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女谋略》 1.重生 大夏长朝十二年,十月三日。 京城中发生了一件大事,备受太子宠爱的侧妃沈氏,自戕而亡。 “听说是谋害皇嗣,畏罪自戕。” “可是那沈侧妃才嫁过去两年,以后又不是没有机会怀了。” “皇家的事情,哪里能说得清呢。” “嘘,沈大人过来了。” 被唤作沈大人的是个四十多岁的男子,留着两撇胡须,仪容俊朗,只是现在瞧着神情有些憔悴。 谁家死了女儿还能神采奕奕呢,官员们暗自叹了一口气,却因着牵扯到皇家,谁也不敢安慰他几句。 路过能打一声招呼,已经算是尽了同僚情谊了。 沈弼有些恍惚地应和着那些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声音,心里只在思考一件事 他费尽心思,培养了十八年的嫡长女,就这么没了当初她嫁给太子的时候,虽和他设想不同,但也算是个好归途,这还没真正起什么作用,就成了一具尸体,还是不被皇家承认的尸体。 自戕之人,是没有资格进入皇陵的,至于他这个当父亲的,自然也算不得和皇家沾亲带故,甚至还成了罪人。 沈弼百思不得其解,自己到底是哪里做错了,十八年的心血付诸东流,连个泡都没冒。 呸,老天真是不公 “娘子,真要这么做么” 白芷眼睛包着泪水,望着比自己小几岁的娘子。 一个瘦小的身影正站在房中的凳子上,踮着脚,双手正费力地将一根白绫扔到那房梁上,扔了几次,都还是没能挂上去。 身影转过身,一张白皙光洁的鹅蛋脸上挂着盈盈泪珠,秀挺的鼻子下一张小嘴泛着青白色 。 她刚张开口,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发出了一连串剧烈的咳嗽声。 见此,白芷马上从桌上倒了一壶冷茶递给她。 由于咳得太厉害,女孩子已经弯下了腰,她接过茶水一饮而尽,又拍着自己的胸口平缓那难受感。 “娘子。”白芷喊了一声,泪水忍不住掉了下来,她一边帮女孩子拍着背一边劝道“不一定非要用这个法子啊,就算要用,也好歹和大郎君知会一声才是。” 女孩子摇摇头,用衣袖擦了擦嘴角,喘着气“来不及了,我的身体我知道,再不用药是撑不住的。” 她抬起头看着紧闭的门,似要望穿那门看到远方。 “我们如今的银钱已经支撑不了几日了。为今之计,只有我吊死,让世人都看到,那沈家是如何逼死我的,这样亭之才有机会见到父亲,他才有机会活下去。” 说完,她将白绫递给白芷,示意白芷挂上去。 白芷没有动,她跪下来抱住女孩子的腿,哭道“娘子,你还可以给自己下药啊,假死也行啊。” “糊涂”女孩子娇喝一声,但是因为身体不好,这声呵斥显得有些软绵,“现在哪里还有闲钱配那药。” 女孩子拨开白芷的手,站起身,使劲向上一扬,白绫总算挂了上去。 她扯着白绫,比着高度,系了个死结。 “你一定记得,等我死了以后,你就到那沈家门口,哭喊着我是沈老爷的女儿,是被沈夫人逼死的,我就不信这样她都不露面。” 白芷眼泪和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一直掉,她从小就跟着夫人、郎君和娘子,什么事都听他们的,现在夫人不在了,郎君也不在身边,她只能听娘子的。 娘子一直是个有主意的人。 “那玉佩你拿着,见到沈夫人或者沈老爷才能拿出来,其他人面前你提都不要提。” 女孩子交代完,拽住白绫,自己和弟弟是那沈老爷外室的儿女,这么多年他不露面,现在他们寻来,沈家竟然没有一个做得了主的露面,还使人把他们打出去。 她就不信,这世上没有公道 女孩子狠了狠心,踢掉了脚下的凳子。 白芷绕着面色由红转青白,从不断咳嗽到声音越来越小的女孩子不停转圈,终于忍不住大声哭了起来,冲上去抱住女孩子渐渐不动的双腿,嘴里大喊“救命啊救命啊” “姐姐姐姐” 撕心裂肺地喊声。 “嗨呀,真是晦气,怎的要在我们店里死。” 叽叽咕咕地咒骂声。 感觉到脖颈一阵疼痛,沈颜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买卖 秋日的暖阳透过明瓦照耀着沈府小厅枣红色的枫木桌上。 这个小厅一般是沈夫人见管事下人用的,但凡有身份的人,都不会请到这来。 “娘子请用茶。” 婢女低着头,将一盏茶放到了桌上。作为沈府的下人,做好自己的本分就是了。但她的眼睛还是忍不住瞟向了放在桌上的白绫。 就是这根白绫啊,听说差点勒死了面前这个娘子。 她把目光转向了稳坐在那的女孩子,这就是老爷养在外面的女儿么 素衣襦裙,长发用一支木簪绾着,未施粉黛,水弯眉下一双如同蒙了雾的眼睛,看起有些湿润,惹人心疼。 沈府一共两位娘子,都是貌美如花,尤其是那故去的大娘子,当年才貌名动京城。可这么看来,这个娘子似是比大娘子更甚一分。 想来这娘子的母亲定也是个难得的美人,难怪老爷那种清心寡欲之人都会背着夫人养起了外室。 念及此,婢女不禁觉得有些可惜,女子貌美本是好事,奈何她越是好看,夫人只会越不待见。 一双纤细白净的手从桌上取过那白瓷茶盏,揭开盖,一股清香扑鼻而来,她正待送到嘴边,忽然发现茶盏上有个小小的缺口。 沈家当然不是那种节约到需要用这种有缺口茶盏的人家,这么做只有一个原因,沈家十分不待见她。 杨氏还是如此喜欢在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上做手脚,她浑不在意地笑了笑,不动声色地换到平滑的那边,浅浅抿了一口。 这娘子笑起来可真好看,婢子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咦,似乎看到娘子喝到茶的时候皱了一下眉是喝不惯这雨后云雾么。 是了,雨后云雾一般都是普通百姓才在喝的,官家娘子自是喝不惯的。 她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这娘子的时候,穿的虽不华贵倒也称得上精美,首饰不多却也有那么几样,看来老爷待他们还是不错的。 因为想得入神,等其他人都唤夫人的时候,婢女才反应过来,忙朝来人施礼。 来人五官精巧,眼里闪着精明,她便是沈老爷的填房杨氏,当然,现在谁也不会提填房的事情,她就是沈家光明正大的沈夫人。 “我记得,我上一次让人和你说得很清楚,老爷并无子女遗落在外。”沈夫人走到女孩子面前,目光直视前方,并不看面前的人。 女孩子点点头“我记得。” 不平不躁的三个字引燃了沈夫人的怒火。 “你既然记得为什么还要不依不饶,”她低下头,恨恨道,“现在外面怎么说你知道么” “嗯。”女孩子抬起头,柔柔软软一笑“夫人还是坐下说吧。” 那自若的样子仿佛她才是这沈家的主人。 沈夫人咬牙,目光扫到了桌上的白绫,犹豫了一下,还是坐在了女孩子的对面。 “我只是来归还东西的。”女孩子将白绫往旁边挪了挪,露出了被压着的半块玉佩。 看到玉佩,沈夫人眼睛抖了一下,她见过玉佩的另一半,就在沈老爷的书房,被沈老爷珍藏着的,她一直想搞清楚另一半玉佩给了谁,却怎么都没想到,是给了外面的贱人。 不能让沈老爷发现玉佩,这是沈夫人第一个念头。 她嫁到沈府已经十四年了,至今只育有一女,但是她从未放弃怀孕的念头,毕竟沈老爷不曾纳妾又无儿子,只要她生下儿子,这沈府的一切就是她和儿子的了。 当初这沈家姐弟找上门来时她根本不见,生怕沈老爷发现端倪。现在这女孩子闹出自尽的事情,沈老爷也是知道的。 本来她都想好如何为自己开脱了,没想到沈老爷非但没怪罪,还坚定的说自己在外不曾有过露水姻缘,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的骗子污蔑自己。 沈夫人暗自庆幸,不管这沈家姐弟是不是沈老爷的子女,沈老爷只要不想认,他们就没办法。 但是现在看到东西,她开始担忧了。 莫不是沈老爷不知道自己有儿女吧,毕竟依着他对那玉佩的重视程度,定是放在心尖上的。 沈夫人思绪万千,但说起也不过就是一瞬间的事。 “你想怎样。” 女孩子敲了敲玉佩“我是来还东西的,沈夫人不应该问我要价几何么。” 鬼才要信你,要是还东西那么简单,弄出个上吊的戏码做什么。 心里虽这么想着,沈夫人口中还是接道“你要多少。” 女孩子将玉佩拿起举在眼前,借着明瓦透过的阳光认真打量,直等得沈夫人焦灼万分,恨不能直接夺了过来。 “我先前去当铺问过,这玉佩成色不错,”女孩子将玉佩摊在手心,“得值二十两银子呢。” 放屁 沈夫人险些爆粗口,这块玉佩就算完整,都不值二十两,何况还只有半块。 不过现在不是值不值的事情,沈家也不是拿不出这二十两。 “去账房取二十两银子给这位娘子。”沈夫人阴沉着脸对旁边站着的婢女吩咐道。 “慢着。”女孩子笑意盈盈道“沈夫人,那只是当铺给的价格,要是二十两,我还不如直接给当铺呢,还省得跑这一趟麻烦。” 荒唐 沈夫人现在很想甩袖子,让她把这劳什子的半块破玉佩给那当铺。但她知道,这个女孩子不会那么做,否则也就不会坐在这里和自己说话了。 “那你想要多少。”沈夫人不想和这女孩子纠缠,晚点沈老爷回来这事就更不好收场了。 “我要的也不多。”女孩子的手指轻轻叩了叩桌面,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正叩在那白绫边上。 “一百两。” 一百两 一百两 沈夫人怀疑自己的听力出了问题。 “你知不知道,十两银子就够一个三口之家生活一年了。”沈夫人神情古怪,这孩子怕是不知道一百两意味着什么吧,沈老爷的俸禄一年也不过五十两而已。 女孩子不在乎地挥了挥手“我不嫌钱多。” 那就是知道一百两是个巨大的数字了,沈夫人扬眉怒道“当铺才给二十两,你却要讹我沈家一百两”。 “对当铺来说是二十两,但是对沈夫人来说,我觉得这一百两要的公平合理。” 女孩子平静地开口,目光看向桌上的白绫,一条命啊,用了一条命才换来沈夫人的相见,这个孩子是何其不容易。 怕下人夺了这玉佩,一定要等见到沈夫人才愿意拿出来,这样的东西就算要一百两又算得了什么。 至于对沈夫人,那更是划算,一百两就能解决一个隐患呢。 沈夫人悄悄捏了捏手,原来怎么没发现,这女孩子如此难缠。 沈夫人不满的看了一眼旁边的婢女,似是在责怪她没有提醒自己。 婢女也无限委屈,这女孩子进来不吵也不闹的,安安静静看着很是温和。 果然,人不可貌相啊,能做出上吊,逼着夫人相见的人,能是什么好人。又不是他们逼她上吊的,现在外面可都传夫人逼死沈老爷庶出的女儿呢。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真是没处说理去。 有苦没处说的沈夫人很不高兴。 “娘子还小,才会把公平合理挂在嘴边,等你以后看多了,就会明白,这世上,不公平的事情多了。” 女孩子没有接话,垂着眼,似是在认真聆听沈夫人的教诲。 沈夫人慢条斯理地仿佛在拉家常“就像这人和牲畜,就从来没有什么公平可言。杀了人,就是罪,杀了牲畜,谁也不会多问一句。” 听到这话,婢女哆嗦了一下,夫人该不会想杀了这娘子吧。 “夫人所言极是,不过死的既然是人,自然是会讨一个公平的。” 女孩子声音平稳,丝毫不惧。 沈夫人瞥了一眼白绫“京城里有段日子,很是流行给自己养的阿猫阿狗穿上小衣服,小鞋子,远远看着吧,还真是有个人样。” 她轻轻掀自己面前的茶盖,浓郁的茶香弥漫开来。 “但是啊,有了衣服鞋子,再像人,那也不是人。人和牲畜始终是有分别的,就像这茶,人懂得品茶,牲畜懂什么呢,给它口水喝,便足够了。你说,是不是。” “是啊。”女孩子仿佛被说的有些怅然,可下一句却带着不解“沈夫人为何如自贬为牲畜呢” “胡说八道”沈夫人忍不住喊了出来。 女孩子歪了歪头,很是天真的样子“沈夫人,是你自己说的,人懂得品茶,而牲畜不懂,可沈夫人分明就不懂茶,这不是自我贬低么。” 沈夫人气得满脸通红,呼吸都有些急促,这个贱人,居然说自己不懂茶。 女孩子将手一指“夫人,你用白定窑的茶盏,不是不懂茶是什么。” 茶盏沈夫人看向自己手中的茶盏,精美小巧,是现下最昂贵的。 这次没有等沈夫人问,女孩子便解释了。 “白定窑的茶盏色白光滑滋润,外表美观,是以价高,但是这种茶盏不耐热,盛放热水极容易破损。而一壶好茶,需要点茶而饮,点茶是以需要将茶盏烫热,若茶盏不热,则泡出来的茶色不浮,影响品茶。” 声音平静而亲和,好像是那学堂的师者在传道授业。 但是在沈夫人耳朵里,这声音简直再刺耳不过了。 她对煮茶品茶并无研究,一向都是下人端上来就是了。如今被揭穿,而自己先前还用牲畜比拟不懂茶的人 沈夫人忽然觉得自己刚才喝下的不是茶,而是吞了根鱼刺 “就算白定窑的茶盏不适合品茶,但是依然价值不菲,有些人一辈子也是没那命用的。” 沈夫人好不容易张开了口,只是这话说得颇有些干瘪。 女孩子却深以为然点头“不错,白定窑的茶盏确实价值连城。” 说完她似是有些腼腆地垂下头“所以我打算拿这玉佩换一百两呢,也好多买几套白定窑的茶盏把玩。” 这个贱人 夫人感觉自己有点呼吸不畅,她可不能让这样的女孩子进府,有个这样气死人的庶女在眼前晃,只怕自己是要折寿的。 “是不是给了你一百两你便把这玉佩给我。” 女孩子将玉佩摊在手心“童叟无欺。” 沈夫人将价值一百两的交子递到女孩子手中,她感觉自己的手有点颤抖。 女孩子的手倒是平稳,接过交子认真审视以后便收了起来,将玉佩递了过来。 玉佩似乎还残留了些温度,沈夫人紧紧握住,好像这样就能让自己心安一些。 “沈夫人,那我便告辞了,不用相送。”说完女孩子便起身,施了一礼便抬脚离开。 谁要送你沈夫人想冲着她的背影呐喊,出口却变成了“你叫什么。” 女孩子转身,脸上似有淡淡的惊诧,随后便了然般地淡淡一笑,笑容在阳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明艳娇媚。 “沈锦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留下 “呦,这不是沈家娘子么,怎的回了我们这个小客栈,沈府没将娘子八抬大轿迎进去么。” 沈锦颀刚进客栈,便听得掌柜阴阳怪气的声音。 她扑哧笑了出来“福叔,八抬大轿那是娶新娘子的。” 福叔没好气哼了一声,放下手中的算盘“我可不管那轿子是做什么的,我就问你,你什么时候离开我这客栈。” 沈锦颀佯装思考了一会“应该至少还有一个月吧。” “一个月”福叔夸张地喊了起来“你是打算在我这里吊死几次” 此时客栈里并无其他客人,否则听到这话定是要被吓到的。 “沈娘子,我求你高抬贵手行么,我这是小本生意,养家糊口的,你要是在这里一而再再而三地上吊,我这生意还做不做了。” 这个掌柜,明明是关心自己,说出来的话却如此不顺耳。 沈锦颀摇摇头,从怀里拿出一沓厚厚的交子,伸到福叔面前。 “诺,这些应该够了吧。” 福叔愣愣地接过,这娘子出去一趟,怎的拿了这么多钱回来乖乖,她别是有个宝藏吧。 “哎,沈娘子,你这钱哪来的啊” 回应他的是沈锦颀上楼的背影。 “莫不是沈家给的沈家居然这么大方。”福叔嘀嘀咕咕地低下头数着手里的交子,“这是拿了多少钱回来啊。” “娘子,你可算回来了。” 看到沈锦颀回来,白芷一下就冲了过来,脸上的焦虑终于散开。 沈锦颀拍拍白芷的手,越过她看向那个刚刚站起来,此时却又坐回去了的男孩子。 和她相似的面容,却又一眼能认出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沈锦颀一母同胞的龙凤弟弟,沈亭之。 “白芷,你拿着这些钱,去抓些药,还按上次我给你的那个药方。”沈锦颀抽了几张交子递给白芷。 白芷接过钱,看了看数额,惊讶地张开嘴,她想多问几句,可看到娘子已经朝大郎君走过去了,便应声退了出去。 “姐姐,你到底去沈家做什么了。”白芷刚退出去把房门关好,沈亭之终于松开自己汗涔涔的手,让自己的语气尽量显得平静一些。 母亲弥留之际,只告诉他们生父是沈老爷之后便撒手人寰。 他们打点行囊,带上婢女白芷来到这京城,奈何他们连沈府的门都没能迈进,沈家一口咬定沈老爷不曾有在外的子女。 带来的银钱所剩无几,三人走投无路的时候,姐姐居然趁着自己外出打听沈老爷上下朝路线的时候想出了上吊这个法子。 好在那客栈的掌柜念他们身世孤苦,对他们也一直颇为照顾,这才及时将姐姐救回,要不然,他真的要为自己那日出门后悔一辈子。 “也没什么,把那玉佩卖给了沈夫人。”沈锦颀笑着拿出剩下的交子,“我们有钱了。” 先前就看到沈锦颀拿了钱给白芷,但现在这么多交子真实地出现在眼前,沈亭之还是眼前一亮。 他们原来对金钱没什么概念,从小虽不能算锦衣玉食,但也衣食无忧,没有一堆下人照顾,可到底还是有个白芷。 真正让沈亭之感觉钱是如此重要的,也就是这次来京城,因为耗时太久,银钱不够,他们从一开始住在京中尚好的客栈变成了现在京郊的小客栈,这也没什么,但到最后,他们连这小客栈的钱也要付不出来,能当的都当的差不多了,吃食也能省则省,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没有钱买药了。 母亲对他们的教导自小就异于常人。 每日让自己习武,但从来都是没学两天就迎接一顿毒打,自己只能用学的那一招半式抵挡,往往不出一个时辰,就遍体鳞伤。 即便自己伤了,母亲也是不会管的,即便有许多次,他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母亲都不曾多看一眼。如果不是姐姐,自己这条命早就没了。 而母亲对姐姐更为残忍。 从他记事起,母亲便会给姐姐喂毒,然后丢几本书给姐姐,让她自己找法子解,解得了,便喂下一种毒,解不了,母亲也不会理会。 他亲眼看着姐姐有一次面庞发黑,嘴唇乌紫,眼神涣散,分明中了剧毒。他跪着去求母亲,母亲只是冷淡地看着天,嘴里念叨什么天意。 那次他真的以为姐姐要离开她了,好在最后姐姐终于找到了法子,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替自己扎针,总算捡回了性命。 时日长了,姐姐能解的毒越来越多,但身体也越来越差,需要经常吃各种药来调理。 母亲终于没再给姐姐下毒,也终于没对他进行毒打,但是母亲也终于离开了他们。 其实母亲死的时候,他没有多难过。因为母亲留给他们姐弟的,都是噩梦和折磨。他原来甚至想过,母亲怎么不早点死,这样就自己和姐姐就不用受折磨了。 可母亲真的死了,他才发现,原来没有钱,也是种折磨。 姐姐离了药,会死的。 还好,他们现在有钱了。 想到这,沈亭之露出笑容“早知道这玉佩能换那么多钱,我就拿去当铺当了。” 沈锦颀摇摇头,这孩子怎么会这么天真“傻子,当铺怎么能换到一百两,当铺能换五两都不错了。” 说完,沈锦颀觉得胸口一疼,又发出了剧烈的咳嗽声。 沈亭之吓坏了,赶紧一边倒了一盏茶递给沈锦颀,一边扶着她在桌边坐下。 “姐姐,等一会白芷回来,你喝了药,我们就离开这京城。”沈亭之计划着“我们去江南吧,原先听人说过,江南那边温暖湿润,不像这北方,又冷又干的,到时候姐姐可以开个铺子当个女医,我呢,我呢” 扑哧。 沈锦颀被沈亭之的计划逗乐了,且不说自己的医术如何,这谁敢让这才十二的女孩子诊治。 听到笑声,沈亭之有些不好意思,他还没想好自己能干嘛,毕竟自己只会点拳脚。 “对了,姐姐,我可以去当镖师” “你拳脚很好么”沈锦颀继续逗他。 沈亭之挠挠头,露出了为难的神色,他自小就习武,可是从来没和人打过,也不对,他一直是被打的那个,被母亲打,除了母亲他从来没和其他人交过手,也不知道自己拳脚算不算好。 这模样倒是有趣,只是毕竟是自己的弟弟,还是不要戏弄了。 沈锦颀正了正神色道“我们不去江南,我们要回沈家。” 啊沈亭之不明白。 “我们是沈家的子女,这么多年,沈家对我们没有尽一分心,沈家欠母亲的,欠我们姐弟的,又何止区区百两。何况,这沈老爷并没有儿子,你是他唯一的儿子,你若不回沈家,这偌大的家财就会落到别人手里了。” 欠我们的,家财。 沈亭之很快抓住了沈锦颀话中的重点。 他顿悟地点点头“姐姐说得有理,这样也省得我们自己辛苦了。” 沈锦颀笑了,没有纠正他。 其实回这沈家,远比去江南辛苦太多了。 “可是姐姐,既然我们要回沈家,你怎么把玉佩卖给了沈夫人”沈亭之不解,那可是能证明他们身份的唯一东西啊。 沈锦颀喝了口茶,神色有点冷“那玉佩就算留着,沈家想不认便也还是能不认,倒不如换点钱用。” “那,那,那下次换我去上吊” 沈锦颀又咳嗽起来,不过这次是被茶水呛到了。 又是一阵拍背,好不容易平缓下来。 沈锦颀歪着头,打量着沈亭之,这真的是她弟弟么。 沈亭之不解地眨眼,他是见上吊这法子好用嘛,姐姐上吊一次,不仅见到了沈夫人,还拿回来那么多钱。 可法子虽好,也不能总是姐姐来做,毕竟不舒服,他是男人,无论如何下次都要由他来做。 “不用,我要让沈弼不得不认。” 沈弼沈亭之反应了一下,才想起这是沈老爷的名字。 “姐姐,沈老爷怎么样才会不得不认啊。” 这个嘛,沈锦颀双手一摊“走一步算一步了。” 沈亭之看着沈锦颀,沈锦颀也看着沈亭之,两人相顾无言。 搞了半天,姐姐没有计划啊,沈亭之有点失望,不过他又安慰自己,反正今天拿回来这么多银钱,就算姐姐需要吃药也够花很久了。 想起钱,他想起之前被他忽略的问题“姐姐,你刚才说那玉佩当铺只能当五两,那你是怎么做到让沈夫人花一百两的啊” “哦,那个嘛”沈锦颀将自己在沈家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 “她就给了我一百两打发我走了。”末了,沈锦颀给自己又倒了一盏茶,这雨后茶多喝几次,口感确实不如明前茶,不过却另有一番感觉。 沈亭之皱眉“姐姐,照你这样说,我们还了玉佩,拿了这一百两却还要让沈老爷承认我们,还要回沈家,这样做是不是太小人了些” 沈锦颀拍了拍沈亭之的肩膀“你可还记得我是怎么和沈夫人说的么。” 怎么说的,归还玉佩嘛。 沈亭之咀嚼了一下沈锦颀的话,反应过来了。 只说了归还玉佩,其他一概没承诺。 他有点哭笑不得“姐姐,你这真非君子所为。” 沈锦颀点头承认“是,我本来也不是君子。” 我是女子,而且是个小气的女子。 沈亭之没有注意到,沈锦颀静谧的双眼变得幽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话痨 福叔这几日每天都将客栈打扫得干干净净,还每天望眼欲穿地看着客栈门口,像是在等待许久未归的妻子一般。 来送柴的人打趣“福叔,三皇子都到这门口了,肯定就直接进城了,哪里还会在你这小店歇脚。” 福叔看了看已经渐渐黑下来的天,不高兴道“你们懂什么,指不定三皇子就能看中我这店呢。” 砍柴人人哈哈一乐,挑起剩下的柴和同伴嘻嘻哈哈离开了,他们可没空和这掌柜似的,不等入睡就开始做梦。 坐在一楼的沈锦颀倒茶的手顿了一下,那个荒唐的皇子要回京了 她没有见过这个三皇子,但是关于他的事她倒是听过不少。 这三皇子生母地位卑贱,是皇上酒后宠幸的。 宫中女子被宠幸后大多都能成为皇上的妃嫔,从官女子做起。也不知道这三皇子生母是怎么得罪了皇上,皇上不但没有对她进行分封,还把她罚去了浣衣局。 谁也没想到,就那一次的宠幸,她便怀上了龙嗣,直到月份大了瞒不住才被发现。诡异的是,在那深似海的宫中,这事竟让皇上也知晓了。 只是,她身子骨因为孕期长期劳作,不堪重负,诞下皇子不久后就死了。至死,皇上都没有给她任何位分。 众人猜测,皇上这是极度厌恶这女子。 果不然,皇上对这三皇子也是不理睬的,三皇子自小就养于行宫,直到阮昭仪的出现。 这阮昭仪是皇上的宠妃,一直无所出,听闻是一次避暑在行宫偶遇了三皇子,觉得甚有缘份,便求得皇上,认了三皇子为儿子,在膝下抚养。 不少明眼人都看得出,什么缘不缘,阮昭仪这是为了争宠呢,她认三皇子的时候,还是修容,这才过了五年,生生跳了四级,变成了昭仪娘娘。这女人,手段可不简单呢。 不过就算养在阮昭仪的名下也没用,这三皇子从小没人教导,野惯了,一天到晚吃喝玩乐不像个皇子。 皇上估计也放弃了这个儿子,任由这三皇子胡闹,进出皇宫也不多加约束。大家都猜测反正这种皇子以后都是要封王赶去封地的,在不在宫中也不打紧。 三皇子经常出去游玩,日子时长时短的,他也不住那驿站,喜欢随便找个他喜欢的店居住,或大或小,吃食也随意的不得了。 众人其实并不知道他是皇子,但这三皇子还有个毛病,就是如果遇到他喜欢的,离开时便会留下一纸批语,盖上自己的印章。 那些得了皇子批语的店都纷纷挂出来,不管怎么说,这可是皇子的墨宝啊。不少人更会冲着“皇子来过”这四个字去感受个稀罕。 进不了皇宫却能体会皇子都觉得好的东西,这种好玩的事谁都乐得参与。 “小二,让你准备的斗鸡都准备好了没。”福叔忽然想起个重要的事情。 “放心吧,掌柜的,早就准备好养在后院了。” 沈锦颀无奈地摇摇头,上次三皇子回京的时候带了只斗鸡,听说很是厉害,斗败了不少官家子弟的,在京城兴起了一股斗鸡风。 福叔为了能够让三皇子青睐,也算是想尽办法去讨好了。 “只是不知道这三皇子什么样。” 福叔伸长了脖子,路上穿梭的行人越来越少,也不知道三皇子今天会不会来,不过来了他也不认识,谁让三皇子每次留条都是第二天贴在店门上,也没人看过他的样子。 “今天来了四路人马了。”福叔掰着手指头开始想,“那个带着夫人孩子的货商肯定不是,那个” 沈锦颀不想听福叔念叨了,她刚想起身,门口进来了一队城防兵 见城防兵进来,福叔连忙满脸堆笑地迎了上去“官爷,这是出什么事了” 城防兵一般都在城内,这虽然挨着城边,但还是城外了。 领头的环视了一圈,半晌才开口“查人。” 查人福叔眨了眨眼,还想多问两句,但接触到领头的城防兵那冰冷的眼神,嗫喏了两句,退到一旁。 一个城防兵路过沈锦颀身边的时候,停了下来,她不由抓紧了茶盏。 “你,把帷帽摘了。” 沈锦颀没有动。 那个城防兵皱眉,想伸手却被领头的拦住了“只是个女孩子而已。” 他们要找的,可不是女孩子。 那个意图摘下沈锦颀帷帽的城防兵应是,离开了。但是领头的却没有动,他依然定定地看着面前的人。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这个人很是眼熟,有点像那个人。 那个他只瞥到过一眼,却至今不能忘记的人。 不过,怎么可能呢,那个人已经不在人世了,而且,这个身形也不像,太小了。 想到这,他便大踏步转身,还有正事要办。 等他们离开,沈锦颀松了口气,她当真以为他们发现了什么呢。 她伸手抚上了自己的脸,失笑,怎么可能呢,根本就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啊,自己真是多虑了,看来还是没能完全适应这个新身份啊。 城防兵的到来让福叔没有兴致再盼什么三皇子,等城防兵走完,他便匆匆关了店门。 沈锦颀也摘掉帷帽上了楼。 最近这身体将养得不错,今天再泡泡药浴,应该能让这身体的毒素再拔出一些。 她推开门,屋里一片漆黑。 白芷呢沈锦颀皱眉,她刚刚抬脚迈进屋就立刻觉察出不对。 有血腥味 不等她退出去,一把冰冷的匕首已经贴上了她的喉咙,有人站在了她的身后,关上了房门。 男人沙哑的声音同时响起“别出声。” 沈锦颀不会武,她没有把握此刻能安然离开屋子,不过她也不打算离开。 刚才进屋前,她便将藏于身上的银针攥在手上了,银针虽不能一针毙命,但帮她摆脱眼前这种被动局面应该还是绰绰有余了。 沈锦颀迅速抬手,在黑暗中将银针准确刺入男子的合谷穴。 男子倒吸一口冷气,手微微一抖,却并没有松开,好在也没有伤害沈锦颀。 “你这小娘子,好毒的手” 沈锦颀目色微沉,她使下全力刺他的合谷穴,常人早就疼痛难耐地抓不住东西了,他只是,微微一抖自己的力气居然这么小么。 “我只想在你这房中休息一夜,房费我也如常给你,你不要声张可好。”男子低头凑近沈锦颀耳边,说话呼出的热气喷在了她的耳朵上,痒痒的。 “滚开。” 回应他的是两个冰冷的字。 听了这话,男子当啷一声丢掉了匕首,背靠房门瘫坐在地上。 “你这小娘子真是难伺候,软硬不吃,本郎君都不惜seyou了,你居然毫无反应。到底是想怎样。” 沈锦颀没理他,走向桌子点燃了灯。 “喂喂喂,你不要弄这么亮,你若看清本郎君的样貌,定会爱上本郎君的,快把灯灭了。省得以后纠缠我。” 没理会背后那明明虚弱不堪却还在胡言乱语的声音,沈锦颀张望一圈,看到了被捆住手脚,嘴巴被封住的白芷。 见沈锦颀没理自己,只顾朝婢女走去,男子不由瘪瘪嘴“难道本郎君的吸引力还不如一个女人” “娘子,我”白芷被解开了束缚,正要哭诉,却被沈锦颀捂住了嘴。 她有些不解,但还是眨眨眼,表示自己不会喊出来,沈锦颀这才放开她,转向了那个男子。 男子不过十五六岁模样,一袭墨衣,棱角分明的脸此刻有些泛白,五官倒是清秀得紧,见沈锦颀看过来,他扯了扯嘴角“做什么这样盯着本郎君被本郎君的英俊神武迷住了” 呸,白芷想骂一声,却也不得不承认,这男子长得确实好看,她一直觉得大郎君好看,不曾想,这个男子比大郎君还要好看。 大郎君和娘子相貌相同,那不是证明,这男子比娘子还好看。 想到这,白芷悄悄又看了眼沈锦颀。 嗯,还是娘子更好看。 沈锦颀可不知道白芷心里这些比较的事情,她静静看着男子,他的手正按在腹部,那里的衣袍已经被浸湿了,有点点暗黑的血迹滴落在地上。 他中毒了。 “小娘子,你在看,我可要被你看死了。”男子喘着气道“难道我真要像那卫玠一般,今生就这样被看死了” “三皇子,你不是被看死的。” 沈锦颀终于开口了,声音轻柔,好像在和朋友聊天,她指了指地面的血“是中毒。” 男子听到这个称呼并无异动,他垂下眼睛,似是自言自语道“这和那些话本子不一样啊。” 听到他说话本子,平素最喜欢看话本子的白芷忍不住好奇问道“怎么不一样” 男子笑眯眯看过来“话本子里都说,英雄逢难,当遇美人相救,然后,”说到这他龇了一下牙,按在腹部的手动了动。 “然后怎样” “然后英雄决定报答美人,以身相许。” 白芷瞪大了眼睛“娘子,这是个登徒子。” “不不不,我不是。”男子否认,头轻微地摇了摇,他挣扎着让自己往上坐点不至于躺在地上“我从来不做那等事情。” “从你踏入这房的那一刻,你就是登徒子。”沈锦颀朝男子走近了几步,微微弯腰,打量着地上的血。 “小娘子,你,你可不要趁我虚弱,占我便宜啊。”男子又向上坐了一点,似乎是想和沈锦颀保持距离。 沈锦颀没理他,伸手沾了点血迹凑近鼻子闻了闻。 “啊,你怕不是个妖怪吧。”男子惊恐地问道。 “闭嘴。”沈锦颀自进屋以后第一次有点恼怒,耳朵也微微泛红,她狠狠瞪了一眼男子“想活命就安静点。” 怎么都想不到,三皇子居然是个自恋的话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解毒 男子终于安静了。 倒不是他听了沈锦颀的话,而是体力不支晕死过去。 “娘子,我们真的要救他么。”白芷不确定地看向沈锦颀。 “救,为什么不救。”答话的是男子晕了以后才被叫过来的沈亭之。 他一脸兴奋“姐姐,你说他是皇子,那救了他我们是不是能有很多钱。” 这个财迷,沈锦颀有些好笑的无奈,虽然现在不是很合适,但该说的话还是得说的。 “亭之,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你不能因为银钱便什么事情都做。” 被教育了的沈亭之有点委屈,当初他说姐姐对沈家的行为并非君子,姐姐可不是这么告诉自己的。 许是心有灵犀,沈锦颀看了他一眼“都说过了,我不是君子,可你是啊。就算年龄小,你也是要做君子的。” 沈亭之低低哦了一声,复又想起了什么,眼睛亮亮地看着沈锦颀“那姐姐,你不做君子,救了他还是可以要钱的,是吧。” 沈锦颀给了他一个笑容。 白芷错愕地看着笑得有些诡异的姐弟两,这真的是自己认识的娘子和郎君么,怎么感觉和原来不太一样,尤其是娘子,好似完全换了性格呢。 不过,其他人面前,娘子还是那个温婉的娘子,想来是因为那次濒死让娘子想通了些事情,所以现在在大郎君面前完全释放了天性吧。 想起娘子的濒死,白芷眼眶又有点红。 “白芷,我让你你怎么了”沈锦颀唤了两声白芷,结果这丫头毫无反应,一转头,发现她居然要哭了。 “没事,没事。”白芷吸了吸鼻子,“娘子要什么。” “你去将银针取来。” “姐姐,那我去打水来。” 等两人离开,沈锦颀认真端详着躺在地上的男子。 她见过的皇家之人确实个个样貌出众,不过都不及他。 沈锦颀伸手抚上了男子的腰间,小心摸索了一阵,但是却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难道自己想错了,沈锦颀皱眉,他怎么没有皇子都有的玉牌。 “呀。” 白芷捧着银针过来的时候,正看到沈锦颀俯在男子身上,手还不停乱动。 娘子,娘子难道真的要占他便宜么。 白芷红了脸,不知道自己还该不该上前。 “愣在那里干什么。”沈锦颀起身,她毕竟是嫁过人的,看到白芷的脸色便明白过来,不过她到没有不自然,坦然道“医者无性别。” 白芷恍然,原来是自己误会娘子了,不免有几分窘迫。 沈锦颀解开男子衣衫,精壮的身材露了出来,只是腹部那好大一滩血污。她没有清理那血污,开始专心施针。 等沈亭之提来热水的时候,沈锦颀已经满头是汗地坐在桌子边大口大口地喝茶了。 “姐姐,热水来了。” 沈锦颀点点头,唤道“白芷,准备药浴吧。” 白芷提醒道“娘子,那人的伤口还没处理。” 因着经常照顾沈亭之,白芷也会分辨伤口,那男子的伤口分明是刀伤,而且还不浅,若是不做处理就浸泡药浴,只怕伤口会更加严重。 “是我要药浴。”沈锦颀解释,“不用管他,死不了了。” 啊 不止白芷,连沈亭之都张大了嘴,不管他了么不是说要救么,否则干嘛花大力气给他施针。 沈锦颀看着怔愣的两人,耐心道“我已经用银针逼出了他体内大部分毒,剩下的余毒会从他腹部那伤口混着血液流出,你们看,那血不是比之前颜色好了很多。” 沈亭之回头,血好像是没有那么暗沉了。 “但是姐姐啊,不止血的话会失血过多而亡的吧。” 沈锦颀不在意摆摆手“不会的,我算过了,等他毒排的差不多的时候,那血也就会止住了。” 算这还有方法算么。 “对了,亭之,你和白芷把这家伙抱到后院去吧,就放那养鸡的围栏边上就行。” 沈亭之看看依旧躺在地上的男子,姐姐不让他上床还说得通,怕此人弄脏了被褥,可为什么要丢到后院,还放到鸡群旁边 “娘子,这种天把他放到室外,他又受重伤,会不会冻死啊。”白芷小心翼翼地提醒。 沈锦颀用手敲了敲桌子,思考了一下,按她刚才把脉的情况来看,称过一宿肯定是没有问题的,不过也不能排除意外。 “也罢,你就再那床铺盖给他盖上吧。哦,对了,白芷,你再从上次给我拿的药里,捡出些参片塞到他嘴里。” 沈亭之走到男子身边,男子还在昏迷,他弯下腰,抬起男子上半身,还是迟疑地问道“姐姐,到底为什么要把他抬出去。” 沈锦颀正要回答,结果又发出了一连串咳嗽。 沈亭之马上丢掉手里的男子,跑到沈锦颀面前替她倒茶拍背,姐姐最近咳嗽的频率比原来低多了。肯定是刚才施针累倒了,想到这,他暗骂自己管那陌生男子做什么。姐姐怎么说就该怎么做。 缓过劲来的沈锦颀道“他没有钱,也没有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 啥 “我救了他,也算是尽了医者本分了。况且,救他本就有风险,没有必要再冒更大风险了。” 沈亭之深表赞同。 男子是被鸡鸣吵醒的。 他不是没听过鸡鸣,但是从来没有如此接近过,近到仿佛就在自己耳边。 等等,耳边 男子睁开眼,一股臭味让他皱起了眉,他动了一下,嘴里有什么东西,而且伤口一阵撕痛,他侧头吐出嘴里的东西,原来是参片。 不过,他也看清了,一群鸡正隔着栅栏和他对视。 这是什么地方。 他用手撑着地,勉强坐了起来。 天刚蒙蒙亮,他环视了一下,依稀辨认出这是那个城郊客栈的后院。 男子回忆起昨夜的事情,回忆起那个女孩子,那双清澈的眼睛。 真是个毒娘子,一点没有女孩子该有的样子,那种情况不哭不闹还镇静就算了,居然还把自己扔在这种地方。 得亏自己命大啊,男子低下头,因着他起身,伤口又开始渗血了。 这个颜色 男子伸手摸了下伤口,努力看了看手指上染的血。 他的毒,解了。 是那个小娘子做的男子眯着眼看了看客栈,他知道她在哪间房。 看来欠了她个人情,还是救命之情。 只是,这小娘子是谁呢,男子在记忆中搜寻,她那双眼睛那么与众不同,好像能把人吸引去一样,这样的一双眼,他只要见过就不会忘记。 印象里,他只见过一个人拥有这种眼睛,但是她绝不会是那个人。 不过她管自己叫三皇子,想来是还会再相见的。 男子摇摇晃晃地离开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听闻 福叔在天完全亮时开了客栈。 他还是一如昨天地翘首以盼。 沈锦颀也如同往日一般,带着帷帽坐在一楼喝茶。 因着在城边,客栈虽小,但往来的人还是愿意在这里歇歇脚,休整一下,或远行或进城。 “听说了吗,雪素又出现了。” 听到雪素二字,沈锦颀悄悄向说话的方向挪了一下。 “是啊,雪素至少有一年,不不不不,两年还是三年没出现了。” 福叔听得糊涂,忍不住好奇“雪素是什么” 说话的是个长袍书生,他瞥了一眼福叔,有些高傲地答道“雪素是个人,他的画千金难求。” 千金福叔目瞪口呆,那这得多少钱啊。 觉察出福叔误会了自己话的意思,书生更加不屑了“不是说一定要千金,是说这雪素的画难得。雪素甚少有画作流传出来,但每每流传出来,那定有许多人趋之若鹜的。” 这么厉害啊。 “那这雪素多画几幅画,岂不是要有万贯家财了。”福叔喃喃。 “掌柜的,这你就不懂了,”说话的是一个商人,“这物以稀为贵,要是多了,自然就没那么值钱了。” 福叔了然。 庸俗太庸俗了简直是有辱斯文 书生愤愤地甩了下衣袖,雪素的画哪里是这样衡量的,他不理福叔,和同伴继续刚才的话题“这次雪素的画啊,听说还是在碧云苑拍卖。” “碧云苑是什么地方” 书生又被打断了,这次问话的是那个商人。 这次回答他的,换成了福叔。 “这碧云苑可是京城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地方。”福叔捻了把自己的胡子,“这地方,可喝酒吃饭,可品茶赏乐,可玩乐,而且这都是商人自己进去开的,碧云苑从中抽成。碧云苑自己只经营当铺。” 商人明白了,这碧云苑就相当于个集市。 “碧云苑的这个当铺和一般的可不同,它只接受死当,而且估价也很有意思,着急用钱的,可以让掌柜估价,不着急用钱的,可以拍卖。碧云苑会将东西挂上三天,每天把出价最高的金额标注出去,等到第四天巳时,出价最高的便可得这物件。除非买卖双方要求,否则无人知道是谁卖,也无人知道是谁买。” 确实是个很有意思的地方。只是 “就没人怀疑这碧云苑自己偷改价格么”商人不解,有没有人喊价,喊价多高,这种事情不都是碧云苑自己说的么,万一他和卖家串通好,故意抬价呢。 福叔摇摇头“碧云苑早就放话了,愿者上钩。你信也好不信也罢,你觉得值就买,不值就不买。” 商人讶异了一下便笑了。 原来生意还能这么做的么。 咳咳。书生清了清嗓子,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以后,再度开口“这次卖雪素画的人出现了。” 出现了众人竖起耳朵,雪素从未现身过,没人知道雪素是谁,每次画上只有那一枚印着雪素二字的印章体现身份。 但凡能买下雪素画的人都非富即贵,雪素的画还从出现过被买了以后重新拿出来卖的。原来有富商买到雪素的画以后让碧云苑公布身份,以彰显其富裕文雅,这卖家出现,还是头一回。 莫不是,雪素本人要现身了 “听说,是太子府。” 当啷,跨擦。 两声接连的大响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一个带着帷帽的瘦小女孩子站在那里,她转向众人,有点不好意思道“茶太烫,没拿稳。” 地面上的茶盏已经碎了,地上都是水渍。 不过是件小事,没有人在意,都将头扭了回去。 除了福叔,他有些担忧地看着沈锦颀,茶壶里的水是一早就倒进去的,现在就算不是完全冷掉,最多也就只有一点温度,万不可能烫到拿不住。 沈锦颀一面对前来收拾的小二说着对不起,一面捏紧了衣袖缓缓坐了回去。 怎么听到太子府三个字就这么沉不住气了,这样以后要怎么面对那群人。 她闭了闭眼,等再次睁开时,眼睛又恢复了原来的清明。 “那可有人出价么” 本来被打断的谈话因为沈锦颀这清脆好奇的女声再度热烈起来。 “那可是太子府,”书生颇为得意,他是这里知道学识最为渊博之人,“谁敢出价买太子府的东西,所以这次雪素的画挂了一天,还是待价而沽四个字。” “太子难道也缺钱啊。”说话的是福叔。 “呸。”这些个商人,脑子里只有钱么,书生不耐烦道“太子怎么可能缺钱,要是太子缺钱,你这客栈也崩开了。” 说的也是,福叔有些讪讪。 “既然不缺钱,太子府为什么要把这画挂出来呢”商人不解。 嘛,这太子的想法哪能是他们这种平民能揣测的呢。书生皱了皱眉,没接话。 不过一群人都把目光盯着他,他想了想便道“这次挂出来的雪素的画,是最新的,原来也不曾见过,想来那雪素就是太子府的人吧。” “原来也不曾露面的雪素,为什么这个时候要宣布自己是太子府的人呢。”商人追问道。 书生有些不高兴,能帮他们这些商人解答已经很不错了,哪来这么多问题。 见没人回答,商人也不吭声了,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因为要羞辱,羞辱雪素。 即便死了,依然是太子府的人。 可是这种羞辱又有什么用呢,他那样的人,也会做无意义的事情么。 沈锦颀用手在桌子上敲了敲,迷惑不解。 “不过除了雪素的画,这京城中倒也还有另一件趣事。” 许是众人的沉默让书生有点不自在,他主动提及了另一件事。 沈家在找医生。 而且要找会治疗面疱的名医。 这面疱本不是个大病,不过对于女子来说,实在是不好看。而且那沈家二女,患面疱已一年有余,看了无数医生,非但没有治好,反而愈加严重,现在连门都不出了。 “听说啊,连太医都束手无策呢。”书生边说边啧啧摇头,“不过是皮囊罢了,何至于如此兴师动众。” 听到他这么说,他同伴调笑道“那要你娶了那沈家女如何。” 书生面色一僵,复又坦然道“我自是不会在意的。” 虚伪。福叔不屑,这些酸文人就是这样,以沈家的地位,就算女儿貌若无盐,也轮不到那他们。 不过说起沈家,福叔看了看坐在那的沈锦颀,被帷帽挡住了脸,也不知道这女孩子在想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自荐 “你说你是医生” 沈家仆妇不相信地将面前的人从头打量到脚。 看起来瘦小,穿着带补丁的破麻衣,带着帷帽看不清样貌。 “嗯。”来人似乎很是不舒服,咳嗽了两声,声音有些沙哑,“我要见你们家夫人。” 仆妇没动。 “你沈家不是在招名医,现在名医在此,你却不去通禀么。” 女子昂起头,看着仆妇,声音很是不满。 “我凭什么相信你,”仆妇努了努嘴,“沈家可不是什么江湖游医都能踏进的地方。” 呵。 女子发出一声冷笑“怎么,你们沈家瞧不起游医那太医院的人可能入府” “你是太医院的”仆妇狐疑,这怎么可能呢。 “不是。” 仆妇哼了声,不是太医院的问这话做什么。 女子上前一步,隔着帷帽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是说出的话倒是咄咄逼人“我问你,太医院的能进,那他们可治好了你家娘子” 不待仆妇反应,她又近了一步,“你将我这能治好你家娘子的游医拦在门外,是何用意,是不是根本不想你家娘子好” 这话可太诛心了 仆妇连忙摆手“不,不,我怎么可能不想让娘子好” “那我且问你,沈府是不是在寻医” “是,没错,但” “我再问你,沈府可有说非太医院的不得诊治” “没,但是” “沈府寻的是医,我是不是医” “是,但是” “那不就结了,沈府寻医,我又是医,有什么问题” 仆妇被说的瞠目结舌,一时没了言语,半晌,她终于缓过神来,看着那退回原地的女子,神色复杂,这女子,好厉害啊。 思索了一下,仆妇还是去通禀了。 反正话她是带到了,要是夫人不见,就和她无关了。 沈夫人同意见了。 倒不是因为女子善言,而是她实在没办法了。 那么长的时间,沈湄的脸不见好转还越来越糟糕,那些太医不但不能治好,反到都说会留疤 自己就这么一个娇娇女,怎么能忍心她遭受这样的痛苦。 要是面貌粗鄙,就算她在想办法,都不可能让女儿嫁入门当户对的人家了。就算勉强找得到,那对方肯定也并非良配。 有哪个男人会真的不在意女子的容貌呢。 派人遍寻名医也是没有办法,她听说民间有很多医生,都有自己独特的秘法,甚至有的医生靠一张秘法,就能养活自己一辈子。 只是,消息传出去这些日子,她每天见过的医生比她上半辈子见过的都多,看了沈湄的情况,没有一个人敢说自己有把握治好。 都只敢说一句,试试。 试试 他们把沈家女儿当什么人了,还试试。万一越试越糟可怎么是好。 不过纵然如此,沈夫人还是有医必见,她不能错过一丝一毫的可能。 只是,女医她是第一次见。 这么瘦小的医生,她也是第一次见。 “敢问医生,年芳几何” 沈夫人并不想这么无理,只是这女子看起实在不大,而且还让她有种莫名在哪见过的感觉。 “十二。” 沈夫人嚯的一下站了起来。 “不知娘子为何人,为何要戏弄于我。”沈夫人竭力保持着仪态,只是那绷紧的面容泄露了她的愤怒。 女子,不,女孩子摇了摇头,手指轻叩桌面,正叩在白瓷茶盏边“夫人误会了,我有秘法。” 我有秘法。 这四个字让沈夫人如醍醐灌醒一般,她慢慢坐了下来,但是眼睛里还是充满了不信任“娘子如何会有秘法。” “自是祖传。”女孩子理所当然地回答。 沈夫人的心稍安,她原也听人说过,有些杏林世家,小孩子就懂医术,获得祖传方剂,倒也不足为奇。 “那娘子可有把握治好我家湄娘。” “自然是有的。”女孩子有些纳闷道,“要不然我坐在这里做什么。” 沈夫人气闷,不过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不需要先看诊一下么” “自是不需要,我家这秘法从未有过失手。”女孩子很有些骄傲,“我若没有把握,治不好沈家娘子,愿以命相偿。” 以命相偿这话说得委实出乎了沈夫人的意料。 周围的下人也都面面相觑了一下,不过是治个病,竟然到了要发誓的地步。 沈夫人正了面色,敢拿命相搏,想来这娘子确有秘法。 “若娘子真的能够治好湄娘,我将感激不尽,定当重谢。” “那夫人的重谢有多重呢” 沈夫人愣了一下,接着便笑了。 是了,这又不是真的世外高人,这就是个怀揣秘方的女孩子,来这的目的想来也就是为了那黄白之物。 “不知娘子希望多少呢” 从这女孩子进来的那一刻,沈夫人就注意到她身上的衣服以及那双灰扑扑的布鞋。也不知道一个有秘方的人是怎么把自己搞得这么惨。 不过像他们沈家这种寻人看面疱的人也确实难找,普通人家医不好也就不医了,怀揣个治疗面疱的秘法,有时候倒也无用。 想到这,沈夫人起了几分怜悯,要是这女孩子治好了沈湄,她就多给一些银钱吧,就当为湄娘积善了。 估计这女孩子也提不出多少,也不知能不能提到一两以上,罢了,自己就给她二十两好了,自己一个大人总不能欺负了她。 慈眉善目的沈夫人陷入了自己的想象中,以至于,她听到那个数字的时候,脑子有点迟钝。 她看着面前的女孩子,有点不明白。 这个女孩子和那个女孩子一点不像啊,声音不像,穿的不像,走路姿态也不像,连身高都不一样。 非要说像,大约就是年龄接近一点吧。 还有,说的数字一样。 一百两,白银。 沈夫人不由伸手揉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想将面前的人看的更清楚。 只是隔着帷帽,看不真切。 沈夫人做了一件本不该是沈府夫人做的事情,她朝面前女孩子的帷帽伸出手。 她要看看,这下面,又是个什么模样的面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言说 女孩子没有动。 在沈夫人的人就要触碰到帷帽的时候,她冷笑了一声“沈家便是如此待客的么” 沈夫人手一僵,停住了。 面前的女孩子坐的地方是沈府的小厅,正经接待客人的话是不会选择在这里的。但是女孩子脊背挺得很直,气度又从容,恍若那些贵人一般。 沈夫人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这种感觉,但是却确切感受到了压迫。 这也许就是别人说的高人不凡的气度 沈夫人收回了自己的手。 “只是好奇娘子的面容罢了。”沈夫人淡定的给自己的行为找了理由,“毕竟,要是娘子自身都是满脸面疱的话,实在是不足以服人。” 说罢,她盯着帷帽,刚才这女孩子可是为了银钱,愿意以命做担保诊治沈湄,现在只是让她摘下帷帽,应该不会拒绝。 “哦,可以啊。” 果然同意了。 “拿一百两,我就摘下来。” 沈夫人气绝,这女孩子该不是一百两说顺口了吧,她以为一百两是多少钱,动不动张口就是一百两。 “我祖辈曾发过誓,我们用秘法替他人诊治时,不得露出真容。”女孩子侃侃而谈,“既然夫人如此好奇,我若强硬不允,倒显得我心里有鬼了。但祖誓难为,那就请夫人拿一百两予我,我也好给寺庙多捐些香火钱,在佛祖面前好好忏悔解释。” 末了,她极其认真地道“所以,夫人,这一百两可不是给我的,可是要给佛祖的。” 真是一派胡言。 对于女孩子的话,沈夫人一个字都不信。她不觉又想起了那个名唤沈锦颀的女孩子,也是这样信口雌黄。 “不知道娘子如何称呼。” 本该第一时间询问称呼,直到此刻才问,不过沈夫人才不会觉得自己这是失礼的,她能见这女孩子已经算是尽到礼数了。 被问的人也没有丝毫不悦,既然问了称呼,就代表沈夫人同意了这个交易。 女孩子温柔一笑“单名一个锦。” 锦,沈夫人在心里默默重复了一遍。 她也没有再追问姓氏,这女孩子处处透着神秘,她若不愿,说了姓名也是假的。 女孩子被安排在了沈湄院子的偏房。 “我不喜欢有不熟悉的人跟在身边。”女孩子进来便对跟在身后的沈家婢女道“我有什么事会叫你的。” 婢女施礼退下了。 “呼。”房间只剩她一个人的时候,女孩子舒展了口气,摘下了帷帽,正是沈锦颀。 好险,要是自己被发现了,那沈夫人肯定就不会让她进这沈府了。 沈锦颀摸了摸身上,掏出了一颗小药丸,这药丸是根据母亲给的医书配的,能够调整一个人的嗓音,不过只能支撑两个时辰。 她弯下身,整理了下鞋子,她让白芷做的鞋垫是不是太厚了点,都要踩不稳了。 沈家并没有着急让沈锦颀去看沈湄,既然无人通知,她也乐得清闲,不闻不问,只在沈家好吃好喝住着。 如此过了三日,才有婢女来唤她。 “锦娘子,夫人遣我来问问,给大娘子诊治需要准备些什么” 大娘子 沈锦颀愣了一下,眉头皱了起来。 “我且问你,沈府病的是谁” 婢女一愣,如实答道“大娘子啊。” “沈家大娘子不是已经故去了么” 沈锦颀声音放得很轻,好像生怕惊扰了什么。 听到故去二字的时候,婢女抖了一下,她战战兢兢地垂下头,几不可闻地回道“沈家只有一位娘子,就是湄娘子。婢子不知娘子在说什么。” 呵。 “听闻沈家大娘子嫁给了当朝太子,莫不是就是这位湄娘子” 婢女把头低的更低了“湄娘子尚未婚配。” “那世人皆知,沈家有女嫁入太子府,现在你却说沈家只有一女,那是沈家欺骗了皇家,还是皇家欺骗了天下人” 沈锦颀提高了声音,仔细听还能觉察出质问和一丝悲愤。 婢女一个激灵,也顾不得什么尊卑了,上前一步,隔着帷帽捂住了沈锦颀的嘴,焦急道“娘子可千万别再说了,若是这话让别人听了去,不光沈家有麻烦,娘子更是性命不保啊。” 性命不保提到沈颜都会性命不保了么。 沈锦颀暗自吸了一口气,缓缓拿下婢女的手。 婢女惊诧地看着沈锦颀,这娘子的力气好大自己完全按不住。 不过好在面前的人也没再大声说话,婢女松了一口气,四下张望了下,才凑到沈锦颀耳边叮嘱道“娘子日后不要再提颜娘子的事情了,会惹祸上身的。” 沈锦颀没有说话,隔着帷帽又看不清神情。 婢女咬咬牙,小声道“婢子之前有个姐妹,就是因为犯了忌讳,被夫人发卖了出去。娘子是夫人请来的医生,奉为上宾,可若因这事开罪夫人,怕是不好的。” 至于怎么个不好,那就是自己想了。 沈锦颀调整了下神色,微笑道“我知道了,谢谢提醒。”说完,她从衣袖里摸出了个小木盒递给婢女。 婢女茫然地接过这个方型小木盒,不过一个手掌大小,上面雕刻着一朵梅花,看着很是精巧。 在沈锦颀的示意下,她打开木盒,一股淡淡的梅花香扑鼻而来,清淡怡人,很是好闻。 “这是香膏。我也没有什么贵重的物品,因着姐姐提醒,才避免日后我口无遮拦闯下大祸,这玩意就送与姐姐,也算我的一点心意。” 一口一个姐姐,说话和气又温柔,婢女把木盒合上,笑眯眯道“娘子实在太客气了,婢子可当不得你这一声姐姐,娘子还是唤婢子茯苓吧。” 原来是叫茯苓么。 这几日都是这婢女来送饭收拾,打点自己的日常起居。但沈锦颀并不知道她叫什么,不过现在她记住了 茯苓。 还真是巧。 新文有点慢热,因为感觉凡事都要有逻辑,所以交代的比较细致,希望小天使们包容包容啦要是能收藏支持一下,就更棒啦,比心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疑心 “母亲,怎么可能有如此巧的事情。” 沈湄坐在镜子前,认真检查自己那满面的红疹,神色平静,甚至还凑近了看看,哪颗是不是又长大了些。 沈夫人却有点不忍,她示意身边的婢女把镜子扣下来,却被沈湄拦住了。 “不过是面疱而以,又不是什么大毛病。” 她淡然一笑,只是原本清丽可人的笑这么看着有些狰狞。 “湄娘,不过是一个身怀秘法的游医,有什么可怀疑的呢。”沈夫人很是不解,“你之前也见了许多医生,从不见你疑心。” “母亲也说了,这次的医生不同往日,是个年轻的女医。” 沈湄放下镜子,转向沈夫人“一个从未在京城出现过的女医,此时到沈家来,母亲不觉得奇怪么” 沈家寻找医生的事也不过十多日,之前见的医生大多是在京城小有名气的,纵使无名,也是周边的。 唯独这女医,沈夫人使人去查底细,居然一无所获。 没人见过,更没人知道。 沈夫人心中掠过不安,不过她安慰自己,自己派出的人也不是什么都能查到的。 “许是那偶然出现的高人也说不定呢。” 沈湄扑哧一声笑了。 “母亲,你莫不是话本子看多了” 这世上哪有什么高人,就算有,也不会出现的如此巧合。 事出反常必有妖。 被自己的女儿如此说,沈夫人到没有不高兴。女儿一直比她聪慧,在很多事情上,她都会听从女儿的意见和建议。 “可是,湄娘,”沈夫人的手轻轻放在沈湄的膝头,“她无非就是图那一百两而以啊,除此以外,并没有什么值得的。” 顿了顿,沈夫人想到了还有一件事可图。 “若是她治好了你,那在这京城扬名只是时日问题了,她治好你,有钱又有名,何乐而不为。” 沈湄犹豫了一下,没有开口。 她之所以怀疑这突出起来的医者,是因为沈夫人兴奋的告诉她,这游医承诺能够治好她,若治不好当用命相抵。 她虽不懂医术,可也知道,没有哪个医生在未问诊前敢夸如此海口,此等举止,不像个医生,倒像个江湖骗子。 可若是骗子,却也用不着以命为赌注。 “湄娘,你可知,一百两对于普通人来说意味着什么。”沈夫人握住了沈湄放在膝上的手,“很多人一辈子都挣不到那么多的。” 所以,就算用命去搏又如何,只要成了,就是值得的。 沈湄把头又转向了镜子。 良久,她终于开口“那我就见见这个锦娘子吧。” 见一面又能如何,若是觉得不妥,将她赶出沈府就是了。 沈锦颀踏进沈湄房间的时候,沈湄正躺在床上,脸上盖了块白色的面纱。 听到声响,沈湄直起身子,淡淡的瞥了一眼,又重新躺回去,吩咐道“你们都下去吧。” 等到沈锦颀走到榻边,沈湄才重新坐了起来。 她将沈锦颀上上下下看了一遍,良久,吐出了一句和看病毫不相关的问题。 “锦娘子为何做这副形容” 沈锦颀还是穿着自己那打着补丁的麻衣,鞋子依然沾着泥土,只有帷帽,尚算干净整洁。 茯苓其实送来了新的行头,只是她拒绝了。 “无功不受禄。”沈锦颀蹲坐在榻上,“还请娘子伸手。” 沈湄没有动。 一个为财而来的人,面对衣锦却毫不动心,这太奇怪了。 “娘子之所以会患面疱,除了平日里饮食问题,更重要的是,娘子思虑过甚,影响了身体。” 沈锦颀缓缓直起身子“娘子现在是怀疑我心思不纯么” 沈湄面无表情,心中却掀起了惊涛,这个人绝对不简单。 没有得到回答的沈锦颀站了起来,背过身“既然娘子疑虑,那在下离开便是。” 沈湄没有出声阻拦。 沈锦颀倒也没有犹豫,抬脚便走,快到门口的时候站住了“娘子虽不让我诊治,但在下身为医者还是要多说一句,娘子不要再抠弄那疹子了,嘴边左下角那颗昨夜就流脓了吧,长期以往,真的会留疤,任谁也无法医治。” “那请娘子诊脉吧。” 沈锦颀回头,沈湄将手伸了出来,平静地看着她。 沈夫人倚坐在榻上,正一页一页翻动着账本,微翘的嘴角表明她心情愉悦。 仆妇上前给她换了一盏热茶。 自从夫人被那女孩子嘲讽不懂茶以后,夫人就命人把白定窑的茶盏都收起来了。也没有再去打听其他夫人都用什么茶盏,沈府上下统一换成了普通的白瓷茶盏。 今天茯苓过来,说那锦娘子已经给大娘子诊过脉了,说不是什么大问题,两个月之内,必定痊愈。 尽管锦娘子之前就说过能治好,但是诊脉以后再说这话,总归让人更为安心些。 夫人也发了话,锦娘子需要什么药材,让下人尽管去买,不管多贵多稀缺,都一定要买到。 夫人对锦娘子还是颇为看重的,昨天还让茯苓给锦娘子的屋里送了炭火。 还未到深秋就用炭火取暖,沈家也算得上奢侈了吧。 仆妇感觉自己暖和得都有有点昏昏欲睡了,忽然一阵凉风吹来,仆妇打了个激灵,原来是沈老爷回来了。 不过他此刻面色阴郁,不似往常。 沈夫人马上起身,朝仆妇使了个眼色,仆妇马上退下,细心关好了房门。 沈老爷缓步走了过来,坐在了椅子上,看着走过来的妻子。 面色红润,体态丰腴,举手投足间都带有妇人独有的风韵。 沈夫人坐在沈老爷对面,语气关切“老爷,发生什么事了。” 沈老爷没有立刻开口,盯着沈夫人半晌,直看得沈夫人心里发憷,才缓缓问道“莉娘,你最近到底在做什么。” 妻子出身不高,不过是个从六品工部员外郎的女儿,但是胜在温婉。自元娘走后,他本无意娶妻,只是架不住母亲念叨,加上自己并没有儿子,实在不孝,这才娶了这杨氏莉娘。 因为没什么感情,自然谈不上如胶似漆般甜蜜,不过在旁人眼里,他们倒也称得上相敬如宾。 事实证明,他看人的眼光还是不错,杨氏将沈府上下打点的极为妥帖,比元娘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对杨氏一向放心,只是最近,杨氏的行为着实有些不着调了。 “不知老爷为何如此问” 沈夫人心里一揪,那玉佩的事情被他知道了。 “你还想瞒我么”沈老爷皱眉,“要不是今日我去账房支些银两,竟不知道你最近居然支了一百多两出去” 沈夫人暗道一声不好。 她本想着,等沈湄的脸治好了,就和沈老爷说那一百两是用于治病的,现在湄娘还没开始医治,沈老爷居然就发现了这一百两的事情。 “你且告诉我,那一百多两去了哪里。”沈老爷盯着沈夫人,“我找管家问过,最近并无什么人情往来需要用钱,沈府日常开支,怎会用到这么多钱。” “我”沈夫人被问的支吾起来,“我” “你可知,自从那事之后,沈府一直过得战战兢兢。”沈老爷严肃道,“一点岔子都是不能出的。莉娘,你故意隐瞒,难道是想将沈府拖下地狱么” 沈夫人急了。 “老爷怎会如此想我,那一百两,那一百两” “一百两怎样” 想到沈老爷珍藏在书房的玉佩,又想起沈老爷在外的那一双儿女,尤其是那个自己见过的沈锦颀,沈夫人咬咬牙道“是我娘家嫂子,找我借的。” 说罢她望着沈老爷,眼含泪光“我不敢和老爷说,可表嫂说哥哥生病,急需用钱,我也是迫不得已” 沈夫人的确有个身体不太好的表哥,而且沈老爷还知道,这个表哥曾和沈夫人有过婚约。只是杨家一口咬定并无此事,他对这种事情本也不甚在意,所以才娶了莉娘过门做填房。 莉娘将钱借给她这个表哥,想瞒着自己倒也解释得通。 沈夫人一直悄悄观察着沈老爷,见他神色依然不好,但也不似先前那般阴郁,心下一阵说不清的感觉。 不知道是该庆幸沈老爷就此相信了,还是该不幸沈老爷对自己毫无情分。 只是,该做的戏还是要做全的。 “老爷,不管怎么说,表哥也是我的亲人,我实在不忍”说到这,沈夫人上前,拉了一下沈老爷的衣袖,“我也是怕老爷想太多,所以才没有告诉老爷。想着等他们日后宽裕了,自然会把这钱还上。” 沈老爷看向沈夫人,她的样子害羞又带些讨好。 “糊涂”沈老爷故作不悦道“表兄家里有难,你当和我说,我如何会不允。在你眼里,我竟是那种无情之人么。” “是,是我思虑不周。” 见沈老爷不再恼怒,沈夫人让人送了才煮好的明前云雾进来,亲自端给沈老爷。 沈老爷从她手里接过茶盏,盖和盏之间发出清脆的碰撞,他低头喝了一口,神情终于舒展开来。 “你给湄娘寻医寻的如何了。” 提起这个,沈夫人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将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沈老爷。 不曾想,听完沈夫人的话,沈老爷却并没有露出欣喜的神色,反而有些凝重。 他可不是那久居宅院的妇人,听到赌咒就昏了头。 那锦娘子说愿意以命相赌,可若真的没能治好湄娘,他一个堂堂官员,还能草芥人命不成。 没有得到回应的沈夫人收起了笑容,小心征询道“老爷,这事可有不妥” 沈老爷沉吟片刻,摇摇头。 也没有什么不妥,他已经失去了一个尽心栽培的女儿了,要是这个在因为脸对自己的仕途没有任何帮助,实在是太亏了。 “凡事还是要小心些,待那锦娘子开了药方,你且让人拿去给秦太医看看。” 秦太医的声誉一向极好,要不是淡泊名誉,太医院的院事早就是他的了。 “也不知道这么清心寡欲的人,为什么要当那太医。”沈老爷摇头小声嘀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诊治(1) “呸” 清心寡欲的秦太医正恨恨地将一坛酒砸在了地上,清冽的酒香弥漫开来。 啧啧啧啧。 一个身穿黑衣的男子小心地绕开地面上的碎片,走了进来。 “这知道的,你这是药房,不知道的,还以为到了酒窖。” 架子上摆着各种药材,簸箕里晒着药材,但是地面上却凌乱地堆着酒,酒坛上还散乱了一些药材。 真是乱。 秦太医哼了一声“小兔崽子,你来做什么。” 男子随意地找了把椅子坐下“秦老头,你见过这么玉树临风的小兔崽子么” 秦太医不屑地又呸了一声,也不知道这家伙如此自恋的性格是从哪里遗传的,他老子虽然狂妄,可也不会像他这样成日挂在嘴边。 “谁又惹到你了”男子看着地上的酒,甚是可惜“这十年的好酒居然都被你砸了。” 听到这话,秦太医气不打一处来。 那沈家也欺人太甚了 他说那沈家小娘子的脸治不好,他们就寻医,这寻便寻吧,寻了以后居然将那游医的方子拿给他,让他帮忙看看。 他一个堂堂太医,专研医术几十年,沦落到帮人看方子的地步 虽然沈家说的好听,说是为了稳妥,可他一个治不好的人,却看一个声称治得好的人的方子,这算什么,他那么大一把年纪还要偷学人家秘法不成。 “秦老头,你这也太敏感了吧。”男子嬉笑道“沈家只是相信你罢了,你怎的生出这么多怨言。” 说完,他忽然恍然了,神色多了一抹促狭“莫不是你本想嘲笑那游医,结果发现别人确实比你精妙吧” 这一句正说到了秦太医的痛处。 他在医术上一向骄傲,本来对那种方子甚是看不起的,粗看之下,也的确不起眼,只是普通的去火罢了。 所以他告诉沈家,那方子的确可用,沈家人便离开了。 可不知道为何,那方子却一直盘绕在他脑海,等他细细推敲后发现,那方子表面看着毫不起眼,可在用量计发上却是十分缜密。 比他想的要精巧许多。 对于医生来说,治病知道用哪些药材并不算高深,但是在用量上的斟酌,却是失之毫厘谬以千里的,因此,医术的高低一眼就能看出高下。 他先是感叹开方之人的精妙,后又恼怒自己,一个太医,就这么输给了一个游医。 还是名不见经传的 “那这么说来,那个沈家娘子的脸是可以治愈了” “不可能”秦太医斩钉截铁否定了,“就算那用药之人医术高明,但是那沈家娘子因着患病太久,面上早已留下疮疤,绝无完全复原的可能。” 他可是认真看过那沈家娘子的脸,坑坑洼洼,还有青紫色的印痕。 男子撇撇嘴“你之前不也说我中了那毒能生还是奇迹么。” 又揭人短。 秦太医脸有点红,他梗着脖子“你那毒的确是不易解,但若是老夫出手,未必就创不出这奇迹。” 男子无奈“秦老头,技不如人承认有什么大不了的,你什么时候也有了这种毛病。” 秦太医甩了甩袖子“想让老夫甘拜下风,除非有那真本事证明。” 男子点点头“我相信那一天很快就要来了。” 秦老头在太医院久了,被捧太久了,已经忘记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句话了。 他倒是很希望有人能给秦老头提提醒。 一定,很有意思。 想到这,男子露出一抹笑容。 一把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落到了他身上,打断了他的笑容。 “笑什么笑。”秦太医哼哼了两声“又不是要当小官。” “秦老头”咬牙切齿声音响起“你信不信我把你这酒都给你砸了” 有婢女路过,听到屋里鸡飞狗跳的动静,暗笑,每次三皇子来都能让秦太医这么有活力啊。 沈湄的脸比沈夫人想象的恢复的还要快。 不过半个月,不但没有再长新的面疱,原有的也消下去大半,但是她心里还是有些放不下。 “锦娘子,湄娘这疤确实可以消去的吧” 沈锦颀没有抬头,手上拨弄着药材:“沈夫人放心,我承诺过的事,一定会做到。” 沈夫人点点头,不过片刻又不安道“可这已经过去半个月了” 沈锦颀似笑非笑“是啊,已经过去半个月了。” 看似无意义重复的这一句话却让沈夫人红了脸。 她知道自己有些心急了,这半个月来她隔三差五都要这样问一遍,面前的女孩子从来没有丝毫不耐,今天这种倒是第一次。 这女孩子在沈府住的这些时日,脾气温和,倒让她险些忘记,第一次见面时那难缠的样子。 沈夫人讪讪的垂下了头“我,我是念着湄娘的祖母下月寿辰。” 沈锦颀停下了手,是了,日子过得太快,她都要忘记,下个月是沈老夫人的寿辰了。 说来沈老夫人也算京中的传奇人物了。生下沈老爷不久后,她就成了寡妇,偏生公婆也走得早,她带着年幼的孩子被族人欺负,生生赶出了沈家。 一般女子落到这般境地,多半就是改嫁以求生存了。 但沈老夫人要强,凭借着给人做女红,一点点将沈老爷拉扯长大,还供他去书院读书。沈老爷也确实争气,年纪轻轻考上了进士,入了翰林院,后来又坐上了从五品主客郎中的职位,不过五六年光景,沈老爷又从郎中一跃成了正四品的礼部侍郎。 一个无家族庇佑的人,升迁速度如此之快,让人咂舌。 沈老爷感念沈老夫人的付出,很是孝顺。每年沈老夫人的寿辰,沈府都会宴请不少宾客,大操大办。 作为沈家现在唯一的孩子,在沈老夫人的寿辰上若是不出现,的确会让有些人诟病。 厚颜求个收藏,求小天使的呵护,有什么问题都可以在评论区提哒最近更新时间不是很稳,不过我会保证日更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1.诊治(2) “想让你的脸更快的好起来,也不是没有办法。” 沈锦颀拈起一颗白子,放在了棋盘的网格中。 已经连下了数日的阴雨,今天难得有些暖阳,沈湄命人在院子中摆了棋盘。刚巧这医生也会下棋,闲来无事,两人便对弈起来。 沈湄眉头轻蹙,拿起了一颗黑子,却迟迟没有落下。 这锦娘子棋走得着实让人看不懂,说是杂乱无章吧,却又逼得她不得不走一些无用的废棋,可若说高明,却又完全摸不到门道。 她缓缓放下,眼看棋子就要落下,沈湄却又转手下到了另一个地方。 “既然锦娘子如此说,想必那方法是有弊端的。” 沈锦颀干错利落地又落一子,好像根本没有思考过。 “也算不得好大个弊端,不过是娘子要吃些苦。” 吃苦啊,沈湄这次没有拿子,反而盯着棋盘在思索。 她自小习艺,琴棋书画都不曾落下,父亲要求的极为严格,受些痛苦是无法避免的。 “还有。”沈锦颀缓缓道“日后每年冬季,娘子的脸都就会发痒,如果忍不住抠弄,则会又疼又痒,十分难受。” 沈湄终于没有再看棋盘,她抬头定定看着沈锦颀“若是我愿意,能否在祖母寿辰那天,恢复如初。” 沈锦颀点头“自然,光洁白嫩,看不到一丝面疱的痕迹。” “好。” 沈湄终于落下一子,沈锦颀的白棋陷入了困顿局面。 宁可忍受每个冬季的折磨,都要在这次寿辰出现,沈锦颀思索,到底是什么事情能让沈湄如此。 “你输了。” 沈湄微笑,自她学成,鲜少遇到对手,这锦娘子的棋艺不错,但也仅仅是不错而以。 此时棋盘上,白棋已被黑棋困死了。 “娘子知道上古棋局么”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沈湄有些怔愣,记忆一下被拉回了多年前,也有人这么问过。 “湄娘知道上古棋局么” 下一刻,她便输了。 不,不可能。 沈湄眼里闪过惊慌,她看着眼前的女孩子,带着帷帽见不到长相。她忽然有点害怕,害怕那帷帽下的人。 她经常做梦,梦到那人质问她为何要害她,她一遍遍解释不管自己的事,嫁到太子府以后,那人不是过得很好么。 她一直都知道,那人很厉害的,不管什么情况,都能活得很好,一个太子府而已,怎么就会要了那个人的命。 听说那个人最后是上吊死的。 沈湄不自觉摸了下自己的脖子,太阳的暖光照得她有点恍惚,面前带着帷帽的人取下了帷帽。 正是自己的姐姐,那个已经死去多日的姐姐,沈颜 “啊” 沈湄是被一阵疼醒的。 她转过头,沈锦颀正从她的手臂上取下银针。 还是带着帷帽,看不清样子。 一旁的沈夫人松了口气,好好下着棋,湄娘居然晕倒了。好在家里有个医生,随时都能诊治。 想到这,沈夫人看沈锦颀的目光更多了几分满意。 “你,”沈湄气若游丝地指着沈锦颀,“把帷帽摘下来。” 沈锦颀手一顿,没说话,转向了沈夫人。 拿一百两,我就摘下来。 沈夫人脑子里响起这句话,明白了她的意思,马上摆手。 “湄娘,锦娘子不愿让人看到样貌,你就不要强人所难了。” 开玩笑,她才不想花一百两只为了看个女医生的样貌。而且见识了这娘子的医术,她也不在意这娘子长什么样,反正也不重要。” 沈湄心下更加不安,她正要说话,却听见沈锦颀道“左右不过是钱的事,娘子要是实在想看,在下也没有什么不能满足的。” 说着她伸手就要去揭帷帽,沈夫人一惊,马上按住了她的手,挤出一丝微笑“锦娘子,你何必和个孩子计较呢。” 孩子这孩子可比沈锦颀还大些。 沈锦颀没动,她转向沈湄,意思很明显,摘不摘,你说得算。 “罢了。”沈湄放弃了。 这女孩子年龄,身高,声音都和沈颜不相符,连性格都南辕北辙,自己怎么会将两个人联系到一起。 至于那句话,应当就是个巧合吧。 这么想着,沈湄也不在纠结帷帽下的面容。她让沈锦颀替自己施针,想快些好起来。 “娘子,你可要想好。” 沈锦颀下针前再一次确认,往后的折磨别人是无法拯救的。 得到沈湄的确认,沈锦颀手起针落。 “啊” 这喊声,可比之前大了许多。 本坐在桌旁的沈夫人匆忙奔了过来,见沈湄眼含泪珠,双手紧紧揪住了身下的铺被,额头上还有细汗冒出。 这得有多疼。 沈夫人很心疼,但是她也知道,这是治病,没办法的。只能强压下鼻头的酸感,安慰道“湄娘,你且忍着些,会好的,都会好的。” 沈湄没有说话,她咬紧了牙冠。 当那尖锐的针尖带着势不可挡的锐意刺入皮肤,沈湄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她觉得这银针是要刺到骨头才罢休。 可等她定睛细细看,那银针也不过没入皮肤两分不到。 就这样足足扎了十二针,沈湄感觉自己已经疼得没有知觉了,沈锦颀方才舒了一口气,收手站了起来。 沈夫人顾不得其他,坐在了沈湄边上,温柔地替沈湄拨开额前被汗水打湿的头发,用自己随身的绢帕细细擦拭。 这就是亲生女儿啊,血缘果然是种奇妙的牵绊。 没有血缘,纵使养在名下,有抚育,却没有这种真情流露的时候。 “锦娘子,茶。” 一旁伺候的茯苓很有眼色地递上一盏茶,待沈锦颀一口气喝掉后又上前替她擦掉了额头上的汗水。 沈锦颀看了茯苓一眼,茯苓正歪着头,眼睛笑眯眯的。 锦娘子上次给她的梅花香膏很是好闻,小姐妹们都羡慕不已,而且只需擦一点点,就可以维持大半天。 她打听过了,这种香膏如今京城也唯有碧云苑才有,而且数量不多,是以价格高昂,只有那贵家娘子才用得起。 真没想到,看起如此穷酸的锦娘子出手竟这样大方。 收了如此贵重的东西,她自然伺候需要更尽心才是。 “锦娘子,笔墨都已经备好了。” 沈锦颀点点头,来到桌前,行云流水地写了起来。 “娘子的字可真好。” 尽管已经见过许多次了,可茯苓还是忍不住再一次感慨。 沈老爷是读书人,沈府的下人大多也都识文断字,像茯苓这种贴身伺候的,虽不能舞文弄墨,但对书法这些也是略通一二的。 茯苓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好看的字。 似乎,比湄娘子,不,比沈老爷写得都要好。 她望了望沈锦颀的右手,不免思忖,要是锦娘子用右手写字,会不会写得更加好呢 “我是左撇子,右手不会写字的。” 沈锦颀放下笔,将药方交给了茯苓“这药还是照往常那样处理。” 往常便是煮过三道之后,药渣拿来熬成汤让湄娘子沐浴。 茯苓应声,拿了药方便离开了。 一开始沈家还将锦娘子每次开的药方都给秦太医过目,看过几次没有问题便也不再拿去了。 沈锦颀是知道这些的,对于沈家一开始的不信任她也无所谓。 不过现在不给那秦太医过目也是好事,毕竟这次的药方是毒,要是看了,她还要费一番口舌解释,沈家也不见得信任,实在麻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2.请帖 收到沈老夫人寿辰请帖的时候,秦太医正在喝酒。 作为一个太医,他对养身毫无兴趣,独独对酒情难割舍,上次因为药方的事,他摔了一坛十年好酒,现在都还心疼着呢。 对于下人递过来的请帖,他根本不想搭理,随手就扔在了桌上。 一只手伸了过来,还没碰到请帖,就被秦太医拦住了。 “这是给我的,你看什么,陌昱,我发现你是越大越不知规矩了。” 萧昱咧嘴笑了“秦老头,你和我说规矩那你见了本皇子非但不行礼还直呼本皇子的名字,按规矩该当何罪啊” 瞧瞧这孩子,说他一句都不成了,一点都不尊重老人。 秦太医咂咂嘴,又给自己倒了一碗。 “皇子我怎么不知道还有姓陌的皇子难道这大夏已经换了主人了么” 大夏的皇室,姓萧。 萧昱没接话,他拿着那封请帖陷入了沉思。 等等,请帖 秦太医眨眨眼,刚刚不是还在桌上么,这小子什么时候拿过去的,难道自己真的吃醉了 “秦老头,要不然你带我去这沈家的寿宴看看吧。” 啊 秦太医抬起头,很是不可置信。 沈家每年都给他下了请帖,他也非常给面子的每年都没有去。一来二去,倒变成了一种默契。 今年自当还是如此,可这萧昱是抽了什么疯,让自己带他去看看寿宴有什么可看的。 秦太医用衣袖擦了擦自己沾有酒水的嘴角,走到萧昱身边撸起袖子,目光如炬。 “秦老头,你要干什么”萧昱皱眉,“我知道你一把年纪还是个老光棍,也曾疑心你是不是好男风,你如今喝醉了,我如此英姿你难以抵挡诱惑我可以理解,但你要明白,我只对女人感兴趣,强扭的瓜不甜。” 洋洋洒洒一大段,说得都是什么玩意 这小子,从来就没个正行。 秦太医一把拽过萧昱的手,萧昱倒也没躲,但是嚷嚷的更大声了“你不要为老不尊,逼我动手啊,我不会就范的。” 聒噪。 秦太医手搭在了萧昱的手腕上,片刻后放下。 “看来你上次中的毒是全部清除了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如今脑子生了毛病,要不然你让老夫试试那古书上的开颅” 萧昱打了个哆嗦,抽回了自己的手“要是开了颅,我这完美的头不就有缺陷了么,不成不成。” 两个人又是一通胡言乱语。 “好了,说正事。” 萧昱忽然收起了玩笑的神色,一本正经。 秦太医一见他如此,便也正了脸色等候下文。 “你就不想看看那沈家娘子的脸好没有” 这算什么正事,就知道这小子根本没有正经时候。 那沈家娘子的脸且不说不可能复原,就算那医治之人有秘法,也断不可能短短月余,就让沈家娘子在众人面前出现的。 小姑娘都爱美,谁希望自己满面坑洼的现身啊。 “秦老头,你莫不是怕了吧。”萧昱嘿嘿一乐,“怕看到沈家娘子的脸,只得承认自己输给一个游医。” 怕他从来不会在这等事情上害怕 秦太医怒道“你也用不着激我,去便去,要是那沈家娘子的脸真的恢复了个七八,老夫就当众认那游医做师傅” 这个承诺可谓很重了。 一个游医要是被太医认作师傅,还是太医院有名的秦太医,那他的声望可不是一般医生能比拟了,只怕是太医院的院事都望尘莫及了。 萧昱眼睛闪了闪。 他早就让人打听了,沈家请的这个游医是个女孩子,还被少数知情的人私底下好一通嘲讽。医者靠的是经验,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子能会什么,沈家当真是走投无路乱投医。 当然,他不会这么想的。能解了自己的毒还把自己扔鸡笼旁边的,能是什么简单纯良之辈。 她救了自己,自己就还她一个挣都挣不来的名望。 希望她抓得住这机会,不要让自己失望啊。 同样对沈家请帖不屑一顾的还有国公府。 “将那沈家的帖子撕碎,扔到他们府门口去。”少年的声音充满了愤怒,“如此侮辱的事情,也就只有沈家这种没脸没皮的才做的出来” 陆国公走到门口的时候,小厮正捡起被甩在地上的请帖。 “陆离,为父平日怎么教导你的” 已是深秋,面前的少年昂藏七尺,却只着了一件单薄的袍子,五官分明的脸上隐隐有汗珠,右手拿着一把长弓,想来是才骑射回来。 “父亲,那沈家实在欺人太甚了” 陆离愤愤不平。 自国公府发生了那件事,他就沦为全京城贵家子弟的笑柄。 自己的未婚妻和别的男人在自家房中发生了那种苟且之事,偏生他还因着身份不敢发怒,连当众叱骂一句都不行。 实在憋屈。 沈家教导出如此寡廉鲜耻的女儿,现在还敢送帖子上门,不是欺人是什么 陆国公从小厮手里拿过请帖,认真看了里面的内容,挥挥手,等到只剩他们父子两的时候才坐了下来。 “我听闻,皇上有意让陆沈两家重修旧好。” 陆离张大嘴,不可置信,复又骂道“狗贼” 陆国公皱眉,却并没有呵止。 他们陆家满门忠义,祖祖辈辈效力于皇家,在战场上更是所向披靡,他的妹妹在当今圣上还是皇子的时候便嫁了过去,而后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 妹妹一直很喜欢陆离,听闻沈家长女才貌无双,便动了要将沈家长女许给陆离的念头。 奈何旨意还没下,妹妹就因病故去。不过京中大家都知晓此事,他也将沈家长女视为陆家未过门的儿媳。 沈陆两家本已交换了庚帖,只待择日成婚,万没想到会发生那种事。 沈家对不起陆家,好在儿子对那沈家长女似是也没什么情谊,他也不想和沈家多做计较,两家就此不相往来也就是了。 只是如今圣意难测啊。 “他无非就是怕自己的宝贝儿子失了陆家这座靠山罢了。”陆离不满道。 “这种话也是你可以说的么。” 陆国公训斥道。 但是他也明白,儿子说的是事实。 太子是妹妹的儿子,也可算得上他的侄子,于公于私,陆家都是。可出了这种事,陆家的立场就很难说了。 皇上有意扶持太子,自然不能让陆家和太子心生嫌隙。 “父亲,那沈弼如何成为礼部侍郎,旁人不知,你还不知么。” 陆离非但没有停下,反而愈加气愤,又想拴住陆家,却又不肯动沈家,这世上,哪有这样左右逢源之事。 陆国公脸色阴沉,正因为他知道,所以对皇上的举动才更加明白。 沈家长女已死,皇上就是想让沈陆两家忘掉先前的恩怨,按照原先的安排,结秦晋之好,共同辅佐太子。 在皇上眼里,只是换了一个人罢了,反正都是沈家的女儿,也没什么区别。此举,既是安抚陆家,亦是安抚沈家。 他们这样的人家,结亲哪有什么感情之说,都是利益驱使而以。 “罢了,既然皇上有这个意思,你且去沈家寿宴看看也好。” “父亲”陆离愤愤起身“这不是安慰,不是恩典,这分明是落我陆家的脸” “那又如何”陆国公也拔高了音调,“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何况只是落脸” 陆离攥紧了拳头。 让他娶谁都可以,就是不能是那沈家女儿。 看儿子一脸倔强和不服,陆国公叹了口气,放缓了语气“你母亲走得早,唯一的心愿便是你能安康。只是去沈家贺寿罢了,你又何必如此抗拒。皇上只是不希望陆沈两家站在对立面,也不是非要娶沈家女子才能证明的。” 陆离没吭声,只是脸色不如之前那么难看。 知道儿子是为了国公府的脸面着想,陆国公沉吟片刻“也罢,为父不去,你去贺寿就是了。” 递给国公府的帖子,却只让儿子前往,既不算完全违抗皇上的意愿,又能让世人知道,他们并不是那血性全无的跪舔之人。 算是个折中的法子吧。 陆离看着那大红色的请帖,终于点了点头。 也不是所有人对沈家的请帖都这么不悦。 在客栈的沈亭之就很高兴。 姐姐果然做到了,不但成功进了沈家,还被沈家奉为上宾。 他乐滋滋地看着帖子,帖子里写的是宴请锦娘子的家眷。虽然不是以沈老爷儿子的身份踏入沈家,但好歹能畅通无阻的进去了。 进去是第一步,成为沈老爷的儿子,最后接管沈家,这都是需要一步步来的。他才不会着急。 姐姐说过,成大事者,要忍辱负重。况且,这也算不得侮辱。 “大郎君到时候可要穿的鲜艳些”白芷正整理着衣服,娘子上次拿回来的银钱很丰厚,他们置办了不少新衣。 沈亭之点点头,贺寿自然是要穿的喜庆些才好。 “对了,”沈亭之叮嘱道“将我这些日子收集的那些小东西都带上。” 姐姐住在沈府,他没事就喜欢上京城逛逛,买了不少时下女孩子喜欢的新鲜玩意,什么绢帕珠花的,想来姐姐看到定会欢喜。 “婢子省的。”白芷拿出个木盒,大郎君收集的这些东西这盒子都快装不下了。 “好久不见姐姐了,也不知道她有没有瘦。”沈亭之自言自语地在屋里踱步,“要不要再买些点心去,那朝福楼的糕点很好吃。” 白芷笑了“娘子对吃食一向随意,况且沈家应该不会苛待娘子的。” 沈亭之点点头。 花了一百两买玉佩的沈家,怎么会饿着姐姐。 沈家,应该是很富贵的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3.恢复 张灯结彩,处处挂着红灯笼和红绸缎的沈府好像娶亲般热闹。 往来宾客不断,伴随着祝贺的声音。 大夏民风开放,倒也没有刻意分男子席和女子席,不过宾客们倒是自己分开了。 男子们忙着互相认识拉拢关系,女子们则交流着时兴的绫罗绸缎,成群说着京城中的小道趣事。 热闹喧哗。 沈老夫人端坐在大厅中央,穿了件喜庆的红色衣袍,嘴角含笑,精神奕奕,丝毫不见老人的疲态。 仆妇对沈老夫人耳语“今天大娘子也会出席。” 沈老夫人点点头,沈家女子就当如此,那样貌不过皮囊,娶妻娶贤,纳妾纳色。沈湄以后是要当当家主母的,怎可同那妾侍一般,以姿色惑人呢。 “听说大娘子容貌恢复了。” 沈老夫人微诧,看向仆妇,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又恢复了平静。 她知道杨氏一心寻医,本来她是不赞成的,沈湄患面疱之事知道的人不多,寻医的消息一出,那所有人都会知道。 那秦太医都束手无策的事情,其他人难道就有法子了么。 可沈老爷赞同了杨氏的作法,自己这个当母亲的也不好驳儿子的面子。 没想到,真的治好了。 “既然恢复了,那就出来多走动走动吧。”沈老夫人看向那些凑在一起的贵家夫人娘子。 沈家女儿和官宦亲眷始终是要多打交道的,早些熟悉才好。 仆妇点头应下。 此刻的沈湄正坐在房中,面前摆着熟悉的铜镜。 铜镜里的面孔,却是不熟悉的。 用白布层层缠绕,只露出了一双眼,还能隐隐闻到一股不算好闻的药味。 她这样包着,已经三日了。 那锦娘子说了,今日就可拆下这布,恢复曾经的光洁了。 沈湄伸手抚上了自己的脸,有些颤抖。 “娘子,还是让婢子来吧。”旁边的婢女上前,却被沈湄制止了。 她要亲手揭开这布。 三日前,她的脸虽然面疱已消,但青紫色的疱印却依然存在。她要亲眼看看,到底会不会有神迹发生。 若是没有,沈湄眼里闪过一道狠厉。 沈湄一圈一圈解开白布,眼看就要露出皮肤了,她却又停下了手。 “锦娘子人呢” 婢子正忐忑地看着沈湄,一时没反应过来,怔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这种关键时刻,锦娘子竟然不在 “去把锦娘子找来。” 沈湄将布又重新缠了回去,声音难掩焦躁。 “是。” 婢女看了一眼沈湄,马上走出房门,可她四下寻了半天也不见那锦娘子的踪迹。 这人,该不是跑了吧。 担忧间,她看到了个熟悉的身影。 “茯苓。” 被喊住的茯苓也有些惊讶“锦娘子没有和大娘子说么,她去前面接她弟弟去了。” 锦娘子的亲眷此次也受了邀请,婢女是知道的,闻此她松了口气“你快去将锦娘子叫回来,大娘子找她呢。” 茯苓点点头,可来到前院的时候犯了难。 这么多人,锦娘子在哪呢 正在犯愁之时,一个低哑的声音响起“你找我” “娘子” 茯苓惊喜地回头,果然看到了带着帷帽的沈锦颀。 “哎,娘子你的衣服” 娘子一开始说无功不受禄不肯换沈家的衣服,等开始给大娘子医治以后,便换上了沈家备好的衣衫。 沈家给沈锦颀准备的衣服,虽然不是多么华美,但为了显示对沈锦颀的重视,也是按照沈湄的标准再置办。 年轻的小娘子,自是喜欢穿颜色鲜艳的,是以沈锦颀在沈家的衣服,不是粉色便是黄色。 可此刻沈锦颀穿了一件莲青色的衣裙,素净非常。 沈锦颀不在意道“这件啊,是我自己的。” 茯苓了然,想必是娘子拿了银钱以后买的。 这衣裙用的是上好的蜀锦,价格不菲。 “娘子袖口这兰花倒是别致。” 茯苓陪着沈锦颀朝沈湄的院子走,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和平日里截然不同的女孩子。 到底是哪里不同呢,如绸缎般的乌发还是那么垂着,带着的还是那素色帷帽。可面前的人,感觉就是和之前有些不同。 思来想去,应该是衣服的缘故。 莲青色的衣裙让锦娘子显得更为安静和沉稳了。 沈锦颀笑了笑“这是我自己绣的。” 茯苓惊讶,娘子的绣工竟然也这么好。不过这绣法有些独特,和她见过的都不太相同。 两人不多时就走到了沈湄的院子。 “湄娘子找我” 沈湄点头,视线在沈锦颀身上停留了片刻才转回铜镜“我想让你帮我取下这白布。” 原来是怀疑自己。 沈锦颀没有丝毫不悦,上前一步“那娘子忍着点。” 忍着 不等沈湄反应,沈锦颀已经三下五除二地将那白布扯了下来。 之前解开的倒是顺利,但是这最后一层,不知道是因为药物黏着还是什么原因,沈湄感觉解下来的时候奇痒难忍,还伴随着针扎般疼痛。 她忍不住叫了一声,双手也不自觉地捂住了面庞。 “啊。” 又是一声惊叫。 这次是沈湄身边婢女发出的,她一脸惊恐地指着沈湄的脸,说不出话,似是被吓坏了。 觉察出异样,沈湄放下手,看向镜子。 镜子里的人面庞漆黑,似是中毒一般。 自从患了面疱以后,一直竭尽克制自己的沈湄再也忍不住了,手一抖,镜子摔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把她带出去,杖毙了吧。” 沈湄挥手,她再也不想见到这个人。 “娘,娘子。”茯苓结结巴巴开口,“这,这” 这锦娘子也不是沈府的下人,怎么能随意处置,更何况是要了人命。 沈锦颀拍了拍茯苓的手,示意她不用说了。 茯苓却着急了,这都什么时候了,锦娘子怎么还能如此淡然,要是真的被带出去了,可能是会真的没命啊。 “你不用开口。”沈湄沉着脸,“你是不是想告诉我,面疱已经全消了,我的脸也恢复了光洁。” “是的。” 沈湄咬着唇,恨恨地瞪过来。 她早就知道这人不简单,没想到却是安了要让她彻底毁容的心肠。 “湄娘子,我说过,思虑过重不利于你养病。”沈锦颀声音平静,“你且让人打盆水,洗了再看吧。” 洗了再看 沈湄不信,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并没有摸下什么东西,她有用手使劲搓了搓,手指依然白皙,不见有任何黑色东西被搓下。 但是这次她没有马上发怒,而是使人打来了水。 沈锦颀不再说话,而是安然地品着茶,看婢女们伺候沈颜净面。 她原来也是这样的人么。 沈锦颀单手托着下巴,沈湄在她印象里一直是个很听话的妹妹,为人谦和有礼,说话悄声细语,就像那所有大家闺秀应有的样子一般。 沈湄的脾气一向很好,好到她都觉得沈湄是个没有脾气的泥人。 不过,事实证明,她错了。 真是温润纯善的人,岂会露出那样的目光,又岂会轻飘飘地说一句杖毙呢。 那种随意,不是一个人因为愤怒失去理智做出来的,而是沈湄发自肺腑地觉得,人命,不算什么吧。 沈锦颀有些怅然。 回到了沈府,这个明明很熟悉的地方,现在却感觉处处都是陌生。 不管是沈夫人还是沈湄,都是陌生的。 也是,世间之事本来也就难看透,要是自己真的什么都熟悉,又怎么会被人算计,落得那般下场。 自己回来,不就是为了找寻真相么。 “沈湄多谢锦娘子。” 不知何时沈湄已经清洗完毕,脸上真如沈锦颀所言,光洁嫩白,看不出一丝面疱的痕迹。 “刚才因沈湄无知,对娘子多有得罪,还望娘子不要见怪。” 沈湄朝着沈锦颀盈盈一拜,茯苓马上给沈锦颀递眼色,让她扶起娘子,不要接受这一拜。 奈何沈锦颀就像没看到一般,稳稳受了这一礼后才道“无妨。本就是场交易。” 这话说得,在场的下人都有些尴尬。 沈湄倒是没有不悦,这娘子本就是冲着银钱来的。 “等母亲忙完了祖母寿辰之事,我便请她过来,将之前说好的银钱交付于你。” 沈锦颀却摇头“湄娘子,我承诺的事情已经做到了,你们承诺好的银钱也还是马上给我吧。” 沈湄一怔,这么着急难道还怕沈府赖账不成。 她有些无奈,沈夫人现在哪里得空呢。 可沈锦颀却很坚持的样子,不得已,沈湄着人去请沈夫人过来。 一听女儿康复,沈夫人也顾不得要招待宾客,连忙赶了过来。见到沈湄果然恢复了清秀的容颜,母女两又是一阵欣喜。 就这样折腾些许,沈夫人终于让人将一百两交子交到了沈锦颀手中。 “如此,这事便了了。” 拿到银钱的沈锦颀笑了。 沈夫人却忽然想起另一件事。 这女子医术如此高明,不知道 她走到沈锦颀身边,压低了声音悄声问道“不知锦娘子可有生子秘法” 生子啊。 沈锦颀沉思了片刻摇头。 沈夫人有些失望,不过也在意料之中,毕竟这女孩子能有个治面疱的秘法已经很难得了。要是有生子的秘法,想必早就是富贵满堂了。 “不过我有可以让夫人有个儿子的方法。” 这是什么话。 沈夫人不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4.师父 沈老夫人的寿宴进行的很顺利。 觥筹交错间,又有不少人达成了来此的目的,结识了想结识的人,攀附上了更高的权贵。 不过,对于有些人来说,这种宴会还真是无聊。 陆离冷冰冰地坐在那里,黑着一张脸,本来不少想探听国公府口风的人,生生被他冷硬的态度逼了回去。 纵使有那胆大脸皮厚的,说不到两句也都悻悻离开。 本应该是十来人一桌的宴席,在他这只剩了四人。 哦,也不是,准确地说只剩了两人,还有两个是下人。 一个他认得,是那太医院的秦太医。 看得出,秦太医对这场寿宴也是不太上心的,落座以后只顾喝酒吃菜,对于旁人的攀谈一概不理。 秦太医的怪脾气是众所皆知的,因此也没有人不断来扰,也算落得清闲。 还有一个,他就想不明白了。 那少年不过十二三岁的模样,相貌周正,只是看着颇为稚嫩,落座后和秦太医一般,只顾吃吃喝喝。还不时和自己带来的婢女耳语几句,发出些笑声。 只是正处在变音期,少年的声音总有种被人捏住了嗓子的怪异感,不怎么动听。 来沈府赴宴的,无非就是京中权贵,他也基本认得。 可这凭空冒出来的少年是哪家的 一开始他以为是哪家的小童,但哪有小童会有婢女的。若说是哪家的二郎却也不对,这种场合跟着来的,多半会和长辈或者相熟的同龄一起,万没有自己随便找个地方坐下后就开始吃喝的吧。 谁会真的把寿宴上的宴席当做填腹的地方。 不过这和他有什么关系,陆离摇摇头,暗骂自己多管闲事。 目光却不由又看了一眼少年,那少年嘴里正咬着块卤鹅翅,兴致勃勃看着周围热闹的景象,似是觉察出有人在看自己,他转过头,朝着陆离笑了笑。 这样的举动本是极没有礼貌的,那油乎乎的卤鹅翅将少年的脸也沾上了油,不过他这一笑,却让陆离感觉很是可爱顺眼。 弯弯的眼睛,清澈明亮,嘴巴粉亮粉亮 呸。 自己对个男人这么注意干什么,陆离移开了目光。 沈亭之可没想那么多,他的眼睛一直在观察着这些所谓的贵人。 来京城这些时日,他也学会了看衣认人,这些贵人穿着精良,想必家中都很有钱。这吃食也不错,自己得多吃些方才不算亏。 旁人来贺寿都是带着贺礼来的,唯独他只带了个婢女,递上请帖便没有了表示。 是以沈家下人也有些轻慢,没有引他们入座,他进了院子,只觉哪里都是人,唯独这边人少,反正又没人管,随意坐下就是了。 不过,这么多人,哪个是他爹呢。 沈亭之眨眼,看了半天,也没觉得哪个老爷和自己肖像。 就在此时,一道清亮的女声响起。 “湄娘恭贺祖母六十二寿辰,愿祖母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本来闹哄哄的是听不见这声的,但是来人还带了一个夺人眼球的东西。 一尊至少有两三尺高的红珊瑚。 红珊瑚属于稀奇物,价值连城,平日里镶嵌在首饰上,一点就足矣让一根不起眼的银簪卖出至少十两银子。现在这么大一尊红珊瑚,又通体红透,着实少见。 来赴宴的也没有蠢笨之人,马上知道这送红珊瑚的少女正是那传闻患病的沈家娘子,沈湄。 只见少女容颜清丽,脸蛋光洁白皙,哪里有半分患面疱的痕迹。 “沈家女,真都是一副好样貌啊。” 有人低声感叹了一句,复又惋惜道“红颜多薄命啊。” 在别人寿辰说这种话是不吉利的,但众人也明白,这话并无恶意,只是想起了那不能再在明面上提的沈家大娘子。 沈家大娘子的容貌,比这沈湄还要美上三分。 唉,果然是天妒姿容啊。 有人悄悄瞄了一眼陆离,面色冷漠,没有什么情绪波动的样子。 沈亭之却注意到了,陆离宽大的衣袖遮掩下,稍微动了两下。 秦太医却放下了碗筷,一副见鬼了的样子,穿过众人走到了沈湄面前,仔仔细细地盯着她的脸。 被人这样看,沈湄却也不恼,微笑着任由秦太医审视,直到秦太医抬起手要碰她,才皱起了眉头。 不等阻止,旁边就有人替她说了。 “秦太医,我等都知晓沈家娘子容貌出众,可你也不能如此做吧。” 秦太医止住手,转向说话的人。 此人正是太医院的院事,张太医。 这太医院的院事一职张太医本就势在必得,没想到皇上却说要封秦太医,还不等他气恼就听闻秦太医拒绝了。 这还不算,皇上竟然让秦太医考虑一下,这太医院的院事一职生生空了一年,见秦太医丝毫没有改变想法的意思,张太医才成功上位。 别人弃之如敝履,自己却巴巴赶上去。 这实在不是一件让人愉悦的事情。 “老夫只是想仔细看看病症好全没有。”秦太医甩了下袖子,“医者哪有什么男女之分。” 张太医却不肯就此放过“秦太医,男女有别,你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怎么连这等忌讳也不顾呢。难道给宫中的娘娘瞧病,你也是如此行事动则上手触摸” 话说得难听,内涵的意思更是让人不寒,万一这话传到皇上耳朵里,那 秦太医哼了一声“医者心中只有病患,哪里会像你这样尽生些龌龊心思。老夫眼中,只有康健之人和病人,娘娘也好,普通百姓也罢,都是一样的。” 被说了个没脸的张太医脸色难看,但在众人目光之下,他却不能就此退缩,否则定会让人耻笑。 “秦太医,你说得好听,可这沈娘子分明已经痊愈,你却还要动手,是何居心。” “张太医,难道你就丝毫不怀疑,不好奇”秦太医瞥向站在一旁没说话的沈湄,“这丫头可是你先诊治的,是你先断言不可能恢复的。” 张太医一时哑口了。 沈家的确请过他,他也亲眼看过,当下便表明沈湄的脸药石无医。后来听闻沈家请到了秦太医,他还揪了一把心,要是自己没看好被那姓秦的看好了,不就更说明他医术不如那姓秦的么。 结果秦太医也素手无策,为此他还暗自开心了许久。 现在 张太医思忖了下才道“那民间土法甚多,碰巧能治好沈家娘子的脸也不足为奇。有什么可好奇的。” 秦太医不屑,张太医这人就是如此,不肯承认别人医术高明,但凡治好了自己治不了的,不是说巧合就是说天佑。 反正都和医术无关。 不过秦太医自己却忘记了,几天前自己也断不承认有人能治好沈湄的脸。 懒得和张太医争口舌的秦太医正了脸色,对着沈湄行礼“不知沈娘子的脸是哪位名医诊治好的,可否代为引荐。” 不耻下问,这是从医的谦逊。 沈湄避开了秦太医这一礼,表明不过是件小事,便使人去请。 不多时,请人的婢女便回来了,后面跟着个小身影。 众人左看右瞧,都没有其他人了。 这,这分明是个女孩子吧。 带着帷帽虽看不清真容,可这身形不会骗人。 一个念头在众人心里冒了起来,可他们又看看了上了年纪的张太医和秦太医,不会吧。 女孩子来到众人面前,也没有行礼,亦没有摘下帷帽,就淡淡站着。 气度不错,这么多人也不见有扭捏不安。 这是众人的第一感觉。 “这便是医治好我的锦娘子。” 啊,果然是她啊。 想象中德高望重的老者轰然变成了个女孩子,众人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也有原来打听到医者年纪不大的,只是没想到是个女孩子。 气氛安静。 “秦太医,你师父来了,还不行拜师礼” 一个清冽的男声响起,是秦太医身边带着兜帽的药童。 一个药童为什么要带兜帽 不过,他说什么,秦太医的师父 众人没工夫管药童,把目光齐齐盯到了秦太医身上。 秦太医老脸绷不住有些泛红,他暗暗瞪了一眼旁边的陌昱,这个小兔崽子 陌昱可没觉得自己哪里说错了,毕竟是秦太医自己承诺的,只要沈湄的脸好了七八,就当众认师。 这好了哪是七八,这是完全好了,认师也不亏。 张太医最先反应过来,不过说话也有点结巴“秦,秦太医,你,你师从,她” 秦太医的年龄,女孩子的年龄 众人懵了,不过马上就有人意识到不对。 刚刚药童明明说的是,行拜师礼。 “秦太医,你要拜我为师” 声音很温柔,听上去有种吹风佛面的感觉。 这女孩子的声音,还挺好听的。 但是沈湄却意识到了不对,这不是她熟悉的那个声音。 正走过来的沈夫人也听到了,她感觉自己身子僵硬了一下,她刚才似乎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一个绝不应该此时出现在这里的声音。 一定是自己听错了。 沈夫人快走了两步,她要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不知娘子可愿认我这个徒弟。”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秦太医咬咬牙,就要跪下去。 沈锦颀一把托住秦太医“不必行礼。我认。” 我认。 秦太医瞪大了眼,一个女孩子,什么状况都没搞清楚就直接说认徒弟,这什么人啊。 “不是你说要认师的么” 听声音女孩子似是笑了,“要反悔么” 这种德性,怎么感觉和陌昱那小子一个样呢。 想起陌昱,秦太医转头又横了一眼身边的男子,该不会是被算计了吧。 罢了罢了,就算算计又如何,从医者,不要想那么多。 “不,老夫从今天起就是娘子的徒弟了,敢问娘子姓名。” 女孩子却抬手“还有个条件。” 张太医阴恻恻地笑了,什么秘法,多半就是民间土法,还认徒,这是故意刁难这姓秦的,达不成条件自己不会医的事就不会暴露。如果达成了,哼哼,好处都拿了,扔出个土法就当做教了,也不吃亏。 市井小人,都是这等无赖的。 “一百两,就当做学费了。” 一百两啊,那可真不少。 “我授你技艺,只要一百两,难道多么” 要真是名医,授的是救人命的方子,确也不多。可是这女孩子,会什么,除了会诊治面疱,其他也没见什么特别。 “你也不用现在给,等你什么时候觉得学的东西值了,再给也可以。” 说话还真是慢,从这一点上来说,确实和那话本子里的高人很像。不过这么一看,也不是图财啊等觉得值了再给,要是一直不给也是可以的。 真是个古怪的女孩子啊。 “好。”秦太医却笑了,脸上的褶皱更明显了“那从今日起,娘子就是我的师父了。” “娘子怎么称呼”旁边有人多问了一句。 刚才介绍的时候就说过,锦娘子,这么问,是在问名讳了。 面前的女孩子抬手摘下了帷帽。 好相貌 众人心里赞了一句。 “沈锦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5.敢否 刚走到这边的沈夫人身子晃了晃。 她看到了,也听到了,确定了心中所想。 但是这怎么可能呢,明明不一样的声音,连身形也不像啊。 那锦娘子不是要高些,而且穿的 沈夫人看着笔直地站在那里的沈锦颀,捏紧了袖子,这个贱人,是故意的吧。 一百两,一百两,又是一百两。 被愤怒冲昏了头的沈夫人现在只想冲到沈锦颀的面前,狠狠给她一巴掌。 只是她身形刚动,就被沈老爷拦住了。 “莉娘,那个就是给湄娘看病的医生” 沈老爷目光紧锁着沈锦颀,也没注意到身边人的状态有些不对。 倒是沈夫人反应过来,那沈锦颀可是老爷的女儿 她悄悄观察了下沈老爷,好在没有异样,复又想起那半块玉佩的事,微微松了口气。 其实从沈老爷的角度,只能看到沈锦颀的侧面,不过沈老爷还是觉得有几分熟悉,好像在哪见过。 所以没听到沈夫人回答的沈老爷,又朝沈锦颀走近了些,他想看看这女孩子的正面。 有人发现沈老爷过来,遂打了声招呼。 沈老爷点头,还不等他走得更近,一双手忽然抱住了自己的腰,低头,一个粉嫩的少年正笑意盈盈望着自己。 “父亲” 响亮的一声呼喊。 变声期独有的公鸭嗓加上音量,不少人看了过来,这一看,就呆住了。 沈家不是没有儿子么,沈老爷怎么突然多出来个这么大的儿子。 沈老爷怔愣了一下,接着便甩开少年“你是何人” “父亲,你不认识我,那你总该认得姐姐吧。”沈亭之也不恼,依然笑眯眯的。 刚才一堆人都围着姐姐,他想过去瞧个热闹可又感觉挤不进去,左右也没发生什么事,而且听到姐姐又管人要了一百两,他更高兴了。 就知道姐姐是个很厉害的人。 没成想,他在这转悠,竟然意外听到有人喊沈老爷的名字。 他认真打量过自己这个父亲了,和自己也不怎么像,不过身材高大,略微的络腮胡,看上去颇有读书人的温文尔雅,依稀可见年轻时的风采。 从外貌上来看,这个沈老爷还算当得上自己父亲吧。 “你姐姐”沈老爷皱眉。 不等他再多做反应,少年已经回头“姐姐,父亲来了。” 沈锦颀望向他们,众人顺着沈锦颀的目光也看过来。 这个娘子是沈老爷的女儿还有个弟弟 待看清了那少年,众人不由感叹,果然是亲姐弟,相貌都差不多。 这沈家,还真是会生。 “沈娘子。” 沈老爷走上前,他适才已听得她自报名讳,整理了下衣衫,肃容道“还请娘子管好弟弟,不要信口开河。” 沈锦颀扬眉。 咄咄的拐杖声响起,沈老夫人走了过来。 刚才秦太医和张太医之间的口舌她不会管,和她无关,什么拜师徒弟也不用她操心,但是现在不同了,有人自称是沈家的儿女。 她一直希望沈家后继有人,只是从没有想过哪天会凭空冒出来,还是以这种意料不到的场面出现。 在沈老夫人的认知里,沈老爷一直洁身自好,不似有些男人喜好那烟花之地,连妾侍都没有的儿子怎么会瞒着家人偷偷养了外室,还有了孩子。 现在既然出现了,那只能证明,有人要算计沈家。 还是在她的寿宴上 众人都沉默了,这是沈家的家事,他们是不可能说什么的,理应做的就是假装什么都没发生,速速离开,也好躲了这尴尬。 哪家大户人家没点腌臜事呢,这沈家的事还是等他们自己关起门来处理才好。 这么想着,就有人想找个托词离开。 “沈老爷,是不是信口开河,一验便知了。”沈锦颀直视着沈老爷。 她有多久没见过父亲了呢,其实也不算很久,两年多吧。 沈老爷风采依旧,丝毫看不出丧女之痛。 想起曾经的父慈女孝,沈锦颀觉得有点讽刺。在沈弼心里,女儿到底算什么呢,和他的仕途比起来,女儿是不是真的就那么不值一提,无足轻重。 好歹是养育了十多年的孩子,在被人诬陷的时候,身为亲长,一句辩驳都没有。 她记得,沈老爷一脚踹倒她,逼她在国公府门口跪了足足三天,滴水未进,直到奄奄一息,才被人拖了回去。 休养不过几日,她便又被带到太子府门前,这次,跪了五天。 嘴唇干裂,浑身瘫软无力,但还是得跪。 沈老爷自责教女无方,做出勾y太子的不齿行径。 最后终于换得皇家松口,允诺纳了她为侧妃。 以这样声名进入太子府的女人,和那低贱的,主动爬床的下等婢子并无两样。 甚至还要让人唾弃些。至少婢子还有个清白名,而她,是别人的未婚妻。 不是没有反抗,只是一碗汤药喂下,再醒来时,已经成了太子侧妃。 想死么,不,她不想死。那些害自己的人活得好好的,享受着因为算计她得来的好处,自己为什么要死。 好在,天道公允。 沈锦颀颇有些玩味地看着沈老爷,目光中的挑衅不言而喻。 一验便知,你敢么 “验就验,有什么不敢的” 男子声音很大,带着看好戏的戏谑,“今天谁都别走,咱们就给沈老爷做个见证。我相信沈老爷为人,断不是做出那种提了裤子翻脸不认人的宵小。” 这话说得委实粗鲁,可没人想反驳。 谁愿意这档口去触国公府的眉头,陆小国公这是摆明了要给沈家难堪呢。 可怜他们这些人,好好来参加个寿宴而以,还要面对这种事。虽然之后回去可以当谈资聊聊,但到底都是朝廷的命官,都是有身份的人,杵在这里,着实别扭。 “陆郎君,这是我沈家内务事情,还望自重,不要插手。”沈夫人站了出来,这种时候,只有她出来阻拦是最为合适的,“我也相信我们家老爷不会做出这种事。” “沈夫人,刚才我的话你没听明白么”陆离不解道“我明明是相信沈老爷的啊,定是这两个”他手指指向沈亭之,忽又转向了沈锦颀,“定是她想赖上沈家,所以只有当众验明,才能堵天下悠悠之口啊。” 这点破事还要堵天下之口,谁信啊。 “要不然,这女子要是去告御状,闹到皇上面前就不好看了。再说,你们要是私下解决,这万一女子伤了死了的,你们沈家不是更说不清了么” 沈夫人被这胡搅蛮缠的歪理说昏了头,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应对了。 沈老夫人暗骂一声没用的东西,眼光瞟了瞟旁边的地面,周围也没人注意到自己,正要向地面栽去,清冽的男声就在耳边响起。 “沈老夫人,你可别晕了,要不然这事就更说不清了。” 声音说大不大,可也不小,已经有人看了过来。 沈老夫人气急,认出这是秦太医身边的那个带着兜帽的药童,真是多管闲事。 一直没说话的沈湄自陆离出现就死死咬着唇,极力忍耐下心中的难过。她缓缓上前看着沈锦颀姐弟“你们说要验便验今日有你们,明日又有他人,莫不是自称沈家儿女的,我们沈家都得验” 沈夫人听到这话眼睛一亮,只是下一刻便暗了。 “我愿以性命作保。” 沈锦颀扬声,“若是冒认,我沈锦颀愿当场自刎,绝不含糊。” 这话,太熟悉了。 沈夫人绝望了。 治不好沈家娘子,愿以命相偿。 所以她治好了。 现在,若是冒认,愿当场自刎。 听到这话,陆离喜上眉梢道“既然如此,那再好不过了。”他转向沈老爷“沈老爷,为了证明清白,请吧。” “慢着。”沈湄阻拦“我沈家不是那残忍之人,这娘子立下重誓,到时血溅当场,却是让我们背负了逼死人的骂名。” 众人面面相觑,这,说得好像也有道理啊。 沈亭之拉了拉沈锦颀的衣袖,可怜巴巴道“姐姐,她也是我们姐姐么,就这么不愿认我们么” 大大的眼睛无辜而委屈,看得人心生怜意。 沈锦颀抬手摸了摸他的头,还没说话,陆离就开口了。 “要是这姐弟两是骗子,我亲自斩杀她,这恶人我来当,自会全了沈老爷的名声。” 有人倒抽了一口冷气,小国公为了整沈家,还真是豁的出去。要是这姐弟真和沈老爷没关系,国公爷的儿子当众随意杀人也不是轻易能够遮掩下去的。 沈锦颀却注意到了陆离的措辞。 要是骗子,亲自斩杀自己是刻意避开了亭之 “不要杀姐姐,还是杀我吧。”沈亭之没想那么多,他不能让姐姐死。 “不不不,若是不成,杀了婢子吧,婢子愿意死。” 白芷不知道从哪钻了出来,眼泪鼻涕一大把,朝着陆离就要下跪,结果被沈锦颀拉住了。 “什么死不死的。”沈锦颀又好气又好笑,“明明我们才是占理的那一方,又怎么会死。” 白芷抽抽噎噎的,终于反应过来,是啊,他们怎么会死。 沈老爷看向那个自称是自己儿女的姐弟两,他们的容貌确有几分熟悉。 他终于想起十多年前的那个夜晚 “滴血验亲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6.认亲 一碗清水,一把匕首。 滴血验亲的结果很快就展现在众人面前。 沈老爷的血和沈锦颀姐弟的血相融了。 沈老爷难以置信地盯着那血,似是要把那碗看穿一般。良久,他才抬起头,看着沈锦颀姐弟,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最先反应过来的,不是沈家人,而是陆离。 “沈老爷,你家今天可谓是双喜临门啊。” 明明是恭贺的话,但是众人都听出了浓浓的嘲讽。刚才沈家义正言辞的样子他们可没忘记,这下是真的打脸了。 “亭,亭之”沈老夫人缓过神来,试探着朝沈亭之喊道,“是这个名字吧好孩子,快到祖母这来,让祖母好好看看。” 陆离厌恶地瞥了一眼沈老夫人,这就自称祖母了改口挺快的嘛。 可惜,他期望中沈亭之拒绝的样子没见到。没有骨气的沈亭之几乎是立刻蹿了过去,甜甜地喊了一声“祖母。” 尽管变声期的他喊出来非但不让人觉得乖巧,还让人觉得有种莫名的古怪,可是沈老夫人就如同吃了蜜一般,满脸的褶皱都笑得皱在了一起。 不是没人喊她祖母,沈湄,还有原来的沈颜,都喊过。可是孙女毕竟是孙女,和孙子的这一声祖母哪里能相比呢。 沈老夫人感觉自己眼眶有点热,没想到,她都有个这么大的孙子了,长得挺拔英俊。 沈亭之自来熟地挽上沈老夫人的胳膊“祖母,亭之今天第一次见你,就觉得倍感亲切呢。” 沈老夫人不住点头,好啊,好啊。 她慈爱地摸着沈亭之的手,不住看,刚才怎么没发现,这孩子的眉眼间确和沈老爷有几分相似。 “祖母,你这翡翠的镯子可真好看,我还是第一次见这种一丝杂色都没有的翡翠呢。” “是嘛,你喜欢就拿去吧。” “谢谢祖母” 在验血结果出来以后就站在一旁一言不发的沈夫人此刻终于有了反应,她走到沈锦颀面前,挤出了一个笑容“锦娘子,啊,不,颀娘,你们母亲呢。” 闻此,正接受同僚们或真或假祝贺的沈老爷也看了过来。 “母亲,走了。” 沈锦颀的声音很轻,带着无奈和伤感。 沈老爷神色微僵,不过很快就恢复笑容,和那些大人们重新攀谈起来。 沈夫人上前握住沈锦颀的手,一脸悲痛,凑近了沈锦颀的耳边“沈锦颀,那玉佩你已经归还给了沈家,为何不守信用,为何要回来” 她的手用了几分力道,直捏得沈锦颀如玉般的手泛了红。 沈锦颀呜咽了一声,用劲缓缓抽出双手,靠到了沈夫人的肩膀上,似是悲痛难忍的模样“夫人这话可错了,我当初只说要归还玉佩,可未曾提过回不回沈家。” “你。” 沈夫人起得想一掌推开这个虚伪的女子,但是她们现在的姿态在旁人看来,正是一副好不容易归家的女儿正在向慈母诉衷肠的样子。 沈夫人勉强按捺下心中的恨,控制住自己的面部表情不要太过狰狞,但是在下一刻她差点就要破功。 “夫人问我可有生子秘法,我和夫人说,可以让夫人有个儿子。”沈锦颀慢慢起身,眼睛清澈,“我的确也做到了。” 这个贱人 沈夫人捏紧了拳头,走着瞧吧,你以为进了沈家又能如何,不过是个身份卑贱的庶女,以后还不是要仰仗自己这个母亲的鼻息过活。 沈锦颀离开沈夫人,还没走两步,就被沈湄拦住了。 “原来你是父亲的女儿。”沈湄的神色平淡,看不出什么情绪,“我是不是该唤你一声妹妹” 沈锦颀笑了一笑,不置可否。 “我知道你进沈府的目的不简单,却也没料到是这样的身份。” 沈湄将沈锦颀上上下下打量一番,似是第一次见她一样。末了,沈湄绽放出一抹笑容“从今天起,你就是沈家的二娘子了。” 沈湄从身上拿出一个精巧的小荷包递给沈锦颀“事出突然,做姐姐的也没有准备什么,这个小玩意你先拿着玩。” 沈锦颀接过荷包,掂量了一下,里面装了不少碎银。 看来,自己这个妹妹,哦,不,应该是姐姐了,还挺大方。 “既然是沈家娘子了,以后也不要穿得如此素净,连个首饰也不曾佩戴。明儿个我陪你上街,我们好好挑选一下。” 沈湄一改之前冷淡的性子,颇为热络的拉住沈锦颀的手“你和亭之原来是在哪里生活,又是在哪学的这医术。说起来,也幸亏有你,要不然我这脸可能真的就再也无法见人了呢。” 沈锦颀一一作答,两人一来二去,似真的成了相熟许久的姐妹。 沈锦颀和沈亭之就此进入了沈府,不是悄悄的,而是整个京城的达官贵人都知道了。 毕竟在沈府那一出似闹剧般的认亲,想不传开都难。 太子府也得到了消息。 不过和其他人暗自嘲讽沈老爷不同,太子觉得这事很有趣。 “人不风流枉少年,沈老爷不过是年轻时犯了些错罢了。” 太子一边挥动着笔墨,一边评价着这件事。 他对面坐着个白袍少年,在室内都裹着毛裘大衣,还抱着个暖炉,很是怕冷。 少年的脸泛着病态的红晕,极力压抑住自己想咳嗽的欲望,又喝了一口温水才开口“我倒是觉得,这件事有趣的不是沈老爷。” 太子想了想,点点头。 也是,这件事那陆国公的儿子确也有趣,在众人面前利用沈家姐弟的事,给沈老爷好大一个难堪。 “也不是陆离。”白袍少年歪了歪头,笑道“我觉得,那沈家娘子很有趣。” 沈家娘子太子的笔顿了,墨汁侵染开来,刚刚写好的字就这么毁了。 觉察出太子的失态,白袍少年并没有戳破,只是静静喝水。 直到太子缓过神来,扔掉了那张字,重新铺了一张,白袍少年才道“那个沈家三娘子,很是与众不同。” 沈家,三娘子么。 太子又愣了神,好在这次他还没开始写,但是那纸却又是废了。 “灵均,竟然无法集中心思,这字,不写也罢。” 灵均是太子的名字,现在除了父皇,也就只有他如此称呼自己了。 原来倒还有个人,也是这么称呼自己,只是再也听不到那个人的声音了。 太子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笔,走过来面朝白袍少年跪坐下来“那三娘子怎的有趣法” 白袍少年托着腮,回忆着自己听来的细节,思考片刻才道“听闻她之前因见不着沈家当家人的面,在客栈自尽了。” 敢死却不敢活,算什么有趣。 “不不不,有趣的是,她后来是以医者身份进入的沈家。” 女儿的身份进不了,以其他身份进去又有什么稀奇。 “灵均,作为一个住在沈家的医者,她若是想见沈老爷,是定能寻到机会的。可是她没有,反而等到沈老夫人寿宴才说,为什么。” 太子不解。 “她啊,这样当众说破,沈老爷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再反悔,她和她弟弟的身份是得以保证了。这是一,二一个嘛,还能让沈家当众没了脸面,也算是对沈家的一种教训吧。” 太子明白过来,不过他摇了摇头“不过不管怎么说都是她的生父,这样做还是有些过分了。家丑不可外扬,而她却要当众落自己父亲的颜面。” 白袍少年却不以为然道“你怎知她经历过什么,你又怎知沈家如何待她沈家之前逼得她走投无路,甚至使出了自尽的法子,你又怎能说错的是她。” 他们的母亲是沈老爷的外室,是不被沈家承认的。他们姐弟自小就没有父亲,孤儿寡母,生活到底何其艰辛,没有经历过的外人又怎能体会。 就算这个女孩子对沈家有怨,对沈老爷有恨,那也是正常的。 沈老爷作为父亲,对她只有生,没有养。 沈家不曾给予她一丝温暖,她又为什么要处处顾及沈家的脸呢。 太子语塞,他摆摆手“罢了罢了,我说不过你。你一向比我能言善道。” 白袍少年哈哈一笑,正要说话,却发出了一连串惊天动地的咳嗽声,好像要把那肺都咳出来一般。 但是他早已习惯了这种剧烈的咳嗽,白袍少年从衣袖内掏出一张白色绢帕,捂住嘴,压住了声音,只有不停抖动的肩膀证明他过于激烈的咳嗽并未停止。 太子握紧了双拳,这些苦楚本该是自己受的,是他替自己遭了这罪啊。 “无妨,不碍事的。”少年终于缓过劲来,喝了一口白水,滋润了下自己疼痛的嗓子,“我已经习惯如此了。” “要不然我也学那沈家,寻遍名医,定有可以治你之人。” 少年又咳嗽了起来,不过这次是因为呛到了。 他一边咳一边笑“你以为,还会再有一个沈家娘子出现么” 秦太医在沈府寿宴上认了个师傅的事情也传了出来,不过对这件事,大家的看法就不同了。 有认为是沈家那娘子拥有的那秘法的确高深,秦太医拜服。 不过更多的人还是认为,这事有古怪,说不定是秦太医故意抬高这沈家娘子呢。 不过不管哪种说法,无一例外的是,没有人认为沈家娘子真的医术高明。 但是在这少年嘴里,是真的认定沈锦颀医术不错。 太子忍不住思索,为什么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7.旧居 茯苓将一碗白米,几样爽口的小菜端过来后便静静站在一旁不再说话。 沈锦颀安静的用着晚食,旁边的白芷也是默默布菜,明明大家都没说话,茯苓却明显感觉到自己被排斥在外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颀娘子居然是沈老爷的女儿,也就是现在沈府的主子。 她是夫人身边得力的人,被指过来照顾颀娘子,个中用意,她也是明白的。 其实沈锦颀很好伺候,待人温和,没有丝毫贵家娘子的骄纵,可茯苓面对那双眼睛的时候,还是会不自觉生出一丝敬畏。 “亭之那里,也配了婢女么” 沈锦颀放下碗筷,茯苓正要上前收拾,却被她制止了,让白芷去做,找来茯苓问话。 “是。” 这种原也不是秘密,茯苓记着沈夫人的叮嘱,无关紧要的事情,颀娘子问什么就答什么。 “可配了小厮” “没有,因为府中原没有郎君,所以多为婢女,夫人之前让人牙子送了些人来挑,可是都不太合适。” 沈锦颀目光微闪,向茯苓打听沈亭之那个婢女。 婢女原是伺候沈湄的,名唤谷雨,十五岁,手脚麻利,识文断字,而且女红也是婢女中数一数二的,伺候人也很是得体。 听到得体二字,沈锦颀抿嘴一笑“如此好的婢女,就这样给了亭之,也真亏妹妹舍得。” 茯苓听出了这话里的意味,但没有出声解释。都是主子之间的事,她一个不相熟的婢女,说多了反倒不好。 “我也好些日子没见过亭之了,现在去看看他,顺便瞧瞧那谷雨。” 说完沈锦颀就起身,因为白芷不在身边,茯苓便扶起她朝沈亭之所在的院子走去。 一进屋,沈锦颀就感觉到一股热浪,还不到冬季,这屋里却异常温暖。她的视线扫过那烧得正旺的炭盆上,眼睛变得幽深。 对于沈锦颀的造访,沈亭之很是高兴。 自从回到沈家,他不是去学堂念书就是被叫去陪沈老夫人,几次想来看姐姐都被谷雨劝住了。说是沈老爷对他功课很是不满,得勤加练习,而且如果和姐姐走动太密,会让旁人误会他只认沈锦颀这个姐姐,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沈锦颀打量了一下沈亭之,看起来气色是比原来红润不少,穿衣也更加得体,如果说原来更像一个富家少年,现在看上去,多了一些书卷气,更像那官家儿郎了。 她的目光落在沈亭之的腰间,一枚上好的雕花玉佩下还坠着颗小金猪。 “姐姐喜欢这玉佩”发现沈锦颀的目光,沈亭之顺手就将玉佩扯下来递到沈锦颀面前“拿去玩好了。” “大郎君,那可是老夫人给你的,你不是最喜欢这玉佩了么” 沈锦颀闻言抬头看向一旁的婢女,其实她刚进门的时候就注意到她了。 头上戴着一般婢女不会有的金钗,红色衣裙上绣着一大片芍药花,看着很是明媚靓丽,容貌不算出众,眉眼间却带了三分妩媚。 沈亭之的笑瞬间没了,他皱眉,嘴巴张了下,可没有呵斥出来,反倒是有些悻悻,他将玉佩挂了回去。 “谷雨,姐姐来了你也不去上个茶。” 谷雨看了一眼沈锦颀,见她没有其他反应,才应声出去,她前脚刚踏出门,沈亭之就怼着茯苓道“你去厨房拿些点心,要红豆酥。” 知道这是故意要支开下人,茯苓却没有马上就动,她的目的是为了监视沈锦颀姐弟,大夫人特别叮嘱过,不要让他们姐弟单独谈话。 “怎么,是我使唤不动你么”沈亭之沉下了声音。 沈亭之现在在沈老夫人面前有多受宠爱,整个沈府的人都知道,茯苓衡量了一下,还是有些犹豫不决。 “去吧,母亲那边不会怪你的。” 被沈锦颀直接说破,茯苓有点尴尬,最后还是行礼退了出去,不忘将房门关好。 “姐姐,你怎的带了她过来。”沈亭之不满,“都不能好好说话了。” 沈锦颀瞟他一眼,你身边不也有个谷雨。 沈亭之嘿嘿一笑“我不就是在她面前做做样子,我知道她是沈夫人派来的,你不是告诉我嘛,要让她们放松警惕。” 说完他还一脸讨好的表情,就差在脸上写上“快夸我”三个字了。 “你倒是听话,只是我怎么觉得你更听那谷雨的。” “哎呦,我的姐姐,你可不要打趣我了。”沈亭之又把玉佩解了下来,放在桌上“你喜欢只管拿去,到时候我就和祖母说出去玩搞丢了。” “长辈赐的东西,你搞丢了就不怕祖母生气”沈锦颀拿起玉佩,逗笑道。 沈亭之毫不在意,祖母每天被他哄得极为开心,哪里会在意丢玉佩这种小事,再说,他也不是真的有多喜欢这东西,不过是因为价值不错罢了。 “祖母倒是待你极好,炭火烧得如此旺。” “不不不,这炭火不是祖母的意思,是谷雨非要如此,她说京城冬天寒冷,要早些烧炭火,将屋子暖热些。” 那就是沈夫人的意思了。 可烧这么旺的炭火做什么呢,沈锦颀再次环顾了一下房间,没有发现异样。 “谷雨还做了什么” 沈亭之摇头,他大部分时候都不要婢女伺候,基本上都是靠的自己。 谷雨和茯苓不多时就端着清茶和点心回来了,姐弟两人也不便再说什么,叙了一会话,沈锦颀就离开了。 回去的时候,沈锦颀换了一条路线,说想看看沈家, 茯苓陪着她在沈家四处走动,但是越走,位置越偏。 “娘子,那边我们还是不要去了。” 走到一处封闭的院落时,茯苓拦住了沈锦颀“天色也有些暗了,夜风袭人,明日婢子再陪娘子走吧。” “那是什么地方” 茯苓扶着沈锦颀转身,轻声道“那里原是大娘子的住处,后来就封了。” 沈锦颀哦了一声。 她忽然指着天上道“今日有月亮哎。” 在京城的冬夜,很少能看到月亮,茯苓抬头,果然见一轮弯月隐隐绰绰藏在云层中,带了些朦胧的美感。 “你且去取件斗篷来。”沈锦颀眼睛亮晶晶的,笑容满满“我要赏月。” “娘子,我们还是回去吧。” 沈锦颀却拒绝了,她雀跃而坚持的样子让茯苓有些无奈,而且不管怎么说,她也是主子。 茯苓四下看了眼,这里也没有其他人,只得咬咬牙答应了。 待茯苓的身影消失在自己视线以后,沈锦颀才收起了笑容,深吸了一口气走向那院子。 这个院子极大,荒废的也不久。 沈锦颀轻车熟路地来到水池边,摸索了一阵,终于找到了那块松动的地砖,她小心翼翼地打开,一个用黄色绢帕包裹着的东西静静躺在里面。 “还好,没人会想到这里。” 这是她出事以后觉得事有蹊跷藏在这里的。 沈锦颀将绢帕打开,一枚小巧的印章露了出来,昏暗的月光下,依稀可以辨别出“雪素”二字。 她刚将印章收好,就听到了茯苓找寻她的声音。 没有丝毫犹豫,沈锦颀快步走进了屋子。 “娘子颀娘子” 茯苓抱着一件斗篷,在院子门口停住了。她试探地又喊了两声,回应她的,除了风声就只有落叶被卷起的簌簌声。 月亮此时也完全躲进了云层,不见半丝光亮。 茯苓抓紧了手中的斗篷和灯笼,心里揪了起来。自从大娘子走后,有人就传言这里闹鬼,毕竟大娘子嫁到太子府的时候是那般不情愿。 她试探地朝院子又走了一步,一脚踩到了一片落叶上,发出了嘎吱一声。 “啊。” 暗夜中,人的恐惧总是会被放得格外大。 “颀娘子,你在么” 要是颀娘子到这里来了,自己可怎么和夫人交代,茯苓做了好一番思想斗争,终于踏进了院子。 沈锦颀站在窗子边,密切关注着院子里茯苓的举动,眼见茯苓越来越近,她将窗边的一只花瓶摔了下去。 碎裂声响起。 茯苓满面惊慌地看向窗子,沈锦颀闪身,茯苓手中灯笼映照出了一个黑影,闪闪烁烁,看不分明。 “谁,谁在那里” 虽然壮着胆子,嗓音也尽可能的放大了,但那一丝颤抖却泄露了茯苓的恐惧。 “堪笑荣华枕中客。” 回应她的是一个低哑的女声,仔细听还带了些呜咽。 这句诗茯苓很熟悉,她听原来沈颜的婢女念叨过,说是大娘子最喜欢的一句。 现在,这句诗成了那压破胆量的稻草。 “鬼鬼” 说到底茯苓也就是个不大的女孩,她踉踉跄跄后退几步,脚步错乱绊倒了自己,跌坐在地上。 “对莲余做世外仙。” 一声叹息,诗句的后半句被念了出来。 “鬼,鬼,鬼啊” 茯苓再也忍不住,手忙脚乱地爬起来,顾不得捡掉落在地上的斗篷和灯笼,胡乱冲出了院子。 听到外面再无动静,沈锦颀才神色复杂地走了出来。 她本无意吓茯苓,奈何茯苓回来得太快,要是被发现了,她又要费好大功夫解释自己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堪笑荣华枕中客,对莲余做世外仙。” 沈锦颀低声又念了一遍,眼里第一次带了向往。 什么时候,才能真的当个世外仙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8.端倪 沈锦颀回去以后并没有瞧见茯苓,她也没让白芷去寻,想来茯苓是去向沈夫人禀告了,她想好了应对沈夫人的说辞便睡了。 第二日中午,沈夫人就遣了婢女来唤沈锦颀过去。 “茯苓病得起不来床了” 沈锦颀有些惊讶,她知道茯苓被自己吓到了,但没有料到居然这么严重。 提起这个,沈夫人也颇感头疼。昨天她正要歇下,就听自己的婢女拦下了茯苓,叽叽咕咕好一阵闹腾。 今天一早,她就召来茯苓问话,没想到那丫头居然说起了胡话,非说看到了沈颜,见茯苓情绪激动,她便让人捂住了茯苓的嘴。 不成想,这一捂,茯苓居然晕了过去,到现在也没醒过来。 “到底是伺候你的人,我到想问问,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沈夫人从茯苓那已经听过了一个版本,她现在想知道,沈锦颀和这事到底有没有关系。 沈锦颀眨眨眼,纳闷道“昨夜并没有发生什么,我去探望了弟弟,回去的路上见月色正好,想赏赏月,不过天气又有些冷,我就让茯苓回去取件斗篷。” 沈夫人嗯了一声,手里抚磨着茶盏,这之前的和茯苓说得倒是并无两样。 “我等了一会,见茯苓久久未归,可夜里风吹得又着实太冷,就想着回去了。”说到这,沈锦颀有点委屈,“哪曾想,我一时不慎,竟然迷了路,兜转了好久才找回去。” 沈颜的院子距离沈锦颀的住所隔着个小花园,亭台楼阁环绕,又是夜晚,对于沈府不熟悉的人来说,走错也是有可能的。 “回去以后,我瞧茯苓没在,思量多半和她是在路上错过了。”沈锦颀愧疚道,“也是我不好,应该使人和她说一声的,这样她也不会在寒风中等那么久了。” 沈夫人细细想了一下沈锦颀的回答,倒是没什么破绽。 不过她本来对沈锦颀也没有什么大怀疑,一个外室之女,就算知道沈颜的事情,也没有道理去那里的。 那种不吉利的地方,躲都来不及吧。 “母亲,不管怎么说,茯苓也是因为我才染了风寒,不若让我去看看她。”沈锦颀试探地开口。 听她这么说,沈夫人心里更安定不少,看样子沈锦颀是不知道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的。 “不是风寒,是魔怔了。”沈夫人叹了一口气,“茯苓跟在我身边也是个得力的丫头,怎么就忽然魔怔了呢。” 对于沈夫人意有所指,沈锦颀垂下眼睛没有辩驳。 “罢了,罢了。”沈夫人见她没有反应,挥挥手,“你也别去看她了,免得过了病气。” 茯苓的病比沈锦颀想得还要严重。 “娘子,婢子今天路过夫人院子,听到茯苓的弟弟在求夫人不要将茯苓抬出去呢。” 白芷一面替沈锦颀研磨,一面说道。 闻言,沈锦颀放下了手中的画笔“茯苓的病如此恼火么没有找医生给瞧瞧” 见沈锦颀对此事上心,白芷认真道“医生来过几次了,开了些汤药,可茯苓还是成日胡言乱语,非说见着了鬼” 缠绵病榻又嚷嚷着鬼,也难怪沈夫人要将她抬出去。 “夫人最后答应了茯苓的弟弟,说再宽限几日,要是还不好,是肯定要抬出去的。” 如果就这样被抬出去,茯苓家未必会给她继续医治,而且茯苓这是心病,怕也难医好。 “你去包一封红包,厚实些,再去厨房拿些糕点,我去看看茯苓。” 只是对于沈锦颀的探望,茯苓一家人根本不买账。 他们一家都在沈府做下人,茯苓是最得沈夫人心的,就因着去伺候沈锦颀,现在竟然病到无法下榻。 可碍于沈锦颀的身份,他们又不敢明面上反抗,不痛不痒说了几句,只能离开。 茯苓躺在床上,眼睛无神地看着上面,她感觉很累,可是不敢,她一闭眼,就又能听到那日的两句诗。 她知道是大娘子回来了,可他们都不信。 至于大娘子为什么要缠着她,她也知道。 大娘子在国公府落水的前一日,她偶然撞见了二娘子夜会外男 她不敢声张,只得悄悄藏在那里,她听到二娘子和那男人提到了国公府,大娘子,嫩黄色衣裙什么的,听得不是很真切。 那一晚,她一直惴惴不安,想要去提醒大娘子,可终究还是放弃了。 自己是夫人身边的人,这种莫须有的事情也没什么可说的。她的经验告诉她,遇到这些事,一定要当聋做哑。 没想到,第二日,就传出了大娘子因落水被太子殿下所救,而后明明应该分别更衣的两人不知为何在了一个房间,还衣衫不整。 大娘子彻底坏了声誉,国公府退婚,老爷震怒。 再然后,大娘子被迫嫁去了太子府。 她那时候虽然心里愧疚,但觉得大娘子嫁去太子府也不算糟糕。大娘子那么聪慧,一定会很得宠的。 事实证明,她没猜想错,外面都盛传太子专情沈侧妃,那一点不安就此也消散了。 二娘子和那男子密谋的事情,她也不再去想了。 可是再后来,大娘子死了,还是自戕而亡。 从那时候起,茯苓就经常会做噩梦,梦到大娘子伸长着舌头,瞪大了眼睛,来问她为何不提醒自己,说她是和二娘子一伙的共犯。 如果不是被算计,大娘子定不会嫁到太子府,她会做小国公爷的嫡妻,又怎么会落得如此下场呢。 “我知道,他们都不信你。但是,我相信。” 听到这话的茯苓扭过头来,呆滞的眼睛里有了神采,她看着那个正在给自己倒茶的女子,感觉自己鼻子有点泛酸。 “我相信大娘子回来了。” 沈锦颀勾了勾唇角“谁说这个世界上就一定没有鬼呢,既然那么多人相信佛祖庇佑,为什么却骗自己冤魂是不存在呢。” 茯苓点点头,正是这个理。 “只是他们不愿意相信罢了,人们总是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庇佑是祈福,是美好的,所以他们信,冤魂是可怕的,所以他们不信。” 沈锦颀抿了一口茶,轻声道“但是不信难道就不存在了么” 茯苓发出一声呜咽,有些悲凉,娘子和她相处不到一月,却肯相信她说的,相信她没有魔怔。 “茯苓,你为什么害怕大娘子” 听到这个,茯苓侧头。 “你心中有事,久了就成了心结,结一直在,那也怨不得她要找上你。毕竟,你曾对不起她。” 等了片刻,没听到有所回应,沈锦颀放下了手中的茶盏,正要起身,茯苓闷闷的声音响起。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这些事她谁都没告诉过,她怕连累家人,也怕二娘子知晓会想杀她灭口。沈锦颀于她来说是个外人,但是也恰恰是和大娘子,和夫人,和二娘子都没什么大关系的人。 就像一个可以倾吐秘密的树洞,茯苓压抑得太久了,她需要一个宣泄释放的缺口。 沈锦颀安静地听着茯苓略带哭腔的叙述,从她的讲述中回忆着自己那日去国公府发生的事情。 从还没登上马车的时候,事情就已经不对了。 那日她和沈湄受邀去国公府赏花,她着了一件平常的白衣长裙,和沈湄一同乘马车前去。在车上,沈湄说口渴,让婢女倒了茶。 两人正喝着茶小声交谈,就听得车夫一声大呵,突然停下的马车让她一个不稳,手里的茶尽数撒在了白色衣裙上,黄色点点很是明显。 沈湄那边也被泼上了少许,但她着的是件深色衣裙,看上去并不显眼。沈湄一边替她小心擦拭衣裙,一边询问车夫到底发生了何事。 原来是一个老太不知怎的忽然冲到了马车跟前,为了不伤人车夫才及时叫停了马车。 沈锦颀记得,自己还出去看了老太的情况,这老太是个盲人,被这一惊吓还摔着了腿。她当时还让婢女拿了些银两扶着老太去医馆看看。 因为不想耽误别人的邀约,可又来不及回去换衣裙。 好在沈湄多准备了一套宽松的鹅黄色衣裙。 说来也瞧,沈湄也是因为原来在别人府邸做客时被婢女弄脏过衣裙,弄得狼狈不堪,所以养成了多备一套衣裙的习惯。 这一切的一切,发生的都太过自然,所以那时候自己根本没有丝毫怀疑防备,就那么穿着别人设计好的衣裙去了国公府。 接下来就是最简单不过的手段了。 一群人在桥上看鱼,她感觉到了有人在背后狠狠推了一把,接着就落水了。 其实只是落水也没什么,她本来就会水,最多也就是丢人现眼一把。没想到太子就在这附近,还跟着跳了下来,将她救起。 那时候她只当有人看不惯她,想让她出丑,没想到却是下了狠手啊。 喝了一盏暖身的红姜水,再醒来,头疼欲裂,浑身还使不上力气,更可怕的是,太子正压在她身上 太子的情况也不正常,面红耳赤,喘着粗气,额头上冒着细密的汗珠,手颤颤巍巍地在解她的衣衫。 她想让太子住手,却只能发出细弱尤蚊的低喃。 为了恢复清明,太子给了自己狠狠一个耳光,用力之大,嘴角都已经有了血迹。 可不等她欣慰,房间的门就被推开了 “娘子,你说大娘子是不是真的是来找婢子索命的” 抽抽噎噎讲完了的茯苓见沈锦颀不言不语,似是陷入了沉思,忍不住开口询问。 “不会的。”沈锦颀温温柔柔地安慰道“都说冤有头,债有主,我想,大娘子不会放过的,是那真正害她之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9.动手 压在心中许久的事情倾诉了出去,茯苓感觉浑身都轻松了不少。 在沈锦颀的安抚下,她终于合上眼睛,感觉自己能睡个好觉了。 沈锦颀施施然地走出了房间,茯苓的家人正神色复杂地望着她。他们被白芷盯着,没法去听壁角,也不知道这个新来的娘子和茯苓都说了些什么。 “茯苓的病在将养几日应该就会好了。”沈锦颀的声音平静,“我知道,你们一直认为茯苓在夫人面前得了脸,从此就可跟着鸡犬升天了。” 把人比作畜生,这可不是什么好话,茯苓家人有点不高兴,虽然他们心里一直是这么想的。 “现在你们也该明白,一旦茯苓失去了作用,夫人也不会另眼相待的。”沈锦颀让白芷从屋里搬出了根凳子,慢慢坐下来,似是要和茯苓家人长谈。 一个少年和其他人对视了眼,上前一步道“不明白娘子此话是何意姐姐本就是沈府的家生子,要是得了病抬出去,我们也是不敢有怨言的。” 沈锦颀浅笑一笑“哦是不敢还是没有” 少年抿了下唇,没有接话。 “你是茯苓的弟弟吧,”沈锦颀搜寻着自己的记忆,“喜哥儿。” 喜哥儿点点头,之所以是他来说这些话,不过就是仗着年龄不大,要是惹恼了沈锦颀,大不了就推脱成自己年少不懂事,不会说话。 “你姐姐平日里经常提起你,若是知道她死了,你们这些家人连句话都不敢说,想必是要寒心的。” 沈锦颀说着,眼睛瞟了一眼身后的屋子。他们说的话她相信茯苓都能听到。 “不,不是的。”喜哥儿怒道,他挣脱了父母拦住他的手,更近了一步,“姐姐不会死,我也不会坐视不理的。” “那我且问你,要是夫人现在命人将茯苓抬出去呢。” “我我去求夫人,夫人那么心善,一定”说到这,喜哥儿自己也说不下去了。 因为他去求过了,沈夫人的态度他也是知道的。 看到喜哥儿眼睛的光暗淡了,沈锦颀知道自己说得也差不多了。 很多时候,面对有些事,并不是想不到,而是不愿意去想。她能做的,也就是点到为止,如何选择,在于茯苓他们自己。 “哎呀,这花可真好看。” “可不是呢,这大郎君虽然不是夫人所出,可夫人对他可上心的紧呢。” 沈锦颀回去路过花园,恰好听到两个婢女叽叽喳喳地说话,听到提及沈亭之,她便上了心。 那两个婢女和她隔着块假山,没有注意到有人过来,依然兴奋地讨论着面前的那盆花。 “这花听说很是名贵,夫人寻了很久,花了大价钱才寻到呢。” “是啊,而且这花居然在这冬日盛开,真是稀奇。” “瞧你这没见识的,什么冬日盛开,那是因为大郎君的房间够暖,要不然这花啊,早就死了。” 沈锦颀悄悄探头,可是没有瞧见那花什么样。 “嘻嘻,我当然不如姐姐知道的多啦,我又不能去大郎君那服侍。” “其实我也就进去过一回儿而以,谷雨那小蹄子,看得可紧。谁不知道她想爬上大郎君的床,生怕别人抢了先似的。” 听到这,沈锦颀捏紧了衣袖,从假山背后走出来,咳嗽了一声。 一听有人,两个婢女吓了一跳,发现是沈锦颀,神色便平静下来了。 只不过是个身份低微的庶女罢了,算不得什么。 “你们刚才说什么”沈锦颀笑眯眯道,“谁想爬上大郎君的床。” 先前提到谷雨的婢女脸色一僵,她不怕开罪沈锦颀,但是她可不想得罪谷雨。 她扯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道“娘子莫不是听错了婢子哪里能说这种话。” 白芷上前冷哼“我和娘子听得明明白白,先前分明就是你说的。” 婢女咬牙抵赖,反正这里就只有沈锦颀和她们,又没其他人作证,她只要咬死不松口就没事。 “不说实话也没什么。”沈锦颀浑不在意的样子,蹲下来研究着那盆花。 那盆花很素雅,不像牡丹这些那么艳丽,小小的一朵,淡黄色的细长花瓣垂着,很惹人喜爱。凑近了,能闻到一股清雅的幽香,让人心情愉悦。 沈锦颀伸出手,托住了其中一朵,认真端详。 前世,在国公府更衣的那个房间里,也摆着一盆相同的花。 她重生以后就知道了,这是依兰花。 依兰花,可催情。 见沈锦颀接触花瓣,婢女忍不住道“娘子,这花价值不菲,婢子要赶紧将花送到大郎君的住处,要是有了损坏,婢子可担不起那责。” “担责”沈锦颀收回手,“你怕这依兰花有损,就不怕我不悦” 婢子心下不屑,不耐烦道“娘子若是无事,婢子们还要忙着送花呢。” 说完,她也不管沈锦颀高不高兴,蹲下身一把推开沈锦颀,抱起花就要走。 “站住。”被推的坐在地上的沈锦颀喊住了她。 婢女转身,看也不看沈锦颀“不知道娘子到底有什么事。” 沈锦颀不等白芷扶,自己起身,几步走到婢女面前,一巴掌就招呼了上去。 啪。 清脆的一声响。 被打的婢子懵了,旁边站着的另一个抱花的婢子和白芷也愣了。 沈锦颀打人了 娘子打人了 官宦人家的娘子也不是没有脾气不好的,但是她们惩处下人从来都不用自己动手,一是因为动作粗鲁,二是因为和下人动手难免让人感觉失了身份。 像沈锦颀这种直接自己上的,别说见了,听都没听说过。 打了人的沈锦颀很快就被沈夫人遣人叫去了。 沈夫人打量着面前的女孩子。 素色的衣裙上还沾了些泥土,头发倒是不见丝毫凌乱,不过这女孩子一向不盘头,乌发就那么垂下来,一点不像正经的官宦娘子。 可这坐姿吧,又坐得笔直,一小口一小口地抿茶,那副从容不迫的姿态,就是不少家境优渥的贵女也不曾拥有。 沈夫人又想起第一次见这沈锦颀的样子了,眉头皱起来,真是个不讨喜让人烦的女孩子。 “颀娘,你坐这也喝了一盏茶了,还没有想好要和我说些什么么” 从进来到现在,沈锦颀行了礼喊了一声母亲,就坐一旁喝茶,好像自己真的是叫她来喝茶似的。 本想不出声地晾晾她,没想到最后还是自己沉不住气了。想到这些,沈夫人愈加恼了。 “母亲喊我来,不是有事和我说么”沈锦颀放下茶盏,似是不解。 装傻充愣。 沈夫人指着旁边站着捂着自己脸的婢女道“霜降的脸是你打的吧” 沈锦颀看了眼那个低着头的婢女,“你抬起头来,让我看看。” “颀娘,你已经打了人,现在还不肯放过羞辱她的机会么”沈夫人教训道,“我知道你自小在外面长大,对府里的规矩也不甚清楚,这些都可以慢慢学。但是为人之根本,却不能错。” “是。颀娘明白。”温温柔柔的声音,谦逊到沈夫人简直以为自己错怪了人。 “既然明白,你为何要打她。” “我没有打她。”沈锦颀摇头否认。 霜降呜咽一声,肩膀抽动起来。 沈夫人也没想到沈锦颀会如此干脆利落的耍赖,错愕了一下,接着就气笑了“颀娘,这认证物质具在,你这样有什么意义呢” 沈锦颀无辜道“何为人证何为物证” 沈夫人朝霜降示意,霜降不情不愿地抬起头。 “哦,原来是你啊。”沈锦颀恍然大悟。 “什么原来是你,你不是说你没有打么”沈夫人觉得自己养气的功夫着实练得不好。 沈锦颀无奈道“刚才母亲只说我打她,我让她抬头看看好确认下是不是我打的,她又不抬,确认不了的情况下,我自然是否认的。” 你还有理了你 沈夫人也不想纠缠什么抬不抬头,她算是明白了,这个沈锦颀,完全就是胡搅蛮缠。 “你为何要打她。” “对啊,我为何要打你。”沈锦颀看着霜降。 霜降一愣,怎么还问起了自己,她嗫喏道“婢子,婢子,婢子不知。” 沈锦颀哦了一声,“那还是白打了。” “你”沈夫人咬牙。 俗话说,打狗也要看主人,这霜降是自己身边的婢女,沈锦颀如此作为,分明就是不把她放在眼里。 “母亲,霜降目无尊卑,受教训乃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沈锦颀正色道,“今日我若不惩处她,以后她在别人面前若犯了错,只会让人质疑母亲管家不严。” 难道我还要感激你不成。 事情的经过沈夫人自然是调查的一清二楚,可让沈锦颀来,就是为了要给她立规矩。 “霜降若是做的不对,自有我来惩治,你身为府中娘子,怎可处置长辈的身边人” “于礼有不孝者三,事谓阿意曲从,陷亲不义,一不孝也”沈锦颀目光灼灼,“我既发现了霜降的错,却任由事态发展,岂不是将来会限母亲于不义,这等不孝之事,我是万不能做的。” 砰。 沈夫人面前的茶盏碎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0.价值 沈夫人看着空落落的手,有点反应不过来。 她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如此控制不住自己情绪的情况了。 旁边的婢女也不敢吭声,甚至不敢上前来拾起碎片。 沈锦颀朝着沈夫人行了一礼“让母亲如此激动,却是我的不该了。” 沈夫人张了张嘴,她想说点什么来教训这个目无尊长,巧言令色的女孩子,但是她说的每一句又挑不出错处。 甚至现在,自己摔了茶盏,她还能平和的检讨自己,但是那态度,丝毫感觉不到她的歉意。 沈夫人缓缓坐了下来,在衣袖里捏紧了拳头,指甲陷入肉中的痛让她清醒过来。 “颀娘,就算你要教训霜降,也不应该自己动手。好歹是府里的娘子,如此行事,出去难免被人诟病我沈府教养问题。” 沈锦颀这次没有再顶撞,她点了点头,一副认真听训的样子。 沈夫人摆摆手“我累了,你下去吧。” 沈锦颀道了一声好,转身刚走到门口,就听得沈夫人让人将霜降拖下去发卖掉。 霜降被捂着嘴拖拽着,拖到门口的时候,她狠狠地瞪着沈锦颀,仿佛要将沈锦颀剥皮抽筋一般。 沈锦颀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沈夫人,沈夫人单手撑着头,似是极为疲惫,闭着眼,旁边的仆妇正和她耳语什么。 何必如此呢。 沈锦颀心中明白,沈夫人想拿霜降之事在她面前立威,结果却丢了面儿,这样的婢女在眼前晃悠一日,就一日在提醒沈夫人今天的屈辱。 不过她没有空发善心管那霜降,那依兰花才是重点。 沈府采买各种东西都逃不过管家的眼,而这管家是沈夫人的人。 “娘子想要依兰花”赵管家是个精瘦的小老头,听到这话忍不住多看了沈锦颀两眼。 夫人要依兰花摆在大郎君的屋里,他自然是知道用途的。可是这未出阁的女子,要依兰花做什么 “是。”沈锦颀笑了笑,“那日见婢女抱着,觉得那花很是好看。” 原来不知道用途,赵管家放了心。 “娘子有所不知,这依兰花啊,是南诏国的东西,我们这大夏极为难寻。府里现在一共也就三盆,得夫人疼爱,都给大郎君送去了。” 据沈锦颀所知,沈夫人的手还不至于能够伸到南诏去。要是这花真的是从南诏运来的,那价格怕是沈夫人舍不得的。 “真想不到,沈府居然有南诏国的依兰花。”沈锦颀在南诏国三个字上微微加重了音。 赵管家吓了一跳,这要是让别人听到,指不定怎么说沈府呢。他本来只是想让这娘子知难而退,怎么也想不到她重点放在了南诏国上。 沈老爷的俸禄哪里买得起三盆南诏国的依兰啊。 “娘子,这可就说岔了,”赵管家慌忙解释,“虽然南诏国产依兰花,但我大夏蜀地也是有的,只是不如那南诏的花盛罢了。” 沈锦颀了然地点点头,回忆自己前世所见的依兰花,确实比沈夫人给沈亭之的花朵要大,香气也更浓烈些。 “那赵管家,如果想买南诏国的依兰花要去哪买呢” 小姑娘家家,打听这个做什么。赵管家狐疑地看着沈锦颀,别说南诏国了,蜀地的依兰花她也买不起啊。 “这个老奴就不知了。” 沈锦颀叹了一口气,无奈道“其实我也是因为前两日因着一个婢女,冲动之下惹恼了母亲,想着这南诏的依兰名贵难得,想寻来送母亲讨她个开心罢了。” 之前霜降的事情赵管家也有所耳闻,卸下了防备“娘子若真有心,买些旁的讨巧就是了。这南诏的依兰花京城根本就没得卖,就算那再有钱的老爷都搞不到,那碧云苑拍卖过那么多珍奇,也不见有南诏的依兰花。” 有钱也买不到南诏的依兰花看来那日在国公府发生的事情,不止沈湄参与了,那个男人起到不小的作用,而且身份绝对不低。 已经听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本该就此离开了。 不过既然听到了碧云苑,那就问问那件让自己感觉不舒服的事情也好。 “听闻之前太子府再拍卖雪素的画不知道最后结果如何了” 对于沈锦颀莫名其妙的扭转话题,赵管家也不甚在意。 小姑娘嘛,就是这样,一会对这个感兴趣,转头就会忘记,对另一件新鲜事起了兴致。 “卖了,而且这次买家也亮了名。” 对于这件事,其实京城没怎么掀起波澜,初听有买家的时候,大家还很震惊,谁敢那么大胆从太子手里买东西。 可知道买家是谁的时候,他们连谈论的兴趣也没有了。 因为买的人是三皇子,萧昱。 都是皇子,谈什么买卖呢。 况且,萧昱只出了一文钱。 因为没有人出更高价,雪素的画就以一文钱的价格成交了,这分明就是白送啊。 至于为什么要如此高调的进行,只能说,这些皇子的玩法是他们这些平民百姓所不能理解的吧。 沈锦颀愣了愣,这算什么羞辱么羞辱她的画只值一文 赵管家发现,面前的娘子好像在发呆,但是脸又有点红,像是生气了。 “白芷,回去,研磨。” 说完沈锦颀扭头就走,一点不拖沓。 留下赵管家呆在原地,回去研磨难道这颀娘子也想卖画么 他正思索这事要不要和沈夫人说,忽然又觉得自己好笑,一个养在外面的姑娘,会识文断字已经不易了,就算是会点丹青,也绝不可能拿出去卖的,自己在这瞎琢磨什么。 总算挂稳了。 萧昱很满意地看着自己书房的正中间,正挂着一幅兰花图,右下角印了“雪素”二字。 如果沈锦颀在这里,一定会惊讶,这间书房墙壁基本上都挂满了画,无一例外,全部都是她的。 萧昱环视了一圈,目光停留在一幅赏莲图上。 赏莲的是个带着帷帽的人,宽衣大袖,寥寥几笔,不辨男女。 这幅赏莲图是雪素所有画作里喊价最高的,因为这是唯一一幅提了诗句的。 “堪笑荣华枕中客,对莲余做世外仙。” 萧昱的手不自觉的触碰到上了画中人的脸,从雪素的画流传出来他就开始收集,可是凭他如何打听都无法得知这究竟是何人所作。 怎样的人才能有这样旷达的心作出这些画呢。 “三皇子,昭仪娘娘有请。” 宫女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萧昱回了神,收回手,整理了下仪容就跟着去了。 阮昭仪不过三十多岁的年纪,丰韵正浓,眼波流转间都是妇人独有的妩媚。 “昱儿,你最近已经很久没来我这了。” 萧昱自行礼后就一言不发,此刻听到这句话才抬起眼“母妃说笑了,要不是之前母妃动手留有把柄,儿也不至于一直在外奔波,还险些丧了命。” 没想到萧昱说得如此直白,一点余地都不留,阮昭仪面上有些挂不住。不过萧昱一直都是这个性格,加上他中毒的事情她也知道,微微僵硬的面容很快又缓和下来。 “那事的确是我的疏忽,太子的势力比我想得还要强大些。” 萧昱皱眉,对于皇位,他一直没什么心思,也不想和太子一争高下。但是阮昭仪不同,作为他的养母,阮昭仪是希望他能够登上那个位置的。 “昱儿,前些日子我去看了禾太妃,”阮昭仪叹了口气,“她老了,又没有儿子在身旁,连那些宫女都敢欺负她。” 禾太妃是先帝驾崩前极为宠爱的妃子,膝下无所出,和如今的阮昭仪境地很有几分相像。 只不过 “母妃不是禾太妃那性子,萧昱就是母妃的儿子,怎么能叫无所出。” 见萧昱还是不争不抢,阮昭仪恨铁不成钢道“你那些兄弟,哪个不争不抢,偏生到了你这,就成了这般样子。我真要怀疑,你在行宫的那些年是不是苦还没有吃够。” “母妃,大哥做太子并无不妥,为什么一定要与他相争呢况且等他以后登上皇位,如今的皇后娘娘亦无所出,你好歹还有儿子依傍,做个衣食无忧的太妃有何不可” “孽障”阮昭仪气得指着萧昱骂道“本宫把你带回这皇宫,就是让你来忤逆本宫的么” 阮昭仪只有在气急的时候才会在萧昱面前自称本宫。 萧昱没有再出言顶撞,垂下了眼眸。 看到他这样子阮昭仪就倍感生气,旁边贴身宫婢上前宽慰道“娘娘不要动气了,皇子是还没省的娘娘的用意。” 阮昭仪嘴唇动了动,他哪里是没省的,他就是太无欲无求了 想到这,阮昭仪心思忽的一动,说无欲无求,好像也不全对。 “本宫问你,那沈家大娘子死的时候,你为何在太子府” 萧昱轻声道“儿只是想去看看。” 看什么 “儿想看看,能不能救下她,毕竟,她是因为儿才死的” 阮昭仪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他知道了些什么 萧昱自嘲地笑笑“母妃的好意身为儿子一直没有感恩,可因为母妃的好意造成的无辜人的死亡,儿子总不能也当没看到。” 说罢,萧昱深吸一口气“儿子身体有些不适,先退下了。” 阮昭仪没有拦他,她瘫坐在那里,久久回不过神,直到宫婢上前轻声问道“娘娘为何不告诉三皇子,沈家娘子的事不是娘娘动的手。” “告诉他又能如何呢,他会信么”阮昭仪疲倦道“谎话说多了,连我自己都要不信了。” 毕竟,她是打算下手的,只是有人快了她一步,做得比她还要狠绝罢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1.扔了 茯苓已经病好回到了沈锦颀身边,和原来不同的是,她恭敬了许多。 “颀娘子,婢子原是夫人身边的人,但现在,婢子既跟了娘子,那婢子以后便是娘子身边的婢女了。” 这番话说得有些绕口,不过沈锦颀明白了。 “无妨,原来是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就好。”沈锦颀没有抬头,在画上又添了一笔。 茯苓是聪明人,她应该懂得自己的用意。 果然,茯苓思索了一下,便道“是。” 沈锦颀放下毛笔,皱着眉,许久未动笔,这画功的确退步不少,也不知道碧云苑还认不认。 她看了眼茯苓,摸出自己的印章,小心地盖在了新作上。 “你把这画拿到碧云苑去,他们自会处理。” 茯苓应声,正待上前,沈锦颀又补充道“此事甚小,就不要惊动母亲了。” 看着茯苓离开的背影,沈锦颀转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手腕,发现白芷正有些惊讶地看着自己。 她这才想起,这具身体原是不会作画的。 “没什么,这些日子闲来无事,练练笔。” 对于沈锦颀完全不走心的回答,白芷并没有多加思考。在她心中,娘子一直是个很厉害的人,会作画也没什么稀奇。 “让你密切注意亭之那边,现下可有什么异常” 沈锦颀相信自己弟弟的自制力,但那依兰花始终是个隐患。 “好像没什么大动静。”白芷皱眉回忆着自己零散听到的话,她和这沈家的下人不熟,大家还有意无意地堤防着她,打探起来很是费力。 “好像”沈锦颀有些不满,“之前我叮嘱你给门房的二丫头买些头绳,她最喜欢那些东西,你和她套些交清,她大姐最为宠爱她,什么小事都喜欢和她念叨几句,你稍加留意,也会得知不少有用消息。” 白芷有些不安道“婢子愚钝,那门房的二女儿的确和婢子说了不少沈府的事,但婢子听着感觉都是些鸡毛蒜皮之事,所以” 沈锦颀叹了一口气,白芷从小生活环境单纯,没有这些宅院生活的经历,对这些一时记不住也在所难免。 只是,她现在入了沈府,就要遵从环境,改变自己。 沈锦颀温和地说道“这后宅生存之道往往就是透过这不经意的小事传递出来的。比如,沈夫人今天如果多用了些山楂,看似是件小事,但其实你认真想想,也就不难推敲出她近日的心情不佳。因为沈夫人平时是不喜山楂的,只有心烦没有胃口的时候才会食用。” 听到这,白芷若有所思,见沈锦颀没有继续,她试探着接道“夫人不会无缘无故心情不好,可以看看夫人今天见过谁,从而进行推断。” 沈锦颀赞许地点点头。白芷不是不聪慧,只是不熟悉这些罢了。 “但是娘子,为什么我们要得知沈府众人的情况呢”白芷还是有些不解。 “只有提前知道了动向,才能在他们行动前,掌握主动。” 沈锦颀目光幽深,前世她就是太大意,才会落得那般下场。 没几日,白芷就打听出了沈亭之的情况不对。 “半夜流鼻血”沈锦颀的手轻轻叩在桌子上,有节奏地发出咚咚的声音。 白芷应是,听说是因为炭火烧得过旺,上了火。 “娘子也不必太忧心,夫人已经让医生看过了,还给大郎君开了清火的药。” “清火的药你去把亭之最近喝过药的药渣拿来,记住,避开其他人。” 莫名其妙的上火,联想起沈亭之房中的依兰花,沈锦颀有不好的感觉。 沈锦颀刚踏进沈亭之的屋子,一股热浪袭来,比上次她来的时候更热了几分。 沈亭之此刻正穿个短衫,坐在屋子里大口地给自己灌茶,见到沈锦颀来了,他如同见到救星一般“姐姐,你可算来了。” “怎么这样热为何门窗紧闭”沈锦颀环顾四周,沈亭之的屋子如同个蒸笼。 听她问起这个,沈亭之很是委屈“那医生说我体内燥热,但是不宜通风,会什么什么寒风入体会和体内的灼热冲撞,然后什么什么” 他想不起来了,旁边的谷雨接道“回娘子的话,医生说寒气会和大郎君体内的热气相冲,引起更大的病症。” “笑话。”沈锦颀冷哼一声,指示白芷“去把窗户都打开,这样下去,只怕人都要闷死。” 谷雨想拦着,可触碰到沈锦颀带有几分寒意的眼睛又不敢多说什么,只得站在一旁。 窗户一开,冷风就灌了进来,谷雨不自觉打了个哆嗦。因为屋里热,她也穿的轻薄,此刻倒是感受到了寒意。 沈亭之很是高兴,站到窗边,恨不得多吸几口冷风。 还没等他多凉快会,一件衣服就搭了上来,他不耐烦地回头正要斥责,结果发现是沈锦颀,到嘴巴的话只能生生咽了回去。 “我知道你热坏了,但是现在贪凉是会生病的,你坐一会就好了。” 姐姐的声音仿佛带有神奇的力量,沈亭之瞬间觉得自己浑身都舒服了。 “白芷,将这些依兰花都撤了,我闻着头晕。” “娘子,这可使不得。”谷雨一听就急了,“这依兰花很是昂贵,必须在温暖的地方养着,眼下这沈府除了郎君这里,没有他处适合养了。” “那就丢出去吧。”沈锦颀神色淡漠,“父亲母亲和祖母那里都不曾有的名贵玩意,哪里适合养在亭之这个小辈这里,像什么话。” 谷雨咬了咬唇,半晌才想出个理由。 “这是夫人疼爱大郎君,特意寻来的,娘子这样做” “我且问你,母亲寻依兰花是不是为了让大郎君舒心” “是。” “那现在为了这花,屋里炭火烧得如此热,累得大郎君不得不用药,难道他还舒心么为了花,害了人,这不是本末倒置么” 谷雨心焦,沈锦颀这话可是对沈夫人大为不敬,偏偏她现下又找不到理由反驳。 早就知道这颀娘子能言,没想到今日轮到自己,竟也被怼的说不出话来。 谷雨咬咬牙,做最后的挣扎“那也要禀了夫人再做打算,娘子如此处置依兰花,婢子可不敢担这责任。” 这是拿沈夫人来压沈锦颀了。 “你且去回了母亲就是。”沈锦颀头也不抬,吩咐白芷“动手。” 白芷才不管谷雨,抱起一盆依兰花就往外走,谷雨拦在她面前,却看着沈锦颀“颀娘子,你可想仔细了。” “想仔细”沈锦颀缓缓走到她面前,“是我给沈家下人的印象都太过好性子了么之前霜降的事情看来没有给你们一个警醒啊” 霜降的事情谷雨自然是听说了的,但是她实在无法想象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孩子,平时又那样温声细语的,嚣张跋扈起来是个什么样。 她现在见到了。 音调还是那样平和,神态也不见有多愤怒。 但是谷雨还是感觉到了压迫,那是一种来自上位者的压迫。 她还没来得及思考,身体已经自动做出了反应,她让开了路。 当啷一声。 谷雨惊恐地看了一眼沈锦颀,冲了出去。 依兰花的花盆碎了,依兰花滚落了出来,白芷有些歉然地说“娘子,婢子没抱稳” “不过一盆花而以,没什么大事。”沈锦颀毫不在意“快把剩下的搬出去。” 谷雨目瞪口呆,这颀娘子,是疯了么公然和沈夫人做对 萧昱此刻正端详着自己新买的画。 章是没错,想来那碧云苑也不敢拿赝品出来唬人。 只是这画 旁人看不出,他却感觉得到,雪素下笔的力道明显不如原来,感觉无力了许多,有些地方甚至出现了颤抖的痕迹。 是病了还是老到握不住笔了 不管是哪种情况,萧昱都颇感遗憾。毕竟雪素是他最喜欢,也是唯一喜欢的画家。他从未见过此人,却莫名感觉,此人定和自己能成为知己。 这次雪素的画依然被炒到了天价,他还是照常收入了囊中。 不知道这些钱能不能帮得到他。 萧昱叹了一口气,要是知道雪素的情况,他兴许还能帮他一二也未可知啊。 “碧云苑背后的人打探不到么” 侍卫摇摇头。 能在京城做如此生意的人,背后定然是有人的,只是那人不知是身居何位,连他也探听不到分毫。 “雪素有新画这怎么可能。” 太子打翻了面前的茶盏,嘴唇颤抖。 白袍少年轻声笑了一下“灵均,你失态了。” 这种事,怎么可能镇定。 一个已死之人,一个他亲眼看着被埋的人,现在告诉他那人没死 “也许不是她。”白袍少年回忆着自己听到的消息,“此次雪素的画大不如前了,只有印章和原来一样。” “你没有使人跟着卖画的人么” 这么大的事情,他竟然就这么轻飘飘地放过了。 “咳,灵均,你忘记了么,碧云苑,只做生意,不做官场。” 太子神色复杂,他自然是记得的,但是他总觉得这话不过说说罢了,碧云苑好不容易有了如今的地位,不做耳目,实在太浪费了。 “我啊,不过求一方安宁罢了。”白袍少年轻叹。 太子不再言语,知道从他这是得不到任何线索了。 只是,那拥有雪素印章的,究竟是何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2.心思 沈夫人面色冷峻,她面前摆着三盆依兰花,其中一盆已经碎了。 谷雨胆怯地站在一旁,她从来没有见过夫人露出这种表情,实在吓人。原先她还想着定要在夫人面前好好说说那沈锦颀的嚣张,现在也不用了。 “她人呢” 沈夫人声音平稳,只是比平时起伏更快的胸口显示出了她的愤怒。 谷雨垂着头,小声回道“颀娘子让婢子只管来回夫人,没有提及其他的。” “沈家何时教养出如此行事的女儿” 沈夫人寒着脸带着一干仆妇去了沈亭之的院子,没想却扑了个空。 她正准备去沈锦颀那里,结果茯苓不知道从哪钻了出来。 “夫人,颀娘子和大郎君去了老夫人那里。” 闻言,沈夫人冷笑一下,以为老夫人喜欢沈亭之就会什么事情都护着么。 她还没迈进沈老夫人的院子,就听得一阵笑声。 “祖母耍赖,怎的又赢了” 沈老夫人的仆妇见沈夫人来了,行了个礼“夫人,颀娘子和大郎君在陪老夫人玩叶子牌呢。” 老夫人没事喜欢玩叶子牌是整个沈府都知道的,这姐弟还真是会讨巧。 不过想必老夫人此刻也正在兴头上,总不好在这里马上就兴师问罪。 沈夫人便笑道“也难为他们姐弟有心了,我是来看看母亲的。” 仆妇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沈夫人往日从不会这时来老夫人这里,个中用意不用说明也知道。她将沈夫人引了进去。 沈老夫人见是沈夫人来了,打趣道“今儿是刮了什么风,都来探望我这老婆子。” 不等沈夫人回话,沈亭之就回道“祖母这话可就岔了,什么老婆子,祖母哪里老了,要不是因为辈分,路上见到祖母的话,我定会唤一声婶娘的。” 沈老夫人嘴上说着不信,可乐开花的脸分明就是对这话很是受用。 沈锦颀不动声色地瞧了一眼沈老夫人那满头银发,嘴角抽了下,沈亭之这溜须拍马的功夫还真是张口就来。 沈夫人也只能跟着附和。 “既然莉娘来了,就代替腊梅玩吧。” 腊梅是沈老夫的婢女,她将手中的牌递给了沈夫人。 摸牌的时候,沈夫人发现沈老夫人带着一串玉佛珠,成色极佳。 “这个啊,是今天颀娘拿来的。”注意到沈夫人的目光,沈老夫人乐呵呵地解释,顺带赞许地给了沈锦颀一个眼神,“也就是这丫头还念着我生辰的时候没送寿礼,非要补上。” 沈夫人强挤了个笑容,讨巧的话却怎么都说不出来。 她一直都知道,沈老夫人虽然喜欢沈亭之,但对沈锦颀是没有丝毫好感的。 一是因为沈锦颀是外室所生,二是老夫人得知了沈锦颀之前借着给沈湄治病的由头,生生“讹诈”了沈家一百两白银。 在老夫人看来,既然是沈家人,手上又有秘法,不想着为妹妹治病,一心求财,这种城府过深又一心只想着自己的人,实在不配为沈家子女。 她拿一百两从沈锦颀那里买回半块玉佩的事情她也“不小心”透露给了老夫人。当然,没有提沈亭之,只说自己得知沈老爷可能有个女儿在外。 老夫人更是怒不可遏,明明有个弟弟,却不想着让他认祖归宗,反倒借此讨钱。 任凭沈亭之如何乖巧,沈锦颀在老夫人这的印象都是糟透了的。 只是,她没想到,老夫人居然因为一串佛珠就给了沈锦颀好脸,那她原来做的岂不白费。 念及此,沈夫人装作不经意问道“颀娘的确是有心了,瞧着这佛珠,怕是要花个几十两了吧。” 她就是要提醒老夫人,沈锦颀拿了沈府整整两百两,拿个几十两的东西算得了什么。 回答沈夫人的却是沈老夫人。 “这佛珠本身的价值确实也不算太高,不过这串不一样,这是梧桐寺的弥空大师开过光的。” 沈夫人颇有些惊讶“弥空方丈” 京城无人不知,梧桐寺的弥空大师乃少有的高僧,对这些俗事更是不参与的,这沈锦颀何德何能,居然能请动弥空大师。 一旁的腊梅道“可不是,颀娘子好大的手笔呢,给梧桐寺捐了整整一百二十两的香火,这事京城都传遍了。” 说完,她有些诧异道“夫人竟然不知道么” 沈夫人尴尬地看着沈锦颀“这等行善的好事,颀娘怎么也不同我说一声。” 沈锦颀轻声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因着之前从家里拿了些银钱,便想着以祖母的名义捐给梧桐寺,也算是替祖母祈福,尽尽孝心。” 居然还是以沈老夫人的名义,怪不得沈老夫人如此待这贱人沈夫人暗恨,同时疑惑,这么大的事情,茯苓居然一点端倪都没有发现,要是自己早点知道,现下也不至于这么被动了。 “哎呀,祖母又赢了。”沈亭之将手中的牌一放,佯装委屈,“这样下去,我连买纸的钱都要输完了。” 沈老夫人哈哈一乐,伸出手刮了下沈亭之的鼻子“你这小机灵鬼,祖母一会把钱还你便是了。” 沈亭之摇头“不行不行,夫子说过君子当守约,我输了便是输了,万没有再找祖母将钱讨回来的道理。” 沈老夫人笑得更畅快了,腊梅很有眼色地逗趣“大郎君,老夫人可不是还你,是给你零花呢。” 沈亭之却叹了一口气“我要零花也没甚大用,平日里那些同窗一起玩耍时都不叫我。” “这是为何”听到心爱的孙子有不顺心的事,沈老夫人收起了笑容。 “他们是早就相熟的,我一个突如其来的外人” 沈老夫人了然,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孩子嘛,多接触几回就熟了。 “要是我也有个哥哥或者弟弟就好了,”沈亭之向往道,“我见那王家兄弟两就甚好,每日一起出入学堂,很是亲密,也不用担心没人一起了。” 沈亭之口中的王家兄弟沈老夫人也是知道的,是王侍中的儿子。那王侍中明明已到古稀,却仍好美色,家中妾侍通房甚多,子嗣也多,哪里像沈家这样呢。 想到这,沈老夫人不免有些怨念地瞧了一眼沈夫人。 自己生不出儿子,还不知道替沈家多考虑,沈老爷在官场上忙碌,无暇顾及,身为妻子,就应该多为他着想,主动替他纳几个妾侍。可这莉娘,把儿子管得连个通房都没有。 感受到沈老夫人的目光,沈夫人如坐针毡,偏生还不能出言辩解。 “祖母,你说,父亲会不会还有像我一样的儿子在外面啊”沈亭之一脸天真。 什么 沈老夫人和沈夫人都愣了。 “亭之,不要胡说,父亲岂是那种人。”沈锦颀安抚地看向沈夫人,“母亲,亭之尚不明事理,还请不要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沈老爷不是那种人不是那种人的话,你们姐弟又怎么会出现。 当然,这话沈夫人也只敢在心里腹诽。 沈老夫人却把沈锦颀姐弟的话都听进去了,她面色怅然,过了一会才看向沈锦颀,怜爱道“你们姐弟在外受苦了。” 说完还不忘责怪地瞟了一眼沈夫人,好似沈锦颀姐弟流落在外都是她的错。 沈夫人内心怄地不行,她来这里是为了找这姐弟算账的,现在反倒让沈老夫人一再对自己不满。 她看着沈锦颀姣好的侧面,想起之前他们提的王侍中,心生一计。 “老爷自然是和那王侍中不同的,我前些日子听闻,王侍中将画舫的姑娘都带回了家,可见是个荒唐的人。” 沈老夫人虽然希望儿子房中能多添些人,不过风尘女子还是不能入沈家的。 “可惜这样的人,竟然都当了侍中,老爷前些日子几次拜访,都被拒了。” 沈锦颀拿牌的手顿了下,悄悄勾了下唇角,终于来了。 沈老夫人对于朝廷大事并不像一般老妇漠不关心,对于沈老爷在官场的事情,她很是上心。 拜访被拒,说明没能投其所好。 这王侍中爱好无非就是美色。儿子自己身边都没个可心的人,对此肯定是不在行的。 沈老夫人思索着,自己身边的婢女是舍不得的,沈夫人身边的也不好开口。她的目光转到了沈锦颀的身上。 年纪是还小了些,不过已经初具少女的窈窕,出身不高,以后也当不了富贵人家的主母。去侍中府上当个妾侍,还是没有问题的。 只是那王侍中的年纪 沈老夫人有些拿不准,她现在不讨厌这个孙女,甚至称得上有几分好感,可和儿子的前途相比,一个外室生的女儿,实在算不得什么。 而且沈锦颀在沈府并未立足,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她都是不错的人选。 就是不知道儿子舍不舍得了。 沈老夫人在心里不停权衡,拿不定主意。 见此,沈夫人决定再添一把火。 “母亲,听说王侍中与太子殿下交好,要是老爷能得王侍中的提携,想必以后亭之入翰林也要方便些。” 儿子和孙子的前程一起,就不信你狠不下心。 沈夫人嘴角的得意已经掩饰不住了,她没有注意到,沈锦颀的唇也翘了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3.查看 沈老夫人一听到沈亭之的名字,果然神色坚毅了不少。 沈锦颀也觉察出了沈老夫人的选择,心中暗叹了一句,还是自己熟悉的老夫人啊。 沈亭之却似是因为提到自己名字才接话道“翰林我不想入那翰林。” 沈老夫人只当他是年幼不懂事,教导道“亭之,你现下才开始启蒙,以后是要和你父亲一样,通过科考入仕的。” 沈老爷不是不可以为自己孩子铺路,但那也要有功名在身,否则再怎么提携,日后也难堪大用。 一向乖顺的沈亭之却难得的没有顺从“祖母,我对当文官并无兴趣,日后我是要当将军的。” 他虽说得认真,沈老夫人却笑了,没放心上。 男孩子嘛,大多都有一颗驰骋沙场的心,等他再大些,便会明白道理。 况且,武官有什么好,自大夏灭掉齐国之后,再无敌手,武官的地位也是与日俱下,哪里比得上毫无风险又地位崇高的文官呢。 不过这些话,自己现在却不用和他说太多,书院的先生自会教明的。 倒是王侍中之事,等儿子回来以后自己得同他好好说道说道。 沈老夫人漫不经心地玩着牌,开始思考如何开口。 正在此时,谷雨端着药来了。 “又要吃药了。”沈亭之皱眉,“这药实在太苦了些。” 沈老夫人知道沈亭之上火的事情,他也几次在自己这用药,每次样子都苦大仇深的,是以沈老夫人让腊梅将早就准备好的蜜饯拿来。 “慢着。”沈锦颀拦住了正要喝药的沈亭之,“亭之用的这是什么药。” 沈夫人心里咯噔一声。 “娘子有所不知,大郎君近日夜间偶有流鼻血,请了医生来看,开了去火的方子。”谷雨快答道。 “去火的方子”沈锦颀并没有松开手,反而从沈亭之手里把药接过来闻了闻,“我闻着有些不对呢,你去把医生开的方子拿来我看看。” 沈老夫人知道沈锦颀治好了沈湄的脸,但那不是因为偶然得到的秘法么难道她还真懂医么。 “既然颀娘子要看,你就拿来吧。” 老夫人都发话了,谷雨不敢不从。只是没想到沈锦颀并未就此放过。 “白芷,你去将剩下的药渣拿来我看看。” 此话一出,沈夫人脸色立刻就变了“颀娘,你这话是何意。” 要看药方尚且说得过去,但是要查验药渣是什么意思,怀疑谷雨要谋害沈亭之么。谷雨之前可是沈湄的婢女,这是疑心沈湄 “母亲不必如此激动,只是我对药材不太熟悉,光看方子可能想不起来具体是哪味药,是个什么用途,见了才好回忆起来。” 这算什么浑话,哪有医生认药材不知道名字要看样子的。 但沈老夫人却相信了。 本来嘛,像沈锦颀这样长在外面的孩子,会识文写字已经不错了,对药材的认知更多的可能都是物体本身,而不是名字。 不过为了显示自己公正,老夫人还是道“腊梅和颀娘的婢女一起去吧。” 沈亭之却插嘴道“为什么谷雨是一人去,祖母不能偏心,得再喊个人和谷雨一起,有人作伴才好。” 沈老夫人失笑,真是孩子,难道还怕婢女一人去孤单不成。 不过她还是应允了,又遣了另一个婢女陪着谷雨一同去取药方。 沈夫人面色更苍白了几许,老夫人这是不信她么。 不多时,药方和药渣便都取来了。 谷雨不安地看了一眼沈夫人,因为有沈老夫人的人跟着,她什么都做不了,药渣也没来得及处理。 现在,也就只有寄希望于沈锦颀看不出来了。 毕竟那些药渣都堆积在一起,很难分辨。 沈锦颀看着手里的药方。 黄芩1钱,知母1钱,升麻1钱,葛根1钱,石膏1钱半,人参1钱半,白芍1钱半,羌活2钱,黄连酒制3分,生地酒制5分,生甘草6分,姜3片 确实是去火的方子,和药渣也对的上。 她伸手在药渣中细细翻检,终于找到了不属于这方子的药材。 “这是蛇床子。” 沈夫人闭了一下眼,到底还是被发现了。 沈锦颀举起手中的残渣“蛇床子虽能清热,但更多的作用却是壮阳。” 壮阳沈老夫人面色不好看了。 她是很希望沈家多些子嗣,但是沈亭之年纪尚小,过早接触女色并无好处。 “用这含有蛇床子的汤药,再加上依兰花,”沈锦颀冷冷地看向谷雨,“会有催qg的效果。” 谷雨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颤抖着低下头,说不出一句话。 沈老夫人还有什么不明白,高门大户的腌臜事情不少,只是沈府人员简单,沈老爷也不纳妾。现在有了沈亭之,有些下人就开始不安分了。 “拉出去,卖了吧。” 对于这种婢女,沈老夫人是绝不会留在沈府的“既然她想爬床,就卖到那勾栏之地吧。” “求老夫人宽恕,求老夫人宽恕,婢子再也不敢了。”谷雨爬到了老夫人跟前,涕泗横流,伸手就去扯沈老夫人的裙摆。 腊梅上前打掉她的手“早知今日,你又何必当初,失了本分。” 谷雨失魂落魄地跌坐在那里,当初,当初是湄娘子说 她扭头看到沈夫人,一咬牙,扑倒沈夫人面前“夫人,救救婢子,救救婢子吧。” 沈夫人从谷雨手里抽回自己的衣袖,老夫人之所以没有提到她,是因为不想当众落她面子,一会这谷雨要是再多说几句,叫破了是她指示的,那就不好看了。 “你既起了这种心思,我又如何救你。”沈夫人带有警告道“念你原来侍奉得当,你的家人不会受此牵连的。” 谷雨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没了主意。 就在仆妇要将她拖下去的时候,沈亭之忽然道“祖母,谷雨曾经是湄姐姐的婢女,现下这样处置,怕是不好。” 知道沈亭之担忧什么,沈老夫人宽慰“你放心,这事自有祖母给你做主,定不会让你和你湄姐姐心生嫌隙。都是这婢女心思不正,怨不得旁人。” 沈亭之却摇摇头“祖母心善,怎能背了这种恶名。” 谷雨擦了擦眼睛,眼含希冀。 沈老夫人皱眉,这事就不能就此放过,否则以后下人有样学样,今天想爬床就敢算计主子,以后还指不定做出什么事呢。 沈亭之怜悯地看着谷雨“她卖去那种地方着实可惜了些。” 沈夫人总有种不好的预感,她从来不觉得沈亭之是个善茬,现在怎么会替谷雨求情了。 “不如送去王侍中府上吧。”沈亭之轻飘飘道,“刚才听母亲说,王侍中好美色,送与他,既不会让人觉得我沈家无情,又能顺了王侍中和谷雨的意,可谓是三全其美了。” 王侍中沈老夫人又细细打量了下地上的谷雨。 样貌算不得顶尖,不过身材的确玲珑有致,就是这身份实在太低贱了些,送过去怕讨不得好啊。 “祖母也不用担心她的身份,那王侍中都不在意纳了画舫的女子,又怎么会芥蒂一个婢女。祖母要是不放心,还可请人来。” 至于要成什么样,就不用他来操心了。 看到沈老夫人没有立刻反对,沈夫人着急道“那怎么行,万一这婢女过去以后乱说话呢。” 好不容易让老夫人起了将沈锦颀送过去的心思,这沈亭之三言两语就要说得换人么。 谷雨打了个寒颤,她万万没想到沈夫人会如此绝情。 沈锦颀将谷雨暗恨的表情收入眼底,喝了一口茶才缓缓道“那依着母亲的意思,是要药哑了送去么” 谷雨心中更恨沈夫人了,也顾不得其他,喊道“夫人,你让婢子给大郎君下药的时候允诺过我,事成肯定能抬为姨娘,现在事情败露,你就想灭了婢子的口么。” 沈夫人身边的仆妇喊了一声“休得污蔑”,上前就给了谷雨一耳光,用力之大,谷雨的嘴角被打出了血迹。 “行了,行了。”沈老夫人不悦地瞪了一眼沈夫人的仆妇,自己还在这呢,哪里由得她撒野。 这卖不卖自己能说了算,可这送不送,送谁去王侍中的府上,却是要等到儿子回来商量的,现在就当多了一个选择吧。 沈老夫人让人把谷雨暂且先关起来,又允诺让沈亭之自己挑个小厮伺候,就把他们都赶走了。 “老婆子我还活着呢,莉娘就做出这些个事情。”等所有人都走了,沈老夫人才不满道,“自己生不出儿子,竟然还不想让沈家的独苗好么,这是安的什么心。” 腊梅替老夫人按着肩“婢子瞧大郎君是个心善的。” 沈老夫人哼了声,那小子滑头的很,要是真心善就是求情了,而不是什么送给王侍中。不过这样也好,沈家儿郎,要是真的懦弱没点心机就麻烦了。 “等老爷回来,你让他到我这来一趟”沈老夫人叮嘱,“一定要先见我。” 这是要在夫人之前见到老爷了。 腊梅应声,不知道最后会是谁被送去王侍中的府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4.待人 “自然是谷雨。” 沈锦颀拿起一颗白子,她的对面却空无一人。 白芷已经习惯了娘子自己博弈了,但她现下不免疑惑。 “娘子一点不担心么” 这有什么可担心的,沈老爷虽然爱慕权势,但不管怎么说也是个四品官员,现下又得皇上器重,甚至想让沈府和国公府重修旧好。这样一个情况下,将庶女送到一个老头那里做妾,面子委实过不去。 至于沈老夫人没有考虑到这层也很正常,毕竟在她眼里,庶女实在算不得什么,也不会和沈府的脸面联系起来。 白芷恍然,可又不懂了“既然如此,为何娘子要让大郎君替谷雨求情呢” 那谷雨如此可恶,怎么惩罚她都是应该的。 “你真的觉得谷雨去当王侍中的妾侍好么”沈锦颀笑了。 旁人都觉得谷雨要是去了王侍中府上,那可是攀上了高枝,毕竟从下人变成了姨娘,也算半个主子,要是再生下个一男半女,那地位就更水涨船高。 但他们都忽略了,王侍中府上姬妾太多,勾心斗角更是多如牛毛,据她所知,王府每年都会抬出至少两具女尸,还都是王侍中的妾侍或者通房,一不小心,命都没了,谈什么富贵呢。 果然如沈锦颀所料,沈老夫人请了人教导谷雨,不日就要将她送到王侍中那里去。 在谷雨要被送去的前一日,她去看了谷雨。 穿着轻薄罗裙的谷雨比原来看着更加妩媚u人。 说是请人教导,其实就是请的烟花之地的人来,为的就是让谷雨进了王府能得王侍中的喜爱。 “颀娘子怎么来了。” 对于沈锦颀的造访,谷雨是诧异的。这些日子,除了家人,没有任何人想着来看她。 “你怨我么”沈锦颀开门见山地问道。 谷雨没有吭声。 她是真的不知道,她应该怨,如果不是沈锦颀,她怎么会被发现,说不定真的会成为大郎君的人。 但沈锦颀是大郎君的姐姐,她知道大郎君有多在意自己的姐姐,所以她又不能怨。 去大郎君身边是有目地的,可大郎君知道了真相还是念着她的,替她求情。去给王侍中做妾比去勾栏之地实在好太多了。 “不管你如何想,你对亭之动手,我无论如何都不能容你。”沈锦颀道,“你今日可以为了自己的富贵给他用蛇床子,难保日后不会对他下更加狠毒的药。” “婢子不会的。”谷雨急急忙忙否定,“婢子绝不会伤害大郎君的。” 沈锦颀似笑非笑道“你听命于他人,又岂能做出这样的承诺。” 谷雨沉默了。 “也罢,反正你都要离开沈府了,亭之这威胁也算没了。” 沈锦颀起身,正要出门却听到谷雨喊道“娘子且慢。” 她回过头,谷雨犹豫道“请娘子告诉大郎君,一定要堤防湄娘子。”她深吸一口气,“蛇床子是夫人给的,但是依兰花这个主意,是湄娘子出的。” 果然是沈湄。 沈锦颀却佯装不相信道“我知道你原是沈湄的婢女,可沈湄害亭之有什么意义呢你这是想挑拨亭之和湄娘的关系么” 谷雨焦急地辩解“婢子不知道湄娘子这样做的缘由,可婢子句句属实。”见沈锦颀还是全然不当回事的样子,她不得不小声道,“兴许是那男人指示湄娘子也说不准” 沈锦颀正色“什么男人” 谷雨不确定道“婢子也不是十分清楚。” 她虽然是沈湄的婢女,但也不是心腹。只是偶然听到过沈湄和身边婢女提到过。 “那男人是谁” “婢子不知,好像,好像是,姓萧。” 萧沈锦颀目光暗沉。 沈湄竟然和皇家的人有牵连。 谷雨的事情在沈家很快就传开了,还不等众人羡慕她因祸得福,沈夫人管家权被沈老夫人拿走的消息就传出来了。 “听说是因为治家不严。” 下人们悄悄议论,这是沈老夫人在警告众人,不要意图对大郎君不轨,就算是沈夫人,她处置起来也不会手软。 喜哥儿也从姐姐茯苓那里得知了事情的完整始末,他沉思片刻道“姐姐,我们是真的要背弃夫人了么” 茯苓摸摸他的头,颀娘子看起来温温柔柔的一个人,这样轻易就先后将霜降和谷雨送出了沈府,沈夫人从她那里没讨得半分好。 这样的主子,要是对她不忠 茯苓打了个寒颤,她不敢想自己会面对什么。 况且,茯苓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十两银子,那是她将卖画的钱交给沈锦颀后,沈锦颀给她的。 娘子其实对自己人,挺好的。 “你去采办药材的时候一定要当心,不要让其他人生疑了。” 茯苓叮嘱喜哥儿。 娘子身体不好,一直在用药,但是这事沈府其他人是不知道的,她作为沈锦颀的婢女也没法经常自由出入沈府,这事让喜哥儿去办最是妥帖不过。 “放心吧。”喜哥儿将药方收好。 只是让喜哥儿没想到,拿药这样简单的小事做起来也不简单。他一连跑了好多家,都没有找到娘子写的那味药材,甚至有药店的伙计嘲笑“这药材从未听说过,怕不是自己编的吧。” 喜哥儿茫然地站在一家药房门口,不知如何是好。就在此时,一个枯瘦的手伸了过来,从他手里抢过了药方。 “哎”他抬头,骂人的话生生咽了下去,因为面前的人是秦太医。 秦太医低头看着那药方,皱眉“这药方开的怎么如此古怪当真是你家娘子开的” 喜哥儿惊诧,秦太医居然认识他 一个爆栗敲了过来,喜哥儿呼痛地看着秦太医,不明所以。 “老夫是路过,看这药方的字迹熟悉。”秦太医抖了抖手中的药方,那沈锦颀的字体是他从未见过的,偏偏又写得不错,他这才记住了。 “不过这方子,”秦太医摸了摸下巴,琢磨不透,“感觉像是胡乱写的呢这到底是要治疗个什么玩意。” 喜哥儿答不上来,但是又想维护沈锦颀,便道“娘子自有娘子的道理。” 秦太医嗤笑一声,将药方收进了袖子。 “秦太医。”喜哥儿呆住了,哪有这样当街抢药方的。 “你也不必恼,你家娘子这个药材啊,在京城不叫这名,也亏得遇到是我,博学广识,否则你定然是抓不到药的。” 对于这样自夸的行为,喜哥儿只能不吭声。好在秦太医拿了药方,就去药铺对着方子重新写了一遍,改动了几味药名,喜哥儿这才成功把药提了回去,末了,他还不忘将秦太医写的那张药方拿回去。 沈锦颀看到秦太医的药方,拍了下额头“也怨我,确实忽略了这个问题。” 母亲让她自己琢磨的医书上,上面记载的药材名大多和京城卖的有出入,原先她亲自去抓药,记住了几种,这次写的药方上有些是原来没用到的,所以才出了纰漏。 “也幸亏你机灵。”沈锦颀笑眯眯地让白芷拿了盒豆乳酥给喜哥儿,“你姐姐说你喜欢甜食。” 喜哥儿看着手里的盒子,上面印了三个小小的字碧云苑 豆乳酥是最近才兴起的小甜点,而碧云苑的豆乳酥更是难得,入口即化,还有一股浓浓的奶香味,味道甚好,可是碧云苑说了,自己只是个开当铺的,这点心是给老主顾们的谢礼,每天仅有三盒。 这样好的东西,娘子居然就随便赏给了他。 喜哥儿抱紧盒子,朝沈锦颀鞠了一躬便跑了。在回去的路上他忍不住从盒子里拿了一块小巧的豆乳酥,从舌尖上传来的味蕾享受让喜哥儿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 姐姐说得没错,娘子对自己人挺好的,以后他要好好跟着娘子。 “这个沈锦颀,”沈湄轻声道,“竟然能让母亲吃这么大个亏。” 伺候的婢女附和“谁说不是呢,没想到她真的会医。” 会医又能如何,不过是个身份低微的庶女。沈湄从来不把这种人放在心上,也怪母亲愚蠢,非执意要去对付那沈亭之。 在母亲没有生下儿子以前,沈亭之怎样根本和她们毫无干系。不过这事她也有些责任,小瞧了那沈锦颀,一个不知道在哪长大的野丫头居然会识得依兰花。 “你拿我的帖子,送到秦莞她们那里,三日后约她们出游。” 婢子应是,忽然瞧见了沈湄桌角的请帖,那是国公府送来的赏菊宴的帖子。 先皇后爱菊,原本这赏菊是在宫中开展的,但是先皇后故去后,每每到了赏菊时节,皇上都会睹物思人,但又想留着这传统,是以将赏菊宴搬到了国公府。 颜娘子在国公府出事后,国公府一直未曾在举办过任何宴会,现下不但重新举办了,还邀请了沈家。 “娘子,国公府的宴会要喊上颀娘子么。” 沈湄摇头,若是带沈锦颀去赴宴,自己就算正式认了这个妹妹。不过是一个外室生养的庶女,既不讨喜,还颇有心计的样子,凭什么自己要抬举她。 “你对沈锦颀有怀疑”萧昱有些不明白,凭借一张药方就说沈锦颀有问题,秦老头莫不是糊涂了。 秦太医指着药方“这上面的药材名,分明不是大夏的常用名字,倒像是” “是什么” “像是原来大齐用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5.再见 “大郎君,今天雪素又让人拿了三盒豆乳酥走。” 小厮站在廊下,回话有些不甘心,大郎君明明之前定了规矩,但凡在碧云苑买过或者卖过的人,都可以领一盒豆乳酥。那雪素何德何能,连续两日领了三盒走。 “不过是些吃食罢了。”白袍少年浑不在意,“雪素的画每次我们从中抽取十分之一的利润,也是不少银两了,就当做个人情吧。” 小厮还是嘟囔了两声,谁在碧云苑当东西都是这规矩,偏生大郎君要对那雪素另眼相待。 白袍少年咳嗽了一声,旁人不知,他是知道雪素是不可能在出现在这世间了,既然她留下了印章给人,想必那人是她想要关照的人,那自己多给些方便也未尝不可。 毕竟,她的死,自己也是有责任的。 白袍少年手指沾了沾水,缓缓在桌上写下一个“颜”字,久久不语。 太子走了过来,白袍少年装作无意地用衣袖擦拭掉了水渍。 “真的不再去管拥有雪素印章的人了么我看他近来很是活跃,虽然只卖了一幅新画,但却是用着这身份在碧云苑行事。” “灵均。”白袍少年不赞同地说道,“他只不过拿了些豆乳酥罢了。” “现在拿豆乳酥,以后呢”太子皱眉,“你知道的,现在局势不明朗,我不能允许有一丝一毫的差池。” “雪素不过是个画家,能翻起何风浪。”白袍少年劝道,“她已经死了,照拂一下她心之所系的人,又有何不可。” 心之所系四个字让太子很不舒服,不过他很快就把这种感觉抛在一边了。 “怕就怕,这画家不是普通画家。”太子担忧道,“要是身份” “纵然有什么身份,可雪素就是雪素。”白袍少年斩钉截铁道,“雪素只是画家,无关其他。” 太子却不这么认为,一个莫名出现,借用他人身份的人,心里打的什么主意根本不好说。关不关乎其他,要查了才能下结论。 只是现在那人一点眉目都没有,他想使人去查还被碧云苑的给刻意阻拦着,委实麻烦。 依照他对沈颜的了解,那人应该不是沈家人才对,可也没发现沈颜原来和谁交好,实在是奇怪。 白袍少年看了眼眉头紧锁的太子,摇摇头,人啊,一旦钻了牛角尖,真是难以拉得回来啊。 沈锦颀今日起了个大早,打算去药铺好好认认药材,避免以后再出现弄错名字这种情况,顺道去趟碧云苑,买些亭之爱吃的杏花糕。 “娘子,我们现在是去碧云苑么”白芷提着一包药材跟在沈锦颀身后。 沈锦颀应了一声,她很久都没有去过碧云苑了。 因为距离不远,加上难得的出了太阳,暖融融的照在身上很是舒服,沈锦颀没乘马车,连帷帽都没带。 碧云苑是个大宅院,亭台楼阁交错,入了深秋,银杏叶落了一地,踩上去咯吱咯吱响。听说,是这碧云苑的主人特意吩咐不要清扫落叶。 占地很大的碧云苑修建得很是精巧,每个商户门口都挂着一盏红灯笼,牌匾也是统一的,看着颇为整齐清爽。 能来碧云苑消费的,都是非富即贵之人,毕竟这里物价要比普通地段贵上二到三倍不止。 沈锦颀才踏入院子,便有人迎了上来“娘子来碧云苑是想买点什么亦或者是想卖点什么” 本来打算买了杏花糕就走的沈锦颀忽然发现,二楼靠窗那里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抿嘴一笑“想用点茶水和糕点。” 碧云苑有个规矩,就是不管什么商行,同类只准入一家,至于是哪家得入,就要看哪家给的抽成更高了。 是以,碧云苑里有些商铺是几年一变的。 “娘子要用些什么呢”小二熟练地报出了一串茶名和点心名。 沈锦颀想了想,指着前面那桌道“茶么,就要明前云雾,糕点就和那桌一样吧。” 小二有些惊讶,那桌可是一大群女孩子,这娘子要一样的怎么用得完。 “无妨。” 因为离得近,那桌有女孩子听到了,回头瞧了一瞧,立刻伸手戳了下旁边人。 旁边的女孩子回头,正是沈湄。 沈锦颀也正看着她,沈湄淡然一笑,转头过去,一群女孩子发出一阵嘻嘻哈哈的声音,很快,就有个婢女走过来。 “颀娘子,我家娘子请你去坐坐呢。” 明明她是沈湄的妹妹,来唤她的却是旁人,真是有意思。 沈锦颀还没有答话,一个清晰的女声便传来“薛如,今天来这聚会的都是嫡女,你邀请个身份不匹的人,是想尴尬谁啊” 被唤作薛如的女孩子脸微微一红,求救地看向沈湄“我,我是想着那是湄娘子的妹妹” “湄娘哪来的妹妹。”之前的女声不客气道,“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也配称之为妹妹么。” “好了,莞娘,你说话不要这样刻薄。”沈湄站起身朝沈锦颀走来,“颀娘,我不知道你今日也在这里,过去同我们一桌吧。” 秦莞过来一把拉住沈湄,好像沈锦颀是什么肮脏东西,生怕沈湄碰到了一般“湄娘,你好脾气不发火,我却看不得你这样。你因为这个庶女都快成京城的笑柄了,还护着她。” 沈湄拉了拉秦莞的衣角,不安道“莞娘” 秦莞拍了拍沈湄的手,眉头紧皱地将沈锦颀打量了一番“你就是沈锦颀” 沈锦颀没理她,端起茶盏饮了一口。 “我在问你话。”秦莞脾气一向火爆,从她得知沈湄冒出来个庶弟妹,还是在寿宴上闹出的事,就一直替沈湄感到憋屈,现下终于见到“罪魁祸首”,怎么能轻易放过。 “哦。”沈锦颀缓缓放下茶盏,看也不看秦莞,将目光投向窗外。 秦莞哪里受得了这种,当下拉了一把沈锦颀“沈锦颀,你不要以为进了沈家就真的是沈家娘子了,我们是不会认的。” 说完,她还回头和那些女孩子点头示意了下。 沈锦颀好笑道“你们认不认和我有什么关系” 秦莞恨恨地跺了一下脚,她本就不是善于言语的人,想了半天才道“那你就不应来这碧云苑。” “这碧云苑是你家开的”沈锦颀惊奇道,“我来这里和你有什么关系” 秦莞焦躁地扯了下自己的辫子,她想表达的说不出来,被这沈锦颀怼得说不出口。更可恨的是,身边竟然也没人帮帮她。 沈湄为难道“莞娘,不管怎么说颀娘也是我妹妹,我” “你把她当妹妹,她心里可未必有你这个姐姐。”秦莞大声道“你不要怕,我们都是站在你这边的。” 沈锦颀摇摇头,真是闲着没事干的一群女孩子,家里宠着,成日里的烦恼不过就是谁和谁玩得好,哪家的绫罗好看,哪里的金饰出了新样子。 她用余光看着自己左前方,那里用竹帘隔着,隐隐绰绰可以看到里面坐着两个男子。 见沈锦颀不太搭理自己,秦莞感觉有些无趣,像是拳头打到了棉花上。 就在此时,小二端了糕点上来,秦莞眼睛一转,悄悄伸出了一只脚。 她们适才点的糕点里有油果子,那东西蹭到衣服上很是明显,她要看看这沈锦颀是否还能摆出这种淡然的假象。 秦莞的这点小动作沈锦颀自然是看见了,她皱了下眉。 小二的盘子端的高,没有注意到脚下,绊了上去。 说时迟那时快,沈锦颀忽然站了起来,一把拉过站在自己不远处的秦莞,侧身和她交换了位置。 秦莞被拉的一个踉跄,跌坐在了之前沈锦颀的位置上,她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小二连同一盘子糕点就砸了过来。 一阵叮呤咣啷加上男女的喊声响彻整层楼。 其他女孩子都看呆了。 沈锦颀却没管面前的动静,她牢牢盯着左前方的那桌,两个男子果然也注意到了动静,一个人掀开了竹帘,看了过来。 他看到了沈锦颀,目光很快就扫过了,在秦莞身上停留了一下,重新放下了竹帘。 沈锦颀捏紧了自己的拳头。 果然是他啊。 大夏的太子,自己上一世的夫君,萧灵均。 其实没有必要上来确认的,看到了又能如何呢,自己也不能冲上前去质问他什么。还是忍不住啊。 沈锦颀在心里苦笑了一下,哪怕重生了,还是会冲动,还是会做无意义的事情。 他和她本来就没有夫妻情义,所谓的“太子宠妃”,不过是他想在周家和沈家之间做一个平衡罢了。 沈家嫡长女嫁给了太子,不是沈颜嫁给了萧灵均。说来可笑,嫁到太子府两年,他们甚至都没有同床过。 “你若不愿,我也不想勉强。” 从某种方面来说,萧灵均也是个挺善解人意的人。 他会时常到她房里,和她聊天,下棋,谈论诗词歌赋,甚至朝中大事也不避讳她,好像她真的是他的红颜知己。 她以为这一辈子就会那么度过,甚至以后自己说不定也可以接受萧灵均,没成想,他居然相信了她谋害子嗣的事。 一个你以为至少是朋友的人,对你其实没有丝毫信任。 沈锦颀深呼吸了一下,想把内心涌出的复杂感觉压下去。 “沈锦颀”秦莞挣扎地站了起来,毫不犹豫朝沈锦颀扑了过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6.下套 沈锦颀本想闪开,但是她瞥到了地上被打碎的茶盏,如果秦莞摔过去,极有可能会划伤脸。 不过是些女孩子的口舌之争,沈锦颀心里叹了口气,两只手抓住了扑向自己的秦莞,生生止住了她的动作。 “还没闹够么。” 确定秦莞稳住了身形,沈锦颀一把丢开秦莞的手,呵斥道。 秦莞愣了一下,沈锦颀的声音不大,但是她感觉自己好像面对父亲训斥自己时那样,有些紧张和害怕。 “我” “不要以为你是女孩子,我就会处处让着你。”沈锦颀指着刚刚站起来的小二,“你为了让我难堪,不惜伤害无辜的旁人,呸。” 呸 女孩子们都惊讶地看着沈锦颀,她们从小就被教导仪态,这种粗鲁的举动人前是万不能做出来的。这颀娘子刚刚看起来还算是和风细雨,怎么说变就变了。 “你,你真是没有家教”秦莞涨红了脸,小声嘟囔,“不过是个小二” “就因为他是小二你就可以随便践踏”沈锦颀微微一笑,“这是秦侍郎教的” 纵使官欺民是常事,这种话也是万不能直接说出来的。 秦莞怒道“你胡说,我没有这样说过。” 沈湄忍不住上前一步,劝道“颀娘,莞娘没有那个意思,都是我们的不好,你不要攀扯她家里。” 要论说话,沈湄的确比秦莞强上不少,明面上道歉,实则是指责沈锦颀揪住秦莞的话头不放。 小二已经捡完了地上的碎片,他挤出一个笑容对沈锦颀道“小的再去给娘子取一份新的点心。” 说完他便溜走了,这种贵人对峙,还是不要牵扯进去的好。 见小二如此,秦莞更加得意了,她走近沈锦颀,不屑道“看吧,根本就没有人会感激你。” 说完她退开一步,观察沈锦颀的脸,没有发现意想之中的愤怒或者不甘,便又补了一句道“下等人就是下等人,天生贱命。” 这句话指向意味很明显,一直没有出声的白芷都忍不住想开口替自家娘子说话了,却被沈锦颀用眼神制止了。 “是啊,”沈锦颀微笑地附和,秦莞正摸不着头脑,就听她继续道,“不管是什么人,但凡知羞耻的,都会注重自己的仪容。” 她把秦莞上下看了一遍,摇头发出啧啧声,“下等人果然就是下等人啊。” 秦莞这才注意到,自己原本整洁的衣裙刚才那一摔已经全是污渍,头发也凌乱了。 可这沈锦颀居然羞辱自己是下等人 她正待上前,却被沈湄拉住了。 沈湄在她耳边小声道“别说了,你争不赢她的。” 想起之前的对话,她确实没在沈锦颀身上讨得半分好处,秦莞恨恨地跺了下脚,不过是个摇嘴掉舌之辈,自己居然就这么服软,实在可气。 “娘子,下月不是有赏菊宴么”秦莞的婢女在旁边小声提醒。 对啊,秦莞眼睛一亮。 “沈锦颀,下个月国公府的赏菊宴你敢去么” 她没有注意到,旁边的沈湄变了脸色。 沈锦颀目光掠过咬着嘴唇的沈湄,看着秦莞,笑道“赏菊宴是有吃人的老虎不过既然秦娘子要去,我想我还是不去的好。” 秦莞没怎么听懂,不过她却抓住了“重点”,她去了沈锦颀不敢去了。 还算识趣,秦莞有些得意。 婢女却着急了,她给秦莞拼命使眼色,秦莞这才注意到女孩子们都一副憋着笑的表情。 怎么了,秦莞不明所以,直到婢女贴着她耳朵悄声告诉,她才反应过来。 “沈锦颀,你竟敢骂我是老虎” 看着沈锦颀似笑非笑却又不作答的样子,秦莞怒冲冲地抓住沈湄的手“湄娘,你到时候一定要把她带来,拖也要拖来” 今天沈锦颀让她在这些女孩子们面前丢脸,下次她就让沈锦颀在更多人面前出丑 “这是自然的,颀娘是我妹妹,我自然是会和她一同赴宴的。” “你可不要护着她,她才不配称为你的妹妹。”因为愤怒,秦莞并没有注意到沈湄的不自然,“到时候就让所有人看看,嫡庶之别,省的以后那些庶女们都认不清自己,以为能够和嫡女平起平坐了。” 赏菊宴虽名为赏菊,但更多的还是贵人们聚在一起玩乐,有玩乐就会有比拼和竞争。每次这种大型的聚会,都会有不少才子贵女名传京城。 往年的赏菊宴都是沈家长女沈颜一人出尽风头,今年没了沈颜,这些官家娘子们其实暗自都在拼命练习自己擅长的,毕竟一个好名声对以后自己出嫁选夫家是很有利的。 还有就是宴会上那些青年才俊们也会观看,对于这些正值青春妙龄的女孩子们来说,获得更多青睐的目光可是对虚荣心的一种极大满足。 “就算承认她是沈家娘子的身份又如何呢。”对于沈锦颀要去赏菊宴一事,沈夫人倒是不以为然。 她现在被夺了管家权,对沈锦颀简直恼恨不已,正愁没有办法收拾她。 “她不去,对她来说也没什么大影响,左右都是老爷的女儿,以后照样会给她指门相匹配的婚姻。”沈夫人哼了一声,“去了可就大不相同了。” 那种贵人云集的地方,以沈锦颀的出身,不管是从穿着打扮还是仪态姿容,必然是入不了那些夫人的眼的,这就杜绝了她成为嫡妻的可能。 要是她玩乐中输了,或者一直出丑,那就更好不过了。 “但是,我见她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人。”沈湄很担忧。 她见过沈锦颀写的药方,那上面的字独特而又有力,她也和沈锦颀对弈过,棋艺绝不会在她之下。 “不过是些雕虫小技就把你唬住了么。”沈夫人不在意道,“赏菊宴一般哪里会下棋,无非都是些诗词歌赋,她哪里会懂。至于那字嘛” 对上女儿忧虑的目光,沈夫人安抚道“那字体也不属于哪家哪派的,也不见得大家都觉得好,新奇又算不得好,你从小习钟繇的小楷,你父亲不也赞你书法古朴典雅,是难得的好字,怕什么。” 想起自己的字,沈湄多了几分自信。 她和姐姐沈颜不同,沈颜一直被父亲严苛要求,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女红膳食无一不会,小时候她总怜悯姐姐,稍作不好就要被惩罚,大了才明白,父亲是对姐姐寄予了厚望。 反观自己,除了喜欢书法,多做了几分练习,其他只是略知一二。 相形见绌,世人只知沈家长女,不知沈家还有二女。她出门在外,别人永远只会唤她“颜娘子的妹妹”。 从这次的赏菊宴开始,她要让所有人知道,她叫沈湄。 “这次的赏菊宴你要多做些准备。”沈夫人想了想,还是叮嘱道,“毕竟你已经及笄了。” 沈湄脸微红。 及笄就该考虑说亲了,若是自己能在这次赏菊宴博得大家的好感,加上父亲在官场上的地位,何愁没有好亲事。 不过 “母亲,我听闻皇上有意让我们和国公府重修旧好。”沈湄试探地开口。 知女莫如母,沈夫人爱怜地摸摸沈湄的头“我知道你心仪那陆小国公。” 沈湄不好意思地别过了头,但也没有否认。 沈夫人叹了口气,本来国公府和沈府就有婚约,奈何是沈颜的,沈颜做出那种事情不得不嫁给太子,可国公府和沈府也算是结了怨。 现下皇上有意,湄娘也喜欢那陆小国公,加上陆国公丧妻已久,女儿要是能嫁过去又没有妯娌,简直找不出比这更好的亲事,只是不知道国公府的意思。 沈夫人端详着女儿,“我的女儿乖巧可人,让那陆小国公瞧见了,还怕不巴巴求着来娶么” “母亲。”沈湄娇嗔道,“哪有你这样说的。” “还害羞了。” 沈夫人打趣道,母女两笑闹成一团。 “阿嚏。” 陆离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他望了望天,明明今日还有暖阳,怎的感觉比平时还要冷些了呢。 “沈家的帖子送去了么” 听到陆国公的声音,陆离回头应是,他还特意看了沈家的帖子,确保上面的每个字都不出差错。 “那就好。” 陆国公就担心自己儿子耍性子,不顾皇帝的意思,故意把沈家漏掉。 不过 陆国公有些奇怪,按照儿子的性格,就算乖乖送了请帖肯定也会抱怨几句,怎么这回连多的话都不说了呢。 “父亲。”陆离刚刚似乎走了神。 “嗯。”陆国公做好了要听他或讥讽或无奈的话。 “这次赏菊宴设立个演武场吧。” “都说了,我们不能违背”陆国公把要出口的皇上两个字咽了回去,他不确定地问道“什么” 陆离回头看着陆国公,放大了音量“我说,这次赏菊宴设立个演武场吧,每次光是诗词歌赋什么的太无趣了,我都参与不了。” 陆国公目瞪口呆,这是怎么了陆离原来最讨厌这种场合,现在竟然主动提出参与 “你,你是看中哪家姑娘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7.入宴 赏菊宴前一日,茯苓面色惨白地抱着一条襦裙走了进来。 白芷正要发问,却注意到了沈锦颀的神色,目光冷冽,面容肃穆,仿佛是久居高位的大人。 那裙子有什么问题么白芷从茯苓手里接过襦裙,展开。 上好的锦缎,触手就能感觉到,嫩黄色打底,在衣袖和裙摆处绣了一片兰草,既明艳又不显俗气。 “娘子,”白芷不解,“婢子瞧着这衣裙没什么大问题呐。” 沈锦颀已经恢复了平静,她伸手抚摸着那熟悉的料子,这衣裙当然没有问题,自己当年也是穿着这条裙子去的国公府,不过,那时候绣的花是夕颜。 过早绽放的夕颜,午时也就凋敝了,和自己前世的人生没有什么不同。 “娘子,要不然婢子给你重新找一条衣裙吧。”茯苓心中忐忑,夫人明确说了让她无论如何也要说服沈锦颀明天穿这衣裙,可她不能看着娘子就这样被算计。 沈锦颀摆手“不必。” 其实沈夫人的心思不难猜,这条裙子必然让国公府想起沈颜,对穿这条裙子的沈锦颀也不会有丝毫好感。 也是愚蠢,念起曾经的事,国公府厌恶的会是整个沈家。 不过沈锦颀并不在意,当时的事情发生在国公府,要说他们没有丝毫参与她是不信的,所以交不交恶也没什么了不起。 茯苓应声是,复又问道“娘子可要采买些首饰” 沈锦颀一直都是一支银簪绾发,有时候甚至直接垂着,看着很是简单。 “不过是去赏菊罢了,也不用那么复杂。”沈锦颀沉吟了一下,“带上那只镯子便是了。” 那是只朴素简单的雕花木镯,上面镶了颗小小的珍珠,让沈锦颀本就白嫩的手多了几分柔和,像是泛着光泽。 就是这样简单的装束,却还是让沈湄有些嫉妒。 她知道沈锦颀有个好样貌,但平时穿着宽衣大袖的素衣感觉并不明显。眼下换了这剪裁得体的襦裙,更显得整个人灵气逼人。 “姐姐,你真好看。” 沈亭之对于自己的姐姐,是从来不吝啬赞美。 沈锦颀微微一笑,今天沈亭之穿了件红色的锦袍,英俊非凡。 沈亭之还不会骑马,所以他和两个姐姐乘坐同一辆马车,一路上说个不停,很快就到了国公府。 又到这里了。 沈锦颀抬头看着国公府的牌匾,悄悄吸了一口气,迈步走了进去。 国公府此时已经到了不少人,自有接待的人将他们引进去。 沈锦颀没有四下张望,她能感觉到那些投在她和沈亭之身上或好奇或鄙夷的目光。 这些都不重要。 “郎君,男子一般在这边。”一个下人走过来,指引沈亭之。 沈亭之有些不情愿,他不想和姐姐分开,可是这种地方断没有一直跟着姐姐的道理。他只好可怜巴巴地道“姐姐,一会我再来找你。” “亭之,没关系的,赏菊都是一起的,只是现下交流的时候,男孩子和女孩子话题总是不同的。” 答话的是沈湄,沈亭之撇了撇嘴,忽然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哎,姐姐,那不是上次那个”看到沈锦颀的目光,他赶忙把剩下的话吞了回去。 沈湄好奇的看过去,那是一个着墨衣的男子,看样子身份应该不低,只是却不知道是哪家的郎君。 沈亭之可没空管这些,他想起了上次的“诊费”,能来国公府赴宴的可没有穷人,这次一定要讨回来。 他匆匆和沈锦颀告别,三步两步就朝男子蹿了过去。 自沈锦颀三人进来的时候,萧昱就注意到了,此刻见沈亭之朝自己跑来,他不免有些奇怪,下一刻,一双手就抓住了他“给钱。” 萧昱看着少年那亮晶晶的眼睛,感觉有点头疼,他望向沈锦颀,她也正看着他,眉眼带笑,像个小狐狸。 “哎哎哎,松手。”萧昱扯下沈亭之的手,“本郎君丰神俊朗,你这样万一引起别人误会可怎么是好。” 沈亭之没听懂,不过他还是依言松开了“上次你受” 话还没说完,萧昱就笑嘻嘻地一把搂住他脖子,用力之大,让他咳嗽起来。 萧昱低下头,在他耳边轻语“小子,上次的事情我已经做了回报,你们可不要得寸进尺。” 说完,他松开了沈亭之,站直了身子,发现沈锦颀也走了过来。 “弟弟年幼,还请郎君多照顾一二。”沈锦颀施礼。 “为什么他又不是我弟弟。”萧昱耸了下肩,“我这么好看,带这么个丑小子在身边不合适吧。” 沈锦颀的笑僵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平静“那郎君还是把上次的诊费结了吧。” “喂,我可是给你送了份大礼。”萧昱咬了下牙,“一百两还有名声,还不够么” 这女子,怎么如此贪婪。 沈锦颀无辜地眨眨眼,什么大礼如果他说的是秦太医认师父那件事,那她可是完全不知情的。 “罢了罢了,多少诊费。”萧昱不想和这姐弟在这纠缠,已经有人注意到这边了。 “看郎君觉得自己的命值多少了。”沈锦颀做思考装,“还有保密的事情” 值多少开玩笑,光是相貌他就值无价了,更别说其他了。 骄傲的萧昱把手搭在了沈亭之肩膀上“小子,你叫沈亭之是吧,今天就跟着我吧。” 说罢,萧昱就搂着沈亭之转身了,他要离这女孩子远一点,真是个难缠的小娘子。 望着两人一高一低的背影,沈锦颀露出一抹顽皮的笑容。 虽然她对这三皇子了解不深,但是就两次打交道下来,直觉告诉她,这是个可信之人,至少,暂时没有理由会对亭之不利。 既然弟弟有了照顾,那她也该去会会那些女孩子们了。 沈湄和薛如正说着话,并没有管沈锦颀的走动。 这国公府的后花园占地极大,沈锦颀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庶女,到处乱走只会显得没有规矩和教养。 自己就算带着她来又能如何,不过是个陪衬,连个大家的婢女都不如。 有时候,人有了太多的自信就会忽略一些事情。沈湄忘记了,在沈老夫人的寿宴上,在众人的围观下,沈锦颀没有一丝怯懦,那镇定的气度可不是什么婢女能够相比的。 女子打团,大多都是有三两好友的,沈锦颀也没有刻意凑过去,她随意走动,不时驻足观赏。 前世她也是女孩子们中的一员,因着身份,她不必刻意去和谁攀谈,自有人会热络地和她聊天,倒是不曾静下心好好赏这菊花。 国公府的赏菊宴果然是用了心的,一大片一大片的金灿灿的,开得甚好。 沈锦颀注意到,在花园那边,似乎还有少见的白色和紫色的,她快走两步,想看得更清楚些。 “站住。” 拦住她的,是秦莞。 秦莞将她打量了一番,眼里是掩饰不掉的嫉妒“沈锦颀,一会这赏菊宴可是有比试彩头的,你敢不敢” 不过是些玩闹罢了,也值得这些女孩子如此在意。那些所谓博得的美名,并不能帮她们觅得一个如意郎君,在家世权利面前,女子的才名是最不值得一提的。 沈锦颀注意到沈湄正在看着她们,扬起了脖子“有何不敢。” 好嚣张 秦莞不怀好意地笑道“那一会你可不要露怯,要勇敢自荐啊。” 不知从哪个乡下来的土包子,不知天高地厚,等会就让你颜面尽失。 赏菊宴当然不能够只赏菊,那样着实无趣。往年的赏菊宴通常都是在大厅里大家诗词歌赋玩乐一会,兴致高的还可以书画一番。 今年却有些不一样,大家被请到了国公府的演武场。 只是这演武场已经完全看不出平时的样子,边缘全部插着红色的旗子,正中搭了个巨大的高台,比唱戏的那种宽大许多,地面上撒了些菊花瓣,微风拂过,有种清雅之感。 宾客们的桌宴围着演武场,但是又比演武场略高一些,可以清楚的看到演武场内的情景。 因为是第一次见这样的修建,不少人都感到新奇。 “国公府这次的设计倒是巧妙。”萧灵均点头称赞。 赏菊宴本就是因先皇后才有的,这种场合,太子自然是要出现的,他被引着坐下,左边是那个白袍少年。 至于右边 “老三,你也来了。” 对于萧昱的出现,太子并不感到意外,萧昱本就是个喜欢凑热闹的人。 “太子和二哥都来了,我不来,岂不显得不尊重先皇后了。” 太子望了过去,这才看到二皇子萧闵在萧昱旁边,不过中间隔了一个人,刚才被挡着没注意到。 “你们都有心了。” 一个赏菊宴,所有皇子都出现了,不得不说,还真是“巧”。 “三皇子身边的郎君,倒是面生。”白袍少年轻声道。 太子看过去,那男孩子也正看向他,嘴里还在吃糕点。 能坐在萧昱和萧闵中间的,身份自然是不低,但太子怎么都想不起来,哪家大臣家中有个这般年纪的儿子。 丝竹声响起,太子收回了目光。 赏菊宴,开始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8.玩法 国公府尚武,所以请来的乐师弹拨的也是鼓舞战气的曲子,直教人听得心潮澎湃,恨不得马上能冲上战场一展宏图。 此处无战场,大家的目标自然变成了进到演武场,向众人一展自己的才技。 往日里大家总还是会矜持的互相谦让推诿一下,不愿立刻下场,但这次不同,乐师一曲刚终,就有少年自荐愿擂战鼓助兴,另一少年愿配合以长筝。 沈锦颀默不作声地喝了一口自己面前的茶,国公府拿来招待宾客的自然是好茶,她唇角微翘,显得心情不错。 沈湄凑了过来,小声道“妹妹一会可要下注” 下注沈锦颀有些诧异,原先可没有这个玩法。本是风雅之事,怎么就和赌博扯上了关系 “是我不好,忘记和妹妹说这赏菊宴的玩法了。”沈湄微带歉意地笑了笑,眼里却难藏得意。 搞不清玩法就轻易答应了秦莞,一会可不是丢人就能作罢的了。 说起来,这新玩法也让她很是新奇,国公府是跟着请帖一起送来的。 赏菊宴上原先比试的彩头是贵人们随便给的。一个人或者几个人,至于输赢本不重要,大家都是有身份的人,犯不着一定要较量个高下。 但这次不同,说是为了让大家共乐,这次的彩头不是具体某一个人出,而是让两个比试的人出相同的银两作为“初”,周围观者也可以自由拿出银两作为“添花”,猜测输赢。 两人或是比试同类,或是不同相辅成一支节目,由评判者打分,得分高者便为胜。评判者则是由没有拿银两,和参与者没有任何关系的那些人担任。 胜者可以赢得“初”和“添花”的所有银两,而输者除了损失自己作为“初”的银钱,还得给猜对的观者双倍的“添花”银两。 简单说,甲乙比试,丙猜测甲赢,丁猜测乙赢。若结果甲赢,则甲可以赢得所有的钱,而乙输掉最初拿出来的钱,还得给丙下注的双倍钱。 输了不但丢面,更要损失大笔的银钱。 这新玩法确实有点意思,双赌。每一个下场的人,背负的压力可不是一星半点,观者的心也会一直被调动起来。 “本是热闹风雅的事却生生变成了个赌局。”太子一边笑着一边朝白袍少年摇头,“国公府这玩法着实有些” “挺有意思的。” 插话的是旁边的萧昱。 太子失笑,点头“想必这玩法很对三弟胃口。” 萧昱点头,那当然,因为就是他想的。他可不想每次就傻乎乎坐在旁边,看那些无趣的才艺。不如加些胜负,好歹还有银子可得。 至于陆离为什么听了自己的建议,那就不是他需要去考虑的问题了。 “我就坐这里吧。” 刚想到陆离,就听到了他的声音。 萧昱抬头,陆离竟一下坐到了他的身边“三皇子,其他地方都坐得有人,我就在这挤挤吧。” 下人听话的离开了。 望着明显还有诸多空位的萧昱道“小国公,我们没有那么熟悉吧” 陆离摆手“我总不能去女孩子那边挤着,要是坐到那些长辈之中,也太没意思了。” 这理由实在牵强,不过想到他毕竟采纳了自己的建议,萧昱还是往旁边挪了挪。 陆离却没搭理他,转向了正在吃糕点的沈亭之“你是沈家的大郎君” 沈亭之记得这个人,上次在祖母的寿宴上,因为有他的推波助澜,自己和姐姐顺利逼得沈老爷当众滴血验亲。 遂笑眯眯道“是啊。” “一会你可要下注” 见沈亭之一脸茫然,便将规则一说,当听到胜者可以赢得所有银两,而猜对胜者的人也可以有钱的时候,沈亭之眼睛亮了“好啊。” 就在说话的过程里,上场的两个少年都已经完成了表演。 沈锦颀没有下注,所以也是有资格评判的。她对着背后伺候的国公府下人道“我投那擂鼓的少年一票。” 国公府下人应声记下。 一旁的秦莞听到了,忍不住嗤笑“果然是什么人入什么人的眼缘,那擂鼓的不过是个六品官员的庶子,弹筝的可是五品官员的嫡子。” “比试从来不以出身论高低,”沈锦颀并不恼怒,“既然上场,那就只应看重技艺了。” 秦莞嘲讽地瞥了一眼沈锦颀,没出声。 适才她给弹筝的少年添了彩头,现在是不能投票的。 在这都是权贵的地方只看重技艺不要笑死人了。 很快结果便统计出来了,擂鼓少年,胜。 “怎么可能”秦莞叫了起来。 这结果本就在沈锦颀意料之中,既然定了这样的玩法,要是按照身份来评判也就没有了赌的必要了。 赌,本就是未知的事情,只有这样,才能吸引更多人玩下去。 胜了的少年并没有得意,输了的也不见难过,两人向四周施礼,伴着众人的掌声下了台。 到底还是高雅的聚会,并不是真的赌坊。下注的人或笑或遗憾,都保持着潇洒。 再说了,不过是图个一乐罢了,大家真正拿出的银两也不多,也不存在输不起。 又有几组比试,秦莞坐不住了。 “沈锦颀,你怎的不添花” 一直坐着当个评判者,根本没有丝毫要参与的意思,而自己已经输了五两银子了。 五两对于秦莞来说并不多,平时零用都不止这个数。可是她就感觉沈锦颀在和自己作对,自己下了一个人赢,沈锦颀投票的时候必然会投给另一个。 虽然并不是沈锦颀投谁谁就会是最后的胜者,可让人感觉还是不舒服。 “妹妹银钱本就不多,莞娘你不要这样。”沈湄似乎是在替沈锦颀解围,“她不若你我这般,也没领几个月的月钱。” 为什么会没有积攒的月钱,自是因为沈锦颀是个外室生养的庶女,身份卑微。 虽然沈锦颀的身份众人皆知,可又再次提起,周围的女孩子看过来都极尽嘲讽。说难听点,有一个甘愿为外室的母亲,是抹不去的耻辱。 沈锦颀看了一眼沈湄,沈湄感觉到一丝冷冽,心中一颤,可再认真看的时候,沈锦颀目光沉静,甚至还带了一丝笑意。 许是自己看错了吧。沈湄安慰自己,不过还是个十多岁为醒事的孩子。 “好啊,那我就添花吧。”沈锦颀瞅了一眼高台,两个少女正站在那里,准备比试琴艺。她随手指向身材娇小的那个,“就她,我添十两吧。” 沈湄慌忙拉住沈锦颀“颀娘,你不要置气,十两可不是小数目呢。” 秦莞看了一眼高台,差点大笑出声,沈锦颀指的那人她也认得,京城有名的草包,是断不可能胜的。 “湄娘,你可不能如此袒护她。”秦莞生怕沈锦颀反悔,对着一旁国公府的下人喊道,“沈家沈锦颀娘子添花十两,猜崔娘子赢。” “慢着。”沈湄喊住下人,不赞同道“莞娘,你不要闹了,颀娘年纪还小,对京中的人和事都还不了解,你怎么能如此做呢。” 几番对话下来,已经引得有些夫人看了过来,看沈湄的目光都带了些赞许。不在意妹妹身份低微,善良的维护,一心周全,确实是个大方又得体的人。 “我闹又不是我说要添花的,”对于沈湄的行为,秦莞又不解又生气,自己明明是在帮她,“话都说出口了,哪里还有反悔的呢。” 见劝不动秦莞,沈湄担忧地转向沈锦颀“颀娘,你就和莞娘服个软吧,就说自己说错了。” “姐姐在说些什么,不过是玩罢了,添个花,”沈锦颀不明道“怎的要向秦娘子服软” 沈湄被噎了一下,沈锦颀能言她是知道的,可自己分明是站在她这边的,可经她这么一说,在旁人听来像自己在故意挑拨一般。 “是我说错了话。”沈湄很快反应过来,顺着说道,“只是这添花到底是要花银钱的,你还小,又” 这次,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沈锦颀打断了,“姐姐这话可就差了,大家都是为了玩,图个乐,又不是真要赢个什么,难道我沈家就那么小气,一点银两拿出来玩都舍不得么” 不冷不热的一番话说出来,众人的目光又变了。 沈锦颀要添花,是考虑到了沈家的颜面,而沈湄却一心阻止,虽然是为了妹妹,但到底显得有些小家子气了。 “我是谁” 沈湄一愣,接着才发现,沈锦颀是在问自己身边的婢女。 白芷施礼,声音明亮“娘子是沈家三娘子,沈锦颀。” 这一声,盖过了旁边嘈嘈杂杂的交谈声,更多人看向这边,和关系交好的夫人坐在一堆的沈夫人之前就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不过都是些小孩子的交谈,她也不能插话,现下却是不能不管了。 “什么三娘子,沈家只有二女。”沈夫人呵斥道。 沈锦颀仿佛没听到这句话,她笑意盈盈地看着负责登记的下人“怎么,还不报怕我给不起钱么” 下人笑道“沈家怎会给不起钱。”不等沈湄再说话,他便拔高了声音喊道“沈家娘子,十两,添花崔娘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9.置气 这一场比试,沈锦颀添花的崔娘子输了,那十两添花是拿不回来了。一旁的秦莞很高兴,她添了二十两,现下变成了四十两银子。 “猜错了人,输了可怨不得别人。”秦莞有意无意地将输赢记录在沈锦颀面前晃悠。 为了方便大家玩乐,不管输赢,都是由国公府的下人登记,等赏菊宴结束,在一一结算。 沈锦颀眼睛都没抬一下,她随手拿起块糕点放入口中,不得不说,这国公府的点心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吃。 讨了个没趣的秦莞撇撇嘴“可别输了十两银子就不玩了。” 下一组上场的依旧是两个少女,比试的依旧是筝。 沈锦颀看了一眼秦莞“怎么会不玩呢,这不是刚开始么” 一听这话,秦莞立马展露了笑颜。 “沈家娘子,五十两,添花王娘子。” 这一声报出来,全场的人都静默了一下。 毕竟不是赌场,大家也都只是为了热闹,一般少的添花个几两,多的也不过二三十两,添花的数额越大,对场下人的心里考验也越重。 “秦家娘子,一百两,添花曲娘子。” 更大金额的添花报了出来,添的又是不同的人,有人醒悟过来,这怕是两个小娘子在斗气呢。 大人们纷纷摇头,可谁也不会去指责什么,年轻气盛,可以理解。 只是沈家和秦家一向交好,也不知为何就对上了。面对其他夫人投过来的目光,沈夫人也只能强挤笑容。 这个该死的庶女,竟然堂而皇之的用沈家的银两和秦家置气,偏生这么多人面前她还不好说什么。 想了想,沈夫人将国公府伺候的下人招呼到眼前,低声道“颀娘子那边的金额不要记在沈府头上,沈府是不会帮她兜底的。” 下人惊讶地扬起了眉毛。 沈夫人理所当然道“她一个小孩子,玩起来没个轻重,要是任由她这样喊,沈府多少家财也得散出去。” 一般这些孩子玩,大人都会在一旁盯着,有不妥就会及时制止。这沈家夫人不出言制止,却又私下叮嘱,见惯了大宅事多的下人明白了,沈家夫人是不想理会自己这庶女的,却又不想明面上苛责。 只是这样的话,沈家娘子之前输的以及这次喊的五十两添花,就得找她拿了。 下人琢磨了一下,还是决定先把这情况和小国公说说,这次的赏菊宴是小国公一手操办的。 “哥哥你真厉害” 沈亭之高兴地看着自己面前的银子,旁边这个哥哥人真的超级好,不但借钱给自己添花,还指点自己应该猜谁赢,而且十有八九都说对了。 这么一会功夫,自己已经赢了二十两银子了。 听着沈亭之略带崇拜的语气,陆离很是受用。他歪头看着沈亭之,忽然觉得要是自己能有个这样的弟弟也不错。 下人来时,正看到陆离伸手揉了揉沈亭之的头,心中闪过一股怪异感,什么时候小国公对人这么亲密了 抛开这种奇怪的感觉,下人将沈夫人的话告诉了陆离。 陆离哦了一声,摆手“那就给她单独记录就是了,和沈家分开。” 因为没刻意回避,沈亭之也听到了,他眨眨眼“那劳烦你把我的这些钱都给姐姐吧。” 姐姐 下人惊讶地看着沈亭之,他竟然是沈家的孩子 自从出了那事,小国公一向不待见沈家,怎么愿意让沈家孩子坐自己身边。 觉察到下人的目光,陆离不自然地摸了一下鼻子“他是三皇子带过来的。” 下人看了眼不远处的萧昱,又瞅了瞅挨得很近的自家主子和沈家郎君。 行吧,主子说啥就是啥吧。 “我这只有二十两,姐姐已经输了十两,又添花五十两”沈亭之掰着手指头皱眉,钱明显不够。 他在沈家倒是有些银两,可也没有带来。 沈亭之转向陆离“哥哥,你可以借我五百两么” 五,五百两 下人瞠目,这沈家郎君也太不客气了吧,张口就是五百两,他当国公府会造银子么。 果然,陆离有些不悦“你要给你姐姐” 沈亭之点头,姐姐既然要玩,那一点银钱肯定是不够的。不过想到自己和陆离也不是那么熟,沈亭之有点不好意思“哥哥放心,我不会赖账的,虽然我现在没有这么多钱,但以后一定会还清的。” 要不是身份问题,下人真想骂一声不要脸。就算是沈老爷,五百两都是好多年的俸禄了,他一个沈府郎君,到底凭什么大言不惭借这么多啊。 “你就那么喜欢你姐姐”陆离盯着沈亭之。 “是啊,姐姐是我最重要的人。” 看着沈亭之坚毅的眼神,陆离感觉自己有点气闷。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但是心里就是有一种不舒服,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让他又追问道“哥哥就不好么非要姐姐” 话一出口,陆离就后悔了,自己问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问题啊。 不待沈亭之回到,他便摆手道“去支五百两,给他姐姐送过去。” 这就是答应借款了。 下人觉得匪夷所思,但是主子的决定容不得他来质问,遂点头应是退下了。 沈锦颀听完下人的话也有些惊讶,她没想到陆离竟然会对沈家人如此大方。 不过见沈湄正注视着自己这边,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沈锦颀对着下人点头微笑道“我明白了,替我谢谢小国公。” 因为有一点距离,下人又是贴着沈锦颀再回话,沈湄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小国公几个字她是听清了的。 沈锦颀什么时候搭上了国公府,沈湄很想拽过下人问个清楚,但眼下这么多人,也只能作罢。 “我也添花曲娘子吧,五两。”沈湄声音轻柔,“我不像妹妹那般有把握,不论猜对与否,权当做个彩头吧。” 沈夫人听到了,很是满意,这才是大家闺秀应有的风范,什么有把握,不过是市井宵小,把赌场那一套带了进来。 “那沈家娘子确实不太像样。”太子不赞同道,“哪有这样玩的呢。” 为了热闹,太子也做了添花,不过也只有十两而以。 萧昱听到了笑道“大哥此言差矣,不过都是玩罢了,只要按着规则,怎么不可以。”说完,他也跟着添了十两银子。 因着身份,他们添花如果添得数额太大,难免会影响评选结果,所以少添一些,凑个趣即可。 “不过我瞧那王娘子,有些紧张,怕是要输的。” 白袍少年看着场下的两个女子,那王娘子身体有些不自然的发僵。 太子笑道“缘何能不紧张,秦家娘子添了整整一百两给曲娘子,若是这王娘子输了,光秦娘子一人,她就得给二百两出去了。” 这些女孩子虽然背后都有家庭作为支撑,输了也不会怎么样,但一次得掏那么多银钱出去,被埋怨是少不了的。 “其实她也不是不可以拒绝。”白袍少年道,“规则里又没说不可以拒绝,要是添花的数额太大,完全可以不参加。” “要是因着钱不参加,丢面可不比丢钱来得舒坦啊。” 几人说话间,场下的王娘子已经拨错了一根弦,原本流畅的曲子一下就卡顿了。 “这下可不好了。”白袍少年摇头,“连作假都没得作。” 在场的人基本都通风雅,投票的时候若是想刻意给弱势那一方投,一眼就能被看出来,讨不到好处还会成为旁人的笑柄。 其实大家本来也不会把输赢放心上的,如果没有那个女孩子带头添了那么多银两的话。 念及此,白袍少年遥遥望着对面的席位,在众多女子间,那个女孩子不像旁人那样端坐得笔直,反倒是有些懒散随性的样子,乌发那么垂着,更显得脸小而精致。 她添花的王娘子已经出错了,那五十两添花多半是输掉了。可她脸上也没有丝毫担忧,一只手托着下巴,还是嘴角含笑地看着下场的弹奏,还抿了一口茶,丝毫不把银子放在眼里的样子。 喝茶,听琴。 这才是赏菊宴本该有的情景啊。 白袍少年环顾其他人,大多一脸紧张,根本无人能静下心真的赏琴,哪怕没有参与添花的人,也无法做到全神贯注去欣赏琴音,他们都把注意力放在了谁错,谁没错上面,更注重的是技法而非音律本身。 这沈家三娘子,果然是个妙人。 这么想着,白袍少年便举起面前的茶盏,向沈锦颀那边拱手,以茶代酒,隔空敬一杯。他没有考虑沈锦颀能不能看到,只是心里这么想了,就那么做了。 所以当他发现,沈锦颀亦端起茶盏,回敬自己的时候,说不惊喜是假的。 多么有趣,你看着她的时候,她也在看到了你。 白袍少年眼里盈满笑意,他知道,沈锦颀也是一样。 第一次,他产生了要自我介绍的冲动,这是许多年都不会发生了的,因为熟悉的人不必介绍,不熟悉的人他也并不想结识。 “尹尘。” 白袍少年用口型慢慢说“我是尹尘。” 沈锦颀看到了口型,她点点头“我知道” 为什么会知道,怎么就知道了,尹尘没有问。 他想让她知道他的名字,她知道了,这就足够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0.开赌 沈锦颀一直都知道尹尘。 因为他是太子最亲密的好友。说来可笑,像太子这般身份的人,是没有绝对挚交的,总归都是掺杂了别的东西。 可尹尘不同,他和太子的关系是真的非常非常好,好到太子曾亲口说,他在尹尘面前没有秘密。 尹尘是当今太子师傅,尹太傅的孙子,从小就是太子的伴读。在他年仅三岁之时,突然生了一场大病,从此身体异于常人的羸弱,太子却没有因此和他疏远,反而对他格外照顾。 听说原先有个大臣的太子伴读,因为嘲讽尹尘不能骑马,竟被一向温和的太子命人打断了双腿,虽然最后接上了,但还是落下残疾,以后也不能骑射了。 想到这,沈锦颀忽然觉得有些好笑,自己前世被世人认为是太子的“宠妃”,可在太子心中,她这个所谓的“宠妃”,怕是尹尘的万分之一都不及的。 她被太子妃下令赐死的那天,太子还在尹尘那里煮茶下棋。有时候,她甚至怀疑,太子是不是有龙阳之好了。 不过嘛,今生看来,太子之所以对尹尘有着非同一般的照顾,恐怕是因为愧疚吧。 尹尘三岁那年,可能不是生病,而是中毒,还是替太子中的毒。 沈锦颀目光灼灼地看着那个白袍少年,她现在还无法完全确定,不过总有机会的。 王娘子和曲娘子一曲终了。王娘子面色灰白,她知道自己弹错了,无论如何都赢不了了。想到即将要赔付的钱,她不由有些恨上了秦莞,要不是她,自己家也不用背负这么多的银钱。 秦莞看到消息的时候,恨不得跳到沈锦颀面前叉腰大笑,不过她看到了沈湄有些担忧的神色,这才想起,沈锦颀是拿沈家的钱在玩,输了那么多,沈湄肯定也不会开心的。 “湄娘,你不要这么忧愁。”秦莞凑近沈湄小声道“我爹说了,我赢的钱都归我自己支配,一会我悄悄给你一百两,你拿去给伯母,我只是想让那贱人输,不是要为难沈家。” 沈湄一直在思考沈锦颀和陆离的关系,听到这话才回了神,她柔柔一笑“莞娘,你不必如此,妹妹没有拿沈家的钱玩,你也不用对我有愧疚。” 秦莞愣了,她们都是拿家里的钱玩,这沈锦颀一个小姑娘哪里会有这么多银钱。 “我,我也不知道妹妹哪来的钱。”沈湄咬咬唇,眼睛瞟向了男子那边,低声道“兴许是她原来认识的人吧。” 秦莞看到了沈湄的目光,恍然喊道“你是说她”看到沈湄制止的目光,也放低了声音“你是说她找男人要” 那和风月场所卖笑的姐儿有什么两样 “我,我不知道。”沈湄做出有些懊恼的模样,“我也只是随便猜猜,你可不要胡说出去啊。” 秦莞却没有作罢,她打量着沈锦颀的侧面,不得不承认,虽然年岁不大,但的确可以看出是个美人坯子,她也知道,京中有些大人很喜欢幼女。 再说了,那沈锦颀的母亲不就是个外室,什么样的人教出什么样的女儿,还真保不齐她被什么人看中了呢,进入沈家以前的生活谁知道是怎样的。 秦莞发出一声短笑,安抚地拍了拍沈湄的手“既然她没用沈家的钱玩,那我也就不担心了。” 今天定要这沈锦颀知道厉害,这京中的贵女圈可不是她这种人能挤进来的。 “沈锦颀,你还敢么”秦莞挑衅地走到了沈锦颀身边“你要是没钱了,我可以借给你啊,不过,”她停了下,不怀好意道“要双倍奉还哦。” 沈锦颀看也不看秦莞,对着身后的下人喊道“添花吕郎君,一百两。” 秦莞磨了磨牙,甚至没有看场下是哪两个人比试的什么,就不甘落后喊道“添花吕郎君对面的那个人,一百一十两。” 不论如何,她都要压这沈锦颀一头,反正她先前赢了钱,怕什么 因为这两个女孩子不按常理的赌注,引得不少本已经参加过比试的人又再度上场了。 贪财添花的银两少才叫贪财,多的则叫证明。重注之下,还能保持心性的赢,那才是更大的本事呢。 “没成想,这么多人,竟然都撕掉了文人的体面么。”太子愕然,接着失笑地摇摇头。好歹都是官宦大臣的子女,哪有如此做的。 萧昱却道“财帛动人心,先前只是财没有到位而以。” 他兴致勃勃地看着越来越多跃跃欲试的人,这才对嘛,先前那样有什么意思,露出本性才好玩。 “添花,每人一百两。” “三弟,你这样,不太好吧。”太子不赞同道。 萧昱双手一摊“这有什么不好,我可是很公平的,两个人给的添花一样,可没有厚此薄彼。” 话是这样没错,但其实是加大了场中人的压力。 果然,场下的两个少年都神情肃穆,他们比拼的是射箭。 各自十支箭矢,中靶心多者为胜。 吕郎君中了四支,有两支偏了,还有两支居然空靶了。 而他的对手则中了五支,三支微微偏移。 谁的本事更高,一眼便能分明。 “沈锦颀,这下,你可又要输掉一百两了。”秦莞目光锁定在正在搭箭的吕郎君身上,嘲讽道,“你看人的目光可真不怎么样。” 沈锦颀嗯了一声“不过是一百两,又不是输不起。” 呵,好大的口气等你输得一文钱都拿不出来的时候,看你还能这样自大。 咻的一声,吕郎中正中靶心,而他的对手,则又偏移了红心。 “不过是运气。”秦莞哼了一声。 现在两人各中靶心五支,手上也仅有一支箭了。 吕郎君看了看已经搭弓上箭的对手,忽然出声道“你要是再偏,可就要输给我了。” 一般下场的人都不会在比赛途中说话,那人斜眼看了一眼他,没搭话,心里却是不屑的,自己怎么可能会输给一个会空靶的人。 就在他松手的一瞬间,吕郎君忽然又喊“哎,我中了哎。” 他分了下神,忍不住用余光瞟了眼吕郎君那边的靶心,就是这一偏,那支箭稳稳的插在了靶心旁边的位置上。 “你” 他愤怒地瞪向吕郎君,吕郎君根本就还没射。 但是吕郎君却不理会对手的愤怒,搭弓上箭,行云流水地完成了自己最后一支箭,稳中靶心。 “你使诈”输了的自是不甘心。 吕郎君露出一个无赖的笑“兵不厌诈,怪谁。” 场上的反转也让观众们看得一呆,久久没能反应过来。毕竟在大多数人心里,吕郎君十有八九是会输的,纵使不输,两人也会是平局。 他们能看到吕郎君和对手说了句什么,但是具体的却是听不清。 第一个鼓掌的,是萧昱。 随着他的掌声响起,其他人才后知后觉跟着鼓掌,毕竟不论自己得失,风度还是不能失的。 太子边笑边骂道“这些个人,为了赢,小人行径都毫不遮掩的冒出来了。” 在别人全神贯注之时出言干扰,不是小人是什么。 “当一个小人,可以转瞬赢几百两,有多少人还能君子呢。”白袍少年也有些感慨。 秦莞难以置信,她赌错了 沈锦颀没看她,她正看着场中的两人。她原先偶然听到太子提过,那吕郎君是个不可不扣的小人,既然是小人,想必是会全力以赴赢的。 明知道自己技不如人还要下场,估计是会想些旁的法子的。 事实证明,她猜对了。 “算她好运。” 下一场的比试很快就开始了。 “沈家娘子,添花二百三十两,李娘子。” “秦家娘子,添花二百四十两,杨娘子。” 两个人添的数额越来越大,各有输赢,但是秦家不高兴了,秦莞已经输了近四百两出去了。 秦夫人道“沈夫人,你们这是何意,非要和莞娘教个高低不成。” 沈夫人心下疑惑沈锦颀哪来那么多银钱,小心应对道“都是我管教不周。” “既然是个庶女,就应该有个庶女的样子,哪里能给那么多银钱去玩呢。”秦夫人劝道“你这个当母亲的,就算将她视如己出,也不能如此纵容啊。” 沈夫人只得一边赔笑,一边使人去叮嘱沈锦颀,不要再和秦莞斗气。 “我又没动用沈家的银钱,”沈锦颀对着来人似笑非笑“母亲何必如此紧张呢。” 得到回复的沈夫人心里暗骂贱人,却也知道自己现下管不了她,只得一脸菜色的希望沈锦颀赶紧把钱输完,没法再添。 “颀娘,真的不要再玩了。”沈湄计算着,沈锦颀大约也输了三百多两了,却还不见丝毫停手的架势,真不知她到底有多少钱。 “湄娘,你不要拦着她。”秦莞口不择言道“那男人不知道给了多少脏钱给她,掏出来了才会不玷污你沈家的门” 因为生气,秦莞又没有刻意压着,这声音很大,周围的人都听到了。 沈锦颀冷了脸,面如寒霜“你说什么” 被那视线一瞧,秦莞没来由的心虚了一下,可她知道很多人都看着这边,梗着脖子道“敢做不敢认么你和你那母亲一样脏,下贱坯子,靠u引男人谋取好处。” 沈锦颀抬手,一盏茶水迎头泼了过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1.下场 温凉的茶水顺着秦莞的脸流进了脖颈,湿润的衣领经过风一吹,更冷了。 “沈锦颀,你疯了” 秦莞喊着就要扑过来,却被旁边的婢女拉住了。一个贵家娘子,实在不应该在大庭广众下做出这样粗鲁的举动。 但是她也很震惊,娘子虽然言语过分了些,可这沈家娘子竟然直接动起手来。 “你既然胡言乱语,我便让你清醒清醒。” 看着往这边走来的秦夫人和沈夫人,沈锦颀丝毫不见一丝慌乱,却有种逼人的贵态,像极了宫中那些高高在上的人。 “颀娘,你在干什么。”沈夫人一来便呵斥道“还不赶紧给我跪下。” 本来怒气冲冲的秦夫人一听反而不好说话了,她拿出锦帕给女儿擦拭,一边愤恨地瞪着沈锦颀。 “母亲,秦娘子污蔑你靠u引男人。”沈锦颀没有动“身为女儿,如果连母亲的声誉都不在乎,实在不孝。” “你胡说,我没有”秦莞吼道“我分明是说” 她的话没说完,因为被秦夫人拦住了。 “沈娘子,不管莞娘说了何等不妥的话,你都没有道理拿茶水泼她。”秦夫人摆出了一副威严的姿态“她毕竟是我的女儿,若是有错,自然有我来教导。” “那我也不是夫人的女儿,夫人又站在什么立场指责我呢” 秦夫人咬牙“你伤了我的孩子,还不准我训斥你么” “秦娘子出口伤人,伤的还是我的母亲,难道我就该听之任之”沈锦颀毫不相让“我能理解秦夫人护女心切,也请秦夫人理解我维护母亲。” 沈夫人很想喊,你哪里是维护我,你分明是维护你和你那狐媚的娘。可是她却不能这样说,因为她也听下人说了,秦莞当时说的是母亲,沈锦颀非要说指的是她,也是无可辩驳的。 不等沈夫人斥责,沈锦颀已经再度开口道“秦娘子不仅污蔑母亲,也污蔑了我,说我和母亲德行有亏,那岂不是说沈府不干不净,暂不提我自己,众人皆知,姐姐沈湄已经及笄,背上这样的名头,还怎么许个好人家。” 一旁的沈湄眉头拧了起来,怎么扯上她了,还在这大刺刺的说什么许个好人家。 “你的意思,你是为了你母亲和你姐姐沈湄了”秦夫人被气笑了,“莞娘心思单纯,你不要以为自己几句话就能改变她话的本意。” “秦娘子的话不止我一个人听到了,大家都可以作证。”沈锦颀目光扫过国公府的下人,“我相信,逐字逐句听来,没有人会会错了意。” “我没有。”秦莞高喊“你让他们说,我是怎么说的。” “住口”秦夫人没看秦莞,她自然知道沈锦颀的意思。 秦夫人冷冰冰地盯着沈锦颀,这小娘子几句话将自己泼茶的事全部说成是秦莞的错,连她都在不经意间被话套牢,现在木已成舟,若是让秦莞争执下去,她们只会陷入更加被动的局面。 小孩的事只能小孩解决,既然她出面了,那沈夫人岂能继续坐观上壁。 “沈夫人,你家娘子伤了我家莞娘,你觉得这事当如何处置。” 沈夫人心中叫苦,自己一来就喊沈锦颀跪下了,结果却被秦莞打了岔子,现在又要让她来说话。当着众人面,她总不能说沈锦颀维护自己是错。 左右为难的沈夫人只好硬着头皮道“颀娘,纵然莞娘言辞有失,你也不能做出如此行径。” 不知道为什么,此话一出,沈夫人就觉得周围人的眼里都是嘲讽,被一个小辈羞辱,还要教训维护了自己的女儿。 她好像已经听到了旁人的窃窃私语。 都是这贱女人惹的祸。沈夫人心中怨愤,却又不得不表现弥补一下自己刚才的话“颀娘,日后再有这种事,你告诉母亲就是了,不要与那,”她斟酌着措辞,“不会说话的孩子争执。” 秦夫人一听,响亮地哼了声,当下拉着秦莞便走。 沈夫人动了下唇,终究什么都没说出来。她深深看了一眼沈锦颀,便离开了。 女孩子的动静说大不大,却很快传开了。 萧昱啧啧了两声,这小娘子脾性还真不小,居然直接动手了。 “小子,你姐姐还挺彪悍。”萧昱忍不住问沈亭之,“她一向如此么” 说一个女孩子彪悍可不是什么好词。 陆离正要喝茶的手顿了顿,余光看向沈亭之,不知道他会怎么回答。 “那是当然的,姐姐很厉害的。” 沈亭之可不觉得彪悍这个词有什么不好,姐姐只有强一些才能保护好自己。 陆离情不自禁笑了笑,然后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为什么要笑,为什么要在意沈亭之怎发么说她姐姐。 挥去自己脑子里莫名其妙的想法,陆离决定转开话题。 “这都没人下场了,这次的菊花宴难道要就此结束么” 萧昱还在回味沈亭之的回答,他想起沈锦颀给自己解毒的那个夜晚,确实不是寻常娘子,这种姑娘,可惜不是男儿身,要不然结交一下也是件蛮有意思的事情。 听到陆离的问话,萧昱心不在焉道“要是没人下场,陆郎君去便是了。” “哎,有人了,又是女子。” 旁边有人喊道。 萧昱不经意地看过去,眼睛一下就瞪大了,那不是刚刚提到的那个彪悍的小娘子。 陆离的目光却沉了下来,先前他只看沈锦颀着个黄色衣裙,此刻那身影亭亭站着,他才发现,那衣裙的样式和那沈颜如出一辙。 沈家这是什么意思,或者,这个沈锦颀是什么意思。 尹尘却是没有丝毫惊讶的,那么有趣的小娘子下场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只是不知道她会带来怎样的惊喜。 场下的下人却不知道该怎么宣布了。 但凡下场的人,都会主动说一项想比试的技能,然后由他来大声报出来。可这沈家娘子,竟然说“随意”。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她的意思不管什么内容都比么 他不是没见过骄傲的,只要是下场的少年少女,谁不是满怀信心,可如此狂妄的却是头一回。 下人硬着头皮道“沈娘子,没有这个玩法啊。” 沈锦颀偏了偏头,也是,自己一来就说随意,可能会让别人不知所措的。 “那就从我最不擅长的开始比吧,就书法吧。” 下人有些无语,什么叫从最不擅长的开始比何着你打算比试几局啊而且最不擅长这什么逻辑,真是个古怪的小娘子。 “沈家娘子,比试书法。” 沈湄心里咯噔了一下,她一直都在等人挑战书法,这样自己就可以一展技艺了。不主动下场的原因也是不想让旁人觉得她贪图名声或者银两,因为只要有人要比书法,自然会有人来劝她的。 “湄娘,她居然要比书法哎,不过那是你妹妹” 场上还从未出现过兄弟姐妹比试的情况。她现在下场,算什么事呢。可就此错过这个机会的话,也不知道今天还有没有其他人会要求比书法。 沈湄矛盾不已,就在此时,另有一家娘子也下了场。 这便是有比试的人了,沈湄看过去,那娘子她也知道,书法还不错,可是在自己之下。她原先就是想等着这个娘子先下场的。 沈湄很有些失落。 两张桌子摆好,笔墨纸砚也有人准备,为了以示公平,两人需誊写同一首诗。 “添花许娘子,二十两。” “添花许娘子,四十两。” “添花许娘子” 从观众席传来的声音,清一色都是添花给许娘子,沈锦颀端坐桌前,目不斜视,好像根本就没听到这些。 “添花许娘子,一百两” 又来了,又来了,这次是谁斗气。众人循声望过去,原来是与沈家娘子有过节的秦莞。 沈家娘子要是输了,要赔给她整整二百两。 “添花沈娘子,一百两。” 第一个给沈锦颀添花的出现了,众人瞧去,竟然是三皇子 这可有些耐人寻味啊,皇子参与了重注。 “嗨呀,你们胡乱猜测些什么。”有人道“不过是为了公平。” 经他一说,大家反应过来了,先前两个娘子斗气,都是重注,那场下的人面对的压力自然是相同的。现在一方出现了偏斜,那三皇子下个同等的,就又平衡了。 皇子们果然是注重游戏规则的。 萧昱如果知道他们这些议论一定会嗤笑的,他才没有考虑什么公不公平,只是觉着那小娘子既然敢下场,兴许确有些本事,自己就当赚一笔了。 要是输了,他就去找秦老头要,反正都是为了给他师傅捧场,秦老头理应给钱。 “添花许娘子,一百两。” 萧昱诧异地看向陆离,他不是挺喜欢那沈亭之的么,怎么要和沈锦颀作对 陆离说完以后就目不斜视,根本不理会旁边开始碎碎念的沈亭之。 不等众人揣测陆小国公的意图,紧接着又是一声。 “添花沈娘子,一百两。” 天,这场比试可玩的大了。 众人纷纷盯紧了场下的两人。 太子却看向尹尘,从开始到现在,他从来没有参与,怎么现在给那沈家娘子添了整整一百两 “要公平,不是么”尹尘和煦地笑了。 s:今天是本周最后一次更新了用的存稿,下一次更新应该是下周啦。出差去了,工作原因,希望小天使们包容希望大家不要抛弃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