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有策:陛下请战》 正文 第1章 天机令 1 瑰丽光艳的剑光一闪而过,堪堪将夺命之剑架住。 秦夫人薛氏自惊魂中回神,定定的看向拔剑相助的青衣少女。 那女子却没有看她,只是横剑挡在她身前,目光望向缓缓跟来的雪衣女子,眉心微蹙,眼神隐有忧色。 月凉如水,暗夜沉沉。 唯有那缓步上前的雪衣女子,是这寂静古道上唯一的亮色。 她雪衣乌发,容色苍白而绝美,在朦胧月光的掩映下有一种出离尘世的缥缈,旷然有林下之风,若非佩剑而来,丝毫看不出是江湖之人。 千里追杀而来的一众武林名手,看着这苍白羸弱的雪衣女子,眼神里却是如临大敌般的戒惧,下意识的在女子的目光下缓缓后退。 她侧头望了一眼怅然的薛氏,清冷的眼眸里浮起一抹淡淡的暖意。然而片刻之间,她收回目光,那暖意便瞬间消逝在风中,再无一丝痕迹。 她神色淡漠的看着满面惊惧之色的黑鹰派首领,肃声道:“三年前,贵派宁掌门亲上天机阁,向本座承诺绝不为难秦大人。如今不过短短三年,贵掌门便忘记了自己亲口许下的承诺?” 那黑衣首领闻言目光微闪,谦恭道:“薛阁主言重了。天机之令,天下莫敢相抗。敝派掌门素来守诺,更不会轻易毁诺。掌门曾谕令门中弟子严守天机令, 秦大人在生一日,门中弟子绝不得对秦家之人有一指伤害。然秦大人现已病逝,当日诺言已然失效,敝派今日之为并未冒犯天机阁,还望薛阁主莫要插手阻拦。” 天机阁主闻言冷冷一笑,绝丽面孔愈发高深难测:“噢?原来当年的天机令竟然如此理解?”她微微转首,对着身侧的青衣少女缓缓道:“明媚,天机之令是你代传,当真是黑鹰派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黑衣人闻言神色大变,惊恐的望向这持剑而立的青衣女子。 眼前这个不过双十年华,眉眼冷锐的清秀女子,竟是天机阁中武功最为高绝的副阁主顾明媚? 一日之间江湖中最神秘莫测的天机阁主与杀伐狠辣的副阁主竟然为了一个朝廷官员的遗孀同赴此荒芜古道,这中间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这薛氏手中究竟握有怎样的机密? 顾明媚黛眉微扬,清秀的面容上闪过一丝不耐之色:“师姐,跟他们啰嗦这么多做什么?谁敢曲解我阁中之令,我便杀了谁。” 黑鹰派众人听着顾明媚毫不顾忌的言语,一时之间气愤难平,刚收起的兵器呛一声的再一次拔出。 顾明媚见状微微一哂,面露不屑。她两指轻弹,惊鸿剑发出铮然之声。 她并未真正出招,只是示威般弹剑出声,场中众人却觉得一切都已笼罩于惊鸿剑的青色光芒之中。 顾明媚丝毫不理会那些异样目光,冷冷道:“你们觉得自己武功比之双刀门掌门霍心如何?” 在顾明媚的冷声质问里,关于此女的狠厉传说便再一次响在心头。 三年前,新任天机阁主薛紫妍传令天下,凡江湖之人,有生之年,不得行加害秦愈之举。 当时之世,曾煊赫江湖一时的天机阁早已因先代阁主顾惊鸿的封剑归隐而沉寂,所以不将天机令放于眼中的门派不知凡几。双刀门便是其中代表。双刀门掌门霍心在接令次日,派门中十三名高手入御史府刺杀,却被候于秦府的天机阁副阁主顾明媚格杀于惊鸿剑下。而那犹如杀神的女子在将行刺之人杀死后并未罢手,竟然独自一人夜闯双刀门总坛,将双刀门掌门霍心及一众高手尽皆斩杀。自此,横行江湖数十年的双刀门一夜之间江湖除名。 双刀门的覆灭让武林之人再度想起了当年顾惊鸿天下无敌的惊鸿剑法。 一剑光寒,天下莫当。 当时之世,顾惊鸿一剑在手,何人敢与其争锋? 沉寂并非后继无人,随着顾明媚携剑再度现世,武林翘楚的天机阁终于再次回到武林之巅,宣告着天机之令的不可违逆。 黑衣人面色铁青,强自镇定道:“天机阁难道要不顾江湖规矩,恃强凌弱吗?” “江湖规矩?恃强凌弱?”天机阁主森然接口:“秦夫人手无寸铁,不过一弱质女流,却被贵派千里追杀,难道这不是恃强凌弱?还是说这江湖规矩是你黑鹰派定的?只许你们滥杀无辜,却不允他人出手相帮?” “薛阁主又何必故作不知,她虽然手无寸铁,却握有我派金主的死穴,如何能留她性命?” 天机阁主神色微变,秀丽的容颜苍白若雪,墨眸之中愈发暗冷:“阁下如此说,是执意要让黑鹰派步双刀门的后尘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章 故人 2 黑衣首领听着眼前女子毫不留情的威胁,手下意识的握紧了手中之剑。 天机阁主冷冷一瞥,淡漠的眼神里如结了一层寒冰,“我不欲多造杀孽,阁下还是想好了再做决定的好。” “薛阁主,同为武林之人,何必如此咄咄相逼?若我们此番罢手,让秘密走失,金主也不会饶过我们的。” 薛紫妍见黑衣人语声之间已有退让之意,肃冷之色微减:“那人如此看重秦夫人手中的秘密,若这秘密天下皆闻,不知他能否全身而退?”她微微顿了顿,见黑衣人心神已散,声音愈发和缓了下去,带了循循善诱之意:“失去金主的财力,或许会令贵派少去许多的好处。然而江湖弟子本就该有江湖的活法,那些外在势力也不该成为江湖门派的支撑。若是为了那些身外之物,而令黑鹰派的传承覆灭,只怕贵掌门才真的后悔莫及吧。” 黑衣人闻言目光微闪,他本是杀伐果断之人,片刻之间已作了决断。天机阁主说的对,若是这秘密传入皇帝耳中,金主即便身为一品大员也只怕要落得一个身死名灭的结局。失去金主虽然会丧失一半的金钱收入,可是却能保全黑鹰派的百年传承。孰轻孰重,已无需衡量。 他在心中叹息一声,对着天机阁主微一拱手,带着门中弟子颓然离去。 顾明媚见状收剑入鞘,对着薛紫妍微微一笑,摆了摆手便要回去。她虽神色清傲不羁,一笑之间却戾气顿收,与她的名字有了几分相衬。 “师姐真是有本事,竟然不费一刀一兵便将这些悍勇杀手吓退。若是知道这样结果,我何必巴巴的从千里之外赶来?以后这等不入流的武林之人,还是让你的好护法顾南c顾北来吧,他们两个足够对付了。” 天机阁主闻言失笑,绝丽面庞上浮起一抹无奈之色,“若不是因了你这天下无敌的武功,哪能如此轻易便成事?师妹这星夜前来c不辞辛苦的情,师姐永记心中。前些日子,阁中新得了本棋谱,我看着有不少玲珑棋局,想着师妹定然喜欢,便命人放到了你房中。若是师妹不急着赏你的岭南风光,便和我一同回阁中看看吧。” 顾明媚闻言大喜过望,神色间再无半分不虞之色,将刚刚还被自己冷嘲热讽了好一顿的师姐抱了个满怀:“师姐,你真是我的好师姐。我们什么时候回去,我都等不及了。” 薛紫妍无奈的笑了笑,她心中牵累太多,无心棋艺,实在不知这棋局有何神秘的魔力竟能令眼前这个杀伐决断c万事却不入心的女子开心成这样。她无声的拍了拍顾明媚的头,看着她欣喜若狂的笑颜,神思有瞬间的恍惚。 天机阁一向信奉武力,而薛紫妍她却囿于身体原因始终无法随意施展惊鸿剑法,实难服众。传位之时,顾惊鸿执意将阁主之位交于她,着实引起了不小的反对声浪。 面对那些不服之人,阁中剑术最高的顾明媚却负手立于自己身侧,傲然道:“你们若不服气,就与我打一架,谁赢了我再来与师姐说话。” 眼前的顾明媚是顾惊鸿口中惊才绝艳的剑术奇才,在自己眼里却只是个洒脱赤诚的孩子。 她将顾明媚自怀里拉起,颔首道:“再急也不急这一时半刻。我与珊姐多年不见,有许多话要多,你先忍耐一下吧。” 顾明媚看了眼一路躲避追杀,神色难掩凄惶的秦夫人薛氏,冷硬的心微不可觉的一软,难得乖顺的点了点头,退开一旁。 “珊姐,分离十年,未曾想你我姐妹再见之日,竟是如此情景。” 秦夫人薛氏紫珊听着薛紫妍之语,一时悲欣交加。 天机阁主方才现身之时,她便觉得莫名的熟稔。未曾想眼前这个容色绝丽c心思玲珑,以言辞迫得杀手离去的女子竟然真的是与她同出一门的薛家之女,宁侯薛云从的嫡女薛紫妍。 荒芜古道,冷寂无声。 丽人双双立于寒风之中,各怀心伤。 十年前,宁侯薛云从错判战机,死于沙场。未几,薛云从之弟薛云凌贪渎案发,皇帝震怒,薛家满门获罪。男子流放千里,女子被贬为奴。而薛 紫珊却因为早已出嫁方未受株连。秦愈当时初涉官场,人微言轻,并无法救助薛家之人,辗转问询,也不过打听到宁侯独女被宫中江贵妃所救,做了她身边的一个女官,免了为奴之苦。 十载岁月倏然而过,那个本该禁于深宫的少女却以江湖之主的身份现于诡谲江湖,气度高华,容貌绝艳,与昔日粉雕玉琢c娇俏活泼的侯府千金判若两人,怎能不令她怅惘惊痛? 当年分别之时,她是心愿达成c嫁与良人的侯府娇女,阿妍是薛家长辈捧于掌心的明珠。然世道多变,再见之时,她已永失所爱,而薛家明珠玉露般的幼女竟成了江湖搏杀之人。 薛紫妍一向擅察人心,见族姐眼底有毫不掩饰的死志,遂出口开解道:“秦大人的老家一直都有天机阁门人保护,涵儿一切平安,珊姐可以放心。我知道珊姐与秦大人一向夫妻情深,若非为了手中密信,只怕早已随他而去。然而涵儿尚幼,已经没有了父亲,还望珊姐保重自身,莫要令他再受丧母之痛。” 听闻独子平安,薛紫珊自亡夫去后一直紧张的心终于放下,秦愈已经不幸,若是不能保全他唯一的子嗣,九泉之下有何面目与他相聚。 她与秦愈深情相许,誓言同生共死。秦愈死后,她早已了无生意,只待完成亡夫遗志,便决心殉情而去。可是稚子无辜,她何忍孩子数日之间父母皆丧? 薛紫妍见她面上死志消退,神色间轻松许多,“珊姐今日之危,皆源自于手中那封密信。为珊姐安全计,还是将密信交于我吧。” 薛氏紫珊目光微冷,微微迟疑。 “你真的是我家阿妍吗?还是同样为了这密信而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章 旧事 3 薛紫妍见她生疑,神色微暗,低低道:“我与幼年容貌已大为不同,这密信又关系重大,多年不见,珊姐不信我也是人之常情。若这张脸不足为信,那些往日之事可否取信于珊姐?” 薛紫妍语声清冽,似浸了多年风霜,“我们薛家乃一品侯府,秦大人虽然才干卓绝,却是寒门之子,当年珊姐之事不为祖父所允,还是我说服祖父的。即便已过了十二年,想必珊姐也不会忘记吧。” 她竟然连这些隐秘之事都知道。 原来她真的是薛家的阿妍。 当年那场侯门贵女与寒门之士的婚姻,许多年来都是帝都津津乐道的传说。许多人都好奇,以薛家之清贵怎会选了这样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寒门子弟为婿? 然而薛紫珊作为当事之人却最为清楚,能有这样一场无关任何政治目的的幸福婚姻,薛紫妍功不可没。 薛家女儿素来聪颖,心气自然也是极高的。薛紫珊身为薛门长女,秀外慧中,眼界更是不凡。她从来不喜那些世家纨绔,唯独对寒门及第的秦愈青眼有加。然而无论秦愈如何才冠绝伦,名重天下,也绝非祖父薛景山眼中的佳婿人选。他为了断绝自己的妄念,便命母亲在世家子弟中为自己择婿。当时的她虽然忧伤如沸,却毫无办法。她自幼饱读诗书,更看重家族的清名与荣耀,无论如何焚心为难,都做不成与男子私逃之事。更何况秦愈正直耿介,一心要做盛世贤臣,她既然爱重他,又怎忍心让他声名尽毁? 在她决意挥剑断情之时,当年只有十岁的阿妍推开了自己的房门,拿着小小的绢帕将自己的泪水擦净,“珊姐莫哭,阿妍有办法令祖父同意你与秦大人的婚事。” 那时的她虽然感动,可哪里会相信她一个孩子能说服顽固的祖父,于是只是摇头,“傻丫头,大人的事,哪有你说话的份?” “珊姐,我不骗你,我真的有办法。” “你会有什么办法?”薛紫珊见她神色郑重,竟有了一丝期待。 “珊姐,你跟我来。” 那天午后,薛紫妍带着她去了祖父房中,第一次领会了这个女孩子的如刀言辞。 “大人的事,你瞎掺和什么?”祖父虽然一向喜爱这个孙女,但是对这样一个小丫头质疑长者之意还是有怒意的。 “至昨日止,阿妍已将记载的闵侯世子c李家嫡子c宁王世子半月来的行事都交于祖父查看,相信祖父已经明白你所属意的这三人都是货真价实的纨绔了吧。以祖父之能,既然心中有了疑虑,想来一定派人核实过了,当知阿妍所言句句属实,绝没有半点编排。爷爷难道还认为他们的品行能够配得上我们薛家女儿?” 薛家老爷子闻言只能苦笑:“阿妍,纵然他们三人不好,也不代表京城贵家之子全是如此。爷爷不会舍得自己的孙女进火坑,以后会多方打听,一定为珊儿选一个品貌俱佳的。” “爷爷,世家多纨绔,纵然我们精挑细选,也难选出一个品貌相当的世家公子。就算真的被我们挑到了,也非珊姐所喜,最后也不过让世间多一对怨侣罢了。何况,陛下改立晋王为太子之意愈发明显,皇后一族为维护太子之位不惜结党,打压异己。晋王母族虽然不及皇后势大,却也是根基深厚,更深得帝宠,依附之人也不在少数。二叔不就看好晋王吗?” 祖父神色愈冷,薛紫珊心中生惧,拉了拉小妹的衣角阻止她再说下去,可是她却浑然未觉,声音朗朗:“爷爷,父亲一心军旅,心思更是简单,所以虽然父亲是长子,当家的却是二叔。二叔既已向晋王靠拢,那么在有心人眼中薛家便成了晋王一党。阿妍自小熟读史书,深知夺嫡与党争从来都是凶险万分之事。在那大位未定之前,谁都不能保证自己已稳操胜券。若爷爷为姐姐选的夫婿与薛家同一立场,也不过一个一荣俱荣损俱损的结局。若真如此也罢了,生死共担未尝不是另一种幸运。我担心的却是若薛家女儿的夫婿与薛家持不同立场,万一薛家宦海覆舟,谁来护佑薛家族人?那些凉薄的世家子弟心中向来只有权势富贵,哪里会在乎一个已经失去权势的弱女子?” 薛景山神色大变,似被她语声的凄楚所感染,浑浊的目光中再不复威严之色。 她见祖父面色松动,声音愈发可怜:“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在这样的规矩下身为女子几乎没有选择命运的权利。爷爷,你待我们素来慈爱,我只希望你能用这慈爱为薛家女儿在无可选择的命运里留一分幸运。秦愈其人,人品清贵,耿介重情,珊姐能够遇到这样一个人,是这苍凉命运给予她的一份幸运,你就答应了吧。” 薛紫妍说到这里,终于住口不言。 薛景山却在她的言语里失去了所有的血色。 那一刻薛紫珊便知道,阿妍赢了,用她的这张铁嘴说服了祖父。 宦海沉浮数十年的薛景山当然明白,他的这个孙女说的是比真金还要真的事实。即便薛家如今权势滔天,然而官场并没有屹立不倒的常青树,若真有一日薛家没落,薛家的稚子弱女又当如何自处?指望那些将家族利益看得比命还重的世家之子无疑是自欺欺人。 薛景山看着伏在自己膝前的孙女,心头涌起深深的怜惜。与其让她们将来陷入不可选择之地,不如成全她的一片痴心。想起秦愈那一身磊落青衣,铮铮铁骨,老人暗淡的目光也忍不住浮起激赏之色。那个青年虽然出身寒微,又有一身文酸之气,永远也无法贵极人臣,可是那傲然风骨倒真的与他薛家女儿相配。 他慈爱的拍了拍孙女的头,温和笑道:“我们家阿妍真有本事,不过十岁之龄看的竟比我这一把岁数的人都要通透。沈青澜果然是人中之龙,国士之才,竟为老夫教出这样一个令人骄傲的孙女来。若非他死的太早,或者真能让他教出第二个顾惊鸿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章 深仇 4 薛紫珊在往后的十年岁月里无数次因家门变故伤怀,感叹于那个十岁女孩的目光深远。正是因为她那样的警醒,薛家才没有因为这场剧变而彻底寂灭。 十年过去,曾经稚嫩的少女已经长成,与往昔模样已然大不相同,她一时竟不能认出。或许不是认不出,而是下意识里不愿相信自己与丈夫琴瑟和谐c衣食无忧的十年时光里,薛家最娇贵的幼女却沦落江湖,以弱质之躯与凶悍强横的江湖之人为伍。 祖父生前从不掩饰对薛紫妍的厚望与喜爱,曾一度希望阿妍能成为顾惊鸿那样的惊才绝艳之人。 然而成为人中龙凤必然要付出异于常人的艰辛。 薛家阿妍粉嫩娇俏,如明珠玉露一般珍贵,如何舍得她承受那样的辛苦?若是祖父在天有灵,知道他视若明珠的小孙女终究还是走上了一条与顾惊鸿一样的艰辛之路,不知该怎样的伤心? 如果薛家一如往昔,阿妍她大概与那些京中贵女相似吧,美丽而娇气。然而世间并没有如果,薛家最娇贵的女孩子历经十年风霜,在那江湖的风雨砥砺下已成倾世之姿。 江湖寒夜里,临风而立的薛紫妍雪衣乌发,清艳绝尘。 月色如洗,映得她倾世之容犹如九天仙子,绝美而凛然,一如她最爱的冷冬寒梅,遇雪尤清,经霜更艳。 “阿妍,你不是被江娘娘留在她的宫中了吗?怎会随顾阁主而去成为江湖中人?”薛紫珊温婉的声音里透着深深的痛惜。 薛紫妍素来通透,明白长姐心里的痛惜之意。然而,此时此刻并非为自己际遇自怨自艾的时候。 她微微而笑,神色之间并无自苦之意,“珊姐,此事说来话长,待他日再与姐姐叙谈其中际遇吧。既然珊姐已不再疑我,可否将手中密信交与我?” 薛紫珊微微一怔,疑惑道:“此信事关杜相,你要来有何用?” 一封事关朝中重臣的密信,她一个远离朝局的江湖女子索来何用? 薛紫妍听着族中姐妹的疑问之声,胸中如被火灼一般的疼痛。 她清冷的双眸中泛着冷冷的幽光,幽寒如雪,“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好容易等到了报仇之机,怎会白白浪费?” “杀父之仇?”薛紫珊纵然心如死灰,也忍不住为此刻听到的话心中惊痛,“大伯不是死于蛮人之手吗?” “父亲一生不败,怎会在关键的战役上错判战机,一败殒命?当年之战,有太多的诡异之处。若非有人里通外敌,父亲的排兵布阵,何至于处处被蛮人察觉先机。我沉寂江湖十年,为的便是查明当年真相,是杜修在父亲的军中安插了内奸,将父亲的行军路线透漏于敌人,才会害得父亲一败涂地,身死名灭。” 薛紫妍淡漠的瞳孔中流淌着刻骨的恨意,“父亲死于敌手,薛家沉寂没落,骨肉离散,皆是拜这位权倾朝野的丞相所赐。” “薛杜两家皆是大胤重臣,并无深仇,杜相为何要以毒计害我薛家?”薛紫珊虽不懂朝政,但也知两家当年绝没有生死相见的仇怨与分歧,自然疑惑杜相下手的因由。 “薛家不败,杜氏如何一枝独秀,独霸朝野?世家之间有多少杀戮是真的因为恩仇之故?说到底不过是利益驱使罢了。”薛紫妍抬首望天,眼中的泪水终于没有涌出,“父亲尸骨难收,孤魂难安,他却位极人臣,安享富贵。” “不过他这富贵日子也该到头了。愈哥说只要将此信托付于晋王殿下,他绝饶不过这国之奸相。” 薛紫妍闻言心神微微一动,晋王风珏清隽矜贵的脸在眼前一闪而过。 十年未见,不知那人怨她之心是否消减了?若是再见,他的那双眼里流露出的是欣喜还是冷漠? 她微微垂目,清冷的声音里不自觉的带了一丝软绵之意,“晋王此时正在北疆征战,珊姐素来文弱,只怕不宜亲去战场。无论是家仇还是朝堂之事,都不该是姐姐你一介柔弱女子该承担的,涵儿十分想念你,早些与他母子团聚,才是当前要紧之事。我会将密信交与晋王,不会让秦大人的忧国之心白费,还请珊姐放心。” 薛紫珊微微颔首,自袖中取出那亡夫临终之前郑重交托的密信。她留恋的看了一眼那密封上的刚劲字迹,低声道:“阿妍,你亲自来此,只怕杜相与太子很快便会知道密信落入你手。太子自幼受杜相教导,视其如父如师,只怕不忍杜相被你推上绝路。你与太子素来亲厚,若太子亲来相求,可能做到狠心不理?” 薛紫妍伸出的手蓦然顿住,她豁然抬眸,目光如电,直直的看向薛紫珊。 两人四目相对,皆无退让之意。 “阿妍,非我不信你,只是这是愈哥数年辛苦才查得的铁证。他是个正直的人,多年冒着生命之险暗查杜相,不是为了我薛家之仇,也非为了夺嫡党争。他不顾生死,以身许国,不过是想还百姓一个清明的天下,所以才要行这倒相之举。我与他结发多年,最是明白他的心意,所以绝不能让他的心血白费,还望你能理解。” 薛紫妍望着神色坚决的长姐,沉沉叹息,“秦大人的耿介忠直,我素来深知,也一向深深敬服。虽然我陷身江湖,满手血腥,但终究还是薛家女儿,怎会不懂家国大义?杜修乃国之巨贪,多年为害,毁掉的又何止我薛紫妍一个人的家园?我亲自出手,不止是为了家仇,更是为国除此蛀虫。至于琚哥,我与他立场相对,只能陌路成仇了。” 薛紫珊虽性情温婉,但到底是侯门千金,自有贵家女子的决断与心机。 往事不可追,阿妍她纵然再怎样的重情重义,也不会真的放下家门血仇不顾。方才之言,不过是提醒她罢了。 欲报家门之仇,必要割舍旧日情谊。无论与太子有过怎样的情谊,也不可再有一分心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章 噩梦 5 暴雨突降,柳树的枯枝在凄风冷雨里萧瑟的摇曳,像极了没有依凭的往日。 客栈外寒风萧瑟,冷雨凄迷,千里之外的北疆又是何等景致? 顾明媚推门而入,便看见薛紫妍立在窗前,手伸在外面,任那繁密的雨滴打落在手心。 薛紫妍闻声回首,将伸在外面的手小心的收回来,无声的笑了笑,“珊姐睡下了?” 顾明媚微微颔首,“秦夫人一定是倦极了,虽然外面风雨大作,也未将她惊醒。我刚刚亲自探过了,她睡的十分安稳。弟子在外面守着,可保安全。何况有我在此,绝不会出差错的。” “你在,我自然是放心的。” 顾明媚得意一笑,瞥见她立在风口的身子,微微有些不满道:“师姐,这雨有什么好看的,奔波了这许久,还不去床上躺着休息?萧大夫的医嘱,你可真是一句也没放在心上。” 薛紫妍闻言失笑,“我刚刚其实已经睡下了,只是突然间被噩梦惊醒,没了睡意。” “噩梦?难道又是那个事关风珏生死的梦?” 薛紫妍想起梦中之景,眸色沉冷,“已经是第三次重复这样的梦境了,由不得我轻忽。” 漫天箭矢齐发,如雨一般齐齐向着白衣男子射去。 她离他太过遥远,即使是迅疾的扑去,想将他推开,却仍是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些箭射在他身上。 他转过身,一身白衣已经染尽鲜血,却犹自对着她笑,仿佛最初相识的那样,清隽秀朗,丰神如玉。 她用力的捂住那些血洞,却没有用,鲜血横流不止,他的生机一点点的流逝。自父亲死后,她便再未流过眼泪。然而面对着他生机的消退,却于瞬间之间泪流满面。 他望着痛哭失声的她,温凉目光里有着难言的眷恋:“阿妍,你总算不再避而不见了。” 薛紫妍只觉心中绞痛,犹如万蚁噬心。她性子清冷,自家门惨变后早已不知痛心为何物,却因了他的伤而陷入绝望悔恨之中。 “我该早些来的。”梦境中的自己对着那已渐渐没了生息的男子低声忏悔。 可是,他却再也不会回应自己。 这样让她醒来之后仍痛悔不已的梦,已整整三次,如何不令她焦虑。 顾明媚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就如她常对自己做的那样,尽量的低缓了音调,“他可是胤帝最爱的儿子,为了他的安危,胤帝几乎把能派给他的暗卫高手都派了去,又有十万大军相护,谁能害他?师姐,我看你是太过思念那人了,才会让自己如此紧张。你不惜自己的身体,执意亲自拿着密信去见他,除了事关复仇,最大的目的不就是想确认他的安全吗?情关难过,聪慧如师姐你,竟也逃不过这情之一字。” 顾明媚清傲的脸上掠过一抹罕见的苦意,语声愈发冷淡,“一个皇家的男子,纵然曾有过几分真心,可是这真心又能维持多久,师姐是我见过的最通透不过的女子,为何独独看不穿这惑人之情?你若真的聪明,最好离那人远远的。” 薛紫妍目中微有迷茫,黑眸之中浮起淡淡的哀伤,“我父亲一个人亡在冰冷的北疆已足足十年,至今找不到他的尸骨。若要找到父亲骸骨,安亡父之灵,唯有覆灭北蛮。可是,我不过是一个飘零江湖的女子,并无掌兵之权,无论如何自负才智,也无法将一个悍勇的部族覆灭。而风珏是我唯一的出路。他谋略无双,心系百姓,是难得的明君之选。所以,无论如何我也不能让他出事。” “若是在北疆的布局是为了父仇,那南朝的多年谋划又是为了谁?”顾明媚冷冷一哂,“风珏一心天下一统,做这万里河山的主人。你早明白他的雄心抱负,所以才会为了他的壮志布策。你不计辛苦,布局天下,无非是希望在他征战天下之时,能因你的谋划而更为顺利。师姐,明明就是情根深种,何必把自己说的这般无情功利?” “师妹难道不愿见南北重归一统,天下止戈?”薛紫妍不答反问,清亮的眼眸中已无迷惘之意。 她目光灼灼的看着顾明媚,第一次正视顾明媚对风珏的厌恶情绪,“你似乎很不喜欢风珏?每次提到他,总忍不住口中的嫌弃之意,甚至连带着我也要受几句冷嘲热讽。你素来惫懒,对人对事均不上心,为何对一个并无交集的人,会有如此强烈的情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章 杀机 6 顾明媚似未曾想到,她竟会反问于己。 自己为何会这样厌恶他? 那人锦衣玉颜,风华绝世,无论相貌还是气度,皆可称得上人中之龙,与聪颖韶秀的薛紫妍相配,谁人不觉得相得益彰? 冷风拂过,素来不惧冷的顾明媚在这样的凄风冷雨里,却感觉到了一种透骨的冷意。 顾明媚定定的看向薛紫妍,“师姐,你当真不知我为何厌憎他?” 薛紫妍迟疑的点了点头,“皇家之人素来凉薄,你怕我将来伤心?” 顾明媚眼神愈发的沉郁,“风珏的确允称人杰,又长了那样一副好相貌,天下女儿能不动心者只怕不多。可是如风珏这样的人,心底藏的东西太多了,权力,野心,社稷,百姓,如此种种,又能为你留多少地方呢?嫁给一个太过优秀的人,将来吃的苦只怕不会少。师姐这十年已经吃了太多的苦,我实在不愿你将来还要因他之故劳心劳力。” 她目光愈发的暗淡,“宫廷诡谲,不知会有多少龌龊龃龉,不必看史书中的记载,只如今胤帝的后宫便可见一斑。胤帝非沉迷声色之人,后宫中不过只一后一妃,后宫本该比前人祥和些。可是,皇权帝位永远让人沉迷,无论胤帝如何平衡,也挡不住风珏与风琚日益激烈的储位之争,师姐如此担心,不就是担心杜氏以非常手段谋害风珏吗?师姐,我实在不愿你将来有一日也沦落到那步步惊心的诡谲宫廷,白白消磨了这一副七窍玲珑的心肠。” 薛紫妍瞳孔微缩,忍不住瑟缩了一下,脑中却蓦然清明。 她忍不住抓住顾明媚的手,急急道:“我明白了,你可真是我的福星。” 顾明媚有些诧异道:“这么快便明白风珏并非良人之选了?” 薛紫妍哭笑不得道:“我并未想与他怎么样,是你想的太多了。” 薛紫妍此刻哪有心情与她纠缠那未来之事,长吸了口气道:“你提醒了我,如今储位之争已到紧要关头,杜修当然会用非常手段。贪墨于他而言算什么大事,只要太子不败,风珏身死,即便他被皇帝罢相发配,也会有起复之日。”说至此,她的眼神里忍不住浮起后悔之意,“是我大意,以为他会全力拦截密信,所以才央了你前来,只为提防那截杀的高手,殊不知杜相真正在意的乃是太子的储位。如果那梦境真的是上苍给我的警示,那绝杀风珏的刺客只怕已身在北疆了。” 不知风珏此刻是否无恙? 薛紫妍素来淡定,但想到风珏此刻可能遭遇的危机,心中忍不住忧心忡忡,“明媚,我需即刻赶往北境,再不能耽搁了,希望风珏身边的高手能将他卫护周全,不予那人行刺的机会。珊姐的安全便拜托你了,我薛家骨肉离散,存活于世的亲人并不多了,所以你一定要将她安全送到秦愈老家。” “究竟是什么样的高手,让你如此戒惧,竟动了要亲自动手的心?” 薛紫妍冷笑出声,眼神凌厉,“铁手血箭岳凌寒,纵然此人销声匿迹二十年,我也不会忘记这个名字。此人铁手如刀,内力高深可射无形之箭,于瞬息之间取人性命。顾师姐找寻多年,也未得他的踪迹,可是我却知道他一定还活着。杜相豢养了他这么多年,绝不可能让他轻易死去,一定会将他用在最紧要之处。我本以为他会被用来截杀珊姐,可是如今他还是未现身,只能说明他去了北疆。” “为什么岳凌寒未参与截杀,便必然是被派去刺杀风珏?无论如何,杜相终究是大胤之臣,难道如此不顾北疆大局,竟敢暗杀三军统帅?就不怕北境因此陷入万劫不复?”顾明媚虽性子跳脱不羁,但终究是顾惊鸿一手教养长大,对于天下大局并非一无所知。所以,她竟不能相信堂堂一国丞相竟能为了私利不顾家国安危。 薛紫妍目光冰冷,“当年家父又何尝不是三军主帅,他还不是一样毫无顾忌的出卖陷害?” 她微微摇头,试图将那些阴影摆脱,继续道:“此次风珏领兵名义上是十万,与蛮人是五五之数,然而实际上大胤为了大胜蛮人,早已另安排十万大军堵截蛮兵退路,一旦尉迟雍被引入风珏安排的死地,蛮人此败将一败倾国,十年之间再无南下之力。如此大功,可以说是皇帝为了改立晋王为太子而下的最大的一步棋。皇后一族不可能不明白。为了阻拦风珏立功,杜相必定拼力阻挡。” 薛紫妍想起自己得到的线报,面对这样一场极可能动摇储位的大战,杜相不过是不痛不痒的说了几句皇子身份尊贵不可轻易陷身险地的劝谏,便再未有任何有效的阻拦,只是请求皇帝派楚郡王一同前往,为晋王分忧。 她面上浮起淡淡一哂,“当时我虽觉得反常,却未深究,只当是杜相怕惹怒皇帝,不敢阻拦,又不愿让风珏一人独揽功劳,所以才想着要楚王占些便宜。如今方知,他要的何止是军功,他是要风珏成为第二个父亲!他串掇楚王同赴战场,便是为了让风珏死后,北境能有人替代风珏成为新的统帅!” 她说至此,想起北疆战场上对这一切毫无所觉的风珏,心中如遭火焚。 那个青年才冠当代,志在天下,一心要一统江山,成就比他父亲还要伟大的雄图霸业。 然史书之中血迹斑斑,这通往帝业的路上有多少意料不到的杀机在等待着他。 此次危机,她是否能助他平安度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章 惊鸿再现 7 顾明媚虽然知道事情紧急,可是薛紫妍的身体她一向深知,怎能放心她孤身前去? 她摇首道,“师姐,你虽说有一身功力,可是却只能用来自保,若要对敌便是伤人一分,伤己十分。不如还是我去。” 薛紫妍语声如冰,截口道,“那人是可与顾师姐一较高下的敌手,以你现在的功力还敌他不过。我已经错算了一次,不能再错一次。若是风珏身死北疆,我十年心血将付诸东流。所以此次,我必须亲自去。” 顾明媚知她一向固执,决定了的事从难改变,自己也无可能劝服她,只得颔首道:“师姐放心,不论杜相再派多少高手,我都会护得薛家姐姐安全。只是师姐你也要保重自身,莫要太过逞强。若是宫中暗卫能护得风珏安全,千万莫要强自出手。” 薛紫妍见她神色凝重,淡漠双眼竟隐有泪光,故作轻松道:“做什么这样担心,我心愿未成,绝不会轻言生死的。若真是不放心我,安置好珊姐,你便到北疆与我会合,好不好?” 顾明媚虽知她不过是安慰自己,可是得她一言保证,却觉莫名心安:“好,师姐一定要等着我。” 薛紫妍则再不迟疑,拿起案上配剑,身影一晃便消失于漆黑深夜里。 顾明媚望向漆黑夜空,如夜一般漆黑的眸子一片苍凉之色。 不信鬼神的她第一次对着漫天神佛祈祷,若是此次风珏脱险,薛紫妍平安归来,她愿一生敬佛。 北疆战场,寒风烈烈。 风珏策马而立,俊面冷沉,指挥着将士们作最后的冲锋。 酷烈寒风将他的战袍吹得烈烈作响,他凝视着前方已是强弩之末的北蛮士兵,心中却未有片刻放松。三月苦战,终将敌军引入绝地。蛮人粮草已尽,补给线也被掐断,所以士气早已衰竭。只要此战全歼蛮兵主力,蛮人十年之间将无力南顾,大胤北疆至少会有难得的十年太平岁月。 若此战大胜,尉迟雍伏诛,那个远走江湖的女子听闻捷报后会不会有片刻的欣慰? 这一次他能否完成多年心愿,替她找回亡父尸骨? 十年前她执意离开他的庇护,只身远去天机阁时的决绝神情又一次浮现在眼前。 她青涩的面孔苍白如纸,神情是他从未见过的灰败,清冷眉眼里尽是哀绝之色,“阿珏,你护我助我之情我永世不忘。只是家父亡于北境,尸骨无 存,为人女者如何能够视若无睹的苟且偷生?我已决心随顾师姐学习文武之艺,只求他日可以查明真相,寻回父亲骸骨。” 说罢,她竟然以额触地,对他行跪拜大礼,“盼殿下成全。” 他脸如寒冰,心中却如火烧一般的痛,“你竟然跪我?为了离开,你真的是一点情谊也不顾了?” 少女神色冷绝,再拜道:“盼殿下成全!” 她不是看不懂他的失望,可是也只能装作不懂了。 纵横天下不败的绝世名将,护佑了大胤北疆十年的将军,却一败殒命,连尸骨都寻不回,她身为人女,如何能够偏安于他的羽翼之下独活? 他看懂了她的决心,知道无论他如何勉强已留不下她,只得颓败的挥了挥手,放她离去。 “阿妍,我对你别无他求,只希望你能留住性命,你我还能有再见之期。” 诀别时,他对着即将远行的少女做最后的嘱托。 而她却未有一言承诺,清丽面容上冷若冰霜。 十年之间,他远在帝都,却未错过她任何的故事。 传说她得了一向挑剔的顾惊鸿青眼相待,托以阁主之职。听说她继任后重立天机阁威势,天机之令再次传遍江湖。 传说里她心机深沉,手段狠厉,覆手之间便将传承数十年的江湖门派灭绝,令武林皆惧。 然而一切都只是传说罢了。 十年之间,他数次前往天机阁,她却不肯与他一见。 她千里传书,言她已入江湖,江湖弟子江湖绝,与他天潢贵胄之间犹如渊壑,再无可能。 念及当年决然而去的女子,他心神一恍,刺客竟已突破了暗卫的防卫线冲至他身旁,一缕箭气扑面而来,他下意识的拔剑相抗,却发现那箭瞬间化为万箭,齐齐朝自己的要害部位射来。风珏苦笑一声,暗叹道:难道自己大业未成,竟要死于刺客之手? 剑若惊鸿,一瞥而至。 千钧一发之际,惊鸿剑法的绝艳光芒迅疾而至,剑气纵横之间将刺客的无形箭气齐齐斩断。 岳凌寒戒惧的望着那笼罩上空的漫天青光,凛然看向来人。 只见来人一身雪衣,容颜秀绝,一双黑眸冰冷如雪,令人望之生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章 绝杀 8 岳凌寒成名多年,却被一个年轻女子所阻拦,心中自是不甘。然此女看上去不过双十年华,却有着不输于顾惊鸿的高深内力,更是令他心惊。 江湖之中何时出了这样一个高手而他却毫无所知? 顾明媚一战成名后,为知己知彼,他曾暗中窥探过她的剑法,一看之下便知那女子虽是世间少有的剑术奇才,可是若单打独斗,想要胜过内力精深的他还要有数年苦修才可。顾明媚乃当代天机阁门人之中武功最高之人。 若传言属实,那么天机阁当无人能阻拦自己的必杀一击。 然此女究竟是何人? 剑术内力明明与顾明媚师出一脉,却远胜顾明媚,与那个当年将他迫入绝境的女子倒是像极。 “你究竟是何人?与顾惊鸿有何关系?” 薛紫妍瞥了一眼风珏,见他无恙,方松了口气,转首对上岳凌寒的疑惑目光,冷声道:“本座薛紫妍,乃家师沈青澜座下弟子。当年岳前辈不顾武林宗师身份将不通武艺的家师刺成重伤以致他英年早逝,令顾师姐终生抱憾。她仙逝之前,一直为没能为家师报仇而耿耿于怀。如今你自蹈死路,也怪不得本座了。” 岳凌寒闻言冷笑数声:“原来竟是天机阁主亲自到了,老夫纵横一生难逢敌手,却被顾惊鸿逼得隐世埋名。不曾想她死之后,竟然还有人心心念念着沈青澜的仇怨。只是不知你有没有这个本事留下老夫性命?”说罢,他目光微凝,一掌挥出,无形箭气便朝着薛紫妍齐齐射来。 薛紫妍见此也不敢轻忽,催动手中长剑相抗,华光凛冽。 此后数十年,得见这场决斗的将士们都未能忘记那漫天的剑光,璀璨光华,将那试图进击的箭气一一折断。 百招之后,只见雪衣女子人剑合一,直刺刺客心脏,北方大地上惨呼之声长久未绝。 那女子抽剑而退,对着虚空微微一笑,“师父,阿妍今日终于为你了却大仇。” 一剑可当百万师。 二十年前的前代天机阁主顾惊鸿曾于艰险之时,一剑伏杀敌军主帅,以致令敌军迅速瓦解。 胤帝当着赫赫三军,如此盛赞顾惊鸿。 二十年后,于大胤的北境战局中,惊鸿剑法再现世间,新任天机阁主以一剑之利救大胤亲王于危难之际。 自那一刻起,世人便知随着顾惊鸿归隐而沉寂的天机阁已因这闪耀北疆的惊神一剑重回往日峰巅。 在薛紫妍与岳凌寒决出胜负的那一刻,敌军主帅尉迟雍终于被风珏的前锋大将林峥斩落马下。 主帅身死,蛮兵士气尽消,已再不足虑,余下的事情不过是收尾罢了。 风珏将目光收回,定定望向薛紫妍。 十年时光,当年青涩稚嫩的薛家幼女已经长成,容貌已与往昔大不相同。然而,于风珏心中,眼前女子犹是当年那般举世无双,虽历十年江湖风霜,归来之日却仍是旧时倔强模样。 “多年不见,殿下别来无恙?”隔着十年岁月,薛紫妍对着记忆中的青年悠悠开口。 十年铁血,青年身上早已消退了皇室之人身上所有的矜贵,唯剩铮铮铁骨,英挺卓然,与她想象中的样子竟无半点不同。 或许是见风珏安然无恙,又得报恩师之仇,薛紫妍面上清冷不复,清丽面容上浮起一抹少女时代才有的欢畅笑意,一笑之间褪去面上所有冰寒之色,当真是色若春晓。 风珏望着那久违的笑颜,忽然觉得十年离别也不是自己所介意的那样长久。心上女子虽然与他生生分离十年,归来之时仍是他熟悉的模样。 他排众而出,大步走到薛紫妍面前,小心的执过女子素手,手指搭于其腕间,一探之间只觉她内力衰竭浑不似有武力之人。 他大惊失色,看向她的眼神竟充满了愤怒,好像这刚救了他的女子与他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 她身子羸弱,强行承载了顾惊鸿的一身内力,无二十年之功绝不能纳为己用。而她今日为了救下自己,强行催动内功,已有命丧之险。 你救下我,却要搭上自己的命。阿妍,你这究竟是在救我,还是害我? 他目光惊痛,满腹指责之言,却在对上她苍白面容时一个字也说不出。 他来不及多想,长臂一伸,将她打横抱起,也不管军中将士诧异眼神,大声道:“冷先生,你为我护住大帐,不许任何人靠近,违令者杀无赦。” 冷涛受命护卫风珏,刚才险象环生之时却救之不得,自然对出手的薛紫妍充满感激。看晋王此刻惊痛神色,想来与武林宗师的决战必定凶险万分,薛紫妍只怕是受了严重的内伤。晋王如此吩咐想来是要为她疗伤。 他虽然不知晋王所修功法如何,但是以皇帝对他的看重,也必定是请良师教导过的,所以毫不迟疑的应诺称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章 相见 9 内力源源不断的自风珏手中输入薛紫妍体内,她紊乱的内息终于渐渐平稳。风珏见她面色不复刚才苍白,却仍是孱弱之态,心头大恸,紧紧的将她揽在怀里,恨不能将时光倒流,拼着让她怨恨自己也不许她随顾惊鸿而去。 她为了赶赴北境只怕是数日未眠,竟然就躺在他怀里沉沉睡去。浑然忘记了她所在之地乃是中军大营,而非她的寝房。 大帐之中,炉火正旺,驱散了寒冬之意。 他心爱的女子躺在他臂弯里沉沉而睡,睡颜安恬,密长的睫毛如扇一般遮住了她漆黑如夜的眼眸,整个人静美得如一幅水墨画,让他眷恋不舍。 他渴望了十年c努力了十年所求的不就是今日这一幕吗?心爱的女子近在眼前,再无千里之遥,皇权帝位即将握于掌中,已无人能阻拦他的为帝之路。 可是为何他看着这样苍白羸弱,仿佛片刻之间便能烟消云散的她,心中忧伤如沸,难以释怀? 他曾珍之重之的女子,在他看不到的十年里究竟承受了怎样的辛苦,才会有江湖传言中令天下人侧目的天机阁主? 内力可以受顾惊鸿所赠,那绝妙的剑法却要她自己亲手练习。 她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素手执剑,纵使无数次伤痕累累也不肯丢下手中之剑,终成绝世剑法。 他强忍心中怜惜,小心的将她鬓角散乱的秀发撩起,只觉触手温软,与她一身冷硬的脾气竟毫无相同。 陷入沉睡的女子,已不知帐外风寒,更看不到眼前男子墨眸之中的焚心之痛。 日落月升,他孤坐于榻旁,久久不动,仿佛人已入定。 侍从长宁掀帘而入,瞧见的便是他的主子落寞无助的样子。在他心中无所不能,天纵奇才的主子何曾有过无助神色。 他一时忍不住,哀声道:“殿下,薛阁主她不会有事吧?” 风珏决然摇头:“本王绝不许她有事。”说罢,自长宁手中接过奏报,挥手让他离开。 风珏坐于榻前,将批阅过的奏报封好,交于侍从,便再未出过大帐,只一心为她梳理内伤。 整整两日,她四处乱窜的内力方被他归于一处,不再有真力衰竭之险。 风尘仆仆而来的男子进得帐内,见到得便是这样一幕。 美丽安静的女子沉沉而睡,倦及而眠的男子趴在榻侧,清隽眉目里有不现于人前的满足。 风珏一向警醒,惊觉生人靠近,倏然睁眼,瞬间便看到了满身风尘的男子。男子一身风尘,显然是得了消息片刻未停的赶来。 他对着来人无声而笑,目光里却满是阴沉之色,十年时间里对她惦念不忘的果然不止自己一人。 “皇兄储君之威真是强大,竟能令侍从不报而入?只是皇兄你亲历险地,就不怕皇后娘娘知道后忧心吗?” 太子风琚神色淡淡,对于风珏的嘲讽之言毫不在意,只是关切的望向沉睡的女子,“阿妍她怎么样了?” 风珏闻言神色愈发冷漠,“她好与不好,皇兄已经看见,何必再来问我?她身子羸弱,本就不适宜习武,顾惊鸿为了她能在高手云集的江湖之中有自保之力强行将内力传于她,而她虽得了护体神功,却也只限于自保,远未到能自如使用的地步。此次她强行催动内力,已伤及肺腑,虽然救治及时,一时之间无性命之忧,但终究是损伤太过,只怕会折损寿数。皇兄,看见这样衰败的她,你是否还无悔当年选择?” 风琚神色黯然,温润的眉眼里满是沉痛,“我只知道那是她的心愿。我阻挡不了,唯有成全。” “成全?明知她走上的是不归之路,也要成全她求死之心?” “我执意离开宫廷,受江湖风霜之苦,不是求死,而是求生,晋王殿下你何必如此诘问太子?” 薛紫妍悠悠转醒,便听到了风氏兄弟因己而起的争执。她艰难起身,出口打断了风珏的质问。 风珏慌忙将她扶起,小心道:“阿妍,你觉得怎样?” 薛紫妍不忍铁血悍厉的国之名将如此焦灼模样,宽慰的笑了笑:“我无碍,你莫要担心。” 风珏见她面上已有血色,心中微微一松,温声道:“阿妍,以后无论如何艰险,你也不许这样不顾惜自己。” 她知道他始终不能释怀,遂柔声劝道:“你莫要难过,天机阁高手众多,能让我动用武功的次数并不多。这次若不是为了师父的大仇,也不必冒险以秘法激发内力。明媚很快便会亲来北疆,有她在,天下之间应当没有什么可需我亲自出手的机会了。所以,你莫要再担心了,我没有你想象的这样不惜性命。” 若是为了报仇,只需派天机阁高手在岳凌寒返京的路上围杀便是了,天下之中能避开天机阁高手的围杀之人并不多见,又何需她将自己都差点搭进去?若非担心风珏,何需冒此奇险?只是她一向嘴硬,绝不肯轻易承认是因为自己才会不顾生死。 想至此,风珏也只得装作不懂,缓缓点头。 见风珏面色终于恢复平常,她放下心来,转首望向风琚,温声道:“琚哥,你也莫要后悔难过。当日是我自己做的决定,与人无尤。若是重新选择一次,我还是会随顾师姐走的。” 风琚苦笑摇头:“世间之事除了人的生命,无可挽回的并不多,以后还是要多多保重自身。” 薛紫妍见他神色沉重,知道一时之间难解其心结,也只好颔首应诺:“琚哥的好心阿妍一定谨记,只是你匆匆而来,想必很是劳累了,先让侍从安置休息吧。北境并非琚哥可以久留之地,休养过后便回帝都吧。” 风琚知道以如今杜氏与风珏的对立,他确无立场久留,遂颔首道:“见你安好,我便放心了,明日我便返回帝都。” “殿下,前方斥候来报北蛮大汗尉迟锏”林峥不及通报,掀帐而入,却在看到帐中站立的帝都太子的脸时生生住了口。 “尉迟锏如何了?”风珏与薛紫妍因为太过关注北蛮首领之事,并未在意太子在此是否恰当,两人齐齐出声,声音里俱有急切之意。 林峥乃晋王心腹爱将,自然知道自己的主帅与太子一党已成水火之势,那日险些害死殿下的刺客明显是杜相所派,因此并不愿在太子面前提及如此军机大事。所以竟在风珏追问下犹疑不答。 风琚乃聪慧之人,自然看懂了林峥迟疑的缘由,嘲讽的笑了笑:“既然涉及军机,孤先告辞了。”说罢,挥手离去。 林峥见他离去,方压低了声音道:“尉迟锏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章 怨恨难消 10 尉迟锏死了? 还没等到她去亲手杀他,他竟然自己死了? 薛紫妍神色冰冷,追问道:“如何死的?” “尉迟锏本就病重,北蛮十万大军全军覆没c尉迟雍身死的消息传到北蛮王庭后,尉迟锏一时受不住竟吐血而亡。” “他竟这样便死了?”薛紫妍冷笑出声,“杀父之仇还未得亲报,杀父之人便自己老病而死了?” 风珏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十年前他害死薛侯,十年后他心爱的儿子与北蛮最强劲的铁骑亡于我们之手,以致竟令允称一代枭雄的尉迟锏忧惧而死。所以他的死也算是为我们所逼,你莫要太过为难自己。” 薛紫妍面色稍霁,颔首道:“尉迟锏的成年儿子唯有尉迟雍一人,侧室所出的三个儿子最大的还不足十岁,只怕没有能力成为北蛮新主。一旦其他各部生了异心,尉迟锏费尽心机统一的各部联盟便要散了。虽然我很遗憾不能亲手诛杀仇人,然而他的死于我大胤倒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 她转首望向风珏,神色郑重,“不知殿下可愿直捣北蛮王庭,将这悍勇的漠北仇敌彻底诛灭?” 风珏神色凛然,态度坚决毫不逊于她,决然道:“若能永除后患,将是大胤北疆数万百姓之福。阿妍,我的志向,从未更改。你若有什么计策便说出来吧,不必迟疑。” “为了这杀父之仇,我在三年前便派了间者潜到尉迟陌身边,那人如今已是尉迟陌的股肱心腹。尉迟陌一向野心勃勃,屡有替代之心,只是因为实力弱于尉迟锏才不得不蛰伏。如今,尉迟锏已死,多年的压制已不复存在。此时我的人稍加鼓动,尉迟陌必定耐不住拥兵自立,到时尉迟锏的嫡系与其他不肯服从的势力必定与尉迟陌相争,敌人一旦分崩离析,自然无法抵挡我大胤北境军的合力围杀。” “尉迟陌为人生性多疑,阴枭反复,父皇与我派出的间者几乎皆被他识破诛杀,你的人真能安然的埋在他的腹心?” 薛紫妍傲然一笑:“家师离世太久,殿下想来是不记得他老人家用间的手段了。” 风珏微微一怔,蓦然失笑,沈青澜用间之术天下无敌,阿妍身为他的嫡传弟子,又得顾惊鸿多年教导,用间手段自是非比寻常。想至此,风珏决然道:“既如此,阿妍,我将决战指挥之权全付你手,此战我将全力配合于你,务求绝杀北蛮诸部。” 薛紫妍神色一震,强自镇定道:“殿下竟肯如此信任我?竟敢将北疆二十万军权尽付我手?不怕我有异心吗?” 风珏不在意的笑了笑:“你会吗?” 薛紫妍敛了玩笑神色,肃容道:“殿下如此信任,紫妍绝不负殿下重托。” 三日后,赶赴北境的顾明媚悄然去了蛮都,亲手将安插于北蛮的暗间启动。 统一了三十年的北蛮诸部再次因为权力之争而陷入内乱。 实力最强的尉迟陌将反对势力尽皆诛杀,赢得了胜利。 然而尉迟陌并没有来得及享受他辛苦得来的权位,便迎来了人生的末路。 他最信任的心腹谋士,在他夺位之路上出尽力气的心腹,以一把锋利的刀结束了他的性命。 临死之际,他不甘的望向那清俊深沉的男子,哑声道:“为什么?我如此信任于你,为何要背叛我?” 青年谋士冷冷而笑:“你们杀我大胤将士,屠我大胤百姓之时,可想过他们也这样问过你们,为什么不好好待在自己的领地,为什么一定要抢夺我们的家园?” 尉迟陌的死终结了北蛮最后的战力,在林峥率领的十万大军的围杀之下,素以勇悍闻名的北蛮铁骑尽皆覆灭。至此,大胤北境的威胁不复存在。 薛紫妍缓缓步下马车,走向广袤大地,任由寒冷凛冽的北风吹打着她瘦弱的身躯。 她内伤未愈,本不该长途跋涉,可是这已是她能寻回父亲尸骨的最后机会,所以无论是谁都无法劝阻于她。 顾明媚忧心她的健康,在她执拗的眼神里悄悄低了头。 薛紫妍瞧着她黯然神色,心中已然明了,只怕她是带不回父亲尸骨了。 她带着最后一丝期待艰难开口,“明媚,他们究竟如何处置我父亲的尸骨?” 顾明媚不知如何开口,久久沉默。 薛紫妍神色镇定,冷冷道:“明媚,我撑得住。” 顾明媚闻言银牙暗咬,嘶声道:“尉迟锏简直是个畜生,他打不过薛侯,便在侯爷死后折辱他的尸身。侯爷头颅被砍下,一直未得安葬,被放置在尉迟锏长子的墓碑前。陆寒在诛杀尉迟陌后已经寻回侯爷头颅,然而当初侯爷的尸骨被尉迟锏草草掩埋于乱葬岗已经无迹可寻。” 薛紫妍目色冰冷而沉痛,羸弱身躯似受不住这样惨烈的收捎,摇摇欲坠。 “他的长子死于家父之手,他便以我父的头颅来祭奠他的长子?尉迟锏倒真是睚眦必报。”说完,她伏下身子,艰难喘息。 顾明媚慌忙将她扶住,劝慰道:“师姐,事已至此,你要保重自身。” 她扶开顾明媚搀扶的手,缓缓站直了身躯,对着未如期返回帝都,悄悄跟来的大胤太子风琚一字一句道:“太子殿下,你回去告诉杜修,此次回京,我将与他新仇旧恨一并清算。” 她与他最终还是要走到决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章 寂灭 11 风琚面色惨淡,温润眉眼里尽是绝望灰败之色。 他担忧她北上遇险,悄悄跟随在她身边,一直未得安歇,病势便再也压不住。他张口欲言,却被冷风灌入喉中,剧烈的咳嗽起来。 她望着那咳嗽的将腰都要弯下的青年,清冷眸光中有一丝不忍划过,然而想起尸骨难收的亡父,那一丝不忍很快便消逝在冷风中,直到再无半分犹疑。 北地苦寒,薛紫妍立在冷风里,迟迟不肯接过已化为枯骨的父亲头颅。虽然心底早已确信了父亲的死,可是却仍无直面枯骨的勇气。 记忆中的父亲是那样的儒雅卓然,如何却成了这样一副残缺的,没有了任何生息的枯骨?纵然再怎样心志坚定,到了此刻也难免泛起女儿家的怯懦,似乎只要她不肯承认这枯骨属于父亲,父亲便能重新回到她身边一样。 “爹爹,你让阿妍也学武功吧,阿妍想和爹爹一起保护家国。” 盛年男子慈爱的看着粉雕玉琢般的女儿,无限怜惜的拍了拍女儿的手,“傻孩子,学武功很辛苦的。我家妍儿的这双手还是好好的学琴吧。” 父亲出征之前,她拽着父亲的衣袖不肯放他走。父亲无奈,只好唤了二叔将她带走。 “阿妍,乖乖的听二叔的话,等爹爹回来便带你去看梅花。” 她自然不依,死死的抱着父亲不肯撒手。她那时已经懂得战场凶险,蛮人残狠,不肯再让父亲置身危险之中。 只是他是大胤的将军,守土保民乃是天职,如何能因为危险便龟缩于帝都侯府? 她素来乖巧,不忍父亲为难,终于艰难的放开了手,目送那一骑北去。 那时的她希冀着梅花盛开之时便能等回父亲,却不知命运森冷的大手已将她一生的幸福斩断。 春已过,梅花尽,她等过了花期,却再也等不回父亲。 她无往不胜的父亲在冰冷的北疆背负着败军之辱永远沉睡于异乡冷风里,再也无法回归故土看一眼他眷念的女儿。 他一生未逢一败,是连师父沈青澜都自叹不如的绝世名将,却一败殒身,连尸骨都找不到。 她曾在梦里不止一次梦到父亲满脸血污,低低的唤她的名。 她知道他一定有许多的话要对自己说,却再也来不及。 她枉有一身智计,却找不回父亲尸骨,无法安亡父之灵。 师父总是说,天理昭昭,公道自在人心。 可是,十年了,她的父亲永沉地狱,不得安息,害死他的人却依然居于高位,富贵逍遥。 风珏担心她身子吃不消,将大氅披在她的肩头,柔声劝道:“阿妍,我知道你恨。可是死者已矣,你如此自苦不过徒令薛侯英灵难安,于事无补。此战过后,蛮族已经亡国,北疆数万百姓再也不会遭到残杀屠戮。若薛侯在天有灵,也当为你骄傲。” “可是杜相还活着,将我父亲害到如此地步的罪魁祸首还活着。”薛紫妍脸色苍白,一双漆黑如夜的眼眸冷沉狠厉。 风珏想起十数年庶子之辱c刺客绝杀之剑,冷声道:“阿妍,何止你恨,我对杜相只怕更恨。母亲本是父皇结发妻子,却生生被杜氏夺了皇后之位。而我也成了身份卑微的庶子。十数年来,杜氏对我母子百般猜忌,阴狠手段不计其数。” 他嘴角微扬,浮起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意:“天下只有我算人,几时轮得人算我?他既敢算计于我们,富贵日子终究要走到尽头。凯旋之日,便是杜家倾覆之时。” 薛紫妍听他冰冷言语,知道此刻的风珏终于对杜氏起了绝杀之心。他被迫以庶子之身在亲王之位上忍辱十数年,如今大胜已得,区区一个亲王之尊已容纳不下他的万丈雄心,皇权霸业。 她嘴角微苦,竭力压住翻腾的情绪,冷静道:“你不再顾及江娘娘心意了?” 风珏想起远在帝都的慈母,清隽的眉眼里浮起温煦的笑意:“母亲一生最挂心父皇,希望他圣名永在,万世流芳,所以宁肯一生屈居于妾室之位,也不愿父皇担上因私情而废后的污名,被后世史书诟病。我身为父皇最爱之子,自然也不愿牵累父皇声名,只是父皇与我都明白,若是风琚继位,杜氏必再难压制,到时只怕我与母亲都难保全。皇位之争,事关生死,由不得心软谦让。” 薛紫妍想起待她一向情深义重的温厚太子风琚,漆黑眼眸里悲喜难辨。 那个男子因为有那样一个母亲,自小便未得到过父亲的关注疼爱,一个人沉寂于声乐中已过了二十多年。 他没有风珏的贤名,也得不到风珏的功绩,永远沉默而隐忍,静寂的让许多人都记不起大胤太子的模样。 可是那样一个沉默静寂的男子却在她最绝望之时,令她有了生的希望。她苦心孤诣十年,所思所为却是要毁掉他仅剩的亲情与温暖。 她一生际遇翻覆皆拜杜氏所赐,父死家破之仇此生难消,然风琚何其无辜? 她仰起头颅,将眼中水光逼回,心中却悲凉如雪。 若是知道如此结果,他会不会后悔当年助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章 旧梦 12 乱葬岗中的累累骸骨,已无法分辨。 薛紫妍跪在那堆白骨间,自父死家破后第一次没有任何顾忌的痛哭失声。 她终究还是接受了无法带父亲归家的残忍事实,令人起出杂乱的骸骨,连同父亲的头颅一同安葬。 薛云从生前留在北境的时日便远远比待在家中的长,这一次更是彻底的留在了这片他洒尽最后一滴热血的地方。 而薛紫妍在安葬了父亲后,只对风珏说了句,“这场生真是令人生倦”,便陷入了沉睡。 梅花清芬,琴音婉转。 薛紫妍做了个极长的梦。 梦里,有梅花的清香,委婉的琴音。 华服少年坐在梅花树下,膝上横着把暗色的古琴。他十指翻飞,如水琴音悠扬响起。 一身月白锦衣的小女孩以手支颌,安静的听着悠扬琴音,眉目之间尽是沉醉之色。 华服少年一曲弹罢,笑道:“真的有这么好听吗?” 小女孩点头如捣蒜,一本正经道:“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听琚哥的琴音,好像连烦恼都可以忘记。” “鬼丫头,小小年纪哪里懂什么烦恼?” “我当然懂了,师父的烦恼便是我的烦恼啊。我知道他喜欢顾师姐,却总是要避开她,害得她整天伤心。”说罢,竟忍不住叹息出声,“要是师父肯听我的就好了。” “大人的事哪里是你能左右的。他与顾阁主隔着辈分伦常,实难跨越,你就不要添乱了。” 那时的他们还在为沈青澜与顾惊鸿的不得相守唏嘘难过,却不知命运的翻云覆雨手在不久的将来也会将他们的一生翻覆。 那时幼小的薛紫妍怎么也不会想到,当命运里的灾劫降临,即便是风琚冠绝当代的琴音也拯救不了她已失宁和的心。 薛家一夕倾覆,她沦为罪臣之女,在深冷的宫廷苟全性命,失去了所有的骄傲与荣光。 她跪在冰冷的地面上,无声的忍受着杜后傲慢伤人的话语。 “琚儿很是喜欢你,本宫身为他的母后自是不愿让他失望。薛家获罪,你已无资格成为他的正妻。然而,为了琚儿的一片真心,本宫愿亲自向陛下为你求一个侧妃之位。” 她生性骄傲,何时受过这样的羞辱。她抬起头对上那矜傲皇后,一字一句道:“薛家纵然沦落,可臣女仍是国士沈青澜的嫡传弟子,无人能迫我嫁娶。此后一生,臣女纵嫁与贩夫走卒为妻,也绝不与权贵做妾。皇后娘娘的厚爱,恕臣女不敢领受。” 杜后雍容面孔上满是嘲讽之色,“国士高徒?你还真以为陛下恕你是因为沈青澜的原因?他若活着,陛下自然多少有些顾惜。可惜他死的太早了,再厚的人情也已凉了。若非江氏为了他的儿子央求陛下,你以为你能得到陛下的亲赦?” 她似仍不甘心,继续冷笑道:“你一向聪明,风珏对你存了什么心,你不会不知。若是有朝一日他以救命之恩相胁,要纳你为妾,你也能这样倨傲的拒绝于他?别做梦了,美人自有美人的归宿,你长了一张这样漂亮的面孔,又有一副玲珑心肠,如何能摆脱落于皇家的命运?琚儿对你素来心诚,即便为妾,也绝不会薄待于你。风珏却是个狠心之人,只怕不是你的好归宿。你若聪明,就该为自己早做打算。” “阿妍不过只有十二岁,论及婚嫁尚早,她如今骤然失去亲人,母后何忍出言相逼?” 风琚悄然出现在花海尽头,出声止住了母亲的伤人言语。 杜后见长子一脸不满,强忍心中怒意,低声道:“我这还不是为你早做打算吗?自小到大,风珏什么都要与你争,如今她人在他母亲宫中,风珏有天然的优势,若是他无声无息的便把她纳到身边,你悔之晚矣。” 薛紫妍脸色煞白,眼中因为蒙羞而露出刻骨恨意。 风琚见她神色不对,以眼神哀恳母亲不要再说下去。 皇后见爱子眼神恳切,不忍令他为难,冷哼一声,在宫人的簇拥下回了寝宫。 风琚俯下身,想要将她自地上扶起,却被她大力推开。 “奴婢一介罪臣之女,不敢劳动太子亲扶。” 她踉跄的站起,抱着花树的枝干支撑住摇摇欲倒的身躯。 风琚清润的眸子闪过受伤之色,低低道:“阿妍,你要是难受便哭出来,你身子一向不好,千万莫憋坏了身体。” 薛紫妍却只是冷笑,“哭有什么用?除了至爱我的亲人,谁还会在意我的眼泪?难道我哭了,你的母亲便不会再羞辱于我?于我而言,如今最无用的便是眼泪了。” “阿妍,纵然薛侯不在了,我也会照顾你的。无论你是侯府千金,还是罪臣之女,在我心底并无分别。你何需如此自苦?” “并无分别?”她惨笑出声,“若是在过去,皇后可敢如此趾高气扬的说许我一个侧妃之位?薛家至尊至贵的千金小姐,如今沦落到要人如此羞辱,如何会没有分别?” 他认识的薛家阿妍娇俏活泼,哭笑无忌,何尝有这样隐忍绝望的样子? 他看着这样陌生到已令他心惊的薛紫妍,温润的眼里终于有了决断之色,“阿妍,你离开吧,我知道你想去找顾阁主,我会帮你的。” 薛紫妍暗沉的眼里终于如他所愿的浮起一抹光亮。 “顾师姐自师父死后便孑然离开,芳踪难觅,你能寻到她吗?” 风琚坚定的点头,轻轻道:“你的心愿,我都会替你达成。相信我,我一定能找到顾阁主。” 他费了三月之功,终于找到了顾惊鸿的隐居所在。 她如愿随顾惊鸿而去,习得绝世剑法c无双心计,有了报仇之力,可是未曾想她的仇敌竟会是他的骨肉至亲。 如今她携怨而来,誓言要他的至亲至爱血债血偿,他心中是悔还是怨? 一曲终了浮生尽,他终于要与她告别。 最后一个弦音弹完,风琚收琴而起,再未看向那沉睡中的女子,孤孑离开,所以并未看到他起身后,那个沉睡了足足三个日夜的女子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章 病 13 薛紫妍睁开眼睛,第一个看到的自然是不掩惊喜之色的顾明媚。 她笑着对侍从长宁吩咐,“快去告诉江太医,我师姐醒了,麻烦他再来为师姐诊一下脉。” 长宁更是喜出望外,一叠声的答应着,遣了人去请太医,自己也急步朝中军大帐去亲自向风珏回禀。他自幼跟在风珏身边,自然知道自家主子对这薛家女子的重视。她沉睡不醒的日夜,主子又何尝得过一个安眠? 薛紫妍借着顾明媚的搀扶,缓缓自榻上起身。顾明媚将厚厚的棉被垫在她身后,让她尽量舒服的倚靠,小心道:“师姐,你觉得怎样,肺腑之间还难受吗?” 薛紫妍摇头,“我是不是睡了很久,怎会这么饿?” “你睡了整整三日了,能不饿吗?师姐你这一觉可真吓坏了我,要是你再不醒,我真的要提着剑把那奸相杀了。” 薛紫妍脸上的笑意微微一僵,迟疑道:“我睡梦中隐约听到有人弹琴,是不是太子还未离开?” 顾明媚颔首道:“嗯,你醒之前刚走。你睡梦中极为不安,不停的说着什么‘此曲只应天上有’的呓语。他听了之后竟在这样的征伐之地,寻到制琴良材。更是不顾己身之病,为你昼夜抚琴。你在他的琴音下居然真的安稳了许多。”她下意识的看了眼帐外,冷锐的眉眼竟有些怅惘,“我听到他的琴音之后,方才明白此人风雅绝伦,寂静之下的才华只怕不输风珏。难得的是他虽是太子之尊,心中却无野心,若非是杜后之子,我倒觉得他比风珏更适合你。” 薛紫妍神色怅然,低下眼去,叹息道:“他的确是可惜了。” 风珏草草的结束了议事,匆匆而来。听闻她醒来的满腔欢喜,在她低迷的叹息中瞬间结成了冰。 还是放不下风琚吗? 即便此人的母族,将她本可以安乐自在的一生彻底翻覆,她还是会为他扼腕心伤? 原来,无论他如何做,也比不上风琚与她的幼年之情。 风珏怔怔的立在帐外,自负果决的他第一次觉得原来他也有畏惧退缩,缺失勇气的时刻。 胡子早已花白的江太医在军士的催促搀扶下,终于气喘吁吁的来到帐前。老人早已该颐养天年,却因为忧心风珏的缘故,迟迟没有选择致仕,所以看见这害自己劳心劳力的祸首,中气十足的哼了一声,“大冷天的你不进去,杵在这里做什么?难道还想给老夫多添个病人?” 风珏闻言苦笑一声,心中却是无比感激他此刻到来,令他不用再徘徊犹豫,遂老老实实的做了个请的姿势,紧随老者入内。 薛紫妍知老者身份特殊,虽是太医身份,实乃风珏的长辈,连风珏都不敢随意打发,所以也不敢像往日那般讳疾忌医的不让诊病,反而态度诚恳的伸出了手。 老人沉吟良久,苍老的面容上尽是医者的无奈,“遇到薛姑娘这样不顾自己性命的病人,即便是华佗在世,只怕也是无力回天。老朽无能,怕是治不了薛姑娘这病。”说罢,收拾药箱便要离开。 风珏与顾明媚齐齐变色,两人下意识的抓住老者收拾医具的手肘,不让他离开。 老者见状愈发生气,“你们抓住老夫做什么?有本事劝她自己惜命才是。” 顾明媚素来桀骜,何曾向人服过软,可是事关薛紫妍的身体,终忍不住哀求道:“太医,你再好好看看吧,我以后一定会劝她遵医嘱的。” 风珏见此眼里亦是不掩愁思,轻且坚决道:“我知道她性子不好,可是以后我会看住她的。江伯,你只管用药。” 老医者见两人神色殷切,心中不忍,长叹一声:“好吧,老朽尽力为她调养。可是,薛姑娘,你以后可千万莫再乱动真气了。”说罢,看了眼神色淡漠的病人,气愈发不打一处来,“你这样的身体竟然敢与人动武,这不是拿自己的命胡闹吗?” 薛紫妍也不分辨,只是好脾气的笑笑,恭恭敬敬的道谢,“有劳先生了,以后阿妍一定小心身体。先生医者仁心,此番救助之情,阿妍永志不忘。” 老人无谓的摆了摆手,显然是不受她这番感谢,“你不用谢我,只要你真的能守诺爱惜自己,就算对得起老夫的一番辛苦了。” 说罢,对着顾明媚笑了笑,“你这小姑娘,看着就聪明乖巧,极对老夫胃口。来,你跟老夫去,老夫教你几套针法,以后若遇紧急状况,也能救助一二。” “聪明乖巧?”自母亲去后,有多少年没有听过有人用此词汇夸赞自己了? 顾明媚淡漠的眼神里,有水光涌出,低低的应了一声,扶着江太医走了出去。 一时之间,大帐之中,唯剩风薛二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章 药 14 一室静默,只闻呼吸交错之声。 帐中旺盛的炉火似也无法驱散两人之间流淌的冷意。 风珏负手于后,沉默伫立。他眉目肃冷,薄唇紧抿,显然竭力压抑着内心情绪。 薛紫妍知他心中有怒,却无言分辨。你怨我不留余地,以性命相搏,可是局势如此,她又能如何?难道眼睁睁的看着你身死刺客之手,大业成灰? 长宁端了药进帐,见两人之间诡异的气氛,惴惴道:“殿下,药好了,江太医吩咐需趁热喝,药效才会好。” 风珏闻言在心底叹息一声,接了药碗,低声道:“知道了,出去吧。” 薛紫妍低低笑了一声,“不生气了?” 风珏忍不住瞪了她一眼,但手中的动作却是小心翼翼,侧坐于榻旁,将药碗递到她的手边。 薛紫妍看着漆黑的药汁微微蹙眉,一脸嫌弃之色,“这药一看就很苦。” 风珏见她满眼畏怯之色,冰刀一般的目光如有实质的落在她的脸上,语带威胁,“不吃药,病怎么会好?” 她抬眼看着他迫人神色,心知避不过去,只得接过碗屏息将苦药饮尽。 风珏接过空碗置于案上,将手中的蜜饯递到她嘴边。 薛紫妍见此,眼神有瞬间的怔忡。 小的时候,她便极怕吃药,那黑糊糊的药汁,简直是童年噩梦。 她虽然算不得骄纵,但为了赖掉吃药可算是花招百出。 然而小孩子终究是小孩子,在嬷嬷严厉的监督下,十次有九次是赖不掉的。 被嬷嬷们逼急了,她便会忍不住厮闹,大嚷着苦死人了,似乎若不宣扬出药的苦,她被逼着吃药的委屈就无法平复。 他看着她无理取闹,清冷的眸光里却从来没有不耐之色,悄悄的从袖中将收藏好的蜜饯递给自己,“给你这个,吃了嘴里便不苦了。” 而她瞬间便会喜笑颜开,浑然忘了生病之恼,药物之苦。 原来,即使两人分离十年,世事已变,他还是会记得她喜欢甜,厌憎苦。即便军务繁重,仍不忘为惧怕药苦的她准备这稍解苦意的甜。 而她却再也不会拥有那时纯粹的快乐。 她忍住心中的酸楚,默不作声的将蜜饯放入口中,满嘴的苦意微微消解。 他忍不住抚上她蹙起的眉,低低道:“这怕吃药的性子,和小时候是一点没变。既如此怕苦,以后还是多多珍重自身吧。身体好了,才能真的避过这服药之苦。” 薛紫妍不服气的回道:“殿下惯会教训人,轮到自己的时候行事何尝有过半分顾忌?一年前夜宴之上,你慨然饮下那杯掺了剧毒的酒时,难道没想过会让身边之人担心难过吗?” 风珏神色微震,默了半响道:“难怪那药的毒性会减了许多,原来竟是你令人调换过了。天机阁主这用间手段真是不同凡响,将人埋在我身边这样久,我竟是毫不知情。” 薛紫妍目光微凉,“怎么?让殿下心生不满了?” 风珏摇头轻笑,“怎会不满?某人口口声声江湖弟子江湖绝,实际上心中从来没有放下对朝中之人的惦念,我知道了只会欢喜,怎会怨怪?” 她闻言脸色微红,却未与他分辨,只是低声道,“陛下素来爱重你,早晚托以江山,何至于如此冒险?杜家真能将你逼到如此境地?” “父皇虽是开国雄主,但对于身边之人总是心存优柔,对杜修更是容忍。他为相多年,中饱私囊,几乎将我大胤国库变成了他杜家的私库。国库不盈,如何举兵?当时北患未止,南朝却在摄政公主的治理下已日渐强盛,若不尽早靖北,待南朝真正强大起来,一统之日只怕更是遥远。用一杯毒酒就可换得父皇对杜相生怒,在伐北之时弃用杜修,我又怎会惧怕之伤?身为男儿,既存了这江山之志,总要舍得牺牲。” 原来这将杜修排除在外的征北之战,竟真的是他用自损身体的酷冷手段得来。 薛紫妍苍凉的笑了笑,他与她还真是同一种人,为达心愿,对自己俱是能狠得下心来的人。 他凝视着她略显悲凉的脸,轻轻道:“可是,阿妍,你不一样,你是我此生至重之人,无论这帝业之路如何艰难,我也不愿让它沾染了你的血。四海之大,千年万年,也不过只有一个薛紫妍。若是你不在,纵然坐拥江山万里,也是万古寂寞吧?” 他下意识的握紧了她的手,目光灼灼,眼神里有她无法直视的深情,“命运无情,待你苛刻至此,以致韶华之龄,竟生了倦怠之意。可是,无论如何艰难,你总还有我。以后不要再说什么令人生倦的鬼话了。我不求你温婉柔顺,万事以我为重心,唯愿大业定后,你我还有漫长的岁月可以携手。” 薛紫妍望着他眼底浓浓之情,不知如何回答。 过慧易折,无论是沈青澜还是顾惊鸿,都未能逃脱盛年而逝的结局,她能期待自己得天之幸吗? 命运森冷,是否真的会允她白首之念? 她在心底无声叹息,将那不祥之念竭力压下,露出一抹安然的笑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5章 父子 15 落日熔金,衰草连绵,天地之间一片萧瑟。 少年立于风中,瘦小的身躯,挺的笔直。他仰首望着那已经西斜的太阳,倔强的眼底满是追思之色。 三年前这样的黄昏,他被父亲秦愈送到此处。临别之时,父亲不舍的抱了抱他,清冷沉稳的脸上有掩饰不住的愧疚之色,“涵儿这么小就要离开爹娘,心里会不会怨怪?” 那时的他只有七岁,仍是懵懂稚子,然望着父亲坚毅的脸,坚定的双眸,心底却有瞬间的了悟。 他搂着父亲的脖颈,语声坚定,“儿子不怪父亲。儿子虽小,但能知世间道理。天下父母没有不爱自己孩子的。杜相狠毒,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父亲爱儿子,所以才不愿儿子置身危险之中。” 秦愈心中感动,忍不住亲了亲儿子娇嫩的脸蛋,“涵儿真乖,竟能懂这样的大道理了。” 父亲的胡须扎在他白嫩的脸上,微微的痒,让他忍不住轻笑出声。 他孺慕的望着父亲,脸上尽是孩童的赤诚之色,“是小姨告诉涵儿的。小姨说这样的世道总要有人挺身而出,力护弱小。若是天下之人皆畏难避险,屈服于权贵淫威,这人世才是真正令人无望。大胤朝因为有父亲这样以家许国,不畏强权,只为百姓的官员,天下那么多与涵儿一样的孩子才能安稳的承欢于父母膝下。” 秦愈心神微微一恍,低低道:“小姨?哪个小姨?” “当然是和娘亲长的很像的小姨了。她总穿一身白衣服,漂亮的就像从月亮上掉下的人儿。她待涵儿也好,许多涵儿不明白的功课,她一讲解涵儿便都懂了呢。” 秦愈闻言,面上浮起一抹罕见的暖意,“原来是她啊!她是天下难得的有大智慧之人,肯亲自与你讲解功课,自然令你收获良多。她可是小小年纪便能将名宿大佬都可说服的人呢。我与你娘亲能够顺利成婚,便是多亏了她。可惜爹爹当年太过骄傲,从来未对这小姑娘说声谢谢。以后若是再见到她,涵儿一定要告诉她,爹爹很是感激她当年相助之情。” 他懵懂的点头,目中神色似懂非懂,“可是小姨说她要操心的事太多了,不能时常来看我。” 说完后,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趴在父亲耳边低声道,“爹爹,涵儿可以学武功吗?” 秦愈轻轻一笑,“这也是她让你问的吧?” 他腼腆的笑了笑,“涵儿喜欢武功,小姨身边的人都会武功,可厉害了。如果涵儿也会武功的话,将来便能保护爹娘了。可是小姨说,涵儿是父亲独子,她不能擅专,要爹爹答允才能着人教授武艺。” 秦愈微微敛了笑意,然神色仍是暖的,“你身为为父之子,父亲自然希望你将来能为天下百姓谋福。然人生漫漫,看不到来日,若是你真的喜欢江湖,父亲也不阻你。” 他欢快的拍掌而笑,“爹爹答允孩儿喽,孩儿可以学武功啦。” 夕阳西下,父与子终究要别离。 他目送着父亲缓步离开,并没有哭泣。 他的父亲一生都没有示弱,无论是对命运还是对敌人。如父亲那般伟岸的男子,必定希望儿子也能坚定如铁,永不示弱。 于是他笑着送别父亲,在心底默默为愈来愈远的父亲祈祷,“愿父亲早日斗倒奸相,早日来归。” 三年时间里,他常常站在此处,幻想父亲为国除奸后归来的样子。终日为国为民忧心操劳的父亲,那时的脸上终会有真正的轻松之色了吧。 然而人生无常,无人能预料未来之事。 他的耿介慈父,最终在那场混乱的争斗里耗尽了所有的健康,生生被这森冷的世道累病而死。 他再等不回父亲,看不到那慈爱的笑容。三年前那个缓缓离开,蕴含着不舍的背影原来竟是父亲留给他的最后记忆。 他伸手将眼底的泪水抹掉,向着遥遥走来的母亲奔去。 薛紫珊望着幼子英挺的身姿,眼里恍惚浮现了亡夫宁定的脸。 原来不经意间,幼子已经十岁了,已依稀有了他父亲的几分神韵。 薛紫珊对着虚空缓缓而笑,“愈哥,生命之奇妙是不是就在于此,你虽然弃世而去,可是生命并未断绝,你的骨血会将秦氏风骨延续。正如秦氏不绝,人们对于对于正义的坚守也不会断绝。” 微风吹过,仿佛那人在轻轻应答。 逝者已矣,生者还将为了心底的牵挂与不舍,继续前行。 他紧紧的抱住母亲,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娘亲,孩儿想爹爹了。” 她拍了拍儿子的肩头,低柔一笑,“你爹爹他一直都念着你,看到你这样懂事,心中一定宽慰。其实他从未走远,只要我们念着他,便永远都不会孤单。” 少年重重点头,“娘亲,儿子知道,爹爹是世间最了不起的爹爹。他虽然死了,但并没有败。他的死后遗策,一定能为国除奸。” 薛紫珊透过儿子仍显稚嫩的肩头,看向遥遥的北方。 战火已熄,愈哥之愿应该就要实现了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6章 风琚 16 因了药效之故,薛紫妍整日昏沉不定,一日之中难得有清醒时刻。幽幽醒转之际,她下意识的伸向袖中,微冷的指尖,轻轻摩挲着袖中密信的一角,漆黑的眼底让人看不清情绪如何。 低低的咳嗽声突兀响起,薛紫妍神色一震,方意识到帐中有人。 她的手藏在袖中,豁然起身,眼神如雪一般的看向那仍在咳嗽的男子。 男子看着她冰冷神色,微微苦笑,“阿妍,是我。” 男子轻裘缓带,气度雍容,不是风琚又是何人? 薛紫妍神色微缓,淡淡道:“琚哥不是已经回朝了吗?” 风琚眼神愈黯,低低道:“本来已经走了的,可是若不能确定你安好,与你亲自告别,始终无法心安。” 女子清丽的脸上浮起一抹难言的笑意,让人愈发辨不出她所思所想。 “琚哥去而复返,当真只是为了确定我的安好?还是有什么重要的话没有说,不如一并说清的好。” 风琚瞧着她脸上淡薄的笑意,心中涌起的尽是不真实之感。一切都已变的面目全非,那个全心信赖他的女子早已被他丢失在了过往,再也不见。眼前女子高深难测,一脸戒备之色,是江湖之中人人惧怕c心机无双的天机阁主,已不是他熟悉的薛家阿妍。 他心生悲慨,低低苦笑,“阿妍,是否一定要舅父血债血偿才能平你心头之怒?” 薛紫妍垂了眼,避开他的眼神,藏在袖中的手却紧紧握着密信的一角,似乎如此,她便可以不再心软。 “琚哥一向透察人心,何必明知故问?你真正想问的是究竟我手中握了什么样的证据吧。秦愈的密信到底揭露了杜相多少罪恶,这才是琚哥回来见我的真正理由吧。” “阿妍,你我何至于此?即便舅父与你有大仇,可我终究还是你的琚哥。你如此作色,当真要与我恩断义绝吗?” 她声音愈凉,眼角眉梢都是冷锐之色,“只怕是琚哥打定了主意与我恩断义绝吧。那日我虽沉沉昏睡,但仍能听出琚哥琴音中的决断过往之意。琚哥以琴音相别,要与我永不再见。如此之意,难道不是要与我生死相见吗?” 他凝望着淡漠的心上女子,默了默,颔首道,“舅父他虽负尽天下苍生,却从未负我。你执意杀人泄愤,我却不能见死不救。回到帝都,你我之间,或许真的是不死不休之局。” 她闻言忽得抬起头,直视风琚的沉郁眼眸,“世人皆说太子优柔,不及晋王果决。可是,我却知道东宫太子一旦心底有了决断,也是能狠得下心的人。若真是懦弱无能之辈,如何能压得住杜相与他党羽中的骄兵悍将?你我师承一人,你的智慧我从来不敢轻忽。” 风琚气度雍容的脸上不掩受伤之色,“原来你对我的防备竟如此之深。” “难道我不该如此吗?你我立场相对,反目已是必然。我为了自己的胜算,当然要防着你。” “是你的胜算还是风珏的胜算?” 一向温润的太子风琚眼底终于有了怒意,他语出如冰,“若只是为了报家仇,以你之能,早已可以将舅父拉下相位。若只是如此,我可以成全你。富贵权势皆是一场虚妄,舅父负尽天下,自然该有他应得的惩罚,我身为大胤储君,绝不刻意护短。可是,阿妍,你要的根本不止这些。你为了替风珏扫除储位之上的一切阻碍,谋局太深。如今秦愈的密信已入你手,你得了这可以将一切清算的契机,要一并将舅父的性命c母亲的后位甚至我的太子之位也夺去了吧?” 言至此,他苍凉一笑,满眼寂灭之色,“阿妍,风珏就这般好吗?值得你为了他要夺去我的所有?” 薛紫妍神色微震,面色愈冷,“你竟然知道我全部的谋划?” 默了半响,她似想通了什么,脸上浮起一抹讽笑,“天机阁中果然有你的人。” 见风琚并没有否认,她寂寥的笑了笑,“你我之间原来也不过如此!当年你虽恳助我离开宫廷,可终究是不放心,同时也派了人潜伏在了我身边吧。我一向自信眼光不俗,竟一直没能看透这个内奸。” 风琚神色淡淡,“阿妍,我不愿对你用计,当年派人去不过是担心你受苦,暗中相护而已。只是后来你所谋太深,我已不能不防。那些你不吝伤害的一切,都与我血脉相连,我如何能够不顾?阿妍,我虽爱你重你,也做不到拿自己亲人的命去换你开颜。既然当年是我放你而去,为整个杜氏留下了隐患,就该由我来亲自补救。” 薛紫妍闻言神色却突然宁定,她微微抬头,眼神淡漠如冰,“那些杜相视若蝼蚁的,也是我的心头至爱。我父亲一生忠于职守,护土保民,从无弄权之心,却被他害得永远无法魂归故土。秦愈一身风骨,乃治世良臣,却生生为他所累,未能活过三十岁。如此奸人,天下人人得而诛之。 “既然如此,你我各凭本事吧,看看究竟谁能得偿心愿?到底谁是师父门下第一?”风琚闻言眼神似雪,字字诛心,雍容温雅的脸上已再无半分怜惜。 “好,我也很想知道究竟我们谁能更胜一筹!”薛紫妍怒极反笑,清丽的面孔因急怒而惨白一片。 话音未止,她只觉胸中气闷,喉间一甜,生生呕出一口鲜血来。 风琚僵立的身子微微一动,欲伸出手去为她顺一下气息,然而似想到了什么,他终究还是缓缓的收回了手,淡漠的看着心上女子艰难喘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7章 兄弟 17 薛紫妍勉强支起身子,以袖拭去嘴角的血迹。她容光如雪,清艳的脸上尽是冷绝之意,黑如点漆的眸子沉暗无光,仿佛日月沉寂。 她伸手指着外间,声音有微微的嘶哑,“你走!回你的帝都去。” 风琚抬眸与她对视,清冽眸光寒如塞上冰雪,一向温润的脸让人难辨悲喜。 薛紫妍望着这张曾以为最熟悉的脸孔,第一次觉出了高深莫测之意。 原来他的良善无害,都是因为他从来对她无意相害。然到了这生死关头,一旦决心与她为敌,竟能生出令她都觉得恐怖的冷与狠。 风珏挑帐而入,看见薛紫妍此时情状,锋利的眼眸瞥了一眼风琚。 风琚神色如常,仿似未看见他冷锐的目光。 风珏将薛紫妍自榻上扶起,以手揽住她,不期然瞥见她素白广袖上的殷殷血迹,心头骤紧,遽然抬头,眼中冷酷锋芒直射风琚。 他扬手指向帐外,声音肃冷,“出去!滚出本王的军营!” 风琚虽然性子温厚,但终究是做了二十多年太子的人,自有其骄傲。风珏此语端的是太过目中无人,让堂堂太子颜面何存。 风琚面色铁青,冷冷道:“二弟好盛的怒气!可是你似乎忘了,孤才是大胤太子。无论父皇如何爱重你,终究还没有改立太子之位。此时此地,孤才是君,你仍是阶下之臣,无权命令孤离开。” 风珏霍然站起,嘴角勾起一抹极冷的笑意,“这是本王的军营,本王的帅帐!一切皆以本王军令为先。若是闲杂人等不遵军令,滞留军机重地,本王可不会管他什么身份,一律乱棍轰出。太子殿下身份贵重,若是真因此受了伤,在父皇和皇后那里,本王可不会担待。” 风琚闻言神色微变,眸光幽冷。 “咳咳”薛紫妍无力的伸出手,扯了扯他的衣袖,阻止他再与风琚争辩下去。然只是这样轻微的动作,已牵动肺腑之间的痛意,压抑不住的低咳出声。 “刚好了些,怎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风珏轻轻拍抚着她的后背,声音不自觉的低了下去。 说罢,他如刀锋般冰冷的目光落在风琚身上,“你究竟对阿妍做了什么?竟能让她难过成这个样子?你的母族已经杀了她一次,让她变成如今这副模样。如今你自己还要亲自再操一次刀吗?你当年费尽辛苦的救她,难道就是为了今日更狠的伤她一次?” “她这个样子究竟是谁害的,你会不清楚?若不是为了你的一统之志,她至于将自己煎熬成这个样子吗?你知道这些年她究竟做了什么?为了这江山大业,南朝北疆,无一没有她的手腕。如此殚精竭虑,只为助你功彪史册。风珏啊风珏,你究竟给她吃了什么迷药,能令她为你做到如此地步?” 风琚的声音轻而冷,漂浮在稀薄的空气中,让人听不出是气愤还是羡慕。 风珏虽然与他素来不睦,但也知这个兄长从不妄言,神色之间终于忍不住露出惊痛之色,“阿妍,这天下是我自己的选择,我自会将它握于掌中,何须你如此不顾身体的妄为?” 薛紫妍衰弱的靠在风珏的肩上,脸上露出一抹辽远的笑意,“天下一统何止是你的宏图,亦是我的梦想。” 她抬首望着风珏,眼底柔光缱绻,“你素来自负才情,自认天下少有能比肩者,所以雄心万丈,势要将这山河万里拥入怀中。而我因乱世之故失去父亲族人,心中对于天下承平有着深深的执念。若不结束乱世,如何平这一身之怨?若吾身之智,可有助于乱世的早日终结,吾不惜此身也。” 说罢,她神色微冷,对着风琚道,“琚哥,我付出的,我会一力承担。你我已然言尽,多说无益,还请离开吧。此后狭路相逢,皆无需容情,无论输赢,你我各凭本事吧。” 风琚闻言面上苍冷一笑,脚下却未有动作。 “阿妍,你这样迫不及待的让我离开,可是怕我迫你守当年之诺?” 薛紫妍神色愈黯,声音的沉痛不可名状,“琚哥,你一向是个君子,别让我看不起你。” “君子?”风琚蓦然失笑,“皇家本是世间最大的藏污纳垢之所,其间多少阴谋密计?在那样的地方长大的皇室子弟有谁敢以君子自居?又有谁敢活成君子的模样?我不是什么君子,你所选择的这个人也永远做不成君子。” “本王一生所愿乃是成为至强者,无意为君子。阿妍她也从未对我有过君子的期待,你何必到了此刻还要做无用的离间之言,枉作小人?” “真的是无用之言吗?”风琚淡漠反问,“你敢说自己对于我与阿妍幼年的情谊一点也不介意?对当年她宁肯求助于我,也不信你会助她离开宫廷之事不再耿耿于怀?” 薛紫妍闻言下意识的握住了他紧握成拳的手,黑白分明的眼睛哀哀的看着他,竟带了些稀罕的柔弱之意,令人心中忍不住一软。 风珏看着这样的她,嘴角微微牵起,露出一抹低缓的笑意。 他悄悄收紧臂膀,将她更牢的圈在怀里,从容而笑,“‘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无论当年如何,都已是流年过往,本王有什么可在意的?如今能这样拥她在怀,与她携手将来的是本王。本王不念过去,只望将来。” 风琚身子微震,强自淡漠的眼底终于浮起深沉的哀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8章 丽色 18 挚爱反目,前途难测,东宫太子风琚终于无法再长久的滞留边疆,在护卫的催促下踏上了返京之路。 临行时,他回首望向风沙深处,清湛的目光里一片潮湿之意。 十年光阴倏忽而过,那梅花树下,浅笑听琴的少女于他终究只剩一场回忆。 他别过头,掩去所有愁思,在马臀上狠狠一抽,烈马疾驰而去,惊起漫天烟尘。 薛紫妍极目看向帝都的方向,只觉夕阳如血,锦绣成灰。 “师姐,你何必冒着寒风相送,反正他又不会再领你的情。若被风珏知道,平白让他不快!” 薛紫妍仰望苍穹,神色淡淡,“我虽选了他,可没答应听他的话。这一生终究是我的一生,他可没权利管束我送别旧友。何况他现在正忙的焦头烂额,只怕没心情拈酸吃醋。” “你还当他为友?” “若没有他当年相助,我只怕早在已寂冷的深宫里消磨掉所有的傲气,成为了一个庸碌的后宫女子,哪里会有雄霸江湖c得报家仇的天机阁主?犹记得我离去之时还答应他,武艺学成之后要与他共游天下,未曾想再次相见竟然不欢而散。既然无法与他相约共守,我便最后送他一程吧。今后帝都之中,世间待我最好的那个人只怕再也不会存在了。” 顾明媚闻言心中也是唏嘘不已,然她不愿薛紫妍长久的陷在忧伤里,故作轻松的拍了拍她的肩膀,“没事,你还有我呢!我会一直待师姐好的!让那些臭男人都靠边去。” 薛紫妍忍不住轻笑出声,以指轻点顾明媚眉心,“臭男人吗?被你这样一说,我还真闻到了臭味呢。”说罢,她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朗朗道:“那躲在马车后的臭男人还不出来?” 顾明媚强忍着笑转过身来,只见三丈外,风珏的心腹爱将林峥正因被察觉行迹尴尬的站着。 他不安的搓着手心,低低道:“我不是故意要跟着的,我只是听说薛阁主与太子殿下近日有些不睦,害怕你独自出营,被太子带来的人伤害。薛阁主,你千万别告诉我家殿下!他要是知道了,只怕得招呼末将一顿军棍。末将不怕挨打,只是如今正值多事之秋,末将不想耽误了军机大事。” 顾明媚闻言横了他一眼,“你不知道我是谁吗?有我跟着,谁能伤害我师姐?谁要你多管闲事!” 林峥连连点头,“我当然知道姑娘的大名,当世的惊鸿仙子嘛,一剑光寒,天下无敌。可是双拳难敌四手,姑娘武功虽高,对方却人多势众,我怕你们吃亏,所以想着多个人在总能帮衬一下。” 一句天下无敌,令顾明媚舒服的咪了下眼,看向他的目光倒也没那么冷了,“你武功很好吗?”顾惊鸿一向犀利,淡淡打断他,“如果太子果然起了歹心,你一个沙场将军能打得过那些训练有素的宫廷高手吗?净会瞎添乱。你家殿下那样精明的人,怎会这么器重你这般愚顽之人?” 林峥闻言愈发窘迫,无措的挠了挠头,声音也低了下去,但还是勉强的分辨道:“我武功很好的,殿下身边的护卫统领云洛都打不过我。” “噢?莫非你一个世家公子哥还学过搏杀之术,竟能打得过武功高强的护卫统领?” 顾明媚生性比之薛紫妍还要冷淡,如今听他提及武功反来了兴趣,饶有兴致的问道。 勇武直率的热血男子闻言脸色微变,微黑的面孔上竟浮起一抹红色,“我才不是什么公子哥,我是守土保民的骠骑将军。不是所有世家出身的男子都是纨绔子弟的,你们莫要小瞧人。” 薛紫妍想起自己幼时的论断,忍不笑了,眼前这男子只怕是听过自己当年的一番言辞的,所以才急急的为世家公子分辨。 她不忍见这忠直勇烈的男子难堪,警告的瞥了一眼顾明媚,阻止她再质问下去。 “世家虽然多纨绔,但也有心怀天下苍生的大好男儿,比如林将军,又比如裴小侯爷,虽出身贵家,但心系天下,都允称伟男子。这么多年,若非你们全力相助,或许也没有你家殿下的今日。”薛紫妍顿了一顿,目光微闪,似想起了什么,“据说那尉迟雍的人头还是你亲手砍下的,那人当年亲手杀了家父,你的所为也算为我报了杀父之仇。可惜我来北疆多日,一直未得机会向林将军道一声谢,真是失礼了。” 说罢,竟对着林峥躬身施了一礼。 林峥大惊后退,连连摆手道:“阁主真是折煞末将了,末将可不敢受阁主的礼。” 他小心的朝四周看了看,心下腹诽道:“殿下说得可真是准,得罪谁也不能得罪薛阁主。果然是个睚眦必报的主,不就是因为我听到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嘛,竟然这般折腾我?还好殿下不在,否则知道我受他女人的大礼,还不揭了我的皮。” 他明明只是在心中腹诽,可是却在一瞬间觉得周边的气息都不对了。他抬眼看了看那素白衣衫的女子,只见那一双幽黑双瞳正定定的望着他,嘴角噙着一抹诡异至极的笑。 他下意识的后退了一大步,苦着脸道,“阁主,我再不敢乱想了,你可别生气。” 林峥素来勇烈,是平日对着风珏也敢直抒胸臆的果敢之人,今日怎会在这样两个小女子面前吃瘪,多说多错,真是丢脸死了。 眼前这个柔弱的好像一阵风都能刮倒的女子竟有一种神秘的魔力,让人总有一种仰之弥高的莫测之感,你纵有万般心思,她那样微微一横便能轻易的猜去了所有心思。 顾明媚见他这样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忍不住大笑出声,晶亮的眼眸在瞧见他发红的耳根时更是笑不可抑。 原来朝廷的人,也不全是心机深沉的讨厌鬼嘛。 眼前这个什么骠骑将军,还真是可爱的紧。 顾明媚容色本就艳丽,只是平日一副冷若冰霜的样子,才让人忘了她也是容光绝代的韶龄女子。如今这夕阳下灿烂至极的一笑,仿佛连天地都为之变色,美的令咋然看到这样绝艳笑靥的勇武男子怔立当场。 顾明媚虽然知道自己颇有丽色,但一向冷淡犀利,从未有男子敢用这样大胆的目光盯着,所以一时竟有些羞恼,狠狠道:“看什么看,再看我就挖了你的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9章 生怒 19 林峥望着夕阳下绝美的女子,心旌摇曳,一时之间只觉他这一生所阅尽的丽色也不及眼前女子灿然夺目的容颜。 他出身侯门,自小长于绮罗丛中,见过的美人多如过江之鲫,然没有任何一个女子比得上眼前这张故作凶狠的脸,明艳中带着三分英气,两分邪气,还有一分隐隐约约的妩媚娇羞,让人看了直觉神魂俱震。 顾明媚见他呆愣神色,再也维持不住脸上的凶狠之色,推了推薛紫妍的胳膊,央求道:“师姐,快别和这呆鹅纠缠了,我们快些回去吧。” 薛紫妍见状轻轻一笑,对林峥露出一抹难得的欣赏之色,“林将军当真有本事,竟能让我这万事不惧的冰山师妹有了女儿家的娇羞。” 顾明媚闻言不依的跺了跺脚,头愈发的低垂,差点将脸都埋到了薛紫妍的肩上,“师姐,你离开阁中没几日啊,怎么也学的这般讨厌,竟然打趣起我来了?” 薛紫妍强忍笑意,拍了拍她的脑袋,“我只是难得见你对一个人无能为力,觉得万分有趣。” 林峥见顾明媚神色羞恼,心中愈发惶惶,嚅嚅道:“天不早了,薛阁主快回去吧,殿下忙完公务看不到阁主会担心的。” 薛紫妍闻言无声的叹了一口气,颔首道:“太子此番回去,不知会以何计应对,我与晋王也确实需要好好筹谋一番了。” 冬日的天黑的极快,林峥又顾及薛紫妍的身体不敢促马疾驰,待得马车回到军营,天色已然黑透。 薛紫妍缓缓步下车驾,只见风珏立在帐外,正负手望向她归来的方向。 她抬首望他,四目相对,只觉对面之人幽黑双瞳里竟有罕见的疲惫之意。 顾明媚见此,心中咯噔一下,低低道:“师姐,我好像真的说准了,晋王殿下还真的打翻醋了。” 薛紫妍秀眉微蹙,横了她一眼,“休得胡言!” 她缓步上前,抬手轻轻拂去风珏大氅上的一片枯叶,另一只手小心的触了触他的指尖,只觉入手冰冷,不知他在这冷风中等了多久。 “天这般冷,为何不在帐中等?” 风珏俊面冷沉,一向淡定的脸上浮着层淡淡寒霜,“终于舍得回来了?帝都人归去,本王还以为你终究放不下,随着他走了呢!” 顾明媚见此,冷冷道:“晋王殿下此话何意?我家师姐为了你不计生死,你不知体谅她的苦心,到现在还以冷语相责,莫非大胤皇室之人都是没了良心之辈?” 风珏眼神愈冷,目中寒霜之色似已凝结成冰。 薛紫妍无力摇头,“明媚,休得放肆!” 林峥追随风珏多年,自然知道此时的晋王已然怒极,生怕顾明媚这张利嘴再说出什么惹恼风珏的话来,也不管她是否恼他了,拖起她的手便走。 薛紫妍见顾明媚被拉走,松了口气,抬眼直视风珏,温声道:“你确定要站在帐外与我置气?” 风珏温凉的眸子掠过一抹无奈之色,转身挑起帐帘,进了帐中。 长宁是个极细心的侍从,即便薛紫妍不在帐中,依然命人如常的升着炉火,甫一进帐,便觉得如春暖气扑面而来。 薛紫妍舒服的低叹一声,忍不住夸道,“这长宁可真是活成精了,竟能细致成这个样子,殿下有个这般贴心的侍从, 还真是有福之人。” 风珏冷冷一哼,“长宁的确妥贴,可惜有人不懂惜福,明明可以舒适的呆在暖帐中,却偏偏要冒着寒风送一个与自己已然割袍断义的人。” “殿下你现在不应该很忙吗?北疆如何治理,委派何人任职北疆主事,这些事繁芜复杂远甚于征战杀伐,殿下难道都料理完了?竟有功夫吃这等飞醋?” 风珏闻言神色愈寒,欺身上前,紧紧抓住了她的手腕,“回到帝都便要与杜氏彻底清算一切,你还这般放不下,我如何能放心?” 他握着她的手下意识的用力,力道大到竟令薛紫妍感到疼痛。 她脸色一白,直视着他的森冷目光,眼里不掩受伤之色,“你怕我坏了你的大事?” 她微微使力,将自己的手腕从他手掌中抽出,“放心,我分得清轻重,绝不会拖你后腿。” “薛紫妍,你究竟是真的不懂还是故意伤我的心?”他大力将她箍到自己怀里,以手捧住她的脸,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对你心意如何,你当真不懂吗?我生气不是因为你相送风琚,而是到了现在你的心中还存有幻想,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风琚身边的护卫亲随皆是杜相遴选,自然仍听从杜相命令,若他们不顾一切要害你性命,我纵然领兵前去,也恐怕救不下你。你问我为什么不在帐中等,你这般胡乱行事,我如何能安得下心?” 薛紫妍瞧着他脸上的急怒与后怕,心中升出丝丝缕缕的歉疚之意,“这些年我似乎总让你担心?” 她轻轻抚上他被风吹的冰冷的脸,澄亮如水的眸子泛起一抹怜惜,“你这般聪明,怎么一遇到我的事便糊涂了。我是何人?我是慧冠天下的天机阁主,谁人能算我?若无万全准备,我如何敢轻易出营?” 风珏神色不自在的垂眼,淡定从容的脸上浮起一抹可疑的红,“真是不知羞,哪有拿别人赞自己的话来自夸的?” 薛紫妍闻言脸色微挎,“原来在晋王殿下眼里我其实只是个蠢笨的女子,难怪处处不放心。” 风珏低眼看她,只见她眸光灵动,犹如流光溢彩,隐隐露着狡黠之意,便明白她是故意与自己说笑,哪里有半分伤心之色。 见她这般楚楚动人之态,风珏俊脸上的沉冷之色再也挂不住,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刮了下她的俏鼻,无奈叹道:“这张嘴当真是伶牙俐齿,天下只怕没几个能说得过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0章 以吻封缄 20 当相爱之人,不再互相伤害,一切的争执似乎就变的可笑了。 薛紫妍盈盈而笑,眸光温婉而缱绻,似乎连眼睛里那经久不退的冷都淡去了许多。她舒展了眉眼,如水眸光里是多年不见的轻松,好似终于可以挥别过往那惨痛噩梦一般。 她抬手,素白手指轻轻抚去他眉间的褶皱,柔声道:“二十多年庶子之辱,母亲为妾之痛,压在你心头的那些愤懑c不甘都将随着杜氏的覆灭成为过往。此番回去之后,该属于你的都会如数回到掌中,再也没人能阻拦你的壮志雄心。大业可得,你也该放开怀抱,不要再为这旧日的沉痛过分执着了。” 她语声低柔而缓和,娓娓诉说着内心之愿,“所谓忧能伤人,你总不愿我心中忧惧,我又何尝愿意看到你为了这过往之事而郁郁不快?太子虽然自小得享嫡子之尊,看似拥有一切荣宠,可是这一生失去的远比得到的多。这一生我虽不知自己寿数如何,然我活在世间一日,总会陪你一日。如此,你还要事事与他相争吗?” 他望着这张温婉的笑靥,忽然间觉得那些沉郁往事并没有想象的那般沉重了。眼前女子容颜如玉,眼眸澄澈,却有着万千女子难有的玲珑剔透,总有办法平息他心中的不甘与憾意。 所谓百炼钢成绕指柔,形容的便是他此时此刻的心情吧。 他无声的笑了笑,剑眉微轩,连日的疲累一扫而空,再难压抑心中涌动的情思,将怀中的女子更紧的拥住。 “阿妍,我有了你,确实不该再与风琚事事相较了。” 薛紫妍雪白的脸上微微一红,想起随时可能去而复返的顾明媚,愈发紧张不安,手指敲了敲横在她腰间的大手,声音低若蚊蝇,“快放手,要是明媚见到,只怕又要笑话我了。” 风珏冷冷一哼,“你这个师妹胆子可不是一般的大。” 薛紫妍失笑,“世人都说晋王殿下雅量高致,气度恢宏,没想到竟是个小心眼的,堂堂三军统帅竟然因一个小女子的无状生气?” 风珏敛了情绪,轻轻道:“当然不是因为她言语无状之故,她是你最信任的师妹,无论如何我也不会与她一般见识。” 他瞳孔微缩,若有所思道:“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隐隐能感到她对我有一种莫名的敌意,好像我与她有什么血海深仇似的,但我确信自己并无得罪她的地方。” 薛紫妍微微苦笑,“你倒是敏锐,我也是不久前才突然察觉她的异样情绪。我曾尝试问过她缘由,但她似乎并不愿说。我一向不愿为难她,所以也没有追问。” 风珏眼中露出一抹不赞同之色,“阿妍,你可知我为何总是替你担心?你聪明机智,谋策无双,天下少有能匹敌者。然行事总不够决断,白白为自己埋下隐患。既然知道身边之人心有异思,如何能如此放任?” “江湖十年风霜,若无明媚相助,世间只怕早已没有薛紫妍这个人了。所以,即便她心中有些不便言说的隐秘,我也不愿相迫。若是连她都不可信,这人生还有谁值得信任?” 风珏闻言忍不住摇头,怜惜的摸了摸她雪白的脸颊,“沈先生一生不疑杜修,至死也不信杜修会为了权势富贵伤害他。如今你明知至信之人心有隐秘,也不愿追问根由。阿妍,是不是举凡大才,都有这种死且不改的执拗?” 薛紫妍微恼的拍了拍他作乱的手,固执道:“师父是因为不信人性能凉薄卑鄙到那样的地步,才会不疑杜修。而我是相信自己的眼睛,十多年相伴长大,明媚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她性子桀骜直率,最做不得伪,若是心怀异心,绝不可能伪装的这样好。” 风珏见她一脸维护之色,长长叹息,无奈道:“罢了,既然她是你在意的人,我不与她计较便是。但是她的身份来历还是要彻查一番,若不能确信她毫无疑问,我可不能放心她留在你身边。你的安危乃是一等一的大事,你不上心,我免不了要多为你操些心。” 薛紫妍秀眉微蹙,张了张口,似要反驳。 风珏却蓦然俯下了身,薄冷的唇轻轻的覆上了她微启的唇。 以吻封缄。 她有一瞬间的怔愣,反应过来便使劲的推拒他愈来愈近的胸膛。 然他却如食髓知味一般,辗转厮磨,直至不能呼吸方舍得放开。 薛紫妍一张雪颜胀的通红,怒瞪着他,一向口齿伶俐的嘴竟有些口吃起来,“你你竟然竟然敢轻薄我” 风珏心情大好,淡漠的脸上浮起满足的笑意,温柔的揉了揉她的眉心,“明日便是我的生辰了,可惜我却不能与你一起度过,就当我提前预支了礼物吧。” 薛紫妍神色微变,再顾不得羞恼,牵住他的衣袖道:“莫非是帝都有变,你要提前回京?” 风珏颔首,自袖中抽出一封密信放在她的手心,薛紫妍细看之下,晶亮的眼神忍不住一黯,“杜修果然是只老狐狸,死到临头还要如此挣扎?” 风珏冷笑一声,“事关杜氏的百年荣辱,他自然不肯坐以待毙,而且他这番挣扎也算高招,竟迫得我不得不回京亲自料理这一番乱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1章 盛世还君 21 “殿下?”长宁在帐外低低呼唤,催促着王者离营。 “知道了,且在帐外候着。” 风珏淡淡回应,陷入沉思中的女子却猛的回神。 “这么急吗?不是还有十日的期限吗?” 风珏抬起手,在烛火微光里捧起她的脸。烛光微晃,映得眼前一脸焦虑之色的女子愈发楚楚。 他定定的凝望她不安的眼神,清冷的目光中浅浅浮着一丝眷恋,“我有十年未与你共度生辰了,一直盼望你我重逢后的生辰可以相守度过。然而裴朗此刻身陷囹圄,多耽搁一日,便有一日的危险,我不能因为贪恋一时的温暖,拿他的性命冒险。” 薛紫妍想起杜相的此番手段,轻蔑一笑,“杜相为了打击你,竟连这等下作的手段都用上了,可见真的已被逼到了绝地。只是杜后的态度,我倒是没有料到,为了维护家门权势,竟连亲生女儿的清誉都舍得牺牲。” 风珏傲然一笑,眼底尽是不屑之色,“或许在我们这位皇后娘娘的眼里这也算不得牺牲。风瑶素来喜欢裴朗,一心想嫁作裴家妇,可惜裴朗眼高于顶,全然看不上我这刁蛮任性的公主妹妹。她为此寻死觅活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此次,为达目的更是连自己的脸面都不要了,以为作出一副木已成舟的样子,就能迫得裴朗迎娶。说来他们的算盘打的也算精,这手段虽然卑劣了些,但若非遇到了裴朗这样的死硬派,奸计只怕还真能得逞。既全了风瑶的爱慕之心,又能让我与裴朗因此事生出罅隙。如此一举双得的高招,若没有这出变故,皇后娘娘只怕梦里都会笑醒,又怎会觉得是牺牲?” 他语声淡漠,言辞犀利,好似话题中的女子是与他毫无相关的仇敌,而非同父亲妹。 薛紫妍微微皱眉,“我与风瑶也算一起长大,对她也算有几分了解,小时候的她虽然刁蛮些,却没有如今这般愚蠢。裴朗明摆的对她无意,如此施为只怕更令裴朗看不起。堂堂一国公主,如此不知自爱,如何能得他人之爱?” “你以为天下女子都有你这样的心气?” 薛紫妍见他到了此时仍不忘自己冷落他多年的事,忍不住横了他一眼。 风珏见状故意做出一副受了惊吓的表情,以眼神求饶。 薛紫妍知他不过是刻意淡化自己的忧虑情绪,遂低头一笑,不再与他玩闹。 风珏缓缓放开横在她腰间的手,将眼中的眷念情绪收起,“父皇为了女儿的清誉,少不得要对他一番威逼。然裴朗甚傲,一向爱重名誉,无论父皇派多少说客,也绝计不会服软,否则岂非坐实了自己玷污皇家公主的污名?他生性清傲,宁死也不会受这种侮辱。我担心他坚拒下去,杜相再从中挑拨,真得会激怒父皇。若父皇盛怒之下,不待十日期满便将他问斩,我将如何向裴老侯爷夫妇交代?” 他十二岁第一次从军出征,便拜在裴侯裴振涛麾下,此后数年领兵皆得裴振涛教导。若非裴振涛倾囊相授,如何会有大胤的战神晋王风珏? 军中之情本就珍贵,裴侯人品更是清贵端方,风珏一向视其如师如长。如今师长之子,因自己之故清名受诬,陷入生死两难之地,他如何能袖手不顾? 薛紫妍艰难的点了点头,“即便不为裴侯,只为裴朗多年相助之情,你也不会相负吧。他为你苦心筹谋,一应大事从未相负。他此次拒婚,虽然是因为本身就不喜欢风瑶的缘故,但又何尝不是因为怕你将来为难?他自幼与你一起长大,最是明白你的心愿与宏图,自然不愿娶一个敌人的女儿而令你将来掣肘。” 她想起那清贵无匹的少年玩伴,忍不住叹息,“君不负你,你又何忍负君?” 风珏闻言豁然而笑,忍不住摸了摸她乌黑的秀发,朗朗道:“知我者,阿妍也。裴朗于我,确实并非心腹智囊这般简单。自父皇将他选为我伴读的那一日起,他便将一生的忠心全数给了我,多年以来将我的理想视作他的理想,殚精竭虑的为我谋划。远的不说,单说此次北疆之局,若非他筹措军需,稳固后方,如何会有今日大胜?人生在世,有些情谊是绝不能相负的。” 风珏神色冷傲,俊美无俦的脸上尽是无惧之色,“杜修以为我远在边关,便救不得挚友性命了吗?” 他笑容虽冷,但透着安定人心的力量。 薛紫妍望着那样宁定从容的笑意,心间涌起隐隐的骄傲。 好男儿,当如是。 她轻轻握住他的手,坦然而笑,“我师父曾观过裴朗的面相,说他乃有福之人,将来必定福禄双全。杜相的此番阴谋绝不会成功的。” 风珏闻言轻轻一笑,“好,我们就借沈先生的吉言,遥愿裴朗此次得脱大劫。” 他低头在她额头上印下一个轻吻,低低道:“外面风大,你就不要相送了。”说罢,大步向外间走去。 “等等!” 薛紫妍脱口低唤。 风珏回头,神色微疑,“阿妍,还有何事?” 她闻言微微一笑,轻移莲步,自书案上取出一副卷轴,笑吟吟的放到他手上,“虽然无法陪你共度生辰,但这生辰礼物还是要送的。” 风珏闻得她为自己准备了生日之礼,神色忍不住一喜。 他郑重的打开画轴,在满怀期待下,一副壮丽的江山图赫然呈现在眼前。 塞北雄浑,中原锦绣,江南秀逸,都在她飘逸灵动的笔下跃然纸上。 他震惊的看着瑰丽图卷,忍不住抬眼望向薛紫妍,眼底尽是惊艳与喜悦,“多年不见,你的画技竟然如此精湛了。” 薛紫妍微微有些害羞,“琴棋书画四艺之中,这画技算是仅存的硕果了。你一向擅长此道,我还怕你嫌弃我的笔拙呢。” “怎会嫌弃?如此画技,即便是最好的宫廷画师也及不上。” 风珏不舍的合上卷轴,轻轻道,“这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生辰礼物,一生都会好好珍藏。” 她微微颔首,眼底眉梢尽是暖意,“天下分崩已久,我知你志在一统,但愿不久的将来这锦绣江南会被你真正收入画中。” 风珏自信颔首,“阿妍,我一定会将这万里江山都捧到你的眼前,让你尽情描画。” 不知是不是被他这自信泰然的气度所撼,薛紫妍只觉心中那些已被消磨的所剩不多的豪气忽然间也涌了出来。 她蓦然而笑,笑意灿然,“阿珏,你以盛情待我,我当以盛世相谢。” 风珏朗然大笑,再无迟疑,豪迈的步出大帐,龙行虎步,已隐然有帝王之姿。 风珏立于马上,挥手止住了薛紫妍即将迈出大帐的脚。 他在萧瑟寒风里,扬声道:“阿妍,回帝都后我们便成亲吧。” 风珏的亲兵见状更是起哄一般的大喊,“英雄美人,天作之合!” “英雄美人,天作之合?” 薛紫妍望着夜色下气度华贵的英朗男子,微微动容。 曾经,在薛家未败之前,她与他的确算得上天作之合。 她是容色绝艳c聪颖韶秀的侯府嫡女,有一个百姓盛赞的父亲,智冠天下的师父,享尽天下女子的羡慕之色,是皇家公主也不敢轻忽的天之骄女。 然而,如今血雨江湖归来的她与他是否仍属天作之合? 他的那对人间至贵的父母是否会乐意她成为他的妻子? 原本以为万事不惧的自己,事到临头之时,也会如世间最普通的女子一般患得患失。 她微微恍然,风珏痴痴立于风中,仍在等她的答案。 他故意选了这么个时机,其实是逼着她点头吧。他知道她一向在乎他的面子,绝不忍心他在将士们面前丢了颜面。 但若非心中不安,怕她说出拒绝的话,他又何至于弄出这样一副混乱场面来? 薛紫妍目光与他遥遥相对,没有错过那眼里的执着深情。 十年时间里,他有多少次这样执着的望着她所在的方向,纵然不得她一言一句承诺,仍不肯将她放下。 难道她真的可以让自己因了心中的失落与卑微,便对那双深情的眼眸视若无睹?没有了薛家的荣光,她便配不起皇家之子? 不,纵然失去家族荣光,她依旧是光艳天下的薛紫妍,配得上世间最好的男儿。 一念至此,她目光咋亮,迎着冷风款款而笑,声音清越无比,“殿下深情不改,阿妍此心不变。待得我们重聚后,便着人议定婚期吧。” 风珏朗声大笑,声音里全是夙愿得偿的快意,“儿郎们,你们可是亲耳听到了,这可是天机阁主薛大小姐亲口允的婚。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要为 今日做个见证,省得某人将来反悔不肯认账。” 士卒们齐齐欢呼,“恭喜殿下!贺喜殿下!” 那些年轻黝黑的面孔,每一张脸上都涌动着真实的喜悦,为了主帅心愿得偿而真心相贺。 军中多热血,薛紫妍怔怔望着那些赤诚的面孔,心底的寒冰渐渐消融,仿佛那些曾在十年前的风雪中失去的一切都已寻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2章 裴朗 22 风珏一脸狂喜,素日矜贵的脸上已无半分冷意。 薛紫妍自对其父的追忆中回神,小心的拭了拭眼角的泪,与风珏挥手,“阿珏,你还不走?还要我吹多久的冷风?” 风珏闻言一怔,似是想不到她明明害羞到了极点竟还能以这样一副凶悍的模样来掩饰内心的羞窘,遂大笑道:“薛阁主好盛的气势,本王即刻离开,可不敢伤了我未来王妃的玉体。” 他扬鞭策马,狂奔而去。 亲卫们打马急追而上,卷起一地尘烟。 营地上终于恢复宁静。 薛紫妍放下帐帘,脚步如飞的迈进暖帐。 她坐在案旁,拍了拍自己发红的脸颊,恨恨道:“这个疯子,居然在大庭广众下说这种事,真是让人丢脸死了。” 无论再如何的聪慧颖悟,终究还是难免女儿心肠。 “师姐,你真的要嫁给风珏吗?”顾明媚飘然而入,语声低落。 薛紫妍望着目色幽暗的师妹,招了招手,示意她坐到自己身前。 她将顾明媚被风吹乱的发抚平,轻轻道:“明媚,我一直不知你竟这样害怕我与他在一起。” 顾明媚的眼底是深深的恐惧,她下意识的握紧薛紫妍微冷的手,“师姐,风珏眼下对你是很好,可是能够一直待你这样好吗?如果他变心,你该有多难过!你与他疏离分别十年,不就是害怕将来伤心吗?为什么十年都忍过了,突然间便不再忍了?” 薛紫妍摇首,神色笃定宁和,“你说的这些我都想过。我会老,会丑,然而权势中心的花团锦簇却不会凋谢,光鲜年轻的美人会不停的涌现,他会不会在我年老色衰之时见弃于我,转首于亮丽青春的美人?或者根本等不到我年华逝去便移情她人?这些都是我无法左右,风珏本人也无法保证的。十年之间我想过无数次这种可能,每一次想起,我便生生止住了向他走去的脚步。” 她微微顿住,默了片刻方道:“然而当梦境中他鲜血淋漓的躺在地上,哀绝的望向我时,我才陡然明白永失所爱的沉痛远甚于我所担心的背弃之痛。明媚,我不愿梦境成为现实,宁愿以平生之智赌这一局。若赢了,我将生死无憾,若输了,我也无所怨尤。天下之大,以我这一身的智计总能为自己寻得一片闲山栖身吧。” 顾明媚闻言无限失落的笑了笑,“天下女儿多痴情,纵然是慧冠天下的天机阁主也免不了如此。”她勉强振了振神色,“也罢,既然师姐如此豪烈,我便陪你共赴这场豪赌。即便风珏变心,你总还有我。” 薛紫妍无声而笑,“明媚,虽然你一向不喜皇家之人,但走下去也许并不会失望。他虽出身皇家,但自小投身军旅,是在军中情义里长大的铁血男儿。勇烈重情乃其本色,绝非刻薄寡恩之人。等你消了心中偏见,或许也会认同我的眼光。” 顾明媚释然一笑,颔首道:“你一向目光如炬,但愿这一次也不会看错,也但愿风珏将来不负你今日盛赞。不过如此局变之时,你难道一点都不焦心?竟有心情为我解惑?难怪顾姐姐活着的时候,这般看重你,说你心细如发,缜密周全,必能替她重振天机阁。” 薛紫妍如释重负的笑了笑,“谁说我不忧心了?忧虑是真,我家师妹的心情也不能不顾。若是为了风珏,不顾师妹之心,岂不天天都要被师妹笑我重色轻友?” 顾明媚不服的哼了一声,“我哪有这般难缠。” 薛紫妍拍了拍她的肩,“既然师妹不再郁结,我们也该办正事了。” 说罢,她低下头,将宣纸齐整的铺于案上,右手执笔,利落的在素白宣纸上挥毫,不过片刻时间,一封暗藏了无双算计的密信已然写就。 她将宣纸小心密封,交于顾明媚,神色郑重道:“飞鸽传书顾南,让她寻机将此信交于狱中的裴朗手上,务必令她全力卫护裴朗安全,绝不能让杜相寻机暗害。告诉顾南,此事乃我交与她的第一要务,若是办不好,就不必回来见我了!” 顾明媚神色微震,眼底闪过一抹不可置信,“师姐,原话转述吗?顾南一向最得你心,若是听了你这番话,不知得伤心成什么样子。” 薛紫妍容色清冷,面上皆是凛然之色,“顾南性子极像以前的我,若不逼她一下,就无法用尽全力。我如此重话,她方知己身任务之重。裴朗乃相辅之才,是风珏将来要倚重的治世良臣,我绝不许杜相害了他性命。” 三日后。 晋王风珏一行风尘仆仆的抵达帝都。 帝都城中万巷人空,百姓夹道欢迎,皆为一睹晋王风采。 大胤开国以来,一直深受北蛮所扰,胤国百姓无不对那悍勇残暴的蛮人充满了恐惧,生怕那猖狂无忌c杀人如麻的蛮人将屠刀落在自己颈上。 晋王风珏此次一举覆灭蛮兵,可称得上举国振奋。于平民百姓而言,自此北疆将再无杀戮,终于可以安稳度日。对于大胤朝廷,北蛮的完败则预示着大胤北境再无掣肘之力,胤国君臣终于可以腾出手来收拾江南半壁河山,江山一统大业为期不远。 为示对此战立功者的爱重,大胤皇帝率百官亲迎晋王还朝。 风珏心中因记挂挚友安危,一路疾驰不得休息,本已疲累至极,然而看到百姓热切崇拜的面孔,一时之间竟也不觉得累了。 他费力操持,不计辛苦,最终为的不就是这样的目光与期待? 一袭明黄之色,如期映入眼帘。 风珏俊逸的脸上忍不住露出一抹孺慕笑意,利落的翻身下马,单膝下跪,“儿臣拜见父皇。” 大胤皇帝风连城立马上前一把将他扶起,无限怜惜的望着满面风尘之色的儿子,连连道,“回来就好,珏儿此番辛苦了”。 风珏望着皇者眼底毫不掩饰的疼惜与自豪,心中愈暖,忍不住道:“儿子远征在外,数月不得在父母跟前尽孝,父皇母亲身体可好?” 胤帝朗声大笑,拍着儿子宽厚的肩膀道:“珏儿确实不愧这贤名,出征在外还记挂着父母双亲。放心,朕与你母亲都很好。待家宴上,便能见到你母亲了。她可是想念你的紧。” 风珏见父皇神色甚是欢悦,微微有些疑惑,以父皇的性子,出了裴朗这档子事,他的心情不可能不受影响,如何会这般愉悦?莫非这三日出了什么变故? 他下意识的低头,目光微扫,竟在候立的百官中看到了据说已被父皇下狱待斩的裴朗。 他神色蓦然一震,眼里尽是不可置信之色。 然那风姿秀逸,面如冠玉的青衫文士不是裴朗又是谁? 除了裴朗,帝都的世家公子谁人有这般云淡风清的气质? 他见风珏目光射来,微不可觉的笑了笑,轻轻的点了点头。 风珏见他无恙得释,心中微安,强压下心头疑惑,搀扶着皇帝的手,扶他上了御驾。 待得皇帝走远,风珏仿若不经意的走到裴朗身边,低声道:“到底是怎么回事?父皇怎么可能当成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的放你出来?” 裴朗寂静的眼里露出一抹苦意,只一瞬间便消失不见。 他微微抬头,又恢复成了那个风度翩翩的浊世佳公子,轻轻道:“殿下,此时并非叙谈之机,待殿下回府后臣自会为殿下解惑。娘娘在宫中日夜思念殿下,殿下先去见过娘娘吧。” 说完,他刻意缓了缓步子,压低了声音道:“殿下入宫后,无论听到什么,都莫要惊讶,也不必与杜后争执。臣心中已有万全之策,必能全身而退,还请殿下放心。” 风珏闻言神色微凝,但裴朗一向缜密妥当,既然如此说,他也不会再追问下去,遂轻点了点头,迈开大步向前行去。 庆功宴上,帝后亲临,整个晚宴都是喜气洋洋的。因了美酒丝竹的作用,晋王风珏也不复往日家宴上的清冷寡淡,对于皇后的赐酒也未有过往的抵触,极淡的笑了笑,便一饮而尽。 风连城看着气度愈发从容的爱子,心中愈发开怀,世人皆说他因为钟爱江氏而偏宠次子,却不知这个儿子能有今日全是自己辛苦所得。 明明是皇子之身,却从来未曾顾忌过这天潢贵胄的身份,幼年之时便投身军旅,征战沙场,与士卒同甘苦,不惧战场上的千难万险。 犹记得,他因为风珏在战场上受伤而责备他不顾惜身体,让父母担忧时,他坦荡无惧的回答,“父皇,天下割据已久,百姓困苦不堪,极盼天下归一。儿子身为皇家之子,身受百姓奉养,自当为结束乱世而尽全力。若儿子一人的性命,对于这乱世的终结有所助益,儿子不惜此身。” 这便是他风连城最引以为傲的儿子,志存高远,心在天下。 所思所想皆是结束战乱,开启太平盛世,这样的胸襟气度,何人能比?如何能怪他偏宠偏爱? 杜后瞥了眼满脸宠溺之色的皇帝,雍容艳丽的脸上浮起一抹怨毒之色。然她对着这样的神色已经足足对了二十多年,早已习以为常,所以很快便将这嫉恨之色强压下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3章 毒计 23 杜后轻轻举起酒杯,嘴角勾起一抹得体的笑容,笑吟吟的对着皇帝,“陛下,江贵妃的确贤德,竟为大胤教出这么一个贤达的皇子,不仅文能安邦,武能定国,对待弟妹也是极其有心。按说珏儿此番辛苦,刚刚战胜蛮人,应该休养些时日再班师回朝的,可是你看他一听到瑶儿要与他最信赖的朋友裴朗成亲,竟然快马加鞭的赶来祝贺。这份用心,只怕连瑶儿的几个嫡亲哥哥都比不上呢。为着这份‘真心’,臣妾也该敬江贵妃一杯。若无她苦心教导,我大胤如何有此贤王?” 风珏一向泰定,对着杜后的涵养功夫更是不俗,喜怒鲜少形于色,然听到这番夹枪带棒的话,仍忍不住面色一白,下意识看向坐在下首的裴朗。 原来,他竟真的答应了父皇的赐婚,舍了自己的名声才换来这自由之身? 裴朗见他惊痛神色,只是淡淡摇头,以示事情远非杜后所言,让他绝不可妄动。 风珏微微冷笑,大掌紧紧的扣在了案沿上,强自压下了心头恨意。 江氏一向最懂儿子之心,自然看懂了他眼里压抑的痛色,淡淡的应了一声,“皇后娘娘言重了。皇妹大婚,嫁的又是自己的挚交好友,珏儿身为兄长,前来相贺,乃是人之常情,如何当得娘娘这一‘贤’字夸赞?” 她望了儿子两眼,示意他绝不可在此时顶撞皇后,贻人口实。 华宴虽好,然对于此时的宴席主角晋王风珏而言,此宴已然不是好宴,对着那张盛气雍容的脸,他即便再好的胃口,也已然兴致缺缺。 胤帝风连城看着神色寡淡的爱子,关切道:“珏儿,难道这些菜肴都不合你胃口,怎不见你举筷?” 风珏见父皇动问,勉强笑了笑,“儿臣赶路甚急,一直未得安歇,身体有些疲累,休整后应该就无碍了。” 胤帝闻此,目中疼惜之色愈深,“是父皇疏忽了,应该让你回府好好休息过后再来宫中相聚的。” 风珏不在意的摇首,轻轻道:“儿子心中一直记挂父皇母亲,如不能在第一时间拜见,心中也实在难安。如今既已见过双亲,酒过三巡,儿臣想提前离席,还请父皇允准。” 胤帝见爱子满面疲惫之色,哪里有不答应的道理,遂挥手道:“你此番辛苦,朕许你三日不上朝,好好调养身体方是正事。” 风珏闻言对着皇者拱手施礼,谢恩离席。 夜凉如水,风珏疾步踩在凝了霜的地面上,及至路的尽头,他蓦然顿住了脚步,吐出了积郁在胸口的闷气。 他转身望了望闪烁着无数宫灯的大殿,嘴角牵起一抹冷绝的笑意。 “快了!”他在心底对自己说。 二十多年来,他就这样忍耐着杜后的威压与羞辱,任那张尖酸刻薄的嘴一口一个嫡子嫡女的在自己面前张合。 然而,这种忍耐马上就到尽头了。 那盛气凌人c高傲跋扈的皇后再也不能用那样一副高高在上的嫡母之姿对着他笑了。 庶子之耻,为妾之卑,他与他母亲不得不承受的屈辱即将等来结束的一日,只待将裴朗之事解决。 念起裴朗,风珏心中愈发不安,自侍卫手中接过马鞭,策马回府。 当风珏在心中思量着倾覆杜氏之计时,他心心念念的女子却早已离了边关,正缓缓的向他所在的方向驶来。 华贵的四轮马车自寂静的官道上缓缓驶过,隐隐约约可听得断续c压抑的低咳声传出。 宽敞的车厢里,薛紫妍半倚在靠背上,素白衣衫外罩着厚厚的狐皮裘衣,然她似乎仍耐不住寒冬冷意,一张绝艳的面孔苍白如纸。她因为冷,一手紧握着胸前的裘衣汲取温度,一手捂唇压抑着不断涌起的咳意。 顾明媚见此,忍不住叹息连连,“难道以晋王的手段,他亲来帝都还说服不了胤帝,保不下裴朗的性命?需要你这般不管不顾的跟来?” 薛紫妍虚弱的笑了笑,徐徐道:“阿珏是陛下最看重的儿子,若是他据理力争,陛下为不伤爱子之心,无论面子如何挂不住,都不会真的伤害裴朗性命。毕竟一个无关大局的女儿,怎么也无法与寄予厚望的儿子相提并论。然而,裴朗不死并不是结束,杜相将杜后亲生的公主都搭上,是不会让阿珏全身而退的。” “你已传书顾南,在你那样的重话下,她就是拼死也会保裴朗无虞的。只要裴朗不死,就断不掉晋王的臂膀,杜相这一局谋划不过是一场笑话,还有什么可惧怕的?”顾明媚不解的问道。 薛紫妍眉心微微蹙起,秀逸清艳的面孔平添了几分愁色。 “如果杜相毒计的真正目的不是裴朗,而是风珏呢?” 薛紫妍沉沉反问,幽寒眸子里尽是冷意。 晋王府书房,一向沉着冷静的风珏在听到心腹挚友亲口承认接受了皇帝赐婚后,出离愤怒的掀翻了桌案。 裴朗看着满地狼藉,清朗的面孔上浮起淡淡苦笑。 阿妍,你料得可真是准。 即便知道我们如此所为全是为了他,仍是怒不可遏呢。 风珏面色铁青,一双墨瞳里尽是寒霜之色,“你们真以为本王看不出,杜相真正的目标是谁吗?” 他苍冷一笑,吐字如冰,“皇位之争残酷无情,虽至亲骨肉却犹如仇雠,根本没有什么仁义可讲。这是你我都明白,甚至天下人都明白的事。可是明白是一回事,能不能接受又是一回事了。古往今来,天下士子无不希望自己的主君是个仁孝兼备的君主。在他们眼里,风瑶是皇后嫡女,本王嫡妹,无论出于孝道还是兄妹情义,我都应该成全她的心愿。所以,一旦我出手强行救下你,毁了风瑶的心愿,就会成为天下士子眼中不尊嫡母,不念亲情之人。一个不念骨肉亲情,不尊嫡母的人,如何能为皇者?大胤立国以来极重士子,若是他们群起而攻之,纵然父皇心志再坚,只怕也不得不屈服于天下的悠悠之口。即便父皇易储之心坚定不移,强行立我为储,我得登帝位,也必然尽失士子之心,皇位只怕也坐不舒服。” 他盯着裴朗,声音冷沉,“本王携大胜归来,太子之位岌岌可危。当此之时,若不能直接致命的伤我本人,一切谋划对于太子有何用处?所以自本王知道杜相以风瑶的清白栽污于你时,本王便明白他如此不顾廉耻的谋局,真正指向之人是我。他要用你的命,换我万世污名加身!” 裴朗定了定神,清明的眼里涌动的尽是震撼与感动,“即便知道杜相的目的,可是殿下还是来了。” 风珏淡漠的笑了笑,“那是因为杜相虽无耻,但眼光却不俗,谋局极准。他料定了本王即便看透了他的目的,也还是会如他所愿的出手。因为,你是本王挚友,更是大胤未来的相辅之臣,乃是能造福万千百姓之人,本王绝不会因为爱惜名誉而舍弃你。” 他抬首望着眼前的水晶宫灯,极冷的笑了笑,“纵受后世口诛笔伐又如何,本王不怕这些。本王足够强,只要能守住自己所在乎的人,不惧任何清议非难。” 说至此,他想到已然失败的相救,无限疲惫的笑了笑,“然而本王还是来晚了一步,你这样执拗死硬,把官声名誉看得比命都重的人,竟然看透了杜相的目的,不惜牺牲自己后半生的幸福与声名,也要维护我。君如此盛情,让本王在以后的岁月里如何心安?” 裴朗见他神色倦怠,竟有着自相识以来从未有过的颓唐之色,忍不住拱手劝道:“殿下稍安,虽然臣应下了陛下的赐婚,可是臣有把握让这桩婚结不成。” 风珏微怔,紧紧的盯着裴朗文秀的脸,一字一句道:“你亲口允婚,就表明你认了杜相栽污之事,占了风瑶的清白,皇家公主的清誉岂是可以轻辱的?如何还能再反悔?除非你是真的不想活了。我告诉你,本王绝不许你用命来争这一局,你趁早给本王打消了这愚蠢的想法。” 裴朗微微一笑,文秀面孔上傲气如霜,文人铮铮风骨下隐藏的自信便不经意的流露出来,“臣答应赐婚可不代表认了那泼天的污名。” 他负手而立,清雅俊秀的脸孔上一片森冷,“臣有殿下这般好友,还没成为殿下期待的相辅之臣,造福天下,怎舍得轻言生死?殿下只管等着看戏便好,七日后,华堂喜宴之上,臣要与这幕后黑手清算一切。” 今年帝都的冬极寒,然而再寒也比不过月白风清的男子在灯下的这番冰冷言辞。 寒风刮过,吹得宫灯轻晃,风珏墨黑的瞳色有微微的迷离。 他疑惑的望着自己的心腹挚友,墨瞳中仍有不信之色。 他越过狼藉地面,坐在案旁坐椅上,对着裴朗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裴朗见他这般架势,知道若不将计划和盘托出,这人今天恐怕是不会放自己回府的。想到那一心要自己隐瞒实情,成全他万世圣名的女子,他忍不住在心中叹息,看来自己足足隐瞒了三年的事终于到了瞒不下去的时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4章 玲珑心机 24 裴朗见风珏神色执着,只得依言在风珏对面坐下,挣扎似的问道:“殿下,臣的信誉有这么差吗?你就不能像往常一样放手让臣施为吗?” 风珏冷冷的瞥了他一眼,凉凉道:“以前你还算老实,所以本王从不疑你。可是今日这事一出,本王才发现连你都敢瞒着本王自作主张了。若再不立威,本王还有何威信可存?说,到底是谁给了你这般信心?谁让你在狱中改了心志?本王对那个人可是好奇的很呢,竟能让一身硬骨的裴大公子愿意息了心中必死之志,曲线制敌。” 裴朗闻言失笑,清朗的面容上浮起一抹柔色,低低道:“殿下明知那人如此谋划乃是一番好意,何必用如此杀气腾腾的语气责问?要是她知道自己一片好心,竟让你生出这般怒火与不满,只怕回来得给殿下脸色看呢。” 风珏一愣,这天下除了那薛家丫头谁敢给他脸色看? 他望着裴朗清雅面孔上的温和笑意,神色错愕,一时间竟似忘记了如何开口说话。 他怔愣良久方找回自己的声音,犹自不信的问,“你说的是阿妍?” 裴朗颔首而笑,“可不就是我们这位阿妍妹妹嘛。除了阿妍,我们天纵英才c豪烈重情的晋王殿下还看过谁的脸色?除了她又有谁能有这般无双心智?” 裴朗见风珏神色震惊,似喜似恼,当下不敢再埋汰他,只得老老实实的回禀,“臣一向看重面子,一时不察被人这样摆了一道,半生清名不存,当时只觉心灰意冷,一心以死明志。若非这丫头心思玲珑,令人传书于我,将其中关键点破,我只怕真的中了杜相的奸计,累的殿下要牺牲自己的声名来救我性命了。” 风珏神色犹疑,满面不信之色,“虽然你们幼时感情很好,然而她都离开帝都十年了,十年久别下,你能依然这般信任她?相信她的智计能助你得脱此困?” 言至此,风珏脑中豁然清明,极锐利的盯着他道:“她虽然与我十年疏离,可是与你却是一直有联系的吧,否则以你的性子怎么可能对一个比自己年纪还小的丫头如此信服?若非见识过她的那些惊人手段,你对她何来如此信任?” 风珏微微眯了眯眼,苦笑道:“原来她所谓的安在我身边的线人竟是你。我一向不疑你,她倒是会找帮手。难怪能轻易的调换了毒酒,还让我查不出调换之人。” “我与她一样都视殿下为最重之人,自然见不得殿下拿自己的身体冒险,所以对于此事我们并无任何愧疚,也不怕殿下责罚。” 风珏闻言冷哼一声,“看你们这默契的样子,合谋的时日只怕不短了。把我视作最重之人,还帮着她瞒我瞒这么久?你一直在我身边,难道不知我为了她的疏离心中郁郁?” 裴朗神色一肃,郑重道:“阿妍她心结难消,所以始终不愿与殿下坦然相对。臣不愿看她自苦,只得替她隐瞒一二。因为臣知道,无论她出于何种理由不肯相见,她待殿下的心,从未有半分改变。” 他瞥了一眼风珏,见他神色稍缓,方继续道:“臣虽然自负才干,但终究资历尚浅,比不得杜相多年浸淫朝局下的根深蒂固。这三年来,若非她从旁周旋,帮臣谋划,臣如何能压制得住杜相那只老狐狸?所以殿下有今日,阿妍居功甚伟。我听说她已然放下了昔日心结,愿意同殿下携手相伴,此乃喜事,臣甚为殿下开心。只是阿妍性子太过高傲,殿下又是身居高位之人,将来同行路上,若那丫头做了什么错事,还请殿下看在她一番苦心,一片真情的份上,千万要善待她,不要因任何龃龉误会而薄待了她。” 风珏听着挚友的殷殷嘱托,失笑道,“我待她的心,你还不知吗?只恐她不快,如何忍心让她难过伤心?何况她的性子最是任性不过的,以后她不给我苦头吃就是好的,我如何敢薄待她?” 裴朗闻言只是淡笑,“她敢对着殿下使性子,是因为她明白殿下不会真的与她生气,你是真的纵着她的。然而世事无常,人心易变,若有一日殿下不愿再纵着她了,她只怕有天大的委屈也只藏在心中,不会再说与任何人了。” 裴朗说到此处,神色微微动容,想起她这三年来的呕心沥血,羸弱病体,心中忍不住一痛,“阿妍她一直视臣为兄长,殿下也以臣为友,就请殿下把臣今日的请托看作一个兄长为妹妹所求的承诺吧。无论将来阿妍做了怎样过分任性的事,都请殿下不要真的怪罪她。” 风珏眼底一片缱绻之色,闻言郑重点头,“她是我此世间最在乎的女子,我对她能够宽容到你无法想象的地步,所以你的担心只怕是多余。然我知道你一向视她为亲妹,为安你这个兄长的心,我答应你,无论她做错什么,我都不会真的生她的气的。此心此誓,日月可鉴。” 裴朗见他脸上一片虔诚,眼底是浓烈的化不开的深情,无声的笑了笑。以风珏对薛紫妍的深情爱意,自己此番担心倒真有些杞人忧天了。 那时的风珏与裴朗都想不到,将来的某一日,这个承诺,竟会是风薛这对人中龙凤最终没有拔剑相向的最后稻草。 然此是后话,如今摆在风珏眼前,最为关切的仍是如何化解裴朗之危。 他见裴朗脸色不再沉重,微微哼了一声,“裴大公子,人也猜出来了,誓言也立了,现在能把你的计策说出来了吗?” 裴朗脸色一苦,“殿下,你就不能不问吗?” “你们心里想的,无非是希望本王置身事外,与此事半点也沾不上边,不因此事影响日后贤德之名。可是本王又岂是沽名钓誉之人?既然要得这江山,就不怕文人清议,史笔如刀!” 裴朗见此,神色微凛,拱手道:“殿下心志坚定,微臣敢不从命。”说罢,将薛紫妍的传书自袖中掏出,递与风珏阅看。 风珏望着那一行行细密的娟秀小字,眼前似浮现出那病弱女子在昏黄灯光下蹙眉深思的样子,目中忍不住浮起哀惜之色,好似这字迹是用那女子的鲜血写就一般。 风珏望着那字字心机,沉吟良久,方叹道:“观阿妍布策,当真是环环入扣,一分挣扎之机都不留给对手,这份玲珑心机当真是半点不输她的师父。只是如此机关深深,不知要耗多少的心神?” 裴朗与他相伴长大,自然懂得他眼眸中痛意的来由,这字字句句虽是用笔墨写就,但无一字煎熬的不是薛紫妍的心血。 他无奈应道:“虽然我们都希望她能少些心思,安养身体,可是在殿下大业未成之前,她只怕不会听我们的劝的。” “她这样有主见的人,哪里是肯听人劝的主?”风珏摇头低叹,“所以为了让她少操些心,一切都要抓紧进行了。天下归一,才是真的让她安心的方式吧。” 七日后,长公主与裴家世子裴朗大婚之礼如期举行,薛紫妍惊心编织的陷阱也终于到了收网之时。 皇家喜宴盛大隆重,整个宫殿里悬灯万盏,璀璨辉煌。 顾明媚扮作侍女,跪立在风珏身侧,小心的为他添着酒,然她毕竟未做过这等端茶送水的差事,手微微一抖,差点将酒洒出。 风珏横了她一眼,低声道:“小心些,若坏了你师姐的局,看你怎么向她交代。” 顾明媚恨恨的瞪了他两眼,细细道:“殿下还是自己小心吧,我家师姐可说了,不要你擅动,否则有你好看的。” 风珏目光微闪,淡淡笑了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顾明媚见他不再理会自己,当下微微动了动僵硬的腿,小心的向今晚的主角们看去。 晚宴上觥筹交错,顾明媚瞥了一眼大红喜服c喜笑盈盈的长公主风瑶,只觉万分扎眼,微微别转了目光,嘴角浮起一抹嘲讽的笑意。 不过是一场自欺欺人的戏码罢了,竟然还能笑的这般愉悦,到时真相揭开,不知她怎么哭呢。 她的视线自那可怜可恨的娇公主身上飘过,落在高座上帝后身上。 虽然顾明媚对皇家之人殊无兴趣,但眼前的这两人终究是传奇里的开国帝后,今日能见到本尊,也实属机缘,忍不住便多瞧了两眼。 皇帝的容貌与风珏有七分的相似,都是秀逸英朗之人,虽已过知天命之年,并无明显老态。皇后盛装之下亦是雍容华贵,虽然不再年轻,却能看得出盛年之时必然也是极美的,只可惜皇帝的目光却从未在她面上停留过。 长女大婚之日,皇帝面上虽带着嫁女的喜意,但是对于长女之母并无多少温情,整个宴席之上,他的目光更多的是流连在下首的江贵妃身上。 风珏之母江氏,温婉沉静,即便置于这种喧嚣之中,眼眸里依然沉静如水,仿佛静水深流,让人一眼望去便生好感。 顾明媚本身也算是美人,师姐薛紫妍更是美人中的美人,可是咋然见到江氏这样如隔云端的美,仍是感到震惊。明明已经不再年轻了,可是那一身的柔静气质,比空有美貌的年轻女子不知胜出多少,难怪能令皇帝二十多年深情不移。 或许她的目光太过热切,竟令那婉约女子有所察觉般的侧首,直直朝她侍立的方向看来。 顾明媚有些心虚的收了目光,低眉垂首。待得江氏移转了目光,她方抬头正视她今晚要保护的目标—一裴朗。 难怪风瑶连脸面都不顾,也要争着嫁给此人,果然是帝都贵公子的第一人呢,相貌清朗,风姿清逸,比那呆头呆脑的林峥强了不知多少倍。 然而此时裴朗并不知道他现在正被一个眼高于顶的女子以一种无比欣赏的目光打量着。因为他全部的心神都在那一袭碧绿衣衫,默默抚琴的琴师身上。 他遥遥的望向那女子,目光怔忡而忧伤。 顾明媚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微微吃惊,眼神里忍不住涌起一丝感佩之色,那个为裴朗所钟情的歌妓竟真的赶来了? 风尘多豪烈,看来那女子还真如师姐所说是个有胆色的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5章 大长公主 25 碧衫女子似乎感受到了裴朗的目光,素手翩飞,琴声忽然转为激越,令人有如置身沙场。 裴朗闻声,目光蓦然一痛,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风瑶侧首看到他如此神色,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不期然的与抚琴女子的视线相撞,两人眼底都不约而同的射出怨恨之色。 风瑶恼恨的生生将手中的酒杯捏碎,掷于地下,尖声道:“来人,将刺客拿下。” 喜庆热闹的宫宴因这一声刺客之音而彻底僵住,继而便是慌乱。众人纷纷喊着护驾,将高位上的帝王护住。 侍卫们纷纷涌入,将碧衫女子团团围住。 见此景,碧衫女子一双素手只轻轻的按住了琴弦,不再弹奏。她没有惊慌,只是缓缓站起,抬眸安静的看着裴朗。 这一刻顾明媚方才真正看清了眼前女子的容貌。她面容素净而秀致,一双眸子亮如点漆,澄澈而清冷,丝毫不似沦落风尘之人,单以相貌气质而论,倒真配得上浊世公子裴朗。 她娥眉淡扫,冷冷的看着虎视眈眈的众人,无谓的笑了笑,丝毫未将这即将加身的刀剑放在心上,只是定定的看向裴朗,“裴郎,你真的不顾你我誓约,要娶这皇家公主吗?” 裴朗痛惜的看着她,越过众人,在众目睽睽下牵起了她的手,“我立誓此生绝不负你,便不会失言,为什么不安心的等着,竟亲自赴这险地?” 碧衫女子闻言神色一震,清冷的面孔上浮起一抹欢欣的笑意,“我以为你终究还是屈服于皇家富贵,心中失望,所以一时未能忍住。” 风瑶见此,只觉晴天霹雳,眼神里的怨毒之色便再也掩饰不住,“裴朗,你如此公然的与刺客,将本宫与皇家颜面置于何地?” 裴朗将碧衫女子护于身后,声音朗朗道:“她是不是刺客,公主心知肚明,何必为了毁伤情敌,撒如此弥天大谎?” “混账东西,公主对你情深一片,你竟在华宴之上,当着自己的妻子公然维护妖女。难道在裴卿眼里,皇家公主的尊严竟是可以如此轻辱的吗?”皇后见爱女受责难,忍不住出言斥责女婿。 “‘人必自侮,然后人侮之’,公主自己做了什么事,心中自然有数,难道真的要臣在这大庭广众下道出?” “大胆裴朗!”皇帝风连城威严的声音森然响起在大殿之上,语调沉冷,显然已是怒极。 裴振涛追随胤帝多年,知道独子所言所为已然犯了皇帝大忌,立马跪地向皇帝请罪,并对儿子厉声道:“逆子,还不跪下!” 裴朗闻言微微低头,却没有遵从父亲之言,只是淡淡道:“儿子素来坦荡,俯仰之间无愧于天地,有何罪可请?” “何罪可请?你亲口答应朕的赐婚,如今却在喜宴之上当着众臣之面与一个风尘女子暧昧不清,将公主的脸面置于何地?将皇家尊严置于何地?真当朕不敢杀你吗?” “‘人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臣早已向公主言明,臣心有所属,不能尚公主。可是公主却仍不死心,用不入流的计谋逼臣许婚。若非为了裴氏一族不失爱于陛下,臣怎会接受这样的羞辱?” 裴朗身姿笔挺,眼神澄明而坚定,丝毫未因皇帝的威逼而有半分胆怯。 碧衫女子看着身前傲骨铮铮的情郎,心中自豪无法言语。她更紧的握住他的手,低低道:“裴郎,这一生能得如此爱人,夫复何求?即便今日我真的死在此地,也绝无半分怨怪。” 皇帝脸色铁青,森冷而笑:“羞辱?朕的女儿乃国之公主,金枝玉叶之身,配你难道还委屈了你不成?” “内心高贵,则出身淤泥仍是清白若莲;内心肮脏,即便出身王侯之家也不过是金玉其外罢了。以瑶儿的品性,着实配不上誉满天下的裴家公子。” 清越的女声在大殿外悄然响起,声音虽不大,却足够殿内众人听清,显然有人以内力相助,让其声得以传遍大殿。 随着那殿外缓步而来的身影愈来愈近,胤帝风连城脸上既有意外,更深的乃是惊喜。 那女子一身淡紫锦衣,一头华发,显然已不再年轻,然行止之间气度雍容端庄,有着连高贵庄重的皇后都比不上的卓然高华。 “皇姐,是你回来了吗?” 胤帝的声音里有不能置信的喜悦。 随着皇帝的问询之声,宴席中的众人皆下意识的直起了身子,纷纷翘首望向那突然出现在殿前的华发女子。 大长公主风若华?十二年前离开帝都后杳无踪迹的大长公主回来了?难怪令陛下这般喜出望外。 风珏淡淡而笑,终于来了。 裴朗见此,心中微微松了口气。 阿妍她果然说动了大长公主,亲来阻止这门亲事。 风连城自高座上走下,排众而出,几乎是以奔跑的速度向华发女子走去。 华发女子见状神色微怔,似乎越过数十年时光又看到了昔日依恋自己的小弟。 皇后看着那缓缓而来的女子,雍容面孔上的凌然盛气再也维持不住。她努力牵起嘴角,极淡的笑了笑,维持着一贯的得体端庄,跟在皇帝身后快步向华发女子走来。 华发女子怔然回神,对着帝后微微躬身,然礼未施毕,便被皇帝一把扶住,“朕虽是皇帝,但是姐姐于朕有抚养之恩,朕不能受姐姐大礼。” 大长公主风若华蔼然一笑,“多年不见陛下,见陛下身体康健如昔,姐姐心中甚慰。” “皇姐今日来的正巧,正赶上瑶儿大婚之喜,快请入席吧。”皇后笑着接口。 风若华侧首看了一眼皇后,淡淡道:“皇后莫非没听清我刚才说的话?竟认为我再入伤心之地是为了参加瑶儿大婚之礼?”说罢,她转首望向身后同行而来的素衣女子,轻轻道:“薛丫头,既然皇后娘娘未曾听清,你便将我方才之言再转述一遍给皇后听。” 一身素衣的薛紫妍闻言抬起了一直低垂的头,颔首而笑,“谨遵公主之命。” 她在皇后震惊c恐惧的眼神里微微启口,声音朗朗:“长公主风瑶殿下金玉其外,配不上誉满天下的裴家公子。” 皇后的涵养功夫再好,被人如此指着鼻子羞辱爱女也压不下心头怒火,怒斥道:“混账东西,凭你也敢羞辱长公主!” 风珏见薛紫妍受辱,心中一恸,目光飞快转向薛紫妍,却只见她神色颇淡,竟似毫不在意。见他望来,她眸光微微一暖,含笑回望了他一眼,示意风珏不必为她担忧。 若是在十年前,她或许还会因皇后盛气凌人的话语而自伤身世,然而如今却再也不会了。仇人即将完败,她何需在意这临死挣扎的伤人言语? 她极无辜的笑了笑,“本座不过是复述公主殿下之言,怎能称得上冒犯?莫非皇后娘娘认为公主殿下身为风瑶的姑母无权指责晚辈的不当言行?皇后娘娘不待陛下向殿下问明原委,便怒斥本座,究竟是不满本座,还是要借着训斥本座之名指桑骂槐,指责长公主呢?” “薛紫妍,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出言离间本宫与大长公主。” 风若华冷冷一笑,神色疏离,“皇后娘娘既然知道她是谁,何敢以如此口气对她说话?天机阁主,与帝同尊,此乃陛下明诏。皇后莫非真的是养尊处优久了,早已忘记了大胤开国之难,忘了陛下当年诏命?” 皇帝对于长姐一向敬重,见皇后惹怒长姐,脸色立马阴沉了下来,冷冷道:“皇后不将帝命放在眼里早已不是第一次了,何况是一道二十多年前的诏命。” 皇帝此话甚重,竟是在责皇后违逆圣意了。 皇后闻言娇躯微微一颤,在皇帝无情的斥责里想起了那道早已随着顾惊鸿归隐而被她置之脑后的诏书。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之立国,天机阁主顾惊鸿功莫大焉,特封为安国公主,食邑万户。为示殊荣,安国公主宜与帝同尊,世袭罔替。” 灯火明灭里,皇后神色惨然,伏地下拜,第一次收起了眼底的高傲之色。 “陛下,臣妾见女儿伤心,一时情急,才会冒犯安国公主,还望陛下看在臣妾犯错是为了女儿的份上,不要怪罪臣妾。” 风瑶惊疑的看着母后,华贵面孔上尽是不信之色,她快步奔至母亲身边,就要将母亲自冰冷的地面上扶起,“什么安国公主?不过一江湖女子罢了,不知死活的冒犯本宫,母后不过斥责一二,何至于让父皇震怒母后惶恐?” “住口!” 胤帝与杜后难得的一同出声,对着不知轻重的长女断然喝道。 “父皇,儿臣难道说错了?儿臣是国之公主,母后是一国之母,为何就说不得一个江湖女子了?”风瑶一脸不忿道。 风连城惘然的笑了笑:“你不知错,朕便告诉你错在何处!” 他不无失望的看了眼仍旧一脸懵懂之色的长女,连连摇头,难怪裴朗这般看不上她,果真是蠢笨的无可救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6章 喜宴生变 26 “三十年前,前朝昏君无道,以致叛乱迭起,你伯父心怀天下,不忍黎民受苦,遂起兵反抗无道。后遭遇小人出卖,以致你祖父母以及我们一众兄妹皆被昏君抓住。昏君用我们的性命迫使你伯父投降。你伯父乃至孝之人,自然不肯牺牲至亲,遂决定一人出降暴君,以图换得亲人平安。在绝望之时,当时刚承袭了天机阁主之位的顾惊鸿下山历练,闻说了昏君以人父母威胁之事,单人只剑身入皇宫,将剑架在了昏君的脖子上。” 皇帝目光如水,眼底有深深的追思之色,似乎那些已经渐渐消散在记忆中的戎马倥偬在这样的诉说中又重新鲜活在眼前。 “当年若没有惊鸿的仗义出手,哪里还有我风氏一族的性命?” 皇帝声音微微一沉,“后来你伯父战死沙场,将王位传于为父。惊鸿与她的小师叔沈青澜从此便随着朕征战四方,苦心孤诣的为朕谋划奔走。十年征伐后,终于有了中原一统,大胤开国。为赏赐功臣,朕决意论功行赏,然立下巨功的沈顾二人却拒不接受任何封赏。为此朕与他们多番争执,终于迫得惊鸿接受了安国公主的封号。为显示安国公主不同于皇家公主的尊贵,以铭记其功绩,朕以明旨昭告天下安国公主与帝同尊,可见帝王而不拜。风氏皇族执掌天下一日,天机阁主便是永远的安国公主,世袭罔替,以此昭示风氏皇族永世不忘顾惊鸿于危境中助朕开创帝业的恩情。而今惊鸿离世,传位薛紫妍,那么她便是当代的安国公主。” 胤帝将这段陈年旧事讲完,微低了头,盯着爱女道,“如今你还认为她是一个可以任由你们斥责的江湖女子吗?” 风瑶一向骄纵惯了,何尝见过父皇如此冷酷神色,委屈道:“顾惊鸿光艳天下之时儿臣尚未出生,怎会知道这些事?父皇不能用儿臣不知道的事来苛求儿臣啊,儿臣不服。” 风若华嘲弄的笑了笑,“你不知这些往事,可你的母后却是局中人。当年若非顾惊鸿一力扶保,她如何能坐上这皇后玉座?如今顾惊鸿去世不过数载,皇后便将昔日情谊抛诸脑后,如此不顾情面的斥责她的继承者。若顾惊鸿芳魂有知,只怕真的会笑我皇家之人凉薄忘恩吧。” 皇后闻言神色一冷,决然道:“皇姐离朝多年,不问人间是非,如今却对本宫屡屡出言相责,究竟是为了什么?难道这么多年过去,皇姐心中还是认为外甥的死乃是本宫故意为之,所以今日才这般咄咄逼人?” 风若华目光如刀,神色陡然转为冰冷,她直视着皇后委屈的眼眸,一字一句森然冷绝,“那件事究竟是意外还是人为,本宫当年都没有追究,难道今日还会追究吗?” 风若华清冷雍容的面孔上如覆寒霜,她微微低头,俯视着地上的皇后,语调沉痛,“吾儿临死之时对本宫说,是他自己误入陷阱以致伤重难治,与人无尤,让本宫承诺于他,绝不能因他的死而迁怒皇后。本宫当时虽然肝肠寸断,可是却明白儿子的深意。无论真相如何,他已然不可能得救,若因他的死而令皇室受到重创,他即便是死而也难安心。本宫与儿子素来同心,自然不愿他死后难安,所以纵然心中不甘,仍是答应了他。本宫乃重诺之人,既然答应了儿子,就绝不会让他失望,所以未对皇后有一句苛责。如今他已经死去十二年了,魂魄只怕都已往生,难道皇后认为本宫会再拿那段早已查不清的悬案与皇后为难,令陛下伤心?” “若不是因为心结难解,你何至于亲赴帝都,阻拦嫡亲侄女的婚事?” “本宫今日来此,就是向陛下说明缘由的。可是自本宫入殿后,尚未来得及回禀,皇后便强横的斥责这个,怀疑那个,更甚至认定本宫是携报复之心而来。如此武断跋扈,可还有一丝为后懿德?” 风若华说至此,嘴角勾起怅惘笑意,然眼底却静寂一片,一丝笑意也无。 外甥之死,一直令皇帝对长姐心存内疚,认为是自己未能看顾好外甥,致令长姐伤心失望之下远走他乡。如今长姐回归,无论基于什么缘由,都足以令皇帝心中宽慰。可是皇后之言,无疑是重新令皇姐记起那焚心销骨的丧子之痛,所以看向皇后的神色愈发厌恶。 “皇姐好容易放下心结,肯再入这伤心之地,皇后不思感念,却故意揭露旧伤,心思如此阴狠,是否还记得皇后应有的仁德懿范?还是说皇后一向如此,只是朕今日才发现自己所托非人?” 皇后遽然抬头,幽怨的望向皇帝,“陛下此言何意?自与陛下结发以来,臣妾一向恪守妇道,尽心六宫诸事。难道就因为臣妾忧心之下说错了话,便令陛下忘记了结发之情,竟要废弃臣妾?” 皇帝神色愈冷:“皇后错了,你只是皇后而已,朕的结发妻子乃是江氏流云。当年是她念及你早生长子,才执意将后位相让。多年以来,她对你处处忍让,皇后却屡屡为难,毫无为后的仁德宽容,当真以为朕毫不知情吗?” 皇后闻言眼神剧变,纵使多年骄傲也再忍不住心中的凄然之意,眼眸里竟浮起泪光,瘦弱的身躯微微颤抖,竟是从未有过的灰败之色,仿佛支撑她多年的傲气也在这一瞬间被皇帝之语剥夺。 她一生最恨的便是江氏比她更早的与皇帝结螭,令她一生都无法超越江氏在皇帝心中的位置。如今皇帝公然以此事斥责,无异于在剜她的心。 风瑶纵然再愚昧,也知道父皇此刻是动了真怒,否则怎会这样一丝颜面都不留的提起当年立后之事。她膝行上前,抓着皇帝的衣角,哽咽道:“父皇息怒,是儿臣不孝,一心想嫁给裴朗,才令爱女心切的母后失了平和之心,还请父皇看在母后为母之心的份上,不要再责怪母后。儿臣错了,宁肯放弃婚约,只求父皇与大姑母不要再生母后的气了。” 薛紫妍看着一脸颓败之色的皇后,痛哭流涕的风瑶,冷冷而笑,眸中精芒闪烁,算计之色一闪而过。 这样就受不住了吗? 然而这只是开端,大戏远未结束呢。 是时候了。 薛紫妍在心底默然道。 她幽幽低叹道:“公主殿下若是早些想开,不因爱而不得行那阴暗之事,又怎会有今日之变?只是如今大婚之事已天下俱知,若不能让陛下知晓事情的原委,裴朗拒婚之罪将何以洗清?裴家满门如何保全?” 薛紫妍声音清朗,蓦然出声,虽带着叹息之意,却分外悦耳。 然皇后听着那动人的清越嗓音,却如坠冰窟一般心寒。 她遽然抬头,怨毒目光直射而去,却发现那女子迎着她的目光,不躲不闪的微微笑着,然眼神清冷幽寒,并无暖意,一双绝世的眉眼因这缥缈笑意如蒙着轻纱薄雾,让人看不出深浅,令人平白生出一种高深莫测之意。 皇后与那样神秘难测的目光对视,仿佛隔着十年岁月,重新看见了那已经作古数年的顾惊鸿。 二十年前,那个女子也曾这样森然的看向她,握剑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最终顾惊鸿还是放过了自己,只是叹息道:“皇后,但愿你好自为之,若再为恶,我的人一定会找你算总账。” 莫非自己这些年真的做了太多错事,她便是顾惊鸿派来与自己清算所有恩怨之人? 风若华瞥了一眼薛紫妍,了然颔首,对着皇帝施礼道:“陛下,皇姐接下来说的话事关皇家私隐,众臣滞留在此恐怕颇多尴尬,还请陛下将臣下遣退吧。” 公主的喜宴之上,陡生变故,不仅消失十多年的大长公主骤然出现,阻挠婚礼,更使得帝后为此反目,皇帝盛怒之下当众斥责皇后,早已令众臣如坐针毡,惊惶不安,然事涉皇族家事,他们并没有立场劝阻,因此得闻大长公主之言,如得特赦,纷纷跪地请辞。 皇帝神色数变,看了眼脸色倏然惊惧的长女,心中隐约有了几分明白,遂挥了挥手,让席间臣子退殿而去。 皇帝见大殿中再无外臣,遂对着长姐温和笑道:“朕知道皇姐若无实据,绝不会轻易在自己侄女的大婚之日搅扰喜宴,只是不知瑶儿到底做错了什么,能令皇姐这般生怒,宁可不顾皇家颜面,也要阻拦这场大婚。” 风若华闻言轻叹出声,“皇姐这些年虽在民间,但也时时得闻裴朗的贤名,他为人公道,官声很好,一如你姐夫当年。所以,我实在不忍如此大好儿郎,将一世清名与幸福葬送在后宫中的那些腌臜手段里。” 她沉痛的看着皇帝,“陛下这般聪明,当真看不出其间的不妥之处吗?还是说陛下为了所谓的皇家尊严,宁愿被牺牲的是裴朗,而不是做错事之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7章 还君清白 27 胤帝风连城见长姐毫不留情的指出自己的私心,神色尴尬的笑了笑,一向威严的面孔上露出一抹被长者教训而不能辩驳的无奈,“皇姐,并非朕不问是非黑白,实在是裴朗之事证据确凿。他酒后失德,毁天家女儿清白,不管他本心是否喜欢瑶儿,既然行止有亏,当然得负起责任。难道说因为他一句心有他属,就能如此轻贱皇家公主吗?” 风若华微微摇头,语重心长道:“裴朗也是陛下自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应知他一向稳妥。他既然素来对瑶儿无意,怎会无缘无故的去瑶儿的殿中饮酒,还将自己喝到控制不住自己行为的地步?陛下乃是一国帝王,当真看不透后宫的那些鬼蜮伎俩吗?” 胤帝闻言神色一白,“皇姐是说瑶儿她竟然为了逼婚,拿自己的清白栽诬裴朗?” 他犹自不信的摇头,“不,朕的女儿绝不至于如此下贱。” 风若华看着皇帝一脸惊怒之色,心中有微微的疼。他是自己一手照养长大的幼弟,她自然懂得他此刻的震惊与失望。 他素来爱惜名誉,一心要做千古明君,可是最宠爱的女儿却是如此不堪,当然痛心。 她伸出手,拍了拍幼弟已然不再年轻的肩膀,目光里氤氲着深深的情谊,“陛下,与你一样,皇姐也不愿相信我风家女儿为了自己的私心竟能如此寡廉鲜耻。皇姐离朝多年,本不欲再理这些人间俗事。可是若是如此无耻行径都要纵容,我们将来有何颜面去见泉下的长兄?若陛下不信,可以招来瑶儿宫中侍女前来相问,皇姐相信只要陛下愿意暂时放下为父之慈,找回当年的公允之心,就会明白裴朗之冤。” 她说完,望向一直静默无言的薛紫妍。 薛紫妍见状微微沉思,默了片刻,方拍手道:“红苓姑娘,进来吧。” 风瑶闻言目露悲色,一脸惊惶的看着那缓缓进得殿中的侍女,仿佛她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那绯红衣衫的侍女对着殿中贵人撩衣下拜,静静等待皇帝的问询。 “那日公主殿中究竟情形如何,你如实道来!” “秉陛下,公主殿下心悦裴大人久矣,可惜裴大人对公主始终敬而远之,后来公主知道裴大人喜欢上一个风尘女子,要娶那个女子为妻,就愈发生气了。为了让裴大人没有退路,公主便命人用迷药迷晕了裴大人,将他掳劫到宫中,并将酒泼在大人身上,作出醉酒之状。以后的事就是陛下看到的情景了。” “你这贱婢!她给你了多大的好处,竟让你这般诬陷本宫?” 薛紫妍淡漠一笑,“其实本座也不相信公主这般金枝玉叶的妙龄女子,能有如此手段。为防止宫人们为了让自己脱罪,胡乱攀咬公主,所以寻来的证人可不只你的贴身侍女一人。那些帮公主下药掳人的杜氏家臣,给你迷药的内侍,一应证人我在面禀陛下之前已细细问过,可是他们都说此事是公主筹谋。若是公主当真认为自己冤枉,本座会让他们一个个入殿回禀。陛下乃是明君,此事究竟是证据确凿,还是栽赃诬陷,自然查的清楚。只是到时候,不知公主面对更加难堪的指证,是否能依然这般强横?” 风瑶想到满殿的鄙夷眼神,眼底露出绝望之色,忍不住抱住了身侧的杜后,“母后,怎么办?这群软骨头将我害苦了。” 皇后闻言无奈的拍了拍女儿绵软无力的身子,竭力安抚在薛紫妍的攻心之计下已然崩溃的女儿。 她抬眸直视着薛紫妍的清冷双眸,语意如冰,“薛阁主寻来的证人自然是向着阁主自己的,你如何说服本宫与皇上,这些人不是受你的威逼利诱故意陷害公主?” 薛紫妍冷笑一声,“皇后娘娘这狡辩抵赖的功夫真是炉火纯青,本座找来证人欲证明裴朗乃是受人陷害,皇后娘娘却要本座证明证人之言的可信性,如此反将一军的机变,倒真是不愧了多年主理后宫的心机。可惜,娘娘百般计谋,千般算计,都敌不过铁证如山。纵然证人可以被人教唆,但那些做过的事,留下的痕迹却不会说假话。” 说罢,她自袖中掏出一幅绢帕,交于皇帝身边侍立的宦官。 “陛下,裴朗素来谨慎,并非大意之人,公主想要成功并非易事,需得时刻关注他的行迹才行。然宫中侍卫皆有职守,不能随意行动,公主为了一击得手,,只得选用行事不受节制的杜氏家臣。然那些人向来只听从杜相与皇后之命,自然不会任凭公主吩咐。公主为了方便调用人力,便去求助自己的母亲。皇后娘娘耐不住女儿恳求,便将自己的信物交给了公主,方便她行事。而这绢帕上的字迹便是皇后娘娘亲手所写,陛下与皇后多年夫妻,想来不会陌生。” 皇后闻言面色惨白如纸,忍不住看向哭泣的女儿。 风瑶闻言更是大惊,“不,不可能,我早已命人烧毁了,怎么可能出现在你手中。” 薛紫妍闻言心中一松,“公主殿下可算是承认了。” “你诈我?”风瑶懊悔的几乎要把银牙咬碎。 “本座说过,万事都有痕迹,何况是不过短短十日之内发生的事。只要有心便能找到证据,如若公主没有被我诈出实话,我也只能恳请陛下搜宫了。宫中耳目众多,相信公主为了不令人起疑,一直未敢处置那些用剩的迷药。现下去搜一搜应该还是能搜到些残渣冷羹的。若非不愿大动干戈,伤皇室颜面,本座何必以言辞诈你?” 薛紫妍面带浅笑,语调低缓,声音却沉冷如雪。 她淡淡收回自风瑶身上的视线,平静的望向皇帝。 皇帝气的浑身发抖,以手指着皇后道:“朕以为是瑶儿年幼妄为,没想到竟然是你!你真的是个好母亲呢!” 皇后闻言再也强撑不住,只得伏地跪倒。 薛紫妍对着皇帝微微拱手,“陛下,孰是孰非已在眼前,还请陛下明断,取消大婚,还裴朗自由嫁娶之身。” 皇帝苦笑摇头,“公主大婚已明诏天下,如何取消?难道要让朕昭告天下,朕的皇后与长女无耻下作,为了一己私欲陷害忠臣。若真如此,风氏皇族岂不成了天下人的笑柄?” 薛紫妍闻言神色一冷,“皇家尊严不可轻辱,难道忠臣之心就可以随意伤害吗?” 胤帝自登基为帝后,一向注重主君威势,除了顾惊鸿再未有人敢如此不留情面的顶撞于他,因此面色猛地一沉,威严的面孔上已带了盛怒之兆。 然薛紫妍容色浅浅,眼眸宁定。 皇帝突然对上女子清冷的双眸,心神一时竟有些恍惚。 惊鸿,是你回来了吗? 不,那个女子早已不在人世了。 犹记得他听闻她魂归地府时的锥心之痛,佳人已渺,世间已再无顾惊鸿。 然而眼前女子和她也实在太像了! 方才他因为皇姐突然归来,心思全部都在皇姐身上,所以才没有发觉两人之相像,如今细看竟觉得惊心的熟稔。 素衣乌发,容貌清绝,眸清似雪,傲气如霜,和他第一眼见到的顾惊鸿竟然如此神似,仿佛那个早已消散在世间的女子又重新出现他面前,用那特有的矜冷语调劝谏自己。 “连城,我已答应了青澜不再过问朝局之事,以后再不会为你添堵了。如何施政,如何用人皆由你一人自决。在此临别之际,唯有一言相赠,希望你能永远记得风大哥临终传位于你时的殷殷厚望,记得你对大哥的承诺,善待他的功臣良将,莫令追随者伤心失望。” 风连城为帝多年,早已心如铁石,可是望着这像极了故人的一双眼眸,被她如此诘问,竟说不出一句训斥之言。 他身为人间帝王,可以对任何人都摆出帝王威势,训斥一切违逆圣心的臣子,可是唯独不能对那个女子说出一句重话。 风连城对着那张仿若故人的脸,沉默良久,方收回追忆神色,缓缓道:“听说你素来多智,不知心中可有两全之策?若能为皇家挽回一些颜面,朕可以如你所愿,还裴朗自由之身。” 裴朗见皇帝终于松口,一直冷沉的面孔终于露出一抹浅淡的喜色。他身后的碧衫女子闻言脸上的死志也不再如先前坚决,忍不住一脸崇拜的看向薛紫妍。 当此之世,谁能不费一刀一剑,仅凭言辞便令一国帝王自愿收回早已传遍天下的赐婚圣旨? 然而眼前这羸弱纤细的女子,竟然能有如此力量与智慧,怎不令人感佩? 薛紫妍微微低首,遮住眼底情绪,淡淡道:“我心中的确有策,只要陛下舍得公主吃些苦,皇家尊严与忠臣之心皆能保全。” “她一意妄为,未尝不是朕以往太过娇惯之错。到了现在,如何还能再继续纵容下去?你既然心中已有良策,就不必再忌讳了。” “陛下想挽回这桩大婚带来的影响,只需昭示天下说,公主殿下在大婚之日突患狂疾,太医束手,不得已只能将公主送入国安寺清修,希望借着佛家圣地的照拂,让公主恢复如常。然裴朗已到婚嫁年龄,为了不耽误臣子良缘,遂解除两人婚约,任其自行婚嫁。如此,婚约虽解,皇家重义之名却可得天下称颂。” 此言一出,皇后惊惶,风瑶嘶声尖叫。 然而皇帝紧紧皱起的眉头却微微舒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8章 弄权奸相 28 胤帝风连城微微舒展了眉头,凝望着眼前苍白羸弱却又满腹玲珑心思的素衣丽人,如死水般平静的心,竟难得对一个年轻的女子生了激赏之情。 原来薛云从竟有这样一个才冠绝伦的女儿,难怪爱子多年以来一直不舍得放手,果然非寻常贵女可比。 自沈青澜离世,顾惊鸿归隐,他有多少年没有见过这等绝艳之人了。 明明是瘦弱之躯,举手投足却无一丝胆怯畏惧,进退之间皆有章法。对着一国帝王侃侃而谈,以如刀言辞,生生逼得自己不得不重惩爱女,却对她生不出一丝憎恨与忌惮。 名师出高徒,胤帝无限怀念的忆起沈青澜的如玉风神。如此玲珑巧思,倒真是像极了当年挚友。 沈青澜英年而逝,最钟爱的弟子却如此才冠绝伦,已不输其师风范,他若在天有灵,心底会不会快慰? 他狠狠的瞪了一眼哭泣不止的女儿,“你还有脸哭?看看你办的卑劣之事,差点就毁了一介良臣!如今只是让你去寺院清修,便受不得了?” “不,父皇,你不能将我送到那样冷清的地方去,我不要离开父皇和母后。” 风瑶猛的跪到父亲身前,紧紧抱住了皇帝的腿,“父皇,求你了,你一向最疼女儿了,怎么舍得女儿去那样的地方受苦。你让女儿在宫中思过吧,女儿保证不再闯祸。” 皇后闻言也忍不住珠泪滚滚,膝行至皇帝面前,仰着头道:“陛下,你要怪就怪罪臣妾吧,瑶儿她锦衣玉食惯了,怎么能受得了佛寺的清苦?” 泪水打湿了她细细描画的妆容,平日竭力维护的雍容之态也不复存在,反而让人觉得楚楚可怜,竟令一向深恶她的皇帝想起她初嫁之时的温婉柔顺来。 初嫁之时的皇后温婉可人,对他一往情深。他是个极聪明的男子,自然不会不懂她每一次凝望之时眼眸中的期待。 然而他为了江流云,终究还是选择忽视,让她在日复一日的失望下变成这般面目可憎的模样。 皇后一日日褪去温柔贤淑,变成今日这般满腹心机,其实祸首便是他这个皇帝本人吧。 胤帝心中有愧,语气忍不住便缓了,“慈母多败儿,女儿已然被你宠成这样无法无天的性子,还不知约束吗?佛门清净,或许真能净化瑶儿心中的戾气,让瑶儿大改其性情。待日后她心平气和后,朕再召回宫中便是。” 皇后闻言心中终于松了一口气,疲软无力的倒在地上。 胤帝见状,沉沉叹息,摆手道:“皇后教女无方,以致朕差点错伤良臣,但念你这些年一直尽心打理后宫,并无大错处,不再另行重处,回宫思过去吧。” 闻得皇帝之言,不只裴朗与风珏面露失望之色,即便是一向疼惜幼弟的长公主都露出了不悦。 明眼之人都能看出真正谋算此计的是皇后,以风瑶这般心思,如何能谋划的这般巧妙,让精明谨慎的裴朗百口莫辩。 然而听皇帝当下之语,其废后之心尚未坚决,竟如此草草收场。 薛紫妍看着皇后那一闪而过的喜色,神色如冰。 当真以为这样就算结束了? 她蓦然转身看向裴朗,眼神酷冷,裴朗与她目光对视,当下不再犹疑,对着皇帝跪倒叩首。 皇帝不满的哼了一声,“朕知道你心中有怨,可是皇后终究是皇后,难道真的要朕因此事废了皇后才能平你心头之怨?” “微臣不敢!” “那你如此作态是为了什么?” “臣恳请陛下彻查晋王殿下北疆遇刺一案!” “什么?珏儿遇刺?”皇帝全身一僵,甚至是有些惊惧的看向风珏,“珏儿,你受伤了?” 风珏对着皇帝摇头,“幸得阿妍相救,儿臣无恙。” 皇帝闻言神色微缓,皱眉道:“怎么回事?为什么北疆奏报上从未提起你遇刺之事?” “儿臣既然无恙,自然不愿他们奏于父皇让父皇母亲忧心,所以下了封口之令。” 裴朗闻言接口道:“晋王殿下素来贤孝,万事不愿陛下挂心。微臣本不想违逆殿下仁孝之心,惊扰陛下。然而晋王殿下乃是国之柱石,安危不容有失。为防奸人再度为害,还请陛下彻查。” 说罢,自袖中掏出一张素色宣纸交于皇帝。 皇帝见状并未接过,只是冷冷一笑,转首看向薛紫妍,“这次不会再是一纸空白了吧?” 薛紫妍怡然一笑,“同样的计策怎敢屡次在陛下面前现眼呢?陛下一览信中内容,便会明白一切。” 皇帝接过信,只一眼便面色铁青,眼底的沉痛不言而喻,接连问道:“这岳凌寒竟然是杜修豢养的?那当年青澜被刺伤之事莫非是杜修所为?” 薛紫妍幽黑双瞳寒光一闪,沉沉点头,“家师与杜相乃是垂髫之交,最是深知自己这个少年好友的野心与权欲。自陛下立国后,师父他一直担心好友对于权势的会为新生的大胤带来祸患,酿成外戚之祸,所以并不赞同陛下立杜氏女为皇后。然而顾师姐却认为陛下开国以杜氏派系所立功劳最大,为江山稳固计,宜立杜氏女为皇后。陛下后来果然听从了顾师姐的意见,立了杜氏为皇后。然自此杜修已深恨家师,他知道陛下与家师一向感情深厚,生怕陛下将来会受家师影响,改立皇后之位,所以便狠了心痛下杀手。此事不仅我知,顾师姐也是知道的。她看着重伤垂死的师父,明白自己选错了人,心灰意冷之下,终于不再违逆家师要她归隐之意。” 原来当年惊鸿竟是因为杜修之狠而生了退意。 皇帝的眼眸一片模糊,似想起了沈青澜最后岁月中的虚弱模样。那个才冠当代的挚友当时心中该有多伤心,才会在重伤垂死之际强令顾惊鸿抽身离去。征战天下之时,彼此生死不弃,然江山一到手,便忘了当初携手的恩义,怎能不令沈青澜惊惧?他当时身负重伤,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已再无力护住心爱的女子,所以才会严辞要求顾惊鸿远离朝局吧。 “不!陛下,兄长绝无可能作出此事。他与沈青澜一向手足情深,怎么可能会害他?如今更是沉珂难起,卧床多月,绝无心力筹划北疆之事,还望陛下莫要听信谗言。” “陛下与杜修二十数年君臣,难道会认不清杜修的字迹?若是娘娘还想狡辩,不防让杜修本人前来辨认一下,这封写给杀手的密令究竟是否出自他手!本座倒想看看他是不是和皇后一样厚颜,抵死不认自己的亲笔手书。” 皇帝一掌将抱住自己大腿的皇后拨开,脸寒如冰,“宣杜相!他不是一直卧病吗?告诉他,今日他就是爬也得给朕爬来。朕今日就在太极殿等他,要与他细述一下这残杀挚友,害朕亲子的恩怨!” 皇后闻言脸如死灰,刚刚恢复的一丝血色也在皇帝盛怒的声音里消失不见。 她一瞬不瞬的盯着那主导这一切的素衣女子,冰冷目光中唯余怨恨之色。 本以为只要激起了皇帝心中的愧意,便可以逃过这一劫。然而显然这薛氏女并不愿轻易揭过。 到了这个地步,她已不敢有半点侥幸。原来今日这喜宴华堂,竟是薛紫妍为她与杜氏选择的清算之地。 在皇帝的严令下,杜修来的很快。 不知是杜相的身体真到了病入膏肓的地步,还是他甚会作伪,薛紫妍看着那颤巍巍的在家仆搀扶下进殿的华发老者,竟一点也不能与记忆中矍铄精明的杜相联系起来。 十年不见,那个心机满腹,害得父亲枉死他乡c恩师早逝的奸人,已然这般垂垂老矣了吗? 皇帝将手书掷在地上,森然问道:“杜卿,可认得这是何物?” 杜修闻言颤抖的拾起密信,浑浊双目在其间逡巡良久,方伏地回禀,“陛下,这密令上的字迹却与老夫亲笔无二致,可是老夫确信从未写过这样的内容,不知这密令从何而来?又是谁要用这样的手段谋害老臣。” 薛紫妍冷笑数声,“杜相这推脱的本事与皇后倒真像是亲兄妹。只是不知相爷可敢用你的左手书写一遍密令上的字?” 杜修闻言瞳孔微缩,竭力镇定道:“老夫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岳凌寒早已入宗师之境,可惜此人太爱慕荣华富贵,所以行事全无宗师风范。他每一次替丞相大人杀人,都会狮子大开口,早令相爷心生不满。他也深知自己知道相爷太多秘密,早晚会不容于相爷,所以早早为自己安排了退路。他每次接受相爷杀人密令,必让相爷手书为凭,便是为了防止相爷杀人灭口。相爷虽知他的意图,却别无他法,只得亲笔写下杀人密令。然相爷是何等聪明之人,为了摆脱这种威胁,自然要另寻他方。所以相爷想出了一个左手书密令的高招,只要再有杀人指令,用左手书写便是了。左右手写出的字迹自然不能完全相同,即便将来事情泄露,相爷也可以用系他人仿冒的托词避过。相爷刚才敢说这密令不是你亲笔手书,倚仗的不就是这左手能书的秘密吗?” 杜修浑浊的双目聚起锐利精光,他一瞬不瞬的盯着眼前步步紧逼的年轻女子,字字句句森然如冰,“妖女,老夫究竟与你何仇何怨,竟让你这般蓄意陷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9章 天不藏奸 29 “何仇何怨?” 薛紫妍喃喃重复杜修之问,冰冷目光里是深深的怨毒,一时之间竟真的想将杜相如何与蛮人勾结害死其父的事情责问出口。 她自幼被沈青澜教导着要信奉良知与正义,相信任何事做过之后便会留有痕迹,只要有心便能抽丝剥茧的查出真相。然而聪慧绝伦的天机阁主心中同样明白,不论师父的那些教诲是如何的有理,她也无法找回证据证明父亲兵败身死之辱是遭人陷害所致了。 当年北疆之变发生的太早了,在她年幼的尚无力搜证之时,那些能证明父亲被人陷害的痕迹与实证便随着时间的流逝永远的消失在了漠北的寒风中,空留父亲的冤魂在时间的长廊里回荡,不得安息。 杜修故意诘问于她,便是想让她忍不住心中怨恨,将旧事道出。而当年旧事却是杜相的得意之作,只要她忍不住心中怨恨,便会被他引入歧途,非但于今日之事无益,还会授人以柄。 她狠狠的掐了下自己的手心,剧痛之下,她的神思缓缓平静。 她对着不怀好意的老狐狸笑了笑,似乎在说,我可不上你的当。 杜修对着这样一张同样不怀好意的笑脸,宦海沉浮二十载的如铁心肠竟有了一丝惧怕之意。 这样的年纪竟能有这般涵养功夫,竟比当年的沈顾二人还难缠。 薛紫妍好似看懂了他眼底的神色,传音入密道:“沈顾二人对你有战场患难之情c朋友守望之义,所以你虽然无情伤害,他们却没有真的制裁于你。可我对你却不会有半点心软,今日这一局大戏,便是专门为你准备的,还望杜大人这老迈身躯能撑的住,不要我大戏未完,你便呜呼而去,如此如何对得起我一番苦心。” 杜修对着那张似笑非笑的幽寒眸子,艰难的笑了笑,掩去所有愤懑情绪,冷声道:“老夫身为一国宰辅,岂是你说加罪便加罪的,老夫从无左手书写的习惯,听不懂你这胡言乱语。” 薛紫妍神色浅淡,对着皇帝无奈一笑,“我好像真的低估了杜相大人的无耻程度呢。杜大人拒不用左手书写,这笔迹好像还真的没办法核对。” 胤帝闻言皱眉,“薛卿,若你证明不了杜相之罪,这攀污一国之相可不是小事。” 薛紫妍微微一笑,眸子清亮,愈发显得她素颜如玉,“若是我将所谋之局的成败都压在对手的人品上,只怕真会让师父泉下难安呢,说不定还会托梦来骂我不成材,丢他国士之才的脸吧。” 说完,她有些胆怯的咬了咬唇,竟是下意识的做了一个被沈青澜教训时经常做的动作。 “杜大人有左手妙计,岳凌寒又怎会长久不查?说起来杜大人与他倒真的称得上棋逢对手,你有张良计,他有过墙梯。为了留住杜大人的铁证,他也是没少费功夫。这写密令的纸张便是他精心为杜相准备的铁证呢。” 杜修显然是想到了什么,眸光微闪,脑中飞快的盘旋着应对之计。 薛紫妍淡淡而笑,“杜大人不必想了,这信纸是岳凌寒专门用特殊的药水浸泡过的,只要再度抹上特定的药水,其中被隐藏的痕迹便会显露出来。这是军中传递隐秘消息时的惯用手法,杜大人也曾随陛下征战沙场,自然不会陌生。只是你大约怎么也想不到一个江湖之人竟懂得用这样的手段来记录你的罪证吧。”说完,她甚至故意恶心杜修般的笑了笑,“杜大人到底得有多不讲信用,才能让为你所用的人这般费尽心机的提防你,防止你鸟尽弓藏?” “一派胡言!老夫从来不认识什么岳凌寒,更不知道什么密信之事。若你这妖女再危言耸听,老夫绝不放过你。” 她决绝一笑,似乎终于过完了捉弄c恐吓仇人的瘾,飞快的将密信从杜相手中夺去,自袖中摸出一碧色玉,将其中所盛的药水倒在密信上,赫然之间那密信上竟出现了一个大大的手印。 她俯下身子,直盯着杜修,冷冷道:“杜大人与家师都学过刑名之学,当知道人的掌纹各有不同,不同的人绝不可能拥有相同的掌纹,不知杜大人可敢将自己的掌纹挞下来,与这密信上的掌纹印证一下?清白与否,一试便知。” 杜修闻言脸色惨白,眸中再无半分神采。 他现在终于明白那岳凌寒为何在他写完密信后推他一把了,原来是要将自己的掌纹印在这密信之上。 他竭力镇定,然而额上的冷汗已然被这女子酷冷锥心的话语逼得滚滚冒出。 如此隐秘的事,她怎会知道的这样清楚?好像她就在眼前看着岳凌寒将他推倒,留下掌纹一般。 薛紫妍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清冷一笑,“杜大人一定好奇,本座是如何知晓这些事的?若非杜大人心狠手辣,万事不留余地,本座还真找不到这如山铁证。你为了对付耿介处世c不肯依附于你的秦愈,屡行加害之举,逼得他为了妻儿安全不得不写信求助于我。而本座则沿着他信中提及的刺客之事追查,终于发觉了岳凌寒的踪迹。自当年他刺杀家师,天机阁上下便将此人列为必杀之人。本座受家师多年教养,得了这一线报仇之机,更是不肯放弃,倾举阁之力总算是找到了岳凌寒的巢穴,自然也控制住了他的心腹弟子岳明。北疆事发后,阁中主事之人迅速软禁了岳明,从他身上找到这手书,他为了活命自然要吐露些有用的信息。本座如此解释,是否可以解杜大人之惑?杜大人闻本座之言,是否会后悔当日对秦愈那般狠绝?” 她负手于后,神色矜傲,“你为了掩饰自己的贪腐之事对秦愈行狠毒之事,可是却事与愿违的将大奸之行泄露,这算不算冥冥中自有天意,连苍天都不愿替你隐藏奸佞之行?本座素来不信鬼神,可是这次却也忍不住有些相信天意难违了。” 皇帝面色冰寒,饶是多年权势浸淫下早已喜怒不形于色,也忍不住勃然变色:“杜修,事到如今你还不认罪吗?难道真要比对掌纹,做这最后的印证你才肯面对现实?” “不必了!” 温润清朗的男声在杜修回答之前,突兀的传入大殿。 众人闻声抬眸看去,只见东宫太子风琚正大步入内。 他携剑而来,进得殿中便对着皇帝跪倒,“北疆战事顺利,儿臣畏惧晋王威势,生了嫉恨之心,所以固请舅父为儿臣除此大敌。舅父所为的一切罪恶皆系儿臣逼迫,绝非舅父本心。如今罪行败落,儿臣辩无可辩,特来领死,请父皇赐儿臣一死,饶恕舅父。” 说罢,他伏地叩首,双手将佩剑举于头顶。 皇帝眼神一跳,皱眉道:“琚儿你不好好养你的病,来这大殿做什么?杜修之罪自有国法处置,何由得你在这里替他脱罪,担这残害手足之名?” 风琚抬首,“父皇素来偏爱二弟,儿臣嫉妒之心由来已久,所以才会犯下死罪,舅父实是被儿臣连累,请父皇看在母后多年相伴,舅父以往忠心追随的份上,饶恕舅父与杜家死罪,赐死儿臣吧。” 薛紫妍遽然变色,眼底涌动着惊痛与失望。 他现下才出现在大殿,连亲妹的婚礼都未能如期出席,想来病势不轻。 可是为了营救杜修,连性命都不顾了,区区病体又算得了什么? 原来在北疆中他以琴音相别,不是要与她生死相对,反目成仇,而是要以自己的命赎杜修之罪。 她仰头苍凉一笑,想起那英年早逝的耿介忠臣,抱憾而终的授业恩师,眼神里的恨意不减反增,已带了决绝之意。 她所有的神思都在这突然而现的太子身上,而风珏自始至终关切的都是她,所以没有错过她眼底的黯然神伤。 他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满眼都是怜惜之色。薛紫妍感到一只厚掌轻轻的落在她的肩上,仿佛给力竭的她注入了新的力量。她微微侧眸,与风珏目光相撞,只觉眼前男子幽深的墨瞳中深情如水,带了无尽的痛惜与懂得,似乎在说,你一向重情,若由你与风琚正面交锋,无异于一场酷刑。这一局的针锋相对,就由我亲自来吧。 她艰难的摇头,极不愿让他在其父面前与兄长生死相争。 风珏见此深深一笑,紧紧握住了她的肩膀,将她带到了自己的身侧,避开了与风琚直对。 他盯着俯首请死的太子风琚,沉沉一笑:“你我兄弟虽然说不上骨肉情深,但在父皇的教导下彼此也算相安,皇兄为了一个大奸大佞之辈,如此作为,就不怕伤父皇的心吗?” 风琚迎视着风珏的如冰眼眸,淡漠而笑:“晋王弟从不掩饰自己的江山之志,父皇又一意偏爱于你,当今之世天下之人莫不颂扬晋王贤德,而孤身为太子却受尽冷落。你的济济英名下是孤十数年的默默无闻。你不知孤这些年的失落,当然也不会明白孤的愤恨。孤多年抑郁,才会行差踏错,连累舅父。若二弟一定要杀人泄愤,将孤的性命拿去便是,何必一定要揪住舅父不放?” 风珏见他出言无忌,竟将这等一向不能宣之于口的话都当着父皇的面道出,果然是打定了死志。 风珏见此微微缓了口气,叹息道:“不言私仇,只谈苍生,杜相的所作所为难道当不得国法严惩?皇兄当真要为大奸大恶的杜修一肩承担所有罪责?” 风琚仿若未闻,只是伏在地上的身子微微一颤。 风珏冷声再问,“皇兄心心念念舅父的教养提携,为此不惜将黑白颠倒,是否早已忘记了授业恩师沈青澜因那场刺杀而缠绵病榻的苦楚?血脉亲情不可轻断,师恩便是可以随意辜负的吗?” 风琚举剑的手微微一抖,险些握不住头顶之剑。他苦涩一笑,原来辞锋锐利的不止薛家阿妍一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0章 为君之责 30 风珏一言问出,风琚抬头仰望着灯火通明的太极殿,只觉眼前的富贵华丽都已晦暗不明,如罩黑雾。 他极轻的摇头,“孤听不懂二弟的话。” 薛紫妍看着太子温润面容上的固执神色,眼底那微小的一丝希冀终于彻底湮灭。 顾师姐果然没有说错,他出身杜氏,性情良善,根本无法摆脱血脉亲情的束缚,哪怕杜氏真的罪大恶极,他也不可能坐视杜家覆灭而袖手不顾。 她与他的矛盾绝无可能调和,当此关键时刻,已容不得她迟疑犹豫。 她痛极而笑,清艳面孔上一片冷冽之色,显然已不再准备为这昔日旧友容情。 风珏见她一脸决绝,清隽的面孔微微一变,对着殿外朗声道:“将东西抬进来!” 候在殿外的内侍依晋王之言,将那早已准备好的实木大箱抬进了正殿。 皇帝见此目光微微一眯,眼底尽是诧异之色,再顾不上呵斥长子,启口问道:“珏儿,这是什么东西?” 风珏沉沉颔首,“父皇,此乃杜相贪腐之罪的所有账目,乃秦愈历数年心血搜证得来,他临死前将收藏账簿的地址秘密交给了他的夫人,并嘱托其将此秘密托付于儿臣之手。儿臣素来欣赏秦愈风骨,自然不愿令忠臣失望,回朝后便命人起出了账簿,只待有朝一日能呈到御前,为国除此大奸。” 言至此,他刻意顿了一顿,目光微微扫了一眼地上的太子,冷冷而笑:“秦愈才干卓绝,不仅找到了记载杜相贪腐之罪的账簿,更是发觉了杜相藏匿巨额家财的地点,如父皇不信,可以令人去查搜国库,在国库的地底有一暗室,那是杜相专门收敛贪腐之资的地点。儿臣这次倒要看看太子皇兄用什么理由替他承担这贪腐之罪?” 胤帝风连城是个温和的帝王,登基后虽刻意维护威严,却从未因朝政之争责打过大臣,尤其是如杜修这般有扶助之情的开国功臣。 然而今日杜修之过,显然已超出了皇帝的忍受范围,他气的几乎难以呼吸,猛得喘了口气道:“混账东西,朕自问一向厚恩于你,没想到你竟这般贪心不足,平素整日一副两袖清风的高洁模样,没想到竟是把赃款藏在了朕眼皮子底下!你可真是朕的好丞相!” 杜修一脸不信的看着风珏,似受了极大惊吓般嘶声道:“晋王殿下,你竟然和秦愈合谋陷害老夫!” 皇帝闻言愈发震怒,“到了现在还敢胡乱攀咬,秦愈乃直臣,从无结党之事,晋王素来稳妥,要是没有十足的证据如何敢在朕面前指证你?” 风连城想起这么多年此人对自己的蒙骗,心口怒气难以平复,手颤抖着夺过风琚手上的长剑,便直直朝杜修刺去。 风琚见状来不及细想,生生扑在杜修身上,以他的后背替杜修挡住这夺命一剑。 薛紫妍脸色大变,却被风珏挡在身后,根本救之不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叮!” 金铁交击声蓦然响在大殿,生生将皇帝的剑弹开。 皇帝只觉虎口一麻,扔下了手中之剑。 他盯着爱子伏在那罪臣肩头的无力模样,目光惊痛,沉冷双眸中忽然便涌出了一丝水光。 他竟然在盛怒之下差点亲手杀了自己的儿子? 顾明媚将落在地上的匕首收回,对着皇帝微微躬身,“陛下,事态紧急,民女不得已下冒犯龙体,还请陛下恕罪。” 皇帝惘然的看了眼清冷秀丽的女子,疲惫的挥了挥手,示意并无追究之意。若无她在此,爱子今日只怕要死在自己剑下,纵然此女甚是大胆,竟敢携利刃入殿,此时他也无心追究了。 杜后被刚刚的惊险吓的魂飞魄散,疾步冲到儿子身边,将倒在地上的长子扶起,无限酸涩道:“琚儿,你就这样不想活了吗?你知不知道刚才有多险?” 她顾不得拭去眼泪,抬头仰视着皇帝,“陛下,无论家兄做了什么,琚儿终究是你的亲生儿子,你真的要逼死他吗?” 风琚一脸歉疚的拍了拍母亲的手,示意她不要与父皇争执。 他缓缓抬眼,一脸孺慕的仰望着自己的父皇,想起这么多年父皇的刻意疏远,父子长期的疏离,眼中的湿润之意再也忍不住,“父皇,儿臣知道舅父有过,可是他毕竟是有功于社稷的,对父皇一向忠心,还请父皇看在他往日辛苦的份上饶他一命。若一定要杀人才能平息众人之怒,儿臣愿意以命相替。” 他对这个长子亏欠良多,今日又差点亲手伤他性命,令皇帝算不得冷酷的心愈发绵软,他无力的摆了摆手:“罢了,杜修病成这个样子,只怕也没几天好日子了,你们都退下吧。” 薛紫妍闻言微微冷笑,眼底的冷意几乎能凝水成冰。 “昔年汉高祖宠爱戚夫人,却迫于形势无法改立心爱之人的儿子为太子,以致身死之后失去庇护的戚夫人与爱子惨死于吕后之手。今日杜氏谋害晋王之事证据确凿,狠毒之心已露,陛下一向爱护江娘娘,却又纵容杜家,难道真的不怕江娘娘成为第二个戚夫人吗?” 诛心之言!锥心之利! 风琚猛然抬头,忧伤双眸尽是悲绝之色。 何止风琚,即便是一向淡薄名位的江流云都在她淡缓的语气里惊出了一身冷汗。 她自年轻时起便跟在风连城身边,眼看丈夫为君之累,殚精竭虑,一朝不慎便是身死名灭之险,所以总是希望儿子只做个闲散的亲王,安享父辈辛苦开创的富贵太平,不必再为江山天下劳心劳力,所以对于后位与太子之位并无执念。 然而薛紫妍的话,却让她陷入了深深的恐惧。她出身书香世家,待字闺中时也喜读史书,史书里为了江山权柄而血迹斑斑的记载此刻因了这舌厉如刀的女子鲜明的现于眼前。 杜后深恨自己,恐不亚于吕后对于戚夫人,以杜后的狠毒心思,一旦杜家掌权,她的儿子真的能以亲王之尊善终吗? 她一生不愿与杜后相争,如今已渐渐老去,年华不再,却要为了子女的生死荣辱厮杀。 皇室之家,恒久的是权力的争夺。所谓声名,比起生死竟然不足道也。 这是她的悲哀,还是杜后的悲凉?亦或是身为皇帝的女人的无可选择? 皇帝见江流云神色惨淡,沉静温婉的双眸之中尽是厌倦,心中沉痛,这些年为了社稷江山,实在愧对于她。 良久,他似下了什么决心似的转首望向那出言无忌的薛姓女子,“你倒是真的大胆,竟然敢如此直白的提起朕身后之事。” 薛紫妍身形笔直,对于帝王威严毫无惧怕,淡淡道:“阿妍不过是直言罢了。陛下素来睿智,当真看不透杜家之霸,皇后之狠?陛下认为阿妍说的只是前人之事,绝不会成为陛下之忧?” 皇帝无声苦笑,她一语中的,说中了他内心深藏的隐忧。 他从来不是庸碌之人,当然看得清长子隐忍之下的才干并不输于次子风珏。单论才具,作为帝王继承人风琚并不输于风珏一分。他之所以在储君生涯里平平无奇,无功无过的像个普通皇子,不过是不愿与晋王争辉。 风琚是个太懂得退让的孩子,他明白父亲一直想要改立晋王为太子的心意,所以故意韬晦,只是不愿让自己的父亲为难。也正是因为他的不争与退让,风连城才一直无法决然异储。自做了这江山之主,他这一生都在权衡,总是希望能寻出两全之法,如今方知不过是心中的妄念罢了。 薛紫妍见皇帝面色凝重,知道这诛心之言已入他心,皇位之上的人可以不在乎他人的生死,却决不可能不顾江山传承,子嗣生死。 一念至此,她对着上位之人缓缓道:“家师待陛下一片赤诚,为陛下江山兢兢业业以致英年殒命,如今害他之人已再不能隐藏其罪,陛下难道不该为他的死求一个公道吗?秦大人忠君爱民,却因查贪墨之事生生累死。他与家师本该成为我大胤的股肱栋梁,却因弄权奸相早早死去。为了已死之人的一片丹心,陛下难道不该一问吗?” 大殿之上,薛紫妍声音朗朗,从容坦荡,言辞掷地有声,威权赫赫的皇帝竟在她的声声质问里堪堪后退了一步,在江流云的搀扶下方立住身形。 “陛下曾说家师对于你不只是才华绝世的国士,更是可托性命的兄弟。然而师父却告诫天机阁上下,一日为臣,终生为臣,决不能倚仗开国之功居功自傲。他既奉陛下为主,自当恪尽臣责。为此他不惜拖着病骨为陛下筹谋大局,助陛下成就帝王伟业,更是于陛下大业得成后交还政事,躲在薛家后宅专心做一个稚龄之女的先生。正是因为以他为表率,当年追随陛下建功立业的勋贵大臣们才未有一人因功高生出倨傲之心。秦愈三甲及第,才冠当代,却拒绝任何派系的拉拢示好,以纯臣之守参与朝政,为陛下的朝堂涤荡污浊。阿妍身受恩师教导多年,不愿违背师父当年心愿,所以今日不言陛下为友之义,只论为君之责。对于国士之死,良臣蒙难,陛下身为人君难道不该问责元凶,惩治弄权奸相,还天下臣民一个公道吗?” 不言朋友之义,只论为君之责。 皇帝是天下万民的君主,更是沈青澜耗尽一生心血扶持的君主,是秦愈这样的耿介良臣济世安民之心的寄托与支撑。为了那些臣子的热血与忠义,公道与人心不该被漠视,帝王家的那些隐秘心思才是在取舍间应该舍弃的吧。 风珏目露激赏之色,眼底心中俱是满溢的骄傲。 天下之间,能如此泰然坦荡在当朝天子的面前的谈论为君之道的女子,他平生也只见过两个人。那个曾光芒万丈,即使在君王面前也不减半分气势的顾惊鸿已经不再,却在十年后还给他与大胤这样一个令他骄傲的女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1章 江山之重 31 胤帝风连城在薛紫妍的质问下,面露愧色,雍容神色再不复素日威严。 他目光灼灼的望向薛紫妍,仿佛又听到了那个惊世女子的诘问之词:“陛下一心想改立心爱之人为皇后,立心爱之人的儿子为太子,此乃陛下私事,我虽不赞同,但也不会干涉。毕竟江氏贤德,晋王天资聪颖,并非做不得至尊之位的人。我已应了青澜之请,此后不会再过问朝政之事,所以陛下还请善自珍重吧,别让这权势迷住了最初之心。” 为帝生涯里,他自认勤勉,处事也允称公正,唯独对杜氏难以公允。杜修是个颇具野心之人,他刻意施恩杜氏,便是希望这权势将他的野心引上不归之路。人若无罪,他又岂能加罪? 这一翻算计的确算不得光明,是帝王永远无法对人明言的阴暗心思,却被当年的顾惊鸿一眼看透。 她临行之际,点破自己的用心,为自己的为帝之路做最后规劝。 如今这个被她以余生岁月倾心教授的女子浴血归来,没有辜负顾惊鸿的一番心血,即便心中明显有未了之恨,却始终未言家仇,只是以天下相问。 薛紫妍见皇帝目光中并无急怒,心中愈加泰然。 皇帝终究没有辜负师父当年的信任与爱重,未因这泼天权势而成为凉薄君主。在皇帝温和c追忆的目光中,她清冷的心泛起一抹期待,希望这一次皇帝能够坦然面对自己的过失,做回沈青澜期待的明君圣主。 江流云静婉的眸中,闪过一抹责备之色,她不愿皇帝再因这惊心话语内疚神伤,张了张口欲制止薛紫妍,恐她再说出什么惊人之言来。无论杜修做了多么罪大恶极的事,他曾在危难之时救过陛下性命,更替皇帝将刻意漠视的长子教养成才。 皇家与杜氏的恩仇,又岂是一句是非公道便可以说明白的? 风珏抬眸望着自己的母亲,清隽面容上闪过一抹痛惜,一向平静深沉的眸光中竟隐有祈求之意。 母亲,这一次请不要再站在父皇的立场了吧,阿妍心里太苦了,恩师之死,家门血仇,这团火已经足足压抑了十年,皇家没有任何人有资格阻拦她这诛心之问。 母子四目相对,江流云读懂了儿子眼里的恳求与对心上女子的怜惜。 江流云想起十年前薛家孤女冷绝的目光,她离开后儿子黯然失望的眼神,终是让了步,再未多言,只是无声的抓紧了丈夫的手。 这已是她唯一能给予丈夫的支撑。她不忍儿子失望,不愿薛家孤女伤心,唯有与丈夫一同承担这拷问之痛。 风连城微微一笑,了悟的拍了拍她的手,神色坦荡的望向那绝世独立的少女,颔首道:“薛卿如此惊艳绝伦,你师父也算后继有人。” 薛紫妍见皇帝如此和悦神色,淡漠的眼眸里浮起一抹暖意,“先师名动天下,阿妍受他多年苦心教导,只望能得先师三分才具,不辱先师声名。” “青澜是朕的国士,他为了朕的大业舍去一生安闲,却落得个英年早逝的结局,无论为友为君,朕都该还他一个公道。秦愈是朕的三甲进士,治世良臣,却因追查权臣早早殒命。朕身为帝王,上不能护挚友,下不能护良臣,的确有失。今日更欲为了朕一家之私放过元凶,试图让真相永远尘封。你责问的对,无论朕有多少理由,都重不过为君之责。朕今日承诺于你,无人何人求情作保,朕都不会再容情,必定会彻查一切,将作奸犯科者法办!” 薛紫妍展颜一笑,对着皇帝诚心施礼道:“阿妍替先师与所有的枉死之人谢过陛下。” 风琚定定的望着薛紫妍,忧伤双眸如浸寒霜,“阿妍,经此一事,舅父将彻底失爱于父皇,富贵权势已如过往烟云。他如今老病不堪,命难久长,为何你还要执意步步紧逼,斩尽杀绝?难道只有以血还血,才能平你心中怨恨?” 薛紫妍在这样掺杂着怨恨c忧伤c绝望的眼眸中生生后退了一步,娇躯微微颤抖,下意识咬住了自己的唇,然清冷目光直视风琚愤恨的眼眸,并没有避开。 风珏见她面上难色,忍不住叹息。 他身子微微向前,遮住她的视线,平静无波的对着风琚道:“皇兄只看得到杜相的年迈病体,却看不到因他之恶毁去的百姓福祉吗?你可知道,你一心维护的舅父到底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那是可当于我大胤半个国库的钱财!” 他见风琚神色震惊,语气愈发沉冷,紧盯着风琚苍白的脸,继续道:“皇兄也想不到这贪贿之数是如此之巨吧!如本王这般不信鬼神,不信天意之人,心中仍有敬畏之事,那便是苍生之意,民心所向。可是杜相却全然不在乎这些东西,他肆无忌惮的敛财,视生民为草芥,早已犯了众怒。秦愈本人与杜相并无恩怨,他为何不惜性命也要与杜相相争?那是因为他是真正的社稷良臣,他知道若是人人都因畏惧权相的威势而选择屈从,便再没有人能为势弱力单的黎民百姓张目了。秦愈这种一身硬骨的人,心中信仰自比寻常之人坚定,所以无论杜相如何威逼,他都不改这一身风骨,宁肯以身许国也要查明奸相之贪,还大胤清明朝局。然如此良臣,本该以有用之身造福更多的百姓,却生生被杜相累死,不过三十便撒手西去。太子殿下身为大胤储君,受天下百姓奉养,难道不该体谅忠臣之心,敬畏苍生之意?” 风琚脸色灰败,眸中的坚定之色已荡然无存。风珏之言甚利,已将他心中的盾甲击的粉碎。 于国而言,贪官污吏虽毁坏王朝法度,然只要主君有心肃清朝野,尚能挽救一二,让朝局重回清明,纠正在选官用人上陷入的误区;可是对于百姓而言,那些被强剥而去的家财,或许足以让一个普通家庭失去生存的根基,病饿而死,遭遇家破人亡之痛。于他们而言,那些被贪赃枉法者毁掉的则是永远无法逆转的整个人生。 风珏出言虽狠,道出的却是他根本无法反驳的事实,无论他的舅父对他有怎样的深恩,他亦改变不了舅父毁掉万千家庭福祉的事实。 世间唯一不能挽回的便是人的性命,正如他永远无法寻得死者复生之法,让薛紫妍最爱的父亲死而复生,宽恕杜氏之罪。那么他又如何能罔顾那些因舅父之故而永远失去生命的万千百姓的怨恨而维护舅父一人的性命? 自古艰难唯一死,风琚以为自己连死都不惧,便再无他物可以令他畏惧。然而在风珏的质问下,他才明白死不过是最简单的事。 难怪沈青澜明明是自己的授业恩师,却更为欣赏风珏,原来于家国大义,百姓社稷一道,他的确比不过风珏。 风珏注目于太子,平静道:“臣弟知道皇兄乃至孝之人,不忍母族零落,然而杜相之罪并非你以皇子之身便能回护得了的。做错了事总要付出代价,否则国法何存?杜相有今日之结局何尝不是他自己一手种下的因果?皇兄还是不要再曲意维护,徒惹父皇伤心了。” 风珏最后的平静之语,惊醒了一心求死的太子,也击碎了杜修最后的幻想。 他与皇帝二十多载君臣,早已将皇帝的优柔看得分明。他之所以不加阻拦的任凭太子自揽罪责,不是希望太子真的牺牲性命保全他的残命,而是他深信只要太子以死相胁,皇帝就不会真的狠心诛杀他,万事仍有转寰余地。只要留得性命,他总有翻盘之机。 然而如今太子显然已经被风珏说动,绝不会再以自身生死相胁生父,而以皇帝现在的震怒,根本不会对他留一分生机。 他这一生最善经营,连惊才绝艳的沈青澜都为他所算,没想到到了晚年反而被一个如此年轻的女子逼入绝地。 短短十日内,不仅翻转了他谋划的裴朗之事,更是以连环密计拖他进入必死的陷阱,如此诡谲心机细思之下当真令人胆寒。 有她在,太子储位迟早不保。 人在最绝望之时,往往会作出不理智之举,冷静了一辈子的杜修也没能例外,他抓起胤帝弃置在地上的剑便向薛紫妍刺去,“妖女,我杀了你!” 顾明媚自薛紫妍进殿后,便一直关切她的安危,所以杜相的剑还没有到薛紫妍面前,便闪身而上,双指轻轻一并便夹住了杜修的剑,她盯着杜修恼怒的眸子冷冷而笑,“当着我顾明媚的面,竟妄图杀我师姐,杜老贼,你真当我天机阁无人了吗?” 胤帝厌恶的摇了摇头,“杜修,你连御前行凶的事都敢做出来了,薛卿说你狠毒难道还说错了?为了朕百年后子嗣的平安,不再有高祖吕氏之祸,朕已再留不得你这奸佞的性命。” “陛下既然决意彻查杜相之罪,接下来只怕要有得忙了,阿妍不便再烦扰陛下,这就告退。” 说罢,她转身退殿,毫无留恋与观望,竟似全然相信了皇帝之诺。 风姿绝世的少女无视皇后怨毒的目光,众人讶异的眼神,缓缓步出了她费尽心思方能掀起的除奸倒相之局。 风珏望着少女坚定的背影,对着皇帝含笑施礼,与她一前一后步出了大殿。 少女立于梅树之下,仰首看着高悬的宫灯,那微光清亮温暖,令她心中涌起深深的向往。 “阿珏,我过往十年里常常这样一个人望着城中灯火,心中的悲苦却无人可诉。那样静寂的时刻,我甚至有些怨怪父亲,他一心以家许国,却不知家亡后纵世间灯火万盏,却再没有一盏是属于我的。然而今日在大殿之上,我却突然懂得了父辈们的坚守。那无数灯火下的安宁喜乐,是他们拼尽全力也要维护的安稳。先有民而后有国,再次才是一家之荣辱,可惜我懂的太晚。” “阿妍,你已做得很好,即便是当年的顾阁主也不会比你做得更好。” 薛紫妍闻言只是淡淡的笑了笑:“顾师姐是不世出的奇女子,我何敢与之相比。倒是殿下自己明明等待杜修之败已等了这么多年,为何不亲眼看他结局,却随我一起离开?” “你前有诛心之言,后有肺腑之问,杜修哪里还有半分生机?既然敌人必败,我又何须再耗费心力?父皇自会处置妥当,绝不会让他再有翻身危害我的机会。” “既然如此,我们便去趟裴宅吧,若不能一并将朗哥的终身之事解决,只怕他会怨怪我将他心上人拖入局呢。” 薛紫妍浅浅一笑,如墨黑眸里华光璀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2章 成人良缘 32 华贵的四轮马车缓缓的行在寂静的街道上,载着同赴裴府的一行四人。 舒适宽敞的车厢里,裴朗一脸愁容,尚不如那碧衫女子泰定,显然对于此行信心不足。 薛紫妍见裴朗神色,轻笑道:“朗哥,在大殿对着皇帝陛下你都能面不改色,为何去自己的家中,反而惧怕成这个样子?” 裴朗闻言脸色一苦,“臭丫头,你净会明知故问,明知我爹一向不喜欢云舒,偏偏将她扯进来,如今他只怕愈发觉得云舒是红颜祸水,不肯接受了,我如何能不愁?” 风珏微微摇头,“你这可是辜负了阿妍的一片好心了,今日这除相悔婚之局本无需江姑娘出马,阿妍却生生把她诱来,便是希望你爹能亲眼看看江姑娘的人品风华,让他知道偏见误人。裴侯虽然性情固执,但并非不明理之人,今日大殿之上,江姑娘无畏生死之态只怕已经入了裴侯的眼,只要有个契机,你多年心愿就真能实现了。” “什么契机?”裴朗急急道。 薛紫妍老神在在的笑了笑,“天机不可泄露!” 风珏见裴朗一脸无奈,忍住笑拍了拍薛紫妍的肩,“阿妍,他都成热锅上的蚂蚁了,就别再逗弄他了。” 薛紫妍装作生气的样子,眯了眯眼,“谁让他不识好人心呢!他刚才在大殿出来后可是一个劲的责备我胡乱施为,不顾云舒安全呢。也不想想我将明媚都派了出去,是为了谁!” 江云舒见心上人在这天机阁主面前一副不敢分辨,晋王又一脸纵容的神色,目光微微一动,柔声道:“裴郎你是关心则乱了,薛阁主视你为手足至亲,晋王殿下于你更是多年挚友,若无把握,怎会让我们在这样的乱局过后一同去面对你父亲?我相信他们必能安排妥当,你就放宽心吧。” 薛紫妍赞许的点了点头,“还是江姑娘说话动听,朗哥你与我们多年相交,怎么信心反不如初初相识的江姑娘?真是令人伤心呢!” 裴朗神色依然沉重,怜惜的望着江云舒,艰难道:“我只是怕我爹见到你说些不中听的,我实在不愿你难过。” “该面对总要面对的,难道像你这般一直逃避着让他们彼此直面,就是真的好了?若是你肯早些对裴侯讲明,以裴侯的耿直性情,只怕早就向皇上禀明,解除你与风瑶的婚约了,何至于被杜修逼到这样的地步?” “其实不怪裴郎,是我一向骄傲,知道自己的出身必定会不为世家出身的裴家所容,不愿受人白眼折辱,所以才一直不肯与裴郎一同面对将来之事。若非薛阁主传书说只要我肯来,便能救裴郎出火坑,我恐怕是决计不敢出现在裴家人面前的。” “火坑?”风珏咀嚼着江云舒之语,面色一沉。 薛紫妍的目光轻轻落在江云舒柔白面孔上,所以并未察觉风珏脸色的变化。 她淡淡道:“那如今呢?若裴侯真的言语伤人,若是你们携手路上真的要吃很多的苦,姑娘可能支撑住?” 江云舒闻言秀致的面孔闪过一抹坚决之色,脆声道:“爱情哪有不吃苦的呢?如今死尚且不惧,又何惧区区折辱?只要能与裴郎携手,我不怕任何辛苦!” 薛紫妍满意一笑,“姑娘如此坚定我便放心了,也请姑娘安心,我必竭尽全力保全姑娘尊严,不令你受半分折辱。姑娘这般风华,我如何忍心看着你受苦受辱?” 风珏怜惜的看了一眼薛紫妍,终于明白她为何会对这没有深交的女子这般看重了。 这江氏云舒,是让她想起了薛家获罪之初的自己吧。一样的性情高傲,一样的身不由己,以己度人,自然愈加爱惜,所以才不愿这样的女子再因这无情命运而错失所爱吧。 车夫虽刻意减缓了速度,但道路终有尽头。 江云舒挑开车帘,仰首望着巍峨的侯府大门,心中已无最初知道裴朗身份时的绝望。她相信这对人中龙凤,定有能力扭转她与裴朗差点无望的姻缘。 裴振涛自离开大殿后,因担心儿子,一直焦心的在厅堂踱步。他本是看惯生死之人,素来是能沉得住气的,然事关独子生死与满门荣辱,饶是镇定如他也无法保持平日的镇定。 薛紫妍与风珏并肩而行,两人皆是一袭胜雪白衣,此时并肩走来,愈发显得风华绝世,仿若神仙中人。 裴振涛翘首等待着宫中的消息,看见这两人齐齐至府,心中的一颗大石终于落下。 他急行两步,对着风珏躬身行礼,风珏亲手将他扶起,和悦道:“裴侯乃本王半师,不必多礼。” 裴振涛侧首瞥了一眼在门外踟蹰的儿子,冷声道:“逆子,你都拽着殿下来给你做说客了,还杵在外间做什么!” 裴朗听着老父中气十足的呼喝声,微微低了头,缓缓踱进了家中。 “孩儿不孝,害父亲担心了。” 裴振涛冷哼一声,“真难为你还记得老父担心,我还以为你眼里只记得你的心上人了呢。” 薛紫妍一笑道:“裴伯,此事是阿妍思虑不周,未能提前告知您老人家,您要是怪就怪阿妍吧,可千万别再生朗哥的气了,他这一路上已经很是懊悔了。” 裴振涛苦笑摇头,“阿妍,你这个孩子,真当我老糊涂了嘛,这次若非你出手布局,杜相奸计只怕已经得逞了。老夫若是真因为你没有提前告知便怪你,岂不成了不知好歹之人?” “裴伯一直因那江姑娘的出身不肯点头,难道如今还觉得那姑娘不能匹配朗哥吗?” 裴振涛脸一寒,“阿妍,你休要劝我,我裴家乃簪缨世家,绝不可能接受那等女子。” “我传书江姑娘时说的很明确,若是她在大婚之日现身,我便可以帮朗哥摆脱这皇家的陷害,但却不会顾忌她的生死。我本以为一个飘零如浮萍般的女子根本不会有此胆色,如此我也可劝说朗哥死心,没想到她竟义无反顾的来了。大殿之上,那姑娘风华胆色裴伯你也看到了,难道还是坚持过去的成见吗?” 裴振涛脸一白,被薛紫妍堵得竟不知如何接口。 “我知道朗哥的婚姻乃是紧要之事,所以并不敢轻忽,命人刻意调查了这姑娘的身世。她本也是书香世家的小姐,因家中长辈得罪了权贵而遭陷害获罪,以致沦落风尘。但是她倒是个有心气的,不论那老鸨如何责打,也不肯屈服,硬是靠着自己的无双琴技博得老鸨青眼,以艺妓的身份守住了自己的清白之身。虽命运弄人,但仍不肯屈从,如此坚贞刚烈,比许多世家女子不知好过多少,裴伯乃开明之人,当年宁姨也是出身低微,不为裴家太夫人所喜,可是裴伯还是未改初衷,为何到了自己儿子身上,却拘泥于身世不放?” 裴振涛见她以自己的旧事相劝,脸色微窘,“胡闹!她如何能与你宁姨比!” 风珏见裴侯窘迫,一笑道:“江姑娘虽出身不好,但一向是洁身自好的,若非品性高洁之人,以裴朗这等眼高于顶的性子,怎么可能连皇家的公主都看不上,独独中意她呢?其实,裴侯的顾虑本王并非不懂,不外乎是怕裴朗将来官声受损,被人嘲笑他爱慕声色,娶了个风尘女子为妻。” 风珏见裴振涛神色唏嘘,便知说到了他的担忧之处,遂接着道:“裴朗乃心志坚定之人,他既然选择了江姑娘,便能承受选择的结果。但为令裴朗婚事顺遂,裴侯安心,我已与阿妍商议了个稳妥之法。这姑娘恰好与本王母舅同姓,不如便让舅父认其为义女,以江家女儿的身份嫁与裴家。且无论以后如何,裴朗于本王而言都是不可缺少的臂膀,谁人中伤于他,本王都不会放纵不管,如此,裴侯心中可否放心些?” 裴振涛神色激动,对着风珏就要跪倒,被眼疾手快的风珏一把扶住。 “殿下为老臣犬子深思至此,让老臣如何回报?” 风珏坦然笑道:“裴侯无需如此,幼时若无裴侯照顾,何来今日的本王?何况裴朗乃本王的挚友,本王怎忍心见他抱憾终生?” 薛紫妍见裴振涛终于首肯,清淡面孔上浮起欢欣笑意,对着门外道:“江姑娘,还不进来拜见长辈?” 那江姓女子本来一直忐忑的侯在门外,听得那清越女声,如闻纶音佛语。 她依言进入厅堂,对着裴振涛盈盈下拜,“云舒见过裴侯爷!” 裴振涛见她仪态得体,确无一丝风尘之气,心中那最后一点顾虑也终于消失不见,朗声笑道:“怎么?难道还在怨怪老夫,到了今日还不肯改口?” 裴朗步至江云舒身边,小声道:“爹他老人家已经答应我们的婚事了,该改口了。” 江云舒虽在刚才便已隐约看到了曙光,但得到心上人的确认,仍是难掩激动,宁定的眸子忍不住清泪滚滚,她在裴朗与风薛二人的共同注目下,竭力稳了稳心神,低低的唤了一声父亲。 在裴振涛含笑应了之后,江云舒转首对着风薛二人跪倒,“多谢殿下与薛阁主成全,两位的大恩,云舒没齿不忘。” 薛紫妍上前一步,将江云舒扶起,柔声笑道:“你有今日是你自己争取来的,若非你足够胆色,对朗哥足够深情,如何能令裴侯消除心中成见?我与殿下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可不要这般大礼了。” 江云舒摇头,“薛阁主与殿下乃是胸有大志之人,肯为我这等卑微的女子筹谋姻缘,心思之良善,非平常之人可比。云舒虽知两位恩人不信神佛,然云舒仍愿日日为恩人在佛前祝祷,唯盼恩人能事事顺遂,白首偕老。” 风珏朗声大笑,“本王虽非良善之人,但这句白首偕老深得本王之心。”说罢,他对着裴振涛颔首致意,“天色已晚,今日就不多叨扰了。本王与阿妍还有些要紧事相商,改日再来拜会。” 薛紫妍神色一怔,迷惘道:“要紧事?” 风珏却好似没看到她的讶异神色,牵了她的手便往外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3章 烽烟再起 33 待两人回到车上,薛紫妍从风珏掌中抽出自己的手,低声道:“说吧,到底是什么紧要之事?难道是北疆生了变故?” 风珏闻言故作伤心的摇了摇头,“阿妍,你可真是不解风情,紧要之事就一定是军国大事吗?本王如今都二十有四了,连个王妃都没有,这婚嫁之事难道不算紧要之事?” 薛紫妍脸一红,面有薄恼:“堂堂亲王,怎这般没有正形?我都答应你了,你还担心我反悔不成?” 风珏见她脸颊晕红,忍不住有些心猿意马,一把将她揽在怀里,低低道:“阿妍这样绝艳人物,天下不知多少人心向往之,本王还是娶回家去放心。” 薛紫妍斜睨了他一眼,“净会胡说,我就这般让你不放心吗?说这种话,哪里像一个阅尽天下美人的皇室贵胄?” “顾阁主曾说人在少年时遇到倾世之人实在算不得幸运,因为如此你的眼里便再看不到其他人,唯有那一人萦绕心魂不肯离去。当年顾阁主之痛,我算是完全体会到了。我识得阿妍你实在是太早了,既遇倾城之色,庸脂俗粉又如何能再入眼中?” 薛紫妍闻言心中一软,“阿珏,这些年,你心里一定很怨我吧?若非为我所误,你只怕儿子都有一堆了吧。” 风珏摇头一笑,“你性子骄傲,决不愿将自己一生的悲欢系与他人身上,即便那人是我。少年时我不懂你的骄傲,如今我已足够理解,只要你不再伤怀,我又何必为不能追回的时光耿耿于怀?” 薛紫妍神色有些感慨,“无论我是身份高贵的侯府小姐,还是落魄无助的罪臣之女,你待我之心从未改变,我一向是明白的,可是却一直不敢面对。人人都夸我聪明多智,只有我知道自己的蠢笨可笑。还好,我糊涂的不算久,终究没有让你一直失望。” 风珏愈发温柔的笑道:“我们阿妍怎舍得我一直伤心呢!” 薛紫妍不语,只是更紧的往他怀里靠了靠。 风珏见她神色有些疲惫,知道她多日劳心,能撑到此刻已是难得,遂轻声道:“你睡吧,到家了我叫你。” “家?”她喃喃着这个词汇,眸色微黯。 “阿妍,都过去了,虽然现在还不能召回薛家族人,但等我登基后大赦天下,他们都会重新回到你身边的。” 她微微点了点头,“听顾南说这些年因你精心维护,薛宅并未颓败,若是他们重新归来,心中必定是欣喜的吧。” 或许是这几日煎熬心血令她真的疲累不堪,她说完便不再多言,闭目而睡。 不知是因为仇人已败,还是风珏的怀抱的确宽厚踏实,一向对睡眠之地极挑剔的天机阁主竟然在颠簸的马车上昏昏睡去。 风珏看着她香甜的睡相,心中柔成一汪水,轻轻拢紧了貂皮裘衣,让她睡的更加舒服些。 他就这样怀抱着心爱的女子,在心底悄悄的数着时间,第一次期待路可以没有尽头,他与她能一直这样走下去,直至地老天荒。 情感真是个奇妙的东西,竟能让他这样铁血杀伐之人生出如此柔软的心绪。 离家十载,她从未再回过家门,如今重回故地竟有些胆怯之意。所谓近乡情更怯,大抵就是这种心情吧。 薛紫妍穿过重重回廊,行至梅林之时,看见那即便分离十年仍熟悉无比的身影,蓦然顿住了脚步。 一阵寒风吹过,吹落无数花瓣,翩翩落于那人一身落落青衫之上。梅树下的男子如记忆中一般清瘦挺拔,他身侧横着一把暗色古琴,正是她幼时他亲手所制。 “小妹这么喜欢梅花,难不成是梅花精变的?” 她不依的笑道:“大哥净会笑话我,我才不是妖精。” 薛子澄望着姿容清艳已有绝世之姿的妹妹,温柔的面孔上笑意温暖:“是啊,我们家阿妍这样的容貌的确不是妖精可以幻化的,如果真的与梅花有缘,也当是已修炼成仙的梅花仙子降世。” 少女咯咯大笑,面容上有毫不掩饰的得意之色。 遥远记忆里清雅温润的男子与面前梅树下儒雅挺拔的男子身影重合,引出薛紫妍十年来最大的欢喜。 “大哥,你回来了?” 她伸出手,想抓住那一片青色衣袖,却落了空。 她怔然醒来,看着眼前含笑相望的风珏,神色有一瞬间的怅惘。 原来不过是一场梦境。 风珏见她低落神色,低声道:“怎么了?梦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 薛紫妍无力的摇了摇头,挑开车帘下了马车。 她缓缓推开那朱红的大门,看着府中与幼时记忆中一模一样的古朴景致,心中悲喜难辨。 风珏待她的确心诚,十年了,承载了她幼年所有欢乐的家园竟没有任何的败落之相,仿佛主人仍在一般。 然而也不过是仿佛罢了。 逝者已矣,生者还要继续为生。虽然她再也找不回那些逝去的亲人,却尚能告慰生者。那些忍辱而生的族人若有归来之日,看到门庭光辉如昔的样子心中必然是欢喜的吧。 她极淡的笑了笑,目光如水,“顾南一直撺掇着我回来,说我定会惊喜。如今看来确无虚言,殿下果真是个有心之人,竟能让失去主人的府邸一直维持旧貌。” 风珏只是淡淡的笑了笑,“徒留景致又有什么大用,阿妍,能让你薛家族人重新归来,才是真的惊喜。” 她微微叹息道:“若是大哥还活着就好了。” 她扶住风珏的手臂,低低道:“阿珏,我刚刚梦到大哥了,他就站在那株老梅树下,那一瞬间我真的以为大哥还活着,活着回到家中与我团聚了。” 风珏身子一僵,默了片刻方道:“阿妍,如果你大哥还活着,你是不是便不会这般恨杜相了?” 薛紫妍摇头,“我不知道,可是我真的很想念大哥。若是他未死,应当长成我梦中所见的样子了吧。” 他看了她半晌,定了定心神,咬牙道:“阿妍,其实你大哥没有死!” “什么?”薛紫妍脸上再无素日的淡定,眼眸里有掩饰不住的狂喜和不可置信。 “当年杜相一心想要斩草除根,灭绝薛侯血脉,在流放途中派了好几拨杀手,为了保住你大哥,我与太子联手以假死之局瞒住了杜相。” “你与琚哥联手?”薛紫妍目露疑惑,“你们两人竟肯联手?” 风珏苦笑道:“当时我刚参与朝政,羽翼未丰,单凭自己的力量根本无法从杜相手中夺下你兄长的命,只好求助于太子,太子是最了解杜相之人,若他出手,自然能瞒住杜相。他虽然与我不睦,但只要事关你,总是肯出力的。” 薛紫妍神色震动,“你为了我竟肯去求这一生最为介怀的人?” 风珏微微诧异,“你不生气吗?重遇你之后,我一直备受煎熬,怕你对我失望,更担心你会因此更不舍风琚,以致让你们兄妹分别这么久。”他无力的笑了笑,“这一生我自问万事无不可对人言,唯独此事心怀惭愧,即便你真的怨我,我也不会为自己辩解的。” 她素白面孔上是真挚的笑意,“阿珏,无论你有怎样的私心,都重不过我兄长的性命。只要大哥能活着归来,已是上苍给予我与薛家的最大慈悲。我又怎会怨怪?” 风珏神色犹有不信,“我们阿妍什么时候这般大度了?小时候我不过小小的骗了你一次,你足足三天都不理我,这次我瞒了你这么大的事,你竟然一点都不生气?” 薛紫妍闻言作色道:“好啊!原来在殿下眼里,我竟然是这么小气的人!” 风珏见她真的没有动怒,心中一松,朗朗一笑,“阿妍长大了,心胸也宽广了,这真是在下之福。” 薛紫妍轻轻捶了一下他,脸颊泛红,低低道:“大哥,他现在身在何处?” “你大哥担心一旦他活着的消息走失,恐为我招来祸患,所以坚持不肯留在大胤境内。他一向心细如发,认为自己适合为暗探之事,所以自请去了南朝,如今已是江南谍报的总首领。所以我虽有心让你们兄妹早日团聚,然为江南大局计,他现在还不宜现身,所以要委屈你等一些时日了。” “大哥竟做了暗探?”薛紫妍面露苦意,然片刻之间便明白了兄长的苦衷,他既然受了风珏大恩,当然要回报于他。既然胤国已非久留之地,江南方是他大展拳脚之地。 “阿妍,你放心,无论如何艰难,我都会让薛家的嫡长子正大光明的回到薛家。子澄是智勇兼备的男子,日后定能重振薛家。以后岁月悠长,我盼你只有欢乐,再不必为了家族与生存搏杀。” 薛紫妍看着此生她最重视的男子,心中的满足无以复加。 她笑着点头,唯愿此生岁月安稳,再无生死离别。 然而她却不知道,一道南朝安平王谢卓叩关的加急的奏报已被送往宫中。南北大战一触即发,她渴望的岁月静好,仍然遥不可期。 夜凉如水,月白宫装的女子倚楼而立,望着北方的天际。她背对着灯光,一动不动的看着遥远的方向,身形纤弱细柔,细风微微吹起她月白的衣裳,绰约如云中仙子,却带着说不出的孤高之意。 剑光动闪,黑色人影向着她纤弱身影扑去,搏击之声划破了暗夜的宁静。然而,宫装女子平静如水,没有丝毫的惊慌之色,她甚至连身子都未扭转,仍是以背相对敌人。然而那刺客还未近身,就被身旁窜出的暗卫夺去了剑,他引剑而去,毫不犹豫的将刺客诛杀。手法之快,匪夷所思。 整个过程,宫装女子连眉头都未皱一下,显然是早已见惯了此种场面。 暗卫挥手令人将尸体处理,便对着宫装女子回道:“殿下此次强行出兵想来是犯了那些人的大忌,竟然真的敢派人行刺于公主殿下,还好殿下预料得当,才没有着了奸人的道。” 宫装女子无声一笑,娇艳的面容上尽是不屑:“那些蠢货眼中只有家族私利,一心苟安江南,却不知北朝上至君王下到群臣皆有一统之愿,风珏如今已灭北蛮,若不主动出击,等他腾出手来我大羲王朝哪里还有活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4章 摄政公主 34 富丽堂皇的南宫之中,宫装女子神色凛冽的望着北方天际,暗卫则一脸敬服的看着宫装女子,眼底尽是信服之色。 “公主便是以家国之大义劝服安平王出兵的?” 宫装女子眸光愈冷,“国将不国,家族又何以为继?谢卓虽然与本宫不睦,但终究不是目光短浅之人,他想要维护谢家的富贵平安就绝不能眼看着我大羲为北朝所灭。” 她仰首凝视星空,轻轻道:“本宫受父皇遗命,摄政朝堂,是绝不会允许家国亡于本宫之手的。谢卓他又何尝能忍心看着谢家百年传承毁于他手?如今谢卓奇袭大胜,宁远关已入我军手中,只要谢卓能支撑三个月,那大胤晋王即便再厉害,未有十年之功也绝不可能拿下江南。然而,有这十年时间已足够我朝重塑边防了。” 暗卫望着女子雍容绝艳的脸,目中全是效死之志,也完全明白了当年先帝选择让她以女子之身摄政朝堂的缘由。大羲暗弱多年,朝中早已形成畏惧北朝之风,军中将士都不敢言战,唯有这长公主聪慧果决,从不畏险避难。胆略心机,世间万千男儿也比不过,大有大羲开国先祖之风。 然而国人暗弱,文恬武嬉,长公主这个掌政者也实在是太难了。满朝上下,唯一还留有风骨的便是谢氏族长谢卓了。然而那人却与长公主有杀弟之仇,素来不服长公主决策。 此次长公主以大义相劝,终于劝得他出兵相助。但愿以后的岁月她能与安平王化解旧怨,以她与安平王合力而为,或许真能在大胤的铁骑下保全这江南如画江山。 大胤帝都,薛府。 碧纱窗下,薛紫妍手执江南密报,想着那悄无声息的谋划这一高明变局的南朝摄政公主,清冷面孔上尽是欣赏之色。 南北乱世里,薛紫妍与南朝长公主陆昭华年岁相当,神童之名远播天下,以至于虽身份不同,却总被世人一同提起。 “南陆北薛,绝世双姝”。 她在薛家兴盛之时也曾有过好奇之心,那个与自己齐名多年的女子究竟是怎样的人?是否真的如传说的那般慧折天下? 只可惜两人一南一北,始终不得相见。 后来她一意复仇,更是无心再挂念那与她并未有真正交集的女子。 而那个江南公主则在南帝崩逝后受命摄政朝堂,以无双智计诛杀权臣,平灭叛乱,在群狼环伺下辅佐年仅五岁的幼弟坐稳了朝堂。 她主政的七年来,一力革新旧政,令腐朽的南朝渐复生机,竟有了与强盛的大胤一战之力。 她素来喜欢聪明之人,若非立场相对,她与那智计无双的大羲公主或许真能成为知己。 然而她身为大胤之人,终究要与那个女子争锋。 江山一统是风珏的梦想与宏图,而守护家国却是南朝公主的责任。 南北之争里,她要助风珏成就一统大业,而那个女子却要守护家国江山。 这场争斗里,究竟是大胤一统,还是南朝维持一国之势? 她与南朝公主最终谁能如愿以偿? 薛紫妍想起那个才名远播c聪慧绝伦的女子,想起她这么多年以一己之力支撑家国江山的辛苦,一向清冷的面容上浮起可惜之色,想起自己此番作为可能为那个女子带来的灾祸,握笔的手竟有些颤抖,好像手中的笔有千钧重一般。 顾明媚无声走近,看着素笺上漂亮的女书,那一行行细密小字在她眼里好似一把夺命之剑一般恐怖,气怒之下竟是一把夺过,怒道:“师姐,你是不是真的不要命了,这天下大势与你何干,让你如此不顾身体的思量这些计谋?” 薛紫妍心疼的看着自己刚写了一半的密计,无奈的笑了笑:“明媚,千万莫要折坏了,否则还要再重写一份。” “你你真是疯了”顾明媚神色沉痛,“天下重要,你的性命便不重要了吗?你若这样煎熬下去,如何能有长寿?又如何去践风珏的白首之约?” 薛紫妍苦笑,“白首之约?我自幼身体便说不上康健,后来为了习成武功更是坏了底子,长寿一说只怕已成奢侈。我不求能与他共白首,只求上苍能予我二十年时光,让我陪他平天下,致太平,如此余愿已足。” 说至此,她傲然的抬了抬头,“明媚,我若真是一个什么都不能做的病弱女子,也只能甘于命运的安排,安静的将养身体,直至大限之期。可是,我虽然病弱,却并非废人,不能眼看家国陷于险境而无动于衷。人终有一死,我若在死前,能够了结天下的战乱,看到烽火硝烟后重新归于平静的中原江山,也算对得起这场生了。” 顾明媚看她倔强面容,欲要再劝,却在那样执着的目光里不能发出一言。 良久她方将手中的密信重新置于案上,叹息道:“你这般性子,真是让人无话可说。天下太平,是你的心愿,而我的心愿是维护你的平安。不如我亲自前往战场,去行刺那南朝主帅,也省得你这般劳心劳力。” “万万不可!”薛紫妍大惊,神色竟有些惶恐,“明媚,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这样九死一生的危险之事,我怎能让你去做?这么多年我已失去了太多,决不能再看着你殒命战场。” “我的武功你还不清楚吗,我不会有事的。” “胡说!你真当我身体不好了,脑子也废了吗?阵前行刺的凶险我比任何人都要明白,何况如今胤国国力远胜南朝,绝不需要这样靠刺杀敌人主帅才勉强得到的胜利。”她语气愈重,“明媚,你答应我,绝不会用这样自我牺牲的办法来结束战争!” 薛紫妍的脸上有罕见的果决之色,让人没有缘由的信服,顾明媚看着她那样郑重的请求,不由的点头道:“好,我总是相信你的,你既然有这样的信心,我听你的便是。” 薛紫妍见她面上坦然,知道这个女子素来坦荡,并不会虚言欺骗自己,便放下心来,坚定的笑了笑:“明媚,你放心,那南朝公主虽然手段高绝,但南朝积弱乃是事实,师姐必能赢过她,保全我所珍视的人与事。” 顾明媚看着她脸上消失已久的光芒,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个救她性命的绝丽女子,竟有恍若隔世之感。 薛紫妍见她不再阻挠自己,以笔蘸墨将密信写完。 顾明媚亲手封好密信,迟疑道:“师姐,果真要亲赴江南?” 薛紫妍点头,“虽然离间之策已然展开,但摄政公主与谢卓是何等高明之人,当今之世能与我和阿珏一较高下的恐怕也只有这两人了。棋逢对手,纵然是我也起了争胜之心。不亲自交手,如何分得出胜负?” 顾明媚面上的笑容微微一僵,沉默良久方道:“顾南来报说风珏已去了宫中多时,以他的性情肯定会请命亲自迎战谢卓,不会允许你这犯险之行。” 薛紫妍微微低头,“他不许,难道我就做不成了?且瞒着他再说。” “瞒着我什么?”风珏的声音忽然飘至耳畔,惊的薛紫妍下意识的捏住了衣袖,那里正安静的躺着那封她刚刚写就的密信。 薛紫妍稳了稳心神,“殿下来的好快,已商议出应对之策了?” 他见薛紫妍刻意叉开话头,便知这人是不肯说出自己所谋所思了,遂淡淡点了点头,望向南方天际,剑眉微蹙:“这大羲摄政公主当真是个有胆量的,南朝暗弱已经数十载,从未有过主动出击之举,软弱的大羲男子闻说战事无不如丧考妣。而她竟能说服羲朝士兵摆脱对于我大胤铁骑的畏惧,主动出战,连破宁远c宁平两关,如今羲朝据险以守,江山一统之业恐怕更为艰难了。谢卓乃当世名将,用兵诡谲,朝中并无可以与他匹敌的主将人选,为挽回败局,也只有我亲自迎战了。” “昭华公主能有此举的确不俗,她很清楚若是被动防御,等我朝休整过后,长江之险绝阻拦不住我大胤铁骑,以南朝国力撑不过五年便会亡于我大胤之手。她那样骄傲智慧的女子又怎会容许自己成为亡国之人,所以才会趁我们与北蛮战后急需休整主动出击,占据险关,据险重塑防线。可惜我们明知她的意图,也已阻拦不住她。为免我朝与大羲之争陷入持久拉锯之战,此时不宜与南朝大起干戈。” 她抬眼瞥了瞥风珏淡漠神色,接口道:“何况,朝内隐忧未除,如何安心外战?阿珏,如今摆在我们面前的当务之急不是南境战局,而是朝中局势。百足之虫,死而未僵。杜相虽倒,追随之人却不在少数,为防他们拼死反击,此时需要你身在朝中,否则朝堂不稳。若是大胤朝堂再起波澜,即便此次胜了南朝,也是惨胜,也必大伤我朝元气,你我有生之年将再无力一统南北。” 风珏苦笑一声,“阿妍,你说的这些我何尝不知。可是我身为大胤统帅,又怎能因为这权位之争置南境将士的生死于不顾?” “林峥追随你多年,已颇得你的真传,以他为帅当可与谢卓相抗。” “林峥军略确实出众,但与用兵如神的谢卓相较尚有差距。即便靠着大胤多于南朝数倍的精兵能阻挡当下的颓势,也绝非我心中的战局。” 薛紫妍容色一白,“能让殿下如此忌惮,看来谢卓当世名将之名果然不是妄得的。如若以离间之计,让南朝弃用谢卓,林峥能否担当此任?” “陆昭华虽是女子,气度胸怀远超万千男子,只怕并不会轻易中计。” 薛紫妍摇头,“陆昭华气量宏阔,可是南朝少帝却不是个能容人的主。他对长姐敬若神明,对谢卓却极为厌恶。帝王之家多凉薄之人,他担心功高盖主的谢卓有不臣之心,早已忘了当年谢卓于危难之中扶助他的情谊,竟视股肱之臣为仇雠,屡屡怀疑良将忠心,否则怎会离间长姐与谢卓之情,让他们之间有了这杀弟血仇?只要我们举措得当,不愁他作不出自毁长城之事来。” 顾明媚在薛紫妍森冷的谋划里,眼神愈发暗淡,忍不住看了眼南方的天空。 罗网已经张开,那个为了南朝殚精竭虑的摄政公主将如何应对师姐的神鬼手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5章 天下名将 35 薛府暖阁里,梅花的暗香浮动,一室清芬。 顾明媚敛了敛神色,轻轻退了出去,留给两人密谈的空间。 薛紫妍在软椅上寻了个舒适的坐姿坐好,拢了拢衣袖,防止密信滑落。她见风珏神色如旧,轻轻启口道:“南朝小皇帝如今已有十二岁,陆昭华一心想将幼弟辅佐成明君圣主,所以并无恋栈权力之意,自两年前便让其弟参与朝政。可惜此子并没有其姐的气度与雅量,总想着打压功臣,收回兵权。只是他虽然蠢,却有一个聪明至极的姐姐。陆昭华最清楚谢卓对于南朝的意义,所以无论她与谢卓如何情断义绝,都竭力维护着谢卓的安全与权位。在她的多番维护下,谢卓虽遭帝王之忌,却仍能保全自身。” 薛紫妍冷冷而笑,“然而此时谢卓身在战局之中,即便陆昭华相信他绝无反意,那小小年纪却将帝王疑心已学了十成的少帝却不会相信,此时只要有人对他说谢卓借此次新功,拥兵自重,凯旋之日必然弑君自立。疑心已起的皇帝一定等不到获胜便会召回谢卓。谢卓转战千里,费尽辛苦才有今日胜局,怎么可能会因为这稚子皇帝的一道诏书便收兵还朝,以他之独断,定会抗命不遵。到时弹劾之声响彻羲国朝堂,谢卓要么真的反出朝廷,要么负罪还朝。若是真的造反,南朝将陷入内乱,亡国之期不远。若谢卓坚做忠臣,也只能落个含恨收兵的结局。无论谢卓如何抉择,我大胤危局均可化解。两方停战,我朝得到休养时间,准备充分之后再行伐南,才是最有利于我们的战局。阿珏,逞一时意气,智者不为。” 风珏闻言神色未变,只是低低叹息了一声,“阿妍,你的计策一旦成功施行,南朝必定君臣失和,早已离心的昭华公主与谢卓之间的裂痕更难修复。只是南朝少帝虽然寡恩,但并不愚蠢,当此南北交战之时,只怕不会轻易相信这离间之策。” 薛紫妍见风珏仍旧不为所动,眉心微蹙,疑惑道:“莫非殿下的密谍未能探得谢卓之弟谢霖的真正死因?”她下意识的摇了摇头,“不可能啊,以我大哥那样的本领,不至于会弱于我天机阁的密探。” 风珏失笑,“子澄当然不会错漏这样的紧要之事。但是他将此事告知我时同样也附了一份劝谏之信予我,说南朝公主在生一日,谢卓便不会被弃用,她除了不能将江山相赠,为维护谢卓可以做尽一切事。谢卓虽然因其弟之事伤了心,但对陆昭华用情至深,恐不忍真正伤她。启用离间之计,须得万分小心。” “大哥竟然如此看重陆谢二人的情谊?” 风珏颔首,“子澄以当年沈顾之情形容这二人,阿妍你也是亲自见识过顾阁主与沈先生之间至死不渝爱情的人,当不会轻忽陆谢之情了吧。” “当年沈顾?”薛紫妍喃喃,“难怪以谢卓这样爱护家人的性子,竟生生忍了杀弟之仇,未再追究真相缘由,原来竟是情深之故。” 风珏想起那个如芝兰玉树的绝世将军,俊颜上满是无奈之色:“七年前,他与陆昭华一起,赢得了对南夷的决定性胜利,自此世人便将我们并称为天下名将。可是我扪心自问,若由我领兵,以南朝这样弱的兵力,仓促间对阵丝毫不输于北蛮的南夷七万雄兵,恐怕无法那么快取胜。那时我便知道此人会是我平灭南朝的最大阻碍。” 他目光微咪,陷入旧日的回忆中,“为了亲眼见一下这宿命对手,那一年,我乔装入了帝都,躲在人群里,遥遥的看着他大胜归来的辉煌场面。他一身银甲白袍立于马上,微笑着向欢呼涌动的人群致意。他气度卓然,有着超越年龄的沉稳,好似一把已然藏起锋芒的绝世宝剑。这么多年过去,我始终未曾忘怀过当年他与陆昭华一同归来的一幕。他身旁是缓缓行驶的六轮马车,那个女子绝艳的面孔掩在紧闭的车帘后面,没有人能够看到那张传说里艳冠群芳的容颜。可是,谢卓的目光却总是不经意的落在那马车上,目光明亮温暖。我也是心有所爱之人,自然知道那是一个男子对自己倾心爱恋的人才会有的温暖神色。那时子澄也在我的身旁,他看着那样气度卓然的谢卓说了一句让我日后时时警醒的话。” “大哥说了什么?”薛紫妍下意识的问。 “他说他一直以为谢卓不过是凭了那摄政公主的偏帮才能成为和我并称的天下名将,如今一见,方知自己才是真的偏见。那样显赫家世下成长起来的少年将军竟是这样的沉稳端方,我若想要超过他,恐怕还要刻意收收皇室之子的性子。” “我大哥极善品鉴人物,他既然如此说,想来谢卓的确名不虚传。” 薛紫妍无力叹息,“若真是如此,我以离间之策毁此绝世名将倒真有些伤天和了。然陆谢二人若真有你和大哥说的这样深情,那我这离间之策伤的就不是谢卓,而是羲国皇室的姐弟之情。” 风珏闻言了悟的笑了笑:“你的意思是陆昭华最终会维护谢卓而不是她陆氏皇帝?” “既然是你和大哥如此盛赞的女子,所作所为当不会太令我失望吧?” 风珏目光微闪,轻轻道:“你心中既然已有计策,本王便等阿妍的佳音了。府中还有军务,我也不叨扰你休息了,先回府了。” 薛紫妍微微诧异,“你竟然不追问我如何施为了?” 风珏淡淡的摆了摆手,“你若不想说,我又怎能问出原委?” 薛紫妍目送着那一袭白衣消失在漆黑夜色里,缓缓退回了房间。 “明媚,备车,我们连夜动身。” 顾明媚无奈的笑了笑,“师姐,有必要这样偷偷摸摸的走吗?明明是为了他好,但好像做的是见不得人的事似的。” 薛紫妍微微蹙眉:“阿珏今日有些反常,想来是生了疑心。未防有变,不宜久留,我们这便走吧。” 然车架还未走出薛府后门,便看到那明明已经离开的男子突然拦在马车前方。 “夜如此深了,阿妍,你这是要去哪里?”清冷矜贵的男声带着怒意蓦然响起。 薛紫妍看着去而复返的人,心虚道:“你竟然派人监视我?” 风珏面上怒意满满:“若非你执意做蠢事,我何必如此费心?” 漫天繁星下,以聪慧闻名天下的绝世女子怔怔望向怒极的男子,听着他怒极下的责问,面色微白。 她素来聪慧,自小听到的皆是称赞之语,她自负惯了,咋闻风珏竟然责她愚蠢,心中自然恼怒。 然而无论她如何不愿受这愚蠢二字,也不愿与盛怒的风珏争辩。毕竟他愤怒是因为挂心她的安危。 其心切切,如何可驳? 顾明媚瞧着自己惊艳绝伦的师姐在风珏面前沉默委屈的模样,有些恨其不争的咬了咬牙,扬声道:“我家师姐用计素来稳妥,从不行无把握之事,即便亲赴江南也必定能全身而退,不劳殿下忧心。” “住口!” 风珏怒意未消,听见顾明媚之言更是怒不可遏,“你以为自己武功绝世便能带着她生出江南之地吗?谢卓乃铁血杀伐之人,若是知道了你们此行的目的,绝不会让你们活着离开江南。你纵然武功高强,在万军之中能侥幸逃得性命,可阿妍呢?你忍心让她再次冒着生命之险强用内力?艺高人胆大,也不该这样轻忽至亲至爱之人的性命。” 薛紫妍闻言神色一震,素来淡定的神色竟有狼狈之意,他竟然真的知道自己此行的目的? 她以眼神阻拦顾明媚的反击之言,缓缓道:“你莫要责备明媚,她不过是拗不过我罢了。我这样的人,真的下了决心,谁能阻拦住我?只是你一向相信我,从不过问我行之事,为何今次起了疑心?竟然让人暗中窥探我的行踪?” 风珏在心里叹息一声,无奈道:“南朝少帝忌惮谢卓的确不假,疑心于他也非一日之事。但是南帝终究是陆昭华那样聪慧的女子花费了七年心血教导出的皇帝,无论如何疑心也不可能在没有任何实证的前提下做出自毁胜局的蠢事。若少帝不因猜忌之心坏南朝大局,你的谋划便解不了当下僵局。你谋局深得沈先生真传,一向周全,绝不可能对如此漏洞视而不见。再加上你方才之言太过自信,竟是确信南帝会做出自毁长城之举。我如何能不对你的谋划再做思量?阿妍,我非蠢人,再思之下当然明白此局的关键便是要坐实谢卓的反叛之罪。所以要赢得此局便需让谢卓在南帝眼里有不臣之举。而你此去便是去准备这杀招的吧。” 风珏言此,深深的看向薛紫妍,眼神里有掩饰不住的痛惜:“阿妍,你为了坐实谢卓之罪,不惜以自身为饵,竟要亲自去见谢卓。大羲统帅密会大胤天机阁主的消息传到少帝的耳中,即便少帝对他无疑心难免都要猜忌,何况是本就忌惮多年的臣子?到时定会问责谢卓。谢卓是反还是收兵,只看他的选择了。” 他面上的苍凉之色愈发明显,带着对自己的嘲讽之意:“如此谋局才是胸藏神鬼莫测之机的天机阁主真正的手段吧。只是,阿妍,我说过此后无论时局如何,都不需你再去搏杀。阿妍,十年之前我便对你说过,我足够强大,能护住我想护住的一切,看来你是半分也未曾入心。” 风珏此言甚重,薛紫妍纵然再如何坦荡,也受不住风珏此言,面色一瞬间苍白如纸,只得强辩道:“阿珏,我不是赌徒,绝不会拿自己生死作赌注。此次南境之行绝无凶险,我一定能活着回来见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6章 誓言如山 36 薛紫妍紧紧的抓着风珏的衣袖,言之凿凿的保证。 风珏见她因为激动呼吸蓦然急促,勉强压下心头急怒,微微和缓了语气,“阿妍,南朝这一局虽然令我们陷入被动,但夺取天下本就非易事,我心中早有准备。谢卓虽是天纵英才,难道我便无法应对了吗?” 他冷傲一笑,“你放心,我这天下名将的声名也不是白得的,自有办法压制于他。若你肯信我,便打消亲去江南之意。” “江南之战一日未歇,便有无数大胤男儿死于征战。‘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阿珏,小的时候父亲每次出征,母亲便陷入无尽的恐惧中,生怕父亲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死去化为白骨。我虽然坚强,但对于战争的恐惧并不下于母亲,也能理解这些女子的惶恐。” 她怅然一笑,眼底的寂寞一览无余,“她们日日等在闺中,却不知她们等待的良人再也无法回归家园,甚至已成了无人认领的累累白骨。我多年辛苦,只是希望凭借此身之能令大胤百姓的流血牺牲能少一些,再少一些。” 她看了眼风珏神色,见他面上有矛盾之色,低柔道:“三年前,谢卓之弟谢霖背负污名被摄政公主诛杀,此乃谢卓心中无法抹去的阴影。谢卓从不相信自己一手养大的幼弟会是作奸犯科之人,只是不忍与陆昭华决裂才未彻查当年之事。我此次赴南,便是准备以谢霖冤死的真相相诱。以谢卓对其弟之心,他必然赴约。既然我手中握有他想要的东西,他必然要听我安排。我早已为自己安排好了退路,只要他出现在我安排的地点,我与明媚绝不会有危险。阿珏,你根本无需担心。” 风珏见她执意南去,面上失望之色愈浓,“阿妍,谢卓出身簪缨世家,眼界心机非比常人。值此南北相争之际,不论你用什么理由相诱,他都会小心防备。他身为三军统帅,深知统帅之责,谢氏一族的兴衰荣辱与大羲的存亡系于他一身,他绝不会因为幼弟的冤屈便抛下三军将士与江南大局不顾,去赴一个敌国女子的约,给上位者怀疑治罪的口实。” 他微微低头,抚上她瘦削肩头,语带怜惜,“我与谢卓虽然身份不同,但同是三军统帅,世间最了解他的或许只有我。你虽然智算天下,却不见得能算准所有人的内心。若是你这一局料错,谢卓看透了你的谋划,拼着死伤无数也要留下你的命,我就是得了这江南天下,又有何意趣?” 薛紫妍闻言心中大恸,强忍心中酸涩之意,抬手抚了抚他冷锐的眉峰,“阿珏,我从未想过会这么令你担心。” 风珏拧着眉心,低声道:“阿妍,人心难测,我不能让你再冒任何的险。这世间能令我惧怕之事并不多,你的安全却总是让我寝食难安。” 他顿了顿,缓缓道:“若有人拿你薛家蒙冤真相换大胤一统之局,你可会愿意?” 愿还是不愿? 薛紫妍张口欲言,却发现自己根本开不了口,一人一家的生死荣辱,与万千将士的生死孰轻孰重? 风珏说得对,沙场铁血之人是不可轻易揣度其心的。谢卓虽有平反幼弟之冤的执念,可这执念能否重过他担负的家国之责? 承认吧,你本就没有把握能够全身而退。 她哀哀一笑,眼底的光芒渐渐黯淡。 她方才全力劝说风珏,不过是安风珏的心罢了。 她总说自己行事周全,殊不知命运艰难,其实并没有给她太多选择的机会。她纵有无数心机,最后能选择的也无非是最艰难的搏杀之路。 风珏见她终于动摇,决然道:“阿妍,对于谢卓那样的男子,我宁肯与他面对面的厮杀,也不愿他死于权势倾轧。将军自有将军的归宿。此次江南危局,我已禀明父皇,会亲自领兵迎战。阿妍,至强之人,不惧任何艰难险阻,当然也不惧己身之险。” 薛紫妍怔怔的望着那清贵无双的男子,看着他朗朗英姿,想着他此行之难,心中隐隐不安。 然而他眼神里的无畏与深情又是那样分明。 他灼灼目光里是一个允称英雄的男子绝不推卸的责任,更是她无可回避的脉脉深情。 记忆如电,倏然闪现。 “江山如画,美人如玉,皆吾所爱也。吾一生必倾尽全力成为至强者,不负江山不负卿。” 十年前,尚未满十五岁的少年因着母亲的委屈气愤难平,对着朔朗星空朗朗出声。 那时的薛紫妍还未沦落江湖,仍是尊贵的侯府嫡女,听着少年的豪言壮志,不识人间愁滋味的娇贵少女忍不住击掌叫好。 少年豁然看向突然出现的少女,有些羞窘,强自镇定神色:“你何时来的?” 少女轻快的笑了笑,娇俏的脸上是一脸的幸灾乐祸,“不早不晚,就是你刚刚立誓的时候。我记性一向很好,可不会轻易忘记此事呢。阿珏,或许以后我一抬头看向星空,便会记得在这样的夜色下,有一个少年发誓要成为最强者。只是不知那将来能被你所护的美人是谁,竟能得到如此誓言?”她最后一句已明显带了调笑之意。 风珏闻言反而不再窘迫,幽深双眸闪着捉弄之色,颔首道:“你真的好奇?” 薛紫妍不疑有他,点头道:“晋王殿下一向眼高于顶,如今突然动了凡心,我当然想知道。” 说完,她忍不住捂唇而笑,“不不,你先别说,让我猜一下。” 年少爱闹的薛家小姐将能叫得上的京中贵女挨个问了个遍也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风珏实在不耐她漫无目的的猜测,出声道:“莫要胡猜,此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薛紫妍则在少年的话语里生生羞红了双靥。 那是薛紫妍第一次懵懂的知道所谓情思之事,一向怕羞的她还来不及体会他誓言之重便因这娇羞之心逃避而去。 十年离散,远走江湖的女子早已不再是不知人世艰辛的侯府贵女。 她习得文武之艺,心机满腹,成为了不再需要他人荫庇的强者。 她刻意淡忘过往,绝口不提过往之诺。 情不之所起,一往而深。 十年过去,已懂得相思之苦的女子,立在如当年一般的朔朗星空下,终于将那个男子于十年前便给予她的承诺想起。 誓言的主人历经十年相等,终于等到那个女子主动想起这如山一般重的承诺。 世间几多风雨,纵然世事艰难,他仍愿意为她扼住命运倔强的咽喉,护住她看重的一切。 这一次她没有选择回避这突然汹涌而来的记忆,而是牢牢的握住了他的手,语声坚定道:“你是军略大家,既然对于战局已心中有数,我又何必再冒奇险?” “当真不再骗我?” “难道非得我发个重誓你才肯信?”薛紫妍见风珏神色不豫,心中愈发不安。 风珏见她一副惶惑神情,脸色终于崩不住,轻轻一笑,“我信你便是,只希望这次不要再辜负我的信任。” 薛紫妍慧黠的笑了笑,“我何时食过言?你放心出征便是,我和朗哥会全力稳住朝内局势,绝不会让杜相的余孽给你添乱。” 风珏闻言重重颔首,将手上的碧玉扳指取下轻轻放在她的掌心,郑重道:“晋王府上下都知道这扳指的意义,只要你手持此信物,阖府上下尽皆听命。我走后晋王府便交给你和裴朗了,我相信你们一定能维护王府安稳待我归来。” 他素来不是拖泥带水的人,交托完毕便转身离开。 顾明媚看着那人龙行虎步之态,心中有一瞬间的恍惚。 如此气度,果然是人中之龙。 难怪能令惊才绝艳的薛紫妍倾心,如此强大深情,哪个女子能无动于衷? 江南那二人,心有隔阂,内忧外患下如何是此人对手? 江南半壁江山,只怕早晚会落于他掌中。 薛紫妍拍了拍顾明媚的肩头,和缓笑道:“想什么这么出神?” 顾明媚回神,艰涩的笑了笑,“我只是觉得这晋王殿下好大的本事,竟能说服你。” 薛紫妍婉约一笑,缓缓返回暖阁,“我只是想起了顾师姐失去师父之后绝望的样子,心忽然便软了。他一向刚强无匹,唯一怕的就是我的死,我总得顾忌下他的感觉。当年沈顾的遗憾,能少些便尽量的少些吧。” 顾明媚作了个手势,天机阁的手下便迅速的将车架撤去。 她与薛紫妍一前一后的往内宅走,“那师姐在江南多年的布局,岂不是白费了吗?” “这世上没有什么辛苦是白费的,我既握着这陆谢二人失和的秘密,就不会袖手无为。只是我既然承诺了阿珏,就不能再冒险去见谢卓罢了。况且,如今大胤朝中仍算不得安稳,我留在帝都的确还有可为之处,且暂缓南朝的行动吧。” “如今杜相已经畏罪自尽,杜后也被幽禁在冷宫,正所谓树倒猢狲散,那些依附杜党之人还真敢拼死反击不成?” 薛紫妍轻轻落座,难得意态悠闲的品了品风珏命人送来的新茶,默了片刻方道:“我们这位陛下到底还是心软,杜修这一招以死谢罪,竟又逼出了他的愧疚之情,虽幽禁了皇后却迟迟没有下旨正式废后。废后诏书一日未下,阿珏便仍是庶子,难登储位。那些将身家性命都托于杜氏的人,难保不会铤而走险。为彻底根除这种隐患,须得做些事推一推我们这位关键时刻总是优柔寡断的皇上了。” “师姐连吕后c戚夫人这等诛心之话都说了,还能做什么才能让皇帝下定决心?” 薛紫妍将手中茶盏放于案上,平平而笑,“这吕霍之事由我来说影响力自然有限,若换个人来说,咱们这位皇上只怕什么样的决心都能下了。” 顾明媚闻言了然道:“你想让江贵妃亲自去劝说皇帝废后?” “若论情深,杜后如何能比得上江娘娘?只要她肯出声,杜后一丝胜算也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7章 废后易储 37 琉璃瓦在阳光的映射下绚丽而洁净,一如这东宫主人风琚留给薛紫妍的最初印象一般清淡自守。 薛紫妍步下马车,停在东宫大门前,微微抬手遮住直射的阳光,似乎想将那璀璨的殿宇看清。 然而阳光灼目,照的人眼眸生疼,薛紫妍微阖了双目,颓然的低下了头。 她并非犹豫不决之人,可是这一次却不知如何叩开这昔日最熟悉不过的大门。 过往她每次来都能给那殿内寂寞的男子带来欢乐,然而此次她却是要夺走他最后的权位。 她在那巍峨大门外踟蹰良久,只觉这一生她下的所有决定都没有今日艰难。 “师姐,落子无悔,你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无谓再心存不安。皇后必废,储位要易,这是你心中早就预见到的事,何必事到临头突然生了怯意?若是还不能决断,不如想想远在江南烽火连天处的风珏吧。” 顾明媚不忍她辗转为难,启口相劝。 薛紫妍闻言苦笑,“我一向自认坚定,从不让不该有的情绪阻挠我的行动,没想到竟在这最后关头有了犹疑。你说的对,落子无悔,无论琚哥如何怨恨,都是我应该承受的,何必到了此时再来心软?” 说罢,她整了整衣衫,正色道:“明媚,敲门吧。” 自杜相身死,东宫早已门庭零落,所以侍从应门极慢。待得大门开启,东宫侍从见是薛紫妍来访,脸上的喜色顿时消散,阴冷道:“你这妖女,都将我家殿下害成这样了,还来这里做什么?” 顾明媚闻言脸色一冷,“狗奴才,天机阁主也是你能轻辱的?” 薛紫妍淡淡摆了摆手,示意顾明媚不必动怒,她轻声道:“你家殿下呢?” “我家殿下不见客,薛阁主请回吧。” “见与不见,可不是由你这奴才做主的。”顾明媚袍袖轻扬,一掌将拦在门前的侍从挥开。 顾明媚性子孤高,素来不愿与人争辩,对于前来相阻的东宫护卫更不多言,只是淡淡道:“都起开,否则别怪我剑下无情。” 东宫护卫虽知此女剑术高绝,但仍不愿堕了太子府的威势,皆无退缩之意,竟是拔剑相博。 薛紫妍见这些人存心不让自己见风琚,心中更沉,风琚眼下的状态只怕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坏。 殿内的打斗声终于惊动了宿醉的东宫太子,他不及穿戴整齐,只披了件大氅便出了寝殿,站在院中厉喝,“都住手!” 东宫护卫一向严守太子之令,虽面有不忿,但闻声之后尽皆依言束手。 顾明媚见此也缓缓收剑入鞘,立于薛紫妍身侧,并无言语,更无在别人家门伤人的歉疚之态。 薛紫妍敛了心中忧思,对着风琚淡淡的拱了拱手,“阁中弟子不懂规矩,还望殿下莫怪。” 风琚见她到了现在还一副礼数周全的样子,心中愈发有气,嘲讽的笑了笑,“孤怎敢怪罪安国公主,如此岂非成了不遵君父圣旨之人?” 薛紫妍知他仍在恼恨自己,也不解释,神色平平道:“我今日来此,是有紧要事说与殿下,还请殿下屏退左右,与我细谈一下吧。” “孤与你早已无话可说,薛阁主还是请回吧。” 薛紫妍见他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冷冷道:“若我说此事事关废后与杜氏满门的性命,殿下还认为与我无话可说吗?” 风琚神色惨白,一脸不信之色,“阿妍,舅父已死,母后也已被父皇废去后位,你的仇与怨也该了了吧?你到底是为了什么还要如此苦苦相逼?难道非要我现在就死在你面前,你才肯罢休吗?” 薛紫妍眸中有伤,故作淡漠的一笑,“我无暇与殿下分辨是非,只问你一句,当真不顾杜氏全族的性命了吗?” 风琚惨笑摇头,挥手屏退属下,转身向内殿走去。 薛紫妍见状苦涩的笑了笑,强制将心头突然汹涌的痛意压下,缓步跟上。 待至内殿,薛紫妍瞥了眼那凌乱的杯盏,心中一紧。 原来她竟将他逼到了这样的境地。 温润如君子的东宫太子竟也成了酗酒之人? 她艰涩一笑,在他沉冷的目光下将手中盛放汤药的玉取出置于案上。 风琚极淡的笑了笑,“阿妍,你到底还要什么,不妨一并说出来,我能给你的必定尽数给你,只望你不要再用手段了。” 薛紫妍对他的讥讽之语恍若未闻,嘴角勾起一抹淡笑,轻轻道:“殿下身为皇后之子,难道真的不了解母亲的性子?你与其问我想要什么,不如猜猜你的母亲做了什么值得我亲来见你?” 说罢,她以手扶案,拔下头上的银簪,放入玉中迅速取出,白亮的簪子迅速乌黑。 风琚看着明显被人掺了剧毒的药物,面色惨白一片。 薛紫妍将乌黑银簪收入袖中,目光冷如冰雪:“琚哥,你可知道这玉中的药本来是送给谁的?” 风琚身形一晃,几乎站立不住。 薛紫妍见他神色,便知他已然猜到了真相,平静道:“皇后虽然被废,然仍不死心,为了你能成为帝王,竟敢布局谋害陛下,如此不顾伦常,不顾夫妻之情,你还要再纵容下去吗?” 风琚颓然坐倒在地上,苍白的脸上一片死寂,“母后一向深爱父皇,竟为了我做出此等错事,吾罪大焉。” “你没有罪,诱使人犯罪的是这权欲与野心。你虽无意帝位,可是那些将筹码都压在你身上的人并不会轻易放弃。当年我父亲死于阴谋之下,我便立下誓言,绝不会让同样的事再发生在阿珏身上。所以,无论是谁要害他,我都不会容许。” 他看着薛紫妍,眸中光华已然殆尽,低低道:“阿妍,我知道你要什么,你要我自动放弃这太子之位,绝了母后与杜党最后的指望。” 他怅然而笑,“你放心,我会如你所愿的。你的阿珏一定会成为太子,成为大胤帝君,成就一代伟业。” 薛紫妍沉默的望着他,眸中尽是愧意,良久她直起身,对着风琚拜倒。 风琚神色大震,慌忙将她扶住,“阿妍,你这是做什么?你我之间何需如此大礼?” 薛紫妍苦笑一声,清丽的脸上尽是无奈之色,“琚哥,我与你一同长大,世间最清楚你才干的非我莫属。不论为政之能,还是心胸气度你其实未有半分输给阿珏。可是我为了自己的心愿与所爱,生生阻断你的帝王之路,这一拜是我为自己的私心向你请罪。我生来骄傲,从来未真心服从过任何人,可是这一拜,确是我真心实意。人人都说大胤太子温润平凡,可是我却知道大胤有个世间最好的太子。他温厚宽容,珍视生命,是上苍赐给大胤和我最好的庇护。” 风琚望着他挚爱的女子,心中已不知是喜还是悲伤,只是专注的望着她。良久,他像小时候一样,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微笑道:“阿妍,帝位与我已如浮云。只望你能得偿所愿,我记忆里娇俏活泼的小姑娘能回复最初的样子,再不复如今的沉冷阴郁。如此,我于愿足矣。” 薛紫妍含泪颔首,久久无言。 次日,风琚于朝堂之上,以二弟战功卓著远胜于己固辞太子位,震惊朝堂。 太子去意坚决,满殿大臣竟无人能劝。皇帝在御座之上望着神色决绝的长子,一时之间竟不能决。 薛紫妍立于朝堂,声音脆朗,“陛下,晋王殿下陷身战火,若知长兄如此谦让之厚德,其心必慰。陛下诸子兄友弟恭,乃是盛德所致,此乃可贺之事,陛下为何犹豫不决?” 薛紫妍的话让朝臣与皇帝的尴尬瞬间解去,那些善于揣测圣意的臣子早已明白此乃安国公主在给皇帝台阶下,当下纷纷附和。于是,改立之事乃成。因风珏仍在战场,册封大典将于他回朝之后再行举行。 景泰二十五年,武帝废杜氏,改立江氏为皇后。皇太子琚以二弟功高,固辞太子位,武帝允其所请,风珏乃封太子。 一一一一一一《胤史一武帝本纪》 杜氏与江家二十多年后位之争,太子与晋王的储位之争,终于以江氏的完胜落下帷幕。 一场权势帝位的凶险争夺,落在史书之中的不过寥寥数笔。 武帝仁德,在位时勤政爱民,唯一为后世所诟病的不过是因私爱行废立之事。 然而,无论史家评价如何,当时风琚的主动辞位,却生生避免了一场朝堂动荡,让在南方征战的风珏彻底安下了心。 亲手谋划了这一变局的天机阁主走出朝堂之时,脸上却无半分喜悦之色。 裴朗缓缓走在她左侧,清湛的眸子里尽是担忧,薛紫妍神色疲惫,显然也无心与他攀谈,走出众臣视线后,她顿住脚步,启口道:“朗哥,你不必陪着我,快回府吧。我既然选择了这么做,就能承担所有的后果。” 裴朗只是摇头,“你真的没事?” “杜家已经完败,还能有什么事呢?这些日子,南境钱粮之事已经让你费心良多,快回去休息吧。” “那你呢?还不回去吗?” 薛紫妍颔首,“我做完事便会回去的,你不必为我担心。” 她目送裴朗走远,缓缓调转方向,转身去了森冷内宫。 大门被侍卫蛮横推开,杜后看着立在人群中间气度从容的素衣女子,嘴角浮起阴冷笑意,心中冰凉彻骨。 许多年前,那个倔强的少女便说过,她终有一日会回来向她讨还失去的一切,如今她携恨而来,终于夙愿得偿。 薛紫妍缓步入内,只见杜氏妆容不整,神色憔悴支离,再无一丝往日的雍容华贵之色,仿佛数日之间便老了十岁。 命运之手翻覆无情,它能让昔日高高在上的世间贵女c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一日之间从天堂沦落地狱,也能让她这个当年被伤害的侯府嫡女以站立之姿重新立在昔日仇敌面前。 “没想到最后来处置本宫的竟是你,看到昔日仇人沦落至此,是不是非常解气?可是若皇上不来,你休想本宫会如你所愿的赴死。我与他的结束,也该由我们亲手了结,你没有插手的余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8章 以爱为名 38 北宫之中,极为冷寒,薛紫妍看着杜后阴寒的笑脸,愈发觉得森冷。 她紧了紧身上的素色大氅,试图将彻骨的寒意驱散。 “陛下不会再见你的,皇后娘娘就不必再心存妄想了。” “妖女,都是因为你!我杜家才落到如此地步!我诅咒你,将来注定被你所爱之人见弃,下场比我还要凄惨百倍。” 薛紫妍闻言只是淡漠的笑了笑,“若是诅咒有用的话,我何必离开宫廷,去承受那十年辛苦?何况杜家既然为恶,自当有承受报应的觉悟。娘娘这等骄傲的女子,到了命运的终局难道竟寄望这诅咒之术来为你血心头之恨?” 杜后憔悴神色愈发狼狈,“妖女,你真以为你赢了?” 她看着那神色浅淡的年轻女子心中恨极,言语愈发恶毒,“薛紫妍,你以为你帮着风珏得了这大位,他就会待你如宝,立你为后了吗?简直是痴心妄想!你陷身江湖之中,满手血腥,天下之人无不将你视若修罗鬼刹。大胤以仁德治国,若你这样的人做了皇后,天下之人如何心安?风珏若想做这万里江山的主人,就绝不可能娶你这样一个狠毒的江湖女子。众口铄金,天下的悠悠之口,纵使帝王也不能不顾忌。他的父皇能为了江山安稳,让他母亲做了数十年的妾室,他身为那人的儿子难道做不出同样的事?你自以为自己聪明绝世,实则愚蠢至极!” 薛紫妍缓缓抬眼,如墨眼眸肃冷疏离,“娘娘管得还真宽,自身都不保了,还有空担心本座未来的命运?我与阿珏将来如何,自有我们的际遇,娘娘实在不必如此劳心。何况做父亲的未能做到的,不见得儿子便做不到,娘娘如此武断,难怪会输得这样惨!” 杜后见眼前女子一脸冷定不为所动,终于相信兄长对于此女的评判,心志之坚绝非言语可以轻扰。 她收了脸上的讽笑,冷冷道:“薛阁主果然是心如铁石之人,连这身为女子最为关切之事都不能动你心。可怜我的琚儿一直把你当成神仙般捧着,你却是个没有心的,比地狱之鬼都要冷绝,竟亲手将他逼上绝路。” 薛紫妍神色淡淡,“绝路?琚哥乃是重情之人,皇后娘娘为了那皇帝之位,不惜杀夫弑君,自绝于夫君,逼他绝于生父,才是真的送他走上绝路!” “自古天家父子有几人能够相安到老的?陛下从未善待过他,他又何须顾忌那样一个凉薄的父亲?” 薛紫妍见皇后犹不知悔过,黑眸中闪过深深的厌倦,“你真以为自己布置的足够妥当?就从没有想过一旦事迹败露,他将因你这弑君之举陷入何地?你总说自己爱他,可行事之时何时站在他的角度考虑过?他喜欢声乐,你却说那会玩物丧志;他想要诗书传世,你却说那是文人酸腐。你总说他身为嫡子,生来便比别人高贵,自然要立在最高处,更要为了这高处的权力而奔走。可是却从来没有问过他喜不喜欢这高处,想不想要这权势?你所谓的母爱,所谓的牺牲,不过是以爱为名,强迫他达成你的心愿罢了。真正想要这权势的是你!是你自己的骄傲不允许自己失去这泼天权势!” 薛紫妍一叠声的责问,终于让杜后白了脸色。 想起长子这些年的郁郁寡欢,她心中如被人割了一刀般的锐痛。 难道这些年她的所作所为都只是以爱为名,逼着儿子做尽自己不愿之事? 她在那样掺杂着怒意与怜惜的黑眸里,看出了这年轻女子对于爱子残存的一丝情谊。 那情谊虽然浅淡,但已是她在这样绝望时刻看到的最后希望,她蓦的自地上坐起,整了整自己凌乱的服饰,森然道:“薛紫妍,你想让我就死也不是不能,只需答应本宫一个条件,本宫马上就会如你所愿。” “条件?娘娘认为自己还有资格与我谈条件?”薛紫妍冷淡的笑了笑,“娘娘放心,我今日来此并非要了结你的性命。” 她在杜后讶异的目光下缓缓而道:“皇上虽对你失望透顶,但在江娘娘的劝说下仍愿念及夫妻之情,留你性命。皇上已封你幼子风珉为豫王,特许你与他同去封地就藩,在风珉身边颐养天年。豫王心性单纯,从不曾涉入大位之争,更是侍你至孝,绝不会嫌弃于你,你能有这样的收捎也算是古往今来废后之中极好的待遇了。” “你少来骗我!”杜后一脸不信,“你以为我不知道最终让陛下决心废后的是谁!若非江氏那贱人对皇帝说她梦到了戚夫人,皇上怎么可能如此快的便将我废弃?” 她强忍着心底的惊疑,冷冷道:“我犯下的是什么大罪我一清二楚,皇帝纵然再优柔也绝不会谅解我要毒杀他的行径,那江氏一生屈居我之下,终于有了这彻底将我除去的机会,怎会白白放过,为我说情?” “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江娘娘柔善若水,从来不肯与你相争,所以陛下对她才会言听计从。她肯进言废后,不是因为不再甘心做妾,而是因为我的劝说,无限度的宽容只会为皇帝带来杀机。她于深宫中数十年,虽不用心计,但并非没有心机之人,自然明白我言中之意。为陛下性命计,她便不能再纵容你。至于为你求情,当然也不是故作大度,而是不想皇家夫妻反目,父子成仇。” 薛紫妍低头,瞧着杜后愈来愈灰败的神色,低声道:“皇后娘娘,难道到了此刻你还不肯承认,这世间真正将皇帝放在第一位的真的不是一心家族富贵的你,而是一生隐忍退却的江流云。” 杜后闻言脸上的傲慢与不甘终于褪尽。 她颓然而笑,“薛阁主的言辞果然了得,竟能斥得我无话可驳。你说的对,我早已不再爱他。那些爱着他的岁月,他给予我的不过是冷淡与忽视,无论我再努力,他对我也比不上对江氏一分的在意,时间久了,那些爱意便全变成了嫉恨,直到再无一丝柔情。” 薛紫妍身为女子,自然懂得一片痴心错付的痛苦,看向杜后的眼终于有了一丝同情,她缓缓道:“我已命人将毒药换下,陛下并不知道你要毒害他之事。夫妻反目成仇,不论是发生于普通百姓之家,还是帝王之家,终究都是一场人伦惨剧,就让娘娘与他留最后一点温情吧。” 杜后闻言蓦然失笑:“薛紫妍,我杜家与你有杀父之仇,更害得你失去贵女身份,沦落江湖。你为何还肯留我性命?” 薛紫妍面色苍白,眼神里的冷意如雪一般清冽,“杀父毁家之仇,不共戴天,即便灭你杜氏满门也不足以消我心头之恨!” 说至此,薛紫妍冷绝的眼底缓缓浮起那温润男子寂寞的眼,语气微缓,“杜氏虽然罪不可恕,可是琚哥于我却有大恩。若非他当年相助,薛紫妍早已成了阴间亡魂,如何会有今日?然而我为了自己,已毁了他的帝王之路,不忍再断绝他心中最后的温情。今日来此,我并非向你寻仇,也非来看你落魄模样,只是希望娘娘能善自珍重,莫要再行狠毒之事,否则即便是拼着琚哥怨恨,我也要取你性命。阿珏正为化解大胤南境之危,昼夜苦战,我绝不许任何人有害于他。” “你心中属意的果然是风珏。只是我一直想知道,若没有当年之事,你可会选择琚儿?” 薛紫妍神色淡淡,微微摇头道:“世间没有如果,我与琚哥早就因为命运捉弄失去了相爱的机会。” “琚儿一心恋慕于你,终究是要失望了。你不负旧日情谊,肯为了琚儿放过仇人性命,为何不肯多为琚儿想想?他生为太子,这一生必须走上帝位才有可能保全性命,古往今来有哪一个废太子能够安然活下去的?将来风珏继位之后,琚儿这个前太子将如何保全性命?” “阿珏并非凉薄狠毒之人,若是杜家能安分守己,无损江山帝业,他不会伤害琚哥的。” “帝位之上哪里容得半分心软,你太不了解帝王之心了。他日若风珏真的要杀琚儿,你当如何?是助风珏,还是阻他?” 薛紫妍淡漠的眼神微微一闪,神色坚定道:“我已答应阿珏,无论帝业之路有多少艰险,都会与他生死与共。我也相信自己所爱之人绝非刻薄寡恩c不念手足之人。” “若有人刻意挑拨他们兄弟相疑呢?” “若真有那日,我必会竭尽全力阻止他们兄弟相残。” “好,薛紫妍,本宫就信你今日之言。你回去告诉皇帝,我会如他所愿随珉儿移宫的,自此山高水远,与他再不相见。” 薛紫妍闻言转身,移步向殿外走去,背影有如释重负之感。 她走出北宫的时候,抬头望了望天,天上万里无云,晴空一片,明朗的就如风珏临行之前的笑脸。 他神色坦荡的望着一脸忧色的自己,耐心的劝解着她,“阿妍,上位之人自有上位者的职责,我既然一心大业,必然要付出相应的心力。赫赫男儿,可担一切辛苦,你不必忧心。待南境危局一解,我便会回来。” 薛紫妍强忍愁绪点头道:“战场凶险,刀剑无眼,你身份贵重,莫要太过逞强,一切都要以自己的安全为念。” 风珏闻言一怔,她素来冷漠,何曾如此絮叨过战场之事,竟有些受宠若惊。他清俊面孔上浮起满面笑意,轻快道:“哟,这是清冷孤绝的天机阁主吗?我怎么看怎么像一个送丈夫出征的深闺女子。” 薛紫妍虽口才卓绝,却也不知如何接他调笑之语,只能装作不在意的笑了笑。 大军南去,载着她的心上之人越来越远。 如今她终于让朝中这一局乱棋归位,是否可以与他共破这江南危局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9章 爱我所爱 39 悄悄奔赴封地的前太子风琚立在长亭外,回望帝都,温润双眸里寂寞如雪。十里长亭在尘世变迁里,不知承载了多少离人的离愁别绪? 世事一场冰雪,煊赫二十多年的杜家随着他让出储位之举彻底沉寂。 曾经一人之下c万人之上的储君临去之时竟无一人相送,清冷寥落的令人不胜唏嘘。 这一别,他与她不知还能否有再见之期? 远处有马蹄声响起,迅疾的如一阵风。 风琚微微眯了眼,极目望着那策马而来的人影,寂冷的心浮起一抹隐约的欢喜。 是她来了吗? 待那马上女子近到眼前,只见女子一身青衣,容色绝艳,眉目冷冽,正是薛紫妍的师妹顾明媚。 风琚微微失望,然一瞬之下又觉得理所应当。 风珏一向不喜薛紫妍与自己相交,如今她既然已选择了风珏,自然不该再与自己有所牵连。 世事如棋,永不相见或许是保全彼此的最好方式。 顾明媚翻身下马,对着风琚微微拱手,“殿下走的好急,我家师姐怕乘马车赶不上殿下,让我先行追来。师姐说,此次一别,恐无再见之期,还请殿下稍待片刻,让她能与殿下亲自告别。” 风琚轻轻颔首。 无论将来如何,她终究是他放在心上十数年的人,若连这诀别一面都不得见,即便淡漠如他也觉得遗憾吧。 薛紫妍来的极快,未及马车停稳,她便急急的跳下马车,“琚哥,为什么走得这样匆忙,竟连我都不肯告诉?” 风琚轻轻一笑,“是非之地,不可久留。何况我好容易除了一身枷锁,自然想尽早离开。二弟一向不喜你我来往,我不愿在临行之前因自己之故令你们再生罅隙,便想着悄悄离去,未曾想还是被你知道了。” 薛紫妍闻言狠狠瞪了眼那一直不离自己三丈外的晋王府护卫统领叶衡,叶衡乃是晋王心腹之人,极有眼力,见薛紫妍如此恼怒神色,迅疾反应过来,拱手后退。 薛紫妍见他退远方道:“此去路途遥远,琚哥竟然就带这几个护卫便上路?” 风琚不在意的笑了笑,“我已非太子,生死对于朝局已无关紧要,谁还会刻意相害?阿妍,你实在是过于担心了。” “琚哥坦荡,素无害人之心,然世间的阴暗之人太多了,不可不防!我已央了大长公主与琚哥同行,陛下素来爱重这位姐姐,有她相伴,想来这一路会安全的多。” 风琚眸色震惊,转首看向马车。 大长公主风若华缓缓的挑开车帘,对着满面不信之色的侄子微微而笑,“琚儿,你的封地与我隐居之地也算同路,不知可愿陪我这老迈之人前行?” 风琚痛心道:“阿妍,风珏有多么忌讳我们少年时的情谊你不是不知,你让姑母随我同行,根本就瞒不住晋王府的那些暗探,一旦风珏知道你到了此刻还要为我的安全费尽心力的筹谋,心中只会更加不快。你的爱情既然已归于他,何必再为了我让自己与他生嫌隙?” “琚哥,我已经毁了你的一切,不能让你再将性命搭上。阿珏既然爱我,便不能伤我所在意的人。他一向体谅我,相信这一次他也会谅解的,还请琚哥千万不要拒绝我这能为你做的最后一番安排。” 风琚闻言嘴角紧抿,苍白的脸孔铁青一片,显然不愿接受她这一番好意。 风若华见两人争执,柔声劝道:“琚儿,你的这番担心,在她央求我与你同路时,我便已对她说过。她这样聪慧的人又怎会不明白此举所冒的风险?可是她有一言说得对,珏儿既然爱她,便要爱她所爱之人。若是因此便与她离心离德,又如何配得上她的一片芳心?珏儿乃豁达之人,若明白此中道理,自然会谅解的。你们自幼熟悉,当明白她的性子,既然她无惧珏儿之怒,你又何必辜负她的好意? 风琚听得姑母劝解之言,无力叹息,“她这样的性子,将来不知要吃多少的苦!我本以为我辞了这太子之位,她便能安心休养身体,可是我见她这样辛苦的想要保全我,真是不知自己是对还是错了。” 薛紫妍在他关切的目光里微微低头,声音低柔,“我会注意将养身体的,琚哥不必挂心。此去之后,唯愿琚哥能真正放开怀抱,再不为身世所累。这些年来你为家族c储位牵绊,几乎没有多少真正快乐的时光。我不求你能再无烦忧,只愿每一日你都能过得自在些。无论是寄情山水,还是潜心音律,唯愿琚哥能得真正的自由,再也不要回到这樊笼之地。” 风琚闻言眉头微舒,一笑道:“我此次离开,当再无回朝之日。大胤江山如画,当然要好好领略一番。古琴之技,或许也能再上一层。只是为帝之路千难万难,江山一统大业更是凶险万分,你陪着风珏走的是一条极险极难之路,还是要多加小心的好。” “若是可以止住这无穷的杀戮与战争,实现江山一统,我不惧任何艰险,琚哥不必为我担心。” 真是像啊,她说这话的神态竟像极了当年的风珏。 风琚微微失笑,难怪她会选择风珏,原来他们才是真正相配的一对璧人。 纵然再怎么不甘心,他也只能放手。 他挥了挥手,与他心爱的女孩子告别。 他转身跳上长公主的马车,护卫扬鞭而去。 她静静的望着渐行渐远的马车,惆怅良久。 她与他,自此便是山高路远难相见了吧。 世间多少少年曾真心实意,却终究在强悍的命运里生生分离,再也找不回彼此。 叶衡见风琚远走,缓缓走近,低声道:“阁主真的认为太子成了鲁王就再也不会成为殿下的威胁,属下始终觉得这样放他走不妥,真的不用派暗卫监看?” 薛紫妍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冷冷道:“他若有心大位,何必如此匆忙远离朝局?你家殿下说王府暗卫在他伐南之时皆归我调动,莫非你质疑你家殿下的决定,认为他所托非人?” 叶衡闻言神色惶恐:“属下不敢!阁主能说动太子主动辞位,以釜底抽薪之计断了杜家所有后招,此等心机手段,王府上下尽皆拜服。” “拜服就不必了,只要莫再随意质疑我的决定便是。” “属下遵命。” “赴南之事,准备的如何了?” “殿下吩咐不能让阁主再踏险地,阁主为何执意冒险?殿下如今正与谢卓激战,若是知道阁主亲赴险地,心中不知该如何忧心呢?” “叶侍卫既然满心都是你家殿下之命,待回到南境,你还是回他身边去,我可不敢再委屈叶侍卫。” 说罢,她登上马车,扬长而去。 叶衡苦笑一声,心想这天机阁主一点也不比自家殿下好伺候,更是不敢轻忽,促马急追。 南方战场,双方刚经过一场大战,各有胜负,正处于休整期。 风珏立于战船上,与谢卓隔江相望,眼神里有着相似的敬意。那人明明兵力远逊于己,竟能在自己的强攻下保持不败。风珏素来爱才心切,纵然身份对立,对着这样惊艳绝伦的人才也不免动心。 “谢卓乃是南朝世家之子,即便对南帝没有效死之心,对于家族与羲国却有死忠,殿下趁早绝了这收归己用的心,否则只怕愈加失望。” 蓝衫女子瞧见风珏神色,声音清冷,试图将这三军统帅不切实际之念打消。 风珏淡淡一笑,“天机阁之人都是这般桀骜不驯吗?本王以为顾明媚已经够难缠的了,没想到顾南护法与之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天机阁的左护法顾南冷冷一笑,“殿下让我家阁主受劳累之苦,还想我们这些手下们态度恭敬?” 风珏闻言神色一黯,淡淡道:“若是可以,本王也希望她能安享清闲。这世间最关切她身体的不是你们这些属下,而是渴望与她相伴终生的我。只是本王足够了解她,天下未定,她是绝不会放下这一切的。” 顾南闻言俏丽的脸孔上浮起一抹悲哀之色,微微侧了侧头,不愿让自己的悲伤现于人前。 她沉默良久,“阁主命我南来重启离间之计时便说过,名将自有名将的风骨,谢卓此人是宁肯死也不会做降臣的。殿下与谢卓并称天下名将,当明白谢卓之念,为何还要遣使者劝降?” 风珏负手望着对岸之人,冷冷道,“自然是做给南帝看的。” 他英朗的面孔上尽是笃定之色,“南朝暗弱多年,对我大胤忌惮之心早已根深蒂固,谢卓与本王久战之下并无大胜,南朝君臣的畏惧之情此时已然空前强烈。若非陆昭华在朝中一力支撑,休兵议和之声只怕早已响彻朝堂。本王在南朝布下暗间无数,此时他们将本王以高官厚禄相许谢卓的事传到羲国朝中,想必会产生预料之中的效果。” 顾南想起风珏那几次令她看不分明的排兵布阵,如今回想起来竟是豁然明朗,原来风珏身在战场的每一步都是为了将谢卓引到百口莫辩之地。 她想至此脸色微白,迟疑道:“南朝毕竟是昭华公主掌权,若她铁腕压制,皇帝在无实证之下也不能强行治罪谢卓。南朝少帝终归是长姐一手照养长大,总不见得羽翼尚未丰满,便与自己的嫡亲姐姐为难吧?” “皇帝已渐渐长大,早就想收回兵权,对于帝王而言,兵权掌于一个与皇室已有仇恨和隔阂的外臣手中,终究不是稳妥之法。陆昭华深知南朝能与我大胤相抗之人唯有谢卓,心胸又素来阔达,自然肯相信谢卓对于家国的忠诚。然而南帝却不能理解其姐苦心,反而一直认定她因私情之故纵容谢卓。他生于安乐,并不懂世事艰难,根本不会明白陆昭华厚恩谢氏的苦心。若陆昭华不去管谢卓还好,若她强行插手,只怕更坐实了南帝的怀疑,姐弟失和已是必然。到时陆昭华自顾不暇,又如何保全谢卓?然而谢卓这样的人才,若真是毁于君王猜忌之下,着实令人抱憾,如此绝世将才竟不生于我大胤,让人徒叹奈何?” 顾南微微一愣,随即了然一笑。 风珏的计策看似针对谢卓,实际上竟是直指摄政公主与南朝少帝的心结,正暗合了阁主的离间之计。 阁主传书说会亲来战场了结此局,想来这流血杀伐就要结束了吧。 她想起即将来到身边的女子,脸颊上缓缓浮起一抹期待的笑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0章 姐弟反目 40 夕阳西下,薛紫妍立在江边,遥望烽烟中的河山,血色残阳映得她秀丽容颜愈发清艳。 她满眼痛惜的看着记忆中的如画江南,变成如今的满目疮痍,手轻轻的按在腕上,暗暗思量着收网之策是否可以提前,以尽量减少无辜之血。 这样一个乱世,天下兴亡,皇朝更替,受苦的总是苍生百姓。 她掩去心中不忍,稳步向中军大帐走去。 风珏的帐前,守卫森严,领头的正是天机阁护法顾南。 顾南听到熟悉的脚步声,转首看来,见真的是薛紫妍到了,清湛的眸子里喜色满溢,脸颊浮起一个浅浅的梨涡,映得她俏丽面孔愈发柔美。 她上前一步,以剑拄地,单膝拜道:“属下恭迎阁主南来。” 薛紫妍含笑将下属扶起,细细的看了她两眼,轻声道:“看来这些日子你确是尽心了,竟清减了这许多。” 顾南闻得她如此说,忍不住有些委屈,“阁主,你还是让我在你身边卫护吧,我可不愿伺候里面那人了。” “怎么?你这精怪性子,他还能难为得住你?” 顾南见她拆穿自己,娇俏面孔上有些尴尬,嗫喏道:“好吧,我实话说于阁主,阁主听了不许生气。” 薛紫妍淡淡摇头,“你不说我也知道,只怕言语间没少冒犯殿下吧。我早告诉过你,不可在殿下面前逞口舌之利,看来你是把我的话都当成了耳旁风。” 风珏听到响动,撩开帐帘,见她训斥属下,轻笑出声,“薛阁主的属下自是像薛阁主的,这嘴上不饶人的本领当真是一脉相承。” 薛紫妍见风珏在属下面前笑话自己,脸微微一红,当下再不敢义正辞严的训导属下,只得随着他进了帐。 她未及安坐,小心的打量他神色,见他未因自己亲来战场生怒,有些讶异道:“你竟然一点都不吃惊?” 风珏脸微微一冷,蹙眉道:“叶衡传书于我,说阖府上下皆劝不住你,他们有负本王重托,请本王治罪。” “他们本就受你之命听我节制,如何能劝住我?你可不许胡乱惩戒!” 风珏苦笑道:“真是拿你没办法。也罢,即便你留在帝都,也是上上下下的折腾,实难安稳的调养身体。如今在我能看到的地方,我反而放心些。” 薛紫妍笑意一顿,苦着脸道:“我素来不惯拘束,你莫要约束我,我这般大的人了,身体如何心中有数,何况宫中的御医医术确实精湛,我已好的差不多了。” 风珏笑了笑,上上下下的打量一番,见她虽风尘仆仆,但面色如常,方放下心来。 薛紫妍被他打量的心中生怵,头愈发的低垂。 风珏见她心虚,淡淡道:“咦,你那位形影不离的师妹呢?” 薛紫妍神色一僵,强自镇定道:“殿下对我师妹倒是上心,不过这些时日见不着,就巴巴的挂念起来了。” 风珏见她如此胡搅蛮缠,只得摇头道:“罢了,算本王没问,薛阁主可千万别这般阴阳怪气的说话了。” 薛紫妍见他不再过问顾明媚行踪,微微舒了口气,故意岔开话题,“阿珏,你此次布兵于我的离间之策颇有助益。少帝连下三道撤兵诏书,谢卓也果然如我们预料的置之不理。我已命南朝所有的暗探活动起来,言谢卓有拥兵自立,以报杀弟之仇之意。” 风珏剑眉微动,“你将谢霖系少帝无故诛杀的真相揭露,君臣相疑就再也无法挽回。少帝本就忌惮谢卓,此时真相败露,为了自保只怕杀了谢卓的心都有。陆昭华一心维护羲国江山,必定竭力保全谢卓,姐弟反目已成必然。到时朝局不稳,北征大军无以为继,陆昭华再不愿休兵,也是有心无力。能将一个人的死亡利用的如此彻底,如此神鬼手段,天下之间唯有阿妍你能想得出。” 风珏想起那芝兰玉树般的南朝名将,心中忽然有些同情。 江左谢郎,天下无两,如此绝世之才,却终究还是要消磨在无道君主手中了。 薛紫妍眼底飞快划过一抹讶然,似是不相信一向冷淡的风珏竟会这般在意那个对手。 英雄果然是惜英雄的吗? 她轻叹一声,眸中闪过无奈之色:“陆昭华会不会为了这个昔日情郎彻底开罪皇帝,还要看后续的发展,我并无十足把握。但若是陆昭华真如坊间传言的那般贤德,当不会坐视幼弟残害国之柱石。” 风珏闻言含笑颔首:“你大哥击节赞赏的何止谢卓一人,对这位昭华公主也是赞誉有加。言其豁达宽仁,持身公正,虽出身皇室,却是真正心系百姓之人,甚至说若她身为男子,承继皇位,必是南朝史上最英明的君主。我大胤想要一统只会更加艰难。能得子澄如此盛赞,想来不负与你齐名天下的盛名,若是将来你能与她亲见一面,或许会赞同你大哥之言。” 顾南见薛紫妍在此,本不愿多言,但见风珏如此夸赞另一个身为敌人的女子,忍不住道:“殿下当着我家阁主的面,如此夸赞另一个女子,真以为阁主不会吃味吗?” 风珏与薛紫妍闻言俱是一怔,随即相视而笑,眼底的情意满溢而出。 她作势敲了一下顾南的头,笑道:“你家阁主难道是这样小气的人?若她真是如此之贤,我也只会为南朝有这样一位公主感到欣慰,因为即便南北归一,在南朝最后的岁月里有这样一位心系百姓生死的公主,实乃百姓之福。” 她下意识的看向帐外,声音清冷,“算算日子,那南朝公主也该醒了,不知她究竟会做何选呢?” 昭阳殿中,月白宫装的女子手握玉玺,如玉面容上尽是怒意。 摄政公主陆昭华的眼神冷如寒雪,以手指着幼弟道:“本宫一直教导陛下要宽仁爱民,善待忠臣,可是陛下竟一样也没有学会。如今年纪轻轻,就能为了诛杀异己,将手段使到本宫身上了。你尚未成年,竟能迷惑的本宫的贴身宫女背叛本宫,令她在本宫的饮食中下药,让本宫昏迷多日!若是本宫还未醒来,是不是你便已经如愿将谢卓赐死了?” 南朝少帝陆熙成看着那怒意满满的玉颜,倔强的脸上闪过一丝愧意,然想起谢卓的多年威压,面容上的不忍瞬间消失,冷冷回道:“朕是由皇姐抚养长大的,若无皇姐,朕根本不可能安然活到现在,皇姐大恩,朕纵死也不会忘记,所以朕决不忍伤害皇姐。只可惜皇姐惑于旧情,屡屡对谢氏容情。朕怕皇姐再次宽容谢卓才会出此下策,还望皇姐不要怪罪。这一次朕不能再由着皇姐纵容谢卓了,朕连下三道退兵诏书,谢卓却视若无物,至今仍抗旨不归。若如此逆臣,仍能宽容,皇家威权何在!这江山之主又有何意趣!” 陆昭华神色冷绝,“本宫一日未将摄政之权交回,这陆氏江山便是本宫做主!” 她紧盯着幼弟执拗的目光,言辞冰冷,“大胤南侵之意从未止歇,若非谢卓力保边境不失,你哪里还有命做这江山之主?为了此次北征,本宫与谢卓费尽心机,方有今日胜局,此刻退兵,将功亏一篑!待大胤缓过劲来,我大羲亡国之日不远矣。本宫受父皇遗命,守护陆氏江山,绝不能看你作出此等蠢事。” “究竟是朕蠢?还是皇姐舍不得自己的心上人死?” 少帝的嘴角浮起一抹嘲讽味极强的笑意,“你怕他在朝之时会被朕诛杀,所以总让他征战在外,以致兵权尽数为他所掌。可是皇姐,你只顾他的死活,考虑过朕的处境吗?如今帝都之中满城风雨,皆言朕诛杀了谢霖。若此言传到谢卓耳中,他会如何对付朕?皇姐,当年你替朕担下罪责,不就是怕他对朕不利吗?如今这秘密再也保不住了,谢卓对你尚能容情,对朕却不会有半分手软。” 说至此,他声音微抖,不知是因为惧怕还是因为仇恨,声音里竟有了哭意,“皇姐,你舍不得他死,难道要看着朕死?” 陆昭华见幼弟如此执迷不悟,眼底浮起深深的倦色。 “陛下既然明白我是你的皇姐,与你是至亲血脉,就该明白我维护你之心远胜于他。我在一日,便不会让他作出危害陛下的事情来,陛下实在不必如此焦虑。” “谢卓何人?他素来不将朕放在眼中,朕又让他的爱弟含冤死去,如此深仇,他如何肯轻易放过?若是此次他真的与北朝勾结,将我朝江山拱手相送,皇姐,你当如何约束他?又如何对得起陆氏宗族?” “我承诺过父皇会护住大羲江山c陆氏宗族,就不会轻易食言。谢卓虽然因当年之事对皇家多有不满,但谢家世代忠良,谢卓无论再恨也绝不会作出投敌叛国这等有辱谢氏门楣之事。” 她看着幼弟,眼底的沉冷之色愈浓,“北人狡诈,用你惊惧之事行离间之事,你受帝师教导多年,却连这点分辨力都没有,真是太让本宫失望了。” 言罢,她目露倦怠,招来宫人道:“传本宫懿旨,安平王力抗强敌,乃我大羲不世功臣。待他得胜归朝,本宫将亲自为他庆功。朝中若再有言安平王过者,立斩不赦!” 少帝看着神色冷绝的长姐,惶恐道:“皇姐,你将如何处置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1章 绝情 蛊毒 41 陆昭华低头看了眼幼弟的恐惧神色,华贵的面孔尽是苦意。 “陛下乃是我大羲天子,若不能以天下为己任,本宫不介意另立主君。” 少帝见陆昭华语出无情,沉郁的眼底闪过一丝阴狠,“皇姐,你难道要为了一个外人废黜朕?朕是大羲唯一的皇嗣,废了朕你如何向父皇交代!” 陆昭华注视着掌中象征无上权力的玺印,嘴角浮起嘲讽的笑意,“父皇予我摄政之权,便是不放心你。父皇遗命若继承之人不堪大任,本宫可择宗室子弟另立新君。若父皇泉下有知,当不会怪我不念姐弟之情。即便父皇怪罪,他日九泉之下,本宫向父皇赔罪便是。” 如此恩断情绝的话一出口,陆昭华似乎再也支撑不住,身形一晃,几乎跌倒在地。 身旁的侍女苏静欢连忙将她扶住,低声劝慰道:“公主息怒!陛下年纪尚幼,才会受人蒙蔽,以后好好劝解,定会知道自己今日之错的。” 陆昭华拂开侍女的手,缓缓直起身形,未再露出虚弱神色,“谢卓乃是我大羲柱石,若是他死了,大胤铁骑必定饮马长江,灭我大羲百年国祚。与陛下相比,谢卓于我羲国百姓更为重要。在江山与陛下之间,本宫身为摄政公主,只能选择天下。这是本宫的宿命,也是陛下的命途。” 她微微抬起头,仰面望天,眼底的沉痛让人望之心碎。 她固执的不肯低下头,只在心中叹息:父皇,女儿为了皇朝已经误了此生,可惜还是教不出一个合格的皇室继承人,究竟是女儿无能,还是我大羲气数已尽? 寒意刺骨,冷风灌入吹得人遍体生凉,却凉不过人心。 “若谢卓不是皇姐心中所爱之人,皇姐可还会如此生朕的气?可惜姐姐服了绝情 蛊,一生也无法与谢卓结螭,否则将来这皇位必定会成为皇姐与谢卓之子的囊中之物吧?”恼怒惶恐的皇帝已口不择言,眼神阴狠,毫不犹豫的将她不为人所知的暗伤揭开。 “是吗?皇弟心中原来竟存着此念?如此说来当年谢霖之事也是陛下刻意为之了?”她怒极反笑,心中却如火灼一般的痛。 她数年辛苦,为了他的皇位耗尽心血,却只换来一场算计。 “谢卓那样霸道的性子,若非朕杀了谢霖,你权衡之下担了这罪名,让他与你之间横着这血海深仇,谁能挡得住他对你的执念?他早晚会成为我大羲的王莽,篡位自立!” “哈哈哈”陆昭华仰天大笑,眼中却有湿润的东西滑落, “原来如此!皇弟真是好算计!父皇一直担心你学不会帝王心机,如今看来竟是杞人忧天了。你当年不过九岁,就能将一个无辜少年推入死地,此等心机手段,哪里还需要本宫的辅佐?” 她盯着他,黑眸沉冷,已无半点暖意。 她转身,缓缓抬步,迈过殿前的朱红门槛,只觉得全身的力气已经用完,竟连走出这昭阳殿的数级阶梯都觉得费力。 昭阳殿外,黑压压的跪了一地的宗室重臣。 她站在阶梯高处,凉凉一笑,雍容面容上尽是森冷之意。她看向为首之人,语调沉冷:“安王叔也觉得本宫心向谢氏?欲以整个江山为嫁,与谢卓再续前缘?” 安王作为陆昭华的长辈,素来得陆昭华敬重,所以才敢犯颜进谏,见她神色坚决,已知其意不可改也,遂以头触地,猛磕了一个响头:“公主殿下为我大羲江山殚精竭虑,不惜误了自己的姻缘,天下谁敢言殿下不是,老臣第一个不放过他。只是陛下尚年幼,又与谢卓素来不睦,重压之下才会行差踏错。老臣已查明此离间之计乃是北朝新太子风珏与天机阁主联手施为。天机阁主乃是出了名的心机深沉,最是擅于算计人心,陛下如此年幼如何会是那二人的对手?陛下乃先帝独子,是最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还请公主不要轻易舍弃陛下。” 陆昭华闻言想起那名动天下的人中龙凤,眼底竟浮起羡慕之色。她沉吟良久,方道:“人中龙凤确实名不虚传!然陛下心中若有江山之念,又如何会入那二人的彀中?” 她看了眼一脸铁青的老王爷,微微摆手,未让他再出声,淡淡道:“王叔不必忧心,如今本宫的心思全在南北之战中,并无精力操心废立之事,只要他安分守己,莫再危害本宫的大局,本宫不会即刻行废立之事。王叔身为陆氏族长,还请将本宫之意传达宗室,这场战争乃大羲当前最大的国政,谁若敢在此时掣肘,休怪本宫无情。” 她话音刚落,只听得人群中交头接耳之声此起彼伏,显然是对她庇护谢卓不满,却慑于她的威势,不敢出言直谏。 耳旁似又响起谢卓多年前的责问之辞:“你以女子之身执政千难万难,纵然你对我绝情断爱,但肯相信你公正之心的恐怕寥寥无几。终有一日,你会明白,先帝给你的这副镣铐,会将你永世禁锢于森冷宫廷,不死不休。” 一语成谶,纵然她此刻维护谢卓全系公心,是为了羲国的生死存亡,以及眼前这些权贵之人的身家性命。可是他们却已在心中的认定她是因为私情旧爱而偏袒于他。 她为家国安稳,已付出所有。 她亲手毁了自己的良缘,孤孑半生,却换不来朝臣与幼弟的信任。 想至此,她心间微缩,竟是痛不可当。 侍女苏静欢瞧出她的不适,慌忙上前扶住她的手,只觉触手冰冷,手指紧紧握在一起,似在极力忍者痛意。 糟糕,她身上的绝情 蛊毒竟然在众目睽睽下发作了。 陆昭华以眼神止住侍女要脱口的惊呼,就着她的手缓缓前行,将一切嘈杂之音摈弃在身后。 待回到寝殿,她浑身已被冷汗湿透。她却紧紧的咬着牙,连一句呻吟都不肯出口。 苏静欢看着这样的长公主,心痛的无以复加:“公主,奴婢知道你疼,你就喊出来吧。” 陆昭华无声摇头,她死死的握着侍女的手,雪白皓腕仿似剔透,因紧紧握起而青筋突起。 良久,如割剧痛散去,陆昭华苍白的脸色渐渐恢复血色。 苏静欢见她如此,紧蹙的眉头终于松开,颤抖的为她擦拭着满头冷汗,低低道:“这南夷的蛊毒当真没办法去除吗?这样万蚁噬心一般的痛楚到底还要折磨公主多久?当真找不到解蛊之法吗?” 陆昭华闻言眼神有些茫然,许久方道:“南夷极善用蛊,他们精心养成的蛊王又怎会如此容易化解?不过二妹收罗多年,据说存了不少能暂时压制这蛊毒的药,你去见她,告诉她本宫受蛊毒所害,痛苦难当,让她送药予我暂时压制疼痛。” 苏静欢看着她苍白容颜上一闪而过的算计之色,手微微一抖,默了半响方道:“公主,这一次当真如此凶险吗?竟然迫得殿下要将二公主拖入局中?” 陆昭华清冽目光中闪过不忍之色,然想起当前危局,淡漠道:“她身为大羲公主,已经逍遥了这么多年,也是时候为家国做些事了。既然她不肯主动出力,我也只能迫她一迫了。那对人间龙凤既然能以计谋害得谢卓忠贞见疑,本宫与陛下反目,如此‘厚礼’,本宫若不回以颜色他们真当我大羲无人了吗?” “二公主因当年之事深恨朝廷,又与那天机阁主情谊深厚,如何会肯出力?” “这一次由不得她了,若她还是不肯相帮,便强迫她说。她留在薛紫妍身边这么多年,我就不信没有什么可以利用的隐秘。” 苏静欢脸色一白,低低道:“据说那风珏对薛紫妍前有救命之恩,后有十年相等之义,若是薛紫妍感动于他的恩义,为保全与他的情谊,当真不顾惜二公主怎么办?” 陆昭华摇头:“薛紫妍是什么人?她是沈青澜与顾惊鸿那样的绝世之才倾尽心血教导出的杰出传人。聪慧之人多自负,只愿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何况她又是那等护短的性子。无论他人如何言说,若无实证她绝不会轻易舍弃二妹的。但风珏出身皇室,猜忌之心与生俱来,恐怕不会善了,到时两人只怕会有一争,只要他们二人失和,谢卓的压力就不会这么大了。” “只是二公主性子素来桀骜,若她知道公主竟然利用过往旧情算计于她,只怕会恼恨殿下的。” “她生气恼怒是自然的,然而为着当年之情,她不会真的作出什么于我有害的事。若论重情重义,十个陛下也比不过我这个妹妹。若非到了此等存亡之机,我也不愿为难于她。” “那风珏号称大胤战神,可是在兵力远胜我们的情况下也没能大胜谢王爷,如此看来北人也没有传言中的那么厉害,或许殿下无需拿二公主的逍遥人生作赌呢?” 陆昭华支撑起身子,娇艳面孔上尽是无奈,“本宫明白,你受过二妹大恩,自然不愿违逆她的心意。只是风珏用兵不下于谢卓,单他一人给谢卓的压力已不容小觑,如今薛紫妍亲来战场,他们二人携手,谢卓处境更是艰难。这些日子我看着前线奏报,心仿似被人拿在火上烤。世人皆赞他天纵英才,屡出奇兵,在风珏数倍大军下维持不败。可是我却知道这一切煎熬的都是他的心血。” 她幽幽叹息,“不论他再刚强,终究只有一身,一个人到底能有多少心血可以如此的熬下去?无论将来二妹如何怨怪,这一难局我总要助他度过去。” “谢王爷若知道殿下为他做的一切,心中不知会怎样心疼难过?殿下为何不告诉谢王爷真相呢,若是他知道这些,或许就不会怨恨公主了。” “身中绝情之蛊,注定一生断爱绝情。我与他今生无望,又何必再令他牵念?让他怨恨我也好,或许因这怨恨,他终有一日能走出我带给他的伤痛,还可以寻到一个能全心待他的女子,结一段良缘。” “如果谢王爷爱上别人,公主这一生也太可怜了。公主与王爷本是神仙眷侣,却生生被先帝拆散,殿下心中难道便没有怨言吗?” 苏静欢想起先帝的酷冷手段,终于忍不住脱口问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2章 帝王之心 42 为父之人,亲手为女儿种下绝情 蛊毒,只为让她绝情断爱,一心只念江山社稷。 她至爱的君父,亲手毁掉她一生的幸福,她怨还是不怨? 帝王之家,亲情薄如纸,她既然受了这泼天的富贵权势,也自然要承受随着富贵而来的步步惊心。 陆昭华眼底闪过谢卓知道她身中绝情 蛊时失望的眼神,心中愈发凄凉。 她无限苍凉的笑了笑,“帝王之心素来猜忌一切,父皇虽信我才干许以摄政皇权,可是他却信不过谢卓。自古以来带兵之人便容易遭皇家猜忌,更何况是谢卓这样的天纵英才。父皇虽寄望谢家维护羲国江山,但更怕娶了摄政公主的谢氏会因这摄政皇权而凭空生出不臣野心,而我则惑于夫妻之情而不能辖制,所以坚不许我们成婚。皇家本就没有绝对的信任,既然怕我毁诺,父皇自然是要做些防备的。” 陆昭华雍容艳丽的面孔有掩饰不住的自伤,“谢家久握兵权,若真的因为我的缘故而生出取代之心,我又有何面目见陆氏的列祖列宗?然在谢家并无反迹之时,我便了断与谢卓的姻缘,与情之一事,终是我辜负了他。无论他如何生怨,皆是我应得之惩。若将来他移情他人,也算我求仁得仁。” 苏静欢见自己提及先帝逼她服蛊之事都不能劝阻她,咬了咬牙道:“皇后娘娘平生最疼二公主,若是殿下的计策没能让风薛二人生出罅隙,反而害了二公主性命,殿下不怕娘娘芳魂不安吗?” 陆昭华苦涩的笑了笑,清冷无波的黑眸愈发暗沉,“若是本宫如此谋划,风薛仍能心意如一,必然是天要亡我大羲。若连累二妹无辜殒命,本宫必不再独活世间,去九泉之下亲向二妹与母后赔罪!” 苏静欢闻言脸色惨白,知道公主此次是真的下了决心要借用二公主毁伤风薛二人情谊了。 她看着陆昭华腕间那因为忍受疼痛生生掐出的红痕,艰难的点了头,“殿下,奴婢明白了,这就去见二公主。” 陆昭华微微闭了闭眼,良久方淡淡嗯了一声。 侍女匆匆步出寝殿,她听得脚步声远了,缓缓睁开眼眸,看了眼自己纤细的手。 自秉国摄政以来,这一双手已不知染了多少人的鲜血,但愿不要真的再染上亲妹的血。 南国素来少雪,此时已值冬末春初,却罕有的飘起了漫天大雪,整个营地上银装素裹,白茫茫的好似没有边际。 薛紫妍一身狐皮大氅,立于风雪之中,几乎与漫天雪色融为一体,令人分不清何者是雪,何者是她。 顾惊鸿曾对她说,她当年出生之时,也有过一场罕见的雪。那雪足足下了一日一夜,让遭逢大旱的帝都旱情顿解。本是一场祥瑞之兆,却因一句谶语而变成禁忌。 想起小时候薛家长辈对于雪色冬意的忌讳,薛紫妍白如初雪的素颜上忍不住便有了清苦之色。 这雪色如此的空茫与纯净,怎会生生成了一场负累? 顾南立在薛紫妍身后,听着她断续的咳嗽声,在心底无奈的祷告,顾副阁主你快些回来吧,再不回来你的好师姐就要成雪人了。 不知是上苍听到了顾南的祈祷,还是薛紫妍注定无法肆无忌惮的赏这茫茫雪景。原以为还要有两日时间方能回到自己身边的顾明媚,因心切她的安危,在护送风琚至封地后便马不停蹄的南下,竟提前回到了江南大营。 她在帐中找不到薛紫妍,便急急的往空旷之处寻来,果不其然的发现了沉浸于雪色中的薛紫妍。 茫茫营地上,顾南立在薛紫妍身后,一脸无奈。 顾明媚微微摇了摇头,看来这小妮子又慑于薛紫妍威势不敢劝谏了。 她轻轻咳了一声,凉凉道:“师姐你可真是好兴致,也真真是不知体谅身边人。” 薛紫妍回首,见顾明媚一脸不豫,只得留恋的看了眼这一地雪白,一笑道:“长公主的夫君素擅棋道,上次我们去拜请公主之时你还嚷嚷着要切磋一下呢。这一回竟忍得住棋瘾,没与他对弈几天?我身处万军之中,顾南也在,你实在不用如此急切的赶来的。” 顾南见到顾明媚便如见到了救星一般欢快,忍不住拍掌而笑,“我可算是把副阁主盼来了,以后可再不担心阁主不听劝了。” 顾明媚没好气的瞪了薛紫妍一眼,“原来师姐竟然嫌我烦了?不如我这就回阁中去,某人答应我的玲珑棋局我可是倒现在还没见到呢。” 薛紫妍有些讪讪的笑了笑,自她离开阁中,的确还未得片刻空闲让顾明媚有暇去看看那早已许诺给她的玲珑棋局。 她心中有愧,当下便不好意思再在风雪中流连,快步迈回了大帐。 顾明媚瞥了眼帐中的棋案,伸出手拈起一粒白子,惊奇的笑了笑,“师姐,听闻风珏棋道甚高,十岁时便能赢了智算天下的沈师叔,想来是极喜欢棋艺的。莫非你为了投其所好,竟也研究起棋艺来了?既然我的玲珑棋局现下还看不到,不如你来陪我对弈几局吧,也让我看看你对着风珏这等棋道高手,有没有进益?” 薛紫妍不理会她的调笑,极自信的笑了笑,“你师姐是迎合他人喜好的人吗?不喜欢便是不喜欢,难道你没看到这棋案一直闲置着吗?这黑子白子我可是一颗也没碰过。” 顾南见此也觉得不解,“阁主,你可真是奇怪,明明最擅布局,怎会不喜弈棋之道?” 薛紫妍微微一怔,半响方无奈的笑了笑,“我身子不好,精力便极为有限,单只那些谋略与武艺都已耗费了我过半的心神,哪还有心情在这些无用之事上?祖父治家甚严,自小便为我们延请了名师教授琴棋书画。当年我也曾用心在这四艺之上,如今却大都荒废了。若是祖父泉下有知,知道他引以为傲的小孙女变成了这般庸碌之人,只怕也会失望吧。” 顾明媚本不过是见棋心喜,故意与她玩闹,没想到反而勾起了她的伤心事,当下好不懊恼,有些嫌弃的将手中棋子扔进了棋盘。棋子稳稳的落于原地,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 薛紫妍眼尖,一瞥之下竟发现顾明媚轻轻扬起的青色衣袖上有一抹暗沉之色,忍不住握住了她的手肘,“你受伤了?” 顾明媚有些慌张的缩了缩手,“不是我的血,是刺客的。” 薛紫妍自然不信她推搪之言,牢牢的抓着她的手腕,不许她抽离,对顾南吩咐道:“将她的袖子卷起来。” 顾南依言撩起顾明媚的衣袖,只见顾明媚素白手臂上竟有一道不深不浅的血痕,虽用了阁中良药止血,但伤口在她的挣扎下仍有淡淡的血迹渗出。 薛紫妍见此眸色大痛,“他们竟敢伤你?” 顾明媚无谓的笑了下,“或许是晋王府的那些人太忌惮风琚了,所以派去的杀手个个都是狠手,且都是不要命的搏杀。我起初有些轻敌,所以才被他们伤了一下。师姐,你放心,除了这一处皮肉之伤,我再无其他伤了。” 顾南脸色一寒,冷冷道:“那位裴大人是怎么想的?纵然忌惮太子离去,也该知道副阁主对于阁主的重要性,怎能命人下这样的狠手?” 薛紫妍神色微凝,清丽的脸上带了沉重之色,“你如何摆脱他们的?” 顾明媚冷冷一笑,“他们出手甚毒,甚至连长公主都不顾忌,我一怒之下自然顾不得他们是风珏的人了,便下了死手!” “你将他们都杀了?”薛紫妍眸光微震,似有不忍之色。 “我也是没办法,总不能为了顾及风珏的面子,把我们都搭上吧?” 薛紫妍听着顾明媚口中的不服之意,苦涩一笑,“那些能对你和长公主痛下杀手的刺客绝非晋王府所派,南人这一出死间还真是高明。” 顾明媚脸色煞白,大惊道:“南人?师姐为何如此论断?” 薛紫妍见她面露惊惧,心中微微不忍,轻轻道:“我能用计离间南朝君臣姐弟,那摄政公主又怎会不知反击?那些辣手的刺客必是陆昭华所派,她知道以晋王府谋士对于风琚的忌惮,是绝不肯轻易放手的,所以她提前让刺客发动,出手狠毒,逼得你不再存姑息之意。到了后面晋王府的暗人前来行刺时,你已然被激的杀性大起,根本不会再考虑他们是否有伤你和长公主之意,只想着索性都杀了了事,省得为他们所害。” 顾明媚不信的看着薛紫妍,“师姐,你怎么会这么清楚,就好像亲眼看到了一般?” 薛紫妍苦笑摇头,“我虽未至现场亲见,但我了解裴朗。他虽然不满我放过风琚,但绝非不择手段之人。长公主刚刚救了他,他怎会恩将仇报,不顾长公主性命?若他是这般没有底线之人,又怎会得享盛名?” “若是那些晋王府谋士背着裴朗自作主张呢?”顾明媚犹不愿相信自己错判。 “那些谋士与裴朗相交多年,在长公主刚救了裴朗的情形下,绝不会不顾裴朗心意的。何况裴朗掌管晋王府多年,那些谋士素来以他为尊,是不敢违背他的指令的。堂堂晋王的第一心腹,若压不住那些谋士,岂非浪得虚名?” 顾明媚眸中浮起一抹深深的失落,“原来我竟真的中了南人的算计,你将我绑了向风珏请罪去吧!” “胡说!”薛紫妍斥道:“我薛紫妍是靠毁伤自己人求人原谅的人吗?” “那些暗人为我诛杀的事绝瞒不过风珏,如果这真的是南朝公主的计策,她想要的就是让你因为我的糊涂与风珏离心,你若是不肯让我去请罪,那么承受风珏怒气的便是你!” 薛紫妍淡淡一笑,“我的同门犯了错,他真要怪罪,我一力承担便是,也绝不会让你们去承受他的责难!” “我做错的事,凭什么让你承担?我这就去见风珏,他若要为府中人报仇,我绝不还手!” 顾南见两人争执,已知事态严重,只得插口道:“副阁主,你就听阁主的吧,我看那风珏掌兵乃是铁腕冷酷之人,除了阁主只怕谁的面子都不会卖。” “闭嘴!”顾明媚冷冷道:“我自己犯的错,绝不会让师姐代我受过!” “风琚和你有什么关系?若非为了我,你何至于千里相护?又怎会受伤,误入他人圈套?这本就是我的事,何谈代你受过?” 薛紫妍神色一肃,已然带上了一阁之主的威严,“我自会向他解释一切,你安心的呆在帐中便是。” 风珏悄然立在帐外良久,闻得里面薛紫妍铿锵维护同门之词,清俊面孔愈发暗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3章 风薛生隙 43 风珏微微敛了面上沉冷之色,神色如常的进了大帐。 他瞥了眼顾明媚躲闪的眼,淡淡道:“听闻顾姑娘棋艺甚精,本王久不逢对手,不知顾姑娘可愿与本王对弈一局?” 薛紫妍艰涩的笑了笑:“殿下军务甚忙,我师妹也刚刚回来尚未得片刻歇息,还是等停战之后再言对弈之事吧。” 风珏淡漠一笑,“阿妍,你就这么怕你师妹输吗?” 顾明媚闻言豁然抬首,清冷的黑眸带了些挑衅的笑意,“殿下真以为当年能赢得了我沈师叔,天下便再也没有敌手了?” 风珏被她目光触及,只觉她眸光璀璨,全无怯意,显然对于自己的棋艺极为自信。 风珏轻轻一笑,吩咐侍从将棋案摆好,对着顾明媚做了个请的姿势。 顾明媚装作没看见薛紫妍的不赞同之色,泰然的坐于风珏对面。 棋逢对手,犹如高手过招,竟是惊险万分。 薛紫妍虽不喜弈棋,但并非不通棋艺,她立在顾明媚身后,看着她渐渐落于下风,额上竟有冷汗溢出,忍不住道:“明媚,你这一路只怕是太累了,看来并不在状态,改日再战吧。” 顾明媚闻言举起的手微微一顿,手中白子竟无法再落下去。 风珏微微摇头:“这一局顾姑娘已是必死之局,还要再战下去吗?” 顾明媚叹息一声,投子认输,“弈棋之道,殿下确是高手,明媚自愧弗如。” 风珏只是淡淡一笑,“顾姑娘于棋道之上的天赋并不比本王低,只是开局之时便一心想要赢,所以才会落了下风。若是姑娘能平心静气,本王也无胜算。” 顾明媚闻言神色一僵,她抬首望向风珏,眸色幽深,“殿下心思深沉,布局深远,当舍之时绝不犹疑,如此果决当真是天下无双。只是不知对于天下这盘棋,我家师姐在殿下的棋面上又是何等角色?若是有一日师姐于你天下之局有了阻碍,殿下舍弃之时可会有一丝不舍?” 风珏与薛紫妍闻言俱是脸色大变。 薛紫妍厉声道:“明媚,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顾明媚微微苦笑,低头看着自己已然无力的手,“这是殿下的军营,有数十万军中将士效命,殿下想要我的命何需用毒?就不怕万一被师姐碰到伤了她的身体?” “本王是绝不会拿阿妍的身体做赌注的,早已命人在阿妍的饮食中掺入了解药,就算她不小心碰到也不会有事。” 薛紫妍遽然变色,一把抓住顾明媚的手,一探之下惊觉她内力消散,显然是中毒之兆。 薛紫妍恼怒的起身,当着风珏的面将案上玉石所做的珍贵棋子一把扫落在地,棋子落于地上哗啦一声脆响,刺的人心头一冷。 “你竟在棋子上下毒?”薛紫妍脸色惨白,神色极冷,“难怪刚才你为了让师妹与你对弈,不惜以言语相激,竟是要诱她碰这抹了毒的棋子!” 风珏避过她冷绝目光,朗声对着外间唤道:“来人!将这南朝奸细给本王拿下!” 风珏话音落下,守在帐外的护卫涌入帐中,将顾明媚团团围住。 薛紫妍看着这些被派来保护自己的高手竟成了要诛杀顾明媚之人,心中如烈火烹油般的焦灼。 她素手一伸,将顾明媚置于案旁的惊鸿剑握于掌中,以身挡在顾明媚身前,冷冷道:“明媚是我天机阁的人,殿下要杀我的人,也该问问我同不同意!” 风珏瞳孔微缩,淡漠的眼底竟有大恸之色,“你要为了这背叛你的南朝奸细,对我拔剑?” “明媚不是什么奸细,她是与我相伴长大的师妹!我知道殿下素来爱惜手下性命,她在未分证清楚下便杀了殿下的人的确有错,但是南人用计在先,明媚她不过是失察之下的无心之失。你明知她不过是奉我之命行事,却还要如此处心积虑的布下杀局,你如此做难道不是在伤我的心?你曾承诺于我的爱我所爱,难道不过是一句虚言?” “无心之失?”风珏俊面冷沉,神色极为清醒,“我虽心伤属下之死,但还不至于丧失神智。若她真的是在无心之下犯了错,我纵然再难过,也不会忍心伤你至亲至信的师妹。” 风珏英朗面孔上浮起一抹嘲讽之色,“你可知你这个师妹究竟是谁?她是南朝陆昭华的嫡亲妹妹昭宁公主!” 他沉沉一叹,声音里尽是疲惫之意,“你信她重她,可知她背着你做了什么?她隐瞒南朝公主的身份,潜伏大胤多年。此次为了助陆昭华化解困局,不惜将事关你性命的隐秘传扬出去,早已不顾你的生死,你却为了她要与挚爱你的我拔剑相向?” 薛紫妍听他如此之言,神色上并未有惊讶之色,显然对于顾明媚出身南朝的身份早已知情。 她苦涩一笑,眼底的冷意稍减,“难怪你如此恼怒,原来是知晓了明媚的真正身份。我不管殿下是如何知晓明媚身份的,但我可以向你保证,明媚绝非你想的那样,她是不会为了南朝伤害我的。” 风珏愈发失望,他本以为她得知顾明媚的真实身份后便不会再刻意维护,没想到她竟然早就知晓一切。 他自认自己足够了解她,可是看着这样固执的维护一个异国之人的薛紫妍,竟忽然觉得有些陌生。 他忍不住大声质问道:“你既然知道她是南朝公主,还敢将她放在身边,连事关生死的隐秘都不瞒她?” “事关生死?”薛紫妍深深的吸了口气,“我不明白殿下在说什么!我一向坦荡,哪有什么不可对人言的隐秘?” 风珏截断薛紫妍的辩解之言,森然出口,“雪落长安,天下太平,称量天下,帝王之才。这有关你出生秘密的谶语如今都传到父皇耳中了,你还要瞒我吗?” 薛紫妍闻言心尖一凉,下意识的看向顾明媚。 顾明媚也正抬眼看她。 四目相对,两人俱不掩震惊之色。 顾明媚似受不住薛紫妍那一瞬间的冷色,忍不住抱住了自己的头,明艳的脸庞上骤现崩溃之色,喃喃道:“师姐,不是我!我没说!我谁也没说!” 薛紫妍看着一向淡定的师妹如此失常,心中锐痛,竟忍不住落下泪来。 她伸出手抱住顾明媚颤抖的肩膀,柔声道:“别怕!师姐知道不是你,此间一定有隐情。” 风珏闻言气结,手微微颤抖的指着薛紫妍,“三日前本王的人探得陆昭华的心腹宫女苏静欢一路北上,正是与你的这个师妹会面。他们知道顾明媚武功高强,不敢靠近,所以不知她们密谈了什么。但自那日之后这谶语便在我大胤帝都传扬开来。不是她泄露出去的,还会是谁?薛紫妍,你再这般偏听偏信,纵有九条命也不够你丢的。” 薛紫妍闻言苦笑,低眼瞧了瞧一脸迷惘神色的顾明媚,低低道:“你见了陆昭华的人?” 顾明媚茫然的点头,“静欢原本是我的宫女,我离宫后便成了姐姐的人。她传书说我姐姐蛊毒复发,剧痛难忍,让我给她些压制蛊毒的药,我便见了她。” 风珏森然冷笑,“陆昭华何等坚强之人,这么多年她都忍了,如何会在这样的紧要关头遣心腹宫女出宫寻药,暴露她身中蛊毒之事?你这谎言也只能骗骗三岁孩子,如何能令本王相信?” 薛紫妍看着风珏俊颜上如冰山般的冷绝神色,泪眼朦胧。 她语声艰涩,忍不住自嘲道:“陆昭华真是好手笔!一句谶语便能让你我生死相对,这回礼当真是重得很呢。” “你还是不信她会背叛你,而只是中了陆昭华的算计?” 风珏见薛紫妍一脸执拗神色,声音里忽然便有了深深的疲惫,“当真是有其师便有其徒!当年沈先生与杜修何尝不是相交甚厚,情同手足,然杜修决意杀人之时心中可曾有半分念及手足之情?你难道真想重蹈你师父的覆辙?” 薛紫妍见她提及恩师,如墨黑眸中一片黯然,“明媚并非杜修,我也不是师父。明媚与陆昭华乃是同胞姐妹,对她深受蛊毒之害素来心存歉疚。若是陆昭华以自己遭受蛊毒所害的身体相诱,明媚根本不会设防。但我相信,我重情重义的师妹绝不会为了维护亲姐便加害于我,其中必有误会。” 说罢,她看了眼神色惨然的顾明媚,眼神中浮起深深的怜惜,嫡亲姐妹走到这般地步,明媚这样重情的人心底的失望该有多重? 风珏神色冷沉,眼神锐利,“她这么多年以游历江湖为借口,多次前往岭南之地,便是为了替陆昭华寻找解蛊之法,如此心切南朝嫡姐,难道还不足以令你自醒?” “她是关心亲姐,可是待我之厚又何尝输给陆昭华半分?你若知道明媚为何会成为我天机阁的人,便不会怀疑明媚,更加不会相信南朝的离间之计。” 顾明媚见她明知自己的身份,多年以来却从无疑忌,屡次以生死相托,悲绝的眼里闪过深深的震撼,“师姐既然知道我是异国之人,为何还要对我如此深信不疑?” 薛紫妍闻言只是淡淡一笑,“何谓异国?只要心中没有异心,又怎能以异国之人待之?师妹本是逍遥之人,却为我颠簸劳碌,不惜手染鲜血,不计生死毁誉。我若再心存疑虑,岂非也成了凉薄之人?” 帐外风声呼啸而过,竟是有呜咽之声。 风珏听着帐外风声,耐着性子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阿妍,无论你如何深信不疑,都改变不了她南朝公主的身份,南北终将归于一统,到时她是否真能眼看着南朝亡国而无动于衷?我知道你素来重情,不忍伤害同门。为不伤你我之情,我今日可以放她走!但是绝不许她再回到你身边!” 风珏见薛紫妍嘴唇翕动,似还想说什么,决然的摇了摇头,“本王不会允许自己挚爱身旁伴着个注定要有亡国之恨的女子。阿妍,这已是本王能为你做的最大让步,别再逼我了!” 顾明媚闻言怅然苦笑,“殿下就如此认定我会留恋故国?” “你能对陆昭华不忘姐妹之情,难保他日不会恋栈故国!一旦大胤覆灭陆氏江山,我们之间便是毁国灭家之仇。到时国破家亡之仇,宗庙被毁之恨,如何消弭?本王自认做不到袖手天下,当然不敢期待你能始终视阿妍如姐。” “国破家亡?如果我说我早在十二年前便已经没有了家,更不容于国,殿下还会不会这般笃定的认为我留恋南朝?” 风声幽咽,仿佛有人在幽幽长叹。 顾明媚清冷的眼眸里朦胧一片,伤心之泪滚滚而下。 原来不管过去多久,那样血淋淋的往事一旦忆起,还是会令人心如刀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4章 明媚之伤 44 顾明媚黑眸幽幽,神色迷离,仿佛已陷入久远的回忆之中。 难堪的沉默里,她沉沉开口,或许是往事太过沉痛,她启口之时,又一次清晰的听到了心弦断裂之声。 “殿下既知我是南朝公主,可知我母亲是何人?她又是如何死的?” “你与陆昭华乃一母所生,自是南帝皇后宁氏所出。宁后出身世家,乃羲帝元后,民间传言他们恩爱甚笃,只可惜皇后体弱,英年薨逝。羲帝心痛非常,自此再未立后。听你之言,莫非宁后之死另有隐情?” 风珏见顾明媚神色愀然,声音微缓。 顾明媚闻言,嘴角笑意骤冷。 “恩爱甚笃?”她语气森寒,带着切齿之恨,“我曾经也以为那人爱她甚深,可惜一朝反目,竟是毫不容情!” 薛紫妍心中不忍,截口道:“明媚,往事已矣,多思无益。若是她在天有灵,也不愿你至今仍耿耿难安。” 顾明媚冷笑道:“往事不可追,可是至今我仍常常做着同样的梦,梦见母亲一人立在清冷的月光里,白衣血染,身上鲜血淋漓,目视着我离开的方向,直至流尽最后一滴血。她一点点的失去生息,我却什么都不能做。” 薛紫妍掩面落泪,在顾明媚的沉痛诉说中再一次忆起那殒命南宫的绝世女子。 月色皎洁,不染半分尘埃。 月白宫装的女子孤孑而立,绝世的眉眼已失去了昔日的光华。 她一身白衣尽皆血染,清艳面孔尽是颓废冷寂。 满室尽是死尸,已再找不回一个生者。 她握紧手中长剑,将怀中早已失去生息的稚儿放下,一个纵身已飘至那明黄袍服的男子身边,白光一晃,锋利的剑刃已抵上南帝的脖颈。 陆玄华似是不信她竟然能为了这些已死之人与他生死相见,阴沉面孔愈发冷峻,“你不顾这皇后身份,难道连夫妻之情也不顾了?” “纵然云老有过,也罪不至死,何况无辜稚子?云家对我宁家有活命之恩,你下如此狠手,灭绝云氏,又何尝念及过半分夫妻情分!” “乱臣贼子,死有余辜!你一直心软,才会被云氏欺骗多年,如今他们计谋败露,你还不肯面对现实?” “母后,母后”女孩惊慌的哭声传来,宫装女子闻声抬头,却只见她幼小的女儿正被皇帝身边的侍从宦官李培隆牢牢抱住,女儿童稚的眼底是从未有过的惊惧之色。 宫装女子见此胸中怒极,面色惨白如雪。她定定地看着皇帝,冷冷道:“昭宁是你的亲生女儿,你曾经是那般的爱她,如今为了活命竟不惜用她来威胁我?” 皇帝陆玄华闻言面色一白,然而瞬间又恢复如常,“青澄,只要你肯放下手中长剑,朕无意伤害亲女。” 宁青澄闻言绝望的闭紧双目,一行清泪忍不住滚滚而落。 女童在对上宫装女子流泪的面孔时,心痛非常,忍不住对着她伸出手去:“母后!母后不哭!” 然而她刚一动,李培隆立刻扣住她的脖子将她拉了回来,因为用力过度抓疼了她,陆昭宁立刻大哭起来。 “皇后娘娘,请放了陛下,否则奴才恐伤了公主!”李培隆眼神阴冷的看着宫装女子,目色之间尽是威胁之意。 宁青澄神色数变,握剑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然而,最终还是没有放下手中之剑。 “你当真不顾惜幼女性命吗?”陆玄华神色冷厉,见她直至此刻都不肯放下手中长剑,望向心上之人的眼已经没有了半分情意,“我再说一遍,放下剑,否则朕立刻命李培隆杀了她!” “你!”宁青澄看着扣着自己幼女咽喉的宦者,脱口怒斥:“你怎能如此狠心,她是你亲生女儿!” “朕可不只她一个女儿!”此刻的陆玄华面沉如水,一字一句吐字如冰,“云家已经族灭,你当真忍心为了那些已死之人,置自己的幼女于不顾吗?” “许多年前,师父便告诫我小心帝王之心。可惜我太过痴傻,始终不信你会因这皇权高位而泯灭常性,以致害得恩人满门俱丧。如今为了阻我报仇,竟连亲生女儿都不放过,你堂堂一国帝王,就不怕后世的口诛笔伐吗?” 陆玄华并没有因为她嘲讽的话而感到难堪,脸上一如既往的淡漠:“自古以来成者王侯败者寇,又何必计较手段?” 宁青澄脸色苍白如死,然而片刻间,她却蓦然笑了起来,仿佛解脱了一般。 长剑掉落,坠在大理石地上,发出脆裂的响声,仿佛心碎的声音。 陆玄华骤然得了解脱,心中也是暗暗松了口气。见他脱险,外间的弓箭手再无顾忌,齐齐将弓弦对准了那白衣染血的绝代丽人。而她仿佛未觉一般,只是看定陆玄华。 “昭宁如今于你已无用处,将她还给我。” 陆玄华神色复杂的看着她,不发一言,只是对李培隆使了个眼色,李培隆见此缓缓松开了手上的钳制。 陆昭宁一得了自由,哭泣着奔进了母亲的怀抱。宁青澄紧紧的抱着幼女,爱怜的抚摸着她的头发,柔声唤道:“昭宁莫怕!很快惊鸿姐姐便会来接你。母后告诉过你的,她是世间最聪明的女子,一定能替母后好好保护你。” “我只要母后!”那时的她还不明白母亲竟是在与自己诀别,仍然娇蛮的抱着母亲不肯放手。 宁青澄听着幼女痴缠之语,眼中却已无泪。她神色木然的等待着那个惊才绝艳的后辈,做最后的嘱托。 顾明媚想起母亲那时的神态,心底如坠落深渊般的空茫。那时的母亲只怕心都已经死了吧。 可惜那时的她还看不懂母亲眼底的绝望,没能阻拦母亲的自戕。 皇帝挥了挥手,一个绯衣侍者已端了一杯水上前,“只要你饮了这杯散功茶,今日之事,朕可以当做没有发生,你依然是这大羲皇朝尊贵的皇后。” 宁青澄微微冷笑,散功茶,他竟是要自己散去武功苟全性命吗? “皇上,你屠了我恩人满门,用亲生女儿的性命逼我放手,却希冀我苟活世间?你我夫妻多载,原来竟是从不识我!” 陆玄华在她冰冷无情的话声里,突然觉出了一抹不祥之兆,生生退了一步。 寒风咋起,卷起落叶万千。 持剑而来的女子,一身胜雪白衣,出剑如闪电,腾挪之间便将试图阻拦她的侍卫尽数杀死,瞬息之间便翩然落在宁青澄身侧。 大殿中人看着翩然而至的白衣丽人,皆为那一身迅疾而绮丽的绝世武功惊异。 唯有宁青澄看着那如约而至的惊世女子缓缓露出一抹淡笑,怀抱幼女缓缓立起。冷风卷起她漆黑的长发,带着死寂般的绝美。 “惊鸿,你终于来了,人生的最后,虽然我遭遇了世间最惨痛的背叛,可终有一人不曾负我。” 顾惊鸿看着自己的同门长辈如此寥寞模样,脸带怒意,“师叔,我已安排妥当,必能带你们母女平安离去。皇家虽然权势滔天,可是若要自我剑下夺人也不是易事。” “顾阁主当真是艺高人胆大,竟敢独闯我大羲皇宫?”南帝陆玄华森然启口,眼底有毫不掩饰的杀机。 顾惊鸿恍若未闻,只是怜惜的望着被宁青澄塞到怀中的女孩,语调冰冷,“本座来时,我朝陛下已派心腹爱将裴振涛陈兵二十万于边境之上,并将南宫中的暗间尽数交于我手。若是陛下不惧我大胤王师,不惧这南宫血流成河,我倒不介意在此大开杀戒。自大胤立国,惊鸿剑已数年不见人血,只怕都想念的紧了。” 陆玄华想起那铁血悍勇的大胤铁骑,面色微冷,半响沉默。 顾惊鸿嘴角浮起一抹嘲讽的笑意,如此懦弱怯战之人,怎配她天机阁高足? 她低低道:“二师叔,跟我回去吧,南朝朽腐,怎配栖凤凰?大胤虽无江南之丽,却可有一席安身之所。昭宁还这样小,你真忍心弃她于不顾?” 宁青澄面似冰雪,钟灵神秀的容颜里只剩绝然的平静。 “不,我已生无可恋,不必再为我费心,只望你能替我保全昭宁。” 顾惊鸿望着眼前绝色女子淡漠的容颜,眼里闪过一抹痛色。 人生失望至此,除了死亡还有什么值得她期待? 顾惊鸿定定的望着她,已明白了她的选择,清明的眼睛里闪过泪光,带着浓浓的不舍。 宁青澄素手轻点幼女的睡穴,让她陷入沉睡。她素白指腹轻轻抚上女孩娇嫩的脸,淡淡道:“惊鸿,我有眼无珠,累死恩人,已无面目苟活世间。只可怜了昭宁,如此年幼,便遇这样一场人伦惨剧,将来心底不知要落下什么样的阴影,还望你能多多开解。”说完,轻轻一推,顾惊鸿已经被她推出了外殿。 “师叔!”顾惊鸿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是看着宁青澄忽然间变得冷厉决绝的脸,却是再也不能发一言。她只是最后看了眼宁青澄美丽而苍白的脸,眼里闪过悲决的神色,足尖轻点,飘然遁去。 那袭白衣愈来愈远,宁青澄的眼神也愈来愈黯。 看着她脸上那样淡定到虚无的笑,陆玄华心中升起一阵寒意。他不再顾忌她高绝的武功,慌乱的去拉她,触手却是鲜血淋漓。因为激战,她一身白衣早已浴血,所以竟然无人发觉她悄悄的刺破动脉,已然为自己选择了死亡。 “不,青澄,你不能死,你不能死!”他慌乱的想去阻挡血液的流出,然而,却绝望的发现,她的血已然流尽,再也无法挽回。 薛紫妍虽早就听顾惊鸿提起过师伯宁青澄之死,知道顾明媚幼年之伤。 然当年之事毕竟太过惨烈,顾惊鸿并不愿详述,所以她过往所知道的远不如今日听来这般惊心,饶是见惯人世沧桑的薛紫妍都听不下去了,伸手握住了顾明媚因为回忆旧事而已青筋暴起的手,断然道:“够了!明媚,不要再说了!” 顾明媚容色惨白,低眼看着薛紫妍温软的手,缓缓自噩梦般的过往中醒来。 她强忍心中剧痛,缓缓抬起头,凝望风珏,“作父亲的用亲生女儿的性命逼死了她的母亲,至亲之人冷血至此,我想问问殿下,如果是你,你可会留恋那样一个故国?” 风珏直视顾明媚寂冷神色,心中骤寒,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 故国万里,江山如画,却是染尽至亲鲜血,思之念之,如何不是一场彻骨寒冷? 薛紫妍怨怪的横了一眼风珏,漆黑双眸里尽是沉痛之色,“逼得师妹亲手撕开过往之伤,殿下可满意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5章 佳人难再得 45 帐中梅花暗香隐隐,薛紫妍秀丽绝伦的面孔冷如寒雪。 风珏瞧着她失望神色,心中暗恼,今日这一出果然是行错了,然当年旧事,早已过去十数年,南帝对于皇后之死又是讳莫如深,大羲皇后的死因外间从未得知,他又素来瞧不上那昏庸的南帝,自不会关切其私隐情事,怎知其间夹杂着这样一段惨烈的过往? 天机阁创派祖师顾潇一生收了三位弟子。大弟子顾青涧乃隐世之人,一生虽未入世,不得扬名天下,可是却教出了顾惊鸿这样惊世绝艳的弟子,想来必非凡俗之辈。最小的弟子沈青澜更是智计百出,名动天下。唯独那不知名姓的二弟子籍籍无名,毫无踪迹。 风珏与沈顾二人已算相熟,却从未听那二人提起过这人。他曾以为那排行第二的弟子或许是个不肖之人,才会不被天机阁放在心上。今日方知不是那个弟子平庸不肖,而是早已成了南国皇后,天机阁身为大胤武林翘楚,与大胤皇室关系深厚,自然百般忌讳这南朝至贵的皇后。 薛紫妍神色倦怠的看了眼陷入沉思中的风珏,冷冷道:“殿下如今可愿相信我师妹不会为南朝效命了吧?现下可否将解药拿出来了?” 风珏苦笑一声,“不过是些软筋散,并非什么剧毒之药,过两日内力自然会恢复的。” 薛紫妍闻言心中微微松了口气,全神贯注的看向顾明媚,低低劝解道:“明媚,顾师姐为你改了这样一个灿若艳阳的名字,便是希望你能走出过往之伤,迎来真正的明亮美好。若她在天有灵,一定不愿你至今仍沉浸在过往之恨里。” 顾明媚想起那给了她全新人生的绝丽女子,嘴角的苦意终于稍减,淡淡颔首道:“我亦希望有一日心中再无暗伤,能配得上这明媚之名。” 薛紫妍缓缓的拍了拍顾明媚僵硬的肩头,“南帝素来康健,却盛年而薨,未偿不是伤心太过的缘故。我在顾师姐命人收集的南朝密报上,曾看到南帝自皇后死后对嫡长女陆昭华极为爱护,生怕她受一丝一毫的损害。曾有宠妃对陆昭华说了句不敬之语,便被他打入了冷宫,可见是极为在意这她的。若非耗尽心血的栽培,陆昭华又怎会长成这般出众之人,享尽羲国百姓爱戴?所谓人死恨消,无论南帝有多大的罪过,终究都已随着他的死化为虚无,你也该让自己与过往之恨了断了。” 顾明媚牵了牵嘴角,笑意未达眼底,“他的确很爱陆昭华,给了她万千女子也享受不到的荣耀,可是那又如何呢?为了这陆氏江山,他不还是逼着她服下了那难以解除的蛊毒!要她绝情断爱,一生孤孑。在他那高高在上的心中,夫妻之爱,骨肉之情,如何能比得上陆氏的江山社稷。” 她抬眼看着薛紫妍关切神色,苦笑道:“师姐,你不知道我有多恨!五年苦修,剑法小成,而仇人却等不到我为母报仇便撒手西归。如果我能在他死之前结果了他,或许陆昭华便不会受这么多的苦。所以我一次次去往南疆,想为她找到解蛊之法,让她有朝一日仍能嫁与谢卓,不至于孤苦一生,以告慰母亲亡魂。可惜,我这个姐姐心心念念的都是陆氏江山,她如今布下如此毒计要绝你生路,将来大羲亡国之后你们也不会给她活路了吧。” 薛紫妍闻言看了一眼风珏,见他神色平静,显然没有为陆昭华容情之意。 为皇之人,哪里会心存妇人之仁? 薛紫妍微微一叹,“昭华公主聪慧果决,谢卓更是天纵英才,想要彻底击败他们,一统南北,不知何日才能实现,现在便担心起遥远的将来之事,人生还有什么快乐可言?陆昭华乃南帝一生心血教养成才,心中所念全是陆氏江山。而你却视那残害了你母亲的皇家犹如仇雠,你们所思所念全然不同,终究不是一路人。我虽不愿你失去最后血亲,谋局之时曾也想过替你保全她的性命,可是将来之事谁又能说得准?所以我此刻无法对你虚言承诺。然而我与她身为对手,也算神交已久,倒是能理解她对家国的一片丹心。若我与她异位而处,最后能护国而死,也算求仁得仁,并不会心存怨恨,所以你也无需自责难安。” 顾明媚拭去眼角之泪,目光渐渐恢复冷静,“当年惊鸿姐姐亲自相劝,她都不肯随我一同离去,一心要守在那寡恩之人的身边。那时惊鸿姐姐看着她那样执拗的守护神色,便告诫我,他日若有相争,我与她必然走向决裂。可惜我总是想着幼年相守之情,不肯认清现实。如今她毫无顾忌的将我拖入乱局,显然也已将帝王家的凉薄学会。” 薛紫妍下意识的侧眸,瞥了一眼风珏。 眼前男子风神俊朗,有着令天下女子倾心的风度与才华。而他却素来冷心冷情,伤尽天下女儿心,唯一的一场动心便是她薛紫妍。 幼时的另眼相待,落难时的刻意维护,江湖十年相等不改情之所钟,对一个皇室贵胄而言,若非心志坚定如何能为一个女子做到这样的地步? 被这样一个英伟男子如此深情的对待,纵使聪慧绝伦的天机阁主也做不到无动于衷。 所以她不顾顾惊鸿当年劝她远离皇家的劝告,执意来到他的身边,陪他共赴这场天下之约,只求能助他一统江山,得偿所愿。 然而,一旦他朝为帝,高居帝王之位后,煊赫皇权下,那个誓言不负红颜的男子能否始终如一,不改这一腔真情? 风珏的脸在触及薛紫妍震动神色时,脸色数变。 他生性果决,从不会为自己所为之事后悔犹疑,然看着薛紫妍脸上的疑忌神色,他竟有些后悔逼问顾明媚了,知道了这样惨烈的往事,一向敏感多思的她,内心之中对自己的信任只怕愈加薄弱了吧。 顾明媚瞧着风珏阴晴不定的神色,面上浮起了然之色,殷殷道:“南帝也曾雄心万丈的想要中兴羲国,所以才会听信谗言灭绝云家,以致逼死了我母亲。可是母亲死后,他中兴羲国的雄心也随之寂灭,并没有按照他所预想的那样大展拳脚,重振朝纲。想来他虽然亲手迫死了母亲,心中也是极后悔的吧。” 风珏见她竟称生父为南帝,口中冷漠至极,真的是已无半分骨肉情分。 “倾国复倾城,佳人难再得!但愿殿下可以永远珍惜师姐,不要让自己成为第二个南帝,更不要让我师姐成为第二个宁青澄。” “原来你对本王的诸多敌意,竟来自于此!你担心本王像南帝一般凉薄寡恩,为了帝业江山而将她辜负?” 薛紫妍闻言恍惚一笑,脸上的苦意更甚,“难道我师妹担心错了吗?殿下如今还未登基呢,仅是因为怀疑,便能利用我来设局谋害我的师妹,将来说不定便能亲自布局杀我。天家多薄情,我以为殿下会与那些凉薄之人不同,如今看来倒是我看错了。” 风珏闻言目眦欲裂,心中痛楚无比,“阿妍,你真是如此想我的?” 薛紫妍见风珏伤痛神色,心中亦是剧痛,然无论心底再不忍,她也不能轻易原谅他擅布杀局的错事。 顾明媚与薛紫妍相伴长大,自然明白薛紫妍对风珏的心意,她以言语伤风珏一分,便是伤己十分。 她面有不忍的瞧了一眼薛紫妍,轻轻道:“师姐,你什么时候知道我是南朝陆昭宁的?” 薛紫妍怔了一怔,“很早以前顾师姐便说过二师伯的事,但当时她并没有明言她是南朝皇后,只说她是南朝世家的主母,因族中争斗而被自己的夫君逼死,以致连你都受到牵连。我对顾师姐之言并无疑忌,所以从未想过去查证什么,直到你对皇家的忌惮越来越明显,我方觉得不妥,所以自北疆回来后我便秘密派了顾北去南朝查探。终于得知顾师姐口中的那位前辈竟是大羲皇后,而你真正的身份根本不是因家变而出走的普通世家贵女,而是南朝的嫡公主陆昭宁。” 顾明媚低眉敛目,“那你可将这一番查证告诉殿下了?” 薛紫妍摇头道:“自然没有!南北敌对已是必然,我当然不愿你的身份为更多的人知道,徒增危险。” “你既然瞒了他,又如何能怪他隐瞒你呢?今日之事,说到底还是师姐犯错在先!” 薛紫妍微微咂舌,似不敢相信顾明媚此刻竟站在风珏的立场上指责她,“明媚,你是气糊涂了吧。” 顾明媚淡淡一笑,“师姐一向聪慧,难道真不明白今日之事之所以会发生都是因为他太过爱你吗?你对身边之人一向宽容,对我更是关怀优柔,他不肯提前告知你,不过是因为忌惮我的武功,怕你因为心中不忍面上露了痕迹反为我所害罢了。你明知他所作所为全是因为爱你,与那凉薄南帝瞒着我母亲诛杀云家全然不同,何必如此伤他?” 薛紫妍在顾明媚毫不留情的责问下低了头,面上浮起一抹罕见的狼狈之色。 顾明媚侧首看向风珏,“殿下,我家师姐虽然对身边之人极好,但并非优柔之人。她如此的信任看重我,然一旦察觉出了我的不妥,不还是命人去查证清楚了吗?说到底,我师姐虽然心软,但绝不糊涂,不会放任任何有危害殿下的可能存在。所以日后殿下行事,还是尽可能的与师姐商量一下吧。当年沈顾何尝不是冠绝天下,最后却走到生死相隔,何尝不是彼此不能坦诚之故?” 风珏闻言神色亦是一震,恍然之色一闪而过。 顾明媚知这两人皆是最聪明不过的人,只要能想通,心结自会解开。 然而顾明媚神色依然沉重,想起那事关重大的谶语,心中更是忍不住惶惶, “惊鸿姐姐一生爽朗无忌,临终之时却始终无法放心师姐,担心这惊人谶语为师姐招来杀机。如今这谶语已传到皇上耳中,不知殿下有没有信心护我师姐周全?” 风珏闻言再顾不得刚才薛紫妍的伤人之言,神色一肃,“究竟怎么回事?阿妍明明生于早春,怎会成为这谶语所指之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6章 夺命谶语 46 “生于早春吗?” 薛紫妍听得风珏发问,素颜上浮起一抹凄婉笑意,“在三年之前,我亦以为自己过往在春天所过的生辰便是我真正的生辰了。在我极小的时候,我还曾问过母亲,为什么堂姐妹的名字都带玉,而我却不和姐妹们一样从玉取名。母亲沉默了良久才对我说,她说我生于大胤开国之后,中原已无离散,当是有福之人。希望我这一生能看尽人世的姹紫嫣红c百媚千妍,所以才没有让我随着众姐妹一起从玉得名。而那时的我太过年幼,看不出母亲眼底的忧虑与不安,天真的以为母亲只是希望生于开国盛世的我能看尽春日的繁华盛景,所以才为我起了个这般热闹的名。” 薛紫妍深深的看了眼风珏,继续道:“然而三年前顾师姐离世前将我出生之秘告知的时候,我方明白母亲为我取名紫妍的真义,她希望所有的人见到我,听到我的名,能联想到的都是春日妍丽,而非寒冬雪意,以此避过帝王的疑忌之心。” 风珏回视着她忧伤的眸光,眼神清冽,“原来那谶语所指之人竟真的是你!” “是啊,我便是那随雪而生,被相士断言可致天下太平,有帝王之才的人,更是令你父皇多年以来忧惧不安的人。” 薛紫妍清冽的语声缓缓响起,声音之中无惧无悲。 那尘封二十多年的往事终于在一场南国冰雪里迎来了真正的聆听者。 “二十二年前的冬末,也曾有一场茫茫大雪。这场冬末之雪下了整整一日一夜,不仅消解了帝都三年的旱情,更是带来了祥和太平之兆。前线传来捷报,叛将骆楚成被父亲诛杀于阵前,叛军大败。当时世人无不为这场大雪欢呼,称此乃天降祥瑞。陛下亲自传召纪怀凌,他占卜之后踟蹰良久方才道出这‘雪落长安,天下太平。称量天下,帝王之才’的谶语。随雪降生的婴孩带来了天下承平之兆本该是值得庆幸之事,可是当时后宫之中并无皇子出生。既然这帝王之才的婴孩非皇帝之子,江山之主人岂非成了外姓之人?陛下忧心此预言会引来慌乱,下令封口,将纪怀凌鸩杀。” 言至此,她神色微冷,似是想起了那无辜遭戮的相士,“顾师姐不满陛下因谶纬之术杀人,曾试图将那相士救走。然而那相士却甘心就死,执意不肯随顾师姐离去。他说只有他死去,陛下才不会知道那孩子究竟是谁。那随雪降生的孩子才能平安长大。或许他虽有必死之心,然仍为我顾师姐的果敢而震动,临去之时对我师姐说他所言之人乃薛氏之女,望她能翼护一二。那时顾师姐方知那谶语所指的人竟然便是我。” 薛紫妍清透的眼眸里尽是沉冷之色,“其实我从来不相信这什么劳什子的预言。我一介女子,如何能成为帝王之家的威胁?然而历代帝王莫不相信谶纬之术,虽然陛下算得上宽厚之人,但却深信谶纬之术,根本不会容下我这样一个被相士断言有帝王之才的女子。顾师姐临终之时将此事告诉我,告诫我远离皇家c恪守谶语之事以保全性命。她一生疏朗无忌,真正畏惧之事并不多,可是单单为了此事郑重告诫于我,可见心中忧思之深。我自小熟读史书,自然也懂得什么是天家大忌。我虽然不惧死亡,但也不想平白招来帝王杀机。” 风珏闻言眉头微皱,清朗眉宇间有说不出的寂寥惆怅。 他仿若了悟一般的瞥了眼顾明媚,沉沉道:“难怪你总是劝阿妍离开,原来还有这样一层隐忧!” 顾明媚恍然的笑了笑,“我因命运之故已失去了许多,不愿再失去唯一肯对我好的师姐,所以实在不愿我师姐因为你的缘故而再遇到危险。” 风珏闻言目露沉痛,语声清冷,“我从来不信什么神鬼之说,更不会管什么谶纬之术。我只知道阿妍是我倾心十数年的女子,无论何人相害我都不会答应。你们实在不该隐瞒我!” “即使告诉你又如何呢?一心想找出谶语所指之人杀之以绝后患的是你的父皇,你又能如何?难道要与你至爱的父皇为敌吗?”薛紫妍幽幽而问。 她看着神色大变的风珏,微微苦笑,眸中有隐约的湿意,“你我分离的十年,我不是不知道你对我多有失望,也明白你一个人身处险恶宫廷的孤寂,可是我却不敢见你,更不敢放纵自己沉沦于那旧日情谊。你虽不信神鬼之说,但陛下却深信不疑。若有一日,他因为这谶语之故而让你在我与江山之间作出选择,你当如何?我一心盼望你能得偿所愿,不负这一身才干,如何能让自己成为你大业江山的阻碍?” 他见她目中含泪,眼中的冷意稍减,沉冷的声音里带有罕见的温柔,“阿妍,无论世人如何言说,我都不会相信这等荒谬之言。天下兴亡,王朝更替又岂会因一句谶语所预知?十年之前,我羽翼未丰,尚能护你性命,难道如今已足够强大的我,反而护不住我心爱的女子了?除了死亡,世间已再没有任何人c任何力量可以让我们分开。即便是父皇生疑,也不能阻断你我相守之情。江山与你,我必能两全。” 他声音醇厚清朗,娓娓而述,令人忍不住沉溺其中,不愿醒来。 薛紫妍素来理智,从不肯轻信他人之言,此刻听着风珏毫不掩饰的深情之语,难掩心中震动,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一时之间她想起因这谶语之事,她与风珏已经渺茫的未来,心中竟是百感交集。 眼前男子深情似海,她不愿辜负。然而天威难测,天道茫茫,将来如何她毫无所知,巍巍皇权下,他与她的这一缕情思当真能保全吗? 如此想着,她心中更觉疲惫。 她淡淡一笑,看向风珏的目光终于不再沉冷,然语声淡漠而自醒,“自古情义难兼顾,若有一日我真的成了你问鼎天下的障碍,与你的天下之愿相悖,即便你舍我以求江山,我也绝无怨悔。只希望你无力相护之时,可以对我明言,我虽不能与皇家之权相抗,但寻一处无人之地隐居还是能做到的。” 说罢,她转首看向神色愧悔的顾明媚,眼底清明而坦荡,笑意更是疏朗,“师妹,你要相信,十年经营,天机阁的力量已足够我自保,你无需为这谶语泄露之事而自伤。” 顾明媚闻言只是愀然一笑,“师姐之能我自然是明白的,只是陆昭华与师姐一样都是智计百出之人,她既然已经针对你布局,就不会只行此招,后面当有更惊险的谋划。” 她低头避过薛紫妍殷切爱惜的眼神,低声道:“要想知道她接下来的谋划,我必须去查明静欢究竟通过我的口探听了多少隐秘。我们天机阁素来赏罚分明,我闯的祸,只能由我去承担。师姐,你实在不必因为与我的私谊,而这般纵容我。” 薛紫妍无畏一笑,“明媚,血脉亲情岂可轻断?无论陆昭华如何用计,我见招拆招便是,不必你亲自与她为敌。若是在十年前,我可能还会因这谶语忧惧,怕它一旦被皇帝所知,会为我薛家带来祸患,然而如今我已足够强,不惧任何人因此事而起的杀心。” 顾明媚听着薛紫妍的自信之语,眼前好像又浮现了那固执练剑的少女。 那时的她还没有与薛紫妍成为好友,见她那么羸弱还想练成绝世剑法,心底忍不住便起了轻视之心。 她抱着剑从台阶上跃下,对着薛紫妍冷声道:“惊鸿姐姐说你身体不好,不适合练武,最好还是不要出现在此地了。我练功之时若是不小心收不住剑气,伤了你便不好了。” 薛紫妍不以为忤,苍白的脸上坚定之色分毫未褪,“家父身死名灭,薛氏沦为罪人,我要告慰亡者,救赎处境艰难的亲族便需要武功与权力,除了成为强者别无他途。虽然许多人都认定我无法习成高绝武功,但我素来深信人定胜天,绝不会知难而退,还望顾师妹莫要阻拦。” 不信天意的少女终于长成,成了她期待的强者,再不允许任何人扼住她命运的咽喉。 她所爱的男子也信誓旦旦的说不信天命与鬼神,只相信手中权柄必能在帝王杀心下护她周全。 顾明媚苦笑摇头,她是亲眼见识过帝王杀心之人,皇权巍巍,冷血无情,这对人中龙凤当真能扛得住那赫赫皇权吗? 薛紫妍如此说不过是不愿她内疚,宽慰她罢了。 “师姐,你保重,但愿我们还有再见之期!” 说罢,她再无迟疑,丝毫不顾及内力被禁之身,掀开帷帘,拔足离帐而去。 满帐护卫见风珏未有阻拦之意,终不敢出手相阻,任她离去。 薛紫妍追出帐外,却只见雪地上一行脚印愈来愈远,天地之间茫茫一片,哪里还有顾明媚的踪迹。 风珏看着地上轻浅的脚印,心神微震。如此短的时间便能将软筋散逼出大半,运起轻功,天机阁第一高手的名头果然不是妄得的。 薛紫妍想着她身上还未解开的迷药,忧心忡忡,“那软筋散的药效到底会持续多久?” “寻常高手没有两日功夫是无法将药物尽数逼出体外的,然你这个师妹的确超凡脱俗,我观她刚才这身法,只怕再有半日时间便能恢复如常。” 薛紫妍闻言轻轻吐出口气,“希望她这半日间不会遇到什么厉害的敌人,否则你我也不必再见了!” 风珏见她为了顾明媚如此轻易的就将这恩断情绝之话说出口,心中的怒意终于压制不住,他一把执住薛紫妍的肩,冷冷道:“薛紫妍,你当真要这般伤我的心吗?” 薛紫妍见他盛怒之色,脸色愈白,“明媚于我如手足一般的存在,她若有不测,你便是我杀妹仇人。如此,你我还有什么理由再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7章 明媚之情 47 薛紫妍倚靠在软榻上,听着属下的回禀,一张清丽绝尘的脸上因为忧心殊无血色。 “还是找不到明媚吗?” “奉阁主密令,我们在南朝的暗探皆已发动,在摄政公主的寝殿明光殿所有入口都安排了我们的人,但都没有发现副阁主的行踪,会不会副阁主临时改了主意,并没有去南宫去见陆昭华。” 薛紫妍眉头紧蹙,断然道:“事涉我的安危,明媚绝不会就此袖手不顾的。她既然说会去查明,就必定会去找陆昭华问个明白。如果此刻她还没出现,只怕我所料想的已然成真。”她神色微凛,眼底浮上一抹惊骇,“吩咐下去,密切注意昭阳殿少帝的行踪。” 顾南迷惘道:“副阁主离开南宫时这少帝还未出生,他们二人只怕毫无情义可言,副阁主难道会放着自己的嫡姐不见,反而去见少帝?” “现下我还不能确定此番推测是否准确,但有备无患,让顾北的人盯紧了,一有异动立马来报。” 顾南见她神色凛然,当下只得领命称是。 她瞥了一眼案上几乎一筷未动的饭菜,低声劝道:“副阁主武功高绝,天下鲜有敌手,阁主也不要太过忧心。你已经整整两天没有进食了,多少吃一点吧,否则副阁主回来又要生气了。” “我这次倒希望她能对我生气了,那样起码说明她活着回来了。” 顾南闻言脸色一苦,待再要相劝,薛紫妍已神色倦怠的摆了摆手,“撤下去吧,我实在没有胃口。” 顾南无奈下只得吩咐侍从将桌案上饭菜撤下,见她神色恹恹的,也不敢再滞留于帐中,缓缓退出了大帐。 风珏在帐外看着侍从将原样未动的饭菜再一次端出,脸色铁青,显然已经怒极。 “她还是不肯吃饭?难道离了顾明媚,她就不活了?!” 顾南在他身旁立定,竭力缓了缓自己的语气,低声道:“我家阁主与副阁主之间是过命的交情,如今副阁主生死未卜,阁主自然忧心,以致迁怒于殿下,还请殿下体谅阁主之心,不要再苛责了。” 风珏闻言冷哼一声,伸手就要去掀帷帘,顾南见状身形一动,已挡住了风珏,冷冷道:“殿下,阁主吩咐未找到副阁主之前,绝不与殿下相见,还请殿下莫要为难在下!” 风珏冷冷而笑,“好一个忠于职守的属下!只是本王不知你这忠心究竟是想要她好还是要害死她?她这样的身体再不进食,只怕等不到顾明媚回来,她就已经没命了。让开,让本王进去!” 顾南抬了抬下巴,直视风珏森冷目光,冷冷道:“阁主对在下有知遇之恩,在下自然希望阁主能一切安好。若殿下能劝得阁主进食,在下即便拼着被阁主责罚也会放殿下进帐,只是阁主如今深恨殿下,以阁主那般执拗的性子,此刻见了殿下只怕又会与殿下起冲突。殿下真想再气得她呕血吗?” 风珏脸色一白,想起那日顾明媚离去之时两人争执之下薛紫妍伤心呕血的凄婉模样,终于颓然的放开了伸出的手,拂袖而去。 薛紫妍听得外面男子沉重的脚步声愈来愈远,缓缓睁开了双目。 她仰躺在榻上,情不自禁的将顾明媚所送的平安符自怀里掏出,放在掌中细细摩挲。 明媚本不信神佛,却为了她的安泰生生去求了这平安符来。护国寺下数千台阶,那个桀骜的女子跪于阶上,一步一叩首的向着漫天神佛请罪。她说她杀孽太重,本不配求神佛之佑,然她愿诚心悔过,只求神佛护佑薛氏紫妍。 那一日冷锐少女的碧血浸透了青衣,染红了护国寺下的冰冷石阶,终于得了护国寺方丈亲手所赠的平安符。 薛紫妍想象着那女子桀骜面孔上的虔诚之色,深黑的瞳孔中一片凄清。 明媚待她之情,连那出世之人都能感化。而她却差点将明媚连累,若非风珏担忧她亦会碰触到那棋子,不敢用剧毒之药,明媚只怕已然死了。她若这般轻易的便原谅了他,如何对得起为她颠簸半生c手染血腥的顾明媚? 凌乱的雪纷飞不止,纷扬狂乱的一如顾明媚的心。 薛紫妍所派的暗探几乎将整个南宫翻遍也寻不到的顾明媚,此刻正孤孑的跪倒在皇家墓地里。 连日的大雪已将墓碑完全覆盖,她跪倒在墓碑前,小心的将墓碑上的雪拨开,露出上面被雪覆盖的字迹一一一亡母宁青澄之墓,女昭华泣立。 大羲皇后的墓碑上并没有篆刻墓志铭,只有陆昭华泣血而写的这短短数字。 顾明媚小心的抚触着那似乎直到现在仍透着哀伤的字迹,在这漫天的大雪里,倔强桀骜的天机阁第一高手对着那早已逝去的芳魂,毫无顾忌的嚎啕痛哭。 她心死如灰的抱着那冰冷的墓碑,神情憔悴,有着罕见的柔弱,仿佛那沉眠多年的女子仍能给予她温暖与支撑。 “母亲,我一心以为即便大羲亡国,我也能凭着师姐对我的好,保全姐姐性命,如今方知这一切不过是我的妄想。她心心念念的都是陆氏江山,早已做好了与大羲共存亡的准备,所以行事不留一丝余地。她以无双毒计谋害我这世间唯一的挚友,我已不能再对她容情。母亲,你在天上看到我这两日的举动,看着你最爱的两个女儿竟也要走上相爱相杀之路,是不是很难过?可是我已别无选择。” 风雪虽大,终有风住雪停之时,顾明媚拍了拍早已僵冷的失去知觉的腿,艰难的扶着墓碑直起身子,眼底褪去所有的迷蒙怅惘,幽寒双眸尽是决绝之色。 她步履不停,跋涉良久,终止步于明光殿外。 她抬头仰望着辉煌瑰丽的大殿,如夜黑眸有说不尽的悲伤与倦怠。 母亲玉陨香沉后,她远走大胤,母女三人的家园如今只剩陆昭华一人。 十数载光阴倏忽而过,唯独这明光殿被陆昭华维护的如旧日一般模样,光辉夺目,依稀是母亲在生时的样子。 然而故人已渺,人事已经全非! 她低头细细的看着自己的手,素手纤纤,好似还是那个金尊玉贵的公主的手,然而拇指上因为练剑而磨出的厚茧却残酷的提醒着她世事已变。她早已不是那个事事被人维护的娇公主,而是江湖搏杀多年的武林中人。 她微微提气,正欲纵身而上,便闻得一声轻咳声突兀响起。 她豁然回首,冷冷的看了眼虽一身南宫内监装扮,但眉目清朗,英姿挺拔,绝非宦者之相的蓝衫男子。 “右护法为了拦我,竟将这一身卓然风度委屈在宦官衣衫里,可当真是豁的出去。” 蓝衫男子听她语带嘲讽,不在意的一笑,“阁主素重姑娘,命属下一定要拦住姑娘。属下不得已才会现身阻拦,还望姑娘莫怪。” “顾北,你少自以为是,凭你的武功也能拦住我?” 天机阁右护法苦笑一声,“属下虽不是姑娘对手,但若真是动起手来姑娘只怕也讨不得好,更会惊动那殿内之人,到时你我只怕都无法逃出生天。姑娘难道真的想让我天机阁两员大将都折在这南宫中?” 顾明媚闻言神色愈冷,“好啊,你可是长本事了,竟然拿命来要挟我。” 顾北低首,冷峻的眉目有淡淡的无奈,“属下不敢,只是阁主有命若不能平安带回副阁主,让属下提头来见,属下无法才会出此下策,还望姑娘海涵。” 顾明媚瞥了一眼虽是恭敬之态但眼底并无恭顺之意的顾北,淡淡道:“顾北,你当真不知我所谋之事对你真正的主子十分有利吗?” 顾北闻言目光微闪,下意思的握向腰畔软剑。 顾明媚目光如电,看了一眼他握剑的手,冷冷道:“你放心,虽然你真正忠于之人不是师姐,但念在你对师姐一向遵从的份上,我并没有在师姐面前拆穿你的身份,否则你如何还有命来此地见我?以顾南的性子都不会轻饶你!” 顾北缓缓放开横在腰间的手,沉沉道:“姑娘果然是聪慧之人,竟然如此快便知晓了在下的真正身份。” 顾明媚淡漠的摆了摆手,“我无意再令师姐伤心,所以不愿揭破你的身份,但还望你好自为之,得了机会便向师姐解释清楚吧,否则真相揭开的时候只怕更伤人。” “姑娘既然知道若你出了事,阁主会伤心,为何还要行这危险之事?” “师姐病势愈重,若不及早结束这一乱局,怎能安心休养?我因自己惑于旧情,牵累师姐受难,自然要亲自替她化解。你回去吧,就说来晚一步,我已入殿去见了陆昭华,师姐虽会责罚,但以她素日的心性并不会真的要你的命的。” 顾北见她神色坚决不可转寰,只得依言退下,不再做无用之功。 顾明媚见他走远,方重新吸了口气,纵身跃入内殿。 重重帘幕后,那权势通天却也孤寂至极的女子正伏在案上批阅着厚厚的奏章。陆昭华一向注重仪态,如今竟要卧伏于案方能支撑着处理政务! 不过数载时光,那个一向康健的长姊已然被家国拖累的衰败至此? 苏静欢侍立在旁,听见响动豁然抬头。她看着顾明媚眼里的冷色,面上浮起愧色,双膝扑通跪地,竟是向她请罪之举。 顾明媚见她如此神色,原本存在心中的疑问终于得到确认。她冷冷一笑:“原来风珏当真没有冤枉我,这谶语之事的确是我泄露出去的!摄魂之术,静欢你可真有本事,竟将这等阴邪之术都练成了!” 她弯下腰,与昔日侍女平视,淡漠道:“静欢,只是不知你利用那摄魂术究竟从我这里获得了多少有用的信息?又想利用那些隐秘如何危害我师姐?” 苏静欢闻言更是不敢答话,头愈发的低垂了下去。 陆昭华眼中闪过一抹黯然—一小妹果然还是怨怪她了。 她黛眉微皱,华贵面孔上尽是苦意:“我曾在母后灵前发过重誓,让你可以如自己所愿,自在一生,不再陷入权势之争。若非大胤国力日盛,风薛二人允称劲敌,大羲已至生死关头,我绝不会让静欢用摄魂之术去探听那些隐秘之事,伤害你的情感的。” 顾明媚却似乎没有看到她眼神中的歉疚之意,神色冷漠疏离:“惊鸿姐姐曾无数次叮咛我保护好师姐,我也发誓不许任何人伤害她。然而未曾想将她推入险地的那人竟会是我!她十年辛苦,为的不过是能够光明正大的站在风珏身侧,可是却因为我的错信全都成为泡影。” 想起薛紫妍的萧索神情,想着她后半生都将因为那谶语而活在帝王疑心里,再难有安稳可言,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竟是她最信任的自己,顾明媚只觉心中剧痛,犹如万箭穿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8章 姐妹反目 48 顾明媚眸光沉沉,直视着陆昭华,眼底尽是责备。 “你与我师姐立场相对,各凭本事维护自己所珍视的东西,本无可厚非。即便最后要生死相向,我也只能怨怪苍天弄人,竟为我的至亲与挚友安排了一场这样彼此毁灭的命运。在许久以前,我便下定决心即使是用我的性命来换,我也要保全那最终落败之人。不论这命运的翻云覆雨手如何残酷,我都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至亲挚友如母亲一般死去而救之不得。然而未曾想,这权势太过冰冷,早已将过往情谊消磨殆尽,摄政公主如此冷酷无情,又何劳我来维护呢?” 苏静欢听得旧日之主的冰冷言辞,终于忍不住出声:“二公主,你莫要怪殿下,她一个人支撑整个朝廷实在是太苦了。谢王爷怨她,陛下也仇视她,若是连公主你也不谅解殿下为了家国的一片苦心,殿下她也太可怜了。” 陆昭华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将侍女自地上扶起:“上位者自有上位者的责任,何必抱怨?昭宁她视薛紫妍为平生知己,不愿损她分毫,维护挚友之心,我一向是懂得的,可是却还是以手段相害,不怪她心生怨恨。” 顾明媚闻言只是冷笑,神色间冷漠如霜。 “若薛紫妍平凡一些,我必定成全你的心意。可是,此人才冠当代,谋略无双,若不能除之,只怕我大羲终将亡于她手。宿命将我与她安排为仇雠,早已注定了生死相争之局,又岂是人力可以挽回的?昭宁,你莫要怪姐姐心狠,薛紫妍必须死,否则大羲倾举国之力而为的这场战争便无法完成既定目标。” 顾明媚神色微震,原来她最担心的事果然已成现实,陆昭华真的用摄魂之术迫使自己吐露出了薛紫妍的旧疾。她也果然利用薛紫妍这旧疾安排了杀局。 她无声冷笑,眸中寂灭如雪。 这冰冷宫廷已带走了她的母亲,如今竟连这最后一抹温情也无情的吞噬掉。 陆昭华望着那样冷冽的眸子,只觉全身寒意遍体,小妹素重情义,若已然猜到了自己的谋划,此刻只怕是恨毒了自己。 陆昭华似受不住那样的眼神,一向宁定的眼神闪过慌乱,仿佛不知如何开口,沉默良久方道:“她是风珏最重之人,她一死,风珏必定心神大乱,再无心力与谢卓久战。为了大羲国祚,薛紫妍必须死!我已派了死士前去行刺,我大羲宫中最忠心的暗卫不计生死,必定能逼得她激发内力而亡。你身份泄露,已难立足于胤国,就此回到姐姐身边吧。” 顾明媚淡漠一笑,眼神冷定,竟再无刚才的激愤之色。她神色冷寂,声音却低了下去,“羲国与我有杀母之仇,我即便是死,也不会托庇于这个国家的。何况,我既然查知了姐姐的计谋,自然会相办法应对。我来此之前,已将我忖度之事手书一封传于风珏,他一向心切我师姐安危,得了我的示警自会重新部属师姐的防卫,必能护得住我师姐的安全。你的人只怕还没靠近我师姐的大帐,便已被他的近卫诛杀。” 陆昭华脸色煞白,与顾明媚沉沉相对,仿佛透过那清冷的眸光看到了她那些忠心耿耿的暗卫在陷阱中惨遭围杀的绝望。 “没想到你这样桀骜不羁的性子,竟能对薛紫妍有死忠,为了维护她,竟可以与风珏联手!” 顾明媚微微侧眸,避过陆昭华的惊痛眼神,低声道:“姐姐都可以与敌国帝王联手了,我与风珏虽然不睦,但维护我师姐的心却是一致的,为何不能联手?” 陆昭华见她竟将自己最为隐秘的计谋识破,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你如何会知道这些的?” 顾明媚神情桀骜而漠然,有着睥睨天下的骄傲,“我虽然不如我师姐那般智计百出,但终究是天机阁弟子,受惊鸿姐姐教养多年,又怎会是全无心机之人?被人算计至此,若仍懵懂不知,才是枉费了惊鸿姐姐的一番栽培吧。” 她望着长姐面上的凄楚神色,唇角笑意甚苦,“如姐姐这般爱惜羽翼之人,若非有了能害死我师姐的倚仗,又怎会让自己的属下冒着必死之险,到万军之中做行刺之事?胤帝深信谶纬之术,自然容不得我师姐。你们这对异国仇敌在此事上便有了一致的目的。只要我师姐伏诛,胤帝便许你退兵之事,你们各得其所。姐姐,我说的可对?” 对于上位者,本就没有永远的敌人。 早在那谶语传到胤帝耳中之时,胤帝便已秘密派人与南宫的实际掌政者昭华公主商议和谈之事。他答应了摄政公主令风珏撤兵的要求,条件便是她助他除了薛紫妍这个心头之患。 陆昭华见她如此气定神闲的将自己的计谋说透,心神剧震,只觉全身血液都要冻结。她沉沉反问:“你已经见过了陛下?是他告诉你我与胤帝密谈之事?” 顾明媚忍不住冷笑出声,“这位皇帝陛下,治国本领不怎么样,这些鬼蜮伎俩却不少。他自知道了胤帝使者入宫后便一直想要与之接触,希望借胤帝的支持夺回皇权。可惜胤帝并不傻,看不上这个儿皇帝,不肯理睬于他。他为了让你失败,我稍一引诱他便将姐姐卖了个彻底。” 陆昭华颓然而笑,心中忧伤如沸,“我大羲皇帝不肖至此,我再如何的苦心孤诣又有何用?你既然将我与胤帝合谋之事都已清楚,如何还敢离开她,就不怕她真的会死于我们的联手暗害之下?” 她默了默,强忍心中惊惧:“你是故意为此?你故意离开她,让风薛二人作出反目之状,便是要引得我与胤帝的人上钩,让他们以为时机已到。你们表面上做出不和之状,实际上早已达成一致,不过是做戏与我外人看罢了,暗地里早已安排好了一切!” “我们还没有姐姐想的这样虚伪。姐姐这样聪慧的女子,不惜舍弃亲妹也要谋划的变局又怎会毫无作用?风珏疑心我是真,他因此对我用毒也是真,师姐与他因为我心生罅隙当然也非作假。只是你虽然料对了许多人与事,比如胤帝的疑心,以及风珏对我的怨恨,可是却还是没有看透风珏与我师姐究竟有着怎样恐怖的实力。” 她冷冷而笑,眼中浮起锋锐笑意,“风珏何等样人?他是胤帝费劲心血培养的继承者,心机手段当世无人能敌。所谓知父莫若子,胤帝心中存了怎样的心思他岂能毫无所知?他岂会看着自己期盼了十年的女子死于父手而无所作为?我师姐心机更是深沉果决,她十年来日日惧惮帝王之心,又怎会忘记提防那来自帝王的杀心?” 陆昭华闻言却是心丧如死,“你既然已经筹谋好了一切,又何必再来见我?” 忽然间陆昭华似想到了什么,声音陡变,一时之间竟有痛彻心扉之感,“你刚才说对陛下稍一引诱?你引诱他做了什么胆大妄为之事?!” 顾明媚见陆昭华终于醒悟,明艳的面孔上尽是凄婉哀绝之色,冷冷道:“他一心想做这万里江山的真正主人,我自然是许他未来毫无掣肘的皇权。他自被你幽禁后一直担心被废,我告诉他只要夺了摄政公主的权柄,羲国自然是他的。他这般凉薄自私之人,自然会动心。” “你竟然诱他行逼宫之事?你要我死?”陆昭华冷绝的眼底犹有不信之色。 顾明媚抬了抬眸,回视长姐哀绝目光,轻轻道:“今夜便是我与少帝商定的宫变之期。我来此便是陪姐姐一同赴死的,想来母亲一个人寂寞了这么久,也当是想念我们姐妹了。” “二公主,殿下与你乃是嫡亲姐妹,你怎能如此无情,为了一个外人要置亲姐于死地?”苏静欢闻言面色大变,终于忍不住出言指责这昔日旧主。 “嫡亲姐妹?外人?摄政公主算计我之时,可曾当我是嫡亲姐妹?”她冷冷的瞥了一眼心有不服的侍女,冷冷道:“若非你口中的那个外人对我生死不疑,全力相保,你认为我能自风珏那样的人手中留得性命?” 顾明媚漠然一笑,“血脉亲情在皇家之人眼中算得了什么,但真正的情义不可辜负。姐姐一心南朝国政,可知我这十数年是如何自那场噩梦中活过来的?” 顾明媚幽幽叹息,“初到天机阁的时候我日日做噩梦,梦见那双阴冷的手扼住我的咽喉,我至亲至爱的父皇袖手不顾。我每一次惊醒,都要抱紧枕上长剑才能得到一丝心安,这样的日子我整整过了两年。直到师姐来到阁中,她本是最骄傲不过的人,竟不在意我的冷言冷语,日日与我说话,后见我于棋道之上颇有兴趣,便将阁中收藏的棋谱找来,陪我研习棋艺,以分散我心中的忧思。后来我愈发痴迷棋术,便不再日日做那旧梦,终于可以如常人一般有安眠之日。那时我才知道我这个师姐所经历的厄难毫不逊于我,她家门惨变,父死母亡,心中的伤心不比我少一分,可是她仍肯为了惊鸿姐姐的嘱托,助我从伤心往事中走出。这样重情重义的女子,与我们这些凉薄冷血的皇家之人是截然不同的。那时我便发誓这一生只忠心于她,将她的心愿当作自己的心愿,如今姐姐要以毒计害她性命,毁她梦想,我自然不能坐视不管。” 外间的嘈杂声终于近得可让殿内之人听到,苏静欢豁然明白了摄政公主此时可能遭逢的危机,霍地自地上直起身子,拔出佩剑,推开殿门疾行而去。 侍女推开殿门的瞬间,陆昭华看了一眼殿外,只见外面火光四起,杀伐声越来越近。。 陆昭华乃杀伐决断之人,见此变故目光中反而恢复了平日冷静,淡淡道:“二妹能有如此心机手段,倒真不负顾惊鸿多年教导。只是你真以为区区宫变便能杀死我?还是说你要亲自动手?” 顾明媚闻言只是淡淡一笑,“这是我师姐早就谋划好的局,只是她忽然知道了我的真正身份,因怕伤我之心,所以迟迟没有行动。为早日结束南北之战,我已与风珏达成一致,以风珏的力量与智计,姐姐难道还敢轻视这场宫变?” 陆昭华惨淡一笑,“莫非你们真正打的是谢卓的主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9章 心生退意 49 江南羲国姐妹反目,宫变已生,江北大胤军营中布下多时的罗网亦在收网。 奉风珏命保护薛紫妍的护卫皆在胤帝的密旨下,离开了卫护多日的营帐。暗伏已久的南宫刺客得以顺利的潜入薛紫妍大帐。 刺客在漆黑的大帐中摸索至榻前,举起手中之剑便向锦被之中刺去。 然榻上空无一人,刺客下意识的后退,灯火蓦然亮起。 大帐之中,白衣丽人一手执剑,一手举着火折子,明亮的火光映得她俏丽面孔愈发灿然生辉,正是天机阁左护法顾南。 她对着神色震惊的刺客微微拱手,朗声道:“天机阁顾南,奉阁主之命候君已久。” 羲国暗卫见惯惊险,看到营帐中的女子不是天机阁主本人,心中已知中了对方算计,极速后退。 顾南也不阻拦,竟是故意纵他出去与帐外的同伴汇合。 那刺客甫一出帐,埋伏已久的天机阁高手迅速发动,与等在帐外的南朝死士缠斗起来。 此剑阵乃昔年顾惊鸿对敌之时所研究的战阵所化,精妙无比,一时之间将试图突围的南朝死士牢牢围住。 陆昭华为了此次刺杀能一击成功,所出动的尽是暗卫中的精英,单以武功而论,比之以武力称雄于世的天机阁高手也不遑多让。然那剑阵威力无穷,刺客们数次冲杀均未能成功,被凌厉剑气逼回阵中。 刺客首领眼见任务落空,同伴难以逃生,心中悲愤,惨笑出声,“天机阁主果然高明,我朝公主与胤国皇帝陛下联手算计都无法成功,果然不愧帝王之才。” 顾南闻言神色一冷,手中剑光愈盛,“死到临头,还要挑拨离间!” 黑衣刺客冷笑出声,“是不是挑拨,贵主心中最是明白。若非天机阁主心中起疑,何至于将这现成的军中护卫弃置不用,反而大老远的招了本门高手设伏?若胤帝无杀人之心,那些护卫此帐的宫庭高手为何不在此间?” “黄泉路远,阁下一路好走。我大胤朝中之事,就不劳阁下操心了。”顾南冷冷开口,截断了刺客之语。 她神色冰冷,扬声唤道:“东西二位堂主,还不出来帮忙吗?你们同赴江南,若不能全歼敌人,以后传将出去,我天机阁如何领袖群伦?” “左护法对着阁主夸下海口称无需我们也能成事,如今又要借助我们了?”清冷男声蓦然响起,竟带了幸灾乐祸之意。 顾南眉心微蹙,恨声道:“顾东,若是因为与我赌气坏了大计,仔细执法长老打断你的腿!” 那男子似是极惧怕那执法长老,闻声低叫一声。黑影一闪,已跃入战局之中。 黑影闪动之处,凌厉的杀气腾挪在夜空之上。剑气如虹,彻底划破了夜的宁静。 薛紫妍在远处的偏帐听得嘈杂声渐渐停歇,便知南朝刺客已然处置完毕,今夜之事已然了局,方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推开锦被,披衣而起,疾步出了偏帐。 天机阁众高手见薛紫妍匆匆而来,皆以剑拄地,单膝跪地,朗声回禀道:“禀阁主,属下等幸不辱命,已全歼来犯之敌。” 薛紫妍看了眼满地横陈的尸体,眼中情绪深沉难测,淡淡道:“折腾了大半夜,你们都辛苦了,清理完现场便回去安歇吧,待回到阁中,本座再为诸位论功。” 天机阁设伏高手闻言领命而退,薛紫妍慢慢回转身,缓步向偏帐走去,她行的极慢,似在心中思量着什么,忽然她顿住脚步,凝声道:“顾北有多久未传来消息了?” “大约三个时辰了。” 薛紫妍脸色微变,自袖中取出一副金色令牌交于顾南,“你持我令牌亲自去一趟南宫,接替顾北总领阁中密探,不惜一切代价确保明媚平安。” 顾南大惊失色,“阁主这是要架空顾北,难道阁主怀疑顾北背叛?” 薛紫妍沉沉摇头,“顾北一向稳妥细致,既知我担心明媚的安危,即便找不到明媚,也当及时传出信报,然这么长时间他都未有任何消息传出,不得不令我生疑。我素来看重他,将南朝一应密探全数交由他总领,若是他叛了我,我对南朝之事便如被人掩了双目,再看不分明,当此时节,我绝不能冒险。他若没有背叛最好,若是叛了,只有你亲自去我才能放心。” 顾南看着薛紫妍苍白素颜,忧心道:“可是如今皇帝已然毫不掩饰对阁主的杀机,竟串通南人欲加害阁主,当此时局,阁主身边更需要人保护。顾东顾西虽然武功也不弱,但平日里并不司职保护阁主,只怕不如属下稳妥,阁主是否考虑委他人前去,让属下仍留在身边护卫?” 薛紫妍不在意的一笑,“顾东顾西与顾北交情甚厚,若顾北真的背叛,他们估计也难以抉择,不适合前去领江南之事。至于我的安危,你不必担心,为今日之刺杀,陆昭华已然精锐尽出,短时间内找不出更高明的刺客了。以顾东顾西的本领,应付一般高手并无难处,你放心前去便是。” 顾南无奈颔首,娇俏的面容上尽是忧惧与委屈,“那阁主自己一定要谨慎些,千万要等属下回来。” 薛紫妍见她一副生离死别之态,蓦然失笑,忍不住拍了拍她的肩,“傻丫头,你家阁主一向机变,哪会轻易便被别人害死,你放心便是。待得明媚回来,我们一同返回阁中,再不让你们担心便是!” “真的?”顾南一向喜怒分明,听薛紫妍如此说,脸上的担忧之色尽数被喜悦替代,“阁主真的愿意离开风珏了?” 薛紫妍艰涩一笑,“他要杀明媚,他的父亲要害我,若我还不肯认清现实,难道要等着他们父子将我们姐妹尽数害死才知道后悔吗?” 顾南见薛紫妍终于有了退意,当下再不迟疑,自下属手中接过马鞭,策马疾行而去。 大雪过后的明月,皓如清辉。 薛紫妍目送属下离开,在皎洁月色里负手而行,强忍着心中的不安缓缓走向为躲避南朝刺杀而暂时居住的偏帐。 帐中漆黑一片,薛紫妍也不吩咐人掌灯,神色如常的步进了内帐中。 薛紫妍将大氅脱下随手扔在榻上,自己独立在榻前,透过帷窗怔怔的瞧着那皎洁之月,感怀万千。 帝王杀机已露,她也是时候离开了。难道真要逼得他们父子反目才肯认清现实? 这样想着,她神色愈见倦怠,病弱身躯终是支撑不住久站之姿,微微叹了口气,翻身上了榻。 然未待她坐稳床头,便被一双有力的大手牢牢扯进锦被中。 薛紫妍心间一沉,下意识的就去摸袖中的匕首,却被那双大手抢先夺了去。“阿妍,是我!” 风珏清朗的声音蓦然在这漆黑大帐中响起,让薛紫妍顿时松了口气。 他侧躺在外侧,背对着月光,她瞧不见他的脸,然只是听到他的声音,心中刚浮起的恐惧便已然消散的无影无踪。 然想到他如此鬼祟行径,薛紫妍瞬间就变了脸色,“混蛋!谁让你躺到我榻上的!” 风珏听着她恼羞成怒的声音,虽看不清她的脸,也能想象到这白皙素颜上的羞窘之态,竟忍不住笑出了声,低低道:“若非这场战争,我们早已成了亲,我日日都可与你共枕而眠。但看你这般怕羞,就当提前练习了。” “去你的提前练习!给我滚出去!”薛紫妍想也不想,一脚踹在他的大腿上,试图把他踢下床去。 然风珏似乎早知她会如此,强忍这一脚之痛,愈加紧的贴抱住她,一副今夜你别想甩开我之态。 薛紫妍从未见过这清贵男子如此无赖之态,一时有些无力,强忍着心中不耐,咬牙道:“风珏,你是不是疯了,你我并未大婚,你躺在我床上,莫不是要坏我清誉?” 风珏听得她气急败坏的声音,心中一苦,稍稍离开她身子一寸,涩然道:“大婚?我伤了你与顾明媚的姐妹之情,我的父皇又如此害你,你还肯与我大婚吗?你刚刚对月自叹,难道不是在想着如何离开我?” 薛紫妍微微苦笑,“你是生在帝王之家的人,当比我更能明白帝王之心的冷酷,你的父皇虽然此次没有成功,难道不会再有下一次的谋划?我虽然自负颇有几分心计,但也不愿过日日防备c步步惊心的生活。天下美人多如过江之鲫,阿珏,我病弱不堪,心思又重,其实算不得你的良配,你另选她人吧。” 风珏听她如此冷静的与自己言说分离之事,心中骤冷,一把钳住她的手,迫她与自己相对,沉沉道:“薛紫妍,你到底有没有心?到了如今,你还能这般轻易的说出诀别之言?天下美人纵有千万,与我有什么关系?我心上女子,唯你一人。” 薛紫妍听他霸道之语,心中只觉疲惫,“可是你的父皇是不会同意的,他如今一心以为我是要夺你风氏江山之人,如何会放任你娶我!殿下,放手吧,你如今已是皇帝明旨昭告天下的太子,何必为了我赌上前程?” “父皇为了江山安稳,委屈了我母亲一世,可是我比他强,必不会委屈我心爱的人。阿妍,信我一次真的这么难吗?” “殿下要我信你,可你所作所为,如何值得我信任?” 风珏冷笑出声,“说到底还是为了顾明媚!自我算计了她,你便故意与我生分,从此再不肯唤我一声阿珏,不肯与我相见。你今日决意要与我离散,除了父皇加害之故,更多的是为了她吧。你这般自负才智之人,怎么可能会因皇帝的一次暗算便生了退意。你真正忌惮的是我吧,你怕我终究忘不了她南朝公主的身份,迟早会因此容不下她,所以寻个借口便与我永诀。薛紫妍,难道我做错一次,便永不可饶恕?” 薛紫妍见他如此执拗,狠心道:“殿下要我信你也行,只要你答应我立一个重誓,我便愿意再信你一次!” “只要你能留下,莫说一个誓言,就是百个c千个我也依你。” 薛紫妍淡漠一笑,“殿下且莫答应的这么快,还是先听听我要你立的誓再说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0章 如此毒誓 50 风珏自袖中摸索出一颗夜明珠置在床头,珠子虽然不大,但足够照亮这内帐了。 薛紫妍瞧着他竟随身携带这贵重之物,心中微哂,到底是皇家之人,随身之物都如此考究。 风珏见她嘲弄神色,无奈一笑,“阿妍,你少腹诽我,我不过是担心你惧黑,特意命人自宫中送来的,只是这几日你避我如蛇蝎,一直未得机会送与你罢了。” 薛紫妍见他揭破自己的心思,神色倒有些尴尬。 风珏装作没有看到她的难为情,一笑道:“阿妍,你说罢,到底要本王发什么重誓?” 薛紫妍审视了他一眼,一字一句道:“我要殿下对天盟誓,此生决不再伤我关切之人一指,否则风氏江山必定二世而亡。” 风珏饶是做好了要发个极重的誓言的准备,也没想到这女子竟然如此狠心,竟要他以江山为誓。 他脸色微白,忍不住叹息,“风氏江山二世而亡,我岂非便是亡国之君?阿妍,你可真是能狠得下心来,这样毒的誓你都能想得出来。” “我就知道你不敢答允!”薛紫妍似预料到他会如此说,冷冷回道。 风珏横了她一眼,神色淡淡,“你未免也太小瞧人,我既然答应了会允你重誓,又怎会反悔?!” 说罢,他在她面前举起手掌,郑重道:“苍天在上,我风珏对天起誓,此生绝不会伤害阿妍至亲至爱之人,否则要我” 他誓言未毕,薛紫妍已用手捂住了他的唇。 风珏见她如此,面上一喜,以为她终究舍不得自己立如此重誓,轻笑道:“阿妍,你总算有些良心。” 薛紫妍轻轻摇头,幽寒眼底一片沉冷,“我改变主意了,你若真的应誓,做了亡国之君,天下岂不又要重新陷入战火离乱?这大胤江山耗尽了我师父与顾师姐的心血,我实在不能拿他们一生的心血做赌,也无权要你做赌。所以,我要你重新立个誓言。” 风珏见她竟是因此才改变主意,只觉如被人当头一盆冷水泼下,神色也禁不住冷了,“既然如此,本王要怎样立誓才能既让你觉得心安,又不损天下分毫?” 薛紫妍咬了咬樱唇,秀丽面孔上尽是决然之色,“殿下不是说最怕失去我吗?那就请殿下以为我誓,若再有伤害我关爱之人的举动,就让你永远失去我。” 风珏闻言俊脸一瞬间冷如冰雪,他一瞬不瞬的盯着薛紫妍的眼,直要看到她的心底去,“薛紫妍,你当真知道如何可以伤我的心!我爱你重你,你便如此践踏我的感情?” 薛紫妍偏了偏头,故意不去看他的受伤之色,竭力淡定道:“你若真的确信自己不会再起算计之心,就不会怕有应誓之日,更不会觉得我在伤你。” 风珏惨然一笑,挺直了背脊,一向英朗的眉宇间竟有了萧索之意。 他默了良久,方沉沉道:“好,我算计顾明媚在先,以致伤了你的心,活该要受你这样一番猜疑。我答应你便是,若是违背承诺伤你关切之人,便让我永远失去你,永世不得开怀。” 说罢,风珏自榻上起身,连外罩大氅都不披就要离帐而去。 薛紫妍的脸在明珠的清光下愈发的幽丽,她看着风珏怒意恣肆的背影,心尖一痛,白皙面孔上浮起一抹淡淡的伤。 他这样骄傲的男子,被自己逼到这种地步,恐怕是生了真怒。 想起当年师父与顾惊鸿之伤,她神色愈发黯然,莫非她与风珏也要如他们一般抱憾终生? 不,沈顾之憾已然令人忧伤嗟叹,她不要再成为第二个顾惊鸿。 想至此,她如解脱般的笑了笑,只觉心中郁结顿解,当下也不再赌气,在他堪堪迈出大帐之时,横臂自背后抱住了他。 薛紫妍素来内敛,对他极少有亲近之举,风珏猛然被她如此抱紧,身子一僵,心中的气恨却陡然消了许多,手下意识的放开了帷帘。 “阿妍,你这个样子,真是让人拿你一点办法也没有。” 薛紫妍知道自己此番逼他太过,声音愈发低柔,“阿珏,我错了,我以后都不这样逼你了,你别生我的气了。” 风珏听得她软语,终是不忍心再背对着她,转身轻轻将她揽在怀里,他以唇触了触她的鬓,声音有掩饰不住的疲累,“阿妍,我一向刚强,处事从容果决,可是一对上你,好像一点英雄气概都没了。” “阿珏是我见过最英朗不过的男子,文治武功天下无双,最不缺的便是英雄之气了。”薛紫妍见他神色微微有些颓丧,忍不住笑语相劝。 风珏见此人刚刚还气焰嚣张的与自己谈诀别之事,如今目的达成便一副温柔顺从之态,忍不住失笑,轻轻点了点她的额,“阿妍啊阿妍,你真真是我命里的克星,我自问心机手段不逊于任何人,但在你面前可是自愧弗如。” 薛紫妍闻言头愈发的低了低,抱着他的手却愈发紧了,“你哪里是手段不如我,你是不忍心对我使手段罢了。若是你生了狠心,我哪里是你的对手?你当日对明媚用毒,我不是便没预料到吗?” 风珏苦笑,“我这一件错事,看来真是要被你攥一辈子了。” 他怕她立在帐门前受凉,双臂一展,将她打横抱起,放到床榻上,复用锦被盖好,方轻轻道:“阿妍,我会保全你所珍视的一切,也但望你不再瞒我。说来这次我算计顾明媚,何尝不是你隐瞒我导致的错事?若你肯如实相告,我必不会不顾你的心意。” 薛紫妍点了点头,“我尽量。” 风珏见她如此敷衍,冷哼一声,“只是尽量不瞒我?” 薛紫妍赧然一笑,“我真的只能做到尽量,我天机阁自祖师开宗创派已近百年,其中是有不少机密不得外传的,纵然你是阁主之夫也无权知晓。” “阁主之夫?”风珏受用的笑了笑,“听你之言,可真是一会儿毒药,一会儿蜜糖,刚刚还说你我未曾大婚,我与你同寝一榻是毁你清誉,如今又自己承认我是你的夫君了?” 薛紫妍闻言脸上笑意一僵,声音微微颤抖,“阿珏,陛下视我如仇雠,我只怕是真的没办法与你大婚的。” 风珏听出她声音中的畏惧与不安,坚定道:“你放心,我有办法逼他承认你我之事。” “阿珏,我知道你虽然对他让江娘娘为妾之事心有怨怪,但内心中还是极敬爱他的,我不要你为了我与他反目。” “父皇一向最爱我,即便一时之间不能体谅我的心,但是终究会谅解的,你放心便是!” 薛紫妍不信的笑了笑,“他绝不会下旨让你我大婚的,你又何必骗自己?” “我这人从来不会自欺!我离朝时父皇便已明旨允你我婚约,要我们择日成婚,你莫非忘了这道赐婚圣旨了?” “我自然没忘,可是陛下既然能废了裴朗与风瑶的婚约,难道不能再废一次你我婚约?只要他不点头,你身为皇子如何能与我擅自成婚?” 风珏见她犹自不信,知道自己与顾明媚的一番算计只怕不能再隐瞒她了,遂轻轻捧起她的脸,神色郑重道:“阿妍,我接下来的话可能会让你焦心,但你要相信我已安排妥当,莫要生怒,听我把话说完好不好?” 薛紫妍见他如此认真神色,微微有些不安,但仍柔顺的点了点头,“好,你说罢,我此次一定耐住性子。” “你可知你师妹这两日做了什么?她如今又身在何处?” 薛紫妍眼神微闪,心中一直抱有的侥幸终于在风珏不忍目光中落空,颤声道:“明媚她果然引发了少帝宫变之局吗?” 风珏沉沉颔首:“陆昭华毕竟是她的嫡亲姐姐,她能为了你肯与我联手,亲自启动早已安排好的变局,将陆昭华陷入绝地,确实没有辜负你对她的爱重与信任,也着实让本王重新认识了她。” 薛紫妍容色凄婉,语声惊痛,“我当年答应过顾师姐,无论将来局变如何都会保全明媚,所以迟迟不能决断,不忍伤她这世间唯一放在心上的亲人,却没想到竟逼得她亲自将嫡姐送上绝路。” 她定定的望着风珏,苦涩一笑,“阿珏,明媚乃重情之人,若陆昭华真的在这场宫变中失败,她只怕也不会独自偷生。我知道你不愿我受累,但我若不亲去一趟南宫,便是彻底舍弃了明媚,顾南带回来的只能是她的尸体。” 风珏摇头道:“既然我已知顾明媚是你看重之人,定计之时便不会不顾她的死活,纵然她想要自蹈死路,本王也不会允许。我已令江鸣亲自去见谢卓,谢卓为救陆昭华已秘密返回南都,以谢卓之才,少帝临时凑起的叛军根本不是对手。” 薛紫妍目露惊疑,“江鸣虽然极善游说,但谢卓并非常人,并不容易说动,他好不容易才稳住战场局势,怎么可能为了陆昭华的安危而置三军将士而不顾?他返回南都,难道不怕你挥师南下,重新夺回宁远c宁平两关吗?谢卓乃天下名将,我不信他为了自己一人之爱便因私害公。” “谢卓其实无从选择!若是陆昭华身死,他在朝中将再无根基,除了谋反一途将再无法容于陆氏皇朝。但这一条路只怕是谢卓宁死也不肯作出的选择。所以即便不言他与陆昭华的私情,单只为了他仍能领军在外,他也不能放任陆昭华死于宫变。” 她眉心微蹙,素淡的面容在珠光的映衬下愈发柔白,缓缓道:“我虽不是领军之人,但身为领兵之人的女儿,我多少是能明白统帅之责的。谢卓乃是有担当的男子,即便知道陆昭华身死对他意味着朝中举步维艰,他也不可能轻易放弃这三军将士浴血奋战才得到的胜果。你让江鸣前去,只怕是许了谢卓什么重要的承诺吧,所以谢卓才敢返京?” 风珏剑眉微轩,清俊面容愈发英朗,一笑道:“果然什么都瞒不住你!本王既然要令谢卓动心,自然会给他足够的诚意。本王承诺谢卓,他离开大营的日子里大胤绝不会主动发起攻击,让他可以放心平乱。” 薛紫妍目中疑惑愈重,“你本可以放任陆昭华身死,坐视谢卓被解兵权,为何要为这平生劲敌留这一线生机?如此作为无异于放虎归山,实在不像你的英果性格。” 她见风珏神色温和,望着自己的眼神柔光缱绻,心中忽然有些清明,轻轻道:“你是为了我?你怕明媚若是以身殉了陆昭华,我会伤心,所以宁愿将来平南之时费心,也不肯此时赶尽杀绝?” 她虽然如此问,但显然不信风珏会因为顾忌她的心意便放弃如此大的利益,凝声道:“莫非在你的计划中,这场宫变的真正目的并不是陆昭华的性命?” 风珏朗然而笑,对着眼前聪慧的女子微微点头,“阿妍,你果然懂我心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1章 天若有情 51 风珏朗然而笑,愈加显得气度雍容。 他注视着薛紫妍澄澈黑眸,声音和缓,“我已与谢卓达成一致,他放弃自我大胤手中夺取的宁平,退守宁远,自此南北停战,五年之内双方谨守和平,不再兴兵。” 薛紫妍闻言苦笑,“你竟舍得给谢卓如此大的便宜?他放弃宁平虽然可惜,但只要宁远关仍然在手,此关易守难攻,将来南朝仍可凭这天险力抗我大胤雄兵。南朝这一战也不算失败。说到底还是我拖累了你,若不是因为我心中的牵绊,你如何肯吃这么大的亏?我总以为以我的智计,多少能为你添些助力,未曾想还是累你大业。” 风珏见她自伤神色,心中微微一动,双手轻轻放在她瘦削双肩上,柔声劝慰:“阿妍,你惯会自责,但实在没有必要如此。我选择予他和陆昭华这一线生机,并非仅仅是为了你。少帝虽然刻薄寡恩,但并非蠢人,只要我一日不退兵,为了他的皇位安稳,他便不会立即解除谢卓兵权,南北之战仍无法停止,因战争而起的内耗亦不能尽除,我们想要休养生息的目的便无法实现。以少帝如此阴枭之性,若由他主政,只怕将来我平定南朝,接过的也不过是个烂摊子。” 他声音朗朗,目光亮如星辰,明珠的光芒亦比不上他璀璨眸光。 “我想要的江山乃是一个富庶的天下,而不是贫弱不堪c乌烟瘴气的破碎山河。如今我以陆昭华性命为筹码,逼得谢卓不得不允我所求,退守宁远,休兵止战,此战的目的我们也已经达到,你苦心在少帝身边布下的棋子也没有白费。至于这一线生机留有的后患,以我们之能难道还怕无法化解吗?所以,阿妍,你千万莫要觉得对我抱歉,我既然会如此抉择,必能应对这一番取舍所带来的后果。” 薛紫妍闻言豁然明了,神色动容道:“阿珏,我虽一向懂得你的胸襟与抱负,但你肯如此谋局,仍令我无比感佩。” 她倚靠在风珏的肩头,清冷黑眸中流淌着不加掩饰的倾慕与赞赏,“南朝若落入少帝之手,迟早自败,将来你平定南朝之时必然省心不少,然你肯体恤百姓之苦,不愿让他们陷入无道之君的乱政中,弃捷径而选险途,是真的爱民若子。如此心胸气魄,确是当世无匹,更是天下百姓之福!阿珏,我虽不信天意,但如果苍穹之上真的有神佛存在,神佛亦当有情,看到你这番用心,必会心悦诚服的选你做天下之主,成全你这江山之念。” 风珏从未听过她如此直白c无所保留的夸赞自己,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他轻轻抚了抚她的柔荑,一笑道:“天有没有情我不知道,但既然我要这江山,自然要做盛世之主。天下升平,国泰民安方是我多年追逐的梦想。若是选了捷径,虽坐拥江山,却只看得见满目疮痍,又算得上什么贤明之帝?” 薛紫妍反握住风珏的手,含笑颔首,“虽然你说的如此冠冕,但我明白你这么做,也是为了顾全我的心意。陆昭华不死,明媚才会有求生之意。阿珏,你这一番体谅,我会永生铭记的。” 风珏摩挲着手中的纤纤玉指,轻笑道:“我只愿你以后能对我多些信任便好,可不要再这般与我赌气了。你不知道这几日,我看着你不肯进食,心里多么焦虑,以后可不许这样拿自己的身体与我置气了。” 薛紫妍闻言难为情的笑了笑,“我当时是气急了嘛,心里又担心明媚的安危所以才没了食欲,可不是故意折腾自己身体。” 风珏听她如此娇蛮语气,忍不住失笑,“那你现在可有进食的了?” 薛紫妍看了看外面的夜色,蹙眉道:“都这么晚了,莫要麻烦了,还是待明日再一同进膳吧。” “怎会麻烦?我早已吩咐厨房将饭菜温着,如今让他们端上来便是。” 薛紫妍摇头,“还是不要了,我累得很,比起食欲,我只怕睡意更重。自明媚离开后,我已两日未合眼了。” 风珏见她神色倦怠,确是疲累之相,当下也不再勉强她,轻轻道:“那你便好好睡一觉,待得醒来说不定便能见到你师妹了。” 薛紫妍依言平躺到榻上,低声道:“我阁中的两位堂主虽比不得顾南顾北,但也是江湖中有数的高手了,当能保我无虞,你快回去休息吧。” 风珏摇头,“不行,父皇的心思我一向清楚,他不会轻易罢手的,我得亲自守着你才能放心。” 她闻言无声叹气,将身子往里挪了挪,拍了拍身侧道:“殿下素日操心军务,一向辛苦,只怕也没有几日好眠过,我可不忍心让你睡地板。左右我也是入了江湖之人,当年那些闺阁之训也不必太介意。既然殿下这么不放心我一人,便请上榻安歇吧。” 说罢,她将床头明亮的珠子收入小匣中,明珠的光芒隐去,大帐复又漆黑一片。 风珏见她如此,低低而笑,“阿妍,难道你将明珠收起来,我看不见你的脸,便不知你此刻害羞之状吗?” 薛紫妍羞恼的哼了一声,“你惯会取笑我!” 风珏侧躺在外侧,展臂将她拥在怀里,也不顾她蓦然僵直的身子,满足的笑了笑。 薛紫妍下意识的往里侧退,风珏却牢牢的箍紧了她的纤腰,贴在她耳旁道:“阿妍,你怕什么?” 薛紫妍见此人一副登徒子模样,愈发羞恼,“你少得寸进尺,若再不放开你的手,我真要赶人了。” 风珏闻言微微松开了她腰间的钳制,低低道:“真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姑娘,你这样的累,我能做什么?” 在薛紫妍未出口反驳之前,他老实的退开一寸,拍了拍她的肩,“安心睡吧,我会一直守着你的。” 薛紫妍着实累极,心神一松下更觉困乏,当下也不再与他争执分辨,轻轻阖上了眼睛。 北营之中,风薛二人罅隙终消,而南宫明光殿外却已尸横满地。 少帝纠集的由南朝勋贵世家联合组成的叛军早在一个时辰前便将宫门攻破,御林军殊死反抗也不过是暂时护住了明光殿的安全,然叛军兵力数倍于护卫宫廷安危的御林军,明光殿内外皆已被叛军团团围住,陆昭华终于遭逢了自掌政以来最大的危机。 苏静欢将近前的叛军一剑斩杀,不顾剑尖上仍滴着血,拖着长剑疾行而退,对着陆昭华跪地叩首,“殿下,御林军损失惨重,这道殿门撑不了多久的,让奴婢护着殿下从地道撤离吧。” 陆昭华决然摇头,“皇帝凶残凉薄本性已露,为了夺取皇权不惜借助豪强世家之力,如果本宫弃宫逃离,便是将大羲主政之权彻底放弃,让我大羲百姓落入昏君与世家权贵掌中,将来百姓哪里还会有安生日子?本宫既然得了百姓之奉养,自然不能因为顾惜自己的性命便弃他们而去。” “殿下,留得性命在,总会有拨乱反正的时候,你莫要放弃求生之志啊!” 苏静欢见陆昭华不肯离开,泣泪叩首。 然陆昭华神色冷定,不为所动,只是固执的仰望天上星空,眼底无悲无惧。 苏静欢见陆昭华如此决然,只得膝行至顾明媚身前,叩首道:“二公主,奴婢知道错了,奴婢以后再也不会利用公主伤害天机阁主,求公主看在你与殿下一母同胞的份上,救救殿下吧。奴婢知道天机阁主乃是心机莫测之人,她既然能筹谋此变局,陛下身边必然有她的人,求你给那人传个令吧,让他暂时的控制住陛下,不要真的伤了殿下性命。” 顾明媚惘然一笑,只是瞥了一眼神色冷然的长姐,并未答话。 “静欢,这场变局便是她亲自引发的,我若不死,她如何肯了局?” 说罢,她收回仰望苍穹的目光,转首看向顾明媚,清明的眼底有一瞬间的软弱,“昭宁,你还不离开,难道真要与我死在一处才肯放心?” 顾明媚听得长姐惊痛关切之声,淡淡一笑,“我说过会与你共生死,便不会弃你而去。” “胡闹,我自死我的,何用你陪葬?!” 顾明媚瞧着长姐眼底的惊怒,强忍心中剧痛,正欲答话,却听得地动之声,眼底露出不可思议之色,当下以掌撑地,贴耳于地,当真是万马奔腾之声。 她听得那越来越近的马蹄声,霍得拍掌立起,清寂的眼底一瞬间竟重新焕发了生机。 陆昭华见她如此举动,不确定道:“莫非是谢卓的援兵到了?他怎么敢放下瞬息万变的战局返回帝都?” 顾明媚微微而笑,明艳脸庞上是不加掩饰的喜悦,“我来宫中见姐姐之前,风珏曾令他的密探传信于我,说必会与谢卓订约,南北休战,如今谢卓果然前来相救,想来是这两位倾世名将已然达成一致。我因母后之死一向看轻皇室中人,未曾想他到真是个深情之人,竟然真的肯为了我师姐做到如此地步!” 她定定望向陆昭华,一向冷锐的眉眼里带了些宽慰,“姐姐,到了此刻你可明白自己过往之错?谢卓既然前来相救,而不是落井下石,等到你与皇帝两败俱伤之后再行篡立之事,当足以证明他的忠心与情深了吧?我师姐曾断言谢卓宁死也不会做叛臣,姐姐与谢卓乃是青梅竹马,对他的信心难道还不如我师姐这样一个外人?若你肯对他多些信任,何至于将自己逼到这个地步?” 说罢,她伸手指向外间的杀戮,语气哀肯,“姐姐,你醒醒吧,睁眼看看你一意维护的皇室与幼弟究竟是个什么腌臜东西!你为了能在胤国威压下保住南朝,不得已而行革新之事,夺了那些世家的一些荣华富贵,他们便能不顾强敌环伺,图谋逼宫。皇帝年纪还未长大,心思之歹毒已不逊色于乃父,早将你对他的维护抛在脑后,如此凉薄无情之人,如何值得你舍弃自己的大好姻缘也要维护到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2章 以身挡刀 52 陆昭华听着外间此起彼伏的杀伐与惨叫声,心尖一颤,一瞬间剧痛无比。 顾明媚见她如此神色,知道必然是蛊毒又发作了,当下疾步上前,自袖中掏出压制蛊毒之药,送入陆昭华口中。 陆昭华服下药,心尖如万蚁咬噬之痛微微得缓。她靠在廊柱上微微喘息,良久方回转身,对着顾明媚道:“情深不寿,纵然他再怎样深情不改,我也解不掉这蛊毒。你刚刚也看到了,我只要对谢卓有一丝的情动与不忍,这蛊毒便会瞬间发作,再怎样情深不渝,终抵不过无情的命道。” 顾明媚神色微苦,轻声道:“不管再厉害的蛊,总会有解除之法,现下寻不到,不代表永远寻不到,你何必这般消极?” 陆昭华淡淡一笑:“这蛊毒已伴我七年,我早已不存幻想。但你肯手下留情,顾念当年姐妹之情,我还是要谢你。” 顾明媚抬头看着夜空中的清辉明月,遥遥念着那常常对月自叹的薛紫妍,清锐的眼底有些茫然,“因为你的算计,我师姐后半生将永无宁日,我恼恨之下哪里还肯顾你?可是即便你真的在这场宫变中丧生,师姐被胤帝猜忌的事实也已无法改变,不如做些真正能对我师姐有利的事。风珏说只要南北止戈,他便有办法让皇帝也不能阻拦他们大婚,我虽不喜风珏,但愿意信他对我师姐之情,所以筹谋宫变之局时,我听从了他的安排。然我因为母后之死,对他这皇家贵胄到底还是存了一丝疑虑,未曾想他竟然真的为顾及我师姐的心意而放谢卓前来相救。” 陆昭华微微颔首,眼底有一丝浅浅的羡慕,“风珏这样杀伐决断之人,竟肯为了薛紫妍牺牲至此,难怪薛紫妍肯舍风琚而选他了。” 顾明媚眼神微冷,目光复又锐利,“姐姐慎言!我师姐倾心之人从来都是风珏,何来取舍之说?风珏此次肯对姐姐放手,为南朝留一线生机,全是看师姐之面,姐姐若还是不肯死心,还想用手段离间他们二人,莫要怪我心狠。” 陆昭华见她如此忌讳,摇头失笑,“昭宁,姐姐在你心底难道如此不堪吗?抛去敌对身份不谈,我与薛紫妍也算是神交知己,怎会用这样不入流的手段相害?” 顾明媚见她神色坦荡,目中澄明一片,并无算计之色,方放下心来,和缓了颜色道:“其实姐姐也不必羡慕我师姐,风珏固然强大而深情,谢卓又何尝是薄幸之人?这些年无论你因身上之责如何伤他之情,他也未改情之所钟,如此深情又何尝输给风珏?” 她凝神听着殿外的打斗声,笑容微冷,神色凛然道:“姐姐,江山不过是一场负累,无论是当年托付江山之人,还是现下逼着你放弃权柄的儿皇帝,都是凉薄寡恩之徒,你实在不该为了他们殉葬。你我姐妹虽然道不同,但我仍希望你的后半生可以不再这般凄苦。” 说罢,她抽出腰间佩剑,足尖一点,已跃出殿外。 惊鸿剑的光芒闪烁在南方夜空之上,璀璨夺目,如疾风一般无情的收割着叛军的性命。 那些军士乃是贵家出资所养,南朝久不逢战事,他们萎靡之下早已多年不见鲜血,何尝见过这样夺命无情的剑法,在光芒大盛的剑光下如失魂般后退。 顾明媚长剑染血,疾行上前,遇抵抗者皆是一剑毙命。 她单人只剑,竟生生为前来相救的谢卓杀出一条路来。 难怪当年胤帝在中原群雄鼎立的乱局下可以得胜,惊鸿剑法果然震慑人心。 然陆昭华立在高处,看着如杀神般的妹妹,心中却并无羡慕惊叹,唯有沉痛之色不掩于眼底,淡漠寡淡的摄政公主看着那搏杀浴血的幼妹,终忍不住落下泪来。 她虽早知幼妹江湖中的杀名,然亲眼见到带来的震撼到底是截然不同的。 昭宁她那样爱娇的女孩子,竟然生生被父皇逼成了如此冷酷决断之人。 统帅叛军的将领乃兵部尚书成雷的族弟成奕,他一身甲胄立在中军之中,孔武的面孔中忍不住浮起惊惧之色。他神色骇然的看着那剑术通神般的女子,知她如此搏命,正是为诛杀自己而来,以图助陆昭华迅速平叛。 他看着那杀伐狠辣的女子,为那夺命剑光所慑,纵身在万军之中仍不可避免的产生了畏惧,一瞬之间便自这森冷剑光里联想到陆昭华的冷酷手段。 族兄成雷临行前郑重交托,言摄政公主手段酷冷,此次举兵只许胜不能败,否则成家数代荣华尽付流水。 一念至此,成奕高高举起手中佩剑,朗声高呼,“拦住她!有能取妖女人头者,赏黄金万两!” 他身旁一青衣护卫微微抬了抬头,嘴角浮起一抹讽笑,无声上前,低声道:“我天机阁副阁主的命,也是你能取的?!” 语声低柔,竟是女子之声。 她在成奕的惊惧目光中微微抬头,一双明眸璀璨如明珠,容色俏丽清艳正是天机阁顾南。 她手中匕首一扬,白光闪过,直刺成奕咽喉。行动间手法极快极准,待成奕反应过来时,只觉脖间一凉,鲜血四溅,喉管已然被利器割破。 成奕近旁护卫见此惊变,纷纷举刀便向那青衣杀手砍去,然顾南轻功极佳,一跃之间已翻出包围圈,疾步向顾明媚处奔去。 顾明媚听得敌军中慌乱惊呼之声,微微一顿,亦看向那人,一瞥之下,目露惊讶。 她不及多想,足尖一点,如电一般飞掠至顾南身边,广袖轻挥,替她将背后急射而出的箭矢扫落。 她这一番动作虽救下了顾南,然落地之时自己的内力已然不济,便来不及躲避左方直刺而来的剑锋,她下意识的折身,方避开了心口致命之处,然左肩已被划出一道深深的血痕。 顾南见此惊变,迅速的飞扑而上,以袖中刀将刺伤顾明媚的军士杀死,与顾明媚背向而立,替顾明媚守好背后空门。 顾明媚微微蹙眉,撕裂青衫一角将伤口裹住,戒惧的看向已渐渐涌至身前的叛军,冷冷道:“你不在阁主身边护卫,到这里来做什么?” 顾南听得她指责之言,微微苦笑道:“阁主心切副阁主的安全,执意要属下来此,属下怎敢违逆阁主之命?还好属下来得及时,在混乱中杀了成奕的一名近身护卫,得以潜在他身边,要不然以副阁主刚才的作为,即便能于万军之中行刺成功,只怕也是九死一生,绝非阁主愿意看到之事。” “还敢嘴硬,当此危局下,阁主的安危才是一等一的大事,你来此处助我,谁来护卫阁主?” “阁主招了顾东顾西前来,他们虽比不上我,但足以应付一般的高手了。” “糊涂,胤帝要杀人,怎会用一般的高手?顾东顾西素来只用心于阁中事务,从不擅卫护之事,你这是将阁主的安危视作儿戏!” 顾南闻言娇俏的面孔浮起一抹惊惶之色,惨然道:“我们已经将南朝刺客全数诛杀,让胤帝与南朝合谋所为的刺杀落空,难道他还会另派高手?” 顾明媚脸色苍白,清明的眼底尽是担忧之色。 顾南来了此间相助自己,顾东顾西又不足以倚仗,如今能期望的竟然只有风珏了。 可是他真能在皇帝的杀机下护住薛紫妍吗? 薛紫妍对于危险有一种异于常人的敏锐,半梦半醒间,她似有所觉般忽然睁眼,便听得利器破风而来。她下意识的去推开风珏,然风珏比她更快,他迅捷翻身,将她护在了自己身下。她只听得一声痛呼,利器已刺破风珏身体。 大帐中火光一闪,漆黑的偏帐骤然光亮,正是顾东c顾西闻得里面声响持灯齐齐闯入。 风珏扶着右肩缓缓坐起,一身黑色里衣已被汩汩而出的鲜血浸湿。 顾东顾西见风珏伤重至此,当下皆跪地请罪,“属下失职,中了敌人调虎离山之计,以致令殿下贵体受损,请阁主降罪。” 薛紫妍看着那殷红血迹,目色惊痛,冷冷道:“现下还请什么罪,还不快去请江太医来为殿下治伤。” 风珏惘然的看了一眼伤口,轻轻拍了拍薛紫妍的手,安慰道:“你别担心,不过是皮肉之伤。” 风珏虽语声淡漠,似不将这伤放在心上,然顾西观薛紫妍急怒之色,不敢有片刻耽误,疾步向外走去。 顾东则持剑与闯入的刺客对峙,他一张脸孔因为愤怒而铁青,早已收了平素的慵懒神色,一脸凝重。此人既然能骗过他与顾西,无声无息的潜入帐中,武功自然不可小觑,当下更不敢大意,紧盯着刺客手中之剑,随做好了搏杀准备。 风珏森冷目光直射那目露惊讶的刺客,冷冷道:“本王猜到今夜还未了局,但未想到竟是冷统领亲来行刺。” 那刺客见身份被风珏识破,当下也不再掩藏面目,将蒙面黑巾掀开扔在地上,赫然正是胤帝昔日的护卫统领c如今正领命护卫风珏的冷涛。 他单膝跪于地上,语声无奈,“属下以为陛下此番布局已足够精妙,未曾想竟还是被殿下看穿,世间最了解陛下的果然还是殿下!属下此番误伤殿下,无颜为自己辩解,还请殿下治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3章 以血赎愆 53 风珏沉沉的盯着跪地请罪的护卫统领,神色极冷,“本王乃父皇一手教养长大,自然深谙父皇之心。父皇乃心思缜密之人,既然已经起了诛杀之心,自然不会只借重于外人。你们料定南朝刺客伏诛之后,天机阁高手定然有所松懈,此时出手方是真正的杀招。本王虽事先猜到了你们这一番安排,然而在你的剑未落到本王身上之前,本王仍不愿相信这亲自执行之人竟会是你。你自被父皇赐予本王做护卫统领后,一直殚精竭虑的维护本王安全,比之叶衡都要得力,从无不妥之处,未曾想父皇一旨诏命,便能让你忘记多年战场扶助之情。” “属下不愿伤殿下之心,然陛下之命,属下不敢不从。” 风珏冷傲一笑,不顾肩上伤口,大踏步行至冷涛身前,居高临下的盯着他,“好一个陛下有命,不敢不从!既然冷统领如此记挂前主,本王也不敢再令阁下屈从。” 说罢,他扬声唤道,“林峥,还不给本王进来!” 林峥闻得风珏呼唤,急步入帐,却在看到风珏肩上的剑伤时大惊失色,沉声道:“殿下,你受伤了?” 风珏冷冷道:“无碍!不过皮肉之伤,那些吃里扒外的东西可都料理妥当了?” 林峥躬身回道:“那擅离职守c里通外敌的一十二人,末将已命人尽数绑在帐外,随时可听候殿下发落。” 薛紫妍看着他深可见骨的伤口,心伤如沸,早已红了眼眶,哽咽道:“现下是什么时候了,先止血治伤要紧,着急发落那些人做什么。” 风珏轻轻的抚了抚她额角散落的碎发,用未受伤的手擦拭着那清冷双眸中的眼泪,墨黑双瞳中是毫无保留的温润和怜惜。 他缓缓一笑道:“那日你问我,若是父皇要伤你,我当如何,如今我算是回答你了。身为人子,即便不能用手中权柄与为父之人对抗,我仍可为你以身挡刀。” 明灭的灯火中,一向从容淡定的天机阁主听着风珏深情之语,柔白素净的脸庞上尽是震撼与感伤。 为父之人杀机已露,他欲孝义兼顾,唯有以身相替。只要能换她平安,他无畏刀剑加身,更不惧身上鲜血流失。 他眸光坚定,眼神里流淌的皆是如海深情。 薛紫妍望着眼前男子情谊氤氲的眸子,终于缓缓的点了点头,“我信你便是,你不要再逞强了。” 风珏淡淡一笑,侧身将染血的肩袖一把撕裂,扔在冷涛面前,沉声道:“冷统领既是奉帝命行事,本王也不能轻易加罪,冷统领就带着这截衣袖与外间那些护卫向父皇复命去吧。告诉父皇,他的人本王如数奉还,再不敢用了,否则本王只怕人头落地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冷涛豁然抬头,目露苦意,“殿下,你竟是故意受属下这一剑,让陛下后悔?陛下一向最爱重殿下,生怕殿下有丝毫的损伤,不惜将自己的护卫交与殿下,殿下却这般算计君父爱子之心,当真不怕陛下伤心吗?” 冷涛眼里的可惜之色愈浓,“属下死不足惜,然殿下已被封为储君,身份贵重,为了一个女子冒险至此,不惜以身相替,若是让陛下知道殿下如此不顾后果的行事,只怕真的会震怒!殿下三思啊!” 风珏神色淡漠,冷冷道:“父皇的怒意本王自会应对,不劳阁下操心。冷统领只要按本王所说向父皇复命便是!” 冷涛跟在风珏身边多年,自是了解风珏的如铁心志,当下不敢再劝,叩首退帐。 风珏见冷涛离帐,对着薛紫妍淡淡的笑了一下,“阿妍,你一定很难过吧。你的父亲曾为大胤立下赫赫战功,你对我更有屡次相帮之谊,可是父皇却因为那荒谬至极的谶语不念半分旧情,如此轻易的便动了杀心。你平日里便认定皇家之人刻薄寡恩,如今只怕更加心寒了吧。” 薛紫妍脸色一白,无奈道:“皇家之势虽盛,我也并非柔善可欺之人,保全自身并非难事。即便你没有为我挡刀,我也不见得避不过,何用你这般牺牲?你不愿我受伤,难道我眼见你流血心里便能好过了?” 风珏见她寒心之色,心中愈痛,沉沉道:“我既然已预料到了父皇会加害于你,又怎会让你一人独对危机?只要我在,就不会让你再冒妄动内力之险。” “谁要你赎罪了!”她心中酸楚,语声艰涩,“你用这样的方式为那个人向我赎罪,何尝不是在伤我的心?” 江太医见帐中之人一副小儿女情态,失笑摇头。 他微微轻咳一声,惊醒了正为情而苦的人间龙凤。 薛紫妍白面微红,低头退开,将治伤之地让给医者。 风珏无力的靠在榻上,却仍固执的牵着薛紫妍的手,生怕他一个看不见,她便被人暗害了去。 薛紫妍靠在他身后,轻轻道:“你别担心,我不会离开你的视线的,你安心治伤好不好?” 江太医似看不惯这自小看大的英朗男子如此儿女情长之态,手上忍不住加了把劲。 风珏痛的嘶了一声,忍不住蹙紧了眉头。 薛紫妍微抬了头,低低道:“老先生,你手下留些情吧,他已经够疼了。” 老太医闻言冷哼了数声,叹息道:“你们这两个人啊,真是没有一个让人省心的。薛姑娘有功夫担心我手底下的力道,倒不如劝劝我们这位殿下,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身体底子再好,也经不住这样不知死活的折腾。” 风珏知这老医者是在气自己以身冒险,当下只得噤声不语,未分辨半句。 薛紫妍深以为然的点头,轻轻道:“辛苦老先生了,以后一定不许他再胡来。” 老太医闻言颔首,将风珏肩上的绷带缠紧,见血迹不再溢出,方放下心来,极老道的笑了笑,“这几日莫要过分用力,不要让伤口沾到水,当保无虞。有什么状况再叫人去叫老夫便是。刚才老夫进来许是打断了你们的情话,如今怕是有许多未尽之话想说,老夫就不打扰了。” 说罢,他拈了拈自己的胡子,颤巍巍的背着药箱向外间走去。 薛紫妍见老太医还能打趣他们,心知风珏的伤应当并无大碍,低首而笑,白皙面孔上的羞红之色愈显。 风珏见她含羞之色,心神一荡,只觉这肩上伤口竟也没有起初那般痛了,不知是江太医的良药之效,还是眼前女子的无双笑靥冲淡了伤口所带来的锐痛。 她瞧着他专注神色,第一次没有避开他深情眼眸,定定的回视于他。她瞧着他因为失血而略显苍白的脸,心中一软,忍不住抬手抚上他英气朗朗的眉,轻声道:“阿珏,我有这么重要吗?” 她低低出声,语声痛惜,“值得你为了维护我,不顾天下霸业,不惜忤逆君父?” “我以为你一生都不会问。” 风珏用那只未伤的手紧紧抓住她的手腕,眼如淬火般盯着她的脸,一字一句道:“阿妍,你既然问了,我便回你今日之问,你且听好了。对我而言,你很重要,远比你想像的要重要的多。天下如此之大,也不过只有一个阿妍。我宁肯失爱于父皇,也不能失去你。” “你的维护之心,我已然尽知。可是你也说了,帝王杀心并不会轻易断绝,纵然你维护我之心不改,我又怎能让你每一次都挡在我的身前?” 风珏见她神色哀婉,眼中毫不掩饰的惊惧之色更是刺得风珏铁血之心生疼,不及多想便将她揽在了怀里。 她生怕触动他的伤口,并不敢使力挣扎,只得靠在他怀里不动,听得胸膛震动,耳畔响起沉沉男声,“相思之苦,远甚于躯体之痛。吾宁愿身受十刀百刀,也不愿再与你分离。无论父皇如何相逼,我都不会让你陷身险地。” 帐外寒风呼啸,而眼前这个怀抱却是如此的宽厚安稳。自父亲死后,她再未有过片刻的依赖,而胸前这个怀抱,却令她沉醉其中,不愿醒来。 他将她的身子抱得更紧了些,哑声开口,“阿妍,你是我至重之人,我会穷尽一切力量护你周全。” 或许是因为受伤的缘故,风珏语音低柔,并无平素的沉冷,落在薛紫妍的耳中却是格外的惑人。 薛紫妍强忍心中凄惶,柔声劝道:“男儿志在四方,当以有用之躯跋涉天下,你之性命与前程关系大胤国运,实在不必为我太过冒险。你所能动用的力量大多来自皇帝所赐,若所为太过,必然会触怒陛下,与大业有碍。我自己会小心的,你不要太为我费心。” 天下相争已久,唯有此人英雄无敌,胆识无双,是她期许已久的一统之人,如何忍心让自己成为令他大业成灰之人? 他因失血过多而苍白的脸色愈发坚毅,眼神宁定如静水深流,“我自小被父皇授以帝王之术,比任何人都明白帝王杀心已起便意味着冷酷决绝, 然而即便是高高在上c生杀予夺的帝王,也有畏惧之事。父皇对我一向寄予厚望,最为在意的便是我的生死。他纵然不顾惜你,也要顾一下我的命的!” 他长长叹息,“吾父之愆,吾以血赎之!阿妍,我不会文过饰非,亦不求你体谅,只愿你可以信任我,不要再动离开我的念头,可以吗?” 他语音低柔,刻意带了宽慰之意,然而话音落入她的耳中,却让她愈发痛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4章 深情似海 54 不要再动离开的念头? 薛紫妍听得风珏口中难得的祈求之意,眼眶微湿,喃喃道:“阿珏,我不想你因我而受苦。小时候我看着顾师姐与师父之间的爱恨纠葛,心中痛惜之余便暗暗发誓,以后我长大了一定不让我爱的男子受苦。可是,命运弄人,你我终究不能幸免。因为我的存在,已害得你受此大伤,父子生疑。若我继续留在你身边,将来你为了维护我,究竟还会失去什么?” 他瞳孔微缩,低头与她相对,“父皇虽坐拥江山,其实算不得最强大之人。他性子绵软,处事总有些优柔,对待掣肘多年的杜修尚且容情,何况对我?为帝之人,若不能行事果决,便会深受牵绊,他对我一向厚爱,这牵累只怕更深。纵然对我有些失望,也舍不得行狠绝之事。何况,如今我羽翼已丰,兵权在握,父皇即便不念旧情,单是为了江山安稳,也绝不会轻易舍弃我。” 薛紫妍抬眼看着他,眼前之人英姿朗朗,风华气度已有帝王之相。 “为帝之人当行事果决?”薛紫妍看着他肩上的剑伤,想象着那一剑的狠厉,忍不住黯然,“你对自己的身体都能毫不顾忌,倒真是果决。” 风珏淡淡一笑,语声淡缓:“若非行事冷酷决绝,如何能在杜家的多年打压下走到今天这一步?阿妍,我为了替母亲与自己争得公道与生路,早已在宫廷的阴谋里炼就无血无泪的冷硬心肠,你无需为我觉得苦。唯望远在帝都的父皇看在我这一剑的份上,能够罢手,如此这血亦不算白流。” “他对你寄予厚望,意在教出一个盛世明君来,却不曾想你竟将这一身才具c满腹谋算都用到了他身上,你当真不怕他恼怒之下将你放弃?他虽然爱你,可终究并非只有你一个儿子。” 眼前女子聪慧玲珑,有着万人不及的通透。 她是如此的懂得他的内心之志,所以才不愿成为他的牵累。然而知她如他,又如何舍得她承受不该由她承担的重负。 他长指轻轻拂过她的脸,嘴角微弯,忍不住笑了。 薛紫妍见他此时还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有些恨恨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笑得出来?” 他以长指细细的描摹着她绝世的眉眼,微微而笑,声音格外的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你怕我为此触怒父皇,以致将来失望,怨怪于你。然而,男儿至死心如铁,无论将来如何,我选择的,我一力承担。” “世间的好女子,千千万万,何必为了我惹怒君父,徒令君父伤心?” “世间有再多的好女子又与我有何相干?”风珏语声霸道,眼神却认真无比,“我若不喜,纵然那人再怎样丽色无双c聪慧绝伦也不能动我心肠。入我心者,即便天下之人皆厌之避之,我也视如珍宝。于我而言,你便是你,举世无双,独一无二。” 薛紫妍见他神色坚定,神色一暖,眼眸里带了些期待之色,“即便为帝之路再起波澜,也不悔今日之为?” “你也说了,父皇对我寄予厚望,这帝业江山,除了我,父皇又有何人可托?” 风珏淡淡一笑,苍白面容一派从容,“何况若连你都无法守住,何谈江山霸业?” “江山如画,我素来雄心烈烈,深信自己可凭腹中之才绘出一幅比父皇掌中江山更为瑰丽的天下之图来。可若是没有你,这如画江山便只剩下刻骨的冷硬,即便手握江山,也只剩下永世苍凉而已,又有何意趣?” 他低下头,凉薄的唇在她的额头轻轻一吻,“高处不胜寒,阿妍,我虽欲登临权力之巅,却不欲成为孤家寡人。天下与所爱,我都不会放弃。” 薛紫妍神色震动,沉浸在他如海一般深情的双眸中,良久都无法回神。 王霸之人,连情话都说得这样霸道凛然,令人心旌神摇。 风珏握着薛紫妍的手微微收紧,仿佛想要透过这相握的手传递出他内心的坚定,“前路茫茫,帝业之路荆棘丛生,不知通向何方。或许那漫漫长途中还会有许多未知的杀机与阻遏,可是,阿妍,我总会带着你毅然前行,踏过无数荆棘也不改情之所衷。我素来冷漠霸道,在遇你之前,从未想过自己会有患得患失,小心翼翼的一天。这一生我不畏天命,不惧生死,唯独害怕失去你。无论这天下之路如何艰难,我也绝不会放开你的手,所以请你也不要轻言放弃,好吗?” “君深情若此,吾何忍相负?”薛紫妍在那样霸道深情的目光中,缓缓而笑,露出一抹盛然的笑意。 此时东方已然大白,晨曦之光照进帐中,映得她绝丽容颜秀如江南春色。 随着晨曦初现,南朝羲国的血腥一夜,也终于随着朝阳的升起成为过去。 成奕的被诛,让本就因利益勾连在一起的叛军陷入混乱,加之战力本就不能与谢卓亲手训练的士兵相比,两厢遭遇下骤失主帅的叛军早已有了怯战之意。 少帝两年来最为倚靠的世家,终于在这场叛乱中失去了所有的荣耀,倾尽一切筹集的七万联军在谢卓援军势如破竹的攻势下迅速的失去战斗力,不过一个时辰便缴械投降。 听得明光殿外的杀伐声渐渐止歇,陆昭华如释重负的笑了笑,斜倚在廊柱上支撑着早已筋疲力尽的身躯。 顾明媚还剑入鞘,重新将肩伤裹好,复又将脸上溅到的血迹擦净,方缓缓走到陆昭华身前。 一片寂静里,姐妹两人相视良久,眼中皆有忧伤之色。 叛乱已平,她们姐妹这生死与共的一路也到了尽头。 外间传来沉稳而整齐的脚步声,想来是谢卓平乱结束,却放心不下陆昭华的安危,亲自带人来部署明光殿的防卫了。 历经浴血之战的御林军统领宁云霄对着疾行而来的谢卓拱手施礼,一向戒备的眼底再没有了过往的警戒,恭恭敬敬的请他入殿。 谢卓疾步而来,心中挂念陆昭华安危,自是没有注意他神色上的变化,摆了摆手,便大步向寝殿走去。 谢卓走至殿门口,将佩剑解下,交于属下,朗声道:“叛乱已平,臣谢卓请见殿下!” 他一路急行军,一身天青色战袍已布满灰尘与血迹,发髻亦有些散乱,然风华气度仍是雍容清贵,站立之姿挺拔秀颀,即便疲累已极,形容不整,秀朗眉宇间双目依然湛湛有神,精神奕奕,夙夜搏杀竟也丝毫不减他江左谢郎的无双风华。 顾明媚听得谢卓请见之语,微弱的笑了笑,淡淡道:“谢卓夙夜赶路,牵挂身在危局中的姐姐,心中不知焦虑成什么样子,如今都近在眼前了,还能如此礼数周全,当真是清贵世家教出的好男儿。只是他这般守礼,何时能冲破你们这么多年结下的心结?姐姐,我行将离去,自此后会无期,就让我为姐姐做最后一件事吧。” 说罢,她对着外间等待宣召的谢卓扬声道:“公主殿下危在旦夕,谢王爷还不快入殿!” 谢卓本就忧心陆昭华遭难,咋闻之下心乱如麻,哪里还来得及去分辨方才出言之人是不是陆昭华的心腹侍女苏静欢,当下大力将殿门推开,疾步朝内殿行去。 陆昭华见顾明媚如此胡为,苦笑摇头,但到底还是吩咐宫人们将内殿之门打开,不得阻拦谢卓。 陆昭华本就肤白若雪,宫变之中心神又饱受折磨,加之体内蛊毒复发,所以整个人显的格外苍白支离,确如伤重垂死之状。 谢卓大步走近,看到她如此模样,多年的隔阂与疏离如流沙逢疾风一般迅疾的消退,心中只余疼惜。 那一瞬间,他忘记了多年所受的礼仪约束,君臣之别,不顾宫娥满殿,罔视众目睽睽,一把将陆昭华抱在怀里,沉痛道:“昭华,我终究还是来晚了吗?” 陆昭华何曾见过谢卓这般万念俱灰神色,当年谢霖之事事发突然,他虽然为幼弟身死痛心疾首,但也没有如此明显的哀绝,当下终不忍再对他冷颜相向,强制压抑噬心之痛,缓缓回抱住他,以手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背,“师兄,我一切安好,昭宁诓你呢。” 谢卓身子蓦然一僵,微微退开半步,将陆昭华上下打量了个仔细,见她确无损伤,一颗心方将将放下。 他伸手将陆昭华脸颊边散乱的发拨开,清亮目光里仍有后怕之色,“脸怎么这么白,那蛊毒又让你疼了?” 陆昭华淡淡一笑,“无碍,昭宁拿了好些压制蛊虫的药,我已经没那么疼了。” “昭宁?”谢卓下意识的看了眼站在陆昭华身侧的青衣女子,见她容貌明艳绝丽,眼眸冷锐,与陆昭华有三分相似,知这青衣浴血之人便是陆昭华的嫡妹陆昭宁了。 他轻轻一笑,对着顾明媚揖首道:“十多年未见,昭宁公主不仅尚在人世,更长成如此风姿,皇后娘娘若芳魂有知,必然心中宽慰。” 顾明媚微微侧身,避过了他的礼,淡漠一笑,“陆昭宁早已死了,如今我是大胤武林之人顾明媚,受不得谢王爷大礼。” 谢卓见她如此说,收了眸中追忆之色,坦荡一笑,“原来姑娘竟是名动天下的顾副阁主,卓真是失敬。叛乱已平,姑娘却没有立即离去,可是奉了胤国风珏殿下之令来取和议盟书,以全他与天机阁主的相守之情?” 顾明媚似未曾想到这天下皆重的绝世名将竟是如此明朗坦荡之人,神情微愕,默了片刻方道:“原来谢王爷知道风珏允王爷方便的真正意图是借助王爷之力,成全他俩的婚约?” “风珏殿下虽精于谋算,但毕竟是铁血杀伐之人,虽有所图,却肯开诚布公,卓既得了他之便利,保全了昭华,自会守诺。” 谢卓负手于后,清朗面容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愈发显得他俊雅绝伦,高华清贵。 “以谢王爷的智计,当知此次宫变乃是风珏与我天机阁联手而为,谢王爷竟不记恨?”顾明媚脸色微变,语气微微艰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5章 不如不遇倾城色 55 谢卓闻得顾明媚之语,眸色微寒,忍不住望向殿外。 那里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血腥之气尚浮在寒冷的空气中未曾散去。 胤国的这一番谋划,让他在战场辛苦争得的胜果大打折扣,他心爱的女子几乎死于亲弟之手,他如何能不恨? 然而天下之争,本就没有是非对错之分,他有什么立场记恨来自敌对一方的算计? 他微微仰起头,看了眼朝阳初升的天空,想象着那正如日中天的大胤,一向刚强不屈的内心忍不住浮起无力之感。 国人皆视他为羲国柱石,以一己之力挽狂澜于不倒,仿佛只要他在,国境便安,然这么多场战事下来,只有他最清楚自己左支右绌下的艰难。 他低头看了眼苍白的陆昭华,无声叹息。 无论如何艰难,她身边可以倚仗的也不过只有他而已。他身为大羲统帅,即便家国已日薄西山,他也要尽力与她一起护住这一方百姓的安宁。风珏在明明占了极大的优势下仍肯许自己如此大的便宜,其中根由不正是看清了他谢卓本人的实力,不愿此时相争不休,两败俱伤吗? 他在顾明媚疑惑的眼神里微微回神,清明眼底俱是温和之意,“今次宫变虽系胤人诱发,但若非少帝不肖,猜忌怨恨自己的长姐,与昭华离心日久,亦不会为人所趁。所以这一夜血腥,实在是我朝自身罪恶积压之下酿成的恶果,怨不得风珏与天机阁主。天下纷争,南北敌对,双方本就是各凭本事,一逞所长,怎能因己方之弱,便怨恨敌人手段强大?” 顾明媚闻他如此阔达通透之语,似惊似喜。她虽早知这谢卓的贤名,但却未料到竟是如此的豁达明理。 难怪能令风珏那样的人都生出爱惜之意,当真是碧血丹心的真英杰。 然如此芝兰玉树,为何生在这暮气沉沉的南朝?明明是守礼君子,竟被少帝视作狼子野心之辈,处处提防,当真是令人痛惜。 顾明媚脸上的可惜之色一闪而过,嫣然一笑道:“明白是一回事,但能真的不因敌人算计而始终保持平和,不将私仇放入天下之争中,却是难为之事了,谢王爷这般心胸,倒令明媚有些惭愧了。” 谢卓淡淡一笑,目中带了些幽远之色,“若非风珏体念江南百姓,肯在局势如此有利之下仍与我订约,我只怕已与昭华阴阳两隔。姑娘武功称绝天下,本可在布局之后轻身离去,然姑娘不念旧恶,不惜置身乱局之中保全嫡姐性命,此乃有情有义之举,卓亦是敬佩的很。可惜我羲国伤了姑娘之心,以致姑娘远去他国,否则姑娘这般才具必然会成为昭华的助力,她也不至于这般辛苦。” 顾明媚闻言只是淡淡一笑,“我来南朝之时,风珏对我尚有疑心,所以并未将这取盟书的重任交于我。如今宫变已平,他自会派信得过的人亲自来取,我刚才之问,确是试探之意。然谢王爷人品清贵,风珏与我师姐并没有看错人,想来这议和盟书,无论何人来取,王爷都不会毁诺的。” “卓乃重诺之人,既然答允了风珏殿下,自然会守诺。卓自身不得与所爱之人相守,最是深知其中之憾,推己及人,当然不愿风薛二人不得善果。何况风珏谋略过人,早已令胤国暗探在混乱中绑了我朝少帝,以防我们背信,姑娘跟在薛阁主身边这般久,当是领教过风珏手段的,又何必过于担心?” 陆昭华神色一变,手下意识的握紧了腕间衣袖,目中尽是疑惑,“他竟然自宫中绑走了陛下?这盟书究竟有什么紧要之处,竟值得风珏如此费心?” 谢卓无声一笑,“昭华,你不必忧心。风珏此为不过是想要借此逼得胤帝成全他们两人的婚约罢了,于我朝并无损害。少帝之于风珏并无用处,只要我们依照约定给他和议盟书,他自会放人的。” 陆昭华摇头道:“胤帝对薛紫妍的杀心已毫不掩饰,这般危局之下,他们竟还敢携手?薛紫妍乃智计无双之人,怎会突然失了神智,浑然忘了帝王杀心的冷酷,不思保命,竟还要留在他身边承受帝王的无端杀意?那风珏更是眼见着要将皇位握在手中了,竟肯为了一个女子做到如此地步,竟不担心会被胤帝舍弃吗?” 顾明媚见长姐神色震动,轻轻一笑,锋锐眼眸里是毫不掩饰的自豪之色。 “姐姐,你与我师姐齐名多年,若论心机谋略,或许真的可称一时瑜亮,不分轩轾。然而若论勇敢,姐姐实在比不上我师姐。她虽然也曾因为己身遭遇生出许多怯意来,但是只要风珏未有怯懦之意,与她离绝,即便刀剑加身,师姐也不会为了自己活命舍弃风珏之情,哪里会如姐姐这般只因为父之人的一些猜忌便放弃了谢王爷这般佳婿。” 陆昭华见幼妹如此埋汰自己,无奈的笑了笑,“你对你这个师姐,还真是推崇备至。” “那是因为师姐她的确是个了不得的女子!她出身侯门,又拜了个国士为师,当年的薛家阿妍,是比皇家公主还要高贵的世家贵女。然一夕之间家门惨变,她沦为罪臣之女,自云端跌下尘埃,在风氏兄弟均愿翼护于她时,她若是心志不坚,不愿受苦,委身于任何一个,都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可是她性子骄傲,不愿一生仰人鼻息,宁肯舍弃宫廷的富贵生活,出走江湖,即便受尽无数不能为外人道的辛苦也从不言一声苦。如此自尊自立的女子,风珏这一生能遇到几个?” 顾明媚恍惚一笑,脑中忍不住闪过剑冢中被那倔强少女埋起的数百把断剑,那是修习剑法时被薛紫妍生生用断的剑,每一把都染有她身上之血。 顾明媚轻叹一声,“‘人非木石皆有情,不如不遇倾城色’。惊鸿姐姐曾说,人在年少时,最好不要遇到太过惊艳之人,否则这一生都将陷身其中,无法自拔。她很年轻的时候便识得了惊艳绝伦的沈师叔,以致一生都无法再将别的男子看进眼中。谢王爷明知姐姐毁诺,却没有另娶他人,也当是其他女子入不了王爷之眼吧。风珏之于我师姐,何尝不是如此?他在少年时便认识了我师姐,见识过她的千般丽色,万般智慧,世间的凡俗女子如何能再入他的眼?君父疑心虽然很是让他费心,然以他的智计,终有化解之日。但若丢了我师姐,这一生纵然高居帝位,也不过一孤家寡人罢了。风珏如此智慧之人,怎会行此蠢事?” 陆昭华听得幼妹之语,艰难的笑了笑,“我以为沈顾之后,天下再无人间龙凤,大羲能够在我与师兄手中得数十年安稳,未曾想如今的风薛二人,竟是比沈顾还要情谊坚定之人,莫非我这数年辛苦与牺牲,不过是一场笑话?” 顾明媚见长姐一时感伤之色,心中亦有不忍,“姐姐,我一向不愿理这天下之争,所以并不敢妄论天下大势。但是我这些年也算走过许多的路,见识过世间百态,自认为胤国国力确比羲国要强大的多。姐姐若要守住家国,实是艰难之事。” 她见陆昭华面色愈发苦楚,终于不再忍心说下去,微微低了头,轻声道:“姐姐,我不知南朝国运如何,只是希望姐姐能解开心结,不要白白为这凉薄皇室殉葬。” 她抬头定定看了眼前秀朗清贵的男子一眼,幽幽道:“满目山河空念远,不如怜取眼前人。姐姐,今日一别,后会无期,还望你多多珍重!” 说罢转身,与等候已久的顾南联袂而去。 陆昭华看着那决然离去的亲妹,想着此后一生再难相见的命途,终忍不住眼眶中的湿意,一行清泪坠入尘埃。 谢卓见状心中微痛,轻轻的拍着她的肩,柔声劝慰,“昭宁亲眼目睹皇后之死,心中恨意自是难消,也怪不得她如此怨恨。然无论她如何冷言冷语,始终是将你视作亲人的,否则怎会到了此刻还要相劝你我好好相守呢?” 陆昭华拭了拭眼角的泪,眉头紧蹙,“她从小便极孝顺,最听母后的话,我们的婚约是母后与谢夫人亲口定下的,所以她始终不忘你我相守之约。这么多年她踏遍南夷之地,寻找解蛊之法,为的便是母后的心愿,然而我当年无知,服下了这难以解除的蛊毒,大错已然铸成,哪里还有与你相守之日?” “顾副阁主寻不到的解药,不代表全天下人都寻不到,公主殿下实在不必如此消沉。” 清越男声蓦然响起,谢卓微微一惊,下意识的挡在陆昭华身前,看向那无声无息便近到身前的男子。 那白衫男子相貌温雅,月色之下,形容洒落,飘逸绝伦。白衫男子见谢卓戒备神色,淡缓一笑:“谢王爷不必多心,在下薛子澄,奉我朝殿下之命来取盟书,对于长公主并无恶意。” 谢卓负手于后,眸中寒光一闪:“原来竟是天机阁薛阁主的兄长,难怪如此风神气度。听闻阁下总领北朝暗间,想来我国中惊变便是阁下一手操刀而为了?风珏殿下麾下如此人才济济,当真是令卓好生羡慕。若我羲国也多些阁下这般人物,或许便不会有今日惨变了。” 他幽幽一叹,眼中带了羡慕之色,缓缓道:“卓刚刚还在想,以风珏殿下这般深沉之性,在知晓胤帝杀心的情形下,若连顾姑娘都不相信,会放心谁来取这盟书才不会担忧此书落入胤帝之手?看来卓的担心果然多余,风珏殿下布局当是天衣无缝。” 薛子澄清朗一笑,“谢王爷谬赞,在下愧不敢当。舍妹一人辛苦多年,在下忝为兄长,却未尽过兄长之责,如今亲来取此盟书,也算我这做兄长的为她大婚所送的一份贺礼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6章 奉若神明 56 风雪过后的南方天空,是浩瀚的晴空,一如南北和平的突然到来一般,令人且惊且喜。 数日之间,南北和谈已极为平顺的展开。对于和谈之事,风珏自有能臣料理,根本不让薛紫妍插手费心。而薛紫妍也乐得省心,每日里不是察看一下顾明媚的伤,便是站在帐外晒晒暖阳。 煦暖的阳光照在薛紫妍白皙清秀的面孔上,映得她一向淡漠超脱的容色多了几分人间烟火之味。 白衣广袖的男子悄然而至,含笑凝望着她,剑眉星目里是薛紫妍牵念了十年的温暖。 她回视着那分离了十年,曾以为已阴阳两隔的兄长,再压制不住内心情绪的翻涌,如旧时一般,投入了那男子宽阔的怀抱里。 她埋在兄长肩头,哽咽良久,仿佛要将压抑了十年的委屈与思念全数与这眼泪一起流出一般。 薛子澄揽着幼妹消瘦的肩膀,满腔愧悔。 他虽早已自风珏口中知道了幼妹这些年所受的辛苦,然亲眼看到明珠玉露一般的妹妹苍白羸弱到这般地步,仍是压制不住心底如沸之伤。 他轻轻的拍着幼妹的肩膀,苦涩道:“阿妍,大哥该早些回来的,你也不会受这样多的苦。” 她听着兄长歉疚之语,缓缓自自兄长宽阔温暖的臂弯里抬首,眸中晶莹清澈,如洗一般的眸子愈发晶亮。 她轻轻摇头道:“阿妍不怨大哥,虽然阿妍不知哥哥这些年经历了什么,但是可以想象得到其中的艰苦。由侯府贵公子沦落至不得见光的暗探,命运苛刻至此,这场生于哥哥而言又何尝不是万分艰难?然哥哥还在生,你我兄妹能够重逢,即便命运残忍冷酷,我亦不觉得苦了,还望大哥也不要过于伤怀。” 她凝望着俊伟飘逸的兄长,眉目间尽是追思之色,“大哥长得越发像父亲了,我一直担心大哥会因为暗人生涯而变得阴郁,然哥哥自黑暗中涅槃归来依然朗如日月,当真是大慰小妹之心。” 她心中感怀,忍不住望了一眼天上,低低道:“父亲若在天有灵,知道我们兄妹还能重聚一定会觉得欢喜的。” 薛子澄闻言眸中痛意微消,颔首道:“阿妍,大哥知道你一直为无法将父亲接回而耿耿于怀,可是父亲那样阔达英武之人,生为人杰,死亦鬼雄,无论魂魄在何处,都无人可以欺辱。” 薛紫妍听着兄长之劝,重重点头,一笑道:“阿妍明白!父亲这般英雄了得,即便魂归地府,连阎王都要礼让的。” 风珏立在远处,让久别重逢的兄妹能够互诉多年离别之思。他听着薛紫妍终于肯放下亡父不能归葬薛家祖坟之憾,面上担忧之色缓缓褪去。 他所爱的女子独自支撑了十年,顽强了十年,如今终于肯在嫡亲兄长面前卸去她一身的冷傲与执拗,重新做回那个娇贵的薛家嫡女。 他在和煦的阳光中,微微仰头,一向沉冷的心亦有了难得的暖意。心上女子重展的笑颜,已足以将君父之怒带来的伤痛抵消。 长乐宫中,胤帝风连城高座在御座之上,眉头紧皱,他定定的握着手中那截染血衣袖,威严沉冷的面容上是无法掩饰的惊痛。 冷涛见皇帝急怒惊痛之色,跪在下首,以额触地,低声道:“陛下,臣无能,未能完成陛下重托,且误伤了殿下,请陛下降罪。” 皇帝对臣子的请罪之语恍若未闻,只是脸色极寒的盯着下跪之人,沉冷道:“珏儿当真将朕派给他的人都赶了回来?” 冷涛闻言心神一凛,凝声道:“殿下甚重薛阁主,知陛下欲伤薛阁主,便再不肯留下臣等。” 风连城极冷的哼了一声,“果然是祸国红颜,珏儿一向贤孝,竟被她引诱的如此胡为,那谶语当真说的一点不错,她就是来毁朕江山之人。” 冷涛听得皇帝怒极之语,跪伏在冰冷光洁的地板上,大气亦不敢出。 皇帝见他如此神色,淡淡道:“你也觉得朕太狠心了?” 冷涛想起风珏对薛紫妍的维护之色,心中一横,在冰凉地面上猛磕了个响头,大声道:“陛下三思!殿下对薛阁主用情颇深,不亚于陛下当年与江娘娘之情。若是陛下执意杀人,臣担心会伤及陛下父子之情。” 风连城闻得臣下之言,想起自己年轻之时的执拗,心中微微一暖,无力一叹,“若不是事涉江山,朕何尝愿意伤珏儿之心?然纪怀凌的预言素来极准,他曾断言朕会是开国之主,朕果然做了大胤皇帝。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为了我风氏江山,那个女子朕绝留不得。” 若是顾惊鸿在生,听得皇帝为了这虚妄之说,便要杀她亲手调教出的传人,只怕早已对着这昔日辅佐之人拔剑相向了。 然而,冠绝天下的顾惊鸿早已成为一个传奇,活在人们的口口传说中,而非鲜活之人,再无法回护她在最后生涯中看重的女子了。 “陛下,南境八百里加急!” 风连城的侍从宦官乐新急匆匆的步进殿内,将手中的公文呈给皇帝。 风连城早已获知南朝宫变之事,如今南境还能有什么加急奏报? 他心中忍不住浮起一抹不祥之意,一把将公文接过,翻将开来,一阅之下,脸色铁青,握住公文的手微微颤抖,怒极之下一把将手中的公文掷到了地上,连连道了两声:“逆子!逆子!” 风连城虽然素日威严,但御下并不严苛,所以宫人内监们极少见到他如此急怒之色,乐新伺候胤帝二十多年更是未曾见过皇帝这般恼怒神色,就算是当日知道杜相杀害沈青澜之事时也没有这般气恨,急忙给殿前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令其去寻江流云,自己跪倒在地,一叠声的道:“陛下息怒,保重龙体!” “这逆子都要如此忤逆朕了,朕还保重什么!” 乐新与冷涛忐忑不安的互看了一眼,一同叩首道:“陛下,殿下乃是至孝之人,断不会故意伤陛下之心的,陛下切莫伤了龙体。” “断不会伤朕之心?”风连城怒极反笑,“你们若知道这逆子背着朕筹谋了什么,只怕会后悔此番劝谏。” 江流云本就在长乐宫的花园中赏梅,闻得内监禀告陛下盛怒,当下便携了侍女赶往正殿,刚好听到皇帝的此番极怒之言。 她幽幽一叹,清婉的声音便带了些无奈,“陛下,珏儿究竟做了什么大逆不道之事,竟惹得陛下龙颜震怒?” 她款款行来,行动之间仍是端方得体,并无慌乱之色,然静婉的面容上却带着淡淡的哀愁。 风连城见她清致面孔上的一缕愁色,心中怒火稍熄,摆了摆手让跪倒在地的臣下退殿。 冷涛见此连忙称了一声是,极速离殿而去。 江流云见再无外臣,便将地上的公文捡起,细细的看了两眼,待看完公文内容,方明白皇帝怒意如此之盛的缘由。 她轻缓一笑,柔声道:“看来珏儿不止长的像陛下,这深情不移的性子也是像极了陛下的。他知道陛下已不会轻易允婚,甚至做好了再为他定一门婚事的准备,所以便先下手为强,弄得全天下都期待他们的结合,这一出民心所向,陛下确实不宜阻拦。” 风连城见她提起他们当年之情,面色微缓,然仍冷哼一声,显然余怒未消。 “什么民心所向!还不是咱们这个好儿子一手设计出来的好戏?他以为让天下人都传唱这什么劳什子的‘得公主者得天下’,朕便不能再阻拦他了?” 江流云装作不懂皇帝的不甘神色,轻轻拍了拍丈夫的手背,低低道:“陛下知道这是珏儿之计,可是天下百姓并不知道!” 江流云浅浅一笑,柔静的面孔上尽是安然之色,低缓道来:“这密报上说,南朝公主的求和国书是在众目睽睽下被宣召于世的,称安国公主心系天下,在宫变之日不计两国之怨,派心腹师妹相救摄政公主性命。羲国感念大胤安国公主厚德,愿意放弃宁平关,退守宁远,与我大胤止戈停战,让百姓重得太平。她一个掌政公主,深受南朝百姓爱戴,肯在加盖了国玺的正式国书中言薛紫妍厚德宽仁,南朝百姓怎会生疑?如今整个南朝只怕都已在心底将我们这位安国公主视作了菩萨一般的人物。至于我们胤国百姓,在经历了与北蛮这么多年的战争后,死伤无数。十年里不知多少母亲失去儿子,妻子失去丈夫,心中更是渴望能够与南朝停战,休养生息。他们对薛紫妍的感激绝不下于南朝百姓。日前我听嫂嫂说,民间已有人为薛紫妍建生祠,言其乃九天仙女降世,纷纷将这句‘得公主者得天下’编入民谣中传唱。纵然这国书之事乃是珏儿与南朝之人联手而为,然天下皆念薛紫妍恩德并非虚假。陛下虽是天子,也不能罔顾这民心所向与悠悠众口啊。若是陛下执意毁他二人婚约,岂非要将这能得天下的绝代女子让与他国,让自己的子民不安?” 风连城闻言脸色惨然,胸口起伏不定,缓了口气方连连叹息道:“这个逆子,他当真不明白朕的苦心吗?他为了一个女子如此苦心孤诣,竟不惜让天下百姓将她奉若神明,朕如何能不担心他会被那女子迷惑的将江山倾覆。” 江流云淡淡一笑,语气有不同于以往的凛冽,一字一句道:“珏儿乃陛下一手教养长大,他什么性子天下再没有人比陛下更清楚。陛下真的认为,珏儿是会为了让一个女子欢颜便拱手山河的人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7章 终得相守 57 风连城被江流云问的猛然一怔,半响无话。 江流云想起儿子在信中的恳切之语,强迫自己无视丈夫面色上的沉重,继续道:“若是陛下真的觉得珏儿不足以托付江山,趁现在还没有行册封大典,再召回琚儿便是。将来的生死荣辱,我与儿子共担就是了。” 皇帝闻言神色愈苦,安抚的拍了拍妻子的手背,强笑道:“这储君之位事关国本,岂能如此儿戏?何况珏儿英明天纵,确是帝王之才,朕诸子中唯有他继承皇位才能实现兄长当年的志向,朕绝不会舍弃珏儿而选他人的。” “既然陛下相信珏儿足堪大任,为何不能成全他这一番心愿呢?他到底是被陛下用帝王心术教导了二十年多年的皇子,心心念念的都是江山帝业,再喜欢那薛家丫头也不会将自家江山拱手相让的。陛下如何就能因一句谶语,猜忌到如此地步?” “何止是一句谶语?那丫头心机满腹,行事果决,比之惊鸿当年都不遑多让,若是当真在漫长岁月里,对皇权生了觊觎之心,天下谁人压得住她?” 江流云见皇帝犹自疑虑,艰难的笑了笑,“上苍造人有时候是有些偏爱的,比如当年沈顾,比如今日的薛家丫头,他们皆是天赋智慧之人,所以在谋略上稍有用心便足以令世人惊艳惊心。陛下是与沈顾有多年交情之人,当知他们惊艳世人的智慧下对于权势其实并没有什么野心,有的不过是些对于生民的怜悯罢了。也正是因为这份悲悯苍生之心才会不计己身辛苦的入世济民。薛家丫头乃是他们用毕生心血教养长大的弟子,又怎会是权欲熏心之人?陛下纵然不相信珏儿的眼光,难道连青澜与惊鸿都不信吗?恕臣妾之言,陛下担心之事,并不足虑。” 风连城苦笑摇头,“你连青澜与惊鸿都搬出来了,看来是不愿让珏儿失望了。” 江流云听皇帝之语,心间微冷,失望道:“陛下认为我不忍让儿子失望,便不顾陛下的苦心?” 她缓缓摇头,“其实在臣妾本心里,也不愿珏儿娶她。我虽然极喜欢这玲珑剔透的姑娘,然而母亲爱子之心总是自私。她生来病弱,如今归来之后更是孱弱不堪,恐不得长寿。以珏儿待她之情,若是她英年逝去,不知要伤心成什么样子。我曾为此与珏儿深谈过,劝他放手,另选个康健的女子寄托情感,陛下可知珏儿是如何回我的?他说若是情感可以由人自如掌控,父皇母亲这二十年多年的辛苦隐忍又算什么?” 风连城身子一震,看向江流云的眼已尽数被愧疚之色所染,“这些年你虽然从来不说,可是心底到底还是怨朕的。” 江流云淡淡一笑,静好的面容上是云淡风清的释然,仿佛此时她谈论的并非那些曾焚心销骨的往事,而是他人之事。 “流云也是世家之女,杜柠曾有的骄傲,臣妾半分也不输于她。当年陛下为大业娶了她,我由正妻成了妾室,怎会没有委屈?在最伤心之时我也想过与陛下就此离绝,永不相见。然而,最终还是在陛下的深情相待里选择退让。这么多年杜柠屡屡为难,我却从不与她相争,并非是我本性多么柔善宽容,不过是不欲陛下为难罢了。陛下为了这江山大业已经十分辛苦,我若再不体谅,未免太伤陛下之心。所以这么多年,我活得像个没有脾性的泥人一般,只是希望陛下能够无所牵累,安心国事。” “这些年朕为了江山,为了声名,确实太过委屈你们了。”皇帝听得妻子诉说当年心事,沉沉叹息。 江流云回视了一眼神色不忍的皇帝,淡淡一笑,“这一生作为陛下的妻妾,流云自认无一处对不起陛下,可是身为母亲,却是有过的。我让骄傲的儿子生生因为我的退让而在庶子身份上忍辱二十多年,沉郁寡欢,冷寂的像个历尽沧桑的老人。如今他好不容易等回了他喜欢的女孩子,心中有了年轻男子的期待与喜悦,我这个做母亲的怎么忍心让他失望?” 她叹息一声,秀雅沉静的面孔上终是因为忧心爱子浮起了沉沉痛色,“陛下一向爱重珏儿,为何不能体谅他的情之所钟?他生来冷淡,这么多年也不过喜欢了薛家丫头这么一个女子,若是陛下执意要伤他心爱的女子,让他们生死离绝,岂非要让珏儿彻底心冷?” 风连城在妻子的忧伤双眸中闪过爱子沉冷孤绝的俊颜,强横的帝王之心终于有了一丝软弱。 他艰涩一笑,将伴了自己一生亦委屈了一生的女子揽在怀中,沉沉颔首:“朕已经让你们失望了这么多年,不想再在余生里令你们伤心,如果与那女子成婚是珏儿的夙愿,朕成全他便是。” 江流云静婉的脸上终于浮起欢欣的笑意,缓缓靠在他的肩头,含泪道:“若珏儿知道陛下终肯体谅他,不知会高兴成什么样子?” 两日后未央宫的信使将皇帝允婚的消息带到军营,风珏悬了多日的心终于放下。 他掀开帷窗,晨光初暖,一如他此刻的心情。 江流云的心腹女官江明霜见他面上暖色,亦欢悦一笑,“娘娘说陛下已经下旨,许殿下行册封之礼后与安国公主大婚。陛下好不容易松口,此事宜早不宜迟,还望殿下早日班师。” 风珏脸色一肃,“你这丫头,倒比本王还要心急?本王是为了私事便将家国大事不顾的人吗?” 江明霜乃江流云幼弟江烁的庶女,其母生下她后便血崩而亡,江流云怜惜她生而丧母便接在身边养大,虽领的是女官的职,但与风珏也算青梅竹马,故说话一向并无什么规矩。 她故作没看到风珏的正色,嫣然一笑道:“到这个份上了,殿下在奴婢面前还装什么。不知是谁命裴朗将那样一封泣血带泪的信交于娘娘的,弄得娘娘看完后竟少有的对陛下说了重话。” 风珏摆了摆手,淡笑道:“你这丫头,离了母亲身边就没个正行,竟敢打趣起本王来了!” 明霜闻言敛了脸上笑意,轻声道:“奴婢自小也算是和安国公主相识的,是知道她往日伤心之事的,自然希望她尽早与殿下相守,再不复往日愁苦。她受了这么多苦,殿下往后一定要好好相待,千万莫要惹她伤心,否则我们这些旧人们可不会饶过殿下。” 风珏见她一副长辈交代晚辈的模样,咬牙道:“臭丫头,你比本王还小上一岁呢,哪里就轮到你来教导本王了?” 明霜见风珏有些着恼,忙求饶道:“好了,奴婢不扰殿下了,殿下快些将这好消息告诉你的心上人去吧,娘娘身边一向是离不开奴婢的,奴婢要赶紧回宫去了。” 说罢,她礼都未施,便逃一般的迈出了大帐。 风珏见她这般跳脱模样,失笑摇头,跟在她身后步出大帐,神色轻快的向薛紫妍寝帐走去。 薛紫妍因被兄长与风珏勒令安心调养身体,一应密报皆被压下,为打发时间,正百无聊赖的摆弄着兄长新制的琴。 她虽无风琚在琴乐上的天分,但到底还是有些旧日的底子,所以即便十年未碰弦乐,凭着往日记忆,幼时的曲调竟也缓缓自指尖流泻而出。 风珏在帐前顿住步子,听得那欢快轻扬的曲调,心中益发快慰。阿妍肯放下武功权谋,重拾这琴乐之好,对她调养身体应是极好的吧。 他笑着掀开帐门,缓步而入,生怕扰了她的雅兴。 薛紫妍一向耳尖,听得背后蹑手蹑脚之声,素白的脸上浮起一抹调皮笑意,故意将手中曲调弹的断续,心想看你能忍到何时? 风珏见她如此捉弄自己,走到她身前,弯下腰轻轻的按住了她抚琴的手,故作嫌弃道:“阿妍,当年沈先生一手琴音天下皆羡,你却将他好好的曲子弹的这般难听,沈先生若是知道怕是要叹一声劣徒不肖了。” 薛紫妍闻言也不恼,一根一根的将自己的手指抽出,娇笑一声道:“早告诉你了,这琴棋书画四艺,我也就画技勉强能拿出手,你们却不信,故意要折磨自己的耳朵,又能怪谁?” 风珏与她面向而坐,复又将她的素手握于掌中,细细的看了两眼,连连叹息道:“薛阁主这般琴技,真真对不起这双漂亮的手。” 她见他今日神色这般轻快,一扫近日的沉重,且有心情与自己笑闹,有些诧异道:“今日有什么好事吗?殿下怎这般开心?” 风珏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一笑道:“本王表现的有这般明显吗?” “当然,殿下本身就俊美的很,只是常常冷着一张脸,让人望而生畏。然若有人看到今日这张几可开出花的俊颜,只怕帝都那些熟悉殿下的人会以为殿下突然多了一孪生兄弟。” 风珏笑了笑,“人逢喜事,自然是欢喜的。” “喜事?”薛紫妍喃喃,心中一动,有些不可置信道:“莫非你和兄长弄出的那一出大戏还真起了作用?陛下果然不敢不顾悠悠众口,当真同意了你我之事?” 风珏见她猜出了缘由,畅快一笑,将她揽在怀中,在她额头落下一吻,“我们阿妍真是聪明,一猜便中。” 薛紫妍听他确准之言,神色有些恍然,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已不抱希望之事竟会这般容易便实现了。 她偎在风珏怀中,良久方找回自己的神智,低低道:“阿珏,我们真的可以不再分开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8章 同归帝都 58 征南之战,终于在初春的第一抹暖意来临之时划下了帷幕。 征南大军亦到了班师之日。 薛紫妍站在浩荡的车马间,仰头望了一眼南方的艳阳,眼神澄明如洗。 风珏走近她身边,揽了揽她的肩,一笑道:“阿妍,你自幼便喜欢江南,如今不过月余,便留恋这南方之秀舍不得离开了吗?等日后有暇,我再陪你重来江南之地。” 薛紫妍轻轻的触了触他的肩,小声道:“你肩上的伤还没有完全愈合,何必急在一时?这一路车马颠簸,万一伤势反复怎么办?” 风珏淡淡一笑,牵过她的手,“这点小伤,不妨事的。只要想到回京后便能将我们阿妍娶回家,我可是一点都不觉得疼了。” 薛紫妍见他提及大婚之事,素白的脸上浮起一抹淡淡的红晕,推开他的手,急步登上马车。 风珏见薛紫妍害羞之态,心中一甜,亦跟在她身后步进了车架之中。 车架启动,缓缓归往帝都。 宽敞的车厢里,薛紫妍靠在狐裘上,再一次恹恹欲睡。 风珏将案旁公文推开,凑近她的身边,温柔的拍了拍她的脸颊,面有忧色,“阿妍,怎么这样困?这一路我见你精神一直蔫蔫的,莫不是旧疾复发了?” 薛紫妍摇头,以手指轻轻的挠了挠他的掌心,一笑道:“你莫要杯弓蛇影,我只是待在马车中无聊罢了。你还可以处理文书,我却整日无所事事,除了睡觉还能做什么?” 她眼睛微微一眨,歪了歪头,露出一抹调皮的笑意,“要不我弹琴与殿下听吧?” 风珏闻得她最后一语,知她与自己玩闹,故意装作受了惊吓的样子,摆手道:“薛阁主的琴音,本王可无福消受。” 薛紫妍见他嫌弃模样,恼的捶了他一拳,“我的琴艺哪里是你想的这般差,那日我是故意骗你的。” 风珏朗朗而笑,胸臆之间是从未有过的满足,轻快道:“阿妍,真希望日后的每一日都能如这般与你相对。” 薛紫妍的手轻轻一顿,秀眉微微蹙起,“阿珏,我始终觉得不安,陛下真的不会再阻拦你我了?” 风珏听她疑虑之言,握住她素白手指的大掌微微用力,低声劝慰道:“阿妍,我知道你担心父皇不是真心允婚,然而此次已由不得父皇不愿。如今全天下之人尽皆传唱‘得公主者得天下’,父皇既然深信天意,如何能公然罔顾这‘上天’之意?何况多年以来父皇自知愧对母亲,若是母亲有所求,他纵然心底再不愿也会妥协的。他即便不在乎伤我的心,总要顾忌一下母亲的。” 他细细摩挲着手中的素白手指,轻声道:“阿妍,你的忧心我一向都是知道的,然任何人都无法阻拦我要娶你的这番心意。” 她避过他的肩伤,缓缓靠在他怀中,怅惘道:“你这一番筹谋也算是苦心孤诣,或许我不该如此灰心的。但我总觉得皇上不会这么轻易的允准,我担心他仍有后招。” 风珏低头吻了吻她光洁的额头,温声道:“不管父皇如何施为,自有我去应付,你只要安心的将养身体就好。” 薛紫妍嗯了一声,下意识的摸了摸衣袖,压下心头不安,轻轻阖上了双目。 马车虽缓,路却终有尽头。 薛紫妍掀开帷帘,仰望着巍峨宫城,沉冷双眸中已无怅惘之意。 她低下头,放下帷帘,握紧了袖中之物,果决一笑。 不论帝都中等待着她的是什么,她坦然直面便是。难道以她天机阁密藏的力量,还无法应对帝王疑心吗? 她神色淡缓,将风珏案上的文书合上,“阿珏,想必皇上已等我们许久,莫要再耽搁了,先去宫中见驾吧。” 风珏见她宁淡神色,轻声道:“你若实在不愿见父皇,我自行前去便是,无需勉强自己。” “既是我们两人之事,又怎能事事推于你一人?放心,我也不是什么柔弱女子,陛下的帝王威势再煊赫也震不住我。” 她清朗一笑,虽然容色依然苍白,然而气度凛然,再无一丝萎靡病弱之态。 风珏听她如此坚定,当下也不再解劝,当先跃下马车。 顾明媚c顾南见她竟不让她们相陪,皆是一脸忧惧,然薛紫妍神色寡淡,轻声斥道:“你们这副如临大敌的样子,真让我不喜。皇帝既然明旨宣召,左右不会当面杀人,何况有殿下相陪,你们怕什么?” 顾南面有难色,“可是属下若不跟着,始终不能放心。” 说罢,推了推顾明媚的胳膊,“阁主一向最听副阁主的,你劝劝阁主,好歹我们两个总要带一个吧。” 顾明媚瞧了瞧薛紫妍的脸色,见她面色如水,无忧无惧,摇头道:“若是皇帝已埋伏好弓箭手,执意杀人而来,即便我们同去也救不回师姐。所以此次我相信师姐的判断。” 薛紫妍微微一笑,“明媚经江南之事,果然进益了不少。我早说过了,若是师妹肯用心,不输我半分。” “好了,莫再夸赞我了。虽然我相信皇帝今日对师姐不会行歹毒之事,你还是要小心应对才是。他虽然被殿下的那一番施为逼得不得不旨允婚,但我总不相信深沉难测的帝王之心会这般轻易的服输,所以还是得打起精神来应付才是。” 说完又对着风珏拱手一礼,“殿下,我师姐的安危便尽数交于殿下了,请殿下千万仔细。” 风珏剑眉微轩,颔首道:“放心,我生,阿妍便生。若有人要伤阿妍,我势不与他两立。” 长乐宫中,帝王的确如薛紫妍所言,早已相侯良久。 与上次风珏北疆大胜归来不同,此次没有盛宴,没有群臣相贺,等待他的不过是君父威严的面孔。 风珏却似没有瞧见皇帝的沉冷之色,依旧如常下跪请安。 薛紫妍本来从没有将这安国公主的殊荣放在心上,她一直认为那是顾惊鸿以一生辛苦得来的功勋,她不过是因袭了阁主之职,并不愿受顾惊鸿这份安国公主的荣耀,然想起南境之中皇帝的诸般手段,心中冰冷,实难对着此人下跪行礼,故只淡淡拱了拱手。 风珏知她心中郁气难平,并没有出言相劝,安然跪在下首,等待着皇帝开口允他起身。 江流云见他们之间的尴尬气愤,忍不住摇头,温雅面孔上浮起淡淡的苦涩。她对着皇帝启口,“陛下,珏儿身上还带着伤呢,怎堪久跪,你就算要有训示,也让他先起来吧。” 皇帝知她执意来这长乐宫相伴便是害怕他为难这个儿子,摆了摆手,“平身吧,你虽然不孝,但是朕实在不愿伤你母亲之心。” 风珏依言起身,对上江流云的担忧神色,轻轻一笑,“母亲,本来就是皮肉伤,这些时日经太医精心照料已无大碍,你莫要担心。” 江流云眸光落在他的伤肩上,眸中沉痛,“都怪母亲软弱,否则你堂堂皇子何至于要去那刀剑无眼的战场搏杀,这些年你虽然总是报喜不报忧,可是母亲知道这一身冷硬之骨上怕是早就伤痕无数了。” 风珏摇首而笑,“母亲莫要听他们胡说,儿臣身为主帅,身边护卫无数,哪里便会轻易受伤了?” 风连城闻言冷哼一声,“所幸你小子还有些良心,知道朕的这些护卫为了你的安全所尽的心。然你却丝毫不念旧情,说遣返便遣返,如此不念旧情,难道就不怕落个凉薄之名?” 风珏漠然一笑,“儿臣对待臣下素来心诚,故亦要求他们绝对忠诚,有一次不忠,保不齐还会有下一次,儿臣从不用信不过之人,所以实难相容。至于外人如何看,儿臣并不在意。” “好一个不惧人言的贤王,朕一心栽培于你,希望你能成就不世伟业,成千古明君,倒不知你竟然如此无视声名?” “并非是殿下不在乎声名与毁誉,不过是内心强大,不愿沽名钓誉而已。若是他真的凉薄,既然抓住了那些护卫的错处,杀了便是,还能以此警戒他人,然而殿下体念他们往日忠心,又是陛下之人,所以只是遣返而未深究,如此宽大之人若还有人言其凉薄,阿妍不知还有何人敢自称自己宽厚?” 风连城听得薛紫妍伶俐之语,目光微寒,“薛卿如此之言,可是在指责朕沽名钓誉吗?” “阿妍并无此意,陛下如此责问,倒令阿妍惶恐了。” “惶恐?朕可没有看到你脸上有一丝惶恐畏惧之色。”皇帝自御座上起身,森然看向薛紫妍,“那日你在华堂之上,你便生生靠着一张利嘴,将杜家送入绝地,如今还想靠着这口舌之利为这忤逆之子辩白吗?” “殿下身上并无污迹,何需我来辩白?”薛紫妍神色淡淡,丝毫不惧皇帝的勃然之色,清丽面孔上尽是平和之态,“殿下身为皇子,不计生死,数度救民于水火,俯仰之间无愧天地,何人忍心强加污名于他?” 皇帝被她驳的无言以对,终是缓缓坐回了御座。 江流云神色一倦,缓缓道:“陛下,你都已经令人准备册封与婚典之事了,何必还要如此纠结于这些过去之事?虽然珏儿有错,但皆是深情之故,陛下既已决定体谅,何必再与晚辈们为难?” 风连城淡淡摇头,“并非朕要与他们为难,而是他们犯了如此大错,竟毫无悔意,让朕如何能不生气?” 他瞥了一眼爱子与薛紫妍脸上的淡漠神色,颓然一笑,“罢了,我已答应你母亲,不再追究你在南境做下的错事,此时再言这些也是无益。既然你们一心相守,朕也不愿做棒打鸳鸯之人,已命礼部选好了吉日,半月后先行加封太子之礼,婚典便定在一月后。” 风珏与薛紫妍相望一眼,皆不约而同的流露出了欢喜之色。 皇帝见此嘴角浮起一抹微妙的笑意,“朕一直觉得珏儿的府中太冷清了,所以在帝都贵家女中择了两名极佳的女子赐于珏儿做侧妃。她们虽然不及薛卿这般聪慧绝伦,但也是素有美名的,且与你们也相识,想来以后必能相处融洽,多为我皇家开枝散叶。” 薛紫妍闻言笑意一僵,心想果然不出自己所料,皇帝哪会这般轻易成全。 她淡淡一笑,“不知陛下所说的相识之人是哪两位佳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9章 贤良淑德 59 “薛卿对你的姨家表妹当不陌生吧,贾家幼女性情柔善,德容言功俱佳,且与你有血缘之亲,将来相处起来自是比旁人亲厚。至于另外一个人选,朕也是煞费苦心,既要她能配得上珏儿,又要考虑薛卿的心意,挑来选去都没有合适之人,直到看到明霜这丫头方觉得满意。她自幼长在宫廷,是由流云亲自教导的,品行自是信得过的,更难得的是薛卿幼年是与她在这宫里相处过的,当年也称得上交好,如今能成姐妹也是一桩美事吧。” 薛紫妍冷冷一笑,皇帝能寻出这样两个人来还真是煞费苦心。 皇帝明知此时风珏一心于自己,因不愿与儿子决裂,不得已下只能允婚。 然而他又不愿她独得风珏之心,便要找其他女子来与自己分宠。若是有朝一日风珏果然喜欢上其他女子,他再行诛杀之事便不会伤爱子之心了。 只是皇帝深知她薛紫妍的心机智慧,怕选个普通女子作风珏侧妃,只怕等不到风珏倾心,便扛不住她的手段,自动求去,所以筹谋之下,竟精挑细选了这么两个人来。 那贾若琳是她姨母家的小女儿,自小便与她亲厚,当年在一处时她一向是不忍苛责那丫头一句的。至于这江明霜,在自己落难之时,没少维护自己,她本就是念旧之人更是不能为难了。 顾惊鸿曾说风连城未成为皇帝之前便打得一手好算盘,如今看来传言果然不虚,这一出谋算果真是高明。 薛紫妍无声一叹,看了眼风珏,清透的眸子里俱是冰寒之色,“殿下觉得此二女如何?” 风珏与她幽寒双眸对视,苦笑一声,若是自己敢答一句尚可,只怕她马上就会甩手而去吧。 他对着皇帝恭敬一笑,“父皇好意,儿臣感激万分,只是儿臣与阿妍两情正浓,实在无意她人。她们既然是父皇交口夸赞的好女子,儿臣实在不敢耽误佳人青春,还请父皇为她们另择佳婿,莫耽误了两人姻缘。” “你这是要拒婚了?”风连城见爱子如此在意薛紫妍,为了不让她失望竟如此直接的拒绝自己的安排,当下便有了怒色。 风珏知皇帝恼怒,只得转圜道:“儿臣觉得后宫不宜热闹,否则便免不了是非。当年废后在时,父皇常常觉得厌烦,如今这宫中只得母亲一人,是否觉得清静了许多?所以儿臣以为只要两情相悦,无需再娶侧妃。” 风连城见儿子竟直言自己后宫之事,脸色僵冷,半响方回过神来,缓了缓语气道:“朕予你选的这两人都是极柔善的好女子,自然不会像废后那般骄纵狠毒。至于薛卿,朕相信青澜与惊鸿教出的传人也不会是废后那般悍妒之人,当有容人之量吧?” 薛紫妍听得皇帝神思极快的将难题抛给自己,知道今日自己若不表个明确的态度是决然无法脱身的,遂笑了笑,“阿妍虽不是悍妒之人,但也没有陛下期待的那份贤良淑德。陛下所选的女子眼下看是极好的,但富贵恩宠容易迷人之眼,当年废后初嫁陛下之时不也是极温婉的佳人吗?然漫漫岁月里,终因妒忌失了平和之心,步入歧途。所以为防我与这两位故人重蹈前人之覆辙,还是不要同嫁一人的好。” “薛卿倒是个实诚人,竟然自承自己不够贤良。珏儿乃是为皇之人,若卿德行不足,将来何以母仪天下,看来这太子正妃之位,朕要重新考虑考虑了。” 风珏豁然一惊,父皇竟然要以太子妃位逼迫他们二人同意他的侧妃之选。 他对上皇帝森冷的眼神,清隽的面孔上带了淡淡的苦意,“父皇此言是在责备阿妍没有女德,不堪为将来国母?若是如此,儿臣斗胆问一句,当年的顾阁主德行如何?” 皇帝闻言脸色大变,被他质问之语堵得哑口无言。 顾惊鸿那般惊世女子,深明大义,爽朗阔达,怎是可用区区女德来评价的人? 纵然那个女子没有一丝身为女子的温良贤惠,却仍是他风连城心底最为赞赏之人,是天下间最出众c最令人感佩的奇女子。 他知道风珏要得就是他的这句驳斥之言。 然而他知道自己不能驳斥,他刚刚还在大谈女子的贤良女德,如何能再说出这样一番义正辞严的斥责之话来,岂非要打自己的脸? 风珏见皇帝不能答,继续道:“顾阁主当年助父皇在中原群雄的逐鹿中获胜靠的不是贤良淑德,天机阁屹立武林之巅讲得亦不是什么宽容礼让,阿妍由一个病弱孤女成为这江湖第一大帮派的掌门人所依凭的更加不是什么无用可笑的女德。顾阁主一生只信实力,从来不知贤良淑德是何物,但这丝毫没有影响她成为令天下敬仰c父皇赞赏c沈先生放在心中一世的绝代女子。既然顾阁主可以成为万人感佩的安国公主,阿妍才略心胸皆不输当年顾阁主,自然也能成为享万世称赞的一代女杰。” 风连城听得他这一番慷慨之论,气的老脸发青,蓦然自御座上站起,以手指指着他,恼羞成怒道:“逆子,竟敢妄议先贤!朕教导你二十余载,倒不知你什么时候练就了这一副铁齿钢牙!” 薛紫妍侧首盯着风珏,眸中亦有震惊之色。天下男子皆期待他们所选的女子温良恭顺,他竟然说那些闺阁的女德可笑无用? 她虽然早知风珏并非一般的庸碌男子,却仍不敢相信他能强大到无视礼教,在皇帝面前直斥这些她亦觉得荒谬可笑的说教。 她清丽的脸孔缓缓褪去在皇帝的冷语里浮起的悲伤之色,嘴角牵起真心的笑意。 她在皇帝的盛怒里,缓缓握住风珏的手,轻轻摇头,示意他无需再开口助自己。 若论口舌之利,天下鲜有人能胜过她薛紫妍者,她自有能力让皇帝将这一番心机收回去。 她低低一笑,无视皇帝冰寒目光,“阿妍自十二岁时便流落江湖,跟在顾师姐身边,心底所秉承之念皆来自顾师姐的教导。既然顾师姐不懂什么贤淑懿德,自然也没教给阿妍这份温良恭俭。若陛下认为女子的贤良淑德对于大胤一统江山极为重要,不妨为阿妍找个贤德的模范来教导一下。阿妍自认还算有几分聪慧,若是这女德果真有助于我大胤天下太平,阿妍不吝学习!” 她见皇帝目露疑惑,目光缓缓转向江流云,一笑道:“娘娘素来宽厚大度,温良恭顺,最得陛下之心,当属当代女子贤德之模范了,不如便让娘娘做阿妍之师吧。” 说罢,她对江流云躬身一礼,恭敬道:“阿妍粗陋,以致为陛下嫌弃,还望娘娘不吝赐教!” 江流云何等聪慧之人,见她这番作态,便知她这是要激自己吐露多年辛酸来打消皇帝要为风珏立侧妃之事。 若是此事无关爱子,她自然永世都不会说,然而她明白若她仍选择沉默,她的儿子便可能永远失去自己所喜欢的女子。 于是江流云心领神会的笑了笑,脸上的柔静之色缓缓转为清冽。 “所谓的贤良淑德不过是软弱无能的女子为自己的无用找来的借口罢了。当年杜家势大,杜柠之父坐拥十万雄兵,对于陛下的天下之业大有可为之处,所以陛下众臣皆认为杜柠坐于后位之上,方是正理。我虽然身为陛下发妻,对于陛下江山并无大用。为不令陛下与众臣争执为难,我自愿下堂为妾。自此,世间之人皆赞我谦逊大度,可是我却知道,这一切不过是因为我力弱无用罢了。我江家虽富,却无强兵,我虽然诗书满腹,却及不上顾惊鸿的满腹谋略。无论家世还是己身才干,于陛下的皇权霸业皆无所用,除了谦逊礼让,我能做什么呢?陛下当年允我所请,立了杜柠为后,不也是因为这样的考量吗?陛下斥责珏儿妄言,可是我却觉得珏儿刚才之言说得乃是至理,温良恭俭才是世间最无用的东西。母仪天下靠得从来不是谁比谁大度宽和,而是实力所致。陛下深知这世间至理,又何必用这样的虚言来为难晚辈?” 风连城从未见过江流云这般疾言厉色的与自己说话,震惊之下,猛得退了一步,忍不住扶着御座的扶手咳嗽起来。 他喘息良久,方抬头正视隐忍了二十多年的妻子。 “你一向最重朕,如今为了儿子竟要如此伤朕吗?” “流云无意伤害陛下,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我多年沉默不言,不代表心中无憾。陛下与我夫妻二十多年,当真不知我内心之怨吗?” 风连城苦笑一声,“朕当然知道你的委屈,所以一心栽培我们的儿子,让他无论能力还是功劳都远胜长子,以备在适当之时可以另立他为太子。朕虽然有负当年誓言,但从未忘记过娶你之时的初心,如今朕已经重新将后位予你,亦要将这储君之位交给我们的儿子,你为何还要这般怨朕?” 江流云淡淡一笑,静婉面容上浮着丝丝凉意,“陛下明明答应了我,要成全珏儿的一片痴心,却在珏儿满心欢喜之时反悔,又置我于何地呢?” “朕如何反悔了,是他太过执拗,浪费了朕的一片苦心才是。” “是一片苦心还是算计之心?”薛紫妍见风连城心神已乱,当下截口反问,“陛下明知我是个眼底容不下沙子的人,却在这许婚之时另赐了这样两个侧妃,心中存了什么样的算计难道真要我当着娘娘与阿珏的面说出口吗?” 她清冷一笑,绝世的眉眼里尽是冷绝之色,“陛下心心念念着要做万世明君,却因为相士的一句荒谬谶语,便不顾爱子之心,发妻之意,要诛杀一个于国于家并无损害女子,如此凉薄寡恩,难道还要怪至亲之人寒心吗?” “朕凉薄?”风连城蓦然失笑,嘴角勾起嘲弄的弧度,“朕一生善待功臣,爱护百姓,从无滥杀之举,你竟然敢说朕凉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0章 薛家云芸 60 “纪怀凌占卜之术天下无双,他的预言从未有一句不准,他既然断言你是那帝王之才的女子,又怎是虚妄之语?朕为了风氏江山,要杀一个于江山传承有害的女子,算什么凉薄?” 薛紫妍盯着眸色暗沉的皇帝,一双寒凛凛的眸子微微大睁,黛眉沉敛,嘴角的讥讽之意却益发明显。 “陛下觉得我顾师姐爱不爱这耗尽了她与我师父心血的江山?” 风连城晦暗的眸子里闪过寒光,“你此言何意?惊鸿为江山费尽心力,自然在乎江山的稳固。” “自古以来尚无一人能以女子之身称帝,我若真的是夺江山之人,必定会引发山河震荡,血流成河。若是如此,以顾师姐那样杀伐决断的性子,又怎会留我性命,让我成为毁她心血之人?顾师姐花了十年之功助陛下成就大业,又花了七年教导我成才,难道只为了让我亲手将她一手创下的太平中原陷入水火之中?陛下与我师父c师姐乃是可托性命的挚友,不信他们的眼光,却将一个来路不明,居心不良的相士之言奉若神明,不惜诛杀挚友弟子,这不是凉薄是什么?” 风连城闻言冷笑数声,“纪怀凌为了保全你,誓死都不肯说出那谶语所指之人,你竟然说他居心不良,故意编造谶语相害?你以为你有一张利嘴,巧合如簧,便能颠倒黑白吗?” 薛紫妍嗤然一笑,眸中寒意锋锐如利剑,“他若对我真有保全之心,甚至到了不惜己命的地步,就应该在陛下相问时以吉利的言语搪塞过去,说到底‘雪落长安,天下太平’也算得上祥瑞之兆吧。然而,他没有丝毫的隐瞒,便将后面的诛心之言说出,这是要保全我还是害我?” 她见皇帝在她的诘问里终于变了颜色,眼神里有震惊之色,微微敛了敛眼中的沉冷之色,徐徐道:“纪怀凌曾帮过我师父,以我顾师姐那恩怨分明的性格,自然不会坐视他被杀。他算准了正为我师父送药而来暂时居住在宫中的顾师姐会来相救,所以刻意暗示顾师姐我就是那谶语所指之人。以顾师姐与我薛家的关系,她自然会说于我家中至亲知道,让他们小心防备帝王猜忌。看上去是一片好意的嘱托,事实上却是让我薛家满门陷入惊惶之地,亦让这谶语再不是秘密。再怎样惊心隐藏的机密,只要有人知道,便迟早会泄露出去,陛下敢说这纪怀凌存的不是这样的居心?” 薛紫妍之言虽令风连城惊疑,但他仍不愿相信令自己惊惧了二十多年的谶语不过是一个相士怨恨之下所编造的谎言,若事实果真如她所言,他堂堂一国帝王竟被一相士耍弄欺瞒了这么多年,传出去颜面何存? 他眸光沉沉扫了一眼薛紫妍,强自镇定道:“你既然说他是故意害你,就拿出凭证来,让朕看看他到底与你薛家有何深仇大恨,竟要如此苦心孤诣的布局,不惜搭上自己的命也要为你一个刚出娘胎的婴孩编造这样一句夺命之言?” 薛紫妍摇头,“阿妍并无凭证。此人来历如何,遭遇如何都是一个迷,我根本不知家中与他有何仇怨,竟要他这般怨恨。” 风连城闻言面上再无惊怒之色,反而松了口气,淡笑道:“薛卿说这样一番惊心之言,原来全是自己的臆测。” 薛紫妍听得皇帝得意之语,高高昂起了头,忍不住长笑一声,这笑声里有苍凉,有怨愤,更有难以抑制的失望。 “许多年来,我总是为师父的早逝而难过,可是今日却觉得万分庆幸。他虽没能享常人之寿,但死去之时仍有期待,期待他一力辅佐的挚友依然是那个重情宽厚的英武帝王,而不是终究失望的发现那些年轻时的期待终究成了一场空,这个世间没有他的挚友,只余一个为了保全颜面而罔顾事实的冷血帝王。” 皇帝脸色铁青,已然怒极,大声道:“薛紫妍,你如此不留颜面,指责于朕,难道不怕朕恼怒之下将你杀了?” 风珏闻言脸色惨白一片,身子下意识的往前一步,堪堪的横在了皇帝与她之间。 皇帝见风珏维护之色,气的将案旁的镇纸直直的朝他面上掷去。风珏却是躲也未躲,只是闭了闭眼,似是不愿亲眼看见父亲所为的伤害之行。 皇帝急怒之下信手掷来,根本未控制力道,堪堪落在风珏的面门上,顿时便将他玉一般的脸砸的鲜血直流。 薛紫妍心间一酸,摸出袖中绢帕便要去拭他面上的血迹。 她生怕他吃痛入手极轻,然而那伤只怕是砸到了痛处,竟令这一向悍勇的男子蹙紧了眉头。 他不忍看她内疚神色,无谓的笑了笑,对上皇帝复杂神色,淡淡道:“天下的幽幽众口并非是父皇可以左右的,即便陛下杀了今日存疑之人,亦会有别人拿着这样多的疑点来责问父皇的。防民之口,甚于防川,难道父皇还能将所有的人都杀了?” “你真是鬼迷心窍了,为了个女子竟然这般顶撞于朕?” 江流云在皇帝责问之言里,沉沉叹息,神色怅惘而失落。 她幽幽望着怒极的帝王,眼神有些飘忽。 原来不经意间,她所爱的那个爽朗忠厚的男子在长久的为帝岁月里,已变得这样面目全非。 她刚才那一瞬间,瞧着皇帝眼底汹涌的杀意与愤恨,几乎认不出这是她倾心追随了二十多年的男子。 他明知薛紫妍所说皆有道理,纪怀凌之言大有可疑之处,却罔顾那些疑点,只为维护他的威严不受损害。 她忧伤的望了一眼爱子,清致的面容里已带了疲倦之意,“如若臣妾说臣妾知道纪怀凌为何怨恨薛家,不惜一死也要埋下这样的隐患,但臣妾同样拿不出凭证来,陛下可愿相信臣妾之言?” 风连城自与她成婚后,便从未在她面前摆过架子,亦从不让她在自己面前自称臣妾,如今她这般疏离的与自己言语,想来是失望至极。 他勉强笑了笑,刻意淡缓了语气,“你直说便是,朕有哪一次不信你之言了?” 江流云神色淡淡,“他是为了云芸。他失去了云芸,所以才如此愤恨,竟然不惜为薛家种下灭族祸根。” “云芸?”皇帝听着这个久远的名字,诧异不已,“云芸十五岁时奉命嫁给前朝太子,后来因叛军作乱与太子同时自尽于东宫,与纪怀凌有什么关系? 江流云淡淡道:“人生之大恨,一为杀父之仇,二为夺妻之恨。云芸未入宫前曾与纪怀凌相识,后来因为皇家赐婚不得不嫁入皇室。他不满薛家当年明知前朝已然不稳,仍然将云芸嫁给那前朝太子,以致她在宫倾之日玉陨香沉,让他永失所爱。他心底只怕是将薛家当成了夺他妻子的仇人,所以才编造了这样一句令人心惊的谶语。阿妍出生之时,他看到当时薛家之势,想着阿妍身为薛家嫡女必然免不了嫁于皇室的命运,所以刻意弄出这样一番事来,想看看薛家此次会不会向当年一样不顾女儿的死活。这份用心也着实恶毒,云芸若在天有灵,知道她曾喜欢的纪郎竟成了这样偏狭之人,不知会有多失望?” “你是说云芸在嫁给太子之前竟然与纪怀凌有私情?”风连城目露疑惑,不可置信的摇头,“这不可能啊,前朝太子与太子妃琴瑟和谐,珠联璧合,这是天下皆知之事。以云芸那样爽朗直率的性子,是做不得伪的,她若不喜欢太子,即便迫于皇命嫁了过去,也不可能与太子相处融洽。” “那是因为太子的确是个好人,他一点也不像他那个昏庸暴虐的父亲,待人温和有礼,极为妥帖,相处久了,她终于动了心。” 江流云缓缓一笑,“当然这也只是臣妾的一面之词,并无证据,若陛下不信,便当我是为了维护儿子说的假话便罢了。陛下若要治我个欺君之罪,臣妾亦欣然承受。” 风连城被江流云这番不软不硬之语说得神色愈发尴尬,艰涩一笑:“你的性情,朕怎会不知?云芸她是你的挚友,若她真的与纪怀凌无私,你又怎会用这样的事来毁她清誉?” 他疲惫的摆了摆手,“罢了,既然这一出闹剧,不过是纪怀凌的私心所致,朕亦不能因他之言再伤珏儿与薛卿之心,那侧妃之事,就此作罢吧。” 风珏与薛紫妍闻言皆对江流云露出感激的神色,然江流云只是淡淡一笑,轻轻道:“这一路颠簸,想来极是辛苦,且退殿休息去的。无论是册封之典,还是大婚之仪,都是费心之事,有得你们操劳呢,莫要在这里虚耗心神了。” 即便江流云不说,薛紫妍也不想再停留片刻,得她之言,福了福身子,便出了大殿。 北方之早春,犹有料峭清寒之意。 风薛二人并肩行在宫道上,清晰的听到了彼此心间的叹息。 他执住她的肩,有些后怕的将她揽在怀里,“阿妍,我真不该让你一起跟来,父皇真是太令人心寒了。” 薛紫妍在身后轻轻回抱住他的腰,极轻的笑了笑,“无妨,这一关我们总算是过去了。我们可以相守,也没有其他人插进我们之间,一切的惊与险都是值得的。” 她透过他的肩膀,缓缓抬起头,仰望着天边的云,想着江流云的惊心之言,心底仍有疑虑。 她的那个红颜薄命,死于韶龄的姑姑,当真与纪怀凌有旧吗?还是说这只是江流云为替他们解围编造的故事? 当年那场乱世的覆灭下,到底隐藏了多少她所不知道的隐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1章 背后之人 61 江明霜一直忐忑不安的侯在殿外,数度想要冲进殿中直面那随意便将他人姻缘决定的帝王。 然而想到自己卑微的身份,终究还是退却。 她焦虑的在殿外踱步,心底连连念了无数声阿弥陀佛,佛祖保佑。 然而她很清楚,与其期待佛祖保佑,还不如期待那风薛二人能抗住皇帝威压。 她与他们皆是相识之人,也称得上了解,相信那他们二人的脾性是绝不会同意皇帝的这番安排。 她立在外殿,听着他们与皇帝争执,看着他们最后并肩离去,眼底涌起的尽是羡慕之意。 难怪殿下能将阿妍那个早在十年前便老去了少女之心的女子寻回,果然坦荡无惧。 而那个少女时代的女伴,也的确配得上他的这番倾心。薛家阿妍的胆魄,即便相比当年的顾阁主,也不遑多让吧。 江流云步出内殿,看着恍神的侍女,轻轻一笑,“霜儿,我们回去吧。” 江明霜闻声回首,轻捷的走到江流云身边,扶住她的手,搀扶着她走下台阶。 待离长乐宫远了,江流云方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轻声道:“刚才那一出,是不是把你吓坏了?” 江明霜神色微苦,点头道:“可不是吗?奴婢觉得自己已足够低调了,万事不敢在陛下面前现眼,怎么被陛下挑中,成为他的棋子?还好娘娘机智,想出了这样一番说辞,才免了奴婢的这一场灾祸。” 江流云见她惊惧模样,秀眉微舒,一笑道:“你家姑姑的儿子有这般差吗?让你这般厌烦?竟视其为灾祸?” 江明霜见她神色不复刚才凝重,方放下心来,轻笑道:“娘娘,你莫要打趣明霜了,哪里是我厌烦殿下,实在是我心底深知殿下心中只有薛家阿妍。他们两个人之间哪里放得下第三个人?若是我真嫁过去,不过是给他们添堵罢了。那薛家阿妍自小便不是个好缠的主,如今更是出了名的心机无双,我可不敢做她的姐妹。” 她顿了顿,脸上浮起一抹轻飘的笑意,“我自幼跟在娘娘身边,也算看透了这皇家的恩爱。想当年废后何尝不是希望终有一日能感化陛下,成为陛下的心头好,可惜努力一世,在陛下眼里也不过是挡了他路的恶毒女子罢了。我既然知道殿下与阿妍情比金坚,容不得他人,又何必让他们心烦。” 江流云赞许的点头,“我们霜儿果然通透,虽然你父母都已不再人世,然姑姑会照看好你的,一定会让你嫁给你想嫁的人,而不是糊里糊涂的便成了皇家的牺牲品。” 江明霜闻言长睫微颤,声音愈发低了下去,“娘娘,我才不要嫁人,我要一辈子陪在娘娘身边。” “傻孩子,哪有女孩子不嫁人的呢?”江流云叹息一声,抬头看了看天边的云彩,黛眉微微蹙起,仿佛在看那个早已逝去多年的女子。 云芸,你总是羡慕天上云彩,为了得到自由,化名云舒,可是终究还是被一纸皇命圈于深宫,失去性命。 若人生真有转世轮回,你是否已如愿成为自由之人,得享自在? 可惜,我还是被锁在这样一座深冷的笼子里,不得自由,为了保全儿子与阿妍,还将你当年的心事说给了别人。 我曾答应你,不对任何人提起你与纪怀凌的过往,如今却还是违背了当年承诺。然而若是你知道,那阿妍是你从未谋面的嫡亲侄女,当不会怨我毁诺吧。 江明霜见江流云神色悠远,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笑道:“娘娘,你又想起了那个与你名字相仿,脾气相投的闺中密友了?” 江流云低首一笑,“我刚刚觉得有些对不住她,然而看着那些自在的云彩,突然又觉得我和她之间其实无需抱歉。她定然是能明白我的无奈的。” 江明霜重重颔首,“当然,我们娘娘连自己的对头都舍不得伤害,又怎会伤故人之心呢?” 江流云被她安慰的愈发宽慰,轻笑道:“你这丫头惯会甜言蜜语,不知将来谁有福讨了去?” “娘娘,你又取笑奴婢了。”江明霜羞窘的跺了跺脚,一脸娇羞不依。 她们缓步向前,轻声低语,终于将大殿中的不快放下。 幽寒地宫中,黑衣覆面的年轻男子坐在高座上,目光冷绝。 他全身尽裹于一身黑衣里,唯有一双眸子幽寒如冰。 他左手执着一把闪亮锋利的匕首,轻轻的剔着自己的指甲,淡淡道:“这计策可谓是万无一失,以陛下的猜忌之心,怎么可能会取消这侧妃之人?他不担心他百年之后,这皇位为人所夺了?” 那一身内监服饰的下属听得主子的责问之语,跪伏在地,猛磕了几个响头,尖细的嗓子里尽是恐惧之意,“公子恕罪,奴才真的按公子教奴才的话说给陛下听了,陛下听了也觉得甚好,便依着奴才的提醒选了那两个女子作为侧妃赐给二殿下,也没有事先知会皇后娘娘。奴才想着以二殿下一向贤孝的秉性,一定不愿直接拒绝陛下。只要他有犹疑之言,那薛阁主性烈如火,肯定会恼他。只要他们二人有了隔阂,公子自然可以趁虚而入。若二殿下为了不伤薛阁主之心,坚决不允,陛下必然会觉得他只爱美人不爱江山,亦会怒责他,甚至放弃他。然而未曾想,皇后娘娘以前朝太子妃的一番旧事相劝陛下,陛下便完全改了初衷,奴才实在没有办法改变陛下之意,请公子恕罪。” 那看不清面目的男子听得下属的回禀之言,气怒的将案上的文书尽数扫于地上,怒道:“没用的东西,本公子费尽心机才想到这样一个能令风珏失爱于陛下的计谋,竟被你们弄得这样惨淡收场?” 说完,他冷冷的扫了跪倒在地上的属下一眼,那内监只觉的如被寒刺所扎一般的疼痛,当下竟忍不住痉挛了一下。 蒙面男子见他如此恐惧之态,愈发嫌恶,冷冷道:“没用的东西,还不滚出本公子的视线。” 那内监闻言却如蒙大赦,擦了擦额角的冷汗,连滚带爬的逃出了地宫。 那黑衣男子将匕首插在书案上,咬牙道:“风珏,你别以为过了这一关,她就是你的了。总有一日,你所有的东西都会如数落到我的掌中。” 薛府暖阁里,薛紫妍侧躺在软榻上,悠闲的翻着一本古籍。 她时不时的瞥一眼忙碌的顾明媚与顾南,看着她们似乎一直未有停下来的势头,方轻声道:“你们俩什么时候这般清闲了,竟有功夫去研究这衣袍上的绣工?” 顾明媚轻轻一笑道:“阁主大人万事不上心,少不得我们要多操些心,万一有人在这布料上做文章怎么办?我们还是审慎些好。” 薛紫妍目光微凝,淡淡道:“你们也太过小心了,这些东西送到我跟前时,早已排查了好几遍了,哪里会有问题。快坐下来休息休息吧,你们晃得我都眼疼。” 顾南听得她嫌弃之言,撇嘴道:“阁主,千万莫要大意,属下这些日子脸皮老跳,总是觉得不安,生怕皇帝心底起疑,又要安个侧妃来碍阁主的眼?” “放心,若他真敢再起这样的意图,我必定让他悔不当初。”她摸着袖间某物,神色冷淡。 顾明媚听得薛紫妍沉冷之言,摸在大红嫁衣上的修长手指微微一顿,迟疑道:“师姐,我想了许久,始终觉得这样的主意不像胤帝这样的人能想出来的。他纵然不复往日英武忠厚之性,也不会变得这般细致敏锐,竟能从满帝都的贵女中选出这样两个微妙的人来为你添堵。” 薛紫妍见她分析神色,淡淡一笑,“明媚,你若一直这样用心下去,相信师姐很快便可以卸任了。” 顾明媚连连摆手,“你少来,我可不想做这劳什子的阁主,费心费力的。我肯用心于计谋,不过是不想再被人所算,为你带来危险。说到底这些后患,还是因为我造成的。” 薛紫妍见她又陷入自责中,苦笑了下,“既然这纪怀凌是刻意害我,就必然留了知情之人,即便你不说,也会有其他人说出去的,你实在不必如此自苦。不管怎么样,我终究还安稳的活在这世上,不是吗?” 她将顾明媚拉到榻前,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一脸的语重心长,“明媚,其实此事予我带来的好处远胜于害处。一直以来,我心中最担心的其实并不是被皇帝知道这谶语而引来杀身之祸,而是怕风珏为了自保而疏离我。如果是那样,我才是真的伤心。可是,你也看到了,他一个字都不信,更没有因为此事而远离我。虽然以后会有数不尽的麻烦,但只要我最在意的人没有令我失望,我其实并无畏惧。” 顾明媚见她如此坦然,终是爽朗一笑,明艳的脸庞上有微微的释然,“这次风珏做得的确很好,我看着也十分满意。” 薛紫妍朗然大笑,“真难得,看来我家师妹不再厌烦他了?” “只要他肯对你好,我厌烦他做什么?” 顾明媚理所当然的一笑,清澈的眸中笑意满满,缓缓褪去了眼底的锋锐之色。 林峥进得门来,只觉满目丽色,让人一望之下,心旷神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2章 闲话前朝 62 林峥疾步而来,听得她们笑闹之言,心中忍不住浮起一缕柔情。 自南朝宫变之时,他便一直为那淡漠寡淡的顾明媚担心,害怕她不为殿下所容,如今听她终于不再介怀殿下的算计,心中愈发轻松。 顾明媚瞧着这不请自来c脸带憨笑的年轻将军,黛眉轻蹙,小声的咦了一声,讶异道:“册封之典,大婚之仪,都是极费心之事,你家殿下现在正忙的不可开交,你身为他的心腹,此时不在他身边帮忙,跑到我们这里来做什么?” 林峥对着神情疑惑的顾明媚爽朗一笑,“殿下说大婚在即,他依规矩是不能前来相见的,所以特命我来谒见阁主,将刚刚得到的好消息告诉阁主。” 薛紫妍藏在袖中的手微微一顿,黛眉微舒,漆黑的瞳孔里浮动着隐约的讶色,轻声笑了笑,“好消息?难道殿下效率竟这般快,已经查出了此番在背后使坏的人了?” 林峥听得薛紫妍之语,连连摇头道:“那幕后之人极是小心,殿下派人追踪了许久都没有查到他的踪迹。不过阁主也莫要担心,府中人已经查问出了在陛下跟前献策之人,乃是近年极得内监总管乐新喜爱的一个小太监灵喜,此人如他的名字一般机灵口甜,很是得乐新的喜欢与重用,特提拔他在御前服侍。本以为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阉人,没曾想竟是个被有心之人安插的棋子,差点坏了殿下的大事。不过追查到这里,殿下说他已然有数,定计之人无外乎是觊觎江山之人,左右不过那几个人,只要留心排查,便能查出主使之人,还请阁主放心。当前之事,并没有什么大事能重得过阁主与殿下的大婚之仪,阁主莫要分心劳碌。” 薛紫妍摆了摆手,神色淡然:“我不担心。既然殿下已心中有数,在殿下的地盘,以殿下的手段难道还查不出这野心家的身份吗?” 她顿了顿,上上下下将这威武的少年将军打量了一番,轻轻一笑道:“林将军巴巴的跑这一趟,难道只是为了你家殿下传达这些劝慰之话?” 林峥被她这一番目光盯得心头发毛,转首看向顾明媚,“当然不止如此,末将还有好消息告知顾姑娘。” 顾明媚听得林峥之言,扬眉一笑道:“竟然有关于我的好消息?” 她不信的摇头,“那林将军且好好道来吧,我倒要听听我这万年的孤星能有什么好消息。” 林峥极自信的一笑,星目朗朗,“薛公子自南朝来信说,摄政公主的蛊毒已然解了,经此宫变之事,摄政公主对于皇室的维护之心也冷了,已答应了谢王爷的求婚,现下也已在筹备大婚之事。” “你说什么,我姐姐她的蛊毒竟真的解了?”顾明媚豁然立起,声音微微一颤,仿佛难以置信。 林峥见她欢喜无限,笑得愈发明朗,“殿下知道顾姑娘一直担心摄政公主的身体,便谕令属下寻找善于解蛊之人,所幸薛公子识得一个民间神医,那神医来自南疆,对于蛊毒非常熟悉,竟真的有办法解了这绝情 蛊毒。” 薛紫妍缓缓自榻上直起身子,拍了拍顾明媚的手,“陆昭华体内之蛊一直令你不安纠结,如今这心结总算可解了。” 顾明媚对上薛紫妍的笑靥,眼底皆是震动之色,“风珏为了不伤师姐之心,竟能允准师姐这样的请求,当真是令我震惊。若非他允称英雄,素有天下之志,我真要以为风珏不过是个为博美人一笑而不顾天下的庸碌之人了。” 薛紫妍失笑摇头,“他总说要在我与江山之间两全,自然不愿太委屈我的心愿。师妹待我情义深重,你心底唯一所求的也不过这一件事,我怎能不想办法成全?” 顾明媚明丽的面孔上满是感怀之色,“师姐,你明明知道,在陆昭华与你之间,我选择的是你,为何还要费这样的心力相救敌国掌政之人?” “傻丫头,我当然知道你待我的情谊,只是若能有两全之策,我仍是希望你能够既不负你我之谊,亦不负你与她的血脉亲情。” 薛紫妍清丽的脸庞在摇曳的烛火中愈发温柔,整个人仿佛浸润着璀璨的光华,有着令人不能逼视的绝美。 她含笑道:“如今陆昭华肯与谢卓缔结姻缘,说明她心底终究有了难以割舍之念。人心中一旦有了牵念,便不能毫无犹豫的赴死。将来南北对决,陆昭华对于南朝皇室的殉死之志,亦不会像往日那般坚定了。若她心中能一直保存这缕生机,或许南朝败亡之时,我真的能有办法保全她的性命,不让你们姐妹走到生死相向的地步。” 顾明媚强压住心底汹涌的情绪,镇定道:“师姐待我之心,我永铭在心。然而若因为我而有害大局,我又有何颜面与师姐直对?如此真的不影响你与风珏心中的大局吗?” 薛紫妍淡淡一笑,如雪一般洁白的面孔上愈发坦然。 “师妹过虑了,若是陆昭华一意为南朝效死,方才是难缠之辈,将来南北决战之时也只能不死不休,不知多少生灵涂炭?那才是我与阿珏皆不愿看到之事。” 她平平而笑,将大红的嫁衣握于掌中,眸光中流淌的皆是不绝如缕的情谊。 “我是个女子,自然知道女子之心。既然她能打定主意嫁给谢卓,说明心底已无对谢卓的猜忌与不信。然而,她虽然深信不疑,羲国皇族之人却不会信。师妹虽然憎恨南朝陆氏,从不视自己为陆氏之人,但不会真的丝毫不记得这陆氏江山是怎么得来的了吧?” 顾明媚神色一动,半响无言。 她沉默良久,方苦笑道:“当年羲太祖本是前朝吴国圆月公主的驸马,后叛吴自立,建立了大羲国,有了这陆氏江山。陆氏一族深知开国之因,只怕没有一人会忘记这段历史。若姐姐真的嫁给谢卓,那些人一定会将谢卓视作第二个羲太祖,抵死防备他。” 薛紫妍缓缓点头,眸光中亦有无奈之色,“若非有这样一段殷鉴在,南帝何至于为自己最爱的长女下这样歹毒的蛊,让她绝情断爱,一生孤孑。而陆昭华明明与谢卓有同生共死之意,又怎会甘愿挥剑断情?说到底不过是那段往事太过惊心罢了。那圆月公主当年不过只是个并无实权的公主,都可以靠着智计将自家江山拱手相送,助丈夫开创帝业,颠覆自家江山。如今的昭华公主权柄更胜当年圆月公主,陆氏之人怎能不畏惧害怕?他们担心陆家得江山始于公主,终将因公主而失去江山。” 顾明媚决然摇头:“可是姐姐她并非吴国公主,绝不会做这样的事的。她虽然深爱谢卓,但家国之念更重,绝做不出这拱手山河的事。” 薛紫妍叹息一笑,“他们若有你对昭华公主的这份信心,也不会多年掣肘南朝军政大事了。以前的陆昭华尚可用摄政公主的身份威压掣肘之人,如今她即将下嫁,已然失了超然的地位,将来南朝国政只怕愈加艰难。” “既然师姐能看得分明,姐姐也必然明白此中关键,她又怎会冒着将来秉政愈发艰难的风险下嫁谢氏呢?” 薛紫妍摩挲着掌中的嫁衣,心中且柔且怜,“这一场南朝宫变,少帝的无情之举只怕真的伤了她的心吧。母亲早逝,生父利用,亲手教养长大的幼弟又是这样冷血,谢卓之情已是这苍凉人世给予她的最后一份温情,她纵然再果敢聪慧,终究只是个女子,亦有拒绝不了的温暖。就如当年的圆月公主,助夫登位之时何尝不知会受尽自己家族之人的怨恨,可是还是一往无前的完成丈夫志向,也当是无法舍弃丈夫给予她的深情吧。纵天下人负她恨她,那至爱之人却永不会相负。” 顾明媚闻言沉沉叹息,幽黑的双眸里有微光略过,“是啊,虽然那吴国王室之人皆辱她笑她,但圆月公主那样果敢勇烈的女子,并不会因为人言而改变自己的心志。我读史书之时,也曾好奇过这陆家皇朝的开国皇后究竟是个怎样的女子,竟能令与她有杀父之仇的陆家先祖对她钟情一世,生死不负。如今看到我姐姐与谢卓,我忽然有些明白了。” 薛紫妍脸上亦浮起神往之色,“是啊,这个女子可是迷一般的存在。传说中她艳光四射,又温柔至极,所以方能令羲太祖那般雄烈之人,明知她乃杀父仇人的女儿亦要诚心求娶,并一生善待。我与昭华公主,不知能得她几分幸运?” 顾明媚见她面上难得的羡慕之色,一笑道:“风珏待师姐还不够心诚吗?我看以他待你之厚,你纵然要天上的月亮,他亦会给你摘去,师姐还用羡慕前人?” 薛紫妍闻言美目一横,敲了敲她的额头,“我可真是想不到,深深厌恶某人的顾姑娘竟有这样为他美言的一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3章 风薛大婚 63风薛大婚 三月初六,大吉,宜嫁娶。 春日的帝都繁花似锦,姹紫嫣红,生于寒冬雪日,却以春日之景取名的女子终于在这样明朗温暖的一日迎来了她的花期。 素来雪衣素颜的女子,一身凤冠霞帔的坐在铜镜前,细细的看着镜中盛装的容颜,眼神里笑意如花,明亮得如九天明月。 平日里极少刻意修饰,眉眼清淡疏冷的女子,在擅理仪容的宫女的手中竟好似变了个样子,镜中女子盘着飞云髻,头插金步摇,微微轻晃间,清丽的脸孔因了这满头珠翠平添了华艳之色。 她推开窗,瞧着满殿的红色,只觉这一场如冰雪般的生终于有了她母亲盼望的热闹繁华。 风珏走进室内之时,只见她正支着下颌,凝神盯着红烛的火光,整张脸在明明火光下如浸着一层光华,美丽不可方物。 她闻得他沉稳的脚步声,侧首望来,只觉同样大红衣袍的英朗男子,清隽无匹,丰神如玉,让她亦有了片刻晃神。 自此,她与他就是夫妻,自此祸福与共,生死相依,永世不再分离了吗? 他大步走到她身边,低低唤她的名,“阿妍。” 他低眼看她,清俊的脸孔在灼灼烛火中愈发柔和,不复往日沉冷。 她微微回神,两人四目相对,眼底俱是情意绵绵。 她似乎不惯如此,微微侧了侧眸子,浅笑道:“他们竟然这么快便放你回来了?” 风珏朗然一笑,“谁敢拦本王的洞房花烛?” 薛紫妍低首而笑,白皙的脸孔上浮起淡淡的晕红,衬的她盛装之容愈发绝艳。 风珏愈发心神荡漾,打横将佳人抱了满怀,放置在床榻上,俯身便吻向她的唇。 薛紫妍蓦然一僵,一手下意识的抓紧了他的衣袖,右手化掌轻轻抵在他的胸口,阻住他的下倾之势。 她瞧着风珏的俊脸,紧张的心跳如鼓,嗫喏道:“阿珏,天色尚早,我们多日不见了,好好说说话,好吗?” 风珏闻言在她的鬓间轻轻落下一吻,强忍着胸臆间的笑意,“阿妍,我不过是见你坐得久了,抱你到榻上好好休息,你做什么这么紧张?” 薛紫妍见他一眼洞穿她心神的样子,羞恼的捶了他两拳。 而他亦装模作样的痛哼了两声,随后朗笑出声,神色间尽是满足与快慰。 “如此良辰美夜,不知娘娘想与在下谈什么?”他轻笑一声,眼神里有浅浅的宠溺,“我本想着大婚之仪如此繁琐,太子妃娘娘想必是累了,没想到娘娘竟然兴致这般好,要与在下谈心,我若不奉陪,岂非浪费了娘娘这番好心情?” 薛紫妍见惯了他沉稳端方的样子,听他故意用一种诚惶诚恐的声调与自己调笑,微微有些不自在,偏头避过他的灼热目光,轻声道:“你少胡扯,我有正事问你。” 风珏笑着拱手,“在下洗耳恭听。” “林峥是你心腹大将,并不负责传送消息,你那日特意让他来向我禀明陆昭华解蛊之事,有什么特别的用意吗?” 风珏闻言上下看了她两眼,见她一脸迷惑之色,忍不住笑出声,“阿妍,你一向聪慧,这一次怎这般迟钝了?” 薛紫妍想起林峥看向顾明媚的痴汉脸,心神一动,犹有些迟疑道:“是林峥故意向你去求来的差使,只为了多见我师妹一眼?” 风珏颔首一笑,轻点了点她的鼻尖,“我们阿妍虽总是不解风情,但这次总算没有太迟钝。” 她摇了摇头,“他是个直率爽朗的性子,自然藏不住心思,只是我师妹向来淡漠,对他如今还未生出什么不可割舍的情感来,所以我也未将林峥的这点火花放在心上。” 她仰首望着风珏,眉心轻蹙,“但那日你特意让他来回禀南朝之事,倒令我有些奇怪。他身为林家世子,身上肩负的家门之责并不轻松,以林家的择媳标准,当以门户相当的世家贵女为首选。虽然在我心中,我师妹无论品貌皆不输给那些女子,但的确不符合林氏的标准。你身为他的主君,当比我看得分明,不趁早掐断他心底刚燃起的火苗,竟然还给他创造机会,放任他将情感倾注在明媚身上?” “林峥既然奉我为主,我自然愿全他心意。他英武果决,极少为私事而请求我,如今他为了顾明媚诚恳相求,我亦是懂得情之一事之人,如何忍心毁他这一场思慕?若将来林侯因她南朝身份相阻,我认她做个义妹便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林侯会应允的。” 薛紫妍怔怔的看着他,神色微微有些动容,“你如此说,看来是真的不再介怀明媚南朝公主的身份了。” “她诚心待你,你视她为亲妹,我又有什么理由介怀?你的心意,若是能够顾全,我总是希望保全的。” 她抬手轻轻抚上他英气的眉,神色仍有些愁绪,“我师妹幼时亲眼目睹生父逼杀亲母,对于男子的偏见甚重,不要说她现在对林峥尚无情谊,就算真的动了心,也不见得能放下心结坦诚面对。林峥的情路,只怕坎坷的很,将来不知要吃多少的苦呢。” “哪有爱情不吃苦的?我与你的情路难道便顺利了?裴朗与那云舒姑娘亦不同样经了许多的波折?林峥乃是豪烈果敢之人,自有他的担当,他不怕吃苦,我们又何必因为前路的困难而为他担忧,劝他放手?” 他神色温和而坚定,“难得之事难失去,历尽艰难方能得到的幸福,即便已握于掌中,亦会无比珍惜吧。阿妍,你那般羡慕那前朝圆月公主,难道不是因她与羲太祖陆远岚生死不弃之情而感怀?” 薛紫妍心绪本来尚有些惆怅,听得他最后一句,忍不住展眉而笑,“这个林峥,竟如此大嘴巴,我不过是随口感慨了两句,他便能当成正事说与你听?” 风珏将她微微往怀中一揽,轻轻挑起她额间的一缕秀发,放在唇间轻吻,眉目间情意绵绵。 薛紫妍见他这般柔情之色,心中愈软,终是放平了身子,缓缓的靠在他怀里,与他一起躺回锦榻之上。 她与他含笑而对,清冷的声音里有隐隐的紧张,“阿珏,你既然知道我羡慕那圆月公主,可知缘由如何?” 他含笑颔首,将她揽得愈紧了些,“自然知道。” 他们二人躺在锦被中,脑中不约而同的想起了少时一同看过的那段野史,情不自禁的笑了笑。 数百年前,乱世征伐中,吴国开国之帝杀了固守一隅c坚决不降的陆远岚生父,令陆氏一族失去荣耀,年仅十二岁的陆远岚为了族人生存以少年之龄接过了族长之职,带着陆氏一族避居乡下隐忍为生。 其后数年,转战天下中,吴帝战死,遗命其弟继位。而陆远岚之才已名扬天下,以致继位新帝听说之后竟派了数拨舌辩之士前去游说。 然那陆远岚才冠绝伦,口才之利远胜他人,新帝的说客无不折戟而归。为了让新帝绝了游说之念,他故意刁难,对使者说若令他出仕,皇家需得将皇家长公主圆月公主嫁给他。 当时之世,世人无不认为陆远岚痴人说梦。他与那圆月公主之间横着杀父血仇,将来如何肯善待公主?新帝再爱才,也不可能让长兄唯一的女儿受这种罪。 然而后来北方卫国强兵压境,誓要灭亡南朝半壁江山,而吴国当时无帅可派。为了替叔父分忧,那容冠天下的圆月公主亲自去见了陆远岚,据说两人一见之下,两心相许,陆远岚折服于公主的绝代姿容下,终于欣然出仕,以五万之兵大败卫国三十万雄兵。 至今那一场以少胜多之战,仍是兵家引为传说的奇谈。 薛紫妍倚在他怀中,低低道:“阿珏,你相信这野史中的说辞吗?陆远岚那样的雄霸之人,会因为仇人之女的艳绝人寰之姿便倾心相恋,忘了杀父血仇?反正我是不信的。我宁愿相信为了家国江山不得不许婚的公主,在相守之中凭着刻骨温柔软化了那颗一心想要报复的心,终于换来了他的真心相待。” 风珏淡淡一笑,“他若是个贪恋美色之人,又怎会对圆月公主一生不弃?他开创羲国后,有多少臣子建言他杀掉公主,除去后患。那时的圆月公主已经四十多岁了,纵然保养的再得当,亦比不过鲜艳亮丽的年轻美人了。然而他却罢黜了那些进谏之人,专宠圆月公主一人,一生不负,直到薨逝亦没有再娶旁人。如此深情,想来必是倾心爱恋的,在共同相守的漫长岁月里,他们必然已经牵手跨过了那段血淋淋的往事。” “如果我们之间有一日也隔了血海深仇,你会如何?还会这般不离不弃吗?” 薛紫妍声音微颤,竟有些畏惧,下意识的贴紧了他。 他蓦然一笑,贴着薛紫妍的耳朵,低低道:“阿妍,你竟会胡乱担心,我们不会有那样的遭遇的。” 他执起她的纤细手指,轻轻的吻了上去。 薛紫妍听着他的呼吸,心中几不可闻的叹息一声,然并未再避过他温热的唇。 他握着她纤细的指,一点一点吻掉她的紧张。 红烛高燃,满室旖旎。 厚厚的帷幕下,是他与她铭记永生的记忆。 夜归于沉寂,倦及而眠的两人终于相拥睡去。 他们不知道,有一个人正立在东宫殿外,直视着殿内灯火。 他披一身黑色斗篷,脸孔皆被那斗篷遮住,瞧不见容貌如何,唯有一双眼,阴沉如暗夜,直勾勾的凝望着这喜红之色,闪着怨毒之色。 待得天边微白,他动了动僵硬的身子,疾步离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4章 扑朔迷离 64 扑朔迷离 醒来之时,晨曦已现,薛紫妍痴痴的望着枕畔之人,绝丽的眉眼里尽是安恬之色。 她定定的凝望着这令她许下终身的男子,十数年过往在脑中飞速回闪。 过往十年,她游走于风刀霜剑的诡谲江湖,铭记着家门血海深仇,内心中从未有过真正的安宁。 唯有这个男子始终不弃的坚守之情,让她在这场寥落的生里依稀能瞥到一线微光。 为了这暗沉人生里的光亮,她跋涉千里,跳过无数阴谋密计编织的陷阱,终于如愿走到他的身边,正大光明的伴在他的身侧,如他与她所最初向往的那般,中间没有旁人。 她轻轻的抚过他秀逸俊朗的轮廓,想着这男子平日坚韧强横的气度,在这安睡中竟是如此的温柔宁和,心中亦是柔情万缕。 他轻轻捉住她柔若无骨的柔荑,伸手将她往怀中一带,两人蓦然没了丝毫距离,呼吸交错可闻。 他眼角眉梢的冷厉早已褪去,唯余缱绻温情,轻笑道:“在下陋颜,可还入得娘娘之眼?” 薛紫妍捏了下在她光滑肌肤上作乱的手,试图将他推开半寸,而他却纹丝不动,只是笑意灿然的盯着她带了羞红之色的绝艳面庞,一张俊脸里浮着夙愿得偿的畅快之意。 她见他面上得色,心间微软,忍下一时的不习惯,未再继续推拒他的亲密之举,微微眯了眯眼,似在思量。 默了片刻,她凝望着他的清隽之颜,露出惊艳之色,一笑道:“殿下如此风华无双,冠绝天下,本宫甚悦。” 风珏闻言游移的手微微一顿,知道她这是刻意调笑自己,亦眯了眯眼,危险的靠近,倾身吻住了她。 细细密密的吻落在她的唇上,脖颈上,一路而下。 和煦的阳光透过窗棂照在纠缠在一起的两人身上,一室暧昧。 薛紫妍想起问安之礼,心肠微狠,微微使力将他自身上推开,抓过锦被将自己的脸蒙住。 风珏微微喘息了下,方伸手将锦被自她面上拿下,笑道:“闺房之乐,夫妻敦伦,乃是人之常情,做什么这么怕羞?” 薛紫妍闻言脸红的似要滴出血来,薄恼的捶了他两下,小声道:“还要去宫中向你的父皇母亲请安呢,陛下本就对我不满,迟了只怕更让他认定我桀骜难驯,不守你皇家礼仪了。” 风珏脸色微凝,大掌轻轻的按上她的肩头,淡淡道:“阿妍,我知道你并不愿受这些规矩的约束,且忍耐些日子,终有一日我会让你自如而为,不必担心任何人的眼光。” 薛紫妍听得他语声清冽低沉,轻轻的倚靠在他身侧,淡缓一笑,“你不必为我觉得委屈,人生在世,哪里有人能真正肆意无忌?只要你我两心不疑,这些规矩约束并不会令我觉得难过。你莫忘了,我除了是纵横江湖而不败的天机阁主,仍是世代贵家出身的薛府嫡女,那些幼年庭训,宫闱礼仪,并没有因为我的十年江湖生涯而彻底忘却。所以,你放心,陛下纵然有心刁难,我亦会让他难以挑出刺来的。” 她轻轻在他额头上落下一吻,眼底带了促狭笑意,“可要妾身伺候殿下更衣梳洗?” 风珏见她顽皮之色,执过她一双青葱般的素手,诚惶诚恐的摇头道:“我家娘娘这双玉手可不是操持这些事务的人。” 说罢,他起身披上外袍,扬声唤长宁入内。 薛紫妍看着他神色自如的在长宁伺候下穿戴梳洗,目光微微有些复杂。 他似有所觉,转首回望于她,瞧着她目中闪烁之色,挥退了长宁。 他坐于榻上,一笑道:“怎么了?” “你的起居竟然不用宫女伺候?” 风珏闻言失笑,“朝中有些人见我一直未娶正妻,不知想了多少招数要对我用美人计,我虽然心有所属,视那些献媚之人为无物,但是实在不耐与她们纠缠,所以近身伺候之人只用内侍,不留女子。” 薛紫妍掩了眼底的感动之色,颔首道:“难怪有人怀疑殿下有断袖分桃之好,原来竟是这般缘故。” 风珏闻言目光微闪,佯怒道,“好啊,孤为了娘娘守身如玉,娘娘竟然拿那些无稽流言来笑话孤。” 薛紫妍拥被而起,笑吟吟道:“昔日武帝的阿娇皇后因担心武帝宠幸宫女,所以安排在武帝身旁伺候的宫女不是年老便是貌丑,惹得武帝极为不悦,斥她悍妒,看来本宫选了个极自觉的丈夫,不必我去效仿那善妒的皇后了。” 风珏微微一怔,随即朗笑出声,“在下一向自律,能不令娘娘费心的必然不敢烦劳娘娘。” 言罢,两人相对而笑,满室温馨。 风珏待她穿戴整齐,微微替她理了理头上钗环,携手同去向帝后见礼。 江流云见爱子精神奕奕,神色欢悦,心底自是欢喜无限,和颜悦色的接过了薛紫妍奉上的茶盏。 风连城虽然面色沉冷凝重,但到底不愿拂逆爱妻爱子之心,加之薛紫妍进退之间皆有礼数,确是风仪非凡,并无可指责之处,只得淡淡的接过茶盏,低首饮了一口清茶。 风珏因了皇帝的诛杀之心,始终不愿薛紫妍滞留在皇帝身侧,见礼完毕,并未久留,便携了薛紫妍告退。 皇帝望着匆匆而来亦匆匆而去的那一对璧人,陷入了沉思之中。 父子之间终究不复以往无间,儿子的心中果然已对自己有了忌讳。 深冷的地宫里,阴鸷男子听着灵喜的低声回禀,阴寒双眸中终于浮上满意之色,颔首道:“此次进言,你做得很好,只要皇上对风珏的猜忌不满愈来愈重,我们便有机会东山再起。” 他抬了抬手,示意灵喜起身,“你放心,待得风珏被弃,本公子必会重谢于你,你想要的权势地位,一应予你。” 年轻的内监眼底闪过阴狠之色,低声道:“属下拜谢公子!属下不求闻达于诸侯,只求仇人可以伏诛。” 阴鸷男子眼底浮起一抹嫌恶之色,然而瞬间消散,他摆了摆手,“你回去吧,出来久了难免惹人疑心。” “属下遵命!” 内监匍匐而退,端地是卑微之态。 看着他这样俯首谦卑模样,谁能想到这样一副残缺的身躯里竟然隐藏着滔天的恨意。 东宫寝殿,薛紫妍摘下满头钗环,倚靠在软榻上,捏了捏微酸的脖颈,疲累的叹了口气。 顾南见她神色倦怠,知道这繁缛的礼节终究是令她不适了。 她轻轻上前,立在她背后,细细的揉了揉她僵硬的肩,助她缓解身子的疲累。 顾南手劲不轻不重,将她捏得极为舒服。薛紫妍本就累极,趴在软榻上不到盏茶的时间便有了困意。 帘幕微动,轻捷的脚步声响起。 薛紫妍微微睁了双眼,看着顾明媚一脸凝重之色,当下轻轻拍了拍顾南的手,顾南收手而退。 顾明媚坐在她身侧,仔细的看了眼她的神色,见她不过是倦怠,并无旧症发作之兆,方放下心来。 “如何,可是查到了那小太监灵喜的背后之人?” 顾明媚颔首道:“他虽然一路极为小心,但终究没能将我甩开,我跟着他寻到了他与那背后之人秘密约见的地点。” “只是地点吗?还是没能确准那幕后之人?” 顾明媚见她面露疑惑,微微有些迟疑。 薛紫妍见她犹疑之色,心中愈发不安,“究竟是谁?到了现如今,无论是谁要与我为敌,我都不惧,不必如此吞吐神色。” 顾明媚知道自己这吞吐之色,只怕更让薛紫妍不安,只得缓了下语气,平平道:“那是杜家的一处别庄,在地下有一幢极隐秘的地宫。我尾随那小太监至地宫入口处,担心打草惊蛇,便未敢再进去。直到他们密谈结束,那人悄悄的自地底走出。我正欲缀着他,瞧瞧他到底是何来路,然此人轻功极佳,倏忽之间便没了影踪。” 薛紫妍与顾南闻言皆脸色一白,露出不可置信之色。 “杜氏的别庄,竟与杜家有关吗?”薛紫妍杏眼微微睁大,眼底有些微的沉冷。 “副阁主说那人片刻之间便没了影踪,莫非此人轻功竟如此高绝,连你都追不上?”顾南亦是大惊失色。 顾明媚赧然一笑,“以往习武之时,我在轻功上下得功夫就不够,虽然我天赋不错,比之许多苦练之人都要高明,但遇到轻功上的绝顶高手就落了下风了,很不巧这人明显极擅轻功,我确实比不过他。” 薛紫妍微微沉吟,手指轻轻扣了扣桌弦,“一点也没看清他的相貌吗?” “他全身黑衣,头上带了顶斗篷,遮住了容貌,我看不清他的面容,但观其身形极像风琚。” “不可能!”薛紫妍想也未想,断然截住了顾明媚之语。 她面色坚决冷定,“琚哥绝不是这种人,他若对江山有执念,何必自弃太子位?那人绝不会是他,此中一定有蹊跷。” “他虽然总是闲云野鹤之态,但终究是皇家之子,曾离皇位只有一步之遥,却终究因为你与风珏的联手算计失去权位,孤孑远赴封地,当真不会生出怨恨报复之心?” 顾明媚对于方才眼见之事,太过惊骇,而薛紫妍又对那风琚如此深信不疑,不免添了些担心。 “琚哥乃坦荡通达之人,若是不甘心远离帝位,当年与我殊死一搏便是。我与他同门习艺,心机手段皆在伯仲之间,他若执意相争,并非没有胜算。何必舍近求远,在储君之位已失c杜家覆灭,大好机会已然失去的绝对劣势下再来行争夺之事?” 薛紫妍神色淡远,显然已摆脱了心底的惊骇,重新恢复了镇定。 顾南闻她之言,亦点头道:“属下也赞同阁主之言。人有相似,物有相同,何况只是身材相仿,并不能说明那人便是鲁王殿下。” 顾明媚苦笑摇头,明艳面庞上尽是无奈之色,“我亦希望你们预料的是对的,毕竟我对那风琚的印象还不错,亦不愿看到师姐与风琚真的走向决裂。只是那人既然能知道杜家那样隐秘的处所,想来与杜家关系匪浅,我们还是得留意一下杜氏的动静,说不定能查出主使之人。” 薛紫妍冷冷一笑,“既然敢在背后暗算我与阿珏,自然是要追查到底的。我倒要看看杜家在已无杜修的情形下,到底是依凭了什么,竟然还敢为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5章 万世流芳 65 万世流芳 春风拂面,水波微澜。 薛紫妍坐在凉亭里,瞧着亭下碧波,夕阳洒落在湖面上,波光粼粼,煞是辉煌。 然她虽瞧着这碧汪汪的湖水,神思却未在水面之上,一双漆黑的眸子微微流转,显然在费神思量。 她长指轻轻敲在石桌上,苦思良策。 那黑衣人已月余未与内监联系,地宫亦已弃置,说明他已然察觉了她布下的追踪,为隐藏行迹已彻底沉寂。己在明,敌在暗,那伏在暗处的敌人正在无声无息的紧盯着自己的行动,而关于那人的一切如今仍是个迷,她尚难寻出制敌之策。 她习惯了将一切握在掌中,如今蓦然有什么东西脱出了掌控之外,不由得令她生出了不安之感。 得想办法逼那人现身了,否则再这般被动下去,终非上策。 风珏兴冲冲的步进凉亭之中,一把将薛紫妍抱了个满怀。 亭中侍婢见他如此神态皆低垂了双目,默然跪地。 薛紫妍极少看到他这般不加掩饰的喜悦,亦不忍怪他在室外便行如此亲密之举,展颜笑道:“究竟是什么天大的好事,竟让你高兴成这样?” 风珏想起爱妻爱羞本性,遂挥手让侍女退开,抱她坐在膝上,定定的望着她,眉眼俱笑。 她倚在他怀里,迎视着他专注目光,含笑道:“莫不是北疆那里有了什么好消息?” 风珏见她猜得如此精准,忍不住吻了吻她雪白的耳垂,笑道:“看来天机阁密探的确高效,薛阁主得到消息的速度竟比我还要快?” 薛紫妍只是摇头,“这次殿下可是料错了,我并没有提前得到什么信报,只不过如今我们与羲国暂时休战,谢陆二人又在月前完成了大婚,一时之间当无甚大事发生并值得你这般喜形于色。你已得陛下命,监理国政,以你之能,国政亦当平顺,并无什么大喜之事。想来想去必然是来自北边的消息了。毕竟你在北疆下的功夫最深,也只有那里的变化最牵动你的心。” 风珏听她透彻分析,颔首道:“阿妍果然是最知我意之人。因尉迟陌叛乱而不得不逃离北蛮王都的尉迟锏次子已被我们抓获,这小子竟一点也不像他那个枭雄父亲,邓庆麟说他并未动刑,不过是威胁了几句,此子便将残部所在出卖。如今北蛮残部已被剿灭,北境已再无武装。我大胤北境百姓终于在数十年的烽烟战火后得到了彻底的太平宁静。” 他蓦然而笑,胸膛震动,愈见英朗之气。 薛紫妍见他面上豪迈之色,亦欢喜一笑,“那阿妍便恭喜殿下了。蛮人残狠,数十年来祸害中原百姓无数,终究完败于殿下之手。我想无论将来殿下功绩如何,单此不世功业便能名垂青史,永世不朽。” 风珏捧起她的脸,瞧着她深黑的眸,清朗的面孔如水一般澄澈。 他俯首与她额头相抵,咫尺之间尽是对方清淡的呼吸。 “阿妍,既然这是我们一起执手开创的局面,将来青史之上必定要一同留下我们的名。待得天下归一,四海升平,你我英雄美人,人间龙凤之名必定永世流传。” 薛紫妍听着他豪烈深情之言,笑意愈发盛然,欺霜赛雪的素颜在这样的笑意下竟有了瑰丽之色,令人神魂授与。 “阿珏,你之深情,我从未片刻忘记。然吾不求声名万世流芳,只愿吾爱可以达成夙愿,致天下太平,享万世盛誉。” 风珏知薛紫妍情绪内敛,又是极为怕羞之人,所以并不期待她能说出什么令他感动的情话来,如今她竟坦承爱恋,令他一时震动,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她瞧着他有些怔愣的样子,轻笑出声,靠在他肩头,意态安闲而平静,暂时将心头的那些谋划暗思压在了心底,只想就这样依偎在他宽阔温暖的怀里看日落月升,花开花落。 风珏回神,将她鬓间的一缕秀发缠绕在手指上,一圈一圈,似心甘情愿让这缕情思将自己缠住。 “阿妍,你知道吗?今日之惊喜远不止于此,你派在尉迟陌身边潜伏的那个谋士陆寒竟是一位治世大才,邓庆麟言他在北境政务上屡有卓见,建言说欲让北境彻底消弭战火,蛮族与我中原百姓和平相处,必要行通婚之策,只要两族互婚,数十年后彼此血脉相融,将再无华夷之分。邓庆麟对他赞誉有加,特地将他的建议与加急文书一起呈来要我定夺。我得此策,方惊觉你这位属下眼界思虑确非常人,所以特意向娘娘讨个恩典,可否将此人借我用作治理北疆的重臣?” 薛紫妍拍掉他乱动的手,强忍笑意道:“我当时便对殿下说,陆寒乃名士陆轶之子,既是名父之子,当然不是凡品,可惜殿下始终不信,将他视作只懂阴谋之人,弃之不用。如今听了你臣下之言,倒是相信了?看来殿下对我的眼光信任度有限呢。” 风珏见她故作为难,微微吸了口气,将头埋在她的肩膀上,一笑道:“当时我正为裴朗遭陷之事烦心,哪里来得及去亲自考证你口中的国士之才。何况我也实在不敢相信,你竟这般大胆,舍得用这样的大才作间者,若是万一被尉迟陌识破身份,使其失去性命,岂非损失太过?” 薛紫妍叹息一声,“若非大才,如何能让尉迟陌这样的人动心并重用?阁中虽人才济济,但陆寒这般治世之才并不多见。当时之境,除了他确实找不出更合适之人。为了护他安全潜伏,我另派了专人负责打探情报,不必他冒险传递消息。他要做的只有一件事,便是将自己当作蛮人,助尉迟陌壮大势力,只待我最后的毁灭之令方才能露出间者面目。陆寒乃是成大事之人,居然真的做到了忘记陆氏一族死于蛮人屠刀下的仇恨,安全的留在了尉迟陌腹心。我曾承诺他,待得他大仇得报之日,一定会为他选一明主,让他一身才具得以施展。可惜殿下当时不信我之言,让他空等了这些时日。” “是在下武断,差点错失大才,娘娘你大人大量莫要与在下计较了可好?” 薛紫妍听得他低沉之声,终忍不住心底的笑意,颔首道:“好吧,看在殿下这般诚恳认错的份上,我便勉为其难的答应了。稍晚些我便写信给陆寒,让他听殿下之令,协助邓庆麟共治北疆。如此这般,殿下可还满意?” 风珏瞥了一眼她淡雅的笑靥,低头靠在她耳旁,轻笑道:“在下真是有福之人,竟娶了个这般深明大义的夫人。” 薛紫妍双手抱住他的脖颈,微微仰头,与他相对而笑,漆黑的瞳仁里如星光闪烁。 “既然殿下亦认为我是个讲道理的人,可否不要再藏匿顾北了?” 风珏闻言神色微变,俊逸的面孔上闪过数种表情,半响方道:“你都知道了?” 薛紫妍仰首看着他清隽的脸,叹息道:“自明媚身份泄露我心中便有疑虑,只是顾北办事一向稳妥,对我又极为忠诚,我不愿妄生怀疑伤属下之心便未深究。然南朝宫变之日,他突然失了消息,令我骤失耳目。我便知道,我的怀疑没有错,他真正的主人另有其人。最初我以为他是陛下的人,然而仔细想了想,亦觉得不对。我来到天机阁不到两年,他便出现在阁中,在阁中同门与我为难时,屡屡相帮,其间维护之意并非作假。何况我当时不过是一个失势的孤女,陛下不至于如此关注我,巴巴的遣了人来暗伏在我身边。” 她微微苦笑,“既要维护我,在当初宫变之时又要瞒我,除了你的人,我不作它想。天机阁门规森严,若是被执法长老知道他隐瞒身份潜在阁中,无论有什么理由,也会依阁规废他武功,逐他出阁。你爱重属下,不愿他遭此大罪,所以便藏匿了他,对吗? 风珏收了脸上的笑意,极认真的凝视于她,“阿妍,我知道你不愿我插手你阁中之事,我派顾北前去也绝非为了打探天机阁的内情。当年你出走江湖之后,我心中忧心便遣了他去相助一二。他是我的影卫,是我最信任之人,他在你身旁,我亦能安心些。这些年他除了在我严令下说出了顾明媚的身份,并无一事对你不起。宫变之事隐瞒于你,是因为我认为你不宜知道,所以强行将他禁锢。阿妍,看在他这么多年诚心维护你的份上,能不能对他从轻发落?” 薛紫妍仰望着眼前这张在夕阳余晖下愈发俊美的脸,心中有微微的怜惜,为了维护她,当时尚是少年的他已经做尽了他能做到的一切,她又怎会不懂体谅? “执法长老掌管阁中刑罚,他要惩罚之人,连我都无权置喙。我既然猜到他是你的人,又怎会告知执法长老,让事情陷入无可挽回之地?” 风珏面色讶异,“你竟然不怪罪他?” 她淡淡一笑,“我对敌人虽然手段酷冷,但对自己人却是优容的,并不愿看着这有为青年失去一身修为。我要你放他出来,并非是为了惩戒于他,不过是眼下这件事,要倚重于他。待得查明此事,你将他重新召回身边吧。以顾北之才,只做我的护法到底是可惜了。” “还是为了那背后算计之人吗?” “顾北心细如发,明媚与顾南在这点上皆比不过他。此次这背后之人极为奸猾,我需要借重他的能力。” 风珏闻言剑眉微蹙,清朗的眉宇间亦有了些肃冷之色,然而他并无意再增她心中郁悒,遂不在意道:“虽然他还未显露痕迹,但观他手段,便能知其目的。既然他所有作为都是为离间我与父皇之情,必定是觊觎大位之人,与我风氏皇族必脱不了关系。然而不管他是谁,想与我斗,绝无胜算!我为这皇位辛苦十数年,无论过往功绩还是众臣之心,皆是皇家第一人,他想通过些阴诡手段便夺我权柄,简直是痴人说梦。” 薛紫妍只觉一口冷气直袭心口,心间骤冷,“你也觉得此人是皇家之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6章 再生矛盾 66 再生矛盾 “除了对皇位有野心之人,我不作他想。” 风珏仰首望着天边残阳,宁定无波的眸子里闪过阴翳之色。 “那你心底最怀疑谁?”薛紫妍心下惴惴。 “现在看自然是我的那位前太子皇兄嫌疑最大,毕竟世间最了解杜家势力的便是我这位皇兄了。杜修死后,除了风琚,我想不出还有谁能如此得力的使用杜家势力。” 风珏收回望向天空的眼,直视着她微白的脸,目光深沉而清凉,“阿妍,我知道你一向在意风琚,为让他全身而退,不惜费尽心机。过往之事,无论对错我已无意追究,更不会怪你。然此事若系他所为,我定不相饶。你既选了我,无论生死祸福总要与我一路走下去的,不管曾与他有过怎样的情谊,到了割舍之时,还望你莫要流连。” 薛紫妍在那样沉冷的语调里,豁然明白了风珏心底一直都没有消除的猜忌。 夕阳渐渐沉落,凉亭中寂然一片,唯有他们彼此的呼吸声伴着风声起伏。 她心中一寒,秀丽绝伦的面孔上亦如覆了一层薄霜,冰冷一笑道:“此事绝无可能是他所为。” 他审视着她清冷的眉眼,见她神色坚定毫无犹疑之色,微微皱紧了眉心,“你就这般相信他?” 薛紫妍知他心中生恼,然此事无法回避只能直面,遂郑重的颔首道:“阿珏,你乃睿智之人,对于此事,我亦希望你能用你素日的智慧与理智去分析。他已经失去了储位,杜家也已大不如前,而你却如日中天,他如何与你争?即便他有再多的谋划,令你们父子离心,储位动摇,他已经得不到好处。陛下纵然真的因这些伎俩而对你生了离绝之意,选择其他子嗣为承继皇位之人,也绝不可能再复立他为太子的。” 风珏冷绝一笑,“是吗?只怕他身在局中,没有你的这份透彻清明,尚心存冀望呢。” 薛紫妍见他如此执拗,亦动了怒,“你既然不信我之言,我亦无话可说,到时真相查明后再来谈论此事吧。” 她自他掌中缓缓抽出手,神色淡淡,“我乏了,先去安置了,殿下请自便。” 风珏下意识的欲牵回她的手,然看着她冷淡神色,伸出的手便落了下来,只是看着她衣袂翻飞的背影愈来愈远,直到消失在回廊的尽头。 寝房内的侍女见她一脸冰寒,皆目露惧色,小心伺候,生怕惹恼了这传说中手段狠绝的安国公主。 她流落江湖的十年,一应事务皆是自理,并不习惯在自己的寝房内侍立着这么多的侍女,看着她们戒备畏惧之色,心中愈寒,挥手吩咐她们退下。 侍女们鱼惯而出,薛紫妍自行将头顶珠翠摘下,换了身轻薄绵软的纱衣,坐于案前,给自己倒了杯清茶,润了润干渴的嗓子。 顾南推门而入,便看到她一人独坐的寂冷神色,心中有些不安,“我刚刚见那些侍女一脸惶恐,莫非她们还没摸清阁主的习惯,惹阁主生气了?” 薛紫妍淡淡摆手,“我是和她们生气的人吗?” “也对,阁主不放在心上之人,一向是吝啬倾注情绪的。难道是殿下惹阁主不快了?” 薛紫妍握着茶杯的手一顿,疏淡的脸上浮起一抹无奈之色,“我与他平素里也算得上同心,无论是政见还是处世之道皆无明显相左之处。唯独对于琚哥,每次谈及总要不欢而散。在我心底,琚哥温和大度,磊落光明,是皇室之中难得的没有阴诡心思之人。然而他却一直将其视为蛇蝎仇敌,但凡局势有变,便会将疑心生到他身上,实在是令我伤心。” “殿下他被鲁王殿下生生压制了二十余年,心中的恨与妒自然不是短时间能消除的。只要阁主心底相信鲁王不是为害之人便是,又何需与他争执?” 顾南侧坐在她身侧,接过薛紫妍手中的杯子,为她新添了些热茶,目光隐有忧色。 薛紫妍苦笑一声,“琚哥自失去太子位,便已失了他赖以自保的力量,若是我再任由阿珏对他的误会越来越深,将来他若真的动了杀机,我将如何保全琚哥?” 风珏与风琚执剑而立的画面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她薄削身子似是有些受不住那样的惨烈,只觉遍体生寒,握着杯子的手忍不住使力,竟生生将玉杯捏碎,热茶倾泻,顺着她素白的掌心流出,而她却浑然不觉,只是怔愣的坐着,面色惨白一片。 顾南小心的翻开她的手掌,细细的将碎片拭净,见她并未受伤方微微松了口气,小声嘟囔道:“阁主,你可仔细些自己吧,哪有这样自己吓自己的?那背后之人再奸猾,还能狡猾得过杜相?我们能扳倒杜相,亦能将他揪出来,总不会让他奸计得逞。” 薛紫妍惘然的看了眼自己微红的手心,颔首道:“我已命顾北回来,他一向心细,极善分析,或许能发现些此前尚未发现的东西也未可知。” 顾南闻言神色一变,俏丽的脸孔在一瞬间变换了数种颜色,良久方沉声道:“阁主竟然还敢信他?” “放心,此事无论是我还是他的主子,都想查个清楚,他不会藏私的。” “可是他终究是殿下的人,阁主不怕他刻意陷害鲁王殿下吗?” 薛紫妍瞥了顾南一眼,神色微冷,“你与顾北也算相识多年,难道在你心底他真是这样是非不分的人?” 顾南见她神色不豫,低眉敛首,不敢再分辨。 薛紫妍见她噤声,面色微微和缓,淡淡道:“顾北是心有大局之人,不会愿意看着他的主子与前太子手足相残,他人渔翁得利的。他若能找到疑点,绝不会瞒下不说。若非深信他的品性,我怎敢用一个已经叛过我一次的人?” 顾南轻轻抬眼,涩声道:“既然阁主信他,我也信他便是,只希望他这一次不会再令阁主失望。” 薛紫妍透过碧纱窗看着天边冷月,清冷的眸子里涌动着复杂的光芒。 帝都城中又生波澜,那寂寞远走的少年挚友,此刻若知他即便远离朝局依然有人执意将他卷入是非漩涡中,不知心境是如何的凄惶难安? 千里之外的鲁王府,青衫男子独坐于庭院中,在清冷的月色下正抚琴而歌。 他容色清减,温润的眉眼浸润在冷寂月光里愈发显得寂寞萧索,杏花在微风里飘落,落在他天青色的薄衫上,而他却恍若未觉,任由花瓣落满衣衫,而他只是将手下这一曲新谱奏完。 琴音凄婉而苍凉,一如他当下之情。 他为了这杜氏母族,已经失去了一生所爱。他避居在这远离权势的一隅,早已做好了孤寂一生的准备,为什么那些人还是不肯放过他,执意逼他出手? 一曲终了,他将古琴推开,掷于地上,竟似要割舍这平生喜好。 侍从见他如此,心中不忍,紧跑几步,将被风琚拂落在地的古琴拾起,小心的查看是否损坏,低低道:“殿下已错失了薛阁主,唯一的心头好不过是这琴艺了,如何能再毁了这古琴?” 风琚闻言冷笑数声,平素温和的俊颜上已尽数为苍冷之色所染,“我一生退让,生平所愿不过是诗酒风流,美人添香。我以为失去了太子之位,便不会有人再关注于我,我终于能随心所欲的度过这后半生。然而皇家之人,哪里会有真正的安适?我乃父皇长子,又坐在太子位上二十多年,纵然心底再不愿与他们生死相争,他们亦不会信我。如今更不惜设局将我拖到与风珏的争斗里,令阿妍不安,若我再沉迷于声乐,只怕真的要铸成大错了。” 侍从微微抬头,眼底俱是沉痛之色,“殿下,你为了薛阁主已经放弃了一切,还要为她付出什么?她如今已经嫁给了当朝新太子,那人势头正盛,当有办法维护他的妻子,如何还要殿下这般砸琴毁曲的再入纷扰之局?” 他膝行上前,将古琴小心的放于案上,拽了拽太子的衣袖,颤声道:“奴才是看着殿下长大的,殿下这一路的辛苦隐忍没有人比奴才再清楚了。你好容易得以从那诡谲宫廷脱身,得了这数月的闲淡时光,千万不要再为了一个已是他人妻子的女子再陷入危险之中啊。” 风琚听着侍从的锥心泣血之言,身形一晃,差点站立不住。 虽然他早就知道他所爱的那个女子已经在一月前便已大婚,嫁给了风珏,然而心底却一直是恍惚不信的,如今自侍从的嘴中这般明确的道来,方才确实的相信了她已经嫁给他人的事实。 他微微苦笑,心中愈发萧索。 他下意识的抬头定定的仰望明月,眼底有氤氲的情谊,仿佛望着那皎洁清冷的月光便如看到了那风神如月的女子一般。 “她嫁给了别人又如何?无论她是何人之妻,终归还是我的师妹,如今她遇到了麻烦,我身为师兄,自然要助她。” 他清冷一笑,将眼底的情思收回,语声极为沉冷,“既然那幕后之人要以杜氏为害,我便亲手拔了这杜氏最后的根基,我倒要看看他能隐藏到何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7章 争执 67 争执 薛紫妍躺在床榻上,辗转难眠。 这是他们大婚后风珏第一次宿在书房,没有回到他们共居的寝殿。 她睁眼看着夜明珠的辉光,漆黑的瞳孔里一片沉冷。到底是皇家子,果然骄傲的很,她让他自便,他竟真的自便了。 她在心底无声叹息,小心的收了明珠,寝殿陷入一片黑暗中。 她盖上锦被,强自压下心里的惆怅,缓缓闭上了眼眸。 这一夜她睡的极不安稳,梦里到处是杀伐之景,刀光剑影里闪过杜修苍老阴暗的脸孔,皇帝冰冷森寒的目光。他们立在远处,疏离冷漠的瞧着她,任她陷身战火,拄剑独行。 迷雾重重里,她看不见风珏,只有淋漓的鲜血自她眼前闪过。 她在那些激烈交错的情景里,孤孑前行,素手翻飞间将盘旋在眼前的魑魅魍魉毫不留情的一一斩落。 直至长剑以无可回避之势,刺破熟悉之人的胸膛。 她瞧着那张温润带笑的面孔,陡然觉得手中之剑滚烫灼热,似要将她焚烧。 她痛呼一声丢下手中长剑,在眼前之人堪堪倒地之时,抱住了他下倾的身子。 她抱着那一点点变冷的身躯,眼中珠泪滚滚,“琚哥,你不要死,不要死。” 然而那如朗月清辉的男子只是虚弱的笑,“阿妍,与其死在那些人手中,我宁可死在你的剑下。” “不,琚哥,你怎么能让我杀了你呢?你若死在我手里,我怎么活?” “阿妍,只有我死了,你和风珏才能再无龃龉,相伴终老。” 薛紫妍只是摇头,“你要是敢死,我就离开他,再也不见他。” 风珏苍白的脸上带着虚无的笑,“傻,我做尽一切,不过是希望你能摆脱过往,得到幸福,你若这般做,岂非浪费了我这一番苦心?” 他留恋的看着她绝丽的眉眼,手颓然无力的滑落在地上,任她再怎么呼喊也未能睁开他温暖的眼眸。 薛紫妍一身冷汗的自梦中醒来,借着自窗棂缝隙中射来的月光,怔怔看向自己的纤纤素手,便是这只手毫不留情的将那温厚男子一剑洞穿了心房吗? 她懊恼的在自己素白的手掌心咬了一口,因为下口极重,所以忍不住痛呼出声。 她不理会手心里的锐痛,却是无比舒畅的笑了一声,果然是梦,她怎么可能会杀死她的琚哥呢? 床头有人影晃动,那人借着月色,瞧着她一会儿懊丧一会儿欢喜的脸,忍不住冷笑出声,“孤虽知孤的妻子与前太子情谊深厚,然深厚到这般在睡梦中都要为他担忧的地步也算是让孤开了眼界。” 薛紫妍听着蓦然在头顶响起的冷沉之声,信手一挥,夜明珠自玉匣中跳出,瞬间满室光亮。 她看着他紧抿的嘴角,淡淡道:“你今日不是在书房安歇了吗?” 风珏听得她毫不在意的声音,心中益发气苦,“我是要在书房睡的,可是辗转半夜,始终放不下你,怕吵醒你,束手束脚的回了寝殿,却只听到你一声声的喊着你的琚哥。阿妍,他对你来说就这般重要吗?重要到他虽然远在千里,却依然可以与你梦中相会,让你为他欢喜为他忧” “你住口!”薛紫妍脸现怒容,冷冷截断他的话语,却被胸间郁悒之气狠狠的呛了一口,忍不住伏在床头剧烈的咳嗽起来。 她瘦削的肩剧烈的颤抖,似乎要将心都要咳出来一般。 风珏听着她剧烈的咳嗽声,沉冷的脸上终是有了不忍之色。 他俯低身子,缓缓的摩挲着她的背,试图让她舒服一些。 然而薛紫妍想也未想便推开了他落在她背脊上的手,哑声道:“走开!不用你管!” 风珏脸色一僵,悄悄的握紧了拳,心中的怒意终是压制不住,“不让我管?难道想让风琚管?” 薛紫妍听得风珏之语,缓缓的支起身子,清幽的眸子里尽是失望之色,夜明珠的清辉之光照在她苍白的脸上,绝丽的面孔已无半分血色,几见透明。 她以手指着外间,语气寒凉不耐:“走!我不想看到你!” 风珏素来是高傲惯了的,何曾被人以这种语气驱赶过,当下亦收了面上的担忧之色,拂袖而去。 薛紫妍听得关门之声震天作响,心知他只怕已被自己气的怒极。 然而她心底何尝不是委屈至极? 他不问她为何自梦中惊醒,不问她究竟做了什么可怕的梦才会在梦中呼喊出声,竟然张口便是责问? “梦中相会?”薛紫妍失望的呢喃了一句,苦笑道:“这种话亏他也说得出口。” 其后的数日,薛紫妍恼他出言无状,不愿与他相对,整日待在后院中,足不出后院之门。而风珏忙于朝政,更是早出晚归,难见人影。 细算下来,两人竟有半月未能见上一面。 顾明媚倚在回廊上,看着薛紫妍百无聊赖的靠在池塘的栏杆上喂饲养的锦鲤鱼食,也不愿对那忙的焦头烂额的人嘘寒问暖,心中愁肠满怀。 这两人都是骄傲不服输的性子,这样冷战下去,总不是长久之计,总得有个人先服软打破这僵持局面。 她心念一起,忍不住咬了咬牙,趁着薛紫妍不备,悄悄去往前厅。 她来的倒是凑巧,东宫属臣正接踵而出,显然已商量完今日的政务。 她面上一喜,便要步向正厅,却被眼疾手快的林峥一把抓住,拽着她衣袖悄悄远走几步,估量着里面那人应当听不到他们的声音了,方压着嗓子道:“殿下正发怒呢,你千万可别进去触霉头。” “发怒?是朝中出了什么事吗?” “还不是那些贪吏们惹的祸!西北去年遇了旱灾,朝廷早已命户部拨了赈济钱粮,然而到现在百姓们竟仍然在挨饿受冻。被逼到绝地的灾民欲进帝都告发那不良的父母官,那些黑了良心的东西为防止事情败露居然要杀人灭口,还好为西北驻军的梁豫梁将军所救,这才捅到了陛下跟前。殿下一向最恨贪官,自然不会轻易揭过。今日在朝堂上,殿下向陛下建言,要对这些贪吏用重典,杀之以平民愤,亦是对其他官员的威慑。然殿下建议,却被楚王所阻,他大言不惭的说此时朝廷正是用人之际,不宜杀戮过多。况且陛下一向仁慈,对当年的薛家都没用杀刑,何况如今?陛下以往对殿下之言,几无反驳,这次却是当着众臣的面斥责殿下残忍好杀!” 顾明媚目光微闪,冷冷道:“楚王风琏?他竟然敢拿我师姐的叔叔与这群猪狗不如的东西做对比,真是长了胆子了。不过陛下不是一向不喜这个脓包儿子嘛,如今竟肯听他的话了?” “近日陛下不知是听信了什么谗言,处处打压殿下,也难怪殿下气闷生怒。” 他熠熠黑眸瞧着顾明媚明艳的脸孔,口中微微带了求恳之意,小声道:“我们殿下不管怎么难过,只要见了娘娘便会将一切烦恼都抛却的。明媚姑娘,你能不能劝劝娘娘,来看看我家殿下?” 顾明媚微微咂舌,“你既然说这话,想必是知道我家师姐是与他生了不快的。我今日来此,便是来请你家殿下去向我师姐赔罪呢。你倒好,倒要我劝她先服软?莫非你们帝都权贵们的道理,便是自己做错了事,一甩手不理人了,偏偏还得要那受了委屈的人低头服输?” 林峥听得她毫不压抑的清朗之声,心中一急,下意识的就抬手捂她的唇,“小声点,我的姑奶奶,你这般大声,被屋里的那雷公听到了,少不得要给我一顿排头吃。” 浓烈的男子气息扑面而来,顾明媚盯着捂在自己唇间的大手,一时有些怔愣,竟忘了要推开他,只觉心跳如雷,面色燥红。 林峥摸着手间温柔的触感,亦是愣在当地,这姑娘整日一副冷硬作态,原来竟生了这样一副柔软的唇。 他本就是热血男儿,看着这近在咫尺的绝艳面孔,一时心猿意马,竟忍不住想要尝一下这掌中红唇的滋味。 他这般想着,便没有任何迟疑的俯下身,覆在了那两片薄唇上。 顾明媚脑中轰得一片白,顿时僵住了身子,待反应过来,想也不想便一巴掌在这眼前的大脸上招呼了过去。 一声脆响,林峥微黑的面孔上染上了鲜明的五个指印,这一掌,顾明媚是急怒之下,未及思考便挥在他脸上的,所以力道极重。 林峥捂着脸退了半步,脸色有微微的窘迫,一双眸子却愈发的晶亮。 顾明媚再大胆无忌,终究是个未经人事的姑娘,当下便恼怒的啐了他一口,骂道:“下流胚子,再敢再敢轻薄我,我我一剑杀了你。” 她虽没有她师姐薛紫妍那般伶牙俐齿,但也称得上口齿流利之人,如今竟羞窘的口吃起来,显然是无措到了极点。 她恨恨的瞪了林峥两眼,当下再也没有心思去找风珏理论了,转了身匆匆往后院逃窜一般的离去。 林峥见她匆忙得有些狼狈的背影,心头却如吃了蜜糖一般的甜,连面上这火辣辣的触感都不觉得疼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8章 杀机又起 68 杀机又起 鱼儿们在水中欢快的游来游去,淡淡涟漪里有人类无法企及的自由。 薛紫妍收了眼底的艳羡之色,缓缓踱步至海棠花树下,伸手摘了朵海棠花瓣,放在鼻端轻嗅。 她容色浅淡,似沉浸在这淡淡清香里,忘怀了那些烦难之事,然而微蹙的眉心泄露了她心底的忧思。 顾明媚一路走来,狠狠的擦拭着嘴角,在心底将那登徒子咒骂了无数遍。 薛紫妍微微抬头,瞧着师妹一向清冷面容上遮掩不住的红色,轻笑道:“怎么这样一副被人咬了一口的神色,这府中竟有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吗?” 顾明媚闻言脸愈发的红了,心想可不是被人咬了一口嘛。 然而她身负绝世武功,竟被一个二流功夫的年轻将军给轻薄了去,说出来丢脸的还是自己吧,所以她打定了主意,此事只能天知地知,绝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遂故作没事人的笑了笑,“师姐,我可听说你家相公被他那皇帝爹狠狠得责骂了一顿,现下正伤心呢,你这做夫人的还不去解劝解劝?” 薛紫妍闻言瞳孔微缩,眼底忧色一闪而过。 她默了片刻,方缓缓道:“他一向刚强,不过小小的斥责,自能承担。如今他正厌烦我呢,我还是不去碍他的眼了。” 顾明媚不由失笑,“师姐,咱能不要这般口是心非吗?明明心疼的要命,非得这样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你这样强撑着不松口,说到底苦的还是你自己。” 虽然顾明媚对着林峥时嘴上不饶人,一口认定风薛二人争执是风珏吃飞醋所致,她家师姐并无错处,但想到此人原本极得其父喜爱,今日这般遭皇帝冷语斥责,皆是因为他违逆君父之意,娶了自家师姐的缘故,心中不免生了些同情。 女子的同情心一旦泛滥,便将那些义正辞严的说出的道理抛到了脑后,竟忍不住替那风珏说起情来了。 薛紫妍叹息一声,轻声道:“别给我耍嘴皮子了,说吧,皇帝因何事动怒?” 顾明媚一副我就知道你忍不住要问我的样子,一笑道:“说到底还是为政之道不同造成的父子分歧。你家殿下是个强硬果敢的人,皇帝却爱惜名誉,一心要给后世留个仁德之名,所以冲突在所难免。只是以往他们父子相得,从无不快,所以没有显露,如今在小人挑唆下,这矛盾未免便凸显了出来。” 说完,便简略的对薛紫妍说了说林峥对她提及的朝堂纷争。 薛紫妍听得顾明媚之言,浅淡的面孔上浮起一抹嘲讽的笑意,眼底寒芒大盛。 “风琏这个脓包竟敢在朝堂上言我叔父之罪?别人不知我叔父因何犯事,他这与杜家牵绊甚深之人,竟然还敢胡言乱语,果真是嫌日子过的太舒服了。” “此人一向唯唯诺诺的,如今胆子突然变大了,我听了也是觉得诧异。”顾明媚目露疑惑,凝视着薛紫妍面上的冰寒之色,小声道:“师姐可是想惩治惩治他?” 薛紫妍冷笑出声,“我一向是个小心眼的,他既然敢给我的人使绊子,自然轻饶不了他。此人无勇无谋,又贪财好色,想要对付他,办法多得去了。当前紧要之事,乃是查出那蓄意陷害琚哥的野心家,只要把他揪出来了,风琏何足挂齿?” “师姐既然深信背后谋算之人不是风琚,而我一向相信师姐的判断力,所以不再相问师姐如此信任的缘由。以我们现在查到的线索,那人乃是有能力驭使杜家余党的人,如今杜后的三个儿子,长子与幼子皆已就藩而去,唯余这个次子风琏还留在帝都,想来想去,他应是嫌疑最大,为什么师姐却也将他排除在外?” 薛紫妍微抬了抬下巴,傲然而笑,“他这种无能之辈,杜修活着的时候便万般看不上他,就算他死前留有遗策,也绝不会让接掌杜家之人去转而扶持他的。杜家已然败落,仅剩的那点余热又怎能烧到这等蠢货身上?” 说完,她似想到了什么,不由苦笑,“若是阿珏,也能像你这般信我所信便好了。” 顾明媚见她神色郁郁,心中亦有些不安,拽了拽她的胳膊,“师姐,我说句不中听的,这风珏在皇家子里真算好的了,对你多年深情不移不说,在他老子生了杀心之时,都能不计荣辱的维护你,单这份情谊都足以感天动地了,你就别与他计较了。他除了爱吃些飞醋,其他的也没什么错处,咱这次服个软,行不行?” 薛紫妍苦笑摇头,“看着是拈酸吃醋的小事,实际上还是信不过我。他若真的懂我信我,便不会轻易的因琚哥而与我置气。若是这次我向他服了软,他心底只怕愈发觉得我与琚哥有私了。” 她伸出手,捏了捏顾明媚鼻子,低声道:“不要再劝我了,他不来与我认错,我是不会原谅他的。” 顾明媚知她倔强性子,只得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而薛紫妍见她终于沉默不言,负手于后,在花树下踱步良久。 顾明媚见她沉吟之色,明白这个师姐听了自己刚才那一番话,又要思量计策了,当下更不敢扰她,悄悄退后两步,任她筹谋。 良久,薛紫妍抬头看了看天色,眸光微晃,眼神中的算计之色愈浓。 她立海棠花树下,一身素色锦衣,远远望去,端地如九天玄女临凡一般绝世风华。 然而她是不会有九天仙女的善心的,对敌人宽容,便是对自己所珍惜的人残忍。 她收了面上沉思之色,对着顾明媚轻轻一笑,“明媚,我自嫁到皇家,还从未参加过皇家的晚宴呢,今日你陪我去一趟可好?” 顾明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以皇帝对她的猜忌防范,她们躲避还来不及,哪有上赶子自赴险地的? 她连连摆手,“师姐,你莫不是被风珏给气疯了,那个地方是能轻易去的吗?风珏千叮万嘱,除非他陪同,否则你绝不能单独去。” 薛紫妍不在意的笑了笑,“瞧把你吓得!秦王风琛的侧妃新添了个儿子,江娘娘为贺她爱孙满月办了这个家宴,早在三天前便送来了请帖,我再怎么是皇家的忌讳,这样的喜宴总不见得不能参加吧?皇帝虽然忌惮我,也不会选在自己孙子的满月宴上杀人吧。” 顾明媚哪里肯信她的说辞,摇头道:“师姐,你少来蒙我,我从没听你说过要去参加什么满月宴,你如今突然兴起,到底要去做什么?” “到底是瞒不住师妹!”她沉沉一笑,眼底肃冷一片,“为尽快找到幕后黑手,我本来还想留那小太监几日。但以现在的情况看,他身份泄露,只怕已成了棋手眼中的弃子,要想自他身上查到幕后之人,已没有可能。然此人对你我有难以泯灭的深仇大恨,即便被上位之人抛弃,也不会停手。这些时日,他屡进谗言,害得阿珏被皇帝频频责难,我已留他不得。” 顾明媚脸一白,“师姐知道那灵喜的身份了?” 薛紫妍凛然一笑,“双刀门掌门霍心的幼子,当年那场灭派之案下的遗孤。你当年念他年幼放他一条生路,可惜此子始终不忘灭派之仇,竟不惜自残身体也要寻我们报仇,你当年的一片善心算是白费了。” 顾明媚低下头,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情绪,“师姐,当年他不过十二三岁的样子,看上去还是个孩子。我虽然知道留下他便是留下了后患,可还是无法对一个孩子下杀手。” 薛紫妍怜惜的拍了拍顾明媚的肩,柔声道:“阁中门规不得伤害妇孺,你那么做并没有错。双刀门纵容无恶不作,杀之无悔,然而稚子却是无辜。只是突然知道你的那份善心被人如此辜负,是不是很难过?” 顾明媚愀然的点了点头,“若是知道他会选择这样一条复仇之路,我宁愿当初一剑结果了他,也省得他今日为我们添这么多乱子。” 薛紫妍神色坦荡,眼底清明而宁定,“我们皆非神仙,怎能预料未来之事?其实你不必觉得伤心,作为留情之人,只求己心之安便可。至于这份善意是被人接受还是辜负,自有受助者自己承担因果,施恩者并无必要为这结果而感到懊悔。我今日要杀他,也不是收回你曾施给他的恩,而是惩治他如今的恶。” 顾明媚凝视着薛紫妍素淡平静的脸孔,心底渐渐清明,颔首道:“师姐,我明白了。当年他是个无辜稚子,我自然可以留他性命,如今他屡屡危害,已犯了大忌,杀他也无可厚非。善即是善,恶便是恶,不会因为我今日要杀他,便消了我当年容情的善。” 薛紫妍满意一笑,“师妹如今是越来越通达了,当真是孺子可教也。” 绝代丽人相视而笑,海棠花树下,只见一人白衣婉约,一人青衫窈窕,气度旷然而高华。 顾南与顾北踉跄而入,连剑都来不及收进鞘中,齐齐跪倒在地,大声道:“阁主,大事不好了!” 顾南c顾北两人身上皆有深浅不一的伤痕,显然刚刚经历了一场浴血杀伐,薛紫妍低头看着形容狼狈c脸色惶急的二人,心中掠过不详的预感。 这两个护法在与她相伴十年的岁月中,经历过无数的风浪,也曾负伤无数,却从未有过今日这般惊惧神色,惨淡的仿佛遭遇了一场灭顶之灾。 她深吸了一口气,沉沉道:“慢慢说,到底出了什么事?” 顾南看了一眼顾北,眼底闪过深深的怨恨,嘴唇微抖,却一言也说不出。 顾明媚见她这般神色,厉声道:“顾北,你来说!” 顾北闻言强压下心头的畏惧,一字一句道:“陛下命西北军集结两万人,要一举剿灭我们天机阁! 薛紫妍闻言身形一晃,几乎站立不住,她死死的攥紧了拳头,指甲陷进掌心,顿时血肉模糊,鲜血顺着她素白的手缓缓滴落在洁白的衣袖上,嫣红一片。 而她却毫无所觉,一双黑眸幽暗狠厉,“你再说一遍,皇帝要做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9章 暗藏雄兵 69 暗藏雄兵 “你说皇帝要动用军队灭我天机阁,这等惊天秘密,你们如何能发现?” 顾北听得薛紫妍冷绝之语,当下抬起头,肃声回禀道:“属下奉阁主之命寻找那幕后黑手,却一直没有所获,无奈之下只得再回了那地宫,试图再寻些线索。在属下多番寻找下,总算发现了那地底的另一个入口。原来此地宫并没有被弃用,他们只是换了个入口而已。属下与顾南顺着这密道前行,发现这密道极为幽长,竟然通往冀王府。” 薛紫妍冷冷一笑,笑意却未达眼底,“冀王风珺?原来在背后谋算我与阿珏的竟是他。他整日一副兄友弟恭的谦逊模样,连我都骗了过去。他以为毁伤了阿珏,他就可以取而代之了吗?简直是痴人说梦!” 顾北闻言惨然一笑,“属下查出了幕后之人后便欲回来向阁主禀明,但顾南却极为生气,说要等入了夜去教训教训这狼子野心的冀王。属下担心她一个人有危险,只得陪她一起潜藏在王府中。未曾想陛下的暗使竟然携带陛下密旨悄悄的来到了冀王府,命冀王秘密前往西北军中,集合两万士兵覆灭天机阁。我们震惊之下触到了机关,露了行迹,一路被他们追杀,还好属下与顾南皆是轻功出众之人,方能逃得性命向阁主回禀此事。” 薛紫妍身躯微微颤抖,竟在这拂面春风里觉出了浸透骨髓的森冷。 她缓缓闭上了眼,仿佛世间锦绣都在这一瞬间化为了灰烬。 原来皇帝始终没有放下对她的猜忌与杀心,为了杜绝她将来有能力改换江山,竟要将她的师门诛杀殆尽。 在皇帝的心里,不管她如何满腹心机,深沉诡谲,要想夺他风氏江山,自然离不开这深不可测的天机阁。他虽然囿于爱子的维护之心,一时之间不能对她行诛杀之事,但却下了决心要在她尚未察觉之前将她倚赖的助力拔除。 没有了天机阁的薛紫妍,于皇家还有什么威胁? 顾南此刻也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她仰起头,拽着薛紫妍的衣角,含泪央求,“我们天机阁虽然以武力强横闻名于天下,但终究只是个江湖门派,如何能与朝廷大军相抗?阁主,你去求求殿下吧,只有他调兵相护才能保全同门啊!” “胡言乱语!”薛紫妍抽出被她拽在手中的衣角,退了半步,决然道:“现在不是战时,殿下并无调兵之权。他若此时出兵,便是形同谋反!无论成功与失败,皆会留下万世骂名,如此愚蠢的办法,亏你也说的出口!” 顾南见她斥责,伏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顾北虽不愿自己主子担上乱臣贼子的骂名,但终究身处天机阁多年,情谊无法轻舍,不忍坐视天机阁就此覆灭,遂叩首道:“殿下最重阁主,绝不愿阁主成为天机阁覆灭的罪人。殿下一向心志刚强,从不惧士子清议之声,若能为阁主解除灭派之祸,纵然受尽物议,也不会退却的,还请阁主早做决断。” 属下们跪在地上,恳求她决断。 可是她要如何决断? 风珏半生艰苦,方换来这储君之位,她怎能在他即将把江山握于掌中之时,让自己成为他大业成灰的变数? 然而师门于她,更有再造之恩,她亦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它覆灭于皇帝的猜忌下。 薛紫妍苍凉一笑,心境中的悲怅之意竟比当年惊闻父亲战死漠北之时更为深浓。 她低头抚摸着袖中之物,眼底情绪晦暗而森冷。 终究到了要动用此物之时了吗? 晶莹剔透的半片玉玦在夕阳余晖里愈见光华,她看着掌心里流光溢彩的玉玦,眸中寒凉一片。 顾惊鸿临终时将这关系师门生死存亡的信物交托给自己,言不到生死关头,绝不能动用此物。 那时的她骄傲自负,以为凭她的满腹智计,终生都不会真的用到此物,却未曾想竟是自己为师门招致了这灭派之危。 她自地上扶起哭泣的顾南,淡淡道:“莫要哭了,我们天机阁还没亡呢。” 顾明媚见薛紫妍终于自绝望伤怀里恢复镇定平静,轻轻舒了口气。 她握了握薛紫妍冰冷的手心,轻缓一笑,“师姐,上天既然让顾南他们察觉到了皇帝的这一番算计,就说明我们天机阁注定不该灭亡。无论什么难局,我们一起携手走过便是。” 薛紫妍回握住师妹的手,眸间微暖,颔首道:“江湖人畏我惧我,说我腹有千机,神鬼莫测。然而以前那些手段,算得上什么神鬼莫测。皇帝既然不念旧情,动了这般狠毒心思,就莫要怪我行狠绝之事了。” 说罢,她将掌中的半片玉玦放在顾明媚手心,低声道:“明媚,你持此玦速回师门面见执法长老,将此玦交与他,他自会拿出另外半片玉玦与你一同调集藏在天机峰上的五万守山将士。”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极狠的笑意,“天机峰易守难攻,以两万对五万,朝廷绝无胜算!他既然敢起狠毒之心,我便让他的两万大军折戟于天机峰下,让他也尝一下追悔莫及的滋味。” 顾明媚虽然深信薛紫妍一定能想出办法化解师门之危,但实在没有料到这天机峰上竟然暗藏雄兵,她神色微怔,讶异道:“守山将士不是只有五千吗?怎会凭空多出十倍之众?” 薛紫妍淡淡一笑,“你以为顾师姐当年真的只凭一剑之利便能助胤帝扫平天下?若没有这数万将士,哪里能有师姐当年的神出鬼没?” 她见顾明媚眸色大惊,微微一顿,默了片刻方道:“此乃师门绝密,除了历代阁主与执法长老共掌此密,并无第三人知晓,我也是在师姐将阁主之位交托于我时方才知道绵延的山脉上竟然藏了一支威震天下的雄师。顾师姐说此军由师祖所创,在她与师父手里壮大,当年为了助皇帝能在弱势下获胜,她一直没有让这支军队出现在明处,经常让他们充作奇兵,方能百战不殆。待大胤开国后,师姐担心皇帝与那些前代君主一般鸟尽弓藏,更是不肯让他们现身了,好在天机峰绵延不绝,极易于他们藏匿。为了防止此事暴露,我与执法长老商议一致,命他们化整为零的藏在天机峰的各个山脉间,以烟火作为集结信号,平日里分部分时训练,即便皇帝的探子前来也不会突然发现我们的守山将士竟是如此之众。” 顾明媚眼底掠过似惊叹似敬佩的复杂神色,良久方回过神来,失笑道:“何止皇帝的暗探没有发觉,我以前整日在峰顶晃荡,也丝毫没有发现这山峰上竟然隐藏了这样多的将士。师姐果然是才冠当代之人,如此心机手段何人能及?” 顾南顾北闻言皆露出欢喜之色,齐齐道:“阁主才冠绝伦,乃我天机阁大幸。” 他们崇拜热切的看着薛紫妍,心底终于彻底明白顾惊鸿选了这样一个病弱的女子作为继承者的缘由。 如此深藏不露,在皇帝遍布天下的暗探下谨守住先辈之密,这是何等高绝的手段与心智? 薛紫妍在他们崇拜的眼神里微微低下了头,“你们如此称赞之词,我愧不敢受,不论我此前掩藏的再好,这一次终究要彻底暴露在皇家面前了。” 顾明媚见她浅淡神色里深藏着愧疚,无声的拍了拍她的胳膊,低声劝慰道:“皇帝以宽厚之态伪装了一世,不要说师姐你无法预料到他竟然真的能做出这样狠绝的事来,就算是惊鸿姐姐与沈师叔在世只怕也不敢相信这昔日一力扶保的挚友竟然要灭绝他们的师门。所幸我们发现的并不晚,你就不要再自责了。” 她见薛紫妍眼底愧色稍减,稍稍放了心,轻声道:“师姐,我即刻返回阁中,一路不停,必定能赶在风珺集结大军之前抵达。你身子弱,无法随我一同急行赶路。然而一旦我们暗藏雄兵的事被皇帝知晓,纵有风珏相护,他也不会再有顾忌,必定要取你性命。所以这东宫你不能再待下去了!我知道风珏那里有一张皇帝钦赐的金牌,可随意进出宫城,你去找他把金牌要来,赶紧与顾南顾北一同坐马车出城。” 薛紫妍目光微凝,淡淡而笑,颔首道:“好!师妹一路保重,待得危机解除,我们姐妹再见。” 顾明媚知道事关师门存亡,当下亦不敢再流连,只在步出院门时回望了薛紫妍一眼。 她立在海棠花树下,纤弱的身形仿若一阵风便能刮倒,然而顾明媚知道这样细弱的身体里潜藏着无穷的智慧与力量,可以带领他们度过无数危局。 她擦了擦眼角汹涌而出的泪水,自侍从手里接过马鞭,翻身上马,狠狠的在马臀上抽了一鞭,如箭离弦一般疾驰而去。 薛紫妍待她走远,转身疾步向顾明媚的寝房走去,袍袖一挥,房门大开。 她急切的走到顾明媚的百宝箱旁,甚至没有功夫仔细的搜寻,直接便将顾明媚收罗的那些罐罐一把倒了出来。 她上下翻找,总算找到了那墨绿色的子。 她看着那中漆黑的蛊虫,强忍住心底的恶心,伸出手指,任由那蛊虫咬噬吸食她指尖的血。 顾南见状伸手便要去夺她手中蛊,却被她侧身躲过,厉声道:“不许阻我!” 顾南见她如此神色,心下已然明白,她刚才根本就是在敷衍顾明媚,她根本就没想过要抛下风珏独自逃生。 顾南活到二十二岁,即便是幼年时遭父母遗弃都没有如此绝望哀伤。 她颓然的坐倒在地上,看着她敬若神明的女子自毁,只觉万箭穿心也不过如此。 顾北慢了一步,然看到薛紫妍如此举动,亦是大惊失色,青年素来淡漠的脸上亦涌起深沉的哀痛,涩声道:“阁主,你喂食这同心蛊做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0章 同心蛊毒 70 同心蛊毒 “阁主,你喂食这同心蛊做什么?” 薛紫妍对属下的惊痛之语,置若罔闻,只是专心致志的盯着那吸食她指尖鲜血的蛊虫,直到蛊虫饱腹,不再吸 吮她的鲜血,方收回了手指,小心的将蛊虫收好。 她抬步向顾北走来,在他身前三尺处立定,以一种极冷极沉的目光盯着他,森然道:“顾北,你告诉我,这一次我能不能完全信你?” 青年闻言神色大变,扑通一声双膝跪倒在地,嘶声道:“在未入天机阁之前,属下不过是个武夫,是阁主在先顾阁主面前举荐,属下才得以进藏书阁,成为执法长老的入室弟子,得其传授奇门遁甲之术,成为今日文武双全的右护法顾北。后来属下惑于旧主恩情做错了事,若非阁主相护,属下只怕已被执法长老重惩,成为废人。阁主的知遇之恩,再造之德,顾北永世难以报答。今日重得阁主相招,愿为阁主效死。” 薛紫妍凝神良久,方点头道:“你既然如此说,我便再信你一次。” 她俯下身,将手中另一只翠绿色的玉放入顾北手中,与他沉沉相对,凛声道:“我已用血喂食母蛊,子蛊闻到人的气息必会争相咬噬汲取鲜血。今日皇家夜宴,皇帝宗室皆会出席,你将这子蛊释放出来,它们自会去咬噬席间之人。你确认帝后与诸位皇子中招之后便悄悄退出来。宫中有我们安插的内线,所以此事于你而言,并不难办到,你此去当不会让我失望,对吗?” 顾北怔怔的握着手中玉,明明是温凉美玉雕琢而成,握在掌中却如抓着滚烫的烙铁一般灼痛。 他抬眼看着眼前这张苍白的丽颜,淡漠的眼底涌动着复杂的神色,似怜似叹。 薛紫妍直视着属下棕黑色的眸子,一字一句道:“回答我,能办到吗?” 顾北不答,只是望着她,良久方出声道:“阁主这是要与陛下同归于尽吗?” 薛紫妍神色淡淡,摇头道:“你想多了,我以身饲蛊,不是要求死,而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少则两日多则三日,皇帝便会知道我天机阁暗藏雄兵之事,我若不用决绝手段,用他整个皇室之人作赌,如何能保全性命,逼他退位?” 她苍白的脸上尽是决绝意味,声音如在冰窟里沉浸了数日一般冷绝,“我倒要看看,我们这位皇帝陛下舍不舍得拿他一族的性命给我陪葬!” 同心蛊毒,又称母子蛊,子同母命,母死子亡。 薛紫妍以己身之血喂食母蛊,自此那母蛊就要靠吸食薛紫妍的鲜血为生。一但薛紫妍身死,母蛊也会随之死去,那些被子蛊咬噬过的人亦会一同殒命。 顾北声音微抖,死死的握紧了手中蛊,颤声道:“阁主身子一向病弱,若是日日喂养蛊虫,又能有多少鲜血可以流?殿下若是知道你为了他的大业,这般不顾生死安危,心底该有多伤心啊!” 薛紫妍无奈的笑了笑,苍白如纸的面容上却带了些温柔的意味,“我一向看淡生死,唯独怕他不能江山在握,空负了这一身帝王才具。若是可以助我心爱的人得偿所愿,少活些时日又有什么可惜?” 她神色愈发宁定,伸手在属下的肩上轻轻的拍了拍,“去吧,能将这皇家之人都聚在一起的机会并不多,莫要错过了。” 她低头见顾北仍有迟疑,脸色一寒,“你莫非真愿意看到你家殿下十数年心血落空,被皇帝废弃?” 顾北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凝视着手中蛊,凛声道:“阁主放心,属下绝不辱命!” 说罢,抓起地上佩剑,足下飞掠,倏忽之间便消失于夜幕中。 薛紫妍自顾明媚房中走出,疾步向自己的寝房走去。 她坐在梳妆台旁,看着镜中苍白无一丝血色的女子,无声的叹了口气,摸过妆台上的胭脂细细的抹匀。 她素来极少修饰容颜,这般刻意的描摹下愈见清艳。 她对着镜中微微一笑,瞧着那被胭脂之色遮掩住的苍白,满意的点了点头。 顾南蹑手蹑脚的走到她身后,声若蚊蝇,“阁主,你还要做什么?” 薛紫妍极凌厉的瞥了她一眼,淡淡道:“在顾北与你之间,我一向更看重你,你可知我今日为何没有选择你?” 顾南闻言眼神愈发闪躲,强笑道:“阁主心思奇绝,属下不敢乱猜。” 薛紫妍神色愈冷,“是不敢猜,还是不愿如实回我?” 薛紫妍治下一向恩威并重,她和颜悦色之时,仿佛家中长姐一般慈爱,然一旦动怒,便如雷霆之势,即便是亲厚如顾明媚都不敢多言,何况是一向对她颇为敬畏的顾南。 她在薛紫妍的喝问下扑通跪倒,大声道:“属下不知做错了什么,请阁主明示!” 薛紫妍瞥了眼窗外已然暗沉的天色,倦怠的摆了摆手,“你如此聪明,何需我明示?你知道我对自己人一向宽容,既然能给顾北一次机会,亦能保你一次。然而我耐心有限,不愿久等,希望我回来之时,你能如实坦白。若还要隐瞒,莫怪我无情,将你送与执法长老依阁规严惩。” 说罢,她拂了拂衣袖,将其间褶皱抹平,举步向前厅而去,任属下因她之言神色瞬间惨淡,亦没有再出言安慰一句。 书房中,风珏将厚厚的公文放下,亦抬眸看了看天色,想着母亲殷殷的叮嘱,遂唤长宁进来为他更衣。 然而,他等了半响,也没见那平日里猴精一般的侍从入内。 他被皇帝斥责,心情本就不好,身边素来得力之人又突然失了往日灵光,心中愈发气怒,大声骂道:“长宁,你死哪去了,还不进来为孤更衣!” 轻灵而熟悉的脚步声在耳畔响起,伴着她清越动人的嗓音一同出现在他的耳边,仿若仙音一般悦耳,涤荡了他周身的烦闷郁愤。 “难怪阖府上下噤若寒蝉,殿下好盛的怒气!” 他心心念念的女子推开书房大门,俏生生的立在门外,素色锦衣外罩大红披肩,生生为她清灵如仙的风姿添了一抹妩媚鲜妍。 他坐在书案后,凝望着楚楚动人的妻子,郁结于胸的那些介意c不甘仿佛如轻烟一般消散,不足为人道了。 不论她心里在意谁,喜欢过谁,她最终选择的终究是他便足够了。 那些前尘往事c幼年之情,就让它随风而散吧。 他大步起身,平稳的跨过书案,展臂将门外的妻子抱进怀里,一脚将书房大门踢上,俯身对着那张他朝思暮想的红唇吻了下去。 薛紫妍见他一副饥渴之态,忍不住娇笑出声。 风珏恼她不解风情,吻得愈发热切,那双既可握剑又可执笔的手解起女子衣衫来端地是万分灵巧。 这一场缱绻缠绵,于风珏而言是相思成狂,满心欢喜。于薛紫妍而言却是刻意痴缠,只盼能阻他赴宴,不中子蛊之毒。 所谓小别胜新婚,二人痴缠正浓。 风珏在怀里的温香软玉里,渐渐忘记了父亲的恼怒,竟生出了一种地老天荒之感。 然而他不知道他挚爱的女子为了绝他生父的诛杀之心c助他心愿得偿,以身饲蛊,注定年寿难永,再无可能与他共赴白首之约。 所谓的地老天荒,海枯石烂,不过只是人心底渴望的一种错觉罢了。 薛紫妍将脸埋在他的胸口,掩住了眼底的沉重之色。 她的素手缓缓拂过他的睡穴,风珏心满意足的睡去,而她却再忍不住心底的苦意,靠着陷入沉睡的男子泪落如雨。 明月的辉光照在她素白的脸上,带了出离尘世之意。 她一个人寂寞的望着那同样寂寞的月亮,不知伤心了多久,直到那孤寂的月光亦消失在眼前,注定要涤荡阴暗的红日悄悄现于东方天际,她方收了心底纷乱的心绪。 原来竟是一夜未眠。 她淡淡的勾起一个自嘲的笑意,穿衣下榻,轻手轻脚的将安神香点燃。 温和恬淡的香气盘旋在房中,彻底将外间已然翻覆的天地隔绝在了这一片宁然之外。 风珏沉沉而睡,看不到此刻他心爱的女子正以一种哀绝的目光凝望着他,眼底似有永诀之意。 她覆在他耳边轻声低语,“阿珏,你不要怕,一切的阴谋与黑暗,在你沉睡的这两天里都会过去。等你醒来,你求了半生的皇帝位便会握在掌中,天下与朝政皆归于你手,由你自行决断,再没有人能阻挡你的雄心壮志。” 她轻轻吻了吻他微扬的嘴角,明知他听不到她此刻的承诺,却仍固执的在他耳边缓缓陈说,“阿珏,千万不要怨我,不论我这一生的寿命还剩下多久,我总会陪着你的。 她狠了狠心,强迫自己不再看他恬然满足的睡颜,放轻脚步离了内室。 她推开房门,对着侯立在外的长宁淡淡吩咐,“去将叶衡与云洛寻来,我有事交代。” 长宁见她神色郑重,叫的人又是这府中的两位护卫统领,当下不敢耽搁,一溜烟便跑去前厅寻人去了。 叶云二人闻得女主人相招,亦不敢丝毫怠慢,不过盏茶功夫就安排好手中事务前来拜见。 薛紫妍一扬手,阻了他们二人的跪拜之礼,淡然道:“两位统领不必多礼,本宫要入宫一趟,烦劳两位统领全力保护殿下。” “娘娘三思,殿下说过,除了他相陪,娘娘绝不能单独入宫。” 她无谓一笑,“本宫会平安回来的,你们只需守好殿下待我归来便是。本宫点了殿下的睡穴,又在房中燃着安神香,没有两日功夫殿下不会自行醒来,你们守在这里,不许任何人接近殿下!” 长宁眼神一跳,下意识的眨了眨眼,“娘娘何故如此?” 薛紫妍神色淡漠的摇了摇头,“你觉得我可会害你家殿下?” 长宁闻言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娘娘何出此言!娘娘对殿下情深似海,怎会相害?” “既然信我不会害他,便不必再问了。有些时候知道太多了,并不是好事。” 长宁见她冷绝之态,神色一肃,再不敢多言半句。 薛紫妍施然远走,东宫众人看着那意态从容的女子,哪里会想到此人是去赴一场生死之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1章 与帝对决 71 与帝对决 太极殿中,满地狼藉。 皇帝接过西北的加急密报后,咆哮着砸了书房。 他扶着御座,艰难的喘息,“去宣太子夫妇前来太极宫见驾!朕倒要看看这个逆子这次如何维护那个妖女!” 说完,他颓然的坐倒在御座上,眼底的阴沉几乎能将人吞噬。 “不必去东宫宣人了,本座早已等候陛下多时。” 薛紫妍立在古老的殿前,负手于后,缓缓朝着正殿行来,衣摆随风轻轻扬起。 她进宫之前,特意将繁复宫装换下,换成了江湖之时的惯常装扮。 她相貌清丽,本就与顾惊鸿有几分相似,一身作派更是深受顾惊鸿影响,喜着广袖白衫,简约之下愈见气度清华。 风连城豁然站起,盯着仿若昔日故人的女子,森冷的眼底已无半分眷念。 他轻咳一声,收了面上急怒之色,恢复了他帝王的赫赫威慑之势。 他高居于御座之上,俯视着眼前弱不胜衣的白衣女子,冷冷道:“你倒是真有本事,居然一路不经通报便到了朕眼前!” 薛紫妍自怀中掏出那枚自风珏身上顺来的金牌,随手一扔,金牌哐啷一声落于地上,仿佛那象征无上荣宠的金牌在她眼里不过垃圾一般无足轻重。 她迎视着皇帝阴冷的眼眸,意态从容,“托陛下昔日宠爱之福,赐了阿珏这样一张好用的金牌,本座才能毫无阻挡的来到陛下眼前。” 皇帝冷哼一声,“你既然自蹈死地,就莫要怪朕无情了。” 胤帝风连城大手微抬,御林军护卫得了帝王诛杀之令,欺身而上,扬剑向薛紫妍刺来。 她冷锐一笑,在围杀之阵形成前,身子如鬼魅般飘然避过,倏忽之间便跃入内殿。 她信手一挥,夺过近身侍卫的长剑,狠狠对着自己的左手臂一划,顿时血流如注,染红了她半截衣袖。 然而她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冷冷的盯着高位上的帝王,冷笑道:“陛下养尊处优多年,这突然被划一刀的痛楚只怕二十余年未受过了,可还受得住?” 那些涌到身前的御林军护卫骤然见她自残,皆被震住,一时竟再也不敢攻击于她。 御座上的皇帝紧紧捂着自己的胸口,只觉心尖锐痛,仿似被一把刀深深的划过,血肉淋漓。 风连城俯视着那站在大殿正中央的女子,脸色惨白,声音有微微的颤抖,“你对朕做了什么?” 薛紫妍极熟练的裹好伤,抬眸而笑,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语声清越而酷冷,“陛下可知,若是本座胸膛里的这颗心停止了跳动,陛下与昨日参加夜宴的一应皇族都是要陪我一起共赴黄泉的。” 她缓步上前,停在皇帝风连城三丈之外,冷冷道:“本座既然敢孤身前来,自然有所倚仗。难道到了如今,陛下还敢轻视本座的心机手段?” 她冷冷喝道:“陛下,还不让他们退殿吗?” 风连城捂着心口,忍受着胸口锋锐之痛,无力的摆了摆手,一应侍卫井然有序的退出了大殿。 素衣染血的女子广袖轻拂,大门为她内力所震,吱嘎一声骤然关闭,将殿内光景完全阻隔。 风连城遽然变色,眼底寒芒大盛,“说,你到底使了什么阴诡手段?朕怎会因你之伤而感到疼痛?” “陛下出身贵家,又坐在皇位上二十余年,想来对那同心蛊并不陌生吧。”她神色淡漠,眉宇冷肃,“自知道了陛下暗算我师门之计,我便命属下在陛下皇孙的满月宴上下了这同心蛊毒,自此我生则风氏皇族生,我伤风氏皇族自然也难以保全。” 皇帝瞳孔紧缩,晦暗的双眸中汹涌着无穷的杀意,“妖女,你竟如此狠毒,竟敢用蛊毒危害皇族?” 薛紫妍平平一笑,漆黑的眼眸沉冷无波,“狠毒?比起陛下因了心底那可笑的猜忌,便要灭挚友师门的狠绝来,我这算什么狠毒?陛下不念先辈助你开创帝业之情,还要冀望我遵循那些三纲五常的鬼话吗?” 皇帝被她冷绝话语一噎,半晌说不出话来。 皇家素来最忌讳巫蛊之术,风连城当下亦不敢轻忽,深吸了口气,对着乐新厉声道:“不许声张,你亲自去太医院宣方淮来。” 乐新抬眸看着皇帝森严之色,当下心领神会的退出正殿,疾步向太医院奔去。 正殿之中,唯剩帝王与薛紫妍无声对峙。 一人高踞御座之上,一人坦然立在大殿中央。 风连城望着那丝毫不惧自己帝王威势的羸弱女子,冷厉的眸子里终有了一丝疲惫之色,“你说朕对不起惊鸿与青澜,他们又何尝对得起朕,这天机峰上的数万雄兵,他们竟生生隐瞒了朕二十余年,还说没有包藏祸心?” “哈哈哈” 薛紫妍端地是佩服皇帝这倒打一耙的本事,再忍不住心底的悲愤,大笑出声。 “陛下如此说话,当真不觉的害臊吗?他们为你殚精竭虑,开创天下,即便隐藏了此事,也不过是担心陛下忌惮功臣,行鸟尽弓藏之事。看陛下今日作为,他们当年的忧惧,已算不得杞人忧天了吧。” 她瞧着皇帝的眼神愈来愈冷,“陛下一向深信鬼神之说,相信世道轮回,不知百年之后,可有面目去见他们?” 皇帝在薛紫妍的声声质问下,神色几变。 “若不是为了对付你,朕何必做这愧对故友之事?你心机无双,智计百出,若不拔了你的助力,朕如何能安心闭眼?若是有一日你真的对我皇家权势动了心,天下谁人能阻拦于你?这江山是倾了我风氏数十条性命得来的,怎能亡于一个女子之手?” 薛紫妍低了头,看着自己纤细的手腕,嘴角的讽笑意味愈浓,“陛下口口声声说我是亡你风氏江山之人,然除了那句别有用心的谶语,陛下又有何依凭?” 外间传来太医方淮的请见之声,她嘴角微勾,伸手拉过一把椅子,自行安坐于上,平平道:“本座素来体弱,不耐久站,还望陛下莫怪。西北军已然入伏,危在旦夕,不知陛下有何打算?” 风连城面色一凝,冷笑道:“你想如何?” “只要陛下下令让他们不再顽抗,执法长老会放他们一条生路的。” 风连城神色微动,目露讶异之色,“你竟肯放过他们?” “他们不过是奉命行事,与我并无仇怨,我何必多造杀孽?” “薛卿如此大方,不知有何要求,不妨一并讲来!” 薛紫妍微微往后一倚,坐得愈发舒适,“陛下今日倒是爽快!既然陛下直言相问,本座也不与陛下虚与委蛇,直说于陛下便是。我并无他求,只要陛下退位让贤,将帝位传于太子,陛下想保全的一切我都会成全。” 风连城扣紧了光滑的椅背,一双苍老的眼透着帝者的强势凉薄,“你想用这两万西北军的性命,逼朕逊位?” 他沉沉冷笑,“薛卿虽然聪明至极,但到底还是太天真,不懂什么是帝王之心。你以为朕会因为区区两万将士的性命就受你威逼,让出皇位?” 薛紫妍苍冷一笑,眼底尽是怅然之色。 两万无辜军士因了他的命令奔赴死地,而他却在谈及这些鲜活的性命之时,仿若蝼蚁。 帝王之心,果然冷酷寡淡的令人寒心。 她强压下内心的酸楚,抬眸直视胤帝,右手轻轻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淡漠道:“阿珏是陛下亲封的太子,亦是在京诸王中唯一一个没有中蛊毒的,若是我当着陛下的面,亲手抹了自己的脖子,陛下觉得这皇位是谁的?” “你大胆,竟敢如此威胁于朕!”皇帝自御座上站起身,声音沉沉:“你以为你真的赢了吗?你以为凭这区区蛊毒,就能让朕束手,听你摆布吗?你也未免太小瞧了朕!朕年轻之时也曾纵横沙场,杀人无数,是自死人堆中爬出开创的这帝业江山。所谓生死,早已看淡。这是朕的江山,朕宁舍一族性命,也绝不受人威胁!” 皇帝声声责问,一声比一声冷,一声比一声重。 薛紫妍却仿佛未受他苛责之语的任何影响,意态益发悠闲,甚至将身子刻意往后挪了挪,更舒服的倚靠在座椅上,“陛下如此言辞凛然,只怕心底还有侥幸吧,心底估摸着我可能在诓骗陛下,皇家护卫严密,怎会轻易让人下了这同心蛊毒?” 她侧眸望了望殿外,一笑道:“太医已在外侯立良久,陛下宣召太医入内吧,有没有中蛊毒,太医自会为陛下解惑的。” 胤帝见她如此神态,微不可觉的哼了一声,扬声道:“宣!” 方淮年事已高,被内监总管一路催促着早已气喘吁吁,然而他不敢有任何怠慢,疾步进了大殿,复又妥帖的将殿门合上,正欲施礼,皇帝不耐的摆手,“无需行礼了,先来为朕诊脉。” 方淮依言上前,然细诊之下,额间冷汗频频。 他收回手,对着皇帝俯身跪倒,“陛下这是中了蛊毒之兆啊,臣无能,解不了此蛊,还请陛下治罪。” 风连城虽然知道薛紫妍敢如此泰然的前来见驾,必定所言不虚,然而亲口被太医证实,心中仍不可觉的一苦。 他这一生杀伐无数,自累累白骨之上建立了大胤王朝,到了晚年竟被一个女子所算,生死系于她手,如何不令他心生不甘。 他以手指着她,声音颤抖,“你这妖女,是如何办到的?” 薛紫妍淡淡摇头,“陛下不必问我这些,我经营多年,这点事情还不难办到。我只问陛下一句,你到底允不允我刚才所请?” 她在皇帝森冷的目光里,亦冷绝一笑,纤纤玉指轻轻的扣在了自己白皙的脖颈上,一字一句道:“陛下若无法决断,我可以替陛下决断!只要我微微使些力道,这江山传承便不用你我费心了,自有阿珏去料理。我们便一同去地底,与师父和顾师姐为伴去吧。只是不知在陛下筹谋了这样的事后,他们是否还愿意与陛下为伍?” 胤帝风连城见她这不惜玉石俱焚的决绝之态,目眦欲裂,冷冷道:“你竟敢如此威逼朕!你明知珏儿历尽辛苦,不过想要与你相守,你竟真的要这般伤他的心?” 皇帝话音未落,大殿之外突然传来喧哗之声,正有人试图闯进大殿。 薛紫妍听得外面那人与侍卫的激烈争吵之声,神色虽然不变,心中却是一沉。 这个时候,他怎么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2章 流水落花 72 流水落花 皇帝听得外面的喧哗争吵之声,眉心亦是紧蹙。 “这个逆子,他既已奉诏就藩,没有朕的旨意,如何敢返回帝都?” 说完,他晦暗的眸子微微一眯,苍老的眼眸里凌厉之色愈重,冷笑道:“薛卿真是够本事,竟能引得朕最出众的两个儿子个个为你痴狂,不顾朝廷法度,君父之纲!只不知你这样对人对己都不留余地的狠绝之人,对他们能有几分真心?” 薛紫妍神色不变,对皇帝冷嘲热讽的话语仿若未闻,淡淡道:“鲁王已被陛下错待了半生,自小到大都不知慈父之爱是何模样。这个时候陛下再来做慈父,关心他是否错付痴心,不嫌太晚了吗!” 说罢,她右手微扬,广袖间劲风烈烈,殿门复又开启。 春雨蒙蒙,那清朗温厚的男子立在雨中,衣衫皆已被雨浸湿,贴在他清瘦挺拔的身上,愈发显得寂寞萧索。 她抬头迷惘的看了一眼无垠的天际,绵绵细雨已在天地间形成一重雨幕,让置身其中的人忍不住便有了萧瑟之感。 来时天空尚是一片晴好,不过数个时辰竟下起了细雨,莫非连天公都忍不住要为她一悲? 殿门大开,风琚闻声抬眸,隔着重重护卫凝望疾步向他奔来的女子,轻轻松了口气,一双温润眸子如被雨洗,清湛光华。 然而那清朗欣喜的眸光在触及她染血的左袖时瞬间僵冷,眸色骇然转厉的盯住正拦在自己身前的侍卫,语调沉冷:“你们竟敢伤她?” 风琚为人宽厚,为储君之时对着这些皇帝的侍卫从来都是言笑晏晏的,所以咋然见他如此厉色,那些曾受过太子恩德照拂的侍卫们纷纷低下了头,纵然人不是他们出手所伤,心头亦难掩不安。 薛紫妍轻轻一笑,对着风琚微微摇头,以示与他们无关。 她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立定,清婉面容上浅浅浮着一抹无奈,“琚哥,你不该来的。你亲手拔除杜家势力,母族只怕要与你离心离德了。难道还要为了我对生父犯颜直谏吗?你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不要再为我牺牲了。” 风琚闻言却是毫不犹豫的摇头,温润的眸子穿透迷蒙的雨幕温柔怜惜的望着她,“你都知道了?顾南那丫头果然沉不住气!” “不是她沉不住气,而是琚哥你做得太多了,多到再也掩藏不住痕迹!” 她伸出右手将打落在手心的雨滴握住,雨水沁凉,让她因他而惆怅的心恢复了一丝清明。 “若不是你相助,顾南顾北找了多遍都寻不到的密道怎会突然便寻到了?那地宫既是杜氏产业,你必定是最知其中根底的人,以当年杜修对你的重视,当不会瞒你如此重要的地方。你为了助我查出幕后之人,定然告知了顾南,否则以顾南的性子,查探到幕后之人怎会不即刻折返回禀,反而以教训冀王的名义留下探听?定是琚哥查出了不妥,刻意授意她打探的吧?” 风琚苦笑,“阿妍,你若没有这么聪明该有多好?。” 他清理杜氏时,严厉拷问了表兄,自他口中探出了皇帝与冀王正秘密筹划西北调兵之事,心中顿生不妥,特意告知顾南,让她想办法查清此事原委,未曾想其间竟隐藏着这样一个惊天阴谋。 命运于她,当真不曾有过半分优容,竟逼得她一次次以命相搏。 然而她再坚强,终究只是血肉之躯,这样折腾下去,还能有多少余热可以燃烧? 他瞥了一眼她身后,并未发现风珏的身影,失望道:“风珏呢?他不是总说能护你万全吗,为什么最需要他的时候,却让你一个人独自面对?” 薛紫妍微微苦笑,“他一向不疑我,我若要瞒过他行事并不难做到,琚哥何必迁怒于他?我知道你来此定是要阻我与陛下生死相向,然而此事已无可更改,是生是死全由陛下自决,你插不上手的。你为了我已经虚耗半生,我不要你再入这是非漩涡。此间之事,交由我自行解决吧!” “如何解决?这江山皇位真值得你冒这样的奇险?你想没想过,若是风珏知道你这般不为自己亦不为他留余地,会多么伤心?他经营多年,自有自己的手段,何需你为他做到如此地步?收手吧,阿妍!” 薛紫妍闻言眸光愈暗,嘴角扯过淡薄笑意,“箭在弦上,如何收手?” 她脸上的苦意一闪而过,复又恢复平静,“阿珏的确羽翼丰满,足以自保,然而帝王之心太过难测,我无心再费心猜测下去。若是皇帝真的因为忌惮我再立他人为帝,阿珏又当如何,难道真要靠着手中兵权胁父篡位吗?那绝不是我想要的结局!这皇位江山,我只愿他是无垢而得,至于这犯上之罪,后世骂名,我一人承担便是。我这样的人,不敬鬼神,不惧人言,更无视君臣之纲,可担一切罪过。” 风琚听着她这般毫无矫饰的大胆言辞,身子一晃,生生后退了半步才稳住身形。 他深深凝视于她,艰涩道:“风珏于你,就这般重要吗?” 薛紫妍坦然颔首,眼底清明而冷静,毫不犹豫道:“不错,此世间我最在意的便是他。” 她自顾自的低头,摩挲着右手腕上的翡翠镯子,那是新婚之夜风珏郑重送与她的,他那时得意的握着她的手,好像她这一生便被他这样套牢了一般。 她缓缓而笑,清湛的眼底带了一丝幽远之意。 “十二岁那年,父亲战死沙场,薛家世代荣华顿成镜花水月。我再怎么骄傲聪明,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亲人在皇命里失去庇护,各自离散。自此我老去少女之心,看淡人世繁华,觉得这场生不过是一场负累,心中唯有复仇之志。杜修伏诛后,我自觉父仇得报,心愿已了,并无再多意趣,是阿珏用他的绵绵情意,让我对这场生重新燃起了希望。” 她在风琚的注目里缓缓抬头,没有回避他惊痛的目光,坚定道:“我发誓这一生绝不负他,他要的江山帝业,我都会帮他得到。如今陛下因为他维护我,便不顾多年父子之情,屡屡为难,我如何能再姑息下去?若能让阿珏的江山之梦成为现实,我无惧一死。至于他会伤心成什么样子,会伤心多久,已不是我能考虑的。这天下的好女子这样多,总会有一人在将来的某一天让他忘怀了我吧。” 风琚抬头仰望天际,任漫天的雨滴落在他早已潮湿的脸上,仿佛如此外人便再也看不到他此刻的伤心与失落。 她离他如此近,能清晰的看清他如玉手背上因为用力而突起的青筋,显然已是伤心至极,以致他这样温润的性子都已克制不住情绪。 琚哥,我是不是对你很残忍? 她微微仰头,亦是出神的望向天际。 良久,她回神,伸出手牵了牵他已被雨水浸透的衣袖,语声低迷,说出的话语却是残忍至极,“琚哥,我爱的人从来都不是你,过去不是,现在不是,将来也不会是,所以不要再为了我这么一个心有他人的女子费神了好吗?回你的封地去,做你真正喜欢做的事,不要再回到这乌烟瘴气c令人心寒齿冷的权欲之地!琚哥,我真希望这是我最后一次见你!” 说罢,她放开手中的衣袖,艰难的转身。 然她尚未进得殿中,一直为侍卫所阻的风琚却突然催动内力震开了侍卫,一把攥紧了她的右臂,温凉目光中俱是无回之意。 薛紫妍见他如此神色,心底哀痛一声,然眼底神色更黯,冷冷道:“风琚,你怎这般不知趣?” 风琚温润的面庞上不见一丝怒色,他轻轻的伸手,触了触她的脸颊,柔声道:“这只怕是你一生最艰难的一局,无论你说出什么狠绝的话来,我亦不会离开你的!” “你这是何苦?!” 风琚却只作未闻,揽着她同进了大殿。 薛紫妍晃了晃头,仿佛如此便可以将心头突涌的软弱甩掉。 她推开风琚的手,深吸了口气,抬眸对上帝王的审视目光,一字一句道:“陛下,现下可以决断了吗?是退位让贤,还是要与我同赴黄泉?” “你为了珏儿,当真不惜一死?”皇帝暗沉的眼底浮起一抹微光,似有不忍,“你也是在惊鸿身边长大的人,当知她永失所爱之痛,难道真的不怕珏儿成为第二个惊鸿,承受和她当年一样的痛苦?” 薛紫妍闻言冷笑,嘴角尽是嘲讽之意。 这个时候,你想起你儿子的心意了?你设下毒计要灭我师门之时,可曾顾忌过他的心意? “到了此时,陛下何必再拿阿珏说事!陛下既然深谙谋算之道,难道会算不透眼下这一局可能导致的后果?如果陛下的计谋得逞,天机阁覆灭,以我恩怨分明的性格,陛下认为我还会和他相守吗?到时恩爱夫妻因为君父之算,反目成仇,注定亦是一场悲剧。我宁可舍他而死,也绝不愿活着与他成为仇敌。” 她蹙眉,冷声低斥,“陛下既然摆脱不了帝王猜疑,又何必再来虚言关切他的心意?于我而言,生与死并不可怕,我唯一的担心不过是我挚爱的男子因为命运之故而错失他应得的皇权帝业,一生抱憾。若他错失梦想,我将生无可恋,不如以命相搏。” 她在皇帝黯然失色的瞳孔中察觉到了那一抹微小的怯意,纵然那一抹软弱不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瞬间便已消失无踪,然而却被薛紫妍敏锐的捕捉到了。 她眸光微闪,似笑非笑道:“陛下与我不同,纵然失去帝位,仍是可坐享人世富贵的太上皇。人只有一命,凡尘之世并无死而复生之法。陛下最好想清楚了再做决定,当真宁可死后再令阿珏继位,也不愿提前传位吗?” “如此说来,你对珏儿倒是真心。” 她见皇帝神色终于松动,语气里亦有了明显的软弱之意,轻轻颔首道:“陛下如此犹疑不过是不放心我,怕我终究会改换江山,灭你风家传承。既然如此,我便彻底令陛下放心!” 胤帝心底一沉,“薛卿莫非还有惊人手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3章 下诏退位 73 下诏退位 薛紫妍听着皇帝戒备之言,淡淡一哂,清湛的眸底似有冰凌闪过,白亮宫灯映在她清艳面庞上,令她苍白素容平白多了一丝琚傲意味。 到了如今,皇帝心心念念c忌惮畏惧的仍是她的所谓神鬼手段。 她孤孑的立在大殿之中,弱不胜衣的清冷模样愈发萧索空寂,仿佛天高地阔,她所能依凭的也不过她一人而已。 她纵有千般算计,到了此时已然无心再用。 风琚就站在她的面前,难道她真能当着他的面胁迫他的父皇?纵然他们父子疏离多年,常年隔阂下父子情分淡薄的比陌路人亦多不了几分,然而到底有血脉羁绊在,并不是说舍弃便能舍弃的。 她之所以刻意令风珏避开这样一幕,不就是不愿他们父子多年相得之情消散在这诡谲凉薄的宫廷里吗? 在这煌煌天阙中,置身在此的人已经失去了太多的珍贵情感,父不似父,子亦不像子。明明是富丽华贵之所,却总让她有置身扭曲炼狱之感。 薛紫妍在皇帝深邃的看不到底的眼眸里微微低下了头,细细看着自己的掌纹,嘴角幽浮着苦涩之意,瞒了这样长时间的隐秘今日说不得要讲出来了。 在皇帝快要失去耐性之时,静如止水的素颜翩然而笑,似已不再挣扎,对着噤若寒蝉的太医遥遥的伸出了手。 她语声轻缓,淡淡道:“烦劳方太医亦为我诊一下脉吧。” 皇帝眸色愈寒,不悦的摇头,“你究竟卖什么关子?” 薛紫妍低敛了眉目,清冷的面容上尽是冷然之色。 “陛下不是想要一个心安吗?太医诊完,陛下或许可以大安。” 方淮无法自决,抬头看向皇帝,等他决断。 皇帝沉沉颔首,冷冷道:“诊!朕倒要看看这神鬼莫测的天机阁主到底能玩出什么花样!” 方淮本是太医院的翘楚,医道极精,切脉不过片刻便收回手,方正的脸上难掩震惊之色,强笑道:“娘娘的身子只怕是经名医调养过的,所以至今性命无虞。那人医道远高于臣,臣自愧不如。” 薛紫妍淡淡而笑,“太医果然是医中圣手,轻易便能做出定论。既然太医已然心中有数,便请明言吧,我身体现下如何?” 方淮闻言面色更白,沉静的眼眸里浮起无奈之色,默了片刻方道:“娘娘自小便有不足之症,本不宜修习内功,然而娘娘却强自为之,已然伤了身体的根本,加上多年来忧思不断,用心过度,更是内外皆亏。如今又身中这至寒蛊毒,只怕年寿难永。” 薛紫妍脸色丝毫未变,仿佛这被太医断言不得长寿的女子并非她本人一般,她无声一笑,继续问道:“太医认为我还能活多久?” 这一问之下,方淮更是不敢答了,垂着头,紧抿着唇,默不作声。 然而此时皇帝却陡然明白了薛紫妍的意思,厉声道:“说,她到底还能活多久?” 方淮见皇帝威逼之色,终于艰难开口,涩声道:“若太子妃娘娘肯安心保养,不再劳心费神,宫中不乏良药良医,精心照养下或许能活过三十岁。” 风琚闻方淮之言遽然变色,一张如玉面庞上仿佛失去了所有生气,颤抖的握住她纤细的右腕,哑声道:“阿妍,你怎能将自己的身体糟践成这个样子?” 他为了她再入这漩涡之中c权欲之地,不过是希望能尽他最后一份心力,为她消弭杜氏余孽带来的祸患,让初嫁的她可以过些舒心自在的日子,如今却被人当面告知,她的生命短暂的已无来路! 风连城亦眸色大震,肃冷的脸上闪过不可置信之色,“你竟一点都不意外,自己只有数年可活?” 薛紫妍避过风琚黯然的眼,轻轻将手腕挣脱出来,眸虽清冷无波,但眼底那微微暗沉的色彩泄露了她内心的不忍与凄冷。 “阁中的萧大夫医道极高,他曾受过顾师姐恩惠,被她以恩相胁到阁里为我调理身体,然而那素来极自负的医者在诊过我的脉后便断言此次要将招牌砸到我手中了。他对顾师姐断言我活不过二十五岁,即便竭尽他的医术也不过是让我多受几年罪而已。然当年我心愿未了,并不愿放弃,宁愿受尽苦楚也想多延几年寿命,他无奈下便答允了我的请求,留在阁中一直为我调养身体。后来阿珏又请了当世名医江铭先江太医为我调理,他不愧是圣手神医,得他用药,我自觉好了很多。然而我一向清醒,从未做过长寿之梦。如今我以身饲蛊,仍还有数年可活,已算不得上苍无情了。” 她宁然的看着风琚,目光如水一般沉静,已无对于自身寿元短暂的自伤之色。 “琚哥,生命的长度,从来不是以寿命的长短来衡量的,你无需为我难过。” 她收回落在风琚面上的温和目光,抬眸望向皇帝,不顾他眼底震惊之色,凉凉道:“陛下如今可能安心了?陛下要灭我师门,无非是担心我有朝一日依凭这深不可测的师门,在阿珏大行之后效那吕后一流,独揽朝纲,翻覆你风氏江山。如今知道我寿数不过数年,当明白我纵有颠覆江山的能力,也无力为之了吧。” “你既然知道自己没有多少年可活了,还敢下这样的蛊?” 风连城浑浊的目光里冰寒一片,似有无限怨毒,“即便朕有负于你,但皇后何辜!她在你幼年之时像母亲一般的庇护了你,又为了你与珏儿能够成婚费尽口舌与苦心,你对她竟也能下这样的狠手?她尚在盛年,你如此施为,难道也要她陪你一起短命?那是珏儿至爱的母亲,你如此行事,岂非也是以爱为名,行伤他之事?珏儿这般眼高于顶的人,怎会喜欢上你这样无心无情的女子” 素容沉敛,如玉般清冷的女子悄悄握紧了手掌心,压下心底因皇帝冷语浮起的苦涩与不安,挑眉道:“若不是陛下辣手无情,我何必做对不起恩人之事?以陛下漠视他人生死的性子,若不将娘娘牵涉其中,陛下可肯妥协?” 她负手于后,一双清丽眸子不躲不闪的迎视着帝王森冷之色,侃侃道:“正如陛下所说,你是杀伐决断的天子,万事皆可舍。然即便是陛下这样漠视世间一切生命的人,心底也有无法割舍的人与事吧。对于江娘娘,陛下亏欠良多,当不会再忍心让她为了陛下的固执丧命了吧!所以我斗胆赌这一局,还望陛下三思而后行!” 风连城身躯微颤,竭力压住内心情绪的汹涌,凝望着殿中女子良久。 “你果然透察人心,料事极准。若不是流云亦中了此蛊,朕根本不会受你要挟。” 薛紫妍听得皇帝终于下了台阶,清明眼底浮起一抹隐约的笑意,微微拱手道:“陛下不必担心皇族会与我一起短命,我已传书那位曾为南朝摄政公主解蛊的女神医。只要陛下肯允我所请,写下传位诏书,待阿珏顺利继位后,我自会请神医解除我们之间这种共生共死的羁绊。 “你当真有办法找到解蛊之人?” 薛紫妍眼底轻轻一动,一笑道:“这个自然,若找不到解蛊之法,我又怎敢让江娘娘也中这同心蛊毒?纵然我对陛下那几个野心勃勃的儿子没有好感,然江娘娘却是极好的人,我可不舍得这般静好无争的女子陪我一起短命。” 胤帝冷哼一声,“你心思奇绝,手段狠绝,为达目的不惜甘冒奇险,然而珏儿一向敬爱他的母亲,若知道你竟将她也牵连进来,只怕不会受你这番好意。到时不知你有何办法说服他原谅你?” 薛紫妍神色微凝,清冽的眸子一片暗沉,默了片刻方道:“我们夫妻之间的事,就不劳陛下费心了。时辰不早了,陛下还是尽快写下传位诏书吧。” 风连城神色阴郁,在御座上斟酌良久,方咬了咬牙道:“好,薛卿既然如此心志坚定,必要将朕手中江山奉于心上之人,朕成全你便是!” 话毕,他扬声道:“乐新,将笔墨拿来!” 明黄的卷轴上,皇帝艰难的将最后一笔写完,颓然的扔掉紫毫,握着御案的手因为用力微微颤抖。 皇帝看着那明晃晃的卷轴,第一次觉得这象征了无上尊荣的金黄色竟是如此刺眼。 他苍老的手缓缓的摩挲着上面的字迹,苍冷的脸仿佛入定了一般,紧紧的盯着那违心的字字句句,每看一眼,便如在心上划过一刀一般的锐痛。 他这一生下了无数的旨意,未曾想这最后一道诏书竟是被人如此威逼着写下的。 他艰难的闭了闭眼,将卷轴抛给内监总管乐新,冷冷道:“给她!” 乐新颤巍巍的将这烫手似的诏书呈给薛紫妍,眼底亦有惊惧之色。 薛紫妍淡然一笑,伸手接过诏书,肃穆的脸上带了难得的轻松之色,“多谢陛下成全!” “你不惜以身饲蛊,将自己逼到绝地,无非觉得朕诛杀天机阁之举太过凉薄,然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天机阁暗藏雄兵,无论掌权之人是谁都不会坐视不管。在这巍巍天阙,赫赫皇权下,最易改变的便是人心,你一心所爱的男子高居帝位后,只怕也不会有今日的赤诚热血,到时若他亦因天机阁的雄兵生出了忌惮之心,亦要行诛杀之事,不知卿可会后悔今日所为?!” 他凝神盯着那素颜如玉的女子,眼底的光芒阴沉不定,似仍有不甘,故有如此诛心之语。 薛紫妍闻言脸色惨白,想起顾惊鸿临终时的告诫,眼神有微微的恍惚。 风骤雨急,殿门被人用力推开,料峭清寒随着骤然开启的大门扑面而来。 薛紫妍闻声转身,清湛眸光在触及那急怒的脸孔时,不知是因为这春寒之意,还是为了那森寒面色,一向从容淡定的内心竟生了畏惧之意,生生在那样的目光下打了个寒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4章 如此父子 74 如此父子 风珏一掌将试图阻拦他的侍卫拂开,大步迈进殿中,面上的冷峻深沉之色让人如坠冰窟,殿中的暖意仿佛亦被携着盛怒而来的男子惊得四散飘去。 薛紫妍怔怔的望着他眼底的暗沉悍厉之色,终于明白为什么林峥竟在私下里称清俊尊贵的风珏为雷公,畏他如虎狼了。 那样慑人夺魄的眼眸里夹杂着汹涌怒意之时,凌厉如锋锐之剑,刺的人心尖发颤。 他一步步的逼近,周身的冷厉沉重仿佛一把千钧锤一般重重砸在薛紫妍颤抖的心尖上,脆弱苦涩的心头顿时仿若被巨 物碾过一般钝痛无比。 风珏默然凝视着她,漆黑的眼底全是惊痛之色,语声孤寒,“将诏书给我!” 她下意识的后退两步,将明黄诏书紧紧的攥紧收于袖中,深深吸气,让慌乱的心神恢复平稳,倔强仰首道:“我不能给你!你现在正在气头上,盛怒之下绝做不出什么理智的事来,我不能让你毁了我这一番心血。” 风珏眼底有深深的倦意,声音清冷的没有一丝暖意,“阿妍,他是我生身父亲,我身为人子,怎能靠着你威逼得来的诏书登上皇位?你这般不顾性命为我拼来这一切,又将我置于何地?我早就说过凭我自己亦能将皇位握于掌中,可是你却从未信过我半分!” 她牢牢的握着自己的衣袖,仰头直视着他眼底汹涌的怒意,颤声道:“我不是不信你,只是不信这天家父子之情罢了。这巍巍皇城中,父子之间哪里有真正的相得?你既然亲自来此,想来已知道他调兵企图诛杀天机阁的谋算了,到了此时你还要对他心存奢望吗?废立之念全在帝王一念之间,我绝不能让他因了这心底的帝王疑心便毁了你多年的梦想。” 她忍不住牵住他的衣袖,清幽的眼底带着隐约的祈求之意,“阿珏,我知道你气我冒险,你恼我怨我都无妨,我不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辩解一句,但是请不要不要辜负我这一番苦心,好吗?” 风珏凝望着她素净苍白的脸,眼中伤怒之色愈显,“阿妍,任何事我都可以允你,唯独此事不可。” 薛紫妍闻言苍凉一笑,“阿珏,你若执意不允,便是要逼我死!” 风珏遽然色变,伸出手一把攫住她的下巴,强迫她对上自己冰寒的眼神,冷冷道:“阿妍,你做下的好事,我还没有给你算账,你最好不要再挑战我的底线,不许再在我眼前说那个死字,一句都不许。” 薛紫妍与他直视,清湛眸底全是无奈之色,“不提便不会死了吗?你匆忙前来,竟然便知道了我的手段,想来是严厉的拷问了顾南顾北吧。既知道我以身饲蛊,寿数难长,何必自欺欺人?” 风珏闻言眼前一白,素来强横的心苦痛的几乎无法呼吸,“阿妍,你当真不知我最在意什么吗?怎能如此一次次伤我的心?” 她下意识的推拒他狠狠握着自己下巴的手,他却始终不动,眼底的受伤之色愈加深浓。 他因为急怒根本没有控制手上的力道,薛紫妍忍不住痛哼出声,清湛眸底尽是伤怀,嘶声道:“阿珏,你你放开我,我疼” “疼?你能疼得过我吗?”风珏对上她惨白的毫无血色的脸,竭力压制着心头泛起的苦意,缓缓的松开了手上的力道,然吐字如冰,刺得她心尖锐痛,几乎窒息,“你可知道当我得知你以身饲蛊,以命相胁父皇之时,我心底是什么感受?你如此不计后果,真的没有想过自己一旦失败,我会面临什么吗?!若父皇不肯妥协,你是不是真的要自绝在这太极殿中,让我一日之间失去我最爱的两个女人!阿妍,我怎么会爱上你这样一个没有心的人!” 薛紫妍艰难的摇头,“不不是你想的这样” 她努力的想抓住他的手,想告诉他,她从未想过要伤害他的母亲,她如此做是有万全把握的。 风琚不忍薛紫妍受苦,抢上前去试图将薛紫妍自风珏手中拉开,然而风珏一扬手便挥开了风琚,大力之下将风琚推了个趔趄。 他冷冷的瞥了一眼风琚,眸中惊痛与恨意撕扯,“这是我与阿妍的事,你少来插手!若不是你让你的好属下妄自向阿妍传送消息,阿妍怎会如此用计,自此短寿?” “你不必迁怒琚哥,这本就是我自己做的决定,与他人何尤?” 风珏闻言颓然的松开了手,惘然的看了她一眼,便不再将目光流连在她面上,背转过身,留给她一个孤冷的背影。 此时此地,他根本不愿听她分辨解释一言。 他抬眸看向御座上神色不定的皇帝,神色淡淡道:“父皇,你现下满意了吧?在你的谋算下,我的妻子寿命难长,我将在往后的一生里尝尽山河在握,却满目苍凉寂灭之苦,父皇口口声声说我是你最爱的儿子,难道让我永生沉沦痛苦,便是父皇所谓的深爱吗?” “混账东西!你还敢来指责朕!难道你看不出来,今日遭谋算逼迫的是朕,你一心爱恋的好妻子已然将朕的传位诏书都握在了手心里,你不知体察朕的辛酸,竟敢语出怨怪!” 皇帝听得儿子指责之言,步下御座,一脚踹在风珏身上,力道极大,生生将风珏踢倒在地。 他被薛紫妍逼迫着写下退位诏书,皇权已失,苦心栽培的儿子如此一副问罪之态,怎不令他悲愤急怒。 风珏好似感觉不到大腿上那几可碎骨的力道带来的疼痛,面色不变,仍是淡漠中带着隐隐的讥讽笑意,“若论心机手段,阿妍如何比得过浸淫权势数十年的父皇!若不是父皇刻意诱导,让阿妍误以为父皇因她之故生了废弃我之意,怎会行事如此决绝?” 皇帝闻言气得面色发青,冷声斥道:“逆子,你真以为朕没有后悔立了你吗?若不是今日被这狠毒的女子用蛊毒所迫,朕必定改立他人,绝了你江山之梦。” 风琚闻得父子相争,沉沉叹息,“父皇,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你又何必还要冷言欺人?若父皇真的有改立五弟为太子之意,又怎会让他赴西北诛杀天机阁?世人皆知天机阁对我大胤立国有不世之功,一旦五弟成功,便会成为天下人眼里的无情凉薄之人,受尽世人非议,不配为皇。父皇看出了五弟对大位的欲念,怕二弟惑于骨肉亲情将来舍不得处置这个亲弟弟,所以亲手布局将他送入危险之地,亲手毁他声名,让他彻底无缘皇位。这般费尽心机,不惜舍去亲子也要维护他储位的安稳,心里哪有半分动摇储君之意?父皇这一生将所有的心血都花在了二弟身上,是绝不会让任何人有害他之举的。” 薛紫妍听得风琚沉痛之言,娇躯微微颤抖,竟忍不住踉跄了一下,堪堪扶住身旁的座椅才稳住身形。 风琚见她支离神色,忍不住轻声道:“阿妍,父皇唯一忌惮的不过是你。他知道你恩怨分明,有仇报仇,一旦确信灭派仇人为冀王,决计不会放过他。到时若二弟不忍亲弟死于妻子复仇利剑下,必定会与你相争,人间龙凤因了这不可调和的矛盾,并肩之路也许便会中断,这才是父皇不惜动用重兵覆灭天机阁的真正目的。父皇这一生或许可以狠心的负尽天下人,但绝不舍得辜负二弟。那是他耗尽一生心血栽培出的江山承继之人,怎会因为他的区区忤逆之举便废弃?” 天家父子竟能如此谋算彼此! 作儿子的为了皇位费尽心机的离间着父亲与兄长的父子之情,以期父亲终究舍弃兄长而择他为继承人,老谋深算的父亲早已看透了儿子的阴诡心思,故意做出恼怒疏离爱子的样子,让别有用心的儿子在心中窃喜江山有望,却于不动声色中将他推上不归路。 这巍巍皇城c阴森宫墙中到底住着怎样一群扭曲残忍的人类,竟让一向自诩看尽人生百态的天机阁主都生出了荒谬惊惧之心? 薛紫妍惨淡一笑,握着扶手剧烈的咳嗽起来,喘息了良久方收了面上凄然神色。 她缓缓直起身子,对上皇帝威严神色,一字一句道:“陛下不惜舍去另一亲子布下棋局,作为棋子的我却没按照陛下设定的棋路走下去,亲手毁了陛下这样好的一局谋算,也难怪陛下如此恼怒。” 她负手于后,清冷面容上清明一片,“陛下刚刚问我,若是阿珏亦因天机阁的雄兵生出忌惮之心,我将如何,如此诛心之言我咋闻之下无法回答,如今可以直言回复陛下,我绝不会让他有机会猜忌我师门至此的。” 她无视皇帝不悦神色,苍白的脸上尽是坦荡之色,“当年为争天下而创下的军队到了此时已无再独立存在的必要,待得阿珏继位后,我便将他们全数交给新君,重新整编于南境军中,以助将来征南大业功成,南北尽快归一。陛下,我如此做,你可还满意?” 风连城身躯微震,眼中数种神色变幻不定,疑惑道:“这可是惊鸿留给你的最厚的家底了,你竟然如此轻易的便交与皇家?” 薛紫妍淡漠一笑,“天机阁本就是江湖帮派,坐拥雄兵本就不妥,师父与顾师姐早有觉悟,曾一度动过要解散这支悍勇雄兵的想法。然而当年乱世远未结束,叛乱迭起,南北更未归一,他们终究没能狠得下心。如今他们既然将这重任交给了我,我自然要让他们放心,灵魂得安。若是这支劲旅能有助于一统大业的实现,想来师父与顾师姐亦是愿意的。” 她低头握紧了手中的明黄卷轴,平平道:“能令我放心交托的并不是皇家,而是我选择的国之主君。我相信阿珏必能善用此劲旅,不会辜负我今日这番信任。陛下,我如此手笔,可能消得了你最后的疑心,不再暗施冷箭了?” 风珏清隽的脸微微一白,沉沉而笑,幽深双瞳中难辨悲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5章 苍天佑妍 75 苍天佑妍 景泰二十五年,皇太子珏得帝传位登基,是为明帝,改元佑妍。 ——《胤史明帝本纪》 “朕御极以来,孜孜汲汲,夙夜不遑,以期宇内升平,百姓安乐。然天下事繁,朕已过天命之年,不胜劳惫,自感天命不长,乃思传位。皇太子珏德配于天,功勋茂于诸王,深肖朕恭,必能克承大统,着继朕登基,即皇帝位。” 随着宣旨官洪亮的声音响遍朝堂,大胤朝廷的权力更迭正式完成,手握江山二十余年的胤武帝终于离开大胤朝堂,退居幕后。 大殿之上,风珏一步步走向至高处的龙座,俯瞰脚下跪拜臣属,冕旒遮住了他清湛漆黑的眼眸,所以此时此刻无人能看清年轻新帝的神色。 他清冷的眼底一片沉寂之色,虽已江山在握,却殊无喜色。 他下意识的看了看身侧空置的后座,心底空茫而锐痛。 至高皇权终于握于掌中,而那一心祈盼这一切的女子终究没能亲眼看见他身登九五至尊之位的一幕。 想起那日她倒在自己怀中昏迷不醒的样子,风珏幽深的眼底有片刻的模糊,那日太极殿中的争执恍惚再现。 因了旒珠的遮挡,隔绝了百官的注目,年轻的天子才没有在他的臣属面前失态。 “我已寿数难长,不日便会将阁主之位传于师妹顾明媚,让天机阁彻底远离朝局,再无任何危害皇家的可能,陛下如此可否甘心传位?” 风连城听得薛紫妍疏离淡漠之言,威严的脸上终于在今日浮起一抹真切的笑意,缓缓冲淡了眼底的冷沉之色。 他轻轻呼出心间的浊气,淡笑道:“薛卿既然肯放弃手中雄兵,朕又怎会眷恋权位不放!” 他将风珏自地上拉起,拍去他身上脚印,苍老的眼眸里带了关切神色,“刚才那一脚伤的可重?” 风珏神色淡淡道:“劳父皇挂心,儿臣身子一向强健,受得住。” “那就好,朕是气糊涂了,才会忘了轻重。这天下在父皇心底就如山一般的沉,是半点都轻忽不得的。等你坐到这个位置上便会明白父皇的不得已。朕今日虽然是被迫传位,但到了此时已再无憾恨。朕相信你必能安稳的接过这江山之责,完成你伯父平定天下统山河的志向。自明日起朕会退居北苑,将这朝政与帝位尽数交到你的手中。” 他拍了拍风珏被雨打湿的肩头,语带怜惜,“朕不是不懂你心底情谊,然江山为重,朕一向对你寄予厚望,故对你要求亦显苛刻,希望你不要怪父皇。” 风连城轻轻瞥了一眼沉默的清冷女子,微微颔首,“朕因为天机阁不知深浅的力量,一直对她多有忌惮。然如今一切都已显露在明处,朕已经不再相疑。无论纪怀凌告诉朕的那句谶语究竟是确有其事还是刻意陷害,朕自此便当作从未听过。她深沉果决,智计无双,确实足以与你并肩而立。朕希望你这一生的功绩能远超为父,与古来贤帝齐名史册。” 冷雨敲窗,烛火明灭。 薛紫妍听得胤帝终于心甘情愿的说出传位之语,紧绷了多日的心弦终于一松,忍不住伸手拉住风珏的手,一笑道:“阿珏,此间事了,我们回去吧!” “事了?”风珏冷冷一嗤,“你背着我整出这样一出大戏,还想我如以前一般轻易揭过吗?” 薛紫妍虽然对着皇帝侃侃而谈,言语无忌,然而当风珏凌厉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时,她却心虚的撇开了头。 风珏见她闪避之色,一瞬间百味杂陈,酸甜苦涩齐齐涌进心头,忍不住闭了闭眼。 他到底是心如坚石之人,此时远未到他能放纵心中情绪的时刻,心间微凛,再睁开眼时,眼底的晦暗苦痛之色已经消失不见。 薛紫妍见他神色愈沉,怯怯苦笑,“阿珏,你总怪我行事不留余地,可是世事无常,我又能如何?难道为了多些活着的时日,我能看着师门覆灭无所作为?或者说如顾南劝说的那样将一切难题交给你,让你与生父决裂,父子反目?” “为什么不能全数交给我,难道在你心底我真的这般无用,需要你全无原则的退让牺牲才能得享帝位?” “你总说世事无常,人心易变,我却以为只要心志坚定,即便沧海桑田,物换星移,两情亦能始终如一。不曾想父皇区区一句离间之言,便能让你生出这样的不安来,竟能认定我会为了这区区五万军队而对你生出戒惧之心,将手中自保之力全数交出?” “阿妍,这十年究竟是你变了太多,还是我从未识你?” 寂冷的大殿里,他的诘问之声一声比一声重,那个口舌伶俐的女子在他的质问之语里一句反驳之言也未出,仿佛默认了他所有的指责。 她清透的眸子如雪一般纯净,清凌凌的凝望着他哀绝的眼,“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阿珏,我读了那样多的诗词,心中最爱的便是这首。明媚为此常常笑我少时才名竟是虚名,才会如此喜爱一篇浅显的都算不上有文采的诗词。可是,阿珏,你是能明白其中缘由的,对吗?” 他当然知道她为什么会喜欢这浅白的诗句,因为诗中所描绘的夫妇温馨相对,祈盼的岁岁长长是她永生也得不到的奢侈梦想。 因为注定得不到,所以才会格外向往。 然而等不到他回答,她病弱身子终于支撑不住的倒下,他只来得及在她落于地上前接在怀中,神色悲绝哀恸,嘶声唤道:“阿妍!” 皇帝见状也是大惊失色,蛊毒尚未解除,无论如何,她也不能现在便死去。 他对方淮使了个眼色,方淮举步上前,便要去探薛紫妍的脉搏。 然而风珏却一把将他拂开,冷冷道:“不许你们再碰她一下,孤自会请良医救她。” 森冷帝王看着爱子面上的悲绝狂乱之色,终于忍不住露出了后悔之色。 “二弟,方淮医术是信得过的,你莫要延误了她的病情!” 风琚面色亦一片惨然,忍不住出声相劝。 风珏眼底一寒,容色寂冷,哀凉刻骨,“如今除了我府中的大夫,我谁也信不过。” 风珏决然摇头,将怀里陷入昏迷的女子横臂抱于怀中,对着风琚冷冷一瞥,“马上将你的好属下带走,别让我再见到她!” “陛下,百官还跪着呢!”长宁轻轻咳了一声,在耳边低声唤回出神的主子。 风珏眼神轻晃,瞬间收回了飘远的神思,威严而平平的道:“众卿平身!” 他负手于后,神色清明而雍和,包括裴朗c林峥在内的一众心腹在新帝清朗温和的声音里起身,对着那彷如日月光华的主君诚心而笑。 宫灯幽暗,宁寂的北苑中,那自言天命不长的太上皇躺在软榻上,一脸苍白,竟真的有了明显的病态。 “珏儿还是不肯来见朕吗?” 风连城怅然的发问。 乐新小心的看了眼上皇神色,低低道:“陛下说他得上皇生前传位,战战兢兢,不敢有丝毫懈怠。如今初初登基,国务繁忙,无法亲侍汤药,还请上皇体谅。” “哈哈”风连城涩然大笑,“什么国务繁忙,不过是因为那个沉睡不醒的女子罢了!他到底是怨朕伤了她!” 乐新慌忙扶助风连城颤抖的身躯,低声劝道:“上皇息怒!陛下迟早会明白主子的苦心的,主子千万要保重自身啊!” 风连城强压下喉间的腥甜,苦笑道:“朕做尽一切,不过是希望他的为皇之路更为顺遂罢了,他竟然全然不懂。” 江山逐鹿之时,险象频仍,然而再艰难的局,沈顾二人总能化险为夷,冥冥之中仿若有天神相佑。风连城虽然愿意以天命之说为自己的得位增彩,然而一个铁血杀伐的帝王心底的疑心从来没有真正的消除过,那深浅难测的天机阁究竟藏着怎样惊人的力量,竟能屡屡令逆境中风氏转败为胜,一直都是悬在皇帝心头的迷。 风连城虽深信沈顾二人淡薄权位之心,却无法相信继任者能够如沈顾一般无欲无求。若是继任者权欲熏心,岂不令江山平生波澜? 沈顾在生之时,他不欲伤故友之心,一直隐而不发。三年前顾惊鸿去世,他心中虽然为这世间最为光艳的女子魂归地府伤怀,但总算有了机会可以彻查那悬在他心头多年的疑案。 然而他未料到这新任阁主薛紫妍心机手段并不逊色于顾惊鸿,天机阁在她铁腕整治下如铁桶一般水泼不进,密探暗查三年毫无所获。 作为帝王最为忌讳的便是有不知深浅的强大力量流离在掌握之外,为了这一桩悬案,他不知多少日夜寝食难安。 薛紫妍身世之谜泄露后,风连城虽然惊怒,心中却隐约觉得他已找到了查实天机阁真正力量的契机。只要他以此为借不断威逼,那像极了顾惊鸿性子的女子当会忍不住出手相抗吧,只要她不再掩藏实力,他总能解除心头疑惑。 面临灭派之危,号称以牙还牙c以眼还眼的天机阁当不会再一味隐藏力量了吧? 只是他虽然善于谋算人心,但到底没能将这个女子攥于手掌之中,她虽然如自己所愿将隐藏的力量自此显露于明处,然这一招蛊毒之术实在出乎了他的预料。 他谋局一向高明,竟在一个后辈女子悍不畏死的反击下一败涂地,不得已写下传位诏书,心中自然不甘。 所以才会有那样一句诛心之问。 未曾想那个女子竟在交托完五万劲旅的事后陷入昏迷,至今不醒。 风连城想起那女子惨白憔悴的面孔,声音微沉,“新君的年号定了吗?” 乐新小心的瞧了一眼风连城的神色,颤声道:“定了,说是称佑妍。” “佑妍?”风连城喃喃失笑,“佑妍,愿苍天护佑薛氏紫妍?” 他仰天大笑,眼底不知是震撼还是难过,“好一个强悍痴情的帝王,竟丝毫不惧士子清议,如此直白的以天子之身,举朝之势,要苍天护佑他所爱女子。薛紫妍说的果然不错,若论心志强大,朕确不如他!只是不知上苍可会怜他这拳拳心意,予那女子一线生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6章 苏醒 76 苏醒 华灯初上,长乐宫中寂静一片。 绝代丽人沉眠良久,寂寂无声,若不是那胸口微微的起伏,几乎已看不到生命的迹象。 宫婢们屏息而立,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她们不眠不休的伺候着那整日昏迷的皇后,未有片刻放松,生怕一个瞌睡后那昏沉不醒的皇后便会彻底失去生息。 风珏小心的抚触着她苍白的脸,心间几乎已被苦涩悲凉填满。 他看着那细细长长的银针一次次扎在她的心口,心痛的几乎无法呼吸。 若人生是一场历练,老天给她的未免也太多了。他心爱的女子到底要受多少辛苦才能得享安闲与宁乐? 鹅黄衣衫的女医者端坐在床榻前,瞧着年轻帝王眼底汹涌的痛意,无声叹气,淡淡道:“陛下如此情绪对民女施针治病并无好处,不如去外间透透气?娘娘最近脉息平稳,已无不妥,陛下实在不该如此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她对着那一众畏惧惊怕的宫婢轻轻一笑,试图让自己面容上的安然之色给她们带去丝丝安慰。 风珏见殿中气氛沉闷压抑,担心自己的紧张态度影响了这女神医的救治环境于薛紫妍不利,遂微微颔首,轻轻道:“有劳云大夫了。” 宫人们见沉冷帝王拂袖离去,皆是松了一口气。 云梦醒细细的观察着薛紫妍的状态,凝神良久,平稳的将银针一根根拔下收起,见薛紫妍面色愈发宁和,方微不可觉的舒了口气。 云梦醒接过宫人手中的绢帕,擦了擦额角的汗水,柔丽的脸孔上浅浅浮着安然的笑意。 宫婢看着女医者面上宁然祥和之色,心头浮起隐隐的期待,皇后娘娘是否要醒来了? 然而云梦醒的心底远非面上平静,这一番行针,其实极为冒险。薛紫妍耗损太过,以致有油尽灯枯之险,若不加以外力刺激,只怕一生难醒。 为不负薛子澄所托,她终于还是选择了这银针刺穴之法,希望凭着这套师父的毕生绝学可以为这绝代女子拼得一线生机。 所幸上苍见怜,此次行针竟是极为平顺。或许很快她便能告知子澄,她医术已不输恩师,更不负他此次所托,救下了太医口中已然药石罔效的薛紫妍。 她轻悦而笑,收拾好药箱,朝寝殿外走去。 新帝风珏负手立在院中,正望着天边的明月。 他虽已登位,但仍如过往一般喜穿白色,除了早朝之外,几乎清一色的白色常服,利落的剪裁下衬的此间男子卓然不凡。 夜风吹起他不染凡尘的白衣,皎洁月光映得这年轻帝王的背影愈发寂寞清冷,仿若遗世独立。 云梦醒在江南行医之时,便常常听薛子澄提起这位少年知交,现下主君风珏。 他那样心高气傲的男子从不掩饰对此人的激赏,言他英雄无敌,天纵奇才。当然亦会避免不了的提起他惊才绝艳的幼妹一一一一薛紫妍。 子澄说若上苍未能造出他的妹妹来,那么世间女子无一人能匹配风珏一身的日月光华。然而上苍到底没忍心让他做万年孤独之人,所以为他匹配了个唯一不会被他的光芒掩盖的女子。 那时的她偶尔会在薛子澄的激赏之语里想象这北朝英杰的样子,是不是真的不逊色于南朝的世家贵子c芝兰玉树谢卓?那注定高居帝位的男子是否足配薛子澄这般伟岸洒落的男子为了他的一统大业舍却侯府贵公子的身份隐姓埋名的屈身于南朝为间? 然而,此刻的女医者瞧着那人孤寂挺拔的背影,首先想到的竟不是此人万人之上的皇者之位,亦不是他折尽天下女儿心的绝世风华,而是他无限风华下的落寞。 她受薛子澄所托前来北朝救治他病弱的幼妹已经一月有余,这一个多月的日夜里,她为了那女子体内难缠的蛊毒可谓是殚精竭虑,已穷尽全部所学。 只可惜她虽能一点点清除那蛊毒对她身体带来的损害,却始终无法让薛紫妍自昏睡中觉醒。 一个个日夜里,她眼睁睁的看着这样英武年轻的帝王失去面上喜色,迅速的消瘦憔悴。 女医者云梦醒想起她初初诊脉之时那绝代女子微弱的脉息,心中叹息连连。 如此匹配的人间龙凤,翩翩佳偶,却难得相携白首,怎能不让人慨叹命运弄人,造化无情?北朝南朝,天下之大,竟有如此多的大好男儿,绝世红颜受尽情劫摧折之苦。 风珏听得轻盈脚步声走近,转身回首,对着那面目清秀和善的女医者微微一笑,淡淡道:“辛苦云大夫了,阿妍她今日可有起色?” 云梦醒轻轻颔首,平静的眼眸里带着隐约的欢喜,“医者本分,不敢称辛苦二字。不过娘娘今日确实有了明显的知觉,民女收针时,娘娘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想来是陛下诚心动天,漫天神佛亦有了不忍,不舍得这么快便召娘娘魂归天府了。” “真的?那她什么时候能醒来?”因连日操劳忧心而微微暗哑的男声蓦然发问,带着难以言说的惊喜。 “娘娘刚才之兆确是苏醒迹象,只是娘娘乃是长年忧思之人,损耗太过,所以这蛊毒才能如此霸道的伤其心神,令其沉眠不醒。然民女已将娘娘体内的余毒清理干净,娘娘其实早该醒来了。医者医病不医心,娘娘心中或许有难以面对之事,所以才会选择沉睡不醒。天下皆知陛下待娘娘的深情,想来陛下是知道娘娘心底畏惧难决之事的,所以若想让娘娘早日醒来,陛下不防多说些娘娘想听的话。” 难以面对之事? 风珏微微低喃,良久墨黑的眼眸里浮起了然之色。 鹅黄衣衫c面容柔静的女医者见状轻轻一笑,敛衽为礼,在帝王的思忖神色中飘然走远,自去安置。 风珏挥退侍女,小心的将薛紫妍往床榻里侧挪了挪,他侧躺在外,修长的手指轻轻描摹过女子静好清致的眉眼。 他温柔的抚过她素白的脸,细细的吻过那芳香娇柔的脸颊,低沉声音里尽是缠绵之意,“阿妍,你大哥的那个红颜知己说已经将你体内的蛊毒都清理干净了,你早该醒来了。可你整日这样躺着,不肯转醒,是不是害怕我怪你?你不知如何面对我,所以便一直沉睡?” 宫灯长影轻晃,怀中女子清透无尘,却始终无法回应他半句。 “阿妍,你的那个护法顾南擅自帮旧主传递信息,害你受此大罪,我气愤之下便要逐她离府,可是她却坚持不肯离开,非说她是你的人,只有你才能让她离开。我急怒之下便将她关在了水牢里,这些日子因为担心你竟一直忘了放她。你不是整日关心这个关心那个吗?那就赶快醒来,早日解救你的属下出苦海吧。” 风珏在她耳畔絮絮低语,然而秀雅的女子仍旧沉沉而睡,呼吸均匀,微微起伏,却仍是活死人一般不言不语。 “你莫生气!我刚才其实已经命人把她放出来了,你放心便是,你的属下我还是还给你,让你自行处置,你说可好?” 他摸了摸她绵软的秀发,低低道:“阿妍,我想念你,你睁开眼看看我,别这样睡了,好不好?” “你别怕,我真的已经不生你的气了。” “你曾答应我说要陪我赏尽春花,阅尽春色,然而你这一睡,便将春天都睡过去了。春尽花谢,阿妍,你何时才能兑现承诺?” 风珏将怀里的女子揽的愈紧了些,温声道:“阿妍,其实不妨事的,春花虽谢,夏花却已绽开了花蕾,你快些醒来,我们一起在御花园里赏莲池芙蕖可好?” 他不停的诉说着他的心事,他的渴盼,直到嗓子干哑再也发不出声,仍不肯放弃的在她耳旁c心间低语,只盼望她能睁开那双精灵乌黑的妙目,对着他嫣然巧笑。 他对着她温柔的承诺,只要她肯醒来,他便原谅她所有背着他所为的谋划,不再怨怪责备。 两人一人沉睡,一人低语,不知这样伴了多久,久到夜已消散,东方朗日再次临空,两行清泪自沉眠的女子眼角缓缓滑落。 薛紫妍终于在他的期许里,缓缓睁开了眼。 蓦然间睁开眼眸,她因为沉睡太久,微微有些不适应,竟觉得早晨的旭日之光亦有了刺眼之灼痛。 她下意识的伸手去遮挡那窗棂缝隙中射来的日光,却被一双有力的大手一把握住,“阿妍,你醒了?!” 风珏的声音里带着不可置信的惊喜。 薛紫妍微微眯眼,却撞进一双布满血丝的墨黑瞳孔中,心中一软,忍不住往他怀里偎了偎,“阿珏,抱歉,我又害你担心了!” 风珏对上她温柔细致的容颜,深深的凝望,良久方才相信眼前之人是真的醒了,而不是梦中幻象。 他蓦地将她拥紧,用力的收在胸膛处,“阿妍,以后千万不要再这样吓我了,我是真的怕了。若再有下一次,我真担心自己会发狂” 风珏亦惊亦喜,已渐渐语无伦次,一向精明强大的男子此刻说出的话语早已失了往日泰定。 薛紫妍听着他惊痛之声,甚至感觉到了他身体的颤抖,第一次清晰深刻的体会到了他的苦,他的怕。 不要再有下一次吗? 可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还剩多少岁月,下一次她能否得脱生死大劫? 她苦涩一笑,伸臂回报住他消瘦的后背,轻轻的咬住薄唇,任由珠泪滚滚落于他白色衣襟。 她怅惘的想,她虽早知情字苦,却未想到竟是如此之苦? 若天神肯增她数年寿命,她愿以死后永沦地狱来换。 然那浩瀚天空之上是否真的有诸天神佛存在?那淡看人间百态c凡人生死的神佛又能否听到她的心声? 半日后,皇后平安苏醒的消息传遍了皇城,举国欢庆。 然有人欢喜,有人惊怒。 黑衣黑发的男子坐在幽冷的地上,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猛力掷杯于地上,玉杯碎裂,溅落一地。 他看也未看那满地的碎玉,赤脚站起,迈出了幽居多日的寝房。 他抬头望着那如日中天的太阳,不躲不避。既然人人都说风珏是这光芒万丈的阳光,他便要做射日的后羿。 终有一日,我要将你自那高处射落。 风珏正沉浸在满心欢喜中,并不知有一个人正怨毒的将他提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7章 云氏遗孤 77 云氏遗孤 薛紫妍在宫女的搀扶下缓缓步出寝房,在晨间的微风里向那女医者的住处走去。 茜纱灯下,沉静的女医者正抱着医书研读,因为过于专注,并没有察觉到薛紫妍的靠近。 薛紫妍对着侍女做了个嘘声的手势,侍女心领神会的退开,独留二人在内室。 灯下女子目光幽宁,似遇到了极难的问题,眉心不时的蹙起。良久,她释然一笑,将医书合上,下意识的揉了揉酸涩的脖颈,一抬头便瞧见了白衣广袖c素颜雪貌的薛紫妍正含笑望着自己。 云梦醒见状纤眉一蹙,起身一伸手便搭到了薛紫妍腕间,见她脉息平稳并无不妥,讶异的笑了笑,“娘娘怎到我房中来了?” 薛紫妍轻缓而笑,清丽苍白的脸上浮着温和笑意,“云神医为了我的身体,不顾辛劳自江南跋山涉水而来,我既然醒了,怎能不亲来致谢?” 云梦醒闻言连连摆手,“娘娘谬赞了,梦醒可当不得这声神医之称。我与娘娘兄长同岁,若娘娘不嫌弃梦醒身份卑微,唤我一声姐姐便是。” 薛紫妍回握住女医者的手,嘴角噙着一抹浅淡温柔的笑意,“既然如此,姐姐也如兄长一样唤我阿妍便是。若是有幸,我倒是希望能早日唤姐姐一声嫂嫂。” 云梦醒脸色一红,微微低了头,“娘娘怎打趣起我来了?” 薛紫妍清亮的眸子里笑意不减,脆声道:“我哥哥是个实心眼的人,一心想助阿珏成就江山一统的伟业,所以思虑的便有些多,完全没了少年时的爽利。然我家大哥早已到了娶妻的年龄,纵然南北尚未归一,也不能一直这样耽误着,辜负佳人深情。我已请阿珏亲自写了书信劝他,以他对阿珏的推崇,想来不会再固执己见。” 云梦醒身子微微一震,下意识的摸了摸掩在厚厚流海下的墨黑黥字,勉强笑道:“陛下以‘佑妍’为年号,对娘娘爱护之心天下皆知,靠着这无双宠爱,薛家迟早会恢复过往之盛。子澄少年时是陛下伴读,如今亦深得陛下器重,将来必能位极人臣。娘娘执掌天机阁多年,江南信报皆在娘娘之手,当真不知我什么身份吗,竟不介意薛家嫡子娶我这样身份的女子为妻?” 薛紫妍淡淡一笑,清透的眸子隐隐有了锐利之色,“不就是云氏之女吗?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南帝昏聩灭绝云氏男儿,那是南帝之过,与姐姐何干?我薛家人娶妻娶贤,不论过往,更不惧流言蜚语。” 她触了触云梦醒的额头,眼底掠过微微的不忍,“百年世家一日之间翻覆,连这如花面容也留下了难以消除的刺字,然云姐姐却从来没有因此便愤世嫉俗,心怀怨恨,仍能以仁心仁术治病救人,阿妍自愧弗如。大哥为间多年,身上无一丝阴冷沉郁之气,何尝不是与姐姐相伴在一起的缘故?所以姐姐肯与我大哥结螭是大哥的福分,姐姐实在不必觉得委屈了我薛家男儿。” 云梦醒闻言宁和的脸上浮起一抹幽远的笑意,颔首道:“难怪陛下如此喜爱娘娘,娘娘果非寻常女子可比。” “她当然不是寻常女子,寻常女子哪有她这般凶悍?”男子的清朗的笑声遥遥传来,薛紫妍闻声回首,只见风珏正负手立在廊下,含笑凝望着她。 他穿着一身明黄朝服,想来是下了早朝听说她来了此处偏殿,未及更衣便匆匆前来。 她见惯了他白衣清隽的模样,从未想过这人穿上龙袍竟是这般威严,即使嘴角带了明显的笑意,亦不减这通身的尊贵沉稳。 虽然早已从侍女口中得知他已践帝位,可是亲眼看到依然忍不住有片刻的恍惚。 终于得了这一日吗?位登九五,手握江山,再无任何人可以阻挡他的雄心抱负? 她压下起伏心绪,瞧着他大步向自己行来,眸光含笑,清透眼眸中仿佛有璀璨流光划过。 风珏伸出手,为她理了理鬓间的散发,低低道:“真是不让人省心,身子才刚好些,不好好养着,跑出来做什么?就这样好奇你未来嫂嫂的模样?” 他微微侧首,对着云梦醒淡淡一笑,“这人惯是喜欢操心,姑娘莫要怪罪。子澄早已向我提起过与姑娘之事,只是他担心自己暗探总领的身份会影响姑娘在南朝行医,毕竟姑娘悬壶济世是要到处行走的,若是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因姑娘选了胤国密谍为夫而加害为难姑娘,岂不让他后悔伤心?这才是他迟迟不愿成婚的真正缘由,可不是她口中的什么天下太平,南北一统,姑娘莫要听她胡说。” 薛紫妍闻言不服气的笑了笑,“是了,只有陛下才是我家大哥的知己,我这等凶悍女子哪里能懂得你们铁血男儿心底的真正顾虑?” 云梦醒听得两人无忌言语,亦忍不住轻笑出声,“子澄经常提起娘娘的利齿,今日一看果然是不肯吃亏的人呢。” 薛紫妍见这未来嫡嫂竟与风珏站在同一立场,微微有些吃惊,“姐姐怎么帮他说话?” 云梦醒含笑颔首,“娘娘若知陛下这些日子是如何陪伴娘娘度过昏睡时日的,定然不舍得再在言语上与陛下争执了。娘娘的康健乃是陛下心中最牵挂之事,以后娘娘还是少费些心神,好好保养自己要紧。” 风珏闻言揽了揽她的肩膀,剑眉微扬,“我的话你不听,嫡嫂兼神医的话总要放心上了吧。” 薛紫妍嘴角微微抿起,佯怒道:“既然理都被陛下占去了,我回去歇着便是了。” 她说罢拂袖转身,却因为转身太猛,竟有了晕眩之感,眼前一黑,几乎摔倒在地。 风珏伸手揽住她的腰,见她脸上苍白之色,心中涌起阵阵酸楚。 薛紫妍见他如此神色,微微有些后悔,早知道刚才便不动了,也不会害他平白添了忧色。 她抚触着他眉心的纹路,小声道:“我没事,估计是睡的太久了,忽然不习惯走路了。” 风珏知她刻意宽慰,缓了缓脸色,伸手将她拦腰抱起,向寝殿返回。 薛紫妍想起云梦醒的揶揄笑意,恼怒的捏了捏他的手臂,“快放我下来,让人看到又要笑话。” “谁敢?!”风珏霸道的一口否决她的提议,一路将她抱回榻上躺好方才肯收了臂上力道。 薛紫妍无奈的想,这人做了帝王之后,更是我行我素了。 她想起心底的牵念,目色微微迟疑,似不知如何开口。 风珏见她神色,了然的笑了笑,“你这副样子,可是又想让我召薛家族人来宫中与你相见了?” 薛紫妍见他这样一副万事在胸的样子,薄恼道:“现下我已经好很多了,你就让我见见他们吧。” 新帝继位,大赦天下,薛家之人亦在赦免之列。 薛紫妍醒转之后,便一直缠着风珏让他传召她的亲族之人前来宫中相见。 然风珏却坚持不允,言云大夫明确交代此番她心脉受损极重,最忌大喜大悲,想要与故人相见便先把自己身体养好了。 十年久别,薛紫妍本心里是一刻都不愿再等,然而或许是历经生死之故,她此番醒来突然觉得那些常年萦绕在心间的暗殇竟有了明显的消减,再不复过往那般一旦念起便如焚心销骨般的剧痛,只是依稀浮着淡淡的遗憾。 “这便叫好很多了,阿妍,你当我不懂医术便诓我吗?刚才是谁连路都走不稳的!大臣们奏请朕举行册后大典,朕都没有同意,生怕那些那些繁复的规矩礼仪累坏了你,你倒好一点不知体谅我的苦心。” 薛紫妍仰头望着眼底忧色深浓的心上人,体谅的笑了笑,竟未与他再相争。 风珏见她难得乖顺,有些诧异,抱紧了怀中娇躯,一笑道:“我还以为娘娘又要靠着自己的利齿钢牙与我争辩呢,这次怎么如此轻易便放弃了?” 薛紫妍靠在他怀里,淡淡摇头:“人间别久不成悲,时间当真是疗伤圣药,竟渐渐将我心底那些浓得化不开的苦痛执拗治愈了。既然已知他们安好的返回故土家园,我与他们见与不见又有什么重要?” 她温柔的摸了摸风珏的脸,轻轻道:“阿珏,若有一日那大限之期来临,你也莫要害怕。只要时间够长,终会消弭心中痛苦的。” 风珏听她如此平淡的提起身后之事,只觉一股寒意自心尖蹿起,明明已是初夏,却因她平淡言语如置身隆冬雪日。 他握着她肩膀的手不可抑制的用力,见她吃痛蹙眉方惊觉松手。 他自软榻上直起身,俊颜清冷,“阿妍,你以后能不如此轻易的提起生死之事吗?” 薛紫妍微微叹息,靠在他的背上,语声低迷而忧伤,“阿珏,生死乃是天定,并不会因我们的回避而推迟改变。你是冷定坚毅之人,不惧世间任何危险,为何总是不肯直面此事?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并没有侥幸” 话尚未说完,风珏蓦得回转身,将她压在身下,以唇堵住了她喋喋不休的嘴,霸道清冽的气息透过他的唇抵入她的口中,直震得她心神俱颤,仿佛生命的一切都已烙上他的痕迹。 她微微闭眼,迎合着他的亲吻抚触,借此安抚着此人焦灼惊惧的内心。 他见怀中女子如此柔顺,心中苦意稍减,轻轻抬起头,放开了对她唇齿的禁锢。 他强压下深邃双眸中的担忧,长指抚触着她嫣红的唇,低声道:“阿妍,你答应过要伴着我,便要一生一世的与我在一起,短一日都算你毁诺。” 薛紫妍艰难的喘息了一下,苦涩道:“好,我一定尽力活的长长久久的,看你一统江山,开创盛世。” 听着她带着苦意的安抚之言,风珏眉心紧蹙,忍不住俯下身子将她紧紧抱在怀中,“阿妍,你莫要信那些庸医的断言,什么活不过三十岁,通通都是他们无能的鬼话。你只管好好的养着,我就是遍寻天下也会找到能医治你的良药来。” 薛紫妍听得他霸道深情之语,心间苦意骤减,轻悦一笑:“陛下这刚登上皇位便想着假公济私了?小心被清流们非难,说陛下重色劳役人力。” 风珏见她神色不复刚才悲苦,亦缓缓而笑,“朕岂是惧怕清议之人?何况天子无私事,朕妻的康健更是一等一的大事。若谁敢非议掣肘,朕绝不会对他留情。” 薛紫妍摇头失笑,此人不信天命,只信人定胜天,然而这世上是否真的有医治她的良药存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8章 冀王妃 78 冀王妃 天下事繁,外人眼中的锦绣江山万里,与帝王而言象征着繁杂无穷的政务。 长明的宫灯下,风珏端坐在厚厚的奏章后凝神批阅,长日劳碌下眼圈已是青黑一片。 薛紫妍自轰隆隆的雷声中惊醒,便再没了睡意。她撩起纱帐,瞧着红纱帐外那不灭烛火,在心底幽幽的叹了口气,披衣而起,快步走到案前,一把夺过了他正在审阅的条陈。 幽暗灯火下,风珏猛得抬头,薄唇上扬,浮着淡淡的笑意,似无奈似宠溺。 他扬手将她拉进怀里,清冷眸光里缱绻而温柔,低声道:“阿妍,你别闹,这些事情已拖了多日了,不能再耽搁了。” “阿珏,你纵是再想做万世明君,也不是这个操劳法。这几日你哪一日不是趁我睡熟了,自己又起来批阅这永远也不见少的奏章条陈?你以为我睡着了,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风珏唇角微牵,摇头笑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我初登基,对许多朝事的处理还算不上得心应手,所以显得忙碌些,等熟练了便好了,你莫要胡乱担心。我身子一向强健,即便劳碌些时日也撑得住的。” 他将她散乱的黑发拢在肩后,摩挲着她苍白消瘦的脸,与她漆黑的眸子相对,幽幽道:“阿妍,你不必心疼我,我想要的山河万里,自然有能力护持在掌中。倒是你,什么时候才能不这般浅眠?我起身已经尽量小心了,没想到还是惊醒了你。要不这几日我还是宿在书房中吧,省得搅扰的你也无法安眠。” 薛紫妍闻言轻轻一笑,不依的摇头,“那可不行,万一陛下批阅奏折累了,添灯的宫女又是个曼妙的,红袖添香,美人在侧,一时间陛下把持不住,岂不要怄死本宫?” 风珏失笑,与她额头相抵,两人呼吸相缠。 他抽掉她手中的条陈,随手扔在御案上,紧盯着她含羞素颜,低笑道:“这天下能让朕把持不住的女子也只有娘娘一人而已。” 他将她打横抱起,倾身而上。他细吻着她的唇,她的颈,大掌在她光 裸的娇躯上游移,引来她娇 喘连连。她气喘吁吁的推拒着他,似有些承受不住他的力道。风珏微微一滞,以指抚平她蹙紧的秀眉,愈发温柔的吻过她的眼睫,迫得她闭了眼,只能无助着随着他起伏。 红纱帐里鸳鸯交颈而卧,深冷宫廷帝后情意缠绵。 暗夜无边,唯有两情缱绻深浓。 对于有情人而言,总是苦短。风珏在晨间微光里起身,不舍的吻了吻仍在沉睡中的女子的脸颊,眼底柔情万缕。 若无朝政纷扰,他真愿意就这样陪在她身边,然而想起仍然堆满山的政务,他不由得苦笑一声。 他自床榻下捞起散乱在地的外袍披在身上,匆匆唤了长宁为他更衣梳洗。 薛紫妍听得风珏走远,方睁开了眼。 大雨过后,天空清湛幽蓝,连带着空气中的燥热都消退了许多。 宫婢轻轻摇着蒲扇,薛紫妍觉得愈发清爽,连带着心情都忍不住畅快起来。 侍女见她神色愉悦,忍不住低声回禀,“娘娘,冀王妃还在殿外侯着呢,说不见到娘娘绝不离开。” 薛紫妍笑意一僵,低头看了看自己素白的手掌,嘴角微微抿起,淡淡道:“这么毒的日头,一个娇弱的女子哪里受得住?没想到这么多天了,她还是不肯死心,以为求得本宫心软,天机阁便会将冀王放回来了?打发人去告诉她,本宫如今已然不是天机阁的阁主了,他的夫君自有长老与新阁主处置,我可管不得。她这般站下去除了让自己受苦,并无半分用处。” 侍女见她容色冷冽,头愈发的低垂,并不敢回话。 空气中隐约飘过一抹熟悉的淡淡幽香,薛紫妍神色一动,对着摇着团扇的宫女微微摆手,启口道:“去正殿看看早朝是否结束了,若是陛下下了早朝,请他来一趟,说本宫有事与他相商。” 这厢宫女前脚刚走,顾明媚便如一阵风似的飘到薛紫妍跟前,细细看了她良久,方忍住了心底的惆怅苦意,小声道:“师姐,我可算见到你了。” 薛紫妍拍了拍她的肩头,一笑道:“我昏睡时阿珏想必是太过恼怒了,所以才将你们一并迁怒,严禁你们靠近我。我找个合适的机会,与他深谈下,他会想明白的。” 顾明媚闻言眉心更是紧紧蹙起,恼道:“师姐你还好意思说,若是我早知道你要拿命与那老皇帝赌,我说什么也不会答应你。” 薛紫妍无奈摇头,“你怎么也和他一样紧张?你们都恼我行事大胆,可是我是再三权衡过的,若无必胜把握,怎会孤注一掷?如今师门得以保全,阿珏也得到了他的帝位,我薛家族人亦可以回归故土,这一切不是很好吗?” 顾明媚眼圈一红,低声反驳,“什么叫一切都很好?你不好,一切都好又有什么用?” 薛紫妍见她如此,心中微微不忍,强笑道:“好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我那未来嫂嫂是个医术天才,年纪轻轻的医道竟是极高,我体内蛊毒已然全解了,也没留下什么后遗症,确实是皆大欢喜的结局,你就不要懊恼了。” 顾明媚想起那女医者的身份,面色一白,嗫喏道:“她什么时候回南朝?” 薛紫妍自是知道她的心情,当年云氏灭族之祸,与云梦醒而言是一场永不愿回首的悲剧,于顾明媚而言何尝不是肝肠寸断的悲绝往事? 云梦醒在那场祸患里永远失去了父母族人,自此孤孑一身。而顾明媚亦因此失去了母亲,与生父成了仇人,流落在大胤的江湖之上,再无回归故土的可能。这些日子她不来见自己固然有风珏的皇命禁制,但是以顾明媚的武功,若非此间有她无法面对的人,谁又能真的阻住她? 薛紫妍自此次病发后更觉体弱,只站了盏茶时间,便觉得双腿酸涩无力,然她又不愿让身边人觉出她的不适,只作不耐夏热,不动声色的倚靠在风口的回廊上。 她柔柔一笑,眼底澄明而安宁,“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我也算了解了这云大夫的性子。她和我们不同,是真正的雅量高致,虽幼遭不幸,但并无怨恨之心。她一心向善,心中并无恩怨算计,对于医术的喜好与执着超过世间一切,所以即便你是南帝之女,于她而言与一个普通的病人也没有什么不同。若她心底真有芥蒂,又怎会为摄政公主解除她体内的绝情 蛊毒呢?” 顾明媚忍住心里的悲怅,艰涩道:“南朝人称她银针神医,妙手仁心下活人无数。她不念灭门之仇,连我姐姐这样仇人的女儿都肯相救,确实称得上仁心之人,然而我还是惧怕见到她,怕那些刻意遗忘的往事会重新在脑海中翻涌起伏,到底还是我不够洒脱。” 薛紫妍体谅的笑了笑,“傻丫头,若是人这般容易的便能将少时伤疤在心底剜除,我这些年为向杜家复仇所付出的辛苦,岂不也是一场笑话?这上苍造人,总是不同,有人豁达,有人宽厚,自然便有人睚眦必报,很不幸你我都是这样的人,不然这天下这么大,我们怎会成为知己?” 顾明媚听她竟这般说自己,忍不住失笑,“师姐,天下之大,也只有你会这样劝慰人的。哪有人用睚眦必报这骂人的话来讲自己的。” 薛紫妍无谓一笑,“我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有人总希望我以德报怨,我可没这等心胸!我若以德报怨,将何以报德?” 说罢,她收了面上笑意,对着挣脱了宫人阻拦,冲到自己面前的宫装女子冷冷反问,“冀王妃娘娘,本宫说的可对?” 绯红宫装的女子闻得她反问之声,脸色愈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叩头,“皇后娘娘,求您发发慈悲,饶恕王爷吧。他一时被权势迷了心志,才会行加害娘娘师门之事。求娘娘看在天机阁得天之幸,并无损伤,王爷又是陛下一母同胞的亲弟弟的份上,让他回到王府中吧,哪怕是圈禁一生,臣妾与王爷也心满意足。求娘娘看在陛下与太后的面上,开恩容情。” 薛紫妍听她提起宫中太后,心中微软,忍不住看了眼顾明媚。 顾明媚却毫不犹豫的摇头,“师姐,冀王此人心机太重,绝不是易与之辈,师姐不可心软,放虎归山。” 冀王妃魏倩蓉听得顾明媚之言,眼底的恨意汹涌而出,厉声道:“你这南朝妖女,竟敢离间我大胤皇族,本宫一定禀明陛下将你治罪。” 薛紫妍脸色遽然变冷,拂袖冷哼一声,“南朝妖女?本宫以为王妃不过是个深宫妇人,未曾想知道的事竟如此多。想来冀王殿下没少将自己筹谋的事说与王妃听了,只是不知王妃还知道什么?” 魏倩蓉闻言脸上惨白一片,“你想做什么?你以为你是皇后,便能拷问本宫了吗?” 她听得身后沉稳的脚步声传来,神色一冷,脸现决绝之色,冷绝道:“妖女,你今日逼死本宫,我化成厉鬼也饶不过你。” 说罢抽出袖中匕首,仰首对着胸口猛力一刺,鲜血喷涌而出。 薛紫妍神色大震,似没想到这娇柔的王妃竟是个这般辣手的人物,说自决便自决,毫无一丝手软。 顾明媚抢上前去,探了探她的伤口,对着薛紫妍摇头,“一刀刺在心脉上,没救了。” 魏倩蓉闻言眼底的怨毒之色愈发明显,她艰难的向已近到身前的明黄袍服的男子爬去,血迹顺着她的身体流了一路。 她伸出手试图抓住那高挺男子的一角衣袍,然而风珏微微一避,她的手便落了空,颓然的摔落在地上。 风珏看了眼薛紫妍,见她无虞,方对着躺在血泊中女子淡淡道:“你为何在朕妻面前如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9章 当年思慕 79 当年思慕 “你为何在朕妻面前如此?” 绝美无匹的帝王微微低了低他高傲的头,目光中带了淡淡的迷惑,不变的是他望向自己时彻骨的疏离。 朕妻? 冀王妃魏倩蓉艰难的笑了笑,他居然如此亲密无间的唤那妖女,不是皇后,不是娘娘,只是他的妻子。 果然,这世上能让他动心的人唯有薛紫妍一人,也唯有那女子才能让他如此意存怜惜。 她喘息了一下,在风珏冷淡疏离的目光里彻底失去了气力。 然而她是这样的不甘,凭什么薛紫妍能得到他所有的关注与情感,而她拼着一死也换不来他片刻的温柔。 她忍着身体的剧痛,切齿道:“陛下,我家殿下发现了皇后娘娘与鲁王风琚有私的秘密,妾本来想以此逼迫天机阁放回我家殿下,可惜皇后娘娘手段毒辣,竟以魏氏全族的性命逼迫妾自尽保守秘密。妾不愿陛下受人蒙骗,即便拼上一死也要揭露她的真面目,还望陛下彻查。” “一派胡言!” 风珏与顾明媚齐齐出声,眼底俱是震怒之色。唯有薛紫妍神色淡然,似笑非笑的听着这临死之人的攀污之言,面色如常,心思却在急转。 风珏目露厉色,因为急怒额前青筋隐现。他极冷的盯着已然无幸的妇人,怒道:“死到临头还要口出污言!朕妻是何等人,难道朕会不知,何用你这毒妇在面前挑拨朕夫妻感情。” 他冷冷拂袖,离她身前更远,眼底的嫌弃厌恶之色更深,“珺弟一向谦厚,却突然行事失常,胡作非为,只怕全是你这毒妇在背后教唆的。” 魏倩蓉听得风珏沉冷怒言,绝望的吐出一口鲜血,她艰难的喘息,试图抓住那片永远也抓不住的衣角,“妾真的没有骗陛下,皇后娘娘真的与鲁王有私,若他们没有私下勾连,鲁王殿下怎敢在上皇没有传诏之下便亲来帝都,又怎会如此轻易的便知道我家殿下的筹谋!陛下乃世间最聪明的男子,千万莫要被枕边人的花言巧语蒙蔽圣聪啊。” 风珏闻言脸色一白,似想起了那日太极殿中的惊险,心中骤紧,呼吸亦有些沉重。 薛紫妍听她如此言之凿凿,若不是自己心中坦荡,几乎真要信了这妇人口中言语,怀疑自己与他人有私了。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王妃却不惜一死也要在死前口出恶言,离间本宫与陛下之情,到底是与本宫有多大的仇怨才能狠绝至此?” 她负手于后,淡淡的瞥了魏倩蓉一眼,冷笑道:“莫非王妃嫁了冀王这么多年,还没能忘记昔年少女情怀,到了如今依然认定是本宫抢了你的心上人,所以才如此居心狠毒的将这没有半分依凭的脏水泼到本宫与鲁王身上?” 魏倩蓉眼眸大睁,眼底却没有一丝光亮,娇艳的面容上惨淡如纸,显然已到了弥留时刻。然她在薛紫妍冰冷的讽刺言语里,恍若回光返照般的挺起身子,直勾勾的看着她,“妖女,你竟如此毁我清誉,我诅咒你早晚有一日会被陛下看透,为陛下所弃” 顾明媚自魏倩蓉口出污蔑言语时便已不耐,却被薛紫妍以严厉眼神制止,没有出手,如今听她越说越不像话,实在顾不得薛紫妍的命令了,一掌击在魏倩蓉胸口,截断了她未道完的诅咒言语。 魏倩蓉在那凌厉的掌风里,不甘的闭上了眼。 在失去意识前,她脑中闪过一个白衣少年清隽英朗的脸孔。风轻云淡的午后,他捡起她掉落在地的书卷,轻笑着交还自己。 四月的阳光暖煦熙和,却不及白衣少年眸光暖意。 少年晋王无限爱惜的看了眼她手中的书,声音清朗悦耳,“这是沈先生生前费心编纂的,姑娘且要爱惜了,千万别再弄丢了。” 那时的他是那样温柔,只是一个笑便占据了她全部的心神。 自此她便从未忘记过那一眼的柔和,一朝相识已将她这一生翻覆。 可惜他的心中完全没有自己,所思所想全是那远走江湖的薛氏女。 及笄之后,她缠着表姑母将自己许配给他,可是却只换来他不屑一顾的拒绝,“本王不认得什么魏家小姐,她如何贤惠,如何才高,与本王有什么相干?” 所有的痴心在那一刻零落成泥,再凑不成一颗完整的芳心。 她听从父母之命嫁给了他的亲弟冀王风珺,本以为如此便可以彻底将他忘记。 然而那个一直都对自己很好的男子因为自己的怂恿骤然失去了自由,幽禁在令人谈之色变的天机阁上,终于让她生了不安与愧疚。 她怀揣匕首而来,本以为她死在他面前,能换他半刻的怜惜,让他想起当年那个丢了珍贵书卷得他送还的少女,然而到头来不过是一场妄念。 罢了,罢了,这一生她于风珏而言,不过是一场笑话罢了。生时不得他爱意,死后亦不会占据他半分心神。 风珏淡然的自气绝的冀王妃身上收回目光,冷冷的瞥了一眼顾明媚,“朕还想凭着她的临死之言找出教唆她如此行事的幕后黑手呢,你这一掌可真是快,什么都不能再问了。” 顾明媚当然不惧他的帝王威势,冷冷道:“什么幕后黑手?!不过是陛下年少时惹得风流债罢了,害得我师姐受这一番惊吓。” “明媚,你住口!” 薛紫妍轻声低斥,“她一个娇弱女流,若不是被人挑唆,在心底绝了生机,怎么可能有这样的决绝行为?仅仅一点思慕之心,还不至于做到如此地步!” 她清冷的眸光下意识的在那气绝身亡的女子身上转了转,微微带了可惜之色,“如此绮年玉貌,到底为了什么能如此狠绝?” 风珏闻言脸色一寒,“你还说她呢,若论狠绝,她连你十分之一只怕都比不上!” 薛紫妍知他估计是又想起自己逼他父皇逊位一事,心生不豫了,遂带了点讨好的意味,微微收紧了抱着他臂膀的手,轻笑道:“我以后都不会了,你别整天念念不忘了。” 风珏怜惜的摸了摸她苍白的脸颊,叹息一声,“阿妍,本以为我做了这皇帝之后便能护你万全,再无任何人能够伤到你,未想到在重重护卫下还能让人闯到你跟前,害你受惊,还好她只是个深宫妇人,并不懂武艺,没有对你造成伤害,否则我只怕再难心安了。” 说罢,在跪了一地的宫女护卫身上冷冷的逡巡了一圈,厉声道:“朕说过没有朕的允许,不许任何人来骚扰皇后,你们都将朕的话当耳旁风了吗?统统去慎刑司领三十大板,朕倒要看看下次谁还敢放水!” 慎刑司掌刑之人是个姓严的内监,性子与他的姓氏倒极为相符,手段苛严狠辣,体弱之人别说三十大板,就是半数也受不住。 宫人们这下总算是知道了新帝的苛狠,一叠声的磕头求饶。 薛紫妍见此刚想说话,便被风珏出声制止,“阿妍,你少心软,再不立规矩,他们当真以为朕的谕令是摆在那好看的。朕虽不喜严刑峻法,然他们实在太过可恶,不用重刑如何能令他们生出戒惧之心!” 薛紫妍摇头道:“人都有同情之心,这冀王妃看着娇娇弱弱的,据说已经在外殿站了好几天了,他们难免看了会心软,所以才没有全力阻拦。谁能想到这柔弱的女子能一言不合就拔刀自尽?你若因人的同情心便要罚的如此重,岂不是要为我招怨?” 薛紫妍见他面色肃冷,眸中有明显的后怕,缓缓道:“正因为她是个看上去柔弱无助的深宫妇人,宫人护卫们才会掉以轻心,没有真的阻拦她,否则她哪有本事到我眼前?经此一事,他们必定会留心了。你刚刚登基,施罚太重于你声名有害,我可不想后世史书责你刻薄寡恩,骂我红颜祸水。” 风珏失笑,点了点她光洁的额头,“傻!我们好歹也是心系万民的一国帝后,又不是昏聩暴虐之人,岂会如此动辄得咎?看在我们这么辛苦才能相守的份上,史官们亦会手下留情的。” 薛紫妍听他如此乐观,清婉的面孔上浮着淡缓的笑意,仿佛对周遭一切都不在意,“阿珏,他们这些日子侍奉的很是尽心,你我都是看在眼中的,何必为了一次错误便如此重惩?你今日这般发怒,他们只怕已经知道你的规矩了,以后绝不敢怠慢了。” 说罢,瞥了一眼惊惧颤抖的宫人,淡淡道:“你们可知道错了?” 侍从们磕头如捣蒜,异口同声道:“奴才知错了,请陛下开恩。” 薛紫妍颔首道:“既然知错了,便将这冀王妃尸身收了送还冀王府吧,莫要再在这里碍陛下的眼了。” 宫人们闻言领命而去,逃一般的撤离现场。 风珏不赞同的横了她一眼,低斥道:“你再这般纵容下去,他们都要反了天了!” 薛紫妍闻他气怒之言,小心的顺了顺他的背,陪着笑道:“陛下龙威如此盛,谁敢违逆?他们以后定会谨慎的,你莫要生气了。” 风珏听她柔顺言语,执住她的手,缓缓远离这血腥之地,无奈一笑道:“罢了,皇后娘娘要做好人,朕怎能不允?惹怒了娘娘,少不得要吃娘娘的排头了。” 薛紫妍知他刻意调笑以冲淡这骤然发生的血案对自己的冲击,便附和着他轻轻一笑。 她在背后作了个手势,示意顾明媚先行离去,突然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她暂时还是不要在风珏面前现眼惹他烦心的好。 顾明媚撇了撇嘴,暗道师姐是越来越在意风珏的内心感受了,然而想到他们相守之难,亦不忍出言责备,遂无奈一笑,抱剑转身消失在回廊尽头。 步进内殿,风珏一挥手,斥退下人,整个殿内只剩两人独对。 两人相拥着坐在软椅上,眼底俱有不安之色。 他摩挲着她素白的手指,眸色沉沉,“阿妍,我虽然并不将这魏氏的生死放在心上,可是她死在宫中终是不妥,若真是有心人刻意谋划此事,只怕很快便会满城风雨,天机阁只怕不宜幽囚冀王了。” 薛紫妍身子微僵,缓缓的抽出了他掌心中的手指,“阿珏,你真要将那包藏祸心的弟弟放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0章 两情缠绵 80 两情缠绵 风珏听得薛紫妍清冷言辞,眸色愈沉,剑眉深深蹙起。 他薄削唇角牵起一抹涩笑,固执的将她抽出的手收回掌中,凛声道:“阿妍,我铁血杀伐十数年,心中并没有存妇人之仁。纵然冀王是我亲弟,他若危害皇权,我亦绝不手软。只是无论他犯了何事,终究是天家皇子,自当有皇家律法来惩治,天机阁长期将他拘着并不稳妥。” “你那弟弟貌似忠厚,却是个极奸猾的,若将他放回来不知会为我们弄出多少乱子。到了这个时候,我宁愿落下恶名,也绝不纵虎归山为将来留下祸患。” 薛紫妍目光澄澈而幽凉,凝视着风珏深沉面色,清浅素容凝重而冷清。 他抚着她肩头,徐徐道:“阿妍,其实你不必忌惮他,如今我已登临帝位,他纵然心有妄念亦失了时机。即便释他回来,我也会令人严密监视,不会让他再有机会为害的。若论心机手段,他一个被母亲溺爱着长大的稚子如何能是我的对手?阿妍,你要对我多一点信心!” 薛紫妍见他还是不死心的想要说服自己放风珺回到帝都城中,微微有些恼,转头避开他的目光。 “殿下这些道理还是与我阁中长老说去吧,我已正式向长老请辞阁主位,阁中大事自会由长老与新阁主共议,如果他们愿意放人的话,我也无权置喙。” 风珏听她为了阻拦自己,竟能将这等推搪之话都说出口,不由苦笑。虽然天机阁的危机最终得以化解,然而她心底到底还是恨上了这个亲手带兵前去剿杀她师门的冀王。 他不是不懂她的恨,然而母亲的心愿他亦不能不顾。 他轻轻的捧住她的脸,迫她与自己对视,眼底微带苦涩,“阿妍,风珺是母亲幼子,最得母亲疼惜,也是我们这些儿子中陪伴母亲最久的一个,母亲多年深宫生活早已习惯了这个幼子的陪伴。如今他的正妃死在宫禁中,若再不放回他,岂不是徒令母亲忧心?阿妍,世人的心思我们都可以不顾,可是母亲的心却是不能伤害的。你放心,既然他的野心已暴露在明处,我自有办法约束他。这一次,你听我的可好?” 薛紫妍听他声音中难得的绵软,神色微震,眉心却蹙的愈紧。 一直以来他都是刚强无匹c杀伐决断之人,她与他认识这么多年,见过他的喜,亦见过他的怒,却从未见过他在人前流露出这样一副恳切的模样,即便是当初风连城威逼他们离绝,也未见他有过半分的软弱。 若是别的什么人绑了他的兄弟,他只怕早已用铁血手段将人夺回,她从不怀疑他有这个能力。然而如今这个拘禁了他幼弟的人偏偏是她,是他舍不得半点勉强的心上人,所以竟生生在无奈下露出了这样无力的神色。 孝义难兼顾,原来她竟将他逼得这样狠。 她忍住心中悲戚,仰起头直直的看向他的幽深双瞳中,轻而坚定的颔首,“我答应你便是,左右不过一个已经露了行迹的敌人,也没什么可怕。我不管他人心意如何,只希望不伤吾爱之心。只要你觉得安心,我亦无所顾忌。” 风珏神色微微动容,将她更紧的揽在怀里,俯身深深的凝望她。 父皇母亲,甚至臣子幕僚都问过他一个同样的问题,薛氏女有什么好,让他如此放不下。 或许在许多人眼中,她心性清冷,手段狠绝,毫无女子温柔之态。然而只有他知道,那不过是她不肯对他们温柔罢了。 横眉冷对千夫指,温柔只对意中人。 这张清冷面孔下藏着一颗至强至柔的心,既可以傲然冷对万千敌人的指责,不改半分颜色,亦能对着她关切之人展露她毫不设防的温柔,让人沉浸那似水温柔中,不能自拔。 他便是那已被她无双温柔包围的男子,早已沉醉在她的缱绻柔情中,永世无法醒来,亦不愿醒来。 他以指腹轻轻的摩挲着她嫣红的唇,温声道:“阿妍,多谢你如此体谅。” 薛紫妍听他震动之言,学着他的口气道:“傻!夫妻之间难道不是应该彼此体谅的吗?你体谅了我那么多次,难道就不许我回报一二吗?” 说罢,她眼神微眨,仿佛想起了什么,在他耳边吐气如兰道:“阿珏,不如你再体谅我一次,让明媚回到我身边吧。” 风珏闻言身子一僵,脸色有微微的冷,“你这是要与我作交易吗?” 薛紫妍见他受伤神色,便知自己这个时机只怕又选错了,竟能让他误会到交易上去。 她故意皱了皱眉,脸色一苦,不顾他身子僵冷,依偎在他胸膛上,小声道:“阿珏,我什么时候与你做过交易?你这话可真是令我伤心。” 风珏一怔,惘然的横了她一眼,叹息道:“阿妍,你真不知道我不让她靠近你的原因?” 薛紫妍微微眨了眨眼,舒服的在他胸前蹭了蹭,笑道:“我知道你是不想让我再费心,安稳的活在你的羽翼维护下。然而只要明媚她们在我身边,我就会不停的去筹谋思量。可是阿珏你也看到了,只要那些阴谋没有真正远离我们,我根本无法避开那些阴谋算计。今日是冀王妃,明日不定又是哪个,只要没将这些野心家彻底击败,我亦无法获得真正的安宁。” 她抬手摸了摸他紧绷的下巴,柔声道:“阿珏,我不是你娇养的花朵,经不得日晒雨淋,我是能够保护好自己的。你总说要不负江山不负卿,可是我又何尝不想让我所爱的男子娶了我亦不会辜负这山河万里呢?只有我与你并肩而行,才不会成为你的负累,不会让你因为我而有江山美人如何抉择的无奈。” 风珏抚摸着她细瘦的肩膀,眼中是深深的怜惜。 这双肩膀是如此的纤细瘦弱,却总是不肯卸下身上重责。 她是如此的在意他的梦想,所以始终不愿做个躲在男子身后的无为女子,成为他的牵绊。 然而他钟爱的不就是这样一个女子吗?狠心也好,刚强也好,哪一面都是他无法割舍的痴恋。 他揉了揉她柔弱的肩头,无奈一笑,“你说的我都明白!你从来不是平庸女子,你的智慧与才具足以应对一切强敌。可是我还是希望你可以在我的羽翼下平安快乐的生活,再不费一丝一毫的心力。唯有如此,我才觉得自己是能被你依赖和需要的,阿妍,你能明白我的心吗?” 她听得他语声里的沉闷与郁郁,知道他始终对她承受的艰辛不能释怀,遂开颜劝道,“江湖十年,若不是你每月不中断的书信,我哪里能熬过那样艰辛的岁月?阿珏,因为你爱我,我才觉得这场生还值得留恋,才能走过那苦难岁月,你怎会觉得我不需要你呢? 风珏闻言眸光大震,握着她肩头的手忍不住用力,“阿妍,你是说我写给你的信,你都看到了?” “当然!每一封都精心的保存着呢。” 风珏忍不住笑出声,“你这坏丫头,收了我那么多的信,竟能忍心不回我只言片语。” “你是陛下爱子,我却只是个沦落江湖的罪臣之女,哪里还敢肖想冠绝天下的晋王殿下?只好狠着心不理了。”薛紫妍调皮一笑,神色间已无提起家门变故时的凄苦。 她这样的神色像极了少女时代恶作剧得逞时的得意,竟令风珏仿若受了蛊惑一般情思大动,猛得用力将她压在榻上。 薛紫妍惊呼一声,却被他趁机探入口中,与她唇舌相缠。 薛紫妍微微喘息,轻轻推拒着他霸道解衣的手,素日里清冷如仙子似的容颜早已娇艳欲滴。她的纤纤玉手抵在他的胸前,阻拦着他的进击,含羞劝道:“陛下,白日宣 淫可不是明君所为” 她未完的话语全数吞没在他灼热的吻中,他紧紧的攥紧了她的纤腰,黑亮的眸子盯着身下白璧无瑕的玉体,眼底是毫不掩饰的惊艳与痴迷。 他贴近她,轻轻咬了咬她嫩白的耳垂,喃喃道:“阿妍,朕今日不想做明君” 薛紫妍听他这大胆无忌之言,脸色愈发羞窘,然仍是竭力躲避着他的抚触,不肯让他如愿。 风珏在她璀璨的星眸里将自己眼底浓烈的情绪看的分明,低笑道:“阿妍,什么时候你才能不这般怕羞?” 说完并不给她回答与逃避的机会,倾身而上,深深的抵达那温暖的港湾,与她共赴巫山之会。 翻云覆雨里,男子满足而畅快,女子却已筋疲力尽。 她恼怒的推开仍旧贴着自己的男子,小声道:“陛下若再这般胡天胡地的乱来,便自己去睡书房,我可不敢再靠近陛下了。” 风珏知道她是被自己近日的毫无节制折腾坏了,目中有微微的歉然,然而仍是搂紧了她,不肯离她半分,“你不怕朕把持不住宠幸别的女子了?” 薛紫妍闻言面色一寒,恨恨的在他胸口捏了一把,羞恼道:“阿珏,你真是讨厌死了!” 风珏在心底满足的一叹,“傻丫头,我和你说笑呢。这世间除了我的阿妍,谁还能动我心肠?” 她听他情切之言,幽幽抬首,与他目光相缠,两人眼底俱是绵绵情意。 她支起身子,轻轻的抚着他精悍的胸膛,主动的吻向他的薄唇,一触即回。 她轻点着他的唇间,脆声一笑道:“这是属于我一个人的,不许你再吻别的女人!” 风珏听她霸道言语,微微一怔,随即失笑,将她揽回榻上,朗声道:“我家娘娘果然强悍无比,寻常女子看到娘娘这般模样,哪个敢不要命的与娘娘争夫?娘娘放心便是!” 薛紫妍故作惊惧的摇头,“那可不好说,陛下这般俊朗非凡,我不在的这些年里除了这冀王妃,不知还招惹了多少桃花来?我一想起来就不胜其烦呢。” 风珏见她竟然嘲笑自己,箍紧了她的腰,忍着笑道:“你这坏丫头,竟敢拿这些不着边际的话来取笑朕,看朕怎么罚你!” 说罢作势便要再吻她。 薛紫妍看着这随时能化身为狼的夫君,赶紧举手求饶,“我错了,陛下大人大量,饶过妾身这一回吧。” 风珏怜惜她体弱,不过是作势吓她一吓,见她这般柔弱可怜的模样,心间更软,遂仰躺在榻上,不再动作。 薛紫妍见他安静,面上红色终于消褪。 风珏轻轻嗅着她发间清香,只觉这一日已是半生。 两人情缠入骨,却不知一场惊天风暴即将席卷而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1章 杀机暗伏 81 杀机暗伏 帝都城外三十里,曾有一处香火旺盛的寺庙,在二十年前的香火鼎盛时期几可媲美护国寺,却不知因为什么缘由,竟在数年前迅速的破败凋零,几无人际以至香火断绝,不过数年光景便成了一座孤立在城外的废弃院落。 然而这人际罕至的破庙里,却在雷雨交加的夜晚迎来了一华服高冠的尊贵男子。 那男子一身玄衣,高瘦挺拔,负手立在正堂,凝视着坍塌破损的观音神像,嘴角噙着一抹倨傲的笑意,愈发显得他冷肃面容阴鸷森冷。 慈眉善目的观音大士,端坐在莲花宝座上,宁和的看着世间一切变迁,那被人雕塑出的慈悲面目并未因俗世之人的凉薄无情而改变半分。 他在夏夜的狂风暴雨里森然大笑,似在嘲笑这连自己命运都无法左右的神佛。 身后随从听得他森冷笑意,娇弱的身子微微一抖,似耐不住此间深寒凉意,伏地请罪,“胤帝防卫甚严,属下一直未能接近薛皇后,以致她平安醒来,坏了公子大计,请公子降罪!” 他听着颤抖的女声,嘴角掠过锋锐的笑意,蓦然转身一把掐住了女子的脖颈,冷冷道:“究竟是你没有机会,还是舍不得下手?跟着风琚久了,竟将他的绵软无能全数学了去,连身为死士的基本守则都抛之脑后了!” 他盯着女子惧怕的双眸,凉薄一笑,“既然你如此无能,本公子留你还有何用处?” 说罢,手上微微使力,便要掐断下属纤弱的脖颈。 那女子花容失色,呼吸困难,一张娇柔清雅的面孔已变得青白一片,然而她似乎极畏惧眼前男子,并不敢伸手推拒,只是定定的凝望着他,眼角滚过一滴滚烫的泪水。 他似被那泪水的灼热所烫,脸上的激狂愤恨之色在瞬息之间褪去,下意识的松开了手上的钳制。 他在女子软倒在地上之前,伸手将她扶住,棕黑色的瞳孔里尽是爱怜之色。 他抚摸着她清丽的面孔,微微缓和了声音道:“绿芙,为什么不躲开?” 那被唤做绿芙的侍女在他暗色的眸光里缓缓摇头,低低道:“属下的命是公子给的,生死皆由公子做主,属下不敢有违。” 玄衣男子闻言冷漠的脸上爱惜之色愈浓,眼底暗欲汹涌,“大哥生前总说你是个忠仆,是可以托付信任之人,如今看来果然没有看错你。” 说罢,他猛得将女子推倒在地,一扬手将她身上的夜行衣撕裂,雪白的胸膛一览无余的呈现在男子的眼前。 他幽深的眼底闪过野兽一般锐利的光芒,俯身便在那白嫩的胸脯上狠狠的吸 咬起来,引得那女子痛呼出声,眼眶中早已蓄满的泪水再也忍不住的滚滚而落。 她竭力闪避着男子的挞伐,紧紧的闭紧了双腿,泣声道:“公子,观音在上,我们行如此事,岂非亵渎神灵?” 男子闻声冷笑,一掌挥出,残损的观音佛像瞬间在他狂怒的掌力里化为齑粉。 他狠狠掐了把女子的椒 乳,在她痛呼声里顶开了她紧闭的双腿,沉身而入。女子在撕裂般的剧痛里,绝望的闭上了双眼,将心头温润男子的身影彻底摒在心门外,随着身上肆虐的男子在痛苦的里沉浮。 良久,男子满足的怒吼一声,宣告了征伐的结束。 他仰躺在冰冷的地上平复喘息,眼底渐渐恢复冷沉。 他抚摸着满是吻痕的女子娇躯,声音清冷无波,“绿芙,自此以后你便是本公子的女人了,以后心底眼中只许有本公子一人,若再敢肖想他人,你知道本公子的手段,多的是让你求生不能求的法子。” 绿芙闻言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在男子幽寒的注视里点了点头,“属下誓死效忠公子,绝无二心。” 男子满意的咧嘴一笑,将女子眼底的泪水擦净,“本公子肯宠幸于你,是你的福分,哭什么?” 说罢倾身而上,似尚未餍足,绿芙见状眸色大惊,嚅嚅道:“公子,属下初承,一时受不住,请公子怜惜。” 玄衣男子闻言眼睫微敛,将女子自身畔推开,“也罢!长时不归,只怕易招来她人怀疑,你自回宫去吧。这一局新棋异常顺利,但望你们不要再令本公子失望!” “属下绝不敢有负公子!” 绿芙忍着身体的酸痛起身,将凌乱的衣衫整好,对着玄衣男子端端正正的叩了个头,方抓起地上佩剑向城中急掠而去,瞬间消失在暴雨中。 数日后的帝都城中,长乐宫的新主人正躺在榻上小憩,她手中翻阅的书卷尚未合上,已在殿中萦绕的淡淡香气中睡去。 云梦醒见她终于入睡,轻轻吐了一口气,小心的将她手中的书卷收起,交给皇后随身侍女红萼。 她将药箱收好,起身准备离去,然近日来她眼皮一直跳个不停,难免便生了不安,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沉睡的薛紫妍,对着殿中侍女复又郑重的嘱咐了一遍,低低道:“娘娘安睡期间,一定要保持绝对的安静,千万莫要吵醒娘娘。” 红萼问言亦是郑重颔首,轻声道:“云大夫,婢子晓得了,绝不会让人扰到皇后娘娘的。” 云梦醒微微颔首,提了药箱便往偏殿走去,然尚未走到回廊尽头,便听得外殿中有激烈的争吵声。 她黛眉轻蹙,沉静温婉的素容上浮起一抹不耐之色,脚下健步如飞,心想今日倒要看看谁这般胆大竟还敢罔顾皇帝明旨,搅扰皇后。 “瞎了你们的狗眼,太后娘娘的凤驾你们也敢阻拦?太后乃陛下生母,难道还见不得皇后?你们眼里到底还有没有宫规尊卑?”未央宫的掌事嬷嬷江如焕冷冷的对阻挡在殿门前的护卫厉声斥责。 自冀王妃之事后,风珏便不再放心薛紫妍身边的护卫,特将自己潜邸时的护卫统领叶衡调来亲自拱卫长乐宫。 叶衡自是不敢相阻太后,然风珏有严令,未得他的允准不得让任何人打扰皇后休养身体。叶衡对风珏乃死忠之人,所以即便知道自己此为会得罪这一宫太后仍是不肯退步,一字一句道:“微臣万死不敢阻拦太后,然陛下有严旨,除非持陛下手谕,否则任何人不得骚扰皇后娘娘,还请太后体谅下臣,莫要令臣下为难!” 江流云容色沉敛,平素温柔静好的面容上已无一丝宁和之色,她冷冷的瞥了一眼竭力阻拦自己的叶衡,漠然道:“好,哀家不为难你,你命人去请皇后,哀家倒要看看她能躲多久!” 宫人们面面相觑,无人敢去惊扰正在休憩的皇后。 江流云见此愈发气怒,保养得宜的面孔上已有恼怒之色,“怎么?上皇离了这长乐宫,哀家就使唤不动你们了?” 此时云梦醒已行至宫门前,见此心中咯噔一声,究竟生了什么变故,竟能让那从不见怒容的慈和女子有这样异于往常的举动? 她不及细想,抓住身旁一个绯衣侍女吩咐道:“快去太极殿禀告陛下!” 说罢,便疾步向寝宫折返,然尚未等她步入内殿,便看到薛紫妍仅披了件外袍,一脸苍白的向外殿奔来。 她对上云梦醒焦虑的目光,涩然一笑,“姐姐并非宫中人,还是莫要趟这趟浑水了,自去殿中躲上片刻可好?” 云梦醒淡淡摇头,“娘娘说什么傻话,既然娘娘唤我一声姐姐,我又怎能让娘娘一人面对这突然而来的乱局?” 薛紫妍想起外间纷乱,不及细劝,只得与她并肩向宫门处疾行。 那厢叶衡仍梗着脖子与太后宫中的侍从相抗,坚不许她们进殿半步。 太后宫中的江嬷嬷瞧着在毒日头下已站了数个时辰的江流云,斥骂之声愈发响亮,“叶护卫,若是太后娘娘有个好歹,你有几条命可以担待?” 叶衡脸一白,然想起风珏严令,眼底仍无丝毫退却之意。 薛紫妍立在远处,颇为感动的一笑。当初她在晋王府之时没少嘲笑挖苦这忠直侍卫,没想到他竟然全然不念她往昔之恶,竟能如此维护,连太后的面子都不卖。 她深深吸了口气,缓缓步到宫门处,对着江流云平静一笑,温声道:“母后要见媳妇,让明霜姐姐来传阿妍便是了,何必亲出未央宫,这样热的天,若是中了暑气,岂不让我与阿珏不安?” 江流云冷哼一声,面上尽是嘲讽之色,“哀家可不敢当皇后娘娘的母后!自这长乐宫换了主人,门庭便愈发的高了,哀家的人哪里能请得动皇后大驾?不要说明霜,就是哀家亲自来此,都使唤不动你这些宫人护卫!” 薛紫妍尴尬一笑,举步向江流云行来,“母后言重了,他们怎敢怠慢母后,不过是被阿珏的严旨吓破了胆子才会不知变通的阻拦母后,母后快别站在日头下了,先进殿中来吧。” 江流云冷冷瞥了她一眼,摆手道:“哀家来此并非为了与皇后叙谈家事,不必进殿了。” 她对着江如焕使了个眼色,那粗壮嬷嬷快走几步,对着薛紫妍扬手便是一掌,掌风凌厉竟是蓄满了内力。 薛紫妍从未料到宁和慈婉的江流云竟会让宫人对自己动手,一时怔住,便忘了躲闪那对着自己招呼而来的大掌,眼睁睁的瞧着那大掌裹挟着霸道内力朝自己面上袭来。 青影急掠而至,如电剑光闪耀在宫门上空,惊呆的众人尚未看清来人是谁,便听那江嬷嬷凄厉的惨叫一声,萎顿于地,一只断掌血淋淋的掉落在地上,竟是被闻讯赶来的人在千钧一发之际一剑斩落了手掌。 “什么腌臜东西,竟敢暗藏杀机,伤害皇后娘娘?” 她堪堪立在薛紫妍身前,横剑护在她身前,冷冷逼视着面色惨白的江流云。 江流云一生柔善,何曾见识过这样辣手无情的女子,厉声道:“大胆,竟敢在宫中行凶,还不将这刺客给哀家绑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2章 百口莫辩 82 百口莫辩 满殿护卫在看见那持剑伤人的女子清冷绝艳的面容后,竟无一人敢上前将太后口中所谓的刺客拿下。 那断了一只手掌的嬷嬷江如焕抱着残缺的手臂哀哀惨叫,连滚带爬的匍伏在江流云身侧,用那只未伤的左手抓住江流云的衣袍一角,嘶声道:“太后,老奴陪在娘娘身边三十年,连陛下见了都要礼敬三分,这个妖女竟敢当着娘娘的面行狠毒之事,分明是没将娘娘放在眼中,是可忍孰不可忍?娘娘即便不为老奴主持公道,也要维护皇室尊严,绝不可轻饶了她。” 江流云看着一众护卫对那持剑伤人的女子默然维护之意,不知是因为急怒,还是在烈日下站的久了,竟觉眼前一黑,便要栽倒在地。 江明霜自太后动怒,便一直小心的侍立在太后身侧,见她晕眩,急忙伸手将她扶住,扬声道:“快宣太医!” 江流云扶着明霜的手,苦涩一笑,“哀家没事,先让太医为如焕裹伤吧,可怜她一把年纪了,到老还要受这样一番罪,都是哀家无用,软弱了一辈子,竟连个身边人都护不住。” 她艰难的直起身子,扬手指着此间侍卫冷声道:“你们一个一个到底是皇家的护卫还是她薛紫妍的私人保镖?江湖妖女仗剑行凶,血溅宫门,你们竟敢毫无作为,眼里还有没有陛下?” 江流云一向柔善,性子温婉宁和,几乎从不见怒容,江明霜跟在她身前十数年从未见过她今日这般疾言厉色的时刻,眼底怒意一闪,望向薛紫妍的眼中已带了指责之色。 江嬷嬷是太后尚在闺阁之时便陪伴在身侧的老人了,虽为主仆,却胜似亲人,如今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被人砍去了右手,怎不令她悲痛急怒? 青衣女子微微侧身,挡住了江明霜投来的敌意眼神。她淡漠一笑,清艳脸庞在艳阳直射之下愈见艳丽,正是颜如桃李却冷若冰霜的顾明媚。 她横剑于胸,冷冷道:“娘娘不记得我,难道连我手中长剑也忘记了吗?何必让他们白白送死?” 江流云被那冷厉语声所震,下意识的看向那光华璀璨的宝剑,她虽然幽居后宫之中不问朝局江湖之事,然对于顾惊鸿那把名传天下的宝剑并不陌生,她当初还亲手把玩过这把寒凛的宝剑。 那时的风连城还没有称帝为皇,而她仍是他的正妻,两人情谊正笃,风连城连议事都愿意带着她,自然不可避免的要与沈顾等心腹之人相见。 顾惊鸿平生不喜装饰,全身上下无一处环佩,唯有腰间佩剑从不离身,衬得绝代女子卓尔不群。 她深居闺阁之中,对于那只出现在传奇里的江湖飒爽女子充满了羡慕,有一次她禁不住好奇,便想瞧一瞧这把令天下人为之侧目的宝剑。 风连城与顾惊鸿相处之时一向随意无忌,见她心动便与顾惊鸿说要借她佩剑一观,当时的顾惊鸿淡漠神色里闪过不虞之色,然终是没有拂风连城的面子,大方将佩剑取下,掷在桌案上。 “其实此剑与我使的剑招一样,本没有名字,不过是祖师见我使的极顺手,让它光芒闪耀天下,方以我的名字为这无名剑器命名,夫人若是想从这剑上瞧出什么稀奇之处,只怕要失望了。” 她身为一个世家女子,自是无法懂得江湖人对于自身所佩武器的爱惜,那是他们立身江湖的依凭,根本不是闺阁女子赏玩的器件,所以无法明白顾惊鸿那一闪而逝的不虞之色究竟所谓何来。 她在屈从为妾的二十余年里常常为自己当日的莽撞懊悔,若当初她能忍下心头的猎奇心理,何至于会让顾惊鸿对自己生出不喜之意? 因这把剑为她招来的不快令她印象太深,所以眼前女子刚一启口,江流云便认出了这华丽锋锐的惊鸿剑,颤声道:“难怪姑娘如此威风煞气,不将我皇室宫规放在眼中,原来竟是先顾阁主的传人,震惊当今武林的绝代高手顾明媚顾姑娘。” 顾明媚冷冷一笑,面上倨傲之色愈浓,“震惊武林不敢当,但凭手中一剑之利护卫关切之人而已!明媚并非不守皇宫规矩之人,只是看不得有人包藏祸心。我少时便在惊鸿姐姐面前立过誓言,若有人敢企图谋害我师姐,我必定让她后悔生在这世上!若非这老妪是娘娘亲信心腹,我要的何止是她区区一只右手!” 江流云闻言身躯巨震,惨然道:“这里到底是宫规森严的内庭禁宫,你以为真可如你在江湖一般肆意,无人拘束吗?” 她冷冷的看向薛紫妍,出言如冰,“皇后,哀家只问你一句,你的同门在宫禁中伤人,以致血溅宫门,你管是不管?” 薛紫妍的脸色亦不比江流云好到哪里去,她虽不能随时随地的自如使用武力,但终究是身负绝顶武功之人,刚才江如焕一掌下积蕴着怎样凛冽的杀机,她身为当事之人,瞧得无比分明。 她愀然一笑,疑惑道:“阿妍究竟做错了什么,竟能惹得母后震怒至此,要让掌宫嬷嬷将我毙于掌底?师妹一向维护我,见我遇险方才会出剑伤人,若母后定要治罪,阿妍自会向陛下去请罪。只是阿妍还是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能令母后生了这样的杀心,还请母后明示!” “你借口倒是诸般的多!以往哀家以为你不过是心狠,没想到这推脱的本事也是高明的很!你是大胤国的堂堂皇后,身份贵重,又是珏儿心尖上的人,如焕她一个婢女怎敢对你下杀手?哀家让她掌掴于你,不过是恼你手段狠毒罢了! 江流云喃喃失笑,眼角纹路深深,幽静的眼底涌动着绝望之色,仿佛被人逼到了绝处。 她扬手指着薛紫妍,字字句句如同铁锤一般沉重,敲击着薛紫妍已然薄弱的内心,“你为了纵容同门的狠辣行径,竟能如此颠倒黑白,指责哀家对你生了杀心?哀家倒真是希望自己能如你一般心狠手辣,对你生出杀心!可是你是珏儿心爱之人,哀家如何能下得了决心伤害珏儿?” 江流云越说越气,气息不平道:“可是你是怎么对珏儿的?你明知他对哀家贤孝,对兄弟友爱,却要陷他于不孝不义!天下那么多女子,珏儿为什么偏偏选了个这般心狠手辣的毒妇来爱,生生将自己逼到父子反目c手足相残的地步!” 沉沉话语如利剑一般劈入薛紫妍肺腑中,刺的薛紫妍忍不住抖了一下,手心在这炎炎夏日里一瞬间冰冷透凉。 她身形微晃,生生在江流云的斥责声里退了一步方稳住身形。 她素来敏锐,已在江流云急怒之语里听出了这慈善女子突然发难的缘由,竭力缓了缓语气,镇定道:“母后刚才说手足相残,莫非是冀王出了事?” 江流云见薛紫妍漆黑双眸中有不加掩饰的疑惑之色,忍不住讽笑道:“珺儿已经被你害死了,你还要装作不知吗?” 想起短命的幼子,江流云眉心蹙起,心底一片凄凉,“珺儿是做错了事,是该受到惩罚,可是这惩罚之法有无数种,为什么非要夺他性命?珏儿已是皇帝,上皇已不再过问政事,将国事尽数委于他手,难道仅凭珺儿的一点野心还能翻覆了江山不成,你为什么就不能稍稍放手?” 她盯着薛紫妍愈来愈白的脸色,眼底的晦暗沉痛愈发深浓,“哀家知道你在乎珏儿,不愿让任何人有损他帝业江山,然而你为什么不能体谅他的为兄之情?你这般算计杀害他的亲弟,就一点都不担心他怨恨疏远你?若是知道珺儿今日会死于你手,哀家当年宁愿让珏儿遗憾伤心也绝不会救你!” 薛紫妍一向口舌伶俐,与人争执分辨未有一次不处于上风,然而面对这昔日有恩于她的长者,竟是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 她寂然一笑,眼底尽是苦涩,没想到舌利如刀的薛紫妍竟然有一日会被逼到这百口莫辩的地步。 她站在炎炎烈日下,身上已被汗水湿透,贴在背心上却带来透心的冷意,仿若又一次如幼年那般跪倒在冰冷雪地里,被森寒冷意浸透脊背。 “母亲,你莫要受人挑唆,阿妍绝不会是残害珺弟之人!” 在薛紫妍陷入绝望的当口,风珏沉稳语声蓦然响起,将她自绝地里唤醒解救。 风珏疾步行来,反手将她冰冷的手掌握在手心里,他的手掌温暖而干燥,被他这样握着,已失了信心的薛紫妍突然便获得了心灵的救赎与宁定。 纵世间之人皆怨她恨她,却有一人始终不曾疑她。 她抬眸对上风珏带了歉意的关怀眼眸,微微一笑,笑意婉然而沉静。 她对他说:“阿珏,多谢你不疑我!” 风珏见她面上悲苦寂灭之色消褪,淡淡颔首,“你既然答应了我会放回珺弟,便不会背后杀人,我的阿妍虽然智谋百出,却不是阴枭反复之人。” 江流云听得儿子淡漠语气中无可置疑的回护之意,再忍不住胸中的郁愤,气得浑身颤抖,“皇帝,无论是帝师还是你父皇,都教你做个睿智的明主,你一向英武果决,为何对上她便会这般失了神智,偏宠偏信,丝毫不顾是非黑白?” 风珏面色不变,心底却沉痛难言,“母亲,儿子是什么样的人,母亲当真不知道吗?在母亲心里,儿子真的是色令智昏的昏君吗?” 他淡淡瞥了眼倒在地上的江如焕,语声平平道:“嬷嬷,朕妻为何伤你,你可敢对朕讲实话?” “陛下,若想让老妇说实话,不如将她交于本座,本座自有办法让她一五一十的将事实真相吐露。” 风珏话音刚落,莲池旁遥遥传来一沉稳男声。 薛紫妍闻声转身,与那男子仿似能透彻人心的眼眸堪堪撞在一起,苍白的脸上忍不住掠过惊喜笑意。 风珏瞧着那踱步而来的男子,眸光微微一滞,悄悄握紧了手中的柔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3章 辣手长老 83 辣手长老 来人步履轻快矫健,众人只觉眼前一花,那蓦然出声c令宫门前争执的众人脸现异色的蓝衫男子便自丈外远的莲池旁飘然而至,轻功之高令人咂舌。 他一身蓝色布衣,玉冠束发,如玉面容上一双凤目微微上挑,生生为他略显严肃的脸平添了一丝慧黠,让人一眼望去如见风流文士,淡雅绝伦。 他容貌甚是年轻,然一双幽寒双眸仿若看透了人世沧桑,有着洞悉一切的透彻,眸光流转间精芒慑人。此间众人被他一瞥而至的目光扫来,明明是炎热夏日,却有置身数九寒冬之冷意。 那为他言语提及的江如焕被他眸光淡淡扫视,面色更是惨白如纸,苍老肥壮的身躯不知是因为失血过多还是惊悚畏惧的缘故,忍不住簌簌发抖。 她下意识的往江流云身后挪动着颤抖的身躯,试图将那森寒目光隔绝在这尊贵的女子身后,然而那冷意刻骨的目光却如跗骨之蛆缠绕着她,仿佛整个天地之间都已被男子冷绝孤寒的眸光所笼罩。 他见那老妪一副惊悚畏惧神态,平平收回了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淡然目色在顾明媚染血的剑尖上微微一顿。 顾明媚见他凛然神色,神色微敛,下意识的低了低头。 在一国帝王面前都不假颜色的女子,在他微微凝滞的目光下竟忍不住露出了恭谨神色,清冷眸子里瞬间消褪了桀骜倨傲之色。 她对着来人深深躬身,郑重的施了一礼,小心回道:“长老,并非明媚嗜血,确实是情况紧急。若不砍了她的手,师姐只怕已伤在她的掌下,还望长老明鉴。” 男子寡合一笑,淡淡颔首:“阁主安全乃阁中第一要务,胆敢伤害我天机阁阁主,自然不能轻饶。天机阁自立派以来,便无对敌人手软容情的习惯,你做得很好,本座甚是满意。本座有此一问,不过是想确认一下你身在宫廷中是否还有昔日在江湖时一往无回的气概,如今看来,一剑光寒九州的顾明媚仍是当年的顾明媚,本座与惊鸿都没有看错你。” 顾明媚听这素来严谨苛刻的长老如此夸赞自己,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忍不住笑了一笑,明艳脸庞上的谨慎之色顿时无影无踪。然而她对着这人一向拘谨,并不敢太喜形于色,几乎在瞬息之间便收了面上笑意,谦恭道:“长老谬赞,明媚愧不敢受。” 薛紫妍闻言却是苦笑,抽出被风珏握在掌中的手,对着蓝衫男子恭敬的福了福身。 “长老,明媚已然张狂无忌惯了,你再这般鼓励,将来更不肯听我约束了。” 以薛紫妍一国皇后的身份,世间能受她如此大礼的不过寥寥数人,侍立的宫女护卫见一向肆意无忌的顾明媚对着此人一脸谨慎端肃神色已然惊异万分,如今看到连尊贵的当朝皇后亦是如此恭敬郑重神态,更是惊诧莫名,连呼吸都忍不住窒了一窒。 这看上去文雅风流的男子究竟是什么人,竟能令薛顾二人如此神态? 蓝衫男子对薛紫妍摆了摆手,无谓一笑,“若非明媚行事无忌,你以为你能躲得过这一劫?你顾师姐生前便说了,明媚便是明媚,可与朗日争辉,你约束她做什么?” 他脸色一冷,转身瞥了一眼风珏冰寒面色,淡淡道:“莫非有人觉得我阁中弟子无状,想要用他那套规矩制约我阁中弟子?” 风珏听得男子冷嘲热讽的话语,薄唇微抿,神色疏冷,“执法长老一向不出天机阁,今日怎有暇亲来帝都了?” 被风珏称作执法长老的男子听得风珏疏离之声,凤眸微眯,淡淡道:“我家阁主都被人为难欺辱到这个地步了,本座若再不来,岂不是让人觉得我天机阁的阁主好欺吗?” 薛紫妍听得这二人交锋,容色更苦。 她自入天机阁后便受执法长老指点武功谋略之道,对这看似儒雅风流,实则手段酷狠的执法长老最为熟悉。 他每一次敛起狭长凤目,便是发怒的前兆。天机阁众人只要见到他这种神色,没有一个不惧怕逃窜的。 然而风珏并不知道,甚至说以他的性子,根本不在乎一个江湖人的怒意。 可是薛紫妍不能不在意,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风珏触了这可怕长老的逆鳞而不自知。 她举步而行,堪堪将自己挡在风珏与执法长老身前,憔悴神色里尽是维护之意。 执法长老见她如此神色,无奈摇头,不再与风珏争辩。他瞧了一眼自他出现后便沉默的江流云,神色寡淡的笑了笑,“太后娘娘,看在你被人蒙蔽的份上,本座就不计较我家阁主刚才所受的委屈了。只是这贱婢需得交给本座处置,本座倒要看看到底是谁给了她如此大的胆子,玩弄心机竟敢玩到我家阁主头上来了?” “太后,天机阁的人一向护短,若将奴婢交给他们,奴婢哪里还有命在,求娘娘看在奴婢多年尽心照顾娘娘的份上,救奴婢一命。” 她一边躲闪着那男子无处不在的森冷目光,一边嘶声央求着江流云维护。 江流云无奈的拍了拍她未伤的手,低缓道:“你放心,他天机阁护短,难道哀家便护不住身边人了吗?” 蓝衫男子闻言淡淡一笑,大掌凌空一翻,江嬷嬷肥壮的身躯便飞离了太后脚下,狼狈的摔落在他身前。 他抬脚用力踩在她的伤臂上,鲜血顺着他的脚一点一点的滴在地上,他眉都未蹙一下,仿佛听不到她惨叫哀嚎之声,一字一句道:“若说手段狠辣,明媚这些晚辈们怎可与本座相比?本座掌管阁中刑罚,多的是让你说真话的手段,若再不如实招来,必让你后悔生而为人!” 他的脚微微在江如焕的伤臂上一碾,声音酷寒:“说,到底谁指使你谋害皇后的?” 江如焕浑身皆被冷汗浸透,伏在地上艰难的摇着头,“她杀了我家殿下,我气不过,当然要杀她!” “嘴倒是硬,看来本座是小瞧了你!”说罢,两指并拢,在江如焕心间要穴上一点,痛得她在地上抖成一团,“你杀了我吧!” 说罢,她便要使力咬自己的舌头,却被执法长老一把掐住了下颌。他手上微微用力,轻易的卸下了她的下巴。 执法长老嫌恶的看着老妇苍老的面容,面色如修罗一般凶狠,“还没有吐露本座要的秘密,你便想死?简直是痴心妄想!” 江流云一生锦衣玉食,深居浅出,何尝见过这般比阎罗还要凶狠毒辣的江湖之人,面色大骇,惊呼出声,忍不住闭紧了自己的眼。 风珏见母亲惊骇神色,面上掠过疼惜,冷冷道:“家母一向文弱心慈,执法长老要动刑逼问她的身边人,也该换个地方。如此当着她的面,在众目睽睽下刑讯,岂非太过伤害家母颜面?” 执法长老挑了挑眉梢,淡雅面容已被寒意笼罩,然而声音仍是淡漠无波,“太后当着满宫侍从的面,在这宫门口让一个贱婢掌掴我天机阁阁主,又将她的颜面放在哪里?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本就是我天机阁奉行的准则,陛下难道现在才知道我天机阁的行事风格?” 他冷冷一嗤,神色甚是阴鸷,“幸得阿妍无损,本座尚能平心静气的在此拷问贱婢,若是阿妍已遭不幸,你以为本座会饶过谁?陛下既娶了我家阁主,便该时时护她周全。若护不住她,便让本座带她返回阁中,省得遭人陷害为难。” 风珏被他噎住,一时无话。执法长老虽然言语刻薄狠毒,可是却无一句虚言。 江流云此时已缓过神来,冷冷道:“贵阁阁主满腹的心机手段,素来只有她算计别人的份,谁人能陷害得了她?执法长老责哀家不顾她的颜面,可是她谋害哀家幼子时,又何尝顾忌过哀家?你为了她的颜面重惩哀家亲随,那哀家的丧子之痛又如何消弭?当年青澜身为天机阁执法长老时,一向公道,从无偏私,难道不过十数年,天机阁中便只剩护短之人,再无公道可讲了吗?” 执法长老闻言冷笑数声,“太后娘娘一向明理,未曾想跟在风连城身边久了,也将他的虚伪尽数学了去。太后责我家阁主擅长算计人心,然而她这一生哪一次的谋算不是为了太后之子?如今太后长子已得享帝位,皇权在手,江氏一族富贵逼人。我家阁主却已为这雄图霸业将心血煎熬干净,年寿难永,太后此时要与本座分证公道二字,不觉得自己可笑吗?” 风珏听他竟直呼其父名讳,又对母亲出言不逊,纵然再不愿与他争执,惹阿妍为难,亦无法止住内心的怒意,冷冷道:“长老说话当心些,天机阁功劳再大,终究是皇家之臣,怎可直呼上皇名讳?” 执法长老负手而立,神色傲然,“论辈分你父皇尚算本座的晚辈,本座唤他的名讳有何不可?即便他在此都不敢怪罪本座,何由得你置喙?” 他一语说完,侍立的众人愈发吃惊不已,这看上去甚是年轻,比之当今陛下亦长不了数岁的男子竟然自称上皇的长辈,那他到底多少岁数了? 然仿若盛年的男子却对众人的惊讶神色恍若未觉,只是抬头望了望艳阳高照的天空,淡淡道:“既然太后娘娘要与本座分证我家阁主的是非,本座奉陪便是。太后一口一个丧子之痛,若是本座将那算计兄长c母亲的混账东西活生生的寻来,太后可愿当着这满宫人的面对我家阁主俯首致歉,还她一个清白?” 江流云身躯一震,因为过于震惊,连声调都有些尖利,“你到底在说什么?” 执法长老冷冷一笑,狭长凤眸锐利而森冷,“本座说什么,娘娘不防问问你这个好婢女!风珺是死是活,她只怕最是清楚!” 他对着江流云言语,余光却清冷的瞥了一眼风珏,淡淡道:“阿妍身子娇弱,耐不得寒暑,还请太后娘娘移驾内殿吧,是非曲直,一问便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4章 长老手段 84 长老手段 江流云虽然神色震惊,但听到的毕竟是幼子在生的消息,于一个母亲而言,无论真相如何惊人,这消息本身都可算得上惊喜,心中忍不住便有了隐约的期待,即便这执法长老冷言冷语,亦不觉得刺耳了。 她转首看了眼憔悴苍白的薛紫妍,无声一叹,到底没有坚持在宫门处继续与她争执为难,扶着江明霜的手向内殿缓缓行去。 薛紫妍见太后终于服软,亦微不可觉的舒了口气。 她有些诧异的望向执法长老,疑惑道:“长老,到底怎么回事?为何太后一口咬定我杀了风珺,长老却说他还活在这世上?” 执法长老剑眉微扬,淡漠神色上有微微的冷意,摇头道:“还能为了什么?不过是为了那把高座上的椅子!风珺与你的心上人一母同胞,自是认为自己亦有资格坐上这至高宝座,所以才弄出这样一出乱局。若非我得明媚提醒,提前命人追查,你这谋害丈夫亲弟的脏水今生只怕都难以洗清。” 他沉沉叹息,怜爱的拍了拍薛紫妍的肩头,和缓了声音道:“皇家之人惯会翻脸无情,我与你顾师姐早就劝过你,莫要趟这趟皇家浑水,你却是不肯听。如今身陷其中,可知道苦了?” 薛紫妍闻言抬头看了眼风珏,恰巧他也正凝视于她,两人目光相缠,只觉无论此去殿内听到什么惊人真相都不会松开彼此这一路相携的手。 执法长老见她如此痴婉神色,只觉这病弱女子竟比当年天下无敌的顾惊鸿都要难缠。 他下意识的抚额叹息,当年因为阁中门规他已棒打了沈顾那对鸳鸯,铸成大错,难道今日还要逼迫这丫头与她心上人离绝吗? 他装作没看见二人眼底流转的绵绵情意,淡淡道:“阿妍,天气酷热,先进殿去吧,本座自会为你解惑。” 风珏闻言眉心微蹙,心中亦有惊疑不安,只是他性子沉稳,并未表现在面上,轻轻的揽着薛紫妍的肩膀朝内殿行去。 执法长老随手将江如焕扔给顾明媚,淡淡吩咐道:“明媚,这老妇甚重,你着两个侍卫抬进来,给本座盯紧了她,这宫中说不定有她的同党,千万莫让她被人灭了口。” 顾明媚神色一凛,下意识的瞥了一眼四周,颔首道:“长老放心,明媚不会让奸人有可趁之机的。” 执法长老满意一笑,幽寒凤目里添了丝平和之色,他轻轻拍了拍顾明媚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你师姐说你于谋略一道大有长进,已可托大任,本座听了亦甚觉宽慰。她前些日子称自己命不久长,向本座写信请辞阁主位,传位于你,本座虽然此次没有允准她的请求,但以她的身体,确实无力长期为这些俗务操心,将来这天机阁还是要多仰仗于你,你要快些成长起来,她才能卸下这一肩重担啊!” 顾明媚闻言脸上露出一抹苦恼,“长老,我不行,我这样肆意无忌的性子哪里能总领全阁,长老还是慎重的选个继承者” “怎么不行?!”执法长老冷冷截断顾明媚推脱言语,神色带了些恨铁不成钢的恼怒,“若论张狂无忌,你还能越得过惊鸿去?她当年失了青澜,万念俱灰下都没有轻易卸下阁主重担,一直忍耐到你师姐可以担当大任的时候才撒手西归,你是她最看重的人,她在你身上付出的心血只怕比阿妍还多,到了阁中需要你的时候,你居然敢说自己不行?” 顾明媚天不怕地不怕,唯独害怕这执法长老动怒,见他因自己一言推脱,竟连怒意都不掩饰,当下噤声不语,不敢再违逆。 执法长老见她突然乖觉的模样,忍不住笑骂道:“臭丫头,整个阁中就属你没受过本座的惩治,你做什么一副见了本座如见了鬼的模样?” 顾明媚闻言苦笑,在心底忍不住腹诽,我没受过你惩治是因为我跑的快,可不是你老人家对我优容!要说可怕程度,长老你可比鬼可怕多了,你要归了西,连阎王都得让贤,我一个区区凡人,怎能不惧? 执法长老装作没看到她的古怪神色,拂了拂衣袖,飘然入殿。 顾明媚见他进殿,也没招呼侍卫,自己微微动了动内力,提溜着堪比她宽出一倍的老妇进了内殿。 叶衡瞧着那如大力士般的年轻女子,因为吃惊差点咬到了自己的舌头。想到那心悦此女的林峥林将军,他有些不怀好意的笑了笑,林峥啊林峥,此女不仅武功远胜于你,气力也比你大,万一哪日惹恼了她,你可有的受的。 这边厢叶衡侍卫因想起好友心意神游太虚,内殿中的惊人手段方才施展。 顾明媚谨慎的点了江如焕的数处大穴,确认她不会因受不住酷刑而自尽,方将她放在地上,淡淡道:“我劝你最好还是如实招了,长老的刑讯至今没有一个人能熬过去,早说晚说都是要说的,莫要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江如焕因右手被砍,早已恨毒了她,此时哪能听得进她的好言相劝。 “妖女,何用你假好心!” 顾明媚见她如此执拗,无谓的摆了摆手,“我是假好心,还是真好心,你领教了我们长老的手段便会知道了。” 执法长老微微冷笑,一掌拂向江如焕,震得她心间剧痛,忍不住喷出一口鲜血,溅落在光可鉴人的地板上。 她趴伏在地上,艰难的喘息,苍老的面容上却无软弱神态,显然在心底已下了决心,宁肯受刑而死,也绝不吐露一字半语。 江流云不安的看了眼陪伴自己多年的侍女,竭力缓和了神色道:“长老,如焕跟随哀家多年,绝不会背叛哀家的,长老若有证据直接拿出来便是,何必为难一个老妇?” 执法长老置若罔闻的笑了笑,淡漠的眼底微微多了抹赞赏,“本座很多年没遇到像你这般硬气的人了,明明已身受重创,竟还能在本座独门掌法下支撑这么久,果然是不同凡响,难怪能让冀王那样多疑的人都引为得力臂助。只是不知你那如花似玉的女儿能否受得住这般酷刑?” 江如焕闻言自血泊中抬头,眼神绝望而凛冽。若眼神可以杀人,自她浑浊目光射出的怨毒之色已可以将眼前男子杀死数百次了。 她紧紧盯着那语出威胁的执法长老,一字一句道:“老妖怪,她不过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你莫要为难她,有什么招数尽管朝我使。” “老妖怪?”执法长老呢喃着这个陌生的词汇,眼底笑意不减反增,“你倒是真有胆色,竟敢用这三个字来称呼本座!不过你形容的的确贴切,本座的徒弟c徒孙都不在人世了,阎王却害怕本座去地府抢了他的王座,坚持不肯收本座的魂魄,本座也甚是苦恼。既然他不肯收本座,本座也只好觍颜的活在这世间,为活着的徒子徒孙拔些毒针毒刺了。” 说罢,他击了下手掌,扬声道:“顾东顾西,将那美人给本座抬进来!” 他击掌之声刚落,两个青年男子便真的抬着一个年轻靓丽的女子疾步入了内殿。 那女子僵立不动,一双大眼惊恐的睁着,愈发显得清丽面容楚楚动人,颇有些我见犹怜的意味,让身为女子的顾明媚都忍不住生了些怜惜之色。 待她与那女子清幽双眸撞在一起后,心底更是忍不住轻轻咦了一声,这双眼怎会这般熟悉,倒像是在哪里见过一般? 顾明媚微微晃神的瞬间,顾东顾西已将被制了穴道的美丽女子放在地上,对着薛紫妍c执法长老单膝跪地,见礼道:“属下参见长老c阁主!” 执法长老摆了摆手,示意他们起身。 两人见礼完毕,方对着御座上的风珏叩首,“草民见过陛下!” 风珏并无风连城对天机阁的忌惮,知他们乃是对天机阁有效死忠诚的股肱干将,并不在意他们这种行礼的先后顺序,淡淡的吩咐他们平身,没有露出不悦神色,只是凝神瞧着江如焕的反应。 “老妖怪,你对我女儿做了什么?” 不在意自己生死的妇人见到女儿被制,果然神色大变,再不能维持那视死如归的决绝神色。 执法长老见她终于动容,愈发平淡的一笑,“本座的这两个属下还算守礼,应当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只是你若还死硬着不肯说出冀王的所在,本座只怕是要让她受些罪了。” 江如焕艰难的摇头,“我根本不知道他在哪里,你就是杀了我们母女也没有用!” “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执法长老冷冷一哼,“若是我让属下在这如花似玉的脸上划上一刀,你认为她可还能吸引那冀王的目光吗?你背叛旧主c不惜挑唆的冀王正妃自尽身亡,不就是希望自己的爱女可以成为冀王正妃,将来母仪天下吗?可是自古以来有几个惨遭毁容的女子可以成为一国皇后的?” 他见江如焕眼底仍有犹豫迟疑,语气冷冽道:“顾东,你在这美人脸上划上一刀,本座倒要看看一个毁了容的女子可还能入冀王的眼?” 顾东闻言抽出了袖中匕首,作势便要对着女子年轻娇艳的脸蛋划去。 “住手!我什么都告诉你,你放了我女儿!” 江如焕绝望的出声阻止,顾东下落的匕首堪堪落在女子左颊一寸处,收势稍晚片刻便会将眼前少女的如花容颜毁去。 他闻得江如焕屈服之言,缓缓收回了剑,玩世不恭的脸上带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执法长老狠狠瞪了一眼顾东,对江如焕平平一笑道:“本座耐心有限,你最好莫要再挑战本座的耐心,一次将你所知的事全部交代清楚,否则莫怪本座这样的妖怪不懂怜香惜玉,毁了这样一副绝代姿容。” 江流云听得婢女亲口吐露出的真相,纵使她一向平静自持,亦忍不住对这巍巍皇权生出了恐惧之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5章 冀王之谋 85 冀王之谋 江流云忍住心间蔓延的痛楚,拂开江明霜搀扶的手,缓缓自软椅上站起。 她一身月白宫装,素日柔丽而婉约的面容上如今却只剩萧索与冷清,令一向明朗爽利的江明霜看了忍不住生出了悲悯与退意。 这辉煌富丽的宫殿,到底迷了多少人的眼睛,竟让一个忠仆都生出了觊觎之心,不惜背弃旧主,谋算主子,只为有朝一日可以不再为奴为婢。 她冷冷的凝视着那虚弱苍白的老妇,语调沉冷而苍凉,“嬷嬷,娘娘对你一向不薄,你怎么能这么伤娘娘的心?娘娘早就答应过你,会为碧晨选一个好人家做堂堂正正的正妻,你为何还要和冀王殿下勾结起来算计娘娘?一句虚应你的亲王正妃之位,便能将你的良心全数收买了,让你这般无所顾忌的离间娘娘与陛下母子之情?” 江明霜自幼受宫规教导,一向谨守宫中礼节,极少有逾矩之行,然而冀王与江如焕此番谋划的确已超出了她沉默隐忍的底线,心底的愤怒根本无法遏制,竟罕见的忘记了宫规约束,不管不顾的斥责起这背主恶奴了。 “区区一个普通人家的正妻之位,怎么能满足嬷嬷的野心呢?” 江流云微微冷笑,缓缓俯下身,挑了挑年轻女子苍白的下巴,柔婉的目光里竟带了些从未有过的犀利之色。 她淡淡的凝视着这张绝丽的面孔,徐徐道:“哀家今日才发现你的女儿竟是生的这般绝色,难怪你对她寄予厚望,竟想让她母仪天下!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如焕的女儿姿容绝代,哀家却仅仅许你一个普通人家的正妻之位,自然是满足不了你的胃口了,也难怪你背叛算计哀家。” 那年轻女子被制了穴道,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只一双漆黑的大眼惊恐的睁着,眼底流淌的全是畏惧惊怕之色。 江如焕听得太后迫人冷语,连连磕头,“娘娘,全是奴婢的错,是奴婢鬼迷了心窍,想要那泼天的富贵,碧晨是无辜的。她从来没有迷惑过冀王殿下,是殿下贪恋她的美色强占了她,奴婢不过是想让碧晨摆脱卑贱的身份,堂堂正正做个正经主子才屈从于冀王殿下的,奴婢真的从来没想过背叛娘娘,求娘娘恕罪,不要迁怒碧晨。” 江流云闻言冷冷一笑,婉约面容上尽是愁苦之色,“哀家养了他二十多年,竟不知他演戏的本领这么高,平日里谦恭守礼,一副与世无争之态,却原来不过是一张精致的面具。” 她居高临下的盯着跪地求饶的昔日忠仆,心中似仍有难决之苦,一字一句道:“那个逆子真的自十年前便对大位生了野心,私下豢养死士,不惜与杜家勾结,也要与珏儿相争帝位?” 江如焕怜惜的看了眼一脸苍白惊惧的爱女,心中后悔难当。 事到如今,除了将这一切都推给冀王那祸首已没有任何办法维护爱女的性命。若自己再有隐瞒包庇,手段狠毒的执法长老真的敢当着众人的面毁了她的女儿。 她咬了咬牙,狠心道:“皇家之子哪一个对大位没有野心?冀王殿下自幼聪颖,学业骑射,无一输给诸王之处,自然觉得自己有能力坐那个位置。然而无论是上皇还是娘娘,都从未想过选他为储君,长久的失望下,殿下的心便狠毒起来,宁可与杜家勾连也要夺取皇位。前太子辞去太子位后,杜家余党人心惶惶,殿下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便与杜家的新任族长达成了联盟,杜家助殿下继位,殿下给杜家东山再起的机会!那替身便是杜家自死士中挑选出来送给殿下的,让易容高手改换了容貌,替殿下去赴上皇准备好的陷阱。殿下说他早看出了上皇的居心,当然不会自蹈死路。” 江流云紧闭双眸,心底如火灼烧,“逆子,他非嫡非长,与国又无大功,皇位哪里是他能肖想的?” “原来被我天机阁拘禁的并非真正的冀王,只是杜家用易容术造出的一个替身?”薛紫妍缓缓摇头,眸凉如水,“长老,你可是在拘禁那替身的时候发觉出的不妥吗?” 执法长老抬眸与她幽寒目光相对,淡淡颔首,“纵然你已交代明媚让本座不要伤他性命,但他既然敢打我天机阁的主意,少不得要给他吃点苦头。你是知道本座手段的,连你顾师姐都觉得苛刻的刑罚,一个锦衣玉食没吃过什么苦的皇家之子怎么可能没有畏惧?然而,本座对那替身用刑之时,他虽然也有戒惧之色,却始终没有低头求饶。本座一生阅人无数,当时便可确信此人绝不可能是养在宫廷的尊贵亲王,而是受过特殊训练的死士。” 执法长老瞥了一眼风珏紧绷的神色,继续道:“后来明媚传书本座,说冀王正妃突然发难,自尽于宫中。她心生不安,害怕有什么针对你的阴谋,让本座出手相帮。那时本座并不知详情如何,忖度着可能与这替身有关,便时时留意。后来你果然来信让本座将冀王交还皇家。本座心知不妥,一路追查下来,才知道这冀王为了江山大位竟然下了一盘大棋,早早便在自己亲生母亲身边布下了一颗阴毒的棋子,所幸明媚足够警醒,在她发难时救下了你,否则某人只怕已情天抱憾了。” 薛紫妍知道长老此言是在责备风珏未能护她周全,脸色不由一白,下意识的寻找风珏的目光,却见他薄唇紧抿,犀利目光里透出薄冰般的寒意,手下青筋因为紧握成拳而突起,周身一片寂冷。 他这般神色,只怕也已明白,风珺这一局算不得高明的棋局,谋算的便是他的孝心,所以才会如此急怒吧。 冀王妃的死只是一个诱饵,一个诱骗孝顺母亲的风珏将风珺释回帝都的诱饵。 风珏与冀王风珺乃亲生手足,两人一同长大,风珺又包藏祸心已久,对这个兄长自然足够用心。他深知兄长对母亲孝顺关切,一定会想法子说服身为天机阁主的妻子放自己回来在母亲膝前尽孝,以宽慈母之心。 然而真正的冀王是绝不会让假冀王活着回到帝都的,早已在他回帝都的路上安排好了杀局,且安排了心腹之人将他的死讯带给太后。 再温柔无害的女子面对爱子惨死之事亦会忍不住动怒吧,何况他还在太后身边埋下了江如焕这样一颗好用的棋子,即便太后一时之间没有惩治皇后的狠心,她也有办法挑唆得太后生怒。 一旦太后与皇后两宫相争,混乱中杀死一个已经病弱不堪的皇后并非难事。以风珏对薛紫妍的深情,一旦她死去,总会伤心些时日,如此便给了他行篡权之事的时机。 如此连环巧局,也倒真是缜密狠毒。 薛紫妍思绪飞转,很快便想明白了这其中关节,胃中翻涌,隐隐有些恶心,眼前竟忍不住浮现出她幼时最讨厌的一种生物一一一毒蛇。 那阴冷狠毒,连妻子c生身母亲都能用来谋算的冀王,可不像极了冷血毒蛇,匍伏在暗处吐着可怕的信子,随时准备给人致命一击。 她想起那可怕的物种,身子一冷,心头微微有些恶寒之意。江流云这样温柔的女子,怎会教出这样一个蛇蝎狠毒的儿子。 风珏幽寒的眸子锁住薛紫妍苍白的面容,怜惜的摸了摸她微冷的面颊,眼底有她从未见过的消沉,语气哀伤而冷沉,“阿妍,我一向自负,认为世间从无对手,未曾想这一次我的自负差点害了你,你是不是特别失望?” 薛紫妍听他失落之言,心尖一缩,微微的疼。她下意识的抓住他的臂膀,摇头,“冀王这样的小人,怎配被你称为对手?你如此称他,不觉得侮辱了自己吗?他此次占了些先机,不过是足够卑鄙狠毒罢了。此人年纪轻轻,却已被心中的野心逼成了怪物,妻子c母亲c兄弟全数都可以背弃,毫无骨肉人伦之情。然而你心中却还有诸多牵绊,你关心母亲,在意兄弟,自然难以防备他所有的暗箭。如今我们既然已看透了他,以后小心些就好了,难道以你我的智计,还斗不过这样一个毫无人性的小人?” 她抬手拂过他紧蹙的眉心,淡缓一笑,“我认识的阿珏是永不言败的,你若因一个阴枭小人的算计便对自己失了信心,因此自责懊悔,才是真的让我失望。” 江流云一动不动的凝视着那低语劝慰爱子的柔弱女子,艰难的笑了笑。 她虽然是个开明的母亲,从来没有阻拦过爱子对薛紫妍的喜爱与追逐,但心底对于薛紫妍的行事作风其实算不得喜欢,总觉得她过于刚强,一身脾气又冷又硬,并不适合已在过往岁月中吃了许多苦的长子。她幽居后宫之中,常常忍不住担忧,以薛紫妍那样百折不回c执拗固执的性格不知会让爱子吃多少的苦? 哪一个做母亲的愿意让心爱的儿子吃苦呢? 然而听着那女子清冷坚定的劝慰之语,她方真正懂得,长子的眼光是真的好。天下女子千千万,哪一个会有眼前女子心志强韧。明明是羸弱不堪,风吹即倒,然而眸光坚定,仿佛强大的无可摧折,即使面对森冷宫廷的云波诡谲,亦毫无怯意。在爱子黯然神伤之时,砥砺于他,让他记起素日志向,不负这半生辛苦。 幸而那逆子的计谋没有得逞,让风珏并没有失去生命里的解语花。 她深深的吸了口气,转身看向哀泣不止的婢女江如焕,温婉面容上已无姑息柔弱之态,一字一句道:“那逆子既然没死,躲到哪里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6章 主仆恩断 86 主仆恩断 江如焕在太后冰冷的言辞里缓缓抬头,瞧着那柔静女子面容上从未有过的冷厉神色,目光有一瞬间的惊怔。 她在江流云为闺阁少女之时便陪伴于她,近三十年的漫长岁月里,无论是当年杜后的威逼还是今日初闻风珺“死讯”,眼前女子都没有露出这般冷绝神色。 然而如今的她已在这张熟悉的面容上看不到任何的姑息优容,静美无尘的脸上唯余冰冷与决绝。 江如焕以额触地,深深的磕了个响头,字字泣血:“娘娘,奴婢已经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再无隐瞒了。奴婢不过是冀王殿下棋局中一颗无关紧要的棋子罢了,以冀王殿下那样多疑的性子,怎会将他的藏身之所告知奴婢?” 江流云闻言微微沉吟,淡淡道:“如焕身负冀王重任,怎会是无关紧要的小卒?” 她微微轻哂,眼底是难言的落寞,“即便真如你所言,那逆子处处谨慎,不肯告诉你藏身之地,那为你传递消息的人呢?你的那些宫中同党呢?你不要告诉哀家,这样一局谋划单靠你一人即可完成,更不要对哀家说,你不知道同党在哪。” 江如焕闻言眼神闪躲,小声道:“冀王殿下行事小心,从不曾将那些人的真实身份告诉奴婢,那些暗人武功高强,来去无踪,以奴婢的武功根本跟踪不到他们。她们总是悄无声息的来,又不惊动任何人的离开,奴婢真的对她们毫无所知。” “撒谎!你跟在哀家身边三十年,你什么性子真当哀家不知吗?若冀王不拿出足够的诚意,你怎会相信他会在将来兑现承诺,封你的女儿为后?你又怎肯为他出如此大的力?如果真如你所说,你们之间并无固定的联络之人,她们又怎会知道你什么时候有消息需要传送?难道不怕消息传递晚了,毁了你们的谋算吗?” 江流云的声音缓慢而悲凉,显然已对这陪伴了自己三十年的旧仆失望透顶,“哀家在这深宫二十多年,虽然不喜欢玩弄手段,但并非毫无心机,你以为这样的推搪之语能欺瞒得了哀家?” “娘娘,奴婢连冀王殿下与杜家勾结的事都说了出来,已经是彻底的出卖了殿下,又何必包庇他的暗人?如果奴婢真的知道那联络之人的身份,必定将她供出,将功折罪,求娘娘明鉴!” 风珏自惊怒中回神,对着恼怒的母亲轻轻摇头,示意她不必再与恶奴争执,她一生柔善,无论此刻再怎么冷颜相向,亦不会对这背主恶奴有什么威慑力。 他缓步行至江如焕身前,眸光寒凉似雪,“若不是与那暗人合作无间,你们如何能在朕得到消息之前便怂恿的母亲对皇后发难?这发难时机确定的如此精准,彼此若非配合默契,怎么可能做到?” 他冷冷一笑,微微上扬的嘴角勾起锋利的弧度,声音冷酷如阎罗,“死到临头,嬷嬷还要狡言巧辩,看来那人对嬷嬷而言必定十分重要,重要到嬷嬷宁可自己被朕诛杀亦不愿将她暴露。” 他在江如焕蓦然惊怔的目光中,缓缓低头,目光凌厉的审视着已经被他捉到痛脚的背叛之人,徐徐道:“嬷嬷自幼便入了江家,世间早已没有亲族。十五年前嬷嬷的丈夫也弃世而去,自此嬷嬷便不被夫家所容,想来对这婆家也没什么难以割舍的情感,算来算去,能令嬷嬷在意不舍的也只有这相依为命的女儿了。刚才执法长老以严刑相逼,嬷嬷死都不肯吐露冀王的任何秘密,可是一说要对碧晨动手,嬷嬷便不管不顾的将冀王的秘密都供了出来,莫非这联络之人便是碧晨本人?” 江如焕闻言浑身冰冷,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神色惊惶的女儿,满是褶皱的老脸上已无人色。 执法长老闻言冷哼一声,拂袖起身,淡淡颔首道:“陛下被人这样摆了一道,总算是找回了脑子,到了此刻,若再被这恶奴虚言瞒骗过去,怎配做我们阁主的丈夫?” 薛紫妍听得长辈对风珏的冷言嘲讽,心中微酸,苦笑摇头道:“长老,阿珏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事事未卜先知?被看着自己长大的长辈背叛算计,他已经很难过了,您老人家就不要再苛责他了!” 执法长老闻言连连摇头,“古人言女生外向,今日一观,诚不欺我!罢了,左右这丈夫是你自己挑的,本座也不多言了,省得招你们年轻人烦心。” 袍袖微扬,长指凌空虚点,已解了那年轻女子的哑穴。 执法长老盯着那张年轻美丽的脸孔,冷冷道:“小姑娘,你虽然长得十分动人,但本座对这些皮相素来没什么怜惜,用刑时可不会有半分手软。若不想受苦,就老实的将同党下落供出来,若像你母亲一样虚言狡辩,本座有的是办法让你知道人间炼狱是什么模样!” 他负手而立,对着江流云冷淡一笑,“太后娘娘如今不会阻拦本座拷问叛徒了吧?” 江流云回视着那看不清年岁如何的男子,在那一双透彻世情的眸子里看到的是毫无掩饰的冰冷淡漠。 她无声叹息,苦笑道:“哀家无能,无力震慑恶奴,既然执法长老极擅此道,一切便有劳长老了。” 楚楚动人的少女睁着一双大眼,眼底有氤氲的雾气,仿佛委屈惊惧至极,她无助的望向母亲,嘶声道:“娘,女儿害怕,女儿不想死,你救救女儿,救救女儿!” 江如焕听得女儿哭喊声,亦忍不住泪流满面,对着江流云的方向连连叩首,额头碰在地上砰砰作响,显然已到了奔溃边缘,“娘娘,奴婢背叛了娘娘,死有余辜,即便是将奴婢千刀万剐,奴婢也不会有一句怨言。然而碧晨是无辜的,她还是个孩子,以天机阁的手段,若是被执法长老带走拷问哪里还有活路?娘娘也是看着碧晨长大的,总说她像女儿一样贴心,求娘娘容情,救她一命吧。” 江流云冷淡一笑,“容情?到了这个地步,你以为哀家还能护得住你们吗?你此番谋算的若只是哀家一人,哀家虽然伤心恼怒,但三十年情分并非虚假,无论如何失望,总不会让外人伤你们母女性命,可是你们居然胆大到谋害皇后性命!不提天机阁的长老,你亲口问问陛下,他可会饶恕一个谋害他妻子的人?” 她用一种寂灭苍凉的声音缓缓道:“如焕,你犯了陛下的大忌,陛下已容不得你,哀家亦不能容你。” 说罢,她仿佛已然失去全身的气力,扶着江明霜的手缓缓的坐倒在软椅上,柔婉面容上尽是疲惫哀伤,眼底如被冰封一般的寂灭。 江流云一生退让,并不是真的软弱可欺,而是她深信老庄之学,认为世间至柔者乃是水,至刚者亦无能出于水者。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夫唯不争,故无尤。 她一直以为只要她如水一般柔静自守,便能在这深冷宫廷里护住她所在乎的一切,丈夫,儿子,江氏母族,都能得以保全。 然而到了此刻,她已然觉得一生的信念都已在幼子狠毒的算计下坍塌。 江如焕听得太后冰冷言语,知道这一向温柔慈悲的女子此次当真是狠了心肠,再不肯出手庇护。 执法长老见状轻咳一声,顾东顾西在这声轻咳里猛然回神,抱起哭泣的少女疾步退殿。 他淡淡看了眼风珏,轻轻道:“人交给本座来审,陛下不会有异议吧?” 风珏无谓一笑,“既然长老对自己的刑讯之道如此自信,朕没什么好异议的。” 江如焕听着女儿哭喊之声愈来愈远,未伤的左手紧握成拳,眼底的怨毒之色再无遮掩,她抬头仰视着江流云,一字一句道:“娘娘,你当真一点旧情都不念,要让碧晨落到他们手中受尽折磨与侮辱?” 江流云在她怨毒酷寒的语气微微一震,冷冷道:“到了现在,你我之间还有什么旧情可念?你伴了哀家三十年,当知哀家的性子。当初你若肯对哀家明言要皇家富贵,以你我三十年相伴之情,你认为哀家会不成全你的心意吗?哀家的丈夫是皇帝,儿子亦是皇帝,为一个女子谋一场富贵婚姻并不难做到。可是如今什么都晚了,哀家已无力护你。” “好!既然娘娘不再顾念这三十年的情分,奴婢也没有必要再为皇家遮羞!只是不知若是奴婢将那十年前的旧事说出,娘娘可还敢奢望陛下与冀王兄弟相安?母子相安?” 江如焕此言一出,风珏目露疑惑,而江流云与薛紫妍却是遽然变色,身子僵直。 薛紫妍对着江流云微微摇头,示意她不要惊慌。 她轻轻吸了口气,稳了稳心神,极冷的瞥了一眼已因绝望而疯狂的老妇,淡淡道:“江嬷嬷,执法长老执法虽严,却不会枉伤性命,只要碧晨姑娘不刻意隐瞒,长老不会为难她的。你确定要在这大殿之上胡言乱语吗?” 江如焕大笑出声,神色已有癫狂之兆,“以冀王殿下的手段,他怎会饶过背叛他的人?如今之势,无论她说与不说,都已难逃一死。” 她怨毒的盯着薛紫妍,笑得歇斯底里,“既然我们母女左右都要死,我又何必替你们隐瞒?我倒要看看,那些皇家的肮脏心思揭露在这朗朗晴日下,你们还能不能这样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薛紫妍闻言冷冷一笑,“自作孽,不可活!” 她对着顾明媚微微侧首,厉声道:“师妹,杀了!” 她话语极简,然而顾明媚却听懂了她的意思,手起剑落,江如焕的喉管已被惊鸿剑割断。 她圆睁着双目,似不敢相信薛紫妍竟然真的敢在众目睽睽下杀人灭口。 她扬手指着薛紫妍,眼底全是怨恨与不甘,却再发不出一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7章 罅隙尽消 87 罅隙尽消 江明霜尽管已对这背主的江嬷嬷生了恼恨之意,但到底与她有十余年的情分,咋然见她死于刀剑之下,死不瞑目的大睁着着双眼,心中不忍,微微撇过了眼。 她不忍直视江如焕横死之相,下意识的看向那毫不犹豫便下了杀令的薛紫妍,却只见那清丽绝伦的女子,并没有将视线落在被她下令诛杀的江如焕身上,只是极怅惘的回望着眸色惊异的风珏,清幽双瞳里流淌着淡淡的迷蒙之色。 薛紫妍在风珏幽深的眼神里微微低头,低声咳嗽了几声,复又转首看向江流云,轻轻道:“母后,这恶奴不知悔改,反而口出妄言,实在令阿妍厌恶,便下手替母后除了这恶奴,还望母后莫要怪罪阿妍自作主张。” 江流云闻声苦笑,她如此辣手灭口,不过是为了阻拦江如焕口不择言罢了。江如焕不死,当年旧事便再不是秘密,到时真相撕裂,无论风珏再爱重她这个母亲,只怕亦不会再对风珺留情。到时才是真的兄弟阋墙c母子离心。 到了此时,江流云已能看懂眼前女子狠绝手段下想要保全一切的冀望,不会再因此对她强横的手段生出惊惧误解。 以风珏的城府当然也不难看出薛紫妍在众目睽睽下杀人灭口是为了他的母亲,并不会因此而生怒,然而能令母亲与阿妍都讳莫如深的旧事究竟是什么可怕的事? 十年前阿妍尚在母亲宫中,日日与江明霜处在一起,两个人好的就像连体婴儿一般,阿妍知道的事,明霜想来亦不会全无所知。 他下意识的朝江明霜望去,却见江明霜正怔怔的看着他,见他望来,急急的移转了目光,连连摆手道:“陛下,你别用这种眼神看奴婢,奴婢什么也不知道!” 风珏微不可觉的一笑,“明霜,你难道不知什么叫此地无银吗?” 江明霜闻言气恼的咬了一下自己的唇,显然为自己的不争气生怒,然而想起刚才那帝王气势十足的一眼,心中亦有些无奈。风珏表兄果然是不同于往日了,为帝不过区区数月,一双眼眸竟有了这样的威慑力,让她这样轻易的在他一瞥之下便露了底? 她求助似的望向薛紫妍,低低道:“求娘娘看在咱们幼时的情分上让陛下饶了奴婢吧,当年之事奴婢可是对着天地立了重誓的,说出去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薛紫妍听得江明霜哀求之语,无声一笑,对着风珏轻轻道:“每个人都有不能言说的秘密,当年的事是我们三人共同的秘密,皆是立过誓言的,你不要问了好吗?” “连我都不能知道吗?”风珏闻言,怅惘而笑,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失落。母亲与妻子于他本是最亲近的人,她们两人之间却突然有了他所不知道的秘密,让他突然生了一种被至亲至爱之人隔绝在外的寂寞悲凉之感。 江流云看着长子面上的失望之色,心中微沉,轻轻拍了拍儿子的手背,语声低哑,带着淡淡的歉疚,“珏儿,当年旧事乃是母亲的伤心事,你知之无益,母亲亦不愿再对人提起,你可能体谅?” 风珏听母亲如此郑重的请求他揭过此事,纵然心底再不甘心亦不愿再问下去,遂轻轻颔首,压下了心头暗思。 他冷冷的看了眼大殿上的执法长老与顾明媚,淡淡道:“如今江碧晨已是仅存的活口了,两位不去看看吗?万一两位堂主用刑过重,她还没有说出有用的消息便受刑而死,岂非失去了最后的线索?” 执法长老活到这个年纪,已是世间难有的通透睿智之人,当然知道风珏急着将他们这些外人赶离大殿,是不愿让他们再过多的探听皇家秘事。 他在这个世上已活得够久,看遍世间百态,世间已无任何事可以激起他的好奇心。 薛紫妍与江流云说的虽然隐晦,他也的确不知那所谓的旧事到底是什么事,但是以他对薛紫妍的了解,那江嬷嬷口中的旧事只怕是关涉到风珏的,否则以薛紫妍一贯的行事作风,绝不可能这样毫不犹豫的便下了诛杀之令。 这江嬷嬷虽然可恶,但明显还有可以利用的价值,以薛紫妍的深谋远虑的性格当不会这么轻易的便杀掉这关键棋子,白白错失寻找冀王同党的好机会。 想至此,执法长老忍不住叹息,她如此反常行事,只能说明这江嬷嬷未能宣之于口的话已危害到风珏,这世间能让薛紫妍行非常之事的也只有一个风珏了。 他看着薛紫妍从一个懵懂的少女长成心机满腹的深沉女子,熟悉她的一切心思,几乎算得上最了解这个女子的长者。眼前女子深沉果决,腹有千机,却一次次为风珏犯难遇险。 可是风珏的这些所谓亲人,不是怨她行事狠毒,便是畏她心机深沉,哪一个肯好好体谅这病弱身躯里藏着的那颗赤诚之心? 执法长老沉沉一笑,狭长的凤眸里精光一闪,曼声道:“太后娘娘,既然此事如今已查证分明,乃是冀王自导自演的一场阴谋,与我家阁主并无干系,娘娘可否为我家阁主正名?陛下要我等离开,然我等还没看到太后娘娘向我家阁主赔礼,岂能轻易离开?” 薛紫妍连连摇头,忍不住咬了咬牙,这个长老,即便再为她感到委屈,也不能这般折辱太后啊。此次阴谋虽然歹毒,但她总算全身而退,并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损害,受伤最深的反而是温婉慈和的太后。 这个为了丈夫与家族忍让了一生的静好女子在本该无忧的晚年,再一次眼睁睁的看着深宫里的权势富贵将她在意的恩情与骨肉亲情割断,一夕之间骤然从父慈母爱c兄友弟恭的假象里惊醒,此刻该是怎样的焚心销骨? 风珏闻言面上亦闪过一抹冷色,淡淡道:“此乃我们风氏家事,执法长老还是莫要过多干涉的好。” 江流云轻轻摇头,掩去眼底的哀绝之色,沉沉道:“执法长老说得对,哀家未经查证,便轻易的相信谗言,令人折辱伤害皇后,若非她的身边人救援及时,只怕已铸成大错。哀家既然犯了错,当然要认!” 说完,她突然自座椅上直起身,对着薛紫妍直直的跪了下去。 薛紫妍见此神色大变,下意识的跪倒在地,伸手便要去扶起江流云,颤声道:“母后,你快起来!阿妍是晚辈,怎能受母后如此大礼?!” 风珏见母亲如此举动,亦是眸色惊痛,与薛紫妍同跪于地,搀扶着江流云的手臂,涩声道:“母亲,有今日之变,全是恶奴与那混账小子联手蒙骗母亲所致,阿妍一向明理,怎会怨怪母亲?你这样做,岂不是要折煞儿子与阿妍?” 江流云清婉的面孔上浮起一抹忧伤的笑意,摇头道:“母亲教子无方,竟养了这样一头狼出来,差点伤了你们的心,怎能以一句被人蒙骗便推卸掉自己的责任?” 薛紫妍摇头,“母后,江嬷嬷在你身边三十年,从来没有什么大错,你信任她已是本能,冀王又是个极有心机的人,他们联手相骗,即便是圣人亦躲不过去,又怎么能怪母亲不查呢?” 她将江流云自地上扶起,柔声劝道:“若不是阿妍曾用蛊毒伤害过母后,让母后认定阿妍是个为了达成目的不留余地的人,又怎会疑阿妍至此?说到底今日这一结果,也算是阿妍往日行事太过所种下的因,还请母后千万不要自责了。” 江流云闻言眼底是深深的震撼,瞧着她苍白的面容,那些早已淡去的疼惜重又浮起。 她温柔的摸了摸薛紫妍苍白绝丽的脸颊,歉疚道:“阿妍,自你从江湖归来,哀家便对你有了成见,认为你心机满腹,手段狠绝,已不适合珏儿。哀家太爱惜自己的儿子,总怕他会因为你而受苦,却从来没有想过你曾受过多少苦才会变成这般模样。说到底都是母后太自私了。” 执法长老听得薛紫妍为了劝慰心上人的母亲竟然生生将过错往自己身上牵引,不悦的哼了一声,瞥了一眼顾明媚,淡淡道:“人家一家三口化干戈为玉帛,互诉心事,你这外人留在这里不嫌尴尬吗?走,跟本座去看看那俩小子审问出什么结果来没有。” 顾明媚知道自家的老祖宗看着自己最看重的小姑娘这般委曲求全,心里觉得难过了,然而偏偏师姐薛紫妍又一副甘之如饴的模样,让他亦说不出更多责备的话来,当然不愿再滞留在此徒增烦恼了。 惊鸿姐姐说的可真对,这老祖宗活到这把岁数了,连阎王都不敢收的人,竟然被一个徒孙治得服帖了,当真是世道循环,报应不爽,当下忍不住朝薛紫妍敬服的望了两眼。 然而她一向是极怕这严苛古怪的长老的,并不敢在这老祖宗面前表现出自己的得意来,只得强忍着心底的笑意,恭敬的点头,随着长老疾步离开了大殿。 顾明媚脚下生风,急急的跟着执法长老向地牢走去。她现下确实极想知道顾东顾西有没有审问出什么有用的信息,让她能早日除了那阴毒的祸患。 想到那如毒蛇一般阴毒的冀王,她神色极冷,嘴角勾起一抹嘲讽至极的笑意,敢对她师姐下手,那不知所谓的冀王果然是嫌自己活的太舒服了。 幽寒的地牢中,年轻美貌的女子萎顿在地上,那双动人的眼眸已失了所有的光辉,漆黑的瞳孔里唯余沉寂与绝望。 然而当顾明媚再一次与那美丽女子无助的眸光撞在一起时,却突然明白了初见这女子时便有熟悉感的因由,强自压下心头的不祥之念,缓缓步下了最后一层台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8章 芳心错付 88 芳心错付 地牢阴寒,顾明媚与执法长老一前一后入了地底,负手立在执法长老身侧,掩了眸中情绪,凝神瞧着那娇弱女子漆黑的深瞳,思绪沉沉。 执法长老洞彻世情的眼眸里有淡淡的惊疑,深邃的眼中微冷的光芒一闪而逝。顾东顾西自幼跟在他身边,别的手段不提,单论这刑讯本领已可算得上青出于蓝,一番折腾下来竟在这柔弱女子身上毫无所获,不得不令他重新审视起这貌似娇弱不堪的女子来。 “本座自认看人的眼光一向极准,没想到姑娘这伪装的本领当真是炉火纯青,差点让本座看走了眼。姑娘外表柔弱无害,这一身骨头竟比你母亲还要硬。” 江碧晨在执法长老清冷的目光里微微一颤,眼底满满的都是恐慌,仿佛是真的害怕到了极点,颤声道:“我娘呢?你们把她怎么了?” 顾明媚看了眼手中的惊鸿剑,淡淡道:“她死不悔改,口出妄言,已被我一剑毙命。” 江碧晨自事败后便已预料到母亲会有一死,然而骤然确认相依为命的母亲离世的消息,心中仍是忍不住一痛。 她寂然一笑,柔美的脸上尽是苦涩,强忍着身上重创,愀然道:“冀王从未将我放在心上,不过是一时贪图我的美貌罢了,他深知我母亲爱我之心,所以用将来富贵诱使母亲背叛了太后娘娘。而我性子绵软,是个不中用的人,被人占了身子,自然也只能将一生的指望放在那人身上。我虽与母亲一同帮着冀王做事,但是对于冀王真正的势力并不清楚,你们即便将刑罚用尽,我亦没有什么能告诉你们的。诸位乃是天机阁的重要人物,时间想必是极宝贵的,何必在我身上浪费心力?天机阁称雄武林,何必为难我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碧晨不孝,累得母亲惨死,顾姑娘既然能一剑杀了家母,可否也给我个痛快,让我去黄泉路上与母亲作伴,不要让她死后与生前一样寂寞?” 执法长老闻言淡淡一笑,清锐的凤目微微一转,无声的将视线落在沉思的顾明媚身上。 她眸子轻轻转动,握在剑鞘上的手轻轻摩挲着剑穗,显然正在费神思量这年轻女子口中的话。 他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对着顾明媚道:“明媚,你怎么看?我们是否还有必要再拷问下去?” 顾东顾西闻得执法长老特意相问,目光微凝,下意识的转向顾明媚,似有些不可置信。这副阁主武功确是高绝,只是心机明显是不够的,长老怎会特意问她的见解? 顾明媚黛眉轻扬,清湛的眼底闪过一抹无奈的笑意。 看来长老真的已在思考阁主传位之事了,竟有意识的来考较自己了。 她虽然并不愿做那高高在上c费心至极的阁主之位,然而想到薛紫妍的身体状况,深知此时的自己并没有可以选择的余地。 斯人憔悴病弱,余生已不知还有多长,她怎能自私的为一己逍遥而逃避肩上责任? 想至此,她豁然而笑,对着执法长老躬身回禀,“长老,属下以为她不仅知道的极多,只怕还是冀王的腹心之人呢。” “噢?”执法长老嘴角勾起一抹轻缓的笑意,让他严厉的脸陡然便多了抹难得的温和之色,轻轻道:“那你且说说你的想法,为何如此论断?” 顾明媚眸光流转,略显矜冷的目光极轻的落在江碧晨清婉娇柔的面容上,淡淡道:“我刚才说出江嬷嬷身死消息时,虽然故意在看身上佩剑,但余光一直在她身上。若她不过是个普通的深宫女子,惊闻母亲身死,对于自承身份的仇人当不能避免的露出仇恨神色,然而她虽然有明显的伤心,但呼吸却是缓慢安宁的,那是松了一口气似的平静,能有如此神色,只能说明一个问题,碧晨姑娘虽然为母亲难过,但同时也在为她的主人庆幸,因为死人是不会再出卖背叛主人的。” 江碧晨神色微变,瞳孔里有不可掩饰的震惊,仿佛未想到竟被人如此细致的观察着一举一动。 “你以为我不恨你吗可是我不通武艺,是个没有任何本领的柔弱女子,即便恨毒了你们又能如何?你以为我能像你们这些江湖人一样快意恩仇,仗剑为母亲报仇吗?” 顾明媚摇头一笑,“是否具备报仇能力和有没有仇恨之心完全是两回事,姑娘何必虚言矫饰?” 她凝视着眼前这张娇弱苍白的面孔,眼底有莫测高深的笑意,“对于一个正常人来说,在骤然听闻亲生母亲被人杀死的消息下,根本没有办法掩饰这种对仇人怨恨的本能,在下也曾亲历过丧母之痛,自然深知这种毁天灭地之恨,然姑娘刚才在听到令堂死于我剑下时,却是极镇定的筹谋神色。姑娘当时在思量什么?是不是一面在为母亲伤心,一面又为你的冀王殿下得以保全而感到安心?” “碧晨是个无用的人,怎能与顾姑娘这样的冠代女子相比?姑娘性烈如火,嫉恶如仇,方能对着一国帝王都不掩仇恨之色,可是碧晨却是个连自己的身体都护不住的弱女子,怎么可能与姑娘一般?” “是吗?在下刚才只说自己也曾遭遇过丧母之痛,并没有说过仇人是一国帝王,碧晨姑娘若是仅仅是个普通的宫女,怎能知道这般隐秘的事?你的冀王殿下又何必将我的隐秘身世告诉一个柔弱宫女,他就不担心你无心之下说漏嘴吗?”顾明媚了然颔首,桀骜面色上一片凝重,“我的身份虽然已算不得绝密,但也绝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知道的,当日冀王妃挑破我身份之时,我便觉得诧异,她一个深宫妇人,怎么能打探到这样的隐秘。但如果是处心积虑的冀王所为,这一切便都解释的清了。碧晨姑娘可真是够狠心,为了这冀王正妻之位,竟能引诱的情敌自尽身死,如此手段,只怕我师姐都做不到,姑娘又何必作出这样一副柔弱懵懂的样子?” 江碧晨闻言脸色微变,柔弱神色在一瞬间悄然褪去,唯剩冰冷。 顾明媚淡缓一笑,“很好,姑娘终于不再故作柔弱了。这才是姑娘应有神色吧,清冷如霜,傲然如雪,表象上的柔弱无害,不过是一层保护自己的伪装罢了。若非内心坚定,姑娘怎能得冀王看重,留在太后身边为间?冀王既无兵权,在朝堂上亦没有什么建树,他想要与当今陛下争夺帝位,所能依靠的不过是些见不得人的暗黑手段罢了,未央宫的太后娘娘便是他棋局中最为重要的棋子,若是姑娘真的蠢笨无用,他怎敢放心交托重任?远得不说,就说今日这一局筹谋,若非谋局精妙,你们怎么可能让一个慈爱柔婉的女子在没有看到儿子尸体的情况下便相信了你们的谗言,对我师姐突然发难?” “顾姑娘果然是陪伴薛皇后久了,这善察人心的本领倒是与她一脉相承,只是不论姑娘如何舌灿莲花,贵阁手段如何狠辣,都休想让我背叛殿下!既然已被你们看穿身份,我亦再无侥幸,不过唯死而已。” 顾明媚惋惜的蹙了蹙眉,“姑娘一片痴心,在下甚是感佩,只是冀王这样的人,凉薄阴枭,连发妻c亲母都能牺牲,姑娘当真认为他对你的海誓山盟是真的?” 江碧晨傲然一笑,显然没有将顾明媚诋毁冀王的话放在心上,冷冷道:“你懂什么!那魏倩蓉一直心存他人,根本没有全心待过殿下,殿下才会弃她如敝屣,可是我不一样,我是全心全意爱着殿下的,宁死也不会背弃他,殿下自然亦不会负我。” “姑娘真是忠肝义胆,只是若是知道这一片芳心错付,自己不过是你那殿下眼里的一个替身,你可还会这般痴心不改?” 江碧晨想起冀王书房中那张永远只有背影的仕女图,想起冀王望向那背影时眼底的痴迷神色,娇弱的脸孔一片惨淡,内心的坚守已有了明显的裂缝。 然而她仍固执的坚持着自己的信念,大声道:“什么替身?休要胡言乱语,我绝不会受你挑拨。殿下为了我有朝一日可以成为他的正妻,连结发妻子都可以舍,对我情深似海,怎会只将我视作她人替身。” “是吗?若是姑娘真的这般自信,又何必急着分辨?” 顾明媚言语冰冷,直指江碧晨脆弱不堪的内心,“冀王殿下与姑娘独对时,是不是经常夸赞姑娘这一双眼睛生的好?让他最为动心?” “你怎么知道?”江碧晨闻言心神大乱,目光凌乱。 “我第一次瞧见你时,便觉得你的眼睛极为熟悉,仿佛曾经见过一般。但当时我并没有想起究竟在哪里见过,直到我想起那死去的冀王妃,方才发现你们两人竟有一双一模一样的眼睛。” 江碧晨失声大笑,嘴角尽是讽刺意味,“你难道想说我是她的替身?她才是个赝品,我是殿下真正爱着的人。若殿下真正喜欢的是她,何必让她去死?” 顾明媚倨傲的脸上浮起一抹不忍之色,然而想起那毒蛇般的冀王,她终是狠心的摇了摇头,淡淡道:“你们两个都不过是个替身而已,冀王真正所爱另有其人。” “你撒谎!” “碧晨姑娘这般聪明,我说的究竟是谎言还是事实,你难道真的不知?还是姑娘虽已明知自己芳心错付,却没有勇气承认?” 顾明媚在阴寒的地牢中,声音一声寒过一声的质问出口,“世间哪个男子忍心让自己真正爱着的女子在危险重重的宫禁中作暗间,难道你的冀王殿下不知道你一旦为人察觉出身份,可能面临的悲惨境地吗?你落地这般田地,难道就没有怀疑过那个男子对你的海誓山盟不过是一场骗局吗?碧晨姑娘年华正盛,真的要为一个只将你视作替身的男子效死?你死了,他还可以去寻千千万万相似的女子共度余生,转眼便会将你忘记,世间男子多薄幸,谁又会对一个替身的死而念念不忘呢?” “不要说了!求你不要再说了!”在顾明媚冷冽的话音里,柔静的年轻女子终于崩溃痛哭,清晰的听到了心弦碎裂的声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9章 一念爱恨 89 一念爱恨 燥热的夏日里,两宫之中不停的有宫女c内侍被慎刑司的人带走,在酷热幽深的后宫中,不时传来受刑之人凄厉的惨呼声,生生令人在暑气正盛的时节觉出了透骨寒意。 风珏立在殿中,看着纸笺上繁密的名单,幽深的黑眸晦暗难测,无暇的面容上浮动着危险的光芒。 薛紫妍自他手上取过那党羽名单,只淡淡一瞥,便收回了目光,掩饰住内心的惊疑,对着立在身侧的顾明媚启口问询,“看来我以往真是小瞧了这冀王殿下,一个并不受重视的亲王,竟有这么大的本事,网罗到这么多人为他卖命?” 顾明媚轻轻颔首,缓缓道:“在没看到这份名单之前,我也未料到宫中竟有如此多冀王的党羽。看来这冀王殿下虽然文治武功平平无奇,于阴谋诡道上却是个大家。本以为这次江碧晨反水,便可以一举将他擒获,可惜到底还是晚了一步,竟被这奸诈的冀王提前得了风声,逃窜离去。他身边有易容高手相伴,若是那人随便将他易个陌生人的样子藏在普通百姓之中,想要找到他当真不是易事了。” 风珏淡漠一笑,暗沉眸光在漆黑瞳仁深处流转,带着狠绝的冷意,“朕这个弟弟图谋大位多年,对于皇位的执着已刻入了骨髓,是绝不会轻易放弃心中所图藏匿不出的。对付这等野心之辈,朕自有办法诱他现身!” 青年帝王声音清冷而疏离,绝美无匹的面容上闪着若有若无的森寒笑意,显然已对那曾经关爱无比的幼弟生了杀心。 顾明媚眸光微滞,心中微微叹息,平平的收回了游离的目色,点头道:“陛下,我家长老说冀王身上有他一个故人的消息,若是陛下真的提前找到了冀王,千万莫要伤他性命,让他先行问过了那故人消息后再做处置,不知陛下可否允准?” 风珏目光微闪,嘴角牵了一抹涩笑,“故人?难怪从不出天机阁半步的执法长老会下天机峰亲来帝都!朕初时便觉得诧异,即便长老查到了冀王的不妥,派两个得力的属下来处理便是,何需劳动他老人家大驾,原来是另有深意。” “那陛下能答应吗?”顾明媚轻声问道。 风珏侧首看向薛紫妍,犀利迫人的眼眸微微收了沉冷神色,对着薛紫妍轻轻一笑,“你家长老真是难缠,他特意让你师妹在你面前发问,朕可能说不?” 顾明媚听皇帝点破长老的用心,无奈一笑。 薛紫妍平静如水的面容上微微一动,眸底微澜,清朗的声音里带了细微的不安,“长老已近百岁之龄,除了天机阁的存亡只怕已经没有什么事可以令他动心。他亲自下山,只怕已察觉到了什么不可测的危险。他自祖师开创天机阁时便居于长老之位,已辅佐了三任阁主,对于天机阁的看重无人能比,无论他所提的要求听上去多么离谱,必定是为了天机阁好的。你便不要计较他的无礼了好吗?” 风珏淡缓一笑,点头道:“罢了,到底是你的长辈,我与他这个方便便是。” 薛紫妍嘴角微扬,星眸璀璨,欠身施了一礼,轻轻道:“多谢陛下体谅!” 风珏唇角笑意加深,点了点她的眉心,眼神宠溺温柔,“娘娘的长辈,朕岂能得罪?” 他留恋的将手自女子光洁的额头上收回,轻轻道:“阿妍,既然宫中余党已经落网,你便不要太忧心了,这两日你睡得极不安稳,精神一直不大好,先去安置吧,我晚些再回来陪你。” 薛紫妍黛眉微凝,瞥了眼繁星漫天的夜空,疑惑道:“你这两日连眼只怕都没阖过,难道还要出去?” 风珏眸色微沉,淡淡道:“母后说父皇病势极为沉重,一定要朕去探视。父皇坐拥江山,秉性一向是骄傲的,如今竟不惜劳动母亲亲来说和,只怕是已被朕逼到了极处。说到底他终归是我的生身父亲,是我母亲挚爱的丈夫,为了母亲,我也不能一直与他这样僵持着。” 薛紫妍神色平缓,轻轻道:“母亲自冀王之事后,精神便恹恹的,若能看到你们父子和好如初,心中或许能宽慰些。你无需顾忌我,虽然我曾与他差点生死相对,但只要他不会真的危害你,我是不会再与他计较那些过往之事的。父子总是父子,难道要因为我便老死不相见了?” 风珏微微有些动容,摩挲着她柔软的手心,感动的笑了笑,“爱妻如此大度,朕果真是有福之人。” 薛紫妍见状脸色故意一沉,矜冷道:“快去吧,你家父亲大人只怕都望眼欲穿了。” 风珏见她赶人,极轻的笑了一声,负手离殿而去。 顾明媚瞧着风珏走远了,轻轻咳了一声,将薛紫妍的心神自风珏身上拉回,不满的咕哝道:“师姐,你竟真的不记恨太上皇了?” 薛紫妍神色微凛,语声疏朗,“我虽不是什么大度之人,但也不会为了不能改变之事,耿耿于怀。有些执拗,不过是伤人伤己而已。明媚,你若可以放开怀抱,内心必定能得到许多过往从未有过的宁静。” 顾明媚摇头,“长老说与你听了?” 薛紫妍轻轻颔首,“长老说你那日以替身之说迫得江碧晨崩溃,再守不住心神,吐露了同党与冀王据点的所在,然而你的神色竟比那个被摧折的女子还要寂灭,令他觉得十分不安。我听了长老的陈述,亦觉得难过,我总说要让你得到真正的救赎,却是一次次的令你目睹这深宫里的诡谲心机,让你不断的想起那憾恨旧事,到底是我负了师妹。” 顾明媚微微恍惚,神思有些不属,那柔弱女子绝望心寒的脸自眼前一闪而过。 “他真正爱的人是谁?我究竟做了谁的替身?”江碧晨漆黑的瞳孔里浮动着幽寒的光芒,紧紧的盯着脸上毫无情绪的顾明媚。 顾明媚嘴角微冷,眼神犀利而锋锐,“你这么想知道那人是谁吗?” “当然,即便是死,我也要死个明白!” “我与你本就身份对立,为什么要告诉你?”顾明媚轻轻道,清艳的面容上淡漠无波,丝毫不为所动。 “你们不是就想要冀王在帝都的据点吗?我可以全部告诉你,只要你告诉我那人是谁。” 花前月下的甜言蜜语,动人心魄的海誓山盟,最终不过是一场精心编织的陷阱。那些所谓的相识相爱如梦一场,梦醒之后,一切成空。到了此时此刻,她已不求生,不惧死,唯求一个明白。 爱恨之间不过一线之隔,痴恋冀王的女子可以为她生为他死,却在确信了自己棋子的身份后彻底绝望,竟不惜与她不惜一死都要维护的男子鱼死网破,这世间的爱恨情仇是否真的浓烈的让人不安? 她在薛紫妍不安的眼神里,微微回神,淡淡道:“师姐你莫要胡乱自责,其实在长姐与谢卓成婚后,我心底的那些怨恨便淡了很多,那日我心里难过不过是觉得生人太苦而已。想那江碧晨也算是个聪慧的绝代女子,却因信错了人而几乎疯魔,爱情之苦,当真是令我觉得寒心,忍不住为天下女子唏嘘罢了,并不是为自己伤心。” 薛紫妍似没想到这一向疏朗无忌的师妹会突然有如此深的感慨,神色微苦,良久方缓和了神色道:“这个世道对于女子而言的确是极苛刻的,不仅受男子压迫,甚至连女子之间都要彼此为难,江碧晨为了她自以为的爱情诱杀魏倩蓉,又因为看透了自己棋子的身份而疯狂,仿佛一场人性的错乱,处处昭示着世道森冷,人心难测,也难怪你不安。” 她怜惜的拍了拍顾明媚的肩,轻轻道:“虽然世道如此,但并非没有值得留恋感念的美好。人世之中,虽有凉薄无情,但仍有百死无悔的深情留存。长老这漫长而孤寂的一生难道不就是向你我诠释着什么叫生死不渝吗?想想长老,想想你姐姐与谢卓,是不是觉得人生也不是十分令人绝望?” 顾明媚听得薛紫妍劝慰之语,微微一怔,默了片刻方笑道:“倒是我痴了,有咱们这个活祖宗在呢,我怎会因了那女子悲绝的眼神便失了心中泰然呢,让长老与师姐担心,真是罪过!” 薛紫妍见她恍然神色,悠悠一笑,“我为你担心倒没什么,让长老担心便不好了,他一把岁数了,我们这些小辈们却总不能让他安心,倒是令我觉得有些愧疚,师祖在天有灵,不知会不会怪我们这些徒孙无能,竟让他这把年纪的人还要为我们奔走。” 顾明媚想到那男子似乎永远不见老的容颜,脸色微微有些古怪,“师姐,你一说他一把年纪了,我便觉得不适应,他那个样子哪里像祖师的师兄,分明像你我的师兄才是。” 薛紫妍见她古怪神色,微微有些无奈,“祖师英年离世,留在长老眼中的容颜永远是盛年时的绝代姿容,他生怕自己老去,不被祖师识得,才会如此在意的保养容颜。他这一生的苦心与煎熬,岂是可以随意忖度的?你这话在我面前说便是了,若是让长老听见,只怕会伤心,以后不许再胡言乱语。” “伤心?”顾明媚喃喃低语,“强大无匹c人鬼皆惧的长老也会伤心吗?” 薛紫妍横了她两眼,淡淡道:“什么人鬼皆惧,那不过是顾师姐打趣长老罢了。他再强大,也是个凡人,有血有泪,怎会不知伤心为何物?不过是伤心日久,已不再现于面上罢了。” 说至此,她忽然想起了顾明媚原先提及的故人,心中微微有些不安,“长老已近百岁之龄,竟还会有故人存于世上?师妹,你可听长老提起过所谓故人的身份?” 顾明媚苦笑摇头,“整个天机阁,除了师姐你哪个嫌自己命长的敢轻易对长老动问?顾东多嘴问了一句,便被长老骂得狗血淋头,差点动手责罚,我可没胆子触他的霉头。” 薛紫妍闻言愈发不安,泰定的丽颜上有明显的惊异,“长老虽然严厉,但并不是随意迁怒的人,能令他如此讳莫如深的人,只怕极为棘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0章 无耻冀王 90 无耻冀王 夏风燥热,薛紫妍因了心底突生的不安愈发觉得暑气酷烈,一向并不惧热的自己竟对这炎炎夏夜有了不堪忍受之意,素白纱衣迅速被背上的汗水浸透,贴在温热的身上令人益发觉得粘腻而烦躁。 顾明媚瞧着玉人般温凉的薛紫妍汗湿罗衫c焚心似火的焦灼模样,失笑摇头,“长老武功早已入化境,世上谁人能伤得了他?这漫漫一生,他遇到的敌手哪个不是极厉害的,有谁在他手底下讨得便宜了?所以,你且放宽心,无论如何棘手的敌人,他老人家都能从容应对的。师姐,不是我说你,要是连长老你都要担忧,这辈子你可真是操不完的心了。” 她美目大睁,双眸里故意露出困惑神色,嬉笑道:“师姐,你今年贵庚啊?” 说完并不等薛紫妍回答,她自言自语的回道:“我记得师姐去年刚过二十二岁的生辰,离八十高龄还很遥远呢,怎么这性子比普通人家的祖母都要爱费心呢?” 薛紫妍听得她嘲笑自己啰嗦,忍不住瞪了她两眼,心中的不安却是不经意间消了许多,唯有清致的眉眼里仍带了淡淡的沉郁,“但愿师妹说的是对的,我不过是白白担心。” 顾明媚扬眉而笑,脸上笑意盛然而慧黠,颔首道:“好了,你家相公让你好好安歇,我还是赶紧闪人吧,否则那雷公来了,见我扰他爱妻安睡,少不得给我脸子看。” 说罢,她也不看薛紫妍薄恼微羞的面容,迈着轻捷的步子飞快的步出了寝殿。 薛紫妍看着顾明媚轻盈的身影,心中一柔,忍不住抬眼,清湛的眸光幽幽转向无垠的夜空。 繁星漫天,夜空朔朗,浩瀚星空下的女子神情安然而宁定,即便殿外夏蝉聒噪不止,淡定的女子却仿若未觉,清冷的眉眼里有不可掩藏的暖。 虽然外间仍有那么多要操持的事需耗费心神,可是她在意的小姑娘终于能渐渐走出少时伤怀往事,终是一件值得一喜的事吧。若是顾惊鸿在天有知,看到昔日阴郁的小女孩终有了如她名字一般灿若阳光的笑意,也当会为她开怀吧。 她不知在窗前站立了多久,直到风珏自北苑风连城处归来方才惊觉时光流逝,忍不住回转身子注目于风珏,见他神色如常,便知此行父子当再无争执。 风珏生怕惊扰了薛紫妍安眠,故在入内时特意命内侍噤声,自己悄无生息的进了内殿,却只见她并未安寝,倚立在窗前,怔怔的在月色下出神。 月色清亮,映得她白皙如雪的面容如笼在一团光华下灼灼生辉,让他一望之下竟舍不得移开目光。 薛紫妍瞧着他怔愣痴迷神色,玉面微红,侧首避过他灼热目光。 风珏见她婉转神色,薄唇微扬,上前数步,自背后将她揽入怀中,低低道:“不觉的倦吗?怎么还没睡?” 薛紫妍的背贴在他宽阔的胸膛上,清晰的感觉到身后之人的坚实有力,令她这样刚强性子的人轻易的生了倚赖之心。 她放柔了身子,更舒服的靠在他宽厚的肩膀上,柔声道:“陛下不回来,阿妍怎睡的下?” 风珏嘴角微勾,胸膛微微震动,笑着将她的身子扳转,清幽双眸紧紧的攫住她绝丽的面容,低笑道:“原来我们阿妍竟这般依赖在下了,真是令在下受宠若惊,待会儿必定好好伺候娘娘安寝。” 她本意不过是想说他这做丈夫的外出未归,为人妻子的她无法抛下未归的丈夫独自入眠,然此人脸皮甚厚,竟说得她好像离不得他的枕席之欢似的,当着宫人的面如此不正经的曲解自己的话语,羞恼的啐了一口,娇嗔道:“阿珏,你若再这般讨人厌,我便不理你了。” 风珏挥手屏退宫人内侍,一把将她打横抱起,薄削唇角上尽是欢悦的笑意,显然丝毫没将她这没有任何威慑力的话放在心上。 她骤然失力,惊喘一声,害怕摔落在地上,只得不甘不愿的搂住他的脖颈,嗔怒道:“陛下堂堂一国之君,怎么越来越不稳重了” 皇后娘娘未来得及说出口的“训示”之语,尽数淹没在帝王惩罚般的热吻中,一阵天旋地转,娇柔婉丽的女子被男子挽在身下,恣意轻怜,细密的吻覆着她柔软的唇,让她再也说不出义正辞严之语,只得攀附着他,喉间缓缓溢出细碎清浅的低吟声。 帝都城外的观音庙中,在昏暗阴沉的密室里,孤弱美貌的女子却在低声饮泣。 华贵考究的衣衫凌乱的散了一地,男子匍伏在女子身上正在肆虐,而那被肆意轻薄的女子如玉 肌肤上因了身体的疼痛,痛苦的吟哦出声。 急促的脚步声在暗室外响起,玄衣男子立在门外听得里面的动静,阴鸷的脸上铁青一片,已是急怒之兆。他汇聚内力,极狠的踹了一脚暗室的门,一时暗室中震天作响,里面正在凌虐的男子身子微微一僵,不耐的扯了扯嘴角,自女子身上翻身而下,伸手将地上散落的外袍拾起披在身上,理了理汗湿的发,微微收拾了下凌乱不堪的仪容,面上重新恢复了温文之色。 他轻轻转动床头的机关,暗门应声开启。 秀丽女子苍白的脸上闪过惊惧畏怕之色,强忍着身上的疼痛,拖过锦被将不着一缕的身体挡住,因了惶恐窘迫将整张脸都埋在膝盖里,不敢看来人一眼。 玄衣男子看着坐在床榻上的俊雅男子,阴冷的脸上浮动着虚无冷绝的笑意,让人一望之下如坠冰窟。 然而榻上的俊美男子却仿佛没看到似的,谦雅温文的脸上带着温和至极的笑意,仿佛刚刚强占了他人侍女的人不是他一般,极自然的伸手指了指地上的座椅,示意来人坐下慢谈。 沉郁男子清冷的眼在侍女布满了吻痕的肩膀上轻轻一掠,不可抑止的一沉,冷冷道:“冀王殿下,你未免欺人太甚。本公子在你被人出卖走投无路之下,将此处送与让你安身,你不思感念本公子恩德,竟敢动本公子的女人?” 斯文谦和的冀王淡淡一笑,缓声道:“二公子何必动怒,你明知本王一向见色心痒,却偏偏派了个这么美貌的侍女近身伺候,这自荐枕席之意如此明显,本王又不是那不识美人的风珏,怎舍得拒绝公子好意?你放心便是,本王占了你一个美貌侍女,必会还你一双。二公子虽说如今落魄了,但好歹也是世代贵家杜氏出身的公子,怎这般小家子气?” 玄衣男子闻言双手交握在一起,因为愤怒指节被捏的噼啪作响。 冀王面色一冷,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为了红颜怒而责打王侯,确是风流公子的本色,然杜氏完败后,杜二公子可还是那个杏花疏影中吹笛到天明的贵公子吗?风琚早已舍弃了你们,本王如今已是你们杜家最后的指望,奉劝公子还是想仔细了再做决定。” 杜修次子杜昉听他提及杜氏处境,阴寒的眼底闪过一抹怨毒之色,若不是风琚舍弃杜氏,他何必与这卑鄙阴邪的冀王为伍? 然而冀王虽然无耻,所说之话却不是虚言,如今杜氏想要翻身,唯一可以指望的竟只有这个小人。 杜昉平了平因为愤怒略显急促的呼吸,缓缓放下了聚掌成拳的手,阴寒一笑,“冀王殿下也不必威胁本公子,我杜家想要东山再起固然需要殿下,但是殿下如今根基全毁,身边所能倚靠的不过一个易容高手,若无我杜家做支撑,你凭什么与风珏斗?远得不提,如果本公子现下便将你驱离此处,你能在风珏布满满城的搜捕下躲上几天?如今我们乃是一条船上的人,殿下最好还是客气些,这样的事本公子不希望还有第二次,否则殿下莫要怪本公子翻脸。冀王殿下已在女人身上栽了这么一个大的跟头,还不知道汲取教训吗?” 冀王风珺闻言脸色微沉,俊颜上闪过一抹不豫之色。 杜昉沉冷一笑,似乎对能让这无耻皇子难过而感到得意,继续道:“本公子早就告诉过殿下,莫要太过信任那些女人,殿下却始终以为自己魅力无穷,凭着这温柔无害的俊脸能勾得冀王妃豁出性命,也能让那贱婢不计生死。如今被她一朝出卖,自己如丧家之犬一般的躲在这暗无天日的密室中,只怕肠子都悔青了吧。” 冀王风珺想起因江碧晨背叛而一团糟的局势,面容上的温文之色尽数褪去,幽深的眼底掠过一抹阴翳之色,淡淡道:“二公子何必说风凉话?若说遭人背弃的痛苦,二公子体会得难道会比本王轻?杜家为了风琚耗尽心血,他却为了个女子说放弃便放弃,甚至连嫡亲表兄都不放过,二公子丧父之痛,失兄之恨,如此切齿之痛,本王只怕是望尘莫及的。” “好了!对手如今稳占上风,你们不思反击,竟还在这里打嘴仗,真是令本座失望!” 苍老的男声蓦然响起,如惊雷一般打断了风珺与杜昉的争执,阴鸷如杜昉,邪肆如风珺皆在那紫色衣角翩然入内时变了脸色,齐齐收了面上的冷沉之色,恭恭敬敬的对着老者施礼,朗声道:“门主,你回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1章 狼狈为奸 91 狼狈为奸 “你们将本座的一盘好棋败落至此,还敢问本座缘由?”苍老男声在阴冷的暗室回响,生生让狭小阴暗的内室多了一抹肃杀之气。 来人一身繁复华丽的紫衣,长身玉立,气势凌厉而冷沉。 然而身具冷冽肃杀气势的紫衣男子却有一张美如冠玉的面孔,剑眉斜飞入鬓,星目奕奕有神,明明已经不再年轻,却仍让人望见他的脸便忍不住遥想这剑眉星目的老者年轻时是如何的丰神如玉。 冀王与杜昉听得紫衣人的指责之言低垂了头,并没有胆子去猜想这紫衣老者年轻时容貌如何的冠绝当代,恭声道:“门主恕罪,非在下无能,实在是风珏突然多了个强大的臂助 ,令我等措手不及,方才一败涂地。 紫衣人闻言淡淡收回了落在二人身上的凌厉目光,沉沉道:“执法长老亲来帝都,如此重要的情报为何不提前向本座禀报?” 他轻轻瞥了一眼床榻上簌簌发抖的女子,凌厉的目光中闪过狠绝之色,“既然已经知道对手强大,你们还不精诚团结起来共思御敌之策,竟为了个卑贱的侍女不惜互相攻讦,目光短浅至此,如何能成大事!” 说罢,紫袍轻扬,掌风凌厉,一掌击在女子头顶,美丽的头颅脑浆迸裂,一张如花似玉的面容瞬间失去了所有的生机与美感。 紫衣人冷清的面容上淡漠无波,“此女本无罪过,可是她引得你们相争便是死罪,如今本座已杀了这几乎令你们失和的女子,还望你们铭记今日教训,再有相争,莫怪本座无情。” 冀王风珺一向自诩心机狠毒,然看到这紫衣人不由分说便将这花一般娇艳的女子毙于掌下,端地是冷漠残狠到了极致,在这苍老男子的眼底生命只怕比蝼蚁都要卑贱。 风珺俊雅的面容上闪过一抹冷色,瞬间即逝,垂头道:“珺儿知错了,请门主责罚!” 杜昉闻言亦自那美貌女子的尸身上收回怜惜目色,凛声道:“昉儿亦已知错,愿领门主责罚。” 紫衣男子淡淡一笑,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笑意,摆手道:“既然你们知错,本座便容情一次,不再施罚于你们,都起来回话吧。” 风珺与杜昉互视一眼,缓缓直起身子,恭谨的侯立在紫衣人两侧,态度谦卑的丝毫没了在人前的皇孙王侯架子,显然极为忌惮畏惧此人。 风珺微微仰头,对着紫衣人道:“门主,如今风珏有执法长老相助,那人无论是武功还是智谋都高深的让我们有莫测无力之感,门主亲自前来,心中可有应对良策?” 紫衣男子颔首道:“这老妖怪的深浅确实不是你们可以忖度的,所以虽然你们此次惨败,本座仍愿容情。他与顾潇的徒子徒孙们一向争气,这老东西深深为此骄傲,已经二十多年不下天机阁了。本座以为他就此安心的待在山上等死了呢,所以布局时便没有将他的智谋考虑进去,以致有今日之败。” 杜昉听紫衣人提及天机阁创派祖师顾潇与执法长老的熟稔口吻,眸底精光一闪,启口道:“门主莫非识得那执法长老?” 紫衣人闻言蓦然大笑,眼底却无一丝笑意,苍老的声音里尽是郁愤之意,“本座与那老妖怪岂止是识得!本座由受尽天下敬仰的天玄门主沦落到今日这般地步,全是拜他所赐。三十年过去,天机阁已成了享尽世人赞誉的天下第一大门派,天玄门却寂灭无光,本座与那老妖怪的仇怨纠葛,又岂是区区识得两字便可以陈说的?本座熟知他的一切,亦如他熟悉本座一样。他此次亲下天机峰,只怕已经通过那易容术猜测到了在幕后布局的人乃是本座了。” 说至此,他沉沉而笑,浑浊的眼底冷光四溢,“本座为报天玄门被算之仇,已苦心孤诣近三十载,也当是与他了断的时候了。” 风珺与杜昉互望一眼,目露喜色。 三十年前,风珺与杜昉尚未出生,自然不知这紫衣人口中的天玄门与执法长老有什么恩怨,对于那些旧怨并没有置喙的余地,只是他们两人都是深谙谋算之道的人,已从这天玄门主口中听出了与执法长老一决高下的决心。 这天玄门主自他们两人幼时便暗中传授他们武功谋略,风珺与杜昉可算深知他经天纬地的本领。那执法长老固然是高深莫测,眼前人的手段亦不是吃素的。何况听他刚才的口气,他与那执法长老之间竟然有三十多年的恩怨,为报当年的天玄门寂灭之仇已经谋划了三十多年,那执法长老再高明,在一个强大对手三十年的谋算下也当难以幸免了吧。 风珺恭敬的对天玄门主拱了拱手,凛声道:“风珏将我们逼到如此境地,我等早已与他势不两立,接下来当如何施为,还请门主示下。” 天玄门主淡淡一笑,苍老面容上一派自信神色,“放心,风珏身为皇帝,俗务繁多,只要留心,必定会有可趁之机。观当下情势,过不了多久便会有绝妙的机会送上门来,只要你们齐心协力,不再互相掣肘,或许很快你们皆能达成心愿。” 风珺瞧他淡定从容的神色,心中大喜,躬身道:“门主,当真已有对付风珏的时机了吗?” 天玄门主见风珺急切神色,心中闪过一抹轻视之意,然儿他面上却仍旧如过往一般淡漠,并未表现出厌恶情绪来,缓缓道:“南朝摄政公主虽然已解了身上蛊毒,但她中毒时间太过长久,余毒难清,想要生育子嗣仍需云梦醒继续施针拔毒,谢卓为此已经私下向风珏提了要云梦醒回南朝的请求。” 风珺闻言心中一动,忖度道:“莫非门主想要半道截杀那云梦醒,然后嫁祸给风珏,言其不愿谢氏与南朝公主有后,以此再令南北失和?” 天玄门主摇头道:“风珏是什么人,明知云梦醒的安危于南北暂时的和平极为重要,又怎会让人轻易伤了她的性命?即便他肯放云梦醒去南朝,也会派重兵护送,绝不会给人截杀她的机会。虽然本座武功已难逢敌手,但是你们以为胤帝身边的护卫就是吃素的吗?本座与那老妖怪已经三十年未曾交过手,如今谁胜谁负还真不好说呢。若是风珏说动他亲自相送,再加上皇家护卫,你们认为胜算能有几成?” 他极淡的一笑,目光中有辽远之色,“本座虽然极为自信,但也不敢保证一击成功。” “如此岂不是白白放过了这重新挑起南北纷争的机会?”风珺愤愤道,温雅的脸孔因为不甘而微微扭曲,幽黑的双瞳在暗室阴冷的烛火下生生散发出阴邪的光芒。 天玄门主晦暗的眸子在风珺扭曲的脸上一瞥而回,语气微微有些不耐,“本座既然说这是你的时机,又怎会虚言骗你?” 他沉冷的目光落在杜昉身上,见他沉吟神色,淡淡道:“昉儿,你怎么看?” 杜昉见天玄门主动问,收回目中沉思神色,缓缓道:“昉儿以为以风珏的脾性,当不会同意云梦醒去往南朝。如今他的皇后病骨支离,根本离不开云梦醒的诊治,以风珏对薛紫妍的在意程度,怎么可能让云梦醒抛下他的妻子去医治南朝之人?昉儿以为他绝不会答应南朝此请的。” 天玄门主赞同的点了点头,“昉儿经历家变后心智倒是深沉了许多,竟能猜到风珏的应对之策。若他真的放云梦醒去往南朝,本座自然无计可施,然而以风珏对那病弱皇后的看重,是决然不会放她离开的。” 风珺却是仍然不信,觉得天玄门主过于武断了,凝声道:“我这个兄长,我一向是了解的。他虽然心机手段不逊于历代帝王,但过于看重情义与那些所谓的可笑道义。他与皇后得以成婚,陆谢二人是有大功的,如今谢卓不过是想让一个医者来为自己的妻子解除体内余毒,以风珏的性子,绝不好意思扣着人不还,做出这等过河拆桥的事来。风珏对皇后虽然允称深情,但是这深情并不会让他摒弃本性,做一个背信之人。” 杜昉闻言虽面有疑色,仍坚持自己最初的判断,“南北本就敌对,风珏如今已用不着陆谢,何用再顾忌他们?殿下未免也太过高看风珏了,身为一国帝王怎会对敌人讲道义!” 天玄门主听得二人之言,负手一笑,“你们所言皆有道理,但本座已得到确凿的消息,风珏确实没有同意谢卓之请。摄政公主为了彻底解除蛊毒,不令谢家绝嗣,已秘密向大胤呈递国书,言其将亲自前来胤国,商讨两国邦交之事。” 风珺阴冷眸子里闪过一抹异色,默了片刻方道:“这南朝公主倒是好胆色,果然如传言所说,颇有大羲开国之祖的英果本色!” “能与天机阁主齐名的女子,岂是易与之辈?”天玄门主冷冷一笑,瞳中精芒大盛,“但如此确是我们的大好时机,若摄政公主死在大胤帝都,你说风珏当如何应对南朝之怒?” 风珺闻言亦大笑出声,“门主果然高招,珺儿一定听门主安排,绝不掣肘。” 杜昉仿佛亦受了这天玄门主自信神色的影响,阴郁的面孔上露出了一抹期冀之色,笑道:“只要能令风薛二人携手之路中断,昉儿亦愿听从门主驱策,死且不悔!” 天玄门主见这两个记名弟子对自己如此心悦诚服,满意的大笑出声,得意的狂笑声良久不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2章 温情绵绵 92 温情绵绵 三个月后,大羲摄政长公主华丽的车架在重重护卫下驶离南都,谢卓立在城头深情的凝望着那缓缓驶远的车马,目光里的忧色不言而喻。 顾明媚立在窗前,怔怔的望着随风纷扬的枯黄落叶,明艳的面容有微微的恍惚。 自陆昭华要来大胤帝都的消息传出,她便常常陷入彷徨中,既希望那会谈之日早日到来,她们姐妹及早重逢,又害怕陆昭华真的现身帝都后会遭遇危机,希冀着那一日永远都不要到来。 然而时光于这世上任何人而言都是无情且残酷的,没有人能让时光倒转与停滞,只能看着它裹挟着一切,将人世风光变幻,在人类的种种思绪里,陡然翻转了景致。 炎炎夏日已随着萧瑟秋风的飘来零落消散在北风中,大胤帝都仿佛一夜之间便在一场秋雨里萧瑟满地,已在赴北途中的长姐,如今眼底所见大概也如她一般满目皆是寂寥秋色吧。 殿外秋风寂冷,长乐宫中却温暖如春。 风珏正凝神批阅奏章,薛紫妍坐在御案旁执着本古籍在阅看,然而她此时明显心神不属,风珏案上的奏折都批阅了大半,也没听见她翻页的声音。 良久她有些无奈的放下书,趴在御案边上,支着下颌定定的望着他,一双极黑的瞳孔潋滟着让人看不分明的情绪。 风珏侧首与她对视,瞧着她深黑的目色,放下了手中御笔,轻笑道:“怎么了?为什么突然用这种复杂的目光看我?” 薛紫妍摇头,“陛下行事才是越来越不可测,我都快要看不懂了。摄政公主需要医者,你让人护送云大夫回南朝便是,我身子再弱也没到一日也离不了大夫的地步吧。你非得大张旗鼓的弄什么南北会谈,究竟搞什么阴谋?” 风珏闻言淡淡一笑,语气矜冷,“阴谋?朕素来不喜阴谋,只用阳谋。摄政公主亲来帝都,娘娘正好与之一见,娘娘与她齐名天下十数年,难道不想亲自见一见这南朝第一人,为夫不过是成全爱妻心愿罢了。” 薛紫妍见他故意一副高冷模样,忍不住失笑,“你少推搪我,明知那窥伺在侧的敌人武功不俗,是长老都忌讳的人物,为什么偏偏将场面弄得这样大,好像故意大开空门,让敌人来算计似的?” 说完她凝视着风珏神色,见他一派坦然,显然心中早已将摄政公主北上赴约带来的后果都已计算完毕。 薛紫妍见他成竹在胸的神色,无奈一叹,“阿珏,你这般舍易求难,到底想做什么?” “也真是难为了我家娘娘,足足过去三个月才来发问,这些日子是不是憋坏了?”风珏朗笑一声,面上促狭之意愈盛,一把将她揽在膝头,轻轻嗅了她发间的清香,语声低柔而宠溺,“你总是爱操心,如果我说这是我与执法长老商定后确定的决策,你可能安心?” 他言辞含糊,一双大手却是不老实,顺着她的背缓缓向上游移,薛紫妍羞恼的拍掉他乱动的手,笑骂道:“阿珏,我与你说正经事呢,你若再这般胡为,我可真恼了。” 风珏大掌离了女子光滑细腻的肌肤,眸中微微有些懊丧之色,“我家娘娘意态如此端正,真是贤后之姿,有个这般贤德的皇后,看来朕想做那纵情声色不肯早朝的帝王也不行了。” 薛紫妍见这平日里沉稳从容的年轻皇帝在自己面前总是难得正形,俏丽的脸孔略带薄恼,轻轻捶了他一下,一本正经道:“若是陛下的臣子们知道他们眼里如太阳一般耀眼的君主竟是这般形象,估计连心都要碎了。” 说罢,她推了推他攥着自己纤腰的手,冷静道:“长老不是对你成见未消吗,怎会突然肯与你联手?” 风珏怜惜的抚触着她微蹙的眉心,温柔道:“你若肯少操些心,我当会比这要放心。” “可是你不告诉我,我便忍不住胡思乱想,如此于安养身体也是不利的,你就告诉我实情嘛,你和长老到底打了什么算盘?” “真是拿你没办法,”风珏哀哀一叹,“既然夫人如此不安,为夫少不得要说与夫人听了,只望你们那严苛长老不要怪我心软。” 他将薛紫妍拥在怀里,语声低缓,“冀王与他身后之人,皆是善弄阴谋之人,一日不现于明处,我们便要小心提防,与其整日担心他们在暗处窥探发难,还不如让他们出现在我们安排好的棋面上,一举消了这祸患。” “我知道你们的意思,可是这一局也太冒险了,摄政公主的安危事关南北局势,万一有什么差池,岂不是毁了我们好不容易才能得来的平稳局面?”薛紫妍面有忧色,始终不认可他们此次的谋算。 “诱饵若是不足够诱人,怎能让那些野心家上钩?” 薛紫妍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南北短暂的和平很快便会过去,年过后我们便会与南朝决战,到时候陆昭华的态度将决定着我们将以怎样的手段统一南朝,若是她态度软化,或许用不着生死相争,我们也能将江南半壁江山握在掌中,你便不必担心你与顾明媚之间会横着陆昭华的血而暗生隔阂。”风珏搂着怀中女子,沉敛语声中尽是脉脉温情。 薛紫妍清澈的眸中氤氲着浅浅的水雾,清丽无尘的面容上满是震撼之色,她忍不住捧着风珏的脸,低低道:“原来还是因为我,都是为了顾全我的心意,你才会甘冒奇险!” “你是我此生最重要的人,我不为你打算又要为谁打算?你少年时与家人离散,是她替代那些骨肉亲人伴你长大,承载了你对至亲的所有深情,若是因了这江山霸业伤了你们多年的姐妹之情,你只怕也是要伤心的。你不开心,我又有什么意趣?” 夏去秋来,殿外秋风瑟瑟,天地之间满是萧肃之气,殿中男女却因了心中的绵绵情意,渐渐忘怀了秋风的肃杀与荒凉。 行宫里的顾明媚认真的检查了一遍护卫情况,收了心头暗思,便欲悄悄退出,转身时却突然听见稳健的脚步声朝自己的方向越来越近。 刚刚巡视完毕正准备回长乐宫向风珏回禀宫防事宜的林峥瞧见顾明媚,神色大喜,爽朗一笑,“明媚,你怎么也在这里?” 顾明媚听着此人亲切的称呼,微微撇了撇嘴,淡淡道:“在下和林将军没这么熟吧,林将军还是唤我顾姑娘的好。” 林峥闻言也不觉得难堪,面上仍是一派笑意灿然的样子,“摄政公主再有两日便要莅临行宫了,你可是担心她的安全问题?” 顾明媚闻言颔首,“陛下信任你,将行宫的防卫尽数交于你,你可有把握保我姐姐平安?” 林峥闻言郑重点头,“明媚,你放心,长公主是我国中贵客,又是你的嫡亲姐姐,我一定保她在帝都安全无虞,直到她平安回国,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她一指。” “你倒是有信心十足!” 顾明媚瞧着少年将军面上的坚定神色,忧惧担忧的心竟奇异的得到了安宁,轻轻笑出了声,欢悦的笑意让她绝艳的面容耀如朝阳,慑人心魂的绝美。 他瞧着眼前女子绝艳的面容,怡然一笑,眼底俱是坦荡与自信。 “我前日审问冀王的那些宫中爪牙,心中有些疑问,想去亲自问一下那江碧晨,可以吗?” 顾明媚闻言淡淡颔首,“这个没什么问题,长老早就交代过我,让我们配合你行事,既然你心中有疑惑,便跟我来吧。” 说罢,缓步上前,引着林峥向关禁江碧晨的地牢走去。 阴冷的地牢中,负责看守江碧晨的顾东因为无聊正对着烛火细细的擦拭着佩剑,玩世不恭的俊面上带着淡淡的自嘲。 顾明媚行到牢门口,对着慵懒的男子轻咳一声,淡淡道:“顾东,开门,我要再审一次江碧晨。” 顾东闻声抬头,眸光一瞥,在她身旁的少年将军身上凝住,面色一寒道:“副阁主,你这还没当上阁主呢,就敢不守阁规了,竟敢让朝廷的人来我们设在帝都的隐秘之所,暴露阁中暗处力量?” 顾明媚闻言既不恼怒,也不与他争辩,只伸手将袖中的长老令牌摸出,徐徐道:“在南北会谈期间,林将军总领行宫防卫,长老命我等全力配合他的部属,你聒噪什么?” “还有什么要问的,副阁主的诛心言语将这女子差点逼疯,那女人把能说的,不能说的都招了个干净,他再来问,难道还能问出朵花来?” 说罢,眼神冰冷的瞪了林峥一眼。 林峥虽然脾性很好,但到底是血战沙场的将军,见他如此无状亦有些生气,平平道:“林某能否审出花来确实是未知之数,但是东堂主如此阻拦在下,莫非是想让执法长老亲自来与堂主说话?” 顾东自幼长在执法长老膝行,顽劣之时不知受过多少长老的责罚,最是畏惧执法长老威势,闻得林峥之言,眼底寒芒一闪,郁愤道:“罢了,既然副阁主拿着长老的令牌来,属下自当从命。”说罢,从怀中掏出钥匙,开了牢门,不冷不热道:“请吧,未来的阁主大人!” 顾明媚对同门的冷嘲热讽充耳不闻,眸光微微一转,对着林峥轻轻道:“莫要理他,整个天机阁就属他性子乖僻,你跟我进来便是!” 不过区区数月,曾经美绝人寰的绝代佳人便已褪去了面上的光鲜妍丽,绝美的双瞳里唯余沉寂。 然而那萎顿在地,仿佛失了所有生机的女子却在看见顾明媚的脸时蓦然有了光彩,瞬间自阴冷的地上直起了身子,嘶声道:“你到底什么时候告诉我冀王真正思慕的人?” 顾明媚瞧着这果真如顾东所言几乎疯魔的女子,可惜的摇头,“抓到冀王了自会告诉你,你且耐心些吧。” “你们竟然还没有抓到他?” “那人太过狡猾,已足足三个月没有露面,我们确无他的踪迹。” 江碧晨失望的摇头,眼底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意,“真是没用!我将他所有的藏身之处都告诉了你们,他如今已是丧家之犬,你们天机阁号称天下第一大帮,却连个落魄皇子都抓不住,难怪天玄门主如此轻视你们,誓言要取而代之!” “天玄门主?”林峥闻言眸光一暗,疑色陡生,“那老贼竟然真的还活着?” 言罢,他捉住顾明媚的手,也不管她是否恼怒,脚下生风般的步出了地牢,疾步向长乐宫行去。 顾明媚见此,清艳的面孔闪过一抹阴翳,天玄门主究竟是什么人,竟能让这明朗爽利的少年将军惊怔成这个样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3章 将军师承 93 将军师承 林峥步履甚急,顾明媚脚下生风,紧跟着这少年将军,未有半点迟滞方才堪堪能追得上他的脚步。 “咦?林峥你的轻功怎么这么好?”两人在宫门口停下脚步,顾明媚忍不住心底的疑问,轻轻启口。 林峥闻言下意识的转身,侧首瞧着身畔女子艳丽面容上的讶异神色,有些羞赧的笑了笑,端方面容上带了一丝少年的纯挚,“我很早的时候便对你和皇后娘娘说过,我武功很好,不然陛下怎会每次都让我做先锋将军呢?可是你和皇后娘娘都不信我,以为我们世家公子多是纨绔之辈,不可能练成精绝武功。” 顾明媚微微有些晃神,清冷的眸子闪过一丝迷茫,费力的想了许久,依稀记得去岁北疆决战后这个年轻将军曾说过自己的武功可以胜过风珏身边的第一高手护卫统领云洛。她与师姐当时的确没有当回事,以为不过是少年将军的自吹自擂罢了,然而今日她与他并肩行了这么久,方才知道他当日竟不是虚言,不言其他,最起码这一手轻功已可跻身一流高手之列。 林峥见顾明媚失神,俊面微红,以为她不信自己,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窘迫道:“明媚,我真的没有吹嘘自己,我只是侑于林家世子的身份没有行走江湖而已,但是若真与江湖人动手,很多成名的武林高手都敌不过我。不说别人,就刚才那个阴阳怪气的顾东堂主就不是我的对手。” 顾明媚惊讶一笑,似不敢相信一个世家公子竟敢直言武功胜过天机阁的一流高手,但这些日子他们两人为了布置行宫防卫,接触频仍,她已对眼前男子有了不算浅薄的了解,知道这少年将军并不是一个吹嘘自己的人。既然他如此自信的说能胜过顾东,当不是虚言。 她轻轻一笑,掩去眼底的疑惑之色,缓缓道:“我信你便是,做什么这么紧张!顾东跟在长老身边最久,是由长老亲自指点过武艺的,虽然比不上我在武功上的造诣,但在江湖中已是一等一的高手了,你一个沙场将军怎会练成能与江湖高手争锋的高绝武功?你到底师承何人?” 一言至此,她忽然想起林峥在地牢中听到天玄门主这个名头后蓦然紧张的神色,疑惑道:“我身在江湖,对江碧晨口中的那个天玄门亦是听说过的。传言说在天玄门最辉煌时,天玄门主乃是皇室的座上宾,进出宫禁而无忌。然而随着前朝政权翻覆,天玄门亦失去了威势,销声匿迹江湖已近三十年,我行走江湖多年从未听说过这个门派还有人在活动,你一个世家公子难道比我还要知晓江湖事,竟然听过这天玄门主的名号?莫非你识得什么武林之人知道这天玄门主?” 林峥凝目瞧着顾明媚绝艳的面孔,眼神闪烁,一向刚正的面孔上竟有为难犹豫之色。 顾明媚失望道:“怎么?连我都不能说吗?莫非那天玄门主亦事关你大胤朝局,让你这皇朝将军需得对我这南朝之人保密?” 林峥本不敢直视她失落的眸光,然听她如此低落语气,忍不住抬了抬低垂的头,不安的搓了搓手掌,“不是你想的这样,陛下都不再视你为南朝人,我又怎会猜忌防备你?你如皇后娘娘一般,都是极聪慧的女子,难道真的看不懂我对你的心意吗?” 顾明媚虽然冷漠,但并不迟钝,何况眼前男子又是个阔达直爽的性子,从未刻意掩饰过对她的热切,她当然明白他对她存了什么样的心思。 只是她因生父当年凉薄伤人之举,看淡人间情事,并不愿自己卷入儿女私情中,所以才刻意漠视此人拳拳之心,却没想到他竟然毫不顾忌的揭开两人之间隔着的那层纱幕,令一向肆意无忌的顾明媚微微有些局促。 她眸光微闪,垂头道:“你出身贵家,又是皇帝信任之人,将来前途不可限量,我是南朝之人,手染鲜血,并不是你的良配。大胤帝都多的是贵家女,以你的身份完全可以找一个品貌俱佳的贵女与你共结连理,不必在我身上浪费心力。” 他不顾顾明媚面上疏离之色,一把将她的手握在掌中,坚定道:“明媚,我从来不觉得你有什么不好,出身南朝怎么了,有一个那样凉薄的父亲并不是你的过错。至于手染鲜血,难道我一个沙场征战的将军,手中的杀戮会比你少吗?我们仗剑杀人,从来不是因为我们嗜血残忍,只是为了守护自己心底珍视的人与事。你又何必用这样的话贬低自己?” 顾明媚下意识的看向自己白皙的手掌心,凉凉一笑,清锐的眼中带了化不开的水雾,涩声道:“你当真不知我在江湖上的凶名吗?不管我有多少理由,总归是杀人无数,并不愿意为自己找借口。你找一个我这样的女子,又置自己的声名于何地?” 林峥听得她自弃之语,心中泛起浓浓的疼惜,“我自己要娶的人,与别人有什么相关?不懂你的人,不配被你在意,他们的指责嘲笑,你也不必放在心上。陛下能维护皇后娘娘,不让世间的诋毁言辞伤害皇后,我也会像陛下维护皇后一样维护我所喜欢的女子。虽然我没有陛下的权位与智慧,但心中对于心爱女子的爱护并不会少一丝一毫,将来若有人诽谤为难,我纵是拼着舍了这一身富贵不要,也不让人欺你辱你半分。” 林峥说完,便安静的凝视着她,目光温柔的仿佛能将她心底的怨恨与凄苦溶化。 顾明媚微微有些动容,然而想起自己这一生的遭遇,母亲临终时绝望的眼,终是忍住了心底的感动,淡漠道:“你刚刚难道没听到我自己的同门都指责我狠毒吗?江碧晨那般绵里藏针的性子,却被我用言语几近逼疯,你看到那地牢中的可怜女人,心底就真的不会对我生出畏惧吗?” 一个皇家公主为生父所算,以致飘零江湖,以一己之力在人世的纷杂中搏杀,她虽然表现的一脸无谓,但到底是失落与自弃的,仿佛已在心中认定生命是一场令人绝望的痛苦,再不会有美满。 林峥闻言眼底的珍惜之色愈重,温柔一笑道:“我虽然性子直,但并不是蠢人,早看懂了你对那江碧晨的同情姑息之意。那个女子虽然出身微贱,却是个心比天高的主,因知晓了自己的替身身份,已失了求生之意,你如果立刻为她解惑,她只怕活不过明日。但是你明显是不愿她白白为了个狡诈阴邪的男子丢掉性命的,毕竟在生死面前众生是平等的,无论是高贵的皇家之子,还是卑贱的奴婢,也不过只有一场生。你是为了能让她活下去才刻意拖延着不肯告诉她实话,希望时间流逝里,她能渐渐忘了心头的死志,重燃生机。你表面上淡漠,行事狠辣,但实际上是个顶好心的女子。” 他忍不住触了触顾明媚的脸,得意的笑道:“我看得分明,才不会受你的骗。” 顾明媚一直觉得眼前男子就如一个大孩子一般简单,虽然征战中允称名将,但并不懂得探察人心,突然被他点破用心,惊讶的几乎合不上嘴,怔忡良久方回神,恶狠狠瞪了他一眼,连带着声音都有些高,“少胡说八道,她想要害我师姐,我当然不能让她好过,拖着她不让她求死,不过是刻意折磨她而已。” “她谋害皇后娘娘时,你当然是怨恨她的,可是现在她对皇后娘娘已经没了威胁,你又怎会再生杀机?她的经历只怕让你想起了宁皇后吧,所以才会如此矛盾难过。” 顾明媚闻言心尖一痛,忍不住别转过头,眼睛一瞬间便已湿润。她本不愿当着林峥的面流泪,然而眼泪并不肯受她约束,越想表现的淡漠,眼泪却越是止不住的流下来。 顾明媚以袖拭去眼泪,稳了稳心绪,回过身来,惘然的看了眼深深宫阙,惆怅道:“既然你不方便告知我你师承何人,我亦不再多问。长乐宫就在眼前,你自行去面圣去吧。只是这个时辰帝后只怕已经安歇了,长宁那个眼里只有皇帝的内宫总管可不见得为你通传,你自碰运气吧。” 林峥急急的抓住她的胳膊,少年老成的脸上紫红一片,嗫喏道:“哪有你这样的,说不过人就要走,我不答应!” 顾明媚冷冷一笑,“你不答应?这世上能对我说这话的还没出生呢,你以为你拦得住我?” 她微微使力,轻而易举的挣开了男子的手,眼神漆黑冷清,“再敢动手动脚,小心我折断你的手。” 林峥见她突然转冷本有些难过,听得他此言却忍不住笑出声来,信心满满的道:“你才不会这么做,我早看出来了,你这人最是口硬心软,你要是真狠心,刚才便可折断我的手。” 顾明媚冷冷一哼,“你少得意,要不是我姐姐的安全还需要你来护卫,你的手现在已经断了。” 林峥苦笑摇头,这人竟比皇后娘娘来得还要凶悍。莫非天机阁的女子都是如此强悍?看来不用杀手锏当真不行了。 他收了面上嬉笑之色,郑重道:“我此刻去见陛下,便是希望陛下助我决断,你这样就走了,难道就不怕那诡异莫测的天玄门主加害摄政公主?” 顾明媚神色大变,一字字道:“你说什么?” “如果天玄门主那老贼果真还在人世,行宫现下的防卫便算不得安全,我需得禀明陛下再做安排,你确定要走?” 顾明媚听得这老实男子竟然拿长姐安全来调她胃口,如冰刀一般的目光恶狠狠的在他脸上刮过,令林峥结实的打了个寒噤,然而顾及长姐安危,到底还是迈开了步子向宫门走去。 长乐宫总管长宁瞧着火急火燎赶来要求面圣的林峥与顾明媚两人,眼皮一跳,心头掠过一抹诧异,究竟出了什么事,竟让这年轻将军一脸急色,在这个时辰造访帝后寝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4章 易容术 94 易容术 南朝公主即将到达帝都,行宫防卫已是帝后现下最关心之事,眼前这对青年男女一人主管防卫事宜,一人剑术称雄于天下,乃是决定南朝摄政公主能否平安返国的关键人物。 内监总管长宁看着联袂而来的男女,精明的脸微微一凛,隐去面上疑色,对着林峥躬身施礼,恭谨道:“林将军,陛下与娘娘刚刚睡下,娘娘一向浅眠,为不扰娘娘安歇,陛下特别交代过如不是十万火急的事,绝不能拿来搅扰皇后娘娘。于陛下而言,娘娘安稳方是最要紧的事。咱家并非特意打探消息,只是陛下严令不得不从,所以还请将军体谅咱家的难处,说明深夜面圣的缘由。” 林峥虽然身份尊贵,然长宁乃是风珏心腹内侍,自风珏幼年便跟在风珏身边,无论军机还是政务,风珏从不避忌此人,深受风珏信任,林峥追随风珏日久,自是看得分明,因此对着此人素来是极为客气的,肃然道:“在下不是没有轻重的人,若无急事决不敢深夜惊扰圣驾,只是宫中人多嘴杂,事关南朝摄政公主安危,在下不敢随意乱说,还请公公体谅。” 顾明媚见长宁面有碍难,淡淡一笑道:“我记得皇后曾交代过公公,但凡事涉摄政公主,须得第一时间回禀。虽说公公是陛下的内侍,但现下却受皇后节制,请遵皇后命入殿通禀吧,皇后娘娘是个护短的人,绝不会让公公因遵了她的命令而责怪公公的。” 长宁听得顾明媚之语,微微沉吟,显然是在思索皇后娘娘与皇帝的命令到底哪个更好用些。 他微微抬了抬头,瞥了一眼顾明媚冷傲无匹的绝艳脸孔,微微苦笑。以此女连皇上都不放在眼中的性子,自己今夜即便力阻,她只怕也敢冲进内殿去,与其那个时候让帝后生恼,还不如拼着只惹自家主子恼怒,顺了她的心,皇后还可能容情宽恕。 一念至此,他微微敛了面上神思,拱手道:“两位稍待,咱家这就去通禀。” “陛下,陛下”长宁刻意压低了嗓子,风珏本就是警醒的人,极快的清醒过来,下意识的去看身侧的薛紫妍,却见她亦睁开了双眼,清湛的眸子里带了微微的迷惑。 风珏无奈一笑,柔声道:“吵醒你了?” 薛紫妍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咕哝道:“出了什么事?” 长宁听得皇后发问,惴惴不安道:“回禀陛下c娘娘,林峥将军与顾姑娘在殿外候驾,说是有紧急事情请见陛下,由于事涉南朝公主,奴才不敢相阻,还望陛下c娘娘恕罪。” “事涉南朝公主?”薛紫妍闻言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推了推风珏,“陛下,我师妹和林峥他们都不是没有分寸的人,深夜前来怕是出了什么变故,快些宣他们进殿吧。” 风珏闻言淡淡一笑,亦起身坐起,对着纱帐外的长宁吩咐道:“让他们在前厅等候,朕与皇后稍候便来。” 长宁听得皇帝温和声调,亦是喜出望外,那顾明媚说得果真不假,只要皇后娘娘在,陛下就不会轻易动怒,遂笑着躬身退出内殿,向候立在外的林顾两人走去。 林峥见他平和神色,轻轻舒了口气,当先随着长宁进入了大殿。 他立在前厅,对着身侧的顾明媚笑道:“今夜多亏你在,否则长宁只怕还真没胆子入内替我通禀。” 顾明媚闻言没好气的横了他一眼,“希望你待会说出的事的确关涉我姐姐,否则你那雷公主子不知怎么训斥你呢,可别指望我会替你说情。” 林峥轻轻一笑,眼底氤氲着缱绻柔情,并未因她的冷言冷语而有半分不豫之色。 薛紫妍与风珏相携而来,瞧见这两人一个气怒,一个和悦,微微有些讶异,缓缓道:“你们两人怎么回事?” 顾明媚见薛紫妍发问,淡淡道:“师姐你可别问我,我也不知道林将军卖的什么关子,你与陛下问他便是。” 薛紫妍与风珏互看一眼,两人瞳中皆有疑惑,这两个人怎么忽然这般不对劲了? 风珏剑眉微轩,平平道:“林峥,你日前还说行宫防卫万无一失,今日便不顾体统的深夜请见,究竟出了何事?” 林峥凛声回禀道:“臣今夜去见了那江嬷嬷的女儿,她对冀王由爱生恨,已大不如过往理智,无意中竟说出了一个极久远的名字。陛下,你可还记得前朝国师天玄门主?” 风珏心中骤惊,素色常服下的手微微一紧,“这老贼不是早就死在秋老剑下了吗?” 一言说完,他目光如电的望向林峥,惊疑道:“莫非当年秋老没能将他击毙,他竟然还活着?” “秋老?陛下说的可是当年与我们执法长老并称武林双绝的剑仙秋落辰秋老前辈?” 林峥目露哀色,低低道:“正是他老人家。” “可是你们怎会认识他?” “你刚才不是问我武功师承何人吗?秋老便是我的授业恩师,只是他老人家一心想让我继承他的衣钵,但我的心思却不在剑术之上,恩师嫌弃我不肯用心于武艺,失望之下便与我恩断情绝,不肯让我自称他的弟子。” 顾明媚掩去眼底的讶异,声音里有淡淡的惆怅,“难怪你能有这么厉害的武功,原来竟是剑仙秋老前辈的弟子。他既青眼于你,说明你于武功一道的造诣不俗,他老人家一生痴迷剑术,而你却一心想沙场扬名,自然是令他失望了,师徒情断也在所难免。只是秋老淡薄处世,怎会和天玄门主结仇?” 林峥愀然一笑,端方的面容上尽是死灰之色,“他老人家早已退隐,自然不会去招惹那煞星,只是天玄门主包藏祸心,曾易容成我家下人的样子将我抱离家中以此威胁家师刺杀朝廷重臣,家师恼恨之下自然与他结了深仇。五年前家师说他找到了那老贼的下落,要与他苍山决斗,自此便再没有回来。我曾亲去苍山,却只在苍山找到了两具尸骸与家师佩剑,我以为师父与老贼已同归于尽,没想到他竟然还在人世。” 林峥沉冷一笑,“我最初听陛下提及真假冀王之事,心中便有犹疑,怀疑天玄门主尚在人间。然而我并不愿相信家师拼着一死在苍山所杀的人只是个替身,所以最终没有妄自往那个方向猜测,徒增陛下与娘娘的烦恼。然而想想当初那骗过了冀王妃的假冀王,我始终是无法心安,觉得那人十有尚在人间。” 薛紫妍听着那久远的名号,眼底寒光一闪,清丽面容上亦带了孤高之色,“难怪有那么多无解难题,原来是这个老贼在作怪。” 林峥对着风珏微微拱手,“陛下,天玄门主易容之术精妙绝伦,若是他未死,那我们现下的防卫与他相抗便显得薄弱了些,所以特来请示陛下,是否需要调整现下防卫?” 风珏微微沉吟,目光轻轻在顾明媚脸上一掠而过,淡漠的面容上浮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既然情况有变,当然不能再按原来的策略防守,与天玄门主这样老谋深算的人过招,自然要更谨慎些。他既然屡屡以易容术为害,朕这次便要让他彻底败在这易容术上。” 顾明媚瞧着风珏面上高冷莫测的笑意,目色微凝,“陛下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可是这易容术早已失传,想要作出一张足以以假乱真的人 皮面具来并不容易,我们短时间内去哪里寻这样的人才来?” 风珏淡淡一笑,“放心,天下之大,易容术可不是他天玄门主的独门技艺,你们现下马上去见执法长老,他自会告诉你们如何应对。” “长老?”顾明媚与薛紫妍闻言神色皆是一怔。 薛紫妍微微摇头,“阿珏,你是说长老亦懂易容术?我跟在他老人家身边十年,从未见过他用过这门技艺,更没有听他提起过易容术,你确信不是误传?” 风珏温柔的点了点头,“你们这位老祖宗会的东西可多着呢,区区易容术又算什么?他为等这一天已等了几十年,如今要与这天玄门主清算过往,这一次只怕是要倾尽全部智慧了。” 他将目光转向顾明媚,淡淡道:“顾姑娘,令姐能否平安,要全力仰仗你了。事不宜迟,快去寻执法长老吧,他会为你解惑的。” 顾明媚压下心底的惊疑,微微拱了拱手,在夜色中疾步离去。 两日后,摄政公主的车架如期抵达大胤帝都。 大胤为示对摄政公主的礼敬,帝后亲率百官相迎南朝公主于宫门外。 华贵车架上,锦衣华服的摄政公主在宫人的搀扶下步下马车,对着等候许久的大胤帝后款款走去,端庄仪态下气度愈见高华。 薛紫妍缓缓上前,对着远道而来的摄政公主婉约一笑,亲手执过她柔软的素手,“本宫与殿下齐名多年,奈何缘悭一面,如今终于得见,幸何如之?” 陆昭华闻言亦轻缓的回以笑颜,“皇后娘娘慧折天下,冠雅绝伦,今日能与娘娘相见亦是昭华之幸。” 风珏见这两人在外间便互相客气起来,微微失笑,对着陆昭华道:“听闻公主雅好音律,朕特为公主殿下准备了歌舞洗尘,不知我大胤乐舞可能入殿下之耳目,还请殿下入内一观。” 陆昭华曼声应道:“陛下如此妥帖,昭华敢不从命?” 言罢,与薛紫妍并肩向正殿行去。 丝竹管弦之乐,令人沉醉神迷,陆昭华于音律别有一番钟情,自然是极满意胤帝的安排,对着那奏出婉转琴音的女琴师轻轻一笑,“本宫夫君最喜这‘绕梁’名琴,可惜遍寻不得,没想到竟是在贵国宫中。姑娘琴技高绝堪配此琴,只是不能亲眼见识一下,总是遗憾,不知可能将此琴借于本宫一观?” 风珏朗声大笑,“公主殿下果真是爱琴成痴之人,这有何妨?绿衣,将‘绕梁’奉于公主面前。” 绿衣少女闻言躬身称诺,小心的将琴捧起,缓缓向着陆昭华走近,微垂的面容上浮起一抹得意的笑意,倏忽不见,再抬起头时已恢复了宁然恭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5 章 请君入瓮 95 请君入瓮 陆昭华的心腹女官苏静欢轻移莲步,伸手便要替长公主接过绿衣手中的名琴,绿衣却轻轻一侧,避过了她伸出来的手。 苏静欢微微一怔,手捧名琴的绿衣淡笑一声,纤细手指轻轻一拍,一把闪亮的长剑便自琴匣暗格中露出,电光石火间,剑光直朝陆昭华刺去。 苏静欢见陆昭华遇险,出掌如刀,绿衣却是躲也不躲,生生受了她这如刀一击,左肩顿时血流如注,然绿衣也因这未躲之势,在瞬息间扑到了案前,刺向陆昭华的剑以一种无回之态袭向陆昭华咽喉,只需再进一寸,陆昭华便要血溅当场,喋血胤宫,再无生机。 然而绿衣拼尽全力的一刺,堪堪停在这咽喉一寸处,被两根细长的手指轻轻挟住了剑锋。 绿衣怔怔的瞧着面色淡然的南朝公主,眼底俱是惊骇c不信神色。 这怎么可能?她怎么能夹住自己的剑? 情报上说南朝公主不通武艺,毫无内力,怎么能如此轻易的挟住自己这必杀的一剑? 这一挟之势,终是让救援的苏静欢得了机会,欺身上前,一掌拍碎了绿衣的琵琶骨。 陆昭华轻轻松指,手腕翻转,长剑便自她两指间到了掌中。 殿中的舞姬见绿衣一击失败,目露死志,手中白绫化为夺命武器纷纷向着陆昭华刺去,一时之间殿内人影纷乱,杀气四溢。 风珏与陆昭华相视一笑,容色冷厉而决绝。 他缓缓直起身,挡在薛紫妍身前,冷冷道:“封锁殿门,格杀此间刺客,不许放过一个。” 随着风珏出声,易容成宾客的护卫们纷纷自案下取出了自己的兵器,与殿中刺客缠斗起来。 薛紫妍立在风珏身后,清湛的双眸里一片沉暗,满目所见只剩下光华剑气下一蓬蓬的鲜血。 风珏与执法长老的这一局谋划内宫精锐尽出,刺客绝无幸免。 护卫们出剑如电,毫不容情,那些娇软的女子终于在数倍于自己的强大对手下败下阵来,白绫纷乱,浴血坠地。 绿衣瞧着那些自己一手训练出的暗人血溅当场,再无生机,神色惨然的摇头。 败了,全败了,这根本就是一个专门设好的局,只等她们入伏。 她艰难的直起身子,目光凄楚,对着长身而立的风珏嘶声喊道:“你究竟如何识破我的身份的?” 风珏负手而立,极冷的看了一眼神色惨然的刺客,语声幽凉,“绕梁名琴在前朝亡覆之后便消失不见,却于摄政公主北来之时现世,被一个琴师寻到,朕很难不生疑心。日前朕已然得知前朝国师尚在人间,两相联系,自然不难猜出你身份可疑。摄政公主来了我朝,朕自然要护得公主平安,不让任何阴谋伤害到她,如此方对得起公主殿下助朕诛杀奸佞的诚心。” 女刺客闻言脸色惨白,“原来南朝公主来北,亦是陛下刻意所谋。门主说皇帝心思细密,果真不是虚言。这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当真是高明。门主与公子一番辛苦筹谋,却不过是落入了你彀中。” 风珏冷傲一笑,“天玄门主虽然智计惊人,但是朕与执法长老也不是吃素的。他躲在暗处窥视多年,屡屡为害,诱使得朕兄弟离心,生母忧心,也是时候付出代价了。” “真正的南朝公主在哪?”绿衣指着端坐在案后的陆昭华,目色冷凝,语气中带了浓浓的不甘。 “你倒是不蠢,看出了她并非大羲公主。”风珏淡淡一哂,语带嘲讽。 绿衣闻得风珏口中的确定之语,双眸大睁,目光怨毒得盯着那令她一败涂地的伪装之人,冷冷道:“陆昭华根本不会武功,你究竟是什么人?” “你还真是忠心,到了此时还要为杜氏打探消息吗?” “陆昭华”淡淡一笑,素手轻轻在面上一捻,揭下了面上易容,露出了本来面目。 她笑涡浮动,容色俏丽,正是久未露面的天机阁左护法顾南。 “红袖,怎会是你?”绿衣眼底尽是惊诧,旧日称呼忍不住脱口而出。 顾南低头瞥了眼手中的面具,淡淡道:“若非是我,这世上还有谁能如此轻易识破你的伪装?” 她在绿衣失望的眼眸里微微抬头,“红袖早已成为过往,我如今是天机阁的护法顾南。你问为何是我,我亦想问你一句,为什么不随殿下去往封地,反而助纣为虐,再回杜氏?你可知道,若是摄政公主死在大胤,要有多少生民再陷战火?殿下当年教你的那些道理,你莫非全不记得了,怎能助杜氏如此为恶?” 顾南瞧着倒在血泊中的女子,眼底浮起深深的同情,“绿芙,我们一别多年,未曾想再次见面竟是在一场杀局之中。你不知刚才我看透面具下的女子竟是绿芙你时,心中是多么失望?鲁王殿下远赴封地,我一直以为你已随他前往藩地了,却不曾想你竟然还是回了杜家?” 被唤作绿芙的女子失笑摇头,苍白的脸孔上带着不能掩饰的凄楚,她揭下面上伪装,与顾南以真面目相对,“我与那绿衣相识日久,自认能将她模仿的分毫不差,没想到竟会被你看破身份。一别十年,没想到你竟然还能认出我这昔日故人的痕迹,我今日之败也算不冤。” 绿芙看着容色绝艳,气度高华的少年旧友,目露羡慕之色,“日前我听红菱说,你被天机阁主弃用,还一直为你惋惜,没想到今日这般要事,她竟然还敢用你,你果然没有跟错人。” 顾南闻言侧首望向薛紫妍,与那月白宫装的绝丽女子相视一笑,眸中略过一抹庆幸,“阁主对待属下一向优容,虽然对我的诸多隐瞒心有不满,可是并没有真正放弃我。她与陛下故意作出一副离绝我的样子,也不过是为了应付隐藏在暗地的敌人。” 绿芙想起自己的遭遇,眼底掠过极重的自伤之色,“红袖,当年你被殿下选去天机阁,我还为你可惜,觉得以你的聪慧不该远去江湖保护一个已经获罪的女子,辜负了一身的灵慧,如今方知你运气实在是比我好。” 说罢,她脸上浮起一抹虚无的笑意,“我何尝不想追随殿下远去封地,不理人世纷争,可是我的父母弟妹全在杜家手中,我若是离开,他们哪里还有活路?身为杜家死士,唯有死去方能得脱束缚吧。” 她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碎裂的琵琶骨,目露祈求之色,“红袖,你我一同受训多年,当知刑讯之罚对我毫无用处,我们相识一场,可否给我一个痛快?” 顾南看了眼面色冷淡的薛紫妍,微微苦笑,阁主纵然对自己的属下宽容,但对于敌人何尝有过半分的手软,绿芙此问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她无力的摇了摇头,“明知杜氏不过将你视作棋子,你又何必为他们效死?” “放心,此时朕一心想要了局,不会拷问于你!”风珏大掌一挥,对着侍卫吩咐道:“将此女带下去,严加看管,没有朕的命令不准任何人靠近。” 薛紫妍闻言面色一变,惊讶道:“陛下不立刻审问人犯,追查冀王与天玄门主的下落吗?” 风珏目中闪过一丝慧黠,朗声笑道:“若只是为了这区区几个刺客,朕何必费心至此?这一招请君入瓮乃是专为天玄门主所设,此刻执法长老只怕已经与那狡诈阴邪的天玄门主遭遇了,自然不必再审了。” 薛紫妍眸清似雪,眼底情绪不明,“长老他竟要亲自与那老贼了断?” 风珏见她目露忧色,轻轻拍了拍她的肩,柔声道:“你放心,朕已布置妥当,林峥与你师妹他们又都在,执法长老一定能得偿所愿,了却这一生大仇。” 薛紫妍闻言淡淡颔首,神情中微微带了一丝恍惚,不信运道的内心却隐约浮起一抹侥幸,希望运气能眷顾她爱的那些人。 帝都驿馆,陆昭华轻轻抚着手中长琴,悠扬婉转的曲调在她一双纤长的手指里如流水一般流泻而出。 顾明媚立在她身后,小心的戒备着四周。 一声极低的叹息在自外间悠悠响起,陆昭华自幼六识过人,听觉比之武林高手都要敏锐,所以那低沉的叹息声甫一响起,她便清晰的感受到了来人身上凛冽肃冷的杀气。 纤细的手指轻轻按在琴弦上,琴弦停止了跳动。 她泰然的转过身子,对着紫衣老者缓缓而笑,雍容面容上一派宁淡之色,竟是丝毫不惧这沉沉杀气。 天玄门主赞赏的回了她一笑,苍冷晦暗的眸子里尽是可惜之色,“听闻南朝摄政公主胆略过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明知本座怀揣杀意而来,竟然如此平静,当真是令本座不忍。” 顾明媚在两人说话间已移步到陆昭华身前,冷冷道:“阁中果然有内奸,竟泄露了姐姐的藏身之地。只不过门主未免也太自负了些,有我一剑之利,你休想伤我姐姐一根汗毛。” 天玄门主淡淡摇头,“你虽然是百年不出的剑术奇才,但是对上我并无胜算。江南姐妹同丧于北国驿馆,说出去到真是令人可怜可叹。不知我那潇妹知道自己最喜爱的徒弟的两个女儿都丧生在我手下,会不会怨我心狠?” “你也配提起潇妹?”冷漠男声蓦然响起,语气沉冷如冰,如镌刻着万年的怨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6章 昔日恩仇 96 昔日恩仇 来人一袭蓝衫,虽已是入秋时节,他却仍是轻衫薄履的洒落姿态,一双凤眸微微沉敛,眸中流淌着透彻世间一切的睿智,正是让人永远看不清年纪如何的天机阁执法长老。 顾明媚见长老亲至,微微松了口气,对着长姐陆昭华舒缓一笑,“今日之局即将收网,姐姐辛苦了。” 陆昭华只是淡淡一笑,雍容绝艳的脸上一派从容,显然并未将大胤的杀局放在心上。 天玄门主瞧着陆昭华脸上平和的笑意,狂笑一声,“小姑娘,你这心收得有些早了。你以为天机阁无所不能的长老来了,你便安全了?他对上别人或许是难逢敌手,但与本座相斗,却无一丝胜算。本座谋局数月,不惜亲身犯险,若还不能取你性命,如何再树天玄门过往威势?” 陆昭华摇头轻笑,“生死之事,乃是天定,阁下只怕是做不得主的。” 顾明媚见长姐意态从容,神色微凛,淡定道:“老贼,我家长老早已知道你在阁中安排了内奸,所以将计就计,将你引来此地。林峥已集结军队,待房中这根香燃尽,便会如约而来,包围驿馆。你纵使武艺通神,面对铁血之阵也插翅难逃。如今这大胤帝都乃是皇帝与我师姐的天下,你一个丧家之犬也敢在此大放厥词!” 天玄门主闻言哈哈大笑,眼底尽是猖狂神态,良久笑声断绝,天玄门主凝目于执法长老年轻俊朗的面容上,嘴角带着淡淡的哂笑,“二师弟,你与潇妹可真是有本事,教出的徒子徒孙一个比一个自负。当年的顾惊鸿在我面前都不敢如此狂言,这小丫头片子竟敢说我是丧家之犬!看来师弟你为了稳定军心,诱使这南朝的娇公主按你的计划行事,根本没有告诉她本座到底武功如何。” 顾明媚姐妹皆是淡定从容的女子,闻得紫衣男子的狂笑声,深黑的瞳孔中皆忍不住划过一抹异色,心下却有了了悟,原来这天玄门主竟是执法长老的师兄,难怪彼此知之甚深。 两人口中的潇妹,应该便是天机阁的创派祖师顾潇了。久远的先辈前人,纠葛至深的怨恨,大约又是一场说不得的伤心过往吧,才会让这样惊世绝艳的同门师兄弟消弭了彼此心间的情谊,心中所思所想都是毁灭对方,再无一丝不舍。 天玄门主见顾明媚面露沉思,不怀好意的笑了笑,“小丫头,你天机阁开宗创派的师祖都打不过本座,你们这个长老武功比之你师祖还差上一截,你以为他能赢得了本座,保住你姐姐?他不过是为了替薛紫妍扫除障碍,将你姐妹当做棋子使罢了。他根本就没有考虑过令姐的安全,你这样信赖于他,不觉得心寒吗?” “老贼,你休要挑拨离间,师姐与长老绝不会为了自己的私心牺牲我们姐妹的。” 天玄门主瞧着顾明媚陡然变冷的绝艳面孔,无声的摇了摇头,“又是个愚钝的。” 他侧首看向执法长老,淡淡道:“二师弟,你这徒孙如此信任你,你却把她当做棋子,难道就不觉得愧疚吗?你我武功到底相差多少,你可敢告诉她实话!”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执法长老微挑的凤眸里犹有烈火在烧,然而想起今日谋局,狠狠捏了一把自己的袖口,平缓了自己微微急促的呼吸。 执法长老嘴角轻轻一哂,狭长的凤目里流淌着淡淡的嘲讽之色,平平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我与掌门师兄这一别便是三十年,其中进益又岂是你可以忖度的?当年我武功不及你,今日却不见得赢不了你。何况我这徒孙有一句话说得极对,这大胤帝都如今乃是我天机阁徒子徒孙的地盘,势力布满每一个角落,要布局杀一个人易如反掌。你以为此地还是你天玄门肆虐的前朝皇都吗?” 天玄门主脸色一变,想起门派寂灭之事,眼底锋芒大盛,目露阴狠之色,“天玄门也是你的师门,你和顾潇却不念一丝香火之情,生生让煊赫的师门在战火中陨落,如今提起还敢如此一副嫌弃口吻,就一点都不怕师父在天之灵恼你吗?” 执法长老面容肃冷,凤目中有深深的倦怠,“你还敢提起师父!他老人家因为信任你故将师门交与你执掌,嘱托你在乱世中保全师门,你做了什么?你贪慕皇权,与那前朝妖后暧昧不清,淫 乱后宫,甚至以此想要左右朝局,却因此让前朝本就腐朽的朝局愈发黑暗不堪,以致叛乱迭起,最终亡国。” 他极冷的一笑,眼底忍不住浮起失望,“你将好好一个名门正派弄得乌烟瘴气,潇妹与我皆劝你回头是岸,可是你却因为担心潇妹阻拦你行疯狂之事,不惜下毒谋害潇妹,逼得她不得不带着门中不服你管束的同门开创新派,以保全师门的一脉香火。昔年你不听我与潇妹的谏言,将我与潇妹逼得不得不遁出师门,我们便再不将自己当做天玄门弟子,师兄此刻再来拿师门相责,不觉得自己滑稽可笑吗?如果师父知道他看得比自己的掌上明珠还要重的师门被他最爱的弟子糟蹋的声名狼藉,人人喊打,真正要恼恨的应该是你吧!” “好,既然你如此决绝,我便送你去地底与师父同聚,让你亲口去问问他老人家到底是恼我还是怨你这不念师门的孽徒!” 说罢,一掌挥出,手中劲力自指尖疾射而出,数道白色剑光朝着来人爆射而去,杀机于一瞬间在静谧的室内溢满。 顾明媚脸色一白,惊呼一声,“无形剑气!” 这老贼武功竟然已至大宗师之境! 天玄门主手中明明无剑,然而这剑光却在他翻转间自指尖溢出,杀机凛然的对着执法长老袭去,正是以气御剑之法。 天下高手虽多,但能跨入宗师行列的人却是少之又少,位至大宗师的更是闻所未闻,没想到眼前这邪恶阴毒的天玄门主竟然悄无声息的便成了大宗师,难怪敢如此肆无忌惮的身入险地。 执法长老见状却极为冷静,丝毫不为对手的强大实力所动,仿佛被那漫天的剑光袭击的人并不是他。 他急退三步,手腕一翻,手中已多了一把雪亮的长剑,袍袖翻飞间,剑招绵绵不断的斩向虚空,腾挪之间,蓝衣飘浮,那短短的三尺青锋上爆发出无穷的杀意,剑气纵横间将自虚空袭来的无形剑气拦腰斩断,在半路止歇了御气之人的杀机。 顾明媚微露喜色,却在看到长老突然萎顿的身子生生将笑意僵在了脸上。 执法长老淡蓝的衣衫上有一抹暗黑的血迹刺眼的横在胸前,显然是被刚才的剑气刺破了胸膛。 “长老,你受伤了?” 顾明媚颤声发问,从不知畏惧的内心罕见的浮起了惊怕之色,无所不能,从未败过的执法长老竟然也会受伤失败? 执法长老仿若未闻,只是以剑拄地,艰难的伏地喘息。 他下意识的看了眼自己的手掌,冷冷的看向那在一轮攻击完毕后便收掌而立的天玄门主,冷冷道:“原来你在我阁中安插了不止一个内奸!那人竟有本事近到我身旁给我下化功散?” 天玄门主得意一笑,“你能将计就计的引我赴此险地,我又怎能不筹划的更精密些。自天机阁取代我天玄门成为第一大帮,我便处处留心,多年经营下又怎会只安插一个内奸。你这些年一心精研武功,我自然要做好你武功大进的防备,若不是确信你今日使不出全力,我怎敢亲身犯险,赴你这诱杀我的局?” “那叛徒是谁?” 天玄门主冷冷一笑,“数十年过去,没想到你还是一点长进也没有,人都要死了,难道还想着惩治叛徒吗?若不是你和少年时一样沉不住气,又怎会陷入如此境地。你明明恨我入骨,便该再等些时候现身,在我与你这徒孙动起手后再在背后施以算计,你们一明一暗,岂不是更有胜算,却非得一副正人君子的做派,要与我正面对决,你不败谁败?” “掌门师兄便是用这种背后伤人的手段将秋落辰暗害于苍山上的吗?我虽从不自诩自己是君子,但也做不来掌门师兄口中的小人伎俩。” 天玄门主听得他讽刺自己行小人之事,淡淡一笑,面上的得意猖狂丝毫未减,“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欲成大事,何须顾忌小节?那秋落辰一直对我纠缠不休,你师兄我一心筹谋大事,哪里有功夫与他纠缠不清。” 顾明媚从未见过长老这般虚弱神态,回首看了看身后的长姐,下意识的便要去拔自己手中的剑,却被喘息方定的执法长老一把按住了剑柄,冷冷道:“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了吗?无论我与他谁胜谁负,你只需守好你姐姐。在林峥来此之前,不许离开她身前半步。” 顾明媚抱着执法长老的臂膀,摇头道:“长老,不行的,中了化功散的毒,绝不能再用内力,否则便是功尽人亡。我答应过师姐要保护好你老人家,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为了维护我们而耗尽内力,你就让我出手吧。” 执法长老听着这向来冷漠的女孩子关切伤心之语,看透世间沧桑的凤眸里闪过一抹感动,他温柔的拍了拍顾明媚的肩,轻轻笑道:“傻孩子,你不是他的对手的。” “我不怕!惊鸿姐姐与师姐都说我是遇强则强的剑术奇才,既然这老贼允称我平生第一对手,我便将他当做我进入宗师之境的试炼吧。” “哈哈哈”天玄门主听得顾明媚之语,仿佛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大笑出声,“你这奶娃娃,口气当真是大的很,如此不知死活,倒真是令本座生了好奇之心,想要试试你武功到底如何,竟敢如此托大!” 说罢,手中用劲,对着顾明媚攻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7章 惊变迭起 97 惊变迭起 顾明媚对着这平生最厉害的对手丝毫不惧,极速后掠,用移形换位法避开了那刚猛至极的掌风。 顾明媚对着这武力明显高于自己的高手丝毫不惧,长剑一划,与天玄门主激战起来。惊鸿剑华光乍现,兔起鹘落间已与天玄门主斗了数个回合。 天玄门主微微有些讶异,没想到这年轻的后辈竟有这般机变,明明远输于己,却能自己陷入缠斗之势。 他下意识的看了眼屋内已快要燃尽的香,眼底闪过不耐,不能再与这小丫头片子纠缠下去了,需得杀了这南朝公主,今日才算了局。 一念至此,他手中运足内力,剑气激荡,向着陆昭华急刺而去,然而顾明媚好似在他那一瞥之间便已看透了他的企图,猛得催动惊鸿剑,宝剑嘶鸣一声,雪亮的光芒形成一个光圈,在陆昭华周身宛若出现了一个盾牌,将天玄门主的攻击尽数拦截在光圈之外。 天玄门主眼底微微闪过惊异,好一个后生,年纪轻轻竟敢与自己比拼内力。他已近百岁,内力庞大而浩瀚,她区区十几年的内功,与自己比拼内力无异于以卵击石。 “不自量力!”天玄门主冷冷一哼,“以你这十数年的内力,能抵抗多久?待你力竭人亡,陆昭华不还是得死。” 顾明媚神色清冷坚决,丝毫不为天玄门主的言语所动,只是轻移美目,在那已经燃到根部的香头上瞥了一眼。 只要再坚持片刻,林峥便会带兵包围此处,长姐的性命便可以保全,薛紫妍与皇帝要的平稳局面也不会失去。 只要他们一切安好,即便拼上她的性命也没什么可惜的。 陆昭华瞧着幼妹摇摇欲坠的身躯,清明的眼底尽是惊惧,扬声喊道:“二妹,快撤回内力,你不能再强撑下去了。比拼内力,你如何会是他的对手?快放手,再这样下去你会内力耗尽而亡的。” 顾明媚冷绝的摇头,眼底毫无退却之色,她深深的回望了陆昭华一眼,眸清似水,深黑的瞳孔中闪现着从未有过的留恋。 姐姐,母亲说要让我们姐妹守望相助,一起度过生命中所有的难局。可惜世道如棋,已将你我姐妹的人生彻底翻覆,虽至亲血脉却生生走到敌对立场。这一场生,我只会守在师姐薛紫妍的身旁,再无力护持于你。我不知你我姐妹在南北相争的大势下会走向何地。命运的翻云覆雨手,亦不知还会翻弄多少人的人生,然而今日我却可以自己做主,正大光明的守护于你。 所以即便真的真力衰竭而死,我也不会让你死在异国他乡。 顾明媚虽然口不能言,可是陆昭华与她到底是血脉相连的至亲血脉,仿若心有灵犀一般自幼妹温柔留恋的目光中读出了她想要表达的深意。 陆昭华剧烈的摇头,大声道:“二妹,你不要做傻事。” 顾明媚恍惚一笑,收回了落在陆昭华娇艳面容上的眸光,深深吸了口气,将所有的内力都注入在惊鸿剑上,顿时剑芒大盛。 陆昭华大惊失色,雍容的面孔上一片苍白,她虽不懂武功,但也看出了幼妹眼底的决绝之意,昭宁她为了保住自己,竟是要拼着燃尽内力的风险与这内力高深的天玄门主作最后一搏。 执法长老见状脸色一白,欲伸手相阻,却在那女子悍不畏死的目光里读懂了那无可回转的决心,颓然的放了手。 他怔怔的凝望那年轻冷绝的后辈,瞧着那悍不畏死的绝艳面容,耳畔忍不住回响起薛紫妍对顾明媚的评判之语,“若论至情至性,天下何人能出明媚师妹者?她若执掌门户,必定爱同门如手足,若有人危害师门,当是见人杀人,见鬼杀鬼。” 他掩去眼底的震撼,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一剑光寒,天玄门主以精深内力催动的无形剑气在顾明媚决绝的反击下终于有了裂纹,在那绝艳光华下断裂,再无伤人之力。 然而,顾明媚强自将内力催动到极致,在破了天玄门主的杀招后,亦已力竭,自己再也支撑不住,一口鲜血自口中喷出,溅落在她不染尘埃的落落青衫上,一片殷红。 她娇软的身子因为失力难以支撑,然而却不肯在这强敌面前露出虚弱之态。无论是长姐还是中了剧毒的长老都需要她的维护,她还不能软弱服输。 天玄门主被那催动到极致的内力反弹,微微趔趄了一下,冷冷一笑,“江湖传言果然不虚,天机阁的‘红袖阎罗’当真是狠辣,竟忍心以这种自残的方式毁伤敌人。你如今内力已然耗尽,本座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招数维护你这嫡姐。” 顾明媚极淡的一笑,“你尽可以试试看,看我能不能凭着这手中长剑维护住我长姐的平安。” 他瞧着女子绝艳面庞上的倔强神色,眼底幽光如鬼火一般森冷,“好,你既然如此逞强,本座就先送你去见阎罗,杀了你再收拾她。” 说罢,他长啸一声,周身真气激荡,剑气激射而出,如天罗地网一般将顾明媚罩在剑阵中,封死了她所有的退路,他两指并拢,直指顾明媚咽喉。 顾明媚微微抬头,瞧着那将自己包围的漫天剑雨,已再无力躲避那弥漫的杀意,清明的眼底闪过的不知是遗憾还是解脱。 然而疼痛并没有如期到来,一道疾风般的身影如掠过,闪电般拽过她的手肘,堪堪避过了那夺命的惊神指。 她惊异的睁大双眼,一张年轻端方的面容赫然进入了眼帘,正是及时赶到的林峥。 他拖着她急速后掠,长剑一横,手中青色长剑划出一道寒芒,凌厉而酷冷。剑芒吞吐,对着天玄门主毫不留情的刺去,天玄门主对着那吞吐的剑芒,亦不敢轻忽,手腕一翻,手中无形剑气与林峥的长剑相撞,两道气劲相撞,林峥堪堪退了三步才稳住身形,内力高深的天玄门主亦在这气劲冲撞下退了半步。 天玄门主呼出一口浊气,平复了胸中乱窜的真气,眸中亦闪过一抹异色,没想到秋落辰的这个关门弟子竟如此辣手,内力高深的令人匪夷所思。 林峥长剑横胸,小心的戒备着可能随时发动的天玄门主,冷冷道:“老贼,冀王已经为我捕获,你想要祸乱朝纲的倚仗已经没了。奉我家陛下之命,驿馆四周已布满重兵,你插翅难飞,若想留个全尸,最好不要再负隅顽抗。” “现下的年轻人口气可真是大,你以为本座会怕你所谓的重兵吗?本座武功早已登峰造极,凭他们也想留下本座性命?” 林峥自信一笑,“老贼,你可以领教一下我大胤军阵的厉害,看看他们能不能留下你的性命!” 说罢,他低头怜惜的看了眼怀中的女子,语意怜惜,“明媚,你怎么样?” 顾明媚抬眸与对他对视,冷傲的面容上极难得的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轻轻点头道:“我没事,休息片刻便能重聚内力,与你一起对敌。” 执法长老见顾明媚危机得解,心中大安,笔直的直起身子,淡淡道:“林峥,你师父教你的落叶剑法,如今有他几成功力?” 林峥下意识的握紧了手中长剑,朗声道:“林峥虽然不才,但是深知恩师对自己的期待,从未有一日疏于练功,虽无师父的本事,但已能使出七成威力。” 执法长老闻言大笑,一扫面上的颓废之色,“好,七成便已足够了。你整日忙于征战,还能将剑法精研到这个地步,确实难得,难怪那老家伙把你看得像宝贝一样。” 他将手中的佩剑递给林峥,林峥恭敬的接过,等待着执法长老的示下。 “林峥,这老贼背后暗算你恩师,让他含恨九泉,你可愿亲手为你师父了此大仇?” 林峥极冷的瞪了那天玄门主一眼,“林峥从未忘记恩师之仇,若能亲手报仇,绝不假手他人。” 执法长老含笑颔首,“很好!今日便是你报仇之机!当年我与你师父相交默契,曾在一起联手对过许多敌人,所以才会有‘剑圣’‘剑仙’双绝的称号。我天机阁的无名剑法与你师父的落叶剑法联剑对敌,一向配合无间,双剑合璧之下,天下无敌。无名剑法我早已传给了明媚,你们两人今日可以用这双剑合璧之法与自诩天下第一的天玄门主比试一下,看看到底是他的无上内功厉害,还是我与老秋的双剑高明。” 顾明媚与林峥闻言相视一笑,两人仿佛心有灵犀一般,齐齐出剑,一左一右对着天玄门主飞掠攻去。 惊鸿听雪,两把华光璀璨的绝世名剑,终于再一次在一对青年男女的手中发出耀眼光芒。 林顾二人虽然是第一次联手对敌,却仿佛私下演练了无数次一般,默契无间。本来不将这两人放在眼中的天玄门主,在那无间的招式下渐渐失去了主动,被动的陷入防守中。 执法长老负手凝望着激荡的战局,微微抬眸看了一眼虚空,嘴角幽浮起冷绝的笑意。 是时候了,这纠缠了几十年的恩怨,终于到了了结的时刻。 他平平展开身后握成拳的手,袍袖轻扬,对着天玄门主的背后空门狠狠一击。 天玄门主口中狂喷出一口鲜血,不可置信的回头,似不敢相信这个明明已不能再用内力的同门师弟竟然奇迹般的集聚了全身内力,给了自己致命一击。 顾明媚与林峥见他受到重创,两人双剑合一,长剑脱手,直直朝着天玄门主的心口刺去。 天玄门主艰难的侧身,那剑便穿透了他的左肩,苍老的男子如断线的风筝一般摔落在地,大口大口的涌出殷红的血迹。 他目眦欲裂的瞪着执法长老,怒道:“顾澈,你竟然没有中毒?” 执法长老轻轻咳嗽一声,神色冷淡,“师兄,兵不厌诈,你能背后杀我故友,又何必惊讶我会用同样的手段对付你?我虽然不屑于用阴诡手段,但对着师兄你这样的小人,也无需再做君子。你对我天机阁包藏祸心数十年,若不杀了你,我如何能安心闭眼?” 他对着虚空轻轻击掌,淡淡道:“把人带上来,让天玄门主好好看一眼自己棋子的下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8章 棋子反噬 98 棋子反噬 执法长老话音刚落,墨衣男子飘然入内,将手中的人如扔垃圾一般随意的扔在天玄门主身前,嫌恶的拍了拍自己的手。 他面容邪肆,嘴角挂着一抹慵懒的笑意,正是一向不为顾明媚所喜的顾东。 顾明媚瞧着这一向阴沉的同门,眉头微微蹙起,眼底闪过深思之色。 他躬身对着执法长老施礼,肃声道:“启禀长老,属下严审了内奸,他受不住酷刑已然招供,根据他的供词属下已带人捣毁了天玄门隐藏的所有据点,冀王风珺亦已被捕获。” 执法长老轻轻颔首,“林峥进来的时候本座便已知道,这一次你们没有让本座失望。顾东,你肯弃暗投明,本座很是欣慰。” 执法长老很少夸人,顾东又极为敬畏他,猛然得他这样一句毫不含糊的夸赞,邪肆的面容上难得露出一抹真挚的笑意。 然而当顾东的目光移转到地上的天玄门主身上时,那眼底的暖意倏忽不见,只剩下毫无掩饰的怨毒与嘲讽,他注目于地上那曾经不可一世的主人,淡淡道:“门主,被棋子背叛的滋味如何?” 天玄门主倒在地上,看着横躺在地上c瘫软成一团的属下,眼底难掩震惊,古井无波的眼底露出骇然之色。他口中鲜血大口大口的溢出,扬手怒指顾东,“若非本座出手相救,你早死在风雪寒夜了,你竟敢恩将仇报,背叛本座?” 顾东冷冷一笑,“不错,你确实救过我的性命,可是你救我并不是出于好心,不过是利用我潜伏在天机阁中刺探消息而已。这些年我给你的情报足够回报当年那一饭之恩了。” 他邪气的面容上闪过一抹嘲讽,“你这样残忍冷漠c不懂忠义为何物的人,素来视人命如草芥,不过是将我们这样的人视作棋子,随时可以牺牲舍弃。如此反复无常,又如何配得到棋子的真心相待?” 说罢,他抬起头轻轻的看向执法长老,一向幽寒的眸子里带了深深的暖意,“可是长老不一样,他虽然常常责骂我们,但内心里是真正关心我们这些孤儿的,所有的严厉不过是希望我们能成才。自始自终我都没有将你当做真正的主子,多年屈从不过是慑于你的威势不能反抗罢了。” “好,你果然够果决,当取则取,当舍则舍,倒不愧是在我这师弟身边长大的人!”天玄门主大笑一声,眼底却尽是怨恨,“你怎会知道顾西也是本座的人?” 顾东淡淡一笑,嘴角嘲讽意味更浓,“门主谋事素来缜密,又怎会放心我一个人潜伏在天机阁呢?在我身边必定会有牵制监视之人。再浑浊的水只要有足够的时间去沉淀,总能恢复澄澈。我与顾西整日长在一起,只要肯留心,自然不难发现他的疑点。” 顾明媚闻言不可置信的看着地上蜷缩成一团的男子,冷冷道:“顾东,你到底搞什么鬼?你说这内奸到底是谁?” 顾东低眼看向那已在严刑与剧毒下折磨的看不出本来面目的男子,淡漠的语声中带了微微的可惜,“副阁主还不肯相信自己的耳朵吗?他就是副阁主一向颇为欣赏的顾西。” “顾西怎么会是叛徒?”顾明媚目光惊痛的瞧着那畏缩在地,几无生息的男子,漆黑的瞳孔中是深深的震撼,这样一个几乎全身筋脉都已断裂的人竟是昔日英姿异才c沉稳谦恭的顾西? 她已经算得上少有的镇定女子,但仍对眼前惊变感到匪夷所思,连连摇头。她在惊闻执法长老中毒后便在心中暗暗揣测过阁中的叛徒,第一个怀疑的便是眼前这古怪乖僻的顾东,然而真正的内奸竟然不是他,反而会是少言寡语,稳重正派的顾西。 她微微稳了稳自己的情绪,冷声指责道:“顾东,你好狠的心,竟然把顾西折磨成这个样子?” 顾东闻言摇头失笑,“副阁主对在下的成见还不是一般的深。狠心的不是在下,而是顾西,他为了能成为天玄门的第一人,不惜用毒暗害于我,若非我机敏,将那些下给我的毒反招呼在他的身上,此刻变成这副模样的便是我了。” 顾明媚强压住内心的恶寒,不解的看向执法长老,“长老,顾西自幼长在天机阁,十数年来他为了师门兢兢业业,从不计较个人私利,这样无私公正的人怎么会是叛徒?会不会搞错了。” 执法长老冷冷的瞥了一眼地上的男子,苦笑摇头,“丫头,我知道你与顾西交情一向不错,认定他是个好人。我亲手将他抚养长大,比你更希望他是忠诚的。奈何真小人易辨,伪君子难察,我们确实看错了他。” 他怜惜的拍了拍顾明媚的肩头,语重心长道:“孩子,我知道你重情重义,不愿看到自己视若手足的同门变成这般惨状。可是对敌人仁慈便是对自己残忍,你可知道我们今日本无惊险的一局几乎翻覆,你与你姐姐差点不能保全,全是因为这个叛徒。我的饮食一向注意,除了顾西再无人可以碰触到,如果不是他包藏祸心,我又怎会中这化功散的毒,迫得你以命相博。” “长老,你不是没有真的中毒吗?” “傻孩子,若是我没有中毒,又怎会让你舍命相搏?我这师兄的武功已至巅峰,你与林峥双剑合璧虽能迫得他陷于被动,但绝伤不了他的性命。唯有我亲自出手,才能真正破了他的罩门。若论熟悉,谁能比得过我们这对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兄弟?” 顾明媚眼眸中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镇定,急切道:“长老,那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执法长老不答,只是低头瞥了一眼自己的手,这双数十年不见老的手已有了明显的褶皱,再过不了多久,这张年轻的面容也要成为过往了吧,原来终有一日他也要面对华发苍颜的老态。 天玄门主瞧着执法长老眼中的恍惚无奈神色,了然的大笑,“顾澈,原来你也不是不败的,我这门人拼着性命下的化功散到底还是让你受到了重创。” 他极恶毒的扬了扬嘴角,对着顾明媚冷笑道:“顾副阁主,你不必为你这个黑了心的长老难过,你差点失去性命,而他不过是失去几十年的内力,再维护不住这张俊脸而已。他一把岁数的老头子了,整日带着这样一张俊脸招摇撞骗的日子也该到头了。” 顾澈,这已是天玄门主第二次在怒极之下唤这个久远的名字。 执法长老听着这个已经几十年不被人唤起的旧名,苍凉一笑,“师兄说得确实不错,生老病死本就是人生常态,我已经如此年老了,也该变老了。” 他仰首看着虚空,凤眸中带了点淡淡的自嘲,“师兄为了对付天机阁,从几十年前便开始谋局,我受这点伤又算得了什么。在师兄的诸般算计下,我与天机阁却能屡屡化险为夷,已是邀天之幸,亦或许是潇妹在天有灵,佑护我与这一众徒子徒孙。” 他移动身形,缓缓向着天玄门主行了两步,凤眸中带着冷绝之色,“师兄一向自负,如今一败涂地,所有的筹谋都已落空,不知还有什么可以得意的?” “一败涂地?不见得吧!为兄我素来谨慎,又怎会将所有的赌注都放在今日一局上。杜昉早被本座送出了帝都,待得时机成熟,他便会带着本座的锦囊妙计回来与你的好徒孙薛紫妍清算一切,你就等着看她毁灭吧。” “呸!”顾明媚勃然作色,“你这老贼,死到临头还要口出恶言,我师姐那样的人也是杜昉一个丧家之犬能够危害的?我师姐她与你有何冤仇,让你这般一次次的陷害为难?” 天下门主微微一怔,半响沉默,“她与我本无仇怨,可谁让她是我这师弟最看重的徒孙呢。天机阁毁了我天玄门的无上荣光,我也要毁了你们天机阁看得比心肝还要重的阁主。本座到想看看,没有了薛紫妍,天机阁还能不能有今日的荣耀!” “天机阁将来如何,只怕门主是没有机会看到了。门派兴亡与王朝更替皆有其命道,门主一个将死之人,又何必再费心?” 清越矜冷的男声缓缓自门外传来,清冷中带着令人安定的力量,竟是大胤皇帝风珏亲自到了。 他携着薛紫妍缓缓步入内室,亲眼看到紧要之人皆平安无事,亦是舒了口去,对着身侧的薛紫妍笑道:“现下看到他们活生生的在你眼前,可能放心了?” 顾明媚不等薛紫妍回答,飞快的掠至她的身边,小心的打量了她一番,方笑道:“宫中果然顺利,这一次顾南总算没有让我失望。” 薛紫妍笑着拍了拍她的手,“我身在宫禁中,有无数高手护卫相护,有什么可担心的。倒是你,怎么看着脸这样白,刚才一定是凶险万分吧。” 顾明媚无谓的摆了摆手,“现下已经没事了,你不用为我担心。我这人命硬,老天可是不敢收我回去呢。” 薛紫妍知她总是淡化一切危险,也不与她分辨,轻移莲步,走到陆昭华身边,郑重的一揖,“多谢公主殿下助我夫妻平此危局,公主高义,阿妍永生不忘。” 陆昭华扶住薛紫妍的手,淡淡一笑,“皇后娘娘不必客气,舍妹托庇于娘娘,与娘娘同气连枝,娘娘安全无虞,舍妹才能心安。昭华一向透彻,自然明白此中道理,所以娘娘千万莫要多礼。” 天玄门主见这本该成为宿敌的两个绝世女子如此客气友好,冷冷讽道:“摄政公主当真是忘了大胤一统之志了吗?你如此费心的帮他们,就不怕这狠心的天机阁主反过来再来暗害于你,夺你大羲江山?” 陆昭华冷淡一笑,“门主用心还真是恶毒,到了此时还不忘挑拨离间,只可惜找错了对象,如我这样的女子,又怎会因人一言挑唆而轻易改变心志?” 薛紫妍轻轻颔首,侧眸瞥了一眼天玄门主,淡淡道:“门主做了这么多恶事,可敢猜猜看我这恶毒的女子会怎么对付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9章清算过往 天玄门主抬眼瞧着薛紫妍清冷的丽颜,嘴角扯过一抹淡薄的笑意,“皇后娘娘想怎么对付本座?无论如何,本座终究是你师祖的同门师兄,你难道真的敢用那些残狠的手段逼迫本座?就不怕落下个欺师灭祖的罪名?娘娘如今已是母仪天下的皇后,贵不可言,难道还不知爱惜羽毛,就真不怕遭天下人指责心狠手辣,令臣民不安?” 薛紫妍失笑摇头,对着风珏小声道:“陛下,你看,又有人要提点我为后之道了。”风珏宠溺的笑了笑,温柔的揉了揉薛紫妍纤弱的肩头,“你只要好好的,朕对你便无所求了,旁人别有用心的话何必放在心上。” 他负手于后,神色冷傲,“朕妻忧国忧民,多年来所思所想全是百姓,若朕妻这样的皇后还要被臣民指责,朕实在不知所谓贤后是什么样子了。至于所谓狠毒,朕若动手只怕比皇后要狠数倍,为免遭皮肉之苦,阁下还是老实交待的好。” 风珏清冷的唇角微微勾起,俊逸绝伦的面容上带着似笑非笑的意态,“欺师灭祖这样的话,门主也好意思说出口?门主算朕妻哪门子的师长?朕可没听说过有哪个师长会心心念念着毁伤徒孙性命的。”说罢,他转首看向执法长老,轻声问道:“长老,如果朕与阿妍今日要与这狠毒的天玄门主彻底了结过往,长老可会责怪我们心狠?” 执法长老瞥了一眼薛紫妍,轻轻摇头,“你不必顾忌本座,本座与此人早已割袍断义,无论你们怎么处置他,我亦不会置喙一句。”薛紫妍听得这此间唯一的长者松口,欣悦一笑,“多谢长老放手,让我们夫妇施为。” 天玄门主见他们毫不为自己言语所动,怒意横生,不怀好意道:“你少得意!你以为本座会畏惧你所谓的狠毒手段吗?本座雄霸江湖之时,你父亲尚未出生,凭你一个二十啷当岁的丫头片子,也敢威胁本座?莫说是你,就是你们这个无所不能的长老,他大多的手段都是习自我这个师兄手中,你手段再狠还能狠得过他?本座死且不惧,又怎会畏惧你区区刑罚?” 天玄门主冷冷的驳斥出口,费力的直起了身子,容色尽是不屑,仿佛丝毫不惧薛紫妍的威胁。 薛紫妍听着天玄门主镇定的反驳之语,清冷的容颜愈发淡漠,嘴角扬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反问道:“是吗?门主如果真的已不想活命,为什么刚才要说出杜昉身负锦囊妙计,以图报复我的事情来?” 她一瞬不瞬的盯着天玄门主,在那张因被破了命门而愈见苍老的脸上看到了一丝抽动,满意的笑了笑,“门主窥视我多年,深知我身边的这些至亲至友,将我的安危看得比一切都重,你故意说出杜昉所谋之事与我关联,不就是希望他们为了护我而暂时留你性命,追问你那所谓的锦囊妙计吗?你不怕刑罚是真,怕死亦非假事,莫非以为做出这么一副慷慨赴死的样子,便能欺瞒过去?” 天玄门主深沉的眼底闪过一抹被人刺破用心的恼意,冷冷道:“世人皆说天机阁主腹有千机,善察人心,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这般轻易的就看透了本座意图。不过你即便明了本座的心思又如何,难道还真敢立刻杀了本座?你不想知道杜昉将会如何报复你这个一手毁了他杜家富贵的人?” 薛紫妍直视着那双阴冷的眸子,清丽面容一派从容,清越的嗓音里无一丝忧惧,“我若怕他报复,就不会对付杜氏。他那老奸巨滑的父亲杜修都不是我的对手,何况是他?门主这一生辜负了那么多的人,是不是极害怕去黄泉面对他们,所以才这般爱惜性命?或者说没看到天机阁在你的阴谋里覆灭,你心中到底是不甘心,所以无所不用其极的想要活下去?” “不错,本座确实不甘心,本座本是人人敬仰的皇朝国师,却因为天机阁而落到如今这个地步,不毁了天机阁,如何能消本座心头之恨?” 薛紫妍闻言忍不住失笑,眼中的悲愤无以复加,“所以你就教授岳凌寒武功,让他投靠杜氏,借机刺杀我师父?指使纪怀陵编造谶语,污蔑与天机阁交好的薛家,让我薛家陷入皇家猜忌中?” “你怎会知道这些会是本座的手笔?”天玄门主狐疑的看着这容光绝代的女子,晦暗的眼底闪过沉思,如果她连这些久远的事都能查清,眼前这个女子的能力也未免太可怕了些。 薛紫妍冷淡的摇了摇头,“岳凌寒乃我亲手所杀,他的武功路数和我天机阁心法如出一辄,我当时便有所怀疑,他会不会我们天机阁的叛徒,然而多番查证,无论是师祖还是长老都没有教过这样一个弟子,除了门主我便不作他想了。至于纪怀陵是谁的人,自然是从他的目的推测出的,除了门主这样深恨天机阁的人,没有人会用这样曲折的手段害我薛家。” 薛紫妍想起这些年她所有的艰难几乎都是来源于此人,瞳孔中的恨意浓烈而深沉,“前朝亡国乃是昏君乱政,妖后误国所致。当年若不是你野心勃勃,勾结妖后打压异己,惹得天下人怨声载道,前朝也不会迅速灭亡。前朝覆灭,新国开立,你不去找自己的原因,却迁怒于天机阁门人,是什么道理?枉你活了这么一把岁数,却是如此愚顽执拗,当真让人怨恨!”执法长老猛然抬头,眼里如有火在烧,“青澜遇刺竟与他有关?纪怀陵也是他的人?” 薛紫妍凝眸于震惊的执法长老,不忍的点了点头。执 法长老脸上再也掩饰不住苦痛之意,冷冷道:“没有青澜与惊鸿,前朝难道便不会亡了?我一直以为你不过是不满潇妹舍弃了你选择了我,才会如此怨恨,没想到你竟然如此是非不分!” “我是非不分?若不是你和我们的好师妹教出了沈青澜与顾惊鸿这两个反骨煞星,皇室怎会抵挡不住区区叛军?叛军又怎会有能力以摧枯拉朽之势亡了前朝,令我天玄门弟子死于战火?你心疼沈青澜,我又何尝不为自己的门人伤心?顾潇因为那些流言便背叛我,让她门中弟子让我饱偿失败之苦,总要让她与你也受一下我的痛苦才行。” 执法长老闻言大笑,眸中尽是荒凉,“你还敢说你与妖后私情是流言!师妹对你虽无男女之爱,可是师父终究将她许配给了你,只要你好好的,她是不会让师父失望的。然而你为了富贵与妖后厮混时,可想过她?她是个骄傲的女子,亲眼看见你在寝殿中与妖后嗳昧,怎么可能守约?” 他颓然的摇头,眸光里黯然无光,“原来到了今日,你仍不能明白潇妹的苦心,认定她是为了让你后悔而开创天机阁!””执法长老无奈一笑,对着薛紫妍缓缓点头,“阿妍,你不必再与他浪费口舌,若他是肯听劝之人,我们师兄妹又何至于反目成仇?事非对错自有后人评说,青澜与惊鸿的清名又岂是他这个手下败将可以诋毁的?你想怎么做便怎么做,本座对他已无话可说。” 薛紫妍闻言颔首,“好,那阿妍便自决了。”她对着神思难测的天玄门主极淡的笑了笑,“门主,不知你想要个怎么样的死法?” 天玄门主眉头一跳,冷冷道:“你要杀我?不想知道杜昉的消息了?”薛紫妍决然摇头,“门主这样已入颠峰之境的高手,活一日便有一日的变数,为防夜长梦多,我还是先了结了你的性命为好。至于你说的杜昉,我难道不会从绿芙身上寻找线索吗?一个妙龄女子的嘴总不会比你这样深浅难测的老头子难撬吧。” 天玄门主直直的盯着那眼前女子的脸,声嘶力竭的骂道:“妖女,你如此不留余地,迟早会为你的狠毒后悔莫及!妖女,本座可以对你明言,你师祖和长老当年可是立过重誓的,门人弟子不能伤天玄门主性命,你难道要让他们背誓?”执法长老闻言冷笑不语,深黑的眸子里带着淡淡的无耐。天玄门主见他不言不语,恨恨的怒瞪了一眼执法长老,冷然道:“顾澈,你难道真的忘了你答应过潇妹什么?你放任你的徒孙胡为,取我性命,真的要让潇妹地底都不得安宁吗?”“你就不必再虚张声势了,当年潇妹为与你解除婚约,确实说过无论哪一辈弟子都不得伤你性命的誓言,然而如今你恶惯满盈,还需要我门中弟子动手吗?自有他人取你性命!”说罢,眼风微微扫了一眼神情激愤的林峥。 薛紫妍何等聪慧,只这淡淡的一眼就明了了执法长老传达的意思。为不让前辈毁诺不安,这动手之人最好还是与天机阁无关的好。薛紫妍侧首看了眼林峥,扬声道:“林峥,杀师仇人就在眼前,你还等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0章 追查 100 追查 一阵诡异的秋风刮过,静谧的内室里,伴着薛紫妍清朗的声音幽幽响起,平白生了一种萧瑟冷酷的意味。 林峥在薛紫妍清幽的声音里回神,下意思的看向风珏,沉稳的面容上闪着期待的光芒,小心的等候他的命令,只待主君首肯,他便要拔剑杀人,了结恩师秋落辰当年被害的大仇。 风珏与林峥对望一眼,复又看向薛紫妍,俊脸上有微微的踟躇。 薛紫妍看着风珏,心底微微唏嘘。她明白风珏的顾忌,他担心一旦杀了天玄门主就会彻底失去杜昉的消息,对她不利,心中尚难取舍。 她了然的笑了笑,仰首与风珏黑湛湛的眸子对望,“阿珏,你不用听他危言怂听,杜昉之才远输其父,并不足虑”。她淡淡的瞥了一眼天玄门主,低声道:“即便他说的所谓锦囊妙计是事实,我们也不必对他抱有期待,他这样的人,即便真的为了活命,在严刑下将杜昉卖了,我们又怎敢轻信?如果真的担心杜昉为恶,我们不如好好去问问那个今日被抓的绿芙。她可是杜昉的爱妾,以杜昉那人的心思,不至于能瞒得住枕边人。大宗师的武力过于惊人,多留他一日便有一日的风险,我不能让他再有害人之机。” 风珏知道她说的有理,亦说不出反驳的话来,轻轻的颔首道,“既然如此,便留不得此人了。” 天玄门主闻言苍老的面容掠过一丝阴翳,猖狂的脸孔上隐约透着畏惧神色,“妖女,即便杜昉所谋的事关乎风琚的生死,你也毫不在意了吗?” 薛紫妍脸色微白,清亮的眸光瞬间暗沉如水,“他这一生淡薄处世,从未主动伤害过任何人。如今他早已远离尘世纷争,你们为什么还要将他扯进这乱局中,如此苦心孤诣的伤害一个早已无关大局的人?” 天玄门主见她变色,奸笑出声,竟有些歇斯底里,“冀王对本座说当今皇后与前太子之间有割舍不掉的私情,当时本座还将信将疑,以为他是因为嫉妒而信口胡言,然而如今看到皇后这般在意鲁王的神色,传言当是不假。” 天下门主转向风珏,嘴角挂着恶毒的笑意,“皇帝陛下,你深爱皇后娘娘,可是在皇后娘娘心底,陛下只怕还是比不过她那青梅竹马的少年旧友。本座终其一生都未能让师妹移情于我,以致一生失望,自然知道这种伤心人别有怀抱的痛苦。陛下文治武功天下无双,傲视天下,明知自己的所爱最爱之人不是自己,心里就一点都不觉得失望吗?” 风珏英朗的面孔倏然阴沉,双手紧握成拳,周身散发出一种不能逼视的狠,连带着室内的空气都仿佛在一瞬间变得凝滞了。 林峥追随风珏多年,自然知道自家主子对风琚的忌讳,这天玄门主如此说话明显亦是深知风珏的心结的,竟然明知离死不远,还要提起皇后与风琚的旧时情谊。 林峥瞧见风珏震怒,微微吸了口气,冷冷斥道:“如门主这样的人,除了死恐怕是没有让你放弃害人念头的办法了。我家娘娘与陛下情深意重,足可感动天地,你这样的人怎能理解?”说罢,手中长剑出鞘,寒光一闪,随着殷红的血迹爆射而出,天玄门主苍老的头颅滚落于地。 由于林峥出剑甚快,那张苍老面容上阴诡的笑意还没褪去,便因离了身体而僵在这张曾美如冠玉的面容上,愈发诡异而可怖。 薛紫妍瞧了一眼光滑地面上大睁着双眼的头颅,微微撇过头去,无奈的叹了口气。 她对着执法长老行了两步,小声道:“自作孽,不可活!天玄门主为恶太多,才会有今日,还望长老不要过于伤怀,师祖在天之灵也会明白的。” 执法长老苦涩一笑,“他自蹈死路,何能怨怪他人?你师祖若是知道他做了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当不会再原谅他,你不必对我觉得歉疚。其实世间最恨他的并不是你们,而是本座,若不是他为恶,你师祖当不会短寿早逝。只是本座对你师祖有过承诺,不能亲手取他性命,只得假手他人了。” 执法长老惘然的看了一眼同门师兄的头颅,旧时习艺的经历如吉光片羽般闪过。 他脱下自己身上的蓝色布衫,将天玄门主分离的尸首收起拢在一处,极淡的笑了笑,“师兄,你自少年起便嫉妒我与潇妹的感情,为得到潇妹,不知道出了多少阴招要害我。你只怕也想不到,死后竟然是我为你收敛尸首吧。” 顾东见此,疾步的奔到执法长老身边,小声道:“长老,你莫要辛苦了,这尸首还是让我来收吧,虽然他对我多是利用,但到底我也受过他一饭之恩,为他寻个安葬之所也算是最后回报他一次吧。” 执法长老凤眸微微沉敛,低首无力的看了眼自己的双手,轻轻点了点头,撩起衣摆,举步迈出了驿馆。 顾东扛起天玄门主的尸身,从容的跟了出去。 薛紫妍凝望着绵延的青石板路上,执法长老那寂寞萧索的背影,眼角一酸,紧紧的抿了抿嘴唇。 长老他虽然怨恨这个师兄害得自己永失所爱,但到底和那人是少年之交,见他今日横死,不得全尸,心中的伤心恐怕是要多于快慰的吧。 可惜,她虽然懂得长老的矛盾,却不能劝慰于他,只希望睿智通透的长老能够自己慢慢看开吧。 薛紫妍收回目光,对着陆昭华淡淡一笑,“公主,此乃血腥之地,还请移步行宫吧。今日诸多变故,公主殿下只怕也是累了的,还请公主去内宫好好歇息一下,待养足精神,我们夫妇再隆重的宴请公主。” 陆昭华闻言颔首,轻轻的笑了笑,在侍从的引导下离了驿馆,步上了去往行宫的车架。 薛紫妍上前一步,推了推风珏的胳膊,“今日这一番折腾,陛下是不是也累了,我们回宫吧。” 风珏侧首淡淡瞥了一眼薛紫妍,惘然道:“你就这么担心风琚?诸多变故下,你难道不累?就这么急着回宫去审问那女刺客?” 薛紫妍忍不住怔了一怔,“你多心了,我不过是担心夜长梦多,怕突然出什么变故嘛。无论杜昉的毒计针对我还是针对鲁王,让他逃散在外,总不是件稳妥的事,还是尽快缉拿归案的好。” “好吧,那你让你师妹护着你去天牢审问那女刺客吧。皇后不肯休息,朕也不能安心,现下便要亲自去内庭审一下风珺,他们勾结日久,或许会有发现。” 说完,也不待薛紫妍回答,便快步离开了内室。 顾明媚见风珏如逃跑一般的离了驿馆,诧异道:“师姐,皇帝搞什么?不会因为你对风琚尚怀关心便生气了吧。” 薛紫妍凝眉远望,摇头道:“他应该不至于因此便生气,但心中估摸着会有些失落。他自小便不喜琚哥,总是希望我与他一样远离琚哥。可是他不喜的人,却对我有诸多恩惠,维护琚哥已可算得上我的本能,终归是不能如阿珏所愿了。” 她低低叹气,“算了,让他先别扭一会儿吧。你叫上顾南,让她和我们一起去审审那绿芙。” “顾南和你最向,对身边人一向是狠不得心的,你让她跟着做什么,她只怕不忍心审问那女刺客吧?”顾明媚微微有些迟疑。 薛紫妍嗔笑一声,“你以为我要对那女子用刑?” 她在顾明媚不解的目光里摇头,清越的声音里带了点淡淡的惆怅,“顾南说那个叫绿芙的女子对琚哥颇为有意,只要我们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她不会冥顽不灵的。哪个女子愿意听到自己一心爱慕的男子被人算计呢?” 顾明媚闻言茅塞顿开,畅快的笑了一声,“师姐,你可真是厉害,顾南不过是对你描述了一下她们日常相处的情况,你便能猜出她对鲁王有意?” 薛紫妍推了推顾明媚的肩头,“少拍马屁,快去吩咐人去唤顾南。” 顾明媚吐了吐香舌,恭恭敬敬的打了千,揶揄道:“娘娘的凤威越来越强了,奴婢这就去,可不敢误娘娘的正事。” 因皇后不耐颠簸,所以驾车之人无论皇后怎么催促都不肯让马车疾驰,薛紫妍无奈的训斥了两句,也没见起什么作用,只好坐回座椅上,不再言语。 顾明媚见她郁郁,低低一笑,从怀里抽出一卷书册,小心的放在她手心里,努了努嘴,“师姐,他们可都是你夫君精心挑选出的人,要旨是你的平安,你就莫要生闷气了。” “还说我呢?若不是你也纵容他这般架空我,我怎会连个车夫也使不动?” 她说着信手翻了两页手中的手卷,清湛的目光在触及那些娟秀字迹时微微凝住,有些不可置信道:“这是什么东西?” 顾明媚故作神秘的笑了笑,“师姐学富五车,难道看不懂这上面的字?” 薛紫妍见她如此得意的笑容,亦忍不住轻笑出声,“我当然认得这些字,我是说这南朝秘宝怎会到了你手中?” “南朝秘宝自然是南朝公主所赠了。” “长公主竟会把这么宝贵的东西赠予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1章 绿芙红袖 101 绿芙红袖 “长公主竟会把这么宝贵的东西赠予我?”薛紫妍如获至宝的摩挲着手中的书卷,明眸顾盼生辉。 顾明媚瞧着薛紫妍对书卷一脸宝贝的样子,悠悠一笑,“这有什么?又不是原迹,是长姐命人誊写的。我姐姐那人极是爱惜典籍,可不舍得将那唯一的孤本白白送给你。” “能有这誊抄本已经极好了,此书所载皆是治理水患之道,阿珏与裴朗自年少时便在搜寻,连我师父都记挂此书多年,没想到竟然真的藏于南朝国中。”薛紫妍眼底惊喜笑意丝毫不掩,“若论文华锦绣,藏书丰富,果然还属江南。” 她温柔的拍了拍顾明媚的肩头,笑道:“若不是你这个妹妹面子足够大,我大胤如何能获此至宝。有了此书,裴朗这次定能事半功倍,早日归来帝都了。明媚,你此次可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不知要师姐怎么谢你?” 顾明媚微微一笑,明眸善睐,因为欢喜明亮的眼神里闪着璀璨的光芒,“能帮得上师姐便好,你我姐妹之间哪里用得着说谢字。若真说到感谢,我那长姐还说要亲自谢你的,说要多谢你这些年代替她这个姐姐照顾了我,这本誊抄的《水经》便当作一份薄礼送与师姐了。” 她微微侧了侧头,认真的看了一眼那所谓的名贵典籍,清明的眼底有微微的惆怅,轻轻道:“师姐,她以典籍相赠,你允她名医相救,若是不知道的人,谁会相信你们两人会是宿敌,将来注定要决出胜负呢?” 薛紫妍闻言神思一恍,“若是有可能,我倒是希望我们两人不会有分胜负的那一日。人们常说英雄惜英雄,然而红颜亦是相惜的吧。” 她执过顾明媚的素手,怜惜的抚触着她手心里的厚茧,轻轻道:“师妹的这双手,本是柔若无骨的纤纤玉手,却早早的因为练剑而印上了这无法去除的痕迹,可有过后悔?” 顾明媚知道薛紫妍心疼她的遭遇才会有此一问,淡淡道:“有什么可后悔的?我行事从不后悔,虽然一路走来辛苦非常,可是我却可以保全师姐,维护同门,有什么可惜呢?” 薛紫妍掩去起伏的思绪,对着顾明媚轻轻颔首,语声清朗而郑重,“明媚,我知道你重情重义,一直以来最为关切的人便是我与你姐姐。虽然你知道我们很难两全,但还是尽力的希望能寻到一个平衡。我不知道这苍凉命运还会给我们多少挑战,但是我答应你,将来一定尽可能的保全你姐姐,不让你与她生死相隔。” 顾明媚当然知道薛紫妍此诺有多么重,她一个大胤皇后,竟然承诺她要在南北决战之际保全敌人,若是被外人所知,不知会引来怎样的轩然大波。 薛紫妍明白顾明媚的顾虑,笑道:“你放心,只要摄政公主心中没有了死志,我一定有办法保全她的性命。她肯给我这典籍,有为了你的缘故,但更多的何尝不是向我示好,以期将来保全陆氏皇族的一脉香烟?你放心,无论时局艰难成什么模样,我总能说服皇上为摄政公主留一片闲山的。” 顾明媚神色震动,明艳的脸庞上带着不能言说的感激,“师姐一向守诺,我从来没有一次不信师姐的。既然师姐许我这样一诺,我便欣然而受了。陆氏香火我才不在意,我只是希望她能够在后面的半生活得平安顺遂些。” 薛紫妍颔首,“你我一起相伴十多年,我怎会不知道你的想法?只要至亲至爱平安,你何尝顾惜过己身?如今强敌已除,我希望师妹能够多在意在意自己了。我这些日子一直在留意那林峥,发现此人着实不错,文韬武略皆是上上之选,难得是心地纯良,并无世家子弟的弯曲心思,倒是与你相配。我看你对他也是不同于他人,可愿考虑下自己的终身了?趁你姐姐也在帝都,不如我与她商量一下?” 顾明媚清冷的脸上绯红一片,连连摇头,“师姐,你可别乱点鸳鸯谱,我和那呆子可没有缘分。” “怎么没有缘分?我倒觉得你们配合默契,倒是比许多相处了很多年的夫妻还要相得。” “师姐,你可饶了我吧,这感情之事,实在是太让人心神不定了,我可不要谈情,我自己一个人便好。” “傻!若没有遇到中意的,自然是一个人好,可是你明明是动心的,为什么要放手呢?” 薛紫妍一动不动的看着顾明媚,直到她有些心虚的垂头,方沉声道:“明媚,你可是担心自己的南朝公主身份不为林家所喜?若是因为这个,你无需担心。林家虽是簪缨世家,但我天机阁的新任阁主也不是低微的普通女子,并不是他们可以嫌弃的。阿珏早先还对我说,若真是林侯不喜,他便认你做义妹,以大胤公主的身份许配于林氏,如此哪个还会多言?” 顾明媚心中一动,面容上有微微的和悦,“师姐,我的姻缘,我自己会处理的,你还是先管好自己吧。” 在两人言谈之间,缓缓行驶的马车终于赶到了天牢。一直和车夫一起坐在车前的顾南敲了敲车窗,对着马车里的主人轻笑道:“阁主,副阁主一向有自己的主意,你还是莫要说她了吧。” 薛紫妍掀开车帘,佯怒道:“臭丫头,等将她打发出去,便要操心你了,到时我看看谁来为你说情?” 顾南连连摆手告饶,“阁主,属下知错,你可饶了属下吧,属下这辈子都要陪在阁主身边的,决不会嫁人的。” 薛紫妍想起她往日的主人,神色微微一白,“傻丫头,琚哥当时给你下那所谓的要用尽一生守护我的命令时,我的确力量弱小,需要你的维护。如今时移事易,我已经有能力保全自己,不需要你牺牲自我的卖命。无论是你还是明媚,我都希望你们有自己的完整的人生,不要因为我而陷入另一种悲剧里。” 顾南想起地牢中身陷绝地的绿芙,缓缓的摇了头,神色安然,“能跟在阁主身边,我只觉得幸运,从不认为是牺牲。” 薛紫妍见她一脸坚持,无奈一笑,“如今你还没有心上人,自然如此觉得。” 她见顾南沉默,无声一叹,淡淡道:“罢了,我也不多言了,省得你不安。等到你有了想嫁的人后,再来亲自告诉我吧。无论如何,我总会成全你的心意,绝不会让你抱憾。” 顾南闻言神色一暗,俏丽的面容上难得的露出一抹苦意。她想嫁的人,还会有吗? 薛紫妍仿似没有看到属下面上的苦意,扶着她的手下了马车,当先向着地牢行去。 顾明媚与顾南齐齐回神,并肩疾行,一左一右的将她护在身侧。 因了风珏的严令,天牢守卫极为森严,三人连过了数道门禁方走到关押绿芙的处所。 “红袖,你来了!” 绿衣女子惊喜的看着突然现身的少时旧友,目露欢喜。 然而在触及到她身后紧紧跟来的现下主人薛紫妍时,面上的笑意瞬间消散,唯留冷漠,“红袖,你当真要看着她们刑讯我?” 顾南轻轻摇头,“你应该知道我并不愿看你受苦。十五年前,是你与杜家大公子将我自冰冷的街头救起,你叫绿芙,便唤我红袖,说这样才像姐妹的名字。从那时起,我便一直将你当做姐姐一样看待。做妹妹的,有几个忍心看姐姐受刑的?绿芙,我只是希望你能摆脱杜家的枷锁,你这样聪明温暖的女子,实在不该为了一个并没有善待过你的杜家殉葬。” “不让我受苦?你们这位神鬼莫测的天机阁主到底有多少狠毒的手段,你难道不知,你不肯给我一个痛快,便是要我受尽折磨而死。” 绿芙惨淡一笑,幽寒的眼底尽是绝望灰败,“你说杜家对我不好,不值得我为他殉葬。我是一个正常的人,当然痛恨那随意摆布他人人生的棋手。可是,我没有办法反抗。我和你不一样,你没有亲人拖累,当然来去自由,不受杜氏约束。可是我的家人亲族都在二公子手中,我若背叛了他,便是要让他们全部因我而死,我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也做不出出卖家人的事来,你就让你的主子死了这条心吧。” 顾南面色微白,不忍的垂了垂眼睫,低低道:“杜昉性子阴邪,即便你没有出卖他,他也不见得会信任你的忠诚。你如此固执下去,不仅救不了他们,也会害了你自己。你小时候那般聪慧,怎么长大了竟这般愚钝了?” “我知道他会怀疑我,可是我还是愿意赌一把。” “赌博是最愚蠢的行为,你的这场赌毫无胜算!”薛紫妍以眼神阻止顾南继续相劝,冷冷出言打破绿芙的幻想。 “你可知道,如今天玄门主已经伏诛,冀王亦已为我们抓获,杜昉正如惊弓之鸟,你认为他这样阴沉不定的人,可还会相信一个已经被俘的属下?你今日即便什么都不说,他只怕也会认定你背叛了他,才会让他一夜之间失去最得力的两个盟友。” “天玄门主死了?你们竟然杀得了他?” 薛紫妍看着绿芙震惊的面容,无谓一笑,“他再厉害也是个凡人,会伤也会死,有什么好吃惊的?莫非你要亲眼看到他的首级才肯相信?” 绿芙惨笑摇头,“原来你早已断了我的后路。” 薛紫妍淡淡摇头,“你不过是别人的一个棋子,我无心断你后路。只是如今你的这个主子,想要断鲁王的后路,我便不能不管。听说你被杜修长子送予殿下,在他身边伺候陪伴多年,主仆情谊深厚,你当真愿意看到杜昉那阴邪小人毁了鲁王这样霁月风光的伟男子?” 绿芙听她提起风琚,灰暗的眼眸里闪过一抹微光,在一片晦暗里如灼灼火光一般明亮,决然摇头道:“二公子他不会成功的。我家殿下聪慧过人,绝不会上他们的当的。” 薛紫妍闻言微微沉吟,良久轻轻一笑,“你果然是知情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2章 艰难抉择 102 艰难抉择 薛紫妍嘴角笑意意味深长,眸子亮的惊人,灼灼的盯着绿衣女子。 绿芙心有愧意,不敢与她直视,只是低垂着头,紧紧的绞着自己的手指,心绪已陷入矛盾中。 她自幼聪慧美丽,甚得杜家长子杜昀看重,亲自为她请了名师教导她琴棋书画,在杜家的身份地位堪比杜家小姐。杜氏对风琚一向心怀厚望,自然要在风琚身边安排得力之人,绿芙便是那一拨美貌女子中的姣姣者。 风琚喜欢音律,见她于琴艺上颇有所长,曾亲自指教过她的琴艺。 在东宫长伴风琚的日子里,她最常做的事便是为风琚煮一壶清茶,在茶香袅袅中奏一曲婉转琴音。 岁月流转,长久的陪伴下,她渐渐对那温润男子生了倾慕之心。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她默默的痴恋着风琚,奈何郎心似铁,那如玉一般温良宽厚的男子心里眼底只有薛紫妍一人,从来没有将她放在眼中。可怜她空负美貌,于风琚而言,却不过只是一张精致的面皮而已。 因为始终得不到风琚的青眼,杜家对她抱有的期待最终落空,在风琚远赴封地之时将她召回,不得不继续原本的死士生涯。 顾南见故友心虚的样子,神色微冷,语意直接,“殿下对你有大恩,若不是他当年相救,你早已因任务失败被杜家处死,家人也会受你牵连而被他们处置掉,是心慈的殿下救了你与你的家人,如今那些人有意谋害殿下,你却要为他们做掩护,任他们危害殿下?殿下如今远在封地,所用于自保的实力基本已经凋零,已没有什么势力可以用于自保,即便再聪明又有什么用,莫非你真要看到殿下被那些恶人谋害至死,才知道后悔?” 绿芙听着顾南的指责言语,低垂的眼睫微微颤动,“红袖,你早早离了杜家,根本不知我对二公子的畏惧有多深,如果我真的出卖了他,他会用尽一切狠毒手段折磨我的弟弟妹妹的,他们年龄尚幼,我做人姐姐,怎么能让他们受这样的苦?殿下他智慧卓绝,一定能避过二公子射出的暗箭的。” “如果他避不过呢?”顾南眼神愈冷,失望之色愈发明显。 “如果殿下果真被二公子害死,我亦不会独活于人世,当一死以酬殿下。” “你明明可以救他,却要眼睁睁的看着他被人暗害,若是他真的惨遭不幸,你即使以身相殉又有什么用?”顾南冷冷的上前两步,银牙暗咬,恨不得敲开这愚顽女子的头颅,看看她这脑子里到底装了什么。 薛紫妍面容疏朗,轻轻道:“顾南,你不必激动,若论对鲁王殿下的感情,绿芙姑娘只怕比你还要深。她既然始终不肯招供,说明那些人真正谋划的并不是鲁王殿下的性命,殿下性命当是安全无虞的。既然那计策是天玄门主生前定下的,他当不会要鲁王的性命,毕竟鲁王殿下的性命,对天玄门主并无任何用处,更没办法完成他重振天玄门的幻想。所以我想,杜昉一流所谋应当仍是皇权大位。绿芙姑娘,你说本宫猜测的可对?” 绿芙闻言蓦然抬头,眼底冷光积聚,“皇后娘娘果然如传言所说,多智近妖,难怪能令我家殿下一生不改情之所钟,明知你的所爱另有他人,也要维护于你。不过不管娘娘手段再多,我也不会多说一字的。你要杀便杀,愿意用刑,我也奉陪。” “绿芙姑娘不必紧张,本宫说过不会对你刑讯便不会反悔。说到底你总是我们顾南的恩人,若无你当年一念之仁,本宫又怎会有这样一个贴心忠诚的属下?本宫虽算不得良善之辈,但也不是杜氏那样无耻的人,尽会为难身边人。本宫今日来此,不过是确认心里的猜测罢了。既然本宫已经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一刻也不会多在此停留的,姑娘尽可以安心的待下去。” 说完,她自座位上起身,爽利的举步离开,果然如她自己所说未在天牢中多停留一刻。 顾南恨恨的剜了绿芙一眼,转身追着薛紫妍的脚步离开了大牢。 顾明媚漫不经心的瞥了瞥失落的绿衣女子,淡淡道:“绿芙姑娘,无论杜氏布局所谋为何物,终究是要损伤你的旧主的,还望你三思而后行。你的家人我会想办法将他们救出来,如果他们还活着的话。” 绿芙闻言诧异的看着顾明媚,似乎不敢相信这江湖中的“红袖阎罗”会这般好心,颤声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当然是为了顾南,顾南对我师姐素来忠心,她的心意我自然想要成全一二。她不忘姐妹之情,一心想要保全你,可是若你始终这个态度,她又拿什么相保?” 顾明媚无声的叹了口气,自怀中掏出一枚玉佩轻轻的放在绿芙身前,淡淡道:“师姐说不会为难你,亦是为了成全顾南的心意,否则她岂会这般轻易的便放弃追问缘由?只希望你能考虑清楚,不要为了一个轻贱人命的主子辜负了顾南的一片好心。这玉佩是我师姐在我十五岁生日时送与我的,你若想通了便让狱卒拿着这枚信物来见我。” 说罢,提裙转身,疾行追赶薛紫妍而去。 华丽的马车在青石板路上颠簸的缓慢行驶,深色的车帘阻隔了车内人的视线。 顾南怔怔的望着薛紫妍,娇俏的面容上浮着一抹深深的不安,小声道:“阁主,你不用这么顾忌属下。绿芙既然知道杜昉的具体计划,总要想办法让她说出来才是,你就这样轻易的便放弃了,不觉得可惜吗?” “想什么办法?”薛紫妍无奈的笑了笑,“你这个故友是什么性子,难道你不知道?一个受训多年的死士,可会因为区区刑罚便吐露出自己心中深藏的秘密?” 她抬眼与顾南缓缓对视,淡淡道:“若是有人用严刑拷问你,让你背叛于我,你可会因为受不住这刑讯之苦而选择出卖我?” 顾南想也不想的摇头,“我死也不会背叛阁主的。” 薛紫妍闻言轻笑,“是啊,你死也不愿背弃我,那她自然宁死也不会背弃她的亲人,你这个故友为了家人连一心爱慕的男子都可以放弃,又怎会因为那些皮肉之苦而改变心意。再逼问下去,也不过是多伤一条人命而已。她如你所说,已经足够可怜,一生之中从未为自己活过一日,我就不要再加深她的痛苦了吧。” “那鲁王殿下怎么办?” “只要他们想伤的不是鲁王的性命,便没什么可怕的。杜氏既然野心不死,所图甚大,行动之时免不了便会露出痕迹。传令阁中好手,密切关注与杜氏牵连甚深的官员,一有异动,马上来报。” “属下这就吩咐下去。” 顾明媚瞧着顾南一刻不停的动作,微微沉吟,清湛的眼眸里有淡淡的不安,“顾南说绿芙倾心风琚多年,可是我看她这般在意风琚的样子,只怕她的这颗芳心也遗留在了风琚身上。” 薛紫妍凝眸一笑,嘴角有微微的苦意,“琚哥本就是举世难寻的男子,顾南倾慕他也在情理之中吧。只是琚哥虽好,身上背负的东西却太过沉重,并非她的良配,她执着于他,并不是什么好事。” 顾明媚下意识的注目于薛紫妍苍白绝丽的脸孔,瞳孔中幽浮着淡淡的可惜,“顾南一向聪明,但愿能早些顿悟吧。风琚虽然看似温和宽厚,实际上却是个绵里藏针的性子,这样的人心思极定,不会轻易的移情他人。顾南无论存了多深的思慕,这一番芳心只怕和那绿芙一般,不过是一场流水落花的单相思罢了。沉沦越久,失望便会越大。” “难得师妹看得这么通透,顾南又一向信服你,有机会你开导一下她吧。” 顾明媚轻轻颔首,“师姐放心,时机恰当时,我一定好好劝劝她,希望这小妮子肯听我的劝解。” 说完,她眸光轻转,轻声道:“师姐,既然话已至此,还请师姐恕我无礼,我有些话也想说与师姐听。” 薛紫妍微微怔住,失笑道:“你我之间哪有这么多讲究,现下没有外人,你想说什么便说什么就是了。” “既然如此,我便直言了。”顾明媚整了整衣,肃容道:“明媚以为师姐也到了与风琚划清界限的时刻,莫要再因为他徒增你与风珏的隔阂了。这些日子我也算看得分明,风珏对你确实情深,他本是个孝子,从未违逆过他的母亲,可是当他母亲怀疑你杀了他弟弟冀王风珺而因此为难你时,他却没有丝毫的怀疑,一力维护于你。这样的情谊着实令我动容。” 说至此,她微微一顿,眼里的不安愈发明显,“我虽然亲眼看懂了他对你的感情,亦看清了他对于风琚的忌讳,只要你稍稍表现出对风琚的在意,他就很难掩饰住眼底的冷意。风珏本非狭隘之人,却唯独对风琚做不到宽容,可见二十多年庶子生涯的压抑对他造成的影响是极为深远的。若是你想与他相安无事,最好不要再过问风琚之事。” 薛紫妍身为当事之人,自然也看得懂风珏对风琚的忌惮与介意,只是让她放手不管风琚的死活,她只怕是难以做到的。 风琚已经失去一切庇护力量,如果此次杜昉磨刀霍霍,意在伤害风琚,她真能罢手不管,只为保全她与风珏的情感不受伤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3章 一波未平 103 一波未平 薛紫妍精致清秀的面孔上带着难以决断的迷茫神色,漆黑的瞳孔里闪着令人不忍直视的迷离与怅惘,仿佛让她放手风琚安危是一件极残忍的事。 顾明媚见她面露难色,了然苦笑,忍不住长叹一声。 自古情义难兼顾,命运之手残酷如厮,竟让薛紫妍最重的两个男子生来便为对手。她为了不负风珏深情,风琚恩义,拖着病弱身躯一次次的在这两个生来便成为对手的男子之间费力转圜,几乎将心血耗尽,心中所求不过是她爱的人在这个苍凉的世道均得以保全。 世道苍茫,生于此间,不知有多少人在情与义里受尽煎熬与为难,连聪慧卓绝的薛紫妍都不能幸免。 然而,皇权巍巍,在这浩瀚皇城中的男子自生来便浸润于权谋争斗里,最不缺的便是冷酷与凉薄,于皇家男人的天地里,杀伐与流血不过是眨眼之间便可决断之事。即便风珏待她允称深情,然而这份深情可能敌得过深藏在血脉中的猜忌与决断? 顾明媚一向深知风珏在薛紫妍心中的位置,自然不愿看着她与风珏因为一个注定被辜负的风琚伤了他们两人的相守之情,甚为急切的摇了摇薛紫妍的胳膊,语调微微有些惶惶,“师姐,我知道你和风琚的情谊非同一般,可若是因为他而影响了你与风珏的感情,岂不是得不偿失?这一次你就让我与顾南全权处理此事,不要再管了。” 薛紫妍心绪翻涌,美目沉沉,怔怔的与顾明媚沉默相对,良久说不出一个“好”字。 “师姐,我真是要被你急死了,风珏对风琚的厌憎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你是他最爱的女子,若是心中过于在意风琚,只怕更令风珏暗恨,根本不是在维护风琚。我虽然不及师姐通透睿智,然而当局者迷c旁观者清,我身为局外人比你看得分明,你就听我的吧,自此对风琚彻底放手。” 薛紫妍眉心微拧,清秀的面孔上尽是颓然之色,“明媚,我没有办法答应你。我与琚哥几乎自有记忆时便处在一起,亲厚的就如至亲手足一般,维护彼此已是我们的本能,即是本能,如何割舍?如今我明知有人将暗箭对准了他,难道不管不问,看着他死于冷箭之下?” 她轻轻抬手,阻了顾明媚欲开口的劝解,幽幽道:“你的担心我不是不懂,你害怕我会因为维护琚哥触怒阿珏,为自己遭来帝王之怒。可是我嫁给皇帝,并不是为了事事看他脸色的,如果他不能理解我对琚哥的情谊,而因此对我生出疏离与怨恨,那么他也不配做我一生的良人。” 顾明媚闻言眼神突的一跳,清锐的眸子里划过一抹浓烈的不安,“师姐,你这话可千万别对着风珏说,那个醋坛子若听到你这样说他,只怕真要生恼。” 薛紫妍见她紧张,轻轻拍了拍握在自己胳膊上的素手,“你也不必太担心,阿珏他再怎么恼恨琚哥,对我总是优容的。” 顾明媚见她目露倦意,显然不愿再谈及这个话题,不得不压下翻涌的情绪,闭口不言。 长乐宫中,风珏负手站在寝殿门外,静静的等着久出未归的妻子,清隽的面孔上幽浮着淡淡的忧心。 秋意已深,天气转冷,那个只知道关心别人的女子,可知她的丈夫正在担心着她的康健? 薛紫妍姗姗而归,瞧着立在殿门外不知等了多久的笔挺身影,心底微微一凝,嘴角扯过一抹清淡的笑意。 风珏见她仍旧是白日的一身单薄衣衫,微不可觉的摇了摇头,自殿门处疾行几步,将薛紫妍挽在怀里,大步向内殿走去。 顾明媚见此轻轻一笑,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风珏摩挲着薛紫妍微凉的手心,剑眉微微蹙起,“这么大的人了,难道不知道傍晚天寒吗,也不知道多带件外衫出去?真是没有让人省心的时候。” 薛紫妍轻轻撇嘴,淡淡道:“我有内功护体,没有你想的这般柔弱。不过是区区秋风而已,我受得住的。” 说完,她微微抬头,静静的与他对视,目光宁然而淡定。 她举起手轻轻的摸了一下他有些倨傲的下巴,凝望着他黑沉沉的眸子,语音低柔,“我身边有最好的医者,他们会尽心医治我的身体的,你一个皇帝,要操心的事那么多,就不要日日记挂着这些小事了。” 风珏见她一脸的淡漠神色,低低叹气,触了触她白皙微凉的脸,“你什么时候能把自己的身体看得和那些旁人一样重,我也不会这样日日为你忧心了。” 薛紫妍闻言心中一动,低笑道:“陛下,我怎么听着你这语气颇酸呢?我看得最重的不是陛下你吗?陛下说的旁人是哪个旁人?” 风珏似乎没料到她竟然如此回话,神色轻怔。 他低头与她相视良久,绝丽女子苍白的脸上,双眸黑白分明,在两人静寂的相对中流淌着清湛的光芒,熠熠清辉,仿佛有一种神秘的魔力,散发着惊心动魄的美,让他沉浸在那深瞳中,忘了心中缠绕纷乱的愁思。 风珏心中渐渐泛起涟漪,柔情缕缕,再不忍与她计较晚归之事,只是捏了捏她带着揶揄笑意的脸颊,伸手将她揽在了怀里。 薛紫妍倚在他怀里,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在他的手臂上,眼眸中闪着璀璨的光芒,一扫原先的疲惫神色。 她献宝似的从袖中掏出那本誊抄来的《水经》,放在他的掌中,笑道:“喏,你看看这是什么?” 风珏轻轻一瞥,目露惊喜,“咦?你怎么找到它的?” 薛紫妍装作沉思了一下,淡淡道:“陛下这般聪明,你猜猜看?” 风珏见她故意作怪,轻轻弹了弹她的额头,笑道:“你这鬼灵精怪的性子,我哪里能猜得到?” “陛下何必过谦?”薛紫妍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一眨不眨的望着风珏,笑吟吟道:“世人都说我聪慧,可我觉得陛下才是真的拥有大智慧的人。不仅能说服我阁中长老与你成为盟友,就连敌国摄政公主都能引为强援,生生让她亲赴险地助你灭敌,陛下手腕之高才是令我自叹弗如呢。” “娘娘过誉了,在下真是愧不敢受。与他们能达成一致不过是有相同的目的罢了,可不敢当娘娘口中的什么手腕高绝。” 说完,风珏握着书卷的手微微一紧,眼中笑意一顿,“既然娘娘这般想让在下猜测这书的来源,我猜猜便是。” 他指尖轻轻的在书卷上一敲,目中露出恍然之色,“你这一路也不过去了趟驿馆与天牢,天牢那女子是不可能有这样的书籍的,那只能是在驿馆那里得到的了。” 说至此,他心中已然有了答案,点头道:“阿妍,莫非这是大羲摄政公主送与我们的厚礼?!” 薛紫妍见他一猜即中,曼声道:“陛下还说我精怪,我看陛下才是愈来愈厉害,若陛下心思如此活下去,以后只怕没什么能瞒住陛下的了。” 风珏扬眉一笑,秀朗如高山流水的眉目里浮起淡淡的惊疑,故意俯低身子,嘴唇几乎要覆在她的面上,一字一句道:“娘娘此话甚是令在下不安,难道娘娘有什么想要瞒我的?” “谁要瞒你了,我不过与你玩笑,你惯会多疑。” 薛紫妍娇嗔一笑,轻轻捶了他两拳,风珏却趁机捉住她的粉拳,放在唇边轻轻吻了一下。 薛紫妍如被烫了一般抽出手,微微直起身子,敛了神色道:“虽然南北暂时停战修好,但两国之间迟早要有大战,说到底我们与南朝还是敌对身份,摄政公主却肯如此大手笔送我们如此厚礼,显然已有为将来打算的计议。若是我猜测的不错,陆昭华此次愿意与你联手,不惜以己身为诱饵助你除了天玄门主,除了清除体内余毒的需要,最大的缘由仍当是为了羲国。她堂堂国之公主,不惜以身犯险的亲入我国帝都,最根本的目的当是来考察你的胸襟,看看你是否有容人之量。如果家国注定不保,落入一个胸襟阔达的君主手中也算是不幸中的一点幸运吧。” 风珏微微颔首,“陆昭华身为掌政公主,所思所想皆是社稷存亡,她有此疑虑也是份所应当。” 他依靠在软榻上,摩挲着手中的书卷,神色幽远,“阿妍,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放心,只要陆昭华在最后决战之时愿意请降,我不会过分为难南朝君臣的。谢卓乃是绝世名将,杀之可惜,只要陆昭华能说服他降服于我,我定会将他视为座上宾。” 薛紫妍闻言淡淡一笑,“他肯不肯降,我不知道,也不敢妄猜,但是他与陆昭华相守如此不易,当不会轻言生死吧。” 她枕在风珏肩上,遥遥的望着外间,夕阳无限,黄昏静谧,令她忍不住生出困顿之意。 风珏见她面露倦色,贴在她耳边轻声道:“困了?那就睡一会儿。如今大事已了,你安心的休息便是。” 大事已了? 薛紫妍想起顾明媚的警告劝诫,以及她刚刚在天牢中已经可以确定的猜测,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 她缓缓摇头,动了动身子,将眼中的倦意驱散,对着风珏道:“阿珏,经过今日之事,长老当不会再对我传位明媚有保留意见,我想着趁早将阁主之位传给我师妹,让新阁主尽快履职,你觉得如何?” 风珏搂着她肩膀的手微微一顿,天玄门主临死时口口声声说留有遗策要对付风琚,以她对风琚的在意,怎会舍得在这个时候放弃手中权柄,传位他人? 他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这是你阁中内务,我无权过问。不过以我本心而言,我自然希望你能卸下一切俗务,安养身心的。如果你舍得这阁主位,我自然双手赞成。” 果然如此,明媚担心的一点也不错,皇帝他的确不愿意她手中留有力量插手风琚之事。 薛紫妍闻言心中一凉,淡淡嗯了一声,轻轻阖上了双目,再未多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4章 妻债夫还 104 妻债夫还 风珏见薛紫妍突然沉默,翻着书卷的手蓦得停了下来。 他将手中的书卷放在软榻旁的书案上,支起身子细细的看着她,而她却只是紧闭双眸,不知是倦还是烦,显然不想再开口。 他幽寒目光轻轻一转,想起她回来时有些颓丧的样子,心想她这次只怕是在那绿芙身上碰了壁,在天牢没能逼问出什么结果。 想至此,他放平身子躺在她身侧,贴着她的耳根轻轻道:“事到临头,心里是不是有些舍不得这阁主位了?” 薛紫妍也不睁眼,只是翻了翻身,与他间隔些距离,淡淡道:“我可没有你们男人这般喜爱权势,否则何必急着传位给我师妹?说到底自我接任阁主之位到现在尚不足四年时间,可算得上我天机阁创派以来任职最短的阁主了。” 风珏听得她语气中掩饰不住的失落,眼中光芒一盛,伸出双手将她的肩膀扳过来与自己相对。 他极温柔的抚了抚她秀若远山的黛眉,低声道:“以你的才具,只做这区区数年的阁主,的确是可惜了。你一向理智冷静,想割离开天机阁与皇室的牵连,所以才急着卸任吧。阿妍,嫁给我是不是一件极委屈的事?” 薛紫妍听着丈夫低沉的语音,心中微微一紧,复又睁开眼眸,直直撞入他如渊海一般深黑的瞳孔中。 那黑得令她总能想起夜色的眼眸正定定的凝望着她,瞳孔里满溢着怜惜与歉疚。 她其实并没有觉得自己委屈,只是有些感伤罢了。 她嫁给了他,身为皇家之媳便不能一直占着这天机阁主的位置,传位之事已经势在必行,容不得耽误,否则她便愧对顾惊鸿当年的信任。 以顾明媚对她的感情,纵然传位,也不至于不让她使用天机阁的力量,然而有阁规约束,到底不能如过往一般如臂使指了。 风琚之危近在眼前,手中力量还要减弱,她心里到底有些慌乱,忍不住便对他生了些恼意。 可是她究竟又有什么好恼的? 风琚对她有恩不假,可是对于风珏本人而言,却是他对抗了二十多年的对手,她实在不该强求他如自己一般善待风琚。 想到这里,她释然而笑。 人是她自己选的,或许他不是这世上对自己最好的,可是却是她最中意的,为了他所做的那些割舍牺牲,皆是她自己的选择,她从来没有奢望过他回报于她,又何必在他面前表露这些小女儿的不甘与烦恼? 她凝眸看着眼前这样一双满含深情与疼惜的眸子,伸出细长白皙的手指抚平心上人微蹙的眉心,柔声一笑,“陛下不用内疚,其实嫁给陛下不是只有委屈,好处也是极多的。” 风珏仔细端详着她柔丽的面庞,缓缓露出一抹浅淡的笑意,喃喃重复道:“好处极多?” 他用这双黑得惊心动魄的眼灼灼的盯着怀里笑靥如花的女子,低低道:“比如呢?” 薛紫妍眸光骤亮,神彩夺目耀眼。 她幽幽而笑,以一种轻缓而悠长的语调悠然道,“既然陛下让我列举,我便说上两件吧。” 她缓缓伸出两根手指,在风珏眼前比了一比,一本正经道:“第一,我是个极喜欢美食的人,试问天下菜肴之美哪有比得上御厨的手艺的?若不是嫁给陛下,哪能吃得上御厨亲手做出的佳肴?第二呢,我这人身体不好,得靠珍贵的药物将养着身体,除了皇宫哪里有这么多的药材供我使用?” 风珏闻言简直哭笑不得,伸手将她在自己眼前轻晃的手指握住,故作不忿道:“原来我堂堂皇家竟只有这两点吸引到娘娘?” 薛紫妍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作出一副思索的样子,缓缓道:“还有一件最大的好处,差点忘记说了呢。” 她看着风珏俊面上露出疑惑神色,一字一句道:“我素来是个喜爱美色的,陛下这样的好相貌,整日对着也是极养身心吧。” 风珏见她竟敢拿自己的相貌调笑,俊脸一板,目露危险之色,“真是大胆,看我怎么罚你。” 说罢,伸手便去挠她的痒,一双大掌在她纤细的脖颈上上下其手。 薛紫妍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痒,双手环抱着自己的脖颈,连连后退。 她一边躲避着他侵袭的手,一边告饶道:“我以后再不敢了,陛下且饶了我这一次吧。” 风珏悻悻的瞪了她一眼,到底是收了手,平躺在软榻上,凝眸遥遥的看着渐渐变黑的天色,眼底暗沉如水。 “其实我知道你为什么忧心,自那天玄门主说出要对付风琚后,你心里就一直在害怕他被杜昉算计吧。” 薛紫妍微微沉吟,语声沉沉:“以他现在的处境,我不能不担心。琚哥为了防止杜氏继续为害,亲手清除了杜氏大部分的暗藏力量,连杜昉长兄杜昀都因此气怒而终。如今的杜昉早已对他这个表弟没有半分旧情,可是琚哥重情,即便知道自己的表兄要害自己,也不会出手反击。他本是一个煊赫的东宫储君,却生生因为我而落到这个众叛亲离连性命都难以保全的地步,我心中实在难安。” 她以手支颌,目光越过他的肩头与他寒凉的目光幽幽相对,语声低沉而苦涩,“我知道你在他身边安插了探子,亦明白你心里有多讨厌与忌惮他,我并不愿意表现出对他的在意为你增添烦恼。可是,我欠他的实在太多,不知道该如何偿还,唯一所能做的就是尽量保全他的性命,让他能好好的活着,这已是我对于他唯一的仁慈。所以能不能看在我的面上,你稍微收一下心里的厌憎,吩咐你的人多多留心一下他?我不求别的,只要他活着而已。” 风珏勉强挤出一抹淡淡的笑意,目光牢牢的锁着她清艳的面容,“当真只要他活着,你便别无所求了?” 薛紫妍重重点头,“是的,只要他活着便好。他活着,我便可以心安理得的与你白首偕老,再不受内心的煎熬。” 风珏闻言良久沉默,在薛紫妍等得几乎失去耐心时,他沉沉颔首:“妻债夫还,也算天经地义。你欠他的,我替你还给他。你放心,他一定不会死在那些人的阴谋下,我会让人时刻留心他的安全。” 薛紫妍闻言灿然一笑,欢悦的扑在他怀里,连连在他过于肃穆的脸上吻了两下。 风珏似乎没想到她会因为自己的一言承诺开心成这样,向来被动的人竟然主动献吻,一时怔住,清隽的面容上闪过数种表情。 半响他反应过来,一把将她按在身下,抢过主动权,深深的吻了下去。 薛紫妍看着痴缠不休的某人,心里哀哀叫苦,简直想抽自己一巴掌,怎么就一时没有把持住招惹起这头狼了呢? 薛紫妍敌不过他的力道,只能任他在自己唇齿间采撷,直到他满足的离开她的唇,方能大口的呼吸。 她轻轻瞥了一眼得意的风珏,恨恨道:“你还笑,红萼她们就在门外呢,陛下可真是一点脸皮都不要。” 风珏嘴角笑意更深,曼声道:“这可不怨朕,此次可是娘娘先来招惹的朕。” 薛紫妍理亏,自然反驳不得,只能睁大了双眼狠狠的瞪着笑得邪肆满足的某人。 风珏贴近她的耳畔,低低道:“阿妍,你难道不知自己的这双眼有多勾人吗?你要是再这样看着朕,朕可真把持不住了,你到时可别怪朕没提醒你。” 薛紫妍摸了摸自己滚烫的脸颊,白皙面容上几乎已被红色浸透,但到底还是移开了定在他身上的目光,故意大声道:“被陛下这么一闹,本宫只怕也是睡不下了,我还是看看这名动天下的《水经》吧。” 说罢,直起身子便要去拿案上的书卷,却被风珏眼疾手快的一把夺过。 他淡淡的瞥了眼目露不解的薛紫妍,悠悠道:“阿妍,你已经够博学的了,就不要事事都去专研费心了吧。治理水患之事,自有裴朗他们去操心,你还是老实的吃你的美食,调养你的身体吧。这本书朕自会转给裴朗,你就不要再想了。” 说罢,他将书卷塞在袖中,对着门外施礼的宫女扬声吩咐道:“红萼,让御膳房上些娘娘爱吃的点心来。” 红衣侍女低声称诺,匆匆去了外间。 薛紫妍闻言不忿的哼了声,“我又不饿,做什么这个时候上点心?” “美食不可辜负,娘娘多少吃些吧。”说完他一脸嫌弃的打量了一下她的周身,“娘娘再瘦下去,可就真的只剩下骨头了。” 薛紫妍被此人的嘲讽语调气得牙疼,扬手捶了他两拳。 风珏握住她的手,眉间尽是温柔与怜惜,“你乖一些,多吃点东西吧,你不是宣扬爱美食吗?总要表现出点喜欢美食的样子吧,也好让朕这个皇帝感觉到你说的这点好处。” 薛紫妍瞧着他眸光中的缱绻柔情,到底是软了身子,倚靠在他怀里重重的点了点头,“好吧,我一定努力长些肉出来,到时候还望陛下不要嫌弃我胖才好。” “傻!你胖些我才能安心,怎会嫌弃?” 薛紫妍得他保证风琚安全,内心已然恢复平静,安然的一笑,静静的靠在他怀里,因为心静,几乎听到了外面落叶飘落在地上的沙沙声。 此刻的薛紫妍绝想不到,仓促逃离c彻底失去了一切倚靠的杜昉已然疯狂,他根本没有按照天玄门主生前留下的锦囊之计行事,而是将那计策改得更残忍,更狠毒,不惜以举族性命相搏,只求一个玉石俱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5章 再生毒计 105 再生毒计 秋日的午后,阳光漫天,带着淡淡的暖,驱散了秋日的萧瑟。 薛紫妍盯着窗外的萧萧落叶,神思宁静。 顾明媚却苦着一张脸,看着手中金色的阁主令牌,如握着烫手山芋般不安纠结。 “师姐,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呢,你能不能晚一些再传位啊,再等些时日,等我完全熟悉了行吗?”她蹲下身子,推了推薛紫妍纤细的胳膊,语气里带着少有的祈求。 薛紫妍却不看她,只是安静的看着窗外的秋叶,仿佛那些已经落于地上的枯叶比万千繁花还要吸引她的目光,更比她这个美艳如花的师妹招她喜欢。 她在顾明媚几乎沉不住气想要暴走之时,淡淡出声,语气缓慢而无奈,“明媚,从我继任阁主之位时,我便告诉过你,我不过是因你尚不懂谋略心机,替你暂代一段时日,早晚有一日这阁主位还是会交到你手中。如今这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已近四年的岁月,足够你适应了。你这些年历经变故,亦已沉稳成熟了不少,足够担当大任了。连执法长老都已认可,你还有什么要准备的?” 说到此,她终于收回落在枯叶上的目光,将眼神落在顾明媚身上,语气有微微的冷,“什么没准备好,你就是不想担起这阁主重任!你总是觉得自己的身份尴尬,不能统领我大胤武林,更害怕阁中那些觊觎阁主位的门人出言苛责,可是有长老在,他们不敢翻天。” 顾明媚双眉蹙起,眼神里带了点说不清意味的踟蹰,“师姐,其实我并不是太在意他们,反正我武功好,除了那个乖僻的顾东,他们哪个敢在我面前放肆?我只是为你觉得可惜,你好不容易才用能力证明自己是合格的阁主,如此匆匆传位,我心里总觉得不安,好像是我抢了你的位置似的。” 薛紫妍没想到她竟然还有这样一层忧虑,不由失笑,狠狠的点了点她的眉心,“真是傻!只要我不觉得是你抢我的位置,你管别人怎么想?这世上最不能左右的便是人心,只要你我两心无间,你何必去管外人的阴暗心思。再说了,你明知我体弱,早已力不从心,难道还不快点为我分去这身职责吗?” “你当着阁主,我一样能为你分责嘛。”顾明媚小声的嘟囔了两句。 “这怎么能一样?在其位谋其政,你师姐身居阁主位一日,一颗心便不可能自天机阁收回,如何能安心的将养身体?!” 清朗的声音自院中徐徐传来,打断了薛顾二人的交谈。 顾明媚闻声起身,冷冷的瞪了风珏一眼,想着若不是因为此人,薛紫妍何必这么急着传位,她又何用这么早接任这什么劳什子的阁主位。 她还没恼他呢,他倒敢帮腔起来了,因此面色不由得添了一丝薄恼,也不见礼,冷冷道:“陛下当然是希望我师姐一颗心都放在你身上,什么事都不问的了。” 风珏早已习惯了顾明媚对上他时冷嘲热讽的语调,也不与她争辩生气,泰然的走到薛紫妍身边,俯身细细的看过她的脸色方放心的笑了笑,“看来这云大夫果然厉害,虽然天气转冷,阿妍也不像过往一般羸弱了。” 薛紫妍颔首温柔一笑,对着顾明媚轻轻道:“明媚,此事不必再议了,再说推卸责任的话,我可真要找长老来立立规矩了。” 顾明媚闻言脸色大苦,冷冷的扫了一眼风珏,转身退了出去。 薛紫妍看着她大剌剌离开的背影,苦笑一声,久久说不出话来。 风珏与她并肩坐在椅子上,曼声一笑,拉回她的神思,徐徐道:“你放心,纵然你这个师妹惫懒些,但到底是个重情义的性子,即便不情不愿的接了你这阁主的位置,也会尽全力维护天机阁的。” 薛紫妍赞同的点头,“这个我自然不担心,只是觉得有些对不起她,到底我还是毁了她的逍遥人生啊!” “阿妍,你这样说话我可不愿听,什么叫你毁了她的逍遥?难道这师门是你一个人的师门,她就没有责任?” 薛紫妍闻言恍然的笑了笑,任阳光照在她白皙绝丽的面容上,嘴角笑意清浅而释然。 日月黄昏,秋风又恢复了凛冽。 瑟瑟秋风里,逃窜而去的杜昉坐在破败的院落里,神情凝重,在确认了天玄门主身死的消息后,微微使力将手中酒杯摔碎在青石板上,阴鸷的面容上幽浮着刻骨的怨毒。 “好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风珏,你竟能将计就计的断了本公子的所有后路,当真是好心机c好手段!” 杜昉迷惘的抬了抬头,看着虚无的天空,眼底幽深难测。 良久他狂笑一声,笑声尖锐而猖狂,已有疯狂之态。 “如此布局都伤不了他们二人,连武功登峰造极的天玄门主都被他所算,死无全尸!贼老天,你当真不给我杜家留一点活路了吗?” 翠衣侍女战战兢兢的跪在下首,在刺耳的声音里压低了头颅,生怕这阴枭狠毒的公子恼怒之下便将她的头拧下泄愤。 杜昉瞧着她瑟缩的模样,阴沉沉的一笑,“本公子有这么可怕吗?让你们一个一个的畏我如虎?” 侍女哪里敢答话,唯有身子抖得像筛糠一般。 杜昉愈发嫌恶,眼底尽是厌憎之色,冷冷道:“滚!” 翠衣侍女慌忙后退,一刻都未敢滞留。 一阵大风吹过,将破烂的大门刮得震天作响。 杜昉瞧着满目的破败颓然,眼底的恨意愈发深浓。 曾几何时他是身份尊贵的杜家小公子,锦衣玉食不知人间疾苦,一曲长笛天下赞叹,不知是多少人艳羡的浊世佳公子,如今却要穿着布衣,躲在这阴冷的废宅中,受尽人世流露之苦。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薛紫妍!若不她处心积虑的要害杜家,他何至于沦落在此? 阀门世家的人多得是凉薄自私之辈,如今被逼到绝地的杜昉更是其中的佼佼者,狭隘与狠毒已浸入他的骨髓,此刻的他是绝不会去反思其父杜修生前的过错的,更不会想那在他生父算计下身死名灭c永远无法回葬家乡的薛紫妍生父薛云从,他的心中唯一可以想的便是报复,疯狂的报复。 他咬了咬牙,恨恨道:“既然你们不让本公子好好活,本公子舍了这条性命也要拖你们下水!” “蓝杉!”他扬声大喊,尖锐阴冷的嗓音里弥漫着毁灭的怒火。 蓝衣少女闻声将手中温热的酒壶放在陈旧的桌案上,自角落里利落起身,她下意识的避过地上的碎瓷,对着上首的主上恭敬的跪下,“公子,属下但凭吩咐。” 杜昉阴邪的目光在她脸上轻轻逡巡了一圈,淡淡道:“见到绿芙了吗?” 蓝杉头愈发低了低,小声道:“绿芙姐姐被风珏关在了天牢中,安排了重兵把守,我们的人根本靠近不得。” 杜昉嘴角勾起邪肆的一笑,“是吗?你人进不去,难道连毒药也送不进去吗?” 蓝杉闻言双眸低垂,脸色变得极为苍白,“公子,绿芙姐姐是个忠贞的人,她不会背叛公子的。” “不会背叛?天牢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你认为她那娇弱的身体能抗得过几种酷刑?她知道的太多了,若是真的背叛,你认为我们还能有活路?” “绿芙姐姐一向最疼她的那两个弟妹了,她若是背弃了公子,岂不是害了他们?为了他们的性命,无论如何痛苦属下相信她都会扛过去的。” 她本是绿芙一手栽培出来的死士,对那个女子心存感激,当然不愿杀人灭口,亲手害死她,所以明知主子狠辣仍是小心的劝解,希望能保住绿芙的性命。 蓝杉见杜昉没有回答,微微一顿,小心的瞧着他的神色,见他没有明显动怒,方敢继续说下去,“绿芙姐姐是红袖的恩人,而皇后又一向爱惜羽翼,不愿伤属下之心,已交代了人不许对绿芙姐姐用刑。皇帝最在意他这个皇后,既然她发了话不许刑讯绿芙姐姐,他当不会背着皇后使用阴毒手段。或许我们不用这杀人的一招,也能保全最后的秘密。” 杜昉闻言摸了摸自己怀里的锦囊,阴冷的眼神里闪过一抹恶毒,“你说的对,或许我们真的不用杀人这一招,绿芙活着果真要比死了有用。” 蓝杉讶异的抬头,震惊的看着突然改了主意的主子,眼底一片惊疑,这个阴鸷可怕的主子怎会这般轻易的就改了自己的决策,同意放过绿芙了? 杜昉在属下诧异的眼神里傲然大笑,眸中却殊无笑意。 “风珏的确是最在意薛紫妍的,为了她连生父都能冷落迁怒,可是此人生来便是个心高气傲的主,眼底揉不得沙子,如果知道他钟爱了多年的女人最爱的人不是他,不知该会恼怒成什么样子。” 他豁然自座椅上站起身子,咧嘴一笑,声音却冰冷骇人,“我还真有些迫不及待的想看到这所谓的人中龙凤决裂的样子,不知会怎样的大快人心?” 蓝杉清寒的眸子里幽光一闪,迟疑道:“属下不懂公子的意思,皇后为了皇帝死且不惧,所爱又怎会是他人?” 杜昉深邃阴冷的眸子微微眯起,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嘲讽,“如果薛家没有遭遇当年那场变故,薛紫妍只怕早成了我那个吃里扒外的表弟风琚的妻子,哪里有风珏的事?风珏本人也应该是很清楚这一点的,所以我们只要稍微用点心,他们想不反目都难。” “公子还是想对鲁王殿下出手?可是门主说公子不该把太多的心力耗在他身上,如此于大局无益。” “大局?到了现在还有什么大局?”杜昉暗沉的眼眸如刀锋一般锐利,嘴角勾起的自嘲森冷而苍凉,“如今冀王已经被风珏生擒,只怕他这一生都出不了皇城半步,我们已再无靠山,想要东山再起,恢复往日辉煌,不过是痴人说梦。天玄门主为本公子画的饼终究不过是一场空罢了。” 他想起一直对他指手画脚的天玄门主,冷冷道:“他死都死了,还想用什么锦囊妙计来指挥我?简直是痴人说梦!” 杜昉负手望天,神色倨傲,“如果我杜家注定沉沦地狱,那么我也要拉着那些人与我一起永沉地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6章 公主归去 106 公主归去 古道西风,十里长亭中离人驻足叹息,感伤离别竟然来的这么快,在相聚的人还没有来得及做好分离的准备时便悄然而至,一时之间只觉措手不及。 秋风吹起顾明媚的落落青衣,风沙与衣袂在寒风中瑟瑟飘飞,不知是流沙入了眼,还是离别太苦,令一向冷硬的她突然间有了女儿的离愁别绪,眼中竟然有湿润酸涩之感。 陆昭华瞧着幼妹眼角的湿意,心中亦是愁肠百结。与她本心而言,相聚太难,她亦不愿离开幼妹。 只是如今她体内蛊毒已经尽消,已没有了留在敌国的理由。国中政务尚需她回去操持,她无论再不舍得与手足分离,亦无法放下肩上重责在此长久滞留下去。 天地不仁,竟生生让她们姐妹承受这样的分离之苦,南国与北国,隔着数千里的距离,隔着国与国的纷争,每一次相见,都意味着更久远的别离,甚至不知下次再见是敌是友,不知生死如何。 这样想起,怎不令人肝肠寸断? 陆昭华缓缓的伸出手,抽出袖中的绢帕在顾明媚微湿的眼角轻轻擦拭,连连在顾明媚肩膀上拍了数下,方能平复心中纠结的情绪。 她长吸了口气,雍容的面容上浮起淡淡的温柔,低声叮嘱道:“二妹,姐姐知道你武功高强,不惧生死。可是刀剑无眼,你再刚强到底是一个女子,当顾惜自己时还是要顾惜一下自己。即便不再做我们羲国的公主,你还是姐姐的妹妹,是我们母亲的女儿,若总是以命搏命,又让那些关心你的人怎么安心呢?” 顾明媚知道长姐心疼自己,淡缓的笑了笑,目中皆是自信之色,“姐姐,你放心,我以后一定会更加注意的,与那天玄门主一战已激发了我体内的潜能,武功已更上一层,天下已难逢对手,这世上能让我以命相博的人只怕已经很难寻到了,你放心便是。” 陆昭华欣慰的点了点头,眼中柔光更盛。 她眸光轻转,越过顾明媚的肩头,看了一眼一直跟在顾明媚身后的林峥,瞧着那英武男子一身的疏朗之气,眼中涌起深深的暖意。 这个正派勇武的男子,可能终结幼妹多年的孤苦与阴郁? 她收回落在林峥身上的柔和目光,执着幼妹的手,替早已亡故的母亲殷殷嘱托,“我看那个林将军确实是个好男儿,这次你我遇险之时,若非他舍命相救,你我姐妹只怕都不能保全,已死在那天玄门主手中。我虽与他接触不多,但也看得出他乃是秉性良善c直率爽朗之人,与你这疏狂无忌c不喜欢曲折心思的性子刚好般配。姐姐是过来人,能看得出他对你用情已深,你对他亦不是毫无感觉。既然彼此有情有缘,千万不要让自己因执着于少时的悲伤情绪而生生错过了这样一个好男儿,母亲在天有灵也绝不愿你一直沉浸在过往里自苦,知道吗?” 顾明媚闻言随着长姐的目光遥遥的瞥了一眼痴痴相候的少年将军,一时有些难为情,“姐姐,那是个呆子,傻气的很,我才不喜欢他。” “他那哪里是呆傻,如他这般赤诚真挚的男子可是不易得了。你莫要将璞玉视作顽石。” 薛紫妍听得陆昭华对顾明媚语重心长的叮嘱,附和一笑,清透的眸光里亦闪过欣慰的光彩。 “师妹,你这次可是听到了吧。我与你姐姐虽不敢说自己目光如炬,但也能算得上眼光不俗吧。我与她皆看好的男子应该不算屈了你吧。林峥飒爽男儿,英气果敢,一旦喜欢上一人,当不会轻易移情,你不必将他与世间凉薄寡情的男子相比。” 陆昭华与薛紫妍相视一笑,两个智计卓绝却生而为敌的女子在这蓦然相对的一眼中仿若心有灵犀一般,有了心灵上的默契。 无论将来南北如何敌对争斗,为了她们共同爱惜的顾明媚,她们都不能轻言生死与毁灭。 陆昭华对着薛紫妍明朗一笑,雍容的面容上一派托付亲人的郑重与信任,“造化弄人,人世翻覆,我与妹妹此生已注定遥如参商,难以相守。她一向视娘娘如亲姐,还望娘娘能替我这个姐姐多多看顾于她,让她不要再受人世离乱之苦,但凡她不能设想周全的,还望娘娘多为她考虑一番。” 陆昭华的声音里满怀着对幼妹将来的美好期望,无论她们分离多么遥远,身为长姐还是希望能看到妹妹得到幸福。 然而她背负着南国百姓的福祉,想要普惠苍生,就难以顾全家人,唯有将这罪牵念的亲人交托于同样在意她的人手上。 薛紫妍在陆昭华祈盼的眼神里郑重颔首,清湛的眸子在顾明媚忧伤的眉目上轻轻流转,涌动着真切的关怀,“长公主殿下请放心,我与明媚自小一起长大,虽非至亲血脉,却已情同姐妹,命运相连不能割舍。在我心底,师妹她就如我的半条命,只要我一息尚存,就不会放下她不管,公主殿下安心便是。” 她抬眼凝视着陆昭华震动的神色,语调诚挚而悠长,“明媚她素来重情,数次不计生死的行事,不过是想保全她关心的人。对于她的心意,我一向是知之甚深的。她不求富贵,不念声名,心底最大的愿望便是她爱的人都能平安幸福。长公主殿下的安危是她除了我之外,心里最大的牵念,还望殿下此去能保重自身,珍重性命。无论将来时局如何,都不要轻言牺牲。殿下你当知道,只有你安泰,明媚才能放心的去寻找自己的幸福。” 陆昭华听着眼前这绝世风华的女子情真意切的叮咛与期冀,心中感慨万分,难怪二妹会对她效死忠,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 薛紫妍身上果然有一种皇家人永远都不会有也不可能有的赤诚。 这种真诚如春风化雨一般让她亲近关心的人沉醉其中,不能自拔,亦让她真正的对手忍不住心底的如沐春风之感,不能真正的怨恨于她。 如果她与薛紫妍不是敌对身份,只怕两人真的会成为知交。同样的聪慧,同样的心怀苍生,为何偏偏要做一世的敌人? 陆昭华克制着心中的软弱与惆怅,遥遥的看向南方的天际,那里有她的国,她的爱人,那个秀朗的男子正在切切的等她归来。 想起丈夫谢卓的处境,陆昭华惆怅的眼底流淌着无法言说的怜惜与愧疚。 那个温和清明的男子,正在陆氏宗亲贵胄的联手打压下艰难的维持国中局面,她不在国中,谢卓只怕举步维艰,她不能让他一个人面对那些风刀霜剑。 她是大羲公主,安平王谢卓之妻,需得更坚韧坚强一些,才能趟过这布满荆棘的泥泞之路。 想起那深情相许的良人,陆昭华终于狠下心肠,将幼妹自怀里推开,举步向马车走去。 她扶着侍女苏静欢的手利落的登上马车,将心底所有的不舍与牵念收拾干净,安坐于宽阔的车厢后。 掀开帷帘,陆昭华对着送别的一行人挥手,“天下无不散之筵席,陛下与娘娘回去吧。无论将来如何,本宫希望我们仍能有再见之日。” 她留恋的目光在顾明媚面上微微顿住,似乎想要借此铭记住此刻。 令人焦心的沉默里,陆昭华放下了手中的帷帘,帘幕轻垂,遮住了车中人与车外送别的人牵念不舍的眼眸。 苏静欢艰难的别过头去,对着赶车人扬声道:“启程!” 相见时难别亦难,萧瑟秋风里,故人归去,不知何日再见?再见之时又当是何种情态?她们姐妹可还有温宁相对的岁月? 薛紫妍缓步行至顾明媚身旁,怜惜的握了握她微凉的手,柔声安慰着陷入离愁别绪中的师妹,“明媚,你放心,我想这不会是你们姐妹最后一面的。摄政公主临走时的那最后一句告别之言,已明确道明她不会为羲国殉葬的决心,你们姐妹一定会有相守之期的。” 顾明媚眼中泪意迷蒙,疑惑的看着薛紫妍,“我和她真的不会如参商一般永远分离吗?” 薛紫妍坚定的点头,清婉的面容上满是疼惜,“你放心,无论如何艰难,我都会保全摄政公主的性命,让你们姐妹在尘埃落定之后仍能有相守之机,不负你我这一场姐妹之情。” 说罢她转首看向身后的风珏,温柔的笑道:“陛下,你会成全我们的,对吗?” 风珏清俊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黑白分明的眼底全是怜惜与宠溺,“你的心意,朕总是顾念的。若可以不伤人命,朕愿意为南朝留有余地。” 薛紫妍感动的笑了笑,“皇帝陛下可是一言九鼎,明媚,你今日亲耳听到了,心里可能安心些?” 顾明媚抹了抹眼泪,澄澈的眸子里晶亮光华,“我才不信他,我只信师姐你。” 风珏听着顾明媚将他堂堂帝王的承诺弃如敝履,苦笑摇头,“好吧,你不信朕,信朕妻也可。” 那时的风珏绝想不到,正是因为薛紫妍的这一言承诺,他才没有真正的在阴谋里失去薛紫妍,与她生死离分,铸成永久的遗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7章 是是非非 107 是是非非 夕阳的最后一抹光华落下,天空复又陷入晦暗中。 阴森的天牢中,顾南将手中的棉被轻轻的放在僵硬的木榻上,俏丽的面容在天牢昏黄的油灯下流淌着深深的怜悯。 绿芙最关切的弟妹终究还是死在了杜昉手中,那是绿芙辛苦隐忍多年唯一的支撑,骤然得知亲人身死的消息,她可怎么撑下去? 顾南低下身子,轻柔的将双手覆在绿芙颤抖消瘦的双肩上,语声微微有些哽咽,“绿芙,我知道你难过,然而人死不能复生,还请你节哀!命运残忍至此,或许对于他们来说离开这无情的世道,亦是一种解脱。” 然而那年轻美丽的女子一双明 慧的双眸死寂而冰冷,虽然只是深秋时节,却觉出了寒冬的冷冽,她愀然的望着顾南,清冷的眸子里尽是悔恨。 顾明媚扫视了一眼坐在枯草堆上神色死寂的年轻女子,清澈双眸里带着淡淡的怜惜,“绿芙姑娘,我赶到时你的弟弟妹妹已然中毒颇深,纵然我请了云太夫相救,也无力回天。为此,我亦觉得遗憾,如果我们的人能早一些找到他们就好了。” 她微微一顿,声音清冷没有起伏,“姑娘追随杜昉多年,当知道他的心性与手段,此人阴枭狠辣,对人从来没有真正的信任,即便你忠心不二,他也不会相信的。若不是这天牢防卫森严,你只怕也已然被他们灭口了。” 绿芙低垂着头,幽寒的眼底闪过刻骨的恨意,“是我不好,我不该对他存有期待的,我早该想到他根本不会相信我。如果我早一些告诉你们他的行踪,或许弟弟妹妹还能捡回一条性命,是我害了他们。” 顾南不忍的触了触她的苍白憔悴的脸,低声道:“你放心,我迟早会抓住那狠心无情的小人,为你的弟弟妹妹报仇。” 绿芙闻言只是摇头,眼底的寂灭让人望之心碎。 她下意识的握着故友的手,语调惊惶,“红袖,你知道吗,当年若不是殿下相救,我与小弟早就死在了大雪寒夜里。那个时候我便发过誓,一生一世不忘恩人厚德,否则天人共厌。这一次我为了自己亲人的命,明知有人要害殿下,却装作看不到,已算是背弃了当年誓言。现在老天终于恼怒了,将我弟弟妹妹的性命一并收回,到底是我害了他们。” 她语无伦次的说着,眼底冰冷如雪,仿佛一瞬间又看到了那个在寒雪中挣扎求生的自己。 十五年前的她抱着高烧不退的幼弟几乎跑遍了每一个医馆,可是那些大夫要么因为她没有钱而拒绝医治,要么说自己医术有限,治不了小弟的病。 她一个孤弱的女孩子抱着怀里的婴孩,在漫天大雪中痛哭流涕,不知去往何地。她不知自己走了多久多远,直到在一处朱红巍峨的大门前精疲力竭的倒地不起,彻底陷入昏暗里。 再次醒来,她发现自己躺在软绵的锦榻上,棉被铺了一层又一层,舒适而温暖,火炉旺盛的烧着,明净富丽的室内温暖如春,让她如置身天堂。 屋内的少年见她醒来,轻轻一笑,温润的面容上浅浅浮起一抹温暖的笑意,声音亦是动听而温和,“小姑娘,你可算醒了?现下感觉怎么样?” 绿芙怔然的望着那少年的笑脸,良久方反应过来,她并没有死,这里尚是人间,并非西天极乐,她应该是被眼前这人给救了。 她自床榻上起身,扑通一声跪倒在少年身前,“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只是不知舍弟如何了?” 少年将她自地上扶起,笑道:“你这姑娘倒真是个好姐姐,昏倒之时还知道紧紧的将幼弟抱在怀里,若不是靠着你身体的那点余热,这孩子只怕等不到大夫相救了。” 绿芙闻言大喜,知道他这样说,弟弟便是保住了性命。 “多谢恩公相救我们姐弟,绿芙愿意为奴为婢,以报恩人大恩。” 少年只是淡淡的笑,“姑娘快别这么说,我今日本是来拜访舅父的,没想到正好看到你倒在舅父门前,不过是顺手施为罢了,算不得什么大恩。” “不,于公子而言虽是举手之劳,可是于我们姐弟而言却是厚恩大德。绿芙家贫,没有钱财回报公子,还望公子容许绿芙做一个侍女,回报公子一二。绿芙虽然粗苯,但是不怕辛苦。” 外间传来一声轻笑,一个翠衣青年闪身入内,他张扬的嘴角挂着洒落的笑容,曼声道:“我这太子表弟的侍女可不是易做的,姑娘若是实在想报恩,便留在本公子身边做侍女吧。” “太子?”绿芙诧异的看着那温厚的没有一点架子的少年,似不敢相信这样温和无害的翩翩少年会是堂堂储君,下意识的再次跪倒在地,“奴婢不知殿下身份,还请殿下恕罪。” 风琚微微横了一眼表兄杜昀,淡淡道:“她不过一个小姑娘,你吓她做什么?” 说罢,手轻轻一抬,复又将她扶起,笑道:“你不用害怕,孤又没有向你表明身份,你何罪之有?” 顾南听着绿芙痛苦的忏悔之语,微微叹息,“绿芙,殿下那个人最是心慈大度,必然不会因你的逼不得已而生怒,上天有怎会迁怒?说到底这一切都是杜昉造的孽,你千万不要自己为难自己。” 她无声的拍了拍绿芙的肩头,轻轻道:“如今你所有的坚持已经没有意义,还望你不要再为杜氏隐瞒,将他的阴谋告诉我们,如此方能保全殿下,不再让他为人所害。” “好,我说,我什么都告诉你们,只希望能早日找到他,挫败他的阴谋。” 顾南闻言挺身站起,自绿芙身前退开,垂手站在顾明媚身侧。 昏沉的烛火在风中摇曳,闪着阴森的光芒,顾明媚淡淡收回眸光,窈窕的身形被烛火的暗影拉得极长。 她幽幽的看着这个伤心崩溃的女子,心里掠过一丝不安,不知这个伤心至极的女子口中会说出怎样惊天的秘密来? 因了南朝公主大方赠予的《水经》的帮助,整治水患已有数月之久的裴朗终于迅速的实现了治理工程的突破,在短短的一个月内完成了他半年也未能实现的目标。 裴朗身为皇帝风珏的心腹挚友,他的归来自然极得皇帝重视,亲自设宴为其庆功。 月明星稀的夜晚,宴席上清朗如月c面如冠玉的男子,凝望着言笑晏晏的帝后,握着酒杯的手频频举起复又落下,算不得海量的文士因为心底的欢悦竟然对于同僚的敬酒来者不拒,很快那一向云淡风清的眼底便因了酒气浮起一层薄薄的浅雾,显得这斯文秀逸的当代才俊愈发风流俊逸。 他的夫人江云舒侧首瞧着自己儒雅风流的丈夫,眸中含笑,神色宁定。 他们夫妇一向心意相通,玲珑剔透如江云舒者自然明白丈夫如此开心的缘由。他临去之时,薛紫妍仍病重难醒,如今归来却见那病弱的女子安泰康健了许多,他自然是极开心的。 薛紫妍对着风珏含笑摇头,轻声道:“陛下约束下你的臣子吧,我可没听说过裴郎海量啊,他再被这些人这样敬下去,只怕真的要醉了。” 风珏不在意一笑,在御案下摸了摸薛紫妍微凉的手,“裴朗临行之时最担心你,这次回来看到你比往日康健了许多,自然是开心的,人在开心时是不容易醉的。何况今日出席夜宴的都是昔日晋王府上的故人,与裴朗交情甚厚,在他们面前裴朗一向是不拘小节的,醉了也无妨。你就放宽心吧,那位裴夫人不会怪罪裴朗贪杯的。” 薛紫妍闻言轻转目光,注目于那清丽佳人,只见那江云舒眸光温柔,姿容楚楚,清澈的面容上的确没有忧色。 薛紫妍见状只好收了自己心中淡淡的忧思,专注的看向席间的歌舞。 一朵红云翩然入内,江云舒瞧着那雍容明艳的丽颜,面上蔼然宁和的笑意蓦然一僵。 这个已被太上皇罚去国安寺清修的公主怎么突然来了这夜宴之上,她下意识的看向裴朗,只见裴朗亦面露惊诧,清明的眼底一瞬间消褪了醉意,沉沉的看着那不合时宜的出现在此地的长公主风瑶。 风瑶森凉冰冷的目光自江云舒与裴朗身上轻轻一掠便收回,嘴角勾着嘲讽的笑意,“裴大人不必担心,本宫早已不是当日那个心系裴郎的无知公主了,绝不会再纠缠你这新帝爱臣,大人不必一脸担心神色。” 说完,她直视着高座的帝后,一张华贵的面孔因为脸上毫不掩饰的怨恨之色而微微扭曲。 风珏挥手让舞姬散去,淡淡的瞥了眼风瑶身后,见她身边并无人相随,微微有些讶异,淡淡道:“看来是朕倒是小瞧了皇妹,国安寺中护卫重重,皇妹一介弱质女流竟然轻易的便能避开他们走到朕的夜宴之上,倒颇有些废后的本事。” 风瑶眸子阴寒,大声道:“皇兄谬赞了,若论本领高强,臣妹怎能与皇兄相提并论?皇兄这一手遮天的本领才是真的让人不寒而栗。” 她冷冷的瞥向薛紫妍,嘴角浮起恶毒的笑意,“薛紫妍,你为了报仇生生毁了我大哥的帝位江山,如愿成了这后宫最尊贵的女人,是不是非常得意?一个罪臣之女还有这般造化,说出去确实让人惊奇赞叹。” 她语意一顿,声音愈发阴冷,“只是不知皇后娘娘一旦得知当年真相,明白了你这心尖子在你薛家没落中所起的作用,可会后悔舍我大哥而选他?” 风珏闻言目光遽然变冷,对着侍卫扬手道:“将这个疯女人给朕轰出去。” 风瑶大笑出声,眼底有疯狂的恨意,“怎么?二皇兄,你也终于知道害怕了?可惜晚了,臣妹可是带着证据来的。” 说罢,她一扬手,自怀里掏出一份陈旧的奏章,对着薛紫妍冷冷道:“皇后娘娘,你当真不想知道这奏章中写了什么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8 枉作小人 108 枉作小人 薛紫妍清幽的眸子在长公主风瑶得意嚣张的脸上一掠而过,清丽绝俗的面孔上平静自如,仿佛未将风瑶那挑拨的言语放在心上,也没有因风珏突然的失态而感到无措。 她在风瑶不怀好意的审视下对着风珏坦荡一笑,拍了拍他的手背,语声轻柔,“说到底她总是上皇长女,陛下的亲妹,怎么能让人赶她出殿呢?” 她对着侍立在侧的长宁轻轻招手,“长宁,既然长公主言之凿凿的要为本宫增添惊喜,你便把长公主手上的奏章呈上来吧!” 长宁抬眼瞧着皇帝一脸不豫,迟疑着不敢动。 风瑶嚣张大笑,“能看到二皇兄这张万事不惧的脸上出现今日这般神色,也不枉臣妹这半年的辛苦隐忍。” 薛紫妍淡淡一瞥,语声微微沉冷,“长宁,你难道要本宫亲自去取吗?” 风珏听着薛紫妍清冷的嗓音,肩膀抽动,手下意识的抓紧了掌中的素手。 薛紫妍凝视着风珏闪烁的眼神,“陛下,你在怕什么?不就是一本奏章吗?难道还能翻天去?” “皇后娘娘真是一语中的,这本奏章中的内容还真能翻了娘娘与陛下的天去。” 风珏黑眸微微一眯,神色阴冷,“风瑶,你要是不想活,朕不介意立即让你去死。” “皇兄这样不念手足的人,连自己同胞弟弟都能圈禁幽闭,杀我一个异母妹妹自然不在话下。只是臣妹在那国安寺中过的太辛酸了,可以说是生不如死,如果皇兄不怕当着心腹重臣的面杀人伤你盛名,你动手便是。只是即便你今日杀了我,你十年前做的好事,也掩饰不住了呢。” “生不如死?”薛紫妍唇角笑意若隐若现,面色愈见苍白冷漠,“公主殿下果然不懂人间疾苦,亦受不得苦,国安寺不过是寂寞了些,就能让公主发出这样的感慨?真正的人间疾苦,公主可是一点都没有经受过呢。” 薛紫妍说完挺身站起,便要自高椅上走下。 风珏一把拉住她的手臂,紧紧的看着她的清眸,“阿妍,你真的要看那奏章?” 薛紫妍平静一笑,“长公主这么一番苦心,我若不看,岂非对不起长公主殿下?” 风珏眼神深邃而骇然,咬牙道:“长宁,把奏章呈给皇后!” 薛紫妍自长宁手中接过奏章,却没有翻开,只是走近灯火处,将奏章放在火上,看着它在窜起的火苗上燃烧殆尽。 风瑶华艳的面孔上闪过一抹不解,“薛紫妍,你竟然烧了它?你知不知道这上面写了什么?” 薛紫妍淡漠一笑,“本宫没兴趣知道这些。” “哈哈,你竟然说没兴趣知道?你怨恨我舅父害了你父亲,害了你叔父,让你薛家族人获罪离散,可是你知不知道你这个心上人做了什么?” 她嘿嘿冷笑,眼底尽是怨毒,“薛家事发后,父皇当年虽然恼恨薛云凌贪污,但到底顾念薛家的过往功勋,有意从轻发落,饶过薛氏族人。可是你的这个心上人却递了一纸奏折,向父皇谏言功过不能相抵,国法不能对贪渎者容情。父皇因此才下了狠心将你薛氏按律重处。如果薛家没有没落,他区区一个庶子哪里有机会与我大哥争?” 她一言既出,裴朗忍不住自座位上站起,大声斥责道:“一派胡言,陛下乃是心性光明的伟男子,绝不会做这样的事,你休要污蔑陛下盛名。” 风瑶对于这昔日心上人的指责却仿若未闻,只是紧盯着薛紫妍,阴暗的眼底期待看到她脸上出现痛苦懊悔的神色。 然而那个绝代风华的女子神色却丝毫未动,依旧端坐在座椅上,嘴角浮着浅淡的笑意,仿佛风瑶刚刚那一席惊心的话语根本没有入她的耳,更没有入她的心。 江云舒见薛紫妍神色平静,微微舒气,拽了拽丈夫的衣角,小声道:“裴郎,你莫要激动,娘娘是世间最聪慧的女子,绝不会相信他们的。” 裴朗闻言眼神一动,下意识的看了眼平静的薛紫妍,复又重新坐下。 “你竟然一点都不吃惊?莫非到了现在你还不肯承认自己信错了人吗?”风瑶不死心的再度发问。 “这种不入流的诡计,也配让我吃惊?” 薛紫妍端坐不动,眸淡如水,“如果这就是杜昉狗急跳墙后最后的反击,也未免太不流了。你们当真以为区区一番离间之言,就能翻覆了我对自己丈夫的信任?我看上的人绝不是小人,纵然想要得到我的感情亦会正大光明的去争取,绝不会用这样阴暗卑鄙的手段。” 风瑶面上讽笑更盛,“薛紫妍你是真的蠢还是装不明白?皇帝如果没有写过这样的奏折,为什么会害怕你看到?到了现在你还要自欺欺人?原来慧冠天下的薛紫妍面对爱情也是如此愚蠢!” 风瑶细长的眸子里冷光四射,彷如淬了毒的利箭一般锋利,“你怨恨了我舅父十几年,为报复杜家,不惜一手毁了我大哥的帝王业,把这世间对你最好的一个男子逼得失意远走,却将这背后使刀子的风珏当作宝一般的维护着,如今都见了棺材还不肯掉泪?” 薛紫妍丝毫没将风瑶那怨毒的神色放在眼里,似只将她当成一个幼稚的孩子。 她淡然一笑,凝眸注视风珏,只见原本有些慌乱的男子已然恢复了从容,深黑的瞳孔里一派淡定之色。 他在薛紫妍的清澈的眸子看到了信任,那是他最怕自她身上失去的东西,只要她不疑他,那么还有谁可以令他畏惧? 他轻咳一声,自御座上站起,淡漠道:“皇妹,你该说的已经说完,也是时候回去了。” 风瑶闻言一怔,“回去?回哪里去?” 风珏负手在后,神色冷傲,“自然是从哪里来回哪里去!下旨让你清修的是父皇,既然他老人家没有允准你回来,皇妹自然还要重新回到国安寺去清修。只不过这一次皇妹想要出来,只怕不会这么容易了,朕会派人好好维护国安寺的安全的。” 风瑶闻言面露恐惧神色,仿佛那清冷的寺院如无间地狱一般骇人。 她下意识的往后退,自袖中摸出一抹匕首,对准自己的胸口道:“风珏,你休想让我回到那里去,我宁肯死,也不会再回到那个要将人逼疯的地方。” 风珏嘴角拂过一抹似笑非笑的意味,似乎早料到她有此招,执起面前的酒杯对着风瑶掷去,力道极大,生生将她手中的匕首击落在地。 他一挥手,自有侍卫上前将风瑶押住,让她再没有机会自杀。 薛紫妍瞧着那在孔武有力的侍卫压制下费力挣扎的女子,明亮的眸子里浮着隐约的笑意,“不到一年时光,长公主殿下倒是长进了,竟敢真的寻死了,看来那国安寺果然如传言一般,能有将人逼疯的本事。只是你自己若真不想活,有的是地方可以让你死,此地乃是陛下为裴郎举办的好宴,可不愿粘上你的血。” 风瑶绝望的看着薛紫妍,嘶声道:“薛紫妍,难道你就这么想要这皇后位,宁可自欺欺人,也不愿相信血淋淋的真相!” “真相?”薛紫妍眉眼冷锐,“公主是不是觉得奇怪,如本宫这样维护家人的性子,怎么能轻易的原谅一个算计过自己家族的丈夫? 薛紫妍自座位上站起,淡淡的扫视着神色愤恨不甘的风瑶,“风瑶,我不知道你那杜家表兄到底给了你怎样的信心,会让你以为凭着这一本奏折件往事便可以摧毁我们夫妻的信任,但是我可以告诉你缘由,你口中所说的那些话,本宫可不是第一次听到。早在我与陛下大婚之前,你的那位好父皇便用过。” 风珏闻言面色一冷,幽暗的眼底闪过一抹意味难明的笑意,似自嘲似受伤,一向意气风发的脸上带了不容忽略的凉意。 薛紫妍在他受伤的面色微微一掠,无声叹气,“因为那句谶语,上皇确实做过不少事情想要阻拦我与陛下相守,这桩旧事便是其中一件。在我大婚前日,久不出皇宫的上皇微服到了我薛宅中,亲口告诉我当年薛家事发,众臣一片求情作保之声,唯有晋王直言贪腐不能纵容,当以国法重处。他甚至还说他之所以将我薛家一族尽皆问罪,唯独轻放了我,便是因为晋王的奏请。你可知道我当时是如何回你的父皇的?” 风瑶似乎没想到她竟然在那时就知道此事,下意识的接口道:“你怎么说?” 薛紫妍唇角微扬,眸光清亮,“天家向来忌惮带兵之人,他忌惮我薛家也不是一日了,越多的人求情,越让为皇之人不安。阿珏他不过是看透了皇者戒心,故意上了这么一道能令皇者放心的折子罢了。我与阿珏相识多年,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他这个别有用心的父皇要清楚的多。” 她在风瑶灰败的眼神中楚楚一笑,口中嘲讽意味十足,“我知道公主你自小便不喜欢我,总认为我区区一个臣子之女竟夺了你皇家公主的荣光,心里恼的很。可是我当年便对公主说过,只有尊贵身份却不肯长脑子是万万不行的,以公主殿下的智商,想要与我斗,只怕真要等来生了。” 薛紫妍容光绝丽而逼人,带着光艳天下的绝美,“公主放心,我绝不会杀你,我会让你好好活着,一起看一看你那位枉作小人的表兄还有什么手段没使?到时候我只希望公主殿下能不悔今日所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9章 孰是孰非 109 孰是孰非 “后悔?我为什么要后悔?真正后悔的应该是我大哥,若不是他一心维护你这个妖女,杜家与我怎会落到这个田地?” 薛紫妍听着风瑶不甘的指责,眼底有淡淡的落寞,“你大哥一心为当年做错事的人赎罪,可是你们却始终不能理解他的苦心,让他白白为你们担惊受怕。你的那位表兄早就已经与你们恩断义绝,你却还将他视作救星,等着他来救你出苦海,却不知他不过是利用你伤害你大哥罢了。” 风瑶闻言连连摇头,“你以为我会信你这个害了我的妖女,而怀疑自己的嫡亲表兄?” “你信不信我不重要,我早就说过你根本不是的对手,根本不值得我费心思。我让你父皇将你送到国安寺中不过是希望你能避开我与杜家的争斗,在那化外之地保住性命。本以为那地方清苦寂寞,你能收一收性子,长点脑子,可是没想到不仅没有一点长进,反而变本加厉的蠢。” 风瑶盯着薛紫妍,一字一句道:“你知道国安寺是什么地方吗?吃穿用度不能与宫中相比也罢了,我一个皇家的公主怎么能忍受那些性子孤僻古怪的女尼。我告诉你,你不将我放在眼中,早晚有一日要毁在我的手中。” 薛紫妍淡淡一哂,“公主既然有这样的自信,本宫等着公主便是!” 风珏见她眼神中不掩失望神色,忍不住劝道:“阿妍,不要试图去和一个蠢人讲道理,除了让自己失望生气别无所用。” 薛紫妍抬眸看了一眼风珏俊冷的脸,点头不语。 风珏对着侍卫挥手,淡声道:“将公主带下去。” 侍卫闻言称诺,拖着挣扎不休的长公主风瑶离殿而去。 裴朗听着那几近疯狂的女声在夜色中越来越远,淡薄的眼底全是平素罕见的厌恶之色。 没想到这个痴缠了自己多年的娇蛮公主如今的面目比昔日更加令人生厌了,竟然把主意放到了那些陈年往事上。 他乃风珏近臣与挚友,自然知道风珏在薛紫妍身上花了多少心思,如果薛紫妍对风珏产生了一丝一毫的怀疑,这一出离间之计下,这对让天下惊叹的人间龙凤的并肩之路只怕便走到了尽头,再不会有来日。 裴朗出生贵家,见惯惊变,可是却觉得过往遭遇的一切艰险都没有今夜让他不安。他刚刚坐在座位上,甚至根本不敢去想万一薛紫妍相信了风瑶的说辞所带来的后果。 幸好,薛紫妍足够聪明,足够信任风珏,才没有让他担心的事发生。 他缓缓站起身,对着风珏与薛紫妍微微拱手,“陛下,若连今夜这一出都是杜昉布的局,只能说明此人已经疯狂。臣与他自幼相识,启蒙之师同为一人,对他颇有些了解。他本是个公子哥,最为杜修所喜,因为杜修的宠溺,他性情狂狷,不知世事疾苦,自然也受不得挫折,如今连番谋划都已失败,臣担心他会狗急跳墙,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来。臣知道陛下已命林峥追查杜昉的踪迹,所以恳请陛下允许臣与林峥一起参与此事,彻底清除杜昉这个毒瘤。” 风珏一向视裴朗为治世之臣,平素交予他的多是关乎国计民生的政务,并不愿让他过多的卷入这些阴谋里,可是如今看到他面上的这种厌憎神色,风珏已然明白这个淡漠正直的好友已然怒极。 风珏坐于御座上,沉吟良久方答道:“有你相助林峥,他也能省些心,就由你们携手去做这件事吧。朕也想看看这只丧家之犬到底想要谋划什么。” 裴朗坦然领旨,静静的看了一眼薛紫妍,见她目露倦色,拱手请退。 众大臣也知道经长公主这么一闹,谁也没有心情再继续这场夜宴了,遂纷纷与裴朗一起告辞离去。 一时之间大殿之上很快人去殿空,只剩帝后二人。 薛紫妍见众人离开,亦从高处走下,步履甚疾的向外间走去,风珏见状疾步跟上。 他拽住薛紫妍的胳膊,轻声道:“你走慢些,这路上已经结了霜,小心滑倒。” 薛紫妍却仿若未闻,挣开他的手,仍是脚下不停的向长乐宫行去。 风珏紧走几步,挡在她的身前,薛紫妍一时收不住脚步,堪堪撞在他坚硬的胸膛里。 薛紫妍摸了摸自己撞得有些疼的鼻尖,冷冷道:“你拦住我做什么?” 风珏见她一脸不豫神色,苦笑道:“阿妍,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又生起气来了?” “你不知我因何生气?”薛紫妍以手抵着他的胸膛,抬头直视着他不解的脸。 风珏无奈的笑,“阿妍,你可是怪我从来没有主动向你解释过当年那件事我不是不想说,只是担心你不肯信我。我太过在意你,不敢冒一丝一毫的风险。我多么怕你不能理解我那么做的苦衷,怨怪我,离开我,一想到那样的事情发生,我真的不敢冒这个险。” “我是个是非不分的人吗,难道在你心里我就这么蠢笨,看不懂你的苦衷?” 薛紫妍显然不愿轻易的揭过这件事,语气淡漠而生冷,说完便撇过头去,微抬的下巴显得整个人格外的桀骜。 风珏揽着薛紫妍细瘦的腰,将她侧开的身子扳正,漆黑的眸子深深的看进她的眼中,“阿妍,我知道你生气,因为连我自己都生自己的气。” 他温柔的摩挲着她白皙的脸颊,深沉道:“阿妍,看在我是因为太过爱你才会犯错的份上,饶过我这一次好吗?” 薛紫妍听着这骄傲的男子苦涩低沉的声音,忍住心底的酸涩,缓了缓面色,“真的知道错了?” 风珏连连点头,“在下真的知错了,请娘娘大人大量,饶恕这一次吧。” 薛紫妍见他插科打诨的想逃,肃了肃颜色,淡淡道:“以后不许你再瞒我,更不许你再怀疑我。” “好,以后一定万事不敢再瞒娘娘。”风珏将怀里的女子搂紧,郑重保证。 薛紫妍见他仍旧一脸紧张,似怕自己真的翻脸,忍不住失笑。 她和他也不知上辈子谁欠了谁的,这一生竟要有这么多艰难曲折。 她虽然因他的隐瞒而生怒,但是在心底是能理解他的顾虑的,毕竟在她最初知道他竟然上过那样一道奏折时,心里确实有一瞬间的动摇与怀疑。只是她与他相识太久了,绝无法把铮铮热血的大好男儿想成一个为了得到一个女子便能行卑鄙之事的小人。 如果风珏真的是这样的人,那么当年他纵然让自己生怨也不会让自己远去天机阁,自此失去控制吧。 当年她执意要走,他虽然生气,但是也不过只是失望罢了,依然大度的送她离开了帝都。 有了内心的确信,她便不难理解风珏上那样一本谏言的缘由。风连城早有削弱薛家之意,无论大臣如何求情,他也不会放过这样一个削弱这累世贵家的机会的。如果风珏不去深思其父心意,一味的因为旧情而为薛家说项,只怕更让风连城忌讳,在为皇之人阴沉的心思下,他只怕连她都保不住。 思至此,薛紫妍无声一叹,心里的气也就消散了。她清丽的面容上缓缓浮起一抹笑意,伸手推了推钳在自己腰间的铁臂,小声道:“好了,我不怪你了,快放开我吧。” 风珏见她终于不再冷着面容,心情亦是大好,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引得薛紫妍惊呼出声,“阿珏,众目睽睽的,你又要胡闹什么?” 风珏轻轻一笑,眉间尽是得意,“娘娘应该夸朕体贴才是,知道娘娘走路走累了,不舍得娘娘辛苦!” 薛紫妍扯了扯他笑得恶意的嘴角,娇嗔道:“我发现陛下的脸皮是越来越厚了,我哪里喊累了?这么好的月色,我还想在御花园中走上一走呢。” 风珏不在意的大笑出声,俯身在她耳边低语道:“朕出了一身的冷汗,娘娘还是陪朕回寝宫中沐浴安歇吧。你放心,他们不敢看的。” 薛紫妍听着他怡然自得且不怀好意的声音,狠狠的捏了捏他腰间的肉,风珏不察之下,痛呼一声,然而脚下步子却没有停,大步向长乐宫行去。 薛紫妍看着一路下跪垂首的宫人内侍,苦笑摇头,但到底没有再挣扎。 月亮孤悬在天边,照得人心寂寞而萧索。 顾明媚与顾南在震惊中回神,清寂的眼底皆有黯然神伤之色。 顾明媚瞥了一眼顾南因为惊惧略显苍白的丽容,率先步出了天牢。 她负手立在阴冷的角落里,任由那清辉的月光将她周身笼罩。 顾南咬了咬牙,对着绿芙道:“你保重自己,我会再来看你的。” 说罢,紧随着顾明媚出了天牢。 她看着那负手而立的青衣丽人,长长的吸了口气,良久复又吐出。 顾明媚听见顾南的脚步声,亦不回头,只是仰首望着清冷的月光,淡淡道:“人生实难,我算是真的领教了。我本以为当年在我姐姐与师姐之间作出抉择已经是上苍给我的最大难题了,没想到还有更难的选择。” 顾南听着她清冷的语声,微微苦笑,“是啊,这老天的确是喜欢折腾人。” “那么你想怎么选?是保全风琚,还是维护师姐?”顾明媚轻轻发问,犹如呓语。 顾南低头垂眼,双手交握着,久久不能出声。 “顾南,我知道你不能选择,所以此次就让我替你选吧。风琚再重要亦重不过师姐去,云大夫说过她不能再虚耗心神了,所以这一局局变就让风珏去处理吧,今日听到的一切一句话都不许告诉师姐。” 顾南闻言勃然变色,“不行!皇帝自小厌憎我家殿下,若是将此事告知皇帝,他怎会不趁机落井下石,彻底毁了我家殿下性命!” 顾明媚闻言豁然回首,一字一句道:“你家殿下?顾南你是不是真的忘了自己的身份?你现在当着我的面再说一次,你究竟是他鲁王风琚的人,还是我天机阁的护法?” 顾南脸色瞬间灰败,在顾明媚的威势下下意识的后退,“殿下与阁主都是这世上最好的人,他们两个人我谁都不愿辜负。” 顾明媚上前一步,冷笑道:“所以呢?你想怎么选?回去向风琚报信还是再去烦劳师姐,让她继续呕心沥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0章 抉择 110 抉择 冷月无声,月下相对而立的绝代丽人却在一瞬间有了剑拔弩张之势。 顾南瞧着那绝美而冷绝的女子一步步逼近自己,强自镇定道:“我知道姑娘你关心阁主安全,不愿她再受一丝的劳累,难道我就愿意害得阁主受累了?只是我答应过阁主以后再也不瞒骗她,既然知道了杜昉的计划,当然不能瞒她。” 顾明媚冷然道:“计划?你是真的想不到,还是一涉及到你那个旧主脑子就不管用了?到了现在还以为绿芙吐露出的计划便是杜昉这小人真实的谋划?” 顾南被她冷语反问,一时噎住,默了片刻方道:“绿芙的弟妹都被杀了,她不会再为杜家卖命的,她此刻告诉我们的绝不会有半句假话的。” 顾明媚想起那个阴邪的公子,心中骤冷,“我当然不会怀疑绿芙还会对他尽忠,虚言欺骗我们。” 顾明媚明艳绝伦的面孔上如覆寒霜,清冷的眸子在夜色掩映下愈发的幽暗,“杜昉是什么人,若非他已经彻底改变了天玄门主所定下的计谋,又怎会在这个关头杀了绿芙的弟妹,逼得她反水?难道你认识的杜二公子是个这么蠢的人?他急着处置了绿芙的弟妹,还让我们察觉,明显是希望我们告诉绿芙,期待她反水背叛他呢。” 一阵阵阴风吹过,吹得人遍体生凉。 顾南目露讶异,心中愈发不安,生生在冷风中打了个寒颤。 她下意识的启口问出自己的疑惑,“你既然知道绿芙的话已经没有用了,为什么还要和我一起来问她天玄门主的遗策?” 顾明媚冷艳的脸上带着淡淡的苦意,“若不知道原本的计策,我如何去推断杜昉真正的目的?如果我所料不差,杜昉现在所行的计划只怕已经全盘翻覆了天玄门主的遗策,与他背道而驰。天玄门主想要的是权势,至死不忘恢复天玄门的荣光。然而杜昉区区一个富家公子哥,可没有他那份心志。他如今损兵折将,力量几乎殆尽,哪里还能再度雄起恢复杜氏荣耀的信心?” 顾明媚清冷的话语一字一句的吐出,带着罕见的冷静与决断,“以杜昉现在已经全面崩盘的心志,他想要的是毁灭,毁灭风琚,亦要毁灭师姐。” 顾南智计并不低,听得顾明媚之言,心中渐渐明了,下意识道:“你是说杜昉要反过来用天玄门主的遗策?设计逼迫鲁王殿下谋反取得皇权是假,真正的目的是要让阁主在维护鲁王还是忠于皇帝之间抉择。” 顾明媚见她终于领会,淡淡一笑,然而笑意却未达眼底,显得她绝艳的容色愈发疏离,“选择?你以为师姐她有得选择吗?以她的性子,怎么可能眼看着风琚走向万劫不复?即便是拼着得罪风珏,她也会维护风琚不死的。风珏虽然爱她至深,到底还是个皇帝君王,胸怀再广,也容不下师姐这种背叛。到时候他们两个人不知会争成什么样子!” 顾明媚倦怠的闭了闭眼,将眼中的森凉忧伤尽数深藏。 待得心底的那微弱的不忍散去,她重新睁开眼眸,美丽的眸子了一片平静,“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当日我在师姐与亲姐之间的抉择有多么艰难,这一生我都不愿再经历一次,所以并不愿意为难你,让你也经历一次我当日的艰难抉择。然而我太清楚师姐的性子了,她这一生杀伐决断c智冠天下,从没有真正畏惧过任何事,唯独害怕与风珏离散,如果因为此事而令他们决裂,她将生不如死。于我而言,风琚的生死敌不过师姐的安乐与幸福,所以我纵然明白你心里的煎熬与为难,也不能坐视你去破坏师姐现下难得的幸福。她如果真的如医者所断言的那样命不久长,我只希望她最后的岁月里只有安乐,再无痛苦与纠结。” 顾南听着顾明媚平静的话语,孤寂的立在萧瑟的风里,只觉得自己也如那风中的落叶一般无根飘零,再也没有依凭。 顾明媚可以不在意风琚的生死,可是她不能。那个温凉宽厚的男子落寞的笑意仿佛还在眼前,她如何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在阴谋里死去,自己却什么都不做。 她长长的呼出一口浊气,俏丽的面孔上浮起一抹坚定的笑容,果断道:“姑娘说的虽然很有道理,可是我始终认为阁主对鲁王殿下的在意一点都不比风珏少,如果我们已经知道了敌人想要伤害鲁王殿下的意图却独独瞒着她,一旦鲁王真的遭遇不测,她到时候也是免不了伤心难过的,你希望她得到的安宁喜乐仍旧无法实现。” 顾明媚听着她仍旧不死心,负在身后的手微微攥起,冷冷道:“是师姐伤心,还是你伤心?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藏了什么心思。” 顾南闻言俏脸一红,窘迫的摸了摸自己的头,低声道:“姑娘想多了,我只是关心阁主的心意,不愿姑娘你犯错而已,并没有其他的意图。” 顾明媚装作不在意的一笑,轻轻往前走了两步,“是吗?只是不知在你的心里是更关心现在的主子,还是更在意那个风姿卓越的旧主鲁王殿下呢?” 顾南笑得愈发不自然,“姑娘何出此言,我虽然不愿让殿下受到伤害,但也绝不会背弃阁主的。” 顾明媚淡淡一笑,眼神却骤然变冷,“你少在我面前说这些无关痛痒的话,我虽然没有师姐那样锐利的眼光,但对你也算了解。你虽然忠诚于师姐,可是一旦你的那个旧主有了危险,你便将师姐放到脑后了。” 顾南俏脸一白,下意识的辩解,“我没有,在我心里阁主是最重要的,这些年我守在阁中身边,从来不敢有一丝的懈怠” 顾明媚冷冷的打断她的话,“既然不敢有一丝的懈怠,为什么看不到她的身体状况?你难道看不出她的身体已经差到不能再经受任何打击了,还敢拿这样的事去烦她?你是嫌她活得长,还是觉得她是个神,可以一直熬下去?” “姑娘,我没有想这么多,我只是觉得这一局危局,若无阁主插手,只怕鲁王殿下是渡不过去的。” 顾明媚听她言语间对风琚的在意,终于不再抱有期待,淡淡道:“看来你是一定要救你的旧主了!” 顾明媚清澈的眸子在月色下散发着冷冽的光芒,手掌自背后迅速伸出,飘一般的掠至顾南面前,顾南不知她为何对自己骤然出手,身子如流云一般往后退,两人身形蹁跹,快如闪电,一个退一个进,片刻间已在虚空中奔了丈余。 顾明媚武功本就比顾南高,自与天玄门主生死一决后,进境更是神速,只见她急急出掌,一瞬间便出了数掌,身形轻灵迅疾,掌影漫天,齐齐拍在顾南的数处大穴处。 顾南被掌风击中,嘤咛一声摔落在地,想要再次使力,发现周身内力都已被顾明媚的掌力所封,她杏眼大睁,目露震惊,原本她的武功不过是稍逊顾明媚一筹,没想到她进境神速,自己在她的攻击下竟然已经没有抵抗之力。 她抬头仰视着那冷漠绝艳的女子,咬了咬嘴唇高声道:“姑娘你这是做什么?我是阁主护法,你尚未正式继任阁主,无权处置我!” “你认为我是想要处置你?顾明媚眼里失望之色愈浓,“如果我真的想要你的命,你以为我会不用剑?” “那你这是做什么?” “事关师姐与风琚,我不放心你,只能暂时禁制住你。”顾明媚对着阴影处扬声道:“顾东,出来吧。” 青年自阴影中走出,淡淡的看了眼吃惊的顾南,低声道:“阿南,许久不见,你没事吧?” 顾南神色怔忡,颤声道:“顾东,你什么时候肯听她的了?” 青年扬唇一笑,微扬的嘴角衬得他神色慵懒潇洒,对着顾明媚确实并没有表现出属下面对新阁主的敬服来,淡淡道:“我以前不服她,是觉得她智慧不足,不足以成为整个师门的掌舵人。可是近日观她言行,才惊觉我们的薛阁主果然会调教人,竟能将副阁主这样一个直爽不羁的人教导成如今这样的聪敏机警。虽然她现在还没有回阁正式继任阁主,但是长老已经点头,他老人家看重的人,当足够有能力统御全阁了。既然如此,我又何必与她为难,惹长老恼怒?” 顾明媚也没有在意他语气中的冷淡,淡淡道:“行了,少废话了,将她带回分舵吧。在事情未了之前,不许放她出来,否则你小心我的规矩,不会比长老轻的。” 顾东不在意的摆了摆手,“放心吧,属下知道轻重,事关薛阁主,不敢糊涂。” 说罢,他俯身抱起顾南,轻轻的在她肩膀上拍了两下,缓缓道:“走吧,你就别总想着那个皇家亲王了。他们这些人生于富贵,长于富贵,自然要为这泼天的富贵遭些罪。你这样一个孤苦无依的女孩子,就不要处处为他操心了。” 说罢,也不管顾南圆睁的大眼,无视她的愤怒与不甘,抱起顾南在黑夜中疾行而去。 顾明媚见他们走远,运起轻功向皇宫疾掠而去。 时间紧急,容不得她迟疑犹豫了,必须通知风珏应对反击了。只要能保住薛紫妍的安宁,纵然那个一心想保全所有人的师姐将来因她今日的隐瞒而怨怪她,她也没有什么好遗憾的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1章 高手过招 111 高手过招 深凉的夜色里,落落寡欢的青年负手立在月色下,温凉的目光寂寞如冰,正是在杜昉的逼迫下不得不秘密赴京的鲁王风琚。 他抬头望着天边冷月,语声凉漠,“瑶儿不过是个什么都不懂的丫头,表兄想要报复对着我来便是,何必让她牵涉其中?” 杜昉一手执着酒杯,阴邪的面容上尽是得意的笑容,“为兄若不来这么一出,怎么能让殿下看清薛紫妍对风珏的心意?” 风琚淡漠一笑,温润的面容上一片寒凉,“本王早就知道阿妍对风珏的感情,何劳表兄提醒?” 杜昉闻言神色愈发阴鸷,“你既然早知她对你无意,却一次次为了这个妖女伤害母族,以致气死大哥。那个时候你可想过我们这些被你舍弃的人是什么滋味?” 风琚想起那因为失望而郁郁死去的大表兄杜昀,清俊的面容微微一苦,“大表兄之死,亦是我心头之憾,可是你以为这样做就是为他报仇了,谋反乃是灭族大罪,你真的要拿着一族性命搏这注定要败的一局?” 杜昉冷哂,“注定要败?不见得吧,那一枚棋子埋了二十多年,风珏也意想不到,只要殿下肯配合,这次必定可以将风珏拉下马。” 风琚听着他得意的声音,眸色愈凉,心中如火灼一般的剧痛,高声道:“风珏乃是用兵大家,用兵之能,天下少有敌手,表兄一个从来没有领过兵的人哪来的信心可以赢得过他这个沙场骁将?” “殿下何必长他人威风?还是说你怕风珏一旦输了就保不住那个妖女的安全?”杜昉盯着风琚淡漠的俊脸,语出诱惑,“殿下放心,为兄知道你舍不得那妖女死,只要将风珏赶下皇帝位,为兄不会伤你心爱的女人的。” 风琚压下心头的厌恶,冷冷一笑,这个表兄到底是傻还是疯了,以为他会相信他这一番毫无诚意的鬼话? 只是风琚并非蠢人,已看得出来眼前的这个表兄杜昉已非当年那个风流公子了,眼神阴鸷的几近疯狂,此时自己实在不宜再刺激他,加剧他的疯狂,遂别过头去不再说话。 他双手在身后紧握,压下心头起伏的情绪,暗暗祈祷那深宫的女子千万不要落入陷阱中。 薛紫妍心中忧思难断,自然无法安睡,脑中一会儿闪过天玄门主死前暗恨的脸,一会儿又忍不住浮起那天牢中绿衣女子苦涩哀绝的眼眸,十分的头痛。 她揉了揉沉重的太阳穴,下意识的去摸身侧的风珏,却落了个空,锦榻微凉,显然那人离开有些时间了。 她微微蹙了蹙眉,心头掠过一抹不安,拥被而起,淡声唤外间侍立的宫女红萼入内。 “红萼,今夜有什么不寻常的事发生吗?陛下走时脸色如何?” 红萼低垂着头,小声道:“奴婢不知,陛下临走时只说他尚有折子没有批完,嘱咐奴婢小心侍候娘娘,不要让娘娘受了寒。” 薛紫妍闻言叹息一声,摆手道:“你自己回去休息吧,不必在这里伺候了,今夜我只怕是睡不着了。” 说罢,她仰躺在榻上,想着那天玄门主临死前的话,思绪飞转,天玄门主临死之前能说出毁灭风琚的妄言,究竟倚仗了什么? 茫茫夜色里,风过叶落,风珏一路穿廊而行,大步踩在凝结了冷霜的青石板路上。 夜色清寒,一抹窈窕清丽的身影负手立在疏朗的夜空下,任寒霜一层层覆上她洁净的青衫上,不动如山。 风珏看着那如约等着自己的孤傲女子,脚步一顿,轻声道:“外面风大,顾姑娘为什么不进殿等朕?” 顾明媚想着顾南临去时幽怨的神情,艳丽的面容清苦而无奈,在这样的冷风里心才能足够硬吧,否则她还真怕自己动摇,舍不得令那丫头伤心了。 她淡淡的摇了摇头,低低道:“我内力精深,这点风寒没什么。陛下既然来了,我们还是先说正事吧。” 风珏闻言轻轻颔首,当先进了殿中,也不与她寒暄,劈面问道:“顾姑娘这一次当真会守约,不将你我所谋之事告知阿妍?” 顾明媚抬眸直视着风珏审视的目光,沉声道:“这帝都乃是陛下的地盘,什么事能瞒得住陛下?在天牢中监看的人只怕早已告知陛下绿芙所供之事了吧。与其让陛下瞒着我们自行布局,还不如我主动说与陛下听。” “朕知道姑娘对阿妍很好,将她看得比什么都重,只是你当知道她的性子。她对身边人一向坦诚,自然不能接受身边人的欺瞒,纵然深知我们的隐瞒是为了她好,也难免会生气。若是她知道你今日不惜亲手幽禁顾南也要瞒她到底,只怕将来会怨你。” 顾明媚神色一僵,不冷不热道:“陛下明知师姐这个性子,不照样瞒了她许多事吗?” 风珏听着这女子毫不留情的指责,苦笑道:“今日殿中发生的事,你听说了?” 顾明媚冷然一笑,“这么轰动,想不知道都难。”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目光幽幽,“我师姐她处处想着陛下的声名,才不愿对那个蠢女人下杀手。可是陛下当知道,一个蠢笨的女子或许不可怕,但若是添了疯狂之意,就不能再让她活着了,谁知道她下一步还会作出什么蠢事来?” 不等风珏回答,顾明媚寡淡的笑了笑,“那女人既然不想活了,就该成全她。如果陛下不想自己手染亲妹的鲜血,我可以代劳。” 风珏闻言一笑,神色亦是矜冷,深邃漆黑的眸子里流淌的深深的凉薄,“你我皆是生于皇室之人,真以为朕会姑息一个从没有将朕当作兄长的所谓妹妹?朕留着她,自然有朕的用意。” “她还有什么用?杜昉让她闹这么一出,就是一出障眼法,以转移你们的注意力,顺道为你和师姐添堵。以杜昉的心性,只怕不会管她的死活。你想靠她找到杜昉只怕很难成功。” 风珏摇头道:“你错了,朕可没指望那阴枭小人是个顾念亲情的人。但是他虽然不肯顾念风瑶,有人会顾惜的。” 顾明媚眸光一闪,脱口道:“你想通过她,控制住风琚?” 风珏淡淡一笑,“天牢中的那个女子说杜昉要用杜氏一族的性命逼迫风琚答应附逆之事。虽然她口口声声说以风琚淡薄权势的性子,绝不会答应,但是朕却是深知这个兄长的。当日他能为了维护杜修不惜以命相胁父皇,更能为了维护他母亲而辞去太子位,那么今日就能为了那所谓的亲人为虎作伥。” 风珏想起那个温厚的兄长,忍不住摇头,“风琚是个聪明的人,他明白一旦他答应了杜昉,就是自决于皇家,他这个胆大妄为的妹妹风瑶也不会见容于朕,甚至会成为他举兵的第一个牺牲品。虽然朕现在还没发现他离开鲁地之后藏身何处,但是只要盯紧了风瑶,自有办法找到他。” 顾明媚目露恍然之色,“陛下想在他们没能真正举兵前就毁了他们的筹谋,生擒鲁王?” 风珏赞许的一笑,“顾姑娘果然机智,难怪阿妍终于肯放手不再过问天机阁的事。” 顾明媚听着皇者的夸赞,淡淡的摆了摆手,“陛下不必夸我,若论智慧我连师姐的一半也比不上,若不是她身体不好,我可不想接过这样一个担子。” 他看着这往日肆意无忌的年轻女子自接了掌门令牌后眉目间难掩的沉重之色,了然一笑,一人一肩身负一门安危,确实不是易与之事,也难怪她惆怅。 他轻轻启口,淡定道:“你应该相信你师姐与长老的共同选择,若是你没有这个能力,他们也不会强迫你担起这份责任的,顺心而为便是。” 顾明媚眸色一暖,点头道:“知道了!陛下就不要管我了,还是商议下破局之策吧。如果我们所料不差,杜昉这次可真算得上破釜沉舟了。然而令我困惑的是,那个棋子到底是谁,凭什么能令天玄门主认定通过他,就能处于胜局,甚至再次令风琚问鼎帝位?” 顾明媚眼中波光闪动,似有犹疑之色,默了片刻方缓缓道:“难道杜家当年的十万大军如今还有很大的影响力,肯追随杜家反叛?” 风珏面色微寒,冷冷道:“这不可能!杜家的军力,当年在征战天下的过程中便已经消去三分,剩下的七分也已在父皇开国后慢慢消解,化整为零的编入各地驻军。大胤立国后的二十多年里当年忠于杜家的军中将领或年老致仕,或已经驾鹤西去,如今的军中哪里还有杜家的掌舵之人。” 顾明媚见风珏肯定神色,便知他心中当已有定论,遂移开落在他面上的目光,淡淡道:“如果没有军中力量,如何谋反?” 风珏闻言傲然一笑,“军中的确是已经没有了杜家的势力,但是朕如今的御林军中可还是有一个老牌的杜党呢。” “谁?”顾明媚冷冷道。 “御林军统领刘崇明!” 顾明媚闻言目光如电,直直的看向风珏,不信道:“他竟是杜家的人?陛下什么时候知道的,既然知道他是杜家的人,怎么敢让他在处这个位置上,难道不怕他危及帝后安危吗?” 风珏见她不安,徐徐道:“自摄政公主公主来朝之时,朕安插在他身边的人就发现了他的不妥,深查下去方发现这刘崇明竟是杜家的人。为避免打草惊蛇,朕没有立刻动他,等的便是杜昉所谓的这最后一击。” 顾明媚在风珏冷沉的目光下默了半响,方回道:“难怪沈师叔当年这么忌惮杜修,此人手段果然不容小觑,竟然在皇城的防卫核心中安插了这么一个人。” 她有些后怕的搓了搓手,小声道:“原来他们打的竟是逼宫的主意。御林军虽只有两万之众,不足以翻覆江山,但是包围一个宫城还是不难办到的。” 风珏冷笑出声,“他做梦!难道守卫宫城的只有他刘崇明一人统领的御林军,何况朕既然知道了他的身份怎会再给他机会发动?这一次朕要这些魑魅魍魉尽数折在帝都城中,再无力为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2章 动心 112 动心 清寂的国安寺中,长公主风瑶自被皇家侍卫押回寺中,便整日躲在厢房里,已足足三日不吃不喝,似是打定了主意要自决于这冰冷的佛寺里。 一双明亮璀璨的大眼已经凹陷进去,不复光彩,风瑶瑟缩的靠在坚硬的床榻上,不停的用手中的银针在小木人身上扎刺着,口中念念有词,似有癫狂之兆。 木门被人自外面轻轻推开,一阵寒风吹过,因久未进食而虚弱不堪的风瑶被灌入的冷风一击,剧烈的咳嗽起来。 她伏在床头,佝偻着背,艰难的喘息,然而一双苍白消瘦的可见青筋的手仍旧死死握着那小木人,仿似连这身体上突然汹涌的痛意也无法抵消心中的怨恨。 她喘息良久,待得呼吸平静方抬起头直视着这突然而来的不速之客,冷冷道:“风珏终于还是忍不住派人来杀我了?” 来人一身黑色夜行衣,闻风瑶冷嘲之声,无声一叹,伸手摘下自己脸上的蒙面巾,露出一张温和清润的面容,正是鲁王风琚。 风瑶看着记忆中温良宽厚的兄长,再忍不住心中的委屈与绝望,将手中的木人扔在床上,纵身投入他的怀里,抽噎道:“大哥,你怎么才来?瑶儿都快要被人害死了。” 风琚忍着心中的酸涩,触了触风瑶头顶浓密的长发,柔声道:“是大哥不好,没有保护好瑶儿,让瑶儿受苦了。” 风瑶在兄长风琚的怀里抽泣良久,方收拾起心中的委屈,自风琚怀里直起身子,小声道:“大哥,二表兄说他这一次要与风珏c薛紫妍他们算总账,彻底毁了他们珍视的一切,你亲自来京城,是不是终于认清了薛紫妍的真面目,愿意与她决裂,夺回失去的一切了?” 风琚闻言神色微变,淡淡道:“瑶儿,这些权谋争斗,不是你一个女孩子该问的。” 风瑶听着兄长淡漠的言语,杏眼一眯,咬牙道:“薛紫妍难道不是个女子,她过问的权谋难道还少了?” 风琚听着她提起薛紫妍时眼神里的狠毒,眼神微冷,温润面容上愈发淡漠,“你以为所有的人都可以像她那样有本事谋划权谋之事吗?若没有足够的智慧,除了让自己为人所算,自取其辱之外别无益处。你年纪也不小了,因为什么被父皇罚到此处,难道一点都不明白?还不知道反思己过吗?” 风瑶目露不忿,冷笑道:“是啊,她聪明天纵,我愚不可及。可是她再聪明又有什么用,除了伤害你,她可做过一件对得起你的事?” 她将袖子掀开,露出苍白细弱的手,委屈道:“大哥,你看看瑶儿,看看我都被她折磨成什么样子了。你从小最疼我了,看到自己的亲妹妹被那个妖女折磨成这个样子,难道心里一点都不难过吗?” 她越说越激动,双手抱住风琚的胳膊,大力的捏在他消瘦的臂膀上,“大哥,你不要再痴迷于她了好不好!虽然表兄并没有告诉我他到底有什么样的高招,但是我知道只要大哥肯反击,以大哥的聪明才智,绝不会没有胜算的。同为国士沈青澜的弟子,难道还会输给她不成?” 风琚淡漠的眼眸在风瑶激愤的面上逡巡而过,嘴角笑意清苦无奈,“瑶儿,辉煌已成过往,如今的大哥不过是一个闲散亲王,再无力撼动朝纲,唯一能做的便是护你离开此地,让你远离是非杀戮。你听大哥的,别再执拗了,好不好?” 风瑶闻言连连后退,语声如冰,“她就这么好吗,让你到了今日还要维护她?” 她嘴角微扬,勾起嘲讽的弧度,“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你竟然还认定是我执拗?你不怪薛紫妍狠毒,毁我良缘,伤我尊严,竟然苛责我这个受害者,我怎么会有你这样一个凉薄无情的大哥!” 风琚听着嫡妹毫不留情的指责之言,心中愈涩,低声道:“瑶儿,别闹了,云鹰说这迷药的药效不长,我们没有多少时间耗费在争论上,一旦那些侍卫醒来,我们谁都走不了。你难道真的想在这个清冷孤寂的地方待上一辈子?” 风瑶听着兄长低迷语声中苦涩,心下意识的一抖,环看了一下简陋的内室,心下一横,“好,那就先离开再说!” 说罢,转过身将床上的木人抓起,恨恨的看了一眼,便欲放回袖中。 风琚眼尖,一把夺过,看着那刻有薛紫妍生辰的假人,一字一句的问道:“风瑶,你这是做什么?” 风瑶见他遽然色变,眸光中再无温和只剩冰冷,亦冷然道:“大哥这么聪明,难道会认不出这种东西?” 她见风琚眼中寒芒闪烁,笑得愈发得意,“那个女人那么聪明狠毒,我的确对付不了她。可是这世上不是有一句话叫‘天妒红颜’吗?她再美丽聪明,到底敌不过命道,生了一副病弱的身子。我在古书上看过,说这厌胜之术对她这样病弱的人最是管用了,这木人集了我数月的怨毒,迟早会夺了薛紫妍的性命。” 风琚在她怨毒的神色里连连摇头,“你简直是疯了!堂堂一个公主,竟然用这皇家之人最为忌讳的厌胜之术?” “大哥,这就开始心疼了?我的诅咒还没开始起效用呢!” 风琚见她如此执迷疯狂,清澈的眼底全是惊痛神色,仿佛已不认得这个妹妹,良久方叹道:“裴朗虽好,但不是你的良人,你当日即便嫁给他也得不到你想要的幸福,只怕会比今日还要痛苦万分。你一向是个聪明的孩子,为什么会变得这么固执偏激?你我兄妹不过数月不见,然而为兄今日见你,仿佛已隔了半生之久,陌生的令大哥害怕!” “害怕?”风瑶闻言失笑出声,“大哥竟然说怕我?你那个心爱的薛紫妍比我狠毒一百倍,一万倍,也没见你害怕她?” 她指了指外间,冷冷道:“表兄整日说大哥见色忘义,我却始终不愿承认,我温厚谦和的大哥怎么可能是个为了女色而不顾血脉亲人的凉薄之人?可是看到大哥如今神色,臣妹真是死心了!你走吧,回你风景如画的鲁地做你的逍遥王爷去,我可不敢劳烦鲁王殿下冒险。” 说罢,就去风琚掌中夺那被他紧紧握在手心里的木人。 风瑶本就不懂武艺,哪里敌得过自幼习武的风琚,被他侧身一避,轻而易举的避开了她伸出的手。 他看着风瑶脸上的激狂之色,终究失望无言,大掌轻翻,一掌击在她颈部,让这歇斯底里的妹妹彻底昏迷过去。 侯在门外的亲卫云鹰听得里面的争吵之声终于结束,小心的将额角的冷汗擦拭干净,大步迈进内室,自风琚手中接过风瑶的身体,凛声道:“殿下,公主被娘娘宠坏了,根本不知谁是真的对她好,你不要太难过。” 风琚无声的点头,“到了此刻,还有什么是本王受不住的?只希望她以后能够想通,不要再做这种不知死活的事。以风珏的性子,若是知道她竟然诅咒阿妍,哪里会顾忌半分兄妹之情?” “殿下,这些事以后再考虑吧,我们先离开此地再说。” 风琚闻言轻轻颔首,大步向寺外走去。 在他们走后,一直闭着眼仿佛沉睡的两名侍卫倏然睁开了眼,大掌在面上一拂,精巧的人皮 面具滑落,露出了他们的本来面目,正是风薛二人的心腹林峥与顾明媚。 林峥一双大眼里流露着关切的笑,摸了摸顾明媚冰冷的手,小声道:“你没吸进多少迷药吧?” 顾明媚闻言淡淡一哼,“你以为我像你一样笨?我在他们动静之时就用龟息之法闭住了气,一丝气味也没闻到。” 她斜斜的横了憨笑的林峥一眼,“早就告诉你,此地我一个人来便行了,你堂堂骠骑将军,不去好好研究你的军法谋略,整日跟着我做这些事做什么?” “我想天天看见你嘛!”直爽的男子毫无顾忌的说出心底所思。 顾明媚俏脸微红,转过头去,冷冷道:“真是厚脸皮!” 林峥闻言羞窘的挠了挠头,低声道:“明媚,我们要不要追上去?” 顾明媚不在意的摇了摇头,“不忙,他们身上已经都沾染了惊神草的香,只要将我们训好的秃鹫放出去,自会循着惊神草香找到他们的踪迹。风琚受教于沈师叔多年,听师姐说乃是个心细如发的谨慎之人,我们还是小心些的好,如果追得太紧,反而会打草惊蛇。所以不必着急,等他们重新回到据点再缀上去也不晚。” 林峥听她笃定之言,将心中的忐忑压下,小声道:“那我听你的。” 他声音低沉动人,淡缓道来,带着一抹少有的惑人,顾明媚心中一动,下意识的转头看向他,只觉青年眉目朔朗,炯炯含情,竟有一种她从领略过的迷人风姿。 心口急剧的跳动着,仿佛有一种压制不住的蓬勃,生生让淡定冷漠的顾明媚觉出了原本以为一生都不会有的一种情绪—一一心动。 刚刚那一瞬间,她竟然觉得眼前这愣头愣脑的傻小子英俊迷人,比之刚刚离开的以风姿闻名于世的鲁王风琚都要卓绝? 心高气傲c无血无泪的顾明媚竟然对这样一个怔愣的傻小子心动了? 真是鬼迷了心窍了! 她忍不住捂了捂自己发烫的脸,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别开了脸,在心里暗暗骂了自己一句。马上就要与那些敌人一决胜负了,她居然有心情想这些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3章 察觉 113 察觉 天空中的乌云越积越厚,一场秋雨密密麻麻的打落在宽阔而漫长的青石板路上,薛紫妍立在窗前,静听落雨。 她看着远远的天际,清冷矜秀的面容上一派幽远之色,细白的手指轻轻的敲击在窗棂上,不知在暗思些什么。 顾明媚冒雨而回,璀璨的眸子在触及薛紫妍清冷孤独的身影时,心中微微一紧,想到自己瞒着她的事,竟然有些不敢面对她。 薛紫妍听见身后女子进殿的动静,自沉思中回神,侧了侧身子,瞧着青衫微湿的顾明媚,眼神微怔,轻轻咦了一声,“最近有很多事要做吗?外面下着这么大的雨,你不好好歇着,又跑出去做什么?” 顾明媚眼眸微垂,心虚的看了一眼窗外,小声道:“也没什么大事,左不过就是一些繁琐的事务罢了,我一向不擅于处理这些事情,所以显得有些忙碌。” 薛紫妍闻言轻轻点了点头,低声道:“初初接手阁中事务,有些手忙脚乱也是正常的,习惯了便好了。只是既知自己事忙,你将顾南派出去做什么?她在这里总能稍稍减轻些你的负担吧。” 顾明媚眸光一闪,不自然的笑了笑,“长老宣召我有什么办法,难道说要驳他老人家的面子吗?” 薛紫妍微微臻首,疑惑道:“长老好好的宣顾南回去做什么,他老人家一点口风都没露?” 顾明媚摆了摆手,一脸无奈的表情,“长老做事哪里肯对人解释?他不肯明言,我也没胆子问他呀。” 薛紫妍见她提到执法长老仍旧一副噤若寒蝉的模样,轻笑一声,“长老又不吃人,你做什么这么小心谨慎的?” 顾明媚见她注意力转开,不再追问顾南行踪,心中微松,撇嘴一笑,“我可没师姐你的胆子,实在不敢在他面前放肆。” 她瞥了一眼立在窗前的单薄身躯,上前两步将她拉离窗前,不满道:“师姐,真不知你怎么想的,外面这么大的风雨,你不窝在软榻上舒服的躺着,看这劳什子的大雨做什么?” 薛紫妍淡淡一笑,清丽的眸子里有淡淡的失落,“我只是无聊罢了,一到秋冬季节,你们就怕我复发旧疾,不肯让我出门。我待在这深宫里无所事事,除了听听这雨声风声,还能做什么?” 顾明媚捂嘴轻笑,朗朗道:“娘娘这话真是好重的闺怨味。不过你有功夫在我这里抱怨,不如对着风珏去说。他要是听到师姐这么稀罕他的陪伴,估计不舍得天天在他的太极殿里对着永远也批不完的公文,冷落娇妻了。” 薛紫妍横了她一眼,凉凉道:“师妹现在连闺怨都能听出来了?这林将军果然是有本事的,竟能让我们不知情之何味的顾姑娘懂了这么复杂的情绪,改日我还真得好好谢谢他。” 顾明媚羞恼的跺了下脚,小声道:“师姐,你这张嘴可真是一点也不饶人!净会拿那呆子来取笑我!” 薛紫妍瞧着她难得的小女儿情态,笑得愈发欢畅,璀璨的眸子里流淌着清晰的暖意,“我都听阿珏说了,你与那林峥最近相处的甚好,本来我还不信,但看你如今情态倒是令我放心了不少。” “谁和那傻子相处甚好了?我才看不上那呆子,皇帝陛下还真会替他的部下说好话。” 薛紫妍见她嘴硬,温柔的拍了拍她的肩,轻声道:“林峥可是个老实人,你别一味的张狂无忌,将人欺负得太狠了。” 顾明媚眉眼一肃,娇嗔笑道:“好一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师姐。这才多久啊,你不仅心向皇帝,连他的部将也爱屋及乌了?” 薛紫妍知道自己这个师妹也是个不吃亏的主,笑着啐了一口道:“你这没良心的坏丫头,我是向着林峥还是关心你,你真不明白?” 薛紫妍漆黑的眼眸在言笑间光华愈盛,语声温凉而关切,“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明媚,你是个聪明的女孩子,当知道什么是世间最珍贵的,别让自己因为胆怯与心结错过了良缘。” 顾明媚听着这人老生常谈,又一次劝自己正视内心的情意,无奈的摆了摆手,“师姐,你就别再教育我了,我又不是个小孩子了,该懂的道理都懂得。” 薛紫妍闻言轻叹一声,摇头道:“懂得很多道理有什么用,也没见你去践行过一句。” 她将目光落在顾明媚微冷的嘴角上,清丽的眉眼里带着淡淡的惆怅,“明媚,我最近频频梦到顾师姐,梦里的她还是那样美丽骄傲,可是始终带着对你的担忧。我一想到她那样的眼神,心里总是忍不住难过。” 顾明媚听她提起顾惊鸿,眼神闪过一抹痛意,心中到底是服了软,“我知道你们对我的好,我会努力把握幸福的。” 薛紫妍闻言倒是觉得宽慰,赞许道:“你能这么想,实在是令我觉得开心,想来你那远在江南的姐姐亦会觉得欣喜。” 风珏自雨中走来,立在门外隐约听到内殿的两人在笑谈着什么,轻轻一笑,将身上的藏青色大氅解下扔给长宁,大步迈入了内殿。 他卓然玉立在门口,看着那语笑嫣然的两个绝代女子,英朗的面容上笑意愈盛,朗然出声道:“你们姐妹俩说什么悄悄话了?” 风珏这几日早出晚归,大多是薛紫妍已经睡下他才回来,尚没等到她醒来,他又早早的出了门,所以两人虽然同宿于一宫之中,却好似多日没能见面似的。 薛紫妍见他今日回来的甚早,面色亦是愉悦,心想必是所谋之事顺利所致,遂轻轻笑了笑,“陛下来了多大会儿?” “怎么?还真怕朕听了你们姐妹的体己话?” 他搓了搓手掌,待手心暖和起来方揽了她的肩膀,细细的在她周身打量了一番,方柔声道:“放心吧,朕刚来,没听见你们姐妹的密语。” 顾明媚淡声道:“我们姐妹哪有什么密语,陛下才是想多了。” 说完,她移开步子,对着薛紫妍眨了眨眼,小声道:“师姐,你心上人来了,我自回偏殿了。你们要是有密语,倒是可以好好说,我是决计不会偷听的。” 薛紫妍知道这是师妹在报复她刚才拿林峥打趣她的事,倒也不恼,只是轻轻横了她一眼。 顾明媚装作没看到她略带威胁的神情,自在的走了出去。 薛紫妍见她泰然神色,对着风珏无奈的摊了摊手,“我这个师妹,可真是越来越难缠了,只怕再过些日子,连我都拿她没办法了。” 一双指节分明的大手轻轻的将她圈在怀里,笑道:“无妨,我看她早晚有一日会成为林夫人,自有林峥与她纠缠,你就放宽心吧。林峥虽然性子直爽,在你这精怪刁专的师妹面前看似吃瘪,但是他胜在足够坚韧,所谓烈女怕缠郎,迟早你师妹会缴械的。” 薛紫妍闻言自他怀里抬起头,直直的盯着他的眼睛,略微带了些审视的意味,一字一句道:“烈女怕缠郎,陛下这样骄傲的人竟然还信这个?” 风珏在她直视的目光中轻笑出声,轻轻的抬起她秀致的下巴,“娘娘难道不信?” 他在薛紫妍微微怔忡的眼眸里故意伤心的哀叹一声,“原来娘娘到现在也没体会到朕的这片痴缠之心,亏朕还自我感觉良好,认定自己坚持贯彻着这句至理名言呢。” 薛紫妍轻轻啐了他一口,“什么至理名言,陛下好好一个伟男子怎么好的不学,尽学些市井之言?” 风珏摇头,“娘娘觉得这市井之言不可信?” 薛紫妍见此人脸皮越来越厚,终于认输,连连点头道:“陛下口才见长,我不与你争辩便是。” 薛紫妍舒服的靠在他怀里,素手轻轻的在他胸前一点,低声道:“陛下看人的眼光倒还挺准,我一直担心你那位忠直的少年将军降服不住我师妹,如今看来倒是我过于消极了。今日与她提起终身之事,她可是第一次没有咬牙切齿说什么孤独终老的话,可见已经不像以前那样抵触情感之事。” 风珏闻言笑得愈发温和,拥着她坐到软椅上,感慨道:“难得听到娘娘对在下这样的赞许,还真是令我受宠若惊。” 薛紫妍听着他半是得意半是自嘲的话语,淡淡一笑,在他身上选了更舒适的位置靠紧,微微阖了阖双目。 一缕淡淡的幽香自殿中飘散,薛紫妍神情微怔,不动声色的在风珏身上靠了靠,细细的在他胸前的衣衫上嗅了一下,脸色微微有些发白,风珏身上的这股草香味怎么和刚才顾明媚带进来时带来的香味这么相像? 她虽然不会愚蠢到怀疑这两人有什么超乎寻常的关系在,然而这两个鲜少有交集的人竟然会沾染同一种香气,让她忍不住生出一缕浮躁来。 她装作不经意的问道:“陛下,你什么时候换了熏香?” 风珏似没想到她突然问出这么一句话来,下意识的接口道:“朕一向用龙涎香,并没有更换熏香。” 薛紫妍闻言脸色微变,龙涎香的味道她太过熟悉了,和今日这若有若无的草香差别甚大,绝不可能是同一种香料所制成的熏香。 他为什么要骗自己? 还是说这只是他不小心沾染上的一种香料的味道,所以他才不知道自己的身上多了一抹别的香味? 风珏素来不是一个在这些细枝末节上用心的人,她倒是更愿意相信这是他不小心沾染到的香草之味。 然而明媚她又怎么会与他沾染上同一种香味? 她想起数日来行踪不定的顾明媚与整日难见人影的风珏,心中微微一寒,这两个她最信任的人难道联手谋划什么不能让她知道的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4章 谋局 114 谋局 薛紫妍心中思绪起伏,手指藏在袖中不安的摩挲着自己纤细的手腕,以顾明媚对于皇室中人的心结,若不是事关她这个最为关切的师姐的安危,她绝不会选择与风珏联手,一起欺瞒自己。 她想起顾明媚提及顾南行踪时闪烁的表情,心中瞬间一凉,眼前的迷雾四散而去,倏忽明朗。 她低了低头,嘴角微露苦意。事已至此,那天玄门主临终之言只怕不是虚言,杜昉果然针对风琚有大动作。 薛紫妍清冽的眸子迅速转动,竭力将内心的不安压下,尽量平稳的呼吸,一边稳定情绪,一边思量着现下的状况。 如果果真如她猜测的那样事关风琚,顾南现在只怕不是被执法长老召回阁中,而是因为不遵顾明媚命令被她给幽禁了。顾南平常对顾明媚是极为信服的,绝不敢轻易的违逆顾明媚。唯有事涉风琚,才能那个忠心耿耿的下属乱了分寸。 风珏见薛紫妍忽然沉默,心中微动,伸手将她的头自怀里抬起,轻笑道:“你又胡思乱想什么呢?” 薛紫妍故作平静的摇了摇头,“我只是突然想起顾南了,不知道她事情办得如何了,什么时候才能自阁中回来。这些年我习惯了她的陪伴,没她在还真有些不适应。” 风珏闻言目光微微一凝,双手按在她的肩膀上,淡笑道:“难道红萼这丫头不够尽心,伺候的不好?” 说罢目光微扬,看了眼侍立在一旁的宫女红萼,红萼被那不怒自威的目光一扫,脸色大苦,委屈道:“陛下冤枉,对于娘娘的饮食起居奴婢半点不敢大意。” 薛紫妍听他将矛盾转到宫女身上,有些哭笑不得,捶了他一把,“我说想顾南了,又不是责红萼不好,陛下少胡乱责备人。” 风珏伸手对着宫女虚抬了一下,示意她起身,淡淡吩咐道:“朕只是这么一问,没有怪罪你的意思,不用这么紧张,快起来吧。” 薛紫妍亦是淡淡颔首,笑道:“你若不好,本宫早不让你近身侍候了,哪里会让你在身边待这么久?别害怕了,陛下好容易来一趟,快去为陛下沏壶茶来,也让我们皇帝陛下尝尝你泡茶的手艺。” 风珏淡淡一笑,“噢?这丫头难道还是个茶艺高手?” 薛紫妍轻轻点了点头,笑道:“我平素极少饮茶,差点荒废了这么一个茶艺高手。若不是前日裴朗夫妇来,我还真不知道她泡茶的手艺这么好。” 红萼闻言谦虚道:“娘娘谬赞了,奴婢不过是喜欢研究茶道所以用得心比旁人多了些。” 薛紫妍不在意的一摆手,“是本宫谬赞还是你手艺好,让陛下评判品评一番便是。” 红萼闻言在风珏略带期待的眼神里起身去了茶室。 风珏见宫女走开,好整以暇的打量了薛紫妍两眼,“好好的,你把她打发走做什么?” 薛紫妍见他点破自己的用心,沉吟了片刻,方道:“陛下,你与我师妹这些日子把我一个人关在这深宫里,连门都不让出,实在太过憋闷了。你们关心我,不愿我操心,我是明白的,也因此明明不喜欢这种一无所知的状态,但也没有出言反对。只是,你们连查数日,到底查到了什么结果,也该告诉我一声吧。” “怎么?皇后娘娘还是忍不住心里的好奇了?”风珏目光越过她的肩膀,轻轻的落在外间纷扬的秋雨中。 “我没有什么猎奇心理,我只是觉得不安。你和明媚没有刻意隐瞒我什么吧?” 风珏闻言目露疑惑,握着她的手微微使力,扬声道:“你怎会突然这样问?难道你连你师妹的信用都不肯信了?” 他按了按薛紫妍素白的手心,柔声道:“阿妍,你师妹那样张扬的性子,素来只服你一个人,也只肯听你的。无论事情有什么进展,她都不会任由朕瞒着你不说的,所以你且放宽心。” 薛紫妍听着他淡定从容的话语,心中一冷,无声的叹息了一下,终于不再相问。 风珏敢这么坦然的说假话欺瞒她,显然是已经与顾明媚达成一致,她绝无可能自顾明媚处得知事实的真相。 薛紫妍在心中暗思了片刻,直起身子,独自去了里间,自床头摸了一件白色的外袍复又匆匆的走了出来。 风珏瞧着那白色外袍上的栩栩如生的金龙,微微一怔,良久方回过神来,轻轻道:“这是做给朕的?” 薛紫妍点了点头,“你知道的,我自小便不喜欢这女红一类的活计,只是这些日子我想起了顾师姐,她说她虽然名满天下,智慧无双,可是却没能为自己心爱的男子做过一件衣物,心中甚是遗憾。我虽然不懂这算什么遗憾之事,但到底有些感慨,便和红萼她们学着做了这么一件外袍。虽然手工粗糙了些,但到底是我第一次亲手做衣物,还望陛下勉强试穿一下。” 风珏接过衣物,小心的抚触着上面的纹路,忍不住露出感动的笑容,“阿妍,你可真是有本事,这区区数日竟连衣物都会做了?” 薛紫妍淡淡的摆了摆手,一本正经道:“我不觉得这比我练剑习武更难,只是感觉浪费时间而已。若非我最近太闲,只怕还真没这种心情,拿着绫罗绸缎的摆弄这些。我纵然学得再快,做得再认真,难道还能比得上尚衣局的那些宫人们手巧?” 风珏闻言大笑出声,一把将她重又揽在怀里,伸指在她额头上弹了弹,“傻!她们做得再好,哪能及得上你亲手所制的心意?阿妍,我曾幻想过无数次穿上你缝制的衣服的景象,但是你从来不掩饰对这些东西的兴致缺缺,我也不想你劳心费神,一直以为今生无望。没想到幸福来得这样突然,竟然在这样秋雨绵绵的日子便体会到了。” 他将她紧紧的揽在身前,深情道:“阿妍,谢谢你,这件衣服我一定会好好保存。” 薛紫妍看着此人难得的一脸痴汉模样,忍不住笑道:“衣服做好了,自然是要穿的,你把他保存起来做什么?” 说罢,她推了推他,“快进内间将身上这件换下来吧,也让我看看合不合身。” 风珏摩挲着素衣上的龙纹,心中似乎极不舍得穿。 薛紫妍捂唇轻笑,“陛下,你可是堂堂天子,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一件衣服你至于吗,若是被外间的臣子知道,不知该怎样笑话陛下?” 风珏闻言胸膛微挺,郑重道:“你亲手做的东西,朕可是第一遭收到,自然格外宝贝,谁爱笑话笑话,朕才不会放在心上。” 薛紫妍连连摇头,“我看陛下才是真的傻了,不过是一件衣服,陛下如果喜欢,我再做便是了,反正我如今闲着也是无聊,说不定再过些时日还能为陛下做出一件战袍来。” 风珏愈发欣喜,“当真吗?” 不待薛紫妍回答,风珏自信的笑了一声,“若娘娘真的为朕做出一件战袍来,朕必穿着它实现一统江山,让天下重归太平。” 薛紫妍心中本来愁思满怀,听得他自信昂扬之语,亦受到了感染一般,笑道:“为了陛下这样一番豪情,阿妍也会实现今日之诺的。” 风珏在她期待的眼神下将身上的外袍脱下,换上了她亲手缝制的外袍,无论是剪裁还是大小都极合风珏的身形,衬得风珏身姿愈发英挺。 薛紫妍满意的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笑道:“看来我在这女红上还是有些天分的。” 风珏朗声大笑,“娘娘这等鬼斧神工,怎是区区天分这两个字能概括的?朕早就说过,聪明人在哪里都是聪明的,若非娘娘一心权谋,不肯在普通女子都喜欢的事情上下功夫,只怕这尚衣局的女官们都要向娘娘请教指点了。” 薛紫妍听着这人毫无边际的夸赞之语,失笑道:“陛下,我见过脸皮厚的,可真没见过能如陛下这样厚到这种地步的。若没有红萼她们帮忙,这衣服能不能成行,还不一定呢,你倒好,可着劲夸起来我了。幸亏我有先见之明,先把红萼打发了出去,否则她不知道要怎么笑话我呢。” “她敢?朕妻本来就是聪明无双,若是个蠢笨粗陋的丫头,纵然再高明的师傅也教不出这样心灵手巧的徒弟吧。” 薛紫妍听得此人越来越无忌的夸赞之语,连忙伸手捂住了他的唇,小声道:“陛下,你要再这样,我可不敢再做了?陛下不怕羞,我可害怕。” 风珏知道她这素来怕羞的性子,当下也不再与她笑闹,颔首道:“好了,朕不再说了便是了。” 两人情意绵绵的拥在一起,闲看庭外风雨。 那一刻的风珏沉浸在薛紫妍的深情与温柔里,丝毫没有发觉到薛紫妍眼神里的异样。 风停雨收,风珏快慰而喜悦的穿着薛紫妍缝制的衣衫出了长乐宫,而薛紫妍则遥遥的凝望着那人越来越远的身影,弯腰拾起了风珏换下的旧袍。 她将外袍抱在怀中,目中露出一抹淡淡的苦意,在红萼进门的瞬间又归于不见。 她轻轻的咳嗽了两声,对着红萼招手道:“你去请云大夫来,让她为我诊一下脉。” 红萼闻言脸一白,小心道:“娘娘,你身子不爽?” 薛紫妍淡淡道:“不过是嗓子有些不舒服,没什么要紧的,不要大惊小怪。” “不用禀明陛下吗?” “当然不用,不过是微恙而已,做什么惊动他,平白让他担心。你听本宫的,去让云大夫来便是。” 摩挲着衣服上的龙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5章 不能领受的好心 115 不能领受的好心 云梦醒背着药箱三步并作两步的匆匆赶至,薛紫妍正坐在碧纱窗下沉思,一张柔丽的脸孔隐在柔白的宫灯下,显得整个人缥缈而遥远。 薛紫妍听得脚步声响起,轻轻起身,清冽的眸子一派安然。 她对着跟在云梦醒身后的宫女红萼淡淡的摆了摆手,“红萼,你去御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可口的点心,本宫有些饿了,你去取些来。” 能被皇帝看重指派到皇后身边服侍,红萼自然也是个极伶俐的丫头,无论是眼力还是心思都是极活络的,听得皇后此语,自然明白皇后想与云梦醒单独说话,并不愿有外人在此。 她垂首低低应喏一声,躬身退下。 云梦醒将手指搭在薛紫妍雪白的腕间,探察良久方收回手道,“娘娘,你捣什么鬼?好好的说什么身子不爽,你不知道我刚才听红萼主动来寻我,不知有多害怕。” 薛紫妍将素手拢回袖中,面色平静无痕,“让云姐姐担心,是阿妍不对,只是我确有事要烦劳姐姐,所以只能用这种方式央姐姐前来了。” 云梦醒闻言不赞同的瞪了她两眼,轻轻道:“没事便好。” 她顿了一顿,黑亮的眸子里闪过一抹异色,“娘娘究竟想问我什么?” 薛紫妍将身后的龙袍翻出,放在两人中间,低声道:“云姐姐熟知各种药草,不知能不能闻出这衣服上除了龙涎香之外的另一种香味?” 云梦醒看着薛紫妍漆黑如墨的眼眸,在她期待的眼神下轻轻接过外袍,放在鼻端轻嗅。 香气极淡,似有若无。 云梦醒清秀宁婉的面容上微微拂过一抹讶异,沉吟良久方道:“这惊神草的香味清淡而虚无,一旦与其他香草混在一起便极难被察觉,即便是我若不是娘娘刻意提醒都不会觉察,娘娘是怎么在龙涎香香气馥郁的外袍上将它的香味闻出来的?” 薛紫妍并没有回答云梦醒,只是极轻的喃喃,“惊神草?这种异香竟然是用来追查踪迹的奇药惊神草?” 她目光中带着恍然之色,如雪一般洁白的面容上浮起一抹自嘲。 难怪风珏会在风瑶做了差点伤害两人感情的事后大度的留下风瑶性命,原来他不是真的对这个妹妹容情,心里所盘算的乃是利用这个妹妹找到那些与他为敌的人。 风珏他必定是在风瑶居住的地方让人燃了这惊神草的香,一旦有人与风瑶接触必定会沾染上这种香气,被专门豢养的秃鹫寻到踪迹。 顾明媚与风珏身上都不可避免的沾染了惊神草,想来两人私下接触已非短日。她沉浸在对他们的信任里,竟然毫无所觉。 云梦醒看到她清寂的神色,不解道:“娘娘,你怎么了?” 薛紫妍回神,淡漠的摇了摇头,“没什么,多谢云姐姐为我解惑。” 她将风珏的外袍收起,对着云梦醒道:“这个宫中并没有什么事情能瞒得过皇帝,只怕过不了多久他便会知道我让云姐姐来为我多诊了一次脉,但是我并不愿他知道今日的事,如果他问起还请云姐姐为我搪塞过去。不知云姐姐可否答允我的这个请求?” 云梦醒神色微怔,一时有些为难,“夫妻之间还是坦诚相对的好,娘娘这样瞒着陛下不好吧?” 薛紫妍自座椅上站起,负手望着外间,清秀的面容上带着难言的苦涩,“云姐姐,非我不愿坦诚,只是有些事确实不适合让对方知道,否则徒增两人的不快,云姐姐也不想我与他因此而争执吧。” 云梦醒凝目于薛紫妍,瞧着那女子脸上的清苦,心中幽浮着说不出的怜惜。 半响,她轻轻的叹了口气,“如若娘娘果真不愿让陛下知道你曾过问惊神草之事,我可以替娘娘守口如,希望娘娘可以亲口告知陛下,不要让你们彼此已经平静幸福的生活再起波澜。” 平静幸福? 薛紫妍失笑摇头,早在她不知道的时刻,这表面的平静已经消失无踪了,如今一切的宁然与快乐,不过是粉饰的太平罢了。 真正的变故只怕已经在她无知无觉的时刻发生了。 幽黑的暗牢中,皮鞭击在上的声音连续不绝,夹杂着男子沉重暗哑的低呼声。 幽深的烛火下,那被毒打的男子血肉模糊,一张清冷的面孔因为疼痛而扭曲,然而他却执拗的不肯示弱,嘴角仍挂着冷淡的笑容,挣扎着喘息出声,语带讥讽:“风珏,你难道就这点本事?我乃是受过严苛训练的死士,你以为这些区区刑罚就能逼迫我出卖主子?” 风珏负手立在跳跃的烛火下,清隽的面孔一贯的矜冷,清寒的目光在憔悴不堪的男子面色一掠,冷冷道:“云鹰,朕既然能擒到你,也必能抓到风琚,你不必得意。” “既然如此,陛下又何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一刀结果了在下不更省事吗?” 风琚的暗卫首领直视着风珏的冰冷目光,尽管已经因为多日的严刑而严重脱力,然而他一双清冷的眼眸锐利幽暗,毫无怯意,“我家主子连太子位都可以抛却,又怎会再起与你争夺江山的野心?他这次赶赴帝都,不过是耐不过杜家公子的逼迫罢了。那个疯子已无人性,为了拖殿下下水,不惜以全族的性命相胁。殿下向来重情重义,自然无法坐视母族陷入万劫不复。陛下与我家殿下自幼一同长大,当知他虽然秘密来了帝都,所想所为并非为了夺权。可是陛下却因为少年时所受的压制,想要对一个已经早已不能影响你大局的失势皇兄痛下杀手,就不怕传扬出去影响你的圣名吗?” 风珏负手而笑,“朕可不是个沽名钓誉的人,不会在意世俗评判。风琚的确没有能力再影响朕的大业,可是他活着本身便是皇朝不安定的诱因。前太子的身份太过敏感诱人了,他一日不死,总会有野心家们想在他身上找寻打击朕的突破口。今日是杜家,明日便可能是张家c王家,朕绝不会再给他机会成为野心家的棋子,错乱朕下的这盘天下之局。” “哈哈”受刑男子扬声大笑,声音里俱是嘲讽味道,“皇帝陛下何必说得这样冠冕堂皇?陛下如此忌惮我家主子,究竟是因为我家主子的前太子身份,还是因为你那位一直牵挂我家殿下的皇后娘娘,你与我家殿下都心知肚明,不必为自己毁伤情敌之举找一个这样大的理由。” 风珏闻言目露寒光,死死的盯在云鹰身上,咬牙道:“打,给朕狠狠的打,直到他说出鲁王风琚的下落为止。” 在一个星光漫天的深夜里,白衣雪裘的女子悄无声息的走在漫长的青石板路上,雪色的斗篷将她整张脸罩住,看不清容貌如何,唯有落在地上的脚步轻盈,不带一丝声响,显然轻功不俗。 待走出宫禁,她停在一处古朴的院落外,除下头上的斗篷,露出本来面目,相貌清丽无尘,眸子清冽澄澈,正是薛紫妍。 青年男子正坐在院中对月独酌,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洒落慵懒的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然而他的笑意在触及眼前绝丽女子的面容时瞬间僵住,蓦地自石椅上起身,因为起身太急,几乎将杯中酒倾覆,酒液溅出,落在他洁净的衣衫上。 薛紫妍自执掌天机阁以来几乎没有亲身来过天机阁的分舵,如今即将卸任,却突然来了分舵,自是令人吃惊。 顾东收起面色惊讶神色,放下酒杯,对着女子恭谨的拱手施礼道:“阁主,你怎么亲自来了?” 薛紫妍对下属面上的震惊之色仿佛未见,开门见山道:“你将顾南藏哪了?” 青年闻言面色一凝,垂眸回禀道:“阁主何出此言?左护法职位在属下之上,属下怎敢藏匿她?左护法数日前便被执法长老召回总坛,事务未必,想来还不能回到阁主身边。如若阁主找她有急事,不如传信于长老,让他老人家遣左护法回来。” 薛紫妍冷淡一笑,“你们倒是长本事了,竟能说动长老与你们站在同一立场,联起手来将我瞒得彻底。若不是那惊神草泄露了你们的这一番谋划,你们是不是等着风琚死了再来告诉我原委?” 薛紫妍在顾东惊疑的眼神里更加确信了自己的判断,缓缓道:“我既然亲自来此,就说明我已经知道你们谋划了什么,不必再刻意隐瞒,快让顾南来见我。” 顾东似是不明白薛紫妍为何端地顾南在他这里,遂小声咕哝道:“即便顾姑娘隐瞒了阁主,阁主也该去找顾姑娘问个究竟,为什么要找属下要人?属下真的没有藏匿左护法。” 薛紫妍在下属不满的口气中凉凉一笑,“顾东,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顾南在与不在,我亲自搜一下便知道答案。” 说罢,抬步便向西厢房走去。 顾东见状神色一慌,起身将薛紫妍拦挡在内屋门外,苦涩道:“阁主,请不要令属下为难,属下答应过顾姑娘,绝不能让阁主在事了之前见到阿南。” 薛紫妍冷淡的眼神定在顾东身上,淡淡道:“怎么?我刚移交了阁主金令,就当不得天机阁的家了?” 顾东垂首,“属下不敢!” “既然不敢,还不让开?” 顾东听着薛紫妍冷漠的语声,一下慵懒的面容上浮起深沉的无力,缓缓道:“阁主既然知道顾姑娘所为皆是为了不让娘娘与皇帝离心,何必毁了她一片苦心?” 薛紫妍在下属恳切的目光中摇头,眼眸哀伤而沉寂,“她对我确实是一片苦心,可惜我却不能受。我的安宁与幸福绝不能靠着另一个人的牺牲来换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6章 两难 116 两难 厢房中,顾南绵软的躺在榻上,听得薛紫妍入内的脚步声,挣扎着想从床上坐起,却徒劳的发现顾东的武功虽然不如自己,但这独门的点穴手法确实是高明的匪夷所思,她费尽心机也冲不破被制的穴道。 自薛紫妍入了这分舵的院落,她开心的几乎要喊出来,奈何被顾东点了哑穴,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 这几日她心中因为担心风琚被人暗害,心如火焚般的焦灼,蓦然见到薛紫妍,心神骤然松懈,嘴角缓缓浮起一抹欢欣的笑意,笑涡轻动,让她苍白的脸多了一抹红色。 薛紫妍近到床榻前,微微横了一眼顾东。 顾东看着薛紫妍淡漠轻寒的脸色,咧嘴一笑,伸指解开了顾南被制的穴道。 顾南得了自由,倏然从床榻上直起身子,一把抱住了薛紫妍,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担心,眼中泪水汹涌而出。 “阁主,你来了,真是太好了!” 薛紫妍无声的拍了拍顾南的肩,轻轻道:“别哭了,稳稳情绪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 顾南闻言以袖将眼泪拭去,深深的吸了口气方道:“阁主,那日绿芙在天牢中对我说杜昉用自己族人的命相胁殿下,以期殿下能与他一同行造反逼宫之事。我听了之后本想告诉阁主,可是姑娘她说杜昉真正的计谋并不是逼宫谋反,而是让阁主也牵涉其中,逼得你与陛下反目,坚持不让属下告知阁主。属下不肯隐瞒阁主,姑娘她便对属下动了武,让顾东将属下幽禁在分舵中。” 她仰起头,拽了拽薛紫妍的衣袖,“阁主,绿芙说她当日不肯说出杜昉的计策,是因为她认为鲁王殿下淡薄名利,绝不可能屈从于杜昉,行谋反之事,自绝于皇家。那时候我便知道我这个旧友根本就不懂殿下,不知道他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顾南的声音里带着沉沉的失落与感伤,在这样寂静的夜里带着让人透骨的森凉。 寒风入窗,裹挟着丝丝冷意。 薛紫妍纤细的身体微微一颤,心中的苦涩愈发深浓。 她与风琚青梅竹马,对风琚的了解自然不会比顾南少,当然知道以风琚的性子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清冷的面容上带着隐隐的痛惜,薛紫妍微干的嘴唇微微有些颤抖,艰涩道:“他这一生总是在权衡,一次次让自己陷入困局与为难中,当初是为我,如今是为了杜氏。一个生于皇家,本可纵横天下的男子,为了这些人世的牵绊,从来没有自在过一日。半生挣扎,全是为了这些总是将他伤害的所谓亲人。事情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他纵然明知自己的表兄真正的意图是想要让他身败名裂,成为大胤罪人,也一定会如约而来,亲自赴这场生死之局。” 她仰头望着窗外的冷月,一时间五内俱焚。 是的,她确信风琚一定会来。 因为他要亲自了却残局,还天下与她真正的太平。 然而来时容易去时难,风珏绝不会再给他机会生离帝都。 虽然风珏曾答应过她不会轻易伤害风琚,然而那句承诺却是建立在风琚彻底远离权势与朝局,不会再影响c危害帝业江山的基础之上的。 如果风琚不遵帝命自封地返回帝都,在风珏的猜忌中,那就是犯了死罪。 风珏自小被风连城教授帝王心术,最擅长的便是心机与谋算,忖度与猜忌已成了融在他血脉里的本能,在风珏的认知里,他不会认为这个兄长是因为无法背弃心底的情义而被人胁迫着做了选择,反而会认定他缺乏原则,可以随意为人左右。 今日他能被杜氏威逼着危害皇权,他日自然也可以成为别人的棋子。 将江山与天下看得比什么都重的当朝皇帝风珏,绝不可能放任这样一个随时可以成为敌人手中暗箭的前太子存活,让皇朝始终存在不安定的因素。 本来以风琚的智计,如果他愿意全力相争,不见得无法保全自己的性命,可是如今的风琚已经彻底失去了她,又屡屡为至亲所伤,在心底早已无求生之意。 家国与梦想早已经远去无踪,残留在世上的不过是一些让人伤神的阴谋与冷血。世道苍茫冷寂至此,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顾南见薛紫妍沉默,以为她终究屈从于内心的情谊,不愿因为这个旧友而惹怒风珏,自榻上翻身而下,双膝跪倒在冰冷的地板上。 她低头看着薛紫妍雪白的衣角,语声哽咽,“阁主,属下知道陛下待你好,你也不愿让陛下失望。为了阁主与陛下永不相争,属下也曾想过与顾姑娘一样将此事隐瞒。可是如果属下真的这么做了,殿下就太可怜了。” 顾南揉搓着自己的手指,眼中晶莹一片,不知是为那个温凉的男子可惜,还是为薛紫妍的为难而惆怅。 她仰视着薛紫妍柔丽的面容,遥遥的将那个温润绝世的男子想起,俏丽的脸孔上竟有痴绝之色。 “梦想与所爱都已成为镜花水月,亲人怨恨他,疏离他,这个世间除了阁主,属下再找不到可以让他活下去的理由,如果连阁主都放弃了他,他就真的没有活路了。” 说完,她以额触地,重重的磕在光洁冰冷的地板上,白皙的额头瞬间因为用力有血迹溢出。 “求阁主看在殿下与阁主过往的情谊上,救他这一次吧。” 薛紫妍俯下身子将顾南扶起,抽出袖中绢帕在她的额头上轻柔的擦拭,“傻丫头,你对鲁王有情有义,难道我便能忍心看着他死了?琚哥对我的恩情,我一生难报,只要有一丝的希望我也会保全他的性命。” 她越过顾南的肩头,遥遥望向寂寞的天际,铿然一笑,“何况我根本不信琚哥会真的危害皇权。他是个心有苍生的好人,无论杜昉用怎样恶毒的计谋逼他就范,琚哥都不会真的作出祸害苍生的事。杜昉以为琚哥重情,就能真的拿捏住他的死穴了?简直是愚不可及!” 顾南听着薛紫妍肯定的话语,眼神里闪过一抹宽慰,“鲁王殿下果然没有爱错人,阁主的确允称殿下的知己,能明了他所有的苦衷与无奈。” 顾东亦是震惊一笑,“阁主的确不是凡俗女子,被人隐瞒了这么久,竟然丝毫没有影响自己的判断力。” 薛紫妍苦笑摇头,瞪了顾东一眼,“少给我灌汤,我可不吃你这一套。” 她素淡的容颜在摇曳的烛火下闪着凄楚的笑意,嘴唇亦是暗沉无色,冷冷一笑,“既然你是明媚的合谋者,如今情形如何你当不会不知吧?” 顾东闻言俊脸一苦,“阁主,你这不是为难属下吗?顾姑娘要是知道是属下泄了秘,还不砍了属下?” “你以为现在她就能轻饶你了?”薛紫妍因为心情欠佳,语气微微有些不耐,“少说那些推脱的话,你难道真要我将她叫来当面责问吗?” 顾玩世不恭的脸上浮着无奈的笑意,低声道:“阁主,这是顾姑娘自己的决定,属下知道的真的不多。” “不多?那就是知道一些了?” 顾东闻言连连苦笑,这个薛阁主逼起人来还真是一点都不含糊。 他伸手为薛紫妍拉了把椅子,小声道:“阁主要拷问属下,也先请坐下问吧,要是顾姑娘知道你一个人夜行数里来了此地,不知会担心成什么样子呢。” 薛紫妍看着他乖觉的样子,倒是没有辜负他的好意,缓缓在软椅上坐了下去,淡淡道:“鲁王是否已经落入皇帝手中?” “没有。” 顾东听到薛紫妍最先问的竟是这个问题,反倒松了口气,利落的开口回答。 薛紫妍与顾南听到顾东的回答,皆在心底松了一口气。 只要风琚还没有落入风珏手中,暂时还是安全的。 “那鲁王殿下确实是个了不起的,外有皇帝陛下的算计,内有嫡亲表兄不怀好意的暗害,在内忧外患下竟能察觉到皇帝用在风瑶公主身上的惊神草,提前离开了杜昉的巢穴。林峥他们领着精兵包围那里的时候,只抓住了来不及逃跑的杜昉及他的一众党羽。陛下命林峥搜城三日,毫无所获,到现在还没找到鲁王殿下的行踪。” 顾南欢喜一笑,拊掌道:“阁主你真的说对了,鲁王殿下果真不会受杜昉摆布。他虚应杜昉,原来竟是想着寻机将杜昉送到陛下的掌握中,再不让他有机会为害。” 她晶亮的眼眸里闪着耀眼的光芒,“阁主,杜昉如今已经被抓,只要这个罪魁祸首不能再作恶,危害殿下的源头就消除了。如果陛下知道了鲁王殿下真正的意图,是不是就不会再想着伤害殿下了?” 顾东听着顾南乐观的猜测,叹息摇头,“阿南,你不过被关了这几天,脑子就变简单了?如果皇帝真的想放过鲁王,何必满帝都的搜查他的下落?” 薛紫妍凉凉的凝望着缥缈的夜空,容色寂冷,“鲁王亲手将杜昉卖给皇帝,你以为他还会独自偷生吗?他如今与陛下翻弄手段,不过是想要保全风瑶的性命罢了。一旦风瑶平安离开,他必定会亲自向陛下请死。” 顾南闻言脸色惨白,“那怎么办?殿下若是自己不想活,谁还能救他?” 说罢,她恨恨的瞪了顾东一眼,高声道:“都怪你,要不是你死活不肯放我走,殿下他何至于有这样的危机?” 薛紫妍摆手道:“你与他争什么?他也不过是依命令行事。明媚已接掌门金令,只要回到阁中行继任阁主位的仪典,便是正式的阁主。她的命令,顾东如何能够置若罔闻?你与其怪他,倒不如怪我,若不是怕我卷入纷争,明媚必不会作出这样的选择。” 薛紫妍神色凝重,低头看着自己纤细的手,无奈道:“明媚诚心待我,可惜她苦心瞒我的一片好意终究是要被我辜负了。” 顾东闻言眉心一跳,不羁的面容上难得的露出一抹不安,“阁主,你要做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7章 交锋 117 交锋 她想要做什么? 薛紫妍听着属下的质问,迷蒙的眸子闪过一抹晶莹,一瞬即逝,复又恢复成清明淡漠的样子。 她没有回答顾东的问话,只是对着顾南轻轻的点了头,“顾南,我们走,去裴府。” 顾东闻言脸现急色,“阁主,你不要做傻事!裴朗乃是陛下最信任的臣子,对皇帝忠心不二,你以为他会为了你们旧日的情谊而放过鲁王吗?” 薛紫妍惘然的看了他一眼,神色淡淡,“我如何施为,你不必挂心。” 顾南闻言亦是冷冷的哼了一声,“你不是害怕姑娘怪责你吗?何必过问阁主将如何做。” 顾东不理会顾南的挖苦之语,紧跟在两人身后,扬声道:“阁主,你真的要为了风琚违背圣意,甚至不惜夫妻失和?” 薛紫妍停住脚步,在顾东惊疑的眼眸里嫣然而笑,姿容秀绝,绝世风华。 “我从来不做傻事,你大可放心。至于我们夫妻会不会因此失和,我认为以陛下的度量不至于此。他若执意不肯体谅,我也无话可说。” “既然不知前路如何,为什么还要做这样的选择?”顾东不肯死心,长吸了口气,接着再劝。 薛紫妍绝丽的面容上流淌着浅淡的笑意,无双丽颜宁定而温和,“不过是唯心而已,我无法违背心意坐视曾经的挚友在我面前选择灭亡。” 她淡远的笑意幽远而坚定,“生命只有一次,世间从无复生之术。顾东,我别无选择,只能救他。你若要遵守明媚之令,刻意拦我,我也无话可说。不过你可以试试看,看我能不能安全离开,自裴朗处问出杜昉的关押之所。” 顾东张了张嘴,本还想说什么劝阻的话,却在眼前女子的绝代风华下发不出一言。 他自幼被人教育着冷心冷血,一张玩世不恭的慵懒面容上藏着一颗冷漠的心,无爱无情,视天下女子如无物,即便是容冠天下的薛紫妍在他眼里也不过是个比之普通人多了点智慧的女子罢了,并没有从内心深处对这个名动天下的女子生出多少真正的敬畏来。 然而刚刚这一眼,一笑,几乎将他淡漠平静的内心搅动。 “宁不知倾国与倾城,佳人难再得。” 顾东看着那精致的丽颜,脑海里蓦然响起了这样一句让他曾极为不屑的诗句来,心跳如雷。 原来世间果真有这样的绝代佳人,让人忘了江山霸业,皇权富贵,宁不知道城池与社稷的倾覆,也要换她嫣然笑靥。 难怪风珏那个看尽人间绝色的人间皇者会钟情于眼前女子,十数年情爱不移,痴心不改,风琚更是为了她舍弃一生尊荣,只为换她开颜而笑。眼前这清丽绝尘的笑颜的确有一种神秘的魔力,能让男子为她痴狂。 只是不知这一次,爱她入骨的风珏可会再次折服在她的无双笑靥下,原谅她接下来要做的事。 他缓步跟在两人身后,既不远离,亦不紧跟,始终保持着安全的距离。 顾南不安的揉了揉眉心,低声道:“阁主,顾东跟着我们做什么?不会想着趁机坏事吧。” 薛紫妍脚步不停,面容平静无痕,“放心,顾东若是真的要阻拦我们,只怕不会跟着我们,向明媚去禀告才是正理。他跟在我们身边,估计是想通了想帮我们一把吧。你难道忘了,他可是我们天机阁最擅长打探消息的人了,纵然陛下将杜昉藏得再严密,也瞒不过他的眼睛。” 薛紫妍话音刚落,顾东便紧走两步,跟了上来。 他对着薛紫妍躬身施礼,淡声道:“阁主,属下知道杜昉关在何地,阁主请跟我来。” 薛紫妍轻轻一笑,颔首道:“你不怕新任阁主禀明长老,责罚于你了?” 顾东俊颜上浮起一抹无谓的笑意,嘴角的慵懒意味益发明显,“不过是一顿责打而已,属下已经受了长老将近二十年的棍棒了,皮糙肉厚的,没什么可怕的。” 薛紫妍指了指前方,“既然东堂主不惧长老威势,便请前面带路吧,也省得我去麻烦裴朗了。” 顾东悻悻的摇头,“那裴小侯爷看着是个好说话的,可是事涉皇帝,可不会轻易服软,阁主去了只怕也是徒劳。” “少废话,阁主行事哪一次失过算?”顾南不满顾东屡屡泼薛紫妍凉水,直言相怼。 顾东倒是贯彻着好男不与女斗的准则,没有与她回嘴,脚步不停的在黑夜里前行。 他亲自将后院中的马车套好,对着薛紫妍伸了伸手,“阁主,路程有些远,还是坐车去吧。” 薛紫妍避过他伸出的手,低声道:“有劳了!”说罢,扶着顾南的手登上了马车。 顾南见他略显尴尬的收回了自己的手,张扬的笑了笑,一跃跳上马车,高声道:“走吧,东堂主!你可别想着耍什么花样,否则有你好受的。” 顾东冷冷的瞥了顾南一眼,执起马鞭,扬鞭在夜色里疾驰而去。 肆虐的寒风下,林峥站在院门外仔细的察看周遭的动静,未瞧见异动方展露了一抹宽心的笑意。 他立在萧瑟寒风里极目远眺,忽闻远处马蹄声响起,林峥心下一动,微微眯了眯眼,看向驾车的人。 顾东?这个乖僻的天机阁高手深夜来此做什么? 马车停稳,一双素白美丽的手中掀开车帘,一张清丽无尘的素衣赫然现在林峥眼前。 林峥一见之下大惊失色,连忙上前见礼,恭谨道:“臣叩见皇后娘娘,最近帝都城中不太平,娘娘身边只带了这两个护卫,未免太不稳妥了。若是被陛下知道,不知会担心成什么样子。娘娘有事宣召臣,让传旨官传臣便是,何必亲自相寻?” 薛紫妍在车里环视了一下四周,容色冷冷,“几日不见,林将军这太极功夫打得也是不错了。本宫是来找你还是为了这院中秘密关押的人,你难道真的不知,还在这里给本宫打哈哈。” 林峥听着皇后毫不留情的拆穿自己,微微有些窘迫,低声分辨道:“娘娘,这里乃是皇家行宫,怎是关押犯人的处所?娘娘一定是搞错了。” “搞错了?本宫也希望自己是弄错了。”薛紫妍冷冷的盯着单膝跪倒在地上的年轻男子,“若不是亲自来了这里,我也不敢相信陛下竟在行宫中设置密牢。陛下行事确实是出人意料,谁能想到依山傍水的行宫会是另一个天牢呢?即便杜昉还有残余党羽要营救他,也决计找不到这里。你们这一番布置,确实是高明。不过本宫既然能找到这里,你也不必想着瞒骗于我。” 林峥早就得了皇帝风珏的严令,抓捕杜氏与鲁王一事秘密进行,绝不能让皇后薛紫妍知晓,所以他派来在此防卫的都是自己的心腹之人,绝不会也不敢泄露杜昉的关押之地。 然而天机阁经营多年,无孔不入,竟然这么轻易的便发现了这处秘密 处所,还带着薛紫妍来此堵了个现形,此时想要转移杜昉也已然来不及了。 他跟在风珏身边多年,自然也听过不少关于这个皇后的事,知道她性子刚烈,最容不得身边人的隐瞒欺骗,陛下与明媚联手瞒她,只怕已伤了她的心,所以连带着也不肯给他好脸了。 薛紫妍眼眸中如水光芒一闪而过,神色矜冷,“怎么,林将军还没考虑好要不要说实话,还在盘算着怎么去向你的主子去报信,告诉他本宫已经知晓了他一心想要隐瞒我的事?” 林峥沉静端方的面容上闪过一抹慌乱,连连道:“娘娘言重了,微臣不敢。只是那杜昉是个极难缠的阴邪小人,娘娘身份贵重,还是莫要接近此人的好。” “无妨,他已是阶下之囚,翻不出什么大浪来了。林将军若是不放心本宫,大可在旁边看着。” 说罢,步下马车,不再看陷入沉思的林峥,与顾东顾南并肩向行宫内走去。 林峥为难的挠了挠头,不知是去让人禀告皇帝还是继续阻拦薛紫妍,只能跟在她身后进了内院。 她甫一进去,便挥退侍立在内院中的护卫,冷冷道:“都在外间等着,没有本宫的命令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许进来。” 众护卫听着皇后清冷的语声,面面相觑,疑惑的看向林峥,等着他示下。 林峥当然不愿明着违背皇后谕令,遂作了个退的手势,让他们都依言在外间等候,一个人跟着薛紫妍走向内室。 顾南走在最前面,伸手打开了内室的大门,一股血腥气扑鼻而来。 她忍不住皱了皱眉,清丽的眼眸微微大睁,目光凝结在形容狼狈c布满血痕的黑衣男子身上。 眼前这个满身狼藉c目光黯淡的男子当真是当年诗酒风流的杜家二公子杜昉吗? 顾南微微别转头,将视线自他身上收回。她虽然早已与杜氏恩断,但这个青年男子到底是她曾经尽心伺候过的幼主,亲眼看到他这样一副模样,到底有些不忍。 顾东了然的看了一眼她凄楚的神色,微微侧了侧身子,体贴的挡住了她的视线,淡漠的眼底有一丝柔软在暗夜中化开,带了浅浅一抹暖意。 薛紫妍全副身心都在杜昉身上,自然没有注意这两人的动作,只顺手拉了一把椅子,坐在火炉前,淡然开口,“杜二公子,久违了。” 杜昉早在看到薛紫妍的瞬间褪去了眼底所有因为遭受重刑而流露出的软弱,阴冷的眸子里窜出如鬼火一般的幽冷光芒,厉声道:“妖女,本公子等你多时,你总算是来了。” “二公子谋局多时,不惜搭上全族也要编织出一个将本宫亦网在其中的陷阱,本宫若是装作不知,岂不辜负了二公子的一片心意?” 杜昉闻言一怔,有些不信的在薛紫妍苍白绝丽的脸孔上逡巡,“你知道我的真正目的?” “当然!二公子生于钟鸣鼎食之家,绝非蠢材,心中自然清楚所谓谋反逼宫不过只是一场妄想,根本没有胜算,你也没想过会有胜算。你想要的不过是毁了风琚,让他为自己放弃皇权的行为付出代价,顺便拉上本宫赔葬罢了。” 杜昉轻笑出声,阴邪的面容上血痕抽动,显得他整张面孔愈发扭曲阴森,“娘娘如此玲珑心机,果然不愧这智算天下的美名。只是娘娘既然看透了本公子的谋算,为什么还要亲身至此?还是说娘娘自恃聪慧过人,丝毫没将本公子这诛心之计放在心上。” 薛紫妍淡冷一笑,“二公子过谦了。你连番为害,若不是本宫身边助力甚多,只怕已入了你的陷阱。今日来此,自然是要与了断的。” 她自怀中掏出一只藏着鸩酒的瓷,嘴角勾起一抹凛然的笑意,“我与杜家数十载恩仇,也该到了完结的时候了。” 杜昉看着她手掌中的瓷,眸子微微沉敛,“你这个疯女人,为了保住风琚,竟想要杀人灭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8 恩断怨消 118 恩断怨消 “杀人灭口?” 薛紫妍黛眉微扬,嘴角笑意带着深深的讽刺意味,她极随意的倚靠在椅子上,身上的凌厉威势却丝毫不减。 “二公子谋划至此,求得不就是这一日吗?你求仁得仁,当死而无憾,何必露出惧意来?” 杜昉听着薛紫妍冷淡的透人心骨的声音,心里微微一颤,他虽然想过会死,但是即便是死,也要在亲眼目睹风薛二人在他的谋算里彻底反目之后,而不是在这个清冷的行宫里默默死去。 他激动的挣了挣绑在自己身上的铁链,恨声道:“你难道不想知道我到底为风琚准备了什么绝路吗?你那么放不下的男子,甚至不值得你追问一下吗?” 薛紫妍把玩着手中盛放着毒药的蓝色瓷,面上笑容隐隐,仿佛手中所握的不是置人于死地的毒药,而是一件极为珍贵的物件。 “二公子,你刚才刚刚赞叹本宫智算天下,难道立刻便忘了?你真以为本宫不知如何破你的局?” 她抬头轻轻横了林峥一眼,淡淡道:“杜公子的供词在哪儿?” 林峥在薛紫妍审视的目光里微微低头,小声道:“都已呈给陛下了。” 薛紫妍握在瓷中的手一紧,对着顾东道:“既然如此,送杜二公子上路吧。” 薛紫妍此言一出,不只杜昉,连顾南c顾东都大惊失色。他们以为薛紫妍不过是吓一吓杜昉,希望能逼出他的实话来,没想到她执意找到杜昉,竟不为逼问,而是直截了当的要取他的性命。 林峥下意识的抬步,挡在顾东身前,高声劝道:“娘娘,你这是做什么?杜昉纵然有罪,也当明正典刑,娘娘怎能未经陛下圣裁,便要杀人?” 薛紫妍直视林峥略带指责的眼神,神情一片宁谧,仿佛她刚刚说出口的并不是一句杀人的指令,而只是极平淡的一句家常。 “你放心,陛下怪罪,有我一力承担,绝不会让林将军受牵连的。” 林峥听着薛紫妍毫无情感的淡漠话语,端方的脸孔微微红涨,摇头道:“臣不怕陛下责怪,只是臣乃是陛下臣子,只听陛下之令,陛下说过在此人没有彻底交代完党羽之前,绝不能让他死去,所以臣必须保障他的安全。” 薛紫妍在少年将军灼灼的眼神下,微微失笑,“本宫知道你很忠诚,武功也很高,本宫身边这两个高手连起手来都不见得打得过你,可是若是加上本宫呢?你认为你有多少胜算?” 说完,她素手一扬,自顾南腰间夺过她的佩剑,平举在身前,淡然的凝视着林峥。 林峥心头豁然一惊,看着那女子素白掌中的长剑,身子僵直,颤声道:“娘娘,你这是做什么?” “我做什么?林将军会不明白?本宫深夜来此,就没想过空手而归,今日你若不让我杀了此人,就是逼着本宫与你动手。你是陛下近臣,当知道本宫身体的真实状况,所以,本宫问你,你是要守着对你主子的承诺留住杜昉的性命,还是逼着本宫冒死亡之险与你动手!” 林峥听着薛紫妍冰冷的决绝之语,再不敢执拗,双膝跪倒在薛紫妍跟前,颤抖着出声道:“娘娘是陛下挚爱,臣怎敢与娘娘动手?只是娘娘这是为了什么,杜昉已经被臣废了武功,囚禁在此地,再无力为非作歹,为什么娘娘一定要他现在就死?” “因为他不死,死的就会是鲁王!” 薛紫妍盯着炉中炭火,似被那升起的烟气呛到了嗓子,忍不住咳嗽了两声,“杜二公子在我与陛下成婚的这不到一年里屡屡作怪,陛下对此人的痛恨丝毫不下于我,可是他却能一直忍着没有杀他,你可知道是为了什么?” “陛下说他还有党羽没有交代,此次务必斩草除根,所以还不能杀。” 薛紫妍听着林峥毫不犹豫的回答,知道他是真的实诚,皇帝说什么便信什么,可是作为皇帝的红颜知己,日日相伴的枕边人,薛紫妍可不会相信他这样的说辞。 她缓缓摇头,对着林峥一字一句道:“你错了,陛下之所以还不让杜昉死,只是因为他还没有抓到鲁王。一旦他擒住了鲁王,眼前这个人便是能让他名正言顺的诛杀鲁王的最好工具。” 她清冷的容颜幽浮着夺目的光芒,语声沉冷而清醒,“鲁王谋逆,有他嫡亲表兄杜昉的亲口证词,皇帝诛杀一个危害皇权的兄长,天下将没有任何一个人会有异议。到时鲁王身死明灭,不容于皇家宗庙,时间一久,身败名裂的失败者终究会被世人忘记,千秋万岁后再无人会记得大胤曾有一个才干卓绝的太子,只有文韬武略统天下的明君圣主。” 她微微侧转身形,极冷的瞥了一眼杜昉,冷冷道:“杜二公子,绿芙曾说你自杜修身死之后便一直随身携带毒药,只求可以选择不落入敌人之手,可是在林峥他们抓捕你的时候,你明明有大把的机会自尽,却最终没有选择死亡,而是被他们生擒,是不是就是想靠这张嘴证死鲁王?” 杜昉回视着眼前女子仿若能透察人心的眼眸,尖锐一笑,“娘娘如此聪明外露,丝毫不知藏拙,就不怕遭天妒吗?” 说完,他仰头大笑,几乎将泪水笑出,“不,你已经遭到天妒了,上天给了你这份鬼才,却不肯给你一副康健的身躯,就是在变相的折磨与惩罚你,你纵有千般智慧,万般才具,却是年寿难永,阎王催命之时,风珏身为人间帝王也留不得你的性命!” 薛紫妍听着那怨毒的话语,神色不动,“本宫年寿如何,二公子是看不到了。你我恩怨纠缠十数年,也该到了了断的时刻了。” 她将手心里的鸩毒交与顾东,冷冷吩咐道:“给他灌下去。” 顾东接过女子素手中的瓷,如握了千钧重的东西一般沉重,他移步向杜昉走去,步子极缓,每走一步都如踩在针尖上。 他不是蠢人,当然知道薛紫妍在做什么,她这样不留余地的杀了杜昉,全是为了保住风琚的性命。只要杜昉这个所谓的人证死了,死无对证下,风珏根本不能定风琚的死罪。可是,一旦杜昉以这样的方式死去,风珏必定会怨怪薛紫妍为了一个旧人竟然让他除去政敌的计划落空。 顾东身为男子,当然了解男人,风珏虽然爱她宠她,却不见得能容忍身为他妻子的薛紫妍这样算计他。 他掐着杜昉的手微微的抖,眼底有激烈的情绪闪过,却迟迟没能在薛紫妍专注的目光下将毒药灌入杜昉喉中。 薛紫妍自座椅上起身,冷冷道:“顾东,你若下不了手,我亲自来。” 杜昉虽被人扼住了咽喉,然目光却如淬了剧毒一般的盯着薛紫妍,带着透过的森凉。 他艰难的在顾东的压制下出声大喊,“妖女,风珏乃是为皇之人,你心里到了现在还对风琚念念不忘,当真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的结局吗?” 顾东听着杜昉怨毒的语气,狠了狠心肠,以指力撑开杜昉的嘴,将鸩毒尽数倒进了他的口中。 鸩毒乃天下至毒,不过片刻,杜昉的耳鼻c口中皆有乌黑的血迹涌出,他在毒药的刺激下剧烈的挣扎,然而却毫无用处,不过是加速了毒药的发作罢了。 他定定的凝视着薛紫妍那张举世无双的容颜,临死之际早已被仇恨蒙蔽了的双眼却不期然的掠过一张温暖的图景。 杏花林中,青衣少年抚琴而坐,玄衣公子在纷扬洁白的杏花中婉转吹笛,素白衣衫的少女在林中欢快的笑,笑声清脆如银铃。 他恍惚的笑,原来那竟是少年时期的他们。 他张开嘴,吐出大口大口的污血,阴暗的眼眸也因为血迹而模糊,然而仍是盯着薛紫妍的方向,喘息道:“阿妍妹妹,你我怎会走到这个地步?” 不等薛紫妍回答,他吐出最后一口污血,双目大睁着咽了气。 薛紫妍瞧着那死不瞑目的阴邪公子,那张阴枭狠毒的俊面上因为伤痕与毒药的入侵愈发的狰狞可怖,再无一丝她记忆中的清明俊美。 临死之际,他竟然如旧时一般唤了她一声阿妍妹妹。 薛紫妍听着那旧日的称呼,眼底氤氲着水汽,坚硬的心竟有了一丝软弱,竟忍不住想说一句,“若你还是那个杏花丛中吹笛的风流公子该有多好。” 曾几何时,她跟在风琚身后,无数次与风琚一起依恋的唤他,“二哥。” 那时的她与他不是仇人,而是同属于世家的尊贵男女,因为风琚的关系,时不时的凑在一起,风琚弹琴,他在杏花林中吹笛,款款风流。 那时候的少年公子虽然不喜欢亲近外人,可是对她却格外的好,总是轻轻的揉一揉她细柔的发,微笑着唤她一声,“阿妍妹妹!” 然而世道无情,曾经无猜的少年男女终究在命运的翻云覆雨手里反目成仇,再找不回一丝昔日的温情与暖意。 薛紫妍怔怔的凝视着杜昉怒睁的双眸,有一瞬间的恍惚,这个人真的死了吗?死在了她这个旧日故人手中? 她凝视着洁白的掌心,微微苦笑,这一世她的手上到底还要粘上多少旧日故人的血才能彻底了结仇恨,得到她想要的宁静与平和? 她站起身,轻轻阖上了杜昉圆睁的双眸,低声道:“杜二哥,不管你信与不信,我当日虽然怨毒了你父亲,但从来没想过要害你。若不是你为了心底的野心与怨恨,一次次把琚哥卷到你的破船上来,甚至想要亲手害死他,我绝不会取你性命。” 薛紫妍收回手,凄凉一笑,“罢了,人都已经死了,我说这些话还有什么意义?” 一行清泪,带着灼人的热度滚滚落于杜昉狰狞的面容上,却再也不能给他半分的温度。 人死已矣,万恨可消。 她对着仍处于怔愣中的林峥微微启口,“林将军,麻烦你为他收敛遗体吧。” “薛紫妍,你是不是疯了?” 门外传来清冷桀骜的女声,薛紫妍听着那熟悉的声音,神色一白,下意识的裹紧了身上的狐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9章 赤诚 119 赤诚 薛紫妍听着愤怒的女声,心里苦意愈浓,师妹只怕才是被她这个做师姐的给气疯了吧,竟然如此气急败坏的责备起她来了。 顾明媚素来不喜皇家人,这次却肯与风珏联手,最大的祈盼不过是把她这个师姐摒除在杜昉的阴谋之外,可是她却心甘情愿的一头扎进陷阱中,怎能不令这赤诚直率的女子失望愤怒? 顾明媚如刀锋一般锋锐的目光在顾南与顾东忐忑不安的脸上剜过,吐字如冰道:“混账东西,你们知不知道这样做会害了阁主?” 顾东闻言垂手而立,慵懒的面容上浮起一抹无奈的笑意,“阁主要做得事,你都拦不住,何况我们?” 随着室门大开,冷风呼啸灌入,薛紫妍刚想开口,却被刺骨的冷风呛了一口,剧烈的咳嗽起来。 顾明媚听着那仿佛要将心肺都要咳出的柔弱女子,丽容微缓,终是忍不住伸出手去,轻轻的落在她后背上,舒缓的内力源源的输入薛紫妍体内,替她缓解身上的痛苦。 良久,薛紫妍终于止住咳嗽,直起了脊背,她方才收了掌,叹息道:“师姐,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风珏现在正掘地三尺的搜捕风琚,你却让杜昉这个最有力的证人死于鸩毒,于风珏而言,这无异于在背后捅他刀子。以他那样骄傲的性子,这一次会起怎样的怒火,师姐,你就一点都不害怕吗?你好不容易得了这与他相守的机会,真的不怕半生努力尽付流水?” 昏黄的烛火在冷风里颤抖,摇曳的令人心慌。 薛紫妍幽寒的眸子盯着闪烁的烛光,淡雅的面容上,“哪里就有你说的这么严重了?阿珏他或许会对我今日之举生出不满,但是看在我们这些年的情分上,我相信他会体谅的。” 顾明媚冷着一张绝艳的面孔,无声叹息,“师姐,你可真是乐观,皇帝为了抓住风琚这次可是下了血本。这个阵势下,你以为他还会给风琚这个多年政敌与情敌留活路?” 她无奈的摇头,“师姐,你是这般的聪明,为什么却总是看不透风珏对风琚的仇恨忌惮?” 薛紫妍淡淡道:“我知道师妹担心什么,我不是个无知的女子,对于自己这样做可能会发生的后果,早有预料。只是人生在世,总有些情谊不能辜负。风琚在我年少时给予我的那些恩情,是我一生难以割舍的温暖,所以师妹苦心瞒我的这一番好意,我注定不能接受。阿珏纵然心有怨恨,我也无力顾及。” 顾明媚听着薛紫妍淡漠的回答,心中愈发来气,“风琚有今日,何尝不是他自己的优柔寡断造成的后果?他自己不能与过往切割,逼得自己陷入死地,与人何尤?何况我看他这一番举动,显然已不打算活了,你管他做什么?” 她将眼底的惆怅掩去,低声道:“师姐,你受了这么多苦,才能与风珏守在一起,难道要为了一个早就不想活的落魄皇子,将自己前半生的努力尽付流水?” 薛紫妍在顾明媚指责的眼神里低头,露出一抹苍凉的笑意,“琚哥若不是优柔之人,又怎会对我这个注定要毁去他所有的女子容情?我因为他的优柔而获得新生,难道今日却要看着他因为优柔被人逼到绝路?” 顾明媚闻言叹息良久,半响沉默难言。薛紫妍的固执,她又不是现在才知道,何况杜昉已死,事情已经无可挽回,她又何必再徒劳相劝?想办法补救,才是当务之急。 一念至此,顾明媚冷淡的眉眼在杜昉尸身上轻轻一掠,狠狠的瞪了一眼呆怔的林峥,大声道:“你就眼睁睁的看着杜昉死在你跟前,什么都不做?你忘了你答应过你主子什么了,小心那雷公揭你的皮。” 林峥苦笑一声,“明媚,你这话说得真让人伤心,皇后娘娘以命相胁,我有什么办法,难道真的要逼着娘娘冒着生命危险与我动手?那才是真的让陛下恼恨吧。” “胡说八道!”顾明媚粗暴的打断林峥,冷冷接道:“你若不想让你家陛下与皇后彻底失和,这样的话以后一个字都不要说。” 她掰开杜昉的手,将顾东手里的瓷夺过,放置在杜昉手心里,凝声道:“陛下若是问起,就说是杜昉自己服毒自尽的,听明白了吗?” 林峥瞧着她这一番布置,不赞同的摇了摇头,“我家陛下又不是傻子,他那么英明的人,怎么可能看不出这里面的漏洞。何况早在抓住杜昉的时候我们就对他搜过身了,他藏的毒药已被妥善的处理掉了,哪里还有鸩毒可以用来自杀?你这点伎俩,随便找个仵作一验就能拆穿,根本瞒不过陛下的。” 说完,他侧眸望向刚刚以命相胁的皇后,对她为了鲁王而忍心伤害皇帝心生不满,小声咕哝道:“明媚,我与陛下有过约定,一生绝不欺骗他,说不出这样的谎话。” 顾明媚听着少年固执的声音,扬手猛得推了他一把,冷冷道:“亏你还是簪缨世家出身的贵公子,难道连善意的谎言都不懂?皇帝有多么在意皇后,你不是不知,若是你如实禀告,说皇后为了鲁王不惜以命相胁,逼得你放手,那个醋坛子得怄成什么样子,你难道想不出?” “皇后娘娘为救鲁王不顾一切的毒死杜昉,害得陛下的计策破局,就该能想到会伤陛下的心。既然是娘娘做错了事,就该由娘娘去挽回,何必用什么所谓善意的谎言去假意欺瞒陛下?明媚,我虽然喜欢你,但也不会背弃我家陛下。” 顾东听着少年将军执拗暗伤的语调,微微沉吟,在顾明媚身前低声道:“姑娘,林将军是个实诚人,对皇帝有死忠,不会听你的劝告的,你就别再他身上浪费时间了。属下这里有一种蛊,可以让人忘记一天内发生的事。” 林峥闻言几乎要跳起来,狠狠的瞪着那乖僻的青年,冷冷道:“你倒是可以试试,看有没有能耐给本将军下蛊。” 顾明媚摆了摆手,“你放心,他不过是吓一吓你,不会真的给你用蛊的。不过你口口声声忠心于你家主子,难道愿意看他伤心难过?他这一生将我师姐看得比自己的眼珠子都重,若是知道是他自己的妻子为了一个他生平最厌憎的人在背后算计他,你认为他会怎么样?如果一句隐瞒之言,能避免他难过,为什么一定要他直面这一切?” 林峥星辰般的眼眸有一瞬间的暗沉,年轻的面容上闪过犹疑。 他握紧了拳头,在顾明媚隐含期待的眼神下垂下了头,嗫喏道:“明媚,我不是个傻子,知道你让我瞒骗陛下是为了不让他伤心,可是假的就是假的,并不会因我的隐瞒不说成为事实。一旦陛下知道真相,只怕会更加伤心难过。我不愿陛下现在伤心,更不愿他将来知道真相后更伤心。” 顾明媚听着少年执拗的话语,气得修眉紧蹙,连连呼气,方平稳了心绪,“你可真是个呆子!我真想掰开你的脑袋,看看里面装了什么。” 薛紫妍听着他们争执,一双清丽的眼里却满溢着宽慰与暖意,“林峥如此,方是值得皇帝信任的臣子。自古以来帝王皆多疑,阿珏虽允称明君圣主,但也免不了为皇之人与生俱来的野心,唯有林峥这样的赤诚之人方能幸免,不遭主君之疑吧。” 她伸手在顾明媚肩膀上拍了拍,无谓的笑了笑,“不妨事的,我既然敢这么做,自有办法平息他的愤怒,你不要为难林峥用谎言相欺了。” 薛紫妍说完便不再停留,将身上的狐皮裘衣裹紧,缓步向行宫外走去。 顾东与顾南觑了一眼顾明媚暗沉的脸色,心有灵犀般的移步跟去。这个时刻留在这杀神身边,不是挨她训斥就是看她冷脸,还是赶快离开的好。 顾明媚瞧着那局促不安的少年将军林峥,心里又是恼又是急。 然而她与这固执少年相识日久,已深知他的脾气秉性,既然他坚决不允,当是没有回旋余地了,总不能真听顾东这混小子的话消去他这一日的记忆吧。 林峥在顾明媚暗沉的脸色下,连连退了三步,维持着两人安全的距离,小心的戒备着她,低声道:“明媚,我真的不能辜负陛下的信任,你别为难我,也不要对我用那什么瘆人的蛊毒好吗?” 顾明媚目光轻闪,淡笑一声,“你有你的立场,我不为难你便是。” “真的?”林峥狐疑的问,似不相信她竟然会这么好说话,“你真的不生我的气了?” 顾明媚在他怀疑的目光里神色一冷,“将军忠于职守,我有什么气可生?我只是担心我师姐罢了。” 林峥闻言神色一松,放下了心头的戒备,轻轻道:“陛下那么喜欢娘娘,不管娘娘做什么事都不会真的生娘娘的气的。当初娘娘自服同心蛊,把陛下气成那个样子,最后不还是轻易的就揭过去了吗?我相信这一次陛下也会体谅娘娘的。” 顾明媚却没有林峥这么乐观,她黛眉深锁,清丽如水的眸子里带着掩饰不住的不安。 她望着外面的夜空,脸色忽然一白,诧异道:“陛下,你怎么来了?” 林峥闻言蓦然转身,顺着顾明媚的目光向外望去,却只看见一片空旷的黑,哪里有风珏的人影? 他暗道一声不好,脖子上已挨了一记手刀,在失去意识前他努力的睁大眼眸,不解的看着眼前的丽颜,似在问她为什么偷袭自己。 顾明媚无奈道:“师姐她急匆匆的离开,只怕还有事没有做完。她已经开了头,在没有保证风琚安全离开帝都之前,是不会轻易收手的。” 她温柔的拍了拍他的脑袋,低低道:“你不肯说谎,忠心于你的君主,我尊重你的选择,可是我也得维护我师姐,不能眼看着你去告她的状吧。不过你放心,我是不会对你用蛊的,只是想让你睡上一觉而已。等她救下风琚,了结此桩心事,你愿意对你家陛下说出实情,我也不会拦着你了。无论福祸,我与师姐共担便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0 章 远走 120 远走 昼夜奔波,薛紫妍已经累极,拖着沉重的步子,缓缓走紧了大殿。 太极殿中灯火辉煌,御案上的奏章尚没来得及阖上,朱笔凌乱的搁在案上,薛紫妍瞧着一向有条理的风珏出门之时的急迫,嘴角苦意甚浓。 顾明媚果然没有骗她,风珏如今正与幕僚们在帝都城中掘地三尺的寻找风琚的下落,但有一丝线索,都能让他这个日理万机的皇帝放下如山政务亲自查问。 薛紫妍挥了挥手,对着身后紧跟着自己的人淡声吩咐道:“我这一番施为,若被长老知道少不得又要为我担心了,所以顾东你亲自回趟总坛,向长老解释一下,告诉他我有办法化解风珏之怒,不要让他过于担心。” 顾东眸色有微微的震惊,沉吟了片刻,似在考量薛紫妍这话的可信度,觑了一眼顾南,不安道:“那顾南呢?属下也相信陛下无论再生气也不会真的伤害阁主,可是顾南只怕没这么幸运了,陛下可不会顾忌她的生死。此番盛怒之下,陛下恐不会轻饶她,不如让她和属下一起同回总坛,暂时避一避风头。” 薛紫妍摇头,“顾南的安全我自有安排,你不必担心,做好你自己的事便是。” 顾南见薛紫妍脸色不好,担心她费神过多,影响了健康,自然不愿她再为了自己虚耗精神,遂咬牙道:“阁主一向周全,还用你教?赶快听阁主的离开这里,守好自己的职责。” 顾东听着这人不知好歹的冷语,恨声道:“古人真是诚不欺我,果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说完,他在顾南急怒的眼神里施施然迈出了殿门,生怕那个已经埋怨了自己几日的同门再用那如冰凌一般的目光刺他。 薛紫妍瞧着那跑的比兔子还快的顾东,无声的笑了笑,这个顾东还真是乖张。 不过想起他幼时便被天玄门主控制的命途,心里忍不住一悲,他刻意将自己活成这样放诞不羁的样子,未尝不是一种对自我的救赎。 薛紫妍和顾明媚虽然情谊深厚,但是喜好却截然不同。 顾明媚讨厌顾东的不羁与散漫,总觉得此人过于邪气,难辩深浅,有意无意之间总给她无力之感。 薛紫妍心机深沉,目光锐利而通透,单论谋算之道几乎没有能出其右者。所以她对于那些颇有智计的人并无过多的忌惮,反而还多出一分欣赏。加之她这一生为责任所缚,心里所想的不是重振家门就是风珏的江山大业,对于洒脱不羁的人天然有一种羡慕,所以对于长老对此人委以重任倒没有如顾明媚那样有意无意的露出不满情绪来。 她在漫天夜色下温柔的看向顾明媚,温和道:“明媚,等此事一了,你也回总坛吧,总不能一直不正式领职吧。顾西已死,顾北被陛下借用,今夜之后我天机阁最杰出的东西南北四杰只怕仅剩顾东一人可以供你差遣,你以后不要总是对他使脸子了。” 顾明媚听着她淡定的语声,蓦然涌起一抹不详的预感,急促道:“师姐,你好好的交代我这些做什么?长老早有意让他继任执法长老一职,以后对我还有监督职责呢,我哪里敢对他甩脸子。” 薛紫妍无声一笑,“你知道他将来会继任长老的职位就好。” 她指了指外间的宫人内侍,轻轻道:“这些人都是陛下的心腹,心眼多着呢,我极少来太极殿,他们若是觉得不妥立刻向陛下去禀报就麻烦了,你们俩在外面注意一下她们,我自行在此便好。” 顾明媚与顾南知道她有难为之事,皆体谅的点了点头,退了出去,小心的帮她将门关好。 她缓步行至风珏的御案前,轻轻的将被他在匆忙中翻乱的公文排放整齐,素手在厚厚的奏折上轻轻摩挲,幽深难测的黑眸里闪着复杂的光芒。 当日废后杜柠离宫之前曾问她,若是风珏真的要害风琚,她当如何?那时她自信的说她一定会拼尽全力阻止他们兄弟相残。 虽然她说的那样坦荡从容,可是在心里却认定杜柠的担忧不过是杞人忧天。她以为凭着她的面子,风珏再无法对幼年的事情释怀,也不会真的对风琚动杀心。直到凛冽的杀机终于落在眼前,薛紫妍方才相信,风珏的那句爱她所爱,不过是是她的幻想罢了。 再深沉的爱意,也敌不过一颗森冷的帝王之心。无论她与他如何的温柔相对,也无法动摇深藏在他心底的杀机。 薛紫妍是个英果的女子,既然看透了风珏的心思,自然不会再存有侥幸。何况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她已经亲手鸩杀了杜昉,现在再来退缩迟疑也已无用。 她直起身,凭着记忆在墙壁间摸索,终于找到了被风珏藏在暗格中的杜昉的供词。 她看着那一句句足可将风琚置于死地的供述,幽寒的眼底全是疲惫之色。她颤抖的将供词放于炉火中,火势倏然凶猛,所谓的罪证终于在灼亮的火光下燃烧殆尽,再找不到一丝痕迹。 炉火旺盛的燃烧,烤得薛紫妍苍白的脸有一种病态的嫣红。 她以袖捂唇,艰难的咳嗽,缕缕血丝轻轻的染红了她素白的衣袖。 薛紫妍怔怔的看着袖间的血迹,绝望一笑。盛年咳血,当是早夭之兆。当年恩师沈青澜在咳血不止后,未过三年便魂归地府,不知她还能熬过几年? 她惆怅良久,方收起心里的自伤情绪,直起身子,执过案上朱笔,就着未干的墨在黄绫上模仿着风珏的字迹缓缓书写。 风珏从来没有隐瞒过她玉玺所在,所以她极顺利的找到了玺印,小心的盖在黄绫上,一张可让人自如出入宫城的旨意已然完成。 她将黄绫裹好,推开殿门,缓缓的走了出去。 顾南听到声响蓦然回头,却在一望之下,大惊失色。明明进去不过半个时辰,顾南却觉得眼前女子竟然苍老了许多,容颜虽清丽依旧,带着艳绝人寰的美感,然而一双眸子却是寂如死灰,让人看不到一丝年轻女子的生气。 她不安的伸手,下意识的想去探薛紫妍的脉搏,却被她侧身避过。她在顾南惊痛的目光里淡淡摇头,“你那点子医术能看出什么?” 说罢,她伸手将黄绫置于顾南掌中,小声道:“这是我仿照陛下的笔迹写的一封密诏,可以让你免招盘查,你速去国安寺找到鲁王与风瑶,用我的车架带他们离开帝都。” 顾南吃惊的睁大了眼,半响回神,压低了嗓子道:“阁主,你怎么知道殿下他在国安寺中?他不是早就从那里带走了长公主吗?” “最危险的地方正是最安全的地方,正是因为那里已经被陛下的人搜索过了,所以才会被忽略掉不会成为陛下再度关注的重心。琚哥心机一向不弱,深谙虚实之道,绝不会避在其他地方的。” 说至此薛紫妍苦笑一声,“杜家已经完败,他除了那里也找不到更安全的地方了吧。只是陛下亦非蠢人,虽然一时未察,但不会被蒙蔽太久,所以事不宜迟,你赶紧动身,如果鲁王执意不走,你就把他打晕了塞到马车上强行带他离开。” 顾南目光一沉,似在思索将鲁王打晕的可行度,默了片刻重重点头道:“阁主你放心,无论用怎样的手段,我一定将殿下成功带离帝都。” 薛紫妍闻言松了一口气,颔首道:“你能这样坚定的回我,我很放心。你走之后,就留在殿下身边,不要再回帝都了。” 顾南身子蓦然僵住,哽咽道:“阁主,你还是生顾南的气了,不愿让顾南留在你身边了?” 薛紫妍勉强一笑,“傻丫头,我没有生你的气,只是今夜之后,陛下再容不得你。这次我算计他在先,本就理亏,亦没有把握能在他盛怒之下保住你的性命。何况如今琚哥羽翼尽失,身边也该有个忠诚的人维护着他。当年琚哥为了我的安全遣你入阁,如今我身边已有足够的力量自保,就当是我偿还他的恩情,把你还给他。他伤心太久,身体只怕也不是很好了,若没有个体贴的人照顾,我也觉得不安。唯有你在,我才能安心。” 顾南凝望着薛紫妍温婉白皙的面孔,珠泪滚滚,对着薛紫妍深深躬下身去,“顾南拜别阁主,还望阁主保重自身。” 薛紫妍扶起下属,重重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努力勾起一抹从容宁淡的笑容,“去吧,一路保重!” 说罢,她推开顾南,自顾自的进了大殿,将大门紧闭,再不去看因为离别而感伤的属下一眼。 薛紫妍永远清醒而自知,不让自己与他人有一丝软弱的机会。 顾明媚生性冷淡,本因顾南维护风琚连累薛紫妍之事有些不满,然而离别在即,想着这些年的情分,亦有难舍之意,遂宽慰她道:“你放心吧,我会一直守在师姐旁边的,赶紧带风琚离开吧,他平安了,师姐才能真正安心。” 顾南遥望着紧闭的大门,想象着那柔弱女子惨淡的素颜,心中一横,疾步下了玉阶,在暗夜里疾行而去。 薛紫妍听得殿外脚步声愈来愈远,知道顾南终究如她所愿的离开了这深深宫阙。 她极倦的闭了闭眼,迈着虚浮的脚步,缓缓的倒在软榻上。 她斜倚在榻上,清透的眸子定定的凝视着御案上的沙漏,颓然叹气,一时竟也有了迷惘。 待得风琚平安离城的消息传到风珏耳中,那张俊脸不知得黑成什么样子? 她伸手将榻上的薄被蒙在自己头上,似乎如此便不用去面对接下来必然产生的争执。 顾明媚轻移莲步,好笑的将她头上的被子拿下,一张俏生生的脸孔皆是无奈之色,“怎么,现在知道害怕了,不再逞强了?” “我害怕什么?我才不怕他!他难道还能因为我放了一个根本影响不了他大局的前太子,一怒之下杀了我不成?”薛紫妍故作淡漠的说道。 顾明媚摇头,“行了,你就别逞强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现在在想什么?你当然知道他不会伤你,可是你怕他伤害他自己啊。那个人一向是个醋坛子,若是知道你把这满腹心机用到他身上,竟是为了救他的情敌,还不得呕出血来?” “净会胡说,琚哥与我清清白白,只有兄妹之情,哪里就是他的情敌了。” “你将他当做兄长,可是他真的当你是妹妹吗?师姐,你这么聪明,难道真的一点都看不出来风珏对于风琚的妒意?” “我嫁的人是他,他还有什么可妒忌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1 风雨欲来 121 风雨欲来 “我嫁的人是他,他还有什么可妒忌的?” 薛紫妍心中疑惑难解,忍不住出口反问顾明媚,清寒的眸子里闪着难掩的不安。 顾明媚似乎没想到这聪明过人的绝世女子竟然如此迟钝,连她一个外人都能看得出风珏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嫉恨,她今日这般郑重的说与她听,她竟然丝毫不懂,还要接着反问自己。 原来举凡大才真是不同于常人,于情感之事迟钝成这个样子也真是令人着急。 她恨铁不成钢的摇了摇薛紫妍的胳膊,低声道:“师姐,你自小对风琚可比对他亲厚多了吧,若不是薛家遭变,谁人不认定你与风琚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她见薛紫妍陷入沉思,接口道:“你当年离宫宁愿去找风琚帮忙,却不肯对他明言,你可知道这对骄傲自负的皇帝陛下而言,是多么大的挫败?” 薛紫妍听着顾明媚提及的遥远旧事,沉默良久方不在意的一笑,“我对琚哥亲厚那是因为他对我也好,不管什么时候都照顾着我,不像裴朗他们几个见我年龄小总是喜欢捉弄我。我那时年纪尚轻,哪里懂什么男女之情,不过是觉得和谁在一起舒适便与谁处在一起,若皇帝连这个气都要生,那也只能说明他气量太小了。” 顾明媚听着她不走心的辩解,无奈的点头道:“就算这少年情谊可以解释,当年你离宫之事呢?你宁肯去找风琚帮你寻找惊鸿姐姐,也不肯对他说,不还是说明在你心底更信任风琚,而不相信风珏亦会帮你?若我猜得不错,这可是我们这位皇帝陛下的一桩心结。” 薛紫妍闻言仰倒在榻上,怔怔的看着头顶繁琐富丽的花纹,低低道:“当年我答应过阿珏的母亲,绝不能拿这件事去烦扰他。我既然答应了那个她,自然不能失信。” 她看着顾明媚闻言目露异色,摆手道:“你别好奇她为什么要这样做,我是不会说的。我对太后有过承诺,绝不能说出这件事的原委的,所以你可别来为难我!” 顾明媚想起那日大殿上那温柔的长者因为冀王风珺而伤怀的模样,敛了敛眉目,“你不说我也差不多猜得到,左不过又是一桩皇家秘辛,我自南宫那腌臜的地方逃离开来,对于这北朝宫廷的阴暗事才没有好奇心。” 她清冷的目光落在薛紫妍素白衣袖上的暗沉血迹,明明不过是浅浅的一丝血痕,落在顾明媚眼底却是格外的怵目惊心。 清冷的眸子倏然一沉,顾明媚一把握住薛紫妍的右手,指着那染血的衣袖,冷声道:“那云大夫不是说你身子好了很多吗?怎么又吐血了?” 薛紫妍恍然的看了一眼自己的衣袖,清若幽泉的双瞳里升起一抹浅浅的雾气,愀然道:“你难道忘了江太医说的话了,再好的医者对上我这样不听话的病人,也是束手无策。我底子太差,本就不是寿长之身,加上常年耗费心神,早已是强弩之末,若不是因为幸运,身边一直不乏名医照料,不知死了多少回了,如今不过是咳出了点血丝,不必大惊小怪。” 顾明媚见她仿若谈及他人身体的无谓之态,心中剧痛,眼中浮起难掩的苦涩。 她长吸了口气,强压住翻涌的不安情绪,缓和了声音道:“既然知道自己不能多耗心神,为什么不能老老实实的安养身体?你明知我们最在意的就是你的康健,却总是一次次的折腾自己,你真是一点也不肯体谅身边人的痛苦与忧心。” 薛紫妍微微支起身子,如水眸光在顾明媚泛着清愁的脸上轻轻的一掠,神色恹恹道:“明媚,我不是不知你们的心意,这次你瞒我行事,不就是希望我一无所知的继续我金丝雀般富贵安闲的生活嘛?不知世事翻覆,不知人间疾苦。然而我生为将军之女,性子刚烈自强,最厌烦无知的活着。如果让我什么都不做,只做一个仰人鼻息的后宫女人,这于我而言,比死亦好不到哪里去。我宁可短暂的活着,也不愿做一个寿命虽长却一无是处的废人。” 顾明媚听着她毫无犹疑的说起生死之事,一时气结,寒声道:“师姐,我以前总是觉得是风珏牵累了你,把你卷到这辆大胤的战车上,轻易不得安歇。如今方才明白,你倒真是心甘情愿的做一个劳心之人。他一心想与你共白首,你却一点都不在意自己是否短寿,真是令我忍不住对他生了同情呢,爱上你这样一个女子,还真是他这皇帝陛下的不幸呢。” 薛紫妍微微蹙眉,推了推撇嘴冷笑c眼中却有湿意的师妹,柔声道:“好了,我知道你们待我好,我会努力活着的,你就别怄我了。” “什么死不死的,你要是再这样,我真的生你的气了。”顾明媚虽然语气极冷,但是眼底的泪水已经再也掩饰不住,眼眶发热,滚烫的泪水顺着她明艳的脸颊缓缓滑落。 薛紫妍看见她的泪水,叹息连连,急忙自怀中掏出丝帕轻轻的抹去顾明媚脸上的泪水,认输道:“算我错了,好不好?我以后一定遵医嘱少费心,多休息。” 她摸了摸顾明媚微冷的面容,失笑道:“你以前可没这么爱哭鼻子,怎么和林峥那家伙相爱后这般善感起来了?” “谁和那呆子相爱了?你又打趣我!”顾明媚嗔怒道,清冷的面容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娇羞。 薛紫妍清脆的笑了一声,“你不恼我,我便放心了。待会那难缠的主只怕就要回来了,若是知道你中途改了主意,难免迁怒于你。你赶快离开这,别触他霉头,我自去应付他就是。” 她看了眼沙漏中越来越少的沙子,一瞬沉思,低声道:“顾南那里我还是有些不放心,你去城门盯着些,若真遇到阻拦,就帮他们一把,只有琚哥平安离去,我才能安心的将养身体。” 顾明媚闻言倒没有推脱,只是有些不安的问道:“若是风珏大发雷霆怎么办?” “你在这里他就不会发怒了?”薛紫妍淡淡摇头,不介意的笑道:“难道你还怕他对我动手?” 顾明媚见她一脸平淡,黯然苦笑,“师姐,你心可真是宽呢,我不是风珏,不知他恼羞成怒的样子有多可怕,可是要是我自己一心喜欢的人背着我要救一个我极憎恶的人,我还真想打断他的腿。” 薛紫妍闻言故意做出一副害怕的样子,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我还真不知师妹这么重的嫉妒心呢,以后我可一定要把这话告诉林峥,让他千万别对你讨厌的女子好,否则不知得受多大的罪呢。” “哎,薛紫妍,你还没完了,又拿那呆鹅来取笑我!” 薛紫妍笑得几乎岔气,连连摆手,低声道:“你放心,这些年我也算是了解他的秉性,无论再怎么恼我,再生气也不过是责我几句,冷落我几天罢了,且不舍得动手呢。” 说完,她举了举自己的右手,素衣雪白,愈发显得殷红血迹触目惊心,“你以为我为什么不去把这染血的白衣换了,不就是想用这苦肉计,让你们口里的雷公看到我的孱弱心里有所顾忌,收些怒火嘛。” 顾明媚蹙了蹙眉,闷声道:“你都病成这样了,哪里还是苦肉计,分明是以病胁人!风珏虽不是个好人,但对你是真的好,你却拿自己的病剜他的心,不知会黯然成什么样子,你还是悠着点好。” “我有分寸的,你快走吧。” 顾明媚见她赶人,也不好再与她争辩,遂点了点头,将薄被盖在她身上,轻声道:“我把林峥打晕了,一时半刻估计很难向皇帝去报信,鲁王与顾南应该有足够的时间撤离,你放心就是,我会亲眼看着他们出城的。” 薛紫妍知道她是在宽解自己,希望她能安下心休息,遂体谅的点了点头,“如此就有劳师妹了。” 顾明媚微凉的手轻轻按在薛紫妍的眼皮上,定定道:“快睡吧,看你这满眼血丝,估计又是一夜没阖眼,趁你家相公还没来找你算帐,抓紧休养一下吧。你精神好了,才有精力和他斗智斗勇啊。” 薛紫妍扯了扯顾明媚的衣袖,轻笑道:“你这么一说,我还确实感到了困意,你说的对,他来了还不知怎么折腾人呢,先睡一觉也是好的。” 说罢,安然的闭上了眼眸,呼吸均匀而稳定,仿佛真的不在为如何平息风珏怒火而犯愁了。 顾明媚将软榻旁的宫灯移开了稍许,让她的周遭不再亮如白昼,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 风珏自宫外回来时已是子夜时分,他担心会扰到薛紫妍休息,便径自回了太极殿,没有再去长乐宫就寝,然而他刚到殿外便看到被赶到外间的一众侍从宫人,微露讶异之色,随手点了个机灵的宦官问道:“谁在里面?” “启禀陛下,是皇后娘娘在殿内就寝。娘娘说她不喜欢奴才们在跟前晃悠,让奴才们在殿外候着,奴才不敢违逆娘娘,只得离了内殿,请陛下恕罪。” 风珏淡然一笑,示意小宦官起身,“皇后一向喜静,也怪不得你们,都下去吧。” 他轻抬脚步,蹑手蹑脚的推开了内殿的门,将身上的斗篷取下,抖落掉一身的夜寒,在火炉旁围着烤了许久,感到身上自外间带来的寒意消散方走近薛紫妍身边。 软榻上的女子睡得香甜,清丽的素颜上浮着一抹淡淡的光华,即便是这样沉默的睡着,也自有一种无可比拟的美。 他侧躺在她外面,轻轻的在她芳香的发上嗅了嗅,清隽的面容上一片缱绻,明亮的眸子里闪耀着比星辰还要耀眼的光芒。 薛紫妍翻了个身,恰好落在他的怀抱里,她下意识的在他怀里蹭了蹭,找了个更舒适的位置倚靠,似是睡得比刚才还要安甜。 风珏伸手将怀里的女子轻轻搂在怀里,软玉温香在怀,不知是太过幸福还是这几日奔波太过,竟让他这样精力旺盛c不知疲惫为何物的男子沉沉进入了梦乡。 时光静谧而美好,然而相偎在一起的两人不知这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罢了。山雨欲来风满楼,这一场风雨下,这对人间龙凤将如何平安渡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2 参商不见 122 参商不见 薛紫妍睁开惺忪的睡眼,蓦然看见眼前安睡的俊脸,搓着眼睛的手微微一顿,便再没了睡意。 她勉强撑起身体,将身上的被子往风珏身上拉了拉,复又轻缓的躺下。 风珏睡梦中似有些不安,薛紫妍还未躺稳,他身子一动,悚然惊醒,漆黑的眸子蓦然睁开,眼底有来不及掩饰的不安情绪。 薛紫妍本是怕他着凉,起身为他添被,没想到却惊醒了他,歉声道:“吵醒你了?” 风珏揉了揉微黑的眼圈,低声道:“我刚刚做了个梦,被惊到了。” 薛紫妍淡淡一笑,“什么梦能惊到我们无所畏惧的皇帝陛下?” 风珏定定的凝视着怀里温柔含笑的女子,与梦境中冷若冰霜的面容截然不同。 他怔怔的望着这张巧笑嫣然的笑靥,几乎记不清上次她对自己使性子是什么时候了,所以梦境中她忽然变冷的丽颜才让他那样惊心,隐隐有一种不祥的寓意。 然而他并不愿意将他梦境中两人的分歧说与她听,遂摇头轻笑,“没什么,不过是个梦罢了,梦与现实总是反过来的,我就不说来吓你了。” 薛紫妍见他不欲多谈,既然是个梦,也没有什么追问的价值,淡淡一笑,未再深问下去。 眸光流转,薛紫妍在他青黑的眼圈上多觑了两眼,不动声色道:“陛下这几日早出晚归的,似乎睡得极不安稳,朝中难道发生了什么大事,需得陛下这样亲力亲为,不辞劳苦?” 风珏神色一凝,不在意的笑了笑,“哪有什么大事?不过是些小人在背后搞些小动作罢了,朕难道还怕他们?你不用担心,朕自能处置。” 薛紫妍听着他轻蔑的语调,无声冷笑,心却如被沸水滚过一般,灼热剧烈的疼了起来。 以风珏的政治智慧,他不会不知一个已经失势的前太子根本无力影响江山大局,就如他现在极不走心的解释一样,他在心底是深知风琚已经再无可能是他的对手的。 然而他却仍然为了这个已经称不上对手的所谓敌人耗费精神,不惜昼夜不休,让自己累成这个样子,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难道幼年时身为庶子的委屈真的这般沉重,让他明明已江山在握,也不能释怀,一定要将那个当年压他一头的嫡长兄彻底踩在脚下才能消了心头之恨?亦或是还有什么别的让她忽略的原因,能让风珏对风琚有如此深沉的恨意? 她在暗夜里幽幽的将顾明媚劝说她的话想起,深不可测的黑眸在他平静的面容上流转,清淡的素颜上忍不住浮起一抹清苦的涩笑。 顾明媚说他妒忌她对风琚的好,难道风珏对那个温润无尘的男子存有的这么深的杀意,竟真有她的原因在?就因为她始终无法割舍对风琚的牵念,所以才让他有着如此凛冽的杀机? 薛紫妍不敢深想,亦不愿相信,只觉得无比荒谬。 难道她对他的情谊还不能让他相信,她的爱情已归于他一人? 她是个坚决果断的女子,早在她清楚了自己的心意后,便已向风琚表明自己的心意,她对他只有兄妹之情,同门之谊。 风琚何等聪明,既知她的心思便再没有主动增添过她的难处。即便这一次几乎陷于来自她丈夫的罗网,也没有想过向她求救,只为不令她左右为难。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薛紫妍想着她与风琚此生东西分离,永生难见的宿命,悲从中来,素白的手指微微攥紧了锦被,几乎忍不住心底的悲愤,想要责问出口,到底风琚做错了什么或者说她做错了什么,竟能让他生出这样的忌惮之心,一定要弄出一个不死不休的结局来? 然而她现在还不敢确信风琚是否能安全远离帝都,她一旦开口相问,以他的机警一定会察觉出不妥来,抽丝剥茧下不难发现她今夜所做的一番安排,那样才是真的害了风琚。 薛紫妍忍住心底的酸涩,闭上了眼眸,掩住了眼中所有的不安与激烈情绪。 风珏见她闭眼,以为她乏了,伸手将她揽在怀里,清润的呼吸柔柔的拂过她洁白的脖颈,“既然这么困,不在长乐宫里好好歇着,跑我这太极殿来做什么?” 薛紫妍也不睁眼,只是在他怀里挣了挣,让两人之间稍稍有些距离,因为闭着眼,谎话亦是轻易的就说出了口,“我看着今夜月色极好,本是想邀陛下一起赏月的,谁知宫人们说陛下出宫去处理要务去了。我本是想着等一等你的,却没顶住瞌睡虫的侵扰睡着了。” 风珏闻言轻笑,“这可真是朕的罪过了,真有些日子没有陪伴娘娘赏月听曲了,过几日一定补上,你别恼了啊。” 薛紫妍咕哝了一声,“谁恼了?嫁了陛下这雄才伟略的丈夫,我也只能学着那些史书里的贤后们耐住寂寞,尽量不占用陛下用于家国大事上的时间了。” 风珏听着薛紫妍微酸的语气,啧啧道:“皇后娘娘这般说话,真是让在下不胜惶恐,以后一定吸取教训,再不敢冷落皇后娘娘了。” 薛紫妍听着他一副小心赔罪的语气,忍不住睁开眼,狠狠的捶了他两下,“谁稀罕你陪!” 风珏牢牢的握住她的手,放在唇上深深一吻,目光缠绵而缱绻,“娘娘不稀罕朕,稀罕谁?” 薛紫妍知他不过是与自己调笑,然而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她本就因私放风琚心虚,被他这样轻声一问,愈发觉得不安,试着将手腕自他手掌中抽离。可是此人甚是可恶,紧紧的攥着她纤细的腕,不肯让她退离一分。 薛紫妍无奈,倾身在他耳畔吻了一下,如蜻蜓点水般一触即回,低低道:“我稀罕你还不成吗?快些放开,我困了,要睡了。” 风珏本来不过是想与她玩闹一番,没想真的扰她休息,然而看着怀里这样温软娇嗔的妻子,心中忍不住情思大动,眸子如淬火一般的热烈。 薛紫妍瞧着那目光中汹涌的,哀叹一声,下意识的就要跳下软榻,然脚未沾地,已被他一把抱住,热切的吻顺着她微张的口,细细与她的香舌缠绵,薛紫妍无奈的推了推压在自己身上的强壮身躯,却发现一切不过是徒劳。 她只能别开头,躲避着他浓烈霸道的吻,这个时候她哪里有心情与他纠缠不休? 然而他却不容她逃离,一径的与她厮磨缠绵,大手在她温软的躯体上四处流连,让她忍不住喘息出声。 不知是否是梦里的景象惊到了他,他见她拒绝,手下的动作便比平日重了许多,几乎令她觉出了微微的刺疼,令她恼的在他肩膀上重重咬了一口。 因为疼痛,他微微有些清醒,艰难的喘息,自她身上勉力撑起身子,无奈道:“阿妍,你可真舍得下口。” 薛紫妍脸色通红,大口的呼气,复又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似是指责他刚才的急切与粗鲁。 她不知道这个时候她故作出的凶悍毫无威慑力,反而带了一种致命的吸引,让刚刚恢复了一丝清明的皇帝复又陷入痴迷。 他低下身子,在她耳旁低声道:“阿妍,你自己惹起来的火,可别怪我啊!” 说罢,大手顺着她微微敞开的衣襟滑入她柔软的胸膛,在那一片柔腻上轻拢慢捻。 论计谋薛紫妍或许并不输于他,然而在这夫妻之事上,薛紫妍哪里是他的对手,不过片刻便无奈的缴了械,再无力拒绝他的索求,微微闭了眼,回应着他的亲吻,随着他的动作如漂浮的木一般在水里起伏。 “陛下,陛下!”长宁不合时宜的声音蓦然在外间响起,打断了正在缠绵的两人。 风珏脸一寒,自薛紫妍身上翻下,拿起身侧的锦被盖在她的身上,冷冷道:“混账东西,出了什么事让你这么大惊小怪?” 长宁是个多精怪的人,早听到了里间的声响,知道他这一出口打断了他家陛下的好事,也难怪他急怒。 长宁难堪的瞥了一眼等在玉阶下的林峥,在心里亦是把这不知分寸的年轻将军咒骂了无数遍,心想为什么这年轻人这般不懂事,什么紧急的事非得这个时刻禀报。 然而他区区一个宦官无论心里再恼再怒,也不敢在此时责骂这侯门出身的少年将军,只得苦着脸回禀道:“林将军说他有急务要面见陛下,奴才不敢阻拦,还请陛下恕罪。” “林峥?”风珏目光微动,他不在行宫里看守杜昉,跑到这太极殿做什么? 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薛紫妍,神色微沉,淡缓开口道:“知道了,让他在外面侯着,朕这就出去见他。” 薛紫妍整好衣衫,牵了牵风珏的衣袖,淡淡道:“外面风大,还是让林峥进来回禀吧。林将军深夜来禀,我也想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 风珏当然不能让林峥当着她的面回禀杜昉的事,如此他苦心瞒她的事岂非露了现形,不赞同的摇了摇头,“你还是少操些心吧,外间的事自有朕与众臣料理,你安心的做个清闲的皇后便是,赏月观星才是你的事,别的事就不要费心了。” “陛下想让我做个整日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废人吗?” 风珏见她神色清冷,脸色亦是一沉,“阿妍,我知道你这些日子有些无聊,等朕忙过这段日子会抽出空来陪伴你的,你就不要给朕闹脾气了,好吗?” 薛紫妍微微一哂,“陛下以为我这是在与你使性子吗?” 她自榻上起身,神色愈淡,“你放心,我可不是那些闺阁女子,还没这么矫情,我只是希望听一听外间的事而已。陛下这般不情不愿,莫非是林峥待会要回禀的话不适宜我听?” 风珏见她一点也不肯让步,语气不善,显然是动了气了。 他的心中莫名的掠过一抹不安,颔首道:“朕不过是不愿你为政务费心而已,你若一定要听,让林峥进来当着你的面回禀便是,做什么这么生气?” 说罢,他扬声道:“宣林峥进殿,朕也想知道这浑小子半夜不睡,跑到宫中到底有什么要紧的事。” 他神色平静,毫无心虚之色,若不是薛紫妍已清楚内情,几乎又要被他这不露声色的涵养功夫骗过。 她移步至御案前,淡漠的看着进殿的林峥,想看看他到底怎么告她这一状。 而林峥显然没有料到皇后亦在这太极殿中,苦恼的的挠了挠头,竟不知如何开口。 他这厢的正在踟蹰,凌乱的脚步声却已自外间传来。 薛紫妍抬眼看着那在夜色中疾行而来的人,神色不动,鼻中却忍不住泛起一抹酸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3章 如何治罪? 123如何问罪 风珏清冽的眸光落在披着月色而来的男子身上,目光微凝,剑眉蹙起,疑惑道:“裴朗,这大半夜的,有什么急事?” 薛紫妍目露哀伤,无奈的摇头,裴朗亲来只怕是知道顾南离城之事了。 裴朗瞧着薛紫妍的忧伤神色,微露讶异,心底的不安愈发深浓。 他轻轻的收回凝在薛紫妍身上的目光,低声道:“宫门守将说娘娘身边的近身护卫顾南持陛下敕令星夜出城,守卫不敢检查娘娘车架,又有陛下敕令,故不敢相阻。但那守卫素来是个心细的,终觉不妥,特来禀告于臣,臣听说后心中亦有不安,特来相询陛下。” 风珏闻言神色微动,顾南怎么会提前解禁?至于敕令,他更是从未写过。 他狐疑的看向薛紫妍,心思急转。 皇后车架,顾南亲送?既然皇后从未离开皇宫,那车上的人是谁,值得薛紫妍如此重视? 想起她今夜不同于往常的举动,风珏心下微慌,清冷的眸子闪烁不定,莫非薛紫妍已经知道他为了搜捕风琚所作的一番安排? 答案已呼之欲出,风珏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眼时已将内心汹涌的怒火压住,目光闪动,淡淡道:“糊涂,既然心中有疑,为什么不先拦住车架?” 裴朗低眉敛目,“有陛下敕令在,顾明媚顾姑娘又携剑而来,亲自作保,守将也极为为难。何况顾姑娘那一剑之利,有几个能真的拦得住的?” 顾明媚?她怎么也反水帮着顾南了? 风珏神思一转,嘴角冷意愈深,那封敕令只怕是薛紫妍的作为,顾明媚帮的不是顾南,而是薛紫妍。 他豁然直视神色不安的林峥,冷冷道:“说!你今夜一定要见朕是为了什么?” 林峥瞥了一眼薛紫妍,嗫喏道:“臣有负陛下重托,没看好杜昉,让他死了。” “怎么死的?”风珏冷然道。 林峥下意识的看向薛紫妍,艰难的咬着自己的嘴唇,难以启口。 以他的本性及对皇帝的死忠,他自然不能按顾明媚教给他的,用虚言来瞒骗风珏,说杜昉是自己服毒自尽。 可是顾明媚告诫他的话亦不是假话,一旦他说出皇后以性命相胁毒杀杜昉的事实来,盛怒之下的皇帝只怕当场就要与皇后翻脸。这也绝不是他愿意看到的,所以眼下当真是两下为难。 风珏没有错过林峥凝视薛紫妍时无耐的眼神,心中遽然一悲,厉声道:“怎么?你也长本事了,敢瞒着朕了??” 林峥听着风珏的冷语质问,双膝跪倒,“陛下息怒,臣万死不敢欺骗陛下!” 风珏冷冷拂袖,矜冷的面容上尽是暗沉之色,“那就给朕如实说来,杜昉到底是如何死的?” 薛紫妍淡淡一哂,嘴角幽浮着清冷的笑意,在林峥启口前出声道:“陛下不必问他了,杜昉如何死的,我最清楚。与其责问与他,不如让我为陛下解惑。” 她低垂着头,清幽的眸子落在自己雪白的衣袖上,澄澈的眼底是无尽的黑暗,低低道:“陛下,是我亲手鸩杀了杜昉。杜昉包藏祸心,想要凭着一己污言,置鲁王于万劫不复。为保全鲁王性命与声名,我只得杀了他。” “你说什么?”风珏身子蓦然一僵,直直的盯着薛紫妍,眼底尽是不可置信。 然而片刻之间,他脑中灵光一现,剧烈疼痛的内心一片通透,已然明白了一切。 他清冷的眸子暗沉如水,一字一句冷若寒冰,“你杀杜昉,是为了保全鲁王,还是想以釜底抽薪之计绝了朕杀鲁王的意图?” 薛紫妍见他毫不留情的指出自己的意图,无奈颔首,“陛下既然一定要说透,我也不愿与陛下再虚言掩饰。陛下深恶杜氏,却没有在抓住杜昉后杀了他,反而留着他的性命,不是因为怀柔,而是为了对付鲁王。若是连鲁王的嫡亲表兄都承认与鲁王合谋造反,天下将再无人能怀疑陛下诛杀鲁王的正当性。可是,陛下,事实真的是这样吗?鲁王自辞太子位,从无不臣之心,不论杜氏为恶再深,陛下也不该不念手足之情,一意毁伤他的性命。” “手足之情?”风珏寡淡一笑,“朕与他何尝有过兄弟情谊?在风琚的心里,他那狼心狗肺的表兄都比朕亲,为了杜氏一族的生死,他连自己的生死毁誉都不放在心上,今次能为了杜昉不惜做皇族罪人,明日难保不会为了其他余孽危害江山社稷。朕身为天子,不能留这样一个祸端。” 薛紫妍愀然摇头,“陛下拿这话骗平常人可以,但是拿来说服我,不觉得太过无力吗?鲁王若真的想要危害江山,又何必将杜昉送与陛下?鲁王与我一同学艺,心细如发,我都能察觉到你们用了惊神草追踪他,难道他会茫然不知?他亲身来此,不过是希望亲手揭破杜昉的计谋罢了,否则陛下怎么可能那么顺利的擒住杜昉?” 薛紫妍肃然一笑,淡淡道:“陛下,鲁王已是鲁王,既无意于江山,也无力动摇江山。以你的智慧,根本不会看不懂他此时的心灰意冷。陛下这样执意的要伤他的性命,不过是因为幼年心结罢了。只要他这个前太子活着一日,陛下曾为庶子的身份便一日为世人所注意。鲁王本无罪,然而他活着本身却损害了陛下的骄傲与尊严,这才是他非死不可的理由吧?” 风珏被她这不留情的话语指责的有些狼狈,良久方反应过来。 明明做错事的是她,她反而以一副义正言辞的语气来斥责自己? 他轻咳一声,清贵的面容上浮起森寒笑意,“阿妍,你真以为你这么了解朕?或者说在你眼里,风琚是个心胸开阔的君子,而朕却是个满心里都是黑暗阴影的阴暗小人?” 薛紫妍下意识的摇头,“我并没有这么想。我只是不想看到你为了旧日心结而手足相残。你与鲁王,我不想看着你们任何一个出事,这是我一直的心愿,从没有变过。” “若朕和他,只能活一个呢?你是想让他死,还是让朕死?”风珏步步紧逼,毫无退步的余地。 “陛下坐拥江山,强大无匹,已经失去所有的鲁王哪里有本事害到陛下?陛下如此问,简直让人齿冷。”薛紫妍闻言,眼中不掩失望之色。 风珏听着薛紫妍冰冷的回答,失笑道:“你说的对,朕足够强,风琚根本不是朕的对手,朕与他还真的没有比较的余地。既然皇后认定朕与风琚实力悬殊,就该知道,朕若真的要他死,即便你今日放了他,朕依然有无数的机会诛杀他。” 他遥望黑暗的苍穹,语气中的酷冷令薛紫妍怵目惊心的疼痛。 “难道杜昉死了,朕就不能定风琚谋反之罪?他离开了帝都,朕就奈何不了他?谋反乃是不赦大罪,他即便逃回封地,朕亦能将他抓回来论罪!” 说罢,森冷的目光轻轻往暗格的方向一瞥。 薛紫妍见状身子轻颤,他竟然还想着靠那份口供治罪风琚? 她伸手指着身旁的火炉道:“杜昉的口供已经被我寻到,我亲手在这炉火上将它付之一炬。杜昉身死,永远无法再开口,陛下已再无可以定鲁王谋反的证据。陛下乃是明君,当知无铁证诛杀亲王嫡兄,会落一个怎样的污名。” 风珏闻言怒极反笑,清隽的容颜仿佛染上了薄霜一般冷锐。 “原来你一反常态的到朕的太极殿来,是为了找那份杜昉的口供!可笑朕还以为是你多日见不到朕,想念朕了,果然是朕自作多情!” 他仰起头颅,目光寒凉一片,将眼底的湿雾尽数逼回,良久方沉沉开口,“阿妍,你当真不愧这慧冠天下的美名!朕的人数日来将整个帝都城几乎翻了个底掉,还是没能找到风琚的下落,可是你却能轻而易举的找到他,并在朕察觉前安排人将他送出去,一手将所有能让他陷于不利境地的证据尽数毁去,这份机变与智谋,朕真是自愧弗如!” 他上前两步,轻轻抬起薛紫妍的下颌,盯着眼前这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冷冷道:“阿妍,以前无论别人如何诋毁你心机深沉,朕都没有真正在意过。可是如今你用这无双智计对付起朕来,朕方才知道何谓烈火焚心之痛!” 薛紫妍听着风珏悲愤的语声,清丽的眼眸中氤氲着袅袅雾气,艰涩道:“陛下,你是我的丈夫,若还有选择,我绝不会忍心伤你。只是鲁王待我恩深意重,他的情谊我尚未还清,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死于陛下的算计而无动于衷。” “他待你恩深意重?那朕对你就薄情寡义吗?”风珏紧紧的攫住薛紫妍精巧的的下巴,语意失望而寒凉,“薛紫妍,你明明是放不下他,却用这样的理由来为自己开脱,当真以为朕是铁石心肠,不懂伤心为何物吗?” “我无意为自己开脱,陛下若要论我的罪,悉听尊便。” 风珏闻言神色颓然放开了她,无力叹息道:“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拿这样的话来伤朕的心?你是朕亲自选的妻子,纵然有天大的错,朕又能拿你如何呢?难道朕还真能因为你的这番作为便废了你的后位?” 他颓然的眼底是深深的自嘲,“说到底,你不过是仗着朕爱你罢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4章 当年誓言 124 当年誓言 寂静的官道上,马车疾驰而过。 宽阔车厢里,顾南在鲁王风琚责备的眼神下,低眉垂首,俏丽的脸孔交错着无奈与惭愧之色。 顾明媚扬指解开风琚的哑穴,风琚一得了自由便对着顾南厉声斥道:“顾南,你忘了当年答应过本王的事了?凡事以阿妍为重,你这么做可对得起本王对你的信任?” 顾南在风琚的冷语下沉默不语,纵有千万个理由也不能反驳一句。 风琚并没有说错,她因为心底那渺茫的喜欢,到底没能做到将薛紫妍视作这世间最重的人。 顾明媚瞥了眼沉默不语的顾南,淡淡道:“鲁王殿下不必怪责顾南,你与我师姐相识多年,当知她的性情。她既然察觉到了你的危机,自然不会袖手不管。今日救你便是我师姐的意思,顾南不过是依令而行。若是殿下实在觉得愧疚难安,便请在以后的时间里好好活着吧,你能安好,才算没有辜负我师姐这一番苦心。” 风琚压抑着低咳数声,清润的嘴角笑意苦涩,一双墨色的眼眸里流淌着无法言说的暗殇,“阿妍惑于旧情,不知轻重,你们作为她的近人当竭力劝谏于她,而不是助她胡为。阿妍她当局者迷,顾姑娘聪明通透,身为局外之人当真看不透风珏对本王的忌惮之心吗?今日我平安离都,让风珏算计落空,这谋算之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妻子,风珏如何能够接受?” 说到此,他面上笑意愈发苦涩,仿若积聚了多年的愁已将他逼到无路可退的绝地一般,“我现下已不敢想象,风珏知道真相后恼羞成怒的样子。一个骄傲无匹的帝王,怎么可能忍受自己心爱的女人为了另一个男子屡屡违逆于他?如果阿妍因此失爱于风珏,我纵留得性命,又有什么可欢喜的?” 顾明媚黛眉轻蹙,冷笑道:“殿下以为我没有试图劝说她吗?我为了能让师姐与风珏不因鲁王殿下你再生龃龉,我甚至答应与风珏联手一起除了杜氏与殿下。” 她直视着风琚略显震惊的眼眸,摇头苦笑,“可是我失败了,在我与风珏还没能成功将殿下擒杀之前便被她发觉了不妥。她为了破我与风珏联手做的局,苦思筹谋,忧心咳血。那一刻我便知道,无论我有多么充足的理由,都不能罔顾她的心意,做令她不喜的事。她自小尝尽人间离散,亲人不能相守之痛,所以对于所关心的人在意也异于常人,殿下身为她的至交,当明白她对你的看重。” 她掀开帷帘,遥望着帝都的方向,继续道:“至于风珏到底会因为我师姐所为恼成什么样子,我的确没有把握。我只盼着,师姐这一次还能用自己的绵绵深情化解风珏心里的不满,风珏本人能够记得他与师姐相守之难,再一次选择体谅吧。” 风琚听着顾明媚语声里的不确定,涩声道:“但愿你的希望能够成真,否则,这一生我将生不如死。” 顾南听着风琚悲伤的语调,眼睫轻颤,眼底一片湿润。 暗夜里前太子风琚黯然归去,太极殿里,对峙的人中龙凤正承受着从未有过的煎熬。 薛紫妍被他目光中的凉意刺痛,柔弱的身子轻轻颤抖,一把牵住他的衣袖,哀声道:“阿珏,我不是故意要伤你的,我只是没办法看着他死。” 风珏凉凉的在她洁白衣衫上的暗红血迹上瞥了一眼,笑得愈发嘲弄,风琚对她果然非同一般的重要,她这些日子,身体明明已经好了很多,可是为了风琚,竟然又将自己累到呕血? 他眼底的忧心与伤怀一闪而过,并没有如往常一般因为她的病再生出怜惜,而是将她扣在自己衣袖上的洁白手指一根根掰开,一字一句道:“自古以来,皇室中从不乏兄弟阋墙之事,纵然朕真的杀兄也算不得奇闻。如果朕不在意身后杀兄骂名,一定要风琚死呢?” 说罢,他高声对着外间唤道:“来人!” 薛紫妍雪颜惨白,怔愣在当场,似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听到的话。 她一把抓住风珏的胳膊,颤声道:“你要做什么?” 他看着薛紫妍错愕不信的神情,心中涌动着一丝报复的快感,然而目光落在她苍白的素颜上,心尖彷如被钢针扎过一般的锐痛。 他故意以话语伤她,最终伤害的人到底是她还是他? 然而此刻的风珏并不在意伤人伤己,一心只想将那一次次让她两面为难的罪魁祸首毁灭,冷冷道:“他们乘马车走能走多远?朕让御林军快马加鞭的赶去,相信过不了多久就能将他们全数追回。” 薛紫妍美丽的眸子一片模糊,“你是不是疯了?他活着,你依旧坐享皇权与盛名,于你大业毫无损伤。他死了,除了得一个凉薄寡恩的恶名,于你能有什么好处?” 风珏惘然的看着她悲愤的神色,目光冰凉如雪,“朕是皇帝,杀人只求己心之安,即便没有任何好处,朕也绝不让他活着。” 侍从已等在下首,等着皇者的命令。 薛紫妍冷冷的扫视了那跪在门前的侍从一眼,在风珏开口前猛得使力推着他往里趔趄的走了两步,手中掌风一扫将殿门关闭。 风珏从未见过她如此蛮横的举动,有些讶异,嘴角牵起一抹讽笑,“皇后,你难道还想幽禁朕不成?” 薛紫妍脸上的愧悔神色已然全消,一双眸子淡漠无波,“这宫廷乃是陛下的宫廷,我哪里敢如此不自量力幽囚陛下?” “既然皇后没有昏头,那就不要再做无谓的举动惹朕不快了。” 薛紫妍神色不变,冷冷道:“陛下,这一次你是不是一定要不死不休?” 风珏决然道:“不错,只有他死了,朕才能真正安心。” 薛紫妍痛苦的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终成清明一片。 她清冷开口,字字句句斩钉截铁,“陛下,你可还记得,当日在江南军营中发下的那个重誓?” 爱她所爱,若伤她关切之人,便让他永远失去她,永世不得开怀! 那个让他一想来便如坠万丈深渊般空茫的誓言,竟然再一次被她提起。 明晃晃的宫灯照在薛紫妍秀丽绝尘的面容上,出离人世的绝美。 她一把抓过横在皇帝御案上的宝剑,脱下剑鞘,将剑锋堪堪横在自己纤细的脖颈上。 风珏与裴朗见状俱是大惊,林峥更是沉不住气,立马从地上站起,竟想去夺她手中的剑。 薛紫妍拿剑之时早就做好了防备,身子轻轻一侧,便避过了林峥夺剑的手,厉声道:“林峥,你退下,若再敢妄动,我让你这一生你都别想得到明媚的原谅!” 林峥闻言脸色一黑,在她寒凉的目光下不甘不愿的退了一步。 风珏看着神色冷绝的妻子,语声沉沉,“阿妍,你意欲何为?” “陛下曾答应过我,这一生绝不伤我关心在意之人,如今陛下既然不守承诺,我无力阻拦,只能死谏了。” 她语声寒凉入骨,带着一往无回的决绝,“陛下若是执意毁诺,我不介意让陛下即刻应誓。” 伤她关切之人,便要永远失去她! 她当日逼他立誓之时,是不是就想到了这一日?知道他与风琚注定不能相安,所以竟然那么早便做好了防备。 风珏目光自薛紫妍美丽的面庞上移开,语气寒凉仿若自幽冥地狱中而来,“你为了风琚,竟然拿命来威胁朕?” 薛紫妍神色惨然,“陛下,你是皇帝,坐拥天下,在你的煊赫皇权下,我除了自己的命,你认为我还有什么可以倚仗的?” 风珏冷笑出声,“你倚仗的不是你的性命,是朕对你的爱。你知道朕喜欢你,舍不得你,所以竟利用朕的爱来要挟朕,薛紫妍,你的心可真是够狠的!” 薛紫妍听着他冰冷的话语,心中如沸水滚过,灼热剧烈的颤抖。 然而她神色不变,仍旧冷漠的与风珏直面而立。 她素来清醒,深知在巍巍皇权下,若皇帝杀心不灭,一个失势的亲王即便平安回到封地也难逃一死。 无论此刻她再难过,也必须彻底打消风珏的杀人之念。 锋利的剑锋因为她握剑的手的颤抖已刺破了她白皙的皮肤,隐隐有血迹溢出。 裴朗见状心神大乱,对着皇帝高声道:“陛下,鲁王生死事小,皇后玉体为重。皇后自幼性情刚烈,陛下千万不可逼之太过呀。” 风珏亦看到了她脖颈上的新伤,心尖一缩,犹自强横道:“朕逼她还是她在逼朕?” 裴朗与皇帝自小一起长大,知道薛紫妍此举当真是惹恼了风珏,遂婉言劝道:“陛下与皇后经历了这么多的艰难才能相守在一起,陛下曾对臣说过,可以对皇后宽容到不能宽容的地步,皇后此为虽然失当,但请陛下看在你们艰难相守的份上,不要真的和皇后计较。” 风珏闻言眼神一晃,仿佛想起了当日与裴朗在晋王府中夜谈的时候。 那时候的薛紫妍刚刚在北疆允婚,他满心欢喜,的确对裴朗殷切的说过这样的话。 他侧眸看着裴朗一向云淡风轻的面容上毫不掩饰的沉痛,心下愈沉,“这次连你也觉得是朕不对吗?你也认为风琚不该死?” 裴朗连连摇头,“在臣心里,陛下如何对待政敌都不为过,鲁王是生是死亦不重要,臣只关心陛下与皇后。臣与皇后幼年便相识,最是知道她的性情,她若想要维护的,就一定不会轻易放手。陛下执意要杀她的恩人,真的想逼她死吗?” “恩人?若她只把风琚当作恩人,朕又何必对自己的兄长妄动杀机?” 他扬手指着以剑相胁的薛紫妍,沉声道:“你看看她这般维护关切的样子,当真是只把他当恩人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5章 心寒 125 心寒 裴朗伴君多年,当然知道风珏心底的死结,然而当着薛紫妍的面,他又不便点破,遂轻声道:“多思无益,陛下千万莫要自苦。无论皇后对鲁王如何,她最在意的始终都是陛下。为了陛下,皇后亦是可以不顾性命的,这一点陛下千万不可怀疑啊!” 风珏闻言失笑,“她确实为朕不计生死,可是究竟是为了薛家还是为了朕本人,就只有皇后自己清楚了。” 薛紫妍瞳孔微缩,深深的看向他,凝声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风珏冷笑,“当年薛家获罪没落,满门离散,你一心光复薛家,让薛家族人再聚一堂。你那般聪明,当然知道希冀于朕的父皇是没有意义的,唯有新帝登基,大赦天下,薛家族人才能回归帝都。在父皇诸子里,除了太子风琚唯一有可能成为新帝的便只有朕,可惜风琚乃是杜氏之子,与你薛家之仇牵连甚深。你如此骄傲决绝的性子,纵然心里再喜欢风琚,也绝不会助他登位,便宜了仇家。至此,为了你解救族人的心愿,你能够选择的人就只剩下朕了。” 裴朗听着风珏的冷嘲热讽,神色大动,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叩头道:“陛下慎言!皇后一心为了陛下,陛下怎能如此误会皇后的心意?” 伤心急怒下的风珏口不择言,根本没有看懂薛紫妍那一瞬间的死寂。 薛紫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黛眉深深蹙起,面上一片阴霾。本以为两人志趣相投,两情弥坚,未曾想竟是如隔渊壑。 风珏见薛紫妍神情淡漠,愈发以为自己不被她在意,自嘲的笑了笑,“说到底,朕在你心里,不过是一个退而求其次的选择罢了。如果不是因为年少时的变故,风琚成了仇人之子,你怎会舍他而选我?可是你虽然舍了他,心里的牵念却无法割舍,所以他一有危险,你便忍不住为他忧心。无论朕如何做,也比不过他在你心里的地位。” 此时的薛紫妍,淡淡的扯了扯嘴角,凝望风珏的眼神,已经无喜无悲,平静的如一汪死水。 “原来,你一直如此看我。”她清冷的回道。 她抬了抬手,示意裴朗不必开口再劝,他误会她如此之深,又岂是言语可以释明的? 她清透的眸子如冰似雪,语声寒凉,“陛下如此骄傲,既然心里存了这样的认知,何必娶我呢?如陛下这样高高在上的少年英雄,怎能委屈自己接受一个心存他人的女子?” 风珏被薛紫妍冰冷的言辞激的忍不住打了个激灵,眼里闪过一抹狼狈,默了片刻方苦笑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朕自幼年识得你,眼里便看不到别的女子。纵然知道你心有他属,但终有一丝奢望,以为时间日久,你终究会放下旁人,只爱我一人。可是,今日见你为了风琚拿朕最怕的事来胁迫朕,终是让朕明白了何谓热望成空。朕即便努力一生,也争不过少年风琚在你心里烙下的印记。” 风珏无奈的自嘲,“朕虽是帝王,亦有办不到的事!于你的心意,朕今日认输!” 说罢,他俯身看向裴朗,沉沉道:“朕当年答应过你的话,并没有忘记。朕曾说过,无论她做错什么,朕都不会伤她性命,你不必担心朕会食言。” 他漆黑的眸子极轻的落在薛紫妍苍白的丽颜上,一瞬收回,“你用自己的命证明了风琚的重要,朕不会再动杀他的念头,你安心做你的皇后便是。” “朕一生从不言悔,可是今日却觉得若是从不识你该有多好,不会有那么多的欢喜,亦不会有今日的锥心之痛。” 风珏语气失望至极,看向薛紫妍的眼神在这一瞬间失了所有的温度,仿佛眼前这个美丽至极的女子已不是他放在心上十数年的心上人,而只是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薛紫妍玲珑心肠,怎会听不出皇帝的言外之意,自此,她与他只是帝后,再无深情。 他曾付出在她身上的情意,他会一点点收回。后宫美人无数,他并不是非她不可。 纵然那些女子没有她的聪慧机智,甚至不如她美貌惊人,不能予他她所能给予的欢喜,可是那些女子却只会仰望他一人,不会让他受此痛苦。 风珏说完目光并没有再在她身上流连,拂袖决然离去。 薛紫妍盯着风珏萧瑟孤独的背影,身子轻晃,剧烈的咳嗽起来。 林峥听着薛紫妍剧烈的咳嗽声,连连叹气,“皇后娘娘,你别难过,陛下是气急了,才会这样说的。可是娘娘你也不对,明知陛下深厌鲁王,自己所为会伤及你与陛下之情,为何还要处处维护鲁王?鲁王再重,难道还能重得过陛下在娘娘心里的位置?” 裴朗狠狠的在林峥背部敲了一下,截口道:“休得胡言乱语!娘娘对陛下的情谊天地可鉴,岂容你在这里质疑?” 他说着扬手指了指外面,“陛下现下心情不好,你先小心跟着吧,别在这里碍眼了。” 林峥吃痛的揉了揉自己的后背,小声咕哝道:“裴朗,你下手可真够重的,这手劲哪里像个文人的手。” 说着,颇为惆怅的踱出了太极殿,遥遥的跟着风珏往外殿走。 裴朗见林峥走远,脸上再难掩饰关切之色,上前两步走到薛紫妍身边,轻声道:“阿妍,陛下是太在意你了,才会容不得你也算计他。他现在正在气头上,说出的话不作数的,你别放在心上。” 薛紫妍素手掩唇,艰难的喘息了一下道:“我这一生什么样的事没有经历过,对于伤害早已麻木。可是听到他竟然这样的误解我,还是忍不住失望。这一生我唯一爱过的人只有他,这半生的所为难道还不值得他相信我对他的感情?” “你从小便和风琚亲厚,陛下年幼时便十分羡慕你们。你这些年来又因为愧疚,对风琚格外的上心,落在陛下的眼里难免让他介怀。这次更是不惜拔剑相胁,陛下怎能不恼?不过,我相信等陛下气消了,他会明白的。” 裴朗清湛的眸子落在薛紫妍苍白的素颜上,眼底尽数被怜惜之色所笼罩,“你也要想开些,我知道陛下今日这急怒之下的话是很伤你心的,可是看在他是因为太过喜欢你才会这样患得患失的份上,不要怨他,好不好? 她愀然摇头,语调极轻道:“我纵然深爱他,也不代表我就轻贱别人生命。琚哥于我的重要,并不逊于我的亲生兄长,作妹妹的维护兄长难道不是一种本能吗?陛下他身为一国帝王,生杀予夺都在他一念之间。相对于皇权这令人恐惧的权力,琚哥太过弱小,权位已失,亲人离叛,到了如今,除了我自己的命,我已不知他还有什么东西可以在高悬的屠刀下保全他的性命。” 她怔怔的盯着在风中摇曳的烛火,神色中流露出一抹莫名的悲戚,似是无奈,似是无措,“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死在这权欲争斗下。这个世上什么都可以挽回,唯独性命只有一次,再神奇的医术也不能起死回生。我不能让我在意的人像我父亲那样无望死去,自己却什么都不能做。” 裴朗听她提及生父之死,无力叹息,“阿妍,我明白你的苦心,相信陛下终有一日也会明白的。” 薛紫妍与裴朗相对而笑,眼底却毫无笑意,低低道:“但愿如此吧!” 她支着身体,缓缓直起身形,将斗篷系好,与裴朗一同走出太极殿。 她抬头望着夜空中的白月光,清幽的面容上一派宁和,已无刚才与风珏争执时的苦楚,似是希望即将告辞离去的裴朗放心。 “朗哥,夜已深了,你回去歇息吧,不必担心我。” 裴朗见她神色安宁,眼中并无方才的沉寂与失落,轻轻颔首道:“不管怎样,你都要保重好自己的身体。” 薛紫妍不在意的笑了笑,在裴朗举步离开时复又叫住他,沉吟了片刻方交代道:“陛下为了除掉鲁王,布局已久,却因为我功败垂成,这一次的气只怕很难消。他一贯是个沉敛的人,很多话都不肯说与外人听。你与他一向亲厚,有机会还要开解开解他,别让他憋出病来。” 裴朗轻笑,“这是自然的。以陛下对你的在意,当不会气太久的。若是他真的钻了牛角尖,我就写信让子澄回来劝他,若论劝人的功夫,这世上再没人能比得过贤兄长了。” 月色下的青年美好如玉,仍旧是旧日温文俊秀的模样,并无身为一国重臣的深沉,让薛紫妍望着忍不住生出一丝留恋,仿佛那些温和的岁月并没有走远。 然而太极殿中皇帝怒极下的冷语还未消逝,在深秋的风里瑟瑟回荡,令她有一种透骨的冰冷,纵使是眼前如画青年的温声解劝也无法说服她再度停留。 薛紫妍淡淡一笑,“哥哥身在南朝,轻易不得动,还是不要烦劳他了。只是最近这些日子,朝臣的日子可能不会很好过,你尽量嘱咐大臣们在此当口少提些反对的谏言,不要轻易违逆他吧。” “我省得,朝中之事,我有分寸,你放心便是。” 薛紫妍含笑点头,对着裴朗轻轻摆手,提灯转身离去。 裴朗凝视着她窈窕纤细的背影,缓缓转身。 那时的裴朗并不知,薛紫妍去往的方向并不是她的寝殿长乐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6章 分离 126 分离 风珏赶走了所有的侍从,独自一人对月独酌。 本以为说出了刚才那一番狠话,他就能彻底将薛紫妍在心底剜除,自此,他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做一个心无羁绊的帝王,再没有任何女子可以伤他的心。 可是,当他注目在那些美丽窈窕的鲜亮女子脸上时,才悲哀的发现,这种鲜艳比之他心爱的那个女子竟然毫无动心之处。 借酒消愁愁更愁,抽刀断水水更流。 薛紫妍啊薛紫妍,上辈子,朕到底欠了你什么,竟让你今生如此的牵动朕的心肠? 林峥远远的守在殿外,不敢走远,亦不敢靠近,只在心里唏嘘不止。情之一字,当真惑人,连如天神般的陛下,也逃不脱这个魔咒,褪去素日强悍,终究还是有了被人察觉的软弱。 他不安的在殿外踱步,直到遥遥的看到月下独行的女子,他心中一喜,迎了几步,“陛下不让宫人进去,娘娘肯来便好了。喝闷酒伤身,臣实在担心陛下圣体,娘娘去劝劝陛下吧。” 薛紫妍目光微凝,清冷的眸子细细的审视着林峥,恍然一笑,这少年将军当真是直接单纯,这样直接的人,或许不会有风珏这般重的心思,不会令明媚将来伤心。 她想起此刻正护送着风琚离开的师妹顾明媚,心中稍暖,脸上的冷淡亦减了三分,轻轻颔首,“将军可是真心喜欢我家师妹?” 林峥怔住,似想不到皇后这个当口竟会问出这种问题,遂点头道:“当然,我这一辈子只喜欢过她一个女子。” “即便她冷漠寡情,会让你吃很多的苦,也不会后悔吗?” “我是男子,不怕吃苦。” 薛紫妍放心的笑了笑,“将军果真是赤诚男儿,师妹遇你,或许是上天对她幼年所受伤害的弥补吧。” 她对着林峥轻轻摆手,“将军你也回去吧,陛下这里自有宫人护卫。” 林峥瞥了一眼在阴影中藏着的大内高手,点头道:“那娘娘好好与陛下说说话吧,千万不要再争吵了。看到你们这样的人中龙凤争执,简直是一场灾难。” 薛紫妍垂眸苦笑,轻声道:“放心,我不会再与陛下争的。” 说罢,她抬步走上台阶,推门走进了内殿。 脚尚未落地,一只空了的酒已砸在地上,粉碎一片。 “滚,朕说了,今夜谁都不许来吵朕!” 薛紫妍清冷一笑,避过那些碎瓷,移步到他身边。 风珏心下吃惊,哪个宫人竟敢罔顾他的皇命? 他蓦然抬头,堪堪撞入薛紫妍如夜的眼眸里。 她清澈分明的瞳孔中在昏暗的灯火里流淌着细碎的光芒,美丽鲜妍的面孔即便没有一丝表情,仍旧美得令人惊心动魄。 伊人美好至此,奈何他却始终不能握在掌心。 不知是因为饮了太多酒的缘故,还是因为今夜实在太过痛心,风珏觉得自己的额角剧烈的疼痛起来,让他忍不住有些急躁,冷声道:“天这么晚了,皇后不回寝宫,到朕这里来做什么?朕今日不想看到皇后,皇后自去安置吧。” 薛紫妍瞥了一眼风珏揉着额角的手,淡淡道:“陛下,我是来与你辞行的。” “辞行?”风珏轻怔,默了片刻,方嘲笑道:“你难道怕朕出尔反尔,另派人去杀你的琚哥,心里不放心,要亲自跟去?” 他直起身子,扔了手中的空杯,凛声道:“朕虽不是君子,但到底是一国君王,知道什么是一言九鼎,既然应承了你不会再伤他,就不会再在背后杀人,皇后实在不必如此提防” 风珏话未完,薛紫妍幽幽开口,“无论你想要杀谁,我都不会再管。江湖与朝堂,自此与我再无相干。” 她盯着风珏不耐的脸,轻轻道:“陛下,我是真的与你来辞行的。我一向是个有始有终的人,我们并肩之路的开端始于我的首肯,那么结束,也应当由我亲自对你说。” 殿内,一时静寂如死。 风珏似是不信耳中所听到的话,一字一句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薛紫妍神色不动,清晰道:“陛下没有听错,我是要离开你,龙凤之约,风薛之盟自此断绝。” 风珏一把攥住她的胳膊,冷冷道:“你休想,这辈子你死都别想离开朕!生同衾,死同穴,这是你答应朕的,岂能轻易毁诺?” 薛紫妍直视着风珏恼恨的眼眸,“陛下,我曾以为我有勇气陪你走下去,直到我生命的尽头,然而今日才知道,若无信任,并肩之路实在太过艰难。我辛苦半生,已然累极,余生只愿平静度日,不愿再羁绊于深宫之中,还请你成全。” “朕不可能成全!”风珏深黑的眸子一片狂乱,他紧紧的握着薛紫妍的臂膀,一丝一毫都不肯放松,“你让风琚活,朕答应了。你想要的一切,朕都可以给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薛紫妍漠然的笑,“我什么都不想要,只想离开。” 她清冷的眸光穿过风珏的肩膀,仰视着富丽的宫殿,嘴角笑意淡漠而凉薄,“我曾无比的厌恶皇家,是你让我觉得皇宫虽然波谲云诡,但仍有可心安之处。然而,今日我才知道,你根本从未真正信我。我对于宫廷唯一的留恋都来自于你,既然你如此疑我,我对这深深宫阙已再无留恋。” 风珏冷笑,“你怪朕不信你?朕何尝不愿信你,可是你对风琚的维护实在是让朕寒心。” 薛紫妍无意识的咬唇,“这一生,我只爱过你一人。” “你还要骗我!”风珏颓然的放手,极速平复着自己的呼吸。 薛紫妍瞧着风珏落寞失望的样子,心里亦是苦不堪言,枉她智算天下,却无力再挽回丈夫的信任。 人生至此,何必再纠缠不休? 一念至此,她出手如电,迅速的点了风珏数处大穴。 这一切如电光石火一般迅疾,风珏尚来不及思索便已动弹不得。 薛紫妍极轻的抚了抚风珏俊冷的面容,低低道:“陛下,我走了,自此山高水远,永不再见,还请陛下珍重自身。” 转身的那一瞬,薛紫妍蓦然回头,眼中泪光晶莹,“无论你信与不信,这一生,我的爱情只属于过你一个人。” 可是这一切都不重要了,她行将离开,自此江湖朝堂将再无她的身影。 风珏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她以独门指法封住的穴道,一时之间根本冲不开,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在自己面前走远。 往后的无数个日夜里,风珏从未如今夜这般恨过自己,他对她的情绪一向敏锐,为什么当时看不出她当时与他离绝的决心,生生将她错失? 她来与自己辞行,与其说是当面告别,不如说是她为他们的相守做的最后一次努力,如果他心里没有那么愤恨,相信了她的解释,她会不会改变主意,再度选择留在他身边? 一定会吧,她如此的在意他,怎忍心让他一人在这寂冷的宫廷看尽人世的花开花落? 可是人生没有如果,黯然受伤的中宫皇后薛紫妍在秋日的寒夜,一人一马萧索离京,自此绝迹,皇帝遍寻天下而不得。 天机峰顶,雪花漫天,顾明媚独立山顶,遥遥的俯瞰着山脚的一片雪色。 烈烈寒风中,雪衣狐裘的尊贵男子冒雪独行,翻飞的雪落在他洁白的狐裘上,很快便积了厚厚的一层,而他却无暇去抖落肩上的雪,登山的脚步一刻未停。 顾明媚目光轻转,落在那愈来愈近的白影上,冷笑出声,手中使力,卷起地上的积雪对着来人迎面砸去。 狐裘男子听得风声,身子轻侧,避过了顾明媚的袭击。 顾明媚一击未成,并未再动手,只是负手冷漠的看着来人。 攀上峰顶,狐裘男子摘下头上的斗篷,抖落厚厚积雪,露出了他的本来面目,剑眉星目,清隽英朗,清寒目光中流露着淡淡的落寞,正是胤帝风珏。 顾明媚后退半步,目光自漫天雪色中收回落在风珏冰冷的俊脸上,哂笑道:“陛下金玉之躯,竟敢独自上山,就不怕雪天路滑,一不小心掉落悬崖被野兽给吃了?” 风珏仿佛没有听到她的奚落之语,平静道:“朕知道你对朕有怨气,可是阿妍她的身体根本不能离开名医的调养,你若知道她在哪里,还请告知朕。你放心,她若不愿见朕,朕不会强迫她相见的。” 顾明媚闻言冰冷的目光如淬火一般的灼烈,“你现在知道着急了,早干什么去了?你以为我不想找到我师姐吗,不知道她沉珂难起,寿数不永,要时刻用良药养着身体吗?” 她死死的握着腰间的剑鞘,强自压抑着胸口的怒火,才能让自己克制住一剑杀了此人的冲动。 “这两个月来,天机阁的暗探几乎全部出动,甚至连大羲那边我都遣了人去调查,可是师姐她杳无音讯,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连她唯一的兄长她都能忍着不联系。这一次,她是铁了心的要避开我们所有的人了。因为只有如此,她才能彻底的远离你,让你永远都找不到她的行踪。” 顾明媚怒视着风珏,眼神仿佛像看着杀父仇人一般凶狠,“都是因为你,若不是因为顾忌你遍布天下的势力,担心与我联系会被你查到行踪,师姐她怎么可能连我都避之不见?” 顾明媚冷锐的话语如冰刀一般刺在风珏的心中,让他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原来阿妍竟然这么怨他,为了避开他,连最亲的师妹都能忍心瞒住。 顾明媚颤抖的语声泄露了她的焦虑,“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冷,她的旧疾若得不到有效的压制,很有可能再次复发。你根本不知道这些日子我有多么畏惧,我真害怕她熬不过这个冬天。” 风珏脸色惨白,下意识的摇头,“不会,阿妍一定不会死的,她一定好好的活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7章 决绝 127 决绝 顾明媚听着风珏畏惧的令人肝肠寸断的声音,心中亦有戚戚焉,叹息道:“师姐她对你一片痴心,却被你猜忌至此,离开时该有多寒心,才会走的这样决绝。希望她能如我们所愿平安健在,熬得过这漫漫寒冬,否则陛下你这一生将如何心安?我又去何处待她归来?" 顾明媚想起她回到帝都惊闻薛紫妍失踪时愤怒的想要拔剑杀人的心情,清冷的眉眼忍不住露出深深的无力。 她惶然的站在空寂长乐宫里,神情萧索而伤心。薛紫妍的气息不过消失了三个日夜,便令这富丽的寝殿失了素日的宁馨,让她觉得寂静的空茫。 因为心中焦虑,顾明媚烦躁的在殿内来回踱步。 林峥跟在她身后,看着不安烦躁的她,踟蹰道:“明媚,皇后娘娘聪明绝顶,无论身在何处都必能照顾好自己,你不要自己吓自己。” 顾明媚闻言脚步微顿,瞥了眼明显没有底气的林峥,倏的扬剑出鞘,冷声道:“说,到底出了什么事,我师姐好端端地为什么会离宫失踪?” 林峥看着她通红的眼,嗫喏了半响,不知如何开口才能不让她怪罪于皇帝。他如今已极为清楚她的性子,若是她知道薛紫妍是因与皇帝风珏的争执而伤心离宫,这把剑对着的只怕就是皇帝了。 两人长久对峙,眼底俱有深沉的痛苦之色。 在林峥与顾明媚无声的对峙中,风珏推门而入。 整整三日夜不安枕的搜寻,失望与疲累让他那双黑湛湛的眸子充满了颓然之色,密布的血丝掩不住内心的失落。 他瞧着那指着爱将胸膛的长剑,眸光蓦然一沉,脸色铁青,清俊的脸上锐气全失,一双漆黑的眸子里掺着无法言说的痛意,“顾姑娘不必为难林峥,阿妍离开全是因为朕!朕不满她私放风琚,说了重话,害她伤了心,才会让她对朕失望,绝裾而去。” 年轻的帝王眼神迷离,不顾林峥阻拦的眼神,将那晚他与薛紫妍的争执对顾明媚说了出来,没有因她越来越寒的目光而住口。 顾明媚听到他说出的真相,怒不可遏,将手中的剑调转方向,对着皇帝无情刺去。 林峥大骇,来不及多想,徒手握住惊鸿剑锋利的剑锋,不让她的剑再向前一步。 鲜血顺着他使力的手缓缓滴落,砸在洁净的地面上,灼目的红色,将怒火正炙的顾明媚自愤怒中惊醒。 她惊痛的看着年轻男子鲜血横流的手掌,语声颤抖道:“松开!” 林峥凝望着她伤怒交加的脸,任撕心之痛蔓延,语气却是毫无犹豫的坚决:“明媚,我知道你为皇后不平,可是陛下安危事关天下大局,我绝不能让你伤害陛下!” 他一瞬不瞬的盯着顾明媚,年轻的脸上无限萧瑟,“我虽然鲁钝,然而自小跟在陛下身边,对陛下的感情也算看得分明。陛下心志如铁,对世间的一切艰难都无所畏惧,唯一的忧惧便是对皇后娘娘身体的担忧。娘娘自小体弱,更被名医断定不得长寿,陛下为此日日为她忧心,寻遍良药,只为延续她的生命。可是娘娘本人对于这一点显然没有太深刻的体会,为了维护鲁王不惜以命相胁,将陛下的苦心视若无物,伤了陛下的心,急怒之下,陛下才会没有顾及娘娘心情口不择言。娘娘失望之下离宫出走,最伤心的便是陛下。为了寻找娘娘,陛下已经整整三日没有合眼了,你根本不知道陛下这几日是怎么过来的!” 顾明媚恨恨的看着林峥,语气没有丝毫的松软,“她这个人不就是这样吗?看似冷淡无情,其实最重情义。当日在江南军营中她能为了我与陛下拔剑相向,今日自然也能为了维护她的恩人以命相护。她是重情义的女子,只要她一息尚存,怎么可能坐视风琚被自己的丈夫杀死?陛下自诩知我师姐,却因她在意风琚说出这样的话来,你对她的了解看来也不过如此,难怪她会这样失望。” 她看着雪亮剑刃上的殷红,声音异常的冷冽:“陛下疑她至此,怎能怪她失望?她一向骄傲,对于感情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陛下当日说那样的话,就是在逼她离开,如今再来后悔,又有什么意义?” 裴朗疾步闯入,瞧见殿中情形,挡在风珏身前,文弱男子面对她森冷的杀意毫无胆怯,坚定的用身体维护风珏的安全。 他不忍看着同僚受伤流血,颤声道:“顾姑娘,皇后一定不愿意看到你这样!无论她再怎么失望,对陛下总是在意的。” 顾明媚闻言冷笑,这个裴朗还真是会提点人,竟用薛紫妍来压她。 不过这话确实是有效,无论此时的薛紫妍心里有多么失望,对风珏的在意却没有任何改变,否则也不会因风珏的言辞而失望成这个样子。 如果自己因为替师姐抱不平而伤了风珏,只怕会伤薛紫妍的心。如今的她已不愿再有任何伤薛紫妍的举动。 顾明媚两眼通红,冷冷道:“林峥,你还不松手!” 林峥执拗道:“你先放下剑!” 裴朗摇头,对着林峥道:“林峥,顾姑娘与皇后一向姐妹情深,最是清楚皇后对陛下的在意,不会真的忍心伤害陛下的。” 林峥狐疑的看了眼顾明媚,仍是不放心。她的武功他最是清楚,他根本不敢冒险。如果她杀意没有真的消除,裴朗这文弱书生根本拦不住她。 顾明媚见林峥如此执拗,心中更是有气,这人对皇帝还真是死忠,惊鸿剑乃是无上神兵,锋利无比,他就不怕真的伤着自己? 顾东匆匆而至,只瞥了一眼便佩服起薛紫妍的安排来。那个女子还真是有先见之明,竟然真的料对了顾明媚的反应。 青年惫懒的脸上浮起一抹意味难明的笑意,将手中的信笺递给顾明媚,低声道:“姑娘,这是阁主让转交于你的。” 顾明媚神色微凝,一把接过顾东递过来的信笺,看到上面熟悉的字迹,无声叹气,终是缓缓松开了握剑的手。 那薄薄的信笺上只有短短数字,“勿念勿怪。妹善自珍重,待姐归来。” 薛紫妍是这样的懂得她这个师妹,才会在离开时给顾东留书,让他在顾明媚克制不住自己的愤怒及时出现,保全皇帝的安全。 顾明媚与薛紫妍相伴多年,如何能不明白这数字背后隐藏的意思。 那娟秀的字迹如薛紫妍亲至一般提醒着顾明媚,无论她离开时再恨再恼,心里都是牵念风珏的。 风声呼啸,如伤心人在呜咽。 顾明媚在寒风中回神,对风雪中的年轻帝王同情的一瞥,“我又增派了人手,希望能有好的消息,陛下也保重自身吧。” 说完,她运起轻功,踏雪无痕,倏忽没了影踪。 风珏望着空寂的峰顶,怔立良久,迟迟不肯下山。 大雪簌簌而落,染白了风珏乌黑的发与眉,他却浑然不绝,身上的狐皮大氅也暖不了他此刻冰冷绝望的心。 绝望,是的,他清楚的觉出了心底的无望。一生纵横无敌,从不言败c服软的年轻帝王深切的感受到了窒息般的绝望。 他颓然的坐倒在雪地里,积雪冰冷,却寒不过他此刻的心。 漫天雪白中,风珏眼中惊鸿掠影般的划过那爱极了这雪色的绝丽女子。美的惊心,亦决绝的令他束手。 他对着虚空艰涩的笑,英俊的脸庞带着满满的无奈,喃喃道:"阿妍,你可真是骄傲,连离开都能做的这样彻底,为了离开我,连你最信任的师妹都能舍弃。" 想起顾明媚刚才忧心的话语,风珏心里如刀绞一般的痛。 事涉薛紫妍,顾明媚刚才的痛心并非作假,看她的反应,确实不知薛紫妍身在何处。 可是如果连最信任的师妹,薛紫妍都不肯联系,天大地大,他将何处寻她?他曾自信的以为,她无论去往何处,他都能找到她,原来竟是妄言。 薛紫妍素来看淡生死,常有生无可欢之念,如今孤身远走,不告诉任何人踪迹,是不是真的打算一个人孤零零的死去,再不留给他们任何的念想? 所谓的坐拥天下疆土,掌天下大权,他这天下人都艳羡的权力,在那个刻意躲避的女子身上竟然毫无用处。他有那么多的兵马与密探,翻遍了所有可能的地方,可是都没有用,她不在。 寒风呼啸,不懂武功的裴朗终于在漫漫风雪中艰难的跋涉上了峰顶,因为没有武力,这一路对他而言极为辛苦,攀岩的路上不知摔了多少趔趄与跟斗,从来风流雅致的浊世佳公子发髻凌乱,形容狼狈,向来洒脱疏淡的俊面上满是憔悴神色。 风珏看着神色狼狈的挚友,歉然的笑,“顾明媚故意在山顶等朕,不过是想让朕受些苦,你不懂武功,何必受这个罪?” 裴朗不在意的抹了抹脸上的落雪,淡然道:“臣与陛下乃是知交,怎能让陛下一人独自受冬雪寒风的摧折?” 他见皇帝神色比上山前还要失落,心中隐约的明白皇帝此行必是一无所获,顾明媚只怕也不知薛紫妍的行踪。 他上前半步,像少年时一样拍了拍好友的肩膀,轻声劝道:“阿妍她不会真的丢下陛下的,等她想通了自会回来的。” 风珏无奈摇头,“朕并不怕等待,十年相等的过程中,阿妍也没有回应过朕,可是那时的朕并不灰心。如今却是害怕极了,以阿妍衰弱的身子,朕真怕还没有等到她原谅,阎王便会与朕争抢她的性命。” 裴朗听着皇帝不祥的话语,心中一沉,脸上的淡定神色便再也维持不住,那个清冽如梅的聪慧女子难道真的会过早的陨落,不能享常人之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8章 帝都惊变 128 帝都惊变 天机峰顶茫茫雪白,梅花的暗香隐隐,倏然扑入鼻端,冷冽而清芬,像极了那个飘然远去的绝世女子。 裴朗立在皇帝身侧,听着他忧伤语调中隐约透露出的不祥寓意,一时寒凉透骨。他艰难的举起手,略显无力的落在皇帝的肩膀上,做着无声的安慰。枉他自诩皇帝知交,此时此刻却不知以何种言语宽慰好友。 那个绝代风华的女子自人世的风刀霜剑中一路行来,以一身智计助风珏除权臣c灭政敌,凛冽而刚强,强横之态不输世间男子,以致于让他忽略了她的身体,早已被岁月消磨的只剩下支离病骨,时刻都有夭亡之险。 他一直盼望着那个聪颖的女子能够平安幸福的走过下半生,到了如今才明白这不过是他的奢望罢了。 风珏揉了揉疲惫的眉心,在这空旷之地,收了往日在人前的威严与沉敛,絮絮而语:“裴朗,你是不是也觉得朕这次对风琚动杀念,以致逼得阿妍这样决绝的离开,是朕自己咎由自取?” 裴朗闻言一震,清润的目光落在皇帝寂然的脸上,想着他这数月不眠不休的寻人,心中愈发晦暗苦涩,沉沉道:“鲁王虽然性情淡薄平和,并没有争夺天下的野心,可惜却有一个虎狼般的母族,片刻不忘颠覆社稷,偏偏鲁王又是个绵软的性子,难免会因为心中的私情与牵绊而受制于人。陛下身负天下,所思所虑自然深远,担忧将来江山有变才会下这样的狠心。在臣心里,陛下为天下而谋杀局并没有错。只是陛下要杀之人却是阿妍的故人,她一向重情,到底是让她为难了。” 他语气微顿,仰首看着漫天的飞雪,目光里是深深的怅然。这个在被权臣谋算,性命都难以保全的绝境里都没有露出颓败神色的帝都佳公子,在他视如亲妹的女子伤心远走之后终究露出了难以掩饰的惘然。 裴朗在皇帝的沉默里继续道:“情义难兼顾,一面是她的恩人,一面是陛下,阿妍她作出这样的选择必定也是百般为难。生命珍贵,两难之下,保全鲁王性命是她的唯一抉择,陛下一向深知阿妍,纵然不能与她达成一致,也不该过分苛责于她。” 说至此,裴朗声音愈发苦涩,“臣一直以为自陛下登基后便会遗忘那些曾经被压制的岁月,没想到到底还是不能释怀。” 风珏听得老友无奈的语调,忍不住苦笑连连,清隽英秀的面容上倦色愈加明显,叹息道:“朕就知道你也会怪朕,怪朕到底不能体谅她。” 裴朗微微抿了抿嘴角,低声道:“臣并非责备陛下,臣怪的是臣自己。四年前她传书与臣,要与臣一起共助陛下击败杜氏,便深深的担忧过将来可能会因风琚而与陛下生分,所以执意不肯现身,那时臣还劝她,说有我在,决不会让她为难。可是臣到底是失信于她,明知她想保全鲁王还是与陛下一起谋算鲁王,她这次远走,想来也有对臣的失望吧。” 风珏闻言眼底交错涌起深深的痛惜,语音低沉,“事涉风琚,朕到底是失了平和之心。这么多年,朕虽然自认对阿妍情深一片,可是与风琚比却总有些心虚。所以才会动辄生疑,想要彻底毁了这个宿敌吧。” 裴朗心中一惊,眼底闪过一丝疑惑,不解道:“陛下对阿妍用情之深并不逊于鲁王,缘何会有此种情绪?” 风珏抬头仰视苍穹,隐去眼底的情绪,缓缓道:“十一年前,薛家遭变,阿妍虽因朕与母亲的庇护得以保全,但是心结难解,一心想要离开皇宫,查找生父的死因。朕虽然明白她的心愿,但却不愿意她涉身江湖。然而风琚明知薛家败亡的罪魁祸首就是他的母族杜家,却因不忍看阿妍伤心不甘助她寻找惊鸿阁主。你根本不知道当时朕有多么惊心,皇家之子竟能无私到这个地步,朕当真是自愧弗如。” 裴朗闻言连连摇头,面上全是不信之色,“这怎么可能?他明知杜氏乃阿妍仇人,竟还肯助阿妍去顾阁主处学艺?” “怎么你也觉得不可置信吧,可是风琚确实这么做了。明知放阿妍离去,任她强大,无异于放虎归山,却还是义无反顾的助她离宫,这份牺牲精神,朕自知比不过他。异位而处,如果是朕的母族与阿妍隔着血海深仇,朕是绝不会给阿妍这种机会的。” 听着皇帝颇为遗憾的声音,裴朗有些不忍,劝解道:“陛下其实不必如此,鲁王对阿妍虽然情深,但陛下也并非无所作为,当年若不是陛下暗中相助,风琚如何能摆脱杜家的掣肘找到先顾阁主?” 风珏此时已恢复平静,淡淡道:“风琚不顾母族兴衰都要成全阿妍,朕又怎能输给他?既然离开宫廷是阿妍的心愿,朕即便不舍也只能放手。朕纵然心如铁石,对她的固执与执拗却总是没有一点办法。” 裴朗听着皇帝淡淡的抱怨,目光忍不住柔和下来,嘴角轻扬,“世间的好女子千千万,不知有多少温顺乖巧的,可是陛下却独独选了这么个倔强执拗的人来喜欢,不正是因为陛下真正喜欢这样的阿妍吗?” 风珏听着好友毫不犹疑的回击,微微一怔,眉间惆怅之色稍减,“朕只是不想她受苦。若她不是这般要强,从来不肯放过自己,总是怀着求全之心,何至于韶华之龄便一身病骨?于朕而言,朕只盼她后半生能在朕的保护下平安幸福,再不为任何人与事忧心烦扰。可是阿妍到底是阿妍,聪慧无双,亦傲气无双,朕终究是无法勉强她改变,哪怕是为了她好。她要坚持的,纵使是朕也不能迫使她改变。” 风珏撑地起身,笔挺的站在雪地中,凝视着看不到边际的雪域,目光深凉。茫茫雪域,洁白无垢,没有杀戮,没有污秽,只有肉眼可见的白,白的让人可以短暂的忘记自身的不幸。 然而真正的不幸从未远离过那个女子,纵然她用自己十年的辛苦获得了报仇的能力,让当年害她的家族陷入绝地的杜氏付出代价,然而却要以亲手毁掉自己少年知交的未来为代价,亲手将风琚推离储君之位。当年的风珏不懂,可是在薛紫妍决然离开后,他却懂得了这些年她因为风琚失势沉寂而藏在心底的煎熬与愧疚。 裴朗见皇帝神情恍惚,仍无下山回京的准备,苦口婆心道:“帝都贵家盯着皇后之位的从来都不在少数,只是以前有阿妍在,他们畏惧天机阁势力才会刻意压抑。如今皇后离宫,自知道皇后离宫的消息后,这些家中有适龄嫡女的贵家们蠢蠢欲动已图谋皇后之位了,陛下既然没有舍弃阿妍的心,当早早断了他们的妄念。” 风珏闻言脸色极寒,想起那些别有用心的臣子们,心火难抑,冷声道:“是吗?他们竟敢动这个念头?!” “皇后在他们自然是不敢的,可是如今皇后离宫,他们自然以为机会来了。臣与陛下素来亲近,那些人便想着从臣这里套些口风,已经开始在臣这里探陛下的底呢。”裴朗有些不忿。 “朕的皇后只会是阿妍,敢觊觎后位,当真是痴心妄想!” 裴朗听着皇帝坚定的语声,心中一松,朗然笑道:“陛下心意坚决,臣也就放心了。不过陛下既然没有改立皇后的念头,还是速速回宫,想办法打压一下这些人的觊觎之心,免得人心浮动,影响朝局安顺。” 风珏轻轻颔首,“后宫与前朝素来关系紧密,朕知道轻重。” 风珏话音刚落,一道暗影飞速掠过,对着风珏跪地行礼,“臣冷涛,拜见陛下!” 风珏看着昔日的属下,暗暗皱眉,问道:“冷统领,你不在父皇身旁护卫,到这天机峰来见朕做什么?” “太上皇病重,太后伤心病倒,特命臣来寻陛下,让陛下速回帝都,见太上皇最后一面。” 风珏闻言大惊,“父皇病重?朕离宫之时父皇身子尚还康健,怎会突然病重?” 冷涛闻言连连叩首,“是臣无能,没有保护好太上皇,以致太上皇为冀王刺伤,如今太上皇伤重难治,只盼能见陛下一面,还请陛下早日还朝。” 饶是风珏见惯惊变,听到冷涛的回禀也忍不住露出惊骇之色,清隽的脸孔因为惊痛而惨白一片,瞳孔如被针刺一般进缩,颤声道:“风珺如何从天牢中逃出来的?” “冀王谋夺大位不成,在狱中疯癫,太上皇不忍他受苦,便放他出了天牢,没曾想他却不念父恩,下狠手谋害君父。” 冷冽的风在雪域峰顶吹起,卷起漫天落雪,一片茫茫。 风珏在寒风中趔趄了一下,几乎站不住,裴朗下意识的伸手去扶风珏,只看得到帝王年轻的脸上尽是痛悔。 他为了不伤母亲之心,留了风珺活命,可是没曾想他却能作出弑父杀君的疯狂之事。 年轻的帝王怔怔的凝视着满目的苍茫,心中寒凉入骨,仿如天机峰顶终年不化之雪。 世事一场冰雪,何处可得人心之救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9章 父子永诀 第129章 父子永诀 北苑深处,万物寂籁,唯有落雪之声清晰可闻,愈发显得深宫静谧。 风连城平躺在床榻上,眼窝深陷,消瘦而苍老,颓败的已再无一丝过往的英气。 他怔怔的看着门外,晦暗的眼眸里仍带着明显的期待神色。此时此刻,与风珏见最后一面已是风连城最后的心愿。 内殿中并无侍从,只有被风连城召回的鲁王风琚陪侍在侧。他安静沉默的陪伴着已经时日无多的父亲,等待着风珏的归来。 良久,风连城艰难的收回目光,注目自己的长子,看着长子清俊面容上的沉寂神色,神色怅惘:“琚儿,你怨不怨父皇为了你二弟总是冷落你?” 风琚轻轻的摇了摇头,目光里一片坦荡,“世间哪有父亲不爱自己儿子的?只是母后当年过于霸道,惹父皇不喜才会令父皇疏离儿臣。儿臣身为人子不能怨怪母后,又怎会怨怪父皇?” 风连城闻言宽慰的一笑,“琚儿的心胸确实宽广,明明被错待半生,还肯开解父皇。只是这一生已然走到了尽头,对你的亏欠也只能来世再来偿还了。” 风琚强忍心中悲痛,竭力平静心绪,接口道:“父皇千秋万岁,必能转危为安。” 风连城荒凉一笑,苍老的面容上尽是灰败之色,目光哀哀无力,“傻孩子,到了此刻你何必再来安慰父皇?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最清楚,这一次确实是大限已至,再无生机了。” 说完,他极难的偏了偏身子,目光又一次转向门外,期盼着那个自风雪中归来的身影。 风琚怎会不知风连城已然无救,如今不过是靠着人参吊着命等着风珏归来罢了。他与风连城的感情虽然没有风珏深厚,但到底是亲生父子,血浓于水,眼见着他生命一点点流失,目光越来越晦暗,自己却什么都不能做,心里痛苦难当。 风连城期待的眼眸愈发的沉暗,呼吸亦越来越重,似乎已支撑不住。 风琚见状急切的握住风连城的手,大声道:“父皇,你一定要撑住,二弟已经在快马加鞭往回赶了,很快就会回来了。” 风连城闻言喘息了片刻方艰难开口,“山高路远,又逢暴雪,珏儿一定是被阻滞在路途上了。造化弄人,为父只怕是等不到他回来了。” 风琚看着曾经无敌于天下的天子在人生的尽头如此颓然无力,终忍不住心中的酸楚,泪水长流,“父皇,二弟与父皇一向亲厚,若是无法见到父皇最后一面,将是他一生之憾,还请父皇一定坚持住,不要让二弟一生含恨。” 风连城闻言神色一震,晦暗的眸子遽然转亮,沉沉道:“你说的对,我得等珏儿回来。” 急促的脚步声终于在长久的静默后响起,风连城看着那疾步而来的高挺身影,幽深的眸子因为喜悦变得光亮,竟然握住风琚的手便直起了身子。 风琚扶着风连城坐稳,心中亦是松了一口气。无论如何,风珏终究是赶回来了。父皇之于风珏毕竟不同,如果因为寻找阿妍而无缘见父皇最后一面,即便将来他们还能相守,也会觉得意难平吧。 风珏目光只在风琚身上淡淡一瞥,便落在了重伤的父亲身上。一眼望去,大悲失声。 他虽然早已自冷涛的叙述中知道了风连城的伤,然而未亲眼见到之前,心底到底存了侥幸,以为他开国雄主的父亲仍能熬过这一次危机,重新在命运手中挣得生机。 可是在亲眼看到父亲的虚弱时,风珏终于知道所有的期盼不过只是他的奢望。此时的英武天子再忍不住心中的绝望与愧疚,扑通跪倒在床榻前,泣道:“儿子不孝,没能保护好父皇。” 风连城看着绝望悲泣的爱子,伸出手如幼时一般揉了揉爱子的发髻,柔声道:“非你之过,是为父自己当年做的孽,才会有今日报应。若是当年不是为父行事太过,当不会有今日之变。” “父皇,你在说什么?”风珏清隽英秀的面容上一片迷惘,颤抖的声音中尽是不解之意。 风连城苍白的脸上一阵恍惚,似是陷入了久远的回忆中。他沉沉叹息,声音里痛悔交加,“当年大哥蒙难,为江山大业计将大位传给了为父。你六叔的部将却不肯服从,他们认为你六叔同为大哥之弟,俱是风家子孙,亦有资格接掌江山,因此对为父诸多挑衅不满。那时的江山尚未稳固,为父担心他们迟早反叛便听了杜修的谏言,抢先出手鸩杀了你六叔。” 风珏闻言面上惊疑不定,“原来六叔当年并不是病死的。” “为父曾答应过你大伯,守好风氏大业,善待兄弟手足。可是我守住了江山,却没能善待兄弟。今日被他的儿子所害,也算天道轮回。” 风珏一脸不可置信,六王死于父亲之手他尚能相信,可是风珺不是父皇之子已然超出了他的想象,颤声道:“风珺竟然是六叔的儿子?” 风连城惨笑一声,“你六叔死后,你六婶受不了打击,服毒殉情。那时珺儿还未满月,我已亲手杀弟,不忍再伤他性命,让弟弟绝后,就把他交给你母亲抚养。本以为这个秘密永远也不会泄露,珺儿能平安一生,做一个富贵闲人,如此也算对你六叔有个交代。可惜我千算万算,却算不到天玄门主会盯上他,将他真正的身世告诉他。自此他心里便藏了深仇,一心想要夺位复仇,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为父心中有愧,不忍看他被圈禁至死,想着放他离开帝都,也算给他最后一个出路。本以为将他放逐出帝都,彻底离开权力旋涡,就能保全他的性命,却没想他心中竟然如此怨恨,宁肯死也要报当年的杀父之仇。说到底还是为父太过乐观了,杀父之仇又岂是可以轻易消弭的?” 风珏终于露出了然神色,若有所思道:“难怪自小母亲便对珺弟格外疼惜,原来如此。” 风连城见爱子提及江流云,想起如今因自己受伤而忧心卧病的妻子,目中全是留恋与疼惜,“你母亲心性良善,对珺儿的遭遇更是充满同情。她怜惜他自幼失怙,免不了偏爱他些。她辛辛苦苦将珺儿抚养成人,可是珺儿却将她这份苦心尽数辜负,自蹈死路。此刻最难过的便是你母亲了。为父走后,你一定要多多开解你母亲,莫要让她伤心太久。她年纪也大了,禁不起折腾了。” 风珏听着父亲的临别嘱托,神色愈发黯然,“父皇是母亲这一生最重要的人,纵然儿子再怎么贴心,也替代不了父皇的陪伴。孩儿知道父皇现在很痛苦,可是为了母亲,还请父皇坚持下去。即便将天下的良医都请来,儿子也要医好父皇的伤。” 风连城无力摇头:“天命难违,纵然是天子也有办不到的事。为父亦不愿离开你母亲,只是这一剑伤及心脉,已经无药可救。” 说至此,他艰难的伸出手,用力的抓住风珏的手腕,极清楚的说道:“珏儿,你天纵聪明,必定能成就一番伟业。对于你的才干与雄心,父皇从不怀疑。只是儿女情长便容易英雄气短,父皇对你寄予厚望,一直不愿你太过重情。人世间有万般苦,相思之苦最是令人断肠。薛紫妍虽好,可惜却不得久寿,若她盛年而薨,你可有勇气带着刻骨的思念孤独的走过后半生?” 风珏闻言神色微微一黯,苦涩道:“父皇爱子之心,儿子明白。只是儿子对阿妍眷恋已深,无可自拔。即便她寿数难长,儿子也无法割舍。” “即便孤单半生也不后悔?” 风珏仰望着父亲的眼,意态坚定:“世间眷侣哪一个不想携手共白头?可是如果命运注定要我与阿妍不能走到最后,我只希望尽量延长我们携手并肩之路,一旦诀别之日来临,能够留下更多的记忆让我在后半生慢慢回忆。爱情之甜,离别之苦,儿子皆愿领受。父皇不必为儿子担心,儿子足够坚强,无论相思之苦有多难熬,儿子也能撑得住。” 风琚听着风珏坚定的语声,终于露出了今夜见到风珏后的第一抹笑意。 风连城听着儿子坚定的语调,原本布满忧愁的脸上亦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爱情之甜,失爱之苦,你既然都已有自觉,为父也能放心了。这次你亲自出去找她,可有她的消息?” 风珏无奈摇头,苦涩道:“她这次只怕是铁了心要离开孩儿了。孩儿无能,虽富有天下,却找不到她的踪迹。” 风连城虚弱的笑了笑,“傻孩子,那薛家丫头对你一向深情,连为父这样铁石心肠的人都能感化。她又怎么真的舍得让你抱憾终生?等到她想通了,总会回来的。” 说完,他用尽身上最后的余力,将风琚的手抓住,放在风珏的手中。 风珏与风琚身子皆是一僵,下意识的的看了彼此一眼,知道这只怕是风连城最后对他们兄弟的嘱托了,于是两人彼此皆温和的笑了笑,放轻了声音道:“父皇还有什么要交代?” 风连城留恋的目光在两个优秀的儿子身上流转,长长的叹息了一声道:“你们兄弟疏离至此,全是为父之过。如今我们父子行将永诀,你们若不愿为父死不瞑目,便答应为父最后一个心愿,此生兄弟和睦,永不相害。” 风琚闻言连连点头,“父皇放心,二弟身为皇者,肩负天下之责,儿臣纵于天下大业无益,也绝不会给弟弟掣肘。” 风连城从长子这里得到了想要的回答,终于在心中松了口气,喘息良久方殷殷望向风珏,“珏儿,你大哥他志不在江山,如今杜家已经凋零,当不会再有能力搅 弄风云。你可愿让他安稳度日?” 风珏的目光落在父亲已然暗淡无关的眸子上,清晰的从那双苍老的目光中觉出了生命的消逝。他强忍着即将失去至亲的剧痛,郑重颔首,“父皇,儿子谨遵父命,一定善待大哥,不让父皇与六叔的悲剧发生在我们身上。” 风连城听着儿子的承诺,终于安心闭眼。 风氏兄弟握着父亲失了力量的手,悲泣出声。 宫中大丧之钟响起,大胤开国帝王溘然而逝,煌煌一生只余传奇。 在大丧之音传遍宫城之时,幽居陋舍的女子终于缓缓睁开了紧闭数月的眼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0 绝世之才 第130章 绝世之才 帝都郊外,僻远而幽静的院落中,梅开似雪。 梅树下横着一张软椅,雪衣女子背靠在软椅中,身上盖着厚厚的狐裘,正遥望着远方怔然出神。因为惧冷,她整个身子都缩在雪白的狐裘中,一双眸子因为消瘦而显得极大,漆黑的眸子里流淌着不能言说的孤寂。 良久,她直了直有些僵硬的身子,露出了陷在雪裘中的面孔。病弱而秀绝,苍白而清丽,愈发透出一种出离尘世的绝美,仿佛神仙中人,正是风珏遍寻不见的薛紫妍。 风起花落,洁白的花瓣翩翩落在她的发上。她却浑然不觉,秀丽面容上始终带着一种游离于世外的怅惘迷茫。 自她从昏迷中醒来,如今已过了三日。那个刚刚失去了父亲的人,亦在她看不到的深宫中为亡父守了三日的丧。虽然她对那个几乎将她逼入死地的风连城并无好感,可是他到底是风珏之父,是他最景仰的父亲,骤然死去,他一定是伤心极了。 可惜她已经无法再宽慰他。 身后的脚步声让她自怔然中回神,她忍不住开始打量这个藏身之所。景致萧条,房屋残旧,唯有这株老梅树是唯一的点缀。难怪风珏的人找不到这里,谁能想象名满天下的薛紫妍会藏身在此? 执法长老瞧着她脸上的打量神色,在她丈外停住脚步,淡淡道:“我知道你不满意这简陋的住处,可是如今你还不适宜行动,先委屈些时日吧。” 薛紫妍闻言嘴角扯过一抹苦笑,转身道:“长老这话可是误解我了,真以为我当了几日的皇后,便再住不惯陋舍了?此处虽简,却格外的宁静,正合我的心意。我只是有些好奇长老怎会找到这么隐蔽的藏身之地,竟能连明媚与顾东都瞒住?” 执法长老立在她丈外之处,寂然叹息道:“此处是你师祖无意中发现的,当年她中了师兄的算计,便是在此养伤。此地虽然年久失修,可是到底是她住过的地方,自然不愿告知阁中人。他们不知道也没什么稀奇。也好在他们不知道,让你在想避开风珏的时候,还有可栖身处。” 说完,他上前两步,将手中的药盏递给薛紫妍,沉声道:“你想了三天了,可能下定决心散去内力了?如今薛家已经起复,大胤江山也算稳固,你也该放过自己了,还要留着这武功做什么?” 薛紫妍闻声抬头,目光触及执法长老不再年轻的面容,心中内疚不已。 当日她伤心之下离宫,尚未走出帝都旧疾却已发作,几乎丧命。执法长老因为天玄门主死前之言一直忧心她的安危,怕这个老贼的遗策当真对她有所损伤,所以让门人时刻注意她的行踪,方能在危急关头救下她。可是为了救她,他却不得不提早出关,重伤未愈下以致内力亏损极重,几十年未曾变老的俊颜终究是维持不住了。 顾惊鸿的内力若传于康健之人,勤加练习下迟早可以归于己身。可惜她身子太弱,这内力于她便太过霸道,损伤身体。当年萧大夫便劝过她,若想长寿必得散去内力。那时候她大仇未报,决然不肯听医者之劝。这次她病发差点死去,那老医者便再一次提出了这个建议,要她早做决断。 执法长老见她倔强神色,知她还是不肯动摇,只得放柔了声音劝说,“我看着你长大,自然明白你的心意,知道你需要这强大的武力来完成你的心愿,所以即便萧大夫再怎么坚持,我也从未强迫过你散去武功。可是如今你大仇已了,武功于你已无大用,何必还要坚持,徒伤自己,更让关心你的人忧心?” 薛紫妍闻言目光遽然一黯,自执法长老手中接过药盏,难得的没有嫌弃药苦,仰头将碗中药汁一饮而尽。 她忍过口中的苦意,微微垂头,目光落在无力的双手上,默了良久方道:“我生性要强,讨厌依靠别人的维护艰难求生。即便关爱我的人愿意倾尽全力的维护我,可是于我而言,唯有自身的强大才能让我获得内心的安定。所以,长老你就由我去吧,生死有命,无需强求。若我的心愿都能达成,我死而无憾。” 执法长老闻言苦笑出声,她倒是实诚,直言自己性子强。自她入天机阁起,他便对她极为关切,怎会不知她的好强?若不是这份好强之心,她一个病弱孤女如何能收服阁中人心,无敌于天下? 他长叹一声,蹲下身子与薛紫妍平视,苍老的声音里夹杂着难言的痛惜,“你曾说若无法骄傲的活着,生亦不如死。可是在我这个已近百岁的老人眼里,即便求死容易求生难,我也希望你们都能勇于求生。” 他瞥了瞥薛紫妍苍白的脸,顿了顿,吸了口长气道:“与你那些所谓的骄傲相比,你的性命难道就不珍贵,不值得一提吗?我已送走了天机阁的两代弟子,不想再亲手送走你了。” 薛紫妍闻言心中豁然一惊,抬起头,不期然的看清了老者眼中的沉痛。她一时有些无措,慌乱的搓了搓手,急急道:“长老,你别这样,我听你的便是。可是,你能不能给我留些时间,不要立刻就散了我的武功?” 执法长老听到她松口,惆怅的面容上总算露出了一抹松快的笑意,凤目微挑,颔首道:“你要多长时间?” 薛紫妍下意识的的移开了眼睛,落在地上的梅花瓣上,嗫喏道:“两年。” “两年?薛紫妍,你哪来的侥幸,认为自己还可以带着这身霸道内力熬过两年?”执法长老脸色大变,冷哼一声,“萧大夫说你若再执拗下去,随时都可能丧命。这一次算我们来的及时,救下了你,可是你以为你每次都能这么幸运吗?” 薛紫妍对执法长老的怒斥仿若未闻,轻轻拽了拽执法长老的袍袖,细声道:“长老,这两年我一定遵医嘱,保证不再消耗心神,你就许我这两年吧。” 执法长老面有不豫,可是对上她哀哀的目光又再说不出苛责的话来,只得长叹一声,“你到底还有什么心事未了?” “昨日我趁长老不注意,偷看了南朝密间传来的密信。” 执法长老闻言凤眸一眯,冷着脸道:“你到底是放不下风珏啊,即便你气的要离家他,还是忍不住关心他。病中仍如此忧思,谁还能救你?” 薛紫妍淡淡一笑,“我只是昏睡了太久,想知道些外面的事罢了,并不是为了他。。” 她说着言不由衷的话,心虚的抚了抚有些抽痛的额头,尽力平静的开口:“密信上说南朝公主已经怀孕,而且怀的很有可能是个男胎。南朝宗室必不会希望流着谢氏血脉的孩子出生,可是我想以陆昭华的本事,当能保住这个孩子不被阴谋所害。明年秋天这个孩子估摸着便会出生。流着谢氏与长公主血脉的谢家嫡子定会让南朝宗室权贵惶惶不安,生怕江山基业早晚落入谢氏手中。为保住自己的权势,定然会联起手来对付公主夫妇。” 执法长老想起那名动天下的绝世名将,目光沉沉,不无同情的说道:“谢卓与摄政公主乃是南帝留给陆氏的擎天支柱,可惜在这些阀门贵胄心里,只有一家之富贵,哪里有社稷天下之忧?祸起萧墙,无疑是自损国本。谢卓倾世之才,到底是可惜了。” 薛紫妍目光深凉,幽幽道:“羲太祖一代雄主,可惜后世子孙却太过平庸,能支撑江山者只剩陆昭华这么一个女子。羲太祖本就是以驸马身份登基为皇之人,子孙们时刻不忘这段历史,自然害怕谢卓亦成为羲太祖第二,篡夺他们陆氏江山。为了自家的富贵权势,当然要使出全部的手段对付谢卓。陆昭华浸淫宫廷斗争已久,本来当有极大的胜算。可是她再高明,到底还是个女子,孩子出生,届时大部分的心神必然会放在幼子身上,对于射向谢卓的暗箭难免会有疏漏。谢卓虽然英才天纵,有名将之名,但应对那些以擅弄阴谋的权贵并无优势。一旦谢卓为阴谋所害,南朝江山将再无擎天柱石。英雄虽然相惜,但是面对江山天下之争,阿珏绝不会有一分手软,到时无论他再怎样同情谢卓的遭遇,也不会放过这个灭亡南朝的机会的。” 说到风珏的名字,薛紫妍语气微缓,滞了片刻方继续道:“最迟明冬南北便会再有大战。这一次没了谢卓,天下将再无人能是他的对手。一统之战亦不会再有大的阻碍。若大胤将帅不惜代价的强攻,以南朝之弱,用不了一年时间江山一统便能成为现实。南北归一是我爹生前最大的心愿,他虽然无缘成为一统南北的统帅,我总要替他看到的,所以我得留着这身武功,还不能过早的成为无用之人。” 执法长老听着她极有条理的陈说,心中涌起十分复杂的情绪,惊喜与沉痛在心底此起彼伏。惊喜是因为她明明已远离朝局,昏迷数月,一朝清醒竟还能有如此清晰透彻的分析能力,仅根据一条线报便能分析出将来天下局势的变动。沉痛却是因为她明明如此惊才绝艳,却遭天妒,不能享常人之寿。 她求他允她两年时间,却不知道这两年时间于她已成奢侈。若不是已到生死关头,他何至于逼着她散去内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1章 与君今世为兄弟 第131章 与君今世为兄弟 茫茫大雪,连绵不绝,似是没有止歇之意。 寒风凛冽里,远行的车马已准备妥当,并没有因为大雪而停住归程。临行前,风琚掀开车帘,清润目光落在巍峨的皇城上,神色平静,似是已无眷恋情绪。 风连城葬于东郊皇陵,身为前太子的风琚知道自己身份尴尬,并无久留之意,丧期一满,便执意返回封地,甚至连皇帝都没有告知。 风珏闻讯而来,步履匆匆,这样冷的天,额头上甚至有汗水滴落,显然是来的急切。 他稳了稳有些急促的呼吸,开口道:“皇兄,风雪未停,你何须走的这样急?这帝都亦是你的家,朕已答应父皇决不再为难皇兄,皇兄难道是不信朕,认为朕不遵父皇遗言?” 风琚闻言淡淡一笑,微皱的眉头轻轻舒展,摇头道:“自父皇封我为鲁王,鲁地才是我真正的家,帝都于我,已再无可留恋处。如今父皇丧期已满,我已无理由在滞留帝都,徒然让你的文武大臣不安。” 再无可留恋之处? 风珏似是不信耳中所听,怔然良久方失笑出声。是了,如今父皇已死,而风琚的生母早已离了这座皇城,连那个牵动了他十数年心肠的绝丽女子都已不在城中,于他而言,这座城到底还有什么可眷恋? 风琚抬起头,目光怅然的望向他的兄弟,在触及他眼底的孤寂之意时,心中蓦地一痛,竟第一次对这个自幼年起便羡慕嫉妒的兄弟涌出了同情之心。 数月之间连失薛紫妍与慈父的青年帝王,孤孑的如一只孤雁,明明已站在高处,坐拥天下,却再无过往踌躇满志之态。 此刻的风琚忘了兄弟之间的多年相争,伸出手轻轻的拍了拍兄弟的肩膀,坦然道:“二弟,你可知当日我为何没有在杜家表兄的威逼下行逼宫之事,反而将计就计把他送到了你手中,让他再不能为害?” 风珏闻言剑眉轻蹙,清隽的面容上浮起一抹不解,疑惑道:“此事我确实不解。皇兄一向爱护母族,纵然对他们为祸之举极为厌憎,但是当时杜氏只剩杜昉这唯一的独苗,朕以为你当不忍心伤他性命。” 雪花落在风琚微抬的脸上,一片沁凉,让他忍不住轻轻一颤,愈发淡漠道:“本来我是决计不忍的。当时我已做好了逼宫不成,自刎于宫门前的准备。你的本领我向来深知,知道他根本不是你的对手,所谓逼宫不过是一场笑话罢了,绝不可能夺走你的权柄。可是杜家之恩不可不报,只有我死了,表兄的怨愤才会真的消除。本就是我辜负了杜家的期望,一死以酬杜氏对我的旧恩,也没什么可惜的。” 风琚回忆着这段惨绝的过往,面上寂然一片,流露出真真切切的悲伤。 他没有因为记忆惨烈而停止,依旧用最平淡的语气诉说着那本不可对人言说的伤,“在赶赴帝都的途中,我因为赶路太急感染了风寒。当时我担心泄露行踪,走的都是荒僻之径,云鹰根本找不到旅馆让我住下,更不必谈延医救治了。在荒僻的古庙中,我高烧不止,云鹰束手无策。庙外大雨不止,我灰心绝望,以为自己会病死在这样荒凉的地方。在我几乎绝望时,一个游方的女大夫为了躲雨竟奇迹般的出现在古庙中。她虽然只是个普通的医者,没有‘金针神医’云梦醒那样天下皆知的大名,可是医术却极好,一夜之间便退了我的高烧。云鹰感激她救我性命,以重金酬谢,可那女医者却婉言谢绝,不肯领受,只要求我答应她一个请求,就是好好活着,打消心中的死志。” 风珏不知他在路上竟有此番奇遇,诧道:“皇兄口中的女医者倒是神奇,竟能看出你当时心存死志。不过所幸她劝住了皇兄,没有让皇兄为杜氏殉死。” “不,真正让我打消死志的并非她,而是二弟。” “朕?”风珏愈发不解,眉头蹙紧,“皇兄莫是糊涂了,朕何曾劝解过皇兄?” “二弟不必疑惑,我既然将此事说出,就不会再有保留。”风琚将脸上的雪花拂去,神思有一丝幽远,那女医者的神态缓缓在眼前浮现。 “她说她本是北疆人,家中世代行医,本来过得极为幸福安乐。可是一夕之间惨变横生,城池被蛮人所破,家人皆死于蛮人屠刀下,唯有她因为躲在地窖中而免遭屠戮。可是亲眼目睹家人惨死,纵然她只是个女子,也发誓要为家人报仇。她虽然满腔仇恨,却极有耐心,足足等了一年,终于让她等到了良机。她成功以医者的身份潜进了蛮人军中,接近了那个当初残杀她父母族人的蛮人首领。可惜她终究是个医者,没能下得了狠手,反而暴露了自己。蛮人首领侥幸捡回了一条命,自然是恨极了她,叫嚣着要杀了她,可是又不愿一刀了结了她,所以想出了个恶毒的主意,把她投入军营做军妓。那时的她害怕极了,可是她连死都没办法。在她最绝望时,少年王爷策马而来,将敌军斩落马下。她得救了,那些有份害死她亲人的蛮人都遭到了报应。那个少年听说了她的故事,还亲自接见了她。她说即便过去了很多年,她始终记得那个少年对她说的话,‘姑娘,世道多艰,求生不易,切要珍惜自身。’” 风珏神色微动,似有所觉。良久,他长叹一声,“原来是她。” 风琚见他终于想起自己曾经的善举,轻轻一笑,眼底露出鲜少显见的敬意,“你救她于水火,她自此心中仰慕于你,家中常年奉着你的生祠,更以你的劝诫之言劝谏他人。而我却在得知她口中感念的少年王爷便是二弟时,心中豁然清明,明了自己过往之非。于百姓而言,杜家的存亡不重要,甚至这江山姓什么亦无关紧要,他们要的不过是能让他们平安度日的人。我做不到,杜家做不到,可是二弟,你可以做到。所以我不能再为了那些旧恩而做伤害你的事。” “我当日肯接见她,不过是因为听林峥提起她的遭遇,一时想起了阿妍罢了,没想到竟因此让她得以劝解皇兄,解开为杜家殉死之心。这造化当真是让人无话可说。” 风琚重重颔首,一字一句极为恳切,“家国江山系于你一身,你的安危事关天下兴亡,愚兄不才,虽无王者之才,但亦不愿再纵容那些故人伤害于你。” 风珏抬眸,与兄长清湛的眸光相撞,孤傲的心中浮起久违的暖意。他牵了牵嘴角,剑眉轻轩,朗声道:“既然皇兄一心要远离朝政,朕亦不再强留皇兄。阿妍一心愿你后半生平安顺遂,父皇亦期望你安享富贵,所以这一别后,请皇兄牢记他们的心愿,以后再也不要到帝都来了。天下未定,烽烟难消,然无论将来天下大势如何,大胤是否安稳,朕惟愿兄长此生长乐,再不入权斗旋涡。” 风琚闻言欣慰而笑,在发生了这么多的争执与不快后,风珏到底是明白了阿妍的心愿,肯在离别时说出阿妍曾最希望听到的话。 风琚轻笑一声,颔首道:“二弟此愿,为兄生受。此后兄将谨守当日与阿妍之约,此生再不入帝都半步,在江湖一隅静待二弟实现山河一统”,说至此,风琚语气微低,默了片刻,方再度扬声道:“更遥愿你早日寻回阿妍,夫妻团圆,再不受离别之苦。” 风珏闻言一怔,似是没想到会从他的口中听到这样的祝愿,亦一扫眼前的颓靡之色,慨然应声道:“得兄长此番祝愿,朕与阿妍定然重逢有期。” 风琚闻言大笑一声,神态极为洒然,对着侍从高手唤道:“启程!” 雪花大朵大朵的落在地上,不多时便覆盖了深深浅浅的马蹄印。 大雪茫茫,地上积雪深深,再不见马蹄印,似是昭示着一生宿敌自此将彻底远离他的生命。 青年帝王的心中却寂然而生苍凉之感,忍不住回首皇陵的方向,有些软弱的喃喃低语,“父皇,皇兄走了,至此将这皇权霸业彻底留给儿子一人。可是,为什么我却高兴不起来?” 大雪无痕,天地孤寂而无情,并不会回答帝王之问。 而他素来强悍无匹,在短暂的软弱过后,终是重新拾起他帝王的威严,长长的呼出一口浊气,拾阶而下,将满天地的风雪留在身后。 皇帝大步离开,高挺的身影迅速的消失在视线中,躲在城墙后亲眼目睹了兄弟分别的雪衣女子缓缓踱出,清丽的面容上一脸泪痕,姿容楚楚,正是消失已久的薛紫妍。 雪花落在她雪白的大氅上,几乎与天地融为一色,分不出何者是雪,何者是她。 她站在厚厚的积雪中,手脚皆已冰冷,唯有一双眸子仍有暖意温情。 命运的最终,老天到底成全了她一次,让他们兄弟终究没有生死相向。 只要他们都在,纵年寿不永,时日无多,她亦没什么可抱怨的了。 执法长老见她神色,心有所感,轻轻拍了拍她细瘦的肩头,“风连城虽死,却在死前解开了他们兄弟多年的心结,也算功德一件。看今日情态,风琚终是肯放下对你的执念,而风珏亦不再对这个兄长心怀怨怼,以后当不起再动杀机,你也该放心了。” 薛紫妍裹紧大氅,点头道:“琚哥肯放下我,后半生的幸福尚可以期待。而我终于不必再背负他的期待,日日活在愧疚中。” 她忍住喉中痒意,对着执法长老道:“长老,这就启程吧,江南即将局变,留给我们筹划的时间不多了。” 执法长老念及她的身体,想着这一路舟车劳顿,面上不忍情绪一闪而过。然而他到底什么都没有说,毕竟是他亲眼看着长大的孩子,她的固执与坚持从来不会因为人的劝说而改变,这一次事关南北一统,几乎是她活在世上最后的坚持,他又何必多言,徒然让她伤心? 老者在心里长叹一声,扬鞭而去,与她同赴江南变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2章 梦靥 132 梦靥 一片迷雾中,薛紫妍高立在城头,烟雾缭绕中,风珏看不到她的神情,只看得到她柔弱身躯上紧紧捆缚的绳索。 风珏挥手让手下将士停住攻城,厉声道:“陆氏小儿,放了朕妻!” 南朝少帝闻言冷笑出声,居高临下道:“北帝陛下想要我大羲江山,朕若不回报陛下一二,怎么对得起先祖?薛紫妍的命便是朕的回礼!”说罢,举起手中的长剑便直直向薛紫妍刺去。 “住手!朕答应你退兵便是,你放了她!”眼看着那锋锐的剑锋就要刺破薛紫妍的胸膛,风珏不及思索,急急开口。 然而已经迟了,鲜血溅出,薛紫妍自城楼跌下。 “不!”风珏嘶声痛呼,下意识的伸手去接薛紫妍,却什么都没抓到。 锥心之痛中,迷雾自眼前散去,灯火通明。 没有南帝,没有薛紫妍,更没有烽火硝烟,他安然躺在卧榻之上,自惊梦中醒来。 他恍然失笑,喃喃道:“阿妍,一定是我太过想念你才会做这样的噩梦,可是,你到底在哪里?” 翻滚的乌云迅速的将稀薄的光影遮盖,天彻底的暗沉了下去,电闪雷鸣中,暴雨倾盆而下。 顾明媚抱着怀中的信鸽疾步走进室内,颇有些急切的打开信纸。待她看清纸上的字后,清澈的眸子瞬间湿润,久久不能移开双目。 她吸了吸鼻子,如水眸光凝在娟秀的字迹上,“师妹,汝姐生产在即,吾忧心其安危,望妹见信后速来羲都。” 是薛紫妍的字迹,她还活着。整整一年,她终于等来了薛紫妍的音信,确信了她仍然在生。 顾明媚轻轻的抚摸着信笺,喜极而泣。上苍终究没有残忍到底,她日夜担心的事并没有发生,薛紫妍还活着,她们师姐妹之间尚有再见之日。 来不及多想,更无暇顾忌外面的暴风雨,她穿好斗篷,闪身离去。 大胤宫中,风珏一身月白常服,静静的立在回廊下。 他看着凋零的一池莲花,神色落寞。宫灯昏暗,映的风珏清俊的脸愈发苍白,素来英姿勃发的脸上显得格外的寂然。他命人悉心保存的莲花到底还是没能抵挡住暴雨的袭击。 薛紫妍喜梅,风珏爱莲,他们曾承诺彼此,往后的岁月,一起赏梅赏莲。可是自去岁薛紫妍离开后,他们已错失了去年开的极好的梅花,如今连这共赏莲花之愿亦已落空。 风珏低头,敛去眼底的寂然神色,喃喃道:“阿妍,我们分开已经快一年了,你还是不肯让我知道你的行踪吗?” 青影闪动,飞快的穿过回廊,在风珏身前跪倒,恭敬见礼道:“顾北拜见陛下。” 风珏看见来人,神色一震。顾北得他之命寻找薛紫妍下落,如今来见自己,莫非已找到她了? 风珏俯身将顾北扶起,急切道:“顾北,你可是有了阿妍的消息?” 顾北躬身道:“陛下曾说阁主虽然心灰意冷,但对顾姑娘的事总是比旁人热心,所以吩咐属下时刻留意顾姑娘的举动。三日前顾姑娘接到飞鸽传书后迅速南下,属下虽不知书信内容,但凭着对顾姑娘的了解,除了事涉阁主,只怕没有人能让顾姑娘在暴雨中出行。所以一路紧盯顾姑娘,总算不辱使命,找到了阁主在江南的居所。” 风珏轻叹一声,“朕便知道她放不下顾明媚,也幸好她放不下,否则朕竟不知去哪里找寻她!也难为你还肯将朕的吩咐放在心上,肯真的对朕言明。” 顾北赧然低头,“属下曾承诺过阁主,余生奉她为主,绝不背叛。可是这一次到底还是违背了诺言。但是属下并不后悔,因为属下明白这世上能令阁主重燃求生之欲的只有陛下,所以即便阁主将来惩罚属下,属下也绝无怨言。” 风珏闻言神色一黯,“重燃求生之欲?阿妍,阿妍她很不好吗?” 顾北点头道:“阁主居所中药味甚浓,又召了顾姑娘亲去,只怕情况不会很乐观。” 风珏眼神愈暗,苦涩道:“她肯相召顾明媚,想来是自己已经无法独自完成她的谋局了。”说完,他抬头看了看天,喃喃道:“阿妍,你别怕,我很快便会来助你。” 秋雨过后,江南的天亦是一日比一日的冷。秋风瑟瑟中,青衫男子裹紧了披风,目光落在波光粼粼的湖畔上,神思难属。 自看完大胤国中递来的信件,薛子澄便一直沉默。云梦醒认识薛子澄的这么多年,印象中他从来都是洒脱从容,几乎没见过他这般深沉的样子。她不由得有些不安,轻声道:“子澄,裴大人信上到底写了什么,竟让你这般不安?” 薛子澄闻言神色愈发怅然,“裴朗说陛下不顾劝阻,已亲身南下。他十分忧心陛下的安危,拜托我与我手上的暗间一定要保护好陛下。” 他负手望天,沉沉道:“十数年辛苦经营,江南暗间的力量虽然允称雄厚,但到底不能与羲队的力量相比。陛下身负天下之责,若有什么不测,我又有什么颜面去见大胤故友?” 云梦醒听到风珏南来的消息有些吃惊,却没有像薛子澄这般不安,神色间反而多了抹欣赏之色,“陛下对皇后确实情深,为了她当真是不惧任何危险。” 薛子澄听着云梦醒带着激赏的语声,忍不住苦笑,“陛下一辈子强横,何尝把羲国皇室放在眼中!他当年还是个少年时,都敢轻身入羲都。为帝后这份胆识更是不减反增,哪里会将这危险放在心上?你我眼中认定的龙潭虎穴,于他而言却不过只是一场试炼罢了。如今陛下已经南来,我也只能打起精神来,以求护得陛下平安。但愿阿妍能早日达成心愿,离开江南,如此陛下或许能少些危险。” 碧纱窗下,薛紫妍端坐窗前,凝神看着远方,幽黑双眸中微有焦灼之色。她细长的指轻轻摩挲着手中的珠串,祈祷着谢府中能传来她想要听到的消息。 羲都谢府中,众人焦虑的在房外踱步。直到屋内婴儿的啼哭声响起,等待在房外的男子终于展眉而笑。 谢卓听着太医一叠声的“母子平安”的报喜之音,清贵的脸上是毫不遮掩的欣喜,眼睛瞬间湿润,竟是喜极而泣。 他飞快的闪身入内,触目所见却是妻子虚脱憔悴的容颜。苏静欢见他进来,便抱着孩子起身,笑着道:“恭喜王爷,是个极漂亮的男孩。” 谢卓却仿若未闻,一径的走到陆昭华身边,用力的握住她无力的素手,哽咽道:“昭华,你受苦了。” 陆昭华倚靠在他怀里,身体是极度的虚弱疼痛,心中却是十分的安稳。父皇的威逼,幼弟的怨恨,宗室的误解,在这个延续着她与他血脉的孩子面前都已无足轻重,仿佛这个孩子已将她少女时代所有的委屈与遗憾弥补,再无遗憾。 她轻轻点头,示意苏静欢将孩子抱到她身边。她注视着婴孩安静的脸孔,笑意温柔。良久,她方抬头对丈夫谢卓道:“他长的真像你。” 谢卓闻言微微低头,将目光自她面上移开,第一次看向自己的血脉,似有心灵感应一般,婴孩在他目光触及之时,竟缓缓睁开了自己的双眼,瞳仁漆黑,亮如星辰。 陆昭华莞尔,“你这个做爹爹的面子真大,一看他,他便睁开了眼。” 谢卓看着那双漆黑的瞳仁,不知是欣喜还是感动,一时之间铁血杀伐的安平王竟紧张到无法开口言语。 他沉默良久,方对着妻子道:“孩子的鼻子嘴巴像我,眼睛像你,确实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孩子。” “姐夫容冠天下,姐姐更是国色天香,生出的孩子必定世间无匹。”少帝阴沉的声音突兀的响起,房间中的温馨瞬间消失。 陆昭华下意识的护住襁褓中的孩子,冷冷的看着那不请自来的年轻天子,淡淡道:“天色已晚,陛下不在宫中休息,到谢府来做什么?” 陆熙成看着长姐面上的戒备神色,阴恻恻的笑道:“说到底这孩子也是朕的亲外甥,今日他出生,朕这个亲舅舅难道还不能来看看?姐姐这么小心,难道还在担心朕会伤害他?” 南朝姐弟暂时的平和终究因为谢家长子的降生而终结,至亲骨肉因为权势又将再一次厮杀。一直站在角落的暗影听着屋内的声音,微不可觉的叹了口气。她在众人的注意力落在皇帝身上时,闪身出府,并不避暴雨,飞快的向谢府后街行去。 待她走进院子后,一直等在房中的薛紫妍急匆匆的便迎了上来,问道:“师妹,长公主所生是男是女?” 来人撕下面上伪装,露出自己的本来面容,明艳英气,正是顾明媚。 顾明媚在薛紫妍紧张的语调中,苦涩的笑了笑,“师姐,终究还是让你失望了。” 薛紫妍无奈的笑了笑:“人生岂能事事如意?我虽然希望她生个女孩,让天下大局不因这个孩子的降生而生变。然天意如此,我们也只能直面变局了。”她低头看了眼自己虚弱无力的手,低低道:“江南是你的伤心地,我本不想你再回来,可是我确实是需要你的帮助。” 顾明媚看着薛紫妍苍白的脸,强忍心中忧伤道:“师姐,若不是为了我,你又怎会操心江南的人与事?可是,师姐看着你这样操劳,我真的不忍心。” 薛紫妍拍了拍顾明媚的手,“傻丫头,有你和长老在,我会没事的。”她微微抬了抬头,毅然道:“身在敌人之地又如何?我们已经走过了许多的难关,其间有多少棘手的敌人,难道会怕了这区区少帝?明媚你放心,这一次师姐必能保住你所珍视的,绝不会让你在江南之地再失去姐姐。” 顾明媚闻言坚定的点了点头,“十数年前我在这江南之地失去母亲,自此江南之丽在我心中便已失色。如今我羽翼已丰,更有师姐之助,相信一定可以保全我姐姐的性命,再不让这南朝宫廷沾染上亲姐的血。” 薛紫妍展眉而笑,清艳的脸庞竟难得的露出了往日少见的豪气,“好,那我们姐妹便与少帝一决高下,看看到底是他的阴谋厉害,还是我们姐妹的手段更胜一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3章 相见难欢 第133章 相见难欢 月色朦胧,迷雾重重。 虽然服了药,然薛紫妍睡的并不安稳,眉心微蹙,似乎在梦中仍有无限烦恼。隐约中似乎有一个熟悉的怀抱将她自榻上抱起,将她置身于颠簸的马车中。她费力的想要睁开眼,细密的吻极轻的落在她的眼眸上,她下意识的侧了侧身子,咕哝道:“阿珏,你别搅我。” 怀抱着她的男子闻言身子微微一僵,薄唇离开她的眼,抬眸痴痴的凝视着她的睡颜。男子一身白袍,眉宇间略有疲惫之色,然星目灼灼,光辉璀璨,正是胤帝风珏。 他坐在马车上,痴痴的瞧着怀里沉睡的妻子,手指摩挲着她雪白的面颊,如夜黑眸中是苍白到刻骨的温柔。分别将近一年,他费尽周折,终于再度寻到了她,将她拥在了怀中。可是此时的风珏却并没有多少喜悦,胸臆中涌动的尽是懊悔与沉痛。 伊人形销骨立,单薄支离,仿佛随时都会羽化而去,消逝在江南秋风之中。 清寒双眸落在她憔悴面容上,久久不忍移目。手握天下权柄的帝王在这样虚弱的她的面前,早已失去了往昔的意气风发,神色无措的竟似个孩子。他纵然拥有天下又如何,到底不能换回一个康健的她。 东方渐白,天欲晓。 马车早已到达目的地,侍从们却没有一个上前催促车里的帝王下车。皇帝伤心已极,身为下属唯有静默,等待皇帝恢复清明。 薛紫妍睁开沉重的眼皮,看见眼前之人有一瞬间的怔愣。待她明白眼前之人并非幻影之后,眼神一冷,倏然坐起。 她有些不能置信的看着他,语气惊痛,“朝中竟没有人能劝住你?你身为一国君主,怎能出现在敌国都城之中?你口口声声都是天下,可是你行这样冒险的举动,哪里有一丝将天下万民放在心中?” 风珏直视她惊怒的眼眸,语调温柔,“阿妍,你倒真是贤淑,时刻不忘这些冠冕堂皇的言辞,难道你直接的说一句,我担心你就这么难?” 薛紫妍没想到此人不仅丝毫没有一点畏惧之意,还能张嘴便说出调侃她的话来,愈发没有好气,忍不住瞪了他一眼道,嘲讽道:“陛下身边高手无数,竟能在我天机阁高手的护卫下将我悄无声息的带出来,此等手段何用我担心?只是陛下手腕高绝,不知是否为我那些手下留得一条性命? 风珏轻轻点头,伸手握了握她的手心,“放心,我不会伤你的人的。他们并无损伤,不过是睡了一场大觉而已。” 薛紫妍闻言心神一松,表情也不复先前冷淡,然面上并无笑意,用力的将手自他手掌中抽出,然而她却丝毫使不上劲,手腕被他牢牢握住,挣脱不得。 她诧异的看着自己无力的手腕,冷冷道:“你对我做了什么?我的内力呢?” 风珏看着她冰冷的眸子,轻轻道:“云姑娘说你体力日弱,那内力于你已只剩下负担,再无任何好处,为了不让你的病情再沉重下去,我让云姑娘暂时封住了你的内力。” “真的只是封住了内力?”薛紫妍狐疑不信。 “我虽然很想一劳永逸的散去你的内劲”风珏忍不住低头,苦笑道:“可是我不敢,你那么看重你的这身武力,我怕你一时无法承受这失去之痛,作出什么让我后悔终身的事情来,所以只是暂时封住。” 薛紫妍闻言松了口气,咬牙道:“还好你没有自作主张,否则,我一定” 她看着风珏黑亮的眸子,终究没忍心将狠话说出口。她顿了顿,平静道:“陛下,当日我离宫之时便已与你言明,你我所求不同,此生已然缘尽,希望你可以看开,放我离去。” 风珏眼神一黯,涩然道:“我知道当日我极怒之言伤了你的心,你怨我恼我,我别无辩解,亦不敢求你原谅。可是阿妍无论我做错了多少事,待你之心从未有半点改变。你不希望我与皇兄手足相残,我不再伤害他便是。只要是你不喜欢的,我以后都不会再做,如此,你可否再给我一次机会,不要弃我而去?” 风吹帘动,薛紫妍目光如水,透着令人绝望的疏离。她垂头看着自己的掌心,决然摇头:“陛下的承诺确实很打动人,可惜我已不信。” 风珏闻言神色愈发暗淡,语声亦带了浓浓的伤感,“我一生强横,自信可握住命运的咽喉,可是却眼睁睁的看着你与我一次次离散。过去你为家仇所累,与我生生错失十数年时光。去岁一别,又是一载光阴。时光飞逝,不可回转,纵然我是天子之尊,亦无可奈何。我追不回逝去的时光,只想把握住我们最后可以相守的岁月。阿妍,你说这世间我是你唯一爱过的人,既然深爱,怎能残忍到连这最后的岁月都不肯予我?” 薛紫妍听着他忧伤而深情的语调,心中一阵刺痛,竟不忍心再说出与他离绝之言。然而她瞧着自己杂乱的掌心,想到已然无多的时日,强忍心中酸痛,抬头回道:“我浸淫权谋十数年,耗费心神无数,到今日已是强弩之末。帝王之路道阻且长,其间疑心与杀戮无数,我不想让这些权谋算计将我对人世最后的留恋都消磨殆尽。如果要我眼睁睁的看着你变成我最厌憎的样子,那对我才是真的残忍。若你真的像你说的这样爱我,你便该成全我最后一点念想,莫要让我们将来彼此怨恨。” 风珏苦笑连连,摇头道:“阿妍,你对我就真的一点信心都没有了吗?你就这样笃定我不能保持住当年的初心,一定会迷失在帝王权欲中吗?” 薛紫妍垂眸咬唇,一字一句的回道:“你的父皇也曾豁达宽容,却还是因帝王疑心屡屡对我生出杀意。有很多次我都想问问他,他与我的父亲c师父乃是刎颈之交,如何能对故人之后如此无情?可是那日你要杀琚哥,甚至不惜伤我之情,在那样残忍的时刻,我却豁然明白了所有。帝王亦有心,在他的心里亲情c爱情并非不珍贵,然而却比不过巍巍的皇权。你总说此生必不负江山不负我,可是若真的不能两全,只能选择一个时,你只怕再怎么伤心,还是会选择皇权的。我不想最后成为被你舍弃的那个,所以我宁可先放手。” 风珏闻言身子猛然一晃,似是不能承受她锋利言辞,他紧紧捏住自己的手腕,声音透骨之凉,“阿妍,没想到你对我竟然如此失望。” 他低垂了目光,不再将眼神落在她的身上,淡淡道:“阿妍,你的心思我已然明白,我不会再让你为难,待战争结束,你若想离开便离开吧。江湖也好,江南也罢,随你心意,我绝不会再去搅扰你。但是现在大战在即,江南已是险地,并非你可以久居之地。而我也不想分心,所以还请你勉为其难,先暂时留在我身边吧。” “大战在即?”薛紫妍下意识的重复,目光犹疑不定,“你现在就要与羲国开战?” 风珏低低咳嗽一声,侧了侧身子,避开薛紫妍审视的眼神,缓缓道:“我知道你答应顾明媚要保全长公主夫妇性命,而我并没有让你失信的打算。只是顾明媚与执法长老旦夕不离的守护,并不见得能将他们护得滴水不漏。于我而言,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与其被动防守c日夜小心戒备少帝出手,不如主动破局。无论少帝为长公主夫妇设下了怎样狠毒的计谋,一旦两国战争爆发,为避免迅速亡国,他都只能中止计划。而我只要真的灭掉羲国,废黜少帝,他自然不能再为祸南朝君臣。” “你说的我都明白,可是你与羲国订有盟约,五年之间不得开战。我不是不知你渴望一统天下,亦知道一旦南帝有所动作,便是你伐南的良机。可是这一切都得建立在南帝自毁长城c自掘坟墓的前提下,你才能找到发动战争却不违反盟约的借口。如今南帝还没有对谢卓动手,你就主动开战,公然背弃盟约,即便大胜而归,将来如何收服江南民心?” 风珏目光清冽,与薛紫妍诧异的眼眸一撞,旋即转开。他整了整袖口的褶皱,淡淡道:“战争之事,我已筹谋良久,到时自会有令天下人信服的理由,你不必费心。” 薛紫妍见他丝毫不为所动,心中恼怒,忍不住高声道:“你既是天下之主,行事之前便该考虑万全,如何能如此专断独行?我的承诺自有我去实现,谁让你替我施为了?” 风珏淡淡一哂,“阿妍,你都憔悴成这个样子了,难道还要逞强吗?朕手握江山权柄,力量远超于你,你费尽心力才能完成的事,或许在朕手中不过覆手之间便能实现。” 说罢,他不再与她争辩,拂袖便下了马车。 薛紫妍挑开车帘,看着他倨傲的身姿,心中的不详之感愈发深重。 他信誓旦旦的说可以让天下人都无从指责他发动战争之举,这自信到底从何而来?而他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到底替她谋划了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