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惑江山:青琐》 第 1 章 ------------------------------------------------------- 本书由www.biqugedu.com【叫我小徐】整理上传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如不慎该资源侵犯了您的权利,请麻烦通知我及时删除,谢谢! ------------------------------------------------------- 媚惑江山:青琐 作者:三月暮雪 文案: 原名《青琐》,本书出版改名《媚惑江山》 年少的太子梦得十年后的今天,在郊外阑池边碰上的女子,就是未来的皇后。十年后他寻梦 而去,果然遇见了官宦女芳菲和她的丫鬟青琐,一场悱恻缠绵的爱情就此展开…… 悠悠深宫梦,步步起杀机, 观太子妃戏弄皇族,看青楼女媚惑江山。 标签:虐恋情深 宫廷侯爵 怅然若失 主角:天濂,青琐 ┃ 配角:天清,芳菲,明雨,楚士雄 ┃ 其它:冰肌玉骨,三月暮雪 编辑点评 【身世浮沉醉宫廷,缠绵悱恻释真情】 文笔清丽细润,行云流水;语言优美婉约,字如珠玑;情若繁花点点,暗香袭人。作品精雕细琢,人物晶莹剔透,个xìng鲜明而匠心独具的感情刻画,积珠缀玉。以纯美恬淡的爱情为明线,将女子特有的细腻、善良、坚定渗透于其中;以宫廷残酷之往事为暗线,鞭挞了宫帏之争对人xìng和情感的摧残。二者相融合,伏笔前后照应,留有暇想思索的空间,情节编排开阖自如,神华内敛,读来如醉如痴,畅快淋漓,不觉令人伏案而梦殇。 作者简介 生于阳春三月,等待着杨柳依依的风,将心中那份“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的孤傲,化为飘飞的梨花,轻柔你一地的惆怅…… 作品:《栀子花开寂寂香》、《后宫:青琐》(出版)、《胭脂绝代玉娉婷》(即将出版)。 第一卷 第一章 庭院深深深几许1 建武五年。 残月在薄薄的云层中缓缓移动,天空若明若暗。冷薄的雾气在四周弥漫着,给阒静的荒林增添了些许神秘和凄凉。 疾驰的马蹄声突然响了起来,一辆带篷的马车由远而近。被惊醒的飞鸟纷纷腾空而起,然后结伴逃向更深更密的荒林上空。 马车骤停,两个暗红色宫服的人从车内跳下来,然后拖下一团用草席裹着的东西。 两人拖着,踏着厚密的杂草向荒林中走去。月光下,隐约看见后面露出一条纤细雪白的腿,上面刺眼的斑斑血迹染红了荒草。 一只惊醒的野鸡尖叫着扑向荒林深处。 东西被狠狠的扔在地上,其中一个飞起一脚踢在那条腿上,毫无动静。便cāo起尖细的嗓音问道:“死了吧?” 另一个同样声音的回答道:“这鬼地方,除了狼就是野狗,即便没死怕也被吃了。” 起先说话的嘟囔一声:“李总管给咱们如此好差使,那些人已吃饱喝足了,偏让咱哥俩到这鬼地方吹风。” 另一个不耐烦道:“走吧,走吧,别瞎嘀咕了,今日是太子爷五岁寿辰,咱们快去,好向李总管讨个赏。” 两个人说着话走出了荒林。片刻后,传来马车疾驶而去的声音。 月光蒙纱,一只大鸟飞落在树梢上,东张西望,目光落在地面上。 草席蠕动,似有什么痛苦地扭动着。好大一会功夫,从里面笨拙的探出一张蒙着黑布的脸。 月光照在她的脸上,映出一双明丽柔媚,而又迷惘凄楚的眼睛。那目光在浓密的荒草和树木上滑动,然后定格在树梢上,那上面栖着一只大鸟。 大鸟反应有些迟钝,它竟然没有逃跑,只是睁着亮晶的圆眼呆呆地望着她。 女子忽然嘿嘿的傻笑起来,黑纱撩开,露出一张长满脓血,令人恐怖的脸。 受惊的大鸟终于鸣叫着飞了起来。 五年后。 五岁的青琐躺在柴垛的缝隙里睡着了。无人发现,一棵巨大而枝叶茂盛的槐树遮隐了柴垛,也将她弱小的身影遮掩住了。槐树上,满树的紫花正在凋谢,落英缤纷,飘满了大半个后院。 而青锁正在做一个梦,梦中又出现了那泓明亮如镜的水池。这些天她已不止一次梦到这座撒满清辉的水池了,她一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老是莫名其妙的梦到它。她只知道自己不需要,她需要的是油饼,糖葫芦,但她在梦中竟没有一次得到它们。现实中她品尝它们也仅有两次,那都是紫桐姐姐买给她的。想到紫桐她笑了,口水从她的嘴角溢出,一直流到身下的柴草里。 “噼里啪啦”bào竹zhà响的声音突然在整条花街上空响彻。 花楼上,许多窗户被推开了,探出一张张浓装艳抹的脸。天香楼的大门处,张灯结彩,花香飘万里。衣冠楚楚的男人们络绎不绝的走进楼内,时不时传来老鸨那尖细的媚笑声。整条花街的姑娘们都知道,今天天香楼大摆宴席,为名妓紫桐做寿。 一阵“哐啷”脆响,一扇扇窗户愤愤然关上,那一张张满怀恶意的粉脸便隐在了窗后。恶dú的诅咒声隐隐从窗缝内挤出,在整条花街上随风飘dàng。 经久不息的鞭pào声吵醒了青琐,她伸出脏兮兮的小手从草堆里坐起,把一个正在抱柴草的胖婆吓了一跳。 “妈呀,吓死我了!”胖婆惊叫道,举起手中的一根枯树枝yù抽打青琐。青琐坐在柴草堆里揉着眼睛,不躲也不逃,她知道胖婆是故意吓唬她,胖婆从没有打过她。果然,胖婆举到空中的树枝只是在她头顶上旋过,便又重新回到了柴草堆上。 青琐一骨碌爬起身,竭尽最大的力气抱起一抱柴草,准备帮胖婆送到厨房去。 “快放下吧,”胖婆急忙道:“这会大家都忙得团团转,那恶女人都把你忙忘了,你这么灰头土脸的跑出去,被她撞见不找打才怪。” 青琐知道胖婆说的恶女人是总管红柳。慌忙扔了怀里的柴草,躲在胖婆后面朝院里窥视,果然望见红柳正站在院中的树yīn下,她急忙跑回柴垛里,将脑袋迅捷的缩了回去。 胖婆不再搭理青琐,急急忙忙抱了柴草离开了。 第一卷 第一章 庭院深深深几许2 青琐一边摸索着头发里的乱草,一边继续窥视。树yīn下的红柳一动不动,宛若石雕,除了冷漠的吆喝声从她嘴里发出,青琐甚至怀疑她身上的血也是冷的。青琐早就注意她走路的姿态跟天香楼里的姑娘们一样轻盈而飘逸,那身板却是平的,没有紫桐的玲珑有致,凹凸分明,甚至不如那个长相奇丑,拖着一条残腿的疯女人。 刚想到这里,那疯女人出现了。她正目中无人的从红柳身边穿过,右臂高举着,竖起的两根手指头上杂耍般晃着一个暗红色的雕花木镯。青琐知道她住在天香楼的后院里已经五年了,是紫桐姐姐收留她的。因为紫桐那时已经是天香楼里的头牌了,老鸨碍于她的面子,也就听之任之。 在天香楼里,她是最无所事事的人,整天在后院游dàng,因为她又丑又疯,楼里是不让她出现在前院的。因此除了那些下人,红柳,青琐,倒没多少人见到她。 她经过红柳时,红柳不禁蹙眉,抚起手中的帕巾掩住鼻,眼中分明露出厌恶的神色,惟恐避闪不及,人早先一步飘出了院子。 红柳一走,青琐瞄准时机狸猫般窜进了厨房。先弄点水把脸洗干净,在天井里洗脸是很危险的,红柳随时都有可能出现在她的身边。 厨房里菜香bào起,青琐的饥饿感更加强烈。她东张西望,忙碌的人们机械的做着自己的事,没人注意到她。青琐的目光停留在大案板上的一排排菜碟上,那些花花绿绿的菜肴如同磁场吸引着她。离她最近的是一盆红樱桃,这是用来点缀的。她伸着细长的脖子,咽着口水,频频扭头四下张望,确信无人注意,伸出小手迅速的抓起一枚,飞快的往嘴里塞。倏地,一只大巴掌从天而降,将她打翻在地。 青琐慌忙抬头,正对上红柳凌厉yīn冷的眼眸。红柳笔挺地站着,她总是出其不意的出现在别人身后,让人防不胜防。 “你跑哪儿去了?”红柳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青琐,语气中透着极大的厌恶。 青琐战战兢兢的爬起来,垂着小脑袋不敢抬头看红柳的脸,尽管那脸也是艳丽的。在这个后院里,除了那个目中无人的疯女人,没人敢抬眼正视她。 “把它吐出来!”红柳冷冷地命令道。 青琐鼓动着腮帮子,这才意识到自己嘴里还含着那枚红樱桃。她的嘴巴抽动着,只是那么一刹的犹豫,便迅捷而勇敢地吞下了那枚红樱桃。 “小杂种!”红柳恼羞成怒,飞起一脚踢翻了青琐。青琐捂着被踢疼的肋骨,紧紧的咬住嘴唇,不允许自己哭出来,但泪水不争气的在眼中旋转着。 “站起来!”红柳的声音寒得如同掉进了冰窖,厨房里的杂工虽然依旧不停的忙碌着,闻得她的喝斥声,身子却禁不住打了冷战。 青琐兀自半坐在地上,一声不吭。她小小的脑袋始终想不明白红柳为什么如此的厌恶自己,是不是自己是院子里唯一的小孩,便可以受她任意的欺负?而且都是在yīn暗角落处对她时不时的拳打脚踢。 “贱货!叫你起来没听到?”红柳气得声音发颤,今天她的火气格外的大。她弯身揪了青琐的长头发,将她拽了起来,一直拖到厨房角落处。胖婆正在烧火,满脸惊惧的看着她们。 红柳找了一根细柳条开始抽打起青琐,边打边咒骂,世上所有歹dú的话语从她的嘴里非常流畅地奔涌而出。 青琐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柳条打在身上热辣辣,麻涩涩的。她忍不住时稍微动一下,柳条落下的频率更加频繁更加有力。恍惚中,脑海里总是盘旋着那盆红樱桃,红的鲜艳诱人,无论怎样努力都挥之不去。 第一卷 第二章 庭院深深深几许1 昏昏沉沉地,红柳的动作似是已经停止,青琐的耳边隐隐传来细细柔柔的声音。定睛细瞧,这才发现紫桐房里的丫鬟小菊站在她的面前正跟红柳说话。 “紫桐姐姐想让这孩子给她扮寿童。”小菊说道。 “去吧。”红柳似乎已经耗尽力气,神情颓然,冷冷的对小菊说道。 小菊拉着青琐的手往前院走,青琐两腿发软,磕磕绊绊的不听使唤。她们经过院中的天井和长廊,又穿过花园,然后才看到金碧辉煌的红楼。她们沿着后门的木梯上了楼,又走过一段长廊才走进紫桐的房间。 一进门,迎面一股浓郁的脂粉香袭来,那香气刺得青琐的鼻子痒酥酥的,她禁不住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紫桐姐姐,青琐来了。”小菊轻叫了一声。 里屋的珠帘一动,紫桐一步三摇从里面移了出来。青琐看不见她隐在襦裙里的脚,却觉得她的脚每动一下,细腰随之扭动,双肩jiāo替着往前摆,这种在别人做来很滑稽的动作,可让紫桐摆起来却有种特别的韵,一种弹xìng的韵。 青琐看见紫桐那艳丽的脸上有红有白,脂粉敷得很细致,脸上显出懒懒的倦意。身着一袭湖青色衣裙,手里捏了条纯白的丝绢,圆润的手臂上套着对翡翠玉镯,无意相碰时发出细微的叮当声,那声音让青琐听了心神dàng漾开了。 在青琐的记忆里,紫桐从没有穿过别的颜色,她只钟情于湖青色,而那种颜色似乎只配紫桐穿戴似的,显得清雅而高贵。青琐曾目睹别的姑娘效仿紫桐,而她们穿上却显得俗不可耐了,活像戏台上的村fù。 “怎么弄得这么脏?”紫桐微微蹙眉,声音有种病态的柔弱,“给她洗一洗。” 小菊利索的打来一盆水,然后三两下便将青琐的衣服扒光了。她不由得“哦”的一声。 紫桐闻声扭过头来瞧,看见了青琐身上细密的青紫痕迹,便恨恨的嘀咕一句:“这恶婆!”然后捧了桌上的点心盘,用两只纤纤手指捏着往青琐的嘴里送。 青琐在木盆里被小菊小心翼翼的洗着,小嘴灵活轻巧的咬着紫桐捏着的点心。功夫不大,她已被小菊擦干身子,抱到一把红木椅上。 紫桐拿出一叠衣物帮着小菊给青琐穿戴。青琐惊喜的发现这些衣物好象是专门为她做的,而且也是同样的湖青色。青琐兴奋的涨红了脸。 “天,真像个小仙女!”紫桐端详着青琐,不禁赞叹道。 小菊也赞叹连声,然后拉了她站在落地菱花镜面前:“小仙女,你自己看看。” 青琐在镜中看到了一朵裹在荷叶里的花苞儿,一双黑亮柔静的眼睛,白静的脸蛋,她屏住呼吸,眼前的景象似在梦里。 “可惜有些瘦了。”紫桐轻叹了一声。 青琐仰望着紫桐,被她脸上流溢出的悲悯之情深深打动。青琐突然想哭,她伸出双手搂住紫桐的脖子怯怯的问:“你是我的娘吗?” 紫桐一怔,随即摇了摇头。 青琐失望地垂下了眼帘,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问这个问题,在这之前她从来没有想过。 门开了,鸨母晃了进来,脸上挂着笑,声音却急急的嚷道:“我的祖宗,还没好?客人们都等急了。” “这就去。”紫桐淡淡回答,替青琐整了整头上的小簪花。 鸨母正准备往外面走,不知什么牵扯住了她的眼光,蓦然回首,惊异的看着青琐,肥ròu挤成一堆的面部显得木讷而又迷惑,好大一会才突然叫道:“青琐!天啊,这是青琐!”她立即换上了一副甜腻的笑颜,伸出胖嘟嘟的手拍了拍青琐的脸:“我看好好调教调教,是个好坯子。” “她现在还小着呢,过些时候再调教也不晚。”紫桐毫无表情的脸。 “怕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 章 将来抢了你的风头?”鸨母笑道。 “早晚有这么一天。”紫桐淡淡的说道,“花无百日红,自古只见新人笑,哪见旧人哭。” “起码现在还没有人能压倒你紫桐的势头。”鸨母说着,“你下去看看,全京城有头有脸的爷儿们都来了,除了我们紫桐姑娘,谁还有这么大的脸面?” “楚爷来了吗?” “我就知道你惦记他,他手下的人已经来过了,说楚爷立刻就到。” 紫桐漠然的笑笑没搭腔,牵起青琐的手,慢悠悠的走了出去。 第一卷 第二章 庭院深深深几许2 “紫桐姑娘来了!” 厅堂里一片嚷嚷,众首仰望。欢呼声中,紫桐牵着青琐款款步下木梯。 紫桐如一条油滑的鱼穿梭于众人其间,向每一个在场的人招呼着,打情骂俏,嬉笑声一浪高过一浪。唯有此时,青琐觉得眼前的紫桐与楼上的那个简直判若二人。 紫桐花样百出,忽而捧出香盒抛送礼物,忽而在每位宾客手腕上系上红丝带,牵住者便表演节目,或抚琴,或吟诗。嬉笑嗔骂,丑态百出。在众人的起哄声中,有人跳出吟道:“攀出墙朵朵花,折临路枝枝柳。花攀红蕊嫩,柳折翠条柔,浪子风流。凭着我折攀花手,直煞得花残柳败休。半生来弄柳抬花,一世里眠花卧柳。” 众人叫好,鼓掌击桌。 更有人已经喝得手舞足蹈,索xìng唱开了:“你便是落了我牙歪了我口,瘸了我腿折了我手,天赐与我几般儿歹症候,尚兀自不肯休。则除是阎王亲自唤,神鬼自来勾,三魂归地府,七魄丧冥幽,那其间才不向烟花路上走。” “有种,这才是咱男儿铮铮硬骨头!”有人叫好。 吆喝声频频起,众人纷纷起坐,围着,叫着。 有人叫嚷道:“听说宫里要给太子过十岁寿辰,怕也不会如此热闹。“ 应答者如云:“就是,看见皇上还要三叩九拜的,哪像咱们这般自在?皇宫再好,也比不了咱们神仙般的过日子,说不定连皇上也在羡慕咱们呢!”众人杯碟相碰,撞击声和说笑声又将气氛掀了起来。 紫桐冷眼观四方,嘴角dàng着一抹似无若有的笑意。 “楚爷来了。”有护丁凑近她身边,轻声禀报。 紫桐噙着笑,一路招呼着,来至木梯口,撩起裙摆,脚下生风般向楼上飘去。青琐急忙跟上去,待走到房间门口,紫桐才发现她的存在。 “现在不需要你了,你就留在下面吧。”她回头对青琐说。 青琐后退,少顷,便听见房间内紫桐媚声媚气的嗲笑声。 房间里,楚爷正端然而坐。他看来三十几岁,穿了一身月白色的袍衫,衬得身材修长而又飘逸,举手投足间透着儒雅。 “楚爷安好。”紫桐恭敬的福了福。 楚爷轻轻一扬示意她免礼,上下打量着,面含微笑:“你穿这种颜色真是好看,再没有人比你更适合它了。” 他极少来烟花巷,第一次来是因为有好友喝醉酒,强拉了他来,这是一年前的事。待他看见她一身的湖青色,突然愣了神,莫名其妙的,来了一次又一次,并没有碰她,只是为了她身上的那抹湖青。 在他的记忆里,也有一个人穿过这种颜色。只是他不能容忍她活在这个世上,有她就没有他,这事很简单。 “你可是有个姐姐?”他突然问道。 紫桐嫣然一笑,半嗔道:“楚爷真坏心,紫桐要是有个姐姐,紫桐怕早晚被楚爷抛了去。” 楚爷一笑,心下释然。世上不可能有如此凑巧的事。回头望向门口一位侍卫摸样的人,那人立刻将一个锦盒捧了进来。 “这是我送给你的寿礼,请笑纳。” 捧盒的人打开锦盒,屈膝,双手高高举过头顶捧向紫桐。 这是一只小巧玲珑比猫还小的袖狗,睁着一双亮而柔媚的小眼睛怯怯的环视四周。 “好可爱的小东西啊!”紫桐娇嗔嗔的嚷道,小心翼翼的捧起袖狗在自己的粉脸上蹭了蹭,再次向楚爷施礼,满脸喜悦道,“谢谢楚爷。” 楚爷含笑无言。 紫桐童心大发,将袖狗抱在胸前,踩着特有的富有弹xìng的脚步隐出房间,楚爷迈开温文尔雅的步子跟了出去。 步出长廊,迎面一座高耸崔巍的榭台,周围绿树柳荫,从榭上观望,前后院的景致一目了然。 紫桐将袖狗放在地上,半蹲着逗它玩。楚爷闲庭信步,驻足四处观望,前院,花园,走廊,还有来回奔忙的下人,这些庸俗的地方丝毫勾不起他的兴致。那后院更是邋遢,挂满了花花绿绿的衣服,成荫的槐树下,懒懒的斜靠着一个脏兮兮蓬头垢面的女人,那女人的脸丑陋到了极致,傻呆呆的望着他。 是个疯女人,他微微皱眉。 第一卷 第三章 庭院深深深几许1 这时,那个侍卫摸样的人奔跑过来,鞠躬后在他耳边小声言语,他的脸色大变,只是向一侧的紫桐示意一下,便急匆匆的走了。 紫桐抱起袖狗,望了望后院,疯女人已不见了。她锁了眉,满脸疑惑的向房间走去。 刚走至门口,一名护丁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上来:“不好了,紫桐姑娘,那个疯女人跑进楼里来了!” 紫桐大惊,随即扔了手中的袖狗,急惶惶向楼下跑去。那被扔的袖狗细声惨叫,在地上打了个滚,睁着圆亮的小眼睛不知所措的望着跑出来的小菊。 厅堂里,通往前院侧门处,两个身强力壮的护丁在推搡着疯女人。那疯女人力气惊人的大,已脱了身,两个男人都架不住,只能追逐着在厅内转圈。 众人有笑的,有拍掌击桌叫好的,都围在一边看热闹。厅堂内顿时乱糟糟闹成一片。 鸨母从后堂慌慌张张地跑出来,一看这场面便气得浑身乱颤:“小李子,小显子,你们这群笨猪,怎么让她跑进来的?”又有两个护丁冲过来,鸨母恼怒的骂道:“把她捆起来,弄走!” 四个护丁分别扯住疯女人的胳膊往外拖,疯女人挣扎着扭头咬向左边的小李子。 “妈的,松口!”小李子被咬着了手腕,疼得大叫,一手使劲捏着疯女人的下巴,迫使她松了嘴。小李子回手便给疯女人一巴掌,飞起一脚正要往她的胸口踢去,只听得紫桐一声娇叱,急忙将腿伸了回去。 “把她弄走!”紫桐浑身哆嗦着,声音变得歇斯底里。 几个护丁扯着疯女人往后院拖,疯女人愤怒的叫喊着,也不知道在叫着什么,许久,那叫声还隐隐在厅堂里回dàng。 青琐半夜睁开惺忪的眼。青白色的月光从高高的窗口倾斜进来,照得屋里忽明忽暗。耳畔是胖婆起伏有致的呼噜声合着吱吱的磨牙声。屋里漾漫着汗味,酸霉味,脚臭味以及各种分辨不出来源的杂异味,这一切熟悉极了,从她记忆那天起,这些味道就夜夜陪伴着她。 刚才她又做梦了,还是那个清澈的水池,好象刚刚下了一场雨,天空明净得不带一丝云彩。天空下,水池边,还有一棵海棠树,她甚至还看到了树上结着的鲜艳细小的海棠果。她咽了口水,禁不住上前去摘,胖婆白晃晃粗壮的大腿正压到她的身上,青琐睁开了眼睛。 青琐不停的耸动着自己的身子,经过一番努力才使自己从那条肥腿下逃离出来。她光着脚下了地,蹑手蹑脚地踩在一张凳子上,拨开门闩溜了出去。 明亮的月光静静地泻在院里,落在院中那棵粗大的槐树上,投下一大蓬yīn影。院里yīn森深沉,疯女人那怪异的笑声隐隐传来。青琐奇怪自己听到她的怪笑竟然一点都不感到害怕。 疯女人就关在柴房里,此时正从木栅栏间伸出两条赤luǒ的手臂,摇撼着两扇栅栏门,yīn阳怪气地笑着。 青琐轻轻地走到柴房门前。疯女人的每一次摇撼就让她的身心颤抖一下,并且真实的感受到那种钻心的疼痛。 疯女人抬着脸向门外张望,看见了赤着脚走过来的青琐。渐渐的,她的目光变得朦胧而又迷惘,身子顺着木门缓缓下滑,将脸紧贴着木门间的缝隙,眼光痴迷的望着青琐。 她是娘吗?青琐这样想着的时候,心里便有一股热流在涌动。泪水顷刻溢满了眼眶,嘴唇哆嗦着,颤动着双肩贴着门跪下去。她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擦拭着疯女人脸上累累疤痕,喃喃低语:“可怜的娘…” 疯女人一动不动,脸上的神情出奇地平静。 青琐伤心地呜咽着,轻轻地缩回了小手,她害怕自己碰疼了那伤痕累累的面孔。她一直猜测着自己的娘一定跟自己一样过着受苦受难的日子,当她一见到疯女人时,便下意识地觉得她就是自己一直在寻觅的可怜的娘。 疯女人迟疑地伸出一根手指,触了触青琐纤长而细密的睫毛,青琐的眼眸不禁眨了眨。 “这是他的…”疯女人呢喃着,手指又滑向青琐小巧秀挺的鼻子,“这是他的…”她的手指移向青琐微微翘动的小嘴,“这也是他的…” “他是谁?”青琐迷惑地盯着疯女人。 疯女人一怔,然后嫣然一笑:“他就是他。” 青琐颓丧地望着眼前瞬息万变的脸,低语道:“你是我娘吗?” 倏忽间,疯女人的眼中放shè出异样的光芒,神情变得狰狞可怖:“我要杀了你!”一把捏住了青琐的嘴巴。青琐挣扎着,喊不出声,嘴巴里只能挤出一串含糊的唔唔声,口水顺着被捏成圆型的嘴巴往外流。 “疯子,快放手!”胖婆突然出现,手里挥着一根木棍,打向疯女人的手臂。疯女人呻吟着缩回了手。 “你这个疯子,你要捏死她了!”胖婆愤怒地将木棍伸进门去,朝着她又捅又打。 “别打她!别打她!”青琐哭叫起来。 胖婆扔了木棍,回身拉着青琐回屋。边走边训斥青琐:“以后不许到这里来,这个疯子会杀了你的!” 青琐被胖婆扯着往前跌跌撞撞地走,边走边回头,哭泣着:“我可怜的娘…” 胖婆闻言身子滞了一下,突然生气地扯着青琐加快了脚步:“她是个疯子,她不是你娘!她哪点配?” 第一卷 第三章 庭院深深深几许2 正是夏天,太阳明晃晃的照shè在赤锦金琉的皇宫上,让人濯目刺眼。耀目的光亮拉出地面几道人马,那影子愈拉愈长,一直拉扯到玄直门外。 最先下马的人一身月白,后面几个紧跟着下来,守门的侍卫一见来人,急忙鞠身拱手:“楚大人请。” 来人正是被紫桐称为“楚爷”的楚士雄,官居左都尉,武职位仅次于将军,因将军常年在边塞行军打仗,如今在京城的武职官里数他最大。楚士雄十年前曾是宫廷一等侍卫,侍从皇帝有功,皇帝特许他可以便装随意进出皇宫。 楚士雄一脸凝重的进了皇宫,穿过狭长绵延的永巷,拐过峥嵘崔巍的万寿山,迎面正见皇后急匆匆赶过来,后面几个小宫女亦步亦趋的跟着,急忙跪膝施礼:“臣楚士雄叩见皇后娘娘。” “士雄,”皇后已顾不了礼节,直接称呼他的名字,“孩子,天濂不见了!” 楚士雄惊得倒吸一口气,问道:“什么时候失踪的?皇宫里都找遍了吗?” “都找遍了。这孩子是顽皮了点,可每次午膳的时候自个就会跑来。今日本宫等了半天也不见他踪影,以为去他父皇那里了。到了午睡时辰传人去接,才发现他根本没去过皇上那里。他父皇也急了,派人去每个嫔妃处问,都说没见过,发动所有的奴才把整个皇宫前前后后里里外外翻了个遍,结果还是没找着。这孩子,生辰快到了,却发生这样的事情,叫本宫如何是好?”皇后一边絮絮细说,一边抽出丝帕抹眼泪。 楚士雄镇定心情,沉吟片刻,问道:“皇后刚才说派人去各嫔妃处问了问,可曾进去搜过?” 皇后泪眼盈盈道:“你以为本宫这个皇后这么好当的?皇上不下旨,本宫怎么可以妄自行动,搞不好有些得宠的,传到皇上的耳边,还以为本宫是以讹传讹,皇上岂不是因此埋怨本宫?” 楚士雄思忖着,太子肯定在后宫,或许真的在某位嫔妃的寝宫内。皇后的意思分明是要自己去跟皇上说,皇上爱子心切,只要自己说话不露声色,皇上应该会应允的。 正想着,前面大批人正往这边赶,皇上一身明黄在人群中格外耀眼,紧随后面的就是刚刚还在翎德殿内侍驾的阮贵嫔。连忙跟着皇后走至皇上面前跪地叩礼。 “怎么还没找到?”皇帝轻扬手,用不满的语气朝着皇后问道。目光扫过皇后的后面,“原来是楚爱卿也来了,你看这事情闹的?楚爱卿你以前在宫里呆过,你帮朕想想,太子会在什么地方?” 楚士雄恭手道:“回皇上,臣以为既然已经找遍了还没找着,反而容易找了。” 皇帝眼光一亮:“爱卿的意思是” “恕臣直言,怕是有什么疏忽遗漏的地方没去过。” 皇帝回身问后面的太监:“李总管,难道还有什么疏忽遗漏的地方不成?”李总管急忙答道:“奴才不敢。”稍显犹豫,目光瞥过阮贵嫔,支吾道,“就是几位娘娘的寝殿奴才们自是不敢进去,只在门外问了几句,奴才想想太子殿下应该不会去那里的…” 话音未落,皇帝已发了怒:“朕叫你们一个地方都不许放过,太子年纪小,一不留神溜进去和你们捉迷藏玩也说不定,看你们这群大人被小孩子耍的。” 阮贵嫔掩嘴娇笑道:“陛下说的甚是,臣妾在翎德殿已陪陛下大半天了,寝殿一直空着,那几个侍女好不懂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 章 ,怎么不请公公进去?要不先去臣妾的寝殿看看?” 皇帝朝着阮贵嫔微微一笑,携了她的手,众人跟着,一群人浩浩dàngdàng向阮贵嫔的寝殿走去 第一卷 第四章 庭院深深深几许1 太子天濂是被一只懒蛤蟆吸引走的。那蛤蟆被一个宫人捉着,阳光下那双圆鼓皱起的大眼朝着他溜溜的转动,当时他在花园里无所事事,立刻对这种丑陋的东西来了兴趣。 那个宫人在前面晃悠悠的走着,他在后面小心地跟上。 经过一座假山,他看见二皇子天清孤寂的背影,此时他正在荷池旁捧着本书看得聚精会神。如果在往日,天濂会偷跑过去吓唬他,然后看着他惶惶然的样子哈哈大笑。 天清只比他小一个月,是以前的童淑妃所生。就是这短短的一个月,两个人的命运有了天壤之别。天濂成为建武皇帝的第一个皇子,天濂被册立为太子,母亲殷妃母凭子贵当上了皇后,紧接着天清出世,童淑妃却因难产香消玉陨了。 现在天濂的兴致在那只又丑又怪的懒蛤蟆身上,宫人一直掂着它走,来到一座院落外。天濂依稀觉得这里是父皇最宠爱的阮贵嫔住的地方,那宫人怎么会到这里?正疑惑着,前面的宫人已经驻足,突然对他回首一笑。 阮贵嫔寝殿外,几个宫女围坐在廊柱处聊天,想是正聊到兴头上,唧唧喳喳笑闹个没完,丝毫没有发现两个一大一小的身影悄悄地隐进了寝殿。 宫人引着天濂径直走进了内室,撩开重重绣着牡丹的幔帐,一袭清香扑鼻,天濂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这种香气比母后寝殿内的那种浓郁的西域沉香好闻多了。内室里一片谧静,阳光透过琐窗斜shè进来,给原本yīn暗的空间弥漫上了一层神秘。 天濂还没缓神,宫人已兀自坐在青砖地面上,向他招招手,他机灵地也在宫人的对面坐定,眼光死死地盯着他手中的动静。 宫人变戏法般,从身上掏出一个木制的器皿来,放在地面上,一手移动器皿上的盖子,天濂好奇地将头凑近。 里面几个虫子搅在一起,种类很多,有蚂蝗,蜣螂,蜈蚣,蚂蚁等等,天濂直瞧得眼睛发亮,这时宫人将手中的懒蛤蟆放了进去,“啪”的一声,盖子盒上了。 “我还没看完呢!”十岁的天濂恼怒道,亲手要揭了盒盖。 宫人按住他的手,示意他噤声。不大功夫,盒子摇晃起来,有细微的声音从里面丝丝传来,盒里似有无数的虫子在互相啮食着,残杀着。天濂听得毛骨悚然,热血沸腾。 盒子一动不动,地面上安静下来。宫人移动盖子,天濂眼光定住,皿内只趴着一只小小的金蚕,壳甲上透着幽暗的光,那些虫子,包括那个懒蛤蟆已经dàng然消失。 “这是什么?怎么变出来的?”天濂好奇地问道。宫人拾起盒子,笑道:“太子爷想知道是什么,等奴才把这个拿走。您先在这里呆着,别让她们看见,奴才再去取些虫子来,教太子爷变戏法。”天濂听话地点头。 宫人走了,天濂坐在原地静静等候,心里一直回想着刚才的一幕,等到他学会了,再去吓唬天清,保证让他看得目瞪口呆,想到这里,他嘴角那副惬意自在的笑意水渍般洇开了。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宫人还没来。他坐不住了,刚要起身,听到两个宫女进来时的说话声,无处可避,看见一架花梨木缠枝床,他一挫身便往床底钻了进去。 宫女在寝殿里一直唧唧喳喳的说话,天濂从来没有如此安静而又耐心地等候。时间长了,床下又yīn暗,那股好闻的清香在周围流动,天濂不觉迷糊过去了。 第一卷 第四章 庭院深深深几许2 好象下了一场雨,天空明净得不带一丝云彩。他不知不觉地来到一座水池岸边,四处海棠树成荫,海棠果鲜艳密匝,倒映在水面上,他甚至还闻到了阵阵花草香。心旷神怡中抬头,对岸一个素衣少女蒙着白色的面纱款款向他走来,他看不见她的面容,直觉告诉他眼前的这个少女肯定是美丽的。 “你是谁?”他问她,突然感觉自己的声音变了,变得浑厚而深沉。他急忙将身子凑近水面看,波光粼粼中玉树临风的身影。 “我是你未来的王妃。”少女清丽的声音。 他很高兴,上前去拉她身上飘动的面纱。少女轻盈的身子闪过,他抓了个空,眼睁睁看着她飘然而去。情急之中,他大喊:“什么时候能见到你?” 少女缥缈的声音:“十年后这个时候,你到城外的阑池来找我…” 他刚要开口,眼前的水池不见了,天空变得昏暗yīn沉,耳边似有无数嘈杂而零乱的声音在回响,他不甘心的睁开了眼。 “醒了,醒了,这孩子怎么会睡在这里?”分明是母后的说话声,他清醒过来,原来刚才只是一场梦而已。 “母后,城外有阑池吗?有没有海棠树?”他急急地问道。 所有在场的人都吃了一惊,谁都没想到太子醒来的第一句话竟是这样。皇帝不由得皱了眉:“你们谁告诉他城外有阑池的?皇宫里的太液池还不够大吗?尽给他的小脑袋输些不三不四的东西,好端端的孩子都给你们给惯坏了。” 皇后不吱声,委屈地望向楚士雄。楚士雄上前一步,恭手道:“皇上,太子殿下刚醒来就说这样的话,想是做了什么梦。依为臣看来,城外确实有阑池,确实有海棠树,为臣以前去过,想必宫里的人知道的不多,这就有点蹊跷了。殿下大半天没吃没喝的,是不是先传来太医看看?” 皇帝点头,李总管急忙唤了太监去请太医过来。 “母后,阑池边有仙女吗?”天濂还在问。 “傻孩子,那种地方怎么会有仙女?仙女都在皇宫里呢,你去问问父皇。” 天濂顺势就黏上了父皇,皇帝拗不住,加上刚才不过是虚惊一场,心情一松懈,脸上现出宠溺的笑:“好,好,父皇就给你找一个仙女。” 说话间,太医赶到。往天濂手上搭了脉,看了舌苔。又仔细地查了一遍,还俯下身凑耳聆听天濂肚腹间的响动,搞得周围人的神经都紧张起来。好大一会功夫,太医有了绝对的把握,才跪地禀报:“启禀皇上,太子殿下身上有中蛊的症状。” 所有的人都大惊失色,皇帝皇后几乎同时出声:“你怎么知道太子中了蛊?” “回陛下,回娘娘,依老臣经验,如何查验出是否中了蛊,可以用口嚼生黑豆一试,生黑豆很苦涩,常人是难以下口的,假如殿下吃起来感觉是香的,那便是中了蛊无疑了。”皇帝急忙叫人从御膳房拿了生黑豆,天濂果然嚼得咯咯直响,一副津津有味的样子。 皇后不禁掩袖啜泣,皇帝大怒:“我朝有律,置造、藏畜蛊dú,堪以害人及教令者,绞。没想到我宫里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是谁想加害太子?朕要一个一个的查!查到者,定斩不饶!” 接着皇帝转向太医,问道:“可有治疗的办法?” 太医回禀道:“殿下中的是金蚕蛊,宫里最常用的办法是用雄黄、蒜子、菖蒲三味用开水吞服,使之泻去恶dú。可是只能治标不能治本,殿下每过一段时辰会发作一次,会产生额焦、神昏、xìng躁的现象。” “难道就这样完了?民间可有解除dú蛊的办法?”皇帝脸色已变。 “回皇上,臣闻得礼部侍郎柳南天有祖传针灸秘方,可以治愈殿下。” 楚士雄也禀道:“太医所言真实,为臣以前亲眼目睹柳大人替人治过蛊dú,并帮人查出蛊源,灭了蛊害。” 皇帝大喜:“赶快派人传来柳爱卿,朕要他除了替太子解去蛊dú外,还要替朕查出加害太子的人。” 第一卷 第五章 庭院深深深几许1 一行人又前呼后拥来到皇后的海棠宫。 几个宫女服侍太子天濂用完了御膳房精心准备的点心,天濂瞌睡虫又上来,在里面的寝殿内安然入睡。 夕阳西沉的时候,礼部侍郎柳南天终于赶到。见了礼后,皇帝直入话题:“柳爱卿,朕听说你治蛊很有一套,今日朕唤你来,想让你替朕将太子中蛊的原因查个明白。” 柳南天虽刚过而立之年,却显得老成持重,一副沉稳淡定的样子,倒让皇帝心生七八分信任。柳南天恭立着,神色平稳:“臣先祖曾经留了治蛊的秘方,为的是替朝廷尽一份绵薄之力,到了臣这一代能力已有所不及,臣斗胆肯定治金蚕蛊这点本事还是有的。请皇上先允臣进去探望太子殿下。” 皇帝马上应允。不大一会工夫,柳南天从寝殿内出来,脸上还是那副淡定的神色。 “启禀皇上,太子殿下确实是中了金蚕蛊,臣断定中蛊时间不长。臣已带来柳家的丹方,只要用水酒和鸡煮即可,以后固定时间做些疗程,蛊dú自会逐渐消除。” 众人轻舒一口气,皇帝急忙吩咐下去煎yào,接着问道:“柳爱卿可寻得蛊dú之源?” “这好办,中蛊之人必寻蛊而去。只要知道殿下今日去了哪些地方,哪里呆的时间最长,那里就是蛊源所在。” 殿内霎那一片寂静。少顷,阮贵嫔从皇帝身侧闪出,愤懑委屈的样子:“皇上,方才太子殿下在臣妾那里睡了一个晌午,难道臣妾的寝殿就是蛊源不成?” 皇后柔声劝说道:“妹妹何必急成这样?柳大人又不知道濂儿去了你的宫里,等蛊源查到,清者自清,自会还妹妹一个公道。妹妹你说对吗?” 阮贵嫔已哭得梨花带雨:“皇上,您要为臣妾做主啊…” 皇帝的脸已挂了霜,也没去安抚她,声音yīn沉:“来人,带柳爱卿去阮贵嫔寝宫查清蛊源。” 殿内剩下的几个人沉默地坐着。楚士雄睥睨四周,皇帝yīn沉着脸,身旁的皇后端然而坐,脸上的表情风清云淡,阮贵嫔坐在另一旁小声地抽泣着,他的心里已经意识到阮贵嫔的好日子到头了。 果然柳南天在阮贵嫔的寝殿里搜出了装着金蚕的木盒,盖子当众打开,众人一声惊呼:皿内趴着的金蚕一动不动,身上泛着幽亮透深的清光,虽然已被柳南天用治蛊术除死了,那样子好象随时还要扑出来,看得人心惊ròu跳。 阮贵嫔扑通一声跪下了,大呼冤枉:“皇上,臣妾绝对没有看到过这种东西啊!肯定是有人想害臣妾,请皇上明查啊!”叫嚷着,一手拉住了皇帝的肘。 皇帝懔然一抖,脑子里想着如此可怖的东西却在她的寝殿里,昨天他还歇在那里,和她共渡云雨之夜。心里起了疙瘩,不由得甩了她的手:“朕待你不薄,原来你竟有一颗蛇蝎之心,如今铁证如山,你再狡辩也是无用,朕已不想再听你什么了。” 阮贵嫔颓然坐在地上,眼中充满了绝望和悲凉。皇帝也不去看她,挥手示意:“传朕的旨意,削去阮如玉贵嫔封号,降为平民。连同贵嫔殿里的几个宫女送至宗人府,一并按我朝律法惩治。” 第一卷 第五章 庭院深深深几许2 金蚕蛊风波终于平息,皇帝仿如打了一场持久战,显得慵乏而疲惫。皇后走至他的面前,用温柔绵软的声音安慰道:“阮妹妹这样,臣妾也是万分难过。皇上还是以龙体为重,切勿躁了心,臣妾再去选个德才兼备的来侍奉皇上。” 皇帝大受感动,长叹一声:“你我夫妻十年有余了,当中那些人换来换去的,真心待朕的能有几个?没人像你如此的大度谦和,许多事情也真是委屈你了。” 皇后看皇帝当众赞赏她,不由得绯红了脸。她本就是个美丽的女子,这回越发显得娇姿yù滴了。皇帝心里一动,微碰了她的袖肘,轻声低语:“今晚朕来陪你跟濂儿。” 皇帝心情逐渐好转,方坐直了身子,对着柳南天微笑道:“这次多亏了柳爱卿,宫内才保住了平安。朕一定要奖赏于你,不知爱卿有何要求?爱卿尽管提出来,朕肯定会答应。” 柳南天跪地谢恩:“替皇上分担解忧是为臣的本份,为臣不敢有丝毫的要求。” “君无戏言,爱卿尽管提出来,不必客气。” 柳南天微微沉吟,才恭身回道:“臣膝下有一女,年方不到六岁,乖巧秀气。臣斗胆恳请将来我女能侍奉太子殿下,臣心中不胜荣幸。” “哦?”皇帝扬眉,侧脸看向皇后,“听皇后说起过,柳爱卿是你的远房表亲。如今柳爱卿要将掌上明珠许配给濂儿做妃,不知皇后有何意见?” 一直没出声的楚士雄冷眼瞥向皇后,嘴角牵起讥诮冷薄的笑,今天最大的赢家就是她了。 皇后已经隐约感觉到他的目光,却含笑道:“臣妾虽还没见过这孩子,可早就听说她生来就明眸皓齿,人见人爱。一岁多已背熟四书五经,两岁就会吟诗写词了,等她成年必是个才貌双全,倾国倾城的美人,跟濂儿倒是天生的一对。” 皇帝兴致颇高,话语显得爽朗轻松:“如此才貌,可不能委屈了你家千金,等濂儿过了弱冠之年,朕就赐她做太子妃。”接着微笑看向皇后,“皇后亲上加亲,这里要向皇后道喜了。” 柳南天嗑跪谢恩,一旁的楚士雄趋前恭贺,一桩儿女亲事就这样定了下来。 天气逐渐转凉,秋天到了。 柴房里的疯女人已经被放了出来,紫桐曾经进去过一次,对着她一顿长时间的训斥,疯女人变得安静乖顺了。她本来就是紫桐收留进来的,紫桐的话她自然最听得进去。 疯女人又开始在后院里兜转,青琐突然发现她手中的木镯不见了。会到哪里去了呢?青琐纳闷地想。 天香楼里的生意如秋天的气候开始萧条。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 章 一天,写着“小菊”名字的红灯笼挂出去了。 看着小菊痛哭流涕的样子,紫桐跨进了鸨母的房间。 “妈妈,小菊是个粗人,没有受过任何训练,也没有学过琴棋书画,你怎么就让她见客呢?” 鸨母眼含微笑:“小菊不用这些,只有这张新鲜的面孔就够了,那些爷儿们喜欢的就是一张清秀的脸。” “小菊才十五岁。” “紫桐姑娘的第一次不也是十五岁?这才嫩呢。”鸨母含笑的脸上透着冷酷,“到我天香楼的女人可不能光闲着白吃饭,那些嫩雏早晚有一天要竞价开苞的。” 紫桐听罢一言不发,径直步出了房间,一直走到榭台。 已过晌午,后院找不到疯女人的身影,想是已到柴房睡觉去了。这时一个细弱孤独的身影出现,yīn暗的树影投shè到她小小的脸上显得模糊不清。紫桐想起她换上湖青色新衣时娇嫩细巧的脸,一种不祥的预感由她的躯体深处幽幽地升了上来,她不禁打了个寒蝉。 十年?十年后她紫桐本人会是什么样子?她不禁苦笑。她连一年都保证不了,怎么可能再去保护这个弱小的身体?这个小生命本来就不应该来到这个世上的,她仅仅来自于一个偶然。 紫桐真希望她被疯女人掐死了,或者倒在红柳的拳打脚踢之下,可是她的生命力之旺盛让她暗暗吃惊,内心一种母xìng的本能又驱使她去保护她。 想到这里,她定了定神,眼光再次落到后院的青琐身上。青琐正抬头巴巴地望着她,榭台上的紫桐茕茕孑立,那抹湖青在天衬地映下更是清雅而高贵。青桐似在犹豫,过了良久,才向她轻轻招手。青琐得了旨意般,飞快地向红楼跑去。 “这是什么?”当紫桐开启履箱,从里面拿出一个小木盒,盒内只有一粒粟米大的yào丸时,青琐不禁好奇地问道。 紫桐的眼睛一直紧盯着这粒不起眼的yào丸,她珍藏它已经好多年了,这是她的母亲临死前留给她的。当她的姐姐进宫的时候,姐姐并没有服它,结果落了个悲惨的下场。她也不想服它,因为她太爱惜自己的美貌了,所以成了天香楼第一名妓。 紫桐轻笑,带着一丝酸涩:“这是去香散,服了它,美丽的人会变得很普通,普通的人会变得很丑。今日我叫你服了它,你怕吗?”说完,将yào丸摊在掌心,缓缓伸到青琐面前。 五岁的青琐是懵懂无知的,她对美丽的概念只停留在紫桐一个人身上,在她的眼中,除了紫桐,别人都是极普通的。而对丑陋更是模糊,在别人的眼里,没有比那个疯女人更丑的了,可在青琐看来,她一点都不难看。 她听话的用双指掂起yào丸,在紫桐疼惜无奈的眼光下慢慢咽了下去。当一股似有若无的暖流从腹腔弥漫到脸上,她向紫桐投去了怡然无邪的笑意。 第一卷 第六章 庭院深深深几许1 楚爷又来了。 紫桐好象专门在等他,将房间里的摆设都变动过了,乍看起来更像书房。倚墙而立的花几上放了南建奇品碧兰,香韵而幽,墙上挂了山水笔墨,案上摆了文房四宝,空气中飘溢着墨香而不是脂粉的香气。 楚爷面墙而立,修长的身子在烛光摇曳下有种被拉长的错觉,他正在端详着墙上的一幅字,神情很专注,看起来他对这里很满意。 “楚爷。”紫桐柔媚的低唤声。 楚士雄转过身来,眼光缓缓扫过紫桐湖青色的罗衣,然后在她的脸上停留凝滞。 曾经也是这样一对幽深清澈的眼眸,宛若一根无形的绳,牵引着他一步步向她走去。她看着他专注的眼神,却像一只受惊的小鹿突然跑开,他瞬间抓住了她的肘:“秋菱,我们谈谈…”她窘迫的挣脱着,她愈是如此他抓她的手劲愈大。正在这时,他们听到一声轻微的干咳声。 皇后倚门而立,双眼分明簇了一团明亮的火焰,几yù燃烧,他倏然放手。 “啪”,皇后的巴掌不轻不重地打在他的脸上,似有道不尽的哀怨,说不完的悒恨,“她知道的太多了,你还走火入魔……,你若想保命先想办法除了她。” 几天后他就以偷窃为名抓获了她,如此的轻而易举,不留一丝痕迹。她惊恐的看着他,恍如一只落网的虫,连丝毫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但是,那双眼眸却已深深地烙在他的脑海里,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正如眼前这对秋眸,明艳得如此之像,和着那抹同样的湖青,依稀中他感觉她正盈盈向他走来。 紫桐一步三摇,绞着她那特有韵的步态走向楚爷,她站在他面前稍作停滞,然后伸出纤纤玉手缓缓为他宽衣解带。他迷蒙的看着她,她反而笑了,笑得那么温柔而甜腻。她的身子贴着他如同一只柔顺的猫,双手轻柔而熟练地抚摸着他半luǒ的胸脯,渐渐的,他的身子在她的撩拨下轻轻律动,目光迷茫地望着她满含笑意的眼… 青琐被红柳拧着耳朵押进鸨母的房间,那里还站着三个比她稍大的女孩子。 肥胖的鸨母坐在红木太师椅上,手里倒握着鸡毛掸子,yīn鹜的眼睛一丝不苟地盯着三个女孩的一举一动。 地上铺着一行宣纸,三个身着长裙的女孩排成队,踮着脚步小心翼翼地依次从纸上走过。 “脚步要轻,”鸨母厉声命令道,“裙子不能带起纸来!”突然跳起来,冲过去,手中的鸡毛掸子准确而凶狠地分别打在她们的脚上。 青琐是在后院长大的,过去的日子没有人真正管束过她,她总是赤luǒ着一双天足野猫般在无人的角落里钻来钻去,弄得灰头秽面。除了红柳时而会厌恶地揍她一顿,其实她还是很自由自在的。 三个女孩头顶一碗满盈盈的水从纸上走过,偶尔溅起一星半点水珠,伴随而来的是鸨母的痛击声和嘤嘤的哭泣声。五岁的青琐呆呆地看着这一切,眼里盈满了哀伤和悲痛,她清楚地感觉到自己以后所受的苦难将遥遥无期。 青琐不禁幽幽叹了口气,倚在门槛上,回过身去。这时,她蓦然看见红柳一动不动地站在红楼的长廊上,郁冷的目光死死地盯着紫桐的房间。 “青琐,”鸨母在叫着她的名字,她急忙跑了进去,“不许开小差,你给我看好了,以后你也是这样子做!” 就在此时,从楼上传来一串尖嚎声,鸨母肥胖的身体腾的弹起,青琐的小身影已闪出了门外。 楼梯口,紫桐和红柳扭打在一起,紫桐竭尽全力挣开红柳的阻拦,迅速地窜溜下了楼梯。亮如白昼的烛光下,青琐清晰地看到那湖青色的衣衫上满目血迹斑驳,一时惊愣住了。 第一卷 第六章 庭院深深深几许2 “杀人了!紫桐杀楚爷了!”红柳边追边叫。 紫桐已跑到青琐面前,她在她面前只是一刹那的停留。 众护丁们叫嚣着围拢过来,鸨母叫喊着:“抓住她!” 紫桐的嘴角泛起怪异的笑,眼光从青琐身上匆匆掠过,转身跑向一侧的院子。 波凝滴,紫桐借着月光跑过了前院,花园,然后跑向后院,那里有一道通往外面的小门。 一串火把在夜色中快速移动,越来越近,红柳带着众人赶到了后院。 “那里有门,快追,别让她跑了!”众人叫嚷着。 突然,通往小门的地方腾的窜起了一道跳跃着的火焰,紧接着,一个女人怪异而疯狂的笑声在迅速扩大的火光中横冲直撞,“飞吧,我要飞起来了!”女人的叫声和着噼里啪啦的bào裂声将追赶的人们生生地拦住了。 “柴垛着火了!”胖婆惊叫着。 人们看见疯女人在火焰中挥舞着宽长的广袖,她跳跃的身姿与跳跃的火焰彼此纠缠着,她脸上的神情呈现着一种狂迷,双目似醉非醉,如梦如幻。 人们不知所措地站着,远远地观望。眼前仿佛有个红彤彤美丽绝lún的火焰鸟在跳跃,身轻如羽,经过此生涅磐般的煎熬又回归原形。 “娘啊…”青琐哭叫着向柴垛飞奔而去,当经过胖婆身边时,被她一把扯住,一手死死地捂住了她的嘴巴。青琐挣扎着,哀痛地盯着焰火中的舞之灵,“娘…” 火焰中的身影舞动着,那柔软的双臂如风中的飞翅狂舞,那身躯如灵动的蛇在焰火中扭动,她兴奋而又充满了激情,她把一生的美丽和梦幻都淋漓尽致地凝聚在最后的翩翩飞舞中。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她,眼里带着笑。 “秋菱…”她含了羞,眼波流转盈动,他的唇就落了下来… 她在最后发出了幸福极致的欢鸣:“…我飞起来了…” 火光冲天,跳跃不已的大火映红了天香楼整个后院,照得天空亮如白昼。 疯女人死了,紫桐跑了,因为红柳的及时发现,楚爷只受了点伤。 青琐孤零零地站在那棵高大的槐树下,树挂被远处的灯笼映红得晶莹剔透,美丽至极。她仰望夜空,寻觅着那个万能的上苍,那里宛如又深又幽的黑洞,什么也看不见,既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惟有一缕树挂飘落下来,那丝清凉才使她感觉到自己的存在。 槐树后走出一个人,她伸出手轻轻地放在青琐的头上。青琐抬头,胖婆略显苍老的脸。 她紧盯着胖婆,眼里流溢着渴盼:“你知道谁是我的娘吗?” 胖婆闻言发出一声轻叹,她摇了摇头。 青琐仰起脸又问:“是这个死去的女人吗?” 胖婆呆呆地看着她,嘴里含着无奈和悲凉:“她死了。” “我从哪里来?”青琐带着哭腔。 “没有人说得清楚。”胖婆说,“人们发现你的时候,你就躺在这棵槐树下,才刚刚出生没多久。” 青琐无望而悲戚地哭了起来… 青琐时常想起昔日在后院里的自由快乐,想起自己为了躲避红柳而躲在柴垛里睡觉的惬意,想起紫桐对她的好,她清晰地记得紫桐曾经给过她的所有东西,糖葫芦,点心,小饰品,那套湖青色衣裙… 她想的更多的是那个疯女人,她在火焰中狂舞的身姿留在她小小的脑海中,这是她永生难忘的记忆。她莫名其妙地认定她就是自己的母亲,这毫无来由的念头折磨着她,使她幼小的心灵一点点地被痛苦所吞噬,这痛苦是无以名状,无法言喻的。 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个念头不但没有消失,反而日益频繁地活跃在她的心间,在她的心中深深地扎根,发芽,最后长成一棵树,使她锄之不去。 第一卷 第七章 青梅如豆柳如眉1 除夕之夜,天香楼张灯结彩,此起彼伏的bào竹声撕破了夜空的寂静。片片雪花纷纷震落,那飘舞的雪花在烟与灯的映照下变得五彩缤纷,绚丽耀目。 青琐带着几个新来的小孩在后院玩烟火。串串银线冲天,在空中如撒了大把金粟,闪闪生辉。那繁光缀满了天际,接着纷纷扬扬地落下来,直映得她原本暗淡的面肤赤红赤红的。 过完年她就十五岁了。 “青琐。”有人叫她。她侧过脸去看,红柳正急步向她走来。流逝的岁月磨得她的身子更加消瘦,那涂在地面上的剪影,活像倒立着一块被削平的木板。 青琐斜眼漫不经心地看她。红柳虽是不悦,也不好发作,唇角冷冷的扬着:“妈妈叫你过去,看样子你的好日子快到了。” 紫桐一走,她对青琐那股打骂的劲头消失大半,这十年来,她也懒得再去理她。眼看着青琐一天天成长,她对青琐无甚惊艳的容貌倒宽了心,她对她愈加没有兴趣了。 青琐的心一懔,她明白红柳话语中的意思。眼光漫漫扫视后院,她在搜寻胖婆的身影。 “快走吧,妈妈等得烦了。”红柳催促道。 “就是死了也不能让她们得逞。”青琐边移动脚步边思考着。她已暗暗下了决心,如若有一天写了她名字的灯笼挂出去,她就从那座高高的榭台上往下跳,或者干脆也学疯女人的样子,在烈火中化成不死鸟。 前堂大厅里,鸨母正和一位中年fù女说话。青琐刚迈进门槛时,听得鸨母正说道:“我这里未开苞的雏儿真是不多,你家小姐又是那种脾气,也不知道能否讨你家小姐的欢心?” 那fù女道:“实不瞒你,也不知道换了第几个了。老爷,大夫人实在是没办法了,才让老奴到这里来找一个,你这里的姑娘从小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做人也乖巧,想必可以让小姐满意。” 鸨母看见青琐进来,便笑盈盈对中年fù女说道:“就是她了。皮肤黑了点,五官却是蛮精致的,小时候我看着她小摸样还挺俊的,想是什么东西吃坏了,就长成这样了。” 中年fù女上下打量青琐一番,微笑着点点头。 鸨母心里吁了口气,笑道:“就这个价了。要不是看在我和你是本家姐妹的分上,青琐这样的人儿说什么我也不会放出去的。” 接着鸨母将青琐唤到面前:“青琐,这是礼部侍郎柳大人府里的管家文嫂,过完年你就去柳府侍侯柳小姐。乖着点,你是我天香楼培养出来的人,自要给我挣点面子,听见没有?” 青琐这才知道鸨母将她卖了人家,这总比挂着红灯笼让她出去见客好多了,是吧?如此一想,心下平静,和文嫂见了礼。那文嫂也是一团和气,和鸨母低语几声,道了谢,便满意地告辞了。 青琐要去柳府当丫鬟的消息不胫而走,除了红柳,后院的人都替她高兴,已经苍老的胖婆更是老泪纵横。青琐跟胖婆感情最深,最后几天的晚上一直陪着她,两人谈着过去,想着失踪快十年的紫桐。 到了这个时候,胖婆才告诉她,其实她也一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 章 怀疑青琐是疯女人所生。紫桐将疯女人接进天香楼后第二天,他们在槐树下发现了青琐。 元宵节一过,算是过完年了。一辆小巧的马车停在天香楼门口,上了岁数的车夫在空中甩响了马鞭催促着里面的人。 青琐告别了胖婆,提着自己的包袱出了大门。 老车夫吆喝一声,马车启动。青琐撩开形同虚设的车帘抬眼望去,整幢天香楼恰如琼楼玉宇一般,诉不尽那一派人间春华艳尽。闪着金光的匾额下,浓妆艳抹的女子醉眼朦胧,仿佛已是半凋零的花,靡倦风情中掩不住那份无奈和失落…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辰,马车里的青琐已冻得嘴唇乌紫,看不清外面的景致,惟有风声马蹄声和车轮碾在雪地上发出的嚓嚓刺耳的声音,单调而蛮横地撞击着她的耳鼓,青琐昏昏沉沉有了梦游的感觉。 第一卷 第七章 青梅如豆柳如眉2 随着老车夫一声吆喝,马蹄声消失了,车轮碾雪的刺耳声也消失了,青琐猛地睁开了眼,抬起快冻僵的手掀了车帘。首先撞入眼帘的是一座气势恢弘的门楼,门楼两边分别伫立的石狮子,因被白雪覆盖失了往日的威严,庭院的围墙高而阔长,姿势傲然地挺立在茫茫雪海中。 朱漆大门“咣啷”一声响后,门内走出几个摸样干练,衣着整洁的人,前面两个青壮汉子每人手持一把芨芨草扎成的长扫帚,并排站立,一左一右两把扫帚舞动着,瞬间便扫到了马车前。其中一个中年fù女从扫过雪的地方走过来,带了平和的微笑,正是柳府管家文嫂。 “你下来吧,”文嫂带着另一个fù人向她伸出白净的手,“大夫人正在屋里等着你呢。” 青琐动了动身躯,这才发现自己的双腿已经麻木,不听使唤了。两个女人互相对望,双手一拽,将青琐连拖带搀地弄下了马车。 青琐迷迷糊糊地被她们一路架着走进柳府。抬眼看,周围层楼叠院,错落有致,雕梁画栋,令人目不暇接。青琐想,皇宫大概也不过如此吧?走过了几个庭院,穿过十曲九弯的长廊,终于在一座院内停住了。 偌大的院子一览无余,院里竟然有两棵彼此相望的紫槐,被雪覆盖的树挂如冠样扣在院子上空,整个院子显得幽深静寂。 院里的影壁上雕刻着象征富贵平安的牡丹群鹤图,门厅两侧的木雕窗棂镶的是“四福齐来”。重重棉帘掀起,一股热气迎面扑过来,青琐仿佛进入了暖意薰薰的阳春三月。 “大夫人,那丫鬟带到。”管家文嫂必恭必敬地禀告道。 青琐这才看见一位穿紫红色缎面棉袍的fù人坐在床沿上,fù人面色白净,秀骨清相,看样子不到四十岁。她朝着青琐温和的笑,对她招手:“到我这儿来。” 青琐是被搀着进来的,两个fù人一松手,她不听使唤的脚便挪不动了,她只能僵硬的站着。大夫人看出异样,并不生气,只是疑惑的问:“怎么啦?” “想是坐得久了,脚冻着了。”文嫂轻声回答。正说着,青琐连打了两个喷嚏,她捂住鼻满怀歉意地望着大夫人。 大夫人朝里面几个站着的佣人挥挥手,吩咐一个叫刘妈的给青琐准备热水洗脸搓脚,熬姜汤给她驱寒。 刘妈腿脚麻利地跑前跑后,给青琐暖了身,然后将她拉到火炉旁坐下来,给她喝滚烫的红糖姜汤。青琐觉得身上渐渐暖和过来,边喝边望着坐在床沿上的大夫人,她觉得她亲切极了。 短短的时间里,青琐对大夫人有了一种亲人般的感觉,这种感觉那么陌生,那么甜蜜,像喝了这滚烫的红糖姜汤一样暖融融的。 正想着,有佣人将一串已被磨得又黑又亮的佛珠送上,大夫人将佛珠挂在手腕中,对她柔和的一笑:“我不能陪你到芳菲的房里了,你让文嫂带你去吧。” 青琐急忙站起来,正要施礼告辞,大夫人朝她挥手示意免礼。几个站在旁边的女佣上前,熟练地挽起手臂抬了大夫人,在青琐错愣惊讶的目光注视下,大夫人已进了内室。 “走吧,”文嫂看了看呆傻的青琐,“大夫人腿脚不方便,已经好几年了。” 青琐从大夫人的院里出来,跟着文嫂往更深的庭院处走去。 穿过月牙门洞,青琐放慢了脚步,乍青还灰的雪天笼罩下,一座别致幽雅的庭院就在眼前。庭院里很静,风已停了,清澄的空气中漾漫着一种清香,隐隐地还有香薰草味在空气中飘过来,这一切新鲜的东西,刺激着青琐的嗅感,使她心旷神怡,那惬意的感觉让她面孔透了绯红,目光迷离。 有丫鬟从里面闪出,悄无声息的。看见她们过来,红了眼圈,满腹委屈的样子。 “怎么?又不吃了?”文嫂轻声问她。 丫鬟扫了青琐一眼,也不说话,只是默默点头。文嫂叹口气,挥手让那丫鬟走了。 阔大的内室用簪花屏风隔了两层,内间的雀门垂了金纱纹绣仕女的幔帐,幔帐后面落地烛台上点了一盏红烛,烛光漫漫映在镂刻了螺钿的榉木窗棂上,迷漫精致的影投在青琐的面庞,仿佛罩了一层梦幻般的纱。 案几上一碗温了半速的冰糖燕窝静静地放着,隐约中那浓甜的热气还未散尽。 这时候,还在迷离神游的青琐听见一声细微不可闻的轻叹,她骤然回过神来,转头看去,一个月华般的身影盈盈落在榉木窗棂旁。 第一卷 第八章 青梅如豆柳如眉1 那是一个如她一般年龄的少女,身着淡色翡翠撒花窄棉裙,乌黑的长发沿着颈部优美的弧线瀑布般的滑下,人不胜衣,袅袅而立。青琐有一瞬间的惊艳,以为林中的仙子步入了尘世。 真美!青琐心里暗暗赞叹。她看见过紫桐的美,然而多的是薄粉敷面。眼前这位般般入画的美人,不施粉黛却是韵致天然,比芙蓉花还芙蓉。 她就是刚才大夫人所说的柳家唯一的小姐柳芳菲吧?真的是人如其名。 “小姐,”青琐听得旁边的文嫂轻声说话,“老奴给您叫来了丫鬟青琐,她是新来的,不怎么懂事,请小姐多担待。” “你让她走吧。”芳菲有气无力的声音,“我想独自呆着,不要别人来烦我。” 青琐这才看清楚,这位小姐的脸色很苍白,如雪般近乎透明。一双眼睛大而无神,犹含着哀怨的眼波流转,纵是百折千回,也说不出那份凄美娇弱。 文嫂似乎已经听惯了小姐的这些话,只是笑着道:“小姐把燕窝吃了,老奴这就把青琐带走。” “我不吃,你叫她把它倒了。”芳菲固执地说。 青琐想,这位小姐是不是在赌气?这么好的家境,这么精致的点心,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小姐不吃,不休说老爷知道了会心疼,您也考虑一下大夫人的一片苦心…”文嫂还在耐心劝说。 “不要说了,我不想听。”芳菲打断了文嫂的话,声音幽幽道:“你休想用这种话来套住我,他们才不会心疼呢。他们想的是自己,我恨死他们了。” 青琐一听心里就生了气,哪有父母生养自己的女儿是为了自己的道理?她想起大夫人慈眉善目的面容,想起那杯热融融的红糖姜汤。青琐是个爱憎分明的人,刚才小姐的一番话,她的心里就为大夫人愤愤不平了。 文嫂已经停止了言语,她拉了青琐,一直拉到外室:“青琐,你就在这里侍侯小姐。有什么事情你到大夫人那里禀报。” 青琐这才发现外室朝内排一雅床,系红木雕成,纱窗内悬异式珠灯,外悬湖色床幔,左右垂银丝。如此优雅舒适的小床却为自己所用,心下欢天喜地,向文嫂投去了感激万分的目光。 文嫂一走,她将自己的包袱放在小床上,再次走进内室。 内室里绣幕罗帏,地铺五彩线毡,中设楠木天然案几,玳瑁石四仙书桌,桌上一古铜瓶盛满水,斜放数十枝素心兰,水栀等花,旁边堆的是画绢,诗笺,扇叶,和笔具。壁厢位置是貂毛玛瑙榻床,沿窗侧一紫檀妆台,东首窗下摆着香梨木的琴桌,上有一张梅花断纹的古琴。 耸狈挤菩笨吭陂酱脖撸娑宰琶鞔啊G嗨隽昧酸U剩宦蒲艄庑鄙浣矗谑腋缘没ü獠嗑郏椴屎嵘恕 青琐不知如何是好,她端起放在案几上的那碗燕窝,径直走到芳菲的面前,双手一伸:“小姐,还热着呢,你吃了它吧。” 芳菲轻扫她一眼,不胜其烦的蹙了眉,嘴角浮起淡淡的讥笑,意思分明是说,我叫你去把它倒掉,还拿来干什么?真是笨。 青琐也不坚持,又折回到案几旁,放了碗,看着一言不发毫无动静的芳菲,心里不免得发起愁来。 这位娇小姐真难伺候。她在天香楼里除了每天必修的功课外,基本上游手好闲,自由惯了,却偏遇上这么个好差使。她想起鸨母和文嫂的对话,天知道她是柳家小姐的第几个丫鬟了?罢了罢了,看来这个丫鬟不好当,她得想办法让文嫂派自己去别处干活,那怕当个烧火丫头也比在这里傻愣着强多了。 她的眼光不由得流向案几上,这种粘稠润滑的东西,看起来如此的晶莹剔透,她知道这不是一般人家可有的,小姐说倒就倒,真是可惜了。 芳菲斜靠在床边时间久了,也不见那个新来的丫鬟走动,心里起了诧异,直起身子朝一侧看去,不由得呆住了。 青琐好整以暇地坐在案几旁,正端了那碗燕窝埋头吃着呢!看见芳菲看她,脸上的表情丝毫不起变化,嘴里还咀嚼个不停。 “你在干什么?”芳菲起了冲动,促步走到她的面前,脸上带着惊讶的神色,“这是我的东西,你怎么吃上了?” 青琐的神色比她还奇怪,瞪大了眼睛问道:“小姐不是说不想吃,叫奴婢去倒了吗?奴婢觉得太可惜了,才将它收拾的。” 芳菲哭笑不得,她今天怎么会碰上这样的丫鬟?那边青琐又老实不客气的加了一句:“以后小姐若是不想吃什么,只管吩咐,奴婢自会过来收拾。” 芳菲傻愣愣地看着青琐。青琐一心一意盼着芳菲赶她走,吃得更欢了,时不时还从嘴里发出滋滋的声响。 “好吃吗?”芳菲突然问她,青琐点点头。 芳菲颓然坐在青琐的对面,叹了口气:“你叫厨房再去给我弄一碗来。” 第一卷 第八章 青梅如豆柳如眉2 第二天一早,青琐来到大夫人的院里。 院里的积雪已经扫干净了,整个院子更显幽静,偶尔有一两个佣人走过也是无声无息的。一群肥硕的麻雀落在紫槐树枝上,叽叽喳喳地叫着,在雪凇上蹦来跳去,一会儿“哗”的一齐飞起来,雪凇就纷纷乱乱地落了下来。 青琐正站在槐树下抬头观赏,一见雪凇下来,急忙低头往里面跑,正好撞到一个人的怀里,两人同时“啊”的叫出声来。 青琐抬头看,迎面一个少年,淡青色的服饰很雅致,目光眉彩,奕奕动人。看他年纪,不过二十稍余,举止斯文。她正想表示歉意,他含笑朝她作嘘声的动作。 “明雨,”里面传来大夫人柔和的声音,“发生什么事了?是青琐来了吗?” 那叫明雨的年轻人朝青琐笑了笑,高声应道:“没事,表舅妈,地有点滑差点摔了。”青琐看这叫明雨的来得亲切,不由得朝他笑笑,然后掀帘进去了。 房间里大夫人正坐在床沿边,看见青琐进来,高兴地招呼她:“青琐,快过来。”青琐施了礼,才走到大夫人身边。 大夫人一把拉住她的手,脸上笑盈盈的:“我真是没看错人,瞧这孩子真聪明,一过去就让我家芳菲想吃东西了。” 旁边的文嫂也满脸喜悦:“初始老奴还担心着呢,看来她们两个真是有缘。”大夫人连声称是。 “这么聪明伶俐的孩子,却生长在那种环境里,也真委屈她了。” “大夫人这里有紫槐树,”青琐在大夫人面前一点都不感到拘谨,她感到很亲切,话就多起来,“青琐从小是在槐树下长大的。” “是吗?”大夫人感到很惊奇,笑着道,“我院子里的槐树怕快有二十年了,生芳菲那年第一次开了花,以后每年五六月满院子里到处都是紫花,香着呢。” “大夫人还用花瓣制作花茶,请大伙一起喝。”文嫂含笑道。 青琐告别大夫人,一边往外走,一边抬头留恋地望着头顶上那灰褐色的树枝,想象着它开花时的美丽景致,更盼望着槐花瓣泡茶的滋味。 “青琐姑娘,”走过了月牙门洞,她听见有人在叫她。回身一看,那个叫明雨的表少爷正含笑看着她。 青琐过去见礼,明雨从袖中掏出一张柬贴递给青琐,说道:“把这个送至你家小姐手中,切勿被人发现。” 青琐点点头,接过柬贴。明雨也没多说,抬眼看了看天色,一脸凝重,匆忙走了。 再说芳菲一早起来,晨妆初罢,却无意发现素心兰开花了。心里暗想,这花也解人意,前两天才抽四五箭,今天竟全开了,看来我真的跟她有缘了。仔细一想,那青琐只是个新来的丫鬟,自己倒先和她谈起缘分来,她对自己这种莫名其妙的念头感到不可思议,摇头轻笑起来。 正想着,青琐进来,看芳菲如此一说,眼瞧得她的脸色比昨天好多了,心里也自喜欢。将柬贴jiāo给芳菲,随意说了一声:“是那个明雨少爷叫奴婢送来的。” 芳菲听了,急忙亲手去拆,青琐只管向着花领略一番,才向芳菲看去。 只见芳菲看了几行,神色就让人感觉奇怪,再看下去,那眼波盈盈,竟掉下数点泪来。 第一卷 第九章 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6 章 如豆柳如眉1 青琐不知所措,见芳菲先前像是一枝初开的海棠,何等清艳,这回却像一个带雨梨花,娇柔yù坠,也不知道她心里到底有怎样的委曲,急忙递过手绢给她。 芳菲看毕,将纸放在妆台旁边,用手绢拭了留在脸上的泪痕,沉吟一会,颗颗泪珠又重新从眼中溢出来,簌簌的落在袄襟前。 青琐急着问道:“小姐,怎么啦?那信里说的是什么?” 芳菲也不答话,沉默地坐着。青琐呆呆的站着看她。有半盏茶的功夫,芳菲掂着诗笺站起身来,走至书桌旁,吩咐青琐磨墨,自己取笔向墨壶中微微一蘸,青琐知道她要写什么,很识相地从案头走开,远远看着芳菲在一张书笺上面端端楷楷的写了一段。 芳菲写完,表情似乎平静下来,端正地将纸叠好,连同原先的那一张放入柬贴内,jiāo给青琐:“你将这个送到表少爷那里去。” 青琐走出院来,按照芳菲的指点转过油漆粉红的屏门,便是五色石砌的弯弯曲曲的羊肠小径,这才到了一个水磨砖排的花月亮门,进得门来,却被一片修竹茂林挡住,转过那竹林,进了二门。只见三面游廊,上屋两间,一明一暗,正面也垂着棉帘,琐窗深闭。 院内寂静无人,庭前一树梧桐,高有十余尺,萧萧寒雪掩隐下,虽不见其真正面容,青琐还是可以想象待到暖风吹起,必是树上翠盖亭亭,地下落满梧桐子的美好景象。 忽听有一声:“客人来了!” 青琐抬头一看,屋檐下面挂了一架绿鹦鹉,那鹦鹉见了她,扑腾着翅膀,朝着她说起话来。青琐高兴的巴眨着眼睛,正yù移步去逗它玩,只听上屋帘钩一响,有人说道:“是青琐姑娘,请进屋。” 明雨表少爷从上屋闪出,一副丰神朗朗的样子。 青琐哪里去过男人的房间?腼腆的摇摇头,将手中的柬贴递到他面前:“小姐叫奴婢将这个jiāo给你。” 明雨接过,微微蹙眉,也不去看,背着手在屋外踱来踱去。青琐倒乖巧,问道:“表少爷要青琐带话给小姐吗?” 明雨停止了踱步,凝神沉思,才断然道:“我没什么话说,你回去吧。” 青琐从二门出来,转过竹林,只见前面横排着一字儿花墙,从花墙空里望去,墙内又有几处亭榭,那里鸟声聒碎,特别热闹。她不觉动了玩兴,人不由自主的拐弯过去。 雪后竹影扶疏,映着周围的苍松,碧梧更加挺拔有致。从宇榭过去,一堆苍石叠成的假山,沿山高高下下遍种数百竿凤尾竹,想是被山遮掩着,还成了浓绿,上接水榭,有流水带着玎宗之声泻下,水石清寒,让人飘飘乎有凌云之想。 青琐正神思梦游,看见前面苍松下闪出一个人影来,那人年纪甚轻,东张西望,四处兜转,也不知道在找什么。青琐猜想此人必定不是府中人,偌大的柳府怎么可能放他独自进来,再说有陌生人进来肯定会有佣人指引着。她想起小姐的院子就在这附近,心里起了警惕,难道是个采花贼? 青琐在天香楼的时候,倒是见过几次采花贼,那些人从后院的围墙破入,借着那棵粗大的槐树的遮掩,悄悄潜入红楼。这种人囊中羞涩,打扮却很雅致,就像前面的那个人。一旦抓住,天香楼的人最多拿了锐器吓唬吓唬,然后叫了护丁将他们从前门赶出去,碰上屡教不改的只有动了官衙了。青琐也是多次参与其中,乐此不疲。 想到这里,一股正义感油然而生,她攀了一根竹枝悄悄地隐在假山后面,眼看着那人的身影在雪光的掩映下逐渐朝她的方向接近,再接近…青琐蓦的从假山后面跳出来,手里握着竹枝,厉声喝道:“什么人!” 那人唬了一跳,眼光看去,前面分明是个十几岁丫头摸样的女子,面目一般却带着凶神恶煞,刚才他已经被柳府复杂的地形转晕了,心中已是懊恼,偏又遇上个不识好歹的野丫头,不禁惹上了火,扬眉,瞪起了眼睛:“我说丫头,告诉我江明雨住在哪里?” 其实青琐在跳身的一刹那,心里已经意识到自己搞错人了。世上哪有如此英俊的采花贼?单就那身茶色湖绉袍衫,明眼人一看便知其质地很是考究,面若冠玉,唇若涂朱,那副风神澄辙的气度可不是一般人能所为的。 青琐知道自己捅了大祸,加上面前的人如此清俊,一颗心膨膨激跳不已,人傻愣愣地站着。 那人似乎对别人看他的目光已是熟视无睹,淡淡地斜眼看她:“丫头,别傻站着,你带我去江明雨住处。” 青琐称喏,抬脚yù走,一看手中还握着那根竹枝,急忙将它扔了。那美少年睥睨一眼,嘴角牵起一丝冷冷的笑。 青琐陪着那人走,一直走到二门处站定,朝里面指了指,那人好象已经认出路来,只管往里面走,青琐听见里面一声“客人来了”,张望了一下,才回身慢慢向芳菲的院子走去。 芳菲一直在等青琐,等得手里的帕巾要拧出水来,青琐才慢悠悠进了内室。 “怎么样?你送过去了?”芳菲急急问她。 青琐点头:“是的小姐,奴婢送去的时候,就表少爷一个人在,路上没被别人看见。”说着,脑海里浮现出那抹清俊的身影来。 “表少爷说了什么?” “表少爷说,他没什么话说,叫奴婢回来了。”青琐老实道。 芳菲听青琐这么一说,身子僵硬的走至榻前,心中一股悲酸不知从何处涌起,坐下后,忍耐不住,眼泪又索索落落的掉下来,倒教青琐十分骇愕,问道:“小姐,怎么啦?” 芳菲也不言语,主仆俩一坐一站,半晌,芳菲抬起泪眸,拉了青琐的手,哽咽道:“你再去问他一声,说什么也要带句话来。” 青琐想到表少爷的房里还有别人,为难了一下,迟迟疑疑道:“这个,等奴婢以后再去…” 话还没说完,芳菲便向着床躺下,呜呜咽咽的哭起来。 青琐不知所措,料到小姐心中必有说不出的苦痛,看她这般失魂的样子,心中自然而然的也凄楚起来,好心安慰道:“小姐这就等奴婢,奴婢去去就来。”说着,人就往外面跑。 再说那个美少年径直走进了明雨的院子,明雨听得绿鹦鹉的叫声,从里面掀帘出来,一见来人,屈膝单跪:“叩见太子殿下。” 第一卷 第九章 青梅如豆柳如眉2 来人正是太子天濂,他拉了明雨,半是嗔怪道:“我跟你一直好朋友加兄弟看待,不必拘泥于这般礼数,我还记着,你倒又忘了。” 明雨也笑起来:“每次进柳府都是殿下随小的进来的,今日让您一人来,虽是已经关照了守门的,心里还是忐忑,生怕殿下摸不到路了。” 天濂晶亮着眼睛:“倒让你猜中了,这雪一下,周围的景致就不一样,转来转去真的迷路了。” “这柳府九曲十八弯的,还真的难走,殿下不愧慧智。” “那倒不是,碰上个丫头,差点将我当贼了。” “是不是皮肤有点黑的那个?”看天濂点头,明雨促狭的眼眸闪了闪,“殿下跟了那丫头去,必定见到我家表妹了。” 天濂明白明雨在开玩笑,便在他的肩肘间打了一拳,笑道:“你这家伙惟恐天下不乱,你那个表妹我是坚决不见的,不然我来你处还隐姓埋名的干什么?” “我表妹貌美如花,您今年就要娶她的。” “那是我父皇母后他们单方面的意思。”天濂想起十年前的梦,“世上美貌女子多的是,太子妃我自己会找。” 说话之间,两人已进了暗屋。明雨照例在里面烧旺了炭火,屋里暖融融的,如兰的烛光摇曳着,串动着。 黹缴弦哑塘私趺海戾ネ柿艘律溃嗦懔松仙恚旅嬷皇R惶醢咨诔窨悖鋈伺刻稍谌黹缴稀 明雨用青布包了雄黄末,蘸上热烧酒,在天濂背上反覆揉擦,大圈小圈,前后移动。这是柳家祖传的治蛊秘方。 天濂感觉神清气爽,轻笑道:“柳家这么好的治蛊术跑到你这个异姓人手里了,真是可惜。” 明雨也笑:“那是柳家子孙以为傍上了皇亲国戚,不再努力了。表舅实在没了办法,只好传授于我。也是亏了我会治蛊,不然您单靠表舅,他们肯定想办法让您跟表妹见面上了。” 两个年轻人对望了一眼,想着他们做的事情神不知鬼不觉的,一齐吃吃地笑起来。 天濂笑毕,脸上敛了正经:“你什么时候到我这里来?每天看你自由自在的,我气不过。” 明雨边揉边淡淡说道:“等下月宫闱过了再说。” “那容易,”天濂不以为然,“你我都沾亲带故,父皇自会照顾你的。” “我要凭真才实学。” 天濂道:“你的能力我是知道的。就怕你敷衍我,到时候又要云游到哪里去了。” 明雨停止了动作,轻舒口气:“殿下的蛊dú已经彻底消除了,看来小的真是没事可干了。” 天濂懒着不起来:“你必须答应我,我会给你绝对自由的。”明雨摇头无奈的笑,弯下身去拉天濂。 正当这时,棉帘哗的掀开,屋里刹时阔亮如明镜,一个人影冲进来,伴随着一阵乱糟糟的叫唤声:“表少爷,表少爷在哪里?”冷瑟的风也随之灌了进来。 青琐盲目的往暗屋里找寻着明雨的身影,待看到屋里面一躺一鞠的两个男子,叫声戛然而止,两眼不闪而不避,直直地看着他们。 明雨蓦的侧头看她,心里疑惑的想,刚才绿鹦鹉叫过了?他怎么没听到? 心里还在念着,只听身边躺着的天濂叫得惊天动地:“快给我衣服!快给我衣服!”明雨这才意识到太子殿下还赤luǒ着上身,急忙跑到靠墙面的衣挂处。 青琐对男子的luǒ体是见怪不怪的。她在天香楼的后院里长大,每年盛曙季节,那些护丁就会躲到槐树底下乘凉,或是光了膀子,或者衣衫半敞的,有耐不住酷热的干脆脱光了衣裤,只剩了一条内裤衩,在那里晃dàng着。假如你经过害了羞,那些人反而哄闹得起劲,一直闹到你哭为止。青琐听从了胖婆的话,那些人一闹,她的眼睛就直直地看过去,愈是如此那些人反倒怕她了,每次一见她便作鸟兽散。 可是,眼前的这个luǒ着上身的男子却和那些人不一样的。肌ròu细腻而光滑,那白皙的肤色在漫漫光晕下透着一种柔和,一种摄人心魄的柔和,青琐的心漏得很厉害,脸霎时发烧似的烫,眼光惶急急的避开了。 天濂却很生气,他一边接过明雨递过的衣袍快速地穿着,一边愤愤然责骂道:“野丫头,怎么又是你?进来不知道打声招呼吗?今日真是活见鬼了。” 青琐兀自站着不说话,心里也是懊悔不已。那边天濂已经不耐烦了,皱了眉头赶她走:“出去出去。”青琐这才缓过神来,拔腿就往外走。 第一卷 第十章 青梅如豆柳如眉 明雨望了望帘外闪过的背影,笑道:“她是新来的。” 天濂系着腰带,冷声道:“这种冒失鬼也当你家表妹的贴身丫头?真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找来的?” “听表舅妈说,原是青楼里的,过年时外面没丫头可使,才想到从那里买了一个来。”明雨不敢说是因为芳菲的缘故,只是轻描淡写地说着。 天濂听了“青楼”两字,牵了牵嘴角,露出不屑的神情:“原来如此,怪不得。” 青琐站在门外,听见了里面的对话,苦涩的笑了笑,眼中不知怎的有了雾气,接着一滴眼泪在里面转动着,终于滑了下来,她抬手迅速地将脸上的泪痕抹掉了。 明雨首先从暗屋里出来,看见青琐默默的站在外面,惊讶道:“青琐姑娘,你找我还有什么事?” 青琐已经恢复了平静,难为情的说道:“对不起表少爷,刚才是奴婢太唐突了,您那个朋友一定很生气了。” 明雨和气的笑道:“不碍事的,我的那个朋友还好说话的。你这次来是不是小姐的事?” 青琐道:“小姐一定要奴婢在您那里讨一二句话去。” 明雨迟疑了一下,看了看暗屋,然后示意青琐一起进了明房。 房内十分雅洁,摆着木炕,炕上横七摆了书籍。窗下的长案上,摆的是雨过天晴的桌罩。上方一白玉水注,两三个砚台,有圆有方,毛笔一把。弥勒榻上的坐褥是那种旧宋锦做的,明雨一坐下,沉思片刻,取纸握笔,在那里洋洋洒洒写了一阙: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胭脂泪,留人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写完,折好jiāo给了青琐,加了一句:“你告诉小姐,叫她不要哭了。” 青琐眨巴着眼睛,表少爷怎会知道小姐在哭呢?她隐隐约约感觉到小姐和表少爷之间有什么事,只是她不懂。 青琐从明屋里出来,正好看到天濂站在花架下引逗着鹦鹉,嘴里学着鸟叫声,和着从梧桐枝叶中透洒下来的雪光,整张脸的轮廓愈发显得棱角分明。她微眯了一下眼睛,轻轻施礼,低着头从他身边走过。 “客人来了!”鹦鹉在叫。 天濂笑着轻拍了一下花架:“是客人走了。”眼光瞥过,青琐的身影已隐在竹林中,顷刻消失了。 夕阳已经从西边沉沉而落,夜来了。青琐剔起灯亮,点着了烛台。 芳菲倚窗而坐,手中拿着青琐白天从明雨那里拿来的诗笺,一遍又一遍的看过。细密的睫毛抖动了些许,一颗泪还是无声无息的滑过了脸颊。 早上他给她的诗和第二次给的竟然一模一样,可她明白了。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7 章 也有无奈,也有叹惋,她不能去逼迫他。 春花不全红,以前两人面前的美好的景物,却落得“谢了”之结局,他心中的哀切,不言自明。朝朝暮暮,雨打风吹,“林花”又如何能不过早尽落呢?想当初人花依依如痴似醉,那些殷殷冀望,难道真的只剩下滔滔一片无尽无休的长恨了吗? 窗外疏星朗月,星空透过院中层层叠叠的浓叶,是那么的遥不可及。 她的心乱极了,哀叹着,想想自己这一缕情丝,原是虚飘飘的,如今缠在他身上了,他的态度又忽明忽暗的,也不知何时两人能真正的做到两心相照,步步关情?就怕这根情丝断了,自己又不得不去了太子宫,到时候自己又怎样的去面对呢? 她长长的叹息一声,想到了母亲,那个已经残废的母亲。她已经很久没去母亲房里了,因为她怕自己一见了母亲就会哭,母亲的柔和的目光又迫使她去恨母亲,母亲为什么不替自己去抗争一下呢?她恨母亲的软弱,或者母亲打心眼里就看重这门亲事? “小姐,被子铺好了。”青琐轻脆的声音。 她缓步向床榻走去,床边的青琐直挺的站立着,或许她从来就没有学过恭身而立。这就是她与众不同的地方,她莫名其妙的喜欢上了这个其貌不扬的丫鬟,并且对她产生了依赖和信任,那种感觉就像一夜春雨后的藤草,肆意的,一点点的四向蔓延着。 青琐服侍她睡下,帮她掖了被窝。烛光倒映在轻薄的幔帐上,使青琐的侧脸在上面烙下了一道柔和的剪影,芳菲忽然惊喜道:“青琐快看,你的睫毛好长啊!” 青琐转过脸去,幔帐上只有自己圆圆的脑袋在摇晃,烛光摇曳中,那脑袋忽长忽扁,变幻不定,不禁笑起来:“小姐尽骗人。” 芳菲迷惘的眨了眼睛:“刚才我分明看见的…”说话间,青琐已离开了床榻,那道飘忽不定的剪影也在芳菲的眼中隐去了。 夜色沉沉,芳菲还在床上碾转反侧,不能成眠。江明雨清朗的面容在眼前时隐时现,重重叠叠。她清楚地记得她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那时她才八岁,他朝着她灿烂的笑,她害了羞,面如桃花,人却跑开了,任凭母亲在后面芳菲芳菲的叫… 她把脸埋在被里,身体开始发烫,这一年来,她总是在夜深的时候细细回忆着两人的只字片段,然后带着一丝甜蜜安然入睡,可是今晚怎么也睡不着了,她感到有点渴,不由得叫了一声:“青琐。” 外室谧静一片,她又叫了一声,还是没有动静,不禁轻笑起来。披衣起床,借了淡淡的烛影喝了点茶,重新回到床上,思忖片刻,终于沉沉入睡。 此时,睡在外室的青琐正在做梦,她又看见那泓明澈的水池了。她有多久没看见它了?好象在五岁那年她见到它无数次了,那个雨后海棠果鲜艳密匝的情景已经深深的烙在她的脑海里。 她今天又见到它了,只是不再为那树上的海棠果垂涎yù滴。碎金的阳光撒落下,只见池里紫鸳鸯成双成对,细密的水纹漫漫dàng漾,蔓草含烟,蝶儿翩飞。她陶醉着,身子飘飘yù仙,她开始向对岸飘去…就在落地的一瞬间,依稀中,前面一对灼热的眼眸,深情款款的望着她,她有了想见他的冲动,他正伸手给她,她毫不犹豫的接住了,轻云缭绕中她站在他的面前,面前的人长身玉立,棱角分明的轮廓,五官精致得摄人心魄… 她惊愕的看着他,他突然笑了,笑得促狭而冷酷,嘴角牵起嘲讽,广袖一挥,顷刻间她仿佛被人从天上的阊阖之门摔了下来… 一脚踏空,她醒了。料峭的寒夜里竟让她的额角有了细密的汗意。她睁着迷梦般的眼睛,怔忡半晌,才喃喃自语道:“怎么会是他…” 第一卷 第十一章 东风吹柳日初长1 春雪已经停了好多天了,柳府内外打扫得干干净净,倒是靠近芳菲院子的那座花园,佣人们因为芳菲不允许打扫,地面上的积雪仍然积了一尺厚。 这天,厨房里的佣人眉姐端了一碗莲心茶进来,青琐接过,端到芳菲房中。 芳菲呷了一口,皱了眉头,便掩了帕巾啐了一下:“什么水煮的?” 眉姐知道小姐的xìng情,连忙陪笑道:“井里的水结冻了,奴婢还是从天井里储备的天水打的。” “你用别的水煮不成吗?” “回小姐,要么是河水了,那更不好吃了。”眉姐为难了,嘀咕道。 “我不要,你自个想办法去。”芳菲不知怎的跟眉姐较上了劲,其实她不是那种属于难伺候的,只是今天心情又开始郁闷上了。 眉姐讨饶的看着青琐。青琐眼珠一转,拍手道:“我们去花园,弄些雪来煮。”说着,人就跑到外面去了。 花园里静谧,偶尔有一阵小风嗖嗖刮过,园门外的老梨树轻轻地摇动些许,树叶悉悉梭梭声中,夹杂着融化了的水珠落地,一串串的慢慢滴下,落到青琐的肩上,鼻梁上。青琐抬头感受着那丝清凉,那股清冽如甘霖,缓缓渗透到了内心,心尖处竟有了一种莫名的颤动。 青琐踩着雪往花园内走,水桶贴着雪面,划开了两道浅浅的沟。 后面传来轻柔的沙沙声,回头看,芳菲正跟在后面。虽是穿得厚实,风影婆娑下,还是遮掩不住那一种婀娜动人的姿态。一片暄日的光彩照映在她的脸上,更显得娇滴滴,光滟滟,耀花人眼。 她们一前一后向花园中间移动。突然,一颗雪球不知从什么地方飞出来,从空中划过一道白色的影,不偏不倚正巧落在芳菲的身上,芳菲“呀”的叫出声。 “打中了!打中了!”从八角亭处跳出一个小身影,宝蓝色缎袄,眉飞色舞,手舞足蹈。 芳菲一看是四夫人房里最小的少爷柳瑞琦,知道他一向调皮捣蛋,掸落身上的雪粒,牵了牵青琐的衣角:“青琐,快点,我们弄点雪就走。” 青琐瞥了小少爷一眼,低头捧了一把雪便往木桶里送。“啪”的一声,第二个雪球又飞了过来,落在木桶上,溅起雪水无数,青琐脸上花拉拉一大片。 “太子妃,有什么了不起?”那边柳瑞琦得意洋洋,挑衅道,“让爹早点把你送到太子宫去,滚吧,滚吧。” 芳菲已经变了脸色,声音发了颤:“青琐,我们走吧…” 青琐直起身,眼光凌厉地向那个小人儿shè去。柳瑞琦还不过瘾,仍然哇哇乱叫:“废婆女!废婆女!” 芳菲连嘴唇都发白了,身子不住地抖动。青琐铁青着脸,眼光yīn鹜地盯着他,随手从地面抄起一大把雪,使劲的揉啊揉,手一甩,雪球准确无误的又结结实实的砸在柳瑞琦的小屁股上,柳瑞琦哪吃得消,咧了嘴“哇”的大哭起来。 芳菲一看,急忙催促道:“快走,快走。”青琐瞪了柳瑞琦一眼:“不许哭!再哭我再给你一个。”说着,作势要打他,柳瑞琦吓得停止了哭,抱着头一溜烟逃走了。青琐这才带着胜利者的微笑慢悠悠回去了。 还不到一顿饭功夫,有佣人进来禀道:“回小姐,老爷有事要青琐姑娘去一趟。” 青琐纳闷的看了看芳菲,芳菲淡淡说道:“青琐你不用去。”回头对来人说道,“你去告诉老爷,青琐是我房里的,她有什么错,我自己会处理的。” 等来人一走,青琐问小姐:“老爷叫我去干什么?” 芳菲冷哼道:“你今日打了那个小霸王,他母亲肯定告到我爹那里去了。假如你到了那里,他们母子肯定在,怕是没好果子给你吃。” “小姐何必忍让呢?是那小少爷欺负在先,他们倒不讲理起来。” “这世道有什么理不理的?”芳菲凄楚一笑,“很多无理的事情偏让你赶上了,你又奈何得了?” 青琐歪头审视了芳菲一会,见她又露悲悯之色,轻声问道:“小姐,刚才听小少爷说你要去当太子妃,可真有此事?” 第一卷 第十一章 东风吹柳日初长2 芳菲闻言,连脸色都黯了下来,默然无声。 “小姐可是不愿意?”青琐见芳菲点点头,使劲地想了想,道:“听人说,一朝入宫深如海,皇帝三宫六院的,太子也会这样。小姐这样的可人儿,到了那里真是可惜了。” 芳菲声音幽幽:“是啊,你看我家就四个夫人,已经够热闹了。” 她忽然想起残废的母亲,眉心百结。母亲这般摸样,父亲就不再踏进母亲的房间了,有多少年了?想想都让她不寒而栗。 母亲现在怕是因她而活,她就是她生命中唯一的寄托了。幸亏自己长了一副好摸样,不然她们母女不知会落到何般光景?父亲还让母亲至今保持大夫人的尊位,还不是因为有她。母亲自然心知肚明,就只有牺牲自己的亲生女儿了,夫妻俩彼此算计着,怎不让她心寒如冰? 正想着,又有人在房外禀道:“小姐,大夫人要青琐姑娘过去。” 青琐笑道:“这一忽儿老爷,一忽儿大夫人的,怎么今天都凑到一块了?” 芳菲道:“还不是因为同一件事?四夫人下不了台面,还在闹呢。我父亲大概推到母亲那里了。你是我母亲找来的,这规矩自然要她来做了。” 青琐一脸轻松:“大夫人极是慈善,不会对奴婢怎样的,奴婢就去一趟。” 暮色渐渐上来,如烟如雾,西天边有一角浅黄正巧歇在槐树上,洒下水一般的柔情来。 大夫人双腿盘在锦盘上,双手合在胸前,手掌上挂着那串黑亮的佛珠,神情虔诚而专注。嘴边正念着什么,佛珠在她的手指间念过滚过。 桌上摆了观音,下面是一个精巧的木雕祭祀架,上面陈列着各色供品。旁边摆了神龛,神龛前的香炉里燃着三支暗紫色的檀香。烟香袅绕似线,轻飘飘的从青琐的面前拂过。 青琐无声无息地站在大夫人的后面。当大夫人的手指落在最后一颗佛珠上,大夫人轻柔柔的声音:“是青琐吗?” 青琐清脆地应了一声。 几个佣人上前抬了大夫人一直放到床沿上,青琐的眼光一直跟随着,心里酸溜溜的。 大夫人挥手退了身边的人,青琐以为大夫人开始要行家规了,规规矩矩地站着。 大夫人摆弄着炕岸上的兰花,那兰花跟小姐房里的就不一样,虽才打箭,光晕下瞧那绿叶纷披,度着房里不知名的花香,那片绿如同冬日里的倾觞的陈酿,就是闻着也令人yù醉了。 “青琐,我让你来,是因为我想给芳菲绣个枕毡,府里的花样都用过了,也不见出新。想让你帮我出个主意,描个花样。你这样讨芳菲喜欢,定然了解她的心思。” 大夫人娓娓说着,花园里的事情似乎未所未闻。 青琐听话的应了一声,独自走到案几上,取笔细细描绘。大夫人静静地端详着,目光有些迷离地越过青琐的肩头,此时正是夕阳西沉的时候,一抹金晖将明窗周围涂抹成漫漫橘红。青琐整个人就被橘红的光圈包围着,弥散着无比安定柔静的美。 待到青琐将画成的花样展放在她面前,她才如梦方醒,用慈爱的目光从青琐的脸上缓缓掠过,最后落在画上,只是那么轻易的一瞥,身心流淌着的血液蓦然停滞。 一只卧在草地上的母羚羊,头高高仰起,回望着身后一只小羚羊。母羚羊神情温柔,慈爱得让人感动。小羚羊睁着雉嫩的眼睛望着远方。远处的山峦葱葱翠翠,它前面的双蹄调皮地高扬着,随时都准备飞奔而去。 大夫人突然握住了她的手,神情热切而激动:“青琐,你答应我一件事。” “夫人!”青琐跪了下来,“青琐已将夫人当作自己的亲人,只要有使用得着我的地方,青琐万死不辞。” “老天待我不薄,我果然没看错人。”大夫人凝视着青琐的双目,泪如泉涌,“我是不中用了,我把芳菲jiāo给你,希望你将来能保护她,把她当亲姐妹看待。” 青琐惊讶地看着她,如坠云雾。 “你是个好孩子,我相信你。” 青琐凝神看着大夫人的眼睛,那里似有水波流动,然后一滴泪珠溢出,期盼万千似,她的心伴着它缓缓坠下,无比的沉重和艰涩。 “夫人放心,青琐会的。”最后,她还是坚定的回答。 青琐说这话时,圆月正从云里缓缓移出,月光从窗外泼进来,青琐浑身银光闪烁,冰清玉洁。 第一卷 第十二章 东风吹柳日初长3 四月艳阳天,暖风吹拂,绿意已经充塞天地。红墙琉瓦的皇宫在闲云的笼罩下,格外高峻恢弘。 天濂走向皇后寝宫。 寝宫外的牡丹开得煞是好看,花团锦簇,还沾带着未退去的露珠。花蕊上,无数的彩蝶在惬意地飞舞着。那番景象,也不知是牡丹衬了彩蝶,还是彩蝶衬了牡丹。栏外种着几株垂丝海棠,夹了点樱桃花,开得正是妩媚,芭蕉绿得可爱。 站在门外的宫女看见天濂过来,施了礼,掩着嘴吃吃的笑,脸色嫣然,脉脉传情。 天濂并不理会,放轻了脚步,揭了软帘进去。 窗棂关着,帘帏尚遮,海红幔帐蕴了微微的幽香。四处悄悄,静无声息。天濂轻轻的将帏帐一并揭开,素文锦被铺着一绛色白绣披挂,和合枕垫上靠着皇后,阖着眼儿,一手垫着腮。 天濂便蹑着脚想走,皇后将衫袖一拽,懒洋洋的声音:“想逃吗?”天濂回过头去,见皇后慵困的眼神飘了过来。 闻言,天濂自顾靠到软榻上,人斜歪着,唉声叹气。皇后扑哧笑出声来,嗔骂道:“叫你过来,有这么痛苦吗?” “母后有何吩咐?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8 章 儿已约好了天清,一起去马围场狩猎。”天濂并不起身,白皙的面颊被室内浅薄的光影勾勒得格外清晰,眼睛漫不经心的微眯着,似看非看。 皇后敛了笑:“不是母后不同意你们老凑在一起,个人大事要管一管了,我的儿。你父皇已下旨下月迎娶太子妃了。” “你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天濂不胜其烦,脸色yīn沉。 “母后也是为你好,”皇后絮说着,“婚前让你们见一面,也不枉我这片苦心…” 天濂霍的起身:“母后别劳神了。”边说着,人往帘外移动。 “你要走吗?”皇后急促的问。这孩子,说风说雨的,拿不准他下一步想干什么。 “如若母后没别的事,孩儿告辞了。” 说着,脚下生风般,还没等皇后张嘴,人已经旋风似的闪出了软帘。 皇后无奈的站在殿内,空气中那股清雅的瑞脑香还未散尽,她的心头顿然起了苦涩和莫名的忧患,到最后,整座殿内只掠过一声轻微的叹息。 天濂并没有去马围场,而是去了郊外。 这日正碰上三节胜会,日丽风和,碧天如洗。如痴如狂的士女倾城而出,一条七里河塘,停满了画船歌舫夹着各种彩球,鲜花,真个靓妆藻野,好不热闹。 天濂下了船,正是名士名花满坐,有闲步的,有散坐的,也有向船室中倚炕高卧的,翠绕珠围,花香鸟语。舱里还坐了婷婷花一样的美人,抱着琵琶弹着。 天濂站在舱头,倚栏独立。船上所有的眼光齐刷刷的看过来,人们开始窃窃私语,多少爱慕的眼光如盈盈水波,连正弹着琵琶的美人眼光飘动,几次错乱了音符。 船上英俊少年兀自站着,他的心已经飘向了十里开外的阑池。离见面的时候要到下个月,他等不住了,他必须去试着圆梦,那个年少的梦。 柳堤上,一架落帘的轿子正在缓缓移动,与船舫并行而走。那几个轿夫晃晃悠悠的抬着,旁边一个垂髻丫鬟蹦跳而走,一色的湖青,和周围的柳絮依依倒融成了一体。待看那张沐如春色的脸,咦?这不是那个柳家的丫头吗? “丫头!”不知怎的,他心情大好,或许是去阑池的缘故吧?他竟朝她打起招呼来。 青琐依稀听见有叫声从河塘中传来,她转过头看,船头上的人玉树临风,头上的束巾翩然拂动,生动的眼眸。看见她腾的涨紫了脸,神情明显慌乱时,那张摄魄的脸上浮动着促狭的笑,恶作剧似的。 青琐似是感觉到了什么,瞪了他一眼,头转了回去。 天濂有点意外,微愣了一下,又不甘心的叫了一声:“丫头!” “丫头!”舱内有几个耐不住寂寞的,纷纷伸出头来一齐叫着。待看见青琐皱了眉看过来,一片哄笑声。 有人笑着叫道:“别叫了,小哥。我以为是什么西施美貌呢?”众人又笑起来。 天濂唇角一牵,不喊了。 那边青琐受了嘲弄,薄唇染了灰色,弯身在地面拣了几颗石粒,带着满腔的愤懑,颗颗向船舱扔去。顿时舱内混乱一片,那些伸出的头纷纷急速的缩了回去。 天濂惊讶的看着她,青琐捏了一颗石粒向他做了扔的动作,天濂下意识的抬袖掩脸,天哪,怎么有如此凶八婆? “青琐,你在干什么?”轿帘内芳菲娇弱的声音。 她今天赶着去静云庵进香。` “没什么。”青琐扔了手中的石子。眼光向河中扫描着,船头的人目视前方,不再理会她了,她的心便有了怅然若失的感觉。 其时船已摇到了三叉堤下,帘轿拐西,船继续北行,他们就此错开。 不大功夫,船在一带柳荫下泊着,天濂独自下了船。 东边天际上有几条长长的云,像几条紫红的绸纱。一忽儿,紫红变成橘红,橘红又变成金黄。太阳仿佛一下子从地平线弹了出来,把东方的半边天装点得绚丽多彩。 天濂在阑池边伫立眺望着。 池里涌起白色的雾霭,像一条白色的长龙缓缓向前滚动,又缓缓的向空间膨胀。 那里可有素衣翩翩的少女? 雾霭慢慢消散,渐渐地看清了池的轮廓,最后,太阳刹那shè出万道金光,池上的雾霭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粼粼的池水在闪着光。不远处,并排几株海棠树枝繁叶茂,繁花缀缀,如雪般耀人眼目。 天濂如坠入梦中,翘首四望。周围空dàng,渺无人迹。天濂心里有一刹那的失落。那个美丽的女子在哪里? “喂,”他将双手握成圆圈,朝着对面大喊。 香风习习,花气蒙蒙,远处隐约有他的声音在徐徐回dàng。 这是他梦中的奇境,如此真实的出现在他的眼中,等他下次再来,那个存在他心里已十年的美丽倩影,一定会出现在他的面前的。 是吗? 第一卷 第十三章 东风吹柳日初长4 青琐在静云庵里见到了一个人。 京城外的太白山麓,山势巍峨,迤俪绵长。连绵起伏的大山中,静云庵就坐落在山的褶皱里。 四面都是山,只留一条羊肠山径通往外面。 静云庵虽然不是很大,却因青山碧水,丛林掩映,修竹夹道,别有一番动人景致。一进庙门,四周静穆庄重,青琐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芳菲带了青琐,由香头伺候着,到了观音阁来,听得清磬一声,早望见主持披着袈裟,率领两个侍者,在阁上顶礼慈云。 芳菲上得阁来,侍者送上一柱香。芳菲跪在蒲团上,主持敲着磬,将芳菲做的黄疏读着。 宣读已毕,烧了。芳菲默誓一番,嗑了头起来。主持将一尊观音小像放在镶紫檀的龛内,送给芳菲供奉。芳菲给主持叩了谢,主持也膜拜还礼。芳菲由尼姑引着去西院,她们要吃一天的斋。 西院房里很干净,靠窗的木炕上铺了薄薄的布垫,先前引着进来的尼姑又招呼她们坐了,随即取出两个青花色泽的瓷碗,用一个铜制的壶为她们掺茶,茶水微浓,入口回甘。连一向挑剔的芳菲也面露满意之色:“好茶,没想到小小庵里也有如此沁水。” 尼姑忙应道:“这是心印师傅沏的,来的客人都说好。” “那师傅必是清雅之人,可得一见?”芳菲来了兴趣。 青琐知道小姐自从得知下月便要嫁入太子宫,终日柔肠百转,哀泪双垂,把个如花似玉的容颜,愁得有点憔悴了。今日见她心情有所好转,也是替她高兴。 “心印师傅一向不见人的,连主持也奈何不得,请施主见谅。”谁知尼姑这么回答道。 芳菲微微叹息,拿起一本经书,面对着观音小像喁喁念着。尼姑略微施了礼,悄声而退。 青琐心存遗憾,径直走到炕前。透过木格的窗户望过去,可以看见从山腰间蜿蜒而上的小径,还有阳光下青翠苍郁的松竹。这时听到窗外有人说话的声音,说是心印师傅回来了。 抬头从窗户往小径处望去,原来有两个尼姑的身影出现,手里提着一只装满青菜的竹篮,大概是在山间田里割来的吧?她们身上的衣服颜色有点土黄,虽宽大而粗糙,青琐想,那衣服一定带着阳光的味道。 其中一个尼姑,个子清瘦,表情上带着一种平静和祥和,光头上,受戒的九个斑点清晰可见。这些都不是吸引青琐的地方,青琐的眼光停滞在她的步姿上,那种任何人都模仿不了的姿势,那种弹xìng的特有韵的步子… 青琐的心胸像是被人突然捅开,全身的血液随之涌入,激dàng澎湃,眼睛瞬间模糊,人飞速的跑出了屋子。 “紫桐姐姐!…”青琐站在小径入口处,面对着思念了十年的人,声音哽咽着。 面前的尼姑滞了一下,眼光从青琐脸上轻轻扫过,面带微笑:“这位小施主认错人了。” 旁边的尼姑也笑道:“她是心印师傅,你倒叫起姐姐来了。” 青琐的眼泪下来了:“紫桐姐姐,我是青琐啊…” 两个尼姑笑起来,另一个说道:“小施主快去经堂吧,唱经的时候到了,别在这里犯迷糊了。”说完,两个人再次扫了她一眼,提了菜篮走了。 望着两个匆忙而去的背影,青琐的心里难过极了。眼前分明是紫桐姐姐,还是那个清朗甜润的声音,虽没了那色湖青,没了脂粉。在青琐的眼里,现在的紫桐,巧鼻皓齿,乌黑的发茬,给人的又是另一种美丽。 可她为什么不认她?对了,十年啊,她的变化有多大?她再也不是那个穿着湖青小套裙,头戴小花簪,像朵裹在荷叶里的花苞儿了。 青琐恹恹的坐在台阶上,耳边海螺声起,全体尼姑集中到经堂,由领经师领头诵念经文。那诵经声就像唱歌一样,经过虔诚之口吟出,别有一番韵味和传神之力。紫桐姐姐,不,是心印师傅也位列其中吧? 青琐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在青山峡岙里会见到紫桐。她想起天香楼的后院,紫桐衣衫上满目斑驳的血迹,疯女人在熊熊燃烧的火焰中飞舞的身影… 她满心惆怅的站起身,望了望空阔而寂寥的殿外,门口有一个高大的经幡柱,在风的吹动下,黄色镶红边的经幡猎猎飘扬着,仿佛也在颂念着亘古不变的经文。 一个小尼姑穿过飘动的经幡,径直走到她的面前,阂掌施礼后,将一样用青布包着的东西jiāo给她:“小施主,这是心印师傅吩咐小尼jiāo给您的,请施主务必收好。” 青琐谢了,双手接过,等小尼姑走远,疑惑的打开。 一个暗红色的雕花木镯呈现在眼前。 青琐清晰的记得这是疯女人每天拿着杂耍的东西,后来它不见了,原来在紫桐手里了。紫桐为什么珍藏着它?她跟疯女人是什么关系?现在为什么要jiāo给她了?难道她真的是疯女人的亲生女儿? 青琐潸然泪下:“娘…” 她在台阶处坐了很久,才慢慢走回小屋。 小屋内,芳菲还在观音小像面前,眼帘低垂,无声的念着什么。 春风过后,白昼渐长。她们回去的时候,仍然松竹依依,径草青青。 青琐不得不走了,她搀着芳菲的手,心中却萌生了丝丝牵挂。她突然意识到,有一天她还会来到这里,为了心印师傅,为了那个木雕手镯。 转弯的时候,她再次回身眺望静云庵。一个修长的身影正挺立在石阶上,风吹拂起她土黄色的袈裟,翩然蠕动。青琐含笑向她挥手,她知道心印正目送着她远去。 当静云庵最后离开她的视线时,心印清风秀骨的身影正承接着初始一抹夕阳。 第一卷 第十四章 东风吹柳日初长1 大夫人院里的紫槐树开花了。那紫色的花朵一团团一簇簇地拥满树间,树枝隐去了花后,叶更是少得可怜。空气中漾漫着槐花淡雅的香气,夜里那香气更是幽幽的往外面漫散,搅得青琐睡梦中似乎都能嗅到槐花的芬芳。 青琐天天往大夫人的房里跑,大夫人天天酽了一杯浓浓的槐花茶给她喝。 明雨表少爷自从开春的宫闱之后,进了甲科进士。因为是太子身边的红人,直接进了翰林院授予编修,这是榜眼或探花才能得到的殊荣,可见明雨对太子的重要xìng。 因此明雨在柳府几乎每天早出晚归,他和芳菲的书信来往已经断绝,青琐难得再上那片松竹了。有时候她突然心血来潮的去花墙外的亭榭处走动,那里已是花香鸟语,树叶青青,假山喷泉,绿荫满院。 那个清俊的身影不再出现。每次都是满怀憧憬而去,回来时满心惆怅,心里隐隐作痛。因为有了心事,芳菲的情绪变化她就疏忽了。 时光易过,这月的中旬就是芳菲出嫁的日子,柳府上下一派忙碌,都在紧锣密鼓为嫁女做准备。 芳菲抑郁的症状更加严重,她甚至到了食不下咽,夜不能寐的地步。连青琐奉劝几句也不能听了,有时为了一件小事动辄就摔东西,哭闹不停。 大夫人由佣人抬着上芳菲的院来,芳菲却将大门紧闭。 “芳菲,我是娘!”大夫人唤道。 里面静无声息,大夫人又叫唤了一声。 一会儿,门吱呀一声微开,青琐的头从里面探出来:“夫人,小姐说您回去吧,她现在想一个人呆着,不要任何人打扰。” “小姐的身子可有恙?”大夫人关切的问。 “那倒没有,就是情绪不好。”青琐想了想。 一旁的文嫂安慰道:“女孩子嫁人之前都是这样,夫人尽可放心。” “再怎么样,也不能让为娘的吃了闭门羹。”大夫人哀声道,“她这两年就是这样,对我也是冷淡淡的,有什么心事也不跟我说。” 青琐正要说什么,听到里面芳菲在叫自己的名字,带了愠怒。她急忙对大夫人说道:“我要进去了。夫人放心,青琐会照顾好小姐的。” 大夫人点点头。轻叹口气,流了几滴泪,让人抬着回去了。 柳南天也来过一次。芳菲碍于父威,只好任他进来。柳南天观察她的面上不见病容,认定她任xìng所致。又不肯请太医来诊断,生怕一旦传到宫里,对柳家不利。于是责斥了几句,嘱咐青琐好生顾守小姐,就忙着做事去了。 柳南天一走,芳菲更是幽怨满怀。默默坐了一天,那顾影自怜的情态让青琐也为之难过。 第二天一早,芳菲梳洗完毕,精心打扮了一番。头上乌云压鬟,斜簪着两个翠翅,一身淡色轻罗薄衫,映着玉骨冰肌。青琐从那日光灯影里瞧着芳菲,真似一枝初放的兰花,极清中露出极艳来。 “小姐今日好雅兴啊。”青琐笑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9 章 芳菲也不应答,在鸾镜前坐了半晌,才幽幽说道:“我自个出去一趟,你不用跟着。” 青琐眼看着芳菲从羊肠小径过去,然后在花月亮门处消失了。心里起了疑惑,又放不下心,急忙小跑着过去,穿过扶疏的竹林,芳菲的身影在那里时隐时现。她在外面踯躅了一会,一步三回头,慢吞吞的回去了。 芳菲进了廊院,已是夏初时节,但见梁燕双飞,落红满地。便忽然的感触起来,心里不知不觉像有千万种懊恼的光景,又说不出所以然,便呆呆地站在游廊,看着地下的落花出神。 这个人到底在不在?自己这样过去,会不会让他轻视了自己? 她已不顾一切了。今日好歹和他说说话,那怕只有来自衷肠的一句,她的心也安慰不少。她只要他的心里有她就够了。 “客人来了!” 她吓了一跳,见是檐下的绿鹦鹉朝她扑腾着翅膀,唇角微微掀起一丝笑意。四处观望,满院子静悄悄的没有人声,琐窗紧闭。 窗外两个蝴蝶款款在地上飞着。那日光照在屋外,觉得暖烘烘的,人又似昏沉沉的,没些聊赖。 芳菲便独自站在檐下,看着两只蝴蝶飞来飞去,出了会神,心里有了无限的怅触,心轻飘飘的不知所踪。 帘钩一响,明雨从屋里出来,看见一丽人独自在檐下,心里怔了怔,说道:“表妹,你来干什么?” 芳菲听见明雨的声音,回过头来。此时觉得有万种柔情,一腔心事,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良久,才低声道:“我就不能来吗?” 明雨迟疑片刻,声音硬梆梆的:“你不应该来,被表舅知道了不好。” 芳菲垂着头不语,脸色微微发白。 明雨看她这几月清减不少,不觉起了关心:“你也多保重,快做新娘的人了…。” 没说完,芳菲便扑簌簌的掉下泪来。 明雨慌得手足无措,便掏出自己的帕子递给她,道:“什么事?谁委屈你了?” 芳菲呜咽半晌,叹口气道:“还说什么事?总是我的命苦罢了。” 明雨却笑道:“快当太子妃了,多少人羡慕呢,还说命苦?” 芳菲一听,心已经凉了半截,将帕子扔给他:“你难道没有感觉?你也巴不得让我入宫去?” 明雨已悟,其实他这么聪明的人早就感觉到了什么,只是不愿点破。 “我们是不可能的,表妹。”他敛容静气,“我已经跟你说清楚了。” 芳菲的身形晃了一下,双眼紧盯着他:“你一直这样认为的吗?”她咬牙,“难道你不知道我的心?” “我们不适合。”明雨声音平淡,“以前和你在一起很快乐,是因为你是我的表妹,你我都天真。现在你有些变了,我们再也不能回到以前了,有些事情你真的误会了…” 他继续说道:“你还是安心做你的太子妃吧,太子真的很适合你。” 芳菲闻言,整个身心仿佛掉在了冰窖里,冷飕飕,空dàngdàng的,唇角却噙了冷薄的微笑:“你这样说我就无牵无挂了,也谢了你这么说。” 说完,她看了他一眼,留下一抹凄丽的眼神,人直直的向外面走去。 明雨怔怔的望着她离去的靓影,终是无奈的叹了口气。 第一卷 第十四章 东风吹柳日初长2 从明雨的院里出来,铅灰色的天空就像芳菲的心情,沉重而低涩。接着,天上飘扬起雨丝来。不到一盏茶工夫,雨就拼命的下,屋顶青瓦上激起了一片低低的白雾。 雨滴颗颗打在她的心上,似血似泪。雨声如泣如诉,也不知这一腔远情深怨,向谁诉说?芳菲的神思开始了漫无边际的漂泊。 “青琐。”她用慵乏的声音叫道。 青琐正站在屋檐下看下雨,雨声零落,雨点儿落在花树上,落在放在院角的木桶上,噗噗漱漱,丁丁咚咚。她凝神倾听着,像是听到了缥缈中传来的音乐。 “哎!”她脆声应着,眼光仍然落在如烟似雾的雨丝上。 “你怎么还不去夫人房里?”芳菲打发她走。 青琐应道:“等雨停了就去。” 初夏的雨说来就来,说停就停,不一会工夫,雨点渐渐小了,一片金色的霞光撒下粟米般的光粒,把整个院子映得黄澄澄的。 青琐愉快的折回到了内室,想跟小姐唠一声。却见芳菲倚窗而立,精神颓废,眼眸无神而空洞,粉红的唇上染了一层薄薄的灰。心里一格楞,急忙问道:“小姐可是不舒服?” 芳菲吃力的转过身来,朝她露出一丝牵强的笑:“没事,你去吧,不用担心我。” 青琐迟疑着不想走,芳菲又说道:“夫人要是问起我,就说我很好。”她又催青琐出去,青琐应了,心里却隐约有了一丝不安。 雨停了,空气清冽芳醇。 青琐在大夫人的房间里喝了一盏清醇的槐花茶,大夫人问了她一些芳菲的事,她照芳菲方才所嘱咐的如实告知。大夫人便心下释然:“虽是不让我见面,其实心里还是有娘的。” 大夫人接着絮絮诉说芳菲的小时候,一边还喃喃赞着自己的女儿如何如何听话,如何如何聪慧。青琐虽是不停的点头,一颗心已经飞到了芳菲处,她对芳菲的举止总感觉有点异常。 告别了大夫人,青琐飞一般向芳菲院里跑去。 “小姐!”跑进院内,她叫了一声,人已闪进了内室。 室内寂寥,悄无声息。青琐的眼光落在案几上,那上头用砚台压了一张纸。展开一看,纸上的字体娟秀而工整:儿命未逢辰,飘零十六春。今抛父母去,返本好归真。她的脑子嗡的一声zhà开,眼皮开始跳动,又细细的看了一遍,这分明是首绝命诗啊! 青琐急步跑出院门,先去了明雨的院子,见里面寂静无人,又跑到府门外,向守门的小厮打探芳菲的行踪。 “小姐刚坐了马车出去。”小厮讨好的回答。 青琐抬眼眺望,见前方一落帘马车走得不远,跺了脚,心里焦急万分。 “青琐妹妹,小姐为何不带你去?”小厮嬉皮笑脸。 她瞪了小厮一眼,撒开双腿往马车的方向跑去。 可惜她的双腿怎么能赶得上奔马,眼看着小姐的马车离她愈来愈远。情急之下,她在路上拦下一辆用来装牲口的马车,赶马的大爷倒热心,挥动着手让青琐上去。马车晃dàng晃dàng摇动着,载着青琐向郊外驰去。 跟了一段路后,前面便是柳堤,芳菲的马车径直往前赶,青琐疑惑的想,小姐到底想去哪里? 行人逐渐稀少,小路曲曲折折,路两边是一排排枝叶茂盛的桃林。一场雨后,翠绿的桃叶上挂满了亮晶晶的水珠,枝头花重,鲜润丰泽。 马车跑了一段路,前面曲径通幽,芳草凄凄,松竹成林。青琐疑惑的问:“请问这位大爷,前面是什么地方?” “阑池。”大爷声音洪亮。 青琐还要问,却见芳菲的马车已经静静地候在道口,车夫独自坐在车驾上,悠悠的翘着二郎腿。 青琐下了马车,谢了大爷,匆忙跑过去。 “小姐呢?”她劈头就问,眼光扫视四周。 车夫朝一个方向努了努嘴:“小姐说到池边看一看,吩咐小的在此等候。” 青琐暗叫糟糕,撩起裙角赶上去。穿过一片树林,芳菲的身影若隐若现,想是走得恍惚,丝毫没有感觉到后面逐进渐近的脚步声。 青琐眼看着快追到小姐了,心中坦然不少,这才感觉自己已是汗流浃背,浑身黏湿湿的难受。她想叫一下小姐,仔细思忖又觉不妥,还是跟住她看她下一步动作再说。 有流水潺潺的声音,叮叮宗宗的流个飞快,像是珠落玉盘一样的清脆。跨过碧绿流水上的小桥,面前豁然开朗,青琐惊讶的看见,一座偌大的水池呈现在眼前。 阳光懒懒洒洒的落在池上,四周围像洗过一样,青翠yù滴。柔嫩的柳条如丝如线,低垂在澄清的池沼上。娇啼婉转的鸟儿啾鸣着,地面上蔓草含烟,蝴蝶翩然又成团,在乱花丛中飞来飞去。有几对紫鸳鸯结队浮游在绿水之上,它们身上那光洁的羽毛,在阳光下泛着五彩的鳞光,映着那湖水仿佛成了一团彩绸,美不胜收。 青琐已驻足,目瞪口呆。她实在难以置信,难道人世间真有“幻觉”一说?她又将眼睛眨了眨,眼前美景依然,再往前面看去,芳菲的人影不见了。 她再次香汗涔涔,也无心将眼前的事实和十年来的梦境衔接起来,只是仓皇的沿着池岸找寻芳菲的影子。 忽然,一阵袭人的香气飘来,前面几株海棠树绿荫满眼,树上的海棠果鲜艳垂滴,密密匝匝。青琐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真的,难道自己又做梦了?急忙低头看,树荫下站着一个穿青白色袍衫的男子,正抬眼四处眺望着。斑驳的树影正落在他的脸上,那张精致而酷冷的脸。他已听到了她的踏草声,转过头来,眼光在她的身上落定。 她的脸霎时涨得通红,心嘭嘭剧烈跳动着,双脚丝毫也挪不动,只是痴呆的看着他。 天濂刚刚来到池边,早晨的一场大雨差点误了他的行程,他一路策马狂奔,跑到海棠树下已是气喘吁吁,他可是错过了? 耳旁分明有踏草声,他转头看去,柳府的丫头一色湖青,呆愣的站着看他,想是刚跑步过,满头是汗,一缕头发从额角散落下来,粘在面颊上,此时她已经感觉到自己的失措,慌乱地用袖口揩着头上的汗滴,狼狈不堪的样子。 “喂,丫头。”他感觉很奇怪,怎么会在这里碰到她? “你在这里干什么?”他扬起眉毛,满脸困惑。 “公子可是见过一个年轻的女子?”青琐清醒过来,脑子一机灵,暗想不能将小姐的身份暴露出去,假如真的有什么好歹,岂不坏了小姐的名声? “年轻的女子?”天濂嘴里喃喃着,似有所悟,声音急促的追问道,“你看见她了?她是你什么人?” “她是我家姐姐。”青琐撒了谎。 “你家姐姐?”天濂有点失望。眼光再次向池对岸望去,那边蒸腾着的水汽像rǔ白色的轻纱在飘动,他已望眼yù穿,还是不见一丝美丽的倩影。 青琐一心一意找芳菲,也顾不了多想,沿着池岸继续走。天濂犹豫了一下,跟在她的后面继续找寻。突然,青琐手指向前方,惊喜的叫道:“姐姐在那!” 天濂顺着方向凝神细望,一位年轻的女子,像一朵白玉兰绽放在花木丛间,那袅袅婷婷的身影在日光下泛着雅致的光彩,一身素色罗裙沿地而拖,风吹拂起裙带翩跹若飞。那素色又非一般的素,好似晚间一道柔美的月光,那女子不如说是身披月光,盈盈飘向水池。 天濂目玄神迷,不知不觉被眼前的景致汇入进去,心中所有的疑惑已经化为烟尘消去,只剩下一个正确的答案在心头萦绕。 “是她,就是她!”他在心里呐喊道。 随着青琐的惊呼声,那女子长袖一挥,在天濂还来不及眨眼的工夫,就连人带影在水中缓缓消融而去… 第一卷 第十五章 云破月来花弄影1 此时的芳菲对青琐的叫唤声已是充而不闻,她的内心空空dàngdàng的,心如死灰。 她慢慢走向水池,当清凉的池水漫漾到膝盖处,她的心底有了一种莫名的刺激和兴奋。那泛着粼粼波光的水面就像无数双眼睛向她眨眼,带着挑逗和嘲讽,引诱着她步步向更深的地方逼近。 她爱的人不爱她,茫茫天涯何处暗香消魂?或者那个不为人知的地方,就是自己真正的归宿。眼前的世界逐渐漆黑,有双温暖的大手从后头环住了她的腰,她无力的挣扎了一下,回首看时,一张白皙照人、英气横飞的脸浮现出来。 是表哥吗?在失去知觉的那一刹那,她想大叫,因为她发现他不是表哥,整个身子已经软软的倒在那个不是表哥的男子怀里。 芳菲苏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半靠在大树下,那密密的草茬刺着她的细皮嫩ròu,针扎般的疼,周围似乎有蜜蜂的嗡嗡声,刺眼的阳光照得她睁不开眼。如若在往常,她定是娇弱的惊叫起来,而今日她却闭着眼,肆意的让全身沐浴在阳光下,感觉暖烘烘的。 这时,她听见不远处青琐和一个陌生男子的对话声。 “你姐姐为什么要这样?你告诉我。”男子问道。她怎么成了青琐的姐姐? “我父亲好赌,把家产也输掉了。债主找上门来,看见我姐姐美貌,动了歹念,要姐姐嫁给他们家的白痴儿子。姐姐自然不从,那户人家又追得紧,被逼无奈之下,姐姐只好选择走这条路了…”青琐嗫嚅道。 芳菲这才清醒过来,是的是的,她方才本是想来这里了此今生的。现在被他们坏了事,死又死不得,活着又像是行尸走ròu,现在更是没有面目做人了。想到这里,不禁悲从中来,郁结在胸中的种种戚怨悲痛刹那bào发,那凄楚的啜泣声像风一样飘向四方,招引着谈话的两个人飞到她的面前。 “姐姐,你没事了吧?”青琐虽是眨眼朝她示意,刚才的一幕还是吓着了她,泪珠在眼中打转着。 芳菲在青琐的搀扶下,缓慢站起身,瞟了面前的男子一眼,眼帘下垂,朝他盈然一拜:“多谢这位公子了。”还没等天濂开口,搀了青琐的手就走。 天濂张口结舌的看着她们。眼前风景如旧,伊人如厮,可万万没想到碰到的事情却是这样。还有,这个梦中的女子待他为何如此冷淡?这和他想象的大相径庭,是不是遭受家庭变故的原因?他的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0 章 里不由得对芳菲产生了怜悯。 他应该耐心等待是不是?等她心情好转,他可以试着先接触她,然后再将她接进宫去。她们就要走了,他也不能太唐突,不然会吓着她们的。至于如何再次见到她,只能求助于她的妹妹,那个柳府的丫头了。 青琐一路搀着芳菲,暖意浓浓的晴天,芳菲的手心却冷如寒冰。深深的悔意在她的心中涌动着,她痛恨自己这些日子疏忽了小姐,辜负了大夫人对自己的殷殷希冀。她必须将小姐送回柳府后,好好的帮她抚顺情绪,然后寸步不离的照看她。小姐再有什么三长两短的,她是绝对不会原谅自己的。 她将小姐扶进了马车,天气晴热,小姐轻薄的衣衫干得很快,她们这样回去,柳家是不会发现什么异样的。 “喂,丫头!”她回过头去,不远处,那个人在朝她招着手。 她在短时间内差点忘记他了。她缓步向他走去,当他毫不犹豫的跳下水池的一瞬间,她的心底为他的义举所感动,这就是所谓的英雄救美吧?他抱着小姐趟着池水步步靠近池岸时,那英俊飘逸的身姿,那冰肌玉骨的丽人,和着周围的青山绿水,那是多么和谐融洽的画面! “什么时候你能出来一下?”天濂望了一下车帘。 “啊?”青琐困惑的看着他,他约她吗? “有件事情想请你帮忙。”他说道。他能断定这个丫头会同意的,不知道什么原因,他有这种感觉。果然那丫头双颊腾起暗红来,他笑了。 青琐想了想,答道:“就在本月十五日吧。” 十六日是小姐出嫁的日子,大夫人说过她是陪嫁丫鬟,到了宫里,她就没有这份自由了。她想把属于自己的最后一天自由留给他。 他一听,微微思忖了一下,脸上的笑意更加深了,瞧得她心花怒放:“好的,十五日我在此时此地等你。” 他真的在约会她吗?她的心像欢快的溪流,唱起了山歌。不管有什么事,只要是他的;不管什么时候,只要能再次见到他。 “就在海棠树下。”她调皮的加了一句。醋潘俅握寡找恍Γ切σ馀谌诘模男某沟兹诨T谇嗨龅难劾铮辉倌吧K娴暮芟M涝冻潘庋男Γ辉儆谐芭辉儆斜涞囊幻妗 第一卷 第十五章 云破月来花弄影2 他真的在约会她吗?她的心像欢快的溪流,唱起了山歌。不管有什么事,只要是他的;不管什么时候,只要能再次见到他。 “就在海棠树下。”她调皮的加了一句。 她看着他再次展颜一笑,那笑意暖融融的,将她的心彻底融化。在青琐的眼里,他不再陌生。她真的很希望他永远朝着她这样的笑,不再有嘲弄,不再有冰冷的一面。 也就在这天午后,微风在明媚的天空下飘dàng,有个陌生人的身姿在阳光下晃动,一直延伸到一座檐牙高啄、层台耸翠的深宅大院前。大院门前的石狮子张牙舞爪,穿皂色衫的守门侍卫坐在阳光下昏昏yù睡。 狗伸着舌头,敌意的看着陌生人。当陌生人陌生的气息像影子般罩过来时,狗便发出了一连串凶狠的吠叫声。 看门人的美梦被狗吠声惊醒,睁眼一看,陌生人出现在台阶上,yīn鹜的脸上寒光掠过,让人感觉一股凛冽之气拂拂而来。 “我是侠士任浮,你速去禀告楚都尉,我任浮久仰都尉礼贤下士,广纳四海豪杰之名,特来投奔。” 陌生人的声音像敲打在硬地厚冰上的锤子,沉重又惊心动魄。手中的宝剑如蛇吐信子似的咝咝鸣叫。 看门人已经被任浮的侠士之气震撼,十分顺从地领命而去。 “都尉有请任侠士。”不大一会,看门人出来弯身叫道。 任浮在看门人的引领下步入楚府。他高挑挺拔的身姿如朝天待发的箭矢,弓和箭的奇妙组合在煦日的照shè下,使人产生一种春日才独有的眩晕。 楚府内楼阁台榭,曲折相连,堂上罗列的钟鼎宝器,羽仗华扇,包括如云美女,这些对于任浮来说像洗脚水一样毫无意义。 有玄妙的笙乐声起,无数薄如蝉翼的绢质舞衣,随着笙乐如晨雾一般,在任浮的眼前飘然而起又飘然而落。 任浮置身在音乐和舞蹈亮丽的旋涡中,透过那旋转翻飞的舞衣,堂上一对使人怦然心动的画面若隐若现。 一丝yīn险的冷笑蛇一样游过任浮冰冷的面庞。 那幅令人怦然心动的图画,在人们的想象里像一池春水晃动,两个相依相偎的身影就在晃动的水纹里漂浮而出。堂上的楚士雄像个慵懒的林中猛虎,因为饱了只半睁着一双惺忪的眼,怀里的美女更似一轮明月,娇艳无比。 任浮心里难免失望,难道他行走千里前来投靠的都尉就是这个奢靡无度的样子? “散了。” 楚士雄仿佛看出了他的心思,一声低斥使那些衣袂轻举的舞女们知趣而退。怀里的女子也轻盈起身,楚士雄在她即将离去的时候不忘低语一声:“记着,下次我叫你时还是穿这种颜色的衣服。” 美人低眼看了自己身上的一色湖青,虽是不解其意,还是朝他嫣然一笑。 “侠士任浮久仰都尉威名,不远千里前来投奔明公。” 任浮中气十足的声音箭一般直shè向楚士雄,声之箭shè穿了他久远的记忆。年轻时的楚士雄就是这样昂然步入翎德殿内,那身影雄姿勃发的兀立在殿内,与当时还是太子的皇上重重叠叠。 楚士雄的昔日光景在任浮的身上重现,身正如松的任浮和英武才俊的少年楚士雄此时在他的眼里相互叠现着,楚士雄心中的爱慕之感油然而生。 “任侠士不必多礼,在楚某面前,一律不拘那套礼节。” “谢都尉恩典。” 侠士任浮拱手说道,他鞘中之剑如久居洞穴的蛇从冬眠中醒来,骚动不安的发出令人战栗的咝咝响声。 “你的武艺如何,露一手给楚某看看。” “请都尉过目。” 话音未落,只见一把寒光凛冽的长剑已从封金镶银的剑鞘里飞出。长剑笔直地高高挺立于空中,整座厅堂仿佛有电光瞬间划过。任浮将身一转,雪白的长剑随着他蛇一般的游走起来。任浮一腾越,那剑便活了,绕着他的周身翻飞腾跃。刹那间,剑光裹住了任浮,眼前只有那一片剑光,却不见任浮的身影。 楚士雄被那眼花缭乱的剑光迷得如痴如醉,往昔自己宫中护卫的刀剑生活重新浮现出来,他忍不住大喝一声: “好!” 这一声仿佛有磁力,宝剑拖着英武的任浮凌空飞翔着,然后舒适的在地上划了一个优美的弧线,接着那剑光被剑鞘吸收似的,只留下任浮一个人拱手伫立在厅堂内。 楚士雄哈哈大笑,踌躇满志,得意非凡。 任浮用一柄长剑将自己凝固在几年的时间里。这几年来,连他也不会想到会有多少鲜血溅在这把剑上,并被罩上一层光芒四shè的悲情色彩。 第一卷 第十六章 云破月来花弄影1 时间依然在流动,故事依然在有条不紊地发展着。 大夫人病了,就在芳菲出嫁的前两天。 青琐心事沉重的来到大院。天气有点炎热,有一阵风带了暖气从庭院里掠过,院中的槐树枝儿悉悉梭梭的响,紫色的槐花开始凋谢。前几天树上还飞舞着嗡嗡嘤嘤的蜜蜂,由于好几天没下雨,加上从房内飘出来的缕缕yào腥味,蜜蜂跑了,槐花无论在地面还是在树上的,都显得憔悴,枯槁,像已入膏肓的病人。 大夫人清风秀骨的脸上有点黄,一双慈爱柔美的眼睛毫无生气,青琐还是从中看到了一丝熟悉的平静。五岁时某个月夜下,疯女人也是这么平静的端详过她,虽然很短暂,她还是感受了母亲般的温暖,她真的以为疯女人就是自己的娘了。静云庵里,心印师傅也曾这样平静的看过她,更加短暂的一眼,在青琐的心里,那怕只是轻轻的一瞥,她还是读懂了心印的意思,心印认出她来了!青琐深切的感受到自己还有一个亲人在惦念着她。 大夫人看她的时间却是最长,她甚至默默感谢上苍让她时来运转遇到像大夫人这么好的人,她感到很幸福,她希望时光停滞,让她永远享受在这份关爱中,感觉着槐花瓣茶的温馨。 可是,这种幸福感却是那么短暂,老天爷难道在和她开着玩笑?如果失去了大夫人,她还能在哪里得到那份关情?她跟着小姐就要去皇宫了,这几天小姐默默的呆坐着,神同梦游,她也不敢将事情告诉给夫人,怕加重她的病情。大夫人生病的事情也没让小姐知道,她只能两头奔忙着。 “青琐。”大夫人永远这样平和的叫着她的名字。 她走向大夫人的床榻,脸上挂着甜甜的微笑,她试图用自己的微笑来安慰夫人,可是无论如何她都伪装不了自己,眼泪刷刷的流了下来。 “瞧这孩子,”大夫人反倒笑了,“有你这份孝心就够了,不许哭哭啼啼的。” 青琐咽住了哽声,大夫人用软弱无力的手拉住她的:“芳菲jiāo给你了,你的担子会很重,孩子。” “夫人放心,青琐会照顾好小姐的。” 大夫人的声音带了喘息:“到了宫里,你告诉芳菲,她若是怨恨为娘的做法,为娘的也不会怪她。只是让她明白,为娘有时候也是身不由己,无能为力,就当我这个做母亲的已经死了吧…” 想是说到痛处,大夫人剧烈的咳嗽起来,接着不知哪来的劲,一手飞快的将她推开,一手用手绢捂住咳嗽。 “大夫人!”青琐扑过去。大夫人朝文嫂示意,文嫂轻轻的将青琐拉到一边。青琐万分难过的看着大夫人。 折腾了半天,大夫人才缓和下来。似是想起什么,用手示意文嫂,文嫂领悟,从内屋拿出一盒木制的小箱。 “里面有我做的槐花瓣,放着几个月不坏。我也没什么可以送你的,你每天喝了它,自会想到我的。”青琐接过,含了泪,身子直直的跪了下来。 “还有,芳菲出嫁那天我不能亲自过去给她梳头盖红头巾了,她的xìng子也孤僻,没人敢近身,你就帮我做了吧。” 青琐含泪点头,再次拜了夫人,捧着盒子从房间里退了出来。 离开院子时,她再次留恋的望着树荫浓密的紫槐,槐花落英缤纷,比天香楼里的那株更茂盛更灿烂,她的心有一刹那的失落,她以后怕是再也看不到它了。 第一卷 第十六章 云破月来花弄影2 芳菲独自站在深院之中。 夕阳隐隐落到柳府内,红色的余晖依然挣扎着不愿离开。芳菲惊讶地发现,头顶如同巨窟一般的天空,在黑夜来临之际,不是灰色的,而是失血一样的苍白。 她留恋的看着面前的满院花草,心生悲凉之情。真的是杨柳依依牵愁,畔草青青惹恨,不堪思量。 缓缓步入内室,胸中如塞着棉花一般的不畅。步到东首香梨木的琴桌旁,抚琴吟哦。 深夜静,小庭空,断续寒砧断续风,无奈夜长人不寐,数声和月到帘栊… 芳菲抚琴至此,悲从中来,往事纷纷在月夜里涌现。小时候被逼着背书弹琴,父亲的自私yīn沉,母亲的无奈和伤感,家里人的冷漠眼神,与明雨少之又少却教她魂牵梦萦的见面,还有他的薄清冷淡…一件一件从眼前掠过。往事如烟,不可捉摸,未来又明明暗暗,不知将发生何事。况自己一个弱女子,如花似玉的容貌,也不知何时要在这乱纷纷的尘世中如花一般的凋零。 芳菲脸上的泪珠成串成串的落,抚琴至伤心处,只听那声音凄厉地从耳边掠过,呜咽了一声,便消失在如洗的夜空中。 琴弦已断。 静夜无声。 美人伏琴而泣,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小姐。”青琐的声音。那声音如寒冬腊月中一缕春风拂过,她的心逐渐平静下来,抬起头看她。 茶色纱帘被掀开,月光泼洒进来,青琐亭亭玉立的影子兀立在门边,衣袂随风飘起,身影飘飘忽忽。 “青琐,救我,你救救我…”芳菲突然跑过去,抓住了青琐的手肘,仿佛溺水的人在即将下沉的时候,蓦的抓住了最后一块浮木,她再也不肯放手。 “我去找明雨少爷,”青琐帮她出主意,“让他带你走。” 看得出表少爷跟小姐的关系不一般,她提出来,小姐一定很高兴。岂料,刚说出明雨二字,小姐的脸挂了霜似的,yīn沉下来。 “不许你提起他!”芳菲的表情很绝然,“我找谁也绝不找他。” 青琐为难的看着小姐,还有一天的时间,该怎么办呢? 夜深了,青琐在床上翻来覆去。这夜,她失眠了。 白天她要去阑池见他,她天天盼着,一想起来脸上就会发烧似的烫。还有小姐的事,她必须在一天内想出一个万全之策。两件事哪件重要?权衡之下当然是小姐重要,可是她又不想与那个人错过。怎么办呢? 夜风送来了断断续续的滴漏声,在小庭深院中,听得格外真切。 或许这是她和他最后一次见面,她不应该放弃的,是不是?小姐的事她明天会想出办法的,也许在早上醒来的一瞬间,也许在她从阑池回来的时候。她一定会有办法的。 青琐一早起来,睡眠浅了些,依然精神抖擞。她仍旧着上湖青色的衣衫,这是大夫人依着她的喜好为她做的。 芳菲眼巴巴的看着她。她向小姐投去阳光般灿烂的笑颜:“小姐这就等青琐回来,会有办法的。” 伺候安顿好小姐,青琐出发了。 第一卷 第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1 章 七章 云破月来花弄影1 初夏景色,飞燕穿柳,池水盈新,已经绿满人间。阑池边,一股股清新的风儿吹拂着,一如荷之出水,不沾尘染。 海棠树下,那抹英挺的身姿早已等候在树荫间,她脚步轻快的向他奔去。 “好早。”她高兴的向他打招呼,带着甜甜的笑。 在她阳光般的笑容下,天濂有一刹那的迷惑。这丫头,今日怎么这么高兴? “你姐姐好吗?”他还是开门见山的问道。 “我姐姐?”青琐喃喃,旋即恍然大悟,“她,很好,没事了。”天哪,她差点忘记自己曾经对他撒过谎了。 “这就好。”天濂点点头,“那户人家还来找碴吗?” 青琐将头摇得像拨浪鼓,心里暗自担心,这人怎么老是问小姐的事情?再问下去,怕是要露馅了。 天濂还在说:“如果你父亲还不了那笔债务,我会替你想办法的。” 青琐睁大着眼睛看着他,一时不能言语。天濂看了她一眼,也琢磨不出她在想什么,话语停顿了一下。 “公子这么热心,”青琐的眼珠骨碌碌的转动,“我家和你无亲无故的,怎么可以无辜接受你的馈赠?再说还不知道公子的尊姓大名。” “我姓殷,”天濂想到母后的姓,他也撒了谎。 “我家在京城还算殷实,这点算不了什么。”他随便加了一句。 青琐瞥了他身上质地极为上乘的衣料,不知怎的,一丝失望和惆怅从心底幽幽升起。 “我今天约你是想要你帮个忙。”天濂自顾说道,眼光停留在对岸,“什么时候你把你姐姐叫出来,我想和她见一面。” 天濂是太子,他有自己的骄矜。他不能多说,只要这丫头同意,以后的问题他自己会去解决的。 仿佛等了很长的时间,他转过头去。眼前的丫头低着头沉默着,不停的啃噬着下唇,唇色有了苍白。 “怎么?不愿意?”他微微锁眉,她今天的举止有点异样,这实在不符平时风风火火的脾气。他又猜不出什么原因,只能安静地等待着她的回答。 “你会对我姐姐好吗?”良久,她的声音悠悠传来,“你要保证。” “是的。”他点头。他是认真的,脸上潋了正经。 青琐吁了口气,唇边一味苦涩已经抹去,换了平静的笑意:“好的,我会让你见到她的。” “什么时候?”他吃了定心丸,进一步问道。 青琐的眼光流连在眼前的蓝天碧水间,她的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十天后,你在这里等,她会来的。” 是的,小姐会来的。 这个飘逸清朗的男人,这张精致好看的脸,他会是属于小姐的。曾经在他抱着小姐沐着日光趟水而来时,她有过一刹间的感叹,多么天设地造的一对! 那人带着满意绝尘而去,那渐行渐远的人马衬着碧蓝的天幕,仿佛涂染上的一幅彩墨。青琐的眼前逐渐模糊,一颗晶莹的泪珠滚过,她只似未觉,双眼依然痴痴的停留在那幅彩墨上,直到那道影子在天幕下消失。 第一卷 第十七章 云破月来花弄影2 夜色阑珊,华灯初照,月亮如一轮金盘高挂在夜空上。柳府内灯火辉煌,上上下下都在忙碌着为第二天的嫁女做准备。 芳菲院里却静阑无声,仿佛外面的人声鼎沸与这里丝毫没有关联。新娘子要早点安歇了,院里的风声一传出,人们也知道这位小姐的xìng情,早盼着她早点嫁出去,他们图的只是一份热闹而已,小姐的喜怒哀乐与他们无关。 月光透过镂空的雕窗,落在玛瑙榻床上,床上两个瘦俏单薄的身影互相依偎着。 青琐的手中拿着一个雕花木镯,那木镯在月光折shè下泛着暗淡的光。 “小姐把这个拿去,jiāo给心印师傅,她自然会收留你的。” “那你呢?”芳菲的眼中泪光盈盈,“我们这样做很危险的,一旦被发现恐怕连xìng命也难保。” “小姐不用害怕。”青琐乐呵呵的,“青琐胆子一向很大,我会想办法出来的。” “也不知道我俩什么时候再见面?” “十天后,十天后已时整,小姐就在阑池等我。 第二天卯时还不到,东方刚露鱼肚白,柳府第一次的鞭pào声已经噼里啪啦的响起。柳南天在四夫人的房间里整装束发,一脸喜色。 四夫人懒懒的替他整理着衣着,他们的小儿子柳瑞琦揉着双眼,睡眼惺忪的进来:“爹,娘,孩儿一夜被那些佣人吵死了,还没睡够,还想去睡。” “好儿子,今日是你姐姐嫁到太子宫的日子,咱们好歹也是皇亲国戚了。你就忍半天,等送了你姐姐的轿子出去,再回来睡也不迟。”柳南天声音愉悦。 “不行不行,我就要先去睡!”瑞琦撒娇道。 “胡扯!”柳南天低头看他,敛了笑意,喝斥道,“你是我柳家的子孙,这威风你得给我撑着!” 瞥了四夫人一眼:“真让你给娇惯了,也不看看是什么日子?” 四夫人嘟了嘴,一把拽过儿子,生气道:“你这不识相的小东西,真是气死老娘了,看我不收拾你!”瑞琦委屈得直哭,一时房内哭骂声一片。 柳南天被吵得烦了,正要走出去,男管家赵叔跑过来,在门口叩礼道:“启禀老爷,小姐房里要两个新来的丫鬟过去。” “好端端的喜娘不要,她们有经验,偏要那些做事毛毛糙糙的…”柳南天自言自语,带了十二分的无奈,“你们就听四夫人派遣吧,这么简单的事情还来问我。”说完,就走了出去。 赵叔只好恭立在门边。四夫人眼望着老爷离去的背影,眼光闪过一丝yīn冷的笑意:“赵叔,你就把厨房里的小翠和小环叫去吧。” 赵叔犹豫了一下,说道:“还有件事,小姐要派青琐去城里的庙里还个愿,可家里的车马轿子都有用场,是不是去外面叫辆马车来?” “这种事情还要跟我说?”四夫人不耐烦了,“你就看着办吧。” 瑞琦在旁边早已停止了哭声,chā嘴道:“最好叫辆破车,赶车的又老又丑,索xìng半路将她劫了去。” 柴房里的小翠和小环一身新衣打扮,跟着赵叔来到文嫂面前。文嫂指挥着下人们忙这忙那,匆匆看了她们一眼,jiāo代道:“小姐脾气不是很好,你们要依顺着她,想让你们干什么就干什么,听见没有?” 两个小丫头齐声屈膝应诺,文嫂还想说什么,又似无话可说,轻叹口气,挥挥手让她们走了。 两个丫头一起进入芳菲院里,在外面齐整整叫了一声“奴婢过来伺候小姐”,听见里面有人应答,便掀了湘妃帘进去。 内室里的新娘已经打扮齐整,一身凤冠霞帔,背对着她们倚床而坐。旁边的丫鬟一身湖青,眉目相当标致,两人心里都在想:连丫鬟也这么漂亮,那小姐虽没见过,必定是倾国倾城了。 那小姐好象在掉眼泪,旁边的丫鬟好生劝说道:“小姐别太难过了,再哭下去脸上的妆要糊了。”小姐轻轻点头,头上的玉佩丁玲作响。 两人想过去,那边漂亮的丫鬟朝她们做了个止步的手势,两个丫头只好傻愣着站好。其实除了烧火烧饭,闺室里的活实在没接触过。 一会,外面有佣人在回话:“禀小姐,去庙里的马车叫来了。” 漂亮丫鬟指挥两个傻丫头道:“去把马车叫到院门口,就说是小姐要这样做的。” 马车很快在院门停住,丫鬟提了包东西要走,那边小姐娇弱的说道:“青琐,把我的红头巾盖上吧。” 丫鬟应了声,拿了红头巾,再次看了小姐一眼,缓缓将头巾披盖上了。 宫中迎亲的队伍,浩浩dàngdàng开进了柳家高竣热闹的府中。于是锣鼓喧天,鞭pào齐鸣,京城市民们好久没有看到如此宏大的仪式了,伴随着五彩缤纷的仪仗队而来的,是清脆悦耳亮丽的鼓乐之声。这饱含华丽色彩的声音穿过大街小巷,在柳府装饰一新的府邸上空飘dàng飞翔。 柳南天身着绛色礼服,在府里上上下下的簇拥中,风光无限地出现在阳光下,流淌在四周红色喜气的海洋里。想着从今日起,他就是太子的丈人,皇帝陛下的亲家公了。 这是万世的荣耀。 这是柳家的功业。 柳南天想入非非。这时,赵叔急匆匆前来禀报:“老爷,小姐的贴身丫鬟青琐不见了。” “怎么不见的?”柳南天漫不经心的问。 “说是替小姐去庙里还愿,叫了辆外面的车,一直没回来过。这眼下小姐就要上轿了…” “不是还有其他丫鬟吗?”柳南天不以为然,“这宫里多的是宫娥彩女,小姐自会有人伺候着,咱们随便挑两个有点姿色的便行了。赶快送小姐上轿,误了时辰皇后娘娘怪罪下来怕是担当不起了。” 于是扮演了小姐的青琐在小翠小环的搀扶下,进了等候在院外的喜轿内。轿内暗香流动,她在一阵喜庆的鼓乐声中,举手半揭了头巾,依稀中她感觉喜轿在有节奏的晃动,她甚至可以猜测到轿子已经到了大夫人的院外。 她将头侧向一边,好象闻到了槐树凋零时最后一抹清香,隐隐约约夹杂着人的悲咽声。 她的眼睛湿润了,带着无限的依恋。喜轿在依仗队的簇拥间,在一片礼pào声声中,在路边看热闹的欢呼声下,向太子宫进发。 第二卷 第一章 红烟翠雾罩轻盈1 也不知道走了多远,又是一阵震耳yù聋的礼pào声。青琐已被晃得头晕目眩,强打起精神,暗自揭了细微的一角看过去,前面一座深宫气派非凡,门前两座白玉狮子张牙舞爪,朱红大门敞开着,甚是威严。 喜轿径直往里走,抬眼看,树木参天,飞檐重叠,鸟来鸟往,如同天堂一般,别是一番景致。 再看前方,华彩竞放处歌舞升平,有无数的美丽舞姬表演着喜庆舞,彩袖飞转之际似风中之灵。沿途还有歌伎精湛的乐工以笙、萧、琴、琵琶、箜篌、胡笳等奏响欢快的宫乐舞曲。前面还有百名身手矫健的戏人献上生动有趣的五方狮子舞。 只听一声尖细的嗓音:“落轿!”喜轿停顿了一下,青琐急忙将帘落整,自己端坐在位置上,拉了拉头上的红盖巾。 轿帘掀起,一把亮光瞬间撒在她的身上。接着,有两双纤细白嫩的手伸进来,青琐胡乱的接住,低着头迈脚而出。 在尖细嗓音的吆喝下,青琐迈过了涂铜的碳火盆,然后在旁人的搀扶下,沿着一条长道向前行走。 上好的青砖铺成的永道,一尘不染。周围花香满地,弦乐拂拂而来,仿佛天音。青琐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在另一方天地里行走,手心有了丝丝汗意,脚步愈走愈快。 迈进一座宫楼,只听得人声沸腾,青琐已经难辨东西南北了。赞礼声声起,青琐被人牵引着嗑了一个接着一个,团团乱转。隐约中,她听见皇帝陛下皇后殿下的称谓,心里更加的慌乱。好歹有人在身边扶持着,拜堂仪式并不长,最后引过了偏门,向更深的宫楼走去。 一切都是在昏昏沉沉,迷迷糊糊中进行,满耳全是嗡嗡的人声,弦乐声。等她彻底清醒过来,人已经在一张雕刻了鸳鸯戏水的楠木缠枝床上坐定,随着有人将房门轻声关闭,外面的鼎沸声顿然消失,青琐忐忑不安的心有一半放了下来。 周围静谧,静到可以听到自己用手抚过裙摆的沙沙声。时间漫长的让人窒息,头上的凤冠愈来愈觉沉重,青琐感觉自己的脖子也快压断了。 终是难受得控制不住,随手掀了盖巾,长长的吸了口气,站起身来开始活动一下酸麻的腿脚,双手顺势去卸头上的凤冠。 “小姐,这样不可以的!”也不知从哪里冒出两个丫头来,两人一齐按住了青琐。 “我透口气。”青琐不由分说,兀自摘了凤冠,“等有人进来,我自会带上去的。” 说着扭动着颈脖,如此沉重繁缛的装束节礼,换了小姐,怎让她娇弱的身子承受得住? 小翠和小环面面相觑,小姐的行为样貌跟她们想象中有着天壤之别,一张脸红扑扑的,丝毫不见半点病态,看起来相当健康,只是相貌和院里的那个丫鬟比起来,实在有点距离。两人也不敢多想,一左一右隔着透雕的琐窗观察着外面的动静。 此时到了盏灯时令了,有宫人一声令下,顿时深宫内灯火通明。那夕阳余晖在灯光对比下,已经微不足道。灯火透shè出一种非人间所能有的虚幻气息,让人头晕目眩。 龙凤花烛摇摇曳曳,房内外都饰着绣金牡丹的纬幔,锦绣铺地,烛光在金色浮动的锦绣上跳dàng,新房布置得极其豪华奢侈。鹤形香炉尖尖的鹤嘴里冒出的一缕轻烟袅袅而上,给人一种异乎寻常的奇幻之感。 穿过铁梨木雕花的屏风,桌上制作精巧的琉璃盏、玛瑙杯、象牙雕等古玩泛着淡淡的青光,飘浮出一种神秘的气息。 青琐还在流连赞叹,听得小翠慌急急的叫:“小姐,快点!太子来了!” 飞快得将手中的凤冠套上,人已迅捷地窜到床边,一手将放在床头的红头巾披盖上,一切以迅雷不极掩耳之势搞定。小翠哧的笑出声来,这小姐。 门开了,一股暖风夹杂着外面的花草味飘了进来,一个高大的人影落在泛着烛光的锦绣地面上。 “奴才小翠小环拜见太子殿下,恭祝殿下新婚燕喜。” 来人并不答话,那道高大的身影逐渐向她逼近,距离一丈处停滞不前了。青琐流转着眼珠看他,虽不见其面目,一身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2 章 红喜服,并不显其本色。唯有腰际的明黄织锦白玉扣带,显着尊贵无比的太子身份。举手投足之际,袍袖间隐隐有瑞脑香气流动。 青琐有一刹那的恍惚,这种香味好像在哪里闻到过?那人离得自己又那么近,她能感觉有一对眸子正散发着犀利的光芒,想要把冒名顶替的她一眼穿透,她的心里有了一丝恐慌。 那人在她的面前也只有片刻的停留,瑞脑香拂拂间,宽袖在她眼前一挥而过,留下一道转瞬即逝的昏暗,有鞋履大步踏过,那抹身影重新落在门前。随着门框当的一响,脚步声出现在门外,离着她渐远,顷刻消失在昏沉无边的夜色中。 “小姐,太子出去了。”两个丫头凑近青琐小声禀道。 青琐除去了红盖巾,正纳闷间,外面有琉璃灯浮动。接着一个宫人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太子妃娘娘,太子让奴才过来和娘娘说一声,殿下暂时歇在原来的寝宫里,不再过来了,请娘娘早点安歇。” 两个丫头闻言大惊失色,齐齐看向青琐,看到的不是悲哀伤心绝望,一色的欣喜带着莫名的释然此时毫无掩饰的洋溢在她的脸上。 青琐兴奋得差点跳起来,没想到今日她所做的惊心动魄的事情竟然如此顺利。那么不论以后会碰到什么坎坷坦途,她肯定会每一关都能如此顺利的渡过的,对吗? 小姐现在在静云庵里,青灯孤影下,她和心印师傅一定在担心着她吧? 青琐站在琐窗旁,此时此刻,她托明月带话,告诉小姐和心印师傅,她一切安好。那轮金黄的月听话般静静地贴在暗蓝色的天空上,稀疏的几颗星向她眨动着眼睛,散发着寂寞的光。 夜色已深,满室的合欢香四处飘dàng。透着金属光泽的滴漏铜壶,滴滴答答,仿佛在催促着暗夜走向更深处。 青琐睡着了,月光柔和地映shè在她天真无邪的脸上,细密如蝶翅的眼睫微微颤动,嘴角又浮起一弯淡定自若的微笑。她一定又在做梦了。 第二卷 第二章 红烟翠雾罩轻盈1 青琐很早便醒了,她习惯于醒来就翻身而起。 环视四周,房间内芸香拂拂,花气融融,红绸满室,别有一种洒洒华丽之致。 哦,原来她在太子宫里。红烛残烬,香炉里袅烟尽散,房内寂静无人。 坐在床沿上愣神了一会,索xìng套上绣鞋,推门出去。 从大门口扑进来的清风撩拨着她乌黑如瀑的长发,风儿掠过院里娉婷多姿的马缨树,只见枝叶婆娑,迎风抖动。羽状的淡绿色叶片悉梭作响,粉红色的马缨花烂若云霞,闪闪烁烁。听说马缨花也叫合欢花,必是为新人燕尔所植。 天变得像水一样,无色透明。清光照得满院都是花影,那些靠檐依然点着的对纱灯,倒觉不明了。 青琐在院内站了良久,才见小翠小环提着雕金铜盆过来,看见伫立在院中的青琐,倒吓了一大跳。 第一次被人伺候着梳洗打扮,那俩个柴房出身的丫鬟也是笨拙,粗手粗脚,丢三落四。有些事体需要青琐亲自指点,才算渐上轨道。 “小姐,昨晚太子不在这里,宫里都传遍了。今日奴婢一起床,本也轮不到咱们来伺候,那些宫女狗眼看人低,动都懒得动,还朝着咱俩偷偷发笑呢。” “没想到太子爷竟是这样对待小姐,岂不让人撂下笑柄?” “咱俩自是得不到那些人的好脸色不提,小姐好歹也是金贵之身,怎可容得被人轻视了去?” 两个丫头看小姐好说话,便满肚子的牢骚,你一言我一言的嘀咕着。 青琐仿佛未所未闻,翻箱倒柜,埋头寻找着什么。待在底箱里搜到一个木漆方盒,如获至宝,欣喜之情难以言宣。打开盒子,一股清馨的香味,趁着氤氤的室内空气,直透鼻孔。 倒一杯酽酽的槐花茶,青琐半靠在紫榆雕刻的杨妃醉酒榻上,轻轻的呷了一口,带着满足的微笑,悠闲自得赛过活神仙。 神仙梦才做了一半,只听得宫人尖细的喉咙在外面扯:“请太子妃娘娘去皇后宫请安啦”唱到“啦”字,便慢声拖长,然后寂然无声。 青琐一激灵,身子不由得从榻上弹起,杯中的烫水溅到手中也浑然不觉。 “还还要去皇后那里?”说话也变结巴了。 “小姐不必紧张,这是规矩。”两个丫头倒挺在行,“奴婢在府上已经听文嫂说起过,新太子妃婚后第一天要向皇后娘娘请安。” “新媳fù总要见婆婆的,小姐。”两个丫头吃吃的笑。 “那倒要紧。”青琐如梦方醒。 “只是,太子爷没来陪你一起去,小姐到了皇后娘娘那里,怕是难堪…”小翠倒替小姐想得周到。 “那也不见得。没听那几个宫女说吗?太子爷就这脾xìng,谁都奈何不得,如若肯和小姐一起去,那才叫怪呢。” 一夜工夫,两个丫头打探来不少。 青琐笑道:“也休多说废话,这一关早晚是要过的。” 于是脱了身上藕粉色香云纱衫,换上华贵的绛纱复裙,在铜镜前揣摩端详,倒也有遮掩不住的一种婀娜动人的姿态。小环将两个锦盒奉上,里面盛有两副玳瑁指甲套。拿出来看时,一副约有五寸多长,套了套,却还嫌短,便将那副长长的套上,恰好尺寸不大不小,便套上了。 在两个丫头的搀扶下,青琐款款向门外走去。刚至门槛,远远望见一顶蓝呢帘轿在游廊处等候,突觉别扭,将指甲套全摘了,递给小翠道:“这两副你们试一下,分了吧。” 小翠小环欢天喜地的收了。青琐也不用她们扶,撩起裙摆穿榭走院,两个丫头只能亦步亦趋地跟上去。 第二卷 第二章 红烟翠雾罩轻盈2 青琐到皇宫时,红日已初上东方。那旭日爬过恢弘雄壮的宫墙,万道红光照shè,皇宫内一派辉煌。 转过万寿山,前面小池荷花正是半开之际,有红衣半缺的,有露出莲房来的。空阔处绿叶清波,湛然无沱。小池喂有数十条大金鲤鱼,在浮萍间唼喋jiāo错,游来游去,浮浮沉沉。 瞧着门外一群宫女,个个打扮得娇娆妩媚。眼盯着青琐上下打量,仿佛要一齐扑过去将她一口吞噬。有人已浮出似笑非笑的神情来,傲慢薄礼。 青琐在众多的眼神中并未退怯,挺着胸,刻意用一种鄙薄的眼神回击。人只顾往前走着,轻纱帘波一漾,顿觉花气微团。 里面有咯咯笑声传来,抬眼看,榻前榻旁隐隐绰绰坐着几位佳人,风髻雾鬓,花团锦蔟。 “儿臣叩见母后娘娘,祝母后福康金安,与日月同春,千岁千岁千千岁。”青琐脆声念着,这句话她已经在路上默记了无数次,滴水不漏。 榻上的人向她娜娜而来,走至她的面前,伸出一双手将她扶起。想是保养得极好,那双手平而有余,柔若无骨,宛然玉笋一般。青琐抬起头看,只见皇后娘娘珠络垂肩,蟹青线绉云裳拖地,晨妆如画,淡扫蛾眉,头上乌云一丝不乱,显得婉娴稳重,华贵无双。 皇后将她细细端详,并不言语,脸上笑容敛了不少。“就在这里坐着吧,”半晌,皇后似是缓过劲来,淡淡说道。 那些娘娘也在使劲的往她身上瞧,从上到下,从下往上,似乎要穿透她的妆扮,直看到内心深处。 有宫女端了海棠式坐墩过来,青琐远远的与诸位娘娘见了礼,才回身在坐墩上坐定。 有几个宫女依次进来奉茶,青琐也学着接过,只见水中沉着几撮莲花瓣的香茗,一种幽雅的清色,映着室内陆离的异彩,直shè眼帘。象征xìng的抿唇略啜,也没大夫人的槐花茶清口。 那些娘娘却是极会看皇后眼色行事的,见皇后对新太子妃颇为冷淡,也就将青琐冷在一边,各自就着莲花茶说开了。 “人言红莲没有白莲的香,你不闻见香么?”有个年纪轻的问旁边的一位。 “大抵花到极红,香气便觉减些。你这不懂,皇后娘娘是这方面的名家,姐妹们要向皇后娘娘请教了。”旁边的一位笑着看向皇后。 “哀家也是略知一二。其实是个名花,再无不香的。只是这种香,只许细心人默默领会。比不得那素馨、茉莉的香,一接目便到鼻孔中来。…”皇后端坐在榻上,顺着话题娓娓道来。 众妃敛容静气,倾耳而听。 “皇后娘娘说得极是。” 皇后淡然一笑,yīn鹜的目光从青琐身上一扫而过。 “这才是心清闻妙香呢!”年轻的那位笑道。 “这话听起来耳熟,是皇上说的吧?”有人奚落道。 “快让她jiāo代,皇上还讲了些什么?”有人不依不饶。年轻的开始娇声向皇后讨饶。 “算了,饶过卢才人吧。要晓得皇上有这股香,才算是不在色上讲究哩。”皇后笑道。 众人起初一愣,接着明白过来,满堂娇笑,有人已经笑得直不起腰来。 青琐懵懂无知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如坐针毡。微微的额角上有香汗沁出,映着两颊微红。 “你回去吧。”她突然听见皇后说道,室内的人停止了笑,眼光再一次集中到她的身上。 青琐如获大赦,赶紧起身,朝着诸位娘娘施礼道别。那几位也是分外客气,纷纷启了启,目送青琐离去的身影从纱帘处闪过。 殿外清新芳醇,青琐透了口气,一阵阵欢声笑语继续从皇后的寝殿里隐隐传来。 第二卷 第三章 红烟翠雾罩轻盈3 青琐带了小翠小环过了通往皇后宫的甬道,也不见有宫人前来指引,也就顺着青砖路一路走来。 “这里的宫女比太子宫里的还要傲慢。”小翠一直嘟囔着。 “算了,也就来一次,下次还轮不到你来了。”小环朝她翻白眼。 青琐想的却是,这一关好歹算是过了。看起来皇后并不喜欢她,她倒无所谓,下次皇后估计不会再叫她过来了,她还求之不得。如此一来,谁都不会在意她了,岂不更自在?心里美滋滋的想,愈想愈得意。 一路弯弯曲曲的石径,两边常有透亮的石孔,隐约见些亭台楼阁。青琐从雕花的空格里眺望,里面真换了一番眼界,分明是一座玲珑精致的花园,繁花烂漫,不时有女子的隐隐嬉闹之声传来。 “走,进去看看。”青琐毫无忌惮,拐过几曲雕栏,径往一道石洞处走。那石洞原是凿在山坡下的,宛然如真。山坡接着一座九曲红栏的石桥,压在水面,两岸玉兰照眼,锦葵杨柳正是茂盛的时候,藏些远处的楼阁,半遮半掩。那一池绿水,又清得可怜,微波粼粼,人在桥上行走,人影在桥下精灵般的晃动。 “小姐!您看这是什么?”眼尖的小环在一棵玉兰树下发现一样红黄相绞的东西,兴奋的朝她叫喊。 青琐一看便莞尔,此物名曰攒花,实叫毽子,缚雉毛于钱眼上,系年yòu nǚ子嬉戏之物。自己在天香院里时,没人陪她玩,胖婆用几根鸡毛和两枚铜钱做了一个,每天她孤独的踢着,有时胖婆成了她唯一的观众。 手一扬,裙摆跟着围系在腰间,小环手中的毽子便抛了过来。一脚从裙底飞出,绣鞋就逮着了毽子了。接着,一扬,一闪,一撇,一拧,那毽子在她脚下仿佛活了,紧贴着她四周飞转,上下起落,青琐身轻如燕,灵活晶亮的眼光随着毽子快活地流动。 忽的,青琐将毽子过劲越过头顶,飞落到身后,眼看着以为将要落地,她不紧不慢的来了个鹞子翻身,一脚回勾底儿朝上,这式叫做“金钩倒挂”,接着又不慌不忙拿脚尖腾过头顶,重新回到脚心… 两个丫头啧啧称奇,满脸敬佩。青琐调皮一笑,想将毽子飞到更高处,来个更高的难度,正在这时,耳听得小翠一声低呼,心里一格愣,那毽子偏离了方向,向更高更远的地方飞去。 青琐扭身,正望见毽子飞落到站在草丛里的一个中年男子身上,想是已经驻留了些时间,那男子眼看着毽子,从容的接住。 淡看此人,高大的身材,肤色红润,眉目清疏,并未留须,披着一件白纱衫,罩上天青纱袍,满面笑容的看着她。 青琐踢得正起劲,朝他招呼道:“快抛过来!” 那人倒听话,很配合的将毽子抛空,嘴里叫了一声:“来个好动作!” 青琐会意,腰肢一拧,变了个“飞燕穿柳”,毽子被牢牢吸在绣鞋上,另一只脚顺势跳起,毽子便稳稳的在两只脚上来回蹦越。 众人拍手叫绝,那男人也兴致勃勃的在一旁观看。 直到青琐感到热得紧,才歇住脚,掏出绣帕,擦了擦额角的细汗,朝了那人粲然一笑。 “就这样结束了?”男人不无遗憾的问。 青琐清脆的应了一声,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人。看他一身打扮,也是悠闲自在的,或许是个王爷什么的,反正她是搞不清楚,再说她以后不会来了,懒得在别人的身上找问题。 “你要走了吗?”那人看她叫了小翠小环,想是要走的样子,反而有点急了。 青琐笑笑,这男人面善亲切,不禁对他起了好感,将手中的毽子递给他:“这个送你了。”那人倒是郑重其事的接过,青琐带着两个丫头一直往前走,走了一段路,不知为什么,回了头向他使劲的挥手告别。 男人望着青琐远去的背影,低头看着手中的毽子,脸上dàng起开心有趣的笑容。 “万岁。”从树丛里闪出一个侍卫,朝着他屈膝下跪。男人的眼光一直追逐着前面渐渐稀淡的身影,脸上的笑意缓缓减褪。 “看见楚都尉进皇后宫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3 章 ”建武皇帝淡然问道。 “是。” “盯紧点,切勿被人发现,有什么风吹草动的及时向寡人禀告。” 皇后宫里。 那些嫔妃们的余香还未消尽,楚士雄在座椅上端然而坐。 “皇后娘娘这么急的唤臣过来,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楚士雄开门见山。 皇后微微颦蹙眉头,用幽怨的眼光扫了他一眼,冷哼道:“楚都尉官高权大,本宫怕是请不动了。” 楚士雄从椅上起身,不露声色,倒膝便跪:“臣楚士雄悉听皇后娘娘吩咐。” 皇后无奈的看了看他,轻叹口气,缓缓说到:“原以为在本宫心里,你和柳南天是最忠诚的,实在是本宫看走了眼…” 楚士雄心里一惊,脸上不显山露水:“皇后唤微臣来,想必柳侍郎有什么事?” “也亏你猜得到。”皇后笑了笑,脸色逐渐透了凝重,“听说柳家千金貌美如花,凡是见到的都这么说。本宫虽是没见,偏听得别人这些话。” “也是本宫相信柳爱卿一辞,将濂儿与他家千金许了婚配。” “昨日俩人不是拜堂成亲了吗?难道有什么不对?”楚士雄疑惑道。 “坏就坏在今日濂儿没来,只来了新娘子。”皇后跺脚道,想起刚才在众妃面前出的洋相,心里一阵阵发狠。 “那新娘子相貌只是平常而言,哪来的所谓倾国倾城?”皇后愈说愈气,“濂儿本来对这婚事不起劲,本宫以为他见了新娘子必会改变初衷,这倒好,现在怕是对我这个为娘的也怨恨上了。” 楚士雄吃惊的皱起眉头,这柳南天未免也太大胆了。 “柳家与本宫多少有点沾亲,这回真是吃了哑巴亏了。本宫又不能当面质疑,怕被皇上一知道,事情就变大了。” 楚士雄点头。皇后继续说道:“只能让你想办法旁敲侧击柳家,看他到底什么意图,然后你我再做打算…” 楚士雄再次点头,然后拱手道:“臣尊听皇后娘娘吩咐。” 第二卷 第四章 红烟翠雾罩轻盈4 弹指过了几天。 那太子一直未露面,宫里到处流传着这么一件事情:新太子妃新婚之夜即失宠,太子拂袖而去,新娘子至今独守空房。这倒是真的。 太子妃寝宫里少有人进来,即使是些专管打扫奉水的,也是匆匆而来,轻抹淡扫一番,或者干脆搁了东西便走的。小翠和小环在外面,那些宫女自然没有好声色给她们,把两个丫头搞得不想出去,终日陪在青琐身边唉声叹气。 青琐倒自在逍遥,每天除了想些笑料讲给小翠她们听,更多的在院里忙碌着,给花浇浇水,除除草。或者跑到藏书阁翻翻书。那些宫人碍着她的身份,对她也是唯命是从。才几日功夫,看新太子妃为人随和,亲切可人,有几个倒和她熟稔起来。 这天傍晚,空气湿闷得难受,人轻轻一动身上就抹了层细汗。青琐坐在绮窗旁,手执团扇,依墙怀人。 过几天他们就要见面了,小姐见了那个殷公子会有怎样的反应?一者那殷公子对小姐有救命之恩,二者俩人郎俊女貌,实在是天生的一对。再说以她青琐的眼光看,那殷公子真的是可以托付终身,小姐有了好归宿,青琐自然对得起大夫人的殷殷寄托了。她青琐这个媒人当定了。 可是,心里怎么老是憋得慌?想是空气沉闷的缘故。脑子里总闪现着那副清朗俊逸的身影,无论怎样都挥而不去。实在是控制不住,摇晃着手中的团扇,在室内反复徘徊。 正踌躇着,只听得窗纸策策作响,起了一阵大风,倾盆大雨滂沱而下。接着电光闪处,一声霹雳,小环捧了一碗茶,刚过屏风,心一惊,手一颤,茶碗便掉下去砸得粉碎,人不顾命的钻往青琐身上,大哭起来。 青琐愕然问道:“怎么啦?”小环吓得不能说话,好半晌才说道:“茶碗给雷打了!”说得另外二人通笑起来。 此际,青琐顿觉柔情痛意却被那几阵大风吹得干干净净,不再有丝毫挂碍,便笑道:“天不早了,大家都歇了吧。” 倾盆大雨在更漏时辰便停了,青琐枕上听着阶畔窗前虫吟唧唧,翻来覆去。那天雨后的阑池是那么的娇娆,那海棠树,那清风明日下的人儿…吃了几日素食的小姐可是又清瘦了?小姐哦,你可知青琐在想你?还有心印师傅,大夫人,胖婆…… 无端的,在心里积压的新愁旧悲,一刹时纷至沓来,无从排解。 她在心里又不断的责令自己,青琐啊,你躺在这里胡思乱想的有什么用?还不如走出院门对着清风明月说说悄悄话,然后祈祷一番? 宫漏穿花声缭绕,在这个夜里,同样有人一息难安,那就是太子天濂。 过几天又可以见到那个梦境里的女子了,天濂虽是兴奋,然多的是担心,这丫头真的会带着她的姐姐来见他吗?青琐的脸在黑夜里精灵般朝着他笑,接踵重叠,他生气的往黑暗里挥了下手,翻身起来。 索xìng披衣,大步流星走出寝殿。 歇雨光景,暖风和煦,周围花香四溢,天濂深吸一口气。沿着白玉台阶下,一路看两边池畔的楼台,层檐飞栋,或隐或现。 这座太子行宫是他父皇在他二十寿辰之际,作为礼物送给他的。其实也意味着他该娶柳南天的千金了。因为这个原因,他丧失了独自寻芳游玩的兴致,换句话说,除了新婚那日,他根本就没有踏进过深宫后院一步。 白天母后又派人来唤他,他没去。他知道母后想说什么,每次的唠叨絮语总让他听得头疼yù裂。她又不是一般之人,早晚有一天会亲自踏入太子宫,如果会同那新娘子,岂不教他更是头痛? 想起那个新太子妃,他的心里倒产生一丝疑惑,这么多天了,那里好像风平浪静,丝毫不见半点涟漪。看得出那人也是个耐得住寂寞的,或者柳南天家闺训甚严?且不管她。 正想着,人已经信步走入一条香径小道处。这时,月亮上来了。 前面一方广庭榈院中,只见一片皎洁的月光,正照在一棵高出殿檐的槐树顶上,庭中一半似银海的白,一半迷离惝恍,树叶摇曳下笼罩一道月白色的靓影,直似一树梨花。 此时,青琐合掌仰面,眼光眺望夜空,虔诚的喃喃祈告着。 “…请大夫人保重身子,小姐她不再有事了。小姐,青琐不在身边,你要好生照顾自己啊,千万别再想不开了。你不愿进宫,青琐心甘情愿的替你了…我不知道你和明雨少爷之间发生了什么?你不愿见他青琐也依顺你了。只是有一件事,青琐自作主张了,青琐已约好了那个殷公子和你见面。青琐希望小姐有个好归宿,再说那个殷公子” “你可真忠心啊…”一个低沉的男声从后面传来。 青琐骇愕的急忙回头,天濂yīn冷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她。 第二卷 第五章 红烟翠雾罩轻盈5 “你?殷”瞧着月光下那道沉沉的yīn霾,青琐整个人如遭雷击般,傻了。 “怎么,不认识我了?” “你你是太子?”青琐张口结舌,后退着。 天濂冷冷的看着她,其实他震惊的心情同青琐有过之而无不及。他提醒自己是个太子,他要学会控制,可是他怎样都控制不了,就像料峭的寒冬里被人用冷水从头浇到脚,弥漫到全身,连骨头也在发抖。 在他yīn冷的眼光逼视下,青琐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后退一步,转身就想逃。天濂早已识破,箭步上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肘。 “你这丫头,竟然冒充新娘子混进宫来,你逃不了。”他yīn沉着脸,手劲加大,“柳家小姐不愿嫁到宫里来,你们就来了个假包换,你帮她逃跑了是不是?” 青琐脑子里已经浑浑沌沌的了。完了完了,老天,她闯了多大的祸!她以前究竟做了些什么?本以为帮小姐逃出了虎穴,这不是稀里糊涂的又将她往虎口里送吗?还有,她被他当场抓获,等待她的会是什么?他是太子,他竟然是太子… 她挣扎了一下,天濂将她反手扭住,她感到疼,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 “你的那位所谓的姐姐呢?”天濂问这话的时候有点激动,嗓门不由得大了起来,“你逗我就那么好玩吗,你敢耍我?” “我…”青琐实在说不出话来,她感到沮丧极了。 天濂冷笑了一声,笑得比哭还难看。他年少时的梦,他苦等了十年啊,他以为老天眷顾他,可以在他身上实现,就在弹指一挥间支离破碎,连丝余灰也不存。他不得不清楚的告诉自己,那个梦里的人爱的是别人,为了表示自己不愿嫁到太子宫,甚至还以死抗争,这才是真正的事实! 他的梦就这样醒了。 他的目光再次落到青琐的身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竟然冒名顶替进来,还跟他拜了堂,一想起这个他的头就发晕。她在他面前撒着谎,他竟然还被她骗得团团转!假如几天后他去阑池,天知道还会闹出多大的笑话? 两个人各想各的心事,庭院里一阵清风拂过,凝脂般的月亮在头顶上沉着。 少顷,青琐的肘部疼得已经失去了知觉,趁着太子还在迷离失神,一挫身挣脱出来,直对着他的脸。天濂松了手,冷漠的眼神。 青琐大义凛然:“你想怎样处置我?”早料到有这么一天的,她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了,该来的就让它来吧。 天濂真的很想一拳揍过去,他的心情糟透了,这一切都是被这个丫头破坏的。他必须调整一下心情,然后再做打算。 他开始审问她。 “柳小姐现在在什么地方?”青琐警觉的看了他一眼,不吱声。他冷笑道:“你现在不说,过几天我在阑池照样可以抓到她,到时候我告诉柳家的人,事情会更加严重,你还是乖乖的告诉我为好。”青琐无奈告知:“小姐在太白山麓的静云庵里。” “你换了柳小姐,还有谁知道?”青琐摇头。他感到可笑,柳南天如果知道自己的女儿不在宫里,会有什么反应? 他接着问:“刚才你说起大夫人,是柳小姐的母亲?”青琐看了看他,老实道:“大夫人待我如同亲生,她病得厉害,将小姐托付给了我。” 他的神色稍显缓和,在月光下踱来踱去。青琐一瞬不瞬的看着他,他的态度时yīn时冷时缓。过了一会,他似乎突然想到置关紧要处,眼光闪烁:“你见过皇后了?”青琐答是。 “皇后怎么待你?”他问得很仔细,青琐一五一十的描述着,她把见到建武皇帝的事情遗漏下了,因为她认为那个中年人跟皇后无关。天濂听着听着,剑眉逐渐敛紧。 宫漏已深,月夜沉沉,已经是夜阑人静的时候了,远处有守夜的宫人侍卫提着彩绢宫灯游走绰动。 天濂仰望着天庭,命令道:“夜太深了,等天亮了再作决定。”青琐扫了他一眼,是啊,等天亮了她就是阶下囚了,他好歹放她这一夜,她还可以最后一次享受那张舒适的鸳鸯戏水缠枝床了,正要往洞房处移步,只听得天濂一声低叱:“你往哪里去?” 青琐闻言止了步,愕然的看着他。天濂的声音沉沉的:“你以为犯了这么大的罪行还可以高枕无忧?”青琐清醒过来,处置自己的时候到了,她的脸上浮起一丝冷笑。 “不要忘了你自己真正的身份。”天濂哼声道,看着这张毫无惧色的脸,心中那簌愤怒的火焰再度熊熊燃烧,他被她耍了,他也决不饶她。 “从现在开始,你就过来伺候我,没经过我的允许,不许踏出行宫半步。” “你把我抓起来吧,我不会替你干的。”青琐嘴里强硬着,心里起了畏惧,他想怎么样? “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吗?”他似乎猜透了她的心思,“告诉你丫头,你想得太天真了,你的小姐,包括你的大夫人,她们的生杀大权都握在我的手里。我将事情向父皇一禀告,你,整个柳家,一概不留!” “不许你杀她们!”青琐叫道,她已经意识到自己考虑得欠周到,她真的不想连累别人,尤其是大夫人。 天濂扬眉,带了一丝玩味的笑意:“我暂且放过她们,只要你表现好,我还可以放了你。” “那小姐呢?”她急促的问。 他气得额头直冒青筋:“你以为我还会要你的小姐?”说着,人已大踏步向前走。 青琐轻轻吁了口气,朝洞房处看了一眼,望着前方高大的身影,急步跟上。 第二卷 第六章 红烟翠雾罩轻盈6 一路行来,青琐只见飞檐叠壁,璨金琉璃瓦铺衬了清夜。到了角门一般宫人俱不能进内,换了锦衣侍卫引路。沿着游廊走不多远,迎面见一色碧纱窗子,窗前又有一带白玉栏杆衬着,越觉幽雅,沿着窗外走,原是三明两暗的一所寝宫。 早有人先通报了,侍卫已不能再入,一名贴身内侍带了两个垂髻宫女迎在门前。 “给她讲讲侍寝的规矩。”天濂朝内侍挥了挥手,无视左右,径直进了内室。那内侍并未见过青琐,见太子半夜带了一女子来,只道是太子爷一时兴起,朝着天濂恭身应诺。 内侍讲了一通侍寝规矩,青琐这夜只穿了套家常荷色绣碎花薄衫,并未显出真正身份。看她认真地听着,并未露出丝毫难色,那内侍便好心说道:“侍寝是很辛苦的,寝室里面是不准放毡垫的。姑娘要是真困了,可以靠墙迷糊一会儿,记住不能离开太子二尺远。”青琐脆声谢了。 寝室内又用花梨木屏风隔了次间和明间,掀开帘幕进去,穿过了月牙落地罩,青琐一眼望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4 章 天濂就躺在一架紫檀躺椅上,只穿了贴身白罗缎的衣裤。一旁两个宫女一个捧着茶水的,另一个拿着梳子正在为他梳头,青琐只觉得眼前衣香鬓影,锦绣环绕。 天濂从宫女手中的镜子里看见青琐进来,一双已经毫无情绪的眼睛眨了眨,嘴巴微微一动:“你们退下吧。”两个宫女施了礼,轻身鱼贯而出。 内室里就只有两个人,室内瑞脑清香缭绕扑鼻,青琐的心开始莫名其妙地疯跳起来,手心里有了丝丝汗意。天濂也不看她,从榻上起来。青琐倒机灵,想起方才那内侍的jiāo代,忙赶到床榻前。 那床是楠木穿藤的,铺一领龙须席,里面叠一床绸丝三蓝撒花的薄被,横头摆一个同色的锦囊广藤凉枕。青琐利落地将薄被铺开,抬眼正望见月色秋罗帐子里映着一大一小的两个人影,重重叠叠,慌乱地将头低下,垂手立在床边。 “原来你还挺守规矩的。”天濂挖苦道,“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是将我当贼来着。然后在柳堤,我是好心叫了你一声,你反倒拿石子扔我。第三,第四次,你开始骗我,这回又冒充你家小姐……” “这些我都不再计较。”看青琐一言不发,天濂冷哼道,“希望你恪守宫里的规矩,不要再发生叫我气恼的事情来。” 青琐低声应道:“是,太子殿下。” 天濂横扫她一眼,进了帐内。青琐落了两边的锦带佩钩,垂下罗帐。 月光朦胧地泻在室内,周围沉寂。床上的人已经睡着了,发出轻微的呼吸声。青琐就半靠半坐在南墙角,晶亮的眼光在昏暗的夜色里闪烁着。地面上又硬又凉,她禁不住抱膝而坐。 在这个无眠的夜里,青琐想起了很多人,童年时的情景历历在目。她和胖婆在那个又臭又破的矮屋里住了将近十五年,跟她眼前金碧辉煌的处境比起来,真是天堂与地狱之别。而年迈的胖婆还在过着受苦受难的日子,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还有,那个疯了的娘,一直就被困在柴房里,她小小的人儿眼睁睁地看着她束手无策,结果娘死了,她还没听到娘叫她一声“青琐”,可怜的娘…… 一颗豆大的泪珠从眼角滚落,紧接着又是一颗,她情不自禁欷了一下。 床上的人动了动,轻轻地咳嗽一声,将她从迷蒙的回忆里惊醒。青琐直起身往帐内张望了一下,里面没了动静,又回到原处坐好。就这样眼望着窗纱想着心事,天色渐渐亮了起来。 天濂很早就起了,今日他已约好天清去瀛台陪父皇祭祖。外面早有宫女准备了梳洗器物恭候在外,青琐掀帘唤了她们进来,侍候了天濂梳洗完毕,天濂换上枣色麻绉深衣,配上太子玉佩,整个人神采矍铄。 “今晚还是由你伺候,你回去准备吧。”天濂出去时,关照她道。 青琐回到了洞房,小翠和小环正在找她,看到她进院,便呼啦围了上来。“小姐,这么早您去哪了?” 青琐不搭话,进了房内。人一松懈,困意就上来了,哈欠连天,身子就往床上倒:“去了太子那,晚上我还要去,你们不用过来了……”两个丫头惊喜着:“小姐和太子好了?”青琐快迷糊过去了:“没有……” 两个丫头唧唧喳喳地笑闹着,青琐赶着她们走。待笑声飞出了屏风外,青琐逐渐清醒过来,眼望着帐顶,就再也睡不着了。在床上愣了会神,起来叫了小翠泡槐花茶。 白天很快便过去了。夜幕降临时,青琐已经在太子寝宫里守候。那内侍对她昨夜的表现也是满意,不再多加关照。服侍了天濂睡下,青琐仍旧靠在南墙角边。天濂见她沉默寡言,又没瑕疵可挑,心里想着太便宜她了。 夜半时分,因为白天没睡过,青琐撑不住了,加上周围寂静,太子也睡得香,心想还是迷糊一会吧。这一迷糊,就将她带到仙梦里了。 她又来到了阑池边,空气里弥漫着缕缕清香。池岸边小姐婷婷而立,那身素白就像一轮皎洁的明月。小姐已经很久没笑了,此时她正浅浅地笑着,更显得面粉口脂,芬芳无比。 “青琐,谢谢你。”是大夫人的声音。她睁着眼睛四处张望,大夫人在哪里?她的病好了? “丫头!”有人叫她,她听出那人的声音,还看见他跳向水池的一刹那。原来他是太子啊!她的脸上浮起苦涩的笑。 “丫头!”那人的声音带了严厉,她一打激灵,醒了。 太子真的站在面前,脸上分明带了不满的情绪。青琐已经彻底清醒过来,糟了,刚才她睡着了。 “去给我倒杯水来。”天濂低沉地说道,“回来就在这面壁站着。”青琐小声应诺了一声,奉命照办。就这样一直站到天光放亮。 白日里天濂倒没再要她晚上过去,她去了洞房处大睡特睡了一晌午,到黄昏时也没见太子那里的宫人来传,不觉松了口气。小翠和小环很早便走了,临走时还互相猜测着小姐到底会不会去太子那里。 院子里空廖寂静,青琐手执团扇,沐浴后只穿了湖青色的轻罗薄衫,在院中悠闲地晃着。明月上来了,马缨花开得艳艳,映着月光,就像嫣然yù笑一般。 青琐感觉舒服惬意极了,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不经意间,却看见天濂高大的身影正落在院门内。 第二卷 第七章 红烟翠雾罩轻盈7 “你可真悠闲啊。”天濂一进院门,四向打量了一番,不无讽刺道。青琐施了礼,也不知道他来院里的目的,只好干巴巴的站着。 天濂瞟了她一眼,只身向内室走去,青琐在后面跟着。内室里只燃了一双红烛,偌大的房间内显得模糊不清,天濂站在屏风处,环视四周,却赞叹道:“如此雅致的房间,那天我怎么没注意?这比我那寝宫豪华多了,想来内务府对我的婚事cāo办得别具匠心啊。” 他走进里面,东摸摸西看看,嘴里不停的念道:“这房间的布置也是费了一些人的心思,却让你一个人受用了,真是可惜。”说着瞧见新雕的鸳鸯戏水缠枝床,撩了轻袍便坐了上去,双手两边按摸着,满意的点点头,“不错,不错。今晚就在这里歇了。” 青琐一听头就大起来,嘴里忍不住抗议了:“殿下自可回寝宫,这里奴婢一人”还没说完,天濂打断了她的话,扬着眉冷哼道:“怎么?你想赶我走?这里难道不是我的房间?”青琐一时语塞,想想这里的所有东西包括一草一木都是太子的,自己也是糊涂了,竟然顶了他,万幸的是看他心情不错,于是暗暗告诫自己千万要沉得住气,好歹过了这几天,小姐安全了再做事理。 看来今晚又得侍寝了,朝窗外看也没见一个宫人,想必太子是一人独步过来的。正想着,只听天濂一声令下:“侍候更衣吧。”那声音也是懒懒的,似乎习惯成自然了。青琐急忙找来了崭新的洒花薄被,将床铺整理好,回身就站在天濂面前替他更衣。 光晕漫漫下天濂修长的身上拢了一层淡薄的纱,一股透人心脾的瑞脑香隐隐拂入青琐的鼻孔。她本来就有了心事,加上天濂距离她那么近,她甚至可以清晰的呼吸到从他身上透散出的年轻男子的气息,她的双手难以控制的微颤着。当天濂只剩下一套轻薄内衫,里面健壮的肌ròu若隐若现,青琐整张脸涨得通红,却被天濂发现了,他的唇角浮起了一丝邪笑。 他蓦的用食指托了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他的脸对着她的脸,嘴半圈着朝她的脸上轻轻的吹气:“宫里的生活好玩吗?你一定是喜欢上了是不是?”这种挑逗的动作让青琐的全身都颤栗起来,双脚似是灌了铅,动弹不得。 “你还会怕羞?真是太阳从西边出了。”天濂继续挖苦道,“你可是和我拜过堂的,还会怕什么?”他带着那种坏坏的笑将她从额角巡视到下巴,一直看到她的颈脖深处,然后又往上移,最后在她的唇上停滞,“有没有人告诉你,你的五官长得不错?”他又细细端详,恍然大悟道:“怪不得了,好像比以前有了变化了,这样看来,以后也是个美人了…”说着,他轻声笑起来。 青琐猛的挥手拨开了天濂搁在她下巴处的手,睁着一双怒不可竭的眼睛盯着他。天濂见青琐被他的愚弄惹得有了情绪,不禁开怀大笑起来。 “倒水。”他有了好心致,随意吩咐道。人自顾坐在了床沿上。 青琐知道太子睡前要用热水泡一下脚,一声不吭的从外室捧了盛着热水的涂金铜盆进来,半蹲着为他洗脚。热水加了温放进去恰到好处,天濂感觉到自己的双脚在青琐柔软的手指的抚摸下,起了一股奇异的涌流,他不禁舒适的眯起了眼睛。 “看你还挺乖巧,是在青楼里训练过了吧?你爹娘也不管你,将你这么小就扔了,还…”话还没说完,青琐突然将手中的棉巾往盆中一掷,水花溅起无数,落在天濂的衣衫上,天濂惊得差点跳起来,惊异地看着青琐穿过屏风,夺门而去。 夜里的宫里多了一丝清凉,蓝黑色的天空如洗一般,半轮明月悬挂着,分外清华。眼前霁月照人影,花荫瑟瑟,却是落花无语。院中月波滴过梧桐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来,使人倍生幽怨悲凉之情。 青琐无精打采地坐在台阶上,今夜的她从来没有如此颓废过,也从来没有如此伤感过,望着眼前一派恼人的夜色,一腔痛苦从心中汹涌而出,一发不可收,她将头埋在膝盖上,呜咽抽泣起来。 一个高大的身影落在她的面前,她也管不了这么多,只顾放肆的哭着,哭得肝肠寸断,不能自抑。有双手扶住了她抽动不已的肩胛,依稀中她听见天濂低语细言声,只是她没听清楚,她已彻底的沉浸在自己积郁多年的苦痛之中。 过了好久好久,青琐才从痛快淋漓的悲恸中醒转过来。抬起头擦了擦满脸泪花,正对上天濂若有所思的眼眸。 她意识到方才自己的失态,也心甘情愿的表示接受任何的惩罚,于是她在他的面前跪了下来。 “起来吧,”天濂居高临下,声音没有了先前的冷酷,“你先去洗把脸,早点歇了。”青琐低言谢了恩,回到外室擦了脸,整理了一下衣鬓,待她回到院中,那修长的人影已经不见了。人就呆呆的坐在台阶上看着月色,微露怅意,到了三更方回到内室,一夜无话。 第二天日上竿头,天濂才起床,由侍卫牵了马来,在太子宫里从容而行。马蹄声滴答滴答,加上眼前燕子呢喃,落花飘香,心情有了一份惬意。 不经意间,看见前面青砖道上一落帘花轿缓缓往内行走,后面一批宫娥彩女紧跟着,火艳艳红粉粉混在一起,尤为触目。 “殿下,皇后娘娘来了。”身旁的侍卫说道。 天濂眼望着那轿已在道口停了,有侍女拉起轿帘,另外两个恭谨的伸出手去,扶了一身正宫的皇后下轿,皇后的眼光往深宫处遥望着。 “把马牵回去。”天濂吩咐一声,人就抄近路往深宫处奔去。 第二卷 第八章 红烟翠雾罩轻盈8 廖静无人的深宫后院自是一番冷清,天濂很奇怪这里怎么连个宫女的人影也没有。沿着红墙快步走,连脚步声包括自己的呼吸声也是清晰可闻。 那座洞房院落倒有两个宫女靠栏坐着,也是百无聊懒的互相搭着话,看见天濂跑进来,吓得呼啦滚落在地上,伏身而跪。 “那个,”天濂声音有点发急,“在不在?”两个丫头明白天濂问的是小姐,急忙回禀道:“小姐到上面的藏书阁翻书去了。”话音刚落,天濂的影子已经闪出了院门。 藏书阁的老宫人舒适安逸的坐在门口。这藏书阁和太子宫一块建造,以后除了太子,宫里管事的,也少有人来。老宫人有了岁数,难耐那份清静。前几天来了个小姑娘,看见他爷爷爷爷的叫,听得他心花怒放,比来了自家人还高兴。那小姑娘每次都是安静的坐在雕窗旁看书,他总是满目慈蔼的看着,等小姑娘歇了,他就唠叨些土得掉渣的话题,小姑娘却听得津津有味,所以他每天盼着她来。 今日小姑娘又来了,还是坐在正对着大门的雕窗旁,老宫人眯着眼享受着晴日里的暖风,自言自语着。等他喃喃够了,睁开眼去,方看见太子殿下正站在门外,两眼静静地注视着里面。老宫人有点惊慌,撑了身子要跪膝,太子给了他噤声的手势,一声不响的迈进了阁门。 老宫人起身,又不敢进去,在外面垂首恭立着。好一会,他听见里面传来争吵声。 “不去,不去,你自己去迎接皇后娘娘吧。”小姑娘的声音,“看见她我就害怕。” “你心虚什么?”太子的声音,“已经见过一次了,也无所谓第二次了,对不对?” “皇后娘娘是来看你的,我去见她惟恐扫了她的兴。我还是躲起来吧。” “怎么?想违抗我的命令?”太子不耐了。阁内一阵沉默。 “你不去反而会让母后看出破绽。”太子的声音缓和道,“我也是为你好。” “那怎么办?”小姑娘巴巴的问。接着里面的声音压低了,俩个人不知唧唧咕咕说着什么。少顷,俩人同时从阁内出来,老宫人看见小姑娘绯红的脸上像盛开了朵海棠花。 天濂和青琐一前一后迈着台阶往玉池边走。透过浓郁青翠的树荫,天濂看见池边的百叶亭旁正站着皇后,池水涟漪,绕着一带短红栏,皇后毫无赏花兴致,正双眼款款往这边张望。天濂的眼角有了一丝笑意,等青琐走至身边,忽然拉住了她的手。 “别紧张,就照我们刚才说的做。”天濂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5 章 着青琐挤挤眼。青琐只管偷眼看他牵住自己的手,不觉会意一笑,心中便有一种脉脉幽情,dàng漾出来。 皇后站在亭边,宫人早去禀报了,还是迟迟不见天濂露面。如若再晚点,她要亲自去俩人的洞房找了,可是,想起那个自己亲自挑来的儿媳fù,实在是没有了情趣。濂儿怕是不想出来见她,现在也不知道避到哪里去了,新婚好几天了总不见其踪影,愈是如此她心里的愧疚愈深,这几日她也长夜不寐,愁思百结。楚士雄那里还没消息,她只有自己亲自上太子宫来,母亲向儿子道个歉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天濂不喜欢,她这次一定要打着灯笼替他再去找一个。 正想着,前面台阶处手拉手下来俩个人,天濂的脸上盈满了喜色,她几曾看到过这副清风拂杨柳的神采?身边的那个更是羞答答的浅笑着。皇后的喉咙像被什么突然堵住,只是梗了一下,便再也发不出声音来。 “参见母后千岁!”俩人齐声屈膝跪拜。皇后遭了雷击般,挥了挥手中的丝绢,由侍女扶了在藤榻上坐定,闷声不语。 “母后过来可是探视孩儿?”天濂笑道。 皇后轻咳一声,回手接了侍女奉过来的茶,微抿一口,才用轻柔的声音说道:“是啊,看濂儿几日不见,唤你也不过去,为母的自然惦念,今日想着过来看看。” 天濂笑盈盈的看着她。皇后凌厉的眼光轻扫过青琐,转到天濂身上已是淡笑如常:“今日看来你们夫妻和睦,百般恩爱,为母也就放心了。” “这个母后放心,我们很好。”他笑着看向青琐,伸手很自然的搂住青琐的腰,顺势往自己的怀里靠。青琐被他轻轻一拽已是站不住,这回整个人落在他的怀里了。 明明知道他和她在演一场戏,他对她的所作所为,只是一场戏而已啊。可慌乱的心里怎么带了那么一丝的甜蜜呢? 那多情缠绵的情景让所有在场的人都感觉面红耳赤,皇后即便是过来人,也不禁用丝帕半掩住脸,垂下眼帘轻咳几声。 “好了,看你没事,母后这颗悬着的心也就落地了。”皇后起身,站在天濂的面前,充满慈爱的替他整了整衣领,随手挑起腰间的白玉束带看了看,微微含笑,眼光再次从青琐的身上扫过。 此时正是白玉兰盛开的季节,皇后在侍女的搀扶下沿着青砖道路缓步行走,眼前满枝雪白,浓郁的花香使她胸口微微发闷。 天濂等到母后离开,大大舒了口气,浑身松懈下来。 “丫头,表现不错。”他表扬她。转头看去,正看见青琐怔怔的望着玉池发呆,两片睫毛像簇黑蝶在阳光下抖翅,那眼眸黑亮黑亮的。 时光如此易过,青琐在太子宫里已经到十天了。明天,小姐在阑池边等着她。 第二卷 第九章 画梁语燕惊残梦1 俩人为此又有了一番争执。 青琐的意思是她已经十日未见小姐了,这次见了小姐无恙,她自然也就安心的回到宫里,直到太子放她出宫。然后主仆俩在静云庵团圆,陪小姐过喜欢过的生活。太子的真实身份她可以当面解释清楚,免得以后万一碰上了彼此尴尬。 天濂可不这么想,这丫头的古怪精灵他是领教过了,一旦放她出去,她就会像鸟儿出笼,飞了。这段日子他是不会放她走的,一者母后那里好歹可以应付过去,省得她再给他制造出第二个太子妃来。二者虽是英雄惜美,放了柳家小姐,可心里的那道yīn影无论如何不能立时除去。 争到一半天濂又摆起他的太子架子来,青琐无言以对,只好无奈顺从。 到了晚间,天濂上了洞房来。后面还跟来大批内侍,洞房里顿时芸气拂拂,花香罩影。青琐也是chā不上手,只好干站着看着忙乎的人影。到了天濂已经安侍完,那几个宫女转到她的面前,齐声道句“娘娘请宽衣”,又看见他在一旁狡黠的浅笑着,一时慌乱得没了主张。待宫女们侍奉完隐退,天濂早一个人躺在落帐的床上睡下了。 青琐站在琐窗边望着一轮明月,心中想着小姐见不到她会怎么样?明知道今晚不是侍寝,她可以到那张紫榆雕刻的杨妃醉酒榻上靠一靠,因为心事重重,在窗边来回踱步,寻思着明早如何想办法出去。看帐内的人呼吸均匀有致,暗想明早他定会出去办事,等他一走,自己瞄准时机出宫正好。主意一定,心下坦然,也就蜷在榻上眯了眼睛,不大一会便沉沉而睡。 青琐每日都是天光一放亮便醒,这天一翻身却发现外面已是红日照高头了。瞧着床上无人影,周围寂寞无声,心里有了一丝惶恐。跑到院中一看,只有燕影掠过花树,院门紧闭,推拉几下不见动静,方意识到自己被反锁在里面了。 已时已到,温暖的紫红朝霞掺着几抹玫瑰色的光辉照在阑池上。 从池岸边扑过来的暖风撩拨着芳菲的冰肌雪肤,十天的面对青灯古佛生活,芳菲的心境平静不少,脸上沉静而庄重。 出发前心印师傅的谆谆话语还在耳边,她始终百思不得其解,但还是很温顺的答应了,心印师傅到底有什么事不愿透露? “告诉青琐,去宫里自然最好。想办法靠近太子,以后我会联系她的…” 夏日光景,暖风和煦,周围花香四溢,已经到她和青琐见面的时候了,她在宫里可是顺利?她有时也暗暗自责,是不是自己太自私了?把青琐推到风口浪尖处,自己却暗地里躲了起来。可是,她本就是个柔弱无主的人,如今青琐代她入宫,她只有天天在佛祖面前烧香磕头保佑她了。 身后传来了轻柔的踩草声,她的心中一阵欣喜,可是青琐回来了? 转身一看,原来是上次在池水里救过她的那个人。那人长身玉立,面目清俊,上次因为自己太狼狈没有看清楚对方,只是他的那道冷眉让她想起了明雨,所以她对他还是有印象的。 她盈然施礼,天濂先开了口:“柳小姐可是在等青琐?”芳菲微愣了一下,还是轻声点头称是。对面的人身上有股别人所没有的天生的贵气,让她不得不如实告知。她的眼光再次环视四周。 “她不能来了。”天濂平静的说道。他的眼光轻落在这个美丽绝lún的女子身上,俩个人保持着距离。天濂这才发现,眼前的美人对他来说是非常陌生的,他甚至不想再朝她跨越一步,他对自己在一刹那否定了十年的梦感到困惑。 “你是?”芳菲疑惑的看着他。 “她过得很好。”天濂淡然说道。他的眼里浮现出青琐发现自己被反锁在院里,气恼万分的样子。 “她很好我就放心了,只是没有见到她有点遗憾。”芳菲素来闺训重重,除了明雨,还没有孤男寡女的相处过,一时绯红了脸,“请问这位公子是如何受青琐之托的?” 天濂的脸上有了淡淡的笑意:“柳小姐休问得那么多,她在宫里过得不错,宫里自有适合她的活可干。”看芳菲愕然的看他,他冷哼一声,“不过放心,以后你们主仆俩还是会见面的。” 芳菲的脑子里灵光一闪,不禁低声惊呼:“难道你是?…”天濂的嘴角牵了牵,在芳菲惊讶万分的眼光中,回身踩着青草大踏步而去。 望着天濂束发翩然的身影,芳菲的心中像是倒了五味瓶,什么滋味都有。这个救她的人竟然是太子!青琐的身份已经暴露,难道她真的如太子所说的“很好“吗?那太子会如何待她?她回去静云庵该如何向心印师傅jiāo代? 再说青琐在院里呆得久了,眼看着时辰一点点的过去,心里焦急万分。喊了半天不见有宫人过来,明白那些人肯定奉命躲起来了。情急抬眼量视了红墙,一棵高大的梧桐耸立在高墙边,有繁茂的树枝正探出墙外,心里有了大胆的念头:爬墙出去。 青琐爬过天香楼后院的紫槐树,那时紫花缀满枝叶,她就爬上去摘。胖婆是不允许她爬树的,说是女孩子要有女孩子的样子。每次在树上她总会看见红柳在厨房里吆喝着,看见她的小身影在树上就挥动着柳条来赶她,每当这时,青琐就机灵得如狸猫般从上面滑下,一溜烟的跑开了。 这回青琐也是三下两下的上了梧桐树,攀过茂密的枝叶,她的眼光俯视墙外,不由得倒抽了口凉气,她忘了那树是长在里面的,墙外空阔一片,她怎么下得去呢? 第二卷 第十章 画梁语燕惊残梦2 “有人吗?”她开始叫,“小翠!小环!” 没人应答,她低咒了一声,犹豫着往下面看了会儿。一手攀着树枝沿墙顶来回走,有了主意,她开始解身上的腰带。正在这时,她听见不远处的树丛里传来轻微的干咳声。 原来树丛里隐着一个人,因为是家常的青灰色的袍衫,在绿意盎然的树林里并不显眼,青琐一时没注意此人是何时出现在里面的。那里连接通往外面的游廊,想必是从廊外过来,看见墙上有人,倒先躲到树林里去了。 “你是谁?”青琐长了心眼,仔细的往林间扫视过去,太子宫里无人着青灰色的,想是什么皇族子弟,她要看仔细了再作论断。还在探身望着,那人倒大方的从树下闪了出来。 青灰色的袍衫上披散着几缕黑发,用同色的发巾束着,这种装束明明是很普通的,可衬着他清秀无甚表情的脸,反让人有几分散漫之感。此时他站在离她不到十几尺停住了脚步,神情专注地看着她,不言不吭,好像在看一场好戏即将上演。 青琐已经解了腰带,将其一头绑在树枝上,一头双手蜷着,叫了一声:“下了!”人就顺着带子轻盈盈的下来。那少年眼看着一抹湖青如叶如烟飘落,那原本暗淡的眼神变得光彩有神了。 青琐抬眼扯了扯腰带,见扯拉不下来,也就随了它了,面呈得意之色,朝着他微微施礼后,只顾往前走。 “你叫什么?”那少年突然开口。 “青琐。”青琐响亮的回答。方抬头再次看他,那张脸极是云淡风清的,却冷得让人不敢逼视,那双眼睛又让她似曾相识,目光凝聚在她的身上,既平静又魅惑的…紧接着他一笑,这让青琐有一阵的恍惚。 “你是什么人?怎么在树上?”他继续问。“丫鬟。被关在里面了。”青琐答道。他又是一声轻笑:“皇兄宫里也有有趣之处。” 青琐明白他是谁了,这么多天的宫廷生活,她自然知道些皇室内情:“二皇子殿下。”她再次施了礼,急步走开。 天清早在天濂大婚前来过太子宫,看天濂不起劲,他就不再主动过来。因为自襁褓里已丧母,宫中所有的人的注意力又都在天濂身上,他一直被人忽视,所以从小养成孤傲冷僻的xìng情。宫里也只有天濂和他关系近些,天濂昨日约好和他去马围场,等了很久不见踪影,只好来太子宫找他。 眼瞧着青琐一直往前走,他也不再追问,望着她迈过石桥,走到游廊处却被两位迎面而来的宫人拦下了,他看着他们在争执着什么,接着那叫青琐的鼓着腮帮子回来了。 青琐垂头丧气的走着,阑池她是去不成了,太子设了重重关卡,不会让她出去的。眼前煦日当头照,这时候小姐怕是等不了回去了。也不知道她和小姐何时还能见面?只能指望着太子早点放她走,可是,她止住脚步,前面有瀑布在假山上泼撒而下,水波在烈日的映照下,四处轻漾,幻成绮色七彩,耀眼夺目,便忍不住闭上眼睛,摇头,叹息。 这样恍恍惚惚的走着,等她清醒过来,人已经来到了藏书阁。老宫人开心的朝她咧嘴笑着,想要和她说些什么,忽然的倒头便跪:“参见二皇子殿下。”她一转头,那二皇子原来一直跟在后面。 青琐疑惑的看了看天清,步入了阁内。在里面找了本书,坐在雕窗旁看起来。天清也是一声不响的,并未打扰她,随意的翻弄着。 因到了晌午,晴暖的日头逐渐显热,碎金的光透过轻薄的窗帘照进阁内,映着蒙蒙晕晕的二个人影。俩个人安静极了,偶尔青琐会毫不客气的过去向天清指教,天清也会轻声指点,说得青琐频频点头。 等他们听见老宫人的咳嗽声,才发现太子天濂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在了阁门外。天清向青琐微微示意,青琐眼看着二人迈向台阶,消失在苍翠的树林间。 天濂从马围场回来已日落西山,青琐在洞房等了他半天,不见他回来。等到月上柳梢头了,只好走到靠近太子寝宫的角门,里面守卫森严,不敢贸然进去,彷徨了一阵,才原路返回。 支开了小翠和小环,正想独自寝下,却见天濂徒步踩着月色进来了。 今夜的天濂与往日不同,仿佛与什么人赌气似的,蹙着剑眉并未吭声。青琐伺候着泡了脚,便急不可耐的问道:“殿下今早可是去见了小姐?” “我哪来的空闲?”天濂闷声道,“大老远的赶去,却让你一人在此逍遥?”不知怎的,他不想马上说实话。 青琐一听,不免提高了声音:“殿下既然这样,为何将我关在院里?” “你不是照样出来了?”天濂也扬起了眉,冷笑道,“假如是大开院门让你出来,天清那么冷淡的人会注意上你?”他想起他们在藏书阁你哝我哝的情景就来气。 “我那个清弟今日不知问你问了多少遍了,也不知道你有哪股子的魅力将他迷住了?”他哼哼,“要么明日送你去他那里,搞个贴身丫鬟做做?” 青琐也不甘示弱:“那好啊,奴婢在这里谢过殿下恩典。”说完,竟朝着他郑重谢拜。天濂一见呼的起身,寒了脸,促步走向屏风,甩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6 章 摔门而去。 接连三日天濂并未露脸。青琐对天濂不让她去阑池也是耿耿于怀,可又无可奈何。每日在院里闲转着,或者去藏书阁,日子反而清静了,多了些聊懒。特别是暮色下沉后,倚在院门往外张望着,每每怅然而回。 这日院里来了皇宫里的两个宫人,说是皇后请几位娘娘去宫外的孽海楼赏花,叫上太子妃也去。青琐有点情急,左右不见小翠小环的人影,这边两宫人又催得紧,便仓促的梳洗一番,换了玉荷色的衣裙。又觉素雅了点,拿了皇赐的宝石琥珀戒串上,这才跟了宫人出了太子宫。 第二卷 第十一章 画梁语燕惊残梦3 宫外有肩辇轿候在门口,一旁站着花白头发的老宫人,连守门的侍卫也恭维的叫着“李总管”。李总管面相肃穆,极是寡言,请了青琐进轿,挥手轿夫抬了就走。 大约走了不到一个时辰,青琐下了轿。仰面一看,前面是三层楼,飞檐高栋,直接云际,上面檐铎丁丁当当的响个不住。隐隐认得榜着“孽海楼”三字,隶书的泥金匾额,映着日光,闪闪熠熠,耀人眼光。 青琐见李总管已向前面走去,便跟着又进了一重花格子的圆洞门,又换了一种景象。一带碧瓦栏杆,环着一所小小的三楹精舍。周围樱桃花正是妩媚,皇后在群花缭绕中端坐在舍檐下,漫不经心的修理着指甲套,看着青琐正要弯膝下跪,轻启朱唇:“拿下吧。” 青琐突感觉到后背被谁猛踢了一脚,整个人扑倒在地,接着又被一股有力的劲提起,双手被紧紧的反扣在后面。 皇后站起身,轻移莲步走至青琐的面前。郁冷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她,锋利的指甲套缓缓划过她的面颊:“告诉本宫,柳小姐在哪里?” “奴婢不知。”青琐扭了一下脸,眼光倔强的看着皇后。“啪”的一声,皇后的巴掌重重的落了下来,在她的脸上烙下几道深紫色的痕。 “臭丫头,吃了豹子胆了,竟敢冒名勾引我皇儿!也不想想这里是什么地方?”皇后冷笑着,锋利的指甲套差点戳着了青琐的眼睛,“快说实话,柳小姐到底在哪?” “奴婢真的不知道。”青琐咬牙说着。她冒名顶替的事情终于被戳穿了,皇后是如何得知的?她的眼光飘过从舍内闪出的两个人影,心里反倒镇定起来。 又是一阵缄默。皇后的眼光一直落在青琐的脸上,想从那里找到一丝慌乱和恐惧,可是她还是失望了。脸上的紫痕正在逐渐褪去,留下几道淡粉色的印迹,那双毫无畏惧的眼眸正视着她,如一泓清亮的泉水,深不可测又如此的熟悉,像一个人?又像是另外一个人?她的心突然无端的跳个飞快,心虚得低下了眼帘。 “念你是柳家的丫鬟,又年轻幼稚,本宫这次暂且饶你。”皇后冷言道,“下次别再让本宫看见,你现在就滚出去!”说完,广袖一挥,两个宫人推搡着青琐往门洞处走。 “柳爱卿。”望着前面远去的青琐,皇后缓缓开口。后面的柳南天恭手称诺。 “就这样放了是不是太便宜了她?”皇后看了看柳南天和楚士雄,面露愠色,“要不是不想将事情扩大,本宫真想好好教训教训这该死的丫头。” “娘娘放心,为臣已派人盯着她了,等她一将小女见上面,臣马上将小女捉来见娘娘。”柳南天已是汗颜。 “捉来见濂儿吧。”皇后不满的看了他一眼,“要不是楚爱卿,想必你现在还蒙在鼓里呢!真是笨得可以,连亲生女儿被人调包了也不知道。”柳南天急忙称是。 “这事要快,万一让皇上知道了麻烦就大了。”皇后最后叮嘱道,“限你这几日找到芳菲,别让本宫等得心急。” 再说青琐被赶出了孽海楼,外面早有一架马车守候着,俩宫人不容分说将她推上了车。马车夫挥动着马鞭,马车载着她往城中央走。走了一段路,那车夫喝令她下了车,马车扬尘而去,将她一个人孤零零的抛在路边了。 青琐在道上踽踽独行,本想往静云庵方向走,算算要行二十几里路,还没到山下恐怕天色已漆黑,不如明日过去。可是如今两手空空,饥肠辘辘,正是前面茫茫不知路,望不到尽头。 正踌躇着,人已不觉来到花街附近。 此时正所谓太平日久,举目则青楼画阁,绣户珠帘,雕车竞驻于天衢,宝马争驰于御路,金翠耀目,罗绮飘香。整个京城沉浸在黄昏暮色中,大街小巷流光露影,到处都是歌声、调笑声和丝竹乐器声。天香楼内笑声喧哗,姑娘们粉颈酥胸、杏脸桃腮。 天香楼里的鸨母今日有些累了,唤过丫鬟,泡了杯茶,刚要歇下,红柳进来了,说是今晚的饭又烧糊了。鸨母尖声咒骂了一句,由红柳引着向后院走去。 厨房里胖婆正蹲在灶前烧火,柴草火把又湿,她年迈眼力又不好使,又烧不着,一齐灭了。尽力一吹,被灰迷了眼睛,满天灰尘,厨房里的两个帮厨又喃喃呐呐地骂。 “你这是在干什么?”鸨母掩着鼻走了进来,叫道:“老个不中用的东西,反要我养你了是不是?” “老不死的,连饭也不会烧了,留在这里干什么?”鸨母喊着另外一个女佣,“刘婶,明日开始你来烧饭。” “今晚甭给我吃饭了,老不死的,早点饿死算了。”鸨母骂骂咧咧的走了。 吃饭时间已过,两个帮厨把锅里的饭都盛去了,胖婆才开始照例讨吃。两个自吃了一回,剩下些残汤冷饭给她,又不住声骂了几句。胖婆端起饭碗添得满脸都是汤渣,抬眼望见青琐默默的站在门口看着她。 “青琐姑娘,这是你自愿带胖婆走的,到了外面有什么三长两短的,可关不了天香楼什么事。”矮屋外,鸨母笑吟吟地看着青琐收拾着胖婆的衣物。 青琐一声不吭的收拾完毕,挽着胖婆出了屋,抬头望了望树荫浓密的紫槐树。在后院众人眼光的注视下,开了后门步出了天香楼。 “青琐,我们这是上哪?”胖婆拉着青琐的手,疑惑地环视着四周。 “我们今晚住客栈,青琐带您去吃好吃的。”青琐莞尔一笑,柔媚的眼睛晶亮清澈,“然后找个好地方给胖婆住,您老放心吧,以后让青琐来孝敬您。” 胖婆满脸的皱纹笑开了。青琐得意地摇晃着手指头,夕阳下那串宝石琥珀戒熠熠地发着光。 第二卷 第十二章 画梁语燕惊残梦4 这晚,掌灯时分,太子宫里照例挑起一对对琉璃纱灯。宫人们穿梭于各个宫殿庭院,伴着逐渐深邃乌黑的夜色,殿檐下,屋角边被宫灯赤霞朱锦地燃映着,连青石的甬道都成了粉红。 天濂站在寝殿外仰望着天空。此时云净夜幕,一轮冰月拥出,微风引着各种不知名的花香,幽幽的一层层扑入鼻孔。那股清香又是撩拨心绪的,心尖处似乎有什么沉重的东西放不下,他不禁苦恼地抿了抿嘴,踏着月色星辰缓缓向外面走去。 前面一连串的灯光仿佛繁星,在沉沉乌黑中流动。花木扶疏间,他隐约看到了洞房处的围墙,薄薄的嘴唇勾起一个奇怪的弧度,舒心坦然地微笑起来。 院门大开着,里面悄然无声,四周廖黑一片。他感到奇怪,踏了台阶上去,沿着木墙走,琐窗内黑乎乎的,俱是模糊。 “睡下了?”他心里想着,不觉有点后悔自己晚了来。“这丫头,睡觉也不知道掌灯。待明日再与她理论。”嘴里低喃着,出了院子时随手将院门轻掩上了。 一夜不知怎的睡不安稳,早起了又往洞房走。依然院门虚掩,透过琐窗望进去,床榻上收拾得极为平整,一件丫头平时爱穿的湖青色罗衫随意地斜在贵妃榻上,榻边的玳瑁几上摆了一盏,杯里略放了一撮槐花瓣,并未放水。 天濂又到四面去找青琐,花园榈院处处有宫女走动,阵阵妙曼清音,独不见青琐的身影,便往藏书阁找寻。待老宫人告知说青琐从昨日起便未曾过来时,心里起了疑惑,脑海中电石火光一闪,跑到宫门查询去了。 住在皇宫里的皇后娘娘也是一早起了,挽了云髻,走履漫穿于寝宫的芳径香道,花荫漫拂。不久看见天濂兴冲冲的往这边赶来,心里料准了这一步,淡然一笑,缓款而行。 “母后,昨日您叫了太子妃赏花,为何不见她回去?”天濂急急问道。 “她跑了。”皇后轻描淡写的说着。 “跑了?”天濂惊讶的问。 “昨日赏花柳侍郎也在,那丫头一见是他,趁着咱们不注意跑的。”皇后轻叹口气,声音委婉道,“也是母后疏忽,原来此女不过是柳小姐的贴身丫头,骗了柳小姐冒名进宫,现在柳侍郎到处在找真正的太子妃呢。母后自觉对不住你,想等到找着了柳小姐再与你细说。” 看着天濂闷声不响,脸上的表情yīn晴不定,也不知道他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皇后将手挽住天濂,宽慰道:“本想派了内务府四处搜寻,只是这次事件说到底也是皇家的羞耻,你父皇如今还未知道。一旦让他得知,动了天怒,母后日子更是难过,此事只好悄悄进行。实在是委屈了濂儿。” 天濂轻轻皱了皱眉,眼光投向远处。皇后笑道:“濂儿不必生什么气,只是便宜了那丫头享了几日的福。濂儿有所不知,真正的柳小姐却是倾国倾城的,濂儿见了,心中这股怨气自然就会烟消云散的。” 在皇后那里也问不出所以然,天濂怏怏地回到了太子宫。站在洞房里环视着一切,想着此事迟早有一天会暴露的,没料到会发生得这么快;想着前几日还在为天清的事情吵着架,人转眼说跑就跑了;想着他就坐在这张床沿上泡脚让她轻柔地抚摸着,现在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失神的站了会儿,抬手拿起了榻上的罗衫,心里便有了一种莫名的怅然若失之感。 青琐可没想那么多,她根本无暇去想那些。首先她成功地当掉了那串宝石琥珀戒,这够她和胖婆生活一阵子的。然后搀着胖婆去找个房子租住,为了胖婆出外能够方便,她专找城中心的房子,那里的租金自然不菲。 这日也是顺利,在拐过街道处,进去一条僻静的小巷,有座二明一暗的院落空着,床帐桌椅家具一应俱全,让她心下欢天喜地的,是那院里竟耸立着一株扶疏茂密的槐树。和房东讨价还价了一番,将租金谈到最低点,青琐这才满意地搬了进来。 接着是大半天的收拾擦洗,跑到街上买了日常必须的。到了夕阳快西沉时,眼看着周围拾掇干净,青琐虽是累得满身汗渍,想着总算和胖婆有地方可以安身,明日再去静云庵见心印师傅和小姐,脸上不觉露出了快乐的笑容。 一夜好睡,青琐翻身起床。隔壁房间的胖婆已经起来了,正在厨房里和面做早膳。俩个人自是争抢了一番,胖婆争不过青琐,无可奈何笑着到院子里闲转去了。 吃饭的时候,胖婆突然问道:“青琐你说是柳大人放你出来的,怎么还对你不放心似的。” “胖婆怎么说?”青琐奇怪地问。 “今早我在院门往外无意瞧,有人鬼鬼祟祟地朝着这边看呢。别以为胖婆年纪大了,老眼昏花,这种直觉还是挺灵的。” 青琐一听赶紧搬了椅子放在墙边,登上去顺着墙角偷偷地望了望外面,脸色凝重起来。 她差点上了皇后他们的当了,怪不得皇后这么轻易地放她走,原来是有yīn谋的。幸亏胖婆发现得早,不然小姐被逮个正着不算,还可能害了心印师傅,紫桐身上斑驳的血迹还历历在目。想到这里,她不觉汗颜涔涔。 如今静云庵是去不成了,她和胖婆暂时过着,手里的银子迟早会花光的,她必须做好长期打算。于是心下有了主意,不如自己出去找点活干,这样一来还可以分散皇后那边人的注意力。 主意已定,换上昨日才买的素蓝的粗纱衣裙,朝镜中收拾完鬓髻,脸上的粉红掌印比昨日淡了些,涂上点yào膏,跟胖婆打了声招呼,从从容容的出门去了。 第二卷 第十三章 画梁语燕惊残梦5 拐过绵长幽深的辟巷便步行在了街头上,一股热闹的气息拂面而来。她感觉自己无论走到哪里都是熙熙攘攘的,到处可见乡下人挑着担子,提着篮子进出的情景,也有富家公子哥儿游手好闲的摸样。四处人声吵杂,人们大声的说话,打招呼。沿街五步一楼,十步一阁,金粉漆墙,生机勃勃。茶亭、杂铺、驿站布满街道,无论是宰羊的屠户,卖橘饼包子的店家,还是站在柜里一脸活泼的酒保和小厮,都在高声吆喝着,时常还见乡下人捧着汤面薄饼沿街叫卖。 青琐行走其间,沿街一家一家打听。市面上倒有不少招人的,只是干活时间太长,没功夫回去照顾胖婆。也有招丫鬟的,青琐服侍过芳菲,服侍过天濂,心里有些不愿意再去侍候陌生人了。这样挑来挑去,没有落得下心的,一天毫无结果。 隐约总感觉后面有人尾随着,青琐也不去管它。第二日又找了一处地方过去,这回找到了一户好人家,一对青年夫fù开了家包子烧卖铺,孩子小要照顾,正缺人手。那对夫fù看青琐心灵手巧,声音又脆亮,心下欢喜,说好工钱,又允了青琐等午饭后客人少时过去照顾胖婆,晚上放她早点歇工。 青琐一连干了几天,本来这家包子铺在满大街里算是中下游的,青琐声音清亮,加上嘴甜笑容亲,把远近的买主都吸引了来,生意一日比一日红火。那对夫fù简直将青琐当财神爷看待了,每天忍不住的夸她,青琐也干得起劲,把受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7 章 盯梢的事淡忘了。 这一日午后,青琐总算歇了下来,解了腰间的布兜想回巷子去。这时,肩上被人在后面拍了一下,回头一看,惊喜得差点叫出声来,是心印。 心印乔装打扮成村姑摸样,头上戴了斗大的遮阳笠,这种再普通不过的打扮,满大街一大把,要不是她看见青琐,青琐无论如何都不会认出她来。心里又惊又喜,拉了心印往巷子深处走。 胖婆在院子里养了几个雏鸡,此时正拿了米粒逗着雏鸡玩,看青琐带进一人来也没去注意,只是乐呵呵的招呼她们进屋。青琐在里屋唤着胖婆,胖婆一进去,里屋的人脱了头上的斗笠,满脸悲凄地望着她。胖婆惊怔了半晌,老泪纵横,哽咽道:“紫桐姑娘……” 十年生死两茫茫,今日一重逢,三人自是唏嘘落泪了一阵。心印道:“自从逃出天香楼后,官府查得紧,无处可逃只好去静云庵落脚。主持可怜我将我收留,劝我潜心修佛。只是到如今还未看破红尘,落发为尼也是无奈之举。” 胖婆叹道:“自古红颜多薄命,你这样一走也算跳出火坑了。你以前那个丫头小菊,后来做了楼里的头牌,不到三年就跳楼销了香魂了。天香楼里哪是咱女人呆的地方?就说老身,要不是青琐将我接来,现在不是饿死也被折磨死了。” 心印看了一眼青琐,道:“我在京城也不能久留,巧着在街上碰上了她。我想和青琐说几句话就回去。”胖婆会意,带上门去了院子。 心印的眼睛一直望着青琐,声音宛丽:“本来想去太子宫打听来着,没料到你已经出来了。”青琐将被皇后发现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 “你是个知恩图报重情义的好孩子,就怕你以后也在这方面吃亏。”心印轻抚青琐的脸,眼中泛着晶莹盈彻的水光,“那柳小姐出身富贵,人虽娇弱了点,xìng子却是傲得很,难得你俩投缘。她一来静云庵找我,我是一见就喜欢上了。”青琐调皮的一笑。 心印从袖中掏出那只雕花木镯,jiāo到她的手里:“你拿好,这是你娘唯一留给你的东西。以后不要随便给人。” “紫桐姐姐,我的父亲是谁?娘为什么会疯?她的脸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您十年前为什么要杀楚爷?您能告诉我吗?”青琐急迫地抛出一连串的问题,那些在她心中萦绕了十年的问题。 心印拿过青琐手中的木镯,举过额头在阳光下照着。青琐探头仔细看,才发现镯面上,在一簇簇碎花中雕刻着细小的五个字:四顺和秋菱。虽因为时光磨得有些模糊,刻的人也并非出自行家,却是精雕细刻,想是花了十二分的耐心。 “四顺?”青琐低声喃喃着。 “对,那叫四顺的就是你的父亲,你的母亲是我姐姐,名叫秋菱,是个宫女。”心印轻轻点头。 “那你怎么不问问她,我的父亲是谁?”青琐开始流泪了。 “当我见到姐姐时,她已经疯了,肚子里已经怀了你。”心印悲哀的说道,“幸好她还记得我,我在天香楼门口看见她时,她是那么的惨…” 心印泪流满面:“为了掩人耳目,我不得不将她关在了后院。可第二天她就生下了你,你那时真小啊,像只小老鼠,一点声响都没有。我以为你不会活了,就将你放在了槐树下,被胖婆他们发现了,你竟然奇迹般的活了下来…” “姐姐每次看见我就一句话:是楚侍卫害我的,我没偷过东西。我发誓要替她报仇,所以我等着楚爷来,要不是被红柳发现,那人早就被我杀了。”心印咬牙说道,眼里仇恨的火焰再次被熊熊点燃。 “那四顺到底是谁?”青琐擦着眼泪,再次问道,“是那个楚爷吗?” 心印摇摇头:“我探问过楚士雄,他不是。那时皇帝亲政没几年,宫里多的是侍卫,侍卫和宫女相好的事情有的是,都是偷偷摸摸的,如若被发现会被送到宗人府法办。你母亲怀了孕,谁都没注意,倒被冤枉了偷窃,折磨成这个样子。” 青琐无语,默默地看着手中的木镯。心印将手轻搭在她的肩上:“今日我来,除了让你知道自己的身世外,我叫你想办法再次进宫去。”青琐猛然抬头,惊讶地望着心印。 “楚士雄官居都尉,除了皇帝、皇子,谁都奈何不了他。”心印继续说道,“我们女人手中最好的武器就是出卖色相,你要让皇上、太子、皇子,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喜欢上你,我们报仇的机会就来了,知道吗?” “可是”青琐喃喃着,她的脑子里一片嗡嗡声。心印要她替自己死去的母亲进宫去,母亲以前也是宫女啊! “别担心。”心印再次轻抚她的脸,“yàoxìng过了十年自会慢慢消失的,即便你没有惊人的美貌,你还有智慧、勇气和魅力,你还有很多别人所没有的。别忘了,你娘是怎么疯的,是怎么死的?还有你那个父亲,只有去了皇宫,你才能有机会调查出来。” 青琐含泪点头,不管怎么样,她只要知道她的亲生父亲到底在哪? 心印走了。胖婆进来了几次,悄悄的往里面看去,里屋的青琐怔怔的坐着,手里捏着一只木镯,良久良久。 第二卷 第十四章 斜晖脉脉水悠悠1 心印离别青琐,径直往太白山麓走,日影偏西便到了通往静云庵的羊肠小径。她在前面走,后面不远处有一乘帘轿跟着,以为是哪户人家前来烧香送经的,也没去注意,一路到了静云庵。 在庵里没见着芳菲,一打听,原来是陪了厨房的老尼去山间割菜去了。脸上不觉有了笑意,推开木窗往山径处张望,却没看见那乘轿儿从外面进来。正狐疑不决间,厨房的老尼慌慌张张的跑进来,朝着她乱叫喊:“心印师傅,不好了!柳小姐被一干人掳去了!” 心印暗叫糟糕,急急忙忙的跑出山门,那乘帘轿由几个人抬着走,旁边还有手握刀刃的壮男押着。心印心里已经明白,追悔莫及,又不敢过去阻拦,眼睁睁地看着轿子离着她的视线愈来愈远,拐过山径倏尔不见了。 柳南天一路跟踪心印去了静云庵,方才发现芳菲藏身之处。也管不了芳菲如何挣扎反抗,将人连抢带拽塞进了帘轿,沿路丝毫不停歇赶到了京城。 芳菲泪汪汪的坐在轿内,心里自怨自艾的念着:“看来父亲已经知道此事,不知道青琐现在怎么样了?也是我害苦了她,想我芳菲好景无常,命该如此了。”这样到了柳府,已是月暗云移,星横斗转了。 柳南天一进芳菲院里,便严厉地斥责了她一番。芳菲惦念着青琐,问及她的状况,柳南天冷笑道:“看来你们主仆二人情深谊长,她舍身替你,你也舍身救她去吧。那丫头已经放了,你好自进宫去,为父便放这丫头自由,以前的事也就不再计较。” “我母亲呢?” “明日你去看她,过几天随为父进宫。”柳南天说着,吩咐下面几个护丁把守院门,先歇着去了。 芳菲倚窗而立,窗外花气依人,月落参横。回想起以前的情思梦境,恍然在目,想着那个人是否还在柳府,对她嫁人的事情又如此的无动于衷,自己分明对他还难以忘情,心里不胜惆怅和哀怨。四顾寂然,没有青琐那抹生动的影子,无奈寝下了。 到了天亮,柳南天派了两名佣人过来,芳菲梳洗完毕,便去了母亲的院里。 大夫人病势已转深,或昏昏睡去,人事不知,或说着骇人的呓语。芳菲见此情形,不觉潸然而泣。大夫人有时稍稍清楚,便问芳菲青琐哪里去了。芳菲六神无主,只顾哭泣着,在石佛前备了香烛,虔诚一念。 想着自己与亲生母亲即将生离死别,想着这些年自己只会悲天悯人,母女感情淡如水,如今追悔莫及。悲泣了一阵,在母亲身边随侍yào炉茶灶,衣不解带数日。 柳南天奔波于皇宫,定了明日带芳菲进宫。 经过了几日伺候,芳菲心事又重,不觉十分疲倦。看母亲睡得沉,想去自己院里睡上一觉,便吩咐佣人在床榻前侍候着,自己出了大院。 走至月亮门前,眼望着前面柳荫处一派鸟声莺音,似乎被什么东西牵扯住了,穿过月亮门,度羊肠小径,往那片竹林深处走去。 这样穿花度柳,到得门前看时,依旧曲槛雕栏,绿窗朱户。只是琐窗紧闭,檐下的鹦鹉连带花架子都不见了。 他走了。芳菲早料到会如此,可是真是如此又难过起来,在梧桐树下的长凳上坐了良久,暗暗悲切了一番。眼前微风拂体,香气依人,想到自己以后怕是再也不能回到这里来了,索xìng就此放肆一番,便斜倚在凳上,蒙胧地睡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轻轻慢步,悄悄然踱进了院中。惊异地发现芳菲酣睡在石凳上,如西施舞罢慵妆,香晕酡颜,海棠无力。身穿湖色罗衫,一湾玉臂做着枕头,秋波微合,春黛轻颦。 心中暗忖道:“她不是入宫去了吗?难道在宫中的是青琐?前几天太子来翰林院,向我打听青琐来着,我当时还纳闷呢。没想到出去这些日子,她竟然未曾忘情于我,倒是我辜负了她的一片心了。只是我一向喜欢云游四海,她一个娇弱女子怎能适合?表舅一心想着攀龙附凤,我怎能连累了她?” 心中十分怜惜,就蹴步前来推芳菲道:“表妹如此睡法,要受凉的,快些不要睡了。” 芳菲惊醒,见是明雨,一时以为是在梦里,眼波盈动,痴痴地望着他。明雨看了她一回,不觉春心dàng漾,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默默不语。 芳菲半惊半喜,微微合了合眸子,道:“我很困倦,本想去养神,却跑到你这边来了。” 明雨听她软款温存的言语,更生几分爱怜,笑道:“也是碰巧得很,你出嫁那一日我便搬走了,这次是来拿些书去。” 芳菲心里一酸,却嫣然一笑道:“真是巧啊,我明日就要进宫去了。” “难道上次去的真是青琐?” 芳菲苦笑。 芳菲睡得钗斜钿横,鬓边的木樨堕落在了凳畔。明雨替她挽好云髻,簪好钗钿,又将木樨拾起放在她的手中。芳菲见他言语动作中露出无限深情,心里更加爱慕,便笑着道:“表哥房里可留着箫?” 明雨从里面取了箫来,芳菲接过,口中轻轻吹动,呜呜咽咽地吹起来。明雨听了,面露悲凉。芳菲吹了一曲,递过箫来:“表哥也吹一曲与我听。” 明雨却要她喜欢,拨个小小的曲儿,端的是穿云裂石之声。芳菲听了,不住声流泪,说道:“表哥和从前一样,好箫。” 就这样俩人你来我往,心中凄苦却又无计可施,只是互相勉强笑着,到了日落西山才依依分别。 这一夜,芳菲站在院中的虞美人下,对花感慨了一回。到了下半夜,风雨大作,芳菲辗转寻思,想着白日的情景,不能稳睡。 第二日风雨俱停,阳光又起。芳菲重新来到花前,见一枝虞美人连根拔起,花容憔悴,不由得抚花大恸。长叹道:“月老为何斧柯不利?或者以为红丝已断,不能为人系姻缘?月老啊,月老!你可是聪明正直之神啊!” 芳菲在院中,对花怨悯,深怪月老无情。无奈地看着丫鬟佣人出出进进,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第二卷 第十五章 斜晖脉脉水悠悠2 夜色清凉,树影扶疏,池水清碧。一钩银色的月亮从地面徐徐飘起,满天星星撒满了宝蓝色的天空。 位于京城西北角的蘖海楼,被五彩缤纷、透明清澈的笙乐所缭绕。楼下的流水像绿色的裙带一般绕了几绕,向城外飘去。无论是近处和远处,那些楼阁雀台,在月光下无声无息,影影绰绰。 皇后今晚的心情特别好,一者濂儿破天荒很爽快的答应过来,这会就沉默地坐在身边,虽不大言语,只要他在她就心满意足了。二者柳家的千金就要露脸,眼前楚士雄等几个重臣齐聚,在她面前又是如此的儒雅谦恭,怎不教她舒心开怀? 皇上今晚想必又上那个狐狸精似的卢才人那边去了。与几年前不同,或许人快到四十了,她也无心再去管那些眷宠之事,皇上爱上哪就让他上那去,只要她皇后位置稳固,亲生儿子以后继承皇业,世上再也找不出如她这般尊贵的女子了,她还夫复何求? “启禀皇后娘娘,太子妃到了。”李总管过来禀道。皇后喜滋滋看了一眼天濂,说道:“传吧。”那边宫人高声传着太子妃,随着一排宫女的进入,楼内所有的人的目光齐齐落在门口。 芳菲如轻燕般娉娉袅娜走了进来,穿杏红衫,束藕丝裙,脸晕微红,如芙蓉浸了朝露,眉横淡绿,好似柳叶拖着晓烟。朝着堂前浅款行礼,她身后的灿烂星光,将她衬得更加迷离动人。 皇后赞道:“真的是嫦娥离月殿,仙子下蓬莱啊!”她转过脸去,看见天濂也是一副惊艳的神情,不觉微笑道:“濂儿以为呢?”天濂点头称是。 皇后又问了芳菲一些四书五经,琴棋书画,芳菲娓娓应答,声音婉转似珠落玉盘,绝妙佳句引起举座皆惊,连天濂心里也暗暗赞叹。 柳南天眼看皇后一脸难掩的喜色,太子脸上虽是平淡说话却亲切不少,想着自己的女儿果然打动了他们,不禁洋洋得意,旁边的楚士雄微笑着向他恭贺。 芳菲就坐在天濂旁边,皇后又排筵宴,几人轮番把盏,到了酒酣夜阑皇后才挥手散了,并让天濂护送已经备好的软辇,陪了芳菲一起回太子宫。临行还不忘在天濂耳边关照几句,天濂也是一并应了。 到了太子宫,天濂稍作寻思,还是将芳菲带进了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8 章 洞房的院落。院里已经通火辉煌,两个丫头小翠小环恭候着,看见芳菲进来,惊愕得面面相觑,好半天才明白过来。 俩人在阑池已见过两次面,不觉生疏,这回也是无奈进宫,更是心照不宣。天濂客气地说道:“柳小姐就在这里歇着吧。” 芳菲轻声谢了,一眼望见贵妃榻上的湖青罗衫,问道:“以前是青琐住的吧?” 天濂答道:“是。”接着问道,“你知道她去了哪里?” “我也不知道,我父亲只说已经放人了。”芳菲幽叹一声,“她已是自由身了,应该会过得好的。以前也是为了我才进宫的,请殿下谅解。” 空气似乎很僵硬,俩个人好歹有个青琐的话题,天濂在芳菲这里也探不出青琐的一点蛛丝马迹,不免很是失望,他今日其实是为了青琐才去蘖海楼的。他已经明白上次母后对他撒了谎,那丫头一定被他们逮了个正着,然后柳南天顺势找到了柳芳菲。看来他们不把柳家小姐送进来是绝不罢休的。 他慢慢走到玳瑁几上,拿起放着的乌瓷杯,里面的槐花瓣已经变了颜色。他将瓷杯轻放下,面带笑意道:“柳小姐在宫里暂时安身几日,等本宫有机会定会放你出去的。这里的宫女侍卫,柳小姐尽管差遣。” 芳菲听天濂这么一说,自是感激不尽。俩人又客气了一番,天濂回自己的寝殿去了。 翌日,天濂起了个大早。唤侍卫牵了马来,在青石径道上遛着。此时东方云彩变得粉红,太阳从琉璃金瓦边缘上升起来,一点一点的,鸡冠一样的红,光线四shè,空气又黏又闷,到处都眩目,到处都憋闷。天濂使劲挥了马鞭,宝马似乎领会到主人的迫切心情,拨开四腿向着宫外奔去。 天濂一路奔马,不知不觉到了阑池边。此时盛夏的dú日头火辣辣地烘烤着大地,池水在阳光下反shè着刺目的金色光芒。他的心里有一刹那的恍惚,他怎么会又来这里? 四周阒无人迹,池水掩映着他清凉的人影,他的目光在对岸深处徘徊。他深吸了一口气,一股无法明喻的孤独和寂寞幽幽涌入心怀,不由得朝着对岸大喊:“告诉我你在哪里” 他接连叫喊了好几遍,积压在心胸的一腔郁闷似已化成云烟散尽,方感到自己刚才的举止有点不可思议。淡淡的笑着,想到今日父皇还要召集众臣议事,他必须赶着去翎德殿。 马匹咴咴作响,掀起一路灰尘。前面一架落帘马车正缓慢行走,看前方的人马由远而近,速度飞快,为防马车受惊,急忙赶了马躲到路边去。直到人马驰过,赶了自己的马车继续前行。 “姑娘,阑池到了。”马车夫朝着帘内喊到。里面的人清脆地应了一声,青琐精灵般的笑颜露出帘外。 青琐在海棠树下坐了良久,四处杨柳遮水,落花飘香,燕子呢喃着惊扰残梦。心印的话语还在耳边萦绕。 “今日我来,除了让你知道自己的身世外,我叫你想办法再次进宫去。” “我们女人手中最好的武器就是出卖色相,你要让皇上、太子、皇子,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喜欢上你,我们报仇的机会就来了,知道吗?” 她苦恼地思忖着,眼前映入眼帘的山容水态,却教她愁思绵长。她不得不要和这个存在她梦里数十年的景象告别了,她的心里有了决定。 “我不会去太子宫的,如果这样让他喜欢我,我会是多么可耻的女人啊…” 她这样想着,心里逐渐坦然。站起身拍了拍衣裙,再次留恋地环视四周,缓缓的走回小径处。 第二卷 第十六章 斜晖脉脉水悠悠3 建武皇帝在这次的早朝上,宣布一道令人惊异的懿旨:将位于城西南的行宫赐给二皇子天清,并封他做平原王。 那座行宫是皇帝在几年前亲自参与设计的,建造得富丽堂皇,美仑美奂,丝毫不亚于太子宫。皇帝一年少说有一半次数去的那里。这次却突然对天清热情起来,不光封了王,还将最心爱的行宫赐给了天清,众臣虽在殿内无异议,出了早朝,私底下已是议论纷纷了。 都尉府里,楚士雄紧锁着双眉,脸色异常的沉重。他隐约感到了皇帝对他的冷淡,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罩在他的心中。桌上堆满了一卷一卷手下人送来的锦书,在光影里泛着淡淡的光。翻开其中任何的一卷,必有冲天的怨声冒起,必然涉及到将军回到京城,手下人权力形同虚设等等。 “烦,真烦!” 楚士雄手一推,桌子前倾,宗卷、锦书纷纷滚落于地,那金豆一般的烛光,也同淌着油的蜡烛一起,飘然落地,遇着了宗卷、锦书,便贪婪地伸出火舌,地面便燃烧起来。 周围的女侍们顿时慌了,手忙脚乱地用扫帚、扇子,挽袖扑打起来。火苗扑灭了,然而楚士雄的心绪依然紊乱。 “出去,通通给我出去!” 楚士雄雷霆般的吼声将那些赶来扑火的女侍们驱逐得干干净净。地上一片狼籍。烛光晃动,室内显得出乎异常的乱,出乎异常的静。 美人就像河边细柳一般立在床侧。这个向来作为楚士雄玩物的女人,不知平时温文尔雅的楚爷为何如此震怒?她只是静静地立于一侧,那副胆战心惊的样子和她平时身穿湖青色衣裙,眼光柔媚的姿态比起来显得极不真实。 楚士雄寒冰一般的目光掠过美人瓷儿似的脸,然后在她的身上停滞。美人的心不禁为之一颤,但还是满目含情地望着他。楚士雄的呼吸开始紧促,人如野兽挟裹着风云,拔树一样将美人从地上扔到床榻上,接着凶狠地开始撕扯她的衣服。 美人的眼目开始狂热起来,她熟练地又快速地脱去了楚士雄的衣服。楚士雄需要的就是那种野蛮狂野,他逐渐陷入亢奋的状态,搂紧她赤luǒ的身子,将她重重的压在了下面… 在美人酥手的抚摸下,楚士雄坠入了一个温柔飘渺的梦境之中,他在绚丽耀眼的梦道里往回走,走回那个春光明媚的午后时光。 那时陪伴在还是太子的建武皇帝的身边是谁?还不是他年轻俊朗楚士雄?至于那时皇帝的长相面貌,他一点都记不起来了。记忆发生了偏差,但是那天垂老的皇帝喋喋不休朝着太子谈朝规、谈诏书、谈立谁为皇后的声音至今萦绕于耳边。这令他不胜心烦。 那个午后,他就是以这样的心态来到了太子宫里。花园里蔷薇盛开,莺啼蝶飞。太子的两个偏妃殷妃和童妃腆着肚子正坐在六角亭下,周围宫女一大堆小心侍候着。殷妃的肚子比童妃明显稍大,此时她正咯咯笑着,满园子里都能听到她的笑声。 他继续在花园里穿行。突然,一股醉人的香味扑鼻而来。那股清香醇厚透明,像缕缕清泉流入他的心田。 睁眼看,前面一株高大的木兰树,满树的木兰花白而硕大。树下一名身穿湖青色的窈窕少女,屈膝跪在长满各色小花的草地上,两手扶着树干,头朝天仰起,如瀑的长发从肩上一泻而下。一阵微风拂过,长发随风飘起,如花朵般绽开。她用双手摇晃着木兰树,露珠纷纷从木兰花上滚落,刹那间花雨寂寂,少女张开小嘴,将露水、阳光和空气贪婪地吮吸进去,整个身子笼罩在耀眼的花雨中。 他被感动了,双脚不知不觉被定在那里。半个时辰后才恢复常态,举步走向那株木兰树。 “秋菱。”他含笑看着她。 秋菱吃惊地看他,目光纯净,却略带几分恐惧。她急急地站起身来,略略施礼。楚士雄怜悯之心大动,声音有点激动起来:“你不要在这里做侍女了,我带你到我家中,我供你衣食住行,你做我的侍女,怎样?” 秋菱立即双腿跪地,道:“多谢楚侍卫怜悯。只是小女在宫里过得很好,不曾有如此念头。”她的声音宛若瑶池之音,悦耳清脆。 楚士雄有点茫然,低着头在草地上踱步。他感到自己被拒绝了,很是失望。就在他缓过神看去,眨眼之间,秋菱湖青色的身影已经消失了,木兰树下空无一人。他恼怒的将手掌拍向树干… “哎呦!”耳边一声低吟,将他从梦境般的回忆中惊醒。怀中的美人双目盈盈,一缕鲜血从美艳的唇边漾出,他不禁邪笑起来,用舌头轻舔被自己咬破的唇片,连同那缕鲜血,然后再次撬开了她的芳唇… 第二卷 第十七章 斜晖脉脉水悠悠4 天濂和天清同时站在翎德殿内,一身明黄的建武皇帝正坐在龙榻上。 “父皇赐予清儿平原王和行宫,是因为清儿为人一向低调,与世无争。父皇以前也是极宠你娘的,岂料才做了几日的淑妃,却因为生你反作了夜台之辈了。父皇那时悲痛,你又长得愈像你娘,每次看到你又让父皇想起她来,只有眼不见为净了。如此一来这么多年慢慢将你疏忽了。” 皇帝瞟了天濂一眼,天濂笑道:“倒也是,这么多年那些宠爱尽让孩儿一人独占了。” “你不计较自然最好。也希望你们兄弟同心同德,为我朝大业鞠躬尽瘁,不枉为先帝子孙。”皇帝神情肃穆,兄弟俩急忙恭身应诺。 出得殿时,皇帝突然叫住了天濂。 “父皇曾经在宫里见过一个可爱的丫头,那毽子踢得实在是好啊。听说是来自你宫里的,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他的脑海里浮现出那双生动柔媚的眼眸来,眼角不觉漾起笑纹。 天濂万没想到青琐在宫里见到过父皇,一时失措,顿了顿,才应道:“她叫青琐。” 皇帝含笑颌首道:“等父皇有空,去你宫里走走。你让青琐出来见我。” “回父皇,她已不在宫里了。” “哦,是这样…”皇帝低声沉吟,脸上显出明显的失望。 天濂不明白父皇为何对一名丫头如此感兴趣。他已经快有半月未见到她了,这丫头机灵得很,如今已是自由身,不知道在哪里逍遥自在了?那位闭月羞花的柳小姐住在太子宫,惹得宫人们总爱上洞房处张望,为的是想多睹一眼芳容。 出了殿后,看到天清还在外面等他,张口竟然也是问青琐如今怎样。他的心里无端生出些惊疑,这妮子用了什么魔力?简单的回答了天清,骑上宝马径往太子宫来。 芳菲在洞房听到太子殿下到来,自然暗暗吃惊,这么些日子他再也没来洞房过,连忙轻移莲步去台阶处迎接。天濂挥手示意所有人都隐退,这才和芳菲进了内室。 “今日我放你走。”天濂开门见山。 “你回家去吧,母后那里我会应付过去的,到时候你父亲那里也不敢有什么话说。” 芳菲连声谢了。天濂倒笑起来:“也不必如此客套。我一放你回家,你父亲脸皮肯定挂不住,柳小姐自要受些委屈,请多加保重。” 芳菲的心里早有打算,这回也是浅笑嫣然,再次叩谢道:“奴家这次不直接回家了,先找个地方落脚,等风波一过,自会再回去。殿下不用告知皇后娘娘,奴家生怕他们一急,又会生出什么事来,还是能瞒先瞒着。” 天濂随即差人将芳菲的锦衣绣袄用包袱裹了。八个侍卫抬一乘轿来,扶了芳菲上轿便出发了。 出了太子宫,芳菲传话请轿子往城南走。不到一个时辰,来到一条街上,行人冷清。看前面一座衙门,上悬一额匾曰“翰林”,芳菲叫了停轿,支使他们离开,才慢慢向衙门大门走去。 守门的看见一美丽的女子过来,惊得眼光发亮,谄笑道:“姑娘进去找谁?” 芳菲施礼道:“麻烦大叔进去叫了进士江明雨出来。” 守门的闻言回道:“真是不碰巧,江先生前几日去了南方。” 芳菲一听满脸失望。守门的看她如花的面容含满悲凉,便好心说道:“姑娘不用着急,请姑娘留个地址姓儿,等江先生回来在下马上替您转告。” 芳菲低声谢了,只管往道路上走。此时烈日炎炎,没有风,空气似乎凝滞不动。树叶上蒙着薄薄的尘埃,天高云淡,没有一丝要下雨的迹象。四处沉闷得让人透不过气来,正所谓,状难写之景如在目前,含不尽之意见于言外。 见此情景,芳菲不觉情随感发,珠泪频流:“表哥啊表哥,假如你真的是我知己,为何不等等我再去?当初你望我不要悲伤,我心也安。难道你就此一走,就可以避免一番离别牵裾之痛吗?” 她心本是茫然,如今明雨不在,静云庵去不得,青琐又无踪影,教她何处投靠?罢了罢了,还是回家去吧,好歹还有母亲在。父亲再狠心,别人的眼光再dú辣,再冷嘲热讽,她应该承受过去,对不对? 只好含泪回家,一路探道走了个把时辰,方看见柳府门口那双石狮子,狮下坐了两个守门的正在遮阳,芳菲正要过去,听到他们唉声叹气的,不由得躲在树干旁倾耳细听。 “老爷也真是的,好歹也是十七年的夫妻,怎么在这节骨眼上还是让四夫人来cāo办呢?” “那又怎么样?大夫人的面容老爷恐怕已好几年未见了,难道还让他去见死人不成?” “唉,大夫人素来积德行善,到死只落了个草草入殓的光景,小姐好歹也是个太子妃呢…” “后面有什么声音?” “还不是那几只出来觅食的野猫,自从大夫人去后,连叫声也变得凄惨了,唉…” 芳菲在道路上像个游走的幽魂,直楞楞的飘动着。 母亲死了,母亲真的死了。在这个灭绝人xìng的家族里,她已经毫无牵挂。她在宫里当太子妃时,可曾想像得到母亲临死前的凄容?身边可有哪个亲人陪伴着她?她可是唤着自己的名字而去的? 万斛凄戚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9 章 泪纷纷坠落,她急步走了一段路,看见柳荫下一墩石凳,控制不住的坐下开始嚎啕大哭,哭得肝肠寸裂,珠泪千行。 “小姐。”恍惚中,她听见面前有人在叫她。她蓦然抬头,哭声更加悲恸,挣扎着伸出手去。 “青琐…” 是青琐站在她的面前,满脸悲凄的望着她。然后,她踏步走至芳菲的面前,抓紧她的手,用无比坚定的语气对她说:“小姐,跟青琐回去。” 第二卷 第十八章 斜晖脉脉水悠悠5 青琐领着芳菲来到她们租住的院子,芳菲一进明屋,只见孝堂陈设,即而看去,果然上面写着:“亡母碧珠之位。” 不禁失声又哭起来:“连你也知道我母亲已去世了,可怜我在宫里,连一丝一毫消息都没有。想不到我母亲去得如此之速,母女俩竟不能再容一面,如今只能对着灵位,空中想象的了!” 芳菲正在大哭,惊动厨房里的胖婆,出来看见芳菲,不觉也凄然泪下,说道:“柳小姐,你今日怎么出了宫来?” 芳菲道:“太子殿下放我出来,本来想去家里见母亲,听见外面有人谈母亲的事。我正绝望哭泣着,正好碰上了青琐,也是天无绝人之路。” 胖婆道:“青琐前些日子去看了你家母亲,回来没几天,你母亲可怜病势陡变,竟成了内热外寒之症,前天就去的。” 青琐含泪道:“我去了府里才知道你去了太子宫。大夫人又病重,我叫文嫂将夫人的随身念珠收了。今日过去,那柳家人就赶着我走,我拿了念珠出来,在道上正巧碰上小姐。夫人待我恩重如山,生前嘱托我将小姐以姐妹相待,于是我私下做主在这里设了孝堂,代小姐守灵了。” 说罢,端正祭物,将佛珠jiāo给芳菲。芳菲在灵前祭奠了一番,又是一阵悲痛叹息。青琐怕她身子羸弱扛不住,跑去包子店请了半天假,和胖婆竭力劝慰着,望她稍释愁肠。 芳菲有时忘怀,则勉强欢笑;有时怅触,则涕泪飘零。数日之间,心境不开,形容也憔悴了。青琐看了心痛,让胖婆去买了只老母鸡煮了,炖汤给小姐补身子。院里的三个女人全靠青琐一人做工养活,芳菲出来手头上也没银两,生活逐渐拮据起来。 这样捱了半月,包子店老板夫fù告知青琐,远在乡下的父母年老体衰,他们要回去照顾,包子店自要搬到乡下了。他们多给了青琐一月的工钱,青琐死活不要,双方相持不下,最后青琐只同意收了一半。 青琐回去后将手头上的银两盘计了一下,估计还可以撑上大半月。她是喜欢将苦辛揽在身上的,在胖婆和小姐面前丝毫不露难色,整天乐呵呵的,除了安顿她们的一日三餐,家里活也是利索着干,院子里让她整理得井然有条。 每日里还跑到外面去找活干,这日得到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二皇子新行宫里招一批丫鬟,待遇不错,晚上还可以回家。青琐想到在那里或许也能探听出四顺的消息,于是高高兴兴的跑去报名。 兴冲冲赶了一段长路总算摸到了行宫,由守门的侍卫指点着进了朱漆大门。再向前行,前面一方庭院处,唧唧喳喳站着几十个女孩子,几位暗红色宫人错杂其间,真个是如入众香国里,目不暇接。 正看间,那边一宫人唤道:“姑娘们快排好队了!小福子,怎么还没将你要的丫鬟集合起来?莫不是要饱餐秀色么?” 那叫小福子的一听,也急忙喊道:“想来厨房干活的快到我这边排队!”话音刚落,青琐第一个飞到了他的面前,睁着灵活的眼睛看着他。 “你?…”小福子歪眼打量她一番,笑道:“看这姑娘机灵,人又干净,去厨房真是亏了你。”青琐答道:“没关系,奴婢就喜欢去厨房干活,听说在厨房的还可以每天回家。” 小福子正要将她的名字记下,那边先前叫唤的宫人招手道:“这位姑娘过来过来,茶水房里正缺人,你去那里报到。”青琐连忙问:“可以天天回家吗?”那人不耐烦了:“这是上好的差使,看上你是抬举你了,还可以让你见着二殿下,怎么这么罗嗦?”青琐不依不饶:“如若不能回家,青琐自是不会去的。” 那人一听生气道:“啊呵,刚来就想顶撞了,也不看看我周某是谁?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小福子,赶她走!”那人本是来个杀鸡敬猴,让下面的姑娘们听任差使,不巧碰上个硬的,顿时火冒三丈,唤过一名宫人要将青琐撵出去。青琐哪里肯依,被人拉扯着,还回头叫嚷二皇子宫里没有天理可言。 “本宫哪里没有天理了?”这时,一个清朗的男声传来。众人的眼光齐聚,二皇子在几名侍卫的护拥下,站在离场地不远的台阶上,满眼含笑望着青琐。 众人纷纷跪地齐呼二皇子殿下。天清只顾步到青琐的面前,带着愉快的口吻说道:“原来你在我宫里,皇兄那里干得不好吗?”青琐一时不能言语,支吾了一声。天清斜视下面跪安的人群,继续说道:“周主管,青琐姑娘想干什么就应承什么。”那姓周的慌忙应诺道:“那是那是,奴才这就随青琐姑娘安排。” 天清满意一笑,朝着她微微点头,便转身大踏步离开了。二皇子的突然出现,和对青琐出乎寻常的热情,那个周主管自然另眼相看。青琐这一日在厨房里算是正式干活了。 青琐回到小巷已是星稀月朗了,因为从行宫回家还需大半个时辰,厨房内也是忙进忙出,丝毫没得空闲,回到院子时已是腿脚酸麻。胖婆和芳菲还在厨房里忙乎着。 胖婆年老做事不灵活了,芳菲又是千金小姐,自小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连碗筷也不知如何擦洗。青琐笑着赶过去将饭菜煮了,边将找到活儿的事情告诉她们,中间略去了天清。只是告诉她们厨房安排她的活虽杂了些,明日开始天未黑就放她工,她自然可以回家和她们在一起了。 胖婆和芳菲心疼青琐,可又无可奈何。芳菲的心境逐渐开朗了,想了一想道:“我也不能空闲着,或者找个绣女红的做做?”青琐便笑话道:“小姐想绣女红,不如绣给自己做嫁妆吧。等明雨少爷一回来,你便带了它们嫁过去。”一番话说得芳菲满脸绯红,胖婆在旁呵呵直笑。 月上柳梢头,透过院中扶疏的槐树撒下道道柔情般的光华,树下的三个女人手拿芭蕉扇,听胖婆讲着笑话,时不时有欢声笑语穿透晴朗的夜空。 此情此景,青琐不免感慨万千。五岁的时候娘走了,待她如亲生的大夫人也走了,自己的未谋面的爹不知所踪,那些因在夜阑人静时不时冒出来的情耶怨耶,为什么始终难以平整?如果没有这些,她的身边有胖婆,有小姐,她应该感到幸福的,是不是? 每日她准备好一家人的早膳,然后去行宫,天黑前回家。天清自从那日后,他的身影再也没出现。她也是安心的干活,偶尔空闲时间有宫人过来厨房凑热闹,谈笑间她忘不了打听四顺的消息,总是未果。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 这天,管事的小福子进来,青琐正在帮着擦盘子,午膳的时间到了,厨房里一派忙碌。 “青琐姑娘!”小福子叫着,声音大得惊人,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来,“二皇子那里来客人了,传唤着要你去侍候呢!” 第二卷 第十九章 一寸柔肠情几许1 青琐忙应道:“福管事可是见到哪位客人了,非得要青琐过去?”小福子笑道:“前面直接来人了,我怎见着?二皇子不是认识你吗?你只管快点过去,已经在催人了。” 出了厨房,有宫人端了茶水酒盏等在外面。青琐接过,在宫人的指引下,趁着晴热天,穿过芳径,林间花香扑鼻芬芳。过了荷花池,兜入花架,穿出芍yào轩,绕了几回廊,便到了仙源胜境拜月亭。 中午的林间树荫照样热得一丝风都没有,青琐这一路走来,已是额角冒汗。才到亭口,已有呢喃笑声从里面传来,四面悬挂湘帘,掀帘进去,顿时感觉清凉无比,全身汗意随毛孔统统吸了回去。 里面铺设甚雅,四周梨木的冰桶内搁了整块整块的冰,被暑气蒸得直冒丝丝白烟。居中两藤榻上分别斜靠二人,两边端整着精洁佳肴,周围几名宫女手执宫扇陪伴左右。青琐一眼望见靠外的是天清,那里面的因被徐徐拂动的宫扇挡了视线,并未见其真面目。 青琐施了礼,天清招呼道:“青琐,快过来倒酒。”青琐过去将烫好的酒奉上,又捧了另一壶轻移到里面。眼光只是轻轻瞥过,心尖似被烫得猛然收缩一下,捧壶的手有了轻微的抖动,她知道是谁了。 天濂漫不经心地微扬了脸来,双眼遮掩在睫下,看不出神情,唇角抽起一丝迹近似无的冷笑。 “青琐姑娘以前在皇兄宫里干过,我唤了她过来侍候。皇兄第一次来宫里,小弟可是不敢怠慢啊。”天清探过去,与天濂酬酢红芳樽。青琐过去重新满上。 耳边一派清音,有宫女在一旁独自抚琴,亭内余音袅袅。酒过三巡,天濂把玩着手中的酒樽,笑吟道:“金炉香烬酒初醺,人影花光两不分。一卮酒尽一联成,清韵声中协凤鸣。” 天清道:“皇兄这首好,俗不伤雅。只是这里没有什么凤,香奁之体偏多,不如听小弟的。”饮了一杯酒,凝神一想,便道,“有了。疏窗竹覃绝无尘,此中豪情别有真。我自爱花侬爱月,半帘清影两闲人。” 天濂听了,颌首大赞道:“这首诗乍听起来真杰构也,暗里还故意不露色相。” 天清瞅了抚琴的宫女一眼,又让青琐斟了两杯酒,与天濂碰喝了,笑道:“如此闲暇,必要做些事儿才好。”天濂淡笑道:“我是宾你是主,你看着办好了。” 天清伸指往空中弹了个响儿,周围本是站立的宫女呼啦踊跃上架,有勾脖子,有捏腿的,占不到地形的索xìng拉扯住别人,只见环佩铿锵,香风四溢。 青琐一看这架势,急忙端整酒壶,闪到一边。却让天清看见了,想是喝高了,嚷道:“青琐姑娘难道没看见过皇兄这样闹过吗?” 青琐失措地几乎连整张脸都埋进了袖中,只会慌不迭的摇头。天濂斜睨她一眼,冷哼道:“人家打小在青楼长大,是见了世面的,咱这小玩艺她当然不屑一顾了。”一阵通笑,有宫女掩嘴做妩媚状。 被一派秋波慵转、鬟松钗乱情状惹得极狼狈的青琐,此刻却站得笔直地,氤氤的亭内光泽将她的面孔涂了层绯红,廉价的石榴花簪在她乌黑的发髻间开得如火如荼。她的眸子甚至带着两三分的愤怒和七八分的伤痛,直视着他。 天濂满眼的是酷冷的颜色,或许被酒意染了同样蒙胧,也是不闪不避,冷冷地望住她。 天清已是颓然醉卧,天濂手足情深中又生出一种怜惜,便轻拽纱袍至他榻前,附在天清而畔,低唤了几声清弟,天清似乎不闻。天濂挥了手,一旁的几个宫女一齐顺着势儿,扶了他起来。 天清酒量本就浅,今日天濂头趟过来自是兴奋,酒过几巡便有醉意了。此时边任人扶持着往外蹒跚着走,口中边喃喃地念道:“口渴,口渴。” 青琐一听,将茶杯水具放在托盘上,端起就想走。 “慢着。”天濂唤住了她,看亭内只有抚琴的宫女垂立在一角,便招了她过来,“你替她将这些端过去。”那宫女恭声接了,湘帘掀过,偌大的亭内就剩下他们俩人。 “看来我上次没猜错,你真的跑到我清弟这里来了。”他开口挖苦道。 “这里有活干。”青琐低声回答。 “我的宫里照样有活干,你为何不去?”天濂冷笑道,“你我是定了君子协定的,我放了你家小姐,你在我宫里干活。没想到我还没宽恕你的所作所为,你倒趁机跑了。” 青琐朝着他扑通一声跪下了,嘴里低喃道:“青琐冒名顶替已是犯了天大的罪,如今奴婢跟小姐受殿下太重的恩惠,殿下的大恩大德,青琐永世不忘。” 天濂吃惊不轻,后退了一步。他刚才的话语只是想吓唬她的,这么多日子不见,这丫头连个消息也没有,他自然生气,特别是在天清宫里看到她,更是让他浑身冒火。他已习惯她的顶撞,习惯她带刺的话茬,如此小心翼翼的说话他是头一遭遇见,顿然有点茫茫然,一时说不出话来。 青琐跪了半天,也不见天濂唤她起来,只有静静的垂着眼帘。太子宫她是不想再去的,没想到在二皇子宫里还是见到了他,如果他们从今往后不再见面,不用到了明年,他会忘记她这个小丫头的,是不是? “你真的希望在我清弟宫里?”他问道。 “是的,奴婢恳请殿下恩准。” “原来你是真的喜欢这里了。”天濂冷眼看她,“为此你还跪下求我。如果我不允许呢?” “青琐只是个丫头,任凭殿下处置。”青琐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 天濂的脸色稍染酡红,他弯下腰,打量了她一番,哼道:“你以为我清弟老实就可以打他的主意,那你就错了。你不用这种悲悯的样子糊弄人,我是知道你是什么货色,我也会提醒清弟不要上你这种女人的当!” 青琐的唇色刹那变白,两眼的光彩黯淡了下来。她想抬起头,冲着他来一通猛烈的还击。可是内心在竭力阻止着自己,终于她低下头去。 岂料天濂并未因为她的忍让就此放手,他猛得抬了她的下巴,使了劲,灼热的气息带着酒气喷薄在她的脸上,声音粗鲁:“假如有一日让我看见你在勾引清弟,我是不会饶过你的!”说完,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0 章 下巴的手指往回一勾,青琐受力差点歪倒,下意识的用双手托在地面上。 一股清冷的风从她的面前掠过,天濂高大的身影一眨眼消失在湘帘处。 亭内死一般的静谧,一泓清泉从她的眼中滚滚而出。 第二卷 第二十章 一寸柔肠情几许2 青琐回到厨房,小福子看她精神不济,脸色有点灰败,以为她在二皇子那里侍候累了,便好心放她早点歇工。青琐顿感有生从未有过的疲惫,也就谢了,一路拖着脚步回家。 里屋有欢声笑语传来,原来是心印来了。青琐上次去了封信,把小姐回来的事情告知了她。如今青琐身边最亲的三个女人都到齐了,青琐喜悦雀跃,身上的疲劳一扫而光。 心印一身乔装,拉了青琐去槐树下说话。 “听说你去了二皇子宫里?” 青琐点头。 “这就好,想办法接近二皇子。”心印脸上露着微笑,“指望上太子自然最好。如今你在二皇子那里,听说现在皇帝对他另眼相看,宠爱程度逼近太子。那人又孤僻,身边亲近的人又少,你把天香楼教导你的本领都使出来,不怕他不为你所动。” “紫桐姐姐,”青琐稍显迟疑,轻声道:“青琐会一直打听四顺这人的。只是,青琐以为,想替娘和您报仇,我们可以想另外的办法。或者花钱雇个刺客也行…” 紫桐一下子打断了她的话:“你难道是这样想的?雇刺客?钱呢?”她的脸色变得凝重,“到时候,怕是还没见楚士雄的脸,你我的命已经丢了。” “紫桐姐姐…”青琐还在犹豫。 “别叫我紫桐姐姐!”心印发火了,声音咄咄逼人,“别忘了紫桐已经死了,这都是那个楚士雄害的!还有你的母亲,我真不明白你的心里怎么没有仇恨?” 她的媚眼里充满了悲哀:“也难怪,你娘死的时候你还那么小,你怎么还会记得呢?” “青琐记得的…”青琐的眼泪快要掉了下来。 心印的声音变得婉转:“你也替自己想想,难道你想一辈子当丫鬟?我是希望你过着好日子,不要像你娘那般的命苦。”说着,她的眼圈也红了,“好了,我也不逼你,一切自在缘分。缘分到了,你千万别放弃。” 说完,紫桐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来,放到青琐的手中:“你一个人养活三个实属不易,这段日子我也在这里稍住,你拿着可以一用。”青琐心里明白这怕是心印的所有积蓄了,又推诿不掉,只得收了。 夜里青琐将自己的屋子让给了心印,自己和胖婆睡在一屋。一夜听着胖婆的呼噜声,想着白日里发生的事。那人既已不见,yīn冷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使人伤凄满怀。如今梦又难凭,只有眼睁睁的望着清月,彻夜无眠。 翌日屋里的女人们起来,青琐已经准备好了早膳。趁着她们在厨房,青琐赶忙收拾屋子,在心印的床前稍一停滞,将银票偷偷地压在了心印放在床铺上的包袱下。 天清行宫里这些天分外热闹,那些平时不走动的王公贵族也附兴而来。厨房里忙得天昏地暗,青琐也是天墨黑的时候方可回家。幸亏心印在,还泡了一手好茶,青琐也不用再去顾及家里了。 这夜她仍然拖着疲倦的身子回去。天气炎热,好多天了连个雨点儿也没落过。街面上阒无人迹,半块月亮在西南仰角,洒着迷迷蒙蒙的光芒。路边的小树卷曲了整日的叶子,此时都懒洋洋的垂着头。 青琐也是懒洋洋地低头走着,前面就是小巷,她机械地往里走。这时候,小巷里嗖嗖刮过一阵小风,巷内的老梨树叶轻轻地摇曳几下,树叶的悉卒声中,夹杂着马匹的扑哧声,这让青琐不禁抬眼去看。 一缕月光从斑驳参差的梨树shè下来,墙角边斜着一道笔直的光柱,光柱里满是小纤尘,像闪亮的针尘一样飞快游动着…光柱慢慢化成一个灵动的灰影子,轻轻地朝着她漂浮过来。 青琐痴痴地看着那道向她逐渐逼进的影子,一颗泪珠无声的从她浓密的眼帘滑落,像是击打在她原本好容易才平静下来的心湖上,激起一波波涟漪,无可名状的痛。她低呼了一声,仓皇而快速地向院子跑去。 “青琐,碰到什么事了?干吗跑得气喘吁吁的?”胖婆正躺在院子里乘凉,看见青琐惊魂不定的闯进来,唬了一跳。 “没事,胖婆。是青琐在路上想起您以前讲的鬼故事,自己吓着了自己。”青琐笑道。 胖婆嗔怪了她几句,继续乘凉。青琐回屋收拾自己,满脑子混沌沌的。等她换洗了衣服来到院子,禁不住开了院门跑到外面去看,梨树下空dàngdàng的,马匹消失了,那道影子消失了,一切好像只是梦境似的。心中又升腾起一股又一股幽怨惆怅之情。 第二日中午小福子召了大家来至天井,指着一大桶一大桶从各院子里搬来的碗盘碟杯,说道:“各位,将这些洗了。”岂料已经累了半天的佣人们怨声载道:“这讲不讲理啊,咱们忙乎得半死,还要洗那么多?福管事,你去让院子里的丫鬟来洗吧,咱们无论如何是吃不消了。” 小福子得意道:“洗了另外有赏的,十文钱大伙儿分了。”佣人们听了更加嗤之以鼻:“就十文钱?算了,你让别人来吧。”说完,不待小福子阻拦,一哄而散。 小福子正为难着,青琐笑咪咪的过来:“福管事,让青琐来吧。”小福子惊喜道:“还是青琐姑娘好啊!只是这么一大堆的,你可苦了。”青琐笑道;“没事的,福管事只管放心。”小福子将十文铜钱放在青琐手中,心满意足的走了。 青琐站在天井里,望着遍眼的碗盘碟杯出了会神,想到这十文钱可以为家里省下四个人的三餐费用,心里喜滋滋的,于是她蹲着埋头擦洗起来。 中午耀眼的阳光肆无忌惮的落下,反shè到青琐的脸上,细密的汗珠也被染了红色的光辉。 “青琐姑娘,歇了再洗吧,小心中暑。”有人经过,善意的提醒她。青琐朝着那人灿然一笑,继续埋头苦干。 小福子带了院里的丫鬟们来抬已经擦洗干净的碗盘,一边训斥着:“就知道一天到晚的好吃懒做,也不学学青琐姑娘,真是浪费宫里的花销。”几个丫鬟掩着嘴咯咯而笑,一个个抬了便走。 青琐直起身,一个趔趄。小福子关心道:“青琐姑娘,看你这几日气色不大好,别以为自己年轻,可也要当心身子啊。”青琐开心的笑,朝着他叩谢。 黑夜又至,云净天空,一轮冰月拥出,青琐拖着迟缓的脚步走向小巷深处。老梨树下空廖寂静,昨晚的情境再也不会出现了,或者根本就没有出现过。她突然有种想哭的感觉,心胸沉闷得又似难以呼吸,人又似昏沉沉的,满目金星乱溅。 她挣扎着往前挪动了几步,一阵突如其来的黑暗向她袭来,终于她一头栽倒在地。 第二卷 第二十一章 一寸柔肠情几许3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缕轻柔的夜风再次拂过青琐苍白的脸。青琐悠悠醒来,发现自己躺在石板路上,周围寂寥,只有老梨树叶朝她发出清漠的沙沙声。 挣扎着爬起身,脚步跌跌撞撞的走向院子。 屋里的三个女人都已经睡下了。芳菲听见院子里有响动,直起身掀了窗帘探出半个头来:“青琐,今晚怎么这么晚?”青琐支吾了一声,笑道:“今日宫里上下都忙,福管事不敢早放青琐走。小姐不用担心,早点睡吧。” 月色朦胧,芳菲看不清青琐的表情,听她话语含糊却颇为轻松,也就放宽了心,思忖着等她空闲谈点心事,落了窗帘睡去了。 青琐勉强洗浴完毕,感觉身上每块肌ròu都涩涩的疼,身子忽冷忽热的没个究竟。总感觉口渴,喝了一大碗水,人又似慵懒的想困。借着月光摸到胖婆的床,在她身后颓然寝下了。 夜深了,月光和着院外赶早市的车轱辘声穿过院墙,隔窗传来。青琐睡得死沉,眉头微凝,她真的太累了,或许她又进入了那个令人难以排遣的梦境中。 早晨槐树上的蝉声叫得欢,把青琐从迷梦中吵醒。人又渴得难受,便起了身去桌上喝水。刚端了茶碗,身子禁不住的晃了一下,啪的一声,茶碗磕在了桌面上。 “青琐,又早起了?”胖婆迷糊的问。青琐应了一声,拿了桌上的鸾凤镜照去,被自己的脸色吓了一跳。急忙回头往床上张望了一下,悄悄的出了屋。去厨房梳洗完自己,轻轻的开了院门,出去了。 一路慢慢的走,来到了天清的行宫。 这日的行宫里冷清了不少。这世道就是这样,一人莫名其妙的红了,众首仰慕,蜂拥而至,唯恐被别人落下。潮水汹涌而来,稍纵退得无影无踪,因为皇上带着一大帮嫔妃从淮德避暑胜地回来了,那些王公大臣的目光自然重新转移到皇后、宠妃的身上。 厨房里恢复了往日的秩序,闲话笑谈又多了起来。青琐这回也是难得歇靠在门拄旁,无精打采的闲眺着。外面一带回廊曲折萦纡,十分好看,如若平日,她必是好奇的探眼过去,只是今日身子散了架似的酸疼,眼皮沉重的只想蒙胧的睡去。 “青琐。”小福子满目亲切的过来,“在看什么?” 青琐直了身,指着前面一株桂树道:“福管事,你看那边,这株金桂到了中秋必定开得灿烂,颜色也好。等到那么一天,花儿茂盛些,采来做球带倒好。” 小福子笑道:“这里就你最喜欢那些花啊树的,和你说话最让人高兴。多采些儿,做几缸桂花梅儿,未为不可。” 青琐点头称好。拍手道:“福管事,我是最喜吃梅的,到时候,我们来做些与大伙一起吃可好?” 小福子道:“好,好。”接着压低声音道,“你不是在打听四顺的下落吗?你这样到处乱问会闯祸的,还不得结果。” 青琐傻眼了:“那怎么个问法?” 小福子拍了她一下:“要问就问那些老宫人。跟你说,那个周总管二十年前在宫里做过侍卫,还是现在的楚都尉手下的。你去偷偷问他,兴许可以问出些什么。” 青琐一听,精神大振,拉住小福子道:“你这就带我去问。” 小福子一听急忙摇手:“你知道我是最怕他的。我是跟你合得来,才帮你打探来着。你想问直接去问好了。” 青琐为难道:“刚来的时候跟他有过过节,不知道他是否还在耿耿于怀?” “这好办。”小福子听了,嬉皮笑脸道:“周总管极为好色的,你若有陪他之意,我不妨教你几招。” 青琐啐了一声,来打小福子。小福子慌了,一躲却跌了个仰面朝天。青琐看见小福子跌了,恐怕他跌痛,连忙去扶他,又没什么力气,反倒被他拉住,人倒在了小福子的身上。大伙本来坐在另一边,听到动静往这边看,看他们这样好笑起来,善意的起哄着,场面立刻热闹起来。 正喧哗着,谁也没有料到有人已经站在了院外,俩人滚倒在地的情景看的是清清楚楚。看青琐与宫人作伴,随人调戏,脸色十分不悦。一旁侍候着的周总管正要直起喉咙叫唤,他摆了手,一声不吭的往天清寝宫里去。 “好了,别闹了。”院子里有人眼尖,招呼大家道,“方才我看见周总管带了个年轻的主朝这边瞧着呢,大伙小心了,别让周总管抓了把柄去。”众人闻言一哄而散。青琐也被闹了个面显绯红,瞪了小福子一眼,跟了众人复至归位。 这日小福子放工稍早,青琐出宫门时,正是太阳已落,外面昏沉一片。想着今晚去小姐房里坐坐,小姐自从大夫人去后,加之xìng情又内敛,更加显得沉默寡言。她俩好多天没再谈及明雨少爷了,也不知道明雨少爷何时回来? 一阵大风过了,犹是萧萧瑟瑟的树叶摇动,雷声从远处轰轰而来,只是不住。要下大雨了,她抬眼望天,心一紧,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后面有急速的马蹄声传来,她转头去看,眼前一阵清清冷冷,又一阵萧萧如潮涌。马上的人一身杏黄,衬得他愈加的面白唇红,只是看她的眼光yīn沉冷鹜。青琐的心被谁莫名的刺痛了一下,呼吸急促起来。 天濂的马在她的身边停驻,然后伴着她缓缓行走。沉默了片刻,他低沉的声音:“上来吧,我送你。” 青琐并不答话,只是一个劲的低头走着。他生气得嚷道:“我说丫头,你听见了没有?” 青琐被刚才的一阵猛走脱了劲,浑身的酸麻感又上了来。嘴里咬牙说着:“你走吧,不用你送。” “你怎么这么不识好歹,要下雨了,你知不知道?”他也生气,说着下了马来拉她。 她也只顾着逃,哪赶得及他的动作快,他一伸手就将她拽了回来。终于一阵晕眩,她的整个身子软瘫在了他的怀里。 昏暗中,隐约有只大手覆盖在了她的额角上,她听见他惊惧的叫声:“丫头,不许你吓唬我!”她反而笑了,嘴里还在努力挤着几个字:“你走,我不让你送…” 飞尘撼木,刮地扬沙,满世界落叶如潮,斜阳似梦。 第二卷 第二十二章 一寸柔肠情几许4 风好像停了,空气中有了湿润的水汽,掺合着那股闻着心悸的瑞脑清香,吸进肺里,身上的痛也随之慢慢地散开来,就像石落水中后的涟漪。青琐任由这涟漪散到最大处,然后猛地睁开了眼。 “别动。”耳边有低沉而熟悉的声音传来。她这才发现自己蜷曲在一个宽阔的胸膛里,她甚至还可以感觉到他强劲有力的心跳声,那声音不断地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1 章 击着她的耳膜。一种复杂的、混合着依恋与痛苦的情绪油然而生,她打了个寒噤自己一定是病了,她不禁轻声呻吟起来。 “好了,快到了。”天濂的声音,“死丫头,病成这样了还逞强。” 听到他的声音仿佛远在彼岸,又是那么的近在耳边。她知道自己在他的怀里,湿润的水汽丝丝引入鼻孔,她有了一丝舒坦。她在心里虔诚地祝祈着,希望就这样永远的蜷缩在他强而有力的臂弯里,她就是一只娇痴懵懂的小猫。但是她又不敢说出口,生怕把她的病吓跑了似的,他换给她的又是一张冷霜讥诮的脸。 事实上她想的并不是很多,因为她又看到了那座行宫,自己曾在阑池畔发誓不再进来的地方,幽怨矛盾的心情如网一般的罩住了她,她只是徒劳的挣扎了一下,再次昏沉过去了。 天濂抱着她穿梭在通往寝宫的径道上。一阵较大的风又吹过来,两边的树木好像预感到了雨的来临,兴奋地抖动着枝叶,一只鸟儿尖叫着掠过去,寝宫里的侍女惊慌地跑了出来,他不由自主地更紧的抱住了她。 黑压压的天空变成了凝重的铅灰色,紧接着,雨点儿啪啪地摔到了地上。刚开始雨点很稀,渐渐地就密起来了。雨愈下愈急,天空中像有无数根银丝在抽曳。太子行宫里的灯光在这样的雨夜中,更显得异乎寻常的混乱失色。 大雨足足下了一夜。 青琐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白日光景。雨过天晴,外面通亮的光线照耀着步步锦纱窗上,那层薄薄的光晕,反shè在内室里光亮的镶金地砖上,使所有的陈设都笼了暖色的光辉。 室内寂静无人,青琐一眼辨认出那是太子殿下的寝宫,她就躺在那张龙须席上,一件湖青的衣衫遮住肌肤,盖的是清薄柔绵的云丝被。她一骨碌的坐了起来,眼盯着面前的湖色云帐,昨天的,还有前几天的情景一幕幕重现在脑海。 她并不是个容易记恨的人,可是他在拜月亭里的一番话真的难以让她释怀。正因为如此,她在那个皎洁明月下,在幽静的小巷处,看到他向她逐步移近的影子,她只能选择逃跑。那个月夜,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是在等她吗?他为什么要等她?或许他还没有挖苦够,他还想继续用那种刻薄冷漠的语言来刺激她,直到她的心被撕扯得支离破碎才算善罢甘休吗? 昨天分明是要下雨了,她落在了他的怀里,她真的不是故意的。他说:“丫头,不许你吓唬我!”她真的吓着了他吗?那种感觉,那种清香,让人思量着,为何如此的耐人寻思,余味无穷? 想到这里,潮红腾地涌上了脸颊。她低垂着头颈默默地坐了会儿,直到屏风处悄然有人影闪动,急忙将被子往身上一拉,眼睛一瞬不眨地盯着动静。 两个垂髻宫女穿过屏风,小心翼翼的抬着一桶水进来。 “小翠?小环?”青琐愕然叫道。 “青琐姑娘!”两个丫头也是宜惊宜喜,“你可醒过来了。” 青琐笑道:“我没什么事,瞧你们大惊小怪的。” “可不是。”两个丫头你一言我一语的,“以前瞧着青琐姑娘生龙活虎的,人机灵着呢。怎么一倒下,看那脸色吓死人,像是换了另一个人。” “是太子殿下传你们过来的吗?” “那倒不清楚。自从那位真…小姐走后,没人再来顾及咱们。原以为再也见不着你了,昨晚宫里传了咱俩过来侍候,以为是柳小姐来了,一看竟是你。寝宫里来了两名太医,诊断说你中暑了,身子又太劳累,必须静养几日。那两个太医也是慎重,开了yào方不说,观察到快到五更天,看你稳睡了,方才离开。” 青琐掀了被子,往地面上寻找着自己的绣鞋。她的举动吓了小翠小环,俩个人一齐按住了她:“青琐姑娘,这是要干吗?” “我感觉好多了,家里人定是着急了一夜,我现在就得回去。” “那不成,昨晚咱们来的时候,太子爷刚要离开,叮嘱咱们好生照看好你。今早看见他骑马出去了,老内侍过来传话,说等你醒来绝对不许你出去。太子殿下已经料着你会这样。现在已过晌午,青琐姑娘稍安养病着,等太子回来,你去和他说也不迟。 “青琐姑娘也是好福气,上次你冒名顶替,太子也没怪罪与你。这次又将你接进宫来,听说还是抱进来的,可想而知你在他眼里是不同的,别人还羡慕着呢,你倒偏要走,真是奇怪了。” 青琐脸上的红潮还未退去,经她们一说,又重新涌了上来。两个丫头看了,只顾咯咯笑着,青琐作势要打她们,人又虚得直喘气。两个丫头这才止了笑,服侍她喝粥服yào,擦洗完身子,又劝她睡下,然后回到外面候着。 青琐就这样安静的躺着,这场病仿佛耗尽了她身上的所有力气,身子始终绵软得站不起身。白日里除了太医又过来一趟,两个丫头时常进出,倒再也没人进来打扰,这让青琐醒了又睡,睡了又醒。脑子里时而迷糊,恍恍惚惚的感觉自己还在他的臂弯里,怀着一种甜蜜的惆怅悄然入梦。时而又清醒异常,眼望着面前的布置,想着自己的扑朔迷离的身世。胖婆她们如果知道自己在这里,不知她们会怎样看她?特别是心印,这事绝对是不能让她知道的。 她实在是没有资格住在这里的,自己出身青楼,在太子的眼里也是微贱的。最重要的是,胖婆、小姐她们需要她回去,她一夜未归不知已急成什么样子?她还要继续回二皇子宫里去,福管事告诉她那个周总管以前就是宫里的侍卫,她得找个机会接近他。等她有一天知道了爹的下落,不管爹是死是活,她也会离开二皇子行宫的。 就这样想来思去,夕阳的余辉投shè到薄如蝉翼的窗帘上,夜幕悄然降临了。 第二卷 第二十三章 一寸柔肠情几许5 这天晚上的夜色半yīn半晴,天空中漂浮着一大块一大块奇形怪状的云团。月亮忽而钻出云团,忽而又羞答答的遮住了脸。不时有栖鸟在枝头上“扑梭”几声,各种奇花异草的味道愈加强烈,寝殿里仿佛沉寂在一个悠长的大梦之中。 太子天濂并未出现在寝宫里,他好像把她放在这里就等于完成了一件事情似的,要不是住在他的寝宫里,青琐真的怀疑他已经将她彻底忘却了。白日里经过了一段苦思冥想,见到他时该说的和该做的,在这个寂寞的夜里显得毫无意义。 她决定天一亮就走。 此时身体稍微恢复了点元气,青琐已是躺不住了,趁着小翠小环不在,她悄悄的摸出了寝室。 路旁一带花木扶疏,昨日又是一场好雨,将周围的飞土纤尘冲洗得无影无踪,空气中蕴透着一丝清凉。秋天快到了,青琐不觉抬头望去,只见台阁楼宇重重,一坐坐兽脊在夜空中凝成了铅色的影。 忽听柳荫中一派箫音,余音袅袅。那最初吹出的几声像是一人深沉而轻软的叹息,接着叹息声变成了委婉曲折的呜咽。呜咽声像天上的流云一样舒展从容,开始化为悲壮苍凉,声音也愈来愈大,仿佛有淌淌洪水奔流而来。 青琐的心情也在乐音的波浪中起伏,她已不知不觉走尽游廊,站在了假山上面。往下一望,这满园的楼阁也不止数十处,多被高高低低的花木掩映地遮着,惟有箫声传来的地方因地面宽阔,还是看得清清楚楚。 金鼎香炉里半销麝脑沉着,一缕白烟趁着这月色忽隐忽现。地面上一座青石的月台,列着石桌石凳。此处别有洞天,原来那里也有一所花窗的轩室,对面一个秋叶式的门,四面俱是碧瓦做成的栏杆围着。那轩室的窗楹都是红木嵌黄梁的葵花格子,镶着刻丝书画字体。 青琐正要探身再往里眺望,箫声不知何时停了,吹箫的人已经悄然站在了她的后面。 “别看了,下去吧。”她闻言转过身去,月色下的天濂也是一身月白的外衫,两种不同的月色勒在他半露的浑圆细腻的胸肌上,那里还垂着披散下来的一绺发丝。脸上的表情yīn暗不定,那唇角即便是微微的抿着,在青琐的眼里也是摄人心魄的。 青琐的脑子立时昏沉沉的,心跳开始加快,心里纵有千言万语,却一个字都想不出来。好半晌才从眩目醉心里缓过来,双腿跪地而拜:“奴婢青琐谢过太子殿下。” “你是真心谢我吗?”天濂的声音怪怪的。 青琐不做声,只是安静的跪着。 天濂蹲在了她的面前,眼光凝在她的脸上,借着月光端详着她。青琐一时失措,半垂着眼帘,鼻间微微有些芳息,腮边尚觉有点红红的。 “还在生我的气,是不是?”他的声音带了点温和。 青琐抬眼看他,他的神情是严肃的,她轻轻的摇了摇头。她的动作却让他释怀,他不禁微笑了:“那次有点喝醉了,不知道说了什么。等第二天想起,便派人一路跟着你,到底找到了你的住处。” 想着他那天夜里站在小巷处的情景,青琐含羞笑了。这让天濂有一丝的失神,便伸出手往她腮边一拭,又轻轻地向她额上一拭,又转手向自己的额上也拭了一拭,满意的说道:“比昨日好多了,那些丫头怎么这么不经心,让你跑出来了。” 青琐被他这般温柔的动作搞得心猿意马,这会急急的回答道:“不要怪她们,我明日一早就要回去的。” “就在我宫里歇息着,这里有太医,我的寝宫也让你了,你也感受一下被人侍候的滋味。” 看青琐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天濂又伸手轻捏了她的肩:“丫头还真行,一个人要养活这么些人,怪不得那么弱。” “我真的要走,小姐她们担心着青琐呢。” “你不用担心,家里我已派人告诉了,说你就在我这里,过几日再回去。还有,我让他们放了些银钿过去,并不多…” “你怎么可以这样?”青琐一听急了,声音不免提高了些许,“我干吗要你的钱?为什么要说我过几日才回家?我明天要回去的。” “回去?是去天清那里吗?”天濂没料到自己的好心被当作驴肝肺了,刚上来的一丝柔情蜜意顷刻消失得无影无踪,“怪不得你不让我送呢,原来真的有变化了。”嗨鼍醯锰戾ゲ豢衫碛鳎餍哉酒鹕砭拖胱摺S昧过猛,人就摇摇晃晃的要倒,天濂一把就扶住了她,嘴里还挖苦着:“你要走我自不会留你的,我是怜惜你,才想到过去和你说话的。” “不用你这么好心。”青琐不甘示弱,回击道,“我凭自己的双手劳动所得,我也有能力养家,不需要你的怜悯。” 天濂一时语塞,松开了手,冷笑道:“你真是个倔强的丫头。好,你什么时候想走就请便。”说完,就转身大踏步走了。青琐眼睁睁的看着他踏下假山处的台阶,穿花度柳,在一带栏杆处消失了。 青琐的心里又是一阵的难过,痴痴的朝着轩室的灯光望了望,最终无奈慢慢下了假山,沿着青石路往回走。 明明两个人前半个时辰还好端端的,让人不觉温柔dàng心,不知怎的又斗起嘴来,人也走了,只剩下自己孤零零的走。其实自己是不应该出来的,她不出来,就不会听见箫声,自然就不会见到他了,明日自己一走,她对他只有感恩戴德,哪像如今这番又把事情搞僵了? 人后悔着,又想着他的好处来。心里有了酸楚,心胸一阵阵的发闷。正在触景感怀着,寝宫已出现在面前,小翠小环提着流纱灯站在门口往这边张望着,便叫唤了她们一声,回到寝室任由她们奉茶服yào,睡下了。 睡梦中那箫声似乎还未停止,袅袅余音在耳边萦回不绝,那箫声愈加苍凉,竟有穿云裂石之声,这声音有力地拨动着她最纤细最柔和的心弦之处,使她在梦境里还沉浸在一种恍惚迷离的感觉之中。 还好一夜大多睡得深沉,醒来后精神大振。小翠小环提了汤水进来,青琐也不用她们服侍了,简单的梳洗完毕,吃了些莲子汤,她就向两个丫头告辞。 寝宫外早有落帘蓝轿候着,一名乔装侍卫拱手道:“小的几位奉殿下之命送姑娘回家。”青琐也不客气,施礼谢过,耳听得滴答马蹄声由远而近。 太阳升起来了,通红的光线掠过飞檐落在马上的人身上,那白色的人与白色的马,一切都反shè出令人感到窒息的光芒,连那精致的脸上也带着迷人的色彩。 “回去告诉你家小姐,皇后娘娘已经避暑回来了。这几日肯定派人传唤太子妃过去,纸是包不住火了,请她务必小心。” 青琐应声称诺。 天濂看了她一眼,继续道:“明雨过些日子就会回来,到时候通知你们。” 说完,举鞭轻扬,一阵萧萧的风刮过,人马离着她渐渐远去。此时红日更浓,热气又上了,青石道上草花满地,五色纷披。 第二卷 第二十四章 回头烟柳渐重重1 青琐乘了轿子回家,轿到小巷处她急忙叫停。打发走抬轿的侍卫,四顾周围,看无人注意,想悄悄的进院子里去,岂料心印笔直的站在屋檐下,双眼望了望远去的轿子,一把拉了她进去,反手将院门关上了。 “刚才是太子派人送你回来的?”她问。 “是。”心印的出现让青琐防不胜防,她老实回答道。 “为什么回来了?发生了什么事情?”心印问得急促。 “是青琐惦念着家里,自己想回来的。”青琐嘴里嚅嗫着。不知怎的,她今日有点害怕看见心印。 “你呀,可真蠢。”果然心印大皱眉头,手指捻了下她的额角,“傻瓜都看出那太子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2 章 你有意思,你的大好时机到了。” “不是的,太子仁慈,看青琐离家远,才派人送我回来的。”青琐解释道。 ‘他对所有的人都仁慈吗?难道每个丫鬟去他宫里,他都会去她们家一一告知?还有就这么几日的他还要专门派人送了一堆银子来?”心印说话显得咄咄逼人。 “这……”青琐心虚,一时无语。 “你告诉我,你和太子到底发展到何种程度了?”心印的眼光死死地盯住她,“他有没有碰过你?” 青琐闹了个满脸通红,急急摇头道:“您想到哪里去了?太子殿下那么高贵,青琐只是个小丫鬟,他派人送银子来,也是看在小姐的面子上…” “你不用骗我!”心印恼火了,“虽然我与你十年未见,但我一向以为你是不善撒谎的。你这样子分明是在敷衍我!别忘了如今你就我一个亲人,听我的,明天你就回去!” “紫桐姐姐…”青琐开始讨饶了。 “闭嘴!”心印挥起一巴掌打在青琐的头上,“天香楼是怎么教你的,你就把学会的劲都使出去!” “青琐真的不想这样。”青琐哀哀求道。心印气极,甩手想又是一巴掌。 “住手!”胖婆出现在她们的后面,拉过青琐,万般疼惜的抚摩着被打过的头部,一边朝着心印斥道:“你怎么可以打这孩子?真是作孽!” “不用你管!‘心印强硬道,”她是我的人,我自然要做点规矩。” “老身知道她是你的人。”胖婆指着她颤巍巍的说道,“这十五年来你到底给过她什么?打她一出生你就扔了她,好端端的孩子你又让她服了yào。接着呢?你又跑了,剩下她一个人在天香楼里受苦受难。她却一天到晚念着你的好,说你给过她糖葫芦、点心,给她穿你最喜欢颜色的衣服…这孩子心地善良着呢!好容易恢复自由身了,你却跑过来逼着她去报仇,拿天香楼乱七八糟的东西去勾引别人…你,你真要把这孩子毁了不成?” 胖婆一个劲的骂,骂得也爽快,青琐想拦都拦不住,直骂得心印的脸一时青,一时白的。她本是天香楼的头牌,自然知道如何回击,也是不住的骂骂咧咧着。骂声把里屋的芳菲也引了来,和青琐好说歹说,分别扶持了一个,将她俩劝开了。 心印回到屋里,涔涔泣下,不发一言。她向来xìng子烈,如今被胖婆一搅和,青琐又是这般态度,悲从中来,想着自己十多年来的仇恨,想着姐姐的惨状,想着静云庵里青灯古佛前的日子,不禁喟然哭道:“想我紫桐这十年来也是东躲西藏不敢见熟人,活着真是受罪。这辈子怕是指望不上什么了,还不如陪了姐姐去。” 哭泣着,忽见案头有高粱一瓯,取过来便狂饮。青琐进来,素知心印不善饮酒,急忙劝阻道:“您到底也是出家人,怎么可以饮酒呢?” 心印冷笑道:“我这出家人也是有名无实,今日心情抑郁,喝点酒有何不可?” 青琐见她神情颓废,愈加着急,便夺了酒去胖婆屋里。看芳菲一个劲的搓摸着胖婆的脊背,始知刚才胖婆与心印争吵后,哭了几声,差点背过气去。于是好生安慰胖婆,让芳菲陪着,回身又进心印的房间。 这样坐在心印身畔,心印心灰意冷,一言不发。青琐没了办法,眼见已到晌午,就回厨房收拾去了。吃饭的时候和芳菲分别端了过去,胖婆吃了点歇下了,心印一动未动。 青琐仔细一想,知道心印固执,恐有它变。便和芳菲商量着,让芳菲照看胖婆,自己去陪心印。 心印和衣向床边睡下,青琐走过去看她面色泛青,牙关咬紧,珠泪涔涔,连忙再三盘诘,见她蒙胧睡去,没有声响。想想此事越发的奇异,附在她耳边急唤了几声“紫桐姐姐”,又在她面上一试,鼻际忽然冲出一阵芙蓉香气来。 青琐惊骇得叫道:“紫桐姐姐,您为什么要寻短见?是不是因为青琐不听您的?您若寻了短见,青琐也不要活了!”说罢大哭,惊了胖婆和芳菲跑进来。 胖婆有经验,一看心印的样子便知道是服了芙蓉膏一类的yào物,便叫芳菲往厨房去取些羊油来。 青琐用力扶起心印,要她开口,她哪里会开。连忙用筷子撬开了口,伸进手指揠起上腭,自探舌尖入内,卷了些出来。心印见青琐救她,重新将牙关合紧,将青琐的两指咬得鲜血淋漓。 青琐忍着痛道:“紫桐姐姐,你便将我的手指咬掉,青琐我只要你活,决不害怕缩手的。” 说着,见芳菲取了羊油来,直往她的嘴里灌。心印哪里肯吃,眼睛死盯着青琐,青琐看了这般光景,不觉又哭起来道:“紫桐姐姐,您看我青琐就答应了的份上,回心吧。您若执xìng要走,我怎么对得起我死去的娘呢?” 心印倒清醒了些,默默流了泪。青琐将羊油送入心印的口里,说也奇怪,心印头摇了几摇,腹中一响,忍不住大吐起来。 总算化险为夷,众人舒了口气。胖婆直摇头,嘴里念叨着:“作孽啊,作孽…” 经过一番折腾,青琐心里稍稍安定,替心印覆了薄被。一直到了夜里,青琐一直坐在床边照应一切。到五更时分,心印方才恢复原状,青琐的心才安定下来,顿时感觉身子困乏得要倒,也就在心印身边睡下了。想着这两天发生的事情,黯然了良久,方才凝眉睡去。 第二卷 第二十五章 回头烟柳渐重重2 青琐今日照例去二皇子行宫。早上起来时,看心印睡得踏实,便轻手蹑脚的来到院子。刚要进厨房,发现芳菲在等她。 “青琐,我一夜睡不好,尽想着你的事情。”芳菲的脸上满是担忧。青琐不由得露齿而笑:“小姐不必替青琐担虑,青琐自己会搞定的。” “我倒不担心心印师傅要你去干什么,因为我了解你的为人。再说,那太子确实是个君子,他若有心于你,我倒替你高兴。只是这皇宫深院的,皇后他们并不会容纳于你,你岂不是要受苦?昨日听了胖婆她们的话,我知道你还有个父亲尚在人世,心里真是为你又喜又忧的。” 看青琐兀自沉思着,芳菲继续道:“你看我真是没用,什么忙都不能帮你,还尽给你增加负担。要不是有你,我真不知道怎么活?” 青琐急忙宽慰小姐:“小姐千万不要这么说,青琐的自由身也是你和大夫人给的,自从大夫人去后,我一直拿你当亲姐妹。小姐不要再说这种话来,有你和胖婆她们在,青琐心里踏实。” 说到这里,她想起天濂说的话,便压低声音道:“太子殿下说,皇后娘娘马上就要知道你已经离宫了,让你小心点。” 芳菲一听急道:“这可如何是好,要是我父亲知道,非抓了我去不可。” 青琐笑道:“不要着急,太子说表少爷过些天就回来了,到时候想办法让你们见面。有太子殿下撑着,柳大人不会拿你们怎么样。” 芳菲绯红了脸,羞答答的浅笑着。青琐又轻声耳语了几声,看时辰不早了,和她告了别,上天清宫去了。 天清行宫里与往日冷清了许多,厨房里的佣人们除了做活,就是围坐在院子里聊天说笑。这让青琐感到百无聊懒,她的目光开始搜寻那个周总管了。 周总管并不出现在厨房,他总是爱上各院子里的丫鬟那里打转。青琐绞尽脑汁,寻找着机会。这天有宫人过来传话,说是周总管让厨房挑一篮鲜果去他的住处,青琐自告奋勇的过去了。 出了院子,穿芳径,度石桥,这一路到了宫人们居住的地方。周总管在宫里职位大,自然是独门独户。 青琐提了篮子进去,前面就是一带梅林,隐约有姣笑呢喃声传来,接着又是一阵唧唧哝哝,似乎有人在说话。径直过梅林往那边一张望,不觉放慢了脚步。 石凳上坐着一宫人摸样的人,凶眉猴眼,脸上连一根髭须都没有,两只招风大耳与猪无异,居然抱着个宫女在膝盖上旖旎亲热着呢。青琐定眼一看,见是周总管,一时有点进退两难。 石凳上的两个人倒看见她了,那宫女刺溜从周总管的怀里下来,慌乱的低头跑开了。周总管看着青琐从梅林间冉冉而来,对她搅了他们的好事并未生气,反倒咧嘴笑开了。 “是青琐姑娘啊,过来,过来。”周总管笑着打招呼,“今日不知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青琐看周总管一团和气,也就浅笑道:“厨房听说周总管需要鲜果,这不让青琐拿来孝敬您?” 周总管已经站起身来,走到青琐的面前。一双盯着她的小眼睛眯成了缝:“青琐姑娘送来的果子自然是分外好吃了。”说完,一手伸向篮子,顺势要来抬她的下巴。青琐机警的偏了一下头,接着往后退了一步。 她的举动反倒刺激了周总管,他嘻笑道:“要么麻烦青琐姑娘把这些果子拿到我房里去。” 青琐知道他不安好心,眼珠一转,笑道:“青琐有件事情想在这里讨教周总管。就是怕连您也答不出,青琐不知道还能向谁问去?” 周总管大感兴趣道:“你尽管问来。” 青琐笑问道:“听说您以前是宫里的大侍卫,自然见多识广了,可曾听说过四顺这个人?” “四顺?”周总管认真起来,喃喃着,咬了口果子,摇头道,“倒没听说这个名字。”青琐眼巴巴的看着他,听到他的回答,不觉大失所望,人就呆呆的失了神。 “那四顺是你什么人哪?”周总管调笑着,“他对你可是重要的话,你跟着我进房去,容周某再仔细想想。” 青琐一听,忙将果篮递过去:“青琐这就走了,这个给你吧。”周总管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鬼丫头,原来是别有用心的,你以为我周某是这么好骗的吗?”说完,扑过来想拽她的手。 青琐情急之中拿起一个大的果子,正色道:“你别过来,你过来我拿这个扔你!” 周总管恼羞成怒,骂道:“好啊,你敢吓唬我,看我不收拾你!”说着就去抓她,青琐手中的果子已经扔过来了,啪的一声,正中他的脑门,果浆飞溅。周总管气得哇哇直叫,青琐扔了果篮,闪身便往外面跑,周总管在后面边叫边追。叫声惊动了一些宫人,这里本来就是他们居住的地方,一时青琐三面受敌,只能拼命的往石径处跑去。 天清行宫里地形复杂,青琐也是东拐西转没了头绪。身子刚恢复不久,这回疲倦感又上来了,眼看着被那些宫人围追得穷途末路,被迫上了假山。 周总管率众将假山团团围住,吆喝着:“下来!死丫头!”那些宫人本是闲得慌,这回有戏看了,簇拥在周总管旁边,愈发闹得六缸水浑。 青琐凛然坚守在假山上,带着漠然的冷笑。间或一阵风徐徐吹起,撩拨着她靠边蓬松的乱发,夹带着一身湖青,整个身躯显得娉婷多姿,迎风yù飘。 假山下围观的人群突然鸦雀无声,宫人们齐齐下跪。青琐凭风望去,原来在人群后面站着二皇子天清,仍然是青灰的衣袍,一色无二。冠玉般的眉目间凝了yīn鹜,此时他的目光冷冷的扫视了跪在地面上的宫人,然后缓步向她走来。 天清毫不费力的登上了假山,一声不吭地站在她的面前。他那双本来藏着yīn郁的眼睛,此时一瞬不眨的凝视着她。接着他向她伸出手来,他的动作那么自然又似乎不可抗拒,青琐在一阵恍惚后,竟然伸手接住了。 第二卷 第二十六章 回头烟柳渐重重3 天清拉着她从假山上盘纡而下,从始至终沉默着,在众目睽睽之中扬长而去。 俩人迤俪行来,看一路风景或堆石为垣,或编花为门,令人眼花缭乱。青琐也不说话,任由着天清拉她走,绕过十二回廊,忽见前面崇阁巍峨,层楼高耸,天清停住了脚步。 青琐问道:“这是哪里?” 天清开口道:“我的寝殿。” 青琐望了天清一眼,他的眼光远视着前方,刚才从他嘴里吐出来的话没有半点的迟疑,游走自如中让她感觉不到一丝的杂质,仿佛青琐去他那里是件极为自然、极为理所当然的事。青琐对这种毫无来由的感觉有了些许困惑。 天清继续拉着她走,只见宫殿两旁或是抄手栏杆,或是顺着游廊曲折委蛇而行。寝殿并不大,进到里面,见结构幽雅曲深,琐窗屈戎,掩映绿纱,偶尔有宫女端盘穿梭,也是行色匆匆。 疑惑着,青琐已望见寝殿的门柱左右楹联一副,笔法甚秀。不禁低声念道:“微微隐隐,龙楼凤阙散满天香雾;霏霏拂拂,珠宫贝阁映万缕朝霞。” “那是我父皇题的,他就喜欢端正的隶体。这里曾经是他的行宫。”天清在一旁淡淡的接了口,随手拉她进去,青琐不禁又回头往那联上瞟了一眼。 进入内室,要不是看见有一座檀木的凉榻,挂着水纹的纱帐,青琐简直以为进入了书的世界。除了沿窗横放一只香楠马鞍式书桌,东壁列着四座书架,和那秘书法帖,层层纵横叠接。室内中挂湘竹灯,系绘《四书》全本。最让人叹为观止的,檀木床榻的四围也全摆着书。 青琐不由得亮眸:“二殿下这里真是与众不同。” “二十年来,我就生活在书里,是这些书陪伴着我。”天清拿起一本书,缓缓抚摸着,声音还是淡淡的,“很多都是我母亲留下的。” “你的母亲在生下你时走的,对吗?”青琐看着他,突然问道。 天清拿书的手滞了一下,他的眼睛有一瞬间的黯然。青琐以为自己说错了,有点失措的站着。半晌,天清忽然扬了扬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3 章 叫唤道:“青琐。”那声音极是温柔,一如春风杨柳过水。 青琐就安静地站在他的面前,金色的阳光照shè进来,她的脸庞有一半沐在柔和的阳光里。细密的睫毛微微颤下两道yīn影,尤其是那双眼睛,眼波流转,清澈明亮。天清的眼中带着如梦般的神情,他抬手轻轻拂拨开青琐有点凌乱的发缕,迷惘地看着她。青琐仍旧一动不动的,用那纯澈的眼神望着他,然后浅浅地笑了。 “你来。”他不容分说拉她来到书桌上,青琐见桌上列一红装锦卷,正心疑着,天清已经小心翼翼的将它缓缓展开,一副美人图展现在青琐的眼前,带着馥郁异香,青琐初意只是好奇的一瞥,立刻是神心dàng漾,痴了。 图中美人倚靠在棠梨树下低眸而思。眉似初春柳叶,仿佛饱含脉脉情意却又似雨恨云愁。脸似三月桃花,每带着风情月貌。纤细的腰肢袅袅娜娜,又拘束得燕懒莺慵。檀口轻盈,勾引得四周蜂狂蝶乱,手执罗巾在那里轻轻拂拭,看似漫不经心,却让人更生七分爱怜。真所谓玉貌娇娆花解语,芳容窈窕玉生香。世上还有如此这般美丽的女子?青琐呆呆的想。 “我的母亲。”天清的声音很柔和,这和他平时冷冷的口吻大相径庭,“二十年前的画。” “她的眼睛…”青琐看着低下眼帘的美人,当她抬眸看你时,那会是双怎样摄人心魄的眼睛啊! “可惜了,看不清,只能想像。”青琐不无遗憾道。说完,抬头朝天清望去,才发现天清的眼光一直凝固在她的身上,这让她有了一丝的窘迫。 “你怕我吗?”他轻柔的声音。青琐摇了摇头,用脆亮的声音回答道:“您没什么可怕的,二殿下。” 天清的手指顺着青琐的发缕绵绵落在她的眼睛上,青琐的眼睛眨巴了一下,她仿佛感受到自己五岁的时候,娘就是这样迟疑地伸出一根手指,触了触她纤长而细密的睫毛。她的眼眸又眨了眨。 “你不一样,”天清梦幻般的声音,嘴里低声喃喃着,“你和他们不一样…” “二殿下。”青琐想唤醒他。他可是有满腹心事? 天清的眼中有道光彩掠过,他的声音有了轻松:“这是我第一次带人来,连皇兄也没来过。你觉得我的寝宫怎么样?” “以前那么多客人都没来过吗?”青琐有点不解,她想起前段每日ròu山酒海,歌舞升平的日子。 “父皇要我从书堆里走出来,学会和那些人各叙旧论新讲,诉说平生之怀,”天清冷笑道,“看那些人的嘴脸,只是想在我身上打探点什么而已。就如做了一个梦,如今都已醒来,行宫还在,平原王也是个虚名。反让人添了许多世态炎凉,费了许多精神,真个是过眼皆空。” 看青琐一脸懵懂的看着他,天清环视周围道:“我知道你爱看书,这里的书你都可以随意翻看。” 青琐的眼睛瞬间晶亮起来:“多谢二殿下。青琐学字不多,殿下可教我?”天清被她愉悦的声音也感染了,微笑道:“今日你早些回去,明日早些过来。” 有书可看,青琐自然高兴。这天回家时夕阳还未西下,胖婆她们有点意外。青琐暗暗观察心印的脸色,自从服yào后她身上的锋芒倒是稍减,并没有再来逼迫她。胖婆和心印一顿吵后,在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两人说话难免尴尬。小姐自从听说明雨少爷即将回来,天天盼着,神情有点恍惚。青琐更不敢将天清的事情告诉她们,几个人各想各的,倒相安无事。 天清和天濂不同,他是喜欢呆在室内的人,终日沉溺于书海中,对行宫里的事情也是不闻不问。宫里的人知道二皇子对青琐的特殊,除了暗地里叽叽咕咕指指点点,没人敢招惹她。青琐照样在厨房里干活,空闲的时候去天清处看书,倒过得无拘无束,逍遥自在。 这日午后天清突然想到带她去个好去处,沿着石子砌成的甬道,便向另一边游廊走去。越走越觉清幽,较别的地方迥然异样。只见那边有座山坡,坡上奇花瑶草,怪古崆峒,中有一带清泉,带着潺潺作响声,向山坡下的池子里灌流而去。 青琐见行宫里有如此幽闲的地方,任何人进来都有一种洗涤尘心之感,不觉十分快乐。 天清看了也是欢喜。此时正是七月下旬,天气温暖,便宽去袍衫,赤足慢慢地走入涧中,用脚探其深浅。那里只是二尺余深,天清便撩衣步入水中。 “深吗?”青琐大喊。 “不深。”天清回答,“你也过来吧。”看青琐雀跃着,飞快的褪去脚上的绣鞋,孩童心使他往涧的中间走去。 谁知这涧本自天然,中间却有三尺多深,天清行了几步,双足突然进入泥泞,整个人往下一沉,只露着两只肩膀,顺着湍急的水儿漂流无定。 天清大骇,可怜他并不识水xìng,双手只能徒劳的扑腾着,嘴里叫喊道:“青琐!你别过来!” (三月暮雪的另一作品《栀子花开寂寂香》即将上传,在此做个小广告。) 第二卷 第二十七章 回头烟柳渐重重4 青琐听到他的叫喊,意识到二殿下出事了,急忙跳下水中想去拉他。谁知刚行两步,顺着水一涌,人竟立脚不牢。她也是旱鸭子,只好重新回到涧边,看着挣扎中的天清,慌不迭的大喊:“来人哪!快来人哪!” 这座行宫其实是劈山而造,早年建武皇帝游玩到此地的时候,被这一带崎岖耸秀的山势所迷惑,加上它地处京城附近,便环山一带建了行宫。那些投其所好的商贾文人名士纷纷沿着行宫建屋造舍,渐渐形成热闹的局面。 山涧处一泻清泉正是此山一大奇观,建武皇帝多次将它当作行宫的一部分而流连其中。后来有宫人偷偷进入涧内戏耍,却被湍急的水流卷入,顺水落到坡下的水塘中。那水塘却是极为幽深的,落下的没有一个能爬得上来。宫人频出意外让建武皇帝也意识到此涧看似清丽柔缓,原来是暗藏凶险,便下旨将这一带封了,不准宫人进出。 天清自然不知道,本来以为找到了一片新天地,没料到一脚陷入险境,身子就不由自主的旋转了几圈,顺着水流飞快地坠入水塘。“这回真的是必死无疑了。”在坠入水塘的一瞬间,他绝望地闪过这个念头,母亲美丽的脸庞出现在他的眼前,母亲抬眸看他,眼光柔静而清亮,这分明是另外一个人的眼睛啊…他呛了一口水,恍恍惚惚中,有双大手抓住了他的身子,接着他的头部被托了起来,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猛的睁开了眼睛。他看见蓝天白云了。 救他上岸的人将他放在草地上,然后轻拍他的脸:“清弟,你还好吗?”天清已经清醒过来,刚才的险境让他惊慌未定,直起半身不好意思道:“原来是皇兄救我。要不是你,我怕是上不来了。” 正说着,方才望见天濂的脸色yīn沉可怕,他的眼光死死地落在从坡上发疯般跑下来的青琐身上,仿佛要一口将她吞噬了似的。 “你们刚才干什么了?为什么清弟会从上面掉下来?”他大声的问道。 天清一看青琐已经吓白了脸,皇兄的架势又让人胆战心惊,急忙说道:“皇兄,这跟她没关系的,你听我解释…” “你别解释!”天濂回过头来厉声止住了他,“我知道你一向是不会水的,以前你根本不会有这份闲心,如今她在,你连xìng命都不顾了!” 天濂虽比天清早生一个月,平时知道他谙事不多,生活孤寂,所以格外关照与他。天濂说话果断有分量,天清一直习惯在他身边不言语。这回看天濂大动肝火,一时噎住了话,想等他消火了再解释不迟。 “青琐。”天清叫了一声。 “你先回去。”天濂冷声道,“回去先把衣服换了。记住,不要让人知道你是从山涧处掉下来的。”天清应了一声,再次看了看青琐,无奈独自走了。 “还记得以前我曾经对你说过什么?”天濂直面呆立着的青琐,“原来你还在勾引我清弟,你这种女人!” 青琐苍白着脸,刚才可怕的情景让她惊魂失措,又被天濂吼了一下,她真的吓坏了。接着天濂yīn冷的眼光看过来,她的嘴唇抖动了一下,才说出“没有”二字,整个人就被天濂的手臂夹卷住,天濂做了个往水中yù扔将过去的动作。 “不!”青琐惨叫了一声,双手死命地抓住天濂的衣衫,“殿下,奴婢会被淹死的!” “我真的好想把你扔下去,”天濂的声音沉沉的,“你差点要了他的命!” “是奴婢不好,不该让二殿下下水的。”青琐的眼泪下来了。天濂放下了她,看到她脸上的泪花,迟疑了一下,冷笑道:“我不屑做这些,你好自为知吧。” “殿下…”青琐眼光迷茫的望着他,哽咽道。 “我今日过来,想告诉你明雨回来了。”天濂说话突然感觉吃力,“却让我看到这样,你真的让我失望。”说完,他回身向行宫内走去。 “殿下对青琐好过的,对不对?”青琐在后面突然叫道。这是藏在她心里良久的话,她终于鼓足勇气的说出来,她不求有任何的奢望,只要面前的这个人能够证实,哪怕是稍微的点点头,她也心满意足了。 曾经在阑池畔他对她温和的笑过;曾经她坐在洞房外的台阶处呜咽抽泣时,他的手落在她瘦削的肩胛上听她哭;曾经在风雨即将来临的时候,他抱着她去他的寝宫;曾经他拭着她的额角、她的面腮,说“丫头还真行”…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那么清晰的在她的脑海里,落地生根。他确实对她好过的,对吗? 天濂回过身来,眼前的丫头巴巴的望着他。他突然想起他在阑池边看到她时,她状似狼狈,也是这样的一双眼睛,他的神情刹那有了些许的迷惑,然后,紧抿的唇边蹦出一句:“我不记得了。” 他走了,他说他不记得了。青琐痴痴地望着天濂远去的背影,脸上抹着一丝伤感的淡然的笑意。她怕是很难再见到他了,四顺找不到,紫桐姐姐也要走的,不久她也会离开二殿下行宫的。 明雨少爷回来了。 “青琐姑娘?” 他听到门口的守卫进来禀报说,外面有位姑娘找他。刚回来的时候,老门卫就向他叙诉过某天有个美丽的女子来过,难道是表妹?他跑出来,见是芳菲的丫鬟青琐,自是惊讶不已。 青琐笑道:“表少爷可是有事?”明雨答道:“在翰林也是闲差事,这次回来听说表舅母已去世,正要赶着过去祭拜。”青琐道:“表少爷现在就跟青琐过去。” 明雨吩咐马车,一直取路,由着青琐指挥,径直投小巷处来。 下了车,明雨疑惑地跟着青琐走到院子口,青琐门一推,明雨早闻到了米饭香。 胖婆正弯身站在屋檐下的鸡笼子里,看见是个年轻清秀的男子,吃了一惊。看青琐满面笑容,恍然大悟道:“这位可是明雨表少爷?” 明雨还在惊疑中,只听得青琐清脆的叫道:“小姐出来,表少爷来了!” 里屋的芳菲听到叫声,急急地转将出来。明雨又惊又喜,无限深情的看去,眼前的芳菲更有了一番风韵。素色的罗裙,不施粉黛,容貌依然似晨露滋润,腰肢如杨柳袅东风。看见明雨,眼圈一红,当下移动莲步,走到他的面前,半晌无语。 明雨百感jiāo集,在众人面前也不忌讳,抓住芳菲的纤纤玉手,还没开口,俩人倒都落了泪。几个人在院子里伤感着,心印进来了,问明了情况,提醒着青琐将明雨教进里面内坐,安排好细食茶果,殷殷相待。 几个人商榷着,认为现今皇后柳大人他们还未知晓芳菲已经出来,等太子将事情坦露给皇后,然后再由芳菲带着明雨去见柳大人,请求明媒正娶。 合计完,众人拿他们的事情开玩笑。场面活跃起来,每个人的脸上洋溢了喜悦的笑意,明雨还留下吃了饭,才回房和芳菲说了些温存软款的话,方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第二卷 第二十八章 回头烟柳渐重重5 这日天气晴和,皇后已听得皇儿派人传报说即日过来,欢喜得急忙派侍女去御膳房,准备些天濂喜欢的佳肴点心,自己就打扮停当,在寝宫外等候着。 门外的莲池里游鱼唼藻,宛如锦屏风一般艳丽,又如花假山一样鲜妍。皇后心情从来没有如此好过,掂起手中的豆蔻扔入池中,池内的红鲤鱼争先恐后唼之,翻于绿水之间,斗到青萍之侧。皇后又将口中的香津吐去,吐得不巧,恰恰吐到鱼儿头上,那鱼摇了几摇,悠然而逝。 皇后见了,开心的笑起来。忽然想起至今新太子妃进宫快二个月了,皇儿今日过来,莫非媳fù有喜了?前些天自己跟随皇上避暑回来,想见媳fù濂儿还不让,他自己倒先按捺不住过来报喜不成? 如此想来,皇后愈觉得意。不由得回忆起前情旧事,不觉又添出许多惆怅,心里叹道:“想我入宫二十年有余了,昔日有了濂儿,何等风光!如今和我差不多进宫的去了一大半,新人还是不断的填充进来,这后宫何时能填得满呢?现今我的满腔希冀都在濂儿身上了,那太子妃虽美,人却弱了点,往后还是再给濂儿挑几个偏妃才是。” 正滋滋想着,忽听栏杆处一声轻柔的姣笑,款款盈盈走来一个美人。那美人朝着她屈膝而拜,微微一笑道:“娘娘千岁,不速之客来了。” 皇后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容华妹妹。去里面坐吧。” 卢容华浅笑道:“里边可有人在?” 皇后闻言,微愣了一下,接口道:“不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4 章 不妨。里面即便有风流才子,也是等一会才过来的我家太子了。” 卢容华掩口笑道:“既然太子殿下要过来,臣妾不进去坐了,就在这里陪娘娘说话就是。” 原来这位卢容华,就是以前在皇后宫里前来观看新太子妃的卢才人。年十七,为人十分骄气,最爱淡妆。貌似芙蓉,神如秋水,工绘梅花,然非所爱者不肯举笔。皇上听说此女有不同之处,他本是爱梅之人,顿然产生好奇之心,派人传来,一见却宠上了。才二个多月从才人一跃升到容华,真个是万千宠爱于一身了。 皇后初见卢容华时,便明白皇上宠幸她的原因是什么了。只是不想点破,淡然处之。岂料那卢容华仗着皇帝的宠爱,说话愈加的骄横刁蛮,自不把早受冷遇的皇后放在眼里了。 此时卢容华对着那些鱼儿嘻嘻地笑,自顾从宫女盘中取了豆蔻喂之,引动了鲤鱼掉尾齐来,正遇一阵微风,但见半池萍藻,水底天光般划开一线。皇后不知她突然来此的真正目的,斜眼瞟着她。 果然卢容华慢吞吞的说道:“这些天皇上去碧云轩了,臣妾不放心。皇上突然叹说自己年事已高,想拟遗旨来着。想皇上还及壮年,怎么能说自己老了呢?”看皇后的神色稍变,她装作没看见,继续笑道:“皇上也真是的,这么重大的事情怎么可以透露给臣妾呢?臣妾一思量,还是过来告诉娘娘为好,您终归是皇后不是?” “难为妹妹如此好意。”皇后淡淡的说道,“濂儿是太子,他父皇又打小宠爱他,这位置自然是雷打不动了。” “娘娘说的甚是。臣妾本也是这么想的,可是皇上说了一句,却让臣妾吓了一跳。” “皇上说什么了?” “皇上说他亏待了二殿下将近二十年,要想办法补偿他呢。”看着皇后若有所思的样子,卢容华接着道:“听说皇上以前极宠童淑妃的,怎么把二殿下疏忽了呢?” “那是皇上变着法子在保护他。”皇后突然冷笑起来,眼光yīn沉的落在卢容华身上,“你兜了那么大圈子,想告诉本宫什么?” “娘娘不必动怒,臣妾只想说皇上真是用心良苦啊。”卢容华的嘴角带了冷意,“现今臣妾肚里也有龙种了,正思忖着要不要请皇上也用此法保护咱娘俩呢。” 皇后听了反而大笑起来:“这要向容华妹妹道贺了,不过本宫好心提醒妹妹,妹妹不用自恃多娇贵,你不过是摸样长得和一个人稍像而已。” 卢容华听了也变色:“是谁?” “童淑妃。”皇后盯着她的脸,“你是因为长得稍像与她,所以皇上一时宠幸你。要说最像的,还是当年的阮贵嫔,还不照样被皇上废了,送了宗人府?” “那是因为她触犯了娘娘!”卢容华也针锋相对,“她对太子殿下施了蛊,自然动了天怒。臣妾也正奇怪呢,想阮贵嫔也是聪明之人,怎么会害了太子还将蛊dú放在自己宫里,搞得人赃俱获?听说那时候在皇上身边的只有楚都尉和柳大人…” “住口!”皇后骂道,“休得在这里胡说八道,道听途说的东西你也敢在本宫面前乱讲?你肚子里的龙种本宫不感兴趣,至于别人有没有兴趣那是别人的事了,本宫已经管不住那些,你还是回去求皇上保护你才好。” 卢容华自讨没趣,加上皇后刚才告诉她只因为长得像过世的童淑妃,更是捶胸顿足,掩着嘴哭泣而去。 皇后更是气恼,想着自己起初的愉悦心致被卢容华搅得云烟散尽,愤愤然思道:“想这狐狸精本是来挑衅的,本宫要是被激起不是正中她下怀?如今怕是又上皇上那里告状去了,本宫先忍着,等楚士雄打探来皇上拟旨真假再说。” 心情大坏,皇后斜倚雕栏,也不吐香津,也不喂豆蔻,默默地望着一对比目鱼儿。终于听到侍女报说“太子殿下来了”,抬眼看那一身玉树临风的神采,眼眶中盈盈yù泪,勉强忍住了。 “参见母后。” 皇儿的声音懒懒的,在她耳里却温暖如阳春。皇后激dàng不已的心跳平稳了许多,带着满脸的溺爱说道:“你又是独自一个人来,怎么不带她过来?” 天濂说话有点含糊:“孩儿过来看母后,想告诉母后一件事。” 皇后笑了:“你说话一向带了几分倨傲的,连对母后也是如此。今日怎么有点吞吞吐吐的?是不是太子妃有什么事?”她等待着皇儿告诉她好事到了,然后她就像天底下所有的婆婆一样,赶着过去安抚儿媳fù。 “孩儿已放她出宫了。”天濂的声音已经恢复了清晰。那句话一个字一个字的击打在皇后的心膜上,皇后只觉得眼前一阵阵的发黑。她的身形晃动了一下,摇摇yù坠,天濂健步将她扶住,一边的侍女也惊慌的拥过来。 “去,去把她给我叫回来。”皇后字字咬牙。这世道真是变了,像卢容华这样位职的妃子也敢顶撞她,她苦心为儿子挑选的媳fù,儿子竟然私自放了! “母后,柳小姐固然美貌,孩儿跟她却合不来,没有感觉。您不是听说有“强扭的瓜不甜”这句话吗?” “那你到底要怎样的女子?!”皇后突然歇斯底里bào发了,“是不是那个丫头?你知道她是假冒的你还庇护她。见不到她了,你会跑来向我要人,你难道喜欢这样的女子?” 天濂本以为过来告诉母后,他已放柳小姐走就完事了,被母后这么一将,不由得错愣了一下,然后摇头轻笑道:“母后说了些什么?孩儿怎么会喜欢那丫头呢?” 老练的皇后自然看出来,怒火更盛,她把所有的恶气都发泄在青琐身上:“这个臭丫头!当初为了柳家小姐我还放了她,今日我非抓了她治罪不可!”说完,人就往外面走。 “母后哪里去?”天濂拉住她,急急的问道。 “我去叫人传话宗人府,抓了那丫头!”皇后气冲冲地想挣脱他的阻拦。 “孩儿不许别人动她!”天濂也生气道。 皇后的脸转到儿子的身上,冷笑道:“你心疼她了?”看儿子不吭声,发狠道:“你要是想让母后饶过她,你就答应我一件事。” 天濂稍一犹豫,应道:“行,如果母后不去为难她们主仆俩,孩儿自会答应您的要求。” “下月初母后挑几个秀女给你,你自可选二个做你的偏妃。以后你的事情母后定要过问,不许你再欺骗我!”皇后暗暗苦笑,说不出是喜是悲,儿子毕竟太年轻了,他终归逃不脱自己的手心。 “母后放心,”天濂反而显得漫不经心,“孩儿以为是什么大事?您尽管去做。至于柳小姐已经出去了,那柳大人定会对她大动干戈,那就要请母后费点口舌了。” 天濂施礼过后洒洒而去。皇后心中的波澜根本难以平息,她的脑子里千回百转着,下一步该怎么走? 第二卷 第二十九章 霜风渐紧寒侵月1 楚士雄不喜欢柳南天。 柳南天是建武皇帝登基后才当上的礼部侍郎,因为皇后是他的表亲。当柳南天还年轻的时候,做事神速利落,从容不迫,又有一手治蛊的好本领,很受皇上信任。可是这两年,尤其是他的千金成了太子妃,柳南天说话总是倨傲自大,谈话中总有弦外之音,脸上不时浮现出洋洋得意之色。 柳南天是个酸人。楚士雄不讨厌恶人,只讨厌酸人。 以前柳南天比较尊重楚士雄,路上遇见,一阵谦和后他肯定让在后面走。而今境况不同了,比方现在,柳南天和他几乎同时在孽海楼门口出现,一个落轿,一个落马,柳南天只给他拱手做了个请的动作,只管昂首阔步向里面走去。 楚士雄冷冷一笑,这个老家伙!眼光轻轻瞥过,落在后面的任浮身上。 马上的任浮毫无表情,一身玄色衣衫,头上的同色束带在清风里飘忽抖动,衬出他的潇洒英姿。阳光将他骑马佩剑的身影剪在地面上,让十步之外的楚士雄也能感觉到那股英气拂拂而来,直逼骨髓。 俩人下马,径自往楼内走。早有内侍过来,将马牵去候着。 晌午时分,楼内寂寞,粉蝶穿槛,不闻平日里的铜鼓蛮歌声。厅堂内皇后独自坐着,进去的两个人不由得面显惊讶之色,还在跪拜施礼间,皇后已经耐不住的站起身,环佩珊珊步向两人。 “二位爱卿,出了大事了。”皇后开口道。她纵使态度仍旧端庄,声音里还是止不了那层焦虑不安。 两人愕然,急忙恭身道:“请娘娘明讲。” “还不是濂儿小祖宗,私自将你家小姐放了。你们说,怎生是好?”皇后的眼光看向柳南天,后者的脸色煞白,整个身子仿佛被钉在了地面上,嘴里只会喃喃:“怎么会?怎么会呢?” “濂儿已经亲口告诉本宫了,本宫听了也是如遭雷打霹雳。”皇后看了看楚士雄,“也是本宫纵贯了濂儿,真所谓少年不识愁滋味,这祖宗将烂摊子扔下就走了,你说本宫如何向皇上jiāo代?还有这事让那些别有用心的人知道,休不说被天下人耻笑,本宫的位置怕也是保不住了…” “皇后啊!您可是要想法子啊…”柳南天缓过神来,哀号着长跪不起。楚士雄冷冷地描了一眼失态万分的柳南天,他也意识到事态的严重,脑子里紧张的思忖着。 “娘娘,想当初这份亲事还是皇上御笔亲赐的,殿下此行为必定会动了天怒。即使是皇上宠爱殿下,这回皇上也不会轻饶了他,接着会降罪于娘娘、柳大人,与人与己都不利。” “都尉大人说的极是,娘娘。”柳南天忙不迭的应道。 “楚爱卿的意思是”皇后眼巴巴的看着楚士雄。 “如果楚某的手下动作有点粗鲁,就请柳大人不要怪罪楚某。”楚士雄带着一丝笑意,眼光飘向柳南天。 柳南天恍悟,急忙拱手道:“烦请都尉大人了。只要将小女重新捉回太子宫里,如何安置悉听尊便。” “柳爱卿自可放心,这太子妃的位置你家小姐是丢不了的。等太子妃一回来,本宫即去劝濂儿,不怕他不知孰轻孰重?” 如此三人谋算着,接着分头各自行动。 青琐这日去了天清的寝宫里。 天清看见她很高兴,拉了她带到内室的香楠马鞍式书桌旁,上面放了折揩式的锦轴,展开一看,原来上面系绘一垂髻女子,悠悠然坐在树枝上,一色的湖青罗裙,娉婷可爱。尤其是那双妩媚有神的眼眸,汪如深不可测的碧潭,不经意间,已让人甘心被沉溺下去,不能自拔。 “这…这是谁?”青琐惊得心发跳。 “连自己也不认识。”天清嗤的一笑,凝眸看她,“我画得不像吗?我第一次见到你时,你就在树上。” “奴婢像二殿下画里的就好了。”青琐淡然笑道,“二殿下看您母亲的像太久,画别人时里面自然有母亲的影子了。” “有吗?”天清拾起画锦细细端详,看了看青琐,又看着画,“不会吧?” “不管怎样,青琐很高兴。”青琐笑道,“二殿下对青琐好,青琐会记得的。”说完,深深一礼。 “你怎么啦?”天清紧张的问道。 “青琐今日是来跟二殿下辞别的。这里跟家里路程远,有老人要照顾,青琐顾不来…” “是因为皇兄吗?”天清突然打断她的话,看着青琐一脸错愕,他的脸上泛出一丝苦笑,“你不用解释。落水塘的那日,我看出来了。” 青琐遭天清这么一说,颊晕红潮,低头良久道:“二殿下保重。”福了一福,天清拉住她默默向着外面走,心如醋捻的一样,苦楚异常。 俩人黯然话别。 青琐默默地往家里走,一路搜索枯肠,想着回去一旦心印问起该如何回答。自己这些天暂时陪着小姐,等明雨少爷和小姐结婚期间,家里自有许多事要忙。 白日里街面上十分热闹,沿街布满摊位,排不上的甚至摆到了小巷里面,买卖吆喝声一直传到小巷深处。青琐径直往里面走,离院子不到一半路,只听到后面有“闪开,闪开”的喝令声,急转头一看,但见几个手持刀刃的士兵正在驱赶着巷口的摊位,紧接着有车轮之声划过巷口。 青琐暗叫不好,她的第一念头是那些士兵是来抓捕心印的,于是没了命的跑进院子。心印正在房里,看见青琐撞进来,提起炕上的包袱,拉了她就冲向院门外。 心印平素普通女子装束,经青琐一拉拽,也意识到不妙。二个人打开院门,柳南天的人马快到门口了。 心印出来正巧与马上的楚士雄打了个照面,一激灵,低下头去,后面的青琐低呼“快走”,于是慌乱的往小巷深处跑。楚士雄正疑惑着那包着头巾的fù女好生面熟,只听旁边马车上的柳南天大喊:“就在里面!给我冲进去抓人!”几个士兵呼啦拥了进去。 里屋的芳菲和胖婆已经出来了,眼前刀光剑影的架势吓得她们抱在了一起。领头的年轻人脸色严峻,看了芳菲一眼,命令道:“把她带走。”几个士兵冲了过来。 “不许抓她!”青琐清亮的声音传来,人已经闪到了芳菲的面前,用身子挡住,目光凌厉的盯着他们。几个士兵一时愣住了,不敢动手。 嗖的,长剑从任浮的剑鞘里飞出,发出痛快的声响,一道白光落在青琐的胸前。 “青琐!”芳菲和胖婆同时惊呼。 锋利的剑头停滞在胸前,只差毫厘。青琐凛然的目光轻轻忽略过,一道冷漠的微笑浮在她的唇边。 任浮手中的剑在空中划过一道雪白的弧线后,伴随着任浮心中的一声惊叹,悄然垂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5 章 柳南天一脸yīn沉的走了进来,后面是楚士雄。院子里的三个女人明白过来,这回芳菲真的逃不掉了。 第二卷 第三十章 霜风渐紧寒侵月2 柳南天这回也是不费吹灰之力,押解芳菲上了马车。人马一路扬尘,不敢停歇,直奔孽海楼。 芳菲与柳南天对坐在马车内。此时珠泪滚滚,哭泣道:“父亲大人何苦如此?太子已经放了女儿,您这样硬是将我捉去,女儿在宫里也是暗无天日,不如陪母亲去死得了。” 柳南天骂道:“好个不知廉耻的东西!即便是太子不喜欢,你死也要给我死在宫里!” 芳菲听父亲尽说些无情的话,父女感情薄如纸,心里万分绝望,眼泪也干了,默然无语。 柳南天喋喋不休的责骂着,只听车轮吱嘎一声,摇晃了一下。疑惑地揭帘探身,只见前面三叉路口有十几匹人马在那里等,中间鲜耀矍目的正是太子,后面隐约可见表外甥明雨。不由得吃了一惊。太子正转过旁边的侍卫,抬弓取箭,看着楚士雄的人马喝道:“都给本宫停下!” 话还未了,飕地一箭正中一士兵头上毡笠儿的红缨,士兵吓得呀的滚下马来。楚士雄早已从内转凉,令道:“快下来叩见太子殿下!”众士兵纷纷下马,排排地跪下。 天濂下了马,径直走到马车旁,一挑车帘,对着已经跪拜在地的柳南天道:“柳大人要把本宫的妃子带到哪里去?” 柳南天陪笑道:“小女不守宫训,卑职带去皇后娘娘那里,请娘娘发落。” “那好,”天濂朗声道,“把她jiāo给本宫吧。”一招手,有侍卫跑过来牵马车。 楚士雄暗暗叫苦,又无可奈何。那边柳南天垂首道:“要不要先去皇后娘娘那里…”天濂冷笑道:“你们可以告诉皇后,她想见我,就来翎德殿见我吧。”上了马,一干人拥着马车,投另一方向去了。 这边楚、柳二人面面相觑,急忙奔马赶至孽海楼,将上项事禀告了皇后。皇后一跺脚:“这不是白费劲了?”又听说天濂要她去翎德殿见他,愀然失色道:“这小冤家怕是想让他父皇知道了!如此贸然,定然出事,待本宫过去阻止。”慌忙备了宫车,急奔皇宫。 且说天濂将芳菲jiāo给明雨,jiāo代了几句,果然去了皇宫。 翎德殿里的皇帝批奏折有点累了,这会正靠在龙榻上,眼瞧着卢容华在案上细描梅花图。鸾金香炉里的龙涎香,烟雾缭绕。看卢容华一团雅态,不觉笑道:“可是画好了?” 卢容华双手将梅花图捧过来,朝他嫣然一笑。皇帝本来看得心dàng神迷,那经得她一笑,自然生出几分柔情,拉住她端详着面前的梅花图。 “这回又是什么梅?”皇帝笑道。 “簪梅。”卢容华浅然盈笑。 皇帝逸兴更狂:“果然雅致。真的是:约鬓嫩红娇yù语,欹鬟轻晕蕊含芳。膏沐玉人添雅韵,生香活色费评量。照图让宫匠给爱妃做个梅花簪。” 卢容华喜滋滋地福道:“多谢皇上。” 这时,听得宫人悄然进来禀道:“启禀皇上,太子殿下来了。” 闻言,卢容华立时站起身,樱含一笑:“太子殿下进来必有要事,臣妾这就回避了。”皇帝笑道:“也好,你且下去。”正说着,天濂已经进来了。 卢容华上前与天濂见了礼,款吐莺声:“老见殿下一个人,怎么不带太子妃过来?上次见面也没说上什么话。” 皇帝惊讶道:“爱妃可是见过?”卢容华瞄了一言不发的天濂,浅笑依然:“殿下新婚第二日,臣妾在皇后娘娘那里见过。长得可爱,臣妾自然印象深刻。”说完,再次福了福,轻移莲步,飘然而去。 “濂儿,过来可是来看父皇的?”皇帝一手轻搭天濂的肩,“朕的濂儿愈发高大俊朗,已经比过你父皇年轻时候了。你的媳fù父皇还没见过,上次是去避暑,这次处理边关紧急事务,过两天来个宫宴,搞得热闹些,你把媳fù也带来。” “父皇,孩儿已经让她走了。”天濂说道,“孩儿对她没感觉。” “什么?”皇帝看天濂一副认真的样子,蹙然不悦道:“皇家婚约岂是儿戏?你速去将她叫回。” “孩儿不想。”天濂坚持道。 “放肆!”皇帝发怒了,一拍案几,“这种事情关系到皇家的颜面,关系到本朝在百姓心目中的威严,怎由得你胡来?父皇再宠你,也由不得你这么做!你母后呢?后宫不是她在管吗?她是怎么管的?来人,传皇后!” 宫人急步进来禀道:“回皇上,皇后娘娘已经来了。” “传!” 皇后进来了,一见皇上便跪在地上,花容失色:“皇上,臣妾有罪啊!请皇上宽恕…” “看这孩子被你娇惯成什么样了?”皇帝怒道,在殿内来回踱步,“此事断不能让别人知道,你让濂儿去把太子妃叫回来,此事办不好,你也难逃干系。” 皇后凄切道:“臣妾遵命。可是濂儿…” “朕已经跟他说了,两天后宫宴,令他将太子妃带来,倘若那日朕见不到她,休怪朕无情了。” 皇后听皇帝这么一说,半是喜悦半是惊恐,唯唯应答。抬眼看着默然良久的天濂,唤道:“濂儿。” 天濂想是被龙威给震住了,这回朝着父皇深深鞠躬,老实道:“孩儿知道了。” 皇帝的脸色这才转yīn为晴,语气缓和道:“你们新婚不久,小俩口难免拌嘴,不要意气用事,要多替江山社稷着想。等宫宴完毕,父皇再找你们谈话。” 天濂唯唯从命。皇后又惊又喜的看着他,心里的一块巨石落了地。 转眼两天过去了。 皇后平素最喜欢两件事,游玩赏花和宫宴。这宫宴上自然她这个皇后最出风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众嫔妃,众大臣齐呼娘娘千岁,山海啸般。一身凤冠霞帔,母仪天下,这是她最骄傲的时刻。今日又添加了闭月羞花的儿媳fù,必是满座皆惊。如此想来,怎不让她的神采更加灿如春化,皎如秋月? 头上缀着精美的凤尾,珍珠如意,环佩珊珊,皇后由侍女扶着,往宴殿上走。 此时正值八月初,皇宫四周轻烟月瘦,雪韵花娇。两廊明角灯都已点着,越觉得玉宇澄清,光华散采。 宴殿里早齐齐坐满了人,正面檐前挂十二盏宝盖珠络的琉璃灯,两旁地上点着四尺多高的九瓣莲花灯,满殿通明。周围桌子皆摆满玉盘珍馐,栉比罗列。 “皇后娘娘驾到!”随着宫人的高喝声,那些要臣和皇帝平日里宠爱的嫔妃纷纷起坐,齐齐跪拜。皇后含笑示意众人平身,由宫女扶着在正上座的凤位上坐定,这才凝神环视。嫔妃里最出格的自然是最受宠的卢容华,她的位置被分在隔皇上两个座位的距离,此时她正半笑不笑的朝着她看。 皇后从容的将眼光落在要臣位置,一眼瞟见楚士雄正在与别人低声笑谈,她的眼光停驻片刻,又扫过去,但见柳南天正满脸焦虑的目视着她,她微微示意,不留痕迹的点了点头。 除了皇上,天濂和太子妃还没出现,她的心里自然忐忑不安,生怕中间有什么变数。濂儿做事一向为所yù为,看他在父皇那里还算老实,这么晚了还不出现,不知道会不会有事? 还在着急着,皇上驾到。一阵跪拜礼仪后,皇上扫视四周,张口就问:“濂儿呢?” 第二卷 第三十一章 霜风渐紧寒侵月3 “这…想是在路上耽搁了。”皇后支吾了一声。 “谅他不敢不过来。”皇帝冷哼道,也不看她一眼,命宫人御筵开始。 宫人一唱和,教坊司开始奏乐。但见几十名乐工个个青巾桶帽,人人红带花袍装束,吹龙笛,弹锦瑟,抚银铮,正中几名金翠美人歌舞双行,真个是悠悠音调绕梁飞,济济舞衣翻月影。众宫女穿梭于筵宴之中,手捧琼浆玉露、百味五俎,雪藕冰桃,四周锦绣绮罗,合殿飘香。 皇后手掂珊瑚红玛瑙杯,面对着满眼的香醪脍鲜,却是一丝食yù都没有。辰牌时候快到了,皇帝将要离开宝座,举杯陪宴众臣,以示鱼水同欢,君臣同乐。到这个时候濂儿还不出现,皇上真的要动怒了。 此时皇上满脸含笑,花红柳绿间载笑载言。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渐渐被皇上冷落了,如今他是懒得抬眼看她,要不是有濂儿,恐怕她早入冷宫深院,难以再见君王面了。心中凄楚着,余光瞥见卢容华正对着皇上秋波暗送,神情悠远。这个该死的狐狸精,她在心里暗骂了一句。 “太子殿下到!太子妃娘娘到!”忽然,大殿门口传来了宫人尖细的禀告声,那声音在皇后耳里从来没有如此的美妙动听过,她不禁精神大振,端正仪态,那种难以掩饰的喜悦,在她的脸上层层漾开了。 殿门豁然大开,一对壁人出现在清光皎月下。少年一身枣红衣衫,仪表天然磊落,丰姿超群。身旁的少女湖青衫子,面上腮晕潮红,身材轻盈合度,举止风雅宜人。这时,笙乐声戛然而止,先前的欢言笑语声也骤然停住,所有人的目光齐聚在了他们身上。 殿内鸦雀无声,鎏金莲纹台上的蜡烛烧得正旺。少年朝少女微微一笑,手拉着她的手,两人穿过栉比齐排的筵席,朝着正上方的龙座冉冉而来。 席间的楚士雄震惊了,他瞪大着眼睛,眼前的景象似是难以置信。接着,他的目光凝聚在那道湖青上,脑海里如同策马疾驰过崇山峻岭,小巷内那fù女仓皇而逃的身影再次在眼前掠过… 突然,一种奇怪的磕碰声从后侧传来,他不由得转脸去看,柳南天面色煞白,手中的酒樽磕倒在了桌几上,樽中的酒滴滴嗒嗒顺着桌面流淌下来。 皇后死死的盯着他们,周遭的一切似在摇晃,眼前向她走来的人影逐渐变得模糊,她不得不用肘臂撑住桌面,以防自己摇晃颤抖的身子滑下来。 皇帝的眼光一直落在少女身上,待辨认出她就是自己在宫里遇到的踢毽子的少女时,一抹笑意洇在他的嘴角边。 天濂拉着青琐跪膝下拜:“儿臣叩见父皇、叩见母后。”皇帝刚要开口,一旁的皇后神经质的低呼道:“你把她带来干什么?” “怎么回事?”皇帝蹙眉,“和濂儿一起的是” “和孩儿拜过堂的人。”天濂不紧不慢,从容回答。那话说得铿锵有力,字字入耳,皇后死咬住下唇,寂然无语。 皇帝发出爽朗的笑声。那边的卢容华笑道:“太子妃比上次更显俊俏了,和太子殿下真是天生一对。”另外几个见过青琐的妃子附和着频频称赞,皇后灰白了脸,连肠子也悔青了。 喧哗的场面重新开始。皇帝微笑着目送天濂带着青琐在宴席上坐定,还体贴的夹了块鱼片放在她的盘中,青琐含羞接过,一双眼睛偷偷地往四周张望着,他脸上的笑意愈加深了。 大宴已成,众乐齐举。皇后眼睁睁的看着皇帝携了天濂他们,在宫女宝扇的簇拥下,轻轻款款向皇帝的寝殿里走去。她失败了,彻底失败了,她的心里沮丧透顶。 曲阑人散,众臣纷纷告退。皇后步到已经瘫坐在桌旁的柳南天面前,唤来楚士雄,叹息道:“柳爱卿今日醉了,你送他回去吧。” 弯钩明月,流光似水,又是玉漏更深的时候了。白日里赤锦金琉的宫墙殿阁,此时静谧得近乎死寂。几匹人马拥着一驾马车从皇宫大门出发,投入更深更暗的静夜里。 街面上阒无人迹,间隔几丈远的距离,有苏木红的牛皮灯挂在屋檐下,灯光半浮半沉。周边的景致影影绰绰显得模糊不清。一串串不紧不慢的马蹄声在夜空中分外清晰。 马车在巷口处停驻,天濂和青琐分别下来,相视一笑。隔着两人仿佛如沐春风的笑意,倒似打了一场完美的胜仗。 “丫头,看来我父皇真的相信了。”天濂如释重负,“他好像很喜欢你。” “还好皇上没问太多,不然要露馅了。”青琐按按胸口,余魂未定的样子。 “这回母后不敢再拿柳小姐怎么样了,想起柳大人一副天塌下来的样子,真是好笑。” “我们也是在成全小姐和明雨少爷,是不?“ “为免夜长梦多,早点让他们成亲。” 俩人说笑着走进小巷。巷内的老梨树似乎也听懂了他们的谈话,等他们走近时,忽然传来了浅浅的沙沙响动。俩人不由得驻足仰望。 半明半晦的月光在青琐的眉目间镀上一重浅浅的薄晕,使她明亮的眼眸显得迷离柔美。天濂失神的看着她,在这个无声的夜色中,恍惚能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此时一阵风起,八月初的夜已觉清凉,青琐忍不住一颤。天濂看在眼里,“哧”的一笑道:“看你这么怕冷,快回家里去吧。” 青琐“哦”的应了一声,心里有点失望,但还是乖乖地独自向院子走。快到院门,她听到他在后面叫了一声:“丫头。”她急促的扭过身去。 天濂缓缓向她走过来,一双黑亮的眼睛凝视着她,却并不开口。青琐从来没有见过这种表情,不知所措地站着。他一直走到她的面前,张开双臂就将她轻轻抱住了。 他的个子太高,她的头只齐到他的肩头。她已经感觉到他身上的暖意,熟悉的清香丝丝吸入鼻孔,她微微的闭上眼睛,耳听着他的声音拂拂而来:“丫头,明日起去我宫里好不好?真的很想天天见到你。” “好。”青琐听见自己这么回答他。 一片树叶从树上落下,发出轻柔的叹息,微不可闻的一声,然后舒展在了地面上,又轻轻的飘动了几下,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6 章 动了。 第二卷 第三十二章 霜风渐紧寒侵月4 早晨,屋内的窗帘边突然透出了漂亮而柔和的光线。青琐在院子里晃动的人影投shè到薄如蝉翼的纱窗上。 “青琐。”胖婆在屋里边收拾着边唤道。青琐清脆地应着,从院子里跑进来。 “胖婆,不用给我整理这么多,青琐时常可以回家的。”青琐眼看着胖婆收拾的包袱,笑道。 “青琐啊,你如今过去侍候太子爷,胖婆也替你高兴。”胖婆慈蔼的说道,“只是你要听胖婆一句话,太子爷身份何等尊贵,千万别拿天香楼的那一套去迷惑太子爷,紫桐姑娘的话会害了你。” “不会的,胖婆。”青琐羞红了脸,“青琐只是个丫鬟,好好侍候太子爷是咱当奴婢的本分。太子爷如此救小姐,咱理应用心报恩才是。” “等芳菲小姐嫁给了明雨少爷,事情就阿弥陀佛了。”胖婆喃喃念着。忽然听得有敲院门的声音。 “想是太子宫里派来服侍您的人到了。”青琐笑道,“青琐不在,怎放得下您,干脆向太子爷讨了一个。我这就去开门。” 笑嘻嘻的打开院门,看见来人,一时骇愕得说不出话来,后退一步,方才跪地:“叩见皇后娘娘。” 皇后从装饰得极为普通的蓝呢轿子里出来,也是一色的朴素,由李公公搀扶着,迈进院子里。后面几个普通人打扮的宫人紧随着进来,咣当将门关上了。 站在院子中间,皇后四顾周围。李公公从屋里搬出一把椅子,皇后这才慢悠悠在槐树底下坐下,瞥了一眼跪在面前的胖婆和青琐,檀口轻启:“你这丫头好生厉害,连皇上都给骗过去了。真是人不可貌相,连本宫也服了。” 皇后的眼睛里像是簇着一团火:“别以为太子护着,本宫暂时动不了你,你就可以为所yù为!告诉你,臭丫头,想勾引我皇儿你是痴心妄想!想要你这小小的xìng命,那是件轻而易举的事。” “娘娘饶过她吧,青琐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胖婆哀叫道。 皇后冷冷一笑:“本宫犯不着,等太子有了偏妃,想让他再记起你来,怕是很难了。” 站起身来,皇后款步走到青琐的面前。青琐只管垂首不语,听见皇后怒喝道:“抬起头来!”她蓦然抬头。 皇后审视的眼光死死地定在她的脸上,声音沉沉的:“老实告诉本宫,你父母是谁?” “奴婢打出生就在青楼里,母亲十年前就死了。”青琐低语道。 “是jì nǚ生的?”皇后轻蔑的一笑,“怪不得那么贱…” “你父亲呢?” “奴婢不曾知道父亲是谁。”青琐回答。 “原来是个杂种。”皇后审视的眼光这才从青琐的脸上收回,心情轻松不少。昨晚一夜睡不稳,急着过来找寻答案。这种出身的女子,濂儿自是不会上心的,自己更要加快选定偏妃为好。 轿子从小巷出来,皇后他们来到了热闹非凡的大街上。听着耳边嘈杂混乱的声音,在深宫内清静惯了的皇后,也掀了一角的帘子闲眺,颇具萧散自在的心致。 “娘娘,老奴方才看见楚都尉的马车了。”李公公凑进轿帘,小声禀告道。 “哦?”皇后好奇的掀帘探身,正望见街面朱阁翠楼中,几个脂粉女子打扮得艳丽,朝外打着招呼,伴着从里面传来的箫管嗷嘈,阵阵曼妙清音传入耳边,她气恼得使劲扯了下帘子,颦蹙眉头,默然不语。 如今京城内皇亲国戚,达官巨贾众多,青楼教坊愈加兴盛。无论青云直上的显贵,还是官途潦倒的官绅、饱读诗书的学士,都来青楼寻欢作乐,消愁解闷,以至于楼外院前狎客如云,连巷塞陌。这在当时蔚然成风,似乎非此就算不上风流倜傥。假如楚士雄在里面,也算是很正常的事。 楚士雄的确在天香楼里。 贵客临门,鸨母自然怠慢不得,急忙唤来了楼内最吃香的姑娘,个个打扮得花红粉绿,杏面桃腮,在楚士雄的面前搔首弄姿着。 “妈妈有所不知,楚某已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怎么还敢动你楼里的姑娘?”楚士雄淡然呷着茶。鸨母看了看楚士雄旁边持剑伫立的任浮,慌忙将姑娘们引退了,谄笑道:“自从出事后,天香楼关门停业两月,老身也是无路可走,亏了楚爷没再计较,那些护院杂仆换了不少,生怕他们多嘴。” “如今还有谁在?”楚士雄问道。 “前些日子走了青琐和胖婆,就只有后院总管红柳了。” 楚士雄暗想,原来那个青琐也是从天香楼出去的,怪不得那日看见她们在一起。 “就让红柳过来伺候吧。”楚士雄淡淡一笑,“楚某还欠着她一份人情,今日该还了。” 红柳打扮停当,怀着欣喜万分的心情来到房间内。她虽已是三十几岁了,一张脸还是秀丽宜人的。进了屋内,福礼后,浅笑道:“楚爷可是十年未见了?今日过来,已使楼内蓬舍生辉,还唤红柳过来,更是红柳的造化了。” 楚士雄点头道:“上次多亏了红柳姑娘,楚某才逃过一劫。这点薄礼不成敬意,姑娘笑纳。”说毕手一挥,任浮捧上一箱黄金,足有五百两。红柳喜悦忘形,只会娇声谢着楚爷。 “前几日楚某遇见紫桐了,楚某一时没认出来,让她跑了。”楚士雄忽然说道。 红柳一听,咬牙道:“这回又让她跑了,上次要不是她那个疯子姐姐救她,紫桐肯定逃不了。” “疯子?”楚士雄心一跳,不动声色,问道,“那个疯子是她姐姐?” “请楚爷细听红柳讲来。”红柳看楚爷对这事感兴趣,为了表示自己的忠心,娓娓道,“红柳和紫桐原本一起进天香楼的,关系曾经很密切,听紫桐说起过,她有个姐姐在宫里做宫女。没过多久,紫桐成了头牌,自不把原先的姐妹放在眼里了。后来紫桐在门口见到那个疯子,奴婢亲耳听见她在叫疯子“姐姐”,接着把她接进后院养着,因为碍着她是头牌,奴婢也不敢怎样…紫桐逃走那一天,疯子也烧死了。” “你还记得你见到疯子是哪一年?”楚士雄继续问道。 红柳算了算,肯定道:“是建武五年冬天的时候,那疯子像是在外面流浪了一段日子。” 楚士雄脸色突变,眉目一横:“你见到她时,她的脸就是这样子?”红柳见楚爷一改儒雅,凶神恶煞的样子,也慌了:“奴婢见到她时,满脸长满了脓血,像是被什么器物划的,人又疯疯癫癫的,谁都不敢靠前。” “怎么会?怎么会?…”楚士雄嘴里低语着,仿佛失去了理智,袖臂一挥,桌上的茶盏被甩到了地面上,发出心惊ròu跳的破碎声。 “楚爷…”红柳哀叫了一声。楚士雄走到她的面前,一手跳起她的下巴,眼神带着似邪非邪的笑意:“当初你是因为忌妒,才无意救了楚某,你这种女人知道的也太多了,今日楚某就此谢过红柳姑娘。”粗大的手掌捏住红柳的脖子,一扭转,只闻得清脆的裂骨断筋声,红柳连吭声的余地都没有,人就扑通倒在了地面上。 楚士雄出了天香楼,任浮赶了马车过来,楚士雄一上去,恶狠狠的咒了一句,命令道:“去孽海楼!” 第二卷 第三十三章 霜风渐紧寒侵月5 皇后刚到孽海楼,也无心赏花,由侍女搀扶着上了楼,李公公观颜察色,命人上茶,自己在旁边侍候,说了一段闲话。皇后远眺窗外的殷殷美景,叹了口气,传人搬来黑玉棋盘,与李公公下起棋来。 一盘棋还未了,听得楼下的宫人高声唱道:“都尉大人到!”皇后掂子的手微微停滞了一下,朝李公公使了个眼色,李公公挥手让楼上的内侍退下,自己也随着下了楼。 楚士雄蹬蹬上了楼,面对着皇后却未施礼,开口便道:“皇后,臣想问秋菱到底死了没有?” 皇后起初见他满脸怒容,以为有什么大事,如今一听,着恼道:“你又提起这个贱名干什么?她不是已经死了?” “她没死。”楚士雄冷哼道,“今日臣查了,她在青楼里又活了五年!”他冒火的眼睛盯着皇后,皇后惊愕得低呼道:“怎么可能?本宫亲眼见着她咽气了,才叫李公公派人将尸体扔到外面去的。” “不是说好让她死得痛快点吗?”楚士雄瞪着怒眼,“她的脸是不是你干的?既然她已活不了,为何还毁她的容?!” 皇后脸色大变,气得身子发抖,咬牙切齿道:“是本宫干的怎么样?她是个狐狸精,本宫恨她!” 楚士雄声音冷冷的:“你真是个残酷的女人。” “你也别装什么圣人了!你应该记头功不是?”皇后讥讽道,“要不是你人赃俱获,怎么治她的罪?” “你…”楚士雄噎声,背过身去。 “十五年了,你还是忘不了她。”皇后冷笑着,“这样更好,让她生不如死…真是难以想像,她这张脸还能勾引谁去?”说着,她冷声笑起来。 “她疯了…”楚士雄浓音里带着无边的痛楚。 “没什么痛苦的感觉,岂不更好?本来就感觉不大正常,原来脑子有点问题了。”皇后反倒笑得更加yīn森,“这也拜楚都尉所赐,好端端的变成了贼,还是被对她心仪已久的人亲手抓住,怎让她经受得了?” 皇后愈加笑得不可抑制,楚士雄冷眼看了她一眼,抬脚便走。走到楼门口,皇后冷涩尖锐的笑声还在耳边徐徐萦绕。 又是落花满庭,夕阳斜照的时候了。 太子宫里,青琐还在原先做洞房的院落里忙碌着。 这个院落自打小姐走后,变得冷寂而落寞。墙边已经爬满了葱翠的藤蔓,在满目的翠色中,点缀着一朵朵铜钱大小,皎洁如玉的小花,繁繁纷纷,层叠葳蕤。而香气又浓郁无比,在初秋澄澈而透明的阳光下,越发扩散得肆无忌惮。 因天气晴好,青琐在白日里大开窗户,窗纱都收拾起来,清爽的微风,夹杂着院子里的奇花异草,一缕缕一浪浪地在室内涌动。皇宫里的娇贵品种又何止百样,可青琐偏偏喜欢那些小野花,即使它们长在草丛里、石缝间,她也会惊喜万分,小心呵护。 “青琐姑娘。”太子寝宫里的内侍进来,“太子爷吩咐,今晚就寝由你去伺候。”青琐应诺了一声,抬眼望了望天,进了房里。 明月带着迷梦般的光色,落在渐入寂静的太子宫的上空。 青琐更衣后,手捧着雕金的水盆进了寝殿。内室里烛光摇曳,连逶迤垂地的轻纱幔帐也染了淡淡的红,映着淡清色的帘影飘忽不定。秋罗床帐已换了稍重的山水锦绣帷幕,天濂穿了白绸衣裤倚床看着本书,床畔边镂空的鹤形香炉里散着瑞脑叠烟,在空中丝丝缕缕地缠绕着,jiāo错重叠,渺渺茫茫。 内室里的侍女无声无息的退出来。青琐进去,轻唤一声:“殿下。”天濂闻言抬起头来,朝着她露齿而笑,青琐想到他昨晚的拥抱,双颊腾地热起来。 “总算看到丫头来了。”他孩子气的叫道,“快过来给我洗脚。” 青琐半蹲下来,搅合着盆中的冷热度,天濂已经迫不及待地将双脚伸进了水里,大呼过瘾。青琐笑道:“还没洗呢,殿下就这个样子。”天濂半眯着眼睛做陶醉状:“就不一样,就不一样…”青琐被他逗得开心地笑起来。 “天天能这样,多好…”天濂叹息道。 青琐的心里也被幸福和满足填得满满的,她不禁羞涩地低着头,不再吱声。却被天濂捕捉到了,一道促狭而生动的笑容浮现在他的脸上。 他突然一脚踩水,水花溅到了青琐的脸上。青琐惊得用手挡住:“殿下…” “这是你欠我的,哈哈。”天濂愉快的声音。青琐一听,顺势将棉巾再次掷向水中,天濂慌忙往床内躲,青琐咯咯笑开了。 内室里花气融融,欢言笑语声在四周漫散着,连烛光也被染晕了似的,欢快地摇曳着。 第二卷 第三十四章 满地落花红几片1 夜深了,烛光如梦似幻,仿佛笼了极柔的轻纱,又漫漫地往四面铺陈开去,将黑暗切割成碎碎点点,星星闪闪。 睡梦中的天濂懒慵地漏了锦被的一角,luǒ露着上身,他的呼吸均匀有致,睡得极是恬然安逸。 青琐恍恍惚惚地看着这一切,左膝换右膝,无法坐得安稳。太子寝宫内,廊下间外,值夜守更的不知有多少,可都安静得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四周沉寂得让人丝毫不敢动弹。只有窗外隐隐的风声沙沙地打在窗棂上,轻柔得又像是催眠曲。青琐在这一片轻轻dàngdàng的催眠声中,眼皮愈来愈沉重,最后歪着头睡过去了。 宫漏声滴答滴答地划破夜的宁静,天濂翻了个身,迷糊的呢哝道:“来人。” 无人应答。天濂下意识地蹙了眉头,睁开眼来,侧头看去,他看见了半蜷在墙角的青琐。 天濂站起身,倒了一杯茶轻抿几口,慢慢走到她的面前。 青琐酣睡着,垂下的睫毛在眼帘下投落两道浓密的yīn影。十五岁如花初绽的年纪,无论怎样的睡法都带着婴儿般的天真和怡淡。 在这无声的夜里,天濂的双眼变得蒙胧,心胸慢慢膨胀开来,挤得他简直难以透气。容不得半点的犹豫,他弯身将她抱了起来。 青琐睡得很沉。天濂轻轻地将她放在床的内侧,自己小心翼翼地在她身边躺下了,睁着一双迷离的眼睛细细地打量着她。一缕发辫顺着青琐半侧的脸垂了下来,天濂随手将它轻轻拨开,用指尖触点她蝶翅般的眼睫,青琐微微皱眉,天濂唇边玩味的笑意更加深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7 章 再轻轻一点,青琐的手不胜其烦似的抬了抬,又无力的落下,手指正好触到了天濂luǒ露着的胸肌上。 天濂的身上刹时间起了一阵奇怪的麻粟,孩子般的神情瞬息消失了,黑亮的眼睛里带了异样的光芒,呼吸渐次沉重…青琐梨花般的唇微微绽开着,天濂仿佛闻到了一股幽幽的沁香,让他陶醉又难以控制自己,他慢慢地朝着那片唇凑过去… 那呼吸又离得她太近,如蜂蝶穿梭在林间,簌簌的撩拨着她的脸,烘得青琐酥麻麻的。青琐猛地睁开了眼,正对上天濂一张半迷醉半朦胧的俊脸,逐渐向她凑近着。 “啊!”青琐大叫一声,一只手下意识的挥将过去。天濂也被青琐吓了一跳,还未开口,脸上已经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掌。 青琐已经醒悟过来,慌乱地爬出床,扑通跪在了地面上。 “殿下…” “你敢打我?”天濂睁大着眼睛,似是无法相信,愣了片刻,才吼道,“出去,给我出去!” 外室守夜的宫人闻声赶了过来,正看见天濂怒气冲冲地坐在床上,跪在地上的青琐苍白着脸,那双眼睛盈盈透着亮光,更显得大而可怜。 “出去!……”天濂还在叫着。青琐站起身,一声不吭地朝外面走去。 殿外,凄凄切切的虫鸣唧唧声四处飘散。正是芙蓉花盛开的季节,那一片雪白,一片淡红,被黑夜涂抹上一层层沉重的晦涩。风掠过寝宫,那浓郁的花香使人感到胸口微微发闷。青琐抬眼盯着檐下的芙蓉花,眼睛渐渐模糊。但她马上唏嘘了一声,抬手拭去了眼中的泪滴。 站在台阶上,今晚的星星特别少,泪眼蒙蒙中,一朵朵的在眼前晕开,闪着滟滟的光。月如钩,秋风送来了断断续续的宫漏穿花声,让寂静的夜更显凄清。 耳畔分明有渐渐近前的脚步声,她诧异地转过脸去,那高大的身影斜落在台阶上,正一步步向着她移进着。月光静静地铺洒在他清淡的影子上,逶迤一地的光华。风乍起,他的白衣向后飘起,在风中缓缓地翻飞着,显得飘逸而绵长。他的眼睛定定的看着她,俊美的面庞上蕴满了淡淡的笑意。青琐微愣了一下,唇边就噙了娇羞的笑。 天濂缓缓走到她的面前,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她有一刹那的恍然与飘忽,她从来没有被他握过,他的手却是这样的温暖,足以让她放下心中所有的忧郁和不安。 她抬起头,默默地注视着眼前的这个男子。 “回去吧。”他轻轻地说,那声音恍若她身后的落叶悠悠滑落,发出轻微的声响。这一刻,竟是如此的安静与宁馨。 “我来自青楼,可我不是……”她喃喃说着,低垂着脸。 “我知道。”天濂点点头,看着她良久,道:“我也不愿意你是个随便的人。” 青琐还想说,她只是个假太子妃,等小姐和明雨少爷成了,她要回去的。可她舍不得打破这片宁馨的气氛,或许在她的心底深处,是如此的留恋这份形影依依、如梦如幻的感觉。 晚凉天净月华开,初秋的夜带了隐隐的寒意。正好是寂寞梧桐锁清秋,青琐感觉自己一点都不寂寞,只要在他身边,真好。 “真是好气候啊!”天濂轻吸一口气,带着淡淡的笑,“明雨和柳小姐的好事快近了,我已经替明雨找了个好住处,我们就等着喝他们的喜酒。” 青琐的声音也欢快起来:“我是大媒人。” 天濂白了她一眼:“哪有女孩子当媒人的?那媒人应该是我。”唇边仍是一缕笑。 青琐却是不依,俩人在月光下争执着。 寝宫里的内侍手执着彩绢宫灯,惊讶万分地看着他们,又不敢近前。 此时更深漏断,东边已经漂浮着丝丝淡青色的云,太子宫的轮廓变得逐渐清晰起来,一夜芙蓉愈加的灿如霞色,肆意地绽放着。 第二卷 第三十五章 满地落花红几片2 青琐白天就呆在那座院落里。不知为何,太子宫里凡是以前认识青琐的宫人都被换走了,甚至包括那个看管藏书阁的老宫人。小翠和小环也被打发回了柳府。青琐的身份在别人看起来有点特殊,宫里的人严守宫规,说话也是小心谨慎的,这与天清宫里自由散漫的气氛截然不同。 宫规礼俗多如麻,只有那些繁文缛节才能彰显皇家威仪,太子宫里也不例外。不仅如此,即使同为皇室成员,因所处的地位不同,其所应当遵守的种种规矩也表现出异乎寻常的千差万别。天濂特殊的太子身份,加上他已过了弱冠之年,参与朝政的机会愈来愈多。每逢朝会必须早起,一大帮宫女伺候着整齐朝服,纵使天xìng顽劣,在这方面也是一丝不苟的。 青琐一来,天濂就专门指定她一人服侍。青琐每日将冕服熨理得极为平整,用灵巧的双手将五色玉珠串旒,缚以小结。天濂梳洗完毕,束发戴冠,穿上玉珠串旒的冕服,整个人看起来英气逼人,光彩夺目。天濂对着铜镜面显满意自得之色,青琐在旁也是甜滋滋的看着。 这日青琐去了趟小巷。 胖婆一见她就发急道:“这怎生是好?”青琐急问出了什么事,胖婆告诉她,芳菲被她的父亲赶了出来。 原来芳菲带了明雨去柳府见她的父亲,俩个人来到四夫人的客房。四夫人命人上茶端果子,芳菲耐着xìng子周旋了半天,不见父亲出现,不免有点急。四夫人看在眼里,似笑非笑道:“老爷前些天生了场大病,差点连命也保不住了。今日好歹有所缓解,也不知道上哪个房里散心去了?老爷xìng情暴烈,勉强不得,今日表少爷也过来了,待妾家派人去喊。” 过了一会功夫,小少爷柳瑞琦从外面进来,看到他们,指着芳菲张口就道:“你还有脸回来啊?你娘废了,你也被废了,你对柳家没什么用处了…” 明雨一听,朝着柳瑞琦怒目以示,想走过去打他一脑袋。柳瑞琦一看不妙,抢先哭起来,四夫人也呼天抢地的叫嚎着。芳菲朝明雨递了个眼色,拉了他出了柳府。 芳菲在门外沉吟片刻,对明雨说道:“想我父亲不肯见我,只因你是太子那边的人,不好朝你发火。事已至此,怎好空手而返?他毕竟是我亲生父亲,要打要骂随他的便了,你先在这里等我,我再进去一会。” 明雨一听坚决不肯,拉住她道:“你我如今已是一条心了,这是我们俩人的事,怎让你一个人进去受委屈?要去我俩一起去。” 芳菲听了深受感动,满怀深情的望了望明雨,两人再次进了柳府。 一进客房果然见到柳南天坐在桌旁,在那里挥笔取墨写着什么,神色极为森然。俩人在他的面前双双跪地,叫了一声。柳南天冷漠的站起来,将手中的纸张扔将过来,沉声道:“料你们会来,把这个拿去,做你们的野鸳鸯去吧…”说着,一手扶住胸口,气喘吁吁的样子。四夫人赶紧搀住他,任凭芳菲怎么叫,掀帘进了内屋,门帘随即落下。 芳菲拾起,展开去看。身旁的明雨看到“断绝父女关系”几个字,不禁叫道:“表舅…” 帘内寂无声响,芳菲冷笑道:“表哥,我们何必还跪在这里?这种父亲不认也罢…我们还是走吧。”两人就这样并肩出了柳府。 “小姐做得好!”青琐听了,拍手赞道,“想她本xìng软弱,没料到还有一身浩气,跟明雨少爷在一起,自然改变不少了。” “可芳菲小姐就要嫁了,连个娘家都没有…”胖婆担忧道。 “这里就是小姐的娘家啊。”青琐笑道,“胖婆您,青琐,都是她的娘家人。小姐就在这里出嫁吧,她一定喜欢。” 胖婆经她一说,也转忧为喜:“人多自然热闹,要是紫桐姑娘在更好了…青琐啊,你找个机会去静云庵去看看她,上次她这么一跑,我还真放不下心…” 接着絮絮地算着黄道吉日,着青琐快去将芳菲接来。青琐有段日子没见到小姐了,自是欢欣,爽脆地应着,就要出门。 “有件事差点忘了告诉你了。”胖婆突然想起什么,“前两天有位公子来找过你。” “公子?”青琐疑惑道,“会不会搞错?” “人家还指名道姓的呢,那还会假?”胖婆笑吟吟的,“那摸样还挺俊呢,一看就是个富家公子。我当时就在想,怎么全天下的美男子全给咱们的青琐赶上了?” 青琐一听就羞红了脸:“胖婆尽拿青琐开玩笑。那人八成是二殿下。” “这事情就复杂了。”胖婆凝思道,“我告诉他你出去了,他的脸色很失望,不大说话,只问我你什么时候回来。依胖婆的眼光,他是对你上心了。那边有个太子爷,你还是个假太子妃…这事情如何说得清楚?真是罪过…” “胖婆看您又急的,”青琐笑笑,“等青琐过去解释一下,事情不就解决了?” 嘴里这么说着,终是放不下心,第二天晌午还是去了天清宫。 朱漆大门敞开着,门两旁站着守门的侍卫,看到她挥着手喝道:“闪开,闪开,马车出来了!”青琐急忙往青石道边躲闪,只听得马匹咴咴作响声,一驾四方呢帷的马车从宫内冲了出来。 青石道上净无尘土,从车内往外面看道边风景,一目了然,青琐亭亭玉立的身姿愈加耀人。车内的人已经看到她的,急忙喝令车夫停了,自己从车内跳下来,明亮的眼眸带着几分惊喜,灼灼的望着她。 “是来看我的?…。”他说话有点结巴。 青琐福了福,带着轻松自如的微笑。一手拢了拢被风吹在脸上的发缕,那种不经意的动作,极是自然。一丝细微的甜腻在天清的心里融化,他一把拉住她的手:“走,跟我去一个地方。” “二殿下要把青琐带去哪里?”青琐笑道。 “带你去见一个人,只有他能帮你找到四顺。”天清愉悦的声音。 第二卷 第三十六章 满地落花红几片3 马车一路载着他们,车檐下悬着的串流苏的小金铃,有节奏的发着珠落玉盘般的声响。青琐隔老远就看到了红墙碧瓦的皇宫,此时天空中几笔彩云在太阳的掩映下,落下道道五彩的光辉,仿佛千条瑞蔼浮在水天相接处,使重楼嵯峨的皇宫更现得金碧jiāo辉,灼人眼目。 “二殿下要带青琐进宫吗?”青琐好奇地问。 天清微笑道:“我早知道你在打听一个叫四顺的,便留了心,想这人在宫里呆了二十多年,上至皇亲贵族,下至太监杂役,哪个他不知道的?前几日一想起,就来找你了。”青琐看天清自信满满的表情,想到自己顷刻就可以得到四顺的消息了,心里不免又是兴奋又是紧张。 他们在宫门外驻马,早有宫人跑过来跪安,天清一下车,扭身搀了青琐下来。 沿着青砖铺成的宫道走,广阔深远的宫殿就呈现在眼前。远远地望着,那飞檐高耸云际,如大鹏展翅。四面重重叠叠的金阙玉阁,锦绣般铺展开,无边无际,深邃悠远。 这就是自己的娘生活过的地方?青琐的眼光渺茫一片,心里酸楚的痛意幽然而生。身边的天清不解的拉了她一下,青琐淡淡而笑,依稀感觉自己踩着娘走过的足迹,步步向更深的殿宇走去。 走了很长的一段甬道,转过楠木冰梅八角月亮门,见左右两带沿墙的曲曲折折的回廊,廊边多种竹子,别无杂树。一座院落若隐若现,周围俱是白玉栏杆围着。进得院来,里面有宫人恭身问安,天清认得此人,便道:“你去把李公公叫来,本宫在里面等他。” 宫人唯唯而出。青琐依稀记得以前在皇后那里见到过叫李公公的,只觉得此李公公非彼李公公,也没去在意,只是四向观赏着。院子一带几株石笋,沿石笋周围列着的盆景,各式花草俱备。那窗棂却别样精致,镶嵌着刻丝字画,用冰兰格子凑成,阳光下光怪陆离,耀人眉睫。 “这是我以前住的地方。”天清站在后面,青琐笑笑不语。天清一把拉着她进了屋。 进内一看,见列着的桌椅摆得极为齐整,两人刚坐下,那个宫人进来了:“禀二殿下,李公公在外面候着。”天清唤他去传,一会,帘钩一响,从外面闪进一名总管摸样的宫人,青琐一见他头上的几撮花白头发,紧张得站了起来。 天清忙转过头来,对她笑笑,拉了她坐下。那边李总管跪着向二殿下请安。天清说道:“李总管,今日本宫唤你来,是这位姑娘有话问你,你只管实话讲来。” 李总管早已认出青琐,却是平淡自若,谁都看不出一丝神情变化:“姑娘请问。” 青琐不想问了。这李总管虽只见过一面,直觉告诉她这人是皇后那边的,四顺身份又不明,倘若将名字说出,对四顺不知是福是祸?可是,真的失去这次机会,想再找寻四顺怕是没有指望了。正迟疑着,不明事情原委的天清已经急着替她开口了。 “十五年前,李总管可是知道宫里有四顺这个人?” 李总管一听沉思着,青琐紧张地望着他,手心有了汗意。天清也是目不转睛的盯着李总管,虽然他不知道四顺是青琐的什么人,那人对她来说肯定是很重要的。 李总管沉思了一会,方敛容静气道:“回二殿下,老奴确实没有听说过这个人。” 青琐闻言,怔忡着,闷声不响。天清看她难过的样子,催促道:“李总管,你再仔细想想。” 李总管道:“回殿下,先皇还未驾崩时老奴已经进了宫,拜皇上所赐,老奴当上总管只因有副好记xìng。宫里上上下下一千号人,谁进谁出,老奴记得清清楚楚。老奴确实未曾知道有这个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8 章 天清无奈让李总管退下,安慰青琐:“不要急,以后再想办法。”青琐神情有点颓废:“找一个人原来是那么的难,青琐怕是跟这人无缘了…” 他们从里面出来,天清为了引她开心,朝着另一方向走。前面一方水池,连接几曲桥栏。一路看两边池畔的楼台,或临水开窗的,或有假山花木遮掩着的,层檐飞栋,真正目不暇接。丝丝清新的风儿徐徐吹来,和着周围的鸟语花香,真个令人心旷神怡。 青琐的心情逐渐开朗起来,想想时候不早,自己还要赶着去太子宫,于是拉了下天清的肘部:“我们还是回去吧…” “呦,稀客来了。”耳听得一边呖呖莺声,两人同时侧过脸去,只见卢容华在几名宫女的簇拥下,莲步柳腰,朝着他们含笑而来。青琐一想到自己的假身份,如今和二殿下在一起,却让熟人碰上了,低着头徘徊不语。 卢容华袅袅走到他们面前,天清和她见了礼,青琐屈膝福了福,卢容华面朝青琐,秋波横斜天清:“你们俩真是自在,二殿下可是轻易不出门的。” 天清并未多加理会她,拉了青琐就想离开:“我们走。”青琐想甩手已经来不及了,卢容华惊讶得睁大杏眼:“这…二殿下,这可是你的皇嫂,怎可这样?” 天清闻言,全身滞了一下,手不由得松开了,带着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青琐。这回轮到青琐拉他了,她也是顾不了太多,只是使劲地将他拉拽着,后面卢容华恼怒的叫着:“你是太子妃,怎可以如此不成体统!…” 青琐暗叫不妙,只顾拉着天清逃也似的,一直到了绵长的甬道口,方才气喘吁吁的停下了脚步。待抬头想解释什么,才看见天清脸色通红,两眼充溢红丝,似有血腥沉淀。 “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天清起初喃喃着,接着大叫一声,“你怎么会成了太子妃?” “二殿下,”青琐努力想让他保持安静,“你听我解释…” “不用解释!”天清冷笑起来,眼睛死盯着她,“你不可能是柳家小姐…你明明在我宫里当过丫鬟,这回反变成了太子妃了。合着你和皇兄来糊弄我,当我是傻瓜是不是?” “不是。”青琐摇摇头,心里一阵莫名的酸楚:“我以为你以后会明白的…” “可人家已经在叫你太子妃了!” 青琐沉默下来,她的心里懊恼极了。她不应该跟二殿下进宫的,四顺还是找不到,自己差点又捅了漏子。二殿下这里自己又解释不了,连她自己也难以预见以后会怎样,她又如何解释得清呢? 天清的脸色由红变白,眼光慢慢移向地面,半晌,才低语道:“我希望你不要骗我,你对我来说很重要…”接着,眼睛又落在她的脸上,带着一种挫败,“都是我一厢情愿的,是不是?” “二殿下…”青琐不知道如何回答他。天清充满血丝的眼睛闪着盈光,说话困难:“你回答我一句话,你是不是成了他的…人?” 青琐一听,满脸通红,羞涩得低下了头:“二殿下,我” 天清感觉到了什么,唇边浮起一缕苦笑,似是自言自语:“他什么都有…什么都是他的…” 说着,低着头缓缓地朝着巷门走去。青琐张口,又不敢叫他,她无奈地看着那道强忍悲痛的背影,拖着一地的孤独寂寞,离着她愈来愈远,消失在她的视线中。 第二卷 第三十七章 满地落花红几片4 出了巷口,往南走便是先前进来的御道。那御道原是青砖铺成的,一眼望去,笔直而绵长。头上是深邃的天空,三面又是高峻雄伟的殿楼,周围空阔而寂寥,静得可以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青琐依稀记得上次夜宴后,太子他们是骑马直进直出的,换了二殿下却要走如此漫长的路原来他们是不同的。御道本就打扫得洁净无尘,远远的还有宫人手持长柄帚,在阳光下一丝不苟地清扫着。 她并未料到在如此晴朗的天日里会遇到建武皇帝。御道的北面就是翎德殿,此时皇上正坐在御辇上,前有宫人开道,后有侍卫九龙黄伞护驾,一溜人簇拥着。他本来心思略重,懒懒的靠在步辇上,前面青琐茕茕孑立的身影映现在他的眼帘,他不由的直起身,眼望着那身影,眼角的笑纹瞬间漾开来。 青琐听到了宫人的吆喝声,轻轻款款的跪在御道上,耳听得皇帝亲切的声音遥遥而来:“起来吧,丫头。”听见这种称呼,她不禁惊讶地抬头看皇帝。 步辇已经稳稳地落在她的面前,里面的人一身轻松的出来,明黄色的龙袍,象征着皇权威严,目光深沉,脸上却是带着笑意。就是这副她不只一次见过的笑脸,在她的心底深处,这个至尊无上的天子,他是个人,一个慈祥而又随和的人。 皇帝就站在她的面前,灿烂的阳光将他的五官勾勒得分外清晰,声音和悦:“是来看朕的吗?” “不是,皇上。”青琐老实答道。 皇帝听了却哈哈大笑,笑声激dàng在空阔的御道上空:“你应该多来看看朕才是。”他的眼光专注的凝在她的脸上,像在寻觅着什么。接着,加了一句,“你要叫朕父皇。” 青琐这才想起自己太子妃的身份,脸色不由得红了。皇帝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面露趣色,“朕很喜欢你,所以你不用怕什么。上次看见你踢毽子来着,感觉很新鲜,什么时候可以再过来?” 青琐心里犹豫着,皇帝像是猜到了她的心思,他并不点破,只是用轻快的语言道:“在朕的眼里,你只是个小孩子,天真烂漫,淳朴可爱。朕很久没有碰到像你这般纯净的孩子了,很希望你来陪陪朕,有什么难处尽管和朕谈谈。” 遭皇帝这么一说,青琐心中的忧虑紧张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屈膝应诺着,开心的笑了。皇帝朝跪在后面的宫人示意了一下,有宫人鞠身过来,双手奉上一副长型木块,又恭敬的退下。 “这是腰牌。”皇帝将它jiāo到青琐的手中,“你可以去碧云轩找朕,有了这个,谁都不敢阻拦你。” 青琐双手接过,施礼谢恩。 “皇上起驾啦…” 步辇稳稳地抬起,寂静无声的宫墙狭道,再次响起侍卫宫人喀嚓有致的步履声。青琐手拿着腰牌,眼望着皇帝的步辇越来越远,皇帝还回身朝着她挥手呢。 脚步轻快的出了宫,青琐感觉到自己今日至少有了点收获,因为皇上。天清的马车还在外面,尽管他自己已经回去了,可是他并没有把她扔下,是吗?青琐的心里充满了感动,天清刚才的神情让她难受,她莫名其妙的感受到,只要二殿下快乐起来,她才会真正的快乐。他是她牵挂的一个,尽管她心里有着另一个人。 青琐一路甜蜜的想,马车奔驰如飞。 她哪里知道,一场即将到来的危险正在悄悄地逼近着她。 李公公进了皇后的寝殿。 “什么,她在打听谁?”皇后听了李公公的禀报,惊得花容失态,差点碰倒了几上的茶盏。 “一个叫四顺的人。”李公公瞄了皇后一眼,重复道,“老奴在宫里二十多年,却想不起来有这个人。那丫头如今跑进宫里来了,老奴不敢对娘娘有一丝的隐瞒。” “你当然不知道四顺是谁了。”皇后的脸色变幻无常,眉目凝结,“那丫头竟然会知道这个名字…怎么会呢?” 她手里拧着绞绡帕,在外室来回走着,直到李公公已经退下了,她的嘴里还在不停的呐呐着:“她是谁?她到底是谁?…” 青琐是谁?她是芳菲的媒人。 明雨和芳菲结婚的日子到了。胖婆替他们选了黄道吉日,定于初九嫁芳菲。时间非常仓促,青琐从皇宫回来第二日便向天濂告假,回小巷预先布置杂务,十分忙迫。 到了正日,芳菲早在院子里梳扮停当,新娘冠裳也是自己彻日彻夜赶制出来的,街坊邻居早就传闻院子里有个如花似玉的美人,这日那些fù孺之辈都跑来看新娘,还有不少帮忙的,院子里热闹喧哗,等着吉时上轿。 片时彩轿临门,明雨一身新郎装束,骑着高头大马,周围旗锣伞扇,甚是热闹。邻居们并不知道新娘新郎身份,看新郎一派俊色,都在里面外面喜滋滋地瞧着。 吉时上轿,青琐扶了芳菲出来。为此天濂和青琐还争执过,天濂说,青琐已是拜过堂的人了,本身又是芳菲的丫鬟,这回连个陪嫁丫鬟也不是,这身份有点尴尬。青琐不理会他,因为她知道天濂是在戏噱她,胖婆她们更是没想过这一层,那次的拜堂毕竟是假的。 再说明雨的新宅里端整了宾相乐人,专候新人轿到,厅堂上悬灯结彩,十分闹热。天濂也在里堂坐定,还有翰林的一些同僚,太子和江进士关系一向密切,太子的到来人们并不惊讶,行了礼后,众人的目光重新转到新人身上。 俄而,轿子到了,锣鼓喧天,一派笙歌。宾相唱礼,请新人登上红毡,行了礼,送入洞房。众人接着坐席饮酒。席上说说笑笑,饮到二鼓时分。 正在闲聊,忽闻一股香风从洞房里飘来,座上的人齐声道:“真香啊。” 有人喊:“明雨兄以前闹我的新房,今日要还报了。”几个人响应着一哄而进。明雨又不敢阻拦,只好含笑看向天濂。 天濂见月色正灿烂,想起青琐还在洞房里,他已经有几日没见到她了。便笑着道:“你要是不将美丽的娘子请出来,他们这些人是不回去的,闹到天明,看你如何?” 明雨无奈,只好进去洞房摘了芳菲的红头盖,让芳菲出来相见。 新娘子打扮的芳菲更是妩媚,众人一见,惊为天人。芳菲满面晕赤,浅笑嫣然,款款施礼。众人早知明雨的媒是太子做的,竟是沉鱼落雁之貌,愈发的羡慕明雨。 天濂见洞房里只出来新娘子,不见青琐露脸,有点坐不住了,眼睛直朝着里面瞧。 闹了一回,众人方才散席,各自回家。天濂拉了明雨,指着洞房道:“你去把这丫头给我叫来。” 明雨讶然道:“方才进去时,好像没见到青琐。”回身去问正在整理桌子的芳菲。 “她早就回去了。天黑路不好走,奴家让她早点回的。”芳菲回答道。 天濂闻言眉心微敛,也不用这对新人恭送,急匆匆地走了。 “你说太子殿下会去哪里?”明雨突然问芳菲。芳菲含笑不语。 一对新人站在院中,此时明月霁霁,伴着清香的风在眼前缕缕拂动。明雨轻揽芳菲入怀,眼望着耿耿夜宵道:“月老请受我们一拜,明日再去谢媒如何?” 芳菲见此,樱口一笑。她知道明雨是在借物喻人,想起自己曾经手抚虞美人悲怨悯人的情景。如今风动梨花,淡烟软月中,心上人翩翩归来,月老太眷顾她了,执手的人就在身边。他们要执手白头,不再错过今生。 有情人脉脉相对,眼前珠帘隐隐,千般温柔,正是一对鸳鸯春睡去,锦衾罗褥不胜春。 第二卷 第三十八章 满地落花红几片5 月亮静静地挂在槐树上。小巷深处,一切都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院子里,一老一少还沉浸在芳菲出嫁的喜悦中。收拾完毕,俩个人安逸地坐在槐树下。 “一眨眼芳菲小姐真的嫁出去了,真像做梦一样。”胖婆感慨道。这么些日子,她与芳菲也有了感情。 “胖婆又寂寞了。”青琐的声音里也有了些许的伤感,“青琐这就陪着您。” “等你嫁人了,胖婆才寂寞呢。”胖婆笑道,“咱的青琐也长大了,迟早要嫁人的。也不知道如意郎君是谁?” 青琐有点失神的望着头顶上的树叶,沉默着。这孩子,不知什么时候起,有了心事?胖婆看着她,轻叹道:“要是太子爷就好了,不知道咱的青琐何时能修来这福分?” “胖婆…”青琐娇嗔一声,又是一阵的默然。今晚的她有了怅然若失之感,或许是小姐出嫁的缘故。她想着明日自己要不要去太子宫,小姐已经是明雨少爷的人了,她这个假太子妃闲摆着还有什么意义? 可是,思念之情会是如此的强烈!他说,真想每天见到她,他可知道,真想天天见面的,她何尝不是如此? “青琐。”胖婆的低唤声。她慢慢地有些缓过神来,胖婆关切的眼光,“别总把心事压在心上,缘分来了,千万不要放弃。” 胖婆的一句话就起了意想不到的效果,她拉住胖婆的手,又恢复了以前怡然无邪的笑。胖婆正要说话,忽然听到外面马蹄的滴答声。青琐不由得直起身,神经紧张起来,一双眼睛晶澈明亮。 “快去看看谁来了。”胖婆微笑着,望着青琐蹦跃而去的身影,在后面喊道,“不要忘了胖婆刚才的话。” 门开了,双脚刚迈出院门,一双有力的大手一把拽住她,将她拉到自己的面前。 “殿下…”她惊呼。 风清白月下,天濂的手指紧箍着她的肘部,眼光灼热,一言不发。他那急促的呼吸拂过颊边一缕柔软而通密的头发,簌簌地,紧紧地,擦掠着她的脸。她的双腿开始颤战起来。在她的灵魂深处,很遥远地,觉着有什么新的东西在那里跳动着,滋长着。面对他灼似燃烧的眼眸,她有点害怕,希望他不要这样的目视着她,否则她会被融化成水,燃化成灰。然而,不知不觉中,她又在渴望着,等待着。 天濂蓦的将她搂在怀里,喉咙里发出低沉而带着痛意的声音:“你这个…坏丫头…”青琐反而羞赧地笑了,颤栗的将脸倚在他的胸前。头髻上的绒发扫在他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9 章 鼻端,她向来不抹发油,只是自然的用小小的迎春花簪斜chā住。天濂的手抬起,花簪卸了,乌黑的头发缎绸般泻了下来。 丝丝发香合着幽幽若若的花香,一阵阵渗入天濂的呼吸之中,就结成了一股yù罢不能,yù宣不止的渴望和激情。轻抬起她的下巴,那副醉颜,是撩人的红。那双眼眸,宛凝春水。他的指头在上面缓缓抚过,手颤了,柔润滑腻。骤然间,他将她合臂拢紧,低头狠狠地吻住了她的唇! 在冬天的柳府花园里,邂逅一个人,眼光深沉,酷冷蔓延,怦然心动。 在初夏的宫墙碧瓦下,她就是一株梨花,月沐全身,花香满地,让人眼神迷惑。 爱恋,就在他们的唇齿间,在他们舌与舌的jiāo织中,像一股清泉,涓涓潺潺,芳香四溢,流淌不息。 明月可看见,繁星可看见,在这如浮光掠影的秋夜里,在阑池的杳渺水烟畔,有俩个相依相偎的身影? 她站立在海棠树下,幽幽人影,落花满地。树梢间的鸟儿不解风情,依旧不知疲倦的,叽叽喳喳的闹着,呢呢喃喃的叫着。 天濂低头凝视着月光下的青琐,脸上有红晕的少女,有着暗幽如兰的气息,只是她自己不知道。此时,她就如仙林间跳跃的精灵,深深的吸引着他。他以为,自己就是那个探林撷花之人,年少时梦见的仙女就藏在这里,那些繁华似锦的梦,那段清辉撒遍的邂逅,应是她的,也是他的。 “青琐…”他喃喃的念着这二个字,他这是第一次叫她的名字,“青琐…” 那双眼眸如坠入月波,饱含深情,盈盈凝水。他再次低头吻她,那怎么吻都吻不够的唇香啊。他的心,就像攀附在夏日蔷薇上吐艳的蝴蝶,轻飘飘地,吮吸着那里的芬芳,呼出一片幽馨,身不由己地漂移… “我会让父皇知道,你是青琐,不是别人。” “还有母后,你是真正的太子妃…你才是我要的太子妃。” 青琐含笑。就如桃源里酣睡的孩子,一觉醒来,睁着迷蒙的双眼。她感觉自己从梦境里走来,一路体味只有人间才有的惆怅、酸涩、甜腻、幸福。 天将明,情未央,看长河渐落晓星沉。正因为有了情,他们十指jiāo缠,穿花拂柳间踏步而行。他们情愿太阳永远不再升起,他与她甘心沉沦在星海月潭里,滞留住手指间,眉目间的良辰美景。就好比,她是水中花,他是云中月,花月jiāo织辉映间,他们就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第三卷 第一章 韶华不为少年留1 一顶官轿迎了晨曦的秋风,在空dàng的宫道上飘过。 天空中如丝如雾的晨蔼,如淡出的水墨,在晨曦里萦纡环绕。皇宫内的景阳钟撞响了,这是京城的第一声。那洪钟大吕的声音,在京城上空久久回dàng。钟声不仅传递着早朝的信息,也飞扬着皇家无与lún比的权威。楚士雄抬眼望着蔼色四合的天空,嘴角浮起一缕似有似无的微笑。 玄直门外,或信马或乘轿,官员们在染了一丝寒意的秋风里,等候着觐见和廷议。 翎德殿是宫中进行早朝的地方,每月的朔望两日,皇帝在这里接见群臣,处理政务。届时文臣武将分班列座,听候旨意。翎德殿以北的侧殿是举行内朝的地方,通常只有少数决策大臣才有资格参加,包括楚士雄。但真正起举足轻重的是碧云轩,每逢大事,皇帝往往在碧云轩深思熟虑,然后再提到内朝,翎德殿宣布旨意罢了。 楚士雄纵然职权再大,也同样不能迈进碧云轩一步。 平原王天清也来了,这段日子他每次都来。门外的官员见了,都作揖表示恭敬一番,然后各谈各的事情。天濂的高头大马一出现,自然引起一阵骚动。未落马已经围过来一群人,纷纷打揖问安,天濂一边回着礼,一边朝天清看去。 天濂打招呼:“清弟,好早。” 天清淡然回答:“皇兄,我也就是挂一名儿,还不是父皇跟你节度。” 天濂微笑,拍拍他的肩:“你太年轻了,总让人放心不下。历练一下也好。” 天清低头不吭声了。天濂感觉天清好生奇怪,正要说点什么,玄直门突然敞开了,当值宫人唱诺喊朝。 此时,太阳刚在东边露脸,空气里散漫着清爽的气息,群臣缓行在宽阔的天庭,鱼贯进入巍峨的翎德殿。建武在宫女宝扇的簇拥下,款步登上了龙座,接受群臣的朝贺。 “吾皇万岁,万万岁!” 建武皇帝正视下方,道:“崔将军年事已高,为国鞠躬尽瘁,朕已让他养老去了。老头闲不住,上了许多折子方略,濂儿,你可看过?” “儿臣已经看了。”天濂出班道,“崔将军昨天回京,儿臣明日看望去。” 皇帝满意一笑。眼光落在天清身上,又转向群臣。 柳南天出班奏道:“皇上,豳洲近奏院送来红翎奏章,蝗虫遍地,已演化为灾。官府百姓视作神虫,心存忌惮,不予灭蝗,愈演愈烈。减缓蝗灾,刻不容缓。冠以神虫为名,任其肆无忌惮,毁坏庄稼农田,臣看惟有着手赈灾了。” “糊涂,蝗虫怎么变成神虫了?任其吞食庄稼,不如供奉在家好了。”皇帝愤然道,“秋天到了,刻不容缓。朕下旨灭蝗,你督办此事吧。” “皇上圣明。”柳南天禀道,“皇上的圣令,还不足以消除地方官吏、士族百姓的忌惮。瞬间的犹豫,就会置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为消除人心中对虫的恐惧,臣恳请皇上銮巡豳洲,登临城楼亲灭蝗虫,破此谬言。督促官吏率领百姓,灭蝗灭灾。” “爱卿的建议总有奇处。”皇帝沉吟,面带焦虑道,“你既会灭蛊,小小蝗虫奈何得你?朕离开京城,现正值边陲频频出现危机,突厥偷窥我边境久矣,朕怎能放心得下?这一去势必增加远途消耗,浪费财物。必须派一个称职称责的皇家弟子,好代朕说话。” “父皇,”天清闪出,“儿臣愿意前往豳洲。” 众臣惊异的目光纷纷扫向天清。皇帝大喜道:“清儿自然是最好的人选了。难为你如此替父皇分担解忧,朕现就下手谕,诏令官民齐心扑灭蝗虫。” 天清跪伏在地。 皇帝面带笑意,辞朝而去。 天濂目视天清从退朝的群臣中淡淡而出,想着今日他的壮举行为,他隐约感到天清成熟了。 这一日并未内朝。皇帝依然去了碧云轩。 旭日的绚丽辉映着宫楼城阙,在虚浮冥蒙的光辉里,惟那高耸的翎德殿,折shè出异样的光芒。楚士雄是最后一个出翎德殿的人,周围寂静无人,他就在白玉栏杆上迎风伫立着。眼望着这片他已经进出二十多年的天地,他忽然愈加的喜欢皇宫的初日,喜欢那缠绕在宫殿周围袅袅的青黛暮色。 很多年前,他已走出了皇后为他画的圈子。孤守后宫的女人依然是一个霸道的女人,yīn魂不散。他的心思早已不在。 沿着花木幽径,前面就是碧云轩。 飞檐三重的碧云轩,峥嵘崔嵬,曲径通幽,宛如仙宫楼阙。外有御林军把守,极为森严。据说连身边最受宠的嫔妃也俱不得进。那“碧云”原是皇帝以前的童淑妃的名字,皇帝将她最爱游玩的地方更名为“碧云轩”。这个爱做梦的皇帝,今日大概走不出这座花团锦簇的园子了。 秋天和初春的艳阳一样,是白无聊懒晒墙根的日子。不知是哪个嫔妃的小花猫,在一片花丛中扑蝶,那是丛丛将要开放的秋菊,蕴透出无尽的秋意。那花猫已经窜进了门洞内,守护的御林军却淡然瞅了它一下,不予理睬。花猫的影子在一带幽径处消失了,楚士雄突然羡慕起这只小花猫来。 楚士雄的眼睛突然明亮,不是看蝶飞蕊吐,他真切地看到了一个人,一个不是很熟悉的人,拿出手中的腰牌,两侍卫恭谨地请她进去了。 青琐在进去的一瞬间,下意识的侧脸过来。她也看见了站在栏杆处的楚士雄。 她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带着冷漠的眼神,转过脸去,不再看他。 第三卷 第二章 韶华不为少年留2 青琐从花木深处走进,便觉道路幽静,两边阁楼chā云。柳荫处露出一座轩阁来,居中一额,上写“碧云轩”三字。 阁内居中供奉大肚弥勒盘坐在须弥座上,单腿盘起,更显突出的腹部。佛身是一整棵名贵的白檀香木雕刻成的,佛像平视前方,眉眼舒展,大张着笑口,神情轻松惬意。青琐正在端详着,门帘轻轻挑开,皇帝的贴身内侍无声无息地从里面闪出,朝着她做了个恭请的动作。 建武皇帝右手抚在折子上,半倚着软椅。轩窗外面是一片竹林,透过竹海,就是古色古香的的拱门,能够清晰地看到那镂空的木雕和青色的龙纹空心砖,当然门外门内的动静尽收眼底。 楚士雄的身影已经消失了。皇帝内心起伏的思绪还是久久不能消退。他太低估楚士雄了,在权yù面前,拳头大的胆子也会膨胀成斗大。楚士雄表面低调,谁能断定他是安分守己的人?谁能担保他遍布朝野的僚属们不会怂恿他去争权夺利?如此下去,必酿大祸。一旦有变,内外呼应,京城两面受制,大胃国盛世不复存在。更为可怕的,楚士雄的精在与,你找不出任何理由去动他,明明知道后事将难以预料,还是放任其蔓延下去。 轩门戛然一声推开,他看见几乎拖到鞋面上的湖青色的纱裙,艳阳里雾一样在眼前化开来,无限的妩媚,无限的恬淡。惟那模糊的轮廓,像梦里一般的陌生又熟悉。他试图剥开那一层yīn暗缠绕的岫云,最终映入眼帘的是潭水一般的幽澈。 “给皇上请安。” “起来吧,丫头。” 皇帝弓身相扶。青琐惊愕地抬头看他,皇上朝着她眨眼睛,面带笑意。那磁石一样被粘牢的双手,又似被春日的微风dàng开,有了温暖的感觉。青琐绽开了天真的笑颜,满怀喜悦地看着面前的这个被称为皇帝的男人。 “你到底来看朕了。” “是。” 建武皇帝挥去了一旁侍候的宫人,笑道:“你不会烦朕讲些罗嗦没完的事吧?” 青琐脆声笑起来,皇帝也跟着笑,笑声在碧云轩内回dàng不息。 皇帝讲天濂小时候的故事,讲发生在皇宫里的奇闻逸事,讲得最多的就是这座碧云轩,讲童淑妃,说青琐的眼睛很像她。青琐想起天清寝宫里的美人图,听着皇帝娓娓叙说,她不由自主地对皇帝那份二十年不变的情愫所感动。那些隔了岁月的故事,蕴藏着皇帝的梦想和无奈,盛不下一丝辉煌,只能算是灰色的一声叹息。 青琐在轩室外踢着毽子,那彩色的锦毛在空中化成一团耀目的火焰。 建武皇帝伫立在门外,望着眼前轻巧袅娜的身影,他还没从对童淑妃的缅怀中摆脱出来。他和她,濂儿和这丫头,应该是不同的。他和童碧云之间,至死没有海誓山盟,更没有形影相随的生死不渝。 曾经有这么一天,他不去理会清儿有气无力的哭啼声,痛不yù生地站在这里。她就静静地躺在离他数丈的锦絮里,周围堆砌着尺厚的冰块。他沉沉地感受着冰融的寒意,再也看不到她恬淡纯净的笑容。假如先皇不过早册封储君,假如他没有三宫六院,或许他们会拥有亘古不变的爱情。这一切又都随了皇后这个位置,无限的权力,无限的yù望,在荣贵的温床自然改变了,变得毫无痕迹。 毽子飞到了草丛里,青琐无邪的笑声。 皇帝回忆着童碧云的笑,但在记忆里似是没有她的笑声。惟那低首敛眉的温柔,清晰地呈现在他的眼前。那清泉一样的明眸,充满了想向他诉说情怀的愿望,那种yù言又止,yù说还休,让他心痛,痛至骨髓,永志不忘。 八月的京城里,垂柳依旧轻舞飞扬,只在略带清凉的风里,凋零出一丝丝的黄叶来。南街一幢官邸,鹤立于民居宅第之间。正是天开图画风光好,良辰美景乐无穷,而书房里传来的缕缕琴声,一如金戈铁马,旋尔寂如死水。 四壁木质书橱,陈设不染纤尘。大胃国将军崔广抚琴凝望窗外,余音犹如飞扬弄舞的树叶,漫无边际。满室的兵书典籍是他生命中的华章,却只能在绕袅的琴韵中感受着无奈。 满头银发的崔广从边陲归来,已然清晰地听到了老去的脚步声。他已经没有多长时间去等候未知的战争,他甚至不敢想像,在他的生命中没有战争,听不到金戈铁马的呼啸,生命会是一种什么样的颜色? 侍卫在门口回话。 “老爷,太子殿下要见您。” 崔广闻言赶忙整衣束冠。开皇前后,崔广只是一个出镇边塞的将领,对这位英俊太子的才华,也只是仰慕。自从皇上告知他,对将来突厥战役无意亲征,统帅的重任自然落在了太子肩上。身经百战的他坚信自己能够左右战争。他的最后一身襟抱,也都决定在太子身上。 越过宽敞的天井,厅堂外的艳阳令他突然眩目。天濂剪手站在门口,风姿俊逸,眉宇间英气四溢,一身闲装,举手投足处处彰显尊贵。如灰烬中蓦地迸发出火花,崔广有了脱蛹化蝶之感。 行礼落座,天濂坐了上席。 天濂道:“将军的上折献策我已看过多次,将军久经沙场,对突厥地理又相当熟悉,您的战略文令人信服。我想来听听您对战略的剖析。” 崔广道:“我朝建立以来,双方实力逐渐悬殊,经过这么多年的准备,朝廷不但稳定了南线,解除腹背受敌的忧患,也无需仓促了。以皇上的圣明,临战之际会有裁定。” 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0 章 濂笑道:“我不过是舞文弄墨,天下大业岂可纸上谈兵?我得将军如霖雨见日,今日你我都是报国公心,请将军不必过谦。” 崔广拱手:“蒙太子殿下知遇之恩,老臣愿追随麾下杀敌报国。” 天濂感慨:“将军精忠报国,胸襟豁达,令人敬重啊。如今边陲虽稍有事端,还算稳定,真希望将军从此可以在京城颐养天年啊。倘若有这么一天,我自然请将军作陪了。” 俩人哈哈大笑。 天濂回到太子宫的时候,宫灯已经挑起来了。 大踏步进了寝宫,内侍迎了过来。天濂问在哪里,内侍会意,说在花园里呢。 蒙胧的光华里,忽然从花园里传来快活的笑声。 天濂遁声望去,如纱如雾的暮岚里,纤巧的青琐站在梨树下。一只白色的鸽子绕着她飞,徐翔落在绣鞋旁,轻缠慢伴地叫唤。天濂笑着小跑过去,俯身想抱鸽子,鸽子扑棱飞到了青琐的肩上。天濂作势要捉鸽子,鸽子又飞了,青琐整个人被他捉进了怀里。 “告诉我,你今天去了哪里?”天濂瞧着一脸红晕的青琐,吻了她的唇。 “找皇上聊天去了。” “怎么,比我还急?”天濂笑,“是不是已经告诉我父皇了?” 青琐急忙辩解:“这些天我们别拿这事去打扰皇上,听说朝廷为边陲的事情,还有蝗灾的事情犯愁呢,你又是太子,儿女私情是小事,还是过段日子再说。” 天濂沉吟道:“等父皇同意,母后就不敢怎样了。”低眼看她,一脸坏笑,“不如先……”说着在她耳边低语一句。 青琐一听,脸涨得通红,作势要打他。天濂赶紧讨饶,青琐还是不依,俩个人在花园里追闹着,白鸽咕咕叫着,围绕着他们飞转。 两个宫女挑着柿漆宫灯,在通往寝殿的道口迎住了主子。天濂一把抱起了她,迈着轻快的脚步往里面走。青琐叫道,别人都看着呢。天濂也叫,让他们看去吧,你迟早会是我的人,还不快去给我泡脚。 第三卷 第三章 韶华不为少年留3 天清宫染了些许暮色的时候,天清的双眸疲倦地离开了泛黄的麻纸《中庸》。读了多少遍了?记不清楚。但每读一遍都有新意,这是他闲暇时最爱读的一本书。 薄暮轻云似的从琐窗外飘浮进来,向书橱几案倾泻着昏暗,滚动着一室的墨香。他静静地枯坐在圈椅上,父皇的手谕就在案几上面,或许这就是他踏上政治的开端,从此他就是大胃国朝中的一份子。但他的xìng格又笃定不适合,洁癖、孤寂而放任,或许他很快会溺死在深不可测的宦海中。 门外有宫女的嬉笑声,粉碎了内室的寂静。她们说话总是肆无忌惮的,生怕他没听见。这里或许是他最钟情的地方,因为她来过,阅过书,看过画,听他说话。但他又注定要割舍这难以割舍的,过两天他就要走了,在这万物开始凋落的季节,他会无声无息地离开京城。半年?一年?他还会聆听到如潺爰水声的轻笑,还会看到眼眸如水,轻舞飞扬的身影? 父皇说在他离开的前一天晚上给他饯行,以他一贯的xìng情,他肯定会谢绝的。可是这次他却点头了,因为他以为趁这次机会,他还能再看到她,再见她一面。 他的心境异常沉重,那种几yù窒息的感觉令他绝望。那些陌生的面孔,冰凉的神色,险些促使他将手谕jiāo还给父皇。而另一方面,体验价值的yù望又超越一切,或许真正的原因还是因为她吧,因为皇兄就在他的身旁。就如眼前逐渐悠深的黑暗,令他同样有着复杂的不甘,迷惘的期待。 室内的烛火燃起来了,明明晃晃地摇曳着。罩上的灯纱也是青色的,昏冥得让人的灵魂都似脱了壳,漂浮不定,不知道是心碎了还是痛了。一阵若有若无的风灼人似的拂入,青琐生动撩人的身影就深陷在这个如水的青色中,秀骨珊珊,身轻如燕,秋水般的眼眸一瞬不瞬的望着他…一瞬间他的眼睛盈满了雾水,像是被一片轻纱捂住了眼。 “青琐。”他喃喃地叫唤着她的名字,“青琐…” 太子宫里的青琐蓦的一懔,睁大了眼睛。仿佛刚做了一个将睡未醒的梦,却被一个遥远的呼唤惊醒,梦境里的一切稀薄脆弱得稍纵即逝。 “怎么啦?”床榻上的天濂警觉的转过脸来,睁着惺忪的眼睛。 “没事。”青琐昂起头,望了望天濂。这才发现自己一半坐在地上,一半靠在床榻边睡着了,天濂的手懒懒地垂着,放在她的身上。 天濂勾起一个灿烂的笑,一手很熟练的抓住了她的手,手指在她的手心里缓缓滑动。 “今日母后一定是气坏了。”他吃吃地笑,“谁让她不愿承认你呢。” 青琐的心情没有天濂的轻松,白日里皇后的话语还杳杳在耳,心里不由得沉了沉,微叹一声。 皇后进入太子宫的时候,青琐正在花园里和白鸽嬉闹着,天濂站在不远处笑嘻嘻的看。 “皇后娘娘驾到!” 天濂并不理会,倒是青琐一惊转头看过去,皇后一身正宫装束,乘在步辇上,在十数花团锦簇的宫人簇拥下,已经到了近前。而喊话的正是走在前面的李总管。 皇后从步辇上下来,看天濂站在树荫下,因是背对着,所以瞧不见他的神情。走到他的身后,半是焦虑,半是不满,轻呼道:“濂儿!” 天濂这才转过头,眼神似笑非笑,细细地打量着皇后。皇后被他的神情有点迷惑,她今日接见外臣,妆饰也分外隆重,发髻上凤尾如意步摇坠子,也随之颤动着,发出轻微的声响。 “母后还是很美的。”天濂的语气像个虔诚的小孩子,专注地看着她。皇后的脸上立刻浮起开心的微笑,伸手抓住儿子的手:“濂儿,我们去那边亭内说话。” 天濂看到李总管怀里的几卷画轴,眼珠转了转,淡然笑道:“那是什么?” 皇后笑意盎然:“你是太子,将来储君位置也是你的。你父皇在你这般年纪的时候,已经有四个偏妃了,当然也是为了充实后宫。上次你已答应母后了,今日让你挑几个,你看看好不好,好的招进来。” “青琐。”天濂自顾叫着,青琐的影子随着徐翔徐落的白鸽走远了。 皇后的笑容敛了敛,只管拉着天濂往亭处走,暗暗朝李总管使了个眼色,李总管怀揣着画轴,小步跑向亭内。 八角亭里的海棠墩上铺设了锈金锦垫,锦缎毡子铺着圆桌,一直泻到地面。皇后的声音轻柔温和,一派慈母。 两宫女跪地,接过李总管手中的其中一卷,呈在天濂的面前缓缓展开。天濂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然后在画中人的脸上微微凝视片刻。皇后小心谨慎地盯着天濂的眼睛,嘴角微露浅笑。 “这个怎么让孩儿想起童淑妃来呢?”天濂一本正经的说道。皇后一听,急忙令宫女收起来,再换一幅过来。 “这个,”天濂指着第二幅画,“有母后年轻时的好看吗?”皇后不知如何回答,天濂不耐烦道:“倘若没有母后的好看,就不要拿过来。” 皇后无奈又换了一幅,这回天濂又嫌画中人腰太粗了。皇后这才意识到天濂在敷衍她,气恼得捶了他一下:“她是丞相的侄女,说起来还是远近有名的美女呢,母后好不容易才弄来这幅画,由不得你喜不喜欢,你…” “青琐。”皇后的话似乎没听见,天濂朝着出现在栏杆处的青琐打招呼,“快过来,让你看样东西。” 皇后气结。青琐已经走到亭内,施施然朝皇后福了礼,天濂攥住她的手,将她拉到画卷面前:“这个袖子绣得不错,赶明儿我们也去描一个。” “濂儿,现在谈的是你选妃的事情,你把她拉来干什么?”皇后怒不可竭,朝着青琐咬牙切齿道:“滚到一边去,这里关你什么事?你这个…” “怎么不关她的事?”天濂突然冒火,丝毫不顾及礼数,截断了皇后的话,“她是太子妃,当然跟她有关系了。” 看皇后一脸愕然,天濂的嘴角竟然挂了讥诮,那双乌黑的眸子,坚定的流光闪动着,快得让皇后的心骤然沉了下去。 “难道不是吗?母后。” “好好,你这小冤家,我服了你了。”皇后气得脸色发白,命人将画轴收起来。“想要我承认,那是不可能的!你且把这丫头当宝去吧。” 皇后气急败坏地上了步辇,大团宫人簇拥着。李总管怀里仍然揣着那些画轴,急匆匆跟在后面。天濂站着喊,画掉啦。李总管连忙回身去找,结果发现上了天濂的当了,正要转身跟上,怀中的画轴真的掉了,一卷接着一卷,慌得前面的宫人跑过来帮忙收拾,天濂看着哈哈大笑。 天濂嗤的笑出声来,脸上露出愉快的微笑,有些孩子气的弯下身去看青琐,发现她又睡着了,细长的睫毛沉沉垂落,探指过去,温热的鼻息喷在他的指头上,带着一股轻柔的清香之气,浓重且粘腻,缠住他心房内的一抹悸动,温情漫漫dàng漾。 “找个时机快点让父皇知道…”他深深的吸口气,带着甜蜜,睡去了。 第三卷 第四章 韶华不为少年留4 京城的秋天看起来要比别处晚来,特别是太子宫里,仍然绿意盎然,没有一丝凋落的迹象,至少在青琐眼里是这样,她就如此快乐而平静地生活着。真切倾听着和风的脚步和自己的心跳,她惊奇艳阳的明媚和湛蓝天空的远邃,内心希望所有的人都来分享她的快乐和幸福。 她决定去静云庵看心印师傅。 和天濂说是去庵里烧香许愿,准备好了物品。真要走了天濂到底放心不下,一定要陪她一起去。青琐笑说自己以前胡走乱撞的也过来了,怎么跟他在一起反而一跃富贵身了。天濂嬉笑道,你是太子妃了,怎可以独自乱走,碰上山贼怎么办?青琐无奈只好答应了。 天濂这回也不骑马,同坐马车出了宫,他们悠然向太白山去了。沿途风景依旧,又好像陌生,青琐似深藏闺闱的小姐,双眸里充满了新奇,一路上问个没完,连天濂被她的快乐深深感染着,一路回忆他们在柳堤扔石子的情景,惹得青琐羞红了脸,天濂愈发的戏噱她… 秋天的静云庵是一年中不算鼎盛的季节,虔诚的香客还是络绎不绝,山门外停放着许多的车马轻轿。因是乔装打扮,他们的出现并未引起别人的注意。青琐让天濂在山门外等候,自己杂在人流中向庵里走去。 庵内香火旺盛,经声不断。青琐烧了香,沿着各香殿找。总算在一僻静处遇见了上次给她木镯的小尼姑。 “小师傅,麻烦你请一下心印师傅如何?”青琐笑盈盈的叫道。 小尼姑变了脸色,疑惑地看她,终于认出她来,瞧周围无人,将她拉到角落处,轻声道:“施主请小声说话,一旦被别人听见,非被抓了不可。” 青琐惊愕:“心印师傅怎么啦?” “上次官衙来抓人,把庵里的尼姑都召集起来,挨个盘问。幸好心印师傅已有准备,从后山跑了,到现在才知道心印师傅原来是个杀人犯呢。小施主,幸好你问上我,不然你也难逃干系。你还是快走吧,心印师傅不可能再来了。” 青琐心中一阵悲凉,原来佛门清静之地也容不下她藏身,如今会上哪里去呢?她也是心怀深仇大恨之人,茫茫世间可否有她的安身地? 青琐在山门前怅惘良久,直到天濂在叫她。两人携手往马车走去,天濂瞧青琐的神情不爽,浅笑附在她的耳边,问她许了什么愿?青琐严肃地说,佛家圣地许愿只在自己心里,不准乱讲话。天濂耸了耸肩,神情忽然肃穆,攥着她的手进了马车。 马车驶在羊肠小道上,青琐努力张望车外黯淡的风景,终于在最后拐弯里,看到紫桐曾经伫立的台阶,那道留在脑海里的身影,纸鸢似随风飘扬出去,虚妄的风景即刻被湮没了,她叹息了一声。天濂把她轻轻揽在怀里,手指堵了她的嘴唇,游丝似的嘘了一声。 “不许叹气,你以前不是这样的,难道你不快乐吗?” 青琐的脸上重新漾出沉醉的微笑,依偎在他的怀里,散漫着雪韵幽兰的芬芳,一如初日芙蕖的温柔。不管是在奢丽的太子宫里,或是在小巷处、阑池畔,他们都同样感受着缠绵美好的心情。回忆那些不染纤尘的往事,聚拢着两颗心,把他们牢牢地缚在一起。天濂在缄默中感受着无限幸福,轻轻地哼唱着儿时学会的歌。 她在余韵袅去的一瞬,睁开双眸,深情地凝视着他。末了,问他歌中的意思?他狡黠地笑笑,说是新郎在洞房夜唱给新娘听的,脉脉幽情在心里滋长着,她把头又轻轻地埋在他的怀里。 “也不知道明雨他们怎么样了?”他突然说道,其实他想让她高兴。果然她的眼睛亮了起来:“我们现在就去看他们。” 明雨的宅第布置得相当幽雅,庭户寂静,却是落花满庭,粉蝶穿栏。从里室往窗外看,云淡风清,藕香侵槛。月亮门内一瓜架,半熟的瓜垂垂yù坠,微风迎着南墙桂花的香,阵阵扑入鼻孔。天濂和青琐徜徉其中,几疑坠入世外桃源,流连赞叹。 “客人来了。”檐下花架上的鹦鹉突然叫起来,他们怔了一下,彼此相顾大笑起来。 “小的正想过去给殿下请安呢。”明雨施了礼,喊着芳菲的名字。芳菲从里屋出来,看见他们,惊喜道:“是太子殿下。”说着福了福,眼瞅着青琐浅笑。青琐甜甜的笑,只管拉着芳菲的手,不住的摇晃着。 主人泡了茶,芳菲携了青琐去院子里说话。青琐打量芳菲,瞧她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1 章 后仍旧一身素色,脸色如同朝旭下的芙蓉,比以前更妩媚了,不禁拍手笑道:“小姐愈发滋润了,真羡慕死人。” 芳菲倒落落大方,含笑轻抚青琐的脸,赞许着:“你自己不去照照镜子,看自己变化有多大?” 青琐在小姐面前露出她的调皮相,咯咯笑着。 “看起来太子殿下对你情有独钟,我也就放心了。”芳菲拉着青琐的手,微叹,“只是皇家并未容你,圣命大于天,皇后又是这样,你恐怕要吃点苦了。” 青琐缄默不语。芳菲又说:“还有你的父亲至今下落不明,他又是宫里的,以前会不会犯了事?要是找到了就好了。”又叹口气,“以前是你担心我,现在我又何尝放得下你呢?” “小姐这是到哪里去?”青琐听出了芳菲的弦外之音,心里难免一急。 “和表哥到南方去。”说这话时芳菲的脸上洋溢着愉悦,一改往日娇弱之气,“表哥正在为朝廷编制《南域录》,这是件大工程,得走遍南域的山山水水,深入民间百姓,我这就陪着他。” “小姐。”青琐紧握住芳菲的手,心情有点激动。以前那个软弱娇嫩、动辄梨花带雨的小姐不见了,这就是爱的力量吧?她和明雨少爷从此夫唱fù随、比翼双飞,她真的羡慕他们,也从心里为他们高兴。可是,以后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他们?紫桐姐姐又失踪了,她想着想着,鼻子一酸,竟掉下泪来。 “我会写信给你的。”即将离别,芳菲不免难过,“明日我去跟胖婆道别,你以后好好孝顺她老人家。”说着,珠泪频频下落,俩个人相拥着,抱头哭泣。 天濂和明雨出来,看院子里的两人愈哭愈伤心,一边劝着一个,各自搂着安慰去了。 第三卷 第五章 韶华不为少年留5 傍晚临近,这天的天气不知怎的有点闷湿,有场雨即将到来。暮气顺风扑面而来,混着酒香的味道。父皇所居的碧云阁位于低处,从亭内往下面望,只能隐隐绰绰看见阁外飞檐的一角。眼前宫楼幢幢相接,长廊栏桥蜿蜒,还有重重叠叠的月牙门洞,本是秀美到了极至的景色,在天清的眼里却呈现出令人窒息的错觉。 因为他的执意,这次的饯行酒宴就摆在亭内。说是酒宴,不如说是小小的家聚,父皇携着皇后娘娘、卢容华来了。皇后只稍坐一会,便推说身子突感不爽,表示歉意后由侍女搀着离席而去。 参加的还有天濂和青琐,可是到了现在还没见他们的人影出现。皇帝倒不在意,和卢容华并排说着悄悄话,卢容华不时发出娇憨的轻笑声。 天清独自喝着闷酒,后面宫女手打的扇风,越来越无法遏制他额头上沁出的细汗,他没料到秋天了天气还会如此的闷热。微弱的香风里,卢容华斜眼睨视着他,故意寻衅似的撩弄着颈部下方的蝴蝶坠。那是她自己画出来后照原样雕成的,蝶儿呈现着美妙的舞姿,蹁跹yù飞。卢容华一见天清的眼光循过她的颈脖,便朝着皇帝撒娇着,说一定要给他们还未出生的皇儿画点什么,如果都刻在金玉上,那再好不过了… 天清不是瞧卢容华的蝴蝶坠,他是耐不住张望着卢容华的背后,顺着亭柱,可以清晰地看到通往廊檐的出口,此时一宫人正匆匆跑上来,禀告说太子殿下还在崔老将军那里,太子妃娘娘先行赶到。皇帝笑着责怪了一声天濂,还安慰天清不必放在心上。 天清反倒暗喜,心下释然,脸上也噙了浅薄的微笑。随了宫人的唱和声传来,他的心跳动不定。那从迂廊中渐近的面孔,那缠绕梦境的身影,终于在他渴望的视线里真实地出现了。恍惚间,她已步到亭内,他听到了她那永远平和的声音… 亭外洋洋洒洒的清辉里,因为天气的闷热,几只不知何时出现的飞虫,无声无息地落在草丛间,亭柱边,在虚浮的暮色里缓慢地飞翔。远处的甬道旁,静止的树梢上,叫了一天的鸟儿似是余韵未了,合着轻碾在道路上的宫车,时断时续地冒出几声来。 “你真的要走了?”青琐就坐在他的身边,声音低低的。 那副毫无掩饰的失落感映在天清的眼里,天清的心就莫名的痛了。他咀嚼着她的话,慢慢的有了一丝的甜。当着父皇的面,他有点做作的再三向她揖谢,他知道这短暂的寒暄之后,独把他一人置身在荣辱的旋涡里了。于是他向她解释着,他不愿躺在现有的锦衣玉食中,那样安逸的富贵他宁愿放弃。不管前途充满了荣贵,或是充满了屈辱,豳洲远在千里,已经阻断了退路,他必须勇往直前了。 听到这里,青琐脸上的担心就消失了,她给了他鼓励的微笑。她蓦地回眸眺望模糊的翎德殿,眼睛晶亮透彻:“二殿下肯定会凯旋归来的,到时候我们就在这里迎接你。” 天清感动得真想握住她的手,然后紧拥她入怀。不管别人怎么看待他,都无法走进他的心,惟有她。当他曾经离开她,坠入无边无际的痛苦时,他不知道以后会如何再次面对她。他看不透京城的繁华,更是一脸茫然的走进豳洲,原本此行他是抱着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态度,她轻轻的一句,就如拨开乌云见天日,眼前灿烂一片,她不知道她的只字片言对他起着怎样的意义和影响? 夕阳在西天喷薄出最后一抹余晖的时候,天清先自回去了。辇车的响声像风一样在通往宫门的甬道上飘dàng着,他直起身往亭子的方向张望,树荫半掩的亭外依稀有人影绰动,那里肯定有她的影子。由淡渐浓的暮色,迅速如潮水汹涌淹没了亭子,他的心一下揪紧,眼泪顿时掉落下来。 青琐伫立在亭外,眼前的辇车已经消失了,她的心愈加伤感。小姐和明雨少爷走了,紫桐姐姐也逃离了静云庵不知所踪,这回连二殿下也走了,人世间怎么有这么多的聚散离别?好歹她还有胖婆,还有他,她应该珍惜眼前的一切,对吗? “在想什么?”身后传来皇帝浑厚的声音。她顿时缓过神来,回头朝着皇帝璨然一笑。 “清儿有点傻,是不是?”皇帝笑道,“他的个xìng越来越像他母亲了,任何心事只会埋在心里。” 青琐喃喃道:“二殿下有点寂寞。” 皇帝轻叹一口气:“是啊。想当初他母亲痛了三天三夜,还没能将他生下来,那时他还没落地,朕就厌他了。” 青琐好奇地问:“我以为民间才有孩子难产,没料到皇宫里也有。” 皇帝笑起来:“你以为皇宫里生孩子那么容易?那些女人太娇贵了,反而难生,哪比得上会吃苦的农fù,一生就是一大堆。”那边倚靠在榻上的卢容华边任宫女往嘴里送果片,边娇嗔着问皇上在说谁啊?皇帝朗声笑着,说爱妃应学点民间,生下的皇子帝姬取个小名什么的,好养。 卢容华笑得花枝乱颤,说皇上真会开玩笑,民间的小名怎能用到宫里。青琐也笑,说她听说过很多小名来着,比如阿猫阿狗,大傻小呆的,虽土了点不过亲切。皇帝心情愉悦,絮说以前皇太后接连生了三个皇子,都不幸夭折了,他是第四子,皇太后连忙照民间给他取了四顺这个小名,这才有了建武皇帝呢。 说完,皇帝自顾大笑。看青琐睁大着眼睛,脸色突变,以为她被他叙说的故事吓着了,开心的拍拍她的肩:“这事很正常,四顺这名字不错,别大惊小怪的。” “哎呦”,卢容华突然呻吟起来,想是动了胎气。皇帝转身亲自拉住她的手,有点着急的问她哪里不爽,卢容华起先还偎在皇帝肩头哼哼着,青琐呆立的身影不见了,她的呻吟声才缓缓消退。 青琐已经听不到皇帝在喊着她,她几乎是踉跄而去。身边的宫人追问着太子妃娘娘怎么啦?她仿佛没听见,只是恍恍惚惚地走。游廊曲径通幽,一点火也没有,就像是走在绝望的穷途末路顶端,她的眼前没有了方向,没有了希望。 “皇上是四顺,四顺是皇上…”这个念头一点点的啃噬着她的心膜,身子跟着一截截的凉下去。脚步再也无法移动,她无力的歪靠在石壁上。 “娘娘!”宫人惊呼。浸凉的全身混混沌沌不似自己,她撑住自己脑子里最后一抹清醒,带着哭腔:“送我回去…” 京城渐静的街巷,已是万家灯火了。马车停在御道口,天清孤寂的身影伫立在车旁。一匹白色的宝马由远而近,能够清晰地看到马上人的面容。天清张嘴yù喊,又生生的咽下了。他知道天濂肯定赶着去皇宫,是去送他?是去接她?他一脸伥意地望着天濂融入黑暗的背影,心底泛起一股又一股的悲凉。 天濂骑马从皇宫回来,皇上在卢容华的寝宫里,天清很早就离宫了,听宫人禀说太子妃娘娘也自各回去了。他惊讶青琐竟没有等他,或者她等不及先回去了。他们一早商量好等今晚向父皇禀明一切,或许卢容华坏了他们的计划,看来他需等下个时机了。 寝宫里竟没有她的身影,由内侍挑灯引着去洞房处寻找。没有声息的院内,天濂也没有看到窗台上水烟红的妩媚。檐下悬挂的一支竹编鸟笼,一只画眉正冲着他啾啼。从琐窗探进去,一株蜡烛绽放着嫣红的光芒,在天濂的双眸里,凝聚成一片妩媚的水烟红。 隔开紫檀屏风,她就埋在角落处,昏蒙的烛光浮沉着,初始看不清她的神色,天濂听到了一声凄凄哀哀的抽泣,攀结了折shè的光线袅在他的心弦上。他急忙步到她的面前,弯下身,伸手托住了她的下颚,细细地看。乌暗的光线照在她的脸上,清澈的瞳孔里空洞洞的,仿佛她的神智正飘dàng在远处。然而她很快惊醒过来,一手狠狠的甩开了他的,逃避似的将身子缩了缩。 “丫头!怎么啦?”他慌乱地问。她刚去过皇宫,可是碰到了什么事? “没有…”青琐幽幽说着,微阖双眸,眼泪一滴滴打在他的手上,“我只是害怕不见你…没有你,我怎么办?” “傻瓜。”他笑了,刚才她真的吓了他一跳。他揽过她的肩,将她拉进自己的怀里,“你应该等我来接你的,我肯定会来的,我们是不会分开的对不对?” 她颤抖着,愈发伤悲,无穷无尽的悲痛铺天盖地。他感觉到了她的颤动,将她抱起来,像拍打着一个哭泣的婴儿,哄着她。 就让你最后一次抱我吧,最后一次将你当我的爱人!从明天开始,没有你的日子,我不知道如何消磨以后的时光?她在心里呐喊着,双手紧紧地攥着他的衣襟,将脸深埋在他的怀里。他还是他啊,她还是那个青楼里出来的那个丫鬟吗?前番是情深意浓,现在是情深深不得,再也不能了! 窗外落花凄迷,如梦如幻,室内瑞脑香消散,如幻如梦。心境如水烟迷离,落寞如空灵的落花,无语问苍天啊!人为何要有这般凄苦哀怨?这种噩梦般的打击为什么会落在自己的身上? 天濂将她轻放在床上,温柔地吻她。青琐机械地接受着他的吻,眼睛贪婪地落在他摄魂的脸上,悲哀地想,这张脸再也不是她的了!回忆仿佛烟雨飘杳的相爱,人在往事中渐行渐深,一幕幕掠过眼前…即便是昨晚的欢愉,他们的嬉闹,她替他泡了脚,他反过来要给她泡,她不让,他任xìng地偏唤内侍提水进来…往事,不胜思,不胜思。 不去皇宫多好啊!他还是那个他,她还是那个快乐幸福的人。她多么希望就这样永远的蜷缩在他的怀里,仍旧做着阑池浩淼水烟的梦!不再醒来,不再醒来… 外面下雨了,打在梧桐叶上的雨声,好似敲打在心坎上,麻辣辣的痛,她终于明白什么叫做痛不yù生了!他搂抱着她,呢喃软款地向往着他们的将来,他的手还是那么的温润柔软,他的笑,他的眼,他的唇…有多少让她留恋的地方啊!她的心意凄绝。 就留给他最后一抹微笑吧,直到天明。今晚还是他们的夜,明天再也不是了!泪水,怎么都停不住,是因为她不甘心,可又留不住生命里最想抓紧的美好。 虽然憎恨离别,可我不得不要离开你啊,我的殿下!但若,离开能让你牵挂我,离开能让你忘记我,我愿意永远的离开你。 时间过得好快啊,身边的人已经沉沉睡去,带着淡淡的笑意,手仍然放在她的手上。明天要是发现她不见了,他会怎么想的?因为分离,她怎能睡得去,可又想睡去。多么希望等一觉醒来,只是做了个梦而已!可是,现实分明无情的击打着她的全身。偏偏在这似梦非梦,愁恨萦怀的时候,窗外的雨声淅沥不断。离人苦夜长,雨夜更是使得孤寂格外分明,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 天将明,雨声歇了。青琐轻轻地挪动着身躯,慢慢地离开了天濂的怀抱。在最后从屏风隐去的一刹那,她默默的望着酣睡中的天濂,眼泪,再次溢出,咬着牙绝然而去。 雨停了,云和雾在这一夜也是淡淡的,看上去蒙蒙若湿将要落泪。当真是愁情难遣梦也悲,不梦也悲。这是他们的一段相恋,花开汹涌如潮似水,如同一场游春戏,眼前繁花错落,难道就意味着他们就这样结束了吗? 第三卷 第六章 无可奈何花落去1 宽阔的碧云轩内室里,内侍抱着拂尘,一丝不苟的拂扬开去,袅绕的龙涎香,合室漫散,迂缓飘dàng。 皇帝有点乏了,放下手中的御笔,撩开倦怠的眼眸。轩窗外面没有了屋檐雨,那滴答的雨声,在凉爽的秋风里歇息了。满目五颜六色绽放的菊花,一夜雨后落了花瓣,让皇帝感受着秋天飘零的气息。 一抹湖青从远处的迂廊时隐时现,渐渐飘来,他惊异这丫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2 章 这么早的过来。昨夜她不辞而别,他还在纳闷着呢。他示意内侍出去,内侍轻轻的落了帘。皇帝阂目想听到天庭里的脚步声,但那紧闭的朱门,把他与来自天庭的声音隔开了,于是他淡然一笑,继续埋头批阅。 青琐推门进入,弥勒佛一脸笑意地正视着她,她闭目苦笑了一下。内侍从里面出来,对她微微施礼。青琐轻声询问皇上在干什么?内侍恭谨地回答说,皇上在批阅折子呢。 “进来吧。”皇帝已经听到了说话声,门帘无声无息地拉开了一角。 皇帝正坐在案几旁,低头对着折子沉思着。青琐沉默地坐在他的对面,眼睛一瞬不眨地看着他落笔。皇帝抬眼笑道,等一会就好。青琐摇头说自己没事。又勉强笑说,说没事儿,也有点事,皇上只管忙。 话不好说,口不好张。青琐心里哀苦的想,哪怕是噎住了,我也得说出来。我要问问他,我必须问问他。 不大工夫,皇帝撂下笔,微笑:“啥事,说吧。” “皇上就喜欢这种字体啊。”她吞吞吐吐道。 “绕圈子不是?”皇帝反而笑了,“直说吧,你说话不该是云里雾里的。” “是这样,想向皇上打听一下。”她感觉自己全身都在颤动,吐字还是很清晰地问道,“皇上是否记得十五、六年前有个叫秋菱的宫女?” “秋菱…”皇帝敛眉凝思,过了片刻,回答道,“这名字有点熟悉,想是在哪里听说过。” 青琐颓丧地低下头去,努力攥紧着拳头,不让自己掉下一滴泪来。 皇帝见她闷声不语,觉着好生奇怪,又觉察不出什么,便劝慰一句:“你应该去问问皇后。你知道那时候童淑妃去了没多少年,朕的生活有点放dàng不羁。” 青琐的心底深处呻吟了一下,说话变得有气无力:“皇上一定是到处找寻童淑妃的影子…” “是啊。”皇帝被自己的痴情打动了,仰首长叹:“你是不知道什么叫痛不yù生的。那割爱的滋味,你何尝能理解呢?自打童淑妃去后,朕当时安慰自己,或许二三年后,这样的阵痛也就在时光里自然逝去了。没想到时光愈久,那心拧得愈厉害。朕常想,两情若非在朝朝暮暮,一样的同心相结天长地久啊!” 青琐垂头阖目,一滴眼泪似断线珍珠,无声的落下。 门帘又掀起一角,内侍捧着一大叠折子进来。青琐站起身,说了一声皇上珍重,施礼后踅出了内室。 埋首在折子堆里的皇帝抬起了头,青琐的身影已经隐去了。 “秋菱…”他站起身,踱到轩窗旁,眼望着廊桥处时隐时现的熟悉的身影。初秋的阳光下,隐约有鸟儿的歌声传来,那歌声幻作了绝唱,拖着凄凄哀哀的尾音,在耳畔缠绕回dàng。 “皇上,您还记得奴婢吗?奴婢是秋菱啊,奴婢是秋菱啊…”曾经有一日,宫女簇拥下的自己,在廊桥处赏花,一个自称是秋菱的宫女突然跪在他的面前,不顾一切地拉住他的龙袍。那宫女就是这样凄凄哀哀地叫着,他不耐烦地挥手让宫人将她架走了。 其余的记忆俱逝去得无影无踪,他轻轻地摇了摇头,自言自语着,那秋菱是这丫头的什么人呢? 晨曦浅淡的光辉,迷迷蒙蒙地洒进悠长的甬道上。青琐仿佛托浮在虚幻的光影里,纸人一样的飘逸着。前面茫茫不知方向,每移动一步,身后失落一地的伤感,逐渐坠落在无边无际的黯然销魂中。 恍恍惚惚地看到了烟波浩淼的太液池,四周没有人影。曲桥上满是天濂的笑靥,她颓废地跌坐在桥阶上,眼泪淹没了眼帘。 她无声的呜咽着,灿烂的笑靥猝然不见了,眼前漂浮着淡淡的雾气,迷茫一片。她扒着桥栏站了起来,池水静静的流淌着,落到地势稍低的人工溪流处,弯弯曲曲,溪水率真的潺潺流动,不知道流向何处。 “娘…”她支持不住了,跪倒在地,哀痛的眼光散乱在潺爰的流水上,“可怜的娘,他记不得你了!记不得了…你只是长得有点像她而已啊,你又何苦呢?” “娘,你为什么生我?你为什么生下我啊?娘…”她无助地哭泣着,寸肠yù断。 晨霭下的太液池异样的寂静,能够清晰地听到树叶飘落的声音,泪眼蒙胧中,眼前的风景是那样的陌生,连皇上脸颊掠过的微笑,也是那样的陌生。跪地良久的青琐,缓缓的站了起来,她拭去泪花,从袖兜里取出那个雕花木镯来。 那雕刻的五个字仍旧清楚可见,她喃喃的念着,眼光再次落在桥下的流水上。迟疑了一下,她还是将它抛了出去。她知道那木镯将被潺流的溪水吞没,自己生命中最倚重的一部分,将从此流逝而去了。 第三卷 第七章 无可奈何花落去2 天濂站在院子中,雨停了,空气中漫漾着清新的气息。今日清弟离开京城去豳州,昨晚没见上面,现今自己无论如何要赶着去送行。第一次出远门吧?他总是放心不下。 青琐不在。这丫头昨晚神经兮兮的,不知道流了多少眼泪,搅得他在睡梦里似乎也听到她的哭声。他已经习惯了她的笑,瞪眼,生气,发怒,这样哭哭啼啼的却教他无所适从,待他好好训训她才是。 “又跑到哪里去了?”他轻声嘀咕着,传了内侍过来服侍。 在宫里找不到她的人影,时辰快到了,急着赶去天清那里,在宫门外听得守卫禀告说青琐天还蒙蒙亮就出宫了,来不及细问,先策马去天清宫。 天濂回来已时已过,是午膳的时候了。青琐还没回来,人就坐不住了,重新骑马往外跑。 先去明雨的宅第,发现大门紧锁,方意识到他们已经出发去南方了。青琐是不是因为和柳小姐分别才悲泣呢?百思不得其解,看来是去小巷处看胖婆了,或许胖婆身体有恙? 天濂还是头次这样记挂一个人,宝马驰骋在大街上,不大一会进了巷子,在院门口下了马,看着紧闭的大门,有点傻了。沉甸甸的铁锁挂着,门板上贴一张“此屋出租”,尤为触目。 站在门外呆了呆,正看见一行人经过,手提着马鞭喝令他:“你去把院子的主人叫来!”行人看天濂的架势,不敢怠慢,一路小跑着去叫,不大一会房东匆匆过来。 “这位爷是不是租房啊?”房东小心问道。 “原先住的人家哪里去了?”天濂厉声问,他隐约感到事情不妙。 “她们也是一早就退房的,老身也是纳闷着,住得好好的,怎么突然想退呢?”房东谄笑,察觉这个英俊而贵气的小爷神色有变,连忙补充一句:“听她们说是回那位老太太的葑观老家去。” 天濂的脑子嗡的一声,瞪大了眼睛:“是不是一位姑娘陪着去的?” “老身当然认识那姑娘,不就是那叫青琐的?” “她们为什么要去那里?”天濂急了,眼睛里似有血腥沉淀。房东吓得慌忙解释着自己做房东的怎好多管客人的事,看天濂神情茫然,趁机走开了。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她为什么要一声不吭的离开?葑观离京城起码有五百里路,她要是去那里应该和自己商量一下的,是不是?天濂回想着昨晚青琐的表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青琐幽幽说着,微阖双眸,眼泪一滴滴打在他的手上,“我只是害怕不见你…没有你,我怎么办?” 她在宫里一定遇到了什么事?是父皇,母后,还是天清?不行,他不能在这里胡思乱猜,他必须赶到皇宫里去。 碧云轩内。躺在锦绣榻上的皇帝,一手轻抚在榻柄上,双目微阖兀自沉思着。内侍进来,轻声禀告着太子殿下求见,他微微点头,挥手示意让太子在天庭处候着。 庭外的石榴红了,又因了昨夜的一场细雨,花瓣儿,花蕾儿,天上不停地飘着,盈满了一庭的秋意。漫天飞扬的秋色里,天濂飘逸的长发上落了几片浅黄色的树叶。皇帝眯起眼,有意无意地放慢了脚步,还是看到了他焦躁不安地仰望着湛蓝深邃的天空,惶惑的在天庭上踱步。 天濂看到了皇帝,正要施礼,皇帝扬下手,笑道:“今日是怎么啦?一个刚走,一个又来?” 天濂惊道:“她又来过?” 皇帝微微颌首。 “父皇,”天濂迟疑了一下,果断地问道:“父皇可否告诉孩儿她来干什么?” “她来问朕是否记得十五六年前有个叫秋菱的宫女?”皇帝敛起笑容,一脸憾意:“以前的事情,朕真的忘了许多。朕劝她去皇后那里问问,她没说什么,就走了。” “秋菱?”天濂一脸茫然。至此,他才意识到青琐对他来说,就像一个迷。他不知道她的身世,不了解她的情况。只知道她来自青楼,有个不是亲人的胖婆,她是柳小姐的贴身丫鬟,仅此而已。如今她不见了,除了派人封锁前往葑观的道口,沿路盘查外,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如何做? 她到底藏有什么秘密? “她昨晚回去后情绪不对,父皇。”他眼望着闻言吃惊的皇帝,继续道:“不知她听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 皇帝在天庭来回踱步,自言自语着:“…清儿回去的时候她还好端端的,一起说笑来着。后来…说到什么了?”他仰首望苍穹,恍然道:“后来说到皇宫里生孩子取小名的事,朕还道出自己曾被你皇祖母取名叫四顺,容华身子突感不爽,朕回头就不见她了。当时朕还喊了她,也许是冷落她?那也不会啊?…” 天濂听着父皇的自言自语,脑子里有无数的疑问千折百转着,心里又不停的安慰自己,或许她遇到了什么事,没准过不了多久她又会笑吟吟的出现在他的面前的。 “濂儿,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看天濂神色呆滞,这回轮到皇帝问他了。 “父皇。”天濂突然双膝跪地,恭手道:“请父皇恕罪,孩儿有一事隐瞒了父皇。她不是柳大人的千金,她是” “她叫青琐,对吗?”皇帝截断了他的话,脸上的表情让人捉摸不透:“你告诉过父皇的。你以为这种事情瞒得了别人,也瞒得过父皇吗?” 天濂满面通红。皇帝斥道:“年轻人就爱瞎打瞎撞,不知天高地厚。朕虽说是默认了你这么做,对你还欠苛刻。你是老大,以后怎好在弟妹们面前做好大哥的样子?” 天濂垂首,缄默不语。皇帝又道:“你现在还不找她去?”天濂再拜,起身后就往外走。 清风吹过,细碎的树叶沙沙,晃落满地。天濂吁了口气,幽幽烦恼又上来了。这丫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他漫无目的地在宫内走。太液池畔杨柳依依,楼高水阔,梦魂杳杳。他想起阑池的水烟轻波,他俩携手沐月,这池水还清碧着,仿佛一低头就可以看见她的倩影。他在曲桥上滞留怅惶,闭目时,想起俩人相爱的景象,想起俩人嬉闹欢笑着,伸出手去,仿佛还能捉住她微笑如水的摸样。他们两情依偎,快到了最亲密之间的时候,他是绝对不会相信短暂两字的。 不知不觉中,他已走到了皇后的寝宫内。 “母后,秋菱是谁?”他一进去,坐在软榻上,张口就问。 皇后本来一手端起茶盏品茗,掺着鲜菱雪藕,一手揭了茶盖。听到天濂的问话,如遭雷击,茶盖重重地磕在盏沿上,晃了晃,星点烫水溅到她玉笋一般的手上,她吃痛的轻叫一声,手一松,茶盏掉在了地面上,发出清脆的破碎声。 天濂霍的站起来,急问:“您是知道这个人的,是不是?” 第三卷 第八章 无可奈何花落去3 “一个贴身宫女,偷了宫里的东西,被处死了。”皇后已经镇定下来,眼看着闻声过来的宫女小心拾掇地面,轻描淡写道。 “毕竟是我身边的人,这么多年了,听到这个名字还是让人心震。” 天濂满脸狐疑,却又问不出什么,十五六年前自己也是个未谙世事的小孩子,那时青琐出生了吗? “濂儿今日过来,是专门打听这个吗?”皇后仔细端详着天濂的脸色,一身的随意掩不住眉宇间的焦灼,聪明的她已经明白过来了。 天濂的脚步迈向殿外,他知道在皇后这里多问也是徒劳,那坚定而有节奏的步履声,令皇后愈发的心烦意乱。 她静静地坐在梳妆台旁。那是一面青铜菱花镜,宫女们隔三差五把它从红木梳妆台上取下来,擦拭得明净铮亮。镜子中的自己依然容貌秀怡,态度端庄,风流绰约。但她清楚如果没有脂粉的遮掩,她逐渐老去的形容毕露着沧桑阅历,隐约着哀怨悲凉的风霜痕迹。 在缤纷如云的后宫,她还是万众敬仰的皇后,即便皇上不再临驾,那些大臣,宫人,后妃还是敬畏她的。这让她在五彩缤纷的幻想中,一次又一次回想着自己的花容月貌,对一些事物的无限眷恋。漫长的梳妆过程中,青丝未老,不染一丝白发。多少日子来她的心思在天濂身上,对他一贯的溺爱,却一错再错的选错了太子妃,但是她对天濂又无奈,母子之间愈加生分。她对青琐也从开始的讨厌到憎恶,现在变成无边的恐惧了。 裹了铁皮的马车轮子,生硬地硌在青石铺就的大街上,响声里没有丝毫的柔xìng。她不止一次的乘着这架不起眼的马车前去孽海楼,而今日她忍不住去另一个地方。清寂的僻巷,悠长的大街,在雨后的凉爽里,她忽然感受到了一股寒意,手中的锦帕攥紧在了胸前。 楚士雄跪在都尉府的廊檐下。 皇后在宽敞的头院天井里止了步。庭院里浓荫蔽日,清辉淡淡地泻满整座院子。不远处几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3 章 蝉声袅绕着葡萄架,架下两个侍女匍匐在地,风送满庭芳香,葡萄晶莹可挹。 皇后突然冷笑起来。 “皇后,有事儿?” “还是那件事,但是又添了新内容,你绝对想不到,想必你有兴趣。” 楚士雄窥视皇后一眼,那眩目的毫光旋即离开了她的视线,扬手挥去了周围的侍卫和侍女。 “秋菱不但没死,她还生下了青琐那丫头。”皇后悠悠说道。 楚士雄身子一凛,陡然变色:“她跟谁?” “皇上。”皇后眼盯着他,那两个字仿佛从牙缝里冷冷嘣出:“这狐狸精,早料着有这么一日。本宫总算明白她为何有点痴呆了。” 瞧着楚士雄的脸色逐渐发白,皇后竟咯咯轻笑起来:“难为你还如此痴情,你的心上人爱的是皇上,也难怪她屡次拒绝你。” “皇后!”楚士雄突然冲着她低吼:“她知道的并不多是不是?你是因为心存嫉妒,才借口让为臣捉了她对不对?”看皇后一副坦然自若的样子,楚士雄从心底狠狠咒了一句,这dúfù。 皇后并未生气,自顾说着:“就怪当初下手欠狠,总以为她已经咽气了。你也知道,本宫是最见不到死人的。当初只盼着她快点死,看她的脸血ròu模糊的,能不憷嘛。虽说是jiāo给李总管他们干的,让她死是你我想出来的。你说这丫头的出现,是不是就意味着这狐狸精的灵魂还未离开皇宫,不会yīn魂不散地和我们纠缠下去吧?” 空气中似有yīn冷的气流浮动,皇后不禁双臂抚肩。缄默良久的楚士雄抬起头来:“皇后要如何?” 很简单,除了她,她终归是个祸患。”皇后的声音也是yīn冷的:“别让濂儿发现,做到神不知鬼不觉的。” 正说着,任浮在庭门处出现,楚士雄并未喝令他退下。皇后正纳闷着,任浮径直向庭内走。“皇后暂且不要动。”楚士雄低沉的声音。皇后的身子僵了僵,说时迟那时快,任浮不知何时已经出剑,一道白光直shè向枝叶繁茂的树yīn,随着一声惨叫,一个黑影重重的坠在了地面上。 皇后大惊失色,跟着楚士雄走到倒地的人面前,剑头不偏不倚chā在那人的胸前,看样子当场毙命。任浮弯腰从尸体上搜出一块玉牌,双手呈给了楚士雄。楚士雄接过玉牌,脸色隐在yīn翳中,随手递给了皇后。皇后瞥了一眼,不禁失声轻呼:“皇上…” “皇上已经注意上我们了。”楚士雄沉言:“以后你我少走动,免得再让皇上发现什么,这对太子殿下也不利。皇上早晚会立储君的,请皇后沉住气。至于那个小丫头,为臣自会处理。” 皇后惶恐不安的走了,一路仰望天空,黑云压城,仿佛预兆着一场危机的到来。她并未读得出楚士雄下一步会干什么,她毕竟是fù道人家,总相信楚士雄这座山不倒,天濂就会平稳安全地过渡到龙袍加身,到时候,她就是至尊至上的皇太后了。 日头躲藏在一片云彩里,厅堂刹那间黯淡下来。楚士雄懒懒的蜷在虎皮软榻上,手里把玩着任浮的宝剑,脸上似笑非笑:“好剑啊。”手指轻轻划过,依稀有鲜血染在指尖上。 美人已经换了湖青色的衫裙,衣袖绣满姣白的木兰花。两腮艳若桃红,黛眉弯挑,双眸顾盼。施施然一礼,水袖飘拂,扬袖踏地,凌空旋舞,令人遁入仙境。楚士雄微阖双目,思绪飞扬。 摇晃着的木兰树下,露珠纷纷从木兰花上滚落,她张开小嘴,将露水、阳光和空气贪婪地吮吸进去,整个身子笼罩在耀眼的花雨中。他想抓住她,木兰树下空无一人… “秋菱,我们谈谈…”他追上她,拽住了她的衣袖,她像受惊的小鹿挣脱开了。 旋舞的美人低首含情瞧着他,身子徐缓缩到明柱后面,那注满脉脉温情的笑靥在明柱后面闪动又消失,充满了迷惑,仿佛是梦境中抓不住的东西。他突然攥住了迤地的水袖,使劲一拉,她娇叫一声飞旋了过来。一脸的矜持散尽了,蜷缩在他的怀里,真的像一只受惊的小鹿。那在梦境中无数次重复的风景,那无法捕捉的虚妄,都真实的紧拥在他的怀抱。那如兰的气息和白皙纤细的肌肤… 天色yīn暗下来,仿佛在一瞬间尽失了颜色,美人惨白的脸。蒙胧的晕红不见了,散落的琴声,断了弦,绝了缱绻。楚士雄有点失魂的伫立在美人身边,不再飘动的湖青,一泓鲜血残留着纤柔的脂粉,涣散着最后的芳香,顺着柔滑的胸脯肆意流淌。 楚士雄抬手眼盯着沾满殷红的宝剑,那段割舍不了的情爱不再是永远的追忆,它在他挥剑的瞬间化成了灰,以至于他不再去扫一眼地上的遗容,他的喃喃低语有点紊乱:“这回你真的死了吧?” 第三卷 第九章 无可奈何花落去4 青琐并未去胖婆的葑观老家,她们还在京城里。 前方关卡,守关的士兵凡见年轻女子和老fù的,必是一顿盘问,几名宫内侍卫摸样的人游走绰动,青琐把脸缩进了落帘马车里,吩咐车夫拐转马头,她决定不去葑观了。 “青琐啊,我们这怎么走?”胖婆一脸迷茫。 “胖婆,您老家是回不去了。我们还是去客舍暂住两日,等守城的松懈了,我们去城东,那里离皇宫远,人少不热闹,房租又不贵。”青琐一面警惕地从帘缝里往外溜转着眼珠,一面吩咐车夫往前赶路。 胖婆幽幽叹了口气。不大工夫,青琐叫停。 茂树成荫的古道两侧,散落着几十户人家,或茶寮或酒肆或旅舍,为那些在天黑后赶不及出皇城的商贾、杂艺等形形色色的人,提供一驿。这里少有文人墨客,杂人众多,周围都是闹喳喳的,闲空的房间倒有,青琐和胖婆进了旅舍,这两天就不再出来了。 到了晚间,灯火亮起来。酒肆是空酒肆,生意又出奇的火,客人们都上旁边的柳林里喝酒去了。柳林里散布着许多白茬方桌,各自间隔几丈远,树叶婆娑,微风习习,客人们一面呷酒,一面猜拳行令。菜也是时令的蔬菜,小黄瓜,毛豆角,黑釉小米甜米酒,碗里漂着泡泛的白米粒儿。小二穿梭其间,吆喝着,从后取下挎在胳膊弯的陶壶,翻开扣在桌面上的茶碗,娴熟地挽着花样,高翘的壶嘴拉着漂亮的弧线,雨线似的洒了进去。 “青琐,别看了。”胖婆走到一直趴在窗台上往下看的青琐面前,声音有点埋怨:“也不知道你是怎么选的,这个地方太烦了,叫人怎么睡得着?”说着,将窗户一关,喧哗的声音减弱了。 “闹点好,就不会想什么了。”青琐懒散地抬起头,眼睛飘dàng在不知处,嘴角泛着苦涩的浅笑:“他是料不到我会住在这种地方的,是不是?” 胖婆瞧着青琐低首垂眉的摸样,那近似抽噎的娓娓愁绪,一股疼惜涌上心头。她抚住青琐的头,哀叹道:“可怜的孩子,原以为你已找到了自己的幸福,胖婆也替你高兴着,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青琐的眼睛眨了眨,一颗晶亮的眼泪霎时坠落,一头无力的靠在胖婆的肩胛上。胖婆搂着她,一手抚摸着她尖尖的下巴,声音里透着悲凉:“看把你折腾成什么样?傻孩子,怎么把那东西给扔掉了呢?这可是证据,它可以证明你是金枝玉叶身啊…” “我不要。”青琐摇摇头:“我宁愿不是。我只是青琐,跟胖婆在一起的青琐…” “孩子不要太过伤心了,愿菩萨保佑你,事情都会过去的,你的笑容还会像以前那样明媚灿烂的。” 望着青琐从门帘徐缓隐去的背影,胖婆紧拢五指,慈善的脸一团虔诚,嘴里喁喁念着:“菩萨啊,保佑这孩子吧,保佑她至尊至贵,一生平安…” 这两天青琐喜欢在镂空的清辉里,静静地坐在窗旁的椅子上,胳膊支着脸腮,在艳阳升起或沉没的时候遐想。窗外门外嘈杂零乱,她总是安静地呆在房间里,这让胖婆心生忧郁,却又无可奈何。 两天总算过去了,今日她们收拾完包袱,去城东。青琐好像变得没事似的,声音又变得清脆起来。关卡果然松动了,不见那些侍卫晃动的身影。青琐她们也是顺利,抄近路翻过一座不高的小山,前面就是城东了。 山林寂静,只有几声鸟鸣声从树梢上传来,阳光斜洒在松林间,针芒似的落在山道上。青琐蹙眉望了望天日,嗔怪胖婆不该回绝了赶马车的,胖婆的腿脚不灵便,这会累着的。胖婆笑道,这样好歹可以省下点铜钱,挣钱不容易,不可乱花。 话音未落,前面不知从何处闪出一道人影来,手提刀刃,黑虎躯穿一领粗布短褐袍,粗声喝道:“娘们,打劫!”青琐惊慌地扶着胖婆往回跑。不料没跑几步,又有四五个男子挡住了去处,满脸凶神恶煞,yīn阳怪气地笑着。 胖婆一见这架势,慌忙将手中的包袱扔在了地面上:“诸位爷,咱们都是贫苦人家,没多少银子,爷们只管拿去。” 几个人围拢来,有人拿刀尖挑开了包袱上的结头,顿时花花绿绿撒了一地。那些人在地面上捣鼓着,眼光却落在青琐的身上。“这小娘不错。”有人馋着眼叫:“让爷们尝尝鲜如何,爷们再放你走?”几人应和着,开始站起来。 “胖婆快跑!”青琐一把拉住胖婆,朝着山下跑,一边呼喊着:“抓强盗!抓强盗!” 那几个未料到青琐的反应那么快,不过他们还是很快地追上了她们,有人大为光火,骂道:“臭娘们,还挺犟,吃我一刀!”说着,手中的刀落下来了。 “青琐!”胖婆绝望地哀叫一声,身子软瘫在了地面上。 胖婆是被青琐的叫唤声惊醒的,她抬眼看时,青琐好端端的蹲在她的面前,双手扶着她。耳边一片厮杀声,她惊异地望去,那几个强盗围着一个穿玄色袍衫的年轻人,眼前刀光剑影,几个回合下来,那年轻人手中的剑仿佛生风添光,愈战愈勇,那些人扔下手中抢到的银两落荒而逃,一眨眼工夫消失在阒静的山林中。 年轻人收起宝剑,健步走了过来,替她们收拾完包袱,沉默地站在她们的面前,将包袱递还给了青琐。两人已经认出此人,他就是任浮。 “多谢这位壮士救命之恩。”青琐屈身拜谢。胖婆也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眼含泪花,连声道:“恩人哪,请问壮士尊姓大名?”任浮恭手道出自己的姓名,并解释道:“鄙人已离开都尉府,现去城东投靠司马大官人,巧着碰上两位了。” 他们又重新赶路,任浮一声不吭地背起了胖婆,青琐亦步亦趋地跟上。到了城东,任浮背着胖婆找了郎中,郎中诊断说胖婆只是受了惊吓,没什么大碍,老年人切勿太劳累。青琐放宽了心,扶着胖婆出来,任浮不知什么时候讨了二轮的木推车,扶了胖婆上去坐好,连同包袱放在胖婆身边,吱嘎着推了胖婆出发。 胖婆一路念叨着:“全靠任壮士了,不然咱祖孙俩不知如何是好?…”任浮起初沉默着,一会崩出一句:“以前在楚大人那里得罪过你们,这回正好给任某一个谢罪的机会。”青琐急忙说:“壮士那时也是公差,奉命行事,这不怪壮士。倒是这次的救命之恩,青琐无以回报。”胖婆也笑道:“任壮士以前投错了人,如今离开他还来得及。上次你们奉命来抓柳小姐,也是柳小姐福气好,被太子殿下接走了,这回早就和明雨少爷鸳鸯成对又成双了。”一眼看见青琐闻听太子殿下又yīn了脸,不觉暗自责怪自己多嘴了。 那个叫垂花巷的巷子,差不多和京城惯见的巷子一样,幽静而不起眼。月牙儿在半透明的东天淡出了,如笔端墨尽时的一撇。抬眸眺望,夕阳绽放着彤辉,没有日落的痕迹,染了一巷橘黄。蒙胧的巷子边,闲坐着几个聊家常的女人,随意地做着手中的针线。她们有一搭没一搭,目视着青琐他们经过。她们大概猜出仨个人的关系来,在背后嘀咕着:“小夫妻还真孝顺…”青琐闹了个大花脸,偷眼看去,任浮紧抿着嘴,头却低了下去。胖婆哧的笑出了声。 小巷深处,一座一明一暗的小院,天井里栽植着许多的花草。子母砖缝里,生长着旺盛的青苔,漫过青砖染了浅浅的绒绿。一只黄花猫尖叫着窜过,稠密的草丛里,躲闪着惊悸的眼睛。 他们进了屋,屋内陈设井然,手指撇过,薄薄的灰尘。青琐扶了胖婆在床上坐了,自己和任浮拾掇起来。两人干活利索,不大会儿收拾好了。任浮想着还要上司马大官人那里,便告辞了。 白日里的惊吓和劳累,让青琐一夜睡得深沉。第二日一早,任浮背着一袋米粮过来。 薄雾弥漫了天井,晨曦迷蒙地照了进来,斑驳剥离的墙面上,一动不动地趴着个小壁虎。那层薄薄的雾气顷刻消失了,一切都反shè出令人感到温暖的金色,连任浮打扫天井的背影也染了迷人的色彩。青琐呆呆的看着这一切,眼睛又湿润了。 任浮搬挪了一些重物,有点出汗了。他随手撩起了衣衫,青琐机灵地拿了块干净的湿巾给他,任浮衣衫半褪,脊背上道道暗紫色的鞭痕,触人眼目,震人心魄。 “这是什么?”青琐倒抽了口冷气。 “没什么,任某漂流四方,跟从怎样的主人自要受点罪,咱也是奴才的命。”任浮轻描淡写道,一手随意的去揩拭背后的汗迹,却被青琐夺了过去。 青琐轻轻地擦拭着任浮的脊背,她生怕手重了那里就会渗出血来。那恐怖锥心的道道伤痕,让她想起自己小时候遭红柳一顿抽打的情景,一股痛楚和悲凉顿时漫漾在了心头,她呜咽着哭了起来。 “怎么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4 章 任浮吃惊地问道。 “任大哥,”青琐亲人般的叫了他一声,哽咽着:“你也是个苦命人…” 任浮反而笑了。他本来就是个不苟言笑的人,他俊冷的脸变得柔和起来,声音还是低沉的:“你放心,我会保护你们的。” 第三卷 第十章 无可奈何花落去5 有地方落脚了,青琐出去找活干。 城东离皇宫远,听不到那里的景阳钟声,自然比不了京城里的繁华热闹。青琐这回没有以前的幸运了,在大街小巷探问了三日,也没有称心如意的。每次怅然回家,一个人呆呆的站在天井里想着心事,胖婆见了心疼,便安慰着说些不着边的有趣话渣子,惹得青琐又绽开了笑颜。 任浮并不常来,司马大官人正是用人之际,任浮也是趁了空闲匆匆过来,匆匆回去,每次总带些食物给她们。任浮话语不多,胖婆寻思着他也孤苦惯了,看样子也是忠厚之人,自然渐渐地将他当亲人看待了。生活清苦,但是他们平静而安和,青琐重新活泼起来。 这一日,青琐正在街面上走,后面有人姑娘姑娘的叫住了她。青琐回头看,见一中年男子,缎子布衫举止儒雅,正笑咪咪的朝着她走过来。 青琐好生奇怪,那人打量了她,带着惊讶:“这位姑娘莫不是以前南街包子铺的?”青琐想起自己在一对年青夫fù的包子铺里干过,于是点了头。那人一拍大腿,笑道:“以前鄙人还是老主顾呢,后来铺子关了,鄙人还心存遗憾着,没想到在这里遇见姑娘了。时隔几月,姑娘变化真大,鄙人真怕认错人了。” 青琐一听是老主顾,格外亲切,便施礼问安。那人自称姓冯,问明了情况,愈加愉悦:“这回姑娘可是撞对人了,想姑娘心灵手巧,声音像鸟莺似的,鄙人一直印象深刻呢。鄙人就在东城开了家杂货铺,专做灯笼什么的,扎好送到京城里卖去。姑娘若是不嫌,可到铺里干去,时辰照旧,工钱比你那家包子铺涨两成如何?” 青琐听言,自然欢天喜地,跟了冯老爷走了。 冯老爷的杂货铺并不远,指引着青琐过去,望铺子上挂满了五彩缤纷的灯笼,千奇百怪,映红了每个过铺人的脸。有彩绢宫灯、麒麟灯、凤凰灯、走马灯、羊角灯等,青琐仿佛走进了灯的海洋。 冯老爷的闺女莲儿从里面跑出来,装束可人,杏黄衫子上还粘着零星竹碎屑,冯老爷让她们见了面,莲儿比青琐小半岁,亲昵的叫起姐姐来。青琐跟着莲儿学扎灯笼,好在手灵巧,记xìng好,加上两人逐渐熟稔起来,青琐学得也是快。 暮秋季节的城东,寂寥中透着清凉,天气寒冷起来,冬天快要来临。青琐每日行走在从垂花巷到杂货铺的路上,她总是很早出门,踏着暮色归来。 很多时候,她的心尖处有着莫名的悸痛,逼迫自己强忍住思念和痛苦,那是她最艰难的日子,总希望时光流逝得快点,好让她在令人窒息的煎熬里挣脱出来,因此她疏忽了自己容貌在一天天、一点点的改变。 每当丝丝袅袅的暮色,在街面上、小巷中幻成碎金的光影,又乘了清风,浮云似的缥缈。人们或凭窗倚槛或滞步回头:看那走过来的女子,是谁家的姑娘?濯濯如春月柳,滟滟如水芙蓉,脚步轻盈如踏云彩…身后垂柳轻舞飞扬的白絮,头上飘飞的黄叶,正一片一片的凋零… 城东的民风朴实,人们都是老远的端详着她,或者有意无意的买点杂品为借口,和她说上几句。杂货铺的生意自然红火起来,冯老爷毕竟是生意人,他没看错青琐会给他带来财运。 然而也不乏好色之徒,蹲在院外,等青琐走近,过去调戏一番。青琐大喊胖婆快来,胖婆手抄扫柄出来边骂边打,青琐回去也抄家伙,一老一少把那人撵得老远。这种事情不止一次了,胖婆担忧不已,找了任浮帮忙,任浮索xìng就在离小院附近租了一间,从此垂花巷内就太平了。 青琐很久没做阑池的梦了,当爱已消逝,她绝然而走,心中悲哀的想,她以后恐怕再也没有那个美好的梦了。窗外疏星残月,梧桐碎影,周遭迷蒙孤寂,心中倍生幽怨幽凉之情,往事不堪思量。她凝眉阖目,晓月清光流dàng,轻浪摇曳中她朦胧的睡去… “丫头。”她惊悸地睁开眼,他就站在她的面前,眸含怨痕,悒悒不乐,yīn云蔽目:“你让我找得好苦…” 她悲凄的叹了口气。“不许叹气,难道你不快乐吗?”他拉住她的手,将她揽在怀里,他的手仍旧是那么的温热。她呆呆的看着他俊美的脸,想挣脱他的怀抱,浑身却是柔软得没有一丝力气。他有力的怀抱里弥散着甜腻的瑞脑香,像一朵逐渐盛放的芙蓉,将她的整个身心包容进去。 在她的身子底下,就是波光如镜的阑池,发出潺缓平柔的流水声。他抱着她漂浮在水面上,明月如霜,好风如水,清景无限。眼前似花非花,困酣娇眼,yù开还闭,一如他缠绵眷恋的长吻,不再是梦… 哭泣中醒来,泪水已经沾湿衾枕。一池萍碎,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细看来,耳际余吻犹存,眼帘下,滴滴是离人泪。 月夜下,两人相爱的情景清晰在目。喟叹着喟叹着,屈指算来,离第一次阑池相见正好半年。难道他托梦不成? 一骨碌起来,半坐在床榻上,再也睡不着了。眼睁睁等到窗外清光洒入,轻手轻脚的忙碌完早膳,留着给胖婆,悄悄然出了门。去杂货铺跟冯老爷告了假,趁着行人稀少,马车生意寥落,讨了价钱,往西北方向的阑池赶。 已是冬日,顺着乡间曲曲小道一路颠簸。这时候东方刚露鱼肚白,天色尚带着一点灰,眼看着一点点白起来。冷风和着路边的萧瑟草木,吹得人瑟瑟发抖。 “姑娘可是感觉冷?”赶马车的高声吆喝着。青琐老实的应了一声。“路途漫长无聊啊,唱首《溱洧》给姑娘听,姑娘就好比三月三踏青,想着你的有情郎,就不怕冷了。”赶马车的爽直的笑,开始唱起来。 溱与洧,方涣涣兮。士与女,方秉兮。女曰观乎?士曰既且。且往观乎?洧之外,洵且乐。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勺yào。溱与洧,浏其清矣。士与女,殷其盈矣。女曰观乎?士曰既且。且往观乎?洧之外,洵且乐。维士与女,伊其将谑,赠之以勺yào。 唱到“维士与女,伊其将谑,赠之以勺yào。”爱恋和惦念之情在青琐的心里疯长,她陶醉在歌中的春光里。记得陪着娇美的小姐一起去静云庵烧香,她是以赏花春游的心情去的,在柳堤上看到了他,他乘船与她们一路平行,后来她才知道他是去阑池啊…到今来,却是一溪烟柳万丝垂,无因系得兰舟住。 阑池畔芳草萋萋,黄叶遍地。乱落的柳絮残红,似乎也解人意,倦怠无比的飘散着。轻踏着软软的衰草,她放慢着脚步,隐在茂密的树丛中。前方海棠树下,清寂落寞的背影。他正默默地伫立着,清风拂动着他玉色的发带,她看不到他的脸,在她的心目中依然销魂摄魄。 咫尺之间,两地离愁。他久久的伫立,她久久的望着他的背影,露泣残枝,任凭西风吹干泪眼。可怜是,拼则而今已拼了,忘则怎生便忘得(注)。 她听到了他的长叹声,缓缓的转过身来。隐在树丛里的青琐分明看到了那张日夜相思的脸,就如梦境中一般,眸含怨痕,悒悒不乐,yīn云蔽目。暗暗地拭去泪水,顷刻间又偷偷地流。他就这样离着她愈远,那道背影就要离开了她的视野。 “殿下…”她在心里呼喊着。他好像听到了什么,突然的回过身来,伥徨的张望了一下,背转身,缓步向径道处走去,那道身影消失在她的眼帘中。 (注):该舍弃的如今已舍弃,该忘记他却怎么都忘不了。 第三卷 第十一章 半落梅花婉婉香1 这一年的隆冬,天气异常寒冷。瑞雪飘了起来,飞锦剪玉,洋洋洒洒,白皑皑的天地,满世界似是铺上了一层白绒毯。 任浮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小巷内。那院门口前的黑槐树,光秃秃的,雪花在枝桠上迎风弄舞。一巷厚厚的积雪,留下了几行浅浅的脚印痕迹。他伫立在门前,在风雪jiāo融中沉思片刻,才吱嘎推开了院门。 屋内温暖如春,炭火烧得正旺。胖婆看着他雪人似的进来,忙不迭的替他拍打身上的积雪,边埋怨着:“外面这么大的雪,叫你别去买yào你偏去,等雪停了也不迟。我这把老骨头撑几日不碍事。”任浮依旧淡淡的勾了勾唇角,将买回的yào包放在桌上,兀自坐在火炉旁暖手。里屋的棉帘掀了一角,青琐的脸像春日里绽放的花,嫣然而笑。 “任大哥来了。”青琐打了招呼,将手中的瓷罐放在桌面上,拆开纸包,将yào一末不剩的放了进去,随即去厨房煎yào去了。 任浮有点失神的望着青琐袅娜的身姿,那边胖婆轻叹了口气,似是自言自语:“这孩子…愈来愈水灵了。想这地方确实养人,老身也习惯了。下雪天冯老爷也是体谅人,让她在家里呆着不用过去。老身正感激着,原来是城里那个伙计病了,等雪一停让青琐进城帮忙。她原不去,又不好推辞,正犯难着,你就过来了。” 任浮道:“京城离这里不远,只是帮两天忙,胖婆不用着急,我会过来照顾您的。” “倒不是我自己的事情。”胖婆应道:“我是怕京城里太杂,乱七八糟的人又多,她一个姑娘家抛头露面的,我不放心。” 任浮点点头:“等我回了司马大官人,瞧她去。” 胖婆听了自然高兴,其实她知道青琐不想去皇城的原因,细想就这么两日,偌大的皇城不会那么巧的碰上个熟人,回绝冯老爷实在不好。等任浮回去,胖婆劝慰了青琐几句,青琐倒是很乖顺的点了头。 雪第二日就停了,久违的太阳露了脸。青琐回到杂货铺,冯老爷已经准备好了去皇城的马车,车里装满了五颜六色扎好的灯笼,只容得下两个人挤进去。莲儿也要跟着青琐走,她父亲不同意:“你别去瞎胡闹了,乖乖的做你的灯笼。等元宵到了,为父带你和青琐姑娘过去赏花灯,到时候够你玩的了。” 青琐也拉了莲儿嘱咐着:“白日里烦你帮我看一下胖婆,我带好吃的给你。”莲儿溜转着大眼:“你那个大哥在吗?”青琐明白她说的是任浮,便打趣道:“我不在,你自可以和他多说话。”莲儿腾的羞红了脸,伸出粉拳作势打她,青琐咯咯笑着躲开了。 冯老爷在京城里的灯铺位于南门大街上,那是京城里最繁华的市井之一。旅舍酒楼铺子多如牛毛,车马轿子熙熙攘攘,五色杂人在商铺间流连徜徉。南去第十棚枋木露台上,那些江湖卖艺的正上演杂活,上竿,跳索,惊险中嘘声一片,有路人在钵里扔铜钱,发出清脆的叮当声响。新年快来临,又是第一场雪后,天气晴好得清冽透明,一些富商巨贾,达官贵人也出来踏雪,大街上比往日更显热闹。 冯老爷将灯笼挂在铺檐下,门柱上,搬了椅子在门槛旁的太阳底下,让青琐坐在那里编灯笼。五彩灯笼映着清光白雪,放眼望去格外姹紫嫣红,鲜艳夺目。青琐就笼罩在那片滟滟的光影下,安静而恬淡,一双纤柔的玉手灵活地上下左右编结着,也不知道是灯笼映了人,还是人衬了五彩灯笼。 “老板,要个灯笼。”有人叫道。冯老爷忙不迭的应着:“来了,爷要哪个?”那人指着青琐手中正在编结的:“要那个。”冯老板指着头上挂着的:“就这样儿,也是那姑娘扎的,爷不用等。”那人问了青琐,青琐笑着点头称是,那人满意地付钱走了。 少顷又有买主进门,这回索xìng要青琐帮着挑,青琐给他选了个五鸟衔灯的,买主回去时也是欢欢喜喜。也有的非要青琐手里编结的,心甘情愿的站在对面等,带着艳羡的目光打量着她。晌午过后,铺里灯笼已买出去不少,冯老爷的心里笑开了花,眯着眼在里面数钱。 “啪”的,声音有点沉闷,青琐惊叫一声,霍的站了起来。冯老爷蓦的侧脸看去,青琐想是被从哪里飞来的雪球打中了,正起身掸掉溅在灯笼上的雪花,一边吃痛的甩着被打中的手。冯老爷吃惊的探身朝街上望去,不远处站着位裘皮斗篷的贵夫人,掖着精巧的暖香汤婆子,雅态绰约,一双眸子正死盯着青琐。一旁站着宝蓝缎棉的小爷,手里还搓着雪球,看着青琐抬起头,大惊小怪的叫:“娘您看,就是那丫头!” 贵夫人环佩珊珊的过来,青琐微微施礼,低头叫了声四夫人。四夫人并未去看青琐,眼睛朝着满柱子的灯笼瞧,挨个的摸将过去。后面的柳瑞琪早按捺不住的拿手里的雪球去蹭青琐的脸,青琐急忙用手挡住,柳瑞琦恼怒的将雪球往她的怀里塞,青琐顺势用手中的灯笼挡住。这样几回招势,结在灯笼里的竹编子脆弱的折了,柳瑞琦肆意的手正巧碰到了断裂处,哇哇大叫起来:“打人啊,丫头欺负人了!” 四夫人闻声急回身,拉住瑞琦的手,心痛的呼喊:“啊哟,我的小祖宗,手伤着了!”yīn冷的眼光shè到青琐的脸上,一个大巴掌扇过去,青琐的头早就偏了,人顺势跑进了店里。四夫人扑了个空,气急败坏的叫嚷道:“好个不知羞耻的奴才,敢伤我家的小少爷,也不瞧瞧自己是谁?来人,进去给我抓住她!”随后的两个家奴也认出青琐来,青琐以前和他们关系不错,于是装模作样的冲了进去。 尖叫声也吸引了周围的行人,人们围拢了过来。冯老爷慌里慌张的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5 章 来,拱手哈腰道:“这位夫人请勿气恼,有话好说,有事好商量。”四夫人见人愈来愈多,叫起屈来:“大家快来看,这是什么店啊?找了个青楼里的小狐狸,专门坐在外面勾引男人招徕生意呢。还把我家小儿子给打伤了,大家帮忙评评理啊…”接着掏出绢帕哭泣起来。冯老爷料不到这位贵夫人会说得如此这般,一时不知所措,只会一个劲的摆手解释。 人们将信将疑,有人喊道:“把人叫出来。”四夫人唤家奴,冯老爷叫青琐,不大一会儿,青琐从里面出来。 众人一见,一阵哗然,人们开始窃窃私语。有人说道:“这位小姑娘如此可人,长得好比是冰雪团成,琼瑶琢就,不像是青楼里的女子。”四夫人一时噎声。 早就有人对四夫人母子的嚣张跋扈看不惯,也出来打抱不平:“说她是青楼里的,夫人可有证据?想夫人来自富贵人家,怎会认得青楼之人?”人们顿觉有理,纷纷反问起四夫人来。四夫人这回慌了,她本是想拿青琐出点恶气,如今却是搬了石头压自己的脚,又不敢暴露自己的身份,坏了老爷的名声。一旦被老爷知道,遭老爷痛骂,岂不自己吃亏?又想顾及自己的面子,拿了瑞琦破了点皮的手说事,心里虚得很。 总算有打圆场的:“想那小少爷破了手,人家也是小本生意,夫人高抬贵手,老板赔个灯笼就是。”四夫人一听有台阶下,也就装出大度的样子。青琐为了店铺的太平,也低头陪了不是。柳瑞琦还是不依,冯老爷亲自挑了个双凤衔月的给他,四夫人扯了他的手就走。 围观的人渐渐散了,冯老爷向众人道了谢,回身见青琐兀自站着不吭声,眼中盈盈闪着泪光,便好心安慰了她几句,进铺收拾去了。青琐幽幽的叹口气,她没想到进城的第一日,遇到柳家的小霸王。如今她是替冯老爷干活,不比以前了,自然忍气吞声。那对母子好歹也走了,没什么大损失,只当是一场小风波,自己应该庆幸不是? 还没来得及舒口气,第二日那柳瑞琦单独挑了几名自己院里的家奴冲冲闯来了。 第三卷 第十二章 半落梅花婉婉香2 那帮人的样子出奇的恶煞,近得店铺,柳瑞琦挥手:“给我砸!”几名家奴一拥而上,砸的砸,踏的踏,刹那工夫,铺外花团锦簇的灯笼变成残花败柳,地面一片狼籍。 冯老爷阻拦不住,心痛地面对着眼前的一切,跺脚道:“这位小爷,本店又惹您什么了?”周围的人也都远远的观望着,又怕惹祸,不敢靠近。 柳瑞琦将手里拿着的双凤衔月灯往地上一扔:“你这老家伙好生jiān猾,想烧死本少爷不成?昨晚我家差点烧了个干净,那些东西你们赔得起吗?”青琐识得柳瑞琦的伎俩,弯身捡起乱扔的串珠诸物,嘴里不由得道一声:“可恶!” “来人,将他押到衙门里去!”柳瑞琦一指冯老爷,众奴呼啦将冯老爷双臂扭住,冯老爷急得乱叫。青琐挺身拦住他们,怒喝道:“柳少爷,你到底想干什么?” “犯了事自然要送衙门。”柳瑞琦早等着青琐这一句,谗笑道:“想救这老家伙,你回柳府服侍本少爷几日,这里本少爷一概不追究,还花银两替你们重饰店面,你看如何?”青琐啐道:“卑鄙小人,妄想!”转身就走,柳瑞琦恼羞成怒,指挥众奴:“快过来抓她!”众家奴放了冯老爷,将目标转移到青琐身上。 突然,有个家奴惨叫了一声。柳瑞琦转头看去,一家奴想是受了重击,在雪地上滚爬着,脚上的靴子不翼而飞。愣了愣,两只靴子扔了过来,正砸在他的后脑上。柳瑞琦啊呦一声,护着脑袋望去,任浮双臂环胸,英姿勃勃的站在路边。 “好个搅事的家伙,不要命了?”柳瑞琦哪知任浮的厉害,叫嚷着众家奴上去。众家奴cāo着手中的家伙蜂拥而上。任浮冷冷一笑,宝剑已出鞘,在众人的一片惊呼声中,家奴们眼前只见一团白影,那宝剑本是削铁如泥,刹那片刻,众奴手里的刀刃不见了,只有刀柄还握在手里。众奴面面相觑,还在骇愣间,眼前又是一团白光,众奴身上的袄衣风吹柳絮片片似的,那碎布飘落一地,眼前望去,有光胳膊的,有只剩短衣裤的,在天寒地冻中瑟瑟,有多狼狈就有多狼狈。老远围看的人们一阵笑声,那些家奴吓得屁滚尿流,也顾不了主人各自逃开了。 柳瑞琦傻眼了,眼见任浮健步来到他的面前,扑通跪下了:“好汉饶命啊,我再也不敢了。”又拉了青琐的衣袖,哀求道:“青琐姐姐饶过我吧,这回我娘不知道,回去定被我爹骂死。”青琐指着满地受损的灯笼道:“你说怎么办吧。”柳瑞琦慌忙道:“我赔我赔。”从袖兜里取出两个大元宝来。 青琐让冯老爷论价赔偿,叹口气道:“念你年少无知,往后别再做出为虎作伥的事。这次看在小姐的面子上饶了你,以后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好自为知吧。”柳瑞琦没了锐气,连道是是。任浮让他滚,他溜烟似的跑了。 风波一过,好心的左邻右舍过来帮忙拾掇。檐下又齐整了,灯笼挂了起来,青琐的脸上又浮现出舒心的笑意。对面店铺的小伙计跑过来,将一张折好的信笺jiāo给她,说是刚才有个看热闹的托他jiāo给她的,这回人已走了。青琐谢了,暗中取信展纸,上写几字:正月十五酉时三刻,安庆桥头,桐。青琐四向望了望,见无人注意,将信笺偷偷塞进了袄襟里。 经过这场风波,冯老爷再也不敢要青琐管京城的店铺了,青琐回到了城东,又跟着莲儿扎起灯笼来。 正月十五的这一天,积雪在暮色里异样眩目。街面在夜幕降临的霎时,点燃了万家灯火,京城在无边无际的灯辉里沸腾了,盛会将通宵达旦。 莲儿日日盼着这一天,青琐也盼着见紫桐,她们早早就出发了,任浮也跟着去。冯老爷对任浮很是放心,叫了自己家的马车,又放了些扎好的灯笼进去,吩咐他们早去早回。 从店铺里出来,青琐他们一路步月赏灯,信步而行。沿街十里,到处是灯的海洋,缤纷耀眼的灯笼,映红了沿街潺爰的河水。灯盏的前头,是已开场的百戏奇技场子,有杂剧,影戏,道术,傀儡戏,上竿,鼓板小唱等,皆不设幕,游人纵观。莲儿正望见台上扮鬼神的吐烟火,兴奋得叫了起来。 还未站定,那边锣鼓骤然响起。一少年手挽十余丈的麻绳,快步走场亮相。场地中央竖立十余丈的粗竿,顶端一面粉旗在寒风中猎猎作响。少年口衔绳子的一端,缘竿而上,骁捷若飞。到了顶端系牢绳索,上下翻腾。又猝然手足一放,凌空而下,在一片惊呼声中,少年拱手谢场,顿时满场bào发出掌声喝彩声。青琐惊吓的心也释然,喜滋滋往钵里放了块铜板过去。 他们在一摊前买了三串糖葫芦,三人一人拿一串,津津有味的吃着,边观灯边驻足百戏。街面上势如潮涌,人山人海。 青琐见人愈来愈拥挤,唯恐三人挤散,便叫莲儿任浮小心,酉时三刻她去安庆桥头,到时去那里找她会面。任浮自信道,有他在,三人定是安全。莲儿一眼瞥见前面游人无数,壁间悬灯下无数谜条在上面,有人在那里抓耳凝思,也有闭目猜字的,也拉了青琐过去凑热闹。任浮对猜谜不敢兴趣,青琐便差他再去买三串糖葫芦,她们在这里等。 刚猜了一条,前面锣鼓声声,游人节节往两边退散。大排宫人侍卫赶来,个个刀qiāng剑戟,声势浩大。青琐她们在路边站定,只见前面翠盖珠轿排排落下,仿佛座座琳宫梵宇搬到了人们的面前。接着轿子里的人出来了,个个装扮华丽,千娇百媚,衣香鬓影。 “皇后娘娘来观灯了。”有人小声道。青琐一惊,放眼望去,只见凤髻雾鬓中,皇后娘娘一身粉琢香堆,态度端庄,一脸盈笑。 “那都是宫里的娘娘吗?”有人好奇的问。 “来的是些王公大臣的千金们。”有人断言道:“听说皇后娘娘要给太子爷选偏妃,这回想必是了。” 青琐心里一格楞,扯了莲儿的衣袖:“别在这里凑热闹了,我们去别处。”莲儿已是控制不住内心的好奇,睁着亮晶晶的眼睛追问:“这么说,太子殿下也到了?”那人朝那里努了努嘴:“在那呢。” 青琐偷偷的望去,但见天濂正从后面步入众香国里,火树银花下晴如点漆,面似堆琼,照得青琐的心扑通乱跳。“好标致的男子!”莲儿禁不住的赞叹,拉了青琐往前面去。 皇后他们兴致勃勃,款步来到灯谜下面,随手摘了条子,檀口轻启:“《子谓伯鱼曰》一章,打《四书》人名一。”天濂在旁淡淡一笑,脱口道:“不就是告子?”做谜的恭身答是。众人见天濂如此捷才,无不低声称赞。 皇后浅笑,又摘了一条,将脸转向几位千金:“这回本宫要考你们了。这里有菊圃二字,打《六才子》一句。”一蓦寂静,有娇弱莺声传来:“那定是黄花地了。”做谜的恭贺,赞叹声中青琐细细观望,只见那女子锦绣碧罗襦,皓齿星眸,肌若凝脂,朝着天濂莞尔一笑。 天濂兀自摘了一条递给宫人,宫人读阅:“飞渡蓬莱我不惧,打一句。”众千金纷纷猜测,不中。倒是那位锦绣女子轻吐一句:“任凭弱水三千。”做谜的送了花红,天濂频频点头,接过花红含笑亲自jiāo到那女子手中。 莲儿抚掌雀跃:“好有趣!”转头一看,身边的青琐不见了。 “青琐姐。”她朝两侧张望,不见青琐的身影,不由得着急了,声音大了起来:“青琐姐姐!” 天濂的身形震了一下,他蓦然回首,见观望的人堆里有个姑娘东张西望着,边走边叫,朝着另一方向走。他大步走到她的后面,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声音灼灼的:“你在叫谁?她在哪里?” 第三卷 第十三章 半落梅花婉婉香3 青琐踽踽独行在通往安庆桥的路上。那凝晶yù坠的眼泪,不知道是为了他,还是为了自己。 她以为,如果没有这次的赏灯,她与他不再有邂逅的可能。有多少日子了?没想到,看到他,心中那份痛意还是那么的深,如被活生生剜去了一块,痛得全身痉挛,连哭喊的力气都没有。 烟花漫天,前面便是安庆桥。这里比不得街面上的热闹,显得稍为冷清,但桥上时有提灯赏月的人走过。 她看见紫桐早已站在桥头,头裹纱巾,一身普通fù人打扮,正四面顾盼。 “紫桐姐姐。”青琐站在紫桐的面前,泪光盈盈。 “青琐?”紫桐错愣的看着她,嘴唇抖动得厉害。好大会儿才醒悟过来,现出惊喜万分的神色,环视左右,拉她来到附近的yīn暗角落处。 “青琐,我的青琐…”紫桐一把拥住了她,声音哽咽了。 “紫桐姐姐,我很想你,胖婆也想你。”青琐流泪道。 紫桐深深点头,一手抚摸着青琐的脸,一时哭一时笑的:“变了,我的青琐变了…”眼望着夜空喃喃自语:“姐姐,你在天上保佑她吧…” “紫桐姐姐,我…早已离开京城了。”青琐低头说道。她只是说二殿下去了豳洲治虫,自己去静云庵找过她,为了安全,和胖婆搬到城东了。 紫桐也长叹:“自己一旦暴露,必是牵累了你和胖婆,一直来东躲西藏的,寝食难安。你们还是出城的好,我也就放心了。现如今你再有如花的美貌,怕是也没有入宫的机会了。那楚士雄是何等人物,他定会饶不了我们。” 青琐不敢说出真相,只是不停的点头,听紫桐细细絮说。元宵节举城欢庆,城门通宵大开,紫桐趁着这光景和她见面,等会就要离开。她要了城东的地址,又拉着她说了一段话,方恋恋不舍的松了手。 “紫桐姐姐…”青琐轻声叫唤。 紫桐回眸,向送在路边的青琐一笑,然后缓缓步向喧闹的大街。每一步,还是那么富有弹xìng的韵味。灯火阑珊中望去,单薄轻盈的影。 青琐转身回走,慢慢走向通往安庆桥的道路,踩在深黑又两边积雪的砖道上,有一种寂寥的沙沙回声。 遥看星河灿烂,明月团团挂。低头看,河水凌波间的片片鳞光,在料峭的微风里闪烁着凄迷的光。路边的寒梅在灯与烟的照映下绽放着最后的花絮,时光流逝,当飞花落尽,她不知道是否还有心境去体会春天的来临。 桥头那高挂的檐灯,灯火冥蒙,在自己的面前摇曳不定地吞吐着夜色。紫桐姐姐再也不会逼迫自己做什么了,一切都会过去的,还是回城东吧。她有点恍惚,胡思乱想着。 “青琐姐…”莲儿在叫她,声音有点犹豫。 青琐的视线从檐灯移向桥头,慢慢地把身子转过去,就对上了天濂的眼。乌黑的眼瞳似有电光耀shè过来,依稀听见倏的一声,坠入漆黑无边的夜色中。两个人的眼睛对上的刹那,青琐的双腿不听使唤的抖动,脑子一片混沌。 昏黄的灯光下,天濂微微苍白的脸上,带着痛楚难抑的神色,唇际因为激动有着轻微的颤抖。 “是你吗…” 他呢喃着,一步步走向她。 青琐深深地看入他的眼,桃花双目有着慑魂的哀怨,但更多的是久别后难以置信的喜悦。两种不同的感受糅合在他的眼中,直渗入她的心里去,绞结缠绕不能自拔。 她好半晌才挣脱恍惚,一转身就要往路面跑。 他大步流星的跨下桥阶,一手已拽住了她的衣袖,她逃不开了,他已伸手紧紧地揽住了她的腰,低声说:“丫头,别跟我玩了,我们回宫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6 章 “殿下,我不能的。”她挣扎着。 他的手劲加大,将她的身子扳转过来,让她面对着自己。随后,一手握住她的,那双手厮磨着她的手指,与她五指纠缠:“没人会对我们怎样了,你别怕,我在这里。” 一串烟花在空中漫散,顷刻布满了整个天空。天濂看着她微笑着,笑容被绚丽的烟花染映得极为明亮,饱含光辉。 这双手曾经带给自己多少幸福啊?青琐哀痛地想,现在就被他握着,仿佛握住了他几个月来的相思眷恋。然而,他们能握住一生吗?他们就是这层关系,真的不能啊… 天濂抬指,轻柔地抚摸她的下颚,身畔人声笑语烟花bào竹声声,仿佛都是极遥远的,这世界就剩下他们俩个。 “好美…”他痴痴的说,低头将唇凑了过来。青琐微微一怔,旋即侧头避开,来不及细想,人已挣脱了他的怀抱,朝着桥头跑去。 “莲儿,叫任大哥来,我们快走!”她推了一下傻站着的莲儿,莲儿茫然的点点头,跑开了。 天濂健步冲到青琐的面前,大张着眼,惘然地看着她:“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你告诉我!”他的声音近似呐喊,有人想过桥,也被惊吓得闪躲到另一边去了。 青琐无言以对,只管低头往桥下走。耳边传来莲儿的叫唤声,她看见莲儿和任浮正朝着这边跑来。在他们的身后,一条装饰精丽的船只悠悠而来,船上各色的彩灯与dàng漾的河水搅在一起,霓光滟滟,那是各家官眷不屑和平民拥挤,都从河上沿着赏灯。 “我走了,殿下。”她无奈地说着,轻微的声音仿佛一片雪飘落在河水上,刚自嘴唇里吐出,便消失在河水之中,苍白无力,软弱得听不分明。 “不行!”他还是听到了,不甘心的攥住她的手,越攥越紧,咬牙道:“你告诉我原因,我自会放你走。” “放开!”青琐挣扎着,力气又不够。天濂自然不放手,眼瞳里冒着炽烈的火,似要一眼将她燃烬:“曾有一阵子,我恨极了你,到现在还恨着…” 话音未落,他的后肩遭到剧烈的一击,迫使他放了手。他回过头,任浮冷鹜的眼睛。 “任大哥!”青琐惊叫道。任浮yīn沉的扫了天濂一眼,自顾拉住青琐的手:“我们走。”刚转身,天濂有力的拳头击在任浮的脸上。任浮踉跄的后退了几步,抹了一下嘴角的血丝,寒光一闪,宝剑出鞘了。 青琐尖叫起来,人已扑到了天濂的面前,双手使劲的推了他一把:“快走。”天濂没有准备,急急后退几步又收不住脚,他的身形晃了晃,在一片惊呼声中,人后仰着坠入了冰冷的河水中。 “有人掉水里了!”路人惊叫着,人们闻声从四面八方赶来,河岸边顿时乱糟糟一片。不远处有手持长戟的官兵的绰绰身影。 “青琐姐,怎么办?”莲儿焦急的问道。 眼看着他浮出水面,朝着慢慢移近的官船游去。青琐的双手突地掩住了脸,转身而去,她的脚步极快,片刻就融进了昏暗的夜色中。 他说,曾有一阵子,他恨极了她,到现在还恨着… 命已注定,他纵然是恨,那又如何。 第三卷 第十四章 半落梅花婉婉香4 一夜之后,雪花不知怎的又飘了起来,稀稀落落的。莲儿呵着手,蹦跳着来到垂花巷的小院外,一只落在围墙上的燕雀警惕地低头看她,她调皮的嘘了一声,将头凑近院门,里面传来胖婆高一声低一声的斥骂。 隐约说到自己的名字,她吐了吐舌头,推开门,一步跨进了院子里。这里就像她自己家里一样,熟悉而随便。胖婆的声音清晰起来,屋内的骂声显然是对着任浮的,昨晚他鲁莽的举动也吓着了她,当时她以为要闹出人命来,那个太子万一有什么好歹,就是杀他十八代还是不够。于是她暗暗点头,这任浮,确该遭骂。 砰的一声屋门大开,任浮从里面出来,一张脸涨得通红,看见莲儿也不说话,自顾怏怏的离开了。莲儿朝他做了个鬼脸,胖婆在里面唤道:“是莲儿来了吧?” 莲儿应了声,掀了棉帘,顺势将屋门关上。暖融融的屋子里,青琐沉默的坐在角落边的椅子上,眼圈红红的,脸色泛白,想是一夜没睡好。 “头次让你们去京城,就闯了这么大的祸。”胖婆半盘在床榻上,一脸怒意:“人家可是太子,这事追查下来那还了得?莲儿啊,你可是将这事告诉你父亲了?” “没有。胖婆放心,莲儿谁都没告诉。”莲儿乖巧的坐到胖婆的身边,替她捶着腿:“胖婆也别生那么大的气,小心隔墙有耳。” 胖婆吁了口气,一脸疼惜的瞧着青琐:“你也别难过了,他是大富大贵的人,不会有事的。你收拾一下,先和莲儿一起去铺里,省得冯老爷疑心。”青琐唯唯而起,梳洗干净拉着莲儿出门了。 白雪蕊絮般的洒落,绵绵撒在她们的身上。莲儿侧眼注视着身旁的青琐,微风摇曳,片片洁白晶亮的雪花栖在她细密翘动的眼睫上,剪剪秋水的明眸簌簌微垂,雪花抖动着飘落下来,软款款的,像她迷一样的身影。莲儿眨巴着眼睛,她到底是谁呢? 太子宫里。 厚重的帷幕无声无息地拉开了一角,两个宫女将铜质饰纹的炭盆移到了软榻前。天濂斜倚在软榻上,一手拿了银钳子在跳动着蓝色火焰的炭盆上随意翻转。一个宫女小心地说,殿下,外面又落雪了。他撩开双眸瞧着被遮掩得密实不透光的锦窗,随手气恼地将银钳子扔进了炭盆里,火星末子溅了起来,发出滋滋的声响。 两个宫女自是不敢多言,垂首在一旁候着。 室内重重叠叠,热流滚动,沉闷的心胸似被压得难以透气,他揭开盖在身上的锦毯,在宫女还未来得及阻拦之际,兀自下了榻,随手将帷幕、幔帐、窗帘一把把的撩开,阵阵微微的清风夹杂着突如其来的天影光色,眼前蒙蒙一片,竟让他觉得阵阵眩晕。 屏风前一记跺脚声,皇后姗姗而至。目视着天濂,笑道:“濂儿,又发什么牢骚了?赶快回榻上躺去。” 天濂对她的笑视若无睹,径直走到窗边,窗外无数的流光碎影漂浮在他的脸上,他蹙紧了眉头。皇后使了个眼色,宫女赶忙将貂毛的披袍轻披在他的身上。 皇后的声音是轻柔的:“昨晚怎么会去那个地方呢?听说你拉了个女子走的,怎么一忽儿掉到河里去了?” “想去找一个人,桥上挤,不小心掉下来了。”他淡淡地说。那刺骨yīn寒的感觉还在,冷得他的心似裂yù碎。他强忍着,带着浓浓鼻息的呼吸声渐渐沉重混乱…他轻咳起来。 “当时把母后惊得不知如何是好了。”皇后款款的嗔道:“这么冷的天你想吓着她们不成?尤其是那个丞相的侄女,我瞧着她一直暗中垂泪,那楚楚可怜的样子,连母后也为之动容。想她如此才貌,又是xìng情中人,母后真是喜欢。” 她的手摩挲着儿子的后背,探身在天濂的身边耳语:“你是当朝太子,唯一的太子,你一定要有妃!” 她的声音低低的,可一字一顿,击打在他的心膜,心疼得无以复加,天濂的脸痛苦地扭曲了一下。 外面雪花飘曳,满眼银白在窗前隔了一道透明的墙,而她就在墙的另一边。皎洁的面庞,盈盈水眸,竟是那么的近在咫尺,恍惚就在抬指触及的一刹那,却如眼前的碎琼乱玉片片坠落。无数流光碎影转瞬飞逝,即便是闭上双眼,她的笑靥,她的呼吸,她的唇香…她的眼睛深深地凝着他,就如他依然咬定她不放,虽是恨着,他还想告诉她…心痛着比恨着多。 “你不要去想那丫头了,谁知道她去哪里了?这回母后可是没赶她走。”皇后似是猜透了他的心思,观察着他的脸色。 “她…不理我了。”天濂的思绪飘到了遥远的,慢慢的松了口。 皇后微微一愣,眼睛里透出不可捉摸的光,稳定了神色,笑道:“你现在身子不爽,好自歇着,过些天再谈选妃的事。听说这段日子你父皇每次在殿上发脾气,你自然知道说些什么,小心惹了他生气。二皇子就要回来了,皇上定会对他刮目相看,你比他机灵,别让他顺着你爬上来。” 天濂仍旧不理会她,兀立在窗前望着雪景。皇后突然感到浑身躁乱不安,室内暖煦如春,她的额头微微渗汗。 从寝宫里出来,李总管恭谨的撑起竹骨伞,附耳道:“娘娘,容华娘娘生了。” 清凉的风拂过,她清醒过来,拢了拢身上的火狐斗篷,她慢吞吞的说着:“是个皇子?”李总管满脸笑开了菊花:“娘娘这回猜错了,是个公主。” 皇后的脸上浮起了一缕笑。 “李总管。”她突然敛容,李总管称喏。 “你跟本宫二十多年了,从太子宫到皇宫,这一路走来,许多事还真靠你了。”皇后娓娓说着:“偌大的皇宫让你调理得井然有序,非一般人能所为啊。你就好好干着,有本宫在,你自然有享受不尽的福。”李总管照例说全靠皇后娘娘栽培。 “你绝对是个聪明人,做事一丝不苟,这一点本宫没看错你。就差秋菱那事你漏了底,留下这么大的祸根。”皇后娘娘心里既纳闷又生气,这么多日子了,怎么还不见楚士雄的动静,任凭那丫头逍遥自在? “本宫如今不方便跟楚都尉见面,你过去问一声,就问都尉大人是否把事情给忘了?”她扶住李总管的手,又一路说笑起来,她赶着去皇宫看望卢容华,去见见那张失去嚣张后yù哭无泪的脸。 暮色降临的时候,皇帝出了太子宫,御驾前往皇宫。 京城冬日的夜晚分外的寂静,入夜的寒风夹着潇潇的雪,让两匹拉着御驾的乌黑骏马有些烦躁不安,一路沉重的喘着粗气。因为雪天,早就没了人烟,马车疾驰在长街上,那辚辚的声响在夜空格外触耳。 皇帝敛眉坐在车里,一手沉重地掀了身侧的车帘。雪下得大了,地面结了厚厚的一层,马车前檐的琉璃宫灯,此时照在雪地上,划开道道浅淡的影。 他闭上有点酸涩的眼,他想起了那个叫青琐的丫头,很久没有见到她了,那种思念情绪油然而生。天濂颓废的神情还在眼前,这么多日子了,那丫头竟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惊讶的睁开了眼,突然发现,自己也好久没有笑过了。 “皇上是否记得十五、六年前有个叫秋菱的宫女?” “皇上一定是到处找寻童淑妃的影子…” 那样温软和煦的声音,如春日里的杨柳青青,点点暖意抚摸心头。他回想着她的笑声,深切地感受着那道清澈的目光,在冬日的夜里,杳杳在耳,清晰触目,浪一般拍打着他的神经。 “明日,传朕的手谕…” 很多时候,他是至尊无上的君王,他的心思无人可懂,也不必让人懂。他好比是天,他就是神,他的内心深处自然只有天神洞悉了。 第三卷 第十五章 三分春色二分愁1 久违了的太阳露脸了,暖煦煦的,照亮了人们的脸。雪开始融化了,到处都是轻快的落珠滴答声。 城东的街面也热闹起来,人们纷纷打辑问安,或步行,或车马乘轿,络绎不绝。摊贩也摆起来了,买卖吆喝声此起彼伏。春天来临,人们的欢声笑语在开眼的晴光里舒缓地飘dàng着。 杂货铺里,青琐和莲儿跑进跑出,搬运着货物,忙中不乱,整齐有素。 两个路人悠闲的经过,铺子外面的摆设吸引了他们驻足,他们步了进来,边聊边随意地挑选着。从话语中,听得出他们是从京城里过来的。 “还说瑞雪兆丰年呢,这刚过完年,那些大臣们又可以回家浑噩几日,继续蜗在暖香阁里,岂不乐死?” “即便皇上不行銮,也是寿将不永。按理说皇上才过五十,不会这么快老去的,可哪经得起任情纵yù?这一病,倒要成全了那个楚都尉,再次名震京城了。那些爷们,还不都是投其所好的泛泛之辈?” “这种话你得小心了。”其中一人扫了青琐和莲儿,放松了话语:“你家那个姑爷虽是太医院的,也不能这样放出话来。” “早就有人放话了,如今已是满城皆知。你也不用着急,太医院的医道最高明,个个有妙手回春的手段,不会没办法的。” “你得要你那姑爷露一底儿,实话实说,咱当百姓的心里没谱啊。真要有个好歹,也可以提前有个准备。” “不是还有太子爷吗?听姑爷说,皇上原本龙体不适,不宜出行。下雪天去见太子,又是拜神的,颠了这一天的路更加虚弱了。人老了像一棵大树,会焦梢空死。皇上的大寿原不该来得这么快,三宫六院房事无忌,这样折腾,再补也是无用。” 俩人嘻哈了几句,挑了一个大头虎,朝着里面叫:“小姑娘,付钱。” 莲儿见青琐没反应,神情有点呆滞,便应道:“来了!”收了钱,看着买主出了店铺,莲儿捅了捅青琐的胳膊。青琐醒悟过来,也不搭话,埋头干活去了。 入夜,雪放慢了融化的速度。浅勾在树梢上的胧月,弥散几许蒙蒙的光。有水珠从瓦隙里一滴滴的落下,叩坠在石面上,发出细碎的声响。青琐仰面站在屋檐下,用手接着滴落的水珠。空气中依稀有清冽的芬芳,和着一声轻柔的叹息,在寂寞深黑的气氛中清晰透明得如洗一般。 这一晚,她的思绪被皇帝占去了。其实这种逃避似的离开,距离拉远,一种难以描状的情感却越来越浓。那从心底深处发出的叹声,一声声dàng在天井里,充满了无奈的悲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7 章 。她纵然逃得再远,一根无形的绳牵着两端,她永远都脱离不了这段关系。即使他是皇上,他不记得她的娘,他只当她是个逗他开心的丫头…唉,无端的又是一声叹息。 一双手轻轻地放在她的肩胛上,她回眸,胖婆慈蔼的脸。 “胖婆,我怎么办?” “别憋坏了自己,去看看他吧,他毕竟是你的亲人。”胖婆摸透了她的心思:“孩子,做你该做的事。” 也就是元宵过后没几天,青琐怀揣着令牌,再一次去了京城。 当大地还是一派萧杀无颜色时,皇宫里已是新绿满眼,各处景致都欣欣繁荣起来。即便是眼前的翎德殿,还是对面的亭台楼阁,都如初妆新饰,越发的华美流光,富贵祥和。沿道草花茁壮蔓延,含蕊yù吐,想像着不到半月,定是万千垂柳吐新绿,风动花香满庭芳的气派胜景了。 远远地从这一边已经看到了碧云轩,引道的宫人悄然隐退。青琐将怀里的令牌示意了一下,侍卫恭谨地单跪在地,她有点吃惊的晃了晃手中的令牌,对她来说,那令牌只是允许她随意进出碧云轩而已,并没有多少深刻的涵义。收起令牌,她轻轻款款的进去了。 旭日高照,白日里的碧云轩更加的富丽堂皇。清美的倩影穿行在这幽静的迂廊之中,转过花枝簇拥的小道,映上轩内华美笼纱的门帘。 门轻轻的开了,大肚弥勒佛咧嘴朝她开着笑脸。周围寂静无人,连怀揣佛尘的内侍也不见所踪。青琐料想他们就在内室,不可鲁莽进去,自己就在外面候着吧。她就蹑手蹑脚的退了几步,双眼盯着内室的门帘。 这时候,后面忽然传来一声嗤笑声,她愕然的回过头去,皇帝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她的后面,一身闲装,笑盈满脸,神情也是极轻松的。 “皇上”她失声的叫道。眼前的皇帝比以前憔悴了些许,隐隐的呈现出一丝病态,然而没有外界传说的那般厉害。 “丫头,你看朕来了?”他凝神看她,神情忽明忽暗。 “您的病…”青琐茫然的看着他。 “朕病了。”他已经敛起笑容,一道凌厉的寒光从他的眼中转瞬掠过,口吻严肃:“朕的确病得很厉害。” 一股酸涩苍凉之情潮水般涌上心头,她顿时泪流满面。 “别哭,朕不会有事的,傻丫头。”看着她手抹眼泪的样子,皇帝的眼里有了一丝哀伤,手轻轻的搭住她的肩,沉沉的叹了口气。 “你早点回去吧,记着不许对任何人讲朕的事情。”他温和的说道:“别忘了来看朕。” 青琐迷惘的望着他,她忽然觉得眼前的皇帝是那么的深不可测。以为他病得很厉害,这几日牵挂着,她怀着哀怨矛盾的心情重新来到这里,是因为想见见他。他并无大恙是不是?隐约中她觉得事情并未如此简单,只是她不懂。她单纯的以为,皇上没事了,她可以继续安心的回去跟胖婆一起过属于她们的日子。 青琐跪拜辞别,因为寒冷她穿了廉价碎花的棉裙,她做不起用湖青面料裁成的锦绣厚衣,春葱般白皙娇嫩的手指上没有金玉甲套的痕迹,脸上也没有任何脂粉颜料,就是清谈而朴实,那隐隐的粉红散发出璞玉浑金般的光泽。 皇帝站在轩窗旁,那一抹清淡的身影隐入了花木深处,轻灵的声音还在耳畔萦绕。竹影扶疏,绿玉般的柔韧身姿轻轻摆动,撩动得他的心多了无限的惆怅。 转身步到楠木天然案几上,他拨开砚台水注,拿起了那只雕花木镯。他派人在水池里搜寻了半天,积雪融化后,宫人却无意在下游的御沟里发现了它。今日一见到她,透过室内氤氤的光影,他有一刹那的惊艳,这孩子竟出落得如此美好,恍惚之间,只觉得在哪里见过一般。 “秋菱?”他呢喃着这个名字,眼光落在手镯上的五个字上,记忆大门豁然洞开。 某一日皇后身子有恙,他前去探望。也是在外殿氤氤的光影下,有个宫女跪地迎驾,他径往里面走,眼光只是轻易的一瞥,她刚抬起头来,他突然的滞步了他看到了童淑妃的眼睛。 他回身步到她的面前,她又惊又怕的看着他。他感到好玩,贴身将她逼到殿柱旁,手指抬起她的下颚,注视着她的眼睛:“你叫什么名字?” “秋菱。”她羞得垂下了眼帘。 他笑了,依然抬着她的下颚,看着她娇羞yù滴的样子,他情兴勃发,低头开始吻她。她没有一丝的抗拒,只是笨拙的回应着,身子却一个劲的发抖。他搂紧了她,更深的吻下去。 “臣妾恭迎皇上。”后面传来皇后的声音。 他放开了她,低声在她耳边咬了一句:“下次朕再来。” 下次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偶然从皇后宫经过,突然想起了什么,他信步进去了。她就在殿外独倚朱栏,手里拿着一个木镯用小尖刀专心的雕花。四向寂寥无人,砌下落花,春色恼人,她的双眸又是愁痕点点,含情无际,他不禁勾起怜惜之情。 轻挽起她的纤纤素手,在木镯上雕刻那五个字,虽无山盟海誓定钟情,那副情景不是人惜春也是春恋人了。那些软绵情话撩得她的脸愈加的如醉后风神,千般妩媚万种温存,他早喜得情意旖旎,神魂飞越,拦腰抱起娇柔身躯往殿内走… 他仰声长叹,不知道为了自己以前的荒诞无度,还是为了那丫头。他迟早会将手中的木镯jiāo到她的手中,只是现在还不能。 丫头,对不住了。他是不忍心将她也卷入这场险恶的旋涡中,可她确实是枚诱人的鱼饵,他将它抛出去,耐心等待着楚士雄这条大鱼落网,他坐享渔成,即便他不知道胜算有多少,他已经暗中行动了。 第三卷 第十六章 三分春色二分愁2 青琐出了皇宫,一路行走,来到了先前住过的小巷。 小巷内安静如常,稀疏的行人匆匆而过。抬眼望去,院内的槐树叶悄然探出头来。青琐在院门前沿着门缝往里窥视,院内静悄悄的,槐树下空dàngdàng一片。她伥然的叹了口气,眼光迷茫的环视周围。 她一直深深的留恋这里,她最快乐和幸福的日子就是在这里度过的。胖婆、心印师傅、小姐,还有自己。月光满院,她们在槐树下说笑聊天,听胖婆讲故事。小姐怀着对明雨少爷的眷爱,烛影摇曳下,一针一线地做女红,然后喜轿来了,小姐出嫁了… 忆当初,就在这里,自己驻足的地方,他第一次吻了她,那甜腻的感觉,馨人的清香,点点滴滴柔肠寸断…如今一切都过去了。听不见院内悦耳的笑声,四周没有了动静,斜阳拖着她孤零零的影。 她犹豫着正要走,门突然的开了一道缝儿,房东从里面闪身而出。 “谁在外面?” “是我,大妈。”青琐脆声应道。 房东睁圆了眼,好容易咧嘴叫道:“原来是青琐姑娘!真盼着你来呢。” “我回来看看,是否有我家小姐的来信?” 房东连声有有,拉了青琐要进去,青琐摆手说还是在外面等候着。房东小跑着进去,不一会取来一封信,嘴里念叨着:“你来了就好,放着有些日子了,老身也急…” 青琐笑笑,接过信谢了,顺着小巷往街面走。房东在后面小心的跟着,走到巷口指着青琐的背影,对路边站着的两位男子说道:“快回去告诉你家主子,那姑娘来了。”待他们跑开,又嘀咕一句:“这回不会再来烦了吧?待我明日将院子租出去。” 在街面上遛了一会,满目琳琅俱让人爱不释手,青琐也是爱美的女子,无奈手头的银两盘计着过日子,她咬了咬牙,买了碎花的头簪戴上。快出城门,她才发现自己已走了一天的路,腿脚酸疼得坚持不了多久,加上天色不早,讨了辆马车回城东去。 马车颠簸着,眼见前面人家丝丝袅袅炊烟飘动,隐约还有狗吠声,大人唤小孩回家吃饭声,城东到了。 马车后面扬起漫天飞尘,一辆豪华垂流苏的带篷宫车飞驰而过,紧接着马儿嘶鸣,青琐前座的车夫早就勒紧了马绳,马车停了下来。 青琐好奇的探头往前面看去,漫散的飞尘被风扬过,眼前豁然清晰,那辆宫车停在路中央。紧接着锦帘掀起,车内的人从里面出来,一身飘逸的锦玉,青光白晕下透出耀目的冷傲。 青琐的眼睛一瞬不瞬的望着他,天濂径直走到她的面前,向她伸出手来。她抬起脸,仰望着眼前高大的身影,他的唇抿得紧紧的,脸色比雪更苍白。 “不…殿下…”她无力的说着,低下了头,不愿伸手。他的声音沉沉的:“这是我最后一次要求你,如果你不愿意跟我回去,我绝不强求。” 青琐默默的下了车,付了车钱。马车夫觉察到不对头,扬鞭赶车,仓皇而去。 他的脸色有了暖意,顺势拉住她的手。她使劲一甩,他下意识的后退一步,手竟然松开了,双目似是不敢置信。 “你走吧,我是不可能回去的。”她咬牙:“你不用要求我什么。” “你忘记我们之间的话了?你跟我来,我带你去阑池。”他不容分说,强硬地拽着青琐向宫车走去,青琐跌跌撞撞地跟着。 “我不去!我烦!”她突然叫喊起来,声音带了尖利。天濂停止了脚步,吃惊的看她。 “我过我的日子,我喜欢过我自己的日子。”她有点喘息,她只想把话一口气说完:“我不喜欢宫里的生活,你知道吗?太子殿下。总对着那些老脸,这种奢靡的过日子,我厌倦,我烦透了!” “以前你不是这样的!”他冲着她大叫。 “是的,以前我是感觉新鲜。”她回敬他:“可我最后发现,像现在自由自在的日子我过得很好,我喜欢。我不想回去了,你还是走吧!”她近似哀求。 “你还是改不了你的本xìng,对不对?”他怒眼看她,摇摇头,一时气愤脱口而出:“我差点忘了你是从哪里来的。” 青琐一听,转身而去,难抑的眼波掠过天濂。天濂感觉一抹凄清,如寒冰飕飕漾过。 她往道路走,路上静悄悄的,天色暗了下来。清冷的风儿漱着两边老楝树,树叶沙沙入耳。 天濂五内俱焚,激愤地在后面狂喊:“你这样待我,我明日找个妃子给你看!” 青琐站住了脚,微闭双目,然后转身似是不胜其烦的:“这关我什么事?随便你。” 然后冷冷一笑,极艳丽的,也是极残酷的,像是一把尖刀,明知他的痛楚,仍然深深地刺到他的心里去。 他摇晃了一下,恍惚能听见自己心碎的声音,控制不住的扶住车架,一口呻吟从咽喉里传来。 “我到处找你…我真是有眼无珠,算我白认识你…” 青琐看着他,蓦地回身,眼泪夺眶而出。棉鞋急急踏过石砖,头上的碎花灼灼如雪,划过她的长发,她的衣袖,落在她的脚下,身后,漫了一地的白。 半月后。 这一天的京城热闹起来。春天刚刚到来,草芽在依旧肃杀的寒风中,挣扎着萌发出绿色,又似在春的气息里传播开去,绿遍了河岸、林荫道。飘逸而得意的马蹄,沿路扬起缕缕芬芳。 銮驾进入南城门的时候,箭楼上的红色绣球灯和远处鼓楼翅檐下的风铃,在夕阳的霞光里,普镀了一层橘黄色的光辉。宽阔的街面拥挤起来,两旁站满了士族百姓,中间只留一条甬道。 天清在飘扬的旗帜里,在金黄色的车帘内,张望着喧噪的风景。沿路上,人们翘首朝这里张望着,銮驾凡是经过,激起一片欢呼致意声。天清的脸上浮着笑意,在微弱的颠簸中,向皇宫行进。 玄直门外,天清步下銮车。踩着悠长的青石路,廊道朱栏,宫内宫外,顷刻间笙歌曼舞,霓裳飞扬。 早有众臣恭迎,簇拥着天清向翎德殿走。钟声阵阵,天清细心倾听,感觉如此久违,内心滋生对时光流逝季节更迭的感慨。仰望充满诗意的湛蓝深邃的天空,他真想拥抱这花絮缀缀的春色。翎德殿下,有多少人等待着他的到来?真心的,和勉强的。 …她给了他鼓励的微笑,回眸眺望模糊的翎德殿,眼睛晶亮透彻:“二殿下肯定会凯旋归来的,到时候我们就在这里迎接你。” 他内心澎湃着,那抹清影,那轻绵柔和的声音,无数萦绕的梦境。 “我回来了,青琐。”他说道。 第三卷 第十七章 三分春色二分愁3 “二殿下请。”楚士雄站在殿门口,拱手道:“皇上已经大半月未上朝了,今日可是开天颜啦。” 天清怔了一怔,敷衍笑说各位大人请吧。大家便拥了天清,众星捧月似的往殿内走。 “哈哈…”皇帝一身明黄,在宫女宝扇的簇拥下,笑着迎将过来。天清正想叩头行跪,皇帝突然的咳嗽几声,抚住胸口,脸色大变。身边的内侍一把将他抱住,免得他沉重的身子往地面倒。 “父皇!”天清大惊失色,半年不见,父皇怎么这个样子? “没事,没事。”皇帝冰凉的手心放在天清的手上,在他和内侍的搀扶下坐回到了御座上,并将他叫到身边坐下。 “皇儿治虫有方,豳州百姓欢欣鼓舞,今年看来是个丰收年啊。如今西南一稳定,朝廷就可以全力对付突厥。朕今日痛快,国富民安,我朝皇儿功不可没,今晚大宴,为皇儿接风洗尘。”皇帝面朝殿内王公大臣,声音虽是虚弱,但充满了愉悦。 众人齐呼万岁。 天清环视两旁,不见天濂的身影,问道:“父皇,怎么不见皇兄?” 皇帝一听,拉长了脸,满脸失望:“前些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8 章 说是养病,他连早朝都松懈了,哪像个太子的样子?”众臣见皇上动怒,自不敢吭声。皇帝缓和了一下神色,说道:“楚爱卿,柳爱卿。” 楚士雄和柳南天次序出班。 皇帝拉了天清的手:“清儿对军政一贯低调,从不主动参与,如今自然不同了,往后靠你们诸位多加协助才是。朕期望二卿维护朝野,且要相互沟通,同心辅政。” “臣叩谢圣恩。”楚、柳二人磕头谢恩道:“蒙皇上信赖,臣誓死报效朝廷。” 皇帝在内侍的搀扶下艰难的站起来,瞧着跪伏一地的臣子们,笑说:“都起来吧,今晚爱卿们想干啥干啥,尽兴欢庆。不要拘于君臣礼仪,更不要你们陪驾,朕也呆不了多大会儿,兜一个圈子又回銮了。” “恭送圣驾。” 楚士雄和众大臣自然知道皇帝的病势,皇上如今呆在碧云轩里,想见龙颜连皇子宠妃也不存奢望。今日挣扎着出来,足以说明天清在皇帝心中的地位。望着天清的脸上露出了受宠的沾沾自喜,楚士雄的笑意隐去了,眼睛了闪动了一丝寒光,谁都没有发现。 夜晚的天清宫张灯结彩,红烛高烧,亮如白昼。在京正四品以上的官员,从都尉楚士雄到九卿,内务府教坊乐坊,包括皇室贵胄中的王爷和闲散的王孙全都来了。宫门外车水马龙,官轿骏马一直排列到青石道的尽头。 宴殿内座无虚席,大臣们纷纷恭贺天清,话题自然落在他的身上,言辞里又多了恭维虚夸。天清依旧淡淡的笑笑,眼光时不时的朝殿外望去,皇兄答应过来,他的心境极好。 周总管cāo着公鸡腔在唱和,官员们全都乱哄哄的起来。天清顺着人们的眼光望去,天濂差不多到了最高一级台阶了。他轻缓一口气,瞧着天濂的身影,紧接着他的心里沉了沉,天濂的身旁空无一人。 天濂一踏进殿门,大家都随着天清驻足距离两丈余,又都随着天清跪伏磕头请安。天濂精神不错,一副没事似的,挥手说都起来吧。 到了天清面前,他拉着天清的手说:“清弟,你不来请我一样来。你是有出息了,父皇赐给你那么多的荣耀,我打心里为你高兴。” 天清问道:“听说前些日子皇兄受了风寒,今晚怎么一个人来?” 天濂笑道:“我当然是一个人来了。” “青琐呢?”天清脱口道。 天濂微微蹙眉,脸色有了消沉:“你说那个丫头?早走了。”见天清一副茫然,他冷哼一声:“这里吸引不了她。” “为什么?”天清愕然。 “别再提她好不好?”天濂不耐烦了,负气地说道:“她那个太子妃本来就是假的。” 天清虽内心有无数的疑问,看天濂脸色逐渐yīn沉,盛典之下只好沉默了。心里却有一抹的欣喜幽幽而生,原来她是不属于皇兄的,他就有机会找她去,对吗? 周总管匆匆进了内殿:“殿下,皇上皇后莅临了,辇驾快到宫门了。” 天濂懒懒的坐在位置上不动。天清一边往外走,一边说:“皇兄,快去接驾。”天濂慢吞吞的起来,天清瞧着天濂缓慢的方步,轻声对天濂笑道:“皇兄,是你陪驾,还是我陪驾呢?”天濂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父皇莅临你的行宫,自然由你陪驾了。” 天濂站在殿门口,眼看着皇帝在宫人的搀扶下一步步艰难的往大殿挪动,天清跑过去叩礼,父皇随即笑咪咪的接住了他的手。后面的凤辇上,几个宫女伺候着皇后款步而下,皇后的目光随即落在他的身上,他无端的烦躁起来,一甩袖子回到了内殿。 又是一阵跪拜迎驾,皇帝携着天清进了内殿,皇后仪态万方的随驾步入。 皇帝一副满足的样子,笑说:“父皇到这里来瞧瞧,随后就要回去了。父皇一直盼着你有出息呢,这次豳州之行,足以证明你有控制局面的能力,内心甚慰啊。” 皇后chā上一句:“濂儿也能干呀。天下谁不知咱濂儿少年英才,文韬武略?” 皇帝并不搭腔,兀自在榻上坐定。皇后见天濂一直沉默的不说话,便笑盈盈的说道:“母后又有半月未见濂儿了,你又不让我去你宫里,真是愁煞母后了。今日你父皇在,母后得说一句,萧丞相的侄女,还有沛国公的小女,我是看着喜欢。上次我已透了点风,人家巴巴的等着,这回你又没声音了,叫我怎么jiāo代?唉,你这个小冤家,何时让母后省心呦?” 她本来是说给皇帝听的,皇帝一旦点头,天濂自然无话可说。那料得皇帝扫了她一眼,责怪道:“来到清儿这儿,你怎么扯上东宫的事。” 皇后噎了声,又羞又恼,扯着绸帕不说话。皇帝只呷了一口茶水,站起来想走的样子,指了指天濂道:“那丫头又惹你气恼了是不是?你贵为太子,岂可沉湎于儿女情长?振作点,别让父皇失望。” 天濂垂首不语。 皇后含怨看了天濂一眼,满肚子掬了一捧泪水,跟着皇上出了殿门。面对跪伏一地的众臣,她一眼认出了楚士雄的背影。此时楚士雄正微微抬眼,俩个人的眼光对上的一刹那,他又迅速地将目光移开了。皇后的心凉了凉,在众臣一片恭送声中,袅袅细步上了辂车。 刚出宫门,前面皇上的车马蹄声促促,皇后撩着车帘望去,皇上的马车离着她迅速的跑远,继而车马的影子在黑夜里消失了。 “李总管。”她轻咳一声。竖着耳朵听,还能隐隐听到从行宫里传来的舞乐声,此时的天清宫里一定沸腾了。 “老奴在,娘娘。”李总管花白的脑袋探了进来。 “你问过楚都尉了?他说了些什么?” “这…老奴不敢说。”李总管支支吾吾的。 “你说吧,说来无妨。”皇后沉了沉声,慢慢抬起手中的绸帕,用牙齿咬住了一角。 “楚大人只说了四个字,他说您是”李总管顿了顿:“fù人之见。” 只闻嘶的一声,绸帕被咬破了个口子。皇后冷冷一笑,尖锐的声音细薄如刀:“那丫头把濂儿的魂灵都叼走了,他还等到何时动手?”两手向边头一扯,那块绣着百鸟朝凤的绸帕就被撕成两半。 第三卷 第十八章 三分春色二分愁4 第二日。 深长幽邃的垂花巷中飘洒着漉漉的雨丝,有孩童嬉戏的儿歌自曲巷深处隐隐传来,犹如一缕缕dàng漾在细雨中的游丝,袅袅不绝,撩人心弦。在歌声中,天清下了马车,撑起竹骨柿漆纸伞,走到一座半敞的院门外。 一个行人经过,打量着眼前气宇不凡的少年。他稍一犹豫,朝着来人打听,然后打着辑致谢,双脚跨进了院门。 门内,洒扫整洁的天井中,载着一棵半人高的海棠树,在雨中纷披着茂盛的枝叶,水珠儿滚滚呖呖,闪着湿光。雨水从瓦隙里滴下,落在底围布满青苔的水缸里,发出节致落寞的滴答声,钟鼓似的敲在他的心上。他踌躇了片刻,长吁出一口气,回手轻轻叩响了门鼻儿。 屋门开了,随着一抹淡色身影挑帘儿出现,天井里的滴答声消失了,连空气也凝固在惊鸿一瞥的窒息中。眩目光晕里,天清仿佛目睹凌波仙子和风吹皱了心底的一池春水,灵动的杏眼,白皙纤细的肤质…素白的裙裾里裹着一肌妙肤,弱骨纤形。周围亮堂起来。 “二殿下…”青琐惊喜地凝望着他英姿勃发的形容,竟然忘记了跪迎的礼节。他已经径直来到了她的面前,攥紧了她的双手,毫无顾忌的把她拥进了怀里。 “我来见你。”他期期艾艾的说着:“昨日刚回京,我等不住…” 青琐灿烂地笑了:“恭迎二殿下凯旋。”天清感觉一抹清香滟滟,如水波轻漾。 青琐拉着他进屋。天清环视着周围,屋里整洁,摆设极为简陋,他没想到她的生活如此清贫。昨日锦绣繁华的场面闭目尤在,空气里依然萦绕着歌舞笙乐的余韵。他眼看着她笑盈盈的替他倒茶,笑道:“我以为在宫里可以见到你,你却跑到这儿来了。”青琐倒水的动作停滞了一下,脸上的笑意消失了。 天清的心里疑问百结,这会站在她的面前,问道:“到底怎么回事?我看皇兄的神色不对。” 青琐默默地笑了笑,抬眼望他:“二殿下,我一直当你是个亲人,最亲的人…我的话你信吗?” 天清目光蓦然一颤,看着青琐清澈灵动的眼眸,一丝一丝的喜悦完全无法抑制地渗了出来,手下意识地抓紧青琐的手,含笑道:“我信。” 这是一双似熟悉又亲切的眼睛,青琐不禁释然,粉红的唇中慢慢吐字:“还记得你帮我打听四顺吗?他是我的父亲。” “我猜是这样,你打听到了?”天清问道。看着她苦涩的一笑,电光火石之间,他的心里激跳了一下不会吧? “那是皇上的小名。” 天清倏然有一瞬间的僵住,四周死寂下来,屋内暖炉子撤了只有寒气在漫漾,他的脊背上却是密密的一层汗,黏腻在肌肤上化为冰水,整个身心似被冻住了。 他突然笑起来,绝望的笑。 他一路奔来,以为见到她,他们就有美好的开始。或者说,正因为她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才放弃了皇兄。她毫无顾及他的感受,将真相轻易的告诉了他,而舍不得告诉皇兄…他和皇兄终归是不同的。 心一直坠落,无比沉重的。他的眼含了流波,脸上却挂着微笑。 “这么说,父皇也不知道?” 她默默地摇头:“他不记得我的娘了…” 天清凝视着她,她离着自己那样的近,幽兰吐芳,清香怡人。他的目光已经被绝望淹没,嗤笑出声:“我该叫你什么?” 青琐的心瑟抖了一下,泪水顺着眼帘流淌下来。天清哭一般的笑颜恍惚幻闪在眼前,明明是难以掩饰的凄绝,却勉力咬唇笑着。 雨下得越来越密。 天清蜷缩在宫车里,还是抵不住一阵阵寒冷深深地逼进。车轮碾石的声音单调而沉重地响彻在清寂的雨帘中,脑子里昏昏沉沉的,茫然望着帘外的雨丝发呆。 “二殿下,是回宫里?”赶车的宫人问道。 天清陡然一愣,微红的双目仰望花鸟纹饰的车顶,淡淡开口:“去太子宫。” 暮色渐渐上来,暮色如烟,缓缓去笼罩水世界,躲雨的鸟儿齐着噪,一批批在太子行宫上降落。宫灯已经亮了起来,天清踩在积水的青石道上,他感觉自己的灰影子幽灵般的,轻轻地从地面上漂浮起来。 “清弟。”皇兄就站在寝殿外,一脸笑意。 他应了一声。天濂注视他片刻,忽然问道:“你去见她了?” “我…”他有点支吾,心中有了罪恶感。毫无知情的天濂朝着他微笑,搭着他的肩进去了。 天清从寝殿里出来的时候,天幕变成了暗蓝,夜来了。雨还在下,稀疏极有力的,像鞭子一样抽打着周围的一切。他刚迈进迂廊,就被一种惊天动地的声响惊得回过身去,声音从寝殿里传来,分明是濒临绝境的狼嗥,撕心裂肺的嘶鸣着,夹杂着劈里啪啦摔碎声,如一道道横劈竖砍的闪电亮到了头顶。 他想像着殿内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反倒有种释重的感觉。是的,那份罪恶感消失了,她不属于他,她也不会是皇兄的了,真的不会了。 第三卷 第十九章 远情深恨与谁论1 夜深沉,青琐睡不着,她总是反复辗转着,呆呆地望着屋顶想心事。身旁的胖婆已经睡过去了,照常发出轻柔而有节致的呼噜声。外面的雨终于停了,空气冰冷潮湿,夜幕逐渐稀淡,有昏蒙的光影从窗外透洒进来,使整个屋子笼罩在半晦暗的夜色之中。 好容易昏昏沉沉的睡去,到了下半夜,她被一种奇怪的声响惊醒了。那声音细微得近乎不可闻,却让她敏感的神经收缩起来她分明听到了门闩被撬开的声音。 睁着迷蒙的眼睛望去,屋门不知怎的已开了一道缝,一个黑色的人影落在墙面上。此时黑影正借着窗外的亮光,缓慢地朝着这边移动。 会是贼吗?青琐念头一闪,紧张地掀了被子,随手使劲地推了推身旁的胖婆。胖婆翻了个身,呢哝了一句:“怎么啦?”已经来不及了,青琐紧盯的眼睛看见了黑影手上寒光一闪,她惊恐的尖叫一声,黑影高举着手中的刀,朝着她劈头而来。 青琐的身子迅捷地滚到了床沿,黑影扑了个空,侧身挥动着又是一刀,青琐滚倒在床下,刀刃击在棂架上,发出恐怖的断木声。青琐躲过了第二刀,人已经撤到了桌子旁,顺手举起桌上的青瓷茶壶向黑影砸去,黑影转过身来,用刀挡了一下,茶壶在半空中啪的巨响,碎片飞溅。 黑影咒骂一声,大踏步过来,青琐逢东西便砸过去,嘴里叫喊着:“强盗杀人啦!”黑影迅速的逼进,挥刀向她扑过来,她已无处躲避了。千钧一发之际,胖婆从后面死死地抱住了黑影的一条腿,迫使黑影不能近身,胖婆大喊:“快跑!你快跑!” 青琐慌乱的跑到门前,开门跑向天井,因为赤脚她滑了一跤,爬起来,又摔倒了。回头眼看着黑影已提刀出了屋,她惊惧地叫了起来。 这时候,一道白影越过院墙,轻飘飘地出现在青琐的面前。青琐叫着:“任大哥救我!”任浮纵身一跃,青琐眼看着一黑一白的两个人对打起来。 顷刻黑影占了下风,退到院墙角,纵身越墙想逃。任浮飞起一剑,黑影惨叫着从半空落下,重重的摔在地面上。任浮过去,随手用利剑挑开了黑影蒙住半个脸的黑布,一张惨白的脸,呻吟着,已是奄奄一息。 “你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9 章 什么人?” 黑影呼吸急促,微弱的声音:“大侠救我xìng命…小的家有老小,也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说!谁指使你干的?”任浮喝问。 “是…是宫里的李总管。” “为什么要杀我?他们为什么要杀我?李总管…他是…”青琐爬起来,一瘸一拐的走到黑影面前,极度的恐惧让她语无lún次,身体不住的颤抖着。 任浮冷哼一声:“只可惜一剑要了他的命。”扭头见青琐单薄凄惨的样子,一手扶住她的肩:“快回屋里去,这里有我收拾。”青琐醒悟般,突然尖叫:“胖婆…”人跌跌撞撞的冲向屋内。 屋内,地面一派狼藉。胖婆就伏卧在离屋门不远处,一动不动的,周围可怕的静寂。 “胖婆。”青琐唤着,一步步走到胖婆的面前,跪了下去。黯淡的夜色里,胖婆的脸色苍白如纸,微张着眼睛安静的平视前方。“胖婆。”她小心的叫。她的胖婆刚才不是好好的么?活生生地向她叫着,要她快跑。她回来了,她好端端的没事了,怎么胖婆不理她了呢? “胖婆,您别吓我,您叫一声青琐啊…”睁着难以置信的眼睛,她的手抖得几乎不能控制了。她想抱起胖婆,让胖婆不要睡在冰冷的地面上,她们继续回到暖和的被窝里去。可是她的手劲实在太柔弱了,她回头想找任浮帮忙,任浮正静静的站在后面,沉声说道:“别叫了,胖婆已经死了。” 她缓过神来,歇斯底里的叫了一声:“胖婆” 在胖婆的身子底下,一朵巨大的暗红色的虞美人正在盛放,花瓣迅速的绽开,向着周围蔓延着。 垂花巷在这一夜异常的惊魂,人们提着灯笼,举着火把从四处涌来。夜,快过去了,东边漂浮着一朵浅淡的云彩,又顷刻被黑云遮住了。天地间没有了界限,一切都呜咽着,像青琐哀痛悲绝的眼眸。一切都不发声,各种鸟儿贴着草梢飞,但不敢叫唤。跟着恸哭声音而来的是一阵冷风,还有隐隐扑鼻的湿草气息,楝树的苦味和野花幽幽的yào香。 两天过去了,在人们的帮助下,胖婆入了土。 青琐整天坐在屋子里,对着胖婆的灵位发呆。莲儿白天陪着她,任浮天暗时就过来,盘在地面上守着她。垂花巷的人都摇头叹息,这么慈祥的老人,这么清丽的姑娘,可她们分明是穷人啊…那贼真是选错地方了。 天清又来了,他只是想过来看看她,却让他目睹到她凄哀的面容。他想把她接走,可青琐执拗着不肯去。他无可奈何的凭吊了一番,小声安慰了几句,难过的走了。 青琐怎么都想不明白,上天为何如此待她?她不求别的,只求和胖婆平平安安的过日子。胖婆何辜?她又何辜?就在这个雨后的夜晚,与她相依为命的胖婆没了,老天爷活生生将胖婆从她的身边夺走了。她还没想好如何来孝敬胖婆…她说过她会好好孝顺胖婆的。 胖婆啊!你走了,青琐怎么办?你不是青琐的亲人,却比亲人还亲啊!从她出生的那天起,是胖婆陪着她,她们住在天香楼后院那个破旧又潮湿的屋子里,眼看着胖婆一年年的变老,她一天天的长大,她把胖婆接出来了。她以为,她们就此可以过上自由自在的生活;她以为,尽管生活贫寒,她们一样可以寻找快乐。可是 她跪在胖婆的灵位前,点接着快要燃尽的焚香,哀痛的哭着,不停的流泪。 “青琐姐…”后面的莲儿叫着她,她回过头去,泪眼婆娑中,一抹高大的身影站在门口,黝黯深沉的眼睛,里面有深切痛楚的光芒。他向她缓步走来,每迈一步,便落下一道沉重的烙影,却像一闪霹雳,沉沉地击在她的心口。 她突然扑了过去,发疯一般,死死地攥住他的衣襟,大力凶狠地厮扯着,嘴里哭喊道:“你赔我胖婆!你赔我胖婆!…” 天濂不躲不闪一动也没动,任凭她像野兽一样撕咬着他,前襟散了一角,她锋利的指甲掐进ròu里,划出几道殷红的血痕。一阵尖利的痛楚,他的脸扭曲了一下,可是他没有动,只是看着她。 青琐眼神涣散,眼前只有模糊的影子的轮廓。渐渐的她已耗尽了力气,纤长的指头不停地颤抖,抖动得她再也发不出声,摇摇yù坠。他的双手紧紧地环住了她,她稍一挣扎,随即像猫一般软瘫在了他的怀里,再一次哀号出声:“你走!” 天濂的眼睛清得不见一丝渣滓,似望着青琐,也似落在极遥远的地方,其中带着哀莫大于心死的绝望。 如果恨我你能好受些,你就恨我吧。这是他回去时的一句话。 青琐的哭喊已经停止,她哀切的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只是留不了。 无法恨他,正如他无法恨她。 他又何辜? 无论怎样,他们心里有恨,却又无法恨对方。 第三卷 第二十章 远情深恨与谁论2 皇后再次去太子宫时,是一个春日融融的早晨,但她的心境没有暖意,多的是一丝又一丝渗骨的寒意。 漫穿在游廊上,湖水在脚下轻快地流动,垂柳的新叶轻拂水面,绿色如一袭轻纱覆盖整座太子宫,似露不露。沿着湖畔淙淙流水,伴着优雅的步态,皇后奇怪周围竟然连个宫女也没有。除了流水声,青石道上是静谧的,两边的殿宇是沉寂的,连那枝叶间飞翔的鸟儿也没了聒噪杂音。 她无端的烦躁起来,气恼的轻骂:“真是的…” “娘娘要不要往花园走?”后边的李总管说道。皇后略一思忖,由李总管扶了,走过石板小桥,进入一处复廊。 花园中的山林隐现于前,还有欢笑嬉闹声时不时的传来,从花墙漏窗望去,远处草坪上十几名宫女身穿男式的圆领袍衫,窄衣短袖,有的甚至裹上幞头,脚登软靴,颇为洋洋得意,快乐无比的围追着。中间还有舞者三人,红袍大袖,头戴鸡冠,状如鹦鹉,欢跃起舞。天濂就懒散的斜靠在美人榻上,周围自然是粉白黛绿,红袖添香,酒不醉人人自醉。 皇后气得甩了袖子,刚转身,蓦的一把绢扇轻飘飘落在她的跟前,抬头望去一只白鸽扑棱着翅膀,掠过一株婀娜的垂柳。除了是这只灵鸽的衔弃之物,天上怎会无故落扇?皇后收住了脚,李总管俯身拣起那把绢扇,皇后并不接住,只是斜眼端详。白色绫布扇面上绣了微兰伴双飞蝴蝶,一股香粉袭鼻,皇后掩鼻啐道:“虽是闺闱之物,绝非出自碧玉之家,也不知道是哪个骚狐狸丢下的,真不要脸!扔了它!” 她急急的朝着笑声走去,她今日定要摆起母后的架子,好好叱责这个让她头疼的儿子。 昨日,楚士雄猜着她会去孽海楼,主动找上门,面色严峻,声音带了恼怒。 “娘娘你太鲁莽了!不跟为臣商量,怎可擅自行动?要不是刺客当场毙命,一旦收了官衙,招供出来,对你有什么好处?皇上正罢不得抓你我的把柄呢。” 皇后一时哑口,泪眼涟涟,好容易道:“濂儿如此,我怎不着急?真搞不明白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要是撒手不管,我靠谁去?濂儿一直对我有偏见,如今更是不理不睬的,到头来我里外不是人。” “太子大概已经知道那丫头的身世了,人一消沉,早朝更是不见他的影子。今日皇上召见几位要臣,已经发火了,说太子除了在自己的宫里养一群狐媚子,还能干什么。假如皇上对太子失去信心和耐心,让那老二爬上来,到时候皇后怕是连哭都来不及了。” “皇上当着这么多人说濂儿?”皇后恐惧地攥紧了手绢。 “皇上还说自己的身体不如从前,这回真的要拟懿旨了。假如皇上嫡长废立,后果真的不可设想。” “怎么办?”皇后紧张的问:“宫里宫外的,我还不是全靠你?你得想个法子。” 楚士雄沉吟:“那丫头,皇后千万不可轻举妄动。至于太子殿下,你是母后,自然知道怎么做了。” 想到这里,皇后带了愠怒的表情来到了草坪。 方才还纷乱不堪的宫女此时见皇后款步过来,全都停止了笑闹,个个跪在草地上。 “怎么不唱了?”天濂闭目,含糊地问了一句。 “太子殿下,是皇后娘娘来了。您怎么躺在这啊,会受凉的。”说话的李总管一边挥手示意宫女们都引退,一边谄媚笑道。半晌,天濂微睁着眼睛,像烁烁的寒星在墨色的弦月里闪过。李总管见天濂用这样的眼光看他,不由惊得眼皮一跳,忙低下了头,也不敢做声。 皇后绕过石桌,坐在铺锦的石榻上,端正仪态,气定神闲,淡淡的对着天濂开口道:“濂儿,你父皇已经在生气了,你这样奢侈荒唐,虽说算不了什么,在这节骨眼上,你得收敛点。” “没什么十万火急的事吧?那些臣子自会处理的。”天濂蹙着眉头,看都不看皇后一眼。 “现今你父皇养病,他的心思做臣子的怎猜得透,眼下正是你发挥才能的时候,倒让天清抢了先,你得给母后振作点。” 天濂阖目睡去似的,又似听非听的皱眉。皇后瞧了儿子一眼,伸手想要摸摸天濂的面颊,天濂不经意似的偏了一下头,突然说道:“青琐家里的婆婆被人杀了。” 皇后受了惊,手僵在半空,缓不过神来。天濂望着天空,微微牵了牵嘴角,似笑非笑的神情。 “是您指使的吧?” “濂儿,你怎么什么事情都赖着母后啊?”皇后瞪了天濂一眼,一副气恼的样子:“我干什么加害那丫头呢?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你说的话全无实据,全凭一己好恶,妄加非议。你我毕竟是母子,断了骨头连着筋呢,你还如此恨母后…” “是的,正因为你是我的母后我才这么难受!”天濂霍然起身,冲着皇后大喊:“她不是太子妃了,我已经放弃了,你还想杀她干什么?”他突然眼眶一红,声音因为激动有了颤抖。 “我真的很恨你,母后…一条人命啊。” “好了好了,她不是没死吗?看你难过成这样。”皇后挥挥手绢,仿佛那只是件琐事,不值一提。 “那你打算啥时候请父皇册立新太子妃啊?母后选定的太子妃,难道还不如一只鸟儿,一把扇子?母后在你眼里,比起那丫头来,也算不了什么。”她气馁,自己分明是来叱责儿子的,没想到换了个位。 天濂愤然道:“我的事情不用你管!” 皇后气得眼前昏沉沉的,又发作不得,忍声道:“好好,我且不管你。你暂听母后一句话,眼下宫城风雨yù来,今后你不仅是收敛,朝政也该有一些作为了。你一旦失宠父皇,东宫易主还不是自然的事?” 天濂也不落榻,只在草地上一步一步的走。杏黄的缎袍轻触靴面拖出极细微的声响,和着踏草的沙沙声。离着她几丈远,才转过身开口道;“我迟早会让父皇知道她是谁的,现在我不许你动她。” 他这样的口吻让皇后从里凉到外,眼看着天濂的身影渐渐远去,这才坐到了榻上,不胜疲倦的闭上了眼。 天濂出生时她长舒一口气,连皇上也欢天喜地,她一直以为老天恩赐于她。小时候她管教松懈,她自以为儿子天资聪慧,长得粉雕玉啄,她以后全靠他了。没想到母子间横亘着千山万壑,遥不可及。只是她当初冒险这么做… “娘娘。”李总管躬身唤道。 皇后痴愣了一会,叹息出声:“一步走错,步步是错啊…” 第三卷 第二十一章 远情深恨与谁论3 都尉府。 都尉府是宁静的,虽然没有气派巍峨的翎德殿,层楼叠起的碧云轩,却是仅次于皇家宫殿的地方。楚士雄喜欢在都尉府置留,完全享受一人在下的尊贵和荣耀,喜欢一种优越感。他的属下进入都尉府也是神神秘秘的,不到非来不可,没人敢私自进来,即便接见也是携了一摞文翰,一副谈公事的样子,匆匆去又回。楚士雄表面一张温文尔雅,淡笑从容的脸,凡是接触过的都知道,楚士雄要是板了脸,那是极有威慑力的,属下多半大气不敢喘。 这段日子都尉府人员进出频繁了,楚士雄和他的僚属们,像冬眠的虫子蛰伏在京城。 此时他站在廊檐下。开春以来,天公不断的下雨,今日又下了,密密麻麻的。雨滴穿过廊檐,飘洒在脸上,一份清凉铺面。楚士雄感受更多的是来自碧云轩深处的清凉和寒意,他隐约预感,皇帝已经掌握了一些局面,心里大概做出了选择,还有那个丫头的出现…皇帝的心思他这个都尉无法左右,臣子如何能够代替皇帝的意愿呢?只有一种办法而且要当机立断,不能再耽搁了。 “大人。” “怎么样?” “小的已经看见她进宫了。” “不错。” 他的脸上dàng起一层笑意。 青琐撑着竹骨伞,缓步朝碧云轩内走。迂廊静寂,鸟儿无声无息地掠过花丛,朱门开着,内侍抱着拂尘打盹。听到脚步声,睁开双眼,叫了一声姑娘早。 “烦请公公禀一声皇上,就说青琐想见皇上。” “姑娘有所不知,皇上心情不好,昨晚还骂了些话,您小心着。” 青琐缄默半晌,又说:“公公,您说皇上不会有事吧?” 内侍微笑:“瞧姑娘这话问的,菩萨保佑。” 青琐说:“公公,您进去回一声。” 内侍道:“姑娘进出碧云轩,用不着回禀,您请。” 青琐施了礼,轻盈的挑帘儿进去。 “青琐叩见皇上。” “是丫头呵,坐吧。”皇帝从书案里抬起一张忧苦的面孔,说:“朕的心很乱,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0 章 糕透了。你来得正好,你陪朕说说话吧。” 青琐说道:“菩萨保佑皇上,您会康复的,您别太累。”她说不来那些客套话,只能笨拙的讲。 岂料皇帝听了笑出声来:“看你的神色,必定有事,说吧。” “青琐想求皇上一件事。”她咬了咬唇,显得吃力:“奴婢有个兄长,武艺高强,剑术出奇的好。他向来漂泊不定,四处投靠。奴婢想请皇上…请皇上给他一个小官做。”她越说头垂得越低。 皇帝笑起来,笑得很开怀,好容易止住笑:“原来是件小事情,朕答应。回头下个手谕,让他去” “不,皇上,”青琐急忙说道:“奴婢想让他在您身边当个侍卫,您多担待。” 皇帝敛住笑,似在凝思。青琐唯恐皇上不允,又急急解释着:“任大哥真的很厉害,几个人联手都敌不过他,他还救过奴婢的xìng命呢。还有,他的剑真是好剑,您要是不信,让他露两手给您看。” 皇帝饶有兴趣的颌首:“那就把他带来,朕要试试他的剑法。” 青琐满心喜悦的叩了头,这些天来第一次开了笑颜。 “朕也有样东西送你。”皇帝想起什么似的,唤了内侍。内侍会意的称喏,不一会双手捧着檀木盒子过来,跪举在青琐的面前。 “拿去试试。”皇帝一脸笑意。 青琐好奇的揭了盖子,睁大了眼睛,惊喜的低呼一声。双手捧了出来,一抖,一件湖青色的衣裙展现在她的眼前。细密的玉兰花缠枝织锦,金丝绣片闪闪,让她觉得好一阵恍惚。 “好美。”她赞叹着。 “朕御宴时,曾见过你穿这种颜色的衣服,觉得很适合你。”皇帝含笑,加重语气:“记着下次穿着它过来。” 青琐的心像早春桃花盛开,溪水欢快纵流,轻盈的飘浮。这是皇上送给她的,正如她五岁那年紫桐送给她的小衣裙,送她的,都是她的亲人。 她喜滋滋的捧着木盒回去。回头望着金碧恢弘的皇宫,她感觉皇上是那么的亲切,周围都弥散着暖煦的光芒,她的心被暖情和亲情溢得满满的,热融融,甜腻腻。 三天后的一个黄昏,青琐带任浮去皇宫。 任浮双臂环胸倚在屋门,敛眉望着灰蒙的天空,暗淡的云彩越袅越高,远没有散的意思,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下雨了。 “任大哥。”青琐在后面唤他。 他有点迟缓的回过头去,睁着迷蒙的眼睛注视着她。青琐身着一袭湖青,皎皎琼姿花貌,那纤盈而风雅的气韵让人觉着她本身就是这件绫罗的化身,仿佛桃花带雨坠落,惊动神灵,让她化为林中仙子,恰似柳摇花笑润初妍,画也都难,让任浮着实痴了。 “好像要下雨了,明日再去吧。”他有点结巴。 “说好是这个时辰的,难道皇上像咱们这般空闲啊,他答应见你,已是咱们的造化了。”青琐笑着推了他一把,又不放心的帮他整平了衣袍:“任大哥,你要好好表现啊,让皇上喜欢你…以后咱们会好起来的。我娘,胖婆是不会白死的…”还没说完,她的声音已经哽咽了,双目盈满了泪水。 任浮沉沉的答应着。 皇宫内,守卫恭谨的请他们进了碧云轩。踏着花径往内走,此时最初的暮色岫云一般缠绕在高耸的殿宇上端,瞬间又模糊了,惟那翅檐下的风铃,细微的敲击声飘落下来。瑞蚨瓦子,楼宇间重重兽脊,轩外绰动的竹影…一切都掩映出诡秘的色彩。 内侍恭候在外面,迎着他们微蕴笑意:“姑娘来的正点,皇上今日嗓子疼,吃过yào正歇着呢。”俩人都谢了,由内侍迎着进去。 远远的望去,偌大的轩室内,皇帝一身明黄端坐在案几上,周围重重的幔帐让室内显得蒙蒙胧胧,俱不清晰。清风微拂,一道灰淡的暮色从皇帝后面的轩窗丝丝渗进来,因是逆光,青琐只能模糊地看到皇帝的轮廓。 “叩见皇上。”青琐扯了身边任浮的衣角,二人跪地叩拜。 “免了,起来吧。”皇帝沙哑的声音:“这就是你的任大哥?” “是的,皇上。”青琐愉悦的回答。 皇帝似在端详着任浮,室内昏暗的光在他的脸上烙下重重变幻莫测的影,半晌颌首道:“不错,你带来的大哥自然是好。朕也相信自己的眼力,的确是个好人才。听说你的剑法不错,舞一个给朕如何?还听说你一直剑客生涯,朕倒要问你几个问题。” 任浮抱拳称是。 皇帝轻咳几下,示意青琐道:“你且去外面候着。” 青琐应诺着走开,临出帘子时还回头给了任浮鼓励的微笑。 掩映在竹林中的碧云轩是个独特的庭院,一面假山横卧,山体高下委曲,藤萝蔓挂,古木参天。另两面连接亭台楼阁,中间樟树朴树华盖如云,越往里面走,越觉清雅幽静,隐约有宫人走动穿梭的身影。青琐止了步,不敢再往里面探究竟,退回到碧云轩外。 倏忽间一抹身影掠过竹影,等青琐定睛去看,已然不见。微风乍起,万竿摇空,如细雨沙沙轻落。她纳闷的想,难道自己眼花不成?小跑着往迂廊方向张望,任浮绀色的人影在迂廊一带时隐时现,飞速地在通往出口的曲径幽道消失了。 她奇怪的嘀咕一声,突然感觉到了异样,心脏剧烈的跳动起来,人慌乱地冲入轩室。 门帘垂落,锦绣迤地的幔帐中飞溅的血雨,忠诚的内侍倒在血泊中。案几旁那身明黄此时仿若一尊阖目的泥塑,合着一张因扭曲而可怖的脸孔,鲜血,正从明黄色的龙袍汩汩流淌而出。她看不到昔日坚定目光下的奕奕神采,那生命原来和寻常人一样的脆弱… 一记惨绝的嚎叫,那声音一如切肤的利刃,穿透了碧云轩上空。 闻听到惨叫声的宫人纷纷从四面跑出,朝轩室围拢过来。 碧云轩重又归于沉寂。 第三卷 第二十二章 远情深恨与谁论4 我是一颗小小草 长在崖边和山腰 风儿吹呀雪花飘 云儿鸟儿谁知道 爹娘该去哪里找 青琐会唱这首童谣的时候,她还不知道歌词的蕴意,更不知道它缘于何处。正如她一出生就被扔弃在槐树下,亦不过是一堆散落的树叶,经不得风吹雨打便如灰散尽。好容易活了下来,又如疾风劲草,顺着命运的轨迹在尘世间荣去枯来,自生自灭。 她就像倾听春天的柳笛一般,听胖婆唱过,听天香楼里的长工唱过,听得如痴如醉,心神dàng漾。她执着地相信,浩渺的天空会余下一缕阳光给她,让她在融融的暖晴中看莺飞草长,木叶茂盛。她心无旁骛的等待着,等待着,那些给她阳光的人从她身边一一走过,紫桐,胖婆,大夫人,小姐,皇上,天濂,甚至那个她自以为亲如兄长的刺客任浮。 当被一群宫人五花大绑的刹那间,她眼里的阳光dàng然消失了。短短的几天时辰,她亲眼目了两起血腥事件,一切跟她有关。胖婆因她而死,皇帝也死了,因为她带来了任浮她于是成了同犯。 申时时分,太子宫的仪门叩响了。 刚入完晚膳的天濂此时正站在亭间看宫女的霓裳舞,他想一定是父皇派人让他过去,少不得又受一顿痛斥。他不急不缓地穿戴着,唯一不同的是太子绶带了,要是上朝廷议他必是戴上,眼下还不是家事,看父皇朝他板着脸?一定又是母后在父皇那里说了什么。他猝然将玉带从身上解下来,横扫了一眼,生气地扔在了地毯上。 这个形影相随的东西,真不想用它了,一记沉闷的落地声,还是不能尽泄胸中怨气。内侍早就慌张的拣起来,小声劝说着,天濂这才不情愿似的挂上了。 天濂在玄直门看到了一脸张望的李总管,灰白的头发灰白的脸,让他顿觉好笑,他有了心思开玩笑:“李总管,本宫来了你就慌成这样子。” 李总管哭丧着脸,小跑着跟在后面:“殿下,皇上他…” 天濂一眼瞧见太医院的黄医官低头朝翎德殿赶,心里腾的有了惶恐,便一面询问一面大步走:“父皇轻省一些了吗?太医院的医官们都白拿了俸禄,都在干些什么?” 黄医官听见天濂的说话声,回转跑过来叩拜行礼。天濂脚步不停:“黄医官,不是说你有妙手回春的本事么?你就使出来吧。父皇若从病榻上站起来,我赐你一个正一品,天下第一良医的题额。” 黄医官声音里带了哭腔:“殿下,臣无能为力啊…” 天濂的双腿已经飞跑起来,翎德殿外面嘈杂的一堆人,若是往常决不允许那些宫人臣子在这里闹喳喳的。他看见了楚士雄,在外面来回踱着步,两个人双目相对,楚士雄似是迟疑了一下,差点忘了跪迎,天濂预感到了什么,停住了脚步,空气僵凝一般。 “濂儿…”皇后的身影从里面出现,眼露惊恐,惨白着脸。嘴片哆嗦着,泪流满面地望着儿子。 “你父皇,你父皇驾崩了…” 殿外一片哀号。 天濂震骇地睁大着眼睛,大叫一声,疯也似的冲了进去。 站在殿中央的皇后隔着垂落的重重幔帐,仍能清晰地听见天濂的呜咽声,夹杂着“是谁杀了父皇”的质问,她能想像到龙榻上明黄色的盖布,和天濂揭开盖布,眼前一张垂死前扭曲变形的脸,她打了个寒噤,浑身顿然起了鸡皮疙瘩。 风起穿过整个宫殿,幔帐层层拂漾,伴着yīn寒的气息。阵阵悲泣声涌进来一群群云娥彩嫔,让她刹那有一种恍若隔世的错觉。算来,离先皇仙逝快有二十一年了,她那时怀着天濂,也在那群嫔妃当中,心里想着自己是不是可以当皇后了?这当儿,她又将会是什么了? 款步往殿外移动,所有的人都在两旁俯首伏跪,她忽然醒悟过来:如今她是宫中最尊贵的人了。又是一重透明的轻纱拂过,隐隐约约能看到殿外的风景,此时夜色浓重,虽无月亮,空气是干的。有惊慌失措的重臣一个接着一个赶来,她还看到了天清。 是的,不管皇上是如何死的,他终归是死了,死在那个丫头手里。哈哈,真是一箭双雕啊!她眼波一闪,偷偷的抬眼望去,正看见楚士雄一脸凝重的指挥着,稳如泰山,几名要臣垂首围立在他周围。她紊乱不堪的心踏踏实实的放下了。 但是,她现在是皇后,躺在里面的是自己的夫君,她理应做出哀痛悲戚的样子不是吗?那么多人看着,她只能回到自己的寝宫里偷着乐去。于是她一脸悲戚地端坐着,双目含泪。眼看着天濂从里面挪移着脚步出来,苍白的脸,深不见底的眼眸,带着无穷无尽的悲愤。 “太子殿下…”众人齐呼,纷纷伏地。 “传下去,暂不发丧。本宫要查明一切。” 皇后难以自抑地起了一身寒栗,天濂沉沉的声音在耳畔,寸寸是钉。他离着她近在咫尺,她慌乱得不敢抬眼正视,下意识的透过眼帘,楚士雄淡定自若的跪在地面上,她分明看到一丝冷笑从他的唇角掠过。 在这既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的夜里,这座历代皇帝居住的宫阁越发的yīn影重重,展翅凌空的夜鹰从飞檐斗拱上逃过,睁着狰狞yù脱的眼,廖廓的夜空传来悚心的叫声。 此时,青琐就被关在宗人府的牢狱里。 她静静地坐在墙角边,四周潮湿而yīn暗,通道上的松明灯还在燃烧着。稀薄的清光透过屋顶的木窗洒入,一张巨大的蜘蛛网斜挂在上面,一只误冲误撞的飞虫在那里做着无助的挣扎。她悲哀的望着,感觉自己就是一只落网的虫,抖翅不得,等着死亡的来临。 她凄凄哀哀的哭起来。 漫漫,黑夜笼了天。泪眼蒙胧中,恍惚见到小姐和明雨少爷在乡野草径上行走,微笑淡定,心里那么安然,日子这般和顺。然而,他们在南方,远隔万水千山。南方的水一定浩dàng澄明,两岸有万顷花海,脉脉青山。或许,下辈子,她也有这样的机会去赏阳春白雪。 想着想着,她心酸地笑起来。身边的亲人一个个走了,她都留不住。或许,应了红颜命薄,她生来就是属于孤独的,此生若是做了冤死鬼,十六年孤独的来孤独的走,她仍然是清闲逍遥一个人。 牢门咣当一声开了,昏昏晕晕的灯光里,她看到了他立在司前墙下的绰绰身影,他没有走过来,只是定定地站着,灯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她的身份已然不同了,她是个罪人,杀了一国之君,他最爱的父皇,一个信任她的人。 接着他冰冷的声音透过狭隘的通道传了过来:“你竟然…杀了父皇。” 她的心哀痛得如杜鹃啼血,滴滴而坠,她知道,此时他一定恨死了她。她辩解不了,说她不知道任浮有杀君之意?谁会相信?在人们的眼里,他是她的兄长,他们在一起相依为命,他们是亲人。他更不会相信,为了她,任浮在安庆桥头拔剑对峙… “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他移动了几步,她终于看见他了。依然风雅逸人,不改一丝风貌。只是,他的眼眸里没有了一丝的柔情,他视她为陌生,带着敌意。 “你认为是怎样的就怎样吧。”她气馁地笑,这样,也好。 他沉默地站在那里,她颓废地半坐着,低垂着头。他们之间就是隔了一道木栅,隐约相望,可是,偏偏不能有一丝的接近。 “我会给你一个jiāo代的。”他突然说道。一字一句间似乎有深深的叹喟,沉得不可测。 她的眼再一次凝望着他,捺住了想落泪的冲动,笑着说:“你会是新君吗?” 他的身子似乎一滞,转身就大踏步的走。她爬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1 章 来,双手攀过木栏,朝着他的背影大叫:“新君就要新君的样!我等着!” 你…。你走了吗?她的身子缓缓的滑下,哀号了一声:“殿下…” 如果有一天你还能想起那个丫头,请你别恨她,别怨她。她真的很想守在漆黑的寒夜里等你,等你的温暖的怀抱,等你那深情的一吻。 只是,今世已错,来生再续,再续阑池梦。 “青琐。” 溶溶烟夜中,那叫唤声遥遥而来。有人握住了她冰凉的手。 她缓过神,在凄泪迷离中抬起了头… 天亮了,景阳钟声照例响彻在京城上空。春日里的京城没有丝毫的异样,或许因了密不发丧,老百姓还不知道大胄国即将改元了。那年号像年节一样新符换旧符,一如始复的岁月,习惯而自然。开皇也好,大业也罢,换汤不换yào的皇帝都一个姓,他们都是大胄国乖乖的顺民。 一切因了一个生命的结束尘埃落定,在灰暗的死亡中,诞生出一个新王朝。这一日,在楚士雄等诸臣的拥戴下,天濂在翎德殿匆匆加冕,改元咸业。 (注:本章的童谣由绿柳庄主提供,在此深表感谢) 第三卷 第二十三章 但凭魂梦访天涯1 傍晚时分,楚士雄回到了都尉府。 跳下马阶,将马绳jiāo给手下,抬头望了望府门高悬的匾额,面含笑意,然后大步跨进了府门。 都尉府内一片肃静,皮靴踏在花砖道路上,清响声声。天庭中央,任浮绀色的人影伫立在树荫下。一见楚士雄,垂首拱手道:“都尉大人。” 楚士雄哈哈大笑,上去一拍他的肩膀,朗声说道:“干得好,这段日子真是辛苦你了。” “小的随听都尉大人差遣。” “这里暂时不用你了,你目标大,千万不可暴露。”楚士雄背着手来回踱步,抬眼望了望天,继续说道:“趁着夜色,你即刻出城。新皇要追查此事,你去渤州裴远大人那里避避风头,等风声松了,本官自会召你重用。” 说完进了书房,取笔蘸墨开始写推荐信。 任浮稍作沉思,拱手道:“大人要将青琐如何处置?” 楚士雄淡然一笑:“怎么,怜香惜玉了?” “她也是无辜受牵连,请大人善待。” 楚士雄将折好的信笺jiāo给他,拍着他的肩:“宗人府岂是本官管辖之地?听说她以前跟新皇有一层关系,新皇又想在她那里得到点口供,按理不会有事。” 任浮低沉地称诺,恭身告退。 随着任浮身影的消失,楚士雄的唇角又浮起一丝冷笑。想留那丫头的xìng命?那是万万不可能的。他处心积虑,让任浮赢取她们的信任,为的是那丫头手中的那副腰牌。其实真正害了她的不是别人,正是皇上。如今皇上归西,丫头犯了弑君大罪,这世上最悠闲得意的就是他楚士雄了。 三日后的南方。 天清走在崎岖山道上,举目遍地春色,没有荒寒野逸的苍凉。山顶上洇了一层青岚,渺渺若仙。细碎的野花缤纷绽放在山坡路边,云雀在树林竹林间啾鸣着,山风摇曳,袭来阵阵沁人心脾的芬芳。芳树无人花自落,春山一路鸟空啼,令他一时找不到了方向。 山坡稻田里的水牛一步三摇地颠着,向头戴蓑笠的农夫打探,顺着农夫手指的方向,前面山径小道蜿蜒而上,一直延伸至云深处。沿道走,稠密的竹林无边无际,毛竹挺拔,在风声里婆娑,与林中山泉唱和。丈余宽的溪水,淌过光滑的鹅卵石河床,向山下奔去。转过简陋的栈桥,眼前幽雅的三五间庭舍,宁谧盈蕴了满庭花圃,含苞的花蕾,绽放的花朵,红的,紫的,争奇斗艳。望柱前,平坦的青石块上,晒着一石的植物根茎。那是一种可食用的东西吧?他对这种神仙般的生活好生羡慕,思想半天,想过去敲门,门扉慢腾腾的开了。天清看到一双惊疑的目光,素衣翩翩却无法掩去一身才情,惊疑的目光瞬间变成了惊喜。 “是二殿下?怎么会是您?”明雨赶紧跪拜。 天清心里释然,忙按住了,脸上有了笑意:“还好路途顺利,总算找到你们了。” “表哥,是谁来了?”里面女子轻柔的问,接着姗姗莲步之声,天清瞧见一丽人闪现,虽是家常的素裙,肌肤凝雪,其容貌之妍丽,犹恐笼烟芍yào不能争胜,于是大方的问:“这位便是贵夫人了?” 芳菲听明雨的介绍后见了礼,脸呈愕色:“莫非是青琐有事?” 天清低头默然,明雨惊讶道:“你怎么知道二殿下是为青琐姑娘而来?” 芳菲秋眸里已含了晶亮的泪水:“昨日做梦见她哭着朝我叫小姐,想她终日笑嘻嘻的,几时见她如此无助过?今日心里惶惑着,正想对你说,看二殿下风尘仆仆的样子,分明是青琐有事。” 明雨点头,柔声安慰娇妻:“先别急,听二殿下说来。”接着恭身做了请的手势:“寒舍陋贫,请二殿下进内说话。” 西天一抹残血,复又变淡,渐渐融成一片灰色。山风阵阵,细碎的银杏树叶晃动,摇落了满地晚霞,远山近水都蒙上了灰暗的色调。山下的浓荫道上,两驾飞驰的马车顷刻融进了灰蒙的黄昏之中。 京城。 天濂很忙,新君继位自然忙碌。自打他出生来,面前是铺满鲜花的坦途,即使前段时期倍受父皇的斥责,他也没有如履薄冰的感觉,他一直从辉煌走向另一个辉煌,如今很顺利的站在皇权最灿烂的光环下。 但是,在这春色满园的季节里,天濂一直未吁出心底的那口气。就在几天前的夜里,他在翎德殿看到的触目惊心的一幕,还有牢狱里那张凄戚含笑的面庞,历历在目,心里漫延着无边无际的阵痛。他茫然不知用什么方法,那沉沉的阵痛,潜伏在他的灵魂深处,像驮山一样的沉重。 他很想找人谈话,天清却失踪了。他本是逍遥王,自父皇一去,更是没人去注意他,所有的问题都摆在他的面前。他是不相信她会这么做的,父皇一直很喜欢她,尽管没认她,可她也没道理杀父皇啊?唯一的缘由是刺客博取了她的信任,她单纯的将刺客带了进来。是私仇?受人指使?他必须查清楚。 今日的廷议上,他又碰到了棘手的问题。 一直告老在家的崔广将军上了奏疏,文笔犀利,奏说这段日子朝廷没把注意力放在西域的突厥人身上,眼下万物复苏,突厥人蠢蠢yù动,朝廷再不发兵,那条东起山海关,西至嘉峪关的长城差不多形同虚设,突厥人的铁骑会毫不费劲地越过长城。 派谁去呢?伫立在一侧的楚士雄说:“崔广将军的报效之心纵然可敬,无奈年事已高,先帝已下旨让他告老了。先帝积了一案的折子,臣想是为了等裴远的奏折。先帝时对裴远寄望颇重,裴大人也解决过朝廷与突厥许多复杂的矛盾,臣以为,能够体现书剑二字的,裴大人算是一个。” 天濂想到裴远以前是楚士雄的僚属,见周围的臣子们皆不吭声,于是点头道:“等朕看了折子,再下手谕。众卿还有什么奏来?” 柳南天小心翼翼地说:“皇上,国葬不宜顺延了,请先帝归位吧。” 天濂一脸严肃:“未查出凶手,怎可告慰父皇在天之灵?等凶手一抓,方可入土为安。” 楚士雄垂首:“妖女不除,难平臣子心头之愤懑。皇上要替先帝报仇啊!” 众臣听言纷纷下跪。 “好了,朕知道怎么做。”天濂生气的站了起来:“三日后审讯,让内务府去准备。”挥手退朝。 楚士雄等见天濂怏怏的表情,磕头跪辞了。 此时正是皎月窥窗,宫内夹道盏盏燃起的宫灯,化为粼粼的模糊的金线。他正走在去翎德殿的路上,抬眼看那里一片灯火,在异样的宁静中驿动,盈出神秘的颜色。他的脚步逐渐放慢,想着她在yīn暗的牢房里可好?虽是君王,有些事情他也是无奈,他怎么都不敢也没勇气去承认他和她真正的关系,他发现他对她的感情始终未改,一想起她,心里除了痛,还是痛。 建武年间的嫔妃们,都集中在翎德殿为父皇守灵,在她们之间自然包括母后。剩下的是cāo着公鸡腔的宫人,披着法衣的僧尼道士,挽联白帐,簇簇鲜花,熏香袅袅。 伫立在棺木前的天濂深深的叹了气,眼睛湿润了,他缓缓步到明柱后面。 他突然看到了坐在轩窗下的李总管,他的花白头发总会引起他的注意。这会他显得更苍老,着一件肥胖的孝衣,阖目杂在僧尼中。磬声阵阵响起,听不到他的絮语,只是微微睁开一双无神的眼睛,时不时的飘向一脸端正的皇后。天濂的心蓦地跳了跳,他想起天清说过,她的母亲以前是个宫女。 他不动声色的退出了大殿,正望见老宫人阿德踮着脚尖从一侧的雕窗朝内张望着。小时候他喜欢阿德背他,阿德整天的抱怨李总管尽差倒霉的事情给他,到头来得不到什么好处,哄天濂跟父皇母后说去,给他一份小管事做做,那时天濂年幼淘气,回身就将承诺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天濂悄悄踱过去,叫了一声阿德。 阿德吓得脸色变白,怯意的目光躲闪着,瘪陷的嘴巴一哆嗦,声音一如游丝:“殿下…不不,皇上。” 天濂淡淡一笑,朝着跪地的阿德说道:“你跟朕来,朕问你一些事情。” “是,皇上。” …… 第三卷 第二十四章 但凭魂梦访天涯2 宗人府的牢狱里,青琐安静地靠在墙面,她睡着了。 阳光从木窗透洒进来,融了满屋的金色,细碎而温暖。屋内光影萧萧,使她瘦弱的身躯显得格外的渺小和孤独。从进来的那天起,她等了又等,望了又望,每次看窗外星横斗转,心里默数着自己在这里呆了多少天了。 是啊,自从他来过,二殿下来过,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们的人影了。她在寂寞中变得麻木,每日胡思乱想着,想得累了,就睡着了。 “哐啷”的开锁声,将她从浅睡中惊醒。她睁开眼睛,几名手持兵器的公人站在外面,押狱的开着铁锁,朝她叫着:“今日堂审,姑娘随这几位爷过去。” 青琐爬了起来,几位公人进来照规矩给她钉上长枷,吆喝道:“委屈姑娘一趟,走吧。”青琐也不吱声,低着头,垂落的发缕遮住了半张脸。 出了牢狱便进了囚车,一路晃晃悠悠的走,不到半个时辰,便到了公堂。 其时,堂外站了许多看热闹的人,青琐的出现自然引起一阵骚动,人们用好奇的目光看着她,纷纷jiāo头接耳议论着。抬眼看,吏部侍郎正坐公厅,左右两行排列着几十名公人,装扮威武,面呈狰狞,个个如狼似虎。因事件重大,公堂两侧还有各部要臣监审,楚士雄,柳南天也在内。青琐并不知道,此时天濂正坐在侧堂内,透过掀了一角的门帘,两眼专注地望着她。 青琐刚被拿到堂中央,两边一片低沉的威武声,看周围骇人的架势,她的双腿禁不住的哆嗦,身旁的公人双手一按,整个人就势跪在了地面上。青琐首先叫起屈来。 正堂的侍郎照例道:“犯人不必叫屈,是真难灭,是假易除。虚事难入公门,实事难以抵对,今日诸位大人在此,你需老实招来,免致皮ròu受苦。” 青琐应道:“大人只管问来,民女句句是实。” “本官先问你,刺客叫什么名字?你和刺客是何关系?” “他叫任浮,因他救济过我们,民女视其为兄长,并无其他关系。” “这就奇了,据本官调查,你们的关系似乎很是亲密。”于是传了城东垂花巷的街坊邻居和杂货店的冯老爷跟莲儿,众人纵然怜惜青琐,也不敢撒谎,俱都实话实说。包括看到他们从一开始推着胖婆租房,胖婆死后几天内任浮整夜守着青琐,让旁人听了便知他们的关系非同一般。 青琐哑口无言。 侍郎又问:“那任浮现在何处,你老实讲来,本官给你一个立功赎罪的机会。” 青琐低言不知。 侍郎勃然大怒:“分明是你仗着先皇的信任,里应外合,yīn谋弑君!” 青琐闻言大叫:“皇上对民女这么慈爱,民女怎会有如此坏心?只怪民女阅历太浅,被人骗了,有眼无珠。” 侍郎冷笑:“别看你年纪轻轻,媚惑男人的本事可是从小练就的。你想方设法迷惑先皇,然后伺机行事,这是青楼里出来的人一贯的伎俩。” 说着,又传来天香楼的鸨母和青琐熟悉的几位姑娘,她们一一承认。众所周知,妓院里自然练这一套,青琐从小耳濡目染。 碧云轩的侍卫和宫人也被传来,他们都招认青琐可自由进出碧云轩,以及进了碧云轩很晚才出来的状况。人们又开始窃窃私语,有人叫:“分明是个妖女,大人快定她死罪,免得再出来迷惑别人!”几位要臣摇头叹息,楚士雄,柳南天面含微笑。 青琐心里绝望得手足冰凉,无底的沉。 侍郎拍板喊肃静:“不许乱嚷嚷,本官明镜高悬,不枉无辜。下面可有替犯人辩解的?” “有!”一声清柔的女音,人群里一丽人款款而出,不施粉黛容貌天然,挽手牵裙盈盈步入。全场一片寂静,只闻得她姗姗莲步之声。 小姐!青琐悲喜jiāo加地望着芳菲,她的小姐回来了。柳南天惊得站起了身,又觉失态,无奈重新落座。 “下面何人?” “民女姓柳,名芳菲,以前与犯人是主仆关系。”芳菲进内福了礼,落落大方的回答。 “柳小姐有何话讲?” “大人,民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2 章 有一事不明。既然犯人可以随意进出碧云轩,她为何不跟刺客一起走呢?假如说她是舍身护刺客先走,她也有足够的时间从容地出去不是?何必要叫喊着吸引别人进来而作茧自缚?” 又是乱糟糟的议论声,人群里的明雨用赞赏的眼光望着自己的妻子。柳南天脸色铁青,又不好吭声。眼光瞥向楚士雄,见他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 侍郎颌首道:“就算是犯人不知刺客有弑君之心,那刺客也是她的人,又是她引入皇宫,她终究难逃干系。” 芳菲轻扬翠袖,从容应对:“大人查了这么多人,为何不去查查刺客的来历?据民女所知,那任浮在案发前是城东司马大官人的剑客,犯人住城东的头一日,正是任浮投奔司马大官人之时,而在这之前,刺客在谁的门下呢?” 众人屏声等着她继续,芳菲冷眉一扫:“刺客是楚都尉的门下。” 一片哗然。楚士雄起身怒喝道:“休得牵扯到本官身上!那任浮乃自由之身,行踪不定,他爱投奔谁,本官管不着。” 芳菲冷笑:“楚大人何必愤成这样?民女只是替楚大人惋叹,想大人一向与人为善,广招天下豪杰,对任浮也是重用有加,怎么说走就走了呢?民女在此作证,任浮与犯人之前并不认识,曾有一次为了家事,任浮遵命前来抓捕民女,犯人和他还差点一剑见红呢。” 芳菲不给楚士雄喘息的机会:“这一点不用请楚大人的手下过来了吧?在场的楚大人,柳大人都可以作证。” 场面僵持下来,芳菲提高了声调:“大人,此案疑点重重,请大人明察秋毫,还犯人一个公道。” 侍郎见旁人没有异议,便令公人将青琐暂押解回大牢,听候再审,接着宣布退堂。 外面人群缓缓散尽,众臣坐得也累了,纷纷起身。柳南天眼望着明雨携着芳菲离开,又不能追上去,正干站着,侧堂的宫人手持佛尘出来了。 “皇上说了,此案疑点颇多,须谨慎细查,不可漏掉一个细节。”众臣磕头称诺。 从公堂出来,楚士雄眼见周围没人注意,凑近柳南天,附耳低言:“恭喜柳大人,养了个好女儿啊。” 柳南天听出嘲讽的味道,嘿嘿一笑,不客气地说道:“楚大人,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 楚士雄冷冷的笑:“这话用在柳大人身上未尝不合适,想当初楚某是很清楚阮贵嫔是怎么被抓的,楚大人治蛊真有一套。” 柳南天的脸色刹那yīn沉下来。楚士雄斜眼看他,接着一副亲热的样子:“好久没跟柳大人聚聚了,楚某这就去孽海楼,柳大人可有兴趣一同前往。” 柳南天冷哼着,又无可奈何,俩人骑马坐轿走向孽海楼。 楚士雄一直鄙视这位除了会治蛊,其余碌碌无为的礼部侍郎,但是他不得不下柳南天这条共济的大船了。天濂对事件的疑问,yīn差阳错地把他和柳南天缚牢在了一条绳子上。 第三卷 第二十五章 但凭魂梦访天涯3 晚风徐徐吹动,新月东升,夜幕悄然降临。明雨和芳菲的宅院里零星点着蜡烛,明雨正埋首在书堆里,对《南域录》做着后期修改。 明雨的书房是一个由花墙分割成的封闭式庭院,院内虽然只有两株海棠,但因为满院是海棠花纹铺地,人仿佛站在海棠花丛中一般。此时,芳菲袅袅婷婷走了进来,端着紫砂的龚春名壶,壶中沉着几撮香茗,端端正正的放在桌上,又用纤纤玉手倒在茶杯中,端着走到明雨的面前,含笑嫣然。 一种幽雅的气息袅袅飘动,明雨深吸一口气,一手执起了芳菲的手:“你一路风尘到了城,又是摸线索,又是找证人的,一定是累了,早点休息。” 芳菲笑道:“表哥何尝不是这样?要不是你,事情怎会如此顺利?” 明雨轻抚香肩,面呈满意之色:“表妹与以前自是不同了,今日见你在堂上慷慨陈词,心里一直在想,这是我的表妹吗?” 芳菲知道他在跟自己开玩笑,伸出粉拳轻轻打在胸前,人自然倚靠过去,轻叹道:“今日见青琐,要不是看她一闪眸,真的认不出她了。想以前她还假冒过太子妃出现在皇家宴殿上,如今谁会将她与太子妃挂钩起来?” “人变美了,自然是好事,你理应高兴才是。只是现今她的处境,真是不好讲,幸亏新皇和二殿下知道她是谁了,等此案真相大白,她也会有个好去处。”明雨安慰着她。 芳菲怔了半晌,眼圈一红道:“原以为她有了好归宿,才放心去南方的。想以前她和新皇相亲相爱的,多少让人羡慕?如今搞出个兄妹关系来,怎让他们受得了?胖婆没了,她又无缘无故的变成了犯人,宗人府又不允外人进入,真是让人又急又悲又叹…” 明雨掏出绢子替她擦眼泪,柔声说:“表妹别哭,明日我去宫里见新皇,不妨你也去,探探新皇的意思。”芳菲一听忙点头:“这更好了。” 有侍女进来禀告;“回进士老爷夫人,门口有人求见夫人,说是柳府里来的。” 芳菲一愣:“是我父亲?想他已经与我断绝父女了,今日为何派人来?” 明雨笑:“一定是表舅思女心切,你在堂上露了脸,他又后悔以前对你,今日定是你们父女冰释前嫌,重归于好了。” 芳菲笑得苦涩:“我父亲xìng情顽固,对我一直冷漠的。有可能因着你和新皇的关系,他又巴上你了。”转念又说:“想再过不久,母亲院子里的槐花开了。青琐那时整天念叨着,不知何时也学母亲的样做些槐花瓣茶给她。”明雨轻声笑起来,牵着芳菲的手踏径穿廊,来到了前堂。 来人原是柳府管家文嫂,芳菲对文嫂印象极好,今日一见,各自流出泪来。文嫂垂手说道:“老爷唤老奴过来要小姐去一趟说几句话,打小姐一走,老爷身子不如以前了,想见小姐,脸又挂不住,小姐也是xìng情之人,您就回家走走吧。” 芳菲一听,眼泪就簌簌的流,明雨忙对文嫂说:“你先回去,我这就陪小姐过去看老爷。” 文嫂为难的说:“老爷并未叫姑爷,姑爷这一去,怕是…” 芳菲劝明雨:“你就在府外等我,然后我们一同回家。”明雨意识到表舅对自己心有挂碍,等以后找机会再说,于是也不勉强,陪了芳菲一路马车去了柳府。 芳菲进入柳府时,柳府内灯火通明,丫鬟佣人在门内守候,见了芳菲鞠躬齐声叫小姐,场面甚是隆重。柳南天在三位夫人的簇拥下,站在厅堂外等她。芳菲过去见礼,三位夫人嬉笑眼眉的奉承了几句,柳南天已经不耐烦了,挥手让她们都退下,还是用威严的目光看芳菲:“你且进来。”芳菲低头称喏,随了父亲进去。 “你今日真是大胆。”柳南天看了芳菲一眼,他突然感觉女儿是陌生的。“在这节骨眼上,人人都小心避着唯恐引火烧身,你倒好,自己撞上门来,于己于柳家都不利啊。幸好刑部杨侍郎跟我是同窗,又知道我家的事,若是别人,追问下去,事情就坏了!” 芳菲正色道:“青琐落难,女儿不去帮她谁帮她?” 柳南天摆摆手:“我知道你们主仆关系好,可是还有新皇啊。她不是当了一段日子的太子妃吗?人家认不出来,我可是一清二楚,他们早就假戏真做了。至今新皇还未纳妃呢,他会弃她于不顾?” 芳菲道:“新皇也有新皇的无奈,假如把假太子妃事件公布于众,对整个皇家都不利,父亲也是无颜了。” “所以叫你们去和新皇商量啊。”柳南天背着手在堂内兜转:“不可鲁莽从事,探探新皇的意思,做事要周密慎重。” 芳菲觉得父亲有理,心里一轻松,嘴边就含了淡笑:“父亲放心,女儿明日随表哥进宫。” 柳南天的脸上也有了暖色,迟疑了一下,问道:“你明日进宫,拿什么见新皇?” 芳菲一愣:“女儿倒没想过…” 柳南天叹道:“好不知礼节。你们和新皇关系不一般,再说去了南方大半年,怎么可以空着手去见新皇?” 芳菲汗颜,他们匆匆而来,加上她和明雨隔一段日子去一个新地方,自然毫无准备了。柳南天仿佛猜出了她的心思,便叫了赵叔进来:“去我房里,把那盒南夷猩唇拿过来。” 不一会赵叔将一盒包装精致的南夷猩唇恭送到老爷面前,柳南天命用锦布包了,递到芳菲的面前:“这是以前一位南夷朋友送的,你拿去见新皇吧。” 芳菲的心里一阵感动,她知道南夷猩唇是南方极品,就算进贡皇宫,一年到头也不见二三盒。父亲定是视其为珍宝,如今却毫不犹豫的拿出来给了她,于是接过,含泪叫了父亲。柳南天也是感叹:“好了,事已至此,也就不再罗嗦,你回去吧。” 芳菲从柳府出来,明雨正等在府外,瞅了芳菲的脸色,含笑道:“父女俩真的是冰释前嫌了,可贺可贺。这又是什么?”他指了指芳菲怀里的木盒子,芳菲将事情一说,明雨也是频频点头,轻叹道:“真难为你父亲了。” 第二日夫妻俩早早赶到了皇宫,天濂在另外的大宝殿接见了他们。 天濂也是随意的休闲袍子,面带笑意的看着他们。明雨带了芳菲想叩拜行君臣之礼,天濂说是免了,搭了明雨的肩进入。 明雨见天濂面色不似以前,便说道:“皇上定是有烦恼之事了。” 天濂脸上的忧郁和苦涩毫无掩饰地露了出来:“皇帝自然不好当,何况你是知道我是怎么样当上去的。我总感觉到不对,可又不知道为什么。” “最终裁处此事的还是您,事态复杂,皇上需考虑缜密,青琐不是一般的人。” 天濂心事重重地叹了口气,眼望着殿外不吭声。明雨知道他在想什么,便拨开别的话题,说起南方的趣闻来。天濂问了许多问题,又因眼下的事情商讨着,逐渐开朗起来。 芳菲在另一边款款坐着,见他们聊得起劲,便慢慢起了身,移步走到漏窗边,迎着透洒的晨光放眼外面,见不远处丛丛花木修竹间,掩映着高低隐约的亭台楼阁,便侧眼问垂立一旁的宫人:“那里是什么地方?”宫人恭声回答是碧云轩。 晨曦时分的碧云轩,既没有虚浮在暮色里的缥缈,也没有朦胧中的巍峨,像个蒙纱的少fù的脸,神秘而透着诡秘的笑。芳菲出神地望着它,沉浸在无边的遐思中。 他们在大宝殿呆了二个多时辰,明雨想着芳菲一直沉默着,加上这几日没好好休息,怕她慵困,便起身告退。天濂也不强留,一直送到殿外,看着他们俩的身影在白玉栏间消失才进去。 明雨携着芳菲在蜿蜒曲折的甬道上走,明雨仰首望了望奢丽辉煌的皇宫,低眼看妻子,芳菲正抬眼看他,夫妻俩相视而笑。 “方才在殿里见你一直不吭声,在想什么?”明雨问。 芳菲清柔的声音里带了一丝的困惑:“表哥你知道吗,我突然感觉皇上的被刺有点蹊跷,究竟是什么呢?…”说到这里又自嘲的笑笑,或许自己太敏感了,要是抓到那个任浮,一切就会水落石出了。 再说天濂回到了殿内,有些慵懒的仰躺在床榻上,呆呆地出了会神,烦躁不安地转过身,正看见了明雨放在案上的南夷猩唇。 他起身走到案旁,解开包在外面的锦布,见是一个雕工精致的木盒,哧的一笑,自言自语道:“南夷猩唇?这家伙,也知道送礼了。” 一手攥了木盒,一手撩起袍衫轻快地斜靠在床榻上,掂了掂木盒,感觉好奇,用手揭了原本封好的木盖子。一只小金蚕突然从里面跳出来,瞬间停在了他的手背上,天濂大吃一惊,手中的木盒掉在了地上,啪的,一盒子的南夷猩唇散落一地。 第三卷 第二十六章 但凭魂梦访天涯4 他手疾眼快,用另一只空手捉住了小金蚕,但是仍然感觉手背似被细微的蛰了一下。他使劲地将小金蚕甩到了地面上,接着用脚尖往上面踩了踩,小金蚕自然一命呜呼了。 站立在殿内的宫人慌忙地围拢过来,天濂指了指金蚕的残骸,又指了指一地的南夷猩唇:“你们且收拾一下。”抬手仔细的瞅了手背,觉察不出什么。“一个小虫子而已,定是不小心让它跳进去的,或者明雨故意吓唬吓唬我?”淡然一笑,也就把这事置在一边了。 今夜的皇后与往日的繁丽叠坠不同,一身淡妆,浅色的云裳也没有大镶大滚的,两鬓茉莉花如雪,显示出青溜的一簇乌云。人看起来比寻常消瘦几分,倒添了一丝伶俏,三分年轻。盏盏红烛在金丝纱的映照下愈加明耀照人,四处暗香轻缭,两边侍女垂眉敛目侍立。 “皇太后,都尉大人来了。”帘外的侍女禀道。 皇后听到称谓有一刹那的怔忡,心中百味萌生,不知所云。楚士雄进来,听到唱礼似乎也滞了一下,再看皇后淡淡地在凤榻上端然静坐,合着周围的绰绰烛影,不由得牵了牵嘴角,慢慢的下拜,并未低头,斜眼朝着皇后露出刻薄调谑的笑容。 皇后只装作没看见,手中的绢帕缓缓遮住樱唇。看着室内的侍女屏声引退,然后,拿绢帕的手一颤,一松,帕子的一角如绽开的花瓣无声垂落,露出帕上精绣的牡丹,浅淡一笑,优雅而自若。 楚士雄已经站起来,似乎瞧见了她的笑意,他抑住蹙眉的冲动,唇角仍是似无似有的笑。 “皇太后好不好笑,随为臣去大宝殿就知道了。” “濂儿,他没去太子宫?难道今晚宿在大宝殿了?”皇后自若的笑意变淡了,透着盈光乌亮的眸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3 章 一眨不眨地望定楚士雄。 面前的楚士雄缓步附在皇后耳边,低语道:“别急,听我说…” 夜风乍起,沿道上间隔盏盏对纱灯,光华璀璨水线般流转。两边枝繁叶茂的攀藤绿木,一枝枝地沿着青砖石缝蔓延,铺展在脚下,清香临风吹送。皇后却觉得一股股甜腥的味道在鼻孔下盘旋绕回,她差点呕吐出声。握着绢帕的手死死地按住心口,只想着,这回真的由不得我了。 寝宫里楚士雄对她细细低语:“新皇他中蛊了,那丫头是没得救啦。” 皇后如同被人推进了冰窖里,掩在绢帕下的牙齿咬住唇,仍感觉头晕目眩。 “是你和柳南天干的吧?你敢这样对濂儿!”她愤怒地盯住楚士雄,后者凌厉的目光鹰隼般冷shè过来。她看得清晰无比,那一瞬间,眼前的楚士雄是可怕的。 “没问题,等事情完毕,柳大人会治好他的。”楚士雄轻描淡写着,径直转身去了。 大宝殿内因为宫人从未见识过中蛊的症状,只道新皇嗜睡,就只有两三名内侍守在殿内。皇后呆呆地站在殿门口,床榻边的烛台都几乎燃得尽了,一片昏黄的光芒。天濂就在昏黄的光里静静地躺着,夜色迷朦,似雾如纱,她的眼睛也蒙了雾,湿光光的一片。后面的楚士雄轻轻地干咳一声,她惊醒过来,移动莲步往内走。 内侍领会到皇太后跟楚大人有要事,急忙点燃了鎏金烛台,天濂周围通亮。 “濂儿…”皇后低唤。 天濂支吾了一声,翻身,睁开眼瞧着她,露出孩子般的笑意:“母后。”说完就来拉她的手。 淘气顽皮的样子,亲昵自然的动作,似曾相识的感觉…一直模糊在记忆里的片断,仿佛一串断了线的珍珠,如今被天濂一系列的动作串起。往事轰然倒塌,皇后恍惚看见十岁的天濂,睁着迷茫率真的眼睛,黏着她要听仙女的故事。那时她嫉恨阮贵嫔,密谋柳南天施蛊加害阮贵嫔,那时她相信天濂不会有事的,就如现在… 她蓦的抱住天濂,失措的轻叫:“不会有事的,濂儿,不会有事的…” “什么事?母后?”天濂嬉笑地问,他的表面让人看起来相当健康,神智相当清楚。但是,楚士雄yīn鹜犀利的眼早就看透了眼前乌黑的眸子里是空洞洞的,蒙了层纱似的黯淡无光。 皇后顿了片刻,才浅浅一笑:“楚大人带了两个急奏,要请你批呢。” 天濂懒在榻上,仍不起身,仰起脸朝着楚士雄抿唇轻笑:“要怎么批啊?” 楚士雄不急不缓道:“皇上只管在急奏上盖上玉玺即可。” 天濂一听恍悟,坐起身,叫道:“玉玺呢?” 那边垂立的内侍一听,传了过去,一会捧着玉玺走了过来,小心地放在案几上。 这两个奏本,一是普通的京城调拨军粮的事,另一个则是六部包括楚士雄在内的联合上奏,共斥青琐累累罪行,请求新皇切勿迟疑,立即按律法办,斩立决。 “皇上,您先看一下,再盖不迟。”楚士雄将奏本倒呈在天濂的面前,两眼死死地盯着他。 天濂张大着眼睛,眼光在奏本上泛泛地飘过,头也不自然地轻微晃动起来。皇后的眼皮不经意地跳了跳,将玉玺递给了他。天濂的神情似乎躁乱不安,抓过沉甸甸的玉玺,按照皇后的指点,玩儿似的盖在了奏本上。 末了,他忽然又站了起来,两眼迷惘地环视着四周。楚士雄心下释然,趁机将盖了玉玺的奏本卷了起来。 天濂径直往殿门走,皇后略显慌乱,连忙在前面挡住了他,陪笑道:“濂儿,你要去哪?” 天濂自顾说着:“我回行宫。”接着沉思,一本正经道:“她在等我。” “她…”皇后微微一愣,表情淡淡的:“对,她在等你。”回头唤内侍:“来人,伺候新皇回太子宫。” 青琐是在等,她一直在等。可是,当牢房的铁锁再次打开时,她等来的却是一纸宣判她死刑的诏状文案。 第三卷 第二十七章 但凭魂梦访天涯5 “青琐接旨。” 押狱公人当面读了那纸状文,宣了第二日午时三刻开斩,几个人的眼光看住了青琐。凭经验,凡是听到判决的,除了少数仰天大笑,一派癫狂样,更多的则是眼光发蒙,冷汗热汗jiāo流,双腿虚软,身子不由自主地战栗,这种人见得多了,何况是一名正当花季的羸弱女子。 青琐跪在地面上,初始怔怔的,随即嘴角勾起一弯浅笑,笑得愈加嫣然,嘴里轻轻呢喃:“好,真好…” 她就这样安静地,笔直地跪着,一动不动。几名公人猜测这女子或者痴傻了,大失所望,也就没了看热闹的心趣,散散地出去了。 最后那个老狱头倒是好心,俯首轻问她:“姑娘可是有什么要求,我去给你准备准备。” 青琐两眼泛光,淡淡地笑道:“有劳老伯取桶水,青琐想擦洗干净再走。” 老狱头频频点头,叹气道:“这是自然,姑娘且等着。”说着扶了她起来,这才发现,那双柔软的手却是冰冷冰冷的。 芳菲和明雨那天离开皇宫后,还坚持去了静云庵见紫桐,庵里的尼姑自然认得她,芳菲这才了解到心印已经不知所踪。芳菲一路流着眼泪,明雨在身边一直劝慰着,到了家里两人俱是身心疲惫,也就早早地歇了。 翌日,太阳一树高了,芳菲有点慵懒地起床,这是她到京城后,第一次起得这么晚,仍不感到轻松,青琐的事一直压在心头,在母亲的灵位前念了段阿弥陀佛,为在牢房里的青琐祈福。明雨也坐在书房的文案前,认真地翻阅着新到的文翰。宅院里一派和谐安逸。 这时,宅门被人拍得嘭嘭直响,芳菲惊得直起身,撩起裙摆从房内出来,正看见明雨也闻声出了书房,两人对视了一下,唤侍女去开门。 门刚打开,有人风一样的旋进来,原来是天清。 天清的脸色惨白,坚持着隐忍的泪终于因为看到他们,随了额角的汗渍滴滴滚落:“牢里密报,皇兄他下旨了,明日午时三刻开斩。” 他的话刚落,仿佛猝然而来的巨响震在耳际,明雨的大脑瞬间空白一片。紧接着身边的芳菲撕心般尖叫起来,她一把攥住了明雨的前襟,碎玉似的牙齿瑟瑟咬啮:“你去问问他,他是不是疯了?他要杀她,天,他要杀她…” 天清焦灼的声音也带了哭腔:“他连早朝也不上了,说是身子不适,静养几日。我跑去问他,他躺在床上,只是冷冷的笑,理都不愿理我,接着皇太后过来了,我只好来找你们。” “他是这个样子?”明雨又问了天清一遍。 明雨仰首闭目,深重而缓慢地呼吸。猛然睁开眼,深黑的双眸里如幽潭一般透彻,一手愤恨地捶击在桂花树下:“糟糕…” 树叶沙沙,明灭不定的yīn影。 夜,月光偷偷地从木窗洒入,落在装满温水的大木桶上,泛着柔柔的波光,两名女牢头毫无表情地站立着。青琐开始褪衣裙,洁白细腻的肌肤一点点地显露出来,纯如这清婉皎雪的月。那两名女牢头木讷的双眼露出嫉妒的光芒,无表情的脸上涂了一抹冷薄的笑。青琐平静的脸看不到一丝的情绪,散漫的身子在水桶里缓缓地落了下去。 慢慢地擦着,寸寸肌肤,轻轻地揉着,丝丝发缕。洗尽尘世浮华,一尘不留,漫漫水月映着她落寞的魂。 “我们是不会分开的,对不对?”这句话他说过。 他对她说过的每一句话,她都记得。如今杀她的也是他,这更好。或许,死能让他对她不再仇恨,那么缘悭薄命的遗憾都可以烟消云散,死亡对她来说,也不是可怖的事。 是啊,死亡化去了她的形迹,他们之间便再没有任何的挂碍,她也不用恐惧什么了。因为她从此不会老,永远容貌如昔,肌肤如雪,已经消失等于不会再消失。从此,在他的记忆里,她永远就是那个如花飞旋的丫头。 “喂,好了没有?”一名女牢头不耐烦了,提醒她:“别磨蹭了,水都凉啦。” 水凉吗?她淡淡的笑,直起身,将身子头发拭擦干净。女牢头丢给她一套干净的囚服,冷哼一声:“死到临头了,还这么讲究。”另一个制止她道:“积点德吧,省得人家在yīn曹地府缠住你的魂。”青琐一听,咯咯的笑起来。两个女牢头用怪异的目光看了她一眼,匆匆抬起木桶就离开了。 青琐只管笑着,坐在矮板床上,手里拿着这套湖青色的衣裙。等明日一早,她托老狱头送去,由天清转jiāo给小姐。这是她身上唯一的东西,就留给小姐作纪念吧。 衣袖上绣满了白玉兰,那份皎白映着湖青,如一颗凄清的泪,悬挂在凉薄的腮边。 她在月光下俯首端详着手中的衣裙,仿佛白玉兰的幽香扑入鼻端,清浅绵长。她突然问起自己,我是美丽的吗?也许吧。那一刻,想起那个来皇宫的薄暮,她穿上这套皇上送给她的衣裙,木镜前映出她的容颜。她喜滋滋地看着,想像着皇上见到她的美丽会何等的喜悦。 “记着下次穿着它过来。”他说。她照着他的意思去了,可是他丝毫没有提及,连过来看一眼的兴趣也没有,还冷冰冰的挥手让她退下。她等待着他用慈爱的声音赞赏一句,然而,她失望了。 这一世,他终是没有认她。 她阖上眼,脑海中那渺茫的身影,像一柄利刃,深深抵进了她的心,她终于嘤嘤地哭了起来。天愈加yīn暗,月光渐落渐浅,如她渐渐淡去的身影。木窗外牵起一颗孤星,在深青的天幕上,闪烁着寥落的亮色。 白日到来,时光飞快,该要走的时候了。套上一具二十斤铁叶盘头枷,就地钉了,由四五名公人管押着,直赴法场。 郊外坡下的法场,看热闹的人们已经从四面围拢过来,睁着兴奋而好奇的眼睛,纷纷翘首以待。两声铜鼓响,一棒碎锣鸣,但见旗帜招展如云,公人手里的柳叶qiāngjiāo加似雪光闪烁,十数郐子手手擎对刀棒威风凛凛,稍前是高头大马的监斩官,前呼后拥着囚车里的青琐,缓缓走来。 人们开始骚动起来,两边站着的公人用长矛尖刀逼着人们后退,四周尽是咒骂声合着零星的叹惜声。 监斩官端然而坐,一声令下,有公人把青琐押到早已搭好的场子上跪下,开了头枷。青琐扭了扭酸疼的脖子,眼光漫过四周,没有送她的熟人,这便更好了,她可以安然离去,她的脸上浮起苍凉的笑。这种漫不经心的动作激起围观者的共愤,到处都是咒骂声高喝声,场面显得混乱。 午时三刻到了,郐子手挈着法刀向她走来,她仰起了头。 太阳站在天上笑。 从落生的那刻起,她便被命运捏在手掌中了。她争过,也抗过,如今才知道,抗也是抗不过的。于是,便含了一丝冷冷的笑,紧紧含着,静待死神的来临。 第四卷 第一章 风里落花谁是主1 突然,一边的人堤眨眼间缺了个口似的,哗啦一群人潮水般涌了进来,藏在身后的刀剑纷纷亮相,守卫的公人缓不过神,只能用长矛挡住,刀剑jiāo缠,双方厮杀起来。 监斩官被突如其来的情况吓了一跳,急忙喊道:“有人劫法场,快抵住!”在场的公人衙役抄了手中的武器赶去支援。另外一边又出问题了,但见十几名头戴蓝布头巾的杀入,目标十分明确,不等公人近前,执剑猛掼过来,那边的公人顷刻招架不住了。眼前刀剑闪烁,尽是铿锵的金属碰击声和惨叫声,看热闹的人们初始目瞪口呆,马上明白出事了,尖叫着,哭喊着,四处逃窜,场面一派混乱不堪。 声起剑到,眼看挡不住,监斩官在惊骇中大呼不止:“快杀了犯人!”一面在几名公人的保护下撤退。 青琐也被眼前发生的看呆了,郐子手领命举起了手中的法刀,阖目中青琐猝然听到了背后的断喝,感觉一股寒气飘过,只听得有人惨叫,她的身子瞬间被人提起。她睁开眼,郐子手已被刺翻在地,法刀滚到了一边,耳际有低沉的声音响起:“快跟我走!” 青琐蓦的回头,原来是个白衣蒙面人,青琐脑海一闪,此人好生熟悉。只是容不得多想,四面已经有人包抄过来。那个白色的身影挟了青琐轻盈的身体,蜻蜓点水一个起落,掠过场子,又沿道飞扬着手中的剑,挡开了试图阻拦的长矛短刀,向着场子外飞速奔去。 白衣人拉着青琐一路狂奔,前面道口一匹枣红色的马似已静候多时,白衣人一跃上马,弯身伸手拽住青琐,青琐落在那人的背后,双手死死的抱紧那人的腰,身子紧贴着他的后背。那人勒紧马缰,马儿咴咴作响,青琐感觉长发飘动起来,瞬息之间,人马离着人们的眼光愈来愈远,没过多久便在地平线上消失了。 青琐使劲地闭着眼,一路感觉耳边都是风声,马蹄声,前面那人耳边的一绺发丝时不时的拂过脸颊,她生怕自己一睁眼就会被掉落下去,只是死命地抱着那人的腰。渐渐地她开始适应了,脑子也逐渐清醒,老天和她开了个玩笑,她竟然没死,她被人救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风停了,马蹄声慢了下来,她听见了鸟鸣声,于是她睁开了眼睛。 这才发现他们走在一个陌生的山坡上。举目是无边无际的树林浓荫,在这炊烟绝迹的地方,有两间草庐在半山的一块宽敞处兀现。再靠近些,草庐四周用旧篱笆围着,斜chā的青竹因风雨长期撕裂已褪去颜色,粗糙的竹丝刺向天空。门脸上端随意铺陈的雨被,经了风霜成了灰霭色的结巴草,上面点缀着旺长的草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4 章 ,在阳光下或多或少添了一丝生机。 一个蓬头垢面的农夫,侧身躺在一棵榕树下,骨骼嶙峋弱不禁风,睁大着一双空洞的眼睛,看见他们,蹦跳着跑过来,手指比划着嘿嘿直笑。 白衣人解下蒙在脸上的黑布,跃下了马,抬眼望着青琐,含着似有似无的笑,将手伸向她。 青琐的双眼死定住他,待身子一落地,毫不犹豫地一挥手,对方的脸上挨了清脆的一巴掌。 “你这个坏蛋!卑鄙的家伙,你还来救我干什么?”她嘶声骂着,又想动手,手腕已经被牢牢地攥住了。 “因为我不愿你死。”任浮还是淡淡的表情:“我只是奉命杀皇上,并没想让你跟着去死。” “你杀了皇上,你坏蛋!我不会饶恕你的!”青琐狂喊,眼泪飞溅:“是不是那个楚士雄指使你干的?你骗了我,骗了胖婆,你是个大骗子!” “你听我说。”任浮本来不善言辞,这回更是解释不清:“我承认一开始接近你们,是设计好的。可是后来,并没有骗你什么…我也不忍心…你被抓了我也难过。所以我回来救你。” “多谢你的好意。”青琐冷笑:“那么就请你送我回去吧。” “你哪儿都去不了,官府现在肯定四处搜捕你。” “你们不是来了很多人吗?官府抓你们还来不及呢。”青琐挖苦道。 “我不知道,我就一个人。” 青琐微微一愣,也不多说,挣脱了攥她的手,愤恨地瞪了他一眼,回身就走。 “你去哪里?”任浮在后面嚷嚷。 “不用你管。”青琐只顾往前走。任浮大步追上前,不容分说,一把就扛起了她。青琐愤怒的叫骂着,手脚在他的身上又打又踢,任浮扛着她进了一间茅庐,随手将她扔在一张大木床上。 “就在这里歇了,哪儿都不许去。”任浮说完,甩了木门出去,青琐噌的起身去开门,外面咔的一声,门被倒栓上了。 青琐无奈地折回屋内,见四壁空落,床帐又破又脏,蒙了一层的灰尘。惟那西山墙上的竹橱,散乱着几只竹编的篮子。几把竹凳围着竹编方桌,青琐拿了一块旧麻布扑打,dàng起的灰尘浅飞,将她逼到竹栏窗旁,她看见那个哑巴坐在榕树下朝她咧嘴笑着。她失望地望着渐渐变淡的天色,在屋子里回dàng徘徊。 暮色四合,屋内的光线暗淡了。任浮不知怎么弄来一碗米饭,上面放了几片熟菜叶,将碗放在桌面上:“你将就着吃吧。”说完就走,并未关门,他知道青琐这回是不会走了。 果然青琐只是走回桌面,她已饥肠辘辘,便慢慢地吃了起来。探头看外面,任浮和哑巴坐在屋外的石凳上,对酌着清酒,喝得正欢。 到了晚间,外面星星闪烁,青琐倚靠在床墙旁,拉了拉有着霉味儿的棉被。任浮一声不吭的进来,一手抱了一堆干草,一手提着一盏豆油灯,豆粒大小的灯点闪烁,驱散去一屋的黑暗。任浮将豆油灯挂在屋柱上,又弯身将干草平整地铺在床边,然后在草堆上坐下,身子半靠在床沿。想是人累了,又喝了酒,功夫不大,随了轻微的呼噜声一飘入梦。 青琐安静的蜷缩在床上,映在床帐上的剪影随了灯光摇曳不定,遮住了仍带着仇恨的目光。隔了几块木板,倚在床沿的那个人,不是她的兄长,原来是个杀人凶手,他杀了她的亲人。 夜风透过竹窗微微吹送,摇摆不宁的灯影犹如无数条狂舞的藤条,缠住她的脖子窒住她的呼吸。她低头看着任浮,竭力含住眼里滚动的泪,既不哭也不叫,悄无声息的爬下了床。蹑手蹑脚摘下了屋柱上的豆油灯,用手指提起灯芯,见里面的豆油少得可怜,她很是失望。这时的任浮毫无动静,她将豆油滴滴倒在任浮坐着的草堆上,她小心地做着一切,最后将还在燃烧的灯芯放了进去。 一串火苗猝然跃起,并不大,发出兹兹的细微声响,火舌欢快的跳跃,火势迅速蔓延开来,即刻烧到了任浮的袍角。任浮鼻欷一动,猛然睁眼,站在面前的青琐古怪地朝他一笑。 任浮大叫着跃起身,挥起身上的剑斩断了窜着火苗的袍角,又用剑拨动燃烧的草堆到屋子中间的空地上,然后指剑朝着青琐怒目而叱:“你想烧死我?我杀了你。” 熊熊火光中,青琐仰着头毫无畏惧地看着他,声音冷森森的:“我烧不死你,那你来杀我呀。”任浮无奈垂下了手中的剑。 青琐冷笑,还不放过他:“这把剑不知沾了多少平民百姓无辜者的鲜血,连大胃国君王也死在这把剑下,你以为你是盖世英雄吗?你身为侠士,却受jiān贼利用,乱我朝廷,真是替你可惜。有本事你拿它赴战场杀敌去,这才是真正的男子汉!” 她的话直白凛切,句句锋利,任浮没想到青琐小小的弱女子竟说出这样的话来,失神地看着她,眼中的赤红开始渐次退去,草堆燃尽,火熄了,周围又是漆黑一片。 黑暗中任浮听到青琐冷冷的声音:“歇了吧,你放心,我不会走的。” 第四卷 第二章 风里落花谁是主2 这日的芳菲和明雨正在他们的宅院里焦急地等候着。 芳菲跪在母亲的灵位前,阖着眼虔诚地默念着,室内檀香氤氲,缕缕细细的香芬袅袅不绝。明雨在屋外来回踱步,不时抬头望着天色。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紧张不安的气息。 敲门声骤然响起,明雨促步去开门,连芳菲也从室内跑了出来。 天清进来了,脸色晴暗不明,夫妻俩几乎同时问道:“成了?” 天清的的脸上充满了疑惑:“我们的人冲进去时,与另一班人马撞上了。听我的侍卫说,那班人一律蓝布头巾,个个人高马大,当时场面很乱,双方又不认识,差点打起来。青琐被一个白衣蒙面人趁机劫走了,那人行动神速,一时追不上。我们的人生怕暴露,也就偷偷撤回来了。” 芳菲乍惊乍喜:“菩萨显灵,她没死就好。” 明雨凝眉沉思,道:“那些人是谁呢?那白衣人又是谁?新皇明明是中蛊了。” 三个人一时沉默下来,心中疑团重重,却又猜不出所以然。天清想起什么,将手中用旧麻布包着的锦衣jiāo给芳菲:“这是牢里的老狱头送来的,说是青琐要托我jiāo给你。” 芳菲接过,揭开一看,眼泪又下来了:“她托什么话来?” “她对老狱头说,这是先皇送给她的,可惜她就穿了这一次,以后也没机会了。” 芳菲叹息着,一手执起锦衣的一角,点点银片在太阳底下闪着熠熠的光芒。她心有所感,愈发的泪流不止:“她可真傻,先皇明明是在暗示她。” “难道父皇知道她是谁了?”天清诧异道,然后长叹一声:“可惜父皇不在了…” 芳菲并未答话,只是低头用手轻抚柔滑的锦面,想着心事。 明雨看了看她,转脸对天清说:“新皇中蛊必是因为有人想青琐死,如今青琐被劫,那人断不会让新皇恢复神志,能拖再拖,想必皇太后也参与此事了。假如微臣去见新皇,我表舅料到微臣懂得治蛊,必定横加阻止。微臣预感,那些人杀青琐,让新皇中蛊,是因为害怕新皇调查先皇被刺一案。他们拥戴太子加冕是假,谋权篡位是真,新皇中蛊,与被禁锢无异。局势动dàng,大胃国危在旦夕,恳请二殿下再次去太子宫,趁他们不注意你,侥幸一搏。” 空气里充满了血腥味,刺目的阳光穿透了斑驳的树叶。天清渐渐醒悟过来,他也意识到事态的严重,在他的心里,他也不愿意先祖辛苦打下的江山在他的眼皮底下,被外姓人所取代,那样势必荣贵尽失沦为千古罪人。他突然变得异样的坚强,全然没有了过去的惶恐懦弱,也许就在他认识青琐以后才改变的吧? “明雨,你拿个主张,我该怎么做?” 明雨请他进厅堂,从内屋取出yào匣子,双指掂了一粒yào丸出来:“这是柳家自制用来治蛊的,yàoxìng非常强,万不得已才可以用它。臣不在新皇身边,只能先用这yào一解燃眉之急。请二殿下切记,先让新皇服半粒,二个时辰后再服另外一半,不能一次全服,这会让人全身剧痛,七窍流血。三日后再服,新皇会逐渐清醒。” 说完,用悬泉纸包了,慎重地jiāo给了天清。天清也小心地揣在袖兜里,朝明雨会意地点头,夫妻俩送天清到门外。 夫妻俩折回到屋里,芳菲有点不解的问:“表哥,既然如此信任二殿下,怎么jiāo代得老人家似的?” 明雨叹口气道:“正因为新皇跟我jiāo情深,所以我定要慎重行事。你是猜不出二殿下对新皇的感觉,如今青琐险些被斩,他是愈加恨新皇了,让新皇清醒也是无奈之举。其实这yào丸本就一粒服完,我是猜着他是不会依着我的话去做,才这么特意罗嗦了点。那yàoxìng是强了些,真怕新皇熬不住…” 芳菲听了微微张大了嘴巴,顿悟,随即叹息一声,缄默无语。 皇家,柳家,人与人之间,其实都充满了污浊与嫉恨,那些表面的虚伪的所谓礼与教,她已沾染这些年,怎会不明了?皇恩浩dàng的排场下掩不住一波波的死亡斗争。或许她早就不在乎了,从小练就一颗剔透玲珑心,才在这虚伪浮华中挣脱出来,与表哥流连于山水之间。 半晌,芳菲才开口道:“我有一事疑惑,想请教表哥。” 明雨轻笑:“怎么这么客气起来?” “就是皇上的事。”芳菲娓娓道来:“正如你我当初所想的,青琐有进入碧云轩的腰牌,有人利用了这一点,让任浮取得青琐的信任,然后引见给皇上,任浮趁机将皇上杀了,青琐受牵入狱。新皇要重审此案,那人勾结了我父亲,利用新皇与我们的关系,使新皇中了蛊。事情正一步步按照他们的计谋进行。只是” 她顿了顿,继续道:“那天去了皇宫,看到了碧云轩。听说皇上那时龙体有恙,一直在里面静养,碧云轩周围没多少内侍。如此清静的地方,即便再怎么信任青琐,也不能由着任浮持剑进室啊?皇上是不是病得糊涂了?内室里就三个人,那就更令人匪夷所思了,这不是等着送死吗?可惜了,皇上英明一世,怎会置生死于不顾?我真的想不明白…可是皇上真的死了。” 明雨连连点头:“天威难测,皇上为什么这么做呢?很多事情都扑朔迷离,就像今日,怎么又来了一批劫法场的?” 他们对视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几乎同时惊呼:“皇上…” 第四卷 第三章 风里落花谁是主3 皇后去太子宫时,天气晴好,风柔,花香,满目绿意。 寝宫外不见忙碌的宫人,,步过树影清碎的花砖道,沿曲折游廊前行,迤逦向寝宫而去。一路上不闻人语,只听得砖道上裙裾悉卒,间杂着环佩玎玲。隔着老远,就能听见乱摔东西的声音,劈劈啪啪,像砸在自己的心尖上。寝室外乌压压跪满了内侍宫女,皇后的心只觉没来由的一沉。 穿过屏风,里面通室明亮,窗户扇扇大开着,熏笼里依然是瑞脑香,漏空烟雾如银蛇狂舞。天濂赤脚,就着了轻薄的中衣站在寝室中央,刚要将手中的一盏御用茶碗扔在地上,见了皇后进来,双目只是茫然地看着她,缓缓地收了手。 地上尽是碎瓷片,皇后一使眼,几名内侍慌忙跪在地面上,也顾不了受伤,用手收拾起碎片来。皇后见差不多了,才一步步朝天濂走去。 “别进来!”天濂忽然喝了一声,皇后被唬得生生地收住了脚,微微一哂:“濂儿,我是母后。” 天濂怔神一回,忽然赤脚就往外面走。皇后诧异地拉住他:“你没穿靴子,想出去先穿了再走。” 天濂不答,只向她摇手,示意她噤声:“别说话,她一定在花园里躲着。”这时,宫女们走了进来。天濂在恍惚中由宫女服侍穿了靴子,然后踏步就走。皇后忧心地看他一眼,没有阻拦。天濂如梦游一般,自寝宫穿过游廊,沿着脚下的花砖信步走了一会。发现自己正走向假山,他忙停住,一时不知该去哪里,痴立一会,离开假山,走至玉池畔一棵白玉兰树下,随意坐在草茵上,望着水上的点点浮萍出神。随行的宫人见了皆诧异,只得远远侍立,不敢进前。 皇后的双目已是盈满了泪水,强抑制住自己,用手中的帕巾半掩住。 半晌,天濂又慢慢的起身,毫无表情地朝着寝殿走。宫人们亦步亦趋地跟着,这回天濂顺从地躺下了。皇后帮他掖了被角,双眼注视着他毫无生气的脸,默不出声。 天濂的眼睛睁得很大,突然奇怪地问:“母后今日不出门?天好着呢,你每次就这样喜欢出去的。” 皇后轻轻摇头,望向窗外殷殷春色。 这个春天与以往的春天似没有任何不同,百花盛放,香气依人。以前皇上必一如既往地携了那些宠妃游览于太液池岸。而她似近十年来的每个春日一样,一如既往地只身一人去孽海楼。那时想来,即便周围繁花似锦,富贵精致,亦不过是水月镜花,黄粱一梦。 如今皇上不在了,她摇身变为尊贵无比的皇太后,心情却如落寞空寂的花,无声地抽泣着。 于是,她的声音就有了少见的低落:“没看见你父皇还躺在翎德殿里?母后犯不着被别人抓了话柄去。” 她害怕天濂又问起那个丫头来,虽她了解到中蛊的人会产生额焦、神昏、xìng躁的现象。小时候的天濂治愈得快,她倒没什么感觉,现在就不同了,天濂时不时的发作,让她心疼得似被挖了心肺一般。 身边传来轻微匀净的呼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5 章 声,侧脸看去,天濂已阖目睡去。她微微一愣,随即重重的叹气着。 她不是个糊涂之人,天濂一中蛊,方意识到楚士雄的诡谲jiān诈,远非自己想的那么简单。她不想看着天濂这副摸样,即使那丫头还没死。圣旨反正是下了,逃了初一逃不过十五。和那丫头比起来,楚士雄才是坐山猛虎,你动其不得,而又随时提防着它一口将你吞食。她这就去找楚士雄和柳南天,要他们早日把生龙活虎的儿子还给她。 “皇太后,二殿下来看皇上了。” 皇后愣了一下,抚了丝帕起来。宫女打了帷幕,皇后抬眼望去时,一身青缎锦袍的天清已站在屏风旁,拱手行礼。 “清儿来了。” 他们一向客气,天清彬声道:“孩儿来看看皇兄,皇兄有恙,可是轻省一些?” 皇后迤逦着翠如清波的衣裙缓缓走到天清的面前,淡淡一笑:“能有什么恙,嗜睡罢了。” 对先皇的这个二儿子,皇后一直淡淡的,除了那次豳州之行让人刮目外,基本没什么大的成就。自从先皇薨逝,对天濂更是勾不起威胁。 “孩儿坐坐,和皇兄说几句话就走。”天清也是淡淡的。 皇后知道他们兄弟关系一向和睦,因为心头有事,语气也亲切平和:“喝点茶吧,那茶还是哀家煎的。” 天清应和一声。他早就听说,昔年,皇太后曾经因为善煎一手好茶,极得父皇眷宠。那边宫女过来倒茶,天清摆手道:“皇太后煎的茶方要细细品味,你们退下,本宫自己慢慢饮来。” 皇后现出欢喜的样子,便唠叨些旧事,无非就是和童淑妃的一些趣事,天清早已听腻了,装出好奇的样子,见她并不急于离开,也就耐心地听她讲话。皇后煎就的茶果然极为佳妙,在茶水里恰到好处的投了一点杂果,饮来满颊清香。 皇后不知怎的停止了叙述,她觉得自己今日的有点反常,以前对天清从未如此亲热过,可走又走不得,生怕让天清觉察出异样来。 天清倒大方,起身说道:“既然皇兄困乏,孩儿过去看一下就走。” 皇后舒口气,忙应道:“你就去吧。” 天清施了礼,独自步入内室。外面光线虽亮,室内帘幕重重,将绰绰光影隔得暗了。天清屏着呼吸,朝着暗处一步步的走,那股清香一分分的缭绕着,薰得他几乎透不过气来。天濂围着锦被蜷缩在床上,听见他的脚步声睁开了眼,出神地望着他。 “皇兄,”天清轻声叫他,声音因为紧张有了细微的颤抖:“皇兄可是要喝茶?” 天濂也不理会,似乎自言自语的:“茶…要喝茶…”说完挣扎着要起床。 天清急忙按住他:“皇兄别起来,我这就给你倒去。”说完回转身,皇后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在了身后,把他吓了一跳。皇后的面容隐在yīn影处,辨不出什么神色,看天清有点吃惊状,反倒宽和的笑了笑。天清的脸色沉了沉,皇后顿觉尴尬。 天清兀自走到茶几旁,这回皇后没有跟来。确信周围没人,他迅捷地从袖兜里取出了yào丸。 将茶水倒入茶盏中,用犀角柄银勺轻轻搅动。天清手掌中紧捏住已经一分为二的yào丸,一颗心因为紧张,极强烈地跳动着。 半粒?一粒? 以前都听皇兄的,他自己何曾自主过? 什么都是皇兄的,包括皇位,包括他心爱的女人。他没能力争取,可心里嫉妒了皇兄。他永远不会忘记这一日,皇兄下了圣旨要处死她。就在这一刻起,他对皇兄又添了恨意。 所以,他要让皇兄吃点苦头,这是皇兄欠他的,也是欠青琐的。 天清端了茶盏进来,想将茶盏递给皇后。皇后更不好意思了,手捏着丝帕绯红了脸不好伸手,那边天濂已经等不及了,天清就势将茶盏放到了天濂的手上。 天濂啜了几口,朝了天清微微一笑。天清的心里突然有了悔意,便劝道:“皇兄当心烫着,喝慢点。”话音刚落,天濂仰起脸,将剩下的茶水一饮而尽。 天清一颗忐忑不安的心随之放了下来,轻轻携住皇兄的手,握了一握,然后跟了皇后躬身退出。 天濂又感到疲乏至极,不由昏昏沉沉,自行睡去。朦胧中,他听到皇后唤宫女侍侯穿外帔的声音,以及天清告退时履声的微响。接着,沉沉黑暗降压在他的身上,他在黑暗中逐步下沉,愈坠愈深。 渐渐的,一些朦胧的形影纷纷纭纭地呈现出来,人似踩在缥缈无底的深渊里。紧接着一片火光骤然明亮,他置身在无边无垠的火海中。熊熊的彤焰一股股冲天而起,火不断伸吐舌头舔吮着他的全身,他登时似被抛在刀尖剑刃上,身上寸寸肌肤被不停的剐掉,血ròu块块掉落… 他翻滚着,发出痛苦的号叫。 第四卷 第四章 风里落花谁是主4 从光辉熏烂的遥遥天地,一种呼唤隐隐传来。 “皇上,皇上…” 那呼声是如此遥远模糊,一时,他不知是否该去理会。他只知道剧烈的痛,火焰的喷燃声,骨骼被刀剑戳转的嘎嘎声,如潮水汹涌膨胀,淹没了他的神经。 “皇上,皇上…” 那声音又在叫,叫声异常熟悉,叫声中夹含着焦虑。他终于睁开眼来,内侍一脸惊惶的看着他。 天色黯淡似暮,室内变得异样的yīn沉和潮湿。淋漓的汗水被冷森的空气变为潮气,大片大片粘糊地贴在肌肤上。湿淋淋的汗滴不断地从额角、颈脖、脊背滚落下来,淌过薄薄的中衣,濡湿一床的衾被。 天濂毕竟年轻力壮,他顽强地撑着。因痛苦扭曲的眉结,却在看见内侍的一刹那放松下来,他一字一顿说道:“去叫朕的侍卫来。” 侍卫的脚步极快,顷刻肃立在床榻边。天濂吃力地将明黄的白玉绶带jiāo给侍卫,因为灼烧的痛,他的声音有了发僵:“秘密送到崔广老将军那里…” 天色暗了下来,昏黄的灯光下,天濂咬牙倚靠在床榻上,面色惨白,眉端堆蹙无尽的痛苦,手指攥住被角,越攥越紧,指节发白。浮浮光晕下,那眸子,凝了一团簇簇燃烧的火团。垂立在面前的内侍担忧地探了一声:“皇上,要不要请太医?” “不用。”天濂咬着牙坚持着,好半晌嘴角挑起清凉的笑意:“我清醒过来了……他们想害我,没那么容易…你去叫人备马。” 寝室门前挂了两盏明灯,满月的夜空银盘高悬,冷风过处,拂动起他身上的披风,蒙蒙光亮遮住他晃动不已的身躯。仰头看见不远处垂手而立的宫女们满脸的惊疑,他也没去理会,在yīn暗浓荫的掩护下,沉重地,一步步走向青石道。 太子宫仪门紧闭,不露出一丝缝隙,御林军腰系长刀,束着轻甲森严把守。忽然,从青石道处传来紧促的马蹄声,紧接着一匹白色的宝马出现,渐近,马上的人挺拔飘逸,月光水银似的洒在飘动着的白颜色上。 “皇上。”御林军纷纷下跪,仪门打开。宝马如离弦的箭冲了出去,片刻就融进了黑暗之中。 月色将人马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波动不定。剧痛,又一次海潮似的涌来,眼前逐渐模糊,他竟然看不到前方的路。他的手中紧紧拉着马缰,用极细的近乎呻吟的声音命令着宝马:“找明雨,明雨的家…” 宝马似乎理解主人的意思,飞快地奔驰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耳畔传来风簌簌吹乱树叶的细微声响,还有轻灵的鸟鸣声。他最后吃力地抬起头,清浅的月光穿越他惊异的眼,远处的山峦在夜色中依然逶迤绵延,清碧的池水泛着清粼的波光,静静的缓流着。 他微弱地笑了笑,苍白毫无血色的脸上带着薄薄的光晕。仿佛看见对岸的她正望着他,明丽的眼眸清澈如水。他的一只手抬起,极缓慢的,好像想抓住什么,又仿若再伸过去一尺,便可以触摸到那张皎洁的面庞。 然而,他终是没有了力气,白色的身影晃了晃,接着从马上重重地坠落到草地上,一动未动。 柳南天坐了蓝呢大轿往皇后的孽海楼去,刚路过三叉口,前方的随从禀告说看见楚都尉的人马了。他探身掀了帘子往外张望,正看见楚士雄手握着马鞭,含笑不笑地朝着他走来。昏黄的流纱灯光落在他挺拔秀致的侧脸上,带了那么一点点的邪气,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骄矜,这让柳南天有一丝的恍惚,怎么这么像呢? 楚士雄似乎察觉到柳南天异样的目光,凝眸过来,剑眉一挑:“柳大人,你我不用去皇太后那里了,楚某知道皇太后想说什么。” 柳南天忙转过头绪,从帘内出来,拱手道:“楚大人有何吩咐?” 楚士雄冷笑:“新皇他独自出宫去了。” 柳南天的心猛地一抽,惊道:“怎么可能?他不是中…” 他的话被楚士雄蓦然截断:“只要不去能治病的地方,柳大人可知道他在哪?” 柳南天缓过神,脑子里忽闪出明雨的影子,心里有了慌乱:“烦请楚大人截住新皇,柳某知道他去哪。” 远在穷山僻坳的青琐对宫里发生的一切并不知晓。当然,在这葱翠幽深的山林里,只有时急时柔的清风,喧闹的山鸟和他们做伴,她就在寂寥和沉默中,迎来了又一个黎明。 烟收星小,春晨弥漫于山间的薄雾。青琐从屋内出来,她已换了那套囚服,着一身翠色粗布,那衣服不知任浮昨日是在山下哪户人家讨来,显得又宽又大,把她玲珑小巧的身躯都遮掩住了。 任浮站在另一间破屋里整理着自己。从透风的木窗望着青琐,他有一阵的失神。虽然他是沉默寡言的人,长期的剑客生涯练就一副冷酷无情的心肠。可青琐的冷漠让他开始眷恋过去温暖融融的日子,那时他们都很穷,可是她的神色是平和的,透着宁静。他有意无意地喜欢去她的院子,听她柔声地叫他“任大哥”。要不是楚大人安排这样做,他简直以为他和她、胖婆就是一家人了。 在她的一再坚持下,任浮决定冒险送她进京城,去跟芳菲会合。因为不想被认出,任浮也装扮了自己,留了假胡子,俩人看起来像一对父女。为此青琐也答应了等她和小姐一见上面,她也放他一马,任浮不再回到楚士雄那里去,从此隐姓埋名,浪迹江湖。 哑巴嘿嘿笑着,不舍地在篱笆周围转来转去。青琐和善地朝他笑了笑,指了指里屋。屋子里她花了一天收拾,床帐也洗了,包括棉被,床单,衾枕,她还想告诉哑巴里面的棉絮晒了一天的太阳,那阳光的味道太好闻了,可想到他又聋又哑,只好单调地朝他做着手势。 他们下山后,哑巴帮他们借了一辆带蓬马车,他们就上路了。 第四卷 第五章 柳暗花明春事深1 一路赶车,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随着任浮有暗示的吆喝声,青琐移近车窗边,掀起护幔的缝角,向外察看。 城门,戒备与以往相比更加森严,高墙上贴了几张悬赏告示。几名拱卫的士兵甲衣鲜明,佩刀站立两侧,凡是看见可疑人马,必定上前阻拦盘问。青琐心里犹豫了,看来贸然进去必是凶多吉少。 任浮早就察觉,将马车停在一家茶舍边的榕树下。跟青琐商议着是不是自己先进去,然后让明雨他们出来与她见面,到时候让明雨再替她想办法。青琐想想这是上上之策,无奈答应了。任浮关照她在车内务必等候,青琐也是点头,眼望着任浮随着源源不断的车马人流,不急不慢地向城门深处走去。 任浮转了几处街面,前方就是明雨所在的宅院。石板路铺就的街巷,僻静幽深。春日里的绿藤爬满了院墙,几处角檐下,yīn暗角落处,一些形迹可疑的人无声地拱立着,看去只是几条面目模糊的yīn影而已。 这哪里能逃得过任浮敏锐的眼睛?他若无其事地拐进了另一条小巷。方转过一处转角,远远望见一众侍卫簇拥着楚士雄和柳南天二人疾步走来。任浮烟一般的身影迅速地隐没在角落yīn暗处。 “都尉大人,还没看见新皇出现。” “这都一夜过去了。”柳南天yīn沉的声音:“你们再分头去找,全京城各个角落都不许放过。” “传下去盯紧点,一见江明雨出去即刻汇报。” 一簇人匆匆而过,任浮抬眼望了望明雨家飞翘的檐角,迟疑了一下,还是无声无息地退了出来。 青琐焦急地呆在车内,时不时伸出脖子朝着城门张望。终于看见任浮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城门外,再看他后面根本没有明雨他们,她满眼失望。 任浮沉默地走到她的面前,沉吟片刻,道:“明雨家被楚大人监视起来了,听他们说新皇从宫里出走,不知下落。” 青琐茫然地望着他,喃喃自语着:“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心想,上次劫法场的是不是明雨少爷他们? 任浮的话语打断了她的思路:“你连自己都顾不了,还去管别人?”看她沉默着,又添了一句:“还是跟我回山里避一避,等以后我再探点消息。” 青琐苦笑,茫茫天涯路她竟是无处可走。她还能去哪里?命运又将她和任浮两个不同的人缚在一起了。也许她也即将过上流浪逃亡生涯,这京城恐怕难回来了。 “你先带我去一个地方。”她突然说。 任浮回到车上,在空中打一个鞭花,马车在鞭声里,顺着林荫道,向远方驶去。 路边杨柳无数,沿道生长出纤绵葱郁的青草,树林重新披上了新装。不知道阑池周围年年生机勃勃的绿,会不会化了积淤在她心中的尘埃? 她和他第二次见面,是在去年春天的这个日子吧?在河岸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6 章 的柳林间,在明媚的春光里,在无数踏青的步履中,她那时轻盈得犹如春天的精灵,无甚特别的容貌却满怀天真。他在轻飘dàngdàng的船头看见了她最自然的一面,不惜屈太子之尊,朝着她喊丫头,那时他是不屑她的。那无意间轻撩的袍袖,在她眼前一闪而逝的孩子气的笑意,却令她心跳不已。 随着阑池的越来越近,她可以清晰地听到自己越来越紧张的呼吸声,她依然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 月夜一帘幽梦,春风十里柔情。这次是有些不同的吧?她对那个梦,就像开放的花,盛时是盛极,谢时也流尽一腔碧血,无怨无悔的凋落,没有任何的怨言。就如她的离开,看尽最后一眼春景,轻拂衣袖,便离了这扰乱人心的梦。 阑池就在眼前,她凝眸远望,仿佛在凝望那一段锥心的岁月。眼前东风依旧,搓得柳叶如鹅儿般嫩黄,天色正好。 那一段海棠树下的爱恋,是她此生不能忘怀的记忆。那时月光柔水,他微笑的面容如此纯净,如同出生的婴儿。她望着他,心里有柔软而纤细的疼痛,然更多的是漫漾无际的甜蜜。她记不起那些没有他的日子,她是怎样看日出日落的?想起他的好,她就没了恨;想去恨他,偏偏想起他的好…想到这里,泪水湿润了眼眶。 任浮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他甚至不明白她为何要他将她拉到这里来。他只是警惕地聆听着周围的风声水声,突然,他嗖的拔出了剑,一树杏花扫成飞雪。 “这里不许出剑!”青琐生气地喝了一声,俯身拾起一枚杏花,放在手中,心疼得不能言语。粉红的花瓣上,缀了满掌细柔的阳光。 “前面有马。”任浮回答着,但还是将手中的剑收进了剑鞘里。 任浮兀自往前走,隔了摇曳的柳树,穿过重重高低错落的灌木,青琐这才听到了马儿的咴咴作响声。她惊疑的用双手拨开树叶,顺着任浮的背影望去,她看见了不安地来回徘徊的白马,和落在不远处草地上白色的身影。 这不是他的马吗?她眨了眨眼睛,眼前的一切俱是清晰。没错,是他的。躺在地上的又是谁?是他吗?她的心蓬蓬直跳,几疑自己在梦中,不像是真的,怎么会这么凑巧,难道老天有眼,再给他们一次见面的机会? 咫尺,她再也不敢走过去,不敢再看他一眼。她停止了脚步,怔怔的看着任浮向那道白影走过去,俯下身用手指探了一下,然后直起身转头看她,她的心疯跳起来。 踩着柔绵的草地,她睁着难以置信的眼睛,慢慢地向着那道白影走去。她想,不会是他,绝对不会这么巧,老天是不是在跟她开玩笑? 老天并没有跟她开玩笑,首先入眼的就是那张苍白无血色的脸,精致的五官胜似寒日连天冰冷的雪,直冻入她的心腑。 她惊得哆嗦,面色也有了苍白。只感觉脚下一绊,双膝跪地,人差不多扑在了他的身上。翠袖玉手,她为他轻轻抚眉,却是火燎般的灼热:“你怎么啦?” 天濂紧闭着双目,因为她的声音,他细密的眼睫陡然微动了一下,合了很久的眼睛终于微微张开,仿佛看见他嘴角一缕极淡的笑。或许他已经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可她却痛得几yù晕厥,她的声音有了颤抖:“你怎么啦?”她又问。 天濂的手微微动了动,他想去触摸她,可是只是轻微的动了动,他的意识又模糊了。在再次昏沉过去的一刹那,他听见她尖声叫道:“快来扶他!” 第四卷 第六章 柳暗花明春事深2 她急促的叫声把站在身后的任浮吓了一跳,他踏步走到她的面前,提醒道:“不要忘了自己现今的身份。他要是醒过来看见我们在一起,肯定以为你我是一伙的,这对你不利。” 青琐一怔,眼盯着天濂苍白的脸出了会神,才缓缓开口道:“这里少有人迹,我们把他送到有人的地方再回去。” 任浮略一犹豫,跨前半步,俩个人扶起天濂,让他伏在任浮的背上,任浮驮着天濂就走。白马兴奋地甩动着尾巴,颠着欢快的蹄声跟在青琐的后面。 一阵干咳,昏沉中,天濂感觉自己的身体与周围的一切都微微晃动,他听到马蹄的滴答声,夹杂着车轮的咕噜声响。接着,一股清凉的水渗过灼裂的干唇缓缓流进心腑。他再次慢慢地睁开眼睛,车幔低掩着,车厢里一片昏暗,只有一双黑亮清澈的眼睛朝他闪烁着晶莹的光。 心中仿佛闪过电光火石一般,他骤然想起了发生过的一切。有些艰难地想挪动麻木的身躯,唇微弱翕动,声音艰涩:“是你…” “是我。”青琐平静的声音。 他竭尽全力吐字:“你快走,别让人发现…我会查。” “好。”青琐仍然平静地回答。 此时马车正辘辘行走在通往皇城的道路上,渐渐偏西的阳光轻洒空旷的漫漫长道,愈显得这一带清冷落寞。透过帘缝,青琐望见了皇城的一隅,不远处一带护城河横亘,依稀有骑马的或者提着刀剑走动的官兵身影。 任浮停了马车,径直走到车旁,连搀带抱将天濂弄下车,将他半靠在路边的一棵柳树下。等换岗时,那些官兵自然会发现天濂的人马的。青琐默默地看着任浮做着一切,当天濂无力的抬眼,目光滑向她的方向,她突然将头缩回了帘内。 马车重新启动,白马往前跑了几步,又似是无法理解地回到主人的身边。清爽的风顺着半遮半掩的车幔吹入,青琐忍不住探头往后面望去,天濂模糊的身影离着她的视线越来越远,而她心痛如绞。 第一刹那她感觉无能为力,她这么做也算仁尽义至。即便是他熬不过痛苦加重,跟她没有半点关系。是的,宫里有的是太医,天底下最好的大夫都在那,他很快又是那个淡定自若、潇洒飘逸的新皇,宫里…宫里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任浮对她说,小姐家受到监视了。他是自动离宫的,楚士雄、柳南天都在派兵搜寻,如今他神志不清,又病得厉害,不能就这样扔下他,眼睁睁被楚士雄的人找到。 路边一户人家门口,一个男人手提一只扑腾挣扎的白鹅,一手娴熟而老练地挥舞着长刀,刀锋在阳光下一闪一闪,发出锐利的光芒,快速捅入白鹅的腹中,青琐懔然闭眼。待开眼,那男人得意地倒提着白鹅慢悠悠往里面走。鹅颈上的血还在流着,形成一条蜿蜒触目的血路。 她迷惘,耳边有人轻轻地说道:“你快走,别让人发现…” 青琐心尖上微微一颤抖,咬了咬牙,在后面朝着任浮喊:“快回去!” 任浮一愣,随即再次加鞭,低咆道:“你疯了!还嫌自己的麻烦不够?” 青琐狠狠地将半个身子探出车外,拳头击打在车壁上,咣咣的乱响。任浮没有料到青琐如此强烈的反应,只好调转马头。马车快速接近天濂,还没停住,青琐不顾一切地跳了下去。 夕阳逐渐下沉,远处葱翠的山脉望上去如一只黑褐色的巨鸟,巨鸟孤寂地静卧着,微昂的头颅幽幽地凝视着前方。当最后一抹余晖将山之颠涂抹成一道血红,那道血红被幽暗的山林包围着,显得无比的凄清冷艳。 哑巴看见青琐又回来了,也不管她带来的究竟是谁,只是兴奋地围着榕树打转转。待望见青琐站在屋外朝着他招手,摇晃着身子跟了进去。 屋内豆角灯冥灭不定,摇dàng破碎。忽明忽暗间,天濂仰卧在木板床上,胸脯有点急促地起伏着,夹着微弱的呻吟,豆大的汗滴嗒嗒往下淌。 青琐焦虑万分,朝着哑巴边打手势边急迫地问:“你知道他生的什么病吗?你有办法救他吗?” “别问了,他一直住在山里,又哑又聋,我还是去山下请个郎中吧。”任浮沉声说道。转身出了屋,牵马去了。 郎中请来时天色大黑,青琐正用湿冷的棉布覆在天濂的额角,又侧耳细听他的气息,带着清香的呼吸拂过他的脸。任浮怔了一回,闷闷地站着。 郎中仔细搭脉,又听了心跳,腹腔,站起来叹息道:“这位公子想是中了金蚕蛊,加上受了风寒,病势沉重啊。” 青琐闻言,变了脸色:“中蛊?那是什么?先生可有办法治?” 郎中回答道:“金蚕蛊据说是不惧水火兵刃,最难除灭,也最狠dú的,这种dú在南方最多见。中dú的人起先神志昏沉,是非难分。若不及时救治,便会感到胸腹搅痛、肿胀,最后七孔流血而死。鄙人也是医道浅薄,只知皮毛而已。” 见青琐脸色发白,郎中误会了,继续道:“小娘子不用着急,你家相公像是服过yào,神志开始清醒。只是这yàoxìng大,身子时有剧痛,常人很难熬得住的。你且先用yào粉在他身上不停的搽,先去热dú,待明日照方子取yào,慢慢调理。” 青琐也不加解释,只管再三道谢。半日无声的任浮看郎中留了yào粉,又写了yào方子,送郎中下山去了。 青琐和了yào,让哑巴帮忙褪去了天濂的衣衫,光luǒ的只着一件长裤,将他的头枕平,黑色长发散着。接着将yào粉搽在他的胸前、关节处,手指辗转过,一块块紫酱就印在他如玉的肌肤上。 浓烈的yào腥味带着一种难忍的呛人的气息散发出来,穿过口鼻深至肺腑,仿佛窒息一般不能呼吸,阵阵昏晕侵袭,她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 第四卷 第七章 柳暗花明春事深3 她的巨咳迫使她按住天濂的双臂,扭过头咳了好一会,才重新转过身去,方看见昏迷的天濂已经睁开了眼,迷离的眼中一层薄雾,仿佛隐隐透着光。青琐的手微微停滞了一下,仍然不停地在他身上摩擦着,天濂又有了惊愕的神情。然而他终是明白过来,唇微弱翕动,无声地吐着字。 可青琐仍是清楚地听见了连声音都没有的两个字“丫头”,却含住了他的心声,就在她的心上擦出麻涩无奈的酸来。 青琐低头不吭声,专注地继续在他的肌肤上擦拭着。本就齐整的鬓发开始散乱,一绺头发垂落下来,遮住了半个脸,额角晶莹的汗滴开始密密地渗了出来。透过眼睛的余光,天濂就定定地看着她,几近焚烧的视线重重地烫着她的脸。 “你要是死了,”他终于发出了声,停了一会,深深咽了一口气,才又出声道:“我是不会饶恕自己的。” 青琐避开天濂沉痛的目光,轻轻地笑笑:“老天怜悯我,说我命不该绝。”她知道天濂下手谕的原因了,加上他能苏醒过来开始说话,惊喜渐渐映亮了她的眸光。 天濂又呻吟了一声,眉端堆蹙难耐的痛苦:“你的手劲真大,我疼…” 青琐的手一滞,随即没有听见似的,使劲地揉擦着,过了半晌,终于疲倦地停了下来。 “郎中说,劲越大yào渗得快,人好得也快。”青琐洗了手,利落地收拾着,语气却是喜气盈盈。她伸手很自然地摸摸天濂的额头:“口渴不?我去端一碗米汤来。” 她慢慢转身,天濂移手至床沿,他抓住了青琐的一只手。 “你要我陪着你?”青琐柔声问:“我不走,就在这里陪你。”说着,她依旧在床边坐下。 “听我说,我必须尽快赶回宫里去。”天濂费力地说:“我知道是谁杀了父皇。他们对我施蛊,使我任意为他们所控制,我不能让朝政落在那些人手中。” 青琐应了一声,旋即说道:“我娘也是被他害的。” “害你娘的还有我母后。”天濂突然接口,青琐一怔,他继续说:“我刚知道。” “莫乱说。”青琐深深垂下了头,红了眼圈:“你昏沉过…” “还有上次胖婆的死,也是母后差人干的。”他苦笑:“我欠你太多。” 青琐的面色变得苍白,双拳骤然握紧,随即又镇静下来,用极为生气的语调说道:“你少说话行不行?我犯不着跟你这种病人计较,等你好了,再作了断不迟。” 她的语声因愤恨而微微发颤,接着,她猛地站起身,快步走至屋门边,抖声叫着外面的哑巴:“端碗米汤来,他醒了!”边叫边夸张地做着手势。 天濂默默凝目盯视着眼前的青琐,柔弱的双肩似是不堪重负,但她还是留给他一抹坚强的背影,迎着月光急急踏出了屋外。 任浮提着yào包回来,借着月色,远远的,青琐一个人静静盘坐在榕树下。连不远处歇息的白马也只是懒懒的动了动眼睛,垂头卧在草丛里。他悄悄地走到青琐的面前,青琐低首抑制地悄哭着,忽然,她似乎有所觉察,慢慢抬起面孔,正与他目光相对。一时,她有点不知所措,迅速抬手拭泪。 “他醒了,身子可还好?”任浮问,接着将yào包jiāo给青琐。 青琐含混漫应了一声,悠悠说道:“明日一早你离开这里吧。” “你说什么?”任浮听言,不由惘然:“这个时候走,我不放心。” “趁着他没注意你,你还是走吧。”青琐语气低低的,却异常清晰:“楚士雄早晚没好下场,你不要回京城了,走得越远越好。” 任浮沉吟片刻,叹了一口气,掏出身上所有的银钿放在青琐的手中,yù言又止,迈开大步向另外一间小屋走去。 青琐端着yào碗回到屋内时,床上的天濂又睡去了,她轻轻地将他唤醒,这回天濂也是顺从地将yào喝了。她服侍他重新躺下,掖了被窝。轻轻地拿起挂在竹橱边的他的披风,身一软,坐倒在床边的草堆上,厚实的披风将她瘦小的身躯裹住了。 天濂昏昏一觉,醒来时,天已大亮。只听竹窗外有滴滴答答的水声,窗中,翠黄的竹栏挂满了晶莹的水珠,一点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7 章 点往下掉落。忽然,隐约有人的欢笑声从外面传来,天濂定睛,透过竹窗有跳跃的人影闪过。 他慢慢地爬了起来,穿好外套。人因为虚弱扶着桌椅过去,站在屋门口。天上飘着毛毛细雨,清冽的空气中飘dàng着yào草的气息。眼前山林苍郁,一片粉红色的彩霞溶在时疏时密、如烟如雾的雨丝中。绿树,山竹,细雨,还有远处寂寞绽放的野杜鹃,和谐而融洽地jiāo织在一起。 他听见轻灵的笑声,侧头看去,青琐正从旁边一间小屋里出来,含笑望着眼前的雨景,伸出双手让雨丝轻洒在掌中,一个脏兮兮的佝偻男子嬉笑着跟在后面看。青琐掌中的水滴越积越多,她突然朝空中一放手,水花在眼前倏然绽放,青琐咯咯直笑。 雨色与淡淡蒙蒙的水烟之间,她如飘的发丝与明眸红唇剪出那润泽流溢的艳影,惊鸿一瞥中他着实痴了。待她回过头时看见他,盈笑的脸上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他微笑着叫了她一声。 “你醒啦?”她欢快地朝他跑来,摇曳轻盈的光影,细碎的脚步声轻轻叩击在雨水中,犹如初春冰裂融化了他的心。他没等她收住脚步,就一把抓住了她的肩,让自己倚靠在门柱旁,趁她慌乱间紧拥她入怀。 青琐又羞又怕,想要挣扎。 “不要动。”他的声音很低,似乎有隐忍的痛楚在里面:“即便我们有同一个父亲,我们就是亲人,你我还是可以在一起的…能天天见到你,也好。你等我,等我来接你回宫。” 青琐将头埋在天濂的胸前,默默垂下眼中的忧伤。也许,盈盈一水间多少爱恨情愁,只有他们才领会得到,他们共一个浓醉清婉的梦,已经足够。也不仿在天地的某个角落,埋藏一段刻骨铭心的情感。 雨在傍晚时停了,山间一片明亮。一道斜辉冲破云翳,照耀在湿漉漉、翠油油的树林上。一只长尾稚鸟从林间飞来落在树枝间,叫了两声,又飞走了。林鸟重新响了起来,哑巴佝偻的身影又出现在雨后的榕树下。 继接的几日,天濂的病势在缓趋好转。青琐服侍得精细,哑巴对青琐也很听话,凡是指派他干活也是乐呵呵的做。天濂的脸色日渐红润,他准备动身回去了。 莹润如玉的纤手抚住他的肩,她为他整衣束发。将如绸的发带捏在柔荑花一般的手指间,缠起又抖散,抻展开在如黑的发间,用秋水凝眸细细端详…他执住她的手,轻轻的握着,不舍。是的,不舍,她也不舍,然而他必须离开这里。 “等我。”他说。她点头。 他上了白马,宝马飞快地往山下奔去。转过一片竹林,他回头,见她依然站立在榕树下,幽幽人影,轻纱般的水雾绵柔地在身下缥缈。 情切,望中地远天阔。叹人间万事,惟是轻别。他有一阵的恍惚,究竟是人如仙,还是仙如人? 等我。 第四卷 第八章 旋开旋落旋成空4 当晚是月亮渐升,铜龙响滴。从皇宫到都尉府如果抄近路走几条大街便是,皇后还是绕道而行。轻风摇曳的夜色里,车轿行在清寂的道路上,只见两边荫浓婆娑的枝叶摇摆,沉沉的预示着山雨yù来风满楼。 夜里的都尉府皇后从未来过,还需李总管在前引路。廊外树影绰绰,庭院寂静处,有丰柏长得正旺,拂影掠光中仿佛张翅扑飞的夜鹰。前面灯火绵延无际,隐隐有笙歌伴着缕缕浓稠的香气从厅堂传来,穿越朱门粉墙,频频送进她的耳边。皇后的脚步愈走愈快,软底绣鞋在廊檐下摩擦出细微的响声。 厅堂内,几个盛饰的歌妓,扬袖踏歌,四周绿杯红袖,欢声笑语。楚士雄懒散地躺在虎皮上,左拥右揽,见了皇后进来也是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将手中的酒慢慢饮尽。 一腔无名之火熊熊燃起,几yù喷薄而出,皇后径直走到一边跪地端盏的侍女面前,捏住酒杯,朝着正中央的铺金地砖重重摔去,霎时碎声zhà响。周围的人这才仿佛刚见到皇后似的,纷纷伏倒在地。 “楚士雄,你太狂妄了!”皇后指着楚士雄尖声叫。 楚士雄不慌不忙地挥了挥手,见厅堂里的侍人歌妓都退下了,又将双目阖上,显而已不耐烦了:“这么晚了来府里干什么?没什么好闲聊的,有事情宫里说去。”他的一只手拾起歌妓留下的画扇,酥风香扇,也不能撩开他的眼帘。 “把濂儿还给我……”眼盯着楚士雄手中的扇子,皇后的语气变软,微微垂下的脸恳求似的,薄薄的雾水在怨眼里浮了上来,“你就让他好好当皇帝吧……” 楚士雄摇扇的手停了一下,突然bào发出一阵大笑,他边笑边起身,一直踱到皇后的面前,肆意地打量了她一番,不无讽刺道:“我会让他好好当皇帝的,你放心,他是濂儿,不是吗?” “可他糊涂了。”皇后的眼泪刷的流了下来,“你为什么不想办法找到他?难道你忍心让他失踪?楚士雄,你把原来的濂儿还我!”她哭泣着,浑身颤抖起来。 “会的,我会找到他的。”楚士雄含笑说着,轻扬扇子在手,带了一股她所熟悉的邪气。 皇后失神的注视着楚士雄的动作,往事漫漫而来。 那时候的夏日,自己不甘心还是太子的皇帝逐渐疏淡自己,碧叶花海中,她独坐船舫头,等着皇帝从花海一角过来。暖风吹动着画舫,接天碧荷之间她像一朵艳红的花,在簇簇的水浪里飘来dàng去。夏色,夏声,夏韵,还有一双不远处窥视的眼睛……她浅浅笑着,伸手在水面上捉一朵芙蓉,花瓣上的水珠yù落不落,不染纤尘的洁白,映出脸上醉颜的红。 他带着迷梦般的神色过来,她瞥见他手中的那把扇子,矜持着终是扑哧笑了。他洒脱地将扇子展开,唇间含着满满的邪笑,似望着她又似没望:“这是娘娘的扇子,奴才拾来完璧归赵。” 她笑眯了眼睛,抿了嘴巴,说:“瞧瞧扇子污了脏了没有?” “没有啊。”他一面辩白,一面细细端看,将扇子迟疑地递过来。那扇子毕竟是小了,又隔了五七尺,她低首羞答答地瞧着那把熟悉的扇子,心跳着伸出手去,又似够不着……她给了他暧昧的笑。 楚士雄与皇后的视线微微一碰,随即错开,他能猜出皇后在想什么了。于是,转眼一笑:“濂儿毕竟是个孩子,遇上重大要事拿捏不准,楚某也是为他好。” 皇后本就聪慧,心念一转便猜到楚士雄的意图,她不由得厉声喝道:“不行,皇帝是濂儿,你不能替代他说话!” “来不及了。”楚士雄冷笑,传了随身侍卫。 侍卫恭维地将折好的方块黄绫呈上,楚士雄努了努嘴,皇后疑惑地展开,一瞧里面的内容,勃然大怒:“这是假的,你敢造假圣旨!” 楚士雄漫不经心地一笑:“是假的。”接着眉剑一挑,“假的又如何?你想把我抓起来?濂儿还是皇帝,你急什么?明日早朝就念,你准备准备。” 听到楚士雄断然的言辞,皇后的身子懔然一抖,发髻上累累金钗跟着瑟瑟阵响,她用手指指着楚士雄,好半晌,又仿佛没了气力的垂落,眼神涣散:“好好,你狠。你们……联手害我。” 她猛然将黄绫摔到楚士雄的胸前,回转身,撩起裙摆径直往外面走。 后面的楚士雄依然不急不慢地一恭,语气淡然:“恭送皇太后。” 月色昏沉,蒙蒙的光辉透过树叶、檐角洒满一地。皇后的身子渐感溽热,沉重的呼吸替代了杂乱的脚步,淋淋汗水黏贴住内衫,心却冷得仿佛掉在冰窖中。 她恨透这个男人了! 曾经,她以为,虽然这个男人离她越来越远,甚至再也不屑多看她一眼,她对他是心存感激的。她天真地以为,他入过她的梦,曾唤醒她即将凋落的锦瑟年华,让她在空寂落寞的后宫里有了可以停落心事的地方。童淑妃,阮贵嫔,卢容华,还有那个秋菱……繁华富贵中,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此生的幸福正如前夕清月,凉薄而清寂。 “皇太后。”身后的李总管叫唤了她一声。 她吃惊地停住了脚步,这才发现,自己已是泪流满面。 她无望地呢喃着:“李总管,哀家只是想要个儿子……真的错了啊,老天开始惩罚我了……” 都尉府里。 楚士雄还在得意地笑。明日起,他就是大胄国的最高统治者了,那光荣与梦想即将实现,真如梦境一般。他站在广阔的天庭里,奋力张扬双臂,似乎要拥抱住整座金碧辉煌的皇宫。他的权yù终于膨胀到了极至,峥嵘岁月,风起云涌,将他推上了权力巅峰。他不知道未来是崎岖是辉煌,他必须一往无前地大踏步前进。 “今日看见江明雨干什么去了?”他在得意中,还是忘不了询问这事。 “回都尉大人,江明雨今日去了东门的杨远守军那里喝酒,喝得醉醺醺的回来了。杨远守军是自己人,江明雨还不知道新皇出事了。” “哼,不过空摆一副满腹经纶的架势,其实也是一个草包庸才,不堪一击。”楚士雄轻蔑地说道。 芳菲宅院里的明雨似乎听到了楚士雄的话,淡淡一笑,将披袍解了,jiāo到芳菲的手中。 “猛虎再凶,也有打盹的时候。他纵是再精明,也有疏忽的地方啊。” 芳菲低吟,说道:“青琐到底去哪了?我这些天总是担心她。” 明雨安慰道:“她应该没事的,我最担心的是殿下。他挺过了这一关,慢慢就会好的。” “真希望他们不是兄妹俩……”芳菲轻叹,“等事情一过去,她会回宫吗?” 明雨揽住了芳菲:“会的,她会回来的。” 本书改名《媚惑江山》,已出版 让亲们久等,本书改名《媚惑江山》,由中国戏剧出版社出版,售价26元,各大书店有售。 今日起陆续更新中 第四卷 第九章 旋开旋落旋成空5 一早,楚士雄的朝靴迈过玄直门,踩着皇宫宽阔的甬道,走向大宝殿。此时,朝阳撒在金色的琉璃瓦上,从屋脊折shè出的万丈光芒,把近处的雕栏玉砌和远处的半边天空,弄得浮浮扬扬的蒙胧。 沿道两边,宫门内外,各部官员骑马坐轿,各怀心事,慢悠悠向宫门挺进。 李总管cāo着公鸡腔喊殿了,皇后一身正装临朝听政,在遮帘前端然而坐。从步入大宝殿的那一刻起,隔着帘幕,楚士雄并未看清皇后的形容,但他能肯定皇后会从始至终端坐在那里,于是,藏在朝笏背后的面孔,虔诚里含着讽刺。背后的百官,在大宝殿缠绕的吾皇万岁的余音里,缓慢地列班了。 李总管笔挺身子,表情严肃地宣道:“众臣听旨。” 众官匍匐磕头,李总管展开手中的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时帝风疹不能听朝,政事皆决于皇太后。皇太后垂帘,赐楚士雄为辅政大臣,政事大小皆预闻之。钦此。” 楚士雄磕头谢恩。百官中有一部分与楚士雄同旗结党,凡事皆附和楚士雄。今日见楚士雄摇身成为辅政王,更是纷纷巴结恭贺。那些心有不甘者,包括柳南天,见皇太后垂帘听政,怎知圣旨真假?加上自身威望浅薄,势单力孤,无力抗争,只好默站着不吭声。 “这不是专权吗?”有人气愤地站了出来,是平原王天清。 自打给天濂服yào后,他也是在忐忑不安中度日子。太子行宫外,明雨住宅附近,到处都是楚士雄的人,虽是不便联系,但心中隐约感觉yàoxìng起了作用。因此他等待着,等待皇兄的出现。然而刚才的一幕让他大失所望,不由得愤然出声。 “前几天本王还见着了皇兄,怎么突然得了风疹?楚大人既是异xìng,又不是勋戚功臣,皇兄昏迷病榻,楚大人不是矫诏吧?” 皇后的身子动了一下,掩袖轻咳几下,静止的珠帘有了轻微的晃动。 位列其中的属下裴远嘿嘿冷笑:“楚大人虽是异xìng,吏治军政皆有不凡建树,其材可巩固大胄社稷,发扬光大先皇盛世。何况皇太后在此,这样的大事二殿下可不能乱说啊。说一句大不敬的话,先皇三魂已升天,新皇不能亲躬临御,二殿下可有办法从容裁处后事?” 天清一时找不到话语,怒睁着眼睛站着。 众官低头私语,无人出列。 楚士雄气焰万丈,嘲讽道:“盖天下之治乱,不在一姓之兴亡,而在万民之忧乐。二殿下只是做了点应该做好的事情,到如今还是习惯儒风氛围,诗酒唱和的环境。骨子里顶多是个文人,还是回到读书人的圈子里去吧。” 天清固执地回敬:“本王绝对不是懦夫!” “好了,殿内休得喧哗。”沉寂多时的皇后忽然开口了,“楚爱卿虽是外姓人,一直备受先皇的赏识,治国才能有目共睹。新皇也是出于对楚爱卿信任,才委任与他。当前众卿理应上下齐心,抚民安国才对。” 说完叫了退殿,众臣匍匐伏地,三呼千岁。 第四卷 第九章 旋开旋落旋成空6 皇宫里的夜安静极了,从建武皇帝驾崩后,百日之内为国丧之期,一切宴乐歌舞都停止了 皇后的心一片凄凉。 夜沉得快,烛影冥灭变幻,正如她的心境,时明时暗时沉。 她心神恍惚,有点呆滞地坐在青铜菱花镜面前。还不到四十的年龄,她的皮肤保养得一直引以为豪,此时眼角处竟明显地出现了一道细纹。这段日子来,为天濂,为皇帝举丧,为新皇登基所进行的繁缛仪式,穷于应付楚士雄……其中微妙复杂的局面,千头万绪,有谁知道她苦痛的心?过惯了富贵逸乐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8 章 的她快被压垮了。 终是不忍再看,她回转身,斜靠在铺着锦绣热褥的床榻上闭目养神,让几名侍女轮番给她捶着腰腿。 楚士雄来势汹汹,动作迅捷。今日他已派人起草新的守卫禁令,重新建立一支新式御林军,并提出让他的亲信担任总侍卫,首先把皇宫的警卫权牢牢地控制到自己的手中。 皇后却犹豫了,因为她清楚地意识到这将意味着什么。 天濂还未纳妃,她独领中宫,不容丝毫的撼动。 “皇太后,二殿下来了。”外殿的侍女进来小声禀告。 皇后吃了一惊,从榻上坐起身,示意两边的侍女出去。天清已经进来了,一见皇后,天清首先撩袍跪地,呼声连连。 “母后,楚大人要把京外的军队调进皇城,把皇城的各路新军调到各地,天下就是他的了。皇兄不在,情势紧急,您理当出面讲话。” 天清的心情急迫,继续道:“古人云,cāo刀必割,日中必慧。时机一过,就来不及了。请母后不要犹豫了!” 他恳切地等待着皇后作出最后的决断。 可是,皇后总闭着眼睛,既不点头也不开口。 一抹失望掠过天清的脸,他站了起来,忿忿说道:“咱们大胄国不能jiāo到异xìng人手中!” 皇后睁开了眼睛,满脸矛盾之色:“楚士雄飞扬跋扈,手握重兵,怎奈何得了他?” 天清觉得自己的话已是多余,拱手告辞:“孩儿这就等皇兄回来,我绝不相信楚士雄!” 车外风声若断。 车内的天清满目寒气,清秀的脸上若说瑕疵,就是线条柔和失之于尖锐,而此时年轻气盛的他又有了另一种凛然气概。 “二殿下,前面有柳大人的马车在等候。”赶车的宫人突然禀道。 天清下了马车,柳南天恭立在路旁,行过礼后,柳南天开门见山问道:“二殿下可是在皇太后那里不开心?” 柳南天是芳菲的父亲,天清自然客气,眼底难耐的怒意暴露无遗:“本是请皇太后做个决定,没想到她如此态度!皇兄还是她亲生的,真搞不懂……” 柳南天皮笑ròu不笑地做出为难的神色,道:“如今驻京城的都是姓楚的心腹旧将,皇太后、宫中的一些公公都与他十分相好,互相维护。满朝文武又有许多人是他的僚党或亲朋戚友,这般情势真是无奈啊。” 天清衣袖一甩:“本宫不怕!本宫去杀了那个姓楚的!” 柳南天闻言,连连摆手:“二殿下不要急躁,为臣岂不知楚士雄心怀叵测,桀骜不训?譬如养虎,必为后患。但方今新皇不在,主少国疑,诸事总以持重为宜,切切不可孟浪。” “依柳大人之见,如何去办?” “后天正是国丧之期,众臣扶先皇灵柩去皇陵,楚士雄就要进宫来,而且只能带一名侍卫。进玄直门时,还要把那名侍卫留下,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想在宫中捉杀楚士雄,学先人的故事,却是十分容易的。” “本宫现今就去布置。”天清点头,“那日如不能割楚贼之首,以谢父皇之灵,誓不为人!” “二殿下真是魄力!”柳南天赞叹着,“现今楚的下属活动猖獗,杀一楚士雄固然容易,但必激起各镇军队,万一内忧外患,同时并起,那事态岂不更加不好收拾了?您是皇子,自然无事,咱小小脑袋可就搬家了。” 天清皱眉,果断说道:“柳大人不必多虑,一人做事一人当,绝不连累柳大人!本宫这就告辞!” 柳南天目送天清的马车消失在夜色中,一丝不易察觉的笑纹隐在眼角边。 楚士雄要是夺了皇位,早晚也会对他动手。他清楚自己已经站在悬崖边缘,要是天清杀了楚士雄,皇位也许就是天清的了,对他来说再好不过,他的位置从此稳如泰山了。 “后天宫里热闹了。”他喜滋滋的自言自语着,挥手叫车夫,“回府。” 第四卷 第十章 旋开旋落旋成空7 这日天色虽晴好,春寒依然料峭,东方云层间,太阳半隐半现,惨白的光芒没有一丝暖气。皇后宫外前几天初吐芽的小草叶苞,都瑟缩着,仿佛被寒冷逼得又收敛了起来。 李总管从皇后那里出来,想着皇后一早便萧败的神色,不知怎的老感觉眼皮发跳。 “李总管,哀家是否活到头了?”皇后突然悲哀地问。 他惊惧得扑通双膝跪地。 他略为不安地抬眼望了望天,看周围宫人有条不紊地忙碌着,便抖擞起精神,背着手监督是否有宫人偷懒。 环视四周,见没有一个人的身影,便扯起尖嗓子喊道:“阿德!阿德!” “回李总管,您不是让阿德出宫办事去了?”有宫人回道。 “死阿德,这么久了还没回来,等我不杖毙了他!”李总管吩咐道,“手脚都给我利落点,今日可不能有什么闪失,小心脑袋!” 说话间,远远的阿德跑了过来,满面笑容地朝他哈着腰。 “阿德,死到哪去了?看我不收拾你!”李总管呵斥道。 “李总管,您可先别打小人啊。”阿德来到李总管面前微微躬身,面上透出恭谨的笑容。 李总管心领神会,将身子微倾,阿德凑近李总管耳边低语:“有好买卖,宫外已有人等着您呢。” 李总管指着阿德,脸上的菊花又缓缓笑开了:“你这鬼家伙,到时有你一份。” 阿德神秘一笑,恭声道:“李总管请。” 李总管得意地跟着阿德出宫去了。 辰时一过,皇宫内磬音声声,烟香袅袅。长鼓响起,众文武嫔妃、皇亲国戚,白衣素缟,神情肃穆,在殿外齐伏绵延。 翎德殿内,皇后面色苍白,也是一身素白,由两个宫女扶着,看似悲戚甚重,摇摇yù坠。 天清走在最前列,随后是楚士雄等人。一阵祭奠礼拜后,天清站在楠木棺材一侧扶棺肃立,低垂的眼帘下,一对犀锐的眸子死死地盯着楚士雄。 楚士雄慢条斯理地走到天清的对面,隔着楠木棺材,他淡淡地看了天清一眼,将手慢慢放到棺盖上。倏忽间,天清的手紧按在楚士雄的手背上,面色如罩霜雪:“扶棺的应是皇兄和我,你以为你真的可以代替皇兄吗?” 楚士雄冷声轻笑:“小孩子懂些什么,还是乖乖地朝你父皇哭几声吧。” 天清狞然道:“谋权篡位的贼子,恨不得灭尔族,杀无赦!” 楚士雄纵声大笑,声音穿透满殿惊慌,在殿外远远传开:“二殿下想的真是天真,楚某奉劝一句,识实务者为俊杰。” 天清的手陡然收紧,喝道:“来呀,拿下贼子!” 几道杀声起,四周几名宫人侍卫刀剑齐齐出鞘,很快地将棺材围住。 殿内刹那肃然之后,全场几乎同时惊呼:“不可” 就在这一霎间,楚士雄一记长啸。殿外的宿卫纷纷亮出兵器,呼啦前后拥进百余人,将众人团团围住。qiāng戟刀剑,寒光在殿四周纵横如练。 天清大吃一惊,怒目以视:“楚贼” “你以为我是一个人?”楚士雄讥讽道,“年轻人就鲁莽,什么都不懂。” 一切都在刹那间发生,殿内的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有嫔妃已经吓得当场晕倒。 “皇太后在此,不可妄动”柳南天突然喊。 两边兵将已是刀剑对峙,闻听这一声,顿时各自等待主人的命令。万众目光齐齐投向皇后。 皇后心头一震,如横刀架在她的脖子上,她的声音近乎呻吟:“楚士雄,你别乱了朝纲!” 楚士雄自然听不进去了,厉声道:“楚某乃辅政王,那是新皇亲笔御赐的,惹恼了楚某,别怪楚某动手!” “如果朕不肯呢?”突然,百官群里传来天濂清朗的声音。 第四卷 第十一章 旋开旋落旋成空8 所有的人大惊失色,除了楚士雄,群官齐齐伏地,三呼万岁。 濂儿……皇后霍然起身,双手掀了头上的孝布望去。 伏地的群官中间站着一个人,一身素缟打扮,留须,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单看身板,确是天濂无疑。只见天濂缓步向着楚士雄走来,带着淡淡的冷笑。在楚士雄的面前止步,一手揭了脸上的胡须,依然是俊逸英武的面容。 皇后战栗不已,面色苍白,手指着底下面对面站着的两个人,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天濂站在惊愕的楚士雄面前,面沉如水:“朕得风疹了,怎么朕不知道?这懿旨是何时拟的,难道楚大人、柳大人又在朕的身上施蛊了不成?” 说着脸色早呈怒意,走几步,猛然回身叱道:“jiān贼做贼心虚,胆大包天,假造圣旨,谋权夺利,不怕灭族吗?” 缄默无异于默认,楚士雄额头上的一层细汗,还有一些狰狞的表情,脸色变得极为可怕,眼睛死盯着天濂。 突然他仰天哈哈大笑,接过宿卫递过的长剑,直逼天濂的胸前。惊呼声中,群官被一瞬间的变化搞得手足无措,即便是楚士雄的党羽,一见天濂出现,马上意识到事态并不是自己想的简单,他们知道楚士雄试图达到的那个目的,但是谁也不能确定谁胜谁负,为保全自己,既不反抗也不协作,惟有任其事态发展。 天濂一见楚士雄这架势,大声喝道:“怎么,想谋反?”挺剑逼去,眼光灼灼,“来啊,冲着朕来啊!” 楚士雄笑得森然:“你以为我不敢?告诉你,皇宫城门等均在楚某的掌控之中,都尉府六万将士戒备森严,随时听候楚某的调谴,天下即将要姓楚啦!” “是么?”天濂的唇角挑起冰冷的笑,“父皇殡天,尸骨未寒,谁敢在此时擅自行动,冒犯天威?” 楚士雄目光如炬,声音里透着yīn狠:“你已自投罗网,怪不得谁了。楚某的兵马已将皇宫围作铁桶,只待楚某一声号令,便将血洗天阙!” “楚士雄!”皇后惨然叫着。 这时,宫门外鼓角大作,喊声震天。 楚士雄一愣,两耳细听外面的声音。从殿外匆匆跑进来一侍卫,在他耳边低语几声,楚士雄脸色突变。 天濂冷笑,趁机夺过一宿卫手中的剑,奋力独舞,宿卫或伤或死倒下几个,那些簇拥的兵器只不过是一种摆设,他们不敢伤这位新皇,拉出抵抗的姿势不敢回手。众人趁乱涌向殿外,天濂一边拿剑逼视着楚士雄,一边喊话示意天清带众人撤退。 “楚士雄,鹿死谁手还很难说呢。”他嘲笑着。 双方拔剑对峙,一触即发。 一名侍卫惊慌失措地跑了进来,向楚士雄禀报:“大人,崔广带了一批人马从东门杀入,杨远守军临阵倒戈,崔广的人正一路杀向皇宫。”楚士雄顿时着了慌,命令手下传话下去拼死抵御。 天濂闻言笑起来:“崔老将军干得好!楚士雄,你的末日到了!” 楚士雄笑得愈加惨烈:“要我死?你也不想想自己是谁。哈哈,老天爷真会开玩笑,儿子杀老子……” 天濂迅速地收起笑容,满脸疑惑地望着他。 楚士雄的剑,寒光凛冽,一剑穿心。 抽出这一剑的人,傲然而寒薄,惊断皇后的尖叫。 皇后扑了过去。 “楚士雄,你住嘴!” 二十一年之前,碧叶花海中,她独坐船舫头,像一朵艳红的花,在簇簇的水浪里飘来dàng去。他带着迷梦般的神色,洒脱地将扇子展开,唇间含着满满的邪笑……那些回忆原来如金属铁片轻颤颤,俱凝在这瞬时的恩怨情仇间。 谁都可以死,只要她的濂儿是皇帝。 她也可以死,她不会让他杀了她的濂儿。 眼前忽然一道锦色的人影,楚士雄、天濂突然屏息。皇后已经飞奔到他们的中间,不顾一切挡住了楚士雄手中的剑,剑身深深地chā入了皇后的胸膛。 花雨旋落散尽飞灰。 “母后!”天濂惊叫,双手接住了缓缓倒下的身躯。 春华渐冷,宫杀的白光清寒如冰,盈盈洒在皇后慢慢微弱的生命。她伸出手,碧血染红了前胸。望着惘然而哀痛的儿子,她在最后的一抹微笑时,终于领会到,老天爷惩罚她的时候到了,如同一个决断的手势,干净而纯粹。 别恨你母后,濂儿。 她慢慢合上了眼,合上她悲凄而哀怨的人生。 此时,皇宫内外已是喊声震天。 第四卷 第十二章 今夜故人来不来1 东边的光辉,像战场殷红的底色,在青阳微寒的春风里,血腥飘满了城门上空。 东城门的杨远守将听从了明雨的劝告,无心应战,待崔广率兵总攻,打开城门投诚,几十里方圆的皇城顿时淹没在无边无际的厮杀声中。崔广率领一支骑队乘胜追击,与进驻在京城的御林军会合,往复冲杀,勇猛异常。不到一个时辰,楚士雄手下的兵虽奋勇搏杀,终无力控制局面,潮水似的向宫内退去。 崔广趁了楚士雄的兵马溃败,迅速掩杀到了宫门外。 “有仗可打,有趣有趣。”崔广骑在马上,豪爽大笑,“楚士雄的梦醒了没有?兵临城下才仓促应战,又摆什么气势汹汹的架势,不过是负隅顽抗罢了,其实人心早散了。皇上英明,早料到你有yīn谋,这叫yù擒故纵。哈哈,你这狗屁都尉等着送死吧。” 同时令属下负责对城外楚士雄援兵的阻击,只要战前的计划周密,结果完全在意料之中。自己率领几千步骑将宫城团团包围。 皇宫里。 楚士雄持剑已经跑出了翎德殿,听得宫外杀气震天,左右无一党羽跟随,不由得大声咒骂了几声。他大步跨下台阶,方看见柳南天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9 章 懵头转向的苍蝇,慌乱地东张西望着,便大声喝斥道:“柳大人,紧急关头,何必惊慌成这样?” 柳南天指着他就骂开了:“你还有意思说我?你不是布置得天衣无缝吗?如今新皇派兵过来,即将血染宫城,如若你败了,柳某罪孽深重,也怕自身难保了。” 接着仰天长叹:“悔不该听你这厮的话,即便想请女儿去求情,也是无颜见她了,搞不好家破人亡,柳家灭族灭宗啊。” “哼,你这家伙休得说泄气的话,想楚某手下几万兵马,各部都有自己人,孰胜孰负还难预料。”楚士雄自负道。 柳南天冷笑:“那是自然。柳某今日才算明白,即便你楚士雄败了,这天下还是姓楚的不是?谅新皇不敢对你怎样。” 楚士雄恼怒地将手中的剑指向柳南天,这时,又听震耳yù聋的声响,玄直门被撞开了,千军万马犹如抵挡不住的洪水汹涌而入。二人惊慌地互相对视一眼,柳南天随即仓皇而逃。 楚士雄疾步在白玉栏杆迂回行走,走了一回依然是翎德殿,他一脚踹开了虚掩的殿门,大步迈了进去。 外面喧嚣的声音刹那消失了,殿内寂静无人,地面上残留有滴滴血迹。层层厚重的幔帐低垂,四处烛光纵横摇曳,氤氲的空气中香烟缭绕,建武皇帝的灵柩静静地安放在殿的中央,原本yīn暗的空间漫流着一种鬼魅yīn森的气息。 雕窗外透shè进来的暗淡阳光将楚士雄的身影拉得很长,楚士雄在灵柩前止步,举剑猛然戳向棺盖,金属的碰击声夹杂着他的狂笑声,在空阔的殿梁上萦绕回dàng。 “狗皇帝,你终归是死在楚某的手里!你以为这天下还是你的?哈哈,你错啦,这天下是我姓楚的!有本事你出来啊,跟我较量较量?哈哈……”他肆意地笑着,笑得愈发张狂。 “楚爱卿,近来无恙啊?” 突然,建武皇帝沉闷的声音在层层叠叠的幔帐间穿透而过。楚士雄惶恐地朝着声音的方向转过身去,建武皇帝正从幔帐间步出,虽是闲装打扮,腰板笔直,眉宇间透着凛然不可抗拒之气,两边站着不知何时冒出来的宫廷侍卫,手持兵器,越聚越多。 楚士雄的魂灵层层片片被剥开,他双目睚眦,似是难以相信:“你……没死?” “你以为躺在里面的是朕?”建武皇帝笑得爽朗,“楚爱卿,朕正等着这一天呢,你这条大鱼终于落网了!” 楚士雄仰声大喊:“想不到我楚士雄自负一生,却还是输在你的手里!” “这叫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皇帝往前踏了一步,深深看住他,“你还是承认输了。” “狗皇帝,”楚士雄也笑了,笑容分外yīn冷诡异,“难道你真的赢了?等一切水落石出,你是否真会满意?” 皇帝一震,面色转为青白,目光变幻:“不必如此得意,楚爱卿放心归西去吧,朕的处置会让你满意的。来呀,杀了楚士雄!”说着,大手一挥,身边的侍卫喊杀着向楚士雄涌来。 楚士雄大叫一声,左右抵挡,一边回身朝殿外退却。他本是一等御前侍卫出身,功夫了得,众侍卫一时拿他不得。 楚士雄顽强抵抗,撤向殿外,纵身飞越玉栏,朝着宫门疯跑。宫门内双方仍在搏杀,血流成河。楚士雄趁着几名手下的掩护,一跃上马,杀出一条血路,往城门逃窜。 第四卷 第十三章 今夜故人来不来2 天色变得昏黄起来,原野上也变得昏黄,像蒙了一块褪色的麻布。楚士雄拖着精疲力竭的人马,缓慢行进在通往山间的小道中。 日头偷偷隐没进了云彩里,漫山遍野刹那间暗淡下来,一只小松鼠惊悸地从路旁跃上一棵红松树,粗壮的尾巴耷拉在枝丫上,回眸机灵地盯着小道上的人马。空灵的溪谷顿时沉寂下来。太阳又突然飘出云层,针茫似的照shè下来,撩人沉闷的炽热。 远处庵院沉沉的鼓声。 楚士雄蓦地有了一种本能的反应,不自觉地攥牢了手中的缰绳。山门紧闭着,香客绝迹,他忽然有一些失忆,印象中的一份安详、一份悠闲似是遥远而模糊,听着袅扬的磬声和佛音弥漫,冥冥中感受佛祖的佑护。 虽然没有严禁男教徒入内,男人们极少光顾庵堂。而这次楚士雄仓皇之中,也是无心考虑,慌不择路闯了进去。 他的突然闯入,把yù出去的两个尼姑挡在了山门之内。女尼们的表情有一些惶恐,双手合掌,颂了一声阿弥陀佛。 “师傅,讨扰讨扰。”楚士雄也诵了一声阿弥陀佛,勉强笑道,“贸然入庵,菩萨切勿怪罪。” “施主,您请。” 两个尼姑一边说着,一边引了楚士雄穿过宽阔的前庭,踩着青石道到了禅房门口,两尼姑请他稍等,接着径直闪过一角的佛殿不见了。 楚士雄犹豫着,窥视一眼显然是一间专一礼拜的禅房,镏金的菩萨端坐在香案中央,白瓷小香炉上盛满了香灰,粗糙的香案因为香火经年袅烧,过早褪了色,连那水墨似淡出的断断续续的字迹,也模糊不清。几名尼姑坐在方凳上,旁若无人地诵着佛经。磬声仿佛从遥远的殿堂飘来,带着神秘,墁着佛砖昏暗的yīn影…… 楚士雄蓦地生出几分恐惧,喉咙似卡了一根不软不硬的鱼刺,他全身而退。 回转身,天空突然又暗淡下来。一个身穿土黄色宽松法衣的尼姑出现在模糊的远廊内,寒风拖动她的袈裟翻飞蠕动,她正迈着他似曾熟悉的步子,然后站在台阶上漠然地望着他。 “楚爷。” 前庭的钟声忽然响起来了,又拖了悠长的尾音,像在湖面上舀过的水痕,一个旋涡过后,楚士雄打了个寒战。 “紫桐?” 心印双手合掌一声阿弥陀佛:“楚爷此时来尼姑庵,不知是为本庵送来福音,还是自己在数的劫难?楚爷风采依旧,早修正果。佛法无边,拯救万民劫难,普度众生。” 心印盯着楚士雄,又诵了一声阿弥陀佛。 楚士雄没料到自己在逃亡路上遇见紫桐,不禁抬脚就往山门走。刚出山门,只听猝然一声断喝:“贼子,拿命来!”守在门口的御林军一拥而上。楚士雄大喝一声拔剑迎战,一人敌众,山林间刀剑声不绝于耳。 柳笛尖锐无序地响声,响彻了山崖峡谷。 心印沉静地站在台阶上向远处眺望。山间绿树苍郁,流水曲折宛转,山崖上,楚士雄正在为自己行一程最后的狂奔,那一刻,山间忽然扬起大风,风吹起他的锦衣红袍,如残血般的艳阳孤悬着。 隐约地,她听到一声凛切惨烈的狂哮声,山崖上那抹高大的身影纵身而下,苍凉怆然,悠悠远去。 心印深深嘘了口气,目视小尼姑说道:“收拾一下吧。佛门圣地成了杀戮场所,罪过啊。” 第四卷 第十四章 今夜故人来不来3 夜色深沉,灰黑的天空被撕裂出了破碎的印迹,九重宫阙的皇城几乎成了一纸剪影。已是二更天了,建武皇帝还坐在碧云轩的内室里亲自清理文案。 白日硝烟散尽,夜幕将一场血腥遮掩住了,皇宫内一片静谧。建武皇帝的御林军、亲近侍卫布满了京城的各个角落。楚士雄跳崖自尽后,有大臣向皇帝献策,要剿灭楚士雄的党羽以根除后患。波及面太大,皇恩仁厚浩dàng,除了与楚士雄关系密切的一律抓获外,其余皆宽以待之,给以立功赎罪的机会,量才取用,不再计较。并旋即恢复建武年号,列举楚士雄罪行,昭告天下。 皇帝慢慢地清理着卷案,一直铁青着脸,看起来内心十分烦闷。周围的内侍、宫人见皇上还在做事,也都屏声息气,默默地站在一旁伺候。 这时,一名侍卫进来禀报:“皇上,崔广老将军求见。” 皇帝听了,心里还在思索,一手早已轻轻示意:“传。” 崔广随着内侍进来,见了皇帝便跪地行大礼。皇帝起身拉住他的手,赐右前侧奏事,同时挥手示意,让左右内侍一律退下。 崔广内心亢奋,不能自禁,一坐下来就滔滔不绝,激动地说:“皇上,这一仗打得好啊,老臣好久未逢打仗,手痒痒的。皇上一直让老臣按兵不动,老臣急啊。要不是太子殿下命人捎来白玉绶带,老臣还担心太子万一遭遇不测,皇上您又藏在暗处,老臣真的稳不住了。这仗啊,不同在疆场上,除了有勇有谋,还得要耐心呢。” 皇上有点心事,以手支额,沉吟片刻,才叹息一声,对着崔广情绪饱满的脸,说道:“想我大胄国宏图大业,深恩厚泽,却要搞个找人替死的境地,也是寡人治国不利啊。多少宗室皇亲,王公大臣,平日享了多少荣华,可是,一旦有事,谁是真正忠勇报国之人?这一番图谋能够成功,力挽狂澜于不倒,使祖宗基业不坠,也靠崔老将军了。你看看天濂,关键时刻想到的也是你。” 崔广拱手道:“老臣不才,只想为朝廷赴汤蹈火,粉身碎骨,以勤国事。太子爷虽为新君,处惊不乱,临危不惧,才是真正的少年英雄,也为皇室列祖列宗添了一份光彩。” 皇帝一愣,抬起手想说什么,却是颤巍巍地抖动了些许,那眼泪就像泉水似的从已经布满皱纹的眼角涌流出来。崔广以为皇帝激动,便又奏道:“太子爷受了蛊dú,原是那柳南天所为,不知皇上如何处置?” “查封所有家产,全家发配西疆,赐白绫一条,尸首让家人收去,也算积德与他。以前有个真假太子妃这笔账挂着,如今正好一笔勾销。” 更深,已过午夜。皇帝仍然一个人坐在轩窗前,望着黑沉沉的夜色,听着微风簌簌撩过竹影,心潮起伏,思绪万千。昏黄的烛光下,一颗泪暗暗地落了下来。 “皇上。”内侍恭谨地低唤道,“皇上龙体为重,早先歇了。” “太子在哪儿?” “在皇太后……不,在皇后宫里。” 皇帝有点吃力地站了起来,声音沉重:“朕去走走。” 第四卷 第十五章 今夜故人来不来4 皇帝出了碧云轩,转身从一处栏杆,缓步走向另一个殿门,左转太液池,右行绵长的永巷。辉煌寂静的长廊殿阁,好像只有他一个人不停地走。步履愈走愈沉重,他低头轻咳几声,咳声在辽阔的夜空中听得分外真切。 皇后宫离碧云轩竟是那么的远,道路漫长得似是没有尽头。皇帝想,一切进展得那么顺利,如他所愿,他又得到了原是他的,江山永固。楚士雄永远消失了,那个他不屑的女人也不在了,即使他以为知情太多的李总管,也在皇后死去不到一个时辰内,跳入了深不可测的水井里。 然而,随着真相的层层剥落,他的心头似被狠狠地剜掉了一块,痛得他难以自控。在该得到和该失去的同时,有个不该失去的人却要失去了。 他溺爱了二十余年的皇儿,天濂。 蓦地一道电光,穿过半黑半灰的夜色,雷声响动,滚过了整个天地,远远近近。皇帝惊得心一颤,抬眼望天,后面的内侍早就搀扶住他,有点慌乱地疾步走向殿内。 内殿里静悄悄的,有宫女正执了蜡扦准备更换燃尽的蜡烛,看见皇帝进来吓了一跳,慌忙下跪,另几个宫女也出来齐齐跪满了一地。皇帝一挥衣袖,宫女们便极识得眼色地退了出去。 皇帝亲自换上了新烛,他看见重重帷幕下悬挂着净纸和戒绸,黄幔下摆的是皇后的灵位,几案上陈列着香碟和清酒。烛光燃燃,熔金一般的笼罩下,天濂静静地跪在青砖地面上,如同一尊泥金像。 “濂儿。” 天濂的身影似乎震了一下,半晌,他慢慢地将身子转过来,微微泛白的脸上,还带着点点闪着荧光的泪珠,唇际却是浅淡自嘲的笑。 “我不是您的濂儿,对吗?我只是个贼人的儿子。” “濂儿……”皇帝突然噎了声,好容易说了一句,“父皇对付的是楚士雄,并没想到会这样。” “如今您知道了,他们已死,您又将如何处置我呢?”天濂抬头,看着皇帝微微地笑着,那是绝望人的笑,含着无尽的挫败感。笑容又因第二道电光一闪而过,显得极为凄清和悲壮。 皇帝深深地看着天濂,被痛楚堆蹙的眉眼下有着摄魄的凌厉,但更多的是亲情一般的柔和,两种最极端的矛盾糅合在一起,谁都猜不透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濂儿……” 他又叫他。 “你聪明果断,有才能,在所有皇儿里面你是最优秀的。一直以来,你是父皇的骄傲,天底下所有的人都知道你是父皇最宠的皇儿……”他轻轻搭住天濂的肩,眼里含着泪,身子抖动不止,说话有点恍惚,“对,没人知道真相……知道真相的人朕都让他们送了xìng命。皇后,朕会依最高礼仪厚葬的。” 接着,他似是挣脱恍惚,语气坚定地说道:“是,你是太子!你依然是太子,朕依然是你的父皇!” 四周的空气似乎一下子凝固起来,泪逼在天濂的眼眶间,视线渐渐模糊。阵阵清风如利刃,刀刀割在他的肌肤上。他明白父皇仍然让他做太子的用意,事实逼打着他的自尊、他的自傲,他清楚地意识到现在的太子跟以前的太子有了天壤之别,至少在他的心里是这样。 窗外的雨终于在雷电jiāo加中下了起来,急惶惶地击在窗纱上,瓢泼劲似要排遣所有的一切。摇晃着的烛影在暴雨的扰动下起了波纹,迷蒙地映在天濂沉痛的面庞上,在他颤动的眼帘投下深深的暗影。 “父皇……”胸口似有柔软的东西堵住,他终于哽咽着叫了一声。皇帝握住了他的手,就像往常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0 章 样握住他的手,紧紧地,唇上微微含笑。 “父皇没料到他们会下dú手害你,幸亏你挺了过去,也幸亏那丫头了。”皇帝一手抚摸天濂的头发,一手仍是紧紧握着他的手,说,“你们都是朕的儿女,朕不会让你们死在别人手里的!” 天濂牙齿咬着下嘴唇,不说话,也不动。好半晌才开口道:“她会回来的。” “她是会回来的。”皇帝接口道,“朕会让她成为全天下最尊贵的公主。” 天濂满目复杂神色,眼波凝视着香炉中袅袅升起的青烟,烟雾轻飘飘地散开,一层浅色黄晕,在他周围徘徊。 “准备迎接吧。”皇帝大踏步往殿外走,步履踏过青砖石,一声声击打着天濂的耳膜。 夜色浓黑,大雨倾盆。天空中闪电雷鸣已消失,只是黑漆漆的一片,满天风雨,到处是哗哗的水声。水将所有的一切都冲淡了,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京城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一夜暴雨终于停了,东方云层间,太阳半隐半现,惨白的光芒没有一丝暖气。 芳菲由明雨搀扶着,踩着地面上的积水,神情肃穆地走进了柳府。 昔日繁华的柳府一派狼藉,几名夫人正为一个花瓶的归属争吵抢夺着。四夫人一看芳菲,哭天喊地道:“家没了,老天爷,让咱们子孤母寡的,如何安身啊?” 另外两名夫人拉住芳菲,索xìng跪了下来,哀求着:“芳菲啊,你娘不在了,说到底我们几个算你半个母亲吧?请你和姑爷去皇上那里求个情,别让我们去那个鬼地方了。” 芳菲沉默不语。文嫂哭红了眼睛小跑着过来:“小姐,老爷他在等你。” 芳菲唇色一片惨白,身子微颤,明雨急忙扶住了她。夫人们哭叫四起,又是一片抢夺。 “文嫂,”芳菲一步步向着父亲的客堂走着,声音平静,“父亲的后事我会办的。难为你和赵叔服侍柳家这么多年,你们回老家,好好养老去吧。” 明雨从身上掏出一包银锭jiāo给她,文嫂跪地叩谢,流着泪走了。 柳南天落魄的身影浮在客堂间,两边宫人伫立,七尺白绫悬挂,飘飘dàngdàng。 芳菲与柳南天相峙而立,无声处,柳南天淡淡的笑挂在嘴边。 “柳大人,上路吧。”宫人平淡的声音。 芳菲和明雨双双跪地,静静地合上眼。 这一出争权夺位的生死之争,终于碎裂成云烟。楚士雄、柳南天,还有那些死去的人都会化为尘土,将永远掩埋在煌煌浩dàng的天威之下。 第四卷 第十六章 今夜故人来不来5 京城里发生的一切,对住在深山坳谷里的人们来说,消息是闭塞的。自从天濂离开后,青琐每天都在等待着。 等我,他说。 锄泥栽花,看日落日升,在熹微的清晨,或安静的黄昏,她等待着。她等的爱情不是她的,那么她就等一生的亲人吧。于是,她的等待和着野花的清香,融了满山幽凉的月色。 多少天了,她等的人,却始终没来。或许一切不顺利吧?她每日站在榕树下眺望山涧竹海,眼前竹影萧萧,春风拂过崇山峻岭,最后飘出了她期待而担忧的眼眸,只将一个孤单寥落的玉影,烙在清静空蒙的山色中。 她怅怅地叹气,扭转身缓缓往竹屋里走。满怀离愁间,隔着山鸟声声,隐约有笙乐传来。她感觉奇怪,止了步,正望见哑巴气喘吁吁地从山径跑过来,朝着她咿呀指手画脚着。 她惊得心跳动,飞奔着来到径道口。和风丽日,远近层林尽染,苍翠yù滴,一顶黄罗伞华盖飘在半山,接着一队金鼓旗幡的队伍出现,浩浩dàngdàng往山上移动。 看仔细,前有喧天的笙箫鼓乐,中间金质象饰的辂车,左右旌画黄麟线条雄健张扬,在大批宫娥彩女侍卫宫人的簇拥下,缓慢而笨拙地行驶着。黄骝马似是不习惯这样狭长崎岖的山道,甩着脑袋嘶鸣,弄得辂车上粉饰的金色锦帷,随了黄锦络带的飘逸,在微风里颤动。 山间的林鸟惊得四处散飞,大队人马就在她的面前停驻,笙乐声停了,宫人侍卫齐齐下跪。两旁的宫女各自掀起车帘的一角,青琐莫名地战栗起来,她想象着从帘内闪出的熟悉而柔和的笑靥,听到他朝她叫道:“丫头,我来接你回宫。”接下来她该怎么做?是朝着他嗔怪说不该如此兴师动众,或者不顾一切地跑到他的面前,任由他牵住她的手,两人并肩走向辂车? 她是如此甜蜜而美好地想象着,待帘内的一张熟悉的脸现出,朝着她饱含笑意,她却惊呆了。她睁着一双骇愕不可信的眼睛,直到那人径直走到她的面前。 “皇上……”她的声音落得极轻,几乎无声。 “叫朕父皇。”皇帝也激动,亲切的脸上微微抽搐了一下,随即握住了青琐的手,感慨万千,“也是天道昭昭,让朕见到了自己的女儿。” 青琐脸色发白,冰冷的手不顾礼节地攥住皇帝的衣袖:“那个死去的人不是您,您是故意让青琐带别人进去的,对不对?” 皇帝沉沉地点头:“是啊,那个人只是长得像朕罢了,朕骗了任何人,包括你。” 青琐的身子轻微抖动起来,她突然甩掉了握住她的手,回头就往木屋走。 “站住!” 她的身影刹那地一滞,依然大步跑向木屋,甩手将门关上了。 原来,他是知道她的,他是认她的。 那又如何? 娘已死,胖婆已死。还有,那段情。 泪水湿润了她的双眼。 她竟忘了拴住门,皇帝推门而入。 皇帝缓步走到她的身边,轻轻地拍了她的肩,声音带了歉意:“父皇亏欠了你娘,真是对不住你……朕会给你娘应得的一份的。” 说着从袖兜中掏出那个雕花木镯,放在她的手上:“这是你娘的,这些日子难为你了。” 青琐的双手捧着失而复得的木镯,那份不能愈合的伤口又迸出血来,滴滴在心间流淌。撕扯得遍体伤痕的委屈与痛苦如潮水奔涌而出,她猛然掩面,哇地失声痛哭起来。 往事不堪思量,每哭一声,她都是放肆而毫无忌惮的,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无辜到了极点。 皇帝任凭她哭着,轻轻地拥着她的肩,沿道上的人都伏跪在黄泥碎石上。 山风清凉,皇帝淡淡的眸子移向端跪在马车旁的宫女。宫女领会,从车内取来绛色披风,皇帝亲手为青琐披上,为她系上丝绦。手再次握住了她的,温暖柔和,似乎永远都是。而青琐的手却凉得入骨入髓,带泪的眼光迷茫地望着眼前的一切。 “他呢?”她忍不住地问。 她殷殷盼着的人为何没来? 皇帝一愣,紧接着朗声道:“朕亲自来接女儿回宫。从今往后,你是婉平公主,你会是大胄国最尊贵的公主。” 皇帝从容坚定的声音,顺着山风,徐缓飘dàng在松林竹海间。 吾皇万岁,山海啸般的呼应声震彻山谷。 鸟啼莺飞,春意上飞枝,笙乐声又起,载着青琐的队伍开路,往山下迤逦而行。 第四卷 第十七章 绛唇珠袖两寂寞1 青琐被接进皇宫时正值黄昏,一轮胭脂般的落日,已慢慢地沉下殿宇。宫灯已经挑起来了,霓色滟滟中,唯见满目繁花绿草,婆娑的树木。透过昏昏日影,那重重叠叠的月桥花院、琐窗绮楼,更显得深闳幽静。 一大群宫女簇拥着青琐往深宫走去,周围寂静,宫女们小心翼翼地走,只听得裙幅轻触绣鞋轻柔的声响。 青琐只当逛街一般,又转过一个弯,过一乘桥,池边早现出一座重檐大殿来,顶覆黄琉璃瓦绿剪边,飞檐翅角,周围俱是白玉栏杆环着,窗子是一色的绛纱,楹也雕得玲珑精致,上有题款“怡真殿”,青琐一眼便知是皇帝亲笔书写。 内殿敷设得花团锦簇,花馥兰香,顶上挂起五凤齐飞的彩绢宫灯。地面铺的是百鸟戏枝的层绒地毯,几椅全是紫榆水楠的名手雕工,墙面饰以楠木去石,缀着龙珠玉灯,极为华丽。周围都垂着玄色的夹幕,大金涂银熏炉立在地上,镂眼里火光微微,静静地喷吐着香雾。 一路已经疲劳,早有宫女合抬着大雕金水桶进来,冒着蒸气的水面上漂浮着片片新鲜的花瓣,青琐只需安静地坐在里面,两宫女轻柔地为她梳洗沐浴。另有人手端托盘跪在面前,是特赐的贡茶凉果,果子晶亮剔透,只只仿若女子唇上的一抹朱红,鲜艳yù滴。那茶也是极好的碧螺春,即便不喝,那道清香在鼻下细细漫过,也不禁让人神思舒畅。 青琐惬意地享受着这一切,待洗浴完毕,披围上熨香的浴袍,又有一批宫女鱼贯而入,御赐的珠钿金镯、织锦羽缎、绫罗丝绸,照得青琐眼花缭乱。 有宫人在外面禀告,说是皇上沿途劳累,已经歇息,待明日为婉平公主册立受封,青琐有点恍惚,但还是谢了。外殿已经备下了盘馔佳肴,青琐独自用了点夜膳,又让宫女伺候着寝下。 皇宫的夜里静悄悄的,抑或从早到晚都是寂静无声。青琐仿佛似睡未睡,躺在床上睁着眼睛又阖起,耳边依旧是什么声音也没有,寂静得令她心中发慌。 这样的静,仿佛初到小姐的闺房,小姐整日愁眉不展,佣人丫鬟来来去去都是悄悄然的。那时的房里也是漫天垂幕,小姐静静地坐在琐窗边,月光从缝隙透洒进来,一道难隐的叹息声,青琐看见小姐柔弱的背影微微抽动着,头上花簪的坠玉轻轻摇晃,在有月的夜里绽放清冷的光华。 又仿佛初次在太子宫侍寝,耳闻得他细微均匀的呼吸声,等待着漫漫长夜的结束。远处有宫漏声隐隐传来,就如现在一般,可她撑不住地闭上了眼……是的,想着那时的情景,心里放松了许多,她终于睡去了。 蒙蒙天亮,外面的棠梨树上传来唧唧欢快的鸟鸣声,青琐醒了。 还是一骨碌坐起来,满室满眼的锦绣,让她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身份已然改变,她再也不是那个青楼里出来的丫头,也不是胖婆口中的可怜的孩子,没有了苦难,没有了寒冷,她已是金枝玉叶身。 青琐这个名字还会有多少人记得?今日册封大典后,从此,婉平公主,一夜名动。 她惘然地坐着,手里随意地拨动着绞流苏的帘钩。殿外守夜的宫女听到动静进来了。 “公主殿下,天还早,您是否起身?” 青琐漫应了一声。听到那称呼她觉得惊异,虽然不是不惶惑,更多的,却是一种怅然她感到了拘束。 容不得她多思多想,内室里忙碌起来。沐洗完毕,宫女们手捧着朱漆泥金雕花的托盘、香盒围绕在她的周围。牡丹花形的碧玉钗头,下垂一串晶莹硕大的白珍珠,石榴红襦裙上满织红花、蓝叶、黄梗缠枝,金叶与小银玲相间的缀饰。加上宫女手中托着的翠蓝丝绒长帔,帔下玎玲作响,金光闪颤。 大抵至尊至贵的女子,就是如此吧。 站在铜镜面前,她浅浅而笑,心里含着一点点的悸动。今日大典上,她一定会见到他的,他已经恢复太子身了,自由又散漫,她殷殷地盼着他朝她满意地笑。 一切端整完毕,她安静地坐着,等着皇帝宣召。此时,半卷疏帘,满窗细碎摇曳的阳光,风动花香频频拂送,令她幽然神往。 “公主殿下,二皇子看您来了。”外殿的宫女禀道。 她霍然起身,天清几乎是冲着进了内室。 第四卷 第十八章 绛唇珠袖两寂寞2 青琐薄施了些妆,盈盈地站立着。天清惊艳地望着她,千娇侧聚,百媚横生。一时,他竟不能言语,仿佛春夜相思树下一声婉转的莺啼,让他有些痴呆了。 青琐轻咬下唇,含笑叫了一声:“皇兄。” 天清有一刹那的怔忡,随即被满心满意的爱怜和喜悦代替,他张开双臂环抱住了她,惹得满室的宫女咯咯嗤笑着跑出去了。 “终于见到你了,真好,真好……”天清连说了几声真好。 青琐也想起了以前发生的一切,竟靠在他的怀里轻声呜咽起来。 “没事了,没事了。”天清轻轻抚摸着她的肩膀,柔声安慰道,“派人去救你,你跟了别人跑了。父皇在暗处,谁都没料到。” 青琐并没作解释,顿了顿,问道:“柳大人一家发配西疆,小姐可好?” 天清笑道:“亏了柳南天那张断绝父女关系书,柳小姐并未受连累。柳大人一死,后事还是柳小姐办的。” 转而满脸佩服:“他们夫妻俩都是绝顶聪明之人,猜到父皇还在,明雨故意去接近东门的杨守将,攻城那天东门大开,崔广将军沿路顺畅,一举攻下皇宫,父皇奖赏明雨还来不及呢。” 小姐没事,自然很好了,青琐心中一阵轻叹。在这场宫中战役里,皇帝是最大的赢家,楚士雄、柳南天等人不复存在。紫桐姐姐的深仇大恨已报,娘在九泉之下也可以瞑目。可是……她的胖婆死了,小姐的父亲死了,还有他他的母亲死了。 他没来接她大概也是这个原因吧?听说她的母后是死在楚士雄的剑下,举国哀悼三日,失去了宠爱他的母亲,他一定非常痛苦。 她的心沉重起来。 天清并没有注意她的心事起伏不定,只是拉着她的手兴奋地说话。这时,随着宫人唱和声,两人手牵手出了怡真殿,一架彩绣红绫垂覆的步辇等候在外。青琐突然忸怩起来,想牵起裙摆步行而去,天清哪里肯依她,兴高采烈扶了她上去,自己伴随在步辇旁边,仰起头微笑着看她,一群人缓缓走向翎德殿。 殿外钟声起,殿内铜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1 章 鸣,文武百官都排排恭立着。不一会儿皇帝驾到,在山呼万岁中端然于龙座。接着唤宫人唱殿,那一刻,庄严的铜鼓声声,群臣将眼光齐齐放到殿外。 皇帝也抬眼过去,青琐在左右女官的搀扶下款款步入,正是莺穿柳带风光好,娉娉袅袅黛眉浅,她的脸上是一抹略带羞怯的笑,笑意薄薄却牵住了所有人的心。此时人们那惊诧的表情无非是因为她的美,谁还会将她与以前那个穿湖青的太子妃或者铁枷在身的犯人挂钩起来?在他们的眼里,她只是一个流落民间的、出落得如花似玉的皇女罢了。 青琐站在皇帝的面前,施施然跪地行礼,后面的文武大臣跟着跪伏在地,宫人念了册封的圣旨,青琐再叩头。皇帝满脸笑意地步向龙座,亲自扶了青琐起来,手持着她的手,在龙座旁边坐下,于是群臣再拜,山呼公主殿下千岁。 青琐的眼光如春光滟滟,拂过周围,拂过为册封而来的众臣,妍眉冷凝,心里失望到了极致。 他,竟然不在。 接着,明堂之上,青琐在女官的主持下,在历代先祖的挂像前屏息跪下,俯首叩拜,认祖归宗。 满室缤纷华彩,众嫔妃命fù、皇子公主前来观礼,也都华服盛妆,含笑目视青琐。迎着众人的目光,青琐独立在流光异彩的中央,姿神娟洁,骨格仙妍。众人寂然无声,心中啧啧赞叹有之,更多的是刻薄忌妒。 当日太阳西倾,凉风激水,建武皇帝在太液池边铺下盘馔酒肴果子,为青琐摆宴。青琐没想到皇宫的礼节如此缛重繁杂,看皇帝从早到晚都是喜盈盈的,只好耐着xìng子与各位皇室成员见礼。御赐的九丹金液、紫红华英琼浆、西凉州葡萄美酒,教司坊奏乐,舞女盛装蹁跹,太液池畔说不尽的银花火树,华丽纷纭。 第四卷 第十九章 绛唇珠袖两寂寞3 席散漏沉,青琐终于回到了怡真殿。 焚一炉百和香,兰麝氤氲,香云缭绕。整日里缠绕在耳边的鼓乐声、娇笑声消散,一股难以形容的倦怠漫漾了全身。梳洗完毕,青琐只着薄罗衫子站在琐窗面前,望着窗外朦胧的月色想了一阵心事,直到宫女过来提醒她,才回到床榻上,合被入寝了。 第二日按捺不住地又早起了,以拜会太子皇兄的名义,乘了缀花呢轿过去。 太子宫与以前并无不同,不同的是自己的身份。她在青石步道上下了轿,沿着浓荫茂密的花树一路往里走。桃花开了,花瓣纷纷无声地跌落在青砖地面上,风起时,艳艳的一片,空气里还蕴透着沁人心脾的幽香。 青琐嘴角的笑意愈来愈深,抬眼时,望定池岸边隐约有月白色流动,竟几令她紧张得不能呼吸。 是他。 他的身影,像一笔最写意的孤竹,峭然挺拔。青琐回想着她和他之间的一切,就像阳光下一丛枝雨花露,点点滴滴,细碎而温馨。一股暖意涌上心头,她悄无声息地走近他的身后。 “殿下。”她依然这样呼唤他。 天濂仿佛滞了一下,缓缓地转过身来,淡淡地扫了她一眼,眉梢间不动声色:“是皇妹。” 青琐并未料到天濂会如此叫她,一时愣住,不知该如何应答。待抬眼想看他,天濂已经再次转过身去了。 “你说过来接我的,我一直在等你。”青琐轻轻地说着。 “父皇……来接你,不是更好?”他淡然回答。 “我知道皇后不在了,你……别太难过。”她反而难过起来,哽了哽,说不出话来。 天濂沉默着,半晌才回道:“我不难过了,谢谢你的关心。” 青琐看着他的背影,听着他的声音,心下一阵凄迷恍惚。 两个人沉默之际,内侍悄悄地走向他们,朝着青琐施了礼,又恭声道:“殿下,江进士来给您检查身子,正在殿外候着呢。” “知道了,本宫立刻过去。”青琐眼见天濂广袖一挥,月白碧绸间隐隐约约带了淡淡的瑞脑香,仿佛可以感觉到那扬起的风,正一丝丝地带走她心中的温暖。 “是你先走,还是我先走?”天濂慢吞吞的声音。 她将头低得更低,忍住泪,转过身去。 “那好,我走。”她的背影被树影划碎,斑驳支离。 她走得干脆,决然地,不再回头。 那一天,他们就这样寥寥几句,却让她黯然神伤,甚至,他连看她第二眼也不曾。 春日是暖煦的,天濂的心一阵秋天般的清冷与萧瑟,他颓然闭上眼,苦笑。 命运如夜空皓月,昭然若揭,他依然是太子,她成了公主。可是,他明白那骨子里的天地之别,她是如此尊贵,而他,他沉沉地感受着两个字低贱。无论他住着多么豪华奢靡,独一无二的东宫太子,他终究是一个罪人的儿子罢了。他轻慢于她,是因为心里轻视着自己,当父皇以慈悲为怀,胸襟坦阔,他亦知道父皇只不过想为自己盖一块遮羞布。而其实,他心照不宣地坐着太子这个位子,充其名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 第四卷 第二十章 绛唇珠袖两寂寞4 随着公主册封大典的结束,一切又归于宁静。 作为皇帝娇纵的新公主,青琐可以自由游走在皇宫内,而宫内的嫔妃彩女、皇子公主,都有自己的生活圈子,对这个新来的公主本就排斥,他们表面和善地对着她笑,无非是做做样子罢了。除了天清,怡真殿自然更是门可罗雀,青琐也就没了游玩皇宫的兴趣,终日百无聊赖地跟宫女说着话,或者站在琐窗边发着呆。 还有一次她去拜望卢容华,卢容华生产公主不久,皇帝倒封她个昭仪,恩眷如旧。册封公主那日还在月子里,并未出现。按长辈礼青琐去拜会她,当时卢昭仪看见她分外客气,请青琐坐了,命侍女端了果脯好茶相待。 卢昭仪自己坐在铜镜前,解开青丝分为三把,将发儿轻轻地梳篦好了,即行绾髻,片时梳成了时样巫云,又簪了钗环,戴了花朵,回头莞尔笑问青琐:“公主,你看如何?” 青琐见卢昭仪亲切待她,心下感激,也就露出天真自然的一面,实心眼道:“花朵太大了。”卢昭仪的脸立时yīn沉下来。 新生儿正由rǔ娘抱了进来,青琐侧脸去看,见新生儿肌肤白嫩,娇柔可爱,心里喜欢,便走过去伸出手指去逗她。 “不要碰她!”卢昭仪突然怪叫一声,青琐生生将手缩了回去。 “我家公主是很干净的,这么小的孩子,怎容得不干净的东西进来?”卢昭仪半笑不笑道。 “没有啊,”青琐不知其意,还摊开双掌来回翻转,解释道,“我洗得很干净的。” 侍女包括rǔ娘暗自掩袖而笑,青琐方意识到了什么,红云腾满脸,顶了一句“以后不来就是”,悻悻然地跑出来,一路低着头回了怡真殿。自此,更不愿意去别的宫殿了。 阳春季节,宫殿里清风徐来幽香弥漫,满树沙沙翩舞,红花残英飘落满地。青琐坐在轩窗前的软椅上,捧腮凝眸。 轩窗敞开着,黑点儿似的鸟儿在空中自由飞翔,能够清晰地听到欢快不绝的啾啼。 “公主是否想出宫?”侍女小秀端了茶过来。 青琐点了点头。入宫后嫌周围宫女太多,只挑了两名做侍女,其余的都让总管分到别院去了。这些日子她们一熟稔,青琐又无架子,两丫头自然无话不谈。 “公主这次出去小心点,宫里有人说闲话了,说您”另一个侍女小眉说了一半又不说了。 “奴婢知道他们说什么,”小秀气愤难平的样子,“说公主满身乡野气,皇上宠您也是一时兴起罢了。公主且不要计较,谁得罪了您,您告到皇上那儿去,让他们吃点苦头,以后就不会敢说您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让青琐想起了以前的小翠小环。 “我才懒得理他们,爱说什么让他们说去。”青琐站了起来,淡淡说道。 好久没见小姐了,真的很想去看看。 如今去宫外自然要请示了。 “想出宫?”皇帝抬起头,一脸诧异地看她。 “想去见见芳菲小姐,青琐一直拿小姐当姐姐,入牢那时她还挺身救过青琐。”青琐回答。 皇帝用审视的眼睛看了她片刻,才应允了,又派了几名侍卫保护。青琐又不想兴师动众,只带了小眉,一路坐蓝呢双人轿去明雨的院宅。 东风依旧,小巷深处一片芳香,飞燕掠过,榆钱飘舞片片纷落。暖风徐徐袭来,朱红大门被柳树掩映着,隐隐约约有琴声隔墙传来。 院门大开,明雨偕芳菲走了出来,朝了青琐倒地便拜,慌得青琐双手不知该扶哪个,情急之下竟跟着跪了下去,明雨和芳菲又跪着去搀她,也不知道到底谁扶谁,三个人还在地面上僵持着,惹得大家通笑起来。 “这公主啊,真的是与众不同了。”芳菲拉着青琐的手进了厅堂,就打趣道。 “小姐千万别笑青琐了,”青琐羞红了脸,“在青琐眼里,小姐永远是青琐的小姐。” 一句话把芳菲感动得珠泪频流,一手抚摸着青琐光滑无瑕的脸,关切地问道:“在宫里过得可好?” 青琐默然无语,头不自然地低垂着,好半晌抬眼道:“记得小姐以前不愿意进宫,青琐想,做了皇帝的女儿或许不一样。” “宫里自然冷清了,你会慢慢适应的。”芳菲安慰她。 青琐怅然地说道:“我倒是耐得住冷清,像这样冷冷清清的,却让人不舒服。” 又自言自语着:“以前真的不是这样的……” 芳菲跟明雨对视了一下,芳菲犹豫着朝青琐想说什么,又咽下了。 青琐并未觉察到夫妻俩的表情,停顿了一会儿,又笑着说:“咱们也别老说些丧气的话,青琐想听听小姐和明雨少爷在南方的趣事。” 场面又活跃起来,青琐津津有味地聆听着南方的山容水态,民生风貌,欢声笑语不断地从厅堂里飘dàng出来。 青琐回去的时候已经接近黄昏,夫妻俩依依送青琐至巷口。 芳菲突然发现青琐转过去的背影有点落寞,她下意识地叫了声:“青琐!” 青琐回头,浅浅地笑。芳菲不知如何说话,想了想,充满担忧地说一句:“你要自己顾着自己啊。” 青琐点了点头,转身进了帘轿。等轿子快出巷口了,她突然从里面伸出丝帕来,朝着芳菲挥舞着,又听得她在喊:“小姐,青琐会顾着自己的!” 芳菲久久地扶树凝望,只见西边淡淡的夕阳,缓缓地落下京城,青琐远去的轿子很快地在一抹橘红中消失了,不禁轻轻地摇头叹息。 “是在为他们可惜吗?”明雨含笑扶住她的手。 “是啊,看她这般苦恼,真想把殿下的事告诉她。” “他们在一起了,岂不闯祸?”明雨也敛眉摇头,“确实不能啊!殿下将心事告诉我,是将我当做知心看待。若让青琐知道,他这太子的位置反而坐不住。你想,一个太子,一个公主,皇上会让他们在一起吗?” 芳菲不语,耳听得明雨也轻叹道:“他这个太子也是当得如履薄冰啊!” 第四卷 第二十一章 绛唇珠袖两寂寞5 气候愈加的暖和,青琐住在怡真殿也并非无事,隔三差五的宫中针工局派遣女官来缝制彩衣,为她量体定做,大幅大幅的织锦罗缎摆在面前,繁杂富丽的图案,看久了颜色直让人头晕目眩。 内务府还派了宫中嬷嬷给她检查身体,青琐自以为身子骨硬朗,却也得了个营养不良需慢慢调理,整日的当归红参,让她闻着气味就泛腻。 作为公主,宫中自然有女教官过来为她教习宫中典仪,学习《女则》、《女训》。青琐规规矩矩地坐着,不大时辰,她总是睁着双盈亮明澈的眼睛,看似认真,思绪不知又怎的飘浮到九霄云外去了。女教官只好不断地翻动手中的书页,沙沙声将青琐唤醒。青琐眨眼轻轻一笑,打了个欠伸,眼光落在室外,一副满不在意的模样。 下了几天春雨,淅淅沥沥连续不断,怡真殿整日笼罩在淡淡蒙蒙的雨幕里。到了这日晌午,南风大作,雨更大了,前后殿通是冥冥的,青琐只听得檐前响铃叮叮当当乱起来,萧萧疯疯的大风吹得碧纱窗外落叶如潮。 正在彷徨着,听得外殿有宫人喊话,惊讶地跑到外面去迎接,竟是皇帝过来了。 皇帝一身素淡的深衣,这场措手不及的大风把他的衣服湿了一角。看见青琐,满脸笑呵呵的,挥手让随侍的宫人站到殿檐下候着。青琐急忙取来干净的棉巾,替皇帝擦拭着,边禁不住地嘟囔道:“下这么大的雨来干什么?平日不来,下大雨倒来了。” 皇帝凝神看她,一脸暖色:“你是希望朕来看你的,是不?” 青琐拿棉巾的手停滞了一下,又弯身继续帮皇帝擦拭着,默不出声。 只要想到这个人是自己的父亲,善良的她就不可能永远站在冷漠的yīn影中,甚至会在一些细节处自然而然地产生一些谅解。即便她明白她只是皇帝与楚士雄之间落下的一枚棋子,又知道皇帝的虚浮放纵只将娘当作一朵偶尔采撷的野花,随意给了她一次所谓的“皇恩眷顾”,然后却留下再也重温不了的梦,以及一辈子被毁了的幸福……想到这里青琐便会为娘深深不齿,因此她见到皇帝不再像以前相互清澈。那场风云过后,总有一丝杂质浮到表面,她与他之间就隔了一层裂痕,没有什么能工巧匠可以真正的把它补到天衣无缝。 皇帝打圆场,笑说:“偏找这日子过来,查查朕的婉平在干什么?” 青琐心里有了感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2 章 手搀了皇帝进内殿,小秀小眉忙碌地端茶捧果。 “能干些什么,看外面下雨解闷罢了。” 皇帝闻言,端茶的手停了一下,开口道:“你可是不习惯?” 青琐老实地应了。 皇帝竟然笑起来:“你要是回答习惯倒不真了。前些日子朕忙,暂时顾不上你,你可别以为父皇将你接进宫便不管了。” 青琐又应了一声。皇帝轻啜一口茶,合盖放下手中的茶杯:“明日随父皇游船赏春去,春色大好啊。” “下了好几天雨了,皇上。”青琐嘀咕了一声。 “你在叫朕什么?”皇帝敛容看她。 青琐有点不知所措,低头呢哝:“父父皇。” 皇帝满意地站起来,沉吟片时,说道:“雨会停的。” 天日愈加yīn暗,让人感觉仿佛进了夜间,彩绢宫灯亮了起来,皇帝反剪双手站在窗前,修长的身影晃动不已。此时,窗外突然电光开处,如金蛇狂舞闪烁,紧接着空中一个霹雳,震得殿角都动。皇帝眼望窗外,颌首喜悦道:“正合朕之意,久雨之后有此迅雷,明日必定晴了。” 不大工夫,周边又亮堂起来,雨还在下,窗外光滟滟的一片。 “明日辰时三刻出发,朕派人来接你。”皇帝回去时关照道。 更深时分,积雨新霁,南窗下摆着的一架盛开的兰花,芬芳扑鼻。青琐睁眼望着室内冥灭不已的烛光,想着白日里是否可以见到他了。要是能见到他该有多好!今晚便算是她又一次喜悦的等待吧。在如此空寂的静夜里,她思忖了许多,心情逐渐安静了些许,阖眼坠入梦中。 第四卷 第二十二章 绛唇珠袖两寂寞6 辰时初过起来,外面果然红日摇窗,小鸟在树荫中蹦来跳去的闹着。青琐心情大好,催着小秀小眉更衣梳洗,穿了一袭浅樱色的窄窄春衫,在俩个丫头的劝说下,淡淡的施了点薄粉,等着殿外宫人来传,才兴冲冲的出殿去。 丽日当空,云升腾逮,太阳映着玉砌雕阑,郁郁蒸蒸。玄直门内外站定近侍锦衣人,擎的是圆盖伞,龙虎旗来往飞腾。在一派氤氲温霭气笼罩下,青琐跟着皇帝出宫了。 龙舟是簇新的,轩廊四周飘逸着粉色的丝帷,把两岸的风景涂染得五彩缤纷。御河内大大小小的泊满了楼船,两岸侍卫御林军树起了人体屏障,飘扬的龙旗在依然潮湿的河风里漫卷。 从出宫的那一刻起,皇帝便感觉到了青琐的雀跃兴奋。瞧着她在快乐中贪婪地望着一切,皇帝的心里滋生出复杂的矛盾。 “就您和我吗?”果然,青琐环视了周围,一脸的失望毫无掩饰的流露出来,轻声问道。 “是,就我们俩。”皇帝说话果决,“朕今日特意带你出来,全宫里的人都会知道你是父皇最宠爱的女儿。” 青琐垂下了头,柔声回答:“青琐知道了。” 皇帝止步,一脸凝重的看了看她,语重心长道:“记住,你是婉平,大胄国婉平公主。” 龙舟徐徐离岸,鼓号声遏云天。舱窗洞开,青琐俯瞰窗下,粼粼波光dàng漾,水鸟振起洁白的翅膀,红足踏破碧波。沐着春光,在日明风清天沿路游览,真有“何似在人间”之感。艳阳下,两岸长满了水草,千条万缕弱柳垂扬,流莺百啭。水牛和牛背上横笛的牧童,远处荷锄农夫头上的一顶顶褐色的斗笠,田垅除草抱孩子的fù女…… 如梦如幻的风景,减缓了青琐这段日子的郁闷,她甚至不愿走进一座又一座连绵不绝的离宫深院,她默默的注视着,眼光迷离。皇帝并未去看两岸风景,只悠闲地躺在船榻上,对面的屏风之后隔着舞袖如蝶的女伶人,伴着吴侬软语的唱腔,皇帝的手指轻轻敲在扶手上。 船队在一处埠头停泊,鼓号声中青琐扶着皇帝步出了龙舟。在宽敞结实的桥板中段,他们听到前面有个嘈杂的声音。皇帝停留了片刻,向更宽敞的埠头走去,埠头上一排御林军正驱赶想看龙颜的人们,前头跪着迎銮的官员,刚才嘈杂的声音正是从那边传来。 “前面什么事?”皇帝皱眉道。 迎銮的官员慌忙稽首禀道:“方才闯来个尼姑,嚷嚷着要见公主殿下,被轰走了。” 紫桐姐姐?青琐眼睛发亮,连忙向皇帝解释。皇帝示意将那尼姑带过来,青琐一见,果然是紫桐。 当下青琐奔过去拥住紫桐,俩人在此相逢激动得热泪盈眶。青琐将紫桐拉到皇帝的面前,双双扑通跪下了。皇帝自是吃惊,忙问原委,青琐将紫桐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奏明,请求皇帝写个诏书恕罪紫桐。 “这里没有御宝,如何写的?”皇帝为难道。 “皇上亲笔御书,便强似天符玉宝,胜似护身符。” 皇帝沉吟,笑道:“今日要替婉平做点好事了。”令人搬来桌椅,取纸笔。 内侍随即捧过文房四宝,青琐在旁使劲地磨墨,磨的墨浓。内侍递过紫毫毛笔,皇帝拂开笺黄纸,横内大书一行,临写,又问:“寡人不知卿姓氏。” 紫桐道:“唤做紫桐。” 皇帝便写御书,特赦紫桐本身一应无罪,诸司不许拿问,下面押个御书花字。 紫桐再拜,磕头受命。青琐也上前叩拜谢恩,皇帝含笑扶了她起身。 紫桐将御书慎重收好就想走,青琐苦苦挽留紫桐:“紫桐姐姐是青琐的亲人,您这番又去哪里?” “回静云庵。”紫桐平静地回答。 青琐没办法,只好送紫桐一段路。 紫桐只让她送了不到几十步便阖掌道:“公主请回吧。心印心事已了,红尘看破,自可以回静云庵养身修佛了。请公主多广德积缘,小尼在此谢过,阿弥陀佛。” 青琐见紫桐心意已决,面色平和,也就阖掌回礼,目送着紫桐袈裟飘飘的背影离去。 船队回转皇宫方向时已过晌午时分,花动沿路春色,春日暖煦的阳光懒洋洋的撒遍漫漾的清波,皇帝已是累了,双眼似睁非睁地看着舱窗旁倚柱而立的青琐。 一簇经雨摧打而零落的野杜鹃正捧在她的手中,那串粉红映着她婉丽的容颜,风吹乱了她长长的发丝,将她的身影吹成一痕纤弱的树影。 皇帝拢起眉头,望着对岸,沉沉的叹息道:“婉平,朕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和他,朕是决不允许的……” 青琐闻言望了望皇帝略显憔悴的脸,明澈的眼眸滑过一缕忧伤,而旋即用淡淡的笑掠去了。 “皇上,八百里红翎急报。”侍卫的头从舱外探进来。 皇帝起了身,接过信件飞速地阅读了一遍,立即用急促的声调喊道:“传太子、诸武将一律去翎德殿议事。” 龙舟行进的速度加快,青琐懵懂似懂的看着在舱内来回徘徊的皇帝,周围的空气突然凝重紧张起来。 “父皇……”青琐轻声呼唤了一声。 皇帝这才抬眼看她,停止了踱步,扬着手中的信件似是自言自语:“漠北大乱了,突厥人突然南下,这一仗势必要打了。” 青琐拿花的指尖蓦然颤动,片片红花从指缝间不断的抖落。那簇杜鹃在她的眼中,亦不过似一堆焚烧的锦灰,经不得一点动静,风起,便散了。 第四卷 第二十三章 寒日萧萧上琐窗1 建武二十一年的春天,西北沿疆冰雪消融,突厥大肆进侵边界地区。 御道上马蹄声阵阵,相继有小队人马急匆匆向皇宫驶去。 皇帝正襟危坐于龙座上,香烟缭绕,大殿中笼罩着一层薄纱似的轻雾,把陛见的气氛烘托得更庄严紧张。 “北方吃紧,如今连来了几道红翎折子。濂儿,你是统帅,你说咋办?”皇帝问道, “请父皇放心,儿臣接诏之时便抱定为朝廷分忧。此役儿臣将竭尽全力,重创突厥人,使其无力扰近,无实力再向大胄国挑衅。儿臣决不辜负父皇的期望,也决不辜负朝野期望。” 天濂口齿清晰,铮铮入耳。 “濂儿有这样的决心孝心,朕放心了。”皇帝欣慰地瞧着天濂。 “崔广将军韬略之奇,打仗之勇驰名疆内疆外,要多听他的建议。其大儿子崔玉廷也是威震经验丰富,堪当前部。有他们父子俩辅佐你,此役应该是胜算了。” 精神矍铄的崔广跪地谢恩。 皇帝让诸臣各抒己见。 有臣出列奏道:“皇上,朝廷此役只派两万兵马是否太少?出兵塞外是寻敌作战,草原大漠广袤无边,战争瞬息万变,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哦?”皇帝锐利的目光移向天濂,盯住他,“濂儿以为人少吗?” 天濂沉着道:“眼下的突厥,已不是强控数十万称雄大漠的时候了,不能与煌煌天朝抗衡。突厥人不仅在数次战争中削弱了兵力,且东西一分之二,内讧不止,军备废弛,根本没有大规模的能力。我两万大军加上前方驻军势必横扫漠北,dàng尽达头所部。” 皇帝顿显满意之色。 崔广也奏道:“依臣看,选择由灵州出兵最有利。偃旗息鼓隐于灵州周围,而后诱敌来犯,一举聚歼。灵州是我军边塞城守的薄弱地,突厥人也多次选择灵州。假如出塞在大漠草原寻敌作战,势必会出现补给困难,或疲于大漠草原,丧失战斗力。” 皇帝饶有兴趣,说:“崔老将军继续讲来。” “寻敌作战犹如大海捞针,极难捕捉。一旦诱敌我攻,我军就抓住了敌人的行迹,乘勇追歼穷寇,那样就回避了寻敌作战的被动局面,变成了主动歼敌,掌握战场的主动权。” 皇帝意味深长道:“打一仗朕不会罢兵,朕要一直打到达头远遁,丧失袭扰边塞的力量。此番正是磨练濂儿的好时机。” 天濂心里一懔,但他不想退缩,终勇敢地接受住了:“父皇的话儿臣记住了,请父皇等候儿臣的捷报。” “好,朕准旨了。”皇帝大笑,“突厥不过是轻骑袭扰,并不敢大举入关,诱敌聚歼最好,此役朝廷出兵的目的,旨在彻底摧毁突厥人的袭扰和安抚疆城百姓的稳定。此番两万兵马打头阵,是想让突厥人明白,朕的皇儿初次带兵打仗绝无惧怕之意,是不将区区突厥放在眼里的。朕会另派十万大军在锦州待命,朕等着你们的奏捷!” 此时翎德殿内一派山呼万岁声。 第四卷 第二十四章 寒日萧萧上琐窗2 天濂从翎德殿出来,顺着白玉栏杆慢慢走向台阶。抬眼眺望,绵延巍峨的宫楼玉宇在阳光下闪耀着金色的光芒,怡真殿就隐在层楼叠荫看不见的地方。 想到她,这让他一度冷凝的脸,有了一丝浅淡的暖色。 他张开双眸凝望,他不知道她在做什么,在想什么。 她住在皇宫,距离很近,仍很远。 她过得好,他便好了。 他湿润了眼眶,直到值班宫内侍卫从前面经过,朝着他叩拜施礼,他才惊醒过来,满心苍凉的离开。 然而,他们的邂逅还是会的,因为太近,大概是自己思念太深的缘故。 她就站在靠近玄直门的甬道上,抬着头望着明媚的天,她似乎笑了一笑,也许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他距离她渐进,她身上的肌香拂拂流溢,隐约如兰花之幽,清淡如莲蕊之清……他的心跳动得愈加的厉害。 她的脸慢慢转了过来,四下一片岑寂,他终是将混跳的心平捺了下来,带着平淡的笑意朝她点头示意,脚步并不停驻的,从她面前擦身而过。 “殿下!”她在后面突然喊道。 他止了步,并不转身。他想她会跑到自己的面前,睁着一双怨郁的眼睛质问他,可他想不出用什么话来回答。 “你过得好吗?”她并没有移步,只是这样的问了一句,眼泪就扑簌簌地流落下来。 “我过得很好。”他艰难地点了点头。 青琐满怀哀伤地说道:“殿下,我今日在这里等你,想告诉你几句话……咱们缘分浅,是老天爷故意作弄人……你说过我们即便是同一个父亲,我们还是可以在一起的,青琐记着这句话……可你却忘了,青琐很伤心……” 天濂一时间心绪激dàng,双手控制不住的颤抖,竟说不出话来。 青琐继续努力说着:“我知道你在躲避我,别苦着自己了,好不好?你就当我不是青琐,是婉平公主……”她说不下去,声音淹没在哽咽中。 “好,好的。”他艰涩的回答。 青琐自顾点点头,抹着眼泪道:“你过得好,我便好了。” 你过得好,我便好了。 青琐说完最后的话就转身而去,天濂猛的回过身,只看到她留下的一抹凄婉的背影。他呆站在那里,想喊喊不出来。风拂过,她的裙角轻摆,悠悠dàngdàng,仿佛一枝芙蓉涉水而去,姿态高扬,轻微的响声在他的心里变得清晰剧烈。 此时,天濂才发现自己已是泪流满面。 第四卷 第二十五章 寒日萧萧上琐窗3 夜很重,像是被浓云压着,没有一点星光,远处又听得杜鹃声声,隔窗传来,青琐躺在床上无声地流着眼泪,回想着白日里俩人的对话,一夜凄酸满怀。 第二日起得晚了,天清过来看她,她刚刚用了早膳。 “你看,这是什么?”天清拿了个用细篾丝编成的精致小匣递给她。 青琐掀开盖子,见匣子里装满了上百枚念珠的东西,深黄颜色,精圆光润,大小不很匀。认了又认,终于笑答:“我可见识少,认它不出。” “这是菩提树子,是我以前一大早上树采来的。”天清说不尽的喜悦和得意,“菩提树下佛陀成佛,天光初露,菩提子上含佛光……那是我小时候听老宫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3 章 说过。所以就摘了一直想送你…希望你是个福气大的青琐。” 他说着含了甜蜜,双眼炯炯有神。 他一直叫她青琐。 青琐很感动,真心的赞叹着。这些菩提子不像珍珠翡翠珊瑚那么珠光宝气,俗不可耐,串在一起必十分别致受用,显得娴静而素雅,串给心印师傅她定是喜欢。 天清见她满心欢喜,便勾起一个温柔的笑,没有半点犹豫就握住了青琐的手,用另一只手拭了拭她的额角:“看你眼睛有点浮肿,夜里可是没睡好?” 青琐的眼睫扑闪了几下,才迟疑道:“昨晚不知怎的想起以前的许多事,就难受。” “不要难过了。”天清忍不住的搂住她,“还记得你站在我宫里的假山上,与那些宫人对峙吗?凛然不可欺的样子,谁敢惹你。” 然后低头凝视她:“当时我想,怎么有这种女子?青琐。” 青琐昂起头,眼眸和笑容都是无尽的天真澄澈,还在恍惚间,蓦然的就觉出有一片温软贴了过来,触在唇间。 她猛地一震,天清还在迷蒙的看她,那触感还在。 她由诧异到惊惧,又感到惶恐之极,打了个寒战。心思几转,最后勉力笑道:“我叫小眉给你准备点心。” 她才发现,小秀和小眉两个丫头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天清没发现她的异样,依然用手臂裹住她的腰,他的脸颊贴着她的鬓角,声音幽得梦幻般:“你就是不一样的……青琐,我只要你……” 青琐僵直在他的怀里,心极狼狈地纠成一团,脑子里昏昏沉沉,只茫然睁着双眼,定格在通向外殿的紫檀屏风上。 “皇兄。”她想叫醒他,开始挣扎。 说是挣扎,其实只是一种无力的摆脱。他那犹带着吻凉的唇正不断的覆盖在她的颈后、发间。可是她始终不敢去厮打或叫喊,只因为,他是天清。一个孤傲寂寞的天清,一个她视作最亲的亲人的天清。 仿佛意识到了青琐的无力,天清面上露出愉快的微笑,有些孩子气。 “以前看见你跟皇兄在一起,我还忌恨呢。现在好了,皇兄一走,就剩下我们俩了。” “他去打仗,是吗?”青琐的心开始流血了。 “后天就要走了,我们去送送他。” 他的声音低低的,几乎是耳语,可一字一字击打在青琐的心膜上,痛得蔓延至骨髓。青琐口中发出小兽般呜咽声。 他终是要奔向那充满硝烟的战场的!昨日她只是害怕问,害怕肯定的语言从他冰冷的口中崩出,那么她的情绪必会失控。明明知道迟早会听到这个消息的,她逃避着,更是不愿接受,她受不了,真的受不了! 心已经被撕得片片碎,整个尘世,她只想要他的爱。纵使不能一生相守,她宁愿他丢给她冷凝的背影,也不愿他离去。就这样看着他的背影过日子,也好啊。 她往空中伸出手,多想再见他一面,听他唱那首洞房夜的歌谣,握一握他温暖的手。然而,掌心中紧握的,什么都没有。 天清突然放开了她,一面伸手抬起她下垂的下颚,漫天漫脸的泪。他呆了片刻,才慌乱地用袖子去擦她的脸:“别哭,别哭,你难受了,你是因为他吧?” 说着,有点失神地看着青琐,眼眸里渐泛了水光:“我和他还是不一样的……” “不是,我不想谁离开。你离开去豳州,我也难过。”青琐已经哭出声来,天清让青琐的头依偎在自己的肩膀上,青琐滴滴泪珠渗透进他的衣衫,“离开的人够多了……我怕啊……都是我的亲人,别再惩罚我了……都别走,都别走……” 青琐吃力地拼凑着一个个支离破碎的字眼,茫然的眼睛始终黑洞洞的。 第四卷 第二十六章 寒日萧萧上琐窗4 天清走后,青琐还没缓过神来,她颓废地坐在琐窗旁,人显得格外的消沉。 周围静得令人窒息,两个丫头面面相觑,不敢吭声。 过了好久,青琐似是想起什么,猛然站了起来,径直往外面走。 她走得飞快,后面的小秀小眉几乎难以跟上,眼看着青琐走过廊院,穿栏杆绕红墙,过了不久到了碧云轩外面。俩丫头更是不敢进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青琐的背影消失在茂密的花木丛间。 “公主有心事啊。”两人只好站在围栏处干等着,不断地张望着小径深处。 “她是民间过来的,自然比宫里的事多。好歹皇上宠她,这会定是找皇上说话去了。” “咱们也别乱讲,守住这张嘴才好。公主待咱俩不薄,好生伺候才是。” 两人小声嘀咕着,不到一盏茶工夫,却见青琐低着头出来了。小秀眼尖,发现青琐的眼圈周围涂了层淡红,就用手肘暗自捅了小眉,两人不声不响的跟在后面。 青琐步履沉重的走着,刚才皇帝竟然不允她再次出宫! “你不用出去,明晚殿宴,你自会见到濂儿的。” 她固执地回身就走,皇帝在后面喝住了她,随手风卷般将几案上的折子、文卷扫到地面上,带着一脸的怒气盯着她。周围的内侍都慌得伏跪在地,她也惊呆了,她从来没有见皇帝发这么大的火,他一直对她是笑盈盈的。 她感到委屈和无助,睁着饱含泪水的眼睛定定的站着。皇帝缓步朝她走来,叹息一声:“婉平,不可任xìng,等濂儿一走,父皇随时陪你出宫。” 一颗豆大的泪珠从青琐的眼中滚落了下来。 皇上是摸透了她的心思啊!或者她曾经是太子妃,即便是假冒的,皇帝也不容他们再在一起了吧?他们是兄妹,明晚见到了又能如何? 或许皇上是对的,她不应该这样。 青琐满怀幽凉之情,无奈地往前走,前面假山附近有两个宫女正指着另外一宫女不住的骂,青琐听到“狐狸精”三字就停下了脚步,那宫女跪在草地上啜泣着,用袖子遮掩着脸部,凄凄哀哀的苦求。 “好姐姐,别打我,奴婢知错了……” “叫你扮狐狸精,想勾引皇上。” “臭不要脸!” 两宫女劈头相继给她一巴掌,那宫女又凄惨的叫。 “住手!”青琐愤然喝住了她们,促步走过去。两宫女一见是新来的公主,互相扯了下衣袖,齐齐的跪下了。 “你们两个怎么欺负一个?”青琐走到跪地的宫女面前,一手拨开了掩脸的衣袖,见那宫女白皙的脸上有道血痕,隐隐有血丝透出,让人触目惊心,而一双柔媚忧悒的眼睛泛着汪汪水光,垂眉低泣时,便独有一段妩媚之色。 如此美貌就被毁了,青琐一腔怒火,瞠目而叱:“怎么会这样?是谁干的?定是你们!” “公主殿下,奴婢们怎么敢?奴婢们只是学着主子教训教训这丫头罢了。” “你们家主子是谁?” “是……卢昭仪。” 青琐愣了愣,随即冷笑道:“告诉你们家主子,别拿丫头不当人。我最看不得毁别人的脸,说我多管闲事尽管来找我好了。快去帮她找太医!”小秀小眉想阻止她又不敢,青琐兀自指使两宫女扶那女子起来。 两宫女不敢怠慢,正要弯身去扶,那女子哭将着扑到青琐的面前,双手拽住了青琐的裙角,哀哭着:“公主怜悯,求您去跟皇上说说,奴婢不论做牛做马,只想一生一世侍奉皇上啊……公主殿下,您仁慈……您就可怜奴婢吧!” 青琐闻言,怒其不争,正要斥责几句,猛然想起了什么,甩了袖子想离开。那女子哭着攥紧她的裙角硬是不放,小秀和小眉帮着两宫女扳松那女子的手,拖开了她,青琐撩起裙摆就走。 几乎是跑着进了怡真殿,自此,青琐一整天呆在内殿里了。 第四卷 第二十七章 念去去千里烟波1 小秀小眉见她人怏怏的,手中拿了个木镯呆呆的出神,更不敢去惊扰她。到了晚间灯亮剔起,青琐唤她们用了晚膳,两丫头见青琐面部平静,也探不出什么。早早的伺候寝下,见也睡得安稳,就放心出了内殿,一夜无话。 翌日晌午时分,天清又来了,后面跟了几名宫人侍卫。青琐在殿外迎接,天清拉了她进了外殿。 “昨日当侠女了,是不?”天清开口便笑说。 “皇兄如何得知?” 天清半开玩笑的回答:“这宫里消息传得就是快,连父皇也知道了。父皇还说,出不了宫就想当侠女,这皇宫还不闹翻天?这不让我来看住你,别让你四处乱走了。” 见青琐不语,又劝了一句:“那些丫头有她们自各的主子管着,你也别cāo这份心,不去理会就是。” 青琐幽幽的叹了口气。 天清探过身去拉住她,近乎讨好般的口吻:“明雨一大早来我宫里,说他夫人想见你,看他神秘的样子,我还忍不住问呢。他一脸喜色,连说还有什么事,公主问问夫人便知道了。” 青琐长敛的黛蛾这才舒展开了:“他们结婚时间不短了,应该会有的……小姐真幸福。” “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天清眨眨眼,“他们定是喜欢你从他们嘴里得知。” 他想,明雨今日来得正是时候,他夫人与青琐本是好姐妹,只要青琐能高兴,就好。 青琐又轻叹:“只是不能出宫,真想马上和小姐说说话。” 天清狡黠的笑了笑,生动的眸子看了看她,示意她稍坐,自己站到殿外,朝着外面招招手。少顷,殿外低首进来一名宫人,青琐瞧着宫人娇小的摸样,不禁站了起来。那宫人倒很大方的朝她抬起头来,抿嘴一笑。 “小姐……”青琐欣喜万分,促步上前,一把抓住了芳菲的手。 芳菲含笑看着她。 天清善解人意,体贴地说道:“烦劳江夫人陪青琐进去聊会了,本宫去外面等候就是。” 青琐拉着芳菲进了内殿,在紫榆茶几旁坐定,唤了小秀倒茶。芳菲一脸笑意地环视周围锦绣的布置,连连赞叹。 “小姐今日这般出现,真是惊煞青琐了。”青琐拉着芳菲的手直晃悠。 芳菲眼见着小秀的身影从屏风处隐退,一脸的笑意旋即换成了凝重,压低声音道:“青琐,太子明日要出京了,你是知道的。” 青琐立时变脸,这句话从心里默念了无数遍了,可从芳菲的嘴里迸出,依然让她怆然心惊。于是她苦笑了一声,唇角含了凉意:“也是我俩缘分浅薄……只有烧香保佑的份了。” “听明雨说,这一去他要很长时间才能回来。” “多长?” “至少三年。” “三……”青琐的心纠割般的疼,她不得不用一只手按住心口,觉得那里痛得快要裂开了。她极力隐忍,极力克制,泪还是无法控制地流了下来。 三年有多长?看春花飞度多少轮回?这三年恰恰是一把岁月的快刀,足够削磨她的一份深情,将最美最艳的锦瑟光yīn,剪成伤感的碎片了。在三年后的那个硝烟弥漫的月夜,他还会记起曾经过的一点甜蜜?更是不堪的,他连个背影也不会留给她了,老天爷未必也太残忍了吧? 泪水涕泗滂沱,不能自己。她这才知道,所谓的“他好,她便好了”完全是苍白无力的,等知道他要离开,她便控制不住。原来,不管怎样,她对他的情,依旧爱得那样的狠,那样的深。 “你真的还是痴心于他啊。”芳菲低叹,“苍天无情永不老,有情人却难成佳偶,青琐,你可知太子殿下比你痛苦百倍?” 青琐苍白着脸,泪光蒙蒙,失神的摇了摇头,无力地伏在她的身上。芳菲抓住青琐抽动不已的肩胛,凑近她的耳际,咬牙道:“青琐,你别哭,你要听我说……我是想了好久,今日一定要让你知道,我怕过了今日就没机会了。” 青琐微微的一震,抬起泪眼,啜泣道:“小姐有喜了是吗?青琐高兴。” 芳菲轻轻拍了她一下,提醒道:“我正好是借这个来见你的。青琐,你别叫,也别哭,我告诉你……” 她在青琐的耳边小声咬了几句。 一瞬间青琐的气息凝滞,她睁着一双不可置信的眼睛定住芳菲,胸口急剧起伏。亮得泪珠在眸子里沉淀着,最后还是掉了下来,一大滴的。 原来竟是如此…… 第四卷 第二十八章 念去去千里烟波2 夜晚时分,天濂的告别宴设在皇宫里。 青琐原以为只是家宴,正如天清离京去豳州那般,却不料煊赫隆重之甚。除家人外,京中王公亲贵皆至,满座名门云集。这是皇帝的安排,他素来喜欢喧闹浮华,这次更是极尽铺张为天濂饯行。旁人或以为,这是在昭示太子殿下的权势煊天,炫耀皇帝对太子的尊贵容宠……唯独青琐明白,一切都是假象,皇帝只是做做样子罢了。 嫔妃们宫装高髻,锦绣环绕在皇帝的身边,连卢昭仪也粉藻其姿,当着皇帝的面客气又大度地朝青琐打招呼。 天清也来了,他一直是沉默的。这次他坐在青琐的身边,体贴地为她夹菜添酒。 满堂明烛华光之下,天濂手端酒樽站在殿中央,众目仰望间,别有一种漫不经心的倨傲。 青琐凝望天濂的侧颜,白衣玉带,矍目眉彩,被烛光染映得粲然光华。 明日明时的天濂,披挂战甲,剑锋也已霍然雪亮。 万里的长空沙漠在向他招手,他定已铁血铮铮,雄心万丈。 他与她的目光相触,眼底一丝毫光倏闪而逝,他在她的脸上流连停留,深邃莫测。 这四目相对的一瞬,各自的煎熬竟似万古一般漫长。 终于,他还是掉过头去,含笑与纷纷朝他致意的诸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4 章 杯觥jiāo错,再未回顾一眼。 面对她后来的质问责备,乃至她长久的期盼的眼,他所能给她的,竟惟有避而不见!她明白了,彻底明白了! 难道,他这样就可以悄然隐退了吗?他不容她等他,单就一句“你先走还是我先走”、“我过得很好”就想草草了事吗? 甚至,他不愿告诉她真相,将痛苦驮在自己背上,尽管他们一路披荆斩棘,克服重重恩恩怨怨,在这道坎上他却止了步:他只为自己预设好了选择她过得好,他便好了。 青琐无力地放下了手中的酒杯,无声苦笑,苦彻了肺腑。 何其简单? 他想得何其简单! 他要将她独自抛在这浮华的尘世中,以为这样她便过得好了,他可知,他这一走,从此在她的生活中,月皎惊乌栖不尽,唤起两眸清炯炯,泪花落枕红绵冷啊……他想得何其简单! 满殿沉香缭绕,锦绣繁华,色影斑驳。她定定地望着,他的身影逐渐模糊,万千慨然,终于化成心底深处无声的呐喊。 殿下! 这一声耗尽气力,她痛苦得伪装不了自己,茫茫然的往外走。 第四卷 第二十九章 念去去千里烟波3 “青琐!”天清在后面叫她。 她一时窒住,才发现外面星横斗转,夜色中的皇宫满目繁华。 “我想一个人走走。”这一开口,才发觉自己的嗓音低哑,力气微弱,连自己都听不分明。她撩起裙摆飞快地跑下了白玉台阶。 夜风拂拂,夹来清新的空气与草木淡淡的芬芳,没想到仲春的夜竟是如此的清冷!她拼命地跑着,她好久没有这样的跑过了,泪光迷蒙间玄直门就在眼前,清光白晕下那匹白马静静守候着这个无声的夜。 终于,她的双腿停止了奔跑,顿觉全身绵软无力,不得不攀住道旁的一棵树干,低头大口大口的喘息。 小姐说他的内心比她痛苦百倍,而他单就转身不再看她,可知道她心中的痛苦何止添了百倍千倍!他可知道?他可知道? 月白,风清,人寂,夜更凉了。她缩了缩肩,依旧乏力地靠在树旁。 肩上忽然一暖,有人在后面用风氅将她紧紧裹住。 她僵住,整个人陷入他的臂弯,被那种熟悉又心悸的瑞脑气息浓浓包围,她似乎听得见自己心口怦怦急跳的声音。 “我不冷,你拿走!”她开口,扭身就挣脱出他的怀抱,将手中的风氅狠狠地扔向他。 他默默地接住,目光深不见底,然后转身就往玄直门走,大踏步的。 青琐愣在那,空气似乎都要凝固起来。他真的这么狠心想走吗?他走得很沉,将她满眼的泪水拂在身外,缥缈的夜风里似乎有个声音在对她说:“你在干什么?快抓住他!” 她想是啊,也许这是最后一次了,不能再错过了。她跑了起来,长发起舞,衣袂飘动,她像个失魂落魄的孩子跑到了他的身边,在后面抱住了他。 “你不可以走!” 他僵直着身子,仰起头。青琐把头贴在他的后背,无助而哀痛地哭着:“你不可以丢下我不管的!你说过我们不会分开……没有你,我怎么办?你不要走,不要走……” 他突然转过身来,蓦然将她抱在怀里,紧紧地抱着。然后不顾一切地亲吻她的额头,激动地说着:“别这样,不要这样,你这样,我会心疼死……” 她抬头望着他,声音哀求般:“我知道了,什么都知道了,殿下,别离开我。” “丫头,丫头……”他叫着她,手不停地抚摸着她的脸,试图擦去流淌不定的泪水,她感觉到他的手在颤抖,满眼晶莹的泪花。 “父皇不会放过我的,你要明白。他定是想好了,若将我的身世公之于众,我被撵走是小事,父皇的脸面,大胄国的脸面将dàng然无存。若不公布,你我就是亲兄妹,名分上我也不能娶你。” “青琐不想当什么公主,青琐还是你的丫头!”她喊着,仰着渴望而激情的脸,攥着他的肘臂不放。他将她更紧地拥住,深深地吻她。 记不得自己多久没有这样吻过她了啊! 他近乎贪婪地,如饥似渴地,因为这么漫长的压抑和等候,唇舌间带了狂热的执着要将她融化,他眼里喷shè的爱火使她摇摇yù坠,她的身子往下坠着,她渴望倒下去……倒下去……但他的双臂却越来越紧地箍着她,他轻轻一抱,她轻盈绵软的身子便离开了地面…… 第四卷 第三十章 念去去千里烟波4 宝马一路嗒嗒向前奔跑。夜寒尤存,两边烟柳成阵,柳絮如雪满路。她依偎在他的怀里,夜风不停地穿梭过他们的衣袂,他们的头发,清晰的声音就在咫尺,仿佛一伸手就可以抓到。 青琐抬头仰望那张慑魄的脸,用双手缠住他的脖子,将身子更紧地贴在他的胸前。天濂几乎是勒着青琐的腰,他的呼吸贴着她的呼吸,唇柔柔地压含上来。 有时候不走寻常路反而更能领略到爱的难言美妙,身体之间的拥抱,抗争带来的野xìng,熟悉又生疏的刺激,让他们在一阵绵绵的长吻之后,深深的激情将俩个人缠绕…… 月光将阑池周围衬托得虚无缥缈,四周柳树绕堤,水亲池岸,听得出虫鸣,闻得着花香。他们站在海棠树下,天濂伸手揽过青琐的身子,眼光留恋在她婉丽的脸上。 “能这样握着你的手,抱着你,也是幸福的啊。”他低叹,再次低头吻她。 “不,我们还有将来,殿下。”她喃喃地应着,“我等你,等你回来。” 他深深地吻入,愈吻愈深,连同她的呼吸也吞咽进去。他们曾经无数遍的吻过,却没有今日的炽烈,狂热。因为久别的重逢,因为即将分离,让人死一般的激动充斥着他们的灵魂躯体,他突然在夹缝中挤出一撕难耐的声音。 她的心安泰着,她毫无畏惧了,就让一切尽情地奔驰吧。她想告诉他,她要全身心的给他,在这属于他们的夜里。 她开始低头去解系着湖青锦裙的丝绦,罗裳一件件褪尽,滑落在地,倾泻如水瀑的青丝,雪肤冰肌下,一对桃花开得灼灼,一直燃烧他的眼。 “我的仙子!”他颤声呢喃着,抬手轻柔地触摸她的肌肤。 而她的眼睛更是大胆而灼热,深深地望进他的眼:“拿去吧,青琐是殿下的。” 他温润颤动的唇落在她的肌肤上,这是梦一般的青琐,有着如水的温柔,她的美因她的动情而愈发让他沉醉,那种美妙的触觉让他觉得应是天上才有…… 青琐闭上了眼,等待着,睫毛微微颤动着……在无底的静默中,那件披氅再次裹住了她的身子,他合臂把她像花似的抱着。 踏上茫茫的前路,因为有“行役在战场,相见未有期”的顾虑,他抵消了与她抵足jiāo缠的yù望,留下她清净自在身。突厥人野蛮凶残,这一走,或许是他们今生的最后一面。她是他这二十一年来无比珍惜的,就如这月,他视她为至高至洁。 “殿下……”她明白了他的心思,一遍遍抚摩他的眼,他的唇,不愿离手。 “我永远不会忘记,我们在一起相爱的快乐,我的丫头。如果我有幸能活着,一定会回到你身边的。”他紧紧地拥着她,滚热的唇在她的耳际缓缓厮磨。 如果我不幸死了,我也会想你的……他在心里说。 她的泪慢慢地如珠坠下,淌过脸颊,跌进她的唇,随着他的长吻共咽了。 我等你。 第四卷 第三十一章 念去去千里烟波5 天明时,城楼上一片鼓角声,吊桥慢慢放了下来,城门也缓缓打开。 有个人出现在了京城。 大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战争离京城太遥远了,尽管四处墙壁上张贴着讨伐突厥,招募兵马的告示。 街口有一家酒肆,快走进酒肆的任浮,一边将马缰系在木桩上,一边低沉地叫道,拿酒来。 一坛烧酒,一盘牛ròu放在餐桌上,任浮大碗喝酒,咀嚼旁若无人。其时酒肆里坐了不少食客,笑语声喧,远处青楼瓦子的丝竹声,在热闹的大街上飘逸。 门外距他约百步间,侧面走过两个颇为威武的军人,均未戴头盔,只在头上戴了武士冠以束发,斜披战袍,腰环铠甲,威风凛凛。两人在人群中格外打眼,任浮不由自主地凝神看去,露出一丝羡慕的神色,心里下意识地叹道,到底是太子治下,果多雄壮军人! 扭过脸,目光落到放在桌上的剑鞘上。 依稀中,青琐直白凛切的话沉沉而来。 “这把剑不知沾了多少平民百姓无辜者的鲜血,连大胄国君王也死在这把剑下,你以为你是盖世英雄吗?你身为侠士,却受jiān贼利用,乱我朝廷,真是替你可惜。有本事你拿它赴战场杀敌去,这才是真正的男子汉!” 他面色沉重的再次将目光移向外面,继续观看这京都风情。 忽然,一个盗贼的身影从他的眼帘下闪过,直往前面那两人走去,从其中一个军人身边擦肩而过时,手腕轻轻一晃,飞快地摘下挂在他腰间的一只银袋。 两军人并没有注意,仍互相兴致勃勃地谈论着。那盗贼若无其事地往街两边瞅着,人迅捷地挤往前面的人群之中,突然,肩上重重地被人拍了一下。 盗贼一愣,回头看,任浮漫不经心地看了看他。 “兄台,把银子还给人家。” 盗贼环眼圆睁,恶狠狠地瞪着他打量着:“嘿,哪来多管闲事的?” 那人往地面啐了一口,继续往前走。任浮一把勒住了盗贼的肩胛,盗贼痛得不能动弹,情急之下将手中的银袋塞进了任浮的怀里。 “抓贼!抓贼!”那人倒先喊起来,任浮一愣,随即松了手。 此时,被盗的军人像发现了什么,赶紧将手往腰里一摸,大惊失色,然后顺着叫声大步朝任浮走来,喊:“盗贼,站住!” 任浮并未想到在喊自己,接过掉在怀里的银袋,回转身来。 军人已赶过来,扳过任浮的肩,握紧拳头,怒目道:“盗贼,敢偷你爷爷的银子,不要命了?” 任浮转过脸,愕然地看着他们:“我何时偷了你的银子?” 军人夺过银袋,晃了晃:“盗贼!看你衣冠整齐,一表人才,竟做如此下作的事?你爷爷教训教训你!” 说完,一拳朝任浮打来。任浮眼快,猛地闪过。 军人见一拳打空,眼瞪得更圆了,又一拳打过来,任浮抬起了胳膊挡住,生气道:“你这人,怎恁地不讲理?分明是本人帮你抓贼,你竟不分曲直,让贼逃跑了。你再要撒横,任某不客气了!” “不客气如何?客气又如何?我等俩人擒了你这盗贼!”那人虎目圆瞪,接连出招,势如奔马。任浮见那军人很有力气,便也拉开架势,双手握拳出招。 第四卷 第三十二章 念去去千里烟波6 两人打在一起,任浮个子高,那人力大,打得不分上下。旁边另一位军人急道:“不可冲动!待问清楚了再动手,军人京城里械斗恐要违军纪的!” 那军人闻言即收了手,周围路人见两人打得精彩,早围起了数重人墙,怂恿着他们继续。任浮想起自己进京的目的,也就无声息了。正想散,那盗贼带了一帮人过来,指着任浮喊:“就是那小子!给他尝尝苦头!” 那些人cāo了家伙,其中一个说:“看不出这小子还有些武艺,有本事把你手中的剑亮出来!” 任浮冷笑:“拿剑出来,你等更非对手。” 领头的怒道:“放你娘的屁!今日不给你教训不是爷爷!”挥手让众人上。 任浮拔出剑来,冷眼扫过:“你们这群混蛋想是霸道惯了,任某今日不教训你等也不姓任!” 那些人cāo着手中的家伙朝任浮一顿劈打,任浮举剑相迎,双方你来我往在大街上恶斗着。围观的人群见势不妙,加上有人流血哭嚎,顿时吓得四处逃散。那两个军人不好chā手,只好站在一旁瞧着任浮左冲右挡,连连捅翻几名杀手,都冲着任浮shè出赞叹的目光。 正闹间,一匹白马从官道奔驰而来,后面还跟着一群铁甲骑兵,白马上的天濂挺拔俊美,目光深邃。一枚飘叶从道边的树上落下,悠悠朝他的面前飘来,他目不斜视,挥手将落叶抓住,轻轻掂在手指间。 远远的任浮挥剑与几名盗贼拼打,闪展腾挪,挥洒自如,冷峻的脸上透着从容镇定,甚至露出打杀的欢愉。 妙极!天濂心里一阵赞叹,猛地勒住缰绳,白马嘶鸣一声,急速停下步子。几名马骑上的侍卫大声吆喝:“都住手,闪开!闪开!” 领头的盗贼早就力不从心,听到喊声跳出圈外,转身就跑,另外几个见状,也乱了刀法,扶起倒地哼哼的,撒开腿逃跑了。 天濂背着手,看着任浮不慌不忙将剑chā入剑鞘,淡然说道:“好久不见,想不到你自己找上门来了,不过本宫对以前的事情不感兴趣了。” 任浮不言语,径直朝着天濂的人马跪地行礼。 天濂微蹙眉头,朗星般的目光闪了闪:“任大侠确是天下英雄,只可惜四处寄居他人篱下,不知何时展翅高翔啊?” 任浮抱拳道:“小的今日特来投奔殿下,如若小的不坐囚牢等死,小的愿随殿下杀敌建功名。” “是吗?”天濂唇角挂起一丝冷笑,嘲弄道,“这次任大侠又听谁指派了?” “小的是受了一个人的点拨。”任浮从容回答,“她曾经骂了小的一顿,说小的剑用错了地方,应上战场杀敌去。突厥入侵我土地,夺我州郡,大丈夫岂可任其所为,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5 章 殿下接纳!” 天濂闻言默然,扫视一下任浮,又凝望远方,将拈在手中那枚落叶用食指一弹,落叶如一只飞镖飞掠,他一拍胯下白马,喝道:“战场上见!”那马四蹄生风,奔跑而去。 任浮站起身,朝着远去的天濂喊:“你看着吧,我任浮不是懦夫!” 地面上扬起一阵烟尘,载着任浮轻雾一般的人影,风似的朝前奔驰。 这日的黄昏,距离京城六十余里的郊外,绵延几里的兵马像一大片飘动的云缓缓由东朝西移动。旗幡如林,迎风招展,夕阳往西天坠去,撞起一片如血的晚霞,霞光抹在原野和大旗之上,草木作物起伏着,如血色波涛,军行其中,肃穆壮美。 金盔金甲的天濂策马行走在队伍前面,眼光掠过广阔的原野,再次回眸京城的方向。仿佛还能看到她站在城墙上挥手的身姿,落日的余晖铺满城楼,宛若她凝眸朝他微笑时披在身上的红帔。 史书上记载,建武二十一年三月二十九日,大胄国起兵攻打突厥。 天濂记得那一日,残阳如血。 第四卷 第三十三章 春花秋月何时了1 两年后的夏天。 月亮站在香樟树上,婆娑着细碎的微风。闻声从殿内出来的青琐,瞧着踱着方步的人影笑了。 “皇兄,进里面来吧。” 天清瞧着香樟树下的石桌鼓凳,笑说:“这树下若是藏不住蚊子,才有了闲雅的意思,月光也就平添了诗意。” “除非有风,风大些把蚊子刮走了。树梢儿都不动,光听知了叫了。”青琐说笑着,手一松,后面的竹帘叭嗒落下了。天清坐到石鼓凳上,屁股似是被鏊子烫着了,连声叫痛。 青琐慌忙跑过去拉住他:“谁叫你坐这儿的?晒了一天的日头,那石头不发烫才怪。” 天清顺势抓住她的手,眼光灼灼:“还没烫成这样的,吓吓你,想瞧你心疼的样子。” 青琐穿着纱裙,云髻轻轻绾着,打着团扇:“我把莲儿jiāo给你,你要好生待她才是。”说着,唤小秀小眉换了两把竹椅,拎了陶壶陶碗,香茗鲜果。 青琐一面给他倒茶,一手抬扇往他身上轻轻拂动,天清感到惬意极了。 “上次父皇说要把你嫁了,我一百个不愿意,你想我们在一起才多少日子?幸好你也不愿,只是你又和父皇吵起来,看父皇生气的样子,估计这段日子又不理你了。” 青琐拿扇的手停了一下,淡淡笑道:“我的婚姻我做主,父皇想逼迫,我也不会屈服的。” “父皇到底宠你,换了别人绝对不敢抗旨不尊的。”天清笑说,“给你带来皇兄的好消息,失地即将全数收复。现在连锦州的十万大军也撤回来了,散调前往长江沿线各要塞把守。” “他快回来了。”青琐幽幽说道。 “是啊,皇兄一回来,宫里更热闹了。”天清也显得高兴,眯着眼定神望着青琐。树荫下浮扬着几只萤火虫,青琐款款的身影,消融了一地的月光。 花草藤蔓模糊在清辉中,窗棂里灯亮着。天清示意侍女将殿内的烛灯移开,他不愿摇曳不宁的烛光透到外面,破坏他心中朦胧中的神秘。 静谧的星光下,晒了一天太阳的花瓣依旧涣散着芬芳。廊桥外面潺的池水,依稀在青琐的脚下流淌,萦满了诗一样的情愫,横空传来群雁的叫声,飘飘袅袅,与和谐的院子一触,散开去了。 而在每个听到他消息的夜里,青琐就会趁着月色,为天濂焚上一炉香,遥遥的祝祷他,一切安好。 这夜,她看到院子里的木槿花开了。 此时,几匹骏马驰骋在广袤的大漠上。 远处幽黑的沙脉连绵起伏,绿洲上断断续续的生命之泉,在深邃的星空下,传来汩汩的响声。 “殿下,到了。”其中一位分明是任浮的声音。 “你等速稍作休息,等天一亮,队伍集合。”天濂命令道。 部下领命而去。 天濂收住马缰,抬眼眺望四周。 这里不是一座城池,没有城墙箭楼,没有厅堂楼馆,无数的白帐篷围绕着一些丈余高的土层,云朵似的展开。风沙吹得旌旗猎猎,灯火摇曳。 这里就是他驻军的地方。晚风吹落大漠沙沙,满天乌云遮眼,耳边只有铿锵的厮杀声、马蹄的嘶鸣声。 他已习惯。 明日又是一场血战。 这晚,他又想起了她。 两年多了,她可好? 回想在城外跃马抬首眺望,她站在城墙上向他挥手,那情景至今还让他怆然心痛。 上苍为何给她婀娜的身姿,娇美的面容?永难忘那天月夜他们的幽会,她的似水柔情,幽兰芳香……怎奈短暂欢娱如流水逝去,那段余吻尤存,她身上的清香还未散尽。 她院子里的木槿花一定又开了吧?他露齿笑了,明年的这个时候,他定要陪她看尽一川风花,让细细的花瓣落满她的全身,他们就在花海里相爱缠绵。 一定的。 第四卷 第三十四章 春花秋月何时了2 晨曦时分鼓角大作,喊声震天。天濂一身戎装,带领官兵,亲临阵前督战。 两军鼓角稍歇,天濂纵马望长蛇阵,主力将士在阳光下金甲耀目,旌旗招展,严阵以待。 天濂亲自抓起鼓槌,击鼓进军。一时,战鼓如雷,呐喊声声。在他的激励下,将士们如决堤的洪水,咆哮着朝城下冲去。城楼上,突厥军奋力反击,石滚木纷纷砸落,刀砍qiāng捅,箭矢如雨。更有很多胄国士卒,来不及冲到城墙下,便被shè倒在壕沟边。一时,胄国军队死伤惨重。 天濂见此,心如刀割。他猛地扔下鼓槌,跨上战马,对崔广道:“若我殒身沙场,请老将军代我掌兵!” 崔广惊道:“殿下莫非要亲冒矢石?” 大儿子崔玉廷在旁喊道:“攀城爬墙,士卒所为!殿下身为主帅,万万不可!”说完,拔出剑,对身边担任中军的四千亲兵喊道:“众将士,随我上前!”说完纵马而出。 任浮也跃出阵来,领着后面人马往前冲去。 天濂紧擂战鼓,军队以排山倒海之势,迅速地淹没了突厥人的阻击。 战斗持续了一天一夜。 漫天浓云黑幕,经历血与火洗礼后的石城,举目疮痍,遍地撂着残损的车、帐幕、云梯、器械以及死尸的气息,骡马腐烂的盈臭。 血腥袅满天空,夹杂着风沙的呼啸,天濂傲然站在城墙上,霞光中血染的战袍熠熠生辉,已显黝黑的脸上,剑眉下的眼睛更显深邃。 “清理战场,抓紧救治伤员!” 每一场的战争都是惊心动魄,精彩悲壮。这次虽还是以胄国军队胜利而告终,但毕竟付出的代价太惨烈了。他深深知道,两万将士经过两年多持续不断的战斗,已经折兵损将,疲惫不堪。朝廷放在锦州的十万兵马已经撤回,说是太子爷率兵扫尽突厥,凯旋而归指日可待,无须顾虑。 没有朝廷的召令,他们是绝不能收兵的,他预感到前面还有战争等待着他们,可还会惧怕什么?突厥人气数已尽,他和他的军队并肩驰骋,依然豪情万丈,足够以一当十! “殿下,此刻是否思绪起伏,恰似这沙漠滔滔?”崔广老将军走上石墙,踱到他身边,善解人意地问道。 天濂的思绪被打断,看了看崔广后面英气逼人的任浮,点点头:“自然!此情此景,倒让我想起两年前出关之时,难免稚气,空有万丈豪情。”说罢,他看着辽阔无垠的沙漠和西天的晚霞,感慨道,“我自领兵以来,一直以薄才而身负重任,肩负数万将士xìng命,自然要对家乡父老有所jiāo代。” 崔广用赞赏的眼光看着他,劝道:“打仗死人是正常的事,殿下的为人和英明足令死去的将士在九泉之下感激,殿下不必自责。” 任浮抱拳,声调慷然:“我军有殿下为主帅,实是大幸!就凭将士们的豪气和信心,突厥兵也必败无疑!” 天濂用手拍拍任浮的肩,点头道:“你我如今生死与共,并肩作战,打败突厥全靠你等众将士奋力效命!等回朝廷,我定保荐你委以大任!” “殿下放心!小人与众将士自当随殿下披坚执锐,以死报效!”任浮的脸上洋溢着战士的慷慨之气,眼里闪烁着果决的光芒。 天濂用凝重的目光看着他,感动地拍拍他的肩,没有说话。然后,扭过头去,将目光移向前方。 西边燃起通红的晚霞,烤焦的沙洲铺天盖地,如同血染的绸缎起伏滚动。一群大雁舞动着翅膀盘旋,落日的光芒将它们剪成齐整的烙影,显得十分壮观。如血的余晖下,天濂的军队更显得雄浑、壮丽。 第四卷 第三十五章 春花秋月何时了3 一支轻骑从西北方向飞驶在通往皇宫的御道上,凛冽的寒风里猝然飘起纷纷扬扬的雪花。 辇舆里的皇帝轻咳几声,外面的内侍小心地将红翎信件捧了进来。 皇帝有点急迫地拆阅,手抖动得愈来愈厉害,终于控制不住地剧烈咳嗽起来。 “皇上……”外面的内侍轻声唤道。 皇帝倦怠地靠在软锦上,长长的吁了口气,沉沉说话:“朕知道了,让他们退下吧。” “奴才看见公主殿下的轿子了,皇上。” 皇帝闻声直起腰来:“把她截住。” 甬道上雪花飞舞,青琐迎着缓步向她走来的皇帝,款款地施了礼,然后面对面站着。在雪韵的笼罩下,那套火狐领子芍yào红的斗篷,在她的身上如此妥帖,仿佛火红怒放的云霞,将她玲珑有致的身躯好好地掩没了。 而她的脸更是明眸善睐的美丽,月光般的皎洁,平静得宛若一泓秋水。皇帝怔忡地望着她,身子有点漂浮,头感到轻微的晕眩。 “好像有二个多月没见面了。”他说。他们住在一个皇宫里,见面的次数却越来越少,每一次的见面又是无尽的争吵,他累得害怕见她,而她抑或故意躲着他? 青琐漫应了一声,眼光凝在皇帝的脸上,似在探寻着什么。 “是去看你家那位小姐?”他有心思开玩笑,见青琐点头,笑道,“他们家千金有两岁多了吧?” 说到孩子,青琐的嘴角露出愉快的笑,扯起篷兜围住颈项。那一刻,皇帝的眼前忽然掠过一张脸,一张孩子气的灵动的笑脸,在那个毽子上下翻越的初夏,那张笑脸第一次触进他的眼眸,那一年,她只有十五岁。 “婉平,你又长一岁了。”他不无感慨着,浓烈的口吻分明在提醒她,“前线的仗永远打不完的。” “没关系,我会等。”她的脸上有一种干净的表情,简洁的语句却又如此坚执。 “倘若你等不到呢?”他又发狠道。 “请父皇成全。”她看定他,满目肃然,一字一字,凿进了他的心。 一时,皇帝不能言语。 漫天雪花笼盖青琐的全身,天空yīn暗沉寂。皇帝终于明白,这么些年来,这个丫头还是没变,他依然是那个叫青琐的假太子妃。他不再言,轻轻拍了她的肩,缓步往辇舆走。 寒风起,拂动皇帝宽厚的龙袍,里面似乎空dàngdàng的。皇帝低着头,竭尽忍住咳嗽,他的背影有点佝偻,青琐在后面的叫声针扎似的钻进他的耳际。 “要是他不能回来,我就恨你一辈子!” 他在辇舆内剧烈地咳着,颤手拿起那张红翎信件,清浅的笑容里抹过一道寒光,终于手一紧,将手中的信纸狠狠地揉碎了。 第四卷 第三十六章 春花秋月何时了4 突厥除夕的灯火,在犹带着浓郁的硝烟气息里,托浮着欢笑和新期望,不管是这边或那边,在神秘之夜都一样充满了喜庆。惟有深入突厥腹地的官军,清楚地意识到有场战争悄然走进了新年。 天濂一脸凝重地望着漆黑的天,然后,径直往帐篷内走。 外面的宿卫一见,匍匐在两侧向天濂叩头,天濂摆了摆手,进了帐内。 病榻上的崔广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沙着喉咙唤了一声:“殿下,您怎么还不去歇息着?” 帐内燃烧着旺盛炭火,崔广萎缩在一层层厚厚的衾褥中,伸着枯萎而颤抖的手。天濂怎么也无法将他与昔日叱咤风云的将军联系在一起,眼睛微微有了湿润。 崔广努力睁着双眼,想施礼却是身不由己。天濂近前阻拦住他,一边替他掖好棉絮,一边询问:“老将军可是好些了吗?” 崔广苦涩地点头说:“身子还能轻得了吗?老朽怕是要拖累殿下了……” 天濂暗自叹息,叫了随行的太医进来,一边强笑道:“圣上为您的久病着急呢,又恩赐了太医,您可要好起来啊。” “殿下别瞒老朽了,”崔广突然垂泪了,“朝廷已经断绝粮草大半年了,皇上的大恩,惟有来世相报……殿下日理万机,身体保重……早日回京城去。” 把脉片刻,天濂看到了太医不经意间的一丝无奈,他的心猝然凉了。 他示意太医退下,坐到病榻前小声说道:“老将军,病去如抽丝,静心养病不要胡思乱想,家里人还等着您回去吧。” 崔广浑浊的眼里闪烁着泪花,挣扎着叫任浮,帐外的任浮领命恭立在面前。 “你小子跟随殿下快三年了,杀敌无数……看样子还不坏。”崔广轻骂他,“军中饿的饿,死的死,你小子还逍遥自在的……老朽若是不在了,你定要保护好殿下,大胄国不能没有殿下啊……” 天濂迈着沉重的步履出了帐篷,默然伫立在高坡上,风氅翻飞。 静夜里,他并不回头,却感觉任浮就在身后。 “等打完这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6 章 仗,天下就太平了。”他微微仰首,寒雪映亮他的眼,“你我荣辱与共,没有打不赢的仗!” “殿下,突厥人是因为获悉我军久无供给,军心浮动,人心不稳,才敢贸然进犯。大敌当前,我军纵是只剩最后一个,也会悍勇抵抗!”任浮朗声道,“殿下休怪小的多言,朝廷不增兵马,又断粮草,分明是要把我们活生生埋葬在此!” “皇上对付的是我,等我死了才会安心。任浮,明日我率二千兵马攻敌,你等不得出动,我若不幸,你和玉廷拿了我的金盔金甲面见皇上去,然后带了兵马撤回边境,我不能让所有的将士随我陪葬!” “殿下,她在等您,您绝对不能辜负了她!”任浮喊道。 “虽是辜负,她终会明白。”天濂仰天说道,然后做了个绝然的手势,“休得罗嗦!那里有无数的亲人等着我们,等着吃团圆饭!” 东边天际焕发出灼目的朝霞,将天地万物铺撒上道道金光。 天濂勒缰驻马,执锐眺望京城的方向,任凭西风猎猎,慷慨陈词。 “弟兄们,这里是我们的光荣之地,也是我们的生死之地!养兵用于战事,今日就是我们杀敌报国的时候,凭我们的忠勇建立功勋,博取千古英名!” 士兵见太子身先士卒,皆无畏惧,挥舞qiāng戟齐声叫喊:“冲锋杀敌,报效朝廷!” 建武二十四年,那个新年来临的第一天,注定是载入史册的惊心动魄的一天。战争的浓云如漫天的黑幕,带着血腥,带着金戈铁马的呼啸,带着白骨塞野的凄凉,以不可阻挡之势,气势汹汹地漫卷了整个突厥境地。 第四卷 第三十七章 春花秋月何时了5 夜深了。 已是早春二月,凛冽的风依然凄切地卷过皇宫。 除了宫漏声一下下的传来,整个皇宫都静悄悄的,寂静得就像是一座坟墓。 皇帝仰卧在明黄色绣金龙的锦衾绣褥之中,面色蜡黄,形容枯槁。十几名连月来已经累得筋疲力尽的宫女内侍,屏气蹑足地守候在一旁,随时准备伺候汤yào,焚香送水,传递信息。 青琐无声无息地走了进来,微微一摆手,众宫女内侍都明白了她的意思,踮着脚无声地退下了。 青琐步履沉重地缓步走到皇帝榻边,她刚俯下身去,皇帝微闭的眼猛地睁开了。 她直起了身,站立着,并不说话。 皇帝混浊的眼光望向她,气力衰微,喘息了好半天,才挣出一句话来:“你……你真的来了……” 青琐一听,平静地回答:“来了几次,您都睡着,未敢惊扰。” 皇帝听后,默默无语。停了片刻,他才低声呻吟了几句:“朕曾经装病,你还跑来见朕……今日不同了,你是真的恨上朕了……”眼睛痛楚地再次闭上。 他知道,自己的大限已经到了,什么灵丹妙yào、威力权势再也挽救不了他这垂危的生命了。 唯有,心中的一遭病痛,还未平去。 他心有不甘地期待着。 宫漏声滴滴答答地响着,午夜的皇宫显得寂寞而凄凉。 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病势垂危的皇帝,青琐的心也是凄凉一片。她站在暗淡的烛光下,注视着闭目微喘的皇帝,沉思了很久。 终于,她凑近皇帝,声音轻柔,语气却是极快速而坚定的:“他一回来,青琐就嫁给他。” 皇帝闭目不语。 又沉默了好久,他才微睁一眼,吃力地、断断续续地说道:“好吧,朕不勉强你,你等着他,等他来……” 说到这里,皇帝又气喘起来,烛光摇曳下,他那灰白的脸庞上,似正掠过死神翅膀的yīn影。 青琐并未领会到皇帝的意思,她哀伤地望了一眼那张变得老丑不堪的瘦脸,鼻子一酸,赶紧垂下头去,轻轻地退出了寝殿。 她的父亲,那个叱咤风云的皇帝,这次将败在死神的魔爪里。 怡真殿内很静,鸦雀无声。 殿前庭院内洒满了凄清的月光,月光下,开亭边,几丛芭蕉伸出巨大的叶片,把幽暗的影子投shè在阶墀上、窗棂上,摇晃不宁。 此刻,青琐已经睡着了。半迷蒙半恍惚中,她分明看见了天濂一身金盔金甲,明亮的双眸饱含深情。她高兴极了,感觉自己就是林中鸟,腾翅向他飞去。三年阔别,三年孤独,有多少心事多少话语要向他倾诉啊! “丫头。”他的声音杳若尘烟,他伸出手来,忧伤的叹息轻轻掠过她的手指。 她接住了,低眼一看,掌心中紧握的,是那一柄沾着血迹的宝剑。 她惊骇得叫了起来,醒了。 小秀捧着一杯香茗,送到她的手中。 青琐轻抿几口,睁着迷惘的双眼,问道:“什么时辰了?” 小秀连忙低声道:“公主,您才睡下不到一个时辰呢,公主您可要保重啊。” “皇上那边有事吗?” “刚才奴婢从御膳房过来,正看见二殿下和崔玉廷将军去给皇上请安,这么晚了,奴婢正纳闷着……” 小秀刚刚说出“崔玉廷”三个字,青琐的神色就大变,她马上起身说:“快给我披风,我要出去!” 碧云轩内。 月光斜照进来,照在皇帝暗黄的脸上。他无声地躺在炕榻上,生命垂危,但他的头脑异常的清醒,这更增加了他周身的痛苦。 他仍然坚持着,因为他必须在弥留之际,等待一件事的到来。 “父皇……” 天清的哀声刚一传到,他与崔玉廷已经跪在了他的病榻前。 “皇兄他……” 明黄色的太子绶带,金盔金甲,斑斑血迹隐约可见。 渐渐地,皇帝似乎感到了一团冰凉之气,从足心淹没上来,一直涌向他的全身。霎时间,皇帝两眼发直,牙关渐紧。他知道无常已经到了,脑际蓦地闪现了一个模糊的影子,于是他拼尽全身的气力,喃喃地吐出了最后几个清晰的字眼:“他……他死了吗?” “皇兄他殉国了……”天清大哭起来。 皇帝虚空的眼睛直愣愣地定在天清身上,接着,一口浓痰堵住了喉头,发出了一阵奇怪的声响,再也吐不出一个字音来。 楚士雄、天濂出现在他的面前,他们如此相像,同样的俊朗,同样的带着桀骜不驯,一缕淡笑浮在皇帝的嘴角。 好了,好了,他宠了二十年的濂儿,那个他难以经受的奇耻大辱,终于消失了。 这时,寝殿外传来了青琐悲恸的哭声。 肃跪在皇帝炕前的天清愣了一下,他想起身,可又无可奈何的读着皇帝已完全模糊的字眼。 皇帝的眼神已散,牙关已紧,接着,在最后长长的叹息声下,就永远停止了呼吸。 “父皇” 皇宫内丧钟长鸣,就像一窝被惊扰的蚁穴,整个皇宫都忙乱起来。 哀音响遍了皇宫,响遍了京城。 第四卷 第三十八章 青山隐隐水迢迢1 又是一年春满大地,绿杨庭院,暖风帘幕,怡真殿里清风徐徐,幽香弥漫。 天清在殿外下了步辇,亲自接过宫人手中的朱漆木匣。木匣里放着秋季储藏的葡萄,鲜艳如最初下架的模样。 贵为皇帝的天清,不仅没有迎驾的礼仪,还是头一次送礼,去讨取一个人的欢心。 绣帘开,地面跪着两名侍女,匍匐不敢仰视天颜。天清一步迈了进去,内心坦然中有着复杂的狂喜,贵妃榻上,青琐斜倚着绣枕阖目睡着,冰肌玉骨,钗横鬓乱。 听到动静她睁眼转过脸来,那盛满慵懒温香的笑靥,只一个碰擦天清便醉了。他一手轻放竹匣,一手把她抱在了怀里……青琐被他轻轻托浮着,像一只温顺的羔羊,蜷缩在他的怀抱。 “别这么早打瞌睡,下半夜就睡不稳了,起来精神就不好,明日可是你的日子。”他体贴地说道,扶着她起来。 他们被满屋子的馨香包围着,无数闪烁的烛光里,缠绵着天清心中无尽的缠绵,他深情的目光凝视着青琐,只剩下一句早已透明的话未说开了。 青琐似是意识到了什么,她的眼光不留痕迹的避开,嘴里淡淡地说道:“给皇兄写个字如何?功课好久没做了。” “怎老不想做功课?”天清笑道,“你那书法涂鸦得让我也看不懂了,此时没有精进,往后更难了。” “说不清楚。我是瞧见纸墨就头疼,空有一腔yù望,不知道怎么写字了。” 小眉取来了砚笔纸,天清命她踅回去取了长笛。 天清悠扬的笛声在怡真殿内迂回萦绕。 青琐曲终笔止,嗤一声笑了,一脸的懊丧。 天清放下长笛,端起来端详半天,笑道:“比上一次好多了,也有了新意。” “可惜天资差了,又坚持不了。不管能爬出啥模样,老会染一身墨,弄一张大花脸儿。”青琐微蹙眉头,轻叹。 天清含笑轻轻抚了她的脸,又抄起了长笛。 青琐停止了笔墨,歪着头听着。 有一次她无意说起想听笛声,他并没叫来宫廷乐工,而是亲自cāo起长笛,每每伴在她身边,让她在他的笛声中安然入睡。 明日是她二十岁的寿辰,他为此命内务府准备了整整一个月,很多细节他要亲自过问。宫内宫外,风言风语,无孔不入地钻进了她的耳朵。 这一年来,她把自己埋在寂寞的角落里,植下她留给天濂的那份情,自开自谢。她一直守着自己的道,与天濂那段刻骨铭心的爱,足够她用余生去回味。往后的日子,听一曲笛声,心念一个人的名字,也许,这样的她就觉幸福了。 可是,想做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却是很难很难的!天清的一番情意,她又如何不知?并世之上,能与她的傲气并肩,甘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就是天清了。后宫主位空缺,将一顶顶有悖于尘世法则的诰封放在她美丽的额头……他想让她知道,他是真的爱她,爱得发狂,所以,他甘心为了她我行我素,将世俗的眼光踩在足下。 她和天清之间是故事,也是传奇。也许,许多年以后,有人会说她是红颜祸水,误一代君王,甚至误国、误民、误天下苍生。 她轻轻地叹口气,慢慢地阖眼睡去。睡去前,她的唇角牵起一抹苦涩的笑。 这世上,除了远在天边的那个人,谁也不是她的有情郎。 第四卷 第三十九章 青山隐隐水迢迢2 “琐姨,琐姨!”三岁的小欣儿撇开了自己的娘,自顾蹦跳着进了怡真殿。 母亲芳菲颠着六个月的身孕,在后面急急忙忙的叫:“别乱跑,小心摔着。” 身为贵妃的莲儿从内殿出来,笑盈盈地拉住了小欣儿,朝着芳菲打招呼:“小姐来得正好,青琐姐正念叨着你们呢。” 青琐派人去了城东,将杂货店冯老爷的女儿莲儿接来宫中小聚。不经世面的莲儿对皇宫里的一切都新鲜,青琐有意让她与天清见上了面,天清对莲儿自然客气,年轻的皇帝却让莲儿走了神。 青琐问天清:“莲儿可好?” 天清明白了青琐的意思,他踌躇了半天,无奈地答道:“好。” 莲儿进了宫,她依然叫青琐姐,学着青琐唤芳菲叫“小姐”。 芳菲见了礼,莲儿扶住她,和颜悦色道:“你们就进去吧,我去看看外面准备得怎样了?” 芳菲进去,只见青琐一身锦衣华服,丽妆宫鬓,光彩照人。小欣儿则依偎在她的膝盖上,青琐从桌上的朱漆木匣里取了一颗葡萄,小心地剥了皮,掂着往欣儿的嘴里送。 “欣儿,别黏着琐姨,把琐姨的新衣弄皱了。”芳菲唤欣儿起来,欣儿就是不依。 “她爱怎么坐就怎么坐。”青琐带着宠溺的眼光看着欣儿,唤了侍女小眉将准备好的木匣子捧过来,并让她退了出去。 “今日是琐姨的生日,琐姨请咱们的小欣儿做寿童咯!”她含笑从木匣子里取出一套小花裙,漫眼的湖青色,间杂着缕缕的清香。 “好漂亮啊,琐姨真好,欣儿要穿。”欣儿兴奋得涨红了脸,晶亮的眼睛闪闪烁烁。 芳菲的眼里蓦地弥漫上了雾水,她眼看着青琐将欣儿穿戴整齐,并将同色的小花环带在欣儿的头上,落地铜镜前欣儿咯咯笑着,轻轻的一个旋转,如一朵水莲花陡然绽放。 “真的很美!”芳菲由衷地赞叹。 青琐的唇角牵起暖暖的笑意,这让她本就柔和的脸上平添了一层温婉。 “小姐,请想办法让青琐离开皇上吧。”她俯下身去,轻轻地抚摸着欣儿的脸。 芳菲微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低言说道:“原本是想和表哥回南方的,你的事一直放不下。就是想不出如何让你出宫,皇上他不会轻易放你走的,再说,他对你……” “皇兄有莲儿,还有别人,他并不会觉得寂寞的。”青琐淡淡地笑着,“让青琐嫁人,嫁得越远越好,这是最好的法子。” 青琐说完,牵起欣儿的小手,慢悠悠地向殿外走去。 第四卷 第四十章 青山隐隐水迢迢3 此刻,在宴殿的万顷花海中,正是寿筵开处风光好。青琐的寿筵以令人瞠目的华丽,大肆铺排在人们的面前。 宫人的唱礼声中,青琐牵着欣儿款款步入。 端坐在龙座上的天清站了起来,他饱含深情,迈步向她走去。 那一刻,世界忽然变得安静,所有嘈嘈切切消失无踪,人们看着她,如同看着仙子降临人间。 “恭祝公主殿下万寿无疆!” 青琐接住了天清的手,无限风光地端立在华筵之上,冷凝妍媚,衣袂飘飘如举。 满眼是匍匐于地面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7 章 身影,青琐万千于众生之上,令人只能以仰视的角度,膜拜她绝世的容颜。 天清永远不会忘记这一天,她端然于座中,笑意清浅而平和。偶尔她侧头,望一眼相伴而坐的他,温和地朝他投去感激的笑。 她不经意的一笑,让他的心头涌起深深的爱意。 可是,普天之下,谁能明白他对她的爱?他的爱恰如这浩dàng东风,起起伏伏,迸流不息。只是,他也明白,他与她今世注定不能成为美满夫妻,更不能是一世相携的神仙眷侣。 直到有一天,南夷国的王子前来求亲,那王子高大俊朗,指名非大胄国的婉平公主不娶。 青琐已经二十岁了,锦瑟年华正在消逝,多少次她拒绝嫁出去,他曾暗自窃喜。而这次,她竟然答应了。 朝中大臣纷纷上书,请求皇上颁旨允了南夷国王子的求婚,而他也想过,自己不能误了她的终身。 于是,在离她那次华诞才过两个月,他又嫁了自己的皇妹。 而这次,没有寿诞的华丽铺张,她只是简单地叩拜了列祖列宗,他因为离情难抑,对南夷国王子心存妒忌,只轻轻地搂了她,便松了手转身离开。 而她,颤颤地在身后轻唤了一声“皇兄”,抑或心情也是依依不舍吧? 她近乎悄悄地走了,莲儿回来告诉他,离宫的青琐依然还是那件锦衣华服,她环视皇宫,眼中盛满了落寞的暗伤…… 他听着听着,不能控制地流了泪。 他知道,从此他与她相隔千山万水,再也很难与她相见。 而在多年以后,他不断地回忆起他们的往事,在不能成眠的子夜写下对她的思念,想着那次竟允了她的离开,心中久久不能释然。 第四卷 第四十一章 青山隐隐水迢迢4 郊外原野刚下过一场雨,几片零乱的落叶,风停雨歇后还在空中飘舞。 一个人出现在桑榆古道上。 京城越来越近了,季秋的风儿撩弄着他蓬乱的头发,经年风霜的磨练,使他的脸上蕴含了沧桑之感,但他的五官依然棱角分明,挺拔俊俏,浓密的眉毛下,一对眼睛愈加深邃幽亮。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眺望蒙胧的京城,那些所谓的皇权、荣贵、仇恨和冲动,都在平静的眼眸里dàng然无存。他提了提肩上的剑鞘,继续向前走。 脚下的路愈走愈宽,京城内,举目宝马雕鞍,太平箫鼓,行人来往不断,一派繁华景象。 “清平盛世,朝野多欢啊!”他由衷地感叹,大踏步朝着皇宫的方向走去。 皇宫里的天清听了宫廷侍卫的禀告,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半晌,他如梦方醒,撩起龙袍向着玄直门狂奔。 站在玄直门外的人影伟岸俊逸,此时他抬首仰望着天的尽头。尽头之处,火红如霞的太阳正在落下,映得他的脸都染了一层橘红。他闻声转过脸来,朝着天清扬眉一笑。 “清弟。” 天清定眼看他,本来伤感的心蓦地被一种强烈的无可名状的情绪所代替,他奔跑几步,一把抓住了对方的双臂,声音因激动而颤抖:“皇兄,你没死,为什么现在才回来?父皇早去了,他以为你死了……青琐也嫁人了,你又没能送送她。” 天濂闭上眼,沉沉地点头:“我知道了。路太远,不好走,我走了很长的日子。” 说着,乌黑的眸子里渐泛了一丝水光,含笑看着天清,重重地拍了他的肩膀:“清弟,其实你很善良,又勤政为民,你是当皇帝的料。我回来不是跟你争什么皇位,这些我都不需要了,我经历过生死,经历过很多事,对世间万物都看得很开。如今回京城,是想让你知道我还活着,看见亲人的面已心满意足矣!” “不,皇兄,你知道我一向不谙政事,这皇位本身就是你的。” “你我就别争了。”天濂依然如从前一样,搭了天清的肩,“我想去祭拜一下父皇、母后。” 兄弟俩肩并肩走着,此时的皇宫在夕阳的染映下,放shè出万道金光。 那夜,天濂站在怡真殿外。 这是她曾经生活过的地方,整整生活了四年。而他,却是从未陪她片刻。 夜色已浓,星光闪亮,月光从天际透漏下来,初秋浓浓的夜有了几分凉意。树荫婆娑,仿佛看见她幽幽人影,仰首朝天祈祷着什么,细密的花雨沾满了她的全身。 “我等你。” 一阵清风吹过,他猛地惊醒过来,怅怅地叹了口气。 她终归是等不到他,或许是他没让她再等下去。 这一世,是他负了她。 他从身后取下剑鞘,双手捧着,郑重地放在月光下。 那把宝剑,是任浮jiāo给他的。 那日的他太大意了,任浮将他骗至一出荒坡下,轻轻一点让他手脚不得动弹。他眼睁睁地看着任浮换上了他的金盔金甲,连同那幅太子绶带。 任浮将自己的宝剑放在他的面前,单膝跪地:“殿下,恕小的无礼了。您回去后,请告诉她,我任浮不是孬种!”说完,带着一种悲壮的笑意,毅然回身。 天濂挣扎着想拦住他,可是任浮走得很快,阳光下金甲耀眼,挺拔而壮烈。 二千兵马犹如掉进了无边无际的汪洋,一个漩涡之后,战场上尘土飞扬,喊声不绝。 …… 他仰首望天,拜托月亮寄语给她,任浮的血汗洒在塞外边界,芙蓉红泪如血,鞘柄触手冰凉,里面却包裹一个男人滚烫的心,这是任浮留给她的最后的印记。 月色逐渐淡去,他拾起了宝剑,慢慢地步出了院子,外殿的门轻轻地关上了。 第四卷 第四十二章 青山隐隐水迢迢5 小欣儿奇怪地望着这个陌生男人,此时他的眼光落在她湖青色的衣裙上,她读不懂他眼里的意思,只是感觉这个英俊的男子如父亲般的温和。 “好看吗?”她突然问。 他笑了起来:“好看,像青琐。” “你怎么知道琐姨的名字?”她天真地问,“这衣服就是琐姨送给我穿的。” 英俊的男人并未说话,他弯身抱她起来,很小心的,举过头顶。她居高临下,咯咯笑起来。 “欣儿,别顽皮了,去娘房间看看,小弟弟闹了没有?”父亲明雨笑着踱步过来。 欣儿吐吐舌头,依稀听到了弟弟咿呀声,她向男子挥挥手,蹦跳着跑向内院。 天濂望着欣儿的小身影,带着羡慕的语气对明雨说道:“你这家伙好有福气,我不在这几年,你就儿女成双了。” “殿下以后也会这样的。”明雨含笑道。 “我没想过这些。”天濂摇头,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等去了临禺再说。” “真要走吗?那里太偏远,很多土地都荒芜着,人烟太少。”明雨担心地问。 “找这么个世袭领地,想让天清明白,我是不会有颠覆之心,他尽管安心做他的皇帝。”天濂平静地回答,“这样也好,我做我的逍遥王。” “过段日子我们也搬到南方去,南方离临禺不是太远,我们还是可以再见面的。” “你云游四海,认识的人也多,以前听你说起过,你跟南夷国王子也有jiāo情。” “是啊,南夷国王子娶了青琐,要不要去他那里把青琐要回来?”明雨眼里仍是一缕笑。 “你也别挑起两国纷争了。”天濂拍拍明雨的肩,“嫁到南夷国是她自愿的,别去打扰她,她在那里一定很好。” 天濂放眼远方,喃喃自语着:“她一定很好……”说着,大踏步往外面走。 “殿下什么时候回去?”明雨在后面问。 “后天。”天濂扬扬手,走出了院子。 明雨望着他的背影,片刻后笑了起来。欣儿从娘的房间里跑出来,环视周围,嚷道:“爹,那个好看的男人呢?” “你找他干什么?”明雨轻轻刮了刮女儿的小鼻子。 “把他给琐姨啊,琐姨一定会喜欢。” 明雨嘘了一声,抱起女儿往芳菲的房间跑,边跑边笑:“表妹,该让青琐现身了!” 那个即将远离京城的日子,树叶片片而落,天濂的袍袖里盛满了暖暖的风。他来到了年少时梦见仙女的地方,再去看它一眼,最后一次。 风色柔和,细细柳丝垂下千万条金缕,海棠半缀清晨的雨露,他轻踏在软软的衰草上,举目远眺。 他来了。 他还记得最后一次,她将手放在他的掌心上,对他微笑,并不说话。水烟轻波里,他俩携手沐月,相亲相爱,当时的情景只有这片清碧的池水还记得吧? 那段青涩岁月不再,只有这海棠树陪他一起老了。如今伊人已走,真的只能这样,执子之手,两两相望罢。 回去吧。 从此,海角逢春,天涯为客。 他将双手环成半圆,最后一次朝着对岸喊:“喂” 萦绕迂回的喊声笼罩着一种诡异的静谧,可在这空灵缥缈的水池畔,他的耳中却响起珠玉相碰般轻灵悠远的回音。 “你在叫谁?” 他蓦地抬眼,不远处一袭白色的人影正朝他袅袅而至,像一朵精致的白玉兰。微风轻摇,拂过她生动而艳丽的脸庞。 一股暖流湿进他的心底,心头一酸,又忍住。凝神的双眸宛若坠入甜美的梦中,久久不愿移开。 他缓步向她走去。 (全文完) ------------------------------------------------------- 访问小说分享者(叫我小徐)的书库,阅读更多TA分享的书籍! 地址:http://www.biqugedu.com/u?id=32360 也可以百度搜索或者访问www.biqugedu.com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