《孤王天下》 第 1 章 ------------------------------------------------------- 本书由www.biqugedu.com【仰望星空】整理上传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如不慎该资源侵犯了您的权利,请麻烦通知我及时删除,谢谢! ------------------------------------------------------- 《孤王天下》作者:大花狸 文案 邺陵之乱,三大诸侯强国攻陷大姜,他十五岁却为亡国之君,辗转六载,以巧算名扬天下,冠以南林神机子之名。 再归天下,白衣冉冉容颜若仙,却是至冷之心。 辗转各国,天下尽在他手中棋局,乱世英才谁与争锋,这天下只有一主! …………人设语录………… 百里捻\姜捻(大姜亡主):这天下如何在我手中失去的,我便让它如何回来! 塞戬(羌皖王):若你为天下之主,我愿效犬马,若是他人为主,我必争之! 宇文泱(北晏大将军):天下之争重在兵,唯有战,才可得天下! 公孙执(南明王):江山天下,不懂人心,如何可得? 张佑(南明大夫):愿奉明君,极尽心力,死而后已! 越(西昭少主):我为少年,豪情不减,这天下亦有我之一方! 越织心(西昭公主):虽为女儿身,但豪情壮志不输男儿,天下尽在经纶之手! ………不正经分割线……… 捻:王上应当如此如此(妙计…) 戬:捻儿你穿白色真好看 捻:天下三分,北有北晏独霸天下,西昭初显南明富饶… 戬:捻儿,你就说本王应当出兵打哪个吧! 捻:你不会是个傻子吧… 戬:不,本王是草原之王,打架很厉害!说打哪个国家,就打哪个!分分钟进军中原! 捻:… 标签:架空,复仇,强强,相爱相杀 第一章 一火燃尽姜王城 江北大陆,正值春意盎然之季,大姜都城邺陵更是一片春景,绿意漫山坡,早花争艳飘香十里。只是不合时宜的是,鲜血尸骸也挤进了邺陵。 姜淮王三年,姜王室凋零。 三国诸侯统军一百万,兵分三路包围姜王室都城邺陵,日暮时分,城门被破,大军攻进邺陵,姜国仅留的五千将士浴血奋战,马蹄声混着厮杀声响彻街头。 王城内外,百姓四处逃窜,将士血染城头。 姜王王宫也没能逃得破败的景象,宫人慌乱逃窜,一片混乱的景象,只有王宫一处宫殿,格外的安静。姜王王上的上朝大殿,在金碧辉煌的龙椅旁边,一位不过十几岁的少年,坐在地上。 少年眉目清秀,身穿锦绣龙袍,眉宇间更是一股子英气,只是脸色有些苍白,将这英气消减了几分,他白皙修长的手指握着画笔。 笔尖灵活,在地上乱画着什么,他低着头,看不到脸上的神情,只顾着专注地作画,如果有人上前仔细看一眼,能看到他画得是幅肖像,英勇无敌的男子肖像。 笔尖勾起最后一划,画作已经完成。少年缓缓抬起头,朝外看了一眼,似乎听到了城门口的厮杀声,这空dàng的大殿,让他的听觉格外明显。 砰得一声,有人破门而入。 一位拿着剑的将军站在门口,他脸上满是血迹,不知挨过多少剑,身上血ròu模糊着,战衣破乱不堪,一滴血顺着发尖滴落在地上,脸上的神情带着悲怆。 坐在地上的少年猛然抬起头,往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看清那人的脸后,少年脸上绽放一抹笑容,带着几分童稚。 “王叔回来了!”少年站起身。 男子对上少年的眸子,砰得扔掉手中的剑,一下跪在地上。 “臣子无能,没……没能保住邺陵。” 邺陵破了呢。 少年点点头,他放下手中的画笔,几步赶到男子面前,拉起他,“王叔不必说了,孤王已经知道。” 少年捻起龙袍给男子擦了几把脸,露出俊朗的容颜,“王叔必然已经尽力,如此这般也好,孤王也不用再做这个王了。” 男子眉头一蹙,抬眸看着少年,讶然的神情。 “王上不愿意做王?” “王叔,愿与不愿,现在还重要吗?”少年看着男子的脸,淡然一笑,“王城已破,再也没有回环的余地,孤王愿意不愿意又什么重要的。只是诸侯联军攻破王城,这摇摇yù坠的姜王室最终破在了孤王的手上。” 男子看着少年的脸,他脸上没有悲愁,甚至眼神中有最初登位时的清澈,不知道他说这番话时的心情。 男子突然有些悲痛,比邺陵城门被破之时还要心痛。 “捻儿,我错了,或许我不该扶持你登位。” 少年眉头微微一抬,先是一愣,语气中又带着些许雀跃,“王叔好久没有叫孤王捻儿了。” “捻儿……”男子攥着拳头,却满脸凄楚,眼角淌下一注泪。 “早知我不能替捻儿守住这天下,当初便不该让捻儿登位,承受这灭国的千古骂名。” 他痛的是,他的扶持,没让人成为万人敬仰的君主,却让他做了这亡国之君。大姜王朝统治了二百多年,最后却让一个少年担着灭国的罪名。 他自然心痛。 “王叔不必再多言,”少年伸手擦掉男子脸颊上的清泪,反而淡然一笑。“是否是千古骂名,尘归尘土归土后,你我便也不会再知晓,没什么要紧的。” “捻儿不怪我吗?”男子抬起头来。 少年突然笑了一声,“孤王为什么要怪王叔,要怪也怪这动dàng不停的天下吧。” 三国诸侯同时造反联合攻打大姜王朝,怎么怪也怪不到王叔头上。 少年抬眸往大殿外看了一眼,残阳已经彻底没下,厮杀声也越来越近。诸侯联军应该已经到了王宫门沿,不过几刻便会攻陷王宫,攻进这大殿,没有任何回环的余地。 “只是辛苦王叔,要与孤王一起了。” 少年拿过早早放在旁边的蜡烛,捻着烛心,王城已破,身为王上的他自然也没有活着的道理,与其等着大军冲进王宫,叛臣们给他难堪,还不如自己解决了干净。 少年眸子微微一抬。 蜡油滴在锦绣毯上,祁红的蜡油与这锦绣花毯格外相称,只要一沾火,必然连绵一片,连同这金碧辉煌的大殿也一并燃尽。 化为烟尘,也未尝不是一个归路。 男子却突然伸手握住了少年的手腕。 “不!不能这样!” 少年蹙起眉头,“王叔不愿意与孤王一起?” 男子摇摇头,他不是不愿一起,只是…… 男子捧过少年的脸,手抚过少年头顶的王冠,三年前少年登位的时候,他力排众议,与三国诸侯争吵不停,将这王冠戴在了少年的头上,他还记得当时的场景。 “我扶持捻儿,不是让捻儿做亡国之君的,我要捻儿做这天下之主!”男子的眼神锋利起来。 “王……王叔?”少年的眉头却越蹙越紧。 厮杀声突然加重,已有一队军马冲破王宫大门,嘶吼声猛地冲进了耳朵里,震耳yù聋。 少年修长的手握着红蜡,微微的一个颤动,红蜡掉落在锦绣花毯之上,火烛一着花毯,瞬间燃烧起来,如蛇信般蔓延,缠上少年的龙袍。 大火扑倒之势在大殿燃烧起来,不过几时火光便蔓延至整个姜王王宫,火光几十尺高,将这金碧辉煌的大殿映得更加辉煌,也将这王城映得如同白昼。 新书《孤王天下》已经开了,求票票,求支持咩~ 第二章 骁勇将军宇文泱 六年后,北晏国。 北晏立国六年,北晏王因病宾天,新王少主仲演登位。 新王新政,北晏国国主仲演借着登基期间,举办庆典,普招天下能人异士来北晏国,此时北晏都城挤满了赶来的士子,茶楼论政,抒发一腔抱负。 王城边上有一个茶楼,为名蕙外茶楼,名门之后寒门士子都喜欢聚集在这里谈论天下之事,抒发自身情怀,尤其庆典期间,更是人满为患。 今天正好就有几方士子在讨论天下大事。 一位着紫衣长衫的士子,端着茶杯,正在高谈海阔。 “自从南明国、西昭国以及我们北晏国,三国讨伐攻下姜王朝,各自立国天下几分,征战更是甚多,听说昨日又有南明国士兵进入我北晏境内,伤百姓夺钱财,我等士子定当为国家效力,为我王效力。” “这是自然,不然我等何故聚在这里。”另一位拿着折扇的士子接腔,“如今新王登位,实施新政广招天下才人,我等汇聚在都城,自然也是为了报效王上。南明国处在江之南气候温暖之地,更是仗着这几年风调雨顺,米粮富饶,就几次三番侵我北晏,真是欺我北晏没有能人吗!” “王兄不必这般激动,南明国处于南方温暖之地,国土富饶,我北晏也拥有数千里土地,虽然这几年恰逢严寒,但也不是弱小之国。当今天下也就只有南明国和北晏国两国能有能力相对立了。” “西昭国本来与两国一同立国,可是现在早没有当年的盛气。” 拿着折扇的士子点点头,“想起当年三国一齐攻下姜王朝,那是何等的盛气不过你可听闻过前姜王朝覆灭时,王宫里的那场大火?” “王宫里烧起的大火吗?听闻烧了整整三天三夜,将富丽堂皇的姜王宫烧成了一片灰烬,传言是前姜王朝的大将军姜环放的火,连同他扶持的小皇帝姜捻一块儿烧死了。” “那姜环姜大将军本也是一方诸侯,谁让他偏偏要扶持一个小皇帝的,致使灭国也是一笑话,哈哈哈。” “噼哧”一声,一根筷子被折断,发出闷闷的响声。 茶楼角间,一位身穿着白衣的男子,眉目俊秀,红如鲜血的赤玉冠束发,面色比常人要白上许多,举手投足之间透着一股子仙气,要不是如血般红透了的赤玉冠还落在头顶,恍惚间,都要以为他是白羽所化。 只是他凌若冰霜的脸,让人不敢靠近。 这人早就引起了茶楼士子的关注,毕竟如此姿态很难让人注意不到,只不过美中不足的是,白衣男子眼角下沿处有一月牙状的疤痕,似乎是被什么东西灼烧过,留下来的痕迹,这月牙状血红的疤痕将这仙人之态破了个干净。 “主上……” 他旁边坐了一位身着黑衣,配着长剑的人,他听到士子们的jiāo谈后,脸色差得吓人,手紧紧握着剑柄。 白衣男子脸上没有任何情绪,他一直安静地饮茶,街上出现喧哗声之后,他的眼眸才微微一抬,往楼下街道上看了一眼。 “莫湮,你看那街上的是何人。” 楼下有一队兵马经过,打头的一位将军格外的显眼,身材有九尺之高,金冠束发,鎏金铠甲披在身上,更是显得器宇轩昂,威风堂堂。 “是宇文泱。”莫湮回答道。 “宇文泱……”白衣男子喃喃重复一声,“深受国主青睐的北晏国大将军宇文泱,连下十城战功赫赫的宇文泱。” 白衣男子捏着手中的茶杯,红漆的薄唇微微一抿,望着楼下宇文泱的眼神意味深长。 楼下的宇文泱蹙了一下眉头,感觉身后有什么一样,他回头看了几眼,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转回头之时不经意往茶楼二楼扫过一眼,正好对上白衣男子的眼神。 这眼神,怎么像是冷箭又像是潺潺流水。 “楼上那人是谁?”宇文泱问副将。 大胡子副将抬头往上看了好几眼,也没有看出那是谁,挠着头,“莫不是端茶的美人?” 宇文泱举起剑柄就在副将头上狠狠一砸,“净知道美人,那是一位男子!” “哎呀将军,俺跟着你走南闯北征战沙场好几载,这还是三年内第一次回王城呢,俺哪里知道那美人……不是,那男子是谁。” 副将隋义挠挠头,他与宇文泱三年没有回王城了,家中的娇妻都不知道什么样子,他哪里能知道这茶楼上的人是谁,眼中也只剩下美人和非美人。 宇文泱皱眉瞪了隋义一眼,问了也是白问! 他又抬头将视线放在白衣男子的身上,这人倒是气质非凡,不过不像是北晏国的人,宇文泱嗤笑一声。 “王上的庆典,真是招致了不少乱七八糟的人!” 宇文泱转头,勒了一下缰绳,策马往王宫里奔去。 茶楼上,白衣男子看着宇文泱的背影消失在热闹的街道上,修长的手指抚过杯沿。 “宇文泱三年没有回王城了吧?” “是,驻扎边关三年,今天才刚刚归来。”莫湮给他的茶杯添了抹茶。 “三年没有回来,对朝纲之上的事情必然也不会顺畅。”百里捻喃喃道,眼眸深邃。 莫湮抬眸看了男子一眼,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是了,主上。” 宇文泱一路策马往王宫赶去,三年未归,也不知道王子现在如何,不对,应该是王上了。 宇文泱抬眸看了一眼王宫大门,他一现身,宫门口的侍卫立刻撤退,为宇文泱让路,更是恭敬地喊着将军。 “王上真是有心了,还特意安排过。”副将隋义说了一句正经话。 目光扫过跪在地上的侍卫,知道这必然是王上特意安排过,宇文泱唇角微扬,握着剑柄朝王宫快步走去。 此时大殿之内,北晏国主仲演正在焦急的等待,今天宇文将军归朝,他自然十分欣喜。宇文泱是仲演还是王子时,就已经结jiāo的好友,宇文泱是大将军长子,从小被养在宫里,和仲演十分的相熟,如今他登王位,更是想见故友。 “臣宇文泱拜见王上!” 宇文泱一进大殿,就将鎏金铠甲扔给副将,他撩起单衣扶剑跪地,抬起头来之时,英气逼人。 仲演看着大殿下的宇文泱十分欣喜,想要立刻向前扶起爱将,抬眸间扫到列在两边的大臣后,他收起了手。 如今已是王上,不能像儿时那般肆意。 “爱卿快快起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 章 ,从边关赶回王城,爱卿辛苦了。”仲演的脸上依旧掩不住笑意。 宇文泱倒是洒脱,他站起身来,往前走了好几步,都越过了丞相的站位,来到仲演的面前。 “三年未见,王上已是王上了!”宇文泱嘴角沾着喜悦。 他离开王城,跟随父亲前往边关镇守边境时,仲演还是刚及冠的王子,回来之后,已经有了王者之气。 “镇守边关这三年,爱卿辛苦了。” “不辛苦!为王上为北晏国镇守边关,是臣的职责,也是臣之所愿。” 宇文泱嘴角洋溢着笑容,看得仲演也弯起嘴角,当年送宇文泱离开王城时,他没有能力留他在王城,现在他已经是一国之主,是北晏国的国君,自然第一时间召回宇文泱。 “宇文将军真是我北晏之幸,也是孤王之幸。” 君臣相见,本来是一个温馨的场景,只不过超纲之上,总是有人心存怨怼。自从宇文泱进来大殿,丞相的脸色就很差劲,他是已故北晏王的老臣,一向与宇文一家不对付,当初宇文泱和父亲被派去镇守边关,就是他一手安排,如今新王刚刚登位,宇文泱就立刻被召回,他心中当然有不快。 “王上,宇文将军回来虽然让人欣喜,可是超纲之上,臣觉得宇文将军还是应该多注意礼数,毕竟君臣之礼应在,王上已经是北晏的王上了,将军切不要再把王上当做彼时的同窗啊。” 丞相虽面对着仲演,可是眼角的余光却扫在宇文泱的身上,眼神夹着冷刀。 “哼。”宇文泱扫了丞相一眼,他最见不得丞相那样绕嘴弯子,夹qiāng带棒的话。 “丞相真是多虑了!我还不用丞相教我君臣之礼!” 丞相一听这话立刻跪在了地上,“王上啊,老臣可只是善言提醒啊,这将军……将军怎么这般言语。” 丞相跪在地上,其他老臣更是窃窃私语,说着宇文泱的不是,朝纲之上文官比较多,文官武将关注点的通常不一样,听宇文泱这样直白奚落丞相,他们也承受不起。 “将军怎么……” “将军可真是……” 宇文泱看着这些文臣怨怼的眼神,心中气得不行,他宇文一家在外征战沙场三年才回王城一趟,刚刚回来竟然遭受这些只吃俸禄,从不动刀qiāng的人,他当然生气。 “我有哪般言语,我宇文一家为国为主日夜坚守边境,那是你们这些不废一刀一剑就白享……” “爱卿!” 仲演一把拉住了宇文泱,对他摇摇头,阻断了他继续说下去的话。 “爱卿一路颠簸,想必也辛苦了,应该早日回府歇息,眼下孤王也累了,众位爱卿也上了大半天的朝,今日就先到这里吧。” 仲演挥了挥手,一众大臣跪在地上,“恭送吾王。” 宇文泱有些愣,看见大臣们跪下,他顿了几下后也跟着跪下行礼,只是心中讶然,王上怎么就直接让自己回府? 仲演低眸看了跪在地上的宇文泱一眼,转头进了内宫。 宇文泱是和众位大臣一块出得大殿,他蹙着眉头,快马加鞭赶回王宫的欣喜早已经烟消云散,走着大殿外的路上,都低着头。 “宇文将军真是好盛气!在边关待久了,都不知道超纲礼仪了,竟然还顶撞丞相大人!” “就是,居然还顶撞大人!” 前面是丞相,在他旁边的大臣奉承的说着,走在后面的宇文泱正好听到,脸色十分难看。 “黄口小儿而已,这朝纲可不是那荒野任他猖狂的边关。”丞相冷哼道。 “就是,就算是王上,也不会这般顶撞丞相大人啊。” 宇文泱脸色煞白,说他还好,说到王上,他怎么忍受得住,抓着手中的长剑,几步往丞相面前走去,那气势仿佛能立即拔剑杀了他。 “竟然敢说王上!” “将军将军!你这是要做什么?”副将一把拉住宇文泱。 “当然是杀了这个老匹夫!”宇文泱攥着剑柄,要不是副将拉着,剑身便已经出鞘。 “哎呀将军,你这是干啥呢!”副将拽住宇文泱不松手。 “宇文将军,请留步。” 身后突然响起太监的声音,打断了宇文泱的动作,他停顿了下来,这是仲演身边的太监。前面的丞相也听到了,他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看到宇文泱,撇了下嘴角,拂袖离开。 宇文泱真想现在就冲上前给他一刀,副将又一次拉住了他。 宇文泱抿了下嘴唇,转头看向太监。 “是王上有什么事情吗?”宇文泱问。 太监十分恭敬:“回将军,将军从边关赶回王城,一路上肯定见过不少江山美景,王上对北晏的江山风景很有兴致,特邀将军去藏书台,与王上说说着一路上的美景。” 藏书台? 宇文泱翘起眉头,藏书台是少年时,他与王上一起读书的地方,两人曾在藏书台相识玩耍,藏书台可是两人最喜欢的地方了。 仲演果然还是当初的仲演。宇文泱唇角扬起笑容,“走,去藏书台!” 副将撇着嘴角,故意开口,“将军不去找那老丞相了?” 宇文泱回头扫了他一眼,“找什么老丞相啊!” 自然是先去藏书台。 第三章 仙容仙貌神机子 藏书台。 仲演已经换下了龙袍,穿着随身的便衣,藏书台许久没来,曾经漫地飘香的紫罗兰都已经谢掉。宇文泱出王城镇守边关之后,他就没有再来过这藏书台了,今日站在昔日读书的凉亭,仲演回忆起了之前一起读书的时光。 一抬头,看到宇文泱已经进了藏书台,仲演脸上带着笑纹。 “臣拜见王上!” 宇文泱还没有来得及行完礼,仲演已经伸手将他扶了起来。 “这里又没有外人,你就不用行礼了。” 宇文泱也洒脱,他扶着仲演的手臂,站起身来。 “王上,真是有王上的样子了。”宇文泱笑道,刚刚在朝纲之上,仲演举手投足之间,都是王者风范。 “宇文不怪孤王在朝纲上打断你说话,赶你出去?”仲演嘴角掩着笑。 “臣怎么会怪王上,”宇文泱立即摇头,“要不是王上在朝堂之上拦住臣,臣估计就要和那老匹夫吵起来了。” 仲演摇摇头,宇文泱还是以前暴脾气的宇文泱,一点儿都藏不住话。 “宇文在边关这几年,消瘦了不少。”仲演打量着宇文泱,“这几年真是辛苦你了。” 宇文泱驻守边关,日日夜夜谨防着日益强大的南明国,宇文泱这才离开边关几天,边关就有南明士兵进入北晏境内,抢劫掳掠,可见宇文泱在边关时,有多辛苦。 “不辛苦了,为演儿驻守……不对,为王上驻守边关,那是臣的职责与荣幸!”宇文泱笑容爽朗。 仲演听到“演儿”二字之时,微微失神,嘴角又带着些许笑意。“想起你与孤王在藏书台的时候,你唤我演儿,我唤你宇文,虽然现在你我是君臣,但是在孤王严重,宇文还是宇文,演儿当然也是演儿。” 宇文泱有些愣神,本来说错了话他还有些不好意思,现在仲演这样说,他喜上眉梢,只是他嘴笨说不出些什么来,只能应着,“臣……臣知道的。” 见宇文泱如此,仲演也抿起笑脸。 “宇文这次归来,就留在孤王身边吧,不必回边关了。” 宇文泱点了点头,“臣也愿留在王城。” “如此甚好。”仲演抬起头,往南边看了一眼,“只是丞相要让孤王头疼两天了。” 当初仲演要召宇文泱回王城,丞相就是第一个不答应,现在他要想把宇文泱留在身边,丞相必然又要带领着一众老臣,跟他磨嘴皮子。 不过,这把宇文泱留在身边相比,他当然更看重后者。 一提及丞相,宇文泱就撇起了唇角,不过是一个文臣罢了,在宇文泱眼里,所有玩弄只笔杆子不上战场的文臣,都是一样无用而已。 “既然王上也不喜丞相,为何还要留他在朝堂之上,贬了他算了。” 要是其他人说这样的话,自然是大逆不道,可是这话从宇文泱嘴里说出来,仲演却丝毫不介意,他抿着嘴唇。 “孤王又何尝不想贬掉丞相,可是用什么借口,又有什么借口,如今孤王刚刚登位,如果现在就处置了丞相,那孤王怎么管理这朝政?” “这……” 宇文泱攥着拳头,他更会布阵打仗,这朝堂之事确实不怎么懂,见仲演这样为难,他有心帮他,可是却没有什么好办法。 “王上不必头疼,王上才刚刚登位,以后一定会有很多忠于王上的臣子。” 仲演低眸看了宇文泱一眼,唇角一挑,“宇文自当是第一位。” 第一位忠于王上的臣子。 “那是自然。”宇文泱也挑唇一笑。 日暮渐渐临近,照在这藏书台上的最后一缕阳光已经散去,天要暗了下来。故友相见格外亲近,不知不觉君臣已经聊了大半天,茶点都换了几轮,仲演本想留宇文泱用晚膳,只是好不巧的丞相又进宫了。 丞相说得一定是有关宇文泱的事情,八成是想让宇文泱现在就回边关,仲演不用想就知道。 丞相一直等在书房门口,赶都赶不走,仲演只好让宇文泱先回府。 “对了,此次出宫你要帮孤王安置一个人。”仲演道。 宇文泱挑起眉头,“王上有什么人需要臣来安置?” 不是重要的人,仲演一定不会让他来安置,可见这个人来头不小,难道是他国的使臣? “是一个乡野之人,不过却也是孤王请来的。” “乡野之人?”宇文泱皱起了眉头,什么乡野之人需要王上亲自安置。 “此人擅长五行机算之术,以巧算闻名天下,孤王这次实行新政,广招天下才人,自然也需要这闻名天下的神机子,来为孤王算上一算,也好服众,招揽贤士。你就将他安置在将军府吧。” 五行机算之术?算卦的? 宇文泱的眉头可算是越皱越紧,他是武将,最不相信的就是这些个故弄玄虚的人和事,王上现在居然让他去安置一个算卦的,还让他将这人安置在府中? “王上什么时候也开始相信这些故弄玄虚的了?” 仲演垂眸看了他一眼,“这位神机子可不是一般人,只是你不喜这些东西没有听过他的传闻罢了。” 神机子因为五行机算之术名闻天下,他为人算命从来不收钱财,且一月只算一个人,有缘则算无缘则算了,凡是被他指点过的人没有一个不成一方卓越人士,仲演也是为了这神机子的名头,才请他来的,如果他算得北晏国大兴,那天下才人怎么会不入北晏国呢。 只是仲演的这些心思,宇文泱并不明白。 “庆典之前,你将人安置在你府中就是了。”仲演拍了拍宇文泱的肩膀。 宇文泱抬眸看了他一眼,虽然他依旧不解,但还是听从了仲演的话,“臣知道了。” 宇文泱策马离开王宫,直奔将军府。仲演之前已经派人去过将军府了,虽然这里三年没有住人,但是王上一直惦记着,将军府除了人少些,和之前没有什么差别,依旧庄严华塑。 宇文泱从边关赶回来,又立即去了王宫,手下的人都没有走整顿,他忙到半夜才想起仲演的话,仲演让他安排的人,他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不管那个,明日自然会有人送他进来。 宇文泱对着故弄玄虚的人一点儿都不感兴趣,要不是王上的嘱托,他绝不会让这样的人住进将军府。 而果然如宇文泱所言,第二日,便有人带着一位罩着面纱的男子进入了将军府。 宇文泱正在晨起练剑,与几位副将士兵在训练场,小厮在耳边说过之后,他撇了下嘴角,眼神中丝毫不掩饰的不耐烦。 “让他住南厢房,”宇文泱继续舞剑,挥起长剑他又停顿了一下,“等等,把他先送到这儿来。” 不过一会儿,小厮就带着一位白衣男子进了训练场,那人身长体纤,看起来有些羸弱,头上还罩着一白色丝纱,走起路来风吹得衣纱飘起,倒是有几分仙人的姿态。 只不过,宇文泱可瞧不上这个。 白衣男子来到了宇文泱的面前,他没有行李,也没有言语。 “先生是见不得人吗?怎么还罩着个面纱?”宇文泱撇着嘴角。 白衣男子还是不说话,威风浮起,吹得他的面纱微微飘dàng。这就让宇文泱很是不喜,一个算命的而已,竟然还在他的面前故弄玄虚。 “先生要是见不得人,本将军就帮你见人!” 宇文泱突然扬起长剑,映着寒光的剑身朝白衣男子刺去,长剑扎进面纱里,往上一挑,面纱连着帽子一并抛到空中,裂成两端,而白衣男子则暴露在众人面前。 几个将士围过来,想要一窥闻名天下神机子的真貌。面纱落地,白衣男子的脸也露在人前。 极为俊俏的容颜,肤如晨雪,眸如寒夜,这容颜再配上他淡然飘然的气质,更是添了几分仙气,只不过眼角下沿有一处红色的月牙状疤痕,虽说有些碍眼,但是也并不难看。 “茶楼……茶楼的美人!?”副将隋义先开了口。 这不就是那天他与将军回王城的时候,在街道上偶然看到的美人,不对,是美男子。 “嚯!长得是真俊俏。” “嗯,确实俊俏。” 几位将士围着说道,军中人剽悍得多,可没有见过如此姿态容颜的男子,就算是北晏国的美人,也不一定能有这样的容颜吧。 只是这人却没有一丝言语。 “你就是神机子?”宇文泱挑着眉头。 他原以为这名闻天下的神机子,会是以为七八十岁的老头,没成想还是一位仙气飘然的年轻男子,不过就算是容颜过人,也不过就是一故弄玄虚之人罢了。 “在下百里捻。”白衣男子道。 百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 章 从进入训练场,只说过这一句话,全程表情淡然,就连宇文泱动手毁了他的面纱,他的神情也没有丝毫的变过。 本想奚落一下这人,可是见过这人的姿态后,宇文泱突然失去了奚落的兴致,他挥了一把衣袖。 “庆典期间,就住在南厢房吧。” 百里捻抬眸看了他一眼,微微点头算是行礼,转头跟着小厮离去。 众人看着那抹离去的白色身影,久久没有收回视线,宇文泱也瞥了一眼,收回视线时见副将还在看,举起剑柄就砸在了他脑门上。 “再看就滚出训练场!” 副将连忙收回眼神,笑嘻嘻的极不正经,“你说那神机子是不是真仙人啊,长得比俺家那彪悍娘子可好看多了。” 仙人?宇文泱撇了一下嘴角,“怕是凭着容颜瞎糊弄的人吧。” 视线落在地上百里捻留下的白纱上,宇文泱握起长剑,剑尖将那白纱勾了起来。 第四章 将军府沿白纱飘 南厢房里。 百里捻独自一人坐在前屋的屋檐下,檐下挂着一串护花铃,微风吹过,玲玲作响,百里捻烹了一壶茶,绿景清茶配白衣仙人,场景十分安然美好。 百里捻在这南厢房住了几天,自从第一日来到将军府在训练场见过宇文泱之后,百里捻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他没踏进南厢房半步,不过下人们还算周到。 百里捻抬眸往北边看了一眼,庆典之前他都会住在这里,直到庆典之时才会入宫。 一个黑色的身影闪进南厢房,百里捻睫毛微微一颤,捻着茶杯的手柄没有停下。 “东西拿来了么?”百里捻仿佛自言自语一般。 “回主上,拿来了。”来的人是莫湮,百里捻的亲信手下。 “放那儿吧。”百里捻始终没有转眸。 莫湮将一个檀木精雕的盒子放在桌子上,四四方方的暗纹檀木盒子,里面似乎装着什么贵重的物件,莫湮没有打开,放下之后就闪身消失了。 百里捻放下茶杯,往那盒子上扫了一眼,眼神微凉。 “明日就是庆典了。” 北晏国的庆典,新王登位的庆典,仲演为了广招天下豪杰,在这个庆典上下了不少功夫,更是不惜重金赶去深山老林将他请来,百里捻眸子微抬,这会是一个震惊天下的庆典吧。 日暮时分,百里捻还坐在屋檐下,茶已经凉了,小厮过来给他换了一壶,百里捻往门口看了一眼,叫住小厮,让他换一壶清酒过来。 “先生要喝清酒?”小厮发愣,百里捻自从住在这里,且不说清酒了,就连这送来的饭菜也没吃几口,今晚怎么突然要清酒。 “拿两个酒盅就好。”百里捻并没有回答小厮的问题,他手扶着额头,作休息状。 “小的知道了。”小厮也不敢多说什么,在这里百里捻还没有说过几句话,他只管做事就好,立马端起茶壶赶紧去换了一酒壶一对酒盅。 小厮刚刚把酒壶酒盅摆上,还擅自做主添了两碟小菜,抬起头来就看到宇文泱站在了门口,小厮立刻退后。 百里先生怎么知道将军会来,不过小厮可不敢多言什么,只看到将军摆了摆手,他便立刻拿着盘子撤出了南厢房。 宇文泱的目光落在桌子上,看到酒壶和酒盅之后,嘴角微撇,神情夹着几分不屑。 “百里先生要会客?” 百里捻抬眸看了宇文泱一眼,端起酒壶先给对面的酒盅满上酒,“将军既然来了,就坐下吧。” 宇文泱抿着唇,他不会是知道自己要来,才备得清酒吧,这样的做法只会让他更加不屑。 拂裙坐在百里捻对面,“莫不是百里先生又算了一卦,算到本将军要来吧。” “将军说笑了。”百里捻四两拨千斤,听得出宇文泱嘲讽的话,但并没有放在心上。 “宇文将军要是有什么话要叮嘱在下的话,请讲吧。” 明日是庆典,有文武百官拜祭祖上,也有仲演特地安排的,王上亲自会见各位士子,百里捻则只会出现在后者。王上会见各路士子,宇文泱需要紧跟在仲演身旁,保护王上的安全,这个时候难免有些杂乱,毕竟也有他国人混入王宫。 宇文泱应该是怕他顾不上自己,就前来敲打敲打的吧。 “先生还能算出我有话要说?”宇文泱蹙着眉头,这种被人知晓心底的感觉并不好。 百里捻抬起眸子,端起面前的酒杯,“宇文将军说笑了,将军入夜前来找在下,自然是有话要说。” 百里捻的声音不高,清凉的男声,听不出什么情绪,就像宇文泱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一样。 宇文泱挥了一下衣袖,他懒得跟这些个喜欢绕弯子的人绕弯子说话,猛地把剑摁在桌子上。 “我不管你来北晏国有什么目的,想要在庆典上做什么,我警告你,只要有本将军在,休想兴风作浪!” 宇文泱的眼神夹着寒气,直shè在百里捻的身上。 百里捻却抿唇一笑,他轻抿了一口酒,“将军不是认定我就是一个故弄玄虚之人么?我一个羸弱尚无缚鸡之力的人,又能在将军的眼皮底下做什么呢?” 宇文泱有些哑口无言,他说的没错,不过就是一个算卦的而已,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能做什么,根本就不用放在心上,他特地前来警告他,倒显得自己多看得起他一样。 “你知道就好!本将军才不管你什么神机子鬼机子的,虽然王上邀你来北晏,可是本将军不信你那一套,明天你最好谨慎安分一点!” “是。” 百里捻面上没有什么神情,反倒是一口应着宇文泱,这倒让宇文泱有些拳头打在棉花上,不知该说什么了。 宇文泱猛然站起身来,“明日我会接你一起进宫,记得你刚刚说的话!” 拂袖扬长而去,面前的酒杯都不曾碰过。 百里捻放下酒杯,抬眸看了宇文泱的背影一眼,眼神意味深长。 一夜悠长,百里捻捏着画笔,笔尖触在宣纸之上,几笔就勾勒出了一个轮廓。百里捻擅长丹青,几盏茶的功夫就作出一幅山水画,山水怡人,点墨浓重相宜,画的是北晏国的风景。 第二日一早,宇文泱就遣副将来南厢房接百里捻,百里捻一袭白衣飘飘,在头上罩了一方轻飘的白纱,将容颜严严实实挡在白纱里,让人无法窥得真容。 “百里先生今天又罩白纱了?”副将隋义见百里捻罩着白纱撇了下嘴角。 他还打算细细看几眼百里捻的容颜呢,谁成想让这白纱给挡了个严实。 “王宫宫门应该快开了,将军我们该上路了。”百里捻道。 副将猛地拍了一下脑门,呵呵傻笑两声。 “俺怎么差点给忘了,百里先生快请,将军还在府门口等着先生呢。” 副将挠着头在前走着,百里捻轻步跟在后面。 将军府门口,宇文泱骑着一匹赤血宝马,拉着马绳的姿态分外的骁勇凌人,他转头看来了走出门口的百里捻一眼,瞥见那白纱后嘴唇一勾。 又在故弄玄虚,不过就是容颜易于常人罢了,还跟个女子一样藏着面容,宇文泱拽了一下马绳,先一步朝王宫前去。 副将殷勤地搀着百里捻上马车,一队人进了王宫。 第五章 盛世庆典易擢事 北晏庆典,空前盛事。 北晏王仲演龙袍加身,屹立于高台之上,百官祭天朝拜,朝喝声不绝于耳,虽然不及当年大姜王朝的朝拜景象,但是也有其龙镇天下的气势。 站在最后排的百里捻抬眸看了一眼,高台之上,仲演确实有几分王者之气,他扫视着高台之下,雄伟摆手。百里捻随着众臣跪在外延,跪拜的那一刹那他有些失神。 “愿孤王与各位贤臣,共建我北晏!” “臣等愿与吾王,共建北晏!” 仲演看着跪拜的众人,嘴角溢出一丝笑,他朝着下面的宇文泱挥了挥手,宇文泱上前几步扶住仲演,从高台上下来。仲演没有立后,北晏国也没有太后,本来搀扶之礼,是丞相来执行的,可是仲演在所有人面前招了宇文泱。 丞相的脸色先沉了下来,其他大臣也面色难看,不过庆典之上,没有人敢说什么,这也说明了宇文泱在仲演心中的位置。 “今日孤王还请了一位闻名天下匿于深林的先生来王宫,精通五行机算之术的南林神机子百里捻,北晏国力日盛,不如请这位神机子算上一算吧。” 仲演眼神扫过堂下的众臣,南林神机子的名号宇文泱没有听说过,可是不代表朝中的众臣没有听过,命运之说虽然没有什么根据,可是对于不了解的事情,人总是保留着好奇心,尤其是听闻神机子的传闻后,更是想要见一见这名闻天下的神机子,到底是何方神圣。 百里捻抬起眸子,端着一方暗纹檀木香盒,缓缓往前走。一袭白衣随风飘dàng,微风吹着面前的白纱也微微飘dàng,带着一股子清香。众臣们纷纷扬着脖子往上瞧,恰逢一道劲风略过,扬起了百里捻的白纱,露出半张脸,哪怕仅仅是半张脸,仙人一般的容颜也让周围的人深吸一口气。 世上居然还有这样出仙脱俗,极为俊俏的男子,果然是名闻天下的神机子。 百里捻来到仲演近前,跪在他的面前。 “草民在入北晏之前,便已经为王上为北晏算上了一算,北晏地处江北之上,虽不如南边温暖,但是黑土肥沃,雨水丰沛,百姓安然,王上朝中股肱之臣济济,又有大将军镇守边关,王宫之上有祥龙之姿,王上与北晏皆有天下真龙之态。” 天下真龙之态?这就说仲演有一统天下的可能了。 仲演嘴角微微上扬,他虽然刚刚上位,但是也志在天下,百里捻这话算是说进了他的心坎里。 站在仲演旁边的宇文泱却颇为不屑,对百里捻也嗤之以鼻。 百里捻举起手中的檀木盒子,“草民在进王城之前,曾在阡陌山上逗留过几日,在山底一棵杨花树下,不小心发现了此物,觉得此物与王上与北晏有缘,便特地带来献给王上。” 仲演低眸看了那檀木盒子一眼,眸子又落到了旁边宇文泱的身上,宇文泱会意,拿过了百里捻手中的檀木盒。 “爱卿替孤王打开吧。”仲演对宇文泱道。 宇文泱摸着这檀木盒子,低头看了百里捻一眼,他罩着面纱看不到脸上的神情,该不会是在搞什么手脚? 宇文泱挑了一下眉头,手持一把短刀扎在盒沿上,微微一撬便撬开了檀木盒子,他和仲演是同时看到里面的东西,宇文泱一愣,仲演也愣住了。 大姜王朝的传国玉玺! 通透的红血赤玉雕成四四方方的印章,玉玺上是一条盘旋的赤龙,这块红血赤玉传说是大姜王朝一统天下之时,在深海挖出的一块赤玉,是天神赐予大姜王朝的灵物,姜王朝始王便把这块红血赤玉雕刻成了一方玉玺,寓意承蒙天神之意做这天下之主。 得赤玉玉玺者得天下! “你从哪里得来的!?” 仲演往前一步,拉起百里捻,甚至有些粗鲁地扯掉了他的白纱,急切地问着。 白纱被撤掉,百里捻的容颜暴露在人前,他依旧保持着淡然的神情,甚至有些清冷。 “回王上,方才草民已经说过,是草民在进王城之时,在王城边的阡陌山上偶然发现的。此物既然在北晏国境内,献给王上再合适不过。” “在阡陌山发现的?”仲演有些不信。 大姜王朝未灭之前,这赤玉玉玺一直在大姜都城邺陵,邺陵被破后,三国的将士将整个邺陵都翻了个遍,也没有找到这赤玉玉玺,仲演还以为邺陵大火将赤玉玉玺也烧没了,没成想居然出现在眼前。 “说,这东西是在哪里发现的!” 宇文泱突然拔剑抵在了百里捻的脖颈上,且不说仲演相不相信,他宇文泱第一个不相信,赤玉玉玺怎么可能在阡陌山,就算再阡陌山,也不会被百里捻一个路过的人发现。 百里捻缓缓抬起眸子,他没有去看宇文泱,似乎抵在他脖颈的长剑不存在一边,他的目光与仲演相对。 “王上,这东西当真是在阡陌山发现的,是北晏的阡陌山。” 北晏两个咬得很重,赤玉玉玺代表天命,是在北晏的阡陌山发现的,那岂不是说天命选择了北晏国,选择了仲演吗。 仲演挑了一下眉头,对上百里捻的眸子,他突然勾唇一笑。 “宇文将军快拿开长剑,怎么能对百里先生动利器呢。”仲演扶住百里捻的手臂,“先生乃是上通天意下通人理之人,先生说是在阡陌山发现的,就是阡陌山!” 宇文泱一愣,他蹙眉看了仲演几眼,又把视线移到百里捻的脸上,最终把长剑撤了回来。 “臣等恭贺吾王,得天下赤玉玉玺!” 丞相也看见了里面的东西,先一步跪在地上,其余百官也立刻跪下,朝喝仲演。丞相深知为臣的圆滑,这个时候自然要捧着仲演。 宇文泱眉头蹙得有些紧,不过他也没有说什么,跟着百官一起跪下。 “王上,这红血赤玉的色泽天下仅有,这赤玉玉玺也是天下仅有,王上乃是天命所归啊。” 丞相往前几步,拿过檀木盒子里的玉玺,眯着眼睛细细看着,毕竟赤玉玉玺有太多传说,可是却太少人亲眼见过,丞相也难免有所好奇。 丞相仔细看了几遍,眉头突然间一皱,他转头看向了百里捻,眼神有些复杂。仲演看到了丞相的眼神,他年纪轻一些,对赤玉玉玺了解甚少,见丞相面色不对,连忙开口。 “丞相是觉得哪里不对吗?” 丞相回头看向仲演,yù言又止,“王上,这玉玺……” “这玉玺缺了龙角。” 丞相没有说出口的话,百里捻替他说了出来,他抬手拿过了丞相手中的赤玉玉玺。 “赤玉玉玺是传世之物,在玉玺上精雕了一条盘旋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 章 金角龙,金角龙头埋在身子里,只露出一个龙角,而这玉玺缺了那一个龙角。”百里捻缓缓道。 “缺了龙角!这是什么意思?” 仲演一把拿过赤玉玉玺,果然也看到玉玺龙头上,有一处残缺,少了龙角。 百里捻双手互相轻握,“赤玉玉玺落在阡陌山,自然是天意如此,缺了龙角应该也是希望王上缓和时机,等待龙角入世,才可一举得天下。” 仲演皱着眉头,他看了百里捻一眼,“天意让孤王找到龙角吗?” 百里捻后退两步,跪在地上,“草民一介布衣,也只能窥得一两分的天意,龙角所指,草民不知,许是指能人异士许是指其他。但赤玉玉玺既然落入北晏,北晏自然也是天意的首选。” 龙角所指? 仲演抿着嘴唇,若有所思,莫不是让孤王广招天下贤士,还是让孤王等待时机。仲演的视线从百里捻的身上移到赤玉玉玺之上。 不过如何,这玉玺在北晏国,就是天意! “好!既然如此,承神机子的话,孤王定当寻天下英才来我北晏,孤王定把天下英才当龙角一般对待!” “臣等定当追随王上!” 丞相等人跪在地上,朝喝之声震耳yù聋。 百里捻低着头,没人看得见他的神情,而跪在旁边的宇文泱则蹙着眉头,他眼角的余光扫到百里捻的身上,对今天发生之事很是诧异。 仲演得了赤玉玉玺很是欣喜,得以入宫的士子们更是振奋,还有比辅佐明君更让士子们振奋的吗?仲演朝见各路士子,听士子论天下眉梢带翘,朝中的文武百臣也露出喜悦,一方玉玺让整个王宫都染上了喜乐之意。 而百里捻则静静地站在一边,没有任何言语。 百里捻拿着一块白纱举到百里捻的面前,“先生的白纱丢了。” 这是刚刚被仲演扯下落在地上的白纱,白纱离着仲演极其近,也就只有宇文泱才有机会拿起来。 “多谢宇文将军。”百里捻接过白纱,恭敬地行礼。 宇文泱却挑了一下眉头,“今日先生很让人意外啊。” “将军有何意外?”百里捻抬起头来,俊朗的面容一览无遗。 宇文泱没有委婉,十分直白地靠近百里捻,“你是从哪里得来的赤玉玉玺,你进将军府之时,可什么都没有带!” 百里捻住进将军府之时,宇文泱已经将他的东西都查看了一个遍,并且派了几个暗卫在南厢房监视百里捻,他连出门都没有出过,更是没有人进过将军府,难不成这玉玺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此时尚在庆典之上,将军不用这样着急询问在下的。” “别跟我耍花腔,王上信你那一套本将军可不信!” 百里捻微微着这眸子,“那将军就信将军所信吧。” “百里捻!” “百里先生,” 丞相突然走了过来,他就对百里捻很有兴趣,南林神机子上可窥天意下可知人理,更何况他刚刚还拿出了赤玉玉玺,这样的仙人丞相怎么不想着来沾一沾。 丞相也看到了宇文泱,他嘴角撇起一抹嫌弃。 “哦?宇文将军不是最不信五行机算之术么?怎么赶在百里先生面前,难不成转xìng了,也来算一算?” 宇文泱瞪了丞相一眼,“你自己算吧!” 宇文泱拂袖离开,他最厌烦的就是丞相,一句话也不想与之多谈。 丞相也冷哼一声,“不过就是一个武将而已,官职不高脾气不小!” 百里捻默默听着两人的jiāo谈,没有chā话,只不过宇文泱走之时,他抬眸看了他的背影一眼,眼神有些难以捉摸。 “百里先生,老夫乃北晏的丞相,不知先生今日庆典之后可否到丞相府上,为老夫也算上一算。” 丞相往前一步,靠着百里捻很是近,这清香让他深吸一口,百里捻的容貌确实不俗,丞相也觉得赏心悦目。 百里捻后退一步,“承蒙丞相大人得知草民神机子之名,那么丞相大人也一定知道草民机算,一月一次,这个月已经为王上算过了,恐怕不能再为丞相机算。” “一月一次?老夫亲自请你入府,还无法让你破例一回不成?”丞相的语气十分差劲,眼看着就要上手抓住百里捻的手腕。 百里捻又后退一步,“若是破例则这月内的机算均不灵,莫不是丞相想要草民替王上所算,变得不灵?” 这个罪民可就大了,更何况还是在庆典之上,王上就在大殿面见各路士子。丞相的脸yīn沉下来,他甩了一下衣袖,看百里捻的眼神并不好。 “那就下月再请先生吧!” “听凭丞相所言。” 百里捻低头行礼,眼神中闪过一丝厌恶,丞相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丞相这一走,也想要请百里捻入府机算的官员,没再往前。 第六章 一人一计断命魂 王宫门口,几行车队缓缓离去。 庆典结束,百里捻跟随宇文泱,先一步出了王宫。 副将隋义回头看着马车,里面的人是百里捻,副将啧啧两声,转头看向宇文泱。 “这百里先生还真是神人,长得那般仙容仙貌,今日更是震惊朝野,几个国君都找不到的玉玺,他居然一挖就能挖出来,俺真是佩服。” 宇文泱也回头看了马车一眼,嘴角一撇。 “俺也是佩服!” “哎?将军你怎么学俺说话?”副将一愣。 宇文泱瞪了他一眼,“那你就少说话!” 副将愣愣地看着宇文泱,“俺说错啥了么?没有吧?” 宇文泱懒得理他,一路快马加鞭往将军府去,将后面的马车甩得很远。 百里捻还是住在将军府,庆典结束他本应该直接离去,可是王上特地jiāo代过要多留百里捻几日,宇文泱只好又将他带回了将军府。 依旧是南厢房,百里捻坐在屋檐风铃之下,抬眸往院子里看了一眼,院子边上的人影加了不少,看来宇文泱又增派了不少人手。 百里捻正在作画,朱红点墨落在白纸上,画还没有作完,南厢房的门就开了,宇文泱紧绷着一张脸,朝百里捻走来,脸色并不好看。 “将军得空过来了?”百里捻道。 宇文泱从回府就着急来找百里捻,可是庆典之后他有许多事情要做,更要保证王城的安全,一来二去就赶在快入夜了,才得空来南厢房。 “哼,”宇文泱冷哼了一声,他把长剑扔在桌子上,脱掉了身上的铠甲,赶回将军府都没来得及去换身便衣,宇文泱直接来了南厢房。 “你知道我来做什么,不要玩弄丹青了。” 宇文泱有些粗暴地夺掉百里捻手中的画笔,将其重重地扔在桌子上。 百里捻眉头微蹙,看着面前的山水画。“只差一笔,可惜了。” “将军是想问赤玉玉玺的来历,还像是想问赤玉龙角是何意?”百里捻拂手转身看着宇文泱。 “别耍嘴皮子,都告诉本将军!”宇文泱可没有什么好脾气。 “前者,我已经说过了,是在阡陌山发现的,后者我也说过了,赤玉龙角所指我也不知。” “所以你在这里跟我说废话呢!” 宇文泱上前一步,一把扯起来百里捻的手腕,百里捻似乎比他相信中要虚弱得多,只是这一扯,便差些摔倒,身子晃动几下,白衣轻纱都跟着飘dàng。 百里捻的脸色更苍白了几分。 宇文泱皱着眉头,“你身子不适?” “无碍。”百里捻站稳身子,宇文泱也不敢再拉扯他,他是久经战场之人,手劲力道上难免控制不住。 “我……我不是有意的。”宇文泱歉意的话都表达得理直气壮。 百里捻抬眸看了他一眼,淡淡两字。“无碍。” “将军想问的在下确实无法应答,不过在下可以为将军解决当下最头疼的事情。”百里捻缓缓道。 “当下最头疼的事情?” 宇文泱撇了下嘴角,他当下最头痛的事情就是百里捻!一个算卦的,竟然拿出赤玉玉玺来搅动风云,不过宇文泱没有直言。 “你说本将军最头疼的是什么,本将军怎么还不知道呢?”宇文泱故意问。 “难道将军不头疼那丞相大人吗?” 百里捻轻攥着双手,在屋檐下走动几步,“丞相大人与将军一家一向不和,三年之前将军被调守边关,蒙受风吹日晒之苦,多半也是丞相的手笔,如今归来丞相更是百般刁难,将军不头疼?” 宇文泱顿了一下,他抬头对上百里捻的眸子,他说得没错,丞相确实够他头疼,不过…… “镇守边关是王上所托,本将军从未觉得有何辛苦。” 百里捻嘴角微微上扬,扯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宇文泱看不懂他的笑,不过,笑得确实很好看,百里捻若是女子,定是祸国殃民之貌。 “将军与王上同心同德,将军头疼的,王上是不是也在头疼呢?” 宇文泱眉头一蹙,自从王上登基,丞相确实是王上头疼的,甚至于说,王上比他还要头疼这个丞相大人! “你到底想说什么?”宇文泱看着百里捻。 “我只是想为将军解决头疼之事而已。” 宇文泱抿着嘴唇,看着面前这位白衣飘飘的男子,眼神有些复杂。 …… 王宫门口。 今日宇文泱进了两趟宫,这是第二次,而这一次他是带着长剑,表情凝重。王宫的藏书台里,王上还在等着他,宇文泱走得有几分快。 而王宫的藏书台却不只有仲演一个人,还是在与他一同饮茶的丞相大人。 宇文泱进了藏书台后,丞相自然也看到了他,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王上今日还与宇文将军有政事要谈?” 丞相转头看向仲演,这句话说得却不像是臣子应该说的话。 仲演眼神闪过一丝冰冷,很快消失,唇角又弯起了弧度,“近来孤王对边关的人土风情很有兴致,就招了宇文将军前来与孤王说上一说,丞相是否有兴致呢?” “边关?”丞相撇了一下嘴角,边关那不毛之地他怎么可能有兴致,而且还是宇文泱来说述,他更没有兴致。 “多谢王上美意,只是微臣已经年迈,对这边关、这边关的人土风情没有什么兴致。” “哦,这样啊。”仲演端了一杯茶轻抿了一口,“孤王刚刚从南明国移植了不少花卉就在后花园,不知丞相是否有兴致呢?” 仲演唇角一直挑着淡笑,对丞相十分尊敬。 丞相听到花卉二字便顿了一下,北晏之人都知道丞相最喜欢花卉,还有美人。南明国的花卉向来著名,丞相早就想要去观赏,只是一直没有机会,现在仲演提了这么一句,丞相自然心动。 “后花园在王上的后宫,这、这不太……” “只是欣赏花卉而已,丞相不必这般拘谨。”仲演笑道。 丞相抬起眸子看向仲演,“那就,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仲演点点头放下手中的茶杯,随意地摆了一下手。 “丞相去看就是,丞相若是看重了什么花卉,直接让下面的人移去丞相府,不必再报与孤王,孤王要与宇文将军谈一谈边关的风土人情,丞相请便。” “那……那微臣就去了。” “去吧。” 仲演转头对着南边招了招手,宇文泱一直候在那里,见仲演的手势,立刻往这边凉亭走过来,丞相最不待见宇文泱,见他过来自然立刻抬脚就走,更何况他心心念念的花儿草儿,还在等着他呢。 丞相前脚走,宇文泱后脚就进了凉亭。 “臣参见王上。” 仲演伸手拉起宇文泱,“孤王说过了,以后仅有你我二人时,不必行礼。” 宇文泱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可是视线一落到丞相的背影上时,脸色一沉,他转头看向仲演。 “王上,这丞相就直接进后花园了!?”宇文泱语气很是不忿。 仲演却淡定得多,只是眼神夹着冷气。 “父王在时丞相就已经权力盛天,现在孤王登位他更是不把这王宫放在眼里,孤王只提了一句,他就去了。” “这老匹夫!” 宇文泱握拳猛地砸在石桌上,拳头险些砸出血迹来,仲演心疼地看了他的手一眼,“爱卿不必如此激动。” “丞相贪了多少国库钱粮,又刮了多少民脂民膏,他已经到头了!” 宇文泱看着后花园的方向,这一次他一定不会放过这个老匹夫。 仲演的眉头却微微蹙着,“爱卿,若是……” “王上,”宇文泱打断了仲演的话,“臣永远站在王上这边,为王上解忧!” 仲演看着宇文泱,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为好,有宇文泱在他身边,很多他不敢做的事情,此时都有了勇气。仲演亲手倒了一杯茶递给宇文泱,他眼神并不坚定,更多得是担忧,可是宇文泱的眼神却异常坚定。 “多谢王上。” 宇文泱接过仲演手中的茶杯,一饮而尽,放下茶杯后,与仲演对视一眼,握着长剑,转身往后花园去。 仲演看着他的背影,蹙起的眉头一直没有松开,眼神担忧,甚至坐在石凳上都没有心情再饮茶,反反复复思考着,这样做到底对不对,合不合事宜? 然而宇文泱却没有给他更多的考虑时间,宇文泱作风凛冽,与仲演截然不同,他根本不会瞻前顾后,只会奋力一击。 不过几盏茶的功夫,仲演还在心思不平的时候,他就已经从后花园回到了藏书台,手中的长剑沾着祁红的血滴。 沾得是丞相大人的血。 宇文泱扔掉长剑,跪在仲演面前。 “禀告王上,丞相大人私自闯入后花园,并对新送入宫的美人不轨,臣已经替王上将之斩于花下,事出突然臣没有来得及向王上禀告,请王上治罪!” 宇文泱眼神坚定,没有丝毫的后悔。 主意是百里捻出的,将丞相骗至后花园,并且杀掉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 章 主意是百里捻出的。宇文泱第一趟进宫的时候,就对仲演说了百里捻的主意。 仲演起初并不同意这个主意,宇文泱将百里捻的原话说给仲演听,“如今的朝廷虽然稳固,杀掉丞相或许会起一点儿波澜,可是长远下去,如果不当机立断,而让丞相一直把持朝政的话,对王上极其不利,王上何不在丞相还不曾防备的时候,将其杀掉一了百了。丞相长期贪取国库钱财,导致国库空缺,正好可以趁机抄了丞相的家,来充盈国库,一举两得。” “除掉丞相,王上更好管理朝政啊。” 这番话怎么能让仲演不心动,他早就受够了丞相的压迫,只不过他手中没有什么可用之人,才一直忍让着他,宇文泱提出这个主意之后,他就已经心动了。 由宇文泱动手杀掉丞相,失手的几率太低。 仲演抿着嘴唇,看着跪在面前的宇文泱,他攥了一下拳头。 “丞相妄图染指孤王的美人,多次顶撞孤王,目无君上,目无王法,罪不可恕,死不足惜。孤王特命大将军宇文泱将其府邸抄没,所得全部充入国库!” 仲演攥着拳头,这是他登位以来做得最大的一件事情,也将是最轰动的一件事情。丞相一死,他将掌握整个朝廷,再也没人胆敢压迫于他。 “臣遵命!” 宇文泱一个头磕下去,拿起长剑,转头往宫外而去,他早就想要抄了丞相那老窝了,也早就想要了丞相的老命! 今日之事,让他实在是痛快! 第七章 将军难摸仙人意 丞相突然被殁,丞相府更是一夜之间被查封,搜刮出大量的金银钱财,充入国库,此事连夜传遍了整个王城,所有和丞相jiāo好的朝臣人人自危,谁能想到前几天还参见庆典,风头正茂的丞相,在一夜之间就被杀被抄了家。 丞相因为对王上的美人意图不轨,才招致杀身之祸。这样的说法根本就堵不住朝臣的嘴,虽说丞相爱花爱美人,可是也不至于做出这样的事情。 他做不做得出,已然不重要,朝臣知道王上才是北晏的王上,才重要。 宇文泱寅时才回到将军府,天都快要亮了,宇文泱连衣服都没有来得及换,先去了南厢房。 推开南厢房的门,才想起这个时辰,百里捻可能还在睡觉呢,可是门已经推开,他兴奋得顾不得这些礼数,直接就进了百里捻的内室。 “百里先生?百里先生?” 百里捻睁开眼睛,从塌上坐了起来,宇文泱推开南厢房门的时候,他就已经听到了声响,拿过衣服穿在身上,可是他没有想到宇文泱这么急xìng子,他衣服还没有穿好呢,宇文泱就闯了进来。 “百里先生,你出的主意成了,本将军刚刚抄了那老匹夫的家!” 宇文泱手扶着剑柄,颇有震慑天下的将军之气,只不过他面前的人不是沙场敌兵,只是一个还在穿衣服的男子而已。 “那就恭喜将军了。”百里捻一边穿着衣服一边应道。 宇文泱这才看到百里捻还没穿好衣服,一贯的白纱轻衫都没有穿在身上,宇文泱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打……打扰先生了。” 百里捻抬眸看了他一眼,“无碍。” “那个,要不先生先休息,我……我就先出去了。” 宇文泱挠着头,转头往外走,他在边关浪掷惯了,许久没有回王城,礼数什么早就丢还给了教礼数的夫子,虽然他与百里捻都是男子,可是百里捻毕竟不是军中人,没他那么放达不羁,是一贯有规矩的神机子。 百里捻看着宇文泱的背影,也没有拦他,任他去了。 宇文泱走了几步又折了回来,“那个,听闻百里先生最近身体不好,我回王城之时曾得了一个百年人参,让厨房炖了给你补身子,那个……明日给你送过来。” 宇文泱有些别扭地说完,又别扭地转头走了,他还是第一次感到如此的别扭,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和百里捻说话。 门已经被关好了,难得宇文泱离开这里的时候,还记得关上门。 百里捻背靠着床头,他手指轻轻敲打着床板,看着窗外的灯笼红光消失,宇文泱已经出了南厢房。 百里捻轻轻捻着手指,丞相死了呢,他眼神有些让人捉摸不透。 宇文泱不是能藏住话的人,第二日下朝面见仲演的时候,他就将事情的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仲演,并且多次提了百里捻,也将这个主意是百里捻所提告诉了仲演。 “这位神机子还真是一位神人呢。”仲演淡淡道。 宇文泱点点头,“之前我只觉得这百里捻不过就是故弄玄虚之人,现在倒是觉得有点儿心思,王上可以把他留在朝廷上,做个舍人也好。” “爱卿觉得他可以为孤王所用?”仲演看着宇文泱。 宇文泱:“百里捻虽然有着南林神机子的称号,可是不过就是一介布衣,让他做王上的舍人,他应该没有什么异议才对,王上可是北晏国的王,他一个布衣有什么不能为王上所用的。” 仲演点点头,“爱卿说得有理。既然这样,把他放在孤王的王宫好了。” 宇文泱也点点头,之前百里捻住在将军府中,他倒也没什么,不搭理就是了。现在对百里捻有所改观之后,倒不知道如何面对他,毕竟他的将军府都是五大三粗的汉子,不是百里捻这样气质的人应该待的地方。 可是宇文泱的想法,可并不等于百里捻的想法,更何况宇文泱他根本就不知道百里捻在想什么。 宇文泱将王上想要收他为舍人之事告知百里捻的时候,他只是抿唇一笑,没有惊讶也没有开心,平静地宇文泱都要怀疑他听没听到自己的话。 “你……你不愿意?”宇文泱挑着眉头。 百里捻倒没有明确地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将军觉得在下应该愿意吗?” 宇文泱蹙着眉头,他又不是百里捻,他哪里知道百里捻愿不愿意,不过这次宇文泱却没有说得那般直白。 “王上乃是北晏国国主,收你做舍人,是对你的一种重视,留在北晏国与本将军一同效忠王上,有什么不好,你……你应该愿意。” 百里捻垂眸看了宇文泱一眼,“如果我说我不愿意呢?” “为什么不愿意啊?”宇文泱皱着眉头,“难道你嫌弃吾王,还是……还是嫌弃本将军!不愿与本将军一同为仕。” 百里捻唇角微启,摇了摇头,“将军多虑了,如将军之前所言,我不过就是一故弄玄虚的乡野术士而已,怎能留我这样的人在北晏国,更何况是留在王宫呢。” “你这就是嫌弃本将军之前口不择言!” 宇文泱猛地站在身子,他没想过百里捻会不愿意,天下这么多想要辅佐王上的人,尤其庆典之后,士子纷纷聚集在王城,他为百里捻请命,百里捻居然还不愿意!? 宇文泱甩了一下衣袖,拂手要走,百里捻叫住了他。 “将军为何想要我留在王宫呢?”百里捻淡声问着。 宇文泱转头看向百里捻,“先生是有谋计之人,又为何不留在北晏施展抱负,我北晏泱泱大国,兵马雄壮,君主贤明,如今丞相一党被剔除,朝纲明朗,是有抱负的士子们争先恐后想要入仕的首选!” 百里捻端着茶杯轻抿了一口,他微微地点了点头,宇文泱说得没有错。 “北晏国兵马强壮,兵力在这几个国家中最盛,只是朝纲之上武将居多,文臣甚少,能为王上献计谋划的人更是几乎没有。” 百里捻一句话一针见血,分辨出了北晏的情况。他手指轻点着杯沿,北晏国处于江北之上,兵马本就强壮一些,北晏人更是善战,仲演也重视兵力,以至于文臣在北晏的地位有些尴尬。 “先生留下来为我北晏为我王献计谋划岂不正好。”宇文泱其实并没有听懂百里捻的话,但是只听到一句“为王上献计谋划的人几乎没有”,既然没有,那百里捻更应该留下来。 百里捻却笑着摇摇头,“我不是北晏之人,也没有入仕的想法,将军的想法很好,可若我只想常伴田园花草丹青棋书的话,将军的话对我而言又有什么诱惑力呢?” “这……” 宇文泱紧皱眉头,百里捻的话让他有些哑口无言,在宇文泱看来,堂堂男儿就应该报效国家征战沙场,怎么会有毫无入仕抱负的人呢。 可是百里捻好像真的没有入仕的想法。 “先生当真不愿留下?”宇文泱注视着百里捻。 “之前之事我给先生赔不是,若先生肯留下,我宇文泱一定奉你为上宾,保你在北晏朝纲之上必不会受屈辱,若先生不愿意入宫,也可留在将军府。” 宇文泱难得有这样认真和恭敬的姿态,尤其是面对着百里捻,不知为何,他觉得百里捻若是留在北晏,一定会助北晏一举拿下天下。 百里捻抬眸看着他,目光触碰到他一本正经的脸时,突然不禁一笑,难得宇文泱肯这般。 “先……先生笑什么?”宇文泱挠了下头。 “没什么。”百里捻放下手中茶杯。 宇文泱向前一步,靠近百里捻,“先生还没有回我要不要留在北晏,若先生同意,明日我立刻去禀报王上。” 百里捻垂着眸子,修长的睫毛十分明显,宇文泱这个角度正好看到他微微颤抖的睫毛,却没有看到他的表情。 “我有一封信件想要jiāo于王上,不如明日将军入宫的时候,替我将信件给王上吧。” “信件?”宇文泱眼神泛着疑惑,“先生有话要与王上说?” 还是他同意留在北晏,这才要自己jiāo信件给王上?宇文泱的眉头染上俏色。 不等百里捻回答他的话,宇文泱抢着开了口。“好!先生将信件给本将军,本将军明日一定先给王上呈上!” 百里捻张了张嘴,唇角一勾只是笑了笑,他从桌台的锦盒里拿出一封用蜡油封好的书信jiāo给了宇文泱。 宇文泱拿在手里掂量了几下,转眸看向百里捻,脸上还带着笑容,“先生今日先歇息吧,明日我定将此书信jiāo给王上。” 宇文泱面容带着喜色,他转身往外走,没走到门口又退了回来。 “我让厨房的人又备了一些参汤,先生这般弱不禁风可不好,多补一下身子吧。” 宇文泱挠了一下头,转过头去离开了南厢房。 百里捻看着宇文泱离开的方向,脸上没有任何神色的改变,他轻抿着薄唇,起身来到书桌前,捻起画笔,点了一下墨汁,在宣纸之上落了一点墨。不过一会儿,一副画作便浮现在眼前。 画作最上方是一座城池,仔细看上去和北晏的王城有几分相像,围城之下则是千军万马,一位将军带领着众兵马,从王城出来,骁勇之气,这领军的将军和宇文泱有几分相像。 “北晏国兵力确实翘楚。”百里捻喃喃道。 突然窗外有一黑色的身影掠进屋子里,烛心都跟着一闪,百里捻依旧低头看着自己的画。 “主上,”莫湮跪在书桌前。 “是南边来什么消息了吗?”百里捻头也不回地问道。 “是主上,南明王让属下带了书信给主上。” 莫湮将一份红蜡油封过的书信递了过来,南明王自然指的是南北晏国的敌对南明国国君公孙执。 “放下吧。” 莫湮放下书信,一转头闪身出了屋子,消失在了窗外的黑夜中,宇文泱安排监视着南厢房的人,没有一个发现莫湮。 百里捻放下画笔拿起书信,只有一行字。 “百里先生一去十几日,王深挂念,望先生早日归南明。” 南明王公孙执在催促百里捻早日回南明。 百里捻来北晏国之前,先去了南明国。百里捻本就居住在南明国南边边境的深林里,是南明国主公孙执派人请他出山的。百里捻在南明国王宫住过一些时日,此次来北晏国,也是南明国主公孙执的意思。 若不然,百里捻又怎么轻松跨过南明国,来到北晏国境内呢。 百里捻拿起书信,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直接将书信送到蜡烛烛心处,不一会儿一封书信就化成了一滩灰烬。 是时候该回南明了,百里捻心道。 第八章 十里送君君向何处? 宇文泱从王宫中出来就直奔南厢房,眉梢之上翘着怒意,他今天风风火火地进宫,又风风火火将百里捻的书信呈给王上,本以为他会留在做王上的舍人,再不济也会表示感激之情,留个三五日,谁知道百里捻的这份书信竟是辞别信! 他向王上告知自己无入仕的想法,既然已经为王上算过一卦,也呈献了赤玉玉玺,便请愿立刻离开北晏过,返回他的南林。 北晏王仲演看过书信后,倒没宇文泱这般激动,他只是叹息一声,没能留住一位有谋略的才人,便准了百里捻的请愿,还让宇文泱护送他出王城,离开北晏国。 宇文泱可没有这么好脾气,他攥着拳头,一脚踹开了南厢房的门,直冲到百里捻的面前。 百里捻抬眸看着怒气冲冲的宇文泱,便知道他已经知道自己要走。 “将军来的正好,现下我也已经收拾好。” 宇文泱在房间里环视一周,所有百里捻的东西都已经收了起来,其实百里捻本来也没有几件物件,他只身而来,现在恐怕也要只身而走。 可是这番模样,更让宇文泱生气。 “你昨日就决定要走了是不是!?” “是。”百里捻眸底毫无波澜。 “昨日你明明就要走,为什么不明确告知我,还托我捎一封书信给王上?本将军……本将军还以为你要留在北晏!”宇文泱很生气这一点,若百里捻执意要走,他也没有办法,可他何故给人希望又瞬间砸碎。 “宇文将军又说笑了,我来北晏是受王上邀请,要离开自然要告知王上,将军与我萍水之jiāo,何必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6 章 意我这个布衣的去留。” 换言之,百里捻根本就没有必要和宇文泱辞别,两人不过就是简单碰过面的朋友而已,百里捻并不在意,也不想宇文泱在意。 宇文泱就算是再迟钝,也听得懂百里捻的意思,这仙人可真是凉薄!宇文泱突然冷笑一声。 “是了,本将军和先生不过萍水之jiāo而已,先生没必要什么都告知本将军,既然先生已经整装待发,执意离开北晏,本将军自然不能挡着先生的路,那本将军就即刻送先生出王城!” 宇文泱甩了一下衣袖,握紧剑柄,转头走出了南厢房,他实在不愿和百里捻多言,只是他紧绷着一张脸,脸色十分难看。 百里捻抬了一下眸子,手指轻捻着,他倒没有想到宇文泱这般激动,跟着宇文泱出了南厢房。 宇文泱骑马领着一行人,后面跟着一靛青色马车,马车中的人是百里捻,百里捻只身而来,身边没带一个人,宇文泱给他安排了一个驾车的车夫,也准备了钱粮,难得宇文泱这般征战沙场之人也有这样细腻的时候。 只是他的脸色依旧不好看,宇文泱不善jiāo际,在王宫中之时只有王上一个朋友,在沙场之时只知征战胜敌,更不知道如何jiāo际,尤其百里捻这样的文人仙人,宇文泱更不知道说什么好。 送到王城边,百里捻撩开马车车布,看向了前面的宇文泱。 “已出王城,将军请留步吧。” 宇文泱抿着嘴唇,转头看了百里捻一眼,“百里捻先生擅巧算,是否算过这一路通畅与否?” 百里捻抿唇一笑,“宇文将军又说笑了,这是北晏境内,自然道路通畅,等到了边境jiāo接处,我自然会小心。” 百里捻知道宇文泱说得是什么,从这里到南林,需要跨过南明国,边境可不是一个太平的地方。 “先生小心点便是了。”宇文泱脸色有些冷,不带任何表情。 “多谢将军惦念,我自会小心。” 百里捻放下了车窗布,那张绝世的容颜藏在了马车之中,宇文泱转眸看着马车,又给了车夫一些钱财,“照看好百里先生。” “是,将军。” 宇文泱骑马列在路边,看着马车从自己的面前缓缓走过,藏匿在马车里的人也从面前经过,车身有些晃dàng,车窗的靛青色车布被风吹起一个角,正好能看到百里捻的下颚线。 百里捻突然把车布又撩了起来,他回头看着宇文泱。 “忘了多谢宇文将军这几日的照拂,相信他日,定会有再重见之时。” 他日重见之时? 宇文泱看着百里捻的脸,百里捻归返南林,他于北晏,怎么可能还有重见之时。百里捻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有再做多谈,放下车布,马车缓缓离去。 副将说得没错,百里捻确实仙容仙貌,他的人像他的白纱一般,窥不见其真容,宇文泱抿着薄唇。 “隋义,带几个人跟着百里先生,送他过了和南明国的边境再回来。” 副将隋义愣了一下,转头看向宇文泱,将军怎么会算命的这么关切了?隋义没多问马上点头,“是,俺这就去。” 百里捻的马车过了三座城池,拿着将军府的令牌,走得格外的快,已经离王城有些距离,进了山路,这几天山路下了雨,有些难走,百里捻吩咐车夫,下来去旁边的破庙中,歇歇脚。 “去看看前面林子里的路吧。”百里捻对车夫道。 “是先生。” 车夫出了破庙,庙中只剩下了百里捻,百里捻站起身来,转头看着北晏国的方向,这一趟已经开始,便就不能结束了。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从外面进来一个穿着和车夫一样衣服的人进来,可是这个人却不是之前出去的车夫,而是莫湮。 百里捻抬眸看了他一眼,“都处理好了?” 莫湮点头,“处理好了。” 莫湮早就在这山林中等着百里捻,方才见车夫出去,一路追上他把他掳到了山下,迷晕了过去,又换了车夫的衣服,赶回到破庙中。 百里捻走出了破庙,上马车前回头看了一眼走过的方向,“后面有些闲人,绕过他们吧。” 莫湮随着百里捻视线的方向看了一眼,也察觉了跟随而来的人,“明白了主上。” 马车重新上路,可是却跟之前不是一个路子,马车走得飞快,绕过泥泞的大路,朝着小路方向奔去,转来转去,让人莫不知道头脑。 副将隋义跟了半天,愣是跟不上奔腾的马车,隋义擦擦额头上的汗,“俺真是要气死了,这个死车夫怎么驾车的,马车走得这么快,也不怕颠着百里先生!” 隋义跟到傍晚,就已经看不到马车的影子,他还是跟丢了,气得隋义把大剑都扔到了地方,回去跟宇文泱复命的时候,一脸的不好意思。 他一个北晏国的副将,征战沙场多年,武功不说盖世但也绝对不差,怎么把一个马车给跟丢。 宇文泱蹙着眉头,他倒没有训斥隋义,只是看着手中的一片白纱,眼神有些意味深长。 马车一路疾驰,过了边境裕马关,进入南明国境内,马车直进了南明国王城,朝着王宫而去,所过之处没有一处城门不是敞开迎接,百里捻撩开车布,看了一眼春暖花开的南明国。 现在正是四月好时节,南明国的花儿都开了,争奇斗艳,可是百里捻却又罩上了白纱,容颜比南明国的白春花还要仙上几分,可是脸色却不太好看。 “司徒兄终于回来了。” 百里捻刚刚下车,就看到了张佑站在王宫门口迎接着他,百里捻抬了一下眸子,点头作揖。 “张佑兄,别来无恙。” 张佑是南明国的新晋大夫,他原是百书阁的一位普通书生,一日南明王公孙执前去百书阁游玩,见张佑口齿伶俐,对天下大事颇有想法,便把他带回了王宫,结果张佑果然有才有志向,与公孙执jiāo谈多日,他对治国理念天下诸事都很有想法,在公孙执的王宫书阁做了一年闲书官员之后,终于成了朝中众臣,提拔了大夫之职。 “还没有恭喜张佑兄晋升南明的大夫。”百里捻淡淡道。 百里捻与张佑在南林之时就已经认识,是张佑向南明王公孙执引荐的百里捻,两人也算是旧识老友。 张佑摇摇头,“不过只是虚职罢了,闲书官与大夫在我看来,没有什么不一样。” “张佑兄与之前并无两样。”百里捻看着张佑。 “那是自然。”张佑笑了几声,“对了,司徒兄此去北晏国可有什么见解?在南明国,我便已经听闻司徒兄在北晏的名望了。” 百里捻为北晏王献赤玉玉玺,神机妙算第一人的称谓不只是在北晏国广为流传,也传到了南明国。虽然百里捻也只是为北晏王算了一卦,可是民间对这样的事情最为流传,现下已经快把百里捻传言成了仙人。 “都是投机取巧的事,张佑兄不要取笑我了。” “这怎么是取笑呢,司徒兄的机算之能我可是亲身见识过,对你更是深信不疑。”张佑看着百里捻,视线又朝西边扫了一眼,天色已暗,不能让百里捻站在风口。 “司徒兄先去王宫吧,王上也在等着司徒兄。” 百里捻看了一眼南明王宫,薄唇微抿,“好。” 第九章 南明与君非一路客 南明王宫大殿。 “百里先生回来了?” 南明王公孙执转头看着踏进大殿的百里捻和张佑,喜上眉梢,快步走过去迎接着百里捻和张佑。 “草民见过王上。” 百里捻还没来得及跪下行礼,就被公孙执扶了起来,而旁边的张佑只是笑着朝王上作揖,并没有行君臣之礼。 “这里只有朕和两位爱卿,不必多礼了。”公孙执笑道。 “是,王上。” “百里先生此去北晏国,不知道北晏国风土人情如何,朝中政事又是如何呢。” 公孙执拉着百里捻,坐在了棋盘之旁,百里捻初来南明王宫的时候,做的就是公孙执的棋仕,多日不与百里捻下棋,公孙执也甚是想念。 “王上是又馋百里先生的棋艺了?”张佑在旁边打趣一声。 公孙执转头瞪了他一眼,“可不是,与你这人下棋真心没有意思,当然念着百里先生的棋艺。” “是是是,臣棋艺不精,不是王上的对手,让王上扫兴了。”张佑笑着说道。 百里捻抬眸看着两人,唇角晕开一抹淡笑,捻起了棋盘上的白子,“张大人熟读百书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若在这方面,我必然是没有张大人的一半,就只是会这些淡闲之事罢了。” “百里先生何故妄自菲薄,先生的能力天下人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不够此去北晏国,不知道百里先生有何见解。” 张佑看向了百里捻,他站在百里捻的身后,抬眸之间正好对上对面公孙执的眼神,四目相对,各有深意,只不过百里捻在两个人中间,看不到两人的对视。 百里捻落下一颗白子,“想必王上与张大人已经知晓了赤玉玉玺之事。” “百里先生手中有赤玉玉玺,这事朕竟然一直不知啊。”南明王公孙执落下一颗黑子,抬眸看了百里捻一眼,眼神中闪过一丝怀疑。 百里捻在南明王宫的时候,从来没有说过什么赤玉玉玺,没成想去给北晏国新君登基庆贺竟然拿出了赤玉玉玺,当时公孙执知道了北晏王要办庆典,就派了百里捻前去看看,想着以百里捻神机子的身份,定然不会想到是自己派去的。 这下百里捻倒也给了他一个想不到。 “我手中并没有赤玉玉玺,是在北晏国王城外偶尔所得,既然是去恭贺北晏王,就献给了北晏王。” 百里捻抬眸看向公孙执,“王上莫不是也好奇那赤玉玉玺。其实赤玉玉玺不过就是一句戏谈,北晏国兵马雄壮,争夺天下的雄心也与日俱增,我送赤玉玉玺与北晏王,不过是让他更加重视兵马而已,北晏国向来不重视文臣,想必王上也知道几日之前北晏的丞相也被抄了家,现下虽然北晏看起来国力鼎盛,可是没有谋士文臣只有莽兵,如此的话,对我南明而言又有什么可畏惧的呢。” 公孙执落了一颗黑子,他端起清茶抿了一口,眼珠在眼眶里打转,他又看向百里捻,“说来北晏国的丞相向来主和,也算与南明亲好。” 百里捻点点头,捡了一颗白子。 “北晏国的丞相虽然有把持朝政之嫌,人也贪图财物,可是他并不是一个蠢人,更是看清时局的明白之人,不然也不会一直拦着北晏王,不准他出征我南明。可是北晏王到底年轻,又是新登基的王上,自然受不住大臣压制着他,丞相这一死丞相一党自然也跟着泯灭,北晏国唯一明白时局天下之人已死,对我南明来言又何尝不是好事。” “百里先生说得在理。”公孙执微微一笑,落下一颗黑子。 “只是不知,这北晏国丞相之事是不是也有先生的手笔。若是先生手笔,本王当真要重金谢与先生。” 公孙执看着百里捻,眼神中带着一丝窥探,似乎想在百里捻的眼睛中看出些身来来,可是百里捻眼波如静潭,眸色深如水,他并没有看出什么。 “是北晏国的宇文将军与丞相多年不和,我不过推了一把而已,倒也没有做什么,算不上什么手笔。”百里捻淡淡道。 “这样啊。”公孙执若有所思,却没有追问。 张佑看了百里捻一眼,又看向了公孙执,“王上,你这把要输了。” “哦?是么?”公孙执一愣,方才只顾着沉思没有多放心思在棋盘之上,不过一会儿几个子而已,百里捻就已经被公孙执堵得水泄不通,败下阵来。 公孙执扬唇一笑,放下了手中的黑子,“百里先生棋艺果然超然,本王输了。” 百里捻也放下了手中的白子,他抬眸看着公孙执,“王上一心牵挂着天下大事,心中胸中已经挤满了天下,没有给这棋局的一丝空隙,而我不过就是一乡野闲人,从来没有过这天下,只顾着下棋作画游览山水,自然在这闲时上略胜王上一筹,可若是天下之事,草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百里先生太过谦,百里先生聪颖过人,怎么会对天下之事一概不知呢,此去北晏国,百里先生不是为了朕为南明除去了一位丞相大人么,这可不是一般闲散人能做得到的。” 公孙执面上带着笑,可是笑意并不深,百里捻只是一抬眸,就看到他眼底埋藏的怀疑,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北晏之事,不过是想着去看看北晏的风土人情,做了一件顺水推舟之事,王上知道草民的,草民对朝政天下之事没有兴趣,只想做个闲野之人。说来草民在王上的王宫也住了不少时日,许久没有回南林了,也不知南林的叶寒茶现下熟了没有。” 百里捻转头看向窗外,眼神之中尽是向往之色。 公孙执挑了一下眉头,顺着百里捻的视线往窗外看了一眼,又笑了出来,“先生若是想念南林的叶寒茶,本王明日就差人去南林取一些回来。” 百里捻转眸与公孙执对视一眼,唇角漾着一点淡笑,“那就多谢王上了。” 百里捻公孙执张佑三人在棋盘旁聊了整整一夜,从北晏国的风土人情朝政要事说到天下格局,百里捻比较少言,除了最开始说到北晏国的风土人情之时多说了几嘴,其余甚少话语,偶尔张佑问到百里捻的时候,再答一句。 直到第二日早晨,公孙执要前去早朝,才放了百里捻回去。 百里捻先一步离开大殿,张佑因为要上早朝,便还留在大殿之中。百里捻的身影一消失,公孙执的唇角的淡笑便消散而去,他看着百里捻那抹白色飘仙的身影,薄唇微微抿着。 “爱卿觉得百里先生如何?”公孙执问。 张佑愣了两秒,他回头看着公孙执,“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7 章 先生仙人仙姿,虽然这机算卜卦之术不算是正统,但是百里先生本人却从不说虚话,不能拿一般江湖先生和司徒相比。百里先生丹青书棋都擅长,人也娴静喜静,是超凡脱俗之人。” 张佑与百里捻早些年相遇于南林竹园,对百里捻的评价也是很高。 “本王是问他此去北晏国的事情。”公孙执转头看向了张佑。 张佑眉头微微一蹙,转眸细想了一下,“王上是觉得百里先生向北晏王献赤玉玉玺有问题?” “得赤玉玉玺者得天下,这话可是出于百里先生之口,而且广外流传,早就从北晏国传到了南明,恐怕全天下都知这句话了。” 公孙执抿着嘴唇,这一个传言他并不介意,天命之说是在北晏国他也不介意,他介意的是天下人的看法,若是天下人都觉得天命在北晏国,这可就不好了。 张佑眼珠微微一转,“可是百里先生献上的并不是完整的赤玉玉玺,还缺了龙角,北晏王总不会蠢到因为一方残破的玉玺,以及一句口说无凭的话,就相信自己是天命了吧。” 公孙执低眸看向张佑,他微微点头,“爱卿说得也在理,只不过……”公孙执看向窗外百里捻消失的方向。 只不过百里先生这个做法真的让他难以捉摸。 莫湮替百里捻拿着几卷上好的宣纸,从大殿出来往竹鸣阁走去,竹鸣阁处在南明王宫偏北,离着后宫很远,离着南明王的书阁要近一些,公孙执特地把百里捻安排在这里,早晚之间喜欢来这里和百里捻下棋。 站在竹鸣阁的高台之上,百里捻回头看了一眼,莫湮已经把宣纸放好,那是刚刚南明王赏的,南明王知道百里捻喜欢丹青,这几张宣纸是贡品,纸面光滑如同女子的肌肤,有润玉宣纸之称。 “这几张宣纸很好。”莫湮抬眸看向百里捻,之前在姜王宫的时候,百里捻最喜欢用这样的润玉宣纸作画。 百里捻扫了那宣纸一眼,“几张纸而已。” 并没有把这些东西放在心上,他没见过什么,这天下稀罕之物,他恐怕都见过用过了。 “主上此番回南明国,似乎心情并不好。”莫湮给百里捻泡了一杯清茶。 百里捻的眉头微微蹙着,并没有伸手去接莫湮递过来的茶杯,他看着高台下被繁花点缀地极美的南明王宫,“莫湮,我们要离开这里了。” “离开?刚刚来回南明,主上就要离开吗?”莫湮有些不解,算来百里捻也为了南明国去了一趟北晏国,这才刚刚回来而已。 “南明王向来多疑,这次北晏国之行,他已经不信任我了,我留在这里没有什么价值。” 莫湮蹙着眉头,这些事情他并不懂,也看不透,“主上决定去哪里了吗?再去北晏国么?” 北晏国的王上仲演和宇文将军曾盛情留过百里捻,除了北晏国之外,莫湮还想不出什么。 百里捻却摇了摇头,他抬起眸子,朝着王宫之外的地方看去,竹鸣阁高台算是南明王城最高之处,百里捻站地位置,能看到出城往西的那条路,也能看到城外的春意盎然。 “你知道南明国往西还有一个西昭国吗?” 莫湮点头,“当然知道,当年三诸侯国联合灭掉大姜,三国曾在邺陵城外约定,哪个诸侯国先攻进姜王城邺陵,就得邺陵,并且还能以邺陵为都城先立国。当时还是西昭国先打进了邺陵,本来欢欢喜喜要立都立国,可是西昭国却被北晏国和南明国双方一同背弃。” “背弃了邺陵之约,还被两大诸侯国几十万大军围攻在邺陵,没有退路也想不到被背弃的西昭国一举灭国,西昭国主归降,钱财领地被瓜分。因为国土与南明国接壤甚多,所以北晏国拿了西昭国所有钱财金箔和几座城池,而大部分国土则成了南明国所属,西昭国也成了南明国的附属国。” 六年之前的事情,莫湮还记得很清楚,那时天下大乱,被灭掉的可不只是大姜王朝,还有西昭国。 只是很讽刺的是,想要去分大姜一杯羹的西昭国,反而也在大姜灭国后,也跟着被灭。 百里捻看着西昭国的方向。 “现下西昭国的国主还在公孙执的王宫为质,堂堂一同争天下的君主,现在却处在湿冷的囚牢之中,不得食宿,你说西昭国代行国政的王子若是知道他的父王现在的模样,会做何感想呢。” 莫湮冷笑一声,“定会将南明国怀恨在心!誓死图强报灭国辱父之仇!” 视线一直落在西昭国方向的百里捻,眉头微微一挑,喃喃自语,“是的呢,定会怀恨在心,誓死图强。” 第十章 棋盘误闯一狂徒 南明王书房里。 张佑站在南明王公孙执一旁,眉头微微蹙着。 “听闻百里先生要离开王宫?”张佑对着公孙执问道。 公孙执一边看着奏折一边点头,头也不太地回答,“嗯,他要回南林,说是想念南林竹园的叶寒茶,趁着四月春嫩,要回去择茶叶了。” 张佑的眉头皱得更厉害了,“王上不是说要派人去南林替百里先生去叶寒茶了么?百里先生怎么这一会儿也等不了。” 张佑摇摇头,低眸之间像是又想起了什么,“许是百里先生实在不喜庙堂朝政,想回他的南林做野鹤吧。”张佑嘴角扬起一抹灿烂纯粹的笑容。 公孙执放在手中批注毛笔,抬眸看了张佑一眼,“希望他是这样吧。” “不然百里先生还能怎么想?”张佑笑着随口一问。 公孙执张了张嘴,发现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不过内心存这一点疑惑,视线落在张佑璀璨的笑容上,公孙执也笑了一下。 “百里先生可不如你这般纯粹,若他如你一般,本王岂会放他离开王宫,早封为朝臣了。” 虽然公孙执说不上什么来,但是他明白百里捻与张佑不一样,张佑是真心为他为南明筹谋,而百里捻可就不一定。 “哦~这样说来,臣还是一位宠臣呢。”张佑故意笑着打趣一声,也就只有他在王上面前,这样说话。 公孙执挑眸瞥了他一眼,摇头无奈一笑,“本王可得好好想想,当初是否做错了什么决定。” “王上这样说可就伤了微臣的心了,王上一言九鼎,难不成还要收回成命,不让微臣做王上的臣子不成?” 张佑收敛起了笑容,连替王上研磨的手都收了回来。张佑xìng情纯粹又俏然,和其他书生不一样,没有书生一贯的死气沉沉和只顾堵住,他是俏皮风流之人,又怀着满腔的报国热情,这是公孙执最欣赏他的一点,当然也是最头疼的一点。 譬如现在,竟是这般地不顾上下,没有君臣之礼。 公孙执看了张佑一眼,叹了一口气,“是,本王一言九鼎,说封你是大夫就是大夫,自然不会反悔。张大夫快点替朕研磨吧。” 张佑立刻笑了出来,拿起磨石,一本正经,“臣遵命。” 南明王准了百里捻离开王宫,还遣了大夫张佑相送,张佑与百里捻本来就是旧相识,而且百里捻也是张佑引荐给公孙执的,由张佑送百里捻离开王宫,再合适不过。 君子之jiāo谈如水,张佑和百里捻旧识好友,也深知彼此的脾xìng,张佑只把百里捻送出王城,没有多言便返回王宫,只是送给了百里捻一套丹青颜料,是百里捻喜欢的,再配上南明王赐的润玉宣纸,也算是成了一套。 莫湮驾着马车出了王城,一路往西边奔去,马车里的百里捻罩着一方白色的丝纱,马车的车帘是撩起的,南明境内春暖花开,这一路的景色不能舍弃。 百里捻看朝车外看去,这是往西的方向,眸子转到后面,后面是邺陵的方向,他走得这条路正好与邺陵背道而驰。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邺陵。”百里捻喃喃道,眸色黯然。 走了整整五天,越往西气候越是干燥,车马劳顿,百里捻的面色越来越难看,身体孱弱有病倒之势,莫湮回头看着马车里的百里捻,他的肌肤本来就过于白皙,现在因为气候的原因,脸色更是白得吓人,衬托得眼角下边红色弯月疤痕更显透红,再这样下去,怕是真要成了仙了。 “主上,马上就要南明和西昭接壤的地方了,那边应该有驿站什么的,您再坚持一会儿就能休息。” 百里捻抬眸往前看了一眼,摇摇头,“南明和西昭边境哪有什么驿站,这里气候不好,南明从来没有想过防着西昭,自然不会在这边设驿站。” “主上,”莫湮皱着眉头,很是担忧。 “快些走吧,我还可以。” 莫湮紧紧皱着眉头,片刻也不敢耽误,快马加鞭,往前奔去,刚刚到边境处,莫湮还没来及拉缰绳,突然听到一阵嘶吼声,再转过头来的时候,就看到左边的矮山上突然冲出一队军马。 全是骑着高马手持弓箭的大胡子壮汉,不一会儿就将马车围了起来,这些壮汉的着装莫湮没有见过,半露着胸膛很是粗俗,领头骑着红色高马的壮汉最为抢眼,他更为高大,虽然一样留着络腮胡,可是他眸色明朗比起身后风吹日晒地漆黑的壮汉们,要好看很多。 “你们是谁!?”莫湮攥着手中的长剑,看着面前的壮汉们。 “哎呦,是从南边的小崽子啊。”领头的壮汉往马车里看了一眼,抬了一下下巴,“那里面是谁?” “不管是谁,反正不是你能见的!” 莫湮拔出长剑,脚踩马身之上,一跃而起,剑尖朝着壮汉而去,壮汉撇了一下嘴角,“呦呵,还有不要命的呢。” 壮汉身后的人想要出手,可是壮汉却伸手拦住了他们,扔掉手中的弓箭,赤拳空手和莫湮打在了一起,也不知道是莫湮最近有些吃不消,还是对方真的太厉害,十几招下来莫湮竟然不是对方的对手,更是被壮汉一拳打在了胸膛上,往后退了好几步。 莫湮还想要动手,却被人叫住了。 “莫湮,不要再动手了。” 百里捻撩开车布,抬眸看向那壮汉,莫湮的身手他再明白不过,能让莫湮吃亏的人绝对不是一般之人,这人是何人? “嚯~这南境之人长得可真是俊俏!” 赛戬看着马车上的百里捻,他的头上依旧罩着白色的面纱,可是这里风大,早已把白纱吹起,露出百里捻肤如晨雪颜若仙人的脸,他的眸子微微一抬,对上赛戬的眼神,赛戬长长的吸了一口气,他活了二十几年还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呢。 眼神不住地在百里捻身上打量,看到他的白纱,身上飘然的白衣,他挑了一下眉头,“你就是那算尽天下,上知神意下懂人心的南林神机子百里捻?” 百里捻眸色一沉,看着面前这个赤luǒ胸膛毫无礼数的壮汉,眉头微微一皱,“虚名而已,不过江湖一术士,只是不知道这位兄台为何围下我的马车?” 知道自己的名字,想来也故意等在这里的,百里捻看着这人,似乎是冲着自己南林神机子的名号而来。 赛戬倒是丝毫不见外,他几步走到马车前,脚踩在马车上,伸手撩着百里捻没有完全撩开的车布,打近看着百里捻。 “当然是听闻你的名声,想要请你去坐坐。哎呀,你长得可真是好看,怪不得传闻说你就是仙人仙貌呢,跟这些个粗人们是不一样,仙人你也给本王算一卦吧,算算本王能打多少猎,庄家收多少粮食哈哈哈。” 赛戬大笑着,一巴掌拍在了百里捻的肩膀上,十分爽朗,可是他忘了百里捻可不是他的手下,也忘了他的力气有多大,这一巴掌下去百里捻有些承受不住,更何况最近几日身体不适,竟然站不住,整个身体朝着马车下歪了过去。 “喂喂!先生!” 赛戬没想到百里捻突然往车下倒,一把拽过百里捻,双手扶住他的肩膀才使得百里捻没有摔在地上。 “你怎么这些虚弱?”赛戬看着百里捻。 车下风更大,百里捻的白纱已经掉在了地上,露出了整张脸,他眉头微微一皱,轻推了赛戬一把,“赶车多日,身子确实有些……” 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眼前突然闪过无数白光,百里捻扶了一下额,脑子涌上来的疼意,使得他站不住摔了下去。 “喂喂喂!怎么还来!” 赛戬连忙去扶百里捻,可是此时百里捻的眼睛已经闭起,人昏了过去,赛戬一把抱住百里捻,轻而易举就将他端了起来,像抱一条棉被一样。 这南境的男人可真是轻,又轻又虚弱。 赛戬皱了一下眉头,看着怀里的百里捻,转头冲着手下道:“行了行了,回王宫!” “主上!” 莫湮见百里捻被赛戬抱上赤马,他眸子染上愠色,两三步掠到赤马前,挡住了赛戬的去路。 “你是哪里来的野人!竟然也敢动我主上!” 赛戬大笑了一声,不屑的眼神扫到了莫湮身上,“给本王让开,你这小小儿郎根本就不是本王的对手!” 勒紧缰绳,赤马如疾风般先奔腾出去,一马当先,其余数几十匹马跟上赤马,浩浩dàngdàng一路人朝着西北方向奔去,不过一刻钟就消失在官道上,连同赤马上的一抹白影也消失在广袤的草原。 第十一章 不搭之人终遇于羌 百里捻醒来之时,已经是第二日的卯时。 他眸子微启,怔怔看了几眼,入眼得是明黄的帘帐,他坐起身来,朝周围看过去,这间寝室很是宽阔,摆件不多,可是玉石一看就是上佳。 这里应该是王宫某处的寝宫吧。 百里捻抬了一下眸子,这时已经有一爽朗粗犷的声音传进了他的耳朵,那人正好进了寝宫,看到百里捻笑了一声。 “仙人醒了?” 赛戬看着床上的百里捻,眉头一挑,坐在他的旁边。 百里捻打量着赛戬,眸子落在他全黑的冕服上,他肩头上有一龙头纹章,很浅但是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8 章 里捻能看到。 “参见王上。”百里捻微微颔首,没有刻意行礼。 “呦,仙人就是仙人啊,本王还没有说过什么,仙人就知道本王是王。” 赛戬眉梢上扬,笑得很是豪爽,手这就往百里捻肩膀上拍去,手马上要落到百里捻肩头之时,他突然想起之前拍倒了百里捻之事,便立刻收回了手。 “本王差点忘了仙人体弱。” “还未多谢王上搭救,昨日路经此处,多谢王上救我一命。” 百里捻颔首答谢,他眸子似乎弥漫着一片混沌,看不出什么,赛戬却挠了一下头,眼角吊着。 他哪里是救了百里捻一命,明明就是听手下的线人说百里捻路经此处,他特意去了边境处劫了百里捻来。百里捻为北晏王献上了赤玉玉玺,神机妙算的名声早就传了过来。 赛戬就是好奇这南林神机子到底有没有传说中那样机巧卓越,才没有救命之说呢。 “咳咳,无妨无妨,本王也就是途径边境,见仙人身子不适,这才搭救了过来,仙人……仙人现在身子可好了几分?” 他倒是不客气,直接便承认了,接着百里捻的话说了几句。 而百里捻仿佛没有看到赛戬心虚的眼神,他点点头,回答道:“已经好多了,还要多谢王上。” “无妨无妨,不用拘礼,本王不是过多讲究俗礼之人。” 赛戬大笑了一声,言罢便脱掉了外衫,单单只穿着luǒ|露前胸的内衫便坐在了床沿便,他还当真是不会讲究俗礼之人。 而且这寝宫之中也没有几个下人,更没有多少个跟着赛戬的太监宫人。 百里捻微抿了一下薄唇,眼神又在这寝宫中打量了几眼,这座宫殿似乎是才刚刚建立,没有多少岁月的痕迹,模样也有些不lún不类,有几分北晏国王宫的影子,也有几分南明国王宫的影子。 只学了这些国家王宫的表皮,根本就没有什么讲究规章,可见这寝宫就是一画葫芦的瓢。 这应该是西边游牧民族的小国,偷学了几分大国的模子,还建得不像样子。 “王上好客,更是对草民有救命之恩,不过草民一介白衣,初来乍到就住进王上新建的宫殿恐怕不妥,如今我已经身体无碍,不好再叨扰王上,望王上准我今日之内告辞。” 百里捻作揖,表情恭敬又淡然,意思再明显不过,他要离开这里,可是赛戬却没有放百里捻离开的打算。 “那可不行!” 赛戬一口拒绝,他好不容易才逮到这位南林神机子,将人掳到了王宫,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放百里捻走。 “既然到了本王的王宫,本王就不准你走!” 百里捻抬起眸子,转眸看着赛戬,“王上想让我为您算一卦?” “额……这个。” 赛戬转着眼珠子,他倒是真有这个想法,南林神机子神机妙算名震天下,为北晏王献上赤玉玉玺,得赤玉玉玺者得天下,百里捻可是献玉玺之人,算的北晏国更是风调雨顺国力日盛。 赛戬本来就好奇中原之事,更是好奇这位神机子,想让其为自己算上一卦。 “本王也听过仙人的规矩,一月之内只算一人嘛,从北晏国庆典到现在,还差几天才一月,本王不着急,就等这几天,这几天本王还是等得了的,仙人住在这里就行,” 赛戬挥了一下衣袖,一副大度的模样,难得一个在外人面前,只穿着内衫的不规矩王上,还记得百里捻的规矩,还遵从了规矩。 百里捻抬眸看了他一眼,眸色渐深。 赛戬没有让百里捻离开的意思,他自然走不了,百里捻的身体也不好,马车劳顿多日,他本来就虚弱的身子更是弱了几分。从赛戬进门到赛戬因为朝纲事务走掉,百里捻也没有下床。 赛戬倒是丝毫不介意,把百里捻奉为上宾,更是没有任何的怠慢,虽然这王宫比不得南明国的王宫,但是下人们尽心尽力的伺候,也能看出赛戬对百里捻的厚待和重视。 百里捻往窗外看了一眼,倒是没预想到会到这边境小国一游。 残阳落西边,夜色渐渐染上天空。 赛戬特地安排下人给百里捻多准备了蜡烛,有一阵凉风从窗外吹过来,烛心跟着晃动几分,百里捻微微抬起眸子,便看到了从窗台跃进来的莫湮。 “主上!属下失职了。” 莫湮跪在地上,眉头紧锁,百里捻被带到这里,是他失职。 “无妨,在这里歇脚两天也可。”百里捻一脸淡然。 “耽误了主上的日程,是属下的错。” 百里捻看了跪在地上的莫湮一眼,又缓缓抬起眸子,看向窗外的明月,越往西边,似乎月亮都圆了几分。 “这里应该是北晏、南明与西昭的三国jiāo界边吧,这是一个游牧民族小国,如果我没有想错的话,应该是羌国。” 羌国处在北晏国、南明国以及南明国附属国西昭国,三国的jiāo界之处,几国jiāo界,本来应该是一个jiāo通要塞,只是这边天气恶劣几分,又有一座大山苍玉山拦在这草原上。 才使得这条官道上,连个驿站都没有。 而这里,却有一个小国家,羌国。 “是,过了南明国的边境,往西是西昭国,而过了苍玉山这边,则全是羌国的国土。”莫湮道。 百里捻微微颔首,“就在这里停顿几天吧,你去西昭国,看看那边的情况,这儿离着西昭国,应该非常近吧。” 出了南明国境内,往西南是西昭国,西北就是羌国,而西昭国和羌国紧挨着,何止是近,恐怕羌王打个猎,都能跑去西昭的境内。 莫湮低头,“是。” 西昭的情况,对他而言,自然十分重要。 “司徒仙人?司徒仙人?” 门外传来了赛戬的声音,百里捻和莫湮几乎是同时抬起头,百里捻给了莫湮一个眼神,他便越过窗户,消失在夜色中,此时赛戬正好进门,听到窗口有声音,定住朝窗口看了两眼。 “有什么人来过么?” 别看赛戬一副粗犷的模样,他武功高强,十分敏锐,要不是莫湮在轻功方面更胜几分,他不一定能逃得出赛戬的眼睛。 “王上说笑了,哪有什么人,风大而已。” 赛戬转眸看向看百里捻,倒也没有反驳他,现在是风季,最近的风确实大了几分。 “听说仙人一直没有用晚膳,本王就给仙人带了一点儿野味来,今天本王刚刚打的,新鲜的鹿ròu,仙人尝尝?” 赛戬举着一根削尖的细棍子,棍子上chā着一整个鹿腿,刚刚铐过的,还弥漫着香气,看起来味道不错。 百里捻往那鹿ròu上看了一眼,眉头微微一蹙,马车劳顿这么久,他现在的胃口还没清醒过来呢,这流着油的鹿ròu,并没有勾起他的食yù,反而引得他泛起酸水。 “不用了。” 百里捻身子往后几分,赛戬却举着鹿ròu往百里捻面前伸,还没有看到百里捻微皱起的眉头。 “味道真的不错,这可是本王今日刚刚打猎打下来的,仙人不尝尝?” “草民不过是路径此处的过客而已,王上不必如此客气,给草民一个落脚处已然是王上盛情。” 百里捻推开鹿ròu,微微抬起眼眸注视赛戬,几日劳顿几日未进米食,百里捻的脸色又苍白了几分,甚至看不到一丝血色,肌肤像是刚刚熬过的白脂上面结着的一层,仿佛轻轻一戳就会破开。 赛戬不自觉地拿着手指戳了一下。 “仙人你长得真是好看,这南境的男人跟本王不一样吗?你的脸比邻国的公主都要细嫩呢,真是妙。” 手指触碰到皮肤的时候,如同触碰到百年不遇的初雪,如同无物般的滑,轻轻一碰就化掉一般,是羌国人,不会有的感觉。 百里捻身子又往后移了几分,推开赛戬的手。 “王上说笑了,不过是南境的天暖风少些,没那么多风吹日晒而已。” “这样啊。” 赛戬住惯了草原大漠,从未去过南境,苍玉山那边的风景到底如何,他知之甚少,对南明,以至于北晏等地方很是有兴致,这才仿着北晏国和南明国的王宫,建了这么一座四不像的王宫。 更是好奇这机算天下的神机子,才将百里捻掳到了王宫。 “仙人脸上这块伤疤是……?”赛戬指着百里捻的眼角。 白脂般的肌肤上,却有一块红色月牙状的疤痕,和谐也不和谐,格外得瞩目。 “少年时,不小心打翻了烛台,留了一点儿伤疤印记,王上看得不顺眼的话,草民可以遮起来。” 百里捻顺手从床头拿过一方白纱,这块伤疤去不掉,他也没有想过去掉,只能时常拿一方白纱遮起。 白纱还没有着脸,便被赛戬夺了过去,他靠近百里捻,眼睛往百里捻眼角下的月牙状红痕多瞧了几眼。“顺眼顺眼,本王觉得还……还挺好看的。” 赛戬笑了几声,哪有人会说脸上的伤疤好看,赛戬这话说得没头没脑,不过他却是真心觉得好看,白脂初雪般的容颜,点缀一方月牙红,当真不难看。 “王上又说笑了。” 百里捻眼眸微微垂下,声音有些凉。 “是吗?本王没觉得自己在说笑啊,仙人真的是好看!” 赛戬还不服气了,瞪着溜圆的眼睛瞧着百里捻,一威武雄壮的男子却宛如孩童。 百里捻垂眸,未语。 半晌之后,他抬头往窗外看了一眼,正巧看到窗外的月亮,此时是月末,月亮只露出一点儿月牙,不过却格外的明亮,和他在南林看到的不一样,西北的羌似乎离着月亮更近几分,看得清晰。 “听闻羌草原之上甚多牛羊猎物,王上喜欢狩猎,不知草民能否有幸,去看一眼这羌国的狩猎场上的风景?” “仙人想本王狩猎?” 赛戬在百里捻身上打量了几眼,有些迟疑。 若百里捻想看歌舞,他还能安排几场,可是他要去狩猎场?这羌的草原是天然的狩猎场,风大无栅栏,他都时常受伤,百里捻这样虚弱的身体,草原的风都能吹倒他,赛戬怎么放心他去猎场。 “草民身子确实不好,大多是因着马车跋涉几千里,在王上这休息几日就能恢复许多,不碍事的。” “真的不碍事?”赛戬还是不放心。 “不碍事。”百里捻道。 第十二章 苍玉山畔竟是辽阔地 休息几日,百里捻的身体果然好了许多。 也多亏了羌王赛戬,赛戬虽xìng情粗犷,也不细心,不过王宫里的好东西没少往百里捻这边送。 就连百里捻住的阁楼,望舒阁,也是王宫最精巧的一处,望舒阁是王宫最高的阁楼宫宇,本应该赛戬自己住,只有王宫最尊贵的人才能住最高的宫宇,可是羌这位新王不喜高,又不喜俗礼,就给了百里捻住。 朝中的大臣倒也有微词,不过一个南境来的算命先生而已,又有什么资格住在王宫的望舒阁呢。 猎场离着王宫不远,赛戬一般骑马前去,不过却为百里捻准备了马车,猎场风大,他对百里捻甚是担忧。 “羌国比想象中,要大得多呢。” 百里捻看着广阔的牧场,牧场青草肥沃,牛羊众多,小河流淌着一汪活水,其实苍玉山这边的平原草场很是不错。 赛戬的治理也很好。 百里捻回头看了一眼羌王宫,“这是王上新建的王宫吧。” “仙人真是妙眼,此王宫是本王还是王子的时候就恳请父王建起的王宫,本王登基之时,正好王宫落成,本王啊,就正好住了进来。” 赛戬抬起头来,顺着百里捻的视线往后看去,眉梢带着得意,羌国是游牧民族,一贯住在帐篷里,可是赛戬听闻中原国家的王宫,觉得羌也为一国,应当也有自己的王宫。 “司徒仙人觉得本王的王宫如何?”赛戬转头看向百里捻。 百里捻缓缓抬起眸子,羌王宫没有北晏王宫壮丽,没有南明王宫瑰丽,不循礼数规矩乱成一栋。 不过这王宫屹立在草原之上,也是一处风景。 “很好。”百里捻淡淡道。 “仙人可不要因着本王不懂,没去过中原,就糊弄本王啊。”赛戬笑道。 他大手一挥,九尺壮汉,却笑如孩童,他眼神微微闪躲,目光掠过苍玉山,眼神中有向往之情。 “王上想去北晏和南明看一看?”百里捻突然问。 他看到了他的眼神,也看懂了他的眼神。 赛戬转过头来,瞧着百里捻,“想去瞧瞧!” “那仙人跟我说说北晏和南明的风景吧,仙人不是游览过多国,见过各国君主吗?那北晏王和南明王,也如本王这般吗?” 赛戬突然从马上跳下来,脚尖点过青草,落到了马车边上,撩开车帘看着里面的百里捻,他眼神带着一抹纯粹,手握住了百里捻的手腕。 “仙人同本王说一说吧。” 百里捻微微一愣,手往回收了几分,可是赛戬并没有放开他的意思,愣是又将百里捻的手拽到了自己的面前。 如此无礼的人,当真是第一次见。 百里捻微微垂了一下眸子,“王上想听什么?” 赛戬见百里捻松口,喜上眉梢,他又百里捻身边挪了几分,双手握住百里捻一只手。 “仙人说什么,本王就听什么,不挑的!” 百里捻抬眸看着赛戬,正好撞上他那纯粹又真挚的眼神,他抿唇淡笑两分。 “苍玉山那边的土地民风,与羌国确实有几分不同,但是却没有王上想得那般的不一样,北晏国在苍玉山东北方,出了苍玉山就能看到北晏国的风雪,南明国在西南方,现在正值春天风季,那边的花儿开了不少,甚至美艳。” “南明的花儿也像仙人这么好看吗?” 赛戬突然开口,他举着百里捻的手,在自己手中摆弄几下,唇角扬起笑容,“仙人的手和本王这羌大汉的手确实不一样啊,真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9 章 滑溜。” 说着,他还又摸了一把,赛戬从未触碰过如此细腻的肌肤,宛如白玉,温润光滑。 “王上说笑了。” 百里捻收回自己的手,下意识往后倾几分,他从未与生人这般接近过,身在北晏南明之时,国君友客都尊着礼仪规矩,也就是只有赛戬,才这般莽撞。 “本王当然没有说笑,本王是说……” 赛戬还想去捉百里捻的手,可是百里捻却先他一步,将手藏在了衣袖中,抬眸注视着赛戬,眼神带着一丝疏远。 “本王……让仙人不适?” 赛戬挠着头,他莽撞惯了,登基为王后,酷爱狩猎摔跤,与朝中大臣将士之间更是没什么忌惮,跌跌撞撞动手之事多不胜数,到了百里捻这儿,似乎不一样,他想要恭敬地对待百里捻,可是奈何惯xìng太大,一不自觉,又动上了手。 “前方可是王上的猎场?” 百里捻没有回答赛戬的问题,反而看向前方,岔开了这番对话。 “是了,那边就是本王的猎场!” 赛戬豪迈一笑,提及猎场,这可是他的最钟爱的地方,也是能一展雄风之处。 捏住嘴唇吹出一段哨声,赛戬单手撑在马车板上,一跃而起,而他的赤马听到哨声飞奔到马车边,赛戬稳稳当当落在马背上,缰绳一拉,朝着猎场奔腾而去。 百里捻也撩开车帘,看着前面的猎场,广袤无垠。 而骑着赤马的赛戬,驰骋在猎场之上,身姿分外飒爽。 百里捻被扶下马车,他站在猎场边沿,猎场风大,吹得他的白衫轻轻摇曳,百里捻抬起头,朝着远处望了一眼,羌国的猎场牧场草场,却比他猜测中要大上一些,苍玉山这边,竟然如此辽阔。 “主上,这里风大,您忘了您的帷帽。” 莫湮出现在百里捻的身后,他举着一顶帷帽,帮百里捻戴在了头顶之上,帷帽边沿的白纱,随着西风飘dàng,没有很好的遮住百里捻的面容,倒显得若隐若现,仙气缥缈。 “你回来了。”百里捻淡淡道。 “回主上,回来了。” 莫湮站在百里捻的身后,他刚刚从西昭国回来,这羌国的猎场偏南边,而从羌国王宫之南,便是西昭国。 这片猎场,靠着西昭国。 “听闻西昭少主年少英才,可曾有幸见过西昭少主?”百里捻问道。 “回主上,确实见过西昭少主,少主监国,本该年少气盛,却甚是老成,西昭国虽然不如六年之前的盛事,可是在少主的管理之下,举国上下同心同德,国富民安,少主年少却已有君王之气。” “年少之主,有君王之气。” 百里捻喃喃地念着这两句,仿佛想起那年他刚刚登基,年少气盛,在王叔的辅佐之下,才坐得住王位,他或许没有君王之气吧。 “主上?”莫湮见百里捻神情有异,还以为他身体不适,往前一步,眼神十分担忧。 “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百里捻抬眸遥望着辽阔的猎场,羌国处于北晏南明之西,由一座苍玉山隔开,苍月山脉连绵数千里,横跨三国境内。 苍玉山东边,一部分靠着北晏国,一部分靠着南明国,而西边则全是羌国的境内,苍玉山最南边平缓之地,山脉遮不住的地方,则是西昭国境内。羌国和西昭国的边境,正好的苍玉山边。 羌国,之东是苍玉山,之南与西昭国接壤,而羌国再往西则是沙漠。 一个藏在高耸的苍玉山西边,干涸沙漠东边,靠牧场牛羊养活,人口稀少的国家,很容易让人忽视。 北晏国主仲演,已经南明国主公孙执,就从来没有提及过羌国。 殊不知这边的文明已经发展到了不可忽视的地步。 “莫湮,你说羌国境内有什么动静,是不是很难传到北晏国和南明国。”百里捻道。 莫湮顺着百里捻的视线往东边看了一眼,入眼就是一座座连绵的山脉,确实看不到什么。 “隔着苍玉山,消息本就不灵通,羌到南境,只有一条官道,官道在苍玉山边沿,风沙大,道路崎岖不好走,有什么事情自然传不过去。” 百里捻如有所思地看着这座苍玉山,又转眸看着辽阔的草场,到处奔腾的牛羊,谁又能想到苍玉山边的官道风沙大,仿佛进了沙漠一般,而过了官道,苍玉山这边却一片绿意盎然的草场。 “那在这里做些什么,也传不到那边吧。”百里捻喃喃道。 莫湮听了百里捻的话,他转眸回来,“山那边看不到,可是羌国与西昭国接壤,羌国有什么动静,西昭国会先知道。” 百里捻缓缓抬起头,看着莫湮,眸色宁静。 “若是西昭国和羌国联合呢?谁又会得到苍玉山这边的消息?” 莫湮细想了小会儿,挑起眉头,“没人知道了。” 百里捻点点头,“是啊,没人知道了。” “莫湮,”百里捻唤了莫湮一声。 “我可能要在羌,长居一段时间。” 第十三章 白鸽携书谁来多疑信? 南明国王宫,书房之中。 南明王公孙执坐在窗边书桌旁边,正在浏览着奏折,他的对面也坐着一位男子,正是南明国的大夫张佑。 能和王上同坐的人,整个南明境内,恐怕也只有张佑张大夫了。 一只白色的鸽子落在窗口,鸽子落在公孙执旁边,鸽子腿上缠着一个红绳。 公孙执解下红绳,抽出了里面的一小快白娟,白娟之上有几行字。 “百里捻去了苍玉山?” 公孙执微微蹙着眉头,这是他拨的线人,百里捻离开南明国之后,他心底不放心百里捻,便派人跟着百里捻,想要看一看百里捻的去向,他果然没有回南林,只是没成想去了苍玉山。 对面的张佑抬起头来,他瞧着拿白娟的公孙执。 “百里先生去了苍玉山?” “嗯,线人说他去了苍玉山,只不过,苍玉山那边乃是不毛之地,百里捻去那边干什么?” 公孙执顺手将白娟送到烛台旁,白娟点燃,不一会儿就成了灰烬落在桌角。 线人的来信,公孙执从来都是看过立即烧毁,连张佑都没有见过公孙执线人的白娟。 “苍玉山在西北边,苍玉山再往西可就是无边荒漠,也许是百里先生向往沙漠风情,游玩几日也是可能的,微臣与百里先生初遇之时,就听先生说过,他喜欢游览各地风景。” 去看看沙漠异地的风景,是文人墨客喜爱做的风雅之事。 张佑并没有把百里捻的去向放在心上,在他心中,百里捻仙人仙踪,自然是游览天下河山,体味各处风景风貌人文俗礼。 “苍玉山旁边有什么吗?除了几个胡蛮部落小国家之外,还……还靠着西昭国?” 公孙执微微蹙着眉头,百里捻去苍玉山和西昭国有关系吗? 不知道为何,他总觉得百里捻此人并没有张佑口中那般的简单,这天下第一算南林神机子,难道真的是绝世出尘,不落世俗无yù无求之人吗? 公孙执生xìng多疑,对百里捻更是存着太多怀疑。 “西昭国?六年之前臣服我南明的西昭国?”张佑抬眸看向公孙执。 “嗯,西昭国如今不过我南明的附属国而已。” 公孙执眉梢昂起,一股子盛气,如今的天下,谁敢低眼看他公孙执,谁敢低眼看南明国! “对了,在横院的西昭国主如何了?本王有两年没有看他。” 张佑放下手中毛笔,低眸想了半会子。 “上个月祭礼的时候,我去了一趟横院,西昭国主都已经和那里的牛羊混成一片,早已没有了当年的盛气。” 当年邺陵一战,北晏国与南明国将西昭国围堵在邺陵王城,就在大姜王朝刚刚覆灭的王城之内,两国联军打的西昭军队溃不成军,西昭国三十万大军均魂断邺陵,没有俘虏全部斩杀,邺陵血流成河,尸骨成山。 西昭的军队乃是西昭王亲自带领,他也被南明王公孙执拿下,囚禁在了南明。当年一战,只有西昭国留在王城中的少主逃过一劫。 战败后,西昭国举国投降,成了南明的附属国,而西昭王则一直被公孙执囚禁在王宫边的横院里,而横院原来是公孙执养战马的地方,战事停歇之后就散养牛羊马匹,成了囚禁西昭王之处。 一直囚禁了六年,西昭国则由少主监国。 “西昭的少主叫什么来着?” 公孙执捻着笔杆,突然想起西昭监国的少主来。 张佑一边给公孙执研磨,一边开口:“越,西昭的少主名为越,还未到弱冠之年,十八的少年郎。不过十二岁就已经接管西昭,虽然没有什么大作为,西昭境内倒也管理得井井有条,也算是少年老成。” 公孙执挑起眉头,“越已有十八岁了啊?西昭境内没什么动作吧?” 张佑摇摇头,“这个倒没有,西昭国还像往年一朝贡,今年开春,西昭国是丰年,送来的贡品比往多三成,粮食多一成,越也算是毕恭毕敬,有西昭王还在我南明境内,越就不会如何,更何况,现在的西昭怎么可能招惹我南明,两者之悬殊,相信越心中有数。” 父王钳制着越,他自认不会有什么异心,西昭国也根本没有和南明抗衡的兵力。 公孙执点点头,虽然张佑说得在理,但一贯多疑的公孙执,还是有几分不放心。 “小孩子长大了,心思也会多一些,可能会比以前麻烦一些,你多盯着点。” “是,臣会安排几个眼线,盯着西昭。”张佑道。 公孙执微微一笑,抬眸看了张佑一眼。 “爱卿做事,本王放心,爱卿深得我心。” 张佑挑了一下眉头,一脸惊讶地瞧着公孙执,“哎呀呀,王上这次没挖苦微臣,微臣可真是受宠若惊啊!” 公孙执瞧着这样的张佑真是哭笑不得,张佑也不过刚刚弱冠,还带着一抹少年的俏色,公孙执抿唇。 “张爱卿这是说的什么话,本王可不曾记得,说过张爱卿的不是。” 张佑笑了出来,朝着公孙执毕恭毕敬地行礼,双手作揖。 “是,是微臣记错了,王上说的是。” “你呀你。”公孙执摇摇头。 也就只有年少盛气的张大夫才会这般无礼,不过公孙执也是看中了他这份无所顾忌的盛气,才将他留在了身边。 …… 羌国,望舒阁内。 百里捻站在阁楼楼头,东窗之下。这是羌王宫最高之处,往东能看到苍玉山,百里捻握起毛笔,沾了一点青墨,落在书桌的宣纸之上,寥寥几笔,就勾勒出一座山的轮廓。 夜色中,一个黑影从东窗钻入阁楼,速度之快让人摸不到痕迹,那抹黑影出现在百里捻的身旁,定睛一看才发现那黑影是莫湮。 莫湮跪在百里捻的脚下,“主上,人已经解决了。” 百里捻依旧握着毛笔,嗯了一声。 “南明王的人吗?”百里捻看了莫湮一眼。 “主上猜测得没错,跟着主上的正是南明王公孙执的线人。” “南明王果然生xìng多疑。” 百里捻抬起眸子,他没有看错南明王公孙执的本xìng,公孙执对他有了猜疑之心后,不可能让自己就这么干干净净地走掉。 到了羌国后,百里捻便已经察觉有人跟着他们,只是那几日他身体匮乏,没有精力顾及而已,这几日便让莫湮去查看了几眼,公孙执的线人确实也有几分能耐,能跟着他这么多日。 “解决干净了?”百里捻又沾了一点墨。 莫湮抬头,“在山脚下动的手,连同尸体都做掉了,不会留一点痕迹在羌国,主上放心。” “嗯,很好。” “还有线人的信鸽,我留了一只,信鸽上有线人传给南明王的信条。” 莫湮拎出一只白色的信鸽,拿个百里捻瞧了一眼,这种信鸽百里捻并不陌生,这是公孙执专门养得一批信鸽,百里捻人在北晏国的时候,公孙执就是用这种信鸽给他传信。 这信鸽说来也奇怪,需要一专门懂鸟语之人饲养驯化,饲养者让它飞去哪儿,它便飞去哪儿。 百里捻接过莫湮手中的信鸽,抽出了绑在脚上的信条,信条之上是他进了羌国的消息,南明王果然在意他的去向。 但这条消息却没有传递过去。 “南明王的信鸽太闹腾了,我不喜欢。” 百里捻看着手中的信鸽,这信鸽为公孙执传递了不少信息,是公孙执庞大信息网中重要的一环,若这信鸽不存在了,公孙执的信息网会如何呢? “主上的意思是?”莫湮有点不太明白。 “世上懂鸟语之人不只一个,并不只在南境,打听打听去吧。” “主上想要找一个懂鸟语之人?” 百里捻抚摸着信鸽洁白的羽毛,“若找到一个懂鸟语的人,也对这信鸽进行饲养驯化,莫湮你说,这信鸽会听谁的话呢?”百里捻转眸看向莫湮。 莫湮微微一愣,“这个……这个就未可知了。” “我倒是想要看看会是什么样子。” 百里捻看着信鸽喃喃道。 第十四章 望舒望月人望人 主仆二人正瞧着这信鸽,楼梯处突然传来了声响,百里捻往楼梯口看了一眼,是赛戬的脚步声。 “属下先行告退。” 莫湮双手抱拳,人往东窗下窜去,他也听到了赛戬的脚步声,赶在赛戬的身影出现之前,离开了望舒阁。 赛戬爬上阁楼就只看到站在东窗下的百里捻,他一袭白衣站在窗口,窗口有风溢进来,吹起百里捻一丝须发,也带动了缥缈的白纱,他的手背上还停着一只白鸽,从他的角度看过去,窗外的明月就在百里捻的身后,当真宛如仙人落世。 “仙人这是要驾车奔月吗?” 百里捻看向赛戬,他抬起眸子,“王上在说什么?” 赛戬走到百里捻的跟前,抓过百里捻的手,带他看着东窗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0 章 天边的月亮。 “在古代神话传说中,有一位为月亮驾车的神,名为望舒,传闻望舒清冷如玉,沉默寡言,终日守在月亮之畔,离着明月最是相近。” 赛戬转眸看着赛戬,拉着他靠近自己一些,“仙人所住的这座楼阁在王宫最的西边,入夜之时月亮从西边升起,月光最先撒在这座阁楼,而这座阁楼又是王宫最高之处,离着明月最是相近,所以本王就把这座阁楼取名为望舒阁。” 百里捻瞧着赛戬的脸,他的眸色似乎被照进了月光,有几分闪亮,百里捻对赛戬的这番话都是有些意外。 “原来王上并非只知骑马狩猎。” 还知道这远古神话,还是这个望舒、明月。 “仙人这是在取笑本王吗?取笑本王是个只知道打猎的莽汉?” 赛戬低头看着百里捻,倒没有生气的模样,反倒是期待一般瞧着百里捻。 “没有,望舒阁这名字取得很好。”百里捻看着窗外,站在望舒阁看到的月亮,确实最是相近。 没有任何一处,比这望舒阁之上的明月更圆更近,也没有任何一处有这望舒阁的月光柔和明亮。 百里捻看着月亮,赛戬却看着百里捻。 “莫不是,仙人才是这天上的月亮?被留在了这望舒阁?留在了本王身边?” 白衣冉冉的百里捻就犹如这清冷的月光,明亮的眸子是拨开云雾的明月真身,他的眼角还有一月牙状的红痕,赛戬真的要相信,百里捻才是天上的月亮落入凡尘,被他藏在了这望舒阁。 百里捻微微一愣,转头对上了赛戬的眸子,他的眼神有些灼热,百里捻的视线没有停留。 “王上说笑了。” “哈哈哈,本王倒觉得这个说法也说得通。” 赛戬还有几分洋洋得意,仿佛百里捻真是那明月,被他藏在身边。 “已经入夜,王上怎么来望舒阁了?” “哦,差点忘了。” 百里捻一提醒,赛戬才想起了他来这儿干什么,连忙招手唤来一下人,拿过下人手中的锦盒给了百里捻。 “听闻仙人上次去猎场,着了冷风,身体又不大舒服,就送了两棵人参过来。这还是今日本王去打猎,赤马跑到了苍玉山脚下,偶然发现的野人参,本王瞧着正好能给司徒仙人补身子,就挖了过来。” 百里捻往锦盒中瞧了一眼,人参还带着几丝湿土,确实是刚刚挖了出来。 这种红根人参长于野外,生于岩石之中,红根人参本就珍稀罕见,更何况这么大的人参呢?百里捻看着手中的人参,红根人参能长到如此大还未被人给挖去,其生长环境一定险恶,不然比黄金还要昂贵的红根人参怎么还会被猎夫农人留下呢。 “这是王上挖的?”百里捻问向赛戬。 “对啊,”赛戬拍着胸膛,“这野人参藏在山边悬崖之上,要不是本王的身手,那帮鸡弱崽子谁能挖得到!” 赛戬一脸的豪气,赛戬未登基之前便是羌第一勇士,身手非凡勇猛无敌,这也是为什么初遇之时,百里捻的暗卫莫湮不是他的对手。 百里捻微抿薄唇,却红根人参放又回到了锦盒之中。 “仙人不喜欢?”赛戬看着百里捻。 “没有,红根人参昂贵如金,是好东西,不过我的身子没有那般虚弱,不必用这好东西。”百里捻收回了眸子。 “别啊,”赛戬却把锦盒又塞到了百里捻的手中。 “本王挖都挖来了,你怎么能不要呢,反正东西本王放这儿,你不吃就扔了算了,反正本王也不知道这东西的好坏,在本王手里不废弃了才怪。” 赛戬倒是了解自己,这种养身子的东西,他还真是不懂,也用不着。 他哪里知道什么红根人参,绿根人参的,要不是身边有懂草yào的将士说那是人参,赛戬还以为那是一大白萝卜呢。 见赛戬这般坚持,百里捻也没有再推迟,倒不是多喜欢这人参,只不过是不想和赛戬推迟而已。 放下锦盒,赛戬往桌子上的白鸽多看了两眼。 “仙人从哪里得的这白鸽,本王可没记得这望舒阁里有白鸽?” 百里捻看了桌上的白鸽一眼,“我也不知,方才就停在在窗口,一直没飞走,想必是没有主人的野鸽吧。” “这么白净的野鸽子呢。” 赛戬瞧着桌上的白鸽,一般野鸽子都是青灰相间的羽毛,很少有这么纯正的白色,不过赛戬却没有怀疑百里捻的话,只当这白鸽是偶然飞到望舒阁的野鸽子。 “仙人就是仙人,飞到仙人窗边的野鸽子都这般纯白,”赛戬笑了一声,抬眸看向百里捻。 百里捻却不以为意,他伸手轻轻摸了摸白鸽的羽毛,他缓缓抬起眸子,看着赛戬。 “我很喜欢这只白鸽,只是这只白鸽太闹腾了,不够安静。” “野鸽子嘛,自然闹腾一点。”赛戬道。 百里捻点点头,“野鸽子驯化饲养几天也就安静些了,也不知道我能不能饲养住这只野鸽子。”百里捻眸色微亮,注视着赛戬。 “不知道王上王宫之中,是否有会驯化鸽子之人?” “驯化鸽子之人?”赛戬皱起眉头,“还真是没有。” 赛戬打猎得的猎物,一贯当日宰杀,赏给大臣将士,根本就不会留下活物,更没有饲养之人,倒是有养牛羊的,可是却不会养鸽子。 “那真是可惜了。” 百里捻摸着白鸽柔软的羽毛,眸色渐渐暗沉下去,他对这只白鸽应当甚是喜爱。 赛戬抓过百里捻的手,“仙人别伤心,王宫中没有,这羌国还能没有不成,本王明日就派人去民间问问,一定会有驯养鸽子之人!” “那草民就先多谢王上了。” 百里捻扬起眸子,唇角晕开一抹淡笑,笑得不可方物。 第十五章 莽汉难得柔汉心 赛戬果真给寻了一会驯化鸽子之人,人直接送到了望舒阁。 不过几日之内,赛戬的动作之快,让人有些讶然。 百里捻摸着信鸽的雪白羽毛,眸子微微抬起,他的脸上依旧满是淡漠,他将这只信鸽放在了书桌上。 “听王上说你会鸟语?”百里捻看了一眼站在堂下的布衣牧民。 “回先生的话,小人不才,是会一点。” 说话间牧民抬眸看了百里捻一眼,只看了一眼就连忙低下头,百里捻果然如同传闻中那般的仙容仙貌。 “嗯,很好,我这儿有一只鸽子,想要jiāo给你驯养。” 百里捻将信鸽递给了牧民,信鸽羽毛如雪,眼珠是血红色,牧民一拿到这信鸽,微微唏嘘一声,如此纯正的信鸽,真是少见。 “冒昧问先生一句,这鸽子恐怕不是野鸽子吧?应当是专门饲养的朱眼信鸽。” 牧民不是普通的牧民,饲养鸽子几十年,对各种鸽子的品种甚是了解,不然也不会被赛戬送到望舒阁来。 百里捻的眸子却一贯清冷,他抬眸扫向牧民,眼神中夹了一丝锐利。 “是吗?我不知道呢,不过停在窗边的鸽子而已,怎么不是野鸽子呢?” “这……” 牧民愣在原地,只对上百里捻的眸子一下,连忙低下头,“是,是了,是野鸽子。” “嗯。” 百里捻点点头,收回了眸子,他将一锦盒推到牧民的面前,锦盒之中满是金银珠宝昂贵之物,还是赛戬送过来,百里捻一件都没有碰,全收在这锦盒之中。 “按我说去驯化这只鸽子,这些都是赏给你的。” 牧民偷偷抬眼看了锦盒一眼,他何曾见过这么多的金银珠宝,当下眼角就隐藏不住笑意。 “谢……谢先生!小人一定按照先生的意思,驯化这信……,不这野鸽子!” 百里捻看了他一眼,眸子一样的清淡,他微微颔首,从手中摸出一封信递给了牧民。 “就按照这上面所写,驯化就好了。” 牧民疑惑地结果书信,抬眸看了百里捻一眼,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但是既然他说了按照信中所写驯化,他便听着做就可以,这么多的酬金,他当然愿意。 “行了,去吧,希望早日看到一只听话的鸽子。”百里捻淡淡道。 “是,先生。” 牧民刚刚离开望舒阁没多久,下了朝的赛戬,直接赶了过来,他本想着能赶过来看看牧民训鸽子呢,没料到他人进望舒阁后,只看到百里捻坐在东窗之下,饮茶作画。 鸽子也已没了行踪。 “那个白毛野鸽子呢?”赛戬一进门就问道。 百里捻放下毛笔,对着赛戬微微行礼,“参见王上。” “不用不用,本王都说了,本王最是不喜俗礼规矩,你见本王不用行礼,坐着就行。” 赛戬轻轻摁着百里捻的肩膀,使他坐下,而赛戬则在书桌周围看了几眼。 “那白毛野鸽子呢?”赛戬又问了一次。 “jiāo给会训禽的牧民了,训好了再送过来。”百里捻回答道。 “怎么没让在这里训?” 赛戬还想瞧瞧这会鸟语之人,怎么驯化飞禽呢,赛戬对这种事情很是有兴致,打猎玩物新奇之事,甚是稀罕。 “训鸽子太闹腾了,训安静了再送过来。” 百里捻不喜欢闹腾,对这种事情也没有兴致。 “也是,仙人不喜欢闹腾。” 赛戬挠了下头,他怎么忘记了百里捻清冷的xìng子,赛戬和百里捻不同,他一刻也闲不住,一人宛如安静的月亮,而一人则如热情如火的太阳。 “那个……本王没有闹腾到仙人吧?”赛戬抬眸偷看了百里捻一眼。 百里捻抬了一下眸子,轻轻摇头,“王上多虑了,我只是不喜欢闹腾的鸽子而已。” 并没有说讨厌王上。 “那就是你不觉得本王闹腾了?”赛戬一把抓过百里捻的手,昂着头笑道。 赛戬这一开心,就容易失了分寸,忘记了自己的手劲,拽得百里捻一个踉跄,轻飘的白纱都跟着晃dàng几下。 百里捻微微蹙着眉头,“王上先放开我吧。” “啊……那个,本王不是有意的。” 赛戬连忙撤回自己的手,后退一步,在心里埋怨着自己,怎么一得意就忘形呢!他果然太莽撞太粗糙,动不动就伤了百里捻。 “无碍,是我太虚弱了。”百里捻收回眸子,站稳脚跟。 “王上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我想要休息一下。” 百里捻语气平淡,他的气息本来就有些弱,说这句话的时候,带着虚弱的喘息。 “好好好,你先休息吧,本王就不打扰你了,本王糙惯了,也不会控制自己,要是冲撞到仙人,本王向你道歉。” 赛戬傻傻笑着,笑容中带着歉意,他真的是糙惯了,时常打猎驰骋风中之人,怎么会收得住自己的手。 赛戬本就胡蛮一族,比南境人要糙莽得多。 “王上言重了,是我自己身体太虚弱而已,与王上无关。” 百里捻眸子微微垂落,赛戬看不到他的眼神,只能挠挠头,转身离去。 赛戬出了望舒阁,抬起头往楼头东窗看了一眼,已经看不到百里捻的身影,不过看到一方白纱还飘dàng在窗口。 “卫禹,你说本王是不是太莽撞,惹到百里先生了?” 赛戬一边看着东窗口,一边和旁边的侍卫卫禹说道。 卫禹挠着头,他也是粗人,除了打猎打仗之外,他哪里知道什么莽撞不莽撞。 “王上,你这可为难死臣了,百里先生不也没说什么吗?” 他哪里懂得那神机子的想法,赛戬可真是问错了人。 赛戬转头看了卫禹一眼,伸手重力砸在卫禹的肩膀上,“百里先生要是和你一样,本王还用得着费心费力么!” “起开!你这个肚子里没有墨汁,只知道舞剑骑马打打杀杀的莽崽子,还是给本王闪开,别耽误本王去看赤腾烈马!” 赛戬甩了一下衣袖,转头就往马厩的方向走去,那里有他的爱马,赤腾烈马,赛戬若是心情不佳或者无聊,就会骑着赤腾烈马在牧场奔腾一圈。 卫禹挠挠头,跟上了赛戬,不过小声嘀咕了一句,王上也和他没什么两样嘛,只知舞剑骑马打猎征战,墨水还真没有几两。 也不知生了哪门子的气。 第十六章 作画赠君无深意 百里捻已经有七八日没有出门,赛戬倒是日日来报到,只不过有人在门口拦着他,说是先生这几日身体不好,受了风寒,不能见人。 “受了风寒?” 赛戬蹙着眉头,这yào也送了,医丞也请了,怎么还是没有好转的痕迹,且百里捻还特意叮嘱过,怕给王上染上,不准赛戬进望舒阁。 “莫不是先生不想见本王吧?”赛戬脸都皱到了一起。 “王上多虑了,您可是羌国的王上,百里捻不过就是一个算命的江湖术士而已,怎么还能躲着王上。” 卫禹劝着赛戬,他反正没有见过什么人,还挡着王上的路。 “放屁呢!你这个莽崽子还敢说先生是江湖术士,你见过这么仙容仙貌神机妙算满腹经纶的江湖术士吗,仙人就是仙人,莽崽子不懂不许胡说!” 赛戬举起手就在卫禹脑门子上砸了一拳头,他可容不得别人说百里捻的不是,百里捻云游四方,对北晏南明的风情民貌,对天下的格局形势,都有高深的见解,且天下第一算的名声在外,赛戬供着百里捻还来不及,哪容得别人诋毁。 卫禹挠挠头,后退几步,怎觉得自从劫了这百里先生来,王上就有些魔怔呢,不过卫禹还是老实点点头。 “王上说的是。” 赛戬懒得理卫禹,他瞧着望舒阁楼头东窗开着,这百里先生不是着了风寒么,怎么还开着东窗呢? 赛戬眼珠一转,扔掉手中佩剑,脚踩地,猛地一跳,又踩过卫禹的肩膀,人影朝着东窗而去,赛戬的身手一贯不错,人已经跃到东窗之下。 只往里瞧了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窗边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1 章 画的百里捻,他哪里有风寒的模样,分明气色扬扬。 “王上?”百里捻也看到了赛戬。 赛戬踩着瓦片,跃进了阁楼之上,靠近了百里捻。 “仙人不是着了风寒,身体不适么?怎么还在这风口作画?”赛戬紧皱眉头,在百里捻身上打量几眼,百里捻确实没有风寒的痕迹,反倒是比前两日还要精神。 难不成百里先生还真是故意不见自己不成? 百里捻微微抬起眸子,他倒是一脸的坦然,丝毫没有欺瞒赛戬的愧疚之意,反倒是清眸瞧了赛戬一眼。 “王上怎么从窗子上进来了?” “本王……” 赛戬到了嘴边的话顿住,他总不能说你的小厮不让本王进来,于是乎本王便走了窗子? 这话好说不好听,哪有王上不走正道走东窗。 “唉呀!本王也知道不应该走东窗,只是……只是仙人不让本王进来,本王又惦记你的身子,正巧窗子开着,就……就进来了。” 赛戬挠挠头,这可为难死了从来说话直肠子的赛戬,塞北羌国内,浩气冲天的第一勇士赛戬,何曾有过这般憋屈挠头之时。 而百里捻看着恼得团团转的赛戬,倒是一脸的平静,甚至未曾放下手中的笔,还在宣纸上点了最后一笔,成一幅羌孤傲苍凉的风景画。 “先生,先生在画什么?”赛戬终于把视线放在了百里捻的画上。 百里捻轻轻放下手中的朱雀玉笔,取下画纸,“羌江河图。” “什么?”赛戬没听明白。 百里捻将这幅画送到了赛戬的手中,“草民将这幅《羌江山图》赠与王上。” “送给本王?”赛戬愣怔几分,拿着画的模样有些手足无措。 百里捻也到了羌不少日子,还从未如此客气赠送过赛戬礼物,今日他爬了东窗倒还得了一幅先生亲笔所作之画,赛戬愣是惊得不知所措,没及时去伸手。 “这羌是个好地方,草民来了数日,又住在王上的王宫之中,王上对我甚好,草民无以为报,只会几笔丹青,还望王上不要嫌弃。” “不嫌弃!” 赛戬迫不及待道,他大手一挥,拿过了百里捻手中的画,展在面前看着,江山图有山有水有草原,就是……就是赛戬看不懂,只觉得画得好看,也分辨不出几分。 草原莽汉怎懂得丹青之美呢。 赛戬挠挠头,将画作收了起来,“这画、这画画得真好看!本王很喜欢!” 赛戬除了好看二字,也说不出什么好词,不过倒是极为珍惜地捧在怀里,还怕自己弄脏弄皱,小心翼翼放进怀中。 百里捻抬眸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而是转眸看了一眼窗外。 窗外阳光普照,撒在窗子前的书桌之上,一只白色的鸽子从窗前飞过,似乎在和百里捻对话,在窗子边沿停留半晌之后,扑棱起翅膀往东南边飞去。 那只雪白的鸽子,眼睛是红色的。 “先生,先生在看什么呢?”赛戬终于从被赠礼的兴奋之中回过神来,他也看到了那只白色的鸽子,只不过只看到鸽尾巴在窗边闪过,没注意。 “在看羌的草原。”百里捻道。 赛戬往前靠了靠,紧挨着百里捻往窗外看去,这里确实能看到王宫外的草原,一片绿色,干净又怡人。 “先生看草原做什么?” “王上何时再去狩猎,可否让我也跟随?看着西南边的那片草原似乎格外的鲜绿,我生在南境,很少见这么浩瀚广袤的草原,能来此地甚是荣幸,能见如此草原也甚是荣幸。” 百里捻注视着西南边,修长的睫毛微微闪动,一抹向往之情。 “好啊,先生若想去什么时候都可以,本王随时可以带先生去草场,只要先生身体好些。” “那就多谢王上了。” 百里捻看着窗外,眸色一抹清冷,似乎还看到盘旋而过的白鸽。 赛戬在望舒阁坐到傍晚才离开,也无非是他在喋喋不休追问百里捻北晏南明的风貌,而百里捻偶尔应答一两句而已。 即便是如此,赛戬的脸上依旧带着喜悦,似乎甚是欢喜,尤其抱着他的《羌江山图》,美得眼角都是笑意。 从望舒阁出来,赛戬脸上的笑意还未敛去,看得卫禹有些愣神。 今日王上从望舒阁出来后,怎么这般欢喜,以往都是一脸愁容,或被百里先生赶出来一脸的不甘,今日倒是美滋滋。 “王上?百里先生身体好了?”卫禹想不出其他原因,能让赛戬这般欢喜,心想着许是百里先生身体已无大碍,才让王上这般。 “嗯?” 赛戬却愣了一下,他回头看着卫禹,眸子带着认真,“卫禹刚才你说什么?” “臣说百里先生的风寒是否痊愈?竟让王上这般欢喜。” 听罢卫禹的问题,赛戬突然伸手拍了额头一把,恍然大悟又十分懊恼的模样,似乎才想起什么没来得及做的事情。 “本王忘了问先生的身体状况了,不过先生看起来不像是染了风寒的模样,难道他是故意以生病的借口,不见本王?” 赛戬好歹聪明了一回,其实侍卫卫禹早早就看了出来,也就是赛戬自己没领悟而已,可是即便如此,卫禹也不能说出口,他活腻歪的了不成。 “那……许是今日先生正巧身体痊愈,才留王上到了酉时,先生怎么会故意不见王上呢。” 赛戬挑着眉头,思考几时,“你说得对,否则先生也不会送我画作,这神机子的画作可不是说送就送的。” 赛戬摸着手中的画作,眼角扬起,突然大笑起来,吓了身后的卫禹后退两步,王上怎么这么一惊一乍。 赛戬甩着长袖,大步流星往前走,比起以往多添了几分豪情和喜悦。 而此时望舒阁楼头之上,百里捻还坐在东窗边,他捻着手中的朱雀玉笔,这是他在邺陵王宫带出来的唯一之物,如今也就只有这朱雀玉笔还伴随着他,邺陵已经是许久未回,也不知荒芜成了什么模样。 百里捻垂着眸子,眼神寒凉。 “主上,鸽子已经放了。”不知何时莫湮出现在了屋子里,他帮百里捻把窗子关上,天已经黑下来,风也凉了几分。 “嗯,很好。” 南明王的朱眼信鸽,在训了些许日子之后又被百里捻放了出去,信鸽在羌王宫之上盘旋一圈,朝着东南南明国的方向飞去。 相信不出几日便会到南明国。 第十七章 鸽子断破疑人眼 南明王宫,书房之中。 南明王公孙执的眉头紧紧皱着,似乎发生了什么极为头痛之事。 大夫张佑进入书房之时,正好碰见一个戴着草帽之人从王上的书房出来,又急匆匆离去,张佑看着那人的身影,看衣着像是平民,草帽像是未整理好,还带着几根枯草,怎么像是马厩出来的饲养马匹之人。 张佑蹙了下眉头,进了王上的书房。 “臣参见王上,” “你来了,不必多礼,快些过来。”公孙执招手唤张佑。 张佑赶紧站起身来,凑到公孙执旁边,“王上可是发生了什么棘手之事,这才唤了臣来?” 公孙执看着张佑,“还确实发生了棘手之事。” 张佑眼珠微微转过,“可是与王上的信鸽有关?” 公孙执眼神中闪过一丝讶然,他瞧着张佑,“张爱卿怎么知道?” “臣方才进来之时,看到一个戴草帽的下人走过,便猜想这人是为王上饲养信鸽之人,见那人神色匆匆,想必王上的信鸽可能出了些状况。” 公孙执点点头,他的朱眼信鸽还确实出了棘手的问题,饲养这批信鸽也有些年岁,这还是第一次出了这样的事情。 “到底发生了何事呢?让王上这般着急?” 张佑知道公孙执的朱眼信鸽,从未见过王上为信鸽的事情这般着急,想必是出了极为要紧之事。 公孙执将手中的纸张递给张佑,“前几日信鸽还好好的,只是飞去西边的信鸽回来晚了些时日,不过这几日也如数归来,而就是这几日,信鸽像是受了什么蛊惑一般,整日叫唤,饲养信鸽之人也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叫了几日之后,从昨天开始,这些鸽子就开始发疯一般乱飞乱撞,已经有不少鸽子撞到木柱之上死掉,已经死了一半。” “怎么像是魔怔了一样呢?” 张佑也皱着眉头,从公孙执给他的纸上他看到了这些鸽子的伤残情况,确实死了大半,且饲养信鸽之人也没发现具体原因,养鸽子的是位老者,但凡信鸽身上的病症他都可医,而这次却没有任何办法。 “那个养鸽子的不是会鸟语吗?没有从信鸽的叫声中听出什么?”张佑连忙问道。 公孙执摇摇头,这一点他早就想到了,若是能听得出什么,他也不会这般的惆怅。 “只知道信鸽的叫声很凄惨,叫声比正常之时尖锐得多,饲养者听不出什么。这鸽子是不是被人动了什么手脚呢?” 公孙执皱着眉头,他看向西边,此事是从西边的那批鸽子回来之后才发生,看着西边正好落下的残阳。 “会不会是百里捻呢,这批鸽子可是派去西边传递信息的鸽子,而且派去西边苍玉山的死士也没有回来……” 公孙执喃喃说着,越想越是怀疑与百里捻,虽然这件事情看起来和他没有什么联系,可是派去其他地方的死士和鸽子都没有事情,怎么偏偏只有去西边的信鸽晚回了些日子,且死士迟迟没有消息呢? “不会吧,百里先生没有道理动王上的信鸽。” 张佑也蹙着眉头,他倒是没有怀疑到百里捻的身上,鸽子发疯这样的事情怎么会和百里捻扯上关系呢。 张佑还是摇了摇头,否认了公孙执的猜测,“百里先生又不认识王上的信鸽,更何况王上的信鸽也不是平常鸽子,非专门之人根本动不了这鸽子,百里先生只身去苍玉山,身边又没有会驯服鸽子之人,又怎么会在这朱眼信鸽之上动手脚呢?” 张佑绝不相信会是百里捻所为,百里捻的才情妙术最是让他佩服,他不信百里捻这般出尘之人,会做出如此残害生灵之事。 公孙执虽然怀疑百里捻,可是也同意张佑的话,张佑说得很有道理,百里捻又不懂鸟语,说到底也就是一个江湖术士,他是不是也太抬举他了。 “苍玉山接连苍漠,说不定有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惊了鸽子,此时也说不一定,百里捻到底也只是一散野之人。” 公孙执看着手中的白纸,“只是此次残了本王不少鸽子,本王苦苦经营的消息线,就要搁置一段时间了。” 这批鸽子显然不能再用,公孙执只能再养一批,去往北晏国的信鸽还尚好,北晏国的消息尚在掌控之中,只是西去西昭国,以及苍玉山百里捻的消息,近期恐怕是没了消息。 “当前西昭国也不足为患,西去的百里先生,微臣更是觉得没有什么跟踪的必要,只要北边的北晏国在王上的眼睛之下,一切便不是问题。” 张佑给公孙执斟了一杯茶,当下也就是北晏南明两个大国南北对峙,张佑的眼中自然先考虑这北晏国。 公孙执点点头,“爱卿说得对。” “不过这信鸽之事也不能不知所以之下,便让这件事过去,本王便把这件事jiāo给爱卿,爱卿定要为本王,查个清楚!” “微臣遵旨!” …… 羌国,望舒阁内。 为百里捻训鸽之人站在一边,他被叫到这望舒阁已经两盏茶的工夫,可是百里捻一句话也没有说话,手执朱雀玉笔在润玉白纸之上作画,训鸽人也不敢言语。 “野鸽子训得很好。”百里捻突然开口。 “先生喜欢就好,先生喜欢就是草民的荣幸。”训鸽人倒是比上次机灵了不少。 可是训鸽人也抬眸看了几眼,这偌大的望舒阁根本就没有鸽子的影子,他心存疑虑也不敢声明。 训鸽人按照百里捻所给的信条,日日教与鸽子惊恐的叫声,让信鸽感知惊恐,又用百里捻所给的镇定精神的yào物,保障鸽子不会因为惊吓而死,虽然他很奇怪,为何要这样训练信鸽,但却未敢询问。 “桌子上是你的报酬,以后不用再来望舒阁。”百里捻道。 训鸽人看了桌子一眼,本来一个锦盒的金银财宝如今变成了两盒,他难免喜悦,但也不敢太过张狂。 “谢先生!” “不过以后不用再训鸽子了吗?”训鸽人又提了一句。 作画的百里捻却没有一言,依旧执笔点墨,似乎没有听到训鸽人的话,训鸽子杵在原地,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莫湮,送他出去吧。”百里捻轻声道。 “是,主上。” 站在旁边的莫湮拿着两个锦盒,伸手请训鸽人往外走,训鸽之人先是瞧了百里捻一眼,又转身跟着莫湮往外走,心道这百里先生真是难测起心意,乃是xìng冷之人啊。 走在前面的莫湮,脸一贯紧绷着,手持寒剑冷气逼人,训鸽人抬头看了莫湮一眼,有些惧怕,隔着莫湮距离有一丈远。 莫湮懂百里捻的意思,他让他送训鸽人出去,无非就是要他提点几句,不关他的事情不要多疑,也不要多言。 望舒阁刚安静不过半个钟头,楼下便响起了赛戬豪迈的笑声,他一路直冲楼头,莫湮还未回来,赛戬的人就已经冲到了百里捻面前。 “百里先生又在作画呢?”赛戬往前瞧看一眼,正巧看到手执朱雀玉笔的百里捻,在润玉白纸之上,落最后一笔。 “王上刚刚下朝吗?”百里捻一边放下玉笔,一边抬眸。 “对,本王今日和朝臣商议新建一书阁,收纳天下文人墨客之文章画作,尤其北晏与南明的文章,只是……” 眉飞色舞的赛戬,说到此处停顿下来,看向了百里捻。 “王上想说什么说便是了。” “只是这羌的文字与中原的文字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2 章 同,本王根本就看不懂那南境来的文字,虽然本王心也向往中原的文章墨宝,但你也知道本王这脾xìng,本王就是一个莽汉,懂哪门子的文章墨宝,连个字都看不懂!” 赛戬倒是毫不客气,从未有一君主这般调侃自己,百里捻唇角微微勾上一抹笑,这羌与北晏南明等国,确实不同,人剽悍许多,就连文字也是独一处,朝中多猛将无文臣,赛戬虽有向往中原之心,奈何文字不同也无法看其文章书作。 “王上若是想看,我可以读于你听,若你也想要学习中原文字,我也可以教与你。” 百里捻抬眸看向赛戬,恐怕赛戬心中也是这个意思吧。 赛戬眸色闪亮,一把握住了百里捻的手,“好!本王就与先生说定了,赶几天设立一书阁,本王便奉先生为长史,专门看管书籍墨宝之事,教与本王文字书墨可好?” 百里捻微微垂了下眸子,将自己的手从赛戬的手中抽回,“为王上看管书籍墨宝自然可以,只是这官职还是不用了,我生xìng是懒散之人,不喜这朝纲政事,空得一官名也是无用,王上你说是吗?” “先生不要本王的官职?”赛戬皱起眉头。 第十八章 劲风亦不知你意 这官职之事还是赛戬在前朝吵了本天才定了下来,百里捻终究不是羌之人,羌国固步自封已久,许久未通外客,前朝老臣本就不喜外来客,更何况是精通机算又容颜惑人的百里捻呢。 赛戬把百里捻留在这望舒阁已惹不少非议,现下又封为长史,赛戬可是与大庶长争了大半天,才为百里捻得了这一官职,怎知百里捻还不愿意。 “王上今日下朝晚了半晌,可是又与大庶长争吵起来?” 百里捻抬眸瞧着赛戬,仿佛一眼看透了他的心思。 “额……大庶长太过多忧多虑,他担心的事情肯定不会发生。” “大庶长担忧我一境外之人,乱了朝纲?” 百里捻说出了赛戬未说出之话,大庶长确实有这哥顾虑,赛戬张着嘴,不知如何解释。 “大庶长说得没错,我不过一个外来之人,得逢王上不嫌,留我在这望舒阁,有一安顿之处,本已感激不尽,我又为何要一官职,让王上难为也让朝纲非议呢?王上无外乎就是想要学习中原之礼,我在这望舒阁也可以教你,何必多此一举。” “先生……” “先生说得是。” 赛戬说不过百里捻,他想要留百里捻在这羌,想要给他高官厚禄,也许他就一直留在了这边,听百里捻说过。 他在北晏国待过十几日,在南明国王宫之内也不过待了几月,如今他来羌也有一月之余,赛戬怕他也像在其他国家一般,没几日便离去。 这才想要封了高官,留在身边。 “算了不说这个了,先生想要如何便如何吧。” 赛戬挥了下衣袖,坐在了书桌之前,面瞧着的正是一个鸟笼,这还是前几日赛戬刚刚送过来,给百里捻装他那野鸽子。 “对了,先生的白毛野鸽子呢?”赛戬随口问了一句。 百里捻缓缓抬起眸子,瞧向了窗外。 “许是野鸽子生xìng自由,这牢笼关不住它,昨夜挣脱了牢笼,飞了出去,我也不知去了何处。” “飞跑了!?”赛戬皱着眉头。 “嗯,飞跑了。”百里捻答道。 赛戬紧紧皱着眉头,视线从窗外收回来,落到了百里捻的身上,赛戬来回瞧着这白衣仙人,百里捻从来都是这般仙容仙貌,仿佛不落凡尘,就算身在这望舒阁之中,赛戬也觉得配不上他的气质。 “百里……百里先生不会也想像那白毛野鸽子一般,飞出这望舒阁吧?” 百里捻微愣一下,他缓缓抬眸瞧向赛戬,原来他在担心这个。 百里捻唇角溢出一抹淡笑,“羌草原辽阔,不用飞出去,身在这望舒阁内便能看得清楚,王上说好带我去西南边的草场,王上不会食言了吧?” “当然没有!” 赛戬猛地站起身来,他的嘴角洋溢着笑,“先生想要去西南边的草原,本王明日便带你去,只要先生人尚留在这羌便好!” “好。” 百里捻淡淡道。 …… 赛戬是说话算话之人,第二日便带着百里捻前往西南草场。 西南边的草场离着羌王宫也没有很远,半日便到了边沿,这里是羌国与西昭国的边境,离着西昭国王宫也很近,站在广袤无垠的草场,便能看到西昭国的王城。 百里捻从马车下来,裹着长衫还被风吹起,帷帽都戴不住,劲风吹过来,帷帽边沿的白纱随风飘起,吹落在了身后赛戬的身上。 “这边风太大了,捻儿你进马车吧。” 赛戬伸手帮百里捻扶住帷帽,半眯着眼睛看向西边,这边的草场没有偏北边的好,而且已经出了苍玉山的边沿,没有大山挡着,风似乎更大了几分,赛戬担忧百里捻的身体。 “无碍,我站在这边看两眼就好。” 百里捻朝南边看去,一眼便望见了那西昭王城,过了这边就是西昭的境内。 “捻儿!还是进马车吧!” 赛戬实在是不放心,这劲风吹得,仿佛要把百里捻给吹倒,他本就身体羸弱,又站在风口,赛戬一莽汉都觉得抵不住这劲风,更何况百里捻。 百里捻回头看了赛戬一眼,“也好。” 赛戬拉着百里捻回到马车边,不等他开口直接踹掉了马车下的杌凳,手扶腰间抱起百里捻便上了马车。 百里捻没想到赛戬这么粗莽,微皱了一下眉头,不过也没有言语。 “捻儿喝点水吧,”赛戬将水壶递给了百里捻。 百里捻瞧着车窗外,风声有点大,风也溢进了马车之中,他微微眯着眼睛。 “这边是羌的边境了,王上不去边境查看一番吗?” 赛戬顺着百里捻的视线看了出去,“刚才卫禹也提过,既然到了这边,确实应该去看看,只是……” 他转眸看向了百里捻,把百里捻扔在这里,他不放心,虽然这边也没有什么猛兽之类,但赛戬不想把百里捻放在这里。 “王上不用担忧我,我在这马车之内还能被风吹跑了不成。” “捻儿还会跟我说笑了呢。” 赛戬看着百里捻,今日他似乎心情不错,话也多了一些,容颜更是多了几分俏色。 “那王上就放心吧。”百里捻抬眸轻笑一丝。 赛戬见他在笑也跟着笑了出来,“那好,本王就去边境查看一番,你放心很快就会回来。” “好。”百里捻道。 赛戬骑着赤腾烈马,带着卫禹一队人朝着边境处奔腾而去,留下两队人马保护着百里捻,此次出行有些匆忙,并没有带很多人马,留着保护百里捻的人马也不过十几人。 过了小半晌,只听到马车之外有倒地的声音,十几个倒地的闷声传过来之后,百里捻听到了莫湮的声音。 “主上,属下来了。” 来的人正是莫湮,他方才在风上处下了点yào,被风带到这边,yào倒这些人。yào没有剧dú,只会让人昏迷两个钟头。 两个时辰已经够消失在这草原之上。 “嗯,我们去吧。” 马车之内传来百里捻的声音,他的声音毫无情绪波动,带着一抹寒凉,一切不过早在他的谋算之中。 莫湮坐在马车之前,握住缰绳猛然一勒,马车朝着南边而去,马车奔去的方向是西昭国的王宫。 不一会儿便消失在了辽阔的草原。 第十九章 赛戬之白鸽所飞何处? 赛戬回来之时,就只看到倒地的士兵,马车早就没了行踪。 他勒住缰绳,看着这地上的士兵,蹙眉瞬间翘了起来,抽出腰间的长鞭,猛地抽向了地上的人,赛戬的脸色十分难看。 牛皮做的长鞭,那力道比刀剑还要锋锐,一鞭下去皮肤崩开,血沾染在了黑鞭之上,着了鞭子的人叫喊了一声,醒了过来。 “人呢!?”赛戬盯着醒过来的士兵,一脸的杀气。 “人……人……” 刚醒过来的士兵有些懵,环视一周之后才发现百里先生的马车不见了,百里先生也不见了! “百里……百里先生呢?”士兵不知所措。 “你问谁呢?本王不是让你们看着百里先生么!人呢!?” 赛戬卷起黑鞭,又给了那士兵狠狠一鞭子。 “王……王上,属下……属下也不知,只是一阵风吹来,属下就头晕没了知觉,这百里先生、百里先生当时还在马车里的,这、这马车它……” 士兵是真的不知为何,他们也知道这百里先生是赛戬极为重视之人,又怎么敢有所怠慢。 “一群废物蛮子!” 赛戬举起黑鞭,气得他小胡子都翘了起来,黑鞭在空气之中发出响亮的声音,又落在士兵的后背,立刻皮开ròu绽,一片血ròu模糊。 “百里先生去哪里了呢?” 赛戬的脸色差都极致,他攥着拳头,眉头紧皱。 他的白鸽终于还是飞走了。 而这“白鸽”飞往了何处呢? 西昭国,王城门口。 一辆马车停在城门口外,车帘微微撩起,人来人往的王城门口出现了一张惊艳绝lún的脸,不经意见到这惊鸿一面之人,纷纷感叹,这西昭国怎么来了这么一位绝貌之人,而百里捻只是瞧了那城门口一眼。 这西昭国,他还是来了。 莫湮正在城门口与守城士兵jiāo谈,此行之前,百里捻曾令莫湮来探过路,他已然应付住。 城门打开,莫湮驾着马车进了西昭王城,西昭王城没有北晏和南明的王城宏伟,西昭王城百姓人数还不如北晏南明王城人数的一半。 西昭王城虽小,人数虽少,可是百里捻一进城便感受到了民生安逸,兵民和谐安乐,西昭王城的时风时貌很好。 百里捻看着城中风景,他唤了驾车的莫湮,从车上下来,落地走在这王城之中。 “主上,你的帷帽。” 莫湮拿着帷帽想为百里捻戴着,百里捻在外行走不喜露出容颜,太容易引得别人注目,可是这一次百里捻却没有接过莫湮递过来的帷帽。 “莫湮,听你说,西昭的少主不喜待在王宫,经常在这王城街道之上体察民情,与民同乐?”百里捻淡淡道。 “是的主上,上次我来西昭王城,就瞧见了这西昭少主越,他人就在茶楼之内饮茶,更与士子们高谈海阔。” 莫湮一面拿着帷帽,一面回答着百里捻的话,时刻注意着百里捻的安全。 百里捻抬起眸子,嘴角微抿,“这位西昭少主还真是没有架子。” “是的,王城之中的百姓对这位年轻的少主很是恭敬爱戴,这王城虽小,倒也是君民同心。” “君民同心,真是一个巧妙的词。” 百里捻喃喃道。 从百里捻下车,一直到他走过这一条街,所过之处,人们皆瞪着大眼瞧着这位白衣男子。百里捻的容颜本就过于瞩目,又着显眼的白衣,走在这街道之上,几乎每个人都盯着他瞧。 西昭王城是个小城,平时鲜有生人,这一下来了一位生人,更是如此瞩目的生人,百里捻所过的街道,几乎都在谈论这位容颜过人,白衣飘飘的男子。 莫湮寻了一处茶楼,与百里捻坐在茶堂喝着清茶,从进这茶楼,这茶楼的客人谁还喝茶,都盯着百里捻一个劲儿的瞧。 莫湮的眉头微微皱起,他又拿出了帷帽,推到百里捻面前。 “主上,要不你……” “莫湮,有人要来了。”百里捻打断了莫湮的话。 “有人要来?”莫湮不明白百里捻的意思,他转头看向门口,又在茶堂之中环视一周,并没有见到熟悉之人。 “属下不明白主上的意思。” 百里捻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一会儿就明白了。” 果然如同百里捻所说,这刚刚喝了两杯茶,门口就进了一位身着青缎长衫的男子,那男子头绾金冠,举止不凡,样貌清秀少年脸,一进门就看向了百里捻。 百里捻没有抬头,是莫湮先看到了进门之人,他愣了几分。 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西昭的少主越,莫湮上次来西昭之时,也是在这个茶楼见过越。 越进了茶楼之后,先和茶楼老板打了一声招呼,转身就来到了百里捻的面前,举止谦和。 “不知道能否与这位公子同饮一桌?”越开口道。 百里捻缓缓抬起眸子,“请便。” 越倒也丝毫不见外,直接坐在了百里捻的对面,跟在越后面的侍卫有些担忧地看了百里捻两眼,毕竟是生面孔,侍卫自然担忧王上的安全。 “突然冒昧凑了一桌,还望公子见谅,还不知公子名讳呢?”越看着百里捻。 “百里捻。” “百里捻?”越听着这名字,他眉梢微微翘起,“百里这个姓可是不常见,我只在早些年的大姜国听过这个姓氏,百里源于姜姓。我见公子相貌不凡,不像我西昭之人,公子又是百里一姓,不知百里公子可是姜国之人?” 百里捻握着茶杯,修长睫毛微微颤动,似乎有一刹那的失神,倒没有想到最先说起大姜国的,会是还未行冠礼的越,他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姜姓是大姜国的国姓,是王室才能会有姓氏,不过当年三国攻陷姜国王城邺陵,王宫燃起一把火,姜王室都在火中丧生,无一人生还,恐怕这整个天下也没有姓姜之人了吧。” “百里一姓确实出自姜姓,姜王朝几百年的历史,也不知哪一朝的没落王子被贬,剥夺了姓氏,给了百里一姓,几朝王上下来,百里这个姓就存在在大姜国,我也确实是从前姜国而来,姜国被攻陷王城之后,我便四处游玩流落了。” 百里捻的声音很轻,说这番话之时,神情没有丝毫的改变,只是脸色又苍白了几分,眼眸垂落。 越点点头,他倒不知百里捻心中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3 章 慨,甚至还玩笑一句。 “那百里公子岂不还是姜王室的后人?” 百里捻摇摇头,“虽传说百里这个姓氏是从姜姓而来,不过几百年过去,我也不过只是商贾之子而已,与姜王室没什么关系。” “哦,这样啊。” 越挥着手,“传说虽不可信,不过百里公子确实是姜国之人,只是不知公子到我西昭而来,是所谓何事呢?” 百里捻倒了一杯茶,推到了越的面前,他眸色深邃,从见到他开始,越就没有看出他的情绪来,只是表情淡漠,偏有一副遗世独立的味道。 “只是喜欢各处风貌人文,听闻苍玉山之西苍凉荒漠很是壮观,便想来瞧上几眼,先过了羌国,在西昭边境之时,马车受惊便随风来了这边。” “随风来了这边……” 越喃喃念了一遍,他唇角上勾瞧着百里捻,打趣一句,“公子身形有几分单薄,今日的大风确实能把公子送进西昭。” 百里捻抬了一下眸子,看向越,唇角微微一抿,“少主说笑了。” 百里捻说完这句话,越的笑声霎时顿住,笑纹都跟着消散,他的眸底凉了几分,看着面前这位白衣卓卓,容貌过人的男子。 “敢问公子怎么知道我是西昭少主?” 越从进来茶楼开始,从未有显露过自己的身份,一进门便给了茶楼老板眼色,属下更是单一人跟着他进了茶楼,这百里公子居然就能猜出他的身份。 “早就耳闻西昭少主少年英气,气质不凡,又喜微服私访,流转王城之中,便私自做了猜测而已,若是冒犯少主,还望恕罪。” 百里捻端起茶杯,举过眉案,喝了一口,算是赔罪。 越微微一笑,同样举起茶杯抿了一口,并没有怪罪的意思。 只是百里捻认出他太过容易而越却不知这百里捻是何处所来之人,只在街上闲逛之时听闻王城进了一位仙容仙貌的白衣男子,容颜之胜让人瞠目结舌,他便想着瞧瞧这位男子,到底如何仅凭容貌就引起如此轰动。 现在瞧起来不只是容貌,心思之深更让人意外。 “百里公子既来我西昭,又与本王子相识于茶楼之中,就是西昭与本王子之客,不如请公子随本王子去王宫饮茶下棋,倒也与我聊一聊这西昭之外的风景如何?” 越随即邀约,脸色温和。 百里捻抬起眸子,对上西昭少主的眼眸,“那就多谢少主了。” 传闻西昭少主最是亲民,今日倒也是了解了几分,少主不但常常在这王城之中转悠,更是对第一次面见之人便邀约进王城,越不是赛戬那样鲁莽之人,百里捻知他的心思。 第二十章 巧计绕尽西昭少主 西昭王宫,棋茶苑。 棋茶苑之中多是世家子弟文人墨客,在王宫最南边,虽说是王宫之内,可是夹着一面长墙,又与王宫外通着,越喜欢与年纪相仿的世家公子在此处一同下棋饮茶,便也带着百里捻来了此处。 此处说话也方便些。 “真是我年少不经事,竟然不知道百里先生就是名满天下的南林神机子,真是我眼拙失礼。” 回王宫的路上,越让手下去查了这百里捻,这绝世的容颜太过于出门,一说这容貌身姿,便有人告知了越这百里捻的身份,乃是向北晏国献过赤玉玉玺算过国运的南林神机子。 “少主严重了,草民不过就是一江湖术士,担不起少主这恭维。”百里捻微微颔首,神情并为改变,他抬眸瞧着西昭王宫,似乎在欣赏王宫的建筑。 “百里先生觉得我这西昭王宫于北晏南明有何不同吗?”越问了百里捻一句。 百里捻的眸子从王宫一一扫过,最后归在面前的大殿上。 “北晏王宫威武清冷,南明王宫瑰丽辉煌,而少主的西昭王宫,较之北晏虽差了几分威武,较之南明也差了几分瑰丽,但偏多了一抹塞北苍劲风光,与两国王宫各有千秋,是三大诸侯强国之一。” “诸侯强国?”越无奈一笑,“这都是多少年前的说法了,自大姜亡国之后,就再也没有了三大诸侯强国,北晏南明各自立国,南北对峙,我堂堂西昭国倒仅剩这西边几座城池,早没了前日的风光。” 谈起当下局势,越满是无奈之情。当年三大诸侯国合力攻破大姜国,进驻姜国王城邺陵之情,有过君子协定,谁先入邺陵谁得邺陵谁先立国,可是北晏和南明却撕毁君子协定,联手把西昭围攻在邺陵,瓜分了这天下。 这段往事,虽不是越亲身经历,可却改变他一生,伴随他一生。 “少主不必妄自菲薄,西昭终究根基旺盛,不灭与天下。”百里捻喃喃道。 越点点头,“比起当年掌管天下的大姜国,西昭到底还有一丝苟延残喘的机会。” “邺陵一战,大姜亡国不留一丝国土,尽被瓜分,西昭虽也灭国,到底保有了这王城,皇室未决,便仍有余地。” 百里捻抬起眸子,面朝东方,这个方向直行,便能到达邺陵,邺陵他好久没回去了。六年之前的大战,烧便王城的大火,如今应该只留满目残败。 越的眸子也染上了暗色,他顺着百里捻的视线看向东边,他的父王便是东去邺陵,一去未归,如今还被南明王囚禁于南明,越怎会不忿闷。 “王室未决又有何用!父王仍在南明,邺陵一战之后,我便一面都不曾见过父王了。”越紧紧攥住了拳头。 百里捻眸子微深,他转头看向越,“草民曾去南明游览,受过南明王公孙执的邀约,去过南明王宫。说来特别的是,我曾见过一个宫苑,名为横院。” “横院?” 越有几分不解,这南明王宫瑰丽辉煌,宫苑无数,他不明白百里捻为何单单说了这么一名不见经传的横院。 “不知这横院有何曼妙,让百里先生念念不忘?” “念念不忘……”百里捻面容多了几分苍白,他抿着薄唇,喃喃念了一句。 “横院本是南明王公孙执饲养战马的宫苑,邺陵之战后,北晏南明两国南北对峙六年之久,虽也常动干戈,但到底实力相当,也没人招惹战事。南明王生xìng多疑,不喜朝臣功高于主,几年间拔掉了不少将军将领,更是重用文臣,宠臣张佑便是他从士子之中挑选出来。” “那原本饲养战马的横院闲置了下来,成了饲养牛羊鸡鸭之地,牛羊鸡鸭供给后宫食用,倒也没闲着,只是南明贪食之人越来越多,征战训马之人却没了几个。” 越听着百里捻这番话,他低眸思虑了半会儿,百里捻虽然说得是普通的宫苑,可从这横院之中也看出南明王的态度,横院原本是饲养战马之地,现在倒成了给后官饲养牛羊鸡鸭的地方,看得出南明王确实不重武力,重用文臣。 “百里先生说得没错,这横院确实很特别。” 百里捻微抿薄唇,淡笑一丝,“南明国已然不是六年之前的南明,为南明征战多年并一手打下邺陵的曹将军,如今被莫须有的罪名贬为平民,郁郁而终。南明朝中尽是文臣,鲜有武将。” “如今这天下并不安定,没有武将又该如何立于天下一方呢?若是有小国勤cāo兵将,趁其不备打如南明,尤其南明之西进攻南明,南明又能否抵抗得住呢?南明在北边与北晏接壤之处筑有城墙,可是在西边与西昭的接壤之处,并没有防御的城墙。” 百里捻看向越,眼眸深邃,眼神也颇有深意。 而他这话也显示是说与西昭少主越听的,越若是听不出百里捻的意思,那他还真不该为这西昭少主了,百里捻这是让他整顿军马勤练士兵,以备征战南明呐。 越微皱了一下眉头,他看着面前这位白衣冉冉,气质脱尘的男子,他极为俊美冰冷的容颜之下,到底藏了什么心思,越瞧不懂。 “百里先生此行来西昭所谓何事,本王子是越来越不懂了。”越笑了一声,看似随口一句,眸底却并有随意之意。 百里捻垂了一下眸子,手捻着落入手中的花瓣,很是随意,面色也丝毫未有改变,只是眸色深了几分。 “少主可知这横院还有另一个作用。” 越往不解,“愿闻其详。” “横院住着一位少主极为熟悉之人,此人终日与牛羊鸡鸭住在一处,虽存活于世却极为苦痛,我也曾见过这位老者,他知我要来这西境,便托我带给少主带一句话,他说他想家了。” 百里捻看着越,眼神意味深长。 “他说他想家了……” 越念着这句话,突然抬起眸子,“难道先生说得是父王?!” 能让人给越带这句话的人不是西昭王还能有谁,也就是说和牛羊鸡鸭同处,极为苦痛的人是自己的父王,是尊贵的西昭王! “你说父王他现在人在横院之中,与牛羊鸡鸭同住?!” 越非诚激动,他上前一步抓住了百里捻的手腕,少主的稳重消散,全然一副少年模样。 百里捻轻轻推掉越的手,倒是一脸淡然,“是西昭王。” 西昭王竟然被关进了横院之中!与牛羊鸡鸭共处!越一想到那场景,怒气便溢出眼角,控制不住地猛拍旁边的枣树,都有未熟的青枣掉下几颗。 “本王子身体不适,要回寝宫休息一会儿,百里先生便先住在王宫中吧,我明日再与你下棋。” 越的脸色很是难看,可见其对西昭王的事情非常介意。越十二岁起便独自撑起这西昭国,多次前去南明国打探西昭王的消息,却次次被公孙执找了由头打发掉,现在得知西昭王的真实情况,情绪极其波动,隐藏都隐藏不住。 百里捻看着越急匆匆往寝宫走,他微微行礼,面色沉宁。 “西昭少主真是关心西昭王。”站在一旁的莫湮感叹一声。 百里捻却面不改色,他扔掉了手中的花瓣,“西昭王不只是越的父王,更是西昭国的王,西昭国最为尊贵之人,一国的王在另一国家受辱,你觉得越会不激动吗。” “主上说得对,不过属下倒是觉得这位西昭少主也着实关心父王,父子之情颇深。”莫湮感叹道。 百里捻抬了一下眸子,瞧着越离开的方向,没否认莫湮的话。 “父子之情,再加一国荣辱,越到底年少,当然很是激动,没有分寸的激动。” 在一个外人面前,还是第一次来西昭的外人,越确实过于激动了,把心底的情绪全都暴露在了百里捻的面前。 “为王者,不可将喜怒哀乐透于任何一人。” 百里捻喃喃念着这句话,这是王叔曾经告诉他的一句话,他登基为王之时,王叔把这句话告知与他,那时他不过才九岁,已经十二年之久,他竟然都没曾忘怀。 百里捻垂下眸子,有些黯然,若王叔还在,若王叔受辱,他恐怕比越还要激动几分,百里捻突然有些无奈,王叔你若知此事,是会骂一句我不懂为王之道,还是会感叹一句呢。 他不知道,王叔早已葬于火海之中。 百里捻缓缓抬起头,摸上自己右眼眼角之下的月牙疤痕,那是火中所留,若不是王叔拼死相救,葬于火海之中的人便应该是他。 而不是王叔了…… 百里捻的神情有些恍惚,万分怅然,他突然转头看向莫湮,“把我的朱雀玉笔拿来,再拿几张宣纸过来。” “主上要在这里作画?” 莫湮有些不解,在这西昭王宫拿出朱雀玉笔恐怕不妥,越不是赛戬那蠢人,若是看出朱雀玉笔是大姜国之物,那就不好了,莫湮担心。 “拿过来。”百里捻却坚持道。 那朱雀玉笔是王叔所赠,他现在就要看到朱雀玉笔。 “是,属下这就去拿。”莫湮虽有不解,但也绝不会忤逆百里捻的话。 第二十一章 经纶之手点西昭 越连当夜都对付不过去,百里捻说过的话太过让他心焦,连夜去了棋茶苑。而百里捻正好收起画笔,和越jiāo谈过后,他都一直作画到现在,画了十几张,又通通丢掉。 莫湮深知百里捻今天情绪不对,却也猜不出个所以然来。 越进门之时,百里捻便站在书桌之前,用过的宣纸扔在桌角,他的面色除了苍白几分,倒没有什么改变,越便也没看出百里捻的心情不好。 “百里先生,本王子可打扰与你?” 百里捻见越进门,点头示意,“草民见过少主,” “百里先生不用多礼,这么晚了还来打搅先生,是我无礼了。” 越走近书桌,他满心心思,也没发现百里捻桌角的画作,脸上着急的神色都有些压制不住,“百里先生,我这么晚前来,其实是想问先生几句,我父王他……” 百里捻知道越心中所想,也了然他的焦急。 “西昭王乃是西昭国的一主,如今却在南明的横院之中,确实不妥,南明国这些年对你父王看守甚严,这一点你也心知肚明。” “这六年间,本王子曾无数次向南明王请愿,希望带父王归国,可是这南明王生xìng多疑,连见都不让我见一面,更别提接我父王归国之事!若不过先生告知本王子,本王子还不知道父王是这样的境地!” 越握起拳头猛捶向木桌,桌子晃动几下,墨汁差点晃到百里捻的白纱衣袖之上,越对此事很是气愤,少年的盛气也全然释放。 百里捻轻抬着眸子,饶是心中也甚是感慨,但面容之上却一片淡然,宛如平静的湖面。 “西昭王托我带与少主的话,我已然送到,西昭王思念故国,也甚想归国,不过以南明王的脾xìng,恐怕绝不会送西昭王归国的吧。” “连面都不许见上一回,当然不会放我父王归国!” 越攥着拳头,这事儿他心知肚明,南明王公孙执为了牵制保证西昭不生乱子,一定会扣着父王,他知道此事才会年年进贡,丝毫不敢有差池,就是想着身在南明王宫之中的父王能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4 章 过几分,没成想倒是这么一个结果! 他突然转头看向了百里捻,百里捻面色丝毫未有改变,可越却想起今日百里捻说过的一个事情。 “百里先生今日提起南明国的状况,南明国的曹将军已过世?”越问向百里捻。 百里捻颔首,“确已过世,曹将军是南明的一位猛将,南明立国之后便不受公孙执的宠信,曹将军一家出了十几位将军,南明朝纲武将独曹家一家,公孙执又怎会不生嫌,如今曹将军过世,曹家一家败落,南明国的武将怕是撑不起来了。” “武将撑不起来,确实是个问题,不过南明国富民安,也能小觑。” 越微抿薄唇,没有了曹将军,没了曹家的武将,对西昭来说确实是一件好事,若是那天两国真动了干戈,最起码西昭不会吃太多亏。 百里捻微垂着眸子,“国内安定才能国富民安,富饶之国若没有强兵护国,依旧不堪一击,少主见过强兵作战,可你见过绫罗绸缎金银珠宝作战的吗?没有强兵猛将,再富饶的国家也是给他国充了国库。” 只有金钱没有强兵,国家再富饶也无法御敌。 越想着百里捻这番话,有几分顿悟,他点了点头,“南明国乍看起来乃是天下国土最多,最为富饶之国,可是公孙执重用文臣摒弃武将,南明国已然不是之前那个兵强马壮的强国,只能算是一富国。” “富国无法御敌,若少主勤cāo兵马,也不失一个时机。”百里捻喃喃道。 越转头看向了百里捻,他看着面前这位白衣冉冉的男子,他看起眼眸波澜不惊,可是却难窥其眼底,这人的见识见解,对天下形势的了解让他瞠目结舌。 “百里先生说得甚有道理,只是……”越抬起眸子,“只是不知道百里先生为何为本王子出谋划策呢?” 百里捻垂了一下眸子,越虽然少年盛气但也绝不莽撞,虽然不像公孙执那样生xìng多疑,但也保留一份警惕,越若为君主确实不失为一位好君主。 “小小谋计献与明主,今日我为少主一谋,他日少主若为强国之主,只望少主还能记得今日便好。” “况且整顿军马,cāo练士兵,以待机会,总归不是坏事。”百里捻道。 他抬眸看向越,眼眸平静,眼底波澜不惊,越瞧不出他的情绪,不过却能猜测几分百里捻的意思,百里捻不过是觉得西昭有成为强国的潜力,先抛一橄榄枝而已。 越抿唇笑了一声,天下善谋计之人古怪得很,越并未多想,他笑着拍了拍百里捻的肩头。 “本王子定不会忘了百里先生今日之言!” 百里捻微微颔首,嘴角微扬一分。 越的嘴角也带着笑纹,其实在他心底深处,早就有了一颗与南明一句高下的种子,只不过他总觉得时机不到,现下百里捻的到来,他的提议反倒成了一个时机,若是越勤加练兵,早晚有一日会攻下南明,救出父王! 百里捻瞧着越的表情,他内心的雄心愤慨,他早已了然,不枉劲风送他来西昭。 越下了决心便理科回了寝宫,cāo练兵将之事仿佛迫在眉睫,一刻也不想发送,越回寝宫和心腹商讨cāo练兵将之事,离开了棋茶苑。 百里捻独自一人站在棋茶苑西房窗口之下,这里没有望舒阁高,看不到王宫以外,这还是他离了羌的第一夜,若那急猴子一般的羌王知道百里捻身在西昭王宫,还不知闹出什么乱子。 然而第二日,百里捻便见到了这个急猴子。 赛戬的赤腾烈马奔进了西昭王城,这两日他在羌与西昭的边境之处整整寻了两天,也没有见到百里捻的影子,羌国人少草原辽阔,想要藏住一人着实不容易,这苍茫草原藏不了人,除非百里捻出了羌。 百里捻消失的草原紧挨着西昭国,赛戬虽然鲁莽粗犷,他可真没有莫湮以为的那样傻,还能猜测不到人已经去了西昭王城。 赛戬只带着一个侍卫卫禹,骑着他的赤腾烈马,直接闯进了西昭王城。 这个消息一大早就传进了百里捻的耳朵,赛戬那样的人从来不会收敛,进西昭王城也是横冲直撞。 “你确定是赛戬?”百里捻问向莫湮。 “是主上,属下看得很清楚,他骑着他那赤马,直接闯进了西昭王城,马还踢伤了城门守卫,何其张狂。” 莫湮皱了一下眉头,他不喜欢这个赛戬,莽撞无礼,尤其对着主上穷追不舍,主上本意是要前来西昭国,若不是半路杀出一个莽汉,将主上带去羌国,主上何故现在才到西昭。 “知道了,你去给我拿一顶帷帽来。”百里捻道,这个赛戬到底还是追来了。 莫湮有些疑惑,“主上你要出去?” “既然人已经来了,就回羌吧。” “去羌?”莫湮更是疑惑。 他实在不知百里捻为何要待在羌国,那赛戬的王宫都是新建的不入流宫廷,羌国虽然地大草原多,其实不过一游牧民族,胡蛮人而已,虽学了中原文字但莽撞无礼,羌与这天下之争来言,毫无用处。 “主上为何不留在西昭,我们来西境的本意不就是来西昭吗?” “该与西昭少主说的话,已经说完,留在这里也是节外生枝。” 百里捻站起身来,他朝莫湮伸手,莫湮立刻将拿过来的帷帽放在百里捻手上,帷帽带在头上,帽檐的白纱将百里捻的容颜全然遮住,只露出头顶一赤玉红冠,一身白衣冉冉,百里捻踏出了棋茶苑。 …… 西昭王城,街头茶楼。 百里捻一下马车便看到了在街道之上喧嚣的赛戬,赛戬进了王城横冲直撞,城中护卫队竟然还拦不住他一人。 xìng情莽撞武功却高强的人,当真是让人头疼。 赛戬也看到了百里捻,他猛地抬起眼眸,眼神之中仿佛闪过一丝亮光,这就想要拉紧缰绳快马往前走,却看到了百里捻身边的人。 那人是西昭少主越,羌与西昭接壤,赛戬认得越。 “捻儿!” 赛戬从赤腾烈马之上一跃而下,脚尖点地飞落到百里捻的身边,他一把拉住百里捻的手腕,怒目瞪着越。 赛戬独自立国,与他国向来不和,尤其是接壤的西昭国,西昭虽为南明的附属国,但当年一方诸侯强国,对还是小国的羌不少打压,赛戬自然对西昭少主存着怨气。 “捻儿,你怎么到这西昭来了?本王不是让你待在本王身边么?”赛戬皱眉看着百里捻。 百里捻被赛戬攥得手腕有几分疼,又挣脱不开,他扫了赛戬一眼,眼神闪过一丝不悦,“王上先放手。” “本王不放,”赛戬又看向了越,脸色更是不好,吹胡子瞪眼的姿态,“捻儿怎么和这小子在一起?” 百里捻在心里叹了口气,越乃是西昭少主,又怎是赛戬张口闭口言语侮辱之人,不过也就是只有赛戬,才会这样莽撞又不怕招惹事端。 “羌王请你注意言辞!”越的手下果然听不下去了。 越脸色也不好,但是他有分寸,没跟赛戬言语纠缠,不过他却转眸看向了百里捻,可惜又疑惑的表情。 “百里先生当真是羌国的卿客吗?” 第二十二章 赛戬莽闯西昭王城 在听闻羌王赛戬闯进王城之后,越便叫人去擒了赛戬进王宫,奈何赛戬武功甚高,几个将军都奈何不得,他便想出一只精锐军队去擒拿,命令还未出,百里捻便去见了越。 称自己其实是羌国的卿客,赛戬不过是来寻人而已,并不想与西昭起干戈,越是瞧着百里捻的面上,才出宫见了这赛戬,顺道送百里捻出城。 现在见了赛戬,越只觉可惜,百里捻这般脱世出尘又精妙之人,怎会是赛戬这莽汉子的卿客,当真是可惜。 “少主莫介怀,羌王他大概是被城外的风吹得有些头昏脑涨了,言辞之上没有分寸,少主多担待。” 百里捻微微低头以表歉意,举止多礼姿态飘然,和现在吹胡子瞪眼的赛戬对比鲜明。 “捻儿本王在城外还真是被大风吹了两天,整整找了你两日,怎想到你进了西昭王城。” 赛戬拉着百里捻的手腕,絮絮叨叨说着这两日的情形,他倒好,百里捻替他向越道歉,他却一点儿都没把越放进眼里,何其无礼,一点不给越留脸面。 百里捻微蹙一下眉头,没接话,反倒对越拱手施礼。 “少主不必多送,我便先出城了,期待来日少主成事之时。” 越点点头,那百里先生一路顺风,本王子便不再相送了,也请羌王一同出城吧。” 越看向赛戬,他实在不想这人在西昭待着,莽撞无礼,懒得计较。 赛戬撇了下嘴角,“本王也不想待在这里!” 赛戬拉过百里捻,转身往前走,全然不顾越的脸色,只是他也忘记了百里捻,往前走了几步,拽得百里捻差点跌倒,感知身后人的不妥,赛戬回头看过去,眼神直撞到百里捻嫌弃的表情。 “哎呀,本王差点忘了捻儿要坐马车了,嘿嘿嘿嘿。” 赛戬笑着掩饰尴尬,又拽着百里捻回到了原地,瞪了还在原地的越一眼之后,手护着百里捻上了马车,他并没有去骑他的赤腾烈马,反而一跃到马车之上,手拉马车缰绳,将车夫的活儿一同做了。 “驾!” 赛戬驾着马车,载着车上的百里捻,朝城门而去,赤腾烈马像是通人xìng一般,见主人已走,也跟着往城门奔去。 越看着这一行人的身影,无奈摇了摇头,感叹一声,“百里捻这般绝世出尘之人,却身在羌国,成了赛戬的卿客,真是世事难料啊。” 一行人马出了西昭王城,卷起城门无数尘土,赛戬人生莽,驾车也生莽,几会子就进了羌的境内,速度之快,完全不顾车里的人,直到了边境,他才将缰绳jiāo给卫禹,进了马车里。 马车里,百里捻的脸色有些苍白,马车颠得太厉害,他有几分吃不消。 “捻儿身体不适?要喝水吗?” 赛戬拿来水袋塞到百里捻的手中,他脸上有些自责,“本王只顾着要离开西昭,到本王的地境,让你吃苦头了,本王跟你赔罪。” 百里捻抬眸瞧了赛戬一眼,眼神有几分冷漠,拿过水袋喝了几口水,这才平缓下来,不过看赛戬的眼神,依旧有些冷,似乎不想与之jiāo谈。 “捻儿,你……你怎么去了西昭国啊?” 赛戬倒没看出百里捻不悦,还想着百里捻去了西昭之事,他生怕百里捻离开羌,更不想他去西昭。 “那日风太大,惊了马儿,马儿一路狂奔奔去了西昭。”百里捻淡淡道。 “就这样?” 赛戬皱着眉头,有几分不相信,这理由也未免太过于简单。 “王上若是不信,我也没有办法。”百里捻的语气冷了下来,夹了几分寒凉。 赛戬这次可算是听出百里捻的不悦,他眼珠子一转,立刻笑了出来,笑脸堆到百里捻的眼前,“哪能不信啊,捻儿说得话本王都相信!那日风太大,确实是有可能惊了马儿,只是捻儿你没受什么伤吧?” 赛戬来回瞧着百里捻,还抓过了他的手,仔细查看着。 百里捻抽回自己的手,“王上多虑了,我很好。” “很好就行。”赛戬还是抓过了百里捻的手,并没有松开。 马车一路朝向羌王宫而去。 百里捻也有些劳累,微微靠着后面,没有精力和赛戬言语纠缠,也就任由他抓着自己的手。百里捻闭上了眼眸,这几天马车劳顿的时日有些长,他身体终究孱弱。 赛戬转头看向百里捻,见百里捻面容疲倦,解下披风给他盖上,难得莽汉也能有关怀旁人的细心之时,甚至还撩开车帘,让卫禹慢点驾车。 许是这几日确实劳心劳力,有几分疲倦,百里捻竟睡了一路,马车进了羌王宫他还未醒过来。 赛戬看了一眼车外,已过了戌时,天色已晚,晚风又十分凉,他回头攥着百里捻的手,他的手比车外的凉风还要凉上几分。 “王上,不叫醒百里先生吗?” 卫禹停车之后,见赛戬与百里捻迟迟没有出来,便撩开车帘,问了一句。 “嘘,小点声,”赛戬回眸看着百里捻,“不用叫了,本王抱他下去。” 给百里捻裹着披风,他两只手轻轻一抬,便把百里捻整个人给端了起来,百里捻太过清瘦,抱在手里还没有一铁大刀重。 “前面开路,直接去望舒阁。”赛戬对卫禹说道。 他抱着百里捻,卫禹前面开路,从宫门口一路抱去了望舒阁,还抱着百里捻上了楼头,百里捻的卧室在望舒阁最高层,直到把百里捻放到塌上,赛戬也没觉得累,殊不知他已经走了好半天的路。 一路上赛戬都小心翼翼,没惊动百里捻,偏在放置床榻之时,惊动了百里捻,他微微睁开眼眸,正好对上了赛戬的眼神。 “王上?” “你睡吧睡吧,已经回了望舒阁,有什么话明日再谈。” 赛戬转头瞧见了东窗还开着,赶紧过去把窗子放下,如今还是三月风季,尤其夜晚,西风最是汹涌寒凉,还未到暖身的夏季,窗子不能开着。 窗子放下,回头看向百里捻,他也并没有起身,颠簸一整天也着实累了几分,躺在床榻之上,有月光透过窗子,撒在他的身上,格外安宁。 “王上,您要回寝宫吗?”卫禹的声音有几分高,竟惹得赛戬脸色大变。 “你小点声,没看到百里先生刚睡着吗?” 赛戬狠瞪了卫禹一眼,“回寝宫!” 离开的脚步声很轻,可见赛戬注意着不想惊醒百里捻,可是床榻之上的人却微微动了动眼皮,睁开了眼眸。 他瞧了一眼东窗,看到收下的窗子,以及赛戬放在桌子之上他的帷帽,难得如此粗犷之人还记得拿回他的帷帽。 唇角微微勾着,百里捻闭上了眼眸,睡了过去。 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5 章 十三章 捻儿的故乡是什么样子 百里捻醒来之时已过了辰时,他平时都是辰时之前起身,偏偏今日迟了一个时辰,赛戬都下了早朝,他却刚刚起身。 “怎么没叫我?”百里捻问送早膳过来的小厮。 “回先生,今儿一早王上过来了,见先生还睡着就叮嘱过奴才,不让奴才叨扰您。” 百里捻接过擦手的汗巾,轻抹了几下,“知道了,你下去吧。” “先生,王上说下朝之后会过来,到先生这儿来喝早茶。”小厮补充一句,拿过用掉的汗巾,退了出去。 喝早茶?百里捻挑着眸子,都什么时辰了,来这里喝的什么早茶。 不过百里捻还是让下人给备了一壶清茶,是南林的叶寒茶。 “捻儿!捻儿!” 人还没进望舒阁,赛戬的声音倒是先传了过来,刚刚下朝就赶了过来,大庶长有事情奏请,都没拦住赛戬的脚步。 赛戬上了望舒阁顶层,只奔向百里捻的寝宫,瞧见百里捻就坐在茶棋台边,他爽朗笑了几声。 “捻儿起身了?”刚才呢碰见望舒阁的小厮,他随口问过一句,知道百里捻刚刚起身,还故意没话找有话说。 “王上离宫多日,大庶长应该有很多奏章吧,怎么这么快就下了早朝?” “本王不是说过要过来喝早茶吗,大庶长总是搞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还没玩没了地上奏,搞得本王脑袋都要疼死!” 赛戬扶着额头,嫌弃与烦躁堆满整张脸。每次上朝都被大庶长逮住不放,赛戬一贯粗枝大叶,而大庶长却事无巨细,逮着任何小问题都不放过,又怎么会不让赛戬头疼呢。 见他这般烦躁,百里捻倒了一杯清茶递给赛戬,“大庶长对羌之事劳心劳力一丝不苟,是好事,今天又又是什么事情呢?” “是苍玉山下那条官道,这几日风大,山边的石头滚落下去,断了官道,本来等风季过去,再开凿出来就成了,大庶长非让本王现在去,本来就是一狭小的小路,那石头还时不时落下来,现在去开凿,那石头滚下来还不得砸死本王一只军队啊!” 赛戬端起茶杯一饮而尽,羌国人少,赛戬手下的军队只有几支,他很是看重这些将领士兵,开凿官道这样的事情,必然是让士兵去做,赛戬这是心疼。 百里捻又何尝不懂赛戬的心思,他善武,对武将更是疼惜几分。 “从羌去中原,只有这一条官道。”百里捻喃喃道。 “确实只有这一条,不过除了商队,也没有几个过官道的,现在风季风正大呢,也没有商队进羌,现在开凿那官道干什么,也不知道大庶长着哪门子的急!” 赛戬拿过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动作很是粗鲁,他不懂茶道,连茶根子都倒了出来,百里捻也没介意,给添了水,早就适应了赛戬这莽撞的脾xìng。 “从羌去中原,只有一条这官道,苍玉山这边,南境那边也看不到。”百里捻呢喃着,似乎在想什么事情,眸色微深。 “捻儿在想什么呢?”赛戬在他眼前晃着手,脸上还带着笑。 “没什么,不过是一条不重要的官道而已,王上若是疼惜将士不愿去开凿,放着就行,风季过了,夏日里再去开凿也算不得晚。” “就是嘛!大庶长有捻儿一半通情达理,本王也不至于跟他争吵,这大庶长的话是真多,吵得本王脑袋就要zhà掉了!仿佛一百只苍蝇围着本王的耳根子转,就差把他那张嘴挂在本王的耳朵上!” 赛戬扶着额头,一脸的惆怅,“哎呦,真是愁死个人!” 百里捻瞧着这五大三粗的赛戬,一脸惆怅的模样,唇角微微勾上几分,夹着一丝笑意,他摇了摇头。 赛戬真是宛如一个孩童,喜怒哀乐全都写在脸上。 “不过,你也愁死个人。”赛戬抬起头看着百里捻。 看着这张俊俏好看的脸,就算有气赛戬也撒不出来,他能甩开大庶长走掉,但却不能甩掉百里捻走掉,他真是连一步都走不掉。 “王上说什么笑呢。”百里捻抬着眸子扫了赛戬一眼,并不同意赛戬的话,他并没有心情做什么事情,来招惹赛戬。 赛戬转头看着百里捻,他一只手托着腮,眉头还皱着,一副不知道能拿百里捻如何是好的神情,赛戬拉过了百里捻手。 “捻儿在这里住的不好吗?为什么老想着飞出这望舒阁?” “王上真是说笑了,我又没有翅膀,如何飞出这望舒阁。”百里捻神情淡然,并没有把赛戬这话放在心上。 “捻儿!”赛戬拉着长音,有几分无奈,他手指不住地在他细腻如缎的手背上摩挲,“本王知道,你要是想和那白毛野鸽子一样飞出这望舒阁,本王拦不住你,可是那西昭有什么好的,不过几座城池,哪有我羌的草原辽阔,本王待你不好吗?” 赛戬皱着眉头,他向来心粗不知道何谓对人好,可是他已经把他能做的事情能给百里捻的东西都给了,这不是待他好吗? “好。”百里捻抬起眸子,“我何曾说过王上待我不好呢?” “那你为什么还要去西昭国,还见那西昭少主?” 赛戬虽然莽撞心粗,但并非傻帽蠢蛋,他知道是百里捻自己要去西昭,才会去得了,这西昭虽和羌接壤,但中间乃是一望无际的草场,哪能这么容易便去了那地。 “王上这么想要知道我为何去西昭吗?”百里捻看着赛戬,眼神澄明,宛如清澈的湖水。 “想!”赛戬倒丝毫不掩饰,也从不隐藏内心。 百里捻看着赛戬坦诚的眼神,看得出他的迫切,他心中有什么波动一下,像赛戬这般炙热又纯粹之人并不多。 “羌国东边与北边靠着苍玉山,西边乃是荒凉沙漠,羌算是处于一个没有退路的死角之处,只有南边是与西昭接壤,西昭也是羌唯一的邻国。” “嗯,是这样。”赛戬点点头,不够他不明白百里捻说此事是所为何意。 百里捻又开口:“从邺陵之战到如今,中原看似平静,其实暗藏汹涌,北晏和南明南北对峙,早晚会动干戈,若是战火烧到西境,羌国可没有退路。” 赛戬皱着眉头,“捻儿说得对,可是中原打仗,也很难打到我羌来吧,而且……而且捻儿为什么要跟本王说这些?” 赛戬更是不懂百里捻所为何意,这中原的情况他并不了解,全然都是出自百里捻之口,现在百里捻说得这些,赛戬也是似懂似不懂。 “若是有大军攻破西昭从西昭打过来呢?王上又可曾想过?”百里捻看向赛戬。 “这个、这个本王还真是没想过。” 百里捻抬起眸子,“若是中原动干戈,战火烧到西昭,必然也会顺着西昭烧到羌国,西昭国其实和羌是链着的关系,羌只有这一个邻国,还在羌的开口之处,西昭若是出事,羌一定跑不掉,王上又为何跟西昭对着干呢?为何不与西昭jiāo好呢?” “这……” 赛戬抿着嘴唇,他倒是没有想得这么多,只是羌与西昭向来不和,他也不喜欢越那小子,至于这么深的问题,赛戬从来没有考虑过。 “中原也没有要动干戈的意思,捻儿会不会是你想太多了吧?” “未雨绸缪才能防患于未然,王上给我这么好的阁楼住着,我也不想哪日起了战火,便住不得这望舒阁了。” “哪能!”赛戬的脸色立刻变了。 “万一呢?”百里捻的眼神透着认真。 “万一……” 赛戬嘴里说不出话来,不知如何回答百里捻,一想到这望舒阁没了百里捻这轮皎月,赛戬心里便不开心,而且这种可能xìng还是存在的。 “那、那捻儿你说怎么办吧!”赛戬没辙,他脑子可藏不了这么多的事端。 百里捻收回眸子,淡然了几分,“刚才不是说了,王上和西昭国jiāo好吧,防患于未然,羌国的消息不同,通过西昭也能了解中原的情况。” 赛戬挠了一下头,这上朝之时大庶长让他头疼,来了望舒阁百里捻的话也没少让他头疼,赛戬想不了这么多,这乱麻一样的天下格局,他也分析不了,谋划不了。 甩甩手,“成,都听捻儿的,只要捻儿能安心住在望舒阁,jiāo好就jiāo好,本来和西昭也没有动过干戈,都是小打小闹罢了。” 百里捻听了这话,勾起唇角,灿然一笑,这一笑仿佛昙花绽放,美得不可思议。 “好,那这件事就由我来做吧。” “捻儿你笑起来真好看。” 赛戬眨着眼睛,眼神之中带着一抹痴迷,只顾着看百里捻的笑容,全然没听到他说得话。 百里捻嘴角的笑纹瞬间消散,“王上该去处理政务了吧。” “就只有大庶长盯着的那官道的事情而已,羌人少没多少政务,本王在这望舒阁待着挺好,还有捻儿陪着,本王可不想再去听大庶长絮絮叨叨。” 赛戬捏着百里捻的手,“捻儿,你们南境之人都这么好看吗?” 赛戬又问起了初见百里捻之时,所问的话,赛戬没去过南境,虽对中原有向往之心,到底也没出去过,想着能生养出百里捻这般出尘绝妙之人的地方,会是怎样呢? 也靠着大山吗?也是广袤无垠的草原吗? 百里捻轻叹一口气,“王上又说笑了。” “本王没有说笑,本王是说认真的,捻儿的故乡是怎样的呢?”赛戬这话之中夹杂着无限猜想,他没去过南境,想象不出什么地方生养了百里捻。 “故乡?” 百里捻喃喃念着这句话,语气之中带了一抹怅然,眸色都yīn郁了几分,“许多年没有回过故乡了,早已忘记故乡的山水江河,大抵和以前大不一样了吧。” “大不一样?”赛戬很是疑惑。 他从草原出生从草原chéng rén,二十几年间,这眼前的草原从未变过模样,赛戬不能理解百里捻所言,他托着腮瞧向百里捻。 “为什么会不一样,本王在这羌,草原永远是绿意盎然,从未改变过,中原的风貌难道不也是如此吗?” “草原辽阔,多年未变其貌,看似单调却很难改变。而中原的繁茂都城,看似热闹,一把大火便了无痕迹,荒芜得不成样子。” 从前是繁盛的都城,如今应是断壁残垣了吧。百里捻眼眸低沉,语气之中有赛戬不能懂得的悲怆。 “中原这么复杂吗?”赛戬倒是对中原更多了几分兴致。 百里捻转眸看向赛戬,“王上想去中原?” “捻儿说中原与羌的草原大山不一样,是人烟繁多热闹非凡之地,本王想去看看,而且中原有捻儿的故乡,本王也想去看看捻儿的故乡是什么样子。” 赛戬看向东方,虽然只能看到挡在视野之内的苍玉山,可是赛戬仿佛透过苍玉山,瞧见了山那边的景象,眼神之中溢满向往之情。 瞧见了赛戬这个向往的眼神,百里捻深知他想去中原的心,内心有几分复杂。 “想去也不是不可以,只是现在时机还不成熟,而且你……” 百里捻看着眼前这个莽撞却也纯粹之人,“你搅进中原,会是一件好事吗?” 对赛戬而言,搅进中原混乱的局势之中,会是好事吗? “捻儿你说什么?”只顾着瞧那东边,赛戬没听到他的话。 “没什么。” 百里捻垂下了眸子,眸色微深。 第二十四章 两国联合必为联姻? 由百里捻经手起草的jiāo好国书,没几日就送到了西昭越的手中,国书由百里捻一手所写,天下情势利与弊全然在纸上,越看得了然。 西昭能与羌联合jiāo好,若是哪日西昭真与南明起了战事,羌乃在西昭后背,能助力一把自然是好,就算不能助力保证不会出现乱子也是好的,这一点越心知肚明,且西昭和羌本就一点小打小闹,也没有什么解不了的仇。 如今由百里捻出面,西昭和羌联合jiāo好,对西昭和羌皆有利而无一害。 从羌送到西昭的国书,没几日就又返了回来。 越亲笔书写一份国书,送到羌,先到了百里捻的手中。 百里捻读着这份国书,他微垂了一下眸子,“你确定是西昭少主亲手jiāo与你的?” 莫湮点点头,“是,而且那位少主还让属下带给主上一句话,若主上属意羌要在羌为卿客,便请主上为西昭和羌的联合多费点心思。” “他让你把国书先送到我这里?”百里捻抬了一下眸子,眼神复杂。 “是,西昭少主让属下先把国书给主上。” 百里捻看着这份国书,越在这件事情之上没少废心思,不但是把自己的话放在了心上,还回头给了自己一个难题。 越果然不是一个轻易能够摆弄的人,倒也是一个有趣的人,百里捻轻笑一声。 “主上,这国书、有什么不对吗?”莫湮见百里捻脸色不对,问了一句。 “不对,但也对,越是个有心思之人。” 有心思之人?莫湮不懂百里捻这句话,不过在莫湮心中,这西昭少主可比赛戬有王者之气,若他是西昭少主,才不愿与赛戬这般莽撞之人为伍。 “莫不是西昭少主不同意联合jiāo好吗?”莫湮所能想象到的,也就是这样一种可能xìng尔然。 百里捻却轻轻摇头,将国书扔在了书桌之上,面色平淡,“恰恰相反,越不但想和羌联合,还想和羌密切联合,最想的,是能在羌境内cāo练兵马。” 这是越国书上亲笔所写,希望羌王能看在西昭羌一衣带水的关系,准许西昭兵马在羌的草原之上cāo练。 也就是只有越才能想到这样的主意。 “在羌境内cāo练兵马?”莫湮皱着眉头,这可不是一个小事情,相关一方国土,乃是重中之重。 “这西昭少主如何想的,为何非要在羌境内cāo练兵马,赛戬那人又怎么可能会同意。”莫湮摇头不解,他不了解,可百里捻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6 章 了然于胸。 “西昭与羌的地境可不一样,没有苍玉山挡着,且西昭往东还与南明接壤,越在境内有什么动作必然会传到南明去,cāo练兵马这样的大事若是被南明王公孙执察觉,必然会起干戈。可是若在羌境内cāo练兵马,有苍玉山挡着,又是在羌境内,风声不会传到南明,更何况……” 百里捻看向了书桌上的一幅画,那是他之前所作,画上是一朱眼白羽的鸽子,“更何况羌境内的信鸽已经被拔,苍玉山这边的消息更是传不到南明了。” 前几日去西昭之时,百里捻在西昭王宫的墙头之上,又看到了朱眼信鸽,他问过越一句,这鸽子从何而来,越只是瞧了那鸽子一眼,眼神带着愠色,并没有回答百里捻的话。 由此可见,越知道那是南明王公孙执的朱眼信鸽,不动那鸽子是为了不惊动南明而已,以西昭目前的情形,确实不能和南明抗衡,应当卧薪尝胆再作打算。 可是羌的朱眼信鸽,却被百里捻清干净了,这一点越应当也有发现。百里捻才说着越是有心思之人。 莫湮倒是没能想到这一点,他瞧着百里捻,“那……那主上,我们应当怎么办?” 百里捻微微摇头,“不是我们的怎么办,是王上如何办,这封国书递给的是王上,并非我。” 百里捻看着书桌之上的国书,“去请王上过来吧。” 西昭递给羌的联合jiāo好国书,自然要赛戬过目。 …… 日暮时分,望舒阁内。 百里捻盘坐在东窗口边的矮塌之上,饮着叶寒茶,赛戬坐在他的对面,他的坐姿也没那么讲究,怎么舒适怎么来,就差躺在了矮塌之上。 看完国书,赛戬随手就扔在了木桌之上。 “本王不同意!这越的臭毛病也太多了吧,真当本王是傻子啊!他西昭虽说也没多少人,兵马也没个几万,可是全进我羌境内,在我羌境内cāo练,让本王的百姓如何心安,不行不行!” 赛戬一口拒绝,cāo练兵马之事并不是简单事宜,若贸然准许西昭兵马进羌,羌百姓见到如此多的兵马,怎么安然生活,赛戬担忧的没有错。 百里捻抬眸看向赛戬,有几分讶然,“我还以为王上会先考虑到兵马占你狩猎的猎场,不cāo心百姓呢。” 百里捻倒是没想到,赛戬还能为百姓考虑几分。 “捻儿你在取笑本王,本王承认自己好武喜狩猎,人还莽撞,但是本王怎么着也是羌国的王,还能一点儿不为百姓考虑不成?” 百里捻低眸抿笑,“王上别生气,是草民愚昧了。” “本王不生气,捻儿能打趣本王,总比不理本王要好!”赛戬抢着开口。 若是百里捻再称病不见他,赛戬那才生气才不高兴呢。 百里捻无奈摇摇头,赛戬这人,正经几分,便立刻不正经起来,让百里捻哭笑不得,几分无奈。 “王上看完国书了?”百里捻拿起了赛戬扔在桌子上的国书,赛戬只说了一半,这国书之上还有另一半的内容。 “看完了啊。”赛戬想都不想便回答。 “那联姻之事呢?”百里捻看向了赛戬。 这国书之上,除了cāo练兵马之事,越还有意和羌联姻,恐怕他也是猜想到赛戬不会这么轻易同意,便抛出了联姻,若是两国联姻,不但关系更为密切,也表明了越真心联合之心,当然也是为了cāo练兵马之事。 “西昭少主联合之心真挚,并不是一句空话。少主想把西昭的公主,也就是少主的亲姐姐越织心嫁与王上,若王上与之婚配,我羌的王后便是西昭公主,且还是西昭唯一一位嫡亲公主,西昭和羌强力联合,对羌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百里捻看向赛戬,赛戬却一直撇着嘴角,不知在想什么,这位王上总是在该正经的时刻没个正形。 “王上可在听?” “听着呢听着呢,不就是联姻吗,那西昭公主有什么好的,本王瞧着越那小子都不顺眼,一个娘胎里的姐姐能好到哪里去?不要不要!” 赛戬急忙摆着手,面色露着烦躁,像是极其不愿说起此事,赛戬早已弱冠,如今已二十有六,早该议后,怎会对此事如此排斥。 百里捻给赛戬添了一杯茶,表情倒是淡然,随意开口:“听闻西昭公主越织心花容月貌,品xìng端庄,求娶之人更是数不胜数,王上又为何不愿?” “不愿就是不愿!” 赛戬突然站起身子,许是动作莽撞,带着桌前的茶杯翻倒,茶水撒了满桌. 茶水是百里捻刚刚添满,正滚烫,水也溅到了百里捻的手背之上,他微蹙着眉头,灼热的水滴落在白皙无暇的肌肤之上,立刻成了一红斑,十分明显。 赛戬也看到了百里捻突然收回的手,红斑自然也入了他的眼。 “捻儿你没事吧?”赛戬一把夺过了百里捻的手,来回查看着,瞧见手背之上的红肿斑点,立即半跪在地上,往手背上吹着凉气。 百里捻想抽回手也抽不回,赛戬一贯蛮力过人,他若不想要放开,百里捻又如何挣脱得了。 “疼吗?”赛戬抬眸看着百里捻。 “无碍,”百里捻瞧着赛戬的姿态,“王上跪在地上怎么可以,我没事,王上不用放在心上。” 百里捻猛然抽回自己的手,他面上没什么神情变化,赛戬更是瞧不出他生气与否,只好站起身来,可是赛戬的表情却绝没开心。 半绷着一张脸,“联姻这事,本王不同意。” “知道了。”百里捻头也没抬便应道。 赛戬瞧着百里捻长叹一口气,又半跪在了地上,他拉过百里捻的手,“捻儿!不是本王不想要同意,可是立后这样事儿,本王也不能一个人决定不成,那大庶长得第一个跳出来跟本王对着干,我们先不说和西昭联姻之事成不成?” 赛戬的手指在百里捻手背上揉搓,半是哄着,他见不得百里捻不高兴,可他又打心底里不想娶那西昭公主,此事之上不能做让步。 “好,王上若是不想回绝了那西昭少主便是。” 百里捻淡淡道,神色并没有异样,赛戬瞧不出他是不是不开心,但总觉得他好像并不开心。 “那本王就回绝越了?”赛戬试探xìng问道。 百里捻点点头,捡了桌上的国书放于赛戬手中,“此事是羌与西昭两国间的事宜,我是他国之人,也不便干涉王上,王上想要如何做便如何做,我只是希望王上与西昭jiāo好而已,至于王上想要如何jiāo好联合,都可。” “就算王上不愿与西昭jiāo好,也可。倘若他日起战火,羌命运如何,望王上也思虑一二。” 百里捻表情淡然,这幅模样像极了他初来羌之时,宛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对人间诸事并不在意。 赛戬起初贪恋他飘然脱世的模样,可是如今倒更喜欢他为羌谋划的模样,百里捻现在是对自己失望了吗? 赛戬不愿看到他丝毫不在意的模样,紧紧抓着百里捻的手,“本王一定思虑,捻儿你不要这样,本王没说不和西昭联合,本王这就书写国书同意西昭来我羌境内cāo练兵马,只是这联姻……联姻还是算了吧。” “苍玉山下,靠着西昭那边有一处猎场,离着百姓住所甚远,惊扰不到百姓,那一块猎场就拿去给西昭cāo练兵马,本王让卫禹去盯着,应该也出不了什么事端,算是给了西昭便宜,越那小子必然也得记着本王的让步,回绝联姻也不会惹得他不高兴。捻儿……” “捻儿你觉得这样如何?” 赛戬坐到百里捻的身边,仰头看向他,眼神之中有明显的查探,生怕百里捻不高兴。半揽着百里捻的肩膀,赛戬向来我行我素不顾他人脸面,难得面对百里捻,拿出了莽汉的耐xìng。 “苍玉山下的猎场?”百里捻回想着这个地方,“可是靠着官道的猎场吗?” “对,就是那块猎场,那片猎场就在苍玉山下,一条官道贯穿,被大山挡着,也省得兵马被风吹着。” 赛戬到底是好武又喜兵马,就连西昭的兵马都怜惜几分,特意寻了这么一个可以挡着风的地方。 百里捻微抬起眸子,朝着窗外看过去,他记得那片猎场,就是在那片猎场边上,赛戬将他掳进了羌。 “记得前一阵子王上说过那条官道堵住了,现在开凿了吗?”百里捻问道。 “是过苍玉山那小段路被堵了,官道本就在山间通过,容易堵,现在风季没过,本王还没叫人去开凿呢,万一山上滚落的石头砸了本王的兵,本王不得心疼死。” 这倒是赛戬的实话,羌鲜少与中原往来,与中原的商贾贸易也并不经常,官道堵了,无非使得商队难来难往,羌也并不依仗商贸来往,可万一砸了赛戬的兵将,可够他心疼万分。 “如若把这片猎场给西昭cāo练兵马,那官道暂时就别开凿了。”百里捻道。 赛戬点头,“好,本王也没想开凿,等风季过了再说。” 百里捻却摇了摇头,“西昭的兵马没撤出羌之前,官道都不用开凿。” “为什么?”赛戬不解。 “官道一堵,羌仿佛与世隔绝之地,消息再安全不过。虽说中原的几个国家,尚未注意到羌,但小心总没有错。西昭少主不敢在自己境内cāo练兵马,可见心思之紧,而我羌自然也不能有任何闪失。” 羌之东,之北,皆是苍玉山脉,西边乃是茫茫苍漠。这官道一睹,除了接邻的西昭,岂不真是与世隔绝之地,西昭绝不会走漏风声,羌境内有cāo练兵马之事,便也绝不会传进中原。 百里捻思虑着天下之事,微微一转眸,便瞧见了赛戬,他正拿着异样的眼神打量着自己,百里捻蹙了下眉头,不知他在做什么。 “王上在看什么?” “在看捻儿啊。” 赛戬突然扬着头笑了起来,笑容之中夹杂着喜悦与得意,莫名其妙,竟让百里捻也并不懂得,他眼神疑惑,这一抹疑惑也落在了赛戬的眼中。 “本王是高兴,刚才还以为捻儿不管本王不管羌了呢,现在听着你为羌为本王谋划,就知道捻儿不会弃我不顾。” 赛戬笑声之中夹杂着得意,仿佛自己得出一个极为了不得的结论,喜得眉梢都往上扬。 百里捻也笑了一声,不过是无奈一笑,他点点头,“是,王上真是聪慧。” “那是自然!” 赛戬更为得意了,全然没瞧见百里捻的无奈之笑。 第二十五章 捻儿属意西昭? 与西昭联合的国书,送回到了西昭。 越捏着这份jiāo好的国书,有几分讶然,也有几分不解。他力排众议,亲自劝服与胞姐,才使得公主点头应了联姻之事,谁人不知道西昭公主越织心容颜之胜,品xìng之端,南明王的弟弟求娶,越都没同意。 现下愿将越织心嫁与赛戬,他竟然还不愿意了。 越抿唇冷笑一声,真是不知这赛戬到底是如何作想。 “主上还没歇下吗?” 书房进了一抹倩影,所来之人不是别人,正是越的胞姐,西昭公主越织心。 “已经亥时,长姐怎么过来了?”越放下手中的国书文案,转眸看向越织心,越织心确实长得甚美,端庄大家之气。 越实在想不透,这赛戬怎会拒绝西昭与羌的联姻。 “听闻有羌国的使臣进了王宫,我睡不着,便过来瞧瞧,可是联合之事有了进展?”越织心道。 越点点头,“确实有了进展,只不过有惊喜也有意外。” 越将国书递给越织心,惊喜的是赛戬居然一口答应了cāo练兵马之事,意外的是赛戬居然一口拒绝了联姻之事。 越织心瞧着国书之上的字迹,抿唇淡淡一笑,一股子温柔之气,“这羌王当真是有趣之人。” 越织心也摸不着他的意思。“不过到底答应了cāo练兵马之事,这也算是遂了少主的愿。” 越却摇摇头,“赛戬那xìng子绝不会有这样的决定,这其中定有百里先生的功劳,长姐,你帮我选几样上好的物件,送去羌望舒阁。” “是那位带来父王消息的南林神机子百里先生吗?” 越织心没见过百里捻,倒从越的嘴中得知这人,方知道他才是给越出主意,cāo练兵马,以备与南明对抗。 “嗯,百里先生是个奇人,心思细腻,目光深远,飘然脱世,却又窥不得其真意。我实在是想不透,他这样的人在哪国不会被奉为上宾,为何要留在赛戬身边。” 越着实想不透此事,便更是觉得百里捻是位奇人。 “听少主的话,对这位百里先生应当极为欣赏,少主没留他在西昭吗?如今的西昭也已经有了喘气的余地,不似之前的一败涂地,我知道你又心存天下,只是西昭没几个能你谋划之人,几个客卿是南明王派来之人,用不得。你若想重振西昭,必然要寻得可用之人。” 越织心微微叹了口气,如今西昭虽安,但到处是南明王公孙执的眼线,跟随王上的老将因为邺陵一战,已经陨落得差不多,南明来的人不能用,越手下已经没几个帮他谋划之人,倒只剩一位待嫁的姐姐还能为越考虑几分。 越织心却有几分聪颖,但身为一国公主,久居闺阁,不闻世事,中原之地也没去过一趟,能为越谋划商量的,也不过尔尔,自然担忧越身边没有可用之人。 越紧紧皱着眉头,叹着气,“长姐所担忧的,也是我所担忧,本王子又何尝没留过百里先生,只不过此人心思太深,我也不知道他要什么,留不住。” “那羌王又能给他什么,羌能给得起的东西,我西昭必然也给得了。怎会留不住呢?” 越织心不解,“所谓谋士,所求不过荣耀与信任,一愿得高官光耀门楣,二愿得君王信任得以一展抱负,百里捻也不过就是一谋士,还能逃得了这两样不成?” 越转头看了越织心一眼,“长姐说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7 章 也对,只是这百里捻却不见得想要这两样。” “少主往羌送礼品之时,也带一封信件吧。”越织心道。 “再笼络他?”越看向越织心,眼神又几分复杂。 越织心点头,“嗯。” …… 羌境内。 这几日天不错,西昭的军马已经进了羌,行动迅速且隐蔽,要不是探子来报,赛戬都不知道西昭的行动如此之快,不过越也算是有礼节,军队进羌之前,先派了人带着礼品拜见了赛戬。 既然是之前定下的事情,赛戬嘱咐几声也没说什么,倒是瞧着西昭送来的礼品不错,挑了大半的好东西,人朝望舒阁去了。 “捻儿!捻儿?” 赛戬这人一贯如此,人还没进屋内,声音便抢先进了门。 百里捻依旧坐在东窗下的软塌边,抬眸看着上楼之人,“王上怎么过来了?” “越那小子给本王送了一堆东西,本王拿来给你瞧瞧,你喜欢什么就留什么。”赛戬说着正准备招呼卫禹放下东西,不经意一眼便瞧见了百里捻的屋中也多了一些礼品。 看一眼这些礼品,再回头瞧自己所带来的礼品,这礼盒之上的花纹都是一种,不是羌的花纹,是西昭的花纹。 “越也给捻儿送了东西?”赛戬看向百里捻,蹙眉问道。 “嗯,刚放下,王上便过来了。望舒阁不缺什么,王上一气儿连这些也带走吧。” 阁楼之中的礼品也好,赛戬带来的礼品也好,百里捻都没瞧过一眼,只捻着手中的画笔,为新作的画添色。 赛戬本来兴致勃勃来给百里捻送东西,瞧见这些一点儿也不差于国礼的物件之后,莫名的心中不快,越竟然给捻儿送了这么多的礼品。 他意yù何为? “卫禹,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带走,扔国库!”赛戬吼了一嗓子,夹着怒火。 卫禹一脸的愣怔,丝毫不懂赛戬,为何突然之间就发了火。 “王上不说要留这些给百里先生吗?”现在怎么连百里先生的东西一同带走? “让你带走就带走,怎么这么多的话!”赛戬回头就给了卫禹一脚,一点儿也不客气。 卫禹灿灿,带着东西连忙离开了望舒阁,哪搞得懂赛戬的心思。 这王上的心思,还真是越来越复杂,比之从前,难伺候得多。 赛戬一脸愠色,一屁股坐在软塌之上,端起百里捻的茶杯,一口饮尽。 百里捻倒也没在意,眸子依旧在画作之上,从头也没看赛戬一眼,由着他一个人在那里生闷气。 许是觉得这气生的矫情,赛戬一把夺了百里捻的笔,瞧着他,“捻儿,越那小子,是不是想请你去西昭?” 百里捻抬起眸子,眼波平淡,“王上从哪里听得这样的话,我怎么不知道。” “捻儿当真不知道?”赛戬蹙着眉头。 他怎么就这么不相信呢,百里捻所知道之事他不知道还差不多,怎会有他能窥探几分的事情,百里捻还不知晓的。 “不知道。”百里捻头也不抬道。 百里捻表情淡然,并没有什么表情,就算有,赛戬也看不出什么,只好挠头笑了笑,“捻儿不知道就算了,应该是本王难得动一次脑子,还动错了地方。” 赛戬笑得有些羞涩,挠着头,不太好意思。 百里捻终于抬起了眸子,手中的画还差一笔,被赛戬夺了笔,倒成了残作。 “王上今天过来,就是想对我说这些话吗?”百里捻看向赛戬,有几分冷淡。 赛戬一愣,不好意思地笑笑,“本来想给捻儿送点东西的,但是……” 赛戬眼珠一转,“但是西昭越那小子能送什么好东西来,西昭来的物件哪有本王的东西好,捻儿这边缺什么吗?本王派人给你送来。” “没有,王上若是无事,便回宫吧,西昭兵马已经入了羌境内,大庶长应该在王上宫门口等着呢,王上不去见见大庶长么?” 百里捻表情淡然,就算赛戬再不通晓人心,也明白百里捻逐课之意,打他进了望舒阁,百里捻就没给他一个好脸色,赛戬就是不懂了,就是一冰块,也有融化的过程,百里捻怎么就心如硬石呢。 “捻儿就这么不想看到本王吗?”赛戬的眸子的也有几分冷。 百里捻转眸看向赛戬,眸色加深,“王上想说什么?” “本王能想说什么!本王……” 赛戬突然站起身来,他本就身姿高大,现下站在百里捻面前,宛如一堵墙,堵得气都不顺了,赛戬的气更是不顺,他张了张口,“本王去见大庶长!” 拂袖转头而去,走得太过凛冽,都带倒了旁边的木凳,木凳摔在地上,响声刺耳,而赛戬的背影更是凛冽,下楼的声音像是激进的鼓点,一声声响彻望舒阁。 百里捻抿了一下嘴唇,脸色也不太好看,他很少表现出喜怒哀乐,可是此时面容之上,愠色明显。 “王上怎么这么快就下来了?” 卫禹等在望舒阁下,见赛戬怒气冲冲出了望舒阁,他有些疑惑,以往赛戬都在望舒阁待上大半天,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出来了。 “没事瞎问什么呢!回宫!” 赛戬倒是把卫禹给训了个狗血淋头,走路带风,往王宫奔去,走了几步,他又突然间站住,身后的卫禹差点撞到赛戬身上,卫禹叹气,往日的豪爽莽汉,怎么越来越喜怒无常。 赛戬抬眸看了一眼望舒阁,东窗还开着,却没有那抹白影,他转眸望向卫禹。 “卫禹,西昭送来的书信,你确实看到了?” “看到了。”卫禹点点头,王上怎么突然问起了此事。 西昭使臣送来国礼之际,卫禹瞧见使臣往望舒阁的方向来,望舒阁住着的人可是王上的心尖,卫禹长了个心眼,拦截了使臣,在使臣身上发现一封书信,便也一同截了下来。 “书信应当是西昭少主越亲笔所写,是写与百里先生,大体意思不过就是邀请百里先生去西昭,并以高官厚禄相邀,字里行间态度恭敬,可见对百里先生也是极其尊重,也极其信任。”卫禹道。 “极其信任?本王就知道越这个死小子不安好心,还敢动本王的人!” 赛戬一脚踢破了路边盎然的花盆,好端端的一盆花碎在地上,赛戬本想当面问百里捻的意思,可是百里捻全程没有要搭理他的意思,赛戬有话也说不出。 “真是!本王也是拿捻儿没办法!” 赛戬说着,又踢破了一盆花盆,满心的憋屈,哪有比那一腔热血浇在磐石之上,磐石却丝毫没有反应还要憋屈的,百里捻这冷淡的态度让他实在无可奈何。 “对了,那封书信呢?”赛戬看向卫禹。 卫禹有些难言之隐,“书信……书信被百里先生身边一人拿走了,就是经常出入望舒阁,百里先生的属下。” “莫湮?” 赛戬皱着眉头,他知道此人,与百里捻初次见面之时,便和莫湮过过招,此人身手不凡,不在自己之下。 “你怎么没拦住,抢过来!”赛戬瞪着卫禹,抢这样的事情他倒是一点儿也不避讳。 “我……我哪里抢得过他。” 卫禹也不是没有抢过,奈何根本不是莫湮的对手,几下就书信就被他拿走,武功较量,卫禹也不想输得这般惨烈。 “废物!”赛戬怒瞪着卫禹,恨铁不成钢。 自己带领的兵怎么这么废呢,百里捻的属下倒是能打得很。赛戬甩了一下衣袖,转身往前走,现下更是怒气冲天了。 回头之时,他又往望舒阁上瞧了一眼,这飘然若仙的百里先生,他还真是拿不住。 第二十六章 西昭书信引干戈 望舒阁内,莫湮将一封书信jiāo到百里捻的手上。 百里捻瞧着这封已经被拆开过的书信,眉头微微一蹙,一边拿起书信看着,一边问莫湮,“是西昭那边来的书信?” 莫湮有些讶然,他看着百里捻,“主上怎么知道?” 百里捻看着书信之中的文字,跟自己所猜测差不了多少,“王上刚走,他来这里恐怕也是因为这书信吧,这封信可是被王上看过?” 莫湮摇摇头,“是羌王的侍卫卫禹,不过,他看过,就相当是羌王看过了。” 百里捻微微点头,“差不多。” 百里捻看着这封书信,心中便已经了然,赛戬不会生出无名火,想必也是因为知晓了这书信,才会这般吧。 “主上要回西昭少主吗?其实西昭也是一个不错的地方。” 莫湮抬眸道,他一贯不喜欢无礼莽撞的赛戬,倒是对礼数周到西昭少主有几分好感,私心想着百里捻去西昭也比在羌要好上一些。 可是百里捻却摇摇头,“西昭眼线众多,复杂得很,比不得羌自在。” 他抿着薄唇,想着方才赛戬离去的背影,睫毛微微颤动,冷淡之下倒也有一抹温情,“莫湮,准备笔墨,我书写一份信回与西昭少主。” “这封书信由属下送去西昭吗?”莫湮一边拿过笔墨,一边随口一问。 百里捻却垂了一下眸子,“不,直接jiāo给西昭的使臣便好。” 直接jiāo给使臣? “是,属下遵命。” 莫湮虽有疑惑,但也没有再问,百里捻的信件一贯由他来送,怎么这封信件却给西昭使臣,那卫禹必然盯着那西昭使臣,这封信会安全吗? 莫湮自然不会知道,百里捻的这封信,便就是为了那份不安全,为了让想要看到书信之人有机可乘。 这不,书信刚刚送进西昭使臣所住之馆,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进了赛戬的寝宫,比什么时候都要急切几分。 跟在赛戬身边多时,卫禹也学得了些抢夺掳掠之事。 “这是捻儿回给越的书信?”赛戬一边接过书信,一边看向卫禹。 卫禹连忙点头,“是,属下亲眼看见那莫湮将书信jiāo给了使臣,属下立刻就拿了过来。” “干得好!”赛戬拍着卫禹的肩膀,嘴角还带着笑意。 不过拿着手中这份书信,赛戬却顿了半会儿,并未立即打开书信,百里捻的心思他从来都不曾懂过,他这封书信,赛戬更是不能预料。 甩了一下衣袖,赛戬还是拆了信奉,到底是洒脱不羁之人,赛戬直接掏出了纸张,低头看着信件,不过这逐字看下去,赛戬的脸上平添了一抹笑容,到最后真是变成了大笑,狂笑。 “哈哈哈,卫禹你看,捻儿当真是向着本王的!” 赛戬把书信递给卫禹,这封书信之中,不止有百里捻拒绝越之话,还言明只会栖身在羌,绝不会离开此处,另谋他枝,这句话才真真切切进了赛戬的心。 他所担忧的,不就是百里捻飘摇不定的心么,如今能看到“不愿飘摇,亦不会另谋他枝”这句话,心当真是落了下来,尽管用的是窃取他人信件的做法。 “有什么好事,让王上笑得这般开心。” 赛戬猛然抬眸,便看到了踏入门内的百里捻,百里捻从来不会来他的寝宫,这一次竟然主动进了他的寝宫,虽然一如平常的冷淡容颜,但是眉眼之间倒少了几抹yīn郁。 赛戬立刻迎了上去,“捻儿怎么过来了?” 百里捻低头微微行礼,“想着惹得王上不高兴了,前来向王上赔罪。” “本王没有不高兴!捻儿你想多了,本王怎么会跟你生气呢,听错了听错了,捻儿快过来坐下。” 赛戬现在正高兴着呢,又怎么会给百里捻甩脸子,拉过百里捻的手腕,往软垫上坐下,百里捻倒也没拒绝,只不过走过卫禹之时,停了半步,瞧着卫禹还没来得及放起来的书信。 “卫侍卫这是所拿何物?”百里捻看向卫禹,眼神之中带着凉薄,不似质问的口气,却使得卫禹有几分心虚。 “这是……”卫禹偷转头看向了赛戬,面露难色。 而赛戬的眼珠子都瞪了起来,连忙给卫禹打眼色,不许他把书信之事告知百里捻。 “额……那个,这是王上命属下送的一份书信而已。”卫禹脸上堆着笑,但是冷汗已经顺着鬓角淌了下来。 他不过就是一个侍卫而已,怎想到还得帮王上撒谎?王上能满嘴不正经骗着百里先生,可是他卫禹又如何骗得了南林神机子。 百里捻扫了卫禹一眼,并未开口,只是伸手拿过了他没能藏起来的书信。 书信落入百里捻的手中,赛戬“哎”了一声,捏着眉心,一阵头疼,可是纠在一起的面容一触碰到百里捻的目光,便立刻堆成了笑脸,嬉皮笑脸,生怕百里捻生气,一个劲儿的媚笑。 百里捻瞧着赛戬,眸子之间只多了一抹冷淡,倒也没说什么,可单单一个眼神,便教赛戬心虚和亏欠。 “本王错了,捻儿,你别生气嘛。” 赛戬拉着百里捻的手,自知是自己不占理,他倒也是殷勤。 百里捻将书信放回卫禹手中,表情淡然,“一封书信罢了,王上何错之有?” “本王其实……” 赛戬看着百里捻清冷疏远的眼神,想解释争辩两句,可他不善言辞,从来都是潇洒豪气,哪里懂得跟百里捻讲道理,何况对方还是百里捻呢? 赛戬叹了口气,又连忙堆满了笑,他往百里捻那边挪了几分,拽着他的衣袖,“本王错了本王错了,本王不该看你写与越的书信,本王也知道自己这举动极不君子,本王就……” “就是好奇!好奇捻儿到底如何想的,越这毛小子老想着抢本王的人,我好不容易留捻儿在羌,总不能让那小子捡了便宜,本王就是惦记着捻儿的想法,你说本王还不能有丢丢好奇吗?” 拽了拽百里捻的袖子,“捻儿你说是不是?” 赛戬正言说不了几句,歪理倒是一堆。 百里捻瞧着面前这人,身为羌的君王,却从不以君王之态,反而宛若地痞愣头青,百里捻无奈摇摇头,跟他又怎么能论君子之风呢。 “王上说得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8 章 ,那王上现在可解了奇?” “解了解了,”赛戬连忙道,“本王此后绝不再因此事让捻儿心烦。” 他倒还知道此事让百里捻心烦,百里捻微微点头,也没为难赛戬,只不过拿过桌子之上的一张白纸,有意无意地瞧了赛戬一眼。 “倘若以后我与他人有书信来往,是不是先送与王上审阅,才可送出去呢?” “不必不必,” 赛戬拉着百里捻,讪笑几声,“本王跟捻儿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劫下捻儿的书信,这次是本王小肚鸡肠,捻儿千万不要放在心上,捻儿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百里捻瞧着赛戬的脸,他神情之中倒有一份真挚,百里捻微颔首,睫毛扬扬,“我知道了。” “那……那捻儿还生气吗?”赛戬凑着笑脸,靠近百里捻。 “没有生气。”百里捻淡淡道,神情淡然。 …… 送百里捻离开之后,赛戬一直皱着个眉头,在屋里踱来踱去,似乎在思考什么,有几分苦恼。 “王上在做什么呢?”卫禹不解地看着赛戬。 赛戬猛然停住,抬起头来,“卫禹你说,捻儿生气了吗?” “这个……”卫禹面露难色,“王上,属下可猜不着百里先生的心思。” 百里先生从头到尾一个表情,似生气似不生气,卫禹想破脑袋,也猜不出半分。 赛戬扫了卫禹一眼,“也是,本王都捉摸不出,你能懂什么。” 赛戬跨坐在龙椅上,一股子不羁,他也是捉摸不透,皱着一整个眉头。 “王上别多虑了,百里先生不也没说什么吗?一封信而已。”卫禹劝着赛戬,放下手中的剑,给赛戬倒了杯清茶。 茶杯递到了赛戬的面前,赛戬扬起拳头,作敲打式,“你还有脸说!要不是你去夺了捻儿的信,捻儿能这么不开心?!” 卫禹一脸无辜与委屈,“王上,那不是您叫我去拿来的么?” 怎么这会子反倒怪到了自己身上。 “那……那你刚才也不知道藏一藏,没瞧见捻儿进了门,你这脑子跟个木头墩子一样!” 赛戬一把夺过卫禹手中的茶杯,茶水一饮而尽,把气倒是都撒在了卫禹的身上,可怜的卫禹撇着嘴角,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王上。 这王上还当真是没个讲理。 第二十七章 仙人念天下,莽汉惜柔情 转眼已过三个多月,风季都淡了过去,羌的阳光十分强烈,入夏之后偏多了几抹浓烈的热。 望舒阁东窗之下,放置一口五尺高的陶缸,盛着清凉的河水,风从东窗进了望舒阁,经过凉水,倒也给阁楼内添了凉意。 这是赛戬从苍玉山脉极北边,那条从雪山流过来的清蔽河深处挖的水。赛戬一贯昂然潇洒,喜与将士奔腾猎场,母后早逝,王宫之中也没有后妃,冰窖里便也没存几块冰,消遣的东西,他都用不上。 只是今夏倒是难为了他,为着百里捻,千里迢迢去了清蔽河之端。 百里捻盘坐在凉席之上,手执朱雀玉笔,在润玉宣纸之上涂抹作画。望舒阁高,东窗敞开最大处,楼下遥遥望去,还能窥见一抹白影,翩若仙人。 赛戬抬眸望向东窗,眉梢一勾,“也不知捻儿在做什么。” 说着,便往望舒阁而去。 而望舒阁内,百里捻放下了手中的朱雀玉笔,拿过莫湮放置在木桌之上的信件。 “南明那边没什么动静吧?” 莫湮摇头,他这是刚刚从中原回到羌,“没有,南明王公孙执没再派人来西境,他手下的那批鸽子所剩已然寥寥无几,且……且公孙执如今正忙着朝中之事,无暇顾及西境,甚至也顾不上西昭。” 百里捻看向莫湮,“朝中之事?” “是,”莫湮点头,“南明王最近正逐查曹家谋逆之事,是曹将军的子侄,曾经参与邺陵之战,帮南明王拿下邺陵,俘获西昭王的小曹将军,说是这位小曹将军因为叔父被冤身亡,要为叔父报仇而起了谋反之心,如今已被南明王革职查办,抄了家。” 听到莫湮的话,百里捻嘴唇微挑,勾起一抹冷笑,“南明还未得天下,倒先着急惩治功臣,常言道君若王天下,必定杯酒释兵权,公孙执竟多疑到连功臣的命都不留下。” 莫湮也笑了一声,“如今南明是真没几个武将了。” 百里捻:“如今中原天下两分,北晏南明两国南北对峙,北晏国遭受了几年风雪寒害,极北边的百姓还未脱贫,北晏前王驾崩,新王登基还未得朝臣的心。而南明风调雨顺国富民强,又占据着天下最为辽阔富饶的土地,公孙执已然不把其他国家放在眼中,强权之心空前强盛,殊不知他日开战,南明已无能用的武将。” 摇头冷冷一笑,百里捻缓缓抬起眸子,往窗外瞧了一眼,仿佛隔着苍玉山瞧见了中原的风光,他眸色渐深。 “说来也是可笑,北晏王重武无劝谏之文臣,南明王多疑无远战之武将,这中原天下还真是有意思。” 可不是有意思。 莫湮不懂这些,只瞧着百里捻眼神复杂,有感慨,有惆怅,有冷漠,也有看笑话的戏谑。 “对了,西昭的兵马cāo练的如何了?”百里捻收回眸子,随口一问。 莫湮:“西昭少主亲自cāo练兵马,与将士一同风吹日晒,颇得人心,西昭的兵马也日益强壮,训练有度,已有难以匹敌的雄风。” 百里捻点点头,越当真没让他失望,虽少不经年,却也有几分雄心与魄力。 “主上,属下还在cāo练场见到了羌王的身影。”莫湮突然一提,他看向百里捻,这件事他也不解。 “他去哪里做什么?” 赛戬确实有些日子没来望舒阁,往日几乎日日一趟,这两月以来,多则三五天一趟,少则七八日一趟,百里捻向来没把他放在心上,竟不知他去了cāo练场。 莫湮:“羌王武功颇高,属下没跟住他,倒是跟着他的侍卫卫禹转了一趟,仿佛羌也有几队军马去了cāo练场,人马就在西昭军队旁边,也跟着西昭军队cāo练起来,羌王就守在那边。” 莫湮眼神疑惑,他不懂得赛戬此举,皱着眉头,“难不成羌王不放心西昭的军马,特地设防?” 百里捻却笑了一声,他摇摇头,“他不过是瞧见西昭军马cāo练眼馋,也跟着凑热闹罢了。” 设防?这样的心,赛戬应该没有,不过他一贯喜兵喜剑,最疼惜这军马兵将,连让兵将去开凿个路,都怕山上的石头砸了他的兵将,这个人最爱在军马兵将之上下功夫。 莫湮似懂似不懂地点点头,他只觉得赛戬莽撞粗鲁,倒也不懂得他的所念所想。-+* “捻儿!捻儿!本王来看你了。” 正说着这个人,这人就已经进了望舒阁,百里捻扫了莫湮一眼,莫湮点头拿过木桌之上的信件,转身闪了出去,赛戬进来之前,没留下任何痕迹。 赛戬正满脑袋的汗,一进屋里,只觉得凉风拂面,让他的燥热少了几分,多了几分清爽。 “还是捻儿这里舒适。”赛戬坐在了凉席之上。 百里捻给赛戬倒了一杯叶寒茶,正好解暑,“王上这是从哪里过来,怎么这么一副模样。” 赛戬只穿着一件汗衫,袒露着半个胸膛,人也黑了几分,满脸胡茬子也没刮过,竟像是个猎夫,哪有一点儿君王的模样。 赛戬却呵呵笑着,“本王去cāo练场了,你还别说,瞧着越这小子没几斤几两ròu,cāo练起兵马来倒是不含糊,本王便偷师几把。” 赛戬还一脸的坦然与得意,丝毫没有羞愧之色,殊不知此举不君子,也没有君王之气。 百里捻无奈一笑,他也习惯了赛戬的莽汉不羁的xìng子,倒也没有很惊讶。 “那王上偷学了些什么?”百里捻随口问道。 “也没学什么,西昭的兵马哪有我羌的兵将威武雄壮,不过他们不似本王的军马单个作战,倒像是有什么阵法,看起来也不好对付。” 赛戬沉思道,他没读过兵书,只是喜兵喜战而已,cāo练兵马也只懂个皮毛,如今见了西昭cāo练兵马,他深有兴致,也看起了兵书阵法。 “王上还瞧出了阵法?” 百里捻有几分意外,没想到一贯莽撞的赛戬还能动心思,思考兵书阵法,或许他并没有百里捻所想的那般无用吧。 赛戬靠近百里捻,拉着他的手,“捻儿,你教本王兵法吧,这中原文字本王也认得差不多,虽然不会文人墨客那般咬文嚼字,但听说读写也没问题。” 赛戬的眼神之中闪着亮光,尤其提及兵法之时,期待的眼神瞧着百里捻。 百里捻转头端起一杯叶寒茶,“王上又怎知我懂不懂兵法呢?我若说我不懂呢。” “本王不信,这天下之事还有捻儿不懂的?” 赛戬大手一挥,极度自信,在赛戬心中,恐怕百里捻已然封神了吧,赛戬见没见过听没听过的事务,他都了然于胸,赛戬直把百里捻当成自己的仙人。 赛戬转眸一挑,“捻儿不会嫌弃本王笨拙,不肯教我吧?” 连忙拉着百里捻的手,不住在这细润的手背之上揉搓,“捻儿,本王虽然读书作画之上没个好脑子,但兵书兵法一定学得不慢,你就教教本王吧。” 赛戬都快把百里捻给拉进怀里,孩童一般缠着百里捻,这大块头在单薄的百里捻面前,竟是这样不顾姿态,无赖一般。 “我也没说不同意。” 百里捻哪经得住赛戬这样摇晃,脑袋都疼了起来,他抽回自己的手,“我这里确实有几本兵书,王上先拿回去看着,若是想与我探讨,来望舒阁就好。” “本王现在就像和捻儿探讨,”赛戬眼珠子一转,动了小心眼,“要不本王就直接住在望舒阁吧,正好可以及时与捻儿探讨。” 百里捻的眉头一蹙,转头看向了赛戬,眼神并不好,有些冷,“王上看过兵书再谈吧。” “本王觉得在望舒阁这样凉爽之地看兵书正好,本王从今日起,就住在望舒阁吧,成不成?” 赛戬又去拉百里捻的手,可这一次却被他闪过,“王上今日累了,让卫禹送你回去瞧兵书吧。” “捻儿,本王……” “卫禹,送王上回寝宫。” 百里捻没等赛戬将话说出,他抬眸看向卫禹,眼神冰凉。 “属下……”卫禹倒是不知如何是好,他看看百里捻,又瞧向了赛戬,十分为难。 赛戬叹了一口气,倒是先妥协,他站起身来,撩了一下百里捻落在肩头的发丝。 “本王知道了,本王这就回宫看兵书,这阵子正是炎热,若是陶缸内的水不凉了,本王便让人给你换上。” “谢过王上。”百里捻面无表情道。 赛戬看着这般冷淡的百里捻,张了张口,还是没有话说出口,捻儿来羌也已经大半年,除了教自己中原文字,整理书籍,作画之外,他便这样寡凉。 有时,赛戬真是不知他到底在想什么,所做之事也让他不明白。 当初是掳百里捻来的羌,他真心愿留在这里吗? “捻儿,本王这就回寝宫了。刚才本王是在跟捻儿说笑呢,捻儿别放在心上。” 赛戬挠着头,先赔笑。 百里捻仙容绝于天下,这般俊美倾世之色,纵是男子也难免心思飘dàng,何况还有旷世才能,难以捉摸的心思呢。 赛戬也难免有时混乱,模糊了思绪。 “外面的日头没那么猛烈了,王上早些回宫吧。”百里捻淡淡道。 脸色一如寻常,宛若冬日如雪般瓷白的脸庞之上,没有彰显情绪的神色,只有眼底一抹深沉。 “好,本王这就回宫,不打扰捻儿了。” 赛戬伸了伸手,最终还是出手抚了一下百里捻的肩头,转身往外走去。 百里捻抬眸看了一眼赛戬的身影,眸色渐深,他不喜赛戬这些小心翼翼的关怀。 极其不喜。 第二十八章 本王只要你留在身边 辗转已然七月中旬,天还是一如既往的炎热,羌的夏日仿佛格外的绵长。 百里捻偷闲了四五个月,来羌也有半年的日子,虽夏日炎炎,可望舒阁格外凉爽,赛戬也格外上心。 只不过一封书信进了望舒阁后,百里捻便没再有这么悠闲,或者说该开始的事情,总归还是要开始。 南明国立嗣庆典,公孙执立了自己唯一的王子公孙骓为太子,太子骓不过才刚满一岁,公孙执便这般着急定下了子嗣。 “主上,这是留在南明的探子来的书信,南明立嗣典礼,南明王有意昭告天下,给各国都去了邀请函。” 百里捻瞧了几眼书信,“羌有邀请函吗?” 莫湮摇摇头,“没有羌,南明王的眼睛还看不到苍玉山这边。” “只是,”莫湮看了窗口的信鸽一眼,“只是这立嗣典礼不过就是一国的庆事,南明王为何搞得人尽皆知,还往其他国递上国书邀请函?” 莫湮不解。 “想做这乱世霸主罢了,如今南明的国力财力最为强盛,国土最为肥沃辽阔,公孙执想做天下霸主,就要给其他国家看看他的能耐,给一些小国警示,北晏南明,这南北对峙的两国,到底该如何站边。” 百里捻望向窗外东边,他不知道,公孙执自己就已然着急了。 “北晏那边呢,新王仲演可曾有什么动静?”百里捻问道。 莫湮:“南明立嗣庆典,也给了北晏邀请函,不过北晏那边还未有什么动静,北晏王似乎还未得朝臣们的心,因为老丞相之死,还在被几位老臣左右着。” 百里捻唇角微微一勾,倒有一丝不屑,“仲演心思有余,可奈何生xìng软弱,新王登基本来就被老臣纠葛着,就算死了一个老丞相,以他软弱的xìng子,也拿不住老丞相的党羽。” “主上说得极对,这次南明立嗣庆典,怎么派遣使臣北晏王都难以抉择,被几位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9 章 武将吵着热火朝天。”莫湮也冷笑一声。 莫湮看向百里捻,“主上,南明国这庆典,您有要属下做点什么的吗?” 南明国立嗣庆典,总归不是一件寻常之事,百里捻应当做点什么,更可况中原有不少小国聚集去南明,情形如何难以把控。 瞧着木桌之上的书信,百里捻思考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他微微摇了摇头。 “主上不做什么?”莫湮面露不解。 “不,是不用你做什么。”百里捻扬起眸子,“我要去趟南明。” “主上要亲自去南明?” 莫湮有些意外,百里捻已经在羌待了不少日子,中原之事基本jiāo于莫湮去做,莫湮倒没想到,百里捻要去南明。 “去请王上过来,就说我有事情与他商议。”百里捻道。 莫湮:“是,属下这就去。” …… “去南明?!” “这么一个大热天,你去南明做什么?!” 望舒阁内,赛戬听闻百里捻要去南明,猛然站起了身来,百里捻这个决定实在太过突然,让赛戬着实措手不及。 百里捻倒是一脸的平淡,他看向赛戬,“南明王立嗣庆典,当然是去朝贺,我为羌的使臣,前去南明替王上朝贺可好?” “不好!” 赛戬当即拒绝,“虽然本王也想去中原南境看看,但是南明王立嗣庆典,那是他南明家门之事,又没来羌邀请国书,去那儿干什么?!” 赛戬的眉头紧皱着,他十分不愿百里捻去南明,可是瞧着他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立即拉过了他的手。 “这几日正是热得紧,从羌去南明可以好几日的路程,更何况……更何况苍玉山下的官道还未疏通开,捻儿你出不去的,别去了成不成?” “成。” 百里捻抬起眸子,极为利索地答应。他从来不会逆着赛戬的话,倒是他说完这个字,赛戬自己纠结起来,看着百里捻并没有什么表情的脸庞,总觉得他在不开心。 “不是……”赛戬挠着头,自己就妥协几分,“本王是觉得南明的立嗣庆典,跟羌也没什么关系,捻儿何必千里迢迢前去朝贺,还是这大热天。” “捻儿说是不是呢?”赛戬揽过百里捻的肩膀,半是恳求半是扯皮。 百里捻倒随着赛戬的话点了点头,“王上说得是,这南明如何,中原如何,跟我百里捻确实没几个关系,倘若以后有什么干戈战火,也与我这一闲散人没几个关系,至于和羌有没有关系,王上做判断就好了。” 百里捻倒了一杯叶寒茶,自顾自地饮茶望天,一副悠然自得的姿态,仿佛全然不在乎,而确实以百里捻个人的角度,他也没什么好在乎。 可是这话落进了赛戬的耳朵,他也品出了不同寻常的意思,赛戬是莽撞,但是却并不愚蠢,他知道百里捻这是为羌,为他赛戬思虑。 “唉呀!”赛戬拍着脑门子,有几分懊恼,偷看向百里捻的眼神之中带着无奈,“本王说不过你。” “我何曾与王上辩驳过?”百里捻面露惊讶。 赛戬却撇了下嘴角,捏着百里捻的手指,一阵子的委屈,“捻儿你这可比辩驳强多了。” “王上说什么呢。”百里捻没应着赛戬的话,并不懂得他意思的模样。 “本王说什么捻儿还能不知道么,”赛戬瞧了百里捻一眼,委屈道,“南明立嗣庆典对么,去吧去吧!” 百里捻挑起眸子,看着赛戬孩子气的模样,摇了摇头,可是唇角也勾起一抹淡笑,只是百里捻这笑容还未消散,赛戬突然抬起了头来,紧抓着他的手。 “哎,捻儿去南明天气炎热路途遥远,本王送你去怎么样?正好本王也去中原瞧瞧,看看南境之人,是否都如捻儿这般,聪慧俊俏,妙不可言!” 赛戬一脸得意,为自己这个想法笑到嘴角都歪了,竟然想不到自己还能聪明一回,可是百里捻却皱起眉头。 “王上在说笑?” 赛戬大手一挥,“当然没有说笑!别人护送捻儿本王不放心,本王亲自护送你去南明,别的不说,这耍刀弄剑护人周全,羌挑不出第二个强于本王!” 看着赛戬得意的模样,百里捻又是无奈又是错愕,又是哭笑不得,一国举办庆典,另一国王上护送使臣前去朝贺,这话可当真是足够贻笑大方,偏偏还被赛戬这般义正言辞讲了出来。 百里捻轻叹一口气,“王上若是不想我去,我不去就罢了。” “本王没说不让你去啊,本王这不是还要亲自护送你去……” 赛戬正要辩驳,百里捻抬起眸子,那渐深的眸色,微凉的眸子,嵌入了赛戬的眼中,一时之间,赛戬竟然说不下去,讪笑了一声。 “捻儿我……我说笑呢说笑呢,去去去,你想怎么去就怎么去,本王立刻命人去开凿官道,旗下的精兵任你挑,怎么着都行,就是……” “就是记得回来就行。” 赛戬的眼神真挚起来,少了刚才的嬉皮笑脸,他所担忧的,无外乎便是百里捻的去向,说到底羌也没有什么能留住百里捻的东西,南明也好,北晏也罢,哪个不比羌国力强盛,百里捻身在何处都能为王侯重臣,连西昭都不比羌差。 赛戬并不愚昧,他知道这一点,也担忧这一点。 百里捻有几分愣,随即便恢复了以往淡然的神情,他点点头。 “知道了。” 第二十九章 送君离去遇故人 人终究是离开了羌。 没带多少精兵,仅是莫湮与侍卫卫禹,两人护送百里捻,百里捻本想只由莫湮跟随,赛戬不放心,派了卫禹一同前去。他亲自送百里捻出了苍玉山,分手之处,还是赛戬初次见百里捻,劫持他马车之地,没成想劫来的人,这下却要亲自送了出去。 “捻儿,本王等着你回来。” 赛戬骑着赤腾烈马,看着马车里,卷起车帘露出的那张脸,灼白的阳光之下,他的脸仿佛透明一般,只有眼角下那一抹月牙红,不得不说,世上有这样容颜的人太过罕见,一抬眸间,让人难以移动眼睛。 “日头大,王上回去吧,我会尽快归来。” 百里捻抬眸瞧着赛戬,马车缓缓往前移动,赛戬站在原地未曾离开,看着那人皱着的眉头,百里捻扬起唇角,给了他一个请放心的笑。 朱唇轻抿,巧笑嫣然。 纵是男子,也让人心神飘dàng。 赛戬看着那张脸消失在窗帘白纱之内,马车也渐渐远去,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久久没离开。 马车里,百里捻神情并没有异样,也未曾再回头看一眼。 “莫湮,尽快赶往南明。”百里捻道。 莫湮回头看了车内一眼,“属下明白。” 马车朝着东南边奔驰而去,天空之上,太阳很大,阳光直shè在马车之上,天气炎热,鲜少有遮挡的树木,只能风雨兼程,尽快奔赴南境。 一日一夜的马车,才进了南明的驿站,百里捻的脸色更苍白了几分。炎热,车马劳顿,让他有些难以消受,刚进驿站,便险些倒在马车之下,莫湮与卫禹赶紧扶他进屋休息,不过倒是在驿站遇见了相熟之人。 西昭少主越此时也在驿站之中,正好瞧见憔悴疲顿的百里捻,他本想上前打声招呼,但瞧着百里捻这般模样,便等到他休憩之后,再去拜访。 已经戌时,百里捻歇息了一个钟头,醒来刚用过晚膳,越便敲响了他的门。 “可曾打扰到百里先生?”越入门,对百里捻拱手。 百里捻起身还礼,“刚才听下边的人说少主也在此处,本想登门拜访,何来打扰一说,少主请坐。” 越微微一笑,也没客气,坐在百里捻对面的凉席之上,抬眸瞧着百里捻,“今日下午时分,我正巧看见百里先生进了驿站,先生仿佛身体不适,现在可有好些?” “无碍,多谢少主关忧。” 百里捻拎起茶壶,为越倒了一杯清茶,“少主在此处,可是前去南明朝贺南明王立嗣之喜?” “莫非百里先生也是前去南明朝贺?” 越看着百里捻,倒是有两分惊讶,转念一想,轻笑了一声,“先生不会是以羌使臣的名义,前往南明吧?” 百里捻一脸坦然,“我为羌的卿士,羌王信任于我,此来南明,自然是为王上,向南明王朝贺立嗣之喜。” 越却笑得有几分戏谑,他摇摇头,“先生是聪颖之人,本王子实在不懂,先生为何为羌这般尽心尽力,你与羌也并无渊源吧?” “谋臣愿得明主,而我一懒散之人,只愿得一栖息之处,羌王豪情万丈肝胆赤诚,也并不想要卷进这中原之争,我不过是想寻得一世外桃源而已。王上给予我一休憩之地,我自然也要为王上尽心尽力。” 百里捻缓慢道,神情淡然。 越皱了一下眉头,看着百里捻,这说法滴水不漏,可是却让他觉得有哪里不对,而是哪里不对呢?越又琢磨不出来,索xìng挥了一把手。 “百里先生也知道我想请先生入西昭之心,如今见先生一心为羌,本王子也了然,只望先生在羌,也为羌和西昭的jiāo好多费点心。” 越心里明白,他虽然瞧不上赛戬的xìng子,可是羌在西昭的后面,若不和赛戬jiāo好,万一哪日起干戈,赛戬在他背后捅一刀子,西昭也就真无精力再去还手应对。 当然西昭对于羌来说也极其重要,一旦西昭出了事情,开了口子,便一定会顺着西昭来到羌,羌也必然没有好果子吃,所谓连带,就是这般了。 百里捻:“少主放心,虽然西昭羌联姻之事没能成,可王上对西昭联合之心很是赤诚,cāo练兵马之事,少主也应当了然吾王的赤诚。” 越笑了一声,点点头,“cāo练兵马之事,本王子还要多谢百里先生,相信此事之中,先生一定也尽了力。” 越端起茶杯以表谢意,百里捻也端起茶杯,“少主严重了。” “不知西昭cāo练的兵马可有成效?”放下茶杯,百里捻微抬眸随口一问。 提到这个,越脸上洋溢着少年狂气,“不过数月,已然天翻地覆的变化,之前被南明的人盯着,将士们难以施展,如今我西昭自当是兵强马壮,即便是即刻出兵,也不一定会输与南明。” “只不过,父王人在南明,本王子不亲眼看一眼父王的情况,终究是不踏实。” 越对南明的不臣之心越来越重,如今兵马强壮,他又少年狂气,早就按捺不住躁动的心,此行亲自去南明,也是为了一探究竟,窥探一下南明的真实情况,也见一眼自己的父王。 百里捻抿一口茶,已然将越的心思,全部看在了眼里。 “少主惦记西昭王,情深至孝,定能成事。” 百里捻端起茶杯,颔首以表祝愿,越笑了一声,也端起茶杯,直把茶杯当做酒杯,与百里捻碰杯,一饮而尽。 “他日若与父王重聚,本王子定不会忘记先生所做所言,感激不尽。”越郑重道,他是真心感激百里捻,虽然不知道百里捻想要什么,也不能回报什么,但感激的心情并没有丝毫减弱。 越拱手谢礼,百里捻却只是淡笑挥手,只不过越没看到,百里捻的眼底之下,没有丝毫的笑容,满是浓郁的寒凉,把这炎热的夏日都冰上的寒凉。 送走越,百里捻的眸子深了许多,他吩咐莫湮拿过了他的朱雀玉笔。 朱雀玉笔点墨着画,墨水滴在宣纸之上,瞬间便晕开,成了一滩黑色的印记,百里捻的脸色并不好。 “主上,这么晚了还要作画吗?早些休息吧。”莫湮有些担忧。 百里捻却依旧握着朱雀玉笔,眼神有些锐利,直盯着宣纸之上的墨滴,“把西昭少主送来的东西,都退回去。” 越拜访百里捻之时,带了一些礼品前来,留在了百里捻的房间之中,他没曾看过,连一眼都没用。 莫湮点头,“属下明白。” 莫湮捡起礼盒礼包,一人竟没有拿完,便叫了一直在门口守着的卫禹,两人一同带走了这些礼品,卫禹随即抬头看了百里捻一眼,见百里捻面色这般差劲,人似乎更加单薄抑郁。 “百里先生,还没好点吗?”卫禹问道。 百里捻站在书桌之前,他仿佛没听见卫禹的话一般,手握着一支笔,笔尖滴了一滴墨汁,落在宣纸之上,他仿佛定格在这个模样,一动不动。 卫禹皱着眉头,还想再问一句,却被莫湮猛抓一把,“不快点走,在这里打扰主上干什么!” 卫禹被拉地一个踉跄,硬生生被拽出了屋子,来之前赛戬叮嘱过他,让他好好看着百里捻,现在倒好,连一句话都说不上。 “你干什么呀!我还不能跟百里先生说句话了?”卫禹瞪着莫湮,他对莫湮向来不服气,上次信件之事可算是记恨上了莫湮,可是憋气的是,他在武功之上又奈何不了莫湮,真真让人难受。 莫湮扫了卫禹一眼,眼底也尽是冷漠与不屑,“你算个什么东西,即便是羌王,也不见得有打扰主上的资格。” 比起之前的大姜王朝,羌连一个强诸侯国都算不上,在主上眼中,也不过就是一个小部落罢了,莫湮容不得任何人打扰百里捻。 可是他的话在卫禹听来,可就格外的难以入耳,“你说什么呢,竟敢侮辱吾王!饶是今日一定要和你比划比划了!” 卫禹拔出长剑,怒视莫湮,卫禹也算是羌第一带刀侍卫,豪气和忠心一样不少,只不过碰上莫湮这样的高手才吃了亏。 “跟你王一般幼稚!” 莫湮冷冷扫了卫禹一眼,并没有动剑,而是拂袖转身离去,仿佛懒得和卫禹一般计较,卫禹却瞪着眼睛,这样的神态比拔剑相向,还要让人倍感屈辱,他举着长剑,追着莫湮。 “莫湮!老子今天便要跟你较量较量!少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莫湮回头扫了他一眼,摇摇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0 章 ,无奈与不屑,心道果然是莽汉羌王的侍卫,一样的蛮横无礼又愚蠢! 他轻点脚尖,朝着屋檐之上跃去,莫湮虽然剑术高强,但他最为得意的还不是剑术,而是轻功,饶是赛戬,也追不上的轻功。 他微微跃起,卫禹还没来得及追上屋顶,他的人便已经消失在夜色之上,苍凉的屋顶之上只剩下卫禹一个,他愣怔着,四处查看。 “人呢?” 人早就消失在他的眼皮之下,他的轻功连莫湮的身影都瞧不着。 卫禹扔掉长剑,一脸愤愤,在羌王宫,除了王上之外,卫禹也算是武功最为高强之人,现下竟被人耍得团团转,他气得脸都变了色。 “莫湮这死小子!耍老子!” 第三十章 又入南明多心计 行程紧切,第二日一早,百里捻便离开了驿站,前往南明王城,不过路上倒多了越这位同伴。 进了南境,烈日仿佛远了几分,树林荫庇多,走起来仿佛没有那般艰难,一路朝着南明王城走了数日,百里捻面色也好了几分,有莫湮与卫禹在,又有西昭少主同行。 这一路也没出什么岔子,时间仿佛过得也快了几分,眨眼几日,便进了南明王城。早早便递上了国书,两行人马一进王城,南明王公孙执便得了消息,派人带百里捻与越,进了王宫别院,梳和院。 带两队人马进梳和院的也不是别人,正是南明大夫张佑,张佑与百里捻是旧相识,知道他好静,早早为他收拾了一处静谧之地,远离他国使臣,只与西昭少主越离着近,也因为越少主的身份,才安排到了这边,毕竟不是寻常使臣。 “多谢张大人了。”百里捻拱手道谢,他知道这是张佑有心之举。 “百里兄可是见外了,这点小事不足言谢。” 张佑一如既往地心善明朗,相处之下让人倍感轻松,百里捻微微一笑,也没再多言,先一步往前走。 跟在后面的越看了张佑一眼,张佑虽然年长于越,可是身上的少年神气很是浓重,与越也算是同样盛气明朗之人。 “这位便是王上极其重视的张佑张大人?”越看着张佑,对这人倒是有几分好感。 张佑笑意盎然,他对着越拱手施礼,“见过西昭少主,听闻少主少年才气,英雄气概,如今一见,果zhēn rén如传闻。” 落落大方,又带着明朗活泼,张佑从来都是好客盛情之人,对越有礼又热切,更是没有一分的疏远,与百里捻的清冷不同,他是内心温热之人。 “路上奔波劳累,委屈少主住在这陋室,屋内备了薄酒糕点,也不知道合不合少主的口味,还愿少主不要嫌弃。” 越脸上也带着笑容,他欣赏有才华,xìng情又好的人,“张大人多虑了,本王子初来乍到,年纪又轻,若有礼数不周的地方,还望张大人多多提点。” 越拱手示意,张佑也连忙拱手,这礼数客套的两人,倒是聊了大半天。 百里捻在前面走着,并没有搭话,他抬起眸子往北边看了一眼,也不知道北晏国派了什么使臣前来。 三个人一直走到梳和院最南边的两处院子,张佑先送越进了第一处院子,又送百里捻去最深处的一处宅院,去往最南边,便只剩下百里捻与张佑两人。 张佑看向百里捻,眼神之中有些疑虑,想开口又纠结着该不该开口。 “张大人想要问什么便问吧。”百里捻淡淡道。 张佑突然放松笑了一声,“真是什么也瞒不过百里兄的眼,实不相瞒,我实在不解,百里兄此次前来南明朝贺,为何会是羌使臣的身份。” “当初百里兄还在南明之时,王上属意留你在朝为官,而你却执意离去,只身前往西境,我还以为百里兄是去游山玩水,倒没成想你做了羌国的卿士,恕我见识浅薄,这羌不过一边陲小国,百里兄若有意走上仕途,为何要留在那不毛之地,为一小国倾尽心力?” 谋臣择明君而谋,身为谋臣的张佑十分同意这一点,只是他实在不懂百里捻的心思,若他也想做一谋臣,又何必去那极西的羌。 百里捻倒是一脸淡然,他抬眸看向张佑,“张佑兄入仕南明,可是为一展抱负,愿辅助南明王得天下?” 张佑有些茫然,他为何要问自己此事,但张佑还是点了点头,“乱世愿明君的天下,愿吾王得天下,此心从未变过,自然也坦然说出口” “愿君得天下,乃是谋臣必存的心,张佑兄说得没有错。”百里捻转眸,“可是我生xìng懒散,没有为君谋天下的心,只愿得一容身之所,又怎能入朝为仕呢。羌虽是一边陲小国,但与天下无争,不管中原如何乱,羌也未必能遭受干戈,我身为羌卿士,只愿维持羌这小小之地,也不会参与天下之争,这岂不是我本意。” 百里捻看向张佑,“张佑兄,可知我这份心?” 张佑愣了半会儿,突然笑了起来,他拍着百里捻的肩膀。 “南林神机子不亏是第一巧算,百里兄还是身在南林那位,从不愿参与政事,只愿吟诗作画的清闲公子,是我拿自己谋臣的心揣测了百里兄,真是惭愧。” 百里捻也淡淡一笑,“张佑兄乃是我知己,一言便懂我之意,我只望我的这份心意,不只是张佑兄了然,南明王若也能了然,想必也不会在我与羌身上浪费心神。” 百里捻的这番解释从来都不是说与张佑,是要通过张佑的嘴告知公孙执,他不希望多疑的公孙执注意到他,进而注意到羌,羌如今还是一方净土,也是他的容身之所,不能有任何动dàng。 张佑点点头,公孙执喜欢多疑,这点他也明白,“百里兄这番话,我会转告给王上,百里兄与世无争,吾王自然也不会有任何为难。” “那就多谢张佑兄了。”百里捻拱手答谢。 “百里兄又客气了。” 张佑扶过百里捻,脸上dàng漾着热切的笑容,百里捻也面露笑意,只不过却没有那么的热切。 “听闻北晏也派了使臣前来,是否也身在梳和院?”百里捻随意一句。 张佑只当是寻常聊天,他摇摇头,“没有,北晏国的使臣还未到南明,至于能不能到南明这还说不定呢,毕竟北晏与南明的关系也没那么好。” 提到北晏,张佑的眼神并不好,毕竟南北对峙的两个强国,他自然对北晏没什么好感。 “这样啊。”百里捻点点头,没再追问。 直到张佑离开南院,百里捻也没再提过此事。 南明王宫的第一晚,每个人都很劳累,南明王也没召见使臣,均是第二日再去朝见,给予奔波而来的他国使臣,整修的时间。 外面的天色已晚,百里捻坐在屋中凉席之上,紧握着手中的茶杯,明日便是朝见南明王的日子,他与越已然是最晚的两队人马,可是北晏的使臣却还没到。就算南北对峙,北晏与南明不和,也不该连个小小使臣都不派遣而来,大国风范不至于此。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一个人影翻进了屋里,烛心微微一晃动,莫湮半跪在百里捻脚下。 “主上,属下回来了。” 百里捻看向莫湮,“可查看到了北晏的人马么?” 莫湮点点头,“确实如主上所言,北晏的使臣已经来到南明境内,不过并没有在梳和院,甚至没有进南明王城。如今北晏的使臣还在王城边上,并没有通晓南明,南明的张佑大人还不知道北晏的人已经身在王城边,他们应当是打算明日再进城。” “在王城边上?”百里捻皱了一下眉头,“可知北晏所来的使臣是谁?” 莫湮:“这个人说起来,主上也一定认得,是北晏的护国大将军宇文泱。” “宇文泱……” 百里捻的眸色渐深,这个人他自然认得,去北晏之时他便是住在这位宇文将军的府上,虽然在北晏的日子不算长,但是对宇文泱也算是极为熟悉。 “莫湮,我要你送一封信给宇文泱,请他朝贺之后,稍作停留,与我相见。” 百里捻拿起书桌之上的笔,点墨着纸,不一会儿便书成一份信,将书信jiāo给了莫湮,他倒是没想到,北晏前来南明朝贺的使臣,居然是宇文泱。 宇文泱可是北晏王仲演的宠臣,又是护国大将军,朝贺他国立嗣之喜,这样的事情,也该是文臣前往,怎么会派遣宇文泱前来呢。 百里捻眸子微微抬起,看着窗外北方明朗的月色,“北晏的朝廷,比想象之中,还要乱上一些。” 而仲演比他意料得还要优柔寡断,将近一年过去了,老丞相也已然身亡,他竟然还没把控住朝纲,百里捻嘴角不免一抹冷笑。 仲演功于心计,却终究畏手畏脚,优柔寡断。 第三十一章 南明盛宴诸事多 南明王宫,各国使臣正在朝拜,朝贺南明王立嗣之喜。 南明王公孙执在王宫设宴,宴请各国使臣,偌大的宫殿,竟坐满了各国使臣。大姜国灭之后,天下乱了许久,除北晏南明强国之外,也有将近三十几个散落的边陲小国,这一次倒是齐聚在南明。 小国依附大国生存,大国若不高兴,一只兵马便能灭掉几座城池的小国,乱世便是这般弱ròu强食,道义之上乃是强权,无奈也无可奈何,只求自保。 宴席之上的小国使臣,也对南明王极尽赞美之词,轮番抢着恭维公孙执,公孙执似乎也喜欢这样众星捧月的感觉,大殿之内倒也是十分热闹,只有坐在角落里的百里捻,与其旁边的越没有开口。 当然,坐在最前面,尊贵之位的宇文泱,也没有开口。 “宇文将军是觉得本王的膳食不好么?怎么连筷子都没动过?”公孙执看向宇文泱,这宴席之上,他最为在意之人,便是北晏的宇文泱了。 即便是面对公孙执,宇文泱也是一脸的武将霸道豪情,“王上的膳食自然是极好,奈何我乃是一个常经沙场的粗人,吃不过这细致给享乐之人的膳食,喝几杯酒便罢了。” 宇文泱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对着公孙执拱了拱手,可谓豪情万丈。 只不过他的话,他的举动,在公孙执看起来便是无礼挑衅。宇文泱的名字在南明也是响当当,毕竟两国边境起的战事,均是因为此人才吃了不少亏,公孙执本就不喜他,现在更是脸色难看。 “宇文将军还真是豪爽。” 公孙执端着酒杯也一饮而尽,他这话虽是夸奖,可是语气却带着一抹嘲讽,并没有夸奖之意,宇文泱却不以为意,他又倒了一杯酒,敬向公孙执。 “多谢南明王夸奖,身为武将,肆意无礼惯了,还望南明王不要介怀,毕竟沙场之上,我与南明也算是相熟。” 宇文泱笑着饮酒,可是公孙执的脸色却差到了极致,这话可就是明明白白的挑衅,周围的他国使臣也脸色有变,面面相觑,心道这北晏的宇文将军也太过肆意无礼。 后面的越倒笑了一声,与旁边的百里捻说着,“这北晏的宇文将军倒是个无所畏惧的角儿。” 百里捻也淡淡一笑,“宇文将军乃是沙场的常胜将军,在两国边境又与南明动过不少干戈,自然有几分常人难有的肆意豪气。” “百里先生认识宇文将军?”越突然问道,眸子落在百里捻的脸上。 “北晏护国大将军宇文泱,孤身杀敌几千,少主难道没听过宇文将军的名头吗?”百里捻眸子微微一抬,倒没直接回答越的话,机巧地避过了正面回答。 越抿唇一笑,“先生说得对,宇文将军的名号谁又没听过呢。” 越并未怀疑百里捻的话,只当是百里捻并不认识宇文泱,只不过如他一样,听过这位护国大将军的名号罢了。 百里捻的面色没有丝毫异样,注视前面的宇文泱,而宇文泱似乎觉察到了什么,他微微回头,朝着百里捻这边看了过来,正好对上百里捻的眼神。 他微微一愣,随即笑了一下,算是和百里捻示意,百里捻颔首淡笑回应,两人之间的来回相视并没有逃过越的眼。 越看了宇文泱几眼,又转头看向百里捻,总觉得有点什么,不过也不好再问百里捻,只当自己是多心。 宴会持续了大半日,宴会热闹也让人疲惫,好不容易挨到了宴会结束,各国使臣纷纷离开,公孙执也面露着喜色,与各国使臣客气亲近,这一趟jiāo涉南明的态度算是和缓,小国之间也愿意依附靠拢。 宴会结束,宇文泱是第一个离开大殿的使臣,这倒是也符合他的xìng子,根本没给公孙执脸面,其他各国使臣也纷纷离开,百里捻人在后排,走得慢了一些,他瞧见越并没有离开,似乎留下来与公孙执有话要说。 “少主不一同回梳和院吗?”百里捻不经意一问。 “百里先生先走一步吧。” 越绷着一张脸,似乎有些焦虑,看着正位上的公孙执。 “那我便先走一步了。” 百里捻没再问,只不过抬眸看了公孙执一眼,越留在这里,无外乎是想问公孙执西昭王之事吧,越亲自来南明,自然也是为着自己的父王而来。 与百里捻一同走出的还有张佑,张佑送使臣们离开,越与公孙执有要紧政事要谈,他没留下,而是与百里捻一同走出大殿。 “张佑兄怎么也出来了?”百里捻看向张佑,张佑是公孙执的宠臣,一贯洽谈政事,他都在旁。 “西昭少主应当是与王上有话要说,我不便留下。” 百里捻轻摇头,也打趣一声,“我竟不知,还有张佑大人不便留下的时候,南明王对你极其信任,即便是张佑大人留在王上的寝宫,也没有不便。” 张佑愣了一下,被百里捻打趣得笑了起来,不过看百里捻的眼神也有了异样,“此次来南明,百里兄似乎活脱几分,我还第一次听百里兄说笑呢。” 张佑笑道,自他认识百里捻开始,便知他是一位xìng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1 章 好静之人,也从不说笑打趣,如今倒是有几分不同。 “是么?”百里捻嘴角的笑意消散,张佑若不提,他也许没意识到,自己竟在说笑。 张佑:“可是羌的风光不错,羌人也活脱有趣,使得百里兄也沾染了草原些许肆意潇洒?” 百里捻垂了一下眸子,“大概是吧。” 猛然想起羌王赛戬,听他说无礼浑话多了,也不知道何时便沾染了一分。 两人正说着闲话,往梳和院走,这还没走进梳和院,便看到越的身影。他怒气冲冲进了梳和院,碰见两人,连个招呼都没打,脸色极差,直奔他的院子。 看着越的身影,百里捻和张佑相视一眼。 “西昭少主不是与南明王有政事要谈么?怎么这么快便出来了。”百里捻轻声道。 张佑眼眸有些深邃,“西昭少主所求之事,吾王不得答应,自然谈得就快了。” 百里捻看向张佑,“张佑兄此话可有深意?” 张佑也看向了百里捻,“百里兄难道还不知西昭少主要和吾王谈何事吗?但凡西昭少主前来南明,一定是为了身在南明的老西昭王,少主想要请求老西昭王回西昭,可是西昭毕竟离着南明远,吾王担忧,自然也不会放西昭王回去。” 百里捻点点头,“张佑兄也是深知少主与南明王所谈之事,必定针锋麦芒,才不愿留在大殿的吧。” 张佑是心善热情之人,与西昭少主也是相见恨晚,若他在大殿之上,公孙执要他说些看法,他必然会难以开口,一方面不想越伤心难堪,一方面他到底是南明朝臣,深知公孙执的心,自然也不会说出放老西昭王回西昭的说法。 这般纠结难堪的境地,张佑当然不愿参与。 “还是百里兄了解我。”张佑拍着百里捻的肩膀,似乎回到了两人都未入仕,在南林竹亭高谈海阔之时。 张佑扬起眸子,看着越的背影,“西昭少主少年豪情,可终究还是年轻啊,若他深思熟虑几分,便应当知道他不会得偿所愿,也不会这般情谊用事。” “到底是父子,又怎么可能没有情谊呢?”百里捻喃喃道。 其实越心底也知道公孙执不会放老西昭王离开南明,但是他还要一试,明白归明白,人再明白也拗不过情谊,更可况是父子之情,养育之恩。 张佑也点点头,“百里兄说得在理。” 理和情,总归难以权衡。 百里捻淡然一笑,顺带一提,“老西昭王滞留在南明也快七年了,总不会一直留在南明吧。” 百里捻说得随意,张佑也没太过戒备,“这事我与王上也商讨过,王上没有放老西昭王归西昭的心思,于南明来说,我也觉得留在南明好,只好拖一拖了。” 百里捻点点头,“身在一国,为一国而谋,老西昭王留下南明,于南明来言,不是坏事。” 张佑轻叹一口气,“乱世之中,都无可奈何啊。” 张佑是心怀天下之人,愿辅佐明主,愿天下早归安宁,心善心满天下之人也多惆怅,譬如刚才,他实在不忍越难过,才没留在大殿之上。 “老西昭王如今还在横院之中吧。”百里捻随意一句。 “嗯,我也许久没有看过西昭王了,这几日与西昭少主相言甚欢,得他之意,我不能劝吾王让他们父子相见,但可替他去瞧瞧老西昭王,送些夏日解暑之物也好。” “张佑兄有心,西昭少主必然承你恩。” 张佑笑了笑,挥手,“不盼他人记我恩惠,只愿自己心安。” 百里捻抬眸看向张佑,张佑有他不能有的善良和赤诚之心,同是从南林出来的人,终究是不同的。 百里捻的眸色渐深,眼神苍凉。 第三十二章 又见北晏宇文将军 第二日一早,越便整装行礼,早早离开了南明。 走之前给百里捻留了一封书信,言明内心归国的焦急,不能与百里捻同行的歉意。 百里捻看着这书信,轻轻摇头,越在任何事上都很聪明,只有涉及到老西昭王之事,没了他的老成。 捏着书信,百里捻的眸色有些深,“去横院瞧过了吗?人可还在里面。” 莫湮跟在百里捻身后,“昨夜属下去看过了,老西昭王还在牛羊堆里,虽然活得窝囊,身体倒还硬朗。” 百里捻点点头,“jiāo给你做的,做好了?” “主上,属下还从未失手过。”莫湮眸子如刀,夹着一股子yīn冷。 “很好。”百里捻薄唇微抿,眼角下的月牙状疤痕似乎更为血红。 …… 羌在众多小国里不抢眼,人们的认知里羌不过就是极西境的一个小国,没人放在心上,公孙执也没放在心上,只不过百里捻却算是抢眼,好在有张佑作为调节,公孙执也没对羌用心,全当百里捻寻了一个世外桃源。 也算是为着之前的情谊,对百里捻存着几分客气,送过的国礼也有不少回礼,百里捻离开也是张佑亲自相送。 送到百里捻出了南明王城,张佑才回来。而王城外的一处凉亭,有人在等着百里捻,此人不是别人,便是先一步离开南明王宫的北晏大将军宇文泱。 百里捻的马车在凉亭前停下,凉亭处于小山树林之内,百里捻由莫湮扶着,进了树林,他没戴帷帽,依旧着一身轻飘飘的白衣,出现在宇文泱的面前。 宇文泱抬眸瞧着走过来的百里捻,眸色有些偏深,“大半年没见百里先生,先生倒是还如初见一般白衣冉冉,姿色动人啊。” 姿色二字,说得有些重,有有些复杂,夹着几分取笑,几分调侃,也有几分感慨。 “宇文将军一如初见般直爽。”百里捻倒没什么异样,淡笑回应。 “百里先生今日怎么没遮着面容,本将军记得先生最爱白纱帷帽遮面。” 宇文泱可没忘记,百里捻初到将军府之时,便是戴着一顶帷帽,去北晏王宫献玉玺也戴着帷帽,白纱飘飘,自带着一股子仙气。他真要以为他是隐居山林的闲暇之人,百里捻却以他国使臣的身份,与他在南明相遇。 “本将军以为百里先生从来都不会面露于人前,不会入仕,如今倒是觉得想错了,先生当初不留在北晏,是瞧不上北晏啊!” 宇文泱的话说得有些重,他待人对事总是这样不留情面。 百里捻淡淡一笑,并没有放在心上,“宇文将军今日愿意等在此处,难道只为了质问我一句,为何成为羌的卿士,却不愿意留在北晏吗?” “本将军只是随意一问,往事不追,没有质问你的意思!” 宇文泱挥过衣袖,坐在了凉亭石凳上,脸色并不好,他心底是有一分埋怨,他自问当日已经百般挽留百里捻,可是他却执意离开,让他有几分伤心。 百里捻拱起手,“当日之事,若让将军不悦,在下赔罪了。” 宇文泱扫了他一眼,“免了!我还没那么小气!” 话虽然这样说,可是宇文泱脸上满是小气的埋怨,百里捻淡淡一笑,没在说这件事,而是随口问了一句。 “此次南明立嗣庆典,北晏王为何派了将军作为使臣前来,难道朝中文臣不能前来吗?” 说到此事,宇文泱的脸色更是差劲,他攥着拳头,“这群老文臣老匹夫,因为一个小小的南明立嗣庆典,便在朝堂之上吵得热火朝天,没一个愿意前往,王上没办法,只好让我来了。” “老丞相不是拔掉了么?为何还是这样的景象。”百里捻轻声道。 宇文泱冷笑一声,“若是王上肯听我的,把丞相的党羽一同扫除,也不会有现在这般的麻烦,本将军又没有先生的巧嘴妙计,说不动王上。” 说着便扫了百里捻一眼,语气之中尽是埋怨,“要是先生当时肯留在北晏,一定不会这样的景象,本将军真是不懂先生,我自问待你极好,你为何就是不肯留在我身边?” 留在北晏王宫也好,留在将军府也好,北晏武将甚多,文臣极少,且还是一堆老匹夫,宇文泱向来不喜玩弄嘴皮子之人,百里捻算是他唯一欣赏之人,可是偏偏这个人,不肯留在身边。 百里捻有些几分无奈,“将军刚刚不是说过,不是来质问于我的吗?怎么此时全是质问我之话?” 宇文泱瞪了百里捻一眼,冷哼一声,“你还是这么伶牙俐齿!” 百里捻淡淡一笑,容颜分外动人,“身在北晏之时,将军待我如贵客,我心中也明白,亦把将军当做好友,只是人各有志罢了。希望他日有求于将军之时,将军还能念及以往情谊。” 宇文泱看向百里捻,不太明白他这话的意思,不过倒也爽快,“若是先生有什么需要本将军帮忙,本将军一定义不容辞,老丞相之事还多亏先生计谋,我不会忘记。” “那便多谢将军,若他日天下起了战火干戈,说不定便要请将军帮忙。”百里捻喃喃道。 宇文泱却不以为意,“天下也乱了这么多年,没那么容易起战火,先生也不用多虑。” 百里捻抬起眸子,看着这大好的山河风景,南明王城外的小山,格外秀丽,从这凉亭望下去,这繁华王城尽收眼底。 “谁又能意料天下之事呢?说不定这秀丽山水,哪天便染了战火。” 百里捻的眸底格外的寒凉,与这秀丽山河格格不入。 这南明的秀丽江山,繁华王城,说不定就燃了战火呢? 宇文泱抬眸看了百里捻一眼,只觉得他这话说得不合情景,倒也没有多想,只当他感叹一句罢了,殊不知没多久之后,便一语成谶。 而百里捻今日所对他说的话,也没一句是随意之言,全然应照,只不过这是后话,今日的宇文泱并未觉察,也没察觉今日的百里捻,格外的寒凉冷绝。 第三十三章 震惊天下之大事 北晏与羌的方向截然不同,出了王城一个向北一个向西,百里捻与宇文泱便在凉亭处分别。宇文泱看着那抹白色的身影消失在树林之中,他轻轻叹了一口气。 “该说的话还是没能说出口。” 其实他来这里见百里捻,是希望他随他去北晏,只不过一见了这人,却没能说出邀请的话,只能任由他离开眼前。宇文泱心中明白,他劝不了百里捻,也有没有东西拿来劝服他,尽管在他看来,百里捻是除了王上之外,他最为尽心尽力对待之人。 奈何他并不懂得百里捻的心思。 百里捻的马车一路往西奔去,是卫禹在前面驾车,回羌开始他便十分开心,一直怕赛戬jiāo给他的人,他带不回羌,如今放心了许多。 “南明这边的情况,定要多盯着,不可有懈怠。” 马车里,百里捻对莫湮道,南明这边有他早就安chā的人手,一直由莫湮盯着。 “主上放心,知道如今是特殊时期,下边的人都盯紧着呢。” 百里捻点点头,他转头看向马车外繁茂的树林,这天下马上便要乱了。 …… 几日的行程,这几日天天气突然转凉,卫禹驾车极快,百里捻身体也比来之前好上一些,一鼓作气赶回了羌。 不过才半月而已,赛戬已经等得极其不耐烦,派了不少人在苍玉山下的官道路口瞧着,自己也时不时去瞅几眼,只差策马奔腾,追去南境。 百里捻的马车刚刚出现在苍玉山边,一道黑影直从半山坡上坠下来,等驾车的卫禹觉察出来,人影已经进了马车里,还是莫湮警惕,已经拔出长剑护在百里捻的身前,只不过这人影也同时抓住了百里捻的手。 “捻儿,你回来啦。”赛戬笑得灿烂,眼神只盯着百里捻的脸。 百里捻微微一怔,朝马车外瞧了一眼,“王上不在王宫,怎么从山坡上跳了下来,身边也没带人吗?” “本王本就在王宫待不住,捻儿也不在王宫,怪没意思的,本王便只身前来接捻儿,没成想还真被本王给等到了!” 赛戬笑得有些天真,像一个等着亲人归来的孩童,百里捻也说不出怪罪的话。马车外就是苍玉山脚,没瞧见其他人,赛戬这样突然出现,确实让他有些意外,不过想想赛戬的xìng情,也就理解了,他何曾是个称职遵循礼数的君王过? 百里捻长吸了一口气,“我一定会回来的,王上不用这样着急。” “本王怎么可能不着急,本王急得胡子都长了。”赛戬挑着眼角。 百里捻往赛戬脸上看去,可不,胡须都长了不少,人也越发邋遢得像个野人。 “王上也该整理整理仪容,到底也一国君王。” 赛戬低头看着自己,衣服确实混乱,垂下来的头发也有些脏乱,草原儿郎浪掷潇洒惯了,从未关注过自身仪容,被百里捻这样一提,他倒是有几分不好意思。 “额……本王回去就整理整理,捻儿觉得不妥当,本王一定注意!”赛戬挠头笑道,笑得像一个傻汉子。 百里捻低眸无奈摇头,比起公孙执与越,赛戬确实少了一份身为君王的稳重与有礼,太过浮躁不羁,不过倒也有一份赤诚之心。 这天真的赤诚之心,在这乱世,又未尝不是一件珍贵之物呢。赛戬终究与公孙执越仲演之流不同,他们才是君王,想争天下得强权的君王,而赛戬不是,赛戬关怀民众,疼惜手下兵将,不把兵将当做争天下的刀剑,是与兵将打猎赛马的一家之长。 “捻儿此去南明,仿佛瘦了一些,路上很累么?” 马车进了王宫,一直停在望舒阁前,赛戬扶百里捻下车,一同往望舒阁走。 “还好,马车劳顿,必然有些辛苦。”百里捻淡淡道。 “本王就说嘛,干嘛要去南明,那南明王立嗣是他自家的事情,与我羌有和干系!”赛戬挥手,对百里捻前去南明,还存着埋怨。 “此去南明,我与南明的大夫张佑谈及羌,南明愿与各国jiāo好,我也替王上表示了jiāo好之心,南明王亦有回礼,与中原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2 章 强国jiāo好不是一件坏事,各国都派遣了使臣前去,羌自然也不能落下。” 赛戬知道百里捻说得有道理,但还是一脸不开心,他抚过百里捻的脸,“此去南明路途这么遥远,让捻儿受累了。” “承蒙王上照顾许久,自然也愿为王上献一份力。”百里捻淡淡道。 这话赛戬听得开心,脸上的不悦也一消而散,他勾起唇角,拉着百里捻往阁楼楼头走,“捻儿这话本王爱听!” 百里捻一边随着赛戬往上走,一边抬眸瞧了他一眼,淡淡一笑。 赛戬虽然不愿百里捻去南明,可是他本身对中原之事分外有兴致,当夜便留在了望舒阁,听百里捻说起南境的人文趣事,百里捻也难得没冷脸相对,极其热切地与赛戬讲述。 赛戬都有几分意外,瞧着百里捻这张脸,“捻儿,本王怎么觉得你此次回来,对本王没那么冷淡了。” 百里捻脸上露出一丝笑容,“王上,不喜欢?” “喜欢喜欢!”赛戬连忙道,靠着百里捻,“只是本王有点意外。” 百里捻很少这样顺着他,也很少这样多与他说话,更是很少这样温和的笑,多半都是一张冷冰冰的脸,赛戬自然有些意外。 “也许没多久,与王上秉烛夜谈的日子便去了。”百里捻眸色渐深,瞧着赛戬这张满是昂然单纯的脸,几分不忍。 赛戬皱着眉头,“捻儿这话是什么意思,本王好歹也是羌的王,手下佣兵也有几十万,定能护你一世周全,捻儿只管住在这望舒阁便好,本王一直与你秉烛夜谈。” 赛戬覆上百里捻的手,这话并不是空话,羌处于苍玉山西边,也有了百年年头,中原并不知道羌到底如何,只当是一个小国,可是百里捻知道,羌虽不若北晏南明,但是兵强马壮,将士格外骁勇善战,赛戬说护他的话,并不是空谈。 百里捻点点头,“好。” 只是眼底闪过一丝异样,虽然答应着,可是赛戬看着百里捻,总觉得他并未答应自己,也仿佛觉得这样的安生日子,过不了多久似的。 一贯肆意潇洒的赛戬,难得有这样感触,可是万万想到,他这少有的担忧,竟然成了真。 百里捻从南明回来没多久,一条南明的消息便传来了羌,且不是百里捻自己的亲信传来,是消息bàozhà一般,人尽皆知,连赛戬都听闻了这个消息。 身在南明为质的西昭王,在南明王立嗣庆典之后,暴毙身亡! 此消息不胫而走,天下皆知,西昭王毕竟不是寻常人,乃是一国君王,曾经更是和北晏南明两国,打下大姜王朝之人,身亡的消息一传进各国,立刻引起纷纷议论,南明也成了众矢之的。 而此时南明王宫,也是一番混乱的景象。 …… 南明王宫,书房。 公孙执猛地拍着书桌,怒目瞪着堂下的张佑,脸色十分差劲。 “西昭王怎么突然间就死了!本王不是让你看好横院么?这么重要的事情jiāo于你,你是怎么搞得!西昭王这一死,本王还栓得住越那小子么!” 张佑立刻跪了下去,他得到这个消息之后,便深觉不好,西昭王乃是西昭和南明和平关系,得以维持的必然存在,这西昭王一死,西昭恐怕会生出嫌隙干戈。张佑立刻赶来了王宫,虽然惹得龙颜震怒,不过他还是存着几分冷静。 “回王上,得到消息微臣就立刻去了横院,人已经死绝,没有救回来的可能xìng,死得也蹊跷,不像是重病而亡,倒像是中dú,应当是有人有意为之,是微臣疏忽了。” 西昭王在横院待了近七年,未曾发生任何意外,张佑也没想到突然之间,便有人对西昭王下手。 “下dú?!”公孙执攥起拳头砸在桌上,“有人竟敢在本王的眼皮子底下耍手段!动了西昭王,这岂不是灭了本王对西昭的牵制!” “下的到底是什么dú?可查到可疑之人?”公孙执盯着张佑。 张佑却紧抿嘴唇,摇了摇头,“微臣已经派了数十医丞前去看尸首,甚至问了懂dú术的民间dú医,都没查出此是何dú,只是微臣无能,查不出什么dú,也查不出何人可疑。” 公孙执紧皱着眉头,抓起桌上的奏折,便砸在了张佑头上,“废物!” 张佑低头跪在地上,面色也很差劲,这人死的蹊跷,这dú也蹊跷,下dú之人不露痕迹,张佑实在也是无可奈何。 “微臣无能,愿受惩罚。不过臣听dú医的话,这种dú从未在南明出现过,南明之内是绝对无人懂得此dú,应当是外人带来的dú,这下dú之人是否是他国人?立嗣庆典之间,来我南明的他国之人不计其数,是否有人混迹进南明,对西昭王下了dú呢?” 公孙执看向张佑,他抿着嘴唇,张佑的话也是公孙执的考量,他皱起眉头。 “来南明的他国之人确实不计其数,可是针对南明的可就那么几个!”公孙执眯了一下眼睛,“北晏的宇文泱可能去过横院,或者靠近过横院?” 西昭王一死,少了牵制西昭的东西,西昭必然不再听从南明的管束,这对北晏来说,可是一件好事,公孙执当然第一个怀疑他的老对手,北晏! 张佑:“不是宇文泱,宇文泱是北晏之人,他在南明的行踪微臣一直派人盯着,他是最晚一个来南明,又是最早一个离开南明,在南明停留的时间最短,均在监控之下,他从未靠近过横院,也没派人去过横院。” 公孙执咬着牙齿,眸色变得深了许多,有几分yīn鸷,“那越呢?” “越?”张佑一愣,没想到公孙执会怀疑到越身上,“西昭王可是越的父王,他断然不会对西昭王下手吧。” 公孙执却冷哼一声,眼神极为yīn沉,“若为了王位,为了不被挟持,有什么做不出来,身为君主本就不能有受他人控制的把柄,心狠才能坐稳王位!越也为主六七载,为君王的狠厉,不见得没有。” 张佑愣怔在堂下,他抬起眸子看着面前伫立的公孙执,突然之间有些不认识此人,一贯温和待下,广邀天下贤才的贤君公孙执,为何会有这样的为君之策,有这样驾驭天下的心计?张佑不免咋舌。 “本王问你话呢!越可能去过横院!”公孙执见张佑迟迟不回话,怒瞪了他一眼。 “回……回王上,西昭少主前来南明,微臣也派人盯着了,那日他恳求王上准许他去横院探望父王,王上未允,他气急便直接离开了南明,不过还算是有分寸,没擅自去横院,可见他的心底还是保存着底线,也没想和南明撕破脸。微臣私下也与西昭少主jiāo谈过,他对西昭王极其敬重,实在不是能做出杀父这等泯灭天良之事。” 为权谋杀父,这样的事情在张佑看来太过丧尽天良,虽与越只有几面之缘,但他断断不肯相信,越会做出此事。 而公孙执扫了张佑一眼,眼神有些冷,“你与越才见过几面,便这般为他保障,爱卿啊,看人不要太过善良,人心之复杂之yīn鸷,绝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何谓泯灭天良?若为君王心存天下,便不得太过心慈手软!” 公孙执丝毫不觉得杀父有何不妥,若他是西昭少主越,为了不被南明控制,一定会派人把西昭王给杀了,就算是亲生父亲那又怎样! 张佑没听到公孙执心中的话,不然更为错愕,现下他的眉头也紧皱着,对公孙执的话不敢苟同,却也不能反驳,公孙执到底是南明的君王,他张佑也不过就是一个臣子而已,他有何资格谈论为君之道。 不过,他还是为越解释了几句。 “王上,庆典之时,微臣派去盯着西昭少主的人,并没有看见他去横院,且他与百里捻一同来南明,又走得早,应当没有下手的时间。” “他的人也没去过横院?”公孙执还是有怀疑。 张佑:“西昭少主带得属下不多,都有人盯着,没去横院。” “没去横院?”公孙执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他最怀疑的两个人都没机会去横院,横院都是他的人,也没有接触过外人,那会是谁呢? “刚刚你说百里捻?他来南明可有过不妥的行径?”公孙执问着张佑。 提及百里捻,张佑立刻摇头,不免心底感叹苦笑,王上也太过疑虑,怎么会怀疑到百里捻身上。 “百里先生此次是以羌使臣的身份前来,羌也不过就是一边陲小国,百里先生只是想要寻得一个栖身之地,无意参与天下之争,他躲着事情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来南明搅动风云?” “断断不可能是百里先生。”张佑摇着头。 公孙执挑了一下眉头,“你说得对,羌算什么,本王不该猜疑到羌,只是百里捻这个人,本王有些摸不透,便多猜疑了他几分。” 从见到百里捻这个人起,公孙执总觉得他身上有所隐瞒,这个人不像是闲暇之人,可又说不着他有何搅动风云的理由,公孙执参不透。 “不管如何,西昭王之死一定给本王查到底!此事牵扯重大,西昭和天下都会要本王一个说法,本王不能给西昭留下话柄,也不能让天下人嚼舌根。” 说到这里,公孙执的脸色更为yīn鸷!“还有,这刚刚出了事情,为何消息转播得这样广泛!” 西昭王死在横院还没有两天,不但南明王城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天下各国也得到了消息,这一点也太过于蹊跷! 张佑深深吸了一口气,也面露着愁容,“必然也是下dú之人所为,先是不漏痕迹地下了dú,又将消息传得人尽皆知,有这样谋略和手段,并且还能把事情做得如此滴水不漏,可见不是一个简单好对付的人。” 张佑为他能不能查到这个人,深深的担忧,毕竟现在他连下得什么dú都查不出来,想要追查到策划此事之人,简直难于登天,天下竟有这样心计之人,当真是他井底之蛙了。 公孙执也皱着眉头,敢在他眼皮子底下玩弄手段,还不留痕迹,着实让他够难堪,这口气他咽不下去! 第三十四章 大姜旧人不敢忘恨 西境羌,望舒阁内。 百里捻坐在软垫之上,自他回到羌,凉席便已经换成了软垫,吸热的陶缸也搬了出去,天气说变就变,走之前还顶着偌大的太阳,不过半月便已然凉了下来。 今夜的风有些大,一个人影从东窗进了望舒阁,不一会子窗子也关了,房间里多点了几根蜡。 莫湮跪在百里捻脚下,他刚从西昭回来,“主上,属下回来了。” 百里捻手执朱雀玉笔,正在作画,“越那边可有动静?” 莫湮点头,“正如主上所预料的,越一听到老西昭王身亡的消息,震怒不已,一贯还算稳重的他,直接砸掉了这次南明回礼的玉雕,长公主也劝不住,当夜便去清点兵马,决意讨伐南明,似与南明不战不休。” 百里捻作画的手顿了一下,墨汁滴在了山水画的中间,这不经意一点墨,倒没破坏了山水画的整体,反而有几分异样的和谐美感。 百里捻放下了朱雀玉笔。 “如今的西昭也算是兵强马壮,虽然此时点兵对南明宣战,不见得会赢,但也不见得会吃多少苦头,毕竟曹将军一家殒没,南明已经不是七年前,征战我大姜王朝的南明了。” 百里捻嘴角溢出一丝冷笑,眸色渐深,“他是赢不了,可是若我帮衬一把呢。” 西昭便有了胜机,南明自然也多了一份危机。 百里捻缓缓抬起眸子,朝着东方看了两眼,眼神之中带着一抹决绝的冷厉,“时机已然成熟,将这两封信分别送去北晏和西昭吧。” 书桌之上有百里捻早就写好的书信,莫湮看了百里捻一眼,点点头,捡起两封书信,退了出去。 不只是百里捻,他等这一天,也等得太久了。 …… 莫湮连夜出了望舒阁,没料想在望舒阁门口撞倒一人,他看着倒在地上哎呦乱叫的人,皱起了眉头。月光还算明亮,看得清躺在地上的卫禹。 “你在这里做什么?!”莫湮瞪着卫禹,没什么好脸色。 卫禹捂着疼痛的肩膀,从地上爬起来,“你这个人走路不长眼么?怎么不多瞧着点,就瞎走!” 卫禹一脸怒气,好好走着路,突然间就被撞得摔个四脚朝天,谁能不生气呢。 “这么晚了,你来望舒阁做什么?”莫湮依旧紧盯着卫禹,没空和他扯皮,十分谨慎。 卫禹瞪了他一眼,“王上让我给百里先生送点东西过来,放下就走,倒是你……你这么晚穿成这样干什么去?” 卫禹在莫湮身上打量,莫湮着了一身黑衣,还背了一个小包袱,似乎要去哪里似的,让人难免心疑。 “不甘你的事!” 莫湮甩了他一个冷眼,转头便跃上屋顶,人消失在夜色之中,卫禹还没来得及开口呢,那人已经消失不见,连让他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切,回回这样!轻功好了不起啊!” 卫禹甩了一把手,还翻了一个大白眼,回回被莫湮的轻功甩得连人影都看不着,他不服气,却也无可奈何。 卫禹转身往望舒阁,刚走了两步停下,又朝莫湮消失的方向看去,“这么晚,他要去哪里?是百里先生有什么命令吗?” 抿着嘴唇,卫禹的眼神也深了许多。 第二日,刚下朝,赛戬便来了望舒阁,朝堂之上大庶长还谈及了老西昭王身亡,越日前已经继位成为了新的西昭王,西昭与羌接壤,这点消息自然也会先传进羌来。 而越在羌境内cāo练的兵马也皆调回西昭,饶是赛戬也觉得形势有几分紧张。 “捻儿又在作画了吗?”赛戬一进望舒阁,便瞧见了东窗下,安静作画的百里捻。 “王上下朝了。”百里捻没抬头,随口一句。 赛戬凑到百里捻的身边,“捻儿在画什么呢?” “江山图。”百里捻淡淡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3 章 “又画江山图?捻儿好像十分喜欢画天下江山,本王也来瞧瞧。” 赛戬凑到近前,看着百里捻笔下的画作,现入眼的便是一条苍玉山脉,山脉隔着中原与羌,赛戬没去过中原,但是瞧着这画作十分详尽,连小河小山都尽收眼底,北晏南明西昭羌,再一些边陲小国,均浮现在画中。 “捻儿对着天下的土地河流很是了然啊,竟画得如此详尽。”赛戬感叹一声。 百里捻微微抬起眸子,“这片江山曾经是为一体,战乱将它分成小小块块,这天下江山原本属于一个国家,一个君王。” 而他也曾是这天下之主,是这个君王,自然对国土河流分外了然。 “捻儿是说那大姜国吗?七年前被诸侯联军灭掉的那个大姜?”赛戬看向百里捻,虽然他没去过中原,但是那么震惊天下的战事,他还是听过的。 百里捻转眸看向赛戬,“王上知道大姜国?” “当然知道,”赛戬翘起眉头,难得百里捻问他的事情他知晓,眉宇间都带着得意,“大姜国统治天下也有几百年,七年前被北晏南明西昭,三国联军攻破都城邺陵,当年邺陵一战,大姜国灭,有一把大火从王宫烧起,直接烧掉了整座王城,将那大姜国主姜捻及其叔父,姜王室正统旁支几千子孙一并烧死了,也是惨不忍睹。” 赛戬摇摇头,就算是他这样的莽汉,也于心不忍,存在了几百年的姜王室,这么多子子孙孙皆断魂,伫立了几百年的王城邺陵也付之一炬,又怎能让人不叹息呢。 “传闻那场大火还是那大姜国主自己放的,向来亡国之君,无法苟活于世,那亡国国主好像也不过十几岁的少年,这一把火烧下去,不止是他,整个姜王室都命丧于此,真是可悲可叹。” 赛戬叹息一声,“对了捻儿,那亡国的国君姜捻,名字之中也有一个‘捻’字,捻儿……捻儿你怎么了?” 赛戬回头看向百里捻,不知道何时,百里捻的脸色已然变得惨白,双手扶着书桌,有冷汗不住低落在宣纸之上,身体也不住瑟瑟发抖,眼瞧着就要摔在地上。 赛戬连忙扶着百里捻坐下,“捻儿这是怎么了?怎么好好说着话,便这样了?” “卫禹!去叫医丞!”赛戬喊了卫禹一声、 事情发生地太过突然,他揽着百里捻的肩膀,十分着急地瞧着他,“捻儿,捻儿你先喝点水。” 百里捻顿了许久,才缓缓抬起眸子,“王上……”他的脸本来就白若初雪,现下白得透明一般,赛戬总觉得这样下去,百里捻非得像泡沫一样破掉。 “这医丞怎么还不来!本王去把人背过来!” 赛戬说得不是胡话,他轻功极好,真能去把医丞给背过来,可是百里捻却拉住了赛戬的手,“王上,给我倒杯茶就好。” “只喝杯茶就可以?”赛戬皱着眉头,焦急写满了脸。 “可以。”百里捻有些艰难的点点头。 他抓着赛戬的手,有些重,百里捻从未有这种时候,赛戬也不敢离开他身边,立刻吩咐人倒了一杯茶,亲手喂给他喝。 热茶入口,枕着赛戬的肩膀,闭目养神了许久,百里捻的身体已经不再抖动,只是靠着赛戬,仿佛睡着一般,赛戬不敢有所移动,只任着他靠。医丞也号过脉,言明并无大碍之后,赛戬才稍微放下心来。、 时间过了许久,百里捻还未抬起头来,而赛戬只低眸瞧着他,片刻不敢挪动身体。 “王叔!王叔!别让捻儿自己走!” “王叔!” 百里捻突然坐起身子,眼睛也猛然睁开,眼眶之中似乎带着泪光,急切地喘息着,他仿佛又看见了那场大火,看见那场大火将王叔姜环吞噬,将偌大的王宫烧成灰烬。 “捻儿,你怎么了?” 赛戬被吓了一跳,他连忙握住百里捻的手,着急地瞧着他的面容,只看到一滴泪珠从百里捻的眼眶坠落,他紧抿着嘴唇,眸底无限悲凉,和深不见底的漆黑。 “捻儿,你……” “我没事,”百里捻收回眸子,也收敛起了浓烈的情绪,顿了小会儿,百里捻已然全然恢复寻常冷淡模样。“方才我只是觉得身体有几分不适,给王上添麻烦了。” “没事没事,”赛戬连忙挥手,只是看着百里捻,他有些顾忌,“捻儿你可还好?本王怎么觉得你好像很不开心?” 百里捻在羌也待了近一年,从未有过这样的情形,让赛戬有些手足无措,也格外地担忧。 “王上多虑了,只是突然之间身体有几分不适罢了,无碍。” 百里捻坐直身子,又恢复到之前的模样,仿佛刚才的情绪动dàng,不存在一般,倒是让赛戬十分疑惑,不知道百里捻遭受了何事,情绪如此难以控制。 “捻儿若是有心事,也不妨说与本王,虽然本王深知自己莽撞不懂劝慰人,但本王一定……” “王上,”百里捻打断了赛戬的话,他转眸看向他,“王上,我想休息一会儿,怕是不能与王上久谈。” “好好好,那你先休息,本王回宫了。” 赛戬立刻站起身来,瞧着百里捻难看的脸色,此时也不想耍无赖,只是回头看着百里捻的脸,皱了一下眉头,人快步往楼下走。 第三十五章 天下战事一触即发 “卫禹,你说捻儿,今日这是怎么了?” 出了望舒阁,赛戬依旧皱着眉头,他实在想不通今日百里捻的态度,一时情绪波动,一时又十分冷漠。 “这个,属下也不知道,百里先生从来不露声色,今日之事属下也摸不着头脑。” 卫禹说得倒是实话,他着实猜不透百里捻的心思,皱眉一想,突然开口,“王上,昨日属下遵您的命令,来给望舒阁送东西,看见了百里先生的亲信莫湮,一身黑衣,连夜离开了王宫,属下留了心眼,特地追出去看了一眼,莫湮直奔苍玉山下的官道,应当是去了中原。” “去中原?”赛戬皱着眉头,“捻儿不是刚从中原回来的么?又遣人去中原做什么?” 莫湮是百里捻的亲信,今日在望舒阁也没瞧见这位亲信的身影,原来是去了中原,只不过自从南明归来,他总觉得百里捻有什么不对劲,可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卫禹,之前去南明,捻儿也曾见过什么人,有什么特别之事发生么?”赛戬问卫禹。 卫禹低头想了本会儿,突然抬头,“属下想起来了,朝贺离开南明之后,百里先生去见了北晏国的使臣,北晏的护国大将军宇文泱,特地约在南明王城外的凉亭洽谈,两人似乎很是相熟。” “北晏?” “宇文泱?” “这是什么跟什么?!怎么又扯上了北晏国!” 赛戬皱着眉头,他是越来越不懂百里捻,之前只觉他游览天下,饱读诗书,是脱世文雅之人,现在倒是不懂他的所作所为。 “捻儿和那北晏国的什么将军谈什么了?”赛戬有些烦躁地问卫禹。 卫禹面露难色,“王上,当时属下守着马车,没跟着百里先生进凉亭,也没听到他们谈过什么。” “你就是个废物!你不会去偷听啊!” 赛戬扬起手臂就给了卫禹一拳头,“你咋就不动动脑子呢!” 卫禹挠着头,一阵子委屈,“王上,百里先生让属下守着马车,属下哪里敢动啊,不然你又教训属下,惹百里先生不开心了。” “脑子笨你还有理了!”赛戬吸气闭眼,“本王怎么就派了这么一个死脑筋的人去保护捻儿呢。” 赛戬甩袖离去,只留着卫禹还在原地挠着头,其实根本不怪卫禹死脑筋,而是赛戬这个人太过不循礼数,偷听这样的话都说得出来。 不过走出十几步后,赛戬回头看了一眼望舒阁,心底莫名有几分疑惑,他开始疑惑百里捻到底是何许人,真是的只是一个山林隐居的闲散人么? 可他跟这天下的强国,总是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 老西昭王乃是被dú害的消息传到了西昭越的耳中,他听着线子的来报,砸掉了手中的茶杯。 “之前南明还说是染疾而终,果不其然是被下了手!” 老西昭王身亡之事,越一早就派了人去南明,结果前去的人连横院都没能进,便被南明王公孙执给打发了回来,用的理由竟是老西昭王身患疫症,恐怕传染,而分明便是蓄意为之! “王上且冷静几分,此事蹊跷,父王之死不能这么快下定论。”越织心也蹙着眉头,不过她比越要沉稳几分。 “现如今还有什么不能下定论!本王前去南明参拜公孙执,只希望能去看一眼父王,公孙执这个多疑小人百般推辞!对父王也言语羞辱!” 越攥着拳头,“当年邺陵一战,分明是他公孙执背信弃义,本来三国进攻大姜国之前已经有了君子协议,谁先入邺陵,谁占邺陵并先立国。然而公孙执与老北晏王沆瀣一气,将父王及西昭的军马围堵在邺陵之内,杀尽西昭四十万大军,掳掠父王。” “这口气本王一直出不去!更可恨的是如今,父王惨死南明!新仇旧恨,我乃是西昭之子,西昭之王,怎能咽下这口气!怎能不给臣民百姓,千古历史一个jiāo代!” 越脸色极差,这番话从他还是孩童时期便已然藏在心中,年岁小,心事并不小,这等侮辱他怎会忘怀。这些年肯对公孙执言听计从,无非便是为了父王的安危,现如今,他还有什么可顾忌。 越织心也叹了一口气,她瞧着自己的兄弟,“这些年王上的隐忍,王上的苦楚,我都看在眼中,王上为父王报仇,为西昭扬眉吐气之心,我亦心知肚明,也明白与南明一战不可避免。” “只恨长姐不过女儿身,不能与王上同上战场,不能为我西昭贡献己力,心思短浅,不能为王上贡献妙计。” 越织心紧紧抿着嘴唇,老西昭王是她生父,她与越一母同胞,身为西昭长公主,她心中亦有为西昭争尊的豪心,豪情壮志不输男儿。 “长姐这是说得什么话,本王十二岁掌管西昭,是长姐一手扶持,若无长姐,便没有今日之越,这些年多亏长姐cāo心。” 越看向越织心,长姐年长他三岁,为人沉稳,心细如发,这些年若没有越织心的提点照拂,越这个王子根本就把持不住朝纲,如今父王过世,王室本来便人烟伶仃,只剩他与越织心姐弟二人。 “若是你手中有可用之人,我也不必如此担忧,王上年纪轻,有些时候难免冲动,还愿此后王上遇事能多思多想,切莫意气用事。” 越织心看着越,这个弟弟已经长成大人,有雄心壮志,身为长姐,欣慰之中又满怀感慨。 “王上,有一封书信,落在西窗。” 此时,正好有太监敲门入了书房,将一封书信呈现给越,越收敛起惆怅的心思,拿过书信,这封书信正是百里捻送来西昭的书信。 “百里捻?”先越看了书信的落款,随口念了出来,随即将整封书信读完。 越织心听到“百里捻”三个字,眉头一蹙,便知道这封信是百里捻写给越,现在这个微妙的时候,他有何事要告知越呢? “王上,百里先生所谓何事?” 看完书信的越面露喜色,嘴角也上扬,“百里先生不亏是本王的福星,本王真踌躇,若此时出兵南明,是否是最佳时刻,现下看来,此时不借民声鼎沸,将士对南明恨之入骨,更待何时!” 百里捻的书信之中,针砭时弊,分析天下局势,言明此时正是出兵南明最佳时期,并言羌会鼎力相助。 “百里先生说此时是出兵的好时期?”越织心问越。 越点头,“百里先生不但言明此时时机已成熟,更称羌会鼎力相助,且已与北晏的宇文泱将军洽谈过,若他日有人对南明出兵,北晏也定会帮衬一把!” “北晏与南明向来不和,若西昭对南明出兵,北晏定会来掺和一脚,这不是虚言,不过羌一贯与世不争,若他日出兵南明,赛戬会出兵帮我西昭么?” 越织心微微摇着头,她有几分信不过这神机妙算的神机子,羌出手帮西昭,有何好处呢? 越却不以为意,“长姐,羌北边与东边,皆靠着苍玉山脉,被山脉半包着,西边乃是苍凉荒漠,只有南边与我西昭接壤,这一衣带水的关系,就算赛戬看不到,百里捻也必然明白,若他想护住羌,就一定要与我西昭同进同出。” “王上说得也是,”越织心点点头,“许是我多虑了。” 越织心看着书桌之上,百里捻的那封书信,总觉得有一分不妙。 越却一脸盛气盎然,他转头看向东方,“长姐,本王此次定会为越王室,为西昭,拿回属于我们的荣光!” 越织心一愣,随即眼眶含泪,王上总归是这西昭的王上,这份豪情壮志让她明白,越已经不只是她的兄弟,而是西昭的君王。 “长姐惟盼王上凯旋而归,一雪西昭之耻!” 第三十六章 三国混战,中原何归? 大姜亡国七年,西昭王越以老西昭王之死,对南明宣战。 三十万大军进军南明,兵马正是强壮,因老西昭王之死,士气空前强盛,又加之越出兵突然,打得南明措手不及,几天之内便下了南明边境十座城池,使得南明王震怒。 “怎么回事!不是派过使臣前去安抚了么?怎么越这小子出兵这样突然!” 公孙执拍着案板,脸色十分差劲,手边还放着已经丢掉十座城池的奏报,他想到越会心生怨怼,可是没成想出兵出得这般突然。 “回王上,使臣还没进西昭呢,西昭便先来了战书,大军也一同进了南明,这架势不像是因为老西昭王之死,震怒之下才出得兵,那兵仿佛早就cāo练过,蓄意已久。” 张佑皱着眉头,他也没成想,一时之间局势竟然变得如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4 章 紧张。 “本王早就说过!老西昭王之死,八成就是越他自己做的!就是为了不受钳制,趁机脱离本王的管辖,甚至于此时竟然出兵我南明!” 公孙执向来多疑,惯以yīn暗之心揣测他人,现在已然把老西昭王之死,全都归到了越的身上,对越也是恨之入骨。 可是张佑却喂皱起眉头,“微臣怎么总觉得那里不太对劲呢,这些年越对我南明毕恭毕敬,从未有过战心,怎么突然之间就出兵?” 张佑虽然只与越见过几面,可是之前西昭的贡品,西昭使臣的接待,均是他一人,张佑实在不觉得越有战心,就算有也不会这么突然,他何时想到了cāo练兵马,出战南明呢? 张佑总觉得这一环,仿佛少了些什么,或者是有什么人提供了助力。 “现在想这些没有用,越一旦出兵,本王定不会再饶恕了他,立刻调兵五十万,前往边境,本王不但要夺回十座城池,本王还要整个西昭!” 公孙执攥着拳头,这些年他坐惯了人人敬仰的王上,西昭竟然敢对南明出兵,这份挑衅让他震怒不已! 张佑,“已经点兵,王上一声令下,五十万大军立刻前往边境。只是这些军马原本在曹将军麾下,曹将军已死,可是小曹将军也在军中多年,如今身在狱中,微臣斗胆,想请王上先放小曹将军出来,让他戴罪立功,讨伐西昭可好?” 曹将军一家骁勇善战,排兵布阵天下无可匹敌,如今只剩下他的子侄小曹将军,小曹将军却因为一封不知哪里出来的谋反书信,以莫须有的罪名入狱,张佑一直没觉小曹将军有谋反之心,可奈何公孙执不相信,公孙执对曹将军一家,总是过分刻薄。 公孙执果然皱起了眉头,“曹家乃是某乱之家!本王还没把他斩首已经仁慈,带兵出征?”冷笑一声,“曹家别想再碰一兵一卒,本王绝对不会让他们有可乘之机。” 张佑拱手跪在地上,“王上,小曹将军并未有谋反之心,且现在西昭大军已经下了我南明十座城池,小曹将军擅于带兵,王上为何……” “张佑!”公孙执怒视他一眼,“本王是不是说过,以后不许再在本王面前提及逆贼曹家!你是当本王的宠信是儿戏,频频挑衅么?” “王上……” 张佑抬眸看着公孙执,眉首紧紧蹙着,眼神之中尽是浓重的规劝,他心底实在不想公孙执在这样的时候,还抓着曹家不放,也知道公孙执不悦,但是于南明来言,曹家可是一代忠良! “张佑!” 公孙执也还给一句,他的眼神比他的要狠厉,张佑眼神虽然浓重,但是带着忧虑和关怀,可是公孙执的眼神之中,只有狠厉,和至高无上的权威。 对峙许久之后,张佑在心里长长叹了一口气,跪在地上,重重叩首,“微臣知罪,微臣牢记于心,以后断然不会再提及……提及谋乱之臣。” 公孙执冷冷扫了脚下的张佑一眼,语气依旧不好,“你知道就行!” 张佑未再言其他,只是抬眸看了公孙执一眼,心中有几分寒意。王上何时变得这般寡凉多疑?这一眼,张佑的心死了半截。 …… 西昭出兵十日,三十万大军攻下南明十座城池,南明调遣五十万大军增援,与西昭军战于边城,西昭军进不得,南明军也收不回城池,两方军队在边城混战纠缠数日。 南明增援的大军一部分是从北边边境调遣到西边边境,而军队一经调遣,南明之北与北晏国边境围城,立刻受到了北晏大将军宇文泱的突袭,二十万北晏强军从边境围城打开缺口,进攻南明。 猝不及防又攻势迅猛,竟然在短短一日之内,连下了五座城池。 宇文泱果然是北晏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大将军! 而在羌国,望舒阁内。 百里捻看着从南境而来的快马战报,战事已然按照他的想法在进行,他面无表情,眼神却冷得如同寒夜,随手一扔,便把纸张扔在了烛花之上,瞬间烧成灰烬。 瞧着地上的灰烬,百里捻睫毛微微一颤。 “王上下朝了么?”百里捻问旁边的小厮。 小厮看了一眼窗外的天,“回先生,这个时候,王上应该刚刚下朝。” 百里捻也抬眸看了一眼窗外,从朝堂到望舒阁,大约半个时辰的路。“把这里收拾掉,再去准备一壶酒,就……就拿我带来的那酒吧。” 那酒是百里捻去南明朝贺之时,顺便让莫湮去南林取得一坛酒,那酒从七年前便埋在了南林竹亭之下,还是他刚刚逃出邺陵之时,满怀愤慨埋下的酒,眨眼间已然七年,七年未动这酒,如今终于启了出来。 赛戬一进望舒阁,便闻到了酒香,酒香四溢,十分浓重,似乎这酒都带着浓重的情绪。赛戬好酒,可是草原的马nǎi酒不够烈,他更喜欢中原的烈酒。 “捻儿在饮酒?”赛戬看到桌上的酒杯,随口问百里捻。 桌子上有两只杯子,酒已经满上,百里捻端起其中一杯,抿了一口。“前段时间去南明,带回来的烈酒,王上尝尝?” “好啊。” 难得百里捻与他共酌,又是赛戬喜欢的烈酒,他自然满意得不得了,端起一杯一饮而尽,烈酒入喉,辣得赛戬的脸都红了几分,又是灼痛又是痛快。 “咳咳,捻儿你这是什么酒?够劲儿!” “灼殷酒,酒入喉咙,仿若火丝绕喉,留下一片黑红痕迹,所以名为灼殷酒。” 百里捻说着低眸看着酒壶,酒壶乃是瓷制,上面能映出百里捻的脸,他正好看到自己眼角下,那抹没灼烧过留下的红色疤痕,此时的月牙状痕迹是那样的红,后到已经发黑。 赛戬却没有注意百里捻眼神的变化,只端起酒壶又给自己添了一杯酒,“这酒是捻儿自己酿的么?怎么从来没听过这种酒,不过很是过瘾!” 赛戬笑了几声。 不同人饮同一种酒总有不同感触,百里捻只尝到了烈火灼烧的滋味。 “王上,今日上朝,可听闻中原的战事?”百里捻问得随意。 听到此事,赛戬放下了酒杯,严肃几分,“听大庶长说了,这中原怎么打成这个样子,之前还平和得如同湖面,瞬间就成了惊涛骇浪,还真被捻儿你说中了,这天不知道啥时候就变了。” 赛戬皱着眉头,他生在草原豪放善战,喜爱cāo练兵马,但是并不代表赛戬喜欢打仗,有战事就会有流血,他和宇文泱不同,宇文泱痴迷战事,而赛戬更疼惜手中的兵将。 “那王上有何想法呢?”百里捻抬眸看向赛戬。 赛戬只顾着喝面前的酒,一脸随意,“中原也不是第一回 打仗了,就让他们打着呗,本王没什么想法。” “若我想让王上也去踩一脚呢?” 百里捻突然一句,让赛戬一怔,他转头看向百里捻,“捻儿想让羌出兵?” 百里捻点点头,没有丝毫随意,“是,我想要王上出兵援助西昭,去往南明的国土上踩一脚。” “那啥!”赛戬放下酒杯,方才还很随意的眼神慎重起来,他抓过百里捻的手,“西昭出兵南明是越他老爹被南明王杀害了,本王跟南明没半点关系,跟西昭也扯不上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拿着羌将士的xìng命去援助越那小子!” 赛戬可没有宽宏大量到那一步,也没有助越一马的想法。 百里捻对赛戬这样的态度也并不意外,他与诸国君王不同,说到底没有争天下的心,不想拿羌将士的鲜血去染他国土地。 “从苍玉山下的官道进中原,一出苍玉山,便是四国的jiāo叉边界线,那里有几座城池,虽是属于南明,可离着南明王城甚远,与北晏更是远,而西昭往东进南境不走这条官道,会走西昭境内偏南边那条路,西昭自然也注意不到这几座城池。这几座城市其实离着羌最近,只隔着苍玉山间的一条官道,王上一出苍玉山便能看到。” 百里捻轻声道,说到这里抬眸看向了赛戬,而赛戬却不明白百里捻说这些话有何深意,他挠挠头,吊着眉头,试探xìng地问道:“捻儿不会是想让本王去夺了这几座城池吧?” 百里捻勾唇一笑,“王上越来越聪颖了。” “别介!”赛戬丧着一张脸,“本王一点儿也不聪颖,反正你说啥本王都跟着你的意图走,说不定捻儿现在正在给本王下套呢!” 赛戬撇着嘴角,看百里捻的眼神中都带着戒备,不过此戒备不是公孙执那样多疑的戒备,而是担心百里捻说出什么话来,他反驳不了,只能又巴巴听从。 赛戬这话倒让百里捻又笑了一声,他倒是什么情绪什么想法,尽然呈现在脸上。 百里捻敛起笑容,“这几座城池处在四国的边境上,原本是大姜国的直属管辖城池,虽然人烟甚少,可是当年三大强诸侯国打下大姜之时,南明王公孙执先抢占了这几座城池。” “这几座城池人数甚少,可是土地倒也不小,且在四国的jiāo叉边境,鲜有人知的是,这城池之中有不少高耸的烽火台,且是多过消息传达的聚集地。公孙执正是看中了这地方,才收了这几座城池,用来查探北晏西昭,以及苍玉山东边小国的消息。” 说到这里,百里捻停顿一下,羌国在苍玉山西边,公孙执的暗使,很少来苍玉山之西,百里捻第一次来西境之时,便已经发现,这也是他为何会在赛戬掳他进羌之后,并没有离开的原因。 “若王上拿下这几座城池,便能掌握西境的消息及jiāo通要塞,拔掉了南明在西境的眼睛,况且……”百里捻看向赛戬,眼波微动,“况且王上不是想去中原瞧瞧吗?拿下这几座城池,便能在苍玉山外设一据点,一守住了进羌的官道要塞,二也可往东扩张一睹中原风采。” 百里捻的话很有说服力,点到了赛戬心里yù望之处。羌在苍玉山西边存在了近百年,眼前只有这片辽阔的草原,是一游牧民族,从几户牧民猎户,到成为部落,再到赛戬的祖父自立为王,羌已然成为一方诸侯国,本已有能力与中原各强国逐鹿,可父王在世时告诫过赛戬,只要守着这片草原便好,不得外出,护住羌这片世外桃源。 可世外桃源虽好,却难以填满一颗充满好奇的心,从赛戬听闻苍玉山外的中原起,便有了向往之心,甚至学着商贾对北晏南明王宫的描述,修建了自己的王宫,是赛戬将羌带成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国家。 也正因为他对中原的向往之心,当初才会掳了百里捻,他想去瞧瞧中原,哪里也是一片草原么?也有牛羊么? 百里捻看着沉默的赛戬,心中便了然,他已经心动了。 “西昭与北晏均对南明发兵,这是最好进军中原的时机,还望王上早下决断,盯着苍玉山外这几座城池的人并不只有羌,王上别忘了苍玉山那边也有几个小国,正瞧着中原的形势,许哪天就按耐不住,出兵了呢。” “本王即刻就……” 赛戬猛然站起身来,话说到一半却停了下来,百里捻抬眸看着他纠结的神情,并未言语,只静静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此事本王会好好考虑,出兵中原不是一件小事,本王要与大庶长细论。” 赛戬一改往日的莽撞,表情带着几分严肃,他转身往外走,似乎是要去召见大庶长,走了两步突然停住,他回头看向百里捻,手抚住百里捻朝向他的脸。 “捻儿为羌为本王谋划的心,本王永生不忘,本王会以世间最好来待你。” 百里捻看着赛戬背影,眸色渐渐加深,眼神之中似乎带着一抹无奈与纠结,他回过头,端起桌上的灼殷酒,一饮而尽。 将他拉入了中原这个漩涡之中,他以后会变得如何呢? 百里捻不知道,他曾觉得赛戬不过就是一草原莽汉,发钝的刀子罢了,如今倒觉得这把刀子没自己想象之中那样钝。 第三十七章 君王可知臣之心? 中原战事,日趋猛烈。 南明西边,与西昭打得激烈,死伤参半,谁也没能讨到好。可南明之北,却被北晏国宇文泱接连攻下了二十几座城池,公孙执迫于无奈,将王城的禁卫军也调往了北边,甚至也抽离了一部分与西昭作战的军队,赶往北境。 北晏的宇文泱自然不用多谈,西昭越的军队也来势汹汹,均超出了公孙执的想象,五十万大军竟拿不下越还剩的二十万军。西面与北面,双面夹击,南明王公孙执是真的吃不消。 “怎么回事!去北境的支援呢!禁卫军不是派遣到北边了么?怎么还被宇文泱拿下了五座城池?!” 公孙执暴跳如雷,此番战事来得蹊跷且迅猛,西昭那边公孙执吃了哑巴亏,老西昭王之死还没查出来,越出兵南明还算是有根有据,可是北晏出兵呢? 连个战书都没发,宇文泱就直接攻破了北境边防,打得南明措手不及,连连失去城池。 张佑看着战报,眉眼没有公孙执的生气,却尽是忧虑,“西境那边的战事太过激烈,若此时哪怕抽出一支军队,恐怕都抵抗不住,前去西境的大军不能再碰。而北境的战场,北晏的宇文泱势不可挡,调遣而去的三十万禁卫军还没到就遭受到了突袭,情况更为凶险。我南明在人数上的优势,dàng然无存。” 起初西昭发兵南明,公孙执并没有放在心上,越倾尽国力也不过三十万大军,而南明随随便便也能调遣五十万大军前去抗衡,可是北晏这一chā脚,情况可就反正了逆转,公孙执自诩百万大军加持的南明,如今已然风雨飘摇,前去对抗宇文泱的大军不过三十万。 虽然宇文泱也不过二十万大军,可是北晏这位护国大将军,岂是可小瞧之人,比起早就出兵的越,宇文泱这半月以来,已经夺了南明将近三十座城池,蚕食了南明一大片的土地。 “你说的这些本王都知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5 章 !不需要你再重复战报!本王让你来是让你出谋划策,不是虚论!” 公孙执撇了张佑一眼,眼神之中尽是嫌弃,被双面夹击的心情并不好受,更何况是自诩天下最强国南明的国主公孙执呢,他承受不住这个落差。 张佑并没有在意公孙执的训斥,他看着天下地图,眉头紧皱,一直在思考。 “王上,微臣觉得,北境的战事只能拖着,不宜急于收回被攻破的城池,由禁卫军拖着宇文泱,就算宇文泱再厉害,也不会打到白霁江,北晏的大军常年在陆地作战,不善水战,到了白霁江边,宇文泱有天大的本事也施展不开。” 白霁江乃是南明境内,横跨南明的一条大江,至宽之处达到了一百里,北晏的旱鸭子想要渡江作战,实在是太过困难,这一点张佑算的很准。 张佑:“此时应当着重于西境,加派人手与西昭速战速决,北晏是瞧着西昭拖着我南明才趁机来捣乱,只要西昭退兵,我们再聚集兵马着重于北晏,北晏的君王仲演心思太多,不够果断,就算宇文泱有抗衡我南明军队的能力,也会被仲演要求退兵。” 张佑抿着嘴唇,他的主意没有错,也算准了北晏国仲演与宇文泱的xìng情,这已然是目前最好的方策,南明形势的严峻绝对不能允许再有任何差池。 “若此时派遣小曹将军增援西境战事,一定事半功倍。”张佑喃喃道。 张佑这片极尽心血的肺腑之言,却没能听进公孙执的心中,公孙执做了七年的安逸独霸君王,怎能忍受被北晏压制着,多疑的君王又怎么会重用他疑心过的臣子。 公孙执冷眼瞧着张佑,冷笑了一声,“让逆臣带兵去增援西境?你怎么想的!若曹家逆臣叛国呢,岂不是戕害了我南明!还有,”握拳垂着书桌,“你竟然要本王放弃被宇文泱攻下的城池!放弃我南明的土地与尊严!” “被宇文泱攻下的城池,本王要全部拿回来!绝不会妥协,也不会拖着!你是悠闲文臣做的太久了,还是书生之气从未去除,竟然这般软弱没骨气!” “王上……” 张佑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他没想到公孙执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张佑自问从西昭出兵开始,便一心国事,思虑再三才向公孙执提出计策,公孙执不采纳倒也无妨,毕竟身为君王也要广纳群臣计策得出一万全之策,可张佑万万没想到的是,公孙执竟将他的心意全盘否定,全然踩于脚下。 “行了,你出去吧,本王现在不想看见你!”公孙执冷冷道。 张佑执着笔的手还在地图做标注,现下猛然跌落在地,他看着面前这个曾与他笑谈天下的人,心中生了无数凛然,张佑跪在地上。 “王上若厌弃微臣,微臣自然会离于王上眼前,可微臣方才的话并非是纸上谈兵,是衷心为王上为南明,此番战事来势汹汹却并不是巧合,定是有人在搅弄风云,王上切莫意气用事,定要思虑再三,谨慎行事啊!” 张佑重重磕了一头,南明如今的状况,没人比他更为了解,若此时公孙执还拿着他曾经诸侯霸主的身份,必然不会讨得好果子,就算公孙执厌弃他,他也愿为南明极尽谏言。 “张佑!”公孙执紧皱着眉头,看张佑的眼神怒中带着冰凉,“给本王出去!” 公孙执讨厌别人忤逆他,尤其是张佑!尤其在这个时候! “王上……” 张佑抬眸看着面前这人,这人是南明的君王,他到底是君王! 张佑低头叩首,“微臣告退。” 从御书阁出来,张佑的脸色苍白,十分的难看。走到王宫大门处,他突然停住脚步,回头望过去,将这富丽堂皇的王宫尽收眼底。 南明王宫尽显华贵,富饶奢侈。只是张佑却突然觉得甚是陌生,他初来南明王宫之时,公孙执还是满怀赤诚的君王,如今却变得这般多疑多虑,又自诩不凡。南明的命运会如何呢? 张佑心中尽是凛然,满目疮痍。 …… 羌国,望舒阁。 莫湮将一封书信递到百里捻,这是潜在南明王城的暗使加快传来的书信,自然是南明最近的情况,看着书信,百里捻没有一丝神情变化,直到看到书信之中一行字,让百里捻微挑了一下眉头。 “南明王与大夫张佑心生不合,张佑被圈禁在张府。” 百里捻随手将书信丢在书桌之上,公孙执和张佑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手下的人去过张佑府中吗?确定他是被圈禁?” 百里捻看向莫湮,虽然他也觉得公孙执和张佑必然会有分歧,可是张佑心思巧妙,百里捻还是谨慎为先。 莫湮:“主上,已经看过了,张佑人一直在府中,自从与公孙执大吵一架之后,便没有再出过府门。” 百里捻点点头,“这样一来,南明的情势便不会再有变数,我亦放心了。”百里捻唯一担心的便是张佑,张佑与公孙执不和,便于他有利。 “张佑有这般让主上担忧么?”莫湮为百里捻添了一杯茶,随口一句,在莫湮看来张佑不过就是众多书生之中,颇有学识的一人罢了,也没什么特殊。 百里捻却不以为然,他摇摇头,“我与张佑相识于南林竹亭,他虽活泼好说笑,但其实心思细腻,天下局势了然于心,若他为公孙执出谋献计,说不定被蛇缠住的南明,还能有一线生机,可惜现在公孙执不买账,这就有意思了。” 正如百里捻所言,张佑确实为公孙执献上了妙计,能为南明争取一线生机的计策,可奈何张佑依旧是心思细腻心怀天下的谋臣,而公孙执已然不是心怀天下的君王,他只顾着他的权利而已。 莫湮似懂非懂点点头,不过见百里捻嘴角带笑,他也颇为开心。 “对了主上,您让派遣去苍玉山官道的暗使已经传了消息过来,与您猜想的一样,苍玉山东边的几个小国,确实派遣了人进入南明的消息要塞,不过这些小国没有出兵夺取这几座城池的意图。” 百里捻虽然劝说赛戬之时,说过其他小国也惦记着苍玉山外的几座城池,可是他没说,这些小国并没有出兵的胆子。 百里捻抬眸往窗外瞧了一眼,眼神有几分冷,“有贼心没贼胆,惦记着这块肥ròu,但是却不敢贸然出兵南明,白白错失了这最好的机会。” 这些小国忌惮南明,还以为南明是天下霸主,殊不知他们的忌惮已经让这些小国失去了能够强大的机会。 “那羌王又会有这样的胆子吗?”莫湮问道。莫湮知道百里捻劝了赛戬,这个jiāo通要塞、信息枢纽,百里捻早就惦记着,若能握在手中,便可观天下局势,可若是赛戬像那些小国一样没胆识,那可就白失去了这块肥ròu。 百里捻将这份信心寄托在赛戬身上,又是否得当呢?莫湮心中对赛戬,没有太大信心。 而百里捻抿着嘴唇,眼神淡漠,不知道此时在想何事,半晌之后,他张嘴吐了两个字。 “他会。” 第三十八章 草原莽汉终入中原 西昭,北晏,进攻夹击南明,北晏宇文泱又攻下十几座城池,而西昭越却与南明惨战,不得进退。 正在西境战事尤其紧张之时,藏在苍玉山之北的羌国,突然出兵南明,三天之内攻下南明七座城池,拿下了南明设置在西境的消息枢纽,更是掌握了西境的jiāo通要塞。 羌出兵进攻南明震惊中原,大小各国均不知苍玉山后,竟有这样一个强国,没多少名声的小国,却在几天之内成为了各国学子谋臣的洽谈对象,羌终于出现在了中原各国的眼前。 此行是赛戬亲自挂帅,百里捻随行,五天内便驻扎在了陶阳城,陶阳城处于北晏南明与西昭中间位置,所有官道都需从陶阳经过,往西是苍玉山,此城是jiāo通要塞。 陶阳城中,有一高阁名为高鸣台,百里捻坐在高鸣台西窗下,对面有一和他下棋之人,这人倒不是刚打了胜仗,来到中原意气风发的赛戬,而是赛戬口中最是喋喋不休的大庶长。 百里捻落下一颗白子,他抬眸瞧着这位大庶长,虽然常听赛戬念叨,其实百里捻从未见过这位大庶长,还以为是一白发苍苍的老头,其实大庶长才三十余六,未到不惑之年,只年长赛戬十岁而已。 “百里先生的棋艺确实高超,我输了。” 大庶长丢下手中的黑子,其实还未到尽头,但是他已然看出了自己的败局。 “承让了。”百里捻淡漠一句,并未因为大庶长的身份有何恭敬,依旧如平时那般淡漠,捡着棋盘上的黑白子。 大庶长看着面前这位低眸捡棋子之人,并没有他想象之中那般的妖佞,偏多了几抹清冷,不过大庶长也不得不承认,此人容颜之盛,足以让天下百花失色。 “天下第一巧算南林神机子,人如传闻,当真有倾世之色,也怪不得蛊惑着王上,来了中原。” 大庶长的眼神并不友善,之前听闻赛戬在望舒阁藏了一位南境来的男子,他便心有不悦,如今只看他这张脸,大庶长更是忧心忡忡。宫廷富贾有好男风者,他并不讶然,更何况百里捻这样的容颜呢。 百里捻听了他的话,却轻笑一声,他面色微冷,“大庶长想说什么便直言吧。” “你来羌到底要做什么?又想在王上身上得到什么?你留在王上身边,到底打着什么样的主意?!” 大庶长语调夹着冷厉,问得也极具直接。他不相信赛戬把这人放在望舒阁,百般呵护,只是君子之jiāo,他也不相信百里捻没在赛戬身上动过心思。 百里捻放下手中的白子,抬眸看向大庶长,眸色微深,“羌不过一边陲小国,羌王也从未入中原,他身上有何能让我得的?” 百里捻这话说得更为直接,骨子里带着无尽的高傲和冷漠,仿佛赛戬和羌在他眼中不值一提。 “百里捻!” 大庶长猛然拍着棋盘,他断断没想到百里捻会是这样的姿态。 “百里捻!你不要以为王上护着你,你就可以目无尊长。” “目无尊长……”百里捻喃喃念着这句话,“若大庶长来特意来此处是为教我尊礼,那便请回吧,我向来无礼无义,教不会了。” 百里捻站起身来,高鸣台开着西窗,有凉风吹过,吹得百里捻的白纱轻轻飘dàng,他面色苍白,无尽冰冷。 “百里捻!本庶长只想提醒你一句,”大庶长怒气汹汹,突然站起身来,“你若是想攀附王上拥有荣华富贵,我倒无异议,若你一个算命的江湖术士,以色蛊惑王上牵扯这天下格局,本庶长绝不会让你留在王上身边!” 大庶长自赛戬登位便以为承袭大庶长的爵位,他决不能让不知来历的他国人,在羌搅动风云! 百里捻回眸瞧着大庶长,“大庶长若是这般担忧,那你便不该同意王上出兵南明,驻扎陶阳,难道你不知这是我的主意吗?” 让赛戬出兵南明,这是百里捻的主意,且赛戬也跟大庶长讨论过后,才调遣兵马,开阔方玉山的官道,进了这中原,而大庶长对此举也是同意。 可大庶长也正是因为这主意是百里捻所出,才来高鸣台见百里捻,他想知道是何种人,竟有这样看待天下局势的眼光和魄力,若是有才能之人,稍微敲打敲打,自然也可以重用于朝纲。 可是这百里捻,一不愿在朝为官,二对羌之事并不上心,却单单纠缠着赛戬,大庶长是真的担忧此人的心思,他到底意yù何为? “你!……你很好!” 大庶长狠狠甩过衣袖,转头扬长而去,本想敲打敲打百里捻,却没想生了这么一肚子气。 可是百里捻又怎是大庶长可以敲打之人呢。 百里捻低眸扫了一眼棋盘,并未将与大庶长的这一局放在心上,“莫湮,南明可有异动?” 如今的百里捻只会在中原战事上花心思。 三国围攻南明,北有宇文泱一路猛攻,西边有越紧紧咬住,赛戬一入南明便拿下了十座城池,眼看着就要支援到西昭,若羌和西昭合力,这西境的战场,公孙执也一定应付不住。 莫湮:“回主上,南明王已然稳不住阵脚,已经大发雷霆好几日,将最后一批禁卫军派遣来了西境,恐怕不日便会回攻羌,想要收回陶阳城。” “增援了多少禁卫军?”百里捻问道。 莫湮轻笑了一声,“十万。” 百里捻也挑了一下眉头,“仅十万禁卫军,看来公孙执手中也没有多少可用的军马了。” 莫湮点头,唇角带着讥笑,“号称百万大军加持的南林,五十万军被越拖着,三十万禁卫军被宇文泱打得落花流水,现在守住南明王城的军马也不足十万,南明王还有什么军马派遣进陶阳呢?” 南明的败事已然彰显,百里捻布棋之时他还未能看懂,如今却已经了然于心,可见南明也已经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 百里捻却恰恰没有那么放松,他捏着手中的棋子,眸色加深,“张佑呢?” “张佑?”莫湮有些意外,意外百里捻为何又问到了张佑,不过幸好有眼线盯着张佑的府邸。 “羌拿下陶阳之时,张佑曾匆匆忙忙,夜入王宫,似乎是求见南明王,在南明王寝宫前等了一夜,第二日才见了公孙执,不过两人并未谈妥,公孙执将张佑赶出了王宫。下面的人还听到张佑在王宫门前大喊大叫,闹腾了一整天。” “他喊什么?”百里捻抬起眸子,看向莫湮。 莫湮蹙眉想了几分,“似乎在说着什么小曹将军,应当是为一位将军请命,可公孙执并没有答应。” 百里捻心中已了然,他微抿着薄唇,眼神有些悲怆,“公孙执那般多疑,又怎会再用曹家人,张佑一腔学识妙计,到了如今还为公孙执考虑奔波,只是奈何,他跟错了人。” 他与张佑最先相识,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6 章 年前在南林竹亭下棋作画,谈论天下局势,张佑是有才华之人,亦有赤诚之心,当年他遇到公孙执,跟公孙执去王宫之时,百里捻曾挽留过他,可是张佑执意跟着公孙执去了。 一朝抉择,后路各异。 百里捻坐在陶阳城高鸣台的西窗下,瞧着外面的星空,让莫湮拿过了他的朱雀玉笔,执笔作画,只是脸色多了几分苍白,情绪沉闷。 赛戬进了高鸣台就瞧见百里捻形影单只一人,白衣冉冉的男子,手执朱雀玉笔,站在西窗之下作画,凉风拂过,他是那般单薄,又那般如画。 赛戬几步走到百里捻身后,“捻儿在画什么呢?” 赛戬的下巴抵在百里捻的肩头,视线从他耳边落到桌上的画作,百里捻又画了一副江山图,他似乎很喜欢画这万里江山。 “王上的铠甲硌到我了。”百里捻皱着眉头,面露不悦。 “啊?铠甲?” 赛戬立刻后退一步,低头看到自己的胸膛,这才发现自己还穿着铠甲,他挠挠头,“本王刚刚从军营过来城楼,忘记身上还穿着铠甲,硌疼你了吗?” 赛戬一边查看着百里捻的后背,一边利落地脱掉了铠甲,只着一件单衣,又朝百里捻靠了过去。 “这样硌不到了吧?” 赛戬靠着百里捻的后背,又将下巴抵在了他的肩膀,一只手搭在腰间,看着百里捻作画。百里捻的脸色有些难看,他放下了手中的朱雀玉笔,画作还未完成。 “王上作战好几日,也累了,回去休息吧。”百里捻推开赛戬,淡漠道。 赛戬皱起眉头,他半弓着腰,头低于百里捻的下颚,又抬起头从下往上看着百里捻,“捻儿你……你不高兴吗?” 如今的赛戬,已然能捕捉到百里捻细微的情绪变化,不再如同初见那般莽撞。百里捻低眸看着赛戬的眼睛,神情淡然。 “我累了,王上也累了,过几日南明会有军马支援,进攻陶阳,王上早作准备吧。” 赛戬看着转身而去的百里捻,眉头紧皱,他眼珠一转,想起一事来,又跟在了百里捻的身后。 “听说今日大庶长来过高鸣台,可是大庶长说过什么话惹得捻儿不高兴了?” 赛戬拽住百里捻的衣袖白纱,连忙解释着,“大庶长他老爱瞎cāo心,一贯絮絮叨叨,事无巨细,要是说了什么让捻儿不高兴的话,捻儿别往耳朵里进就好了,本王听大庶长的话,也是左耳进右耳出。” “捻儿就别生气了嘛。”赛戬脸上挂着无赖的笑,拉着百里捻的衣袖不松手,还在手腕上缠了一圈,没皮没脸的模样。 百里捻回眸扫了他一眼,眸色渐深,眸底寒凉。 “王上,你已经出了苍玉山,不再是辽阔草原的懒散闲王,羌也不再是无人知晓的边陲小国,你以为日子还像之前那样好过吗?如今羌三十万大军驻扎在陶阳城,天下各国都盯着陶阳城,不日南明就会有增援的兵马,而周边的小国也在蠢蠢yù动,此时你还拽着我的袖角,巧言令色。” “你把自己当做什么了?又把我当做什么了呢?” 百里捻从来不是供他消遣之人,他不在乎大庶长称他以色事人,但他绝对没有精力与赛戬纠缠,天下的形势还没有明朗,南明的战事也只是一个开始,他要做的事情还有太多太多。 “捻儿……” 赛戬有些手足无措,没想到百里捻会是这般冷漠,拽着衣袖的手缓缓滑落。 “捻儿不是说出了苍玉山,只要占据陶阳城便可以了么……?” “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羌已然出现在天下人眼中,大大小小的国家都会盯着陶阳城,你以为你打下陶阳城就可以了么?你守得住陶阳么?” 百里捻猛然扯过桌上一张地图,指着陶阳城北边的几个小国,“这个这个这个!这些个小国,他们现在正瞪着大眼瞧着陶阳呢,说不定这高鸣台之外已经布满了眼线,之前陶阳还是南明的城池,这些小国不敢妄自得罪南明,可你羌在中原眼中算什么?陶阳落到你手里,他们还不争前恐后地来抢夺!” “王上啊!你看清自己的处境吧!”百里捻猛然扔掉地图,语气冷厉。 若赛戬还像他在羌草原之时那般,这陶阳城根本守不住,而在中原乍现的羌,也会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 赛戬愣怔在原地,伸出手想要去拉百里捻,可是手停在了半空之中,他看着百里捻,有一种被欺骗的感觉。 “进中原前,捻儿可没说过还有这么多事端,既然这么凶险,捻儿为何……为何还要本王拿下陶阳?” “王上后悔了?”百里捻挑起眸子,微冷的眼神瞧着赛戬。 “不是后悔,只是……”赛戬有口难言,“只是本王不知道捻儿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我攻下陶阳城……捻儿,你到底想做什么……” 面前这位白衣冉冉貌色非凡的男子,他似乎并不是赛戬想象中的闲散文人,他似乎有什么要做的事情,而自己呢?自己对他而言,扮演着何种角色呢? 赛戬不知道这一点。 “我想做什么不重要,如今重要的是守住陶阳,我会全心全意为王上为羌谋划,使得羌在中原有一席之地,如果王上也想在中原站稳脚跟,就要听我的,不过你也放心,我不会害你,也不会害羌。” 这是百里捻唯一能给赛戬和羌的承诺,羌终究不是当年攻陷大姜的三个诸侯强国,也没有染指邺陵。 “捻儿,你……你是想要本王争天下吗?”赛戬看着百里捻,眼神深邃。 “何为争?何为不争?王上若想要立足于中原,便少不了动干戈,若王上只想待在羌草原狩猎赛马,即刻便可班师回朝,天下广袤也不只有羌,我会再寻愿意立足中原的国家,辅佐其主。” 百里捻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他要一位君王,一位守得住陶阳,想立足于中原的国家,若赛戬不愿意,他便要离开他。 “捻儿!” 赛戬猛然拽住他的手,“本王不会让你离开!” “那你就拎起你的铠甲,先去守住陶阳,今夜可不见得是安稳夜!” 百里捻甩开赛戬的手,他手下的人已经查探过,陶阳城边,已经有小国安排的几只兵马潜伏在城边小山,不知何时便会攻城,今夜亦是不安稳。 “好!本王会守住陶阳!” 赛戬攥着拳头,拎起地上的铠甲往外走去,也带着几分怒气,他走得凛冽,心情十分复杂,那拿下陶阳的喜悦早就被冲掉,心中全是纠结,不解,又不甘无奈,相信与不信在博弈。 在百里捻心中,他根本就不算什么吧,赛戬想着,脸色更是难看。 走出高鸣台,卫禹在等着赛戬,见他紧皱着眉头出来,心中满是疑惑,这进门前笑容满面,出门怎愁眉紧皱。 “卫禹!” 赛戬突然间停下脚步,“从此刻开始,你暗中守着百里捻,他有任何举动都告知本王!还有他手下的那个莫湮,我也要知道他的行踪!” 莫湮是百里捻的手和眼,百里捻所有的消息均会经过莫湮,这个人赛戬早就有几分怀疑。 “属下遵命!”卫禹虽然不解,但还是拱手应着。 赛戬回头看着高鸣台,那里还露出一抹白影,他本以为他会把他抓在手中,现在才明白,他根本就是随时能飞离自己的白鸽。方才他有些懵,现在想来百里捻今夜说话的口气也好,言辞也好,透着一股子傲气,他其实没把自己看在眼中吧。 赛戬猛然甩了一下衣袖,怒气与不甘。 转头走了几步,赛戬又停了下来,泄愤一样大喊了一嗓子,抬脚便踹烂了花盆,攥着拳头狠狠砸在柳树干上,手背渗出了血。 “王上,您这是做什么!” 卫禹皱着眉头,赶紧往前,却被赛戬甩开了手。 “卫禹,”赛戬的声音淡了下来,有些无奈,带着妥协。 卫禹:“王上,属下在。” 赛戬低着头,“方才本王对你说过的话,你当做没听到吧,不用跟着捻儿,捻儿他……他说过是全心全意为本王与羌谋划……,本王不能对他这般不信与提防。” 卫禹愣怔在原地,他没太领会赛戬的意思,也没太明白赛戬此时的纠结,只觉得他现在不好受,脸色十分难看。 “属下明白了,只是还请王上不要……不要太过忧虑啊。”卫禹从未见过赛戬这番模样,这还是那个肆意洒脱的草原之王么。 赛戬手还扶在树干上,他缓缓抬起头,看着晴朗的也夜空,夜空很是清晰,瞧得见明亮的星星,可是赛戬的眸色却深了许多。 “卫禹,这中原跟本王想象之中,截然不同……” 第三十九章 羌之势惊天下 中原战事日益猛烈,因为羌出兵,西境的战事已然不再是势均力敌,西昭与羌均在南明西边边境的两边攻袭,南明派遣的十万大军还未到陶阳城,便被赛戬在城外小山突袭,十万增援军全军覆没。 赛戬这一举不仅震惊了公孙执,也让算是友军的越颇为意外,最重要的是震慑了周边的小国,仿若告诉这些对陶阳还虎视眈眈的小国,他赛戬并不是不自量力出兵南明,而是势在必得! 当然,这突袭南明增援军的计策,出自百里捻之手。 南明边境,西昭大军的军营中。 一身戎装的越看着快马传来的战报,表情有些复杂,这不是前线的战报,而是从陶阳城传来的战报。 “陶阳的战报,南明军大败,不是好事么,王上怎么这般表情。” 这战报是越织心递给的越,她已然知道陶阳城的情况,羌王赛戬拿下陶阳在内的二十座城池,灭掉南明增援的十万大军,陶阳周边无人敢再对赛戬手中的城池动心思。 “长姐,你觉得这是好事么?”越放下战报,抬眸看向越织心,眼神复杂。 越织心轻抿着嘴唇,倒比越镇定,“万事有得亦有失,当时百里先生承诺羌会出兵助西昭一臂之力,如今算是兑现了承诺,可是百里先生乃是羌的谋士,怎会没对羌考虑,怕是早就把目光放在了陶阳城,才会对王上有承诺。” 越扶着额头,一脸烦躁,“对南明出兵之时,本王也看中了陶阳城,可是陶阳离着西昭远,本王还想打倒南明,班师回朝之后收了陶阳城,现在赛戬驻扎在陶阳,这陶阳城就算本王有再多想法,也亦是不能再碰!” 越织心点点头,她俏眉微蹙,她明白越心中的纠结。 “羌出兵,我们本来就是承情,现下羌王驻扎在陶阳,于情于理我们又怎能去讨要陶阳城,若我们去夺取陶阳,岂不是无情无义,失信于天下。”越织心苦笑一声,“怕是百里先生当时立下承诺之时,已然算到了今日。” 羌出兵是援助西昭的名义,现在打下陶阳城,西昭想要陶阳是绝不可能,否则岂不是忘恩负义。 百里捻这一招感情棋,下得太绝又太准! 越握紧拳头,猛地砸向桌面,“是本王失策,不该对此人太过信任!” 越织心却摇摇头,她轻拍着越的手臂,“王上此言差矣,百里先生从未对王上有过妄言,该兑现的承诺均兑现,他终究是羌的谋士,自然会以羌为先,王上若能争取过此人来,定对王上的宏图大业有所助力。” 乱世之间,何为信任,越织心心思细腻,虽是女儿身,但实则是越身边最具谋计的人,她知道百里捻的神算妙计,自然想把他拽到越的身边,若能如此,她也会放心一些。 “本王已经争取数次,可是……可是百里捻他不愿意!” 越有几分愤懑,他亦知道百里捻有才,也有收拢之心,可是百里捻却软硬不吃。 “也不知道赛戬给了他什么,竟然让天下第一妙算的南林神机子,这般死心塌地跟于他的麾下,本王着实不懂!” 越织心也叹了一口气,微扶着额头,咳嗽几声,“长姐心思浅薄,亦不懂此人的心思。” “长姐这是说得什么话,长姐为本王为西昭殚精竭虑,身体不适还跟随本王征战,本王只觉对不起长姐。” 越连忙扶着越织心,坐到软座之上,赶紧让丫鬟倒了杯茶,亲手递给越织心。越织心一贯不好,可她不放心越一人征战南明,便拖着病躯随军而行,为越谋划兵阵,越能拿下南明二三十座城池,越织心有一半功劳。 越心疼长姐,可是却也不得不拖着越织心来军营,他身边可用的谋士太少。 “你我至亲,我为王上为西昭谋划,天经地义,王上不必愧疚。只是……”越织心捻着手帕捂住嘴角,“只是长姐身子不好,也不知能陪王上到何时,王上定要笼络天下有才智之人,方可在这乱世站稳脚跟。” “长姐别说这样丧气的话,长姐身子定会好转,本王会寻尽天下名医,为长姐医治病疾。” 越织心抿起唇角,微微一笑,“王上不用担心,我这副残躯有何重要,重要的是西昭与王上。王上若不能招致百里捻来西昭,也可换个思路,羌如今已经不是当初的边陲小国,已是天下不可忽略的一国,赛戬手握陶阳城这一消息与jiāo通枢纽,又有百里捻帮之谋划,君臣齐心,兵将威猛,不容小觑。” 越织心微抬眸子,眸色渐深,“若我们动不了百里捻,为何不能在赛戬身上动点心思,百里捻想要什么你我不知,那么赛戬呢?若能投其所好,保障西昭与羌的友好邦jiāo,对西昭而来也是一善事,最好能在赛戬身旁安chā|我们的眼线,也便及时了解羌的动向。” 越织心这话说进了越的心中,他对百里捻无计可施,可百里捻所在的羌已然不是之前的边陲小国,不得不防备,毕竟羌可处在西昭之后,若对西昭有何作为,越定会措手不及。 “长姐所言甚是,可是赛戬那个莽撞汉子,本王怎么投其所好,美人?钱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7 章 ?还是要何物?!” 越不喜与赛戬jiāo涉,如今却不得不jiāo涉,这种心情一点儿都不好。 越织心低眸思虑着,半晌之后才抬起眸子,“与羌联姻吧,王上攻下东边那城池之后,离着陶阳城便近了,王上护送我去陶阳吧。” “长姐亲自去陶阳?” 越站起身来,他瞧着越织心平静又极美的脸庞,眉头紧紧皱起,“长姐是想自己做西昭在羌的眼睛吗?” 越织心看着越,笑中泛泪,“不能为王上征战沙场,但愿为王上极尽全部。” 起初越想与羌联姻,越织心是有几分不愿,但到了如今,越织心却先提出此事。 “可是上次联姻,赛戬他不愿……本王不想长姐受委屈!” 越握紧越织心的手,长姐是他的至亲,七年间辅佐谋划,为他殚精竭虑,如今连自己都谋划了进去,只为他与西昭。 “王上送我去陶阳便可,不必担忧。” 越织心拂过越的脸颊,她这位弟弟已然成大,会成为西昭最强大的君王,西昭也会成为天下强国,称霸天下之心不只藏在越心中,病弱的越织心亦有雄心壮志,她要这天下国土尽入西昭,一雪当年邺陵之耻!为父王报仇雪恨! …… 因为羌的突然显现,不只是西昭心有所思,最为震惊和愤懑的乃是南明王公孙执。 南明书房,公孙执狠狠攥着手中的战报,将其蹂躏成团,又狠狠摔在地上。 “这个赛戬又是哪里冒出来的!一个野蛮子竟然也敢犯我南明!” “问你话呢!派遣的增援军呢!为何连个消息都没用!”公孙执盯着跪在堂下的大臣,怒气冲天。 “回……回王上,增……增援军,还没进陶阳,便遭受了埋伏……殒没了。” “你说什么!?” 公孙执瞪着大眼,不敢相信的眼神,陶阳离着南明王城颇远,公孙执得到消息比越要晚,快马加鞭的最新消息,此刻才进了南明。 大臣瑟瑟发抖,“十……十万禁卫军,全军覆没了……” “废物!废物!一群废物!” 公孙执抬脚踹在了大臣的肩上,将其狠狠踹倒在地,因为愤怒,眼睛涨得通红,满是血丝,脖颈间青筋暴起,公孙执的怒火无法掩饰,全部bào发。 北境与北晏宇文泱的对战,越来越招架不住,现在连西境的战场都被破了,北晏西昭羌三国夹击南明,南明的败事已然显露在公孙执的面前,这时他才想起张佑的话。 “战事不是偶然,是被人蓄意牵引,王上切莫意气用事。” 公孙执紧紧攥着拳头,看着堂下跪着的大臣们,全部噤若寒蝉,没一个人敢抬头,也没人给他贡献谋计。 瞧着这些人,公孙执突然间冷笑了一声,心中有几分凄然。 “都滚!去请张佑过来。” 到了这时,他才念起张佑的好,只不过张佑已经被他关在府宅许久,也不知会不会再入王宫呢。 第四十章 南明又该何归? 王宫里的人深夜进了张佑府,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张佑便披着披风乘着轿撵进了南明王宫。 公孙执还在担心张佑会不会生气而不肯入宫见他,殊不知张佑从未思虑过此事,他满脑子都是南明当今的形势,如何为王解忧,根本就没有公孙执以为的那般小气。 “微臣见过王上。”张佑匆忙行礼,脸色焦急,生怕让公孙执等久了。 公孙执瞧着急忙赶来的张佑,突然有些苦笑,他猜忌了这么多人,不该猜忌张佑。 “爱卿起身吧,如今南明的形势极其不利,本王还……还望爱卿能助本王一把……” 公孙执的话说得一点儿也不利落,放下了他为王的姿态,让他别扭。张佑却全然没在意公孙执的神态,他的视线一直在木桌的地图之上。 “王上不必多言,如今南明形势严峻,微臣一定为王上与南明极尽所能。”张佑指着桌上的地图,“微臣听闻羌出兵攻占了陶阳城?” 提到此事公孙执脸上染着怒色,“这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小国,不仅攻占了陶阳,连同周边方圆百里的城池一并拿下,且本王的增援兵全部殒没城外,是本王小瞧这边陲小国了!” 听到增援兵全军覆没,张佑的担忧更是明显,他喃喃念着这个名字,“羌、羌……” “可是百里先生曾去的羌?” 公孙执冷笑一声,“百里捻现在就在陶阳城羌王的麾下!” 当日百里捻离开南明之时,公孙执便觉得此人去苍玉山甚是蹊跷,果不其然,如今他竟辅助羌王强占了陶阳城! “百里兄他……” 张佑皱着眉头,有些失望又有些难以相信,当日百里捻来南明朝贺之时,表明了羌并无争天下之心,如今羌却出兵南明,且百里捻随行,他这是何意? “本王当日便不该放他走!若是不能为我所用,应当杀之!”公孙执狠狠道。 张佑叹了口气,“如今说这些已然无用,紧要的是当前的形势。北边宇文泱已经攻打到了白霁江,虽然攻占了我南明无数国土,可是宇文泱一旦到了白霁江边,他便再无法向前,王上且派兵拖着便可。” 公孙执虽有不甘,但还是点了点头,此时他也少了之前的锐气,了解到如今南明的情形有多严峻。 “那西境呢?派遣兵马与西昭速战速决吗?”公孙执问。 张佑盯着地图瞧了许久,这个问题萦绕在他脑海也有许久,可是张佑却摇了摇头,“若是羌还未出兵前,此招可信,可如今羌攻占陶阳城,眼看着便与西昭的军马联合,南明的兵马对付西昭还可,若是对抗西昭与羌的联合兵马,恐怕便难以得胜。” “南明的好时机已然过去。” 张佑脸色满是心痛与忧心,倒也没有埋怨公孙执错过了时机,可是公孙执的脸色却十分的差劲,他攥着拳头。 “爱卿是在责怪本王么?” 张佑一愣,抬眸看着公孙执,有些生气。“王上!到了如今,您还在思虑这些无用之事吗?微臣从未责怪王上,王上能否暂且放下猜疑!” “本王……” 公孙执有些说不话来,看着张佑诚恳又忧虑的眼神,他咬了下嘴唇,妥协道:“本王……本王知道了。” 张佑也没空与公孙执辩驳,南明的战事已经够他忧虑,哪有精力与公孙执再议这些。 “王上,西境形势复杂,微臣一时半会儿也没有可行的法子,南明的军马粮草已然不足,速战速决难以做到,持久战南明吃不消,若能休战才是最好,可是西昭不会在此刻休战……” 张佑捏着额头,愁容满面,饶是神机妙算如他,也很难解决如今南明的困境,想要反败为胜,何其困难。 “那本王与爱卿在此商议谋划吧,定能决议出一条对策。” 公孙执柔和了许多,他皱着眉头瞧着地图,南明这把好棋,被他自己下成了这一片残局,他能怨得了谁呢。 张佑点点头,坚定道:“定能决议出一条对策。” …… 苍玉山之东,陶阳城内,高鸣台。 百里捻还在作画,莫湮半跪在百里捻的跟前。 “主上,北境传来了新消息,北晏的宇文泱已经攻打到了白霁江边,南明已然招架不住,任由宇文泱的兵马驻扎在白霁江边。” 百里捻挑起眉头,“宇文泱的步伐倒是快,这么短的时间,便到了白霁江边。” “宇文泱正在准备渡江,南明军马竟也不抵抗,若是让北晏的军马先攻进了南明王城,这天下岂不是北晏的了。”莫湮有几分担忧。 百里捻却轻笑了一声,“北晏军擅长平地作战,渡江水战不是宇文泱的强项,且白霁江宽处可达一百里,想要渡江可没那么容易。不过,” 放下手中的朱雀玉笔,“不过宇文泱已经到了白霁江边,北境的战事便会拖延下来,西境的战事才是重中之重,我们要加快脚步了。” 百里捻抬眸看向窗外,眸色渐深,如今已经深秋,夜晚寒凉,风也凛冽了几分,吹在他的身上,显得更为单薄,却也风中坚毅。 百里捻正低眸思虑着,楼梯处传来了有力脚步声,他睫毛微微颤动,知道是赛戬进了高鸣台,便扫了莫湮一眼,莫湮会意,转身消失在窗外。 赛戬踏进了高鸣台阁楼,只看到百里捻坐在软塌上,抬眸正瞧着他。赛戬正想要赶过去,嘴角还未勾起,又想到了那日百里捻的话,便收敛了几分,不再莽撞奔过去,而是走到百里捻对面坐下。 “捻儿知道是本王会来么,在等着本王?” “王上这么晚来高鸣台,是有要事吧。”百里捻没回答赛戬的话,而是随口一问。 本想着百里捻也许会说些柔和的话,赛戬有些落空,但还是点了点头。 “越护送了一位使臣过来,已经进了陶阳城,人就在高鸣台东边的阁楼,大庶长在与之jiāo谈,应当是说联合攻打南明之事吧。” “西昭王护送了一位使臣过来……” 百里捻喃喃念着这句话,又抬眸看向赛戬,“有大庶长把关,那王上去见便好,为何要来这里?” “本王……” 赛戬有话难言的模样,他看着百里捻,眉头已经皱成了一团,十分烦躁。 “王上这是怎么了?有话说便是。”百里捻轻声道。 “本王……”赛戬还是说出了口,“西昭来的使臣是长公主越织心,本王去见她干什么!” 百里捻微怔一下,睫毛微微闪动,又极快维持了平静。 “即便是西昭的长公主,来此的身份也是西昭的使臣,王上为何见不得,还是说有其他事情?” 百里捻还真是说中了,赛戬抬起眸子,有些憋屈地看他一眼,又长长叹了口气,带着烦躁。 “大庶长想让本王与西昭联姻,娶西昭长公主,就是来的这个越织心,这个长公主也真是有意思,千里迢迢亲自赶着来嫁给本王,本王竟是不知道自己还有这样能耐。” 大庶长与赛戬谈及此事时,他头疼得脑袋yù裂,且不说赛戬本就对越织心没心思,单说和西昭联姻,赛戬就一万个不愿意,羌与西昭一衣带水不假,可如今羌占据陶阳及其周边,西昭往东扩张几百里,地图版面早已不同。 放西昭公主在自己的王宫,可不见得是一件益事,赛戬这点还是考虑得到。 “王上不想与西昭联姻?”百里捻随口问了一句。 “当然不想!本王好好的,为何要把西昭的眼线放进羌王宫!” 百里捻眸子微抬,轻勾了一下唇角,几分意外,“王上竟还能想到这一点。” “本王确实不爱动心思,但是本王又不傻。” 赛戬撇了下嘴角,这种被百里捻轻视的感觉并不好,他半躺坐在软垫上,抬头看着对面正襟危坐的百里捻,“捻儿,你去帮本王把那西昭公主打发了吧,本王一见那西昭公主还有那喋喋不休的大庶长,脑袋就疼!捻儿帮本王打发了她好不好?” “不好。”百里捻一脸平淡。 “为什么呀?!” 赛戬猛然坐直身子,不解地看着百里捻,“难道捻儿也像大庶长一样,让本王娶那西昭公主?” 百里捻抬起眸子,面色清冷,“是否与西昭联姻,这是王上的事情,王上抉择就好,只是此刻不宜送西昭公主回去,西昭越的兵马已经攻进了陶阳城的临城,派越织心来陶阳城也有联合攻南明之意,你现在就送越织心回去,岂不是告诉越不想与之联合么?” “可是本王就是不想与越那小子联合啊。”赛戬丧着一张脸。 百里捻:“……” 百里捻也真是无法与赛戬jiāo流,他蹙起眉头瞧着赛戬,脸色有几分难看。 “捻儿你别生气。”赛戬挠挠头,他瞧出了百里捻的不悦,“若是要联合西昭攻南明也可以,本王已经入了中原,知道自己不能再如以前那般,中原这趟浑水,不前进就是后退,本王会和西昭联合,只不过联合归联合,本王可没有要联姻的意思,要是产生了什么误会,那西昭公主赖在本王手里,那本王岂不是赔死了!” 听着赛戬这浑话,百里捻竟笑了出来,这是哪门子的歪理,百里捻无奈抿唇,“王上若不想和西昭联姻,就暂且把西昭公主放在陶阳城中,不去见便可,他日班师回朝,再送回西昭。” “如此一来,也等于拿走了越身边的智囊,没有越织心的聪颖才谋为越谋划,越定也不似之前那般畅快。” 百里捻眸色渐深,越织心对于越和西昭来言,可不只是一位尊贵的公主这般简单,越织心的才智谋略,不输一众谋臣。 赛戬的脸上还是挂着愁容,喃喃自语,“这么厉害的公主啊,那更不能留在羌,捻儿一个本王就招架不住,这么多聪明人围着本王这迟钝之人,本王岂不是得头疼死。” “王上!” 百里捻皱着眉头,十分不悦,这比拟他甚是不喜。 “咳咳咳,”赛戬赔着笑脸,“本王说浑话呢,捻儿别生气,本王不送西昭公主回去,就放在陶阳城最西边的阁楼里,让她自己待在那里,本王惹不起还躲不起么。” 挪到了桌对面,赛戬往百里捻身边凑了凑,“捻儿,你也不想本王娶西昭公主对不对?” 赛戬扬着一张脸,笑得有几分傻气,这刚刚收敛了没几天,无赖的本质又显露了出来,百里捻瞧着面前这人,眼波微dàng一瞬,面色又恢复了淡漠。 “方才说过了,此事王上决断就好,这娶与不娶都可,只要此时不与西昭有分歧,能保障联合攻下南明,西昭公主并不重要。” 他不在乎此事,也并不想要在此事上花心思,只想稳住如今的局面,不给南明反败为胜的机会,他所思所想,只有如何让羌和西昭联合攻陷南明。 可是这个回答听进赛戬的耳朵里,却有几分失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8 章 戬脸上的笑意都散了下去,“捻儿只想要本王往东进攻么?” 百里捻抬起眸子,“不然呢?王上留我一谋士在身边,不就是为了谋划王上向往的中原天下么?” “本王……” 赛戬眉头猛皱,顿了许久,突然站起身来。 “本王要什么,捻儿你知道!” 不等着百里捻言语,赛戬转身便往外走,出了苍玉山之后,赛戬似乎也长了不少脾气,凡是提及中原、天下之事,总是这么易怒。 百里捻回眸看了赛戬背影一眼,脸色也yīn沉了几分。 第四十一章 张佑巧思何解南明之围? 西昭与羌的联合书信,从陶阳城传到了越的军营。 不日,两国联合大军,同时往东行军,相互配合攻陷南明数几十座城池,向东扩展了近千里,两国总共拿下南明三分之一的土地,眼瞧着就攻进了南明王城边缘,其势不可挡。 南明的败事一目了然,北境被北晏吞噬了也有千里,北晏的边境已经扩展到了白霁江北岸,南明一半的土地落入三国手中。而南明的军马已经损失多半,剩余的残兵,已然没有了对战的士气。 南明王宫,公孙执坐在大殿龙椅之上,战报跌落在脚下,此时的他反倒面色平静,只是空滞的眼神,透露着他此时的无力。 “王上……” 站在身旁的张佑,皱眉看着公孙执,内心无比沉痛,仅半年光景,从春意盎然的南明成了深秋残败的南明,天下霸主的公孙执也成了如今踌躇忧虑的模样。 “张佑,你说本王如今如何是好?”公孙执低着头,声音夹着苍凉。 张佑咬着唇角,上前紧抓住公孙执的手臂,“王上,南明虽败与三国,但南明立于天下几百年,不是随随便便被灭掉的,只要王上还在,南明还在就会有转机!” 公孙执抬起头,满是惆怅的目光落在张佑的脸上,“爱卿这是何意?” 张佑紧紧皱着眉头,许久之后,下定决心吐出两个字,“议和!” “我们议和吧王上,只要还保留着南明千里的土地,我们就有东山再起的一日!” 公孙执看着张佑悲愤又坚定的面庞,眼神闪过一丝微光,他的心情极度复杂,绝望中带着一丝希望,坦然又被张佑带得有些坚定。 有张佑如此的人在身边,才是他不幸之中的一大幸吧。 公孙执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呼出。 “好。”公孙执缓缓道。 …… 三国夹击南明,正是水深火热之时,南明派遣使臣张佑前去西昭议和。 张佑只身一人前往西昭越的营地,越听闻南明来的使臣乃是大夫张佑,念及当日去南明朝贺之时张佑的照拂,特地在军营设置了宴席,十分尊敬地接待张佑。 张佑对越的印象本就不错,虽然此行是为南明向西昭求和,但与当日姿态并无两样,依旧是待人风趣亲近的张佑。 “许久未见,张大人亦如往日,越还未谢过张大人当日照拂之情,此酒便当谢礼,多谢张大人当日照拂。” 越端起一杯酒,向张佑举杯示意后,昂头一饮而尽,尽是赤诚。 越这般赤诚,张佑也没有耍花qiāng的意图,他淡淡一笑,端起酒杯亦是饮尽。“当日不过是举手之劳,只是倒没成想,再与王上相见会在军营之中,也未成想,会是今日的局面。” 越不再是南明的附属国少主,反而成了危及南明的强国,现下角色倒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越皱了一下眉头,虽然他对张佑颇为欣赏,可他终究是南明的使臣,是为南明而来,南明和西昭乃是针锋对麦芒。 “方才一杯酒是与张大人叙旧情,与张大人再饮这杯酒后,张大人是南明的使臣,而本王乃是西昭的君王。” 越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张佑看着越,心里叹气一声,他也颇欣赏越,可是立场不同,无法共事。 张佑也端起一杯酒,“在下敬王上。” 一杯酒饮罢,张佑开门见山,“在下此行,是想代吾王与西昭议和。” “议和?”越挑起了眉头,“那南明王是托张大人带了何种诚意与本王呢?” 越也开门见山,想要议和,必然要拿出诚意来。 张佑从怀中掏出一方描绘这天下山河的绢布,铺在木桌之上,手指蘸水在绢布上划过。 “从此处往西的三十几座城池,近千里的土地归西昭,从今日起西昭不再向南明朝贡,而……而吾王愿每年向西昭贡粮千担。吾王已然拿出最大诚意。” 张佑眼神闪过一丝怅然,但很快便恢复了镇定,而越瞧着桌上的绢布,南明王确实已将靠近西昭的几座城池给了他,包括往东面前这两座他还未攻下的富饶之城。 可是越却挥起衣袖,“这城池已尽在本王掌控之中,本王为何同意议和,若本王长驱直入南明,连南明王城都在手中,区区几座城池又算的了什么呢?” 张佑听着越如此嚣张的话,不但没有生气,反而笑出了声,他半捂着嘴,抬眸看向越。 “王上,西昭军三十万,南明军亦还有三十万,两军殊死对峙的话,王上有几成把握攻进南明王城呢?” 张佑手指又指向绢布,“如今南明确实一团败北之势,造成如此败事的却不只是因为西昭军,北境北晏的宇文泱驻扎了白霁江,虎视眈眈,而与西昭同在西境的羌,主军在陶阳城,先锋已经攻打到了旁边的临城,也是不容小觑。南明是彻底败了,可是他们呢?王上的西昭呢?” 张佑这一席话让越皱起了眉头,他有几分不解,抬眸看向张佑,“张大人说这番话是何意?” 张佑微微一笑,“如今南明被三国围攻,已然惨败,但南明屹立多年骨气还是在的,所以不管哪一国攻进南明王城,吾王都会殊死搏斗,势必与之同归于尽,若西昭先攻进南明王城,与吾王激战,即便吾王败了,你的西昭军也不会讨到多少便宜,到时保准也是损失惨重,军马所剩无几。” “而此时的北晏和羌呢,是否会坐收渔翁之利呢?北晏与西昭可并没有多少jiāo情,而羌是突然崛起的塞外强国,王上能有把握羌不会在王上进军南明王城之时,动什么心思么?西昭王城可就在羌的眼皮子底下。王上可别忘记了七年前的邺陵之战,西昭是如何攻进大姜王城,又是如何被两国友军歼灭于邺陵。” 七年前的邺陵之战,是越心中永远无法磨灭的伤痛,还是少年的他,在那场激战之中,目睹了无比尊贵的父王是如何成为了阶下囚,昔日强国西昭是如何成为了南明的附属国。 越攥紧拳头,“谈及邺陵之战,张大人难道就不觉心颤么?本王的父王可是亡于南明!” 张佑皱起眉头,许久之后才叹了一口气,“老西昭王之事,在下十分愧疚,吾王亦是愧疚,老西昭王确实亡于南明的横院,也是中dú而死,不过王上……” 张佑眼神真挚,眼神之中带着一抹无奈,“老西昭王当真不是南明人下的手,那dú整个南明都不曾有,在下与南明有失察之责,但却无残害之罪啊!” “到了如今,你与公孙执自然有千百种借口,本王连父王的尸身都不曾见过,当然由着你胡说。” “王上,您难道不曾想过,吾王有何理由对老西昭王下手么,老西昭王乃是在南明为质,一旦出事立刻硝烟四起,王上且看因为老西昭王之死,南明不是有了灭顶之灾,吾王对老西昭王绝无杀心,恰恰是有人在南明与西昭之间搅弄风云。” 张佑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方手帕,手帕上有一片黑红色的血液。 “这是老西昭王身亡之时,在下在他嘴角擦下,这黑红色血迹之中带着一股淡香,在下钻研许久亦是得不出答案,且……且老西昭王没有下葬,尸身仍在南明横院,若王上想要,在下会派人送来。” “父王尸身还在!?”越瞪起眼睛,有几分激动。 张佑点头,“未查出何dú,也未查出下dú之人,在下便私自保存了老西昭王的尸身。” 越握紧拳头,“立刻给本王送到西昭!” 张佑:“在下归南明一定会奉上,不过,南明与西昭议和之心诚恳,也请王上看清天下局势,若与南明打得你死我活,这天下又会是谁得益呢?怕会是北晏一国独大,羌后起之秀,他日天下无南明,亦无西昭啊。” 张佑的话到底进了越的耳朵,即便他因着老西昭王之死会南明恨之入骨,可是张佑说得没错,北晏和羌不得小觑,七年前西昭就是因为先一步攻进大姜王城邺陵,后被北晏和南明背叛,惨败于邺陵,一蹶不振,七年才重新站起来。 越不能让西昭再重蹈覆辙,这根刺狠狠扎在他的心中,他不得不防备,也不得不小心。 “议和之事,本王会好好斟酌,不过……” 越看向张佑,“父王之死跟南明跟公孙执也逃不了多少干系,就算不是公孙执所为,父王在南明这七年所受过的苦,也不是能泯灭掉的,本王要公孙执昭告天下,拜祭父王,亲自将父王的躯身送回西昭!” 老西昭王受辱七年,这不但是越心中的至痛,更是西昭子民的至痛,他要给让父王瞑目,亦要给西昭子民出一口气! “这……” 张佑皱着眉头,越的要求有些过分,公孙执乃是南明的君主,怎可为他国亡主送葬,岂不是贻笑天下,况且公孙执的xìng子张佑再了解不过,他又怎会甘愿受这屈辱。 “张大人有异议?”越看向张佑,眉梢带着威严。 张佑苦笑一声,“王上若要为老西昭王讨回颜面,也大可不必用这样的方式,张佑来此处,所言所思虽为南明,但并无任何妄言,天下形势如何,张佑均已坦然告之,西昭与南明此时不宜针锋相对,还望王上多思多虑啊。” 张佑拱手行礼,微皱的眉头之下,眼神也带着赤诚与忧虑。越虽憎恨南明与公孙执,但他知张佑此人是赤诚坦dàng之人,与他分析天下时局亦无妄言。 越微叹气,“本王没有为难张大人之意,当日承蒙大人照拂之恩,本王也知,父王身在南明横院之时,张大人多有探望,仁义至极,只是本王乃是西昭的君王,议和与送父王回西昭之事,本王还要再做考虑。” “王上重情重义,在下心中亦是了然,惟愿王上斟酌行事。”张佑再次拱手,他已然为南明尽力,剩下的还要看越的意思。 越扶过张佑,“张大人此行也是一路劳心劳力,此刻不论天下,只管斟酒叙情,张大人请。” 越端起一杯酒敬与张佑,张佑嘴角难得露出一抹淡笑,与越碰杯共饮,若是不谈及南明与西昭,越与张佑也是相言甚欢,彼此惺惺相惜。 营帐之中,两人促膝夜谈,烛光摇曳,甚为和谐。 第四十二章 捻儿,你到底是何人? “什么!退兵了?!” 驻扎在西昭军营没有一百里的羌赛戬军营中。 赛戬听着前线奏报,西昭已经准备退兵,这一消息让赛戬瞠目结舌,他万万没有想到,越会在马上攻进南明王城的紧要时刻,准备退兵。 “越这小子的脑袋里都是茅草么?居然在这个时候要退兵?”赛戬眉梢上挑,满眼都是嫌弃。 百里捻就坐在赛戬营帐的软席之上,深秋之末渐入冷冬,尤其夜晚,天已然冷得锥心,百里捻在炉上煨着热酒,他瞧着炉上的青烟,眉头微皱。 “捻儿,本王实在想不透,这越为何要在此时退兵?”赛戬看向软席之上的百里捻,眼神之中尽是不解。 百里捻抿着薄唇,看向营帐外,“莫湮呢,他为何还未回来?” “莫湮?”赛戬不明白此时百里捻为何会提及莫湮,他知道莫湮去为百里捻打探消息,赛戬回头看了一眼,卫禹好像也未回来,莫湮离开之时,赛戬也派了卫禹跟去。 约莫一个钟头之后,莫湮才进了营帐,后面跟着卫禹,莫湮的脸色不太好看,卫禹更是撇着嘴角,他脸上带着伤,可见之前跟人动过手。 “怎么现在才回来?” 赛戬先开了口气,他看着卫禹的脸,“你脸上怎么回事?” 卫禹有几分羞愧,“路上走得太快,被树枝给划了。” 说罢冷眼扫了莫湮,其实是他跟着莫湮去南明,回来之时被莫湮揪了出来,两人动了手,卫禹哪里是莫湮的对手,吃了亏又不甘心,一路从南明王城打到了羌营帐前,方才罢歇。 赛戬倒没在意,点点头,而百里捻更不关心这些闲事,他抬眸看向莫湮,眼神有些冷,“迟了一个钟。” 莫湮的脸煞白,猛然跪下,眼神尽是内疚,“属下耽误了主上的要事,自刑罚一刀!” 莫湮从腰间拔出短刀,在自己腿上狠狠划了一刀,鲜血瞬间染红裤脚,触目的血滴在地面之上,莫湮的此举颇让人意外,尤其卫禹张着嘴不敢相信的模样,赛戬也皱了一下眉头,他倒没成想百里捻的人如此狠厉,可见百里捻对待属下的严苛。 全营帐只有百里捻脸色未变,他的眸子转到赛戬身上,“王上今日怕是累了,且回去休息吧。” 赛戬看了莫湮一眼,又看向了百里捻,“捻儿有话与下属jiāo谈,本王不能留下么?本王也想了解南明的情况。” 百里捻眉头微皱,以往赛戬不会执意留下,今日他也是蹊跷,百里捻顿了许久,没再赶赛戬离开,而是看向了莫湮。 “南明情况如何?”百里捻问。 莫湮扫了赛戬一眼,显然他的留下让他甚是不悦,可百里捻没说什么,莫湮只能听主上的话,开口作答。 “回主上,盯着张佑府邸的人被拔了,属下迟钝,现在才得到消息,张佑从几日前便进了王宫,一直未曾出宫,不过三日前,他出现在了西昭军的营帐之中,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9 章 是安chā在西昭军的线人来报,应当是张佑与西昭王谈妥了什么,不过具体详情,属下无能,只知道张佑是与西昭议和。” 莫湮低下头,眼神之中尽是自责,是他小瞧了张佑,安排盯着张佑府邸的人太过粗心,耽误了主上的大事。 百里捻眼底闪过一丝冷,“西昭退兵,果然是张佑的手笔。” 有张佑留在公孙执的身边,南明便没有那么好拔掉。百里捻垂着眸子,眸色渐深,猜不透他的所思所想。 赛戬不知道张佑是谁,莫湮的话中,他只关注了“议和”二字,他皱起眉头,“西昭与南明议和了?南明王可杀了越的老子,越就这么轻易议和放掉南明?” 赛戬着实不懂,这其中的道理。 百里捻端着酒杯,手指轻轻抚过杯沿,“王上也整顿兵马,准备退兵吧。” “什么?!我们此刻也整顿退兵?”赛戬真是满脑子疑问,不懂百里捻的意思。 “王上觉得西昭王为何有退兵之意呢?”百里捻问赛戬。 赛戬挥手,“本王哪里知道越那茅草脑子里在想什么。” 百里捻的眼神闪过一丝嫌弃,论谋计,赛戬真是比不得越一半,这茅草脑子也应当是赛戬。 不过百里捻还是开口解释道:“西昭王此刻要退兵,是起了防备之心,如今南明已成败局,白霁江北岸驻扎着北晏军,北晏蚕食南明千里土地,已是天下土地最为辽阔的一强国,南北对峙的局面已然不存在,而羌处在西昭之后,西昭王生怕自己与南明打得难分伯仲之时,被北晏和羌得了渔翁之利。” “当年邺陵之战已然是西昭王心中的针刺,他是在提防重蹈覆辙。” 越之前被怨气麻痹,一心想要为父报仇讨伐南明,张佑出使西昭,自然会为越分析当前局势,更会拿着当年的邺陵之站做文章,而越也必然会吃这一招。 赛戬还是一知半解,不能领会其中深意,“越提防北晏还说得过去,为何提防本王,本王还是以援助友国西昭的名义出兵,越为何反倒提防本王?” “西昭王提防的便是你,北晏宇文泱还隔着一条白霁江,而你就在西昭军身后,你若对西昭军动手,西昭王岂不是猝不及防?” 百里捻的语气之中有几分不耐烦,他微抿着嘴唇,脸色并不好,眼眸瞧着营帐外的夜色,再往东,便是邺陵。 “班师回朝吧,羌是以援助西昭的名义出兵,若西昭准备退兵,那王上也没有留在这里的道理,否则出兵的名义则会遭到天下人质疑,跟随西昭一同退兵,也可保两国友好,不要将兵马退回苍玉山,退到陶阳城即可,此番一共退兵,西昭自然也不没有理由与王上争抢陶阳城。” 这是百里捻为赛戬为羌考量,最好的一种方法,只是他语气之中带着一抹遗憾。 “若……若捻儿不想本王退兵,本王不在意与西昭友好,也不在意出兵是否有理,若是捻儿想要攻进南明王城,本王……” 百里捻微怔,他抬眸看向赛戬,“王上多虑了,不日西昭便会有书信来到军营,西昭王会劝王上退兵,那时王上顺应着他,一并退兵便好。” 越既然有了退兵的意图,和南明谈妥条件之后,必然拉着羌一同退兵,此时便是羌退兵最好时刻。赛戬不知何时何为对羌最好,他只看到此刻百里捻脸色的yīn沉。 “捻儿要是……” 赛戬张着嘴,话未说出来,若百里捻让他此刻进攻南明王城,他亦不会说不,可是看百里捻的脸色,他也不能判断他到底想要如何,赛戬第一次觉得自己愚蠢。 “捻儿说怎样,本王便怎样!” 赛戬瞧着百里捻的脸,许久之后才吐露出这一句话。 从营帐之中出来,赛戬的眉头便一直紧皱着,他越来越不懂百里捻想要做什么,也越来越担心百里捻所要做的事情,他知道他心中一定有什么,但是赛戬窥探不到,这种摸不着的感觉,很是差劲。 而跟在赛戬身后的卫禹眉头也紧紧皱着,他的脑海中还dàng漾着放在莫湮拿刀刺腿的画面,是那样狠厉,可是百里捻却一脸平静。 “百里先生对下属,真是严苛……”卫禹喃喃一句。 赛戬突然停住了脚步,回头看向卫禹,“你说什么?” 卫禹连忙跳出了情绪,他哪里敢在赛戬面前说百里捻的不好,“属下胡说的,没说什么。” “你小子跟本王说话还半吐半露?”赛戬瞪了他一眼。 卫禹立刻摇头,他有些难言,眼神之中带着纠结和疑虑,最终还是开了口。 “王上难道不觉得百里先生有些奇怪么?百里先生尽知天下事,南明和西昭的消息能瞬间传进他的耳朵,属下这几日和莫湮接触颇多,单去一趟南明王城,属下便见莫湮与多人jiāo涉,大抵是百里先生留在南明王城的眼线,这些眼线还有不少朝中贵人,可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安chā下的,没个五年七载不会形成如此消息网,总觉得百里先生他……” “总觉得百里先生行事看似风轻云淡,实则大有深意,他留在羌,留在王上身边,是否也有深意呢?”卫禹微皱眉头,看向了赛戬,眼神中透着担忧。 赛戬的眉头一直紧皱着,站立在原地,眼神之中尽是纠结,卫禹说得他又何尝没有发现,捻儿所作所为是为了什么呢? 正巧,此时莫湮也从百里捻营帐中走出,他的腿上还流着血,走路有几分不稳,抬头看到赛戬与卫禹后,稍微拱手行礼,朝着深夜黑处走去。 卫禹看着莫湮的背影,眉头皱得更是厉害,“百里先生的亲信,也与一般下属不同,属下在其手中过不了十招,属下知是自己无能,可莫湮在前往南明王城之时,对官道驿站,各处官宦甚是了解,倒不像是个闲散先生的亲信,说莫湮是某国某君王的暗卫,属下也会相信。” 赛戬的目光也落在了莫湮的背影之上,莫湮的身手不在他之下,忠心、谨慎、极度规矩,还真是不似常人,那他的主子呢,岂不是更不似常人。 “捻儿……” 你到底是什么人呢? 第四十三章 邺陵残城与君绝 不过两日,西昭已与南明议和的消息传尽天下。南明太子,公孙执之子公孙骓亲自护送老西昭王的遗体去西昭,大夫张佑随行,且太子公孙骓留在西昭为质子。 公孙执终究没能放下尊严,去护送老西昭王的遗体,反把自己的儿子推了出去,虽然越不满意公孙执此举,但是南明太子护送也足够西昭臣民一吐恶气,且公孙骓入质,也与西昭有极大好处。 也确如百里捻所言,第二日,越的亲笔书函便进了赛戬的营帐,除了感怀赛戬协助出兵之恩情,也言明了退兵的意图,以及附上了南明议和条件。 此处往西直到苍玉山尽千里的土地,尽归羌所有,包括已被赛戬占领的陶阳城,更外黄金万两,牛羊百只,锦绣百匹,送往羌。此条件看起来颇为丰沛,可城池均是赛戬已经攻陷下,只有陶阳城还算是越割心所给。 议和之事已成定论,西境战事停歇,而北境宇文泱的大军驻扎在白霁江北岸,难以渡江,战事也停滞下来,弥漫了半年战火的天下,仿佛平静了下来。 羌军班师回朝之际,百里捻站在城楼最高处,往东方看着,正好能看到邺陵城,不过邺陵惨败已久,早已看不到人烟。 赛戬登上城楼,便瞧见百里捻站在风口,甚为单薄,他拿了件披风裹在他的肩膀。 “捻儿为何站在这里?军马已经整顿好,即刻便可回羌,今日立冬,天更是冷得很,跟本王回羌吧,望舒阁应当已经准备好炭火。” 天已入冬,寒风吹dàng,百里捻的白袖在寒风中摇曳,他抿着嘴唇,“王上,回羌之前,我想去那里看看。” 百里捻指着邺陵。 赛戬顺着白玉般手指往东看了一眼,“捻儿去那儿做什么?一片荒无人烟,本王瞧着那边尽是黑乎乎的一片,也没有什么好景色,天这么冷,捻儿还是早点跟本王回羌吧。” 赛戬拉过百里捻的手臂,大军已经整顿好,即刻便可回羌,赛戬不想在此耽搁,可是他却没能拉动百里捻,百里捻站在原处,抬眸看着赛戬,眼神有些朦胧,带着几分恳请,赛戬从未见过百里捻有如此浓重的情绪。 百里捻:“王上,我想去看一眼。” 赛戬看着这双如波的眼睛,还怎么说得出拒绝的话。 “……好。” 赛戬先去军营命卫禹停顿两个时辰,又安排了一辆马车,等他再回到城楼之时,原本应该站在这里等他的白衣男子,却没了踪影,赛戬紧皱着眉头,扔掉给百里捻备好的手炉,转头驾着赤腾烈马往邺陵奔去。 而此时的百里捻呢? 百里捻已经先一步进了邺陵,寒风有些大,遍地黑漆的焦土,白纱裙角沾染了灰色尘土,莫湮为百里捻戴上了帷帽,白色面纱遮挡着他的脸,可是却遮挡不住邺陵的颓败。 百里捻看着这座曾经庄严辉煌的王城,如今只剩燃烧过后的废墟,繁华盛景只剩灰烬,青墙红瓦烧得灰黑。 百里捻轻步往前走,这里的每一寸他都熟悉,前面是王宫边角,往东是朔王府,朔王府离着王宫侧门最近,不过一条街道的距离,从朔王府经过侧门进王宫,便会看到落玉堂,落玉堂是……是他的寝宫。 百里捻扶着残墙边沿,满目苍凉,邺陵是姜王室几代子孙的王城,面前这堵墙便是王叔姜环的府邸,朔王府曾是他最常来的地方。 “王上,”莫湮扶过百里捻,他也眼底含泪。 “莫湮,这就是你的家。” 百里捻摸着朔王府的烧到发黑的墙壁,面色苍凉,莫湮是姜环外甥,莫家破落他从小便养在朔王府,跟着姜环学武功,学成之后奉姜环之命进了王宫,保护君上。 莫湮看着朔王府的残墙,猛然跪在地上,“舅父,外甥来看你了!” 一个头磕下去,饶是硬汉将士,也泪流满面。 百里捻抚摸着墙壁每一砖瓦,往前轻步走着,抬眸间便看见了大姜王宫,不,应当说只看见了一片焦土,火最先从王宫烧起,连城墙都没立着一面,烧得尽是废墟。 百里捻的眼泪恍然坠落,沿着脸颊滴落在焦土之上。 眼前仿若烧着通红的烈火,烈火之中映着王叔的影子,“捻儿,我决不让你做这亡国之君!我要天下尽在你的手中!这天下是姜王室的天下!” 七年前邺陵王宫的大火,不是传言中朔王姜环点的火,而是大姜君主,他姜捻为殉国而备的烛火,虽说是不经意跌落而点燃了火苗,可最终这灭掉邺陵的大火,乃是出自他之手。 百里捻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这双把邺陵变成灰烬的手,“王叔啊,你为何要扶持孤王为君主,若你为君孤王为臣,也许便不是今日景象。” 当年姜捻虽是嫡子,可是姜环在朝中更为盛气,老皇帝驾崩之后,姜捻是正统,姜环身为王弟本不议储,可朝廷群臣更属意姜环,若那是姜环推掉姜捻也可为君,怎奈何姜环却扶持了姜捻。 “王叔亦不该将孤王从火中救出,孤王欠你太多,应当换成你在世,孤王命断于火海才对。” 七年前,大火在王宫烧起来,姜环要带姜捻走,他执意不走,愿意为国殉葬,可是姜环不愿,他在火海之中强行救走姜捻,自己却命断火中,死前最后一句话,便是要他匡扶姜王室的天下。 “王上,”莫湮擦干眼泪,走到百里捻面前,“舅父一生为姜王室为王上殚精竭虑,王上是姜王室的君王,亦是这天下之主,舅父救王上,便是保留姜王室,舅父常说,王上才是王室正统,才是天下正统!唯有王上才是这天下之主!” 莫湮跪在地下,重重磕了一个头。 “臣愿追随吾王一生,与吾王共复我大姜王朝,以偿舅父之愿,也给这邺陵的亡灵一个归属,臣还望王上振作!” 百里捻低眸看着莫湮,他眼神苍凉,再也没有了当年的清澈,即便亡国之时也未有这般苍凉之色,他缓缓抬起头来,天空好像飘雪了,落在他的手上。 “下雪了,今年的初雪,孤王记得登基那日,也是初雪。” 雪花飘飘dàngdàng落在地上,洁白的雪与黑色的灰烬融为一体,百里捻的白衣轻纱也与灰暗的邺陵融为一体,初雪没有埋没荒芜,反而显得这邺陵更为苍凉。 …… 赛戬赶到邺陵城中之时,雪已经下了许久,满地都是夹着灰烬的白,他抬眸便看到了站在残墙边上的百里捻,连忙追了过去。 “捻儿怎么站在雪里,快跟本王回去?” 赛戬下马来到百里捻面前,手刚刚触碰到他的手,便被冰得内心一惊,连忙握住他的双手,在手心里暖和着。 “捻儿的手怎么这么凉?站在雪里多久了?身子都凉透了吧?” 拉过百里捻,将其双手塞进怀里暖着,另一只手拍掉他肩头的积雪,眼底尽是关切和心疼,心想着自己应该早来一会儿,便不会让他在雪中站这么久。 百里捻也一反常态,没有推开赛戬,任由他的手在自己身上拂过,甚至自己往前一些,靠近了赛戬,人已经进了他怀中。 赛戬也觉察了百里捻的异样,他低眸看着百里捻,“捻儿……捻儿跟本王回去吧,不要站在这雪中,军马已经整顿好,我们即刻回羌。” 赛戬拉起百里捻的手,转头往回走,可是走了半步便发现身后的人并没有跟上来,而是拽着他的手,站在原地。 “捻儿怎么不走?”赛戬回头看着百里捻,面色担忧。 百里捻也抬起了眸子,他盯着赛戬盯了许久,眼底慢慢深沉下去,好一会儿之后才开了口,雪花都积了半肩。 “王上,我不随你回羌了。” 赛戬愣怔在原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0 章 他没有想到百里捻会说这样的话,眼下甚至慌乱了起来, “不……不回羌你要去哪里?捻儿你别跟本王说笑,本王最近一点儿也不喜欢玩笑。” “没有说笑,”百里捻挣脱出了自己的手,“如今战事已歇,王上也来到了向往的中原,班师回朝之后,王上的军马便驻扎在陶阳城吧,这中原天下已然有了羌的一席之地,不过……” 百里捻看了赛戬一眼,“西昭的公主还在陶阳城,王上不必将其送回西昭,将越织心带去羌吧,越想在羌设一个眼睛,可是到底是眼睛还是质子,全看王上如何处理,越织心对越而言甚为重要,若是以联姻的名义将其放在羌,也可牵制越。” “天下已定,北晏一国独大,南明虽败,可论起形势,南明西昭羌,兵马、领土也不相上下,只因是三国夹击才求和。王上只要记得,守住陶阳城,谨防周边小国有觊觎之心;绝不可与西昭撕破脸,留着越织心作为质子。铭记这两条羌便会安然。” “不是……” 赛戬又拉过百里捻的手,他眨了好几次眼睛来调整自己的慌乱,此事还是让他手足无措。 “捻儿说这些做什么,捻儿在本王身边,替本王记得便好,本王脑子不好使。” 百里捻再抬起头,看向赛戬之时,眼神之中再无方才的温润,满是清冷,一如赛戬初见百里捻时,那样平静又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眸色。 他抽离自己的手,“王上,你我便在邺陵作别吧。” “百里捻!” 赛戬眼神染上怒色,再次伸手去抓他的手,却没百里捻躲开,面色之冷,眼神之利,让人心寒,更让赛戬心如刀割。 “你不说要留在本王身边,为本王为羌谋划么?为何此时此刻要离去!?是因为本王退兵南明吗?还是因为本王没能攻下南明王城!你就这么憎恨南明么?为何非要搅得天下不得安宁!” 这问题赛戬埋在心底太久,从百里捻出使南明朝贺开始,他便一直存着这样的问题,他本想只要百里捻在他身边,他便永远不会问起。 “王上在说什么?”百里捻冷言。 “你是大姜旧人。” 赛戬紧皱着眉头,低沉一句,他的眸色从未如此深邃,比邺陵的灰烬还要昏暗,夹着一抹不该存在于潇洒草原汉子脸上的悲怆。 “朱雀玉笔是大姜王室所用,本王深喜中原人文,虽没有才华,但第一眼见便认出了朱雀玉笔,捻儿你是大姜王室之人吧,王侯?还是王子?” 百里捻的眼神冷到至极,他未想过,第一个猜测出他身份之人居然会是赛戬,是他认为没有智谋庸政的赛戬,恍惚之间,他觉得自己对赛戬失了戒备,才被他察觉。 百里捻自然不知,越是在乎他的人,才会关心他的一举一动,也才会发现他所隐藏之事。 “既然如此,那便就此别过。” 百里捻转身而走,眼神决绝,他绝不会再归羌。 “本王不在乎!”赛戬向前一步,对着百里捻的背影喊道,他眉头紧皱,满目深情,“只要你留在本王身边,不为本王谋划也可以,你做闲散人便可,为何非要搅进这天下,大姜已经亡了,何必把它全部扛在身上,你不累么?” 赛戬咬着牙,他眼神紧盯着百里捻,眼底无限波涛,“与本王回羌草原,那里没有战事,是平静安然的世外桃源。本王放弃对中原的向往,你放弃仇恨,可好?” 若是百里捻愿与他回羌,斩断通往中原的官道,只存于羌草原也好。赛戬是拿出了真心,他对中原有存有情愫,不然也不会学着中原王宫的模样建立羌王宫,他愿意放弃二十几年的念想,百里捻愿意吗? “不好。” “你我就此别过,便当从未见过。” 百里捻未曾回头,他一步一步往前走,雪似乎下得越来越大,他沿着朔王府的残墙断壁,走过大姜王宫侧门,又缓缓往前走去,直到大雪淹没了他洁白的身影。 赛戬还站在原地,他紧紧攥起拳头,直到那抹白影消失,一滴泪珠蹦出眼眶,他猛然回头,满目怒火地往回走,每走一步便踩断一块瓦片,走得亦是决绝。 残墙背后,百里捻没有停下脚步,只是眸色幽深,眼神之中飘过一丝难舍与纠结,又瞬间消失,睫毛微微颤动。 第四十四章 白霁江边见故人 南明与西昭议和,西昭撤军退兵回西昭王城,同时羌一并退兵,本来羌军的走势是回苍玉山内,可是赛戬临时变卦,兵马驻扎在陶阳城,没出几日便以周边小国肆意骚扰为由头,突然出兵攻打苍玉山东边的小国。 一月之内,赛戬带兵灭掉七个小国,苍玉山之东到陶阳城尽是羌的国土,羌从苍玉山内的小国,统一苍玉山西东两边,蔓延到不输于西昭南明的大国,羌这个草原小国惊现于天下。 而赛戬也仿若成为了天下人口中,野心勃勃的强国君主。 同时西昭公主越织心被赛戬送到苍玉山内的羌王城,天下皆传羌有意与西昭联姻,两国共同立于天下,可西昭公主明明已在羌,联姻之事却还未确定,其中有何蹊跷并不知,但西昭与羌联合的消息却昭然天下。 北边有最强国北晏国,西边羌西昭虽然不比北晏强盛,可两国并列,能与北晏一争高下,形成北、西对峙的形势。而南境的南明战后难以回缓,已经失去天下霸主的地位。 白霁江边,某处客栈。 百里捻坐在窗边,能看到白霁江的江水,莫湮将一封信件递给他,这是西境传来的消息,尤其是羌的动向。 “赛戬拿下苍玉山之东七国……” 百里捻抿着嘴唇,眼神深邃,这不是赛戬的行事作风,如此明显又迫不及待雄霸天下的心,不应当是出自于赛戬才对。 “羌王争霸之心,可真是迫不及待。”莫湮冷笑一声,他一直不喜赛戬。 “可有发现他这两月间,见过什么人么?”百里捻突然抬眸,“可有和越织心见过?” 莫湮摇摇头,“没有,据留在陶阳城的眼线来报,羌王还未归陶阳,便已经先一步派卫禹将西昭公主带去了羌王城,羌王则一直留在陶阳城,两人没有机会见面。” “不是越织心……”百里捻蹙眉,“张佑可曾去过陶阳?” 莫湮还是摇了摇头,“张佑人在西昭,随南明太子入质西昭之后,人便一直留在西昭,未曾离开。” 百里捻陷入了沉思,“没有人教他……” 是他自己有了称霸之心吗?还是有什么自己没有想到的地方? 许久之后,百里捻突然开口:“加派人手去陶阳城,另外苍玉山之西羌王城也安chā人手,盯好赛戬,不能让羌成为棋局以外,动dàng局面的棋子。” 百里捻的眸色变得深沉,羌不在他的棋局之内,当日进羌亦是偶然,也未想到有如此纠葛,若赛戬成为他的绊脚石,他…… 他也不会手软…… “主上,北边也有了消息,宇文泱在北晏军营设宴,请您入营,就是今晚。” 莫湮将另外一封书信递给百里捻,这是宇文泱在听闻百里捻离开羌,来到白霁江北岸之时,送来的相邀书信。 百里捻扫了一眼那书信,眸色渐深,“知道了。” …… 入夜,天又飘起了小雪,从邺陵到白霁江北岸,这雪仿若从来没停过。百里捻披了一件白色披风,戴着遮面的白纱帷帽,进入北晏军营。 已经腊月,军营不似楼阁,更为严寒,一路上百里捻瞧见了北晏的士兵,半年多的征战,将士们早已疲乏,尤其还是这样寒冬腊月,年关将近的日子。 百里捻一进军营便看到了宇文泱,作揖行礼。 “百里先生总算来了,坐到这边,这边炉火旺。” 宇文泱特地准备了炭火,寻常他的营帐不备炭火,今日念着百里捻,还特地多准备了一盆。百里捻也未客气,走到他身旁,摘下帷帽,落座。 “将军多日不见,一如往常。”百里捻语气微弱。 宇文泱挑唇一笑,目光落在百里捻的脸上,南明朝贺一别,也有大半年,这大半年尽付战事,宇文泱身上多了不少伤痕,而这人的容颜却一如初见,清冷而绝色。 “百里先生才是容颜依旧,这绝于天下貌色从未变过,本将军现在才是理解副将初见百里先生之中,将先生当成绝色美人的心境。” 百里捻促狭一笑,他听得到宇文泱话语之中带着的戏谑,宇文泱从来只当他是容颜骗人的江湖术士,说话的语气一如他身在北晏之时。 “将军说笑了,”百里捻垂眸端了一杯酒,随意开口:“将军驻扎在这白霁江北岸已有两月的光景了吧。” 提到此事,宇文泱的脸色果然变了,他冷哼一声,“南明的这些水鬼,藏在江边,船一入水便出来捣乱,本将军的大将竟不如几只善游的小兵!” 北晏军不善水战,南明八千水兵便能将其死死托住,以致拖延了两个月,还未能渡江。 百里捻微垂眸子,倒是一脸平静,“南境天冷湿寒,不似北晏那般干燥,将士们难免受不住湿气,多在陆地作战,亦不善凫水。” “哼!本将军便不信这个邪,非要渡江将南明一举覆灭!” 宇文泱是极其固执之人,尤其在战事之上,他一直对南明心存覆灭之心,如今能有这样的时机,他自然不肯放过,若是等到南明休整过来,岂不是失去了时机。 百里捻知道宇文泱所思所想,他微抿一口热酒,未搭话。 正在此时,副将隋义进了营帐,他拿着一封信件,看向宇文泱,有几分纠结,“将军,王城又来了诏函。” 瞧了一眼那书信,宇文泱的脸色变得极差,“放在桌上便可,本将军一会儿会看!” 隋义面露难色,“可是将军,此次王城可不只是来了诏函,丞……丞相大人也来了军营,说是奉王上之命,请将军班师回朝……” “啪!” 宇文泱猛然将酒杯摔在地上,看向外面的眼神锋利如刀,“这个老匹夫来军营做什么!” “将军不去见一下?这可是丞相大人啊……”隋义一脸难色。 宇文泱攥着拳头不说话,他最讨厌这些搬弄是非的文臣!可是丞相到底亲自来了军营,宇文泱这一护国大将军岂有不见的道理。 宇文泱抓起酒壶灌了一口,“隋义,你在这里陪着百里先生,本将军去去就回。” 宇文泱看了百里捻一眼,百里捻颔首作礼,他抚了他肩膀一下,转头走出营帐,只是脸色很是差劲。 “还不知北晏的新丞相乃是何人呢?”百里捻轻声问道。 隋义有点茫然,他来回看了几眼,才确定百里捻是问他,“先生在问俺?” 百里捻看向他,并未搭话,可是眼神锐利,仿若再说“这里还有其他人么?” “哦哦是在问俺啊,”隋义挠挠头,“老丞相死后,丞相文臣一党可并没有覆灭,这位新丞相曾是老丞相的学子,弟子承师门,跟老丞相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行事作风甚是相似,都与俺们将军不和,当时先生给将军出的主意怕是白出了,走了丞相又来了一个一模一样的。” 隋义叹着气,他对这位丞相也甚是讨厌。 “北晏王和丞相是想宇文将军退兵么?”百里捻随口问道。 隋义点点头,“王上确实想让将军退兵,且两月之前便来了诏函,将军不愿在这个档口班师回朝,攻陷南明这样的好机会也不是常年有的,便执意留下,这不,一拖便拖到了现在。” 隋义摊着手,也是一脸无奈。 “将军胜心烈,自然不愿在此时退兵。”百里捻淡淡道。 “可不是么,”隋义撇着嘴,“俺们将军太倔了,不打下南明绝不班师回朝,可是俺们这些旱鸭子怎么渡江,一入水便没了能耐,南明这些犹如水鬼的水兵,一个能拖俺们一船人,先生你说,这仗可怎么打!” “年关了,将士们也想班师回朝吧。”百里捻看着营帐外的风雪,喃喃道。 “可不是!俺又快忘记俺媳fù儿长什么样了,也不知道今年能不能一起守岁。” 隋义叹息着,他也早就想要班师回朝,初夏出师,眼看着就年末了,还在这白霁江边,身在他乡的人,哪个不想回家过年呢。 百里捻瞧了隋义一眼,见他眼底对战事的反感,心中已然了然,他端起酒杯轻抿一口,没再开口。 宇文泱迟迟没有归来,夜已经深了,百里捻只好从宇文泱的营帐先行离开,往客栈而去,莫湮给他披上披风,外面雪更大了些。 莫湮:“主上,需要属下现在去查探宇文泱么?” 百里捻摇摇头,“不用了,他与北晏的新丞相不和,怕是与其正争吵得火热,你去了也只能听到漫天的争吵声,探不到什么消息。” 莫湮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他站在百里捻北边,给他挡住吹过来的寒风,“天越来越寒冷了。” 百里捻也抬起眸子,看着毫无星辰的夜空,雪花一片一片打在他的帷帽上,“风雪漫天,湿冷至极,将士征战苦不堪言,北晏王又频频传来诏书,即便宇文泱不愿,年前怕是都要班师回朝了。” “主上说得是。”莫湮抬眸也看了一眼风雪,附议一声。 第四十五章 又入北晏将军府 腊月中旬,驻扎在白霁江北岸的北晏军,终于还是班师回朝,不过白霁江以北,宇文泱均留下兵将驻扎,白霁江以北的土地已然尽归北晏国,北晏国一国便占天下四成的土地。 宇文泱班师回朝之前,亲自前往了百里捻所住的客栈,请其随他去北晏,而让宇文泱意外的是,百里捻竟然同意此事,人随着宇文泱一同前往北晏,宇文泱甚是欢喜。 可是这却让另一人怒发冲冠。 陶阳城,高鸣台。 赛戬将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1 章 杯狠狠砸在地上,他怒目看着卫禹,就差揪住他的领口,“你说捻儿去哪里了?北晏国?” 卫禹有几分忐忑,但是却也只能无奈地点头,“是,北晏国的护国大将军宇文泱,亲自接了百里先生,百里先生随着宇文泱的大军,进了北晏” “消息可属实?”赛戬还心存侥幸,希望这是妄言。 可是卫禹却摇了摇头,“王上,这陶阳城就像百里先生所言,乃是中原信息网的枢纽处,属下一早便在茶楼得到了消息,恐怕此时百里先生已经到了北晏王城。” 赛戬紧紧握起拳头,“本王还真是不该身在这陶阳城!” 他宁愿在苍玉山内的羌草原,得不到中原的一丝消息,也便不会知道此时那人的情况,也便不会这般心如刀割。 “那宇文泱是何人?”赛戬转头看向卫禹。 卫禹:“北晏国的护国大将军,宇文泱曾驻扎边境三年,虽年少但能力非凡,此次南下,更是迅猛,连下南明三十几座城池,攻占了千里土地,若不是有白霁江挡着,以宇文泱之势必当会攻进南明王城,一举灭了南明。” 赛戬听着此话,脸色更是越来越差劲,扫着桌上的地图,看到北晏两个字,眼神便锋利了许多。 “北晏、宇文泱、强国、猛将。” 赛戬眸色渐深,“这就是你想要的么?” 夜色幽深,大雪一片一片将陶阳城淹没。 …… 北晏国,将军府。 将近一年未曾摇曳过烛火的朝明院,又点燃了烛光,百里捻坐在曾经休憩过的软塌,瞧着窗外的腊梅,上次在朝明院,并未有腊梅,这是宇文泱特地让人移栽而来。 刚刚抬眸,便看到宇文泱出现在门口,百里捻站起身来。 “百里先生曾经住过这里,本将军想着你应该更属意此处,窗外的红梅正好绽放,白影飘红林,应当是一副美景。” 宇文泱看向百里捻,百里捻依旧一身白衣,一路的颠簸,脸色也有几分苍白,窗外的红梅正好给他添了一抹俏色。 百里捻一如往常的淡漠,“多谢将军美意。” “这次你肯随本将军来北晏,我甚是开怀,先生最终还是回到了这里,当日先生又何必执意离开呢?” 当日他百般留百里捻在北晏,百里捻却执意离去,此事使他分外介怀,宇文泱刚愎自用,要做的事情执意去做,费了心思居然没留百里捻,他自然介怀。 “离去之际,我曾说过,会与将军再见。” 百里捻抬起眸子,眸色清冷,似有深意,但却让宇文泱瞧不出来。 宇文泱挑眉一笑,“既然先生已然随本将军来了北晏,再说其他倒是本将军小心眼,明日入宫面圣,先生与我一同进宫,以先生之才能,必能当大任。” 百里捻却并未同意,他轻摇头,“我随将军入北晏,是与将军叙旧情,我无才无德,怎可入庙堂。” “你无才无德?”宇文泱倒是笑了一声,“那个什么羌,一个不毛之地的小国而已,如今倒也占据陶阳城,成了中原不可小觑一强国,先生能将一个蛮羌人带进中原,怎会无德无才,先生若肯在北晏为臣辅佐吾王,我北晏自然也会更为强悍!” 宇文泱是骁勇善战的大将,自然也知道陶阳城是多重要的战略要地,自从羌出现在天下人的眼中,他也关注一二,听闻羌王赛戬的谋士乃是南林神机子,他便已经了然,这其中定是有百里捻的手笔。 百里捻往火盆中添一把炭火。 “羌王豪情盖世,羌国君臣齐心、兵马勇猛,能得陶阳城,惊现于天下,乃是必然,我不过是机缘巧合之下,曾在羌王麾下做客罢了,羌麾下另有才人,这天下怎会是我一个江湖术士能左右。” “先生可真不是所谓的江湖术士,本将军从不信算命之说,本将军倒是信先生。”宇文泱看向百里捻,眼眸深邃,他需要百里捻的妙计。 看到了宇文泱眼底的诉求,百里捻眼底飘过一丝冷冽,但随即消散,端起酒盅抿了一口,“我虽不能在庙堂为官,但身在将军府做客,若将军有何需,在下愿为将军解忧。” “本将军要拔掉丞相一党!” 宇文泱猛然抓着百里捻的手腕,没有丝毫犹豫,眼神坚定,他反感朝中老文臣也不是一天两天,老丞相死之时,他以为丞相一党会被铲除,万万没有想到,只是换了一个讨厌的人而已,并没有什么改变。 百里捻眸色微深,他抽出自己的手,语气凉薄,“丞相一党是何人提拔?” “当然是……” 宇文泱突然语塞,他皱起眉头看向百里捻,“丞相一党虽是王上提拔,可是王上初登基,没有实权,自然会被这群老匹夫带着走,这不是王上的过错!” 百里捻轻笑了一声,他看着炉子上煨热的酒壶,很是随意。 “王上已经不是初登基,王上乃是北晏国的君王,手下有将军这样忠心不二的臣子,且掌握着北晏国的军权,若说王上没有实权,这北晏国谁还有实权呢?丞相么?”百里捻轻笑,“丞相的府兵还没有一万吧,丞相他没有兵权。” 乱世之中,强国之中,掌握着兵权才是真正的权利,饶是丞相的官职再大,手下没有可用的兵,也是没有实用。 宇文泱的眉头紧紧皱起,百里捻的话扎在了宇文泱的心底,他从未想到过这些,可是细想,他明白百里捻说得没错。 “我掌握大军五十万,王上亲掌禁卫军三十万,北晏国没有军侯,王侯丞相均无兵权,我对王上绝无二心,北晏的军权相当于尽在王上手中,他为何……” 为何还要任由丞相一党,在朝中兴风作浪呢? 宇文泱不解,他看向百里捻,“先生可有什么见解,莫不是王上他猜忌于我吧……” “将军多虑了,”百里捻为宇文泱添了一杯酒,明眸微抬,“王上是老北晏王的小儿子,老北晏王在世时亦不受宠爱,是因为太子突然亡故,才扶持了当今王上,王上从小便在太子的光耀之下,xìng情之中难免带着几分怯弱,如今就算是成为天下强国之主,行事依旧亦步亦趋,过于谨慎,不够果断。” 百里捻看向宇文泱,“你与王上从小一起长大,王上的xìng情你难道不知么?” 宇文泱儿时被寄养在王宫,本为太子陪读,可却与还是王子的当今王上仲演,最为亲密,仲演从小聪颖过人,可是却总是存着一份怯弱,做事畏手畏脚,这一点宇文泱心中了然。 “如今他早已不是不受宠的王子,而是北晏君主,更是这天下霸主,为何却这般拖沓,如这次进攻南明,本是一绝佳的机会,王上却不肯让我攻下南明!” 宇文泱对南明一直存在征服之yù,这次本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却被召唤回王城,宇文泱心中很是介怀。 百里捻抬眸扫了他一眼,端起酒杯微抿一口,没接话。 “先生,本将军向来直言,即便丞相乃是王上所扶持,本将军亦不想这些老匹夫身在北晏朝纲,先生可知本将军之意?” 宇文泱对此事依旧执拗,百里捻看着他的眼神,宇文泱认定的事情,一定要做到,百里捻知道这个忙,他不得不帮。 “我知道了,此事我会考量。”百里捻淡淡道。 宇文泱抓过百里捻的手臂,“本将军要尽快,还望先生费心,本将军绝不会亏待于你!” 百里捻眸底寒凉,没有丝毫感动,“好。” 第四十六章 风雪飘摇杀人夜 小年夜,窗外飞雪。 宇文泱入宫赴宴,将军府中有几分冷清,而朝明院更是冷清,百里捻在书房作画,腊月雪夜本就寒冷,而北晏的气候更是冷得刺骨,百里捻的朱雀玉笔有些握不住。 他终究还是画完一幅画,才放下了朱雀玉笔。 “主上,属下煨了一壶灼殷酒,主上取取暖,用点膳吧。”莫湮走到他跟前。 百里捻瞧了酒壶一眼,酒烈香浓,可是却挑不起他的兴致。 “西境和南境,最近可有异动?”百里捻问莫湮。 莫湮为百里捻添了一杯酒,“南明刚刚解围,土地城池损失近半,南明王此时可没有心情过小年。西昭倒是一片繁盛,西昭王一雪前耻,正是盛气,不过因为西昭公主还身在羌,似乎和羌的联合变得有几分微妙。” “羌扣着西昭公主,却还不谈及联姻,越自然有想法。”百里捻淡淡道,说到羌之时,眸底闪过一丝异样,很快恢复平静。 莫湮点点头,“这羌王还真是不按常理,年底也未回羌草原,人还在陶阳城中,扣着这西昭公主,却不谈联姻之事,没有得当的理由,还真把一国公主当做质子不成。” “随他好了。” 百里捻抿着薄唇,眼眸看向了西窗之外,眼神有几分复杂。 百里捻一口酒还未喝尽,院门口便传来了一阵风声,伴着雪花一起进屋的是宇文泱,他刚刚从王宫宴会中回来,进了将军府便直奔朝明院,连门都没敲,直闯了进来。 猛然把手中的佩剑扔在桌上,宇文泱坐在软垫之上,“百里先生,本将军等不及了,本将军即刻便想要杀了丞相那个老匹夫!” 百里捻瞧了风尘仆仆的宇文泱一眼,“将军何事这般愤懑?” 百里捻虽问着,但心底并不在意,他捻着酒杯,语气清冷。宇文泱并未察觉百里捻的脸色,他满脑子尽是今夜王宫宴会上之事,怒火冲天。 “今夜,本将军与王上谈及天下形势,南明之情势,提议趁着南明还未缓和,年后初春出兵南明,一举平了天下。谁知丞相这个老匹夫,总是跟本将军对着干!叫嚣着本将军渡不了白霁江,此时不宜出兵?不趁着此时出兵南明,难道要等到其养兵蓄锐么?!” 百里捻:“那将军是何意?” 宇文泱攥着拳头,“自打下大姜国,北晏与南明南北对峙以来,这七年间本将军每日都想灭了南明,为吾王一统天下,此次南下没能渡江,本将军便将那白霁江探究了个底朝天,想一次渡不了江,难不成本将军还一直渡不了不成!” “本将军就想渡江灭了南明!但丞相一党只要还在北晏朝纲,他便会阻拦本北晏的大业!” 宇文泱xìng情执拗,有勇却无大谋,他认定的事情必然要做到,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不会听人劝告。 宇文泱转头看着百里捻,眸色含着冷厉,“先生,本将军即刻便要丞相死!” 百里捻眸底寒凉,“将军若想动手,动手便是。” 宇文泱眉头皱起,对百里捻冷漠的语气有些介怀,“本将军没有跟你说笑!” 百里捻轻垂眸,“我也未与将军玩笑,既然将军容不得丞相一党,与其等着机会去抓丞相的小辫子,不如直接动手。” 宇文泱不理解百里捻的意思,他看向他,“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丞相大人曾学礼于大成之家,礼数规矩甚是周到,他虽师承老丞相,但绝比老丞相要谨慎,也绝不会如老丞相般,敢无礼到入王宫后苑,将军想用同样的手法对付这位丞相,恐怕不会如愿。” 百里捻睫毛微微颤动一下,眸色渐深,“既然抓不住丞相的把柄,将军又执意除掉此人,那便不按规矩来,以丞相府的府兵,将军即刻去便能杀了他,得偿所愿。” “只要直接杀了他?” 宇文泱皱着眉头,这会子他倒是没有那般心狠,有所忌惮了,他瞧着百里捻,“若此时杀了丞相,本将军岂不是也难逃其责?” “那,谁会追讨将军的罪责?”百里捻对上宇文泱的眼睛,他眼神深邃。 “当然是王上,王上他必然……” 宇文泱突然停顿下来,他眸色一亮,“对啊,本将军与王上齐心,即便王上知道丞相是本将军所杀,也不见得会怪罪于我,可是……可是不与王上商量,便拿掉了王上提拔的丞相,会不会惹得王上不悦?” 百里捻:“将军也知王上的xìng情,一贯怯弱,耳根子软,将军不推他一把,他永远不会废掉丞相一党,也永远不会征战南明,一统天下之事,也永不会成真。天下没有万全之法,将军要么弃掉灭丞相灭南明之心,要么直接动手。” 宇文泱眉头紧皱,眼神之中带着纠结,他抓过百里捻握着酒杯的手,“没有更好的法子了么?” “将军觉得呢?” 百里捻眼底无波,宛如平静寒冷的潭底,“将军决定便好。” …… 宇文泱一口酒也没喝,便匆匆忙忙离开了朝明院,灼殷酒的浓香,宇文泱他闻不到,恍惚间,百里捻想起了饮酒的赛戬,他喜欢灼殷酒。 莫湮的身影闪进屋内,“主上,宇文泱一身黑衣,离开了将军府,去的方向是丞相府。” 百里捻的手指还落在酒杯杯沿上,他指甲轻轻敲着杯沿,眼眸微深,“嗯,知道了。” “丞相府今夜怕是要红血染天。”莫湮把炉火添亮,随口说道,嘴角带着轻笑。 “丞相与宇文泱政见不和,乃至与北晏王仲演,政见也越来越显分歧,执拗的秉xìng,怎会甘愿隐忍呢。” 百里捻抬起眸子,往窗外瞧了一眼,窗外的风雪似乎更密了一些,“风雪飘摇,正是杀人夜……” 莫湮也随着百里捻的眸子往窗外看了一眼,乌云隐月,也黑得看不到两丈远,可是却有人乘着这夜色去了丞相府。 丞相府中正是热闹时分,丞相从王宫回来,便又在自己府中开了一轮宴席,宴请朝中各位大臣,尽是丞相一党的文臣,宴席上谈论的笑料,也是宇文泱今日在王宫吃瘪之事,停留在屋顶之上的宇文泱,正好听进耳朵里。 他的脸如冰霜,揭过一方瓦片,看着屋中觥筹jiāo错的场景,眼神如刀,他宇文一家在外征战沙场保家卫国之时,这群人却在这里饮酒作乐,嘲讽自己?!宇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2 章 紧握着手中的长剑。 “本将军即刻便让你命断于此!” 宇文泱扔了一把火在丞相府院,没过两炷香的功夫,便烧了起来,火烧到了屋檐,宴会上玩乐的朝臣闻见烧焦声,纷纷跑出屋中,作鸟兽散,喧闹声一时间响彻了丞相府。 火光耀眼,人影慌乱,宴会因着一把火混乱不堪,而身在屋中正座的丞相大人却还未出来,他今日压了宇文泱一头,兴头上多喝了几杯,还未觉察到自己已经身处险境,可是下一刻,一把长剑便抵在了丞相的脖子上。 凉意刺骨,丞相瞬间醒过酒,抬眼只看到宇文泱yīn沉的脸。 “宇文泱?你……你这是要做什么?”丞相瞧着火光与长剑,心底慌乱。 宇文泱的眸如寒锥,“要你命!” 没有任何的迟疑,宇文泱扬起长剑,朝着丞相的胸口猛然刺过去,剑尖埋没在丞相胸前血ròu之中,直接贯穿,丞相的眼睛都瞪圆了。 “宇……宇文泱,你……你竟然……” 宇文泱决然抽回长剑,血立刻喷了出来,撒在墙边,他冷冷看着摔在地上的老丞相,“北晏国不需要你这样,拿着俸禄饮酒作乐,还处处阻挡着北晏大业的老匹夫!” 丞相嘴角不住吐着血,他抬眸看着宇文泱,眼神之中尽是不敢相信,“难道北……北晏国,只……只需要你……你这样激进的莽将么?” 宇文泱对上丞相锋利的眼神,他皱着眉头,握在手中的长剑,还是又一次狠狠刺出,直扎进丞相的心脏,心血zhà出,沾染了宇文泱的衣角,他冷冷扫了一眼躺在血泊之中的丞相,抽身便走。 只抬脚一步,便感触到脚下的阻碍,宇文泱回头看了一眼,躺在血泊之中的丞相紧拽着他的裤脚,艰难抬眸看向他。 “宇……宇文泱!北……北晏会毁……毁在你手中……” 宇文泱皱紧眉头,竟觉得丞相的眼神之中含着一抹悲怆,还未等他明白这抹悲怆,门口便传来了呼喊声,救火的泼水声dàng漾在耳边,宇文泱不能在这里再耽误下去。 他抿唇瞧了丞相一眼,踹开了他紧抓住裤脚的血手,消失在了丞相府的火海之中。 将军府。 已过子时,宇文泱站在朝明院的门前,朝明院还亮着灯,百里捻应当没有就寝。他微皱着眉头,手放在门上,顿了好半晌,并没有推开门,今夜之事让他几分茫然,一贯决绝的他很少这么踌躇。 瞧着朝明院,宇文泱拂袖离去。 而屋中的百里捻抬眸看了一眼窗外,莫湮给百里捻放好被褥,看向他,“主上,人到了门前,又走了。” 百里捻眸色深了许多,苍白的薄唇透着一股子寒气,“盯着丞相府,宇文泱想要的,我会成全他。” 莫湮点头,眼神也同样冰冷,“是,主上!” 第四十七章 杀人容易坦诚难 丞相被杀,消息在北晏王城zhà裂,这可不是小事。 小年夜,丞相大人在府中宴请朝臣好友,突然起火,火被扑灭之后,却看到丞相被捅了两刀身亡,丞相府的火并不大,很容易被扑灭,而丞相的死因也一目了然。 朝纲之上,北晏王仲演紧紧皱着眉头,今日的奏报让他十分不悦,不过他并未在群臣面前发火。 “这是怎么回事,丞相大人怎会在自己府苑被人谋杀?”仲演看向长史,长史与丞相同是师承老丞相,昨夜也在宴会之中。 长史跪在地上,也是一脸愁容,“回王上,此事……此事微臣也是一头雾水,昨夜突然起火,丞相大人又多喝了几杯,没能及时跑出来,等到管家带人扑灭后去救丞相,就只看到丞相大人躺在了血泊之中。” 仲演皱着眉头,“确定死因了?” 长史悲伤点头,“是被人刺了两剑刺死的。” “那便是谋杀了,”仲演面露忧虑,他低眸思考几分,“昨夜出入丞相府的人排查过了么?可有可疑人物?” 长史摇头,“昨夜丞相府的宴会之中,虽然人有不少,但都是平时相熟友人,并未有可疑人员,昨夜是小年夜,各位出席宴会的大人也没带多少下人,准下人们也去过节,出入丞相府的人员一目了然,微臣仔细排查,着实没有头绪啊。” 仲演扶着额头,出了这种事情,他最是头疼,而他必然要给丞相一党及天下人,一个jiāo代。仲演抬起眸子,目光落在了宇文泱的身上。 “长史昨夜也受惊了,此事便jiāo给宇文爱卿调查吧,宇文爱卿定要为孤王调查出真相。” 突然被仲演点名,宇文泱有些发愣,他抬眸看向仲演,眼神闪过一丝异样,但顿了半下,立刻跪在地上,“微臣谨遵王上旨意。” 仲演点点头,“此事jiāo于你调查,孤王放心。” “放心”二字像是一根刺,突然扎在了宇文泱的心上,他抬起头,看向仲演的眼眸有些深邃,正巧着仲演也低眸看向了他,一眼看到了他的眼底。 仲演的心微揪一下,他怎么觉得今日的宇文泱与平时有几分不一样呢。 “爱卿……” 仲演的话没能问出来,他转眼抬眸看向大殿,“孤王倦了,今日就到这里吧。” 王上下朝,吩咐小太监,留下了宇文泱。 北晏王宫,藏书台。 藏书台没有了紫罗兰,寒冬腊月,尽是残雪。仲演也未在常在的凉亭等宇文泱,而是吩咐小太监将宇文泱带进了书房,儿时曾一同读书的书房。 宇文泱一踏进书房,便看见了仲演温和的面容,只不过眉头之上也带着一抹忧虑,看到宇文泱的脸,他弯唇一笑。 “爱卿怎么这会子才过来?” 宇文泱顿了一下,表情有几分不自然,“微臣……微臣许是走得慢了些。” 仲演没放在心上,他拿着今日的奏折,上面尽是恳请王上查清丞相被杀一事,他将奏折轻放在桌子上,“马上到年关了,本就是繁忙的时候,但是丞相府之事,你还要多费点心,到底是我北晏的丞相,不能这么无缘无故被杀了,定是要查出背后凶手。” 仲演微皱着眉头,有点想不通,“这个杀手应当是武功盖世,不然不会这么简单便脱身,竟连一个人也没瞧见杀手的踪迹,这样的人留在北晏王城,孤王心里有些不安,莫不是有他国的人混进了王城?爱卿觉得呢?此事是否另有蹊跷……” “爱卿?”仲演看着宇文泱,他仿佛有些心不在焉,仲演在说话之时,他只皱着眉头紧握着剑柄,不知所思何事。 “爱卿在想什么呢?是不是没在听孤王说话?” 仲演半笑着说道,没有怪罪的意思。可是宇文泱却愣了一下,他抬眸看着仲演,眼神多了几抹深,他紧攥着拳头,宇文泱不是心里能藏事的人,何况他也没有打算隐瞒仲演。 “王上,关于丞相府一事,微臣要禀告王上!”宇文泱突然抱拳,他眼神坚定,“其实昨夜丞相府发生的祸事,与微臣有关,乃是……乃是微臣一手……” “什么,长史跪在门外哭诉?” 仲演转头看向在耳边轻声通报的小太监,他皱着眉头,并没有听清宇文泱的话,而宇文泱的话也被他打断了,仲演看了一眼窗外,有些头疼。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仲演问小太监。 小太监立刻回答道:“回王上,下朝之后,长史大人本已经出宫,谁知半路又折回来,此刻便跪在藏书台外头,正痛哭流涕,哭诉的乃是陨没的丞相大人,称丞相大人死的冤屈凄惨,奴才们拉不住,还的请王上定夺。” 仲演头疼得扶额,皱起的眉头尽是苦恼,“许长史真是唯恐天下不乱,这个时候给孤王添什么乱子,真是头疼。” “你先下去吧,孤王知道了,即刻便去瞧瞧。”仲演对小太监道。 仲演又叹了口气,这才转头看向宇文泱,而此刻宇文泱的脸已经黑如锅底,他紧皱着眉头,对许长史的肆意闹腾很是不悦。 “爱卿今日且回去吧,丞相府的调查迫在眉睫,爱卿辛苦几日,孤王不会忘记爱卿的辛劳。” 仲演轻拍着宇文泱的肩膀,给他一个安慰的眼神。 “王上,微臣……” 宇文泱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是仲演却拿手指堵住了他的嘴,“孤王知道你不愿chā手丞相一党的事宜,但是此事不是小事,丞相一党均在宴会之上,孤王不能让他们去查,只能寻一事外之人才可,别人去调查孤王又不放心,思来想去你最合孤王的心意,许长史已然给孤王添了不少麻烦,爱卿就不能为孤王解忧一番么?” 仲演微蹙的眉头里没有生气与怒气,反而是温和的规劝,仲演处事温和以理,他的眼神澄明,宇文泱也拒绝不了他的话,只是仲演却误会了宇文泱的意图,他不愿意调查根本就不是因为不想沾染丞相一党。 “王上,微臣自然愿意为王上解忧,只是昨晚丞相府之事实际是我……” “好了,爱卿不必多言,先把城乡之死调查出来再说,孤王再不出去看看,许长史怕是要哭个没玩没了了。” 仲演堵住了宇文泱的嘴,他松手转头往外走,宇文泱看着仲演的身影,往前走了一步,紧皱着眉头,“王上……” 他要说的话还是没能说出来,宇文泱抿着嘴唇,心情几分复杂。 宇文泱走出藏书台的时候,正巧看见许长史一把鼻涕一把泪,跟仲演哭诉着昨日之事,一副不追究出背后凶手,绝不罢休的架势。 宇文泱看见许长史之时,许长史也看见了宇文泱,二人的脸色均是难看,许长史本就不喜宇文泱,此番来闹这一场,便是因为仲演将调查之事jiāo给了宇文泱,此时瞧见他,怎会有好脸色。 “王上,丞相府之事事关重大,王上应当重视啊,切不可随随便便就叫人去调查,应当寻稳妥之人一同调查啊。” 许长史拽着仲演的龙袍衣角,哭腔说道,他这话便是说与宇文泱听的,宇文泱也确实听进了耳朵里,他冷笑一声,冷冷扫了许长史一眼。 “许长史是想请愿一同调查么?本将军觉得你是调查不出什么来了!” 许长史抬头看向宇文泱,装作突然看到的模样,“宇文将军怎么在此,还有……宇文将军方才的话是何意?怎会这样一幅态度,也太不把丞相大人之死放在心上了!” “你这匹夫,本将军……” 宇文泱瞪着许长史,恨不得立刻说出那丞相就是他手刃所杀,是仲演出口打断了二人,他扶着额头,抬手挥着。 “两位爱卿不要再争吵,此事jiāo给宇文爱卿最为妥当,许长史也不要在说了,宇文爱卿也莫在多言,孤王头疼。” 宇文泱狠狠瞪了许长史一眼,才转头看向仲演,看到仲演头疼难耐的模样,心中有几分疼惜,“王上今日辛苦了,先回寝宫休息吧。” 仲演看了他一眼,点点头,“爱卿也辛苦了,出宫去吧,早些调查出丞相府之事才好。” 宇文泱眸色暗了一下,抬眸看着仲演,心中有话却说不出口,“微臣遵命。” 宇文泱匆匆赶回了将军府,脸色冷得吓人,一进将军府便将踹了一个莽撞的下人,吓得平时爱叨叨的副将隋义,都不敢开口搭腔。 宇文泱直接去了cāo练场,抄起长qiāng便与兵将对垒打了起来,虽平时练兵都会有两两对垒,可是今日的宇文泱明显有些不对劲,手下也是狠得慎人,连连刺伤了五六个将士,连隋义都被刺伤了手臂。 隋义皱着眉头看向旁边的将士,“将军今儿是咋了?” 旁边的将士摇头,“我哪知道,只知道将军从王宫出来,便这般模样了。” “会不会是因为丞相府的事情?”隋义想着,觉得是又觉得不是,他脑子没那么多想法。 “隋副将,将军这么打下去,整个营帐都得负伤,您去拦一拦。” 隋义瞪了那将士一眼,“俺才不去呢!你没看到俺都负伤了,上去被将军再来一刀?俺才不去呢!” 将士也一脸难色,“可是将军这么打下去,我们怎么吃得消啊!” 隋义皱着眉头,他说得也没错,隋义也是实在不想再被扎一qiāng,眼珠一转,突然抬起头来,“对了,俺说话不管用,百里先生说话可管用,你去请百里先生过来!” “朝明院?百里先生?” “就是朝明院,快去!” 隋义说着就给了将士一脚,将士哪里还敢站着,没一会子便跑出了cāo练场,朝着朝明院奔腾而去。隋义回过头来,心里感叹一声,“以将军的牛脾气,也就听百里先生一句劝。” 第四十八章 本将军可是功臣? 宇文泱又刺伤了几个人,隋义看着着急也没办法,只能盼着百里捻早点过来,不过他却没能等来百里捻,前去朝明院的将士,好半晌才跑了回来,身后并没有那抹白影。 “百里先生呢?”隋义皱着眉头。 将士摇摇头,“百里先生那个叫什么莫湮的下属,说百里先生在休憩,不让我进去,我……我根本都没见到百里先生!” 隋义扬起手就是一拳头,落在对方的脑门上,“你傻啊,你不会喊两声,说一下cāo练场的紧急情况,把人给叫起来!” 将士紧皱着眉头,有苦难言,“属下说了啊隋副将!其实……其实我在窗口瞧见百里先生了,可是百里先生仿若没听到一般,这百里先生不会是根本就故意吧,瞧着一点儿关心我们将军的意思都没有……” 报信的将士已经将该说的话全都说过了,也瞧见了百里捻,可是对方竟没有一丝关心的意思,这让将士很是不解,而隋义也不解。 “不应该啊,百里先生早就与将军相识,此次来北晏,也是因着将军邀请,将军可待他不薄,怎会如此。”隋义说着瞪了那将士一眼,“你是不是看错了?!” “属下……属下没有啊……”报信的将士一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3 章 无辜。 两人这边正说着,一把长qiāng突然从半空中滑过,眼瞧着就要落在了隋义的身上,他突然觉察,一回头伸手便把长qiāng接住,可是长qiāng坠得太猛,他还是后退两步,抬起头,看到了宇文泱的黑脸。 “将……将军,您累了没?休息休息?”隋义赶紧赔着笑脸,生怕宇文泱和他对打。 宇文泱扫了他一眼,眼神不屑,“是你累了吧!” 被看穿的隋义,只赔着笑脸,不敢说其他,宇文泱的武功可够他吃一壶的,他可不敢招惹。而宇文泱也没有和他再动手的意思,他突然抬眸看向北边,cāo练场的北边是朝明院。 “隋义,你去请百里先生过来。” “啥?我去请?” 隋义瞪着大眼,这可是刚刚请过,没请来,他去能请来? “怎么?有问题?”宇文泱冷冷地扫向隋义。 “没有!属下这就去!立……立刻去!”隋义赔笑着扔掉长qiāng,往北边跑去,一转身,嘴角的笑就成了苦笑。 不过这一次,隋义又意料错了,他刚刚进了朝明院,便看到了百里捻端坐在屋中,一身白衣配着青玉茶杯,煮茶饮茶,宛如画作,百里捻没抬眸,可是容颜已经乍现于眼前。 隋义瞧着这幅景象,心中感叹一声,“百里先生的容貌,气质都是一绝啊,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的男子呢?” 百里捻轻抬眸子,瞧见了门口的隋义,他面无表情,眼底毫无波动。 隋义对上百里捻的眸子,却心底一颤,立刻跑了进去,“那个,见过百里先生,俺……俺们将军,请……请先生去cāo练场。” “嗯,知道了。” 百里捻将茶壶放回炉上,站起身来,莫湮给他披了一件防寒的茸毛披风,他起身往外走,走过隋义之时,隋义却愣了一下,本以为请不来,没成想这么简单便请了来。 “先……先生,就这么跟俺去了?” 百里捻回眸看了他一眼,“隋副将在说什么?” “没没没,什么都没说,先生请,先生请。”隋义哪里还跟多言,立刻在前带路,他不解百里捻的xìng情,但也不敢招惹这位百里先生。 天空有洋洋洒洒飘dàng起了雪花,今年的冬天风雪似乎格外的多,百里捻抬眸看了一眼yīn沉的天空,有雪花落在他的眼角,微凉,睫毛微微颤动,他低眸,人朝着cāo练场而去。 百里捻进了cāo练场之时,宇文泱已经在亭中休息,他穿得单薄,但是却满额头的汗珠,长衫也因方才的对打,有些脏乱,百里捻径直进了亭中。 “你来了,坐吧。”宇文泱抬头一眼,随口道。 百里捻落座,他抬眸看向cāo练场,尽管飘着小雪,将士们还在勤加cāo练,只有几个负伤的兵将站在一旁,宇文泱能攻城略地,拿下南明千里土地,绝不是巧合,他在cāo练兵马之上的狠厉和执拗,促使宇文家军成为一支雄狮。 “本将军的兵将是不是天下最好?”宇文泱开口问道,虽是问百里捻,可是眼眸却盯在正在训练的兵将身上。 百里捻:“是。” “本将军是否的天下作战之猛将?”宇文泱语气加重。 百里捻眸色浅淡,语气淡凉。“是。” “那本将士是否与北晏而言,乃是一功臣!?”宇文泱突然转头看向百里捻。 百里捻微抬起眸子,对上宇文泱的眼眸,“将军若是因为今日朝纲上的事情,也不必放在心上,调查丞相府一事,不论是将军来还是他人,其结果均不会有差异,注定查不到将军府,若是放在将军手中,说不定还能解决得干脆一点。” “本将军说得不是此事!” 宇文泱皱着眉头,雪花吹到他的脖颈里,也瞬间化掉,“今日去见王上,王上十分信任于我,我也想将昨夜之事告知王上,只可惜没说能出来。本将军是否给王上添了乱,许长史此时还因丞相之事纠缠着王上呢。” 百里捻垂眸,他裹了下披风,这四处迎风的亭子里有些冷,雪花都沾染在了他的鬓角,开口呼出的均是凉气。 “若没有昨日之事,许长史便不纠缠王上了么?”百里捻淡声道。 宇文泱皱眉,轻笑了一声,“那倒也不会,这些老匹夫们,净瞧着王上xìng子软,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儿,都闹腾!” “只是……”宇文泱还是有所担忧,“只是丞相府之事,我还未能与王上说,说到底还是给王上添了烦心事。” 他有些自责,他的自责绝不是因为杀了丞相,而是给仲演添了麻烦,可宇文泱心中也明白,这件事情之中,必然也会给仲演不少忧虑。 “将军做事之前,必然也会想到今日,以王上的xìng情,忧心之事永不会少,若将军不想让王上忧心,伴王上做一逍遥小国便好,又怎会争这天下呢?” 百里捻伸出手,正好有一片雪花落在他的手掌,“若争天下,岂会不忧。” 听着百里捻这番话,他眉头紧紧皱着,眼神之中也尽是暗色,半会之后,他抬起眸子,看向了百里捻。“方才不过是我白生感慨,丞相是本将军手刃,这天下也将会是本将军为王上所争!” 感慨归感慨,豪情从不曾减弱。 一阵儿寒风吹来,雪花正好往百里捻的脸上打去,宇文泱伸手,宽大的手掌挡在右脸旁,为百里捻挡下一股风雪,“王上让我调查此事,我着实不知该如何下手,此事还要先生劳神,我不会忘记先生为我所谋所思,必当以最好报之。” 宇文泱一边帮百里捻擦掉鬓角沾染的雪花,一边看着百里捻,眼神含情。百里捻的神情却未因宇文泱此举,有任何改变,他轻轻抬起眸子,眼底一丝厌恶飘过,面容却依旧清冷。 “将军想要如何?” “是否能趁着此事,连许长史一起拔掉呢?” 宇文泱厌恶这些耍嘴皮子的文臣,老丞相死了他厌恶丞相,丞相死了他厌恶许长史,武将的戾气在他身上显露无疑,百里捻也知道这个道理之下,没有尽头,北晏总有文臣,总会有宇文泱厌弃之人。 “好,”百里捻抬眸,“不止许长史,丞相一党,我愿为将军谋划,一举覆灭。” 百里捻说得轻淡,可是听进宇文泱的耳朵里,他确实激动无比,宇文泱一把抓过了百里捻的手,眼睛瞪得溜圆,语气认真,“先生说得可是实话?当真有妙计为本将军覆灭丞相一党?” 百里捻轻抬眸子,“在下,从不妄言。” “好!”宇文泱突然大喊一声,他拽起百里捻,“若此事能成,先生便是本将军的贵人,先生想要什么,本将军就许你什么!在本将军的众将士面前,本将军也绝不妄言!” 宇文泱是喊着说出这句话,他强拉着百里捻的手,亭子本就在cāo练场边上,cāo练场上的兵将均听到了亭中宇文泱的话,宇文泱此举给了百里捻巨大的面子,可是百里捻喜欢吗? 他脸色依旧清冷,瞧着众将士投来的目光,他眸色渐深。 “谢将军。”淡淡道。 …… 从cāo练场往朝明院走去,还是隋义相送,百里捻不喜言语,一路上没有话语,不过可憋坏了隋义,百里捻还是隋义见过,第一个让宇文泱敬重的文人。 进了朝明院,隋义终于忍不住,“百……百里先生,将军吩咐俺了,不管先生有什么需要,一定会先送过来,一会子会送一批新的银丝炭,衣料布匹也会送过来,将军知道先生好丹青,特地在年前购了上好的丹墨涂料及宣纸,过几天会送过来。” 百里捻看了一眼那花样绚烂的布料及摆件,眸色未变,“知道了。” “那……那先生还缺少什么吗?”隋义小心翼翼地问道。 百里捻抬起眸子,“听闻年前王上封赏朝臣,隋副将因在南下进攻南明之战中,拿下十城,英勇无比,已经封了将军,只差诏书一下,便另立府邸了。” 隋义一愣,倒没想到百里捻还记得他的事情,有些欣喜过度,“先生竟然还记得俺的事?” 他挠挠头,“俺不识几个大字,能吃口皇粮已经很开心,靠着蛮力才夺了几个城池,就算封了将军,立了府邸,也是俺们将军手下的副将,没啥的。” 隋义笑得憨厚,他本是一猎夫,哪能想到有一天还能成为将军,还有自己的府邸,突然成为将军,强壮猛汉还有点羞涩。 百里捻抿唇淡笑,他看着礼盒内的布匹摆件,“隋将军晋封,我无好礼相送,这些物件便借花献佛,赠与隋将军,以贺晋迁之喜。” 隋义看着这些上好的锦布玉器,惊得眼睛溜圆,“这些可是宇文将军赠与先生的,俺就是一粗糙汉子,用不了这些。” 百里捻瞧着这礼盒,“新府应添新,将军既然已在此处,便一同带回隋府吧,在下、体弱不便登门。” 隋义还想说什么,可是抬眸对上百里捻清冷的眸子之后,嘴里的话竟然说不出来,百里捻虽无官职,可却是各国君王大臣yù奉为上宾的人,肯送他东西也让隋义惊喜,他也不敢再推辞。 “那俺……俺就谢过百里先生了。” 百里捻微微点头,没再说话,隋义看不出他的情绪,只能喊着手下的人,怎么把东西抬了进来,便又怎么抬了出去,这上好的锦布玉器只在朝明院溜了一圈,便又去了别处。 隋义一走,莫湮便从窗外进了屋中,他半跪在地上,“主上,都准备好了。” 百里捻捏着桌上的朱雀玉笔,面色淡漠,“去吧。” 第四十九章 将军终究负了君恩 极尽年底,年关难过。 本是家家户户备年货过节之际,北晏王城却传来了不少流言蜚语,也算是闲散的冬日,流言传得格外的迅速,也格外的绘声绘色。 流言是莫湮放出的。 传言小年夜丞相在自己府中宴会上被杀,乃是宴会之上的人所为,是党羽内部纠纷矛盾,才使得丞相惨死,毕竟查了这么多天,也未找到有可疑之人进入丞相府。内部作案,也有可信服之处。 丞相文臣一党,自老丞相在世便有,存在了不少年头,内部关系错杂,但凡人多的地方就必然有摩擦,丞相一党内部也并不安宁,现任丞相师承老丞相,本来也算是水到渠成的接班人,可是现任丞相才担任没多久,并没有接班人。 现任丞相一死,民间又有这样的传言,丞相一党内部人员自然也内心惶惶,猜测与戒备在其内部滋生,而矛头渐渐指向了许长史。 许长史与丞相均师承于老丞相,许长史还比丞相年长几岁,本是老丞相第一后生,奈何老丞相更看重丞相,才多有提拔。如今丞相被杀,若是内部人员作案,许长史自然是第一被怀疑之人。 又何况宇文泱这边,迟迟查不出可疑人员呢,近期他国之人并没有进北晏,凶手必然是北晏王城之人,这猜疑当真是越来越重。 流言甚至传进了王宫。 仲演看着大臣们上的奏折,眉头紧皱。丞相和许长史均是老臣,是父王在世时喜爱的朝臣,仲演对他们的了解程度有几分浅,他也不能断定这里面到底有没有猫腻。 “去宣宇文将军。”仲演对小太监道。 宇文泱一进藏书台,便看到了满脸踌躇的仲演,宇文泱进藏书台一贯不用通报,仲演觉察到有人进来,抬眸对上了宇文泱的眸子,这一眼却让仲演心底一沉。 为何宇文泱的眼神中如此暗沉,昔日明亮的眸子彷如不见,眼神尽是沉重。 “丞相府一事调查得如何了?”仲演问宇文泱。 宇文泱抬起眸子,“还……还没有进展。” 宇文泱说这句话的时候,眉头紧皱着,他的异样全都落进了仲演的眼中,两人一同长大,宇文泱的脾气xìng情仲演怎会不知,他此时必然存着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 “有什么事情是你不能与孤王谈及的?今日怎么这么一副模样?” “王上,微臣……” 宇文泱抬着头看着仲演,他十分想把心底的话给说出口,可是脑海之中突然又出现了另外一张脸,是百里捻那张倾世面容,来王宫之前,他去朝明院小坐了一会儿,和百里捻谈及了丞相府一事,他想要将真相告知仲演,可是百里捻说过的话,萦绕在脑海。 百里捻曾说:“若你此时将丞相府之事坦然告知王上,那王上必然也知道此事和丞相一党无干系,以王上的xìng情,必然会推许长史为丞相,丞相死了一个两个没碍着什么,可丞相这一党却会永远存留在北晏朝纲。” “丞相一党内部一直存着矛盾,丞相之死让其内部矛盾更加清晰明显,只要在此时稍加推力,便能轻而易举达到将军想要的,可将军也要明白,这不是一个易得的机会,若此次不能覆灭丞相一党,党内经过此次波折只会更加齐心坚固,以后再想要动他们,可就难于登天了。” “想要如何做,将军决定便好。” 宇文泱决定,他能如何决定!? 宇文泱紧紧皱着眉头,脑海之中还是纠结着,百里捻就是这么一个让他头疼又让他难以拒绝的人,他把利弊分析好,扔到自己面前让自己做选择,而宇文泱又不是能够瞻前顾后权衡利弊的人,他只想得到他想要的。 “爱卿?爱卿在想什么呢?” 书房内,仲演看着宇文泱,宇文泱已经沉默了好一会儿,也不知在想什么,最近的宇文泱让仲演有那么几分陌生。 宇文泱也赶紧拉回了思绪,他抬眸看着仲演,“微臣……微臣只想着丞相府一事,还没有什么进展,让王上失望了。” 仲演在宇文泱的眼神之中瞧出一丝愧疚,但他却没瞧出宇文泱在愧疚什么,还以为是因为魅调查出来,仲演轻拍着宇文泱的肩膀。 “丞相府一事本就复杂,现在本王瞧着,也说不定是有文官相争,你一时没有头绪也没什么,眼下便要过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4 章 了,诸事繁多,丞相府一事可以放到年后再调查,不要太着急,对了,” 仲演转头对着小太监挥一下手,小太监会意,从内室拿了一把金柄寒光的长剑。仲演从小太监手中拿过,他轻轻抚摸着剑柄。 “这把剑是父王赠与孤王的生辰礼物,你也知道,父王他更宠爱兄长,对孤王鲜少关怀,这把剑是孤王唯一收过的礼物。七年前,父王攻破大姜都城邺陵,在大姜王宫之中寻得此剑,这羽寒金剑乃是前大姜骁锋大将军姜环的宝剑,羽寒金剑在手,天下无敌,这无双的宝剑自然要配骁勇的将军。” 仲演将羽寒金剑递到宇文泱的眼前,“孤王便将此剑赠与你。” “王上……”宇文泱看着这羽寒金剑,又抬眸看向仲演,“微臣无功,何以配得此剑,这剑王上……” 仲演抓过宇文泱的手,将其放在剑柄上,“此番不是论功行赏,爱卿为我北晏攻下南明千里土地,这战功,年末这朝堂之上,必然会行赏,而此剑赠与爱卿,是友人赠与友人,不是君王赠与臣子,爱卿可明白?” 宇文泱的眼神更加愧疚,神情异样,他反手抓住仲演的手,“王上,其实丞相府一事是……” “丞相府怎么了?” 仲演见宇文泱突然谈及丞相府,又突然停住嘴,心中有几分疑惑,询问的眼神瞧着宇文泱。 宇文泱紧紧攥着羽寒金剑的剑柄,好半会儿之后摇了摇头,“没什么,微臣谢过王上。” 宇文泱最终还是选择了他想要的,放弃对仲演的坦诚。 …… 从藏书台出来,宇文泱的脸色一直很是难看,一路上都没有说话,跟在身边的将军隋义也不敢言语,最近没人敢惹宇文泱。 宇文泱一进将军府,便直接去了朝明院。 百里捻刚好煨了一壶酒,宇文泱没敲门就闯了进去,抓起桌上的酒便一饮而尽,不悦的神色没有丝毫隐藏的显现在所有人面前。 百里捻抬眸瞧了他一眼,便知道宇文泱的选择是什么,他没把真相告诉仲演,他要覆灭丞相党。百里捻没说话,又给他倒了一杯酒。 “百里先生,本将军心里不痛快。”宇文泱咬着牙道。 百里捻倒是一脸平静,“那将军还想要什么呢?” 宇文泱冷笑一声,“本将军现在还能要什么,先生已经替我分析利弊,谋划了所有事情,如今箭在弦上,本将军一定要亡丞相一党,再不痛快也要做完这件事!” 百里捻点点头,“此事已在掌握之中,年后将军会心想事成。” “知道了,”宇文泱又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可是本将军还是不痛快!” 宇文泱把酒杯砸在地上,现在他的内心仿佛被灌了满满的铅水,压在心中,闷胀得头痛yù裂,却说不出来。转头看到了隋义手中的长锦盒,他伸手拿过,这是仲演给他的羽寒金剑,正是这把剑让他心里阻塞不通。 “王上赠与本将军的这剑,倒像是扎在了心上,等丞相一党覆灭,本将军一定要将真相全部告知王上。”宇文泱喃喃道。 这紫木锦盒一放在桌子之上,百里捻的眼神便闪过一丝异样,他淡声开口,“将军可否让我也看一眼锦盒之中的剑?” 宇文泱将锦盒推到了百里捻的面前,其实他并不喜欢这把剑,深觉愧对仲演的信任。紫木锦盒一到百里捻的面前,他的眼神便起了波澜。 轻轻打开锦盒,羽寒金剑果然落入了眼底,当真是羽寒金剑,百里捻的心中一颤,连眸色都深了几分,而百里捻身后的莫湮更是瞪圆眼睛,往前一步,情不自禁手要伸进锦盒之中。 莫湮的异样宇文泱觉察到了,他抬眸看了莫湮一眼,几分疑惑,他倒没有想到百里捻一贯严谨的手下,怎么这么激动。 “羽寒金剑乃是武将兵家最喜的器件,得羽寒金剑着,天下无敌,手下的人喜剑,唐突了。”百里捻声音很轻,替莫湮解释了一句。他的手在羽寒金剑上抚过,眼底有几分悲怆,可是没让宇文泱看到。 宇文泱挥了挥手,倒是没在意,“一把冷剑而已,前大姜的旧物,什么天下无敌的宝剑,手握此剑的姜环将军不还不是战败而亡。王上珍惜此剑,不过是因着先王将此剑送给王上,而王上将此剑赠与我,乃是情,乃是信任,不过我算是辜负了王上的信任,而且王上应当忘记了,我不喜三尺金剑。” 宇文泱好七尺长剑,不喜三尺短剑,儿时宇文泱被三尺剑伤过,所以从此不喜三尺剑,此事仲演应当记得,两人乃是同时学剑。 百里捻看着羽寒金剑,眸子也闪过一丝寒光,手指轻触着剑身,语气倒还正常,“子之琼浆,彼之砒霜。王上赠剑乃是情谊,情谊不在礼。我之前便听说过羽寒金剑,甚是喜欢,可否请将军将此剑留与我,观赏几日呢?” 宇文泱愣了一下,他转头瞧向百里捻,百里捻还从来没有跟他提过要求,也没有任何所求之物,今天倒是稀奇,竟然在羽寒金剑上动了心思。 “百里先生一贯清心寡yù,更是不喜欢舞刀弄qiāng,怎么对此剑情有独钟呢?”宇文泱确实疑惑,他曾为了讨好百里捻,赏不少物件,却没见一个东西入了他的眼。 “只是听闻羽寒金剑乃是大姜姜环将军之物,想瞧瞧常胜将军的佩剑如何威武而已,羽寒金剑,举世无双,得之,天下无敌。” 百里捻一脸淡然,倒是没什么表情变换,宇文泱瞧了一会儿也没有看出端倪来,他把目光又放回到了羽寒金剑之上。 “要是先生喜欢金剑,本将军便把将军府所有金剑送与先生,只是这羽寒金剑乃是王上所赠,本将军就算不喜,也不能负了王上的情谊。” 宇文泱抓起羽寒金剑,若这剑不是出自于王上之手,宇文泱必然会送给百里捻,可是这剑是仲演所赠,就不同寻常,有了附加含义。 “对不住先生了,若是先生想要他物,我一定双手奉上。”宇文泱抚过百里捻的肩膀,眼神之中的歉意倒是真实。 “只是一时兴起而已,将军不必放心心上。”百里捻扫了一眼那羽寒金剑,神情没有变化。 第五十章 陶阳城只能归本王! 夜空又飘落了小雪,纷纷扬扬,总是下不尽。 朝明院中,百里捻坐在炉边饮酒,喝的是最烈的灼殷酒,烧得嗓子生疼,百里捻却没有只言片语。从宇文泱带着羽寒金剑离开朝明院开始,他便坐在了这里,一直饮酒到亥时,明月当头,雪花肆意。 门口传来了轻微的声响,百里捻没抬眸便知道是莫湮,莫湮一身黑衣准备出门,他本想避开百里捻再出去,可是他实在等不及。 “此时你去了拿了那剑来,又有何用?”百里捻声音冰冷。 百里捻不用问就知道,莫湮一身黑衣深夜出门,必然是为了那羽寒金剑,他想要去拿来。 莫湮紧紧抿着嘴唇,带着一抹倔强,“羽寒金剑是舅父之物,除了舅父,任何人也不配得到它!尤其宇文泱!不懂羽寒金剑却还拿在手中!” 百里捻微抬起冷眸,语气冷得慎人,“那你直接杀了宇文泱吧,七年前破掉大姜军的,可有宇文军一份,恐怕当时宇文泱也在军中。” “主上!” 莫湮转头砰得跪下,他眼眶含泪,紧憋着不让其滴落,“这羽寒金剑还是主上赠与舅父,舅父手握羽寒金剑,征战沙场保家卫国,从未离身,其中情谊主上再明白不过,如今这剑落在了仇人手中,被如此肆意玩弄,属下……属下实在不忍!” 莫湮低头,眼泪砸在地上,宇文泱拿羽寒金剑当做寻常物,可是这羽寒金剑在莫湮眼中,确实任何人不可侵犯的圣物,是舅父姜环的心尖之物。 百里捻抬起眸子,眼底寒凉,“羽寒金剑乃是我与大姜的巧师傅一同所铸,登基之时我将此剑赠与王叔,王叔赠与我朱雀玉笔。朱雀玉笔与我,便如羽寒金剑与王叔。” 他低眸看了一眼桌角,桌角锦盒之上放着朱雀玉笔,朱雀玉笔还是那般鲜艳好看,百里捻轻抚几下,“羽寒金剑会回到我手中,只是不是此时。” “若你急于此时,去便是了,且去了就不用回来了。”百里捻扫了莫湮一眼,语气凉薄。 “主上!” 莫湮爬到百里捻面前,跪在地上紧紧拽着百里捻的裤脚,眼泪不争气地往下掉,不敢抬头让百里捻看到,许久之后才肯开口。 “属下……属下不敢违背圣言,是属下错了……” 百里捻低眸看着莫湮,莫湮与他同岁,也不过23,经历得不必自己少,他与王叔的情谊一点儿也不轻于自己,他虽武功高强,情绪却也容易波动,百里捻虽然也理解他,可是如今的情形,不能允许意气用事。 “行了,此事到此为止吧。”百里捻垂着眸子,“丞相府那边可盯好了?” 莫湮擦了一下眼角,再抬眸悲伤的情绪也已经隐去,“丞相府都有我们的人在盯着,包括丞相府一党,许长史等人的府邸,属下都派人盯好了。” “嗯,”百里捻点头,他眸色微深,“今日丞相府的丧礼呢?” “按照主上的安排,丧礼之前就放出了消息,今日丧礼之上,丞相党内的文官悉数到场,谣言满天下的时期,他们没一个人敢不到场,生怕被怀疑了自身,且内部分成好几个小阵营,表面上虽是悼念亡故的丞相,但实则是互相窥探怀疑,丞相一党内部,可并不太平。” 说到此处莫湮冷笑了一声,几句谣言,没费吹灰之力,便已然让一党派互相猜疑,再齐心的党派也会有心生猜疑之时,更何况丞相一党内部也并不安宁呢,这样一来,早晚土崩瓦解。 百里捻握着酒杯,“北晏王如今也对丞相一党产生了怀疑,怀疑是内部官员相争,虽然仲演此时也不会有什么动作,但必然会对许长史等人疏远几分,君王的态度便是朝臣的态度,君王猜疑朝臣更是猜疑,我们再施压几分,绷紧他们的情绪,会有bàozhà口的。” 莫湮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他看向百里捻,“那主上,属下需要做什么?” “继续放消息,称年后王上与将军有大动作,朝臣职位也会有调动,会动目前朝纲格局。”百里捻轻抬起眸子,眸底幽深,“这些文臣大多都是在故乡颇有作为胸怀壮志,推举进了王城,若有贬迁,可说不定会被贬去何处,这对壮志文臣而言才是最致命之事,为不被贬迁,也必定会使劲浑身解数,人一慌张,可说不定会说出做出何事。” 百里捻看向窗外,今夜冷得彻骨,雪虽然下得不如白日里汹涌,冷意却一点一点沁入骨髓,比乍冷要锥心得多,窗外的月亮还很明亮,月光照在路面之上,仿若给石头照上了白光,硬邦邦得干冷。 “年关总归是难过的。”百里捻喃喃道。 莫湮也随着百里捻的眸子看向了窗外,他想起了邺陵的冬夜,没有这般干冷。 “年关总是难过的。”莫湮抿唇道,眼神尽是怅然。 …… 陶阳城也干冷无比,月亮仿佛比北晏王城要大上几分,清白的月光撒在高鸣台之上,雪花也飘飘洋洋,不过高鸣台没关窗子,赛戬站在北窗下,眉头紧锁,遥望北边。 “明日便是除夕,王上真的不回羌王城,要留在这陶阳城么?”卫禹看着站在窗下的赛戬,皱着眉头问道,这还是赛戬第一年出苍玉山,这一出便没再回去。 赛戬转头看向了卫禹,“苍玉山北边那两个小国,最近可有什么动静?” 卫禹摇头,“已经年底,那两个小国年前后这段日子里,应当没有动作,我们有两队军马驻扎在苍玉山边,时刻注意着。” 赛戬却皱着眉头,“给本王把这两个小国看紧了!这苍玉山东边的小国都已然被拿下,倒是这两个小国抱团,总是偷袭我羌军,又有意靠拢北晏国,不跟本王开战,一直迂回战术,本王要是离开陶阳城,他们不知道有什么幺蛾子!” “这陶阳城,谁都别想动!本王要以此为都!” 赛戬攥着拳头,从陶阳城往西一直到苍玉山内,已经尽数归于羌,只有苍玉山这边北上处,两个小国还扎在赛戬的心上,若取得这两国,苍玉山内外千里,便尽是羌地境,只要再扩充苍玉山官道,便打通了羌与中原的阻隔。 “陶阳为都城?”卫禹皱着眉头,他在苍玉山内生活了这么多年,从未想过进中原,更没想要有一天赛戬要把迁都至陶阳城。“如今年关,迁都一事,王上是不是应当与大庶长商议一下?” 赛戬雄眸微瞪,“迁都一事本王会与大庶长商议,本王心中也有数,北边那两个小国不拿下,这都城迁的不踏实,所以一日不平定苍玉山内外,本王一日不能归羌,定要等到陶阳城稳抓在本王手中,方可迁都。” 赛戬虽然盛气,但还存了一份理智,并未因这陶阳城而理智尽丧,只是他已经不是初出苍玉山的毛头小子,眉头之上多了几分惆怅。 “北方如何了?”赛戬突然问卫禹。 一提及北方,卫禹的眸色也黯然了几分,“北晏国如今国强气盛,倒是一片和谐之气,不过听闻北晏朝廷也出了一点事儿,北晏的丞相在家中宴会被杀,因为丞相之死起了些涟漪,如今还没有什么说法。” “北晏丞相?”赛戬皱着眉头,“百里捻没在丞相府吧?” 卫禹挑起眸子,看着赛戬眼神之中的担忧,无奈一声,“百里先生在将军府,不在丞相府,此事跟将军府没扯上一点儿关系,那丞相还是宇文泱的死对头,百里先生不会受到波及的,王上放心吧!” 赛戬不听这话,倒是放下心来,可心一放便发现了卫禹居然在打趣自己,他转头瞪着卫禹,“你小子现如今也敢跟本王没大没小了!没规没矩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5 章 赛戬抬腿就是一脚,被踹的次数多了,卫禹也学会了躲开,他一脸委屈地看着赛戬,“王上,您以前不是最讨厌规矩俗礼么?属下这是遵从您啊。” “滚一边去!”赛戬瞪了他一眼,“出了苍玉山没学好,倒是跟陶阳城内的油皮子们学了一嘴的滑头话!” 出了苍玉山,卫禹倒是在陶阳城内结实不少玩伴,为给赛戬打探消息,他也学得油滑了几分。 卫禹赔着笑脸,不敢招惹赛戬,百里捻走后,他稳重也易怒了几分,不似之前那般爱玩闹。 卫禹突然想起一事,面露难色,“对了王上,若是年底不归羌王城,那西昭公主怎么办?西昭那边可是已经来了不少国书,要迎公主归国,明日都除夕了,再不给个说法,难道真要把公主空留在羌王宫么?” 提到此事,赛戬的脸色变得更为难看,这事最让他头疼且不愿应付之事,赛戬挥挥手,“此事先拖着吧,拖到年后再说。” “可是西昭王派遣的使者已经去了羌王城,西昭王执意要接公主归西昭,王上若是不回王城,不怕那西昭公主直接跑了?西昭公主和百里先生一样聪颖善算,妙计可多得是。” 赛戬冷冷扫了卫禹一眼,“越织心怎么能跟捻儿相比!” 赛戬不喜欢卫禹这个类比,越织心就只是越织心,最多是西昭的长公主或越身边一谋士,捻儿不是,捻儿是望舒阁的明月。 卫禹有几分惧意,在赛戬身边多年,卫禹就算不机灵也知道赛戬何时真的生气,何时并不生气,此时他便说了让赛戬真正生气之话,不过好在赛戬也没有要怪罪他。 “那……西昭公主一事,王上要如何?送回去……还是留下?”卫禹小心翼翼了几分。 送回去还是留下? 赛戬皱着眉头,越织心之事一直让他很是头疼,太过棘手怎么处理都不行。 “送回去还是留下?”赛戬喃喃念了一遍,“西昭现在表面与羌jiāo好,若此时把越织心送回去,越那小子,说不定立刻出兵跟本王抢夺陶阳城,他早把就把主意打在了陶阳城,不过是碍着越织心还在本王手中而已,本王也不傻!” “那……留得下么?”卫禹皱着眉头,留下也并不容易。 “留不下也得留!本王没迁都至陶阳城前,越织心不能归西昭,直到本王把陶阳城拿稳了,才能让她回去。”赛戬眼睛泛上了淡淡冷光,“这陶阳城一定要在本王手中!” “西昭的使臣已经进了羌王城,那此事怎么办?”卫禹眼神之中带着担忧。 赛戬扶着额头,半晌之后才抬眸,“这事jiāo给大庶长,传本王的旨意让大庶长即刻回羌王城,带两队兵马回羌,把西昭使臣一并给本王扣住!软的不行就来硬的,只要越织心还在本王手中,本王就不相信越敢轻举妄动!” 赛戬一贯不按常理,如今更是多了几分聪颖,少了几分莽撞,卫禹看着赛戬,王上一出苍玉山变了许多,也不知这变化是好是坏。 卫禹:“属下这就去大庶长府中。” 越织心大概不会想到,她来羌,反倒成了质子,更不会想到,赛戬远比她想象之中,要难以对付得多。这陶阳城总归是赛戬先一步拿在了手中。 赛戬也未想到,有一日他会这般在意陶阳城,踏入中原,不得回。 赛戬挥了下手,让卫禹出去,他转眸看向窗外,窗外明月挂在广袤又毫无一物的夜空,格外明亮,也格外苍凉。 “也不知道北方的明月,亮不亮?” 赛戬昂着头,望着这明月,喃喃自语。 第五十一章 除夕佳节思君便见君 北方的明月,却被乌云遮了半面。 除夕之夜,火花银树,家家户户欢坐一堂热闹非凡,只是朝明院烛火葳蕤,极其静谧。 今夜除夕,宇文泱午后便已经入宫,国宴之后家宴,宇文泱自小被养在王宫之中,每年除夕家宴,均会有他的座位,今年也不例外,更何况北晏王仲演特意为宇文泱留了亲王的位置。 宇文泱虽不在将军府,但念着除夕之夜,也没怠慢百里捻,年宴食酒一应俱全,隋义等人均在将军府过年,宇文泱特地让隋义邀百里捻去前殿主座,不过被百里捻以不胜酒力不喜热闹给拒了。宇文泱不在,隋义等人也不敢打搅百里捻,这朝明院便空寂下来。 “主上,属下温了酒,隋义送了饺子过来。” 莫湮道,他看向书桌前,百里捻已经在那儿站了大半天,一直在作画,却没成一幅,莫湮的声音进了耳朵后,也没抬头,似乎没听见一般,莫湮也没敢再叨扰他。 好半晌之后,百里捻才开口,“下面的人在等着你,你去吧。” 百里捻的眼线遍布各地,北晏王城亦有不少人员,这批人均是莫湮在接触,百里捻未现身过,除夕之夜,乃是各地信息汇通之时,莫湮身在北晏,应当去一样,只是莫湮瞧着此时的百里捻,有些不忍,每年除夕均是他一人,画一整夜的画。 “属下……属下去了。”莫湮还是转身而去,他得靠除夕这次笼络天下信息。 一抹黑影闪出将军府,朝明院更加静谧寒凉,只有一人手握朱雀玉笔,在洁白的宣纸上涂抹勾勒。 莫湮出了将军府,掠上屋顶,朝灯火昏暗之处奔去,闪过几处楼宇,却突然站住脚步。他微皱着眉头,侧脸往右手边看去,察觉了有人坐在屋顶之上。 “你怎么来北晏了?”莫湮看着屋顶另一端的黑影,带着疑惑。 黑暗之中果然有一人影,晃动着站起了身来,“哎呀,藏了大半天还是被发现了。” 是卫禹的声音,他撩了一把垂在眼前的发丝,抬眸看向莫湮,嘴角扬着笑容,笑得俏皮又不太正经,“好吧,承认你的武功还是比我厉害,是我。” 卫禹本以为勤加练功这些天,最起码能够躲开莫湮,谁知才这么一会子就被察觉,莫湮的功力确实远在自己之上。 确实来的人就是卫禹,莫湮却冷冷一眼,并没有故友重逢的喜悦,全然都是戒备。 “谁问你是谁!我问你为何来北晏?”莫湮冷厉道。 “就是闲的无聊,来北晏看看……看看月亮!”卫禹环视一眼,指着头顶的明月,赔着笑脸瞎说着。 莫湮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才不信卫禹这些瞎话,他脚尖猛然点起,眨眼间掠到了卫禹面前,突然一把掐住了他的脖颈,“少跟我说瞎话,你来北晏做什么!?” 卫禹倒是没有生气,也没有还手,只是笑着开口:“都说了来看北晏的月亮,你怎么就不相信呢?” “少胡扯!”莫湮掐着卫禹的手加重几分,卫禹脸憋得有些红,但是依旧没说其他,反而一脸无奈,倒像是莫湮真的多疑了。 莫湮还是不肯相信,他往周围环视了一周,又看向卫禹,追问:“只有你自己来北晏了么?” 这下卫禹倒是挑了一下眉头,眼珠子溜溜地转,笑道:“只有我自己在这儿。” 这回答极其圆滑,卫禹笑得有些俏皮,干冷的冬夜里,竟然有几分灿烂。 莫湮却皱起了眉头,他转头看向将军府的方向,带着担忧,“难不成那草原莽汉也来北晏了吧?” 他亦不是傻子,从卫禹的话中便已然得出,赛戬也来了北晏,卫禹乃是赛戬的贴身侍卫,他来了北晏,那个人又怎么可能没来呢? 莫湮眉头一皱,甩开卫禹,转身便往将军府的方向掠去,他要保障百里捻的安全!可是刚刚越到另一个屋顶,衣袖却被身后的卫禹紧紧抓着,月光下,卫禹张着一张俏脸。 “哈,这次被我赶上了吧!看来我勤练轻功没白费!” 莫湮却冷着一张脸,“放手!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卫禹笑呵呵着,“莫大高手,我也是大老远从陶阳城赶来了北晏,故友相见,你怎么不邀我共酌一杯,今夜可是除夕之夜,你怎忍心将故友晾在这屋顶之上?” 莫湮一手扣住其抓着自己衣角的手腕,反手便将手扯掉举起,他的面色一直yīn沉着,说话的语气也极其寒凉,“我与你不是故友,我没有友人。” 抓着卫禹的手腕,将其狠狠一推,卫禹差点掉下屋顶,莫湮冷着脸,长剑举在面前。 “不要再跟着我,否认我不会客气,我的剑不介意让你命丧于此。” 卫禹嘴角的笑意消散,他眉头微皱,瞧着莫湮,“还真是跟你主子一样的冷酷无情。” “与你何干!” 莫湮冷眸一眼,转头往将军府的方向走,可是刚走两步,脖颈处传来一丝凉意,他站住,脸色更是差劲了,一把寒剑抵在了他的脖颈旁,只有一动便会亡命。 莫湮身后的卫禹举着长剑,他的眸色也渐渐深了几分,他不愿如此,可是不得不如此。 “我承认武功确实不如你,打起来也不定会吃几剑,但我亦有我的使命,我绝不会让你回去,既然你我针锋相对,那便杀了我再走吧!” 莫湮眉头一蹙,手中的剑已经紧紧握起,只要一回头便能了解卫禹。 明月如盘,月光寒凉,照shè在屋顶之上,将人影映得微小几分,明月之下,人影清晰而微小。定格半晌之后,寒剑出鞘,两方黑影在明亮玉盘般的月亮之下,打斗起来。 这剑拔弩张,误了皎洁月光。 …… 将军府的明月似乎远了几分。 朝明院西窗下,百里捻手执朱雀玉笔,勾勒着苍茫山水,烛光突然摇曳,百里捻猛然挑起眸子,瞧那晃动的烛光一眼,眸色渐黑。 他没有抬头,手依旧在勾勒着画作,画作完成之后,才放下了朱雀玉笔。 “除夕之夜,你应该去的是羌王城,不是北晏。”百里捻语气平淡。 屋外窗下的梅林传出声响,梅花在月光下格外俏色,有人影晃过,带落了几朵红梅,也沾染了梅香,带着这清淡的梅香,人影从窗口跃进了屋内。 外面还飘着小雪,可是赛戬只穿着单衣,进屋后百里捻抬眸看了他一眼,他头上落了不少雪花,肩膀身上均沾着,赛戬向来不受拘束,就连这干冷的冬日,也穿得这般简单,脸都冻得有些发红。 从进屋,赛戬就呆站在那里,脸紧绷着,不说话也没表情,赌气似的。 许久之后,还是百里捻捡了一件白茸披风,扔到了他身上。 这披风一砸到赛戬的身上,他的表情便绷不住了,抓着百里捻的披风,上面还留有淡香,赛戬赶紧裹在身上,他呵呵傻笑了一声,凑到百里捻面前。 “哎,今夜真冷啊,本王冻得脸都僵了。” 百里捻倒是一脸平静,转身坐到炉边的软席上,又加了几块木炭。赛戬也赶紧跟了过去,坐在百里捻旁边,手在炉上烤火,日夜兼程赶到北晏,确实冻得不轻。 百里捻抬眸看了他一眼,他头上的雪已经融化,化作水珠顺着发尖滴落在地,睫毛之上都沾了水滴,这一路跋涉,应当是受了不少寒冷。 百里捻拎起炉上的酒壶,将煨热的酒倒了一杯给赛戬,赛戬一接酒杯便喜上眉梢,笑盈盈的脸仿佛两人之间,并未发生过不愉快的离别。 “捻儿怎么知道本王馋你这酒了?”赛戬握着酒杯,一饮而尽。 百里捻又给他添了一杯,“喝了这壶酒,王上回羌吧。” 赛戬一听这话,笑脸乍然消散,眉头皱起,“本王刚来了这么一会子,你就要赶我走么?” “今夜是除夕,”百里捻往窗外看了一眼,已经快要子时,“马上便是新岁,王上不在羌王宫,也不在陶阳城,来北晏做什么?陶阳城如今可并未尽然掌握在王上手中。” 赛戬拿过百里捻手中的酒壶,气冲冲地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本王知道陶阳城的形势,会守住陶阳,有一天,羌也会兵强马壮!不输北晏!本王带领的兵将也定不会输与宇文泱!本王会守住陶阳,也会成中原霸主的!” 赛戬的眼神看向百里捻,眼神之中带着几分期待,百里捻抬眸对上他的眼神,“王上想说什么?” 赛戬抓住百里捻的手,“捻儿跟本王回羌吧!强国猛将,本王都会有的,若是捻儿实在放不下曾经旧恨,本王可以帮你。” 百里捻睫毛微微颤动,几分动容,只是转瞬即逝,面色又清冷下来。 他推开了赛戬的手,“王上能帮我什么?向南进攻南明?还是与西昭拼个你死我活,亦或者带兵入北晏?羌若与北晏相对,以卵击石吧。” “捻儿!” 赛戬皱着眉头,他未想到百里捻能说出如此绝情之话,赛戬不是怀恨天下的人,他不懂百里捻的国恨家仇,可若是百里捻执意,他也愿相助,只是却未想到他要说出这般冰冷之言。 “捻儿留在这将军府,难道就能得偿所愿么?北晏不也是当年灭大姜的三国之一么?本王确实不懂,捻儿为何要留在这儿?到底要做什么?你是要覆灭南明,还是要争天下?” 百里捻的心思,他从来都不懂,若是他怀恨三国,为何不愿留在自己身边,羌可并未与大姜有仇恨。 百里捻垂了一下眸子,也端起自己的酒杯,饮了一口。 “你回陶阳城吧,守住陶阳便可,中原之事,观望就好。” “本王不走!”赛戬又耍起了无赖,他瘫坐在百里捻旁边,“本王千里迢迢来北晏,你不跟本王走就算了,我看还没看你几眼呢,你就要撵人?!” 赛戬抿着嘴唇,偷看了百里捻一眼,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突然拽了百里捻一把,紧紧扣住了他的身子,将其抱在怀里。 “本王反正不走!” 此举让百里捻眉头一皱,甚是不喜,他手下意识抬起,本要推开赛戬,举起之后却又落了下来,任由他张狂。 “这一路风雪,本王身子还没暖和过来呢?捻儿你别赶我走好不好?” 赛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6 章 脸埋进百里捻的发丝之中,倒像是孩童撒娇一般,不过赛戬也是真冷,冻僵的双手此时还是冰凉,竟比百里捻的手还要凉上几分。 百里捻自然也察觉了他的冷。 眉头皱着,百里捻的脸色依旧冷漠,但也却未说其他,许久之后才开了口。 “今夜的夜空晴朗,虽下着小雪,但无乌云,明日应当是个暖和的好天。”百里捻看向窗外。 赛戬听着这话,有些不明白,眨着眼睛思虑许久,想到什么之后,立刻做直身子,眉梢都晕着笑意。 “捻儿是说……今夜,让本王留下??” 百里捻脸白了两分,紧抿着唇,“以后不要来北晏了。” 赛戬瞪着眼睛,看着面前的百里捻,还有些懵,“那今夜……” …… 除夕佳节,总该是陪伴的日子。 第五十二章 踏入中原,从未悔过! 晴朗夜空,一个拿着长剑的黑影闪入将军府。 莫湮急忙往朝明院赶去,进了朝明院后,他却在对面的屋顶,猛然停住。 朝明院一片黑暗,百里捻屋中的烛光已经熄了,每年除夕他都会彻夜作画的,莫湮皱起了眉头。 他的长剑上有鲜红的血液,滴下屋顶瓦片之上,缓缓凝结成冰。 …… 清晨,第一束阳光打在台阶之上,推开门,还真是艳阳好天。 百里捻抬头看着新一年的骄阳,睫毛微微颤动,一贯苍白的脸多了两分红润,气色似乎好了几分,他抬起眸子,目光往对面撒去,落在了一人身上。 莫湮在对面屋顶边坐了一夜,看到百里捻后,才从屋顶跳下来。 他的脸,被冻得有些苍白。 看到莫湮肩头的雪,百里捻眉头微皱,“既然昨夜便已经回来,为何在外面待着?” 莫湮咬着嘴唇,顿了许久之后抬头,“主上,主上……” 吞吞吐吐半天,莫湮还是没把话说出来,他抿着嘴唇,摇摇头,“属下……没什么。” 抬眸瞧着莫湮,他闪躲的眼神又怎会逃得他的眼睛,百里捻伸手从梅枝上折了一朵红梅,举止一如往常,“昨夜可曾见过什么人?” 百里捻看到了他衣角上的血迹,也看到了他受伤的手臂。 莫湮抬起头,表情复杂,“见过卫禹。” 百里捻突然抬起眸子,扫了一眼莫湮的长剑,寒剑沾血,血痕还未洗去,“你杀了他?” 听到百里捻语气之中的担忧,莫湮终于攥起拳头,卫禹是赛戬身边的人,卫禹意味着什么,莫湮再不通情理也懂。 莫湮咬牙,看着百里捻的眼神极其复杂,“主上,您……您不会动摇了吧?” 此话入耳,百里捻眸子乍冷,他冷厉含刀的眼眸直直盯着莫湮,那是他生气的模样。 “主上……”莫湮惊醒,立刻跪在,“属下……属下没有僭越之意,主上!” 百里捻无言,他眸色如黛,冷得彻骨。 …… 北晏王城之外,却是另外一番景象。 赛戬叼着半根草,坐在山头岩石边哼着小曲儿,等了许久,也没见卫禹这小子回来。 他吐掉嘴里的枯草,皱眉看向北晏王宫的方向,“本王从将军府都出来了,小兔崽子怎么还不出城?” 将军府离着城门远,虽说赛戬的轻功高于卫禹,可是等了这半会子,卫禹也应该出城门了,一个小侍卫居然还让王上等着。 赛戬从岩石上跳下来,心里顿时觉得不妙,卫禹与他一同长大,虽是侍卫,却也有了兄弟之情,更可况赛戬草原君王,没那么多俗礼,而多重情,他也未拿卫禹当做下人。 快近正午,他怎么还未出城。 赛戬转头踮脚跃起,往北晏王城掠去,刚掠下山头,便看到一片刺眼的红。 小路中央,一片红血,鲜血渗进了泥土里,添了黑色,更为瞩目惊心,卫禹便躺在这血土之中。 赛戬紧皱着眉头,几步便飞到卫禹身边,一把捞起了怕在地上的卫禹,满是担忧。 “卫禹!卫禹!你醒醒!” 突发之事,赛戬也万万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事,他抓起卫禹的肩膀,伸手去探他的气息,心底担忧着。 还有气息,赛戬松了口气。 再看向卫禹之时,他的眼睛也动了几下,睁开了一条缝隙。 “王……王上?”卫禹似乎惊讶于自己看到了赛戬。 “先别说话。” 赛戬扶起卫禹,看着他胸口的剑伤,血便是从这伤口流出。 扯了一块布,将伤口先绑住,又拿了几颗yào丸给卫禹。这是出苍玉山时,赛戬带在身上的,行军作战,难免会有受伤。 卫禹吃过yào丸,又喝了些水,脸色这才有了几分血色,他看着自己的胸口的剑伤,苦笑了一声,”属下还以为,命已断魂,人去了阎王殿呢。” 赛戬扫了那剑伤一眼,只一眼便知,那不是常人所致,定是绝世高手。 “到底怎么回事?” 卫禹眼神有些复杂,闪过几分难过与失望,还有几分决绝,“是百里先生的手下,莫湮下的杀手,一剑灌胸,当真是干净利落,没给我留一丝活路。” 卫禹紧紧抿着嘴唇,回想起昨夜之事,莫湮当真是冷漠无情,对他动手绝无丝毫恻隐之心,长剑刺向自己之时,连眼睛都未曾眨过,一剑贯穿胸膛,寒剑拔出,尽是血滴,他连看自己一眼都没有。 便转身离去。 那个背影,卫禹怎么可能忘记! “不过没成想,我居然还没死。”卫禹冷笑一声。 莫湮的长剑可不是一般人能抵挡得了,他若是痛下杀手,几人能活命? “捻儿的人对你下了杀手?” 赛戬挑起眉头,有几分不信,他扯起卫禹的衣服,往伤口上仔细看了一眼,随即勾起唇角。 “以莫湮的剑法,若是要你命,你早死过千百回,这剑刺的地方不偏不倚,正好是活位,若是往上或往下半分,你就没了魂,还能让你爬出北晏王城?” 赛戬站起身,眸子又往将军府的方向看了一眼,“不过,捻儿是捻儿,莫湮是莫湮,本王相信他不会这般绝情。” 想起昨夜,赛戬唇角无尽笑意。 人各有心事,赛戬望向将军府,笑意盎然。卫禹却愣怔在原地,他看着自己的胸口,眉头紧皱着,一时之间居然有些说不出话来。 莫湮没对他下杀手? 可他昨夜,那般冷酷无情的模样? 卫禹陷入无尽沉思…… 这北晏一趟,终究还是有所得,赛戬来之时,闷闷不乐,回之时却满心欢喜,他自然也记得百里捻的话,“只要守住陶阳城,中原之事,观望便可。” 虽没有诺言,但无形之中又像是吃过了定心丸。 入了中原,赛戬心中从未有过后悔,可是他并未意识到,中原这一入,便不会再有退路。 赛戬满目笑容,可另一人却并没有一丝欣喜。 朝明院中。 百里捻瞧着书桌之上的江山图,眸色微深,图上自然是当今的天下。 他的眸子落在陶阳城一处,羌国的土地轮廓尽在他眼前,他抿着嘴唇,眼神有些复杂。 “也不知你是局内人,还是局外人。”百里捻喃喃道。 第五十三章 北晏朝纲将归何处? 年后的天儿仿若婴孩的脸,突然雨过天晴,晴朗转暖。 北晏纷纷扬扬下了大半月的雪,在新年头天便已然融化,许久未见的骄阳昂扬在天空,接连几日都是大好晴天,白光穿过梅枝,撒进了屋里。 年后诸事多,乱子也多。 百里捻在堂下靠椅坐着晒太阳,阳光散落身上,气色好看不少,宇文泱闯进朝明院之时,百里捻还在闭目养神,是宇文泱的笑声吵醒了他。 百里捻一睁眼,便看到了宇文泱狂笑的脸。 “百里先生,本将军今日要与你说一乐事!”宇文泱坐在旁边,笑容不减。 百里捻倒是一脸平静,他已经猜到是丞相府之事,不过依旧问了一声,“何事让将军这般欣喜?” 宇文泱浑然不知,抓起百里捻的茶杯一饮而尽。 “年后上朝头一回,这朝堂之上便zhà了锅,丞相一党二十余人弹劾许长史,而跟随许长史的文臣,又弹劾对方,这弹劾来弹劾去,相互揭老底,连许长史早些年间强娶了一猎户女子都揭了出来,闹得可真是不亦乐乎。” “百里先生真该看看那场景。”宇文泱边言边笑,满心里都是今日朝堂之上的情形,他巴不得这些老匹夫们闹成一片,最好同归于尽呢! 百里捻并无神情变化,他薄唇微启,“那王上对此可有何反应?” “王上?”宇文泱回想了今日王上的举止,他摇摇头,“王上甚是不悦,他从未在朝堂之上有过怒火,今日摔了奏折,连连训斥许长史,不过却并未有定罪之说。” 百里捻轻轻点头,他眸子暗深,不知在思虑何事。 宇文泱看向了百里捻,他靠近百里捻两分,甚是恭敬地开口,“王上还没有定罪,是不是此事会有被推翻的可能?” 百里捻摇头,他抬眸看向宇文泱,“将军不用担忧,再等几日,时候未到而已。” “那本将军还需要做些什么吗?”宇文泱有些急切地问着百里捻。 百里捻手指在杯沿摩挲,他眸子渐深,“将军且盯着许长史便好,党内疑乱,一定会撕出什么遮不住的口子,自己人捅自己人刀子,才能捅得最狠,才能知道捅哪里最疼,这机会便也会来了。” 宇文泱点点头,似懂非懂,“本将军的人一直盯着长史府呢,定不会错失任何机会!” “另外王上不是让将军调查丞相之死么?将军多多调查便好,多去那些个文臣府中探访几次,提醒他们丞相府之事不会随便了解,将军想要看到的场景,便会快些到来。”百里捻淡淡道。 在冰上施加压力,冰块才会断得更快。 宇文泱挑眉想了半分,好像理解了百里捻的意思,他点点头,“好,本将军有点明白了,先生让我这样做,是为了给丞相一党内部施加压力,增添紧迫感,他们越紧张,便越出乱子?“ 百里捻看了宇文泱一眼,微微颔首,“是了。” 听到百里捻的肯定,宇文泱挑着眉头,对覆灭丞相一党之事更是信心百倍,又想到今日朝堂之上的场景,简直过瘾,他突然握住百里捻手腕。 “此事若成,本将军定会尽一切答谢先生!” 百里捻眼波没起一丝波澜,心中并不在意,他语气淡漠,“那便谢过将军了。” 宇文泱还沉浸在喜悦之中,并没有觉察百里捻神情的转变,自打宇文泱记事起,宇文武将一家便被丞相一党打压,如今能将丞相一党连根拔起,他又怎会不情绪激动呢? 只是百里捻抬眸看着天上的骄阳,眸色幽深,即便万里无云,冬日里的日头总不是刺眼的,百里捻直视着艳阳,北晏过了新岁,事情也应有了新样貌。 不过几日,这北晏王城还确实有了新貌。 应当是大动dàng吧。 丞相府一事到了最为紧张时刻,党内分成几波,互相猜疑与弹劾,在北晏朝堂之上闹得不已乐乎,饶是仲演如此软xìng子的人,也在朝堂之上频频发火,许长史被弹劾最为激烈,陈年旧事全都翻了出来,甚至涉及当年太子之死。 还真被百里捻猜中,党内疑乱,总会是有遮不住的口子。 这太子之死可是仲演的心头痛,他本是庶子,因着太子突然病故才被推上王位,登基之后也饱受非议,不管他有没有做过什么,太子之死最受益之人乃是他,且太子突然暴毙,谁心中不存电疑虑呢?仲演问心无愧,可流言蚀人,许长史被弹劾与当年太子之死有关,仲演怎还能坐得住。 朝堂之上,仲演将手中的奏折狠狠摔在地上,盯着许长史。 “许长史或涉及太子之死?”仲演重复着奏折上的一句话。 许长史一听这话,眼睛瞪圆,立刻跪了下来,他知道此事的分量,这事可与寻常之事不同,神情甚是慌张。 “谬言谬言啊王上!当年太子乃是病逝,昭告过天下的,如此重大之事又怎么会和微臣扯上关系,这完全是谬言啊!” “谬言?”仲演盯着许长史,眼神从未有过的冷厉。 “确乃谬言!不知哪个小人居然敢胡言乱语此事,当真是大逆不道!王上切莫相信谬言,且莫听取谗言啊!” 许长史的额头都冒了无数冷汗,他明白当今王上已然不是初登基那般软弱,北晏兵权实则尽在王上手中,若王上真因此事治罪与他,他当真是一点活路都没有。 仲演扫了许长史一眼,又抬眸看向朝堂百臣,右边是以宇文泱为首的武将,左边则是许长史为首的文臣,北晏尚武,以右为尊,文臣难为,结成一党。仲演本不想针对这些文臣,自老丞相被拔掉后,仲演就软了几分,可是现在看左边这些个文臣,当真是每一个顺眼。 天天给他添堵! “当年太子之死对么?”仲演看着堂下的百官,“给孤王查!还有你们一个个的,所弹劾之事,一项一项均调查出来,若属实,孤王立即定罪!尤其是你许长史!” 仲演看着跪在地上的许长史,谈及太子之死一事,他对许长史已无半点忍耐,“将许长史圈禁府宅,没查出个所以然来,不许出府!” 太子之死乃是仲演心结,这一次他定要抿灭所有谣言,他不想把事情做到这一步,但是却总有什么推着他,走到这步,逼迫出了他的魄力。 许长史在连连喊冤,可是旁边的宇文泱却扬起唇角,他看着堂上那位王上,他的王上终于明白,他不是受制于人的软弱之人,他是北晏的君王啊。 “宇文将军,此事便jiāo于你来调查。”仲演看向宇文泱,现在他便只有宇文泱一个人可信。 “微臣遵旨!” 宇文泱跪在地上,唇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7 章 依旧含笑。 …… 封查所有被弹劾文臣,丞相一党一人未曾落下,全被弹劾过。 而宇文泱雷厉风行,也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文臣为官也多年,又怎么会有彻底廉洁无一把柄之人,根本经不起调差,且又是内部弹劾,章章扎最痛之处,宇文泱也是抱着覆灭全党的决心,搜查扫dàng那叫一个狠厉与决绝。根本不用百里捻给他出主意,便已经把丞相一党文臣百官查了个底朝天。 文臣人人自危,宇文泱的兵将穿梭在北晏王城的角角落落,闹得人心惶惶。 而这一消息自然也传进了朝明院,早早便进了百里捻的耳朵。 将军府,朝明院中。 百里捻煮了一壶叶寒茶,悠悠饮茶,宇文泱已经多日没来过朝明院,他忙着调查百位文臣,倒让百里捻也悠闲几分,他抬眸看了一眼天空,睫毛微颤。 “冬日要过去了。”百里捻喃喃道。 旁边的莫湮也顺着百里捻的眸子看向天空,艳阳高光,温暖照人。 莫湮点点头,“今日乃是正月里最后一天,明日便进二月了,寒冬已过,春日将临。” “从年后到现在,也吵吵闹闹了一个月,丞相府那边如何了?”百里捻斟了一杯茶,轻抿一口,茶香四溢,春日的水透着甘醇。 莫湮:“回主上,宇文泱大半个月前便已经带着宇文军,在调查百位文臣,在王城闹得是鸡飞狗跳,人人自危,许长史为首的文臣基本殒没,不会再有回环余地,北晏朝纲怕要失衡。” 百里捻捏着茶杯,手指拂过杯身的花纹,表情淡然,只是眸子之中还透着一股子冷漠,他轻点了一下头,“自正月十五送过礼品之后,宇文泱便再未踏进过朝明院,可见对调查文臣百官之事甚是上心,也甚是顺畅,不日,这北晏朝堂便是武将的天下了。” 说到此时,百里捻手中的茶杯微微倾斜,滴落几滴茶水,百里捻看着桌子之上的水滴,眸色渐深。 “武将当朝,可不见得是一件好事,更可况是宇文泱暴戾的xìng子呢。”百里捻喃喃道, “是了,主上。”莫湮虽不是很懂百里捻的意思,但他知道一切尽在主上肱掌之间。 百里捻抬起眸子,看向窗外,眼神微凉,“庙堂之道重在衡,文武失衡,朝堂单一,势必乱。这还是王叔教与我的为君之道呢。” 第五十四章 北晏朝纲终生乱 南明国,南明王书房。 公孙执看着北方来的密信,眉头紧紧皱起,密信上言,公孙执曾经安chā在北晏王城的眼线全部被拔,与北晏有几个联系的朝臣也全部被调查出来,一一抄家入狱,他在北晏所剩不多的眼前尽数被拔。 公孙执眉头紧锁,将密信jiāo给了旁边张佑,“难不成,北晏又要针对我南明?” 张佑见公孙执满目忧愁,不敢有任何怠慢,立刻接过密信粗看两眼,他本来微皱的眸子反而舒展开,轻笑摇头。“王上且看,这北晏的拔掉的可不止是与我南明有jiāo涉的朝臣,近百位炒成贬谪的贬谪,入狱的入狱,是北晏朝纲内部动dàng,想必这几位与我南明有jiāo涉的朝臣,是被人拿着此事做文章,才以暗通款曲卖国的名义抄家入狱。” 公孙执听了张佑的话,又将那密信看了几遍,好像是这么一个情况,公孙执苦笑,“本王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过于敏感了。” “还好有你在身旁。”公孙执看向张佑,眼眸带柔。 张佑抿唇淡笑,他的视线又落在了那密信之上,仿若想到了什么,“这近百位朝臣好像……均是文臣?” “嗯,此次北晏朝纲动dàng,受波及的尽是丞相一党的文臣。”公孙执看了一眼密信,肯定道。 “为何尽是文臣呢?”张佑蹙着眉头,又将密信看了一遍,瞧着这些个官名人名,他突然眉头一挑,“北晏文臣武将向来不和,丞相一党为首的文臣与宇文泱为首的武将更是互看不顺眼,这番朝纲文臣大批殒没,其中应当与宇文泱也有脱不了的干系。” “宇文泱是一位猛将,”公孙执点点头,张佑的说法,他赞同,公孙执与仲演不同,他不尚武,且武将莽撞不如文臣易把控,他对北晏朝纲的作为,不敢苟同。 “不过,”公孙执又开口,语气随意,“宇文泱虽在沙场勇猛无敌,但在朝堂之上却不见得有能力将大批的文臣绊倒,权术这种东西,宇文泱应当玩弄不了。” 善用权术者,心思极细,公孙执会,但大将军宇文泱却不能够。 张佑听到此话,眉头瞬间皱起,“百里先生现在身在宇文泱的府中……” 他不想怀疑百里捻,可是又不得不怀疑,宇文泱的xìng情公孙执不说,他也心中有数,沙场一猛将却不善权术纠缠,若说宇文泱绊倒近百位文臣,其中没有百里捻的筹谋,张佑自己都不相信,他的表情极其复杂。 “百里捻?” 听及此人名字,公孙执冷笑一声,“此人绝非善类,三国围攻我南明之时,百里捻便在羌,羌未出苍玉山之前,不过一边陲小国罢了,如今却也在陶阳城稳站脚跟,这其中怎可能没有他的手笔。南明解围之后,他便去了北晏,北晏如今朝纲动dàng,说不定也是此人一手所为!” 公孙执不喜百里捻,从见他第一面,便觉得看不透这人的眼神,一个让他看不透的人,行为更是诡谲,这样之人,多疑的公孙执怎会喜欢。 “称自己不喜庙堂,乃是闲暇之人,可是这天下的动dàng,哪一处少了他的影子。”公孙执冷言道。 张佑紧紧抿唇,公孙执这话其实说的不假,当时他来南明朝贺,张佑真心相信他去羌不过是寻一安身之所,可是如今看来,这不过是戏言而已。 百里捻,他到底要做什么呢? “我也有些不懂这位旧友了呢。”半晌之后,张佑喃喃道。 …… 阳春三月,北晏将军府,朝明院。 屋檐风铃随风飘dàng,响声清脆,百里捻坐在屋外石凳上,饮着清茶,微微抬眸瞧见了石子路边初芽的小草,他睫毛微颤,“已经是春天了。” 院门传了一连贯的响声,听着风风火火的声音,便知道来的人是宇文泱,百里捻放下茶杯,明眸微抬,正好对上宇文泱的眸子,宇文泱笑容满面,见到百里捻径直坐到了他的身旁。 “已有多日未来见先生了,先生的面色要比冬日里好多了。”宇文泱心情不错,话也说得好听。 百里捻倒是面不改色,“将军不着朝明院,可见将军的事儿,进展颇顺。” 宇文泱没有棘手的事,是自然不会来朝明院,今日荣光满面,自然是进展顺利。 宇文泱笑了一声,也没有掩饰,“多亏先生妙计,本将军才能将这些个吃干饭的文臣,一举打压。今儿许长史被贬谪去了极北的冰寒之地,比起其他被治罪的朝臣,他也算是留了一条活命,如今丞相一党的文臣,已经算是拔掉大半,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几个新任的朝臣,胆小得紧。” 说到此处,宇文泱唇角间勾起一抹冷笑,他对这些个玩弄笔杆子的文臣,最是厌弃,恨不得将其赶尽杀绝,如今虽未赶尽杀绝,也算是遂了他的愿。 “将军如愿便好。”百里捻眸底毫无波动,淡然道。 宇文泱却一把抓住百里捻的手腕,“此事能成皆是先生妙计,本将军虽不喜那些个文绉绉的老匹夫,但深知先生有学识有谋计,更知先生为我谋划用了心力,定会厚礼酬谢先生,尊先生为我宇文泱的上宾!” 宇文泱的眼神之中倒也带着诚挚,此刻他感激之心并无半点假意,只是百里捻却眸底冷凉,带着漠然,他抽出自己的手,表情淡然。 “此事乃是将军心愿,是将军花费了精力所得,与在下又有什么关系呢,在下不过是闲谈几句而已,当不起将军的尊礼,无功不受禄,也请将军不必伤财。” “那哪儿行!”宇文泱一口拒绝,“听闻先生好丹青,好丝竹,这丹青墨料宣纸将军府应有尽有,想必先生也是不缺的。本将军还记得初见先生之时,先生在茶楼上,曾抚过琴,琴声悠扬,甚是美妙,要是配上一把好琴更是绝妙,本将军听闻王城西南边有一老先生,做得一手琴,这老先生有一把视为珍宝的青琴,今晚便让隋义把那琴寻来,明日便能送到朝明院。” 宇文泱看向百里捻,“本将军在知道先生不喜俗物,这琴便当我送与先生的谢礼。” “北晏青琴,曼妙绝然,我也曾听闻过此琴,那便多谢将军了。” 百里捻微微行礼,算是答应收了宇文泱的礼,宇文泱甚是喜悦,他送进朝明院的东西,百里捻几乎未收回,如今肯收下谢礼,宇文泱心中有几分安心,这百里捻,算是归忠于他。 “此番作为,朝堂之上殒没多位朝臣,不知王上他对此事可有何举措?”百里捻随口问了一句。 宇文泱抬起眸子,随着百里捻的话回想着仲演,想起仲演怅然的眼眸,他眉头也微蹙,“朝局动dàng,王上也满面愁容,不过当年太子之死被彻查,当年太子确实是病死无疑,与王上毫无干系,此事昭然天下也让王上心宽两分,当年太子之死也与许长史无任何干系,王上这才留了他一条命,只是贬谪而已。” 百里捻点点头,他手指轻扶着茶杯,眸子微微垂过,“王上没问将军,丞相府之事?” 宇文泱一怔,他皱起眉头,面露不悦,“问过。” “那将军如何回答?” 宇文泱紧抿着嘴唇,大半晌之后才开了口,“之前如何说的,现在就一样说,说没查出来。” 百里捻抬眸看了宇文泱一眼,知他不愿提起此事,这会子他只想闭口不谈吧。 “嗯,王上此时因文臣之事,恐怕心思憔悴,拖一拖也好。”百里捻顺着宇文泱说道。 宇文泱挥了一把手,着实不想要谈及此事,“嗯,此事之后再说吧,今日天色也不早了,先生早些休息,本将军多日没归府,府中还有其他事,便不打搅先生了。” “将军事繁,还请便。” 百里捻站起身来,送客。宇文泱抬头看着百里捻,他还是如同初见一般,容颜若皎月,白衣冉冉仙人之态,仿若不沾世俗。 “先生不必相送,初春寒气还重,别伤了身子。” 宇文泱在百里捻肩头轻拍两下,转身离开朝明院,百里捻瞧着宇文泱的背影,眼底却无暖色,他抚在一起的手指轻轻捻动,不知作何思。 莫湮从屋中走出,给百里捻披了一件上衣,天晚起风,还是有几分寒气。 “莫湮,叫人继续盯着丞相府,丞相府之事,可并未过去。”百里捻眸色渐深。 “如今折腾出这么多事,文官折损大半,还会有人盯着丞相被杀之事么?”莫湮不解问道。 “当然会,”百里捻抬眸,“即便丞相一党殒没,无人记挂着这位被杀的丞相,可北晏王却必定记得,这朝纲之火是如何燃起,他怎会不知,北晏王虽xìng子软但并不愚蠢,他必定会要个结果。” 莫湮皱了一下眉头,“可这结果,他……他承受得起么?” “能不能承受,有何干戈,乃是宇文泱与北晏王之间之事,那就要看宇文泱了。” 百里捻往院门口瞧过去,宇文泱早已离开。 第五十五章 宇文泱陷于两难抉择 北晏青琴,曼妙如丝,琴音绕梁,花鸟不绝。 百里捻手指拂过琴弦,轻轻拨动两下,果真如传言般清绝的琴音。 这是一大早隋义送来朝明院的,宇文泱承诺送与百里捻的青琴,没有食言,只不过百里捻抚过这琴,却并没有喜色,好琴应配有缘之人,而百里捻却不是那有缘之人。 “莫湮,将这琴送去南明。” “送去南明?”莫湮甚是不解,他看向百里捻,“主上要将这琴送到南明王宫?” 百里捻摸过青琴案底的花纹,“青琴乃是文人墨客的心头好,能奏清绝之音,如朝起清露般纯粹,心重的人又如何能奏动这清绝之音。” 他向来心重,承受着天下最为沉重之事,如此随xìng清绝的琴,又怎是他能奏得起? “送去给张佑吧,他最是爱这琴,也是心境纯粹之人,算我为友最后一礼。”百里捻瞧着青琴,眸色渐深,眼神有几分复杂,带着几笔决绝,几笔无奈。 莫湮不懂百里捻此时复杂的心境,只觉主上这琴送的蹊跷,虽他不喜此琴,可也没有送去给张佑的道理,不过莫湮也向来不是多话之人,他敛起青琴,“属下这就送去,那主上可有话带与张大人。” 百里捻轻轻摇头,“他若懂便懂,不懂也无碍。” 这是他能为张佑做到的最后一笔,若他能了然其中深意,那便能逃过一劫,若是不能,那便随风。 “属下明白了。”莫湮收起青琴,拜过百里捻之后,人影消失于窗外。 百里捻看向南边,正好有南来的大雁飞过长空,他眸子微抬,眸底深冷,喃喃自语。 “这南明,终将是覆灭的第一个。” …… 北晏王宫,藏书阁。 仲演看着这一叠叠的奏折,脸色有几分差,翻阅着近几日的奏折,又将宇文泱撰写的卷宗看了几遍,只是越看,这眉头却皱得越紧,最近这段日子,变化之事太过繁多,仲演心中有几分疑虑,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而到底是哪里呢?仲演还未琢磨透。 “去宣宇文将军进宫。”仲演对着旁边的小太监道。 王宫的事自然是分量最重,宣旨的小太监刚出将军府,宇文泱便快马加鞭,直朝王宫奔去,才一盏茶的功夫,宇文泱的身影便已现于藏书阁,人进了屋中。 “微臣见过王上,”宇文泱跪地行礼。 仲演脸色不好,但瞧见宇文泱还是挤出一抹笑,“爱卿不必多礼,起身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8 章 。” “爱卿的卷宗写得甚是详细严谨,将许长史等人的罪证展露无遗,倒是这许长史战事让孤王失望至极,还是爱卿做事稳妥,于北晏与孤王都是忠臣良将。” 仲演抿唇道,他的眉头一直揪着,处理这些个罪臣之时,他还未觉察,此番清理朝纲之后,才觉这北晏朝廷,倒是没几个可用之人,虽有宇文泱为首的武将,肝胆忠心,可是却未有文臣谏言,这北晏的文臣当真是缺了一角。 让仲演甚是怅然。 宇文泱听闻此话,立即跪地,“臣宇文泱愿肝脑涂地,追随吾王!” 仲演抬眸瞧了宇文泱一眼,唇角渗笑,他拉起宇文泱,“爱卿的赤诚忠胆,孤王心中了然,虽许长史等人让孤王伤了心,但好在还有爱卿,我北晏兵强马壮,自然为这天下霸主。” 纵观如今天下,虽西昭崛起,羌不容小觑,南明也尚存实力,可是准根究底,这天下最为强盛之国,还是北晏。 “北晏自然是天下霸主!”宇文泱眉头昂起,说到此处气势盎然,他握住仲演手腕,“王上,如今北晏兵强马壮,地域辽阔,立于天下霸主地位,而南明日益衰落,去年的战事已经让其难以喘息,兵将还未休养回缓,我们何不趁着此时,进军南明,一举将其拿下,成就霸业!” 围攻南明之事,宇文泱从未忘记,而去年没能一举拿下南明,失了这时机,是他心中难以泯灭之痛。宇文泱是武将,本就好战,而他曾镇守北晏南明边境三年,三年间恨透了南明,覆灭南明的心从他驻守边境之时,便已经种下,不攻下南明,宇文泱决不罢休。 仲演却眉头微蹙,他不是没有称霸之心,而是多有考量,xìng子又软上几分。 “南明虽不如前,但从大姜天下之时,便是一处诸侯强国,并不是那么容易便能拿下,更何况,上次进攻南明,在白霁江边停了有一月,我北晏兵马虽盛,但不善水战乃是事实,进攻南明之事,不可cāo之过急。” “王上,”宇文泱赶紧开口,“去年驻扎在白霁江边,微臣已经寻到了渡江的法子,要不是丞相将微臣给叫了回来,恐怕如今已然没有南明这一国。更何况那时乃是冬日,不好行军,如今已经开春,正是渡江进攻南明的好机会,王上切莫踌躇多思,失了这大好时机啊!” 仲演转眸看向宇文泱,他的眉头一直揪着,身为一国之主,又怎可不多思多虑,仲演做事多求稳,不够稳妥之事向来不做,如此态度确实稳妥,只有有时也会显得懦弱几分,这天下又怎会有绝对稳妥之事呢。 “此事让孤王再想想吧。”仲演道。 “王上!此时不下决策,若等到南明养兵蓄锐缓和之后,北晏再想要拿下南明,可就不易了!” 宇文泱十分焦急,满脸满眼都写着想要出兵,可是仲演依旧犹豫不决,宇文泱又不善言辞,也只能干瞪眼,一遍一遍喊着王上。 “爱卿不要再说此事了,孤王头疼,”仲演扶着额头,他眸子一抬,又想起一事,“对了,方才你提到了丞相,这许长史等人之事都已经查清楚,那丞相府之事呢?还未有进展么?” 丞相府之事,乃是这一连串事端的源头,如今曾在丞相府做客的文臣都去了大半,单这丞相府之事还未有定论,确实不妥。只是一提这丞相府之事,宇文泱的眼眸便有了几分闪躲,他险些淡忘了此事,到了如今光景,更是不知如何启齿。 有些事一开始说不出,时间一长,更难启齿。 “此事……此事,还未查出,是微臣无能。”宇文泱低眸。 仲演的眼眸有些低沉,他倒从未怀疑过宇文泱,“爱卿,此事一定要给孤王查出,孤王总觉得哪里不对,从丞相被杀开始,到如今,仿若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拨动引领着什么,让孤王十分不放心,爱卿定要查出这行凶之人,孤王才可安寝。” 到了如今,仲演可是越发觉得事情不对头。 宇文泱的眉头一皱,他张了张嘴,可这话却并未越出喉咙,只挤出一个“嗯”字,便已再无他言。 宇文泱告退yù走,仲演又想起一事,伸手拦下了他。 “孤王听闻那南林神机子百里捻,现在身在你府中,上次献礼之后,孤王便再也未见过这位百里先生,现在想来还记得他当日献上大姜玉玺之时,言我北晏乃是天命所选,如今北晏确实为天下强国,也算是中了百里先生之言。” 因为大姜赤玉玉玺之事,仲演对百里捻颇有好感,谁又不喜说好话之人呢,更何况还被说中了。 “百里先生能言巧算,言我北晏天命所归,便必然成真。”宇文泱又几分心不在焉,他还在思虑着丞相府之事,此事乃是心头一根刺。 仲演倒未发现宇文泱的失神,微微颔首,“如今百里先生进了北晏,你也要多加善待。” “微臣明白。”宇文泱今日甚是顺从。 仲演瞧了宇文泱一眼,终于发现了他的失神,仲演唇角微勾,拍了拍宇文泱的肩头,“丞相府之事,尽力便好,也不用太过焦心,孤王会心疼。” 宇文泱迎上仲演温和的眸子,心中一愣,表情甚是复杂,他抱拳,“微臣……微臣辜负了王上。” “爱卿哪里的话,爱卿永远是孤王最为看重之人。”仲演毫不在意,粲然一笑。 瞧着仲演这真诚笑容,一如儿时一同读书时,那般的赤诚简单又信任,宇文泱只觉心如扎锥,难言之话仿若鱼鲠在喉,更是沉重万分。 北晏的春日到底如何光景,谁也难料几分。 第五十六章 竹马情深?竹马情散? 有人欢喜有人忧,有人心悦有人愁。 只是朝明院一如往日的清幽寡淡,仿若没住人一般,静谧的夜,月光如泼。 不过这份幽静,不出半炷香的功夫,便被打破,宇文泱喝得酩酊大醉,进了朝明院。 “百里捻!百里捻!本将军……本将军来拜访先生了……” 宇文泱一脚踹开了朝明院的门,要不是隋义在后面扶着,宇文泱怕是在摔在这院子中。百里捻早就听到了声响,他坐于案板前,正在执笔作画,嘈杂声扰乱他的思绪后,眉头轻微一皱,放下了朱雀玉笔。 “百里……百里先生,实在是对不住,俺们将军他……他喝多了,本不想这个时刻来叨扰先生,可是将军他……,俺是怎么也拦不住。” 隋义一脸歉意地看着百里捻,百里捻在将军府多日,隋义虽然也以封将,但对百里捻从一如往日地尊敬,难得也为莽将的他,没有宇文泱的戾气。 “知道了。”百里捻眸子没抬,淡淡一声,瞧不出喜怒。 宇文泱一看到百里捻,猛然扑了过来,带着浓重的酒气,幸好莫湮在前拦住,不然宇文泱这身架子,百里捻可招架不住。 莫湮皱着眉头,猛地推了宇文泱一把,宇文泱怎么扑过来的,便怎么扑回到了隋义身边,而莫湮身后的百里捻,眼眸未动,眼底微凉。 “百……百里捻,本将军来……来朝明院,是……是想要请教先生,到底……到底怎么才能如先生……先生这般心静如水,本将军这心,怎么闹腾得不行!” 百里捻微微抬手,莫湮退到了身后,他低眸看着伏在隋义肩上的宇文泱,他面目颓然,眼底尽是痛苦之色,“这还只是开头呢,你就这般痛苦了么?” 百里捻的语气生冷,其中的寒凉除了莫湮,隋义和醉酒的宇文泱,均未听出,宇文泱还推开了隋义,磕磕绊绊走到百里捻身旁,开口之前打了个酒嗝。 “百……百里先生给本将军出个主意吧,先生不是最具智谋么,也教教本将军,如何解决丞相府之事?又如何向王上言明呢?本将军怕王上愁苦,可是更怕王上知晓真相之后,更加愁苦。” 宇文泱手中握着剑柄,眼神痛苦不堪,那剑还是仲演赐予他的羽寒金剑,他说着不喜短剑,羽寒金剑却从未离身,宇文泱不善言辞,对仲演乃是绝对忠心。 “王上若知此事乃是我所为,定会对我失望之极,不再信任吧。”宇文泱低垂着眸子。 百里捻静静看着面前闹腾的人,眼底毫无波澜,半晌后,他扶起半弓着身子的宇文泱,“将军心中苦不堪言,乃是因为王上,世上再具才智之人,不能解情愁,何人让将军愁苦,将军应当去找何人。我虽为谋士,可是也有不能谋之事,将军来朝明院可真是来错了。” “那……那本将军应当去何处?”宇文泱抬起眸子,眼神是真真切切地寻求答案。 “将军说呢?”百里捻眸色清寡。 宇文泱顿了半会子,又像是明白了百里捻的意思,他胡乱地挥着手,口中又念念有词,挣扎这转头往外走。 “王上,王上……” 隋义立即往前扶住宇文泱,他虽然在旁听着,可是他那榆木脑子,根本就不知道百里捻和宇文泱所说何事,只觉一头雾水,回头瞧了百里捻一眼,碍着宇文泱还跌跌撞撞往外走,也没再多思。 倒是百里捻叫住了隋义。 “隋将军,” “先生可是有话jiāo代俺?”隋义回过头,一边扶着宇文泱,一边问道。 “宇文将军心纠苦闷,怕此时回内室也是怅然难眠,隋将军跟随宇文将军多年,虽为属下但军营多情谊,与宇文将军也为挚友,何不陪将军出门去散散心,以解苦闷。” 隋义皱了一下眉头,与宇文泱出门散散心? 这已然到了晚上,虽然已是春日,但春夜仍寒,百里捻为何让他带一醉酒之人出门散心? 隋义心中虽有不解,但他对百里捻的话却从未怀疑,百里捻是何睿智心深之人,隋义心中明白,便当这又是一桩他不理解,但大有深意之事,对百里捻乃是言听计从。 “俺知道了,俺替俺家将军谢过先生。” 隋义一脸真诚,他对百里捻那是打心底里敬重,只不过这真诚的眼神落到百里捻眼底,他却眼波未动,飘出一丝复杂的神色。 这真诚当真是与他不相配的。 脚步声在朝明院消失,宇文泱与隋义应当是已走远,百里捻瞧着眼底惨败掉的画作,眸子渐渐寒凉。 “莫湮,” “主上有何吩咐。”莫湮落在百里捻身旁。 “夜深酒罢,最是与人坦诚相对的时候,宇文泱情愁深苦,定是要见他相见之人,你去引走隋义,就让宇文泱去做他想做的事情吧。” 宇文泱向来都不是心能藏事的人,耿直中带着戾气,现在有他左右为难的事情,借着酒气,便更不会藏在心中。 百里捻抬起眸子,望着窗外的月色,眸色渐深。 莫湮有些不解,“主上,只把隋义引走就可以吗?不需要属下引宇文泱去王宫?” “不用,他要是去了,便是去了,要是不去,那也是他的选择。” 去与不去,全凭宇文泱。 “属下知道了。” 莫湮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他握住手中的长剑,转头往外掠去。 夜如泼墨,北晏王城的街道早就褪去了繁华热闹,只剩几缕寒月光撒在屋檐,夜色中,两道黑色的身影在屋顶之间飞跃跳过,隋义追着莫湮而去,街道风口,只剩一个摇摇晃晃的身影,还要摇摇晃晃地往前走。 宇文泱一路摇晃,走去了北晏王宫。 夜已经深了,本是陷入沉眠的时候,北晏王宫的藏书阁却灯火通明,暴怒的声音从中传出,惊散了屋外枝头休憩的鸟儿。 “宇文泱!你说什么!?”仲演不敢相信地看着地上的宇文泱。 从未有过的怒气,充斥在大殿中。 宇文泱醉醺醺地跪在地上,自知理亏的他,头也不抬。他知道仲演会生气,早就预料到了,只是这一日来临,他依旧心如刀割,他不后悔杀了丞相,只是暗恨自己怎么让事情走到这步。 熟不知,这世间之事,既有抉择,便无两全。 仲演一把拉过宇文泱的衣领,“丞相是你杀的?” “是……” “你亲自动手杀的?” “是……” “那日的丞相府的火也是你放的!?” “是……” “那这一切尽是你宇文泱捣弄出来的!?” 仲演的声音之中带着颤抖,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最为信任的人,自小就信任的人,居然是罪魁祸首?仲演一生谨慎做人,做君王也战战兢兢,虽有时软弱,但却从未有过大过,他未想过这出朝纲动dàng,竟是宇文泱之手。 “孤王知你不喜这些文臣,但真是万万没有想到啊,这朝堂动dàng,文臣衰落,尽是出自你之手!” “王上!”宇文泱抬头抓住了仲演的手腕。 “王上,丞相虽是微臣所杀,但许长史等人确实罪恶滔天,罪证皆是明明白白,就算没有微臣去查证,这些个废物无用的佞臣,也均该有如此下场,就算是丞相他……他也是有罪,若不是他妄言,去年围堵南明之时,怎会班师回朝,那南明明明就是囊中之物,是这老匹夫害得我失去围攻南明的大好时机!” “宇文泱!” 仲演怒吼一声,他瞧着眼底在争辩的宇文泱,眼神之中尽是失望与怒火,“让你班师回朝的乃是孤王!丞相不过是替孤王前去,你可是要连孤王也一并杀了!?” 这一言下去,宇文泱的酒也醒了半头, “王上,微臣没有那个意思,微臣……微臣酒后胡言了。” “那你是什么意思!?” 仲演瞪着跪在地下的宇文泱,暴怒的眼神之中,也带着一抹失望的心痛之色。宇文泱与他而言,不只是朝堂的镇国大将军,更是与他一同长大的儿时密友,儿时的仲演从未想过自己会成为君王,没有争位之心的他,与宇文泱之间乃是赤诚之jiāo。 而这唯一赤诚之jiāo,极度信任之人,却转头告诉了仲演,他欺骗了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9 章 “王上,王上!” 宇文泱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此时的他早就没了醉意,只瞧着仲演紧紧皱起的眉头,就心如刀割。 “演儿,你相信我,我承认在丞相这件事情上太过冲动,但是于许长史之流,我一点儿心思也没动,这罪证真真切切,我绝对没有要动摇演儿的朝纲啊!” 宇文泱说着,眼眶也有了几丝红,或许他是真的不喜丞相许长史之流,但动摇朝纲如此的话,于他而言,当真是严重了,他的眼神甚至透着委屈。 “演儿,从我成为北晏大将军那日开始,我心中所念所想,皆是为北晏为你打下这天下江山,难道你不懂我这样的心么?”宇文泱眼神流光,情真意切。 演儿这称呼一从他嘴中吐出来,仲演的眼皮便一挑,儿时他不受父王宠,与宇文泱一同玩耍之时,也没有高低之分,那时宇文泱就喊了他演儿,如今多少年过去,这称呼一出口便软了他的心,可是再看眼下这个人。 他还是那个儿时信任与好的宇文吗? “孤王是君王,这北晏何去何从,与南明战否,天下争否,乃是孤王要抉择的,不是你宇文泱,”仲演眼角微凉,扫了宇文泱一眼。 “不要为你的好战找借口,孤王现在还不想要这天下。” 仲演甩下这一句话,转头便往外走,脸色是从来未有过的差劲,仲演很少发火,更是从未与宇文泱发过火,这一次是他第一次这么生气。 宇文泱转头看向仲演,他却仍不死心,追着去拉住仲演的衣袖,“王上,微臣不是……” “别说了!”仲演打断了宇文泱,他回头冷漠一眼,“今天孤王不想再与你说话。” “王上!” 仲演甩开了宇文泱的手,带着决绝的眼神离开了藏书阁,他是第一回 觉得这藏书阁,是如此堵心。 而宇文泱看着那决绝的身影,眉头紧紧皱起,竟也生出一股子怨气。 第五十七章 大雨瓢泼何事至? 第二日,将军府,朝明院。 百里捻坐在屋中软垫之上,他转眸看向了门外,已过了午时,但屋外的天空依旧灰蒙蒙的,看似要下雨可是就是下不下来,憋着一股子闷热感。 莫湮把窗子给关了,关门之前他看了百里捻一眼,百里捻挥了挥手,没让他把门关上。 眼睛瞧着门外的天儿,百里捻眼神有些复杂,而这天终究还是要变得。 刚刚过了一刻钟,倾盆大雨而来,这春日里,很少有这么大的雨水。 “百里先生!百里先生!” 大雨刚刚席卷而来,朝明院的大门就传来了隋义的声音,他一个劲儿的敲门,虽然着急但也未像宇文泱那样,把大门给踹了。百里捻扫了院门一眼,莫湮前去开门。 隋义进屋带了不少水汽进来,他是在雨中跑来,衣服均已湿透,见到百里捻气息都没稳下来,不过倒还记得自己身上水汽大,怕给百里捻沾上水汽,还后退了几步。 “百……百里先生,”隋义喘着粗气。 百里捻抬起眸子,眼神不算冷,“隋将军来此,可是有要事?” “有有有,”隋义喘了口粗气,“百里先生,您……您快去救救俺们将军吧,俺们将军他……他现在被困在王宫中了,这可怎么办啊百里先生,俺们将军一向和王上亲近,怎么突然惹得君怒呢。” 隋义话不成句,慌慌张张地叙述着宇文泱的处境,不知道该怎么叙述的他,更显慌乱。 百里捻眸子微沉,宇文泱他终究还是去了王宫。 “隋将军不要紧,慢慢说。”百里捻看向隋义,虽然表情不温和,但也没有那般冷,尽是一片平静。 隋义咽了口气,让自己镇静下来,他看向桌子上的茶杯,没好意思开口,还是百里捻给了莫湮一个眼神,莫湮端了杯茶给隋义,隋义在朝明院,十分尊礼,不敢唐突了百里先生。 将茶一口饮尽,隋义抬起头,“还是昨夜,俺陪将军出门,遇见一偷钱小贼,俺刚去追了一会儿,将军就不见了踪影,俺和兄弟们找了一夜都没找到,刚刚才知道将军去了王宫,还惹得王上不悦,现在就在藏书阁门口跪着,王上平日里很宠信俺们将军的,也不知这是怎了,竟让将军跪在大雨里,王上莫不是像处置许长史一样,也想处置了将军吧?” 隋义不懂朝堂之争,只懂行军作战,这朝堂的形势他浑然不知,只当王上是不在宠信宇文泱,要处置了他,所以才分外着急。 百里捻淡淡摇头,“隋将军不必着急,宇文将军与许长史等人不同。” “那王上为啥要让将军跪在藏书阁前?王上可从来没有这样过?”这才是隋义最担心的,仲演与宇文泱向来亲好,这突然之间的怒火,让他怎能不担忧,尤其还是朝纲动dàng的时候。 百里捻深知为何,但却不能说与隋义,他握着手中茶杯,“隋将军若是担心,也可去王宫求见王上,你乃是北晏的玄武将军,为大将军之事求见王上再适当不过,王上仁厚,不会为难与你,保不准便让你将宇文将军带回来。” “俺去王宫?” 隋义挠挠头,让他上战场他不怕,可是向来不会说话的他,去趟王宫可是要了亲命,一脸的为难,他看了看百里捻,又咬下牙。 “俺这张嘴去了王宫,就不出将军就算了,别再火上烧油,还是百里先生去王宫吧,百里先生能言善道,王上也敬重先生,定能救会将军!” 百里捻抬起眸子,瞧着隋义,“隋将军想让我去王宫?” 隋义赶紧弓下腰身,“百里先生,俺知道这有些为难先生,还请先生看在往日里将军对您敬重,还望您在这关键时候,救俺们将军一回。” 百里捻在隋义眼中,虽不能说无所不能,但定是有妙计解难,不然他也不会在宇文泱出事之后,径直跑来了朝明院。 而百里捻微垂着眸子,沉默不语,隋义只能在旁干瞪眼,也不知道百里捻这是何意,着急又不敢胡言。 朝明院一时沉静起来,百里捻喝着清茶,表情淡漠不语,眼神是隋义瞧不出的复杂,直到朝明院又有人进来,才打破了这份安静。 是从王宫来的人。 小太监捏着圣旨,咿咿呀呀念着,仲演是宣百里捻进宫。 百里捻瞧着那圣旨,眸色微深,仲演此时要见他,却不见得是一桩好事。可隋义见那圣旨,紧皱的眉头却缓和几分,满脑子都想着百里捻若进王宫,定能救回宇文泱。 “百里先生,俺……俺送你进宫?”隋义又着急又不敢催促百里捻,小心翼翼地看着百里捻。 百里捻终于放下了手中茶杯,他扫了莫湮一眼,莫湮会意转身隐入屋外。 “那便劳烦隋将军了。”百里捻平静道。 此时的仲演,坐在藏书阁西窗下的书桌前,桌上墨汁已干,他一夜未眠,宇文泱在外跪了一夜,他也在这儿坐了一夜。 窗外倾盆大雨,仲演没看,光听雨声便知道雨势是怎样大。 过了半晌,百里捻的身影出现在藏书阁,大雨婆娑,隋义举着油布伞,遮住百里捻清瘦的身子,他今日未掩面,依旧一身白衣飘然,走进藏书阁,便瞧见了跪在大雨中的宇文泱。 “将军,将军你没事吧?”隋义也看见了宇文泱,是他先开了口。 宇文泱一抬头先看到了百里捻,他眉头微皱,“你怎么来了?” “王上宣见,自然要来。”百里捻声音之中不带有一丝情绪,平静且凉薄。 “不用为我求情,王上心中有气,让王上撒了气再说。”宇文泱咬牙道,也不知道他嘴里这股子怨气是在对谁,只不过被大雨打过,他模样有几分狼狈。 “好。” 百里捻也未和宇文泱争辩,只是淡淡一个“好”字。 不过看着大雨中狼狈的宇文泱,隋义可是十分焦急,摩拳擦掌想要百里捻帮他,可是这会子他又说这样的话,隋义更是着急,只能将百里捻送进檐下,收起伞前眼巴巴看了百里捻一眼。 眼神仿佛在说:一定要帮俺们将军啊。 “隋将军在此处等着便好。”百里捻道,转头进了屋中。 从百里捻进藏书阁,仲演便已经站起身来,他进屋,便也瞧见了憔悴掺愁的仲演。 “草民见过王上。”百里捻行礼。 仲演抬头瞧了百里捻一眼,“许久未见百里先生,先生一如往貌。” 百里捻还是那个朝纲献礼,赤玉玉玺震惊天下的人,容貌气质过人,机智才谋更是让人难忘。 “孤王依旧记得当日,神机子献礼北晏,赤玉玉玺确实是个妙物,而我北晏也如先生神算,成为这天下强国,傲视群雄。”仲演抬眸道,对百里捻当日之言,更为相信。 “那王上可曾寻到龙角?” 赤玉玉玺缺一龙角,若得龙角,便可得这天下。才乃当日百里捻卦言,这话也深深烙进了仲演的心中。 “龙角并未得,孤王也曾派人去寻,奈何珍馐龙角,实在不易,可见孤王此时,还未到拥有天下的时机,也不是攻打南明的好时机,百里先生觉得呢?” 仲演心中也有天下,只不过他没宇文泱那般急切的战心,认为如今时机不到,还不是进攻南明的时候,而没有寻到龙角,也就成了他的借口,深信不得龙角,不能得天下。 百里捻眸子微抬,他深知仲演不愿战南明的心,“得龙角,得完整赤玉玉玺者,得天下。这乃是天命所言,草民不过是将天命之言带给王上,天命何解,草民并不知,全凭王上决断。” 仲演也并未怀疑,“天命之言,自然不好解,只是天下之势,北晏虽强,南明西昭与那羌皆也不弱,未得龙角,不宜出兵,搅动天下风云仍需谨慎。” 百里捻扫了仲演一眼,身为强国霸主,仲演确实少了几分果敢,谨慎之余,几分软弱。 “先生是何日来我北晏?”仲演话锋一转,看向百里捻。 百里捻:“年前,随宇文将军归师的大军来了北晏。” “年前?”仲演抬起眸子,微微眯了一下眼睛,突然开口:“那你也知宇文泱杀了丞相之事?” 风轻云淡的一句,只是仲演扫过百里捻的眼神之中,掺杂了一抹锐利,百里捻在将军府这么些日子,以他的心智,怎会不知此事。 “知道。”百里捻如实回答,一脸平静的模样,可不像是谈论一位丞相的生死。 “只是知道吗?”不是你出的主意? 仲演后半句话并未说出口,可是心中有这般疑惑,宇文泱虽然有时暴戾,但杀丞相这种大逆不道之事,不像是宇文泱能做出。 百里捻睫毛微动,脸上表情并未有改变,依旧平静:“宇文将军驰骋沙场多年,行军作战凛冽如锥,一贯不听他人之言,王上是觉得草民,能左右宇文将军的抉择吗?” 宇文泱做事,一贯只凭自己的心,绝不是别人劝阻的了,这一点仲演心知肚明,连他的话宇文泱都不听,又怎会听得了百里捻的话呢? 杀丞相之事,一直就是宇文泱心中所愿,百里捻不过是推波助澜。 仲演突然勾唇一笑,“先生说得是。” 百里捻瞧了仲演一眼,他眸色渐深,他藏在袖中的手指轻轻捻动,一支细针出手,落在仲演脖颈之处。仲演正好低眸,只觉后颈有几分刺痒,并未有察觉。 第五十八章 北晏大乱祸事起 百里捻出宫之时,大雨已经停了,雨后的天气很奇怪,并没有爽朗的晴天,反而只有几分凉意。 百里捻回头看了一眼,宫宇楼阁分外清爽,北晏王宫肃静庄严,别有一片风情,只是在这雨后,倒显得过于严肃。宇文泱还在藏书阁,宇文泱不出宫,隋义身为下属,顾念情谊也在藏书阁赔着跪,只是这北晏王,却没有原谅宇文泱之意,宇文泱也颇有怨气。 莫湮从宫门口等着百里捻,见百里捻伫立在宫门口,他拿过一顶帷帽为百里捻戴上,轻飘的白纱遮住了百里捻的容颜,宫门口往前便是热闹的街道,百里捻的容颜在街道,太过夺目。 “主上,已经办妥了。”莫湮道。 百里捻轻垂眸子,“除了隋义,其他将士如何?” 百里捻入宫之前,曾对莫湮有安排,派遣莫湮去了cāo练场,没有宇文泱和隋义在,cāo练场的将士虽也认真cāo练,但也有如无主之兵,更何况他们也得知自家将军在王宫受罚,心绪更是复杂。 莫湮前去cāo练场,将百里捻与隋义进宫救宇文泱之事告知,将士们颇是放心,宇文泱从来没有被北晏王这般处罚,挨着这两月来朝纲官员调动太多,人人自危,他们不知自家将军可也是犯了王上的忌讳,只能担忧。 “将士们对北晏王处罚于宇文泱颇有微词,毕竟北晏王的处罚没有由头,主上一入宫,又有圣旨到了将军府,宇文泱连降三级,没圣旨不得带兵出王城。”莫湮道。 “圣旨竟这么快便来了?” 百里捻挑了一下眉头,“北晏王当真是不想出兵南明啊。” “那将士们呢,没闹么?”隔着白纱,莫湮看不到百里捻的表情,只觉此时的语气分外冷。 莫湮:“闹了,宇文泱怎么也算是战功赫赫,如今没有个正经由头,就将他连降三级,连兵马都不准带出城,将士们怎么可能不闹,cāo练场已经乱成一片,都吵闹着要进宫面圣呢。” “武将多莽撞,没有宇文泱和隋义压着,容易出乱子,更何况北晏王一贯软弱呢,军中将士,义气为天,多莽勇少智谋,不尊君主尊将领的比比皆是。” 这史册上出谋逆乱臣的,武将占多数,南明的公孙执过于忌惮武将,而北晏的仲演却恰恰相反,太过看重武将,看重宇文泱。 “可压住他们了?”百里捻又问莫湮。 莫湮抿着一抹冷笑,“暂且压住了,属下按照主上的吩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0 章 称您已去王宫,会带回宇文泱,那些个兵将素日里虽然莽撞,但是对您尊重信任,他们也如此,现下压下火气,都在将军府等着您的消息呢。” 百里捻点点头,他在将军府多日,宇文泱素日里对他极其敬重,宇文泱瞧不上文人,百里捻乃是例外,而手下这些个兵将,又随了宇文泱的xìng子,生xìng莽撞只尊宇文泱,见宇文泱对百里捻敬重,他们便也学得如此。 “主上,我们先下回将军府么?”莫湮给百里捻又添了一件披风,春雨后,易乍寒,他怕百里捻着了凉。 百里捻看了一眼面前的马车,又回头看向北晏王宫。天色已经微微暗了下来,正巧一抹残阳透过阁楼宫宇撒在地面,红光暗沉,已没了正午时的热烈光芒。 “回去,只是路上不用行得太快,一个时辰后到将军府。” 北晏王宫离着将军府并不远,骑马几盏茶的功夫便到,马车也不会超过半个时辰。百里捻此举便是故意要让将军府的人多等着。 “人只有足够着急的时候,行为举止才更为荒诞。”百里捻喃喃道。 莫湮抬眸,不甚理解,但也听着,扶百里捻上马车。 …… 这注定是一个不寻常,又不得安静的晚上。 当天夜里,宇文泱没有出北晏王宫,而北晏王宫却发生一件震惊天下的大事! 正值春分时节,雨后无比晴朗,天空繁星点点,北晏王宫乱成一片。 北晏王仲演与大将军宇文泱发生口角,宇文泱莽撞之下推了仲演,仲演摔在墙柱边,头破血流,随即昏倒在地,不省人事,而宇文泱旗下百位将领,闯入北晏王宫,大有夺权谋逆的意思,北晏朝纲陷入混乱。 这是天下人的议论,并不是当夜的实情,虽然结果是一样的,但当夜的情形却不是那般简单。 当夜,宇文泱跪在藏书阁门口,他已经在此跪了一夜一天,又淋了一天的大雨,全靠一根筋绷着,其实已经满脑子怨气,而在藏书阁的仲演,终究还是没看下去,他命小太监把宇文泱给架了进来。 跪了这么久,宇文泱早已经走不得路。 “王上……王上可撒完气了?”宇文泱哆哆嗦嗦说着,嘴唇已经冻得紫黑。 仲演冷冷扫了他一眼,“撒气?你觉得孤王这是与你撒气么!?” “王上……”宇文泱皱起了眉头,他本以为仲演消气了,没成想还是这么咄咄逼人的姿态。 “王上要是实在不解气,就把微臣再扔回去跪着吧!”宇文泱也带着怨气。 “你到了此时,还以为孤王是与你闹脾气吗?”仲演盯着宇文泱,眼神之中尽是失望,而今天的仲演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也是没了平时的耐xìng,格外的冲动刻薄。 “那丞相可是北晏的重臣!是孤王亲提拔的老臣,他可不是你在战场上随随便便杀的!你一贯不尊圣命,没有规矩,看在你与孤王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一直由着你,现在都连丞相也敢杀了,那下一步是不是就敢跟孤王动刀子?” “微臣……微臣绝对不会这样!” 被仲演一顿严词教训,不善言辞的宇文泱只能着急干瞪眼,又说不出什么来,看着仲演误会他,心里又是着急又是生气,还带着怨气。 “微臣的心难道王上不懂吗?怎么能这么奚落微臣?” “奚落你?你杀了朝纲重臣,按照律法,孤王杀了你都不足惜!”仲演又厉声道。 “王上!” 宇文泱实在没有想到仲演会说这么严重的话,就算他不听王命,杀害朝臣,可是他从来没有过不臣之心,也从未有过伤害仲演的心思,驰骋沙场多年,还不是为了他,他怎能说出这样之话。 “王上要是想要杀我,那便杀了吧!” 到了嘴边的解释,终究成了冷言。 仲演看着跪在地上的人,拳头紧紧握起,从未对宇文泱说过冷言的他,现下的语气也冷了下来,“孤王已经传了圣旨,以后这大军你便不用管了,待在你的将军府里,没有孤王的诏令不得出!把兵符拿出来!” “王上要收我兵权?” 宇文泱猛然抬起头来,他实在是没有想到仲演会如此,“王上是不要微臣了吗?当年王上还是王子之时,可与微臣许诺,愿微臣护你一生,现在不要了吗?” “当日你也说过绝不会欺瞒与孤王,可是如今呢?你也不是失信了吗!?” “王上!” “孤王心意已定,你不用多言!” 宇文泱看着面前气势汹汹的仲演,决绝的仲演,张着的口缓缓闭了起来,而嘴角的弯痕,却成了冷笑。 “呵!王上收我兵权,仅仅是为了欺瞒吗?王上是想要彻底摒弃了我吗?” “那你呢?” 仲演同样冷言冷语,“你现在这般语气,为了到底是孤王还是兵权,今日春分,你心心念念攻打南明,为了此事更是不惜杀了丞相,现在这番语气也是为了攻打南明之事吧,宇文泱,孤王不傻,知道你的战心,也知道你对南明憎恨之深,可是孤王乃是北晏的君王,不能为你一己私心,拿着北晏的大军陪着你!” “我的一己之私!?” 宇文泱攥紧拳头,憋屈了一天一夜的他,终究是隐忍不住,他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极度悲痛的眼神看着仲演,“但凡我攻南明有一点儿我的私心,我都不得好死!是你说要天下的,这话不是你说的吗!如今我为你争天下,倒成了我的祸端,演儿,你今日是怎么了?怎么变成这么一副模样!” 宇文泱一激动,双手猛然抓住了仲演的双臂,因为内心的怨气,手上不免多了几分力,抓得仲演生疼,更是让仲演气上心头。 “怎么?你现在也要对孤王动手了么!?” “演儿!” 宇文泱咬着嘴唇,不肯撒手,而周围了太监们更是不敢拦着,仲演也不许他们chā手,只剩两个人互相看着,僵持着,谁也不肯让步,谁也不肯松手。 然而时间巧的是,这边两人刚刚僵持上,就有小太监跌跌撞撞跑来通报,王宫门口汇集了几百位北晏大将,带着几万宇文府军伫立在那儿,大半夜要求求见王上,不见皆不走人,气势汹汹,大有逼宫之势。 小太监的话说完,仲演和宇文泱的脸皆变色,就连站在藏书阁门口的隋义也变了脸,大半夜带着府军誓死求见王上?这群臭小子是疯了么! “好啊,你还真是想要对孤王动手!?” 仲演缓缓抬起眸子,看向宇文泱的眼神变得冷厉无比,那是从未有过的寒凉,出现在从未红过脸的仲演身上,宇文泱一时之间有些哑口无言,他也不知道为何突然间这样,回头看向门口的隋义,隋义摇头也表示不知情,这可让宇文泱百口莫辩。 “王上,我……” “你闭嘴吧!”仲演猛地推开宇文泱,声音与寒锥,“孤王当真是看错了你,孤王当真是看错了你!” 看着暴走的仲演,宇文泱怎么可能这时放他走,但看他心碎的眼神,他都要心碎而死,伸手便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腕,“王上,不是你……” “放手!” “王上!” 宇文泱也急躁起来,拉住仲演的手,错用了大力,混乱之中他已经忘记,仲演未习武,哪里是经得住他这么大的手劲,只是猛地一拽,仲演的身体便晃动几分,两人都在急躁之中,根本没有注意,这一拽竟生生将仲演拽得踉跄几步,摔在地上,而宇文泱也能拽住仲演,反而在他摔倒只是脱了手。 仲演狠狠摔在台阶头,脑门不偏不倚砸在石柱上,鲜血直流…… 第五十九章 草原傻子也聪明一回 春分过后,凉意却乍起,大雨过后,偏偏又缠绵起了小雨,这向来干燥的北方,今年却多雨水,一连下了好几日,愁云惨淡,北晏王宫更是一片惨淡乌云,多日之间挥之不去,北晏王从那日昏迷之后,便一直没醒过来,请了几十位名医来,也无用。 宇文泱在仲演窗前守了七八日,七八日未曾换洗,人已经邋遢脏乱的不成样子,可是谁又敢招惹他呢,整个北晏压得住他的人,只有床上躺着的那一个,可是床上躺着那一个却不肯苏醒。 北晏遭此浩劫,文臣殒没,武将莽撞不知所措,北晏王又昏迷不醒,且王室也没有子弟叔侄,只有宇文泱一个可以压得住朝纲的人,他偏偏在床前失魂落魄,整个北晏陷入愁云,已经多日没有上朝。 隋义也在王宫,他只知道目前的状况实在是不好,可是却不知道做些什么,像小丫鬟一样端茶送水,他个糙汉子又做不来,规劝的话他又嘴笨,军中事务还能帮宇文泱解决一些,可是朝政堆着,宇文泱又是这么一副模样,他实在是头疼,就一早派人去将军府,把百里捻接了过来。 如今这北晏王宫,这北晏天下,已然成了宇文泱个人,王宫也像是将军府那样随意出入。 百里捻进藏书阁之时,正巧宇文泱打了饭碗茶杯,吓得送饭的小丫鬟瑟瑟发抖,哭作一团。 “百里先生,你看,这可怎么办,俺是真的没法弄了。”隋义皱着个眉头,看着前面的宇文泱。 百里捻倒没先看宇文泱,而是视线落在床上仲演脸上,仲演的脸色十分苍白,竟比百里捻的脸色还要白上三分,毫无血色,气色十分差劲,额头上包着的纱布,有红血浸出,宛如病入膏肓之人。 “医丞说王上的病如何?”百里捻问隋义。 隋义叹了口气,“医丞也看不出啥来,只说是脑子受了撞击,一时之间醒不了,别处也没有伤,莫不是脑子处已经没了命,只剩残躯了?” 这是忌讳话,百里捻扫了隋义一眼,隋义立刻捂上了嘴,这些日子里他早把百里捻当做将军府的人,也就在他面前说了胡话。 “朝臣呢?没个闹的吗?”百里捻又问隋义。 这下隋义倒是摇摇头,“这个倒是没有,有俺在,将军府的人都说什么,朝臣们更是没几个开口,亏着老丞相和许长史如今不在朝中,不然的话,肯定早就闹翻了,还指不定让俺们将军做什么呢!” 百里捻点点头,宇文泱一贯暴戾,如今丞相一党已经殒没,这仲演再一倒下,整个北晏哪里还有人敢招惹宇文泱,就算知道仲演如此与宇文泱脱不了干系,那也没人敢开个口问一声。 “你瞧着下面的将士点,这个时候别任xìng起来,捅了什么篓子,可就不好了,尤其别往后宫去。”百里捻随口道。 宇文泱的部署们不住的出入王宫,仗着现在没人敢招惹宇文泱,说不定就猖狂起来,年轻莽汉多xìng色,闹出什么来,当真是不好的,都是男人,这一点隋义一听就明白了,他连忙点头。 “先生说得是,俺知道了,一定不会在王上卧病这些日子里,闹出事端来。” 隋义拱手道谢,他抬起头看着百里捻,眼神之中尽是感激,“先生一心为将军,俺也替将军感激涕零,若没了先生,当真是不知道如何是好,隋义对先生佩服不止,先生当真是天下绝唱的神机子。” 百里捻的睫毛微微一颤,眸底却暗了两分,“你且去吧。” “是。”隋义拱了拱手,转头往外走,他也一个将军,现在却仿佛认了百里捻做主子。 百里捻走到了宇文泱身边,漠然的眸子越过宇文泱,落在仲演脸上,他就站在宇文泱身边,也没有开口,是宇文泱回头间看到了他。 “你怎么来了?”宇文泱问道。 “隋将军邀我来的。”百里捻如实回答。 宇文泱垂下暗淡的眸子,“你来了也好,我曾听闻你也懂玄黄之术,你也帮王上瞧一瞧,到底是如何?” 百里捻抬眸瞧了宇文泱一眼,眼眸之中透着一股子浅凉,他薄唇微抿:“好。” 手指在仲演的手腕住摸过,他回头看了宇文泱一眼,手指又探向仲演的脖颈处,手指轻轻一捻,用内力将ròu里一根极细的银针拔出,吸回进衣袖中,宇文泱所处的位置,正巧看不到他的举动,只当他是为仲演瞧病。 “怎么样?”宇文泱着急地问道。 百里捻收回手,微微摇头,“在下学识浅薄,瞧不出什么来,只是王上如今模样,恐怕一时之间是醒不过来,然朝纲政事皆堆积在堂外,朝中也没有摄政大臣,将军又日日等在这里,天下有多少人等着北晏出纰漏呢,将军又何苦在这里守着王上,却不替王上守住江山呢?” 宇文泱眉头一皱,他明白百里捻的意思,当今天下的形势,他在明白不过,纵是北晏如今一家独大,但若是出了点什么状况,南明西昭羌皆是虎狼之辈,定会肆意骚扰,就算是西北边附庸的小国,也会趁机脱离北晏,这可就是极大之事。 “那奏章政事本将军没心情看,可是周边边境有什么状况?”宇文泱问百里捻。 “现下还没什么状况,边境来的奏报都送到隋将军那边,隋将军不喜文书,我替他看过了,没什么。只是王上情况怕是隐瞒不住,此刻定是早就传去了他国,南明王也好,西昭主也罢,心里肯定会有所掂量,将军此刻在这里惆怅百无一用,还是早作打算得好。” “早作打算?”这一词刺痛了宇文泱,饶是百里捻在面前,他的脸色也骤然变冷,“什么叫早做打算,你这是什么意思!?” 百里捻抬眸扫了他一眼,眼中不仅没有一丝惧怕,反而带着一股子寒凉,眼角下的月牙状残伤,更显红艳。 “王上乃是先王幼子,别无兄弟在世,朝中无王爵,王上又是年轻,后宫妃子无所出,你数一数仲姓王室,在朝中还有几个?况且也没有摄政之臣,王上昏迷不醒,将军萎愁殆糜,这北晏朝纲将如何?你不想思虑这些事情,那南明王和西昭王呢,恐怕早就想了个几遍,只等着有什么可乘之机呢?” “你说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1 章 ‘早作打算’又是何意呢?”百里捻眸子微抬,表情淡漠。 他说得着实刻薄,但也说得是实情,北晏这边刚刚出事,便已经有消息传进了南明和西昭,此刻他们正在调兵遣将,增派边境人马,如今可是谁都可能得天下,谁都可能为君的乱世,怎么可能不多留心,伺机而动呢。 宇文泱攥着拳头,猛地站起身来,缭乱的头发被带着飘动几分,他咬着嘴唇,虽然很是不悦,但也知道百里捻之言不假。 “本将军就知道,一有点事情,这些个兔崽子就伺机而动!” 宇文泱又回头看了仲演一眼,“演儿没醒之前,本将军一定保障北晏无事,等演儿醒来,还他一个大好河山!” 宇文泱猛摔了一下衣袖,在床前做了七八日的他,终于转身往外走,心里仿佛添满了气,气冲冲地往外走,要去隋义那边瞧边关的奏报,准备也加派边关人手,一时心急气躁,也没理百里捻,径直出了藏书阁。 屋中便只剩百里捻一人,他眸子微抬,转头看着床上的仲演。 “莫湮,人手备好了吗?”百里捻的语气仿若寒潭底水。 莫湮往前一步,靠近百里捻的耳边,“回主上,人手都是我亲自挑的,均是大姜旧人,没用新人,全都布在这藏书阁周围,藏书阁的情况半分泄露不出,也半分逃不出我们的眼。” 百里捻低眸,“很好。” 北晏王宫有些乱,兵将随意进入,可也没人敢说什么话,几些文官均称病在家,王上卧床又不上朝,边境而来的奏报直接进了宇文泱手中,宇文泱就住在藏书阁旁边,一来可以时常去看仲演,二来是方面看奏报。 这大将军反倒住在了王宫之中,睡在了王上之畔,有些笑话,可是却没人敢笑。 本来宇文泱也让百里捻住在王宫,以便商议边境天下之事,可是百里捻言其不妥,独自回了将军府朝明院,其实他是嫌王宫乱成一片,不想掺和一脚,落人猜疑。 朝明院中,依旧明月当头,没了宇文泱的将军府,也幽静起来。 一个黑色的身影掠入朝明院,直接推门进了屋中,百里捻正在剪烛花,没抬头便知道是莫湮回来了。他被百里捻派去南境西境,查探消息。 莫湮跪地行礼:“主上,属下回来了。” “嗯,”百里捻还在剪烛花,没抬头。 “南明那边,南明王听闻北晏的情况,仰天大笑,更是开了几桌酒席,畅饮一夜,不过却未动兵马,想来是三国围攻南明之事,他还没缓过劲儿,现在也动不了什么心思。倒是西昭这边,西昭王仿佛有些举动。” 莫湮说着,见百里捻剪完灯花,便起身为他添了茶,“自从大胜南明之后,西昭王更是招兵买马,广邀天下贤士,此次北晏出事,他便邀了数百位文臣武将密谋几日,边关的兵马也加了不少,只是还没有具体动向,不过,必定是存了什么心思了。” 百里捻端起茶杯,轻抿一口,眸色微深,“越年少为王,盛心不浅,挣脱开南明的压制,自然狂妄了几分,也想争一争这天下了。” “那主上可是对西昭又什么安排?”莫湮问道。 百里捻摇摇头,“由着他去吧,只盯着就行,他虽浮躁些,可是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贸然招惹北晏不会有好果子吃,毕竟宇文泱还坐镇在北晏王宫呢。” “对了,那西昭公主呢?”百里捻随口一句,提及西昭,西昭王虽有几分浮躁,可是那西昭公主却是玲珑剔透之人,虽为女流之辈,可是能言巧思豪情壮志从不输男儿,若她在越身边,越还当真有争天下的资格。 莫湮回答:“西昭公主越织心已经回了西昭,就是前几日的事情,是羌王亲自将其送回。” “赛戬没留她在羌?” 百里捻眉头微微挑起,他还在羌之时,曾告诫赛戬,这越织心不可放回西昭,一来此人玲珑巧心,二来也可以留在羌做质子,好以此钳制西昭,如今看来,赛戬是没把他这话放在心上。 “好好的一个筹码,让他给作毁了。”百里捻眉头皱起,表情带着几分不悦,似是恨铁不成钢。 莫湮拎起茶壶,见百里捻不悦,又给他添了一杯,“羌王向来如此莽撞少思,主上给他手中留下筹码,当真是白瞎了。” 百里捻挥了挥手,表情复杂,“那羌如今是何种状况?” 提到羌,莫湮倒是表情多了几分复杂,他一贯不喜赛戬那个草原莽撞之汉,可是他如今行事做派倒也是有些让他咋舌,从未想过赛戬也能有这样的雄心作为。 “新岁之后,羌王便带兵与苍玉山边,两个抱团的小国叫嚣不止,终究生了乱子,那两国突袭陶阳,羌王倒也是有几分能耐,破了那两国联合之军,又一直缠战到上个月初,竟也拿下了那两小国。” 莫湮说着突然抬眸,“哦对了,还是上个月,月中之时,羌王迁都陶阳,稳占了陶阳城,也算是成了一方强诸侯。” “扫平陶阳周边,迁都陶阳……” 百里捻喃喃念着这句话,垂眸思虑,不知想到何事,嘴角微微上扬,方才还不悦的神情,这会子倒全然成了笑意,只是他这笑来得奇怪,莫湮竟是一点儿也不懂,看着百里捻,疑惑万分。 “属下不知……主上为何而笑。”莫湮直肠子,见百里捻笑,便问了出来。 百里捻这才端起刚刚莫湮添满的茶杯,轻抿了两口,表情轻松活然,“如今苍玉山内外,可还有什么小国?” 他这问题问的奇怪,莫湮更是不解,不过却细想了几分,然后摇摇头,“没……没有了,据陶阳城里探子来报,这苍玉山内外尽是羌的地盘,苍玉山内更是不说,可西境一连到与北晏接壤处,陶阳城方圆几百里,尽是羌国土。” “这就是了。” 百里捻抬起眸子,看向书桌旁的西窗,那方向是陶阳城,百里捻眸子亮了两分。 “他已经稳拿住了陶阳,再迁都于此,便是在中原稳站脚跟,再也不是被苍玉山与西昭围堵在草原深处,不得退路的荒蛮之国,即便此刻送了西昭公主回西昭,也不必担忧西昭再对陶阳有霸占之心。况且羌如今之势,就算没有两国联姻,没有这筹码,西昭也必定会和羌jiāo好,不敢肆意侵犯,那傻子倒也聪明一回。” 百里捻低眸浅笑,月初扫平陶阳城方圆内外,月中迁陶阳城,月底便心急火燎将那西昭公主送回西昭,赛戬这心思,百里捻又怎么会不知呢,他便是那莽撞之人罢了,只是却也有分寸。 莫湮抬眸看向百里捻,只看他嘴角含笑,本来就极为倾世的容颜,更显俏丽几分,纵是莫湮在百里捻身边多年,也不得不感叹,主上的容颜真是万世不得,倾落花鸟苍竹。 只是他还是不解,百里捻为何笑,即便羌如此,那又与之何干呢? 百里捻回眸之间,瞧见了莫湮疑惑的眼神,他嘴角的笑纹骤然收起,回步坐在书桌前。 “莫湮,你且去王宫,盯紧宇文泱那边,如今时刻,别生了乱子。” 莫湮点头,“是,主上。” 飞身出了朝明院,莫湮浑然不知百里捻为何把他遣出去,一贯盯人这种事,百里捻不会让莫湮去做的。 百里捻捏起朱雀玉笔,抬眸瞧了窗外一眼,那是陶阳城的方向,百里捻表情添了几抹复杂,他执笔作画,竟作了一副人物山水图,一骑着赤马的莽汉飞奔在青翠草原。 百里捻的画中,许久未曾出现过人影,这还是七年间头一回。 第六十章 龙角赠君不知情何 而画中之人呢? 四月春俏,陶阳城也春花曳曳,晓风轻dàng。高鸣台要被改成王宫,这几日正忙着动土,好不热闹,只是有人却偏偏不喜了这份热闹。赛戬和大庶长商议过,将这修建王宫之事全然jiāo于了大庶长,一切从简,只剩赛戬在高鸣台之东的楼阁里住着。 高鸣台东楼阁,有一北窗,正好能瞧见北边的风情。 而赛戬站在北窗之下,看着那边的大好景色,却眉头紧蹙,终究还是轻点脚尖,飞跃而下,朝着北境的方向而去。 陶阳城内外刚定,他便已然隐忍不住。 这日,北晏将军府朝明院里,刚刚关了门,便有一个身影掠了进去,只落到百里捻的窗下,窗下原本种了几株腊梅,在这四月盎然春日里,只剩下了几个枯杆子,以至于这人影连个藏的地方都没有。 百里捻就在窗下的书桌上作画,一抬头,便撞见了那傻笑,将那人的脸看得一分不差。 百里捻先是一怔,随后脸色便冷了几分,更是有几分不悦,“你又来这里做什么?” 赛戬倒是傻气地挠挠头,不等百里捻的话,一抬脚便跃进了屋里,站在百里捻的面前,他还未开口,手就先抚上了肩膀,唇角带笑。 “本王来看看捻儿啊,上次见你还是除夕大雪呢,这一眨眼都春风凛凛了,只是本王怎么瞧着捻儿瘦了许多,脸色也不甚好看,捻儿可还好?”赛戬说着皱起眉头,手抚上百里捻的脸,怎么这般凉。 百里捻脸上的不悦,更多了两分,伸手打落他的手,转头坐在了软塌上,没给他好脸色。 “这个时候你来北晏做什么?陶阳刚定,你不在陶阳城坐镇,守着你的羌,徒来此处作甚?现下北晏正是乱的时候,王城戒备森严,若是被人发现行踪,定会被猜疑,只当是羌对北晏存了谋心,不但你有杀身之祸,羌也会先燃战火,你可知道!?” 现在的北晏可不是除夕之夜的北晏,北晏王昏迷不醒,朝纲萎靡不振,宇文泱生怕其他国家此时滋事,派了细作进北晏王城,对王城戒备森严,不放一人出城。以羌现在的形势,赛戬此时来北晏,饶是个人便会猜疑他是何居心,他来北晏着实不妥。 可是赛戬满脑子想的,哪里是这个,他撇了下嘴角,灿灿地坐到百里捻旁边,一坐过去脸上就挤出了笑容,憨笑的模样一如之前。 “正是因为北晏现在是乱的时候,本王不放心才来了呢,北晏这接二连三闹出这么多事端,捻儿你还待在这里做什么?不如随本王回羌吧,陶阳城正在修高鸣台,本王给你留了一处好的楼阁,照着望舒阁的样子修的,你一定会喜欢!” 赛戬眼巴巴地瞧着百里捻,手也握上了他的手,将笑脸凑到他面前,傻子一样笑着,带着气音,“捻儿,你去看看呗。” 百里捻冷眸渐深,正想要甩掉他的手,他却不由分说,一鼓作气将百里捻拉到了怀里,癞皮狗一样扑在百里捻身上,下巴还蹭着百里捻的肩膀,孩子气又不正经。 “捻儿,本王已经有四个多月,未曾见你了。”赛戬压低声音道,不正经中又带了一份认真,百里捻听得出来,以至于他本来伸出的手,又缓缓地坠了下去,没强行推开赛戬,只是他的眼神也并不温和,反带着一股子yīn郁。 “王上此时来北晏,确实不妥。”百里捻的声音已经没有刚才那般凛冽。 “哪有什么不妥,”赛戬猛然抬起头,对上百里捻的眸子,“捻儿觉得这北晏的几个兵将能拦得住我吗?莫不说守城门的兵将,就是北晏的大将军宇文泱亲自阻拦,他也留不住我半炷香的工夫。本王要带捻儿走,谁也拦不住!” 百里捻看着眼前的人,眸色却渐渐深了下来,他抽出自己的手,转眸看向窗外,表情有些复杂。 “若我自己不愿走呢?” 赛戬眉头骤然皱起,“为什么呀?” 他连忙拉过百里捻的手,“如今本王已经迁都陶阳,苍玉山内外皆已经收拾干净,如今的羌兵将国土皆不输北晏,更何况如今北晏正是混乱之时呢,捻儿想要的本王都能给你,你若不肯放弃的国仇家恨,本王也能帮你。” 十分真挚,或者说,赛戬从未不真挚过。 百里捻看着面前之人,瞧着他真挚爽朗的眼神,极其恳切的态度,百里捻的眸子又复杂起来,有几分不忍,有几分狠心,也有几分纠结。 “捻儿,羌如今不输北晏的,强国良将皆备,纵使没有宇文泱这样的猛将,本王亲自披挂上阵,也不见得输他几分,你又何故留在这里呢?更何况如今北晏乍乱,宇文泱不喜文臣,白糟蹋了你一身才学,本王虽然也是莽才,但必定会尊着你的。” “捻儿~与本王回羌吧。” 赛戬看着百里捻,情真意切,言语之中更是带了一股子孩子的撒娇劲儿,他一贯不会口舌,这些话还是来的时候,问过大庶长,分析过北晏的情势,眼巴巴来到这里说与百里捻听,难为他一个粗舌之人,说出这些个有道理话,只是百里捻看向赛戬,眸子微微垂了半分。 百里捻轻拙一口气,眸眼神有些复杂,“王上与羌自然是好的。” 赛戬与宇文泱不同,虽然都有沙场雄将的一股子莽撞之气,但是宇文泱多添了几抹不通人情的戾气,而赛戬则偏多了几分油滑缠人的痞气,宇文泱看不上文人的矫揉做派,可赛戬却是打心底里喜欢诗词书画,只是奈何并不精通而已。他心悦百里捻,却不只是贪恋草原莽汉不曾见过的绝世容颜,更多乃是百里捻举手投足间的才情,与无以比拟的飘然气质。 “既然是好的,今夜本王就带捻儿回去。” 赛戬听了百里捻的话,可是喜上眉梢,只恨不得现在扛了百里捻,就飞奔回陶阳城,可是长了张手,只是拂掉了百里捻肩头的灰尘,百里捻没点头,他哪里敢动手,只当是个怂包。 百里捻扫了他一眼,却没有接着他的话开口,而是取了一壶酒,因是春日里,撤了暖炉,也就没有烫,直接倒了两盅,百里捻递了一盅酒与赛戬。 “闻这酒香,就知道灼殷酒。”赛戬眉头翘起,一股子得意。 “是,你喜欢便多喝几盅吧。” 百里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2 章 微垂着眸子,神色不明,说不上是开心,还是不开心,只是有些奇怪,连赛戬都感觉了出来,今日的百里捻说话举止都奇怪,不似从前那般冰冷冷,但是也不像是与自己亲近。 “捻儿,本王又惹你生气了吗?”赛戬抓住百里捻添酒的手。 百里捻轻轻抬起眸子,对上赛戬的眼神,“胡扯什么呢?喝你的酒吧。” 见百里捻冷言冷语,赛戬反而不担心了,笑呵呵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傻子一般。 北晏王宫乱成一片,将军府却静悄悄的,混是安逸,尤其朝明院,一夜烛光摇曳,酒香四溢,明明脾xìng品端皆是两级的人,反而十分和谐坐在桃木凉桌前,促膝长谈了一夜。赛戬胡乱说着陶阳城之事,以及从苍玉山进了中原之后,各种有趣的乐事,百里捻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也聊到了天亮时分。 天已破晓,东方已白,百里捻抬眸看了一眼窗外,晨风袭来,竟然有几分暖意,应当是东风送暖,这春日的乍寒已然过去,天儿一天比一天暖和,穿得厚袄长袍,应当脱了。 百里捻回头看了塌上一眼,赛戬不知道何时靠着床睡了过去,一股子酒腥味。百里捻捡了一件披风扔在他身上,自顾自出了门。 刚开门,便发现了对面墙地下坐着一人,裹着黑袍子坐在廊下,只看一眼便知道,那是跟着赛戬一同而来的卫禹,赛戬进了百里捻的屋,卫禹可不敢进。 “百……百里先生,您起身了?”卫禹也看到了百里捻,连忙站起身来。 百里捻表情淡淡,看不出喜怒,“人在屋子里,等他醒了,你就与他一同回陶阳,不要再在北晏逗留。” 卫禹却皱起了眉头,他有些担忧,便凑到百里捻面前,“先生可与王上说好了?别没说好,先生也知道王上的脾气,任xìng起来,属下可说不了什么。” 说不定还要挨一顿揍,卫禹现在可是越学越滑头,他知道赛戬巴巴来北晏,带不走百里捻是轻易不肯离开,他去开口说离开,不得被赛戬胖揍一顿,他可不是百里捻,说什么赛戬就听什么。 百里捻垂了一下眸子,从袖子之中拿出一件物件,递给了卫禹。 “将此物带给他,让他收好,说我会去陶阳城找他,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等到了时候,我会前去陶阳城索要此物,而他想要的,我也都可以给他。” 百里捻说这话的时候,表情有些复杂,就连眼神都带着几分深沉,卫禹不懂百里捻的意思,只是伸手将那物件收下,他看了一眼那东西,没看出是个什么来,只觉得是个稀罕物。 第六十一章 嘴笨之人对上嘴巧之人 那东西应当是块极佳的红玉,鲜血一样的颜色,形状也奇奇怪怪,通体光滑透亮,只是有一端像是被利器切掉的一个断面,像是在什么大物件上掰下来的一块,像是……像是龙雕的一块龙角,只是为何将这一残物jiāo给赛戬,卫禹想破脑袋也想不到。 “属下知道了,一定会把此物jiāo给王上,将话带给王上,只是先生……” 卫禹看了百里捻一眼,仿佛还有话不敢说,他抿了下嘴唇,终又开了口,“先生是玲珑巧心之人,而吾王心思纯洁,待群臣百姓皆是赤诚用心,对先生更甚,所思所想皆挂在脸上,不像中原的君王那般心思缜密,腹黑藏刀。虽然属下不知道先生到底心思在何处,只是吾王以赤诚相待,也望先生报以赤诚,切莫戏弄君心。” 这话藏在卫禹心中许久,他在赛戬身边多年,局外之人越看得通透,而出苍玉山后,更是学得巧思善言,终将这一席话说了出来,他虽然不知道百里捻想做什么,但总是隐隐不安,才说出这番话。 百里捻先是微怔一下,眸色转深,他冷眼看着卫禹,要是他人在自己面前说这样的话,百里捻早就修理掉了,可卫禹是赛戬的人。 “你想多了。”百里捻甩下这句话,转头走出了朝明院。 卫禹看着那抹白色的身影,长长叹了口气,要是王上知道自己惹了百里先生不高兴,还不得杀了自己,卫禹内心暗幸:幸亏王上不在此处。 赛戬虽然不在此处,可是并不妨碍有人会待在此处,百里捻的身影刚刚消失在朝明院,便有一个黑色的身影从屋檐上坠落,不偏不倚落在卫禹面前,那人的脸色黑如锅底。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警醒主上!”莫湮冷言道。 百里捻是什么人,曾是大姜国主,天下最为尊贵之人,什么时候也能被一个诸侯王的侍卫,教训几句,若放在彼时,早就割掉了舌头,即便现在大姜一灭,可姜王室血统贵气未灭,百里捻只是不出手而已,若是出手,十个卫禹也死个干净。 卫禹愣了一下,看清楚面前的人是莫湮之后,脸色也冷了下来,他没拿正眼瞧他,径直往前走,从莫湮身边而过,仿佛没看见此人。 莫湮回头看着卫禹背影,眉头紧皱,追上去一把拉住他,“你是瞎子吗?没听见我说话吗?” 卫禹却猛然甩开了他的手,瞥了他一眼,“对,我就是瞎子行了呗,求大侠高抬贵手,放了我这瞎子走吧。” 卫禹yīn阳怪气一嘴,说完就往前走,一副懒得搭理莫湮的模样,和平时见到莫湮就油嘴滑舌,兄弟长兄弟短的时候,一点也不一样,像是存了气。 莫湮皱着眉头,他最是不会打理这样的事儿,又觉得这样放卫禹走不太好,就又忙追上去拉住了他。 “你……你来北晏做什么?”莫湮想要搭腔,而话又说的拙劣,任何人都能听得出他没话找话说。 卫禹不耐烦地回头看着他,“你又不是天王老子,我来北晏做什么跟你有什么关系?这次我可没拦着你,你想去哪里就哪里,要是还想要找我们王上的话,我给你指指路,就在百里先生屋里呢!“ 卫禹说着还真给莫湮指了指,手指指得就是百里捻的内室,他又抬眸扫了莫湮一眼,“还是说你的长剑又闲不住了?不扎人难受?非得像上次一样,给我几剑,杀了我才满意?反正我人就杵在这里,剑法比不过你,轻功更是不如你,你想杀就杀吧,我也不还手,省得杀得不利索,拖着时间让大家都不舒服。” 卫禹的嘴像是抹了油,呛人的话说得可是利索,说得莫湮是一句话也无法反嘴,只能任他说着,莫湮一贯不善言辞,虽待在百里捻身边,但从来都是默默听命做事,一根筋,不会说软和话,现在看着卫禹,有意搭腔说好话,可是憋得脸通红,也说不出身来。 “怎么?不愿意动手还是懒得动手?”卫禹挑眉看着莫湮,“你要是不动手,那我可就走了,正好你也忙我也忙,没空应付闲聊,而且我们也不熟,更是不用聊了。” 卫禹冷扫了他一眼,甩开他的手就往前走,虽然大老爷们使小xìng子有些奇怪,可是那人上次确实险些杀了卫禹,卫禹就算是再心大,也记恨着呢,要不是因为自己武功比不上莫湮,他早就动手了,还跟他称兄道弟? 门都没有! “对……对不起!” 没走出去几步,莫湮咬牙又拉住了卫禹,他胀红脸,满肚子里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只蹦出这几个字,他也想像卫禹一样,巴拉巴拉说一通,可是奈何嘴笨,竟是什么也说不出。 卫禹回头扫了他一眼,冷哼了一声,也懒得跟他耍嘴皮子,猛地要拽出自己的手,转头离开,可是莫湮用了大力,他又拽不出来,只能回头瞪他一眼。 “莫大侠你要干什么呀?有话就说,没话回见!” 莫湮死死拽住卫禹,憋了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我……我摆了酒席,你……你跟我去喝一杯?” “不去!”卫禹想也不想就回答道。 “这可是北晏的地盘,喝了酒万一跑不出去怎么办?我轻功不好,被发现可就死定了,还得连累羌,不去不去!” “那……”莫湮又闷着头想了半天,“那你想吃什么?北境的膳食与西境不用,也别有一番风味,我带你去尝尝?” “不吃!”同样又是一口拒绝,“我口味重,吃不得北境的膳食,还是留着你自己吃吧。” 卫禹执意要走,不想要和莫湮在此纠缠,可是莫湮这头一根筋的倔牛却死活不松手,就想上次死活要走一样,卫禹拦不住他。而这次,卫禹也倔了起来,莫湮又不会说话,方才的话已经是绞尽脑汁,现在只能硬拉着不放手。 “你话要是说完了,就放手吧。”卫禹不耐烦道。 莫湮咬着牙,低头不肯松手,过了半会儿,突然扬起手中的长剑,猛地一甩,剑鞘甩落扎进院子的土里,泛着寒光的长剑露在眼中,莫湮握着长剑,竟朝自己扎去,一个点儿也不含糊,仿佛那不是一把剑,而是个绣花枕头一样。 幸好卫禹眼尖手快,提起自己的剑柄,就将莫湮的长剑挡住,没扎进胸口里,卫禹这次是真的生了气,他冷眼看着莫湮,眸子和狠厉起来。 “扎别人不在话下,扎自己也是得心应手,你想做什么?我可不是你主子,你不用在我面前表忠心,也不用拿着刀啊剑啊的扎自己,真是没意思!” 卫禹猛然甩开他的手,又想起去年冬天,莫湮因耽误了百里捻的事,在营帐之中,拔刀扎了自己的腿,感叹这个人就是一根筋,一点儿也不会灵活用事,空有一身武功,只懂耍刀弄剑。 “我知道你是气上次之事,那是我身为下属的本分,若是你气不过,上次我刺你几剑,现在你就刺回我几剑,多刺几剑也行,十倍百倍也行,就是……就是你别这样说话,我……我不会说什么,就是不想这个样子。” 莫湮举起卫禹的手,替他脱了剑鞘,帮他把剑尖抵在自己的胸膛上,抬起头来大有英勇就义的架势,连眼睛都不眨,直瞪瞪地看着卫禹,卫禹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僵持了好一会儿,卫禹又不是那种狠心的人,怎么可能下得了手,他猛然抬腿踹了莫湮一脚,又拿着剑鞘狠狠敲了他脑袋几下,瞪着他。 “你卫爷我心肠好,懒得跟你计较,哪里跟你一样下死手,没死在上次也算是命硬,现在扎死你也没用了,更何况要是我真杀了你,别说百里先生,吾王也得弄死我,快滚开滚开,我没空跟你在这儿瞎矫情!” 莫湮冷不伶仃被他一脚踹在腰上,眉头还没皱起来又听他说了这样的话,嘴角便扬起一抹浅笑,忘记了腰上的疼痛,笑着追了上去。 “那……那我请你喝酒,你……你去吗?”莫湮眼巴巴道。 卫禹一边走,一边转头看了他一眼,挑了下眉头,暗生坏心,“我喝一杯,你喝一壶,我就去。” “可以!”莫湮想也不想就答应着,“十壶酒也可以。” 卫禹撇着嘴角,“以前怎么没有这么好说话?仗着武功比我高,爱答不理的,现在转xìng了?还是之前的是太羞愧,连脾xìng都影响了?” “额……那个……我……” 莫湮眨了一下眼睛,也不知道怎么说,嘴笨之人真是头疼,心中的话也表达不出,只能看着卫禹,尴尬地笑了一声,这模样却让卫禹笑个不停。 “真不知道能言巧语的百里先生,怎么有你这么一个下属,你就一点儿也学不过来吗?” 莫湮:“我……” “行了,你就别说话了,你支支吾吾一说话,倒显得我油嘴滑舌一般。今儿骄阳尚好,就带我去喝春日里的桃花酒吧。” 莫湮连忙点头,嘴角带笑,“好。” 第六十二章 北晏之地乱祸横生 桃花酒不醉人,更不醉心情愉悦之人,更何况是卫禹这样海量,又心情愉悦之人呢,他饮酒到晌午时分,才准备去朝明院,瞧瞧赛戬去,可是莫湮却醉得一塌糊涂,拽住卫禹的手,不放人。 莫湮很少饮酒,在百里捻身边七年,兢兢业业,帮百里捻处理着各种事务,怕饮酒误事。今日是喝多了的,满目忧愁,趴在卫禹的肩头,浑然一个呆头汉子。 “这喝得还没有我多就这个模样了?喝醉了可别耍酒疯,没个侠义君子之气!”卫禹推了莫湮一把,冷言道。 莫湮却像是听不见一样,照样趴在其肩头,醉红了脸,抓住卫禹不放,嘴里一句一句喊着,“舅父,舅父,孩儿不孝,他日定为你报仇,为国报仇。” 卫禹皱着眉头,虽然不解其意,但也知道莫湮是心有愁苦之人,压住内心的不愿,让他靠在肩头,靠了两个时辰,莫湮醉醺醺地睡了过去,睡着之前还拉着卫禹手说: “他日大事得成,还得自由之身,定……定与君长饮美酒,共享春日芳华,周游列国风景,执手踱步小径,比剑起舞,欢笑对谈,诉尽侠义忠胆,说遍风雪妙情,当不愧对此情此景,此心此意,此春风长月。” 卫禹听他说了一会子,眉头翘了起来,不免嗤笑一声,“人喝醉了,嘴皮子倒是利落了。” 拿了几吊钱,付给酒斋老板,又拿了一吊钱给小厮,吩咐他照看醉酒的莫湮。本来是莫湮请饮酒,现在倒是卫禹付了钱,他抬眸扫了那醉汉一眼,只见莫湮脸色潮红,醉得不省人事,不免摇头两下。 天色已经不早,又处在北晏这般紧要的时刻,卫禹也不敢一直耽搁着,更何况朝明院那边还有一醉汉呢,要是那人出了点什么事情,卫禹可成了羌的千古罪人。 卫禹的身手虽然比不上莫湮,可是武功也并不差劲,这个北晏能拿得住他的人,也没几个。潜进将军府这种事,自然不在话下,没一会儿就进了朝明院。 朝明院里静悄悄的,辰时百里捻出门,还未归来,院子里本来就没有多少人,两个小厮跟着百里捻,此时院中更是无一人,卫禹直接进了屋子。 “捻儿,你怎么把本王一个人扔在这里,本王昨夜……怎么是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3 章 赛戬正好醒来,没见到百里捻便在屋里踱步,听见开门声,还以为是百里捻归来,眼巴巴地凑上去,就只看到了卫禹有几分尴尬的脸,而卫禹看着衣服乱七八糟的赛戬,挑着嘴角。 “王上,是属下,百里先生他……”卫禹眼珠一转,“百里先生他整装马车去了,说要与王上一同回陶阳城呢。” “是吗!?” 赛戬的眉头一下子翘了起来,开心的样子一点儿也不掩饰,就差哈哈大笑几声,而实际上赛戬的笑声已经泄出嘴角,只是刚笑了一声,就看到了卫禹的偷笑,突然想起什么,他的眉头骤然蹙起,抬手就揍了卫禹一拳头。 “死崽子!油嘴滑舌到本王头上了!捻儿是什么人,说一不二的犟头鬼,他昨儿一晚上都没松口说走,怎么今天就送了口?你当本王是傻蛋呢!” 赛戬瞪着卫禹,气得胡子瞪眼,卫禹真是越来越油腔滑调,也敢在赛戬面前开玩笑,也就是赛戬,虽然看起来不好惹,其实一贯脾气xìng子好,否则早就收拾了他。 卫禹嘻嘻地赔着笑,“王上莫生气,属下就是随口捏一句嘛。” “随口捏一句?敢在捻儿是事情上说笑,本王踹死你!”赛戬抬脚就踹在了卫禹的膝盖上,幸亏卫禹在赛戬身边已久,早已经知道他的习惯,极快地躲了开,根本连个尘灰都没蹭上,卫禹笑呵呵地赔着笑脸。 “王上莫生气,百里先生虽然未言要与王上一同归陶阳城,却托属下将一物予以王上。” 卫禹拿出那通体红透的玉器,jiāo于赛戬手中,那赤玉躺在赛戬的手中,小小一块,形状怪异,赛戬瞧了半天,也没瞧出这是个什么东西,只觉得不似常物,玉质也很奇特。 “这是什么?”赛戬问卫禹。 卫禹摇摇头,“在陶阳城待的这些日子,属下也见过不少珍奇东西,可是这东西却没见过,就连相似的红玉,也未见过有这样的成色,必然是极其珍贵之物。” “废话!”赛戬瞪了卫禹一眼,“从捻儿手中出来的东西,哪一个不是罕见珍贵之物,这还用你说!” 无辜被痛批的卫禹,撇了撇嘴角,很是委屈了,王上一沾上百里先生半点,便多了几分偏执,当然卫禹也是不敢言语的,只瞧着这赤玉开口。 “看这块红玉,上面有一断口,应当是出自某个大物件,单割了这一块小的。而其他部分雕刻得灵巧,玉又光滑透彻,这样的工匠玉器,不是普通匠师所作,应当是哪个国王室所有吧。”卫禹猜测道。 赛戬拿着这块赤玉瞧了半天,手指在断面摩挲,又听着卫禹的话,仿佛想起了什么,蓦地攥紧拳头,将赤玉攥进手心里,神情也有点复杂,微蹙着眉头。 “这不会是那龙角吧……”赛戬喃喃自语。 “龙角?什么龙角?” 卫禹不知道赛戬说得何事,带着疑惑的眼神,随口问了一句,还想要伸手从赛戬手中,拿那赤玉再看两眼,谁知赛戬举起拳头就一暴栗,吹胡子瞪眼的莽汉模样。 “什么什么龙角!就是一块普通玉石而已,好歹你也跟着本王多年,本王搜罗的中原稀罕物件,你也见过不少,如今看一块普通红玉,怎么就这么大惊小怪!” 卫禹:“那个,属下……” 卫禹有话说不出,更是委屈,这刚刚才说,百里先生拿来的东西,都是些珍馐之物,怎么这会子又说是普通玉石,说他没见识?卫禹一脸懵然。 赛戬不想再与卫禹说及赤玉,收手放进了袖内,又抬头扫了他一眼,“捻儿还说什么了吗?” “嗯,百里先生说,此时不是去陶阳城的时机,要等到时机成熟,便会前往陶阳,向王上亲自去拿那红玉。”卫禹虽是不解方才赛戬之言,但这时也将百里捻之话尽数说与赛戬。 赛戬听罢,只是微皱起眉头,表情有几分复杂,他不想要留百里捻在此处,可是手里又握着赤玉,这东西在自己手中,可见百里捻并无诓骗,只是他也不解,捻儿到底意yù何为,之前仿佛与自己隔在天边的人,如今却又将此物予以自己。 一贯不喜动心思的赛戬,现在却是满脑子心思。他不想动心思,可是踏入中原,羌乍现于天下,他的捻儿又行为诡蔽,他若再如之前那般,恐怕连陶阳城都守不住,陶阳不比羌王城,中原不比苍玉山内,他心中明白,只是有时不愿多思多虑。 赛戬心有所思,随便坐在了一边,不经意之间碰到书桌桌角,他抬头便看到了那只朱雀玉笔,眸子深了两分,伸手想要去拿那朱雀玉笔看两眼,却又瞧见了笔边的画作。 广袤的草原长图,图上有一策马奔腾之人。 赛戬瞧见这图,先是不解,又盯着那图呆看了半晌,而这时卫禹猛间又想起一事,他并未注意赛戬的表情,只是如往常般说话。 “差点忘了最重要之话,王上,百里先生说,他日若去陶阳城,取得今日所与红玉,会成全王上所愿。王上想要什么,便给什么。” 赛戬的眉头猛然挑起,“你小子不会又在说瞎话吧?” “当然没有!”卫禹一脸的委屈,这次他还真没说假话,拍着胸脯信誓旦旦,“王上,属下可不敢再扯谎,王上和百里先生可都是属下不敢招惹之人。” 招惹了王上,打个半死,招惹了百里先生,被莫湮与王上一同打个半死,这一点儿卫禹也是心中有数,不敢玩笑的。 赛戬一边瞧着那书桌上的画作,一边听着卫禹这话,嘴角上挑,爽朗一笑。卫禹看着赛戬,只觉他笑得奇怪,可又不敢问,只是抿着嘴唇,暗暗叹气。 王上再也不是那草原爽朗汉子,竟是越发心思如海,让人不得了解。 …… 百里捻踏进朝明院之时,天色已晚,黑漆漆的院中没了人影,向来那醉汉也已经离开。 百里捻往屋内瞧了两眼,床铺齐整,屋中干净,只剩一丝清淡的酒气,显示着着赛戬曾存在过的痕迹。再往书桌之上瞧了一眼,极为心细的百里捻,一眼便知道,曾搁置在书桌上,那幅未完成的画作,不见了踪迹。 饶是傻子,也知道那画作去了哪里。 百里捻微蹙了一下眉头,未完成的画作,他从不赠人,更何况是那一幅呢,更何况是他拿去了呢。未经许可,拿人画作,赛戬这不君子的行径,竟是一点儿也未变。 百里捻眼底几分无可奈何,眸子掠过书桌之时,又巧看见桌上有薄纸,拿起细看两眼,上面一行歪歪扭扭的字迹: “本王等着捻儿。” 瞧着一行字,百里捻不免嘴角渗笑,笑得无奈,只喃喃道:“这中原文字,算是白教了。” 字迹如此之丑陋,可不是白白教与他了吗? 这边百里捻正拿着薄纸浅笑,莫湮的身影便已闪进朝明院,进了屋中,他身上也带着酒气,比这屋中要重上几分。他刚踏进屋中一步,百里捻便回过了头,正好对上他醉过的红脸。 “主上,”莫湮低头掩饰着酒气。 莫湮向来不碰酒,今天却是一身酒气,让百里捻有两分诧异,不过他也未追究,只是将赛戬写过字的纸收起来,随口道: “藏书阁那边可有什么消息传来吗?” 今儿一天,百里捻虽然都在王宫,可是他在宇文泱处,没去藏书阁,碍于宇文泱的人都在,他也不好在宇文泱的眼皮子底下去藏书阁,可是今天在宇文泱处,总隐隐觉得隔壁藏书阁有些莫名奇怪,遂回来问莫湮,那边情况。 莫湮跟卫禹饮了大半天的酒,也未与那边的眼线接触,怎么知道藏书阁的情况,只得摇摇头,“属下……属下还未去打探。” 莫湮这边话还没有说完,朝明院外突然传来了动静,慌慌张张的脚步声,百里捻刚刚抬起头,就看到了隋义匆忙的身影,一脸的惊慌,直冲着百里捻而来。 “百里……百里先生……”隋义上气不接下气。 百里捻也往前两步,瞧着隋义,“可是藏书阁有什么情况?” 隋义连忙点头,表情着急中又带着慌乱,眉头紧紧皱着,“藏书阁那边,王上……王上薨了。” “薨了?什么时候的事?”百里捻眉头一皱,眼神也复杂起来。 “就是刚刚,先生前脚出了宫门,那边就闹了起来。如今藏书阁更是闹得不成样子,俺们将军他发疯一般,已经砍杀掉了藏书阁所有侍从,现下还在闹着,也没人敢拦着,先生你说着这可咋办啊!” 隋义满目急切,宇文泱向来戾气重,人也容易暴躁,王上薨了如此重大之事,谁也治不住他,只能任他在藏书阁残杀,这会子,藏书阁已经鲜血一片,尽是工人侍从的残肢断臂,尸体横生。 百里捻紧紧抿着嘴唇,顿了本会儿,“你带些人进王宫,别让里面乱了,守住宫门,不许一个人出王宫,藏书阁之事,一个字也不能传到外面来,免生恐慌。” 北晏王突然薨了,北晏王室又子嗣凋零,更是没有议储之说,掌握大权的宇文泱,又行出如此暴戾之事,若是传出王宫,传进王城,必生恐慌暴、乱。 隋义一想,也明白了百里捻的意思,他连连点头,转头便往外走,“是是是,俺这就去办,还是先生想的通透,也请先生入宫,好歹制止俺们将军,切不要再生乱子才好。” “我知道了,你去吧。”百里捻淡声道。 隋义前脚走,百里捻便换了衣服,乘着月色往王宫而去,莫湮紧跟在他身后,眉头也紧紧皱着,怎么突然之间,就出了这样的事情。 第六十三章 北晏王宫?罗刹地狱? 北晏王宫,藏书阁门前。 百里捻停在此处,看着院子里的光景,眉头微皱了一下。 夜已经袭来,天空之上的圆月,被严严实实挡在乌云里。而藏书阁里,却是另一片光景,吵闹声哭喊声zhà裂在耳旁,丫鬟侍从门满院子的跑,而宇文泱举着他的长剑,仿佛杀红了眼,将怨气怒气全都发泄在他人身上,沾得一身血光。 昔日里庄重肃静的藏书阁,此时仿佛成了罗刹地狱,而宇文泱的将士们也不敢拦着他,只是表情复杂的守在门口处。任由他将藏书阁这般素雅之地,染成了刺目血色。 百里捻的眼底复杂,更透着yīn冷,这副场景像极了七年之前,三诸侯国破了邺陵,在大姜王宫之中抢杀掳掠,而这地上的尸首残肢,也像极了大姜王宫长廊之上的光景。 百里捻一步一步走在这院中,脸色越来越苍白,直走到杀红眼的宇文泱身边,白袖轻轻抬起抬,混乱之际,无人看到他的动作。若是有人注意,便能看到一根细针从他袖中闪出,扎在了宇文泱的脖颈,宇文泱正要举剑乱砍呢,突然一怔,摔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宇文将军受了刺激,你们将他带回寝宫休息吧。“百里捻语气冷漠。 这些将士正愁着不知如何是好,见宇文泱倒下,连忙过去,七手八脚将他抬了出去,只留下百里捻和莫湮还站在院中,而那些受伤断臂,却没死去的侍从,坐在地上抽泣。 “主上,你可还好?”莫湮走到百里捻身边,半扶住他。 百里捻的脸色白得吓人,与这满是血色的藏书阁格格不入,他脑海中不时闪现着邺陵的光景,只觉得手脚冰凉,神思几分错乱,却硬支持着,推开了莫湮。 “无碍。” 强心镇定几分,他环视一圈院中,最后视线落在藏书阁屋门,“你去瞧瞧里面是怎么回事,北晏王怎么会突然薨了,之前我已经将dú针取下,那要不了他的命,可是有人在作乱。” 百里捻确实在仲演身上做过手脚,那dú针能让他昏迷,却不会要了他的命。仲演突然身亡,一定是有人做了手脚,会是谁呢?百里捻眸色深沉。 莫湮将藏书阁里里外外都搜查了一遍,仲演的尸身还停留在屋中,宫人知道藏书阁开了杀戒,没人敢来此处,便也没人照拂仲演的尸首,莫湮查探了一遍,没有发现异样。 “主上,没有发现什么痕迹,那北晏王死得蹊跷,而且……而且我们安chā在藏书阁的眼线,已在混乱之中,被宇文泱所杀,也没有留下什么有用信息。” 听闻此话,百里捻的眸子骤冷,盯着莫湮,“人手不是你亲自安排的吗?” “属下……属下愿受罚!”莫湮跪在地上,百口莫辩,人手挑得都是好的,只是宇文泱闹起来,她们不是他的对手,事发突然也没能留下消息,然而在此事之中,莫湮也确实失职。 正在此时,藏书阁西边传来淅淅沥沥的声音,一个宫人打扮的女子,捆着一个黑衣人,十分艰难地往这边走,莫湮回头便看清了那人,那是他安排的人,莫湮不敢迟疑,立刻将她与黑衣人带了过来。 “莫樱见过主上。” 莫樱跪在地上,她显然也受了重伤,一只手臂上鲜血还在流。她是莫湮之妹,同是大姜旧人,虽比不得莫湮,但是身手也不凡,人也机智,莫湮将她安排在这儿,便是为了能更好把控住藏书阁。 百里捻抬眸看了她一眼,眼神并无异色,眸子移到了她身后的黑衣人身上,“怎么回事?” 莫樱:“回主上,属下前几天就感觉了有人在藏书阁,今夜北晏王突然断了气,属下在屋顶发现此人,立刻追了出去,与他jiāo手几回合,终于将他逮了过来,这人的身手不错,而且看身手,应该是南明的人。属下猜测,北晏王之死,与南明有关。” 百里捻瞧着地上挣扎的人,几步走到了他面前,修长的手指轻轻你拽,扯掉了那人嘴上的黑布,从上到下看着这人,又将手指抚在了他的喉咙处,眉头微皱了一下。 “你是何人!为何来北晏?”抓着黑衣人的莫湮先开了口。 那黑衣人只是挣扎,嘴里却没有一个字儿,任凭莫湮抓着他,也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4 章 开口说话。 百里捻:“不用问了,是公孙执的线人,他的线人均是哑子,你问不出什么来。” “这南明王做事可真是够细致,这样一来,杀了人也不会留下说辞。”莫樱搭腔道,语气之中带着一股子嘲讽,她对南明亦是恨之入骨。 而百里捻垂眸看着南明线人,眼神却多了几分复杂,“你发现他的踪迹,是在什么时候?” 莫樱愣怔了一下,连忙开口,“是前天,入夜之后总觉得周边有什么人,却没抓着人,是今夜里面的侍从说北晏王薨了,属下正想要进去瞧,就听到屋顶有异动,追了出去。” “那北晏王死之前,可有什么异样?”百里捻又问。 莫樱想了半会子,摇摇头,“如往常一样,宇文泱来看过北晏王,寝宫内的侍从们喂过汤yào,医丞又过来号脉,突然言北晏王断了气,然后属下便听见动静,追了那人出去,此外便没有其他了。” 百里捻的眉头微微蹙起,手指来回捻着,“不是南明的人动的手,公孙执若是要此时来chā一脚,不会只派线人来,派线人不过是想要了解北晏的情况。公孙执不会下杀手,北晏王死,对南明可没有一点儿好处,何必废心思。” “那……那会是何人?不会是……”莫湮皱着眉头。 最近来北晏的人,还有赛戬,若他动手,没人拦得住,也有时间来做此事,莫湮难免怀疑到了赛戬的身上,百里捻却抬眸给了他一个冷眼。 “他不是有这种心思的人。” 让赛戬动这样的心思,还不如让他回苍玉山内,策马草原呢,他也不喜动这样的小心思,此事与他绝对无半点干系。 “那会是哪路人呢?”一旁的莫樱皱着眉头,不得其解。 如今乱世,南有南明,西境有西昭和北晏,还有无数小国伺机而动,北晏有状况,还不知道有多少人的眼睛盯着,有多少人想要动心思,想要找出chā一脚的人,确实不易。现在事出突然,也难以把控走向。 百里捻垂了下眸子,眸色深了几分,“莫樱你继续在这里盯着,查探情况。” “是,主上。”莫樱应道,她又转头看了一眼地上的南明线人,“那此人如何处理?直接杀了吗?” 百里捻看那人一眼,眼神突然冷了几分,暗生了其他心思,“不,绑了他送给宇文泱,jiāo与他处理。公孙执既然送了人来,自然不能白白就死了。” 百里捻眼底寒凉,虽然他心中明白,公孙执并无杀仲演之意,但是宇文泱会怎么想,那就是另论了,而有些事情,已经到了该做的时机。 “是,主上。”莫湮虽不解,但绝对执行百里捻之命,他拎起南明线人便往外走。 百里捻看着满目疮痍的藏书阁,心思有几分复杂,正好月亮在乌云中逃了出来,有清凉的月光洒在楼头,更是显得眼前的场景苍凉颓败,而他看向屋中,往里走,他要亲自看一眼仲演的情况。 刚走没有两步,藏书阁的院门突然打开,隋义从外面进来,喊了百里捻一声。 “百里先生,”他走到百里捻面前,“俺们将军已经安顿下,俺听闻先生在这里,恐怕先生见了残血断肢不舒服,特意来接先生出了这院子,吾王又在里面,又哪有不给吾王穿衣整理的道理,便去后宫带了几位妃嫔过来,为王上梳洗整装。” 隋义虽然憨厚,却也通情理,他也对百里捻上心,念着百里捻素日里身子弱,便特地来接他,百里捻自然也没有拒绝的道理,他看了一眼前面仲演的寝宫,点点头。 “隋将军说得是。” 出藏书阁之时,百里捻看了莫樱一眼,莫樱懂得百里捻的眼神,随即便跟着妃嫔进了内室,一同整装仲演的躯身,盯着情况。现在情形复杂,自然要多瞪着眼睛。 北晏王一殒没,形势可就不比之前,况且北晏王室又子孙凋零呢,没有坐镇掌权之人,北晏势必会起动dàng。而此时,百里捻还不能让北晏败了下去,北晏若败,南明和西昭均会动心思,那时便不好掌握,公孙执和越,可不似仲演,南明和西昭也不似北晏,这般容易把控。 百里捻垂了下眸子,站在藏书阁门口,等着里面出来的隋义。 “隋将军,” “百里先生,可是有什么话jiāo代?”隋义走到百里捻面前,出事以来,隋义对百里捻的话可是深信不疑,也对他恭敬有加。 “如今王上突然薨了,王上年轻并无王子,更没袭位的储子,闹出去必然引起轩然大波。王上新丧的消息便先瞒着吧,不要传出去。否则,南明西昭之流,必定会动心思,如今宇文将军深献沉痛,难以坐镇边关,还是小心为上。” 隋义连连点头,“先生说得是,是俺没有想到这一点,俺现在就进去,让他们不要声张,只裹了王上的躯身,先停留在藏书台。” “嗯,等宇文将军苏醒平静之后,再做打算吧。”百里捻淡声道。 今夜之事,注定会引起慌乱。仲演乍死,虽说在百里捻意料之外,可是却也没打乱他的步调,而这南明送来一个线人,倒也成全了他。 百里捻抬眸看着这月色,眸色渐深,这乱世,便要更乱了。 第六十四章 这乱世,便要更乱了 次日,宇文泱苏醒,不似之前那般疯狂,可是北晏王已经身亡的消息,却也让他如同尖刀锥心,他万万没有想到,当日失手一推,居然造成如今光景,他的王,竟然殒没在眼前。 宇文泱怨恨冲天,怒气冲天,藏书阁的人已经被他杀绝,可是仍旧不能解气,他心中之火不知何处解,心中之痛不知何人诉,只能又跑去藏书阁,将仲演尸身紧紧抱在怀中,铁汉坠泪,久久不能平缓。 君王已亡,本应该为其办丧事,可是宇文泱私心里,总不想要承认仲演已亡,他不想要认清这个事实,而隋义经过百里捻的告诫,封锁了北晏王身亡的消息,想着现在的局势,他也不敢提议宇文泱,葬了仲演,仲演的尸身一时便停在了藏书阁。 不知哪个想要奉承宇文泱的人,还特地寻了一口冰棺,送来与宇文泱,冰棺可保证尸身不腐,将仲演的躯身放在里面,便如同人沉睡了过去,竟不像是没了命。 宇文泱守着仲演的尸身,心绪十分压抑。北晏无继位之人,因着隋义封锁了消息,一些臣子还并不知道仲演已亡,只是北晏多日没人上朝,混乱一片,王宫也尽是宇文泱的人,情形复杂。人人都知这不合情理,可是却没人敢开口,也没人询问。 他国之人虽然也心存着好奇,但因为隔着远,又封锁了消息,便只是好奇,也不得其解。也有如公孙执之人,派了线人来北晏,被宇文泱的人堵住杀掉。 一时之间,北晏陷入了死扣一般的境地,无人能解。 直到百里捻派人,把那个南明的线人送到了宇文泱的眼前。 人在仲演身亡之夜就关在了牢房,送到宇文泱面前,他了解了前因后果之后,暴怒不已,满腔的怒火正是没处泄的时候,得知此人在仲演身亡之夜被抓,又是南明的线人,本来就有攻打南明之心的宇文泱,更是有了杀心,此时也无人能阻拦他,他便要即刻整装军马,去灭了南明! 消息传到百里捻耳中,他只是淡淡点头,并无诧异。 …… 五月底,春光早已过去,大小暑时节之间,正是炎热时候,北晏连个战帖都没用,便突然出兵南明。宇文泱亲带着军马,隋义为大将,百里捻也随军南下,虽无军师之名,但军中人人都知,此番南下进军南明,他必定是出谋划策之人。 大军已至白霁江边,南明慌乱不已,距离上次三国围剿南明,才过去一年多,南明根本没能缓和过来,此时南明王宫之中,更是一片混乱,公孙执和张佑皆是一脸凝重,内心急躁不已。 “张爱卿,北晏此番出兵我南明,实在是没个由头,本王两月之前还递了修好国书与北晏王,这才没过多久,为何一声不响,居然出兵我南明!”公孙执有些焦躁。 张佑抿着薄唇,眉头紧皱,他也一直在思索着,南明为何突然出兵,只是思索许久,他也没有一个能说得通的答案 张佑:“既然北晏王与王上已有修好国书,那便不应该有出兵之事,北晏王虽是新王上位,行事也过于谨慎一些,但却也并不是随随便便撕毁合约之人,臣也着实想不通,北晏为何突犯我南明呢?” 公孙执摆摆手,一副看穿人xìng丑恶的模样,他向来多疑,对身边的臣子都满怀猜忌,更何况是敌国君主呢,对那仲演早就没了本分信任,只觉得这是小人而已。 “如今的世道,哪还有什么合约信任,北晏王仲演也不过就是一个假惺惺的小人罢了,说不定那修好国书就是一道幌子,只为让本王放松警惕,好一举出兵拿下我南明!” 张佑眉头一皱,瞧了公孙执一眼,公孙执的脾xìng他也算是十分了解,一出事端便猜疑不止,张佑已然习以为常,那懒得与公孙执辩解。他心中没有觉得仲演是这般小人,但北晏出兵之事却也无法猜测到,殊不知,此次出兵并不是仲演之意,张佑自然猜测不到。 公孙执:“只是如今,北晏的大军已至白霁江,又是宇文泱带兵,气势汹汹,而我南明,上次之战还未缓和过来,现下能调遣的兵马也不过二十万,怎能抵抗北晏的五十万大军呢!若是宇文泱带兵渡过白霁江,那我南明岂不是摇摇yù坠!” 公孙执的内心焦急不堪,一是北晏出兵实在是太过突然,完全在他意料之外,二是北晏此番出兵,来势汹汹,宇文泱那架势,势必拿下南明一般,而经历过三国围战之后,公孙执的心中,对战事有几分怯意,现下已然没了之前的霸主傲气。 南明再也没有让公孙执霸气的底气。 “王上切莫着急,此时万万不可乱了阵脚,还要好好斟酌商议才好。”张佑安稳了一句,可是他的眉头却一直紧皱着,内心的着急并不比公孙执少。 公孙执瞧了张佑一眼,手轻轻抚在他的肩上,“幸好爱卿还在本王身边,本王这心中也踏实一点,虽说如今北晏出兵我南明,可是好歹还有白霁江挡着,本王还记得上次爱卿说与本王的话,北晏乃是旱鸭子,想要渡江并不容易,本王暂且就派遣五千水兵,先驻扎在白霁江南岸吧。” 北晏之人不善水战,这还是上次张佑说与公孙执的话,那时公孙执不太相信,可后来便让他信了,而此时,张佑尚在,他便心安几分。可是旁边的张佑,却眉头紧锁。 他瞧了一眼窗外,大小暑节气之间,阳光明媚,几分炎热,已经不再是之前的寒冬腊月。宇文泱也不再是初试水战,此一时彼一时,白霁江还能拦得住他吗?张佑有些担忧。 “王上还是不要大意,如今不似酷寒冬日,又多风,渡江可比上次容易得多,更何况上次宇文泱未能渡过白霁江,心中必定对白霁江有所探查,如今又驻扎在白霁江边,若他对渡江没有一丝把握,怎会又驻扎到白霁江边呢。” 张佑的话很有道理,宇文泱肯把兵马又重新驻扎到白霁江边,必定是心中有数,绝不可跟上次相提并论。公孙执也不是痴傻之人,张佑稍微一言,他也就明白了其中厉害,眉头随即皱了起来。 若是如此,那南明的处境,岂不是更为艰难! “那……那此时,本王应当如何?”公孙执又着急起来,带着几丝慌乱。 张佑也皱着眉头,“若是曹将军一族在,还尚且能抵挡些时日,只是如今连小曹将军也已经病逝,南明之中又无可带兵作战之将,敌军又是如狼似虎的宇文大军。”张佑长长叹了一口气。 “想要保住南明,确实不易,也确实要好好思虑。” 上次三国围剿南明,小曹将军还活在世上,只是到了最后,公孙执也没能启用他。身在狱中的小曹将军,得知南明大败,数千里国土拱手他国,气得狂吐三口血,郁郁寡欢,终在狱中病亡。 小曹将军死前,张佑还曾去地牢中看过他,极力劝他爱惜身子,他日定还会被王上启用,只是小曹将军恨已入心,曹氏一家赤诚忠胆,却被王上疑心至此,满心的憋屈与怨恨,又怎能存活地下去。 此事是张佑心中之痛,他也能因此事怨恨公孙执,可是身为臣子,尤其张佑这般,一旦追随一君王,必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xìng子,就算他看透公孙执的为人,也会一直追随于他,绝不会另觅二主。 公孙执听了张佑的话,眉头皱了一下,有些不悦,他最讨厌张佑提及曹家之事,但这个张佑偏偏最爱提及此事,让公孙执难堪又不喜。 “行了,已到如今,还提那些做什么,还是快快思虑眼前之事才好,北晏大军驻扎在白霁江边,说不定何时便会渡江,我南明的兵马却难以抵抗。若如爱卿所言,白霁江不能抵挡住宇文泱,那留给本王与南明的时间,岂不是更少,可如何是好?”公孙执紧紧皱着眉头。 张佑瞧着桌上的图纸,眉头也紧紧皱着,他来来回回瞧了大半天,想要思出一绝佳的对策,可是饶是张佑这般巧智之人,也很难有对策,他与公孙执在这图纸前,看了整整一晚上,直到第二日辰时,他才突然想到一主意。 张佑:“王上,微臣想到一法子。” 公孙执面露喜色,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爱卿快快说与本王听。” 张佑指着图纸之上,南明与西昭的边境,抬起眸子,“王上你瞧,过了白霁江,从南明往西,这是何处?” “西昭啊,西昭与南明接壤,若是过了白霁江,往西走,没多少路便是西昭,西昭曾是我南明的附属国,离着最是相近。”公孙执想也不想地答道,作为南明国主,他对南明的地界怎能不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5 章 。 张佑点点头,眉头轻轻翘起,“南明与北晏的接壤处,之前是不毛之地,如今是白霁江,都是没什么城池人烟。而西昭与北晏不同,我们南明与西昭的接壤处,乃是两座繁华城池之间,且两座城池之间也有不少村庄农户,边境处的两国百姓jiāo往甚多。王上你想,若是南明燃了战火,靠着西昭的南明百姓,会逃往哪里呢?” 公孙执抬眸想了一下,便开口道:“那必定会逃往西昭了。” “对,若是南明起了战火,那我南明的百姓,必定会逃往西昭,那时便会有大量难民涌进西昭境内。” 张佑说得意味深长,可是公孙执却不明白他的意思,他又低头看了一眼图纸,还是不解,便又问向了张佑。 公孙执:“爱卿这是何意,难民逃往西昭,与北晏犯我南明有什么联系吗?” 张佑微微一笑,“难民若是大量涌进西昭,必定也会造成西昭境内产生混乱,难民多易生事,这些难民必将会是西昭王,一大头疼之事,他也必定不想造成此事。而若我南明覆灭,以宇文泱的残暴,就算西昭王不开城门放进难民,也有无数难民涌入,西昭王断断不想有此事发生。” “若微臣此时前往西昭,与西昭王言明此事,再加以厚礼,邀他相助南明,王上说,那西昭王会不会同意,助我们同御北晏呢?”张佑看向公孙执。 公孙执低头想了好一会子,可是他的眉头却还是皱着,摇摇头,对张佑的主意并没有多少信心。 “且不说那西昭王越,与本王有杀父之恨,就是现在以北晏的军马,宇文泱的雷霆之势,西昭又何尝敢招惹北晏,更何况西昭一向与北晏jiāo好,又怎么会相助我南明,一同抵御北晏呢。” 听了公孙执的顾虑,张佑却笑了一声,“王上,你却也把越想的,太过小肚鸡肠。他虽是少年为君王,可是胸怀天下,也有争天下的想法,若是北晏攻陷了我南明,那当今天下可真就是北晏一家独大,等到那时,西昭和新起之秀羌,可都没有能耐与北晏相抵抗,那北晏岂不是有统一天下之势。” “妄图争天下的越,也怎么会让此事成真呢?他还想要这天下呢,绝不会让北晏一家独大。王上说,是杀父的私恨重,还是这天下重?”张佑巧笑一声,“不管是论天下之事,还是论南明西昭乃是近邻,他越也必定会出兵相助。” 张佑突然跪下,行了大礼,“王上,微臣不才,但愿意作为使臣前往西昭,游说西昭王,搬得救兵,抵御北晏!” 公孙执看着地上的张佑,不免生出一抹笑容,是会心满足之笑,有张佑在南明,他公孙执果然舒心,他说得每一句话,均在公孙执心上,他又怎么会不允了张佑呢。 公孙执弯下腰,亲手将张佑扶起,又双手紧紧握住他的双手,面露欣慰之笑。 “本王怎会不允你,张爱卿当真是本王的福星,本王都不敢想,若是没了你,可如何是好。” 张佑羞愧一笑,被君王如此赞扬,他也不免又几分羞,忙摆手,“王上折煞微臣了,微臣一日为南明之臣,便一日鞠躬尽瘁,忠心王上守护南明。” 公孙执瞧着张佑,张佑瞧着公孙执,君臣之间从未有这般心意相通之时,双手紧紧相握,一时之间竟然有些泪眼婆娑。不知为何,张佑看着面前的公孙执,心底总生出一股子复杂之情,总觉得不能再相见一般,许是北晏来犯,心思有些混乱吧。 张佑心想。 第六十五章 天下谋计谁胜谁败? 白霁江北岸,北晏军帐之中。 百里捻端坐在烛光之下,看着宇文泱送来的图纸,宇文泱虽暴戾,但在行军作战之上,天下已无人可及,依照宇文泱之势,十日之内必定能渡过白霁江,拿下南明也不会超过两月的时日,只是南明公孙执并不用放在心上。 可南明还有一个张佑。 百里捻抬起眸子,朝帐篷外看了一眼,月色正好,还能听见宇文泱整顿兵马的声响,自从仲演乍亡之后,宇文泱沉默了许多,脾气暴躁得很,也很少来找百里捻,以他的xìng子居然不会考虑到南明的谋臣张佑。 莫湮走进帐篷,他一身黑衣,他是从南明刚刚回来,百里捻派遣他去打探消息。 “主上,”莫湮行礼。 “南明可有什么异动。”百里捻头也不抬问。 莫湮:“回主上,果真如您所猜测那般,张佑与公孙执密议许久,昨夜张佑回府,属下亲自去查探,只见他整装行备,似乎要出远门,不过属下没能打探到,那张佑要去何处。” 百里捻抬起眸子,思索半会子,他与张佑乃是好友,他对张佑的行迹也能猜测几分。“你将天下地境的图纸拿来。” 莫湮将图纸平铺在桌上,百里捻站起身来,看着当今天下的局势,他的眸子扫到南明与西昭的接壤之处时,眸色深沉几分,原来张佑打得是这个主意。 他心中已经了然。 这边主仆二人正在瞧着图纸,隋义便走了进来,手中端着膳食。近来宇文泱心思全在作战之上,对百里捻也冷清几分,就连平常的膳食,都是隋义备好送来,好在隋义看起来粗莽,对百里捻倒是十分上心。 “百里先生,先用膳吧,今儿俺在旁边林子里打了一头鹿,来给先生尝尝鲜。”隋义道。 新鲜的鹿ròu放置在盘中,最好的一块送到了宇文泱营帐,这一块鹿ròu也不差,只是百里捻的目光却从来没往那鹿ròu上瞧,而是直接从图纸移动到了隋义的脸上。 “隋将军,我有一事要与你商议。”百里捻道。 隋义还以为是平常琐事,或者百里捻有什么需要,他便立刻回答道:“先生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跟俺说,或是军中哪个臭小子惹了先生的清净,先生也告诉俺便可。” 百里捻轻笑一声,摇摇头,“确实有忙要隋将军帮,但不是这些不要紧的事。” “那先生有什么事情,要俺帮。”隋义不解,从来都是隋义找百里捻,这一次百里捻居然找上隋义,让隋义着实惊讶。 “隋将军,事情很简单。” 百里捻给了莫湮一个眼神,莫湮点点头,走过去,凑到了隋义的耳边,将百里捻的话说与隋义听,百里捻一向不与其他人亲近,所有重要之话,皆由莫湮代替其说。 隋义听罢,眉头一皱,看向百里捻的眼神,还有几分疑惑,但是他对百里捻又极具信任,便点点头,“百里先生,俺知道了。” 隋义退了出去,营帐中,又只剩下了百里捻和莫湮。 送隋义出去之后,百里捻站在了营帐门口,他抬眸往外看了几眼,夜色正浓,又下起了小雨,今夜的风还有几分大,是西北风,南下的船只乃是顺风,若运气好,明日也是西北风的话,从白霁江这边渡江,明日午时便能到达白霁江南岸,逼近南明了。 “莫湮,拿斗笠与我。” 莫湮微皱了一下眉头,“主上,今夜定要出去吗?外面风雨jiāo加,主上身子恐怕不适。” 百里捻抬起眸子,喃喃开口:“许久未见旧友,自然要拜会,更何况……” 他看着南方夜色,轻轻抬起手,又风吹过他的手背,夹着雨水有几分凉,“更何况,能不能攻下南明,便看今夜了,我怎能让其节外生枝呢。” 百里捻的眸子幽深,说到此时,眸底格外的寒凉,一如七年前,在残败的邺陵城角,冰冷又决绝的神情。 …… 风雨飘摇夜,本应在家中休息,可是每个人都行影匆匆,匆忙的脚步踏在水洼中,焦急地赶路。 在南明王宫后门,公孙执送别了张佑,他看着张佑单薄的身影,心底万种思绪,一片愁容。公孙执不是一个重情之人,相反他寡情薄意,对忠臣更是百般猜忌,可是现下看着张佑的身影,却不免有几分迷泪。 世间像张佑这般忠诚为主,鞠躬尽瘁之人,已数罕有,公孙执心底明白,张佑是万代君主不可多得之臣,而他却并不是贤明君主。 “张佑!”看着张佑的背影,公孙执突然喊了一声。 张佑一愣,转过头,擦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看着公孙执,“王上莫担忧,微臣此行,定能说服西昭王,出兵援助南明。王上且等两日,前有白霁江阻挡,后有警卫军守护王城,就算宇文泱再具神武,十日之内也攻破不了南明,而微臣绝用不了十日,定能归来!” 公孙执点点头,眼中仍闪着泪光,不为南明的处境,只是觉得此刻,心底莫名感伤,他相信以张佑的才华,定能说服越出兵。夜色光微,瞧着面前的张佑分外单薄,被雨水冲打过的脸颊,多了几分苍白,张佑也不过二十二而已,曾经少年,如今为南明满是忧虑,竟也有了几丝白发。 公孙执莫名隐忍不住,几步往前跑进雨中,紧紧握住张佑的手。 公孙执:“爱卿此去一路颠簸,切记快快归来,本王……本王在王城等着你。” 被公孙执感染,张佑也有些怅然,他紧紧点头,“王上莫忧,微臣定不会让王上失望。” “爱卿何曾让本王失望过,爱卿忠心为本王之心,本王不会忘怀。”公孙执眼角含泪。 张佑眼角也含了泪光,他轻拍着公孙执的手背,“未入南明前,臣不过是南林一穷苦读书人,王上提拔微臣,在南明为官,微臣何德何能,能得王上这般厚爱,自当感恩戴德,鞠躬尽瘁,为南明筹谋,以报君恩。” 听罢此话,公孙执泪中带笑,轻拍着张佑的肩膀,“爱卿去吧,本王会在王城,等着爱卿。” “张佑定不负君恩!” 大雨婆娑,风也凛冽了几分,风雨中,张佑跪地拜别公孙执,转头毅然往西昭而去。公孙执看着雨中那抹单薄身影,眼角止不住的湿润,他乃君王,从未有过这般情绪,只觉得这一别,仿佛再也见不到一般,心底总是莫名忧愁。 “王上,张大人已经出宫门了,王上回寝宫吧。”后面的小太监提醒着。 公孙执最后看了一眼前面,黑夜中,那抹身影已经消失不见,公孙执点点头,“回去吧。” …… 张佑风雨中兼程,马车出了南明王城,一路往西去,他不敢有任何耽误,宇文泱的大军就驻扎在白霁江北岸,且这么多天没有动静,不知道何时会突然渡江进攻南明,为南明为公孙执,张佑也不敢有任何停歇。 好在南明与西昭本就接壤近邻,不出两日定能进西昭,张佑与西昭王越也有几分jiāo情,老西昭王还在南明为质之时,张佑多有照拂,后来西昭攻南明,张佑出使西昭,也与越相言甚欢,张佑有把握,只要能见到越,定能说服他出兵援助南明。 今夜的风又些大,张佑撩开车帘,伸手感受了一下风向,是西北风。 “西北风?” 张佑的眉头微微一皱,如今夏日,南风刮了五六天,突然刮起了西北风,可不是一个好兆头,张佑隐隐不安,但也没停下,马车一路往西。 张佑的马车快进西昭,天也明了,下了一夜的雨在东方发白之后,也渐渐停歇,张佑从车里出来,抬头看了几眼晴朗的天空,他又回头看了南方一样,牵挂着南明与公孙执,也不知王上如何。 走了几步,马车突然被拦下,张佑一愣,他挑的是山林小路,才辰时,这林子里难不成有劫匪?张佑可是想差了,路边不远处有一凉亭,一抹白影伫立在那里,等着张佑。 张佑看到拦车之人是莫湮,也便明白是故人已至,他与百里捻已有一年多未见,当下突然来临,也不知是何意,可百里捻已拦下了他,他也不能见都不见便离去,张佑下了马车,只是眼眸微深。 张佑:“不知竟是故人前来,百里先生别来无恙啊。” 亭子里的百里捻转过身,看向张佑,“许久不见张大人,张大人倒是憔悴了几分。” 一个百里先生,一个张大人,比之之前,疏远了不少。 张佑摆摆手,“南明事多,想必先生也有耳闻,南明已不必从前,cāo劳之事自然要多几分。” 张佑没有掩饰南明的处境,他心中明白,就算掩饰也无用,以百里捻的巧思利眼,他定也知道南明的处境。 百里捻淡然一笑,心中自然明白,公孙执非明君,但张佑乃是重臣,自然为着南明cāo劳不少。 张佑:“上次先生赠我北晏青琴,我还未能当面谢过先生呢,北晏青琴乃是天下难得一奇琴,实在难得,先生肯将赠那琴与我,我可是真是糟蹋了。” 百里捻神情淡淡,倒没在意,他转头看向旁边,凉亭旁有一两棵青竹,“还记得你我在南林之时,青竹环绕,你最喜丝竹诗书,你曾说青琴乃是你最向往之物,如今我能得青琴,自然赠与君。你也知道,我并不擅长丝竹,这么好的琴落在我手中,才是糟蹋。” 心境纯净之人方可奏鸣青琴,百里捻知道自己奏不得,他没有张佑的心思纯净。 谈及南林,方才的疏远少了几分,张佑却微微一笑,“彼时的玩笑之话,难得百里兄还记得,我喜青琴不假,只是如今身在庙堂,已经没有当日在南林之时的心境,那青琴到我手中,竟然也没奏一回。” 百里捻的眉头微皱了一下,他看向张佑,表情复杂,“你不想回到南林的时光吗?” 张佑皱眉,“百里兄这是何意?” “你本是醉心诗书丝竹之人,又何必卷入这天下乱事之中,天下之事只有一个‘残’字,人心最残,人人都想要得天下争天下,可是不正是因为这争夺之人,才使得天下四分五裂,诸侯国各自为王,又彼此征讨吗?天下分分合合,小国被大国吞噬,大国再互相征战。” 百里捻看向张佑,“你不觉得很没趣吗?哪里比得上在南林纵情丝竹书画有趣,那才是一大乐事。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6 章 转于庙堂,取得功名,就算得明主提拔,为朝纲重臣,乃至为天下之主,就当真比得过幽情山水丝竹吗?” 百里捻并不觉得,他赠北晏青琴与张佑,就是要告诉他,辗转庙堂为公孙执筹谋,比不上在南林游玩丝竹有趣,是劝他回归初心,怀抱青琴,重归南林。可是张佑却没能领会他的深意,青琴进了张府之后,他连碰都没碰。 让百里捻有几分失望,也有几分忧愁。 张佑与百里捻的想法终究是不一样的,可是百里捻这般赤诚相劝,却让他倍感温馨,眼前此人,仿佛和南林时的老友重合,这才是他认识的百里捻。 张佑:“百里兄的话甚是有理,每当夜深,我也曾扪心自问,在南明为官,当真比在南林要逞心如意吗?答案是否定。若是时光倒流,回到南林之时,我定不会随王上进南明,可是时光不古,我已随吾王入宫。既已来,身为南明大夫,又怎能弃吾王于不顾,此不合忠义。便我张佑活一日,就会忠心吾王,为吾王筹谋奔走,以报当日提携之恩。” 张佑的话让百里捻无话可说,张佑便是这般赤诚忠义之人,他心中有数,只是张佑的赤诚忠义用在公孙执身上,却不是一件幸事。南明如今气数已尽,即便有张佑为南明筹谋奔走,也已无用,百里捻只能长长叹一口气。 “若是你早生几年,能为我臣,那真是我之幸事。” 若是七年前,百里捻还是大姜君王之时,得张佑这样的忠义之臣,当真是幸事,只是如今乱世,张佑跟了公孙执,明月只能被乌云隐没。 “百里兄在说什么?”张佑没听懂百里捻的话。 百里捻摇摇头,“没什么,只是想起旧事,不免感慨一句。” 张佑轻笑了一声,百里捻总是这样,有时让人看得透,但最多时候让人捉摸不透,只不过张佑此时没有心思与百里捻再叙旧,他看了一眼东方的日头,要尽快赶路去西昭。 张佑:“百里兄,今日能相遇于此,我甚是欢喜,只是张佑还要要事,不能与你畅聊,等到他日有了闲时,定相邀百里兄,畅聊饮酒一整夜。” 张佑抱拳,转头要出凉亭,他没作多思,可是看着他背影的百里捻,却眸色幽深,他在心中长长叹了一口气,眼底甚至有两分自责,只是最终被冰冷代替。 百里捻抬眸,身影单薄又有一股子孤冷,“张佑兄,我恐怕要阻你脚步了。” 张佑愣在原地,他皱眉不懂百里捻的意思,缓缓转头看向他,只见他眸色寒凉,已经再无故人之情,只剩冰冷。 张佑:“先生这是何意?” 百里捻:“我乃是随宇文泱的大军来到南明,我知道你为何前去西昭,你应当也知道,我为何在此处等你。” 张佑想去西昭搬救兵,而百里捻身为宇文泱军中之人,知道他的行踪之后,必定要阻挡于他,昨夜百里捻便赶开了此处,本想要劝张佑归隐,如今只能挑明了。 张佑紧紧皱着眉头,他也觉得能在此处见到百里捻,有几分意外,原来他是为了北晏而来,张佑苦笑一声,“是了,三国围战南明之后,你从羌去了北晏,今日来此处,自然也不是为了叙旧情。” “只是,你又怎么知道,你能拦得住我?”张佑突然昂头,看向百里捻。 百里捻表情淡然,只是眉宇间夹着一抹微愁,他并不想闹到此步,“你带的人我已经做掉了,南明有我的人,你出王城之后,那些跟着你的人,就已经断命,现下就只有你一人,张佑,我拦得住你。” 听闻此话,张佑先是一愣,又突然笑了起来,“也是,你乃是南林神机子,巧思巧虑无人能及,又怎能没想到我安排的人马,是我低估百里兄了。” “只是……”张佑的眸子骤然变冷,他看着百里捻,若是百里捻能在此处拦住自己,那南明必然也有事端,“只是南明……你也设了计?” 百里捻抬眸看向张佑,昨夜他已经与隋义谋过,他出营帐之后,隋义便与宇文泱商量渡江。他本不想要提到南明,既然张佑问起,他又怎么能不告知与他,百里捻轻轻抬起手,感受着晨日的清风,风吹得他的刘海与白纱,飘dàng起来,有几分仙气,只是如此仙气缥缈之人,却有着冷如寒潭的心。 “西北风还在吹,昨夜更是吹了一夜,从白霁江北岸渡江去南岸,乃是顺风,此时宇文泱的大军应当快抵达南岸了。曹氏将军一家死了个干净,张佑兄又不在南明,相信过不了多少时日,便能破了南明,攻陷南明王城。” 南明之败逃不过几天。 百里捻的话让张佑心底乍寒,他咬着嘴唇,又想起昨日公孙执送他的那般神情,现在不免心如刀割,转头就往外走,可是每走几步,就被莫湮拦住了去路。 张佑猛然转头看向百里捻,“我不去西昭了,你总让我回去看吾王一眼,就算死,我也要死在南明!” 百里捻垂下眸子,“是我对不住你。” “百里捻!”张佑喊了一嗓子,带上了哭腔,想起公孙执站在宫门口,说等他回去,他便泪流不止,没成想居然负了王上。 张佑回头抓住百里捻的衣袖,“百里兄,我自知此番是我败了,天下成败皆在谋略,我谋计不如你,败了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只是吾王定在王城等着我,你且让我归南明,我便是死在南明,也算是成全了我之忠义!” 百里捻眼神复杂,看着面前之人,“南明王不值得你如此,若你答应从此不涉及天下之事,我可放你回南林。” “百里兄!”张佑眼神坚定,并无回南林之意,他只想回南明王城。 百里捻沉默了许久,瞧着张佑的婆娑泪眼,他垂下眸子,拂手转身,面前正好是那两棵青竹,这里的青竹不如南林的青竹苍翠,百里捻眸底深沉,眼神复杂。 “莫湮,放了他吧。”百里捻喃喃道。 莫湮的眉头皱起,他看了百里捻一眼,“主上……” 百里捻:“放了吧。” 莫湮无法,只是放开张佑,让开一道路,张佑抬眸看着百里捻,“多谢!” 不敢有任何耽搁,转身便跑了去,马车已经被莫湮收掉,张佑徒步往南边走,百里捻回头看了一眼,心中不免叹息,眸子也有些复杂。 莫湮:“主上何必放他去,他存活在世,南明之事又变革可如何是好。” 百里捻摇头,“他来不及了,赶不回南明的。不过他可以给公孙执报信。” “报信?”莫湮更是不懂,他不解地问道,“张佑给公孙执报信,岂不是对宇文泱不利,宇文泱进攻南明,岂不是要难上几分,战事也要拖些时日了。先生为何要这样做?” 百里捻抬起眸子看向苍空,“我在北晏,是为了让北晏攻陷南明。阻拦张佑去西昭,是为了不让两国联合打败北晏。可是若北晏轻轻松松就拿下南明,对我们而言,又有没有什么好处呢?如今没有西昭相助,不管南明如何抵抗,是定要覆灭了,而北晏与宇文泱也应当吃点苦头。” 若是北晏轻松拿下南明,可就是一家独大,天下再无可与之比拟的强国,即便是西昭与羌联手,也不一定是宇文泱的对手,可是若是南明殊死抵抗,与宇文泱一决生死,就算不能存活,也能伤宇文泱几分。 这样就够了。 莫湮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百里捻看向张佑的身影,眸色夹着复杂之色,“是我对不住他了。” 于张佑,百里捻确实对不住。 第六十六章 南明若灭天下愁 夏日雨夜,乘着西北风,宇文泱摔五十万大军,渡白霁江,一路上顺风无阻,眼看着就到了白霁江南岸,不知何时,南岸突然出现几万水军,阻拦宇文泱。 这是张佑传书信给公孙执,公孙执即刻派人前往白霁江南岸,这才在宇文泱快要登岸之时,将其阻拦,只是宇文泱大军来势汹汹,北军又是凶猛,与南明军残战于南岸,激战了几天几夜,终还是败给宇文泱,宇文泱也折了二十万大军。 宇文泱进军南明,南明王城摇摇yù坠。南境的小国人人自危,连西昭和羌都通了消息。 西昭王宫,越看着快马而来的奏报,心情有些复杂,按说南明乃与他有杀父之仇,南明若灭,他应当心悦,但是又笑不出来,只是看着奏报出神。 听闻奏报进了王宫,西昭公主越织心,便一早就赶了过来,进了越的书房。 越:“长姐,你怎么来了?” 越织心直接拿过了越手中的奏报,眉头紧锁,“南明可是要灭了?” 越点头,“看如今这架势,南明恐怕时日不多,便被宇文泱所灭。” “这宇文泱是何人,竟这般雷厉骁勇,直逼南明王宫。”越织心对宇文泱不熟悉,只知道他骁勇善战,竟不知道能这么猛,说渡江便渡江,说要灭南明,这就快灭了南明。” 当年三国围攻南明,越与宇文泱有过联合,知道这人不能小觑,“宇文泱乃是北晏的护国大将军,此人有几分暴戾,行军更是如刀锋般,雷厉猛烈,南明断然不是他的对手。” 越织心点点头,他突然问向越,“那神机子是不是也在宇文泱的大军之中?” 越有些诧异,长姐为何问起了百里捻,不过他还是点了点头,“从线人来的密报中得知,百里捻确实在宇文泱的军中,此番乘着西北风渡江便是他的主意。” “还真是他的主意……” 越织心的眉头紧紧皱着,觉得这可不是好事,看到南明即将要败的形势,她更是忧虑,“宇文泱再加上百里捻,有勇有谋,拿下南明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只是……” “只是什么?”越见越织心迟迟不言,便着急地问了一声。 越织心抿着嘴唇,满脸忧愁,“只是,若宇文泱攻下南明之后,不班师回朝,若沿着东西之线,进攻我西昭,岂不是给我西昭臣民,带来灭顶之灾。即便宇文泱不进攻西昭,可南明与西昭接壤,南明若灭,定会有无数南明涌进西昭,造成恐慌。” 越织心也不觉得,西昭能抵抗住宇文泱的大军,不管怎样,对西昭而言皆是不利。 越织心说到此处,越也忧心起来,他怎么就没想到这一边,若是南明亡了,对他西昭可没什么好处,西昭与南明接壤,那南明的难民已经涌进西昭,今日的奏折还在,他怎么能忘记了。 越:“这可不行,若是南明忘了,于我西昭而言实在不利。长姐,若我西昭出兵援助南明,可能减少祸事?” 越织心摇摇头,“来不及了,宇文泱已经渡过白霁江,我们此时出兵也挽救不了南明的败事,反而会招惹宇文泱,引得他不悦,连累了西昭更是不好,此时只能按兵不动,看情势了。” 越拍着脑门,一着急竟是光说胡话,他看向越织心,满心底的感叹。 “若不是长姐在,若不是长姐为我筹谋,本王此时定要慌乱不堪,惹得西昭百姓与本王一起遭殃了。” 越织心淡笑一声,看着自己的弟弟,“王上何出此言,我乃是西昭的长公主,更是你的亲姐姐,不为你和西昭筹谋,难不成还帮别人不成,只是此时乃是要紧的时候,王上做事定要三思而后行,切莫义气用事。” “长姐放心,本王定不会辜负长姐与西昭。”越郑重其事。 “只是长姐,如今时候,南明快要灭了,宇文泱的行踪不定,我西昭总不能眼巴巴等着,期盼着宇文泱不会进军我西昭吧,总要做点什么,以备不时之需。” 越织心点点头,越说得没错,不能被宇文泱钳制着,顺着别人的路子走,西昭要有自己的考量。越织心看着奏报,又转头看向了图纸,思虑了许久才开口。 “如今我们不能招惹宇文泱,可是我们能联合羌,羌素来与西昭亲好,又是接壤近邻,我们也没跟羌起什么干戈,若是跟赛戬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他必然会念着天下的形势,与我们联合,毕竟西昭若有了祸事,对羌可无半点好处,说不定也会接连着,羌也会燃战火。” 越思考着越织心的话,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如今南明已无力回寰,不能在南明身上动心思,而当今天下强国,除了北晏也就是羌,若能联合羌,自然可以抵御北晏,只是…… 越皱着眉头,“只是那赛戬xìng情鲁莽,没有德行又无礼教,还不按常理出牌,本王实在是瞧不上那人,联姻之事长姐还没看透那人吗?长姐如此花容月貌,又是我西昭的长公主,他赛戬将人接去之后,竟又转手送回,长姐咽的下这口气,本王却不能!我西昭的长公主岂能由他如此欺负!” 赛戬扣押越织心,不谈嫁娶之事,又将越织心送回,这件事可埋在越心中,让他十分不悦,对赛戬更是没一点儿好感,若不是羌日益强大,招惹不得,越真想要出兵灭了羌,杀了赛戬给长姐出气! 越织心却抿唇笑了笑,并没有越这般生气,也没把此事放在心上,他给越斟了一杯茶,递到越手中,反而劝起了越。 “也不过都是小事而已,与西昭存亡和天下大事而言,根本算不得什么,我也没觉得屈辱,王上也不必放在心上,还是西昭大事紧要,若他日王上得了天下,还怕没有给我出气的吗?” 越看向越织心,眼神之中有愧疚又有感激,“长姐如母,儿永不忘长姐照拂扶持之恩。” 越织心倒是笑了。 “我与王上乃是一母同胞,至亲骨ròu,照拂扶持之话,以后断不要再提,如王上能为天下之主,便是长姐粉身碎骨,心亦悦然。” “本王定不辜负长姐!”越咬牙道。 越织心微微一笑,内心不禁喜悦,她虽为女儿身,可是争天下之心却不必越少一分,她身娇柔弱,却豪情壮志,若是男儿定会为西昭君主,比越更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7 章 上几分,而她对越却无一丝嫉妒之心,反而极尽心力扶持,如此妙人,只是奈何生不逢时。 …… 而此时羌境内,陶阳城高鸣台。 赛戬瞧着卫禹递上来密函,眉头猛然挑了起来,他有些兴奋地看向卫禹。 赛戬:“卫禹,北晏的大军已经打进南明是不是?” 卫禹不懂赛戬为何有些兴奋,只能茫然点点头,“是,宇文泱已经带兵渡过白霁江,现在已经攻进南明,逼近王城了。” 赛戬又立刻开口问:“那捻儿是不是也在随行军中?” 卫禹不懂赛戬为何问这个,只是点头,“回王上,百里先生随着宇文泱的大军南下,此刻应当也进了南明。” 赛戬:“太好了!” 赛戬不等卫禹把话说完,一拍大腿,笑逐颜开,仿佛碰见了什么极为开心的事儿,卫禹却一头雾水,北晏攻打南明,虽然羌离着这两处都不近,也牵扯不到羌,可是两强国作战,总也不是好事,为何赛戬却一脸兴奋呢? “王上,这北晏攻打南明,跟我们……没什么关系吧?”卫禹小心翼翼开口。 赛戬想都不想:“没关系啊。” 卫禹可就不解了,“既然没关系,王上何为这般高兴?” 赛戬眉头一挑,反而有几丝得意,“小子这你就不懂了,你说陶阳城去北晏王城快,还是去南明王城快?” 卫禹没作思考,立刻开口,“南明,陶阳城虽在四国接壤处,但往北晏方向乃是荒原,行路不便且距离尚远。而往南明和西昭乃是畅通官道,离着南明也近,自然是去南明要快上一些。” 赛戬很满意地点点头,喃喃自语:“这就是了,本王要是想要去见捻儿,岂不是快且方便。” 卫禹:“什么?” 卫禹此时算是明白了几分,各国纷乱人人自危之时,他的王上竟还想着要去见百里捻,虽北晏攻打南明对羌没多少影响,可羌好歹也是屹立于天下的强国,王上怎能这般不重视国事呢。 卫禹皱着眉头,“王上,大庶长已经求见多次了,您还是……还是先关心国事吧。” 去南明之事,还是万万不要再提及得好。 赛戬皱了下眉头,看卫禹的眼神都十分嫌弃,还将密报丢在了他身上。 “本王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也知道大庶长在担心什么,北晏攻打南明,作战线在东边,离着羌远,这两国的战事对羌也没什么影响,可是若北晏拿下南明,攻占这几千余里的土地,便将羌与西昭拦截在西境,只要慢慢往西攻打,说不定这天下就是北晏的了。” 卫禹愣了半晌,没成想赛戬能说出这样的话,赛戬虽喜战马善打仗,但是他对战事并不热衷,有战事就会有伤亡,他不忍心手中兵将有折损,也就从来不谈及天下之事,可是并不代表他对天下之事一无所知,尤其进了中原攻占陶阳之后,随着百里捻的脚步,他了解了不少天下之事。 “既然王上深知此事,难道就不着急吗?西昭那边已经派了使臣来陶阳,可见西昭王有多着急。”卫禹补充道。 赛戬摆摆手,并不在意的样子,“现在下定论还为时过早,虽然南明败事已成,可是北晏会折损多少,这点不等战事停歇,谁也不知道。而北晏是否会对西昭不利呢?这个也是变数,更何况是我羌呢,现下变数太多,太着急只会让事情变复杂,此时我们看着就行,别思虑过多。” 赛戬说着敲了一下卫禹的头,“你也去告诉大庶长,让他也别思虑过多,另外西昭的使者就往大庶长接待吧,本王现在看见西昭的人就头疼。” 尤其是姓越的人,一个越一个越织心,这姐弟两个简直是赛戬的噩梦,一派使臣前来,就准没好事,赛戬可是懒得应付他们。 可是卫禹还是没走,“那对于西昭使臣,王上可有叮嘱的话,看大庶长那着急程度,说不定就和西昭定下什么了。” 卫禹也鬼机灵了不少,他理解了赛戬的话后,便与他站在了同一战线,他也不喜西昭的人。 卫禹这话倒是提醒了赛戬,他点点头,“对对对,让大庶长和西昭的人搁一块儿,还不知道闹出什么幺蛾子,你提醒大庶长,拖着西昭使臣就行,不管西昭出了什么主意抛什么好处,都拖着,千万别胡乱答应。相信这话带给大庶长,他心中也有数。” 大庶长一心为羌,只是有的时候太着急了些,什么琐碎事都着急,这会子,赛戬是真不想见他,他想做什么呢? 赛戬透过东窗,看向东南边,也不知道捻儿在南明何处? 第六十七章 南明十年浮华终落幕 百里捻此时确实进了南明。 只不过他没进南明王城,而是停在了南明王城十里外的望明山下,望明山上有一高塔,原是供奉神仙之地,只因山高又逢乱世,那塔中,早就没了供奉之人,只剩这一孤塔残香,还伫立在山峰。 百里捻吩咐莫湮,将马车停在望明山,他又徒步往山上走。莫湮不解,主上为何在北晏南明战事如此紧张之时,还有闲情逸致游山玩水。只是百里捻一直往前走,莫湮也不便chā话,与百里捻同往。 走了半日才到了山顶,百里捻抬眸看着望明塔,眼底苍凉,时隔七年,这望明塔早就没了当日的风光,只剩残香蛛网,随风飘dàng。 登上望明塔,视野乍然开阔,能望见方圆百里的风景。 只是塔上风有些大,吹得百里捻更显单薄,他微微眯起眼睛,朝东南的方向看去,那边是南明王城,此刻城边正是烽火狼烟,宇文泱的大军已经攻到了南明王城,公孙执的警卫军是好的,竟也能抵抗宇文泱十日。 宇文泱进攻南明王城已经十日,死伤无数,第一道城门还未攻进。不是宇文泱的兵马将士不勇猛,而是面临国破家亡的南明军,殊死抵抗。南明王城护城河,浮尸一片,血染红河,那景象瞩目惊心,可是百里捻却眸子淡漠,眼神是无人能懂的苍凉。 百里捻:“莫湮,你不觉得这景象很熟悉吗?” 莫湮不懂百里捻的意思,他朝南明王城的方向看了几眼,看到一片残尸败景,眉头皱了一下,他不喜欢这样的景象。 莫湮:“属下……属下没觉得熟悉。” “不熟悉吗?”百里捻眼眸像空洞了一样,伸手朝着北边指去,“你看,那是哪里?可与南明王城有几分相像。” 莫湮顺着百里捻的指尖看去,只一眼眉头猛然皱起,眼底泛起汹涌怒火。那是邺陵。 如今的邺陵在南明境内,离着南明王城相近,邺陵往东南是南明王城,邺陵往西是陶阳城,离着北晏最远。站在高塔上,能将这几座城池尽收眼中,此刻看去,邺陵城一片残垣败景,而南明王城血流成河,还真是有几分相像。 “南明王城没邺陵宏伟,一介诸侯王城,怎能和我大姜王城相比。”莫湮咬牙,话中都带着怒气。 百里捻半眯着眼睛,他没有莫湮那般生气,只是莫名的沉静,其实南明王城算不上惨烈,邺陵的火烧了三天三夜,曾经的朝官王民烧熟烧焦,山林的野狗前来叼尸,焦尸腐臭一月不散,那才是人间惨境,罗刹地狱。 只是如今想起,百里捻心底却没起波澜,只是分外苍凉。 “三国未进攻邺陵之时,孤王曾与王叔来过这望明山,”百里捻喃喃自语,“王叔说,南明与大姜相隔不远,是最为相近的诸侯国,诸侯国日益强大不好牵制,要想实行新政,只能拉拢南明王。王叔说,南明王年少为王,xìng格温和,忠诚君上,与其他冒犯君上的人不一样。且南明王公孙执对新政无任何异议,还曾携厚礼亲自入邺陵表忠心,王叔对其极其信任。” 说起这些陈年旧事,百里捻的睫毛微微颤动,眼神复杂,看不出喜怒,只是风吹得他有些单薄。 百里捻的话没有说完,莫湮替他说完了,莫湮却没有百里捻这般淡然,语气尽是汹涌怒火。 莫湮:“可是北晏西昭造反之时,南明王公孙执佯装忠诚,利用舅父的信任,将大姜五十万大军诓骗至山脚,北晏和西昭的军马就埋伏在山上,乱箭齐发,滚石坠落,五十万大军全军覆没,舅父更是重伤,若无公孙执,邺陵绝不会这么容易,就被攻陷!” 七年前,公孙执还是二十出头的新王,忠诚君上,体恤臣民,是人人称赞的诸侯王,可也是这位人人夸其温和忠厚的诸侯王,却用骗术坐享渔翁之利。当时的北晏与西昭都强于南明,可是大姜覆灭后,南明却成为了,最得利也最强大的诸侯国。 而如今,南明王城却惨遭战火,残垣败景。 百里捻瞧着南明王城,眸色暗沉,“世间之事,就是这么百转曲折。” …… 南明王城一片混乱,第一道城门终还是被攻破,只要第一道城门被攻破,兵将便没了殊死抵抗的心,这后面两道城门,必然不在话下,没几日便也就会破了。 南明王公孙执端坐在朝堂龙座上,这会子倒是没了之前的慌乱。得知宇文泱已经渡过白霁江,即将进攻南明之时,公孙执慌乱不已,立刻派人前去西昭招过张佑,可是他派去的人马至今未归,想都不用想,便知道被截杀了。 枯等了这十几日,也未见张佑,更没等待西昭的援兵,如今宇文泱攻进王城,公孙执知道他的江山,他的寿数都已经尽了,不管再如何垂死挣扎,已经没了回寰余地。 大殿的门被打开,一个小太监哆哆嗦嗦跑到公孙执面前,他是公孙执的近身太监王德。王德脸上还带着血,十分慌乱,公孙执看到他时,一把拽起他的衣领,很粗鲁地问着: “可是张佑回来了?” 王德瑟瑟发抖,仿佛还没回过神来,“回……回王上,不……不是张大人,是……是北晏大军,这就要杀进王宫了!” “不是张佑回来了。” 只听到前半句,公孙执就颓了下来,根本就没听小太监后面的话。 王德拽起公孙执:“王上,北晏军要攻进王宫了,王上……王上快逃吧!” 王德自小跟着公孙执,自然忠心,他跑去拿了南明玉玺,胡乱扯了一块红布,将玉玺包裹起来,塞进了公孙执的手中。国破家亡,王德也满脸泪水,他可是公孙执身边的人,怎么能不心疼。 “王上,您拿着玉玺快跑吧,张大人不会回来了,就算回来也救不了南明,王上不要再等,还是保住xìng命要紧。” 王德去拽起公孙执,可是公孙执反而瘫坐在地上,表情痴呆,喃喃自语,“是啊,就算回来也救不了南明了。” 仿佛突然之间,知晓了自己已经国破家亡的事实,公孙执的眼中涌现泪水,一滴一滴跌落在手中的玉玺上。在位十年,从一个南境小国,到诸侯中强之国,到攻下邺陵后立国,成为乱世最强国,再到如今不可逆转的颓败之势。公孙执只觉得恍如隔世,他的雄心,他的荣华,他的算计,尽数付之东流。 “王德!”公孙执一把抓住王德的手,慌乱又郑重其事,“南明若亡,本王必要留在这里,本王荣辱一生,也再无贪恋,只是还有一事不能放下,如今本王身边只有你一个人,你一定要替本王完成此事!” 王德怎会拒绝公孙执,他满脸泪水,跪拜在地上,哽咽着开口:“王上,莫说一件事,即便是千件百件,只要王上吩咐,奴才做得到,一定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好。”公孙执点点头,泪珠随着颔首的动作坠下,“王德,去给本王研磨,本王有一封信,要你带出南明,此外便再也没有什么了。” 大殿外声音混乱,而大殿内,公孙执执笔书写,倒是一脸坦然。 …… 一声擂鼓乍鸣,宇文泱带领北晏大军冲进南明王宫,昔日最是浮华的南明王宫,此刻一脸混乱。攻进王宫,宇文泱便下了命令,南明王宫不可放过一人,不管是文武百官、后宫嫔妃,还是太监丫鬟,一律杀无赦。 一时间,南明王宫尸首漫地,血流成河,惨叫声连连,仿若地狱一般。杀红眼的宇文泱,连小丫鬟小猫小狗也不放过,隋义有些看不下去,想要阻拦宇文泱,可是差点被宇文泱的长剑所伤。隋义心虽不忍,也只能任着他,任他在南明王宫乱杀一片。 宇文泱手执长剑,杀进大殿时,大殿之中只有公孙执一个人,他依旧端坐在龙椅上,表情淡然,见宇文泱进来,眉头抬都没抬,仿佛没见到一样。 宇文泱冷笑一声,“都死到临头了,你倒是镇定起来了。” 公孙执抬起头,眼神淡漠,“天下成败谁人知,十年河东转河西。宇文泱,你又怎知今日之我,不是明日之你呢?” 人之将亡,仿佛也看透了许多,公孙执比任何时候都要淡然镇定,人总是很怕某件事情,可是当那件事情来临之后,反而淡定下来,也没了忧虑,坦坦dàngdàng。 满腔愤懑的宇文泱,又怎会理解公孙执的心境,只觉得他死到临头,还满嘴屁话! 宇文泱:“只可惜,本将军明日会如何,你是看不到了!” 公孙执淡然一笑,“是啊,本王是看不到了,只是将军这般暴戾,也不见得会比本王要强上几分。行军作战。本王比不得将军,可是本王统治南明十年,深深明白一个道理。残暴之下必出乱,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宇文泱攻打南明以来,虽说行军雷厉,作战迅猛,可是手段之残忍,也是天下皆知,凡破一座城池,皆屠城杀民,此手段确实能够威慑天下,可是残暴之下,必定会引起民怨,宇文泱所到之处,尽是怨声哀道,无人相迎,即便他拿下南明,也不见得能统治得长久。 公孙执的话,宇文泱却一句也听不下,此时的他只想杀绝南明,管不得什么残暴不残暴的名声,更不想听他嗦。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8 章 这治理天下的屁话,你还是跟阎王老子探讨去吧,本将军没这闲工夫跟你扯皮。既然你也不想多活,本将军也就成全你,送你去yīn曹地府!” 宇文泱的长剑紧紧握在手中,他从未想过留公孙执一命,这南明王城的每一个人,宇文泱都要赶尽杀绝,不会姑且一人。至于残暴不残暴的话,他根本不在乎! 长剑挥出,正要刺向公孙执,可是却被旁边的隋义拦截下来,隋义本不想要chā手,他在宇文泱身边多年,从不会忤逆宇文泱,只是如今情形,他不得不出手。 “你这是干什么!?”宇文泱怒视着隋义,对他此举十分不悦。 隋义紧紧蹙着眉头:“将军,我们此番进攻南明,屠城杀人,已经惹得百姓怨声哀道。这南明王可是一方诸侯王,将军就这样把他杀了,恐怕会引得天下人非议。” “非议?”宇文泱冷笑一声,“本将军从不在乎非议,要是有人愿意说,就让他们说去吧,这公孙执,本将军杀定了!绝不会留他活命!” “将军!” 隋义紧紧拉着宇文泱,无比焦急,“将军想要他死,还不容易,又何必亲自动手,囚禁他几年,他自己就受不了,或得个病去了。” “可本将军等不得!” 宇文泱才不听这些,甩掉隋义,握剑往前。隋义也是满脸着急,他跪在宇文泱面前,紧紧拽住宇文泱的衣袖。 “将军就算不念自己,也要念王上,念着北晏。若是北晏担了残暴的名声,王上若在,他会怎么想?将军可还记得当年的老西昭王,当年西昭灭国,老西昭王落在南明,公孙执也不能杀他,只能收为质子囚禁起来,钳制西昭。这南明虽败了,可南明依旧要治理,将军把公孙执杀了,又怎么让南明百姓服从于我北晏呢。” “若杀了公孙执,南明恐生暴|乱,那将军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岂不是拱手他人。” 宇文泱只会作战,不懂治国,殊不知,这天下打下来,是要治理的。北晏离着南明尚远,还隔着白霁江,最好的办法,就是将南明圈为附属国,由北晏的官员和南明官员共同为政,再寻一便于把握的傀儡王,就能将南明把握在手中。 只是,宇文泱却不屑于动这些心思,他扫了隋义一眼,“你想怎么做?” 见宇文泱收了杀心,隋义略松了口气,他站起身来。“将军何不先把公孙执囚禁起来,回头问问百里先生如何是好,末将也不懂如何做好,只是总觉得这南明王杀不得。” 隋义不懂诗书大礼,可是征战多年,也见过不少俘虏,收复过不少小国,彼时那些小国国君都杀不得,更何况南明呢,南明可是天下强国,人人的眼睛都盯着呢。 宇文泱抿着嘴唇,没能杀了公孙执,他十分不悦,他才不顾那些暴|政不服民的话,让他收起杀心的,那是隋义说到了北晏王,仲演他不想落个残暴的名声吧。 如此想着,宇文泱果然收起了长剑,他冷冷看了公孙执一眼,眼眸如锥,语气生冷。 “将他收押,关进地牢!” 宇文泱拂袖而去,一刻也不愿在此处多待,隋义看着宇文泱的背影,长长叹了一口气,自王上薨后,宇文将军便再也不是北晏的护国大将军,反而像是恶鬼。 而坐在龙椅上的公孙执,他看着宇文泱的背影,冷冷一笑。“本王还以为是一猛将呢,原来是一莽将。” 隋义听罢此言,十分恼怒,他怒瞪了公孙执一眼,“死到临头还这么多话,来人,把他绑了带走!” 第六十八章 苍茫乱世如何自处? 南明覆灭的消息,传尽天下。 西昭王越,如坐针毡,恐宇文泱沿路攻进西昭,迫不及待要和羌联合,可是派去羌的使臣却迟迟不归,没个消息,越亟不可待,想要亲自前往羌,被越织心拦了下来。 西昭王宫,越书房。 越织心的眉头紧紧皱着,她拉住越,“王上亲自去羌,实在不妥,且不说西昭还要王上把控朝政,若王上离开西昭,那宇文泱又挥师饮马往西境来,我一个女儿家怎么压制得住。” 越也紧皱眉头,“那长姐,这如何是好。” 越织心扶着额头,想了大半天,紧锁的眉头就没舒展开过,他抿着丹红巧唇,青葱手指拂过图纸。 “我去吧。” “长姐去?”越立刻拒绝,“不行,上次让长姐去,长姐被扣留了近半年,那赛戬就是一不尊礼数的莽汉,本王断不能再让长姐受辱!” 越织心轻轻叹了口气,她看向越,眼神带着温柔,“羌王出身草原,无拘无束惯了,礼数上自然不够周到,可是羌能从一小国,到如今迁都陶阳,雄立于天下,绝不是无才能之人。若我能针毡时弊,晓之以理,自然能说服他。” “可是长姐……” “没什么可是的,这不是什么大事,长姐能做得到,自然为王上为西昭,都做到。” 越瞧着这般坚决的越织心,只能垂头叹气,西昭能为他所用之人太少,以至于此事还要越织心cāo劳,越抿唇,深觉愧对长姐。 …… 西昭的使臣,风尘仆仆赶去了羌,马车从西昭王城沿西境官道,没走苍玉山,而是直接去了陶阳城,在官道jiāo界处,越织心撩开了车帘,官道jiāo界处有几分荒凉,往西北看去,能看到苍玉山。 苍玉山脉郁郁葱葱,连绵不断,阻隔住了那边的风光,羌未进中原之时,从苍玉山出来的这条官道极其萧条,除了几支商队,没有什么人烟,而自从羌迁都陶阳城,赛戬开拓了此官道,能足够数十万大军出入,且在官道口设置了关卡,将这条进入苍玉山的路,牢牢把持在手中。 如此来,羌便再也不是,被西昭阻隔在山内的桃源了。 越织心美眸轻轻垂下,眼神复杂,“如今羌,再也不是彼时的草原小国。” “公主,你在说什么?”坐在旁边的小丫鬟,没听懂越织心的话。 越织心微微一笑,眼波温柔,“没什么,途生感慨而已。” 小丫鬟只当自家公主,闲谈一句罢了,并没有放在心上,而是将车帘盖上,“公主,这里风大,还是放下帘子吧。” 越织心没拒接,任由小丫鬟把车帘放下,最后看了一眼苍玉山,越织心的眸色有些深沉,喃喃自语: “天下大势风云变幻,恐怕如今的羌要比西昭强上几分,而又有北晏大军驻扎在南明,这天下到底何归,恐怕谁也不能说清了。” 西昭的马车一路进了陶阳城,听闻是西昭公主前来,大庶长亲自作迎,越织心与大庶长见了几面,自然也不陌生,更是相言甚欢。只是此行,越织心相见的是赛戬,她知道大庶长是有意联合,只不过被赛戬拖着,只有说服了赛戬,才能达成联合之势。 只是好不凑巧,西昭的车马才进了陶阳城,还没入高鸣台呢,赛戬的人就离了陶阳,带着卫禹朝南而去。他有意避着越织心,没走前门,正好与越织心背道而驰,碰都没能碰见。 大庶长不知赛戬已经离了陶阳,带着越织心,形势冲冲赶到高鸣台,却只拿到了一封书信。书信中言明,请大庶长招待西昭公主,联合之事,等他回来再做定论,不可急躁答应。 大庶长气得将书信扔在地上,“王上他!他实在是太过儿戏!怎可一言不谈,就只身离开羌呢!实在是莽撞!” 不过赛戬不在陶阳这样的话,自然不能说与越织心听,大庶长只是言赛戬身体抱恙,不便接待。 越织心没见到赛戬,又见大庶长垂头丧气,心中便了然几分,虽说她猜测不到赛戬去了哪里,但是她知他故意躲避,恐怕联合之事有些困难。 越织心看向大庶长,“既然王上有恙,不便接待于我,那我也不便久留,望大庶长代为转告,定要告知王上,我西昭愿与之联合的诚心,织心感激不尽。” 越织心朝大庶长行了一礼,她是一国长公主,论身份礼仪皆高于大庶长,她这份礼行得乃是诚恳之意,西昭想与羌的诚恳。 大庶长叹了口气,连忙扶起越织心,见越织心要走,立刻开口,“长公主前来陶阳,路上颠簸,还是在陶阳休息几日,等吾王身体略好,定会接见公主。” 越织心报之以微笑,“吾王也在等待织心,织心恐怕不能久留。” 天下形势风云变幻,说不定就有什么变故,既然见不到赛戬,越织心也不想要多留,可是大庶长却阻拦着越织心,“长公主且住几日,不过几日吾王便安,能见公主了,公主此行不也是有要事,与吾王商讨吗?何不等上一二日呢?” 留住越织心是大庶长的意思,也是赛戬的意思,赛戬虽然头疼越氏姐弟二人,但是也知道南明已亡,北晏之势不可忽视,万事还要留一线。若是南境情形不好,他也要早回羌,与西昭谈及联合之事。 陶阳城,千里之外。 两匹烈马奔腾在官道上,马蹄哒哒卷起沙尘,烈马上的人一身黑袍,朝南境奔腾而去,尤其前一位,骑着赤腾烈马,身姿格外雄伟,那人真是赛戬,跟在后面的,乃是卫禹。 赛戬抬头往前看了一眼,马上要进南明,路边的流民多了不少,朝着西昭的方向迁移,而经过的村庄也不剩几人,凡是能走的,都离开了城池村庄,只剩些动不得的老弱病残,还坐在屋前暗自垂泪。 赛戬皱起眉头,他多年生活在苍玉山内,未曾见过战乱的败景,他爱民如子,未曾见过流离失所的百姓,原来这就是战乱,赛戬心里想被堵了什么东西一般,分外压抑。 赛戬:“卫禹,把我们带的吃食钱财,分与他们一些。” 卫禹点头下马,将马上的麻袋搬了下来,全都给了过路的流民,还顺道打听了南明的情况。 其实赛戬此行,也不只是去见百里捻,南明情况到底如何,北晏又是怎么样。赛戬没有百里捻那样缜密的信息网,消息皆是卫禹在陶阳城内听得,赛戬想要亲自来看看南境的情况,才能觉得是否与西昭联合,又该如何对待。 他终究不再是苍玉山内,那个无忧无虑,策马草原的懒散王。 卫禹将一个馒头给了一位老人,“老人家,你是从何处而来?” 老人一边抢着吃掉馒头,才来得及回答卫禹的话。 “我……我是从牡丹城而来……” 卫禹抬起眸子,他从陶阳城那些茶楼过客嘴里听过,牡丹城离着南明王城很近,乃是一富饶之城,要想进南明王城,必然过牡丹城。 卫禹:“老人家,如今牡丹城情形如何呢?” 提及自己居住了大半辈子的地方,老人泪如雨下,抓住旁边小孙儿的手,暗自抹泪。 “我在牡丹城住了一辈子,牡丹城曾是王城以外,最为繁华的城池,牡丹城牡丹城,城内家家户户都有牡丹花,香气漫天。如今啊,成了一座空城废城,北晏的大军进了牡丹城之后,杀人屠城,无恶不作,我的儿子儿媳就被这些人作践了,只剩我这老头和小孙子,那牡丹城别说花香,净是恶臭熏天,再也不知闻名天下的牡丹城了。” 一座花城,百花凋零,只剩恶臭。 赛戬眉头紧皱着,看着这残砖败瓦,看着这匆匆流民,他心底压抑,深感悲痛。 不知为何,赛戬突然想起了百里捻,百里捻去北晏之前,他们曾在残败的邺陵分别,当年的邺陵乃是天下最为浮华繁荣之地,比牡丹城要荣华百倍,邺陵百花巧楼,热闹非凡,如今却是断壁残垣,一片颓败,捻儿也曾经历过这些吗?经过浮华败落,百姓流散吗? 莫名……心痛,怪不得捻儿从来不露笑容。 “卫禹,上马赶路!” 赛戬猛然起身上马,拉着缰绳朝南明王城,奔驰而去。 …… 南明王城,城门口,百里捻终于又踏进了此处。 上次三国围攻南明,他就站在陶阳城高墙之上,遥望着南明,他以为那一次他就能踏进南明王城,没想到还曲转一回,此时才到,只是当时的愤懑,如今淡了几分,这南明王城已经没了往日荣光。 百里捻面无表情,眸子并透着一抹冷漠。 城门开了,出来的人是隋义,他见到百里捻很是欣喜,跑着来到百里捻的面前。 “百里先生总算是回来了,我们将军等着你呢。”隋义有些开心。 百里捻缓缓抬起头,稍微温和两分,“有劳隋将军相迎。” “百里先生快快随末将进城,夜要深了,宇文将军在楼阁等着先生呢,应当是有要事与先生jiāo谈。”隋义急忙迎着百里捻往城内走。 “要事?”百里捻抬起眸子,自从仲演身亡,宇文泱也许久未见他,怎么此时这般着急见他,还派了隋义在城门口等候。 “宇文将军可曾说过,是何事?” 隋义摇摇头,“这个末将就不知道了,向来是有关南明之事吧,先生也知道,俺们这些人能打仗,可是面对着这么大一个王城,这么大一个南明,可就没辙了,南明的百官还锁在地牢呢。” 隋义之类,懂得作战,却不懂治理,隋义倒是个明白人,有自知之明,只是宇文泱可就不见得了。 百里捻没搭话,只是一路往前走,只是他的眸色,加深几分。 第六十九章 南明之帝星殒没 百里捻踏进阁楼之时,宇文泱正在饮酒,酒坛滚落满地,还有些砸碎的酒坛碎片,伺候的丫鬟全都站在外面,小声哭泣,不敢进来,想来是宇文泱脾气不好,或是吓到了她们。 隋义把百里捻送进来,就离开了,北晏军刚刚攻下南明,军中还有诸多事情等着隋义去处理,攻下南明之后,宇文泱就撒手不管,要不是隋义管着,恐怕jiān|yín掳掠之事,必定会在城中发生,好在隋义虽是粗人,但懂得仁义,比宇文泱要强上许多。 百里捻瞧着颓坐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9 章 灯下的宇文泱,眼神之中闪过一丝厌弃,但终究还是坐在了一旁,先开了口,只是语气,有些漠然。 “不知宇文将军有何要事?” 宇文泱终于发现了百里捻,他缓缓抬起头,将手中的酒坛扔在一边,伸手就将百里捻拽了过来,低垂的眼睛中,毫无精神,还打着酒嗝,“听闻……听闻先生替本将军拦截了那张佑?” 隋义已经将百里捻的去向告知宇文泱,百里捻猜测出张佑要去西昭帮救兵,便前去阻拦,此事他没瞒着隋义,借着西北风渡江进攻南明的主意,也是百里捻所出,这些隋义均告知了宇文泱。 百里捻表情淡漠:“举手之劳,将军不必放在心上。” 宇文泱却突然大笑起来,拉住百里捻道的手,来回揉搓,“先生不亏是南林神机子啊,巧心妙计无人能及,竟能猜测出那张佑大夫要去西昭搬救兵,还能拦截下来,让……让本将军顺利拿下南明,先生嗝……先生真是妙……妙……” 酒喝得太多,宇文泱说话都断断续续,满是酒气,全都呼在了百里捻的脸上,百里捻皱了一下眉头,眼底有些冷,他甩掉了宇文泱的手。 “将军喝多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谈吧。” 百里捻抬脚往外走,可是宇文泱却没有放他走的意思,伸手就拽住了他的手腕,刚才昏胀的感觉突然消失,眼神锐利起来,抓着百里捻的手也有些重,无比白皙的皮肤,印上了红印。 “本将军要杀了公孙执!”宇文泱语气坚定,没了酒气。 百里捻面露疑惑,他回头看向宇文泱,“你没杀了他?” 以宇文泱的暴戾,他攻进南明之后,怎么可能会留公孙执活命,如今的他还有什么是在乎的,只有无尽的杀戮吧。 提到此事,宇文泱也面露狠厉,“本将军是要杀了他,都是隋义那个废物拦着本将军!” “隋将军拦得住将军?”百里捻唇角有一丝冷笑,他才不相信宇文泱会听隋义的劝,他现在,谁的话也听不得,只会一意孤行。 宇文泱的眸子垂了下来,“本将军无所谓,可是不能王上背负暴戾的名声。” 原来如此。百里捻心中也明白了几分,若是因着仲演,宇文泱确实能平静几分,他不想要仲演背负暴戾的名声,却也更不想让公孙执活命。 “那将军想要我做什么?”百里捻轻声道。 宇文泱眸子闪过一丝锋利,他突然伸手,勾起了百里捻的下巴,手指在他下颚线划过,看着这张让人恍惚的俊颜,眼神深沉,“杀了他!本将军要你杀了他,不被天下人非议地杀了他。先生不是满腹妙计吗?本将军相信先生能做到。” 他看向百里捻的眼神中,有几分复杂,宇文泱知道百里捻很聪明,知道他能做到。想起,从百里捻随他入北晏,到如今,他已经帮他做过不少事情,贡献了不少妙计,只是不知道为何,从百里捻来到身边,他就从未真正舒心过,糟心事一桩接着一桩,到现在,他已经心如死灰。 百里捻自然不知道宇文泱的想法,只是他的动作让他染上了愠色,推开宇文泱的手,他却也没拒绝。“好,知道了。” 宇文泱让他做的事,他没拒绝过,而同样,宇文泱不想做的事,百里捻也没法动摇过,这一点宇文泱心中有数,他想要把如今的败事推到百里捻的头上,也是说不通的。 宇文泱没因百里捻推开他而生气,只是又端起了一杯酒,幽幽开口: “给本将军算一卦吧,你不是以巧算名扬天下的南林神机子么。” 百里捻挑眉看了他一眼,语气凉薄,“将军不是不相信这些江湖之术么?现在相信了?” “本将军也不知道,你就算一卦吧。本将军记得你初来北晏时,给北晏给王上算过,天下人皆说灵验,今儿也给本将军算一卦吧。”宇文泱的语气有些丧,事到如今他已经没了当年满腔盛气,只有颓然和沉重。 百里捻看着面前宇文泱,眸色有些深沉,垂下眸子,没说话,而是拿出罗盘,为宇文泱算了一卦。 卦象不好,是惨败断绝之象,百里捻没说与宇文泱,因为宇文泱已经抱着酒坛,昏睡在了一旁。 …… 从阁楼出来,百里捻的脸色有些苍白,许是沾染了些酒气,他也昏昏胀胀的,莫湮就等在门口,见百里捻出来,立刻上前扶住了他。 “主上,可还好?” 百里捻点点头,“无碍。” 他回头看了一眼这高耸的阁楼,要是他没记错的话,这是竹鸣阁,三年前,他在南明为客卿之时,就住在这里,公孙执虽对他有戒备,但还算是以礼相待,竹鸣阁也是一处苍翠好地。 “莫湮,公孙执被关在哪里?” 莫湮刚刚接触过了安chā在南明的线人,自然也知道,“就在地牢,已经关好几日了,他落在宇文泱手中,自然也受了些折磨。” 宇文泱可是行军征战沙场之人,对付俘虏的方法,自然又多又dú辣。 百里捻抿着嘴唇,眼神透着淡漠,“去看看吧。” 莫湮却拦住了他,“主上,现在夜已经深了,地牢潮湿味重,主上还是明日再去吧。” “不了,今夜就去吧,如今多事之秋,以免夜长梦多,节外生枝。”百里捻声音有些yīn沉。 …… 才七月底,天却已经凉了下来,可能是今年闰六月,过了两个三伏天,已经热过了,便凉了下来。初夏随军南下,如今已是夏末,不同的是,今年的雨水特别多,地牢中更是潮湿。 莫湮在前面提着灯,百里捻在后,两人进了地牢。 百里捻披了一件白袍,他喜欢白色,白色像是什么都不曾沾染的洁白云烟,只是这抹白色进了黑漆漆的地牢,却是格外扎眼。外面已吹凉风,地牢中却尽是潮湿闷热。 公孙执被关在地牢最深处,那里最是漆黑也最是潮湿,曾经雄心天下的公孙执,就坐在那稻草里,他身上的衣服已经破败,每一处断裂口都掺杂着血水,裤脚发红,沾了些血泥水。只看他身上这些密密麻麻的小伤,就知道他受了不少苦。 其实磨人不是心口一剑,而是全身皆是躺血的小口,死又死不掉,却每一处都疼痛万分。 百里捻抬眸看着地牢中的公孙执,他没有仇恨也没有同情,就只是看着,像是看一副跟自己没关系的画作。公孙执也看到了百里捻,他突然站了起来,撩起脏乱的头发。 “百里捻?怎么是你!” 百里捻表情淡然:“很意外吗?” 公孙执怔怔地看着百里捻,突然笑了一声,“意外,也不意外。” “?”百里捻抬起眸子,看向公孙执,眼神之中并没有急切地追问。 公孙执却自言自语起来,“从张佑带你进南明,本王就知道你是难以把控之人,果不其然,你辗转各国,举止诡蔽,你对南明从来都没存着好心,我南明有如今之颓败,你也助力不少吧。” 公孙执知道他去北晏,宇文泱行军作战,攻破南明,必然也有百里捻的一份功劳。 百里捻表情淡然,但却也没有反驳,他瞧着公孙执,“张佑去西昭,是我拦下了他。” 公孙执:“!!!” 他的眼睛蓦然瞪起,双手抓住铁栏,“是你!?是你拦下张佑,让他没能回来见本王!竟然是你,张佑他视你为好友,在本王面前说尽好言,没成想,在如此关键时刻阻挡他的是你,百里捻,你不觉得愧对于他吗?” 在公孙执面前,张佑确实从头到尾,未曾提过百里捻一个不字,依旧秉承着故友之意,而百里捻呢? 他裹着白袍的身影有些单薄,垂下眸子,“于友,我愧对于他。”所以留了他一命。 那于天下呢?百里捻没说,他并不喜欢争辩,也不想要在公孙执面前争辩。可是公孙执却不以为然,他狠狠瞪着百里捻,眼神之中尽是憎恨。 “张佑待你如何,你心知肚明,你却欺骗于他,本王曾提醒过他多次,让他小心提防你,可他却从未动过不友之心,而你百里捻呢?何曾有过君子之义!?” 公孙执很激动,他生平最讨厌被欺骗,被算计,他猜疑忠良,算计天下,如今却被百里捻算计了,心中十分不服,就算宇文泱对他用尽酷刑,他也没曾有过这样的怒火,可是现在,百里捻两句话便挑起了他的怒火。 他最痛恨欺骗算计之人。 “你又何曾有过君子之义呢?”百里捻缓缓抬起头,眼神凉薄。 最痛恨欺骗算计的人,却也是最会欺骗算计的人。 公孙执不懂他的意思,他皱起眉头,“你这是何意,本王何曾欺骗算计于你。” 百里捻突然垂眸一笑,再抬起眸子,却是寒如深潭,他深埋心底日夜痛彻的事情,公孙执却忘记了,百里捻觉得有些玩笑。 “百万雄狮,猛虎之将,饶是一计,便可断肠。” 百里捻的声音里,有苍凉有怒意,有无法消散的冰冷。这是当年公孙执陷害姜环之后,曾吟过的一句。当年姜环带着五十万大军,就因为错信了公孙执,才致使陷入死角,被三诸侯国围攻,五十万雄狮,除姜环外,无一人生还,这便是公孙执的仁义。 公孙执没能理解百里捻的话,这段往事已经七八年,为王的浮华让他渐渐忘记了此事,百里捻提及此话,他想了半天,才记起,一记起,脸煞得变色,看向百里捻的眼神,尽是不可置信。 “你……你是大姜的人!” 公孙执确实没想到,百里捻会是大姜国之人,眼下有了不少慌乱,他后退两步,“你居然是大姜国的人?大姜王室全都葬身火海,百官也被杀尽,邺陵更是被屠城,就算是百姓也被三国瓜分,早就没人记得大姜了,你是何人?大姜灭国之时,你应当也不过十几岁,怎么记得此事!” 公孙执就算想破脑子,也不会想到百里捻就是姜捻。 公孙执情绪波动,十分激动,可是他面前的百里捻却无比沉静,这是七年来,第一次和相关人物谈及大姜,百里捻比他自己想象中还要镇定,也许是筹谋了七八年,心早已经老成了灰。 百里捻从袖子之中取出一个瓶子,白玉瓷瓶,晶莹透亮,又被百里捻修长的手指捏着,格外的纯洁好看,只是里面却藏着致命的dúyào。 “宇文泱不会放过你,早死晚死都是死,你是南明君王,自然当也不愿受辱。” 国破家亡,曾经的君王就是如今的难堪,唯有一死才可保全,这瓶dúyào是他曾留给自己的,只是七年前没能饮下去。 公孙执看到了那瓶dúyào,就明白了百里捻的意思,他勾起眸子,冷眼看向百里捻,“到底是宇文泱想要我的命,还是你,大姜之人!?” 百里捻淡漠:“是宇文泱。” 公孙执冷笑:“我怎么觉得是你呢?” 百里捻也淡淡一笑,“你还不值得,南明已亡,你死不死与我而言,已经没什么干系,还有什么比活着,却只能看着曾经属于自己的天下,四分五裂,成为别国之土更为难堪的呢?” 百里捻看向公孙执,眼神是没有波动的淡漠,这么一张绝世的脸,却说出了至dú之话。 “若是我,我会留你一命,让你瞧着南明是如何破败,江山如何付之一炬。你在位十年,南明也从一个边陲小国到如今落入他人之手,以宇文泱的暴戾,你觉得他如何对待南明?王室百官,应当就是一个死,或屠城或放火,你想要亲眼看看曾经的繁华王城,尸腐满地,血流成河,腐臭漫天的样子吗?” 百里捻轻笑,“不对,你应当是见过的,七年前的邺陵,你不是见过吗?南明王城也将会成为那个样子。” 提及邺陵,公孙执的脸色煞得惨白,邺陵地狱一般的景象,他怎能没见过,战乱给人留在心底的印象,难以磨灭,公孙执要紧牙关,伸手就把那白玉瓷瓶夺了过来。 “百里捻,你不就想要喝吗?何必说这些来!?” 百里捻轻轻摇头,“喝与不喝,你都可以任意选择。若你饮下,明日,南明王自戕王宫的消息就会传遍天下;若你不喝,留在这地牢也可以,囚禁几十年,或许如同老西昭王突然暴毙,也或许就一直在这地牢之中,活一辈子。” “自戕?苟延残喘?”公孙执咬牙,“百里捻,你也太dú了!” “都随你,你要如何便如何。” 百里捻抬眸看了公孙执一眼,眼神淡漠,像是看普通摆件一样,心底毫无波澜,他转头出了地牢,至于公孙执喝与不喝,就像他说的,都随他。 公孙执看着百里捻的背影,紧紧攥起拳头,却无能为力。乱世之中,成者为王败者为寇,身为阶下囚,他又能如何呢? 公孙执握住手中的dúyào,惨然一笑,昂头,一饮而尽,十年浮华,终落幕,怪不了别人,也舍不得怪自己。 第七十章 生死茫茫,柔情难付 刚出地牢,吹了一缕凉风,百里捻手扶墙壁,脸色十分难看,月光下,他的脸更是苍白,像是一张薄纸,一戳就破。头部传来的剧痛,让他有些难以抑制,连眼角的疤痕都传来无尽瘙痒,太过难受,百里捻有些支持不住。 莫湮着急地扶住他,“主上,主上没事吧?” 百里捻咬着嘴唇,嘴唇上没有任何血色,“无碍。” 莫湮看着完全不像是没事的百里捻,长长叹了一口气,扶着他艰难往前走。 “主上这又是何必呢,何必在那公孙执面前,频频提及邺陵,主上一提邺陵就会头疼难耐,这么多年的老毛病了,若是让公孙执死就死,又何必带着伤了自己。” 百里捻淡然一笑,“莫湮,放心好了,路才走了一半,我不会有事的。” 他抬眸看向西边,月亮就挂在西边,这会子正是明亮,伸手就有月光撒在手中,温和轻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0 章 里捻看着这清凉月光,喃喃自语。 “南明已灭,公孙执已亡,西边的人,应该要头疼戒备了。” …… 南明王自戕的消息,当夜就传了出去,成为北晏士兵口中的玩笑话,对于一个破国君王,也没多少尊重,更何况宇文泱根本就不约束他们,话便说得更为难听了。 张佑赶到南明王城城门口的时候,就听到了这么一句玩笑话。 “那南明王公孙执,曾经多尊贵荣光的一个人,现在还不是死得凄惨,说是有骨气自戕,其实就是受不了酷刑,死了罢了,俺同村一个兄弟刚刚去过地牢,那地方简直不是人待的,南明王就死在哪里,全身滚在泥堆里,要多惨有多惨。” 张佑手中的包袱啪得掉在地上,看着熟悉的王城,熟悉的夜色,张佑突然跪在地上,泪珠从眼眶坠落,嘴唇有些颤抖,“王上,微臣……微臣来晚了。” 紧赶快赶还是晚了一步,连最后一面也没能见到,几天前,还是这个城门口,公孙执送他去西昭,没成想那一次,竟是最后一面,要是知道如此,他就不会走得匆匆,那天的公孙执格外的感伤,很想要和他再多谈一会儿,是他着急要走了。 若知那是最后一面,张佑绝不会如此匆忙,不,若知是如此结果,他定不会去西昭,愿与吾王同灭于王城! “王上……是微臣错了。”张佑泪如雨下。 张佑就跪在城门口哭泣,刚才闲聊的两个守卫听见了声响,亏着是黑夜,城门口的灯火太亮,跪在柳树下的张佑反而不明显,可是守卫若往前走几步,也能发现他,而此时的张佑心如刀割,根本就不会逃跑。 就在守卫快要发现张佑之际,突然从另一边跑出一个小太监,拉起张佑就往巷子里跑,跑进巷子,躲进了黑暗里。而初来南明的北晏士兵,防守也并不紧张,就这样放走了张佑。 黑暗的巷子里,燃起一点烛火。 张佑眯起泪眼,这才看清了面前的人,“王德?” 带走张佑的人不是别人,就是公孙执的贴身大太监王德,王德看着张佑的泪脸,鼻子一酸,也落下泪来,又觉得此时哭泣没有用,连忙擦掉了脸上的眼泪。 “张大人,奴才终于找到你了。” 张佑一路上净是听见南明灭亡,城池被毁的消息,如今见到一个熟悉之人,不免又庆幸又心酸,庆幸的是王德还活着,心酸的是,只有王德还活着。 “王公公,是……是你吗?我怎么听闻王上……王上他薨了。”说到此处,张佑又不免掉了两滴眼泪。 王德也红了眼眶,但是此时又不是哭的时候,知道轻重的王德咬着嘴唇点点头,他扶住张佑。 “张大人千万保重,切莫过于悲伤,王上他……他确已登天。”王德咬牙,掉下两滴泪。 “王上怎么就怎么就……” 张佑想起指点江山时,公孙执那霸气模样,如今却已经殒没,他就忍不住泪流,悲怆迟迟不能挥去。不过张佑还是存了一点理智,他扶住王德手臂。 “你是如何逃出来的?宇文泱不是早就封宫了吗?”张佑在路上听闻了宇文泱封锁王宫的消息。 王德擦擦脸上的泪,“回张大人,奴才是……是北晏军进王宫时逃出来,王上厚待奴才,奴才本应该追随王上入黄泉,只是王上有重事jiāo待奴才,奴才才留着残命来找张大人,王上有东西让奴才带与张大人。” “王上有东西给我?” 张佑暗沉的眼神,终于照进了一丝光明,他立刻站起身来,拉着王德找了一个更为隐蔽的地方,擦擦脸上的泪,这才看向王德。 “是什么东西?” “是一封信,还有玉玺。” 王德也不敢拖拉,他先将包袱中的玉玺塞给张佑,又立刻伸手进怀中,他将信件藏在了最里面,掏了半天才掏出来,看到这封信,王德也眼角闪泪。 “这些是奴才出宫时,王上jiāo与奴才的。王上说,北晏军攻进南明,他定是逃不掉一死,只是心中有挂牵之事,要说与大人,怕奴才嘴笨说不清楚,就写了这封信。王上说,大人一看新就会明白。” 王德把信郑重其事地jiāo到张佑手中,张佑双手托着这轻薄的纸张,却如同千斤重,这是王上留给他最后的话,他怎会不觉得沉重呢。 张佑咬着嘴唇,迫使自己镇定下来,轻轻扯开了这封信,信是公孙执的亲笔。 “爱卿, 见字如面。 如今北晏压境,本王深知南明命数已绝,也恐自身命不久矣。本王为王十余载,曾少年豪气叱咤风云,也曾陷入浮华苛待忠良,本王算不得一个好君主,可爱卿却是一万年不遇的贤臣,有爱卿这般臣子傍身,本王甚是心悦,只恨天不作美,你我终只做这几载君臣。 南明已破,本王自当殉国,只是心中仍有无法割舍之事,要jiāo于爱卿。本王一生子嗣单薄,只有骓儿一个王子,骓儿亦是命薄,还未懂事便替本王入西昭为质,本王将绝,只担心这一子陨落他国,望爱卿能替本王保住骓儿。 玉玺亦jiāo于爱卿,若能扶持骓儿,复我南明,自然是好事一桩。若不能,爱卿便携骓儿归隐山林,平淡一生也好。乱世纠葛,谁也难保一生无虞,如今本王只愿爱卿与骓儿,能平安一生,便好,便好。 爱卿珍重,若是缘深,百年之后,黄泉再见。” 张佑捧着这封信,没读一字便掉一滴泪,公孙执是盛气爱争爱猜疑之人,从来不会说这般赤诚的话,越到这最后,他却越是通透了。 公孙执在写这封信之时,也曾怀疑过,若他没去南林,没接张佑回王宫,或许他便不会遭受这些,只是有些事情,没有如果。 张佑抱着书信,泣不成声,又怕惊扰巡视的北晏兵,只能俯首将头深埋在膝盖中,暗暗流泪。 王德扶住张佑,他虽也泪流不止,但依旧劝慰着张佑,“张大人,王上已去,还望大人千万保重啊。” 王上已去,可王上jiāo代的事情,必然要做到。 张佑扬起泪目,紧紧抱着这封信,包袱中还有南明玉玺,王上肯将这些jiāo于自己,定是信任自己,张佑也不会愧对王上的信任。 张佑擦掉眼角的眼泪,用两块黑布将玉玺包裹好,放进自己的包袱中,又将书信折好,整整齐齐放回信封中,再将信封揣进怀中,十分小心,也十分珍惜。 张佑收拾起心情,看向王德,“王公公,我要前去西昭,接回太子,公公也与我一同前去吧。” 王德淡然一笑,却摇了摇头,他将自己的包袱递给张佑,这是他从王宫之中带出来的,里面有不少钱财,可以供张佑去西昭。 “奴才自小入宫,在王上身边伺候了十年,如今王上已去,jiāo代奴才的事情也已经做完,哪有还苟活的道理,自当是陪王上一同去了。” 张佑皱起眉头,一把拉住王德,“王公公,南明遭此劫难,王宫宫人死伤无数,你既然能逃出来,就是上天恩赐。王上虽亡,但太子扔在,随我去西昭吧,多一个照顾骓儿总是好的。” 公孙骓年幼,他是王德看得长起来的,想到那孩子王德就泪目,公孙骓与公孙执不同,那他生xìng宽厚,待人以礼,从未跟宫人门红过脸,小小年纪,脸上总带着如沐春风的笑,王德不会忘记这位小主人。 只奈何他生在南明,而如今南明已败。 王德叹了口气,“奴才是看着太子长起来的,要是能伺候太子,也算是对得住王上与南明了。” 张佑也微微叹了口气,他站起身,闹腾了一晚上,天就要亮了,东方已泛出白光,张佑看了一眼东边,又转头朝着西边看去,那是西昭的方向,也是他将要去的方向。 “王公公便与我,起身去西昭吧。”语气有些无可奈何。 万里风光,千里江山,张佑这这条同往西昭的路上,来来回回走了那么多次,每次都背负着公孙执的期待,匆匆而往又匆匆而归。 这是这次前往西昭,不知何时才能回南明,又或者,他根本就没法再回南明,故国已亡,让他又回哪里呢? 第七十一章 心蒙仇尘,怎堪君之赤诚? 故国已亡,应当回哪里呢? 南明王宫,竹鸣阁上。百里捻看向西北边,邺陵在南明王城的西北边,只是这里看不到邺陵的风光,百里捻一夜未眠。 宇文泱很早便得到了公孙执身亡的消息,是百里捻派人告诉他的,今天一早也将公孙执身亡的消息传尽天下,只不过没说是dú发身亡,而是自戕。可到底是自戕还是中dú,各有说法,百里捻没拦住消息,反而是任由消息不胫而走。 宇文泱想要公孙执死,他其实不在乎名声,只要百里捻给他一个说得过去的主意,他也不管那么多。只是公孙执虽死,宇文泱却没有撤离南明的意思。 而至于南明如何治理,他也没什么兴趣,只不过就是在王宫里待着,喝喝酒,把南明后宫的妃子招来嬉闹几回。 这位将军现在想要如何,没人知道。 隋义算一赤诚忠将,他早就看不下了,可是他嘴笨也劝不了宇文泱,更何况他是宇文泱的下属,也不知道该怎么向他开口,只好又去找了百里捻。 隋义:“百里先生,你看现在这个状况,到底如何是好啊!?” 他很着急,百里捻却不着急,“发生什么了,隋将军慢慢说。” 隋义看着百里捻还在作画,表情这般淡然,他抓起桌上的茶杯,一口饮尽,他就是没有百里先生的这份淡然。 “将军已经在南明王宫待了不少时日,也不说如何治理南明,也不说启程回北晏,就这么拖沓着,军中粮草早就不足,将士们吃得不好,就去周边骚扰百姓,我北晏军已经臭名昭著,再这样下去,引起暴|乱可如何是好?” 隋义是真的很着急,他管不住手下的将士,从前些日子将士们一天就只吃一个硬馒头,吃不饱就只能出去在王城,或周边村庄抢夺,打也不管用,隋义是看在眼里急在心中。 百里终于抬起了头,视线从画作移动到了隋义的脸上,“你想要我劝宇文将军,还是要我帮你解决粮草问题?” “末将……”隋义挠挠头,“先生也知道,末将脑子笨,也不知道该怎么样,先生您觉得这处境,该如何处理好呢?” 百里捻放下了朱雀玉笔,“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明日我出城瞧瞧,再回来说与宇文将军,商量如何是好吧。” “哎,好,只要先生能出手就好。”隋义急忙道,他不敢打扰百里捻,说完就立刻往外走,只是经过窗户的时候,顿了一下,眼神锋利起来。 看向窗口,“谁在那里?” 隋义是武将,武功也不差,经过窗口之时,他就感觉那边有一个人影闪过,警惕起来。 百里捻顺着他的眸子看向西窗,“应当是风吧,竹鸣阁高耸一些,风也大一些。” 竹鸣阁确实是一高阁,攻进南明之后,宇文泱本来住在这里,可他又嫌弃这里太高,站在窗口什么都看得到,他不想要看到王城的景象,他只想找一地方闷着饮酒,便搬走住了公孙执的寝宫,而百里捻就住了进来。 “是么?我怎么觉得有一个人影闪过?”隋义皱着眉头,这里是南明不是北晏,王宫地形他还不了解,而且巡防守卫也少,他担心会有人危机百里捻的安全。 “百里先生,这里不比北晏,你一人住在竹鸣阁恐怕不安全,末将派一队兵过来,保护先生吧。” 百里捻淡淡一笑,也没拒绝,“若是隋将军不放心,那便派来吧。” “天色已晚,先生早些休息,末将就不打扰先生了。”隋义抱拳,往西窗口又看了几眼,眉头皱着,离开了竹鸣阁,他一回军营,就立刻调遣了一队兵前来竹鸣阁,对百里捻十分尽心。 可是竹鸣阁中,却有不一样的风景。 百里捻收起了桌上的画作,转身坐到软塌上,并烹茶了一壶,叶寒茶茶香四溢,百里捻轻抿了一口,温茶入喉,苦中带甜,香气也更是浓重了。 百里捻薄唇微启,瞧了西窗口一眼,“既然来了,就进来吧,躲着做什么?” 过了一会儿,西窗外果然闪进了一个人影,来人披着一件黑袍,黑布遮着脸,进屋后,他扯掉了脸上的黑布,露出一张不太正经的笑脸,“捻儿怎么知道是本王啊?” 来的人正是赛戬,他到南明已经几天了,只不过因着王城外的流民太过,不好进来,他又一路布施,连干粮都送给了难民,只能和卫禹打野味吃,就晚了几天才见到百里捻。 “连隋义都发现了你,你不觉得你也太谨慎了吗?”百里捻没抬头,自顾自饮茶,语气不太好。 以赛戬的身手,他不应该被隋义察觉,只不过他看到作画的百里捻有些激动,又碍着隋义在这里喋喋不休,有些烦躁,这才使得他一不小心被隋义发现了端倪,不过幸好他闪躲地快,隋义也并没有能发现他的身影。 赛戬赔着笑脸,挤到百里捻旁边坐下,“捻儿在喝什么茶,好香啊。” 桌子的另一边明明还有一杯茶,是方才百里捻给他倒的,可是赛戬偏偏不去拿那杯茶,反而拿起百里捻喝过的茶杯,一口就饮了过去,脸上还带着傻呵呵的笑。 百里捻眉头皱了一下,明显有些不悦,但也没责备他,只是又拿了一只新茶杯。 “天下动dàng,西昭王都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你倒是有闲情逸致,还来南明,只为讨一杯茶吃吗?”百里捻扫了他一眼。 提起天下之事,赛戬的眉头果然垂了一下,不似刚才那般嬉皮笑脸,“天下果然乱了,战乱最苦的乃是流离失所百姓啊。” 赛戬终究与越之流不同,提起战乱,他最先想到的乃是牡丹城的流民,而不是天下局势,即便之前为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1 章 守住陶阳城,曾对几个小国出兵,但却从未伤过百姓,连小国的百官后宫都留了下来,只是收了君王为质子,倒也没有想老西昭王或公孙执被囚禁时的酸楚,在陶阳城的他国质子,衣食住行不输王族。 百里捻沉默下来,眼睛垂着,赛戬的赤诚仁心,他比不上,也无法比拟。 “本王来南明,就是讨捻儿一杯茶吃,捻儿怎么不给本王斟茶?”赛戬笑道,又恢复了刚才的风采。 他是看出了百里捻的低沉,他以为提及流民,让百里捻想到了邺陵和大姜流民,才会如此情绪低落,便十分贴心的岔开话题,只抓着的手腕,笑眯眯瞧着的。 百里捻抬眸看了他一眼,眼神有几分复杂,还是给他又斟了杯茶。 “一路进南明,你遇见了不少逃往西昭的流民吗?”百里捻开口,语气听不出心情。 赛戬本不想提这个,可是百里捻已经开口问了,他又不好不说,“宇文泱暴戾,攻城之后总要屠杀几分,才善罢甘休,百姓已经闻风丧胆,又怎么会不逃呢。如今就算是南明王城的百姓,也逃得七七八八了。” “场面……很惨烈吗?” 百里捻道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说出的这句话,他一直低着头,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之后,话已经出了口,而且语气还带着怨,这份怨不是怨别人怨苍生,而是怨自己,他很少会有感情|色彩这么浓重的语气。 场面惨烈不惨烈,是什么样子的,百里捻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赛戬愣了一下,只觉得面前着白衣的男子格外单薄,让人心疼,他伸手半搂着他的肩膀。 “不要想这些了,情况也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虽南明待不住,要迁移,可是如今已经入秋,今年又是风调雨顺,幸好是这个时候迁移,还能收了庄家再去西昭,天又没彻底凉下来,死伤远没有之前的战乱多,之前战乱……” 赛戬嘴笨,说着说着就知道自己又糊了嘴,他本来是想要安慰百里捻,让他不要再想起战乱,尤其不要回想大姜,可是话说到这里,就说糊了,之前的战乱可不就是三大诸侯国围攻大姜吗?那次死伤之惨烈,是今日千倍万倍。 “捻儿,不是,本王……本王是觉得……” 见赛戬一脸着急,想要自圆其说又圆不回来,百里捻眼底闪过一抹温和,他知道赛戬怕他想起故国而伤心,只是赛戬却没能猜透他的心。大姜亡国已经快八年了,虽也心痛但他此时忧愁的并不是大姜,而是南明百姓,他怨自己。 只是这些,他无法说与赛戬。 “王上,茶要凉了。”百里捻亲自斟了一杯茶,又双手奉给赛戬。 赛戬明显愣了半下,可是百里捻的神情已经恢复了正常,方才那个面露惆怨的百里捻仿佛消失,又仿佛从来没出现过,赛戬怔怔地接过了茶杯。 百里捻神色自然,“王上此番从陶阳到南明王城,应当也把南境的形势摸了个透吧。” 百里捻可没不觉得,赛戬前来南明只是为了寻他,赛戬是羌王,迁都陶阳之后,更不再是逍遥草原王,他身在中原,自然也要把握中原情形。 百里捻的话将愣怔中的赛戬带了出来,赛戬容易跟着百里捻的思绪走,刚才的事情也就抛了过去,他点点头。 “南境的情形确实不像陶阳城的线人说得那样,宇文泱他……”说到宇文泱,赛戬的眉头皱了一下,不太喜欢,“宇文泱攻城的手段过于暴戾决绝,南明民不聊生,宇文泱即便攻下南明,也不一定能顺利管制南明,可是即便宇文泱不得民心,但他手下的大军以及作战能力,都是天下首屈一指的,而且他现在驻扎在南明,迟迟不肯回北晏。” 赛戬有些担忧,“宇文泱驻扎在南明,且南明离着西昭又如此之近,若是他剑指西境,攻打下西昭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儿,所以也怪不得越那小子着急火燎。如今南境的情形不好,西境的情形也不好,说起战火,便就会起战火。且宇文泱暴|政,南境说不定也会有暴|乱,万一义军突起,成几个小国分割南明,也不是不可能的,如今天下大乱,万种可能太多,不好把握。” 赛戬低头想着天下的情形,有些认真,他现在看得透一些,也有很多看不透,正是纠结,不知羌该何去何归的时候,所以也是最认真的时候。百里捻看着他的侧脸,睫毛微微颤动。 “王上变了许多。”百里捻喃喃开口,以前身在苍玉山的赛戬,是不会说出这番话的。 赛戬微愣,抬起头看百里捻,“是吗?” “本王倒是没觉得呢?”赛戬挠挠头,笑起来和在草原上赛马的时候,没什么两样。 百里捻也微微一笑,“变了也没变。” 变得是眼界与处境,没变的是心怀和态度。 赛戬却伸手摸了百里捻的脸,“捻儿从来没变,还是一如既往的模样。本王进中原来南境之后才知道,原来不是南境之人都容颜倾天,而是只有捻儿飘然若仙,容颜绝世。” 手指在肌肤上滑过,在陶阳城,赛戬也见过来来来往往天南地北的人,没有一人能有百里捻的清素,淡然却又如心头的白月光。 “王上别闹了。”百里捻语气很淡,没有生气。 若还是在羌,这种时候百里捻就会推开他的手,而此时他确实伸了手,但是却没推开,之时微垂着眸子,任他触碰。 这竹鸣阁也是一方楼阁,月光正好撒进来,让赛戬想起了羌草原的望舒阁,想起了百里捻还住在望舒阁的时候,那时生活还是分外悠闲,赛戬从不会想天下如何,战事如何,只想守住草原百姓,守住捻儿,策马逍遥一生。 赛戬抬手将百里捻搂进怀里,“捻儿觉得,这南明的楼阁好,还是望舒阁好?” 百里捻一反常态的柔和,靠着赛戬,“望舒阁好。” “为什么呢?”赛戬没想到百里捻回答得这么干脆,反而好奇起来。 百里捻抬起眸子,看向窗外的明月,“苍玉山在极西边,羌草原藏在苍玉山之西,那里地势高于南境,望舒阁又是羌最为高耸楼阁,站在望舒阁楼头,仿佛抬手就能摸到月亮。而竹鸣阁窗外的明月,就像是离着千万里,怎么也触摸不到。” 同样的楼阁,不同的地方,看到的景致不同,心绪也不同。 赛戬没明白百里捻的意思,他看向身边的人,“捻儿就是因为天空那大圆盘子,才觉得望舒阁好的?” 他这比喻,百里捻忍俊不禁,没开口,只是看着窗外的明月,眼神有些微妙。 赛戬不是纠结之人,也就不管为何,只是抓着百里捻的手,“那捻儿想不想跟本王回苍玉山,回望舒阁,望舒阁那边本王让人看着呢,每天打扫,谁都不许去住,只要捻儿回去,立即就能住下。” “捻儿想不想回望舒阁?”赛戬揉搓着他的手背。 百里捻的眼睛一直看着外面,像是听到了他的话,又像是没有,半晌之后,他才开口,“想。” 赛戬实在没想到,会得到这般干脆的回答,又是惊喜又是愣怔,不免的有些口无遮拦,“那捻儿随本王回苍玉山吧,回草原,回望舒阁,望舒阁还养了捻儿喜欢的白鸽,捻儿作画,本王就在旁边看着,也住在望舒阁,日日陪着你,可好?” 百里捻眸子未动,只是两片薄唇轻轻开启,“好。” 赛戬这下可是惊得不轻,他心猛地跳动起来,激动又奇怪,连忙拉起百里捻,双手扶在他肩上,迫使他对自己四目对视。 “捻儿你没事吧?没什么吧?怎么今天的你有点奇怪呢?之前一点儿都不一样。” 今天的百里捻太温和了,也太顺着他了,透露着一股子诡异,让赛戬有点慌乱。 看着不住抿唇眨眼,十分慌乱的赛戬,百里捻却笑了一声,收起眼神,站了起来,“夜深了,王上就住下吧,今夜北风,说不定明日便要冷上几分了。” 百里捻瞧了窗外一眼,眼神复杂。 第七十二章 真相还会浮现…… 天果然冷了。 这几天突然吹起北风,天冷了几分,初秋没送来凉爽,却送来了狂风,也不知是为何,今年的风格外的狂躁,尤其是西境。通往西境的官道有几分荒凉,没那么多的绿树青草,风吹起砂砾往行人的脸上打,风大沙尘也多,行路最是困难。 张佑就是乘着这狂风,进的西昭。才二十四岁的张佑,苍老了不少,许是一路风尘,人也不与之前那般明朗,他捂住心口的书信,这是公孙执留给他最后之物。 “这就是西昭王宫吗?”站在旁边的王德开口。 张佑看着宫门口,有点出神,他是想到了南明的城门,南明的城门比西昭要高耸堂皇得多,张佑垂了一下眉头,点点头,“是了,这就是西昭王宫。” 越听闻张佑来了西昭的消息,十分欣喜,亲自去宫门口将张佑迎进王宫。 越在知道南明破败之后,不但着急西昭的处境,也曾在张佑身上打过主意。西昭不缺兵马,君臣百姓更是齐心,可是西昭被南明浸渍已久,上次去年西昭战胜南明,拔掉朝中不可用之臣后,已经没有多少可用之人,只有长姐越织心在cāo持。 如今张佑登门,他自是百般欣喜,巴不得把张佑收为己用,对张佑更是以贵客之礼,比之前护送太子公孙骓入西昭时,还要更为尊敬。 张佑自然也明白越的意思,南明若在,公孙执若在,他必不会侍二主,只是如今,南明破灭,南明太子公孙骓还在西昭,他也不得不从。 越牵引着张佑,直接将他拉进了书房,“张大人能来我西昭,本王实在是欣喜,本想着去南明接张大人来,倒没想到张大人自己就到了,本王实在是开心,今晚定要设宴迎接张大人。” 看着越这么欣喜的模样,张佑却不能与之同喜,只能强挤出一个笑容,“王上厚待,在下实在是不敢当,此番来西昭,心中惦念吾王幼子骓儿,还不知骓儿如何呢?” 张佑也是开门见山,他来西昭本来就为了公孙骓,国破君亡的痛,他还没能缓和过来,怎会有心情和越饮酒作乐,把手言欢呢。 可是越却没有让张佑见公孙骓的想法,“骓公子在本王的王宫过得甚好,张大人不必担忧,还是先坐下来饮杯茶吧。” 如今的张佑和越全然是对换了姿态,当年越前往南明,想见身在南明为质的老西昭王,没能如愿,现在张佑想要见到在西昭为质的公孙骓,也并不容易。南明已亡,公孙骓本来没有了任何价值,可是现在张佑进了西昭,他就有了价值,用来钳制张佑,让他在西昭为臣的价值。 张佑的能力,越不是不知道,如今西昭少的,就是张佑这样的臣子,越怎么可能会轻易放张佑离开呢。 张佑也明白,只是提不起来兴致而已,他坐在客座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却是索然无味。 越看了张佑一眼,看到了他的低沉,不免叹气一声,“张大人是不愿留在我西昭吗?” 这句话里没有君王的威严,越与公孙执不同,公孙执喜欢那君王的威严压人,可是越一贯与民同乐,即便说出这样的话,语气里也只是幽怨和叹气,却没有威逼。 张佑愣了一下,“王上何出此言,如今南明已败,在下已无家可归,只有不愿让我留在下的地儿,怎会有我不愿意留下的地方呢。” 越笑了一声,“张佑兄安然留下我西昭即可,本王这儿,会永远为张佑兄张开大门。” 一个张大人,一个张佑兄,可见越是真心想要留张佑。张佑凄然一笑,他明白,也就没再推辞。 越看着张佑,突然想起了百里捻,两位同是出自于南林,也都是能言巧思之人,只是他留得住张佑,却留不住百里捻,不免叹息一句。 “若是当日,本王能留下百里先生,此时他便可与张佑兄对弈言欢了。” 张佑愣住,“百里捻来过西昭?” 越只当他是随便一问,也就随口一答,“嗯,本王还曾受过百里先生的恩惠,欠他一个人情呢。” 张佑更是诧异,他皱起眉头,“人情?他不但来过西昭,还给了王上一个人情?” 越想越觉得这里面有些不对劲,可是哪里不对劲,张佑也说不出来。 张佑表情凝重,“不知能否问王上一句,百里先生为何来西昭,人情之说又是何事呢?” “这个……”越有些犹豫,张佑到底是南明之臣,当年百里捻来西昭,说得可是进攻南明之事,可是一看张佑迫切的眼神,越拂袖,“罢了,到了如今也没什么不好说与张佑兄的。” 越娓娓道来,“当年西昭还是南明的附属国,那时百里先生是羌的客卿,与羌王赛戬在草场打猎,不小心进了西昭,与本王相遇相识于茶楼。那时本王正苦于南明压迫,无法见身在南明为质的父王,百里先生就给本王出主意,让本王勤加cāo练兵马,甚至他又游说赛戬,让赛戬同意西昭的军马在羌草原cāo练,正是百里先生的从中奔走,本王与南明起战火时,才能那般英勇无敌……” 越说起这段往事,脸色毫无变化,南明已经被北晏灭掉,这些往事也应当不会引起张佑的不悦,可是张佑在听闻这些话后,脸色却变得越来越黑,眉头皱得越来越紧,最后猛然站起身来,表情分外凝重。 张佑:“他……他从那时,就在针对南明了吗……” 想起前些日子,百里捻在路上拦截自己说的那些话,他总以为百里捻是寄情山水之人,可是他去羌也好,去北晏也好,从来都不是游山玩水,他有他的目的,只不过之前张佑看不透,如今却能串联起来。当年西昭突然进攻南明,他就觉得奇怪,冥冥之中却像是被人牵引着一样,只是他没想到促成一切的人,却是百里捻。 而三国对南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2 章 撤兵之后,百里捻离开羌去了北晏,果真连一年都没过,北晏就要攻打南明。南明之灭中,百里捻是什么角色,他要做什么? “张佑兄……你这是怎么了?”越没成想张佑反应这么大,他有些后悔,不该说这些的。 “是不是本王说得有什么不妥,若是让张佑兄不悦了,本王给你赔不是。” 越说着要行礼赔罪,可是张佑却摇了摇头,他紧紧抿着嘴唇,表情很是复杂,有诧异,有生气,有怒火,有难以置信。 越走到张佑面前,“张佑兄,你可还好?” 张佑情绪复杂,过了许久才平缓下来,“在王上面前失礼了,只是在下想起一些事情,难免讶异。” 越没放在心上,反而安稳张佑,“无碍,只是张佑兄想到了什么,这般惊讶。” 张佑抿唇沉思了一会儿,看向越的眼神有些复杂,“王上觉得,百里捻来西昭,只是为王上献上计策的吗?” 越不懂张佑的意思,“张佑兄这是何意?” 张佑眸色微深,“王上没觉得,这位绝世天下的神机子,自从出关南林之后,天下就开始乱了吗?他辗转四国,说是游历山水,可是桩桩天下大事都有他的身影。羌本来就是一边陲小国,如今却也能迁都陶阳城屹立于天下,这其中没有他的手笔吗?之前西昭进攻南明之事,有没有百里捻的手笔,王上比谁都清楚;而如今,北晏攻打南明,更是百里捻一手所为,宇文泱虽是将才,但是没有百里捻,也绝不会这般容易就拿下南明。” “这位神机子,到底要做什么呢?”张佑皱着眉头,不禁担忧。 被张佑的话感染,越也沉思起来,确实如张佑所言,这位南林神机子看似不慕红尘,不问天下事,可是天下之事均有他的身影。 越也皱着眉头,“这百里先生,到底想做什么呢?” 张佑又突然想起一事,他转头走去书房,将王德喊了进来。王德本不愿见越,就一直守在外面,西昭和南明关系微妙,他乃是公孙执的贴身公公,公孙执不喜欢越,他自然也不喜欢。 越见张佑带了一个人进来,不明白他这是何意,询问的眼神看向张佑。 张佑介绍王德,“这是王德,是吾王身边的人,他是从南明王宫逃出来的。” “这样啊。”越点点头,但还是不明白,他为何找了一个下人来见自己,还分外庄重。 张佑不理,而是转头看向王德,表情极其认真,“王德,你还记得在路上时你与我说过的,你说王上身亡时,你听见守卫说了什么,一一说出来。” 王德也有疑惑,他看了看越,又看了看张佑,不明白他为什么让自己在越面前说此事,但是张佑一贯诚挚,王德也就开口说了。 “奴才从南明王宫逃出来之后,在后院躲了许久,那里离着地牢近,听过路的北晏兵说到地牢中的事情,北晏的百里先生去过地牢后,吾王……吾王就过世了,说是自戕,其实是中dú而亡,死了之后身上有异香,久久不能消散,北晏兵十分好奇,才谈起来,被奴才听了去。” 王德说完,张佑给了他一个眼神,他便出去了。而张佑看向越,眼眸深邃,“王上可听出些什么来了?” 越皱起眉头,前面他倒是没什么关心的,公孙执如何死,他不在乎,可是死后有异香……这点怎么这么熟悉呢? 思虑几分,越突然抬起眸子,不可置信的眼神,看向了张佑,“你说的是……” “是。”张佑知道越也已经想到了,也就在直接说了出来,“当年老西昭王死的时候,身上就有异香。王上想必也调查过了,老西昭王确实是中dú而亡,只是我查遍了南明也没能查出这种dú,只查出这是旧国大姜时,曾出现过的一种dú,而后起了战事,此事就耽搁了下来。如今又出现了这种dú,看起来,当年之事似乎有些苗头了。” “什么叫有些苗头!” 越猛地拍桌子,因为受到剧烈震dàng,桌上的茶杯都跌落在地,啪啦一声,茶杯碎成碎片。越的怒火瞬间燃起,他紧紧攥着拳头。 “这就是板上钉钉的了!本王怎么没想到会是百里捻呢!”越十分激动,谈及老西昭王,越就无法镇定,那是他心中挥散不去的痛。 看着越如此激动,张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沉默以对。而过了片刻,越也察觉自己太过激动,一沾上老西昭王之事,越就无法镇定,此事越织心叮嘱过他好多回,是他自己又忘记了。 越坐下,给了张佑一个见谅的笑,“是本王太过激烈,让张佑兄见笑了。” 张佑摇摇头,“无碍。” 镇定下来的越,似乎也恢复了理智,他看向张佑,来来回回打量两分,“张佑兄,不是本王有意刁难你,只是你确定南明王身亡之时,身亡也有异香吗?” 越这是在怀疑,毕竟这样的事情口说无凭,越也不能凭张佑一面之词,就把罪名怪在百里捻身上,百里捻到底是一个有才能之人,越不想得罪。 张佑却苦笑一声,“王上觉得,我会拿吾王的生死来欺骗王上吗?我身为南明的臣子,虽然南明已亡,但对吾王敬重之心不会削减分毫,在下不是那般凉薄之人。且我与百里捻同出自南林,又有何道理陷害于他呢?王上恐怕是多虑了。” 张佑不是那样的人,张佑的赤诚仁心越再明白不过,当年对他一个附属国国君,也百般照拂,公孙执那样猜忌忠良之人,他也不离不弃,换得真心,这样的张佑,越又怎么忍心再怀疑他呢。 “是本王想多了,张佑兄不要伤心,此事本王不会怀疑于你,只是那百里捻……” 越皱起眉头,他看不透百里捻,“不管是之前西昭羌围攻南明,还是此时北晏攻下南明,似乎均是围绕着南明,难不成百里捻与南明有仇?” 不然,越实在猜不到,百里捻是何心思。 张佑却摇了摇头,“不,他恐怕不是针对南明,而是针对天下……” 越完全不懂张佑这是何意,“张佑兄这是什么意思。” 张佑抿着嘴唇,眼神有些复杂,他手指不住地捻动,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王上不记得了吗,这种dú只在大姜国出现过……” 第七十三章 亡国八年魂寄何处? 风有些大,竹鸣阁的窗户被吹得猛然震dàng一下,许是惊动了住在床边野燕,野燕乱窜,飞进屋中打破了桌上的茶杯,茶水瞬间浸染了百里捻桌上的画,刚刚完成的一副山水图,被破了个干净。百里捻眉头一皱,放下了朱雀玉笔。 莫湮连忙将那野燕赶了出去,又连忙收拾着桌上的画,百里捻却摆了摆手,“把这画,扔了吧。” 茶水浸染了大片,怎么也是留不住的了。 莫湮看了窗外一眼,皱起眉头,“今天的风,似乎格外得大。” 百里捻也往窗外看了一眼,他若有所思,“这几天南明没发生些什么吧?” “没有,”莫湮答道:“隋将军听先生的话,打开了南明的粮仓,有了粮草,那些北晏兵就不去周边骚扰百姓了。宇文泱还是老样子,日日饮酒和南明的妃子闹腾,不说治理南明的话,也没有班师回朝的意思。” 莫湮皱起眉头,有些不解,“这宇文泱为何不愿回北晏呢?” 百里捻垂下眸子,表情淡然,他当然明白宇文泱的心思,“北晏如今还剩什么,虽然表面上百姓安乐,无人敢动,可是仲演死了,朝堂上的文武官员,哪个敢忤逆宇文泱,都是凑合着不惹事也不干事,若不是有宇文泱的大军在,北晏怕是早就被周边吞并了。” 百里捻语气淡漠又凉薄,“他回去能做什么呢?是看着人人惧怕的眼神,提醒他仲演是因他而死,还是直接去看仲演的棺材?他当然不想回去。” 宇文泱不想要面对这些,他自然也就不想要回北晏,他将怨气撒在了藏书阁宫人身上,将怨气撒在了南明身上,可是宇文泱自己也知道,要不是那天他推了仲演一把,也不至于会到如此地步。 说起北晏,百里捻突然想起一事,他看向莫湮,“对了,仲演之死可调查出什么来了吗?” 仲演死得蹊跷,百里捻虽然给他下了dú,甚至也想过杀了仲演,只不过倒是有人抢在了他前面,能在百里捻眼皮子底下杀人的人,绝对不是一简单人,百里捻怎么能放任这样的人,给他捣乱呢。 莫湮有些难以开口,他转身跪在地上,十分自责,这件事情上,他做得不称职,且如今也没能调查出来。 “回主上,属下无能,没能调查出来,而且……昨夜北晏传来了一个消息。”莫湮看向百里捻,难以开口。 百里捻看莫湮难以言说的模样,蹙起眉头,“什么消息?” 莫湮咬唇,“昨夜莫樱亲自来了南明传消息,北晏王……北晏王消失了。” “消失了?”百里捻脸色变了变,眸色也深了几分,“消失了是什么意思,仲演他躺在棺材里,还能消失?” 莫湮也十分纠结,“这也是属下想不通的事情,北晏王被装在那口冰棺材里,藏在地窖中。因为上次的疏忽,南下之前属下也加派了人手,别说是地窖,就是整个藏书阁都是我们的人,莫樱带着人日夜盯着,可是就是突然之间,尸体不见了,寻不到痕迹,莫樱翻遍了整个北晏王宫,也没能找到。” 仲演的尸首消失了,在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百里捻低着眸子,手指摩挲着茶杯沿,能在莫樱手下将尸体带走,不论是武功还是对北晏王宫的熟悉程度,都必然是极高。到底是何人,百里捻怎么就寻思不出这么一个人的存在呢。 “那消息传到宇文泱的耳朵里了吗?”百里捻又问向了莫湮。 莫湮摇头,“没有,北晏藏书阁都是我们的人,莫樱来之前已经把消息压下去了,特地过来禀告主上,听从主上安排。” 百里捻点点头,有几分满意,“很好,叫莫樱回去,继续压着消息,而且一定要把这个弄乾坤的人查出来,我们不能被人带着走。” 把控之外的东西,一定要剔除,百里捻不可能留破坏棋局的人存在。这天下是他的棋局,不能移手他人,且路已经走到了如今,更是不能有一分差池。 “属下明白,会立即通知莫樱,让她回北晏。”莫湮道。 百里捻点点头,他又看向窗外,若有所思,南明恐怕要待不住了,天下八方,事情如此之多。百里捻又叮嘱莫湮一句,“如今是天下大乱之时,天下各方都可能生出变故,让手下的人都盯好了,无论何处有异端有消息,我要立刻知道。” 莫湮挠挠头,他知道这是百里捻告诫他,一有消息要立刻禀告,而莫樱昨夜就来了,他却拖到此时禀报,而这也怨不得莫湮,他有些难以启齿。 “怎么了?”百里捻看了他一眼,对于莫湮这般扭捏吞吐,有些不悦。 莫湮低着头,“属下本来昨夜就要过来禀报主上,可是昨夜羌王在,属下也就没进来。” 百里捻愣了一下,没想到莫湮说出此言,他垂下眸子,异样的眼神闪过之后,便恢复了淡然,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说到赛戬,他在南明待了几天,而此时赛戬并不在竹鸣阁。 百里捻:“羌王去了何处?” 莫湮回答:“好像是去了……去了邺陵。” “他去哪里做什么?”百里捻抿起薄唇,邺陵是百里捻绝不愿提起的地方,他怀念邺陵的风光,想念邺陵每一处宫宇楼阁,想念他曾住过的地方,想念曾经生活在那里的人,可他也不愿去看邺陵的残败,上次一面,已经心力jiāo瘁。 莫湮摇头,他并不清楚,“羌王去做什么属下倒是不知,不过卫禹曾来找属下,让我带着他去买了许多黄表纸钱,一并拿去了邺陵。” 黄表纸钱乃是上坟所用,赛戬拿那些去邺陵做什么?百里捻皱着眉头,赛戬行事一贯不按常理,也不合礼数,他一个羌君王,难道要是祭拜大姜亡魂吗?百里捻表情带着不悦。 “你去吧,不用管他了,去把北晏的事jiāo待给莫樱。”百里捻最后也只对莫湮如此说。 莫湮点点头,领命往外走,可是刚刚走到门口,又被百里捻叫住了。 百里捻:“莫湮,今日是几月几。” “八月十六,今日正是寒露节气。”莫湮脱口而出,可是说罢之后,莫湮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yīn沉下来。 八月十六,正值寒露时节,八年前的今天,邺陵城破,三大诸侯国百万大军杀进邺陵王城,血洗邺陵。日暮时分,大姜王宫被攻破,富丽堂皇的王宫被三国大军抢劫一空,百官宫人惨死。亥时,大火从王宫大殿燃起,当夜就烧尽了整个王宫,次日清晨烧便邺陵,大火烧了三天三夜,繁华邺陵成为一片灰烬。 百里捻垂下眸子,眼神暗沉,无尽愁思溢出眼眶,“八年了,今日整整八年了。” …… 傍晚时分,莫湮给百里捻披了一件绒白披风,秋日寒凉,尤其是入夜之前,透着一股子钻心的冷,一不小心就被风吹了。日暮之时,风仿佛又大了几分,莫湮给百里捻戴了一顶帷帽。 “主上一定要去吗?”莫湮皱着眉头,他不想要百里捻去邺陵,虽说此处离着邺陵近,可是上次去邺陵回来,百里捻病了一场,如今去怕又是要病一场,如今时节,病一场极其难熬。 百里捻垂着眸子,长长吐出一口气,“八年没去拜祭,如今人离着邺陵近,赛戬都去了,我怎么能不去看看呢。” 莫湮却不同意百里捻的说法,“羌王那是胡来,主上为何要如他一样。” 百里捻笑了笑,没说话。 莫湮看着面前的百里捻,为他整理纶巾,喃喃开口:“主上较之之前,柔和了许多。” 若是之前,手下的人做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3 章 不利,他会断其手脚,可是莫樱来禀报北晏之事时,百里捻却只是让她回去盯着,没有处罚她,别说莫樱很诧异,莫湮也有几分不解,而此时,百里捻温和的笑,更不像是出自他的脸,任由赛戬闹腾之时在,最不像莫湮认识的主上。 百里捻微怔,抿起唇角,“是吗?” “是。”莫湮给出肯定得回答。 百里捻没说话,他拉了一下帷帽,帷帽垂下来的白纱,将他的脸严严实实挡在里面,绝世的面容也藏在了里面,莫湮没能看到百里捻的表情,也猜测不出百里捻的心情。 一黑一白两匹马,从南明王城出来,朝着邺陵的方向而去。百里捻没有坐马车,若是马车,今日恐怕赶不到邺陵,骑马快一些,百里捻能在敢在八月十六进邺陵。八年未曾拜祭,百里捻心绪复杂,尽管时间如此之长,也没能磨灭他心中的悲怆,他想要去邺陵,又害怕看见邺陵的残败。 越近邺陵,马蹄声越沉。 白马踏进邺陵城门时,夜色已深,邺陵城门口本来有两根断裂的石柱,百里捻往门口看了一眼,石柱已经被移开,能通过马车的宽度,应当是赛戬休整的,他想到了百里捻可能会乘马车进邺陵,特地留出马车通过的距离,难得那个莽汉还能有这样细心的时候。 百里捻心里微微一暖,骑着白马进了邺陵。在月光下,邺陵的残败,仿佛都没有那么触目惊心,百里捻撩起面前的白纱,看着萧条寒凉的邺陵,yù语无言。 “主上,我们去哪里祭拜?”莫湮骑马追上来,开口问道。 百里捻看向前面,眸底寒凉,“这邺陵的每一处都葬着亡魂,去哪里都是一样。” 莫湮低下头,他也有几分低沉,“要不……去朔王府吧,王府前有一空地。” “好。”百里捻语气有些淡,气息很弱的样子,莫湮怕他经不住,跃下马走到白马前,牵着两匹马往朔王府而去。 马上的百里捻有些单薄,白纱随风飘dàng,夜色中像是一抹绮丽的风景,只是却没有欣赏风景的人。 纸钱燃起,朔王府门口闪耀着微光。莫湮跪在地上烧纸钱,他的泪已经坠落,可是百里捻却没流泪,他站在火光旁边,缓缓抬起头,看着这分外熟悉的朔王府,眼神复杂。他是大姜的王,这是他的臣子府邸,这是他的王城。 夜寒风凉,微光摇曳。 百里捻站在风口火堆旁,却无一言。 莫湮烧尽了纸钱,他抬头看向百里捻,“主上,我们回去吗?” 百里捻眼眸无神,只盯着地上的火堆看,“你去寻一寻羌王,我们便回去了。” “是。”莫湮站起身,要去寻赛戬和卫禹,走了几步之后,他回头看了一眼。 百里捻还站在那里,空旷的门口,他的身影格外单薄,今天的百里捻从头到尾没流过一滴泪,也没叹息过一声,比之上次过邺陵,要淡然许多,明明是好的情形,可是莫湮瞧着那抹白色的身影,总觉得今日的百里捻,不同平常。 莫湮有些疑惑,但也没多想,转头往前走去,抬头看着眼前的一片黑暗,莫湮皱眉。 邺陵曾是最大最繁华的王城,就算如今付之一炬,也是最大的王城,赛戬他又不是邺陵人,来到邺陵也不知道乱走到哪里去,莫湮有些头疼,不知道该往哪里去找赛戬和卫禹。 莫湮环视一周,邺陵曾经的宫宇楼阁都已经倒塌,没有高的地方能让莫湮望一眼,他只好徒步往前走,瞧着路好走的地方走,不过幸好他的轻功不错,比旁人要快上许多,找到人的速率也要快一些。 莫湮在灰烬中发现两排脚印,他便立刻追了过去,没多长的时间,果然见到了两道人影,赛戬和卫禹正并排坐在石阶上,不知道低头看着什么,嘴里还在争论着。 赛戬:“本王说不是这条路,你非说是,迷路了吧!” 卫禹很委屈,“我……我就提了一嘴,是王上你选择来这边。” 赛戬虎目微瞪,“少跟本王扯皮,去,去看看哪边能出去。” 卫禹十分不情愿地站起身来,“这邺陵也太大了,又是一片废墟,乱七八糟的,连条路都找不出来,属下怎么知道哪边能出去啊。” 邺陵太大,如今又是残屋败房,倒塌得乱七八糟,别说是从未来过邺陵的赛戬和卫禹,即便是从邺陵长大的莫湮,寻起路来也没有那么简单。不过卫禹的苦瓜脸再看到对面的人后,立刻笑逐颜开,朝着莫湮就跑了过去。 “莫湮,你怎么在这里?你可是拯救我们于危难中的天神!”卫禹平时就话多,一开心自然嘴上不闲着。 难得莫湮看到卫禹还安稳一句,“别着急,我会带你们出去。” 拍拍卫禹肩膀,让他放心,莫湮这才抬起头看向赛戬,几步走到他面前。“主上派我来请羌王。” 赛戬站起身,很快抓到了莫湮话中的重点,随即问道:“捻儿也来邺陵了?” 莫湮点头,“是。” 赛戬叹气一声,“早知道捻儿也来,本王就同他一起,也不必此时还在这残城里游dàng。” 说着又一想,赛戬又自顾自摇摇头,“捻儿还是不来这儿的好,免得他又不开心。” 莫湮眉头一皱,他不明白这人的所思所想,只觉得他混然无礼,莫湮对赛戬的态度倒是从一而终,永远不变的厌嫌。莫湮不再搭理赛戬,抬脚往回走,卫禹追上去和他说闲话,只剩赛戬一个人在最后跟着。 只是走了几步,赛戬突然停顿下来,脸色也变得很难看。 莫湮回头看他一眼,“怎么了吗?” 赛戬抬头,表情复杂,“你刚刚是说,捻儿他自己孤身一人在邺陵?你把他自己扔在一边了!?” 语气越来越重,最后的声音甚至有些像是咆哮,如今是乱世,又是身处在邺陵,这里可是百里捻的故乡,他孤身一人会作何感想,而且也实在是不安全。赛戬狠瞪莫湮一眼,抬脚就往前跑,表情凝重。 不知为何,他心底总是隐隐不安,觉得要发生什么一样。 莫湮也愣住,意识到有些不妥,百里捻身体弱,最近又经了风,他怎么能让他一个人待着呢。 “我在前面带路,你别乱窜!” 莫湮追上去,两个人都加快了步伐,用了轻功,在这夜色残城中不住飞身跳跃,而留在后面的卫禹显然没明白怎么一回事,他看着两人的身影,立刻起身追上去,可是他轻功哪里是那两个人的对手,根本追不上。 “喂!你们两个这是突然搞什么!等等我!” 没人等卫禹,两人的以最快的速度往前飞奔,尤其赛戬,脸色黑得慎人,他的心不住地乱跳,莫名担忧。 第七十四章 吊唁邺陵遇杀机 而此时另一边呢。 朔王府门前的火光已经熄灭,月光下只剩一抹白影还站在此处。风吹起百里捻的轻纱,他注视着面前的朔王府,王府前还有一根没断裂的石柱,只是因为灼烧,石柱表面一片漆黑,白皙无暇的指尖碰到石柱,立刻沾染上了污渍。 百里捻抚摸着石柱,他的眸子轻轻垂下,身影格外单薄。 “王叔,这天下真有你说得这么好吗?为何非要把这天下给捻儿呢。”百里捻喃喃自语。 百里捻抬起眸子,看着空旷的地面,眼前仿佛浮现姜环的身影,他还是年轻时候的样子,而他旁边还有一个小男孩,带着稚气。 画面中姜环握住男孩的手,一字一句道:“捻儿,你要记住,你才是大姜国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你是先王之子,是大姜正统,没有人会拿走属于你的天下。” 男孩有些茫然,他抬起头,还有些怯弱,“王叔,可是宫中母后她们都说,王叔……王叔会成为君王,朝前的百官想要王叔成为君王,那些来朝拜的诸侯王也这么说过。” 姜环捧起男孩的脸,“不,你是王兄的儿子,你才是大姜君王,而我是你的臣子。从今往后捻儿不必听他人胡言,听王叔的,知道了吗?” 男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我知道了,可是王叔,我……我可以吗?” 姜环笑了,“当然可以,捻儿是王叔见过最聪明的孩子,也是先王最疼爱的王子,王叔相信,等到捻儿长大了,一定会成为天下人敬畏的君王,成为大姜国最为强大的君王。” 男孩也笑了,扑进姜环怀中,“我知道了王叔!” …… 画面又突然变换,画面中的姜环突然变得苍老了几分,而他面前的男孩也不再是小孩模样,反而长得和他一般高,眉间英气了不少,是个俊美少年。他头戴王冠,手里拿着奏章,却一眼也看不下去,很是头痛的模样,朝着姜环撒娇。 “王叔,这奏章捻儿实在看不下去,王叔给捻儿看吧。” 姜环恨铁不成钢,抬手就敲了他头一下,“王上,昨日的奏章都是臣给王上看的,王上亲政这么久了,怎么还是这个样子,连个奏章都要臣帮着看。” 少年托着腮,一脸委屈,“王叔,这奏章太麻烦了,念叨来念叨去,都是一个事儿,那些诸侯王天天吵着,不是争地方,就是哪个诸侯国又欺负了哪个小诸侯国,王叔你说,他们是不是吃饱了没事干?为什么非要打来打去争地界呢?” 姜环叹了一口气,眼神复杂,“北晏南明西昭之流,仗着是地界大、兵马多,就存了些坏心思,这几年是越来越不听话,恐怕是动了不臣之心,想要捻儿的天下呢。” 少年却没听出姜环的复杂心情,他耸耸肩,将那奏章扔到了姜环身上,调皮一笑。 “孤王不管,他们要是想要天下就来要好了,孤王还不想要呢,这天下有什么好的,君王又有什么好当的,捻儿还是更想和王叔去打猎,今儿王叔跟捻儿打猎吧,听说南明那边有一座望明山,那里风景极好,山上多得是野物,山顶还有一高塔呢,好像叫望明塔,王叔你就……” “王上!”姜环十分不悦,“王上怎么能拿天下当玩笑呢!这天下谁都别想要,只能是王上一个人的!天下是姜氏的天下,是你姜捻的天下!” 天下是姜氏的天下,是你姜捻的天下! 这句话,王叔在王宫火海中,临死之前也说过。 …… 百里捻抬起头,眼前的姜环和少年都已经消失,苍凉的朔王府前,又只剩下了他一个人,从头到尾都是他一个人,只不过是多年前的旧事一直萦绕在脑海。 “若是王叔为王,捻儿为臣,或许邺陵就不是这番景象。”百里捻喃喃道。 如今王叔已经过世八年,可百里捻却依旧不明白,他为何要将王位给自己。姜环曾说过,他会成为一位好君王,可是事实上呢? 百里捻垂下了眸子。 百里捻正陷入无尽地沉思,眸底更是万种情绪,可是突然之间,百里捻的眸子凌厉起来,他猛然抬起头,腰身往后一闪,一根银针在眼前飞过,银针在清凉的月光下反shè出一丝寒光,打在了旁边的石柱上,百里捻转头看了一眼,露出狠厉的眼神。 要不是他躲得快,这根银针能穿破他的头颅,要了他的命。 再回头,百里捻就看到前面站着一个黑衣人,那人披着黑色斗篷,脸上带着一方面具,看不见他的脸,但能感受到他的杀气。 “谁派你来的?“百里捻冰着一张脸。 黑衣人的声音很沙哑,“你不需要知道,你只需要知道你会死在这里就行了。” 黑衣人毫不嗦,举起手中的长剑,就朝百里捻刺来,这人的武功极高,看凌厉的剑便能看出,他耍着软件,刺在了百里捻的腰间,可是他低估了百里捻,百里捻也迅速出招,更快的手打在了对方的手腕处,又灵活一个旋转,握紧了对方的手腕。 百里捻巧力一拽,将对方的长剑扯出一个角度,没能刺在他的身上,他另一只手又极快地出针,银针从百里捻手中滑出,直刺向黑衣人的眼睛,可是黑衣人也不是弱者,抬起剑身,挡住了银针。 “你会武功?”黑衣人有些惊讶。 “谁派你来的?”百里捻又重复一遍。 黑衣人冷笑了一声,“想杀你的人派我来的!” 说了相当于没说,百里捻眼睛微微眯起,他真的生气了,能知道他身在邺陵,并前来杀他的人,绝对不是好对付的人,而且在百里捻的把控之外,有这样的人存在,百里捻心都锋利了几分。 他猛然一伸手,手指间夹着几十根银针,这些银针都染过剧dú,只要蹭破一丁点儿皮ròu,就能让人死无葬身之地。 可是百里捻也有些小瞧了对方,黑衣人在确定百里捻身手不凡之后,一挥手,身后出现了一排黑衣人,都穿着黑斗篷带着面具。 百里捻抬起头,看来对方是下了血本,就为了让他死! 黑衣人:“全都上,一定要他死!” 十几个黑衣人一齐奔来,直冲着百里捻而去,寒剑在月光下闪光,百里捻手中的银针也在闪光,一群黑影围着一个白影,打斗起来。银针不住地在闪过,或被剑身挡回,或扎在了一个人身上,银针一碰到,那黑衣人的脸即刻变成泥灰色,血红的斑痕布满全身,七窍流血而亡。 几番缠斗下来,地上已经躺了好几具尸体,可百里捻也被刺了一剑。 赛戬和莫湮赶过来之时,正好瞧见这一幕,百里捻被狠狠刺了一剑,刺在肩膀上,血染红了他缥缈的白纱衫。赛戬的眼睛都zhà满了血丝。 “捻儿!”赛戬立刻拔剑飞奔而去,脸上眼中均是熊熊燃烧的怒火。 莫湮也拔出长剑,冷厉的眸子之中闪出无尽杀气,一跃往前便砍死一个黑衣人。 赛戬是草原之王,武功自然是极佳,莫湮的剑术更是无人能及,两人一起对付这些黑衣人,他们哪里是撑得住,若只挑一人,他们或许还能抗衡,若是两人一起,那可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4 章 能落败被杀了。 领头的黑衣人显然没想到会有如此,他看向杀得最为猛烈的赛戬,眉头一皱,“羌王为什么会在这里?” 看来这些人只想到了百里捻身边有一高手莫湮,却没能想到百里捻也会武功,更没想到赛戬也在邺陵。若是只有莫湮一人,或许真抵不过这么多的黑衣高手,可是三人联合,却根本不在话下。 “快撤!”黑衣人喊了一声。 百里捻捂住自己受伤的肩膀,抬眸看了那人一眼,“别让他跑了。” 话是对赛戬说的,他就在自己身旁,现在更是一把扶住了百里捻,“还是先顾好你自己再说吧。” 赛戬只顾着百里捻,他也想要杀了敢伤害捻儿的人,可是他的目光一落在百里捻肩头的血上,就无法移开。百里捻瞪了他一眼,知道这个呆子说不住,只能又把目光移向莫湮。 “莫湮,别让他跑了!” 莫湮握住剑,“是主上!” 莫湮飞身而去,只追着那黑衣人,黑衣人的轻功也很不错,没多久就消失在前面夜色中,莫湮的身影也追进黑夜里,朔王府门口,就只剩下赛戬和百里捻,以及一地的惨死尸体。 赛戬扶着百里捻,眼睛看向他肩头不住流血的伤口,掩饰不住的着急和慌张,他慌忙去捂住伤口止血,可是却弄疼百里捻,百里捻眉头一皱,赛戬立刻把手松开了。 声音带着颤抖,“我……我是不是添乱了,我……我手拙……” 百里捻抓住赛戬的手腕,反而劝着他,“你别着急,只是刺伤了肩膀,不会有xìng命之忧,你把我扶到台阶上坐下,再扯一块布给我止血用。” “哦……好,”赛戬的手有些慌,不知道该怎么扶着百里捻,他咬了下牙,迫使自己镇定一些,躬身拦腰抱起百里捻,往王府门口的石头边走,把他放在石头上,又赶紧扯了一块布给百里捻,可能太过着急,他脸上不住地滴着汗珠。 百里捻抬眸看了他一眼,正好有汗珠滴落在布上,他轻轻一笑,“我说了没事就必然没事,你不相信我吗?” 赛戬擦了一把汗水,“捻儿的话本王当然相信。可是……捻儿疼不疼?” 赛戬扶着百里捻,眼睛只看着白纱衫上的血红,就疼得要命,可是百里捻却像是一点儿事情也没有,他摇摇头,“不疼。” 说着,百里捻就解开了衣衫,将粘在血ròu里的衫布撕掉,都带出了一丝血ròu,百里捻却连眼睛都没眨,而旁边的赛戬疼得眼泪都要飚出来,环住百里捻,咬牙不说话。 百里捻看到有些发黑的伤口,却皱了一下眉头,剑上有dú。 赛戬见百里捻迟迟不动手,以为他是觉得疼,“捻儿疼吗?要不本王帮你吧,捻儿要是疼就闭上眼睛。” “也好,那就王上帮我清理伤口吧,只是别用手动伤口。”百里捻抬起头,不动声色,仿佛并不存在有dú一事。 赛戬的眼和心全在伤口上,没注意到百里捻的神情,甚至也没看到他越来越苍白的脸。“捻儿放心吧。” 扯了一块干净的布,拿布轻轻沾着伤口的血,拿水冲了又轻轻擦拭,赛戬这辈子的耐心与细心都用在了此处,仿佛百里捻是一只瓷瓶,轻轻一碰就会破掉。 而瓷瓶百里捻呢,他的眼神都在地上的尸体上,眼神深邃,会是谁前来邺陵刺杀他呢? 第七十五章 神机子也有遭dú手之日 莫湮回来的时候,赛戬已经给百里捻包扎完,虽然包扎得不合适又很难看,但是却足够小心,没让百里捻疼一分,将衣服给他穿好,再整理几遍,赛戬从来没有这么伺候过人。 百里捻指了一下跌落在地上的帷帽,对赛戬开口,“把那个拿过来。” 赛戬连忙点头,“好。” 等把帷帽jiāo到百里捻的手中,赛戬终于发现了他的不对劲,百里捻的脸苍白如宣纸,没有一丝血色,可是嘴唇却红的摇曳,怎么都透着一股子奇怪。 “捻儿你不舒服吗?”赛戬伸手去摸百里捻的额头,却被他闪躲开。 “无碍。”百里捻拿过帷帽戴上,面纱瞬间遮挡住了他整张脸,也把渐渐变黑的嘴唇遮在里面。面纱里的百里捻蹙着眉头,面纱外的赛戬有些茫然, 从夜色中归来的莫湮快步走到百里捻面前,“主上,属下回来了。” 透过面纱,百里捻没有看到黑衣人,眼神冷了两分,“你让人跑了?” 莫湮立刻跪在地上,“回主上,跑倒是没跑掉,只是那人在和属下过招之后,自知跑不掉,便服dú自尽了,属下……属下没能留住活口,尸体就在城门口。” 面纱里的百里捻垂了一下眸子,这些应当都是死士,若是不能返回定是要自杀的,莫湮确实能拦得住那黑衣人,但是却拦不住他死,那人的武功足够在莫湮的手下给自己喂dú,是他想的简单了。 莫湮见百里捻迟迟不言语,以为他对自己失望之极,正要请罪的时候,他发现百里捻身体微微晃动,竟然坐不住,要摔下来。莫湮一惊立刻站起往前,可是赛戬比他快一步,扶住了百里捻。 赛戬:“捻儿,你怎么了?” 面纱里的百里捻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赛戬和莫湮都看不到他的脸,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 百里捻对着莫湮招了招手,莫湮赶紧靠过去,十分着急担忧,“主上有什么吩咐。” “回……回魂丹……”百里捻的气息已经十分微弱,声音也小得如蚊蝇。 “回魂丹?”莫湮皱眉,百里捻是调dú高手,回魂丹是他制过百种dú之后,唯一调制的解dú丹yào,可解百dú,但制作复杂用的yào材也极其名贵,使得回魂丹只有几颗,百里捻轻易不会服用,除非……除非是中了剧dú。 莫湮知道,百里捻中了剧dú,他不敢迟疑,立刻从怀中掏出回魂丹,递给百里捻,百里捻手有些颤抖,握住回魂丹送进了面纱里。 一旁的赛戬十分疑惑,没看懂这两人在做什么,他看不着百里捻的表情,只好把询问的眼神投给莫湮,可是后者只着急看百里捻的情况,根本没搭理赛戬。 “主上,好点了吗?”莫湮着急问道。 百里捻没有回话,只是摆了摆手让莫湮放心,他缓缓站起了身来,赛戬伸手扶着他,百里捻凑到地上的尸体上看了两眼,本想要能找到点蛛丝马迹,不过让他失望的是,他没能在这尸体上判断出是哪里来的人。 凭空冒出来的人?这不合常理。 凡是有冲突出现,必然是因为利益形势,天下各国形势,谁能将他和邺陵联系起来,谁又最想要他的命呢? 百里捻睫毛微微一颤,眼底如寒潭。 “捻儿,你还好吗?我们别看着这些了,还是先离开这里吧。”赛戬扶着百里捻道。 百里捻点点头,“好” 只是这个“好”字还能说出口,他嘴角突然溢出一口血水,人晕了过去。 “捻儿!” “主上!” 两人瞬间紧张起来,都伸手去扶百里捻,可是人已经先一步倒在了赛戬怀中,赛戬紧紧皱着眉头,伸手就撩开了遮在脸上的面纱,百里捻苍白的脸露在月光下,尤其他嘴角那一抹黑红的血,格外的刺眼和妖冶。 赛戬立刻转头看向莫湮,“这是怎么回事?不是只是刺伤了吗?” 莫湮也皱着眉头,“是剑上有dú,主上刚刚服用了回魂丹,应当……应当没有xìng命之忧吧。” 莫湮说得也没有底气,他不懂医术和dú术,不知道百里捻所中何dú,但回魂丹是百里捻亲手所制,yào效过人,应该是没有生命危险。 可是赛戬对这个回答显然不满意,他怒视着莫湮,“什么叫‘应当’!?那就是并非一定了?” 赛戬瞪着眼睛,“本王要捻儿一定没事!” 莫湮也不知该说什么,只能抿唇不言,而正是这般激烈的时刻,卫禹终于赶了过来,看着地上的尸体再看昏迷的百里捻,他紧紧皱起眉头。 “这……这是发生什么?”他倒没成想自己只是轻功差一点,晚来一步,居然就成了这么一副模样,本来的嬉皮笑脸也变得凝重起来。 赛戬怒着一张脸,低头躬下身体将百里捻拦腰抱起,朝着城门口而去,经过卫禹的时候,喊了他一声,“把赤腾烈马牵来!” 卫禹被赛戬这满是怒火的声音,震得一个哆嗦,他下意识看了莫湮一眼,没敢迟疑下去,转头就往前跑,“是,王上!” 可是莫湮看着赛戬的身影,却皱起眉头,往前走了两步,语气也不好,“你要带主上去哪里?” “陶阳。” 赛戬脚步没停,连头都没回一个,脚步坚定地往前走,那背影倒是有一股乱世王者的气势,只是莫湮却并不想把百里捻jiāo于他,他追了上去,拦住赛戬。 “主上没说要去陶阳,你不能带他去!”莫湮眼神坚定。 赛戬却恨铁不成钢地抬起脚来踹了一脚,“那捻儿还没说他不要去陶阳呢,现在是什么情况了?你怎么还是个死脑筋!” 莫湮:“我……” 莫湮极其忠诚,伸手更是不凡,只是这脑子就是不会转弯,百里捻说什么就是什么,过于固执地听从命令,这样的莫湮确实能在最短的时间里,完成百里捻的命令,可是却也缺了一份灵活,他还想要固执争辩,可是赶过来的卫禹一把拉住了他。 “你快闭嘴吧!还嫌弃情况不够糟糕啊?”卫禹一边拉住莫湮,不许他说话,一边又赔着笑脸看向赛戬,“王上,属下牵来了赤腾烈马,您还是先带着百里先生离开,天快要亮了,此处还是宇文泱的地界,况且百里先生的情况还不能确定,要尽早离开这里回陶阳才是。” 赛戬点点头,看着卫禹突然间,倒也不再嫌弃自己这个属下的滑嘴,至少比起莫湮要让他舒心得多。 赛戬瞥了莫湮一眼,转头抱着百里捻上马,“回陶阳吧!” 看着赛戬带着百里捻,骑马离去,莫湮往前一步,眼神中透着担忧,可是根本没来得及说什么,就把卫禹chā了嘴。 “我说你到底在担心什么?你是觉得王上会伤害百里先生吗?还是你觉得百里先生现在的状况,去南明王城比去陶阳城要好?宇文泱那个杀人不眨眼的暴戾将军会医治百里先生?” 莫湮张了张嘴,发现自己确实无法辩驳,只是他仍然皱着眉头,“可是……可是主上没说要去陶阳,我怕……怕乱了主上的计划。” “呸!”卫禹跳起来给了莫湮一记暴栗,万般嫌弃的模样。 “莫湮啊莫湮,你这个一根筋的榆木脑袋什么时候能转一转!是百里先生的计划重要,还是百里先生的命重要?现在人都已经晕了过去,你还死咬着那不重要的事儿!” 莫湮咬着牙,有话说不出口的模样,“那……那不是不重要的事。” 他没法跟卫禹解释,计划之事涉及太多,改变一步棋,整个网都跟着牵动,就比如百里捻现在去了陶阳城,那南明王城这边如何安排,该如何告知宇文泱和隋义,南明王城布下的眼线又该如何?这些莫湮都处理不了。 看着执拗的某人,看他纠结的眼神,卫禹只能叹气一声,拉着莫湮的手往前走,好声地劝着,“就算是重要的事,就算是你处理不了,可是百里先生玲珑之心,自然会处理得了。你就先别想这么多,等百里先生醒过来,他自然能应付,不会出乱子。可现在的问题就是百里先生要醒过来,所以当务之急就是去陶阳城,请了个好大夫,给先生医治,你说对不对呢?” 莫湮想着卫禹的话,他抬起头看着卫禹的眼睛,卫禹立马给了他一眼十分真诚的眼神,莫湮喜来想去,卫禹的话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对。 “对……对吧。”莫湮终于松了口。 卫禹笑了一声,对付这个一根筋,他永远有好法子。他拍着莫湮肩膀,“这就对了!人啊就是要灵活一些。” 卫禹吹了声口哨,有两匹马奔了来过来,在卫禹得意莫湮踌躇中,两人骑上马,也朝着西边的方向而去,那是前去陶阳城的方向。赛戬和百里捻已经离去了很远,莫湮和卫禹奋力追去,可是两匹普通马,追不上赛戬的赤腾烈马。 赛戬本想换一辆马车,毕竟百里捻昏迷着,骑马太过颠簸,且太过招人耳目,并不是一个好方式,只是马车又比骑马慢上一些,他心里着急,怕百里捻再出什么变故,只能马不停蹄往前奔去。 第七十六章 捻儿也有顺从的时候 通往西境的官道上,一匹英姿赤马奔腾而去,速度之快不是寻常马匹能及,而马上的人影更是夺人眼球,一黑一白对比明显,赛戬的黑绒长披风不仅裹着自己,也把百里捻裹在了怀里,百里捻比他想象中还要单薄,他一只手就将他搂在了怀中。 两人骑一匹马穿一件披风奔腾向前,百里捻的容颜太过瞩目,赛戬给他戴上了帷帽,可是帷帽边上的白纱太过轻盈,快马疾风会吹起他的面纱,绝色容颜不时露于路人眼前,让人惊叹不已。 天下有这般容颜之人,也就百里捻一个,他被带走的消息,自然也不胫而走。 隋义得到消息之后,立刻去了竹鸣阁,把整个竹鸣阁翻了底朝天,却没有发现百里捻的任何痕迹,心道:百里先生真被带去了羌? 赛戬初入中原,中原人士并不认识他,隋义更是没见过赛戬,他不好闲谈军中也无线人,更是不知道赛戬是何人,不知道是何人将百里捻带走,只知道是一壮汉将人带去了陶阳城,那是羌的地界。 确定百里捻的确不在竹鸣阁,而是被带去了陶阳城,隋义即刻便把消息告诉宇文泱。毕竟百里捻是投在宇文泱旗下,也待了这么多日子,更是为宇文泱出了不少妙计。隋义很着急,来找宇文泱想主意,他想要亲自陶阳,将百里捻接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5 章 来,可是宇文泱却并没有放在心上。 “将军!百里先生被一黑袍莽汉带走了,如今还不知生死呢,您可有听末将说话呢?” 隋义着急地瞧着宇文泱,宇文泱正在喝酒,正好酒壶空了,他便把酒壶放了下来,只不过脸上的神情并没有改变,只是随意扫了他一眼,“听见了。” “那将军,我们可要派人前去陶阳城,去带回百里先生?不……,还是末将亲自前去吧,万一先生遭受什么不测,末将还能救回先生。”隋义急切地补充道。 宇文泱挥了挥手,反倒有些不耐烦,“不用去,说不定他就是去羌的地界看看,百里捻他一贯行踪不定,不用格外对待。” “不是啊将军,”隋义急忙说,“末将听传来的消息说,百里先生是被一个强壮大汉带走,而且先生是昏迷不醒的,脸色也不好。末将猜测,一定是那人先伤了百里先生,又将人带去了陶阳城,此时先生一定陷入危险之中!” 隋义脑子很直,没有那么多的曲曲弯弯,听到百里捻的消息,下意识就想到百里捻可能会有危险,至于赛戬是何人,为什么带去了陶阳城,他都没有想过。 宇文泱的想法显然和隋义不一样,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有想法,百里捻要去哪里他其实并不关心,又摆了摆手,“派人去找就行了,你不用去,军中还需要你在。” 虽然如今的宇文泱寄情酒水不管军中事务,可是他也知道军中不乱,乃是因为有隋义在替他打理,他当然不能让隋义离开,如今已经打下南明,宇文泱也不需要百里捻出谋划策,但需要隋义替他处理军中事务。 隋义却皱着眉头,对宇文泱这种态度有些不满,“将军,那可是百里先生,你怎么……” “出去吧,本将军头疼得紧。”宇文泱挥手让隋义出去,他懒得在这些事情上耗费精力,或者说浑浑噩噩的宇文泱,已经没有精力去处理任何事情。 隋义虽然心有不满,可是宇文泱是他跟了半辈子的将军,虽然到了如今,这位曾经驰骋沙场的护国大将军变了心xìng,可是隋义到底忠义,不会反驳宇文泱,他双手抱拳,心里叹了口气,“是,将军。” 宇文泱如此态度,隋义也无法,只好挑了几个得力手下,派去了陶阳城。 只是隋义的手下也随了隋义,作战一把好手,找人却是全然摸不着头脑,更何况去的是陶阳城这样人烟嘈杂之地,陶阳城乃是各地消息汇杂之地,茶楼街道上的人也皆是笑脸油嘴,隋义的人一进陶阳,听着各路消息,根本分不清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别说是找人,就连百里捻一句消息都打听不到。 而此刻的百里捻,正躺在赛戬的寝宫。赛戬迁都陶阳城之后,没有另行修建王宫,而是修缮了原守城官员的府邸,改缮了城楼的高鸣台。赛戬的寝宫就在高鸣台,也将百里捻带回此处,而赛戬此时正端着汤yào喂给百里捻。 “捻儿,yào苦不苦?要不吃颗蜜饯?”赛戬小心翼翼地喂着。 床上的百里捻却摇了摇头,“没事的,不苦。”他十分地听话地吃着汤yào,一点病人的任xìng都没有,这么苦的汤yào进了嘴里,却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只是旁边人却心疼地连忙塞了一颗蜜饯与他,蜜饯入口,甜蜜化解了苦涩。 “现在好些了吗?要不要再招大夫看一看?”赛戬一边给百里捻掖被角,一边关心问道,百里捻没说话,只是笑着摇摇头,他的气色已经好了许多。 百里捻是到了陶阳城的第二日苏醒过来的,那时赛戬已经带着十几位大夫守了他一天一夜,其实百里捻的情况并没有那么糟糕,服用了回魂丹之后需要时间解dú,只是这些大夫们并不懂得,dú术不及百里捻,还觉得情况复杂不知如何下手。 直到百里捻自行醒过来,吐了两口黑色血水,苍白的气色好起来,赛戬才放下了心。 床上的百里捻吃了两颗蜜饯之后,便再也不肯吃,饭也吃了寥寥,毕竟是中dú过后,身体还是虚弱,赛戬没勉强他,只是又吩咐厨房做了白粥,端给百里捻,喂了他点。 百里捻吃罢三口之后,推开了赛戬的手,“我吃不下了。” “只是白粥,再吃两口吧。”赛戬举着勺子往他嘴里送,百里捻却又推了回来,他微微皱着眉头,冲着赛戬摇摇头,他是真的吃不下。 赛戬叹了口气,将碗放下,“吃不下就不吃了,你现在身体弱,休息休息,等有了胃口再吃。” 百里捻顺从地躺下,他往屋中看了一眼,没有发现莫湮的身影,便问了一句,“莫湮呢?” “莫湮在外面,他也来陶阳了。”赛戬随口应道。 百里捻点头,“那你把他叫进来吧。” 来陶阳这些日子,赛戬对他照顾有加,只是从邺陵遇刺到现在,百里捻还不知道外面情形如何,如今天下风云变幻,一两天间天下格局就会发生变化,没有及时的消息来源,百里捻自然放心不下,要唤来莫湮问一声。而赛戬一听莫湮的名字,便也知晓百里捻想做什么,当即按住了他的手臂。 “你就歇息几天吧,这两日就别管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天下要是乱就让它乱去吧,宇文泱再闹腾也不会打到陶阳来,你就安然歇息两天,等伤好了再说。” 百里捻并没有停下的意思,他看向屋外,“我只叫莫湮进来,问两句话就可,不会……” “问两句话也不行!”赛戬双手捧过百里捻的脸,不许他看外头,只把被角给他掖好,让他休息,“我让卫禹把莫湮带出去了,他此刻不在高鸣台,你安然休息两天,也准他两天假吧。” 赛戬难得执拗,他从来不是固执己见的人,而这次却偏偏不听百里捻的,百里捻中dú一事真是吓怕了他,虽说现在外面情形紧张,可是人心就是那么大,cāo劳太多也不会是好事,总是需要停顿下来,放松歇息几分。 百里捻也没再坚持,他听话地闭上眼睛,“好,我知道了。” 赛戬十分满意,对方的顺从显然让他心情不错,他总是拗不过百里捻,难得还有他执拗一次,对方这般听话,许是受伤的缘故,他觉得百里捻就如同一只收了利嘴的白鹰,整个人都温顺了起来。 门外进来一个小太监,看到赛戬正与百里捻说话,他凑到了赛戬耳边,小声道:“王上,西昭长公主求见,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她怎么来高鸣台了?不是让大庶长接待的吗?”赛戬不太开心,眉头都皱成一个儿。 小太监也一脸为难,“下面的人拦着呢,没拦住。大庶长去查阅兵马了,今儿一批兵马粮草从苍玉山那边运过来,大庶长放心不下就亲自去查阅,公主应当是趁着大庶长不在,直接来了高鸣台,现下就在外面候着,王上您看……” “真是让人头疼。”赛戬拍了一把额头,十分烦躁,“跟大庶长说过多少次了,不要那么事无巨细事无巨细!粮草就让下面的人去查阅就好了,jiāo给他拖住的人不给本王拖住了,净去干些不要紧的事儿。” 大庶长极其细心,事事亲为,但有时过于细心,反倒是把手中的正事儿给抛下了,赛戬念叨过大庶长几次,可是大庶长念叨得比他还要勤快还要多,赛戬也就懒得说他了。 “那王上要去见……?还是……让奴才打发了?”太监试探xìng地问道。 赛戬皱着个眉头,看了一眼床上的百里捻,他安然躺着,仿佛睡了过去,没有任何动静。赛戬站了起身来,烦躁又无可奈何,“行吧,那就去见见。” 越织心到底是西昭长公主,上次把他扣在羌,已属冒犯,如今再也不搭理也说不过去,更何况现在天下情形复杂呢。与不与西昭联合,赛戬还没想好,此时chā一脚也不知道是不是好事,需要慎重,自然不会立即答应越织心,但是却不能不应付。 走到门口,赛戬突然停住脚步,对小太监道:“本王去偏殿见西昭公主,你即刻去把大庶长给我找回来,让他立刻来高鸣台偏殿,那越织心也是一张说尽天下的巧嘴,本王可没工夫跟她耗着,让大庶长过来应付!” “是,奴才知道了。”小太监转头就往外跑,不敢有丝毫地耽误。 赛戬却又一把将他拉了回来,“你可给本王快点!别说是西昭公主之事,就说本王有要事与大庶长商量,让他快点过来!知道了吗?” 被委以重任的小太监郑重其事地点头,“知道了王上!” 若是大庶长知道赛戬是让他来应付越织心,说不定那老小子就慢慢吞吞地先去做其他事,赛戬怎么能让这种事发生呢,他抿着嘴唇,朝着偏殿而去。 第七十七章 北晏西昭之乱,说来便来 高鸣台偏殿中,赛戬坐在正座,越织心坐于右手边第一座,赛戬还以为越织心会着急火燎地开口,其实她不但没有,反而比赛戬都要淡定,赛戬不开口,她便也不开口,还倒真是没有急着联合的姿态。 见越织心不开口,赛戬心里乐得自在,只等着大庶长来,将这人一同jiāo于大庶长算了。只是他这一抹窃喜,被越织心捕察到,她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越织心:“听闻近日羌王身体不适,不知如今可已大好?” 赛戬摆摆手,“无碍。” 那都是用来搪塞人的话而已,越织心心里清楚,赛戬也知道,只是彼此面子上都维持着客客气气。 越织心又开口,嘴角带着淡笑,“王上自从迁都陶阳城后,更是威武雄壮,羌也是这天下不可小觑一强国,令天下人敬重啊。” 伸手不打笑脸人,不管是否真心,越织心先夸赞一番,赛戬自然没有道理说堵人的话,而他又不喜这些奉承之言,只是微笑点点头,没言其他。 越织心是何等聪明之人,显然已察觉赛戬不吃这一套,她俏丽的眸子一抬,随即笑了出来,“王上原是自由自在的草原之王,自当恣意潇洒不喜尘俗繁琐,小女子卖弄言谈实在是俗不可耐,如此而来不如开门见山与王上谈,王上觉得可好?” 赛戬果真眉头一挑,心道这越织心可真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什么话都说得来,他确实不喜欢委婉忸怩之言,更喜欢直来直去,随即点头,“公主有什么要说的,尽管说就好,本王糙得很,没那么多礼教,若是招惹了公主,公主也尽管指出来。” 越织心笑笑,心想着赛戬豪爽不拘礼节之名确实如此,“既然如此我便直言,织心此次拜访羌王乃是为了联合一事,王上乃是羌君王,对天下形势的了然程度,自当比我这一小女子要强得多。如今南明已败,宇文泱驻扎在南明不肯离去,北晏一向有雄霸天下之心,王上不觉得宇文泱此时驻扎在南明,其意颇深吗?” 越织心将话抛给赛戬,想让他接下去,可是赛戬却并没有搭话,若是之前他也觉得宇文泱此举颇有深意,可是他去过南明之后,反倒是不那么觉得了。虽他仍然不知宇文泱为何驻扎在南明,不肯班师回朝,可是却见过宇文泱的颓废模样,一个雄心天下或想对西境出手的人,不应当勤加练兵,以伺机夺天下吗?怎么会那般颓废不堪。 赛戬也想过这会不会是障眼法,可是亲自观察之后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越织心可不知道赛戬心中所想,她未去过南明,不知道宇文泱的状态,只当宇文泱是另有深意,只顾着为西昭头疼筹谋了。 赛戬不接话,越织心只好说下去,“虽说宇文泱渡江作战之时,折损了不少兵马,粮草也已经用尽,可是南明乃是富饶之地,得了南明自然不愁粮草,兵马虽损但还有三十万大军,以宇文泱的勇猛加之百里捻的妙计,拿下整个西境也不是没可能的,要真是如此,我西境岂不是有了祸端。” 越织心轻轻一笑,“西昭与南明接壤,若是宇文泱真要进攻西境,自然西昭是头一棒,可是羌占据着jiāo通绝佳的陶阳城,宇文泱若是拿下西昭,又怎么会放过羌呢?王上乃是乱世雄才,这些道理自然比我这个小女儿要懂得多,羌与西昭联合,不只是稳固西境,也是稳固自身啊。” 越织心进了陶阳城之后,消息被赛戬的人阻隔,她并不知道百里捻已经进了羌,只当他还在南明,赛戬也没有将这个消息放出的意思,毕竟外面传得,也只不过是百里捻被人掳进了羌,至于谁掳的,南明的人不认识赛戬,羌是赛戬自己的人,嘴都严实得紧。陶阳城新移主,除了百里捻的眼线安chā了进来,其他国还没有做到,消息自然传不出去。 赛戬故作怅然,配合着越织心说,“公主说得是,天下形势确实很紧张。” 但就是不往联合之事上扯。 发现赛戬故意不谈联合,越织心眉头微微一蹙,随即开口,“吾王对联合之事甚是上心,派织心此行,除了与王上谈及联合之事,也是想要做媒,我西昭与羌联姻之心,从未变过,若是两国能永结同好,那便是一段佳话了。” “又要联姻?”赛戬明显不悦,“此事不是说过了,怎么又说起来。” 赛戬本以为这档子事已经翻篇,可是没想到越氏兄妹还惦记着,赛戬瞧着越织心的眼神都变了,当真想不透这长公主怎么又给自己说亲。 越织心抿唇一笑,知道是赛戬想错了,她连忙摆摆手,“王上切莫多心,此行织心是想跟王上讨一位王后回西昭,吾王正是年轻朝气,且尚未娶亲,织心听闻羌王有一位堂妹,生得花容月貌,xìng情更是温婉可人,若是能配与吾王,自当是一段佳话。” “西昭王想娶姝儿?” 赛戬算是明白越织心的意思了,既然塞不进王后过来,便想要讨一位王后过去,竟然还把主意打在了自己的堂妹塞姝身上。赛戬父王只有他一子,并无亲妹,塞姝是他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6 章 叔之女,算是羌公主,但并不是嫡亲公主,且塞姝是草原儿女,那股子跋扈劲儿赛戬都压不住,越织心居然说她温婉可人,还要娶回去当王后。 赛戬嗤笑一声,西昭真是为了联合羌,用尽了手段。 “王上觉得这亲事是否可行?”越织心温柔一笑,“我王弟品xìng端貌如何,羌王也是知道的,且西昭一向提倡与民同乐,儿更是为人亲厚。羌公主嫁与我西昭,必然不会受半点委屈,我西昭更会以丰厚聘礼,迎娶公主。” 赛戬听罢只是笑笑,心里感叹这位西昭公主真是好谋计,可即便是堂妹嫁给西昭做王后,赛戬也并没有立刻同意,而是摆摆手。 “公主有所不知,我羌王室没那么多规矩,王子公主嫁娶也可自行挑选,只要自己满意即可成婚,本王虽是羌的君王,可姝儿要不要嫁到西昭,还得问问她自己的主意,这样吧。”赛戬说着站起身来,“姝儿她人在苍玉山内,本王派人去把她接过来,公主问问她主意可好?” “王上,这……” 越织心也站起身来,带着几分着急,从苍玉山将人接过来,还要再与塞姝jiāo谈,再要定礼迎娶,这一来二去,还不知道会耽误多长时间,西昭的情形和天下的局势可等不了这么久。 “王上,这会不会过于繁琐一些,要不先把婚事定下,王上再派人去问公主。” 赛戬却摇摇头,“这婚嫁之事本来就繁琐,又是一国公主嫁与一国君王,怎可儿戏。”赛戬说着往外走,此时没得谈,正巧走到门口,便看到了迎面而来的大庶长,赛戬心里松了一口气,立即就把西昭公主推给了大庶长。 “长公主,联姻之事你与大庶长详谈吧,本王还有不少奏章要处理,着实没有工夫。”赛戬给了大庶长一个眼神,示意这人就jiāo给你了。 “王上!”越织心还想说点什么,可是赛戬并没有给她机会,把大庶长迎进来之后,立刻便走了出来,离开偏殿,朝西边去了。越织心只能把话咽下去,也没有他法。 西昭和羌联合之事,还是拖了下去。 …… 高鸣台,赛戬寝宫。 这几日百里捻已经好了许多,体内的dú素也已经全部排出,白如宣纸的脸添了几抹血色。晚膳是赛戬亲自端过来的,几个青菜一碗白粥,百里捻吃了不少,赛戬十分高兴,还赏了厨房做饭的人。 “捻儿要不要再吃点?”赛戬端着一碗粥,盛了一勺喂给百里捻。 百里捻却拿过了赛戬手中碗,放在了床边,他抬头看了一眼窗外,天已经黑了,月光清凉,“我想出去走走。” 赛戬却不同意,“天冷了,外面很凉,你身体还没有恢复好,出去干什么。” 百里捻转过头,脸上甚至带了点恳求,眼神明亮,“我已经在床上躺了很多天了,就出去一会儿。” 赛戬哪里受得了这个,瞧着百里捻诚恳又带着些柔和的脸,他早就无法坚持,叹了口气,“好,我陪你一起出去走走,不过只能在门前走走,不能出高鸣台。” “好。”百里捻灿然一笑。 已到了凉秋,夜间最是风冷,站在风口被那么一吹,能冷得直哆嗦。赛戬怕百里捻着凉,拿了一件白色貂毛披风,将百里捻紧紧裹住,他本来就单薄,这么一病更是如同薄纸一般,赛戬都怕门口的秋风把他给吹跑了。 “冷不冷。”赛戬从背后揽住他。 百里捻只看着前方的月亮,摇摇头。高鸣台原就建在城楼上,乃是陶阳城最为高耸的地方,赛戬的寝宫又是高鸣台最高的楼宇,此刻百里捻站在宫门口,遥遥望去尽是城中屋顶,月光撒在屋顶,一片清凉。 “真的不冷吗?”赛戬又问了一句,抓住他的手,手心手背都凉的吓人。 百里捻却还是摇摇头,“不冷。” 他的眼神从西边的明月转向了南边,看着南明的方向,百里捻眸色有点深沉。 月光下,高鸣台最高一楼宇,门前红昏的烛光中站着两个人,黑衣裹着白衫,一片岁月静好,只是没过多久,便有一个提着灯笼的匆匆人影,闯进了这片风景里,破了这幅画一般的景象,那提着灯笼而来的小太监表情慌张。 “王上,出事了。”小太监急得脸发红。 赛戬和百里捻是同时转头,两个人脸上的惬意同时消息,赛戬的眉头紧紧一皱,百里捻也抿了下嘴唇。 放开怀里的人呢,赛戬看向小太监,“你慌张什么,发生什么事你快说。” 小太监看了一眼旁边的百里捻,见王上没让他回避,就直接开了口,“王上,南边传来战报,宇文泱夜袭西昭,此时连破了三座城池,大有打下西昭之势。” “什么!?”赛戬皱起眉头,他还真没有想到,“宇文泱是疯了吗,怎么像疯狗一样乱咬,他夜袭西昭做什么!” 之前赛戬瞧着宇文泱的状况,还以为他会在南明醉生梦死下去,就算他会攻打西昭,也不会这么突然,怎么毫无征兆,就开了打,让赛戬捉摸不透。幸亏陶阳城是天下消息聚集处,能最快得到消息。 赛戬突然想起越织心来,他拉住小太监,“越织心呢?她那边没接到消息吧?” 小太监一脸为难的模样,“回王上,奴才是从大庶长那边过来的,消息先是传进了大庶长那边,是大庶长让奴才来禀报王上。只是那边传消息的时候,不巧被西昭公主给听了去,现在公主正连夜往西昭赶,她许是太着急就……就摔在门口,额头划了一条大血印子。” “越织心受伤了?没xìng命之忧吧?”赛戬也着急起来,他倒不是怜香惜玉,而是因着越织心的身份呢,越织心可是西昭长公主,越的嫡亲姐姐,要是在羌出了事情,那他赛戬可真是没法跟越跟西昭万民jiāo代。 好在小太监立刻摇了摇头,“没有,只是划伤破了相,没有xìng命之忧,大庶长招了大夫,可是那西昭公主连一刻都不愿等,拿手帕捂着额头就上了马车,连夜往西昭赶去,这种状况大庶长也不敢拦着,就派了一队精兵护送公主回西昭,并差奴才来给王上禀报一声。” “嗯,本王知道了。” 赛戬皱着眉头,越织心回不回去不重要,重要的是西昭的战事,赛戬没想到宇文泱出兵这么快,现在更是不知道如何是好,出兵援助西昭?还是按兵不动看情况?若援助西昭就要调遣兵马准备粮草,可是拿着羌儿郎的命去救西昭,此时有必要吗?可若不援助,西昭若亡,唇亡齿寒,羌也一定好不到哪里去。 赛戬正是万种思绪袭上心头,不知如何是好之时,他的手边钻出一只手握住了他,“别着急,越不是公孙执,西昭也不是南明,没那么快被攻破的。这只是突袭,真正的jiāo战还要等几日,越可没那么草包。” 绝不是公孙执那般容易对付之人。 话是出自百里捻之口,安慰在了档口上,他怎么会不知道赛戬心中所想,此人可是自己一手拉进中原的,是看着他从草原莽汉成为如今的乱世霸主。 赛戬转过头看向了百里捻,反手握住他,“本王知道了,还是捻儿懂本王。” 百里捻笑了笑,几分温柔。 这边小太监有些着急,他还有话没说出口,可是面前两人在说话,他也不敢抢白,只是瞪着眼等着两人说完,百里捻心思如尘,自然注意到了小太监的表情,他便开口问了他,“你可是还有什么话要说?” 赛戬也终于察觉了小太监的着急,“还有什么,慢慢说来。” “是王上,”小太监终于找到了话口,“大庶长亲自去送西昭公主出城,这会子应该要回来,要向王上详细禀报南边战事,大庶长应当快进高鸣台了。” 百里捻明白了小太监的意思,大庶长是要与赛戬商议应对之策,他拉了拉赛戬的手,“去吧,大庶长应当有话与王上说,宇文泱攻打西昭,必然也会影响羌。” “好,”赛戬点点头,不过却没有松开手,他拉着百里捻一同走,“你也随本王去吧,正好也能给本王出出主意。” 小太监一见赛戬要拉着百里捻去,当下就急了眼,提着灯笼小跑到两人面前,他脸上有为难之色,“王……王上,百里先生身体还弱呢,吹不得风,要不就让百里先生休息吧。” 大庶长不喜百里捻,派小太监过来的时候,特地叮嘱过,不要他前来议事,更不想要见他。小太监只能硬着头皮找借口,不让百里捻前去。他这点小心思怎么会逃过百里捻的眼,百里捻当即就明白了这是大庶长特地jiāo代过。 不待见自己的人,他必然不会上赶着凑过去,百里捻骨子里终还保留着那份君王的傲气,他面上波澜不惊,却松开了赛戬的手。 百里捻:“我累了,就不陪去了。” 赛戬真当百里捻是劳累,急忙扶住他,关心问道,“捻儿可是在外面吹了风,要不本王先扶你回去休息?” 百里捻垂眸道:“好。” 第七十八章 风雨yù来,羌何归? 赛戬的身影已经离去,安顿好百里捻后,他便随小太监去了高鸣台前殿,寝宫阁楼只剩百里捻一人。赛戬走前已经把窗子关上,怕百里捻着了秋风,此刻的寝宫中烛火通明,却格外静谧,能听得到窗边的风声。 风声忽然重了,片刻之后,又恢复了正常,只是床边的烛火轻轻晃动两下,床上的人睁开了眼睛。 百里捻看向旁边,“可是有什么消息传来?” 莫湮跪在床边,从外越进来的人正是莫湮,“回主上,刚刚得到消息,南境那边宇文泱突然发难,夜袭了西昭三座城池。” 百里捻坐起身,他的脸色不太好,“此事我已经知道了。” 莫湮眼神闪过一丝诧异,他不知道百里捻怎么得知的消息,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消息晚了,自家的消息网居然比别人慢了一步,这可还是头一遭。 百里捻也知道,手下的消息网慢了一步,虽比起大庶长只慢了半个时辰,可是百里捻手中的眼线遍布天下,居然能晚过大庶长,这可足够他警惕,百里捻低沉着眸子。 “我身体不适这些日子,手下的人是不是懈怠了?你告诉下面的人,若是再有人拖延消息直接赐dú。而若你……”百里捻扫了莫湮一眼,“若你再会有拖延之事,直接自行了断,不必再出现于我面前了。” 莫湮跪下,表情凝重,“属下遵命!” 这几日莫湮确实放松下来,赛戬拦着他,不许他给百里捻传递消息,而卫禹又像个皮猴子一样缠着自己,他已经随着卫禹在陶阳城吃喝玩乐了好几天,消息滞殆与他有脱不开的责任。 百里捻抬起眸子,“这几日被赛戬拦着,你没能传进消息来,也不全然怪你,只是不要再有这种状况了。你把这几日天下各处传来的消息,一一说与我。” “是!主上。”莫湮抬起头来,“主上离开邺陵之后,南境那边隋义派人来羌寻人,不过被羌王的人发现,赶出了陶阳城,而南境那边宇文泱出兵出的奇怪,还没能打探到确切的出兵消息,只说是因为丢了玉玺。” “玉玺?”百里捻皱起眉头,若有所思,“可是南明玉玺?” 莫湮:“是,打下南明之后宇文泱本也没在意那玉玺,只是突然心血来潮想要寻南明玉玺,翻了整个南明王宫也没找到。也是奇怪,这玉玺怎么说没就没呢。” “张佑去哪里了?”百里捻突然问道,表情有些凝重,心中已经猜测是张佑拿走了玉玺,公孙执的亲信不过张佑一个,若他要把玉玺托付与人,这个人必然就是张佑。 “属下差点忘了此事,”莫湮站起身来,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百里捻,“张佑去了西昭,我们安chā在西昭的人来了书信,张佑出现在西昭王宫,被西昭王奉为上宾。张佑去西昭已经有些日子了,本来这个消息早就递了进来,只是主上一直养伤,羌王拦着便没能送进来。” 百里捻表情复杂,他拿过书信读起来,书信上说得是西昭的情况,张佑带着一个南明宫人进了西昭王城,西昭王亲自将人迎进王宫,张佑就一直住在王宫中,西昭王与其十分亲好百般信任,两人还一同去给老西昭王上香拜祭。 “拜祭老西昭王?”本来这句只是寥寥一笔,百里捻却看出了异端,“不年不节,没有盛事要事,却带着张佑……去拜祭老西昭王?” “属下也觉得此事有点奇怪,不过也许就是西昭王突然思念父王,就去拜祭一下,应该也没什么吧。”莫湮随口应了一句,想着只是拜祭父王,应当也没什么大事。 百里捻却摇摇头,他的眸子低沉下来,透着一股子冷,“不,此时天下正是剑拔弩张之时,西昭都派了越织心来笼络羌,便说明越心中十分着急南明之事,这样的时候他怎么会有愁情去拜祭父王呢,还带着张佑?越可不是这样优柔寡断不分轻重之人,只能说明发生了什么有关老西昭王之事,这件事中还有张佑,所以才会带着他去拜祭老西昭王。” “能把张佑和老西昭王联系在一起的,会是什么事情呢?”百里捻喃喃自语。 “dúyào!” “dúyào!” 百里捻和莫湮异口同声,百里捻的眸子变得冷厉无比,“应该是当年在横院下过的dú被发现了,张佑把此事告知了越,而越也相信了他的话,所以才会去拜祭老西昭王。” “那张佑和越会不会发现主上的身份?”莫湮皱着眉头,若真如百里捻所言,张佑和越发现了横院dú死老西昭王的真相,岂不是对主上的计划不利,张佑可不是一个能随便应付之人。 百里捻也不能百分百拿准,他手指来回搓着,“不好定论,你叮嘱好西昭那边的人,一定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把西昭的情况定紧了。” “是!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7 章 明白。”莫湮咬着嘴唇,有些悔恨,“其实……主上在西昭边境拦下张佑之时,应该杀了他的。” 若他够dú,杀了张佑,便不会有这些祸端,对于百里捻这样在乱世浮沉的人,一念之仁便会断命,仁义侠义属于那些倒下的英雄,不属于他这样本该命绝却残存在世的人,他本就是罪人罢了。 百里捻垂下眸子,没有说话。 …… 宇文泱果真是因为南明玉玺出兵西昭,他接到了玉玺在西昭出现的消息,便以西昭肆意蔑视北晏之名,出兵西昭,其实他这理由着实荒诞,可是如今的宇文泱如同疯狗,乱咬一气,他若是非要出兵,哪有什么理由。 不过百里捻明白,他不是想攻打西昭,他只是不想回北晏而已。不想回北晏,面对空空如也的北晏王宫。出兵到底是什么理由,已经不重要,毕竟宇文泱已经带着北晏大军进攻西昭,且已经拿下西昭三座城池。当务之急是如何处理此事,西昭如何应对,羌又该如何应付。 越的反应极快,他本就一直担忧着宇文泱出兵西昭,兵马粮草早就已经整装备好,被突袭当夜没能应付好,可消息传来之后立刻派遣增援,与宇文泱在三座被迫城池前,打了三天三夜,虽然没能夺回失掉的三座城池,可是也遏制住了宇文泱往前的脚步。 这一战是宇文泱打得最吃力的一场,可见西昭实力远超南明,不好对付。 百里捻看过战报之后,眸色渐深,扶住茶杯的手指轻轻点着杯沿,不知道在思虑着什么。他往门口处看了一眼,赛戬已经一夜一日没有回来,应该是与大庶长等百官商议南境的战事,北晏攻打西昭,羌也得有相应抉择。 “莫湮,王上还在前殿吗?”百里捻问莫湮。 莫湮点点头,“属下过来的时候,经过前殿,羌王还在里面。” “前殿还出定论?”百里捻又问道。 莫湮道:“还没有,前殿传来不少争吵声,对于是否出兵援助西昭,百官之间主意不同,主战派和保守派争论不休,现在应当还没争论出个结果来。” “大庶长呢,他主战还是保守?”百里捻抬起了眸子,别看赛戬平时谈起大庶长总是百般抱怨,可是百里捻知道,赛戬很敬重这位老臣,对他的提议多会慎重考虑,大庶长的态度会影响赛戬。 莫湮想了想,回忆刚才窥得的场景,开口道:“主战,虽然大庶长今日难得的少言,但是站在了主战的将军旁边,他与那将军向来不亲厚,若他不主战应当会与将军争吵起来。” 百里捻的手指还在杯沿上摩挲,他表情有些复杂,不像是认同莫湮的说话。 莫湮察觉到了百里捻的不认同,“主上是觉得大庶长保守?” 百里捻微抿着嘴唇,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似乎还没有思考出个所以然来。莫湮瞧着自己主上陷入了沉思中,也没敢打扰,默默退了下去。 而那边赛戬已经出了殿门,与大庶长等人商议不出定论,只能推迟,这与上次三国围攻南明不一样,上次只是去捞一杯羹,而这次若出兵援助西昭,对立面可就是北晏,不是南明那个绣花枕头。 赛戬一边皱着眉头一边进了寝宫,迎面飘来一阵清郁的茶香,抬头便看见百里捻在烹茶,他着一身白色单衣,白皙骨瘦的手指拎着茶壶,听见门口传来声响后,缓缓抬起眸子对上赛戬的眼神,眼波如清潭。 赛戬几步走了过去,“捻儿在烹茶吗?好香啊。” 百里捻一边倒了一杯茶,一边开口回答他的话,“是王上之前喝过的叶寒茶,没什么稀奇的。” “怎么不稀奇,”赛戬抬眸一笑,方才的烦恼心绪顷刻间消失,“捻儿烹的茶,都是稀奇的。” 百里捻莞尔,赛戬向来如此,时不时说一些不着调的话,之前他还存着几分不悦,时间一长不但淡然下来,反而还有些欣然接受。他不慌不忙,将一杯茶递到了赛戬的手中,“西昭的事,还没定下来吗?” 提及西昭,赛戬脸上的笑则消散了两分,有些烦躁地摆摆手,“老小子们各执一词,争论不休,事事都积极的大庶长这一次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竟然还保持中立,这是保持中立的事吗?大庶长的脑子进水了吧!” “中立?”百里捻也微微侧目,大庶长确实鲜少有没主意的时候,这确实不符合他的一贯行径。 “是啊,本王还真不知他是如何想的,平时事无大小洋洋唠叨,这个时候反而让本王自己拿主意?”赛戬脸上带着烦躁,“若出兵定要拿我羌将士的命去厮杀,若不出兵,西昭若灭,北晏一家独大,怎么可能放任我羌不管,他日必定是祸患。” 赛戬满是抱怨,说话间眉头都是紧皱着,这些话他也就说与百里捻听,他是羌的君王这般话是不能说出口的,可是百里捻仿佛没听他的话,端着茶杯若有所思的模样,连自顾自言的赛戬都发现了他的失神,拿掉他的手中的茶杯,拉过了他的手。 “捻儿在想什么呢?想的如此出神?”赛戬问道。 百里捻收回了神思,抬眸看向赛戬,“没什么。” 赛戬倒也没在意他的失神,反而问他,“那捻儿觉得,本王应该出兵还是不应该出兵?” 出兵?还是不出兵? 百里捻抿着嘴唇,突然明白了大庶长的意思,原来这老小儿是将主意打在了自己头上,他不给赛戬出主意,就料定了赛戬会问自己,这会子是想听自己的主意,又不好来高鸣台。 百里捻抿唇嗤笑一声,“我也不知道,王上去问大庶长吧。” “捻儿,你怎么也这样!”赛戬不满地皱起眉头,也不知道今儿是怎么回事,赛戬处处遭嫌弃。 “也?”百里捻抬起眸子,若有兴致地看向赛戬,“谁还这样过?大庶长吗?” 别说赛戬是个心眼少的,就算是他有什么花花心肠也不会在百里捻面前使,百里捻一问他,他就什么都全jiāo掉了,想都不想地点头,“对啊,大庶长yīn阳怪气说本王屋中有军师,让来问军师,本王知道他是嫌本王让捻儿住在这里,本王又说不过他,可是捻儿你这又是做什么?本王的脑袋都要大了!” 赛戬说着手扶着额头,他不喜欢考量这些事情,反而偏偏让他考量。若依着赛戬,现在都要领兵回苍玉山呢,才不管他北晏西昭呢。 百里捻莞尔一笑,故意开口问,“那王上是觉得能说得过我了?” 赛戬一愣,当即赔笑,“捻儿,本王错了,本王哪里说得过捻儿,捻儿说什么就是什么。” 百里捻不过就是玩笑一句,也没有要赛戬如何,只是现下瞧着他这着急的模样,心中不免dàng起丝丝涟漪,随即开口,“王上的茶凉了,我给王上添上吧。” 赛戬见百里捻并没有生气的意思,他咧嘴笑了一声,他总拿着此时的百里捻当做从前还在望舒阁的时候,其实捻儿与之前不大一样了,对他温柔了许多,许是往日里受多了冷脸,如今瞧着捻儿春风般的笑脸,反而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仿佛面前这人一碰即逝。 “捻儿以后会留在本王身边吧?”赛戬突然问道,语气表情都分外认真。 百里捻一愣,眼底闪过一丝异样,随即移开目光,没去瞧赛戬的眼神,“王上怎会如此问?” “捻儿还好意思问本王,”赛戬倒是满心里的委屈,“你说你离开羌之后,又是北晏又是南明,不着踪迹,没有定点,本王总觉得你也不想留在陶阳,明天就不知道飞哪儿去了,捻儿你以后会留在本王身边吧?”赛戬又看向了百里捻,重复着刚才的问题。 百里捻轻轻一笑,容颜还是那般的让人叹绝,一举一动飘若仙人,“茶要凉了,我斟给王上的茶,王上不喝吗?” “喝!当然喝!”赛戬怎么敢不喝。百里捻没回答他的话,他虽然心中郁闷,但捻儿的茶怎么会不喝,他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另一手将百里捻的手攥进手心里,十分紧。 感受到赛戬手上长年练剑留下的茧,隔得他白玉般的手指有些疼,不过百里捻没抽回手,只是眸子闪过一丝复杂。 第七十九章 王上想如何,便如何 大庶长果然约了百里捻。 赛戬没在百里捻这里听到主意,他又心系北晏与西昭的战事,只能再去找一趟大庶长,大庶长一见眉头紧蹙的莽汉,心中便了然,他想要通过赛戬去听百里捻的主意,此法恐怕已被那神机子识破,顿时觉得自己又是小气又没意思,他确实不喜百里捻,又摸不着此人是何目的,赛戬又拿他当个宝贝。 大庶长为着羌的安危,自然百般设防,可偏偏那人又是一算尽天下的妙人,他或许有好主意,又或许他在算计羌?大庶长百思不得其解,只要亲自面见。 百里捻居在赛戬寝宫,分外悠闲,有小太监来报大庶长求见时,百里捻唇角微勾,他就知道那人沉不住气,他身无一物也能洒脱得起来,可以不管不顾,可是大庶长不行,他是羌的大庶长,背负着羌万民,不敢莽撞。 百里捻也没有为难大庶长,在高鸣台的花园凉亭见了他。两人总共见过两次面,都是在高鸣台,只是上次大庶长怀着警告戒备的心,两人不欢而散,如今他倒是没有端着姿态,见百里捻不说恭敬,但足够礼待。 “百里先生别来无恙。”大庶长先开了口。 “柳先生请坐,在下请了茶,柳先生也尝尝。”百里捻沏了壶茶,茶香飘了满园。 大庶长之名为柳竟,爵位乃是世袭,不过四十便是尊称的大庶长,此次大庶长送拜帖与百里捻,用的是私下名讳而不是大庶长之称谓,是私jiāo的意思。既然私jiāo,百里捻喊他一声柳先生,并无大碍,且表示友人之间jiāo谈,只是没了尊卑之分,把两人放在了同一位置。 大庶长乃是羌受人敬重之人,和没有官称的百里捻放在同一位置,其实不妥,但百里捻这么叫就是告诉柳竟,好好谈话就别摆架子,摆架子就不是私谈,那他百里捻可就不奉陪了。 大庶长莞尔,只道这百里捻惹不得,上次拿身份压他压不住,这次反倒是提前警告了自己,果然是天下皆知神机巧算的神机子。 柳竟端过了百里捻的茶,轻轻一品,还未入口茶香就已经沁入心脾,再酌一口,舌尖浸上一股子清苦,微微一抿,苦味随着舌尖滑向舌底,可到了舌底又带上了些甜味,饮吧一口,嘴中只剩浓郁的茶香和清淡的甜,滋味不俗。 “百里先生的茶当真是好茶,”柳竟抬起头,“王上也喜欢这茶吗?” 百里捻抬眸看了他一眼,若是上次问这问题,百里捻必然没有好脸色,只是此刻的柳竟没有嘲讽,反带着些好奇,他确实不懂,为何王上会这般呵护此人,一个祸国之色的男子?赛戬虽爽朗但并不昏庸。 百里捻只是笑笑,“王上不喜茶,他没有柳先生的细致,能品出这茶的百种滋味,他喜欢酒,烈酒,越烈越好的酒。”百里捻知道他喜欢灼殷酒。 柳竟微愣,他只是好奇随口问一句,想着上次百里捻的冷脸,也没想他能回答自己,而此刻对方这般详尽地回答他,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尴尬应着,“原来这样。” 百里捻也端起茶杯饮了一口,是柳竟约了他,他自然没有着急的道理,就等着柳竟开口。柳竟也不知道为何,来之前兴冲冲想要探究百里捻的态度,问他又来羌是为何,问他对北晏攻打西昭有和看法,只是现下,他瞧着院子中枯叶纷飞的柳枝,心中有些怅然。 “吾王要来陶阳时,我本不同意,羌世代都处于苍玉山内,放牧赛马也算乐得逍遥,进入中原之后,吾王愁尽天下事,虽也与民同乐,但终究和以前不一样,我是看着他长大的,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以后会如何。” 百里捻抬起眸子,“柳先生是担心王上会变呢?那柳先生也是太不了解王上了,他的心xìng何曾变过。” 柳竟莞尔,“也是,百里先生比我看得通透。” 百里捻瞧了柳竟一眼,没搭腔,话又落了地,无人开口,只有秋风飘过,吹落几片枯黄的柳叶,落在石桌上,柳竟捡起一片柳叶,抬眸看向百里捻。 “百里先生会一直留在陶阳城吗?”柳竟眼神复杂,不知何意。 百里捻垂眸轻笑了一声,怎么近日里都问自己这事,赛戬追问过他不少遍,不过他是单纯想留下自己,而柳竟却是另一番一袭。百里捻淡淡开口,“留会怎样?不留又会怎样呢?无伤大雅罢了。” “嗯?”柳竟皱眉,“我不明白先生的意思。” 百里捻反而问柳竟,“我也不明白柳先生的意思,我留不留在陶阳城,对先生来说又有什么重要的呢?羌如今乃是天下强国,王上也不是听信谗言的人,柳先生又在怕什么呢?怕我影响了羌,还是怕我蛊惑了王上不成?” 百里捻的嘴角带着浅笑,他并不觉得自己能做到如此,赛戬不似宇文泱,宇文泱xìng格刚劲决绝骨子里又带着一股子暴戾,极易被人拿捏。可赛戬不是,虽他也莽撞,有时冲动,可是他会虚心向柳竟请教,他对待手下兵将岂是一个疼惜,从未把兵将当做争夺天下的工具。这样的人,百里捻又能左右他多少呢? 柳竟怎么还不明白呢。 柳竟笑笑,倒觉得眼前这人,说话不遮掩也够通透,只是……只是柳竟心中还有最后一点担忧,即便是无礼,他也开了口。 “百里先生,既然如此,我也倡言直谈。若你是真心实意助吾王,那就留下来为官为何都好,本官以后必然不会再为难你。只是先生这一会子在北晏一会子又跑去南明,而且……”柳竟抬眸看了他一眼,“先生别怪我话难听,凡是先生去过的地方,哪里有过好事情?不论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8 章 北晏还是南明,不是朝纲动dàng就是国家覆灭,先生让我如何相信于你,又如何相信你不好害王上与羌。” 听到这般指责,百里捻倒是嗤笑一声,“柳先生又糊涂了,柳先生信不信我,你觉得我会在乎吗?” 上次柳竟就有拉拢的意思,只要确定百里捻不会伤害羌,他不介意羌多一有才能之人,可是他想要拿捏百里捻,又怎么可能呢,他相信与否,百里捻根本不在乎。 柳竟皱起了眉头,“你这……” “我做何时自有我的道理,柳先生信与不信,我都可。柳先生只瞧着北晏和南明的情景,为何不想我来羌之后羌的大好情形。柳先生先给我冠上了妖孽的高冠,自然觉得我处处诡秘,可羌可曾因我而来而覆灭?又可曾因为我而走而振兴呢?” “……确实没有。”柳竟不得不承认百里捻说得没错,一个心思深沉的人会让他疑虑,可是百里捻确实也没做过让羌有危机之事。相反,百里捻来羌之时,羌不过一边疆小国,如今却也是雄立于天下的强国。 柳竟低头自嘲一声,“是柳竟愚钝了。” 百里捻微微一笑,“柳先生温和了许多。” 柳竟也灿然一笑,“百里先生才是温和了许多。”不似之前那般冷漠,不近人情。 百里捻垂下眸子,此番来陶阳城,他确实没之前那般决绝,许是因着柳竟是赛戬最敬重的臣子,他也温和了几分,只是不知道这份温和会持续多久,百里捻眸色渐深。 “百里先生对西昭之事,如何看待呢?羌是出兵还是不出兵为好?”柳竟问道,他来见百里捻便是想要听听百里捻的意思,只是之前顾忌太多,没能问出口,现在打消了偏见便直接问道,此事才是重中之重。 提及西昭,百里捻的眼底更是深沉,他看向柳竟,“柳先生不想出兵对吗?” 柳竟一愣,旁人都以为他是主战党,没成想百里捻居然能一眼看出他的实意,“百里先生果名不虚传,乃是天下第一神机子。” 百里捻却没有被夸奖的喜色,他沉下脸来,微抿着嘴唇,“柳先生雄心不小啊。” 柳竟低头一笑,“看来先生也看出了我为何不愿出兵,人人都道若不出兵,西昭前脚亡后脚羌便会遭殃,其实不尽然,西昭不是南明,没那么好攻打,虽说宇文泱英勇无敌能破万城,可是越也不是毫无才能之人,领兵作战也不在话下,西昭公主越织心更是一位不输男儿的谋才,越氏姐弟二人说不定便能抵挡宇文泱。” 柳竟扬起唇角,有几分算尽天下的盎然,他看向百里捻,而后者也接着柳竟的话开了口,“最好越氏姐弟能与宇文泱殊死搏斗,分不成胜负两败俱伤,谁也别讨到好处。”百里捻看着柳竟,嘴角也微微勾起,“这样,羌再出兵,就能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一举拿下天下。” 柳竟眼神闪过讶然,百里捻说出了他心中所想,前几日前殿为着出不出兵之事争论不休,却没有人能与他想法一致,而此时轻轻松松说出自己心中所想之人,却是之前他一直厌弃的百里捻。 只是,百里捻的眼神却不像是同意柳竟之法,柳竟蹙起眉头,“百里先生觉得行不通?” 百里捻不免轻笑一声,心道这柳竟也太过异想天开,“柳先生知道宇文泱手中还有多少兵马吗?可调动的步兵、骑兵有多少?长qiāng、戎车、矛与盾有多少?柳先生又知道越手中有多少兵马吗?知道两方人马会如何作战吗?战术会如应用?又怎么保证他们势均力敌呢?” “这……”柳竟紧紧皱着眉头,他是文臣,又未见过宇文泱和越,更未见过双方兵马,战事上的细致部分他没那么了解,自然不能准确说出。 百里捻抬起眸子,也没有为难柳竟的意思,“柳先生想法是好的,只是一场战事的成败原因众多,多有变故,不是单凭借国力能推测得出。西昭虽强于南明,越也有才能,可是他作战过几回?从附属国到如今,也不过就胜过南明而已,可是宇文泱呢,他是战无不胜的常胜将军,不管北晏朝纲如何混乱,北晏大军的雄壮和迅猛却丝毫不减,柳先生难道不知道吗?” 柳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又何尝没听过宇文泱的名头,残暴不得民心的宇文泱确实战无不克无人能敌常胜将军,多矛盾又多讽刺。柳竟有些不甘心,他又追问,“可是白霁江一战,宇文泱也损失惨重。” “是的,”百里捻点点头,可是话锋一转,“白霁江边是水战,北晏大军是旱鸭子,不善水战,损失确实不少。可西昭与南明之间可没有白霁江,柳先生觉得平地作战宇文泱如何呢?” 若南明和西昭之间也横着一条白霁江,以越和西昭的兵力,说不定能与宇文泱一战,可是南明到西昭一马平川,通畅得不得了,宇文泱可是平地作战最为强悍,越的能力确实能抵抗他些时日,可是打败宇文泱,可就有些说瞎话了。 宇文泱有千百种不足,但在领兵作战上,天下可真是无人能及。就是这般讽刺,这般无可奈何。 柳竟垂下了眸子,低头不言,百里捻知道他是打消了之前美好的想法,想要坐收渔翁之利,得是前面双方势均力敌,北晏和西昭显然并不是,不然越也不会着急联合羌了。 “唉……”柳竟长长叹了一口气,“我也知道之前的想法有些天真,所以才没对王上说,也没跟任何人谈起,今日倒是让百里先生听了笑话,先生可不要嗤笑我呢。” 百里捻摆摆手,“闲聊而已,柳先生不必放在心上。” 又一股子秋风吹过,两人闲谈了许久,日头已经坠到了天边,染起西边天角无数胭脂红,随着天色渐渐昏暗,凉亭冷了不少,莫湮给百里捻批上一件白绒披风,怕他着凉,那是赛戬特地命人给他做的。 身旁的莫湮瞧了柳竟一眼,眼神里带着嫌弃,这个时候,百里捻本应该回寝宫吃yào了,可是柳竟还没有要离开的意思,百里捻便不能走,莫湮心疼主上,可他身为下属,自然没有替主上赶客的道理,而这柳竟全然没看到对面人的嫌弃。 “百里先生是觉得羌应当出兵援助西昭吗?”这是柳竟最想问的问题,却推到了最后才问。 百里捻却不太想回答他,他睫毛微微颤动,手指在茶杯沿上拂过,其实在这个问题上他不想要干涉羌,羌出兵与否各有利弊,若是站在羌的角度是一种结果,若是站在他百里捻的角度结果却不尽然一致。 羌出兵,以羌和西昭的联合之力,尤其是赛戬亲自带兵的话,尚能和宇文泱一搏,不管输赢宇文泱都讨不到好果子吃,最后的结果只能是三国均在,打了和没打一样,西昭能保住,羌自然也不会怎样。可是这对百里捻有什么好处呢? 羌不说,北晏和西昭均在,对他而言没什么好处。 百里捻垂下眸子,“此事我听王上的,王上想怎样那就怎样。” “听王上的?”柳竟十分诧异不解,没想到百里捻会给出这么一个主意,这不就是相当于毫无主意吗?百里捻可不像是没有主意的人? 还没等着柳竟问出心中的疑惑,赛戬的身影出现在了院子里,他本想要与百里捻一同用晚膳,可是回了寝宫却没见到人,问过伺候百里捻的小太监才知道,大庶长约见百里捻在花园,还未归来,赛戬等不及,这就追了过来。 “捻儿怎么还不回去,今儿的yào是不是还没喝?怎么这么不听话呢!”赛戬一看到百里捻,张口便抱怨起来,忘了对面坐着大庶长。 柳竟的脸色微微一变,也没说什么,只是跟着站起了身来,把头低了下去。 百里捻倒是一脸自然,“与大庶长多聊了几句,就晚了点,不妨事的,我回去喝了就行。” 百里捻一提,赛戬才想起看向对面,见到大庶长他有些担忧,猜测着这小老儿会不会对捻儿说了什么难听的话,可是赛戬这边还没有开口,柳竟先开了口。 “是我忘了百里先生身体不适,耽误了先生用yào,真是愧疚,先生与……”柳竟抬头看了对面的两人一眼,“与王上回去吧,微臣也要回府了。” 赛戬可没想到柳竟这般态度,他还以为这位事事瞎担忧的大庶长会咬住自己不放,絮絮叨叨再扯一大推,没成想这么爽快就要走人,赛戬当然不会拦着他,巴不得他快点回去呢,便迫不及待地开口,“大庶长慢走,本王安排轿撵送大庶长回府。” 柳竟有点尴尬地摆摆手,“多谢王上关怀,微臣自己回府就行。” 百里捻看着两人并未chā话,直到柳竟转身离开才说了句“柳先生慢走”,可是本要离开的柳竟听见百里捻的声音,又想起了刚才百里捻的话,他回答要听王上的,柳竟转头看向赛戬,此时突然起意,想要问问赛戬。 柳竟:“王上,关于是否出兵西昭,您有何看法?” 赛戬没想到他又回头问了自己此事,其实赛戬因为此事头疼了许久,也想了一天,正想要和百里捻一起用膳,忘掉这烦人的事情,偏偏柳竟又提了起来,赛戬长叹一口气,“大庶长就不让本王歇息一会儿么,此事明日再谈吧。” 柳竟不死心,又问道,“王上可是更属意出兵?” 这下百里捻也看向了赛戬,想知道他到底是何意。赛戬看着面前的两人,他们都不说话,探究的眼神瞧着自己,似乎不问出个所以然来都不离去,赛戬也纳了闷,心道这两人怎么还有如此一致的时候。 被两人盯着,赛戬也只能开口,“其实……其实本王确实觉得出兵更妥。” “为何呢?”百里捻替柳竟问了。 赛戬长长叹了一口气,“本王虽爱惜兵马又不喜越氏姐弟,可是本王去过南明,亲眼见过宇文泱的兵马,越那小子确实能抵抗些时日,可是却不见得能完全抵抗住。他日若西昭破灭,宇文泱乘胜追击攻打羌,以我们如今的能力可不见得能打败宇文泱,就算也能抵抗,必然损失惨重,伤得更是本王的兵马,不如此时与西昭联合要好,说不定能减少下兵马的伤亡。” 这是赛戬的真心话,他未与任何人说起。这也是赛戬思前想后,得出的结果,虽然他还是主要心疼兵将,可是分析得却也在点子上。柳竟与百里捻对视一眼,前者满意地点点头,拱手道:“王上圣明。” 而百里捻呢,他抬起眸子,眼神有些复杂,看不出是开心还是不开心,只是抬眸看向赛戬吼,唇角微微弯了一下,赛戬是一位好君王,抛开其他,这点毋庸置疑。 赛戬没成想两人是这种态度,还以为会说教讨论一番呢,毕竟比起柳竟和百里捻,赛戬可是个说不出什么话来的嘴笨之人,只是这一人夸奖一人又笑,搞得赛戬有点不好意思。 “大庶长与捻儿都同意本王?” 柳竟想都不想,立刻点头,“自然同意,王上这般圣明为国,微臣当然赞同!” 赛戬又看向百里捻,其实他更想听百里捻说这样的话,听他夸奖奉承自己,可是百里捻只是笑了笑,“王上是羌的君主,想如何便如何。” 第八十章 世间苍凉不及你之炽热 秋夜的风确实有些凉,尤其从花园往寝宫这段路,一路往高处走,风迎面吹来,钻进衣袖中凉透ròu骨。百里捻本就病过,身体更弱了几分,赛戬怕他再着了风寒,紧紧揽在怀里往前走,另一手还挡在他的面前,怕风吹了他的脸。 “身体不好就早点回去休息,你和大庶长不是向来不和吗,怎么有兴致和他聊这么久?而且你今日的yào又没有按时喝,现下回去一定又凉了,再煎一副yào又要耽误些时间,你身体本来就弱,前些日子又中了dú,这会儿好不容易好一点,你跑出来做什么?就算要和大庶长谈事,不能让他来寝宫这边吗?还巴巴跑去花园,去就算了,这么晚还不回来,你不知道天已经凉了,夜风更是刺骨吗?” 赛戬絮叨起来没玩没了,似乎得了柳竟的真传,前面有风吹着百里捻也不好开口,怕风灌了嘴里不舒服,赛戬似乎是逮到了这机会,一贯都是百里捻说得他口不能言,这次倒也让他说个尽兴百里捻不能回嘴了。 进了寝宫,百里捻把披风取下递给了莫湮,转头看向赛戬,“今儿你的话可真是多。” “本王不是关心你吗?你反倒说起本王来了。”赛戬还不开心了,转头招手接过了丫鬟手中的yào碗,不用尝就知道已经凉了,他脸上带着不悦,又把yào碗扔给了小丫鬟,“再去煎一副,记得快一点,也让厨房送饭进来。” “先吃饭吧,吃完yào也就煎好了。”赛戬这话是对百里捻说的,不知道是否被风吹过的缘故,这会儿百里捻的脸格外的苍白,他本就比常人要白上一些,现在看上去白得刺眼,仿更显得有些病容。赛戬瞧着这样的百里捻,眉头果然皱得更紧了。 赛戬:“已经深秋了,陶阳的风又大,以后不要出门了。” “好。”百里捻点点头,倒是十分顺从,只是他的眼神移到了窗外,窗外的天正是坠入黑暗之际,西边有些黛墨色,不是纯黑,掺杂着些墨绿与靛蓝,几分妖冶之色。“不是个好兆头。”百里捻喃喃道。 赛戬正在催丫鬟把晚膳摆上桌,没听清百里捻的话,转头看了他一眼,“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百里捻轻轻一笑,朝桌边走了过来,“王上准备的晚膳真香。” 赛戬把筷子塞进他手里,“中dú之后,你吃得很少,本王也不知道你到底爱吃什么,就让厨房多做了几个,你喜欢吃那个就多吃几口。” 不怪赛戬不知道他喜欢吃什么,是百里捻从未表现出他的喜好,除了作画之外,他对什么事情都兴致乏乏一脸的淡漠,赛戬想讨他欢心都无从下手,而此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9 章 陶阳之后,他仿佛连作画都没了兴致,赛戬已经没见过他拿那只心爱的朱雀玉笔。 “捻儿心情不好吗?”赛戬一边给他夹菜,一边问道。 百里捻吃了那菜,抬起头来,“没有心情不好,只是天冷得太快,秋乏而已。” “身子乏就多休息,少出门。” 百里捻点点头,“知道了。” 赛戬见百里捻吃光了自己给他夹的菜,又立刻不停歇地给了夹了半碗,他叫不出菜的名字来,但他能分辨出百里捻吃哪一个比较多,记下了碗碟的花纹,让厨房下一次就做这个菜,而百里捻没有碰过的,下一次就不会出现。 其实百里捻并不挑食,多吃的不见得是喜欢的,没动过的也不见得是不喜欢的,他只是懒得伸手,只吃吃靠近自己最近的菜,似乎有些心不在焉,赛戬也瞧了出来。 “在想什么?”赛戬忍不住问道。 百里捻抬起头来,微微一笑,“在想王上。” “嗯?”赛戬愣在原地,筷子夹的菜都掉了下去,赛戬愣怔着还没等着回过神来,那边的百里捻又开了口,“在想王上什么时候出兵。” “捻儿是在说这个啊?”赛戬放下筷子,一时之间脸上有轻松又有失落。 百里捻看着他这么模样,不觉莞尔,“王上以为我在说什么呢?” “没……没有,”赛戬挠挠头,又给百里捻夹了菜,面色也终于正常,“捻儿觉得本王应该什么时候出兵?即刻就出兵援助西昭吗?这也太便宜了越那小子。” 决定出兵是因为天下大势,他出兵不是援助西昭,而是保证自己,可赛戬又瞧不上越,出兵的名义乃是援助友邦,白白拿着自己的将士去帮越,赛戬怎么想怎么不乐意,对越更是万分嫌弃。百里捻却抿着嘴唇,思绪已经被西昭两个字引住。 他放下了筷子,“西昭那边没什么消息吗?宇文泱还未攻城之前,越就那般着急,现在宇文泱已经打进了西昭,他自然更是着急。虽说我们有我们的考量,但是也不能白白就帮了他,西昭那边有没有派使臣过来,这个时候不论谈什么条件,想必越都是答应的。” 百里捻的唇角的笑带着几分邪,“王上可何不趁着此时敲他一笔,陶阳城往北已经都被王上拿下,而往西边那几座临近陶阳的城池却是西昭,此时不要了过来,还等什么时候呢。” 不能白白出兵,给了西昭好处当然也要在他西昭身上讨回点儿来。 赛戬瞧着侃侃而谈的百里捻,此时的他突然有一种错觉,仿佛回到了望舒阁,百里捻劝自己出苍玉山,那神态那模样那为羌考量的神情,都是赛戬最喜欢的,尤其他说“我们”不是“你”也不是“我和你”,是“我们”,仿佛两个人是一体的。我们两个字真好听啊,听得赛戬嘴角扬起灿烂的笑,不由自主地去拉对方的手。 百里捻倒是一愣,好好说着西昭,这人却凑到了自己面前,眼巴巴地瞧着自己,仿佛街道上跟父母要冰糖葫芦的傻孩子,百里捻哭笑不得,怒也不是喜也不是,只是抽回了自己的手,故意扬起冷眸。 “王上要是不吃饭的话,也不想说话只想瞎瞪眼的话,可以去外面瞪着。” 赛戬笑了出来,又去捏他的手,“捻儿永远这样好不好,本王喜欢捻儿这个样子。” “什么样子?”百里捻倒是有些不解,他刚刚不就谈及西昭吗?也没做什么。 “本王最喜欢捻儿为羌考量,为本王考量。本王希望能永远把捻儿留在羌。”赛戬倒是坦然直接,从不隐藏心中的话。前半句话百里捻没什么反应,他知道赛戬的,只是后半句他的眸色深沉了两分,想把他永远留在羌…… “西昭那边没派使臣过来吗?”百里捻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便又说到西昭,手没再抽回来反而自然地拉起半蹲在地上的赛戬,赛戬没有察觉百里捻的异样,他顺势坐到百里捻旁边,思绪自然而然地跟着百里捻想到了西昭。 赛戬说:“西昭那边确实派了使臣过来,还是位口才颇好的年轻男子,大庶长接待过了,对他赞誉颇佳,本王也见过了,只是当时本王还没想好是否出兵援助西昭,就没和他多聊,不过确实是一位不错的说客。” “看来西昭也拉拢不少青年才俊,那人叫什么?”百里捻随口问着,其实对西昭使臣也没什么兴致,不过是转换话题才提起,现下不过随口一问,可是赛戬的回答却让他一怔。 赛戬回想了想那人,“好像……好像叫张佑,也是南境之人,捻儿认识吗?” 张佑…… 本来垂着的眸子猛然抬起,百里捻的睫毛都跟着颤动两下,惊讶之中也带着些凌厉,来的人居然是张佑?也对,他应该想到的,越手下能用的人就这么几个,这个时候能招致的自然也是南明旧人。西昭正是关键时刻,派来羌的使臣可是关系着西昭的存亡,马虎不得,必得是有才能之人,越派张佑而来,最合适不过,只是…… 只是他安排在西昭的眼线,居然没能盯着张佑,张佑都已经来了羌,他却还没有接到消息,看来张佑和越不只是戒备,已经清理了他的人。 “捻儿?捻儿你怎么了?”赛戬见百里捻迟迟不开口,就开口喊了他一声,见他脸色不太好,更是十分担忧。 百里捻挤出一个安慰的笑,“没事,只是想起旧事而已。” 两人正在说着,门口又进来了一个人,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百里捻的亲信莫湮,莫湮的脸色很差差劲,看到百里捻与赛戬在用膳,他张了张口有话没说出来,一般看到两人在一起时莫湮会识趣地开口,可是他站了半会子后,还是走到了百里捻面前,附到他的耳旁,开口说话。 莫湮说:“主上,西昭那边传来消息,我们的人被越设计连夜端了,西昭那边的消息恐怕已经传不过来,而且张佑消失在西昭。” 果然如此,百里捻微蹙了一下眉头,他转头看向莫湮,“还剩多少人?”总不能全部端掉。 莫湮有口难开,他只能按照实情说,“大部分都被杀了,只剩埋在王宫越织心身边的人,还有几个朝官府中的小丫头们,不过也就只剩五六人而已。” 百里捻安chā进西昭的眼线有百人,现在连十人都不足,可见张佑和越手脚够快,是他大意了。百里捻手指轻轻捻动,修长的中指与拇指捻在一起,他的睫毛微微颤动,低眸间没人看到他眼底的冷厉。 “捻儿?”赛戬见百里捻脸色有变,关切地看向他,有几分担忧。 意识到赛戬还在自己身边,他抬起头,“我没事。”又挥挥手让莫湮出去,表示他已经知道了,心中有数。 莫湮的身影离开,屋中昏黄的烛光下,只剩百里捻和赛戬两人,后者关心地看了百里捻一眼,他的脸上还是不太好,赛戬有些担心,“是出什么状况了吗?你也同本王说说,只要本王能做到的,一定都给捻儿做到。” 百里捻缓缓抬起眸子,眼神定定地瞧着赛戬,神奇复杂,“那王上就答应捻儿一件事吧。” “好,不管什么事,只要本王能做到,通通答应你。”赛戬想也不想道,百里捻几乎没对他提过要求,现在肯让他帮忙,别说是一件事情,就是七八万件事情,他也不会有任何迟疑。 百里捻眸子深沉,“西昭使臣就jiāo于我去见去处理吧。” “好。”赛戬十分自然应道。 “王上不问问我为什么要去见西昭使臣吗?” 赛戬笑了笑,“捻儿要去见那人,一定有你的道理,捻儿不必和本王解释,只要不伤及羌,捻儿想做什么都好。对了捻儿的yào还没来吗?”赛戬站起身去了门口,给百里捻催汤yào去了,他最关心只是屋中这人的身体。 百里捻往门口看了一眼,这样的赛戬,反而让他心底没底气,也许自己配不上他这般的好。百里捻的眸色有些暗沉,复杂的眸子下透着被人信任的喜悦,也透着经历世间百态的疲倦,其实待在这人身边也是好的对吗?百里捻在心里问自己,可是却没能给自己答案。 外面的风又吹了起来,天凉入骨,枯叶也坠落在角沿。 …… 第八十一章 寒风吹散南林旧友 同样被秋风吹破窗户的还有张佑,他正在案板上书写信件给越,秋风吹开窗户吹落了他桌上的纸张,张佑停下笔朝窗外看了一眼,黑云压境,这天怕是要下一场暴雨。这凉风没给张佑送来凉爽,反而带给他钻心的冷意,他去关了窗子,眉头微微皱起来,心底有些不安。 “大庶长回来了吗?”张佑问旁边伺候的小厮。 张佑来了羌之后,一直居住在大庶长柳竟府中,柳府离着高鸣台很近,也便于召见。他此番来羌就是为了劝赛戬出兵援助西昭,前几日见了赛戬却见他眉头紧锁,似乎不同意,这今儿又见了大庶长,觉得有转机,张佑此时想再去见大庶长一面。 小厮说:“回大人,大庶长回来了,不过在前殿接客,张大人此时去怕是见不到大庶长的。” 张佑点点头,十分谦卑,“是了,大庶长乃是羌的肱骨之臣,自然繁忙,需要接见些朝中大臣,各种事务也忙得很。” 小厮却多嘴道:“见的是哪门子的大臣啊,是住在高鸣台那位,大庶长素来不待见那人,只是最近也不知怎么的,竟对那人称赞有加,还亲自接待。” 张佑不解小厮的话,倒是对小厮嘴中这人有了几分兴致,倒不知是何人,能住在羌王的高鸣台,还得大庶长赏识,“住高鸣台的人?可是王亲贵族?” 小厮一脸的嫌弃,和张佑的谦逊比起来,他倒是一副主子模样,“哪门子的王亲贵族,不过就是一个算命的,靠着妖佞般的容颜留在高鸣台,人人都道是白衣仙人,我倒觉得就是一故弄玄虚之人。” “百里捻?”张佑皱起眉头,擅长玄黄之术的白衣仙人,不是百里捻还会有谁。他只得到消息,百里捻被人带来了陶阳城,他知道百里捻曾是赛戬的座上客,如今住在高鸣台,那倒将百里捻从邺陵带待陶阳的人,不会就是赛戬吧? 百里捻被带走的消息,不止传到隋义的耳中,也传进了西昭,张佑知道百里捻在陶阳,只是不知道他现在如何。张佑随即问小厮,“百里捻还在柳府吗?” 小厮点点头,语气不屑,“在呢,这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离开。”之前大庶长不待见百里捻,致使府中的小厮也不待见百里捻,柳竟转了xìng,可是小厮们却没有,心中带着这位神貌之人,多有不屑。 “还在柳府……”张佑若有所思,眼神有些低沉,莫名觉得不是好事,他与这位故友之间,有太多微妙的事情,而这位故友也是最让他忌惮之人。 这边张佑正想着百里捻找柳竟所谓何事,没成想所思索的人已经敲了门,张佑一抬头便看见了一抹白影。外面风雨jiāo加,百里捻裹着一件白茸披风待着斗笠,他脸色有些苍白,站在雨前更显得单薄,而他的眼神那般淡漠,是张佑从来没见过的漠然。 “百……百里兄?”张佑没想到人来的这么快,转眼间就进了自己门,倒显得他有些手足无措。 “张佑兄别来无恙啊。” 百里捻的声音有些空灵,轻飘飘的,与之前和张佑聊天时的语气不一样,带着一股子莫名的……凉意,许是被风雨吹得过的缘故,人也带着凉气。 “别……别来无恙。”张佑有些微怔,说话也断断续续。 百里捻倒是一脸自然,身后的莫湮给他摘了斗笠,他自顾自找个位置坐下,倒不像是进了张佑房间的客人,反倒是像自己的屋子,只是抬起头来,嘴角却挂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张佑兄见我安然无恙,是否有些意外啊。”他是在笑着,却让张佑心底冒冷气。 张佑到底见过大场面,也不是被百里捻一笑就茫然无措的人,他长长地吸了一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起步走到了百里捻对面坐下,抬眸还是那位曾在南林对弈抚琴的友人。 张佑:“百里兄真是说笑了,虽然百里兄向来体弱,但是会仙人妙术,自然能保无虞,百里兄安然无恙怎么会让我意外呢,情理之中啊。” 张佑也笑了笑,只是他的笑和百里捻的笑不同,带着些戒备和客套,只是他这笑落入百里捻眼中,后者的笑意扎然而止,眸子换上了冷厉。 “你原是赤诚之人,从不会说这些附庸之言,你也知道我说的是什么。铁面人是沙漠之西的西域之人,擅用dú,从来不进中原不进苍玉山,只是这两年和西昭有商队来往,我只需要顺着dú查一番就会查出来,谁派他们去邺陵杀我,一目了然,张佑兄你说是吗?” 百里捻的话说得很淡然,仿佛和平时约酒一样,只是说出来的话却让张佑惊讶不已,他的眉头紧紧皱起,看向百里捻的眼神也透着一股子复杂,他知道他说得是什么,邺陵之事逃不掉的,可是不知道为何,他却不想提及这事。 张佑:“我……” “横院里老西昭王的dú是我下的,公孙执的也是。南明两次惨遭战乱,都是我的手笔。”百里捻突然开口,打破了张佑还保存的念想。 “百里捻!你!” 张佑瞪着眼睛,他没想到百里捻能自己说出口,更没想到他能说得这般轻描淡写!张佑又想起公孙执的绝笔信,心中挤压已久的愤恨全都涌上心头,他紧紧攥着拳头,同样单薄的身影在颤抖,“你一定要这样吗!” “这些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百里捻语气很淡,带着难以抹去的苍凉,他从不给别人温暖的退路,也不给自己。 张佑不甘心地看着百里捻,他又重复一遍,“你一定要这样吗?从出南林到南明破败,我都视你为好友!” 百里捻缓缓地抬起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60 章 子,他的眸色也暗沉下来,眼底复杂,竟带着无奈与悲怆,“你出南林的时候我劝过你,你执意要跟公孙执走。” 当年的张佑是个满怀抱负的朝气少年,公孙执去南林游历时结识了张佑,便要请他跟他去南明王宫去朝纲为官,当时的张佑心中有些动摇,他知道公孙执其实并不是贤明的君主,公孙执缺少了一份赤诚,这些百里捻也知道。 他决定跟公孙执走的时候,一贯喜怒不形于色的百里捻脸色很难看,追他出去,劝他不要去南明,劝他等下去,劝他再等等,会有贤明天下的君主等他辅佐,可是张佑不听,他认准了公孙执,觉得能靠一己之力带动公孙执,让他成为贤主。天下哪有贤明无缺的君主,他会改变他,这是张佑的原话。 只是如今,也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 张佑攥着拳头,复杂的眼神看着百里捻,而百里捻也尽是苍凉。 张佑:“从那时开始,你就开始布你的棋了吗?从那时开始你就要灭南明了吗?” 百里捻:“比那更早,与你相识之前,就开始了。” 听到无任何否认的话,张佑咬着嘴唇,紧紧攥着的拳头突然松下来,他凄笑一声,眼角有泪坠落。这段他以为的君子之jiāo,再最开始就不够君子,他也不知该怨百里捻,还是该叹息,最后只剩一滴无可奈何的眼泪,他缓缓抬起头,泄气一样开口。 张佑:“去邺陵杀你的人,是我派去的。” 百里捻薄唇轻启,带着长长的叹息,“我知道。” 在莫湮查出铁面人的消息时,知道铁面人只跟西昭相关,他就猜测出派遣铁面人去邺陵杀自己的人是张佑和越。那夜是邺陵八年之祭,能知道自己会出现在邺陵的人没有几个,自己的人不会有问题,赛戬和赛戬的人也不会有问题,可是谁还知道自己和已亡的大姜有关呢? 只能是张佑,只有张佑才会顺着老西昭王和公孙执的dú查到自己头上,只有张佑才会有这样细腻的心思抓住抓住蛛丝马迹。张佑是聪明人,不会猜不到他的来历,而他更知道只要百里捻在,这个天下就不会太平,西昭和北晏都不会有好下场,他身靠着西昭,站在西昭的立场,他应该去杀他的,就像百里捻会拦下去搬救兵的他一样。 “你怨我吗?”张佑突然开口。 百里捻抬起眸子,眼底掀起涟漪,有几分无可奈何,“怨你,也不怨你。” “那你怨我吗?”同样的问题,百里捻问张佑,眸子带着难以言表的情绪。 张佑对上他的眸子,突然凄然一笑,坐回到了座位上,斩钉截铁一个字,“怨!” 百里捻垂眸,张佑抬首,“若你之前也如现在这般坦然,不会是这种结果。” 这话到了百里捻耳中,他却笑了一声,看向张佑的眼神中,如同同在南林的时候,对弈抚琴,执笔丹青,“若我坦白,你还会跟公孙执走吗?” 张佑皱起眉头,这个问题他还真没有想过,若百里捻坦白他是大姜旧人,张佑还会去南明为官吗?还会跟公孙执走吗?张佑不能肯定回答,他那时太过明朗,总觉得他能解决任何天下难题,说不定还会劝着百里捻放弃旧恨,他根本就不能回答百里捻。 百里捻笑了,“你还会去南明,你还会搅进天下这个泥潭中。张佑,我说与不说,没差别的,只能是这种结果。” 张佑无言以对,他看向百里捻,问出了他最后的问题,“你是谁?大姜王室?” 张佑只猜出了百里捻是大姜旧人,当年三诸侯国攻陷大姜,一把烽火烧尽邺陵,虽说大姜王室和朝臣百官都断魂大火中,可是说不定就会有几个能逃掉的人,张佑猜想百里捻就是逃出来的大姜王室,只有王室的人才会想着为国报仇,才在天下搅动风云,只是他不知道百里捻到底是何人,这是他最后的好奇。 百里捻眸底苍凉,他张了张口,本不想回答的,还是说出了口,语气轻缓地仿佛听不到,“我原姓姜,只改了一个姓氏。” “姜捻!” 大姜亡国君主姜捻!大姜最后一位少年君王姜捻!被人诟病丧命火海的大姜王上姜捻! 张佑瞪起眼睛,他还真没想到百里捻就是姜捻,越曾怀疑过百里捻就是姜捻,张佑还笑着否认,姜捻之死人尽皆知,手无寸铁的少年怎么会逃得出漫天火海?张佑瞧着面前这人,看到了他眼角的红痕,那是被灼烧过留下的痕迹,张佑突然明白了。 “你……你是大姜旧主……” 他怎么才想到呢,百里捻自带的贵气,举手投足的王者之气,对天下各事的淡薄,骨子里带着的傲气,绝不是普通之人所执,他曾是天下之主啊,即便大姜破败,他曾为君为王俯瞰天下的傲骨,不会因大火而消失,也不会因大姜的灭亡而消散殆尽,张佑怎么才想到呢。 张佑还在目瞪口呆着,这个真相让他有几分难以缓和,可是对面的人却一脸淡漠,没有人知道从九五之尊到江湖浪子的凄凉,他也不想对任何人谈及,邺陵的大火烧尽了他的心肠,他早已不再是话苍茫的少年,他已是苍茫本身。 百里捻垂下眸子,“赛戬已经修书给了越,答应出兵援助西昭,不过要留你下来。” 张佑愣住,不知道百里捻这是何意,疑惑的眼神撒向了百里捻,百里捻重新开口,话语中带着张佑没能体会到的凉意。 “越接了书信,最快的速度回了信,当真是极快,不过才半日就回了信来。”百里捻从衣袖中拿出书信,放在了张佑面前,“越在西昭和你中,毫不犹豫选择了前者,他回信只要羌出兵援助西昭,就将你留在羌生死不过问。张佑,在西昭边境拦下你时,你直接离开回南林就好了。” 张佑抬起头,他终于明白了百里捻的意思。百里捻确实以朋友之情待过他,可是他留在西昭辅佐越却扰乱了他的棋局,百里捻……不,姜捻不会让他留在西昭,不会让他辅佐越,更何况他已经知道姜捻的身份了呢。 百里捻不会留着他的,在表明自己真实身份的时候就已经不会让他活着出去。 百里捻将一个精致的白瓷小瓶放在张佑面前,“终究是我对不住了你。” 张佑瞧着桌上的书信和白瓶,突然笑了出来,笑得十分爽朗,从未有过的爽朗,自他随着公孙执离开南林,就没有这么笑过,每日都愁着南明的处境,天下的格局,在南明之时想着如何保住南明保住公孙执,在西昭之时他想着如何护住西昭护住越,他是一位好臣子,可是却不见得能遇见待他诚挚的贤明君王。 “天下哪有贤明无缺的君主。”张佑叹息着,又说了这句话,离开南明时说的最后一句,只是他没说后半句,天下哪有贤明无缺的君主,我会改变他。这会儿张佑反倒理解了越,越怎么会因他一个臣子而割舍整个西昭呢?只是理解虽理解,心底难免悲凉。 公孙执也好,越也好,到底是君王。 “这是送我上路的吗?”张佑没动书信,反而捡起了桌上的白瓷小瓶,瓶口透着一股子异香,张佑闻了闻,有点熟悉。 “和公孙执的一样,不会有痛苦。”百里捻明白张佑想问什么,直接说了出来。 张佑笑了笑,一脸平淡,“好。”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百里捻看着张佑,眼神有些复杂,不知道何时窗子又被风吹了开口,秋风吹在百里捻的脸上,有点疼,发丝随风飘dàng。 张佑摇了摇头,“没有了。”他端起白瓷小瓶,正要饮下去,风又大了几分,吹过百里捻之后又吹到了他的身上,他侧对着窗子,转过头往窗外看了一眼,窗外的雨水下得更厉害了,像是连成线的珠子,像极了他跟公孙执离开南林的那一刹那。 后悔吗?张佑在心里问自己,他又笑了笑,没有。 “我死后,把我葬到南林吧。”张佑开口。 百里捻看了他一眼,点头:“好。” 张佑又回头对上百里捻的眸子,表情没有凄凉,只有淡然,“还有骓儿,他虽是公孙执之子,可是他只是乱世中的无辜孩子,请你放过他一命,让王德带他去南林。给他平淡一生,也给他平安一生。” 百里捻睫毛轻颤了两下,眼底掀起涟漪,最后却只吐出一个字。 “好。” 张佑笑了,笑着握住白瓷小瓶,笑着抬起手,笑着一饮而尽,就像他离开南林时的笑容。 瓷瓶摔落地上清脆一声响,屋中泛起奇异的香气,百里捻熟悉这香气,可是闻着弥漫在周围的异香,却格外的胸闷,这香味很香,比百花齐放还要香郁,多好的味道,香得不像是dúyào。 百里捻缓缓转过身,抬眸看向南林的方向,他眸底有暗波掠过,窗口的风吹在脸上,还带着些湿气,伸手感受着凉风,风缠绕着他的手指,钻进衣袖里,莫湮给他裹上了洁白披风。 “好冷。”百里捻喃喃道。 第八十二章 大战即发,各人各心肠 答应出兵的书信已经去了西昭,赛戬正在整顿兵马,羌的兵马没有西昭多,更没有北晏多,可是草原汉子的勇猛却也足够威震天下。赛戬点兵二十万,亲自领兵前去西昭,另外留十万兵马驻守陶阳城,十万兵马保卫苍玉山羌老王城,大庶长柳竟随军前往西昭,赛戬把百里捻留在了陶阳城。 其实百里捻随军前行要比大庶长合适,大庶长管理羌百事更为恰当,可是百里捻病倒了,他从柳府回来之后,就感染了风寒,一直躺在床上。赛戬一方面念着百里捻的身体,不想他随他征战沙场,他也存了一个小心思,赛戬想把百里捻留在身边,怕他跟他去了沙场,一个看不住又不知道跑去了哪里。这点赛戬可是深有感触,势要把百里捻留在羌。 西境的战事等不及,赛戬前去西昭之事迫在眉睫,临走之前他还是回高鸣台看望了生病的百里捻,中dú之后百里捻身体似乎更弱了几分,一场雨便让他病倒在床,赛戬看着床上的人,有些不愿离去。 “捻儿,你好些了吗?”赛戬的语气中都带着担忧。 百里捻睁开眼睛,他的嘴唇都没有血色,不过却给了赛戬一个安慰的笑,“无碍,王上放心。” 赛戬握住百里捻的手,眉头皱在一起,“你这样,我怎么放心。” 百里捻却把眼神移向了窗外,“如今已经是深秋,王上此去再归恐怕要到年底了,西境寒凉,湿气重,王上保重自己,早日回来。” 早日回来,用的是回来二字。 赛戬攥着百里捻的手,心中涌起暖流,他瞧着面前这个人,比任何时候都要深情,一贯总说不正经话的赛戬,这次倒是认真开口,极其郑重,“捻儿等着本王,本王会凯旋而归。” 百里捻点点头,他的眼神中同样带着认真和郑重,“好。” 窗外又吹起了凉风,屋中能听到风打檐铃的响声,风铃声清脆悦耳,有些欢快,和送别的场景不太一样,百里捻看着面前的赛戬,他的眸底染上了一抹怅然,自顾自伸出手,将佩剑给他系在腰间,祁红的剑穗在眼前晃悠,百里捻的眼神有些恍惚。 “本王去了。”赛戬虽有不舍,可是点兵阵前,饮马挥师不得停。 百里捻抬起眸子,“去吧。” 门口已经有人来催,卫禹站在门前没进来,只是敲了敲门,相信屋中的人知道他这是催促的意思。卫禹也是一身戎装,此番出兵援助西昭,他也在列,卫禹平时机灵调皮一些,此时一身戎装也涣散出不少英气,他转头看了看同样站在门口的莫湮,笑得很灿烂。 “莫湮,我要随军去战场杀敌了,西昭的战场上,将要出现我卫禹的英勇身姿,凌厉的剑法,还有我俊俏的容颜。” 莫湮瞧着他这幅振奋的模样,抿了抿嘴唇,哪个少年没有为国征战沙场的豪气,还在身在大姜时的莫湮也会如此,只是他还没能为国征战沙场,就已经国破家亡,莫湮的脸色有些低沉,和卫禹的欢快呈鲜明对比。 卫禹也发现了莫湮的低沉,他伸手拍了拍莫湮的肩膀,“你不会是担心我吧?放心吧,虽然我确实打不过你,可是战场杀敌还是很勇猛的,定不会受伤,定会安然回来!” 莫湮抬起头,难得笑了一下,“嗯,你的剑术虽然不够冷厉和快速,这些年也没什么长进,可是你轻功精进了不少,要是被人围堵还被擒住,你应该能快速脱身逃跑,应当不会有什么问题,我不担心。” 莫湮是认真在分析,可是卫禹听了这话想要拔剑杀人,他这是哪门子劝慰的话,要是卫禹不了解这人是真的关心自己,都要以为他跟自己过不去。卫禹翻了一个白眼,“什么好话到你嘴里都这么难听,就不能委婉点儿,干嘛说的这么直白!” “可是我说得是实话啊,你的轻功确实精进不少,逃跑什么不用担心,要是打不过尽量跑吧,你剑术又不好。”一根筋莫湮,充分体现了他的本质,一脸真诚的模样真得很欠揍! 卫禹忍住自己想要拔剑的冲动,伸手捂住莫湮的嘴,“行了,你的关怀我收到了,不用再说了,小爷我实在不想听。” 莫湮拉开卫禹的手,一脸真诚,“可我说得是实话。” 卫禹:“……” “懒得跟你这个一根筋说话!”卫禹白了莫湮一眼,实在不想跟他探讨剑术与逃跑问题,更何况这个人说出来的话他又无法反驳,只好转头看向门口,“王上怎么还没出来?” 赛戬还在屋里没出来,他一直盯着眼前这个人,舍不得松开手,仿佛没听到门口敲门的声音,最后还是百里捻先开了口,他回握他的手,“王上去吧,别让大庶长再等着,早去早归。” 百里捻的声音很好听,以至于也变得顺从起来,他终还是站起了身,他在百里捻手心上轻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61 章 了两下,“等着我,我很快会回来的。” “好。”百里捻给他一个安慰的笑,示意他快去吧,二十万大军还在高鸣台前,赛戬不能停留,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百里捻很少出现的灿然笑容,看着他温和得说好,他心中却莫名的担忧,总觉得这一走,再回来就见不到这个人了。 赛戬猛然伸手抓回百里捻,“你会在陶阳等本王回来吧!” 不是疑问,不是质问,可是却需要一个肯定地回答。上次围攻南明之后,百里捻就离开了自己身边,可能那次的离去给赛戬造成了磨灭不到的印象,赛戬总觉得这次归来他还会离开,迫切需要一个肯定的答案。 百里捻的眼神也有些复杂,修长的睫毛轻轻颤动两下,他张了张嘴,仿佛要说什么话,最后只剩一个“嗯”字。 赛戬终于笑了出来,他揉搓着他的手,笑得爽朗,最近的赛戬太过忧虑天下大事,也已经很久没能这么笑过。他终于放下百里捻的手,猛然转身离去。赛戬此刻的身影格外的雄伟,昂首而去的步伐也格外坚定。百里捻看着那抹身影,不知是不是病重的缘故,只觉得格外的恍惚,透过门缝的光线落在他的身上,仿佛是自带光晕的战士,身影终于消失在一片亮光里。 百里捻的眼神低沉了下来,嘴唇微微抿着。 门外的人回头一眼,终究转身朝前离去,卫禹跟着赛戬的身后,临走之前还拍了拍莫湮的肩膀,“等着小爷凯旋归来!” 莫湮点点头,冰雕一样的脸挤出了一抹笑,“保重!” 莫湮目送这赛戬与卫禹离开,他的眼神带着真挚,虽说他并不待见赛戬,可是这些日子以来,他知道赛戬是真心待主上好,而且赛戬似乎与公孙执越一流不同,不一样的君王,至于到底哪里不同,他的脑子还分别不出,许是羌并不是当年围攻大姜的三国之一,格外有些好感吧。 瞧着卫禹欢快的身影,莫湮笑笑,也许是被卫禹这臭小子感染的,他才对羌对赛戬有几分好感。 莫湮伫立在门口,突然想起了舅父姜环,看着卫禹跟着赛戬而去,他开心之余,心底也有一抹怅然,他从小养在朔王府,最想做的便是跟着舅父征战沙场,却未能如愿。若大姜还在,舅父还在,他应当也如卫禹一般欢畅,一身戎装征战沙场吧,莫湮眼神有些模糊。 “莫湮。”百里捻的声音从屋中传过来,低沉情绪中的莫湮回过了神来,他立刻转身进屋,朝百里捻走过去,“主上有什么安排吗?” 百里捻已经坐起了身来,尽管他的脸色十分苍白,嘴唇也毫无血色,可是眼神却带着一股子锐利,他朝窗外看了一眼,“你挑选人手,把安排在陶阳城的部分眼线调到西昭,如今大战在即,要密切掌握西昭的情况,另外你亲自前往西昭,盯紧……” “宇文泱。”百里捻的眸子有些冷厉。 “宇文泱吗?”莫湮抬起头来,他还以为百里捻会让他盯紧赛戬或越,毕竟此番对战,变数乃赛戬和越身上,不过百里捻自有他的道理,莫湮不是多问的人。 百里捻继续开口,“还有北晏那边,叫莫樱守好藏书阁,对了,带走仲演尸首的人找到了吗?” 这个问题一直都在,却一直没能解决。起初百里捻怀疑过张佑,毕竟张佑能推断出他是大姜后人,还能拍杀手前往邺陵,不过百里捻转念一想,张佑的手还伸不到北晏去,即便是越的手也伸不到北晏,仲演的死以及仲演的消失,不是北晏内部的人,就是还有隐藏在暗处的势力。 当今天下还有什么势力在蠢蠢yù动呢?百里捻半眯着眼睛,眼神复杂。 莫湮开口,“回主上,莫樱那边还没能调查出尸首的去向,盗尸首的人隐藏极深,尸首消失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莫樱没能发现什么端倪,她……她让主上失望了。“ 莫湮低下头,莫樱是他妹妹,莫樱的武功虽比不上他,可是机智能力上却比他这个当哥哥的强,这次没能调查出来,莫樱也很低落,她比莫湮有胜负心,人在她眼皮子底下带走仲演的尸首,这件事情让她深受打击。 百里捻却摆摆手,“让她不必着急,这件事情也调查着,但是不必投放所有精力,让她顾着北晏王宫的其他动向,尤其朝中大臣的动向,北晏王城的情况。” 莫湮点点头,从胸前衣服里拿出一封书信,递给了百里捻吧,“主上放心,莫樱虽然争强好胜,但是主上安排她的事情,她没有耽搁。这是从北晏传来的书信,宇文泱攻下南明却迟迟不肯班师回朝,这已经让朝中老臣不满,不过北晏没几个文臣,他们有怨不敢言也没敢来催宇文泱。” 莫湮说着又拿出一封信,“不满的不只是朝臣。天下还不知北晏王已死,只知道北晏王称病好几个月未曾上朝,宇文泱领着北晏大军又不肯归国,百姓已经在议论纷纷,似有不满,尤其这次宇文泱又带兵攻打西昭,从北晏运了不少粮草过来。北晏前几年遭受旱涝灾害,国库根本没多少东西,都是强征百姓秋收的新粮,自然引得不满。” “南明的国库已经被用完了?”百里捻突然提起一句。 莫湮摇头:“宇文泱攻下南明,开启了南明的国库,可是南明国库根本没多少粮草,南明的百姓又恐惧宇文泱纷纷逃走,宇文泱想要征收南明百姓的粮草,却也逮不着人啊。” 听到这里百里捻自然明白,他轻笑了一声,“是了,南明王公孙执向来奢华,他留在国库中的全是些稀世珍宝黄金玉石,哪有什么粮草。更何况南明又是富饶之地,每年新征的粮草就够王宫用的了,又何须存大量粮草呢,只是宇文泱残|暴屠城,吓走百姓后,也就没了粮草可以征收。” 宇文泱就是这样,从来只考量作战战术兵器,却不考量其他,殊不知在不知不觉中就断了自己的前路。北晏号称五十万大军,这些人的吃穿用度却是一笔不小的负担,乱世中的金子没有粮草好用,宇文泱拿到南明的金库没一点儿用处,还要搜刮北晏百姓,可是北晏从来就不是什么富饶之地,一次两次作战还可以,哪里经得住宇文泱三番五次常年征战呢,已经怨声哀道了。 莫湮:“北晏百姓已经出现了迁移现象,靠近北边小国的百姓,纷纷往寒冷出的北国迁移,尽管那边的气候比不上北晏,可是至少没有沉重的赋税。” “北边小国?”百里捻喃喃念着这几个字,他突然看向莫湮,“在仲演身上打主意的人会不会出自于北边的小国?北晏之北还有不少附庸在北晏的小国,他们多年被压制,如今北晏朝纲混乱,他们会不会起什么主意呢?” 这是百里捻之前没有想到的,南境有西昭受不住被南明压制而出兵,那么北晏之北的小国就算没有西昭的实力,但是并不代表他们没有反抗的心,说不定就会在北晏身上打主意。 莫湮却没能想这么多,他挠挠头,“主上,属下不懂。” 屋中虽然只有两个人,可是百里捻的问题不只是问莫湮,而是在问自己,仲演之死算是他的盲点,找不到下手之人,虽然仲演死不死对他没什么影响,可这总是一根刺横在心中,暗中的势力有他百里捻一个人就够了,他不希望还有其他人来chā手。 百里捻:“让莫樱挑几个人去北边,查探一下北边小国的情形,不要大意。” 莫湮点点头,“主上放心,属下知道了。” 百里捻抬起头,披着外衣下了床,他走到门口往外看去,因为赛戬的离开,高鸣台似乎清净了许多,也没了几分活力。百里捻看着西南边的云彩,云彩染上了红晕,是好看的胭脂色,可是这胭脂云中也似乎藏着杀气,西南那边终会有一场大战。 宇文泱有五十万大军,越调遣了西昭的所有兵马也有五十万,只是他的五十万却抵挡不住宇文泱一只二十万的分军,赛戬带着二十万精兵前去援助,几日就能抵达西昭边境。羌和西昭合力,是否能打败宇文泱呢? 此事还不能下定论,毕竟战争有太多意外,不能单从兵马多少上下定论,不过百里捻可以肯定的是,赛戬会是宇文泱最为强劲的对手,他出兵援助西昭,是个很不错的决定。 门口又风吹过来,莫湮给百里捻加了一件披风,“主上可是在担忧西南边的战事?” “你觉得他会赢吗?”百里捻喃喃开口,这个他自然指的是赛戬。 莫湮没想到主上会问他这种问题,他从来没有考量过,也从来没有在意过,莫湮抬起头,“主上希望他赢吗?” 百里捻一愣,没想到莫湮会回问自己,那他自己希望赛戬赢吗?百里捻在心底思虑着,其实这场大战赛戬赢不赢都可以,对百里捻而言只要三国战役打起来,谁赢谁输都不会影响百里捻接下来的计划。其实赛戬没有决定援助西昭的时候,他还有更为好的计划,让北晏灭掉西昭,他再掌控北晏。可是赛戬决定出兵西昭,这对百里捻而讲就需要调整计划,其实赛戬的两种选择他都可以应付,只是前者会好走一边,后者会崎岖一些。 可是前者会影响羌,后者对羌而言是一种最好的选择。百里捻不想辜负跟着他匡扶大姜的手下,也不想羌陷入难境,他便不影响赛戬的选择,而不管赛戬选择什么,他都能应付。百里捻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施与了善意,还是只在计划上转了个弯,终究是冷漠而已。 “莫湮,”百里捻苍白的薄唇轻启,“去端补yào给我。” “好,”莫湮点头。百里捻擅用dú,但也懂得调理之法,他虚弱的症状只需要自行调理,就能恢复过来,或许没那么高效,可是根本也不至于在床上躺这么久,他这次感染风寒已经躺了好几天了。 “记得收拾行装,我们也该走了。”百里捻喃喃道,语气十分淡然,只是眼底像是掀起了阵阵涟漪,眼神复杂,不知心中在想何事。 此趟来陶阳本就在棋局之外,就像当初去苍玉山内的羌王城,都是在计划之外。羌从来都没用出现在百里捻的棋盘上,是赛戬突然闯入,突然进了他的棋盘,突然进了中原这个大染缸,赛戬何归羌何归?百里捻还不知道如何处理,而或许他也没能力处理,他不是神人,他不过是来讨罪的人。 莫湮深深地看了百里捻一眼,“知道了主上。” 第八十三章 西昭公主玲珑计 羌的兵马顺着官道一路往西南,羌大军都是cāo练好的精兵,行军速度极快,又由赛戬亲自带兵,大庶长充当军师,卫禹为副将,羌国中不缺少能行军作战之人,君臣又是齐心,就算只有二十万大军,也足够让人胆战心惊。 越的探子先接到了消息,立刻把羌大军的情况报给了越,越看着前方来的奏报,喜上眉头,赛戬亲自带兵援助西昭,还有比这更让越振奋的事情吗?他拿着奏报跑下城楼,跑进城楼边的一间小屋,那是越织心住的地方。 宇文泱攻打西昭,一直攻打进了王城边上,越亲自带兵守城,越织心也拖着病弱的身子来到城楼,西昭能用的人实在少,越放弃张佑之后,就只能依仗越织心,到了最后最关键时刻,他还是只有一位长姐。 “长姐你看,羌已经出兵了,马上就要进西昭,和我们的人马汇合。” 越拿书信给越织心看,越织心咳嗽好几声,支撑着身子,勉强拿过越手中的书信,她没有越的喜色,反而着重看了羌大军的行军路线。 “赛戬说他会与我们的军马汇合吗?”越织心又咳嗽了两声,问道。 越却摇了摇头,他回想着和赛戬的书信,“这个还真没有,赛戬只说会出兵援助西昭,终于如何援助,又如何汇合他却没有提及过。”想到这里越立刻着急地看向越织心,“长姐,本王是不是应该制定好汇合军马之处,再派人去告诉赛戬,毕竟是赛戬出兵援助我西昭,自然是我们多费心力。” “先不要过于着急,”越织心不同意越的主意,她继续看手中的书信,试图从书信行军的描述中判断赛戬的行径,如今西昭处于危难之际,越可以莽撞,但是她却一点也莽撞不得,若一不小心便会败掉西昭,黄泉下她怎么面对将西昭与弟弟jiāo于自己的父王。 越织心咳嗽两声,拿着书信走到了天下地图旁,“信中说,赛戬是走得这条路。”越织心指着地图,“这条路不是最近的路,也不是最安全的路。赛戬若想与我们汇合,应该往苍玉山这边走,从我们后方过来汇合,这样可以两军联合共对对垒前方的宇文泱,可是他没有走这条路,反而往东南这条路上走,这条路通往南明,去的是我们的正前方,也是宇文泱的驻扎营地,他应该是会直击北晏军,而不会与我们汇合。” 越听罢越织心的分析,当即拍额头,“本王怎么没有想到呢,赛戬他不是要与本王汇合,而是要两面夹击宇文泱啊。” 越织心点点头,“这条路其实还有一个分歧口,顺着大陆能到宇文泱的驻扎营地,而是拐弯往东进入南明,却也能到达宇文泱的后方,宇文泱的后方在南明,可是南明被他摧残得厉害,是一座空城,守着粮草的空城何其薄弱,赛戬如攻打此处一定会宇文泱自顾不暇。而最妙的是……” 越织心轻轻一笑,不免对赛戬赞赏一番,“最妙的是,宇文泱他摸不准赛戬到底走那条路。他肯定也得到了赛戬出兵的消息,甚至也能知道他走那条路,可是他却不知道赛戬是一路往前直击他的驻扎营地,还是会转弯攻击他的后方空城。所以不管赛戬如何走,宇文泱都会担忧,就必然会分散兵力,将主力军分一部分回后方空城,主力军被分割,不管是对于赛戬还是对于我们来说,都是一个好机会。” 若赛戬攻打后方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62 章 城,就能钳制住宇文泱一部分军力,西昭再趁机攻打前方北晏营帐,就算攻打不下也会重创宇文泱;若赛戬攻打北晏营帐,西昭联合出击,宇文泱必定应接不暇,再把后方的兵马调过来可就晚了,他一定会失去攻下的这两座城池。 所以说,赛戬的出兵够妙,这对西昭反攻也是一个好机会。 越也不由得拍手,尤其听到这对西昭是一个好机会,他不免得眉头喜俏,一贯对赛戬的嫌弃也消失殆尽,反而也夸奖起来,“没想到平时看起来不着调的赛戬,还有这种气魄,本王当真是小瞧他了。” 说着又看向越织心,“只是这小子千般好万般好眼光却不好,居然不肯和西昭联姻,不肯娶长姐,他那个笨蛋脑子在想什么!” 赛戬拒绝联姻,拒绝越织心的事情,还挂在越的心中,他向来受不了别人的半点羞辱,南明也是羌也是,南明扣押他的父王他就一定要攻打下南明,赛戬拒绝联姻,就算他出兵援助西昭,越也还记得这桩事情。 越织心却笑了笑,没有半点不悦,也没有半点被羞辱的感觉,她的心胸比越要大得多,反而还要劝越,“如今是什么时候了,王上何必在乎那点小事,赛戬自有他的考量,站在羌的角度,不与我们联姻,就是怕如今局面。若西昭和羌已经联姻,羌此刻才出兵援助西昭,王上是会心存感激,还是会心存埋怨呢?” 越有些说不出口来,要是两国联姻,赛戬居然现在在出兵援助西昭,他的怨气早就冲破了城门,怎么可能还有一点儿感激呢。西昭与羌绑定有好处,也有相应的坏处,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羌显然不想要如此。 “长姐怎么胳膊肘净往外拐。”越不承认自己的私心,反而还埋怨了越织心一句。越织心笑着摇摇头,带着点无奈,越这xìng子她一直清楚,怕是改不了。 越见越织心不说话,又怕惹得自己的姐姐不开心,又连忙凑过来,“幸亏有长姐在,不然弟弟一定分析不到赛戬行军的意图,那样岂不是破坏了赛戬的战术,破坏了大好形势,幸亏本王没有给赛戬汇合兵马的书信。” “谁说你的书信会坏事呢?” 越织心却笑笑,她知道刚刚越是怕她不开心说了这番话,不过她关注的却不在这里,而在书信上,赛戬能有他的战术,她越织心就不能有自己的吗?当然不会。 越却不明白越织心的意思,他皱起眉头,小心翼翼开口,“长姐不会要让本王写这封书信吧? 越织心:“当然要写,还要你亲笔写,还要即刻写了送过去。” 越不解,“长姐这是何意?” 越织心莞尔一笑,“宇文泱比我们要着急,也要更好奇赛戬的行军计策,想必此刻一定盯着城门口,只要我们送信的人出去就一定会被宇文泱的人带走。赛戬有自己的作战计策,只看他不与我们商量就知道,我们的书信对他而言没有用,他既走了那条路就不会和我们汇合,可是若书信被宇文泱劫走,就能乱了宇文泱的计策,他本在猜想赛戬如何作战,我们再给他提供汇合这种可能,他在各种可能各种猜测之后,会不会出乱子呢?” “若是出了乱子对我们自然是好的,要是没出乱子,对我们也没有什么影响,这封只有利没有损害的书信,当然要发出去。” 总而言之,是扰乱宇文泱,是扰乱北晏军。 越不由得拍手叫绝,越织心这计策虽然小,可是却够妙,若能扰乱宇文泱,岂不是有一举打败北晏军的可能。越狂笑两声,“百里捻不在北晏军中,宇文泱可真不见得能识破长姐的计策。” 说起百里捻,越织心抬起头来,眉头微微一皱,有些疑惑,“这百里捻现在在何处呢?只听闻他进了陶阳城,然后便没有消息了。” 西昭也知晓了百里捻被人带到陶阳的消息,只不过高鸣台戒备森严,赛戬有意不让百里捻的消息散步出去,就封锁了消息,不准任何人把百里捻在高鸣台的消息散布出去,西昭又没有眼线在羌,自然也得不到百里捻的消息。 “百里捻是个有才能有智谋的人,只可惜他却也是心怀不轨的人,大姜的旧臣而已,还想要凭借一己之力搅动天下风云吗?大姜已经亡败,不可能再有什么了。”越带着不屑,起初他想要拉拢百里捻,可是自他知道百里捻才是杀他父王之人,又是大姜旧朝的人,对他也就厌弃几分。 越织心也低沉下脸,她本也赏识百里捻,可是杀父之仇怎么可能忘记,更何况那人是大姜旧朝之人,只能叹息一声,“百里捻是注定不与我们一路,可是张佑也是个人才,不论智谋、品xìng、还是忠胆,都是上佳难遇的,王上不该舍弃他的,若能的张佑,于我西昭而言,必定会是一方助力,不见得差于百里捻,更是比我要强上一些。” 越织心赏识张佑,当初羌来信要扣下张佑的时候,越织心就是第一个反对,她不想要越放弃张佑,可是越却听不进劝,一意孤行,越织心也没有办法。 提及张佑之事,越也是满肚子的埋怨,“你以为本王不想要留下张佑吗,可是赛戬的书信写的明明白白,想要他出兵就要扣留张佑,一个张佑而已,哪里比得上西昭,比得上西昭万民。”越咬着嘴唇,“是本王对不住他,但是本王不后悔。” 越织心长长叹息一声,她也能明白越的急迫,宇文泱的兵马就在城前,眼看着就要打进西昭王城来,越他身为西昭的君王怎么能不为城中万民担忧呢,只能牺牲张佑。一人的命和万人的命,越他必然会选择后者,可是一人的命就不是命了吗?张佑如此赤诚忠德之人,更是万人不及。 越织心不想纠结人xìng,只能分析利弊,利弊之下只剩再叹息一声。 “我还是不明白,为何赛戬非要留下张佑,他这要求提得奇怪,张佑与赛戬从来没有利益纠葛,他为何要抢走西昭的贤能之人呢?而且赛戬也没有重用张佑。”这是越织心最不明白的地方,她思前想后,也没有想通这件事。 越却挥了挥手,他不想要再谈及张佑,他自知自己对不起张佑,可又不想要面对自己的愧疚,只能避而不谈。“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如今羌已经出兵,宇文泱还驻扎在城前,长姐和本王要多思虑当前的战事。” 越织心点点头,她也同意,“是了,这次定要击败宇文泱,拿回西昭被夺走的城池。” 张佑这个名字不会再被提及,在西昭人和越的心中已经抹去,甚至于他都不想要再提及有关张佑的任何事,包括还留在西昭的公孙骓,没人再关心没有利用价值的质子,就像以前一样继续被关着,关在王宫边的一个院子里,就像当初关着老西昭王的横院一样。 越再也没有提起过。 第八十四章 本王自有妙计! 赛戬的兵马一直行到岔路口,往前是直通宇文泱的驻扎阵营,往左是进南明到宇文泱的后方空城,如何走,成为赛戬现在要面临的问题,其实赛戬心中也有数,不管如何走都足够让宇文泱吃一壶,可是仅仅只要战败宇文泱就可以了吗?当然不行,赛戬抬起头来,他要将宇文泱赶回北境,这西境和南境都不能被他的残暴染指。 赛戬看着前方的路,和旁边的柳竟开口,“此次出兵乃是我们与宇文泱的首战,彼此还都不了解对方的招数,羌只在三国围攻南明的时候出过兵,不过只和西昭联合过,和宇文泱连个面都没有碰过,他对我们羌大军应该更为不了解更为忌惮,而本王去过南明,对北晏大军还有那么几分了解,这次出兵我们占优势,尤其是首战。” 柳竟点点头,他同意赛戬的分析,这次作战对而后的战争格局有很大的影响,“王上有什么主意?” 赛戬轻笑了一声,转头看向大柳竟,“本王能有多少主意,本王要是有足够的主意就不会带大庶长前来了。” 柳竟也笑了一声,赛戬是位猛将,也是一位能够统筹兼顾的君王,他需要有能力和智慧,可是也需要提供作战妙计的军师谋士,能在乱世称王者不一定是最聪明的,却一定是会用人,能够统筹兼顾把控大局。 “大庶长觉得我们应该走那条路?”赛戬问柳竟。 柳竟抬头看着前方,往前乃是直达战场,往左会到宇文泱的后方空城,走哪一条路都可以,也都足够扰乱宇文泱,可是仅仅不痛不痒扰乱军心有何用,战场终究是战场,是要赢得最后的胜利,不是一场半场的优势。 柳竟开口,“王上,我们已经行军多日,眼下将士们都累了,要不今日就在此处驻扎歇息吧。” 赛戬看了柳竟一眼,眉头一挑同意下来,“好,既然这样,天也快暗了,我们就在此处歇息一晚吧。” 柳竟笑笑,他明白了赛戬意思,也知晓了赛戬懂得他的意思,两人虽然没说什么,也算是一拍即合,当即便下马生火,要在此处歇息一晚。只是跟在两人旁边的卫禹却一脸茫然,他平时是有些小聪明,可是作战战术筹谋这些,他倒是真没有什么好计谋,现在竟然连两人的对话都不懂了。 卫禹跟着下马,斗志昂扬要上战场的兴奋磨掉了不少,他凑到柳竟面前,“大庶长,咱们怎么停在这里了,再往前不过二十里地就到北晏西昭的对垒战场,前面还打得火热呢,我们就在这里停了?” 柳竟是个好脾气的,虽然平时和絮絮叨叨,惹得赛戬有些烦,但是却也是人缘极好,对羌的任何人都慈眉善目,自然对卫禹也是笑脸相对,“前面就是战场,要打仗自然要养精蓄锐,我们好好休息一晚上,明天正好可以上战场啊。” “大庶长你这就是搪塞我了,”卫禹撇着嘴角,他虽然不懂作战,可是又不是傻子,更何况这个人还满是小聪明呢,“前面就是西昭和北晏的僵持不下之地,越死死守住城门,宇文泱久攻不下,正是微妙之时,我们都已经行军至此了,不但不过去打破僵局,还在这里养精蓄锐?才行军几日啊,大家都还斗志昂扬精神抖擞呢,蓄得哪门子的锐啊!” 卫禹翻了一个白眼,他不懂赛戬和柳竟之间的脑力jiāo流,可是也知道此刻在这分叉口停歇,一定是有目的,只是柳竟却也没有告诉他的意思,让卫禹有点郁闷。 柳竟笑着拍拍卫禹的肩膀,“卫小子你别着急,只管多去吃些ròu,今天晚上有得你忙,想要上战场杀敌多得是机会,就怕你到时候又不想去了呢。”柳竟知道卫禹着急,这也算是安慰他。 卫禹翘起一边眉头,凑近柳竟,“今儿晚上大庶长和王上有计策?还用得着我?” “当然用得着你,还是很重要的事。”柳竟笑笑,没有反驳,算是默认了今晚有行动。卫禹一听见此话立刻眉飞色舞起来,他能被重用安排重要之事,自然心花怒放,又见柳竟不声张,他自然也小心翼翼没敢咋呼,灰溜溜地蹲在柳竟旁边。 “大庶长放心,我卫禹一定不会辜负大庶长与王上的重用!”卫禹悄咪咪道。 柳竟看了卫禹一眼,笑得有些慈爱,卫禹不过二十岁,柳竟又大他差不多二十岁,现下看眉飞色舞的卫禹,就如同看自己家那闹腾的傻儿子,只不过卫禹可比他那不懂事的儿子要机灵得多,也能够担当重任。 深秋的寒风吹了过来,此处不似陶阳地处高势,寒风也没有陶阳那么凛冽,羌大军就在此处驻扎歇息,没有往前的意思,也没有转弯的意思,让人搞不清楚行径。前方的北晏军又和西昭守城军打了起来,宇文泱想要趁赛戬来援之前攻陷这座城池,而越则是想要在赛戬来援之前死死守住,正如卫禹所言,前方打得火热,可是被惦记着的赛戬却在此处驻扎休息。 这里离着前方战场不远,浩浩dàngdàng的二十万大军也不可能不被发现,早就有探子将他们驻扎休息的消息传到了前方,宇文泱得到消息的同时,越也得到了消息,前者皱着眉头不知赛戬何意,后者更是气得不行,埋怨赛戬都行军至此,居然不来援助自己。 前方还在打着,都在咬着一口气,也在忌惮这赛戬。而赛戬呢,正和柳竟卫禹在吃ròu,野鹿是他亲手打的,鹿ròu是柳竟烤的,而卫禹则是坐在最前面,吃得最欢的。照往常赛戬早把这人给拎了出去,可是今天却任他吃个不停,一点儿也没有阻挡的意思,反而把最为肥美的鹿ròu给了他。 卫禹又不是个傻子,他吃着吃着就觉得不对劲了,抬起小鹿眼瞧着对面的赛戬和柳竟,看着对方意味深长的眼神,卫禹这心里更是不对劲了,“王上和大庶长莫不是在我身上打什么主意吧?” 是赛戬先出了声,不过是笑声,爽朗大笑瞧着卫禹,“你这臭小子,脑袋瓜儿倒是灵敏。” 卫禹撇着嘴角,故意开口,“王上,你可别欺负我,卫禹我可不是在苍玉山的时候了,我现在学的可精明了!” 赛戬挑着眉头,柳竟笑而不语,两人就像是要卖掉卫禹的人贩子,惹得卫禹更是担忧,连手中肥美的鹿ròu都吃不下去,怔怔地看着两人,“王上,大庶长,你们就不要拿着我取乐了,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还不成么。” “当然是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了,难不成还不听本王的命令不成?”赛戬故意道。 卫禹撇了个嘴角,他哪里敢呢,倒是旁边老好人柳竟开始打圆场,“卫禹你别担心,不过就是让你去做点不算太难的事儿,以你的能力能做好。” 卫禹挠挠头,不太相信的眼神看着柳竟,“大庶长你这话比王上的话还让我担忧呢。” 柳竟:“……” 赛戬:“噗……”笑了出来。 入夜,寒风反而停歇了下来,今儿是月初,天上窄得豆芽菜一般的月亮没多少光芒,还被乌云遮住了全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63 章 ,天上的星星也没有几个,今夜注定是一个没有光明的深秋夜。而羌大军的营帐中却灯火通明,似乎是怕暗,每个营帐边都点了不少火把,将营帐映得通亮,没有寒风的夜,火把腾腾地朝上冒烟,将这野外染上了不少黑烟。 探子不知道这是探了第几次,可是每次都是一样的结果,赛戬驻扎在二十里外,没有行军的意图。越有些着急,宇文泱更是着急,有二十万精兵在自己旁边,还不知道是直打自己的头,还是拐弯去打自己的尾巴,怎么想怎么不安全,宇文泱十分戒备,早就兵分两路,首尾都安排了重兵。 已经到了深夜丑时,宇文泱的人马攻城不下,越的人也已经快要挨不住了,本就想着今儿赛戬能赶来援助,吊着这么一口气,可是这赛戬却停在二十里开外不往前了,这让越抓头挠背气得牙根痒痒,却也没有办法,而城门眼看着就要守不住了。 就在这僵持之时,城边二里处突然出现了火光出现了喊杀声,城墙上的越与城下攻城的宇文泱,几乎是同时转头往北边看去,只听到马蹄声和喊杀声心中便都明白了,赛戬这小子是连夜搞突袭,趁着今夜无亮光,直接杀了过来。 城墙上的越满心欢喜,立刻转头看向副将,“加派人手!弓箭手准备,将城中所有人手都聚集过来,一定要趁着此时给宇文泱一个措手不及!” 越在着急安排人手,比他更着急,安排得更快的是宇文泱,他一把拉过隋义,眸子如同寒剑一般,冷厉无比,“赛戬那草原莽子要突袭我们,你即刻把后方的人手都调过来,不要分散兵力,一起集中过来,看来他们驻扎在二十里外就是为了分散我们的兵力,好用来夜袭!不过这草原莽子也想的太便宜了!” 宇文泱的反应是极快的,他就是怕出现这种情况,将一部分重兵调回后方守城时,他也在后方与前阵之间安排了一队人马,每一里地处都有一个骑兵,用来传消息,只要前一里处的骑兵有消息就立刻传下去,速度极快,前阵的消息不到三炷香就能传到后方空城。 不用消息弹来打草惊蛇,从头到尾安排这么一队骑兵,就能快速将兵马集合,宇文泱常胜将军的名头和不是白来的,这个法子就为了应对赛戬,如此一来不管赛戬走哪条路,他都能及时防范也能及时聚集兵马。 得到消息后,后方空城的军马即刻间出发,快速行军至前阵,而前阵更是打得最为激烈,三方人马打在一起,越更是开了城门,亲自带领着十万大军往前冲,他是下了必赢的决心,被宇文泱攻打了大半个月,一直吃亏憋屈着,此番定是要反攻。 而从旁边钻出来的羌大军也立刻杀了进去,他们穿着黑铠甲骑着快马,也怪不得宇文泱等人发现不了他们的踪迹。此番夜袭的军马都是骑兵,不一会儿就杀进了北晏大军里,羌军原都是草原汉子,骑术过人,穿chā在战场中,更是如同黑魅,尤其前方带军的人,一身黑衣铠甲还蒙着一张黑面纱,身手矫捷最为勇猛。 宇文泱早就盯上了那人,他没见过赛戬,但是却听过赛戬乃是羌草原最为勇猛之人,他便猜测那领头的蒙面人就是赛戬,宇文泱举起羽寒金剑,勒紧缰绳,朝着那蒙面人便杀了过去。只要杀掉赛戬,羌大军就溃不成军! “赛戬!你可敢与本将军杀一场!”宇文泱朝着蒙面人大吼一声,豪气冲天。 蒙面人回头扫了宇文泱一眼,也是英雄豪气,“好啊宇文将军,只要你能追上本王,本王就和你战一场!看你死还是我亡!” “本将军倒要看看这草原之王到底有几斤几两!” 宇文泱策马去追,争胜的雄心一旦燃起就难以熄灭,一个是常胜将军,一个是草原之王,这种猛汉遇猛汉的时候,怎么能不比一场呢,宇文泱不会放过赛戬,他从马背上一跃而去,羽寒金剑直刺向蒙面人。 蒙面人倒是没有想到这人的速度如此之快,剑又如此凌厉,当下也立刻抛弃马匹一跃而起,砍杀掉掉旁边的北晏兵后,站在北晏骑兵的马头上,顺利躲过了宇文泱的剑锋。 “宇文将军倒是名不虚传。”蒙面人笑道,眉眼间还带着些戏谑。 宇文泱冷笑一声,“羌王倒是意料之外的羸弱,难道都不敢接本将军一剑吗?居然躲得如此之快!” 蒙面人呸了一声,握紧长剑就冲了过来,剑锋凌厉速度极快,他的剑舞得极其快速,剑光残影在宇文泱面前晃过,而此人轻功极好,只眨眼间就杀到了宇文泱的面前,不过宇文泱也没有一点儿怯意,反而轻蔑一笑,举起羽寒金剑,只用一招便接住了对方的快剑,没有任何花招只靠自身的力量,猛地挥剑,抵抗防御的剑变成了进攻,狠狠砍向对方,将蒙面人逼退好几步,险些没有站住身体。 “好厉害。”蒙面人不由自主道。 宇文泱却长啸一声,“原来草原之王就是这种德行啊!也不过如此嘛。” 蒙面人却没有被他这讥讽嘲笑的话惹怒,反而也跟着笑了一声,“就你这莽夫,哪里会是我们王上的对手!” 蒙面人转身就要走,打不过宇文泱当然不能等着被杀,逃走才是正道。可是宇文泱却没有放走他的意思,尤其听到他最后一句话,心中就存了疑虑,羌王怎么会说这样的话呢? 宇文泱紧跟着一跃而去,徒手去抓蒙面人,只是蒙面人虽剑术不够,可是轻功了得,身姿又轻盈,他的手在他衣袖上滑过没能抓到对方。宇文泱不死心又抓了一把,这次倒是抓到了东西,不过却只抓到了对方的面纱,将其裹在脸上的黑面纱扯了下来,黑面纱下露出一张俊俏的男子脸。 男子愣了一下,见自己被拆穿了面容也不生气,反而朝着宇文泱嗤笑一声,“鼎鼎大名的宇文将军,还真不过如此呢!” 不等宇文泱反应过来,那人急速飞跃,逃出自己的视线,见过那人的脸后,宇文泱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虽然他没见过赛戬,可是也听过草原之王的名讳,传闻中不是说赛戬乃是一勇猛壮汉吗?刚才那个白嫩的公子怎么可能是羌王呢。 宇文泱攥着那黑纱,心底突然有些不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他还没有来得及相通,隋义就赶了过来,他拉住宇文泱,脸上尽是担忧之色,“将军,好像不对劲,这些从北边来的骑兵不过两三万的样子,往后再也没有兵马过来了,赛戬怎么会带着这么点兵来作战呢?这是怎么回事?” 宇文泱猛然瞪起眼睛,攥起手中的黑纱狠狠砸在地上,“我们中计了!刚才那根本就不是赛戬,赛戬根本就没有从前面打过来!” 隋义也紧紧皱起了眉头,“那赛戬他人在哪……在后方!”隋义没把问题问完就自己得了答案,他算是明白了,这蒙面人也好,三万骑兵也好,根本就是幌子,赛戬的主力军没在这边,他们是从后方杀过来的! 隋义转头就走,着急的眼睛之后都布满了血丝,此时后方的人马都已经掉了过来,他们根本就没有想过赛戬会兵分两路,后方没有任何的防备,不被打得乱七八糟才怪。 隋义要去通知后方可是却被宇文泱拉住了,宇文泱铁青着一张脸,“已经来不了,你没有听到后面的马蹄声吗?” 赛戬真正的主力已经从后发杀了过来,也就是说他们已经端掉了自己的后方,粮草马匹等后备都被赛戬占了去,这对作战来说可是最为忌讳,没有粮草后备,就算打赢了这场仗,他也没有粮草来养着自己的兵将和马匹。 赛戬这招儿可是真够绝! 第八十五章 宇文泱败势已定 这寒夜又起了风,本是静谧的秋夜,可是西昭城前却是一片战火狼烟,叫喊声厮杀声充斥在城前,战火汹汹燃着,黑夜都仿佛被烧得通红。越杀掉了前面几个北晏兵,血溅了满脸,抬头间却发现了羌军少了许多,根本就没有探子口中的二十万大军,越的脸染上了疑惑,他不解地看向前方,难道赛戬对他有戒备,只出了少数兵马吗? 他的脑子里正充斥着疑惑呢,就有一个骑着快马的英俊公子冲到了他的面前,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卫禹,而他则是来为越解答疑惑呢。 卫禹俏皮一笑,“见过西昭王!” 越皱着眉头,“你是羌的人?” 卫禹笑声十分爽朗,并点头,“是,末将是羌副将,也是我们王上的贴身侍卫,我们王上让我来告诉西昭王,此刻羌大军已经踏进了北晏后方空城,不出半个时辰就会杀到前阵,望西昭王一定要守住城门,与吾王双面夹击宇文泱,一举击败北晏军!” 卫禹正是一片豪情壮志,他是入夜后被赛戬和柳竟派来了前阵,柳竟只让他带两万精骑兵来夜袭宇文泱,对他的要求也很简单,只要够虚张声势唬到宇文泱,让他以为羌大军全部夜袭而来。只要宇文泱相信了,就必然会彻底对后方的防守,这样赛戬再带着主力从后方袭来,宇文泱就会陷入两面夹击的状态,失了后方更是一片败势。 越显示一愣,还没能消化掉这个消息,旁边就有探子跑了过来,称宇文泱后面有大军杀了过来,宇文泱已经应接不暇。越看了探子两眼,又看了卫禹两眼,终于放声大笑出来,他拍着卫禹的肩膀,“好啊!好!” “本王也一定不会辜负羌王厚义,定会竭尽全力,一举打败宇文泱!” 越的豪情壮志重新燃起,他指挥副将让人去鸣鼓,激dàng军心,而他自己则亲自打前阵,朝着北晏军杀去。卫禹的任务已经完成,他轻功了得,做此事更是妥当,虽剑术不够匹敌宇文泱,可是却能从他手中轻松逃出,这也是赛戬和柳竟让他带兵而来的原因。 三方军马终于打在了一起,天也快要亮了,东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清晨的曙光撒在城墙便,可是城前的厮杀声怒吼声,确实最为激dàng的时候。北晏西昭羌,三军对垒正是到了高|潮时刻,赛戬勇猛,越虽少年气xìng但也够坚韧,为威震天下的宇文泱此刻却遇到了敌手,他与赛戬正面对抗,却没能在他手下讨到好处,反而被击败数步。 战术上赛戬已经取得了先机,正面迎战也足够勇猛,宇文泱常胜将军这个名头,恐怕就要折损在赛戬之手了。 三方征战,终要有一结果。 而此时远在白霁江,秋风轻dàng的白霁江边,站着一抹白影。百里捻抬眸看向西南的方向,东边而来的阳光正照向西南处,只觉得那边一片光影。他虽然没在西昭,可是西昭的战况也如数传进了他的耳朵里,尤其是赛戬的行军作战,兵分两路一边夜袭宇文泱一边捣毁其后方阵营,这绝佳的计策,这作战的勇猛,让百里捻欣慰又感叹。 没有他在身旁,赛戬照样也是一位乱世霸王,没有他出谋计,照样有无双的计策。 百里捻垂眸一笑,只是笑得却有几分复杂,眼神也看不出喜悦,反倒有无限的沉思,百里捻喃喃开口,“羌再也不是我能把控的小国了,赛戬也再不是莽撞的草原汉了。” “主上,你在说什么?”莫湮从江边而来,他划来了一艘小船,小船碰到江岸停下,他一跃上了岸边。深秋风凉,且不过多久就要入冬了,江边的风更是彻骨,莫湮给百里捻披上了一件绒毛披风,这还是在陶阳城带过来的。 百里捻低眸看了披风上的红穗子,这是赛戬给他系上的,他不喜欢这么耀眼的颜色,可是赛戬说这白披风也太淡然,系上一个红穗子正好看,就像是一身白衣的他,却用红玉冠冠住头发。无限纯白一点红,这是赛戬形容他的话,这小子中原文字学得还是不够。 “主上,我们走吗?”莫湮问道。 百里捻将红穗子塞进衣服中,又下意识地抬手摸一下头顶的红玉冠,触碰到红玉冠的手指瞬间染上了寒凉,他的眸色也暗沉了许多,“走吧。” …… 羌西昭联合,终究打败了宇文泱,赛戬与越双面夹击北晏军,五十万北晏军所剩不过几千人,宇文泱带着几千兵马败走南明,靠着身经百战的机巧逃过了赛戬的围堵,又带着他的兵马渡过白霁江,一路回北晏去了。 此番宇文泱一年间的南下征战,最终以失败告终,而他当时浩浩dàngdàng的大军也只剩下不足一万的残兵败将。别说能守住南明,能安然回到他的北晏就已经不错了,打下的南明被羌和西昭所得,至于如何瓜分,这就是赛戬和越的事儿了。 赛戬没想要南明,一来陶阳和南明离着远,就算他说要南明,中间还隔着个西昭,也没有办法妥善掌管,可是打败宇文泱,赛戬有着不可忽视的功劳,越可是靠着赛戬才保住西昭,他自然也不会跟赛戬争什么,就任他开口,一切皆答应。 赛戬要了靠近陶阳的十几个城池,也划下了通往白霁江边的一条官道,他却将整个南明都给了西昭,越得了南明满是欢喜,自然也没有什么异议,即刻派人马驻扎在南明,他则率军回西昭王城。赛戬也没停留,他和越本就没有什么jiāo情,出兵也是为了各自利益。 只是各自归国之后,却有了各自的愤懑。 越回了西昭王城,远远就看到了站在城门口迎接他的越织心,越织心因为身体实在撑不住,在赛戬出兵援助西昭之后就回了西昭王城,人虽然王城但心系作战的越,听闻西昭王打了胜仗回来,便立刻出王宫来城门口迎接,自然也是满心欢喜。 越打了胜仗本就欣喜,这会儿又见长姐在城门口等着,当即下马朝前跑了过去,眉梢之间带着少年难得的雀跃,他拉住越织心的手,“长姐,此番本王旗开得胜,不仅守住了我们西昭,还得了南明!” 语气之中净是兴奋,越织心看着自己的弟弟,眼神慈爱,嘴角也带上了笑意,内心同样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64 章 动的她,语气却压制,平缓道:“王上平安回来便好。” “长姐,本王打败了宇文泱,拿下南明了,长姐难道不开心吗?”越有些迫不及待,又重复了一遍,像是急于和长辈邀功的孩童一样,让越织心哭笑不得。 “南明……南明?”越织心听到此处微微皱起了眉头,心中有几分不对劲,她一边拉着越往城里走,一边开口问,“赛戬居然肯将南明让给你?” 说到底,打败宇文泱的是赛戬的兵马及妙计,赛戬虽也是一位厚义的乱世雄才,可是他到底也是羌君王,自然会先考量利益情势,他没有道理如此慷慨,竟将整个南明都给了越,越织心越想越觉得其中有猫腻,也不免得担心起来,越终究没有那些人的诡谲谋计,他身边也没有个能提醒他的人,若是被赛戬诓骗了,也不是没有可能。 “赛戬把南明给了你,他没有其他要求吗?”答应出兵援助西昭之时,赛戬就折了张佑去,此次将南明奉上,肯定也是有要求。 越还在打了胜仗得了南明的欣喜之中,也没有察觉越织心的异样,随口回答着:“赛戬说南明离着西昭近,将南明划进西昭的领土里更恰当,就没跟本王抢南明这块富饶之地,他相中了陶阳城往西南边那几座城池,本王想着那几座城池离着西昭远,离着陶阳尽,说起来远没有南明辽阔富饶,就应了他,毕竟羌出兵也是打着援助西昭的名义。” 越一边说着,一边和越织心往城中走,可是身边却没有了人影,越有些不知所谓,他回头看着越织心站在后面,表情十分复杂,眉头紧紧锁着,仿佛在担忧什么。 “长姐,可是有什么不妥?”越有两分心虚,他倒不是不够聪颖,只是有时会反应慢两分,被人设计了去。 越织心忧心忡忡,抬起眸子,“南明是一个辽阔地,也曾是一个富饶之地,可是经过宇文泱的大军扫过,南明曾经的繁华城池都成了空城,百姓四处逃窜,如今的南明就是一个烂摊子,可是陶阳之南的十几座城池呢?虽比不上西昭王城及周边的几座城池,可是却也是西昭极为繁华富饶的城池,那十几座城池是比不上南明辽阔,可是也不必花费心力收拾啊!哪里是南明这个烂摊子比得了的!王上你糊涂啊!” 越:“……” 越瞪着眼睛,他显然没有想到这一点,打跑宇文泱之后,他确实有些欣喜过头,毕竟少年盛气也难免有些考虑不周,如今听了越织心的话,他方才反应过来,当下的脸色就变得有些难看,攥起了拳头,“本王就知道赛戬那个草原莽子没这么好心!” 越织心扶着额头,忧虑写满了脸,“如今看起来我西昭确实土地最为辽阔,中原南边的地境中,从最西边西昭与羌草原接壤处,再到最东边的南明的沿海处,都划进了西昭的地盘,可是这是一条长条,两端隔着几千里,我们西昭的兵马如何分散掌管呢!” “再看羌,陶阳之北的小国已被赛戬尽数收了去,再得了陶阳之南的这十几座城池,陶阳城之西进苍玉山,那里本来就是羌的地盘,之前攻打南明赛戬还得了从陶阳城往东到白霁江的地段。如今看起来,以陶阳城为中心,这方圆的千里土地城池尽是羌地界,羌乃是以陶阳城为中心的圆盘,四面八方都可增援调派兵马,也可快速聚集兵马,怎是我西昭的长条状地界能比肩得了的。” 越织心长长叹了一口气,“北晏占据着北境最好地盘不谈,可这南境北境,我西昭却比不得羌了。” 听罢越织心的分析,越的眉头也紧紧皱起来,少年眉梢间染满了忧虑,他是真没有想到地界的形状布局,还会影响行兵防守,如此分析起来西昭确实地处劣势,且如越织心所言,南明也是一个难以处理的烂摊子,如何接管?又如何派兵前去? 越抬眸,满心忧愁,“长姐,那如今可如何是好?” 越织心叹了一口气,她给了越一个安稳的笑,又让小丫鬟给越解下盔甲,让他放松几分。“既然王上已经允了城池给赛戬,就没有出尔反尔的道理,不过也请王上安心,即便羌日益强大,我西昭比之之前也是有所增强的。日后羌会不会成为西昭的阻碍暂且不谈,毕竟北境还有北晏,就算宇文泱吃了败仗,可并没有撼动北晏的根本,北晏依旧是天下最为强盛之国,只要有北晏在,羌就不会与我们反目成仇,如今最为重要的乃是南明。” “南明?”越眉头更是惆怅,“南明可如何处理?” 越织心低眸想了半会儿,南明定是要解决的,“先出兵吧,派几个靠得住的人手去南明,再将原来的南明朝臣聚集起来,让他们管理着,先安抚下民心,不然若起了bào dòng,出个什么乱世英雄,这南明可就拱手他人了。” 乱世中最不少的就是起义的英雄人物,是个有才能有武功的人,都想要称王称霸,在这乱世里搅上一脚,若成则为一方霸主功成名就,若不成也不辜负活一场。如今残败的南明可是滋生乱世英雄的好地方,西昭若不早点出兵驻守,恐怕就会乱成一锅粥了。 越自然明白越织心的意思,他点点头,“本王已经留了人马驻扎在南明,现下战事刚落,羌也好北晏也好,短时间内应当不会再起战乱,本王即刻派遣人手去南明,先将百姓商贾等安抚下来,再做打算吧。” “那就先这样吧。”越织心赞同道,按照西昭如今的情形,也难以再提出更好的主意。越织心咳嗽了两声,她的身体是越来越差劲,越不在王城,她不但要处理奏章,还要时刻关注着前阵的战况,又要担忧着越,心力憔悴,身体更是大不如前。 越连忙扶住越织心,这些年越织心cāo劳过度,明明不过二十出头的年华,却整日忧愁,如花的容貌挂着无尽愁情,以病弱女子之躯,撑起了整个西昭。越心中明白,若没有越织心,西昭断不会有如今,说不定他根本就不会登基为王,又或者早就被朝臣压迫而死,哪会有今天呢。 “长姐去休息吧,这些事情jiāo于本王处理,长姐保重身体要紧。” 越织心知道越是担忧自己,她轻轻一笑,半是说笑半是认真,“好,王上放心,王上大业不成,我不会倒下的,我还要看着王上成为这天下之主呢。” 越也笑了笑,“好,本王绝不会让长姐失望!” 第八十六章 留不住的人终究离去 立冬,天空飘了飞雪,飘飘dàngdàng的雪花如同轻盈的鹅毛,落在肩头,落在手背,一触碰到了皮肤便化成了水,只留下淡淡湿润的痕迹。这是入冬后的第一场雪,就这样好无预兆地下了下来,天空还晴朗着,却飘起了雪花,也算是一方异景。 羌大军已经行至陶阳城外,雪花就是这个时候飘dàng起来的,赛戬一抬头就看到纷纷扬扬的雪花,雪花笼罩城门口,此刻的陶阳城显得格外的静谧,有一种画中的安谧,赛戬抬起头来,唇角扬起一抹笑,捻儿,本王回来了。 柳竟跟在赛戬后面絮絮叨叨说着话,此次出兵旗开得胜,羌更是捞了一大笔,柳竟身为羌重臣自己是笑逐颜开,他骑马凑到赛戬面前,“王上,此番出兵,我羌虽得了十几座城池,可是于大势来讲,确实最妙的选择。” “嗯,大庶长说得对。”赛戬搪塞着,他哪里还有时间去理柳竟,他满脑子都是回高鸣台,告诉百里捻他胜了宇文泱,将宇文泱打回了北晏,告诉他自己作战时的妙计,打仗时的勇猛,迫不及待要回高鸣台。 凯旋而归,柳竟也心有悦然,这会子他倒是没有发现赛戬的着急与敷衍,反而一而再地开口与他闲谈,“王上,不知陶阳城之南的这十几座城池如何管理呢?” 赛戬摆摆手,驾马往前走,“大庶长看着办就行了,本王相信大庶长能安排好。” 大庶长却不依不饶,“此事事关我羌的格局,可不能儿戏,微臣出了法子之后,还得要王上过目呢。” “行行行,你看着办就行。” 柳竟皱起眉头,“王上怎么这般敷衍呢,这可是大事!” 柳竟又犯起了老毛病,絮絮叨叨起来没完没了,更何况他心情又好,话更是多得了不得,就差钻进赛戬耳朵里说上个三天三夜,赛戬哪里有功夫搭理他,心早就飞进了高鸣台,可是他想飞,他的好臣子柳竟却拉住了他。 “王上!你可有听老臣说得话丫!” 赛戬扯开柳竟的手,生怕被这位好臣子缠着,“听着呢听着呢,陶阳南边那城池大庶长出了法子之后,再递奏折过来吧,本王会看的,此刻本王先回高鸣台,大庶长快回府想法子去吧。” “王上!”柳竟拉住赛戬,又是苦口婆心道,“王上不可儿戏啊,这事情可不能耽搁,还有归国的大军也要按功劳行赏,王上怎么这会子光想着回高鸣台?行军归来怎么能不先去安置下军马呢,王上这不是胡闹么!” 赛戬长长叹了一口气,被柳竟烦的满脑子无可奈何,“大庶长你到底要如何啊!” 柳竟苦口婆心,“王上要安排好大军才可回去吧,二十万大军跟着王上南下作战,每位将士可都是拼了血命,王上不安抚可怎么行?当然是要先安抚好大军。” 一边瞧着柳竟,一边又看了一眼身后行军整齐的将士,赛戬向来疼爱兵将,而这下将士也确实跟着他征战沙场出了大力,没有道理不安抚,“好吧,本王知道了。” 拉回缰绳,赛戬瞧了高鸣台的方向一眼,转头要去军马场,旁边的卫禹自然也要跟着赛戬前去,可是赛戬眼珠一转,拉住卫禹的手臂将他扯到自己面前,凑到耳边压低声音。 赛戬:“卫禹,你先回高鸣台,告诉捻儿本王去过军马场马上就会回去,让他等着本王。” 卫禹抬起头:“百里先生应当得到消息了,属下有必要再去禀报一遍吗?” 赛戬举起手就在他头上拍了一下,“本王让你去就去,你怎么这么多话!” 卫禹眉头一挑,眯起的眼睛净是坏心思,“王上要是怕百里先生不开心,埋怨你不立刻回高鸣台,王上直说就好了,还这么拐弯抹角,王上你就这么着急呢?” “臭小子翻天了你!”赛戬抓住卫禹就是一记暴栗,“以为你得了战功就无法无天!还敢调侃本王,本王是不是平时太放纵你了。” 卫禹一边躲,一边笑着开口,“王上别生气啊,属下就是随口说说的。” “还说!”赛戬毫不客气一拳头,“还不快去!” 卫禹抱着头,“好好好!王上别恼羞成怒啊,属下这就去了,哈哈哈。” 卫禹临走千还挖苦了赛戬一声,说完就逃也似的飞奔去了高鸣台,这个小子确实越来越无法无天,不过机灵如卫禹,他也是有分寸的,知道如何玩笑不会惹得赛戬不悦,也知道百里捻在赛戬心中的地位,自然乖乖跑去高鸣台,将赛戬的意思告知百里捻。 卫禹也有自己的小心思,他要将自己战场上的英勇无敌,如何担当重任如何带军突袭宇文泱的英勇事情告知莫湮,让莫湮那个厉害得了不得的人也知道,他卫禹虽武功剑术比不上他,可是依旧是羌英勇的剑士,战场上更是一片豪情。 卫禹怀着想要向好友炫耀的心情,不觉加快了步伐,只冲着高鸣台而去,进了高鸣台又一路上楼阁,迫不及待地往前冲,没多会儿就进了寝宫,他的铠甲还没来得及退下来呢,冲进去就喊着莫湮的名字。 “莫湮!莫湮!你卫大侠我杀敌回来了!还不快出来迎接我,我可是战胜宇文泱的英雄将军,你听到吗?莫湮?” 卫禹在屋中转了一圈,也没有看到莫湮,他皱起眉头满脸疑惑,心想着这小子怎么不在?转念一想百里先生总是派他出去,他不在可是有常事,只是卫禹满腔的热情浇灭了几分,转头往百里捻的房中去,要将赛戬吩咐他的话告知百里捻。 轻轻推开门,卫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看到整整齐齐的摆设,以及空dàngdàng的房间。卫禹突然有些不安,抬脚走进内室,内室的软塌上铺盖整齐,没有任何睡过的痕迹,卫禹这可激dàng的心彻底冷了下来,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 正巧有一小丫鬟进来,卫禹一把拉过那丫鬟,开口就问,“百里先生呢?” 小丫鬟被扯得一个踉跄,见卫禹严肃的神情,不敢有片刻耽误立即开口,“回……回卫将军,百……百里先生离开了。” “离开了!?”卫禹瞪着眼睛,“什么叫离开了?离开高鸣台了还是离开陶阳城了?说去哪里了吗?莫湮也离开了吗?” 无数的问题砸向小丫鬟,小丫鬟被卫禹这幅模样吓得不轻,哆哆嗦嗦开口,“卫……卫将军,奴婢也不是很清楚,就……就是百里先生突然不见了,奴婢也不知道是不是离开了陶阳城,更不知道去了哪里,什么……什么都不知道。” “什么都不知道!?” 卫禹此刻心中燃起无数怒火,得胜而归的兴奋全然不见,只剩胸腔中憋屈的怒火,他抓着小丫鬟,尽量让自己语气平缓一点,“那他什么时候离开的,可留下过什么东西?书信总该有吧,总不能不告而别?” 小丫鬟咬着嘴唇,小心翼翼开口,“王上出兵离开陶阳那天……那天晚上百里先生就不在了,奴婢们怕王上回来生气,已……已经翻遍了高鸣台,也……也没有找到。” “书信呢!书信都没有一封?”卫禹不相信。 小丫鬟抬眸看了卫禹一眼,又赶紧低下头,怕惹得卫禹生气,又不得不点了点头。 “呵,”卫禹冷笑了一声,自然也明白了小丫鬟的意思。他们出兵当夜百里捻和莫湮就离开了陶阳城,信誓旦旦说着等他们凯旋而归,却早就打定了离开的主意,说不定百里捻称病不随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65 章 西昭,就是为了离开罢了。 卫禹攥着拳头,眼神之中尽是埋怨与不甘,“竟连一封信都没有!”他们可以离开,可是居然连封书信都没有,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留下,直接不告而别不知所踪,这可当真让人寒心。 卫禹不知道如何将此事告知赛戬,他晃晃dàngdàng进了军马场,眉眼间尽是失落,赛戬待百里捻如何卫禹看在眼中,可是百里捻到底是大姜旧人,心思绝不会在羌,卫禹想过百里捻会不会离开羌,可是却没想过他会在此时不告而别,且没留下只言片语,就连莫湮也没有留下一句话。 百里捻有他的国仇家恨,不留给身为羌王的赛戬书信也就罢了,为何同为友人,又没有多少利益纠葛的莫湮,却不肯给自己个消息呢,卫禹抿着嘴唇,眼角染着愠色。 赛戬见卫禹在军马场边晃dàng,还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样,他倒是没有怀疑什么,将最后一件事情做完转头离开军马场,来到卫禹身边,“是捻儿有话让你传过来吗?” 卫禹正在胡思乱想中,没意识到赛戬来到了自己身旁,他看着赛戬张了张嘴,话没能说出口。 赛戬皱起眉头,他不喜欢扭捏,“有什么话你就只说,怎么还扭扭捏捏的。” 卫禹抬起头来,他的眼神有几分复杂,眸色微深,“百里先生离开陶阳了,王上出兵离开陶阳城当天,百里先生就离开了陶阳城,没有留下只言片语,没有留下书信,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没有行踪,也不知去处。” 一口气将所有话说完,没给赛戬留下任何疑问,将他知道的都全盘托出,说完这些卫禹反而平静下来,他现在唯一恐惧的就是赛戬,怕他震怒发飙,做出什么不妥当的事情来。赛戬还留有着少年心xìng,虽已经比在苍玉山内时稳重了不少,可是莽撞的种子一直埋在心中,若是闹腾起来对羌对赛戬自己也定是不好。 赛戬听完卫禹的话,一句话没说,转头就走,快步飞跃起朝着高鸣台奔去,急促的步子中能看得出他的着急。卫禹往前一步,想要说什么终究没说出口,心中一片凄然,他替赛戬鸣不平,平心而论赛戬对待百里捻如何,可是百里捻呢,却从未坦诚相对,步步都算计着,毫无真心。 …… 雪下得更猛了,从轻扬地飘dàng到现在一堆一堆往下砸,方才晴朗的天空也被乌云阻挡,昏暗暗地挤在一起,不给飞dàng在半空中的鸟儿一口气喘。赛戬跑进高鸣台寝宫之时,肩头已经落满了雪花,刚刚入冬屋里还没有添炭火,比屋外还要冰冷,赛戬冲进内室,就只看到了空dàngdàng的屋子。 百里捻没有留下任何东西,所有他曾用过的器皿物件全都消失,就像是没有存在过一样,赛戬不甘心,又跑了几间屋子,别说是百里捻的人,就连他存在过的痕迹都没有。赛戬瘫坐在了软垫上,眼神也有些空dàngdàng的,却没有预料中的愤怒发飙场面。 其实赛戬总担忧会有这么一天,从之前百里捻对他温柔的笑中,他就觉得他会离开,果不其然他真离开了。 卫禹追进屋就看到赛戬坐在那里,他一言不发不知道在想什么,而卫禹攥着手中的书信也不知道如何跟赛戬开口。刚刚他去军马场的时候,赛戬前脚跑去高鸣台,大庶长柳竟后脚就拦住了他,卫禹看着柳竟深邃的眼神,不妙的感觉又袭上心头。 卫禹下意识地问柳竟,“大庶长是不是知道百里捻离开了陶阳?”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柳竟,可是就是不由自主,觉得柳竟会回答自己。 果不其然,柳竟点了点头,“百里捻离开陶阳后,高鸣台的人怕担罪责,就快马将消息送到了军营,是我拦了下来,当时王上正与诸位将军商讨着如何攻打宇文泱,我怕影响王上作战就没说。” 卫禹皱起眉头,原来这就是没有任何消息的原因,不过他又问向了柳竟,“大庶长现在拦下我,不会只是说这个吧?大庶长拦下百里捻离开的消息也不是什么大事,大庶长怎么特地跟我说起。” 卫禹隐隐不安,柳竟不是顾及私情的人,定会以大事为重,这没有什么不对的,更没有必要和卫禹说起,且大庶长向来不关心百里捻,即便对他态度缓和也没有道理特意说这些。柳竟果然叹了一口气,他拍拍卫禹的肩膀,“确实还有其他事情。” 柳竟拿出一封书信,表情凝重,他看向卫禹,“这是从陶阳城消息处得来的,百里捻离开陶阳后,我就派人打探他的消息,今日班师回朝回了陶阳,也正好有了消息。这是从北晏快马送来的消息,事关百里捻,你拿给王上看吧。” 卫禹低头看着书信,心狂跳不听,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觉得这书信中写的并不是什么好事,他没接书信,反而看向柳竟,“大庶长,百……百里捻他是不是去了北晏,他……是不是做了什么重大之事吗?” “是。”柳竟斩钉截铁,抬起的眸子十分复杂,语气带着凝重,“百里捻杀了宇文泱,称帝复立了大姜。” “什么!?” 第八十七章 几夺天下复旧朝 窗外的雪花还在飘,将整个高鸣台笼罩在苍茫一片白中,外面似乎还起了风,夹着雪花往屋里吹,寒风打在卫禹的后背,推着他往前走,可是卫禹却站立在屋门口,不肯往前走,而他手里捏着轻薄的书信,也如同千斤坠一般,压在他手中也压在心中,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卫禹的脑子仿佛要zhà裂掉了,他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样,听到柳竟说百里捻称帝之后,他惊得目瞪口呆,他知道百里捻是心怀野心之人,更知道他是大姜旧人,却……却没有想到他就是大姜旧主,是传闻中灭于邺陵大火的少年君主姜捻,更没有想到他会利用北晏的状况,杀了宇文泱称帝。 这短短几日,北晏竟发生了如此重大的事情。 北晏境内早就民心动dàng,朝纲颓败,宇文泱征伐作战惹得朝臣百姓诸多不满,又强征赋税,百姓更是苦不堪言。宇文泱在西昭战败的消息传回北晏,曾经的常胜将军被打得一败涂地,只领着几千人败回北晏,这让本就对宇文泱有怨恨的北晏百姓更是议论纷纷,怨气充斥着在这个北晏。 而宇文泱回北晏之后不但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他擅自调出王宫中的禁卫军,又向百姓施加赋税,竟还想着挥师南下再与西昭作战。北晏因为常年征战早已经难以负荷,几年的自然灾害已经让百姓都吃不饱,哪里还有粮草供宇文泱挥师南下,北晏民心动dàng到了极点。 而此时北晏王身亡且被宇文泱捂住不发丧的消息,在北晏王城之中传开,更有甚者言宇文泱想要造反,是他杀了北晏王仲演。北晏一时之间民声鼎沸混乱不堪,宇文泱自己的军马已经全部折损在西昭,警卫军根本就不听从他的话,正是民心动dàng,朝纲混乱之际,百里捻拿出赤玉玉玺缺失的那块龙角。 得赤玉玉玺者得天下。 这是早就广为流传的一句话,更何况还有赤玉的传闻,传闻制成赤玉玉玺的红血赤玉,乃是大姜王朝一统天下的之时,在深海挖出的一块灵玉,乃是天神赐予大姜王朝的圣物,红血赤玉雕刻成玉玺,寓意承蒙天神之意做这天下之主。只可惜当初献给北晏王的赤玉玉玺缺失一块龙角,如今百里捻拿出龙角,并宣告了自己大姜旧主的身份。 这是无稽之谈,可是百姓相信。 完整的赤玉玉玺在手,又是大姜旧主,正值北晏民心动dàng之时,百里捻竟将北晏改为大姜,复立了旧国大姜,言大赦天下免三年赋税。百姓不会管北晏改为大姜有什么不妥,只想要休养生息没有赋税好好过日子,更何况姜捻之名也算名正言顺呢。 朝纲有微词,不过百里捻曾做过打点,这一荒唐之事竟也坐实。百里捻杀了宇文泱,将警卫军抓在了手中,大赦天下并免赋税三年休养生息,不过几天竟将北晏朝纲整理得妥妥当当,也将隋义等旧将也留在北晏。 彻底复立了大姜! …… 赛戬看完了卫禹送过来的这封信,他紧紧抿着嘴唇,眼神之中尽是复杂之色,原来他不只是大姜旧人,他是大姜旧主姜捻。百里捻就是姜捻,他怎么没想到呢?而他的雄心根本就不是复仇三国,而是要复立大姜王朝啊,他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赛戬紧紧攥着这封书信,久久不言。 窗外的雪下得更大了,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屋中像是冰窖一般,可是赛戬却没离开这个冰窖,他手中依旧抓着那书信,坐在百里捻曾经坐过的软塌上,沉默着。 “王上,回寝宫歇息吧,不要在这里坐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已经黝黑,陪在他身旁坐着的卫禹忍不住,开口催着赛戬。 赛戬缓缓抬头来看向窗外,下了好久的雪,大雪已经将所有覆盖,只剩下一片纯白,皎洁的月光下,窗外好像什么都没有,只剩下白雪,白得有些夺目,苍茫一片的白让赛戬眼睛里看不到任何。 “这雪白得像捻儿一样。”赛戬喃喃道。 一提及百里捻,卫禹就满脸怒气,“王上不要再提那人了!他才不是什么算尽天下的神机子,他是姜捻,是大姜旧主!” “是大姜旧主又怎么样?”赛戬突然回过头来,表情十分认真,“我们不是早就知道他是大姜旧人了吗?不管他是大姜的旧臣,还是大姜君主,这有什么分别吗?对本王对羌而言没什么区别吧。不管掌管北境的是北晏还是大姜,是仲演还是捻儿,这没有什么区别,也没有影响本王与羌任何,为何要埋怨捻儿呢?” 卫禹看着为百里捻分辨的赛戬,他说得理直气壮,脸上没有一丝一毫地怀疑,可是这话却没有说服卫禹。他静静看着赛戬,“既然没有区别,既然没什么,那百里捻为何不辞而别?为何不向王上坦白身份?为何从未提及自己身份半点?王上从未隐瞒过他任何,可是他却从头到尾都没有任何诚恳。” 卫禹的眉头紧锁,他扯过赛戬手中的书信,“王上还看不明白吗?王上不觉得那赤玉龙角熟悉吗?就是之前百里捻jiāo于王上保管那东西,赤玉龙角一直在他手中,他来陶阳就是从王上手中拿回那东西的。从他向北晏王献赤玉玉玺开始,就已经在筹谋天下了?什么赤玉龙角,什么大姜玉玺,什么天命所归,不过都是他复国的手段而已,他坑偏了北晏,利用了宇文泱,南明之灭更是跟他有脱不开的关系,王上就能保证这样的人没有坑骗羌吗?” 北晏之事赛戬不清楚真是情况,可是之前三国围攻南明也好,北宇文泱攻打南明也好,赛戬知道那是百里捻的主意,当初他离开羌就是因为三国没能攻下南明,结果去了北晏没一年,宇文泱就出兵南明,南明彻底覆灭。这其中没有百里捻的手笔吗?赛戬自己都不敢保证。 赛戬抿着嘴唇,“捻儿是大姜旧主,八年前南明联合北晏西昭攻打下大姜,他对南明出手没什么好指责的,南明要灭大姜的时候就该想到自己也会如此,乱世争霸国恨家仇,捻儿没什么错。” 赛戬坚持解说的,其实他不必跟卫禹说这些,也没有必要争论,可是不知道为何他就是想要为百里捻分辨几句,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怀着哪种心情。百里捻从来没有向他坦白过,即便在他拆穿朱雀玉笔是大姜王室所用,即便他还去过邺陵拜祭,百里捻都没有提过一句自己的身份。其实就算百里捻告诉赛戬他是姜捻,是大姜旧主,也不会影响什么的,可是他没说,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坦白过。 卫禹抬起眸子看了赛戬一眼,眼神复杂,“乱世之中各有立场,本来就没有什么对错之分,可是王上赤诚待他,他不该连一丁点的信任都没有,就算将赤玉龙角jiāo于王上的时候,他都没有透露过自己的身份,王上怎么保证这样的百里捻,对您赤诚对羌毫无算计呢?” “他不会的,羌现在如何你不是也知道,若他算计过羌,羌又怎么会日益强盛呢?羌没有参与八年前的围攻大姜,捻儿也不会对羌和本王下手的,他不是那样的人。”赛戬坚持道,虽然大多数时候赛戬都不理解百里捻,可是他就是觉得百里捻不是那样的人。 “望王上不要被蒙蔽了双眼。”卫禹眼神意味深长,转身走出了屋子。 赛戬抬眸看了卫禹一眼,他已经走出了屋子,走进了风雪中,赛戬正好看到窗外的飞雪,这会儿雪似乎下得更大了,寒风夹着雪花往屋里窜,门口处也沾染了一地白雪,瞧着这皑皑白雪,赛戬喃喃开口,“上次捻儿离开,也是这样的下雪天……” …… 外头的雪还在下,下得让人烦躁,卫禹把手中长剑扔在了地上,憋屈地蹲在墙边,那把长剑是莫湮和他一起挑的,他还说教他剑术,可是回来之后却没了身影。此时的卫禹早就没了刚才的凌厉,更没有和赛戬说话时的理直气壮。 他并不讨厌百里捻,甚至觉得百里捻是一位难以捉摸的神人,之前他不懂这个人,也不懂莫湮为什么对他那么忠诚,虽然他也忠诚为主,可是莫湮的忠诚和百里捻的严苛都让他咋舌,如今他才算是明白,百里捻是大姜旧主,莫湮是大姜的旧臣,他们是一体的,有着共同的目的,都想要复立大姜。 大姜是什么,不只是八年前覆灭的旧朝,大姜曾是天下之主,掌管着所有诸侯国,若大姜得立,百里捻要重新恢复大姜王朝,那便意味着他要做天下之主,天下只有一个君王,大姜和羌早晚会站在对立面。从此刻开始,就注定了他们是不同立场。 这些话卫禹没有和赛戬说,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想到,或许赛戬也想到了只是没有谈及而已。这才是他生气愤怒的原因,其实他倒不是多生气百里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66 章 只是生气明明会是对立面,可是对方却从来没有告诉过自己,让自己傻傻地以为对方是自己的好友,尤其是莫湮,他从未告诉过自己,他们会成为不同立场。 什么都没有错,什么都明白,什么都有理由,可是依旧会有埋怨,埋怨对方的不坦诚。 …… 西境的雪下了一整夜,这是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却也是几年不遇的大雪,不只是西境,天下各处都飘着雪花,三国征战后的天下仿佛被这一场雪给静了下来,天下各方都安静万分,没有铁马踏林田,因为战乱而四处逃窜的百姓,也能在这寒冬来临之前,安顿下来。 北境,如今应当是大姜王宫,舒月阁。 百里捻已经将北晏的王宫整顿过,挑了一处离着前殿最远最为高的阁楼,取名舒月阁,自己住在那里,如今的百里捻已经不再是飘dàng各国寄人篱下的谋士,而是大姜王朝的君王姜捻。大姜君王姜捻,这个称谓迟了八年,有八年没有人喊过了。 莫湮从门口走进来,见百里捻坐在西窗前不知所思,他给百里捻披了一件披风,“王上,今夜下了一夜的雪,天冷了不少,王上还是保重身体吧。” “王上?”百里捻突然一愣,这才意识到他已经复立了大姜国,他不再是辗转各国的百里捻,他是大姜君主姜捻,“孤王许久没有听别人喊王上了。” 喊起王上,他总会想起赛戬,他已经无法把这个称呼和自己联系起来,反而总能和赛戬联系起来。 “王上永远是大姜的王上,是天下之主。”莫湮说着给百里捻系好了披风,“舅父曾经说过,只有王上才是这天下的君王,舅父的遗愿便是王上坐拥这天下,如今大姜复立,虽没有回复往日的风光,但是黄泉下的舅父应当也会欣慰的。” 复立大姜,坐拥天下,这是姜环的遗愿。百里捻垂下眸子,想起邺陵那夜的大火,姜环拼了命将他救了出来,告诉他不想让他做亡国之君,要让他成为天下之主,要他复立大姜,要他坐拥天下,要大姜的无数亡魂得以归宿。 百里捻抬起眸子,看向西边,不知道看的到底是邺陵还是陶阳,他眸底几分寒凉,瞧不出情绪,“王叔应当会欣慰的,大姜王城几万亡灵也会有归宿的。” 雪花从窗口打了进来,不知道过了多久,东方已经泛起鱼肚白,百里捻的眸子才收回来,他在窗边坐了一整夜。百里捻站起身,裹了裹披风,身子仿佛比之前更单薄了几分,又许是雪夜的缘故,他的脸透着苍白,转过头看到有小太监过来报,隋将军求见。 隋义? 百里捻点点头,“让他进来吧。” 此番复立大姜国,百里捻早就吩咐莫樱,已经把身在北晏的朝臣打点好了,宇文泱回北晏身边没有多少兵将,只还省着隋义及其部下几千人。百里捻本以为最先跳出来反对自己的人会是隋义,毕竟隋义跟在宇文泱身边多年,守护北晏也有半辈子。可是隋义却是第一个拥护他的人,甚至斩杀宇文泱,都是隋义动的手。 百里捻知道自己能复立大姜,可是却没有想到这么容易,尤其是隋义,隋义先站在他这边,朝中不满他的武将也纷纷倒戈,成为了拥护派,百里捻复立大姜之事极其顺利,比他设想中还要顺利,可见不只是百姓,兵将也厌倦了战乱。 隋义已经进了舒月阁,他模样神情与之前没什么变化,只是见百里捻之后多了几分拘谨,没有之前那么熟络,十分尊敬地行君臣之礼,比之从前多了几分成熟。 隋义:“见过王上。” 百里捻受他一礼,没有任何的堂皇。他不是乱世里突然被拥立的君王,他从少年时期就是君王,从没有初立为王的慌乱和无措,这一天他筹划了八年,再为君王本就是他这些年来的计划,虽然中间也出现了不少chā曲,但总归没有改变他的初衷。 “隋将军是有什么事情禀报吗?”虽受着君臣之礼,百里捻与隋义说话的语气与之前无异,依旧平静淡然。隋义抬头看着百里捻,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这人还是在白霁江边运筹帷幄的神机子,而此人明明就是大姜君王姜捻。 见百里捻投shè过来询问的眼神,隋义将心中的感慨暂时丢掉,“回王上,南下而归的几千兵马还在王城中,虽说他们是战败而归,可是从几经征战又拖着伤残的身体从南境归北境,微臣……微臣希望王上能给他们一个安排,解甲归田也好,重新编制也好,只是不要太苛待他们。” 这些人是宇文泱手下的人,如今北境已经不是北晏的天下,一代新主换旧臣,自然不会再用不够忠心的旧军。这些隋义心中是明白的,但这几千兵将虽是宇文泱手下,可也是他亲自带领着,都是些征战沙场的兄弟,他不忍心他们受苛待,所以才向百里捻讨个恩赐。 百里捻神情无异,一如往常。他点了点头,“这些人虽是宇文泱的手下,但一直是你带着,如今依旧由你带着,俸禄如往前,不过若是其中有想要解甲归家的,赏些钱让回去便可。如今刚刚经了战事,北境这些年遭了些自然灾害,田地荒芜百废待兴,让他们回家也是不错的,只是想要留的不赶走,想要走不强留,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百里捻看向了隋义,接到眼神的隋义微微一愣,许是跟着宇文泱时间太久,没有这么好说话的时候,如今已跟了百里捻,反而又几分不适应。百里捻见他没有反应,又看了他一眼,隋义这才回过神来,连连点头。 “王上这般抉择甚是合适,他们有些受了剑伤,也已经无法在军中,给些钱财回家去种田也好,微臣替这些兵将谢过王上。” 百里捻淡淡一笑,并没有放在心上,“孤王和宇文泱不一样,你不必如此,以后有什么话说便是,不用忌讳。如今大姜正是用人之际,百废待兴,而大姜新立,用的也是北晏的旧臣,孤王从来没有想过新朝换新臣,如今的北境太需要休养生息,已经经不起什么折腾了。” 隋义没想到百里捻这样坦白,他着实讶异,随即一想也就明白了,百里捻不是宇文泱,更不是仲演,北晏这块地确实换了个君王,可是北境还是北境,更何况这个君王还想要把北境管制好呢。隋义抱拳,“微臣明白了。” “微臣……微臣果然没有选择错。”半晌之后隋义突然开口道,他的眼神之中还带着坚定,瞧着百里捻的模样像是下了什么重大决定一样。 百里捻对上了那眼神,看出了他眼神中的信任,这个人他信任自己,百里捻的心底反而有些复杂,“宇文泱葬在了何处?”百里捻突然问。 隋义的眸子一沉,“葬在了王城外的小山上,是我亲自葬的。” 隋义跟随了宇文泱半生,最后却是他亲手解决了宇文泱,宇文泱战败回北晏的时候,隋义就知道他必然不会有好结果,随着宇文泱南下征战,他越来越觉得这人已经不再是当年的护国大将军,之前虽莽撞但到底怀着赤诚之心,可是仲演一死,他残暴的另一面终于luǒ|露出来,甚至变本加厉。 跟着他在身边的隋义最明白,从出兵南明开始,宇文泱所到之处尽是一片残败,没打下一城池便要屠城,血流满了护城河。仲演不在,没有人能拦得住他,隋义心知此事苦不堪言。若不是百里捻拿着赤玉龙角复立大姜,他也没有机会绊倒宇文泱,其实不管夺权的是百里捻还是任何人,他都会帮忙,他不忍看着宇文泱堕落下去,听起来可笑,可是送他下黄泉,已经是隋义最后的忠义。 他这份心百里捻明白,自然也就没有为难他,任他去做了。 “听说你将宇文家的人带去了隋府?”百里捻漫不经心一句。 隋义立刻抬头,“王上,宇文泱有过错,可是宇文家……” “没什么,”百里捻开口打断了隋义的话,他抬眸看了他一眼,眼底平淡,“宇文家人如何,孤王不在乎,孤王只在乎王城百姓是否安宁,是否会引起祸乱。” 百里捻是真的不在乎,并不想在宇文泱身上动一点儿心思,可是宇文泱早就引起众怒,要想能平顺百姓,只杀了宇文泱还不够,王城百姓都盯着宇文府,隋义这般大张旗鼓将宇文泱家人接去隋府,确实会引起非议,这一点百里捻希望隋义能明白,他没有要宇文家怎么样,是王城百姓的眼睛都盯着宇文府呢。 隋义垂了下眸子,他也明白了百里捻的意思,“那王上还想要如何处理。” 百里捻面无表情,“此事jiāo于你了,你想要如何处理就如何处理,我都没有什么异议,我说过我对宇文泱如何并不关心,只要不引起王城百姓非议,你要如何都随你,但若你处理不好,引起祸乱民心动dàng,孤王会将你与宇文泱一家一同杀了以安民心。” 百里捻从来都不是什么慈善人,他说得也够直白,若隋义能处理好他便不在乎,若他不能处理好,就会按百里捻的办法来,干净利落又冷血。 隋义愣了一下,他抬眸看着百里捻,这张脸还如同之前那么绝色冰冷,这个人也如同之前那般决绝,没有因为身份的转换而有改变,隋义的脸色沉了一下,“微臣明白了,不会给王上添麻烦。” 百里捻点点头,“你明白就好。” “那……那微臣就退下了。”隋义突然不知道如何与百里捻jiāo谈,百里捻也没有为难他,点头让他出去,从头到尾这个人都没有过什么表情,理智冷静又冷酷。 舒月阁又只剩下了他一个人,百里捻缓缓抬起眸子,许久没碰过的朱雀玉笔捏在手中,在白玉宣纸上轻抹淡勾,勾勒着他的天下江山图,刚刚从外面进来的莫湮见这场景,突然有几分恍惚,仿佛回到了之前的时候,百里捻还是那个冰冷的谋算天下的人,在陶阳城的温润公子消失不见。 第八十八章 平静之下是暗波汹涌 大姜复立,百里捻乃是大姜旧主姜捻的消息,传遍了天下。羌自然不说,有着陶阳城这个信息聚集地,赛戬自然是第一个知晓这个消息的,这个平时里最是莽撞的人,此时确实最平静的,就连大庶长柳竟也眉头紧皱,多有思索,他却一脸淡然,仿佛没有发生过此事一样。 可是西昭的越可就没有那么淡定了,百里捻是姜捻,这意味着什么,尤其在南明覆灭,北晏被夺权的情况之下,百里捻明显是对当年的三国还存着怨恨,而当年的三国如今却只剩下西昭一个,越怎么可能不担忧呢。 西昭王城,书房。 “本王怎么就没有想到百里捻就是姜捻呢,当年百里捻来西昭的时候,本王还跟他谈起过姜捻,可是他表情淡然,竟是一点儿马脚也没有露出,是本王大意了!” 越织心就在他身边,她坐在软垫火炉旁,已经岁末冷得彻骨,越织心的脸色一日不如一日,经过宇文泱一劫之后她似乎就有些支撑不住,现下只靠着汤yào吊着精神,听越说话都没有什么精神,只是缓缓抬起头。 “王上不必懊恼,百里捻那人心思深沉行事诡谲,王上没有看穿他也是情理之中,只是如今形势对于我们西昭而言,并不好。” 越又怎么会不明白呢,尤其知道当年的老西昭王之死是百里捻所致,三国围攻南明那是百里捻的手笔,如今北晏又被百里捻夺权,这样心计深沉的人,他怎么会不担心呢,西昭可是唯一存活的当年三国之一。 越长长叹了一口气,“我们跟大姜是必然势不两立的,我西昭形势局促啊。” 越织心也皱着眉头,越能想到的事情她怎么会想不到呢,而她想得比越还要远,对百里捻更为忌惮,他低眸笑了半会子后,突然开口道,“王上,我们朝大姜送jiāo好国书吧。” “jiāo好国书?”越不解,“我们与那姜捻的仇怨还不够明显吗?当年大姜覆灭跟西昭必然有关系,而姜捻复国复仇的意思也足够明显,我们送国书他能收吗?大姜和西昭绝不会jiāo好。” 越说得这些越织心当然知道,只是她却有不同的想法,越织心低眸看着地图,开口道:“如今大姜虽占据着北境,朝纲动dàng似乎也稳定下来,可是大姜的兵马却大不如前,宇文泱已死,他手下的五十万大军尽数毁在西境,百里捻手中虽然有着原来北晏的警卫军,可绝没有从前勇猛,更何况北境内民心动dàng呢。” 越织心顿了一下,“百里捻就是利用北境的民心动dàng才能夺权,他此时只想着休养生息绝对没有战心,我们送jiāo好国书百里捻一定会收,不管他是存了什么想法,此刻他一定会与我们jiāo好。” 越还是不明白,“可是,我们为何要与大姜jiāo好?他日大姜若强盛,百里捻定不会放过西昭。” 越织心微微一笑,“我们派人去大姜,不就是为了查探一下大姜的情况吗?若能安chā眼线进大姜,就算日后生变,我们也不至于太过被动啊。” 越挑起眉头,“这倒是个好主意。” …… 百里捻自然同意西昭的jiāo好,两国jiāo好于他而言确实是一件应当之事,毕竟大姜需要休养生息。 这北境似乎真的陷入了平静,天下也安宁下来,百里捻复立大姜之后顺应民意休养生息,因为宇文泱而混乱的北境一时之间平静了下来。快尽年底,天仿佛更冷了几分,这几日更是飘dàng起了小雪,北境本就寒冷了上几分,又十分干燥,这雪花坠下硬邦邦的地面上,不化一分全然堆积起来,就连枯树枝上都尽是堆积的白雪。 北境王城外的小山坡上,皑皑白雪裹遍了全山,将枯树叶的灰白就尽数盖了起来,冬日里的枯败似乎得到了拯救,只是雪下了多日,连上山的小路都淹没掉了,山下的猎户都歇在家中,无人上山,这小山竟也沉浸在安静中。 只是在雪花飘dàng的东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67 章 中,小山上出现了一个人影。一个裹着黑色棉绒披风的男子站在枯树边,他眼睛一直瞧着面前的矮坟,已经瞧了许久,未曾动过,仿佛冻僵了一样站在那儿。 他的脸上裹着一方黑色的布纱,将他的面容藏在黑布之下,只露出一双丹凤桃花眼。这是一张年轻男子的脸,他的眼神却极其复杂,带着些悲怆又带着些愤懑,他一直瞧着地上的矮坟,本来还有点懦弱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起来,那是宇文泱的坟。 “爱卿,孤王不应该这般懦弱的。”男子喃喃道。 忽然有风吹来,吹起男子的刘海,那刘海之下是一双燃起怒火的眼。 …… “又下雪了。” 舒月阁中,百里捻抬眸看着窗外,今年的雪似乎很多,去年的时候他就是风雪中离开陶阳来了北晏,只是一晃一年过去,已经不同于之前的风景,百里捻伸手接了一片雪花,看着雪花在手掌中化成一滴水珠,他的眸色有些深沉。 莫湮从屋外进来,他带着一身的积雪,来不及清理这积雪就表情凝重地朝百里捻走来,他紧皱着眉头,“王上。” “有什么事慢慢说。”百里捻发现了他的着急,随即关上了西窗,回头看向莫湮。 莫湮表情十分凝重,往前一步,“王上,刚刚莫樱来报,有关北晏王尸首消失之事,她好像有了什么发现。” 莫樱跟莫湮不同,她有极强的胜负心,让她跌倒的事情她定要找出原因,即便大姜复立她依旧在藏书阁蹲着,而上天也不辜负她这份执着,当真是让她找到了些蛛丝马迹。这事也不只是压在莫樱的头上,百里捻心中也存着戒备,能在藏书阁将尸首带出去,这绝对足够构成一桩祸患。 “什么发现?”百里捻的眼神也锐利了几分。 莫湮:“回王上,莫樱在藏书阁的最深处,书柜的最后一层发现一个机关,移动一下上面的一本书就会出现一个密道。” “密道?”百里捻抬起眸子,仲演还没出事之前,他就在藏书阁安排了自己的人手,当时因为要安排人手还特意派人去藏书阁打探了一遍,仲演死后更是打探过无数遍,都没有发现这个机关,可见这是一个极其隐蔽,也足够重要的机关。 莫湮接着说:“是密道,莫樱发现之后立刻告诉我,我和莫樱两个人穿过了那条通道,密道处于王宫地下一路通往宫外,有十几里那么的远。我和莫樱出来之后,发现已经到了王城外的小山坡,这条密道没有多么特别,只是足够深和长,通道里也没有什么摆放,应当就只是一条通往宫外的密道。” “藏书阁有一条通往宫外的密道?”百里捻喃喃念着这句话,若有所思,“所以你的猜测是,有人进出藏书阁走得根本就不是王宫中的路,而是这条密道?” “属下不只是猜测,是已经确定了。” 莫湮说着从怀中掏出了一条剑穗,鹅黄色的剑穗,做工确实精致,用的织线也是上乘,只是这样的剑穗并不是极其罕见之物,达官贵人习武之人都能拥有,就只是一条断掉的剑穗而已,猛然一看也没什么特别。百里捻抬眸看了一眼,可是他的眼神落在那飘dàng的穗头却明白了。 这条剑穗他见过。 莫湮从手中拿出了一把剑,那是羽寒金剑,百里捻再认识不过,这把剑在宇文泱死后就被百里捻拿了过来,他将这把剑给了莫湮,他曾经答应过莫湮,终有一天会将王叔的这把羽寒金剑给他,百里捻没有食言,只是这会子这把剑出现在面前,却有另外一种意味。 这把羽寒金剑上的剑穗和莫湮刚刚给的剑穗,一模一样。 “羽寒金剑是仲演送给宇文泱的,这把剑的剑穗还是原来那条,我也问过伺候过仲演的宫人,他们说仲演也有一个最为喜爱的短剑,挂着一样的剑穗,这样看来,仲演一定走过那条密道。不对,应该说带走仲演的人,走过那条密道并遗留了这条剑穗。” 这是莫湮和莫樱两个人推断,由莫湮告诉了百里捻,百里捻捏起桌上的剑穗,低眸看了两眼,表情却有些复杂,他喃喃开口,“哪个人会在带走一具尸体的时候,还记着带走一把短刃呢?让这剑穗遗留在密道中……” 百里捻突然抬起头来,看向莫湮,“仲演的尸体上带着这把短剑吗?” 莫湮回想了一下,摇摇头,“我问过莫樱,莫樱说当时尸体是她看守的,尸体上什么也没有,更不可能挂着一把短剑,而那把挂着黄色剑穗的短剑一直在藏书阁另一个房间里。” 百里捻点点头,“也就是说有人特意跑去拿了这把短刃,然后带着仲演的尸首从密道离开。” “我和莫樱都是这么认为的。”莫湮附和道,他的推断就是这样。 百里捻拿着剑穗,放在手中把玩了一会儿,他的眸子有些深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想着想着他把玩的手突然停下,睫毛一颤,抬起眼来,“王宫中有这么多长剑短刃,那把短剑也并没有什么稀奇,可是却跑去另一间房间,单单带走了挂有同样剑穗的短剑,说明这个人觉得短刃是重要的,或者说是有所缅怀的,才会在离开的时候带走短刃,谁会觉得这短刃重要必须要带走呢?” “谁呢?”莫湮眨着着眼睛,并不懂。 百里捻抿着嘴唇,“恐怕只有仲演自己吧。” 莫湮:“?”他更是不懂了。 百里捻却抬起眸子,“你不是说他最重视挂有黄色剑穗的短剑吗?” 能在这么多长剑短刃中,带走了材质锻造都比较普通的短刃,就说明这短刃对他极其重要。而且能知道藏书阁有一条密道的人,必然也是王宫中的人,查这件事查了这么久,王宫中都无人知道有一条密道,更何况藏书阁可是仲演最喜欢的地方,没有人会比他更熟悉的了,要是只有一个人知道这条密道,那也就只有他自己。 莫湮皱着眉头,“可是仲演已经死了,我们不是都看过他的尸体吗?他怎么会自己离开呢?” 是啊,他怎么会自己离开呢? 百里捻抿着嘴唇,眼神有些复杂,或许他低估了这位懦弱的北晏君王。 第八十九章 已亡之人终现世 快近年关,天变得更冷了几分,今年的冬天比往年都要冷上几分,年前的大雪纷扬不断,似乎急于将战乱后的天下掩盖起来,上一场还没有化掉,就又有一场白雪皑皑覆满大地。 大姜国复立,更是大姜君王重新复立国都,虽没能把邺陵划进国土里,且还占着北晏的地方,可是大姜到底是正统,整个天下都曾是大姜的,姜王室才是正统,即便是当年三大诸侯国覆灭大姜各自立国,仍有不少小国敢怒不敢言,如今大姜得立,旧王姜捻执政,甚至连西昭都送上了jiāo好国书,姜捻更是不念旧账与西昭jiāo好,北境之北的小国,包括白霁江北的小国,趁着年关,尽数前来大姜慰问jiāo好。 然而从大姜复国后,羌都没有派过使臣前来北境。 百里捻也没有派遣使臣前往当今大势的羌,两位君王更像是不熟悉的人一般。 羌乃在苍玉山内时便没有和大姜称臣,如今进了中原也是自立为国,自成一方霸主,天下都道羌王心怀熊胆,更是没有向大姜jiāo好的意图,大姜虽不是八年前的大姜,但是占据着北境,仍是天下强国。两大强国怎么看都像是水火不容的模样,更何况双方对彼此皆没有表示呢。 天下人自然不知赛戬与百里捻的关系,只知羌与大姜没有jiāo好没有通商。 北境的大雪皑皑,将官道都盖了个严实,极近年关家家户户都歇了劳作,藏在家中暖火避寒,无人外出,以至于整个北境都是安然的。只是北境通往西境的官道上,却有一辆马车在雪中行走,大雪已经封了附近的小路,只有这一条路去西境,走得是到陶阳城的路。 马车颠簸了一下,车窗布被颠起一块,里面坐着的是一位年轻的男子,他身着一身青衣,眉头间微微紧蹙着,吩咐前面的人快些走,要是有人能往马车里看一眼,能发现他便是原北晏王仲演,只不过他此时却没着华服,眼神也不似之前柔和。 “王上,我们真要去羌吗?”驾车的是仲演的侍卫方羽,他是随着仲演一起出来的。 仲演抿着嘴唇,眼神有些暗沉,“去,当今天下还能和百里捻相较一二的,也就是羌和西昭了,西昭已经和大姜修好,本王也只能去羌。” “可是王上,属下听闻那羌王赛戬xìng格颇是粗莽,且与百里捻乃是旧相识。”方羽有些担忧道。 仲演抿着嘴唇,“是旧相识又如何,在天下面前又算的了什么,羌王xìng格粗莽不好对付又如何,这样本王就后退了吗?这些年本王因为担忧这个担忧那个,后退的事情还少吗?要不是事事总爱担忧总保守,也不会被百里捻这人钻了空子!” 方羽回头看了仲演一眼,叹了口气,“其实王上zhà死不言等宇文将军回来,这本是万全之策,只是没有想到百里捻的动作这么快,藏书阁又被人监视着,我们才失了先机,王上担忧的也没有错。” “别说了。”仲演阻止了方羽,他转头看向车外,车外白雪皑皑,这本是他的北晏江山。 仲演确实早就发现了藏书阁的不对劲,之前他和宇文泱争吵被宇文泱失手推了一把,那一下确实伤到了仲演的头,可是他并没有昏迷不醒,第二天他就醒了过来,可是醒过来后他就发现了藏书阁的不对劲,多了些陌生的面孔,也总感觉有人在监视着自己。 仲演为了万无一失,便装作昏迷,本想要等待机会捉出这设计之人,可是却在装昏迷中被百里捻下了dú,彻底昏迷下去,藏书阁的人也全部被洗血,除了方羽之外没有一个是他的人,而方羽虽然是以侍卫的名义在他身边,他剑术上却并不是多么精通,他家是医yào世家,反而善医术,私下里没做声张地帮仲演解了dú。 仲演再醒过来之后,却发现自己彻底被圈禁,藏书阁里里外外没有一个是自己的人,他便开始怀疑百里捻和宇文泱勾结设计,想要侵吞他的王位,毕竟那时宇文泱的军队已经进了王宫,且宇文泱是杀过丞相的人,仲演哪里还有对他的信任。 为了脱身,仲演便用了方羽的yàozhà死,等削对方弱了戒备之心,他再趁机从密道逃脱,去另一位白将军那里,先躲着再找机会反攻回王宫。本来是万无一失的计划,可是仲演万万没有想到,宇文泱会突然南下攻打南明,且白将军也在南下军队中,他出了王宫竟然不知何处去,又怕被追踪他的莫樱等人抓到。 他刚刚登基不久,武将基本全是宇文泱的人,文臣又被他查了个干净,而王宫中已经都是百里捻的人,北晏王死的消息又被捂住,他过于担忧只能先妥协下来,想等着白将军从南明回来,却没有想到白将军战死沙场,仲演可当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谨慎反被谨慎害。 直到百里捻复立大姜,他才明白,这一桩桩一出出都是百里捻的设计,包括他曾怨恨的宇文泱,不过也是被人利用罢了,出兵南明也是为了给自己讨回公道。仲演一时之间悲痛难耐,若不是自己当时不够果敢,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这一切局面已定,若不是本王失了先机也不会如此。”了然事情真相的仲演,不免有些埋怨自己。 方羽xìng情向来温和,见仲演自责心也有不忍,只得委婉相劝,“王上,玉玺与您都在,一切都会好的。” 一切都会好的。不过只是一句简单的宽慰而已,仲演明白方羽的意思,只是这一切好不好还不是得看他自己如何做,百里捻害他至此,他自然不会再妥协下去,素日里温和的仲演也终于再也无法温和一笑,任由事情发展下去了。 马车一路往羌而去,即便是飘着大雪也未曾停歇,仲演一直在王宫之中,从未出过北晏。如今瞧着沿途的不同风景,心中不免存了些许感叹,他不该畏惧于小小王宫之中的,这天下不是之前的安然天下,早就是铁蹄踏遍、群雄乍起、你争我夺的乱世千秋。 仲演彻夜行路,行了一日一夜到了陶阳城边方才歇息,他对陶阳早有耳闻,陶阳城先前是南明的jiāo通枢纽处,此处乃处于南北中心线上,往东是平分南北的白霁江,往北则是北境,往南是南境,往西是苍玉山,处于天下中心的绝好地段,天下形势逃不开陶阳城的眼睛。 仲演抬眸看着城门口,眼神深邃,“方羽,你去城内打探一下,再将此信送到高鸣台。” “公子不进城吗?”方羽问仲演,为了避免被人怀疑方羽已经改了称呼,毕竟北晏已经在悄无声息中破灭,天下人也只知北境大姜,早忘记了北晏是什么,更别提北晏君王了。 仲演摇摇头,“你就说你是北境来的人,要亲自见羌王,并将这封信亲自jiāo于羌王赛戬手中,送信之时定要瞧准了那赛戬的态度,若他心存好奇你便说我已在陶阳城外等候,若他十分平静,你便回来别提我,我们再作打算。” 仲演细致的脾xìng没有更改,他给赛戬的信中说了自己是北境之人,对北境极其了解,不过却没有言自己乃是北晏王仲演,还谈了天下大事,谈及若羌心怀天下,他愿意辅佐,并把大姜王城也就是原来的北晏王城详细地境图纸献上,这份图纸连王宫的地下密道都有描述,若是对大姜心怀叵测之人,一定欣喜,拿到这他一直便仿佛掌握了大姜王城所有。 仲演的这份礼足够诚恳,若是赛戬相信于他,定会请他入宫,若是并不信任,他也不打算现身。一直藏于北晏王宫中的他,对天下之事了解甚少,即便他已经摒除了内心的惧意,但实在不能莽撞行事。 方羽懂得了仲演的意思,他与仲演告别,带着这份书信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68 章 了陶阳城。陶阳城虽是天下消息杂聚之地,人也是鱼龙混杂,可是有羌的重兵把控,方羽想要混进高鸣台把信递给赛戬却并不容易,不过他却在高鸣台外碰见了卫禹。 “你是北境而来的人?”卫禹问方羽。 方羽回答道:“是,我家公子想要拜访羌王,特地修书一封,望能亲自呈现与羌王。” “你家公子?” 提到这公子二字,卫禹微微抬起了眸子来回打量着方羽,北境而来的人还是一位公子,还要亲手将信送与赛戬,卫禹自然想不到仲演身上,他倒是把思绪放在了百里捻身上,心想着莫不是百里捻因为之前之事前来拜会王上?只是这送信之人他却不认识。 “为什么是你而来,而不是莫湮?”卫禹问方羽。 方羽微微皱起了眉头,他向来醉心yào草医术,哪里知道莫湮就是百里捻的贴身侍卫,更是连这个名字都未曾听说过,可是为了能见羌王,也只好硬着头皮回答,“莫湮他……他不方便前来,公子就让我前来送信。” 听到这里卫禹冷哼了一声,表情并不友善,“就知道那臭小子没脸来!” 卫禹还以为因为上次不告而别,莫湮内心有愧不好意思面对他,这才派了其他人而来。他扫了那方羽一眼,虽仍然带着怨气,不过也没有为难他,就算百里捻再不好他也不能替王上拒绝了百里捻的信。卫禹冷言道:“跟我走吧,我带你去见王上。” 方羽虽然心有不解,但是只要能见到羌王,他也就不在乎卫禹什么态度,毕竟方羽跟仲演一样,他也从未离开过北境,不懂这羌的民风人文,也不懂羌人之脾xìng,只温和点头跟着卫禹进了高鸣台。 …… “捻儿的人?”正在批阅奏折的赛戬听闻卫禹的话,随手就扔掉了笔,红笔甩了一地的祁红墨汁,本来就翘着二郎腿的赛戬现下更活脱起来,转头就往外走,“捻儿的人在哪里,捻儿也来了吗?” 卫禹拦住赛戬,苦口婆心道:“人就在外面王上别着急,只是……”卫禹看着赛戬,“王上想好要如何面对百里先生了吗?” 赛戬愣了一下,他自然明白卫禹是什么意思,大姜国复立,捻儿已经不是游历天下不沾风云的神机子,而是占据北境的一方霸主,他不会再如同以前一样为羌筹谋,角色身份已变态度自然也不会一样。 赛戬心里明白这里,可是并不代表他愿意这样,他挥挥手并不在意的模样,“以前如何面对,此时就如何面对,难不成本王还要换副嘴脸不成。” “王上!”卫禹看着赛戬冲出门外,他想要拦也是拦不住,只能心底叹一口气,期望此次百里捻来羌,并不会发生些有损羌之事。 卫禹自然想不到,他的担忧完全是白担忧,百里捻离开陶阳城后,就没想过要再回来,毕竟立场不同,而他大姜旧主的身份又昭告天下,姜捻就永远只是姜捻了,再也不是南林神机子百里捻。 另一边赛戬见了方羽,迫不及待拿过他手中的书信,满怀欣喜期待着百里捻带给他的话,可是越看着书信他的脸色就越yīn沉,等到书信读完他欣喜的容颜已经变成了黑脸。一个你期待的人变成要对付你期待的人,这种落差着实刺痛了赛戬,他扔掉手中的书信,看向方羽。 “仲公子是谁!?” 书信中仲演没有表明自己的身份,落款乃是北晏仲公子。 方羽可是满怀头疼,这羌王并没有仲演预料中的好奇和平静,反而一脸怒意,这下他可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只是支支吾吾说不出了一二三来。 追过来看过信的卫禹也皱起来眉头,知道自己是回错了意,现下这人根本就不是百里捻派来的人。卫禹把剑出鞘抵在方羽的脖子之上,“你是谁?替谁来送信!不说我就杀了你!” 方羽是真没想到事情变成这个模样,他知道自己不开口不行,“回……回羌王,我乃是从北境而来,受仲公子所托来羌送信,这仲公子也没有告诉我他是何人,在下……在下就是一个送信的而已,望羌王明鉴!” 方羽倒也不傻,见情况不好,就没有将仲演漏出来,只是撒了一个小慌。不过方羽不傻赛戬也不傻,之前支支吾吾现在又说不认识,其中若是没有猫腻那才奇了怪。赛戬扫了方羽一眼,又扯过了在卫禹手中的书信,他眸底微深。 “将这个送信的扣押起来,另外卫禹你派人去查这位仲公子,去陶阳城内查,就算这仲公子不在陶阳城内也一定在城外不愿,你定要将这个仲公子带到本王面前来!” 卫禹抬头看赛戬,明白了他的意思,押过方羽,道:“属下明白了,定将要故弄玄虚之人带到王上面前!” 卫禹押着方羽已经走远,身影消失在眼前。而赛戬攥着手中的书信,看上上面详细的大姜王宫地域图纸,能得到如此详细的图纸的人,定不是什么一般人,留着这人在外面晃dàng,还不知道给捻儿造成多少麻烦,赛戬自然不会放过此人。 仲演可是万万没有想到,他以为羌没有和大姜通商jiāo好,就是羌王与百里捻不和,却是不知两人的真实关系,他来羌还真是来错了地方。 第九十章 他不示好本王便示好 仲演在陶阳城外等了许久,没有等来方羽的身影,反而等来了羌士兵,卫禹带着几队人马出了城门,而仲演就在城门口不远的凉亭中,他一看城门口寻人的士兵便知道是情况有变,立刻转头要走人,只是卫禹也并不是摆设,他一眼便瞧见了要逃走的仲演,轻功越发精进的卫禹几步便跃起,不过几步就窜到仲演面前。 卫禹举剑拦住仲演,脸上倒还带着温和的笑,“仲公子,吾王有请。” 仲演不会武功,不说根本就不是卫禹的对手,且看后面围过来的兵马他就知道自己逃不掉了,仲演也没有惧怕,他淡笑一声,“既然如此,那我便去见见羌王吧。” 卫禹不知这仲公子的来路,他也没有押着他,不算是恭敬但也并非无礼,将仲演带进了高鸣台。赛戬早就在等着这位仲公子,他随意坐在软垫上,向来无拘无束的赛戬没道理为了见一个北境而来的人,就端庄起来,他依旧洒脱坐着,并没有穿君王冠服,而是随意便装。 仲演却是一贯多礼之人,此刻见到赛戬颇有些意外,又听闻赛戬乃是草原之王心里也就了然几分,自知已经不是君王的他俯首拜见赛戬,将他真正的身份藏了起来。 “见过羌王。”仲演道。 赛戬上下打量了仲演两眼,他不认识仲演,更不会想到旧北晏王没死,只觉这是一位儒雅贵公子,也没有什么神奇之处,“你是仲公子?” “在下仲寅,乃是北境之人。”仲演去了字中三点水,虽说天下皆知北晏王已死,但他也好小心行事。 赛戬倒不在乎他姓甚名谁,这乱世中藏于山林的名士和隐于王城的能臣不是少数,今儿有个仲寅找上门来,明儿就会有个赵寅王寅来自荐,赛戬虽也惜才但并不是随意就能糊弄之人,他关心的乃是这大姜王城图纸。 赛戬将书信丢给仲演,“本王不喜欢拐弯抹角,你能将如此详细的大姜王城图纸jiāo于本王,自然是心有所图,直接摆出你的要求来,不要跟本王故弄玄虚,本王不吃那一套。” 赛戬的眼神倒是真挚,他从来都不是喜欢揣摩人心的人,更不喜迂回胶着,直来直往才是他的脾xìng,他想要知道这仲公子要做什么便直接问,不会揣摩分析浪费时间。 仲演倒是没想到赛戬是这样一人,他既没有对大姜图纸表现出兴趣,也没有漠视,反而问他所求何谓,仲演一时之间也有些摸不透赛戬的态度,只能开口道,“在下乃是一归隐山林之人,对大姜境内也颇有了解,如今乱世自然也是想投明主,施展一方抱负。” 赛戬扫了他一眼,眼神之中带着嫌弃,“都跟你说了不要拐弯抹角,你以为本王是孩子吗?会信你这些哄骗的话?”他腻着临摹过的大姜王城图纸,唇角扯起一抹不屑的笑,“这王宫的密道都能了然,本王会信你是归隐之人?是北晏旧人就承认是北晏旧人,本王又不会怎么着你!” 赛戬喜欢直来直往可不代表他是个好哄弄的人,大家都不是傻子,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有什么意思,虽是只见了仲演一面,他却也对这人已深深不喜。 仲演在心中捏了把汗,他为王时xìng情温和任由着臣子胡说,倒是没有想到还有这般赤luǒ的君王,现下竟是有些不知道如何是好,心中满是担忧,可是低眸又一想,他若是此时退缩那跟以前又有什么区别呢?仲演绝不要如同以前那般,他一咬牙便开了口。 “是,我乃是北晏旧人,更是王宫之中的人,别说如今的大姜王宫,就算北境任何一处我都了然于心,有我在便如同在大姜安了一双眼睛。我与那大姜自然是水火不容,大姜复立姜捻必然是志在天下,羌也在其谋划之中,且羌又与大姜不和,说不定何时便会起战火。在下此次前来便是想要助王上,我不求能见北晏复立,但也不愿那姜捻胡所作为,此乃我真心,王上明鉴。” 这确实是仲演的真心,他不过只是隐瞒了自己真是身份而已,其余并未有诓骗,赛戬自然也能明白他的话非假,只是…… 赛戬挑了一下眉头,“你怎么知道羌与大姜不和呢?” 仲演:“?” 仲演着实没有想到赛戬会问他此话,他初离王宫手中又没有线人,凭借着羌与大姜无商贾往来无jiāo好国书判断双方不和,却没能窥得其中真谛。仲演到底还是不够能耐,他不是卧薪尝胆筹谋六年的百里捻,这天下也不是一个聪明人就能搅动风云的,没有足够的人手没有确凿的信息网,根本就是寸步难行,不是改掉懦弱的xìng格就能迎刃而解。 仲演抿着嘴唇,觉得此行真乃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他根本就没有足够的信息支撑他立足天下。 赛戬明白了仲演的意思,他轻笑一声,“行了,你且在高鸣台住下吧,你的意思本王明白了。” “那王上是何意呢?”仲演迫不及待追问道。 赛戬随手拿过一本奏折,“你先下去住着吧,本王是何意为什么告诉你。” 赛戬轻笑了一声,嘴里叼着批阅红笔,单脚踩在椅子上,批阅奏折的模样可没有一个君王的端正,倒像是江湖痞子翻阅花名册。只是谁又能说一个行为不够尊礼的君王不能处理好国事呢,赛戬虽然不够端庄也不够细心,可是批阅的奏章却能一针见血,摒弃了繁杂的废话。 仲演张了张口,到了嘴边的问话也只能咽下去,他已经不是君王,而对面这个吊儿郎当的人才是君王,对方确实没有道理回答自己,而他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不过此行仲演也明白了几分,若想要达成自己所要,不能过于软弱也不能过于唐突,他的消息当真是不够格。 仲演已经被人带了下去,赛戬不算为难他,还将他与他的手下方羽放在了一起,吃喝住皆是上宾安排,只不过却不许他外出。 屋中只剩了赛戬与卫禹两个人,卫禹不懂赛戬的处理方法,他一边给赛戬研磨,一边问了出来,“王上打算怎么处理那仲公子?” 赛戬批完一份奏折,将其胡乱扔在一边,“你觉得应该怎么处理呢?” 卫禹抿着嘴唇,“属下可不敢妄图揣测圣意。” 卫禹这话说得奇怪,像是夹着怨气,赛戬好奇地抬眸看了他一眼,倒也没有生气,反而问道:“今儿怎么这么一副死样,刚才不还是挺欢呼雀跃的吗?你倒是比本王还要脾气大了。” 卫禹叹了一口气,脸色更是难看起来,有一种被欺骗的丧气感,“今儿属下还以为来的是百里先生的人,没想到还真是想多了,百里先生是何人怎么会主动示好,见来人不是莫湮我就应该想到的,还白白连累了王上白开心一场。” 他还沉浸在欺骗的丧气中,其实他自己也知道这并不是欺骗,而是他会错意一样,可是之前他还想着要好好教训莫湮一番,现在想到对方根本就连个表示的意思都没有,自己却在这里胡思乱想,他就觉得丧气且没意思,倒是赛戬比他阔达多了。 “你怎么跟个怨fù一样,捻儿不来示好本王就不能去示好了吗?羌和大姜又不是水火不容,捻儿本来就是大姜旧人,这些本王都是知道的,只不过不知道他乃是大姜旧王而已,可是这又有什么区别呢?至于扭捏着么。” 赛戬扫了卫禹一眼,尽是嫌弃,可怨fù卫禹还有些不服气,小声的念叨着,“既然不扭捏那怎么不去递jiāo好国书于羌。” “这不是没有好机会吗?”赛戬想也不想道。 卫禹立刻不服气追问,“那王上此时可有好机会了?” 赛戬笑了一声,不知道是自己越来越聪明,还是身边人越来越傻,他往窗外西边瞧了一眼,“机会不就在西苑中住着吗?” 机会在西苑中住着? 卫禹面色中带着不解,他随着赛戬的目光扫向了西苑,突然想到那仲公子就在西苑住着,当下就明白了赛戬的意思,不禁面露惊讶,“王上不会是想把仲公子送回给百里先生吧?” “嗯,不行吗?”赛戬一脸理所当然,并无不妥的模样。 “不是,”卫禹却着急起来,“那仲公子怎么也是带着大姜王城图纸,前来投靠王上之人,王上这反手就将他送回大姜,岂不是让天下贤能之人诟病,以后谁人还敢来羌一展抱负呢?“ 卫禹说得倒不是假话,如今天下刚经纷战,各国还没安定,西昭羌大姜,谁也不好说谁会更强,而西昭更是广招天下贤士早早变法,若赛戬将仲演送回大姜岂不是告诉天下人,他赛戬苛待贤士吗?这自然是不好的,可是赛戬挑起眉头,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69 章 向卫禹。 “仲公子可是天下名士?” 卫禹低眸一想,摇摇头,“根本就没有听说这仲寅这名号。” 赛戬又问,“那仲公子可是敲锣打鼓招摇过市,让人皆知他来我羌?” 卫禹想着今儿去抓仲演的场景,好像他刻意闭着没有声张,卫禹又摇头,“这倒也没有。” 赛戬笑了一声,“那谁人知道这乃是谋士来我羌呢?” 卫禹好像懂了赛戬的意思,又不是很确定,只能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无人知道。” “那不就得了。”赛戬挥挥手,“你当天下人都有千里眼顺风耳啊,我高鸣台发生点什么事都让天下尽知?别说本王把仲公子送去大姜,就算本王把他杀了,也没人知道,你的担心可真是多余。” 卫禹竟然被赛戬这话堵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但是虽然无言以对却仍然觉得不合道义,他瞄了赛戬一眼,嘀咕着:“王上你这也太无赖了。” 这哪是什么君子为君之道啊!分明是市井流氓之法。 赛戬倒是毫无自责,他捏着笔又批阅了一份奏折,并将其胡乱扔在一边,“什么叫无赖,本王只是不拘泥于俗礼而已。” 卫禹跟在赛戬身边许久,还不知道他无赖本xìng,当即就翻了一个白眼,“王上只是借着仲公子去大姜罢了,那百里先生明明这么戏弄王上,王上还上赶着去。” “胡说什么呢?捻儿什么时候戏弄过本王。”但凡听到有人诋毁百里捻,赛戬便不开心了,脸色都没有之前好看,卫禹在心中叹了口气,只能期望此番王上不会失落而归吧。 赛戬又何曾没有失落过,之前他刚刚出苍玉山攻占陶阳之时,百里捻离开羌去了北晏,那是他的极其失落又满怀怨念,而这次百里捻不告而别后他也有过怨念,可是有怨念又有什么用呢?百里捻是大姜旧主,这件事他已经明白,也知道留不住他,难道与他闹翻不共戴天吗? 说到底百里捻也并没有伤害到自己多少,他自怨自艾也没有用处,与其闹翻天还不如自己服软,在他与百里捻之间,他能奢望百里捻服软吗?赛戬苦笑一声,百里捻永远不会服软,永远不会跟你讲情义。 卫禹看到了赛戬的苦笑,从头到尾他都随在王上身边,不管王上怎么给百里捻辩驳,百里捻隐瞒身份不告而别之事总归是压在心中,而此时王上却要不计前嫌主动示好,卫禹只能感叹一声。 “王上的心可真是大呀!”语气之中还怀了点的怨念, 赛戬倒是毫不在意,反而爽朗一笑,自有一股子潇洒,“不大能做羌的君王?快边儿去吧你!” 卫禹也被带着笑了一声,还拱起手来,“是是是,吾王最是心胸阔达,最是君王之态!” “臭小子!越来越胆大包天了你!” 赛戬一脚就将卫禹踹了下去,卫禹吃痛跌坐了地上,他怨气满满地看向赛戬,“王上对属下怎么就不能心胸阔达一点儿呢。” 赛戬扫了一眼坐在地上,满脸怨气的卫禹,“若本王不够阔达,你这小崽子早被赶出高鸣台了,还能让你在这儿跟本王顶嘴?” “快滚出去吧!给本王去整理行装,本王要赶在年前去大姜。”赛戬没空再理卫禹,批完手中的奏章,便要考虑去大姜之事。 卫禹却皱起眉头,已经进了腊月,不日就到了年下,羌已经不是之前身在苍玉山内的羌,今年有过战事,年前王上还要论功行赏,怎么都是忙得不可开jiāo,这个时候去拜访大姜岂不是太赶了。卫禹不太赞同,他便开口道:“王上去大姜还要递国书,一来二去就到了年下,不如还是年后再去吧。” “谁说本王要递国书?”赛戬头也不太抬道。 “两国jiāo往不递国书?”卫禹更是不明白了,羌之内王上可以不安规矩来,可是两国之间若是不按规矩这可就要被天下人笑话了。 赛戬抬起头来,“谁说本王去大姜是两国相jiāo,本王不过私下去给捻儿送个礼而已,难道要浩浩dàngdàng带着仲寅去大姜,告诉天下人本王把跑去羌的谋士送了回来?你刚刚还说怕引得天下贤才非议呢?这会子怎么像是脑子里钻进了ròu虫一样?” 卫禹一愣,“王上,属下……” 卫禹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抿着嘴唇,他算是有些小聪明,而赛戬真是小聪明变成了大聪明,不按规矩来这条路上可是走到了头,他才不管你君不君王不王,而仲演也只成了赛戬前去找百里捻的理由,这位王上还真是让人没话说呢。 卫禹叹了口气,捡起地上赛戬批阅好的奏折带出去,只期望此去大姜会是一桩善事吧,赛戬私下去大姜自然不会带别人,只会带他而去,而到了大姜他又如何面对不告而别的莫湮呢,卫禹可没有赛戬那般阔达的心胸,第一次被友人放了鸽子的他,可是满心窝里的埋怨,比之之前赛戬和百里捻在邺陵分别可要怨气重得多。 外面的雪停了,月亮也从浓云中露出了面容,陶阳城一片安宁,只是此去大姜的路上也不知是否好走,雪是否挡住了去路,天是否不作美又下大雪呢? 卫禹瞧着天边的明月,一股子清冷袭来,屋内的赛戬也抬眸往外看了两眼,他眼底没了刚才阔达,反而有多了几分担忧,此去大姜,捻儿会是何种模样呢? 赛戬不敢深思。 第九十一章 雪夜话酒君意难摸 已进腊月,北境更是寒风刺骨,几场大雪堆积起来的积雪都没能全部化掉,半水半雪被寒风一吹全都冻在了一切,好好的路面之上覆盖这一层冰,马蹄踏在路上滑得不能走,可是却有几匹马连着马车行走在这冰路上,那马蹄上都裹了布,走起来也并不慢, 夜色已近,而大姜王宫中灯火通明,舒月阁的烛光更是摇曳着。 百里捻将最后一本奏折批阅完,放置在案板一边,大姜复立这几个月他消耗了不少精力,虽用的是北晏的旧臣,可是北晏文臣不剩多少,武将又战死沙场甚多,他将原来就安chā在北晏的人尽数拔了过来,都是些大姜的旧臣或者旧臣子弟,虽是隐姓埋名用了新称,可到底是自己的人用起来也放心。 有些宇文泱的旧部自然是不甘心的,好在有隋义压着也就不会出现什么乱子,曾经一片混乱的朝纲总算是定下了模型,百里捻花费在北境好几年的心血也没算白费,如今也尽数收了回来。 百姓虽是北晏的百姓,可大姜好歹才亡了八年,他们还没有忘记这天下尽是大姜子民,百里捻又顺应民意,他这王位倒是越坐越稳。这几天百里捻常常想起八年之前,他还是少年君王的时候,若他那时有此时这般恳切,是否大姜就不会亡,他就不用再谋划这一遭了呢。 可惜如果这种虚无缥缈之物,又怎么能用来深思呢。 西窗突然被风吹开,案板上的烛火也晃动两下,百里捻抬起头来,寒风吹着他的刘海飘dàng,他眉头微微一蹙,心底不免坠动,他已然感受到了窗外之人。 要是往常,百里捻肯定开口让那人现身,可是此时百里捻的话到了喉咙却又咽了下去,只是仿佛没发现一般伸手去关了窗子,回头坐在火炉旁边的软垫上,默默煨了一壶酒,没有出言。 窗外的寒风真是冷啊,赛戬有些抵不住。他本想等着百里捻开口再进去,可是等了许久里面的人倒像是没发现一般就是不开口,赛戬叹了一口气推开窗户,纵身跃进屋中,自顾自走到了火炉旁暖身。 百里捻像是没有发现异样,依旧低着头,而赛戬也没有开口,像是生活在一起许久的人一般,自觉地倒了一杯热酒,又自顾自地喝酒暖身,直到身子彻底暖了,他便将披风脱了下来扔在了一遍,而他自己则与百里捻对坐着烤火,眼睛盯着百里捻却不言。 不知过了多久,还是赛戬没能忍住,他瞧着百里捻。 “你就打算这样和我一直坐下去吗?” 百里捻端了一杯酒,慢慢饮下,他的脸上依旧保持着平静与淡然,“那王上就打算这样一直看着我吗?” 赛戬莞尔,“是我,本王就打算这么盯着你一直看下去,捻儿觉得不好吗?” 百里捻终于抬起了头,他看向赛戬,一时之间竟也不知道如何面对他。 百里捻给赛戬斟了一杯酒,“天寒地冻,王上来大姜做什么?” “天寒地冻,本王来大姜看你啊。”赛戬故意顺着他说,眉宇间带着温和,唇角还带着浅笑,不但没有任何怪罪百里捻的意思,反而比之之前更多了温柔少了鲁莽。 百里捻的眸子带着淡漠,没有了身在陶阳城之时的温和,他轻声道:“王上来大姜就只是为了看我?” “是啊,就只是为了看捻儿。”赛戬想也不想便开口道,他给百里捻斟了酒,又亲手送到他的手里,趁机握着他的手不肯送。 “本王来看捻儿这些日子里过得好不好?离开陶阳城坐拥北境之后是否开心了?没有本王陪在身边又是否过得自在?许久不见本王又可曾挂念过本王?本王来大姜就是要看这些,捻儿还要再问吗?” 赛戬一副理所当然,不太正经的笑容之中一如往常却又偏多了几分柔和,他不似身在羌草原那般鲁莽,对百里捻的好也不只是盲目给予,反而多了几分细致。百里捻瞧着故意讨自己笑的赛戬,一时之间竟也无法再绷着脸,唇角一抿,笑了出来。 “王上怎么还是这样。” 赛戬故意凑近百里捻,手揉搓他的手,眼睛还不忘盯着他的眼睛,“本王哪样了?”语气还带着一股子别样的意味。 “你说哪样了?”百里捻没好气道,他就知道赛戬正形不过一会儿。 见两人之间的隔阂已经消失,百里捻也笑了出来,赛戬故作姿态地收回了自己的手,并瘫坐在软垫上,自顾自地饮了一杯酒,作黯然神伤状。 “看来捻儿是忘记本王了,也不想要见本王,复立大姜也不给本王送个帖子道个喜,全然忘记了本王彼时对捻儿的好。捻儿不写信通知本王就算了,本王眼巴巴来到大姜也没讨到好脸,大冬夜的被关在外面也被请进来,本王这心啊可是寒成路上的冰块,只冒着凉气呢。” 赛戬说着就自顾自饮了一杯酒,黯然神伤的模样仿佛还真要醉饮三百杯,可是百里捻看他故作惆怅的模样却又好气又好笑,将他偷偷摸过来的手扔到了一边。 “既然我不请你进来,你怎么就进来了?这会儿外面的雪下得正好呢,你去外面赏雪吧。”百里捻没好气道。 赛戬见自己卖惨卖得也差不多,再多说可就真惹得百里捻不开心了,他立即笑了出来拉着百里捻的手不放心,“从陶阳到大姜下了一路的雪,这雪景本王早就赏够了,想来看捻儿呢。” 这倒是他的实话,从陶阳城一路杨风驾雪,到进大姜已经被吹了三日的风雪,再美的雪景也被刺骨的寒风吹散,不如这暖屋中的一杯热酒。赛戬抬眸瞧着百里捻,此时已经褪去了方才的嬉笑,只静静地瞧着百里捻。 他还是那般盛世绝色的模样,与在陶阳城之时并无不同,之时发冠上多了一个碍眼的龙珠王冠,哪里比得上百里捻之前的赤玉红冠好看。 百里捻脸上浅存的笑容也已经消散,他收回了自己的手,又斟了两杯热酒,一杯递与赛戬,一杯默默饮尽,再抬起眸子来已经多了两抹微凉。 “已近年关,腊月中旬的日子里最是繁忙,羌今年有过战事,又扩大了疆土,陶阳城之西南的几座富饶之城全都划进了羌版图,王上应当更是繁忙,何必在这大冬天里还来北境,当真是只为瞧我一眼吗?” 百里捻对上赛戬的眸子,“王上没有其他话要说吗?” 若是一年前,赛戬不顾羌来北晏将军府看他,他会相信这人只是突发奇想来北境一遭,可是一年间光景大变,北境易主,天下也早已经不再是那个天下,赛戬出了苍玉山也有两年,鲁莽的草原之王也沾染了中原之气,赛戬虽依旧存着豪情,却也消了几分鲁莽,行踪之中也存着章法。 他来北境,或许是想来探望百里捻,可一定不只是为了见一面而已。 赛戬轻轻叹了一口气,端起百里捻斟给他的酒,两口饮尽,酒味极其浓烈,又在炉上煨了许久,烫口的酒更加了几分浓烈,“这是灼殷酒?” “是,从南林启来的。”百里捻答道,大姜复立那天,他派人去南林,将埋在竹林地下的灼殷酒全都起了出来,大姜覆灭时埋下的,大姜复立自然也要一同启起。 当年羌还未出苍玉山时,赛戬曾在望舒阁饮过此酒,当时并不明白这灼殷酒何来,也没懂百里捻说过烈火灼喉的话,只是如今尝来却懂了那么一点滋味。 “我来大姜,是为了给你送一个人回来,”赛戬终于开口,“我觉得这人有些问题,我怎么处置也不妥,就把他jiāo于你,你应该自有处置之法。” “送一个人给我?”百里捻倒是没有想到会是如此,他垂眸一想,倒也有了点头绪,“是北境之人吗?” 赛戬轻笑了一声,端起酒杯与百里捻碰了一下,“捻儿就是捻儿,没有什么能瞒过捻儿的眼睛。那人自称仲寅,言自己是北晏旧人,我对北晏之事不甚了解,自然也不清楚这个人,我已经将他带来的北境,就栓在王城二里处,你找个时间你派人将他拿过来吧。” 百里捻听到这人的名讳心里也了然了八九分,能让赛戬觉得不好处理,千里迢迢要送来大姜的人,自然不是普通的北晏旧臣,不过百里捻猜测那人也没有向赛戬透露真实名讳,还留了心眼。 “我知道了,改日就让莫湮把人拿过来。” 赛戬突然抬起眸子,瞧着百里捻,“捻儿知道那人是谁?” 百里捻微垂着眸子,给赛戬斟酒,随口道:“八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70 章 旧识吧。” 仲演也算是旧识,虽然百里捻与他并没有多少私jiāo,可是当年献礼赤玉玉玺也好,谋划北晏江山也好,虽没有多少私jiāo,可也足够让彼此刻骨铭心。 赛戬点点头,也没有过多追问,百里捻这些年辗转各国,自然也有不少旧相识。有得便有失,百里捻能复立大姜,自然也会被一些北晏忠诚旧臣记恨着,有人找上来很平常,而赛戬将这人送来大姜全凭私情,也很寻常。 百里捻见赛戬默默饮酒不再说话,从他进了舒月阁开始,便没有提及他不告而别之事,也没有提及大姜复立之事,百里捻等着他询问,或者说等着他质问,可是这人仿佛变了些许脾xìng,竟没有问过一嘴。 百里捻瞧着赛戬,“王上没有话问我吗?” 赛戬一边给炉子加炭火,怕冻着了百里捻,一边笑着开口,爽朗的笑声像是和在羌草原一样,可又有一股子描述不出的不同,“有啊,本王有许许多多的话要问捻儿,但是不知道如何问起,索xìng就不问了。” 百里捻抿唇淡笑,这人从来不按常规的脾xìng倒是没变,你觉得他应该做的事情他偏偏不做,你觉得应该遵循的道理,他偏偏不遵循,举止行事总是那么不规整,自有他的跳脱,这一点饶是百里捻,也会佩服两分。 “王上一如从前洒脱。”百里捻道。 赛戬笑了一声,拿火钳夹着炉中烧红的炭火,表情平淡的下来,下垂的眸子瞧着火炭,思绪不知道跑去了何处。百里捻就在旁边陪着他,也不开口,只是见他喝光了酒杯中的酒后,他再给他添满,大雪之夜,舒月阁却别有一番和谐。 “其实本王想知道,在你的棋盘里,要如何处置羌呢?” 许久之后,赛戬突然开口,他的眸子还落在火炉中的炭火中,表情并没有什么改变,瞧不出他是纠结的还是洒脱的,一时之间百里捻竟也不能猜测出赛戬的心思,他此时的表情极其淡然就像是随口一句而已。百里捻突然觉得,他并不了解赛戬,他曾以为他将他把控在了手心里,其实他从来都不是能被掌控的人。 有些人聪明的让天下皆知,善用计谋,如百里捻。有些人聪明的让人信服,谋计中有大义,如张佑。有些人的聪明却是隐藏在嬉笑调皮之中,让人捉摸不透到底是痴傻还是明白,很多事情他都好像懂得却不肯言明,不爱计较并不等于不曾知道,不用计谋也不等于他就是痴傻。就如百里捻一进羌,赛戬明知道手握朱雀玉笔的百里捻乃是大姜旧人,可是他却不戳破。 百里捻垂下眸子,坦然道:“不知道。” 赛戬笑了一声,是柔和淡然的笑,“本王还以为捻儿没有不知道的事情呢?” 百里捻莞尔一笑,笑得也有几分柔和,“去羌草原之时,我没想过要在羌待下去,我的目的地是西昭,只是意外留在了羌,羌本就不在我的棋盘之中,将王上与羌拉进中原这趟浑水之中,并非我本意。” “所以捻儿并没有算计羌喽?”赛戬笑得一脸轻松,仿佛说得乃是平常的喜乐事。 百里捻眸子一沉,他抬眸看向赛戬,却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他问得浅又深,不知道是在怀疑自己,还是随口谈笑。百里捻也不知自己如何作答,微微张着的嘴唇,没能吐出一个字来。 赛戬却话锋一转,端起空酒杯递与百里捻,“捻儿,本王的酒杯都空了,你怎么不给本王倒一杯酒。” 话语间还夹着些孩童似的撒娇意味,将方才的话题全部撇了过去,就像是没有问过一样,带着点痞气的笑容,像极了他们还身在望舒阁之时。 百里捻不知如何应答,只好端起酒壶给赛戬满了一杯,这灼殷酒的浓香飘dàng在舒月阁,赛戬饮罢之余还瞧了一眼屋里挂着的匾额,上面写着“舒月阁”三个大字,赛戬喃喃念着这两个字,唇角带着几抹笑纹。 “舒月阁这名字起得好,跟本王的望舒阁有异曲同工之妙。” 听闻望舒阁二字,百里捻睫毛微微一颤,心底似乎有什么波动,可是并未表现在脸上,他没有开口说话,而是又为赛戬添满了酒。 雪夜陇中,自有一片醉酒话无言。 第九十二章 心如冰石何来缓? 腊月二十,已经到了月底,眼看着就近了年下,羌诸事多,赛戬自然是不能多留,只在舒月阁待了三日便回了陶阳城。他次来大姜是掩人耳目匆匆而来,回去也是没有声张,百里捻本来要亲自去送他,可是他却笑着挥手拒绝。 这是大冬日里,百里捻的身体本来就不好,且他要是出宫送赛戬也太过夺人耳目,赛戬不想别人知道他来了大姜,毕竟他探访的可不是老友,而是大姜君王。他身手好,只身离去并不会被人发现,便只在舒月阁与百里捻话别。 百里捻亲手给他系了披风,并给他塞了一葫芦温过的灼殷酒,挂在腰间竟如同个江湖道士一般,赛戬瞧着腰间的葫芦瓶又看向百里捻,笑道:“捻儿当真是贴心,知道本王最爱这酒。” 百里捻抬起眸子,“若你喜欢,我会让人送去陶阳城。” 赛戬却挥挥手,“不用了,本王要是想了,就亲自来喝!” 赛戬的眉眼间带着些痞气,还故意伸手往百里捻脸上去蹭,像是拿准了百里捻此时不会拒绝于他,摸过两把之后,才收起笑容。 “捻儿,本王走了。” “王上一路珍重。”百里捻抬起眸子,眼底说不上来的情绪。 赛戬笑笑,挥手告别,身影掠出舒月阁便跳上了另一个屋顶,他伸手极好,饶是大姜的守卫都不能发现他分毫,他不过一会儿便就消失在了百里捻视线中。百里捻看向西边,看了好久才将眸子收了回来,他微抿着唇角,眼底有些复杂。 他与赛戬,将会如何? 百里捻竟也回答不了自己,过了许久,他才敛起眼神,回头看了莫湮一眼。 百里捻:“城外的人带回来吗?” 莫湮点头,“刚刚带了回来,就关在舒月阁旁边,没有声张。” 百里捻:“嗯,我知道了。” 说的这人自然就是仲演,赛戬是只身进的王城,吩咐卫禹把仲演拴在王城外二里处的庙宇中,卫禹的身手远不如赛戬,他进不来大姜王城,赛戬吩咐他守着仲演。赛戬已将仲演所处之地告知了百里捻,只是百里捻今日才派莫湮去带了仲演来。 莫湮前去带仲演,自然也就碰到了卫禹,只是他们两人却没有舒月阁内的两人和谐,卫禹一见莫湮,脸就如同涂了墨鱼汁一般黑,没一点儿好气给莫湮。 今日早晨,莫湮一早便赶到了王城外二里处的庙宇,他是驾着马车去的,方便把仲演带回王宫,马车也能够遮人耳目。莫湮刚刚到庙宇,就瞧见了站在门口不知道在做甚的卫禹,而马车刚停下,卫禹便也抬起了头来,正好对着莫湮的眼神,只是前者眼神带着嫌弃,后者不知如何开口。 莫湮下车,牵着马车慢慢走到了庙门口,他将马车的缰绳栓在了庙门边的枯树干上,树干上还存着积雪,手摸上去冻得冰凉,可是手被雪沾染后又化掉,手却变得热起来。莫湮揣着一双有点烫的手,想去拽一拽卫禹,却最终没伸手。 “莫公子来了,”卫禹敛起了脸上的嫌弃,换上一副淡然的模样,语气之中也带着些疏远的客气,“人就在里面,吾王吩咐过了,让百里先生……不对,让大姜国主的人把人带走。” 卫禹说罢便转头往庙里走,他本就是接洽之人,赛戬与百里捻到底如何,他不会干涉也干涉不了,赛戬jiāo代他做的事情他做好便是,其余的不想再chā手,赛戬是心大之人可是他卫禹没法心大。 “卫禹。”莫湮皱着眉头拉住了卫禹,他表情都扭在了一起,十分愁得慌,想要解释可是又说不出好听的话来,只得往前一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不告而别是我不对,但是我……我也没办法。” 卫禹突然转过头来,甩掉了莫湮的手,“多说无益,莫公子把人带走吧,我还等着回陶阳城呢,这北境的天寒地冻,一点趣儿也没有。” 卫禹甩下冷脸,转头便进了庙里,连方才简单的客气也不想要维持,他和赛戬百里捻不同,又不是君王,也不用顾忌那么多,不开心就是不开心,哪里有这么多规矩讲究。而莫湮见他如此,自然也是要追上去,只是追进去也白搭,莫湮这人最是不会讲话,且不说面对着是嘴皮子利落的卫禹,就是寻常人他也说不过什么。 莫湮也学聪明了两分,他只拦着卫禹,却不开口说话,反正他也是说不过卫禹,又自知没道理,索xìng也就不开口了。 卫禹见他如此更是生气,“莫公子这是做什么?你主子让你来把人带走,没让你拦人吧?你是有多闲,在这儿跟我捉迷藏呢!” 莫湮继续拦着,咬牙不说话。 “嚯~”卫禹瞪起眼睛,气更是不打一处来,“我说你是聋子还是哑巴?还是被热油烫了脑子的呆瓜蠢蛋?你要的人在屋里,拿了人快滚蛋,别耽误老子打道回府,北境这破地儿,老子一刻都不想要待!” 卫禹是真不想要待这儿,北境比陶阳城可要冷,而且面前还有这么一个让他心寒心冷的呆瓜蛋,卫禹真是一刻都不想要待下去。 “对不起!”莫湮大声道,还是拦在卫禹面前。 卫禹翻了个白眼,尽量让自己不bào发出来,他勉强挤出一个笑脸,“行嘞,本公子受着了,不跟你计较,人就在屋子里,你带人走吧,在这儿废什么话呢。” 卫禹懒得跟他多言,见他不让自己回屋里,索xìng连东西也不拿,转头就往外走,他的马就在院子后面,此时的卫禹只想要牵了马走人,跟呆瓜蠢蛋多待一刻,他心中的火气就要冒了两丈。 莫湮叹了口气,他最头疼卫禹这个模样,可是偏偏他又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将人拽住,咬牙开口,“不告而别是我不对,我的身份也不是有意瞒你,只是处境如此,我实在无法坦诚,我知道你心里有怨气,我很抱歉。” 听了这话的卫禹还是yīn沉着脸,他不耐烦一样扯回自己的手臂,可是他力气又比不得莫湮,回扯了几回也没能走掉,只好转头看向莫湮。 卫禹的脸紧绷着,“莫湮,你在陶阳城这些日子,我待你如何?” “好!”莫湮想也不想便回答道,又觉得不够,补了一句,“很好!特别好!” 卫禹并没有因为这肯定的回答而缓和脸色,他反而气笑了,“你在陶阳城这些日子,我厚待于你,带你玩遍陶阳城,你我几乎日日待在一起,你不坦白自己身份我并不怨你,毕竟各有处境,可是你离开陶阳城连一声招呼都不打?我随军去西昭之前,你还说等我凯旋而归呢!你这可是欺骗于我?” “我……” 莫湮眉头揪成一团,一时之间哑口无言,其实离开陶阳城之时,他原本打算告知卫禹,卫禹也算死除了百里捻之外,他最为在乎之人,虽立场不同,但并不影响他们之间。只是最后,一根筋儿的莫湮还是没能说出口。 卫禹只瞧他这模样便知道他说不出什么,可是卫禹却也没打算停口,他瞧着莫湮,表情严肃起来,“莫湮,我也没必要挑你刺,怪没意思的,我就只问你一句话。” 莫湮抬起头,莫名觉得这话很重要,“什么话?” 卫禹抿着嘴唇,“你离开陶阳城,是百里先生不许你跟我告别的吗?” 若是百里先生不许他说只言片语,他也没话说,可若是百里捻没有要求他,他却也不告而别,那卫禹可真就彻底心寒,他真心待人,竟换得不告而别,难为他还在西昭带回了稀罕物,想要送与莫湮,可是回来连一封告别信都没有,那一腔热情被浇了凉水的感觉,可真不是滋味。 莫湮皱着眉头,百里捻还真没说过这话,他知道百里捻打算不告而别,其实百里捻却并没有要求他也不留一句话。当时的百里捻是无话说与赛戬,可他并不是背负旧国天下的君王,他其实可以开口。只是这么多年的谨慎,这么多年的习惯,让他没能开口,错过了能开口告别的计划。 卫禹久久没能等来莫湮的话,见他一脸为难的模样心中也已经了然,心中不免泛起苦涩,卫禹自嘲似的笑了一声,“行了,我知道了。” “你有你的道理,这也没什么好揪着不放,只是你我为友之道不同,我卫禹向来赤诚待人不善隐瞒,而你……你有你的立场,我不为难,此番告别,各自珍重吧。” 卫禹双手抱拳,转头便离去,不给莫湮说话的机会,卫禹的身手虽然比不上莫湮,可是他有意避开,到底也是轻功绝佳之人,趁着莫湮还没有回过神,翻身越上屋顶朝后院而去。莫湮想去追,可是卫禹仿佛早就料到如此,快马踏雪一路朝西边去了。 仲演还在庙中,莫湮也不能抛掉他的职责,只能瞧着卫禹的身影,消失在一片雪景之中,卫禹仿佛也猜测到莫湮不能不顾仲演追过来,他一路往前没停下马。 莫湮看着卫禹消失的方向,紧紧揪着的眉头未曾疏散开,他轻叹了一口气,寒冷的冬日里,嘴里溢出的气像是白雾一般弥漫在身旁,莫湮有些不懂,他想不透。 之前他曾伤过卫禹,冰冷的长剑之下差点要了他的命,那次他以为他会和卫禹决裂,会失去这位好友,可是卫禹却轻而易举地原谅了他。而这一次,他却不要原谅他,挥手决绝离去,莫湮分辨不出其中的意味,他不懂卫禹的想法,但他知道这一次卫禹是真的对他寒心。 莫湮当然不懂卫禹的想法,当年的一剑虽然差点要了卫禹的命,可是那时莫湮在最后留了情,他本该杀了他可是却留情,卫禹不是不明白事理,也并非不懂道义,他承蒙了莫湮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71 章 恩情,当然不会过多苛求。 可是这一次不同,他明明可以留下只言片语,却没透露一分,在卫禹心中已经将他当做知己好友,他却连告别都不肯给予,这让卫禹如何不心寒,如何不难过呢。 漫山雪路上,卫禹抿着嘴唇驾马前行,寒风吹在他的脸上,单薄的衣服抵不住这彻骨的寒风,卫禹突然感觉有些憋屈,从西昭战胜而归一直埋在心底的憋屈,终于发酵到了边缘,彻底bào发出来,卫禹扯着嗓子大吼了一声,远处的小山坡崩了雪。 …… 莫湮做事最是利落,即便他的情绪极其低落,依旧将人妥妥当当地送进了王宫,回宫的路上莫湮突然有些自嘲,觉得自己或许真不该有什么好友,他鲜少有情绪波动的时候,可是即便情绪波动,他举止做事也没有任何影响,这跟宫门口的石狮子有什么区别呢? 莫湮想了想,没区别,可是大姜没有彻底复兴之前,他永远都是大姜的臣子,是朔王姜环的外侄,是大姜君王姜捻的侍卫。 仲演是被绑着双手进了王宫,瞧着这熟悉的宫墙,他的脸色十分难看。他万万没有想到,此去羌出师不利,竟然反而被送回到了王宫,锁进了自己的宫里。他逃出王宫费了这么大的劲儿,却连个水花都没折腾出来,就被人送了回来! 回到王宫中的仲演不免冷笑一声,这笑是给自己的嘲笑,这天下果然已经不再是他以为的天下了,他从小被养在王宫,没有世袭的责任虽过得不甚欢畅,但好在轻松,可是太子一死他莫名其妙被推上王位,处处退让谨慎却落到了如此,难免感慨。 “王上,你已经尽力了,被那羌王设计也不是你的错。”方羽看出了仲演的失落,便出声安慰,可是他的话却没能安慰到仲演分毫,仲演冰着一张脸。 “什么叫不是我的错?”仲演情绪带着几分激动,“没能提前勘察好羌的情况,没能将赛戬与百里捻之间的jiāo情算进去,没有有力的消息网,导致落到任人宰割的局面,就是我的错!” 仲演抬起头来,看着这曾经属于他的宫宇围墙,“本王再也不是这王宫之中万人敬仰的君王,宇文爱卿别人设计致死,北晏落入他人之手,即便本王收敛起素日里的软弱,可手下没有能用的人,不知这天下情形如何,就如同被蒙着眼的瞎子,往后是退缩,往前是走一步错一步!” 此番去羌,仲演算是彻底明白了自身的情形,也彻底认清了自己举步维艰的处境,他瞧着这王宫,突然有几分佩服百里捻。他是大姜旧主,能重新复立大姜可不是一两个自诩聪明的人就能做得到,能筹谋隐忍八年,辗转各国不歇脚步,他想要赢这样的人,当真是难上加难,不看清局势便会连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王上,属下无能,不能给王上提供助力。”方羽垂下眸子,他xìng格温和不似莫湮卫禹那般有拿人之气,虽担着侍卫的职称,可身手更是不及二人,空懂得玄黄之术却也没能派上什么用场,自然觉得拖了仲演的后腿。 仲演却敛起凌厉的目光,转眸对他温和一笑,“你也不必妄自菲薄,本王能掏出百里捻的dú手全是靠你,你待在本王身边,自然会有用处。” 方羽点头一笑,“是,王上。” 主仆两人在说着话,屋门口的风铃却传来了声响,仲演原本温和下来的表情,立即紧绷了起来,带着几分肃然。这年下的寒冬腊月里,跑过来看他的人必然不是别人,定就是百里捻了,仲演的心揪了起来,最难对付的人还是出来了。 百里捻倒没有仲演想得那般凶神恶煞,他裹着一件纯白的狐毛披风,即便是已为君王,却还是着一身白衣,除了上朝时着朝官,他与平常并无差别,甚至于上次赛戬提过之后,他连君王的珍珠王冠都换了去,又扣着彼时的赤玉红冠。 今日虽然没下雪,可是两月来的积雪还推在屋顶门沿,百里捻的披风角沾染了不少雪花,只是同是纯白之色,也看不出什么。百里捻一进屋便脱了披风,莫湮将屋中的炭火挑旺一些,百里捻便坐在了旁边。 “仲公子怎么不坐?”百里捻抬眸看了仲演一眼,他未苛待与他,甚至这屋中与他的屋里并无差别,炭火茶水一应俱全。 “仲公子?”仲演却被这一声仲公子给逗笑了几分,他没直称呼自己的名讳,更没喊一声王上,却单称呼一声仲公子,仲演觉得有意思又有被诋毁的耻辱感,“百里先生一如从前啊。” 他便也称呼对方为百里先生,百里捻给人的凉薄之感,确实一如从前。 百里捻的脸色并无改变,他将眸子收回来,落在炉里的炭火中,炭火烧得正旺盛,火光泛着红色,火心确实金黄色,百里捻泛白的脸上映上了红黄相间的火光,瞧不出他此时是何种情绪,只是带着一股子原本就存在的冷漠。 “羌王言,有一位北境的仲公子去了羌,孤王便想着会是谁呢?稍微一考量便想到了你,想来也是。藏书阁被我的人层层包围,又怎么会有外人潜入,只能是里面的人显了神通,金蝉脱壳遮人耳目逃了出去。” 百里捻眸子微抬,“仲公子也是好能耐。” “哪里比得上百里先生的能耐。” 仲演站在原地,虽是居高临下地瞧着百里捻,但眼神之中却含着忌惮,“彼时寄于我北晏的江湖术士,却是当年葬于邺陵火海的大姜旧主,隐姓埋名借着南林神机子的名讳,只为复立大姜,本王怎么就没想到呢?还是百里先生好能耐。” 仲演说这话时唇角带着浅笑,他心底确实是佩服百里捻,天下能有几人做到如此,可是他心底有多少佩服就有多少忌惮,有多少忌惮就有多少小心翼翼,想要在百里捻的手中活下来,绝对不是一件容易事。 百里捻抬眸看了仲演一眼,眼底却毫无波澜,“能耐与否,如今已经并不重要,仲公子既然已经回到此处,想必也明白何处是公子的归处。” 仲演落在百里捻的手中,他怎么会让他活着呢,不说八年前覆灭大姜的旧事,就是如今仲演的北晏旧主的身份,百里捻也定不会让他活命。 仲演自然也是明白的,不过明白归明白,求生又归求生。仲演两步走到百里捻的对面坐下,他脸上带着镇定,“天下皆知北晏王已经死,正如先生所言,我乃是仲公子,北晏王的归处是黄泉地狱,可是仲公子的归处就一定是那里吗?” “不一定吧。”仲演唇角捻着笑。 百里捻抬起了眸子,他这话倒是有点意思,只是百里捻却没有表现出兴趣。 瞧着百里捻淡漠的模样,仲演知道在他面前故弄玄虚没有用,面前这位才是最会算计谋划之人,他便直接开口,“当年我父王与老西昭王跟着南明王公孙执,一同攻打下大姜,灭了大姜王朝,你将这份国恨家仇算在我头上没什么不对,而如今南明已灭,北晏也被你巧算易主,这仇也算是偿还过。” “先生也知我本就不是做君王的料,当初成为北晏君王也是意外使然,如今的北晏已经被先生把控在手中,我也没有复国的念想,而先生本就是天下之主,我本就是先生之臣,这北晏只不过是又回到了先生的手中,我也没有怨恨之意。只是都是乱世中人,我只求能留一命而然。” 百里捻瞧着面前的仲演,不觉轻笑了一声,冰冷的面容起了些涟漪,不过他的眸底却冰若寒潭,“我竟不知仲公子还有如此口才。” 仲演在北晏为王之时,可没有这样的话,他知道仲演一贯xìng子软弱,可是却不知他如此怕死,百里捻的眸子落在仲演的眼睛,盯着他的眼睛不再开口。 仲演心中有几分慌,他本就没有什么底气,如今被人扼住喉咙,他想要保命要小心翼翼,“王上,罪臣仲演替父王向王上扣罪,王上心思如丝自然也明白,当年之事乃是南明王公孙执挑唆所致,我父王不过是听信了谗言,才会酿成如此大祸,事后父王多次后悔,想要向王上请罪!” 仲演突然起身跪在了地上,没有任何预兆便认起罪来,从百里先生到王上,他也只是过了没有一炷香而已。 俯首称臣哄得君王心悦确实能留下一命,这样的事例也并不是没有,只是仲演却用错了人,百里捻不是那迷恋权势的人,曾经整个天下都对他俯首称臣之时,他也并没有多少荣耀感,如今更不会因为仲演两句话,就会有什么转变。 仲演其实心中也有数,只是除了如此也别无任何办法,他手中没有任何可以谈判的资格,曾经他是君王,如今却一无所有,想要活命就只有俯首称臣一条。 百里捻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仲演,他倒是用尽了所有,只是百里捻的心肠却如冰石。 “仲公子何必如此?”闹着一遭,却不见得能活命,百里捻不相信仲演看不懂这一点,可是他却依旧如此。 仲演抬起头,“罪臣乃知自己没有什么能耐,此去羌更知不能给王上造成任何损伤,若王上肯饶我一命,罪臣必然感恩戴德,追随王上左右。” 又一个头狠狠磕下去,竟然还带着几分豪情,也就只有仲演才能将俯首称臣这个戏码,添上些义气豪情,只是看了半天戏码的百里捻,却有几分索然无味。 百里捻站起了身来,“仲公子,此番来见你,便是为你送别,你我虽无深情,但也有诸多纠葛,你乃北晏君王,我应当亲自送你一遭。” “王上!” 仲演抬头看着百里捻,他听明白了百里捻话中的意思,可是仍然做着最后的挣扎。这不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这反而抓住任何一切可以救命的稻草。百里捻低眸瞧着他,恍惚间突然想到了王叔姜环,他将自己推出火海,让自己活下去,让自己拿回万里江山。 这样最后一刻也不肯放弃的人才应该活在世上吧,百里捻想着,只是他又抬起眼眸,眼底泛出无尽苍凉。 只可惜,他心如寒石,并不会因为如此而留仲演xìng命。 “莫湮,将东西给仲公子,替孤王送他离开吧。”东西自然是那dúyào。 百里捻抬步离去,即便仲演还在身后挣扎着也无任何作用,百里捻从来都是这样的人,从未对人心软过,即便仲演已经如此,他还是不会放过他。 屋外又开始飘起了雪花,百里捻突然感觉有些累,八年来,他一步一步走到现在,他要什么呢?百里捻一点儿也不想要问自己这个问题。最近他总是做梦,梦见八年前,王叔替他照看朝政,他像个孩子一样只顾玩耍,那时是最好的时光。 而他昨日竟还梦见了望舒阁,望舒阁乃是赏月最好之处了吧。 第九十三章 联姻之事惹风云 年中天下各国都是忙碌之时,这一年战乱不断,到了年底终于能得一方清闲,是任何国家任何百姓都翘首以盼的,能在战场幸存而归的将士,百里捻都许他们回家团圆,大姜国内自行休养之术,有禁卫军在,百里捻也没动养兵之念。 毕竟此时养兵并不是善举,反而会引得百姓非议,而禁卫军由隋义带着他也放心,都言易主之将不可重用,可是百里捻知道隋义为何会杀宇文泱,又为何会臣服于自己,他胸有将士百姓,不是宇文泱那样恋战善杀之人。 过年之后,百里捻收到了一批礼品,乃是送羌送来的,其实西昭也与大姜有礼来往,只是那是国礼而赛戬送来的乃是私礼,有百里捻身在望舒阁之时所喜爱过的nǎi酒,也有赛戬曾承诺给百里捻的小物件,虽是小礼,确实卫禹亲自送来,也算是百里捻喜爱之物。 只是羌与大姜却从未递过国书,从未有jiāo好的意思。 百里捻瞧着手中的白绛画笔,这是赛戬亲手所制,画笔落纸轻盈舞动,看来是费过功夫的,只是百里捻却眸子微深。 “王上,为何这羌王只送了私礼,却未有递jiāo好国书呢?”莫湮有些不解,之前他以为赛戬是与百里捻有了分歧疏远,可是瞧着精心而制的私礼,并没有任何疏远之意,可是羌却迟迟没能与大姜jiāo好,天下人还都以为羌与大姜乃是不和呢。 百里捻捏着白绛画笔,将他与朱雀玉笔放在了一起,“赛戬是赛戬,羌是羌,他不会不顾羌的状况。羌之前本就没有与大姜称臣,自然也没有先jiāo好的缘由,羌与西昭不同,西昭本就属于大姜,而羌并不是。” “那羌是什么意思?”莫湮抬起头,他反而更不懂了,之前并没有觉得赛戬有多少心思,现在倒是比其他人更有心思。 百里捻瞧着面前的两只笔,朱雀玉笔通体赤红,笔杆乃是红玉所雕,自成浓郁热情之色,而白绛画笔乃是白脂玉所制,笔杆透着一股子温润握在手中微凉,烛光能透过白脂玉所制的笔杆,红润的烛光透过笔杆再落在纸张上之时,却如同月光一般温润清凉,让百里捻想起望舒阁的月光。 百里捻没回答莫湮的话,而是另外吩咐了一声,“你取一批灼殷酒,亲自护送去陶阳城,不过这也是私礼,记得引人耳目,避开沿路的眼线,秘密送进陶阳城吧。” 莫湮虽然不解百里捻的意思,但依旧听命点头,“是,王上。” 百里捻把玩着手中的白绛画笔,画笔握在手中他眸子却微深,“对了,越那边可有安chā进眼线去?”百里捻突然问了莫湮。 要离开的莫湮返回身来,他摇摇头,“回王上,西昭似乎早就戒备,尤其是西昭长公主,我们安排进西昭的眼线,不过几天就会被越织心拔掉,许是之前发现我们太多眼线,已经有了戒备,不好安chā。” 百里捻点点头,“之前能安chā进眼线,乃是越还不够戒备,如今大姜复立,他也知我是何人,自然百般戒备,又有之前张佑替他拔掉孤王的眼线,越织心也不能小觑,现在ch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72 章 不进眼线去也在情理之中。” “那还要继续往里安chā吗?”莫湮问。 百里捻微微抬起眸子,眸色微凉,“要,不过若进不了西昭王城,也要在其周边布置我们的人,另外陶阳城鱼目混杂,消息更是四海八法皆有,你去陶阳城也可以顺路听一下西昭的情况。” “王上是觉得西昭会与羌之间有什么吗?” 待在百里捻身边多年的莫湮,总算是能窥得几分深意,也能明白了百里捻话中的意思。百里捻抬眸看向南边,南境那里已经全是西昭的地界,而北境离着那里最是遥远,还隔着一条白霁江。 百里捻睫毛微颤,“越不是甘心眼下毫无动作之人,他自知西昭与大姜存着旧仇,就知道孤王早晚有一天会动他,他怎么可能等我大姜缓和过来再任人宰割呢。如今大姜休养生息最忌战乱,西昭虽然也是经过战乱之国,可是宇文泱战败的太惨烈,而西昭却还留有这相应兵力,必然会蠢蠢yù动,你打听着吧。” 莫湮点点头,明白了百里捻的意思,当下拱手退出,前去准备百里捻吩咐过的事情,既然百里捻让他亲自将灼殷酒送去陶阳城,这事便是极为重要之事,他便不能让这事出任何差错。 莫湮离去,而百里捻还握着那只白绛画笔,他已经许久未动过丹青,手执这上佳的画笔,自然也不能无任何作为,捡了一张上佳的宣纸,百里捻轻勾笔尖,不一会儿便勾勒出一副画作。只是此画却不是他最擅长的山水画,而是一副人物图,许久未作人物图,他手生涩了许多。 画作上乃是一位坦胸露rǔ在饮酒的壮汉,眉眼之间和赛戬有几分相像。 …… 瑞雪兆丰年,年后没两月便已经开春,冬麦需在开春后灌溉,北境冬日干燥春旱了好几年,河沟无水可灌溉,而今年的厚雪给了北境百姓方便,开春之后也不用再愁无水,今年将是一丰收之年。 百里捻看过各地而来的奏章,他也懂一点星宿天气之术,知道今年将会丰收,只要夏日没有大雨,不会有夏涝灾害,大姜百姓必然能缓和过来。百里捻许久未曾勾起的唇角,难得溢出两分笑容,只是笑过之后,便把奏章扔在了桌上,眼底依旧透着凉薄。 莫湮去过陶阳城之后,也已经回来,他情绪有几分低落,此去陶阳城他本想要趁机和卫禹解释缓和,可谁料想他去了陶阳之后,连卫禹的面都没能见到,毕竟去陶阳城乃是为了还礼,他也不好久待,便赶了回来,而归国之时卫禹也没能出现,更别说告别相送了。 莫湮有些低落,但也把从陶阳城听到的消息送到了百里捻耳中。 “西昭派了使臣去陶阳?”百里捻听罢莫湮的汇报之后,抬起头来,他就知道越不会毫无动作,果然把心思打在了羌。 莫湮开口,“是,今年刚刚开春,就派了三拨使臣去羌,前两拨羌王都未曾见,是大庶长柳竟接待,好像也没谈什么。而最后一拨乃是西昭长公主亲自前来,见过了羌王,不过却没能打听出谈过什么,属下回大姜之时,正巧那西昭公主越织心也回了西昭,仿佛是谈成了什么,她还挺高兴。” “越织心亲自前往……” 百里捻喃喃重复着这句话,越织心是西昭难得有才之人,她比越可要沉得住气也够有智谋,她却亲自去了陶阳城。要知道她几次三番去羌,可都碰了壁,如今却还能不计前嫌继续前往,赛戬怎么也得卖她一个脸面。 百里捻越想越觉得其中存着猫腻,他看向莫湮,“陶阳城留下我们的人了吗?” 莫湮明白百里捻的意思,“留下了,之前就有眼线安chā在陶阳城,此次回来属下也觉得有猫腻,就又留下了几个人,这几天应当就能将事情打听出来。” “嗯,来了消息直接递到孤王面前来。” “属下明白。”莫湮道。 …… 另一边,陶阳城。 赛戬不是能被拴在一个地方的人,他待在高鸣台待了这么多日子,早就有些乏闷,偷偷去了好几次马厩,只想骑着他的赤腾烈马去草原狂奔一圈,离了生他养他的羌草原,尤其过了这么时日之后,他自然有些想念。 要不是大庶长拦着,他年前就要骑马奔回羌草原了,而这次他要回羌草原,柳竟也没有拦着他,毕竟此次回去乃是为了正事。 是为了接塞姝,赛戬之妹塞姝,羌的公主塞姝。 西昭长公主越织心前来羌便是为了两国联姻之事,乃是为了给越迎娶王后,而这王后便是她之前极力撮合的羌公主,赛戬叔叔之女塞姝,西昭与羌联合之心从未消怠,更何况羌如今日益昌盛呢。西昭若能和羌联合,必然是再好不过,越织心明白这个道理,即便拖着病重的身躯,也要这羌搏一搏,而这一次 赛戬答应了婚事。 赛戬骑马朝苍玉山的方向而去,卫禹与他同行,他的身上还带着百里捻送与他的灼殷酒,赛戬好烈酒,这酒正好中了他的怀,赛戬将百里捻送来的灼殷酒全都藏在寝宫。而他此刻喝着这灼殷酒,烈酒入喉,灼烧的痛感之中掺杂着一丝凛冽的爽快,可赛戬却耷拉下脑袋来,扫了后面的卫禹一眼。 “卫禹,你说本王应不应该答应这联姻呢?” 卫禹骑马慢了点,他赶上来,他有些诧异,“王上不是已经答应了联姻之事吗?怎么现在还在纠结这个。” 赛戬又喝了一口烈酒,接着这烈酒的爽快痛感,又开了口,“答应是答应了,还不是大庶长吆喝着,吵得本王实在是头疼才答应的。” 这话却让卫禹笑了一声,“王上,属下可真不信你这话,要是王上自己不想要答应,就算大庶长吵上三天三夜王上你也不肯松口吧。” 之前因着百里捻住在赛戬寝宫,大庶长何止说过三天三夜,可是日日月月地念叨着,赛戬不还是一个字儿都没脑袋吗?这一次联姻赛戬能松口卫禹也颇为意外,天下如今三国鼎立,北有大姜西南那是西昭,反而这中原之中是羌,赛戬与百里捻之情自然不用多说,羌与大姜两国虽然并未jiāo好,可是赛戬却也不会与百里捻为敌,可是这会子却答应了西昭的联姻。 确实有些奇怪,只是卫禹想着王上自有王上的道理吧。 赛戬瞪了卫禹一眼,他这直白的话惹得赛戬又几分不悦,卫禹哪里懂得赛戬此刻的纠结。他举起酒袋灌了好几口烈酒,他知道卫禹说得没错,所以才更会如此,他为什么会答应呢?赛戬质问自己。 “既然此事已经定了,王上就不要再纠结了。”卫禹劝慰道。 赛戬这么明显的纠结,卫禹要还是没能看出来,那他可真是白跟了赛戬好几年,其实他知道赛戬为何这般纠结,若与西昭联姻,那边意味着西昭和羌真就捆绑在了一起,如今天下强国可就大姜西昭与羌三国,若西昭与羌联姻,那大姜呢? 百里捻会做何感想? 赛戬自然就是因为顾忌着百里捻才会这般纠结。 “其实本王现在也可以反悔。”赛戬突然转头对着卫禹说道。 “王上你……你没事吧?这可不是儿戏啊。” 卫禹一脸惊讶,虽然赛戬平日里也不尊礼节,可是在国事之上也不会行不合规矩之事,更何况是两国之间联姻如此重大之事呢,怎么能说联姻就联姻,说反悔就反悔呢。 “王上,你且千万不要说玩笑话,这可不是小事,若处理不好可是会引起战乱,西昭王迎娶塞姝公主可是为西昭王后,以后若得子嗣那可是未来的西昭君王,这样重大之事王上你可千万别由着xìng子闹啊。”卫禹又开口劝道,此事之重影响颇深,不是能儿戏之事。 卫禹的话让赛戬本来就烦躁的心情,此时更是烦躁了许多,他挥挥手,勒紧缰绳往前走,“本王就是说着玩,你着什么急啊!” 卫禹:“王上我……” “行了,快赶路吧,本王还要去跟姝儿说及此事呢!” 赛戬不再听卫禹言,驾马朝着苍玉山的方向而去,虽然他未再说什么,可是眉宇间却挂着yīn霾,这次之事确实让他极其纠结,自己为何要答应越织心呢? 难道真如越织心所言,他对捻儿有了防备之心吗? 赛戬难以回答。 …… 消息就是这样一种东西,它隐藏起来让人难以察觉,可是它却也逃不开有心人的眼,更何况还是羌与西昭联姻这样的大事呢?就算赛戬有意隐瞒一二,可是百里捻最为强劲的不就是遍布天下的消息网吗? 哪里能逃得掉百里捻的耳朵。 莫湮将羌与西昭联姻的消息告知了百里捻。百里捻正坐在舒月阁的屋前檐下饮茶,已经进了春日,他藏在暖屋中的身子也应该吹吹清风,缓解一下冬日里的劳倦。 听闻羌的消息,百里捻只是微微抬起眸子,有几分苍白的薄唇微微张开,“是塞姝公主嫁与越?” 莫湮一边给百里捻添茶一边回答,“是,西昭公主亲自去陶阳城与羌王定下的亲事,要迎娶羌公主塞姝,嫁与西昭王越为正后,永结同好,羌与西昭联合jiāo好。” 百里捻比莫湮想象中平静得多,他食指指腹轻轻刮着茶杯沿,指尖沾染了半点茶水,百里捻收回沾湿的指尖,在桌上落了两点,形成两个轮廓,若是仔细看上去,便能看到桌子西边那是一长条,中间乃是一个圆盘的轮廓。 这是画的西昭与羌的地界。 “赛戬与越不说,羌与西昭可一直是jiāo好,天下人自然不会深探两人到底如何,可是天下人皆知羌出中原都是打着援助西昭的旗号,围攻宇文泱也是羌援助西昭,这会儿联姻没什么说不过去,反倒是水到渠成,将两个强国捆绑在了一起。” 西昭联合羌此举,站在西昭一方看起来,乃是最为绝妙的选择,天下人即便认可大姜乃是正统,可是也会忌惮联合的西昭与羌。 莫湮微皱了一下眉头,心中担忧起来,“羌若与西昭联姻,我大姜便处于劣势了。” “只是之前西昭也三番五次想要和羌联姻,羌王都是不同意的,怎么这会儿反而就同意了,莫不是羌王对大姜也起了……”歹意? 歹意两个没能说出,莫湮察觉自己说得不妥,连忙停了口,眼神往百里捻身上打量,赛戬年前来大姜与百里捻相见,两人还相言甚欢,没有道理刚过了一个年,就起了歹意立起敌对的旗帜。 百里捻面上并无改变,他瞧着屋檐边随风飘dàng的风铃,眸底染上几抹凉意。 “他是羌的君王,联姻西昭自然是有他的考量,只是……”百里捻顿了顿,“我还以为是他迎娶越织心呢。” 其实西昭与羌联姻,他也设想过了,羌乃是边陲之国,踏进中原本来就不被天下人认可,大姜又是正统,他们两国怎么着也不能堆在一起,要想在中原站稳脚跟,与西昭联合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更何况西昭迫不及待要与羌联合呢? 只是他倒没想到,赛戬将外叔之女,好歹算是够得上公主名头的塞姝,嫁给了越,而西昭也是够着急,即便不是嫡亲公主也迎回国做王后。 “西昭当真是着急了。”百里捻喃喃道。 莫湮:“王上,那此事我们如何是好?任由两国联姻吗?” 百里捻抬起眸子,时常冰冷的表情之上,却露出了两分难得的俏皮,他微垂着眸子,瞧着桌上西昭和羌的地境轮廓。薄唇微启,“怎么能任由呢。” 莫湮不解百里捻的意思,“难道这事还能横加干涉?联姻之事虽未广告天下,可是还能拦截了不成?” 两国联姻必然是经过双方母国详尽的商讨,沿路拦截这事本来就是极其不靠谱,但凡双方国家已经把联姻之事提上日程,就算是有人想要从中作梗,也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情,两国联姻本来就在信任基础上,想要破坏这种信任,其实并不容易,远没有想象中那般简单,稍有不慎就会惹得双方不悦。 可是莫湮见百里捻的神色,却并不像是玩笑话,百里捻从来说一不二,他要是想要干涉的事情,便一定会去干涉,即便他可能会招惹赛戬不悦。 “王上,此时大姜国内可不能起战事,也最好不要与羌王撕破脸皮。”莫湮担忧道。 百里捻垂着眸子,眼底含凉,“孤王知道,八九年来都不会急进,此时也不会。” 莫湮抬眸看了百里捻一眼,百里捻从来都是这样,想要做的事情看似突然,且不按章法,其实心有九曲,早就设想过千百回,不肯出现任何纰漏。 百里捻抬起头来,瞧着莫湮,“你去拿笔墨印章,孤王要修书一封与羌王。” “修书一封?”还有印章?修书一封莫湮倒是理解,可是他与赛戬通信从来不会用印章,用印章可就是国事了。 “嗯,”百里捻淡淡开口,睫毛微微抬起,透着一股子异样的神色,“孤王要与大姜递jiāo好国书,应该是求亲国书。” 求亲?国书? 莫湮眼神带着愣怔,这会子他是真不明白百里捻的意思,这羌要与西昭联姻,虽还为昭告天下,但是凡是消息灵通的国家与谋士,皆会知晓,而这大姜又是递得哪门子求亲国书? 莫湮瞧着百里捻淡然的表情,总觉得这淡然眸色之下暗藏汹涌。 第九十四章 怎么都看不透呢 陶阳城,高鸣台。 赛戬将一封红蜡油封过的书信狠狠地扔在地上,那书信字迹清秀隽永,每一个字都极其好看,字体偏瘦却不失凌厉,而书信上落着的红墨印章,更是将这信面染成极致之美,一封书信而已,却也被人刻画成了墨宝。而那红墨印章,乃是大姜国印。 “他这是什么意思!?”赛戬语气之中透着毫无隐藏的暴躁,他此时很生气,非常生气,气得恨不得将手伸到万里外的大姜国,将那人给拽到面前来。 大庶长柳竟捡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73 章 上的书信,草草掠过一眼之后,眉头也微微皱起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封国书是从大姜送来之物,没有直接秘密送进高鸣台,反而如同各国国书先送到了大庶长那里,本来应当是大庶长先过目再送到高鸣台与王上探讨,可是柳竟见这是百里捻所送,便没拆开,直接送到了高鸣台。 他没有想到,他好意之举反而惹得赛戬震怒,更没有想到书信之中竟然说的竟然是如此荒谬之事,柳竟紧紧皱着眉头,大姜国主柳竟竟然要求娶羌公主塞姝。 这平时连羌国内都没人惦记的塞姝,此时却成了人人追求求娶之人。塞姝虽是赛戬王叔之女,乃是赛戬妹妹,可是她的xìng子却与赛戬如出一辙,甚至只存留了赛戬的暴躁粗莽,连一点儿礼度都不讲,让王叔好是头疼。 柳竟叹了口气,“微臣也不知道那大姜国主是何意。” 赛戬扶着额头,郁闷袭满心头,“捻儿就是有让本王头疼难耐的本事!” 不管是之前身在羌,还是去了北晏宇文泱门下,已或者是成为大姜君王,他总能行出让他不知如何是好的事情。 “王上,不管如何,这书信乃是国书,是扣了大姜印章送来之物,不管王上同意不同意,都要有所表示,有所回礼,而且……” “而且什么?”赛戬看向柳竟,表情之中带着莫名的不安,内心有不好预感。 柳竟也头疼着,但不得不开口,“随着国书,大姜还送来红纸保宫的厚礼,本来微臣不知这是何物,如今看来应当是聘礼无疑了。” “聘礼!”赛戬的虎目瞪起,本就因为生气而瞪着的眼睛,此时更是瞪到了眉角边,他手中还握着批注用的红笔,在手心折成两半,“他到底想要做什么?是为了那事吗!” “应当是为了联姻之事。”柳竟将赛戬未能说出的话说了出来,他的揪着眉头,因此事而纠结着。 两人其实都明白,百里捻的消息向来最为快速,一定也是知道了羌与西昭的联姻之事,这才递上了这封国书。赛戬想过此事被他知晓之后,只是赛戬想过千百种结果做法,也未曾想到百里捻会如此。 柳竟叹了口气,“前来送聘礼的使臣还在,不管如何,王上都要做出反应,不能失了国礼,否认岂不是惹天下笑话。” “那依大庶长说,本王应该如何回应?”赛戬带着怨气,对柳竟说话也不太客气,还烦躁地将掰断的笔扔在地上。 柳竟又何尝不头疼呢,他在心里叹了几口气,却也没能说出个什么来,此事百里捻做得过分又周密,连聘礼都送了过来,这聘礼一路进了陶阳城,也没有引人耳目的意思,想必天下人也皆知大姜求亲羌之事,这便不能随意回复,定要是给个说法的。 赛戬满心肠的烦躁,见柳竟不言,没好气的挖苦一句,“大庶长平时不是主意多得是,话多得是吗?怎么这会儿没话了。” 柳竟顿了半晌,只能开口,“这塞姝公主只有一位,自然只能与一国联姻,不能嫁给两国之主。” “废话,本王还不知道这个吗?”赛戬憋着气,“本王是问你如何做!” 柳竟想了想,“大姜求娶塞姝公主,乃是为了破坏西昭与羌的联姻,其心自明,所以塞姝公主必然是要嫁给越的,断然是不能嫁与姜捻,如今麻烦是如何拒绝姜捻,既不伤了两国颜面,不至于引起两国争端,又能让姜捻心平气和接受,这不容易。” 赛戬扶着额头,听了柳竟半天的话,竟像是没听一眼,他抬起头看向柳竟,下耷的眼神带着怨气,“你说的这些便相当于是废话,本王怎么可能让姝儿嫁给……嫁给捻儿呢!本王现在头疼的是这国书要如何回,大姜那边如何安抚,本王可绝对没有与大姜起争端的心,这件事情必然是要压下来的!” 赛戬站起身来,两步走近到柳竟面前,“且不说本王与捻儿的情谊,就说单说大姜。大姜曾是天下之主,我羌不过是初踏中原,怎么好与之为敌呢?大姜和西昭可不一样,当年本王拒绝西昭联姻,越就算心存怨气他拿本王也无可奈何,在那时的天下局势里,他也不可能对羌如何。可是如今不一样,大姜也不一样了。” “如今大姜西昭羌三足鼎立,谁也别说比谁强,要是羌和大姜起了干戈,得意的一定是西昭越那小子,所以羌和大姜一定不能起干戈,就连面上也要平和着。两国同时要娶我羌公主,给谁都会惹得另一方不愿意,天下人还不知道怎么议论呢。” 赛戬说得乃是实话,如今这天下虽是各自为王互不干涉,可是牵一发动全身,但凡有一个国出事,天下局势便要大变。百里捻是何等巧妙心思之人自然不说,越也不是公孙执那自以为是的傻子,没一个简单人,全是能动脑子谋划便不会放过的人,还全把心思放在了他身上,怎么能让赛戬不头疼呢。 而柳竟瞧着赛戬,本来也带着烦躁的神情之中,却流露出一丝欣慰的神色,他嘴角带着淡淡笑纹,“王上能为羌如此担忧,老臣甚是欣慰。” 赛戬扫了柳竟一眼,没好气道:“这会子您老就把心思放在正事上吧!本王自己有几斤几两本王自己心里清楚,大庶长就别夸奖了。” 柳竟嘴角的笑纹反而更重了,他自赛戬登位开始便知道这不是一位昏庸之主,或许爱玩些对他也不够敬重,但国事之上,即便他如何不愿意也会听他几分,不会乱来。而如今赛戬更是比之之前稳重不少,分析起天下大事来头头是道,柳竟怎么能不欣喜呢。 可是赛戬却没有跟柳竟同喜之意,他的心因着大姜而来的国书,已经烦躁地天地雷动了。 高鸣台的烛光一直不落,像是也染上了烦心事,烛心随风摇晃,映出前殿头疼着的赛戬和柳竟,联姻不是小事,又何况掺杂着私情呢。卫禹跑进大殿之时,就看到他的王和大庶长并排坐在台阶上,都是一脸的惆怅与烦躁,卫禹没想到王上和大庶长还是如此“同心齐力”的时候。 卫禹跑到赛戬面前,将一份书信递给他,眼睛却瞧向柳竟,“大庶长也在呢。” 柳竟抬头看了卫禹一眼,“这么晚了还来送信,可是有重要之事?” 已过子时,若是一般书信则会在第二日才送进高鸣台,且卫禹送过来的大多是私信,国书会先送往柳竟掌管的国监院,筛选之后才会递进高鸣台,也有直接递到卫禹手中,由卫禹递进来的私信,只是赛戬很少与他人往来,与百里捻不同,他也没有特别管制的线人,这会子递进来的书信,倒是让柳竟有了几分兴致。 谁的书信这般着急,这么晚还被递进高鸣台呢。 其实这封信卫禹本想避开柳竟,但转念一想大庶长对羌忠心耿耿,这人的信也没有必要避着他,卫禹随即开口,“是北境送来的书信,直接送到了我那儿,我想着应该是有要事,就连忙送给王上看。” “北境送来的书信?”柳竟微微抬起眸子,心中已经了然七八分,他又问卫禹,“送信人是何人?” “送信人……”卫禹迟疑两下,“送信那人蒙着面,只说是北境送来的书信,要递给王上,属下……属下不知道是何人。” 只听他迟疑这半会儿,柳竟便知道他说了谎,心中只掠过一丝好奇,但却没有戳穿,一是隐瞒送信人也不算什么大事,二是卫禹必然没有任何不忠之心,既然他选择隐瞒,自有他的道理,柳竟向来宅心仁厚,自然不会让卫禹为难。 而卫禹是当真不知那送信者是何人吗?只瞧他手中的长剑,卫禹就知道那是莫湮,他连自己送他的剑穗都没换掉,蒙着面就当他不知道了吗?只是卫禹装作不知而已,否则戳穿,他连这封信都没办法给他送。 毕竟说过情义恩断的话,又怎么能再为他跑一趟高鸣台呢。 然而卫禹并不知道,他当自己是帮了莫湮,可是以莫湮的武功,他直接进入高鸣台不是难事,直接就将书信给赛戬便好,根本不用从他身边走一遭。 北境来的书信,赛戬自然知道这是百里捻所递,只是百里捻前脚送了国书,后脚又给自己私信?他到底想要做什么?赛戬抿唇当即拆开书信。书信的字迹和大姜国书一模一样,甚至更为隽永好看,可是这难得的好字却让赛戬的脸色变得难看,直到最后手掌将那书信紧紧攥住。 柳竟看出了端倪,关切问道:“王上,可是又出了什么事端?” 卫禹也瞧出了赛戬脸色之难看,他心有担忧,想着那百里捻莫不是又出了什么幺蛾子? 赛戬表情复杂,“捻儿要来陶阳,明日便会到。” “他来陶阳做什么?”卫禹脱口而出,显然对百里捻来陶阳城有些戒备。 赛戬的眼神有一股子说不上的意味,有些压抑着的怒火,又有些意味深长,卫禹甚至在他眼中瞧出了无奈,赛戬长长吸了一口气,才开口。 “捻儿要亲自来陶阳城,求娶羌公主,愿与羌联姻。” 柳竟、卫禹的脸色皆是变了变,抿唇无言。 …… 求亲国书递与羌乃是国与国之间的礼节,是大姜的态度。私信由卫禹递给赛戬,是百里捻本人与赛戬的jiāo情往来,是登门拜访之礼。于国于私,百里捻都合礼节,做事也是滴水不漏,将赛戬无话可说,只剩闷在心头的憋屈,想发发不出,犹如快要涨破的水泡,却怎么也不能破掉。 百里捻的马车就这么堂堂正正地进了陶阳城,丝毫没有避开各方眼线的意思,大有一股子昭告天下的意思,说他大姜国君亲自进了陶阳城。且百里捻并未坐在马车中,反而骑马走在前面,他着一身白衣,并未戴帷帽,容颜落于万人眼前,这般让人过目难往的容颜,刹那间便会传到百里之外。不出几天天下便知他百里捻亲自入陶阳,求亲羌公主之事。 百里捻的人马一进陶阳城,消息便传到了高鸣台,赛戬手中好好的茶杯,立刻被捏碎化成齑粉,他紧紧抿着嘴唇,虎目渗出怒意。赛戬其实很少生气,也很少生百里捻的气,而这次他好像真的动了气。 按照国礼,赛戬应当派人前去迎接,他身为国君应当在王宫中设宴款待,可是赛戬已经等不及,这边百里捻进城的消息刚刚传来,赛戬便抬脚出了高鸣台,他未换冠服,更是没顾忌国礼,穿着便衣行色匆匆赶去了城门口。 好在百里捻怕他做出什么无礼之事,也加快脚步赶到了宫门口,刚刚下马变看到气冲冲的赛戬,他迎面而来没行礼没多言,拉过百里捻的手就往高鸣台走,只剩下旁边的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百里捻给了莫湮一个眼色,他会意便将身边人都带走,卫禹也跟了过来,与莫湮一起将人安顿好,毕竟百里捻来陶阳城乃是秉承着国礼,规矩礼节自然不可马虎。 不过卫禹却没给莫湮好脸色,他扫了他一眼,“你们大姜的人可真能折腾人。” 莫湮本就理亏,此时更是有些窘迫不便开口,就只尴尬笑笑,但却遭到了卫禹更为凌厉的讽刺,卫禹冷着脸,“你们来陶阳城一定又没什么好心思吧?不然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来陶阳。” “我……”莫湮张了张口,嘴笨的他更是不知道如何说,“我给你带了一把长剑来,之前你不是说想要北国的寒剑吗?我特地去北境小国打造出来的,你看看用着顺不顺手?” 莫湮从一堆国礼里抽出一把上好的寒剑,将他递到卫禹的眼前,莫湮早就想要和卫禹缓和关系,可是奈何他一张臭嘴最会得罪人,便换了方策,笑脸送礼总不能讨得个冷脸吧。 卫禹见莫湮那张努力推出来的笑脸,心里一点儿舒缓都没有。莫湮天生冷脸,笑容还真不合适他,笑起来比哭还要难看,还拼命挤着笑脸。 卫禹挑起眸子,扫了那寒剑一眼,突然来了兴致,故意笑着开口,“这寒剑虽好但是我不喜欢。” “那你喜欢什么?”莫湮连忙追问,大有一副你喜欢什么我便送你什么的架势。 卫禹往前走了几步,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莫湮,伸出手在莫湮的手臂上划过,正在莫湮惊愕之余,他一把抓住了莫湮手中的长剑,将其拿了过来,“听说羽寒金剑乃是你们大姜之物,后来落于宇文泱的手中,现下又到了你手中,此剑削铁如泥甚是凛冽,若你真是有心,不如就将此剑送与我?” 卫禹故意挑着眉头,其实他倒是不是多喜欢这剑,只是听说莫湮极其重视此剑,因之是大姜旧物还从宇文泱手中百般争夺才得,卫禹就想要这剑瞧瞧莫湮给不给。 莫湮果然面露难色,这是舅父之物,他断是不能予以他人,可是又不想卫禹失望,权衡之下他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只好开口请求卫禹,“你能不能换一个?除了羽寒金剑,其他我都可以给你。” “好啊,”卫禹挑了一下眉头,反而没有为难他,只是他话锋一转,“那本公子就不要羽寒金剑了,本公子要这东西吧。” 卫禹随手在大姜送来国礼之中,抽出一个细致的檀木盒子,其实他并不知道这里面有何物,只是随手一拿而已,他朝莫湮摇了摇手中的檀木盒,问他可不可以拿走。 莫湮的脸都要变成了酱紫色,他眉头揪成一个儿,一个八尺男儿为难地不知所措,“这……这是吾王献与羌王的联姻聘礼,不……不能……” “不能给我对不对?”卫禹替莫湮把话说了,他随即便把檀木盒扔在礼品堆里,脸上的笑容彻底散去,“你看,心爱之物不能赠与,其他东西也不能赠与。你忌惮这个又忌惮那个,有的是你身为大姜国君贴身侍卫的无可奈何,明明你有这么多的条条框框,是不能有倾诉透露的好友,可是你却还想要我与你赤诚相待,与你为友,你不觉得你想要的有点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74 章 吗?” 所谓好友,便是不能对他人言明之事,能对好友谈之,不能jiāo于他人之物,能予以好友赏玩。若是这亲密好友与他人一般对待,那么这算得上哪门子的好友呢? 之前卫禹对待莫湮,乃是无人能及,事事都与之分享,可是莫湮对待卫禹却与寻常友人并无不同。虽江湖有言君子之jiāo谈如水,可是卫禹从不把自己当君子,他就是要与之不同的好友。 莫湮一时之间哑口无言,卫禹却笑笑,“其实你我之间立场不同,说这些也是无用,你觉得天下太平的局面会一直长存吗?” 卫禹低着眸子,“说不定你我来日,会有对战沙场之时,今日说这些都是废话而已。” “卫禹……” 莫湮还想说些什么,可是他却不会反驳,说不出能劝服卫禹的话,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握着亲手铸好的寒剑,看着卫禹一步一步离开。 “我……我把羽寒金剑赠与你!”莫湮对着卫禹的背影,突然开口吼道。 卫禹愣了一下,心底猛然一dàng,可是他回头看了莫湮一眼,却笑着摇摇头,并未停留走出了屋子。 卫禹瞧着天边飘dàng的云彩,眼底透着寒凉,他喃喃自语,“怎么就都看不透呢,天下不会太平下去,羌和大姜也不会共存。” 第九十五章 联姻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 高鸣台,春日阳光普照,春光柔和宜人,可另一边却并非是温和场景。 百里捻被赛戬拉进了寝宫,宫人也早就给遣散了,赛戬本就不喜宫中有太多人,现下他黑着一张脸,仿佛雷火要bàozhà的前夕,谁人敢留在他的面前招打呢。高鸣台赛戬寝宫空无一人,只有屋前的风铃还在随风dàng漾,发出不合时宜的清脆声响,难得阳光明媚的一天,赛戬的脸色却如乌云将至。 赛戬将人拽到屋中,没有预示一般突然停住脚步,他转头瞧着百里捻,猛地摔开了握着他的手。赛戬此刻心存着无尽的火气,百里捻能看得出他在尽力压制,不在自己面前放出暴戾的一幕,他紧绷的面容却如同要杀人一样。 百里捻抬眸瞧着他,半晌之后他先开了口,“王上生气了吗?” “你说呢!?”赛戬何止是生气,简直是气冲云霄,可是面前这人却还是一脸淡然,看向自己的眼神中没带一丝情绪,更是惹得赛戬平添了无数气,“捻儿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你说你突然闹进来干什么?” 百里捻却唇角含着笑,“捻儿没闹什么啊,不过是来陶阳城与求娶王上的妹妹而已。” “你还说!”赛戬气得一把拽过百里捻的手,因为用力,攥得百里捻的手腕通红,他的皮肤本就白若宣纸,被攥过的红晕煞是显眼,而赛戬却像是没看到一般,“你非要惹怒本王才算完吗?” 手腕确实很痛,赛戬的手劲儿可是战场杀敌草原徒手破牛骨的,哪怕他没用全力也够百里捻消受。只是百里捻面色如平常,另一只手还极其自然地伸向赛戬,给他整理一下因暴怒而乱了的衣衫。 百里捻:“王上为什么要生气呢?那西昭王能求娶塞姝公主,我为何不可呢?难道是我大姜会辱没了公主不成?还是说王上不想与大姜联姻,而更想和西昭联合呢?” 百里捻的脸色一如平常,说这话时和未复国之前,与赛戬同在此处住时一模一样,只是赛戬听着这话却没有半点松懈,他拉过百里捻另一只手,“你是为了羌和西昭联姻,才chā进来一脚对不对?” 百里捻抬起眸子,眼底无光,“是。” “你!”赛戬虎目瞪起,对方一点不掩饰的样子让他更是生气,也更是不知道如何是好,百里捻就是这样的人,他有无数种方法让他心痛,可是他却挑选最简单最直接,让你痛的最厉害的一种。 赛戬紧拽着百里捻,向前两步把他压在后面的柱子上,“你到底想要什么样!?” 百里捻身子单薄,后背贴在冰凉的柱子上也有难受,他微抬起眸子,“我从进门时就说过,我来陶阳城是为求娶王上的妹妹,塞姝公主。即便西昭王也要求娶公主,但婚事并未定下,我来此处求亲也并非不合礼节,不是我要怎么样,是王上要怎么样。” 百里捻的目光澄明,一贯淡薄的眸子之中,带着点点让人静心的微凉,即便他此时说着这样过分的话,可是赛戬却没能在他脸上找到任何嚣张或邪魅的神色,他的眼底依旧平静如波,让赛戬想要动手掐死他,却伸不出手。 赛戬猛地将百里捻丢开,他怒着一张脸,“本王不将姝儿嫁给你,已经答应许给越了,你回大姜吧。” “我来陶阳城时曾听说过羌的风俗,羌乃是中原之外草原民族,草原民族子女婚配,可不必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一套,只要双方子女点头愿意,即可成婚,否则婚不成。”百里捻说着抬起头来,手整理着几分凌乱的衣服,“王上还没问问塞姝公主的意愿,便将他许给西昭王吗?若公主见我更钟情呢?” “百里捻!” 赛戬是真生了气,其实他虽是草原长大的莽撞汉子,平时也爱动手揍人,可是亲近者皆知他xìng情有温和之处,对手下爱护有加,从未真正动气,对百里捻更是百般呵护。可是这会子,百里捻是真热他动了怒气。 “要是你非要这样,本王是真对你不客气了!”赛戬攥着拳头,极力压制怒气。 百里捻瞧着赛戬,见他脖颈间暴起的青筋,心底莫名dàng起一阵涟漪,他微微低头,伸手牵过了赛戬的手,将自己的手塞进他满是粗茧的手中,“王上在生气什么呢?” “你说呢!?你说本王为何生气,你好不容易能自己跑到陶阳城来,难道就是为了说这些惹本王生气吗!你这是要做什么!?”赛戬想要甩开百里捻的手,只是这如白脂般凝滑的触感,让他没舍得松手,可是脸色也没有半点好。 “王上何必动气呢。”百里捻仰起头,难得嘴角一丝俏皮的笑,“我不过说的是实话而已,并不逾越礼节,王上却存了怒火,那我也要问王上一声,王上是真心想把塞姝公主嫁给越,想与西昭联姻吗?” 嘴角难得露出的一丝笑容消逝,百里捻又恢复了淡漠的神色,甚至他的眼底含着一抹寒凉,抬起的眸子注视赛戬,他的眼睛极其好看,尤其这样微微抬着的角度,眼中似乎泛着亮光,黝黑而又修长的睫毛轻轻颤动。 多好看的画面,如果不是在质问的话。 赛戬眼眸有些晃动,他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如何开口,张了张嘴,却没能将话说出来。 “本王……” “王上觉得当今天下的形势,羌和西昭联姻会是出路吗?”百里捻突然开口,他方才未开的眼眸彻底睁开,那份朦胧的美感也随之消失,百里捻抽回了自己的手。再抬头,却像是倾尽天下的神机子归来,眉眼间皆是算尽天下的神色。 “当今天下北有我大姜,虽刚刚复立但地域广袤、百姓安然,朝政由我掌控上下一心。西边南境乃是西昭,西昭虽在大战之中得胜,但南明的地界越拿得并不稳,且南明常年征战民不聊生,压住滋生的暴|乱就够越头疼。而羌呢?” 百里捻看向赛戬,“陶阳城处在中原之中,往东不出百里乃是平分南北的白霁江,往西乃是苍玉山,那里全是你的地盘,往北到雪山边沿也被你拿下,援助西昭中又得了往南的数十座城池,堪称中原崛起最猛之国。这天下三分,虽是三角鼎立,可是各国有各情况,西昭的地域最广,可是却站得不稳;羌初来中原地域不多却一步一脚印;而我大姜虽兵马上有折损,但国内安然,况且大姜王室才是天下正统。” “这天下原本是姜姓的天下,而我是王室正统姜捻。” 百里捻的眼神有几分复杂,他说这句话之时下颚微微抬起,那微眯的眼睛透着俯视天下的王者之气。赛戬见过他很多模样,却独独没见过他这般姿态,那俯瞰天下的气势不是小小的诸侯王能够比拟,他总把百里捻当做自己的身边人,可是他不是,他是姜捻,是天下之主。 “捻……捻儿。”赛戬喃喃开口,语气之中带着难以形容的复杂。 百里捻伸出手,轻拂过他的脸颊,“你知道西昭与羌联姻后,天下会是何种情形吗?” 赛戬抬起头,眼神复杂,“本王……不知道。” “那我来告诉王上。”百里捻拉过赛戬的手,转身走到天下地域图纸前,他羊绒脂一般白皙的手指向西昭,指尖从最西边一直滑到最东边海岸,“西昭战胜宇文泱后拿下了整个南明,从西昭西段到东段足足有万里,这是一条极长的地域线,以目前西昭的兵力,越无法把控住这些地域,更何况最近南明总生暴|乱,南边小国虎视眈眈呢。” 百里捻回头看了赛戬一眼,赛戬就站在他身后,他比他高出几寸,站在身后也挡不住视线,赛戬的眼神落在西昭的版图上。百里捻与他对视一眼后,又把手指放在了陶阳城,羌的地域。 “若西昭与羌联姻,则是告诉天下两大强国联合,乃是天下最为强大的势力,南边小国一定更为忌惮,就连南明想趁天下乱事拔地而起的土霸王,也得掂量掂量。那时成了你妹婿的越,便会放心把兵力往东边调,将南明彻底收到手中。以越的才能,想必不出一年半载就能扫平南明,驻军白霁江南岸。西昭地域本就辽阔,只要借助羌渡过过渡期,便是天下最为强盛之国。” 百里捻说着抬起眸子,“王上觉得以越的脾xìng,他日若得辉煌,会放过大姜吗?” 赛戬不知老西昭王之事,可是西昭也是当年覆灭大姜国的三国之一,西昭此时和大姜jiāo好不过就是为了争取时间而已,现下两国都不宜征战,jiāo好不过是权宜之计。他日越若得辉煌,必然会和百里捻撕破脸。 百里捻看赛戬蹙起的眉头,便知他也明白越脾xìng,当即又开口,“以大姜目前的形势,太过需要休养生息,然而三五年间却也不见得能缓和过来,大姜兵力堪忧,必然不会是西昭的对手,如西昭与大姜开战,王上你又当如何呢?帮你妹婿还是帮我呢?” “本王……”赛戬一时语塞,竟有些回答不上来,而百里捻却没有为难他,他握着他的手,像之前赛戬做过的那样,温柔地揉搓他的掌心,“王上不必着急回答,我来替王上说。” 百里捻抬起眸子,“若王上帮我,那大姜与羌联军必然与西昭一番苦战,到最后也是西昭灭不了我大姜,而两国联军也不能灭掉西昭,不外乎陷入胶着,还是三国鼎立的状态。而若王上帮越呢?” 赛戬的眼皮跳了一下,他猛然看向百里捻,可是后者的眼神却安然无波,没因这个假设而起任何涟漪。他的指腹像是染了安神yào一般揉搓着赛戬的掌心,让他安然不必激动,百里捻继续说道: “若王上帮越,那大姜必回覆灭,当时天下便仅剩西昭与羌两大强国,而以越的雄心,他必然不会与羌共存,将来定会有两国死战争这天下之主的时候。而不管怎么样,将来都是狼火烽烟,可结果却不外乎两种。” “一种,还是这般三国鼎立的局面;一种是你与西昭谁得天下。” 百里捻抬着眸子,细细地瞧着赛戬,眼波平缓,有一种异样的温柔,“那你、想做这天下之主吗?” “捻儿,”赛戬却紧紧皱起眉头,他显然并不想要回答这个问题。答应要与西昭联姻之时,他也并没有想这般多,如今被百里捻分析地通透,又问自己这般难以回答的问题,他的表情中夹杂着纠结与不愿面对。这天下之主充满着复杂的诱惑,每一个逐鹿天下的人都想要仰望那个位置,可是有争的yù望就会有杀戮,赛戬不会忘记去南明时路上的流民,他不想要成为第二个宇文泱。 “我……我不知道……”赛戬垂下了头。 百里捻看得到赛戬的眼中的纠结,他巧然一笑,他握过赛戬的手,“我知王上其实没有想过做天下之主,没有关系,你可以慢慢想。但是你要明白,若是羌与西昭联姻,你便连着想的时间都没有,只能随着西昭的脚步往前,要么折腾一圈又回到三国鼎立的原点,要么就是你与越争这天下之主。” “王上可明白?”百里捻紧紧握住赛戬的手,他靠近赛戬,澄明的目光注视着他,让原本有些不知所措的赛戬无处可逃,只能被迫回答他的话。而百里捻向来冰冷的眸子里,却尽是柔光,赛戬有些贪恋,可是心底却也莫名有些忌惮。 “王上可明白?”百里捻又问了一句。 赛戬终于抬起了头,似乎做着世上最难的抉择,他眼底飘着复杂之色,语气也沉重下来,“捻儿,你是本王的捻儿,还是大姜的国君?” 若是本王的捻儿,便会信你,若是大姜的国君,那你此时是为了羌与本王,还是单单为了大姜? 百里捻看到了赛戬眼底一闪而过的忌惮,聪明的人做任何事情都仿佛透露着心机,即便用了真心也会被人猜疑忌惮。百里捻的眸底落了一抹失落,但很快便消散,换上轻轻一笑,“我既是大姜的国君,也是王上的捻儿。” 百里捻低下头,“羌与大姜并非敌对,我也没在这上面动心思。” “捻儿,本王……本王不是这个意思。”赛戬抱过百里捻,手环腰间。见百里捻之前他有满腔的怒火满腔的话,可是如今却被百里捻打乱,反而听了一肚子他的话,现下竟也不知如何应对,说什么好了。他终究宅心仁厚,没百里捻那般心寒如刀。 即便还存着两分疑虑,但却也败下阵来,语气也柔和下来。“联姻之事,你让本王再考虑考虑,虽你说的也有理,但这到底是两国国事,不能大意,本王还要和大庶长商量商量。” 赛戬不是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75 章 知轻重,随便三言两语便能煽动的人,他相信百里捻是一方面,但是也要瞻顾其他,不能只听他一人之言。 百里捻的眼底也温和了许多,他回抱着赛戬,手轻轻顺着他的后背,百里捻从未有这般温和的时候,竟没想到多少年来的冷漠,在这莽小子身上柔化了两分。 百里捻轻轻道:“我知道王上与西昭联姻是忌惮我,可是我又有什么好忌惮的呢?我是手握百万兵马,还是有着万里疆土?就算我有七巧玲珑心,没有兵将的复国之君,也折腾不出什么来,只要西昭没了闹腾的能耐,大姜、羌、西昭三国,便能安然几十载。” 半晌之后,百里捻又轻轻开口,语气掺柔,“我与王上也能安然几十载。” 赛戬微微一怔,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了,埋头在他的发丝之中,心仿佛柔成了一汪破冰的春水,手指不住揉搓着发丝,想要再靠近又生怕面前这人会飞走,他语气含着温柔。 “今晚留在这儿吗?”赛戬问。 百里捻愣了一下,半晌之后才启了薄唇,说:“好。” 第九十六章 春风抚枯柳,枯柳发春芽 日出春风扬,冬日里多大雪,破了春之后却日日都是艳阳天。尤其立春后,陶阳城的枯树都抽了新芽,比北境的树木早绿了起来。百里捻在北境时,春风还没有那么暖,北境的春日本就比西边陶阳要晚来几天,百里捻在陶阳这几日,算是抢赏了早春,春燕绿树芽,一样也没落下。 百里捻站在高鸣台的阁楼之上,这是他早些时候住过的地方,没成想辗转许久又站在了这里。他面朝着西边,能看到西边的苍玉山,只是他本想要瞧一瞧那广袤的羌草原,却被苍玉山挡了个结实,一眼也未能瞥见。 春风送暖还乍寒,百里捻又站在高处,莫湮怕他着了凉,特地拿了一白鹅毛的披风给他披上,“主上,您在这里站了许久了,该回屋取取暖了。” 百里捻的眸子依旧对着西边,并未收回来,“王上回来了吗?” 自从和百里捻谈过之后,赛戬还真考量了他的话,今日一大早便去了前殿,招了大庶长过来,还有几位文臣大将,一并在前殿商讨着。想来商讨的也是联姻之事,这是到底成或者败,全然便在这几天了。 “羌王还未回来,不过让人送了午膳过来,让您先吃着。”莫湮道。 百里捻点点头,“知道了。”他正yù转身回屋中,不经意低眸扫了阁楼下一眼,那阁楼下不远处的另一个宫道上,一个身着茜素红长袍的女子飞奔而过,她骑着一匹赤马,身姿带着几分骁勇,堂而皇之骑马奔过前殿,仿佛把这高鸣台当做是羌草原了。 “那人是……塞姝公主?”百里捻抬着眸子,能在高鸣台如何肆意妄为的,应当也就是这唯一的公主,赛戬之妹塞姝。她虽不是嫡公主,可赛戬并无嫡亲的兄弟姐妹,只有一位亲王叔,王叔膝下八个孩子,却只有老八塞姝是掌上明珠,其他皆是驰骋沙场的男儿郎,而这唯一的掌上明珠唯一的公主,却也随了草原人的xìng子,最是骁勇善战,更善骑术。 百里捻不用多猜,也能知道那人就是塞姝了。 莫湮果然点了点头,“回主上,那人就是前几日才来到陶阳城的塞姝公主,她本在苍玉山内的羌草原,是羌王亲自将人接来了陶阳城,应当为得是联姻之事。” “塞姝如今住在何处?”百里捻问。 莫湮想了想,才指着不远处的一处楼阁,“金殊阁。就那边,最高耸华丽的那处楼阁,离着羌王寝宫很近,下了台阶往西边转个弯就是。” 百里捻瞧着那处的楼阁,眸子微微抬起,“塞姝公主应当颇受宠爱吧。”不然也不会由着她在王宫骑马,更不会让她住在金殊阁。 莫湮点头回应道:“塞氏王室多男寡女,只有一位公主,虽出自旁系,但依旧深受宠爱,羌王最疼爱他这个妹妹。” “最受宠爱的公主?”百里捻却垂下眸子,喃喃念着这句话,有风吹过他的面颊,刘海随风飘dàng,“最受宠爱的公主,却要和各国联姻之事,牵扯在一起,公主烈xìng,怎么可能任由摆布呢。” 百里捻将方才看过的书卷递给了莫湮,他则转身往下了台阶。赛戬的寝宫望北楼乃是高鸣台最为高耸的地方,这望北楼的名字也是赛戬不久前才定下。百里捻以大姜国君的身份来羌,本来是安排在高鸣台的西苑,只是莫湮等一众随从皆住在西苑,他却住在望北楼。 望北楼离着塞姝的金殊阁很近,下了这一条长石阶,便能转到金殊阁门前。 …… 高鸣台,西边马厩。 身着茜素红长袍的塞姝,从赤马上一跃而下,她未梳发髻,只用一个金冠落在头顶,留下长发冠成马尾,下马之时马尾随身体晃动,大有一份不输男儿的英气。 她将缰绳扔给了也在马厩的卫禹,笑得十分爽朗,“小卫子,这赤腾烈马本公主可给了你了!要是王兄问起来,可没我的事儿了!” 塞姝一直眼馋赛戬的赤腾烈马,可是这马也是赛戬的心爱之物,从不许她骑。而这次从羌草原进陶阳城,赛戬许她骑一次,不过还要卫禹亲自盯着,怕她一得意,把他的宝贝马骑回羌草原,那赛戬可就得不偿失。 卫禹抬眸瞧了塞姝一眼,他从来就跟在赛戬身边,与这塞姝公主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彼此从未当对方是公主或侍卫,像是玩伴一样熟悉,自然也像是玩伴一样毫不拘礼。 卫禹瞪了塞姝一眼,满眼神里都是嫌弃,“我的公主殿下,你总算把赤腾烈马还了回来,你也就趁着王上在前殿商讨大事,骑这么一回吧,要是王上知道你骑着赤腾烈马在王宫瞎转悠,他早就把你拎下来了!” 卫禹说得倒是实话,上次还在羌草原之时,塞姝偷骑赤腾烈马,就被赛戬当场拎了下来,从点脚起身到把塞姝扔在地上,不过一眨眼的功夫而已。 塞姝撇撇嘴,埋怨的眼神扫了卫禹一眼,“你还好意思说!上次本公主偷骑赤腾烈马,被王上逮到,摔伤了胳膊,还不是因为你告的密!别以为本公主忘了此事,我记得真真的呢!” 卫禹低着眸子,有几分心虚,虽然他也不是故意去告密,可是上次之事到底是他说漏了嘴,还惹得塞姝摔伤了胳膊,躺了整整两个月才能起身。不过卫禹也没有丢了气势,他抬起眸子幽幽道:“你胳膊好了之后,追着我打了三个月,我也没忘记呢。” 塞姝吃瘪,她猛瞪了卫禹一眼,“还不是你活该!” 懒得跟卫禹嚼嘴皮子,塞姝扔下赤腾烈马,还不舍地看了两眼,最终只能转头离去,赤腾烈马是赛戬的爱物,她总不能抢了王兄的心爱之物。虽然塞姝心中早就想这么做了,可她那王兄比她还要不尊礼节,她这点花花心肠根本就对付不了赛戬。 塞姝叹了一口气,撇撇嘴道:“虽说本公主也称不上公主的名头,可王兄更不像是一国之主吧!” 身后的卫禹听见了塞姝的话,他抬眸瞧了她的背影一眼,也叹了一口气,“我们羌可真是中原最为奇异之国了。” 不管是灭掉的南明也好,还是西昭大姜,均是以礼治国,只有这羌乃是以战功文采论成就,且世袭之礼在羌最是无用,用赛戬之言便是:我赛戬用人不看你老子,只看你自己! 虽然有些粗莽,但也并非无一点道理。 塞姝离了马厩,从高鸣台前殿经过,本想进去见一见王兄,可是刚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争论不休,说得皆是天下大事,不是什么联姻之事,就是天下格局,好没意思。塞姝不喜欢这些,她只喜欢苍玉山内的那片草原,她与向往中原的赛戬不同,当初赛戬进中原迁都陶阳城,她都不愿跟着同来,她只想在自己熟悉的大草原骑马shè箭,逍遥快活。 塞姝没进去,觉得怪没意思,便转身回了金殊阁。她从不带丫鬟侍女,一个人闷闷不乐地朝金殊阁走去。春日里乍暖还寒,又是近日暮的时辰,微风带着凉意,她地折了一根树枝,握在手中东敲敲西打打,了无兴致地低头往前走。 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只觉得手中的枯树枝打到了一个人,她是低着头往前走,眸子顺着枯树枝看到了一双脚,鎏了金线的白锦鞋,衣衫下摆也是白锦布。她这才知道面前站了一个人,缓缓抬着头,视线从那人的脚底一路移到脸庞,通体的白衫,身姿虽消瘦但也不乏挺立,目光最后落在那人脸上。 塞姝愣了一下,只觉得他的脸比白锦布还要白上两分,脸已经不能用好看来形容,像是画卷中走出来的仙人,眉宇之间透着清秀之气,可是他的眼眸却像是含着刀剑,让人不可亵玩,通身的气质让人不免心生几分敬畏。 “哇……你是仙人吗?长得真好看!”塞姝不由感叹一句,她朝着百里捻走近,眼神打量着不肯放过一丝缝隙。 而百里捻对此倒没什么反应,只站着等她看完,等到塞姝抬起头来之时,百里捻才开了口。 百里捻:“听闻塞姝公主是驰骋草原的烈女子,喜欢草原崇尚自由,能在陶阳城见到公主,颇有意外。” “你知道我是塞姝?”塞姝有几分意外,她本就好奇,好奇高鸣台怎么有这么一位飘仙的公子,现下见他又识得自己的身份,不由地更好奇几分,她来回打量着百里捻,“公子不是羌人吧?” 这着装、模样,都不像是草原人士,虽然羌也占据中原不少疆土,可是王宫中鲜少有中原人士,能进高鸣台的,基本都是羌心腹。而如今平白无故冒出一个如此惹人眼球的人,塞姝便开始猜测他的身份。 百里捻倒是面不改色,任由塞姝打量自己,他正要开口之时,塞姝却抢先一步出了声, “你是神机子!百里捻!”塞姝语气志宏似乎带着惊喜,她又打量着百里捻,嘴角带着笑,“果然是名满天下的南林神机子,你们南境的人,长得都这么好看吗?” 塞姝常年在苍玉山内的羌草原,苍玉山虽修了通往中原的路,可是消息难免滞后,且塞姝也不关心天下大事,根本不知道百里捻就是姜捻,如今已经是大姜国君的事迹,她所知道的神机子,还是百里捻身在羌草原之时,听旁人说的,其实并没有见过百里捻,只是听人说容貌角色,天下倾城。 如今见百里捻便对上了号,心觉真是容貌过人,她曾以为传言不实呢,没成想还这有这样仙气缥缈之人,眼睛拔不掉一样瞧着百里捻。 只是百里捻却一愣,让他想起初见赛戬时,赛戬也说过这样的话,“你们南境的人,长得都那么好看吗?”赛戬曾扬着头说道。百里捻有些恍惚,瞧着面前的塞姝,竟然想起自己初踏羌草原之时,怪不得塞姝与赛戬乃是兄妹,脾xìng都有一样之处。 百里捻低眸浅浅一笑,自动略过后一句,没有否认神机子的名讳,“都是些枉传的虚名,神机子不过是个虚号罢了。” 塞姝却摇摇头,她打量着百里捻,“怪不得王兄把你留在高鸣台,如此容颜。比草原那些乱窜的崽伢子强多了!” 百里捻只是低眸浅笑,没有再搭话,可是塞姝却很有兴致地走上前来,她朝百里捻凑了凑,眼神之中带着一股子少女的机灵古怪,她突然开口,“百里先生,听说你巧算天下,没有算不了的人,不知道能不能为我也算一卦呢?” 百里捻抬眸看向塞姝,“公主想算什么呢?” “姻缘!”塞姝脱口而出。一般女子说到姻缘之时,必然害羞推阻,而塞姝说起来确实眼神放光,一脸坦然,神色之中没有一丝的羞赧。 百里捻倒也没有想到她会算姻缘,塞姝并非怀春少女,她对姻缘之事其实没什么期待,只是此时却带着好奇,是好奇,就是单纯的好奇。 百里捻看着塞姝,“公主为何想要算姻缘呢?” 塞姝摆摆手,“这个本公主一时之间也没法说,就问先生,能不能算得我的姻缘?” 百里捻收回眸子,又塞姝身后的方向瞧了一眼,看得出她是从前殿过来的,心中便了然了两分,他又看向塞姝,“公主何必算姻缘,你的姻缘不就在前殿商讨着么?难道公主不想去西昭?” 赛戬曾和塞姝说过联姻之事,说得自然也是和西昭越的联姻,百里捻来的突然,赛戬没能和塞姝说起,而他也必然不会和塞姝提及此事。而百里捻也不会提,这不过是他为阻断羌西昭联姻的旗号而已,他可以对赛戬提,却不会对塞姝提。 轻易便会知道,塞姝所纠结的,便是和西昭越的联姻。 塞姝果然叹了一口气,她单手托腮,“先生知道我为何来陶阳的吗?” 百里捻顿了半会儿,并没有点头,反而顺着塞姝问:“那公主是为何来陶阳呢?” 塞姝看向百里捻,眼神中写满了想与人倾诉的神色,她开口:“是王兄将我从羌草原接来了陶阳城,这还是我第一次踏进中原呢,其实我并不想要来这人烟嘈杂的地方,陶阳城人太多了,哪里有草原宽广,任我骑马驰骋呢?可是王兄自小就对我很好,我虽不是嫡公主,更出自旁系,但王兄待我如同亲兄长,兄长接我来陶阳城,我自然不能推脱。可是……” 塞姝低下了头,而百里捻没接话,任由塞姝自顾自地说下去,“可是王兄让我嫁去西昭,我却是不愿意的,西昭有草原吗?有马匹吗?能任由我不住在王宫住在马厩吗?我不懂这天下大事,羌要是想和西昭联合,联合就好了,为什么非要我嫁过去呢?我不懂。” 百里捻算是明白了塞姝的意思,她自小在草原长大,对羌草原有着浓情厚意,且她xìng情洒脱不着俗世,根本就不想拘泥在王宫之中。 百里捻抬起眸子,“那公主想要如何做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76 章 姝又叹了一口气,“我就是不知道如何做,才想要先生给我算一算,看看我命中的夫君是谁?若是那西昭王,我也就认命答应王兄好了。若不是,还要拜托先生帮我找出这人,让我快点嫁过去,也省得去那西昭王宫当笼中鸟。” “百里先生,您就快给我算一卦吧!”塞姝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紧盯着百里捻。 百里捻不觉莞尔一笑,他收回眸子,转头看向金殊阁,金殊阁前有一处湖泊,湖边栽种着一岸的柳树,如今发了春芽,柳树下有一凉亭,柳树枝飘dàng在凉亭头顶。正是春风抚枯柳,枯柳发春芽。 “我来陶阳之时带了一把茶叶,是南林的叶寒茶,前面有一凉亭,我让下面的人去沏茶了,不知公主可否与在下凉亭一坐,再谈此事呢?” 塞姝对茶道没什么兴致,不过既然百里捻邀请,她也不退缩,何况面对着如此俊俏的公子,即便茶水索然无味,坐下来聊一聊也是好的。 塞姝点头,“好,那就去凉亭边坐一坐吧。” 两人朝着湖边走去,百里捻差莫湮去煮茶。两人并排往前走,一人着茜素红袍,一人着月白雪袍,两人的身影在柳絮飘dàng中,格外好看和谐。百里捻清冷xìng淡,塞姝活泼热情,正是相互对称,此幅情景若是落在他人眼中,必然是一副郎才女貌的绝配,让人感叹一句,真乃一对璧人。 而此情此景,也确实落在了他人眼中,卫禹刚刚转过角,抬眸间便看到了此番景致,百里捻和塞姝一路畅谈,塞姝还有些欢呼雀跃,可是卫禹的脸色却低沉了下来。 百里捻怎么见了塞姝?他想做什么? 卫禹不得不怀疑百里捻的举止,他在赛戬身边,还没看透百里捻的行为举止吗?但凡百里捻做一事,必然有其深意,他可是以求亲之由来到了陶阳城,此时又跟塞姝公主相言甚欢,卫禹真要怀疑他为了阻挠羌西昭联姻,引着塞姝公主嫁与他。 卫禹暗觉不对,可是往前一步又停了下来,即便他现在追上去,也不能说什么吧,难道要拉着塞姝就走?这也不妥当。卫禹皱着眉头,转身离去,朝前殿而去。 而不远的前方,百里捻突然停顿一下,他转过头正好看到卫禹离去的身影,虽然百里捻从不动手,可是他亦修过武功,察觉周围的能力最是出神入化,就是赛戬都不能逃过他的眼,更何况是偶然撞过来的卫禹呢,卫禹一出现在拐角处,他便已经察觉。 只是他却不动声色,任由他偷窥,也任由他去做任何通报。 “百里先生看什么呢?”塞姝见百里捻回头看,她心有好奇,便也跟着回头看了一眼,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百里捻转过了头来,“没什么,春风送暖,也招了不少鸟儿前来。” 塞姝没有任何怀疑,她笑着点头,“是啊,我来陶阳城唯一的趣事,就是见了不少春鸟,这中原的鸟儿倒是比羌草原多得多。” 百里捻笑笑,没答话。 第九十七章 联姻之事终有论 湖边柳岸,小亭微风,柳絮也随风飘dàng。 有两抹夺人的人影落在凉亭中,一红一白,宛若一对璧人,相映成辉,煞是好看。 赛戬刚从前殿出来,拐了个角,便看到了这样的场景,本来就紧绷的脸庞,更是紧绷两分,他抬脚便往前走,步行匆匆,卫禹跟在他的后面,瞧着面前的场景,眼神复杂。 塞姝背对着的石子路,而与她对坐的百里捻,则看到了迎面走来的赛戬,赛戬的脸色不太好,对上百里捻的眼神后,微瞪了他一眼,百里捻倒是面不改色,缓缓站了起来。 他看了卫禹一眼,又看向了赛戬,“王上也是寻着茶香,找来找来此处喝茶的么?” 桌上摆着一青龙翠玉壶,两只白玉杯,叶寒茶已经煮好,茶香四溢。塞姝是背对着赛戬,见百里捻开口,她也站起,回头便看到了塞姝,欢脱的语句脱口而出,“王兄!你怎么也来了?” 她又忽然想起百里捻的话,瞧了桌上的茶壶一眼,“王兄是来讨茶喝得?” “本王……”赛戬一时语塞,眸子扫到了百里捻的身上,他哪里是来讨茶喝的,分明是不放心百里捻,来看看他要做什么。 百里捻却浑然不知的模样,他瞧了一眼桌上的茶杯,淡然道,“恐怕王上今日是讨不到茶了,杯子单两只,沏过的茶水已经不香了。” “谁说本王讨不到,”赛戬却走到桌前,他知道百里捻是故意这般说,他也不揭穿,反而扫了桌子一眼。桌上塞姝面前的杯子已经空了,而百里捻面前的还有半杯,赛戬伸手拿过百里捻的杯子,将茶水一饮而尽,茶水入喉,滋润甘香。 “嗯,这茶的味道还真是不错。”赛戬自顾自道,随即抬眸看向了百里捻,后者眼底沉了一下,抬眸对上赛戬的眸子。 “再去煮一壶茶,添两个杯子。”百里捻的话是对莫湮说的,莫湮点头拿起茶壶退了出去。 赛戬没有离开的意思,百里捻已经让人去烹茶,三人落座,卫禹站在赛戬伸手,塞姝还看了他一眼,古灵精怪地想拉他坐下,被卫禹狠狠瞪了一眼,便没张口。塞姝任xìng惯了,且没摸清现在的形势,但卫禹明白,他看了对视着的赛戬和百里捻,心慢慢揪了起来。 塞姝虽不懂情形,可是看坐着的两人不说话,而卫禹又面露凝重,当下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便没有开口。 先开口的是赛戬,他的眼睛落在百里捻身上,话却是问塞姝,“姝儿你不是骑马去了么?怎么这会儿跑到湖边喝茶了?” “我本来是在骑马,可是这高鸣台没有草原广阔,我转了几圈觉得没意思,就把你的马又送去了马厩,回金殊阁的时候,正好撞见了百里先生,便来这儿喝茶。哦对了,百里先生说要给我算一卦呢,王兄你一来,可就耽搁了下来,这可怪你。” 塞姝说着看向了百里捻,“百里先生,你之前可答应了我,不能王兄来就不算数了吧?” 塞姝听说过百里捻为人算命自有规则,一月只算一回,且只给有缘人算。其实百里捻早便不再与人算,只是塞姝消息滞后,还不知道而已。 百里捻笑笑,转头看向了赛戬,“其实公主已经不必再算,王上已经落于面前,公主一问便知,又何须再算上一算呢?” “说得也有道理,”塞姝低眸想着,她xìng情单纯,百里捻牵引着她便也看向了赛戬,犹豫着要不要开口问。 两人的对话内容赛戬不知,但是却知道一定和自己相关,他看着两人在通气,他也没忍住便开口问了句,“你们在说什么呢?” 百里捻就等他问这一句,他转眸看向赛戬,“公主请我算姻缘,我想这公主的姻缘,王上应当比谁都清楚。” “姻缘?”赛戬心底一沉,他看向了塞姝,后者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王兄,姝儿……姝儿就是好奇而已,刚才我从前殿经过,见你和诸位大臣还在商讨联姻之事,也没有商量出个所以然来,姝儿是不想去西昭,西昭又没有草原,整天闷在王宫中有什么乐趣,我在高鸣台待了这几天,都觉得没趣儿。” 许是刚才和百里捻倾诉过的缘故,这一时间便把肚子里的话全都吐了出来,其实她也跟赛戬说过,她只想要驰骋草原,嫁一猎夫,夫妻骑马狩猎了然一生便好,没有跑去做王后的想法。 其实赛戬明白塞姝心中所想,只是这会儿在百里捻面前听见此话,不由得转头看了百里捻一眼,而后者一脸坦然,神情没有本分改变,还抬起眸子与他对视,大有一股子不怕你问的架势。 赛戬收回眸子,“姝儿,此事你也不用着急,本王自然不会让你受委屈。” 塞姝点点头,然而并没有赛戬的话而舒心,情绪依旧低沉,把玩着手中的茶杯,不知道在想什么。赛戬见她这幅模样,有些心疼便又问了一句,“姝儿就这么不想要做王后么?” 塞姝抬起眸子,这一问也让她心里泛起了愁思,她认真道:“王兄,姝儿没进过中原,不懂中原文字更不懂中原礼节,自小便是在草原上追着牛羊,姝儿喜欢苍玉山,更喜欢羌草原。那王后怎么样姝儿不知道,但我一定知道,那西昭王宫没有草原辽阔。” 塞姝难得说这样委婉的话,她向来直言直语,对草原感情颇深。赛戬虽也生于羌草原,可是他却住在王宫之中,不像塞姝这般日日流连于草原微风,有着浓厚的感情。可是身为羌人,赛戬也能明白她不愿离乡的心,心情复杂之下,赛戬也只能开口一句。 “我明白姝儿的意思了。” 可是瞧着赛戬低头,塞姝却当他并不明白,她胡乱地抬眸一眼,看到赛戬身后的卫禹皱着眉头,卫禹虽然爱与她打闹,但身为好友,却也是真心为她考量,想到要将塞姝嫁到西昭,他也有些不忍,而他以为没人注意,所有情绪便都落在了脸上。 看到有人因为自己的事情而忧虑,塞姝反而有几分宽心,当即笑了出来,指着卫禹道:“王兄,要不你就把我许给卫禹吧,让卫禹跟我回羌草原,我不嫌弃的!” 塞姝说得自然是玩笑话,她是草原女子不懂中原俗礼,和卫禹又一块儿长大,赛戬卫禹皆知她在说笑,可是前者是怪罪的眼神,不让她这般玩闹,后者则是嫌弃的眼神,要不是百里捻还在这里,他便呛回去了。 石桌前的四个人都不为所动,可是“啪啦”一声,水壶摔碎的声音响起,四人诧异皆扭头看过去,之间端着热茶的莫湮,茶壶跌落在地上,滚烫的茶水溅到手背,以眼瞧着的速度,长成了两颗黄豆大的水泡,而莫湮脸上也带着惊愕的神色。 卫禹看向莫湮,他眼底带着惊愕,尤其看到他手上的水泡,也有两分心疼。 察觉到大家都瞧着他,他下意识收敛起神色,蹲下去收拾碎片,“属下失礼,立刻再去烹一壶茶。” 百里捻脸色微变了两分,他转眸瞧了卫禹一眼,没有说话。 赛戬却站起身,“不用烹茶了,这茶本王已经品过,姝儿你也喝过了吧?”赛戬看向塞姝,塞姝后知后觉地点点头。 其实她对中原的茶水没有什么研究,她最喜欢草原的马nǎi酒,对茶根本不感冒。 “既然茶也喝过了,姝儿你就回金殊阁吧,卫禹你送公主回去。”赛戬道。 “天色也不早了,那我就回去了。小卫子,过来,本公主有话跟你说。”塞姝点点头,转眸看向了卫禹,对他挥挥手。卫禹虽然很讨厌这个称谓,但是王上有命,他也不好拒绝,便走到了塞姝面前,期间还瞪了她一眼,让她不要闹腾。 蹲在地上的莫湮还在收拾碎片,茶壶的碎片真尖锐,割破了他的拇指指腹,鲜红色的血落在碎片上,他却毫无察觉。低眸间,只看到卫禹的脚从左边走到了右边,和穿着红鞋的塞姝一同离去,他眸底闪过一丝黯然,收拾完碎片,站起了身来。 “主上,属下将东西收拾下去了。” 百里捻看了他一眼,“去吧,不用回来了。” 莫湮匆匆而去,他抬眸看见前面两人的身影,一顿,转头走了另一条小路,沿着湖边碍人的垂柳离开,脸色不太好看。而走在前面的卫禹,却像是感应一般,下意识转过头,正好瞧见莫湮往另一边走,他看到了盘子中的血迹,抿着嘴唇,没说话。 众人已经散去,湖边柳树旁,只剩两人负手而立,瞧着湖中一抹春色,各有神思。 两人沉默许久,终还是赛戬先开口,他转头看向百里捻,“你与姝儿见面做什么?难不成你还真想要求娶姝儿?” 百里捻并没有转头,眼睛一直盯着在湖中心玩耍的小鸟,表情淡然,“她都不知我是大姜国君,只当我是藏匿在王上宫中的江湖术士,你觉得我若是想要求娶公主,会以这般形态出现在她面前么?我应当没有这么愚蠢吧。” 百里捻转过头,对上赛戬的眸子,“王上觉得呢?” “捻儿……”赛戬皱着眉头,他喜欢百里捻,可是这人却也够让他头疼,应当说没人能如百里捻般,让他这么头疼,他长长叹了一口气,走到他身旁,贴近他的肩膀,“那捻儿你又为何去见姝儿,本王可真不觉得你会平白无故地,去见姝儿。” 百里捻倒也没有否认,他开口,“我不过是好奇公主的态度而已,不过如今看来,公主也并不想要嫁到西昭,那王上呢?你还是决定和西昭联姻么?” 百里捻静静地看着赛戬,天下形势他也分析过了,塞姝的态度他也已经了然,且这些他相信赛戬也是知道的,一切利弊都已经分析妥当,就看赛戬他这个人的想法,若他执意要和西昭联姻,百里捻也只能打道回府,回大姜了。 赛戬沉默着,他看着百里捻的脸庞,这张脸真好看,倾尽天下之色,他眉梢之上带着一股子不容人靠近的冷绝,可是这个人却也有对自己温柔的时候。赛戬伸手抚在百里捻的肩膀上,将人搂进怀中,脸埋进他的肩上。 “羌可以不与西昭联姻,但必然会与西昭jiāo好。本王知道,若是没有你,羌也必然不会有如今,不管你是出于何种心思助我羌,本王都欠你一个人情。如今大姜复立,你再也不是本王一个人的捻儿,你有你的执着,而且……” 赛戬抬起头,眼眸深邃,“就算本王不和西昭联姻,这天下也不会太平,西昭没了挑起战火的能耐,你呢?你会放过西昭么?捻儿,你不会的,南明和北晏就是例子,你绝不会放过西昭。本王虽然没有你这般九曲玲珑之心,可是有些事情,本王也看得明白。本王愿意信你这一回,也希望你能遵循誓言,即便不能永保太平,但也要安然过个几年,天下经不起折腾了。” “王上……”百里捻的神色微变,他抬起的眸子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77 章 微颤动,他想过赛戬会答应他,可是他却没想过他明白的这么透彻后,还是答应了他。他确实不会放过西昭,如今不过是权宜之计,而羌也好,赛戬也好,终于还是成了他这把天下棋盘之中,不能掌控的一部分。 百里捻有些无言,他张了张口,也没有说出什么,而赛戬也并不急着去听,反而将人揽进怀中,“天色不早了,回去跟本王一起用膳吧,本王让厨房做了你爱吃的。” 怀里的人,微微颤抖两分,脸埋在胸前,瞧不见表情,半晌之后百里捻开口,“好。” 第九十八章 自作聪明总会误 西边最后一丝余晖,在楼阁角沿消散,天蒙上了黑纱,昏暗下来。 天色彻底黑掉之后,金殊阁前出现了两道身影,塞姝和卫禹并布往这边走,两人都沉默着,低头想着各自的事情,塞姝在想着联姻之事,王兄到底要不要把她嫁去西昭。而卫禹则还记得方才的情形,想着莫湮走掉的模样,表情复杂。 已经到了金殊阁门前,塞姝转头看向卫禹,“小卫子,你说王兄会把我嫁到西昭么?” 卫禹正在失神,听见塞姝的声音才抬起头来,下意识问,“你说什么?” “我说,王兄到底会不会把我嫁到西昭?”塞姝又重复了一遍,察觉卫禹心思不在,又多看了两眼,“你在想什么呢?” 卫禹收回了神思,他看向塞姝,自动忽略了后半句。“这件事你也不用着急,王上怎么也不会让你受委屈,不管是嫁去西昭,还是嫁给百里……” 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卫禹的话戛然而止,他胡乱眨了下眼,“还是不嫁去西昭,都考量好,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塞姝点点头,并没有多想,她心思向来从纯真,也不关心天下之事。只是抬头看着偌大的金殊阁,却撇起了嘴角,“王宫虽好,但我依旧喜欢羌草原,你说我们苍玉山内不是挺好的么?为什么非要来中原,搅这一趟浑水呢。” 卫禹听着这话,若有所思,他想的虽然与塞姝不一样,却也有相同的感慨,他道:“是啊,为什么非要来中原,搅这一趟浑水呢?” …… 天已然黑了下来,卫禹把塞姝送进金殊阁后,没有立即去和赛戬复命,而是顺着小路一路往前走,赛戬恐怕已经回了望北楼,想必也是不用他在身旁。卫禹想着,战乱之后,过了不少安然日子,他的心也有些飘dàng下来,可是百里捻进陶阳城后,联姻之事久定不下,天下的目光,似乎也都放进了陶阳城,卫禹都懒得去城中茶楼游玩了。 当真是没有意思。 他踢着石子慢悠悠往前走,又转转悠悠来到了湖旁边。春日里虽然暖,可是夜幕之下,晚风带着凉意,湖面早已经没了白日里的美景,只剩黑漆漆一片,偶尔响起的鸟叫声,却也将眼前之景,打上了一抹孤寂。 卫禹站住了身子,因为他看到前面坐着一个人,就是白日里,塞姝百里捻坐过那个凉亭石凳,此时卫禹一个人坐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卫禹本想要离开,可是抬脚之间发出了声响,莫湮可是数一数二的高手,怎么会发现不了身后有人呢,只是他察觉卫禹之后,站起了身,却没有转身与他面见,而是转头,沿着柳岸往前走,像是没有发现卫禹一眼。 可是卫禹怎么会不知道呢,他当然知道莫湮发现了自己,可是却没有想到他抬脚走人,也不知是出于何种心态,卫禹出声喊住了莫湮,“莫湮”两个字出口之后,卫禹就有点后悔,可是人已经站在了自己面前,又是他先开的口,他只好又开口道: “天色不早了,你……你坐在这边干什么?” 莫湮没有提灯,卫禹也没有,夜色中,卫禹看不到莫湮脸上的神情,只觉得他抬眸看着自己,顿了好一会儿才说:“随便走一走,现在就回去了。” “莫湮!”卫禹下意识喊住莫湮,他不懂他到底为何躲着自己,不应该是自己躲着他吗?现在怎么反倒是自己对不住他一样,卫禹不免气闷,语气也撒泼一般,“现在见我都直接跑掉了么?之前还上赶着追过来,如今也就这般了?” 莫湮的身影稍微晃动了一下,动作太快,卫禹都以为是自己看走了眼,莫湮的人影就自己面前,他甚至都没有转过头,没有看自己一眼。 半晌之后,卫禹都以为这个木头墩子不会再说话了,本打算离开,可是那个人影又开了口,“我觉得你说得对。” “什么?”卫禹有些愣怔,他瞧着莫湮,不太懂他此时的意思。 莫湮似乎抬起了头来,“我本就是亡国之臣,曾在养我的舅父朔王面前发过dú誓,我这条命已经不姓‘莫’了,我这条命是大姜的,是主上的,不等到大姜重返天下唯一,主上重返天下之主的霸位,我则永远没有自由之身。” 黑暗中,他看向卫禹,“我这样连命都不由自己的人,有何情愫有何归属,重要吗?不重要。我也确实不配与你为好,你与我本就是不同的人,你可以为臣在朝征战沙场,也可以解甲归田策马草原,甚至可以与公主结缘,永生平乐,而我却不行。” 莫湮的语调有些低沉,他从不是这样话多的人,也从不是这样低沉落寞的人,可是这段话却他藏匿于心底之言,想着如此这般也好,他总不能拽着别人,与他同过刀尖舔血的日子,大姜如今的情形,其实根本比不得羌国泰民安。 “莫湮……”卫禹有些愣,他从未想过莫湮会说这样的话,他承认在莫湮面前,他会任xìng两分,可是听他这般无奈的话,又有两分心疼,“莫湮你……” “我没有怨言。”莫湮打断了卫禹的话,他看着他的轮廓,“我从来没有怨言,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你也不必有怜悯之情。天下之人,无可奈何得太多,我也不算什么,今夜跟你说这些,没有其他意思,只是告诉你。” 莫湮顿了一下,“与你相遇,我很欣喜,是我枯燥人生里的一抹春色,但人各有命,你我无缘,若他日真如你所言,有沙场对弈之时,请你一定竭尽全力,因为命不由我,我不会念及此情。” 卫禹皱了一下眉头,同样的话他也说过,可是亲耳听见对方说这样的话,卫禹还是不免心痛,他看着莫湮的身影。莫湮就在柳树下,夜色虽暗,还是能看到柳枝的轮廓,他就站在柳枝dàng漾里,身影仿佛又打上了一重yīn影,柳枝与他都摇摇晃晃,晃得卫禹的眼睛干涩,险些掉下泪来。 “珍重。” 莫湮最后吐出这两个字,离开了这边,他还是顺着柳岸往前走,身影淹没在飘dàng的柳枝,直到一点身影也瞧不出来,卫禹还没收回眼神。他紧紧抿着嘴唇,像是有乌云坠进了胸腔里,整个人闷得难受,却讲不出一个字。 夜,起风了。 …… 联姻之事,人人都瞧着羌的动静,陶阳城仿佛比之前更热闹了几分,城中的生人也多了不少,自然是各国派进羌的线人。天下皆知西昭和大姜都有意与羌联姻,如今天下的强国,羌大姜西昭三国鼎立,不论羌与谁联姻,必然会影响天下大势,小诸侯国自然盯着羌,以备应对之法,这三国起什么风波,影响得可是整个天下。 而让百姓们兴致勃勃的是,西昭王越与大姜国君姜捻,皆是指名要娶塞姝公主,两位公子求娶一女子的戏码也在国与国之间上演,自然也引得天下百姓津津乐道,就看这场戏到底如何落幕了。 联姻之事自然要有决断,越听闻百里捻亲自去了陶阳城后,便觉得联姻之事会节外生枝,他连忙派遣了使臣前去羌,想要在百里捻出什么招之前,将这事彻底定下来,可是越还是晚了一步,他的使臣出西昭之前,羌的使臣已经进了西昭。 赛戬的亲笔书信送到了越手中,越瞧着那封落着的国印的书信,心里隐隐觉得不安。 他打开书信,心中的不安果然得到了证实,赛戬称公主塞姝已有属意之人,羌风俗不似中原,会成全公主自己的姻缘,不能嫁到西昭,特封了厚礼当做赔罪礼。 越看着满满当当的礼单,却揉成一团,狠狠地砸在了地上,怒气更是跃然脸上,一点儿也隐藏,“赛戬真是欺人太甚!一次又一次戏弄本王!” 本来让他迎娶一个旁系的公主,他已经不甚愿意,现在赛戬居然连这个也拒绝了他,这般爱颜面的他,自然觉得受辱,况且赛戬还拒绝越织心在先呢。这人居然一而再再而三侮辱自己,越真想发兵羌,踏进陶阳城,将赛戬五马分尸才算解恨! 越织心进门之前便听到了屋里的怒吼声,她心一沉,下意识想着莫不是联姻之事出了问题?怀着这样的猜疑,她快步进了书斋,瞧着地上的书信,仔细一看,便看到了那书信上的印章,眸子当即就沉了下来。 那就是羌来的国书,看来真是联姻之事出了状况? 越织心的眉头紧锁,不免又咳嗽了两声,旁边的小丫鬟立刻扶住了越织心,她看向越,“可是联姻之事出了状况?” 越攥着拳头,咬牙切齿,“本王早晚要手刃赛戬那个莽夫子!” 越虽然没有明确回答,可是他的态度已经说明了情况,必是联姻之事无疑了,越织心最后一点希望已经破灭,即便是越织心这样能隐忍的xìng子,当下也有几分不悦,不过她并没有表现出来,反而使唤丫鬟去将书信捡起,她将书信又看了一遍,转头问向送信的侍卫。 “信中说塞姝公主是有了心仪之人,可说了这是何人?不会是大姜的百里捻吧?” 饶是越织心,眸子也有些冰冷,要是赛戬将公主嫁给了姜捻,那这梁子就必然结下了,别说越,就是她越织心也绝不会放过赛戬! 送信的侍卫摇摇头,“羌来的使臣并没有说塞姝公主心仪何人,更没有提到大姜国君,即便是我们西昭派去陶阳城的线人,也没有打探到什么,只说羌王将塞姝公主又送回了羌草原,至于塞姝公主的婚事如何,并没有消息传来。” “没有消息?”越织心皱起了眉头,她沉思着,自言自语道:“难道赛戬既没有与我们西昭联姻,也没有和大姜联姻?” “那百里捻呢?”越织心突然抬起眸子,仿佛很重要,她追问侍卫,“可有百里捻的消息传来?” 侍卫点点头,不敢有任何隐瞒,立刻开口,“有,陶阳城来了那百里捻的消息,百里捻好像这几日便要回大姜,也没说如何,更没提到联姻之事。只说与羌王貌似不睦,大姜国君进陶阳城的时候,有人看到羌王亲自出了王宫,将人带进了高鸣台,可是赛戬的脸色非常不好,应该是对大姜国君突来羌,有什么不悦吧。” 当日百里捻进王宫,本是大庶长柳竟作迎,可是赛戬却突然出现在宫门口,那时他对百里捻的求亲之举确实不悦,也没有掩饰,直接表现在了脸上,这就被各国线人窥探,传了出来。至于高鸣台里,赛戬和百里捻到底如何,线人自然是探不进去。 越织心听着此言,若有所思,她摆手让侍卫出去,越转头看向越织心,刚才因赛戬悔婚而引起的怒火,这会子也消散了几分,他瞧着越织心表情有异,便问一句,“长姐,可是有什么发现?” 越织心抬起头,点了点,“其实王上也不必生气,那塞姝公主已经送回了羌草原,而百里捻也要离开陶阳城,赛戬应当没有把塞姝许给百里捻,不然他不会送塞姝回苍玉山内。若是答应和大姜联姻,他应当把人留在陶阳城,随百里捻一同回大姜才对。” “这样看起来,赛戬虽然没有与我们西昭联姻,可也没有与大姜联姻,这三国,不外乎与从前一样罢了。而且赛戬对百里捻突然来陶阳城,求娶塞姝公主一事,应当极其不悦,都在宫门口甩了脸子,宫门口有我们的人自然也有各国的人,这就相当于在天下人面前给百里捻难看。之前百里捻本是赛戬身边的谋士,如今却一跃成为大姜国主,他也不再是闻名天下的神机子,而是大姜亡国之臣姜捻。” 说到此处,越织心淡笑了一声,越却有点不解,他看向越织心,“长姐这是何意?” 越织心会心一笑,“王上你想想,若你手下极其信任的谋臣,突然成了一国之主,还是被灭掉的旧大姜亡国之君,你会作何感想?再配以百里捻这般算尽天下,让人忌惮的人呢?” 越顿了一下,随即便明白了越织心的意思,他巧笑一声,“是啊,若是这样的人在本王手中,本王是断然不会留他,不杀了他就不错了,怎么可能再信任与他呢?” 越织心点头,可细心如她,又多想了几分,“不过,赛戬脾xìng虽烈,实则却有一颗柔软的心,他不见得会下杀手,对百里捻应当也不会这样激烈,对于这二人之间嫌隙到底有多深,我们也不能盲目下结论,再瞧些日子吧。” 越织心也知道,赛戬不是越,甚至不是公孙执不是仲演,换了其他君王还真就要杀了百里捻,即便杀不了也会反目成仇,可是赛戬这人却也说不准,他面上xìng子莽撞粗烈,可是心底却另有柔软,心怀天下,有着越都不会有的赤诚之心,也不知道他这份与人赤诚,在百里捻身上用了几分。 即便越织心不能下定论,可是心里也认准了赛戬与百里捻有嫌隙,她当然不会知道,那宫门口的一幕并不是她所想的那样,她更不会想到赛戬为何在宫门口对百里捻甩脸子,只是这偶然的一幕却让她会错了意,认定了两人之间产生了不可调和的嫌隙,再加上羌一直没与大姜jiāo好,还有意与西昭联姻,越织心深觉两人已经分道扬镳。 越织心聪明一世,却也被她的自作聪明,误了一把。 第九十九章 天下何归?饮酒两杯 羌,陶阳城。 这几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78 章 春风又暖了几分,总是晴天艳阳,拔掉了冬日的慵懒,春光无限,也勾得人愿意走出家门,去风景尚好的山头水边漫游,三五成群,流觞曲水,也是一桩乐事。 陶阳城向来安然,陶阳人也乐于游玩安乐,陶阳城虽然是兵家必争之地,也久经战乱,又是天南地北的行人游客喜欢汇聚之地,可也正因为如何,陶阳城中百姓分外豁达,接纳天南地北行人往客,最会作乐。 而陶阳城茶楼之上,也多是喝茶谈书肆意之人,说书人乃是一位老先生,他在陶阳城生活了大半辈子,南来北往见过多少人,陶阳城几度易主,他也是见过的。老先生饮了一口酒,言道:“谁知天下何归?不如饮酒两杯。” “天下何归?饮酒两杯。”百里捻念着这句话。 茶楼三楼一处雅间,只开了半扇窗子,窗口正对着楼底大堂,百里捻就坐在那雅间里,他眸子微微垂下,不知作何思。坐在他对面的赛戬也抬起了眸子,他看了百里捻两眼,没在他脸上捕捉到什么神情,可是却还是感觉他仿佛不高兴。 “捻儿,不喜欢这儿么?” 百里捻虽然来过陶阳城多次,可是哪一次不是心怀重事,不是想在陶阳城做手脚,就是想要来找寻些什么,百里捻还从来没有在陶阳城游玩一二。战事已过,联姻之事也有了定论,又是春日,赛戬便带着百里捻来着茶楼听书饮茶,虽说这陶阳城是百里捻让他拿下的,可是赛戬待在陶阳城的日子,比百里捻要长得多,自然懂得何处悠闲,本想让百里捻也悠闲悦心一些,可是他仿佛并不开心。 “捻儿,今天不开心么?”赛戬又追问了一遍。 百里捻转过头来,看向赛戬,他摇头,“没有,这说书人说得很有意思。” “捻儿要是喜欢,以后本王日日带你来。”赛戬爽朗一笑,可是百里捻却垂下了眸子,他说:“王上真是说笑了,我在陶阳城也待不了几日,过几天便要回北境了。” 赛戬一愣,笑容凝固在脸上,他看着百里捻,差点忘记了百里捻已经不是可以畅游天下的神机子,而是一国之主大姜国君,他能复立大姜赛戬应当是高兴的,毕竟他的捻儿得偿所愿,可是他又是不高兴的,捻儿终究不是他一个人,或者说,从来都不是他一个人的。 “再多留两天吧,过几日再回大姜。”赛戬声音有些低沉,他尽量掩饰,但还是有些失落。 百里捻抬起眸子,眼底闪过一丝柔光,“北境之东,靠近海边,苍茫大海之间有一小岛,名为无岁岛,无岁岛风景最是怡人,且不受四番季节变化,常年都是温暖凉爽的气候,岁月如辉,终年不变,不受年岁之影响,所以才称无岁岛。如今已经是春日,再等个两三月,就到了夏日酷暑最是难熬的时候,王上夏日里就去北境吧,我与王上同游无岁小岛,可好?” 赛戬所失落的,便是不日便要分别,且羌与北境离着最是遥远,见面乃是最为艰难之事,此番离开HIA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而百里捻深知他的失落,便提出了下次会见的话,赛戬听了当然高兴,他抬起头看着百里捻,眼神之中,有初在草原相遇的单纯。 “真的么?你可不许唬本王。” 百里捻眼底含笑,“当然是真的,羌国内向来安定,既有大庶长等一众文臣忠骨在,又有多位武将大臣追随王上,仰慕王上英勇,必是忠诚追随。即便天下起了多番战事,羌却是日益强大,屹立不倒,更是无人敢对羌动手,国内外一片安定,王上去北境游玩一番也挨不着什么,而我……” 百里捻抬起眸子,一贯冰冷的眼神之中,却含了一抹情,“我自然相陪,愿与王上同游岁岁月月皆不朽之地。” 赛戬心里一顿,从未想过百里捻会这般,当下惊喜万分,伸手便握住了百里捻的手,“好,本王与捻儿相约夏日同游。” 百里捻点头含笑,“好。” 赛戬一时间喜不自禁,正巧楼下有小孩进了大殿,怀里兜着包好的糕点,混进茶楼叫卖,茶楼老板正在赶人,赛戬瞥见了那小孩手中的糖糕,那是百里捻喜欢吃的,他当下站起来,转身就往外走,边走边说着,“捻儿,你等着本王给你买糖糕吃去!” 堂堂君王,依然是天下强国之君的赛戬,还是如同身在苍玉山之内时,心里怀揣着一颗赤诚之心,百里捻看着他的身影,唇角的笑彻底消散,眸底染上yīn沉,而站在他身后的莫湮,眸色更是yīn郁,他看了赛戬的身影一眼,紧紧握住手中的羽寒金剑。 “主上,您不再迫切了么?”不再迫切想要复立大姜,将姜王室的天下拿回来了么? 莫湮一直跟在百里捻身边,他八九年来都是迫切的,虽然他足够忍耐,能有安定下心来谋划天下,可是他灭三国的心从未变过,可是如今却和赛戬闲谈游乐,大姜复立之后,他明显感到节奏慢了下来,百里捻的脚步也慢了下来。 百里捻回头看了莫湮一眼,眼眸闪着寒光,他知道莫湮的意思,“你在迫切什么?这么多年不都是一步步走过来的么?”百里捻来回打量着莫湮,见莫湮不语,转回头来收回了冰冷的眸子。 “这几日发生何事了么?你怎么比之前浮躁了不少?”百里捻虽总是清清冷冷,可是他的眼睛却比任何一个人都要dú,他发现了最近莫湮不对劲,他不喜欢赛戬百里捻是知道的,只是最近越发浓烈了,也越发着急,催促自己拿回天下。 莫湮咬着嘴唇,是发现了点事情,上次与卫禹见过之后,他便封锁一切,只为效忠大姜,可是人只有一件事情要做的时候,就会急促,更何况是一根筋的莫湮,现下都在质疑百里捻了。 意识到自己有些冲撞,他立即跪下来,“主上,是属下莽撞了。” 百里捻低眸不言,他心里也自知,其实莫湮没说错,不知道是太累了,还是沉迷于赛戬的关怀之中,他的脚步确实缓慢了下来,莫湮是浮躁了没错,他也并不是一点儿过错也没有。百里捻紧抿着嘴唇,摆手让莫湮起来。 无形之中,这么多人事,总是会有改变的,莫湮是,他也是,他有什么可以怪罪莫湮的呢? “上次让你安排的事情,可做好了?”百里捻收回胡乱的思绪,又恢复了一脸淡漠的模样。 莫湮也在心里咬牙,这一阵子,他也确实过于浮躁,莫湮抬起头,恢复一贯神情,“早就安排好了,我们的人没有办法直接进西昭,可是跟着羌使臣的队伍进城,可就容易多了。都是我亲自挑选的人,这一次一定万无一失,绝对会送进西昭。” 百里捻点点头,对莫湮的能力还是放心的。逐鹿天下,最重要的是兵力财力么?不一定。准确的消息也是致胜的关键,不然这天下也不会有各种线人,而因密报而反败为胜的战役,更是多不胜数。大姜与西昭必然是不死不休,现在的jiāo好也不过表面平静而已,百里捻不会放过西昭,同样,越也不会和大姜共存。 百里捻早就想要把线人安chā进西昭,可是前有张佑了解他的手法,后又有越织心阻挠,他的人想要进西昭王城并不容易,可是若把线人安chā进羌的队伍中,那就容易多了,百里捻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安排的人已经跟着羌使臣进了西昭。 “可有消息传来么?”百里捻一边饮茶,一边问道。 莫湮检查过四周没有耳目,低头道:“传过来了,想必是主上感兴趣的。” “感兴趣的?”百里捻抬起眸子,看着楼下那抑扬顿挫的说书人,又瞧了一眼还在跟小孩打jiāo道的赛戬,他眸底寒凉,“那也便是一桩乐事了。” 楼下的赛戬似乎得了糖糕,他笑得正是爽朗灿烂,抬起头看了楼上的百里捻一样,还煞有其事地举了举手中的糖糕,虎背熊腰的莽汉子却跟那孩童并无区别。百里捻看着楼下这张脸,眼神有些复杂,他对莫湮说。 “回去再说吧,不过你提醒下面的人,此次能进西昭并不容易,切莫大意,不要暴露了身份。” 莫湮点点头,他自然明白,“属下会去jiāo代的,主上放心。” 楼下的赛戬见百里捻和下属说话,但是说得什么他并不能听到,他颠了颠手中的糖糕,眼神一转,扭头就往楼上走,这民间的糖糕最是对味,定要让捻儿快些尝到。 百里捻也看到了赛戬的身影,他不再和莫湮谈西昭之事,确实低眸看着楼下,那个抑扬顿挫的说书人仿佛停了下来,他抬起头正好看到了百里捻,即便隔着如此之远,百里捻还是察觉了他眼神中的异样,百里捻脸色一沉。 “莫湮,那个说书的老先生,你知道是谁么?” 莫湮往楼下看了一眼,眼神带着点茫然,“这幅面孔有些熟悉,上次来陶阳城之时,卫禹曾带属下听过这人说书,应当是这陶阳城的旧人,不过,属下却不知道其底细。” “陶阳城的旧人?”百里捻若有所思,“陶阳城原是南明之地,羌占了陶阳之后,并没有动城中百姓,他是南明的人?” 他分明在那人眼神之中看到了怨气,是对仇家的那种怨气,可是这茶楼他只来过这一次,与老先生也只见过这一面,怎么会有怨恨呢?除非他认识自己,乃是旧仇。 “主上,这人有什么问题吗?”莫湮发现了百里捻的异样,百里捻从不会无缘无故问起一个人,又结合百里捻说过的话,他看向那说书的老者,“主上怀疑那人是南明的人?” 百里捻抬起眸子又看了那老者一眼,后者已经又开始说书,并没有任何异样,“可能是,也可能不是。南明掌管陶阳城六年,可那老者已是花甲之年,六年算不得什么,他受我大姜管制的时间应当更长,只是……” “只是什么?”莫湮看向百里捻。 百里捻又摇摇头,“只凭借一个眼神下定论太过武断,不过这人定是有问题,你去查一查。” 莫湮点头,“好。” “捻儿要莫湮去查什么呀?” 赛戬捧着糖糕进了包间,一踏进屋中便听到了百里捻“查一查”的话,其余倒也没听见什么。因着方才百里捻与他相约无岁岛一事,他正是高兴的时候,随口一问也没有多想。 莫湮看了百里捻一眼,后者神色无异,挥手让莫湮去做,而他则一边给赛戬斟茶一边开口:“春风虽暖,但天转暖减冬衣,最是容易生病的时候,我让莫湮查一查附近有什么yào铺,收点抗风寒的yào材,以备不时之需。” 赛戬听了这话却是一脸紧张,他把糖糕捧到百里捻面前,“捻儿身体不适么?要买yào材?” “也没有不适,就是防备着罢了。”百里捻捡了一块糖糕,只咬了一小口,糖糕入口,遮盖过茶水残留在口中的微苦,刹那间,甜得人。“真甜。” “喜欢你就多吃点。”赛戬见百里捻脸色无异,以为他喜欢,便把所有糖糕都推到了他面前,不过他也没忘记yào材之事,“捻儿向来高瞻远瞩,擅于筹备不时之需,yào材之事何必让莫湮去采买,高鸣台有的是yào材,你派人去要就行了,或者,我让人给你送过来?” 百里捻放下了手中的糖糕,轻声道:“不用这样麻烦了,我总是以大姜国君的身份进陶阳城,不好如此让你周折,更何况这些对我来说,也不算什么,并不麻烦。” 赛戬想了想,觉得百里捻说得也有道理,为了这么一个小事也不用争论,他点点头,默认下来,不过心里已经决定,定要把捻儿喜欢的东西,都给他带去北境。 百里捻的思绪却一点儿也没在yào材上,本就是胡诌一句罢了,他的眸子又落在了楼下说书老先生的的身上,那人才是他关心的。老先生声调高昂转缓,绘声绘色,说得台下众人皆拍手称好,他也未曾再露出一点异样。百里捻视线往旁边移动,发现这楼下大堂人数都是不少,且说话间的声调传到楼上,竟是各地都有。 百里捻看向赛戬,开口问:“这竹墨茶楼乃是陶阳城最大的茶楼了吧?我瞧着楼下的茶客,口音各异,应该是天南地北皆有了吧?” 赛戬随着百里捻的眸子,往下看了一眼,点点头,“竹墨茶楼在本王进陶阳城之前,便是这城中最大的茶楼,乃是行人往客最爱聚集的地方,谈天论地,说尽各地奇景异事天下局势,也是消息最为流通的地方。” 赛戬看向百里捻,“还是你说过陶阳城消息汇通,我进陶阳城之后,便把这些茶楼酒舍都原封不动,保留了下来,卫禹那臭小子喜欢这些地方,跟这些说书的唱曲儿的、高谈阔论的世家子弟,最是相熟,也摸到了门道,得了不少消息。” “陶阳城人来人往,出入城门的人流,天南地北的都有,且消息自然也最为灵通,这茶楼自然也是消息流通的地方。”百里捻看着那说书的老者,眸子深邃了下来。 赛戬不知百里捻为何突然对此事来了兴致,见他一直瞧着楼下,当即还不乐意了,抓过百里捻的手,拉着他就往外走,百里捻则是一脸不解,虽跟着他走,但也开口问道。 “怎么了这是?王上要带我去哪儿?” 赛戬摆摆手,拉着他不松手,“这茶也喝了,书也听过了,也没什么意思,本王带你去郊外骑马吧,那边有一条小河,流觞曲水,最是有意思。” 百里捻有些无奈,但也跟着赛戬往前走,恍惚间,两人仿佛又回到了苍玉山内,赛戬最喜欢带着百里捻去草原骑马,有一回两人到了苍玉山最北边的雪山下,那里也有一条河,一条从雪山流下来的清蔽河,河水极凉,半河流水半河雪。 这样想着,百里捻嘴角抿出一抹笑,竟也像是回到苍玉山一般,跟着赛戬去骑马饮酒了。 第一百章 月光如泼,平和安宁 月光清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79 章 明月悬于头顶,高鸣台被月光打上一片轻柔。赛戬骑了一日的马,又跟着游玩的酒客饮了几杯桃花酒,现在则醉倒在寝宫,安歇在床榻上了。百里捻没有饮几杯,且那几杯酒也不能让他醉倒,他站在寝宫外,看着头顶的明月,眸色清淡。 莫湮拿了一件白锦布薄披风,给百里捻披上,虽然春风和煦,也没有寒意了,但百里捻身子向来单薄,莫湮总觉得应该给这单薄的身影,披上件披风。 百里捻任他披披风,眼眸也从明月之上收了回来,朝着西昭的方向看了一眼,“西昭传来了什么消息?” 今日在竹墨茶楼,莫湮说过安chā进西昭的人,已经传了消息回来,只是碍于茶楼人烟嘈杂,耳目众多,且赛戬也在,便没好说下来,此时赛戬已经歇了,寝宫里的宫人也被遣走。 “也不是什么大消息,”莫湮靠到百里捻面前,给他将披风系好,倒是一脸平淡,“越得知联姻之事破灭后,盛怒不已,对羌送去的厚礼也随意扔在一旁,对羌派去的使臣也不甚客气,越没见使臣,直接就打发了回来。” “安chā进西昭王宫的线人特意去看过,越大骂赛戬,生了很大的气,连西昭都没能劝下来。” 百里捻抿着嘴唇,似乎已经预示到,“越多次想与羌联姻,如今快要成事,却又被拒绝,他向来看重脸面,必然对羌对赛戬怀恨在心,只是现在碍于羌的势力,不能做什么而已。” “主上说得是,不过……”莫湮抬起眸子,“安chā在越织心身边的铃铛,也传来消息过来。” “铃铛也传了消息过来?”百里捻抬起眸子,安chā在越织心的身边的铃铛,是他三年前就放进去的,越织心几次扫除他的眼线,也没把这个人拔出来,而铃铛也从没传过消息,此番能传消息过来,应当不是小事情。 “什么消息,”百里捻看向莫湮。 莫湮压低了声音,“越织心以给羌回礼之由,带了大批奇珍异宝进陶阳城,要秘密送往羌大臣手中,铃铛也传了大臣的名单过来,只是羌使臣还没回到陶阳城,属下还没法查证这些奇珍异宝,是不是定会送往这些大臣手中。” 莫湮从怀中掏出一块白绢布,白布上什么都没有,只有右下角绣着一个红色的龙角,这是百里捻的人的标志。百里捻拿起那块白绢布,从怀中拿出一个白瓷小瓶,倒了一点yào水在这白绢布上,字迹立刻显示了出来。 这是百里捻特别调制的yào水,白绢布上也涂了yào水,两yào相遇,便能显色。 白绢布上罗列着不少人名,百里捻瞧着这些人名,眸底渐凉,“这些都是支持羌西昭联姻,且不喜我大姜的羌之臣,越织心很聪明,知道拉拢不到赛戬,便从他的臣子入手,即便羌西昭联姻之事已经告吹,但让羌与大姜不睦,也是一样的。” 越织心费劲了心力,一招不成便又来一招,她比越可要耐得住气,势要把这盘棋给下到她想要的局面。百里捻抬起眸子,她的心智不输张佑。 莫湮却又想起一事,“主上,铃铛还传了一个消息过来,她说越织心以为你与羌王不睦,这才来收买羌臣子,想要让大姜和羌彻底决裂。” “越织心以为我与赛戬不睦?”百里捻眸子闪过流光,回想着他来陶阳城做过之事,又抬起眸子,“可是因为当日我进高鸣台,赛戬面色不好,才让越织心以为我与赛戬不睦?” 能让越织心的眼线看去的,并且产生错觉的,应当就是这一幕。百里捻向莫湮求证,后者却摇摇头,“这个铃铛没说,只说越织心认准了您与羌王不睦,这才想要从此处入手,让大姜与羌彻底决裂。” 百里捻听后却轻笑了一声,他眼眸如丝,可是却泛着一股子冷。他又看了一眼手中的白绢布,眼眸落在了最后一个人名上,“青翁”? 这个名字有点奇怪,不想是人名,倒像是一个代号,而最让百里捻觉得奇怪的是,前面这些人名均是羌的臣子,单单这最后一人,他并不知道是谁,羌臣子之中也并没有称为“青翁”之人。 百里捻看向莫湮,“这个人是谁?” 莫湮从没看过这份名单,当下看到青翁两个字只觉得有点眼熟,可是具他在陶阳城布下的线人消息,羌臣子之中确实没有称为“青翁”之人。莫湮皱眉,“这人应当不是羌臣子。” “自然不是,若是什么需要用‘青翁’代替的臣子,那必然是重要之臣,重要之臣应该放置在最首的位置,因为能最先想起最先写下来的,才应该是重要之人。这副名单都是明明白白的姓名,说明这最后一人就叫‘青翁’,没有明确名字。” “你去查,我要知道这个‘青翁”到底是什么人。”百里捻看向莫湮,语气不容置喙。 莫湮又往那名单上看了一眼,“青翁”两个字在脑海之中旋转,他抿着嘴唇,越看这两个字越觉得熟悉,他仿佛想起了什么,突然抬起眸子。 “主上,这个‘青翁’好像是竹墨茶楼的说书人,今天属下去问过那茶楼的小厮,小厮说那说书人没有名字,人人称他老翁,不过属下听见一个老婆子喊他一声‘青翁’,不过时间仓促,属下也没有打听到更多,如此看来,这人确实有问题。” 从竹墨茶楼出来,莫湮虽然也去调查了这个青翁,可是消息也要时间,他的人还将消息传过来,而他也没能在竹墨茶楼打听到什么,就只有一个名字而已,现下看着这白绢布上的名字,才想起来这事。 百里捻抬起眸子,喃喃念了“青翁”二字,“原来是跟西昭有关系。” “莫湮,你先不要打草惊蛇,先把人调查清楚,既然越织心要送这么厚的礼给他,想必他有重用,我要知道他在陶阳城,到底做了什么。” “属下明白。” 莫湮的身影已经离于高鸣台,高鸣台望北楼前,只有一抹白色的身影,有晚风吹过,扬起发丝。百里捻捏起手中的名单,从西昭回来的羌使臣明日便要进陶阳城,那些奇珍异宝也会进陶阳城,在礼品还没送到羌臣子手中之前,这份名单很重要,要是用得好,说不定能成一件大事。 百里捻底下眸子,瞧着手中的名单,表情还是以往的淡漠,可是眼底却更为寒凉。 “这么晚了,你站在这里做什么?怎么不睡觉?” 身后响起了赛戬的声音,声音有些黏糊,像是含着茶水在说话,可见是睡过之后刚刚起身,酒还没有醒过来,也有些迷糊。百里捻转过头,便看到了站在门口旁的赛戬,他确实是刚刚起身,身上只穿着亵衣,连件外衣都没有披,百里捻都能看到风灌进了他的衣服里。 百里捻抬起脚,往他身边走,“你不是睡着了么?怎么又起来了?” 走到赛戬身边,百里捻把他的披风解下来,给赛戬披上。百里捻的披风有点小,没能把身高马壮的赛戬裹起来。赛戬不以为意,拉着百里捻的手往里走。 “做了个梦,突然间就醒了过来,睁眼没看到你,就出来找找。”赛戬揉了一把眼睛,刚睡醒的懒散少了几分,恢复神智,醒了过来。 “王上是做什么不好的梦了么?怎么突然就醒了?再去睡一会儿吧。”百里捻还当赛戬晕糊着,只随口说着,引他往内室走,赛戬有时夜间会突然起身,翻个身子也就又睡了过去,并不是真正醒来。 赛戬听得出百里捻哄孩子的话,居然觉得还挺有意思,他从小就有夜间乍起的毛病,听着百里捻熟练的哄孩子语气,他都能想象到这人曾遭受到多少次同样的场景,赛戬不由得轻轻一笑,握住了百里捻的手。 “没梦见什么,就是梦见捻儿突然不理本王了,还带领着大姜军马,来攻打本王,跟本王对战沙场,这可把本王吓坏了,本王一着急就醒了过来。” 赛戬故意说着胡扯的话,语气中还带着着急,就连看向百里捻的眼神中还带着怨气,仿佛面前这人真的像梦中那般。赛戬无意之言,百里捻却一怔,他停下脚步,转头看着赛戬,眼神也有些复杂。 “王上你说什么?” “本王说梦见捻儿……”赛戬的话卡在了喉咙里,因为他看见百里捻的脸色不好,意识到自己可能玩笑过了头,便连忙推上了笑脸,“本王老爱做些乱七八糟的梦,醒过来也就忘记了,这会子还真想不起来了呢。” “捻儿你刚刚出去干什么了?”赛戬自知刚才失言,便立刻转移了话题。 百里捻收回眸子,继续往前走,“去外面吹吹风,晚上喝了酒,脑子昏沉就出去站了站。” 赛戬点点头,也没有追问,他本来就无意,不过是随口问一句罢了。两人一同走进内室,百里捻手中还捏着那块白绢布,他本想放进衣袖中,也可是转头看着赛戬,又拿了出来。 “我有个东西给你看,是我在西昭得来的。” “哦,是么?什么东西?” 赛戬并没有多想,问得也随便,他伸手解了披风,又倒了杯茶喝,直到百里捻将白绢布送到了他眼前,他还是并无在意的模样。草草看了一遍,白绢上不过罗列着一众名字而已,赛戬并不明白百里捻的意思。 百里捻抬头看了他一眼,“那是西昭公主想要拉拢的人……” 百里捻把越织心想要收买人心,笼络羌臣子之事告知了赛戬,他自然不会说自己的消息网,而且还把名单最后的“白翁”抹了去。百里捻知道越织心此举,只是为了鼓动这些本就不喜大姜的臣子,利用他们让羌和大姜关系陷入冰冷,可是百里捻却没将这话告诉赛戬,只说了越织心想要笼络羌臣子,至于赛戬怎么想,那便是他的事情了。 赛戬的眉头一皱,这些臣子他自然熟悉,都是从他继承王位便跟随的老臣,有几个后起之秀,也是自己亲手招揽而来,他知道这些臣子主张jiāo好西昭,敌对大姜,可是和西昭勾结却有点说不过去了。赛戬看向百里捻,眼神复杂,“你这封名单是从何而来?” 百里捻已经解了外衣,他坐在床榻边,轻轻抬起眸子,眼神平淡,随口道:“是我安chā进西昭的眼线,明日这批珍宝厚礼就会进陶阳城,王上若是不相信,等着看看便可,看看这批珍宝厚礼会不会送进名单上人的府中。” “这份名单在我手中也没有什么用,我便jiāo给了你,当然我也有我的目的。”百里捻抬起头,说得坦然,并没有一丝遮掩。 赛戬倒是抬起眉头,还挺有兴致,“那你倒是说说,你有什么目的?” 百里捻平躺在软塌上,表情平静如水,语气也平静,“不谈你我,大姜是有意与羌jiāo好,即便不jiāo好,也不会和羌起战事,想必你也知道,如今刚刚复立的大姜经不起战乱。我将这份名单给你,只是为了当你听到有对大姜不善之言时,瞧一瞧是不是名单上的人,有没有可能是被西昭撺掇的。不论是以前,现在,还是以后,大姜都不会与羌为敌,望你能明白我这份心意。” 这真是百里捻的目的,他没有隐瞒,这是他给自己上的一重保障,保不齐以后有人抹黑大姜,他提前将话说开,于他百里而无一害,且名单上的人本就不喜大姜,如此来,更是降低了他们说话的分量,百里捻何乐而不为呢。 赛戬不免巧笑一声,他坐到床榻边,在百里捻脑门轻拍了一下,“明白明白,我们巧算天下玲珑之心的百里先生,想得最是深远,连这都能想到,本王要是不承你这份心,那岂不是白瞎了捻儿的心思?” 他将白绢布放到了自己的冠服旁,他自然要去验证,不过他却不要用百里捻的方法。羌朝纲一向稳妥,即便有着名单,他也并不觉得这名单之中的人有问题,赛戬治国有他独特的方法,不喜欢用权术,也不喜欢自己的臣子动用权术。 百里捻也不问赛戬如何处理,其实不管赛戬如何处理,都是赛戬之事,而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他从不爱乱花心思,赛戬的国事便由他处理。 赛戬也躺了下来,他看着头顶,表情也很平静,“捻儿,你说我们、大姜和羌,会一直这样平和安宁下去么?” 百里捻微怔,他转头看了他一眼,窗外的月光明亮,透过窗纱照在赛戬的脸上,有几分柔和。百里捻瞧着他的侧脸,这个人有时莽撞,有时蛮横不讲理,有时又温和过人,像是看透一切一样。百里捻承认,刚刚进羌之时,他把他当做只会讨好的自己痴傻人,可是一路到了现在,他早就明白,这人从不是痴傻。 百里捻抿着嘴唇,“大姜和羌……” 他话还没有说出口,旁边人便起了鼾声,百里捻一愣,这才发现赛戬已经睡了过来,当即有些哭笑不得,刚刚说这人不是痴傻,结果问了自己问题之后,却又睡了过来。 百里捻笑着摇摇头,收回眸子,他瞧着头顶温和轻柔的月光,也慢慢闭上了眼睛。 窗外月光如泼,柔和安宁。 第一百零一章 王上自是不好惹 阳光普照,晨日里的阳光并不刺眼,可是照到百里捻的脸上之时,还是灼得他醒了过来。百里捻轻轻睁开眼睛,正好对上窗口处撒过来的明光,刚刚睁开的眼睛便又闭了起来。虽瞧不见光景,可是百里捻感觉有宫人进了内室,将窗户关了起来,百里捻这才重新睁开眼睛。 旁边已经没了人。 宫人过来伺候百里捻更衣,他瞧着桌上的记着名单的白绢布也没了,他便问宫人,“王上上朝去了?” 宫人老实回答,“是,王上让公子不必等他,先用早膳,早膳已经在外堂放置好。” 百里捻点点头,他又朝窗口看了一眼,窗子是昨晚他打开的,他喜欢光透进来。而这一夜枕着月光,他睡得太踏实,以至于这个时间才醒过来。他朝屋内看了两眼,莫湮还没有回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80 章 若是他在,百里捻不用别人。 百里捻用过早膳,便门前檐下置了木桌铺了软垫,檐下的风铃泠泠作响,檀木桌上的清茶香味悠长,百里捻就坐在檐下看书饮茶,偷得闲光晒着春日里的暖阳,煞是悠闲清淡,而不远处的大殿之上,却是暗潮涌动。 高鸣台,大殿之上。 赛戬坐在大殿龙椅上,他依旧是一只脚踩着座椅,一只脚搭在一边,坐得煞是“豪爽”。而手中捏着的正是那份名单,他来回看着,又对着大殿下面的臣子,瞧着名字和人都对上号,这才扔掉了手中的白绢布。 殿下站着十几位大臣,除了站在一旁的大庶长柳竟,其余皆是那白绢布上书写过的大臣。而殿下还摆着好几箱子金银珠宝、书画字卷,以及刚刚从西昭返回羌,便被带到大殿的使臣,还有一旁与他同来的西昭使臣。 赛戬不是公孙执,他不喜欢用各种手段检测手下人的忠诚度,他更愿意将所有事情都摊开,放置在明面上。不过他没有把百里捻的名单扔到众臣面前,而是在西昭使臣身上翻了一遍,果不其然得到了相同的名单,百里捻说得没错,越织心确实打了歪主意,更何况还有这几箱子金银珠宝呢。 西昭使臣定是不会jiāo代的,还指责赛戬不尊礼数,随意搜刮他国使臣。可是赛戬是谁?他当然不会听从使臣的礼数之言,他也知道从使臣嘴里问不出什么来,只搜了他想要的东西,便把人赶去了偏殿,留着送礼名单与厚礼在大殿上。 众大臣也不是傻子,一瞧名单和厚礼,心中便明白了几分,知道这是西昭王室要拉拢自己,却被赛戬得了消息,这才有如今的场面。 迁都陶阳后刚被奉为公乘爵的许江立刻站了出来,他只看了那名单一眼便明白了其中含义,许江直接跪了下去,他双手供在前,“王上,这名单上虽有老臣的名讳,可老臣对羌赤胆忠诚,绝不会因为区区身外之财,动摇心中根本!” 许江跪下之后,尔后的十几位大臣也跪了下来,附议许江的话。许江的人虽然跪在殿下,可是并没有多少惧怕,这并不是嚣张,而是对自己的信任,即便这礼送到许江府上,他也会送进高鸣台,给王上过目。 而他这份坦然,赛戬也看得出来,正因为看得出来,才会在厚礼送入各位大臣府邸前,将东西劫了过来,而没等着厚礼送入各位大臣府中后,再“人赃俱获”。 虽然赛戬相信许江的忠心,可是他并没有立刻让他起身,而是走下大殿,围着跪倒在地上的大臣们走了一圈,又走到装着书画字卷的箱子前,捡了两幅字画,在手中把玩两下。 “越织心还真够下血本。”赛戬拍了拍手,玩味地说着。这些厚礼还真是“对症下yào”,皆是大臣们喜爱之物,比如上好的字画丹青,便是许江最爱之物,他身在苍玉山之时就爱中原字画,赛戬还去他府中观赏过。 许江一看那字画,眉头皱得更是紧,他看向赛戬,再度开口,“王上,臣无不忠之心!若王上因为这些西昭送来的金银珠宝,及莫名其妙的名单,就将微臣打上叛国的罪名,臣实属不甘。恕微臣妄言,天下各国想要和羌jiāo好的比比皆是,想要买通羌臣子之人,更是比比皆是,臣自知不能杜绝这些他国之人的邪念,可是臣担保自身清白,忠心为国忠心为主,绝无二心!” “若王上因为此事而疑心老臣,迁怒老臣,那老臣可真是冤大头了!也当真心寒!”许江跪倒在地上,声声句句铿锵有力。 许江是羌老臣,和柳竟乃是好友,柳竟袭承大庶长之爵,他承公乘之爵。柳竟向来待人温和,话多且柔,而许江却与他截然相反,他平时不爱言辞,可是说出来的话却够犀利,毫无温和。这样的事情堆在身上,他怎么忍受得住。 赛戬转头瞧了地上的许江一眼,一边把玩着手中的书画,一边走到了许江面前,他蹲在地上,于跪在地上的许江平目而视,前者带着点不正经,后者而眉头紧锁,有些不解。 赛戬拿着手中的书画,就在许江头上狠狠敲了一下,“你还心寒?你还冤大头!?本王要是想冤枉你,就应该等着这书画送进你府邸,再杀过去把你拽进高鸣台!” “王上……”许江皱着眉头,他有点不解,随后一想又抬起头来,“王上说‘冤枉’?王上的意思是相信老臣了?” 赛戬扔掉了手中的书画,瞪了许江一眼,“本王什么时候说过不相信你了?是你一上来就跪在地上,又是表忠心又是放狠话,本王何曾说过一句话呢?” “王上,老臣……”许江有些哑口无言,赛戬确实从头到尾都没说过什么,是他看到名单和金银珠宝之后,先激动起来,更是大言不惭,现在回想起隐隐有些臊得慌,他连忙挤出笑脸,“王上,老臣……老臣不是那个意思,老臣……” “行了,快起来吧,别再说话了,你这张嘴说话还真是臭!” 赛戬站起身来,看向了跪在许江后面的众大臣,他摆摆手,“你们也起来吧。” 大臣们站起了身,纷纷擦着冷汗,虚惊一场可也够他们胆战心惊。 赛戬又回到了殿上龙座前,他低眸看着殿中的大臣,收敛起了平时的痞气与不正经,反而有几分君王的威严,他举着手中的白绢布。 “这份相同的名单,本王在使臣进陶阳城之前就拿到了,没有等着东西送进各位府中再发作,恰恰是为了维护各位的忠心,以免各位落入被人疑心之地,各位心思虽诚,可是也架不住流言蜚语。本王自然相信诸位,才会这般行事,可是望诸位也铭记在心中,切不要对不起本王这份信任。” “诸位可听明白了?”赛戬扬着手中的白绢布,扔在了大殿下,他眼神严厉,绝没有玩笑的意思,反而句句震慑人心。 许江一愣,他紧紧攥起拳头,先跪了下来,“臣等定不会辜负王上!” “臣等定不会辜负王上!”众大臣也跪在地上,一时间振奋人心的声音,响彻大殿。 赛戬点头,对此他也甚是满意。羌能够朝纲稳固,众臣能够忠心耿耿,自是有原因的,赛戬虽看起来不拘俗礼,甚至有些儿戏,可他有他的治国之道。熊虎之身,能战场杀百敌;无小计而有大谋,能带领羌屹立于中原;唯人善用不拘于俗礼,能使文臣武将忠心追随。这样的君王,怎么会不被信服呢。 只是赛戬也不是完人,偶尔冲动,也过于莽撞些。 安抚下众臣,赛戬便让他们各自回府,只留下柳竟与许江二人,大殿之上只剩他们三人,赛戬便又孩童一般瘫坐在了龙椅之上,他指着殿下的几项金银珠宝,扫了两位一眼。 “两位爱卿怎么看?” 柳竟的眉头一直紧皱着,他看着琳琅满目的金银珠宝,却面露凝重。而许江却与柳竟不同,他差点被这些西昭送来的东西,给陷害成二心的臣子,自然满心里气愤,也跟着厌恶起西昭与越织心来。 许江拱手,“西昭此举可真是狼子野心,明显是针对我羌,明面上与羌jiāo好,暗地里蓄意谋害,越织心此人更是满腹算计,亏着当初没嫁进羌,否则我羌还不知被她祸乱成什么样子!” 柳竟听罢皱了一下眉头,他拍了拍许江的肩膀,“公乘大人不要意气用事,虽说西昭此举确实不够仁义,可也能没那么严重,送些礼罢了,保不齐这天下各国都有这样的想法,只是未被发现而已。” 以如今羌在中原的势力,不说西昭,这周边的小国那个不想要拉拢一番,更想要把厚礼送进羌臣子手中,柳竟说得并没有差错。可许江正在气头上,他哪里听得了这些,脸色立即拉了下来。 “大庶长说得便不对了,越织心此举明显是蓄意拉拢我朝臣子,yù对羌不轨,难道就不痛不痒放过西昭吗?当然不能!” 赛戬听着他们二人争论,也没搭话,等到许江说到此处,他抬起头来,问许江,“那公乘觉得本王应当如何应对此事呢?” 许江攥了下拳头,“西昭此举必然是意图不轨,既然西昭都已经把手伸进了我羌朝纲,若我们不作出回击,那岂不是让西昭小瞧了我羌。虽然如今天下休战,不宜起战事,但羌也可与西昭断jiāo,并封两国官道,不许商队来往,以此来警告西昭。” “那大庶长如何觉得呢?” 赛戬听过了许江的建议,并没有做出评价,而是看向了柳竟,后者的眉头还紧皱着,他听罢许江的话,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柳竟了解许江,知道他乃是xìng情刚烈之人,若有人在他身上使了心思,他必然会抓着不放,即便是一国西昭,他也是如此。 柳竟抬起头,看向赛戬,“王上,我羌本yù与西昭联姻,况且西昭公主越织心曾亲自来我羌,与王上商定下两国联姻之事,尔后我羌又拒绝了联姻,已是对不住西昭在先,论仁义,我们羌不占理。” “当然,这并不是说,西昭在我朝臣子身上使心思乃是名正言顺,西昭公主此事上做的确实不妥。可两国联姻之事,已让两国关系陷入冰冷,若此时王上再大肆警告,恐怕羌与西昭之间恐生战火啊。”柳竟皱起的眉头之间,尽是忧心,他亦苦口婆心道。 “如今天下三分,三足鼎立,牵一发而动全身,大姜和西昭可是有世仇,八年前灭大姜的,还有西昭一笔呢,可是如今大姜和西昭还不是照样jiāo好,若我羌因为这等小事,便与西昭撕破脸,于天下大势来讲,并不是善举啊。” 赛戬听着这话,眉头也皱了一下,尤其柳竟提到大姜与西昭之时,正如柳竟所言,如今的天下看起来安静太平,可是暗潮涌动,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此时羌与西昭关系破裂,当真不是好时候。 赛戬抿着嘴唇,他面上虽然没有任何表现,可是心里也在衡量,半晌之后他又看向柳竟,“那大庶长觉得,此事我羌如何处理呢?” 柳竟又叹一口气,“此事上西昭确实有失体面,王上稍加警告即可,只是切不要大动干戈。我看,便将这些金银珠宝如数退还回去,对西昭旁敲侧击一下便可,想必越与越织心必会懂这其实含义。” “就只退回去就算完事了!?那也太憋屈了!” 赛戬还没有说话,许江先不乐意了,他虽也觉得柳竟之言有道理,可是只把东西退回去,也真是太过不痛不痒,毫无威慑力了。 “我的公乘大人啊!”柳竟叹了口气,连忙拉下火气冲天的许江,苦口婆心劝导,“如今是什么时候,天下形势这般紧张,憋屈点算什么,大人还是目光放远点吧。” 许江甩开柳竟的手,“大庶长是说本官目光短浅了?虽然大庶长言之有理,如今羌不宜与西昭起干戈,可是西昭都把手伸进了我羌朝纲,若只这么不痛不痒警告一下,有何威慑?不过是让助长西昭气焰,让其更为猖狂罢了。” “公乘大人,您就听我一言吧!” “大庶长,我羌立足于中原,不只是靠忍让才立足的,大人也听我一言吧!” “公乘大人……” “好了,都不要吵了。”赛戬挥手拦截下两位争论的大臣,他从头到尾都听着呢,没有鼓励之言也没有贬低之言,柳竟的话有道理,而许江的话也并不是毫无可取之处。 赛戬坐在大殿之上,翘着脚,听两位大臣争论之时,还吃着大殿上放置的糕点,糖糕有点甜,他咬了两口扔在了桌子上。赛戬站起了身来,似乎已经有了主意。 他走到殿下的箱子之前,伸手扒拉了几下,抓起几卷书画,丢到了许江的面前。 许江一脸不解地看着赛戬,而后者则挑起眉头,坏笑一声,“公乘不是喜欢书画字卷么,这些给你了,拿回家中赏玩吧。” “王上,您……您这是何意啊?”许江脸都绿了几分,手中的书画更如同烫手山芋一般,他可刚刚择掉了通国的罪名,这会子赛戬塞给他这些书画,他能不紧张么。 许江看向柳竟,眼神之中有询问的意思,而后者还没有来得及给出反应,两个玉麒麟就落进了他的手中,柳竟一愣,更为不解,两人齐齐看向赛戬。 赛戬却只顾着在箱子里巴拉,根本就没注意二人的表情,嘴中还念念有词,“大庶长府中太过清素,连个好看的摆件儿都没有,玉麒麟就给大庶长了。可是没有其他好东西了么?本王还得给捻儿带一个好玩的才行。” 柳竟、许江的脸煞得变色,相互对视一眼,似懂非懂的模样,摸着手中的东西,不知如何是好。 “咦~这匹白丝锦缎不错,拿回去给捻儿做身衣服吧,捻儿穿白色最好看了。” 赛戬抱着一批白丝锦缎喃喃自语,他身高魁梧,抱着锦缎的模样有些奇奇怪怪,让身后的两位大臣看得是瞠目结舌,皆不知自家的王上要做何事,而二人也不知如何搭话,只能等着赛戬开口。 赛戬挑到了自己喜爱之物,心满意足地抬起头来,这才看向二人,他对柳竟言:“大庶长,剩下的这些东西全部充国库,正好如今国库空dàng,既然西昭送了厚礼而来,我们可没道理再送回去。赶明儿,你修书一封,告知西昭越织心,说本王感谢她送了厚礼来。” 许江、柳竟:“……” 许江不解地皱眉,抱着书卷又摸不着头脑的模样,竟然还有几分可爱,他道:“王上这是何意啊?” “笨啊你!”赛戬又捡了一幅画卷扔给许江,“既然不能和西昭起干戈,那我们就和和气气答谢西昭啊,反正这些厚礼是送给我羌之臣,本王代替他们收下了,对西昭表示感谢。” “?”一时之间,许江竟然还没有回过神来,他看向柳竟,柳竟却会心一笑。 柳竟:“王上,微臣知道了,定会修书一封给使臣带回西昭,‘答谢’西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81 章 献给我羌之礼。” 赛戬看了柳竟一眼,点点头,相视一笑。而许江挠着头,却有点不懂了,赛戬和柳竟却笑而不语。 赛戬是谁?送进羌的东西,能白白送回去,当然不能。 西昭献给羌臣子之礼,被羌王收了,这不是告诉西昭,你的心思本王已经知道,但是却不言明,反而还答谢与你。西昭不但花费了精力财力,却没讨到好,且赛戬还故意答谢,这不是变相警告么?越织心自然明白会赛戬的意思。 羌与西昭不但不会撕破脸,西昭还会跟着装傻充愣,绝不会再提这批厚礼。 许江与柳竟一同离开高鸣台,手中还抱着那些字画,等他明白了赛戬的意思,当即脸色微变,心中暗想:我们这位王上,还真是不好惹。 第一百零二章 陶阳城亦多纷乱 春风拂过檐前风铃,泠泠作响,声音清脆,坐在檐下饮茶的百里捻抬起了头,日头已经从东边坠到到西边,倾撒过来的日光也染上了红晕,午后两个时辰的日光,多是泛红的,连西边也白云也染成了胭脂色。 一般白衣冉冉的百里捻,面色上也映上了胭脂红,他放下手中的茶杯,朝着西边看过去。 赛戬此时还在大殿未归来,百里捻不喜欢人多,这望北楼没了赛戬更是清净不少。不一会儿,莫湮从屋顶上越下,他是从面直接跃进了高鸣台,他从来不走王宫正门,赛戬也知道,并没有指责过。 莫湮径直来到百里捻面前,他面色有些浓重,俯身半跪在百里捻的面前,“主上,查到了。” 百里捻微微抬起眸子,瞧着天空边的胭脂红云,表情淡漠,“说。” 莫湮从怀中抽出一封书信递给百里捻,“西昭那份送礼名单上的‘青翁’,确实是竹墨茶楼的说书人,主上猜测的没有错,越织心就是要厚礼赠与这个说书人。” 这一点百里捻已经想到,经证实也并无惊讶,他一边打开莫湮给予他的书信,一边随口问:“越织心想要从中得到什么?” 莫湮指着百里捻手中的纸张,“想要消息,想要从青翁手中买到她想要的消息。” 百里捻微低浅眸,瞧着手中的书说是书信,其实里面却是密密麻麻的消息网络图,以竹墨茶楼为中心,连接着陶阳城各处,通往陶阳城的东南西北四个大门,而四大门,是天下各处的行人商客进陶阳城必定经过之处,人员流动极大,也是天下各处消息进入陶阳城之地。 人人皆知陶阳城消息流通广泛,却不知此城如何成为天下消息枢纽,各国各地的行人商客确实能将消息带进陶阳城,可是陶阳城之中也有专贩卖消息的组织青雀堂。青雀堂不争天下不站任何一国,只要有足够的钱财,就能买到想要的消息。 这是一个地下组织,眼线布满天下各地,犹如一张密不透风的渔网,让人摸不着却也逃不掉。 “青翁,青雀堂。”百里捻喃喃念着这几个字,青雀堂他早有耳闻,当年百里捻把自己的眼线chā进各国,也碰到过青雀堂的人,他知道青雀堂的老窝就在陶阳城,让手下的人注意过,不然莫湮也不会轻易查到。 莫湮:“竹墨茶楼是陶阳城消息jiāo杂之处,茶楼之下便是贩卖消息的青雀堂,主上之前留在陶阳城的人,有不少趁机进了青雀堂,我们的消息也有一部分出自于青雀堂,莫影便在青雀堂之中,这份图纸便是莫影献上。另外,莫影言青翁原是青雀堂堂主,不过早些年就把青雀堂jiāo给了下面的人,早早就不问世事,只是不知这一次为何又与越织心有jiāo涉。” “青翁,青雀堂。”百里捻又念了一遍,他瞧着这中间的一个“青”字,看了许久,他眸底似乎暗波流动,不知道想到什么,眸子抬起看向莫湮,“这青翁二字只是代号?还是名字?” 莫湮低眸想了半会儿,答道:“不能说是名字,也不能说是代号。这青翁原姓‘青’无名无字,人称一声青翁,不过已经好多年没人知道他的姓氏,只道他一声老翁。他的姓氏还是属下找了竹墨茶楼老板的rǔ母才得知,二十年前,青翁进陶阳城投宿在竹墨茶楼之时,告知过rǔ母,此外便没有人知道他的姓氏了。” “青姓,这个姓氏可并不多见啊。” 百里捻念着,他的眸子微深,想起那日在竹墨茶楼,他虽然与青翁只对视一眼,却在他的眼中瞧见了明显的憎恨。是憎恨,百里捻不会看错,虽然只是匆匆一眼,可是那强烈的感觉,已经让百里捻记着。 百里捻看向莫湮,他的眸底有些苍凉,似乎回想起很久远的事情,“莫湮,你可还记得青将军,十几年前,曾叱咤风云的西昭大将军青蕤?” 莫湮皱起眉头,十几年前他还不过是个不满十岁的毛头小子,那时的事情已经忘得七七八八,他细想了一会儿,突然在记忆之中挖出了这么一点,他还真记得这位青将军。 “主上可是说,十五年前被舅父打败的那位青蕤青将军?” 百里捻抬起眸子,脑海之中翻腾着,“青蕤是西昭的大将军,当年我还是少年君主,不谙国事,不知天下诸侯国皆对我大姜起了歹心。当时西昭乃是最为强大的诸侯国,护国大将军青蕤骁勇善战势不可挡,西昭便仗着兵强马壮,在边关闹事,杀抢掳掠了好几个村子,震惊朝野。王叔不堪大姜子民受辱,便亲自带兵迎战西昭,与青蕤在陶阳城畔打了七天七夜,将其击败,并将西昭二十万大军全数歼灭,灭了西昭称王称霸之心。” 说起这久远之事,即便百里捻的声音有些清淡,并不激dàng,但是身边的莫湮却觉得无比激dàng,他握紧手中的羽寒金剑,眼前仿佛浮现出战火狼烟,浮现出昔日大姜姜环与西昭青蕤,两位举世无双的将军对战之时,心中翻腾着烈火。 莫湮:“那是属下第一次随舅父上战场,西昭的青蕤将军盛气凌人不可一世,与舅父激战七天七夜,可是仍旧败在舅父的羽寒金剑之下,舅父英勇之态无人可挡!” 便是那是,莫湮在心中暗暗决定,日后一定要想舅父一样,成为能够保护国家子民的将军,为国征战,战场杀敌,守卫大姜!只是耳后十五年间,大姜经历了数番战乱,最后甚至遭三国dú手,灭于天下,想到此事,莫湮的眸子之中便全是寒光。 百里捻却眼底落寞,若不是这个青翁,这些事百里捻并不想要提起,提及王叔姜环,他的心底便尽是复杂之色,描述不出是何种心情,没了刚刚灭国时的愤慨,多了长久时间下,带来了无尽落寞。 “青蕤战死沙场,青家百位将军也断命于此战,青氏本是武将一脉,此番一击便没了后继之人,青家没落,西昭也老实了几分,换得了几年的安宁。青姓本就没有几家,那之后便很少听说青姓之人了。”百里捻喃喃道。 莫湮抬起眸子,他好像突然明白了百里捻的意思,“主上是说,这个青翁跟当年的青蕤有关系?” “越织心不会无缘无故找上青翁,且青翁已经不管青雀堂多年,此番突然与越织心有联络,单单只是为了买消息么?”百里捻眸底闪过冷光,“说不定还有其他之事吧。” 莫湮也皱起了眉头,听罢百里捻之言也觉得此事有些蹊跷,更透着些怪异,他有些担忧,“主上,那属下是不是再去调查一番,查一查越织心和青翁之间,有何谋划之事?” 百里捻顿了一会儿,他摇摇头,“不用去查了,多派些人手去竹墨茶楼,将青翁盯紧了,看他到底意yù何为。” “属下明白!”莫湮跪在地上,他的眸底泛着寒光,若那人跟西昭青家有关系,那莫湮定不会放过他! 莫湮飞跃离开高鸣台,西边的落日也坠落跌进了海平线,只剩下天边的胭脂云还染着红色,似乎在等待着夜色的来临。百里捻还坐在檐下,他已经在这儿坐了一天,手中的书卷换成了图纸,百里捻瞧着这消息网络图,眸色渐深。 青雀堂已经存在多年,在他还是大姜君王天下之主的时候,便已然存在,青雀堂扎根很深,不管陶阳城几度易主,都不曾动过他们。其实青雀堂若是一直保证中立,也不碍着什么,百里捻手下的线人虽没有青雀堂扎根时间长,可是不管是消息来源,还是数量的庞大都不低于青雀堂,青雀堂的人进不了大姜,可是他的人却能进青雀堂,若让青雀堂买卖其他各国消息,也不见得是一桩坏事。 可是若青雀堂和西昭联合,那可就不太好了。 百里捻低着眸子,这青雀堂留了这么多年,也应该动一动了。 门前传来了脚步声,百里捻的眸子抬起,轻轻折起手中的图纸,塞于衣袖之中,他的神色未曾变过,瞧着门口处,应当是赛戬回来了。 赛戬见西昭名单之事处理完,打发了柳竟和许江便返回望北楼。他抱着一匹白丝锦缎,身后没跟一个宫人,急匆匆往前走。这匹白丝锦缎绵软精细,乃是边境之国献越织心的国礼,此时落在赛戬手中,将它给百里捻正好,能配得上这白丝锦缎之人,唯有捻儿一人。 “捻儿,本王要送你一礼。”赛戬一进门,爽朗的声音便传了过来,只是他这伟岸的身影,抱着一匹锦缎着实有些不搭,不过百里捻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百里捻站起了身来,他伫立在屋檐风铃之下,瞧着朝自己走来之人,面色有几分缓和,“王上回来了。” 赛戬迫不及待地送出这批白丝锦缎,还放在百里捻的肩膀旁,这白丝锦缎闪耀着流光,与百里捻的肤色容颜最是相配,赛戬咧嘴一笑,“捻儿穿着这个颜色,果然好看。” 百里捻倒是不在意,他拿过白丝锦缎,顺手递给了旁边的宫人,不过经手之时,他也感受到了这匹锦缎的绵软精细,赛戬从来都是这样,见到什么好东西就眼巴巴塞进他手里。 “这是从西昭来的礼箱里拿的?”百里捻瞧着赛戬,他是最了解他的。 赛戬依旧咧着嘴角,许是这锦缎当真衬得百里捻更动人了几分,他就这样咧着嘴角笑,眼睛也不转,盯着他瞧,“嗯,捻儿就是机智过人,不仅好看还聪颖。” “王上最近又爱说笑了。”百里捻有几分无奈,仿佛回了身在苍玉山之时,他转头往屋里走,赛戬跟着他往前走。 “越织心送来的那些东西,本王都充进国库了,还要感谢西昭给本王解了国库空虚之困啊。”赛戬笑着,他的笑声向来爽朗,屋里屋外都充斥着他的笑,只是这人笑着笑着,却又不笑了,盯着百里捻叹了口气。 百里捻察觉了赛戬的情绪变换,他回头望了赛戬一眼,“如此处置不是很好么?王上何为叹气?” 赛戬凑到百里捻身旁,耷拉着脑袋,眼神更是幽怨,像一只被欺负过大狗,可怜兮兮地蹭着百里捻,“捻儿明日便要启程回北境了,本王真是伤心啊,捻儿就不能再多留几天么?” 百里捻早已适应了对某人的幽怨,现下神色无异,他只歪头瞧了赛戬两眼,撞上他幽怨的眼神也面不改色,只是低眸想了半会儿,淡然道:“可以。” “嗯?”赛戬一愣,全然没想到百里捻会点头,他嗖得站稳身子,“捻儿你说什么?” “我说可以。”百里捻又重复了一遍。 “可以什么?”赛戬却如同糊涂一般,这会儿竟不知道百里捻是何意,还追着问个不听。 百里捻轻叹了一口气,开口解释道:“我说可以,可以再多留几日,陶阳城春光无限好,对留几日去城外踏青也是不错。” “捻儿你可别骗我!” 赛戬欣喜若狂,全然没想到百里捻就答应了,其实他时常孩童般黏着百里捻,不许他离开陶阳城,可是他心底也明白,百里捻是不会久待下去,他若是下定了决心,说何日走便何日走,没人能留得住他。 百里捻收回眸子,他眸底掠过一丝异样,但欣喜若狂的赛戬并未发现,他还扯着百里捻的手,美美地往前走,嘴里还念念有词,“这样一来,本王便带捻儿去城外的小山,听闻那边开了满山坡的杜鹃花,煞是好看。” 百里捻任他拉着,往前走了几步却突然回过头,往窗外瞧了两眼,仿佛瞧见一个身影掠过,可是并不确定。百里捻抿着嘴唇,并没有惊动赛戬,两人进了内室。 …… 晚风有些微凉,百里捻喜欢开着窗子入眠,可是入夜前,陶阳城下了点小雨,给这慢慢暖和的天儿,添了几抹微凉。吹灭红烛前,赛戬把窗子关了,他往窗外瞧了两眼,小雨虽然已经停歇,可是晚风不歇,一个劲儿地吹着,大有越吹越大之势。 这个夜,除了窗外不停歇的风,似乎也很寻常。 窗外乌云遮了明月,夜晚暗了不少,连屋外的树影都没入了黑暗之中,风卷着树叶,风声愈来愈响,遮盖住了巡夜宫卫的铜锣声。 风声突然猛烈起来,黑暗中百里捻猛然睁开眼睛,他感觉一道寒光朝自己袭来,寒光带着劲风,卷起了他的脸边的发丝。百里捻感受到了剑气,他衣袖中的手捻起一根银针,还没等他出手,旁边人便先坐起身子,徒手挡住了那抹寒光。 “哪里来的浑蛮子,也敢来本王的寝宫撒野!” 赛戬一跃而起,他的手比他的人还要快两分,身体越下床榻之前,手先往前伸了过去。黑暗中,似乎抓到了什么人,赛戬冷哼一声,直拽着那人便狠狠砸在了地上,刹那间,瓷器摔碎桌椅倒塌的声音响起,惊醒了这个寂静的夜。 那人也发出嗯哼一声,可见赛戬这一下够他受的。 “你是谁?” 百里捻也从床上跃下来,他手中飞出一根银针,银针穿过烛台烛心,屋子里便亮堂起来。那人显然没有想到被发现得如此之快,且百里捻点灯点得及时,他正往前想要攻击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82 章 ,屋间一亮,赛戬一眼看到了打到眼前的拳头,他冷笑一声,以更快的速度出手,手掌包住那人的拳头,往外一拧,骨头断裂的声音听得真切。 对于下手杀百里捻的刺客,赛戬从来没想过收着手,又用力全力猛然一击,那人立刻往后退去,踉跄好几步才勉强站稳了身体,他能接下赛戬全力一招,可见也不是无名之辈。 “你是谁!?”同样的问题,这次是赛戬开口,他没有百里捻那么沉稳,语气之中带着怒意。 然而烛光虽亮,那人却通体一身黑,脸上也蒙着黑纱,并不能窥见起面容,紧露着一双眼睛。 站在赛戬的身后的百里捻往前几步,与赛戬并肩,他瞧着那双眼睛,眸底却渐渐冰寒,这眼神怎么有一点熟悉。 蒙面人狠狠扫了百里捻一眼,语气冰冷,“我是谁又何重要,想要这妖孽罪人之命的人,还在少数么?我不过也是其中一个罢了!” 蒙面人目标明确,他就是要百里捻的命,握紧手中长剑,径直冲他而来。长剑闪着寒光,一雷霆之势冲向百里捻,这是他奋力的一击。 只是蒙面人这一下,却连百里捻的身都没近,赛戬的拳头比他的长剑还要刚硬,徒手打在剑身,极其重量之力顺着长剑,也落在了蒙面人的手臂,他往一边倾斜,而赛戬并没有打算放过他,腿同时出力,狠狠踹在了那人的身上。 “唔……”蒙面人嘴里一甜,有血从喉咙里冲出来,他真是低估了赛戬的伸手。 “再问你一边,你是何人派来的!?” 赛戬语气生冷,仿佛在bào发的边沿,一旦压抑不住,就要撕碎了蒙面人一般。百里捻也往前走了几步,他虽没有言语,可是手指间已经捏了三根银针,银针在昏暗的烛光下,却闪着邪祟般的黑光,可见已经掺了剧dú。 蒙面人瞧着面前两人,眼神在两人身上流转,随即戏谑一笑,“大姜王室,天之骄子,却是如此不堪,行yín|秽之事之人,大姜灭你的手中,还真是上天有眼!” “只不过,大姜灭便灭了,为何还要复立!”蒙面人话锋一转,语气凌厉起来,他用尽全身力气,化在长剑之上,长剑在手中挥舞,闪着无数寒光。他的剑极其快,又接着剑身闪耀的寒光,一时间竟让人眼花缭乱,看不到他的剑尖。 “花拳绣腿!” 赛戬却不吃他这一套,赛戬武功重在力,虽然他轻功也是一绝,可是拳头之上的力气一点儿也不亚于轻功,他双手一握,又接着轻功闪到蒙面人一侧,朝着那人就砸了过去,若这一拳头落下去,九尺壮汉也得立即殒命。 可是赛戬却打空了。 赛戬以为那人是全力一击,要对百里捻下手,可是那人却冲向窗外,人朝着黑夜中掠去。那人根本就没有想对百里捻下手,他这一招“眼花缭乱”不过是想要趁机逃跑而已。赛戬愣在原地,想要追出去的时候,百里捻去拦住了他。 “王上不用去了。”百里捻拉着他的手臂。 他又转头朝窗外喊了一声,“莫湮!” “主上,”屋顶之上出现一个人影,莫湮本不在高鸣台,刚刚回来便碰到此事,而百里捻便是发现了他已经回来,才朝窗外喊了一声。 “我要活人,留不住,便杀。”百里捻语气生冷。 “是!” 屋顶之上,莫湮的身影朝着某个方向窜去,速度极快,犹如流星在黑夜之中闪过,留下一抹痕迹,便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而烛光昏暗的屋中,百里捻和赛戬一前一后站在窗外,百里捻在前,他瞧着窗外无尽的黑暗,眸底染上了冰冷。刚刚黑衣人和赛戬动手之时,他便在一旁瞧着,瞧出了那人是想要逃跑,百里捻并没有拦着,可是他的手中的银针,在那人窜出窗户之际,打在了他的脖颈上。 那个人,跑不了,莫湮一定会将他带回来的。 “捻儿受伤了么?” 身后的赛戬拉回百里捻,他上下仔细打量着百里捻,生怕哪里出现什么伤口,那他的心可真是要碎掉了。不过好在百里捻也不是毫无身手,他的觉察力定能保他自己安然无恙。赛戬知道百里捻有自保能力,还是忍不住担心。 百里捻拉起赛戬,报以安慰之笑,“我没事的。” “真没事吗?”赛戬还是不放心,“我瞧那人身手并不弱,能在我手下走这么几招,还安然无恙离开之人,整个天下可找不出几个来。” 百里捻伸出双手让赛戬瞧,“你看,我说了我无碍,便一定会安然无恙,王上不必担心。” 赛戬再三确认,眼睛在百里捻身上探索了个遍,确实没有什么闪失之后,才放下了心来,不过面色刚刚转缓,却又凝重了两分。 百里捻发现了他的凝重,便又宽慰两句。“王上,我已经没事了。” “我知道,”赛戬握住百里捻的手,指腹在他手背上轻轻揉搓,“只是今日虽然无碍,保不齐日后还会有这样的事情。上次在邺陵捻儿遭袭,本王便暗自下决心,不会再让捻儿有危险,可是如今在本王的身边,还遭了刺客,还不知道有什么想对捻儿不轨,本王能不忧心凝重么?” 原来这样。百里捻瞧着赛戬,他脸上带笑,可是后者却忧心忡忡,一次两次无碍,可保不齐下次一个不小心,就着了道,上次百里捻中dú之时他也够肝肠寸断,决不能再来第二次了。 百里捻反手握住赛戬,他却并不在意。 “从我决定复国那日起,我便知道这样的事情,就是家常便饭。正如那人所言,天下想要我姜捻xìng命之人,数不胜数。如今的西昭也好,覆灭的南明北晏也好,对我怀恨在心肆意报复之人,并不在少数,我本就不是善人,得如此也是理所应当。但也请王上放心,我能自保xìng命。” 百里捻这话本是让赛戬放心,可是他说完之后,赛戬反而更为忧心,忧心之余还有一丝心疼,心疼他的捻儿要遭受这些,心疼他的捻儿面对刺杀如此平静。 他将百里捻搂进怀里,这位少年君主,从天下之王跌落到亡国之君,又从江湖术士一步步筹谋天下,复立大姜,他的日子并不好过,承受的东西是赛戬不能相信,却实实在在落在百里捻身上的。想到邺陵的大火,想到他人的侮辱追杀,赛戬的心就如同被针扎过一样,纠在一起,心疼得险些落泪。 而百里捻看着他眼底无尽的心疼,却有些发愣。 “王上……王上不必如此,我……我没什么好心疼的……” 百里捻讶异于赛戬的心疼,在他的心底,他并不觉得自己会是一个值得心疼的人,即便是之前最为艰难的时刻,百里捻也不觉得自己值得心疼。他从头到尾都不觉得自己是对的,从头到尾不觉得自己是乱世中的清流。 恰恰相反,在百里捻心底深处,他知道自己不过就是乱世里的罪人罢了。 “捻儿?” 赛戬见百里捻愣怔着,拉了拉他的手。百里捻很少有这样失神的时候,其实赛戬一向抓不住百里捻的表情,他总是一脸平淡,眼眸间也是清清淡淡,透着一股子凉薄。即便在陶阳城遇刺的时候,百里捻中dú险些丢了命,他也还是寡淡的模样,从来没有这般失神过。 “捻儿?你在想什么呢?”赛戬又重复了一遍,手轻抚过他的脸庞。 “哦……没什么。” 百里捻终于回了神,他收敛起自己的情绪,又换上淡然的表情,转过身往床边走。 “天色不早了,今天闹腾的事情也不少,刺客jiāo给莫湮便好,今夜应当安稳了。” 百里捻刚躺下,便闭上了眼睛,似乎有些劳累,不愿在开口多言一般。赛戬瞧着他的模样,也没有再说什么,捻儿累了要休息,他不是那种追着人问不停的xìng子,若是捻儿能睡得好些,他自然也是愿意的。 “睡吧,本王在,今夜一定安稳。” 赛戬也躺下,吹灭了蜡烛,不过他却没有闭上眼睛,而是睁眼瞧着眼前的黑暗,不知在想着什么。窗外的风声轻了许多,听不到风卷着树枝拍打墙面的声音,赛戬偶尔往窗口看两眼,月亮似乎出来了,稀稀疏疏的月光透过窗纸撒进屋内。 赛戬还是没能入眠,他转头看着旁边的百里捻,而后者一动不动,双目紧闭,似乎睡了过去。 第一百零三章 刺客之事必有论 东方升起了半轮红日,温暖和煦的日光漫上整个高鸣台,树木染绿,晨鸟飞dàng,又是一个春意盎然的清晨,安宁温和的模样,险些让人忘记昨晚的狂风,可是墙角处小路旁还残留着不少树枝残叶,昭示着昨夜曾遭受过狂风的肆虐。 赛戬睁开眼睛后,天才蒙蒙亮,他下意识往旁边伸手,可是手边却摸了个空,右手边空dàngdàng的,本来应该躺在此处的人,却没了踪影。 赛戬反shè一般坐起身来,全然没有晨起的困顿,他扯过衣服,一边穿一边问旁边的宫人,“捻儿了?他去哪里了?” 宫人被他这凝重的模样吓了一跳,哆哆嗦嗦没说出个所以然来,而这半会子功夫,赛戬已经穿好衣服,他没精力听宫人支吾,抬脚便往外走,嘴里喊着“卫禹”,昨夜的事情他还是不放心,想了一夜觉得应该好好查一查。而他早晨刚刚眯上一脚,身边人就不见了,赛戬心中更是挂满担忧。 刚刚走出门,却和迎面而来的人撞在了一起。赛戬微怔,抬起头才看到来的人是百里捻,他只披了一件单衣,显然是睡醒便出去了一趟,还想回来接着睡。 百里捻见赛戬穿戴整齐,而窗外的晨鸡才刚刚鸣嗓,红日才起了半轮,时间尚早,还不到早朝的时候,赛戬起得偏早了些,百里捻有两分诧异,赛戬向来是黏他黏到最后一刻,才起身去早朝。 “王上怎么起了这么早?” “捻儿你去哪里了?” 两人乃是同时开口,声音杂糅在一起,前者带着两分诧异,而后者则是满脑子的着急。 赛戬没听清百里捻的话,他也没关注,而是伸手将人拉到怀里来,似乎怕他突然间飞跑,紧紧搂在怀中,过了大半晌他猛烈跳动的心脏,才缓和了两分,脸上的着急也渐渐褪去,不过仍然搂着百里捻,开口重复问着刚才的问题。 “捻儿你去哪里了?”语气比之之前缓和了不少。 百里捻大概明白了方才这人的着急,许是怕自己有事,或者又突然走掉吧。百里捻淡漠的眸子下,流露出两抹温情,他道:“早上起身,嘴里发涩,便去厨房讨了个蜜饯吃,刚刚吃完回来,还想再眯一会儿,没想到王上已经起身了。” “捻儿想吃蜜饯,让宫人们去拿就是,何必自己跑一趟呢?” 赛戬虽说着,但脸色已然恢复正常,揽着百里捻的肩往内室走,他虽然已经穿戴整齐,但百里捻身着亵衣,只披了一件外衣,早起易寒,赛戬怕门口的风吹了他。 百里捻一边往里走,一边道:“见王上睡得正香,就没惊动人,我自己去拿也是一样的。” 赛戬本想再絮叨两句,可是见百里捻是怕惊醒了自己,当下心中便又涌起一番暖意。百里捻向来凉薄,他从未对谁显示过关心,甚至赛戬也没期待过他能关心自己,如今不过一桩小事而已,赛戬便感动得不能自已,他回抱着百里捻,将头埋在他的肩上。 赛戬比百里捻高五公分,又身姿雄伟,此时将头埋在百里捻单薄的肩上,有几分说不出来的奇怪,而百里捻却习以为常,他轻轻拍着赛戬的后背,安抚道:“王上既然已经起身了,便去用膳吧。” 赛戬却依旧将头窝在百里捻的肩上,他答非所问,极轻的声音道: “捻儿关心本王,本王……很开心。” 百里捻轻抚着赛戬后背的手,蓦然一顿,他眼神微滞,闪过一丝复杂情绪。半会儿后,他的手继续轻抚着赛戬,话有些说不出口来,但眸底一柔,轻声开口。 “捻儿知道了。” 百里捻没能再睡回笼觉,他穿好了衣服,与赛戬一道去用早膳。几碟小菜,两碗清粥,百里捻早膳不喜重味,赛戬没有这些计较,可是他愿意陪着百里捻一起吃。赛戬吃着这清淡小粥,却觉得滋味胜过山珍海味。 吃完这一碗清粥,赛戬似乎想起了什么来,他看向百里捻,“捻儿,昨夜前来那个刺客可追回来了?” 百里捻修长的睫毛微微一颤,他没有抬头,“没有。” “没有?”赛戬有几分诧异,他看向百里捻,“以莫湮的身手,怎么会没追回那刺客呢?” 百里捻放下了手中的碗筷,他抬起眸子,“不是没追回,是没法追回。莫湮追去了城外,本想追回那刺客,可是那人应当也知道被带回来不过一个死,便殊死相拼,莫湮手上硬,把人刺死了。” “死了?”赛戬有些意外,但随即一想也合理。他与莫湮也jiāo手过,知道百里捻这个属下xìng寒如冰,下手更是毫不留情,若是对方殊死相拼,他还真能会送对方下地狱。 赛戬抿着嘴唇,表情两分凝重,“虽然死是该死,可是没能揪出刺客背后指使之人,本王还是不放心。” 百里捻倒是不在意,他夹了两片小菜,放在赛戬碗中,宽慰道:“不过就是个有身手的刺客而已,背后指使之人也不难猜测,不外乎是对我记恨之人,或能从我的死中得利之人。前者应当是南明或北晏旧人,后者便是西昭罢了。” 百里捻语气平淡,似乎不是什么大事,可是赛戬却皱起眉头,就连百里捻夹给他的菜,都索然无味。他看向百里捻,“捻儿就这般不担忧自己的安全么?” “为何要担忧?”百里捻抬起眸子,他手抚在赛戬的手上,“王上也不必担忧,捻儿自有保全自己之法,这些小事我能处理,王上不相信捻儿么?” 赛戬瞧着面前的百里捻,许久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83 章 后长长叹了一口气,他回握着百里捻的手,“本王怎么会不相信捻儿呢,捻儿乃是这天下最灵思聪慧之人,定能保自己无虞。” 听着这赤|luǒ的夸奖,百里捻抿嘴一笑,没有再搭话。 …… 刺客之事,赛戬没再过问,人已经死了,也揪不出什么来,便如百里捻所言,这指使之人不外乎就是这些个,要么是南明北晏旧人,要么就是现在正与大姜水火不容的西昭了。前去大殿上早朝的赛戬,听着大臣说起西昭,眉头微挑了两下。 他对越、对越织心,当真是越来越不喜。 而另一边呢,高鸣台,望北楼。 百里捻目送赛戬离去后,脸色便多了几分冷。赛戬前脚出门,莫湮后脚就进了望北楼,他捡了一件白绒锦绣的披风,给百里捻披上,一边披着一边开口道:“主上,处理好了。” “人没死吧?”百里捻抬起头,自顾自地系着披风。 莫湮收回手,站到百里捻一旁,嘴角抿着一抹冷笑,“yào灌了进去,死不了。” 百里捻清冷的眸底不起一丝波澜,他淡淡“嗯”了一声,似乎谈论的不是生死之事,而是早膳的清粥有什么滋味。百里捻微微抬起眸子,眸底早就没有面对赛戬时的温和,冷得如同冰窖,他抬脚便往外走,“去看看吧。” 看的这人,自然是昨晚的刺客。 莫湮要追的人,怎么会追不上呢。莫湮确实追去了城外,也确实追上了刺客,而那刺客也确实殊死相拼,只是他再殊死相拼,也不会逼得莫湮出手杀他。他中了百里捻dú针,能撑到城门口已经不错,即便用尽了浑身力气,在莫湮手中也走不了两招,直接落网,被莫湮带了回来。 只是那人也知道被百里捻捉到便是一个死,他也不想被百里捻逼供,便吃了准备好的dúyào自杀,可是有千万种自杀的方法,他万万不该用dú这一种,百里捻最擅长的可是制dú,而擅长制dú之人必然也擅于解dú。 百里捻晨起自然不是为去吃什么蜜饯,而是去拿了yào丸。莫湮一早回来便通知了百里捻此事,百里捻只披了一件外衣,便去瞧了那人的dú,从锦盒中拿了yào丸给莫湮,让莫湮去给那人服下。南林神机子的解dú之yào,千金难求,给了他一个刺客,虽说是便宜了他,可是也吊住了他的命。 身中两dú,还被赛戬打个半死的人,终究还是没能死掉。 人被关在高鸣台金殊阁后面地窖里,塞姝还住在金殊阁的时候,她好酒,百里捻曾送灼殷酒与她,便知晓了金殊阁之后有一地窖,乃是塞姝藏酒之地,塞姝如今回了苍玉山内,金殊阁也无人住,百里捻便让莫湮把人放进了这里。赛戬从来不干涉百里捻的行踪,高鸣台更是任他走动,将这人放在外面不如放在高鸣台安全。 地窖有些湿冷,一路的水珠粘在黑漆的地面,百里捻着一身白,愣是没有沾上一丝污垢,他轻步往里走,面色依旧浅薄淡漠,看到蹲在墙角的那人,面色也未曾变过一分。 可是那人却站了起来,他情绪激动昂然,朝着百里捻便扑了过来,身上乌黑脏乱,险些要把百里捻也沾脏,可在他的手快要抓到百里捻之时,却突然被拉住,即便离着百里捻不过两尺远,可依旧碰不到他。他腰上栓了链条,将他拽在半路上。 百里捻神色毫无异样,他瞧着这张几分熟悉的脸,这人正是竹墨茶楼的说书人青翁,可百里捻张开嘴,却称呼了他另外的称谓。 百里捻语气无丝毫情绪:“青将军既然来了此处,便安然两分吧。” 被一声“青将军”喊愣在原地,青翁抬起眼睛,看着面前这个如脱尘般隽美的面容,眼底有诧异闪过,但即刻便掩饰起来,仿佛听不懂的意思。 “你在说什么?老翁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百里捻却抬起眸子,眸底仿佛平静无波的潭底,“青将军自然知道我说得是何事,你既然来刺杀我,便也会想到落入我手中,此时再百般不认,没什么意思。” “我说不知道就是不知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不用说这些没用的话!” 青翁并不想要和百里捻jiāo谈,他知道落在百里捻手中便不会后好下场,他一心求死,可是他这求死之心百里捻也心知肚明,他又怎么会让他死呢。 百里捻瞧着他,“我既然能解dú救你回来,你便应该知道我不会让你死,我只有两个问题问你。” “不知道!”青翁想也不想便开口,且不说他恨百里捻入骨,只想他问的问题一定与西昭不利,青翁怎么会不回答呢。 百里捻对他这态度倒也不意外,青将军戎马一生,即便当年一战落败于姜环,可是一世英名侠骨,自然不会臣服百里捻,就算百里捻把他凌迟,他也不会哼一声。 可是,是人就会有弱点。 百里捻往后退了两步,朝屋角顶端那狭小的窗子上,瞧了一眼,他声音浅淡,“当年北晏南明南北对峙,西昭还是南明的属国之时,我曾去过南明。那时老西昭王在南明为质,住在南明王宫横院之中,你知道横院是个什么地方么?” 百里捻看向青翁,问得随意,声音更是波澜不惊,可是“老西昭王”四个字出来之时,青翁的面色便一紧,似乎被碰到了逆鳞,连破烂衣袖下的手都握成了拳头状。他瞪着百里捻,“你想说什么!?” 百里捻继续缓慢道:“横院原是南明王公孙执饲养战马之地,三国灭大姜之后,横院便成了饲养家禽牛羊给王宫提供ròu食之处,老西昭王一世霸王,缺在那牛羊圈中渡过残生,与鸡鸭抢夺吃食,与牛羊宿在一起,还要如同犬狗一般被链条拴着,就套在脖子上,走起路来叮当响。” 百里捻说着四周瞧了两眼,“那地方比这地窖还要差上一些。” “闭嘴!”青翁的拳头越攥越紧,他死死盯着百里捻,不想再听他说一个字,老西昭王之时,他一个字也不想要听! 可是百里捻却旁若无人,继续道:“我去横院瞧老西昭王之时,见故人过得疾苦,便有意帮故人一把,帮他了却残生。我将dúyào拿出来时,他便认出了我来,知我是大姜旧主,可是你知他如何吗?” 百里捻看向青翁,而青翁却捂紧耳朵,一句话也不想听他说起,他眼睛之中也胀满了血丝,情绪在崩溃之际。 瞧他这幅模样,百里捻眼底无波,他轻轻道:“老西昭王他一下便跪在了我面前,抓着我的裤脚哭泣苦求,拴着狗链的他早就没有当年的霸王之气,他哭喊着称当年灭大姜是听信了小人之言,他求我杀了他,求我帮他一把,送他脱离苦海。” “老西昭王是何等人物,三国灭大姜前,西昭可是三国之中最为强盛之国,老西昭王英明霸气一生,最后却在跪在他曾经最为唾弃之人的脚下,求他赐死。我自然会成全他,dúyào掉在地上,他扑在地上,连着牛羊圈里的浊屋也一并捧起,吞了下去,像牲口一般等着死去。你说那时,他应该是感谢我的吧,感谢我还活着,还能送他去死……” “姜捻!” 青翁再也忍受不住,他大吼了一声,激烈地挣扎着,腰间的链条因为他的激动,而发出叮当当响的声音,煞是刺耳,而青翁虽然已是半百的年纪,可是却依旧有着无可比拟的力量,仿佛能挣脱束缚,可是他依旧被链条牵绊着。 百里捻抬眸看了他一眼,眼眸依旧平淡,“看来青将军记起我来了?” 青翁眼睛布满血丝,死死盯着百里捻,恨不得将眼前这个人碎尸万段。他初见百里捻之时,百里捻不过还是一贪玩少年,因为生的好看,他也有印象,如今样貌更是让人过目不忘,可是xìng情已经大变,他哪里还是那个玩世不恭的少年,分明是一窥得人心底最软处,并能在最软处捅刀之人。 “姜捻,你到底想要怎么样!”青翁怒吼着。 百里捻浅浅抬眸,“都说过了,不过想问青将军两个问题而已,没想怎么样。” “没想怎么样,你频频提王上做什么!”青翁怒道,他所说的王上,自然是他的君主,老西昭王。 青翁极近崩溃,老西昭王乃是他的逆鳞,他听不得曾经追随的一代霸主,是如何死去,他听不得他的君王被百里捻侮辱。 “只是好奇,以青雀堂的能耐,知晓老西昭王乃如何死的,只是时间问题。你知他是我杀的,便找上了门来,可是巧的是,你不知道老西昭王乃是求我杀他。”百里捻垂下眸子。 “你与他之间,多年纠葛,他身在横院受苦之时,你不出手,现在反而出手刺杀帮了他的我,你说他应当感激你,还是应当埋怨你?” “姜捻!你闭嘴你闭嘴!”青翁大喊着,仿佛恨不得撕碎百里捻的嘴,可是后者眸底无波,还是一脸的平淡。 百里捻喃喃自语一声,“当年王叔,也是看错了你。” 第一百零四章 当年旧事惹今朝 十几年前,大姜还是天下之主之时,西昭南明北晏三国乃是最为强盛的三大诸侯国。南明王公孙执以温和贤王著称,颇得大姜监国姜环的信任,虽勉强能列入强国,可是却被西昭王越戗不喜。当时西昭乃是最为强盛之国,最瞧不上公孙执这样谄媚之人,连带着也不喜姜环。西昭频频出兵骚扰边境,有青蕤大将军坐镇,更是攻无不克。 越戗与青蕤乃是至jiāo,一人为霸主,一人为猛将,强强联手最是无敌。青蕤本与越戗一样,最是瞧不上公孙执以及姜环,可是青蕤在边境遇到姜环之后,却改变了看法。 姜环虽轻信公孙执,扶持幼子为王,可他并不是无才能无英勇之人,姜环的羽寒金剑更是战遍天下。青蕤与姜环第一次对战,便打了一天一夜,却没能分得出胜负。当年青蕤傲气,姜环更是英勇无敌,一战不下,又约了百战,可是这百战之中,青蕤与姜环皆是平手,难以分出胜负。而因为是私自约战过招,姜环与青蕤并没有互相为难,而是彼此放彼此归国。 常言虽说一山难容二虎,可是姜环与青蕤都不是小心眼之人,强者之间除了争强比试,也会有惺惺相惜之情。百战之后,仍没有分出胜负的两人却成了知己好友。青蕤扶持霸主越戗,姜环还扶持着少年君主姜捻,那时青蕤一直不明白,为何姜环不自己为王,反而要扶持一个少年郎呢。 姜环只道:“天下只有一主,必是姜姓正统,不得他人。” 姜环向来遵从正统礼道,从不会违背礼德,大姜统治百年,他的心也如同僵化百年的礼德,从来没想过突破正统礼道的束缚。天下乃是大姜的天下,大姜乃是姜王室的大姜,姜捻才是正统。 青蕤不懂姜环的意思,其实到如今姜捻也并不懂他的执着。 青蕤摇头道:“我不管什么天下正统,我只扶持圣明强大之君主。” 那时的大姜与西昭必然会有一战,而这,青蕤和姜环都明白,知己虽是知己,欣赏也是互相欣赏,可是为臣理念不同,便终会有战场一见。 那就是青家破灭,西昭溃败的最后一战。 第一百零一战,青蕤与姜环在陶阳城畔相遇,乃是第一战之时的战场。那是西昭国力鼎盛,越戗已经有灭大姜取而代之的念头。青蕤背负着越戗的信任与支持,和姜环在陶阳城畔大战,两国百万雄狮战于边关,青蕤与姜环打了七天七夜,青蕤最终败于姜环手下。 两位举世无上的将军,终于分出了胜负,而青蕤所带领的青家军也一败涂地,青家人死伤大半所剩无几,西昭受到重击。姜环本该杀了青蕤,可是念在两人之间的私情,他放青蕤回西昭。两位将军皆是作战英勇坦dàng之人,即便是败了,青家破败,青蕤与姜环依旧是相言甚欢的知己。 战是战,国是国,友是友。 青蕤回西昭请罪,他已然尽力,可是输姜环一分也是无可奈何。然而越戗却并没有认为,他取大姜而代之的愿望破灭,西昭受创,国力连南明都不如,成为天下之主更是不再可能,越戗震怒,他没想到青蕤会败,更是迁怒于他,称他乃是因为对手是姜环,才手下留情,导致西昭大军失败。 青蕤是何种xìng情,他与姜环之jiāo乃是君子之jiāo,怎么会放水留情呢。可是因姜环放了青蕤一命,越戗便对他百般怀疑,青蕤更是刚烈之人,他一气之下便与越戗大吵一架,心灰意冷离开西昭,对外称自己战死与陶阳城畔。 越戗本意是要杀了青蕤,可是最后还是没能下手,毕竟多年君臣,也不只是君臣之情,多年共事怎能说杀便杀。青蕤离开西昭之时,越戗要求他定下一诺,要他承诺从此之后不会出世,不会再干涉天下之事,不会再见姜环,亦不会再见越戗,不问世事如何,他不再出来。 青蕤一一答应,从此隐没世间,不再出世,隐居陶阳城,成了这青雀堂堂主。 他知天下事却不干涉天下事,这是他与越戗的诺言,而不涉天下之事也是青雀堂的规训。 青蕤实践了他之言,从未出世过,之后他身亡的消息传遍天下之后,他曾修书一封给姜环,除了感谢其不杀之恩,也言明他不会再出世。即便是后来三国围攻大姜,姜环死于邺陵大火,甚至越戗被公孙执设计,掠夺到南明为质,他都没有出来。 如此执拗之人,也只有青蕤一人。 只是如今多年已逝,承诺永不出世的青蕤却突然出世,干涉天下之事,不知他是终究放不下越戗,还另有他意。 地窖之中湿寒无比,即便是春日里,也赶走不起这地窖的湿气,百里捻缓缓抬起头,瞧着被他栓在此处的青蕤。这位昔日叱咤风云的人物,已经苍老了许多,早就没有了当年的傲气,只是眼神之中还透露着年轻时的执拗。 百里捻瞧着他,轻声道:“你不该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84 章 世。” 青蕤却冷冷地瞧着百里捻,他从未有过如此憎恨一个人,“我承诺半生,不会叨扰世间,可是你已出现,即便是违背当日与越戗的食言,我也要让你死!” “为了越戗?”百里捻瞧着青蕤,之前他曾觉得青蕤要杀他,乃是为越戗之死报仇,可是如今他却觉得这个理由有些站不住,当年越戗在横院受苦,他都不曾出世,如今却在这个时候出来,且不见得只为了旧主。 青蕤不是擅于谋计之人,只要不涉及伤害西昭,他向来直言不讳,既然落到百里捻手中,也没想着活着出去,他死死盯住百里捻,并没有遮掩。 “不只是为了越戗,也为了姜环兄,姜环兄一世英明果敢,最不应该的就是扶持了你这小儿!” 青蕤与姜环乃是知己好友,许多事都是同种态度,单单在扶持君王之上,两人却背道而驰。青蕤信奉有才能治世着为君王,可姜环却坚信姜王室正统之后为王,他相信姜捻必定会成为天下贤能之主。 可那时贪玩的百里捻,没能领会他的意思,更是被天下诸侯背弃。 青蕤瞪着眼睛,“我早就知你不是什么贤明君主,你不但下dúdú杀越戗,更是用诡计灭南明,杀公孙执,夺取北晏之地!如今又来羌,企图利用羌王灭西昭,你当我不知道你的把戏吗姜捻!一命偿一命,你杀了吾王,也应该知道我会为吾主报仇!” 百里捻却缓缓抬起眸子,他的眸底掠过一丝冷,“那一命偿一命,王叔乃是越戗所杀,你又知道么?” “越戗……” 青蕤愣在原地,他八年前曾让青雀堂的人去查姜环,只查到姜环葬身于邺陵王宫的大火之中,并不知道他是何人所杀,甚至都不知道百里捻从那场大火之中逃了出来。那时的青雀堂成立没多久,有些消息探不到。 百里捻眸子微凉,即便面上仍然没有什么神情改变,可是眸底却yīn冷许多。 百里捻:“八年之前,三国围攻邺陵,王叔被公孙执所骗,大姜主军全军覆没,王叔拼死跑回邺陵,yù带我离开,邺陵王宫的大火确实很大,可是却拦不住武功高强的朔王姜环。可是在王叔与我要逃出大殿之时,先攻进邺陵的西昭王越戗,出现在大殿门口,挡住了王叔的去路。王叔拼死搏斗,可依旧亡于越戗刀下。” 百里捻低头看青蕤,“他是恨王叔的,或许因为你,也或许是他那颗称王称霸的心,你说我不是贤明的君主,你说王叔扶持错了人,可是越戗又是贤明君主么?你何尝扶持对了君主呢?他急切地攻进邺陵,他杀姜环,到底是为了天下,还是也有你的缘故呢,青蕤将军?” 八年前,三国围攻大姜,姜环带领的大姜主军被灭后,三国军马从三方攻进邺陵。生死存亡之际,还驻守邺陵的禁卫军格外勇猛,更是以命厮杀。三国都知道这最后一战不好应付,便立下了誓言,称谁先入邺陵便得邺陵,南明北晏尚在观望之际,可西昭王越戗不顾手下兵将生死,即便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也要攻进邺陵。 西昭的确是第一个攻进邺陵城的诸侯国,他不止是为了得到邺陵,也为了要诛杀姜环。越戗知道凭借姜环的能耐,即便大姜灭亡,他也能活下去,可他不能让姜环活,他将大将军青蕤的离去,几年前西昭败于大姜的事,全都算在了姜环头上,他怎么会让他活呢。 只是千钧一发之际,姜环还是把百里捻送了出去,他虽死,但他不会让姜王室的后人死去。 只可惜他如此急躁,却没有想到身后还有紧盯着他的南明。西昭攻进邺陵,可最终还是被扎住在邺陵周围的北晏南明背叛,围攻在邺陵城内,西昭大军被歼灭,越戗也落在了公孙执的手中。西昭成了南明的附属之国,残生过得猪狗不如。 青蕤的脸色十分难看,这些年他都藏身于陶阳城,本以为有青雀堂便知天下事,可是这天下依旧有他不知道的事情,有他不能接受不愿面对的消息。 百里捻瞧着面色难看的青蕤,他也没有再多说什么,留他的xìng命本就不是为了追究来这些陈年旧事,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这些事情之后还会有说法。 百里捻问道:“青蕤将军,我只想知道你此番现身,可是有人给你递了什么消息?或者有人对你说了什么话?” 青蕤还沉浸在悲痛之中,姜环乃是被越所杀,这桩事情让他的心血都逆流起来,一时之间竟然忘记了对百里捻的憎恨,对他的问题也没有那么反感,他沉默不言,算是默认了百里捻的话。 百里捻窥得了其中含义,继续追问,“可是越织心对你说了什么?” 青蕤低头,没有反驳,亦没有说话。 百里捻:“越织心对你说了何事?” 这次青蕤开了口,可是却不是百里捻想要听的答案,他对百里捻依旧留有恨意,虽然越戗让他失望,可并不代表百里捻就是明主,他依旧认为姜环扶持百里捻,乃是最为错误之事。 青蕤抿着嘴唇,声音低沉,透着挣扎,“越戗是做了不对的事情,可是……可是我到底还是西昭人,不论如何,我都不能透露西昭的消息,更不能告诉你。” 百里捻微皱了一下眉头,他抬起头来,“真是……麻烦。” 潮湿的地窖之中沉默了许久,青蕤自是不会多言,百里捻瞧着面前这人,知道寻常逼迫之法也不能用到他身上,沉默了许久,百里捻还是将手伸进了衣袖中,从中拿出了一块通体青翠的玉佩,此玉为环状,不是墨绿玉色,乃是纯净的青玉,如今已经很难找到青得如此均匀纯粹的青玉。 青蕤一眼便能看出那是何物,那是他从小戴到大的玉佩,只有青家正室子弟才有的青玉环佩,是他在陶阳城畔败于姜环之时,他赠与姜环之物。 他放他一命,他赠他一环。 青蕤隐居陶阳之时,曾给了姜环一信,承诺于他,若他日姜环有求于他,可执此玉环来陶阳城竹墨茶楼寻他,他必当肝脑涂地,还他昔日一命之情。 百里捻看着手中的玉环,他本不想拿出此物,这是上辈子人的纠葛,只是姜环死于越戗之手,也不能说青蕤没有一点责任。 百里捻将青玉环佩放置在青蕤手中,他抬起眸子,眸底分明有一股子苍凉掠过,只是很过闪过又附上了漠然,他道:“我以王叔姜环的名义问你,越织心跟你说过什么?她到底意yù何为?” “姜捻!你真要这般dú么!” 青蕤死死盯着百里捻,当年他看着还是少年的百里捻,就知道这人会是祸害,虽然年少时期的百里捻无心政事,可是他极其聪明。青蕤听过姜环说过无数次,百里捻是一世间少有的聪慧少年,太过聪慧之人,若经历些刻骨铭心的事情,改变了心境,那必然会是一祸害。 正如此刻,他拿着那青玉环佩,追问自己的模样,分明就是一祸害! 百里捻看得出青蕤的眼神,那是由衷的厌弃,厌弃他的不择手段。百里捻眼底无波,只是旁边的莫湮看了他两眼,他知道此时的百里捻心情并不好。 “越织心跟你说了什么?她意yù何为?” 百里捻又重复了一遍,依旧是那漠然一切的神情。可是这仙人般的身姿,淡薄一切的神态,却与他的话格格不入。从这貌若仙神的人嘴里说出的话,如同一条专门撕咬人心的的dú蛇,蚀食着青蕤。 青蕤攥着拳头,他真的很想撕碎面前这美到妖冶之人,不想看他一眼,可是最后他却开了口。他青蕤这一辈子从来没有辜负过什么人,即便是从小一同长大的越戗,他也没有任何辜负,可他单单辜负了姜环,辜负了这位与他惺惺相惜的沙场猛将。 姜环之死,即便不是他下的手,可是终究是因他而死。 在青蕤心中,越戗的罪,便也就是他的罪了。百里捻拿青玉环佩要挟他,他怎会不说呢。 青蕤咬牙道:“她……她给了我一封信,让我潜进高鸣台刺杀你,然后将你之死嫁祸给羌,使得大姜与羌彻底决裂,引起两国战乱。然后利用安chā在陶阳城的线人,掌握陶阳城的情况,等羌与大姜打起来,青雀堂再与西昭里应外合,打开东西南北四大城门,放西昭大军进陶阳城,拿下陶阳城,将羌赶回苍玉山内,并一举灭了大姜!” “我说完了!行了么!” 青蕤说完狠狠瞪了百里捻一眼,他几乎是一口气便将这些话说了出来,甚至不想要听到自己的声音。这是越织心费尽心思,才筹备完全的计划,如今却被他一股脑倒了出来,青蕤自知对不起西昭,而对逼迫他损害西昭的百里捻,更是痛恨万分! 而百里捻的心思,却全然没再青蕤身上,他微微抿着嘴唇,青蕤的这番话虽然不长,可是却透露了不小消息。 原来越织心不止在大姜身上打主意,还想要直接对付羌,拿下天下。 其实越织心这一招棋走得虽然决绝,可是若成却也是一招奇棋。高鸣台戒备森严,能潜进高鸣台刺杀百里捻的,没有几个人,越织心这才想到了青蕤,以当年叱咤风云青蕤将军的身手,确实能进高鸣台杀百里捻,甚至青蕤与莫湮过招,也不见得会输几分。等百里捻一死便嫁祸给羌,引得大姜和百里捻的旧部与羌开战,然后再坐收渔翁之利,联合青雀堂一举攻下陶阳城,将羌赶回苍玉山,拿下天下。 越织心之心不可谓不细致,不可谓不雄霸呐! 只是越织心算得再好,也没想到赛戬会与百里捻同床而眠,赛戬身手勇猛,在莫湮之上,且百里捻也并非毫无身手,这才使得青蕤刺杀落败,并落到了百里捻的手中。 想到此时,百里捻抬了一下眸子,眸色微深,闪过一丝凉意。若他稍不小心,还真会着了越织心的道。 百里捻又看向了青蕤,冷言问道:“越织心给你的是什么信?” 越织心的计划虽然细致又大胆,可是这中间最重要的一环却是不好把控。青蕤逃避世事如此之久,当年三国灭大姜他未出世,越戗被俘虏他也未出世,没有道理被越织心三言两语,便劝了出来。百里捻倒想知道,越织心到底如何劝了青蕤出世。 一提到信,青蕤的脸色却骤变,他怒道:“该说的我都说了,没什么信!” 百里捻:“你刚刚可说过有信。” “没有没有!就是没有!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说了,姜捻你也不要太过分!”青蕤暴躁道。 最关键的一环解释不通,百里捻是不会相信青蕤,此事关系重大,他必然要谨慎,不能马虎一分。 百里捻往前走了两步,低眸瞧着青蕤,再次追问,“信呢?” “没!有!信!” 青蕤崩溃一样大喊,此时的百里捻在青蕤眼中,便如同恶魔一般,他实在不想再看到他这张脸,即便这张脸美得无与lún比。 只是心理防线几度崩溃的青蕤,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他说完话之后,下意识看了一眼自己的胸前,百里捻便懂得了其中含义。他看向莫湮,莫湮会意,几步走到青蕤面前,从他胸前的衣服之中,掏出了一封信,果然是他珍视之物,竟一直贴身藏着。 莫湮将那书信递到了百里捻手中,而面前的青蕤却咆哮起来,“姜捻!你别欺人太甚!那封信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你给我还回来!” 百里捻不理会青蕤,直接打开了信封,抽出里面的信来查看,脸上依旧保持着淡然,可他看到书信的落款,有了两分诧异。 其实这并不是越织心写给青蕤的书信,而是越戗写给青蕤的信。瞧着这泛黄的纸张,应当是许多年前的书信,这是多年前越戗写给青蕤的信,只不过不知道何种原因,并没有送到青蕤手中,反而等到如今,由越织心经手,送到了青蕤手中。 书信内容: “青蕤兄,愿梦寄此信。与君已别多年,不得君之消息。君不在畔,甚是孤寂,常思旧情,不觉已离数年。几载岁月间,吾常思当日之言,自知过于激dàng不妥,却碍于为王的虚尊,没能与君奉以歉意。蕤君在吾身边数年,君之xìng情我怎不知,君必然不会故意输一战事。只恨彼时岁轻人莽撞,伤了蕤君之心。 吾常夜思蕤君,不敢对他人言,只盼晓风寄情,宽慰君心。” 读完内容,百里捻便知这是越戗写给青蕤的信,只是这信却是只写下没敢寄出之信。“梦寄此信”便是并不想要寄出,只是写下抒发感慨,越戗并没有真正送出来。 可这信最终还是送到了青蕤手中。 写信者没有什么意图,也并不想要寄出去,可是经手人就有她的意图了。 越织心将这封多年前的旧信送到青蕤手中,解了越戗与青蕤多年的误会恩怨,也解了青蕤的心结。青蕤当年隐居在陶阳城,便是因为越戗误会他故意输给姜环,了解了越戗的歉意,他便也没了心结,自然也会再次帮助西昭。 百里捻的表情带着一股子漠然,他将书信折好又塞回了青蕤的衣间,只是眼底却有寒光掠过。 青蕤看到书信又回来,仍旧瞪了百里捻一眼,“都说了与你无干,你看它做什么!” 百里捻抬起眸子,眼底苍凉,“你与越戗是冰释前嫌了,可是越戗明明知道你并没有放水,也并没有故意输给王叔,可他攻进邺陵之后,还是紧赶着杀了王叔。亲手杀了王叔。” 与亲近人的纠葛,最是理解原谅得容易,可是憎恨之人却恰恰相反。 青蕤与越戗多年君臣,有情亦有意,越戗会明白青蕤,可是他不会放过姜环,他把青蕤择了个干净,却将这些恩恩怨怨都堆在了姜环身上,他怎么会放过姜环。 青蕤看着百里捻,却哑然无言。百里捻脸上没有责怪也没有憎恨,多得是看透人世的漠然。 世间之事,了然得越多,看过的越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85 章 ,越让他觉得无趣。 百里捻收回了眸子,他要问的话已经问完,想要知道的事情也已经知晓,当下不愿再与青蕤说一言,转头便往外走,眸子依旧淡漠。 “姜捻!”青蕤突然喊出了百里捻。 百里捻站在原地,并没有回头,“我会放你,不过不是此时。” “我不是说这个,”青蕤看着百里捻的背影,他咬着嘴唇,还是说出了口,“前去刺杀你之事,是我因越戗之死,又想到了姜环,想到你对西昭的威胁,才擅自决定去动手的。为了西昭,此事我并不后悔,只是……” “只是你是不是贤明君主,本不是我所考量之事,姜环兄有他的道理,这世间也有世间的法则,我不该以自己之思,考量他人。姜环兄……姜环兄之死,我替越戗与你一声抱歉。” 沉默半晌,百里捻抿着嘴唇,他表情复杂,抬头往前走去。 “你大可不必说这些,你应当知我不会受你一歉,也不会在意你是否有歉。”百里捻语气凉薄。 百里捻从来不会要求别人道歉,也从不会谈论对错。这世间要是道歉有用,对错有分,早就太平盛世了,怎还会是如今这番模样?百里捻只做他要做的事罢了。 而地窖中被绑着的青蕤,看着着百里捻离去的单薄身影,眉头却紧紧皱了起来。 第一百零五章 似火入喉灼殷烈酒 走出地窖,阳光正好从头顶照shè过来,百里捻缓缓抬起眸子,只是午间的阳光灼热,照得他睁不开眼睛,百里捻抿着嘴唇,单薄的身影微微颤动,只是这淡薄的眼神之中,却夹杂了几分疲惫。 他对身后的莫湮道,“莫湮,我有些累了。” 莫湮并不明白他的意思,他往前一步扶住百里捻,“主上若是累了的话,便回去休息吧,这个人我会帮主上处理。” 百里捻却摇摇头,“留他在这里便可,不用管他。” “那西昭之事,主上有安排吗?” 越织心想要利用青蕤与青雀堂,帮助西昭里应外合设计羌,这倒是百里捻之前没想到的,他以为越和越织心此时只顾着要拔掉大姜,却没想她想从陶阳城下手。百里捻心道:“也是,若能把羌赶回苍玉山,西昭便是这中原最为强盛之国,那时还会忌惮大姜么?必然是不会的。” 百里捻缓缓抬起眸子,如今时刻,如今天下,三大强国之间,但凡有一点变故,天下之间便会起大波澜。而大姜弱与两国,要想要安身立命,必然不能大意,一丝马虎不得。 “莫湮,你让铃铛盯紧越织心,有什么消息定要立刻传过来。另外,非常时期大姜也不能出乱子,你让莫樱盯紧大姜内外,也盯着隋义,他毕竟是北晏旧将,不能太放任他,我不能归大姜,定先要保障大姜无虞。” 莫湮立刻应道:“主上请放心,这些属下定会打点好。” “还有最重要的事,”百里捻看向莫湮,“你让在青雀堂的莫影,密切关注青雀堂的动静,只盯着便可,不必有任何举动,不能把青蕤的消息漏一点出去。至于其他,一概不用干涉,只将青雀堂内部的消息,尽数传过来即可。” 莫湮有些不解百里捻的做法,但是他仍旧点头坚定道,“是!” 百里捻的眸子看着远方,眼神中有两分复杂,似乎有些纠结,半晌之后他不合时宜地问道:“此时,赛戬应当下朝了吧。” “应……应该是吧。”莫湮有些愣,不知自己的主上,怎么突然之间提到了赛戬。 而百里捻只看着前面,并没有再启口。 …… 另一边,赛戬已经下朝,羌国内安定,没有什么焦头烂额之事,虽然羌崛起的时间并不长,可是细细算起来,也是一步一脚印踏踏实实走到如今。国内安定,百官忠心,赛戬更是偷得闲乐,没有重要之事,便将这琐碎的国内事务jiāo给大庶长柳竟,边关与小国之前的应付之事,jiāo于公乘许江。 今日唯一让赛戬抬目关心之事,便是近日来西昭内兵马调动之事。西昭地境长而广,原属于南明地界的区域甚是不安定,上个月,越突然出兵南明,将原来暴|乱的南明军一概歼灭,成立了南明郡,附属于西昭。 且越把原来驻扎在东边的兵马,全都调遣回了西昭西边王城,并且频繁cāo练兵马,整顿大军,不知意yù何为。赛戬曾见过越cāo练兵马,那时是越出兵南明之前,虽然此时西昭并没有对谁用兵,可是突然加强cāo练兵马,总有那么点不同寻常。 赛戬对此也并没有什么激烈反应,只是让柳竟多派人关注些,盯紧了西昭总没有坏事。 赛戬下朝回来之时,还惦记着百里捻遇刺一事,这高鸣台虽然戒备森严,可还是有纰漏,不然也不会出现刺客潜进来之事,他转头看向卫禹。 “卫禹,加紧高鸣台的戒备,尤其注意望北楼的安全,本王最近总觉得陶阳不安定。” 卫禹自然不理解赛戬也突然而来的不安定,他只是点头,“是,微臣会加强高鸣台的巡视,加强兵力戒备,王上请放心。” 赛戬点点头,一边往前走,一边瞧着望北楼的楼头。每当快要下朝之时,百里捻便喜欢站在那楼头,瞧着前殿的方向,只是今天那抹熟悉的白影,并没有出现在眼前。 赛戬的心莫名一沉,心中泛起点点不安。 转回望北楼,还未踏进去,便瞧见了从金殊阁那边过来的百里捻,百里捻依旧穿着那身白锦长衫,与往常并无区别,表情一如既往地平淡,瞧见赛戬之后,抬步走了过来。 赛戬也迎了上去,“捻儿这是去哪里了?” 百里捻抬起眸子,“随便走走,听说金殊阁旁边有个小花园,花儿都开了,便过去瞧瞧。” “花儿?”赛戬愣了半秒,这才想起来塞姝住在此处时,曾经随手扔了两把花种子,这种生在苍玉山上的野花最是有活力,两场春雨就能浇出漫山坡的花儿来。 “捻儿要是喜欢那花儿,等过几天本王带你回苍玉山,苍玉山上的花儿开得才叫灿烂,满山坡都挤满这些野花。” 百里捻知道赛戬乃是随口一句,他时常如此,不过脑子随口便应下什么,而百里捻的本意也并不在花,便没有放在心上,他与赛戬同行,往望北楼的方向走去。 “捻儿怎么不说话?”赛戬瞧着百里捻,虽他平常也不喜多言,可也会配合一句,今儿怎么一句话也没说。 百里捻抬起头,“王上要我说什么呢?” 赛戬迫不及待开口,“去苍玉山看花儿啊,捻儿不是喜欢金殊阁旁的野花么?苍玉山上漫山遍野都是这花儿,开得最是灿烂。” 百里捻却道:“我不过随口一句而已,王上不必放在心上。” 赛戬眉头微微皱起,低着头认真注视百里捻,“捻儿你怎么了?” 百里捻本来往前走,可是赛戬却跑到他面前,整个人堵在他的面前,拦住了他的去路,大有一副不问出个所以然,便不会放他离开的意味。百里捻抬眸瞧着这张脸,这张明明带着笑,可是却能读出倔强的脸。 赛戬一贯都会顺从百里捻,可是在某些事情,却格外的倔强,比如此时他发现了百里捻的不开心,他逗不得百里捻开心,便不会放弃。 百里捻在心中叹了一口气,他伸手摸上面前这张脸,思虑了许久才开口,“王上,我有话对你说。” “好!回寝宫说!” 赛戬立刻让开路,拉着百里捻往里走,百里捻愿意松口,他当然喜不自禁。 百里捻的手被紧紧握着,三步作两步,往前快步走。赛戬乃是一脸的轻松,可落他半步于身后的百里捻,眸色却有些暗沉,他瞧着面前这触手可碰之人,心情却极度复杂。 青雀堂之事,青蕤之事,西昭之事,天下之事,如何抉择呢? 告知赛戬越织心的筹谋,他大抵是不相信的,可百里捻又不想把青蕤拉到赛戬面前。 他到底不再是苍玉山内,那个能把控在手中的羌王,羌到底还是出了他的棋局,已经不能掌控在手中。 …… 赛戬让厨房做了百里捻喜欢吃的菜,他知道百里捻其实也喜欢酒,不过与喜欢烈酒的赛戬不同,他喜欢清甜的果子酒。春天新结的李子,还沾染着陶阳城的春雨,酿出来的清酒,最是甘醇清香。赛戬特意命人讨了一壶来,放置在檀木桌上,百里捻的面前。 而赛戬的面前,放置的乃是百里捻赠与他的灼殷酒。灼殷酒入喉,最是火辣浓重,草原汉子赛戬喜欢,可是这酒让百里捻喝,却过于泼辣。 赛戬将一杯果子酒递到百里捻面前,“捻儿,你尝尝,这是本王特意给你讨来的。” 清酒还透着春日里的果子香,清醇得如同晨日的露珠。百里捻接过酒杯,他少年时最爱这果子酒,曾经偷偷跑出邺陵,去山边村子里讨果子酒吃,还被姜环抓了回来,锁在书阁里抄《为君论》三百册。 只是大姜败后,他没有了少年时的爽朗与贪玩,也再没跑去偷喝过果子酒,他都快忘记了自己爱喝这口,可是赛戬却看出了他所爱。许是在竹墨茶楼之时,他下意识多饮了两杯,便被赛戬记住了吧。 百里捻握着酒杯,将酒送入口中,甜酒入喉,甜得百里捻差点没忍住,险些便要抛下所有,抱着这酒喝个畅快。可他还是把酒杯放在了桌子上。 “王上,我……我有话对你说。” 赛戬将一杯灼殷酒一饮而尽,他道:“捻儿你慢慢说,本王都听着呢。” 百里捻藏在衣袖中的手指微微蜷曲,他看着赛戬,“最近西昭出兵平了南明的暴|乱,又把兵力全都调回了王城,更是勤加cāo练。此事王上可知道?” 赛戬点头,“今儿上朝大庶长他们说过了,本王知道。” 西昭的动静既然没能瞒过赛戬去,那必然也不会瞒得过百里捻,百里捻手中的线人可比赛戬要多得多,消息也灵通得多。 “捻儿是觉得这事有什么不对么?”赛戬看向百里捻。 百里捻道:“如此急促平定南明暴|乱,又如此急促cāo练兵马,要是说越没有什么心思,那才是不对劲。” 赛戬同意,“捻儿说得有理,本王也这么觉得。不过目前西昭对羌与大姜也好,对其他藩属小国也好,皆是客客气气,没什么要动手的意思,也许是与羌联姻不成,自保的手法而已,这也未可知。” 若是百里捻没见过青蕤,必然也会同意赛戬之言,可是知晓了西昭到底想做什么,cāo练兵马之事却不能用“自保”两个字解释。百里捻看向赛戬,眼眸深邃下来。 “王上,其实陶阳城的竹墨茶楼下,养着一个青雀……” “王上,公乘许江求见!” 百里捻正yù说出之际,卫禹从门外进来,打断了他的话。 赛戬并未多思什么,转头看向卫禹,眉头微皱:“许江这个邦邦硬老火pào又怎么了?” 公乘大人许江,脾气最是冲,又满嘴道理又火bào不留情面,他与大庶长柳竟乃是赛戬的心腹,可是他的脾气却与爱絮叨的柳竟截然相反,比柳竟还让赛戬头疼,赛戬还给他取了个外号“邦邦硬老火pào”。 卫禹也面露难色,“八成是那些小国使臣招惹了公乘大人,公乘大人才跑到了高鸣台。” “真是满心里怕本王闲着,净给我找事儿干!” 赛戬虽嫌弃着,但还是放下酒杯,站起身来,他满怀歉意地看了百里捻一眼,后者微微颔首,并不介意的模样,赛戬这才转身出了屋子,朝殿前站着的许江走去。 彼时还热闹的屋子中,便只剩下了百里捻一人。说来也神奇,方才明明也就只有两人罢了,百里捻却觉得格外热闹,而赛戬一走,便只剩下空寂。 他也莫名得有些孤寂。 百里捻胡乱抓起了一个酒杯,眼睛不曾看过,便往嘴里送,酒入喉中,百里捻却猛烈地咳嗽起来。喉咙更像是被火烧过一般,那股炙热灼烂皮ròu的感觉,瞬间冲进了脑海,在脑子之中zhà裂开来,传便全身。 百里捻不自制地颤抖了两下。 那种熟悉的感觉又席卷全身,身边仿佛冒出火光来,凶猛的火在周围熊熊燃烧。百里捻右眼眼角下,那块月牙般的疤痕,也像是被感染一般,剧烈地疼痛着。恍惚一瞬间,百里捻还以为自己又回到了邺陵,回到了八年前的那场大火! “啪啦”一声,手中的酒杯摔碎,百里捻有些难以控制,他扶住桌子喘着气。 刚才胡乱中,他抓了赛戬的酒杯,将满杯的灼殷酒一口饮下,刚刚经过清甜果子酒温抚过的喉咙,更是受不住这火辣的灼殷酒。灼殷酒灼殷酒,正如百里捻当年起得酒名。 酒入喉咙,如同火舌灼喉,烧得黑红。 这一口酒,却让百里捻回过神来,他想起了姜环的脸,想起了邺陵的大火,想起那大火掠过,留下来烧熟腐臭的味道,他险些忘记他自己是谁了。 他是姜捻啊…… 百里捻拎起桌上的酒壶,眸子闪着迷乱的微光,这灼殷酒就是为了提醒自己,不要忘记被灼烧的感觉。它还真是提醒了自己。 “捻儿,你没事吧?” 赛戬听到酒杯摔碎的声音,便立刻返回了屋中,许江那边也没什么大事,他让许江去和柳竟商量了,转回屋中去见百里捻,却看到他呆呆站着,举着一个酒壶,往嘴里拼命地灌酒。 赛戬过去一把拽回了他手中酒壶,他周围眉头看向百里捻,“捻儿你在做什么?喜欢这果子酒也不能这样饮啊,这会伤了你自己的。” 赛戬还以为百里捻喝得是他讨来的果子酒,说完之后便发现不对劲,这酒壶猛烈的酒气,不是他的灼殷酒么? “捻儿,你……你没事吧?”赛戬看向百里捻,隐隐觉得有些不安,可是后者已经坐下,眼神中的慌乱也已经散去,又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86 章 上了一脸的平淡,仿佛刚才放肆饮酒的人不是他一样。 百里捻垂着眸子,声音有些沙哑,“没事。” 赛戬依旧不放心,他坐到百里捻旁边,弯着腰低下头,从下往上瞧他,好不容易对上了百里捻的眸子,他却突然抬起头来,避开了赛戬的眼神。 “没事,你不用担心,只不过是喝得有两分醉,没把持住而已。” 赛戬有些关切道:“真的没事么?” 百里捻:“没事。” 两人又坐回了原来的地方,果子酒和灼殷酒也摆在桌子两边,赛戬与百里捻面对面坐着,百里捻神情已无任何异状,他像之前一样给赛戬斟了一杯酒,重新抬起的眸子平静如潭,一如往常。 赛戬担忧地看着百里捻,“捻儿,你刚才是……” “公乘大人找王上,可是有什么严重之事?”百里捻打断了赛戬的话,开口问道。 赛戬挥挥手,“他能有什么大事,不过是和周边小国的使臣起了争端,因为边境的问题跑来找我,不是大事,我让他与大庶长商量着处理就可以了。” “嗯,”百里捻点点头,“公乘大人xìng格虽火bào,但也是赤胆忠心。” 赛戬点头:“这个我自然明白。” 赛戬见百里捻不想提刚才的异样,也便顺着他不再提起,百里捻从来没有这样失态的时候,偶尔又一次赛戬倒觉得也挺有意思,百里捻肯在他面前失态,赛戬私心里还是觉得欣慰,毕竟是不一样的对待。只是他并不能领会百里捻的心思。 “对了,方才本王离开之时,你说竹墨茶楼怎么了?有青雀?捻儿喜欢青雀鸟?” 赛戬随口扯起一个话题,十分随意。百里捻的睫毛微微颤动两分,他垂下眸子,眼角余光扫到了桌上的灼殷酒,他无意识地伸手拿过赛戬面前的灼殷酒,放在唇口抿了一口,声音低哑。 “没什么青雀,只是想起上次与王上去竹墨茶楼,那糖糕很好吃。” 赛戬笑了一声,“原来捻儿是想吃糖糕了,赶明儿本王让人给你买回来,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百里捻沉默了半晌,道:“好。” 第一百零六章 但愿岁月不移,还能一见 晚春的最后一个月,再过几天,就步入炎炎夏日。太阳很是配合,到了五月的尾巴,便开始大张旗鼓挂在天头,红火的阳光照shè在大地上,提醒着还沐浴春风的人们,今年夏日将会经历何等炎热酷暑。 高鸣台。 赛戬还在前殿批阅着奏折,他嘴里叼着批注用的红笔,半侧躺在座椅上,脚还踩着龙椅边的龙头雕上,依旧是批阅一本,便扔一本。殿下的大臣们早已经见怪不怪,而大庶长柳竟却是一副愁容,絮絮叨叨着,“王上要注意仪表,要注意仪态,怎么还这么批阅奏章呢?” 然而赛戬并没有理会柳竟,打了一声哈欠,往窗外看了一眼,喃喃道:“得赶快批完这些奏章,午间还要回望北楼和捻儿一起用午膳呢。” “……”柳竟一脸无奈。 赛戬勉强坐正身体,在桌上的奏折堆里扒拉两把,捡起几本奏折,轻轻掂了两下,发现只剩下两本奏折了,赛戬这皱着的眉头才舒展开来,笑了两声。“马上就能去用午膳了!” 赛戬正奋笔疾书,瞧着这两本奏折,前殿的大臣则等着赛戬。虽说王上有些不注重仪表,可到底还是靠得住,奏章也是批阅得有板有眼。这前殿之内倒也是有股子不同于别国的和谐,只是没多久,一道急匆匆的步伐,打乱了这份和谐。 卫禹匆匆踏进前殿,他脸色有些难看,径直走到赛戬的面前。“王上,望北楼那边……” “望北楼怎么了?”提到望北楼,赛戬便立刻抬起头来,声音过大,惹得大殿下的臣子们纷纷抬起头来。 “王上,还是先退朝吧。”卫禹压低声音道。 赛戬这才意思到自己身在大殿之上,他将刚刚批阅好的奏章扔在桌上,“这两桩事本王看过了,不算大事,就jiāo给大庶长处理吧,没其他事的话,今儿就这样吧,各位也好早回去休息。” 羌境内安定,本就没有什么大事,奏章上也不过是写鸡毛蒜皮的小事,这种事jiāo给柳竟最妥当不过,百官自然也没有意见,纷纷行礼退出了大殿。 赛戬转头便往望北楼走,没一会儿就绕进了高鸣台后院,他走得极快,卫禹勉强才跟了上去。 “发生什么事儿了?”赛戬边走边问道。 卫禹的脸色不是很好,“百里先生整装行李要回大姜,属下去望北楼的时候,他们已经准备离开了。” “离开了!?”赛戬骤然停下,转头看向卫禹,“你说捻儿刚刚离开了?” 赛戬想也不想转头就往回走,方向是朝高鸣台大门口。百里捻要是离开,必然会经过高鸣台的大门,赛戬现在满心里只想着去拦下百里捻,莽撞地并不多思,而卫禹却抢先一步拦住赛戬。 “王上先别着急!”卫禹拽着赛戬往望北楼走,“属下猜想王上定不知道百里先生要离开,便擅自做主将百里先生拦在了望北楼,他们现在还没有离开呢,人就在望北楼。” “没走啊。” 赛戬顿时松了一口气,人也找回了几分理智,调节一下步伐往望北楼走,只是走了几步之后,他又皱起眉头,不解道:“捻儿怎么突然之间要离开?他之前可没有这意向啊/" 卫禹看了赛戬一眼,有些没好气地开口:“王上,那百里先生如今可不是飘dàng无家的神机子,他是大姜国君,堂堂一国之君,已经待在陶阳城两月有余了,再不回去,恐怕大姜都要生暴|乱了吧。” “胡说什么呢!” 赛戬瞪了卫禹一眼,后者知道自己失言,连忙挠挠头掩饰自己的失态。好在这种时候,赛戬没有精力计较,他快步往望北楼走去。捻儿为什么突然要离开?即便有国事,他也应该告诉自己一声,不应该不告而别。 赛戬刚刚踏进院子里,便看到了整装待发的百里捻。他换掉了赛戬特意给他做的白丝锦缎,只穿着一身月白色低调便衣,连赤玉红冠都摘到,换成了简单的白玉冠,手边拿着一顶帷帽,仿佛立马便会戴在头上,起身走人。 赛戬只看他这身装扮,便知道卫禹所言不假,百里捻是真的要离开,若没有卫禹拦着,恐怕此时这人已经离开陶阳城了吧。 想到此,赛戬不由得添了两抹愠色。 “捻儿这是做什么?”赛戬看向百里捻,绷起了一张脸。 百里捻则还是那副寡淡的模样,“与羌王告别,孤王也该返回大姜了。” 羌王……孤王…… 在赛戬面前,这两个称呼从未从他嘴中说出,他在他面前,一直还是那个唤他“王上”的百里捻,他从未拿出君王的姿态,而此时他却称他羌王,孤王二字更是言明他的身份。 他不是自己的捻儿,他是大姜的君王。 本来要兴师问罪的赛戬,此时竟是没了言语,只盯着百里捻看,眼神复杂。 百里捻眼神并无异样,如同寻常一般,他来到赛戬面前,“此番来陶阳城叨扰羌王许久,虽未能与羌联姻,但承蒙照拂多日,孤王不胜感激,待归大姜,必送厚礼,聊表心意。” 语气平缓,眼底无波,依旧是寻常模样,可是说出来的话仿佛换了一个人。赛戬有些愣怔地站在原地,之前他上朝归来,百里捻也是这幅模样,可是他却会握住自己的手,与自己一起用午膳,才不是限制大姜君王的语气。 人还是那个人,神态还是那个神态,只是话却截然不同。 “捻儿你……”赛戬看着百里捻,仿佛做梦一般,这人从自己的捻儿,变成了大姜国君。 百里捻抬起头,“大姜境内还有要事,孤王实在不便多留,羌王也不必相送,孤王即刻便启程离去,还要多谢羌王这些日子的照拂。” 百里捻拿起帷帽,戴在自己头上,月白色轻纱遮罩起他的面容,倾世绝色之颜藏匿在了面纱之中,他轻轻撩起半段白纱,看向赛戬,“那便与羌王别过了。” 人轻步往前走,测过赛戬朝着大门口走去,便如同昨日去湖边小坐一样,只是这人此时确实要离去。百里捻的转变让赛戬猝不及防,他没有激烈地改变,如同往常一般的自然,甚至于让赛戬开始怀疑,百里捻是不是一直就是这样的?之前与自己同床共枕的百里捻乃是一场梦? 赛戬一把抓住了百里捻的手,他眼神极度复杂,直视着面前人。 百里捻一回头便对上了他复杂的眸子,饶是百里捻这般凉薄之人,眼底还是微微起了涟漪,他抿着嘴唇,半晌之后才开口:“还有什么事吗?” “本王……”赛戬衣袖中的手已经紧紧攥成拳头状,到了嘴边的话咽进了喉咙里,他最后道:“没事,大姜国主既然要启程回大姜,本王怎么能不相送呢?这岂不是失了国礼。” 失礼二字从向来莽撞的赛戬嘴中说出,是那么得不合适又不合情理,甚至带着有一种异样的冷。 百里捻瞧着他的眼神,半晌之后道:“那便有劳羌王了。” 两道身影出现在高鸣台宫道上,一人全身白装,帷帽白纱随风飘dàng,一人满身黑衣,黑发带绑起不安分的头发。这两道身影时常出现在高鸣台,甚至与往常也无异,只是此时两人皆不言语,平时百里捻便不爱多言,是赛戬总在身边说个不停,现在他也没了言语,两人之间寂静无比。 莫湮和卫禹在后面跟着,拉了挺长一段距离,与前两人相同,后两人也是沉默往前走。阳光倾撒,明媚艳阳天,可是太过寂静的宫道,连树上的鸟儿都不肯鸣叫。 “怎么突然要回大姜?” 最终是卫禹没忍住,他瞧着前面的两人,又转头看向莫湮,“你听到我的话了吗?” “听到了。”莫湮答。 卫禹蹙起眉头,“既然听到了,怎么不答话?” 莫湮抿着嘴唇,许久之后才道:“主上自有主上的理由,我……我不知道。” 瞧着莫湮一副面无表情的冷脸,卫禹真是怒上心头,这人从上次与自己在湖边说过话之后,一个多月都和自己说过半句话,他本也不想开口,可是如今人都快走了,他忍不住问了一句,却换来对方冷淡一句“不知道”。 卫禹越想越气,他索xìng也冷言道:“你们中原人都这么凉薄无情么?” 莫湮一愣,瞧了卫禹一眼,许久之后淡淡开口,“也许是吧。” 卫禹倒没想到他还会回应自己一句,只是这回应的还不如不回应,卫禹当即狠狠瞪了莫湮一眼,再也不肯说话。而莫湮眼底泛起点点波澜,张了张口,还是没说什么。 前边人,已经走到了宫门口。 百里捻抬眸看向赛戬,眼眸一片平静,“多谢羌王相送。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我们便就此别过吧。” 赛戬死死盯着百里捻,他衣袖中紧握的拳头已经发生了咔咔响声,可见已经在尽力忍耐,然虽紧绷着一张脸,还是佯装平常道:“既然如此,那就恕本王不远送了。” 百里捻看着他,眼神微深,“那边就此别过吧。” 将撩起的面纱放下,对着后面的莫湮摆了下手,莫湮会意,立刻追了上去。马匹车辆都已经准备好,皆停在宫门口,只要百里捻点点头,他们便可离去。 卫禹也赶了过来,他站在赛戬身后,同赛戬瞧着面前收整行装的人。 行装已经收整好,马匹勒紧缰绳,仿佛一松手便会奔腾而去有。百里捻回头最后看了赛戬一眼,便搭着莫湮的手,上了一匹黑毛骏马。他没有坐马车,骑马要比马车快上几分,逮着帷帽也不会露出容颜。 百里捻不再回头,勒着缰绳转头yù走,身后的赛戬脸黑如锅底,看着他调转马头,一声“珍重”之后,真要理他而去。 转身之后,百里捻的眸子也微微沉了一下,只是很快便又恢复往日平淡,骑马离去。可他的手刚刚勒住缰绳,便有一只手出现在他的手臂上,握住了他本就偏细的手腕。 回头便撞上了赛戬的眸子。 “陶阳城近日不安定,本王送大姜国主出城门吧。” 赛戬站在马下,他身高体拔,常人不过比马高一点而已,他则比马高出一头还要多,抓住马上的人着实轻松,与百里捻对视的眼神之中,含着复杂情谊。 百里捻的薄唇微微动了动,“那便有劳羌王了。” 一行人朝城门口行去,赛戬骑着赤腾烈马,与百里捻同行,又是一路无言,将人送至城门口,赛戬便再也没有理由说什么相送的话。 城门口人员攒动,陶阳城乃是南北东西中间之地,人流最是旺盛,城门口的人络绎不绝,但大都是布衣商客,瞧见来了这么一队人马,自然都翘首相望。微风吹过,扬起百里捻脸前的白纱,露了半面娇色,立刻便有人惊呼起来,喊道“当真是一俊俏公子”。 赛戬的脸又黑了八分,他转头看向百里捻,而后者先开了口,“就到这里吧,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终须一别……”赛戬喃喃道,他抬起眸子,“那就别过吧!” 赛戬勒紧缰绳,先一步调转马头,骑马离去,将一行人都扔在了城门口。百里捻转头瞧着那远去的身影,眸底dàng起阵阵涟漪,最终还是拉起缰绳,往相反方向走去。 百里捻喃喃开口,“但愿岁月不移,还能一见吧。” 卫禹还没离去,他看了一眼远去的赛戬,又转头看向百里捻,而那抹白影已经转头离去,他对上了莫湮的眼神。莫湮深深看了卫禹一眼,眼神中似有难舍,又有不得不舍的决绝,他紧紧攥着缰绳,最终跟随百里捻而去。 “莫……”卫禹张了张口,话还是封在了喉咙中,终究没吐露什么。 陶阳城口,日头正是灿烂之时,两方身影,渐行渐远,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87 章 淹没于喧嚣人声中。 第一百零七章 兜兜转转这一生 绕过了几道路,一行人走到了小山边,前面就是白霁江上游,江面偏窄,不过才半里,与东边下游几十里的江面差别甚广。北去的一行人本应该在此处朝北走,绕上官道便去了北境,可是前面的白影却一路往东,朝着白霁江而去。 白霁江乃是南北分割之处,不知此去何意。 百里捻抬起眸子,白霁江的源头乃是西边几十道河流,甚至于也有苍玉山下来的小溪,几十道江河小流汇聚在一起,流进白霁江,再从白霁江一路往东注入海水中,如此长流,便在眼前。 百里捻道:“莫湮,快到邺陵了吧?” 莫湮骑马跟在百里捻身旁,“前面是百流入江口,过了江源关口,不过三十里地,便到邺陵了。” “嗯,”百里捻喃喃应着,半会之后他又看向莫湮,“事情都安排好了么?” 莫湮郑重其事地点头,“都安排好了,只等入夜,消息便会放出去。” “青雀堂和青蕤那边呢?”百里捻又问。 莫湮抬起眸子,“青雀堂那边一切按照主上的要求,按兵不动,越织心想要的消息都传了过去,虽然不是青蕤亲自传的,但是那边并没有产生怀疑,而青蕤,” 莫湮往后面的马车瞧了一眼,眼眸渐深,“人已经带了出来,就在后面,青蕤被擒的消息一点儿也没有漏出去,主上放心。” “好。” 缥缈轻纱里,百里捻的绝世容颜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眸底又冷了两分,寡凉苍茫。 “主上……为何不杀了他。”莫湮的眼角余光扫了后面马车一眼,青蕤虽然是致胜谋计的关键,可是得到相应消息之后,这人早就没了用处,留着也恐节外生枝,按照百里捻的xìng子,应该杀了他的。 可是百里捻却不以为意,“留着吧,也许还有用处。” 这桩事没有做完,他不会把这个棋子拔掉,况且他还是王叔的旧友。 西边的日头越坠越低,眼看着就淹没在了地平线上,天色也暗了下来,月亮还没有出来,或许被遮掩在了乌云里,大地蓦地陷入黑暗,而百里捻一行人却在夜色中,没入了江源关口边的树林中。 夜空一阵乌鸦鸣过,江源关口陷入一片寂静之中,只有百流入大江的声音还dàng漾着,哗哗流水声,不绝于耳。 …… “什么!百里捻一行人失踪了!” 陶阳城,高鸣台。 赛戬将一本奏折狠狠砸在地上,他虎目瞪着殿下之人,殿下人不是别人,正是卫禹。卫禹被赛戬派去跟着百里捻一行人,本意是暗中保护他们的安全,将人送去大姜之后再返回。可是卫禹跟到江源关口,便跟丢了。他夜搜了江关树林,可是江源关口的虽是茂密,又逢初夏,更是摸不着个人。 卫禹搜了整整一夜,没有看到半个人影,只能匆匆回来禀告赛戬。 赛戬的脸色铁青着,他就觉得此行有问题,倒是没能想到人会突然失踪。江源关口地形复杂,又是百流入大江之口,周边树林茂密,要是人从这个地方失踪,还真不好找。主要是,赛戬有些摸不清楚,这桩失踪到底是唱得哪出,以捻儿的聪慧,这失踪是他为还是自为呢? “卫禹,你去召集兵马,本王要亲自前往江源关口,把捻儿找出来!” 不管到底如何,赛戬终究是放心不下百里捻,要先把人找出来再谈其他。 陶阳城军马一直戒备着,虽说当今天下已经安定,可是皆知三国暗流涌动,若不戒备兵马定会被他国设计。赛戬此时调动两队兵马并不费事,当日便出了陶阳城。 赛戬此去是去寻百里捻,便让士兵换成便衣扮成小厮,夜晚出行,无人时出了陶阳城。毕竟带着几万人马突然往江源关口去,还不知惹出什么麻烦,江源关口可是南北分界处,又有几处小国,实在不好大动干戈,恐引起他国猜测。 一行人马行至江源关,赛戬快马加鞭,又带得是骑兵,一日间便赶到了江源关口。赛戬是夜间出陶阳城,到江源关也近了暮时,乘着太阳余晖还有彻底坠落,赛戬转头看向卫禹。 “你确实是在这边失踪的吗?” 卫禹点头,“就是在江源关口。” 赛戬看着这周围的大山,听着不停歇的流水,这一片望过去,实在是没什么人烟,更是地形崎岖,难以搜查,赛戬莫名的有些烦躁。 赛戬瞪向卫禹,“从哪儿开始失踪的,你看没看清楚!?” 卫禹脸上也带着焦急,他来回打量着附近的情况,瞧着一条没入林间的小路,突然抬起眸子,“王上,就是这条小路,当时已经入夜了,他们没有提灯,属下也没敢跟得太往前,就是这里,他们进去后便消失掉了,属下……属下追上去,什么也没发现。” 赛戬:“人在这里跟丢了?” 赛戬顺着卫禹的手指看向林间小路,这条小路其实并不窄,能够容一辆马车通过,可是他过来的时候却没有发现这条小路。这条路两边皆是郁郁葱葱的树木,树枝jiāo叉繁衍甚是茂密,将小路口遮盖得严实,人想要过这条小路,都需要低下头才能通过,更何况是骑着马或者驾着马车呢? 赛戬的眉头微微皱起,他自言自语道:“这条小路是靠近江源关口的,与白霁江乃是平行之路,捻儿要是回北境,不应当走这条路的……” 他应该往北边走,而不是走这条往东去小路。 “许……许是,这是条近路?能通往大姜?”卫禹小声说着,回答赛戬的自言自语。 其实卫禹也觉得不对劲,但他不想要把不好的想法再安置在百里捻身上,虽然这人已经足够让人失望。 一时之间,僵持了下来。两人带着几万军马滞停在江源关,有些不知道该如何chā手,赛戬此时才理解卫禹的话,搜江源关的山,实在是不容易。 赛戬瞧着暮色将近,也不能停滞在此处,一咬牙便想要顺着小路搜山,可是他这命令还没有下下去,身后响起了马蹄声,一行人立刻警觉起来。 江源关山林茂密,一百多处江流河溪从此处流进白霁江,虽然是游山玩水的好地方,可是山间猛兽最多,绝对不是行人过客爱光顾的地方,更可况天已经暗了下来。 这马蹄声是怎么回事? 半晌,卫禹蓦地抬起头,“王上,是草原的马。” “我们的人?”赛戬也听了出来。 羌草原的马匹与中原的马匹不同,马蹄要大上半寸,蹄子最是坚硬,踏在路上的声音高且浑厚,这是草原马匹才会的声音。赛戬给了卫禹一个眼神,卫禹会意,调转马头便去了后方。 来的人果然是自己的人,还是卫禹熟悉的人。大庶长柳竟的门客,剑术排行老七,轻功马术最好,卫禹唤他柳七。 卫禹看着来客,“柳七?你怎么来江源关了?” 柳七气喘吁吁,说话之间还带着点沙哑,定是路上快马加鞭,连喝水的空dàng都没有。 柳七道:“是大庶长让在下前来拦住王上的,有紧急消息传来。” “紧急消息?”卫禹不解,天下太平了许久,羌又国力深厚,有什么紧急消息需要让柳七传来,卫禹隐隐不安,觉得不会是好事。 柳七却没有空和卫禹他多谈,生怕耽搁消息,他追问着:“王上呢?没出事?” “王上能出什么事?”柳七问的蹊跷,卫禹当即皱起了眉头,可是没等他再说什么,柳七便迫不及待驾着马往前去,并急忙道:“卫将军,先带我去见王上。” 卫禹点了点头,“走,王上在前面。” 赛戬看到来的人是柳府柳七,也有一些不解,柳竟的门客中柳七的脾气最是古怪,没有严重的事情,柳竟是绝不会派柳七前来,还从陶阳城找到了江源关,可见确实是有要事。 赛戬脸色微微一沉,问柳七,“陶阳出事了?” 柳七摇头,“不是陶阳出事,是北境出事了。” “捻儿出事了!?” 赛戬十分激动,他一把抓过了柳七的缰绳,虽然无意恐吓柳七,可那面色依旧很是吓人。柳七愣怔着,并不知道百里捻乃是赛戬的逆鳞,对他的态度也不明深意。 毕竟是要事,柳七也不卖关子,“是大姜的国君姜捻出了事,姜捻在归国途中消失不见。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大姜怀疑是羌做了手脚,已经递上了战书,要出兵羌!让羌jiāo出人来!” “你、你说什么?”赛戬惊讶不止,他可真是不明白这是何意了。 柳七道:“这是大姜来的战书写的,称大姜国主姜捻从陶阳归大姜途中,遭受羌的人伏击,姜捻更是遭受刺客刺杀,下落不明。而且逃回大姜的人,声声称刺客是羌人,还说是刺客自己说的,怎么也解释不通,定要我们jiāo出姜捻,不然就兵发陶阳城。现在大姜将军隋义,已经领兵二十万出了大姜王城,朝陶阳的方向而来。” “什么!?” “什么!?” 赛戬和卫禹异口同声道,百里捻的人消失不见,他们倒是知道,可是大姜派人暗杀?还管大姜要人?要出兵陶阳城!这都是是哪儿跟哪儿,赛戬和卫禹完全没想到是这种情况。 见两人先是诧异,后又都不肯相信,柳七也有几分着急,他连忙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是大姜来的那封开战书,他道:“王上千万不可大意,不管姜捻是不是遭受羌人暗杀,可大姜已经出兵羌的消息,已经传得天下皆知,千真万确!” 赛戬还是震惊且不肯相信中,可是卫禹却猛地抬起眉头,“王上,我们或许被那人设计了?” “胡说什么!”赛戬瞪向卫禹,虽然他心里也在打鼓,但是他却不准卫禹说出来。 捻儿是不是给他下了什么套? 捻儿做事从来不会无缘无故,怎么会突然消失,又为何会牵扯到羌,为何突然出兵对羌宣战?这一切这么突然,难道没有百里捻的手笔么? 而且就算有刺客,有莫湮在他身边,且百里捻自己也是用dú高人,赛戬实在想不透他为何会消失不见,又为何非说是羌派得杀手。 而在这如此压抑的气氛之中,柳七又开了口,给予沉重的打击。 柳七:“王上,大庶长让属下带您赶快回陶阳,不只是大姜已经出兵,西昭也是蠢蠢yù动,线人来报,西昭王越在知晓了大姜要出兵羌之后,也整顿军马,虽没说要出兵羌,可是已经往陶阳城的方向而来。” “啪~” 赛戬手中的长剑掉落在了地上,发出响亮的声音,他的心也仿佛掉落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如果刚才他还能为百里捻辩解,那么此时可是一点儿也辩解不了,两国同时对羌出兵,其中的意味当真是明显。 卫禹冷着一张脸,冷笑了一声,“呵,我说百里捻为何突然离开,又为何突然消失在江源关,原来是下了套子,他来陶阳城根本就不是为了针对西昭,而是为了设计羌呐!” “哈!还真是没想到啊没想到!神机子的心思,当真是无人能猜!” 赛戬的手握成了拳头状,从最初的震惊,到不相信,再到怀疑,终究认定。不过短短时间,却如同经历了几十年的沧桑 心痛!满满的心痛,一点儿也掩饰不住。 …… 而此时,大姜旧都邺陵。 一贯如地狱般廖无人烟邺陵残城,此时却有了几点烛火。朔王府的残宅中摇曳着火光,半倒塌的残墙边缘堆着两堆柴火,火光便是从此处随风摇曳,火堆旁边坐着的,赫然是“消失”的百里捻。 莫湮将一块干粮送到百里捻面前,百里捻挥了挥衣袖,并没有去接。 此时的百里捻已经摘了帷帽,身披着能没入黑夜的黑披风,只露着那张俊美无比的脸。 百里捻微微抬头,问莫湮,“如今如何了?” 莫湮正在吃干粮,立即放了东西,回答道:“一切都在主上的计划中,您失踪的消息传便了天下,隋义隋将军也已经出兵,不过几日便会先到达邺陵,而西昭那边……” 莫湮顿了顿,“西昭那边也开始有动作了,青雀堂正和西昭里应外合,将陶阳城的防守图传去了西昭,西昭应当会直指陶阳。” 的确是一切都按照百里捻的计策,只是这一次,百里捻却意外地有些低落,他垂着眸子。 当初通过青蕤,百里捻知道了越织心的计策,越织心想要青蕤去杀百里捻,得手后再嫁祸给羌,引得羌与大姜开战,大姜必不是羌对手,越织心便再和青雀堂联合,攻进陶阳城,一举将羌赶回苍玉山。 如今看起来,差不多便是越织心所设计那样,天下皆知大姜要出兵羌,西昭也有相应动作。只是不同的是,百里捻没有在陶阳城被杀,而是躲到了这里。 百里捻自然有他的谋划。 他身在陶阳城时,也曾想把此事告知赛戬,共同对付西昭,以羌和大姜的合力必然是能对付西昭的。只是,若如此,那天下便只会剩下羌与大姜两国,大姜不是羌对手,百里捻他……他不是不相信赛戬,只是这不是他最初的棋盘,羌不应该如此。 他应该是要天下的,要灭掉北晏西昭南明,要拿回他的天下的…… 在陶阳城时,他真的要坦诚相待了,只是最后他没有…… 百里捻有了另一个计策,他决定将计就计,自己躲起来,再让隋义出兵大姜,一切按照越织心的设计。只是他出兵羌,却不真的要作战,而是要驻扎了远处,等西昭出兵陶阳城。越织心想要看羌与大残杀,他便要看西昭与羌残杀,看谁等得起。 越织心或许能耐得住xìng子,可是越一定耐不住。陶阳城的攻守图纸已经由青雀堂,传去了西昭,越拿到图纸定会迫不及待攻陶阳城,羌和西昭还不一定谁能胜,等到他们打得两败俱伤,百里捻再让驻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88 章 旁边的大姜军,将其攻陷。 便会一石二鸟,既能灭掉西昭,又能拿下羌,将羌赶回苍玉山。 火堆旁,百里捻轻轻抬起眸子,喃喃道:“当初是我引你出苍玉山,如今却设计让你回去,你会怪我吧……” 羌终究成了他不好把控的棋子,他想了许久,想如何处理羌,如何安置赛戬。能留他在中原么?他与当年三国攻陷大姜之恨没有关系…… 他对自己是好的,是好的。 百里捻抿着嘴唇,底下的眸子里,含着从未有过的纠结。他也终究不是那个初出世的大姜旧主,他在无形中,也被赛戬改变了许多。 “主上,你……你没事吧?”莫湮看向百里捻,见他身体微微颤动,莫湮有些担心。 百里捻依旧低着头,许久之后才开口,只是声音有些沙哑。 “莫湮你说,孤王这一生是不是很没意思。” 为君王的时候,仗着王叔在身边,调皮捣蛋不理政事,最不爱的就是做君王,常常喊着要传位给姜环,惹得姜环动手打他。后来王叔遭人设计,大姜被三国攻陷,他终于不是君王了,可王叔临终的遗言却像是烙印在心上的印记,他说:天下只能是大姜的天下,只有大姜才是正统。 最想死的他却活了下来,从任xìng少年成了yīn郁的神机子,一步步算计三国,算计天下,要重新坐回天下之主。 这一生,兜兜转转地绕,是不是很没意思…… 百里捻落了一颗泪,将近九年的算计,快要成功了,他却越老越心如尘灰。 莫湮见百里捻落泪,他吓了一跳,手足无措地看着百里捻,“王上,王上你……你不要这样,怎、怎么会没有意思呢?这大姜的天下快要回到您手中了,王上……” 忽然有一阵风吹来,扬起了百里捻的发丝,他微微抬起头来,看向风吹来的方向,那正是朔王府正屋,以前朔王姜环最爱坐在正屋门口,或教训不学无术的他,或叮嘱贪玩爱闹的他。 只是此时,百里捻看着那个方向,脑海中王叔的模样,却模糊了许多。 “王叔,这真的是你想要的么?”百里捻自顾自喃喃道。 没有人回答他,只有夜风吹过,吹起发丝。 第一百零八章 计中计中计(一) 陶阳城之南二十里处,五十万兵马安营扎寨,来得正是西昭大军。 军营前,站着一男一女,男子身披铁甲手握长剑,抹额纶巾,盛气凌人;女子红袍披身,虽有些羸弱,但同样英气飒爽,两人皆是眸染豪情,只是后者眼底还落一丝忧虑。 越看着不远处的陶阳城,已经有线人来报过,大姜的军马也到了江源关附近,恐怕不日便会近陶阳城,越甚是愉悦,更是豪情万分。 越:“长姐,只要大姜和羌打起来,我们便立刻攻进陶阳城,有陶阳城的防守图在手,羌军不在话下!” 越织心却没有这般乐观,她往北边看了两眼,几分担忧道:“百里捻还不知去向,青蕤也没有传消息过来,我总觉得有些不妥。” “长姐,你就放心吧!”越不以为意,“青将军的身手你还不放心么,即便百里捻没有死,也不会活得多好。大姜已经发兵羌,百里捻死不死的,没什么重要的,只要大姜相信是赛戬暗算了百里捻,这就足够了。” “可是,百里捻这人,他会这样轻易就中了招么?”越织心还是不放心。 “长姐~”越觉得越织心的担忧实在多余,他有些不耐道:“百里捻就算再多诡计,也是个人而已,他非神非鬼,饶是再多算计,也是血ròu之身。青将军定能对付他。” 是啊,非神非鬼,血ròu之身罢了。越织心也有些松懈,虽说百里捻此人工于心机,也不见得事事都能算到。 越织心抬起头,豪情万丈,“那次行,便是我们得天下之行!” 越爽朗大声笑,“此行必得天下!” 两人正憧憬着坐拥天下,有探子骑快马奔至营帐前,径直奔到越与越织心面前,“报~!” 越看向探子,“说。” 探子:“回王上,大姜那边来了新消息,大姜的军马已经行至江源关,不过却没有再往陶阳城走,反而在江源关口安营扎寨。” “在江源关安营扎寨了?” 越皱起眉头,按照线人提前来的消息,大姜的军马确实该行至江源关,只是他却没想到,这大姜军不快点进军陶阳,反而在那地形险峻之处扎寨了? 越织心也皱起了眉头,“可有什么说法?” 探子又道:“属下回来时,看到大姜的人进了旁边山林,应当是去寻什么,偷听到几个士兵说起,好像是要去找失踪了的大姜国主。” 越一脸难以理解的神情,不懂这大姜国的将军怎么在这么关键时候,要去找什么国主,可是越织心却微微点头,之前还存在的疑虑也dàng然无存。 她道:“百里捻应该是真的失踪了,青蕤的人告知大姜是羌暗害,恐怕大姜的将军还有几分疑虑,这才一边出兵羌,一边在江源关搜索。” 越织心自然不知道,她向来多思多虑,而这一回还真是想多了,这不过是百里捻利用她的多疑,而施的障眼法而已。 见越织心胸有成竹,越更是信心百倍,他从一个附属国少主,到如今带着西昭崛起,角逐天下,其中豪情壮志自是不用多言,他只盼着早点攻下陶阳城,将羌赶回苍玉山,坐拥天下! 想到此时,越有些迫不及待,他看向越织心,“长姐,我们什么时候进军陶阳城?” 越织心:“现在还不是时候,我们要再等一等,瞪大姜的军马抵达陶阳城,先和羌打起来,我们再出兵,必定能拿下陶阳城。” “可是我们要等多久呢?”越急不可耐。 越织心抬起头,看向北方,“等大姜的军马出动。” “那要是大姜的军马一直驻扎在江源关,那我们还要一直等下去不成?”越想也不想便急切地问着,可他这一问还真是把越织心问住了。 越织心的眸子深了两分,“一定要等下去,现在赛戬必然也知道我们出兵,若不能先让大姜军拖住他的眼,我们贸然出兵,一定也会吃苦头。” “我们有陶阳城的防守图,即便不等着他们打起来,也是能先攻下陶阳城的!” 听闻如此急切的话,越织心转头看向越,“王上,越是到了此时,越要耐着xìng子。” 越咬着嘴唇,他是真的耐不住,等这一天他等了太久,从被南明钳制的附属国少主,再到被赛戬一而再再而三侮辱,他是真的隐忍不住。可是越张了张嘴,还是没能说出什么逆越织心的话,只是心中却恨不得立刻出兵。 越心道:“再等两日,要是大姜的军马还停在江源关,我就不等了,先杀进陶阳城,将三番四次羞辱我的赛戬,杀了雪恨!” …… 此时,赛戬呢? 陶阳城,高鸣台。 被多方“惦记”的赛戬,已经回到了高鸣台,此刻赛戬的脸铁青着,从未有过的难看神情。赛戬不是爱发火的人,更不会在大臣面前发火,可是这一次,他抓着案上的茶杯,狠狠地砸在了地上。瓷器破碎的声音格外的尖锐,大殿内所有人噤若寒蝉,没人敢出声。 暴怒的赛戬,让所有人内心颤抖。 见迟迟没有人开口,大庶长柳竟先开了口,他抿着嘴唇,看向赛戬,“王上,此时陶阳城危机四伏,还请王上先镇定啊。” “镇定?”赛戬攥着拳头,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自言自语道:“是啊,先镇定……” 即便在劝着自己,赛戬的内心也镇定不下来,脑海中不时闪现着百里捻的脸,浮现他曾说过要邀自己去北境,要与自己同游无岁岛,他把所有的信任都给了他,他如今却要设计自己,设计羌! 赛戬怎么能不生气,怎么能不寒心呢? “王上?” 柳竟见赛戬表情有异,便又唤了一声,如今时刻,可是羌进中原以来最为艰难之时刻,羌自从踏进中原,皆是稳步往前,从一个世外小国一步一步走到了现在,现在面临两国夹击的场面,更是不能大意。 赛戬抬起了头,只是眸子之中含着冷厉,他抿着嘴唇,面无表情问:“大庶长,陶阳城及最近的城池,共有多少可以调遣的兵马?” 柳竟连忙算了一下,道:“回王上,陶阳城有二十万大军,周边几个城池还能掉来十万大军。” “大姜来了多少人马?”赛戬又问,只是说到大姜的时候,眼神明显厉了两分,夹杂着寒气。 柳竟回想着探子的话,回答道:“有二十万大军,是由一个叫隋义的将军统领着,这二十万大军驻扎在了江源关,还没有往陶阳城这边来。” 赛戬两分诧异:“驻扎在了江源关?” 百里捻还没有出现,大姜军马驻扎在江源关是何意?如此声势浩大地要来讨伐羌,却驻扎在了江源关,不肯往前。赛戬思索着:百里捻突然消失,还称是羌下的杀手,他自然没有对百里捻下手,如今军马又驻扎在江源关,他还真要怀疑百里捻是自导自演了。 百里捻何等心机,赛戬不是不知道,他只是不想要揣测而已。 “那西昭呢?”赛戬又问柳竟。 柳竟回答道:“西昭王越率领五十万大军,驻扎在陶阳城之南二十里,那里原来是西昭的地界,与南明一战后,划进了羌,只是那边的防守薄弱,让越钻了空子,将大军带进了羌地界。” “五十万大军……”赛戬喃喃念着这个数字。 西昭本就不是弱国,之前遭宇文泱攻打吃了一亏,可缓和之后,再聚集全国兵马,这五十万大军可不能小觑。以目前羌三十万的兵力,想要战胜西昭和大姜两国,可不是一桩容易事。 赛戬看向柳竟,“苍玉山那边的兵马,能调过来多少?最快几天能调过来?” 柳竟想了想,“苍玉山内羌草原还有二十万大军,只是羌草原紧靠着西昭,贸然把所有兵马调遣过来,不是一件妥当事,最多能调遣十万兵马过来,不过也得需要三日时间。” 陶阳城勉强算有三十万军马,即便从羌草原调来十万大军,可与西昭的五十万大军、大姜的二十万大军对战,必是尝不到甜头,更何况西昭是有备而来呢。 羌的士兵虽勇猛,战马虽强,也架不住出兵仓促,两面夹击。 赛戬皱着眉头,这一次羌还真是面临了难事。 柳竟也皱着眉头,他知道赛戬此时十分头疼,羌之困,不好解。 柳竟想了想,“大姜虽然先出兵,可是大姜是复立之国,本就不安定,二十万大军多是北晏的旧兵,连那领军之人都是北晏旧将,远没有宇文泱勇猛,大姜其实是不必担忧的,只是西昭此时出兵出得蹊跷,又举全国五十万大军,这才是麻烦的地方。” 赛戬扶着额头,眉头紧紧皱着,“大庶长说得这些,本王都知道。陶阳城在两军中间,不能贸然出兵,更不能分散兵力,否则与一军胶着,其余一军必然立刻攻陷陶阳城。” 此时的陶阳城就如同虎窝,卡在两个猎人之间,若出去咬一个猎人,另一个便会趁机进窝杀幼崽,可是他若一直不出兵,等着两个猎人慢慢靠近,也是存活不得。 柳竟自然明白赛戬的意思,他皱着眉头,也沉默下来。 旁边的公乘大人许江,有些按捺不住,他道:“既然大姜的兵马少且是北晏旧兵,不如我们夜袭江源关,先拔掉这根刺,再与西昭决一死战!” 赛戬扫了许江一眼,明显有不认同,但没有说话。 柳竟摇了摇头,否定了许江,“从陶阳城到江源关有一日的路程,我们就算夜袭,也得带十万兵马,十万兵马出城怎么可能逃得掉西昭的眼线,若西昭趁着我们出城,而攻打陶阳城,那陶阳城岂不是破了。更可况江源关地势险峻,易守难攻。” 见一招不行,许江又立刻开口,“那我们攻打西昭,反正江源关到陶阳城还有一日的路程,我们速战速决,说不定能拿下西昭。” “一日拿下西昭五十万大军?”柳竟险些要被许江气笑了,这也是他能说出来的话,且不说陶阳城全部兵马三十万能不能打赢西昭,就说普通作战一日也决不能收战场。柳竟看向许江,“公乘大人真是糊涂了。” 许江也觉出了此言的不对,当下有些恼又有些羞,脸红着嘟囔一句,“那大庶长说如何是好?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柳竟沉默了下来,确实不能坐以待毙,他抬起头看向赛戬,“王上,你可知道陶阳城中有一专供买卖消息的地方,名为青雀堂。” 不知柳竟为何突然提起这么一桩事,跟如今紧张的气氛明显不大。赛戬有些烦躁显然也不明白柳竟为何突然提起这莫名其妙的东西,他摆摆手,“本王不知道什么青雀……” “青雀堂!” 赛戬猛地抬起头来,他怎么觉得这个称呼有些熟悉,好像……捻儿曾经提过,只是他当时没有在意,现在突然想起来,觉得当时捻儿的表情有些奇怪。 赛戬看向柳竟,“什么青雀堂?” 柳竟回答道:“羌未进陶阳城时,这里就有这么一个地方,专门买卖天下各国的消息秘事,只是这个青雀堂不附庸任何国家势力,我们进陶阳城后,便没有动它。” 赛戬也想了起来,当初进陶阳城,柳竟曾和他说过青雀堂,只是这青雀堂根基深且没做什么不利于羌之事,赛戬便允许其安定下来,之后也没有再说过,只是现在怎么又提起这个青雀堂。 “这青雀堂是有什么问题吗?”赛戬问柳竟。 柳竟答道:“回王上,王上前去江源关之时,青雀堂有一人来老臣府中报信,当时大姜的战书还没有传过来,而此人却告知老臣大姜会出兵羌,当时老臣也没在意,事后确实如那人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89 章 言,老臣便把这人又寻了过来,这人又带了消息前来。” “哦?什么消息?”赛戬倒是对着消息感兴趣。 柳竟:“这人说……说陶阳城的防守图泄露到了西昭。” 赛戬:“!” “人呢?”赛戬追问。 “就在外面,老臣让他在外候着呢。”柳竟说着往大殿门口看了一眼,有一个披着黑袍子的人踏进了大殿内。大殿内的人全都看向了那人,可那人的黑袍连着帽子,盖在头上,他又低着头,面容一点儿也没有漏出来。 人走到了柳竟旁,来到赛戬面前,他轻轻抬起头,嘴角抿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羌王,我们又见面了。” 看到那人的脸,赛戬的眼眸蓦地瞪了起来,这张本该很陌生的脸,竟然有一丝熟悉,赛戬突然想起,他见过这人! “怎么是你!你、你不是……死了么?” 那人抬着头,对赛戬的反应很是满意,轻笑道:“上天留命,我是来助羌王的。” 赛戬微皱起眉头,眼神复杂。 第一百零九章 计中计中计(二) 孟夏之际,骄阳盎然,暖风绿遍山林峡谷,而人,也燥热了几分。 陶阳城的情形,天下皆知。东有大姜二十万军马驻扎在江源关,南有西昭五十万大军列于二十里之外,剑拔弩张,即刻便要开战的架势。天下人都知道,接下来的一战必定是中原最为盛大的一战,西昭羌大姜,三大强国,便要定天下了。 这天下到底归到谁的手中,谁也能估量。 西昭有着西昭的计策,大姜有百里捻筹谋着,羌虽此时处于劣势,但草原壮汉也不是虚谈。 各自谋计,各自筹划,势要定下江山。 三方军马僵持了两日,最终是西昭等不及了,先出兵陶阳城。 西昭的线人传来了羌调兵的消息,赛戬从苍玉山内羌草原调遣了十万大军去陶阳城,羌草原与西昭西边接壤,越乃是第一个得知消息的人,听闻此消息,他怎么还坐得住,定要先攻进陶阳城,等不及大姜军马了。 越yù整装行军,越织心却拦下了他,“王上,此时出兵,不见得是好时候,要不我们再等等。” “还等什么啊长姐!”越拉过越织心的衣袖,急切道:“百里捻已死,大姜的军马又是这么畏手畏脚。我们再等,等到赛戬调遣了苍玉山内的军马来陶阳,我们的胜算便又少了一分!如今陶阳城防守图在手,又有青雀堂与我们里应外合,不快快拿下陶阳城,还要等什么时候?” 越织心还是有些担忧,皱着眉头,“可是……” “别可是了长姐!”越越来越着急,“赛戬此时被两国牵制着,正是拿下陶阳城,将羌赶回苍玉山的大好时机,这等机会不会随随便便会有的,长姐,你切莫多思多疑,让我们西昭错失了一统江山的好时机啊!” 越织心看向越,她怎么会不懂他此时的着急呢,西昭先是被南明压制,后又被羌制衡,越想要一统天下的心太过强烈了,尤其是对百般羞辱过他的赛戬,他定是要拿下陶阳城的! 越织心咬着嘴唇,还是想要规劝一句,“王上,我们……” “长姐!”越打断了越织心,紧皱着的眉头,显示着他此刻的决心。 越织心眼神复杂,终究只叹了一口气。 再度抬起头来,越织心的眼中也只剩下了坚毅。 她道:“此去征战,刀剑无情,但负霸心,豪情往前,不得天下,不返回路!” 越织心给越带上头盔,她眼中虽也含着不舍之情,但更多的是送兄弟上战场的豪情,能否得天下便看此行!父王的霸业,将越jiāo给自己的时的叮咛,此刻都浮现在越织心的眼前,能否成事,便看今朝。 越握住越织心的手,“长姐,本王定会凯旋而归,长姐且等着看!” “好!长姐便在此处等你凯旋!” 越织心看着越,如今的越已将年满二十,可是在越织心的眼中,却还如同九年前的孩提。九年前,三国攻陷大姜,而西昭遭北晏南明陷害,西昭王也被俘,西昭便只剩下她与越相依为命。一个十一岁的男孩,和一个不过十三少女而已,苦苦支撑风月飘摇的西昭,在这乱世中,艰难度日。 这苦日子里,眼看着就到头了! 越织心咬紧牙关,将快要溢出眼眶的眼泪生生逼了回去,看着自己亲手扶持养大的弟弟,越织心一狠心,后退两步,给越让开路。 “王上,启程吧!” 越看向越织心,看到她发髻中一根白发,他的眼眶突然红了,“长姐,本王不会让长姐失望,会得这天下,会完成父王的霸业,更会完成长姐的希冀!” “好,长姐等着。”越织心眼角的泪还是坠落了下来。 她亲眼看着越上马,带领着军马前行,一步一步离开自己的视线,大有不得天下不返回的决绝。越织心站在风口,本就单薄的身影更显薄弱,就这么看着越与西昭军马一路往前。 她突然咳嗽几声,手帕上沾染着刺眼的红血,她这副残躯真的支撑不了多久了。越织心抬起头来,望着陶阳城的方向,突然心悸一下,心里涌现出莫名的苍凉。才不过二十二岁而已,她便如同经历了多年沧桑。 在乱世中,没有人是容易的。 …… 孟夏之夜,西昭王越率五十万大军杀进陶阳城,兵分四路分别从陶阳城东西南北四个城门攻入,而陶阳城门仿佛鬼魅一般,竟然自己大敞开,越望着开启的城门,大笑三声,他并未多想,只当是青雀堂的人开得城门。 开城门的确实是青雀堂的人,却不见得是西昭的人。 越率先拔出长剑,火把的赤焰也把越的脸映得成了红色,那种暗色丹砂般的深红,衬得越的脸多了几分狠厉,少年的青涩终究全部褪去,此刻乃是雄心天下的帝王。越挥起长剑,他知道,只要能攻下这座城池,他便是这帝王。 “西昭的将士!踏平陶阳城,本王便封侯封将!” “踏平陶阳城!” “踏平陶阳城!” “……” 将士们怒吼着,战鼓已经鸣起,越勒紧缰绳,率先冲进了陶阳城,只是冲进陶阳城后,却看到了空dàngdàng的街道,别说羌的军马,就是连一个小商小贩小百姓都没有,仿佛空城一般,没有一个人影。越愣住,这才尝出点不对劲的意味。 “怎……怎么没有人?”副将来到越的身边。 越也想问,怎么没有人?他猛然看向副将,“青雀堂的人给传消息了没有?赛戬的人不会离开陶阳城了吧?” 他首先想到的便是,赛戬会不会弃城逃跑,毕竟这小子诡计多,行事又不按章法,保不定出什么奇招,见陶阳城不保,便弃城逃脱。 副将也有些怀疑,很没有底气地开口:“没有吧,青雀堂那边没有传什么消息过来,一切都是计划中啊……” “去!”越瞪了他一眼,“去找青雀堂的人来问问,这空城是怎么回事!还有赛戬呢!他死去哪儿了?” 副将面露骇色,“是,属下这就去找……” “不用找了,老子在这儿呢!” 雄伟的声音传来,甚至还夹杂着一股子豪情万丈,是赛戬的声音。越第一反应是往前看去,瞧着前面街道空无一人,这才察觉声音是从后面传来,可是等他转过头来时,后方已经传来了厮杀声。 不知何时,赛戬从城门后面跳了出来,随即城门便的几个士兵皆惨叫一声,倒了下去。敞开的城门被关了回去,越等人这才瞧见城门两边藏着十几个持长剑的人。 陶阳城城门高二十尺,宽有三十尺,藏十几二十几个人根本不在话下,且越等人还以为是青雀堂的人开了城门,根本就没多留心思,现下人已经把城门关上,一时间,竟把越等几个人关在城中,数几十万的军马被关在了城外。 越还来得及考量是怎么回事,赛戬便叫嚣了两声,“越小子!还想要设计你老子,今儿老子便让你有去无回!” 刹那间,厮杀喊打声响了起来,城墙边出现了无数羌士兵,城墙上也蓦得竖起无数火把,将陶阳城照得亮如白昼,越这才看到城墙上全是羌兵,各个手举着弓箭强弩,对着城外还不知道发生什么的西昭兵shè去,刹那间,惨叫声连连。 事情发生得太多,越意识到自己中计了之时,赛戬已经杀掉了他周围的将士,长剑逼到了越的身边。 越连忙伸手去挡,可是他哪里是赛戬的对手,不过两招就被人钳制住,冷剑也抵到了脖颈上。越怒道:“赛戬!你这个小人设计我!?” 赛戬长笑一声,这笑中带着畅快,也带着两分讽刺,“你与青雀堂联合,想要里应外合设计于本王,本王还没有质问你,你倒先开了口。” “什么?你在知道青雀堂?” 越诧异,这才想到青雀堂已经暴露,那既然如此,怎么还有人给他开城门,突然的不安袭上心头,他身体不由得颤动两分。他攻得是正南门,陶阳城还有三个城门,他派遣了西昭最英勇的将军去攻城门…… 赛戬看出了越所想,他又大笑了两声,道:“放心吧,你最看重的那几个将军也落到了我手中,想必此刻已经被押上城楼,面对着城下五十万西昭大军,被一剑刺死。” 其余三个城门也有羌高手藏在城门后,等西昭将军进了城,瞧着空dàngdàng的街道失神期间,便冲出来关掉城门,与赛戬擒住越一样,跳出来擒住西昭将军,押到城楼上,当着西昭大军的面,一剑刺死。 领头的将军被刺死,对于这些个雄心满满的将士,无疑是个重大打击。将领死,士气必然低落。 城外又响起了更为激烈的声音,应当是将军被杀,西昭军发出了叫喊声。赛戬往回看了一眼,又看向越,嘴角带着点痞气,“放心吧,你听,这不是听到他们的声音了。” “放心你老子!赛戬,本王跟你拼了!” 这叫哪门子的放心,越在听到第三声惨叫声后,眼睛泛出了血红,瞪着眼睛的模样,仿佛能把眼珠子瞪出眼眶,他手握成拳头状,立刻朝着越揍去,连脖颈旁的冷剑都不顾及,要不是赛戬立刻收回长剑,恐怕是要血溅当场。 赛戬中一拳,紧接着又钳制住越,一个将士正好扔过来一条绳子,赛戬握住绳子,三两下就把越给绑了起来,他擦掉嘴角的血,瞪着越,冷言道:“越,你已经落在我的手中,你就老实一点!” “赛戬,你绑我算什么本事,你有本事放了我,我们面对面打一场。” 赛戬不可思议地扫了越一眼,笑了一声,“越,你当本王是傻子呢,放你?门都没有!是你非要招老子,还想要算计陶阳城,本王无意灭西昭,若是你非要如此,本王定会如你所愿!” 不再听越的咋呼,赛戬随手扯了一块汗巾,塞进了越的嘴里,钳制着越往城楼上走去。 赛戬无意杀死越。两军对战,杀死将领能灭对方士气,可是杀了西昭的君王,却能引起大军愤恨,从未更为激dàng地作战,更何况越向来体恤军民,更是与民同乐,赛戬才不会犯蠢,杀了越呢。况且留越在手中,也能牵制西昭,牵制越织心。 赛戬将越扔给卫禹,道:“把人给本王看好了,另外找一个人扮成越的模样,从西门放出去。” 卫禹拎着越,点头道:“人已经扮好了,这就出西门。” “很好,”赛戬笑了一声,眼神霸气,“把越逃走的消息放出去,再派一队人马去追,做做样子就可以。” 两军对战,将领被杀,君王潜逃,还有什么士气可言,虽然越潜逃这样的计策有点低,只要有心人细想一下便知道不可能,可是这城外的将士只要有三成的人相信,士气土崩瓦解,又没有将领带领着,五十万军马,也不过是无用之军而已。 赛戬爬上城楼,一把夺过击鼓人手中的鼓槌,一槌子下去便是响破天际的声音,赛戬大喊一声,“将士们!越已经逃跑,城下不过是无首之军,将士们拿出你们的英勇,杀掉西昭军,守住陶阳城!” “杀掉西昭军,守住陶阳城!” 吼声震天地,随着赛戬的击鼓声,城门大开,羌军从城门涌了出来,二十万大军杀出陶阳城,与西昭军混战在一起。而西边,苍玉山的方向,隐藏在此处的十万援军也杀了进来,两面夹击着西昭军马。 城门放开之时,从城门口出来一骑马的人,那人穿着越的衣服,大喊一声“将士们,撤兵!”,随即便往西昭的方向奔去,他只喊了一声撤军,并没有安排如何撤军,更没有说往哪边撤军。一时间军心大乱,西昭将士纷纷左顾右盼,不知如何是好。 而那喊着撤军之人,已经超西昭奔去,没了身影。 西昭军没有将领,见不着越,军心已乱,被羌二十万大军杀得措手不及,眼看着节节败退。厮杀声响了大半夜,也不知道谁喊了一声“我们撤回西昭吧”,从后方开始,便有人开始逃跑,朝着西昭的方向逃去。 …… “什么?西昭失手了?” 邺陵残城,朔王府中,百里捻听着线人来报,表情凝重起来。 线人上气不接下气,“是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西昭军明明杀进了陶阳城,可是他们的将领被羌擒住,按在城墙上杀掉了,西昭王潜逃回了西昭,西昭大军群龙无首,被羌二十万大军杀得节节败退,现下已经开始逃回西昭。” 莫湮也皱起眉头,“怎么会这样?” 百里捻却沉着一张脸,“应该是青雀堂那边出了纰漏,不然不会被赛戬逮住将领。越织心这步棋是下毁了。” “那我们怎么办?现在杀去陶阳城么?”莫湮问道,他的眉头紧皱着。 百里捻抿着嘴唇,没有开口,正是沉默之际,一个线人又跑了过来,跪在百里捻的面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90 章 “主上,前面来报,从陶阳城周边的郡县陆陆续续来了几队人马,已经汇集在江源关前面,是羌军。” “从陶阳城周边来的?”百里捻抿着嘴唇,又喃喃道:“应该是周边郡县的防守军,被赛戬调来应付江源关我们的军马。” “有多少人马?”百里捻又问道。 线人道:“约莫有八九万。” “八九万军马?”莫湮想着,“才八九万军马,拦不住隋义的二十万大军,我们还能杀进陶阳城。” 百里捻却摇摇头,“来不及了。” 他本想要趁着西昭与羌打得两败俱伤之时,再出动军马,一举灭掉西昭,将羌赶回苍玉山,可是眼下西昭军算是没用了,羌又没损失多少军马,等隋义的人杀到陶阳城边,赛戬必然能迎击,隋义的二十万大军对阵羌,可就没什么胜算。 百里捻心道:他下得这一步棋,也算是下毁了么? 越织心算计了大姜与羌,百里捻又将计就计算计了西昭与羌,现如今羌倒是计中计中计,连坑了西昭与大姜,他们的计策全都落了空。 “那此时我们该怎么办?”莫湮看向百里捻,情形变得如此之快,皆不在计划之中,他有些着急。 百里捻面色虽难看,但依旧还保持着冷静,他问另一个从陶阳回来的线人。“你刚刚说越潜逃了?这是什么意思?” 线人连忙回答:“是羌王喊着西昭王已经潜逃,西昭王从陶阳西门骑马跑回西昭,现下没了人影。” 百里捻一听这话便了然,越怎么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跑掉,应当是赛戬离散西昭军心的计策而已,这便意味着越还在陶阳城,在赛戬手中。 百里捻立刻转头看向莫湮,“莫影呢?青雀堂现在是什么情况?他没有传消息过来?” “莫影他没有传……传消息过来……” 莫湮渐渐没了声响。莫影莫樱和铃铛等人皆是莫湮亲自联络,百里捻一问,他才觉得其中的不同寻常,按说陶阳城发生这么大的变故,莫影应该会传消息过来,现下却没有一点儿消息,想必是……莫湮皱起眉头道:“莫影不会是暴露了吧……” 百里捻抬起眸子,肯定道:“暴露了。” 安置在青雀堂的眼线断掉了,陶阳城的情况也完全断掉,百里捻此时完全处于被动的架势。百里捻抿着嘴唇,却想着另一桩事情。他想:赛戬一早就知道青雀堂了么?他破了西昭和青雀堂的联合,发现了莫影么?那自己明明知道羌有难,还想要将计就计赶他回苍玉山的事情,是不是也知晓了呢? 百里捻情绪有点低落,可是半晌之后又苦笑了一声,现在还纠结他知不知道有何用呢?情况已经是最糟糕了。不,赛戬和陶阳城没有事,不算糟糕的。 百里捻的心纠结着,越来越纠结。 “主上?”莫湮见百里捻的神情不断变化,不知在想什么,便出口唤了百里捻一声,“主上,我们此时该怎么办?不能毫无应对吧?” 是啊,该怎么办,不能毫无应对。 百里捻回过了神,他抬起头看向西边,半晌之后才道:“莫湮你亲自去江源关,告诉隋义,带着他的兵马渡白霁江,去西昭,攻打西昭王城,定要拿下西昭王城。” “攻打西昭?”莫湮很是不解,本来他们的目标乃是羌,怎么现在要掉头攻打西昭?不过他没有再追问,而是转头要去江源关,走了几步,他又停下来看向百里捻,“主上,那你呢?” 他去江源关和隋义对接攻打西昭,那百里捻呢? 百里捻轻声道:“我也会去西昭,你先去吧。” 莫湮有些担忧,但是还是点头,“属下知道了。” 莫湮走后,百里捻亲手写了一封信,jiāo给从羌而来的线人,“把这封信送到陶阳城,送到赛戬手中。” 线人自然不会有任何想法,拿了书信,转头便朝陶阳城奔去。 月光下,朔王府门前堆着一堆火堆,随风摇曳的火光映着百里捻的身影,他一袭白衣,站在火堆旁。百里捻的眼神盯着朔王府门前的石狮子,少年时,他喜欢蹦到石狮子上玩耍,还会被王叔拧着耳朵揪下来。 百里捻的手轻轻抚过石狮子,喃喃道:“王叔,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第一百一十章 孟夏初炎,西昭苍亡 孟夏初热之夜,西昭率领五十万大军攻打陶阳城,却中了赛戬的计策,五十万大军损失过半,潜逃的潜逃,弃战的弃战,逃回西昭的残兵不到二十万。残兵刚刚逃回西昭,便遭受了大姜军马的迎击,大姜军马从江源关而来,过白霁江直接杀去了西昭王城。 西昭公主越织心坐镇西昭,指挥二十万残军相迎战,状况激烈。 西昭与大姜其实兵力相当,西昭有越织心坐镇,而百里捻也赶到了前阵,一场针锋对麦芒的厮杀,不可避免。而羌却从两国夹击,到了看两国相残的局面,当真是大起大落。 陶阳城,高鸣台。 东方已经泛起鱼肚白,赛戬听着战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听得是无关紧要的事,只是有人将一封书信递到赛戬手中时,他的眉头才紧了紧。 信封上写得是:捻儿奉上,赛戬亲鉴。 “哼。”赛戬唇角溢出一丝冷哼,尤其“捻儿”二字,像是火苗一样灼烧着赛戬的眼睛,他很想把这封信直接撕毁,不想听这人说一个字,可是沉默许久之后,他还是拆开了这封信。 书信极其简单,只有一句话: “我将领军南下,渡江攻西昭王城,望君出兵西侧,夹击西昭。” “呵,”赛戬冷笑了一声,攥着书信狠狠砸在地上,“你怎知本王会听你之言,而不是趁你两国jiāo战,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呢!” 于羌而言,最好便是坐山观虎斗,等到西昭和大姜两败俱伤,再一举出兵灭了两国,称霸中原。 只是赛戬会这么做么? 他的脸yīn沉着,身上还穿着作战的沉重铠甲,从收到这封书信开始,便一言不发。卫禹和柳竟许江等人守在旁边,他们也瞧见了信上的内容,许江yù劝赛戬不要节外生枝,可是开口之际却被柳竟拉住。柳竟对他摇摇头,示意他不必多言。 其中利弊关系,相信赛戬都明白,赛戬从来都不是糊涂之人。柳竟知道,赛戬心中有一杆秤,若是他不在意的东西,他会分析利弊听从劝阻,而若是赛戬在意的东西,执意要做的事情,别人劝再多也没有用。 现在,便是赛戬做决定的时候。 赛戬的神情极其复杂,过分郁卒,他向来是洒脱之人,可是此刻的纠结不必任何一个人少。百里捻把决定权jiāo给了他,百里捻做事从来都是百分百把握才去做的人,可是这一次却将自己的生死jiāo给了赛戬,在他设计了赛戬之后,却将生死权jiāo给了他。 这人,当真是过分! 沉默了许久许久,赛戬终于站了起身,他抬头看向西南边,表情复杂,他道:“即刻整顿兵马,出兵西昭!” “王上!”许江皱着眉头,反对两个字写在了额头上。 “王上,这个时候,怎么能……” 柳竟拉住许江,打断了他的话,他看向赛戬,顿了一会儿问道:“王上决定了?” “决定了。”赛戬喃喃道,声音很轻。 柳竟点点头,“老臣明白了,即刻让人整顿军马。”他看向卫禹,“卫将军打前锋吧,即刻带领十万轻兵前去西昭,援助大姜。剩下的兵马,等打扫完战场后,再前去西昭。” “我……”卫禹张了张口,落在柳竟身上的视线,又转到了赛戬身上,他叹了一口气,“下官明白,即刻出兵。” 从说出出兵二字之后,赛戬便一直不言,等着卫禹和柳竟许江等人离开,他才抬起头,本来平静的脸上突然露出凶光,随即一脚踹翻了面前的桌子,暴躁无比。 羌还是出兵了,还是趁着天刚亮,迫不及待地出兵。只不过赛戬却没有亲自领兵,是卫禹带领着十万轻兵从西侧入手,直击西昭王城,连给西昭喘息的机会都没有,便杀了进去。 此时,西昭王城东边,有大姜二十万大军迎战,状况惨烈;西昭王城之西,有羌从羌草原而来的十万大军突袭,行军迅猛。西昭遭受两国夹击,摇摇yù坠。 西昭王城,城楼之上。 越织心披着一件红色披风,迎风站在城楼,她表情寥寥,眼睛看着陶阳城的方向,眼底苍凉。 旁边的薛将军实在看不下去,站在前面给越织心挡着风。薛将军是留在西昭驻守的唯一一位将军,没成想便成了最后一位。他道:“长公主休息一下吧,从王上出兵陶阳,您便没合过眼,已经一天一夜,怎么也要保重身体。” 越织心不以为意,如同没有听到一般,她依旧看着陶阳城的方向,问道:“王上还没有消息么?” 薛将军摇摇头,“没有消息,说是逃回了西昭,可是末将派了这么多人前去,却没有一点儿踪迹。” 越织心睫毛微微颤动两下,她咬着唇角。“别找了,叫人想办法混进陶阳城,王上一定还在陶阳城,在赛戬手中。” 薛将军皱了皱眉头,面露难色,他道:“如今的陶阳城戒备正森严,又逢大战,我们的人……混不进去。” “混不进去也要混进去!”越织心突然发作,眼睛之中闪着寒光,“就算挖地道挖进去,也要把人给我塞进陶阳城,要把王上给我寻回来!” 越织心身体不由得颤动着,全身发抖,“王上若是出了事情,西昭可就真的完了,再也没有回环余地。”随即又一番冷厉,“可是只要王上活着,越氏有人,即便像九年前那样受制于他国,成为附属之邦又如何,依旧可以卷土重来!” “只要还活着,只要王上还活着……” 越织心的身体不住地颤抖,眼角含着泪光,仿佛一下便会滴下眼泪,可是她从头到尾没流一滴泪,要紧牙关,听着随时而来的战报,冷静指挥。 薛将军也咬牙,他坚决道:“公主放心,末将一定将王上救出来!” 薛将军正yù走,一探子急急忙忙跑了过来,大喊着一声“报”。 “怎么了?”薛将军有些紧张,而他旁边的越织心也冷着一张脸。 探子不敢耽误,急忙开口说:“回公主,回将军,羌大军突然从西边杀进王城,现下已经攻破两座小城,直逼王城而来。” “羌!”越织心瞪着眼睛,“领兵的是赛戬吗?” “不是,”探子连忙回答:“领兵的是上次解宇文泱围攻西昭之围的年轻将军,叫什么卫将军。” 探子也是个激灵人,之前探过卫禹,便将这人给记了下来。 越织心却冷笑了起来,“不管是谁,赛戬这便是要助大姜,灭我西昭了!” 越织心心里明白,错就错在以为赛戬和百里捻不和,会分道扬镳,乃是相互残杀。她算计两国相残,得渔翁之利的计策,终究是分崩离析。 “薛将军,你带禁卫军迎击羌军,记着一定要速战速决。陶阳城刚刚遭受围攻,赛戬处理战场还来不及,这就迫不及待来援助大姜,他派遣的兵马一定不多,最多十万,你带禁卫军前去,定要赶在羌再来援军之前,将其歼灭!” 薛将军却皱着眉头,“将禁卫军调过去,那王城这边可就无人保护公主了……” “现在计较这些无用,西昭生死攸关,只能拼一把!”越织心咬着牙。 西昭如今的处境,可真是太过艰难,本以为大姜的二十万兵乃是北晏旧军,能够应付得了,可是却被拖到现在,还战胜不得。现又有羌援军,当真是处境艰难,摇摇yù坠。 “末将这就前去!”薛将军也不言其他,转身便走,西昭如今可真是耽误不得。 “咳咳咳……” 越织心不住地咳嗽着,鲜血沾满了帕子,她却当做没有看到,随手扔在一旁,真是西风吹过,她单薄的身子晃动好几下,丫鬟赶紧来扶着,这才没倒了下去。越织心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 只是西昭还有救么?越织心不敢设想。 乱战打了一天一夜,西昭王城之西,薛将军与卫禹的对战,还是没能结束。薛将军本想速战速决,可是卫禹并不好对付,卫禹愣是拖住了西昭的十万禁卫军。薛将军乃是西昭最后一员大将,他被拖住,王城东边的战事,更是每况愈下,眼瞧着便要突破王城。 隋义已经杀到了王城边缘,他与莫湮联合作战,眼瞧着便要杀进西昭王城。百里捻在后方,他坐在马匹上,还戴着他那顶帷帽,在后方指挥战事。有微风吹过,或扬起帷帽轻纱,或扬起身披的黑色披风,他表情浅淡,瞧着西昭王城。 莫樱在他身旁,她是随隋义从北境而来,现下守卫着后方。 她赶到百里捻旁边,道:“主上,羌已经牵制住了西昭,不出一日,我们必能攻陷西昭!” 莫樱的眼神中闪烁着火光,她自言自语道:“不出一日,便能为朔王殿下报仇了!” 莫樱自小便是孤儿,她与莫湮一样自小便进了朔王府,莫湮与姜环还有血脉亲连,可莫樱莫影等人纯粹是受过姜环恩惠。姜环曾养了一批暗卫,便是莫樱莫影等人,是为百里捻所养,最后也确实都跟了百里捻,辗转到今天。姜环待人极其亲厚,即便是当做暗卫养的孤儿,也从未当做下人,而是与莫湮一般,当做血脉亲连。 姜环是老西昭王越戗所杀,莫樱等人灭西昭的心,更为强盛。 百里捻平淡得多,他看向西昭王城,随意问着:“羌的援军是赛戬率领的么?” “不是,是一位叫卫禹的小将率领,不过那位卫将军也是位猛将,将西昭禁卫军拖得死死,才让我们的人马能杀进去。” 莫樱没多想,回答得也随意,可是百里捻却敛起了眸子,喃喃道:“他没来啊。” 羌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91 章 兵,一贯是赛戬亲临,且卫禹还是新手,并不妥当,赛戬很少放他担当大任,可是这次却让卫禹率领兵马而至,他却没有来。他是不想见到自己么?还是没想好如何面对,面对机关算尽算到羌头上的自己? 正如百里捻所想,赛戬确实没想好如何面对百里捻,他能出兵援助大姜,可是却还不能亲自面对百里捻。 百里捻垂了下眸子,心底突然泛起厌恶,深深的厌恶。厌恶的不是别人,而是他自己。百里捻从出世以来,这股厌恶便压在心底,从来没有断过,杀越戗也好,杀公孙执也好,杀张佑杀仲演杀宇文泱也好,人他没迟疑地杀了,可对自己的厌恶也一步一步增加,到今天彻底bào发,不可休止地厌恶着自己。 心道:自己就是个罪人,跟公孙执越戗之流,没什么区别。 “主上!我们攻进王城!”莫樱突然道,她有些欣喜,甚至于逾礼地拉了一下百里捻的袖子。而百里捻后知后觉地抬起头来,眼底泛起一抹茫然。等莫樱率先一步驾马前去,百里捻还停在原地。 西昭王城攻破了,曾经围攻灭大姜的三国,都覆灭了,都覆灭了…… 百里捻突然有些无力,茫然瞧着前方。 第一百一十一章 国破乱山河,铁蹄伤景色 百里捻踏上西昭王城城楼之时,大姜军马已经攻占了王城,西昭残军终究不敌,而越织心也终究是有心无力,抵挡不住西昭的败势。西昭亡国。 越织心就站在城楼之上,看着城下的百里捻下马,再一步一步走到城墙前,登上城楼,来到自己的身边。西昭王城如今已经剩不下什么,能走的越织心都打发走了,不肯走的老臣也已经殉国,只剩下越织心一个人,还站在城楼之上,瞧着这片曾经属于西昭的苍茫大地。 “你来了。”越织心对走来的百里捻道,可她却没看他一眼。 “嗯。”百里捻也是少言。 越织心表情淡淡,与百里捻不像是敌军相见,倒像是约来一起喝茶的朋友,她甚至还浅笑一声,指着前面战火燃烧的宫宇楼阁,“我从小就在这里长大,当时父王还在,父王虽然宠爱我弟弟,但是他更宠爱他,他最常说得一句话便是:若织心为男子,必然是会是西昭君王,会带领西昭雄霸天下,成为天下之主。” 越织心转头看向百里捻,“你说,我父王说的话有道理么?” 百里捻顿了顿,没点头也没摇头,许久之后才开口,“这天下之主就这么好么?人人都想要得,人人都不惜赌上千万将领士兵百姓的命,只为这一声天下之主。” “那你又是为何而争呢?”越织心看着百里捻,“不惜隐姓埋名,筹谋九年,艰难复国,一步一步走到如今,难道不也是想要成为天下之主么?” 百里捻抿着嘴唇,他也转头看向越织心,对上那质问的眸子,他眸底却漫上一丝迷茫,“若我说我不想呢,你信么?” 越织心突然笑了一声,这话倒是让越织心意外,毕竟这话和百里捻的所作所为,实在是不符。她笑道:“你若不想要这天下,又何苦折腾这一遭呢?” 百里捻的眸子沉了下来,半晌之后才喃喃开口,“是啊,何苦折腾这一遭呢?可是当年邺陵,三万亡灵,姜王室百年基业,全都付之一炬,遭铁蹄践踏,我又能当做从未看到过么?” “所以你便要用铁蹄踏遍三国么?踏遍北晏西昭南明么?”越织心看向百里捻,她的眼眸渐渐冷却,没了方才的平和,她指着西昭王城内,“你瞧,此番此景便是你想要的?” 西昭王城内,一片残垣败景,隋义等人虽小心行军,不去招惹百姓,可是两军对战哪里有不波及的平民。百里捻顺着越织心的手指看过去,正好看到王城边,全是四处逃窜的平民百姓,与南明破灭时,没什么两样。 百里捻眸底闪过无尽苍凉,眼前浮现了大姜破国后,邺陵的模样,又想起南明破国后,他在望明山上瞧过的南明颓败之景。 “国破乱山河,铁蹄伤景色。百年之后,想必我也会是罪人。” “可他们也是,”百里捻转头看向越织心,“公孙执骗姜环,越戗杀姜环,北晏西昭南明灭大姜,将这原本太平的天下,变成烽火狼烟,这些人不是罪人么?” “……”越织心有些哑口无言,瞧着面前残败的西昭王城,她无法反驳。今日的西昭便如同多年前的大姜一般,当年的大姜比之西昭还要惨绝人寰,而这些是谁造成的?她不敢说父王越戗没有责任,她最后只能说一句,“不都是这样么?” 越织心抬起头来,“父王想要天下江山,就必须得果敢决伐,就必须要手染鲜血。不只是父王如此,当年的公孙执也想要天下,他不只是欺骗了姜环,也设计了西昭,俘虏了父王,害了西昭数以万计的人命。而亡故的北晏王呢,他也想要天下,继位的北晏少主仲演也曾谋划天下,宇文泱也是。我承认,我和越也想要成为天下之主。” “自古君王就是如此。姜捻,称王称霸的yù望,是割不掉的,你明白吗?” 百里捻的眸色渐深,露出一抹疑虑,他还真是不明白。许久之后才喃喃道:“还是为了天下之主,还是为了一人为上,真是没有意思。” “你不会明白的,你生为正统君主,不会明白被人压制的痛苦,没有人愿意被人压制着,没有人……”越织心昂起头来,从西昭成为附属股,父王受辱开始,她那颗称王称霸的心,便在心底埋藏。她坚信,只有西昭成为中原最为强盛之国,成为天下之主,才能安然度日。 “只有成为天下之主,才能片刻安宁。”越织心喃喃道。 百里捻却笑了,难得有如此清淡掺笑的眼神,他看着越织心,“那你觉得我安宁吗?” 百里捻可曾是天下之主,他安宁么?越织心哑然,方才还坚定的模样,此时竟有些说不出来话。 百里捻收回了眸子,瞧着远处,眸底苍凉,他自顾自问着自己:“征战会有安宁吗?”好久之后,他又自顾自回答自己,“不会的,不会有安宁,不争才会安宁。” 人人都想要成为天下之主,人人都要争得头破血流,得王位着生怕别人抢了王位,无王位着想方设法去争王位。这样的日子有尽头么?从九年前三国灭大姜开始,死了老一辈,便活跃起新一辈,永远在打杀,永远没有安宁。 越织心看着百里捻,“我最后想问你一个问题。” 百里捻:“知道的,会告诉你。” “儿呢?我想知道越在何处?赛戬杀了他么?”越是越织心最后的关心,越是西昭最后的希望,她要知道越的情况。 百里捻本不想说的,说来也巧,攻下西昭之后,他的线人也发现了越的行踪。在陶阳城奔向西昭的那条官道上,百里捻的人发现了越,准确来说,是发现了越的尸体。 “死了。”百里捻从不会委婉,“人从陶阳城,从赛戬手中逃了出来,应当是想回西昭,不过他运气不好,碰见了兀囚国的国主,兀囚国本来是附庸西昭的小国,可西昭已经亡灭,兀囚国主又知道西昭与羌不和,便把越杀了,想来是想送到羌料表忠心吧。” 西昭yù攻陶阳城,反被赛戬设计,西昭保不住的消息人人皆知,西昭已经完了,羌才是这天下最为强盛之国。而彼时对西昭言听计从,尊敬无比的兀囚国,为了讨好羌,便把越杀了,送去陶阳城表忠心。 “兀囚国主杀了儿!?” 越织心激动万分,身体都不停地颤抖,她最后的希望破灭了,而让她希望破灭的,不是百里捻,也不是赛戬,竟然是曾经附庸在她身旁的兀囚国!越织心的神情变换不停,先是震惊愤懑,又缓缓染上悲痛,最后却是冷笑了出来,无奈又悲绝。 百里捻看向越织心,眼神复杂,不知何种心情,他缓缓道:“尸首我叫人送到了西昭,埋到哪里,你决定吧。” 说完这句话,百里捻有些累了,他不想再与越织心多谈,转头往城墙下走。他从未觉得如此疲惫过,真的是太疲惫,每走一步都想要停下来,懒得再动一动,懒得往前看。百里捻的心渐渐灰白,了无生机。 百里捻艰难走着,身后却传来了越织心的声音,越织心站在城墙之上,她遥看着远方,突然大笑了起来,声音凄凉又郁卒。 越织心:“哈哈哈哈,父王,织心愧对您的信任,没能帮儿守住西昭,守住越家江山!织心愧对于你啊!” “砰”得一声,响在了城墙下。 百里捻脚步骤然停下,他不用回头看便知道,那是人坠落在地发生的闷响声。越织心跳城墙,自戕于西昭了。经纶之手越织心,雄心胜男儿的西昭公主,终究亡于城墙。 突然有凉风吹来,吹起百里捻两鬓的发丝,西昭灭了,当年灭大姜的三国灭了,原本还有几丝仇恨的百里捻,此刻心如死灰。 …… 卫禹带领羌军马,从西边赶到西昭王城之时,正看到百里捻坐在城墙边的冷石上。明明已经入夏,可是他还裹着厚厚的白茸披风,脸色苍白。阳光照耀之下,那张白得透明,仿佛一戳就会破掉。他无表情,茫然看着前方。 “百里……大姜国主,”卫禹及时改掉了称呼,“吾王命臣带兵援助大姜,如今西昭的兵马如数歼灭,薛将军已死,西昭再无回环之地。” “嗯,多谢羌王,卫将军且与莫湮打扫战场吧。” 百里捻说话的时候,没有抬头看卫禹,甚至于瞳孔里没有焦点,声音也不含着丝毫情绪,木头人一般。莫湮有些不解地看了百里捻两眼,他本想趁机挖苦两句,可是瞧着对方这幅模样,没能张开嘴,转身去收拾战场。 莫湮瞧了卫禹一眼,追上去之前问了百里捻一声,“王上有和要紧得要叮咛么?” 没有声音传来。莫湮见百里捻迟迟不说话,本想离开,可是百里捻又抬起了头来,“把越织心和越安葬在西昭王室墓穴中。还有,你带人去搜王宫,询问有没有一个名叫公孙骓的孩子,是南明王公孙执的太子,本在西昭为质,南明覆灭后还滞留在西昭。把人找出来,送去南林吧,就……就送到安葬张佑的南林竹亭。给他一些钱财,秘密送过去,别让人走露了风声。” 莫湮点点头,“属下知道了。” 这是百里捻答应张佑的,张佑临死前,最放心不下这位南明太子,最后的遗愿便是让他好好照拂公孙骓。南明已亡,西昭也亡,此时百里捻有机会寻出公孙骓,自然会完成张佑的遗愿。南林是个好地方,百里捻曾与张佑在南林相遇,又相言甚欢成为知己好友,南林也是两人出世的地方,张佑最终又回了南林,把他牵挂的人送到他身边,他应当是开心的吧。 只是,南林这个地方,百里捻再也回不去了。 莫湮带领着一队人马,搜查西昭王宫,寻找公孙骓。他刚刚搜过两处宫宇,便在门口撞见了卫禹,抬头看见撞到的人是卫禹,他愣了一下,本想开口打声招呼,但又一想,张开的嘴又闭了回去。 以如今大姜与羌的情形,他与卫禹的情形,实在不是什么能和颜悦色打打招呼的关系。 “莫湮!”卫禹却叫住了侧身离去的莫湮。 莫湮顿了顿,回过头看向卫禹,“卫……卫将军有什么事么?” “没事就……就不能叫你一声么?” 卫禹本来有一肚子刁钻的话,可是瞧着莫湮这幅面容,故意避开自己的模样,反而有些说不出口。若他缠着自己,卫禹自然有话应对,可他躲着自己,卫禹还能说什么呢。 “既然卫将军没事,那我便先离开了。”莫湮抱了抱拳,对卫禹十分敬重,敬重地像是个不熟悉的人。卫禹瞧着莫湮这个模样,便满心窝火。明明是他莫湮,对不住自己,明明是他大姜对不住羌,怎么现在反倒像是自己对不住他了,上赶着说话还被疏远。 卫禹气不过,瞪了莫湮一眼,“莫湮你可真是铁石心肠,本将军……本将军可是前来援助大姜,你就对我这种态度么?” 莫湮顿了一下,对上卫禹的眸子,“那卫将军想要我如何?” “我……”我能让你如何! 卫禹腹诽。莫湮从来就是这样,从来不会说好话,说出来的话总能把人气个半死。卫禹瞧着这人,恨不得把他拎过来暴揍一顿!卫禹当然没有这么做,许是百里捻和莫湮做过太多损害羌的事情,卫禹从一开始的介意,到预感大姜和羌有一战,再到百里捻确实设计羌。这一桩桩事情下来,他反而没有那么生气了,也许是气着气着,习惯下来,便没有再那么生气。 “行了,我现在没什么事儿了。”卫禹懒得再搭理莫湮,转头便走,走了两步又丢下一句。“今儿打扫完战场,我会在王宫旁空地上犒劳兵将,吃得是我们草原的铐羊铐牛块,你也过来吃一点儿吧。” “明天一早,我便领兵回羌,算是最后再喝一顿,以羌和大姜的情形,还不知道以后如何。”卫禹补充一句,抬脚离去。 正如卫禹所言,即便这次赛戬派了兵马援助大姜,可是各自心知肚明,大姜和羌已经不是从前,关系微妙,说能相安无事也便相安无事,可说起战事也会立刻起战事。赛戬怕是不会再信任百里捻,而西昭灭后,羌已然是中原最为强盛之国,大姜根本无法与之匹敌。西昭一战,羌保存了实力,而本就不适宜作战的大姜,此番一战,更难缓和。 莫湮瞧着卫禹离去的背影,长长叹了一口气。他又何尝不知此时大姜的处境呢?破镜终难圆。 卫禹的约,莫湮赴了。 夜晚戌时,莫湮去了王宫北侧,刚转过弯,视线从墙壁便放出来,便瞧见了满眼的火光。墙边有一片不小的空地,空地上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92 章 起三四堆柴火,火光正旺盛,而卫禹就站在最中间,正举着一大碗酒,与旁边将士嬉笑拼酒。 莫湮出现的时候,卫禹正好转过头来,即刻便瞧见了他。卫禹脸上仿佛露出了一丝笑纹,他对着莫湮摆摆手,坐他旁边的人识趣地让开,把莫湮迎到卫禹旁边。 莫湮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卫禹,总觉得他还是那个跟他比武,败了就耍赖的臭小子,可是这臭小子如今也成了顶天立地的大将军,不是刚刚进羌时,遇见的那个小侍卫。 “发什么呆呢,是我酒不对你味么?怎么不喝?”卫禹靠近莫湮,笑着说道。旁边人很嘈杂,都自顾自拼酒玩乐,没人注意他们的话。 莫湮愣了一下,举起不是何时塞到手里的酒碗,仰头就灌了进去。 “喝这么着急干什么?”卫禹笑了一声,又给莫湮满上酒。 “卫禹,我很抱歉……” 莫湮突然开口。卫禹正倒着酒,撒了几滴,他愣怔两分后又舒展开,把酒给莫湮倒满。“你抱歉什么呢?说来听听。”卫禹故意问道,语气中还夹杂着一丝俏皮。 “对不起所有。”莫湮赎罪一般,仰头又把满满一碗酒灌了进去。 从头到尾,对不起卫禹所有。不管是当初那一剑穿胸,还是后来多番隐瞒欺骗,他无意做负心人,可是却做了桩桩负心事。 卫禹眼神复杂,可是却也没多言什么,他端着手中的酒碗,往嘴边凑了凑,可是还没流进嘴里,半路被莫湮截了去。莫湮将卫禹这碗酒,也仰头灌进自己嘴里。 莫湮:“这一次,我不会求你原谅,我也不值得你原谅。” 莫湮说完便不再理卫禹,坐在地上直抱着那酒坛灌酒,自暴自弃一般,卫禹拉也拉不住他,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宛若没了深知的酒鬼。卫禹无奈,只能任他喝下去。 第二天东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莫湮已经离开,他昨夜喝了一夜,又抱着卫禹絮絮叨叨说了大半宿,他醉得太厉害,以至于卫禹根本听不清他说得是什么,只听懂了他不断重复的“抱歉”二字。卫禹瞧着营帐里还残存的温度,他有些失神。 第一百一十二章 我从来都是这样的人 西昭破国,西昭王室已亡,百官殉国的殉国,逃窜的逃窜。越和越织心执掌西昭多年,西昭脱离南明的掌控后,拔掉了大部分不够忠诚的臣子,虽然留在的臣子不多,可各个忠心。越织心跳了城墙之后,西昭多数臣子殉国,跑掉的不过是些刚刚提拔上的新人而已。 说起来,西昭也算君臣百姓一条心,吞并南明之后,地域又极其广阔,这战后的事宜并不好安排。 大姜和羌各留下一队军马驻扎在西昭王城,而卫禹只带着为数不多的人马,回羌复命,只不过他的人还没离开西昭,便迎面撞见了从羌而来的赛戬,赛戬终还是踏上了西昭,亲自来了一趟。 百里捻听到赛戬来了西昭的消息时,正yù起身回大姜,仓促之下,便决定再留一日。这还是上次与赛戬分别之后,两人初次相见。这中间发生太多事情,心境也不复之前,可总还是要见的,逃不掉。 两人是西昭残城下再度相见。大热天里,百里捻还裹着赛戬让人给他做的白茸披风,站在城墙边,营帐旁。赛戬并未着戎装,而是一身便衣,与他们曾在陶阳城时,穿得一样。恍惚间,百里捻还以为他又回到了两人在高鸣台之时。 “王上……”百里捻下意识唤道。 赛戬走了过来,没有想象中的暴怒神情,而是淡淡点头,“又与大姜国主见面了。” 这疏远的意味足够明显,百里捻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便没了方才的失神,又恢复他清冷神机子的姿态,他站起身,迎面对着赛戬,脸上再无其他神情,眸底无波,寡淡凉薄。 瞧着百里捻的神色,赛戬本来平静的脸上划过一丝冷厉,他讨厌百里捻这个模样,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模样。 “大姜国主见本王没有什么想说的么?”赛戬故意问道。 百里捻无言,让他说什么?说他如何抛弃赛戬,如何算计羌,如何心冷如刀的么?做过的事情,百里捻不会否认,他也知道,就算否认,赛戬也不会相信。 赛戬故意走到百里捻的面前,低头靠近他,唇角挨到了他的耳根,他道:“姜捻,我此番来西昭,便是要我听你解释,你怎么能不说话呢?” 听你解释,只要你解释。赛戬抿着嘴唇,低眸看着百里捻。赛戬当然不会相信百里捻没算计羌,可是他就要听他解释,即便不相信,他也能在心里劝自己。百里捻不会知道的,只要他解释的合理,赛戬便会放过他,只要他解释…… “王上,我……”百里捻张了张口,话还未说出口,他清冷的眸子便落在了赛戬身后艺人身上,瞳孔蓦然扩大两分,讶异的神色跃然脸上。 “你怎么会在这里?”百里捻脱口而出。 而赛戬身后之人,却笑着往前走了两步,瞧见百里捻之后,更是面露着笑意,“百里先生,没成想我们还能见面吧。我没死,应当让你失望了。” 一束阳光打在那人身上,他将黑袍帽子摘掉,露出了整张脸,那张年轻又带着温和笑的脸,再熟悉不过。那人是仲演!是北晏旧主仲演,是死了两回,却还站在百里捻面前的仲演。 百里捻很少这般惊讶,他惊讶于不是仲演没死,而是他喝了自己调制的dúyào居然没死。百里捻制dú解dú的能力可以说是登峰造极,他自小不理朝政最爱研制这些,还是大姜国主之时,就受教于天下名家,又有足够他研制的yào材dú草,这些年过去,技艺越发精湛,能解他dú之人,百里捻还真从未听过。可是,仲演居然还活着,这模样也不像是还有dú残留在身。 仲演瞧得出他的诧异,也明白他惊讶何事。仲演眼角余光往后扫去,瞧了方羽一眼。仲演的侍卫方羽,武功不在行,可是自小醉心医yào,又出自于玄黄医学之家,医术上最是了得,人又在此道上有天分。 当日仲演中dú之后,他便连忙给仲演服了延缓dú液蔓延的yào物,又给服了停顿气息之yào,趁机带着仲演离开了北境,去了北境之北极寒之地。极寒之地有一雪山,方羽早就想要来此。这雪山上有不少灵草妙yào,方羽又医术精湛,大胆加之各种灵草妙yào,又拿着仲演死马当活马医,竟让他治好了仲演。几番灭顶之灾,仲演却又活了下来。 “百里先生应当没想过,还有今日一见吧。”仲演的语气十分温和,如同他还是北晏王的时候。 可是百里捻知道,这人一定不再是那个温和的君上,便如同经历过邺陵大火,不再是盛气少年的百里捻一样。有些债还着还着,便会又欠上。 百里捻收回眼神,转眸看向了面前的赛戬,“仲演怎么在你身边?” “陶阳之围,仲公子帮了本王一个大忙,本王是有恩报恩之人,不会只记着仇恨。” 赛戬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利了两分,他分明是说给百里捻听的。百里捻要报当年邺陵之仇,他不会干涉,甚至好几次想要出手帮他,可是他不该连自己与羌也算计进去,他自问没有伤过百里捻半分,可到头来,却遭了算计。 “有恩之人……”百里捻语气含着深意,仲演有恩于赛戬?再抬头撞上仲演的眼神时,后者已经开口解释了。 他道:“在下离了北晏之后,闲来无事,便进了陶阳城青雀堂。” 仲演脸上带着浅笑,似乎在说一桩很随意的事情,可是一听到“青雀堂”,百里捻便明白了。越织心的算计也好,他的将计就计也好,中枢环节乃是青雀堂,要不是青雀堂出了问题,赛戬怎么会反败为胜,占据主动呢。 “许是有幸,认识了青雀堂堂主,无意中得知青雀堂与西昭联合之事。在下借居于陶阳城,实在不忍陶阳城遭战火荼dú,便前去高鸣台,将此事告知了王上。其实不过举手之劳,称不上什么恩惠。” 话虽说得轻,但其中意思也够明白,陶阳城之事便是仲演告密,这才有了赛戬的计中计中计。当年仲演解dú再生之后,他深刻明白,想要匡扶北晏,摒弃怯弱是不够的。若是消息不灵通,他一出世便会被百里捻捉住。 于是仲演便乔装进了陶阳城,也进了这以贩卖消息为主的的青雀堂,掌握天下各处消息线索,伺机而动。没成想,还真让仲演等到了。而这一次,仲演也绝不会莽撞而行,而是先将消息透露给大庶长柳竟,再获取赛戬的信任,帮之解决陶阳之围。 “哦对了,还认识副堂主莫影莫公子,想必莫公子应当是百里先生的人,他可是大姜旧人,原是亡故多年的姜环的门徒,与先生的心腹莫湮公子,应当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旧相识吧。” 仲演这话说得随意,可提到这莫影,赛戬的眼底泛起一丝冷,他低眸看着百里捻,似乎等着他回答,也像是等着他否认。莫影之事,仲演告知过赛戬,只是赛戬没说什么,仲演摸不清他相信与否,这才在百里捻的面前,将这事捅出来。 百里捻在心底叹了一口气,他看向赛戬,毫无隐瞒道:“你猜测的,没猜测到的,都是我做的,我想送你回苍玉山。” “送我回苍玉山!”赛戬突然暴怒,一把抓起百里捻的手,捏着手腕上透白的皮肤一片红,仿佛要将其捏碎了一般,“当初让我踏进中原的是你,现在你居然又想把我送回苍玉山!百里捻!你把本王当什么?当你搅动中原风云的棋子么?” 百里捻皱着眉头,“我……没有……”声音弱到快听不见,夹杂着的复杂情绪,让赛戬不解。 赛戬暴躁道:“那你解释啊,你给本王解释,只要你把陶阳之围,把你的突然消失,都解释清楚,解释到本王挑不出毛病来,本王就相信你!” 只要百里捻能自圆其说,赛戬就相信他! 百里捻能自圆其说么?他能的。 百里捻会自圆其说么?他不会的。 百里捻低下眸子,一言不发,他从未有这样的时候,他虽然向来安静,但却从不会被问到哑口无言,他百里捻恨尽天下,算尽杀尽天下,未曾觉得这般辜负过一个人。说到底,赛戬没有一点儿错,他是被自己连累了。 “你怎么不说话了!你不是巧舌如簧,心有九曲么?怎么连一句解释的话也没有?” 赛戬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暴躁,草原莽汉本就有些莽撞,又被百里捻这般设计,赛戬恨不得现在就掐死这个人,内心剧烈地疼痛让他失了不少理智,不由分说地拎起百里捻,一只胳膊勒在他腰上,只一提,单手就将其拎起,夹在腋下,朝一破损的宫殿而去。 百里捻从未被如此对待过,羞怒地挣扎两下,明白自己不能逃出赛戬的禁锢,他咬着嘴唇,没再说话。 赛戬把人扔在了地上,“说吧,现在没有别人在,只有你和你,我听你解释。你给我解释!” 怒吼声在耳畔zhà裂,百里捻有两分恍惚,但随即脸上又漫上了无尽的冷漠。他忍住疼痛站起身,淡淡地扫了赛戬一眼,眼眸一如既往的冷淡。 “没什么好解释的。越织心的计谋我一早便捕获,甚至于陶阳城的防守图都是我故意泄露给西昭,大姜出兵驻扎江源关,是我故意配合西昭,引得越和越织心攻打陶阳城。我甚至都算好了,只要西昭兵马踏进陶阳城,我便出兵陶阳坐收渔翁之利,将你赶回苍玉山。” “百里捻!”赛戬怒吼一声。 百里捻却不停口,“我从来都是这样的人,从与你刚刚遇见,住进羌草原开始,我就算计着羌算计着天下。羌不过就是我的棋子而已,是我搅乱天下复立大姜的棋子,现在用完了,自然要随手丢掉。我从来都是铁石心肠、心狠手辣、yīn鸷至极,最是无心无肺之人!若你落在我手上,我也不会像杀越戗杀公孙执杀张佑杀宇文泱一样,毫不迟疑将你杀了!我就是这样yīn冷无情毫无心肠的之人!” “百里捻!你够了!” 赛戬嘶吼着,一拳砸在百里捻的肩膀上,这一下足够雷厉,百里捻那样单薄的身子怎么经受得住他这一下,后退好几步,撞在后面桌角上,腰窝处剧烈疼痛,弹起一般从往前半步,这才摔倒在地上。 他嘴角渗出血色,半个身子都麻掉了,洁白无瑕的白纱轻衫,沾满了尘土。百里捻从未有过这般狼狈不堪的时候,他咳嗽了好几声才勉强抬起头来。他看到赛戬的眼神布满血色,宛如一只杀红了眼的魔兽,他紧紧攥着手中长剑,仿佛下一秒便会拔剑刺死百里捻。 “赛戬,天下只能有一个君王,诸侯国之间不会共存,当年的北晏西昭南明不会共存,耳后的羌西昭大姜亦不会共存,现在的你我也不会共存。”百里捻挣扎着站起身来,可是身体太过疼痛,他趔趄两步又摔倒在地上,扬起的眸子中,夹杂着复杂神色,“若我是你,我便会杀了我,此时不杀,必生战乱。” 赛戬死死地盯着百里捻,他握住长剑的手都在瑟瑟发抖,身体也跟着颤抖着,他是真的想要杀了百里捻!杀了这个恩将仇报无比凉薄之人!他心里有无数个声音告诉自己,杀了百里捻吧!杀了百里捻吧!可是握住长剑的手却像是僵化一般,怎么也抽不出剑来。 “啊!”赛戬被逼到奔溃般大吼了一声,抓起旁边的木凳狠狠摔在百里捻身旁。一个完好的桃木木凳,硬是摔得稀巴烂,尖锐的木屑甚至扎在了百里捻的身上,在他脸上划了一道细长伤口,往外渗着血。 “你以为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冷血无情吗!我不是你,也动不了手!” 抬脚踹开屋门,赛戬转头便走,他脸色实在是太过难看,一声重重地关门声将百里捻关在了屋中。破乱残败的屋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93 章 只留下百里捻一人坐在墙角。 他有些狼狈,衣服脏乱,脸上还有被划破的伤口,一点儿也不想高贵清冷的神机子。百里捻突然剧烈地咳嗽了两声,吐出两口鲜血,他的眼神复杂着,带着苍凉也带着悲戚。 莫湮闯进屋中之时,天已经黑了,他到处都没寻到百里捻,没想到在这破屋子里看到窝在墙角的人。这羸弱脏乱的模样,让莫湮愣在原地,看清确实是百里捻之后,才连忙两人扶起,把溅落在他身上的木屑拍掉,莫湮有些担心。 “主上,你……你还好吧。” 百里捻木着一张脸,没有答话,正巧听见外面整装行军的声音,他木然问道:“是羌的军马呢?” “是的,羌王整顿军马,即刻便要返回羌了。” “哦。”百里捻无神一样应着,莫湮还以为他没有听明白,便又重复一遍,可是百里捻依旧木然点头,任由莫湮将他带走,安顿在另一间屋中。 他闭目睡了过去,莫湮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好先把事情放在一边。此番灭西昭,百里捻废了太多心心,从九年前大姜覆灭,到如今三国尽灭,百里捻算计了太多,忧虑了太多。谁能想到睡在床榻之上的人,才不过二十四岁么? 他这一生,走得太快。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与君难明,与天难解 百里捻再从床榻上醒过来,已经是第二日清晨,他又恢复了往常的清冷模样,仿佛昨日那个软弱、刚劲、跟赛戬叫嚣的人没存在过一般。他换了一身衣服,还是白衣冉冉的仙人模样。 他一出门便听到了赛戬已经回陶阳城的消息,昨日那般气愤,自然不会多留。百里捻没追问什么,吩咐莫湮与隋义整装行军,即刻返回大姜。 隋义仿佛心不在焉,一直往陶阳城的方向看去,若有所思。 百里捻瞧了隋义一眼,心中了然两分。仲演就在羌军中,隋义应当是见过他了,他曾是北晏君王,曾是隋义的旧主,他自然会有别样感触。 隋义果然问了百里捻,“主上,昨天末将在羌军中,发现了一位仲公子,和……和已故的王上,不是,已故的北晏王有几分十分相像。” “你想说什么?”百里捻开门见山问道。 隋义脸上露着疑惑,他道:“末将是亲眼看到宇文泱伤了北晏王,又亲眼看到北晏王的尸首,不会是……不会是他吧?” 当年仲演尸首不见的事情,百里捻命人捂着,后来大姜复立又把空棺下葬,隋义自始至终都以为仲演已死,不知道后来仲演回北境,也不知道百里捻杀过仲演,更不知道这人又回来。仲演当真是命大,一次又一次死不掉。 只是突然言明身份,隋义等北晏旧将也不见得会认,所以仲演识趣地没有标明身份。 隋义见百里捻迟迟不言,以为冲撞了主上,立刻表明忠心,“王上,末将没有他意,之前末将一直跟随宇文泱将军,与北晏王都没见过几面,如今北境安定,这便是末将所求,再无其他。” 这倒是隋义的真心话,他不是宇文泱那样勇猛拔尖的将军,也没有什么驰骋天下的想法。隋义就是最普通不过,与千千万万将士一样的人,他不喜欢战乱,只想要安安稳稳度日,不求大富大贵,但求平安。 百里捻懂得他的意思,“知道了,你也不用解释,我明白。你且整顿军马,与孤王一同回北境吧。” 隋义:“是,末将这就去。” …… 赛戬回了陶阳城,而百里捻也回了大姜,只是西昭的事情并未解决。 西昭王室已亡,西昭又地域辽阔,没有能管制之人,只有羌和大姜各派遣了两支军马驻扎在原西昭王城。可地大无统领,必然会生乱子,更何况原南明的地界,总有土霸王冒出来呢。 如何处置西昭这片辽阔大地,便成了横在羌与大姜之间的难题。而两国国主,早晚也要坐下来,商谈此事。 赛戬自从回陶阳城之后,便没再搭理过百里捻。没说要出兵报陶阳之围的仇,也没说与大姜jiāo好,就这么拖沓着。天下仅剩羌大姜两个大国,而这两国之间又关系微妙,不知前路如何,小诸侯国也不敢莽撞,只能两处jiāo好。 最后还是百里捻先开了口,他修书一封与赛戬,望他能前来大姜,共商西昭之事。 而面对于这封请君入瓮的书信,羌臣子却各有说辞,并不赞同赛戬亲自前往大姜,尤其是大庶长柳竟,对此分外坚决。 柳竟道:“王上,在这个节骨眼上,姜捻邀您去大姜,其心可真是不好捉摸。大姜是姜捻的地方,王上一旦离了羌踏进大姜,周身安全可就不能保障。谁也不能保证姜捻没对您起杀心,若此局乃是故意为之,王上千万不能踏入啊!” 许江立刻附议:“微臣觉得大庶长之言有理,还望王上千万莫答应。” 卫禹就站在柳竟与许江之间,他回羌之后便封了上将军,也是重臣。他本想要言语两句,可是瞧着赛戬复杂的神情,他终究是将话压了回去。百里捻到底何意,卫禹摸不透,也不便多言。 可站在卫禹后面的仲演却开了口,“大姜国主不过就是邀请王上前去商议西昭之事,以大姜如今国力,姜捻应当不敢对王上下手,毕竟西昭一战,羌可是帮了大姜大忙,他怎么会恩将仇报呢?” 陶阳之围和西昭之战后,仲演便被赛戬奉为客卿,留于羌。 “哼!可他就是个恩将仇报的小人!”许江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愤慨,他早就瞧不上百里捻,陶阳之围后,对其更是恼怒不已。 柳竟叹了口气,“虽说大姜国力不及羌,且姜捻与王上也是旧jiāo。可此人行事太过诡谲,又生xìng凉薄。此番邀请王上不知道打得什么主意,王上还是小心为上。” 朝堂之上众说纷纭,各有道理,也各有不妥。总而言之,还是不放心百里捻。这人行事诡谲,曾把多少人都给算计了,北晏南明西昭,皆被其算计得国破人亡。人们不会记住他为何搅动风云,不会记得九年前的邺陵之乱,只会记得他的所作所为,而处于和他对立面的人,更是将其妖魔化。 赛戬攥着手中书信,许久之后才开口,“给大姜回信,本王会亲自前往,与大姜国主商议西昭之事。” “王上!” “王上!” 柳竟与许江同时皱起眉头,异口同声。可赛戬似乎有些厌烦,他挥挥手,示意他们不必再多劝,此行他必是要去的。 卫禹轻轻叹了一口气,而身后的仲演却冷笑一声,心道:“fù人之仁,便是我这种下场。” 送往北境的国书还没到,赛戬便已经启程。他曾去过北境多次,当年百里捻居于宇文泱府中之时,他便去过北境。只是去过这么多次,只有这一次是堂堂正正,以两个相jiāo的名义前往北境。 赛戬有些感慨,算来与百里捻也相识三四年,从最初对这闻名天下神机子的好奇,再到随之踏入中原,搅进中原这趟浑水中,而如今成为中原最强之国。恍惚间,赛戬都忘记了自己做过什么,当初对中原山水风情的简单向往,被这此起彼伏的战事,埋葬得不剩多少。 曾经草原莽汉,也沾染了中原气息,蜕变得不如之前纯粹。 卫禹赶上来与赛戬同行,“王上,此行你真的放心么?” 若是以前,赛戬必然坚定答一句“必然”,可此时他也摸不透。他可还记得身在西昭残城之时,百里捻说过的话,他说:若你落在我手上,我也不会像杀越戗杀公孙执杀张佑杀宇文泱一样,毫不迟疑将你杀了。 他是气话,还是真心话?陶阳之围后,他便摸不准了。 “本王的身手自然能自保无虞,且此行有你,大姜不过只有莫湮和隋义而已,不是你我二人的对手,就算百里捻真的要下杀手,也不会得手。” “所以,王上也觉得百里捻会……”会下杀手? 卫禹没说下去。赛戬与百里捻之间的点点滴滴,他都看在眼里,若百里捻真对赛戬下了杀手,那当当真是冷血无情,铁石之心了。 “他会不会下杀手,去了不就知道了。”赛戬抿着嘴唇,似乎跟自己来了一场赌局,输赢全掌握在那人手中。他期望他不会,可是也不保证他不会,若他真会,赛戬该如何做? 赛戬自己也没想过。他便是抱着这种复杂心情,踏上此行。 两人之后还跟着一人。赛戬本不想带着仲演同行,可仲演口口声声称他怀念旧国,想要回家看一眼,赛戬怎么能拒绝呢? 羌前往大姜的消息传到百里捻耳朵里的时候,一行人已经进了大姜境内,朝着王城前来。百里捻在王宫收拾了一个庭院楼阁,就在他住的舒月阁旁边,留给赛戬住。另外又安排了一个院子,在王宫最西边,离着舒月阁有些远,都快出王宫了,那一处留给羌来的随行人员住。 赛戬进大姜王城的时候,百里捻亲自来城门口迎接,阵仗之大,给足了羌面子,也瞧出了百里捻的敬重。只是赛戬却嗤之以鼻,没留下好脸色。看到站在城门口的那抹白影后,他袖中的手微微攥了起来,表情复杂。 “羌王一路辛苦了。”百里捻走到赛戬马前,淡笑道。 而赛戬看着这个给予他无数纠结与痛苦之人,却笑不出来,只生硬一句,“不辛苦。” “住得地方已经让人收拾好了,那便先请羌王落脚休息吧。” 百里捻也没过多寒暄,让莫湮带着卫禹等人,去了王宫西苑,他则带着赛戬去舒月阁。赛戬似乎并不想与之同行,隔着他很远,最爱说话之人此时也无一句话。 这明显的疏远,百里捻瞧得出来,他回头看了赛戬一眼,停下了步子。 “孤王还有些事情去前殿,莫樱你带羌王去吧。”百里捻吩咐完莫樱,又看向了赛戬,“照顾不周,还望海涵。” 赛戬摆摆手,“无碍。”他跟着莫樱而去,似乎很不想与百里捻对话。 百里捻瞧着赛戬的身影,轻轻垂下眸子,一丝失落在眸底一闪而过。 莫樱将人带去落脚,经过舒月阁的时候,赛戬愣了两分。他认识舒月阁,也知道此处是百里捻的寝宫,他也曾在此处住过。赛戬有些恍惚,下意识问道:“我是住在这儿么?” 莫樱没领会赛戬的深意,中规中矩地摇摇头,指着前面的宫宇道:“回羌王,此处是吾王的寝宫,您的落脚处在前面,是吾王亲自挑选的地方。” 目光往前移去,落眼便是一庄严敦煌的宫殿,确实不比舒月阁查,甚至更为庄重。相对而言,舒玉阁要清雅一些,适合百里捻的xìng子。 “哦。”赛戬应得心不在焉,没再询问什么,跟着莫樱往落脚处走去。 这边倒是不温不火,可是另一边便不是这种情形了。卫禹和仲演等人跟随莫湮,去了王宫西苑。这王宫还是北晏旧王宫,每一处都是仲演熟悉的景致,只是人都换成了生面孔。旧北晏王宫里的人,百里捻没留一个,王宫与朝纲不同,乃是百里捻生活的地方,他自然不会留人。 仲演心底飘过一丝异样的凄凉,虽他又回到了王宫,可是却只能以羌客卿仲公子的名义。此时的他只能依附着赛戬,bào出自己的身份也无用。没人会对一个毫无势力与兵马的旧主子感兴趣,若是有兴趣,也是嘲讽和讥笑,或者便是杀意。 仲演抬头往东边看了几眼,从这条小路往东走,便会到藏书阁。那是仲演最熟悉的地方,他从小在藏书阁长大,继承王位后偶有郁闷之事,也常去藏书阁坐坐,且那里也是他常召见宇文泱的地方。 “如今藏书阁还住人么?”仲演问莫湮。 莫湮虽不喜他这个问题,但还是答了一句。“吾王入主之后,便命人封了藏书阁,如今藏书阁乃是禁地。” “禁地便是无人居住,杂草丛生了。”仲演喃喃一句。 “仲公子曾住在藏书阁?” 卫禹刚问完便觉自己失言,他知道仲演的身份,知他是北晏旧主。本只是好奇下意识问一句而已,可是故主亡国重游,心情自然沉重,卫禹这一问,实数让人难堪。而被问的人,却没有这般尴尬,而是轻笑点头,坦然道:“是,我自小便住在藏书阁,父王喜欢饱读诗书的王子,我便住在此处日日熏陶,才有了那么两分诗书气。” 仲演身上却有几分诗书温润之气,从前他更是温和,只是如今这股子温和掺杂了些不明的冷厉,人到底是与之前不同。莫湮不言,卫禹轻轻叹一口气。 百里捻曾是亡国之君,而仲演又何尝不是呢? 这天下你争我追,到底有何意思? 见气氛低迷,莫湮不想在此事上纠缠,便开口:“诸位且随我前去,马上便到西苑了。西苑已经备上了茶水糕点,诸位长途跋涉,先去休息吧。” 卫禹与仲演点头,随着莫湮进了西苑。 羌一行人进大姜的第一夜,安然无事,各处静谧。 翌日清晨,百里捻带了吃食,亲自送到了赛戬住处。赛戬难得起得不晚,百里捻到的时候,他正从内室出来,衣着工整,没了在陶阳城高鸣台的随意之姿。百里捻抬眸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但并未提及。 赛戬扫了一眼桌上的食盒,先开了口:“你一早来见我,就是为了准备这些?” 百里捻顿了顿,“总要用早膳。” “是啊,”赛戬后知后觉地应着,“之前是我千方百计搜罗你爱吃的东西,眼巴巴送去给你吃,没成想还有这反过来的时候。” 桌上的菜式皆是赛戬素日喜欢的,两三个菜,再配上一碗瘦ròu粥,早膳来讲并不过于奢华,但也是尽心尽意。饶是赛戬再莽撞,也明白百里捻用了心,特意给备好。 百里捻只当没听清他话中的调侃之意,饭菜摆好之后,便坐在了一旁。他面上没什么表情,也甚是随意,百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94 章 曾在高鸣台时,便是如此与赛戬同用早膳,今早也就如此了。 赛戬却有意刁难两句,“你这是何意?本王用早膳,你怎么坐了下来?这次,不妥吧?” 百里捻手正yù去盛粥,听闻赛戬的话便收回了手,随即面不改色,将宫人拿出来的第二只碗又送了回去。道:“我用过早膳了,你吃吧。” 赛戬倒笑了一声,他又不傻,自然看得出百里捻是想和自己一同用早膳,听他如此说瞎话,也不知是好笑还是无奈,下意识一句:“不吃便能坐下了是不是?你就这么着急要示好?” 听此揶揄,百里捻顿了顿,站起了身,“你先用膳吧,我在舒月阁前的凉亭等你。” “百里捻!”见人要走,赛戬反而拉下了脸,他挥手让伺候用膳的宫人出去,没好气地开口:“有什么要说的,说便是,不用大早上来献殷勤,也不用甩脸子。” 百里捻想了想,又转身坐了下来,他自始至终都没改面色。倒是赛戬,一会儿冷笑,一会儿又生闷气,自百里捻进门,便受不住这多变的神情。 “你来是有什么话要说么?”赛戬又问了一句。 百里捻:“如今已经仲夏,攻下西昭也已经两月有余,西昭地域广阔,也应当着手管理,不能只留两队兵马驻守,会生暴|乱的。” “你一大早来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个?”赛戬有些失望。 百里捻抬起头,“不然王上以为呢?” “呵、”赛戬突然笑了一声,“也是,怎么可能奢望你说好听的话。” 陶阳之围后,赛戬想听百里捻说解释的话,可是这人说得是什么?攻下西昭之后,赛戬想听他说感谢的话,可是这人又说过什么?他不会说好听的话,更不会道歉,他就是这样的人。赛戬突然想到在西昭残城时,百里捻说过的话,他说他自己就是这般冷血无情的人。 如今,赛戬倒是同意了。 百里捻如同没听到赛戬的话,他继续说着:“白霁江之南原是南明的地方,越拿下南明之后,本就没有好好管制,如今更是满地横生土霸王,人人都想趁着时机崛地而起,称王称霸。若不尽早安排,这大江之南的富饶好地,可就拿不回来了。” “嗯。”赛戬敷衍应着,似乎并不想要多谈。 百里捻转头看向赛戬,“王上对大江之南,没有兴致么?” “你不觉得大早上就说这些,很没有兴致么?”赛戬茶杯扔在桌上,脸上带着烦躁。 百里捻张了张口,有关南境的话没能说出口。他站起身来,“是我着急了,王上才来两天,不是急于商谈西昭之事。先用早膳吧,我去处理政务。” 百里捻说走便走,赛戬站起身来,留他的话也没有说出口。到底不比从前,即便赛戬心胸再宽广,陶阳之围横在心口,他没办法想之前那样,哄着百里捻,由着百里捻。 猛地将面前桌子踹倒,好好的吃食散落一地,赛戬比之从前又暴躁了两分。 百里捻刚出门,迎面便撞见了仲演。他应当是来找赛戬,只是来得凑巧,撞见了出去的百里捻。百里捻低着头,是仲演先发现得他。 “百里先生行色匆匆,这是做什么去?”仲演道。 抬头见是仲演,百里捻的眸色更是yīn沉,“仲公子应当称孤王为王上。” “是啊,我怎么忘了。见过王上。”仲演笑着行礼,一点儿也没有不悦的神色。从西昭残城开始,他明明知道百里捻是大姜国主,可是偏偏喊他百里先生。百里捻那时不计较,可不代表来了大姜王宫,他还不计较。 百里捻瞧着仲演,淡漠的脸上多了一抹冷厉,“我知道你要做什么,如今不动你是顾及着赛戬,你折腾不起什么来的。没有兵马,没有可用的心腹,孤身一人的君主,什么都不是。” “是啊,什么都不是。”仲演附和着,眼底流露出悲戚,慢慢又变得冷绝,“当年你初入北境的时候,不也是孤身一人么?既然你能复立大姜,重为君主,为何我不能呢?” “……”百里捻没说话。他与仲演不同么?没什么不同。相同么?也不相同。 “你不能。” 百里捻面无表情地留下这句话,便不再与仲演纠缠,抬步往前走,径直朝舒月阁去了。 “我不能?”仲演念着这句话,瞧着百里捻离去的背景又冷笑了两声,“你怎知我不能呢!” 第一百一十四章 南境生乱事 赛戬已经在大姜住了七八日。期间他不提西昭之事,百里捻也绝口不提,好吃好喝供养着赛戬,偶尔也会去探望。赛戬脸色仍然不好,百里捻也只是坐坐就走,不知是有意顺着他,还是确实不着急。 一日赛戬逛悠到舒玉阁前,瞧着百里捻不在寝宫,就晃晃悠悠就进了舒月阁。他一股子懒散劲儿,宫人们知道他的身份,见到也是不敢阻拦,任他在舒月阁内外晃dàng。百里捻可没想到宫里杵着个人,他踏进宫门前还与隋义商量着西昭之事。 “西昭那边又传了什么消息?” 赛戬听到了百里捻问隋义的话,本想出去来着,可是见隋义跟着百里捻进了寝宫,便顿下了脚步。两人之间气氛有些紧张,也没发现赛戬,站在屋子中央说着话。 隋义道:“西昭那边倒还好,有羌的十万军马驻扎在西昭残城,暂时起不了什么乱子。而西昭只是朝堂官员灭了大半,下面的郡县官员都还完好,日常政务还能运转过来。可是原是南明地界的白霁江以南,可就不是什么好状况了。” “起暴|乱了?”百里捻微蹙着眉头,看向隋义。 隋义叹了口气,算是默认一声,说起南明他总是有些愧疚,开口道:“南明是末将随宇文泱打下来的地方,后来战败西昭又划进了西昭地界。南明跟西昭不同,西昭虽然刚刚破灭,可是下面郡县都还好着。除了西昭王城是算没用了,其他城池也都是按部就班,百姓日子过得也不错。” “可是南明就不是了。”隋义顿了顿,“宇文泱进南明后重则屠城、轻则放火,又在南明王宫待了几个月,将周边城池郡县村落抢了个遍。莫说过是南明的郡县城主,恐怕连半个墨水气儿的文人都跑没了。剩在南明的,不是土霸王,就是自诩乱世英雄,几竿起义的。再不镇压下来,南境这片富饶之地,就成罗刹地狱,纷起战火了。” 正如隋义所言,即便羌大姜不动兵,小国忌惮这两国不添乱,南明这块地儿自己也能闹翻天。这几日已经有不少揭竿起义的土霸王,他们不敢招惹羌大姜,只为了争地盘跟其他土霸王对打。不是正规军马的土霸王,打起来可就生死想拼,残忍ròu搏。又为了争抢战乱下不剩多少的粮食,场面哪是凄惨二字可说。 老百姓都跑去了西昭羌地界,也有不少渡江北上的,南明再不休整,真要成罗刹地狱了。 百里捻有些头疼,虽面上还维持着不温不火的模样,可内心是焦急在的。他眼睛低垂,睫毛微微颤动两分。躲在一边的赛戬知道,那是百里捻心烦或头疼时,才会有的神情。 那边的百里捻道:“渡江北上的南明人,让他们进大姜。另外你整顿军马,时刻准备渡江。” “现在不直接渡江进南明么?还让南明这么乱下去?”隋义很着急。说到底南明变成今天这幅模样,他总觉得跟自己脱不了干系,当初进军南明之时,宇文泱的残暴他都看在眼里,却没能阻止他。 隋义到底是猎户之子,从军后成为将军也没忘记往日里的亲人,更没忘记之前的苦日子。都是穷苦百姓,南明乱一天,便有无数无辜人陷在沼泽里。 “不要着急。”百里捻难得劝慰隋义一句,还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是以往的百里捻,不会存在的模样。 “现在还不是时候,且不说我们多年征战,国库空虚军马倦怠,只说南明如今的乱局,我们渡江出兵又能平定得了么?大姜有多少军马,与羌如今的关系如何,你不是不知道吧。” 简而言之,大姜贸然出兵,绝对不是一个好主意。 “那怎么办啊?”隋义又是着急又是莽撞,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握住百里捻的手腕,期望这位满腹谋计的神机子,能给个计策。 而百里捻沉默了好半晌,还没能开口,身后便传来了声音。赛戬走了出来,眼睛在隋义抓着百里捻的手腕上看了两眼,揶揄道:“你们大姜国的君王和臣子这么亲近么?” 隋义愣了一下,这才意识到自己失礼,连忙收回手,对百里捻报以满脸歉意,“王上,微臣……微臣不是有意的。” “无碍。”百里捻倒是一脸的平静,他知道隋义在南明之事上的心结。 只是赛戬瞥了百里捻一眼,神色并不好。百里捻回头对上他微愠的眼神,开口问:“你怎么在这里?” 赛戬只顾着出来打断两人,忘记了他才是那个不速之客,下意识一慌。他总爱在百里捻面前慌,怕惹了百里捻不开心,可是转念一想,又理直气壮起来。“怎么?之前来北境,本王便住在这舒月阁,现在不能来逛逛了?你在陶阳城的时候,本王的寝宫可由着你逛,本王的床还让你睡呢。” “……”百里捻知道他是没道理便瞎说糊涂话,不打算搭理他,而隋义瞧着两人之间的对话,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南明之事想必王上还要深思熟虑,微臣便不打搅王上了,先行告退。” 百里捻点点头,“你也不用着急,此此事我会有安排的,盯紧南明那边的情况,别让这闹腾的事,愈演愈烈。” “微臣明白。” 目送走隋义,百里捻这才转过头看向赛戬,等着他开口解释为何在此处。 赛戬刚才的火气消了大半,此时对上百里捻的眸子,下意识就想要说点软和的话,可是转念就把自己给骂了一通。他心道:老子是得多下贱,才会想着跟这个骗了自己的人说软和话。 如此一想,赛戬的脸便又冷了下来,他盯着百里捻,有股子“你本事就跟本王硬着来”的架势。百里捻眸底dàng过阵阵涟漪,轻吐了口气,果然先开了口。 “王上来舒月阁,是什么要紧事么?” 赛戬很想回一句“没有要紧事就不能来了么”,可他知道不能再和百里捻说这般酸味暧昧的话。这种知道,也让他平添了几分烦躁,一声不吭地坐了下来。 百里捻难得好脾气地陪他坐着,等他开口。 半晌之后,赛戬寻思着也不能这么耗下去,总算拿出了点正经的眼神,瞧向百里捻。他道:“南明的情况已经很严重了么?” “方才与隋义说过的话,你也应当听到了。南明已经乱了一年多,再不修整,真要出大乱子了。”等着赛戬开口的百里捻,立刻道。 “嗯。”赛戬泱泱地应了一句,又抬眸看向百里捻,“那你有何想法?” 百里捻:“此番邀请你来大姜,本就为了商议此事。南明此时的状况,也得有羌和大姜出兵,平定乱局。总归南明也好,西昭也好,还是要有划分管制的。” 百里捻早就想和赛戬商议此事,只是赛戬的心总不在这上面。他知道陶阳之围,赛戬不会原谅自己,也不上赶着去求什么,商议之事就压了下来。赛戬抿着嘴唇,他其实也知道南境之事不能再耽搁,可瞧着百里捻,便就又不想好好说话。 赛戬:“你不是满肚子能耐么?你就说如何划分管制吧。” 百里捻微皱了一下眉头,对赛戬说话的口气明显不喜,但他还是开了口:“西昭虽然不如南明富饶,可是没怎么经战乱,也好管制,且离着陶阳城与羌草原皆是更近,便把西昭划进羌地界。而南明与北境隔着一条白霁江,虽不算是接壤,但也偏近。南明曾遭宇文泱铁蹄踏过,早就没了之前的富饶,且不好管制。” 百里捻抬眸看了赛戬一眼,“我斗胆愿收南明,划进大姜地界。由此而言,从江源关往东到海边,便是大姜,而江源关往西到最西边的沙漠,归属于羌。你、你觉得如何?” 这样的划分并不算过分,百里捻这算是有诚意。可赛戬微微挑起眉头,转眸瞧着百里捻,“你都想好了,还请本王来大姜做什么?什么事情不都是按照你的意思来么?” “我……”藏在白缎袖口里的手微微攥了一下,“那王上可有什么主意?若有更好的主意,便按照你的主意来。” “没有注意。”赛戬毫不客气道,似乎就是跟百里捻过不去。 百里捻注视着赛戬看了许久,虽然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可是眸底明明有寒凉流过,他良久才道:“既然王上还没有想好,那便慢慢想吧,等想好了再商议此事。只是南明那边情况等不得,还要先一同出兵平定北境,管制划分之事,之后再谈吧。” “若南明划进大姜地境,那南明便是大姜的地方了,本王又为何出兵帮你平定乱事呢?” 百里捻本yù不再提此事,可赛戬稍后补上的话,让他脸色变了变。不同意百里捻划分的是他,现在又提划分之后地界平定问题,他这就是满心里要找百里捻的麻烦。 定定地瞧着赛戬,而赛戬也挑眉瞧着百里捻。赛戬能在百里捻眼神中,看到一闪而过的不悦。他在等着发火,赛戬趣味地想要看看百里捻如何发火。这个总是被自己哄着的人,如今能被自己气成什么模样呢? 空气仿佛也停顿下来,良久之后,百里捻终于开了口,“此事以后再说吧。” “莫樱,叫厨房装备午膳,多加几个菜,羌王在此用膳。”百里捻不冷不淡吩咐着,他转头朝内室走去,留赛戬一人站在屋中央。 他生气了?赛戬瞧着百里捻的身影,抿着嘴唇,反而没有了预想中的开心。 第一百一十五章 冷漠无情都是吾 南境的乱事拖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95 章 得,百里捻知道,赛戬也知道。可就不知道两个人为何,再也不谈及南境以及地界划分的问题。赛戬依旧住在舒月阁旁边,有事没事就在王宫中转悠,或去舒月阁与百里捻一起用膳,或去前殿听百里捻上朝。他全然没个君主的模样,倒像是来大姜游玩的懒散人。 一次跑去前殿听百里捻处理政务,大臣们还没散,他突然拉起百里捻的手,说:“这儿是不是离着北海很近,你不是说北海有个无岁岛么?要不明儿咱去看看。” 百里捻面无表情地抽回自己的手,仿佛没听到他说话一样,有条不紊地安排着政务,将手中的奏折一一看完,又与大臣jiāo谈两分。只是害苦了大臣们,一边听着百里捻的话,一边还要控制自己不要多思多想,不该看的不要看。 赛戬见百里捻不理,悻悻地收回手,嗫嚅着:“是你说我与我同游无岁岛的,你有什么话是不骗我的。” 赛戬的表情十分失落,连待在此处也觉得没意思,不顾及着朝堂上这么多人,站起身便拂袖而去。赛戬已经许久没这么任xìng过了,这幅模样倒像是身在羌草原的时候,惹得百里捻瞧了他一眼,也沉默下来,表情有些复杂。 赛戬走后,隋义忍不住开了口,“王上,就一直让羌王住在王宫么?说来商谈南境和西昭之事,可是这人来了十多天,什么也不商谈,一天一天满王宫瞎转悠,他这是什么意思!? 隋义因为南境之事对赛戬很是不喜,他盼望着赛戬出兵,一同平定南境,可是这人竟是只知吃喝玩乐,就是不提正事。而赛戬不提,百里捻对他也绝口不提。 百里捻知道隋义着急,便问道:“南境如今情况如何?” 隋义:“南境崛起了三股势力,三个土霸王天天打打杀杀,抢占地盘。南境仅存了几个没被糟蹋的城池,也变得混乱不堪。如今打得正是厉害,真是要生灵涂炭了。” 百里捻脸色变了变,但很快便稳定下来,“你说这三个土霸王天天打在一起?” “对,谁也瞧不上谁,谁也不能忍受谁,不把对方杀了不算完。”隋义嗤之以鼻,他不喜欢这样的打打杀杀,他恐怕是最不喜打打杀杀的将军了。 百里捻垂着眸子,似乎在想着什么,半会儿之后他突然开口,“隋义,你率领二十万大军渡江,莫樱随行。渡过白霁江之后,先不要动手,将这几股势力围起来,等他们打到差不多了,再出手扫平。” “不要着急,明白了?”百里捻看向隋义,隋义其实是一员猛将,只是他对南境有心结,难免有些压制不住,让莫樱随行与他同去,百里捻也能放心些。 莫樱身手不凡,虽不及莫湮,可是她脑子比莫湮灵活多了,人又警惕,能压得住隋义,还能攻陷不少歪点子。莫樱也算是百里捻手下的人中,最灵活不刻板的。 隋义一听出兵,自然满意,他连连点头,“王上放心,末将定不会辱没使命!”隋义本yù离开,可是他又想起什么来,“王上,此番出兵南境,不与羌商议么?” 他的意思,只有大姜出兵,羌不出兵么? 百里捻又何尝不懂隋义的意思,只是以他如今和赛戬之间微妙的关系,他的话赛戬根本不会听。即便是赛戬听了,也先回怀疑两分,再做打算。 可这又怪谁呢?没人能看到百里捻眸底的苦涩,他挥挥手,让隋义下去。 “你且去南境便好,切莫着急,但求一个‘稳’字。” 隋义抱拳,“末将谨遵教诲!” 百里捻从前殿回到舒月阁的时候,赛戬正坐在他的软垫上,手中还把玩着他的朱雀玉笔。百里捻已经好久没有作过画,连朱雀玉笔都闲了许久。赛戬把玩着这支上好的玉笔,若有所思。他没碰另一个隔匣,那里装着他送给百里捻的笔。 他抬起头来,便看到了百里捻走了进来,他故意拿着手中的笔对他扬了扬,百里捻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眸子,转头坐在另一侧。 “上完朝了?”赛戬问道。 百里捻:“嗯。” “你上朝和真是麻烦,什么事都要过问一边,便跟大庶长一样絮叨了。” 百里捻:“嗯。” 赛戬皱眉:“你就只会说这一个字么?” “嗯别闹了行不行?”赛戬正拿着朱雀玉笔去勾百里捻的下巴,后者没露出愠色,但伸手夺掉了朱雀玉笔,将其小心放好。 赛戬脸上的嬉笑没了影子,他瞧着百里捻爱惜朱雀玉笔的模样,心里就莫名堵得慌。即便是过去了九年,大姜和姜环仍旧他的心中朱砂么? 扔掉了手里的宣纸,赛戬坐了下来,“有时候我真是不明白你,何必在意这么多东西呢?何必把什么都装在心里?又何必总是这么冷冷清清,算计人心……” 百里捻愣了半晌,他没去看赛戬的神情,良久之后才自顾自道:“是啊,何必呢?” “但,陶阳之围,我办法原谅你。”赛戬突然道。说完不等百里捻回答,站起身便往外走。他走得极快,似乎一点儿也不想要留在这里。百里捻看着那抹身影,神情低沉下来。 是啊,没办法原谅。 一个一心对待的人,转手把自己给骗了。从头到尾都拿自己当做棋子之人,能怎么原谅?赛戬是阔达,可是人心都是ròu长的,不是铜墙铁壁。 …… 南境的乱事,还是快速平定了。百里捻派遣隋义渡江进南境之后,羌也出兵进了南境,与大姜军马一同平定了乱事。莫湮将这个消息告诉百里捻的时候,百里捻正在作画,许久没有动画笔,生疏了许多。 舒月阁,莫湮将书信放置在桌上,“王上,南境的乱事想必很快便会平定。” 百里捻瞧了那书信一眼,那是他安排在西昭那边的线人传来的,赛戬出兵确实让他有些讶异。 “赛戬呢?你可知道他是何时将消息传去羌的?”赛戬人不在羌,羌既然能出兵,自然是赛戬把消息带去羌,让柳竟出兵南境。 莫湮想了想,“是卫禹,三天前卫禹就离开了大姜。” “三天前?”三天前百里捻和赛戬谈起过南境之事,可他那时的语气神情,显然是不想要出手帮大姜。可他和自己甩过脸子之后,回去便让卫禹回大姜,派遣兵马平定南境。百里捻不知道此时自己是何种心情,心里堵得满满胀胀,眸子也垂了下来。 莫湮浑然不知,他道:“主上,南境的事不用再着急,想必不出多少日子便能平定。可是羌那边传来了消息,安chā进大庶长柳竟府上的线人来报,说柳竟修书一封,让羌王尽早回羌。他不放心羌王留在大姜。” “他已经来了大半个月,可南境和西昭的地域划分,却还没有谈拢。”百里捻说着眸子暗沉下来,其实他要是想要设计赛戬,能有好多手段,可是不知道为何,他却不想要算计了。那种来来回回、用尽心力的算计,让他十分心累,只想要偷闲,只想要不再涉及。 莫湮却眸子一沉,他道:“王上,羌王要是快要离开大姜的话,那那事……” 百里捻的脸色瞬间变了,他回头扫了莫湮一眼,带着些冷,“此事我还没有想好,你别大意!” “王上……”莫湮攥了攥手中的羽寒金剑,手指触碰到剑柄上的纹路后,他咬牙开口,“王上,这可是最后一个机会,只要抓住这个机会,就能完成舅父的遗愿,王上就能重新掌管天下,成为天下之主。王上筹谋了九年,要在这时放弃么?” 莫湮的脸色也并不好,虽说是劝百里捻,可是话里行间也是在劝自己。只要抓住这次机会,九年筹谋,大姜的仇,姜环的遗愿变成成真。 当年姜环死前说过:姜王室才是正统,他要百里捻重新拿回天下,成为天下之主。 现在,北晏西昭南明皆王,天下便只有羌与大姜。莫湮抬起头看着百里捻,声音也有点颤抖,“王上,只要杀了赛戬,羌必遭大创。羌虽国内安定,可是除了赛戬也没有能担起大任的人,赛戬若死,我们便能胜羌,得天下。” “莫湮!”百里捻的眼刀狠狠剜了一眼,不想要莫湮再说下去。 邀赛戬进大姜的时候,百里捻确实动过不好的心思。只要把赛戬控制在大姜,或者干脆dú杀掉,以羌的情况,就算不会灭国,也会乱成一套。羌虽说有柳竟、许江、卫禹等赤胆忠臣,可有些人做臣子是聪明且绝佳的,却不见得能带领稳住一个国家。羌从踏进中原到如今,外能定沙场,内能震百官,他或许不如柳竟心细聪明,但却能担起君王的重担。 若杀了赛戬,羌只能退回苍玉山。 而此时赛戬人就在大姜,只要百里捻想下手,就有得是机会,若他离开了,大姜便再也没有压制羌,称霸天下的机会。 莫湮便是明白这些,才会和百里捻开口,他垂下眸子,“属下说得这些话,王上定是都知道。属下没有王上聪明,王上想必想得更为通透,也想得更仔细。属下跟随王上九年了,从邺陵大火到如今,没忘怀过舅父说得每一句话,誓死保卫姜氏后人,助姜王室天下一统。这便是属下的信念,王上不是这样的么?为何迟疑呢?” 杀赛戬的计划本就已经定了下来,这是这局棋盘的最后一子,只要落下便可得天下。 可是从邺陵之乱,到如今,一走一走走过来,终于走到了最后,其中心酸愁苦,也便只有他们二人才懂。难道在最后一子上,便要迟疑了么? 袖口里修长的手攥了起来,百里捻抿着嘴唇,良久才问,“这九年,你就没有动摇过么?” 莫湮一愣,没想到百里捻会如此问,他想了很久,沙哑的声音说道:“动摇过。” “你觉得这天下一定属于姜王室么?”百里捻追问。 莫湮:“当然。这天下本就属于姜王室,乃是姜王室的天下。要不是当年三诸侯国蓄意造反,现在王上还是天下之主,我与舅父还是王上的臣子。” “那你为什么动摇呢?”百里捻看向莫湮,眼神并不是逼迫人的质问,而蒙上了一股子苍凉、与看透一切心已死的漠然。 “我……”莫湮一时哑口无言,不知道如何回答百里捻。 百里捻缓缓抬起头来,眼前全是一片灰蒙,“那你也像王叔一样,觉得只有正统才能得天下吗?只要姜王室才是正统么?” “我……我只是一个臣子而已,没、没想过这些。” “那作为臣子,你是否觉得我是一位好君主呢?是否是值得跟随的君主呢?又是否能承载天下之主的位置呢?” 莫湮缓缓抬起头,眼神复杂,“王上,你……” “莫湮,”百里捻突然一笑,眼中还带着点泪光,“我从不觉得什么王室一定是正统,天下需要的不是正统王室,而是让天下太平的君王。而我从未让天下太平过,和越戗公孙执越、甚至是宇文泱,并没有两样。” “王上,不是的!他们本就蓄意谋乱天下,您只是拿回属于你的东西而已,根他们本就不一样!这天下本就是你的天下!” 莫湮有些着急,他第一次伸手拉住了百里捻,搀扶着他,表情紧张。 百里捻却轻轻挥了下手,有些倦怠地坐在塌上,“你且下去吧,我累了,想要休息一下。” 莫湮张了张口,还想要说些什么,可是百里捻已经闭上了眼睛,他只好道一声“是”。给百里捻盖上了一件披风之后,离开了舒月阁。 躺在软塌上的人,十分倦怠,他睁开了眼睛,眼神里满是空洞与茫然。 这一觉睡了很长时间,从下午申时一直睡到第二天的午时,睡了足足十个时辰。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有些暗沉,百里捻还以为是辰时,他没想到自己睡了这么久。披了衣服往门口走去,这才知道天色不走了,这yīn沉得不是辰时日头刚升起的昏暗,而是天要下雨的暗沉。 天空挤着密不透风的乌云,将整片天空都染成了暗灰色。乌云压得很低,仿佛挤压到了头顶上,人一抬头就会撞上一般,闷得让人不由自主就烦躁。百里捻瞧着这暗沉的天,眉头这皱了一下,心底泛起不好的预感,隐隐不安着。 “轰隆”,天空突然一声巨雷,狂风吹了起来,直赶着百里捻往后退,他单薄的身影仿佛被这飓风卷走一般,摇摇晃晃,眼瞧着便站不稳,摔倒下去。 他正眯着眼睛,踉跄着往后退,可抬起的手臂突然被抓住,一个重力拽着自己往前一步。百里捻愣了两下,这才赶紧睁开眼睛。一抬眸,便对上了那张熟悉的脸。赛戬正怒视着他,眼睛中仿佛喷出火苗来,将百里捻烧成灰一样的恨。 从没有见过赛戬这样的眼神,百里捻心一惊,下意识便往后退一步,“王上,王上你……” “百里捻!”赛戬扯着他的手腕,捏碎般的力气压在手腕上,“百里捻你一定要这样冷血无情!这样咄咄逼人,这样杀人不眨眼么!” 赛戬怒吼的声音zhà裂在耳畔,天边又响起一个巨雷,刚刚睡醒头昏脑涨的百里捻,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他下意识推了赛戬一把,“你、你又发什么疯。” “你说我发什么疯!”赛戬癫狂一般,生生扯着百里捻的手腕, “百里捻!你这个人到底有没有心!到底有没有一丝温情,你整个人都是冷的吧!我赛戬真的不求你什么,可到头来,不但被你算计了陶阳城,你还要算计我的命吗!你拿我当什么!你到底那我当什么!你太……太没良心了……” 一滴泪从赛戬眼眶里蹦出,他看着眼前这个有着绝色容颜的人,看着这张熟悉的脸,他只觉得心如刀绞,仿佛死掉一般。赛戬真想要捏死他! “啊”百里捻脸色变了变,手腕上传来的剧痛已经让他半边肩膀都麻掉。之前这只温柔抚摸自己的手,却像是施展酷刑的狱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96 章 ,死死地攥着他的手腕,仿佛要生生生捏断他的手。 百里捻也有了两分火气,他瞪了赛戬一眼,可面色上还尽量维持着清冷与雅致,“你到底在说什么?能不能从头到尾慢慢讲,没头没脑地一通说,我怎么听得明白?” “你要什么明白?”赛戬突然冷笑了一声,“你给我下dú的时候怎么那么明白呢!?百里捻你、你居然真想要我死!” 赛戬回头不知从哪里抓来一个酒壶,他将茶壶狠狠砸在百里捻的脚下。白玉酒壶碎了一地,浓郁的酒香也弥散了一地,酒水浸染过的地方突然变黑,连一只刚刚飞落到碎片上的苍蝇也成灰烬。这是剧dú才会有的效果,还是百里捻亲自调制的剧dú才会有的效果,他的脸色一沉。 “这是?”百里捻看向赛戬,转念一想,结合赛戬的话,下意识问:“这是我给你的?” “呵!你说呢?”赛戬扯过百里捻的衣领,“这是莫湮送进来的,若我喝一口,就横尸于此了!” “莫湮把这壶酒端给你了?”百里捻的眉头微微皱着,若有所思。此时又一个惊雷打了下来,天空实在兜不住这沉甸甸的乌云,大雨倾盆而至。 赛戬冷冷看着百里捻,“dú是你下的吧!是你想要我的命吧!” 半晌之后,百里捻微微颤抖的薄唇中吐出两个字,“是我。” “百里捻!”赛戬紧紧握起拳头,猛地一下落下。拳头没落在百里捻的脸上,而是落在旁边的门框之上,发出一声木质断裂声,整扇门都摇摇yù坠。赛戬眼睛都要瞪瞎了,他的拳头颤抖着,上面还有血迹。 “百里捻,你真是……太没有良心了……” 颤抖着只甩下这么一句,赛戬推开百里捻转身离去。他的人影淹没在大雨中,百里捻表情复杂地看着他离去的身影。他最后这句话夹着点哭腔,听得百里捻心如刀绞,下意识捂住心脏的位置。那么浓郁地痛苦,他怎么可能听不出来呢。 “王上,你怎么样了?”莫湮追过来就只看到百里捻依靠着门框,表情落寞。他刚刚碰到百里捻的手臂,后者便立刻推开。百里捻咬着嘴唇,看起来像是隐忍着痛苦,“请医丞过来,我手腕断了。” 他骨头本就脆,赛戬悲愤下用了死力,他这腕骨断了无异。 莫湮木讷地点头,转头要走却又被百里捻给拉住了,“你把那壶给赛戬端过去了?” 百里捻是想对赛戬下杀手的。正如莫湮曾说过,这局棋下到了最后,只要杀了赛戬便能的天下。那壶酒一直备着,就在舒月阁,只要百里捻端过去就能让赛戬送命。白玉酒壶在舒月阁躺了大半个月,百里捻每天早晨睁开眼便能看到,可是却一直没端过去。 莫湮嗫嚅着,“王上睡后,我……我思前想后便端了过去……” “你!”百里捻瞪着莫湮。 “王上!”莫湮一下子跪了下去,“属下从小在舅父关照下长大,后跟随王上,属下只想完成舅父的遗愿,只想扶持王上上位!” 百里捻看着跪着地上的莫湮,“你……你太执拗了。” 莫湮向来一根筋,他复仇三国重夺天下的执念,比百里捻要深得多。这九年他出生入死听从百里捻的吩咐,不只是因为他是大姜旧主,也是为了莫湮自己心中的执念。 “属下自知自作主张,坏了王上给属下定下的规矩,属下愿以死赎罪!” 他们出南林之时,百里捻曾给莫湮定过规矩,擅作主张则亡。这还是莫湮第一次自作主张,便成了这样的局面。百里捻倒想处罚他,可是真让他死么? 百里捻垂下眸子,颓然地挥了挥手,“酒是我拿来的,dú也是我下的,我又能怪你什么呢?” “冷血无情的,从来都是我。” “王上……”莫湮不忍心地看着百里捻,而后者只是挥挥手,让他出去。 第一百一十六章 烈日炽炎三伏天 那天大雨,赛戬负气而去,当天便整备行装,连夜离开了大姜。即便天下暴雨,赛戬也执意离去,怎么也不肯留一夜,甚至都不想见百里捻最后一面。百里捻一直待在舒月阁,未曾出过,听着赛戬离去的消息,垂下了眸子,神色暗淡。 他的腕骨确实断了,医丞给他接骨的时候,他一句话都没说,脸色都没变过,仿佛不是在接骨而是在抚琴一般。医丞还是第一次见如此淡然接骨之人,他当然不会明白百里捻此时的心情。百里捻此时真是仿若死了一般,满心里没有一丝生气儿。 见莫湮进来,百里捻抬起头,“人走了么?” “人……人已经出了王城,径直往陶阳城的方向去了。”莫湮也有些低落。此番没能杀了赛戬,反而惹怒了他,莫湮满心里的自责和恼怒,可是他却不能说一分。 “走了也好。”百里捻喃喃说着,眸子垂下,不再提起。 莫湮又跪了下去,“此番不但没帮主上杀了赛戬,反而引得他愤而归国,属下……属下罪无可赦。” 百里捻没说话,他脸色依旧是那样不冷不热,坐在软榻上,任由医丞给他接骨。 而百里捻不说话,莫湮自然不敢言语,跪在地上一声不吭。别说跪这么一会儿,就算百里捻让他在这里跪丧三天三夜,他也不会吭一声,只会这般跪下去。 半晌后,百里捻开了口,却问了另一桩事情,“那壶酒是你端过去的,赛戬怎么发现了酒中有dú呢?” 百里捻调制的dúyào,无色无味且dúxìng猛烈。以百里捻对赛戬的了解,要是他的人送酒过去,他定是想都不想便和酒给喝了。虽然百里捻也庆幸赛戬没喝了dú酒,可是他明白,赛戬自己是绝对不会发现dú酒的。 莫湮想了想,突然想起什么,“回王上,属下送酒过去的时候,仲演也在。属下想着赛戬若死,定也是不会留他的,便没声张,让他们一起吃了这壶酒……” “原来是仲演。”百里捻抿着薄唇,“他有个医术了得的侍卫方羽,这人既能解得我的dú,自然也能察觉我的dú。” 莫湮没想到这一层,当下还有些懊恼,没有百里捻精细的谋划,莫湮就算是把锋利的快刀,也用不到刀刃上。而他自然不懂,百里捻有多庆幸,庆幸他是把砍不到人的快刀。 “行了,你先出去吧。另外关注着陶阳城的情况,赛戬他……他不会就这么算了的。”说到最后,百里捻有些苦涩,又觉得自己罪有应得。 …… 最热的三伏天,滴水都能成火。整片大地都被炙烤着,太阳仿佛是被憋了许久,好不容易放出的囚犯,撒欢儿一样照shè个不停。百里捻病了,整个人窝在舒月阁不出门,幸好大姜国内安定,休养生息,没出什么乱子。 南境那边也已经平定,百里捻没让隋义回来,让他在南境划分郡县,整顿政务。隋义当然是没这些能耐,不过莫樱那个丫头机灵得很,她明白百里捻的意思,是她留在那里振兴南境。莫湮也没留在大姜,百里捻把他也派去了南境。 不过,没让莫湮渡江去与隋义莫樱汇合,而是让他去了白霁江边的邺陵。邺陵荒废了这么多年,是时候该修整起来。莫湮又对邺陵有着无法言明的情愫,让他去邺陵再合适不过。 百里捻咳嗽了两声,床榻边的汤yào没有动。 “王上,医丞说过了,这些yào是要全都喝下去的。” 清脆的女声传过来,这生意在舒月阁来说,有些陌生,可百里捻知道是谁。这是他曾派去西昭,安chā在越织心身边的眼线铃铛。攻陷西昭之后,百里捻便把铃铛也带回了大姜,只是她xìng子喜静,一直没在百里捻身边伺候。莫湮莫樱不在大姜,莫影在陶阳城赛戬手中,百里捻便把铃铛叫了过来。 铃铛和莫湮莫樱不一样,莫湮原是姜环府里的人,乃是血亲,自然满心里为姜环为百里捻为大姜。莫樱原是南境的人,父母死在公孙执的统治之下,后来进了姜环府中,是个孤儿,没什么牵挂。而铃铛不是从姜环府中出来,是百里捻身在南林之时,偶然遇到的。 铃铛原是西昭人,父亲曾在朝为官,父亲一生清廉,可因为得罪了当朝一位重臣,便遭了罪。而当时还是越戗做君上的时候,越戗为了拉拢,或者说为了讨好那位宠臣,给对方解气,便不由分说给铃铛父亲安了个莫须有的罪名,铃铛父亲入狱。 她父亲是个倔脾气,不堪受辱便自刎狱中,铃铛的母亲也整日以泪洗面,终究一条白绫随其而去。而越戗得知此事之后,却隐瞒其父之死,更是将其一家赶出西昭,仿佛怕什么一样。 害死铃铛一家的是越戗,而那个被越戗千百般讨好的人,就是青蕤青将军。 “答应给你的人也给你带回来了,就在西苑。”百里捻道。 铃铛没什么表情,一脸淡然,倒是和百里捻的神情又几分相像,“我去见过他了。” “你也不用太,算了,你愿意怎么处置他都随你。”百里捻接过她手中的yào丸,扫了一眼之后,还是全都喝了进去。 “王上以为我会如何处置他呢?杀了青蕤?”铃铛轻笑了两声,“杀了他也没有什么用,这件事说到底都是那暴君的错,跟他也没多少干系。” “嗯?”百里捻有些不解。 铃铛抬起眸子,眸底带着苍凉,“我问过他父亲之事,他根本都记不清了,想了半天都没有想起来。后来是我提醒他才想了起来,您说这有多可笑。当年青蕤与我父亲根本就没多少矛盾,年轻的青蕤也不过是在越戗面前随口提了一嘴而已,那暴君就非要杀了我父亲。” “其实青蕤也好,我父亲也好,本都没有什么错,错得是胡乱作为的君王。越戗杀我父亲,和他赶走当时战功赫赫的青蕤,有什么两样?根本就是以君王姿态,不顾臣子百姓的死活。都是他的错!” 百里捻缓缓敛起眸子,心底仿佛被什么触动一般,低头不语,许久之后才轻启薄唇,淡淡一句。“造成祸事的,从来就是自以为是的君王,从来都是权yù熏心的君王。” 瞧着百里捻眸子低垂的模样,铃铛微微一怔,又换上了以往平淡的模样,“王上也不必难过,您不是越戗,大姜也不是西昭。” 百里捻知道她是在安稳自己,只是浅浅一笑,没有再说什么。 铃铛给百里捻倒了一杯果子酒,果酒香甜,正好可以冲淡汤yào留在嘴中的苦涩味。瞧着这果子酒,百里捻突然想起在陶阳城的时候,赛戬曾给他讨过香甜的果子酒。初春的李子酿造的果酒,最是香甜醉人心。而如今的果子酒落在口上,却和苦涩的汤yào连在一起,没了那股子甜到心里的味道。 “陶阳城那边没什么行动么?”百里捻问铃铛,他不相信赛戬就会如此算了。 陶阳城之围的时候,赛戬或许还有两分温情,可是dú酒之事,他是绝不会善罢甘休。赛戬从来不是任人欺不还手的人,他只是小事不计较,事关自己之事尽量不计较。可触及他的底线,他便不会一而再地忍让。 自己终于还是触及他的底线了,百里捻喃喃心道。 “陶阳城那边……”铃铛顿了顿,“陶阳城情况怕是不好的。赛戬自打回了陶阳,便在整顿军马,先是进了西昭,将西昭地境全都划进了羌,并命公乘许江接手西昭,将西昭化成八个郡县,由许江管制,而许江又是直接听命于赛戬。赛戬虽然还没进南境地界,可是他借着cāo练军马的幌子,已经把兵马驻扎在了江源关。” “谁不知道江源关地势险峻,连块儿大点儿的平地都没有,跑那儿去cāo练兵马?”铃铛笑了笑,“幌子罢了。” 百里捻明白铃铛的意思,也明白赛戬的意思,他道:“江源关是百流入江口,往北便是大姜,往南是南境,又是地势险峻的地方,人烟稀少,本来就是个说不清道不明、自古就没法划分的地界。他去那里cāo练兵马,说白了就是对付大姜而已。” “他……他也想争天下了。”百里捻补了一句,眼神复杂。 铃铛没放在心上,他不理解百里捻情绪的低沉,“哪个君王不想要天下,赛戬也一样而已。” “他不一样的。”百里捻却chā了一句,“他本不一样的。” 从羌草原到踏进中原,再到如今只剩大姜和羌东西对峙。赛戬如何一步一步走到如今的,百里捻再明白不过。赛戬从来都是个爱惜兵将臣子如命,从不会拿他们的生命却满足自己的权yù。在羌草原的时候,百里捻就曾经说过:赛戬不像是君王,倒像是一家之长。 “若赛戬出兵大姜,你怎么办?”铃铛突然问了一声,有意无意戳在了百里捻的心底。 百里捻的手中依旧还握着酒杯,酒杯中的果子酒香甜醉人,他缓缓道:“我去求他。” 铃铛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与百里捻都是这样淡漠的人,很少能笑成这个样子。铃铛笑着摆摆手,“我知道如今大姜的情形不适宜打仗,也打不过羌。不过,你也不必如此吧?我可不相信我们向来漠视一切的大姜国主,能去求人。” 百里捻笑笑,“一辈子快要到头了,什么做不得。” “你才二十四,什么到头了?” 铃铛不以为意,笑着摇摇头,没理解百里捻的话,只当他玩笑一句罢了。百里捻也不多谈,只是瞧着窗外的烈日,轻轻地眯起了眼睛,喃喃道:“从前看到如此火烈的日头,总想起邺陵的大火,如今却总想起羌草原的日头。坐在望舒阁楼头,抬头就能看到火烈的日头。” 铃铛顺着他的眸子看向窗外,窗外的日头太烈了,刺进眼睛里,立刻变成了漆黑。光芒太烈的时候,眼睛里会变成一团黑。铃铛赶紧收回了眼睛,而百里捻却一直瞧着窗外。 羌果真对大姜宣战了。 战书一路从陶阳城送到了大姜王城,莫湮莫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97 章 隋义都不在王城,是铃铛把战书送进了舒月阁。百里捻看到战书时,脸色倒是很平静,似乎早就料到会有此一步。他把战书放置在桌板上,窝了两个月的身体像是棉绸一般,都直不起来,铃铛扶着他,他才坐了起来。 “铃铛,你帮我收拾行装,我要亲自出使羌。” 铃铛一边扶着百里捻,一边不解地问道:“赛戬是有备而来,即便你去出使羌也无济于事啊。你还能求他不成?” “嗯,去求他啊。”百里捻居然笑了一声,似乎说了一个很有意思的玩笑,不过唯一一个听他玩笑的铃铛,却笑不出来。 “你……你不是认真的吧?” 百里捻很随意道:“是认真的。” 铃铛愣怔了一会儿,脑子顿了半晌,可手没有闲着。利落地帮百里捻穿好衣服,又取了一件白茸披风给百里捻披上。即便是三伏天,百里捻这身子还是冷得不行,出门还要裹着厚重的披风。铃铛真要担忧百里捻还能不能过完这个夏天。 大姜内忧外患,他又病得奇奇怪怪,还要长途跋涉出使羌。铃铛的眉头皱了一下,捡起床边的汤yào端给百里捻,“先把yào喝了再说。” 百里捻向来听话,他端起汤yào一饮而尽,“铃铛,你去收拾行装,另外再准备一辆马车,找几个人护送着。不用太多人,三个四小厮就行,你也跟着我去羌。” “真要去吗?”铃铛还是不想要百里捻去陶阳城,可是看他坚定的模样,铃铛明白没人能挡得住百里捻。她叹了一口气,“莫湮他们不在大姜,我也不会武功,还是多安排一些人随行吧。” “随你。”百里捻也不计较。 第一百一十七章 天下只有一个君主 陶阳城,高鸣台。 烈日炎炎,百里捻亲上陶阳的消息,传到了赛戬的耳朵里。 赛戬正在前殿与柳竟许江商议西昭之事,西昭已经全盘接到赛戬手中,他jiāo给许江去接盘西昭,乃是一个明智的决定。许江做事向来雷厉风行,才两个月就把西昭收拾得服服帖帖,各位城主郡县主公皆罗列在册,直属于高鸣台管辖。 许江正侃侃而谈,而赛戬捏着大姜递过来的国书,低头不言。百里捻要亲自出使羌,这本是大姜对羌示好行径,可是来得人百里捻,赛戬反而不放心。 “王上,可是有难解之事?”柳竟看出了赛戬的失神,趁着许江停下的功夫,赶紧问赛戬。 赛戬抬起头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大姜国主要出使我羌。” 赛戬这话说得随意,就像是说赤腾烈马又生了小马驹一样简单,仿佛大姜来的不是百里捻,而是一个不重要的臣子。只是柳竟的脸色却变了变,许江也终于不再谈西昭之事,眉头一皱,与柳竟对视一眼。 柳竟开口道:“大姜国主前来我羌本是诚心,来了也好,也可商议一下南境之事。” 羌不止想要西昭,其实已经让卫禹领兵驻扎在西昭与南境的边界,若不是隋义莫樱等人已经在南境,恐怕羌会连说不都不说,便把南境划进羌版图。西昭就是如此做的,也没见大姜说什么。 “商议什么啊,”许江向来不喜百里捻,尤其陶阳之围后,更是对其嗤之以鼻,“大姜的兵力和国力根本就不是羌的对手,当初与西昭打败宇文泱也好,两国夹击西昭也好,说到底也都是羌大军出了大力。姜捻他也好意思觊觎南境!” 柳竟:“话也不能这么说,好歹大姜国主亲自出使吾国,君子不拂人面,商量一下也是好的。” 许江摇头,“他姜捻可曾君子过?且不说当时陶阳城之围,就说吾王亲自出使大姜,可差点剧送了命!要不是仲公子……” “行了,”赛戬有些烦躁,“公乘今天累了,西昭之事你撰写一份文书与本王,先回府吧。” 许江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柳竟赶紧给他使眼色,他这才闭上嘴,抬手行礼。“微臣先行告退。” 等人已经出了大殿,柳竟才长长叹一口气,转头瞧向赛戬,“王上,人既然来了,就先接待着吧。” “本王知道!”赛戬实在是太烦躁,随手就将大姜国书摔在了地上。国书上隽秀的字迹却如同dúyào一样,灌进了赛戬的肠胃中。半晌后他道:“柳竟你是知道他的xìng子的,他城府极深,嘴又利落,本王真怕……真怕又着了他的道!” 柳竟又怎么会不知神机子的厉害。得知百里捻要亲自出使羌之时,他心底就有担忧,上次百里捻出使羌,西昭和羌的联姻吹了,这次呢?柳竟可不敢保证。 “计算着日子,大姜国主后天便会抵达陶阳城,微臣斗胆,请命去迎接大姜国主吧。” 赛戬想了想,“也好。” 他实在是不想去见百里捻,一个人想要自己命的人,赛戬怎么会愿意去见呢?更何况是他用尽心力、百般讨好维护的人?被这样的人欺骗谋害更是心寒。这一桩桩一件件,已经让赛戬心如冰窖,寒地彻骨。 而高鸣台的北苑,有人却笑了出来。 仲演听着方羽转述青雀堂传来的消息,他嘴角扯出一个弧度。陶阳城之围后,赛戬围剿了青雀堂,将西昭的人如数拔掉,本yù灭了青雀堂,但仲演请求,赛戬便卖了他这个面子。其实赛戬并不放心仲演,也不放心把他放在朝堂上,正巧他向赛戬讨要青雀堂,赛戬便顺势把青雀堂jiāo给了他。 如今的仲演已经是新任青雀堂堂主,掌握着天下各地的消息,自然也第一时间得知百里捻出使羌的消息。 方羽看着仲演冰冷的笑容,下意识觉得不安,“主上是要做点什么么?” “你说呢?”仲演看向方羽,“你说若是百里捻处于我此时的处境,他会如何做呢?” 方羽张了张嘴,还是把话给换了,“属下笨拙,不知道主上在说什么。” 仲演却轻声笑笑,“当年西昭派使臣来羌,来的使臣还是百里捻的故友张佑,可百里捻还是毫不迟疑地杀了那人。百里捻向来凉薄,对待与他对立之人,从来不会留有半点私情。这点多么值得本王学习。” “只是百里捻yīn狠了一生,却给赛戬留了一命,还真是有意思。” 仲演想起那日在大姜王城,莫湮把dú酒给赛戬端过去的时候,说得是自家王上将珍藏的酒送与赛戬。可是百里捻那凉薄的xìng子,从来说这样的话,送酒就是简简单单送酒,绝口不提这酒如何。他便知道那不是百里捻端给赛戬的。 赛戬留在大姜这么长时间,他竟然没有动手,这不符合百里捻的xìng子。 “或许是狠心的事做得多了,突然心软一回吧。”方羽在旁边答道。仲演对方羽的话颇感意外,但一想也有道理,便不再说百里捻,而是端着酒杯,想起另外的事情。 方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老老实实坐在他旁边,听从仲演吩咐。方羽还是如同以前一样如心软人也软弱,可仲演却不再是温水中长大的北晏二王子。 转眼两日,百里捻进陶阳城是柳竟作迎,不管大姜与羌是否会起战事,可是大姜国主亲自出使羌,羌总该以礼相待。柳竟与之前一样,对百里捻不算是熟络,倒也有礼。百里捻再次踏进陶阳城,却已经是另外一种情景。 “陶阳城比之前更热闹了。”百里捻随口说着。 柳竟瞧着羌管制下热闹的街道,不由得欣然一笑,“王上体恤城民,减轻赋税,对进出陶阳的商贾又是优待,陶阳城自然热闹。” “赛戬是位好君王。”百里捻顺着柳竟的话道。 柳竟却微愣了一下,带着百里捻往高鸣台走去,“王上在等着您呢,我们先进高鸣台吧,若大姜国主对陶阳城有兴致,改天我再陪您逛一圈如何。” 百里捻想了想,摇摇头,“不必了,先去高鸣台吧。”半会儿后,百里捻又自嘲道:“他应该没在等我吧。” “……”柳竟一愣,本想要说句慰藉的话,可想想百里捻又有什么好慰藉的,便闭口不谈,只是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别说是赛戬,柳竟对百里捻也是情绪复杂,到底也是陪着赛戬从羌草原一路走到今天的人,不管出于什么心思,说到底没有百里捻也就没有今日的赛戬。 “大庶长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柳竟挥挥手,“没什么,我们这就快进高鸣台了。” 百里捻住进高鸣台的第一天,赛戬并没有去见他,他在前殿处理政务,都没有回望北楼。赛戬自然不会苛待百里捻,将他安置在了望北楼旁边的金殊阁。金殊阁原本是塞姝公主的住所,只是塞姝回羌草原之后,便不再来陶阳城。这地方碧瓦朱甍又舒适宜居,离着赛戬住的望北楼也最为相近,是个好住所。 只是住进金殊阁的百里捻,却不见得有个好心情。 百里捻来了陶阳城三日,连赛戬的面儿都没见到,而赛戬可是连望北楼都没有回过,一直待在前殿处理政务,不知有意无意。他不来见百里捻,百里捻自然也不会去前殿找他。 他和赛戬不一样。百里捻不见赛戬的时候,赛戬能把天都翻过来也要去见着人;而赛戬不见百里捻,百里捻却只会在金殊阁等着。 等到第七日,赛戬还是没有来见他,可是金殊阁却进了另一个人。 仲演一身碧青单衣,手执竹扇,宛若一位雅致的温如公子。他走到金殊阁门前,也没有贸然进去,而是让方羽先告知了铃铛,由铃铛告知百里捻,得了允许才进了金殊阁。 他一进门便看到了坐在软垫上的百里捻,大夏天还披着厚重的披风,端着饮茶,一如当年初见,仲演曾仰慕过的神机子一般。只是这些年过去,他早就明白了这仙人一样的人,却有着dú蛇的心肠。 “听闻百里先生来了陶阳城,便求了王上准我来见你,一别多日,先生别来无恙。”仲演带着笑脸问道。 百里捻没看他,“你来做什么?” “自然是来看望故人。”仲演道。 百里捻终于抬起了眸子,清冷的目光扫了他一眼,“若是无事,恕不招待。” 他与仲演本就没什么好说的。仲演父亲灭了大姜,他又灭了北晏,他杀过仲演一次,仲演也在陶阳之围害了他一次。饶是两人都不是无礼之人,也一定没什么好听的话要说。 仲演笑了一声,“百里先生还是这般拒人于千里之外。” 百里捻没有理他,他却自顾自地走到了百里捻的身旁,又自顾自地坐在了他的对面,捡了一只玉杯,倒了一杯叶寒茶。 “听说这是先生身在南林之时,种下的茶叶,名为叶寒茶。” 百里捻依旧垂眸不语,他对不关心的人向来没有多余的话,可是仲演却乐得要与百里捻多言。见他不搭腔,仲演又自顾自地斟了一杯茶,开口道:“想当年我还是北晏王之时,就觉得先生不同凡响,如今看来还真是如此。” “百里先生怎么不饮茶,难道是我在此碍着先生了?” 见百里捻还是不语,仲演却笑了一声,他是打定了主意要来招惹百里捻,百里捻不说话就能赶他走了么?当然不可能,仲演笑着又要开口:“我知道先生不待见我……” “你知道宇文泱是如何死的么?”百里捻突然开口,他轻轻抬起淡漠的眸子,注视着仲演,声音凉薄:“当年宇文泱战败归北境,他多次征战人又残暴,败空了国库也败空了人心,连他亲手带出来的兵将都厌弃了他。而北晏百姓得知你已身亡,便对这位残暴的大将军更为厌弃,纷纷想要群起而攻之,整个北晏都是想要杀他的人。他最终也死于自己亲手提拔的副将隋义手中,是他的人了结了他的命。” “就在藏书阁,隋义进去的时候,宇文泱喝得酩酊大醉,口口声声喊着你的名字。隋义拔剑刺向他的时候他都没有回过神来,还笑着问隋义王上去哪里了。那时你去哪里了呢?” 百里捻定定地看着仲演,眸子之中没有任何神情,没有厌弃也没有挑衅,平铺直叙讲述这一段。可是后者的眼神却锐利起来,他藏在袖口中的手也握成了拳头状,尽量人自己平静,可是面上还是掩饰不住的怒意。 百里捻比他狠多了,知道说什么才是最能让人痛。 “要是我没有算错的话,那时你应该就藏在藏书阁下面的地道中。”百里捻缓缓道来,“你那时还怀疑宇文泱,怀疑他是不是觊觎的你王位,或者你害怕,你胆小。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便不敢出来。其实宇文泱从头到尾都没想过怎么着你,他推倒你,致使你摔破头乃至晕倒,也不过是失手,而你之前被我下了yào才会摔得如此严重。” “对了,宇文泱出兵南明,是因为在藏书阁发现了一个南明线人,他便把你的死归咎于南明,这才南下攻打南明。要是他那个时候知道你其实没死,其实躲在地道中的话,也许就不会南下,也不会被西昭和羌联合打败。” “百里捻!” 仲演突然怒吼一声,他本是来招惹百里捻的,却被对方激怒。他一直不想把宇文泱的死归咎在自己什么一分,可是他也明白,要是他能不那么软弱,或者对他再多一点信任,也许宇文泱不会死,他也不会沦落到如今的地步。 当然,仲演是绝对不会承认的。 他冷冷地瞧着百里捻,“你当我赛戬那个傻子么?被你三言两语就带到沟里去?宇文泱的死怎么可能跟你没有干系,有你的手笔吧!?” “都是我的手笔,除了你zhà死之外。”百里捻表情平淡,话也说得平淡,就像说今天送过来的宣纸是什么材质一样平淡。甚至于在他心中,宇文泱的死,还不如一张趁手的宣纸重要。仲演听得出这种轻视,他最讨厌百里捻这个样子,尤其是对象还是宇文泱。 他冷笑一声,“论起狠厉来,你当真是天下第一。” “寻完乐子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98 章 ,就出去吧。”百里捻头也不抬道。其实他本不想说这些,可是这人在自己眼前实在是烦躁,便让他听了他想听的话,好打发他离开。 本以为这人会拂袖而走,可是他依旧端坐在对面,甚至于又提起茶壶,给自己斟了一杯叶寒茶。百里捻倒是意外两分,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而后者也抬起头来,嘴角一抹深意的笑。 “我来金殊阁不只是与你叙旧情。” “?”百里捻看着他,等他下文。 仲演也没卖关子,他笑着开口:“我是替赛戬走这一趟,他让我送你一路。” 有人把一壶酒放置在桌面上,只闻这浓郁的酒香,百里捻便知道这是灼殷酒。他曾送与赛戬几坛灼殷酒,之前他说自己喝完了,没有想到还留有一壶。 百里捻扫了那酒壶一眼,转眸看向仲演,“送我一路?” “对啊,天下的形势你该知道的。当初你端酒给赛戬的时候,也该知道他会如何做。风水轮流转,现在轮到你身上了。”仲演眸底有寒气弥散,那是明显的杀意,百里捻看得出来。 “他为什么不自己端给我?” 仲演轻笑一声,“从最开始你就欺骗于他,陶阳之围更是弃他不顾设计于他,甚至于还想要他的命。你来陶阳城这么久,他都不肯来见你,你觉得他会愿意再看到你吗?” 听罢仲演的话,百里捻脸色那抹淡淡的疑惑也收了起来,又恢复到平静的模样,他淡淡道:“你应该说更为精准的话,这样的话铃铛都不会信。” 站在百里捻身后的铃铛浅浅一笑,又给茶壶添了热水,看向仲演的眼神之中有轻蔑。是的,连百里捻身边的人都看得出他在说谎,还给了他轻蔑的眼神。仲演的脸色沉了下来,意识到自己或许自作聪明了,可他并没有离开,而是又张开了嘴。 “你以为他不想杀你吗?”仲演抬起眸子,“他反反复复想了这么多天,就是因为想要杀你。天下之势你看得比谁都明白,大姜和羌不会共存,你都想要杀他了,他在逃出你的手之后,难道不想要杀你吗?” “百里捻,天下只有一个君主,就算赛戬不忍心放了你,羌大军早晚还是会踏平北境。这天下终还是要一统,大姜没有称为唯一的资本,羌有,赛戬有。” 仲演的眸底有些冷,说这些话是提醒百里捻,可是意识到羌的实力之后,他也明显不悦。一想到羌有可能得天下,即便不是大姜,仲演也不好受。而百里捻听罢他的话,平静如潭水般的眼底终于dàng起涟漪,就连铃铛也皱了皱眉头,眼神复杂。 百里捻缓缓抬起手,一边握过酒壶壶柄,一边淡漠道:“这话要有条理多了。” 仲演有些不明白百里捻的意思,只看着他拿起酒壶,又缓缓倒了一杯酒。他的心下意识猛跳一下,张了张口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看到百里捻缓缓端起酒杯。他动作还是那么从容不迫,眼波还是那样平静淡漠,甚至带着点儿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儿。他就在仲演的眼前,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百……百里捻,你……”仲演愣在了原地。 将酒杯缓缓放下,百里捻抬起眸子,唇角勾起了一抹淡笑,似有若无,他看着呆滞的仲演,依旧随意平淡。可仲演却是惊慌不止,甚至嘴唇都在颤抖着:“为……为什么?” “天下只有一个君主,一切乱局也该结束了。” 仲演突然站起身,甚至摔了旁边的酒壶,“我才不相信!不相信你走到今天这步,会甘心牺牲!?让羌……羌可是蛮夷之族!” 百里捻看向他,“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仲演惊恐地瞪着眼睛,“百里捻……” “你不会得天下的。”百里捻最后道,他的人已经慢慢往旁边摔去,是铃铛扶住他,他才没有摔倒在地。 仲演猛然攥起了拳头,“不!不能这样!” 第一百一十八章 苍茫一生终散尽 窗外的阳光实在是很好,透过轻薄的窗纱撒进大殿,撒到赛戬的身上。他正版瘫坐在椅子上,周边散落一地的全是处理完的奏折,手边还有几本没来及处理的。有一束阳光突然照shè在赛戬的眼上,刺得他立刻闭上了眼睛,眼前还是被灼成一片黑。 他的心猛然一跳,快了半拍,慌得不行。 赛戬突然坐直身体,揉了揉被阳光灼伤的眼睛,心莫名其妙地慌乱着,仿佛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一样。而还没等他平复下心情,便有一个宫人跌跌撞撞地跑进了大殿,一看到赛戬便“啪”地跪了下去。 “王……王上,出……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慢慢说!慌什么慌!” 宫人哆哆嗦嗦地抬起头来,“金……金殊阁,大姜国主中dú了,快……快咽气了……” “胡说什么!”赛戬猛地站起身来,眼睛像是瞪出血来,呵斥着宫人。宫人抬起头,急得都快哭出了声,又带着剧烈的恐惧,“王上,是……是真的……” 似有一声巨雷zhà裂在赛戬的脑子中,他甚至往后趔趄两步,这才站稳身体。意识到金殊阁可能真的出事了,百里捻可能真的出事了。他来不及说一句,拔腿往金殊阁跑去,心脏仿佛骤停一样,极具担忧着,甚至油然生出浓重的恐惧感。 他期望进门看到的是活得好好的百里捻,哪怕他还是一张不冷不淡的脸,哪怕他还是那副欺瞒自己的模样。然而当他跑进金殊阁,便看到半躺在铃铛怀里的百里捻,他的嘴角不住地往外流着血。鲜红的血液,触目惊心。 百里捻表情其实还是往日那般平静,他勉强抬眸看着铃铛,甚至说话尽量也保持着平静,“我、我死后,把尸体送、送到邺陵。我、我已经让莫湮给王叔做好了衣冠冢,就、就埋在王叔旁边……” “王上,王上你别说话了,我……我都记着的。”铃铛忍不住掉了两滴泪,当年与百里捻相遇于南林,得知他是大姜旧主之后,她便总觉得他满身上流露着挥之不去的悲哀。是悲哀,他这一生,本就是悲哀的。 可是百里捻不觉得,灭掉三国之后,他真觉得该为王叔做的,都已经做完了。他又吐了一口血,生命真的已经垂危。 “捻儿!” 赛戬疯了一样奔了过来,他一把抱起百里捻,将人揽到自己怀中。又疯了一样喊着旁边的宫人,“去叫医丞!去叫医丞!都在这里愣着干什么,愣着干什么!” 宫人们屁滚尿流一般往外跑,可是离着二人最近的铃铛却摇了摇头,“没用了。” “闭嘴!你算什么东西,胡说什么!”赛戬已经疯了,瞪大的眼睛布满血丝,眼珠子仿佛都瞪了出来,要不是此时百里捻在他怀中,他恐怕要拔剑把乱说话的铃铛给杀了。可是后者深深看了他一眼,终究叹息一声。 赛戬还吼叫着“医丞呢”,直到百里捻的手好不容易递上来,抓住他的袖口之后,他还稍微找回一点理智回来。他连忙握住百里捻的手,低头看着这个奄奄一息的人,慌慌张张开口:“捻儿,捻儿你……你别死,我……我不要你死!” 唇角已经全是鲜红的血液,可百里捻还是裂开嘴角笑了笑,他笑得很好看,就像在望舒阁,这人第一次对自己笑那样。宛如仙人入世,惊心动魄,可是此时的赛戬却不想要看到这样的笑。 百里捻断断续续地开口,“我……我这罪人,有这下场大抵也是注定,你……你也许会是一位好君主,这天下终究要一统,是你做天下之主的话,也好。” “胡说什么呢!”赛戬心都要碎了,他紧紧攥着百里捻的手,两滴眼泪蹦出,“你闭嘴,你别说,你什么都不要说,本想不想听,本王不要你死,不要……” 他已经涕不成声了,肩宽体阔的壮汉哭得像是孩提一般,紧紧抱着百里捻,口中的话已经不成句,“我不怪你了,你怎样都好,就是别死,别死行不行?” 百里捻却笑了,他去抓住赛戬的手,依靠在他怀中,“别、别哭了,本、本就是我亏欠你,如今也算是偿还了。遇、遇到你,我很庆幸,也庆幸最后的人是你,不是我。记得把这个和我一同下葬,葬、葬在邺陵……” 一块血红的赤玉从怀中落下来,那是赤玉龙角,曾和大姜玉玺同体,后来大姜复立也曾重新粘合在玉玺上,此时却落在百里捻的手中。只是赛戬全然不关心这个,他只抓着百里捻的手,想要将这个人留在自己身边,只想要他留在身边。 他不能接受百里捻要死了,不能! “捻儿,你别……” “王上,我真的累了。” 百里捻轻轻闭上了眼睛,他是真的累了。从邺陵之乱到如今,他筹谋三国搅乱天下,甚至也曾恶意地想过,让天下和他一起覆灭算了。他恨灭大姜的三国,恨杀了王叔毁了邺陵的三国,可是他也不想做君王。 他从头到尾都不想的,从不懂事的少年时候他就不想做君王,是王叔一手把他推上了王位,也招致了祸害。世间的事情真的是讲不通说不明白,他恨的人是祸害,而复仇的他又何尝不是罪人呢。终究是一场败棋。 一口血水从口中喷涌而出,恍惚间,百里捻的眼皮抬了半分,瞧见满目的血色。这赤红的颜色,像极了那年邺陵的赤焰大火。15岁的他有意无意错手点燃了邺陵大火,这些年他背负着血海深仇、家国亲友、邺陵几十万人的游魂,终于能了了。 “捻儿!捻儿!捻儿!……” 耳边还回dàng着一人的声音,若是没有赛戬,他也许会孤身一人到最后,再度担起这天下。只是他于天下而言,从头到尾都不是明主,也许是赛戬改变了他,也许是他注定就会如此。 声音一点点消散,百里捻终于听不到任何声音,仿佛陷入无底的黑暗之中。他在黑暗中一步步,慢慢走远,赛戬在身后喊他,他也不曾回头。羌不在三国之中,他终究还是辜负过他,到了如今自然也回不了头。 他在黑暗中一步一步往前走,沿路还想还看到了张佑对他挥挥手,口中喃喃说着“也许你也不出南林就好了”。他还来得及反口说“不后悔出南林”,张佑便消失在眼前,他喃喃说着:本就不是南林所出,他是邺陵人,也该归邺陵。 越织心又出现在了黑暗中,对他摇摇头说:“你不该将天下给蛮夷人”,百里捻皱了下眉头,没答话。越戗公孙执甚至于宇文泱越都一一出现在眼前,又一一消失。还是百里捻一个人走在黑暗中,他看到黑暗尽头站着一个身影。姜环站在那里对他摇摇头,眼神中是失望,过了好久之后,他又释怀一笑,对着百里捻张开了手臂,他说:“好孩子,过来到叔叔这边来。” 好孩子,姜环只对百里捻说过一次,那是百里捻登基的时候,姜环说过“好孩子听叔叔的话”。为这声“好孩子”,他听了他几乎一辈子的话,最后便允许他听自己一回吧。 百里捻闭上了眼睛,这一次,是彻底陷进了黑暗中。 …… 大姜国主亡于陶阳城,震惊天下。 而还没等着天下各地哗然,更为猛烈的消息接踵而至。本已亡故的北晏王仲演出现在北境,口口声声称遭百里捻的陷害,现在要匡扶正义,复立北晏,恢复北境正统。 仲演的目的当然不只是杀了百里捻,他还想着复立北晏,依旧和羌东西对峙。当时百里捻dú发之后,他便当机立断,逃离陶阳城来到北境。他知道赛戬不会放过他,徒留在陶阳城只能被杀。而赛戬确实震怒,震怒到列兵江源关,要踏平北境,杀了仲演。 北境大姜王宫,仲演的眉头紧紧皱着,听着青雀堂线人的禀告。 “赛戬真要出兵北境?就这般不管不顾?”仲演颇感意外,他想到赛戬不会放过他,可是没想到会这么激烈。赛戬不是仗着兵马就肆意践踏他国之人,可是此时俨然如同暴君一般,行迹也颇为暴戾。 线人道:“昨夜羌王从陶阳城出发,带着二十万大军亲自赶往江源关,估计今夜就能和江源关的十万大军汇合。看这架势,想必汇合后便直指北境。” 仲演攥起拳头,“赛戬疯了么?百里捻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也坑害过他不止一次,我端dú酒给百里捻也不过是顺了他的意而已,况且我还救过他一命,他就这般着急要杀我?” 线人不敢妄言,仲演身后的方羽张了张嘴,也不敢妄言。 仲演又突然转头对方羽道:“你有没有派人告知赛戬,说本王只要北境这个地方,南境已经西昭尽数归羌,另外本王愿意对羌朝贡,每年供奉粮食万担,但愿和平同处?” 方羽依旧皱着眉头,他面露难色,“回王上,属下已经安排了使臣去羌,可是使臣连羌王的面都没有见到,便被打发了回来。羌的人还说……说只要王上的命。” “疯了吧他!”仲演猛地锤了一下桃木桌,方羽吓得后退两步,脸都发白。仲演沉默了好久,眼眸中尽是yīn霾,他又道:“方羽,继续派使臣去羌,直到见到赛戬,传达了本王的意思为止。另外……” 仲演抬起头,眼神闪过一丝冷厉,“另外派兵潜伏在江源关到北境的那条官道边的小山上,要是赛戬真的要鱼死网破,我们也必然不能闲着!” “派兵?”方羽眉头皱得更厉害了,小声嗫嚅:“派哪里的兵?” “隋义不是从南境赶回来了么?当然是派他去。”仲演理所当然道。可是说完不经意扫了方羽一眼,见后者有口难开的样子,他又仿佛意识到了什么。转身盯着方羽,问:“是不是隋义那边发生什么事儿了?” 方羽抬起头,有些唯唯诺诺道:“回王上,隋义将军领兵回来之后,说……说北晏王已死,不认识您,还说大姜才是正统,没……没北晏……。”见仲演的脸色变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99 章 方羽索xìng一鼓作气全都说了出来:“隋义此时正在前殿闹呢,带着莫樱等人,说不见大姜玉玺便不承认您。” “这北境是北晏的北境,关大姜玉玺有什么干系!” 仲演怒吼了一声,对隋义领着人闹腾很是不悦,隋义可是北晏旧人,怎么就领头闹腾呢?仲演不解,但对其更是十分厌恶。 方羽张了张口,小声道:“许是当年百里捻拿着玉玺表命正统身份,天下又广流传着‘得赤玉玉玺者的天下’,所以隋义才会咬着此处不放,不肯听从您的命令吧。” “又是赤玉玉玺!” 仲演满脸写满了烦躁,当年百里捻献礼,献上赤玉玉玺开始,他好好的王位便开始动摇。如今好不容易设计死百里捻,又拿回了北晏,却又卡在这赤玉玉玺上了。外面有羌的人陈兵江源关,内里隋义等人还不听话。仲演此时真是烦躁到极点。 他十分不想提及赤玉玉玺,但想了想,还是忍住烦躁问方羽,“玉玺呢?这么大的玉玺,百里捻肯定没有带去陶阳城。玉玺定还在王宫,你去搜舒月阁,一定要把赤玉玉玺给本王找到!” 方羽仿佛料到仲演会找赤玉玉玺,他鬼使神差地从旁边拿过一个檀木匣子,放置在了桌子上。 “属下听闻隋义在前殿闹腾之后,便自作主张去搜了舒月阁。赤玉玉玺是找到了,可是缺了龙角。”方羽说着打开了檀木匣子,里面赫然是赤玉玉玺,而也如他所言,赤玉玉玺缺少龙角。 仲演眼中闪过一丝怀疑,随即眼中yīn霾更是深邃,他问方羽:“龙角呢?” 这下方羽真是摇了摇头,“属下不知道,我已经里里外外将舒月阁搜了好几遍,把王宫也搜了一遍,但是并没有找到。” “玉玺百里捻拿不走,可是玉玺龙角却是拿得容易。”仲演喃喃自语着,总觉得这件事情里透着一股子诡异。可是让他说哪里不对劲,他又说不清楚。 仲演这次沉默了很久,想要从这龙角之事上寻出点端倪,可是想来想去,百里捻人都已经死了,还能钻出坟墓算计自己一回么?他喃喃自语着:“瞧赛戬的架势,百里捻的人是死透了,死人还能折腾出什么。现在赛戬陈兵江源关,本王必须得压住国内,才能和赛戬周旋。” “方羽!”仲演喊了方羽一声,“你去让青雀堂查赤玉龙角在哪里?另外去安顿隋义等人,就说本王一定会拿出赤玉玉玺!” 方羽:“属下知道了。” …… 仲演派去羌的使臣又遣返回来,赛戬还是那句话:“只要仲演的命,除非拿仲演的命来,否则便会踏平北境!”此刻的赛戬当真是失了理智,连一点儿后路也不给自己,他还是第一次这么坚决要出兵,要报仇。 赛戬突然有些明白百里捻的心情。仲演只下手杀了百里捻一个人,赛戬便承受不住。那么百里捻呢?多年前整个姜王室都葬于大火中,他的恨应该比自己要多千万倍吧。之前赛戬总说他理解百里捻要复仇的心,可是真到了自己身上,他发现根本就平静不下来,他也无法真正体会当年的百里捻,是如何的撕心裂肺。 两国jiāo战不杀来使,可赛戬见了仲演的使臣,却只想要拔刀相向。幸亏跟随他到江源关的卫禹还存着一份理智,拦下赛戬,送走了使臣。使臣一路赶回北境,跟仲演回禀之时,双脚还在不住地颤抖,可见赛戬的模样已经是多么的凶恶,才会让使臣如此惧怕。 仲演皱着眉头,他问方羽:“找到赤玉龙角了么?” 不拿到赤玉龙角就不能安抚下隋义和众臣,不安抚下众臣,他连跟赛戬讨价还价的机会都没有。为今之计,只有先找到赤玉玉玺才行。 方羽正yù摇头,青雀堂一个线人便从外面走了进来,在方羽耳边小声说了些什么,方羽脸色微微一变,遣走了线人。 “王上,找到龙角了。”方羽道。 仲演显然有些不耐烦,“找到了就快点拿过来,你墨迹什么!?” 方羽面露难色:“找是找到了,但是没能拿过来。” “什么意思?”仲演不解。 方羽道:“那赤玉龙角本来是百里捻随身携带,他身亡后,赛戬一直在身旁,也没人敢去拿。后来赛戬守着尸首三天三夜,终究埋了下去。许是百里捻生前留有遗言,赛戬将他尸首带去了邺陵,埋在了邺陵城外山坡上,让人把守。而赤玉龙角,也随之下葬了。” “龙角跟随百里捻埋在了邺陵?”仲演寻到了话中的重点。 方羽点点头,“消息是青雀堂在陶阳城的眼线传过来的,没有假。” 仲演突然笑了两声,又骤然敛起笑声,眼神中染出两抹冷厉,“去挖坟!掘地三尺也要把龙角给我找出来!” “……”方羽皱起了眉头,他深深地看了仲演一眼,“王上这……” “你是没听懂我的话么!?”仲演的语气冷了下来。 方羽心底萌生一股子寒意,不禁后退了两步,“不不不,听……听懂了,属下这就安排人去。” 方羽到底还是之前那个柔弱的侍卫,虽然有长剑会武功,可他骨子里还只是喜欢医术不喜舞刀弄qiāng的人。只是如今仲演身边没有可用的人,他只能硬着头皮待在仲演的身边,仲演让他去挖百里捻的坟墓,他也只能派人前往。 第一百一十九章 孤王天下 (正文完) 月光如玉,温润清凉,月光下的邺陵残城都柔和了几分。经过莫湮的整治清扫,邺陵仿佛有了几分干净模样。一条条街道干净又条理,房屋虽残败但没有了往日的灰烬,虽说不能和邺陵盛时相提并论,但总没有那般触目惊心。 邺陵城外的小山坡上,树了一座新坟,赛戬留了人在此驻守,可是莫湮赶来之后,便将他们全部赶走,只留自己守护在这座新坟旁。他就住在这小山坡上,时常坐在坟前饮酒,喝得酩酊大醉,仿佛衰老了好几载,目光空洞地瞧着邺陵城。 一夜,几个人趁着莫湮下山买酒,偷偷掘了百里捻的坟,从里面挖出一个小巧的檀木锦盒。若是月色明亮,打开锦盒,便能看到里面躺着一块如血半赤红的玉质龙角。几个挖坟的人甚是欣喜,知道这是主子要的东西,连碰都没敢碰,直接送到了北境。 方羽把檀木锦盒打开,送到了仲演的面前,仲演眉头轻轻一挑,嘴角一抹得意之笑。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传说中的龙角,龙角就静静地躺在锦盒之中,他伸出手将龙角拿了出来,放在手心把玩两下,嘴角得意的笑更为明显。 “百里捻为了不让本王再度掌控北晏,居然把这东西藏在了坟墓中。” “可是那又怎么样!?”仲演的声音骤然变冷,“本王就算是挖了他的坟,也会把自己应得的东西拿回到手中!本王就不相信百里捻还能从坟墓钻出来,再设计本王不成!” 仲演放声大笑起来,而旁边的方羽却紧紧皱起眉头,看着仲演近乎于癫狂的模样有些心颤。仲演之前不是这样的,虽然有些软弱,人却也温和有礼,从来不是这般模样。方羽心中有点不是滋味,但是他知道自己根本不会说动仲演,而此时仲演的处境也不允许他温和。 方羽在心中长长叹了一口气,可是不等他这口气完全出来,面前的仲演却突然踉跄几步,人瞬间倒了下了下去! “王上!” 方羽赶紧往前两步扶住仲演,可仲演已经站不住,靠着他两人一同摔在地上。方羽暗觉不好,低头看向仲演的时候,迎面闯入他眼睛之中的,确实仲演已经黑掉的脸。 仲演的脸整个都黑掉,嘴角不住地留出血来。方羽瞪大了眼睛,“王上,王上你、你怎么了?” 怎么了?身为医术大家的他比谁都明白,仲演这幅模样俨然是中dú所致,他愣愣地随着仲演的眸子看向他的手中,那握住赤玉龙角的手,赫然变成了炭一样的黑色! 仲演愣愣地看着手中的龙角,张了张口想要说话,话还没有出口,一口黑血先喷了出来。他不敢置信地瞧着自己吐出来的黑血,艰难地吐出三个字,“百里捻……” …… 江源关。 赛戬已经整顿好军马,亲自披挂上阵,带领着三十万大军挥师北上。一路从江源关到北晏王城,赛戬是下了狠心的,不踏平北境,不杀了仲演,绝不罢休! 柳竟和许江不同意赛戬挥师北上,毕竟仲演的和谈条件已经足够丰沃,即便要一统天下,也不一定非要大动干戈,大可和仲演谈判,将北晏圈成羌属国。这番执意作战,实在不符合赛戬一贯行为,他平时绝非这次不冷静。可是百里捻就死在他的面前,他又如何能冷静地下来呢。 赛戬终究是带领兵马踏进了北境。这些年赛戬虽也久经沙场,可是唯有这一次是他起由头,非要攻打一国,也是第一次如此暴躁。 三十万大军一路北上,剑拔弩张,大有一番作战的架势。 行至王城前沿,城门却紧闭,周围一片静谧,没有一丝声音,也没有一个人影。千军万马前,赛戬一身戎装,猎鹰一般的眼睛盯着城门,嘴角甚至溢出一丝冷笑。 “仲演!不管你搞什么花招,今天本王必让你偿命!”赛戬像是惊空一声雷,别说传至城中,方圆十里内也能听晓他的声音。 可是城门却已经紧闭,像是永远叫不醒来一般,静悄悄,没有半点声响。 赛戬的眉头紧紧皱了下来,他已经拔出长剑,不管仲演要使出什么计策,他今天都要踏平北晏王城! “进军!”赛戬喊了一声。 卫禹却伸手拉住了yù走的赛戬,他微微皱着眉头,“王上,我们就这样直接进城么?” “不然呢?” 卫禹有些疑惑地瞧着紧闭的城门口,“万一有诈呢?仲演那人可是个精于算计的人。” 赛戬的眸子溢出冷色,“不管他玩什么花招,今日本王必踏平北晏王城!” 卫禹还想要说什么,可是他已经拉不住赛戬了,赛戬一马当先,表率一般先朝着城门口而去。卫禹也只好紧紧跟在他身后,他已经没了理智,卫禹更要保证一份理智以免赛戬受到算计。 两个人先于千军万马来到城门口,离着城门不到三尺的距离,城门处突然传来“吱呀”一声,城门缓缓打开了。 两人骤然勒住缰绳,停马在城门前。赛戬一脸yīn沉,而卫禹则一脸担忧,他拔出长剑先赛戬往前一步,防止城内人突然出招,伤了赛戬。两人各自怀着复杂地心情瞧着城门口,可是缓缓打开的城门后,只走出隋义一队人马。 没等着赛戬等人拔剑相向,跟随隋义出城门的一队人马分至两旁,呈迎接的阵仗。 隋义行了一个君礼,道:“仲演已死,隋义迎羌王进城。” 赛戬:“……” 卫禹:“……” 赛戬皱起了没有,眼神之中尽是疑惑,他转头看了卫禹,后者的眼神比他还要疑惑。不明白这到底是仲演的计策,还是突然生了什么变故。 隋义见两人不甚相信,他从怀中掏出一份书信,双手递给赛戬。“这是吾故主姜捻,生前jiāo于吾,让吾jiāo给羌王的信件。” 捻儿的书信? 赛戬一把抓过了那封信,急不可耐地打开书信,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赛戬的眼角都湿润了两分,双手紧紧握住,仿佛这是一份珍宝。 “王上, 见字如面。王上看到此书之时,我恐已命绝。只盼王上切莫念我之命,切莫失赤子之心,莫被仇恨蒙蔽。你本心怀赤诚,怎奈被我所欺,我罪已深厚,只得命偿天下,望君切莫再为我之亡动骨伤肠。吾亡后,自会收整善后,而苍茫天下则jiāo于君手,望君谨怀为王之心,厚待天下。天下之君当以天下百姓为本,抛切私yù,尊怀众人,才可得人心,平四方,立盛事,成就一方霸业。愿我未尽之心,君为我厚泽。 末了,吾思一生,草原与君初见,乃苦生唯一幸事。愿君安好,百年泉下再诉衷肠。” 一滴泪滴落,打在书信之上,许久之后,赛戬才缓缓抬起眸子,心底无尽愁肠。 王城大门已经打开,隋义跪于一侧,整个王城都在迎赛戬入城,他没费一兵一卒便拿下了北境。他总觉得百里捻城府极深,让他摸不着头脑,没成想到最后,他会给自己如此“惊喜”。只是赛戬却没有得天下的喜悦,只觉胸闷苦涩,双手无力。 这一刻,心里什么东西变了,而还有什么东西钻在了心底,也尘封在了心底。 …… 第二年,宁仁王初年。 宁仁王赛戬平定天下,一统江山。因三国乱大姜到如今,十年乱世终于结束,迎来新君新风貌。赛戬改国号为“宁”,建立大宁王国,迁都邺陵,废除诸侯国,改为郡县,统一度量衡,推崇“仁”与“礼”。这位蛮夷入主中原,却一生赤诚仁礼为君,心系天下,史称宁怀王。 赛戬为君的第三年,邺陵已经恢复以往盛状。华灯初上,街道繁盛,路边尽是嬉笑玩耍的孩提,甚至于,比多年前还要繁盛。赛戬在邺陵城边,与邺陵遥遥相望的小山上,修了一座新坟。将百里捻的坟迁至此处。 太阳升起,第一缕阳光便会照shè在这座小山,照shè在山上的坟墓旁。 迁坟之后,作为守坟人的莫湮也没了行踪,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赛戬也没有去寻他。可是卫禹却放不下莫湮,他一直在寻找莫湮的踪迹,被封为护国大将军之后,也没有停止过寻找莫湮,甚至于还在邺陵城广贴告示,告示称:寻旧友莫湮,你若不见我,我便寻你一生。 卫禹坚信莫湮不会离开邺陵,只是繁盛起的邺陵,太过庞大,他找不到这人,不知道他藏在哪条街道。也许他就会一直寻找下去,也许某天突然间便会找到。某年,曾有个和莫湮极其相像的人影出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00 章 在城中,他瞧了那告示一眼,眼角一滴珠泪,停顿了许久之后,人朝卫将军府中走去。 当年隋义是最早知道百里捻的想法,莫湮等跟随百里捻的旧将均不知情,隋义算是半路而来的亲信,他忠于的不是百里捻,而是安然的日子。百里捻走后,他真心迎赛戬入城。大宁立国后,他也做了一辈子无战事的安然将军。 赛戬是变得最多的人,他已经蜕变得极其沉稳,没了身在草原时的莽撞,恪守为君之责。他只有在偶尔,才会提着一壶热酒,带两只酒杯,骑马去城边小山,在那座坟前,一坐就是一天。 他给自己倒一杯酒,再给百里捻倒一杯。喝一杯,便把坟前的酒倒进土里,一点儿也不嫌麻烦,甚至这也是他唯一的乐趣。他看着眼前这座小坟,眼睛之中有浓浓的情愫,终于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给你的是果子酒,给我的是灼殷酒,你喜欢喝甜酒,我知道的。”赛戬喃喃说着。 许久,他抬起眸子,往邺陵的方向看去。在这里地方,能一眼看到邺陵,看到邺陵的层楼叠榭,看到邺陵繁华的街道,看到人潮拥挤的夜市。怎么看,都是一副盛事之景。 偶尔有两个在城门口玩耍的少年,恍惚间,赛戬觉得当年的百里捻,就是这么无忧无虑地玩耍,从不想什么天下,想什么君王。只想无忧无虑地过完这一生。 赛戬坐了下来,缓缓地靠在墓碑旁,眼睛还看着邺陵的方向。他喃喃自语:“捻儿你看,这大好河山是否与你曾在邺陵为王时,一样的雄伟壮阔。” 大好河山,繁华盛世,如你所愿。 (完) 作者的小絮叨:这个故事是我构思了很久的一个故事,讲述了这片大陆上的乱世纠葛,故事的大纲也是到这里就终结。这中间我曾经想过无数次,要不要改掉结局,后来一想,我的初心就是这样的一幕,这样的结局才是百里捻最后的归宿。也许不是多么美好,但是算是合适的结局。 百里捻也好,书中的很多人物也好,你不能说他是绝对的坏人,自然也不是绝对的好人。每个人做某件事情,都要他一定的原因。我以为的世界就是这样,每个人都不是绝对的正反面,非好既坏,总有一个灰色地带,每天在挣扎,不知道如何选择才好。百里捻就是这样一个从头挣扎到尾的人物,终了,才明白一回。 但是怎么说呢,私心里我还是有些不忍,所以把一个心心念念又心痒的结局后续放在了番外。 要注意的是:番外的故事本是大纲以外的,这里的就是正文完结。 番外故事便当做是给大家和我一个美好的念想吧。(大花敬上) 第一百二十章 阳光正好人轻扬(一) 宁怀王三年。 烈日炎炎,绿树盎然。炎热的夏日,连树上的知了都停了鸣叫,软塌塌地伏在枝丫上,仿佛一动便会被这烈日铐成一团火。鸟儿也都奄奄的,马匹更是躲在马厩之中,瘫倒的架势仿佛没了魂魄一般。今年这夏日,真是让人惹得烦躁。 可是赛戬却兴致勃勃,下了早朝,将诸事都jiāo于大庶长柳竟,自己则跑去马厩,不由分说地拉起那匹他最爱的赤腾烈马,骑上去便要出王城,出邺陵。 卫禹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他瞧着兴致盎然的赛戬,撇撇嘴,“王上又要去羌草原?” 赛戬扫了他一眼,“怎么?你也怀念羌草原的景致了,要随本王一同回去瞧瞧?” 卫禹哼了一声,又翻了个白眼,“王上你去羌草原,不是怀念草原景致吧,你还不知道心心念念什么人呢?我大宁才立国几年啊,君主就这般不理朝政,还千里迢迢从邺陵赶去羌草原。” 一块石子狠狠地打在了卫禹的头上,赛戬居高临下地看着卫禹,眼神之中带着一股子威严。他道:“卫禹你小子真是越来越大胆了,还敢打趣本王?看来本王封你为护国大将军封得太早了,等本王回来就撤了你的大将军,将你禁足在将军府,不准你到处乱窜!” “王上!”卫禹一听不许他到处乱窜,当下就不愿意了,他还要去找莫湮呢,被禁足在将军府怎么成? 卫禹憋屈地咬了一下嘴唇,小孩儿一般瞪着赛戬,“王上乃是天下之主一国之君,怎么能说话不算数呢!也不能随随便便就禁足啊,我也你没说什么嘛!” “再说,本王真禁足你!” 卫禹瞬间捂住自己的嘴,讨好一般笑着,“臣一定不再乱说,臣这就回府,王上您一路顺风啊!” 卫禹逃也似的奔出了马厩,仿佛再停一会儿,赛戬真就把他禁足在将军府。赛戬看着卫禹离开的背影,无奈笑了笑,随即勒紧缰绳,掉头往王宫外走。 好不容易才说服大庶长,偷得几日清闲,他当然要赶去羌草原,不能浪费了这些日子。 只是去羌草原做什么呢?赛戬嘴角溢出一丝笑容,当然是去见故人了。 羌草原,落仙宫。 落仙宫原是羌旧王宫,赛戬立国大宁王国,迁都邺陵之后,便把这旧王宫改名为落仙宫,作为供王室游乐休息的别宫。只是这落仙宫跟其他别宫不一样,不许任何人住在此处,只有赛戬偶尔来羌草原之时,才会在落仙宫落脚。 落仙宫跟之前没什么两样,宫中最为高耸的地方,乃是望舒阁。而此时望舒阁,正有悠悠得凉气从东窗口冒出,引得许多鸟儿都停在此处,偷得这一抹清凉。 凉气是从屋中的大水缸里冒出来的。这楼头的靠东窗边,摆放着一口大水缸,水缸里盛着满缸的凉水。这水是从苍玉山最北处雪山脚下的清蔽河里淘来的,清蔽河水最是清凉,夏日里去热乃是上佳。 望舒阁里还有一抹白影,就立于书桌旁。从东窗这边看过去,只能看到那人的背影,饶是只有背影,也能看出那人亭亭玉立,举手投足之间都透着一股子悠然与雅致。他正执笔作画,偶尔抬起眸子,往窗外看一眼。从头到尾都没有吐露一个字,宛如一幅上佳画作。 赛戬闯进望舒阁的时候,便看到这么一副景象,他像是怕眼前之人突然消失一样,瞬间就扑了过去,从背后将人紧紧抱在怀中,下巴还抵在那人的肩窝处,轻轻摩挲,快要埋进脖颈里了。 那人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你坏了我的画。” 清冷的声音传进了赛戬耳朵里,赛戬却不以为意,手反而从他腋下伸过去,将他手中的笔给夺了去,并将人的肩膀掰过,让其面对着自己。 赛戬道:“我想你了,迫不及待就要见你,你不想见我吗?捻儿?” 那张脸赫然是百里捻的脸,除了更为苍白,与之从前并没有两样。可就是这张脸、这个人,让赛戬魂牵梦绕为之锥心难过了许久,甚至为他之死伤心yù绝久久不能回环。可是这人呢?居然躲在羌草原。要不是赛戬因为政事回羌草原,恐怕就以为这人已死,且永远都沉浸在悲痛中。 “捻儿你怎么能这么心狠呢!”赛戬咬牙揶揄道。 当初发现百里捻的时候,赛戬简直不能相信,可百里捻的容颜又岂是他人能够佯装的。当时,百里捻一个人站在苍玉山下的小溪旁,依旧一身白衣,即便是用了极其普通的布料还是掩盖不住他的气质。他手中拿着不知从哪里摘的青果子,正咬了一口,抬头就撞上了赛戬炙热的目光。 看着他普通山野人的装扮,旁边还有打猎用的弓箭,俨然归隐山人的模样。赛戬的眼泪便冲了出来,这人是打算一辈子归隐山林么?赛戬怎么允许呢! 他二话不说,跑过去便百里捻绑了起来,不顾百里捻的挣扎,也不肯多言,只顾着将人拖上马,立即带进了落仙宫。像是生怕百里捻会再次跑掉一样,他在落仙宫设了重兵,不许人将百里捻还活着的消息散播出去,更是不允许百里捻离开落仙宫半步。 而今日,则是百里捻被囚在此处的第三个月。赛戬没有放他走的意思,甚至就打算把他关在望舒阁y一辈子。 百里捻抬手推开了赛戬,一言不发地走到屋中央桃木桌下。桃木小桌上还烹着茶,他坐在软垫上,漫条梳理地斟茶,“你怎么来了?” 他的话不冷不淡,虽是问话却并不在意对方回不回答的样子。这清清冷冷的模样一如从前,可是赛戬却不如从前老实了,他一屁股就做到了百里捻旁边,伸手揽住肩膀,将人给带到了自己怀里。 “想你就来了。怕我这一眨眼,你又zhà死、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那本王岂不是再也找不回你来了?再也不能与你亲近,也再也不能搂你在怀了?” 听着这不正经的浑话,百里捻却面不改色。他将赛戬落在自己肩上的手拍掉,重新坐直身体,并将一杯茶送到赛戬面前,严辞道:“天热,少动、少说话。” “要是本王非要多动多说话呢?”赛戬说着手便伸到了腰上,还故意捏了一把。夏日衣单薄,即便赛戬用力不大,还是透过薄衣体会到了轻滑的ròu感。而赛戬多年握剑的手生满了茧子,连指腹都有些硬,触摸上去,给人感觉颇深。 百里捻的脸终于变了变,他转眸看向赛戬,“别闹了。” “非要闹呢?” “……”百里捻静静地看着赛戬,“你比之前要讨人厌一些。” 从前赛戬事事顺着百里捻,先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招惹百里捻,确实有些不一样。可百里捻的揶揄,并没有让赛戬生气。他不但不生气,还笑了出来,不管不顾地环住百里捻,还抬头就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让百里捻眼神流露出两分慌张。毕竟这人以前虽然莽撞,但也不会像此时这样毫不顾忌。 赛戬却道:“你都让我白白难过了两年,若本王再像从前一样哄着你,你岂不是又要拿捏着本王。” 掰着百里捻的肩膀,不许他离开自己半步。“这次我就坦白跟你说吧。你休想再离开,你也休想再拿捏本王,本王这次可什么都不听你的,只任着自己来。” 赛戬说着还下决心一般,又在对方脸上狠狠亲了一口。正自娱自乐,为自己的话而沾沾自喜呢,谁知抬头间便撞上了百里捻冷厉的眼神,百里捻伸出手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赛戬一个没伸手,百里捻的人已经掏出他的怀抱,站在了一旁。 “什么都不听,只任着自己来?”百里捻轻抬了一下眸子,重复着这句话,语气极具深意。 赛戬一愣,立刻举手投降,一边去拉百里捻的手,一边解释着:“我就是说胡话呢,说胡话!” “本王还跟以前一样呢!捻儿说什么就是什么,捻儿要是不想要在望舒阁待着,那就尽管出去玩儿,不过就是不要再跑到本王找不到的地方,也不要再离开本王了。”说到最后赛戬还委屈地抿了下嘴唇,那副模样真是我见犹怜。 百里捻也被他的话感染两分,没说话,坐到对面又斟起茶来,自顾自饮了一杯。 赛戬不知百里捻是何意,又眼巴巴凑过去,“捻儿不会真的要离开望舒阁吧?” “要是离开呢?” “那本王就送你走,给你整装行礼,给你准备吃食水酒,送你离开后,本王就然后眼巴巴在这里等着你回来。你一天不回来本王就等一天,一年不回来就等一年,反正都等了两年,苦闷过两年了,还怕什么呢?”赛戬抽泣两声,还把面前的茶一饮而尽,姿态真是极其做作。 百里捻却笑了一声,轻轻摇头,两分无奈。 他道:“望舒阁挺好的,我没想离开。” “这可是你说的!” 赛戬打了鸡血一样跳了起来,跟刚才快要哭了的模样判若两人,更不由分说地凑到百里捻身边,手紧紧环住他的腰,大有一副要把人给绑在这里的架势。 百里捻皱了皱眉,“你不觉得热么?” “不觉得!”赛戬想也不想就开口。 他这幅无赖的模样,百里捻也没有办法跟他计较,他又赖皮膏yào一样粘着自己,甩也甩不开,连喝个茶都碍事。百里捻微微动一下,他就跟着贴过来,到了最后,百里捻忍无可忍,都想给他下dúyào! “捻儿,你觉得热哦?”赛戬莫名其妙一句。 百里捻没好气道:“你比外头的日头都要灼人。”靠到身边来自然是热的。 “热的话,你就不要穿这么多了嘛。”赛戬黏糊着说道。 百里捻还没来得及领会其中的深意,便感到自己的衿带被人解了。他的脸噌得变红,一把摁住了赛戬的手,“干什么?” “不做什么。真的……” “!” 没了衿带的禁锢,单薄的白丝轻衫被一把扯下,乱动中也不知道谁踹倒了桃木矮桌,茶水撒了一地。赛戬索xìng直接将人抱起,朝着内室走去。百里捻红着脸,来不及说拒绝的话,便感触到了一个亲吻,随即牙关被攻陷,唇齿相jiāo,滋味共享。 内室白纱帐轻轻飞扬,两道人影也埋没在丝帐之中。 …… 翌日,天还是如往常般炎热。 望舒阁门口晃dàng着一个人影,卫禹正在问门口守卫的侍卫,“王上起了么?” 侍卫点点头又摇摇头,“属下……属下也不知道。” “什么叫你也不知道!”卫禹举起剑柄敲了侍卫脑门一下,显然对这回答并不满意。 侍卫含含糊糊着,“王上刚刚是出来过,不过又回去了。好像……好像百里公子还没起身。” 卫禹脸上飘过一抹绯红,和侍卫对视一眼,便明白了其中含义。望舒阁内又传来些断断续续的声音,卫禹下意识挠挠头,往一边看去。卫禹是有要事来寻赛戬,本想在这里等着赛戬起身,可是听里面的声音,又不像是一时半会能完事,卫禹捏着手中的奏章,叹了口气,转身yù走。 走前他拍了拍侍卫的肩膀,“王上起身后,记得告知王上,说我有要事要告知王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01 章 。” 侍卫:“是。” 过了晌午,卫禹才被人带去了望舒阁,他已经等得焦急难耐,可是赛戬呢?他正站在内室门口,不住地敲门并说着混账话,连卫禹进门喊了两声“王上”,他都没有听到,只顾着耍花腔。 赛戬:“捻儿,本王知道了错了,你别把本王赶出来啊。再说天也不早了,总得出来用午膳吧?捻儿你想吃什么,本王让厨房去做。捻儿~” 赛戬:“捻儿啊!你有没有听到我在说话?” 卫禹:“王上啊,你有没有听到我在说话!” 卫禹看着壁虎一样趴在门上的赛戬,无奈地摇摇头,不是说一统天下之后便变得成熟稳重,遵纪有礼了吗?可这样子跟多年前的草原莽汉有什么区别?跟跑去官道将百里捻掳回羌的混账小子,没有任何区别! 赛戬终于发现了卫禹,他扭头看着他,“你怎么来了?” “您说我怎么来了?”卫禹一个脑袋两个大,“刚刚不是您派人去唤我过来的么?” 赛戬这才想起来,刚刚起床之后,便有侍卫禀报了卫禹将军前来落仙宫,且有要事禀报王上。赛戬便让人去请卫禹,可是这会儿又惹到了心肝儿,一时间着急就把这事情给忘记了。 他看着卫禹:“是邺陵有事?” 卫禹点点头:“兀囚国主带厚礼前来邺陵,想要和王上商量朝贡之事。大庶长虽然已经在安抚,可无囚国主有备而来,大庶长也不好言明王上来了羌草原,只能硬拖着,还要请王上定夺。” “兀囚国还真是会闲着没事找事做!他这不是净给本王添乱子么!?” 兀囚国和羌国皆是草原之国,原本还有一些血源联系,只不过到了赛戬这一辈上,便没有多少牵扯。赛戬统一天下、立大宁国后,念着和兀囚国的“旧情”便没有为难,而这两年兀囚国更是日益壮大,从最开始的阿谀奉承,到如今也是频起挑衅,让赛戬也是头疼。 “王上也要立即回邺陵?”卫禹问。 赛戬说不出话来,他是打心底里不想要回去,可兀囚国也是一国之主来了邺陵,他也总不能只让柳竟应付着。正头疼着呢,内室的门突然打开,一袭白衣的百里捻站在面前,他脸上依旧不带有什么表情,一脸淡然。 “捻儿,你终于肯出来了!”赛戬说着便上手,可一抬手就被百里捻给打了下去。 百里捻推开他往外走,“可是当年杀了西昭王越的那位兀囚国主?” 话是对着卫禹说的,卫禹没想到百里捻一出现便先于自己jiāo谈,当下愣了半会儿,这才想起来搭腔,跟着百里捻往外堂走。“是,就是那位想拿着西昭王头颅去羌邀功的那位国主。” “想来也是了。”百里捻点点头。 本以为他还会就着兀囚国之事说点什么,可是百里捻他已经端坐在桃木矮桌前,并邀卫禹坐在对面,差人煮茶添上,又让厨房去上午膳。 “卫将军也没用过午膳吧?”百里捻问卫禹。 卫禹有点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来得着急,还没有用过午膳。不过这兀囚国之事……” “不过是小事,用过午膳再言吧。” 小事?卫禹偷偷抬眸看了百里捻一眼,这哪里是小事,当今天下太平,这唯一不太平的便是这兀囚国,此时兀囚国国主已经去了邺陵,而百里捻却说这是小事?卫禹腹诽,却也不管明言。 而赛戬却吃味一般挤到了百里捻的旁边,“你怎么光跟卫禹说话,都不理我?” 百里捻还是不理他,还亲自给卫禹斟茶,卫禹偷瞄了赛戬一眼,见后者脸色黑得难看,他怯懦地也不敢搭腔,就连面前的茶水也不敢去碰。饶是卫禹平时以下犯上招惹赛戬,也知道在事关百里捻的事情之上,可千万不要碰赛戬这头老虎。 “捻儿也怎么不给我倒茶!”赛戬抿着嘴唇,表情像是要吃人。 百里捻终于赏了他一眼,瞧见后者的模样后,嘴角扬起一丝似有若无的笑,也没说话,只是拎起茶壶,为赛戬添了一杯茶。 只是一杯茶而已,赛戬脸上立刻绽放出了笑容,这变脸变得比天儿都快。百里捻不以为意,倒是对面的卫禹惊得瞠目结舌。 “你怎么还杵在这里了,怎么还不走?禀告完事情,人可以走了。” 似乎发现卫禹在此处很碍眼,赛戬毫不客气地赶人。正端起茶杯、茶水还没有送进嘴里的卫禹,连一口都没捞着喝,便又放了下来,颤颤巍巍站起身来。 “那兀囚国的事?” “再说再说!”赛戬挥手让他出去,全然一股不想要顾及政事的昏君模样。 卫禹的眉头都紧紧蹙了起来,俨然不能接受对方这么彻底的态度转变。大宁刚刚建国的时候,赛戬可是一副忧心天下的好君主模样,怎么把百里捻找了回来,便又一把打回原形呢! 百里捻依旧端坐在软垫上,没有任务表情,也没有任何话语。卫禹也只好转头离开,并长长叹了口气,感叹自家王上可又着了道了。 “不去处理吗?”卫禹走后,百里捻终于开了口。 赛戬颇为无赖的靠上来,“要不捻儿给本王出个主意吧。” “我又不是君王。”百里捻也是毫不客气。 赛戬想也不想道:“你要是想做君王,本王立刻让位给你!” 一记眼刀飞过来,本来好嬉笑着的赛戬,意识到此事可能真的招惹到了百里捻,立刻收敛起了笑容。“本王说笑呢!兀囚国的事情,我这不是一时半会儿没主意嘛!要不捻儿就给本王出个主意吧,本王知道捻儿最是聪明过人,妙计也是信手拈来。” “不知道。” 百里捻毫不留情道,决定归隐山林之后,他便对自己发誓,再也不会涉及天下之事,不管是如何严重,也不管天下最后变成什么样子。从百里捻饮下dú酒的时候开始,他便与这天下毫无干系了。 赛戬瞧着百里捻垂下的眸子,便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百里捻不想要干涉天下。可是赛戬是会循规蹈矩的人么?他凑到百里捻面前:“现在天下已定,即便动什么干戈,江山也不会易主,但是若兀囚国挑起战事,受苦受牵涉的一定是士兵百姓。捻儿出主意帮本王解除没必要的麻烦,这可不算是干涉天下啊。” “你说是不是?”赛戬还故意凑到百里捻脸庞,嘴唇就快要贴了上去,又被百里捻一巴掌拍了回来。百里捻的脸色依旧平静无波,可是赛戬的手伸到他腰上之后,他还是变了脸色。 “再闹我赶你出去了。” 赛戬揩油一把后,也不管再乱来,从昨天他来到落仙宫到现在,他便一直缠着百里捻,虽然百里捻还是一副冷淡的模样,但是赛戬心中也清楚,这人已经顺从自己好几回了,再招惹可真要生了气。 “我不闹了。”赛戬讨好一样收回了手,还在百里捻面前扬了扬自己的双手,邀功一样仿佛在说“你我看我多乖啊”。百里捻连一个眼神也没有赏他,这人昨天晚上折腾得太厉害,使得百里捻此时都没什么精神。之前他还知道忌惮着点儿,而如今赛戬在床事上,可真是有些让人招架不住。 百里捻与他拉开一段距离,“如今天下太平也不能任由兀囚国壮大下去,以免再生乱事。兀囚国主雄心太大,在他归国路上找个刺客直接杀了吧。兀囚国太子倒是个温和人,等太子继位吼你也多施恩义,想必他也会安分守己,不会滋生乱事。” “直接杀了无囚国主……”赛戬喃喃念着这句话,又颇有深意的看向百里捻,“这倒是个干净利落永除后患的法子。捻儿,还是如同以前一样心冷刀绝啊……” 百里捻本来温顺下去的眼眸瞬间瞪了起来,连茶杯都扔在了地上。“我向来心冷刀绝,说不定哪天还会对你下手呢,你可千万不要把我留在身边,以免招致祸患!” 他站起身来就往外走,大有一副要离开赛戬,重新归隐山林的架势。赛戬意识到自己真的惹怒了百里捻,噌得站起身来,就把人给紧紧抱在了怀里。比百里捻的动作还要快,不等百里捻走出两步,便将其禁锢在怀。 “本王说胡话呢!说胡话呢!捻儿别生气。” 然而他已经来不及,百里捻并不是不会武功,手抬起一掌拍在赛戬肩膀上,而赛戬又没有对他设防,一个没注意就被拍得后退好几步。虽然没有跌倒,可是却离了百里捻的身。 “捻儿?” 赛戬还想要做出个委屈的表情,还用来挽留百里捻,他知道百里捻吃他这招,可是他没有想到百里捻连看他一眼都没看,转头便走了人。等他好不容易做出个委屈的表情,屋里已经没了人。 “……”赛戬看着空dàngdàng的大堂,和旁边捂嘴笑的工人,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第一百二十一章 阳光正好人轻扬(二) “捻儿,捻儿,本王知道错了,你开开门,让本王进去嘛。” “天都黑了,外面好冷啊,你怎么能不让本王进去睡觉呢?” “捻儿?你听到没?外面太冷了,快冻死我了都。” 望舒阁门口,赛戬一脸委屈地敲着门,伟岸的声音跟粗狂的声音,一点儿都不适合他的话语。说是个委屈求进门的可怜人,不如说是个半夜yù对人不轨的浪dàng子。不过好在屋内的人并没有搭理他,他委委屈屈叫了半天的门,也没人理。 屋中飘dàng着清润的茶香,一抹白影端坐在香炉前,若是没有赛戬的声音传进来,这必是一副雅致又清幽的美人图。百里捻面前还坐着一个人,是皱着眉头不知道如何是好的卫禹。卫禹瞧了百里捻一眼,又瞧了门口一眼,道:“真不给王上开门么?” “三伏天,外面应该很凉爽。”百里捻面色无波淡淡道。 赛戬正叫嚣着好冷呢,正巧着百里捻刚刚说完话。卫禹不自禁地笑了一声,心道:王上求个绕卖个惨也不靠谱。 百里捻不搭理门外的赛戬,而是抬眸看向卫禹,“听说你还在找他?” 卫禹的脸色变了变,“我还以为你有他的消息呢?” “当年我身亡的消息传遍天下之后,他曾去驻守过我的坟,得知我没有死,便消失掉了,并没有联系过我。” 两人说的人自然是莫湮,就连百里捻这个已经“亡故”的人都被赛戬找到,可莫湮这个人却像是消失于人间一样。卫禹找了他两年,都曾张贴皇榜布满天下,可是却没能寻到他一丝踪迹。 卫禹垂下眸子,眼神暗沉下来,“他就这么不想要见我么。” 百里捻轻叹了一口气:“莫湮执念太深,一根筋。认准了的事情很难改变,他曾是王叔手下最得意的侍卫,又对姜王室有些莫名的敬畏。当年我计划身亡之事,便是因为他xìng子直,没有告知过他。这些年,他在外面飘dàng着,明明知道我没有死,却不肯来见我一面,许也是不肯原谅我吧。” 无论如何做,都会让一些人心寒,百里捻知道,也无奈。 卫禹:“他真是个榆木脑袋!” 话虽然说得最为狠厉,可是卫禹眼神之中却流露出一丝忧郁,若是莫湮如百里捻一般,也许他也能找他,也许他也就不会一个人在外面流浪了。 “你说,我还能找到他么?”卫禹看向百里捻,眼神复杂。 百里捻对上他的眸子,肯定道:“会。” 卫禹却两分疑惑,“先生现在不会心慈手软到可怜我吧?” 百里捻唇角勾起一抹轻笑,“我是什么人,你不是很清楚么。” 待在赛戬身边多年的卫禹也笑了一声,点点头,“是了,不该质疑先生。” “莫湮他与我不一样,他才是心慈手软的人,执念深也是因为对王叔太过感怀。你只需要给他些时日,等他想开了,便也不会忍心让你苦等。他心善,不会忍心让你难过,即便他不会原谅,也会去找你。”百里捻淡淡道。 “真的么?”卫禹的心猛烈跳动一下。 百里捻难得耐心,肯定道:“真的。” “谢……谢谢你,先生,真得感谢你告知我这些。”卫禹说到最后,都哽咽了两分。 百里捻叹了一口气,心道:但愿莫湮别让他等太久。 卫禹告辞离去,眼中还含着点点泪光,送到门口之时,赛戬兔子一样窜了进来,百里捻也只好让他进门。赛戬看到了眼红的卫禹,他心有两分疑惑,转头看向百里捻。 “他这是怎么了?你对他说什么了,让他变成这幅模样?” 百里捻看都没看他,抬脚往内室走,“我这个心冷刀绝的人,自然是说了难听的话,才惹得卫将军难过。” “捻儿~” 赛戬知道百里捻是故意说这话气他,他还生气之前自己胡言那话呢。赛戬也不再解释,只是不由分说地将人给圈进了怀里。他是背后抱着百里捻,手还不住地在小腹、胸前摩挲,摸得百里捻的耳根子都红成了朝天椒,可这人任凭百里捻挣扎,就是不松手。 “你可真是越来越无赖!”百里捻忍不住揶揄。 赛戬可不管无赖不无赖,只管惹得心尖儿不再生气才好。他手不离百里捻的身,人却巧妙地从身后快步移到面前,又面对面将人抱进了怀里。 他头埋在肩窝上,“捻儿,你就别生气了嘛,我本来就是无赖啊,当年我还是故意掳你进羌的呢!现在想起来,当时的我,可真是太聪明了,怎么就想起把神机子百里先生掳回来呢?我可真是讨了个大便宜!” “便宜得了天下?”百里捻问。 赛戬摇摇头,“便宜是得了你。” 他说这话时声音低沉,故意深沉的样子,可是百里捻还是心颤两分,随即感受到面前人的手往下游走,感动的脸立即变成了冷面,伸手拍打掉了赛戬不安分的手。 “再说混账话,我就dú死你!” “你舍得么?”赛戬眼巴巴地看到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02 章 捻。 百里捻却冷笑一声,“舍得。你怎么忘了我可是心冷刀绝之人。” “怎么还记得这事呢?” 赛戬哭丧着一张脸,还没来及说点好听的话,去哄得美人回心转意,美人就一个闪身离了他的手。等赛戬回过神来,人已经进了内室,并且将门给狠狠关上,那架势是不准他进内室了。 赛戬的哭丧脸更为难看,他敲了两下门,“捻儿你不会让我在大堂睡吧?” “外面凉快,去外面睡吧。” 赛戬:“……” 赛戬最终还是进了内室,不是他说了多么好听的话,也不是他的软磨硬泡管用了。而是外面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百里捻不忍心他去外面淋着,也不愿意听他在大堂叫唤,只好把人放了进来。 而这人呢,还以为是自己的话感动了百里捻,当即便脱了衣服滚上床,将人给严严实实抱在了怀里。百里捻敲打他脑门好几下,都没能将这个粘人膏yào给扯下去,只好轻叹一口气,任由他如八爪鱼般将自己牢牢禁锢。 百里捻忍了忍,闭上眼睛,准备当这人不存在睡过去算了。可这人却不当自己不存在,手一会儿捏着百里捻的肩膀,一会儿又往腰上摸,要不是百里捻抓住他的手,这会儿已经下游到了让人敏感的地方。 百里捻忍无可忍道:“你到底要不要睡觉!” “要!” “那你的手在干什么呢!” “这个……”赛戬抬起头来,眼睛怔怔地瞧着百里捻,从他好看的眉梢到鼻翼,从眼角流光到薄唇轻抿。这张脸挑不出来半分缺憾,就连眼角下那那抹烧伤留下的月牙红,都恰到好处,给白皙的脸添了一抹颜色。这张脸美得有些冷漠不近人,可笑起来却倾国倾城。 怎么会有男子每成这个样子呢? “你怎么这么好看。”赛戬不禁脱口而出。 “又想说什么混账话?” 百里捻懒得理他,转身要睡去,可是不经意撞到赛戬的眼神后,却发现后者的眼睛之中仿佛燃烧器了一团的火焰。百里捻一愣,随即脸便红了起来,那是情|yù的眼神。 来不及拒绝,刚张开的薄唇便被堵了起来。赛戬近乎蛮横的亲吻,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手想要去推,可立即就被抓住,十指相jiāo,扣在床头。 “赛戬……” “别说话。” 粗重的喘气声迎面而来,压过了百里捻的拒绝声。 …… 赛戬在羌草原待了八日,日日黏在望舒阁。等到第八日,大庶长的亲信已经第三回 登门,严词让赛戬回邺陵。天下这么多的事情,要等着赛戬拿主意,别说八天,就算是一天,大庶长柳竟也得着急上火,派人来催赛戬。 赛戬瞧着这一封封书信,又瞧了旁边悠闲饮茶作画的百里捻,当下便觉得自己定是上了当。本是出身羌草原的他,却要赶去邺陵,而出身邺陵的百里捻,却在羌草原悠闲饮茶。这个圈子转的,赛戬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眼神越发幽怨。 百里捻一抬头便看到了他的模样,“大庶长让你回去了?” 赛戬委屈点头,“嗯。” “那我帮你收拾行装、准备吃食吧。” 百里捻放下茶杯,起身便往内室走,大有一副立刻送赛戬走的架势。百里捻可不是会为赛戬贴心收收整行装之人。瞧着百里捻勤快的步子,赛戬眸子一沉,伸手便将人拉了回来,并顺势往怀里拉。百里捻一个没站稳,整个人都跌进了赛戬怀中,赛戬便将人禁锢在起来。 赛戬低头,“我怎么觉得你很开心呢。” “没有。”百里捻冷冷道,自始至终都保持着一股子冷淡。 “是我这几天让你太累了吗?”赛戬耐着xìng子询问。 可是百里捻却一记眼刀飞过来,“不是!” 不等赛戬再说什么,人已经跳了起来,并以最快的速度闪身进了内室。尽管他跑得如此之快,可赛戬是看到了他绯红的耳根。百里捻这人沉稳又善算计,可是夫妻相处之道却不甚明了,每每总会被赛戬聊|骚地面红耳赤,将人赶出去。 “捻儿,别不好意思嘛!” 赛戬这该死的,还朝着内室的方向吼了一声,正得意着呢,可是半会儿后,一个包袱从内室飞了出来,径直砸在赛戬的脸上。 “快走吧!” 把包袱从脸上拿下来,赛戬的笑容并没有消散,他顿了好一会儿,表情认真起来:“捻儿,我知道你不想跟我去邺陵,我也不会硬邀你跟我走。你就在这里安然住着便好,只要我得了工夫,一定来找你。捻儿,我定会回来的。” 好半晌,内室都没有传来什么声音,赛戬还以为百里捻不会出来,也不会再与自己jiāo谈。他深深看了内室一眼,才道:“那我走了。” “路上小心。” 赛戬刚刚转过头来,便有声音传进耳朵里,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又被人在身后紧紧抱住。 “我在这里等着你。” 只觉一个白影闪到自己身旁,唇上便有了一丝温热,蜻蜓点水一触即分的吻。不等人将这个吻笑话,那抹白影又以极快的速度闪进了内室,不给人捕捉到他面色的机会。 赛戬愣住,他摸了一下嘴唇,许久之后绽放了一个笑容。 窗外阳光正好,而藏在内室里的那人,面如绯色。 (全书完) ------------------------------------------------------- 访问小说分享者(仰望星空)的书库,阅读更多TA分享的书籍! 地址:http://www.biqugedu.com/u?id=36506 也可以百度搜索或者访问www.biqugedu.com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