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门策》 正文 第一章 乍暖还寒 寒冬已至,昨夜里下了场大雪,院子里的竹上落了厚厚的一层,鸟雀惊过,便簌簌的落下来。院子里的八角玲珑的铃铛不知什么时候被风刮下来掩在了雪里,便有丫头呵着气小跑着捡了挂在廊上。 屋里火盆烧的正旺,便映在了一个穿着淡绿色嫩芽儿般的十来岁少女的脸上 “我的姑娘,你慢些”黄妈妈笑着将她开门的手暖了暖,将斗篷为她束的更紧了一些,怜惜般轻轻的拍了拍她的小髻儿道:“身子才将将好些,若是受了风寒,夫人又要为你垂泪了。” 杨幼禾闻言便收回手来,轻轻点了点头,接过了她递来的手炉道:“妈妈放心,我省得,要将手暖暖的身子才舒适。” 黄妈妈便笑了:“怎么像个小大人似的,这几日倒也没再要往院子里堆雪人。” 杨幼禾微微羞赧的望了眼院子里的半个雪球,就见人群簇拥着两个衣着华丽的哥儿姐儿来。 “二姐”那少年先笑吟吟的挑了帘子进来,虽只小她两岁,却已是高出一个头来,见杨幼禾偏了头望着他笑,飞快地轻弹了弹她额头 “笑甚,病了几日莫不是傻了罢?” “快快住手吧,仔细又闹着她。”杨清如微嗔弟弟,细白圆润的脸因为方才被风吹的缘故,一进屋便泛起了柔和的红晕。 “她这几日被母亲拘在房中不许见人,没人陪着斗嘴打发日子,想是早就闷得慌了,是也不是?”杨延煊将斗篷摘下递给了丫头,便偏着头问着姐姐。 杨幼禾不愿理他,自己笑着拉了姐姐的袖子讨她才剥开的橘子吃。 黄妈妈见煊哥儿悻悻的,笑着将屋子里的炭火又拨旺了些:“茵姐儿今日里练了好几页大字呢,哪里就闷得慌了。” 杨延煊听罢不置可否,倒是杨清如多瞧了她几眼,笑道:“倒觉得你病了一场,与往日的闹腾腾脾气不同起来。” 杨幼禾听罢,笑着靠在她怀里道:“姐姐莫要打趣我,我以前是顽劣了些,只不过多少有姐姐帮我兜着,如今因为自己贪玩病了一场,徒惹得你们伤心难过,才觉得不应该,还望姐姐不要同我计较。” 杨清如点了点她的笑颊,嗔道:“哪里就真同你恼了呢。”便见了妹妹笑吟吟的往自己怀里滚。 姐弟三人少不得打闹片刻,见着雪停了些,便要往母亲那里坐坐。 杨幼禾几人方进了院子,薛妈妈便笑着撑了帘子迎出来,亲自带着丫头换了几人雪水浸湿的鞋子。 姜氏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处变不惊(一) 杨幼禾知道母亲玲珑心思,自然明白,只是她出自书香世家,本就心性高雅。与父亲相敬如宾,屋子里连半个妾室也不曾有,几年来从未经历过妻妾相争,尔虞我诈,一时间乱了分寸,因此便出声劝她: “母亲这样难免伤了身子,看那孩子与我一般大小,怕是早在京城的事,这些年从未有过音信,如今倒突然来了,只怕有缘故的。 杨幼禾微微顿了顿,将薛妈妈手里的巾子接过来为她拭了薄汗。 “父亲尊您敬您,如今自然不是刻意隐瞒于您,这其中必有蹊跷。母亲该先冷静下来,切莫自乱阵脚,更不要与父亲置气,平白叫人钻了空子。” 姜氏闭了眼,遂又轻轻叹了口气,望着杨幼禾的眼神便带了些心安。 “你如今倒比娘通透些,我向来怕你心思天真,日后收人摆布,如今倒才放下心来” 姜氏拭了泪,面色稍稍红润些,拍了拍女儿的手让她宽心:“你放心,我心里明白。” 杨幼禾点了点头,见着她好些了,便携了黄妈妈出来。 “姑娘如今真是大了一一”黄妈妈红了眼,正要同她说些什么,转眼却见她眼里俱是沉寂,一时倒有片刻错觉,姑娘倒像换了个人似的,但只片刻间,又见她并无异色,刚才的一瞬倒如错觉,随冬日的夜风散去了。 不知不觉已是三月初了。 “你瞧,这院子的梅花都落了,必是要转暖了。”杨幼禾挑了手指将一朵花仔细的放在姐姐面前。 “你如今倒这般雅致。” 杨幼禾知道她意有所指,笑着将帕子扔到她怀里,“世上假俗之人多了去了,偏就你觉得我是真俗。” 杨清闻言便笑了,又撑着头同她道:“董氏住了一两个月,倒是不见父亲说什么。” 杨幼禾偏了头,一双眼甚为璀璨:“纵然说与不说,结果有甚分别么?” 杨清如颔首:“话虽如此,既是一脉至亲,父亲待他们也过于潦草了些。” “哪里就潦草了呢,黄妈妈昨日才与我说就要将他几个入族谱呢。” 杨惜薇这才略略吃惊了一番:“竟然这样快就要报给祖母?” 杨幼禾抬眼将她觑了一眼道:“若我再说是母亲提议的呢。” 果然见她有些吃惊,才开口道:“母亲看的通透,不过一句话的事,就让父亲保全颜面又心生愧疚,从此更加敬重于她。” 杨清如愣了一愣:“竟是这般缘故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处变不惊(二) “哪里再笑呢?总归是你的不是。”杨清如便生出几分恼意来:“叫父亲听见寒心。” “是我的不是。”杨幼禾睇了眼弟弟,见他神色恹恹,忙应了话。就见刘妈妈端了姜茶热面过来,这倒是杨清如亲自为弟弟盛了一碗,守着他吃罢,才又嘱托了几句:“明日的请安不许再躲着,总该与你哥哥姐姐见过,也让父亲放心。” 杨幼禾听她这样说,只得暗自叹了口气,又没法子宽慰弟弟,轻轻拍了拍他肩头便一同与杨清如往董氏的住处去了。 董氏正拉了女儿在屋里落泪,见来了两个衣着精致的姐儿,急忙用帕子掩了眼角,拉着女儿行礼。杨清如匆匆抬了手去扶:“姨娘妹妹不必多礼,我来与茵姐儿瞧瞧,顺便接了妹妹过去,姨娘可是受了甚么委屈?怎的瞧着眼睛是刚哭过的样子。” “并不曾,让姑娘费心,只是薇姐儿从不曾离开过我,如今要分开住,难免有一些感伤。” “姨娘无需难过,终究还在同一个宅子里,,你若想他,日日能见着一一一一一一” 杨幼禾抬了眼打量二人,见董姨娘着一件青色的家常小袄,虽说旧了,却洗的干干净净,眉不画而翠,唇不点而朱,肤如皎月,一双眼尤其顾盼生情,且又是刚哭过的样子,让人顿时生怜,虽年近三十,却和十七八的女子没甚么分别,就是一双手也生的干净白皙,她心下生疑,又见那薇姐儿着一件嫩黄色的夹袄,白色的裙子,干净利落,质地也算的上中等,头发用银钗松松挽住,腕上一只缠花的足银镯子,细细的打量起她的容貌来,确是随了董氏,却看着更为孱弱些。 “薇姐儿自幼身子就弱,受不得极冷极热,这些年的药不曾断过,又没钱为她好好治治,着实对不起她。”董氏拿帕子沾了沾眼角,又慈爱的拉起杨清如的手:“少不得又得麻烦姑娘,我心里着实不好意思一一一一” “姑娘一一一一”正说着,却见薛妈妈进来笑着行了礼道:“可算找着茵姑娘了,夫人找了你半天,原是倒这里来了。” 杨幼禾略略思忖,笑着开口道:“姨娘莫怪,许是有些急事,我先去一趟,稍后还得烦阿姐将二姐姐送过来。”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姜氏见女儿来了,面上才有了几分笑意,笑着叫她脱了鞋上炕暖着:“与你不曾商量便叫他同你住在一处,委屈你了。” “母亲何必与女儿客气,我倒是乐意得很。”杨幼禾眯了眼笑着捏了姜氏手心:“母亲放心交给我,我自然不叫您失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又生波澜(一) 待她去了,只留下杨幼禾与杨惜薇两个同在屋子里,一时间倒有些沉寂。 “我听闻姐姐好诗词绘画,善音律?”杨惜薇微微怔了怔,咬唇浅笑:“妹妹莫要笑话我,不过是跟姨娘粗浅学了几年,实在拿不上台面。” “姐姐客气了”杨幼禾噙了笑意,似是犹豫了一番才拉了他的手笑道:“我是实在不会那些的,倒练了些日子的画画写字,以后姐姐多教教我,不至于挨先生的板子。”她一脸的天真可爱,说到先生时却皱了皱鼻子,明显有些小女儿家的俏皮。“我要回去睡了,今日里劝那个混世魔王费了我好些口舌,姐姐也早点安歇,若是哪里缺了短了,只管遣人来叫我。” 杨惜薇默默立在窗前,见她笑吟吟进了屋子,却不知在想些甚么。 “姑娘也觉得二姑娘是好的?”黄妈妈为她拆着头发,皱眉问道。“妈妈何出此言?”黄妈妈顿了一顿,思忖着开口:“那为何你与大姑娘倒与她如此亲近?” “与虎谋皮,实在不是明智之举,不如扮猪吃虎来的省力些,再说姐姐您是瞧着她长大的,心性人品,您自然再清楚不过。” “是了,大姑娘品性端庄,最是心软,又没有什么心计。”黄妈妈叹了口气“姑娘有这般心思,妈妈倒也放心了,只怕着府里再也见不得太平。”“妈妈放心,我自然有应对的法子,只是有一件事,还需妈妈帮我查查一一一一一一一” 翌日,杨幼禾方梳洗完毕,便瞧着杨清如立在院里,她心中一惊,忙开了门去迎,倒不 想是杨惜薇正含了笑望她,是了,母亲怕是来不及为她裁剪衣服,让阿姐为她拿了些自己的衣服先穿着,难怪自己会认错,阿姐生的圆润,他穿的倒却合适,想是被改过的。 “二姐姐早!”杨幼禾笑着挽了她的手臂“怎的立在院子里,恁的冷,别冻出病来。” “过了辰时三刻了,想必母亲那里已是等着了,需得早些去请安。”杨惜薇微微垂了头,睫毛有些微微颤动,似乎十分拘谨的样子。 “还早呢!二姐姐昨夜睡的可好西厢久不住人,有些阴冷,不如烧几日炭火,驱驱寒气,姐姐便同我睡在一处罢,正好同我说说话。”杨幼禾感到她僵了一僵,果然听她道:“妹妹有心,却不好叨扰的,我住在你院子里本来就已过意不去,又如何再能让你再受委屈。” “姐姐多心了。”杨幼禾并不再坚持,只是觉得她稍稍挺了背,却仍旧笑的温温婉婉。 “都站在院子里干什么?”杨清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又生波澜(二) 姜氏坐在榻上,只觉得五脏六腑都有些冰凉,杨正淇不仅让她差些交出掌家之权,还在府中失了脸面,她扫视几个儿女,见皆是敛声屏气,董氏虽退了,但杨惜薇与杨继明姐弟仍在,倒是一副谦恭的姿态,心中才稍稍好受些。 “薇儿与明儿不用留在我跟前了,去姨娘那儿,收拾妥帖东西,指不定哪日就得走了,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待两人出去,姜氏才长叹口气,这时却见杨延煊捏了拳头跑到姜氏面前“母亲,父亲怎可如此待你,您又何必对他们如此客气,这些人本就是不知从哪冒出的不相干之人,姐姐也是,您也是,都叫别人欺辱至此——” “住嘴,怎可如此胡言乱语,平日里先生教你的倒全忘了!”姜氏低了声斥他,只是自己的眼睛也微微红了。杨延煊哪里肯听,咬了牙甩了袖子跑出去了,姜氏无法,只忙命了丫头婆子匆匆拿了披风手炉跟上,一时间丫头婆子跑来跑去,倒乱的不成样子。 杨幼禾见母亲面色不好,立刻携了姐姐为姜氏左右顺气,姜氏长叹一声,便伏在桌上垂下泪来。 “弟弟也是一时气急,又一心想着您委屈,母亲莫气,身子紧要。”杨清如见母亲泪滚,自己倒也收将不住,落下几颗泪来。待到有婆子来报杨延煊已只是回了屋子闷着,姜氏才渐渐止了泪,斜靠在榻上闭了眼睛。 杨幼禾心知姜氏哭了一场,必要头痛,唤了妈妈拿了姜氏平日里吃的凝安丸,又轻轻为她按摩鬓角,见她平和了些,才道:“母亲何苦生气,弟弟年幼,想不清楚也是正常,日后我再与他说,母亲倒舍得为此哭一场,被有心的人听去倒不知要如何想。”姜氏睁开眼,怔怔的瞧着女儿。 又听得她道:“他向来聪颖,只怕是自己和自己赌气,把这几日的心思散发出来才好,憋在心里倒坏了身子。”姜氏细细回想女儿的话,一颗心才安放了七八分,杨清如又陪着姜氏说了些闲话,亲自服侍姜氏喝了安神汤让她睡了,才一并出来坐在八角亭中,早有丫头铺了厚厚的软毡,四个角俱燃着暖盆,来风处又置了屏风,便是热气腾腾的和屋中无甚分别。 杨幼禾见姐姐端端坐在对面,一双脸竟镀了层嫣红,懒懒散散的靠在栏上,别有一番妙处,倒让杨幼禾微微一怔,如果她记得不错,阿姐如今十二岁半了。 “你这丫头,又神游了罢?”杨清如晃了帕子在她眼前笑,倒是少有的可爱神色。 杨幼禾微微一笑道:“只是想着些事,一时出神了。” “可是在担心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回京途上 一晃就是几日,京城遣来的人早早到了,阖府都开始匆忙准备了起来,待到第二日一早,杨正淇交代了几句,便目送着她们出城去了。 姜氏与两个女儿同坐在前,董氏与杨惜薇其后,再就是两个哥儿了。黄妈妈并了如姐儿跟前的赵妈妈和煊哥儿的王妈妈,再加上六个丫头厨娘坐在最后的两辆车里,加上护送的队伍和几车的杂物礼当,一行二三十人,就这么浩浩荡荡的往北去。 杨幼禾怕人闷,准备了茶点和话本书籍备在车里,出了城门三个时辰,便到了最近的驿站,姜氏命人驶到后院,众人吃过,又收拾妥当,在车里歇息,方要趁着天黑前赶向下一个驿站,便听得黄妈妈在外头轻扣了三下道:“夫人,沈大人的家眷求见。”姜氏皱眉问她:“是哪个沈家?我倒记不起来。” “夫人没有印象也是正常,那沈大人是今年出才来焦州上任,在太通县做知县。” “原是他家,老爷与我提过,说是难得清正廉白之人,言语上颇为欣赏,倒不知在此遇见,快快请来。”姜氏忙让女儿端正形容,取了果子热茶备上,便觉马车微微一晃,一前一后上来两个人。 前者着一件莲青色的袄裙,发上只点了几只翠,面色和善,恭谨小心,后者不过同杨幼禾一般年纪大小的女孩子,面若银杏,娇憨可爱,又着了浅粉色的袄裙,梳着垂云髻,十分讨喜。 “妾身见过夫人小姐。唤云,快过来行礼。”那名唤唤云的女孩子乖乖巧巧的行了礼,一双眼却时刻带了笑意。“不必多礼,沈夫人快来坐下,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姜氏拍了拍右手边让沈林氏坐下,又让女儿与她行了礼,教几个女孩儿行礼认过,才拉着沈唤云坐了。 “你竟也读《世说新语》!”沈唤云指了指杨幼禾身边的书,一双眼甚为清亮“我才读了一页,竟就被迷住了,可惜匆匆出门,倒忘了带。”说罢便有了些惋惜的神色。“你若喜欢,只管拿去看,我读了两三遍了,倒不如给有缘人。”“当真?”少女兴奋的微微红了脸,起了身便要捡去瞧,被她母亲喝住:“怎可如此无礼,还不快快坐好。”少女听她训斥,并不羞嚇,微微吐了吐舌头,端端坐了,只是眸子仍旧亮晶晶的望着书。杨幼禾心中发笑,亲自为她拿了过来,又取了碟马蹄糕放在她面前:“你只管读罢,只是精彩之处不许笑出声来。”沈唤云急忙点了点头,笑着道:“谢谢你。” 沈林氏拿女儿没有办法,笑着道:“夫人莫怪,她性子被宠惯了,无法无天的,待会儿妾身必定好好训她。”嘴上说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归入杨府 雁玉规规矩矩的行了礼,上前扶了姜氏道:“夫人随我走,一路车马劳顿,必是累极。”她言语亲近,却仍旧是不卑不亢的样子。 那雁玉挑了帘子,姜氏携了女儿同煊哥儿,留董氏与其子女再外面候着,杨幼禾只觉得一股闷热的暖气扑面而来,再就是入眼熟悉的梨花木富贵屏风了,里面倒是说笑不绝,见挑了内间的帘子,便有人笑着迎上前来,来人着一件刻丝云纹的橘红色短袄,下着湖蓝色百褶吊花裙,裙边压了五彩坠珠并琉璃宫绦,头上用白玉抹额束着,梳着朝云髻,两边是对称的八宝挂珠,并着富贵团花的五凤步摇,项上倒却只挂着一串楠木的佛珠。姜氏便笑着行礼“嫂子大安。” “快快进来,刚好说起你呢!”那妇人不过虚扶一把,侧了身便将姜氏几个让进去,入眼便是左右而立七八个丫头,中间坐着一个六七十来岁的老妇人。那老妇人满头银发,体态丰盈,着着暗色的袄子,头发在后头挽住,只用宝葫芦的钗并两根足金的缠花簪子,一副羊脂玉的抹额,显得颇为和蔼可亲。 那老夫人忙扶了丫头的手下榻来,亲自扶起了行礼的姜氏,便滚下泪来:“好孩子,一年多不见了,倒憔悴了些。”姜氏便也红了眼:“母亲身子可好?是我们不孝顺,今年过年未曾回来瞧您。”“淇儿在任上公务繁忙,自然不该随意离职,不差这一时。”宋氏拍了拍姜氏的手,转头便见了几个孙子孙女,急忙唤了过去细细打量一番“皆长高了些。”杨幼禾对她颇为敬重,如今一见,更觉她步履蹒跚了些,便也跟着姐姐弟弟垂泪。 宋氏这才叫人搀着入榻,阖了目细细拭泪,便有两人争相来劝,其中一人便是已见过的长房王氏,另一个着一件藕粉色的窄肩袄子,下面是葱绿色的暗花细丝褶皱裙,梳着同心髻,额间压着拇指大小的宝石,并一对五色蝴蝶步摇,正是庶二房韦氏。 早有丫头端了杌子叫几人坐下,宋氏晃了晃头道:“倒是我糊涂了,那母子还在屋外罢,快叫进来,别冻坏了。” 便有丫头领了董氏与一双儿女进来,宋氏并不说话,只是细细端详了一会,冲丫头使了眼色,便也有人端了凳来叫她几人坐下,董氏哪敢真坐,忙忙携了儿女跪下:“奴婢见过老太太,各位太太。”宋氏便叫人扶了,又抬了声道:“淇儿既认了你们,我不可反对,但你既入了我家门,凡事都得三思而后行,万事规规矩矩,皆以主母为重,自有你容身之地。”顿了一顿,却是压低了声音:“但若是想着横生事端,我第一个不应!” 董氏恭恭敬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初见端倪(一) 宋氏细细问了几个女孩儿读过什么书,见不过是四书罢了,倒笑了:“倒正同你几个姐妹一处上学罢,如今你们才来,便准三天的假,你们好好一处顽顽,倒便宜了她们。”又问过女红,见几个俱是不俗,却不知杨惜薇也不逊色,不由对她另看了几分。 “幕风媳妇,这几日你多操持罢,看看还缺些什么,只管备了,不用同我细说,小厨房也重新分配了,丫鬟婆子多敲打些,若是顾不过来,只叫你婆婆替你担着些。” 尤氏恭谨应下,却听她婆婆道:“母亲也知道我最不爱摸那些,我这儿媳做事牢靠,您且宽心。”“她如今两个孩子,熹姐儿还不会走路,分身乏术。你虽吃斋念佛,总得照看些。”“是。”王氏颔首应下,笑的极为宽和:“我便遣人捡了几匹好料子出来,与他们裁剪些新衣裳。”宋氏不置可否,微微偏了头。 那韦氏听罢,倒急忙插嘴:“若是瑛姐顾不过来,只这边还有琴姐!”瑛姐是尤氏的字,琴是何氏的字,那何氏听她婆婆说,早已是咬牙切齿,只觉得婆婆当真愚蠢之极,忙忙推辞;“我实在不会应酬这些,嫂嫂莫要当真,但若有要帮忙的地方,嫂嫂只管开口。”那韦氏狠狠剜了眼媳妇,恨恨立在一边,倒不再出声了。 宋氏突然想到什么一般的捏了捏额角:“逸哥儿在哪里?”便从最角落里卑恭地走出一个男孩子来,姜氏心中一突。倒都竟忘了他! “快些见过你母亲。”那男孩子与杨幼禾年龄一般大小,身形倒和杨幼禾差不多的瘦弱,面色苍白俊秀,眼神深邃,拘谨而怯怯。 姜氏如今与董氏一双儿女周旋,倒也神色自若的拉过他的手,只那孩子肩膀竟都是有些微微颤抖,姜氏神情略有尴尬,倒也不好再问什么,只解了佩玉挂在他身上。 杨幼禾不经意间与他四目相对,却是一片干净澄澈。 杨幼禾将手上的络子停下,听得黄妈妈道:“董氏家境倒干净清白,父亲曾在地方做小官,只是后头家道中落,只余十几亩田,可倒也算过得去,家中只她和一个兄弟,名叫董海,他兄弟好吃懒做,又嗜赌成性,父母去世后很快便败光了家产,连将董氏都压在了赌庄,后头辗转不知怎的就被人赎了去,便再也没了消息。”“再没了消息?”“正是奇怪,倒像是京城没了这么个人似的。原是孤儿寡母本就引人注意,何况董氏又有几分姿色。”黄妈妈皱眉问她:“莫不是被老爷偷偷养在了京城?” “父亲若是知道,只怕早就接了她入府,何况腹中还有他的骨肉,只怕这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初见端倪(二) 九·初见端倪(二) 待人散了,才见不远处的假山后走出人来,却正是那董海。那董海像地上啐了一口,骂道:“不过是些披着金絮的恶霸,手段倒多得很,幸亏妹妹提醒,不然得吃个大亏。”抬眼见只剩看门的两个小厮,知道并不会拦他,才摸了摸怀里的银子,匆匆从门外跑了去。 杨幼禾听得黄妈妈来报,叹了口气:“那围墙足有两人高,若要翻过,可需费些气力,怎会有人察觉不到?想是躲在哪处,如今见你将人撤了,才溜了出去,若不信只管问问那门童。” 黄妈妈哎呀一声,神色懊丧:“倒教他诓了我!”“他还没有这个本事,想是那董氏暗中提点的他。”杨幼禾皱了皱眉,一时间估摸不清董氏用意,又道:“还需麻烦妈妈散些人去寻寻他。” 杨幼禾反反复复的想着,竟是一夜未曾好眠。 恍惚间天已是大亮,谣书为她穿衣时,黄妈妈急匆匆跑了进来,脸色微微发白,急忙伏在她耳边:“姑娘,那董海寻到了。”杨幼禾心中一惊,刚要细问,便听她道:“董海昨夜被害了,尸体就在路边,如今是传遍了。” 杨幼禾心便想到了董氏,皱眉问她:“姨娘那边可有什么动静?”“并不曾,只是夫人早早让人拿了银子打点官府。”黄妈妈只觉得寒气往心里涌,可偏偏姑娘倒显得镇定。 这会子杨幼禾却在心中暗道:“若是倒是雇人害他,只管悄悄的拉去埋了,何苦暴尸这么阴毒,明眼便瞧着是要栽赃嫁祸杨家,于董氏到底有甚么好处?这件事已是闹大了,少不了祖母要发作母亲。”急忙让谣书为她绾发,往祖母那里赶去了。 众人心思各异请了安,又陪着宋氏吃过早膳,杨幼禾始终见宋氏面色淡淡,不动声色,大房的几个借故便走了,二房的两个倒一脸看戏的神色,姑娘哥儿都散了去上学,杨幼禾叫黄妈妈候着,才忧心忡忡的去了。 黄妈妈隔了帘子细细听着,宋氏不知说了几句什么,倒见二房的婆媳两个悻悻的出来,不由暗自恨了一回,三房是嫡亲,老爷虽不在京内,老太太到底也不能让二房得意。再要细听动静,隔了外室,听不分明,却见老太太身边的芷巧悄悄为她掀了帘子,黄妈妈心知她有意,便也承了这个情,悄悄站进去。 “可恨那董姨娘竟有这样一个哥哥,那等子泼皮赖户,就不该与他掰扯,昨日白天才放他出去,夜里就出了事,倒教有心的人怎么嚼舌根子,知道的人只当是知道,不知道的人到以为是我杨家瞧不上穷人家的亲戚,我也只当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尤闻惊雷 “翠胧,去捡了各色的点心备着,在叫厨房备着热汤解酒。”杨妙彤吩咐过了,才对几个妹妹道:“你们倒有什么主意?”“猜字谜罢?”杨静璇先道,却见排七的杨敏舒摇了摇头:“过乏味了些,也不算极雅,节日里闹一闹无妨,单若拿出来顽,总归不够尽兴。”她心性极高,又颇淡雅,从来不争,如今倒是少有的拿捏主意,杨妙彤有心应她,便道:“不如就压春日的句子,句尽再作一首关于春七言绝句来。”杨静璇不依:“姐姐难为我,我作诗最不行了。” “胡诌两句我倒也依你的!”众女孩子便都笑了。杨静璇才撇了嘴应了,端端坐着想起句子来。 “便依着年龄依次来罢,一时想不出来或是停顿过了五声,就罚杯酒,不会饮酒的,就以茶代罢。”众人皆应了,便听她道: “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此次接着: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杨静璇咬着唇想了三声,笑道:“有了!”却正是: “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续到了杨惜薇处,不假思索: “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 “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宫城。”杨清如拍了手笑着推了推杨幼禾:“该你了。”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众人便又指着杨语凝。 “满园春色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一轮过罢,又接回到了杨妙彤处,她笑道:“便接着。” “日长雄鸟雀,春远独柴荆。” 待到杨静璇处,却是道:“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众人笑了,杨幼禾端了酒在她跟前:“喝了罢,却不知下两句要给谁听。”杨静璇忙扔了帕子打她:“好一张刁钻的嘴!”竟也是红了脸去。 待到句子说完说尽,却是在杨幼禾处压了尾。笑着饮了杯酒,众人便提笔思索起来。 确是杨静璇先嚷着有了,众人停笔去看: 堂檐屏转见春华,莫道只春过人家。 扶手吟歌踏春去,荇荇野草迎春花。 “竟都含春,岂不累赘?”杨语凝蹙眉笑他。却见杨妙彤笑着摇头:“心思精巧,读起来也通顺,倒也使得。” 众人评说了几句,正要展了杨妙彤的来瞧,却见几个丫头探了脑袋进来。“何人在那,甚没规矩。”杨语凝声罢,众人便也去看她,那小丫头不过十来岁的年纪,见几个主子都盯着她,立时吓得跪在地上,倒说不出话来。 杨妙彤倒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无可奈何 杨幼禾喉头一滞,只觉得手脚冰凉:“可知道是什么缘故?” “说是得了急病去了,院子也被锁起来了。”杨幼禾怔怔坐下。终究无力的落下泪来,这些繁花似锦的背后,终究还是个吃人的地方,她哪里能左右呢。 过了几日,几人才下学,从书房出来,倒都有些恹恹的。听得杨清如怔怔开口:“若是那日一一一一一一” “住口罢。”杨语凝将杨清如的话头止住,微微咬了咬唇:“过去的事了,提他作甚。”杨清如被她岔回去,也并不尴尬,只是自己出神着。 杨幼禾默默地叹了口气,马氏终究只被拉出去偷偷葬了,老太太,大太太始终不曾出面,她知道,在这些人眼里,马氏只能算是有几分体面的下人,杨敏舒只算是庶房庶女,连她嫡母都不待见的一个人罢了,若是借着病死的由头埋了,倒还算体面些,不至于让杨府受了牵累。只是未免叫人心寒,她那日随彤姐儿璇姐儿和姐姐看过杨敏舒一回,见她形如枯槁,只在她姨娘常在的佛像前跪着,一句话都不肯说。私下里听见她的丫头紫苏抹着泪说是老太太拨了些银子叫她打点姨娘的后事,只是没见着银子,姑娘只能偷偷叫她变卖了首饰,才为姨娘添了棺。再问时,却什么也不肯说了。 杨幼禾心中十有是被韦氏或者动了,老太太心中明镜似的,却还是一句话未说,一是不愿和庶房置气,让人说她有失偏颇,二是实在觉得犯不着跟个蠢妇讲道理。给杨敏舒银子,其实是给别人看的,她终究记得这个孙女,日后莫要过分了些。可见倒还念着些往日的情分。韦氏定然也被发作过的,不论是老太太还是杨正勋,都能教杨敏舒近日好过些。杨幼禾想到这儿,将几个姐妹同筹的银子给了紫苏道:“你收着,总有用得着的地方,你们家姑娘心气高,必不肯要的,只你替她打点着,莫叫为难,若日后起了疑心问起,只管说是她姨娘叫秋苓给她的。” “秋苓姐姐,秋苓姐姐她一一一一一一一早就叫卖了。”紫苏红了眼,身子微微有些发抖。杨幼禾闻言心中难过一回,只得强忍着道:“若你家姑娘有甚么事,只管来寻我们。”杨妙彤轻声对她又宽慰了一回,见紫苏千恩万谢应了,几人才强忍着心酸去了。 杨敏舒若知道这些,只怕心里更难过。轻轻摇了摇头,逼着自己不去想这些,与杨清如分开走不久,便瞧着从远处过来一个丫头来,正是芷巧。 “茵姑娘,老太太这边叫你过去呢。”她轻轻点了点头,交代了含画几句,便自己随了她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似是故人 杨幼禾一愣,倒不知是喜是悲,喜的是她弟弟聪慧睿智,明辨是非,悲得是他这么小就要面对这些苟且污秽,且他又心思细腻易伤。轻轻摸了摸他的额头道:“我从来没把你当小孩子看待,只是姐姐能处理的事,实在不愿你徒生忧思。有些事,我不同你说,是怕你过分依赖别人,有些事,瞒着你,也是像让你做自己真正喜欢的事,不要为了内宅的事牵绊分心。” 杨廷煊低了头,眼眶便红了:“我知道,你们都是为了护着我,只是我觉得这人世间的不如意实在太多,像七姐姐的姨娘,那日见了我还递给我她做的糕吃,如今人便不在了,家族官场,高出不胜寒,我倒愿意做个平白人家的孩子,到好过勾心斗角过这一生。” 杨幼禾听的心酸,轻轻将他揽在怀里:“阿姐从不愿你参与这些,只想我们一家人开心平安,如今终究是不可能,但你愿做什么事,只要对得起你自己,对得起你的心,只管去做,阿姐始终都站在你这边的。” 杨廷煊轻轻点了点头,将脊背挺直。杨幼禾知道这孩子心思细腻又脆弱,只怕日后应付不来官场是非,又想着若他有心脱离杨家束缚,脱离官场枷锁,只怕逍遥自在,未尝不可,更是一生平安顺遂,远离是非罪恶。可是又怎会被世家容下,一时忧喜参半,自己扶了栏杆慢慢踱回去了。 黄妈妈见她回来,舒了口气:“姑娘总算是回来了。”“妈妈担心了。”杨幼禾浅笑着将她手里的热茶接过,却见着她鬓角的白发又多了些,不由更加伤感:“妈妈去歇着吧,您岁数大了,整日为我操劳,我心里委实过意不去。”黄妈妈心里慰帖:“姑娘对老奴极好的,老奴都记在心里。”杨幼禾强笑着将她手牵了牵,见她去了,才写了字条吩咐了谣书道:“送给五哥哥罢。” 杨廷逸自记事起以来,总觉得娘亲不疼他,甚至只有年节的时候才能见见面,他想过去让她抱抱自己,可是乳母总让自己乖乖坐着,可是却看见他的姐姐哥哥都能在母亲身边,或是撒娇,或是玩闹,他们看起来那么美满欢乐,母亲却对自己始终淡淡的,甚至很少抱过自己。祖母c大伯c伯母c甚至园里的丫鬟婆子也从来没拿正眼看过他,他总是疑惑,甚至难过,每当问起乳母这个,乳母总会抱着他叹气,却一句话也不愿意说。后来他才知道,自己不过是庶出的罢了,自己的姨娘在生他的时候就去世了,甚至自己的姨娘也不过是一个工具,自己是别人生活中的一个污点,一个本来就不该存在的累赘。 他眸子微微黯淡。 记得幼时年节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华光乍暖 谣书同含画立在门前等她,杨幼禾换了笑颜,将衣袖整理妥帖:“随我去母亲那里讨口茶喝!” 姜氏将打的裸子细细看了,始终觉得不够新颖,正支着丫头想些样子出来,便见杨幼禾笑吟吟的捧了簇花进来。 “今日里来的勤快,快来帮娘想想样子。”姜氏将裸子推向杨幼禾,用手撑了撑额头:“总要打点的,眼瞧着一日比一日暖,别府太太邀约的帖子下了有两三个,也有个同你父亲交好的,总得体面新意些,往日里见的不过是福禄平安的吉祥样子,倒也见过你大姐姐府里的牡丹芍药,瓜果绿蔬,却不好再一样的。”姜氏所说的大姐姐,是荣亲王府的世子妃,出嫁六年有余了。杨幼禾始终对这个姐姐无甚印象,倒记得她才智兼备,贤淑厚德,,聪慧温婉,人情世故,雷霆手段,无一不通。见者无人不称赞,是祖母最为得意的一个孙女儿。 杨幼禾偏头想了一想道:“母亲不妨做成格式形状的裸子再刻上名家诗句典故,或者经文佛书,岂不得太太们喜爱?再者我心中也有些样子,母亲待我画了拿给你瞧。” 姜氏听罢,倒觉得新奇有趣,又觉得如今不论官家太太小姐,信佛论经的不在少数,刻上诗句,风雅又精致。携了小女儿的手笑道:“还是你心思巧些。” 杨幼禾见姜氏允了,才坐在母亲身边,同她讲了些近日的趣事或是一些做过的琐碎事儿,姜氏点头听她说完,又教了些女儿处理事杂的法子,将几个妯娌的事儿零碎的说给他听,杨幼禾听出她有抱怨,无非是大伯母吃斋念佛还要插着儿媳的管家之权,为尤氏抱了一番不平,又道二房是一房糊涂人,婆婆媳妇整日里弄得府里鸡犬不宁,难为老太太对这个庶子宽和。杨幼禾听到这里,知道祖母不过心中明白二房是烂泥,无足轻重,若是四房在京,只怕祖母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应付。 果真听得母亲道:“倒是你四叔那家子明事理些,早早就离开京城,虽是做商,但有岳父家撑着腰,赚了个盆满钵盈,年年月月都孝敬老太太,补贴公中,老太太也得给三分薄面。”杨幼禾心知姜氏也瞧不大上四房,但这四房是真有本事,杨正瑾是老太爷的老来子,虽是庶子,但也极守疼爱的,后来七八岁的时候没了姨娘,便就在大房和杨正赋杨正淇养在一块,虽不说明,但也算是宋氏名下的。如今不到三十岁的年纪,倒在外头有了声名。姜氏见女儿听得认真,又道:“往后也少着跟二房交道,莫叫给你也扯上甚么糟心的事来。”杨幼禾点头应了,除了舒姐儿,她只怕躲都来不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浮沉不定(一) 七月初上,杨妙彤的及笄礼便要办起来了,虽是庶女,但她嫂嫂尤氏颇知杨妙彤在老太太心中的位置也不算低,况且平日里最爱这个妹妹。也就打起精神来操办着。但她第一次操办此事,少不得过问婆婆王氏,且平日里王氏虽在明面上不问世事,但私下来事无巨细皆要过得她的眼才行。遂拟了帖子清单往王氏处去了。 王氏正叫丫头为她誊经文,见媳妇抱着孙女来了,面上才露出了温和的笑来,又瞧了尤氏给他的单子,脸上却有些不好看起来。尤氏心下一突,倒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急忙叫丫头将女儿抱回去,自己垂了头陪婆婆坐着。 王氏将媳妇睇了几眼,见她依旧谦谦和和的,面上皆是温婉低顺,滚了滚手里的佛珠,低了声斥责媳妇:“府里规定嫡女及笄礼八百,庶女皆是五百,都从公中出银子的,我看你拟的,至少都要七八百两,总归不太合礼,况我吃斋念佛,实在瞧不上铺张浪费,便是有金山银山,也撑不住这些人的花销,外头的人不知道,你怎的也不知艰难?你操劳府中大小,自然做不到事无巨细,我便不说什么了,只是账本子上的事情,你总得有个说法,不要叫人徒生口舌。” 尤氏心里委屈又觉得婆婆可笑,却仍旧恭敬应了,却为杨妙彤感到不值,王氏虽打着吃斋念佛的名号,背地里是怎样的人她最清楚不过,如今这番说辞,不过是不想出私银罢了。要说及笄礼自然要不得这些银子,只是这些中还含着彤姐儿相面说亲的钱。王氏一个字竟都没提,可怜了彤姐儿日日尽心的伺候和抄写佛经。如今都这样,且还论要为庶女挑个甚么人家?一时间百感交错,深深为她担忧起来。 尤氏夜间将此事说给丈夫杨幕风听,他蹙了眉,深觉母亲太过了些,只是自己不好插手内府之事,将妻子怀里的小女儿接过来逗弄了一番递给奶娘,携了妻子的手坐在床边,温声道:“我知道你难为,这些事情苦了你了,我心中有数,但做子女的不好挑长辈的不是,何况你还是媳妇,难免以后为此不合,到教你更难做些。”“我省得。”尤氏见丈夫贴心,不免感动一回,又听丈夫道:“彤姐儿是我看着长大的,才情秉性都是上乘的,我做哥哥的也不好看着她委屈,只得将你的银子取些出来补上,日后我一定添补上,不叫你受委屈。”尤氏知道他纯直,急忙道:“甚么你的我的,统归是我们的,那里就要你补了呢,若你不提,我也是这个主意。”杨幕风闻言,愈发觉得妻子识大体,又心性和善,笑着便将妻子推到床里解了帘道:“再生个罢。” 第二日尤氏早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浮沉不定(二) “请祖母安。”杨静璇向来与宋氏亲近,又不惧她,掀了帘子便坐在了宋氏身边,撒娇似的执了宋氏衣袖道。 宋氏嗔怒般的将她手打掉:“小泼猴子怎的又来闹我?”却仍是又让她靠了上来,笑着便望见了后头的杨幼禾:“你也来了,倒和她混在一处。”眯着眼拍了拍右手边空出的位置:“来坐这儿。” 杨幼禾笑吟吟的应了:“谢谢老祖宗,却正是这小泼猴子惹人疼的紧。” 宋氏见她面上带笑,眼里却沉静不生波澜,便不着痕迹的抿了抿嘴,倒是可造之材,不枉她高看一眼。 杨静璇抱了宋氏胳膊摇了摇:“老祖宗,您向来疼我们这些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我们巴不得把心都贴在您这处,眼看着姐姐们一个个嫁了,六姐姐不久也要去了,我心里一时不是滋味,便来与你说说话。” 宋氏挑了挑眉,望着她眼里便生了兴味:“这倒是怎么说,你六姐姐要去何处?” 杨静璇咬了咬唇道:“我听下人们论着,六姐姐过几天就是及笄礼了,只怕我父母心里有了人选,要开了册子请媒婆,为她挑归处呢。” “你倒不羞臊。”宋氏含了笑将她拍了一拍:“这是你母亲该操心的事,你急甚么,再说,杨家的姑娘姐儿,总得该有人来提亲,礼数周全,才能再论的。”杨静璇哪里晓得这些,一时不知怎么接话,又听宋氏道:“你大姐姐是世子妃,已经同我说要来为彤姐儿作礼,哪里就能这么早应下,只怕要挑选的人多了去。” 杨幼禾心中一惊,杨静沅是杨府的嫡长女,五年前入了荣亲王府为世子妃,身份荣耀尊贵,杨妙彤虽说与她是同父异母的姐妹,但终究过了些。 况且尤氏王氏显然还不知道这些事,只怕是有心瞒着了,究竟是什么原因能让一个世子妃来操持庶妹的及笄礼?她只是略微思量,却心中霎时大骇。 抬眼果真见宋氏似笑非笑的望着自己,却又立刻含着笑低下头去。 杨静璇还与宋氏要说些什么,都叫宋氏轻而易举的打发过去,杨幼禾轻叹一声,知道宋氏有心瞒着,只怕此事大有文章,恐怕早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抬眼见宋氏脸上带了倦色,便向璇姐儿使了眼色,两人从宋氏房里退出来。 璇姐儿正懊丧着,却听杨幼禾轻声道:“姐姐莫要担心了,祖母多是告诉你我六姐姐的婚事有大姐姐看着,必然出不了岔子。” 杨静璇闻言大喜,她深知嫡姐杨静沅人品秉性,笑着松口气道:“还是你聪明些,我先去与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白雪团梅 她这几日心里有事,面上也不由得带了几分,旁人跟前还好,只是见了姜氏杨清如和幼弟便不自觉的要蹙眉。 杨清如见怪不怪,知她一时疯疯癫癫,一时又沉闷安静。倒是杨廷煊瞧着姐姐半盏茶竟蹙三次眉头,私下里打趣道:“眉头再拧只怕不出几日就要成一团了。” 杨幼禾揉了揉眉心,瞪了弟弟一眼:“不像你闲云野鹤,自然不懂我等凡夫俗子的烦恼。” 杨廷煊坐在姐姐身边,语气中难得有了些怅然:“姐姐是嫌我平故清闲么?” “怎么会,只是同你说笑罢了。”杨幼禾暗叹他心思细腻敏感,愈发觉得杨府对他来说犹如虎穴,便又道:“我听闻姐姐说你最近喜欢上了崔白的画作,正好我那处有幅他的摹笔,待我闲了捡与你瞧。” 杨廷煊闻言立时高兴起来,道:“可是真的?他的画作千金难求,少恒表哥那里有一副他的真作,只是不曾真正见过,少不得求他来一阅。”她口中的少恒,是宋氏侄子的嫡子,宋家唯一的少爷,名唤宋嘉言。 杨幼禾了悟,听得众人常谈宋家少爷虽然年少,但聪慧过人,容貌心性皆为上乘,不到六岁时便过了院试,一时震动京城。本该是极为难得的,偏偏一生下来身子孱弱,左脚微陂,实在叫人叹息。 但宋家几代单传,到他时父亲又在其年幼时又患病去了,因此只有祖父和母亲尚养育成人。宋氏也常常怜惜他处境,时常唤他过来小住,倒才走动频繁了些。 杨幼禾并没有见过这个哥哥,只是觉得他身带残疾,或许难免敏感卑微,才与弟弟心性相投罢了,如今见弟弟有所依托,倒是生了几分亲近之感。 “若是爱作画,倒不如让母亲为你求一个好的师傅来。” “姐姐说的,少恒表哥与我也提过,说是有个故人会游历归来,才情旷达,是不可多得的能人,若我有心,可将我引荐于他。”杨幼禾闻言倒觉得有了几分兴味,见弟弟真心欢喜,点头笑了:“既如此,便不要多顾虑。” “姐姐与其他人不同。”不料杨廷煊抬了眼看她:“母亲兄长多是劝我用功,左右不过功名前途,哪里知我最烦这些。” 杨幼禾轻摇了摇头道:“即是恼这些,也不该摆在明面上,或是一味地负隅顽抗,平白叫人伤心。”“姐姐说的,我都省得。”杨廷煊点了点头,又听得杨幼禾踌躇着开口问他。 “我最近读了些《商法》,深觉其玄妙,但有些地方不甚解,想问问你。”顿了一顿,才徐徐道:“京城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食攒盒子 “十姐姐身子可大好?”杨幼禾笑着执了她的手坐下,见她虽是神情淡淡的,却粉目含春,双颊带潮,神色微疲,倒果真像是病中的样子。 “咳,咳一一一一一一”杨惜薇掩着帕子轻咳了几声,才似乎带了歉意道:“已松泛些了,劳妹妹记挂,倒是我实在使不上力气来,只怕招待不周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姐姐客气了,才听闻有丫头婆子怠慢你,又得知你病了,才赶过来看你,实在该打。”杨幼禾一边笑吟吟的拉了她的手一边做出自恼的样子来。 杨惜薇自入府以来,倒是没有摸清杨幼禾的性子,虽多时看她天真活泼心机不深,有时却又沉着冷静内敛老成,听得人来报也是一时欢喜一时忧的样子。 如今见杨廷逸与姜氏交好,彤姐儿又得了荣贵,再也坐不住,又且不说她姨娘呢,她与哥哥只怕早就动手了。 一时有意试探:“今日里是我任性了些,倒让母亲难做,大动干戈的,实在是过意不去,倒不知母亲怨不怨我。” “哪里的话,母亲疼你来不及,幸亏你无大碍,若是出了事,母亲只怕要自责极了的,一个个将这些丫头婆子遣出去才罢休。”顿了一顿,脸上俱是忧色:“况且这些人目中无人,胆大包天,连你都要谋害,也不知是借谁的胆子,再留着也定是祸害,指不定那天再做出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来,我如今想来还后怕呢。” 杨惜薇见她一惊一乍,俱是小女孩儿的姿态,却仍觉得她没有面上的这般简单。 若说杨清如是一眼望得到底的溪流,而杨幼禾更像一潭幽泉,清澈还是浊秽,只怕得再试上一试。 “若我身子好些,定要去母亲那里赔罪的。”杨惜薇摇头笑道。 见杨幼禾有些乏味的扫了几眼屋内陈设,终于试探着道:“六姐姐的事,倒不知何时过去与她道喜。” “六姐姐明年就做新嫁娘呢。听说太子殿下是数一数二的才俊,正妃位子还空着,太子府内就只有一个侧妃,六姐姐嫁过去岂不是和顺?若再生个小皇孙一一一一一一一” 杨幼禾说着便拍手笑了:“是该与她去道喜的。” 杨惜薇听她这样说,突而就松了口气,倒是她多虑了。 早年在外听闻杨幼禾心思单纯,顽劣活泼,如今虽见她偶尔沉稳,想必也是情势所迫做给人看的,腹中仍旧没有几分心机城府。杨妙彤所嫁是皇家,外边光鲜内里苦涩,况且彤姐儿的性子文静,只怕并不开心。 杨幼禾将她的表情尽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没心没肺 听她这样说罢,杨幼禾难免心下一惊。 杨幕风与尤氏颇为恩爱,早就是杨家除了四房外不可多见的让人艳羡称赞的一对了,如今又是儿女双全,就只是她看着大哥房中除了尤氏,再也再不到半个不相干的人了,别说是妾,连个通房都没有,大伯母虽多次提点尤氏,但皆都像是打在水里,浮浮沉沉间就没了影子。 “你从哪听得?大少奶奶怎么肯依,如今这个府半边都是她把着呢,何况是她。”谣书皱眉将手上的络子停下抬眼看她。 “错不了,我日日跑出去混听,难道能给姑娘胡诌不成?” 含画方又冷笑着道:“十二姑娘这么巴结着她嫡母,变着法的恶心人,如今这样,岂不是摆明了给大少奶奶添堵?。” 杨幼禾听她说罢,自然清楚杨语凝行事阴毒又不计后果,惯用计谋心比天高,能看清府中真正的主事者仍是宋氏和王氏而并非尤氏,也并非什么难事,捧高踩低为自己铺路的事,她也自然做得出来,只是未免愚蠢了些。 杨幼禾心下叹息,将手里的话本子阖了道:“尤姐姐平时待她几个妹妹都是尽心尽力,哪成想倒养出一个没心没肺的人。” “她连自己的姨娘都不顾的,哪里能记得外姓的嫂子,我听她院子的妈子偷偷碎嘴说她姨娘前年病重,大太太又不管事,遣了丫头央她当几样首饰买点人参养病,竟是连门都不让进,才是大少奶奶听说了,偷偷拿了几十两银子把命给吊回来” “竟有这事!”谣书捂着嘴惊呼了一声:“可见心肠冷硬,真是——”却是说不下去了,复又叹口气摇了摇头。 “端端的一副好皮囊,确实是人面兽心!”含画接过她的话便有些愤愤。 “最是小人难防,这话万不得再说一次。”杨幼禾皱眉将她说了一句,见谣书吐了舌头应了,才转过头去自己思量着。 倒不知大嫂着怎么处置这件事。 这日杨廷煊兴冲冲的跑向杨幼禾处,不待丫头通报便叫道:“姐姐,我与你有话说。”杨幼禾见他满头大汗,怕他中了暑气,忙叫丫头端了冰镇的凉茶和果子。 杨廷煊饮了一大杯,又随手捏了果子坐在凉榻上,眼睛亮晶晶的瞧着他姐姐。 “你那日问我的事,我知道答案了,姐姐怎么谢我?” 杨幼禾戳了他的脑袋:“莫不是来诓我画的罢。” “姐姐小瞧我,我好歹有少恒表哥呢。”杨廷煊笑着鼓了鼓嘴道:“我便不同你卖关子了,昨日正巧同大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王府佳宴 一月后。 荣亲王府在中秋日前下了帖子,杨家的人早就准备起来,不只是荣亲王府,且还有靖王府的人要来,算是盛极的事。 宋氏早就叫他们留着心了,吩咐了长房王氏同姜氏带着众人同去,韦氏见没有自己,哪里肯依,也要随着去,刚刚开口,宋氏还未说话,一旁的杨正赋却是冷笑着觑了她:“若是想丢杨家的人,你只管从这正门出去。” 韦氏被丈夫的大哥斥责,面上终于有了些羞臊之意,匆匆搀了媳妇何氏的手出去。 杨正勋听见哥哥这样斥责自己的内室,却是自知理亏是,个不字也说不出来。 庶女儿敏月当年勾引荣亲王世子的事虽并未传出去,但终究是个丑事,虽说她后来嫁到了乡下,但这件事在这里横着,始终是二房的痛处羞辱。 想了想便也责令杨敏舒不得随去,却正好中了杨敏舒下怀,得知消息时仍是静静地抄写佛书罢了。 杨幼禾见随行的长辈并不见韦氏,才松口气,好在杨家还没糊涂到放她出来搅局的地步。倒是不见尤氏和舒姐儿,想了想倒也明了,不上赶着蹭了这些热闹,未必不是好事。 她此番出来并不能带着含画谣书,只好同姐姐,杨惜薇与最小的杨若宜同坐一辆车。 其他人还好些,并不紧张,倒是杨若宜满脸的胆怯惶恐。她今日身上套着一身莲粉色的衣裙,及其像一朵秋末的芙蕖。只是极不称她稚嫩而又寡淡的脸庞,想必是她姨娘为她选的。杨清如见她不安,颇为怜惜,轻轻地抓住她的手道:“妹妹莫怕,只管跟着我们便是了。” 杨惜薇见状,颔首笑了一笑:“妹妹今日倒在衣服上费了一番功夫。”见她愈发不安,才浅笑着从袖中拿出一盒胭脂来,用指尖轻轻挑了,晕开在她的眼尾。 又仔细的打量一番道:“这才相得益彰!” 杨幼禾抬眼去瞧,果真见她面上都带了光来,霎时有了生机,本就含羞的她如今添了几分娇弱婵婵,难免让人心生怜惜。 心下赞叹,倒并不是为了这幅皮相,而是赞叹杨惜薇的手段:一石二鸟,不动声色,便已叫敌人丢盔弃甲,又拿下一个可供操纵的盟友。 杨若宜这时拿了镜子的惊叹欢喜,倒也不足为奇。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杨幼禾便听得有人在车厢上轻扣了三声,这是提醒她们快要到了,整理仪容。 再过了片刻,马车徐徐停了,杨幼禾探出身去将手递给婆子下车,便瞧见荣亲王三字的鎏金牌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暗流涌动 杨幼禾暗道不好,急忙伸手去抓她,两人间隔了两步的距离,眼瞧着便要落水了,抬眼间却不知怎么见她稳稳地站在了地上。 心下暗松口气,却见她横着眉伸出手按着右肩正恶狠狠瞪着自己:“原来你杨家皆是些牙尖嘴利的,倒是我小看了一一一一一一” “荣亲王妃,靖王妃,世子妃到一一一一一一”尖锐的通报声将她未说完的话扼在喉中,焦玉莹仍是不甘,将她狠狠剜了一眼才低了身子行礼。 杨幼禾大松口气,幸亏来得及时,转念去想,靖王妃竟也来了。 荣亲王妃不过四十岁的年纪,平日里又保养得当,仍可见华光美艳,微微挑起的凤眼颇具气势;一身深紫的宫袍衬的愈发冷峻威严,叫众人起身过后,视线缓缓扫过她们,才道:“坐罢,今日只当是家宴,不必过于拘束。” 杨幼禾被她一瞧,只觉得浑身生出寒凉来,一时有些怔忪,却对上了旁边一处宽和的目光,仔细去瞧,却已是挪开了。 杨幼禾望着靖王妃的背影若有靖王府当年在夺嫡之时摇摇欲坠,老靖王策马入宫,夜出时发梢已断,却自此保得世代富贵平安,多年来于政事始终保持中立,历代靖王妃更是鲜见交际。 甚至民间传闻,靖王府早就被剥空了腹脏,只余表壳,后又见其财势物力不减,下人奴才皆有余钱,这样的谣言才渐渐息了。 如今的中秋宴,她竟出面了,杨幼禾心中大骇,觉得其中暗流汹涌,夹浪逼人。 不知不觉间已是被姐姐拉着坐了,杨清如担忧的将妹妹看了几眼:“你竟又出神,方才牙尖嘴利的,这会子才晓得怕罢?” 却是杨妙彤含了歉意道:“谢谢茵姐儿方才为我说话解围,倒是让你卷进来了,若是被那焦家记住,只怕一一一一一一” “六姐姐莫要担心,太傅家最为规矩守礼,倘若太子老师的家眷出言不逊,只怕他第一个不依,她也就偷偷伸伸爪子罢了,奈何不了我们。”杨幼禾怕她歉疚,忙出声宽慰她,心中却是叹息,若太子太傅小孙女如此,只怕那焦侧妃也不是好对付的主,只愿这事或是有转圜,或是最好愿彤姐儿自己有自己的求生之道。 待王妃坐定,便才见姜氏等官家太太被引了出来坐在下首,杨幼禾心中明白,名为中秋宴,实则是一场相亲会,便有意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果真听见王妃要众家姑娘或是吟诗作画,或是弹琴起舞,献上才艺来。 众闺秀摩拳擦掌,毕竟久在宅中,能出头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兔子野马 她暗叹荣亲王府竟然有这般幽静的去处,就踮了脚要去寻小道进去,却是寻也不见,只得用帕子包了双脚踩在泥土中小心翼翼的往深处走。 大概走了十几米远,竟见幽竹掩映下的一座精巧的木屋来。 记得大姐姐最爱翠竹,一时倒觉得她能在此处有这样一个歇憩的雅居,也算是难得珍贵,想到这里,便存了进去看看的心思。她推了篱笆上的小小的门扉进去,方要进屋子,却突然听到木屋里传来婴儿细碎的嘤咛声和女子温和的喃喃。 她心中大骇。 因为接着她还听到了荣亲王世子的浅笑声:“芙音,你看,她又笑了——” 犹如五雷轰顶,怪不得大姐姐闷闷不乐,只怕是因为这个缘故罢。今日中秋宴世子不曾露面,大姐姐独自一人带着两个稚子,却还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任他在此陪伴别人。 幼禾只觉心里五味杂陈,原来姐夫平日里都是装作美满的样子来给杨家c给世人看的,什么夫妻情深,什么只此一人,竟都是假的,伪善而恶心。 苦笑一声,默默地退出身来,只觉得骨子里都是凉的。 倚靠在竹上,这么多日再不曾流过的泪便要滑落出来。 “啧,你这丫头,甚是奇怪。”杨幼禾惊闻有人出声,心中巨骇,立时抬了眼瞧去。 却见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立在不远处看她,着一身黑色的长袍,眉眼带着戏谑。 她心中又愤然又惊怕,见他并没有回避的样子,掏了帕子要遮脸时,才想起绑在鞋子上了,一时哭笑不得,只得忙忙转过身,拎了裙角便要小跑着离开。 “你就不想知道那屋子中间的是谁?”少年语中带着笑意,似是不经意间问起的一句,见杨幼禾顿住回头,小鹿似的眼眸里满是警戒探究,好看的脸上打着竹叶垂落下来的光芒,耀眼的让人发眩。 不由得微微一怔,霎时又垂了头,眸中里灿灿的皆是光华,含着笑意轻声开口:“是柳家的三小姐。”却是格外的温柔动听。 杨幼禾没注意到少年的神色,只是闻言大骇。 柳家是当今的罪臣,两年前已被满门抄斩。 那少年环了臂走上前来,微微偏头看她反应,笑着摘下一片竹叶来:“荣亲王世子金屋藏娇,我倒不意外,倒是颇为好奇杨府千金在这对竹垂泪。” 杨幼禾心中一愣,便知他想岔了,方要开口辩驳,又觉得同此人实在无话可说,只冷笑道:“我竟也不知是哪家的公子在这里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昭安怀阳 众人见她开口俱是一愣,荣亲王妃也是怔了一怔,立马回过神来笑道:“靖王妃若看着喜欢,这见面礼自然少不了的。” 靖王妃却又淡淡的低了头道:“今日出来的匆忙,倒是没带什么好东西,待我回府后再托人补上罢。” 荣亲王妃的脸色便变了一变,讪笑几声不再提起。见众人一时无话,将杨妙彤看了一眼道:“就让彤姐儿陪我说会子话罢,你们去后方与公主坐会,也不至于互相闷着。” 杨幼禾心知王妃有意拉近荣亲王府,皇后与杨家的关系,并不意外。 而留下六姐姐,无非嘱托她与太子一事,心知是再无转圜,便有些沉重的垂了眸子。 杨幼禾随着众人转进了内阁,抬眼便见公主笑着逗弄杨静沅怀中的婴儿,浅笑明眸,一双梨涡似乎是含着浅淡的薄香,美好而悠远,像是初绽的菡萏。 众人再次行礼,怀阳公主并未抬头,直到杨静沅便让几人坐了,才见她缓缓将几人扫视一番,又倦倦般带着些慵懒矜持道:“也是到回去的时候了,明日宫中有宴,嫂嫂记得带着他来。”她伸了手指了指怀中的幼孩。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便见她施然出去了。 杨静沅却已是见惯了,仍旧是率着众人微福了身子恭送了一番,才笑着把儿子递给嬷嬷,笑着唤了杨静璇过去说话。 才拉着她坐在身边,就见昭安郡主径自挑了珠帘进来,见杨静沅与杨静璇亲昵和睦,撇了嘴冷笑道:“不愧是一母生的姐妹,倒不见嫂子对我这般亲近过。”听着虽是玩笑话,但众人面上皆带了尴尬的神色,久闻郡主脾气古怪,任性刁蛮,竟是不错。 杨幼禾小心的将她打量了几眼,却仍旧被她看见了,立时挑了眉问:“你叫什么名字,竟敢这么看着我?” 杨幼禾见她虽挑着眉状若凶狠,眸子里却全是探究狡黠。 遂站起身,不慌不忙的应了。 “回郡主,杨幼禾,幼禾初上的幼禾——” 昭安郡主似是没料得她这般大胆磊落,不由得怔了一怔,倒是轻哼了一声便转头不说话了。 杨静沅含着笑将妹妹的手放下:“不是要去找人骑马蹴鞠么,怎的这会子就回来了?”昭安冷笑一声道:“不去也罢,免得嫂子顾不住府中颜面,让不知羞耻的小人钻了空子。” 众人有心听她说话,闻言皆是面面相觑有些疑惑。 杨静沅面色沉了一沉,仍是安安和和的轻笑:“宴散了再说罢,不过腌臜的小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 莲塘红鲤 杨幼禾大体知道柳家之事时,已是三日后了。 相传柳家是几代传下的世爵,家族中曾出两代皇后,柳太公为前朝左相,一时荣耀非常,甚至于杨家在其鼎盛之期也要退避三舍。 这样的盛宠本该福泽连绵而长久,但盛极必衰向来亘古不变,柳家自然也不例外。 本朝初时,柳家的荣耀终归湮灭,旦夕之间冠以谋反之罪,瞬息之时九族皆亡,甚至连襁褓的婴孩都未曾放过。 据说柳家几百人的血从刑台流到青砖之上,刷洗三日也未能理清干净。 柳家记载在册世人可知的公子一共三个,姑娘有四个一一一一一柳晟音c柳嘉音c柳寒音c柳越音。 记载在册。杨幼禾眸子深了一深,记得那竹林中少年说的话来。 柳家三小姐,必是柳寒音了。 她细细挑了胭脂抹在脸上,她是向来不爱这些东西的,只是今日中秋宴,只怕来客众多,若是被二伯母瞧着,只怕训她分不清场合。 “茵姐儿。”杨静璇笑着跑进来拉了她的手道:“今日苏公子要来,你竟一点都不上心。”说罢便啧啧围着她转了半圈道:“还是这万年不变的绿衫子,反反复复的穿,就你不知腻。” 杨静璇口中的苏公子,是苏家的独子苏岚,年纪轻轻便中得举人,却不喜为官,跟随祖父在城中行医救人,后入太医院,成为当朝最年轻的御医,现今也不过二十来岁岁。 这便足够人称奇了,且不说此子容貌过人,丰神俊茂,在京城是数一数二的好皮囊,这便又罢了,听说他温文尔雅又善吹弹,写的一手好字。 凡是种种,皆都是褒扬即可。 “他来便来,与我何干?”杨幼禾笑吟吟的看着她带了星辰的眸子:“怕是有人心心念念着罢。”杨静璇少有般的微微红了脸,听她揶揄,忙瞪了他一眼道:“快给你家主子换身皮,浑身绿油油的委实碍人眼。” 含画接了胡茬道:“姑娘总算说出了我们这些的心里话,连夫人平日里也不敢说呢。”说罢便笑嘻嘻的从柜子里拿出见莲粉色的衫子来。 杨幼禾无奈,见杨静璇已是作势要来撕她的衣服,忙告饶道:“好姐姐,你便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嘴瓢的。” 杨静璇哼笑着罢手:“也罢,只是这衣服你得换了,且不说老祖宗看岔了,你往那园中一站,我倒还以为是个人高的芭蕉。” 杨幼禾失笑,见她穿了件浅紫色的衫子,又略头疼的打量一番丫头手里张扬的衣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 羊脂玉笛 杨静璇却顿了一顿,止了脚步有些踌躇,稍时低了声道:“你说的极对,很多事我都是明白的,只是不愿去想,不愿去信罢了。” 璇姐儿仰了脸有些失神,喃喃:“很多事,也许不该去细想,一旦细想,就会有无数的烦恼如蛆附骨一般缠着你,你虽然不知是对是错,但终究不负这韶华。” 杨幼禾静静听她说着,一时有些伤感,正想劝慰她,却见她紧紧的扣住自己的手腕盯着自己的眼睛道:“好妹妹,你回去罢,我要去见个人一一一一一一一” 说罢,深深的凝视她一眼,便匆匆撒手跑着去了。 杨幼禾心中大惊,这个人,十有是苏家公子。这两人都不算幼时了,若是被人看见私下会面,只怕要出大乱子。 心中懊悔担忧,一股脑的全涌上来,她只是以为杨静璇暗中喜欢他的相貌人品,却不知这二人之间还有其它瓜葛。 二房时刻留意着大房动静,且不说她们,就是杨语凝也盼着嫡姐跌在泥里好再去才上两脚显得自己高贵,杨惜薇也定乐意看见她犯下大不讳。 见她衣衫已藏在园中枝叶,半点也瞧不见了,咬咬牙顺着她去的方向追过去。 园中的丫头婆子大都凑热闹讨赏钱去了,杨幼禾一路追着,并未见着几个人,只是却更显得幽静起来,秋日的风吹在叶子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她额头上的汗水却已是沁出薄薄的一层。 寻了一盏茶的功夫,却是没有寻到,正要换个方向时,却听到不远处传来隐约的呜咽声。她提了裙角匆匆循声而去,一晃眼便见假山后头漏出一片紫色的衣角来,极像璇姐儿今日穿的料子。 有人吹笛,低惋而幽凉,必是苏公子了,她想。 她怕这声引来别人,立时跳将出去拉了那片衣袖,哪知脚腕一酸便失了重心,摇摇晃晃的便摔到了“她”怀中。 好闻的檀香味让杨幼禾心下一滞,这是个极为宽阔而坚实的怀抱,目相对时便见着一双极为好看的眼睛。 “我一一一一一”杨幼禾方想要挣脱出来,便感觉腰上蓦然一紧,一只温润手将她的低呼声阻滞在喉中,她惊慌中抬了脚去踩那人的脚背,见他好看的眉只微微一皱,仍是将她拉入进了假山的缝隙。 她心中大惊,正要张嘴去咬那人的手心,便听得外头传来了几个丫头叽叽喳喳的打闹声。 她有些迷茫的微眯了眼,待嬉闹声远去了,杨幼禾才反应过来,一股寒意直接从脊椎窜到了头顶。 禁锢她的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 胆大包天 杨幼禾心中一颤,杨惜薇浅浅笑了,语气随意:“我恰好听得园中的婆子扯闲话,说 她与孟家的公子在荣亲王府做那见不得人的事情时,被抓住了个现行,秦家小姐叫人拖着出来时,几乎半个身子是裸着的,叫满院子的下人看了个遍。”她说这话时,仍是带着笑,杨幼禾看在眼里,只觉得毒蛇舔脊,寒意叫人发颤。 “倒不知她是病死的,还是羞愤自尽的,亦或是被自己的家人诘难而亡。”杨惜薇这才叹了口气,语气却依旧不紧不慢的,似乎有些微微的惋惜。 杨幼禾心下明了,恐怕是试探她得出杨静璇的动向,心中立刻镇定下来,想必她还不知道杨静璇在何处,遂随她的愿堆了一脸的惊恐:“竟还有这样的事,当真污秽入不得人耳,那秦家小姐实在糊涂。” 她见杨惜薇失望的移了眼,心下已是一片冷意,秦家小姐的事,绝对和她脱不了干系,今日杨静璇的事,她绝对也是有备而来,果真是有通天手段,竟让她毫无半点提防! 杨幼禾手指蜷在一团,杨惜薇实在没有必要去为难长房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杨静璇名声受损,她也会为此受到牵累,况且实在冒险而与她无益。 如今这般处心积虑的对付杨静璇,恐怕对付的另有其人,或者是酝酿着更大的棋局。她一时又觉得掉入了一个又一个的谜团,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杨惜薇对自己的防备不深,但绝对不意味着她不会出手,这一切不过是时间的早晚罢了,她苦笑一声,今日算是一个警钟,只怕未来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应对。 杨幼禾将心中的事压下去,留心观察着周围的动向,焦玉莹在不远处与杨语凝说着话,她下意识的往角落里挪了一挪,却见二人已是站在远处盯着她笑开了。 杨幼禾忙上前牵了姐姐的手,却见二人已是转过头去不再看她,心下松口气,好不容易捱到宴会结束,拉了姐姐便向回去了。 杨清如见妹妹紧贴自己,笑着揉了揉她的髻儿道:“今日怎的这般咋呼,究竟出了什么事?” 杨幼禾摇摇头,郑重的道:“姐姐你无论如何信我一次,对九姐姐你终该防着些,并非我故意问难她,只是一一一一一一一” 杨清如皱了眉,终于是叹了口气:“我只当你是长进了,哪里想着你还这般在意此事,她身世可怜,自然有些地方不能面面俱到,让人喜欢,但过了这么多日子,她是什么为人我还是知道的,园中下人没有一个人说她的不好,侍奉请安也从来不见抱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 猝不及防 将她送出去后,杨幼禾瘫坐在榻上,含画这次倒并未出声问她,只是为她将茶水添满了,无比同情的道:“姑娘好歹尝一尝,靖王妃送来的西湖龙井。杨幼禾嘤咛一声,又气又笑,终究是笑出声来,当真是一出接一出,比折子戏还要精彩,端起茶盅细细端详,堂堂王妃只送茶做礼的,她还真是第一人。 “不管了,留给母亲去回礼罢”杨幼禾长叹一声,扑在榻上:“什么八姑娘九姑娘,王妃世子的,通通见鬼去罢!”含画见她少见的失态,噗呲一声笑道:“姑娘只怕心中有事瞒着我们。” 杨幼禾听她揶揄,立刻脸烫了起来,打发她出去道:“快出去吧,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待她出去将门阖上,才捂着胸口将袖中的笛子抽出来拿在手中,她端详了片刻,见笛子上细细刻了一句“靡不有初,鲜克有终”,左下角是少恒二字。甚觉自己今日唐突轻薄,这笛子必是他心爱之物,若是此时寻不着,该是极为失落的。 杨幼禾恼怒地轻叹一声,正要想着怎么将笛子还回去时,便想起自己的弟弟来。 第二日不到卯时三刻,便匆匆叫了谣书与她洗漱过,赶到了煊哥儿的住处。 杨幼禾捡了大致说给他听——在园中偶遇表哥,捡到笛子又不好上前归还,只能借弟弟的手物归原主,并着她的一副琴谱,算是陪个不是。 杨廷煊自然满口应下,他向来爱和表哥相处,见姐姐言语间颇是欣赏尊敬,便知她并没有在意他身患顽疾又行动不便,心中自然欢喜异常。 杨幼禾心心念念到了晚间,便见着杨廷煊眯着眼睛从外头笑吟吟的进来,递了表哥给自己的匣子与姐姐道:“少恒表哥教我转话给你,乐谱他极为喜欢的。” 杨幼禾接了匣子过来,心里难免突突的跳了一番,见弟弟出去了,才小心的掀了盖子来看,其中赫然躺着一只通体莹白的梅花簪子来,杨幼禾伸出手去摸,触及温润细腻,便知其价值不凡,细细瞧去,竟是和那只玉笛的质地相差无二。 她心下一跳,惊觉自己又是乱想了,摇摇头笑着将簪子收了压在柜子底下,不再去想。 中秋过后,宋氏受了凉,竟是大病了几日,最近才将将转好些,几个女孩子日日伺候在榻前,杨幼禾这日才要去时,便见姜氏遣了人唤她过去,竟是她父亲要赶回来。杨幼禾心知父亲担忧祖母病情,恐怕四房不日也要回来探望。 待同母亲姐姐弟弟一同到了宋氏处不久,便见有人来报,杨正淇已是到了二门外了。宋氏躺在床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 心中有愧 杨幼禾乍闻一惊,匆匆与含画向着董氏的住处去了,她心中大感不详,待到见时,果然见董氏正含了泪裹着棉被靠在床上,杨正淇快步在房里踱着,面前跪了一个十七八岁的丫头,杨幼禾见姜氏怔怔的站在一旁,正要上前问时,杨清如在一旁抓了她的手摇头示意。 杨正淇听着董氏啜泣,只觉得心烦意乱,他与董氏之间感情实在混乱难理,本就与姜氏董氏都心存愧疚的,但他原本极为相信妻子宽和大度,才放心叫董氏跟着她回到京城,不至于叫姜氏难堪,或许还能缓和二人之间的关系,但如今姜氏发难于她,且不知这些日子他不在跟前董氏要受多少磨难,自己是在心中有愧,但发妻于他这么些年,相伴煮茶,打理杂事,为他受了不少的委屈。 当初董氏家道中落是自己没有本事护她周全,后来董氏被家人卖了,自己虽寻着了,但正要赎她时却又失去了踪影,这些年他想起来时不免要叹息几声,如今看着杨惜薇跪在榻前哭,似乎又想起了那个柔柔弱弱的董心兰,一时又觉得心中淌过言语万千。 他猛然间抬头,握紧拳头坐在凳上。 杨幼禾见父亲动怒,已是明白了分,细细瞧那丫头容貌,心中不由得凉了半截, 姜氏房中的二等丫头,年前已经配了小厮的,名唤禄儿。杨幼禾记得清楚,姜氏前几日还问过她出嫁的日子,说要为她陪几样像样的首饰。 “再将你与我说过的话说一遍,若是有隐瞒,我定不饶你。”杨正淇语气凝重,杨幼禾知道父亲性子淡然,如今这般,已是气急了。 那丫头已是磕的头破血流,泪水滴在地上怎么也止不住,抬眼向姜氏处望了一眼,却是咬牙道:“是夫人听闻姨娘要来探望老爷,差奴婢将她半道推进池子里的!” 一言既出,姜氏已是半边身子软了,面如土灰的瞧着禄儿,似乎不敢相信般抖了抖唇,却始终说不出话来。杨幼禾心中大惊,她自然不会相信母亲谋害董氏,再看父亲时,他已是皱眉望向母亲问道:“你该如何解释?” 姜氏似乎不愿相信的抬了眼看着他:“你竟这般诘问我?”杨正淇一滞,却仍是开口:“若要我信你,这丫头与心兰有何仇怨,竟要置她死地” 姜氏反而笑了出来,直直的将丈夫望住:“若是我,你要怎样,若不是我,你又要如何?”杨正淇似乎没想到妻子这般反问他,几乎就认定了是姜氏所为,抬起手来几乎要落在姜氏脸上,却始终悬在了空中。 杨幼禾心急如焚,又见母亲性子刚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 待二人走远了,她才捂着肚子低声呻吟出来,见杨廷逸还在身后立着,一时又不知如何是好,只得笑道:“我无碍,哥哥再请帮我一个忙。” 杨廷逸见她眉间轻蹙,想必是强忍着痛意,躬身将帕子递在她手中道:“竟还如此生分,我先背你回你院子,这里久不住人,寒气于身子无益,届时再与我说罢。” 杨幼禾一愣,便见他弓起背已是准备好了,一时心情复杂,轻轻环了他的脖子道:“谢谢逸哥哥。” 杨廷逸背起她,只觉得轻飘飘的毫不吃力,叹口气道:“你有心事,都该说给我听,不该自己压在心里折磨自己,慧极必伤便是这个道理,要是不愿意说,,闲时我找些话本子给你解闷,听含画说你极喜欢这些的。” 杨幼禾叹他细心,闷声应了,见他刻意稳着脚步,一时又觉得感动。道:“哥哥这般温柔体贴,也不知怎样的女子才配得上你的人品。” 蓦然觉他身子一僵,默然片刻,却只听他瓮声道:“到了。” 杨幼禾庆幸一路无人看见,虽是兄妹,传出去总归不好,想必是他刻意避开人走的,感激之词想他也不爱听,便踏着石板下来道:“哥哥进去喝杯茶罢。”谁知杨廷逸只垂了眼道:“便不用了,妹妹有什么交代只管说罢。” “劳烦哥哥替我看顾着些煊哥儿,戌时前再将那丫头的父母找来。” 杨廷逸点头应了,转头要走时,仍是闷声交代她道:“回去用热水敷一敷,这几日便不要多走动了。” 谣书含画见她带伤回来,几乎吓个半死,见她却嘱托不要声张,只得按下来,调了姜茶和止疼的丸药来让她服下,过了半晌才好些,二人自然听说了今早发生的事,心知定有联系,兀自揣测着时,便见杨清如携了黄妈妈进来。 杨清如坐在榻上,见她大好了些,才道:“问过那个与禄儿交好的丫头了,一开始什么都不肯说的,后来叫黄妈妈问的紧了,才说她近几日总是偷偷往外跑,有时夜里醒来时也见不到人,问起时又总是吞吞吐吐的,做活也不细致,叫嬷嬷好几顿数落。” 杨幼禾心中了悟,已是猜来三四分,对杨清如道:“辛苦姐姐了,姐姐先回去罢,戌时末再见,定为母亲讨得一个公道。” 杨幼禾觉得腹痛未减,叫含画拿了字帖来分神,待捱到杨廷逸来,已是难受极了,杨幼禾见只他一人,心下疑惑道:“竟是未曾寻着?”杨廷逸摇了摇头道:“可好些了?”见她点了点头,神色镇定,才道:“她父母什么也不知道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 再纳房妾 此事过后,倒是风平浪静了好些日子,园里人都当是禄儿犯了错叫姜氏打骂了才想出法子陷害夫人,宋氏虽然知晓七八分,但也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般不闻不问,这件事也就渐渐淡了。 杨正淇留任京城的事也定了,虽是闲职,但他颇乐得自在。杨幼禾知道时薛妈妈一行人已是在路上了,有她在,自己也能放几分心。 杨幼禾自此那日被弟弟误伤,便觉得腹痛不适,向宋氏告了几天假在园中修养,日日见弟弟低眉敛目的来自己这处没话找话,便也是无奈紧了。 “我没事的,你功课日益忙了,老是往我这里跑,倒不怕父亲责骂?” 杨廷煊果真见姐姐没有介意,才歇了一歇。 这日,杨幼禾才展了纸要誊写古诗,便见着弟弟着一团毛茸茸的物甚进来,笑着将其塞进自己怀中,杨幼禾定睛看了,才发觉是以自己方才足月的小猫。 “你竟从何处捡来的,可怜的紧。”杨幼禾最喜欢这些,但少有功夫去寻着养一只来。 “哪里是捡的呢,这只猫是少恒表哥教我带给你的,他说你身寒脾弱,有一只猫卧在怀中也暖和些。” 杨幼禾一愣,捧起小猫来细细瞧着,见它毛发妥帖干净,是仔细打理过的。又抱听弟弟道:“此猫名唤雪地金镂,还没有名字,姐姐取个罢。” 杨幼禾笑道:“竟是这般来历。”见猫儿被自己放在膝上,竟是安安静静的卧着了,实在可爱,便道:“不如就叫懒团子罢,也好养活些。” 杨廷煊撇了撇嘴道:“姐姐这般漫不经心,少恒表哥日后便要日日在这院子和我们同处了,让他听到,岂不让他笑话。” 杨幼禾一惊,握笔的手便跟着抖了一抖,刚蘸过的墨便氲开在宣纸上。 “祖母怜惜表哥,想接他过来住一段时间。恐怕也就是这几日了,姐姐日日拘在房里,自然不知道。” 杨幼禾低声唔了,将笔搁下,手指轻轻顺过猫咪的猫发,浅浅的因为呼吸而来的小身体的抖动那般温暖。 “叫它玲珑罢。” 这几日内内,杨家发生两件大事,一是宋氏之侄宋嘉言搬到府里小住半年,二是姜氏的生日不日便到了。杨幼禾的生日在中秋好不久,因为避讳皇家宴庆,便没有大张操办,姜氏想借着自己的诞宴为她补办,倒是被杨幼禾婉拒了。 杨幼禾坐在榻上,见谣书捧了玲珑进来,笑道:“这猫儿日日总要偷跑出去一回,往日姐儿还紧张巴巴地寻他,这两天倒摸清他的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章 事无万全 她望着外面的落叶怔了片刻,才唤了含画进来:“起风了,拿来披风随我出去走走罢。” 又是到了深秋,杨幼禾怀抱着猫儿一路随意走着,倒是不知不觉间又到了那日的假山处。 心下一怔,像是怕被人发觉一般抬脚要走,却是见猫儿挣脱自己的怀抱朝着假山后窜去了,她急忙抬脚去追,转过假山处,却见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怀中抱着猫儿含着笑意。她几乎要惊呼出来,猫儿望见她,又从那人怀中窜了下来,踱着步子到了她的脚下伸着懒腰儿。 杨幼禾镇定了神色将它抱起来,抬起身间便见他已经走到了面前。 “玲珑是个好名字。”少年一贯温润的神色语气,颇为自如爱怜的将猫儿的耳朵摸了一摸道:“总归比懒团子要顺口些。” 杨幼禾大窘,知道恐又是弟弟随口说的,一时不敢抬眼去正视他,宋嘉言见她垂头不应,笑道:“你竟怕我?”杨幼禾哪里是怕他,当下立即摇了摇头道:“还未曾谢过你送的猫儿,一时间不知道谢你才好些。” 宋嘉言便挑眉浅笑了,缓缓道:“不必言谢,这个名字便算你的回礼了。”杨幼禾见他今日着一件月白色的袍子,更衬的脸色苍白了些,不由得出声问道:“这边是风口处,表哥不觉得冷么?”宋嘉言含着笑看了她一眼,只是道:“表妹若是无事,不如随我走走罢。” 她微微颔首应了。 一路无言,她只觉得身边的人走路虽强克制着身体的起落,但终究要显得吃力些。 “你琴谱本是残谱罢?”乍闻宋嘉言出声问她,脚下顿了一顿。道:“表哥怎的知道?” 他道:“是旧朝王澹的谱子,可惜未做完便呕血去了。”杨幼禾闻言,更甚惊异于他的见识广博来。杨幼禾上一世偶然间得到此残谱,喜爱异常,今世费心去搜寻,却是打听不到其下落,幸而多次吟诵早已烂熟于心,才将其手写了出来。 宋嘉言见她神色诧异,微微耸起的眉头甚为娇怜,偏转了头看向银杏枝叶,道:“虽然只是残谱,也是千金难求。我曾也有心寻过它,终究无果,不知表妹倒是从何处誊抄而来?” 杨幼禾微微一怔,不知怎样回应他,只好随口诌道:去年偶尔见一故人弹它,因觉得好听,便求来誊抄,竟不知有这般出处,想来也非真迹。” 宋嘉言听罢,并未再问,只是手扶了不远处的栏杆歇了一歇,道;“也算是有缘,不必再执着真迹了。”杨幼禾见他呼吸匀了一些又道:“可惜是残谱,既是找着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 慧极必伤 杨廷逸抬了眼点了点头,见她眸子里的笑容璀璨,似乎想起来什么一般突然轻笑道:“还是小时候的样子,不要半月后便搁下不提便是。” “才不会。”她望向笛子,却幼时事已过去许久,难为他还记得请。或许那段时光对于自己来说不过是一个安安静静可以倾吐的玩伴,对他来说,却是煎熬时光少有的温暖。 杨幼禾默默的看着少年走远了,轻叹一声,若皆是寻常人家孩子,纵然粗茶淡饭,也好过这半生坎坷。 今年的第一场雪落下之前,太子的花轿便落在杨府门前。 众人皆赞太子对太子嫔的重视,其纳娶之礼毫不逊于娶妃,六十四抬的嫁妆,数百的侍从女婢,满满当当的从街头铺到街脚。杨幼禾立在廊前,只觉得满目的通红尤为刺眼,杨清如笑着牵她进去,已是站着满满当当的语气恭贺脸上带笑的人,她将添妆放下,只觉得彤姐儿坐在杌子上的身影绷的极紧,喜娘一边梳头一边说着吉祥的话。她方要上前,却是被近处的妈妈拦下了,杨幼禾心中难过,却只能撑着笑脸看她背向着自己盖上喜帕,被婆子馋出去,又向着宋氏所在处在园中行了大礼,被人簇拥着出去了。 她怔忪的看着人渐去了,彤姐儿几日来热闹的屋子终而冷清下来。 “六姐姐嫁的极好。”她回头,猛然撞进杨惜薇戏谑的眸子中。 “焦家小姐知书达理,最为和气可亲。”杨惜薇捂着嘴尖锐笑道:“你说,六姐姐能与她同处多久?” 杨幼禾心中一滞,五脏六腑都愠出怒气来。盯了她的眼一字一句道:“六姐姐再如何,丫容不得宵小在后随意枉说。” 杨惜薇见她吐出尖牙来,冷笑道:“果然是个厉害角色,当真是我以前小瞧了你。” 杨幼禾不愿再与她说,匆匆便离开了。只觉得心中憋闷,一口气难以倾吐出来,彤姐儿的命途自此便要变了,那么自己的呢?她摇摇头,又觉得远了些,拿出袖中的笛子仔细摩挲着,不经意间便放到了唇边。 她吹的是那半卷残谱,反复奏着,抬眼间却见漫天飘落的雪花,落在衣袖上,落在笛子上,落在他的眉。 她痴了片刻,手中也忘了动作,只觉得雪中那个少年白衣如雪,眉目如画,一只手捏着羊脂色的笛子施然而来。宋嘉言缓缓抬手,将笛子放在唇下,似要与她笛声相和,她刚要继续时,一片冰凉的雪花落进衣领之中,颤栗让她神智些许清明。 她长吸口气,将笛上的雪花拂去了,雪下的大了,少年的衣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二章 凤血玉镯 说话间,那婆子总归又催了一回,杨妙彤含了歉意,将几个妹妹打量过去,又到宋氏处拜过一回,走前又回头叹息着凝视了一番杨家的府邸,在众人的注目下马车便绝尘去了。 杨幼禾回头,见众人神色各异,迷茫的,不舍的,艳羡的,怨毒的。通通都随尘土变得迷茫起来。 年节将至,杨幼禾坐在榻上,玲珑懒懒散散的陪她戏闹着,她含着笑道:“倒是有些后悔没给你取了懒团子的名号,如今瞧着一日比一日圆滚了起来,还不愿动动。” 含画听着便道:“姑娘不知他逗弄恐吓笼子里的白雪团梅时有多起劲,这会子是乏了呢!” 杨幼禾笑着捏了捏他圆滚的肚子,便瞧着黄妈妈笑着进来了,谣书为她扫了身上的雪,道:“妈妈才去哪里了,姑娘找您呢。” 黄妈妈见杨幼禾叫她坐在火盆处取暖,含着笑坐了下来,仍是不愿全坐着,让了半个杌子出来,杨幼禾心知她看重规矩,便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黄妈妈笑道:“方才夫人唤我过去说了年节的准备,提起四房可能回京的事,便来知会姑娘一声。”杨幼禾点头表示知道了,道:“四叔回来也是意料中的事。”又顿了顿,叫谣书在外边守着了。才道:“那丫头如何了?” 黄妈妈脸上肃穆起来,叹口气轻声道:“派人找着时,已是叫人糟蹋的差不多了,偏生又是个性子烈的,当着人的面便要夺刀寻死,幸亏拦下来了,只是刀口偏了些,在脸上留了两寸来长的疤,只怕是要破了相了。” 杨幼禾眼前浮现起那个娇俏伶俐的丫头来,她与六姐姐脾性相像,又多了几分平常丫头没有的傲色,一时心痛惋惜不已,愧对彤姐儿的嘱托,肚子方又隐隐作痛起来。 黄妈妈见她面色有变,急忙上前为她顺气道:“捡了条命,已是大造化了,姐儿还需想开些。”杨幼禾又哪里不知,只是见她如今失了贞洁,又容貌不复,实在怜惜,怕她无求生,忙问道:“可是妥帖安置了?”黄妈妈哪里不知她所想,出声劝慰道:“姐儿那日受六姑娘所托,老奴便是拼了命也要留她命在。” 杨幼禾这一惊,玲珑便挣下床去,兀自跑了,杨幼禾见他动静,才回神过来,闭了眼叹道:“六姐姐塞给我的字条,也能瞧出她的处境艰难来,若不是无计可施,也不会想着求助与我,如今为护她周全,心中多少有些难过,妈妈无需介怀。” 黄妈妈点头,又听她道:“还需妈妈多照看些,若是瞧着不对,就说让她想着自家姑娘些。”黄妈妈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三章 十五为期 杨幼禾心中大动。 却又听他开口:“我想着,若是以后再送给你,未免迟了一些,如今却是最好,至少有个了结。” 不等细想。却又听他缓缓道:“今年你便十二岁了罢,再等三年,你可愿嫁我?”他目光灼灼,刺的她几乎不敢直视。 杨幼禾不知作何回应,她是喜欢他的罢,不然也不会在深夜里反复摩挲笛子,不然也不会那么重视每一个相处的午后,不然也不会一次次的为了自己的命运反复嗟叹。 宋嘉言盯着她,眸子似乎又黯淡下去:“是了,我又如何配得上你。”他嘴角含着讽笑:“也罢,终归是我痴心妄想,你还小,只当我说的是玩笑话罢。” 他转身向外走去,白色的衣袍在月色里更显得落寞萧瑟,他突然顿住脚步,吃力弯腰将一物仔细放在雪地中,赫然是他的笛。杨幼禾蓦然大恸,仓惶便跑出去拾了笛子冲到他的面前,四目相视,桃花灼灼。 她到嘴边的话便又不知如何说出口,只是低了头不敢去看他,宋嘉言眸子却蓦然亮了起来,立即握了她的手臂问道:“三年后我以梅花为聘,以雪成书,便就是像今天这个日子,让你做我的妻,你放心,我会待你很好的。” 杨幼禾见他誓言凿凿,终而笑出声来,道:“那表哥如我近日所见,必将袍子穿的厚些。” 宋嘉言本就生的极为温润好看,如今听她这般回答,几乎所有的星辰瞬间碎裂,只愿做他清和俊逸的眉眼。笑着将她的手重握在掌心;“三年之期,你放心罢,若我违背誓言,终究是要菹醢而死的。” 杨幼禾见他说的极为郑重,一双好看的眼里皆是光华,含笑道:“三年后表哥就二十岁了罢,这期间不知表婶为你说多少个好看的姑娘,世事无常,誓言莫要轻说。” 宋嘉言亦是含了笑:“总会有法子的。” 从宫里蓦然传来敲钟的声音,蕴开在这白雪明月中。 含画含笑将梅花收进来插在美人瓶中,道:“这日日早间院外阶上的梅,一日比一日的好看。” 杨幼禾笑而不语,只觉得胸腔里满是热意,谣书为她梳好头,见她伏了身子去嗅,红梅衬的面色含春,不免也觉得姑娘今日来神色好了许多,就是夜里也睡得更为安稳了些,竟是有些出神。 杨幼禾将她轻轻推了一把:“却是在想什么,薛妈妈来了呢。” 她抬眼去瞧,果真见含画已将她迎了进来,忙沏了热茶端了过去。 “妈妈怎的这会子来了,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四章 远水近花 几日后,姜氏要携儿女上山祈福,一并要带着董氏几个。 方才给宋氏说过了,倒见张氏出声要随着去,韦氏又哪里肯落下,也嚷着要去,却是杨幼禾未曾想到的。 因此留在府中的便只有四房c大嫂子尤氏和二嫂何氏了。 “三婶瞧着不大欢喜。” 杨静璇悄悄扯了她的衣衫道。杨幼禾心中苦笑一声道:“想必是为坐马车发愁罢,姨娘和姐姐在一旁坐着,不会出事的。”杨静璇才捂着胸口笑道:“倒也是,虽说出来散心惬意,但坐马车我也发憷的。” 杨幼禾默叹一声,将马车窗的毡帘掩的密了些,才觉得手心温热了些。 她与母亲提起纳妾上山之事,不料她却是出乎意料的平静,只是瞬间目光悠远了些,似乎要将她身后的屏风望透,半晌后终究淡淡点头道:“若是能保得安宁,那便不枉你为母亲操这样的心。”杨幼禾心中酸涩,眼眶也红了,她知道姜氏心中明白,扑倒她怀里道:“让母亲受苦了。”姜氏环了她的肩摇头:“是为难你了——”她的手温暖而有力,像极了小时候哄她睡觉时的样子。 “十一妹妹在想些什么?难得出来散回心,便先将恼人的事皆抛在脑后才是。” 杨静璇捏了点心在嘴里,她与杨幼禾自那日后更是亲密无间,这时便一手楼了她的腰。杨幼禾见她似乎没心没肺,却也是通透的人,遂挣脱开来,将她那半块点心夺了道:“便是想着这点心这般好吃,姐姐竟不分我一分。” 马车上除了她和杨静璇,且还有杨若宜和杨敏舒在,杨若宜见两人打闹,相交甚好,脸上便带了戚戚般的古怪笑容:“你们两个倒才像一母生的姐妹。”杨幼禾闻言,看她缩在角落里满面的悲怜之色,望着叫人不适。 杨静璇却是看不惯她这幅样子,坦言道:“你若哪日收了那敏感脆弱的性子,便也就不用日日自怨自艾了。”杨幼禾知道她往日里最多是胆小怕事,如今跟着杨语凝等人,倒将其磨得圆滑了些。 杨若宜便垂了头,竟不时间传来几声轻微的啜泣,她一时有些怔忪,却见杨静璇冷笑着将杨幼禾拉到一边:“不用管她,日日都要哭上一回的。”倒是舒姐儿默默将帕子递了过去,杨若宜出乎意料的接了,将头缩在膝上,一路便再不说话了。 云砚山是先皇赐名的五山之一,有着除旧河山泼墨留白之意,虽是百姓家常去祭拜烧香的一座小山,却因此颇受达官贵族之喜爱,先皇与当今圣上多次出访,如今已是普通百姓不能随意登临之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五章 阴差阳错 她弯下腰去撷了朵落花在手上,那花沾了冰凉的雪,似乎要融进她的骨子里。 “我当是谁,原是糟蹋这花的闲人。”蓦然听见一声从脑后炸起,杨幼禾受惊般转头倒退两步。 怎么是他?杨幼禾皱眉见少年讥讽般含着笑立在面前,黑色的长衫与皑皑白雪很为突兀,他似乎并不大在意杨幼禾嫌弃的神情,兀自笑道:“你瞧,这一转身,又有多少花被你折腾下来。” “你与这花什么关系,怎就知它不愿为我而落?”她反唇相讥,却见少年脸上骤然迸出笑意来:“还是这般的牙尖嘴利不知好歹,我虽不知花语,却也能分得清人言。”杨幼禾心中咯噔一声,蓦然间想起那日骗他的事来。 果真见少年挑了英气的眉眼道:“杨家生的好女儿,竟然连诓人都能说得言辞凿凿如确有其事,你说是也不是?十一姑娘?” 他把十一刻意咬的重了一些,眉梢眼角都带着看笑话般的神色,杨幼禾一惊,却仍是镇定笑道:“能入荣亲王府的人,都是宫中权贵,我哪里敢妄言?我确是排行十六的。”顿了一顿,笑的十分和煦:“原应我将家中兄长都算进来了罢,本就是合乎情理,哪里又算诓你了。” 少年笑容一滞,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一番,十分古怪的笑着点头道:“倒是我小看了你。” 杨幼禾轻哼一声,道:“倒是你随意打探我家身份,又在此出言不逊,实在不像君子所为。”那少年惊咦一声,似笑非笑般问她:“那你要如何” 杨幼禾不愿与他纠缠,立时道:“既如此,便做不曾见过,一人一边走也罢了。” 那少年见她抬脚便要离去,不由道:“你这丫头好大的脾气_——”见她并未顿脚,兀自笑开了:‘也罢,你记住了,我叫泊如。’ 泊如泊如。《叶君宗墓志铭》中一言“有尘外趣,虽在田野,而散朗简远。言不及利,对之泊如也。”她想,此人生的奇怪,倒是有个极不衬他的好名字。 含画立在林外,神色渐渐带了焦急,见她出来了,才松了口气迎上前去,却见她手中无花,不由得吃惊道:“花开的这般好,姑娘竟未折一枝。” 杨幼禾摇摇头:“花开的虽好,却都不是我想要的那枝,快些回去罢,在耽搁怕是要迟了。” 她心中有些不适之感,只觉得似乎有什么事要发生一般,只能暗暗祈求一切平安,脚下便不由自主的快了起来。 她方走回院子处,便感到无形中一股子压抑极的气氛,寂寂的让她有些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六章 蓄意谋害 二房便罢了,大房三房里还有几个嫡出的女儿正适嫁,转眼去瞧王氏神色,果见她也微微沉吟起来。 杨静璇眼里带着决然,不知在她耳边说了什么,王氏霎时间脸色大变,片刻后便站起来道:“今日之事,万万不可传扬。”说着便又狠狠瞪了一眼韦氏道:“此事只怕还有内情,七姑娘人品秉性我们都知晓,恐有奸人从中作梗,切莫在此时乱了分寸。” “这分明人赃俱获——” “不必多言,姑娘还由不得你随意处置,上面还有老太太呢。”王氏陡然间语气转硬,叫韦氏不由得生出寒意来。她向来欺软怕硬,因此便悻悻不再多言,心中却料定杨敏舒此次凶多吉少,便也不急于在此时为难她。 杨幼禾四下打量,果然见角落处用麻袋捆着一个人来,地上还扔着一方帕子,打眼间确是甚为面熟,再细瞧去,却正是今早杨敏舒递给杨若宜的那方帕子。 果然如此,四下瞧去,却不见她三人。 马车晚间便赶到杨府了,王氏姜氏几人带着杨敏舒往正房去了,杨幼禾跟在后面,却见前面的杨惜薇缓缓转过头来,面上含了极为灿烂的笑意,待她走进了,气吐幽兰般用极为温柔和暖的声音在她耳边说了句话,却让她几乎如坠冰窟。 “你这么聪明,不如与我斗一斗,那么,让你痛苦不堪的,定是身边之人皆入炼狱罢。” 她似乎极满意看到杨幼禾此时神色,咯咯的笑着走开了。 杨幼禾将手握得紧了一些,却又缓缓松开,那么,我定不如你所愿—— 抬眼间并不见杨若宜与杨语凝两个跟着,便知是有意躲着她,一面想着应对之策,待到宋氏处时,已见她沉着脸听几人说过此事。 宋氏今日里身子并不爽利,大杨正赋又出京办事去了,眼瞧着又生了这档子的事,怒从胆边生,一挥袖子便将桌上的八宝琉璃瓶砸个粉碎:“好,好,好——”宋氏只接连指着众人说了三个好字,便捂着胸口喘个不停,雁玉要去顺气,却是被她挡开。 “杨家的脸面都被你们丢尽了。”杨幼禾听她这样说,几乎大惊失色,这几乎肯定了杨敏舒有错,咬在嘴边的话方要说出来,又听她抬高了声音道:“紫苏这丫头,实在不能再留了,赶紧拉拉出去卖了,省的丢了她主子和杨家的脸面!” 她这样说,分明是在找个替罪羊!杨幼禾见舒姐儿听罢先是怔愣一下,旋即几乎发疯似的跪着像宋氏冲了过去,口里已是说不出话来,宋氏朝着妈妈使了眼色,当下便有人将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七章 一切随缘 杨幼禾到时,正见他捏着笛子背着自己,听到脚步声便转头凝视着她。杨幼禾一时语噎,便听少年道:“梅花落了。” 她几日以来的情绪霎时崩溃,蹲在地上便落下泪来,宋嘉言目光中带有怜色,将身上的披风罩在她身上,轻轻将她扶起来。 “我是不是很没用?”杨幼禾靠着他,似乎能听见他节奏而有力的心跳声。少年摇摇头道:“我都知道,这些不怪你——”似乎叹了口气:“你终得学会自己去体会人世的浮沉,那些好的坏的,都要靠自己去面对。” 那时的杨幼禾并不知道,这是她生命最难以承受的转折。 又是一年春来时。 顾氏温和清秀的脸上含着笑意,轻轻的摸了摸稍微显怀的肚子,杨幼禾在一旁坐着,似乎从他身上散发着一种在这里极为少见的欢喜快乐。 “你四叔是与冯家做过生意的,虽然接触不深,但听闻他是个谨慎谦和的人。”杨幼禾心中感激她,却不好说出口,点头道:“多谢婶婶,如此七姐姐心中也安定些。” 顾氏心中难免叹息杨敏舒的命运,如今只盼着冯欢为人表里如一,对杨敏舒真心实意的好,也比在此任人摆布的强。 杨幼禾又哪里不是这般想的,从顾氏房间里出来,就见黄妈妈立在外头等她。 杨幼禾边走边听黄妈妈向她说着查来的结果,果真是有人故意引了一个叫净明的僧人过去。又知那男子是山下的混混,平日偷鸡盗狗的事情干过不少,那夜里喝了酒倒在大街上,不知怎么的第二日就被人在青城寺里抓了起来,更是被冠上了与小姐私会的罪来,他本来就是地痞流氓,因此起了歹意,却哪知还未将其讹诈一笔就被拖上马车灌了哑药下去。黄妈妈一面说着一面皱眉:“我当那日怎不再见他,原是早就被大夫人暗中处置了,不曾想她肯出手帮七姑娘,叫人意外。” 杨幼禾摇摇头道:“她哪里是帮着七姐姐呢,不过是帮着自己的女儿罢了。” 黄妈妈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两人便往姜氏处去了。 待二人走远了,就见从不远处的假山后走出两个人来。 “姐姐怎就知道她会来此处?”杨语凝满是嫌恶的盯着杨幼禾去的地方,却见杨惜薇缓缓的笑了:“她向来不够果断决绝,只能旁敲侧击。这府里与冯家有关的只有四房了。”顿了一顿,仰了面讽笑道:“她又能知道多少呢?” 姜氏坐在床上,看着小女儿细细的为她挑了绣线,坐的端端正正的,眉目极为清秀可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八章 本应良配 不出半月,杨府九姑娘同盛家结亲的事便传了开来。 含画向来是消息灵通的那个,比着手便向杨幼禾说着那些丫头婆子的可恨来:“什么叫三房终于熬出了头,三夫人嫁女求荣?这些人的嘴终该叫撕烂的。” 杨幼禾这次并未应她,只是倦怠的摸了摸玲珑的耳尖,她并没有想姜氏说起姐姐的意思,谁知姜氏正满腹忧愁一心为了女儿的婚事操心时,宋氏便在第二日遣人将盛家的庚帖并了两人的生辰八字拍在了母亲面前,姜氏竟是一句话也没插上,虽说杨清如在得知此事后仅仅是淡淡一笑,姜氏近日里也慢慢接受了这个板上钉钉的事儿,她却从骨子里觉出恶心来。 她往日里敬重的祖母,偏偏曾那般认为她重视骨肉亲情。 “姑娘,雁玉姐姐来了呢。”谣书一面掐了把含画叫她停嘴去倒茶,一面挑了帘子请雁玉进来。 那雁玉恭恭敬敬的行了礼:“茵姑娘,老太太想见你呢。” 杨幼禾这次挑了祖母房里的帘子,却不是檀香安神之类的香了,久病之人缠绵的药的苦涩,猛地让她打了个寒噤。 宋氏斜倚在团垫上闭着眼睛,听见动静,缓缓睁开眼来看她。 杨幼禾前不久见她还是眼里含威,如今却像是胧了层雾的茫然,满头的发已是全白了,连颧骨都微微凹陷了些。 宋氏目不转睛的将她看了一会,叫雁玉扶着她强撑着坐了起来。 “叫你姐姐嫁给盛家,你心里可是有怨言?”宋氏蓦然开口,声音微颤,却仍旧带了些一贯的矜持气度。 杨幼禾未料到宋氏这样问她,心思百转间未曾开口,又听她徐徐道:“盛家世代为武将,虽家世复杂些,却未必不是他的良配。” 杨幼禾心中一酸,猛然间便开口问她:“祖母不若说此举皆是为了杨家!” 宋氏将她盯着,却未曾恼怒,半晌后开口:“便是为了杨家,那也是她应该做的事。”略略歇了口气,脸上露出些悲戚的神色来:“你可知,杨家并不如外人所想的光鲜显贵?就是彤姐儿的事,也是为了杨家而不得不压得一局棋。” 宋氏叹口气,脸上尽带颓然:“我这幅身子眼瞧着不中用了,你以为四皇子及其党羽真是对我杨家所做之事做到淡然漠视?不过是忌惮杨家尚有我在,只得一息,便仍显赫。若我去了,只怕是猛虎反扑,饿狼啃食,先拿杨家杀鸡儆猴罢了。” 宋氏见她面色逐渐由震惊而到了悟,叹道:“你是聪明的孩子,祖母对你寄予厚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九章 若与君决 “我原本想着,若是能在春日里折柳,夏日里饮酒,秋日里数着斑驳星辰,冬日里仍然立在雪地里听你一曲笛音,此生即使蹉跎,便也就无憾了。”杨幼禾轻轻开口,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 “表哥还记得我说的万事皆没有十全十美的话么?” 宋嘉言不解她的意思,只是皱着眉去看她。复又见她笑的更为明朗了些:“表哥就要回家了罢?玲珑在我这里养的久了,性子倦怠,表哥日后不要嫌他麻烦,还有这只笛子,委实贵重了些,恕我不敢随意收下——” 她一语未完,已被宋嘉言扯到怀中,那是与他平日里温和而淡然完全不同的怒意,几乎要将她嵌在骨子里的力道,猛然间倾泻出来:“你又在乱想些什么?玲珑我从未想着要回来。” 他禁锢着杨幼禾不让她挣扎,将身子弓了埋头在她的脸庞边:“别乱动,只抱一会儿就好。” 杨幼禾闭了眼,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微微发疼,又听他瓮声瓮气在自己耳边喃喃:“我该拿你怎么办?平日里的乖顺皆是假的,骨子里这般决绝固执,你若信我多些,就该知道我的苦衷,杨静璇——我如何想娶她?今生我只认准了一个人罢了。” 杨幼禾强只觉得口里心里都涩涩起来,忽而见他放开自己,又一把将她的手臂擒住:“不要走,答应我,留在我身边。” 杨幼禾见他几乎像个孩子般的诚挚,温和的祈求着她。 终究是溃不成军。 情爱二字,没有理智,飞蛾扑火,如是而已。 宋嘉言见她点头,满眼俱带了灿灿光华:“我去想法子,你等着我,若是仍旧没有转圜,那便抛却这一切,你可愿同我离开此处,远离这些是非嘈杂,过着你最欢喜闲适生活,只有我们便好。” 究竟要怎样才能说出这些话来,她惊骇般望着他眉眼里失而复得的笑意,却摇摇头:“我第一次见你时,在你眼中看到的并不仅仅是他们所说的孤寂失意,而是在其中的傲骨铮铮,我想着,你本该是在这样的局势中一展宏图,像人皆颂扬的大好男儿般意气风发,施展如伊尹管仲般的拳脚抱负。” 她顿了顿:“有你这样的话,我已是满足了。” 宋嘉言叹喟一声,将她复抱在怀里,目光遥远而深邃,只是杨幼禾的眼被他的衣袍罩住,什么也没看见。 “你看,起风了。”杨静璇将手伸出去,似乎是无意识虚抓了一把,继而面上又带了些怅然的笑意。 “你见过柳絮么?”她突然开口。 “柳絮随风而飞,没有目的,没有期望,就像我们这些深闺里的女子,时候到了,便要离开所依傍的大树,无所归依,人人践踏。” 杨幼禾笑了笑:“我却觉得它能为自己活一回,纵然辛苦些,倒也比任人摆布要好些,也不枉来人世间这一趟”她见杨静璇的脸上升起来些迷茫之色,故而又道:“再者说,又何必以柳絮自比呢,你向来洒脱的一个人,就该像一株坚韧的紫藤,与挺拔的乔木共同生长。” 杨静璇轻叹一声,看了看她笑意吟吟的脸,。 “我又何尝不想?若是——若是——”她顿了顿,苦笑道:“若是我是平常人家的女儿,穿着粗衣荊裙,头发用树枝婉婉钗起,每日里辛苦劳作,暇时看云卷云舒;而他是邻家少年郎君,每日早起吟诵诗书,黄昏里便坐在大树下教我认字。一晃等到大时,他骑着高头大马,我着一身红裙,不问前生来世,牵巾帕饮合卺,该有多好呢?” 杨幼禾第一次从身边的人嘴里听得这样的话,几乎要将所有乍闻的震惊皆化作深深的敬佩。 身为杨家的女孩子,纵然是她,也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杨幼禾握了握手,指尖间手心戳的生疼,她突然间想为自己做些什么,为这个女孩子做些什么,而不是指望着别人和命运怜悯般的转折。 “你放心——”她终究握着杨静璇的手说了这三个字。 春光正盛,极宜出行。 黄妈妈叹息一声,将马车缓缓停住了,轻轻扣了扣车扉,便见着从中走出一个俏生生的十来岁的丫头。 杨幼禾像黄妈妈使了个眼色,便将帷帽罩在头上,径自走进了京城最大的酒楼醉安阁。 走到二楼最左边的小隔间,迟疑片刻,终究缓缓推了门进去。 “苏公子不愧是京城颇负盛名的才士。”杨幼禾阖了门,便见一着了青衫的男子坐在桌前。 他的眉眼生的颇为好看,却气度内敛,散发着拒人于门外的沉静气势,很是警惕的将她打量了一番。 “杨小姐也彼此彼此。”他浅笑着伸出手请她坐下:“既如此,你我都是爽快之人,不知杨小姐私约可是有要事相告?” 他冷静地挑眉等着杨幼禾回答,左手微微端了酒杯摩挲着。 杨幼禾浅浅一笑,她果真押中了。黄妈妈或许担忧苏岚会从中使诈或是直接不愿出面,可是她知道,若是与杨家有关的人或事,苏岚都会去试上一试。 如此看来,苏岚对璇姐儿倒是有几分真心。 “公子定然知道,静璇是我家姐——”此言一出,杨幼禾虽见他面色如常,只是握着杯子的手却紧了一些。 她睫毛微微动了动,仍旧是不紧不慢的说道:“家姐平日里与我甚为交好,因此对于公子和她的事,我也知道个大概的。” 那苏岚皱眉讽笑一声:“空口白牙,到教我如何信你。” 杨幼禾却是不恼,缓缓的斟满面前的酒盅,压低了声道:“清城山那日的会面,公子不会这么快就忘了罢?”她一语罢,便见苏岚手中的酒杯猛然倾斜,泼洒于青衫上。 杨幼禾失声笑了笑,手心里却已生了冷汗。 “阿姐今日叫我来,原因有二。” 她笑的和煦而又不容置喙:“一是家姐快要与宋家公子成婚,时时有人盯着她一举一动,实在不便出门,只好拘在屋里绣嫁衣。”苏岚猛然间抬头将她盯住,似乎要从她眼里看出真假来。 她轻咂了口清酒,入口辛辣的刺激让她袖子下的手微微稳了些。 “二是,家姐嘱托我,给你带一句话。”她微微垂了眸子。 “从今以往,勿复相思,相思与君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章 偷梁换柱 “咣当”。 苏岚手中的杯子骤然松落,打在地上,煞是清脆。 他不可置信的抬起头来像是要在她笑意吟吟的脸上找到破绽,终于无力的颓然坐下去,苦笑道:“她当真这样说?” 杨幼禾见他当即面如死灰,想要将杯子捡起来再倒杯酒,却是踉踉跄跄起不了身。 “家姐与你,始终是不可能的,她身上负担了杨家的兴衰宠辱,而你又有着世家官职牵绊,即便是她不想嫁,也不得不嫁——” “好一个不得不嫁。”苏岚仰头大笑几声,复又低下来死死盯着她:“那我呢,她又将我放在何处?我原以为她是个与众不同的女子,豁达而不随这俗世之流,却没想到,没想到——”他双目猩红,踉跄着将手里的杯子狠狠掷于脚下。 “不过是我瞎了眼了罢!” 杨幼禾来不及避开,碎片擦着手飞过,割开来了寸长的口子。 她好像没有注意到一般,与他对视着一步一步逼近:“那你要她如何?冒着大不讳去求祖母撤了这门婚事?还是丢尽颜面求你带她远走高飞?亦或是三尺白绫为你守身如玉悬于高梁?”她一字一句几乎要用尽所有力气来诘问他,苏岚蓦然被她的气势所震慑,瞪大了眼睛立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杨幼禾冷笑道:“你不过是贪生怕死之徒,爱慕世间好物,又眷恋这些虚名银钱,拿什么去让她一心随你?” 苏岚骤然像被他抽了几个脆生生的耳光,喃喃般颓丧下头去。 杨幼禾转身立在门前,复又道:“纵然有医官不能通婚的先令在,公子当真就怕了么?我却是为家姐感到不值,还请公子从今往后忘了她,纵然她好与不好任人摆布,都与公子再无瓜葛。” 苏岚只觉得一口血几乎要翻涌上来,杨静璇浅笑宴宴的脸似乎在他面前骤然浮现。 “若是我嫁给你,便同你在京城开几家医馆,你抚脉治病,我煮茶晒药——” “若是能在同上清城,必要再折支梅花送给廊下的燕雀——”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他猛然间抬起头来,杨幼禾的手已将门扉拉开大半。 “你等等!” 他开口,面上皆是决然之色。 这盘赌局,她终究算是半个赢家。 杨家八姑娘得天花暴毙的事并没有掀起什么波澜,就连杨府也是为了避嫌将人速速处置了,只不过是茶余发后为她以及唾手可得的宋家少夫人位置叹息几句,倒是一月后苏家公子苏岚的失踪,稍稍让京城里的气氛紧了一紧。 杨家与宋家的婚事,自然是不了了之。 杨幼禾将宋嘉言写来的信折好复收起来,几日里的担忧终于消弭于无形。 若是不差,两人不日便能在西域的土地上对酌赏月了罢 苏岚一身的医术本领,必不会叫璇姐儿吃苦,抛却世家身份,不知两人能否和顺?在日后的某处,又是否能再相见? 她忆起那日里她同张氏说起与苏岚已有夫妻之实的决绝神色,若是自己,又能否放下母亲姐姐与煊哥儿,只为了自己的私心? 她摇摇头,便见谣书领着芃儿进来跪在面前。 她着着一身素衣,眼睛红肿,面上却无半点悲色,郑重的向杨幼禾行了大礼。 杨幼禾亲自将她扶起来,在她耳边轻声道:“马车已备在两条街外了,谣书带你出了园子,便有人接应,出了守灵这月,大伯母必不会在留着你了——你万事小心。” 芃儿面上满是感激,复又弯膝道:“十一姑娘大恩大德,芃儿没齿难忘。” 杨幼禾点点头:“卖身契的事,你不必担心,我自有法子为你毁掉,车里有二十两银子,你若想离开京城做个买卖或是嫁人,全凭自己做主罢,天高地远,一路安和。” 杨幼禾眼见着她去了,紧接着便进来一个婆子。 “茵姑娘,大太太唤您过去一趟——” 王氏将手里的佛串稳稳放下,抬了眼笑觑着她:“茵姐儿果真是好手段。” 杨幼禾笑着福了福身子,王氏眼里的冷意便要在她的背上刺出两个洞来。却又听她笑的和煦:“大伯母为了女儿,也是煞费苦心。” 两人皆心思各异的互相僵持着,倒是杨幼禾先笑出声来,径自坐在凳上。 “大伯母既是料事如神,不如猜猜侄女想要你讨要些什么?” 王氏凌冽的将她从头打量到脚,只觉得这个平日里只算中庸的姐儿一时极为刺眼,只冷笑着拍了桌子,佛串被她衣袖佛倒地上,霎时间洒落开来,滚到杨幼禾脚下。 “你好大的胆子,胁迫长辈,冲撞诰命夫人,枉视家规,你母亲便是这样教习你的么?”王氏和善的面皮终究炸裂开来,咬着牙便冲着她伸出手来。 杨幼禾仍是笑着摇摇头,并不应她,弯腰捡起一个珠子,细细放在眼下瞧着,却是刻着一个“静”字。 和其讽刺?她笑吟吟的站起来将珠子放到王氏旁边的桌上,靠近她的耳边轻声开口:“若是大伯母不愿意,那我们便在祖母处论及八姐姐的去向,也好让她老人家不必徒然伤心。” 王氏面上神色霎时变幻不定,终于咬牙闭着眼长叹一声:“三房倒是养出来一个好女孩儿!” 她松开手,那页纸便在风中卷了角复又飞进水中,稍时笔墨便氤氲开来,直到卷进水流深处,再不见了踪迹。 “姑娘何必非要咬了芃儿的卖身契?纵然是在大太太手中,她也不敢拿来示众的,倒是惹怒了大太太,恐怕日后——”谣书微微皱眉。 杨幼禾笑了笑:“我与她互有把柄在手中,谁也不会轻举妄动,向她要来芃儿的卖身契,不过是我自己的执念罢了,以前做事总不计后果,到头来还是应在自己头上,以后还要再三小心。” “姑娘善思,本就极伤身子,再要小心谋算,恐怕要动了元气。”谣书摇摇头劝慰,却见她只含笑不语,便叹了口气随她往回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一章 停棺出嫁 杨幼禾将桌上的小药瓶拿起来端详,见下面还附着一瓣干了的梅花。她细细的将花瓣放在鼻子下面轻嗅了一番,便小心翼翼的夹在他写给自己的信中。 “宋少爷对姑娘真是上心——”含画将玲珑从桌子上抱下去,又丢了个毛球给它顽。黄妈妈听见她这样说,难免又想起八姑娘的事来。 “大房那边的白布还挂着,你们还是谨言慎行些,即便这番话旁人听不见,若在你脸上瞧不见哀痛神色,只怕也要拿出来做文章。” 谣书闻言吐了吐舌头,便做出悲切的样子来。 杨幼禾笑着摇了摇头,心中压着的石头终于卸开了一半,此事至今算是尘埃落定,此举虽为下策,但王氏终究想着保全女儿性命,若是未嫁便失身,只怕杨家再也容不得她,因此才无奈促成此事。 但愿两人不要再出什么事才好,想到此处,复又将手里的药瓶握紧了些,手上的伤早就好了七七八八,难为他还是日日送药来。 “咦,那不是五哥儿么,怎么立在外头?”黄妈妈觑到院子里的人踌躇着,便向杨幼禾使了眼色,亲自将他迎了进来。 杨廷逸作揖与她互行了礼,便细细的打量一番。 “我知道你向来与八姐姐交好,只怕要为她的事神伤,如今已是到“五七”了,你也该想开些——人死不得复生,顾着自己的身子才是要紧的。” 杨幼禾有些哭笑不得,原是自己与宋嘉言忙着苏岚一事,将此事原委忘告诉与他,复又想了想,此事与他并无半点好处,恐又牵累于她,便作势轻轻点了点头:“我已是想开了,多谢你开导。” 杨廷逸点了点头,将她手里的瓶子看了一眼,立时皱了眉问道:“可是受伤了?伤在何处,我看看——”说着便上前了几步。 杨幼禾一惊,倒往后退了一步,杨廷逸这才发觉此举亲昵了些,立在原地有些怔忪。 两人正尴尬时,不知从哪倒传来匆匆的脚步声。 杨幼禾正疑惑着,便听得黄妈妈呀了一声,径自掀了帘子进来,面上已是带了十二分的惶惊:“上房里传来话,说是老太太恐怕要不好了——” 杨幼禾手一抖,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被搅乱开来。 这一日,来的太早了些。 阖府皆是动起来了。杨幼禾与杨廷逸从廊上脚步匆匆走过,便见丫头婆子皆是惶恐的捧着东西来来去去的跑着。 宋氏虽说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但也绝非有气绝之象,杨幼禾心中犹如鼓擂,宋氏并非不知道杨静璇丝印的真相,否则也不会这般轻信王氏。 她忽而想起宋氏同她说的杨家与纸老虎无异的事来,更觉得此事蹊跷。 等奔到上房时,院子里已是乌压压跪了一大片的人,其间更是参夹着呜咽啜泣,让人闻之生悲。 “茵姑娘来了——”眼尖的婆子急忙向里间传报了,便见着老太太的身边人抹着泪掀了帘子道:“姑娘快些,老太太急着见你呢。” 待到进去时,才发觉众人皆跪在旁边强收着哭声抹泪,宋氏仰面躺在床上,面如土灰,一身的寿衣早就穿好了,眼瞧着便是要绝了气息。 “老太太,您睁睁眼,茵姑娘来了呢——”雁玉哽咽着贴在宋氏耳边轻轻说了一句,到不曾想宋氏闻言立即睁了眼来,吃力的将头转向杨幼禾,双手住着雁玉便要坐起来,众人见状皆是一惊。 杨幼禾见宋氏如此形容,悲怆难当,立时扑倒宋氏榻前跪下。 宋氏却像霎时间有了精神,双目炯炯的将她盯住,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咬着牙却在她耳边轻声说出一句话来:“茵姐儿,杨家这百年基业,繁华皮相,你无论如何都得为它活着!” 杨幼禾一惊,宋氏的眼却像是要穿透她的骨血,等着她一句回答。 祖母啊祖母,到现在你还要来逼我。 杨幼禾红着眼看着宋氏阴沉而倔强的苍老面庞,似乎要在她得面上看出不忍与无可无奈何来,可惜什么也没有。 宋氏的手却是抓的更紧了一些,几乎要将她的胳膊生生卸下来的力道,几乎让杨幼禾生出冷汗来 “回答我!” 杨幼禾闭了眼,只觉得牙间生出苦涩来,终于轻声道:“我不愿为杨家活着,但是,祖母,若我母亲和弟弟在一日,我必定不会对此袖手旁观——” 宋氏闻言,蓦然将盯着她的眼睛睁大了些,终究是长叹一声,抓着她臂膀的手颓然松了下去。 众人正惊疑不定,便见着杨正赋同杨正淇大步进来,一身官袍还未褪去,便含着泪跪在宋氏榻前。 “母亲——” 宋氏这才又缓缓睁开眼来,这次却是眼瞧着出气比进气多了,指着两个儿子用尽全身的力气嘱咐道:“我死后三日——再——再——公布,先,先将如姐儿——嫁出去——!” 一语罢,已是双目瞪大,稍时再说不出话来,在雁玉怀中阖目去了。 一时间,哭声四起。 杨幼禾怔怔跪着,众人的哭泣声在她耳边似乎越来越远,宋氏至死都想着为杨家埋好棋子,寻好退路。 风雨欲来,杨家最大的依靠倒了。 四月初上, 宜嫁娶,祭祀,祈福,求嗣,入殓破土。 杨幼禾立在姐姐身后,为她将钗插入梳好的同心髻中。 四下里悄悄的,并没有人来贺。 “阿姐——”她哽咽着将杨清如的手握在自己手中,杨清如本来生的圆润,这几日却迅速的萧条下去了。 “你莫哭,大喜的日子。”此言一出,一旁为她打理着面妆的姜氏也落下泪来。 “你祖母竟要你在此刻嫁了,若是盛家的人知道缘故,恐怕会为难与你——”姜氏几乎心碎,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将她的手执了不忍松开。 “祖母让我嫁,必有她的计较,何况盛家与杨家向来交好,并非不知道此事,母亲只管放心罢。”杨幼禾听她这样说,心知不过是宽慰众人的话,却也只能咬着牙撑出几分笑意来。 杨廷煊摇摇头,一把抓住姐姐的袖子:“姐姐,我去求父亲,他一向疼爱我们,必不叫你受此委屈的。” 杨清如将他轻轻环在怀里,见他面上褪去了些稚气,叹口气轻声道:“父亲也有父亲的难处,再说哪里就委屈我了呢,祖母叫我先嫁,宁肯停丧不发,怕是这门亲事在孝中出了变故,我们有如何叫她不得瞑目?” 说着便将他推一把;“母亲和茵姐儿就托给你了,你和逸哥儿一样,不要叫她们受苦。” 杨清如将几人细细看了一番,终而婠婠一笑,接过婆子递过来的喜帕递到姜氏面前:“母亲今后多保重罢。” 姜氏含着泪将喜帕盖在她头上,便有两个婆子上前来搀她。 杨幼禾见她去的决绝,未曾回头,倚在门框上看着她身影消失了,等隐约听见外面传来的奏乐声,才恍然间见父亲立在角落里看着姐姐去的方向。 丧母之痛,嫁女之伤,竟让他一夜间两鬓生了些白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二章 从善如流 杨正淇也看见了她,顿了顿,终究抬手唤她过来。 “你可怨我?”杨正淇本就对几个儿女心中有愧,又未曾将大女儿风光嫁出,面上陡然带着戚戚之色。 他本来就无心向官,又颇为此累,如今宋氏已去,更是不愿混迹官场,想着儿女以后未免吃苦,不免皱眉突然这样问她。 杨幼禾只是垂了头不说话,若说他是个合格的丈夫与父亲,自然是假的,但若说他的不好,却是又比杨正赋杨正勋之流要好上太多。 “如今你姐姐嫁到盛家,也算是了却我一番心事,盛家二子佲濯我见过的,虽然生的粗悍鲁莽了些,但胜在心思纯直,更没有什么花湖肠子,其家人丁虽多,宵小之辈却也没有几个,盛老将军更是有名的讲理明数,正直通达之人。” 杨幼禾不防听见父亲的叹息,终究还是拳拳爱女之心多些。 杨正淇见她摇了摇头,十二三岁的身量已是长得颇为高挑出众,容貌虽未全然长开,却已是逐渐有了风华之色,不免叹息起她生不逢时,若是在宋氏仍在时说了亲事,只怕这幅容貌也是极出众的。 因此又叹了口气,将她打量几眼,负手去了。 杨家嫁女之后宋氏便去世的消息终于散了出去。 一时间众说纷纭,猜忌议论不在少数,却是皇上听闻此事,颇为念及宋氏多年贤淑恭德,送来吊唁之词。 杨正赋等人率杨家众子孙跪在灵堂前,听得那公公念罢,又佯装着拭了把泪道:“陛下极为惦念故去的杨卿,听闻杨老夫人仙逝,很是惆怅了一番。” 尤氏听他说罢,瞧见婆婆指示,立即将一袋金叶子递给他,那宦官这时却笑吟吟的接过,才带着众人去了。 “真是榨人血的蚊子,恁的叫人厌。”韦氏口无遮拦,才说出来,便见杨正赋恶狠狠的瞧过来,立时吓得闭了嘴不再言语了。 杨正赋摇摇头,二房添乱的本事他向来是见识过的,因此便指了跪在一旁有些昏昏欲睡的杨正勋道:“若是乏了,只管带弟媳回去,不必在此惺惺作态。” 那杨正勋向来是靠公中银子接济的,如今见着宋氏去了,一心想着将家产分一杯羹,恐遭人借此嚼舌以不孝去了资格,忙摇头道:“大哥说的什么话,为母亲守灵是我甘愿的,你哪里可赶我走?” 杨正赋暗恼他作为,又恐惊了母亲灵堂,只得甩了袖子不去看他。 杨幼禾心中寒凉,果真宋氏去了,个个的丑态便都现出来了。 她低了头将孝服扯了扯,便听得有人在外边报:“荣亲王世子妃到——” 杨静沅穿着一身素白的宫衣,急匆匆的扶了嬷嬷的手进来,见了杨正赋立刻滚下泪来:“祖母病重,我竟不知,倒叫她白疼我一场了,竟是来拿最后一面也未曾见着。” “多是你祖母的意思,不愿你为此分心劳神——”王氏上前将她拉住,用帕子沾了沾眼睛。 杨幼禾知道杨静沅自幼在宋氏膝下长大,这份感情与众不同,因此她面上的悲痛倒显得更真一些。 众人又陪着她难免哭了一场,才略略止住了,便见着她点名要见杨幼禾。 杨静沅见她乖顺的站在面前,虽才年幼,但身形容貌皆现上乘,便略有所思。 “你是九月的生?” “回世子妃,九月二十。” “唔”她浅浅点头,面上便有了几分追忆的神色:“你出生时,我还在这院子里学酿桂花酒,不知怎的一晃就长大了。”她含着浅笑,似是回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我记得你小时候顽皮,最喜欢捉弄别人,今日里将这个姐姐的帕子藏起来,明日里将那个姐姐的发里偷簪一朵野花,日日滚得一身泥回来,祖母也对你格外宽容,见你在嫰草里滚得一身茵绿,因此给了你这个小名——” 杨幼禾不知这个典故,听她说起来时,竟觉得悠远,因此也含了笑静静听她说着。 “如今大了,倒像换了个性子一样沉稳,若是你在焦州许久,我便忘了——” 杨静沅轻轻向她招了招手,细细端详起她面容来,竟是有些出神。杨幼禾见她姣好的容貌下皆是倦色,脸上的胭脂也藏不住有些病态的苍白,一时又想到不知柳芙音现在如何—— 却又听她缓缓开口: “你和旁的女孩子不同,温和而不盲从,倔强而不自矜,这也正是我和你祖母欣赏你的地方,但若论及手段谋略,还是差着几成,想要在这深宅大院和乱世朝堂中翻云覆雨,信步从容,还要多磨练些。” 她心下一滞,便觉得杨静沅的笑意更深远了些。 她却微微抬了头不再说话了,径自坐了半晌无言,才叹口气道:“眼瞧着天要变了,我也该回去了——” 杨幼禾微微沉吟,见她目光似乎要穿透杨府的宅子,不知她所说的变天究竟为何意。 待两人出了屋子,竟见杨妙彤腆着肚子从廊上折过来。 见了杨静沅,她面上微微一变,依旧是矜持的笑着行了礼:“见过世子妃。”杨静沅将她打量一番,目光就落在他的肚子上。 “再有三四个月便要生了吧?” 杨妙彤迟疑着点了点头,便听她笑的极为意味深长:“竟不知你是第一个要为太子诞下子嗣的人。” 杨妙彤垂了头,看不出悲喜,只是又微微福了身子。 “你既已将临盆,万不该来此的——”说到这里却又顿了一顿:“罢了,好生注意着身子。”说罢又深深凝视她一眼,唤了候在院子里的下人离开了。 杨妙彤手指拂过肚子,看着她离开的方向眉头微微蹙起,见杨幼禾好奇的盯着她的肚子,才复笑道:“随我进去说说话。” 杨幼禾记得她最爱喝西湖龙井,今日却唤丫头泡了君山银针来。还未来得及说话,就见杨惜薇同杨语凝进来行了礼:“原是姐姐到此处来了,母亲说你有孕在身,叫我们时刻紧要着你些。”杨语凝神色复杂的望了望她的肚子又道:“太子府的车在催呢,母亲唤你去说几句话,眼瞧着要走了,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见着。” 杨妙彤抬眼望了望杨幼禾,似乎有些失望,却仍旧笑着站起来随他去了。 杨幼禾一瞬间在她眼里像是看到了无奈与沉静,似乎和那个在院子里信手吟诗的女子有着天壤之别。 “十一妹妹真是讨人欢喜,世子妃,太子嫔都要同你来说悄悄话儿。”杨惜薇径自坐下,将那杯未来得及喝掉的茶端在面前仔细端详了道:“但我要奉劝妹妹一句,有时候把自己看的太重未必是好事,你真的以为,她还是你那个知会吟诗作对,才情旷达的六姐姐么?” 她眼里含着笑,似乎在这个众人哀痛的日子里最为明媚。杨幼禾不解其意,亦实在不相信她的嘴里能说出什么让人信服的话来。 “焦家小姐意外流产,六姐姐就怀上孩子,你这么聪明,怎么能想不清楚呢?”她偏了头,似乎有些惋惜的望着她摇了摇头。 太子府邸水有多深,即便她不去想,也能在脑子里过个大概,不想让彤姐儿怀孕生子的,除了焦氏,四皇子一众,恐怕还有王氏,杨语凝等人。更加上焦氏流产,这个孩子来的太过于轻松凑巧,可是,即便如此,又与她和干呢? 杨幼笑了笑,忽而觉得她姣好的面庞讽刺了些:“姐姐说的话,如同醍醐灌顶,妹妹受教了。”也不去看她脸上惊诧神色,径自挺直了背走出来。 她不再会为任何人的一句话而神伤吃力了,她会用自己手,去主宰她所在意的一切,用自己的眼,去在这场纷争中从善如流。 如此而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三章 山雨欲来 焦氏早早就候在院中盼着盛府的人来,见杨幼禾拿了披风罩在自己身上:“母亲挂念姐姐,也该要紧着自己身子。”焦氏便捏了捏她的手道:“你姐姐的车走就走开了,怎的这会儿还不见来?” 杨幼禾摇摇头劝她:“昨个儿才是祖母的头七,若是从大路上来,恐又遭人口舌,想必是绕开了。”见姜氏又含了悲色,心知她还为如姐儿草草嫁了而心里难过,便又道:“那嬷嬷前日里才说姐夫待姐姐极好的么?母亲又纠结那么多干什么?” 姜氏叹了口气稍稍舒达了些,点了点头:“若真是如此,我这心才算真正放下来。” 正说着,便见有人进来通报,说是如姐儿和姑爷到了,姜氏急忙迎上前去,就见着杨清如含着笑从门里进来。 她今日着了藕荷色的素衣,两颊泛红,瞧着却是比在家走时丰盈快活了些。杨幼禾猛然将心放下,那嬷嬷说话倒也不算假,才去打量一旁有些拘谨的盛佲濯来。 他生的极高大,杨清如在姐妹中算高挑的,也不过及他的肩。又皮肤黝黑,更显得一双眼炯炯有神,容貌只算中等,却让人十分舒服,并无突兀之感,端端正正的拱手像姜氏和她行了礼,道:“小婿盛佲濯,见过岳母大人。”杨幼禾回了礼,抬眼间倒见姐姐的面颊略略泛起了羞色,不由也微微诧异,倒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正如宋氏所说的,未必不相配。 杨幼禾不由想,若是她没有甘愿随缘,如今又该是什么光景? 盛家曾受过杨家祖上恩惠,杨家将婚期提前之事也是一口允了的。即便她被嫁的匆匆,又瞒着宋氏将去之事,却并没有被怠慢,即便妯娌难处,但丈夫疼爱,公婆通达,也还算美满。 杨幼禾一边听着母亲和姐姐的谈话,一边倒想起祖母来,宋氏只怕早就想到这点了罢,否则也不会将她这般草率的嫁到盛家,否则不成良剂反而成了催命散。 盛家未必不介意杨家此番举动,杨清如话虽诚恳,但又多少不是假的,也在此刻说不出来,杨幼禾心中默默叹了口气,又望了望父亲和弟弟所在的书房,若是他算良人,这一切也不算太坏。 “话虽这样说,但你那两个妯娌皆不是好相处的,今后万事小心着才是。”姜氏心落了大半,将她的手牵过来:“丈夫的宠爱终归是一时的,女人万万不该盼着男人时时能护着你,要想在盛家有地位,你也得早些有个一儿半女,你大姐姐两个哥儿傍身,自是不愁,眼见着你六姐姐也快生了,纵然是焦氏也得让她三分。” 杨清如轻轻点了点头,这才问道:“方才我进来是,竟见园中一池杂草未曾及时打理,叫人瞧着难免有衰败之色,如今还是大嫂管家么?” 姜氏闻言便叹了口气:“纵然是有心却也无力了,自你祖母去后,二房便第一个站出来要分家,且不说杨家牵扯的一些族人,更不乏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都嚷着来分一杯羹,你祖母去的急,没有交代这些,怕是将单子藏在何处,如今大房在找,二房也在找,如今闹哄哄的一通,哪里有功夫理那些?” 杨幼禾听母亲提及此处,便也道:“二姐姐二姐夫昨日里也上门来,说是祖母的遗产里有他的一份呢。”杨清如面上便有了讶色:“若非她公婆遣她来的?” 姜氏便冷冷笑道:“那样才好些,却是她这些年没有半点长进,跟她母亲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样子,爱占便宜又小肚鸡肠,你二伯母昨个叫她撺掇着往王氏面前闹,碰了一鼻子的灰。” 杨幼禾心里不由得扶额,二房当真是一点脸面身份都不要了,白吃白喝混了公中这么多年,如今传出去皆为笑话,此时就显得四房磊落能干起来。 几个人正说的兴浓,却见书房处有了动静,杨清如瞧了瞧时辰,发觉已是晚了些,因此便急忙起身道:“是到回去的时候了。”姜氏脸上就有些不舍之色:“再留留罢,横竖我遣人去盛家递个信,用过晚饭再走也不迟。” 杨清如将母亲扶住,便有些迟疑。 “姐姐如今留不得的。”却是杨幼禾开口了:“二房本就顾忌着我们,若是狗急跳墙又将姐姐咬进去,岂不麻烦。再者说,姐姐的几个嫂子只怕要拿此事做文章,不如早些走,以后此事了了,渐渐淡了,总归有聚的时候。” 杨幼禾眼见着姐姐从杨府着锅乱粥里择了出去,已是及其难得了,哪里还愿她再沾惹这些。 姜氏和杨清如闻言,便也没再坚持。待见着两人并肩出去,盛佲濯又细心为她挑了花厅里的珠帘,姜氏和杨幼禾面上便皆有了笑意。 杨幼禾不知怎的就想起“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句子来,不知此刻宋嘉言在干些什么?两人这些日子来也就在宋家派人来凭吊宋氏的时候远远地见了一回,更觉他身子单薄,书信往来时,往往都是报喜不报忧,或是些惹人欢喜的杂事儿,一说玲珑近日又追着鸟儿顽,又惊的白雪团梅掉了许多毛,眼瞧着尾巴便秃了,一说京城里哪处有了稀奇的玩意,改日要带了她去瞧。 她回到院子处,果真见含画笑吟吟的捧上一封白底话梅的信封来。 她笑着展开,熟悉的字迹让她浮躁的心安静了些。 细细读去,却骤然间变了脸色。 “含画,快叫黄妈妈备了马车——”却又顿了顿,只怕如今杨府四面楚歌,盯着的人不在少数,此刻出门实在不妥,才托额道:“罢了,快备纸笔。” 她细细沉吟一番,才展纸迅速写了下来,折好放在封里,立即吩咐含画道:“快些叫人送给公子,一定要小心谨慎,万万不得有误——” 看着含画跑远去了,才将宋嘉言的信捏紧在手中,倘若说她以前还对宋氏的话有几分不以为意,如今却是全然信了。 宋氏去了,果真连冯家都不忌惮了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四章 人面兽心 大厦将倾而根骨胫在,杨家百年世家,先皇曾誉赞其祖上先贤辈出,即使是大势已去,却也未曾有人敢先将摇摇欲坠的杨家戳一个指头。 可冯家不同,冯家虽不为官,但在京城算是极为由头脸的世家,行商脉络绵延至北海西域,南往北来皆有交情世故。 即便是杨家四房勉强也只比得上五六分。 冯欢本就不喜官家女子无趣,本来见杨家官大枝茂,更有四房有生意来往,便只是填房于自己有利,遂娶了她来。后得知她无依无靠,又不受杨家欢喜,已是大悔。待到入门后见她整日里不是念经就是打坐,一脸清心寡欲的样子,更是觉晦气,如今见宋氏去了,愈加不把她放在眼里,只是在外做出和睦谦卑的姿态来。 昨日里正搂着新纳的妾吃着蜜饯果子,就见他平日里颇为宠爱的一个妾嚎啕着来拍门。 他本来觉得恼怒晦气,本想踹了她出去,却听闻她摸着泪哭诉那杨氏将自己的小儿子故意溺到水中,差点丢了性命,才惊坐起来,连衣袍未曾穿好,就顺手捏了指头粗细的鞭子往她那里去了。 问及杨氏时,她却只是端端挺着背跪在地上,眼里满是戏谑嘲讽,冷笑着说了一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纵然我说再多也无济于事,请老爷早些将我处置了罢!” 冯欢听罢,怒极反笑,当即将鞭子使她身上抽去,不过三四十下,她身上便没一处完好的,人早就昏过去了。 当是她陪嫁丫头见状,挣着将她抱住,才保得性命来。 冯欢见状才收了手,叫人将两人扔到后柴房,似乎要让其自生自灭了。 杨幼禾乍闻此事,几乎被惊的浑身发颤,心道那冯欢果真是披着羊皮的畜生,想到舒姐儿的处境,也不知这会儿怎么样了,只得写了信让人递给宋嘉言,便是花了大价钱也得将人偷出来。 为今之计,也就只有这个法子,杨家必不会再有人真正管她了,最多是将冯欢告诫一番,又将她丢在虎穴里,不知道日后受怎样的磋磨。只有将人偷出来,冯家丢了人必不会向杨家说出实情,杨家也不会费精力去寻一个弃子的去处。 杨敏舒是个心气高的,若做出什么傻事来——杨幼禾想到此处,便再也坐不住,又想起那日紫苏的决绝来,在房里踱步到半夜,直到听见黄妈妈拍门,立时开了门放她进来。 黄妈妈仔细将门掩好,眉眼里已是放松下来了:“姑娘这便可放心了——” 杨幼禾闻言长舒口气,将她手里的信接过来。 “人已接出,无碍,放心。” 虽只有短短的八个字,却让她一瞬间从寒冰中置于暖阳。 宋嘉言啊宋嘉言,你叫我如何谢你。杨幼禾将他送的笛子捏在掌中,莫名安心,似乎能从上面传来久违的温度。 芷泉街的最幽静的巷子中有一处道观,是京城里不多隐与市的幽静去处,相传是先德圣后为了躲避宫闱之乱的地方,如今已不知真假。物是人非,倒是此处还留了下来,只有两三个道姑在此住着。 远远地便见驶过来一辆马车,停在道观门前,从从车里下来一个窈窕的身影,也就只是一瞬,立即隐进门里去了。 门口候着一个道姑,低着头不知同她说了些什么,复又将门紧紧阖住。 杨幼禾将裹着脸的披风脱下递给含画,又接了她手上的包裹嘱咐她在此等着,才随了那道姑往深处走去。 杨敏舒本来心如死灰,只想着如此也就罢了,随了姨娘和紫苏去,也算干干净净,却不料昏昏沉沉间有人将她扛了起来,想要张口去喊,嗓子里像是堵了石头一般只能发出几声微弱的嘤咛。 待清醒些才发觉置身于这个道观。 她倚靠在床上,蓦地想起往日与她们些许欢乐的日子,又想起姨娘被逼悬梁的那日,祖母的绝情,冯欢的假仁假义,妾室的陷害排挤——不觉间已是泪水涟涟。 “咯吱。”倒不知是谁推了门,她转眼去看,不妨间是一个熟悉而许久未见的身影。 “七姐姐——” 杨敏舒骤然大骇,见她走进了,突然就落下泪来,原来还有人记得自己,原来自己还有她惦念。 杨幼禾含着泪将她打量了一番,将她消瘦的身体环了一环,咬着牙轻声在她耳边道:“七姐姐受苦了,是我知道晚了些。” 数月不见,杨敏舒已是憔悴的不成样子,双眼微陷,露出来的手臂满满都是鞭痕,烙在她白皙的皮肤密密麻麻的让人惊心。 杨幼禾疼惜的将她枯黄的发拢了拢,她即使原本过得再不好,这头秀发却是如绸缎般的妥帖秀丽,这双眼里也满是矜持高傲,如今竟如霜叶一般失去光泽,麻木而呆滞。 她强撑着笑将药从包里拿出来道:“我替你上药罢,早晚一次,十几天不间断,必然不会留疤的——”方要涂抹时,却见杨敏舒微微苦笑着摇了摇头:“不必了,便让它留着吧。” 她眼里有片刻的失焦:“这样我日里诵经的时候就会告诫自己人世有苦有乐,在夜里惊起的时候提醒自己人心有善有恶。” 杨幼禾大为心痛,执了她的手道:“七姐姐先在此养好伤,日后我再想办法。” 杨敏舒将她细细的看了几眼,合手将她手覆于其下,眼里仿佛又看淡一切的笑意:“已是不知怎么谢你了,只我还要求你一事,便让我在此修行罢,只当我死了,世上再无杨敏舒——” 杨幼禾咬了唇,虽料得如此,却未想从她口中说出这般决绝。 她眼里满是郑重。 对她来说,这才是极好的归宿。 杨幼禾终而闭着眼点了点头,将所有的不舍怜惜咽入肚中。仍复将她拥入怀中:“姐姐保重——” 从道观里出来,杨幼禾仿佛看见了漫天幽蓝的火光,从杨家那幽静而富丽堂皇的庭院里升了起来,即便是夏初,也让人几乎在这样的大火带来沉默的呜咽中打了一个趔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五章 假赏真罚 杨惜薇微眯了眼,似乎带着笑将跪在面前的丫头打量了一番,留着寸长的指甲却深深的陷入绸花被子里。 “真是往芷泉街去了?” “不会有错。”那丫头极惶恐的缩了缩肩,觑着她阴沉不定的神色踌躇着开口:“只是到了那处就被她甩开了,并未瞧着去了何处。” 杨惜薇挑了眉,见她清丽的面上皆是惶恐之色,突然便带了笑道:“你竟这般怕我?” 那丫头闻言,面色白了一白,立即如捣蒜般磕头求饶。杨惜薇厌恶的将她打量一眼,指了桌上三四盘新上的糕点:“你既有功,我怎么会罚你呢,喏,瞧着点心没有,便赏了你罢。” 那丫头听罢松了口气,千恩万谢般又将她谢过一回,方端了盘点心要出去,便听她蓦然开口。 “我的话你倒听不懂了,便在这里吃罢,一口都不许留的——”她伸出涂了丹蔻的指甲细细在面前端详着,姣好的脸上笑意盈盈,只是望在那丫头的眼里却如同厉鬼,几乎让她骇死过去。 那点心是实打实做的,一个足足一二两,这几盘下去,不死也得去半条命。 董氏见她处置人,微微皱了皱眉,吩咐婆子先叉了她下去。 “等会再处置罢,没由来的这会叫人恶心。”杨惜薇便笑吟吟的应了,将董氏的肩头捏了捏:“怎的她一出门就传来舒姐儿暴毙的话,姨娘就不觉得奇怪么?” 董氏将手里剥开的核桃细细的放在帕子里,似乎并没有什么意外:“她本就是无关轻重的一个,还没有那赵氏花溪来的要紧些。”董氏说到这里,不免皱了皱眉:“让你哥哥找的药,也不知得来没有。” 杨惜薇摇了摇头,虎狼之药多半是给女子用的,男子的哪里那般好寻,一时间又有些为董氏的狠辣而略略生了些踌躇,杨正淇毕竟是自己父亲,况且这些日子待自己并非不好,姨娘何苦给他下断子绝孙的药来,只怕也要伤了根本。 董氏哪里察觉不到女儿手下技法的迟疑,蹙眉道:“当初是他家害我家破人亡,杨正淇又抛弃我们母子,深仇大恨不过如此,毒死宋氏你尚且眉头不皱一下,怎的此事倒心软了。况且那花溪日日讨求子汤喝,保不齐哪日真就有了,届时再动手岂不更加麻烦。” 董氏复又将女儿手紧紧攥了:“宋氏一死,杨家虽眼见着就散了,但百年大树哪能说倒就倒了,你我皆要狠下心来,助你哥哥一臂之力!” 一语刚罢,便见有人进来报那遗言在雁玉手上,两人皆是面色微变。 杨幼禾方听黄妈妈说了此事,握着笔的手便紧了些,雁玉在灵堂里日日为宋氏守着,几乎要将一双眼哭瞎了,也不见她提起手里握着宋氏遗言这件事,如今骤然散布开来,必定有其缘故。 果真见黄妈妈苦笑着叹了口气:“却是二老爷要将雁玉收了做妾——” 杨幼禾吧嗒一声将笔搁在笔枕上,只觉得二伯实在不是东西来,竟连宋氏的人都要打主意,难得宋氏白养了他这么多年,公中的银子补贴从未少过,前几年还让大伯为他谋职,如今摇钱树去了,他与儿子皆是游手好闲惯了的,二哥虽说考过了乡试,但就再也无心学业了,整日里跟着一帮狐朋狗友游走于烟花之地,何氏泼辣,将他打怕了几回,才收敛些。四哥虽可靠老实,却是连院试都未过,一家子没一个有实差的,不知拿什么养活他一大帮子的莺莺燕燕。 她冷笑着将外衣穿上,如今真将遗言闹了出来,二房也不知悔不悔。 第二日便听得含画又听来了消息,宋氏将攒的私房一半给了几个待嫁的孙女,一半叫人抬到衙门救济灾民,只公中账上的几千两均分了给四个房里,却是特意嘱咐了把雁玉放在顾氏身边。 宋氏此举,一是为杨家搏个好名声,二是给雁玉一个好去处。 二房的打算怕是要空了。 杨幼禾为宋氏手段感到心惊的同时,倒想起了杨静璇,她心里恐怕未曾真想促成这桩婚事,只是逼着自己动手罢了,一时间便有些想痴了,待含画凑到面前轻轻唤了一声,才回神应了她一声。 “姑娘在想些什么,叫了几声也不应。” 她蹙眉,回头将誊写的一页心经揉起来扔了,才吩咐往姜氏那边坐坐。 “你祖母毕竟要比我们想的深远些,我本以为会将她那些私产分给几个哥儿,却是给了你们,既要带走的,省的大房二房再为此斗来斗去。”姜氏轻轻咂了口茶,却见女儿不以为意的摇摇头。 “大房就罢了,大伯在任上这么多年,哪里差那些银子,大哥哥眼见着又要升迁了,没必要为此落下话柄来,大伯母纵然有心也翻不出什么浪来,我怕的始终是二伯那家子。” 姜氏不免驳她:“要闹就叫他闹去,总归不干我们什么事,你弟弟还小呢,也不急着要那些钱。” 杨幼禾将掌心微微蜷起,那上面的脉络就犹如杨家盘根错节的形状。 二房哪里肯善罢甘休呢,狗急了也是会跳墙的,大房既然惹不起,只会拿三房四房先开刀。 杨幼禾并未将此话说给母亲听,微微颔首将她的疲倦眉眼看在眼里,已不复焦州时笑意吟吟的样子了。 不忍再说些话让她烦忧,退出来时,就见雁玉立在不远处望着自己。 杨幼禾随着她往园子深处走,一路并未见停,杨幼禾似乎在这个女子的身上看到了往日种种的影子,看到了杨家盛极时昙花照影的一瞥,看到了宋氏眯着眼打量众人的样子。 她脚步突然顿住,转头来悲切的看着杨幼禾。 “老太太本来将希望皆寄在大姑娘身上。”她这样开口。 复又抬头来将她凝视一眼,神色便向往日氤氲开来:“后来姑娘回来了,便不知怎的就看重起姑娘来。”她顿了顿:“老太太为了杨家付出太多,一生的心血就是将老太爷交给她的基业在自己手中传承下去,可惜一切还未来得及施展,便撒手去了——” 杨幼禾垂了头,不愿在听,冷笑着道:“杨家多少男儿,大伯尚且官在二品,大哥哥又甚为出息,你说的这些,倒与我何干。” 雁玉见她去意已决,匆匆跟着她上前两步:“你真以为你同宋公子之事是她故意的么?还有八姑娘的事——” 杨幼禾复转过身来,望着她的眼睛开口:“你并不是祖母,不要妄想着替她操控我,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纵然她以为心中所想所做皆是为了世人眼里所谓的圣贤淑德,也不过是让我在她的影子后如同傀儡般的活着罢了。” 雁玉望着她有些踉跄的身影远了,片刻面上却浮起古怪般的笑意。 你当真以为自己看得清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六章 飞来横祸 杨府近处的巷子传来几声打更的声音,混着些夜里卷起的微风,片刻间就叫匆匆疾步而来的人马淹没了。 为首之人冷笑着将牌匾打量一番,想到今日里难免能从中搜刮些好处,本是夜里倦怠的神色这时倒有了些兴奋。 正要抬了手吩咐人马拍门时,就见着从不远处驶来一辆马车,车轮滚过的吱呀声在夜里格外清晰。 他停了动作,不免有些疑惑,却见从缓缓停在十米远处,从中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将车帘挑开。 那车上的男子长得颇为俊逸,顾盼间神色飞扬,只是这时眼里带了寂寂的迟疑神色,稍时还是缓缓抬了手,便见那马夫拿了块牌子给他看了,又贴在他耳边说了句话。 他面上就露出了悟神色来,原是荣亲王府来的人,又抬头去看,车帘却不见什么时候放下了,马车四周静谧无声。 他心中计量着一个是四皇子,一个是荣亲王府,得罪哪个都不好交代,本以为是个肥差才趁了夜色来,倒不知是个烫手的山芋。 正踌躇着不知如何开口,便见马车里缓缓传来低沉的声音:“你无需担心,只是今夜里多少注意些分寸,切莫要伤及无辜,尤其是杨家的姑娘,便叫她们避开罢——” 那为首之人闻言不免松了口气,微微迟疑着回道:“既是四皇子叫我们检抄杨府,实在不敢懈怠,但如今王爷交代,我等自然心中有数。”遂望着马车动静,却不见其再开口,只是见那马车夫偷偷往他袖子递了袋银子过来,又折回去扬起鞭掉了车头。 杨幼禾将母亲手握着,听见外边传来不绝的打砸声,间杂着丫头奴仆的惶恐啜泣,她微微蹙眉又舒展开来,既是户部人来查,没有提名到大理寺,便知不是皇上旨意,且单单说对杨家女眷还算客气,就说明此事还有转圜。 她一边拍着母亲的背让她安心一边透过窗子去看,只是见院子里乌压压的跪着一片人,其间来来往往的穿梭着办事的仆役,却不知二房那边怎么样了。 却因她恍惚着听说是二伯犯了事叫人挑了出来。 这一闹便是半夜,待到天微微亮时,才见外边的动静渐渐弱了。 姜氏坐立难安,唯恐外边的人出什么事,正焦急时,便见有人来扣门,却是杨正淇叫人来传已是没有大碍,只让她们暂时在屋子里待着,姜氏才松了口气。 倒是杨幼禾把他叫住,皱眉问道:“几个老爷可还好,煊哥儿如今在何处?” 那小厮吓个半死,也不过是跑腿传话的,自然问不出什么来,支支吾吾的不知说些什么不要紧的事,杨幼禾只得放他去了,一时便想开门去看,还未碰到门栓,便听着杨廷煊扣门唤她姐姐。 她与姜氏皆松了一口气,忙忙开了门将他迎进来。 杨廷煊此时有些衣冠不整,连袍子都撕开一大个口子,匆匆奔到桌边就抓了壶仰起头灌了一大口。 姜氏又急又慌,见他这样的形容,忙拍了拍他的背道:“我的儿,快慢些,昨天的冷茶,你吃了要闹肚子的——” 杨廷煊嘴里含着茶水摇了摇头,将母亲和姐姐打量一番,才一屁股坐在凳子上。 “你们没事就好——” 杨幼禾见弟弟牵挂,面着这番变故倒有些长大了的气魄来,又听他道:“我想着你们定是忧心极了,才匆匆与你们来说几句,稍时还要跟着大伯与父亲二叔往户部去” “到底是出什么事了?”姜氏见他提起杨正淇等人,皱眉问他。 “有人往户部递了匿名的状子说二叔前几日里与几个胡商来往,恐是有通敌叛国的嫌疑——” 杨幼禾听到此处便立刻皱了眉,通敌叛国的罪名放在何时都是诛九族的罪名,杨家若是沾上一星半点哪里还得命在。果见姜氏立时骇然捂了胸口。 杨廷煊见二人面色皆变,匆匆复又开口:“户部尚书曾受大伯恩惠,因此先派人夜间来检抄,并没有把状子递到大理寺去。” 杨幼禾闻之怅然,给杨家冠上通敌叛国的罪名哪里那般容易,户部尚书在此等大罪面前哪里还能念及杨家恩惠,分明是有人想借着这样的说辞来掏了杨家的家底! 她将指甲几乎戳到手心里去,面上说的是这样的罪名,杨家连一句也不敢吱声的,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吞,再若是翻出几本杨家这些年的糊涂账本子和二房里的龌龊事来,杨家的银子只怕要流水似的往出抬做打点。 到底是谁要置杨家与死地,其心之毒之缜密,让她咬着牙才没浑身冷颤。 杨正赋立在院子里,沉着脸色让人看不出喜怒,下人们将打坏的物件往出抬着,眼见着大房里宋氏旧时的东西便空了,这时才挑起眉让人觉出几分盛极的寒意来。 见着杨幕风匆匆带了人来,身后空空的并没有人,哑着嗓子问他:“没有找到?” 杨幕风脸上浮现出几分尴尬的神色来:“院子里外都翻遍了,出去的人也找了二叔常去的几个地方,只是并不曾见人——” 杨正赋将手紧紧握了,一口血几乎呛到嗓子眼处,一瞬间头晕眼花,脚下便是一个踉跄,扶了儿子的手才不至于跌倒在此处。 稍稍缓和些,就见着杨正淇和杨正洪脚步匆匆的率着人压了杨敏德来。 “你们抓我做什么,横竖是我爹犯得错,与我有什么关系——” 抬眼见杨正赋沉着脸望着他,立刻就嚷了起来:“大伯你快些让人将我放了,这样成何体统,既是血脉至亲,三叔四叔便是这样对待亲侄子的么?” 兀自挣扎着要脱身,却见杨正赋抬了手一个耳光扇在他脸上:“父债子偿天经地义,你父亲做出这样的错来,你以为你就是清白的么,”接了本册子狠狠摔在在他面前:“赌压的庄子,害人得来的钱,买通商户,打死的下人,哪个不是你同你那糊涂娘的手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七章 孤立无援 杨敏德面上一怔,倒不知他竟将这些翻了出来,本是收在何氏处的,想到这个婆娘如今这样害死了他,平日里待他又是非打即骂,咬着牙便豁了出去:“是何氏那贱婆娘做的,与我半分干系都没有——” 杨正赋听他撇的干净,怒意再也忍不住,正要补一个巴掌的时候,倒不知韦氏从哪里冲了出来将儿子扑到怀里护住,咬着牙便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我可怜的儿啊,竟遭他亲大伯这般虐待磋磨,也不知杨家先祖看见,寒也不寒心,哎哟我的儿,你瞧,着半边脸都肿了,怎么下得去的狠手哟——” 杨正赋见她泼闹,怒极反笑,伸出手指着她刚要开口,就见杨正洪向他使了眼色。 却是走到何氏身边亲自将她扶起来:“二嫂先起来吧,院子里这么多下人皆看着,传出去也失了体面。” 何氏见她一掌拍在棉花上,并没有人顺着她的意思还口,一时有些悻悻,便觉得媳妇的计谋委实不大靠谱起来,遂拉着儿子起了身,只是仍旧做出极委屈的样子来抽泣着。 杨正洪见状,仍是笑了笑道:“二嫂深明大义,如今二哥犯了错,官府派人寻他,还望二嫂告知我他在何处,也好问清此事来龙去脉,将这次的麻烦化解。” 韦氏便怯怯的望了眼杨正赋,依旧是咬了牙:“他去哪里,我怎么知道,倒为难我们来。” 杨正洪垂了眸子将神色隐在阴影里,面色不变:“这册子二嫂自然熟悉,自然该知道还有两本的,已叫户部的人拿了去了,只怕二哥要吃官司坐牢,到了那时便不是我们所能左右的了,二嫂若不愿告诉我们,只怕你和侄儿都要牵累遭殃的。” 韦氏面色骤然一变,细细嚼着他的话,又想起了杨正勋那临走时要吃人的眼来,终于还是把话咽了回去,苦着脸道:“他还能去哪里呢,横竖是奔着烟花柳巷寻他的相好去了——” 杨正赋见她油盐不进,叹了口气摆手叹道:“也是我杨家命数如此——” 刚说罢,便见着何氏携了个丫头来扑通便跪到了地上。 她面上带着些决绝的神色,见韦氏横着眼打量自己,丈夫更是一副拎不起来的样子,只怕自己迟早要被这家子糊涂人牵累丢了性命,冷笑着开口:“众位长辈在此,今日我来,是代我公公向杨家赔罪——”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面色一变,又听她道:“我公公并未与那胡商接触,不过是在人手里买五石散罢了。”说着那丫头便捧出绢布里的东西给众人看。 五石散又称寒食散,是将丹砂,雄黄,白矾,曾青,慈石为引子做的一味禁药。 在本朝是明文禁止的。 何氏眼神闪烁,将杨正赋神色看在眼里,俯身道:“如今我公公做下这等错事来,我身为媳妇也脱不了干系,愿将妆奁散尽杨家平安。” 杨正赋顿了顿,他心中何尝不知此事是为了敛尽杨家家财,找杨正勋出来,无非是问清此事原由,如今从何氏口里说出来也不知道真假,又见她甘愿散尽私产,一时又有些佩服她的气魄来,二房糊涂,好歹有个明些事理的人在。 有这样的说辞在,杨正勋的命算是保住了,只是少不得要吃几日牢饭。 杨正赋叹口气,甩了袖子就走,背影更显得萧瑟惆怅。宋氏刚走,杨家就眼见着在他手中败了。 杨幼禾将屋里打碎丢失的东西才清点过,就见着含画喘着气进来倚在门上。 “姑娘,五百万两银子!” 杨家终究还是要败了。 杨幼禾本以为杨家的糊涂账也不过百万来两能打住,这便已是伤筋动骨了,足以让其十几年都缓不过神,更何况是五百万,这般想着,却又暗自庆幸何氏出面,将此事用五石散做了借口,否则恐怕不少人得为杨正勋陪葬。 上面的旨意下来了,就说明皇上明显已经放弃了杨家,既然不能再用,恰好边关胡人频频来犯,那便在最后没收杨家家产,正好解了国库空虚之急,一举两得。 借着叛国这个名头,探清杨家家底才是真。 庭院里飞来几只平日里觅食的鸟儿,已经没人再笑着撒了谷子喂它。 究竟是谁的手笔呢。 若是四皇子那边,却又没把事情做绝,留下杨家苟延残喘,实在不像他一贯狠辣的作风,若是皇上,必然不会为了对付杨家而如此大动干戈,一顶叛国的帽子稳稳当当,哪里像现在这样婉转般没收银子充公,若说是太子府,则更不可能,这样做与他半分好处也无。 杨幼禾抓着窗扉的手在上面留下了深深的指甲的划痕。 宋氏还是算错了。 这场蓄谋的风雨,比谁预料的都要激烈。 杨幕风将妻子手携住,又看了看奶娘手里抱着的两个稚嫩的孩子,面上便有了些沉痛。 尤氏见他踌躇,轻轻笑了笑:“上下打点好了么?公公身子不好,此事还多得你出面些。” 杨幕风长叹一口气,见她懂事聪慧,更觉得对不起他们母子来,含着歉意道:“此事便再也没有转圜了,只怕我与父亲皆要左迁。” 尤氏兀自浅笑着摇摇头:“这便罢了,倒不知银子的事有何眉目,若是不够,我娘家还能帮衬些的——” 杨幕风羞愧极,也知妻子只是好意,便道:“好歹宽限了十天,正在折卖庄子,铺子,实在不行还有四叔想办法,总归能凑得出来。” 尤氏点点头,知他担当,也不坚持,正要为他揉揉肩解疲时,却见常跟在他身边的小厮急匆匆的跑进来。 “爷,外边不知怎么传出了杨家有难的消息来,皆是坐地起价,将收购的银子压的低低的,这样下去,只怕——” 杨幕风猛然间坐起来,几乎要将牙齿咬碎,这便还未完,又见杨正赋那边的人来说上下的打点皆是断了。 树倒猢狲散,患难见真情。 杨家此刻是真正孤立无援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八章 家道中落 杨幼禾看着杨家的东西流水似的往出般,便抱着玲珑冷冷笑了,杨家终究还是走到了变卖祖宅这一步。 杨正赋昨夜里便一病不起,父亲也是不善于管事的,杨家众事便落在了杨正洪手里。 这几天来东拼西凑,宋氏的剩下的遗产还未来的及分便是叫抬走了,更不用说各房的私银和产业,四房是最富的,但众人现在皆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杨正洪顾氏往出抬银子物甚典当的时候来眼睛皆不见眨一下,与韦氏抱着箱子不肯撒手,王氏沉着脸讽刺比起来,杨幼禾几乎要觉得四房才是杨家的主事。 含画见她怔忪,颇为担忧,将手里收拾的包裹停下:“姑娘,好歹坐坐罢。” 杨幼禾垂了眸子,梅瓶里的花早就不知道哪里去了,院子里的草几日不见修剪便开始疯长,往日里她尚且察觉不到,今日倒叹起其顽强来。 杨家的宅子贱卖了,终究凑够了五百万。只是走到这一步,盛极一时的杨府终于要在世人的眼中衰败了。 大房出了六十万,二房八万,且多是尤氏出的,三房腾出了姜氏嫁妆和杨清如偷偷补贴来的也不过三十万,四房竟拿出了一百万。杨幼禾垂了头,不得不佩服四方的胸襟和手段来。 杨家这几日将下人长工皆散的差不多了,一批一批的人往出打发,便到了三房里,杨幼禾将忙碌的含画谣书望了一眼,又看了看院子里亲自佝偻着修剪花枝的黄妈妈,眼眶便微微红了红。 “含画,将黄妈妈搀进来罢,眼见着暑气要上来了。” “哎。”含画仍是脆生生额应了,笑吟吟的搀了她进来。 杨幼禾见她衣服仍是干净利落的样子,她是杨家几十年的老人,也不知其他被遣出去的老妈妈是否也是这个形容。亲自扶了扶她请她坐下,她却仍旧是如常般坐了半边,听着杨幼禾问她。 “杨家如今最对不起的,便是你们这些尽心尽力了一辈子的老人们,虽说大多数遣散了,但余下的未免跟着杨家飘摇吃苦,现今还不知道搬到哪里去——妈妈,你将我养这么大,我竟不能为你养老送终——这里是些银子,虽说不多,却也能让您回老家安享晚年,总比跟着我强些——” 黄妈妈乍闻她这样说,悲从心生,却是扑通一声要跪在地上,叫谣书拉住了,才哽咽着开口:“姑娘这是什么话,是要赶老奴走么,我跟着姑娘这么多年,最是清楚你的人品心性,姑娘又待我如同亲人般体恤宽厚,如今姑娘有难,我又怎可将仁义皆抛,独自安然讨活呢——”说着便又挣扎着跪到地上,磕了头道:“我愿跟着姑娘,富贵也好,潦倒也罢,只求让我待在姑娘身边,便此生无求了——” 杨幼禾闻言大恸,她又如何舍得,只是自己尚且如浮萍来去不定,又怎么忍心让她晚年受此漂泊。 正要含泪将她扶起来,却见含画谣书皆是对视一眼,双双跪在黄妈妈身旁,重重的磕了三个头道:“奴婢与黄妈妈一样,皆不愿离开姑娘。” 含画又匆匆补了一句:“纵然不拿月例银子,我们也要留在姑娘身边。” 杨幼禾一时又喜又悲,只得郑重将三人扶起来,点头道:“我定不叫你们失望的。” 窗外的白雪听得这一句,竟也学了杨幼禾的声音,含着悲喜不明的啁啾声:“不会失望,不会失望——”漾开在这方院子里。 几人忽悲忽喜的互相望着,却见杨廷煊携了杨廷逸推了院门进来。 “大姐姐为我们安排好了去处,先住上段日子,等待上面的旨意,再做安排。” 杨廷逸见她院里萧瑟,不免想起往日的花团锦簇来,看她面上却没有悲色,只是淡淡的浅笑着应了,好像这些事与她并没有任何干系。 “待会子就要动身走了,你这里还要什么帮忙的么,我同五哥来帮你。”杨廷煊转眼在她屋子里瞧了瞧,却是蹙了眉道:“我记得你最爱那些话本子杂书类的,怎么眼见着都不在了,这方匣子恐怕装不下——”他手指的是放信的小檀木匣子。 “你不是也将收藏的画卖了么,不过是些书,读过记在脑子里便是,不必那么迂腐。”杨幼禾细细端量她的神色,见他并不在意,便知已是豁达了些,暗叹弟弟长大了,往日里谁人染指他那些画一丝一毫他也是不依的。 杨廷逸见她将匣子抱在怀里,心知定是她极爱之物,便伸出手来道:“我替你拿着罢,定不会有半分差错的。” 杨幼禾方踌躇着要拒绝,又恐他多心,只得含着笑递给他:“多谢哥哥。” 几人难免帮着含画谣书收拾起来,她的东西不多,堆在院子里也不过两个人拿的过来,正要先往外头停着的马车上抬去时,就见隔着远远地传来起此彼伏的哭声。 杨廷煊见姐姐好奇,不免向她解释:“是二伯母叫来牙婆打发二叔的妾室。” 杨幼禾了悟般挑眉,如今她倒不愿嗟叹这些女子身世可怜了,若是真的想求好,便该欢喜般出去自谋生路,而不是妄求他人仁慈可怜了。 杨幼禾一步一步走出杨家的院子,似乎那些人穿梭为宋氏贺寿喜的嘈杂声在耳边来来回回的过着,这里是六姐姐把玩过的铃铛,那里是八姐姐荡过的秋千,这里本来有个极华美的八角山水屏风,那里该有清一色的玉石杯箸。 也不知后院的葡萄藤扯了没有,还有那处极欢喜的假山,再见到宋嘉言又该是什么地方? 她抬眼悲悯将杨家看了一眼,门匾上的牌子早已叫摘了,便将手稳稳地放进含画递过来的手心里上了马车。 盛夏的光热氲开在她的脸上,却无法消融她眼里骤然带上的寒冰。 待人皆齐了,杨府的门终究吱呀呀的阖上,将这些曾经的主人拒之门外,一路无言,只闻得车辙与马颈上铜铃摇晃发出的叮啷声,很快便又隐在人群喧嚣里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九章 我命由我 这是世子妃在郊外傍山的一处庄子,原是宋氏送给她做的嫁礼。 杨幼禾下车时,才见杨家的人竟只散的剩下三十余,丫头婆子和老一些忠心的管事小厮二十来人,竟连平日里出行都不到一半,但这座四进的庄子还是拥挤了些。 三房分的是左上角的一处院子,正房耳房并厢房一共十来间屋子。 这个时候哪里顾得上男女大防,杨正淇与姜氏住在正房,薛妈妈黄妈妈住在耳房里,其余人随嫡庶年龄占了不一样大小的一间,董氏和赵氏只能住在本来该住下人的倒座房里,各自留的丫头只能在房里打地铺。 杨幼禾是东厢房。 含画将白雪团梅挂在院子里,两个鸟儿不知忧愁,只是怯怯了一会子便啁啾开了,玲珑卧在阶上看着人来来往往的收拾。 “姑娘,你说这梅瓶摆在何处好看?”含画笑吟吟的望了杨幼禾,将那瓶子来来去去的摆着,正是往日里她插梅花的那个。 “你竟带了这个来——”杨幼禾不免惊奇般接过来。 “我想着,姑娘总有一日要用着的,在冬日里接过院外的一枝梅来。”杨幼禾展颜笑了笑,似乎这方狭小的屋子里也有了梅花清冽而朦胧缱绻的香气。 她才出神,便又听到远处传来摔碎东西的声音。 院子小了,什么事都瞒不住,原是二房韦氏嫌弃住处,把气撒在何氏身上,撺掇着儿子休妻。 “姑娘不觉得惊奇么?”谣书见她淡淡笑着,仍是铺平了宣纸。 “大伯不会让二嫂休还的。”她顿了顿,语气里满是笃定了:“一是于杨家名声只会有害无利,二是二嫂于杨家有功。” 到了晚间,果真再也听不见此事。 杨幼禾望着外面掠过的云影,将他方才送来的信又放在了匣中,知她者少恒也,并无劝慰,仍是岁月静好,一件件的趣事写在纸上,铺于心头,不自觉的就要笑出声来。 “姑娘真是神机妙算。”含画未免又听得了些故事来,叽叽喳喳的就说开来。 谣书嗔了她一眼,将门掩了:“你小心些,四周里眼见着都是耳朵呢。”含画吐了吐舌头,将四下又查看了一番,才点头低声道:“大老爷不仅不同意休了二奶奶,还提起了分家的事来,听说二夫人立刻就闭嘴了。” 二房此时叫大房养着,若是再闹,恐怕要断了生路。杨幼禾心想原本高门大户是非就多,如今更低头不见抬头见,日后精彩的笑话且多着,便也就颔首一笑了之。 正说着,便听见薛妈妈扣门进来递给杨幼禾几张银票和些银子:“盛家那边送来的,夫人让我拿一些来给姑娘。” “可是姐姐的人?”杨幼禾急急问了,却是见她微微皱了眉,强笑着道:“并不曾细问,姑娘劳累了一天,早些歇着才是。” 杨幼禾握了银子坐下,杨家本来就欠着盛家一个说法,如今杨家败落至此,纵然盛老夫妇再如何豁达,姐姐的日子都要艰难起来了。 这些银子,多半是盛佲濯送来的,或是姐姐央了他送来的。 凭着她的性子,不可能在此时不念着杨家众人,多半同样是四面楚歌,那究竟在那样陌生的庭院里怎样的无助和焦急。 非她感念,如今众人恐避之不急,也就只有她是真正远离杨家而又愿意为杨家哭上一回的人了。 杨幼禾叹口气,见含画磨好墨来,遂接过笔,一时心里乱糟糟的不成样子,不知要怎么落笔,忽然想起命数这两个字来,提笔便草草写了一个命子,却是怔怔的瞧着它出神了,命数,如白雪团梅“一饮一啄,莫非前定”么? 她皱眉,草草将纸揉了扔掉,她不信命,不愿相信什么“万般皆是命的”说辞,她只信“我命由我”,纵然如此现状,她也要成全自己,护得亲人平安顺心。 皇上的旨意还是下来了,杨家众人本以为不过是连降几级,左迁他地,却皆没想到竟是将杨正赋杨正淇罢官,将杨幕风连降到六品的国子监司业。 这是要断了杨家百年来的厚职门楣。 杨正赋本来就病着,又闻此言,终究是扛不住病倒在床,杨家处境愈发捉襟见肘。 杨正淇纵然无心官场,但见着杨家处境凄凉,也是皱着眉连叹几日,倒是杨正洪私下里打点,他本是从商,所结交之人于官场这辈不同,渐渐地将生意做了起来,才勉强维持着这些人额开销用度。 杨幼禾几日未见弟弟,夜里问及姜氏时,却是瞒着她搬去书院住了,一时不知是悲是喜,只能强笑着同母亲夸了她几句。 姜氏这几日面上疲色更重,见杨幼禾立在身边已是抽高了些,才竟发觉她将十四了,又想到杨家如今这个形容,哪里还能为她找到好人家,执了女儿的手脸上就有了些悲色:“如今只能盼着你弟弟争气些,你以后也好有个依靠。” 杨幼禾垂了头,心知弟弟最不爱读书,如今也竟用功起来了,若是放在从前,他不愿读,杨家姜氏或许可以撑着他,她也可以为了所谓的心愿来满足他支持他,但她如今若再说让弟弟随着性子来的话,却是再也说不出了。 何其可悲,又和其可笑呢,原来从前的自己不过是仗着杨家姑娘的这个名头,始终活在其荫蔽下,离开了这个身份,就什么也不算了。 命如蝼蚁。 她又恍然间惊觉姜氏的意思,她已近十四了,十五及笄,宋家之人,还能接纳得了她吗?这般变故只有她仍是安然其中,幻想着能主宰自己的命运,可她尚且才知,如今的自己和宋嘉言如同云泥之别,罪臣家的女子,又如何能与宋嘉言站在一处? 她只觉得满腔里都是恻然,不顾姜氏低呼,匆匆跑到房里将门阖起来,一页一页的捧了书信来瞧,安好勿念,只怕他早已想到了罢,不知是如何忧愁而萧瑟般来细细描述以后的煮酒笑看梧桐芭蕉雨? 她捧着那只送给她的梅花簪,泪水终究打湿了几页,灯花突然爆裂了一声,像是冬日里的梆子,敲在心上,冰冷而又痛楚。 不,不——她既然笃定不认命,便要将自己的命运复握在手中,相思勿消弭,相思勿消弭,她展纸落笔,她要嫁的,她要得到的,都要掌握于自己手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章 终为乔木 杨静沅的车马来时,正逢绵绵细雨,如今她身份于杨家众人来说,不同一般,即便是杨正赋,也带着病让王氏搀出来迎。 杨静沅见父亲率了众人在雨里站着,拱手行礼时,便有了些哽咽:“父亲快快起来,女儿不孝,这才来看您。” 杨正赋仿佛几日间老了十几岁,望着女儿的眼里皆是惭愧和踌躇。 众人陪着她坐在花厅里,杨静沅含着泪将他们打量一番,不见几个哥儿,难免问了一番,听的是如今都吃住在书院学堂,便欣慰笑着点了点头:“我家终归有大好男儿的。” 又将几个姐儿一一叫出来看了,却是在杨幼禾身上停驻许久,收罢目光时,便略略顿了顿,复唤她过去携了手看了一番,笑叹道:“如今杨家嫡出的姐儿,只剩下你一个了。” 杨幼禾骤然抬起头看她,杨静沅的眼里似乎仍带了往日里的薄薄的哀愁,只是眼底的凉薄和化不开的心事更浓了些。 “杨家宠辱兴衰,终究要系在我们身上的。”她轻轻地开口,见杨幼禾微微蹙眉,似是不解,浅笑着让她坐了回去。 杨幼禾见玲珑舔了爪子洗脸,毛茸茸的缩在榻上,报将它捞在怀里抱了顺毛,它慵懒而舒适般发出几声“咕噜”声来。 “姑娘,世子妃的马车走了。”黄妈妈似乎踌躇着开口,便见她手里顿了一顿,抬了眼含着笑看她:“妈妈,有什么话就说罢,不必瞒着我——”抬了眼时,却见黄妈妈已是滚下泪来。 “大姑娘同大老爷说的,是让杨家剩下的四个姑娘入宫——” 杨幼禾惊诧抬头,似乎仍旧无法相信般怔住,片刻后嗫嚅般开口:“父亲可是允了?” 黄妈妈未曾开口,便见着姜氏含着泪推门进来。 “茵儿——” 她便知道,复作一场空。 杨幼禾三日后入宫时,距离她十四岁的生辰只有月余,离中秋仅有两天。 若有入宫的机会,杨家只怕是要感恩戴德般将家里的女儿往出送,杨幼禾从未想着杨正赋甚至于自己的父亲能顾念那些亲情,就像是以前杨家的每一个女孩子,都要背负着这个家族强加给自己的使命,为了杨家而付出自己的一生,发挥身为杨氏女子最大的作用。 而她,只是为了母亲,为了弟弟,为了姐姐,为了含画谣书,黄妈妈—— 她将匣子锁起来交给含画,终究让她递出去最后一封信。 中秋岹河岸边,月老树下。 杨幼禾今日里着了最爱的浅绿色衫子,隔着人群便望见少年白衣似雪而来。 宋嘉言眼里仿佛有雪山上的姣姣的莲花,浅笑着,却并不问她,只是轻轻执了杨幼禾的手,将她脸上的帕子摘下:“你今日里,煞是好看。” 杨幼禾将帕子铺在岸边的草地上,笑着开口:“我买了河灯,你陪我放罢?”说着便将他拉着坐到地上,这是两个人第一次肩并肩,如今亲密而暧昧的靠在一起。 “你身子好些了么?” 她轻轻地拿出笔来,不待他开口,便自顾自的笑着说了:“你向来有事瞒着我,便是不好,也不会同我说的,往后便不能同你写信了,药虽苦,但不要忘了吃,若是实在不能入喉,便记得含一颗我送你的酿梅子——”她顿了顿,脸上的笑意氲成一片,在满岸的花灯面前格外好看:“玲珑我虽带不进宫,但含画谣书,哦,还有黄妈妈——总归会照顾好它的,你莫要担心——” 宋嘉言长长的睫毛似乎抖了抖,在他灿然的笑意吟吟的眸子下垂了头,将她的唇吞在口中,并着她未来得及说完的话咽入喉里。 一刹间,隔岸的烟花仿若星河,将两人罩在其中,似乎满世界也融不进去。 “保全自己,我等你出宫,十五岁也好,二十五岁也罢。”宋嘉言将她的手紧紧握了,幽深的眸子里叫人几乎沉沦。 杨幼禾叹喟一声,倒不知道谁说的可信一些。 将河灯拿出来递给他:“写一个愿望罢,顺着岹河的水流到梅花林,说不定就能得偿所愿。” 她执笔落下,与宋嘉言同时将花灯放入水中,执了彼此的手,似乎心照不宣,谁也未曾问及对方写下什么,许了怎样的愿望。 只是岹河的水托着花灯缓缓而下时,她写的“愿君达”,宋嘉言写的“长相守”终究被流水打的模糊起来。 谣书将包裹轻轻递在她的手上,含画抱了玲珑咬唇不愿出来,姜氏,黄妈妈似乎隔了窗看着她。 入宫之时,落泪即为不详。 杨幼禾轻笑着将谣书的手握了握:“这便走了,不知何时再能见,说好的同你们一处也实现不了了,以后望着你们照顾黄妈妈她们——若是煊哥儿和五哥回来了知道此事,叫他们不必记挂我,好生侍奉父母,还有董姨娘,赵氏,你们要替我帮母亲防着些——” 杨幼禾敛了眼眸,却是再也说不出话来,深深的望了眼姜氏所在的地方,转身一步步的向外走去。 她记得小时候的天真无忧,总是趴在姜氏的膝上求她讲着故事,同弟弟捞了莲塘里的鱼来养在房间,在冬日里悄悄把雪撒在先生的书里,每日不是打瞌睡就是把先生戒尺藏起来,许是顽劣的名头就是这样闹出去的罢,她忽而唇角带了笑,这样欢喜的日子究竟是什么时候不见了呢? 许是那日偷偷跑出去被撞落水生了后怕罢,许是一步步在杨家的宅子里学会了圆滑世故,她记得在院子里行酒作乐的日子,只是所有人都散的七七八八了—— 她记得她像所有明媚的女子一样,坐在葡萄架下想着未来的良人,她记得自己曾经是多么想要成为正直而清和,干净而又力量的人,从容的过完自己的一生。 直到自己遇到他,一个拥抱,一场大雪,便足以万劫不复。 她右脚跨出门,复又遥望着姜氏所在的地方拜了一拜,荣亲王府的马车停在此处,杨惜薇隔着杨若宜望了过来,她微微缩了手心,这次,她再也不会屈服,任人践踏,这次,她要顽强,终为乔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一章 入宫 杨幼禾掀了帘子方要上去,便见着从中伸出一只素白纤细的手来,抬眼便见着杨静沅敛眸浅笑,一身大红的宫装刺的她微微眩晕。 她垂了头坐在右侧,便听见马车骨碌碌缓缓向前驶去的声音。 “你一定很奇怪我为何要你入宫罢?”她缓缓开口,眼里似乎带着浅淡而又虚幻的怜惜。 杨幼禾垂下的睫毛微微一颤。 “若你能仍旧待在三叔三婶身边,或许能平安喜乐过此一生,不求富贵,但终究是美满的日子,待十五岁时,欢欢喜喜的嫁出去——”她浅浅侧头,似乎被自己所描绘的景象带出笑意来。 杨幼禾将她的笑颜盯住,似乎在这个女子和善的脸上看出她从来没有发觉的偏执和疯狂。 “我那时和你一般大小,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坐在靠着大街的院子墙边,听着外边熙熙攘攘的声音。” “我听见小孩子们嬉笑着跑过,听见父母斥责儿女顽皮,听见卖货郎挑着担子叫卖的声音,听见路口有对卖馄饨的夫妻的家长里短的谈论和吆喝声,他们每日都是那般欢喜而满足,她的笑声似乎要将冬日积雪融化般的温暖。” “所以,有一日,我便想看看,看看那对夫妻长得什么样子,那女子是否如团花般貌美惹人怜惜,那男子是否如声音那般醇厚俊朗。” 杨幼禾见她忽然又垂了头,面上浮现出失望而无奈的惆怅,叹喟着开口:“待我见时,才发觉那女子不过是普通妇人,双手粗糙,衣摆还打着补丁,那男子更是低矮,顶着圆滚滚的肚子——” “那妇人笑着问我,声音一如往常黄鹂般的欢喜动听,她说,小姐,来一碗馄饨吧——” 杨静沅抬了眼,似乎自嘲般伸出手:“不该吃那碗馄饨的——”却又顿了顿:“到今日想起时,都是这样告诉自己,只是我知道,那是我吃过最好的一碗馄饨,烙在这里。”她用手指了指胸口,复笑的明媚;“没有任何佳肴比得上它。” “那是我第一次见祁皓。” “现在想想,真是狼狈,他递银子给我的时候笑的灿烂,那般美好的一个人就这样伸出手来,而我是个吃了馄饨忘带银子的傻姑娘——” 杨幼禾怔了怔,似乎无法将祁皓同竹园所见到的陪伴在柳芙音身旁的男子联系起来,同样是温柔体贴,却是对着两个不同的人。 她朱唇微启,面上才带了好看的光,像是又回到了十四五岁的活泼样子:“他说,馄饨配着街尾陈家的酱油醋才好吃,漆黑如墨的眸子满是笑意,他说。若姑娘哪日还想吃,忘带银子的时候,不妨叫上他——” “后来荣亲王府派人来提亲,我得知是他时,几乎要欢喜的发疯,我跑遍京城所有的铺子只为挑最好的料子做嫁衣,日日笑着同母亲讲以后的日子。我原本以为我会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子——。” 杨幼禾见她的眼里透出悲凉的神色,红衣如炬,几乎要在这狭小的马车里燃烧干净。 杨静沅阖了目,片刻后却仍旧笑的绚烂:“你与少恒,又是怎么认识的呢?” 杨幼禾仿若如遭雷击,几乎被她一句话生生卡住了喉咙。 她似笑非笑的看着杨幼禾的神色:“少恒是个极好的孩子,既有胆识谋略,又有谨慎卑恭,而且又是个看重感情的人,太子和世子都很赏识他。” 她顿了顿,满意般笑着看她恍然,轻轻凑过于她的耳边:“只不过,这世上聪明的人可不知他一个。” 她忽然长笑几声,尖锐的咯咯声让杨幼禾浑身打了冷颤。 “还有你,杨幼禾!” “还有你,杨幼禾——” 她仿若惊然回过神来,马车已徐徐停在宫墙外,杨静沅已不知去向了何处,她忽然胃痛如绞,强撑着下车来,漆黑敦肃的城墙,那埋了无数女子青春的血一样的宫门,如同梦魇一般让她喘不过气来, 你要做的,就是让太子继位,你要做的,就是和少恒一样,为了太子继位而随时准备着,这样,杨家才能有一息尚存,你的姐姐,你的母亲,你弟弟,你所重视的人,才能长长久久,平安喜乐的活着—— “十一姑娘。” 杨幼禾乍闻有人轻唤,才恍然般回过神来。 “是十一姑娘吧?”她掀了帘子去瞧,见是一个约五十来岁的嬷嬷,眉眼里带了温和的笑意,见她点头,道:“姑娘随我来罢,其余的姑娘都到了呢——” 杨幼禾见她虽恭恭敬敬的在前边带路,却仍是不卑不亢的身姿步态,便知她定然身份不一般。 迈进宫门时,她微微一怔,却又毫不犹豫的踏了进去。 亭台楼阁,雕梁画栋,青砖灰瓦,红色的琉璃盏上绘着盘绕翱翔的龙凤,她所走的小道两旁是青灰色厚重的宫墙,既是是夏日也阴森森般的沉重,放眼望去,仿佛没有尽头。 约莫走了一盏茶的功夫,才现出左边一扇半阖上的门。 那嬷嬷转头笑着望了她一眼,便先侧着身子进去,她随着她往进走了,又转过几个回廊,才见着一处四四方方的狭小的院子。 “十一姑娘不是在选秀的日子进来的,便先在此处住着,晚些会有人来传唤你们。”那嬷嬷笑着颔首将手里的宫装给她,杨幼禾记起姜氏给的银裸子来,方要掏出来给她,却是见她笑着避了。 她微微了然,福了身子笑过,嬷嬷深深将她看了一眼,才含了笑退了出去。 她将院子打量一番,见左右边的门皆紧紧闭着,踌躇着选了左边的门才要推开进去,便见先从里边打开来,走出来几个熟悉的身影来。 “这边屋子是我们住的,你去那边罢。”杨语凝笑着指了指右边,挑了眉戏谑的看着她,杨惜薇也浅浅笑着并不说话,只是杨若宜微微咬了唇有些踌躇。 杨幼禾颔了首并不争辩,抱着包裹便往右边的屋子去了。 “哐——” 她推开门只来得及听见这一声,便看见一木盆的水就要当头浇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二章 故人 她记起怀里要换上的衣服,只能弓了身子把包裹紧紧的护在怀中,这便将身后和脖颈浇的通透。 杨幼禾眸中微微一冷,转过身看时,那扇门便就吧嗒一声紧紧阖上了。 抬起头打量,才发觉这是间极破的屋子,里面堆满了杂物与旧的凳子摆件,梁上满是尘土和蛛。 榻上的两床被子上满是泼洒的水和泥土,绞在一起,脏兮兮的看不出原样。 杨幼禾掏出帕子轻轻将榻上一方擦干净,把自己的包裹铺在下方,才小心的展开宫装来看,还好,湿的不多,又恐怕晚上来不及干透,就着湿漉漉的衣服就套在身上,已将深秋,风吹过时,不免有些寒噤。 望着满屋的狼藉,微微苦笑了一声,若是她想的没错,只怕杨语凝她们直接将脏旧的东西扔到这间屋子来了吧。轻轻摇摇头,将被褥的棉罩扯下来要打了水洗时,便见从门外进来一个四十来岁的公公。 “几位姑娘随我走罢——” 杨幼禾不敢小视,恭恭敬敬的应了,跟着他与杨惜薇几个垂了头走着,到了一处极为华美的院落处停下脚步。 那公公不知传了什么,便见一个二十来岁的姑姑又示意她们跟着往内院走去。 一路上走过垂珠的花廊,院子里各样的菊花争奇斗艳,铺得满路皆香,屋子外的柱上刻着九尾凤鸣的图画,四下里静静悄悄的,偶尔传来几声鸟雀的啼鸣。 杨幼禾便想起了白雪团梅,这个时候会将毛茸茸的脑袋藏在翅膀里打盹罢,玲珑没有她喂是否会有些不安? 直到到了一处金碧辉煌的殿外停下,那姑姑吩咐她们在此处稍等,杨幼禾才微微抬了头打量着。 “诩康宫”三个字尤为瞩目,心知便知,是皇后的寝宫无错了。 皇后殿内燃着细细的沉香屑,即使是秋日里也能嗅到梅花清冽的味道,便又知不仅仅是沉香屑了。 厚厚的牡丹花纹的毯子从殿门口一直延伸至里面,杨幼禾跪下时,便望见一双极为精巧攒东珠的宫鞋。 “抬起头罢——” 皇后的声音慵懒而低沉,自有不怒自威的气势,杨幼禾抬头时,便看见一个三四十岁的华美容颜。 她与怀阳公主生的并不像,一双眼更不似她那般清亮。 “杨家的女子果然出众,可惜了——”她含着笑轻叹着,似乎说的并非与她们有关的事情,目光悠远般穿过几人像是回忆些什么,旋即又回过神来,手指轻扣了扣桌面,便立即有人捧上适宜的茶水来。 “妙彤那孩子,我极喜欢——”她咂了口茶水,不知道是说给谁听:“只是可惜,今日传来消息,她肚子里那孩子落了。” 她似乎并没有发看见众人脸上震惊神色,将手里的杯盏轻轻敲响:“焦家的那孩子委实不大小心,怎么就能失手推了她呢?” 杨幼禾跪在地上的腿便有些麻。 “呜——”皇后轻轻扶了额低叹一声,似乎才想起跪在地上的他们来,饶有兴味的将几人又打量一番。 “既是杨家的女子,自然生的一副玲珑心思,聪慧毓秀,不必叫掌习妈妈教了,分配到各处当值即可。” 她说完这些便倦倦的仰了头,自顾自的闭了眼。 那姑姑恭谨应下,示意几人跟着出来,一面走着一面同她们道:“皇后娘娘虽这样说,但还是有几句不得不说的话,不论你们以前是什么人,什么身份,若想要在里立足,都要谨言慎行,多做事,少说话,最好当自己是个哑巴聋子,不要想着耍什么小聪明——” 她脸上带着淡薄的事不关己的笑意:“觅翠宫里人已住满了,各处的宫女也不好再插你们进去,既是住的远些,便早起几刻钟才是。” 她伸手随意指了杨惜薇出来:“你便同我一处在娘娘殿内伺候。” 又指了杨语凝和杨若宜道:“歆贵人昨日里才打发了几个宫女,你们两个正好补上。” 遂又转过身来面对着杨幼禾:“你便跟我走吧。” 杨幼禾福了身子跟在她身后,瞥见了她腰间挂的浮云纹的牌子——“念衣”。 约莫走了半刻钟,念衣脚步微微顿了一顿:“公主向来不太喜欢身边有生人靠近,你在怜南宫里伺候,记得避开些。”她平和的脸上看不出波澜,见杨幼禾含着笑谢过,退开半个身子来。 又走了半刻,便才见花木掩映的一处宫殿,她抬手唤来门口的一个小宫女,吩咐她带着杨幼禾只管进去,那小宫女笑吟吟的应下:“姑姑放心。” 念衣点了点头,又深深望了她一眼才匆匆去了,杨幼禾转身时,便见着那小宫女抬起头来笑的明媚,倒是极像一个故人。 却不曾想着她也惊呼一声,捂了嘴眸子亮晶晶的盯着她看:“幼禾姐姐?” 杨幼禾不妨听见她叫出自己的名字来,正疑惑着打量时,便见她颊上氲开极欢喜的笑来,一把抓住自己的手惊呼道:“幼禾姐姐,我是唤云呀——” 杨幼禾大骇,仔细端详起来,果真眉眼里皆是熟悉的娇憨,以前是一团的孩子气,如今长开了,竟是生出尖尖的下巴来,更加显得娇美憨态,双眼盈盈。 来不及细问,便见着从宫里走出一个粉衣的一等宫女来,见沈唤云在此,挑了眉盯着她:“又偷懒,昨天里手心挨得板子还不够么?”转眼见了杨幼禾,冷着声问她:“你又是谁?” 杨幼禾还未说话,便见沈唤云将她扯在身后,仰了头道:“她是念衣姑姑带来的人,以后也要在这里当差的——” 那宫女冷笑一声:“不过是个二等的宫女,谈什么当差,正好来了陪你一起整理院子,一同受累,一同挨训” 沈唤云虽是长开了,脾气却还是老样子,嘟囔着回她:“你不昨日也被姑姑训了么。” “你这丫头,还学会顶嘴了,今天的晚饭,没有你的份。”说罢又觑了眼杨幼禾:“你也没饭吃,只管找她算账。”她用手指了指沈唤云,才仰着头从两人身边过去了。 “猴子山中称大王,也不瞧瞧自己的样子。”沈唤云望着她的背影做了个鬼脸,才复笑吟吟的拉起她的手:“别理她,跟我去姑姑那里报道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三章 又绮 又绮将手里的剪刀放在篓中,将杨幼禾打量一番,面上仍是不紧不慢的样子,点头道:“就叫唤云带着你,万事小心即可,不聒噪,不存不该有的心思,总是不会出错的。” 见杨幼禾应了,似乎想起什么来:“你叫什么名字?” 杨幼禾似乎记起昭安问起她时的神态来,只不过沧海桑田,再也回不到那时候了。 “幼禾。” 又绮点点头,将这个名字反复念了几遍,旋即抬了眼望着她道:“这个名字,极适合你。” 到了晚些轮休的时候,果真见打饭的宫女直接越过两人分着蜜枣馒头。 沈唤云笑了一天的脸终究才垮了下来,扯着杨幼禾的衣袖满脸的歉意:“是我对不住你,害你没有晚饭吃。” 杨幼禾见她的眼睛里满是懊丧,浅笑着俯身在她耳边道:“我今日入宫的时候,偷偷带了些杏花楼的点心。 沈唤云立时弯了眼问她:“可是真的?” 杨幼禾才点头,便见那粉衣宫女插着手站在两人面前,冷笑道:“偷偷带了什么?不如拿出来给姑姑瞧瞧?” “妙雯,你别太过分——”沈唤云见她来,更觉得腹中空了起来,挥了手便要指着他的鼻子。 杨幼禾见众人已是望过来了,忙拽了她坐下,笑着道:“姐姐担待,不过是几身换洗的衣服。”又拉了他的手紧紧握了几下,将今日里那嬷嬷没要的荷包塞到她的掌心里。 沈唤云见她似乎极为满意的离开了,惊讶道:“你给她了什么,这样就打发走了?” “不过是些银裸子——” “你给她做什么,倒白白便宜了她。”沈唤云皱着眉狠狠瞪了眼她去的背影:“好几次害我没饭吃。” “拿些用不到的东西,换一顿杏花楼的点心,哪个划算些?”杨幼禾笑着将她懊恼的眉头揉平了道。 “话虽如此,但总觉得我们吃亏。”沈唤云老成般叹口气,才又笑眯眯的问起她点心的式样来。 又偏了头问她:“公主殿下这里的人本来就极多,你来的时候恰巧她去还愿了,带走一大半人,才见着稀疏些,你尚且和我挤一挤,待她们回来了,再叫姑姑安排。” 杨幼禾摇摇头:“皇后娘娘为我安排了住处,随意离开怕是不妥。” “果真,在何处?” “隔得有些远的——”不待她说完,沈唤云便携了她的手笑:“那我同你住一处,总归她们不大待见我。” “姑姑那里——”杨幼禾方要问她,便见她狡黠般微眯了眸子:“姑姑正愁住不下呢,皇上对殿下是真疼爱,流水似的往里面拨人,我去同她说说,必然允了的,何况皇后娘娘又是公主的母亲。” 杨幼禾同她往院子里搬被褥时,委实觉得今日里奇妙了些,见她神态可爱,一心念叨着点心,弯了弯眼道:“屋子里乱着,吃了点心,便要帮我收拾干净。” 沈唤云胡乱点着头应了,两人将屋子整理出来时,已经过了三更了,宫里不许随意燃灯的,杨幼禾便同她坐在院子里看星星。 “幼禾姐姐,你怎的也来了宫中?”沈唤云一面捧了块点心往嘴里送着,一面这样问她。 杨幼禾轻轻垂了眉眼,脸上带着些浅淡的怅然,一一将这些年的事说给她听,沈唤云极为吃惊的瞪大眼睛,旋即又懊丧着小心翼翼窥探她的神色:“幼禾姐姐,我不是故意的——” 杨幼禾拍了拍她的手:“不过是过去的事了,如果不是这样,我又怎么能再遇见你。” 沈唤云便又高兴起来,轻轻将头倚在她的肩上,像个孩子似的晃荡起双脚来。 “我也才来不过半个月,你放心,公主待人极好的,姑姑们也不会随意为难我们,就是今日你见的那个妙雯可恶些。” 杨幼禾问起她入宫的原由时,她却笑着避了,掩了嘴哈欠连连:“我吃好了,这会子倦乏的紧,姐姐便放我先睡吧。” 杨幼禾见她的亮晶晶的眼睛像是突然掺了墨一般的幽深,胧在夜色里看不出是欢喜还是惆怅。 身在这宫里的哪个人,没有自己的原因呢? 第二日的梆子还未敲响,杨幼禾便唤了沈唤云起来,两人收拾好屋子出门时,就见门口堆着院里树下落的秋叶,左边那块却干干净净的。 “是谁干的?”沈唤云气极,冲到院子里就向着左边的屋子撸起袖子来。 “敢做不敢当,谁做的站出来给本姑娘瞧瞧,好把你这双手掰正过来——” 正说着,就见杨惜薇打着哈欠开了门,皱眉冷笑着看着她:“我当是什么玩意一大早叽叽喳喳的,原来不过是个野雀儿,缺家少教。” 沈唤云一双眼瞪得圆圆的,正要出手将旁边的扫帚抡过去吓她时,就见杨幼禾缓缓笑着站在她身前。 “妹妹不顾头上脑袋,却也得为旁人想着些。” 杨语凝横了眼,满不在意般讥笑她:“哦?” 杨幼禾摇头叹口气,似乎颇为头疼的样子,眼里的笑意却更甚了起来。 “她如今的主子只有公主殿下一个,你说她缺家少教,可不是变着法的骂公主管教无方?” 杨语凝霎时脸色一白,指着杨幼禾连连摇头:“你胡言乱语,我哪里是这个意思。” 嗯?杨幼禾逼近一步,将她慌乱的神色望进眼中:“那就是说皇后娘娘管教无方喽?” 杨语凝神色大变,平日里她见杨幼禾皆是绵顺的样子,今天眼里却像是含着火焰一般灼的她脸上发疼。 “都少说几句吧。”杨惜薇蹙了眉,将杨语凝睇了一眼,微微向着沈唤云颔首:“令妹口无遮拦,都是在宫里当差的人,太过计较对谁都没好处。”她抬眼像是望了望天色,偏头便有些不以为意的神色:“若是你们想着不挨骂,还是早些赶去才好。” 杨幼禾微微叹笑一声,拉了沈唤云的手,面上在晨曦中泛着幽凉的光:“如今我既无世家身份束缚,姐姐以后千万小心些。” 她往日不争不抢,以退为主,保全自己,可是,你不招惹别人,自有别人视你为眼中钉,一心想着除之而后快。 那么,请来便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四章 祁涟 ≈ap;bp;≈ap;bp;≈ap;bp;≈ap;bp;公主明日要回来。 ≈ap;bp;≈ap;bp;≈ap;bp;≈ap;bp;又绮姑姑将这个消息散出去时,不见宫里的人愁眉苦脸,众人皆是欢欣鼓舞的动了起来。 ≈ap;bp;≈ap;bp;≈ap;bp;≈ap;bp;杨幼禾颇为奇怪的将一八宝梅瓶从廊下搬到殿中,念衣姑姑不是说公主极难接近,又不喜欢生人靠近么?那年记忆中的她也是淡淡的疏远性子,怎的怜南宫里的人巴不得她回来似的。 ≈ap;bp;≈ap;bp;≈ap;bp;≈ap;bp;沈唤云见她皱眉,觑了空偷偷向她解释。 ≈ap;bp;≈ap;bp;≈ap;bp;≈ap;bp;公主虽冷淡,出手却大方的很,若是哪日里好好的花胜玉佩玩腻了,哪日里御赐的点心果子不和她的胃口,一并就分给手边的人,也不管你是谁。 ≈ap;bp;≈ap;bp;≈ap;bp;≈ap;bp;这倒像她的性子。 ≈ap;bp;≈ap;bp;≈ap;bp;≈ap;bp;杨幼禾笑着谢过她,又听她道:“公主极爱吃甜食,往往出宫要带回来许多的,堆在殿里吃不完,圣上怕她吃坏牙齿要受疼,最后还不是赏给下边的人。” ≈ap;bp;≈ap;bp;≈ap;bp;≈ap;bp;她笑意吟吟的摇摇脑袋,说起那比杏花楼还好吃的柿子糕来,不自觉的便咽了咽口水。 ≈ap;bp;≈ap;bp;≈ap;bp;≈ap;bp;这时就见从殿外进来一个探头探脑的小太监来。 ≈ap;bp;≈ap;bp;≈ap;bp;≈ap;bp;“你是哪个,鬼鬼祟祟的在这。”沈唤云这样问他,见他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来,打量着四周跑到两人面前,眉眼里做出狡黠的样子来。 ≈ap;bp;≈ap;bp;≈ap;bp;≈ap;bp;杨幼禾才发觉他不过是个七八岁的孩子。 ≈ap;bp;≈ap;bp;≈ap;bp;≈ap;bp;帽檐下的脸圆圆的,通透而白皙,一双小手圆润润的握拳又贴在嘴边示意她们不要出声。四下里瞧了瞧,将崭新的衣裳捋平了,笑眯眯的轻声开口:“姐姐不要出声,是惠妃娘娘让我来放件东西的。” ≈ap;bp;≈ap;bp;≈ap;bp;≈ap;bp;沈唤云自然不信,刚要竖了眉再问他,就觉得杨幼禾轻轻拉了拉她的袖子,转眼见她眸子里带了笑意,便是这档口,那孩子就拔腿闪进去了。 ≈ap;bp;≈ap;bp;≈ap;bp;≈ap;bp;“乱闯公主寝宫是掉脑袋的大罪。”沈唤云焦急的望了望,犹豫着要不要追进去时,杨幼禾笑着冲她摇了摇头道:“你见过哪个小太监能在又绮姑姑的眼下就这么闯进来的,方才我仔细看过他穿的衣裳,一丝一毫的褶子都不见,还带着刚用檀木熏过的香。” ≈ap;bp;≈ap;bp;≈ap;bp;≈ap;bp;“你是说——”沈唤云捂了嘴。 ≈ap;bp;≈ap;bp;≈ap;bp;≈ap;bp;杨幼禾点头印证她的猜想,必是哪个贵人家的少爷世子,最有可能的是十三皇子——祁涟。 ≈ap;bp;≈ap;bp;≈ap;bp;≈ap;bp;圣上子嗣艰难,如今在世的儿子只有三个。 ≈ap;bp;≈ap;bp;≈ap;bp;≈ap;bp;世人都知皇家有祁皓祁湛,文采韬略出众,功勋浩德广博,是街头巷尾最爱津津乐道的几个人中靠前的两个。 ≈ap;bp;≈ap;bp;≈ap;bp;≈ap;bp;却鲜有人把十三皇子放在眼中,原因皆是他的生母不是元朝人。 ≈ap;bp;≈ap;bp;≈ap;bp;≈ap;bp;据说圣上曾经出宫狩猎时,带回来一个胡人的女儿,既无名分,也不见有多得欢喜宠爱,只是一年后诞下一个皇子来,人却难产去了,圣上便将孩子丢在惠妃宫里养着,见着时也是淡淡的样子,没有像对待太子谆谆善诱,四皇子殷切教习般的父子情分。 ≈ap;bp;≈ap;bp;≈ap;bp;≈ap;bp;世人眼中自然也就当他不存在似的。 ≈ap;bp;≈ap;bp;≈ap;bp;≈ap;bp;幸亏惠妃良善,对这个孩子极好,才得以平安长成如今的少年来。 ≈ap;bp;≈ap;bp;≈ap;bp;≈ap;bp;“你没见过他?”杨幼禾不免出声问道,见她思忖着摇头:“我才来半个月,见着公主也就几日,如今又还愿去了七八天——” ≈ap;bp;≈ap;bp;≈ap;bp;≈ap;bp;“姑姑叫你们出去,不必在殿里了。”一个同是蓝衣的小宫女怯怯的又探进脑袋来。 ≈ap;bp;≈ap;bp;≈ap;bp;≈ap;bp;杨幼禾与沈唤云对视一眼,就了悟起来,又绮姑姑这样行事,想来公主极偏疼这个没有依靠的幼弟的。 ≈ap;bp;≈ap;bp;≈ap;bp;≈ap;bp;退出来时,就见又绮姑姑立在殿外将两人打量一眼。 ≈ap;bp;≈ap;bp;≈ap;bp;≈ap;bp;“后边有几筐素瓷,你们两个洗了再吃午饭。” ≈ap;bp;≈ap;bp;≈ap;bp;≈ap;bp;沈唤云哭丧着脸将帕子扔到冷水中,抬起一双冻得通红的手给杨幼禾看:“又绮姑姑分明是整我们,这七八筐的素瓷,也不知带要用来干什么,巴巴的叫我们来洗。”她把手放在嘴下哈了口气,见杨幼禾脸上有些潮红。 ≈ap;bp;≈ap;bp;≈ap;bp;≈ap;bp;“姑姑这是罚我们的小聪明。”杨幼禾皱了皱眉望着她不好意思的开口:“连累你了。” ≈ap;bp;≈ap;bp;≈ap;bp;≈ap;bp;“才不会呢。”沈唤云急忙摆手,将手下的一个鹅颈瓶在拿在手中:“正好昨天夜里吃撑了,这会也不饿。” ≈ap;bp;≈ap;bp;≈ap;bp;≈ap;bp;两人打了四五回的井水反复洗干净,已是过了午饭时间很久了。 ≈ap;bp;≈ap;bp;≈ap;bp;≈ap;bp;倒是杨幼禾脸上的红晕越发明显了起来。 ≈ap;bp;≈ap;bp;≈ap;bp;≈ap;bp;“你脸怎么这样红,可是吹着了?”沈唤云抬了手贴着她的脸有些关切,说罢便卷了袖子给她看:“宫服好看不保暖,你回去像我般拆了旧衣裳做个贴身的薄袄来,冬日里的衣服还有个把月才放下来呢。” ≈ap;bp;≈ap;bp;≈ap;bp;≈ap;bp;杨幼禾点头应了,却见刚才那个绿衣的小宫女怯怯的立在树后打量着自己,她心下好笑,抬了手唤她过来,那小宫女踌躇一番绞了衣襟递上一个素花卷来:“只剩下这个了,我吃了一个——这个你们分了吧。” ≈ap;bp;≈ap;bp;≈ap;bp;≈ap;bp;沈唤云眯了眼见她巴掌大的小脸上满是不安的神色,皱眉问道:“你是谁?怎么这么好心?” ≈ap;bp;≈ap;bp;≈ap;bp;≈ap;bp;“我——我——”那小丫头期期艾艾的说不出话来,眼见着就蓄了两汪汪的泪。 ≈ap;bp;≈ap;bp;≈ap;bp;≈ap;bp;“你叫什么名字?”杨幼禾浅笑着开口,见她畏畏缩缩的低下头终于说了几个字。 ≈ap;bp;≈ap;bp;≈ap;bp;≈ap;bp;“阿椒。” ≈ap;bp;≈ap;bp;≈ap;bp;≈ap;bp;“阿娇?倒是个极娇娇怜怜的名字。”沈唤云打量她几眼,这时却见她抬头开口:“是苏粪壤以充帏兮,谓申椒其不芳的椒——” ≈ap;bp;≈ap;bp;≈ap;bp;≈ap;bp;她这两句话与之前唯唯诺诺的样子很是不同,像是从周遭带了秋日里寒凉而坚定的风,直直的钻进杨幼禾的心里——苏粪壤以充帏兮,谓申椒其不芳。 ≈ap;bp;≈ap;bp;≈ap;bp;≈ap;bp;“你这名字倒古怪。”沈唤云见她伸出的手在风中有些微微轻颤着,接过来挑挑眉:“谢谢你,不过这不是白拿的,以后再还给你。” ≈ap;bp;≈ap;bp;≈ap;bp;≈ap;bp;阿椒忙忙摇了摇头,复又急急忙忙的跑了出去。 ≈ap;bp;≈ap;bp;≈ap;bp;≈ap;bp;沈唤云将花卷掰开来递给她一半:“总归不会下毒的,先垫垫肚子也好。”杨幼禾接过来,方轻轻咬了一小口,便皱起了眉。 ≈ap;bp;≈ap;bp;≈ap;bp;≈ap;bp;她本是细饭菜惯了的,一时觉难以入口,沈唤云却吃的极开心,不大一会儿就下肚了,她便咬了咬牙,一口气塞到口中,咽下去也就觉得没什么了,浑身也有了些力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五章 曹氏 又绮见两人将素瓷洗过了,又抽着挑出几个检查过,点了点头。指了指院子里摆开的菊花:“殿下向来爱菊,圣上和娘娘们送来的菊花,你们捡着配来了插在素瓷里,要往殿内摆的。” “姑姑——”沈唤云皱起脸来,这本来是良侍的差事,往往最是容易出差错的,今日里却分给她们来做。杨幼禾也微微一怔,倒不是因为这个差事的困难,而是叹公主的明媚张扬。 白毛狮子,白玉珠帘,草舍如篱,点绛唇,泥金香一应五色斑斓的摆在园中,更不乏有进贡来的紫龙卧雪。 这些菊花,若是放在爱菊之人的手中,只怕日日悉心打理,挪都不舍得挪动一下的,在怀阳这里却并非如此,从枝上摘下来,只近处欣赏几日,便是连根或许再也要不得。 奢靡铺张,连她也觉得咂舌。 怀阳公主是圣上的心头爱,她现在才明白什么意思。早年间听说的为求公主一笑而十里灯海的故事,想来也有几分可信。 又绮将沈唤云睇了一眼:“怎么,嫌事儿太轻?”沈唤云急忙摆手笑着道:“只是不知良侍姐姐去了何处,万一我们做的不好,也能问问她——” “既是让你们两个做了,哪有不好的道理。”又绮偏着头,脸上带着浅浅的极为含蓄的笑意:“大不了晚饭也不必吃了而已。” 沈唤云一面轻轻抚着朵饱满的粉团菊,一面抱怨:“又绮姑姑向来和和蔼蔼的一个人,今天怎么这么难说话。”杨幼禾弯了腰蹲下来,才觉得晕眩轻了些,摇摇头开口:“姑姑对事不对人,这样做定有她的计较考量。” “唉,这枝胭脂点雪太素白了些,配着素瓷实在不够好看——”沈唤云颉了花往瓶子里比较着,更觉得这个差事难做。 “我看看。”杨幼禾从她手里接过来,思量片刻,摘了朵小小的红色的雏菊配在旁边:“这才叫胭脂点雪。”沈唤云拍了手:“还是姐姐心思巧妙,公主见了定然欢喜。” 她微微摇头,公主的心思岂是那么好猜的,她不过是投机取巧罢了。 又绮托了琉璃盏出来时,两人正往殿里搬花。她站在廊下垂了眼睛思忖片刻,才道:“曹贵妃让你将这琉璃盏拿过去。” 咦?沈唤云吃惊的皱了皱眉:“典侍姐姐竟也不在么?” 又绮忽略她说的话,只是又向着杨幼禾重复了一次:“贵妃娘娘亲自点名叫你拿了它过去——”杨幼禾见她脸上淡淡的,似乎并非什么不寻常的事,福了福身子应下:“是。” 她小心的接过匣子来,又绮深深的将她看了一眼:“随我走罢。” 沈唤云急忙抬了眼还想说些什么,杨幼禾轻轻握了握她的手示意她无事,便随着又绮绕开满地的菊花,向着那个世人眼里叹喟不已的女子走去。 曹氏手段,可谓响彻天下,不仅大元私下里多为议论其狠厉善谋,就是北边胡人,南边姚国,西北的凉国也闻此女傲骨铮铮。原因皆是二十年前她替先帝一语荡平边关危难,也正因为如此,她才会被赏给太子为侧妃,二十年间扶持培养儿子,招徕聚集势力。 便有了世人所叹的曹氏一族善谋终易天下,有了圣上心底的恐惧和惴惴不安。 懿华宫虽小,但比诩康宫还要精致华美些。 曹贵妃正同五公主的生母尹昭仪说着些什么,见宫人领着她立在外边,便开口道:“你先回去,此事过几日再说。” 尹昭仪便含笑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杨幼禾随着宫人进来时觑见曹氏容貌,也不得不暗自叹了一番。 岁月对这个女人格外的宽容仁慈,虽已是将近四十的年龄,却如绽开的红色芍药一般耀眼,仿佛岁月只是在她身上沉淀了一种古朴大气的气质,让人为此目眩。皇后是国色天香的牡丹,温婉沉静而高贵内敛,她却是肆意张扬,毫不介意迷了别人的眼睛。 “你可曾怨过?”杨幼禾怔怔,匍匐在地上的双手微微一抖。曹贵妃不紧不慢的又问了一句:“杨家衰落,你的身份如星落泥,可曾怨过?”她声音极为的动听,带着一丝慵懒的媚态,每一个字却无比清晰的落入她的耳中。 怨过么?她不知道,她似乎总以为自己会将一切都掌握早手中,她总以为所有的一切定会如她所愿,即便是现在,她也从来没有失去过自己的骄傲与信念,她只记得有一个人要娶她,即便为棋子,她也要将两个人同时从这场战争中破离出来。 曹贵妃见她摇摇头,却兀自仰了头笑开来,满头的花胜步摇都随着她肩膀的颤动而飞舞着:“你知道么,我在你身上,看到了自己以前的样子,自以为是,却又最爱在别人面前逞强。” 她仿佛毫不在意这是自贬,冷冷的又觑着她开口:“因此我那时吃了不少的亏,直到后来我才发觉,只要有了高高在上的身份,即使你说的是错的,即使你以前做过什么,那些瞧不起你的人,都会匍匐在你的脚下,像猫狗似的摇尾向你乞怜——” 杨幼禾听她这样说,几乎要将整个身子都缩成一团,曹贵妃也好,皇后也罢,甚至是杨静沅,她都要仰着她们的鼻息苟延残喘。 “所以你有什么资格入宫来呢?”她往前探了身子,几乎嘲讽着将她姣好的面庞扫视一番:“就凭这幅皮囊?”她冷笑几声道:“最是红颜易老,你帮着杨家和太子,终究无依无靠,被人玩弄于鼓掌,到头来连死在哪里也不知道。” 曹贵妃的脸上似乎迸出激烈而又幽深的摄人心魄的神色,直直的盯着杨幼禾。 “想清楚再来找我吧。” 她浑身一颤,却又突然想到什么一般,骤然间释然过来。 或许别人拉拢人心的法子是靠利益和收买,曹贵妃的手段,终究要比别人果断和高明许多。 她绝不会天真的想着自己如此有利用的价值,在曹贵妃的眼中,一个可以随时叛变的细作绝对要比敌人危险许多,而她之所以没有立刻除掉自己,不过是想借着皇后的手杀掉自己人罢了,如果她有微微的迟疑,只怕当即会万劫不复。 她霎时间遍体生寒,曹贵妃果然如世人所说,狠厉善谋,诡计多端,最会揣摩人心思,怪不得圣上也拿她无可奈何。 当真是步步惊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六章 恍然 第二日是公主回宫的日子,杨幼禾起身穿衣时,就觉得头痛的紧,细细揉了片刻,见院子里黑黢黢的一片,左边的屋子也听不见动静,坐在榻上抱着膝想了片刻,轻声唤沈唤云起床。 两个人就着夜色收拾妥当了,赶到公主寝宫时,才听闻又绮姑姑说起公主要在皇后那里用膳的消息,只怕要候到下午了。 沈唤云皱了皱鼻子,将先前送回来的公主的衣服用具抱在怀里,冲着杨幼禾使了眼色:“只怕今天的午饭又吃不到了。”杨幼禾向她回了一个浅浅的笑,将手里的箱子和她放在库房角落时,便微微打了个趔趄。 “你可是病了?今日脸色愈发不好了。”沈唤云见她鼻翼上都沁出薄薄的汗来,不免忧心问道,却见她摇了摇头:“还好,不用担心。” “若是难受,我便替你同姑姑告个假——”杨幼禾的眼里便浮现起来薄薄的隐约的雾气,曹贵妃的话一遍遍的在她脑子里过着,她却像要用尽全身力气一样让自己忙起来好将这些统统摆脱。她不能歇着,她必须见到公主,她必须祈求上天让公主还记得自己,她必须要让公主意识到皇后将她放在怜南宫中的价值,这样她才可能保得性命,才可能对得起宋嘉言的等待。 她拍了拍额头好让自己清醒些,扯出一个极妥帖的笑脸来面对着她:“无妨,和我再去摆摆殿里的菊花吧。” “昨日里姑姑不是已经摆好了么”沈唤云不解的望着她,见她微微一滞,解释道:“总归觉得有些地方不是很妥当,公主若是不喜,只怕你和我又要逃不了干系。” 沈唤云了悟般轻唔一声,携了她的手便道:“你心思总是这么细,怪不得身子不好。”却仍是探出头去看了看:“这会子人多事杂,我们两个耽搁片刻也不会被发觉的,但还是要小心些。” 杨幼禾指了指左偏殿道:“你和我一人一边检查吧。” 她见沈唤云垫着脚进了侧殿,才吸口气,望着院子里妙雯出神了片刻,吸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 公主的座辇到达怜南宫时,已是接近黄昏了,杨幼禾跪在院子里,看见数十来人簇拥着一个着了淡黄色衣衫的女子进来,环佩叮叮当当的垂在地上,腰间似乎挂着一串镂空的白玉铃铛,随着她的步子而发出浅浅而又极其空灵的簌簌声,女子的脸上挂着浅淡的事不关己的笑容,眉梢仿佛有着不可倾诉的万语千言,只是被她薄凉的眼神也带的凌厉起来。 极美,比她初见时,更多了些聘婷的韵味和姿态。 像是一朵带了刺的芙蕖,即使再怎么想要颉来,仍旧是带了怯怯。 她挥挥手,便见着一大帮子人乌拉拉的散开来,又绮恭恭敬敬的迎在院子里,怀阳向她点了点头,眉眼里才愿显出疲惫来。 似乎又绮向她耳边说了什么时,脸上复又有了温和而浅浅的笑意,两个人一前一后的往殿里去了。 杨幼禾起身时便觉得面前仿佛罩了一层薄薄的重影,摇了摇头才看的真切,可能是跪的久了,面上也觉得滚烫起来。 沈唤云拽了拽她的袖子,这会子才能凑合着垫口饭,已是饿极了,看见杨幼禾一动不动的望着殿里瞧,因此笑着开口:“公主在时,我们不得传召是进不去的,莫不是看痴了?” 杨幼禾自然知道,二等宫女不能进,一等宫女才能候在殿内的。摇了摇头算了算时辰,方想要跟着她往后面去时,便觉得双腿一软,沈唤云忙忙搀了她轻声道:“方才跪的久了,快去歇着——” 她还没说完,就见又绮挑了珠帘出来,皱着眉将四下的人打量了,最后落在她们身上。 “公主要见你——” 杨幼禾苦笑一声,早不好晚不好,偏偏挑了这个时候。 便轻轻将沈唤云扶着她的手推了,强咬着牙往殿内走去,只是两条腿像是灌了铅一样迈不开来,强撑着走到殿内跪下时,两个手心里已是攥满了冷汗。 果真还是像曹贵妃所说,最爱逞强,若是在穿上湿衣服时就注意着些,现在也不会坏了大事。 怀阳将手里把玩的菊花轻轻放在桌上,像是待恋人一般的温柔,觑了眼地上跪着的女子,指了一旁的妙雯道:“她说你在花里下了药,可是真的?”她的声音像空谷里低鸣的黄鹂夜莺,不带一丝感情的像问着一件毫不关己的闲事。 杨幼禾微微抬起头,怀阳仍然像小时候般的淡漠,只是嘴角间噙着的冷笑更浓了些。 “你不必说话,将这朵花吃下去——我就相信你没有做。”她突然抬起头来,一脸看戏般的神情望着地上匍匐的女子。将花拿在手中,仿佛又怜惜般的看了一眼,却又毫不犹豫的丢在杨幼禾裙边。 杨幼禾要向她说的话,终究是扼在喉咙里,只能依言捡起花来,一瓣瓣的揪下来送入口中,还没吃多少,只是觉得眼皮愈发重了起来,整个背都要被沁出的冷汗湿透,跪在地上的腿也不自觉的打起颤来,在她晕过去之前,一双眼正好对上怀阳似乎朦胧中讶异的面庞。 完了。 杨幼禾恍惚中似乎看见宋嘉言向她递来的手,站在雪地里浅浅的向她笑着,她惊惶的去追,却怎么也挣脱不开来,身后远远地传来叫喊的声音,一句句的让她惊慌失措,她转眼去看,皇后,杨静沅,宋氏,曹贵妃,太子都化作虎粮向她扑来,她哭着一遍遍的像宋嘉言求救,他仍旧是淡淡的笑着在原地伸着手:“幼禾,过来,我带你回家——” “少恒,少恒——” 那些魑魅魍魉似乎下一刻就要扑在她身上,顷刻间寸骨不留。 啊—— 恍然间惊醒,却对上一双微红而关切的眸子,是沈唤云,她喘匀了气意识到是噩梦,想要张口说话时,喉咙里却干痛的厉害。 “你别动,我倒水来给你喝一” 杨幼禾阖了眼,发觉这里并不是自己住的地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七章 挑衅 沈唤云扶着她喂了几口水,红着眼似乎又要落下眼泪:“可算醒了,你都昏过去两日了。” “我在哪里?”她说出几个字来,格外沙哑难听。 “公主的偏殿里。”沈唤云见她眉眼里满是不解,叹口气扶她靠着:“早日让你告假,你偏偏不听,这下病的厉害了,当场在殿内晕了过去,幸好公主没有怪罪,把你安排到这里先躺着,又唤了太医给你瞧过——” 杨幼禾听她这样说,松了口气,自己的这一步棋,终究是险胜。 她原本想借妙雯之手进入殿内,赌一把未知之局,没想到还没说一句话就昏倒了,原本以为设计反而害了自己,没想到公主竟还是认出了她。 “公主可还有说些什么” 她微微侧了头,就见着院子里落下淅沥的秋雨。 “还能说什么呢,只是叫你醒了去见她。”沈唤云好看的眉上镀了层浅浅的忧色:“你和公主殿下,以前认识?” “算不上认识,只能算作有过一面之缘。” 唔——她缓缓颔首,却像想到一般什么的跳起来:“听说都是妙雯陷害你,才害你差点被公主误会的。”她怒气冲冲地咬咬牙,叉了腰道:“你好些了,我们找她去理论,不能白白叫你受这个委屈,这弄不好是掉脑袋的大罪,哪里想她心思这样恶毒。” 杨幼禾心中一暖,但又知道此事未免是自己借了她的手,因此摇摇头:“还是少惹一事的好,若她以后还存害人的心思,再说这些也不迟。” “也好。”沈唤云想了想点点头:“你想吃些什么,我拿来给你。” “大病刚好些,喝粥最为适宜。” 又绮浅浅笑着站在门口,手里捧着一碗精致的莲子粥。 “啊呀。”沈唤云忙忙将又绮手中的粥接了过来:“多谢姑姑。” 又绮将手里的油纸伞合起来放在墙角,眉头轻轻一皱:“不知道药煎的怎样了,唤云你去看看,若是好了,再拿些蜜饯来。” 却是端过她手里的粥,亲自捧了过来。 她一面走着,一面打量着杨幼禾的神色,见她眉眼清和,像极了带露的杏花,却自有一股子傲色,远山清雾,蔼然而悱恻,画卷般的铺开在眼前。 她轻轻的坐在榻前的凳子上,看着杨幼禾挣扎着起身行礼,把粥捧在她的面前:“不必起身了,先喝了这碗粥,好歹有些力气。” 杨幼禾迟疑了一下,见她脸色一如平常,既无对这一切的惊奇讶异,也没有怀疑和诘责,将粥端过来送入口中,却是格外的绵柔甘甜。 一碗下肚,几日里苍白的面色终于红润了几分,又绮才浅浅望着她抿唇一笑:“杨家生出你这样的女孩儿,倒真是令人意外。”看着她面上浮现的惊诧之色,又绮径自将她手中的空碗接过:“终究是女孩子皆要比男孩要出色些。” 杨幼禾垂了眸子,原来自己终究还是自作聪明,宫中的形势比自己想的还要复杂叵测,她一步一步犹如履薄冰。这里与杨家不同,自己在家仍然是高高在上的杨家嫡小姐,是有父母庇护,姐弟扶持的,一句话,一个动作,都可以随心来,都可以让自己小小的计谋显得天衣无缝,可是,这里是皇宫,一句话,一个动作,都可能为此丧命。 “我知道皇后娘娘将你放在怜南宫时为了什么,我不排斥,也不会阻止,毕竟这一切也与公主息息相关,但如果——”又绮轻轻抬头,脸上带着几分难以揣测的神色:“如果你要想着对公主殿下不利,借她之手成全自己,我不应,皇后娘娘不应,圣上,自然也不会答应。” 杨幼禾没料到她这样开口,含了笑轻轻摇头:“姑姑你放心,我还想活着出宫。不仅是为了自己,还因为欠一个人一句誓言,在没有还给他的时候,我会尽我自己所能,活下去。” 又绮惊诧般睇她一眼,旋即又轻轻点头:“这样最好,只是还得提醒你一句,凤凰磐涅需得浴火才能重生,若是只有燕雀之志,还是早日为自己寻好退路。” 复又缓缓起身,将手里的碗口轻轻敲了一敲,骤然间蹦出凌厉的呜咽声来:“像这樽碗,看似平常,不易重视,哪里知道它还别有乾坤呢?”她莞尔一笑,取了墙角的伞走进雨中。沈唤云端着药碗进来时,就看见她望着外面出神。 “又在想些什么,快喝了药,早点好起来才是。”她浅浅垂了眸子,轻轻的将手里的蜜饯放到桌上,一双眼被门外的雨照的有几分哀淡疏离。 待杨幼禾彻底好时,已是三日后了,她不愿在偏殿多住,虽是有公主的恩典,但这几日里宫内的人望着她神色若有所思,还是早早的动身搬回到了远处的狭小屋子里。 杨幼禾刚开了门,就见杨惜薇坐在凳子上望着她笑,饶有兴味的打量了一番她和身后的沈唤云,手指轻轻敲打着桌上的粗瓷茶杯,发出叮啷叮啷刺耳的声音:“唤云妹妹是吧,能否让我和幼禾妹妹说几句话?”她含着笑,语气却是毋庸置疑的坚定,像命令,却又像劝说。 “这样说就是了,难道还会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人的事吗?”沈唤云略略皱眉,又大大咧咧的坐到她的对面,丝毫没有被说动的意思,睁大了眼睛像是要听清她接下来说的话一样。 杨幼禾浅浅笑着看她作为,并肩与她同坐在杨惜薇对面,面上含着洗耳恭听的朗朗神色:“她是我最爱的妹妹,没什么好瞒着的,你若不想说——”她笑容更甚了些:“门就在那边,请走便是。” 杨惜薇却不吃惊,一双眼犹如秋水般涟涟的在两人面上滞留了片刻,旋即呵呵的轻笑出来:“果真是姐妹情深,也好,你若不怕将她也牵扯到这滩浑水中,我也就不必卖关子。” 杨幼禾心中一跳,仍是镇定下来,若是要紧的事,想来她也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开口,那么到底又是什么事才能让她为此特意等着自己?是公主?抑或是皇后? 杨惜薇笑的愈发灿然,双唇微动,便说出几个字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八章 宜侍 宋嘉言 杨幼禾蓦然听她吐出这三个字,几乎整个心脏都要被她抓起来。 很好,这才是杨惜薇,每次都能打她个措手不及的杨惜薇,这才是她要面对的人。 她却依旧含着笑,像是讽刺抬起头来,望着她的眼睛再次开口:“宋嘉言——对了,若我没记错,她是已逝八姐姐的未婚夫婿,你我的表哥。”她说这番话时就像每日要饮水吃饭那般额稀疏平常,眼睛里却带着凛凛的光:“是京城里最著名的公子,最富盛名与才华的宋家继承人,是这天下不可多得的翩翩少年。” “你究竟要说什么?”杨幼禾衣袖下的双拳微微拢起,望着她的眼里好似带了熊熊的烈火,这个女子究竟有着怎样的身份与背景,绝对不是想要置她于死地那样的简单,杨家的败落好像和她没有半份关系,但又似乎处处都掌控在她手中,她的身后,一定站着什么人,让她奋不顾身的一次次投身到这场纷争中来。 杨惜薇和她对峙般c犀利而志在必得的笑着,仿佛她面前的并非是敌人,而是猎物,一块肥脂,一只早晚要饮血吃肉c毫无反抗之力的绵羊。 “也是你求不得之人。”她眉眼弯弯说出这番话来:“他是太子的谋士。” “你要说的就是这些?”杨幼禾冷笑着将她睇了一眼。强忍着不让自己的颤抖和无助暴露在她的面前:“我早就知道了。” 却不料她轻哦一声:“那么,你身为杨家之女,一个沦落到如今的小小宫女,又如何和他比肩呢?”她顿了顿又道:“一个是天上的仙祗,一个是泥土里还未成长的幼禾,你觉得,般配吗?”仿佛将她的自尊和骄傲践踏在脚下是极为舒心愉悦的事,她说完这番话抚掌哈哈大笑了几声:“你不用多心,却是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她径自起身拉开门,将将走出去时,又将沈唤云含笑打量一番:“杨幼禾这个朋友,你交的极好。” “你这人真是奇怪,幼禾姐姐怎么样用得了你管,我和幼禾姐姐亲近是我乐意的事,赶紧走,这里不欢迎你——”沈唤云气极般想要关门,却看见杨幼禾缓缓起身,眼里含着若有若无的凌冽气势,好像一瞬间就从那株沉睡的幼苗迸出绚丽的花骨朵来,好像是初冬的第一场雪漫天散下来,好像是惊雷炸开在山谷,好像那个眉眼弯弯,双颊含粉的人不再是她。只抿了唇骤然开口:“若想动她,便先踩着我的尸体过去,否则,我定让在以后的每一个日日夜夜里为你所做的一切跪在佛前忏悔,生不如死。” 杨惜薇方才夸张的笑容终究僵在脸上,被她一袖子抚过而关紧的门隔绝在外。 她站在屋里,看着沈唤云似懂非懂般轻轻倚靠在自己肩头,突然忆起宋嘉言的话来:你终得学会自己去体会人世的浮沉,那些好的坏的,都要靠自己去面对。 那么,表哥你呢? 怀阳浅笑着把玩手里的草编的蝴蝶,他还像三四岁时的样子爱搞这些把戏逗自己开心,也不知道近几日他有没有被少傅拘在殿里背古文兵书。 杨幼禾看见她时,正专心致志的摆弄着手中的小玩意儿,脸上柔和的几乎要让她产生一种错觉,这个女孩才应该是在万般宠爱下长大的懵懂少女,这天下的一切只要她喜欢,便有握在手里的矜娇和自信。可惜不是,身为皇家的女子,看起来风光,却还要比平常人家的女孩子不能随心所欲,不能在想要撒娇的时候撒娇,不能像天下的孩子一样在田间树下嬉笑打闹,若是圣上不喜她,就有可能随时成为政治筹码,联姻的棋子,但怀阳无疑是幸运的。 她至少,有个爱她的父亲和身份尊贵的母亲。 “我记得和你初见的时候,你还是十多岁的样子,远远地站在最后头,眼里却像是有着探究一切的狡黠和沉着。”怀阳笑着将手里的蝴蝶放在匣子里,小心翼翼的好像捧着一件稀世珍宝。 复偏过头来,像是回忆一样的沉吟神色:“你还是老样子,但一切都变了。”又有了些眷恋可惜的叹喟:“倘若不是这番变故,你如今本该待嫁闺中的吧?” 杨幼禾将头垂下,如果不是这番变故,她也不会知道自己的渺小可怜,不知道人生无奈,命难由己,目光短浅而自以为是。 “让你做宫女未免太过屈才,以后你就跟着又绮做宜侍罢。” 从公主殿内出来,杨幼禾仿佛仍有些恍惚,五品宜侍,又绮姑姑是三品的女官,自己却从八品宫女一跃成为了五品宜侍,甚至位居典侍良侍之上,公主此举,未免太过看得起自己。 “嗳,——”她乍闻有人出声互斥,抬头却望见了妙雯凌人的面庞:“怎么,病了几天就病糊涂了不成,眼瞧着就往我身上撞,别以为有殿下恩宠就了不起,那也不过是看你可怜罢了。” 她倨傲般仰起头来:“还不快快道歉?” “我——”杨幼禾话为说完,就见一个小宫女匆匆从廊口转过来,正是阿椒。 “姑姑,良侍姐姐唤我带你去领衣服。”她眉眼中含了怯怯的笑,见着妙雯时,仍是有些惧怕的缩了缩脖子。 “你这小宫女,怎么就胡乱开口,又绮姑姑的教导权当做耳旁风,好好看看,这哪里有什么姑姑,你该叫我姐姐——” 阿椒抿了抿嘴角,似乎有些茫然的看了看两个人:“没错的,良侍姐姐说,幼禾姐姐要做宜侍了,五品宜侍,不该叫姑姑么?” 妙雯神色一僵,却又立刻含了震惊的神色:“这不可能。”她扬了手指指向杨幼禾,一双好看的眼里满是惧怕慌乱:“你在殿内晕厥本就是大罪,怎么还会成为宜侍,一定是你们串通起来骗我,我不信,我不信,一定是这样,让开,你们让开,我要去问又绮姑姑——” 她脚步趔趄,仿若听到极大的噩耗,杨幼禾悲悯的看着她,果然,对她来说一个身份就如此的至关重要么? “你不信什么?”又绮骤然沉稳而喜怒难辨的声音将她的诧异和抓狂扼在喉中。 她冷冷的打量了眼妙雯,吩咐身后的良侍罢把手里捧的浅兰色宫装递到杨幼禾手中,缓缓转身面对着众人开口:“从今日起,幼禾升为宜侍,将跟在殿下身边负责日常起居。” 她顿了顿,字字有力:“你们今后,当唤她姑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九章 月焦 “幼禾姑姑,幼禾姑姑——”沈唤云眉眼弯弯的喃喃几遍,笑着执了杨幼禾的胳膊兴致勃勃的道:“今后再也没有人随意欺负我们了,尤其是妙雯,你没见着她这几日的神色,简直跟换了个人似的躲着我们。” 杨幼禾将手里的宫鞋轻轻放好在箱子里,笑着将她攀附在肩上的手拽下来:“也就只有你因此为之欢喜了,当真怕妙雯成那个样子?”沈唤云听她揶揄,哼笑一声道:“你不知道,她最想当的,就是宜侍了呢,偷偷底下好几次说给别人听——” “幼禾姑姑。”阿椒站在门口唤她,眼里带着犹豫和些微的欢喜。 “你来了。”沈唤云自那日听说她让每妙雯了暗瘪,便对她有了些亲近之感,携了她的手进来道:“像个小麻雀儿似的胆小,有什么话进来说便是,幼禾姐姐才不会在意这些繁文缛节呢。” 阿椒微微抿唇应了,脸上仍旧带着怯怯的小心神色:“又绮姑姑让我来告诉你一声,今夜怜南宫有宴,姑姑万事小心着些。” “怎么这么突然?”杨幼禾皱了眉,总觉得怀阳行事总有深意。 “公主殿下的性子大抵是这样,想起什么就是什么。”沈唤云微微眯起眼来:“今夜里定有些好吃的东西,也不知道公主赏不赏与我们。”杨幼禾轻轻敲了她的脑袋:“这样大的事,想着吃的也又只有你了。” 虽说是公主临时起意的小宴,但怜南宫里的人皆不敢怠慢,杨幼禾看着众人稳稳当当的抬了宴桌摆在院子里,瓜果点心一应俱全,四面环绕着轻丝帷幔,每张桌子旁边又放着银丝碳备用着,最多的,是宫里御酿的百花酒,即使还未开封,就能闻见醉人的香气来,这百花酒虽是浅浅的极为媚俗的名字,但却是圣上为了怀阳亲自在宫中遣人御酿的酒,入口绵柔,性浅,但半日后后劲方才上来,饮酒之人浑身带了百花香气,缠绵卧榻,并不呕吐秽物,只似梦中一场,竟是极为忘忧舒适。 怀阳今日,是要大饮了。 她亲手将青玉酒樽拿出匣子,一个个摆到桌上,加上怀阳的,一共准备了四只,但却有五张桌子。 怀阳右手边的桌上难得摆了果子酿,她便知道,这是祁涟的位子无疑了。 一切收拾妥当,杨幼禾才轻轻的入了殿内,怀阳正坐在镜前,绝美的脸上似乎含着笑意,眉间却噙着患得患失的忧愁,像是在期待,又像是在惧怕,又像个孩子似的抿唇轻笑着。手指轻轻的绕过胸前垂下来的头发,复又转过头来像是迷茫般开口:“你看我,好看么?” 杨幼禾点点头:“公主容貌,一顾倾城,再顾倾国,是天下少有的绝色。” 怀阳却并不开心,似乎是怅然着喃喃:“若真的有那么好看,也不会连一个平民家的女子都争不过。”她说这话时,手掌微微一紧,像是极为隐忍般发出叹息声来。 杨幼禾说她貌美,并非奉承之言,而是怀阳之美,绝对担得起倾城倾国的评价。她说争不过的平民家的女子,究竟是怎样的绝色能令天之骄女也为之黯然叹息,杨幼禾微微一怔,似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眉眼里带上怜惜和震惊来。 怀阳所说之人,定是心之所属之人的心爱之人。 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能让她为之沉思皱眉,能让唐唐大元公主也无可奈何,杨幼禾不敢去想,也不敢去猜,这个人,必在今夜所宴请的人之内。 怀阳张开双手,立在一旁的宫人立刻为她穿着宫衣,杨幼禾正要退出去时,却听她道:“听闻你学过些日子的琴笛,今夜就在园中奏曲助兴。”她声音里的惆怅像袅袅炊烟一般飘入杨幼禾的耳朵里,轻的不能再轻。 杨幼禾跪坐在怀阳身后,面前是又绮方才率人抬过来的的古琴,即便她再眼拙,也认的出此琴是前朝遗失的月焦,已经被细细擦拭过了,想来是圣上为了讨好女儿求来的,怀阳却不喜,也不知道在琴匣里躺了多少年。 她手指轻轻扫过琴弦,发出潾潾的低音,虽多日未触碰过琴曲,但此时也难免生出亲近熟悉和隐隐约约的彭拜之感,她神经绷紧,似乎想起了宋嘉言教她的那本残谱,竟隐约有了续尾的思绪灵感。 竟是当即弹出声。 一个音符一个音符的轻吟出来,婉转,低沉,复又豪迈,悠扬,似乎像是苍野上的孤月,复又转折到了大漠里低垂的斜阳,手指轻捻复挑,一弹一顿,霎时又连续不断地泄出,铮铮落在地上,像是珠落玉盘,像是雨打芭蕉,气势磅礴,却又哀婉让人恻恻。 殿外突然传来笛声相和,一琴一笛,将王澹的这曲残谱配合的恰到好处,琴声低时,笛声悠扬,笛声呜咽时,琴声浅拨,像是让人置身于寒山之上,霎时又坠落云头。几乎满腔都要迸出出苍凉的哀啸,到结尾时,琴笛竟又婉转悱恻,轻轻的缠绕一起,连绵悠长,悱恻戚戚,骤然歇尾,余音绕梁,竟是极为默契般皆停下手,只留古琴月焦的琴弦低低的回音之声。 杨幼禾大骇,似乎没有从刚才的震撼中清醒过来,却霎时间白了脸色,冲着怀阳跪下:“请殿下恕奴婢——” “啪c啪c啪——”从殿外骤然传出拍手的声音,合着爽朗的赞誉般的笑意:“不虚此行,果真不虚此行,想不到公主殿里藏着这样的妙人。” 杨幼禾大骇,抬眼却看见那个少年眉眼,俊采飞扬,黑衣如墨。泊如,果真不是常人。 她才说完这句话,就听见门外又传来轻笑的戏谑声音:“少恒兄,难得见你有对手之人啊。” 杨幼禾蓦然大骇,抬起头来,果真见着了明黄色的太子大笑着进来。 他身后,宋嘉言一身白衣,噙着温和的笑意,眉眼里似乎有千言万语的悱恻神色,遥遥的望向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章 祁渊 杨幼禾心中好像淌过潺潺溪水,这些日子所有的阴霾似乎都被涤净,眼里都只剩下那个白衣如雪的少年,步步生莲般笑着坐到对面,一步是相思,两步是相思,三步,四步。 他将笛子稳稳地摆到桌上,笑着向公主行了礼,衣袖含香,朗目浓眉,似乎睥睨间有着掌控一切的自信与沉稳,稽首抬眼间似乎有意无意的望着杨幼禾淡淡一笑,却又很快收了回去,只剩下淡然的沉思与寂然,因为左脚无力的缘故,在坐下时还是微微撑了桌子。 他的环佩在靠近桌子时发出清脆的叮铃声,杨幼禾蓦然清醒过来,将跪着的双腿微微抬了抬。 却是太子大笑着坐到位首,将杨幼禾上下打量一番,向着怀阳和宋嘉言开口:“如此佳音,本该是你我等人求之不得,怎么还能罚她,依我看,不止不能罚,还得赏,少恒,你与她琴音相和,最能说出其中的妙处,你意下如何?” “臣以为,然。” 太子骤然大笑,向着黑衣少年道:“渊,你意又如何?” 祁渊笑了笑,却并未看着杨幼禾,挑了眉打量了一番怀阳神色:“总归是怀阳的人,赏罚她说了算。” 说罢便笑望着怀阳,径自擎了杯酒起来。 众人的目光便落到了怀阳身上。 怀阳却是笑着盯了太子,将手里的酒樽与桌子相撞发出清越之声:“没想到太子哥哥也有欣赏我宫人的时候,都说知音难觅,最该庆幸的,当是嘉言兄,既是如此,我便像哥哥求一知音入席,再论她的赏罚。”她叫的是哥哥,而非王兄。 太子挑了眉,似乎毫不意外怀阳的态度,也不问她是谁,轻轻拍了拍手,便从暗处走出一个影卫来。 他生的及其平常,脸颊上有一道寸长的疤,从眉梢到耳边,却徒为他增了几分英气与神采。 “瞬,坐到那里吧。”太子遥指了指怀阳身边的位子,眉眼里带着颇为和善的笑意,只是眼中漆黑,一片沉沉。那叫瞬的男稍稍迟疑,还是抱拳应下,恭恭敬敬的坐到了怀阳左手,那处摆着果子酒的位子。 杨幼禾心中犹如惊涛骇浪,原来这个位子竟是为他准备,原来怀阳意属之人竟然只是个影卫,原来这个人这般平平无奇。 怀阳蓦然间绽放出光彩来,极为柔和的向他开口:“你夜里当值,不宜饮酒,仍是备的果子酒,你喝最为适宜。” 瞬轻轻点头,仍是极为恭谨的抱拳行礼,眉眼间带着疏淡和无奈:“是,殿下。” 怀阳面上浮现出欢喜的神色来,似乎并没有为他的疏远而难过不安,才笑意吟吟的转向太子,用手指了指月焦:“这把琴就送给她了——” 太子颔首,望着她的神色里含了耐人寻味的神色,却仍自己隐去了,杨幼禾蓦然间松口气,抬眼去看众人神色。 宋嘉言,她的公子,修长的手指勾勒着酒樽脉络,似乎并没有为这一切而动容半分,清浅的好似习以为常。 她知道,他在沉思。 祁渊,也是泊如,原来他是靖王世子,怪不得,她微微苦笑,自己委实太过幸运了些,无意中惹到这样的人物。祁渊却好像不认识也望不见她似的,一杯酒一杯酒的下肚,面色如常,低垂的眸子看不出其中神色。 太子突然抚掌大笑:“一曲已罢,实在不够过瘾,可否麻烦姑娘再奏一曲,也好让我等恣意畅谈。” 怀阳微微抬了头,不置可否。 杨幼禾垂了眸子,方将手指落在琴上,便听得宋嘉言笑道:“既如此,那我也该陪奏以谢君子。” 他神色倨傲,捏着笛子的手郑重而有力。 杨幼禾轻轻叹息,她的表哥啊,她的公子。 话刚落毕,就听见角落里的祁渊笑着掷下酒杯:“刚弹琴奏笛未免雅了些,有什么意思,瞬,来与我舞场剑罢。” 他笑着起身,竟是未等众人回神便拔出腰间的软剑来,直直逼着瞬刺去。 瞬神色一沉,反身躲过,竟仍在躲避之余稳稳当当的放好酒壶,拔出佩戴的剑与他相对,骤然间迸出凛凛的兵刃相接之音,祁渊冷笑一声,原本刚劲的剑霎时如蛇一般缠绕着瞬的长剑而上,几乎要直逼他的眉心,瞬却并不慌,将剑柄一推,祁渊的剑失了力道,复又伸直,擦着瞬的耳边挑过,瞬仰了身子后退两步,骤然间猛一踩地,侧着身子攻向祁渊后背。 祁渊似乎并不在意,反手劈剑时却骤然松手,那把软剑就贴着瞬的腰间飞了出去,只听见铛的一声敲击在殿角挂着的铃铛上,些些偏离了轨道,插到了一旁柱子上。 瞬的剑落在了祁渊鼻前三寸。 “我输了。”祁渊好像并不在意,笑着拍了怕瞬的肩膀,负着手将柱上的剑拔下来:“技不如人,委实惭愧。”只是眉眼中的玩世不恭的笑意更浓了些。 怀阳似乎极为高兴,亲自倒了杯酒递给瞬:“果真精彩,瞬的武功日益长进。” 那瞬微微颔首:“殿下谬赞,臣不过是侥幸,实在不敢班门弄斧。”他眉间没有丝毫赢了的欢喜,望着祁渊若有所思。 怀阳却是不顾,笑着瞥了眼祁渊:“渊哥哥整日沉迷酒色,是该好好巩固一下功法了。” 祁渊笑着举起杯来:“我却觉得美酒佳人,着实自在。”他眸黑如墨,一身的黑色长袍似乎要与夜色融在一起,嘴角的笑意仿佛一切皆不如杯中之酒,向着众人示意一番,抬头便一饮而尽。 杨幼禾皱了皱眉,复看向宋嘉言的酒壶,却见那玉壶中已空了一半有余。 虽是面色如常,神色也比以前看着好些,但总归是要受罪的。 不知他究竟为何饮酒,为何那眉眼中的哀思竟然还是浓烈如常。 太子拍了拍手,遥遥的向宋嘉言开口:“少恒往后搬到东宫来罢,往后这样的宴席还多,也还让你一展风姿,顺便觅得知己佳人。” 杨幼禾恍然,不止杨静沅,原来太子,也是知道的。 这局棋,究竟从何时开始谋划她几乎打了个冷战,不论如何,她,宋嘉言,太子,这些人的命运皆紧紧的绑在一起,钳制利用,谁也跳不出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一章 联姻 宋嘉言仍是颔首浅笑:“太子说笑了。” 太子却并未再谈,只是笑着将怀阳打量几眼,怀阳犹然未觉,望着瞬的眼里带了隐约的疑惑眷恋。 “怀阳,姚国的使臣下个月就到了。” 怀阳轻轻的唔了一声,脸色骤然冷了下来:“王兄说这些,就不怕我将你打出殿外么?”太子摸了鼻子尴尬的笑着道:“已是坐在院中了,并未处在殿内。” 杨幼禾细细的想着,若是令公主如此反感的,恐怕是朝野上呼声最多的联姻之事了。 太子此举,并非鲁莽,而是提醒怀阳,他身为哥哥的无奈和怜惜。也是告诉怀阳,他容忍怀阳现在对瞬的特殊,但一月之后,一切都不可同日而语了。公主和侍卫之间,本就是大逆不道之事,更何况,大元处于朝野动荡多事之秋,更何况,爱女如命的元帝断然不会吧女儿交给一个不爱她的人,更何况,他们的身份如云泥之别—— 杨幼禾骤然垂了眸子,宋嘉言的宏图大志,太子已为他做好了铺垫,她究竟要如何,才能追赶上他前进的速度呢? 却是不知从哪走出一个人来,在太子耳边说了些什么,太子含着笑的眉眼骤然带了沉吟,稍时起身道:“今夜甚酣,却也是该到回去之时了。” 他冲着瞬使了眼色,瞬立即站起来快步走到太子身后。 怀阳面露失望不舍,却仍是没有出口阻拦,只是怅然若失的将手中的酒饮尽起身:“罢了,我也倦了。” 杨幼禾跟着她起身,却听她道:“你留在这里收拾一下,稍时便回去罢,这尾月焦也一并带走。” 她垂头,那一身烟胧般黄衣的女子径自掀了帏帐,脚步微微一顿,仍旧是没有转身,快步往殿内去了。 杨幼禾方才去看他。太子要走,宋嘉言也撑着桌子站起来,月白色的长袍在风中飞舞起来,合着背后的帷帐,让她生出遥不可及之感。 宋嘉言轻轻蹙眉,看着太子拿了宫人手里的披风往外走去,雾霭般的眸子终于对上了她清浅而欢喜,担忧,迷惑的眼睛。 轻轻张口,方带了笑意转身跟在太子身后,杨幼禾见他的身影消失在宫们外的暗色中,低下头来喃喃:“你放心,教我放心,我又如何放心呢?” 她长吸口气,抬起头来,却蓦然间对上的祁渊似笑非笑的眉眼,仿佛有着看穿一切的戏谑,手指握成半拳状轻轻敲了敲手中的杯口:“可有兴趣与我共饮一杯?” 杨幼禾轻嘁一声,也不管他还在,拿了盘子一个个的将杯子捡到里面,只是待到瞬的桌子时,微微惊诧了一番,果子酒仍旧是满满当当的,就连杯中公主亲自为他倒的酒都未曾动过,也不知道怀阳是怀着怎样的笑意与他对酌,她本以为瞬之平凡,不过论天下能拒绝公主恩德的没有几个,而他是其中之一,便已叫人刮目相看了。 她转身伸手像是带着怒意去要祁渊手里的杯子,却不知他在何时已经离开了,只留下桌子上对着月光发出幽绿色光芒的酒杯。 真是个怪人,她摇摇头,敲了敲跪的发麻的双腿,脚步却不由自主的往殿外的柱子前走去,手掌轻轻抚摸着柱子上的雕画,一寸寸的攀上,找到那处被剑刺中的地方,整个人却是惊骇不可名状,所中只处,却正是凤舞图中那只引颈上鸣的凤的眼睛。 是不是巧合呢? 月焦琴质地轻盈,故而音色空灵,杨幼禾抱在怀里,却仍是有些吃力,沈唤云与阿椒笑着跑过来接过:“姑姑今夜极为出彩。”阿椒低头看了看琴弦:“不知我是否也有像姑姑一样的那日。” 沈唤云觑了她一眼道:“你就别做百日梦啦,幼禾姐姐也不知练了多久呢。” 杨幼禾便想起他独特的授习方法来,她也不过是两三年的功夫而已,多半是靠着宋嘉言,因此便自嘲般摇了摇头:“我不过是班门弄斧之徒——时候不早了,回去罢。” 宋嘉言走进院子,将手中的玉笛递给丹寒,待他离开后,将身上的披风紧了一紧,挑眉道:“既然来了,就进来坐坐,我好煮茶解酒。” 说罢,便径自进了门,端坐在团垫上摆开茶具。稍时就见祁渊稳稳地落在门前,笑意吟吟的阔步走进,将门阖上,坐到了他的对面,一气呵成,脸上哪里还有半点轻浮的样子,饶有兴味的看着他醒器皿,炙茶叶,碾茶,筛茶,煎水,烹茶。 “少恒兄真是沉的住气,若是我要如此大费周章只为一碗茶喝——”他摇头发出两声啧叹,似笑非笑的想要从他温和的眉眼中看出什么异样来。 “无欲速,无见小利,欲速则不达,见小利,则大事不成;若想要品尝最好的佳茗,就该有静候的沉稳与气度。”宋嘉言手中动作未停,就连表情也未有起伏,如是应他。 “好一个欲速则不达。”祁渊眸利如风,片刻又像讽笑着开口:“我原本以为少恒兄磊落豁达,有着苍鹰般豪爽凌厉之志,不料还是要假借他人之手,实在令人大失所望。” 宋嘉言却不恼,将茶叶滤出进行第二次的烹煮,复又抿唇看他:“国中有大鸟,止王之庭,三年不蜚不鸣,此鸟不飞则已,一飞冲天,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他顿手,目光灼灼的望着他:“我不过是笨鸟先飞,可,泊如兄是否认识这样的雄鸟?” 祁渊蓦然大笑,抚掌道:“若说少恒你是笨鸟,那天下再无聪敏之人,不过你说的雄鸟,我并不认识。” 他转身而起,像是极为适意般望了眼宋嘉言:“少恒兄行事,剑走偏锋,奇才雄略,自然为我所敬佩,但过于思虑,攻于己身,未来难免受反噬之痛,还望少恒兄三思而后行,免得日后悔不当初。” 他沉了沉眸子,挥手开门,跃上屋顶,竟是霎时间就不见了踪迹。 寒风将木门吹的吱呀响,燃起的烛光映在宋嘉言的眼中,像是顷刻间铺天盖地掷出的烈火,他隐目而笑,将刚煮好的茶倒于杯中,轻轻放在唇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二章 元帝 “殿下还未醒?”沈唤云拽了杨幼禾的袖子往殿内探了探:“昨夜里那百花酒就殿下一人饮了三壶,也不知要睡到什么时候。” 杨幼禾微微沉吟,向她道:“无碍,又绮姑姑说殿下往日都是这样喝酒的,只备好醒酒汤和蜜枣在一旁就是。”沈唤云点了点头,指了指她身后:“姐姐快去忙吧,我和阿椒去晒殿下的藏书。” 杨幼禾点了点头应了,走进殿内将燃着的香往外挪了挪,就听见殿内不知何处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声音来,她心下惊异,掀了帘子去看怀阳,仍是睡的极酣畅,倒不知是何处传来的声音,正四下寻探时,就见着从塌下爬出一个青衣的少年来。 咦,杨幼禾一惊,却正是那日见到的那个着了小太监衣服的孩子。 “原来是你,倒吓我一跳。”那少年抚了抚胸口,似乎又像是想起什么来一样红了脸,目光闪烁着向她解释:“我,看见皇姐——殿下的塌下方才跑过一只拳头般大的硕鼠。”他拧起脸,似乎团了手比划着大小:“怕惊扰了殿下,或者是将什么咬坏了,未免不好,才爬下去捉它的——” 杨幼禾心下发笑,仍是像不认识他一样轻轻应了:“既是这样,我便唤人进来好好找一番,公主殿里都能钻进老鼠,当真是骇闻一件。” 那少年脸色一变,急急摆手:“姐姐莫要惊动他人,殿下正睡着,未免吓着她,有我就够了——” “咦,这番是什么话,殿下醉酒睡得沉呢,况且,皇宫里出了老鼠,难道还不是大事么?” 那少年急的抓耳挠腮,不知怎么回应,只能急急跺脚:“唉,不是,是——我——” 杨幼禾见他可爱,性子极为讨喜,愈发觉得难能可贵,刚要再说什么时,就听到殿外有人轻声传报:“陛下到——” 杨幼禾脸色微变,将少年睇了一眼,亦见他惊慌失措般脸色发白,将他轻轻推到前边,才跪下迎着元帝进来。 祁涟似乎反应过来,立刻行礼向着元帝道:“儿臣见过父皇。” 元帝顿了顿,挥手让身边跟着的人退下,声音喜怒难辨:“你怎么在这里?” 祁涟一滞:“儿臣,儿臣——” 杨幼禾似乎能感觉到元帝身上散发出来的压抑气势,几乎让这个孩子一瞬间惊慌失措。 他不过是个从未受到重视的在皇宫里夹缝生存的孩子,没有太子的沉着冷静与睿智,没有四皇子的城府果断和坚决。 让她想起了杨廷逸。 “回陛下,小殿下听闻公主殿下身体不适,特意来探望——”她才出声,便觉元帝凌厉的目光骤然落在自己的背上,那是与皇后不同的磅礴气势,骤然间压的她喘不过气来,霎时间满头冷汗。 她怎么能忘记了,这里是皇宫,是真正命如草芥的地方,只要一句话说错,一句话惹怒高高在上的他们,就是万劫不复。 但那股气势却又片刻消弭。 元帝极为意外的轻哦一声,将这个匍匐在地上的极为单薄的女子扫视一番:“你就是杨家的十一女?” 见杨幼禾应了,元帝便挥手让祁涟出去,似乎极为不愿看到他的样子,复又望了望帐中熟睡的怀阳,却并无恼怒杨幼禾的不敬:“怀阳既是把月焦赠与你,说明你并非是非不分,顽愚驽钝之人,往后在宫中当差,什么话可说,什么话不可说,你应反复谨记。” 一句话说完,杨幼禾骤然松了口气,又听得元帝开口:“拿帕子过来。” 杨幼禾立在帐后,看着元帝因为操劳而早生的白发,他也不过是四五十岁的人,背却弯如老翁,却极为小心的用帕子拭去怀阳额头发出的薄薄酒汗,这个睥睨天下的高高在上的王如今更像一个平常人家爱女的父亲,眼里没有江山,没有国事,只为了这片刻宁静的天伦。 “怀阳啊,你要喝酒,这宫里有的是酒让你饮,何必为了不值得的人去干这样的傻事呢?”元帝轻轻呢喃着,将怀阳的被子掩紧:“朕不求你为我开怀逗乐,但也该为我这个爱你的父亲珍重自己啊。” 元帝说的是“我”。 杨幼禾蓦然间被这样的一句骇住,她记得父亲也曾摸过自己的发髻,用过同样温柔清和的声音,只是眼里绝对不会有元帝一般的珍惜悱恻。 元帝对怀阳,是真的好,好到让她眼睛发酸,有些嫉妒。 元帝叹了口气,将怀阳清丽的面庞打量几许,似乎陷入了什么回忆,一边叹息着摇头,一边道:“朕放心不下你啊。”他顿了顿,格外眷恋的站起身:“所以,怀阳,朕要为你做一件事。” 他这样说着,将腰努力绷直,似乎又回到了意气风发的君王神态。 怀阳终于在元帝走后的第三个时辰清醒了过来。 杨幼禾轻扶着她洗漱过,喂了她爱喝的甜米粥。 “父皇,是不是来过?”怀阳轻轻开口。 杨幼禾点头,就见她沉默着将双膝抱在怀里,将下巴抵在上面,她周身的酒香还未散尽,带着百花浓烈馥郁的香气。 “公主可要沐浴?” 怀阳怔了怔,仍旧是点了点头。 汤池里的热水已经备好,杨幼禾为怀阳解了衣服,便见她像跃入一般携了自己的手扑向水中。 她只觉得四面八方的热水像是要将自己吞噬一样,脑中一片空白,仿佛又回到了十岁那年落水的情景,水冰凉刺骨,像是无尽而绝望的深渊,只是,这次,再也没有温暖的手将她拉出水中。 靠自己啊,是靠自己,她恍然间抬起头来来往上挣扎,却猛然间脱离出来,才惊觉池水不过及胸,怀阳露出头来,咯咯笑着打量她:“原来你怕水。” 怀阳难得露出笑意:“我原以为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你怕的,原来,你怕水。” 杨幼禾看着怀阳如花般的面庞在热水的蒸汽下朦胧而模糊:“这世上,每个人都有自己怕的东西,奴婢怕的,是死。” 怀阳似乎一怔,面上又含了往日那般若有若无的浅淡笑意:“那你猜,我怕什么呢?” 她如同狡黠的孩子,这样发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三章 往事 “殿下的心思,奴婢不敢妄加揣测。”怀阳立即出声:“你说便是,我不会罚你。” 杨幼禾抬起头看着她缓缓开口:“公主怕的,是向来不能两全。” 怀阳仿佛大骇般抬起头来怔怔看向她,片刻又古怪的笑了起来:“好一个不能两全,幼禾,你果真是妙人,你果真让本宫意外。” 杨幼禾垂下眸子,怀阳一生,太过恣意,却正因为这份恣意,才产生愧疚和惆怅。她想要握住自己的自由和幸福,仗着圣上的宠爱洒脱不羁,却又因为这份宠爱,为了圣上难为而踌躇。 怀阳闭了眼潜入水中,杨幼禾怔怔瞧着,似乎是被她的举动惊住,却又见她唰的一声在自己面前探出身来,好看的脸几乎要与她贴在一起。 “幼禾,你听我讲个故事——” 她声音极为轻柔,娓娓道来,像是同瞬讲话的语气:“那是我九岁的时候。” 怀阳从小在元帝的万般宠爱下长大,虽然母后总是待她有些疏淡,但年幼的她从来不懂什么叫做哀愁,她会在春日里伴在父皇身边为他唱着歌谣,在夏日里拿了团扇要求父皇陪她在园里乘凉看星星,在秋日的围猎场地上与他共同策马戎装,在冬日里折了树枝在雪里做图吟诗。 年少的她总是会像父皇问及今后要嫁的男子。 我是大元的公主,要嫁给大元最勇敢的人。每每说及这时,元帝总会宠溺般的点头大笑,这是自然,朕的女儿,该是天下最好的男子来配。 怀阳笑着折下树间繁花,戴在发间,与满园子的宫人太监们捉迷藏,在荡起的秋千上嬉笑,吃着最美味的佳肴,穿着最舒适的衣服,好像这样的日子永远也没有尽头。 但她哪里满足呢? 方方正正的庭院里关着的都是一模一样的人,父皇的妃子们讨好奉承,两个哥哥也总日拘在房里读书,习武,曹贵妃每次见着自己时都是阴测测的笑,就连母后也告诉自己要温柔贤淑。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厚厚的面具,不是虚假的欢喜,就是真挚的厌恶,在这个围墙里日复一日的重复着。 她终于有了想要出去的念头,想要看看这红砖绿瓦之外的世界,想去找找与她一般鲜活的生命,想要去找找父皇所说的,天下最好的男子。 终于,她成功了,她甩开了无处不在的侍卫,闯入那片曾经好奇而又渴望憧憬的世界,她本以为这天下像父皇说的那般和乐太平,她本以为外面的每个人都可以在高兴的时候开怀大笑,在难过的时候发脾气,可以没有算计,没有丑陋。 可是,当她因为肚子饿而伸手讨要馒头被拒的时候,当她望着每一个人脚步匆匆不曾停留的时候,当她被疾驰的车马差点撞到的时候,她明白了一件事,这天下,并不像父皇的奏折中所写的善良大同。 她坐在地上,因为饥饿肚子发出咕咕的叫声,就这么毫无征兆的落下泪来。 “给你,别哭了。” 她抬头,那是个十二三的少年,穿着件破破烂烂的衣服,手指却极为干净好看,他将馒头递给怀阳,将她从地上拉起来:“你走丢了么?一定很饿了吧,这是我今天帮掌柜干活换来的馒头,你先吃吧。” 她望着那个有些粗糙泛黄的馒头,那是她今生从未见过的粗鄙食物,可是肚子的饥鸣声让她暂时放下这些,她抬手去啃,入口极为难吃,刺的喉咙也微微发痛,可是她看见了少年眼中的饥渴迫切而又极为隐忍的神色。 这是怀阳第一次懂得分享和给予。 两个孩子坐在门口的阶上,一人捧着一半的馒头,看着漫天的云霞,就这样痴痴的笑出声来。 “我叫怀阳,你呢?” “怀阳?”少年眉眼里带了些迷离而恍然的意味。 “我没有名字,一生下来,父母就不在了。”少年顿了顿,眉眼带上了些许落寞,彼时的怀阳并不懂的生离死别,只是淡淡的唔了一声:“我喜欢瞬这个字,你便叫瞬好啦。” “瞬?”少年微微皱眉,怀阳拉过她的手,轻轻在他掌心写下这个字。 刹那间生出旖旎芳华。 还未来得及再说什么,就听见不远处传来的马蹄喧嚣声。 “就是她,今天冲撞了老爷的马车,快把她抓起来带回去给老爷赔罪。” “啧啧,还是个美人胚子,老爷见了,一定喜欢。” 怀阳惊恐般看着那些猥琐的,一步步逼近的笑脸,惊慌失措。 那少年骤然抓住她的手,只说了一个跑字,便拽着她往前跑去,她跑啊跑,跑啊跑,那些人追啊追,发出踏踏的声响和轰鸣,就这样跟在身后,她仿佛失去了思考一切的能力,手掌中只传来少年温热和有些粗糙的触觉。 那少年却蓦然停了脚步,映在两人面前的是一处堵死的巷子。 那些人仿佛志在必得的笑着,接近着,肮脏的手几乎让怀阳作呕,她急急的挥手想要避开那些人想要伸来的手,可是却仍旧被擒住了双臂。 “啊。”那个人蓦然将怀阳扔在地上,痛苦的捂着手背发出低沉的嘶吼声,怀阳抬眼,便见着少年猩红的眸子和嘴角边的血迹,几乎要让她骇然的怒意。 “你这脏小子竟然敢咬我,打死你——”那被咬的男人怒极,咬了牙去打他,少年抬了臂去挡,可是哪里挡得住,几乎被他震出了几米远,与身后的墙壁相撞发出巨大的抨击声音,落地时又翻滚了好几下,怀阳骇然,哭着要去看少年伤势,却被一个男子大笑着拎在手里,被咬的男子仍旧不解气,用脚踩在少年的胸口狠狠碾压着,随手抽了身边的铁片往少年脸上划去。 “不——”怀阳骇然般发出凄厉的嚎叫,双脚挣扎着去踢那个男子。 可是那铁片仍是从少年的眉梢划到耳边,鲜红的血液几乎让少年的脸变得可怖狰狞。 怀阳像是疯了般踢打着“放开我,放开我——” 那男子狰狞的笑在他耳边:“小美人,为了你,他值得么——”还未说完,就听到剑刺入胸腔的声音,男子的笑瞬间凝结在脸上,古怪骇人。 怀阳被太子拥在怀里,迫使她不去看那满地的鲜血和死不瞑目的头颅:“不怕,不怕,怀阳,王兄在这,是我来的迟了——” 太子将怀阳抱起来,怜惜的看着她在怀中瑟瑟发抖般轻颤着,转身走时,却见她拽了自己衣领:“哥哥,救救他,哥哥,救救他——” 怀阳只有在极为脆弱和祈求的时候才会叫他哥哥。祁皓将躺在地上生死未明的少年看了一眼,轻轻点头道:“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八章 姚帝 ≈bp;≈bp;≈bp;≈bp;怀阳说完这些,好像极为隐忍般望着她,眼里有片刻的失神:“所以我不喜欢红色,红色于我而言,意味着受伤和死亡。” ≈bp;≈bp;≈bp;≈bp;她这样说着时,杨幼禾突然明白,为何怀阳的寝宫里从来见不到半点多余的红色,像是受伤的孩子,因为某个契机总会回到巨大创伤的一刻,反复碾压伤口。 ≈bp;≈bp;≈bp;≈bp;杨幼禾不知她是怎样从一个烂漫的无忧少女转折成为现在的张扬淡漠,不知这七年来是怎样的煎熬和恐惧,那叫瞬的少年显然活了下来,可是为什么会成为现在的样子,为什么再也回不到当初一起为了彼此而牺牲的虔诚。 ≈bp;≈bp;≈bp;≈bp;怀阳轻叹一声,纤细而白皙的双足踩上石阶:“你看,幼禾,你真的与众不同,若是别人听见这些,只怕会立即跪下来求我饶命,可是你不一样,所以,我讨厌你,也喜欢你。” ≈bp;≈bp;≈bp;≈bp;杨幼禾垂了眸子,替她擦拭身体,换上备好的浅黄色的宫装。 ≈bp;≈bp;≈bp;≈bp;又绮站在廊上,看着杨幼禾捧着淮阳的衣服过来,突然开口道:“公主这几日极为依赖你,你要更加谨言慎行。” ≈bp;≈bp;≈bp;≈bp;杨幼禾沉吟着应了,似乎觉得她眼里浮现了些怅然之色,又绮,你究竟是皇后的人,还是怀阳的人呢?若说是皇后的人,却总在不经意间表露出来的对怀阳的极大担忧和关系,若说是怀阳的人,可公主虽然看着与她无话不说极为信任,却总是像隔着一层的疏远淡淡。 ≈bp;≈bp;≈bp;≈bp;“去吧。”又绮沉吟着,仍是没有说什么。 ≈bp;≈bp;≈bp;≈bp;她微微福了身子,像殿内走去,怀阳正在玩弄手里的草蝴蝶。 ≈bp;≈bp;≈bp;≈bp;公主与皇后之间,究竟又发生了什么,宁愿在殿内每日无聊般把玩祁涟送她的小玩意,也不愿去自己的母亲身边说话请安,杨幼禾将新绣好衣服放在怀阳面前:“殿下,是皇后娘娘亲自为你督造的宫服。” ≈bp;≈bp;≈bp;≈bp;“是要我穿了去迎接大姚的使臣么?”怀阳冷笑一声,将衣服展起看看,似乎是极为不屑的随手掷在旁边。 ≈bp;≈bp;≈bp;≈bp;她复而又温和下来,对着杨幼禾道:“随我去东宫一趟。” ≈bp;≈bp;≈bp;≈bp;对于怀阳性子的反复无常,杨幼禾越接近她,越与她熟悉,就越发觉得清晰了起来。因此并没有犹豫,将怀阳的披风和手炉里的金丝银碳备好,又绮要派人跟着去,却是被怀阳拒绝了。 ≈bp;≈bp;≈bp;≈bp;“太子殿下,已经查明了,是姚国之人。”瞬负手而立,面前的祁皓脸上神色明灭不定。 ≈bp;≈bp;≈bp;≈bp;“我知道了,仔细留意其动向,有任何的风吹草动,只管来报。”祁皓挥手让他下去,转身坐在宋嘉言的面前,看着他手中执而未决的棋子。 ≈bp;≈bp;≈bp;≈bp;黑子节节逼近,白子看似要溃不成军。 ≈bp;≈bp;≈bp;≈bp;“你觉得,祁湛此举是否早有预谋?”祁皓顿了顿,见他随手一掷,本来必死之局却骤然劈开一条生路,竟然隐隐有了白子略占上风的意思。 ≈bp;≈bp;≈bp;≈bp;“祁湛向来心思难猜,变化莫测,手段绝非常人可以把握。”宋嘉言抬起头来:“此番姚人入元本就是天下皆知的事,四海之内无一不留心注视着大元与姚国的举动,四皇子本就多受猜忌,没有必要在此时惹得陛下生疑。” ≈bp;≈bp;≈bp;≈bp;“那究竟是何原因竟让他冒这么大的险去私下会姚国之人,况且看他周身气度不凡,也绝非等闲之辈,我们能查探到的,父皇不一定就什么也不知道。” ≈bp;≈bp;≈bp;≈bp;宋嘉言眸子里闪出隐隐的凝重:“若说是姚国先派人接近湛王,也不是没有可能。” ≈bp;≈bp;≈bp;≈bp;祁皓神色微变,将宋嘉言的棋局扫视一番:“姚国究竟是什么意思,此举未免过于不将我大元放在眼中。” ≈bp;≈bp;≈bp;≈bp;“姚国国力雄厚,但向来以和为贵,新帝又极力推广修养生息,必然不会随意将自己置于风口浪尖,但胡人兵强马壮,肆意挑衅,这些年愈发不将四国稳定之局看在眼里,为患姚国大元边关已久,姚帝此时最为迫切的,就是与他国建立邦交关系。” ≈bp;≈bp;≈bp;≈bp;“那究竟是——”祁皓蹙起眉,不解的望着他。 ≈bp;≈bp;≈bp;≈bp;“殿下忘了凉国女帝了么?” ≈bp;≈bp;≈bp;≈bp;祁皓蓦然一惊:“怎么?”却听得宋嘉言声音低缓:“凉国低处西北偏远之处,土地贫瘠,物产并不似大元富饶,但是正因为地理条件得天独厚,凉国并不忌惮敌国入侵,多年来只愿求得平安,但一年前女帝继位,一切都有了微妙的变化。” ≈bp;≈bp;≈bp;≈bp;“女子称帝本就是闻所未闻,更何况凉国反对中立之人不在少数,凉帝急需做出一件可以称颂天下的大事稳定人心,或者选择一个可靠的盟友结交巩固势力,你觉得她会选择眼看着陷入动荡c纷争杂扰的大元,还是和平安详而又富庶的姚国呢?” ≈bp;≈bp;≈bp;≈bp;“你的意思是,凉国选择选择攻打大元,或是选择与姚国结交?” ≈bp;≈bp;≈bp;≈bp;宋嘉言点点头:“姚国本就占尽天时地利人和,与谁结交都并无多大区别,但若凉国选择攻打大元,必然会引发胡人与她合作两面夹击,共享我国疆土,届时姚国也可分得一杯羹,你觉得姚国不会心动么?” ≈bp;≈bp;≈bp;≈bp;“姚国不喜战争,怎么会选择天下动乱。”祁皓已是手心发凉。 ≈bp;≈bp;≈bp;≈bp;“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你当真以为姚帝有世人所说的那样喜欢和平安宁?” ≈bp;≈bp;≈bp;≈bp;“这我明白,只是觉得凉国多年来未参与世事纷争,一时有些骇然。”祁皓叹口气,似乎陷入沉思。 ≈bp;≈bp;≈bp;≈bp;“也不过是我的猜想,一切需得看姚国此次出使态度,若是他选择与大元合作则是最好,若是选择与凉国结交,那大元将会陷入四面楚歌的境地,不知凉国女帝是否野心勃勃,在获得姚国支持时还要将大元置于死地——” ≈bp;≈bp;≈bp;≈bp;“那我们岂不是如刀俎之肉,任人宰割?”祁皓微微沉吟着,宋嘉言却仍是镇定自如般敲了敲棋子:“非也,很显然姚国不愿立刻回复凉国,才愿此时出使大元。” ≈bp;≈bp;≈bp;≈bp;他眸子漆黑:“只怕其中还有我们所不知道的隐情——” ≈bp;≈bp;≈bp;≈bp;“二公主到——” ≈bp;≈bp;≈bp;≈bp;宋嘉言一惊,手中的棋局骤然被他衣服拂乱。 ≈bp;≈bp;≈bp;≈bp;祁皓若有所思,便见着怀阳挑了眉缓缓踱步而入,他身后只跟着那日奏琴的小宫女,便也觉得她更加不简单。 ≈bp;≈bp;≈bp;≈bp;怀阳扫视了一番祁皓的宫殿,面上便有了些失望的意味:“王兄这里,真是冷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九章 锋芒 ≈bp;≈bp;≈bp;≈bp;祁皓笑着将位子让给她,怀阳也不推拒,在坐下的时候指了指右手边的位子:“幼禾,你也坐。” ≈bp;≈bp;≈bp;≈bp;杨幼禾顿了顿,依旧依言端端正正的跪坐下来。 ≈bp;≈bp;≈bp;≈bp;“草民宋嘉言,见过公主。” ≈bp;≈bp;≈bp;≈bp;杨幼禾进来时就看见了他,只是明白此时并非相望的时候,便一直低着头,骤然听得他的温润声音,还是有片刻的失神。 ≈bp;≈bp;≈bp;≈bp;“宋公子并不屑于在朝堂为官,倒甘心做王兄这里的小小门客。” ≈bp;≈bp;≈bp;≈bp;怀阳似乎带着莫测般的笑意,对上宋嘉言的眼睛。 ≈bp;≈bp;≈bp;≈bp;“草民愚钝,得圣上垂青本就深感惶恐,更何况身待顽疾,又左脚不便,实在上不得台面,有损天家威严。”他淡淡回应着,仿佛说的不是自己:“公主言重了。” ≈bp;≈bp;≈bp;≈bp;怀阳并不在意,低下头有些嘲讽般抿唇而笑:“坐下吧。” ≈bp;≈bp;≈bp;≈bp;杨幼禾了悟般思虑着,宋嘉言不入朝为官一部分是身体原因,更有一部分是元帝默许的缘故,这样的麒麟才子无论伴在谁的身边都是一记有力臂膀,元帝做的,就是想要让他辅佐太子。她突然骇然,原来元帝心里所想的,始终是要太子继位,那么先前的牵制之局,不过是他布下的障眼法,待太子和宋嘉言羽翼丰满,待时机成熟,一切都会顺理成章。 ≈bp;≈bp;≈bp;≈bp;她突然记起元帝的呢喃:怀阳,朕要为你做一件事—— ≈bp;≈bp;≈bp;≈bp;杨幼禾咬唇,那么元帝这样做的原因,有几分是为了怀阳呢? ≈bp;≈bp;≈bp;≈bp;“王兄方才和宋公子相谈甚欢,怎么见我来了倒沉闷起来?”怀阳笑着拿过桌上已成乱局的棋子:“事到如今,王兄还会觉得怀阳能独善其身吗?” ≈bp;≈bp;≈bp;≈bp;祁皓微微皱眉:“怀阳,别闹。” ≈bp;≈bp;≈bp;≈bp;怀阳笑吟吟的坐的极为端正:“若是王兄知道那入元的姚人是何身份,可否让怀阳也为父皇为皇兄出一份力?” ≈bp;≈bp;≈bp;≈bp;她说的极为轻松,却仍是让在座的几人变了脸色。 ≈bp;≈bp;≈bp;≈bp;怀阳眼神无辜而诚挚,就这么一动不动的望着太子,太子仍是皱了眉不愿松口,望着怀阳的眼里满是担忧。怀阳叹了口气,旋即又指了指杨幼禾:“我的话,让她来替我说,王兄以为,如何?” ≈bp;≈bp;≈bp;≈bp;祁皓眼神闪烁,见她抬了脸满是坚定的样子,像极了小时候的执拗和娇蛮,便叹了口气道:“既是如此,你便只在旁边听着,万万不要出口说话。” ≈bp;≈bp;≈bp;≈bp;“王兄还真是小心谨慎,在自己的府邸里都要这般的提防,那王兄就不怕她将这些事泄露出去?”怀阳手指了杨幼禾,满脸的戏谑。 ≈bp;≈bp;≈bp;≈bp;“她不敢。”祁皓如是说。 ≈bp;≈bp;≈bp;≈bp;宋嘉言脸色微微一白。 ≈bp;≈bp;≈bp;≈bp;杨幼禾却将眸子微微闪了闪,并不因此动容,是啊,自己不敢,不仅仅是为了自己的性命,还有杨家百多十无辜的人,还有——表哥。 ≈bp;≈bp;≈bp;≈bp;祁皓也是真心为了怀阳,怀阳盛宠本就惹得朝野上下极为不满,若是再有人听闻她参与政事,恐怕立即就要借此大做文章。 ≈bp;≈bp;≈bp;≈bp;这份疼爱,足以令人动容,可是怀阳仍是不以为意般的轻轻点头,用棋子摆出黑白两色的字来—— ≈bp;≈bp;≈bp;≈bp;霍白。 ≈bp;≈bp;≈bp;≈bp;在座之人皆是浑身一颤。 ≈bp;≈bp;≈bp;≈bp;霍白,这个名字,杨幼禾并不陌生,或者说,天下之人都不陌生,他就是三年前姚国继叱咤风云的白王,姚国如今的新帝。 ≈bp;≈bp;≈bp;≈bp;他竟然不动声色,撇下国家政事,提前只身来到了大元。 ≈bp;≈bp;≈bp;≈bp;祁皓喃喃:“怪不得,怪不得——” ≈bp;≈bp;≈bp;≈bp;杨幼禾闺中时听得黄妈妈说起早年在宫中见闻,姚国皇帝的位子,是从他亲哥哥手中夺来的。 ≈bp;≈bp;≈bp;≈bp;霍白就是先帝的遗孤,也许是天命难违,因果报应,姚帝一直没有子嗣,甚至连一个公主都没有,直到死前又将位子还给了哥哥的孩子,握着霍白生母幽夫人之手说出了“悔晚矣,幸存霍氏血脉。” ≈bp;≈bp;≈bp;≈bp;那幽夫人却冷笑斩下姚帝头颅悬于城门示众七天。 ≈bp;≈bp;≈bp;≈bp;杨幼禾不知是怎样的女人能在这样的屈辱下抚养先帝的子嗣长大,又是怎样一步步将姚帝之位夺了过来,她才不会信什么因果报应,子嗣全无。幽夫人,与曹贵妃不同,她比曹贵妃更可怕,更有耐心,城府,只不过一个在明,一个在暗罢了。 ≈bp;≈bp;≈bp;≈bp;宋嘉言沉声出口:“若是幽太后,必选择与凉国结交,明显霍白不愿如此,就像休养生息之策,也是为了和幽太后对峙罢了,此番他只身来到大元,恐怕是偷偷出来,而幽太后暂时把持朝政——” ≈bp;≈bp;≈bp;≈bp;“你的意思是?”祁皓微微蹙眉。 ≈bp;≈bp;≈bp;≈bp;“一个人心中满是仇恨,并且渴望权利太久,自己也会受其摆布,看不透彻。”杨幼禾突然开口:“幽太后——想做天下第二个女帝。” ≈bp;≈bp;≈bp;≈bp;宋嘉言望着祁皓惊诧的神色微微点了点头:“那这一切便说的通了,或许姚国并不像世人所见的太平和乐,这三年来歌舞升平的盛世其实只是霍白为了迷惑幽太后的手段罢了。” ≈bp;≈bp;≈bp;≈bp;“那他为何要私会湛王?” ≈bp;≈bp;≈bp;≈bp;“殿下,野心勃勃的母亲会任由羽翼丰满的儿子忤逆自己的意思吗?对姚帝来说,目前为止,见谁都并不重要。”杨幼禾微微笑着,仿佛此刻的她才是真正的她,可以与宋嘉言坐在一处,为了同一件事抽丝剥茧般的沉吟着。 ≈bp;≈bp;≈bp;≈bp;“姚帝唯一能做的,就是放出与姚国结亲的念头来暂时牵制幽后,若是如此,只怕那些使臣必然要为此遭殃,成为两国矛盾的导火线。姚帝只身来到大元,不过是阻止一切,若是能得到元帝支持,两全其美,又何尝不可呢?” ≈bp;≈bp;≈bp;≈bp;杨幼禾挺了挺背脊,又道:“如此说来,和亲之事,更像是噱头。” ≈bp;≈bp;≈bp;≈bp;宋嘉言仿佛是赞赏般眯起眼看着她,杨幼禾脸上便微微泛起了红色,这是她第一次这样在宋嘉言面前胸有成竹而冷静地分析一件事,便又觑了眼宋嘉言的神色,微微垂下头,只是嘴角微微带起了笑意,这样,姚帝和怀阳也不必为此而为难了罢。 ≈bp;≈bp;≈bp;≈bp;祁皓微微颔首,笑着睇了眼她,向着怀阳道:“当真是可与少恒比肩的心胸才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章 复寒 ≈bp;≈bp;≈bp;≈bp;怀阳笑了笑,不置可否,几个人各怀心思,将这些话在心中一遍遍的反复沉吟推敲,便听得从外面传来了扣门的声音。 ≈bp;≈bp;≈bp;≈bp;杨幼禾抬头去看,却是多日未见的姐姐杨妙彤。 ≈bp;≈bp;≈bp;≈bp;杨妙彤显然未能料到在此时见着她,脸上就有了些意外欢喜的神情。 ≈bp;≈bp;≈bp;≈bp;“你怎么来了?”太子微微皱眉。 ≈bp;≈bp;≈bp;≈bp;“妾身见天色晚了,殿下和公子还未用膳,便亲自做了几样暖身的小菜。”她和和善善的笑着:“竟不知公主殿下也在此处,还望殿下莫要怪罪妙彤失礼。” ≈bp;≈bp;≈bp;≈bp;怀阳将她打量一番,指了杨幼禾道:“如此也算故人相见,不算失礼。” ≈bp;≈bp;≈bp;≈bp;杨妙彤细细的摆出几样点心小菜来,又亲自布好食具,太子便望了她道:“这便好,你出去罢。”杨幼禾便见着彤姐儿的手抖了一抖,垂了眸子笑应道:“是,不过妾身想求一个恩典,让幼禾妹妹陪我说说话。” ≈bp;≈bp;≈bp;≈bp;倒是怀阳呲的一声笑出来:“小嫂子倒是客气,让她陪你几天也无妨。”她笑吟吟的觑了眼太子:“姐妹情深,王兄不会不答应吧。” ≈bp;≈bp;≈bp;≈bp;祁皓脸色微微一凝,颇为头疼的将怀阳看了一番:“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怀阳却是不顾,径自杨幼禾使了眼色,便冲着杨妙彤道:“七日后再将她还给我便好啦。” ≈bp;≈bp;≈bp;≈bp;杨妙彤福了身子谢过,便极为感恩般的携了杨幼禾的手出来。 ≈bp;≈bp;≈bp;≈bp;怀阳此举,意在留自己在此处打听消息。 ≈bp;≈bp;≈bp;≈bp;她突然想到又有了与宋嘉言同处一方的机会,眉眼便含了笑出来。 ≈bp;≈bp;≈bp;≈bp;“这些日子,你过的可好?”蓦然听得杨妙彤问她,才回过神来笑着道:“还好—您呢”她一时不知道唤她什么,垂了头有些怔然。 ≈bp;≈bp;≈bp;≈bp;“仍旧叫我六姐姐罢。”杨若宜牵了她的手,脸上仿佛忆起那些仍在杨家的时光:“当真是沧海桑田——”杨幼禾便见着她胭脂下面的疲惫来。 ≈bp;≈bp;≈bp;≈bp;杨妙彤牵着她走到自己的寝宫坐下,叫丫头到了水来,杨幼禾却讶然般见她用纱巾蒙着脸,一时想打了什么,立刻惊诧的望着她。 ≈bp;≈bp;≈bp;≈bp;“你救了翠胧的性命,我还未谢过你。”杨妙彤笑着向那丫头使了眼色,便见她也含着笑取下纱巾来:“奴婢见过十一小姐。” ≈bp;≈bp;≈bp;≈bp;正是被焦氏设计卖到青楼里的翠胧。 ≈bp;≈bp;≈bp;≈bp;“她如今叫胧翠。”杨妙彤像是悠远般的望着寝宫的另一角:“只可惜害她,害我孩子的人尚且留有命在。”又回过头来像是眷恋隐忍般摸了摸平坦的肚子:“我恨不得将她抽筋扒皮以慰我孩儿在天之灵。” ≈bp;≈bp;≈bp;≈bp;杨幼禾心头一跳,并非是因为杨妙彤语气中的深刻恨意,只是觉得眼前的她格外陌生起来,往日的彤姐儿只爱读书吟诗,最爱风雅,品性敦纯,如今这个格外疲累,面上涂着厚厚的脂粉,功于心计,祈求恩宠的女子究竟是不是真的她呢? ≈bp;≈bp;≈bp;≈bp;“她本来该死的,只是杨家败了。”杨妙彤冷笑一声,见她面上恍然,又道:“若我猜的没错,公主殿下极为重视你,才会将你放在东宫吧。” ≈bp;≈bp;≈bp;≈bp;“六姐姐如今重视的,究竟是什么?”她皱眉开口,仍不愿相信那个纯良的女子被岁月侵蚀成了这个样子。 ≈bp;≈bp;≈bp;≈bp;杨妙彤笑了笑,似乎极为淡然:“我想的,自然是尽我所能帮助殿下。” ≈bp;≈bp;≈bp;≈bp;“六姐姐所想的,恐怕不止这些吧。”杨幼禾骤然开口,却是让杨妙彤讶然,似乎没想到她这样赤裸裸不加掩饰的说了出来,半晌后叹笑道:“怪不得殿下赏识你,这份胆识却也是令我刮目。我要的,自然不止这些,不过,难道我为自己打算是不应该的么?难道我就应该在无家族势力支持的时候为自己谋划么?难道我就该一辈子受人欺辱,活该被人踩到脚下么?”她语气愈加凌厉起来,似乎隐忍着极大的怒意。 ≈bp;≈bp;≈bp;≈bp;说完这些,却又笑着叹出一口气来:“幼禾,你还是不懂。” ≈bp;≈bp;≈bp;≈bp;“六姐姐——” ≈bp;≈bp;≈bp;≈bp;“够了,你在宫里必然吃了不少的苦,在这里也能好好休息几天。”杨妙彤垂下眸子,唤了胧翠:“带她去偏殿休息。” ≈bp;≈bp;≈bp;≈bp;杨幼禾轻叹一口气,那张熟悉的脸终究是和大姐姐一样模糊起来,直到隐在门中再也看不见。 ≈bp;≈bp;≈bp;≈bp;杨幼禾立在院子里,今年的雪来的格外迟,梅花未绽,枝丫仍是光秃秃的一片。她叹口气,便觉得背后有人伸出手臂环住她。 ≈bp;≈bp;≈bp;≈bp;依旧是好闻的梅花香气。 ≈bp;≈bp;≈bp;≈bp;“在想些什么”他只是微微抱了一下,便又放开,将她冰凉的手执起来。 ≈bp;≈bp;≈bp;≈bp;“在想表哥的身子可好了些。”杨幼禾笑着将他的眉眼描绘着:“没有我日日送信督促着你,可有按时服药?” ≈bp;≈bp;≈bp;≈bp;宋嘉言轻笑着将她打断:“你一见我便是这样的话,好像我像个孩子似的,却不知,你才是孩子脾气,该不让人放心的那个。”杨幼禾便抿了唇,拉起他的手作势要咬下去,谁知宋嘉言含着笑,静静的把手握成拳送到她的嘴边:“这样好入口些。” ≈bp;≈bp;≈bp;≈bp;杨幼禾噗呲笑出声来,将脑袋掩进他的披风里,抬起亮晶晶的眸子来看他:“你就真不怕我在你手上留个印记。” ≈bp;≈bp;≈bp;≈bp;“求之不得。” ≈bp;≈bp;≈bp;≈bp;宋嘉言的眸子里似乎氲出她看不懂的神色:“这样你就能一辈子留在我身边了,即使时过境迁,我容颜不复,你还是能凭借这个印记,在人群中一眼将我认出来。” ≈bp;≈bp;≈bp;≈bp;“骗人的把戏,如果真到了那个时候,也该是你将我找出来,那样我就会故意藏起来,偷偷躲在哪里看着,好看看表哥真不真心。”杨幼禾似乎极为欢喜烂漫般笑着:“如果你能找到我,那么我就心甘情愿的跟你回家。” ≈bp;≈bp;≈bp;≈bp;宋嘉言垂了眸子:“一言为定。” ≈bp;≈bp;≈bp;≈bp;他复又为她理了理凌乱的碎发:“你受苦了——” ≈bp;≈bp;≈bp;≈bp;杨幼禾笑着摇了摇头,似乎无意般对他道:“我在宫里这些日子,总觉得公主殿下与皇后娘娘并不十分亲近,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缘故——” ≈bp;≈bp;≈bp;≈bp;宋嘉言眸子微微一沉,又听她道:“陛下恐怕要为了怀阳将做出什么抉择。” ≈bp;≈bp;≈bp;≈bp;“我知道了。”宋嘉言顿了顿:“你一定小心。” ≈bp;≈bp;≈bp;≈bp;“嗯。”杨幼禾笑着,像是极为贪恋般将他的手握了握:“你也小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一章含画 ≈bp;≈bp;≈bp;≈bp;转眼就到了杨幼禾在东宫的第三天,虽说自己仍然是宫女,但却比一般的主子都要过得松快些,杨妙彤只是每日让自己绣幅精巧的百子石榴图,太子也甚少出现在彤姐儿的院子,在宫里瘦下去的几斤便又飞快的长到了颊上,看着才有了些许的活泼充盈。 ≈bp;≈bp;≈bp;≈bp;这日正感叹仿佛又回到了少时,便有些想念起弟弟和姜氏来,也不知道董氏有没有为难她,过得怎么样,含画谣书可还好,白雪团梅是不是会念那几句她教过的诗,玲珑怕是又胖了一圈罢。 ≈bp;≈bp;≈bp;≈bp;却听见门吱呀的一声,她不曾抬头便开口:“胧翠,这红色绣线快用完了,不知哪里还有——” ≈bp;≈bp;≈bp;≈bp;“姑娘。” ≈bp;≈bp;≈bp;≈bp;杨幼禾蓦然听得有人哽咽般开口,怔怔的抬起头来。 ≈bp;≈bp;≈bp;≈bp;却是含画咬着唇看着她,见她望过来,立刻扑过来跪到她的腿边哭出声来:“姑娘,是真的么,我不会是在做梦罢。” ≈bp;≈bp;≈bp;≈bp;杨幼禾又喜又惊,见她出口又不着调,便含泪笑着在她胳膊上掐了一把:“痛不痛,不痛就是真的了。” ≈bp;≈bp;≈bp;≈bp;含画立即破涕为笑,仔仔细细的将她打量了一番:“姑娘瘦了。” ≈bp;≈bp;≈bp;≈bp;杨幼禾哭笑不得,这几日在东宫吃的极好,难为她看出自己还瘦了:“你放心,我过得极好的。” ≈bp;≈bp;≈bp;≈bp;含画点点头,又摇了摇头:“姑娘还是老样子,总爱瞒着我们。” ≈bp;≈bp;≈bp;≈bp;杨幼禾心中有些怅然,拉了她的手坐在旁边:“是彤姐姐接你进来的么?” ≈bp;≈bp;≈bp;≈bp;“是靖王世子。”含画蹙了蹙眉:“只说着六姑娘要见我和谣书,其余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bp;≈bp;≈bp;≈bp;杨幼禾蹙了蹙眉,祁渊? ≈bp;≈bp;≈bp;≈bp;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竟然得知自己身在东宫,杨幼禾愈发觉得这个人猜不透起来,靖王府向来低调安静,祁渊作为世子,一向不问宫中大小事,只爱饮酒,日日流连于烟花之地,被世人冠上了“草包公子”名号。 ≈bp;≈bp;≈bp;≈bp;比起祁皓,祁湛,荣亲王世子,宋嘉言这辈,祁渊这个名头绝非虚名。 ≈bp;≈bp;≈bp;≈bp;传言他还是个断袖,男女皆吃,杨幼禾无奈的在心中叹口气,也不知道这个人为什么非要搅到这一摊浑水中来,就像是一池鱼龙混杂的潭水,本来就够乱的了,还要再放入一只王八来。 ≈bp;≈bp;≈bp;≈bp;摇摇了头倒笑自己这样形容他,才咬了唇敢问杨家最近的情况。 ≈bp;≈bp;≈bp;≈bp;听到董氏最近安安静静的没有闹出什么大麻烦,只是偶尔与花溪找些不痛快,杨幼禾舒了口气,又听她说了杨廷逸和杨廷煊的用功,说了四房顾氏生了个可爱的女孩,说了谣书与黄妈妈皆好,两只鸟儿与玲珑的趣事,才觉得她说的都是些好的事,因此皱眉看向她:“可还有什么事瞒着我?为何谣书没有跟着你一起来?二伯可是寻到了?” ≈bp;≈bp;≈bp;≈bp;含画眼里便有了些躲闪的神色。 ≈bp;≈bp;≈bp;≈bp;稍时才叹了口气道:“大老爷身子愈发不好了,大夫人也是日日沉着脸,向着荣亲王府变着法的要钱,大少奶奶过得艰难,但好歹有大少爷支撑着,二老爷人是找到了,但欠了赌坊好多钱被打断了条腿,人也没有抓到——还有。”她说到这里顿了顿,抿着唇看了杨幼禾的神色:“五少爷自您入宫后便隔着要来看上一番白雪团梅,不知怎么就被老爷知道了,说是和谣书——”她说到这里时几乎说不下去,终究是叹口气:“说是谣书勾搭五少爷,被老爷罚了板子——” ≈bp;≈bp;≈bp;≈bp;“姑娘放心,谣书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这几日已是能下床了。” ≈bp;≈bp;≈bp;≈bp;杨幼禾骇然抓紧了手里的绣图,为什么偏偏是谣书,她突然心中涩然起来,谣书是个傻姑娘,此事定然不是空穴来风,只怕背后也有人推波助澜。 ≈bp;≈bp;≈bp;≈bp;“你回去后,告诉谣书,让她暂且宽心。”杨幼禾想起那个安安静静又有些自卑的女孩子,若是她和五哥真心喜欢,她必然要成全的,不过还要除掉荆棘。她目光闪烁,杨家的大麻烦,除了董氏,还有一个杨继明。 ≈bp;≈bp;≈bp;≈bp;但也不知道这身份的鸿沟,谣书在不在意。 ≈bp;≈bp;≈bp;≈bp;有了含画帮助,这份石榴图完成的极快。 ≈bp;≈bp;≈bp;≈bp;杨幼禾将她交给杨妙彤时,仿佛看见她面上一瞬极为古怪的笑容,她心里隐约一跳,就听见杨妙彤淡淡笑着让胧翠捧了一匣银子出来:年节将至,你替我选些能送的进宫里的礼物罢,我自从滑胎后身子愈发倦怠,怕是撑不住。” ≈bp;≈bp;≈bp;≈bp;杨幼禾带了含画走在街上,她此时不再闺中,不用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便只是用披风微微遮了脸,捧着宋嘉言临走时送给自己的小手炉儿。 ≈bp;≈bp;≈bp;≈bp;宋嘉言要去衢州接一个故人,她不免想起了煊哥儿口里说的游历之人来。 ≈bp;≈bp;≈bp;≈bp;也不知道临走之前还能不能见上一面。 ≈bp;≈bp;≈bp;≈bp;“姑娘,这个好看。”含画自从杨府落败后就再也没有出过门,如今见年关将至,街上熙熙攘攘玲珑满目,便惊喜般拉着她瞧。 ≈bp;≈bp;≈bp;≈bp;杨幼禾看去时,是一只雕琢精巧的梅花簪,她在手里把玩片刻,虽然算的上精品,却也不及他送给自己的万分之一,她便笑着摸了摸手腕上的凤血玉镯,他送给自己的东西从来没有离开过身,已是够了,哪里瞧得上什么其他的,便笑着摇头道:“六姐姐要送入宫里的,必是要我们寻些精致新奇的玩意,才别出心裁,不至于显得俗气。” ≈bp;≈bp;≈bp;≈bp;含画点了点头:“那姑娘,我们去那条街看看罢。”她手指了指京里有名的古玩街,见杨幼禾允了,笑吟吟的道:“醉安阁也在那里的,姑娘饿了,正好买些小菜吃。” ≈bp;≈bp;≈bp;≈bp;杨幼禾点点头,两人一路走着,一路逛过去,果真有些饿了,便往杏醉安阁走去,远远地就看见楼前停着一辆马车。 ≈bp;≈bp;≈bp;≈bp;“咦,这不是靖王府的马车么?”含画微微蹙眉开口:“那日接我来的,就是这辆马车。” ≈bp;≈bp;≈bp;≈bp;杨幼禾抬眼去看,见马车四角挂着精巧的络子,马车四周被昂贵精美的丝绸包裹着,那马儿更是昂首,双目炯炯,她便心知这绝非普通人可以入座的。 ≈bp;≈bp;≈bp;≈bp;沉吟一番:“随我进去歇歇脚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二章 妙人 ≈bp;≈bp;≈bp;≈bp;醉安阁之所以广为人知,不仅仅是因为它的点心味道好,种类多,更是因为这店家主人难得的精巧心思。一共三层的楼阁,一层卖糕点,二层雅间酒菜,三层是品茶遥望湖光水色的地方。 ≈bp;≈bp;≈bp;≈bp;杨幼禾想起了在这里会苏岚之事,只是如今时过境迁,不知道会遇到什么样的人。 ≈bp;≈bp;≈bp;≈bp;“姑娘,您要买点心还是吃饭品茶?”店小二笑吟吟的凑过来,将手里的单子递给她:“若是吃饭品茶,您今日来的不凑巧,我们老板今日有客,二三楼今日不做生意,这是新拟的点心单子,您看看——” ≈bp;≈bp;≈bp;≈bp;“外面的马车,可是靖王府的?”杨幼禾径直走入,望着他淡淡的开口。 ≈bp;≈bp;≈bp;≈bp;那小二明显怔了一下,但他见惯了生意场上的风浪,立刻又腆出笑脸来:“姑娘要是找人,自该去找,但我们做生意的有做生意的规矩,是不是王府贵客,姑娘应该比我们清楚。”说罢便将手对着门口伸了一伸,摆明是要送客。 ≈bp;≈bp;≈bp;≈bp;杨幼禾将他觑了一眼,又向前迈了一步:“若是世子爷,你只管去报,说有人要见他。” ≈bp;≈bp;≈bp;≈bp;“这——”那小二才蹙了眉头,就见从后厅走出一个人来。 ≈bp;≈bp;≈bp;≈bp;“姑娘随我来。”那女子二十多岁的容貌,噙着笑意,一双凤目极为轻佻好看,施施然向她走过来,步态娇柔,媚而不俗,却穿的极为洒脱干练,一头黑发只用红色的缎带绾着,耳边垂着四五个小小的银铃铛,随着她的走动而发出浅浅清脆的叮铃声。 ≈bp;≈bp;≈bp;≈bp;她笑望着杨幼禾,向楼上伸出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杨幼禾冲她福身谢过,刚迈出几步,便听见了女子温和而有力的声音:“还请这位姑娘在楼下等候。” ≈bp;≈bp;≈bp;≈bp;她说的是含画。 ≈bp;≈bp;≈bp;≈bp;“你不用担心,坐在楼下等我就好。”杨幼禾说罢,也不管含画仍旧焦急的想要阻止她,跟着那女子走到了走廊的尽头,也不知是否巧合,正是那日会过苏岚的那间。 ≈bp;≈bp;≈bp;≈bp;那女子停在门口,转身来望了她一眼,便推开了雕琢精细的木兰花样式的木门。 ≈bp;≈bp;≈bp;≈bp;“这位姑娘说认识你呢。”那女子笑吟吟的将耳边的铃铛拨动般玩弄着,便将身前的人让出来现在杨幼禾面前。 ≈bp;≈bp;≈bp;≈bp;正是祁渊。 ≈bp;≈bp;≈bp;≈bp;他挑了嘴角轻轻哦了一声,看见她并不意外,将手里的酒杯缓缓放在桌上,目光如炬般笑着看着杨幼禾开口:“十一姑娘,阔别已久,别来无恙。” ≈bp;≈bp;≈bp;≈bp;那女子见状便轻笑着退了出去。 ≈bp;≈bp;≈bp;≈bp;“靖王世子别来无恙,如果我没记错,半个多月前我们才见过。”杨幼禾含了笑意坐在他下首:“果真是贵人多忘事。” ≈bp;≈bp;≈bp;≈bp;“哪里是我忘了,只不过与姑娘一别,一日如隔三秋。” ≈bp;≈bp;≈bp;≈bp;他笑意隐隐的举起酒杯来,像极了喝醉时的样子,眸子里却一片清明:“说起来你我还真有缘分,在哪里都能遇着。” ≈bp;≈bp;≈bp;≈bp;杨幼禾暗自咬牙,回他道:“世子还真是抬举我。” ≈bp;≈bp;≈bp;≈bp;祁渊笑了笑:“如今竟然还没磨平你这尖牙利嘴的性子,在公主和太子面前,看着就是一副乖巧聪慧的样子,哪里知道还有这样乖张的一面。”他挑了眉,发出两声啧叹:“可怜那苏岚自以为聪慧孤冷不似浊流,竟然被一个女子耍的团团转。” ≈bp;≈bp;≈bp;≈bp;杨幼禾骇然般看着他挑衅般的神色,那日原来他也在。 ≈bp;≈bp;≈bp;≈bp;“世子仍然是一如初见,最爱听些八卦小道的消息。”杨幼禾眯了眼不让丝毫:“既然你也知道了,欲将如何?是叫人将我抓起来,还是想让宋家将人追回来?” ≈bp;≈bp;≈bp;≈bp;祁渊好看的眉眼弯出一个弧度来,摇摇头:“若我说什么也不想,你信也不信?”看着杨幼禾蹙眉,却又舒展开来将他上上下下的扫视一番,不免带了几分好笑:“你在看什么?” ≈bp;≈bp;≈bp;≈bp;“在看世子的巧言令色果然愈加炉火纯青。” ≈bp;≈bp;≈bp;≈bp;祁渊一噎,半晌像是带了古怪的笑意,站起来走到她的身后,声音幽幽:“你真不怕惹怒我,若是我稍有此念,只怕乱葬岗那边又要多出一具无名无姓的骸骨。” ≈bp;≈bp;≈bp;≈bp;“世人都道世子爷胆小懦弱,整日里不是喝酒,就是带着一帮子纨绔子弟喊打喊杀,却从不见手里闹出过一两件人命来。”杨幼禾抿了唇笑着将桌上的点心拿起来咬了一口:“若是要打要杀,先让我吃饱再说。” ≈bp;≈bp;≈bp;≈bp;祁渊仿佛听到什么极好笑的事一番笑出声来,那日日古怪混沌的面庞此刻格外的爽朗清隽,冲着门口拍了拍手,便见方才领她过来的女子笑着捧了饭菜过来,不知她是如何立刻就上楼来的,这便足以令人心生疑惑了,却见她两掌各托了一个精巧的木盘,中间各放着两样菜品,头顶上亦是同样的盘子,也不知怎么转了个圈,六样菜便整整齐齐的落在桌上。 ≈bp;≈bp;≈bp;≈bp;“点心吃不饱,你尝尝这几样菜,是这里的老板娘拿手的。” ≈bp;≈bp;≈bp;≈bp;“老板娘?”杨幼禾微微皱眉,她只听说过醉安阁的老板手段玲珑,却从来不知道还有个老板娘。祁渊闻言便笑了笑,扬起下巴望着她:“什么时候眼睛长到头顶上了,素娘过来,让这个丫头好好将你看清些——” ≈bp;≈bp;≈bp;≈bp;那女子笑着过来,眉眼里全是笑意灼灼的光华,杨幼禾突然就明了,见她仍旧梳着闺中的发髻,并不似嫁人的样子,恐怕老板也是为了她一介女流方便行事诌出来的幌子。 ≈bp;≈bp;≈bp;≈bp;故而轻轻带了笑冲她颔首谢过,捏起筷子来,撷了眼前的红烧肉放入嘴中,入口香绵而略带甘甜,还没来得及细咬就化开在嘴里,竟是一点也不腻,眉眼里就带了兴冲冲地快意:“老板娘的手艺,实在天下难得,就这盘菜来说,切块,腌制,烹制的火候,都是恰到好处,足以考验做菜之人的耐心与做菜的诚意。” ≈bp;≈bp;≈bp;≈bp;“哦?”祁渊挑眉也撷了一口放入嘴中:“你竟也懂得做菜的诚意?” ≈bp;≈bp;≈bp;≈bp;那叫素娘的女子笑的开怀,竟是毫不在意般把手撑在杨幼禾肩上:“你以为谁都像你那般的口蜜腹剑,这位姑娘所说的,都是肺腑之言。” ≈bp;≈bp;≈bp;≈bp;杨幼禾突然就觉得,这位也是个妙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三章 嫁祸 ≈bp;≈bp;≈bp;≈bp;祁渊仿若未闻,自顾自的坐下来,吃的不亦乐乎:“再说话菜便要凉了,浪费了素娘的诚意。” ≈bp;≈bp;≈bp;≈bp;杨幼禾好笑般将他睇了一眼,对着素娘开口:“姐姐也坐下来吃些,今日是我任性莽撞,不知要怎么赔罪才好。” ≈bp;≈bp;≈bp;≈bp;素娘笑着拍了拍她的手:“你的性子极对我的口味,我同他相识这么多年,极少见他被一个女子呛上这么多回。”杨幼禾心知她定然深藏不漏,否则也不会听见自己与祁渊的对话,故而对祁渊也有些好奇,不知他是否和素娘一般的功法,将那日与苏岚的对话听了个全。 ≈bp;≈bp;≈bp;≈bp;“哪里谈什么赔罪不赔罪的,就当今日又交了个朋友,我便不扰你们说话,若是不够尽管叫我。”素娘笑着婉拒,说话间就拉开门出去了。 ≈bp;≈bp;≈bp;≈bp;杨幼禾笑着目送她离开,看着只顾自饮酒吃菜的俊逸男子,心中愈发觉得他行事古怪,不合常理,身为堂堂皇室宗子,上从圣上怀阳,下从平民酒楼老板,好像都有结识,却又偏偏行事张扬,好像半点不在意世人的品头论足,在京城的深水中得过且过般安然处之。 ≈bp;≈bp;≈bp;≈bp;祁渊吃罢,极为惬意般伸了伸腰,又从怀里掏出帕子极为认真的拭着手,抬眼似笑非笑般看了杨幼禾一眼:“想说什么就说吧,不必强忍着。” ≈bp;≈bp;≈bp;≈bp;“你还真是一点都不含蓄。”杨幼禾抬起眼:“为何要帮我?” ≈bp;≈bp;≈bp;≈bp;“嗯?” ≈bp;≈bp;≈bp;≈bp;祁渊像是不明白一样皱起眉来:“你既已经都开口说不明白了,那我为何要帮你?”他似绕口令般的说着,好像从来没有此事。 ≈bp;≈bp;≈bp;≈bp;“含画谣书的事,你为何要帮我?”杨幼禾将他的打哈哈般的态度看在眼里,自顾自的给自己倒了杯酒:“若你不愿意说,这杯酒全当我的谢意。” ≈bp;≈bp;≈bp;≈bp;祁渊笑着看她一饮而尽,又听她道:“若是世子是百忙中可怜我,那我也承了这次的恩情,但我杨幼禾绝非不明不白就施人恩惠或受人恩惠的人,若是世子下次再觉得我可怜,不如多想想我的可恶来,世子觉得可怜别人是在做好事,但我受着委实惶恐。” ≈bp;≈bp;≈bp;≈bp;她抬了眼,像是第一次见他那般的警觉:“或许是我自以为是,总觉得对我特别的人都另有所谋。” ≈bp;≈bp;≈bp;≈bp;祁渊睫毛微微动了动,眼里好像有了些比笑意更深的东西:“另有所谋,你觉得,我能在你身上得到什么呢?” ≈bp;≈bp;≈bp;≈bp;他说了这番话,却又喃喃般望着她:“那么东宫那位,你就这么相信么?” ≈bp;≈bp;≈bp;≈bp;“太子是光明磊落之人,我为何不信。”杨幼禾不经意听他这样问,皱眉偏头问他。 ≈bp;≈bp;≈bp;≈bp;祁渊带了些怔怔,像是要说什么,却仍是笑着叹息一声:“罢了,是我不够光明磊落。”说完却仍旧立刻换上嬉皮笑脸的样子来:“不过我这个人怪的很,别人苦心费力般让我做什么,我偏不做,别人不让我做的,我却定要试一试深浅。” ≈bp;≈bp;≈bp;≈bp;他将手里的酒杯端详着,似乎不再看面前的女子:“十一,你说,该怎么办才好呢?” ≈bp;≈bp;≈bp;≈bp;杨幼禾几乎被他这样的话气的吐血,却又听见他说的“十一”二字,此人果真脑子有病,她想。 ≈bp;≈bp;≈bp;≈bp;携了含画走出醉安阁,也不知自己为何每次非要和他较劲,当真是奇怪得很。 ≈bp;≈bp;≈bp;≈bp;待二人走远了,才见楼上的窗户边现出祁渊的人来,手中执杯酒,望着杨幼禾离开的方向,像是极为寞寞般一饮而尽。 ≈bp;≈bp;≈bp;≈bp;杨幼禾将含画手里捧着的东西悉数接到手中:“你现在就回去罢,还有,不要告诉母亲他们你见过我,就说彤姐姐是让你替她说话绣图,别的一句话也不要多说。” ≈bp;≈bp;≈bp;≈bp;“姑娘——”含画悲允般将她看了一眼,却见她脸上不似之前的迷茫惶惑,倒像是成为了一个可以决算千里之外的谋士,满眼的坚定执着。突然就放下心来,姑娘,是不会让自己吃亏的。 ≈bp;≈bp;≈bp;≈bp;此一别,不知还会不会再相见。 ≈bp;≈bp;≈bp;≈bp;杨幼禾将牌子从守宫门的侍卫前举了起来,却见那人神色微微一变,向着旁边站着的侍卫使了个眼色,顷刻间就被二人给擒住。 ≈bp;≈bp;≈bp;≈bp;她心中一跳,仍旧镇定下来问道:“二位可是有什么误会。” ≈bp;≈bp;≈bp;≈bp;“拿了东宫牌子出入的宫人,皆是要被带到殿前问话的。”那侍卫只是这样说了一句,任她再怎么开口,也不回答了。 ≈bp;≈bp;≈bp;≈bp;杨幼禾被二人压着往东宫走,冷静下来仔细分析着可能发生的事情。 ≈bp;≈bp;≈bp;≈bp;东宫的出入宫门的牌子并不是谁都有的,只有焦氏和六姐姐持有,又是今日里进出皇宫的宫人,杨幼禾苦笑一声,是奔着自己来的没错了。 ≈bp;≈bp;≈bp;≈bp;可是为什么呢?杨幼禾跪在东宫殿外,远远见着一个人款款而来,脸上的笑意像是三月的寒冰,立刻就明白了原因。 ≈bp;≈bp;≈bp;≈bp;“我应该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怎么能这么快意。” ≈bp;≈bp;≈bp;≈bp;杨妙彤笑着,这些日子来丧子的阴霾好像皆不算什么,低下头来望着她:“我本来不想对你出手的,但你知道的太多了,多到让太子刮目,多到让我惶恐。” ≈bp;≈bp;≈bp;≈bp;太子皱着眉从殿内出来,脸色极为阴沉的将她扫视一番,旁边站着一个御医模样的老头,沉吟道:“确是是送过来的绣图的问题,丝线被断肠草的水泡过。” ≈bp;≈bp;≈bp;≈bp;杨幼禾张了张嘴,觉得可笑异常,还没说话,就见杨妙彤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与此同时哭的梨花带雨:“太子爷,是我教妹无方,让她做下这种错事,还请太子爷念在她一心护姐,为了我们那可怜的孩子份上,饶她一命——” ≈bp;≈bp;≈bp;≈bp;杨幼禾瞠目结舌般听她说着,面上就有了讽刺而隐忍般的凛冽笑意:“六姐姐,那幅图是我绣给你的。” ≈bp;≈bp;≈bp;≈bp;“你到现在还不肯说实话么?”杨妙彤的脸上似乎含着悲切和失望,深深的将她望了一眼:“是我有错在先,让你绣了这幅图替我出口气,用多子石榴图让害我流产的焦姐姐能心生愧疚,哪里知道你竟然胆大包天,竟然借着我的手想要杀人。” ≈bp;≈bp;≈bp;≈bp;说罢就重重的朝着太子磕了几个头:“是我的错,不该存这样的心思。” ≈bp;≈bp;≈bp;≈bp;太子面色晦暗,皱着眉不知在想些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四章 决绝 ≈bp;≈bp;≈bp;≈bp;杨幼禾叹喟一声,幽幽的面向哭的几乎昏厥的柔弱女子:“六姐姐竟这般自信,会以为我为了你去杀一个不相干的人。” ≈bp;≈bp;≈bp;≈bp;杨妙彤望着她的眼里隐隐有了些怨毒,却立即被泪水冲的模糊起来:“我怎么知道你和她没有什么别的积怨,幼禾妹妹,你太糊涂了。” ≈bp;≈bp;≈bp;≈bp;杨幼禾心中冷笑,她敬重的六姐姐,她以为会一辈子与诗词为伍的清和女子,竟然在此时也让她生出从未认识过的错觉。 ≈bp;≈bp;≈bp;≈bp;“那请姐姐说说,我在怜南宫当差许久,来东宫也又几日,凭我低微的身份,哪里弄来的断肠草?” ≈bp;≈bp;≈bp;≈bp;“定是你和别人串通好的,叫你那名唤含画的丫头送进来的。”杨妙彤咬牙厉声对祁皓道:“我的丫头胧翠可以证明这幅图是他们主仆二人绣完的。” ≈bp;≈bp;≈bp;≈bp;杨幼禾轻哦一声:“那么这毒又是如何从绣图到口内的?” ≈bp;≈bp;≈bp;≈bp;却是跪在杨妙彤一旁的胧翠轻声道:“太子嫔每日都有吃花生核桃的习惯,定是那时候带了毒送入口中。” ≈bp;≈bp;≈bp;≈bp;杨幼禾微微抬起头睇了一眼那个柔弱的c曾经被自己好心救过的女子,几乎要冷笑出声。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早就安排好了,还恰逢含画被送入宫,恰逢宋嘉言出了东宫,。 ≈bp;≈bp;≈bp;≈bp;若是他在,必能三言两语就问出破绽,可是他不在。 ≈bp;≈bp;≈bp;≈bp;杨幼禾将手指握的紧了一些,若是表哥,他会怎么做呢?却又惊觉,他定不会随意给别人留下这样的机会,一切都是自己过于好心和天真了一些,小心再小心,也不知杨妙彤宁可自己担上善妒,对焦氏充满恨意的名声,也要一箭双雕,杀了焦氏,除掉自己。 ≈bp;≈bp;≈bp;≈bp;她飞速的转动着脑子里所能串联的一切,她必须自保,她还不能这么死,不能死! ≈bp;≈bp;≈bp;≈bp;她倏而抬眼:“殿下,可否让奴婢看看太子嫔的尸体?” ≈bp;≈bp;≈bp;≈bp;杨幼禾跪在榻前,眼前躺着的女子形容可怖,双目充血赤红,仿若死不瞑目,一双手紧紧的握着塌下的被褥,双腿以一个极为扭曲的姿势弯曲着,仿佛死前受了极大的苦楚,她旁边的桌子上放着几粒剥开没有来得及吃下去的核桃。 ≈bp;≈bp;≈bp;≈bp;她站起来,看着一旁的石榴图若有所思,又手指轻轻拂过自己几日来的心血,第一次的绣线是看着绣衣司送来的,只有第二批的绣线是经过胧翠的手,但也距离绣图完成没有多少。 ≈bp;≈bp;≈bp;≈bp;“核桃呢?”她手指了指桌上的几粒,那御医立刻开口:“已经试过了,并没有异样。” ≈bp;≈bp;≈bp;≈bp;杨幼禾已猜到,并不失望,望着那幅绣图微微失神,还是没能好好保护自己啊,皇宫之内,谁又能为她说一句公道之言。 ≈bp;≈bp;≈bp;≈bp;“若是轻微的量会如何?”她转头面向那白发渐生的御医。 ≈bp;≈bp;≈bp;≈bp;“腹痛不止,呕吐,四肢麻痹,严重时可昏厥。” ≈bp;≈bp;≈bp;≈bp;“还有救吗。”她似乎轻叹了一声。 ≈bp;≈bp;≈bp;≈bp;“若是在一个时辰内服下解药,便再无大碍。” ≈bp;≈bp;≈bp;≈bp;杨幼禾浅浅点头,转向面着太子:“太子嫔什么时候接到这幅绣图,何时吃了花生,又何时毒发身亡?” ≈bp;≈bp;≈bp;≈bp;太子不解的望了眼她,漆黑的眸子里看不出神情,向着焦氏旁抽泣的小宫女道:“如实说来便是。” ≈bp;≈bp;≈bp;≈bp;小宫女怯怯般垂下头去,抿唇开口:“是一个多时辰前接到绣图,不久便要奴婢剥了花生核桃吃,中间不会超过半刻钟,太子嫔还极为生气的叫奴婢将这幅图扔掉——” ≈bp;≈bp;≈bp;≈bp;杨幼禾微微颔首,那么说她身亡的这段时间绝不会超过一个时辰。 ≈bp;≈bp;≈bp;≈bp;她缓步向前,浅浅笑着,带着胸有成竹般的气度。 ≈bp;≈bp;≈bp;≈bp;众人正极为不解,就看她轻笑着将绣图拿在手中,用手指轻轻搓捻了几下,像是极为不在意般随手拿起了桌子上面的点心放在眼前打量了一番,旋即送入口中。 ≈bp;≈bp;≈bp;≈bp;太子骇然:“你这是——” ≈bp;≈bp;≈bp;≈bp;“既然我百口莫辩,不如让结果分出假象与事实。”杨幼禾轻轻笑着,像是带着决然般的神色,却又那么坚定而自信:“太子嫔既然在一个时辰内毒发身亡,不如让大家看看,我是否能活过这一个时辰。” ≈bp;≈bp;≈bp;≈bp;她的眼里灼灼的光几乎让杨妙彤有片刻的惊慌和害怕,那笑容似乎带着不在意生死般的从容和力量,几乎霎时间就让她败下阵来。 ≈bp;≈bp;≈bp;≈bp;何等的勇气。 ≈bp;≈bp;≈bp;≈bp;太子眼里闪烁,想要说什么,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口,只是带着种恍然神情微微点了点头。 ≈bp;≈bp;≈bp;≈bp;杨幼禾一步步走到彤姐儿面前,看着那个曾经美好的c与如今如出一辙的容颜。轻轻俯身在她耳边道:“她死了,你该满意了吧,要记住,做人不能太贪心。” ≈bp;≈bp;≈bp;≈bp;杨妙彤骇然般瞪大眼睛,又听她几乎幽幽的同时说了一句:“更何况,这个孩子是怎么没有的,你心里最清楚,不是吗?” ≈bp;≈bp;≈bp;≈bp;这句话如同惊雷般让她定在原地,她怎么知道?她怎么知道,她不可能知道的,对,她不可能知道,几乎瞬间乱了方寸,拂了袖尖叫出声:“你胡说——” ≈bp;≈bp;≈bp;≈bp;此言一出,却是看见杨幼禾面上戏谑,像是看着一个跳梁小丑般的神情。 ≈bp;≈bp;≈bp;≈bp;原来她不知道。杨妙彤颓然般靠在胧翠怀中,哪个只会在人群里遥望,只会独善其身的女子还是长大了。 ≈bp;≈bp;≈bp;≈bp;“若我未死,说明并非是绣图的缘故,太子嫔只吃了花生,说明她有先吃花生的习惯,至于真正的毒药,应该是已经在她肚子里了。” ≈bp;≈bp;≈bp;≈bp;杨幼禾说完这些,面色一变,却是骤然跪坐在地上,腹部开始一寸寸绞痛了起来,像是有只无形的手霸道而又不容置喙撕扯着她每一处神经,痛,她脸色开始苍白,额头的汗水顺着脖颈划入衣服中,真痛啊,她的双手撑在地上,那么焦氏死前也是这样痛苦的么?原来这就是痛不欲生的死法么?她咬着唇,有些微腥,身子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那种痛苦随着时间的逐渐推移而更加清晰起来,顺着她的内脏一点点游移在四肢百骸,一刻,两刻,半个时辰,一个时辰——她想要支撑着身体站起来,却还是忍不住吐出一口血。 ≈bp;≈bp;≈bp;≈bp;太子微微蹙眉,伸出手将她扶到榻前坐下,杨幼禾已看不清是谁,只是微微颔首,断断续续的开口道:“一个时辰有余了——” ≈bp;≈bp;≈bp;≈bp;“还愣着干什么,快将解药给她!” ≈bp;≈bp;≈bp;≈bp;她只来得及听见这一句,就觉得视线模糊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五章 误伤 ≈bp;≈bp;≈bp;≈bp;“你还真是不让人省心。”她在昏迷中似乎听到男子疼惜般的叹喟,旋即便有人往他嘴里放进了一个冰凉的药丸,入口慢慢化开时,只觉得通体都舒畅起来,腹部残存的疼痛感也舒缓了许多。 ≈bp;≈bp;≈bp;≈bp;少恒。 ≈bp;≈bp;≈bp;≈bp;那人摸着她额头的手像是顿了一顿,立即像被烫了一般的抽开。 ≈bp;≈bp;≈bp;≈bp;杨幼禾一把抓住他的袖子,攥在手中紧紧的不愿放开,好像是极大的依靠与慰帖。 ≈bp;≈bp;≈bp;≈bp;“别走。” ≈bp;≈bp;≈bp;≈bp;那男子好像闻言果真不再动弹,顺着她的意思坐在床边。她在沉睡之时,也感觉到他那幽幽而眷恋的目光始终盘旋在自己的眉眼。 ≈bp;≈bp;≈bp;≈bp;一觉醒来,已是第二日的清晨。 ≈bp;≈bp;≈bp;≈bp;怔怔般低头,手中只不过攥着被子的一角,她苦笑一声,若是宋嘉言,还不如不让他看见的好,没有回来,她才能安心些。 ≈bp;≈bp;≈bp;≈bp;她缓缓起身,只觉得昨日的痛楚犹如隔世,周身竟未有半点不适,只不过有些轻微的失力。 ≈bp;≈bp;≈bp;≈bp;“你醒了。”祁皓俊逸温和的眉眼像是带着极为妥帖的笑意:“如你所言,绣图上的毒药量微乎其微,不足以致死。” ≈bp;≈bp;≈bp;≈bp;杨幼禾微微笑着回应他:“多谢太子成全。” ≈bp;≈bp;≈bp;≈bp;祁皓微微挑眉,带着赞许般的口气:“天下就只有你才有这样的胸襟与气魄,本王差点担心失去一员良将。”他顿了顿,像是带着些惋惜:“如果不是宋嘉言,本王还真想将你纳来做侧妃。” ≈bp;≈bp;≈bp;≈bp;杨幼禾轻笑:“太子说笑了,这世上比奴婢果敢善谋之人不在少数,比奴婢忠诚,赤子之心的人更是比比皆是,只不过千里马还需伯乐来识,我只不过恰好撞到了这张。” ≈bp;≈bp;≈bp;≈bp;太子微微挑眉,仿佛听见什么趣事般笑的爽朗:“那本王就是撒之人咯?”杨幼禾微微点头,带着悠远的神色:“太子殿下是储君,自然有着非比常人的气度,让人臣服,我撞到的,是不得不撞的当局之,挣不脱,跳不出,只能苟且活着,保全性命。” ≈bp;≈bp;≈bp;≈bp;太子微微沉吟片刻,终究是将她深深的看了一眼:“好一个当局之。” ≈bp;≈bp;≈bp;≈bp;杨幼禾却是苦笑一声:“这世上总会有一个人,为了你而奋不顾身,即使头破血流,即使坠入深渊,也要同你并肩作战。” ≈bp;≈bp;≈bp;≈bp;她缓缓摇头,像是极骇然这样开口,不顾祁皓的沉吟,问道:“殿下欲将此事如何?” ≈bp;≈bp;≈bp;≈bp;“明日就是怀阳接你回宫的日子。”祁皓这样开口:“你一定也不希望少恒知道此事。” ≈bp;≈bp;≈bp;≈bp;“我知道了。” ≈bp;≈bp;≈bp;≈bp;杨幼禾睫毛微动:“不管殿下原意为何,奴婢都该谢你不将此事说出去。” ≈bp;≈bp;≈bp;≈bp;太子轻叹,难得的与她解释道:“焦氏那里,我会说是她因为得了失心疯自己骇死了,你姐姐,她还有用——” ≈bp;≈bp;≈bp;≈bp;“殿下无需解释,我与她之间,早就没有半分干系了,亲情也好,仇恨也罢,我心中的彤姐姐早就死了。” ≈bp;≈bp;≈bp;≈bp;死在那个出嫁的漫天血红。 ≈bp;≈bp;≈bp;≈bp;沈唤云探头探脑般笑吟吟的看她出来,立刻挥手道:“幼禾姐姐,我在这里。” ≈bp;≈bp;≈bp;≈bp;话未说完,就见她身后跟着一个俊朗的男子,正沉吟着看向自己。 ≈bp;≈bp;≈bp;≈bp;她顿了一顿,不见哪个宫里有这样好看的太监,将杨幼禾的手扯过小跑了几步偷偷开口:“幼禾姐姐,他是东宫里当值的太监?可是太子身边的人,长得这么好看。” ≈bp;≈bp;≈bp;≈bp;杨幼禾讶然般微微张口,这个迷糊鬼竟连祁皓也不认识,也不知道那日的晚宴在做些什么,好笑般回头觑了觑祁皓,见他皱着眉一副苦大仇深的神色,心知他定然听到了,便笑着摇了摇头,也不解释,拉了她的手往怜南宫去。 ≈bp;≈bp;≈bp;≈bp;“公主这几日在做什么?” ≈bp;≈bp;≈bp;≈bp;“也没做什么,只是昨日里与皇后娘娘有些不愉快,回来时摔了好几个瓶子。”杨幼禾睫毛微微一动,又听她开口:“姐姐在东宫里可好,我怎么见你有些倦色?” ≈bp;≈bp;≈bp;≈bp;“没什么,只不过是没睡好。”她瞧了瞧沈唤云娇憨如同花骨朵般的侧脸,轻轻将她的手牵起来:“真好,你还在。” ≈bp;≈bp;≈bp;≈bp;“姐姐,我自然在啦,要长长久久的陪着你,你厌我也好,觉得我烦人也罢,总归不许丢下我。” ≈bp;≈bp;≈bp;≈bp;她笑的极为欢快,浅浅哼唱着曲子。 ≈bp;≈bp;≈bp;≈bp;祁皓站在假山石后,望着两人去的方向微微沉吟。 ≈bp;≈bp;≈bp;≈bp;“太子殿下,宋公子回来了了——” ≈bp;≈bp;≈bp;≈bp;乍然闻人来报,渐渐收回目光:“人也带回来了?” ≈bp;≈bp;≈bp;≈bp;“是。” ≈bp;≈bp;≈bp;≈bp;祁皓抿了唇,阔步向着寝宫处走去,希望一切都能如自己所料。 ≈bp;≈bp;≈bp;≈bp;———— ≈bp;≈bp;≈bp;≈bp;杨幼禾伸出手去接漫天散下来的雪花,宫中的日子竟是格外的快,转眼又是要过年了。 ≈bp;≈bp;≈bp;≈bp;“幼禾姑姑。”阿椒从廊下急急的奔过来,这样唤她。 ≈bp;≈bp;≈bp;≈bp;“何事?”她皱眉将手伸入袖中,难得见这个腼腆的小丫头这样失态。 ≈bp;≈bp;≈bp;≈bp;“公主殿下不愿穿衣,正在殿内赤足跳舞呢。”杨幼禾一惊,虽说殿内地龙极暖,却也架不住怀阳这样糟蹋自己。 ≈bp;≈bp;≈bp;≈bp;“快带我去。” ≈bp;≈bp;≈bp;≈bp;杨幼禾推门进去时,就见怀阳挥动手中的长鞭,周围的宫人惶惊般跪了一圈,却谁也不敢上前劝阻她。 ≈bp;≈bp;≈bp;≈bp;她依旧着着明黄色的纱衣,像是夏日里翩翩起舞的蝴蝶,长长而乌黑的发垂到脚踝,随着身体的转动而跳跃起来。 ≈bp;≈bp;≈bp;≈bp;那样明艳绝色的脸上像是带着极大地厌恶,一次次的将手中的长鞭挥舞到四周的榻上,桌山,瓶子上,瓷瓶应声而碎,撒了一地。 ≈bp;≈bp;≈bp;≈bp;又绮跪在地上,语气里含着极为隐忍的怜惜和痛楚:“殿下,歇歇罢,您这样,皇后娘娘会难过的——” ≈bp;≈bp;≈bp;≈bp;怀阳在听极皇后二字时,像是蓦地被掐极痛处,一鞭挥在又绮身边:“难过不好吗,难过了,才能真真切切的感受到存在,不是吗?” ≈bp;≈bp;≈bp;≈bp;又绮匍匐在地上,方才的一鞭好像抽在了背上,令她几乎微微发颤。 ≈bp;≈bp;≈bp;≈bp;杨幼禾静静看着她失态般的发泄着心中的惶恐和怒气,像个孩子般的任性,叹了一口气,觑了眼地上碎裂的花瓶和首饰衣裳,怀阳白皙的双足绕着那些碎片起舞着,稍有偏差就会刺进她的脚底。 ≈bp;≈bp;≈bp;≈bp;她缓步向前。 ≈bp;≈bp;≈bp;≈bp;“不许过来。”怀阳蓦然看见她,大叫起来:“不许过来,你听见没有。” ≈bp;≈bp;≈bp;≈bp;那长鞭擦着她的眼前划过,落在地上,发出沉闷而心惊的撞击声。 ≈bp;≈bp;≈bp;≈bp;杨幼禾看着怀阳慌乱的眼睛,缓缓伸出手:“殿下,过来——” ≈bp;≈bp;≈bp;≈bp;“不——” ≈bp;≈bp;≈bp;≈bp;怀阳躲闪般退后两步,将手中的鞭子在她身边抽的啪啪作响:“你不许过来啊。” ≈bp;≈bp;≈bp;≈bp;她像极了无助的孩子,被杨幼禾逼得节节败退。 ≈bp;≈bp;≈bp;≈bp;“听话——”杨幼禾还未说完,就看见怀阳的长鞭向着自己打来,不偏不倚,落在了伸出去的掌心中。 ≈bp;≈bp;≈bp;≈bp;“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六章 偶遇 ≈bp;≈bp;≈bp;≈bp;杨幼禾的掌心微微缩了缩,可是像是没有痛觉般依然伸向怀阳,她眼里带着浅浅怜惜般的雾气:“听话,怀阳。” ≈bp;≈bp;≈bp;≈bp;怀阳,听话。 ≈bp;≈bp;≈bp;≈bp;像极了元帝的口气。 ≈bp;≈bp;≈bp;≈bp;她叫她,怀阳。 ≈bp;≈bp;≈bp;≈bp;怀阳蓦然间放声痛哭,将鞭子甩开,扑进杨幼禾的怀里。 ≈bp;≈bp;≈bp;≈bp;她轻轻环住怀阳,向着又绮使了歉意的神色,又绮睫毛微微颤了颤,起身带着众人退出了大殿。 ≈bp;≈bp;≈bp;≈bp;她的手指若有若无般轻轻抚着怀阳纤细的背:“没事了。” ≈bp;≈bp;≈bp;≈bp;怀阳扯着杨幼禾的衣襟啜泣着,仿佛平日里那个张扬而古怪冰冷的女子回到了幼时爱哭鼻子的时候,发出一声又一声的悲鸣。 ≈bp;≈bp;≈bp;≈bp;“为什么,为什么,她明明知道我喜欢的是他,她们都知道我喜欢的是他,还要逼我做不喜欢的事情,为什么,难道血浓于水的亲情都抵不过一个冰冷无情的身份?” ≈bp;≈bp;≈bp;≈bp;怀阳的眼里像珠子一样啪嗒落到杨幼禾掌心,将鞭子打过的地方灼的发烫。 ≈bp;≈bp;≈bp;≈bp;“为什么,为什么,我身为公主,也左右不了自己心爱之人的感情和性命?” ≈bp;≈bp;≈bp;≈bp;她将怀阳紧紧搂在怀中,像极了极了姜氏幼时哄自己入睡的情景。 ≈bp;≈bp;≈bp;≈bp;“殿下,睡一觉罢,醒来什么都会好的。”杨幼禾心中酸涩,瞬被皇后调派到边关的事情她还是知晓了,元帝却也是默许了。 ≈bp;≈bp;≈bp;≈bp;谁都认为怀阳是将感情错付,却谁也不会想到怀阳是将瞬当做活下去的稻草和依靠,在深宫的急流中紧紧握住才不至于被溺到水底。 ≈bp;≈bp;≈bp;≈bp;元帝对怀阳的疼爱是真的,可是身为帝王,无论如何也成全不了他们。 ≈bp;≈bp;≈bp;≈bp;他能做的,就是在活着的时候,为怀阳寻好退路,保得平安。 ≈bp;≈bp;≈bp;≈bp;这是一个父亲对女儿最大的疼爱。 ≈bp;≈bp;≈bp;≈bp;可是皇后不同,她与曹氏间的较量,注定有无数的人为之牺牲,何况是怀阳虚无缥缈的幸福? ≈bp;≈bp;≈bp;≈bp;从这一点来说,注定都是悲剧。 ≈bp;≈bp;≈bp;≈bp;怀阳攥着杨幼禾的衣服,靠着她啜泣着。 ≈bp;≈bp;≈bp;≈bp;“我喜欢他七年,这七年里,我无数次的想要让他叫我一声‘怀阳’,可是他总是对我敬而远之,好像我是个从来不曾出现在他生命里的陌生人,疏远的眉眼让我每个夜里都是心如刀割般的痛。” ≈bp;≈bp;≈bp;≈bp;她喃喃着,泪水顺着脸颊滴落。 ≈bp;≈bp;≈bp;≈bp;“我无数次的告诉自己,他爱的是另一个女子,我不应该将他置于险地。”怀阳悲切般捂脸大哭:“可我还是让他为了我的自私而一次次的受到伤害。” ≈bp;≈bp;≈bp;≈bp;“爱一个人,只希望他平平安安的,开心的活在这个世上,其他的,都不会那么重要了。” ≈bp;≈bp;≈bp;≈bp;“可惜我明白的太晚了。” ≈bp;≈bp;≈bp;≈bp;怀阳悲切的呜咽声像是窗外的雪花一样散开来,让这个冬日里的寒凉几乎让人窒息。 ≈bp;≈bp;≈bp;≈bp;若是可以,我不要爱上你。 ≈bp;≈bp;≈bp;≈bp;杨幼禾将她的手掌握住,好像能给她在这个冬日带来遥不可及的温暖。 ≈bp;≈bp;≈bp;≈bp;第二日时,怀阳好像什么也没发生,坐在桌前让杨幼禾为自己绾发。 ≈bp;≈bp;≈bp;≈bp;用手指了指皇后送来的首饰:“今日就戴那个吧。” ≈bp;≈bp;≈bp;≈bp;“是。” ≈bp;≈bp;≈bp;≈bp;如鲜血般的红色,是她最讨厌的颜色。 ≈bp;≈bp;≈bp;≈bp;“殿下,惠妃娘娘带着十三皇子来了。”又绮恭恭敬敬的开口,与怀阳如出一辙般的没有任何异常。 ≈bp;≈bp;≈bp;≈bp;怀阳眼里蓦然沾染了喜色,却又微微颤了颤,换上了悲喜不明的笑意:“如果不是母后,他们又怎么能来?” ≈bp;≈bp;≈bp;≈bp;却是立即站起身,看着院中的人影熙熙攘攘的清晰起来。 ≈bp;≈bp;≈bp;≈bp;“二姐姐。” ≈bp;≈bp;≈bp;≈bp;那少年笑吟吟的先冲进来,又看了看身后的惠妃,终究是耐下性子,抱了一个恭恭敬敬的拳:“涟儿见过皇姐。” ≈bp;≈bp;≈bp;≈bp;怀阳浅薄的面色终于被少年懵懂而稚嫩的笑沾染了几分真心实意的欢喜,笑着摸了摸少年的脑袋,冲着行礼的惠妃颔首笑道:“多谢娘娘带他过来。” ≈bp;≈bp;≈bp;≈bp;惠妃明显看起来比皇后和曹氏衰老,只是眼角的善意和欢喜衬的面色要好上许多,闻言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殿下客气了,宫中的事眼见着多了起来,是陛下叫他来陪陪你。” ≈bp;≈bp;≈bp;≈bp;即使元帝再怎么不喜这个皇子,可是他却是在怀阳不开心的时候最大的慰帖之一。 ≈bp;≈bp;≈bp;≈bp;杨幼禾垂了眸子,元帝到底是无奈的。 ≈bp;≈bp;≈bp;≈bp;怀阳也未料到是元帝的意思,微微一怔,就被祁涟抓住了袖子,央求道:“皇姐不要闷在宫里了,今日的雪下得极好,我们去外面,像小时候一样堆雪人。” ≈bp;≈bp;≈bp;≈bp;“你皇姐姐怕冷,不要闹她——”惠妃的眼里明显带了惶恐。 ≈bp;≈bp;≈bp;≈bp;杨幼禾抿唇,若是怀阳有半分差错不适,遭殃的只会是祁涟。 ≈bp;≈bp;≈bp;≈bp;惠妃对祁涟,也是真心疼爱。 ≈bp;≈bp;≈bp;≈bp;怀阳怔了怔,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稍时才浅笑着对他开口:“惠娘娘说得对,姐姐怕冷,恐怕不能和你堆雪人。” ≈bp;≈bp;≈bp;≈bp;看着他眼里神色落寞,终究还是叹气刮了刮他的鼻子:“不过与你出去走走还是可以的。” ≈bp;≈bp;≈bp;≈bp;祁涟立刻雀跃起来,倒是惠妃眼中的忧色愈浓,又打量了一眼怀阳,仍旧轻叹了口气跟在二人后面。 ≈bp;≈bp;≈bp;≈bp;宫里的梅花开了,一路上皆闻得见梅花的清冽香气,青石砖上的积雪被扫的干干净净,偶尔有几个宫人蹲在地上用粗盐除冰,见着怀阳和惠妃过来,立刻跪到旁边的积雪里。 ≈bp;≈bp;≈bp;≈bp;杨幼禾跟在怀阳后面,看着几个年纪尚小的宫女仍旧穿着薄薄的夹袄,跪在地上时,脸色就有些乌青,她皱皱眉,宫里冬日的衣服和份例都发下来了,怀阳宫里的人皆是换上了棉衣,她自己尚且还有额外赐下来的次等狐狸毛皮做的围脖,怎么见他们还是穿的极为单薄。 ≈bp;≈bp;≈bp;≈bp;这本该是皇后身边令侍姑姑的差事,怎么见着有些纰漏的样子。 ≈bp;≈bp;≈bp;≈bp;她尚且沉吟着,就听见远处传来女子的怒意斥责声。 ≈bp;≈bp;≈bp;≈bp;怀阳自然也听见了,皱眉看了看一脸疑的祁涟,惠妃见状,开口道:“必是哪个管事姑姑斥责手下的宫人,殿下不必介怀。” ≈bp;≈bp;≈bp;≈bp;杨幼禾心知是惠妃怕沾惹麻烦,也是情有可原。 ≈bp;≈bp;≈bp;≈bp;怀阳点了点头,转身要走时,却飘来几个字眼,另在场的人面色皆是变了一变。 ≈bp;≈bp;≈bp;≈bp;杨幼禾皱眉,果真见怀阳含了冷笑,执了祁涟的手往争吵处走去,惠妃面色大变,匆匆跟上前去,却见着园中的石桌前跪着一个穿了宫人衣服的女子,她面前立着一个掌事姑姑模样的女官,冷笑着开口:“皇后娘娘宫里怎么会有你这样愚蠢的奴才,今日冲撞了贵妃娘娘,他日还指不定要怎么疏忽。” ≈bp;≈bp;≈bp;≈bp;怀阳冷笑一声,牵着祁涟走近道:“母后宫里的人怎么样,容得你来教训吗?” ≈bp;≈bp;≈bp;≈bp;怀阳说完,抬头才又看见了立在松树旁紫色宫装并妆缎狐皮的斗篷的曹贵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