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县人家》 正文 第一章 姜家宝，在家排行老三，是姜家四个子女里唯一的男孩儿。 姜家是姜县的老户，因为男丁稀薄，所以算不上姜县的大户，到家宝这一代，姜家已是四辈儿单传，家宝他爸又是英年早逝，所以，从小到大，家宝的安危，让他妈和两个姐姐天天为他提心吊胆。 姜大爷去世的时候，家宝的大姐家凤，还不到十五岁，二姐家丽才十一，家宝和他妹妹家华，更是两个才坐果儿的青瓜蛋儿：一个八岁，一个三岁。 虽说当时两个姐姐都还是个半大孩子，可是父亲不在了，她们就自动担起了看家护院的担子，所以从小，家宝和家华，把大姐二姐既当姐姐又当妈看待。 自个儿在这个家里是个什么份量，家宝从小心里就一清二楚，他一直盼着早点儿长成姜家的顶梁柱，也好让妈和两个姐姐的日子过得轻松一点儿，可是，他越是想出头，大人们就把他看得越紧，甚至连跟小伙伴儿打架，都是二姐替他一马当先，整得家宝越来越觉着自己象个废物了。 姜大妈可没打算把儿子养成一个废物，只是在家宝成人之前，她不能让他冒任何风险。 孤儿寡母过日子，有些事非是躲不开的，家凤十七岁那年，有个叫胡三儿的赖子要打她的坏主意，姜大妈知道后怒不可遏，抄起一口铡刀片子就去找胡三拼命，吓得这老家伙跑出了姜县，在亲戚家躲了小半年才敢回来。 从那事儿以后，这口铡刀就成了姜家的镇宅之物，隔三差五，姜大妈就拎出来磨上一回。后来家宝越长越大，他对这口铮亮的铡刀也来了兴趣，姜大妈看出苗头后教训儿子：“这玩意儿，拿在好人手里，能除暴安良，拿在粗类手里，它就能行凶杀人，不被逼到绝路，不许你碰这玩意儿！” 二姐家丽也嘱咐兄弟：“天大的事，有姐这把菜刀就够了，还用得着你动这玩意儿！” 都说寡母心高，姜大妈对待孩子们，可没有过高的要求，包括对儿子家宝，姜家未来的当家人，当妈的也没有指望他有光宗耀祖的大能耐一一一一一一自个儿养得儿子自个儿知道，家宝随他爸，老实本分，天生就没有上天入地的闯劲儿，人有什么能耐，就吃什么饭，只要孩子知道尽力就行了，命里没有的富贵强求不来。所以，家宝高考不中，姜大妈没什么想不开的，姜县这些年来，也没考出去几个大学生，就算天上真得掉下了馅饼儿，那也落不到家宝的嘴里。 家宝高中毕业，又有非农业户口，他顺利地进了姜县一家国营工厂当了工人。虽说只是个猴腚儿大小的工厂，终归是个铁饭碗儿，姜大妈挺知足：飞不高也跌不重的不是挺好吗，本本分分地过日子呗，平头百姓，什么是福儿，平安就是福儿！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家宝的两个姐姐家凤和家丽都已经先后出嫁，一九九三年，姜家宝已经二十三岁，也到了该娶媳妇儿的年纪了。 儿子结婚，这当然是大喜，可姜大妈却在心里偷偷地难过一一一一一越是在儿婚女嫁这样的大事儿上，越显出姜家这样的单浆船的难处，要是有姜大爷在，能为这个家挡多少风雨呀！唉，姜大妈暗地里求老天爷保佑：高玉好是个贤惠的媳妇儿，只要她能和家宝齐心合力的过日子，姜家就有了一条双桨的新船，老头子在九泉之下，也就真正闭上眼了。 妈的心思，家宝心里清楚，他知道，妈不求大富大贵，她求得是家和万事兴，所以，善良c温顺，是家宝挑媳妇儿的基本条件。家宝和高玉好是高中三年的同学，玉好的脾气秉性，家宝是有握的。 姜家老二姜家丽，对这个马上要进门儿的弟媳妇儿，有自己的看法儿：“家宝肯定不是高玉好的对手！就他这样的闷头，高玉好耍弄他，还不跟大人耍小狗儿一样。他只能给他老婆当碎催！” 姜大妈觉着二闺女的话不受听：“你以为高玉好跟你一样？也就是你，拿自个儿爷们儿当狗吆喝，把石金贵儿管得跟个孙子似的！” 家丽不服气的偷偷白了她妈一眼：“您这话说得欠公道！您光瞅见贼挨打，就是瞅不见贼吃肉，我对他的好儿，您怎么不说呢！” 姜大妈说：“先吃肉再挨打，那也够难受！等高玉好过门儿以后，你那一套，也得收敛收敛，搭上了肉还得罪了人，何若呢！” 家丽说：“她进了门儿，我就得封上嘴？人还没来呢，先摆出了认怂的架式，忍气吞声的日子，我可没法儿过！” 姜大妈气得把手里的旱烟袋使劲往炕沿上一摔：“你是孙猴子的能耐梗！一个出了门子的大姑姐，你还想给兄弟当家不成！连我这个当婆婆的，都不敢有这个想法儿！” 一见妈动了气，家凤赶紧打圆场：“妈，二丽就是个肉烂嘴不烂的主儿，您甭跟她较劲！” 姜大妈气哼哼地说：“想吵架还不容易，鸡蛋里都能挑出骨头来！往后过日子，只许你添钱，不许你添言，你要是敢给我做糖不甜，做醋醋酸，可别怪我大嘴巴抽你！” 家丽委屈道：“我还不是怕你受气嘛！” 姜大妈冷笑道：“你要真怕你妈受气，就趁早带着你那一家子，从咱家里搬出去，许你在这住着，这就是我的一个短处！” 家丽说：“哪条法律规定，出了门子的闺女就不许住在娘家了！天天撵我一一一一一越撵越不走！” 姜大妈用手指着家丽，眼瞅着家凤说：“瞅见没，这是个踢槽的骡子，早晚惹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手生十指，各有长短，姜家这四个孩子，家凤c家宝和家华，更象是一个妈生的，要是把她们三个比做三只羊的话，那姜家老二姜家丽，就是一只牧羊犬，虽说平时羊前羊后地卖力维护，就因为说话不中听，难免招人烦。姜大妈最烦二闺女那张不值钱的嘴，所以平时，姜大妈没少教训二丽，每回在她妈那儿吃了窝脖儿，家丽就拿自个儿的丈夫出气。 家丽的丈夫石金贵，绝不是个软柿子，可是，一物降一物，卤水点豆腐，他就认头当他老婆的马后卒！ 要说家丽靠心狠手辣收服的石金贵，还真是冤枉她了，小时候，家丽凭借一口菜刀给兄弟当保镖，确实污了姑娘家的贤名，可石金贵儿看得明白，家丽绝不是个浑不吝，她就是比一般女人敢说敢干罢了。 石金贵看得没错，这些年，放下了菜刀的姜家丽，又想着怎么发家致富了，她感觉卖服装是个挣钱的门道儿，于是，说干就干，家丽从那个半死不活的工厂里辞了职，在县城主街上支起了服装摊子。 姜家这四间平房，正在县城的中心，家丽一家三口每天就近吃住在娘家。 石金贵是工厂的电工，俗话说，紧钳工，慢车工，吊儿郎当是电工，工作的便利，让他能偷出不少时间来帮着老婆照顾生意，家丽去广州进货的时候，金贵儿就能帮着她看摊儿了。 一般的服装商贩，跑不起广州，家丽进一趟货回来，既能跟这些摊主做成批发生意，又兼顾零售，一年下来，进向比她上班挣工资可是强多了，摊上这么一个能干的媳妇儿，金贵儿当然在能人面前矮三分了。 平时，二闺女一家住在娘家，姜大妈是睁一眼儿闭一眼儿，除了紧慢地为这事儿敲打她们两句儿，总归没有当真往外撵过。 可眼瞅高玉好要进门子了，这回，姜大妈是真打算让家丽一家搬回到石金贵的工厂宿舍去。 可家丽恋着娘家的好位置一一一一一一娘家不光离她的摊位近，连幼儿园跟小学，也全在附近，将来也方便闺女入拖和上学，所以，甭管姜大妈怎么催着搬家，这两口子就是跟老妈插科打诨地周旋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给高家的彩礼钱，姜大妈和家凤都主张按当下的行情，就高不就低，一来是为讨女方的好儿，二来，也是为了给家宝在丈母娘门前长长脸一一一一一只有把家宝高抬，丈母娘家才能高看。 当年，姜大爷是因公丢命，厂里发给姜家一小笔抚恤金，这些年来，这笔钱姜大妈分文没动，为了留着给儿子娶媳妇儿用。 家宝不忍心花父亲拿命换来的钱，姜大妈训斥儿子：“什么叫有钱花在刀刃儿上？就是你爸活着，他攒下钱也是为了花在这一天儿！” 家丽嘟囔道：“现在出手这么大方，让她家以为咱有多少老存相呢，这次掏光了家底儿，以后怎么办，再说”，她瞅了兄弟一眼，“就那高玉好，长得跟个半截缸似的，根本配不上家宝儿”。 姜大妈瞪了一眼家丽：“就你长得好啊！他俩是高中同学，知根知底儿。家宝看中的，绝不是高玉好的长相儿，你懂个屁！” 姜家接亲的车队，是一辆吉普轿车和一辆解放牌大卡车，这两辆车，都是姜家大姑爷李景秀帮着张罗的一一一一一吉普车里坐新人，解放车上装嫁妆，这可比用拖拉机迎亲的人家儿，气派多了。 家丽跟她姐小声嘀咕：“这排场，都是羊毛出在羊身上，就这一档子事儿，就能把羊给薅秃了。” 家凤说：“只要能给家宝长脸，薅秃了也得薅！这是妈的意思。” 姜县，就是个巴掌大的小县城，从东城到西城，步行也就一个钟头的功夫，这眼瞅快三个点儿了，接亲的车队，四个轮子撩还不见回来，姜家人开始坐不住了。 家丽要亲自到高家去看个究竟，姜大妈说什么不让：“你给我老实儿呆着，就算派人去，也轮不到派你个‘火闪婆’去”。 又等了半个多点儿，突然电话玲响了起来，姜大妈的心一激凌，就怕是接亲的路上出了什么意外。电话是接亲婆打来的，给姜家当接亲婆的，是隔壁的马婶儿，姜马两家一墙之隔住了这些年，请马婶出马接亲，姜大妈是再放心不过了。 马婶电话里说，高玉好的姨姥儿又出个幺蛾子，说是高姜两家亲家母全是寡妇，姜家得多出一千元红包，好去去煞气。 一听这话，姜大妈的心一沉，她马上又强装笑颜道：“成，这是图吉利的事儿，礼多人不怪，我这就打发人送过去。” 看姜大妈翻箱倒柜儿地找钱，家丽的眼珠子先红了：“我去！您一分钱都不用给，我一把菜刀，往那个老乞婆脸前一剁，保管什么煞气都没有了！” 姜大妈正眼儿不瞅二闺女：“滚一边儿去！” 家丽气鼓鼓地往外走，迎面正撞见家宝：“弟儿，这个媳妇儿咱不要了行不行！就你那个丈母娘，讹人真会挑时候，上轿前了，提出加一千块彩礼，她以为是卖东西呢，坐地起价！” 家宝一愣：“真得假得？” 家丽眼一瞪：“我能撒这个谎吗，咱妈刚接完马婶儿的电话，正在四处抓挠钱呢！” 家宝转身儿往外走：“我找她去！” 家丽跟在兄弟后面：“我跟你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高家院儿里院儿外，聚满了送亲和看热闹的人，姜家两辆接亲的汽车，一前一后停在高家大门口，嫁妆已经装上了卡车。 在正屋的上房里，也挤满了送亲的人，高玉好妆扮齐整地坐在炕头儿上，马婶和她姨姥儿坐在她身边儿，她姨姥儿不断地跟玉好“咬耳朵”，高玉好勉强笑着点头。 一见家宝和他二姐进了屋，把高玉好吓了一跳，按照当地的风俗，新郎官儿是不能亲自上门儿接亲的。 见高玉好一脸惊愕，家丽笑道：“玉好儿，这都收拾好了，怎么还不上车呢，家里都等着呢，误了时辰就不好了。” 高玉好忙着起身，被她姨姥儿一把摁住，她盯着家丽和家宝，问道：“婆家人？” 家丽点点头：“玉好儿的亲大姑姐！老太太，我们姜家礼数够高的吧一一一一一新郎和大姑姐亲自来接亲，别慎着了，让我弟妹赶紧上车吧！” 高玉好又要起身，又被老太太摁坐回去：“彩礼带来了？” 高玉好一脸茫然地看着她姨姥儿。 家丽眨巴眨巴眼：“彩礼？您老可真是上岁数了！彩礼可不该是这个时候才给，结婚头仨月就送过来了！玉好，你说老太太问这话多有意思哈。” 高玉好笑道：“姨姥儿，我的这些嫁妆都是彩礼钱买的，您糊涂啦！” 老太太摆摆手：“你们甭绕我，我清楚得很！接亲婆刚才不是给你们家打电话了吗，加一千块的彩礼，跟你们说得一清二楚！宝针，宝针” 有人赶紧把高玉好她妈高宝针从院子里招呼进来，一进门儿，看见家宝和家丽，高宝针脸色一变：“家宝，你怎么来了！你这不是坏了规矩吗？” 家丽笑道：“婶子，典礼的时辰马上到了，这是大规矩！可不能误！” 没等高宝针说话，高玉好的姨姥说道：“宝针，电话里答应的好好的，结果俩人是空手来的！” 高宝针一皱眉：“那不行！他二姐，家宝，我把话说在前头，要你们家再出这一千块，可不是我们贪财，是为了让你们家破财免灾，为得是我闺女往后的日子过得顺当。” 高玉好的脸涨得通红：“您又是从哪听来的幺蛾子！” 高宝针瞪闺女一眼：“你任嘛不懂！” 家宝勉强笑道：“要是我家现在拿不出这一千块钱，难道这个婚礼咱还不办了嘛。” 高宝针冷笑道：“拿话将我是不是？你是我亲姑爷儿，我为什么要难为你，礼就是礼，错一步都不行！” 高玉好从炕上站起身：“我不信这些虚礼，您甭为我费这个心！” 高宝针瞅着闺女：“怎么的，我做不了你的主了” 玉好跳下炕：“让这么多人等着，我不落忍！妈，就算我不孝了，您就多担待吧！”说着，她向高宝针深鞠一躬，然后，拉着马婶儿的手，抬脚走出门去。 高宝针对着闺女的背影，满眼是泪：“我可告诉你一一一一一闺女，往后遇上什么不顺当的事儿，那是你脚上的泡，自个儿走的！怪不着我这当妈的不管你！” 家丽笑道：“您考虑忒周全的话，当儿女的反倒觉着累，您这份心，他们两个都明白！” 高宝针抹把眼泪冷笑道：“你们以后能善待我这个傻闺女，我就感激不尽了！” 家凤拿着一千块钱，火急火燎地往高家赶，半路上，迎见了自己家迎亲的车队，她赶紧把自行车掉头，随在车队后面，又返回了家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大忙了三天，家宝的婚事算是热热闹闹地办完了。 三天后，是一对新人回门的日子，送走了家宝两口子，姜大妈这才得空儿问家丽：“接亲那天到底是怎么个来去，你仔细说说。” 家丽把那天的来龙去脉学了一遍，姜大妈指点着她的脑门子：“多险哪，你简直就是个搅屎棍！要是因为一千块钱闹黄了这门亲事，我不揭了你的皮！” 家丽说：“您以为我真没有两手儿准备，那天，我兜里是揣着钱去的。 咱有一说一，妈，在这事儿上，高玉好确实比她妈通情达理一一一一一我这个人，别的长处没有，就是公道，通过这事儿，让我对高玉好的好感度直线上升！” 姜大妈说：“要不是高玉好给你们解围，你们两个棒槌，就算是带着钱，也得把事儿办砸喽！就看这一件事儿，就说明玉好这孩子顾全大局！” 家凤说：“都说牵羊看母子，玉好和她妈还真不一样儿！” 姜大妈说：“唉，寡妇知道寡妇难！往后，不到万不得已，跟高宝针，用不着斤斤计较。” 俗话说，一个门口儿一个天儿：生活习惯c兴趣爱好，一家儿一个样儿。 玉好进门儿后，家宝暗地里嘱咐媳妇儿：“现在的婆媳关系，跟旧社会颠倒过来了，有些儿媳妇儿，反过来开始给婆婆立威。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可一家人过日子，难免有矛盾，你千万别在心里攒事儿，等小事儿攒成了大事儿，就不好办了。” 高玉好点点头：“知道！只要你妈不是事儿妈，我能有什么小九九儿！” 一转眼，高玉好进门儿快仨月了，姜大妈还真没看出儿媳妇身上有什么大毛病，唯一让她不大满意的，就是玉好对家宝的态度有点儿随便！这点儿不满，姜大妈只偷着和家凤发发牢骚。 家凤觉着，妈的担心太多余：“人家是两口子，哪有两口子说话儿，还得用尺摆斗量的？您可千万别在家宝面前挑这个刺儿。” 姜大妈赶紧摇头：“我不能！跟他说，那不是挑拨他们两口子不合嘛！别说高玉好没出格儿，就是再过份，只要家宝儿能忍，妈也决不多嘴！” 家凤说：“您就放心吧，家宝受不了玉好气，就他那倔脾气，也不是个受气的人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高玉好结婚后住在婆家，每天上下班儿，比住在娘家的时候，要多跑不少的路，她中午必须带饭盒才行。 高宝针生怕闺女受委屈，一见着闺女的面儿，就问姜家的饭菜可不可口儿，问得高玉好都觉着絮烦：“妈，不都跟您说多少遍了，我婆婆做饭，没别的毛病，就是轻一一一一一一个是口儿轻，再就是清淡，这样儿也好，我全当减肥了。” 高宝针不满地瞅着闺女：“你倒是能想得开，什么叫清淡，她这是漫待你，懂吗！真要减肥，也用不着去喝她家的清汤寡水儿！怪不得结了婚人都瘦了，赶明儿个，还是家来住得了，妈给你炖肉吃。” 高玉好一晃脑袋：“我都胖成这样儿了，您还给我吃肉，他二姐说了，我这体型算特体，衣服都不好买了。他二姐摊子上那些衣服，我都挺喜欢，可惜就是穿不了，我必须得减肥了。”边说，高玉好边对着镜子收肚子。 高宝针一撇嘴：“得了吧，她三天两头跑广州，什么样的衣服见不着，不愿给买拉倒，也用不着拿话埋汰人！” 高玉好摇头道：“哎呀，妈，您别挑人家的毛病了，他家人，总得来说，就算不错了，除了他二姐嘴尖点儿，别的人，都是知疼着热的。要是跟我大姑姐的婆婆比起来，我婆婆就算是劳动模范了，每天下班儿，至少能让我吃上现成的热汤热饭，平时还总帮我洗衣服。就大姐那位婆婆，懒得油瓶儿倒了都不愿意扶，天天儿躺在麻将堆儿里，大姐白天上班儿，晚上回来还得侍候她吃喝儿，没摊上这样的婆婆，我就知足吧。” 高宝针不服气地哼了一声：“这就叫人善被人欺，就这样儿婆婆，换个厉害媳妇儿试试，两天就把她改造得重新作人！” 宝玉好打冷战似的晃着脑袋：“我可当不了那样的厉害媳妇儿。” 高宝针斜了闺女一眼：“你就是个扶不起来的斗。” 高玉好笑道：“斗？我是个什么斗啊，水斗还是粮食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姜家凤的丈夫李景秀，不是姜县本地人，他原籍寿县，和他妈姚春连迁来姜县不过十来年的功夫。 李景秀他妈姚春连，如今虽已徐娘半老，可当年在寿县，她是很有艳名的。因为爹妈死得早，家里又穷，在姚春连的哥嫂眼里，小姑子就是一只散养鸡，除了每天投上一把米之外，谁都没心思答理她，直到家里有越来越多的男人登门，她哥嫂才发现，原来春江水暖，妹妹已经长成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了。 于是哥嫂对姚春连的态度越来越好，他们盼望着妹妹能攀上寿县的高枝儿，让这个家也跟着沾点光。 可惜，姚春连是个绣花儿枕头，光有个好皮囊，没有驭人之术，跟男人们胡闹了几年后，赔上了女儿家的名声不说，一个象样的金龟婿也没调到手。 眼瞅着梧桐树一年年地变成了臭香椿，她哥嫂的脸色又难看起来，他们给姚春连挂出了甩卖大减价的牌子，这样一个丢人现眼的破烂儿，越早出手越好。 在姚春连二十六岁那年，她终于被当地老地主的儿子c比她大十四岁的赵相如给娶走了。 其实，说赵相如家是地主，那是解放前的老黄历了，姚春连嫁过去的时候，赵家除了那处还没被充公的大宅子和一个“地富反”的大帽子之外，已经一无所有，因此，坏名声的姚春连，嫁给坏成分的赵相如，算是般配。 新婚之夜，看着眼前这个蔫头耷脑的老新郎，姚春连象得了厌食症一样没有胃口，不料，这个其貌不扬的男人一说话，倒让姚春连听出了几分新鲜：“哎，我说，看过《红楼梦》吗？我觉着你的命运和《红楼梦》里的一段儿挺相似一一一一一一当初，要是你凭借几分姿色攀上了高枝儿，你哥现在，自然就被封成了耀武扬威的舅爷了。如今，你成了他们的累赘，他们随便找个人就把你给扔了，然后把王八脖子一缩，生死由你去，就冲这一点儿，咱们都是可怜人，所以，我不会亏待你，你就蹋蹋实实地跟我过日子，别再胡来了，成吗？” 姚春连没想到这么一个棉花包，居然能说出这么带劲的话来，听着就让人解气！她原本打算，嫁到赵家，自己就破罐儿破摔得了，没想到，赵相如真心实意地愿意把她这个破罐子给锔起来，就冲这份真心，姚春连决心重新做人！ 姚春连问赵相如，他说的那个《红楼梦》，是不是专讲窑子里的事儿，里面儿有没有窑姐儿从良什么的，说来听听。 姚春连这话，问得赵相如哭笑不得，他决定好好给姚春连讲讲这本好书。 于是，每天白天，赵相如被革委会拉出去劳动改造，晚上回到家里，在灯下“夜话红楼”成了他和姚春连最开心的事儿。 和赵相如过的这一个月，是姚春连这辈子过得最守规矩的一个月——不骂人，不丢人。这样清清淡淡的日子，要是赵相如不死，姚春连觉着还是挺有过头儿的。 不料，两口子的蜜月刚结束，“文化革命”的风雨就起来了，从此，赵相如不光白天参加劳改，晚上再也不许他回家，连他七十多岁的老爹，也被人从家里揪出去游斗。 姚春连和她婆婆猫在家里，提心吊胆地数着日子，就盼着这一老一少能早点儿被放回来。数到第十天的时候，赵家父子真的回来了一一一一一一一他们的两具尸首被人抬了回来！ 原来，修河道的时候发生了蹋方，让这对可怜的父子一起丧了命。 过了两天，赵老太太也吊死在了自己的屋子里！ 好好儿的一个家，一夜之间人亡家破！姚春连疯了一样，披头散发地来到县革委会，她要给赵家三口儿讨个说法儿。 革委会年过半百的李主任亲自出面，来安抚这个年轻的寡妇，给她启蒙革命道理。 在革委会闹腾了一整天，掌灯时分，李主任亲自开着那辆崭新的吉普车，把姚春连送回到赵家大院。 接下来几天，李主任天天来给姚春连做家教，头一天来得时候，又是秘书又是警卫的好几个人陪着，后来几天，就变成了李主任单枪匹马地进赵家门儿了，而且都是趁着深更半夜的时候来。 这种起早贪黑对一的工作方式果然有效，十几天后，姚春连的思想终于开窍，她毅然走出了赵家大院，坐上李主任的吉普车，一溜烟地离开了赵家。 不料，姚春连离开赵家后不到一个月，又是祸从天降一一一一一在一场武斗中，李主任被流弹给打死了！ 连死二夫，人们都说姓姚的这个女人克夫，她那一对高颧骨就是证据一一一一一颧骨高，杀夫不用刀！这回，看谁还敢娶她！ 谁知，话音未落，姚春连又二次脱下丧服，和李主任的李秘书火急火燎地入了洞房！ 从离开赵家直到李景秀出生，前后加一起十来个月的功夫，到底谁是李景秀的亲爹，姚春连真是说不太准。 这个复杂的出身，让李景秀在童年时代，既尝了甜头也吃了苦头一一一一暴风骤雨的十年，姚春连认就定那个“牺牲”的革委会李主任是孩子他亲爹，这样，李景秀就能享受到烈士遗孤的待遇。可是这个说法，李景秀他活爹又不答应，为这事儿，他经常在酒后跟姚春连吵架。 朋友劝他：“反正你和那个死鬼都姓李，谁知道孩子姓的是死李还是活李，甭较真儿！” 要是真为这事儿和姚春连较真儿闹离婚，“活李”还真是舍不得她那一身的细皮嫩肉，思来想去，他决定还是退一步海阔天空，便认头给李景秀当起了后爹。 几年后，雨过天晴，李景秀“烈士后代”的身份，立刻成了解放前的钞票，崩子儿不值！杂种长杂种短的骂声，他倒是听得越来越多，这让李景秀很恼火，为这事儿，他没少跟她妈闹腾，后来，李景秀再填什么登记表的时候，父亲一栏，他不再写李向东，而是悄悄写成了李革文，其实，文化革命结束后，李革文的政治前途也不光明，革职不说，还天天困在家里，边写检查边喝闷酒。 风水轮流转，当年“畏罪自杀”的赵相如，死后得了翻身：不光摘了地富汉奸的帽子，当年他们家那座被充公的大院子也物归原主。 遗憾的是，赵相如这个屈死鬼，没有留下一儿半女，也没有什么直系亲属，于是，他远房的几家亲戚，都跃跃欲试地打起了这处大宅子的主意，他们轮番上阵，跟工作组的人软磨硬泡。 就在这时，李景秀母子突然披麻戴孝地来认祖归宗了！ 这可真是个天大的意外，不但让工作组的人成了丈二的和尚，寿县的舆论界也跟蛤蟆吵湾一样，笑翻了天。 按照当时的鉴定水平，相貌应该算是一个最直观的证据，可是，偏偏李景秀长得跟他妈酷似：细眉c长眼c高颧c白肉，在他身上，看不出他任何一个爹的影子，有人起哄说，干脆抓阄得了。 工作组觉着，跟赵家那些难缠的烂亲戚比起来，还是姚春连的说辞更生动感人一些：“当初，亡夫待我何等情深意重！遭不幸，他饮恨而亡！为了不连累没有出生的孩子，我含羞忍辱委身他人，行得是万不得已的‘苦肉之计’，就是为了把这个赵氏孤儿抚养成人！如今，我夫君冤屈得雪，各位大人，该还我们母子一个公道了！” 工作组哪里知道，这段如歌如戏的念白，姚春连躲在家里采排了好几天，而她的导演，正是还不满十六岁的李景秀。 当时李景秀那个得了脑溢血的活爹李革文，就躺在炕上，眼睛直勾地看着他们母子俩的表演，气得没几天就咽了气。 姚春连重新得到了这座大宅子，左邻右舍对她们“鸠占鹊巢”的议论，她只当听不见。 姚春连雇人把赵宅重新里外翻修了一遍，在正房的堂屋里，郑重其事地给赵家三口儿设了灵位。 姚家娘儿俩在赵家大院儿里住了几年，可每天李景秀都疑神疑鬼，不断缠着他妈搬家，最后，姚春连牙一咬，脚一跺：要搬，咱们就搬远点儿！ 于是，大门一锁，姚春连带着儿子和几个包袱，离开了寿县，投亲来到了姜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姜县，外号“白地县”，因为它既不依山，也不傍水，除了夏天的庄稼地，整个县城，连一片象样的树林子都没有，到了万物萧条的冬天，放眼放去，就剩下一片片白色的盐碱地。所以，搞农业，姜县没有优势，上级给姜县的定位是一一一一一把姜县建设成一个工业县。 刚来姜县的时候，李景秀觉着这里除了人口多c工厂多，灰尘垃圾多，还多一个能给他安排工作的表舅之外，其他的不比寿县好！ 姚春连说他儿子：“你这是不知好歹！姜县纵有这不好，那不好，只要是能给你一个饭碗，那就是好！你表舅是姜县工业局的书记，手底下管着那么多工厂，这是多大的官儿！更难得的是，人家还肯帮咱！你以后少跟我面前提寿县，寿县里没好人！” 来到姜县不久，李景秀就被他表舅安排进五金厂当了合同工，正好和姜家凤在一个工厂一个车间，那年，李景秀虚岁二十，姜家凤二十三。 酸李子树，挪个坑儿栽上，也结不出甜李子。来到姜县后的李景秀，依然还是李景秀，依然还是好吃懒做。 刚进五金厂头两年，厂里的大锅饭让他还有偷懒耍滑的机会，后来厂里实行了记件儿工资，这下把李景秀这块“懒肉”给彻底晒在了案板上一一一一一一没有一个小组愿意要他。 最后，车间主任找到了姜家凤他们组，主任知道，在所有小组里，这一组是最软的柿子，如果这几个人自己再拿捏不住，李景秀也只有滚蛋回家这一条道儿了。 听主任说完了李景秀“悲惨”的身世，（其实，主任也是听李景秀自个儿说的），家凤想到了自己守寡的母亲，同命相怜，作为小组长，她二话没说，就把李景秀收进了自己的组里。 都说男女配对，干活不累，李景秀觉得和这么几个女的配对，不干活都累一一一一一累眼！ “就没一个有点儿风情的！姜家凤算是矬子里头拔大个，可惜皮肤太黑儿，那脸就跟高梁面窝头似的，也不知道擦点儿粉儿。唉，造物弄人，老天爷倒是给了我一身的白肉，可惜没给我一幅干活的骨头！为了这个工作，我妈恨不能都倒贴了，才给我整成一个合同工，那个表舅也办不了他妈的大事儿。照这么不死不活的混日子，哪年才能端上铁饭碗儿！要是姜家凤能把她超额完成的工分全算给我就好了！唉，别做梦了，非亲非故的，人家凭什么呀！除非除非我娶了她！” 第一次见过李景秀之后，姜大妈心里是一千个不乐意，她一搭眼儿，就知道这小子是个耍货。老话说，小白脸子，没好心眼子，何况又是个外来户，既不知根又不知底儿，家凤怎么就中了他的阵了呢！ 可是看家凤铁了心的架势，又让姜大妈挺为难：“要是自己死活不同意吧，又怕伤了家凤的心，她爸去世那年，她才是个十几岁的女孩子，在家里当个壮劳力使唤！孩子不容易，吃多大苦c受多大累，从来不吱一声，从来不跟当妈的讲吃讲穿讲条件。这婚姻事，是她长这么大，唯一一件要自己做主的事儿，我这当大妈的又怎么忍心拦阻呢！ 只是这个白面鬼，实在是叫人不放心一一一一一孩儿啊，该提醒的话，妈可都提醒你了，往后的日子，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要是老天有眼，可怜老实人，就别让这个小子坏了心肠，要是有一天，他真成了负心汉，你也就怨不得妈没劝阻过你了。” 家凤点点头：“是福是祸，我自个儿担着！” 就这样，李景秀成了姜家的大女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章 就在家宝和高玉好结婚后不久，家凤和李景秀也迎来了两件喜事儿一一一一一一喜，李景秀终于转正了，而且，凭着他擅于编戏演戏的那点儿歪才和他表舅的关照，转正后，他直接从车间被调到了厂办，当了厂里的宣传干事。 二喜，家凤怀孕了！为了给李景秀挣“转正”指标，结婚五年，家凤都没敢要孩子，眼看着二妹家丽的闺女都已经好几岁，家凤也一直盼着能早点当妈，如今总算如愿以偿，这事儿，可比李景秀转正让家凤高兴多了，全家人都跟着她高兴，姜大妈掐着手指头算着大闺女的预产期：“应该是来年正月末二月初的好月子！来年是马年，要是玉好也赶在今年尾c明年头儿怀上的话，咱家一年就能添上两匹马驹子了！” 自从坐进办公室以后，李景秀便贵人不踏贱地，再也不到生产车间走动了。平时没什么事儿，家凤也不轻易去办公室找他，两口子虽然在一个厂里，白天基本不见面儿。 这天中午，从伙房把饭盒取回来，坐下没吃几口，家凤突然感觉到肚里胎动，第一次胎动，对头回作母亲的人来说，是又惊又喜，她忍不住把这事儿透给了自己最要好的工友，工友一听，比家凤还兴奋：“这还不到五个月就动上啦，一准儿是个皮小子！还不赶紧把这好事儿告诉姐夫去！” 李家人丁稀薄，家凤眼看要给李家添丁进口，李景秀和她妈都眼巴眼望地盼着呢，再经工友这么一鼓励，家凤真是坐不住了，她起身去找李景秀。 坐办公室的人，用不着加班儿加点儿，每天保持着仨饱儿俩倒儿的生活节奏，李景秀同屋的两个人，能就近回家午休，李景秀每天就在办公室里眯个午觉。 今天中午，李景秀真是没有料到姜家凤会来找他，否则，他不会和白小燕那么迫不急待地上了桌子，而且连门都忘了锁 工友见家凤从办公室回来后，脸色儿特别难看，追问她是不是不舒服，家凤说自己确实不舒服，要请半天假。 在骑车回娘家的路上，家凤哭了一路，一进家门，她什么话不说，一头扎在了炕上。 一见闺女这个样子，可把姜大妈吓坏了，她扳起闺女的肩膀，好问歹问，家凤这才抽抽嗒嗒地和她妈说了事情的经过。 姜大妈一听，肺都气炸了，她起身儿就要去仓房拿铡刀，被家凤一把抱住了胳膊：“砍死他，不也脏了您的手！那个王八蛋已经被我打个半死了！” 姜大妈又要给家宝和家丽打电话，要把他们都召回来，去把李景秀给剁了！又被家凤拦住：“现在就别招呼他们俩了，打死这个烂人，还得给他偿命。事儿明摆着，就是做个决定罢了。” 一听这话，姜大妈瞅了一眼闺女鼓起的肚子，然后她象泄气的皮球一样，一屁股坐在炕沿儿上，装上了旱烟袋，抽起了闷烟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晚上，李景秀回到家，呲牙咧嘴地褪掉衬衣和背心儿，让他妈帮着往后背上抹红花油。 姚春连一看儿子紫青烂红的后背，嗷唠一声惊叫起来：“这是让谁打的？你作什么妖儿了，让人打成这样儿？” 李景秀吭哧瘪肚地跟她妈学了事情的经过，姚春连听完又疼又气：“活该！怎么不打死你个狗日的！你老婆才怀孩子几个月，你就憋不住水啦？没出息的东西！ 啧啧啧瞅瞅打的这样儿！这个小娘们儿也真是，平时老实地象个棉裤腰，下手却这么狠。 你是个死人哪，就干站着让她打，你身上没长腿儿啊？亏你也算是个爷们儿，被自个儿的娘们儿打成这样，说出去丢不丢人？这样的夜叉婆，趁早休了得了！” 李景秀趴在床上，疼得直抽冷气：“离婚还不容易，就是一张纸的事儿。我混到今儿这一步，多不容易！我可不想因为男女作风问题，再被下放回车间去干苦力，那滋味儿，还不如挨顿打好受呢！就因为这，我当时才放跑姓白的，把自个豁给那个夜叉，要是我们俩一起往外跑，让人瞅见，不全露馅儿了！你忘了，我表舅还说，他打算把我弄到总公司的宣传科去，要是这事儿让人知道了，谁还会提拔一个“破鞋”去搞宣传？” 姚春连哼了一声：“这回知道叫表舅了，不是你当初骂人家猪狗不如的时候了！你小子，是既有野心，又有花心，告诉你，管不住自己的下半截儿，有啥心都没用，早晚都得为这事儿栽跟头！上梁不正下梁歪，老话儿没有错说的！” 听他妈这么说，李景秀突然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把姚春连手里的药瓶儿差点撞掉在地上：“妈，你就跟我说句实话，我这仨爹，到底谁才是我的真上梁？这些年，不遇儿事还好，一遇事儿，就知道没爹的难处了。” 一听儿子这话，姚春连的脸和眼圈儿全都红了，她叹口气：“戳你妈的伤疤，是不是？” 李景秀晃晃脑袋：“不是，您瞅我今儿都被人打成这样了，总得有个死鬼为我心疼吧？咱家的事儿，这些年我从外人嘴里听来的，都比从您嘴里听来得多。” 姚春连又长叹一口气：“甭管谁是你的亲爹，反正，我是你亲妈，明白这个就行了，其余的，甭问！” 李景秀又咬牙趴了回去：“哎哟，妈呀，您跟自己的亲儿子，口风儿都这么紧！这世上，谁象我一样，活这么大不知道自己亲爹是谁！” 姚春连没好气地说道：“你问我，我问谁去？看你小子这幅德性，你肯定不是赵地主的种儿！唉，别看你妈名声不好，要讲亏欠，这辈子，我只亏欠赵相如一个人！寿县就这么一个老实人，让我给捡着了，到最后，又从我手上给弄丢了。有时候，我倒真是希望你是赵家的后人，甭管哪朝哪代，作个老实人，总没错处！至于那两个死鬼，半斤八两，谁是你亲爹，谁给你脸上抹屎！ 别看你妈好吃懒做，可我敬重老实人！我为了赵相如，宁可背骂名，也要把那个大宅子给骗回来，好让他们家三个屈死鬼有个安身之处。你要是有你妈这一分的仁义，就不应该这么欺负人家姜家凤一一一一她打你这一顿，也是兔子急了才咬人！再说了，你知道没爹的滋味不好受，这眼瞅你也要当爹了，你就这么个当法儿？” 一听这话，李景秀把脸蒙在枕头上，半天没说话。 停了一会儿，姚春连突然好奇地问儿子：“你那个‘傍家’，她没家没业呀？” 这话问得李景秀一脸无辜：“什么‘傍家’儿呀！拢共也没弄过两回！她丈夫也是个破鞋，听说，和他相好的女人，全国到处都有，这两口子，也真是般配。” 姚春连冷笑道：“这就难怪了，女人天生骚浪贱的能有几个，搞破鞋，都是因为没遇上可心的男人罢了。” 李景秀脑袋一晃：“您别给‘破鞋’们找借口了！就姜家凤这样儿的，我就是再不可她的心，她也不可能背着我出去找男人！” 姚春连一撇嘴：“这回知道你老婆的好儿了？我跟你说，遇上一个好老婆，是你的福气，要是当年赵相如不死，没准儿你妈也变成一个贤妻良母了。” 李景秀叹口气：“这两个女人，一个太骚，一个太木，都不可心！” 姚春连一听这话，知道儿子把自己的话当了耳旁风，她用蘸着红花油的棉团儿，在李景秀的后背上狠狠点了几下，点得李景秀直咧嘴：“轻点儿，轻点儿！” 姚春连恨道：“我这是为了让你清醒清醒，别一天到晚就琢磨这点子事儿！ 说句公道话，像你老婆这么吃苦耐劳的女人，上哪找去？咱们娘俩，馋处搁嘴c懒处搁身，还不多亏有这么个粗使丫头侍候咱嘛！真整个窑姐儿回来，除了会玩个，什么活儿都不会干，你得给她当碎催！” 李景秀一脸的无奈：“妈，刚才说得还有模有样儿，转口儿就这么难听了！” 姚春连哼了一声：“这叫话糙理不糙，不改这个毛病，你早晚吃苦头儿。” 李景秀不以为然：“男人活着，图得不就是这个乐儿嘛！ 哎，还是说正事儿吧，姜家凤这次回娘家，肯定不能主动回来了，要是这么僵持下去，日子一长，我那点儿烂事儿非漏底儿不可！要是让我一个人儿去姜家赔罪，我真没那个胆儿！您想想，连平时兔子一样的姜家凤，急眼后都能变成凶神恶煞，更别说姜家那几位了，尤其是姜家丽，外号叫“菜刀”，寻常白日地，身上都带着股杀气，落在她手里，他非得把我剁成馅儿不可！ 您跟我一起去得了，有个长辈儿跟着，就不一样了，您再为老不尊，好歹辈份在那摆着呢，老姜家最好讲个脸面，好歹，她们得给登门赔礼的亲家母留点儿面子，您说怎么样？” 姚春连不高兴地白了儿子后脑勺一眼：“我可不去，我不是个尊重人，再给你李大干事丢人现眼！” 李景秀知道说走了嘴：“妈，您就别跟自个儿的儿子计较了，刚才的话，当我是放屁还不成吗，为了您儿的前程，您就委屈这一趟得了，行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凭着李景秀对他丈母娘的了解，要想保住他和家凤的婚姻，除了真心去姜家装回孙子，没别的办法。 第二天，趁着家宝和家丽都不在家的黄金时间段，李家母子来到了姜家，一进屋门，二话不说，李景秀就双膝跪在了丈母娘面前。 姚春连捶着儿子的后背，声泪俱下：“亲家母，我把这个畜生给你绑来了，是打是罚，随你处置！ 这个混账，干出这么不要脸的事儿，他不光辜负了岳母娘的厚待，更辜负了结发夫妻的情份，他这是忘恩负义！ 可怜我寡妇扯业，千辛万苦地把他养大成人，谁知有娘生没娘教，让亲家母生气，让媳妇儿伤心，这是我这当娘的失职！ 家凤吃苦耐劳，宽宏大量，娶到这样的好媳妇儿，是我们母子三生有幸！ 眼瞅着我又要得个大孙子，这么好的日子，要是毁在这个畜生手里，怎么对得起那快要出生的孩子！ 亲家母，孩子他爸纵有千错万错，孩子总没有错，您跟凤儿，就高抬手，看在孩子的面儿上，宽恕这个畜生一时糊涂吧！ 亲家，算我求您了，凤儿，妈求你了，行不行！” 姚春连的话，象糖葫芦一样，听得人心里甜甜酸酸，等姚春连都哭完了，姜大妈的眼泪都没收住，原本窝了一肚子的火，全让这一通眼泪给浇灭了。 姜大妈可怜巴巴地看着闺女，宝凤擦着眼泪背过身去，她受不了妈祈求的眼神儿。 这两天，孩子在肚里踢腾地越厉害，家凤的心揪得越紧：“要不是为了肚里的冤家，自己离开李家，算得了什么呢！ 为了惩罚李景秀，搭上孩子一条命，别说自己，妈这一关先通不过去！她昨天一宿没睡，劝自己和李景秀合好，就象她当年劝自己不能和李景秀好一样苦口婆心！ 当初遇上这个王八蛋，就是命中注定的错儿，如今，明知是错儿，还不得不将错儿就错儿，唉！看来这就是命，不想认又能怎么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当天晚上，家丽和家宝回家后，一听说大姐被李景秀母子接走了，俩人顿时炸了庙儿！要不是石金贵儿拦着，家宝推起自行车，就要上老李家要人去！ 家丽火冒三丈地埋怨道：“妈，不是我说您，当初我姐嫁给这个白面鬼，算是她自个儿跳火坑，这次，可是您让她跳了二回！” 一听这话，姜大妈顿时觉着天旋地转，腿一软，一头栽倒在地，吓得家宝他们魂飞魄散，七手八脚地把姜大妈抱到炕上，几个人又喷凉水又掐人中，千呼万唤，姜大妈才缓上来这口气儿来，刚睁开眼，老太太就放声大哭：“凤他爸呀，你给我指条明路吧一一一一一一我们孤儿寡母拿谁当个主心骨啊！凤儿，我的苦命的儿呀天底下，就这么一个王八蛋，偏让你给碰上了呀！妈劝你回去，可不是想要害你呀!呜呜呜呜” 高玉好下班儿刚进院门儿，就听见了婆婆的哭声，慌得她撒手扔了自行车，三步两步跑进了屋里，见婆婆坐在炕上，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二姐守在旁边儿，边哭边劝；家宝就近坐着，一声不吱，两道眉毛拧成了疙瘩；只有二姐夫石金贵儿还算平静，坐在椅子上闷头抽烟。 高玉好紧张地扫视着屋里人：“怎么了这是出什么事儿了” 金贵儿从鼻子里长长地吐出一口白烟儿，说道：“唉，还不是因为大姐夫和他妈，把大姐给接回去了嘛！你二姐和家宝觉得太便宜了他们家，跟妈说话不中听了，把老太太给气着了。” 高玉好一听这话，这才松了口气：“哎呀，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儿！他们把大姐接回去，夫妻合好，这不是好事儿吗，咱干嘛还要拦着呀” 金贵儿一听这话，来了精神：“我也是这个意思！冤仇易解不易结，是不是？夫妻之间，能有多大的仇儿！让大姐回去就算对了，再说” “闭上你的臭嘴！”家丽红着眼恶狠狠地瞪着丈夫：“什么叫‘回去就算对了’？归其那不是你姐，你当然站着说话不腰疼！要是你亲姐，明知前面是个坑，你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往下跳吗大姐有工作，离了婚也连累不到你，干嘛这么急着把她当包袱甩！” 没等石金贵说话，高玉好的脸先红了，她迟疑了一下，想张嘴，又把话咽了回去，抬脚走出了屋门儿。 家丽对着高玉好的背影使劲夹了一眼。 金贵儿指点着家丽，一脸的无奈：“你呀你，不是我说你，一说话就夹枪带棒！瞧瞧，伤人了不是！这话搁谁身上，谁乐意听！” 家丽哼了一声：“不乐意？那是因为说中了她的心病！还有你，别以为你就是什么好东西！你向着那个白面鬼，正说明你和他是一路货色，我可不象大姐那么好唬弄，告诉你，要是有一天，让我揪出了你的狐狸尾巴，看我不把你大卸八块！” 金贵儿瞅一眼家宝，讪讪地笑道：“瞅你二姐这张狗脸，说翻就翻，这脾气啧c啧c啧” 吃了一顿沉闷的晚饭后，收拾好碗筷儿，姜大妈让孩子们都各自回屋歇着，她自己也早早睡下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回到自己屋里，家宝倒身躺在床上，脸色阴沉。 高玉好叹口气：“你家的事儿，真是没法儿说，劝和不是，劝分也不是，劝和吧，说我往火坑里推人，劝分吧，又给扣上‘居心不良’的帽子，太难侍候了。” 家宝一皱眉头：“别这么多事儿了！你觉得我大姐还不够可怜那？嫁了这么一个花心汉，这辈子算完了！李景秀这个王八蛋，就是欠揍！” 高玉好刚拿起毛活儿，一听这话，她抬头瞪着家宝：“我事儿？老天爷，你没长眼哪，是你二姐拿话敲打我在先，你没听着啊？” 家宝不耐烦地把脸扭到一边儿：“就你耳朵好使！” 高玉好气得把手里的毛活一摔：“我说姜家宝，你讲点公道行不行！你心疼你家人可以，可你不能不讲理！我可告诉你，要是你这么偏心眼儿，可别怪我自个争口袋，到时候，这个家可有的仗打了！别看你二姐外号叫‘菜刀’，急眼我也不怕她！” 家宝“唰”地甩过脸瞅着老婆：“你从哪个狗嘴里听来的这外号？这还不是我二姐早年为了帮我打架，才落下的浑名，别人胡吣，你也跟着胡信！” 高玉好涨红了脸:“我怎么胡信了，谁不知道你二姐霸道！别一说你们家里人，你就跟条看家狗一样瞪起眼珠子，也不先瞅瞅我是不是坏人！” 家宝朝高玉好呲了吡满口的白牙：“再胡说，小心我咬你！” 高玉好斜了丈夫一眼：“你敢！” 家宝叹口气：“其实，我真该去‘咬’他妈李景秀一顿！就算是大姐不跟他离婚，起码，也让这小子长长记性！” 高玉好说：“你快消停点吧！要是大姐真跟他离婚了，教训他一下倒没什么，只要他们一天不离，李景秀就是你的亲姐夫，看大姐的面子，你也不能跟他动手！ 其实，我看李景秀这个人吧，虽说不是个厚道人，也算不上一个真流氓，顶多就是狗气点儿，不太检点。” 家宝冷笑一声：“不检点还不够可恨吗？说到底，他就不是个好玩意儿！” 高玉好说：“开弓没有回头箭，你让大姐怎么办？千不看，万不看，她也得看在孩子的份儿上，总不能让孩子一落地就没有爹吧！你c我，都是从小没爹，那滋味儿还用我说吗！” 家宝叹口气：“唉，难就难在这儿嘛！怎么，勾起你的伤心事儿啦？好儿，你一直不愿意提你爸妈离婚的事儿，今儿你跟我说说，当年他们到底为什么闹离婚？” 高玉好也叹了口气：“过去的事儿，我是真不愿提。 外人看来，我爸妈当年离婚，是我妈受了天大委屈，其实，我看来，他们离婚，错儿在我妈。 我一辈子也忘不了那个冬天：他们离婚后的第二天，我爸在我上学的路上等我，那天，天阴沉着，他围着一条灰色的围脖儿，穿着一件灰色棉大衣，整个人都是灰头土脸的。 他当时一句话不说，就是抱着我哭，哭得浑身打颤，直到同学提醒我要迟到了，他才松开手，从他兜儿里摸出十块钱塞在我书包里虽然那天他什么都没说，可我看得出来，我爸其实是不愿意走到离婚这一步的！ 那天晚上放学后，我妈发现了那十块钱，她一下就猜到了钱的来历，劈头盖脸地对我连打带骂一顿，那动静儿，连邻居都惊动了。 从那一天起，我爸的可怜和我妈的可怕，就象是用刀子刻在了我的记忆里，现在想想，那两张脸就在眼前儿。 我妈这些年来，一直向我灌输对我爸的恨，说他是让吴大爱那个狐狸精拿了魂儿，才把我们娘俩给扔了。 就算这是事实，对我爸，我无论如何也恨不起来，哪怕他现在和姓吴的又生了儿子c又混成了姜县的富人c这些年他再也没来看过我，我还是不恨他，我相信，我爸当初是有苦衷的。 相反，小时候，我更恨我妈，我觉得是她拆了我们好好儿的一个家！ 这些年，我妈拉扯我过日子，也吃尽了苦头儿，慢慢儿地我长大了，我的恨才变成了对她的可怜和迁就。 我妈的性子为什么这么酸，原因不好说一一一一一也不知道是她的性情毁了她的婚姻，还是她的婚姻毁了她的性情，反正，除了我，她跟谁都较劲，跟谁都怀着戒备心，只要她不痛快，别人也别想痛快。 大姐的性格儿，跟我妈可不一样，她万事都想得周全。她做出的决定，不能说是最好，至少眼下没有更好。你要是真心疼她，也只能顺着她了。” 家宝说：“不瞒你说，我是一心想当好姜家的顶梁柱，家里人只要遇到什么为难事儿，我就要为他们撑腰c出头。今儿让你这么一劝，我有点想通了，有些事儿，让一步，可能结果更圆满点儿。” 高玉好点点头：“那当然，撑腰打气，也得讲究个进退，否则就是莽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老话说，进了腊月就算年，整个腊月，都是买卖店铺们的好日子一一一一家丽忙的，天天儿连中午饭都顾不上回家吃，姜大妈心疼地直骂：“钱孙子，挣钱不要命！饥一顿饱一顿，早晚作践出病来！” 骂归骂，每天姜大妈都把做好的热汤热面给家丽送到摊子上去，让她多吃一口是一口。 跟着姥姥跑了几趟前街，家丽三岁的小女儿静静，胆儿也练大了，好几次，她都试巴着想要自己往前街跑，幸好她姥儿发现及时，把她狠狠教训了一顿：“到了年关下，满大街都是拍花子的，要是真把你拍走了，这辈子就别想再见到姥姥和你爸妈了！落在那些坏蛋手里，天天挨揍，还不给你饭吃！还敢不敢再往外跑了？” 静静抽抽嗒嗒地点着头：“不敢了！” “今儿风大，你别跟姥姥送饭了，正好你舅妈感冒在家，你就跟舅妈在家里呆着，姥姥一会儿就回来，行不行？” 静静点点头，又摇摇头：“可是舅妈在睡觉！” 姜大妈用手掌抹去了静静嘴边的一颗泪瓣儿：“乖，睡觉也没事儿，姥姥给你们关上门儿，家里有大人，你就不用害怕了，是不是，听话！” 老百姓攒了一年的钱，好象就是为了花在年关这些天，甭管是卖吃的还是卖穿的，家家的摊位前都挤满了人。 在家丽的摊子前，姜大妈意外见到了一个多年不见的老姐妹，老姐俩一见面，翻历史书一样，把她们认识的老人儿互相翻讲了一遍，等姜大妈突然想起家里没锁门的时候，她们已经聊了快两个点儿了。 姜大妈从前街回来，高玉好还在睡着，她轻声地叫了声“静静”，没人答应，再叫一声，还是没人答应，四间屋子找了一遍，都没人一一一一一“静静”，姜大妈惊恐的声音瞬间提高了八度，把熟睡中的高玉好吓得一激凌，翻身坐了起来。 静静不见了！这个消息把家丽和金贵儿吓得魂飞天外，俩人扔下了摊子，在街上东一头西一头地翻腾起来，瞅哪个孩子，都象是自己的闺女。 一接到妈的电话，家凤和李景秀，不到半小时的功夫也赶到了前街，家凤已经是八个月的身孕，这样跟着奔波，姜大妈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要不是遇上这急死人的事儿，她哪敢惊动家凤呢！ 家宝和家华也赶了了回来，顾不得家华快要高考，家宝顺路从学校接上了妹妹，为得是多一个人能多一双眼。 几个人在街上简单地碰了个面儿，姜大妈把事情的前后经过又重新学了一遍，边说话，嘴唇边打着哆嗦，看着妈的可怜样子，家华忍不住抱着她的胳膊哭了起来，高玉好因为正在发烧，站在冷风里不停地打着寒颤。 此时，一家人里，只有李景秀还算镇静，他皱着眉头略想了一下，瞅着高玉好问道：“弟妹，你睡觉的时候有没有听见什么动静，比如有没有听到门响，或者静静跟你说什么话没有？” 自从上次犯错，李景秀在姜家人面前，变得比猫还温顺和斯文。 听了李景秀的问话，还没等高玉好张嘴，家丽先咬牙切齿道：“她要是能听见什么动静，聋子都能听见声儿了！睡着了跟死人一样，被人抬走了都不知道！” 高玉好的脸涨得通红，身子寒颤地更厉害了，家凤推了家丽一把，顺手扶了下高玉好的胳膊：“玉好儿，你多体谅你二姐，这蹋天的大事儿，搁谁身上谁也受不起呀！” 听姐这么一说，家丽的情绪完全失控，她“哇”的一声，坐在地上大哭起来，在场的几个女人全哭了。 李景秀解劝说：“这不是哭的时候！弟妹再好好想想，一会儿公安局的人来了，人家也得问个前因后果呀。” 高玉好突然想起了什么，她抹把眼泪，哑着嗓子说：“我想起来了，我迷迷糊糊地时候，好象听静静说，她要到马肥家去玩儿！” “老天爷，你怎么不早说！”家宝冲着媳妇跺了跺脚，飞身上了自行车，朝自己家的方向蹿了出去，其他人也呼呼拉拉地跟着追了上去。 果然，家宝风风火火赶到邻居马婶家的时候，静静正坐在她家炕上和好朋友马肥吃年糕呢。 家宝一把把静静从炕上提起来，照着她屁股打了两巴掌。 静静被这突如其来的巴掌给打懵了，瞅着舅舅半天才想起来哭，把嘴里含着的一口热粘糕全吐在了衣服上。 马婶追了进来，她一把把静静抢到怀里，质问家宝：“家宝，你这是干什么呀两家孩子天天在一起玩儿，今儿个怎么就犯了冲了？” 家宝也意识到自己的失礼，他赶忙解释：“婶子，您不知道，我妈都快急死了！全家人都以为她走丢了，找她都找翻天了！” 马婶儿说：“静静来的时候，我问过她，她说她来我家之前，告诉她舅妈啦！再说，孩子找不着了，你们就不会先上我家来问问？” “婶子，这不都让东城前几天丢孩子的事儿给吓的嘛，一听说静静找不着了，一家子全吓昏了头，就以为她也是给人贩子偷走了，光是满大街追人贩子，哪还想得起到您家来！对不住了，婶子，我得赶快把静静领回去，好让我妈他们放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让姜家一家人惊魂的这一幕总算是落下了！家华返回了学校c因为怕天黑了路不好走，姜大妈也没敢留家凤两口子在家吃晚饭 李景秀和家凤一进家门，姚春连一脸关切地询问孩子找到没有，一听说找到了，她嘴里连声念着阿弥陀佛一一一一一一眼瞅自己也要有孙子了，将心比心，家凤看得出来，婆婆是真心实意地替家丽高兴。 李景秀说他有事儿出去一趟，有一顿饭的功夫，他又返了回来，怀里抱着一个泡沫箱子。 打开箱盖儿，原来是一箱冰冻的大螃蟹！姚春连一脸惊喜地问：“这可真是稀罕物！哪儿来的呀这是” 李景秀从箱子里挑出两只最大个儿的圆脐儿蟹递给家凤：“买的呗！你儿子又不当官，谁会送这贵重东西给咱家媳妇儿，回头你把这两只蒸了，你和老太太一人一个尝尝鲜儿。” 家凤接过螃蟹，心疼的直皱眉头：“这得花多少钱哪，这哪是咱家吃得起的东西！” 李景秀重新封好了泡沫箱：“这本来也不是买来自个儿吃的，我这就给我表舅送过去，匀出两个来，让你们解解馋。” 姚春连说：“瞅见没，这就是当官儿的好处，什么时候有人给我儿子送螃蟹了，妈就算熬出头了。” 李景秀搬起了箱子：“慢慢儿来呀，现在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什么时候我这虾米也变成了鱼，什么时候您就有螃蟹吃了，走罗！” 姚春连又喜又嗔地对着儿子的后背撇了撇嘴：“臭美样儿。” 家凤无奈地出口气：“就知道给人当狗腿子。” 姚春连白了儿媳妇儿一眼：“话可不能这么说，他这么做是为了谁呀！ 去，赶紧把螃蟹蒸了，等蒸熟了，我那个留一半儿，让他回来也尝尝鲜儿！” 送走了家凤和李景秀以后，姜大妈开始张罗晚饭，她特意炒了好几个菜，算是给全家人办一桌压惊宴。 饭菜上桌以后，石金贵儿给每个人面前的小洒盅儿里都满上了酒，然后，他郑重其事地端起酒杯，满脸带笑地向着高玉好：“弟妹，按理说我这第一杯酒应该敬咱妈才对，可是，今儿，为了表达姐夫的感激之情，我先敬弟妹一杯一一一一一要不是弟妹聪明，即时想起来静静的去处，这孩子哪能那么快就找回来！来，姐夫敬你！” 高玉好面沉似水地坐在炕沿儿上，面对石金贵儿举在自己面前的酒杯，她的手纹丝没动：“二姐夫，您这是敬我呢，还是拐着弯地骂我呢我猜您是想说，要不是因为我，孩子还不能丢呢，对吧” 高玉好的话，象突如其来的一个耳光，把毫无防备的石金贵儿给打愣了，殷勤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他端着酒杯的手定在半空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在座的所有人，全跟着愣了一下，互相瞅了瞅，好几秒钟，没一个人说话。 还是家丽最先反应过来，她慌忙端起酒杯，满眼真诚地看着高玉好：“玉好儿，你二姐夫的话，绝对是真心实意的！借着今天这顿饭，姐也正式跟你道个歉，我说话不中听，妈总说我是一根肠子通到腚，直来直去！你可千万别跟姐一般见识，成不！” 高玉好怕笑疼脸皮似的微微咧咧了嘴角儿：“二姐，孩子找回来了，你们摆出了这幅大仁大量的样子，要是没找回来呢，恐怕我现在已经在黄泉路上了！” 家宝竖着筷子在桌儿上戳了几下：“玉好儿，人在着急的时候难免失态，就算二姐说话不中听，可她也没有赖你把静静弄丢的呀一一一一一你的那些想象，它根本就不存在。得了，快吃饭吧，妈做了这一桌子菜呢。” 听了家宝的话，高玉好的眼里突然涌满了委屈的泪水，她泪光炯炯地盯着家宝的脸：“姜家宝，在我和你们家人的关系上，我从来就没有指望过你能站在我这一边儿，我现在就问你一句，我要回娘家，你送不送我走” 高玉好的目光象黑夜里的两道远光车灯，咄咄逼人，逼地家宝连眼皮都抬不起来。 没等家宝开口，姜大妈抢过了话茬：“玉好，这黑灯瞎火的，你回什么娘家呀！听妈一句劝，这过日子，没有马勺不碰锅沿儿的，你二姐那张破嘴，我平时没少说她，你就多担待她几分儿吧，啊！” 高玉好没理婆婆的话茬儿，她依然盯着家宝的脸追问道：“你送还是不送”，一听儿媳妇的的语气这么有钢儿，姜大妈朝儿子瞪了一眼：“家宝，赶紧下炕穿衣服，听见没！” “非得走啊，玉好！”家丽边下地穿鞋，边可怜巴巴地挽留，“风大，家宝，你们还是开我家三轮车走吧！”家丽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递给了兄弟。 一顿挺丰盛的晚饭，没有人动一筷子就算结束了。 姜大妈坐在炕头上又抽起了闷烟。 金贵儿有些懊恼地挠着头皮：“早知道烧香能惹出鬼来，我不敬那杯酒好了！” 家丽哼了一声：“我不就是说她睡得死吗，也没说她别的呀一一一一一这就冲了太岁了！” 姜大妈正眼不瞅家丽：“要是你当初能听进我这个老婆子的话，早早儿地从家里搬出去，能有这今天这些罗乱唉！不是冤家不聚头，全是我的活冤家！” 家丽夹了她妈一眼，低声嘟囔道：“从她进门儿，我也没跟她闹出什么二五眼的事儿呀！今儿也不知怎么了，突然就这么邪性！ 归其，就是一个原因，就是您平日里把她捧得过头了！要是她一进门儿，就给她来上一顿‘杀威棒’，看她还敢不敢再这么事儿事儿的了！” 姜大妈一听家丽这话，立时来了脾气：“我看你，纯粹是四楞子鸡子儿不翻个儿！你当初进人家石家门儿，人家给你立过规矩没有！别老鸹落在猪身上，就看见人家黑，看不见自个儿黑。 我早就说过，你的毛病出在嘴上！你要是不改，以后这种事儿还得有！ 去去去，赶紧回你屋死觉去，别在我跟前儿给我添堵！瞅着你就来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高玉好流产了！ 第二天，当家宝把这个坏消息带回来的时候，姜大妈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 老天爷，万没想到，高玉好这次生病，是‘病孩子’！怪不得昨儿个儿这么反常，刚怀上孩子的女人，哪个不得闹几天驴脾气！ 姜大妈训斥儿子：“家宝，妈是死人，你也是死人哪！你怎么也不知道你媳妇儿怀孕的事儿？” 家宝坐在墙角的椅子上，眼眶发黑：“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我上哪知道去！到她妈家以后，就说肚子疼，接着去了医院，医生说是流产了。” 姜大妈：“现在人在哪儿呢？” 家宝说：“本来，医生说不用住院，开点药，回家养着就行了，可她妈不让，非得坚持住医院，我回来拿点住院用的东西。” 姜大妈连连点头：“住院是应该的！孩子没保住，大人不能再有闪失！要是那样，我这条老命就算交待了。唉！老天爷，我这是什么命，给我个孙子我都留不住!” 家宝怕她妈又要大放悲声，赶紧拿话拦着：“留不住更好，养孩子的钱，还没攒下呢，我要是知道她怀孕了，也得撺掇她做了去。” “你放屁！”姜大妈瞪起了眼珠子，“孩子没保住，这是没法子的事儿，要是故意给人流儿了，那就是成心杀人！孩子没出生，那就不算是人命吗混账念头！” 家宝说：“我这不是怕您难受，给你老宽宽心嘛！” 姜大妈眼圈儿一红：“要是见不着孙子，我这辈子也甭想宽心了！家宝儿，你说，难道是咱家祖坟的风水不畅通了，要不，为什么传宗接代就这么费劲呢，从你太爷起，四辈儿了，一辈儿就结一个瓜，到了你这一辈儿，又赶上了计划生育，想要结个瓜就更不容易了，玉好这一流产，绝不是什么好兆头！不行，明儿个，我非得找黄半仙给瞧瞧不可！” 家宝咧了咧嘴：“要是风水堵了，找通下水道的人就行，找黄半仙儿，那不是找错人了么。” 姜大妈啐了儿子一口：“呸，胡说八道的乌鸦嘴！不怕神仙怪罪！那么多有头有脸的人，都请黄半仙看风水，难道你比人家还高明了？ 去，别慎着了，赶紧到商店里去买几袋儿好奶粉c麦乳精什么的，再称几斤好排骨，家里有现成的笨鸡蛋，我收拾一下，你驮着我，赶紧上医院去！” 家宝瞅了眼窗外：“下这么大雪，雪停了再去不行吗” 姜大妈又瞪了儿子一眼：“又是屁话，要是你妈住院，这个天儿，你能把我一人儿给扔医院里头？” 家宝说：“路不好走，我怕您摔着。” 姜大妈：“摔着也得去！我跟你说，现在去，都已经算晚了！昨晚上我就不该让她回娘家。想想这事儿我就后悔地要死，她刚受了惊吓，再让那个三轮子这么一颠，坐的再结实的瓜也得落了秧！你二姐呀，这回是罪上加罪喽！家宝，你路过前街，把你二姐也叫上，让她跟咱俩一块儿去吧！” 家宝不解地望着他妈：“我二姐又加什么罪？” 姜大妈说：“你忘了，三轮子是她家的！” 家宝一脸苦笑：“帮车还帮出错儿来啦！再说，车是我开的呀！” 姜大妈：“可主意是她出的！人人要是都这么讲理，事儿就好办了！你跟妈说实话，你丈母娘在家是不是骂你二姐来着？” 家宝说：“老娘们儿的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我从来不走心。我看，别让二姐去了，要是那边正在气头儿上，再说些个不着听的话，她再受不了！” 姜大妈说：“看，还是骂了不是！只是，你大姐现在月份儿太大，不能惊动！大姐去不成，你二姐再不露面儿，我怕你丈母娘挑理呀！” 家宝说：“她要是想挑理，不管怎么做都是不对！就听我的吧，别让二姐去了。 我先买东西去。” 姜大妈叫住儿子：“等等儿，给你钱！” 家宝说：“我有钱”。 姜大妈朝儿子撇撇嘴：“软驴拉硬屎还！要是你兜儿里超过二十块钱，那都活见鬼了，还笑，妈说得没错儿吧！拿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来医院，姜大妈就是本着“认罪伏法”的好态度来跟亲家母认错儿的。本来这件事儿，确实是自己家失礼，既然错了，咬牙硬扛也没用，该服软儿的时候就得服软儿。 病房里横七竖八地挤着六七张病床，因为要过年了，不是重症患者，都已经回家养病，房间里有一半的床铺空着。 姜大妈和家宝进来的时候，高玉好手上扎着吊瓶，在靠近窗户的病床上睡着。她妈背朝窗户面朝门地坐在床头的小柜儿上，一只脚蹬着床沿，正低着眼皮认真地嗑瓜子儿，听到门响，一抬头，看到是姜大妈和家宝顶着满头的雪走进来，高宝针先是一愣，接着迅速扔了手上没吃完的瓜子，拍了拍两只手上的碎屑，把双臂往胸前一抱，扭脸儿朝向了窗户。 姜大妈把鸡蛋篮子放在门口，解下头巾，边回身向走廊里抖搂两下，边自己找台阶下：“哎呀，这雪是真大呀！” 高宝针一声不吱。 姜大妈满脸是笑，轻手轻脚地走到了高玉好的床尾，探身向着高玉好的脸上端详了一下：“睡着呢！脸色儿还行！亲家，真是辛苦你了，出了这档子事儿，我真是觉着对不住你，我这个婆婆当得忒失职了” 一听姜大妈这话，高宝针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当婆婆失职不算错儿，你当妈不失职就行了！” 姜大妈一打愣儿，马上又陪笑道：“亲家，我就玉好这一个儿媳妇儿，老话儿说，手心手背儿都是肉，媳妇闺女，我是一样看待。” 一听这话，高宝针唰地扭过脸，瞪着姜大妈：“一样看待我倒要听听，你是怎么一样看待的！” 姜大妈被亲家母的强势给逼得，象个受审的孩子一样，有些局促起来：“咱就是平民百姓的人家儿，山珍海味，绫罗绸缎，我这个穷婆婆供不起，可是，我要是有肉吃，绝不会让玉好儿跟着我喝汤，是不是，我” “你快拉倒吧，”高宝针截断了姜大妈的话。 “你还好意思说吃肉，我们玉好是好吃口肉，可自从进了你们家门儿，吃过几顿象样的肉菜 玉好儿中午带饭盒儿，你就专做白菜土豆烂茄子这种和尚饭，瞅瞅她的那些同事，哪个不是包子饺子的天天换着样儿地带！你是真不会做饭吗，你给你闺女送饭的时候，怎么知道热汤热水地掉着样地做呢！ 提起你闺女，她更不是人！她三天两头跑南边儿进货，什么时髦的衣裳见不着啊，瞅瞅送给玉好儿的那几件烂衣裳，不要说年轻人儿，白给我老婆子穿，我都嫌丢人，还说是特意给玉好买的，狗屁，全是她卖不出去的货底子!她以为打发叫化子呢我们就那么不值钱吗 这还不算，还动不动还拿话寒碜人，说什么，就玉好儿这体型，想买合适的衣服比登天还难！怎么就比登天还难了？这些年没有她家的衣服穿，我们玉好儿难道就光了腚吗？说那些个没味儿的屁话！ 再说了，你四处打听打听，有哪家嫁出去的闺女，还天天住在娘家的？她以为当了个大姑姐，就成了站着的婆婆了就有资格指桑骂槐地敲打人了？她也配！她家孩子别说是没丢，就是真丢了，和我们玉好儿也没有半毛钱的关系一一一一一给她看孩子，我们看不着！ 死的不凶闹得凶，她家孩子没丢，却害得我们玉好儿的孩子没保住，这回怎么老的少的全都不吱声啦？她家孩子是孩子，我们肚里的孩子就不是孩子了？ 刮着那么大的西北风，拿个敞逢的破三轮子，就把我们给打发回来了，这不都是你家干得好事儿吗 你还好意思说‘一样看待’跟你亲闺女，你能下这个茬子！你们家要是不愿意过，就趁早说话，不许这么欺负人！” 今天因为急着出门儿，忘了吃降压药，姜大妈这个时候，就觉着自己的脑袋周围，好象转圈飞着一百个绿豆蝇，嗡嗡的响成了一片，高玉好她妈再说什么，不要说是分辩，她连听都已经听不清楚了，她只看见那个老娘们儿的两片嘴皮子在上下翻飞，几颗金牙在嘴里闪闪发光c又看见高玉好坐起来要拦住她妈的话茬儿c看见同屋的几个病人和家属在瞪着眼睛瞅着她们，最后，她听见了家宝一声吼：“不过拉倒！”然后就拽着家宝或者是家宝拽着她，踉踉跄跄地出了医院的大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吃了降压药，姜大妈就倒头睡下了。 家宝在一边守着，听他妈不时地喘着粗气。 临黑天的时候，金贵儿打来电话，说他妈明天过七十大寿，她们一家人，明天一大早给她妈祝寿去，来回几十里的路，今儿晚上就回他们自己的房子住，那里离长途汽车站更近，要是顺利的话，明天天黑前就能赶回来。 接完二姐夫的电话，家宝稍微松了口气儿：今天不回来正好，要是二姐看到妈气成这个样儿，非得找高家拼命不可，那可就乱上加乱了。 家宝不会做饭，他把一个凉馒头和两片腌萝卜，拿热水泡了一下，送进了肚里。 家宝合衣躺在炕上，把今儿下午的事儿，在心里又仔细过了一遍，他越想，越觉着他妈今天的反应不大对头：“被人这么劈头盖脸地数落一顿，妈居然不还口，她可不是这么窝囊的人哪！‘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这才是她的作风。” 想到这，家宝坐起身，竖着耳朵仔细听了听姜大妈的呼吸，然后，又摸黑儿躺下身去。 家宝判断，他妈现在的平静，只可能有两种原因，要么是让老高婆子气伤了身子，要不就是气伤了心，不然，不会是现在这样无声无息地局面。 二姐不在家，大姐又不能惊动，家宝担心着他妈的身体，一宿不敢合眼。 熬到凌晨四五点的时候，家宝迷迷糊糊地睡着了，虽然睡得不踏实，居然还做起梦来，在梦里，他把高玉好给数落了一顿一一一一一一“不是我说你，你肚里既然憋着这么多不满意，你为什么不跟自个儿的爷们儿说，偏要跑去跟你妈胡说呢，你妈是啥样人，你不知道啊！那天还跟我说，你不会无理取闹，这才几天儿，怎么就闹起来了呢！年纪轻轻的，你这不是扯老婆闲吗？”这时，高宝针冲上来推了家宝一把：“反了你！我的闺女，只有我有权数落她，你们家人，敢动她一个指头试试！” 家宝气得喘着粗气：“你不讲理！你”他想要对着高宝针撸胳膊，可是胳膊说什么也动不了，急得他想大喊大叫，猛得睁开眼，才知道自己是在做梦。 家宝揉揉眼睛，才知道天已经大亮了，他看到妈已经把铺盖收拾的利利索索儿，正坐在炕头上抽烟袋呢！ 家宝一个骨碌坐了起来：“妈，您，您没事儿了？” 见家宝醒了，姜大妈把烟袋锅在烟盒上“铛铛”地磕了几下：“我能有啥事儿！饭都做好了，吃完了你好上班儿去！” 家宝狐疑地看着他妈：“不是，妈，您真没事吗，昨儿” 姜大妈盘着腿，俩手撑着身子往炕沿上挪：“昨天什么事儿？不就是让驴给踢了一脚嘛！赶紧的，一会儿上班儿不赶趟儿啦！” 快到中午的时候，姜大妈给家凤打了个电话：“凤儿，趁着天暖合，你多穿点儿衣服，来家一趟，妈有事儿和你商量。” 听她妈学完了昨天医院里的事儿，家凤半天没说话，她坐在炕上，紧着眉头，一只手的拇指不断地磨擦着手里端着的大茶缸的缸沿儿。 姜大妈又装上了一袋烟：“凤，你是不是不相信妈说的话别说是你了，连我自个儿都不信，昨天的事就象做了个犯小人的梦一样，我跟你说，就是做梦，也想不到她妈能说出那样的话来！ 我自以为，拿高玉好跟你们几个没有两样看待，不为别的，就全当是为了家宝儿！我就怕闹出些个是非来，让他夹在当间儿受罪。这倒好，小心着，小心着，这屎盆子就给我扣上了。” 家凤长出了口气：“瞅着高玉好，不象是个嚼舌头的人哪，可是这些话，她要是不说，她妈上哪知道去。” 姜大妈两手一摊：“谁说不是！人家当面不说，心里可是一条条地给我记着呢！我这不知死的老鬼，还觉着自己做得怪不错的呢。” 家凤说：“妈，老话儿说‘话过三张嘴，长虫也长腿’，也可能是高玉好无心的话，她妈就当真了呢。 高玉好从小没爸，她妈也是护犊子护过头了。” 姜大妈反驳闺女：“你们也从小没爸呀，你妈不护犊子这和护不护犊子没有关系，根本就是她妈不讲理！ 她定的这些罪名，哪一条都能冤死个大活人！” 家凤担心地看着她妈：“您打算怎么办？” 姜大妈说：“你放心，我也不和她吵，也不和她闹，我跟她们高家做到仁至义尽！以后要是万一闹到离婚那一步上，我也不算是对不起家宝了。” 家凤更紧张了：“妈，怎么就说到离婚那一步了？您忘了当初是怎么劝我的了！再说，这回过分的是高玉好她妈，不是高玉好！” 姜大妈说：“是，妈明白，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提离婚的事儿。 我昨儿个想了一宿，把她家列的这些罪状挨个捋了一遍，甭管哪一条，都和二丽有牵扯，这回，二丽算是坐到高宝针的针眼儿里了！ 冤有头，债有主，既然和二丽有关，那就得从她身上动刀，我想让她们一家子搬出去！ 等熬过这个冬天，静静就该上幼儿园了，到时候，我天天接她，直接把她接回她自己家去一一一一惹不起，咱躲得起，我看高老婆子还能再鸡蛋里挑骨头不能！” 家凤说：“二丽家离幼儿园忒远了，这要是遇上闹天儿，你和孩子多遭罪呀！” 姜大妈说：“不要紧，我买个脚蹬三轮子，那玩意儿比自行车稳当。真要是赶上闹天儿的时候，我就把孩子接咱家来，一次两次的，不算毛病。 高婆子要是明白人，就应该清楚，咱们往后退这一步，就等于是让了一步。要是她还步步紧逼，那就别怪我翻脸了！” 家凤说：“二丽要是不搬怎么办，就她那顶牛儿的脾气！” 姜大妈求助地眼神儿瞅着家凤：“我叫你来，就是为了商量这事儿！听家宝说，今儿下午，二丽就从她婆家回来了，到时候，你替妈好好劝劝她。不过，我刚跟你学的那些话，你千万不能全盘端给她，她要是知道了来龙去脉，不光不能搬，还得炸庙儿不可。你专捡她的不是说：就说高玉好流产，是因为先受惊吓，后受巅簸，高婆子这才急眼，非要跟我要个说法。 二丽是个软心肠子，她能不怕我为难么，这么一来，肯定就搬走了。”说到这儿，姜大妈长长地叹了口气：“唉！我早料到会是这么个结果，可那个二冤家当初死活不听劝哪！这下好，敬酒不吃吃罚酒！” 家丽的婆家离姜县有三四十里的路程，因为惦记着家里的生意，吃过了婆婆的长寿面，他们一家三口就赶回了姜县。因为天色还早，家丽直接去了服装摊儿，她让金贵儿把孩子和婆家给的礼物先送回娘家去。 一进门儿，静静又打喷嚏又流鼻涕，姜大妈埋怨女婿，这么冷的天儿，不该带孩子一起去。 金贵儿说：“今年不同往年，今年是我妈的七十大寿，子孙们一个儿都不缺，全到齐了，咱能不让静静去嘛！” 姜大妈边从金贵儿提回来的筐子里往外捡东西，边感慨地说：“你妈真是好福气一一一一一身子骨儿结实，儿女们又省心，人活一辈子，到最后要是能落下这两样儿，就算没白活。亲家母忒周到，总惦记着给我捎东西，比我大着一轮呢，论理儿，吃我的东西才是正对呀。” 金贵儿说：“我妈和您对脾气，这趟回去，还嘱咐我给您捎信儿，等过完年，天儿暖好了，让您上我家去住家些日子呢。” 姜大妈说：“这一晃，和你妈都三四年没见了，还真是怪想的呢！” 收拾完筐里的东西，姜大妈回头看见静静坐在炕头儿上，已经困得抬不起眼皮，她让金贵儿赶紧带着孩子回屋歇会儿去。 家凤边吃着金贵儿带回来的大麻花，边跟她妈说：“看来，还是亲戚远来香，您这仨亲家，就属家丽的婆婆没有说道儿。咱且不说高家，我那个婆婆，要不是天天有麻将牌九的恋着，也不是个省油的灯。高玉好的娘家，要是离得远点儿就好了，您说是不是！ 咦？妈，您听，是不是有人在敲大门” 姜大妈朝家凤摆摆手：“你不用动，我出去看看。来了，来了，别敲了，谁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还没等姜大妈打开大门，马婶儿风风火火的声音先闯了进来：“嫂子，家丽在前街和人打起来了，服装摊子都让人掀了，快瞅瞅去吧。” 姜大妈一听这话，脑袋嗡地一声，她顾不得开门，返身又往屋里跑，边跑边喊：“金贵儿，金贵儿啊” 家丽做梦也没有想到，今天高玉好儿她妈会来砸场子！她正蹲在地上整理货物，身后刚支起的摊子突然就被人掀翻了！家丽跳起身，一把抄起了挂衣杆子，定睛一看，掀摊子的竟然是高宝针，家丽收了手，大声喝道：“婶儿，你这是干什么呀？你疯了？” 高宝针不理家丽的话茬儿，把两架衣服推倒以后，她回身对着过往的行人喊道：“大家伙快来看那，我把姜家丽的摊子给砸了！你们一定想知道，我为什么要砸她的摊子我告诉你们，这个女人，她不是人！我闺女，是她的弟媳妇儿，刚怀上孩子，就被她给欺负地流了产，做出这么的缺德的事儿，她还是不是个人！” 见高宝针一口一个‘不是人’地骂，家丽的火气“噌噌”地往上蹿，她刚要破口，就听见高宝针说到“流产”一句，这让家丽的心忽悠了一下，“流产？谁流产，高玉好流产了？这怎么可能呢！她啥时候怀的孕那？” 家丽突然想起了前天，高玉好儿在冷风里打着哆嗦的样子，天爷，有可能啊！家丽顿时觉得自己成了一个正在漏气的皮球，底气开始不足。 正在这时，石金贵儿赶来了，他手里攥着把铁锹，风风火火地边拨拉开看热闹的人群边嚷嚷：“谁？谁敢砸老子的摊子！谁！” 看到是高玉好她妈站在面前，石金贵儿愣了一下，他把手里的铁锹往地上一杵，压了压火儿，冲着高宝针呲牙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婶子呀！这亲戚里道的，有什么话不好说，非得下这茬子！” 高宝针哼了一声：“你还知道是亲戚里道的我看你们，根本就是六亲不认的畜生！” 一听这话，金贵儿把脸一撂，刚要开口，家丽抢先他一步说道：“婶儿，你说我不是人也好，是畜生也罢，我们不还嘴！现在你砸也砸了，骂也骂了，天大的气儿，也该消了，该回家就回家得了！” 高宝针没想到，这把“菜刀”居然这么容易就服了软儿，于是她胆气更足了，高宝针对着家丽啐了一口：“呸，说得轻巧！孩子没保住，那就是一条人命案，你以为我砸你个摊子就算完事儿了？” 一见这个老家伙这么有钢口儿，家丽的气儿又开始往上顶：“你还想怎么样？你闺女流产，那纯是个意外，又不是我故意给打掉的，难道还要我赔你条命不成？” “等会儿，”金贵儿听到这儿，眼珠子象是瞬间被点亮的两盏灯，他走到了高宝针跟前儿紧盯着她的脸：“你是说你闺女怀孕了那，咱可得好好说道说道了。你闺女到底怀的是谁的孕，她能说清楚不她要是怀得不是老姜家的孩子，她流产就是活该！” 几乎是同时，高宝针和家丽冲着石金贵儿吼道：“你放屁！”家丽狠劲搡了金贵儿一个趔趄：“你胡嗪什么呀把我兄弟的脸往哪儿放？” 金贵儿差点被家丽这一把推个屁股墩儿，他站稳了身子，慢条斯理儿地走到了高宝针面前：“怎么着，我这么说，你老觉着挂不住了，是不是可是，真事儿他假不了，假事儿他也真不了，你回去问问你闺女，这个月十七早上，就在这前大街上，她坐的谁的自行车搂着谁的后腰要是你闺女真是清白的，你回来取我的命都行！” 姜大妈抱着静静c家凤扶着姜大妈的胳膊，娘儿三个从人群里挤了进来。 姜大妈一看见高宝针，心里立刻全明白了，‘腾’地一下，压了一天的心头火儿，瞬间冲上了姜大妈的心头，她把孩子递给家丽：“我跟你们说，你们几个谁也不许动手，你们是小辈儿，动手不占理，我来收拾这个老货正合适！” 说着，姜大妈一转身，两步赶到高宝针面前，对着她的脸，抬手就是一巴掌。高宝针看出了姜老婆子来者不善，已经加着防备，见巴掌一来，她急忙往后撤身，姜大妈的巴掌擦着她的鼻子尖儿闪了过去。巴掌落空，姜大妈又伸手去揪高宝针的脖领子，高宝针攥住姜大妈的两只手，两个人互相较上了劲。 家凤赶过来，一把抱住了她妈的后腰：“妈，你这是干什么呀!这么多人瞅着，多丢人哪！” 姜大妈怕伤了家凤的身子，她不得不松开了自己的手。 高宝针整了整袄领子c抻了两下衣襟儿，然后，食指指点着姜家老少几口：“好，咱有账不怕算，这一笔一笔的，我都给你们记着，到时候跟你们算总账！”说完，转身拨开人群扬长而去。 姜大妈对着她的背影冷笑道：“好哇！有胆量，现在就算！当着大家伙的面算！就怕你那些个屁嗑，哪一句都站不住脚！” “行了，行了，快别说了”家凤的脸涨得通红，长到这三十来岁，除了打李景秀那一次，家凤从来没有和人吵过嘴，她觉着自己的脸在烧盘！ 姜大妈还想对着围了一圈的“舆论界”，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仔细说一说，刚一张口，就被家凤连拉带拽地拉回家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家宝和他妈离开医院之后，高玉好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死的心都有了，她把头埋在被子里，心就象架在火上的一锅冒泡的开水，上下翻腾着：“千不怪，万不怪，就怪自己嘴太欠，当时跟妈扯那些老婆闲干什么呢！自从嫁到姜家，也就是他二姐的性子有点驴性，别的人对自己，都算是高抬高敬的！正是因为挑不出婆家人的毛病，怕妈误会自己嫁了人就对她少了忠心，所以才鸡蛋里挑骨头地说了那么几件事儿，谁知道，说的无心，听的有意，几句笑谈最后却变成了婆家人的罪证，让婆婆和家宝心里怎么想呢！”越想高玉好越后怕，她使劲地咬着自己的下嘴脣儿，以此惩罚自己这张惹祸的嘴。 自从家宝和她妈离开医院后，一天一宿了，高玉好一句话不说，一口饭不吃，高宝针有点儿慌神。 不论高宝针怎么劝，高玉好就是被子蒙头，油盐儿不进，劝到最后，高宝针实在压不住火了，她顾不得屋里还有别的病友，指着闺女骂道：“真没出息！你怎么就一点儿都不随我！有什么大不了的，顶多就是个离婚呗，世上就他姜家宝一个男人哪离了他，你就活不成了” 一听这话，高玉好一掀被子，‘嚯’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她肿着眼皮，带着哭腔吼道：“有你这样当妈的吗哪个妈能象你这样无事生非c火上浇油！现在收不了场c下不了台，你难道就称心如意了！ 我跟你说的那些小事儿，哪一件不是闲扯着玩儿，你怎么就当了真呢还有流产的事儿，我都跟你说多少遍了，三天前我就肚子疼，可你非得要把这笔账算在姜家人头上！人家没有欺负我，前天晚上，是我跟人家摔了咧子出来的，这脸已经露得不小了，还想怎么样你干嘛对他妈还这样不依不饶她也是六十来岁的人了，顶风冒雪地来看我，你好意思给她个卷帘子吗！ 我不是离了爷们儿不能活的人，可是，我也不能这么糊里糊涂地让人家给‘休’了，我丢不起那个人！” 高玉好长这么大，这是头一次跟她妈发这么大的火，高宝针象是不认识自个儿的闺女一样，愣愣地瞅瞅着玉好的脸，气越喘越粗。 高宝针突然左右开弓，照着自己的脸上”啪c啪“打了两个耳光，吼道：“对，我他妈贱！你是通情达理的大圣人，我是无是生非的老贱货！我怕你受气，怕你吃亏，怕你这怕你那，怕来怕去，我怕得全是他妈的多余！我也甭在这儿碍你的眼，我他妈滚，眼不见心不烦！”说着，高宝针抄起棉大衣，摔门冲了出去。 高玉好望着她妈的背影，又疼又气又觉得丢人，百感交集，她一头扎在被子上，放声大哭起来。病房里几个病友互相用眼神碰了碰头儿，赶紧一起到高玉好的床前来解劝她。 要是没和闺女生这顿气，高宝针还不至于来砸家丽的摊子，她越想自己眼下这两面不是人的尴尬处境，心里就越恨姜家丽，就越想拿姜家丽来出出这口恶气，没想到，打到了狐狸，也惹了一身骚一一一一一石金贵儿居然当着那么多人，说出那样的话来，这让高宝针万没想到。 闺女的人品，高宝针心里有数，她相信玉好绝干不出勾三搭四的事儿，可是石金贵儿说得有鼻子有眼儿，又让人不能不信。 高宝针觉着，许三儿的事儿，必须要跟闺女问个明白，就算自己砸了姜家丽的摊子，在闺女面前‘罪上加罪’，那也得先把这件事儿问清楚了，只要闺女是清白的，（不用问，肯定是清白的），他姓石的这么说，就等于是拿屎盆子往玉好的头上扣，就算玉好不跟他计较，自己也不能饶了他！ 在雪地里转悠了半天，高宝针心里的气儿消了一大半，她后悔自己刚才的话说得过火了，闺女现在是坐小月子，自己跟她发这么大火，太不应该！ 高宝针在自己的腮帮子上拍了两下：“我真是一张狗脸，说急就急！” 回医院的路上，高宝针路过县城有名的‘田记包子铺’，正赶上有热腾腾的肉包子出锅，她买了一大兜儿热包子，又买了两大串冰糖葫芦，便赶回了医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高宝针摔门跑出去之后，在病友的解劝下，高玉好可算是不哭了，可是她非要出门找她妈去，病友们赶紧拦着：“就你这情况，你站着出去，就得躺着回来！还是给你男人打个电话吧，把他招呼来，不是比你出去瞎跑强多了！” 高玉好迟疑了一下，她有点胆怯，昨天，家宝和他妈离开医院时的情形就在眼前，这个时候给家宝打电话，高玉好真是有点儿张不开嘴，可是，下这么大雪，妈又是在气头上跑出去的，万一出事怎么办呢！想来想去，现在唯一能求助的，也只有家宝了！ 已经过了下班儿时间，家宝一个人坐在车间里发呆。按理说，要是没有昨天高宝针的胡闹，他现在应该去医院照顾玉好，可是现在，他实在不愿意见这娘俩的面儿：“算了，回家!” 家宝刚走到工厂大门口，门卫室的张老头儿喊住了他，说是有他的电话。 家宝的心一激凌，这时候谁会打电话来！ 拿起话筒，里面传来高玉好的声音“家宝，是我，”刚说到这儿，高玉好在电话那头呜呜地哭了起来。 家宝有点儿着急，他对着话筒“喂喂”了好几声，那边儿还是一个劲儿地哭，家宝提高了嗓门儿：“我说，有事儿说事儿，你哭什么呀！” 老张头觉察到这个电话有点儿意思，他坐在电话机对面，目不转睛地瞅着家宝。 老张头儿在这个厂当门卫十几年了，打了半辈子光棍儿的他，去年终于娶上了老伴儿。多年来，老张凭着对异性的执着观察，练就了一双透视金光眼：年轻女人，只要让他瞄上几眼，他就能判断出人家是不是个处女！厂里男职工给老张起名”妇科专家”，女职工们把“防火c防盗c防老张”当成自己的”三防“警告。去年休完婚假回来，同事跟老张开玩笑：“张叔，怎么样，是处女吗？”老张嗞着满口的金牙笑道：“四十年前是。” 家宝现在被这么一个‘透视眼’死盯着，他真怕让老张看出什么门道来，他对着话筒说了句“我马上来！”赶紧把电话挂断，没给老张留下任何提问的机会，出门儿向医院赶去。 高玉好衣裳单薄c满脸泪光地站在住院部的走廓里等家宝，家宝进门后看到玉好这个样子，又疼又气，急忙脱下棉大衣裹在她身上：“就不能回病房等吗！” 从医院出来，家宝先去了高玉好的娘家，一见大门紧锁，他返身又回到街上，沿着城里的几条街道仔细寻摸。 这时天已经大黑，街上虽然亮着路灯，可昏暗的灯光比老年人的眼睛还要混浊，给不了行人多大的亮儿。 雪还在窸窸窣窣地下，家宝找了几条街，都没看到高宝针的影子，他的棉鞋都快湿透了，等他跋涉回医院的时候，不料，高宝针已先他一步回来了。 家宝推开病房的门儿，迎面见高宝针站在高玉好的病床前，正在指手划脚地说着什么，一见家宝进来，就象突然被断电一样，高宝针闭上了嘴。 一见家宝回来，高玉好慌忙穿鞋下地，几步迎了上来，她伸手抓住家宝的两只胳膊，神情就象对着神明起誓一样严肃：“家宝，你听我说，这个月十七的早上，我出门上班儿，刚走到前街，就觉着肚子疼，当时，正好看见了我们厂的许三儿路过，我当时特别难受，就搭了许三儿的自行车去了厂里。因为路不好走，我坐在自行车上，用手拽着许三的棉大衣，这件事儿，正好让你二姐夫看见了，他说我搂了许三儿的后腰，说我和这个人有不正当的关系！刚才，我妈拿这事儿来质问我！家宝，我不管别人怎么说，我现在就听你一句话，你是信我，还是信你姐夫！” 满屋人的目光，就象舞台上的聚光灯一样，一起齐唰唰打在了家宝的脸上，高玉好的眼里含泪，象是个等待宣判的囚徒一样，一眼不眨地盯着家宝的眼。 家宝哼了一声：“我二姐夫的话要是能信，他就不能得个‘破说’的外号了！真没见过你这么养病的！纯是没事儿找事儿！” 听家宝这么一说，高玉好激动地抓起家宝的一只手，把嘴压在他的手背上，深深地亲了一口。 高宝针的脸上也泛起了笑纹，她白了家宝一眼：“算你小子还有人味儿，我们玉好没看走眼！得，什么话也甭说了，赶紧，洗手吃包子吧！” 高玉好笑着抹了把眼泪，对着那几位病友说：“大伙跟着我们全家操心，都还没吃饭呢，来，坐过来一起吃吧！” 高宝针也说：“对，包子足够多，人人都有份儿，大家伙儿趁热吃！” 家宝趁着出去洗手的功夫，到护士值班室，给他妈打了个电话，说厂里有点活儿没干完，晚点儿回去，晚饭甭等他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一听说家宝不回来吃晚饭了，家丽和姜大妈立时都没了胃口。 炕桌这边儿，姜大妈在抽烟袋，家丽抱着孩子，坐在她妈旁边儿，一声不吱。 炕桌那边儿，只有石金贵儿，盘腿儿捏脚地坐在炕上，就着咸菜喝热粥。 因为没有人说话，金贵儿“哧溜哧溜”的喝粥声，显得格外地响，家丽越听烦：“别‘哧溜’了行不行，你俄死鬼投胎呀？少吃一顿能死人吗” 家丽一发话，金贵儿紧忙活了两口，喝光了碗里的粥，又往嘴里送了最后一口咸菜，然后，把筷子往粥碗上一搭，身子便向后面的被垛靠了过去。 身子一挨上被垛，金贵儿的手便习惯地伸进了上衣口袋，从里面掏出了两盒烟卷一一一一“官厅”牌是新出的一个香烟牌子，比起金贵儿平时抽得“战斗”牌儿，烟盒里多加了一层银色儿的锡纸儿，当地人叫“金纸儿”，亮晃晃的，跟“官厅”这个气派的名字挺般配，一分钱一分货，“官厅”牌儿的价格比“战斗”牌儿要贵上六分钱，只有招待贵客的时候，石金贵儿才舍得动用“官厅的，平时他自个儿只抽“战斗的。 金贵儿把“官厅”重又揣进兜儿里，在“战斗”的烟盒底儿上‘啪啪’弹了两下，抽出来那支出头儿的烟卷儿叼在嘴上，另一只手在裤子两边儿的口袋儿上摁了摁，摸出了火柴盒。 第一口烟，就象是人饿的时候吃下的第一口饭一样，让抽烟人觉着格外的香一一一一烟气儿从石金贵儿的嘴里进去c鼻子里出来，连他眼皮和眉心的皱纹都跟着舒展开了。 看着金贵儿满脸的陶醉，家丽忍不住骂道：“怎么抽不死你！你正事儿不会干，放毒倒是有本事！” 金贵儿使劲撮了两口，便把剩下的烟卷在炕沿儿上摁灭后，重又插回到了烟盒儿里，然后讪讪地笑道：“说话也不分个场合，什么毒不毒的，妈还在抽呢，也不怕她老走心！” “呸！”家丽狠狠啐了丈夫一口：“里挑外撅的本事，你张嘴就来！” 姜大妈把烟袋锅子在烟盒上“铛铛”磕了几下，对着家丽：“得了吧你，打他喝粥的时候儿起，你就横挑鼻子竖挑眼！都是吃盐的嘴，说话怎么就不懂个咸淡儿呢！” 家丽夹了石金贵儿一眼：“瞅他就烦人！” 姜大妈哼了一声：“你瞅谁不烦人！你跟谁能有个好言语！” 家丽梗了梗脖子：“尿罐子镶金边儿那一套我不会！ 姜大妈骂道：“就你那嘴，镶不镶金边儿，都是个尿罐子！就说你给高玉好儿买衣裳这事儿，为了给她寻摸合身儿的衣裳，你恨不能全广州城都翻遍了，买到手啦，还非得再加上一句‘这么胖那么胖’的话，你这不是明摆着搭了钱又得罪人吗说你那嘴是个尿罐子，还委屈你了？” 姜大妈的话，说到了石金贵儿的心坎里了，他一拍大腿：“妈说得没错！受累不讨好，冤不冤你说！” 家丽撇撇嘴：“我算瞧明白了，你们这回是彻底让高家给拿下马来了，高宝针那么不讲理，逮个蛤蟆攥出尿来你们都能忍，回到家里来挤兑我！” 姜大妈说：“现在不是说高家，是说咱家c说你。出了这么大的事儿，难道你就没个态度吗？” 一听这话，家丽不由眼圈一红：“得，妈，您什么都甭说了，您的心思，我全明白！我可跟您说清楚喽一一一一一我搬家，可以！但是，您听好，我出去，绝不是畏罪潜逃，更不是让高老婆子给吓跑的，是我自个儿愿意走！为什么呀，归其，还是怕您夹在当间儿为难c怕我兄弟为难！要是光凭高老婆子的尿性，再加上十个八个，她也不是个儿！” 没等姜大妈开口，石金贵儿一脸的不情愿：“说什么呢，说什么呢，怎么了，就到搬家那一步了？ 妈，我知道您是最讲理的人，可是，对于懂道理的人，咱跟他讲道理，对不懂道理的人，再对她高抬高敬，您别嫌我说话不好听，那就是犯贱！ 我觉着，我和家丽不能搬，这回，要是咱们让了这一步，高家会得寸再进尺，以后闹腾地就更欢了。 我绝不是想赖我兄弟这几间房子，您二姑爷是什么样的人儿，您应该清楚，我就是想要和高家较这个劲！” 家丽斜了丈夫一眼：“和高家较劲，你算老几呀？搁过去，你最多算是个外戚！说到底，这是老姜家的家事，你一个外姓人，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还嫌事儿不够大是怎么着？” 石金贵儿不服气地回瞪家丽一眼：“这话我可不爱听！正象你说的，我是外戚那是搁过去的说法，现在，从法律上说，闺女儿子，是有平等继承权的，就咱妈这四间房，按法律分，也得是四个子女一人一间！当然了，我这话是说给老高家听的，我们不可能真的来争这份儿家产，这事儿，妈自管放心。 妈是闺女儿子一样疼，可是，按照习俗，家宝才算是姜家的正根儿，从这一点儿来说，习俗比法大！我要是为了这一间房，真的和高玉好上了法庭，那才是赢了官司丢了人，以后拿什么脸和姜家人见面，是不是！这么做，只是一个策略：什么时候较劲，什么时候让步，得把握好这个分寸，得让高家知道，咱不是泼皮无赖，可也绝不是任人欺负的小绵羊儿！所以现在撤兵，绝对不行，妈，我说得有对不对？” 姜大妈不说话，一口一口地抽着她刚续上的旱烟袋，她脑子里象过电影一样，把这些天发生的事又细细地过了一遍，至少她捋出了有两个重点：一c老高婆子，绝对不是个善茬儿！二c高玉好，跟她妈不一样！ 让人犯难的，正是这第二点一一一一总不能把好肉坏肉一刀切了去吧！ 平时，虽说高玉好总想在家宝面前抖抖激凌儿，为这事儿，姜大妈也有过不满，可细想想，这也不算什么错儿，自己也养闺女，也想让闺女在姑爷儿面前说了算，且不说家凤，要是论起对自己爷们儿的霸道劲儿，跟家丽比，人家高玉好就算是太贤惠了。 人怕翻个，树怕扒皮，换个位子想一想，好多事儿就容易想通了。要是因为高玉好她妈一个人，就让家宝和媳妇儿离婚，这对高玉好实在是不够公平。 家宝不是‘大公鸡尾巴长，娶了媳妇忘了娘’的人，他不忘娘，说明他有情有义，如果这个时候逼着他‘休妻’，那就等于逼着一个有情有义的人，去干无情无义的事儿，这不得把他给活逼死吗。唉，罢了，只当是全看在家宝的份儿上，就别再挤兑这个闷嘴儿的葫芦了。 想到这儿，姜大妈又捏起一小撮烟叶续在烟锅子里，石金贵儿殷勤地把身子探过饭桌，帮丈母娘划着了火柴。 姜大妈吸完一口烟，干咳了一声，她瞅了瞅墙上的挂钟：“快九点了，家宝怎么还不回来！” 家丽撇撇嘴：“准是上医院看他老婆去了。”说完，立刻拿手在自己嘴上拍了几下：“多嘴，多嘴，没记性！” 姜大妈叹口气：“跟咱说是加班儿，跟那边儿，也得编个瞎话儿才能脱身回来一一一一一这夹板罪，算是受上了。” 家丽看了她妈一眼：“我不都说了要搬吗，还念三音给我听！家宝是我亲兄弟，他难受我不心疼啊” 家丽这话，听得姜大妈扎耳朵：“你说高玉好是兔子耳朵听邪气，我看你才是兔子耳朵听邪气！要想让你搬，我还用得着跟你捌弯儿抹脚地念三音吗让你们卷铺盖滚蛋的话，我早就跟你明挑过多少回了！再说，我这辈子，什么时候指着桑骂过槐！说这话，这不是成心气我么！” 家丽讪讪地笑道：“瞅瞅这老太太，一步不让！您就算重新改造我，不也得搭上点耐心烦儿嘛，是不是咦，别说了，好象家宝回来了！您放心，他加班儿不加班儿的事儿，我保证不去揭穿他，从今往后，我给自己的嘴加上锁，钥匙由您管着，您不让我说话的时候，我就装哑巴，这总成了吧！” 家丽话音刚落，门帘儿一挑，家宝带着一股寒气走了进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从医院出来以后，越往家里走，家宝的心里越紧张。 丈母娘给二姐砸场子的事儿，家宝都听高玉好说了。 一开始，高玉好没敢跟家宝直截了当地说这事儿，她先是吱吱唔唔地铺垫了一下，说，要不他们两个从家里搬出来单过得了！ 一听这话，家宝吃惊地看着老婆：“这才结婚几个月，就要分家！我妈这辈子，最是要脸儿要面儿，要是现在闹分家，不就是告诉外人，老姜家家不和嘛！” 高玉好低声说：“就是不分家，恐怕外人也知道不和了。” 家宝偷眼看了一下那几位病友和家属：“咱和他们又不是熟人儿，这事儿不会传出去的。” 高玉好象个犯错儿的孩子一样局促：“不是说她们。哎呀，我跟你实话说了吧，你二姐夫说我的那些话，你知道打哪儿来的吗一一一一一一我妈下午和我吵完架，谁想到她又跑到前街找你二姐吵架去了，把你二姐的衣服摊子给掀了。我妈这么一闹，这事儿哪能瞒得住了。” 一听这话，惊得家宝的眼睛瞪得老大：“你妈太过分了吧！有多大的仇儿，她非得这么干！这话，你刚才当着你妈的面儿怎么不说她要是现在在跟前儿，我非得好好问问她不可！” 高玉好的鼻尖儿开始冒汗：“我也是这么说我妈来着！ 你也知道，人在气头上，就好冲动嘛，我也替她理亏，所以，你二姐夫那么埋汰我，我都不想和他计较了。” 家宝起身拿起了外衣和帽子：“不行，我得赶紧回家看看，这么一闹，还不知道把我妈气成什么样儿了，昨天在医院让你妈气个半死，今天又来个半死！你妈这是成心要把我妈给气死！” 高玉好一脸愧疚，起身跟着家宝往病房门口走：“唉，家宝，我现在也是百爪挠心！我怎么想怎么后悔，那天饭桌上，我就不该抖那个激凌儿！我也不知道，那天哪来的那股子邪火。” 家宝在病房门口停住脚，怜惜地捋了捋高玉好的刘海儿：“你呀，是一阵儿明白，一阵儿糊涂，得，事儿已经这样儿了，吸取点教训吧！ 我先回家去探探情况，明儿个，或早或晚儿，我肯定来给你通个信儿一一一一一到时候，该咱认错就认错c该咱道歉就道歉，快点儿把这事儿翻篇儿比什么都强，你说是不是！就送到这儿吧，你赶紧回屋，外面冷。你就傻老婆等汉子一样等我的回信儿就行啦，我明儿一准儿来！” 高玉好点点头：“成，那我就等你的回信儿啦！” 家宝刚要走，又突然想起什么：“你妈今儿晚上能过来陪你吗” 高玉好说：“她就是回家拿几件儿衣服，一会儿就回来，你放心走吧！路滑，小心着点儿！还有，你回家后，千万别说来过医院了，这么说非得火上浇油不可！” 家宝点点头：“明白！我只能灭火，不能浇油！等家里局面一有好转，我就接你回去。” 看着家宝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高玉好突然眼圈一热，她赶紧使劲儿瞪了瞪眼，用两个掌心在眼睛上摁了摁，把眼泪退了回去，这才转身回了病房。 家宝进家门儿之前，先在门口侧着耳朵听了听，听屋里没什么动静，他的心这才稍微宽松了些。 姜大妈问儿子吃过饭没有，家宝说已经在外面吃过了。姜大妈说：“那你脱鞋上炕，我有话跟你们说。” 一家人坐在炕上开家庭会议，这是姜家的老规矩，看姜大妈今天的脸色，家宝预测这将是一次非常重要的会议，而且石金贵儿脸色紧张得，就跟一个面临被学校开除的小学生一样，这让家宝更确信这次家庭会议不同寻常了。 姜大妈放下了手里的烟袋，坐正了身子，干咳一声，说道：“俗话说，家有千口，主事一人，我问你们几个，你妈现在说话还好使不好使？” 家丽她们一头：“好使，妈说话，到什么时候都好使！ 姜大妈点点头：“好使就行！家宝儿，咱家现在的矛盾，到底怨谁不怨谁，咱就不再追根问底儿了，反正是一个巴掌拍不响，不是一方面儿的错儿！老话儿说，家中不和邻中欺，过日子不能过得鸡飞狗跳，你二姐刚才也表态了，她愿意先退一步，打算从家里搬出去” 一听这话，家宝拦住了他妈的话茬儿：“我不同意！多大的矛盾哪，怎么就闹到搬家的份儿上了！” 石金贵儿满眼感激地看看家宝，暗暗地朝他竖了竖拇指。 姜大妈说：“我还没说完，打算往外搬，这是你二姐的一个好态度，不过呢，我也觉着，二丽和金贵儿，不用急着搬家，既然是一个槽头上拴不了俩叫驴，咱就把驴分槽子拴！ 咱家这块宅基地，本来是六间房的地界儿，因为盖房的时候手头儿紧，备不起六间房的料，当时你爸做主盖了四间。现在，家丽你们俩，就在房西那块空基上，自个儿再接上两间，虽说是房连着房，在当间儿也得邻居高打墙，井里水不能犯着河里水。 我把丑话说在前头，刚才金贵儿也说了，习俗大过法，这几间房，我肯定是传男不传女，你们接上的这两间，盖房的材料，由你们自个儿出，地界儿，还是家宝的，他什么时候想往回收这块地儿，你们就得什么时候拆房子走人，不能含糊！这么说，不算是妈偏心吧！” 石金贵儿“啪”地一拍大腿，向着姜大妈伸出了拇指：“我的妈呀！你老可真是太英明了！我明白，我明白您说的意思，就是说，甭管到什么时候，这两间房的房产是我们的，地产，永远是我兄弟的，是这个意思吧妈，我全明白！” 家宝听了妈的这个决定，更高兴：“成，这么一来，咱这一大家子，还等于是住在一起，没这堵墙是一家人，有这堵墙还是一家人，这多好！” 家丽看了兄弟一眼，沉吟了一下：“宝儿，我看，你不能自作主张，还是先跟高玉好商量一下吧。” 家宝一拍胸脯：“不用商量，她肯定同意，这有什么好商量的！” 姜大妈长出了口气：“从今往后，要是还打算好好儿地过日子，就没有比这更好的法子了。” 石金贵儿和家宝都点头称是，家丽还是有点不落忍：“这样吧，就象妈刚才说的，咱先小人，后君子，家宝，我们给你立个字据，把这两间房的房产和地产落在纸上，这样，你也能在高玉好面前好说话。” 听家丽这么说，石金贵儿的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我说你，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吗，一家人谁还信不着谁！再说了，实在不济的话，不是还有妈在这坐阵嘛，只要她老人家一发话，谁敢不听！” 姜大妈心里略略打了个沉儿，她瞅着家宝：“你二姐说得也在理，妈活着，当然是个见证，等我死了，你们要是起纠分的话，无凭无据的就不好办了。” 家宝有点不耐烦：“立什么字据呀，亲兄弟到了立字据的地步，就没人味儿了，再说，后天就是小年儿，也不是立字据的日子口啊！” 姜大妈点点头：“也是，立字据也不是什么好事儿，大过年的，不吉利，那就等过了年再说吧。 宝儿，这眼瞅着就到小年儿了，高玉好儿那边儿，到底是怎么打算的呀” 一见妈已经被自己引到了这个话题上，家宝心里一阵高兴，他装不高兴地说：“管她呢，她爱在哪儿过年在哪过年！” 姜大妈慎怪地瞅了儿子一眼：“这叫什么话！她是咱家的人，她能上哪过年去你明儿到医院瞧瞧，要是医生同意，就把她接回来吧，在家养着，不比在医院强！ 要是孩子能保住的话，你这一趟就能接回来娘两个，咱家今年过年，就是喜上加喜了，唉！” 一听妈这么说，家丽低下了头，石金贵儿也讪讪地不知说什么好，家宝感紧打圆场：“妈，别着急呀，明年，我向您保证，明年过年，我肯定让您抱上大孙子！” 听家宝这么说，姜大妈转悲为喜：“也是，一年的功夫，快，一晃儿就过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开完了家庭会议，几口人儿各自回屋睡觉。 家丽关严了自己的屋门，把嗓门压得低低地问石金贵儿：“你小子跟我说实话，你今天跟高玉好儿她妈说的那件事儿，就是高玉好坐谁的自行车那件事儿，你是听谁说的” 老婆这么郑重其事地问自己，这份儿重视让石金贵儿有点受宠若惊，他回身检查了一下房门，又迅速折回到家丽面前，一脸的神秘：“我跟你说，丽，这事可不是我听别人说的，这是你爷们儿亲眼所见。 十七那天早上，我去看摊子，按理说，高玉好儿那天比我出门儿早，等我到了前街，就瞅见他坐在他们厂许三胖子的自行车上，还搂着他的后腰，正好从咱摊子前面过，那亲热劲儿，就跟亲两口子一样！ 高玉好肯定没想到那天我出摊儿那么早，所以她没什么防备，这才被我看了个正着！要是我说一句瞎话，我把眼珠子抠出来！” 家丽的神色立刻严肃起来：“我还以为，当时你是拿这话来恶心高宝针，看来，这事就不那么简单了。高玉好自己有自行车，她干嘛还要坐别人的车子她要是嫌自己骑车累，她为什么不让家宝送她而且是，明明推车子出的门儿，却坐别人的车子走，只能说明，他们俩事先约好了，在某个地点汇合！你说是不是？” 石金贵儿赞赏地朝家丽伸了伸拇指：“高！你分析地完全高！肯定是这么回事！虽说是，不能通过坐别人的车子一一一一当然还搂了别人的后腰这两点，就能证明她们有不正当的男女关系一一一一一一这种事儿，只要提上了裤子，谁都不能认！但是，至少现在露出了不正常的苗头！你说呢” 家丽皱着眉头：“这可怎么办！这事儿现在还不能和家宝说，家宝是个直性子，他听了这话，肯定会直截了当地去质问高玉好，这一对质，就不好办了，正象你说的，不捉奸在床，谁也不能承认，反倒又给人家落下了话把儿。唉，瞅我兄弟这命，刚结婚，就要戴绿帽子！要是高玉好儿这个娘们儿真敢做出这么不要脸的事儿来，用不着家宝动手，我先宰了她。” 说到这儿，家丽突然想起了什么：“你说，咱俩去把许三儿打一顿怎么样归其，还是这个王八蛋捣的鬼，教训了他，高玉好儿自然就不敢了，怎么样” 石金贵儿的脑袋又摇晃起来：“不怎么样！你这是匹夫之勇，没凭没据地就去打人，那不是没事儿找事儿吗这种事儿，只能观察，不能声张，要不是今儿让高玉好她妈给逼急了，我当时说什么也不能把这事儿给抖搂出来一一一一一之前，我不是连你都没告诉吗这正说明你爷们儿是个君子人，是不是” 家丽撇了撇嘴：“狗屁君子！要是真君子，这事儿就该烂在肚儿里！现在这么一抖搂，正说明你是个伪君子。” 一听这话，石金贵儿不高兴了，他扭身上了床，拉床被子蒙在了头上。家丽推他一把：“德性！除了高家，你是我见过的第二个小心眼儿的人，说你个伪君子就不爱听了！给我起来，这事儿还没商量完呢！” 石金贵儿在被子里嘟嚷道：“我是个伪君子，我能有什么好办法！” 家丽的嗓门立时拔高好几度：“别不识抬举啊！我现在心里一团乱麻，可没耐心烦儿哄你！快说，这事儿怎么办！” 石金贵儿从被子里探出脸：“俩字儿一一一一一观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每年过完春节，姜大妈都累得腰酸背痛：“这年过的，人也累c心也累！”每回听妈这么说，家丽就拿话堵她的嘴：“那是您自找的，依我说，那几门子陈年旧亲，该断的就断了得了，表舅表叔表大爷的，都不知道您是打拿表来的这些亲戚！一到过年，就打发我们给人家送东西，您不烦，人家都烦了！这么操心，不累才怪呢！” 一听闺女说这些话，姜大妈就生气：“我看是你烦了！你爸出事儿那年，这些亲戚，哪个没有真心实意地帮衬过咱，亲不论远近，就论个情份，难时一把米，胜过万两金，只要我活着，就不许你们忘恩负义，等我死了，你再六亲不认也来得及！” 娘俩个每到过年，都要为这事儿斗回嘴，不过，年年儿，小的都是拗不过老的。 今年也不例外，该打点的亲戚，姜大妈还是一家儿都没落下。 把远亲近邻的都打点完毕，姜大妈开始给自己家准备年货。 越到年根儿，大街上越热闹，等过了小年儿，那满大街买卖年货的人，就跟回来过冬的海鸟儿一样，人挨人，人挤人，密密匝匝闹得热火朝天。 在中国所有传统节日里，哪一个节日也不如春节有普天同庆的号召力，有人可能会不吃汤圆c不吃粽子c不吃月饼，可是，年三十儿的饺子没有人会故意错过。 甭管是多守财的人，过年时候，也不能一个子儿都不破费，闺女要花儿，小子要炮，最不济，老头儿还来顶新毡赗，就连家里的六畜，年三十儿都能跟着改善一下伙食，这全仗着主人过年时的好心情。 幸好是前街离自己家这么近，这一趟一趟地往回捣腾东西，姜大妈才没觉得太吃力。往年都是家凤和家丽姐儿俩帮她置办年货，今年这俩人谁也指望不上了，老大快要生了，老二又忙着生意，高玉好不能劳累，家宝和家华还都没有放年假，这菜c鱼c肉，油c盐c酱，花生c瓜子c烟酒糖，还有年画跟春联儿，过年的应用之物，少一样儿都不成，从腊月二十开始，姜大妈就象仓鼠子搬家一样，一趟趟地往家买，最后就差买鞭炮了，那得等家宝放年假后到“鞭市”儿置办去。 喝酒c挫麻c放鞭炮，是姜县男人过年最得意的三件事儿。 每年，从腊月二十到年三十儿这十天里，在县城东边的儿空地上，县政府会规划出一个临时“鞭市”儿，姜县过年期间所有的鞭炮交易，都得集中到“鞭市儿”来做，这是唯一一个女人没兴趣或者不敢来的年货市场，因为“鞭市”的火爆，甚至连胆小的男人都招架不住。 前些年，鞭炮商贩是赶着螺马车进城卖货，每年都免不了牲口受惊伤人的事儿发生。这些年，鞭炮商贩或租或买，都改用了拖拉机拉货，尤其近两年，还有开着大卡车来卖鞭炮的，那气派，跟拖拉机比起来，就象是虎趟羊群一样，更显八面威风。 每辆鞭炮车的车邦四周，都用大红绸子包裹着，绸子上面印着自家鞭炮的招牌，有“撼天雷“c“满地红”c“金光大道”c“岁岁平安”都是当地鞭炮行儿里叫得着的名号。 每天，当开市的第一挂鞭炮点响以后，瞬间，暴风骤雨般的鞭炮声便应声而起！ 在这个市场里，谁也用不着扯着嗓子吆喝，再大的嗓门儿，也盖不过鞭炮的响声。 鞭炮响不响，先听头三场！为了让自己的货占据绝对的上风，有的商贩，一开场便拉出了拼命的架式，寒冬腊月，他们甩了上衣，赤膊上阵，把两挂大鞭直接十字披红地挂在身上，引信点着的一霎那，围观的人群不由自主“哗”地退出去好几步远，随即，鞭炮就在这些好汉四周山摇地动地炸响开来，他们双臂交叉护住下身，双腿如同站桩一样扎在地上，纹丝不动！这份胆气，不光震撼了围观的人群，连他们的同行，也不得不暗挑大指。 每天“鞭市儿”开市的销烟味，不到一顿饭的功夫，就能传遍整个姜县县城一一一一又香又呛的硫磺味儿，多少年来，已经成了姜县人过年最浓重c最不能少的一道年味儿。 到了腊月二十八，姜县所有工厂都会停产放假。 姜大妈嘱咐家宝，趁着他去西街洗澡理发的功夫，到家华她们学校瞅瞅一一一一高三学生难道就不让回家过年了嘛！就是犯人，这大过年的，也得允许休两天儿吧！ 家宝说他前天就去问过了，学校说，高三学生只有两天年假一一一一一一三十儿和初一。 姜大妈恨道：“狗屁重点中学！就知道往死里挤兑学生！照这么个学法，只怕是书还没念成，身子骨先累垮了！这些年，有几个学生能考上大学，何况还是个闺女家，依我说，家华是鸭子孵鸡白挨累！” 家宝说：“这叫军事化管理，是跟外边儿学来的新花样儿。据说这样管理学生，升学率老高了，说不定咱家四儿真能考上大学呢！” 姜大妈不以为然：“读书这种事儿，根本用不着谁来管理，不是那块料，天兵天将来管也没用。” 姜大妈又想起了什么：“宝儿，你再去前街催催你二姐这个钱孙子，这个时候了，还不赶紧收工回婆家过年，非得等到三十儿再回去吗！不怕婆家人笑话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辛苦忙活了大半个腊月，都是为了年终岁尾这一天儿。 三十儿一大早，天刚放亮，姜县城里就陆续响起了鞭炮声，姜大妈招呼儿子：“别睡了，家宝，神仙们都到了家门口儿了，赶紧跟我接神去！” 三十儿一早，家家儿由父亲带领儿子到大门口接神仙，是姜县当地又一大年俗。 自打姜大爷去世后，每年，都是姜大妈带着家宝来完成年三十儿的接神礼。 接神仪式没什么复杂，只要在院门口点着一挂大红纸包的鞭炮，由家长捧着全神图，向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分别跪拜一遍，再念四句接神口诀：“鞭炮一响，诸神到场，请神进家，黄金万两，谁谁谁家恭请诸位神仙来家过年啦”一一一一接神礼仪就算完成。 也不管神仙们是不是分身有术，反正行完了接神礼，家家儿都确信自己家请到了各路真神。 和往年一样，行完了接神礼，姜大妈把全神图捧回屋里，恭恭敬敬地挂在堂屋香案后面的墙上，她在香炉里续上纸香后，跪在香案前的蒲团上虔诚地祷告起来。 今年，姜大妈不想给别的神仙添麻烦，她只求观音大士这一尊神：“一求观音大士，我大闺女年后就要生了，麻烦您老费心关照着，生男生女不要紧，可千万要保佑她们母子平安； 二求您老，今年一定要批给我一个大孙子，我知道，这年年跟您求子孙的人都排成了队，您老手里的指标也吃紧，可是，您总得讲究个善有善报吧，只要您秉公办事，我们姜家就够拿指标的条件。 如果这两件事儿您老都应验了，我在家里为您单立牌位，月月初一十五上高香，说到做到” 听着妈的祷告，家宝在一边忍不住笑出了声儿：“我的亲妈呀，您以为观音娘娘是咱们街道计生办主任哪您这么说，这不是敲打送子观音执法不公嘛！” 姜大妈训斥儿子：“再胡说八道！观音菩萨能跟那个娘们儿似的只认钱不认人吗？她老人家是最公道的！” 吃过了三十儿早上的“五谷饭”，家宝和家华忙着往各屋的门上贴春联儿。姜大妈不识字儿，今年买春联儿的时候，她特意让卖家儿为老闺女挑一些高考顺利的吉祥话儿。 状元及第c吉星高照c丹凤来仪c鹊送喜报c五子登科c福禄双全一边儿往这些横批儿上抹着浆糊，家华一边儿跟他哥念叨：“哥，越瞅这些春联儿我压力越大，要是考不好，不是让全家跟着失望嘛！” 家宝说：“有什么好失望的，咱家谁也没有指望你一把就能考中，今年不行，明年再考呗！咱县里那些考上大学的，有几个应届生，哪个不是回锅肉，回了三年五年的都有，人家都没有压力呢，你个小屁孩儿有哪门子的压力！” 家华不说话，长出了一口气。 家宝站在凳子上，低头瞅瞅妹妹：“我说四儿，要是你不喜欢这些春联儿，咱马上就可以换下来，再换上点别的？” 家华急忙摆摆手：“不用，不用，挺好的，这些吉祥话儿，就跟‘大力丸’一样，治不了病，也治不死人，图个喜幸呗！” 家宝说：“哎，对罗，就是这个意思，就是为图个喜幸！” 年三十儿这天，按照旧礼儿，到了掌灯时分，就不许再拿刀动杖地剁馅擀皮儿了，所以，白天包年夜饺子，是姜县过年的又一个年俗。 为了让年夜饺子在年夜下锅儿的时候不至于破皮儿露馅儿，饺子面必须要和得有相当的硬度才行，只有面和得好c醒得好，才能做出柔中带韧的饺子皮儿来，这不光是个力气活儿，也是个技术活儿，这么重要的活儿，姜大妈不敢交给孩子们来干，她说，只要她还能和得了年三十儿的饺子面，就说明她自个儿的身子骨还成。 等到皮儿c馅儿都准备停当后，作为家庭的重要一员，姜大妈让高玉好下床来捏几个饺子做做样儿，随后，又赶紧让她回屋休息，玉好说：“妈，我没那么娇气！” 姜大妈坚决地朝儿媳妇儿摆摆手：“听话，回屋躺着去，等你养好了，有的是活儿干！” 家华边擀着饺子皮儿边打哈欠。 姜大妈对老闺女说：“等饺子包完了，你也去睡会儿，到吃饺子的时候再叫你。” 家华说：“我还想看春节晚会呢。” 姜大妈说：“小姑奶奶，你还是先顾命吧！就两天的假，还不抓紧补觉儿！” 家华压低了嗓门问：“妈，您说，一会儿，我是穿我二姐给我买的新衣裳，还是穿我嫂子给我的那件新衣裳” 姜大妈说：“喜欢哪件儿就穿哪件儿呗！” 家华说：“我更喜欢我二姐买的那件儿外套，我嫂子那件儿毛衣有点肥了，可是，那是她结婚时候买的好衣服，自个儿都没舍得穿，我要是再挑肥拣瘦的，不太好。” 姜大妈瞅着老闺女笑道：“要是你二姐也象你和你大姐一样这么体贴人儿，咱家就没仗可打了。” 一过晚上十一点，煮年夜饺子的时间就到了，整个姜县城，家家儿不约而同在这个时候点响了鞭炮，地动摇山摇的鞭炮声，震得人心里又喜又慌，大人们忙着点火煮饺子，小孩子们，即使有几个打蔫儿犯困的，这个时候也让鞭炮给震得来了精神，穿着上下全新的“行头”c提着红灯笼c嘴里含着糖块儿c口袋里满揣着瓜子儿，成帮结伙儿地在东邻西舍间乱跑乱蹿，有的边跑边不住的咳嗽着。 家华已经把水锅烧得滚开，一会儿功夫，灶间儿就一片热气腾腾了。 姜大妈把一只通红的蜡花别在发髻上，让老闺女帮她瞅瞅，是不是插得端正。煮年夜饺子的时候，家庭主妇都要在头上插朵红花，就为了来年讨个好彩头。 听到家宝在院子里点响了鞭炮，姜大妈庄重地端起码得整整齐齐的一盖帘儿饺子，在全神图和祖谱前虔诚祷告之后，年夜饺子就要正式下锅了。 锅盖一掀，一大团的水气扑面而起，姜大妈使劲对着热气吹了一口，借着热气散开的瞬间，她快速地用笊篱把盖帘上的饺子推进了锅里，高喊家华加柴火！ 在高温大火的催促下，水锅眨眼间又咕嘟咕嘟重新翻起了水沫，姜大妈滔一碗凉水倒进锅里，把第一波滚头压下去，接着，二滚儿c三滚儿，等水花第四次翻起来的时候，饺子就可以出锅了。 姜大妈把头一碗饺子摆在了供桌上。 今年的年夜饺子，比往年包得都要好，连一个破皮露馅儿的都没有，姜大妈心里甭提多痛快了，这是个好兆头，预示着自己家这一整年，都不会遇上什么不顺心的破烂事儿！ 敬完了神仙和祖先，姜大妈在炕桌的正座上坐好，接受家宝c玉好和家华三个孩子的拜年礼，等孩子们磕完了头，她从衣袋儿里拿出三个红包儿，这是长辈给晚辈儿的压岁钱，年年都有，尽管玉好和家宝执意推辞，姜大妈还是把红包硬塞进了他们的口袋儿里。 高玉好说：“妈要给，就给四儿一个人吧，我和家宝都不是小孩子了。” 姜大妈说：“只要有妈在，你们就是活到一百，也是孩子，这个老礼儿咱不能破！” 行过拜年礼，年夜饺子端上了桌，一家四口围坐在热气腾腾的炕桌四周，互相劝着多吃饺子，姜大妈说，年夜饺子吃得越多，好运就越多！每个人都要多吃！ 十二点以后，县城的鞭炮声才渐渐稀落下来，吃过了年夜饭，除了那些好赌的人，会凑成几堆儿玩个通宵，多数人家收拾好碗筷儿，留下一两盏守夜的红灯，就安心地睡去了。 姜大妈坐在炕头上，摘下了头上的蜡花，拿在手上仔细端详着，这蜡纸做的花儿，就是比一般的纸花儿鲜亮，红花配绿叶，油亮亮的，虽说比纸花贵一些，可是能多用好几年，还是合算。 姜大妈小心地把蜡花放在枕头边儿，又探身帮睡熟的家华掖了掖被角儿，然后，她缓缓地在热炕上伸展开酸痛的腰腿，长长地舒了口气：“这一年又算过去喽！唉，这腰疼的，不服老真不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大年初五，高玉好前脚儿刚回娘家，家丽一家也从婆家回来了。一见到静静，姜大妈把装扮得跟哪吒一样的外孙女搂在怀里亲了又亲。 娘儿几个没说上几句话，马肥他爸过来拉着金贵儿到他们家打牌去，姜大妈紧着嘱咐姑爷子：“打牌行，耍钱可不行！” 家丽拦住姜大妈：“您都多余嘱咐，他只要往牌桌儿上一坐，连他亲爹是谁，他都想不起来了！” 要不是家丽提醒，姜大妈差点儿忘了初五“捏小人”这茬儿了。 初五，俗称“破五”，从黄历上来讲，这天是个“犯小人”的日子，破解的办法，就是家家儿捏饺子，捏饺子就等于捏住了小人的嘴，让他们难生事非，所以，正月初五也是个吃饺子的日子。 一边包着饺子，姜大妈一边感慨：“家家儿都惦着捏别人的嘴，就是想不到捏捏自个儿的嘴，要是把自个儿的嘴都捏严实了，世上就没小人了。” 家丽停下手，用眼角儿斜着她妈，半天，嘿嘿干笑两声：“老太太，敲打我是不是！前些天还说自个儿不会指桑骂槐呢！” 姜大妈笑道：“你是老和尚的木鱼儿，就得勤敲勤打着才行。我说，趁现在你和金贵儿都闲着，赶紧张罗着备料吧，等到了二月，就把房子盖起来！” 家丽说：“知道！您甭催，过了十五就备料，现在，人家卖货的还都没上班儿呢！ 哎，妈，您说，高玉好这会儿，是不是也和她妈在家里捏小人呢，” 姜大妈笑道：“心虚了不是！许你捏人家，就不许人家捏你呀！” 家丽猜得没错儿，高玉好刚一进家门儿，高宝针就催促闺女，赶紧和面c剁馅儿，帮她捏小人。 高玉好边打哈欠边说：“妈呀，我明儿就上班儿了，您就让我再好好歇一天成不成？” 高宝针埋怨道：“小人都打上门儿来了，你还有心思睡觉！我可告诉你，今儿要是不把小人给捏得死死的，这一年可有你好瞧的！” 高玉好嘟囔道：“就您眼尖，瞅谁都是小人！” 一听闺女这话，高宝针瞪起了眼：“我说高玉好儿，你是真傻还是装傻呀！那姜家丽都来分你的家业了，这么大个儿的一个小人摆在你眼前，你愣瞅不着？” 高玉好无可奈何地出一口气：“这事儿您又是听谁说的呀，依我说，给您传话儿的这人，才是个真小人！家宝和她姐，有君子协定，房产地产，事先都说得明明白白了，您有什么好担心的！” 高宝针冷笑一声：“看来你不是装傻，你是真傻！这事儿，连瞎子都能瞧明白，她就是连房带地都想要！说是房产c地产分得门儿清，期限呢？她到底要在这两间房里住多久？她比家宝只大着三岁，到时候，谁先死c谁后死都不一定呢，现在说房产地产的，顶个屁用！就你那心数儿，人家好歹画个圈儿，就够你跑上半年的，你压根儿就没长心！” 高玉好晃晃脑袋：“家宝信得过他二姐，我操那闲心干嘛！退一万步说，就算这两间房子将来真归了她二姐，这在法律上也是讲得通的。要是闺女不能继承娘家的财产，您百年后，咱家这几间房，不还是得留给我嘛！这么想您就能想通了！” 高宝针啐了闺女一口：“呸，我想通个屁！你婆家和咱家情况一样吗？你没哥没弟，这家业不给你给谁！姜家呢，既然姜家有男丁，家业就跟他们家仨闺女没关系了，她姜家丽打算来抢食吃，没门儿！ 你窝囊，我不窝囊，姜家丽要是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她前脚儿盖，我后脚儿拆！你信不信！” 听妈这么说，高玉好有点上火：“人都说，好了伤疤忘了疼，咱这伤疤还没好呢，您又惦着打下一仗了！咱也不能因为这两间房子，就不过日子了呀！她愿意盖就让她盖去，还能盖得天塌地陷吗？” 高宝针冷笑道：“说得轻巧，他姜家称什么大家大业，让你把两间房扔出去都不心疼？就他家那几间破瓦寒窑，架得住你这么扔几回呀？有一就有二，要是这回开了这个口子，那两个姐妹儿，你怎么答对？难道再给她们划出去两间不成？” 高玉好苦笑道：“我的亲妈呀，您怎么想那么多呢！” 高宝针说：“这叫，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要是看不出三步远，那是傻子过日子！ 这事儿不用你管，你不是不愿意跟她家撕破脸吗，成，这个脸，我来撕，这个恶人，我来做，别让她们觉着咱孤儿寡母的好欺负！” 高玉好把手里的擀面杖一扔：“得，您要是非得掺和这事儿，那也得等我和家宝离了婚再说！这刚和好没两天，又要接着闹，再闹起来，我可没脸进人家姜家门儿！” 高宝针见闺女摔了家伙，她气得把手里刚捏好的一个饺子也摔在了面板上：“糊涂油蒙心了你！我这么做，难道是为挑唆你们两口子离婚吗？我是怕人家算计你！你要真是个腰杆子硬的，这事儿还用得着我操心吗？” 高玉好眼圈一红：“您动不动就说腰杆子软c腰杆子硬的话，我说句您不爱听的话，咱家这个样子，还不就是因为当初您腰杆子挺得忒硬了吗！您要是不那么强势，但凡能给人留点余地，你们两个能离婚吗！这么多年，孤儿寡母的日子您难道还没过够，还想让我走您的老路？搅和得我离了婚，娘两个，两个女光棍儿，让外人瞅着，好看吗！” 听完闺女的话，高宝针的胸脯子象风箱一样，呼哧呼哧地起伏起来，她一头杵到炕上，嚎啕大哭起来！ 吓得高玉好赶紧脱鞋上炕，边用力托着她妈的肩膀边哀告：“妈，我错了，我错了，我刚才是胡说八道的！您千万别生气，要是气出个好歹，让我怎么办哪！” 哭了半天，高宝针坐直了身子，她推开闺女的手：“老天爷，我这是造了什么孽！我一个人，吃苦受罪，把闺女拉扯成人，没想到，反倒落了一身的不是！谁为我说句公道话呀！呜呜呜呜” 高玉好拿毛巾帮她妈擦着眼泪：“妈，我知道您是一心为我好。这么疼我的人，这世上除了您，没有第二个。 我是觉着，为了两间房，打个鸡飞狗跳的不值当！舍出块肉去，大家都安生了，不是挺好嘛！我真没埋怨您的意思！妈您就别跟我较真儿了，成吗？” 高宝针总算止住了悲声，她边抽泣边质问闺女：“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看姓许的这些年开工厂赚了钱，你眼馋了？所以，你就怨恨我没能给你留住这个有能耐的爹，是不是？ 我早就告诉过你，不是你妈挤兑他，是他当陈世美在先！当年，他前脚和我离婚，后脚就娶了吴大爱，能说他们之前没有私情吗？能说是我冤枉了他吗？ 现在你也是成家立业的大人了，也能当家作主了，你要是现在愿意认这个爹，我不拦着，可有一条，你认爹，你就不再是我闺女，我和许久安势不两立！” 高玉好哭了起来：“妈，你说得是什么话呀，什么叫‘看他有钱，我眼馋了’，您就这么小瞧自个儿的闺女吗？我不过是想让您改改自个儿的脾气！” 高宝针长长地叹了口气，转手又帮着闺女擦眼泪：“得了，得了，别哭了，回头把眼睛哭肿了，明儿还得上班儿呢。 唉！今儿真是他妈犯小人的日子！还没等捏住小人嘴呢，反倒让小人抢了先，得，洗洗手，接着捏吧！” 饺子上桌后，还没吃上两个，高宝针突然觉着心脏难受，吓得高玉好扔下筷子，帮她妈揉着胸口：“妈，您是不让我给气着了！” 高宝针躺在炕上，勉强笑笑说：“瞎说，不能，我就是”话没说完，她嘴角抽畜c眼睛翻白，然后头一歪，便不醒人事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初五这天，正好轮到家宝在厂里值班儿，中午，他刚拿起饭盒准备吃饭，高玉好的电话就打过来了一一一一一一她妈住院了！ 家宝扔了饭盒，起身就往外跑，没跑两步，他又折回来，抄起电话，拨自己家的号码，连拨了两遍，都没人接，急得家宝脑门子冒火，他挂了电话，径直往医院奔去。 县医院的大部分医生还在休年假，急诊室里，只坐着一个眼珠子发红，一身酒味儿的值班大夫，幸运的是，这位大夫正好是心脑血管科的，更幸运的是，这位老大夫的眼力，并没有受到他体内酒精的干扰，在没有上任何检查仪器的情况下，他就果断地确诊高宝针得了急性心梗。 真是不幸中的万幸，从拨打120急救电话，到医生确诊，高宝针的病，一点都没耽误，入院后，一个吊瓶还没有打完，病人便有了知觉，让高玉好欢喜地满脸是泪。 见高宝针病情稳定下来，家宝示意玉好到外面说话，高玉好没好气儿地拨拉开家宝的手：“不去！” 家宝有点莫名其妙：“怎么了，跟个刺猬似的！我是想问问你妈是怎么发病的！” 高玉好还是冷着脸，一句话不说。 家宝又拽了拽玉好的胳膊：“跟你说话呢！” 高玉好使劲甩开家宝的手：“别烦我！” 家宝更觉着奇怪了：“我说，你妈的病，又不是我招来的，干嘛跟我急赤白脸的？” 高玉好“噌”地站起身，拽起家宝的胳膊往外走，到了病房外的长椅上，一屁股坐下去，呼哧呼哧地喘上了粗气，红着眼圈用手指着家宝的脸：“你不是想知道我妈是怎么病的吗，成，我告诉你，我妈就是因为你二姐要盖那两间房才病的！这回你明白了吧！” 家宝眨巴两下眼：“怎么个意思，玉好，你是打算把这个责任，砸在我二姐脑袋上？我二姐盖房的事儿，咱俩不是没有商量过，当时你没一点儿意见哪，现在怎么突然变卦了呢！” 高玉好冷笑道：“是，没错，我当时是没有意见，我实话告诉你，并不是我没有意见，是我不愿意有意见，我不愿意因为两间房子，闹得鸡飞狗跳！我觉得太平日子比房子更重要！可是，现在，太平日子在哪儿呢！ 反悔了！我不许你二姐再盖什么狗屁房子，我不能因为只考虑你家人高兴，就惹得我家人不高兴，就惹得我妈赔上条命！你听明白没有！” 家宝摇摇头：“不明白，盖间房子就惹得你妈不高兴？这事儿，压根儿和她也没有什么关系呀！” 高玉好啐了一口：“你别装傻了，盖这房子和我妈没关系，和我总有关系吧，和我有关就是和我妈有关，和我妈有关，也就是和我有关，现在，我妈不想让你二姐盖房子，我听我妈的，这回你听明白没有？” 家宝瞅着高玉好笑道：“怎么这么绕呢！你妈说得不对你也听？这可不象你的为人。” 高玉好冷笑道：“甭抬举我，人命关天，我得先保我妈的命，你也甭废话了！我就一句话，在你们家的宅基地上，不许你二姐添一砖一瓦！她要是敢动手，后果自负！” 高玉好起身要走，被家宝一把拉住：“玉好，你什么时候还学会放狠话了！盖间房子能有什么后果呀！” 高玉好赌气地又坐回到椅子上：“你要还是这一套嗑儿，我就堵上耳朵不听了！” 家宝说：“堵上耳朵装聋子？你能装到什么时候？还是好好儿地听我说，好儿，你别觉着我对我们家人偏心眼儿，当年我爸出事儿后，孤儿寡母过日子，抱团儿是应该的，如今你是我老婆，你也是这团儿里的一个，我能偏待你吗？是不是！ 你别看表面上，我二姐大大咧咧c没心没肺的，其实，她可不是个粗心大意的人。从小，二姐为了我，经常跟别人打架，我十一岁那年，让一个小流氓打破了脑袋，我二姐知道后二话没说，抄起菜刀追到了那家儿，在那小子大腿上‘咔哧’就剁了一刀，这一刀差点把他的一条腿给卸了！ 人家报了官，要不是管事儿的那俩警察仁义，我二姐说不定就成了少年犯了。从那件事儿以后，她才落下了“菜刀”的浑名。 二姐上高中的时候，也有一个相好的男同学，俩人毕业都要谈婚论嫁了，男方家里突然听说了二姐这个瘆人的外号，就死活悔婚，说是不能娶一个母夜叉当儿媳妇儿。 后来，那个男的参军到了部队，听说现在都快当上团长了。 将心比心，咱俩要是当初被棒打了鸳鸯，你心里难受不难受一一一一一我二姐也一样！石金贵儿那瘪瘪瞎瞎的为人，我二姐不可能中意他，可是这些年，她从来没有因为婚姻的苦恼跟我抱怨过一句！就算有眼泪，她也是咽进了肚儿里一一一一一一这就是手足情份。你说，当姐的肯为我两肋插刀，我这当兄弟的，能只顾头不顾腚地为自个儿打算盘儿吗？“ 高玉好惊讶地看着家宝：“天，你二姐还有这段伤心事！” 家宝点点头：“那当然，不喊疼的人，不一定不疼，就看他愿意为谁忍了！” 高玉好沉默起来。 家宝摁了摁眼睛，沉了一会儿，他问玉好怎么不说话了。 高玉好的眼角儿也有点发湿：“其实吧，我妈也不是坏人，就是量小一一一一一占别人便宜，她也觉着可耻，可吃了亏呢，又觉着难受，所以才天天闹腾！ 这房子让你二姐接着盖吧，我妈那边儿，我再慢慢儿劝。” 家宝感激地握着高玉好的手：“到底是我老婆，再怎么闹，不出格儿” 家宝话没说完，只见姜大妈和家丽慌慌张张地进了医院大门儿，家宝和玉好赶忙起身迎了上去。 家宝招呼道：“妈，二姐，在这儿呢！怪不得我刚才往家里打电话没人接，你们怎么知道我丈母娘住院了？” 姜大妈和家丽一听这话，立刻站住了脚，姜大妈有点发蒙地看着家宝他们俩：“谁住院啦？你丈母娘住院啦？我的天，我哪知道去！是你大姐要生了！玉好，你妈得了什么病？” 家宝和玉好恍然大悟，原来是大姐要生孩子了。 姜大妈本想先去看一眼亲家母，可是让家宝他们几个簇拥着，只好呼呼啦啦地全奔向了妇产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产房门口，李景秀和她妈正忐忑不安地来回打着转儿一一一一家凤已经进产房半个多小时了，还没见动静。 姜大妈强做镇静地安慰亲家：“现在生孩子跟过去可不一样了，过去，娘俩两条命，全捏在产婆一双手里！现在医学多能耐呀！实在不行了，还能剖腹产，什么事儿都不会有！放心吧！” 家丽说：“这话，您还是留着宽自个儿的心吧。” 一家人在产房外面提心吊胆地等待着，直到听见里面传出了婴儿响脆的哭声，这才全都把悬着的心放进了肚儿里。 家凤顺利产下了一个七斤重的胖闺女。 姜大妈原以为，没能生个男孩儿，李家母子会不高兴，没想到，这娘儿两个见着孩子，乐得两张脸跟两个开花儿馒头一样，姚春连嘴里不住地念着“阿弥陀佛”，李景秀更是激动地满脸放光。李家母子的这个姿态，让姜家人不由对她们都看高了一眼。 护士瞅着孩子夸赞道：“我上班儿十来年了，从没接生过这么好看的婴儿，长大了百分百是个大美人儿。” 姜大妈仔细端详着孩子的小脸一一一一一一都说才出生的孩子象蛤蟆c两个月象黄瓜c三个月才成娃娃，可是这小家伙，一出生就象个粉脸洋娃娃似的，继承了她妈的眉眼和她爸的脸色儿，跟个粉团子一样儿，真招人稀罕。 李景秀喜欢地伸嘴就要亲孩子的脸蛋儿，让护士给拦住了。 家丽说：“姐夫，还不赶紧给闺女起名字啊！” 李景秀笑道：“我早就想好了，叫李优，优秀的优，我闺女绝对能挡得起这个名儿。” 家凤生产顺利，孩子又这么出彩儿，姜大妈心里特别高兴，就是有一桩儿，孩子的这个生日，让她有点不安一一一一一怎么就非得赶在“破五”这天出生呢，“破五”一一一一一一这可是个不团圆的日子。 李家母子没心没肺，不在乎“破五”不“破五”的，作为孩子的亲姥姥，姜大妈不能坐视不管！只是眼下，闺女坐月子，亲家母又住院，让她实在腾不出空儿去拜访黄半仙儿。 三天后，家凤和孩子顺利出院。姜大妈每天除了侍候闺女，还要给亲家母做病号饭，打发家丽往医院里送，忙得不可开交。 第一趟送饭的时候，家丽在病房外面没敢贸然进屋，她隔着门上的长条玻璃，点手把高玉好叫了出来：“玉好，姐说话就是直来直去，婶儿和我有点过节，她现在这个病，就怕受刺激，我实在是不敢冒失进门儿，我每回送饭来，你就到门口接一下，姐的意思，你明白吧？” 高玉好感动地点点头：“明白，姐！来了都不让你进门，太委屈你了。” 家丽说：“这有什么委屈，婶子的病快点好起来，比什么都强。还有，往后病人的衣服，你不用在医院洗，这里的水凉，你归置好了，我拿回家洗去，家里有炉子，用热水方便！” 高玉好说：“二姐，盖房的事儿，你加紧准备，趁，呃，”高玉好想说“趁我妈住院的机会”，她赶紧收住了话头儿，“趁你的摊子现在还不忙，赶紧盖起来得了。” 家丽拍拍高玉好的胳膊：“你就别操心这些事儿了，照顾好病人，你就是头功，我走了。” 高宝针一住院，家丽的心里就开始长草，她感觉着高玉好她妈得病，跟自个儿要盖房子的事儿有关系，真要是一对一地跟高宝针顶牛儿，家丽一点不含糊，只是，如果让家宝两口子夹在当间儿为难，家丽就不忍心了，这两间房子，想来想去，家丽不打算盖了。 虽然放弃了盖房的计划，可是，今儿听高玉好这么一说，家丽心里还是挺热乎的，不管高玉好她妈怎么样，高玉好在这个情况下能有这么一个态度，那就很难得了！ 吃过晚饭，家宝没有急着去医院，他要和二姐两口子商量一下盖房的事儿。 一听家丽说盖房的计划取消了，家宝和金贵儿都诧异地看着她，金贵儿说：“你就跟孙猴子似的，一天七十二变，盖房的事儿是妈特批的，哪能说不盖就不盖了呢！” 家宝瞅着二姐的脸：“姐，你说实话，你是不是想多了？” 家丽笑道：“你姐有想事儿的脑仁儿吗！我就是觉着吧，盖这个房没必要，住你二姐夫的单位宿舍，其实也没多远儿。” 家宝有点儿生气：“都是说好的事儿了！这房，你不但要盖！而且要快！明儿，你们俩就备料去！” 家凤瞅着兄弟：“盖房，又不是抢房，整那么着急干嘛呀！” 家宝脑袋一晃：“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你要是不盖，我给你盖！” 家丽说：”你先听听我的想法儿!“ 家宝不耐烦地摆摆手：”你不用有什么想法儿！说好的事儿了，再翻来复去地就没意思了！妈没在家，这回就得听我的了！“ 金贵说：”对，谁的地盘儿谁做主，这回就听我兄弟的！“ 家丽还要说话，家宝起身就走，走到门口扔下一句：”明儿你们不去买料，我可就去了啊！“ 二十多天后，高宝针出院回家了，这回得病，真是让她万没想到的事儿一一一一自己才这个岁数，身体怎么就成了豆腐渣了呢！ 高玉好安慰她妈：“岁月不饶人，尤其不饶暴脾气的人，您哪，往后可千万不能瞎着急了！” 高宝针叹口气：“你寻思我乐意着急呀！是因为你这皇上不急，我这太监才急。姜家丽胆子也忒太了，趁我住院的功夫，居然把生米给煮成了熟饭！她以为房子盖起来就算得着了，高楼大厦我照样儿能给她拆喽！” 高玉好苦笑道：“我说什么来着，您还真是好了伤疤就忘了疼！还想二进宫是不是！这事儿，是不是我表姨跟您嚼的舌头？她安的什么心！” 高宝针不满地白了闺女一眼：“好心！人家要不是好心告诉我，我到现在还蒙在鼓里呢！有哪家闺女跟你一样，帮着外人来糊弄你亲妈！” 高玉好把削好的一个苹果塞到她妈手里：“我只问您一句，是房重要，还是命重要！” 高宝针地回道：“都重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等到李优出了满月，姜大妈便拎着两只熏鸡和两瓶烧酒，一个人偷偷去了黄半仙儿家。 黄半仙儿，是姜县“神汉”界的头牌，她原本就是一个普通农妇，自称有狐仙附了身，她便成了半仙之体，给人打卦算命，十算九准，远近好多非官即富的人物，都登过黄半仙儿的山门。 黄半仙成名以后，身价跟着水涨船高，如今要是还想凭着几十个土鸡蛋就想向她求上一卦，已经不可能了，拿着现钱在门口排队，一整天都不一定能见上她一面呢。 姜大妈的姨家表姐的小叔子，是黄伴仙的表妹夫，因为攀上了这层亲戚，姜大妈以大表姐的身份求见黄半仙，还能多少省些周折。 居家过日子，谁家遇不上个沟儿坎儿的，一有不顺心的事儿，姜大妈就要上黄家来讨个主意，虽说是亲戚，可是，亲是亲，财是财，她从来没有因为是亲戚就沾黄家的便宜，每次的卦钱，该多少就多少，有时还外再饶上一些烧鸡c黄酒之类的礼品。 听姜大妈说明了来意，黄半仙在坐垫上半闭着双眼，慢悠悠地问道：“这个外甥女儿，可是您上次说得，嫁给李姓姑爷的那一个吧？” 姜大妈点点头：“没错。表妹，老话儿说，男怕选错行，女怕嫁错郎，就因为这姓李的小子不地道，一有个风吹草动的，我心里就发毛!” 黄半仙起身点起一柱高香，插在了香炉里：“大表姐，这婚姻事，讲究得是一个缘字，差一点儿不成，差一点儿不散，这都是月老早就掐算好的，我的法力，可改变不了缘分的长短！李家姑爷过去犯过错儿，都没能破了这个缘分，何况他们现在又生了孩子，看来，这对夫妻缘分不浅哪。你不必担心，一切随缘就好。” 姜大妈着急地问：“表妹，依我看，她们俩，缘尽是早晚的事儿，你给看看，到底还有多长时间，你得让姐心里有个数儿啊！” 黄半仙摇了摇头：“天机不可泄露！随缘就好！随缘就好！” 姜大妈不死心地追问道：“就不能多少跟姐透露点儿？” 黄半仙闭着眼坚决地摇了摇头。 这个用“语录”的红色塑料皮儿做的钱包，姜大妈用了快十年了，除了表皮上烫金的“语录”几个字已经被磨得若有若无，还有折缝处多了几道儿裂纹儿之外，其他地方都保持得挺好。姜大妈掀开钱包，捻出一张10元的钞票，郑重其事地放进了黄半仙面前的功德箱里，便起身离开了黄家。 回家的路上，姜大妈的心象一团碾不开的面筋一样，揪得紧紧的。自己这一趟黄家，连钱带物儿，少说也得花了三四十块，可什么都没问出来！ 黄半仙儿越是一点口风儿不露，姜大妈心里越是狐疑一一一一一一李优这个生日，绝不是什么好兆头，李景秀这个吃屎的狗，往后不能不防！可是怎么防呢，严防的话，就会搅得他们夫妻不和，这可不是姜大妈的目的，小来小去地敲打，又未必管用，这真让人捆着发木，吊着发麻，姜大妈两头为难起来。 家凤三个月的产假眼看到期了，自己上班以后，把李优拖付给姥姥还是托付给奶奶，让家凤也是左右为难。 姚春连虽然好吃懒做，可是这回为了孙女儿，她决心痛改前非，主动表态要当好这个奶奶，婆婆能有这个态度，当然是个好事儿，可是真要把闺女交到姚春连手上，家凤是真心不愿意，又真是不好意思拒绝。 就这么一天天拖着，眼看家凤的产假不剩几天了，姚春连突然得了急性肾炎，住进了医院，姜大妈正好就势把李优接到了自己家里。 住了十几天医院，出院后，姚春连再也不提带孙女儿的事儿了，因为医生说，她这个病不能劳累，要是一旦转成慢性肾炎的话就不好治了一一一一一姚春连决定先保命要紧，从此，她谨遵医嘱，平时连端个饭碗，都怕把肾给累坏了，只有坐着打麻将的时候，她才能忘记自己的肾病。 眼瞅着家凤天天忙得跟个陀螺转儿似的，家丽为她姐抱不平：“姐，你没听人说吗，天天有牌局的人，最容易得两样儿病，一个是肾病，这是让尿憋的；再就是肺病，这是让老烟枪给熏的；依我看，你们家这个姚姐儿，照她们还多得了一个病一一一一一懒病，这个病，纯是你惯的。让她跟我过一个月试试，我保她百病全消！” 家凤指了指外屋：“别姚姐儿长姚姐儿短的行不行，让李优他爸听见！她也是当奶奶的人了，你就嘴下留德吧。” 家丽说：“怕他个啥！你就是个软柿子，越软越让人捏！” 这个夏天出了奇的热，都说头一年的娃娃不会苦夏，可是李优的额头和胖下巴底下，早早儿就长起了痱子，姜大妈每天无数遍地往孩子的脸上拍着痱子粉，拍得李优比滚了一层白面的汤圆儿还要白。 一是因为天儿热，更主要还是因为恋着李优，静静有机会就赖在姥姥家不肯上幼儿园，她不断地做她姥姥的工作，让姥姥把李优送给她们家得了。 这两个外甥全住在姥姥家，先头儿，姜大妈还真是担心玉好会不高兴。观察了一阵子，姜大妈心里踏实了，对这俩孩子，高玉好真是没得说，每天下班儿回来，不是给静静买西瓜就是买冰棍儿，这还不算，两个孩子洗洗涮涮的活儿，她都抢着干，作为舅妈，高玉好能做到这个份儿上，姜大妈暗挑大指：“人就该这样儿，疼人家的，才能积自个儿的，这就是积德！明年姜家再得个孙子，我老婆子就儿孙满堂了，就算累死了也高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 离家华高考的日子越来越来近，天儿也越来越热。家宝给妹妹买了一个小风扇送到学校，因为学校限电，被学校门卫给挡了回来，这让家宝挺窝火。 家宝回家后，把这事儿跟姜大妈一学，姜大妈也很生气，说学校跟学生抠这点电钱，真是他妈的不仁义。 高玉好想出了一个好主意，她们厂里的宿舍一屋四个人，如今三个工友，一个到部队探亲，一个休产假，还有一个在医院照顾病人，而且她们厂跟家华的学校只隔了一条马路，不如晚上就让家华到她们厂宿舍去住，这不比她睡八个人的寝室强多了吗。姜大妈一听，朝高玉好竖起了拇指：“要讲究心疼人，玉好儿是这一份！” 距离高考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了，越是到了这个时候，姜家人越觉着度日如年，她们都盼着快点考完得了，好让家华早点解放。 高考头一天，高玉好给家华买了三个紫色的新裤头，家华问：“这有什么讲究吗，嫂子” 高玉好用清水把裤头漂洗了几遍，边往绳子上晾边说：“你穿上紫色儿裤头去高考，就会‘紫腚过’（指定过），这是咱妈从黄半仙儿那打听来的偏方儿，可灵了，高考三天，给你买了三条，一天一条正好。” 家华笑得前仰后合：“高考第一天，我三条裤衩全穿上，那就会‘紫腚一一一一一过c过c过！’” 三天的高考可算是结束了，又是上火又是劳累，家华的前胸c后背冒出了一片火疙瘩，把姜大妈心疼得都不知该骂谁好了，她去中药铺抓回来两幅消炎败火的中药，内服外敷，忙活了十来天，这才算是消停下去。 可是从报完志愿到录取之前的这些日子，家华又是急火攻心，红疙瘩卷土重来，就跟在她的前胸后背上洒了一层细沙子一样，以前的治疗算是白费了。 姜大妈不断地安慰老闺女：“考大学根本就不是人干得活儿，这些年，咱这个地方有几个能考上大学的，更不要说闺女家了。你要是实在不死心，秋后再接着回去读，读几年妈都供你，要是实在不愿意读了，那就找个厂子上班儿去，跟你哥哥姐姐们似的，不也挺好吗活人还能让尿憋死，不至于这样儿作践自个儿！” 家华从来没有象这些日子这么焦虑，她妈越这么说，她越焦虑，好几次，还偷偷地抹起了眼泪，把姜大妈急得，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娘儿俩个一天到晚地闷在家里唉声叹气。 好容易挨到要发录取通知书的日子了，家华不敢露面儿，家宝天天下班后到家华的学校去帮妹妹打听消息。 这天，家宝刚到学校门口，就遇上了家华的班主任原中卿老师，原老师一见家宝，激动地一把拉住家宝的手，操着一口南方口音：“祝和（贺）祝和（贺）呀！我们学校今年连本带钻（专），总共考桑（上）了十二个学身（生），家华四（是）四个本科里唯一的女身（生），四（是）俄（我）们学校的女藏（状）元哪！” 一听这话，家宝高兴地差点死过去，他狠狠地握了握原老师的手，然后飞身上车，箭一样地蹿回了家里。 得到这个消息，姜大妈搂着家华，娘儿俩先笑后哭，而后，姜大妈拉着两个孩子跑到院子里，跪在地上冲天磕了好几个头一一一一一感谢老天爷和列祖列宗的厚待！接着她又回头嘱咐家宝：“宝儿，你去多买些干鲜果品，咱明儿去答谢黄半仙，再给你爸上坟去！” 家华把家宝拉到一边，小声说：“哥，你再辛苦一趟，到学校打听一下我们班还有谁考上了，成不” 家宝看了一眼手表：“这个点儿，学校还能有人在吗” 家华心急火燎地跺着脚：“哎呀，你就去一趟吧，发通知书的日子，有值班老师在呢。” 见妹妹这么着急，家宝说：“行，我再跑一趟。” 家华象是还有什么话要说，跟着她哥一直走到大门口，又若无其事地说道：“我班有一个叫原远程的同学，学习特别好，你别忘了打听一下他考得怎么样哈！” 家宝的自行车没跑出去两米，家华又对着他哥的后背捏着嗓子喊道：“记住，原是原来的原！” 掌灯的时候，家宝回来了，家华急切地迎了上去：“哥，打听清楚了原，呃，我们班还有谁考上了” 家宝一手抻起湿透的背心儿，一手使劲用蒲扇扇着前胸：“打听清楚了，你们班就你一个人考上了本科，还有两个是专科。” “专科有姓原的吗” “两个专科，一个姓于，一个姓陈，没有姓圆的。” “你确定吗”家华几乎带了哭音儿。 家宝狡猾地看着妹妹的脸：“这有什么不确定的，原老师都给我看名单了。”家华的眼里泪光一闪，转身就走，家宝叫住她：“四儿，你这叫卸磨杀驴呀！我跑这一身的汗，跟你哥连个谢字儿都不说一一一一一哎，回来，我说得是没有姓圆圈儿的圆，可我没说没有原来的原哪！” 一听这话，家华转身两步冲到她哥面前：“我一开始就说是原来的原！” 家宝拿蒲扇在自己头上拍了两下：“瞧我这记性，你们班还真有一个叫原远程的小子也考上了本科，我还打听到，你们班主任原老师就是原远程他爸！”说完，家宝使劲瞅着家华的脸：“想哭还是想笑哇，就别绷着啦！” 家华转身蹦了个高儿，边跑边说：“哥，你最烦人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 家华和他的同学原远程考进了同一所师范大学，家华学的是英语，原远程学的是数学。 能有个同乡作伴儿，家华到外地上大学，姜大妈就放心多了。新生入学，家华远程结伴而行，两家人把两个孩子送到县城汽车站。 原家来给远程送行的，只有他父亲原中卿老师一人，一听说远程的妈妈早就过世了，姜大妈对远程立时心疼起来，原程他爸这些年为了孩子居然没有再娶，也让姜家人为老原暗挑大指。 眼瞅着两个孩子坐的长途汽车开得没了踪影，姜原两家人便各自回家。 路上，家丽说：“妈，我觉着原远程这孩子不错，跟咱家四儿挺般配，说不定这么一来二去的，她俩还真能成呢。” 家宝和高玉好在一边抿着嘴儿乐。 姜大妈故作淡定地说：“随缘吧，你们几个，都不是妈包办的婚姻，更不要说家华了！只要是她自个儿乐意，妈就双手赞成。” 说到这儿，姜大妈突然想起个事儿：“这原老师不会也属羊吧！我属羊，李优她奶属羊，你高婶属羊c静静她奶比我大一轮，还属羊，怎么就那么巧，十羊九不全，这些人怎么就凑成了亲家呢！” 大家笑道，现在把人家原老师收编成亲家，是不是早了点儿。 姜大妈说：“就算刨除去原老师，这也够巧得了！我平时一提黄半仙儿，你们七个不服八个不愤，你们说，这个事儿除了人爱黄半仙儿，谁能说得通！” 家宝笑道：”就是巧合呗，有什么说不通的。“ 姜大妈摇摇头：”屁话，天下哪有那么巧的事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 送走了家华后，家凤她们该上班儿上班儿，该守摊儿守摊儿，李优今天在奶奶家，姜大妈一个人回到家里正好能歇一歇。 姜大妈正要躺炕上眯一小会儿，隔壁的马婶来串门儿，姜大妈赶忙坐起身招呼她往炕上坐。 马婶问：“嫂子，家华送走了” 姜大妈说：“走了，早上九点的汽车，到北京再倒火车。” 马婶赞叹道：“真有出息！就咱这儿，多少年才能出这么一个女状元！” 姜大妈说：“什么出息呀，她是瞎猫破上了死耗子了！为了考学，身子骨差点给累垮，不值当！还不如你家老二儿上那个体校好呢，起码能落个好身体。” 马婶说：“家华上的是正经大学，毕业后人家是文化人儿，我们老二儿算什么呀，一个练摔跤的，练成了，也就顶多是头好牲口，瞅瞅现在胖得，跟头猪一样。” 姜大妈说：“小子多胖都不算胖，老二儿以后毕业，能留北京不” 马婶拿过姜大妈的烟叶笸箩：“甭管留哪儿，我和他爸也脱不了给他当碎催。” 马婶跟姜大妈一样，也好抽口旱烟，她不抽旱烟袋，抽自己卷得旱烟筒一一一一孩子们的旧书本c旧作业本c旧月历牌儿，都能当卷烟纸用，要是赶上这些原材料不凑手，新月历牌儿下半截儿不带数目字儿的那块儿纸，也可以预支使用。 先把卷烟纸裁成一拃来长二指来宽的纸条，再把纸条的两个长边儿对折一下，折出一道槽儿，捏一撮碎烟叶，均匀撒在槽里，揿起纸条的下角，往对角的方向卷上去，卷成一个长喇叭形儿后，把喇叭口拧死，揪掉多余的纸捻，最后再用唾沫把喇叭嘴儿的纸角儿沾湿固定，一根旱烟卷儿就做得了，毕竟唾沫的粘合力有限，这种自制烟卷儿得现做现抽，放不住。 马婶把卷好的烟卷递给姜大妈：“嫂子，抽根儿‘洋烟儿’吧。” 姜大妈接过烟卷儿：“成，我这烟袋也该剔剔烟油子了，抽着费劲。” 等到第一口烟从鼻腔里送出来，马婶接着说道：“老二儿处了个女朋友，是他们体校的同学，北京的坐地户，要是他们能结婚，他就有希望留在北京，可是女方的父母提条件了，拿不出三万块的彩礼，结婚的事儿甭想。” 姜大妈生气道：“卖闺女呀！” 马婶说：“可不是卖闺女嘛！” 姜大妈问：“老二儿是什么意见” 马婶叹口气：“要不说他没出息呢！他跟我在电话里，把他对象夸得跟朵花儿似的，言外之意，就是愿意出这笔钱呗！” 姜大妈说：“咱说得直白点儿，你就全当拿这些钱给儿子买个北京户口吧，要是实打实地买，这些钱买不下来。” 马婶说：“嫂子，这些钱也不是小钱儿！老马就得卖那套老存相，要是为老二儿动了家底儿，那老大能干瞅着吗，还有老大媳妇儿一一一一一他们俩就得跟我们造反！ 说是养儿防老，那得看养了什么样的儿，我这两个儿子，是我们前世的冤孽！” 姜大妈说：“人活着不都是为儿为女嘛。老话儿说，只有不孝的儿女，没有狠心的爹娘，家家儿都一样。只要是爹妈活一天儿，就得为儿女操心一天儿，什么时候闭眼了，什么时候算完！” 马婶叹口气：“给老二娶完媳妇儿，我就打算分家，让这俩畜生去各立山头儿，您觉着行不！” 姜大妈笑道：“分了家，就算不想儿子，你还能不想孙子呀马肥就跟你的心头肉一样！” 马婶儿说：“我跟老妈现在就是为孙子活！话说回来，儿子都指不上，还能指望孙子吗？没办法，我俩就是犯贱。” 姜大妈说：“日子可不就是过个念想嘛。遇上个甜头儿咱就乐，吃了苦头儿咱就忍，一辈子有苦有乐，一眨眼就活到进棺材的岁数了。” 马婶眼圈儿一红：“就觉着这辈子活得没趣儿。” 姜大妈又递给马婶儿一棵旱烟筒：“过日子不论穷富，就怕窝里斗，要是实在不行，那就分家，在一块圈着，你和老马早晚憋出病来。” 马婶点点头：“老马也是这个意思。我一跟别人商量这事儿，人家就跟我和稀泥，也就您能真心实意地给我拿个主意” 姜大妈说：“别人也是不愿意得罪你们家老大两口子，老大是我看着长起来的，我不怕得罪他。” 送走了马婶儿，姜大妈一个人儿坐在炕上感慨起来：谁家娶到个好媳妇儿就等于捡着宝了，能把高玉好娶进门儿，姜家老少也算是有福之人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 转眼到了“十一”，家华来电话，说国庆节学校只放三天假，回家的话，来回在路上就得搭上两天，她就不打算回来了。 姜大妈说：“幸好你高中那三年住在学校，妈也习惯了，要是天天在我跟前儿晃，这冷不丁一离开，还不得把妈给闪死。” 过完“十一”就是八月十五，从高玉好流产至今，大半年过去了，儿媳妇儿的肚子还是没有动静。姜大妈想起去年过年时候，家宝还跟自己保证，到今年过年让她抱上孙子，眼瞅还有四个多月又要过年了，每天只看见孙子的爹妈没事人儿一样在眼前晃进晃出，孙子还不知道在哪儿打飞锤呢，姜大妈开始着急了。 本想探探儿媳妇儿的口风，姜大妈又有点儿犹豫，直接问儿子吧，家宝又跟她装傻充愣，气得姜大妈脚一跺，提上礼物，又直接奔黄半仙家而去。 不料，黄家的大门紧锁，邻居告诉姜大妈，黄半仙到外地侍候儿媳妇坐月子去了。 姜大妈悻悻地往回走，这一趟跑得，让她心里更不舒坦了一一一一一黄半仙比自己小上好几岁呢，人家都当上奶奶了！不行，回家还得给家宝念紧箍咒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 学校终于放寒假了，家华一进门儿，姜大妈就瞅见老闺女这半年多水灵了不少，她越瞅越乐：“我老闺女，上大学之前就是一颗黄了帮儿的小白菜儿，现在变成水萝卜了。” 家凤她们也说，这几个月过去，家华连脸上的青春痘都没影儿了呢。 家华拉开大提包的拉锁，把她带回的礼物一样儿一样地往外拿：“妈，您和我哥，一人一件羽绒坎肩儿；大姐c二姐和我嫂子，一人一条羊毛围巾；李优的是一顶宝宝帽；就属静静的礼物多，一套发卡件毛衣外套c还有这条方格小裙子，特有洋范儿。” 家丽说：“瞧瞧，我们闺女跟老姨这关系，铁哥们儿一样！” 家华说：“优子现在还不知道臭美，等再过两年，我就得买双份儿了！” 家凤说：“双份哪够，等你嫂子再生了，一窝崽子全都光着腚等你的新衣服穿呢！” 家华说：“等我挣工资了，你们生多少，我买多少！瞧，这还有俩姐夫的东西！”说着，她把一本《常用公文格式大全》递给大姐，“这是给大姐夫买的工具书，他肯定用得上。” 家凤接过书赞叹道：“为什么四儿能考上大学，就因为她心太细了，考虑得太周全了，有了这本书，你姐夫装文化人儿就不会露馅儿了。” 家丽说：“有了这本书，李大干事都能给县长当秘书了。” 家华把一支闪亮的烟卷过滤嘴塞到家丽的嘴上：“这是我二姐夫的礼物，据说能过滤尼古丁。” 家丽说：“四儿，你给这俩混蛋买的东西，正应了那句话：往狗嘴里扔骨头一一一一投其所好，这俩狗肯定喜欢。” 姜大妈对着家丽嗔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家华说：“这些东西，可都是用我牙缝里省出的伙食费买的，别嫌不好。” 家丽说：“还真是四儿从牙缝里省出的钱，瞧，送我的围巾上还挂着一颗牙呢！” 家华分完了礼物，刚要拉上提包的拉锁，家丽眼尖，一眼看到提包里还有东西，她伸手进去，又从里边儿抻出了一件羽绒坎肩儿：“四儿，这不还有一件儿坎肩儿吗，这是给谁的” 家华定了定神儿：“噢，那是给原老师买的。” 家丽一本正经地说：“是给你公公买的呀！”说完，没等大家回过味来，转身就往外走。 家华“妈呀”一声，追了出去，一把搂住家丽的后腰，家丽边笑边求饶：“你打我干嘛呀，要打你打咱妈去，当初你前脚儿走，她后脚儿就把人家原老师收编成她亲家了，不信，咱大姐她们都能作证。” 家凤在炕上抱着李优，笑得满脸通红：“没人给你做这个证！” 姜大妈说：“四儿，你撕你二姐那不值钱的嘴。” 静静一直跪在窗台前摆弄她的新衣裳，这时，她突然指指窗外说：“咱家来人了。” 高玉好抻脖子往窗外一瞧：“妈呀，说曹操，曹操的儿子就到了，原远程来了！” 一听这话，大家立刻手忙脚乱地归置满炕的东西，你扔给我c我扔给你地乱作一团。这时，原远程已经走进了外间屋，家华迎出去小声说道：“你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原远程是来给姜大妈送礼物的，一见满屋子的人，他的脸立时象块红布一样，说话紧张地象念台词：“听家华说，大妈有时候膝盖疼，我特意给您买了一双护膝，是带磁片儿的，据说对关节炎有好处，不成敬意，请您笑纳。” 姜大妈高兴地连声说“笑纳，笑纳！”大伙嘻嘻哈哈地笑成了一片。 略坐了片刻，原远程起身告辞，姜家人盛情挽留他吃了饭再走，远程说，他爸已经做好一桌子菜在家等他和家华了。 姜大妈一听这话，说：“也行，家华，你应该去看看原老师，顺便把那件背心儿给他捎上。”送走了家华她们两个，家丽得意地说：“我判断没错吧，这两个小崽子，肯定有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 虽然原老师做了一桌子的菜，跟姜家的热闹比起来，姜家还是冷清多了。 接过家华送得羽绒背心，原老师迫不急待地套在了身上，连说：“蛮好，蛮好，我早就想有仄（这）么一件衣服了，家华蛮会买东西。” 家华真没想到原老师的厨艺这么好，每一道菜都是别具匠心。 原老师边劝两个孩子多吃边指点着桌上的菜说道：“骚（烧）菜嘛，人都缩（说）是南甜北咸，其思（实）没有那么绝对啦，该甜的甜，该咸的咸，这样才更符合大纵（众）的口味，所以我的骚（烧）菜风格四（是）南北皆宜。 “文革”中，我从杨州辗转被发配到仄（这）里，当时，远岑（程）还很小，如果缩（说），我算半过（个）南方人的话，远岑（程）就四（是）个地道的卜（北）方人啦，我骚（烧）的菜，他四（是）蛮喜欢呲（吃）哒。” 家华点点头：“恩，就您厨艺，我想没有人会不喜欢。” 原老师说：“我来到仄（这）里，只特意改变了两样东西，一四（是）厨艺，二四（是）口音，我这样的口音讲课，你们还能听得懂吧？” 家华说：“您的口音，不但听得懂，经您改良过的吴音软语，还特别中听，让挺枯燥的数学课，都变得生动了。” 原老师很高兴：“能听懂就好，能听懂就好。让我测（彻）底改，四（是）不括（可）能的啦，毕竟这四（是）我的乡音嘛。” 家华安慰原老师：“这么多年过去了，您要是想回老家，应该随时都能回去的。” 原老师笑着挥了下手：“不回去了，老家已经没森（什）么亲人啦。当年，刚来仄（这）里的四（时）候，我确四（实）很绝望哒，可四（是），来到仄（这）里我发现，仄（这）里的人还四（是）蛮散（善）良哒，这些年没有人强迫我离开学校c离开苏（书）籍，仄（这）对一个兹四（知识）分子来缩（说），就算蛮幸运了。 ‘但四（使）此森（身）能报国，天涯何促（处）不苏杭’这样一想，刚来四（时）候那种‘谁念为儒逢四（世）难，独将衰鬓客秦关’的悲观，也就越来越骚（少）了。 我快到六十岁了，退休后，远岑（程）落户在拉（哪）里，我就跟他到拉（哪）里，我死以后，仄（这）把骨头也就葬在拉（哪）里，何处黄土不埋人哪，无所谓哒。哎，不要光听我说缩（说）话呀，你们快点呲（吃）呀！” 在原老师家吃过晚饭，天已经大黑，远程送家华回家，路上，远程问：“刚才在饭桌上，你是不是想跟我爸说，咱们毕业后不打算去大城市工作” 家华说：“是想说来着，后来，又不想说了。” 远程问：“为什么呢？” 家华说：“上高中的时候，我就特别佩服原老师，他和学校里那些虚张声势c腹内草莽的老师不一样！从今儿开始，我更觉得原老师是一位与众物而无求的真文士，如果咱们以后真得决定去偏远的地方教书，他是绝不会反对的，现在探他的口风儿，不是多余嘛。” 远程说：“我猜就是这样。看来，我和我爸生活了这么多年，我并不完全了解他。” 家华问：“远程，你妈是在你多大的时候去世的？” 远程说：“我爸说是在我一岁多的时候。在我的记忆中，找不到关于我妈一星半点儿的影子，不过这样也好，我可以随意把她想象成任何我喜欢的样子，而且在我的想象中，她永远都是年轻的。” 家华问：“她连一张照片儿都没留下吗？” 远程叹口气：“什么都没有，连她用过的任何遗物都没有，可能是我爸从杨州辗转来到这里，家里的很多东西都在中途失落了。” 家华说：“我爸是在我快四岁的时候去世的，我唯一能记住的是，有一天他坐在我家炕头儿上，他倚着被垛，我倚着他，一只睡觉的老猫倚着我。家里人都不相信我会记得四岁时候的事儿，信不信由她们吧，反正，我确信这是我爸给我留下的唯一念想。” 远程羡慕道：“你比我幸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 过了正月十五，家华和远程返回了学校，趁着空闲，姜大妈又打算到黄半仙家走上一趟。这回，她想让家宝跟自己一块儿去，毕竟是给家宝求子，他本人到场，显得更有诚意。 一听说让自己去拜访黄半仙，家宝的脑袋晃得跟拨浪鼓一样。 姜大妈骂道：“犟牛头！又不求医又不求神，你到底想怎么着！” 家宝说：“妈，怎么能说没求医呢，县医院都跑了多少趟了，医生都说不出有什么毛病，黄半仙难道比医生还高明！我不去，您也别去，咱别干劳民伤财的傻事儿！” 姜大妈哼一声：“正因为是医生治不了的病，才更应该找人家黄半仙儿治！我不去，你不去，我孙子能自个儿从天上掉下来？给我个痛快话儿，到底去不去？” 家宝摇摇头：“要是您非得去的话，我骑车送您到她家门口，反正我不进去！” 姜大妈甩了儿子一眼，边起身儿往外走边骂道：“我自个儿没长腿儿？用得着你送？犟，犟死你爹你都不掉个泪瓣儿的玩意儿！” 家宝在他妈背后苦笑着咧了咧嘴，问道：“真不用我送啊？我可直接上班儿去啦！” 家宝万没想到，一大早的，许久安会在工厂门口等自己。 见家宝骑车过来，许久安快步迎了上来，一把扶住了家宝的车把。家宝赶忙下车，问道：“您找我有事儿？” 许久安有些局促，他搓了搓手掌，手背在鼻尖上抹了一下，说道：“家宝，我，我真不知道怎么跟你张这个嘴，我冒昧地来找你，实在是不得已一一一一我儿子，他得了白血病，现在正在北京住院，这是个挺麻烦的病，只能靠骨髓移植来救命，我和他妈的骨髓都不合适，眼下，或许只有玉好能给这个孩子一条活路，所以我来求你！” 一听这话，家宝非常同情地看着许久安：“好好的，怎么能得上这个病！这事儿您跟我说，有点绕远儿了，您干嘛不直接跟玉好说，毕意你们是亲爷俩！” 许久安叹口气：“我不敢！这么多年了，我不知道高宝针给玉好灌输了多少怨恨，我害怕她变得跟她妈一样，一见面儿，再把我骂个狗血喷头，要是那样，我宁可儿子不救了，也不能把闺女留给我的那些美好记忆给毁了。我来找你，就是想求你，帮我探探玉好的口风儿，她愿意试一下，当然最好，不愿意的话，我绝不勉强，更不会怪她。” 家宝沉思了片刻：“按理儿说，这人命关天的事儿，玉好绝不会含糊，且不说你们有这层关系，就是两旁世人求到她这儿，她也不能袖手旁观，我敢打这个保票。只是，我再多问一句，您别嫌我心眼儿小，这捐骨髓的事儿，对玉好的身体没什么伤害吧” 许久安连连摆手：“绝对没有，绝对没有，我跟北京的医生已经反复确认过了！我这当爹的，我怎么可能做出拆东墙补西墙的事儿呢!” 家宝点点头：“您也知道，玉好不光是您闺女，她还是姜家的媳妇儿，她还有一个和您不共戴天的妈，要是不为她想得周全点儿，这事儿会让她受夹板儿罪的。 您放心，我一定把信儿带到，您回去等我回话吧。” 许久安朝家宝弯下腰去，被家宝一把扶住：“您这是干嘛呀，折我的寿啊！” 老许眼眶湿润：“谢谢，谢谢家宝！我为我闺女高兴，他找了一个有担当的丈夫，谢谢！” 下班儿后，家宝给姜大妈打了个电话，说今儿晚上和高玉好一起住在她妈家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章 自从高宝针出院以后，为了照顾她妈，高玉好三天两头儿地住在娘家，姜大妈暗自着急一一一一一一地儿要是老这么荒着，啥时候才能长出苗儿来！今儿一见家宝今儿能主动追着媳妇儿去睡觉，姜大妈心里挺高兴：“这个傻小子，总算是开窍儿了，看来还是人家黄半仙儿发功了!” 安顿高宝针睡下以后，玉好和家宝回到自己屋里。 家宝给玉好捏着肩膀，问道：“好儿，要是你爸将来也病成这样儿，你侍候他不？” 高玉好打了个愣儿，说道：“那得看他需不需要，需要，我就上，不需要，我就闪，免得让别人多心。” 家宝说：“这位老许，现在还真是遇上坎儿了！” 高玉好“噌”地转过身儿来：“他也病啦？” 家宝说：“不是他病，是他儿子病了！” 高玉好垂下了眼皮，沉默了一会儿：“孩子病，也够要他命的。” 家宝说：“谁说不是！” 玉好突然回过味儿来，她盯着家宝的眼睛问：“你是不是有话跟我说？” 等家宝说完了事情经过，高玉好又半天不说话。 家宝小心地问道：“为难啦？” 高玉好长长叹口气“唉！两难！帮那边儿又怕伤了这边儿。而且，现在我是姜家的媳妇儿，我妈自不必说，你妈也未必同意呀！” 家宝摆摆手：“这俩妈，哪个也不能告诉！我妈不是见死不救的人，她是怕你抽了骨髓会影响生育，这事儿，任谁跟她作保她都不能信。要是你拿定了主意，那就你知c我知c老许知，就行了，其他人谁都不能知道！” 高玉好想了半天，最后，她看着家宝，坚定地点了点头。 第二天一早，家宝偷偷送高玉好去了长途汽车站。为了掩人耳目，高玉好没有和老许同车走，他们约好到北京见面。 老许陪高玉好儿赶到北京医院的时候，老许的老婆吴大爱早已经等在医院门口了。 一见到高玉好，吴大爱抢前一步，紧紧握住了高玉好的双手：“玉好，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才好，谢谢，谢谢！” 高玉好把双手抽了回来：“我这次来，只有一个要求：不要提过去的事儿c不用说感谢的话，我既然来了，再说这些就没意思了。” 吴大爱连连点头：“好，不提，不说！” 采血化验后，要等一周以后才能出结果，高玉好不能在北京逗留那么长时间，休息了两天以后，她决定回家。 老许把高玉好送到长途汽车站，快要上车的时候，他拉住高玉好的胳膊：“闺女，以后咱们能联系吗” 高玉好点点头：“嗯等结果出来以后，您告诉我一声就行了。” 老许说：“我不是这个意思！结果怎么样，就让老天爷决定吧。我是说，以后，咱们爷俩还能再联系吗” 高玉好的眼睛回避开老许期待的眼神儿：“这些年，父女不相认，我们照样活过来了，要是父女相认，我妈大概就活不成了！她要是有个好歹，不也是一条人命吗！” 老许的手失望地从高玉好的胳膊上滑落下去，他憋住眼泪，指了指汽车：“明白，明白。车来了，快上车吧。” 长途汽车一起动，高玉好的眼泪便夺眶而出。她强忍住不扭头向车窗外看一眼，她不想看到老许在车窗外流泪的样子。 一个星期后，老许打电话给家宝，声音激动地打颤：“家宝，请你转告玉好，骨髓比对完全相合，医生说这真是太难得了，孩子有救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 这才过“五一”，天儿就热得不象话了，看来，今年又注定是酷暑难熬。 吃过晚饭，玉好和家宝在屋里收拾碗筷儿，姜大妈赶紧带李优到院子里乘凉。 静静早早儿地就从西院儿过来，今儿她给李优带来了一个新买的黄皮红嘴捏就叫的橡皮鸭子，这个稀罕物儿可把李优的魂儿给勾住了，“界界c界界（姐姐c姐姐）”地边喊边围着静静打转儿，静静故意吊着李优的胃口，把鸭子高高举过头顶，姜大妈边猫腰用两手围护着李优，边命令静静赶紧把鸭子拿给妹妹。 家凤在家吃过了晚饭，过来接李优回家，李优一见妈妈来了，象个小企鹅一样，伸着两只小手向妈妈趔趔趄趄地扑过去，姜大妈用手指戳着李优的后脑勺儿：“狼崽子，姥姥再疼也是白疼，还是和你妈亲。” 李优坐在妈妈腿上，认真地啃着手里的鸭子，静静凑过去，对着李优的脸小声儿说：“优，咱姥儿骂你是狼崽子。” 姜大妈笑道：“你也是！你们俩都是姥家的狗，吃饱了就走，养不住。” 家丽隔墙听见了大姐的说话声，冲完凉，她和石金贵儿一起过来凑热闹。 家丽问家凤：“姐，我听说李景秀现在调到总公司当秘书了，是真的吗” 家凤漫不经心地说：“听谁说的呀。” 家丽笑着说：“巴掌大的地儿，城东放个屁，城西就听见了，你就说是不是吧” 家凤说：“这还算个事儿啊” 石金贵儿说：“姐，这怎么能不算个事儿呢，这是大好事儿！俗话说，背靠大树好乘凉，姐夫要是能借这个机会把领导侍候好了，他自个儿早晚也能当上领导。您就等着当领导夫人吧。” 家凤苦笑说：“你这话，李优她奶最爱听了，她做梦都想当领导家属。” 姜大妈哼了一声：“谁当官儿，谁变质。飞不高，跌不重，蹋蹋实儿实儿地过日子得了！凤儿，你平日里多给他泼点儿凉水，省得他烧包儿流油的。” 家凤说：“我一给他泼凉水儿，他妈就不高兴，说我是耽误他儿子的前程。” 姜大妈啐一口：“呸，狗屁前程！猪还说自个儿有前程呢，到头来不还是挨宰的货。” 家丽笑得前仰后合：“妈，大姐夫粘上毛儿比猴儿都精，什么样的猪能和他比呀。” 高玉好拿着毛活从屋里出来，笑道：“人家老马家还有一个小人儿在这儿呢，小心人家不乐意。”说完，向李优努努嘴。 姜大妈说：“人儿小鬼儿大，再过些日子，就知道给他爸护短啦。” 石金贵儿态度认真地说：“过两天，我得找我姐夫喝酒去，给他祝贺祝贺！” 家丽说：“你快拉倒吧，你那是祝贺人家吗，你那是给自己找一个灌黄汤的由头儿！一天儿不喝就馋，喝两口儿就醉，有瘾无量，还好意思张罗这事儿！” 家宝在躺椅上打着盹儿，高玉好边织毛活边抿着嘴乐。 家丽突然想起个事儿：“妈，明儿个你把咱家的户口本找出来。” 姜大妈问：“找户口本干嘛使” 家丽说：“今年秋后，静静就该上学了，我得拿户口本给她报名去。” 石金贵儿说：“幸亏当初没把家丽的户口迁走，要是迁到我们单位那一片儿，闺女随妈的户口，上学可就远多了。” 家丽说：“可不是！要是咱家四儿毕业后能回一完小教书，那就更好上加好了。” 金贵儿晃晃脑袋：“不可能！家华是正经科班儿毕业，教小学，那不是状元打更，屈了大才了吗再说，家华毕业后，不可能回咱家这种小地方了，人家得到大城市去。” 姜大妈说：“我可不愿意四儿远走高飞，守家在地的多好。” 家丽说：“上北京行，既是大城市，离咱家还不太远，最主要的，以后咱在首都也算是有人了。” 家凤说：“咱这是瞎操心，谁能做了四儿的主。” 高玉好点点头：“大姐说的没错儿。” 家丽问：“玉好儿，你在织什么玩意儿呢，黑灯瞎火的能看着啊” 玉好说：“静静，告诉你妈，我在织什么呢。” 静静大声说：“舅妈在给我织毛裙子，等我上学的时候穿。” 家丽说：“嘿！都说静静跟舅妈是老铁，能不铁吗，她亲妈都没说给她织件毛活呢。玉好，怪热的，别织了，歇会儿。” 高玉好说：“四海平针儿最好织，闭着眼都能干，一点都不累。” 石金贵儿啧啧嘴儿：“这样的舅妈，打听去吧，方圆百里之内，拔头份！” 姜大妈和家凤都说：“这话不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二章 今年暑假，家华和远程参加了青年志愿支教团，要去贵州支教。 姜大妈在电话这头儿，是一百个不乐意：“山高路远的，瞎折腾什么呀。” 家华在电话那头儿安慰她妈：“我们在贵州只呆二十天，然后还能回家呆一周。” 一听这话，姜大妈的口气才算缓和了一些：“你要是在我跟前儿，别说是二十天，两天我都不能让你去，早去早回！忒任性！” 接到家华的电话，第二天姜大妈在菜市场遇到了原老师，老头子挺高兴，跟姜大妈说：“年轻人就应该有份涩（社）会责任感，远岑（程）和家华去支教，这个决定蛮好，我蛮赞成。” 姜大妈说：“我不赞成！可是我也拦不住，谁叫他们翅膀硬了呢。” 原老师说：“为森（什）么要拦呢，别缩（说）她们只四（是）去暂四（时）支教，就四（是）将来真的到拉（那）里去工作，咱也不应该拦哒。” 姜大妈说：“原老师，远程和家华不一样，不管怎么说，家华还有好几个哥哥姐姐呢，远程有谁呀！您就这么一个儿子，可不能撒手让他跑得太远，等老了，还得指望他给您养老送终呢。” 原老师摇摇头：“这不曾（成）问题哒，他上拉（哪）里去，把我带上就括（可）以啦。” 一见话不投机，姜大妈应付道：“您要是能这么想，那也行。” 回到家里，姜大妈心里开始七上八下：“要是这个老原将来由着他儿子天南地北地跑，那家华怎么办也跟着他们去天南地北我可舍不得！怕就怕，到时候儿大不由爷，舍不得也没辙呀一一一一一不行，等家华从贵州回来，我得探探她的口风儿，她们要是真有这个打算，我得提前给她打个预防针儿，让她们清楚我是个什么态度！” 家华她们终于从贵州回来了一一一一才短短二十天，她和远程两个人，黑了一层，瘦了一圈儿。 家宝调侃道：“四儿，你们到底是去的贵州还是去的非州啊！” 家华不听他们起哄，一头扎进院子里那间由仓房儿改成的淋浴室，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洗完澡以后，人看上去才有了些精神。 家宝切开一个在水缸里镇过的西瓜，捡一块最大的递给家华：“去了趟贵州，知道锅是铁打的了” 家华点点头：“恩，锅确实是铁打的，嘻嘻。 那个地方，就是太缺水！一个村子，只有村长家的房后面有一眼水井，那眼井还特别奇怪，只有等到晚上才出水，象定点儿供水一样，一个村子都赶在一个时间段儿来取水，连人带牲口，队伍能排出去好几里地。 那些打水的老乡，都自愿跟我们支教队员谦让，我们哪好意思加塞儿，每天光是排队打水，就得花上好几个钟头。” 家宝说：“就那么一口水井，还让村长家给占了，这个村长是不是人哪？” 家华说：“那个村长也不是什么土豪劣绅，是恰好只有他家那口井出水。不过村长家的房子确实是村子里最好的。” 姜大妈说：“好能好到哪儿去，那个穷地方，再好，也就是矬子里头拔大个儿。以后，你可安生点吧，别再没罪找罪受了。” 家华说：“越是落后的地方，越需要支援，支教队长说，对这些落后地方的教育支援，是一场持久战，明年暑假我们打算再去一趟。” 一听这话，姜大妈立刻拉下了脸：“你敢！越说越上停了！要去，让他们去，你和远程不能去，也不差你们一个儿两个儿的。” 家华说：“人家都去，我们不去，跟人家怎么说呀！” 姜大妈发狠道：“就说你妈病得要死了，这么说总行吧” 家华一脸无奈：“这又不是赴汤蹈火，您也犯不着这么咒自个吧！” 家宝说：“哎呀，明年的事儿，明年再说，赶紧，吃瓜，吃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三章 熬过了三伏c熬过了立秋，快到八月十五的时候，这暑气才算是降下去，天儿凉儿了，姜大妈也有了胃口，饭量长了，腿上也觉着有劲儿了，她决定再上黄半仙家去一趟。 半年多没见，黄半仙又胖了不少，脸上胖出了双下颌儿。 因为今天姜大妈到的早，黄家还没到香客盈门的时候，姜大妈就想趁这个机会和大仙多唠几句，可一见黄半仙半阴半阳双目微合，一幅凡人不理的样子，她只好先捡干的捞了：“妹妹，我还是那个事儿，你帮姐再求求各路大仙，保佑着我能早点儿抱上孙子。” 黄半仙仍旧闭目沉吟，过了一会儿，她口吐长气，两眼微睁说道：“按理说，上次发功以后，应该到了春种秋收的时候，既然还没见收成，我再上柱高香，求各路大仙汇个诊吧！” 姜大妈连连作揖：“敢情好，敢情好，有大仙们会诊，哪还有治不了的病！” 等高一支高香烧去半根烟卷儿长短，黄半仙还阳了，她搓热双手，在眼皮上摁了摁，端起炕桌上的紫砂小茶壶闷了一口，呼出一口热气，说道：“我陪各路大仙刚刚到您府上看过了，观您阳宅的风水，好比北斗七星，其头昏，其尾明，这是阴盛阳衰之兆啊。阴为女，阳为男，阴盛则阳不生，怪不得上次发功被驳回来，大表姐，您不该让出嫁的闺女还住在娘家呀！” 姜大妈眨眨眼：“表妹，你二外甥女儿住在我那儿不假，可是她是自个单过的，这也不成吗？” 黄斗仙摇摇头：“宅基，宅基，以宅为基，占了你的宅基地，就是占了你的家呀。” 姜大妈拍拍脑门子：“我真是个老糊涂，要不是表妹你指点，我哪成想到这层！” 从黄家回来以后，姜大妈心这回是真乱了：“怎么跟家丽和金贵儿说呢！当初是自己批准她们盖房，如今又要命令她们拆房，这不是折腾人嘛！况且，自从盖房以后，家丽的表现一直挺好，自己实在是鸡蛋里挑不出骨头来呀！ 还有家宝，就算是家丽同意拆房，家宝也不能让！只怕这回，打哭了闺女，又得罪了儿子，自己非落个里外不是人儿不可！ 要不再等几个月，等过了今年再说！毕竟是刚盖好的房，就算自己做了家丽和家宝的主，当间儿还有个石金贵儿呢，不好开这个口啊！手心手背儿都是肉，割哪面儿都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四章 日子就象踩着车轱辘过一样，八月十五才过完，转眼又到了春节。 今年过年，家华坚决不要二姐给她的押岁钱了：“我二姐挣得钱，分分皆辛苦一一一一上面全是冬天的鼻涕c夏天的汗，花着不落忍！再说了，学校给我们按月发补贴，足够我用了。” 家丽说：“快拉倒吧，那点钱儿，也就够喂饱个猫儿狗儿的！再说，正是爱捯饬的年纪，别忒屈着自个儿。 大街上那么多站摊儿的，你见冻死谁c热死谁了不挨冻不受热，那钱又不是傻子，能自个儿往我口袋儿里蹽！再说，大姐和你哥，也是一天八个点儿地干，一个月也就挣个仨瓜俩枣，她们的钱，你爱要不要，我给的，你就痛快儿得着，甭那多费话!” 见二姐这么坚持，家华只好把钱接了过来，到了晚上，她又把钱偷偷塞进了姜大妈的钱包里。 过完年，家华去给原老师拜年，临回家的时候，原老师往家华手里塞了一个挺厚实的信封儿，说是给她的压岁钱。 家华说什么也不要，原老师坚持说“风徐（俗），风徐（俗）嘛！” 家华从原老师手里接过信封，然后又远远远地扔在了他的身后，拔腿跑回了家里。 听说原老师要给压岁钱，姜大妈认真地问家华：“多少钱哪” 家华说：“我哪知道，反正信封沉甸甸的，得有几百块钱。” 姜大妈沉思了一下：“几百块钱？要是压岁钱，也不能给这么多呀，他家又不是财主。老原可能是有什么想法。” 家华问：“什么想法呀” 姜大妈说：“四儿，要不说你跟他们原家人正合适呢，要讲老礼旧俗，你们仨全是棒棰!你以为，这真是原老头儿给你压岁钱根本不是，他这是给你的聘礼，明白吗，傻闺女，是聘礼！” 一听这话，家华乐得前仰后合：“妈呀，原老师要是能懂得下聘，他还能算是棒棰吗” 姜大妈说：“他棒棰就棒棰在这儿了嘛！要想下聘，你不得先找个三媒六证的来咱家提提亲，等咱这边答应了，他再托人过来下聘嘛。这倒好，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一概全免，就直接把钱塞你手里，这也忒省事了吧！” 家华想了想：“老话儿说，‘秀才人情半张纸’，原老师给的那些钱，当压岁钱，那确实不少，要是正儿巴经的当聘礼，他可能就觉着拿不出手了，所以，想直接让我带回来得了。” 姜大妈说：“那不成！不是钱多钱少的事儿！咱要的是他的钱吗要的是他家的礼儿！甭管怎么说，你和远程的事儿，就算没有媒人，起码，他家老的小的，也得过来正式跟我支会一声儿，想这么稀里糊涂地把我闺女领走，我可不答应。” 家华说：“得，就全当我什么都没说还不成吗别让人家原老师烧香倒惹出鬼来，那多不好。” 姜大妈骂道：“说你妈是鬼呀！不过，话儿说回来，谁让现在是新社会了呢，又是文化人儿，有些虚礼能免咱就给他免了” 家华朝她妈竖起拇指：“我妈最开明了！” 姜大妈说：“甭急着给我戴高帽，我的话还有下半截儿呢一一一一一不能免的，一样儿都不能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五章 李景秀的表舅老谢，早年是姜县工业公司一个下属小厂的会计，经过多年的求索，他一步步从当年的谢会计干到了总公司的谢书记，仕途走得很是成功。 人终究要老的，今年，老谢就要正式退休了，现在已不是讲世袭的年代，老谢不敢让儿子明目张胆地作他的接班人，只能先在公司埋下几个伏笔，好为将来为儿子掌权打打接应。他的表外甥李景秀，就是他退休前抓紧提拔的心腹人之一。 老谢的继任者老庄，这些年一直跟老谢唱对台，凡是老谢的人，老庄一律看主人打狗。 李景秀一想到自己将来要侍候这么一个难侍候的主儿，心里特别犯怵。 在老谢正式离任前，李景秀恳求他：“舅，您受累把我跟这个姓庄的拖付拖付呗！省得他以后为难我。” 老谢一听这话，轻蔑地瞅着李景秀：“要不说你嫩呢，就凭你这话，就足以证明你是个地道的雏儿！你也不想想，就算我跟他拖付了，他嘴上答应对你一千个好儿一万个好儿，你能信哪?这种套话，都赶不上一个屁有味儿！ 跟上司相处，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你多跟狗师傅学学，要是连只狗都不如，还想混仕途，混个**毛啊你！” 李景秀咧了咧嘴：“对他忠，不就是对您的不忠嘛！” 老谢用手指点着李景秀的脸：“笨呢你！大奸似忠，懂不懂？----世上哪来那么多真忠，真真假假，只要让你的上司相信你忠诚，不就得了！我可告诉你，提拔你，我是顶了天大的压力的，你小子可不许给我整砸锅！好好儿干，混官场，你还是有点机灵劲儿的。” 回到家里，李景秀躺在床上发呆，李优象只小猴子似的在他身上爬上爬下，他除了不时慈爱地在闺女身上亲一口，眼睛一直瞅着房顶发直，他必须好好规划一下跟新上司的相处之道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六章 进了农历的三月，气温不再跳马猴子一样上蹿下跳，天天儿都是风和日丽的好天气 这天下午，石金贵儿又早早从厂里溜到了他家的货摊儿，一见到家丽，他一脸的神秘。 家丽正眯着眼坐在摊子前晒太阳，一见金贵儿来了，家丽坐直了身子打个哈欠：“顶着日头就敢开小差儿，胆儿也忒大了！现在摊子又不忙，赶紧滚回去！” 石金贵儿把家丽拽到背人处：“有紧急情况跟组织汇报，我才跑回来的。” 家丽撇撇嘴：“说，什么火燎腚的事儿？” 石金贵儿说：“我跟你说，丽，绝对急事儿，我长话短说哈，你知道高玉好的亲爸许久安吧，他当年不是跟他们厂的女会计吴大爱结婚了吗，后来又生了一个儿子......” 家丽说：“这些陈年破事儿谁不知道，你捡新鲜的说！” 石金贵儿说：“下面就是新鲜的了！老许的这个儿子，去年得了白血病，这个病只有换骨髓才能治，可是老许和她老婆的骨髓都合不上，你猜怎么着，他们就想到了高玉好，结果，抽了高玉好的骨髓，救了这个孩子的命------这是多大的事儿，高玉好居然跟咱家人瞒天过海，你说她的胆子有多大！” 家丽问：“你听谁说的?” 石金贵儿说：“我们厂的小林子，是老许老婆的干儿子，小林子跟我们厂的张瞎子是把兄弟，过年的时候他们在一起喝酒，小林子把这事儿跟张瞎子说了，张瞎子是小夏的亲姐夫，小夏跟我是老铁，就这么地，这事就传到我耳朵里了。” 家丽说：“话过三张嘴，长虫都长腿，你这都过了几张破嘴了，还有得听吗?” 石金贵儿：“要是偷人养汉的事儿，我还真不敢保真儿，可这事儿，人命关天，谁敢瞎说呀！” 见家丽沉思起来，石金贵儿又说道：“丽，按理说呢，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是大好事儿，可是，高玉好是蔫人出豹子，这么大的事儿，她事先一点口风不露，就这么和老许私底下鼓捣鼓捣，就把骨髓给送人了！她眼里还有没有咱家人哪！哎，你说，老许是不是给她什么好处了?重赏之下，才有勇夫！” 家丽说：“这是钱的事儿吗?看事儿都看不到正点儿上！骨髓，那是多重要的东西，这些年高玉好为什么怀不了孕，肯定跟抽骨髓有关系！ 这事儿要是让妈知道了，非气死不可。这几年，连给高玉好买中药，再加上四处烧香拜佛，花了多少钱哪！要是她知道了高玉好背地里整这事儿.......哎呀妈呀，我都不敢往下想了！” 石金贵儿说：“你说，家宝是不是也知道这事儿?” 家丽说：“我猜，高玉好不能瞒着家宝，这事儿忒大了，她一个人根本兜不住，可话说回来，要是高玉好现在已经顺顺当当地生了孩子，这事儿也就不算个事儿了，关键她现在生不出孩子，这就是大事儿了。” 石金贵儿连连点头：“说是和老许断绝了关系，这关键的时候，为了救她娘家兄弟，还是把自个儿给豁出去了，这不是典型的胳膊肘往外拐吗?” 家丽斜了石金贵儿一眼：“指桑骂谁呢！” 石金贵儿说：“哎呀，我这当着矬人又说矮话了。口误！口误！我说，要不咱们偷偷问问家宝得了。” 家丽说：“不用问，当初他既然不跟咱们说，现在问也是白问，他知道咱们俩的嘴不值钱。” 石金贵儿说：“再不值钱，咱还能出卖自家兄弟呀?” 家丽说：“我还真信不着你！现在你就跟我发个誓，别人的嘴我管不了，但是，你向我保证，这事儿，不能从咱俩的嘴传到我妈耳朵里。赶紧发誓吧！” 石金贵儿说：“没必要，这点分寸我能没有吗！” 家丽把挂衣杆子往案子上一拍：“少费话，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七章 今天暑假，家华跟姜大妈又来了个先斩后奏，她和远程跟着支教团到达贵州以后，才打电话告诉家里人。 姜大妈对着电话骂起来：“就算你妈现在要咽气儿，也挡不住你往外疯野，是不是！” 家华在电话那头儿指天划地跟她妈发誓道：“我跟您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姜大妈说：“你们明年要是再敢去的话，你妈就真死了！” 今年的旺水寨，比去年还要缺水，一年来就没有下过一场象样儿的雨。村儿里唯一的那口井已经干了，现在，村民每天要赶着大车到五公里以外的一个泉眼取水。 支教队的日常用水，也得靠自己动手，六个男同学轮班儿，每天跟着老乡拉水的大车进山去。 这天是远程值班儿拉水的日子，按往常返回的时间过了俩钟头了，还不见水车回来，大家开始担心了。 等到下午两点多，突然有一个村民神色惊慌地跑到学校，说拉水车在回来的路上翻车了，小原老师和一个村民受了伤，现在村长正带人往出事的地方赶呢！ 支教队的同学们一听这话，一窝蜂一样朝出事地点飞奔过去，家华跑在最前面。 等支教队赶到出事地点，伤员已经被村民从大车底下抬了出来，远程伤在两腿，那位村民伤在胸口，两个人都已经昏迷不醒。 人们七手八脚地把伤员抬上了村长的大车，支教队长、家华、还有另外两个同学一起，把伤者往县医院护送。 到了县医院，医生一看伤者的情况，立刻向院长请求转院，院长跟县长申请，借来了全县唯一一辆吉普车，把伤员连夜送到了重庆。 一到重庆的医院，两位伤者就被火速送进了急救室，家华紧跟着远程的平板车往手术室里跑，被护士拦在了门外。 急救室的门随即关闭，门上挂的指示灯“啪”地亮了起来----家华象是突然被“手术中”三个血红大字击中一样，两腿一软，便倒在了旁边同学的身上。 一听说远程出事，原老师一夜之间老了十岁一样。 姜家人的心情同样沉重，姜大妈又疼又恨地骂：“活该，纯是活该！当初那么横遮竖拦地不让他们去，不听，把我老婆子的话，当成放屁一样，现在好了，出人命了，上哪讨还那后悔药去！” 家宝说：“妈，您就别着急了，我和原老师先去重庆看看情况再说，要是医生允许，就把远程转到北京医院，离家还能近一点儿。” 全贵儿他们几个都坚持陪家宝一块儿去，家宝说用不着这么多人，家里老的老，小的小，也得有人照顾，最后，姜大妈决定，就让家丽和家宝陪原老师一起去重庆。 等原老师他们赶到重庆时，那位和远程一起受伤的村民，因抢救无效，已经去世，听见医院里的一片哭声，原老师差点昏倒在大门口，幸好有家丽、家宝在一左一右地搀扶着他。 一见到跟脱水干菜似的家华，家丽一把搂住妹妹，姐俩儿哭成了一团，家丽一边儿哭一边儿数落：“四儿，你们这真是作妖儿啊！” 原老师和家宝被远程的主治医生叫去了办公室。 医生让他们看了几张x光片，然后语气严肃地说：“病人两支小腿是粉碎性骨折，我们已经尽全力抢救病肢，但是，病人的左小腿，还是出现了坏死症状，如果不尽快截肢的话，就很危险了，现在就等家属的意见！” 原老师的身体打着颤，家宝唯恐他从凳子上一头栽倒下去，他从后面紧紧扶着原老师的肩膀。 原老师用哀求的口气问医生：“这四（是）唯一的办法了吗?” 医生肯定地点点头。 原老师趴医生的办公桌上，孩子一样抽泣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八章 十天后，手术后的远程，由重症室转到了普通病房。 在原老师极力劝说下，支教队的几位同学返回了贵州。 原老师对家宝和家丽说：“你们带家华回姜县吧，仄（这）段时间以来，家华已经心力交瘁，她应该回去休增（整）一下。” 家宝说：“原老师，现在最不能走的就是家华，远程情绪这么坏，家华走了，远程会怎么想?” 原老师说：“这个四司（事实），远岑（程）早晚四（是）要面对的，家华陪不了他一辈子。” 家宝说：“原老师，看来您还是不了解我妹妹。 这些年，家华是姜县头一个应届就考上大学的女生，您觉着这是为什么，是我妹绝顶聪明吗?不是！家华能考上大学，只有一个原因，是因为她不服软的性格，她能吃别人吃不了的苦，她认准的事儿，任谁也改不了。 家华和远程的事儿，就由她们两个人来决定吧，只要是我妹妹愿意守远程一辈子，不管是您，还是我妈，谁也挡不住的。” 家丽在一旁点点头。 回姜县之前，家丽和家宝把妹妹叫到一边儿，往她手里塞了一沓子钱。这钱本来是想交给原老师，可是这个老头儿说什么也不要，只能让家华转交了。 家华说：“二姐，哥，你们俩回去后，能不能先别跟咱妈说远程截肢的事儿，我怕她接受不了。” 家丽说：“四儿，这种事儿能瞒多久?伸头缩头都是一刀，干脆实话实说得了。” 家宝说：“回去怎么跟妈说，我和二姐见机行事，你就别操心这个事儿了，眼下，最要紧的是远程的心情，我怕他想不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九章 手术之后，远程几乎一句话不说，连医生查房时的询问，他大多只是点点头或摇摇头作为答复。他每天晚上睡觉前都和护士要一片安眠药，这是他每天说的唯一一句话。 原老师和家华两个人，在远程的床边守着，谁也不敢多言多语，他们两个知道，对于远程，现在需要的是陪伴，还不是安慰。 远程住院后的第二十六天，病房里来了五个旺水小学的学生。 一见到这几个风尘仆仆的孩子，家华又惊又喜，她挨个叫着他们的名字：“杨天水、陈二国、黄豆油、李水妮、黄本旺！你们怎么来了，跑这么老远，你们的爸妈知不知道啊?” 杨天水是四年二班的班长，十四岁，是这几个孩子里年纪最大的，他说：“原老师，我们家长知道的，他们让我们来看原老师，还捎了礼来，你看，我家带是的蜂蜜，今年天旱，家里只产这么多；二国带的是核桃；豆油和水妮带的是空心李子，是她妈和她姐特意进山摘的；黄本旺带的是辣甜洒。” 原老师和家华扶着远程半坐起来，孩子们围到远程的床前，不说话，只是大眼瞪小眼地瞅着他。 远程看着这几个孩子，动了动嘴唇，没等开口，两行眼泪先流到了嘴边。一见老师流泪，孩子们也抽抽嗒嗒地哭了起来，家华和原老师背过身去擦眼泪。 等到满屋的抽泣声渐渐平息，原老师说：“孩子们，我带你们出去刺（吃）个午饭吧。” 杨天水说：“我们自己带干粮了。” 原老师说：“干粮哪有重庆火锅好刺（吃）呀，走吧走吧。” 家华也跟着劝：“天水，带同学们跟原爷爷去吧，去尝尝重庆的火锅。” 孩子们一起看着远程，远程抬起袄袖在脸上摁了摁，然后咧嘴冲孩子们笑笑说：“去吧，吃完饭再回来。” 看着孩子们出门以后，远程掀起枕巾蒙在了脸上。 跟着原老师吃完饭，几个孩子边往医院走，边打量着马路两边的摊位，在一个卖玩具的摊位前，他们停住了脚步，天水指着一个变形金钢，问摊主多少钱能卖，摊主说，最少十二块。几个孩子开始在自己身上找钱，他们把身上的口袋翻了一个遍，一共凑起来七块二毛钱。天水又问摊主，七块二毛买这个变形金钢行不行，摊主使劲摆着手，让他们到别处耍，不要耽误他做生意。 见孩子们围着摊子不肯走，摊主说：“要是实在想买，换一个能买的起的不就括以（可以）了嘛。” 天水说：“我们就要买变形金钢。” 这时原老师拿着几根冰棍儿从后面赶了上来，问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原老师掏出了十二块钱，天水坚持说不用这么多，他们有七块二毛，再跟原爷爷借四块八毛就够了。推来让去，孩子们坚持只收了原老师四块八毛钱。 回到医院，在病房门口，几个孩子停下了脚步，他们让原爷爷先进屋去。 杨天水把那张粉红色的冰棍纸摁在墙上铺平，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拇指长短的铅笔头儿，开始往冰棍纸上用力地写字。 因为冰棍纸溜滑，尽管很用力地写，天水还是嫌铅笔字迹太浅，于是，写完一遍后，他又使劲描了一遍，这才满意地把铅笔头叼在嘴上，腾出两手把纸片仔细地折成一个方块儿，小心地塞进变形金钢的纸盒儿里。 几个孩子进到病房，把玩具放到了远程的身上。 原老师晃然大悟，原来这个变形金刚是孩子们买给远程的。 远程接过礼物，笑了笑：“不是已经带礼物来了吗，干嘛还花钱买这个?” 天水说：“原老师，等我们走了以后，你再拆开盒子看，好不好。” 家华说：“天水，你们几个在重庆住几天吧，反正现在是假期。” 黄豆油说：“原老师，我们现在就要回去了，我们来得时候是走着来的，想省点车钱给原老师买礼物，这一趟我们走了三天，要是再不回去，家里人会担心的。” 天水暗暗推了豆油一把，让她闭嘴。 家华的鼻子一酸：“老师给你们买回去的汽车票。” 家华把天水他们送上了去贵州的长途汽车，嘱咐他们路上千万小心，因为下了汽车，他们还要徒步走十多里的山路。 天水说到家后一定会写信来。 家华告诉他们，再过几天，原老师就出院回老家了，他们写信到重庆的话，原老师恐怕收不到了。孩子们着急地问怎么办，家华便把姜县老家的地址用天水的铅笔头故意写在了两张十块钱上，塞给了天水。 回到病房，家华见远程还在靠床坐着，怀里抱着那个红色的变形金刚。 家华小心地问道：“远程，要不你躺下歇一会儿吧？” 远程摇摇头，他手里拿着那张粉色的冰棍儿纸，看看他爸，又看看家华：“这是刚才几个孩子留给我的纸条，这上面的话，让我改变了一个决定。” 说着，远程伸手从枕头下面摸出一个小纸包，打开后，里面是一小撮儿白色的药片儿：“这是我攒的安眠药，我本来打算，攒到足够量的时候吃下去，结束我的生命。但是现在，我放弃这个想法！” 家华和原老师紧张地盯着远程手里的药片，两个人后怕地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远程接着说：“你们用不着后怕，我既然把事儿说开了，就说明我已经想通了-----死，只需一个简单动作，可是活下去，对于我这样的残疾人，比死要难得多，所以，我想一个人挑战一下这个难度，不想牵扯其他人，家华，你应该懂得我的意思！” 家华用手指飞快地抹掉了眼角的泪珠，她目光炯炯地望着远程：“生死，天定！去留，我定！你就甭费话了！” 听完家华的话，原老师伏在远程的病床上，“呜呜”地哭了起来，远程又抓起毛巾蒙在脸上。 家华从远程手里接过那个粉红色小纸片儿，她一眼就认出了纸片上的笔迹----旺水小学里，就数杨天水的字儿写得最漂亮：“原老师：变形金钢们有时也会受伤的，他们每次受伤以后，都能把自己修得和原来一样好，而且还能长出更大的本事，你就是我们心里的变形金钢，你也会比以前有更大的本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章 前脚儿送家丽和家宝去了重庆，后脚儿，姜大妈就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她决定让家丽搬家！ 远程出事儿后，姜大妈越想越后悔，要是半年前听了黄半仙的话，让家丽她们早点儿走人，远程兴许就赶不上这倒霉事儿了！ 虽然当初黄半仙只是说，高玉好生不出孩子和家丽有关系，可是远程的事儿，肯定也跑不了家丽的嫌疑！嫁出去的闺女总住在娘家，肯定不吉利！怪就怪自己当断不断，留下了后患，要是再犹豫的话，以后还得出事儿！ 家丽和家宝从重庆回来后，把远程的事儿一五一十地说给姜大妈听，听得老太太悲喜交加，喜得是，远程的命算是保住了，悲的是，虽说保住了命，可是，人残废了，这让家华可怎么是好呢！她才是个刚满二十的孩子，今后何去何从，这个时候，家里人必须帮她拿个主意才行！ 当天晚上，姜家便召开了一次紧急家庭会议，除了家华，连姑爷带媳妇儿全到齐了，为了不惊动左邻右舍，姜大妈让大家进屋里说话。 大热天儿，这么多人挤在一个屋里，家宝把风扇调到了最高档，还是觉着闷。 姜大妈接过石金贵儿递过来的烟卷儿，瞅了瞅静静和李优，她又把烟卷儿放在了一边儿：“不抽了，让这俩小玩意儿给管的，我这烟少抽不少。 今儿把你们叫来，就是商量家华的事儿，这事儿，是咱家眼下最大的一个难事儿，你们这些当哥当姐的，得帮她拿个主意。” 家宝说：“妈，咱拿什么主意呀，四儿是咱家学历最高的，她自己就能拿主意。” 姜大妈说：“这叫什么话，她书念得再多，也架不住经验少啊，墨水喝得越多，就越容易犯傻！今儿你们挨个表态，都甭藏着掖着，都是为了家华好，说对说错没关系，凤儿，你是老大，你和景秀先说。” 家凤说：“我觉着，四儿和远程不是一天儿两天儿的感情，也不是一天儿两天儿就能分得了的，这事儿急不得，就让她们俩自己慢慢儿处理，要是到了结婚的年龄，家华还是不反悔，那就只好依着她了。” 没等姜大妈开口，李景秀接过话茬儿：“感情的事儿，长挨不如短痛！拖得时间越长，等舆论界都认定了他们的情侣关系，再提分手，家华的压力就大了！” 家凤正眼不瞅李景秀：“现在分手，你觉着四儿能干吗！” 李景秀一脸尴尬：“看看，你们平时批评我嘴里没实话，现在我说实话了吧，你们又不爱听，真话哪有好听的呀！” 家丽说：“我和大姐的想法儿一样，四儿有文化，有主见，这事儿，天王老子表态也没用，就得她自个儿说了算。” 家宝说：“我也是这个意见。” 高玉好儿也跟着点点头。 家丽瞅瞅高玉好：“玉好，别光晃脑袋，你也说两句吧。” 高玉好指指石金贵儿：“二姐夫还没发言呢，先让二姐夫说。” 家丽说：“他服从我的意见。” 李景秀嘿嘿一笑：“老二，你不对呀，你不能剥夺金贵儿的发言权。” 家丽说：“姐夫，在我们家，他的各种权力，我随便剥夺，他乐意。” 石金贵儿边抽烟边呲着牙笑。 李景秀说：“这可不行啊，合着就我一人儿反对家华和远程在一起，以后，远程要是知道了这事儿，我们哥们儿还怎么处啊，妈，刚才的观点我收回，我得重新说。” 家丽说：“瞧你那点老鼠胆儿！就象谁能出卖你似的。” 姜大妈生气道：“到底是你妈觉悟低，还是你们几个不把家华的事儿当回事儿啊?这么大的事儿，你们说也不说，劝也不劝，就由着她自个儿胡来，要你们这些当哥当姐的，就是为了给她念喜歌子听吗?” 家丽说：“家华跟了远程，可不是跳了火炕！远程这孩子多好，就算是一条腿残废了，可人家心不残废呀，等伤养好了，人家照样回去上大学，只要家华不在乎他是个瘸子，那就跟没事人儿我一样！老话儿说，患难见真情，这种情是最宝贵的！” 姜大妈说：“家华上了回子大学，就嫁个残疾，说出去，好说不好听！” 家凤说：“妈，鞋子舒不舒服，只有脚知道，家华不会在乎那些虚名。” 姜大妈长出一口气：“本应该是挺圆满的事儿，可偏偏就不得圆满，这就叫不顺！家丽，金贵儿，妈得求你们件事儿了........” 一听这话，家丽和金贵儿紧张地一起瞅着姜大妈，家丽说：“妈，什么事儿呀，跟自个闺女，还用得着求?” 姜大妈说：“确实是求，因为这事儿，妈知道忒难为你们了！ 半年前，人家黄半仙就跟我说，嫁出去的闺女不能老住在娘家，象你们这样隔墙单过也不行！也方娘家人！家宝和玉好结婚这么些年，没有孩子，这就是个见证！再加上远程又出了这档子事儿，更证明人家黄半仙儿说得没错！ 妈当初就不该撺掇你们盖那两间房，这是妈的不对！这两间新房，你们愿意拆就拆，愿意坐价就坐价，由你们自个儿选。” 没等家丽开口，家宝不耐烦道：“妈，黄半仙什么时候成了咱家的当家人?” 姜大妈拉下了脸：“你闭嘴！” 家丽一脸的苦笑：“妈，您这是让姓黄的给拿了魂儿了，我明儿就把她的狐狸窝烧了，看她还敢不敢再胡说。” 姜大妈一瞪眼：“看把你给能的！你先把咱这个窝给烧了吧，那岂不更省事儿！让你们走，你们就得走，我说话不好使了，是不是?” 家丽的眼圈一红，把头扭向了一边儿。 家凤说：“妈，不是我说您，您忒迷信那个黄婆子，她就是胡说八道地骗钱，您还把她当成真神了！” 一听这话，姜大妈带了哭音儿：“凤儿，这话最不该你来说！人家黄半仙都给你算出来了，你不是个好命的！这层窗户纸，妈不能给你捅破！可是，你自个儿不能糊涂庙里住糊涂神儿！” 李景秀一听丈母娘这话有点心惊，他笑道：“妈，您这话里有话呀，甭问，黄半仙儿肯定是没给我上好话儿！” 姜大妈哼了一声：“只要你不做亏心事，就不怕鬼叫门！好好做人，比什么都强！” 李景秀讪讪地说：“这老太太，今儿是打算一杠子撸死咱这一屋的人，也不知到底是冲着谁。” 姜大妈冷笑道：“谁不听话，我冲谁。” 姜大妈不想再搭理李景秀，她瞅了眼石金贵儿，金贵儿耷拉着眼皮瞅着自己的鞋尖儿，已经半天没说一句话了。 姜大妈叫了一声：“金贵儿，妈说话，是不是不好使呀！” 石金贵儿赶忙抬起头笑道：“妈，您这是什么话，您的话什么时候都好使。” 姜大妈点点头：“那好，你表个态，到底搬还是不搬！” 金贵儿飞快地扫了家丽一眼，然后又冲姜大妈笑道：“妈，搬家，不是什么难事儿，打几个包袱的事儿呗。可是，我得帮您捋一捋这件事儿的来龙去脉，省得您凭白无故地让人给蒙蔽喽。” 家丽使劲咳嗽了一声。 姜大妈说：“我被谁蒙蔽呀?我是个糊涂虫吗?” 石金贵儿说：“您一点儿不老，也不糊涂，您就是个大龄青年！嘿嘿嘿........我是说呀，您可不能被那个装神弄鬼的黄半仙给蒙蔽喽。 正象我姐和我弟刚才说的，神婆儿的话能当真吗！嫁出去的闺女不是泼出去的水，还是跟您心贴心的亲闺女，她能害这个家吗，是不是。” 姜大妈说：“神鬼的事儿，不能全信，也不能不信！妈这个岁数，别的不求，就求儿孙平安！ 可我现在，没孙子，也没平安，这怪我着急吗?要是让老姜家断了香火，我死后跟姜家祖宗没法儿交代呀！这个责任，妈担不起，你们更担不起！出了门子的闺女，不兴老住在娘家，这是老规矩，也不是打黄半仙这儿才兴起来的。 说一千，道一万，妈是拿定主意了，你们就得搬，这也是为你们去去嫌疑，没什么不好！” 高玉好红着脸坐在墙脚，一声不吱。 石金贵儿说：“看来妈今儿是铁了心要赶我们走了，得，我们可以走，可是走之前，我还得提醒您一件事儿，耽误您抱孙子的事儿，你可以往我们身上赖，可远程的事儿，您跟我们赖不着，他现在是咱家什么人？他离姜家姑爷儿的身份，还差着好几千里地呢！他出事儿，跟我们扯不上关系吧！” 家宝有点儿脸红脖子粗了：“妈，您平时总说我犟，我看您比我犟得多，这么多人的话，您怎么就听不进去呢！” 姜大妈“啪”地拍了一下大腿：“你别他妈站着说话不腰疼，好人谁不会做呀，我干这得罪人的事儿，是为了谁，啊?你说，是为了谁?” 家宝说：“您要是真为我好，那就听我一句，别再瞎折腾，生孩子，也不急在这一时一晌儿，早几年晚几年，能怎么的呀?” 姜大妈骂道：“能怎么的?能急死人！两年前，你是怎么跟我保证的，现在你又说这样的屁话，你是不是拉出来的屎又想往回坐?” 石金贵儿说：“妈，您先消消气儿，听我再说一句，今儿您要是非得刨根儿问底儿地找原因，那您得让弟妹去找医生打听打听，抽了骨髓的话，会不会伤身体！” 石金贵儿话音未落，家丽断喝一声“石金贵儿！”接着两步蹿到金贵儿面前，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王八蛋，我让你胡嗪！” 大伙七手八脚地从石金贵儿身上拉开了家丽，家丽用手恶狠狠地指着丈夫：“等回家，看我不把你撕成碎片儿，你个王八蛋！” 石金贵儿揉着脖子，突然跟个女人似的大哭起来：“成，姜家丽，这些年，你把我当人看过没有？我在你眼里，就是他妈一条夹尾巴狗，活得连个人样都没有！想弄死我，是吧，来，你现在就掐死我！” 家丽气得又要往上冲，姜大妈大吼一声：“二丽，你他妈再动他一手指头试试！” 这时，高玉好象冲足了气儿的皮球一样，“噌”地从墙脚站起身，脸红得跟块红布一样：“妈，您有气儿，就冲着我来撒吧！一年前，我的确是给，就算是我同父异母的兄弟吧，给他损了骨髓。当时，医生说得很明白，抽骨髓不会伤身体，我不知道这事儿和我不能生孩子有到底没有直接关系，至少，事先没跟您商量，事后又瞒了您这么长时间，这确实是我的不对，我求您原谅！” 听完高玉好的话，姜大妈顿时觉得天旋地转，她瞅着高玉好，一脸的苦相：“老天爷，人算不如天算哪，我前面插秧，你后面拔苗儿，你这么干，对得起我老婆子这一片苦心吗？” 高玉好哭了起来。 家宝“嚯”地从凳子上站起身：“生孩子，生孩子，一提这事儿，家里就闹个鸡飞狗跳，我趁早把这**切了，彻底断了这个念想，看以后谁还再提这事儿！” 李景秀一把抱住家宝的后腰，把他按回到椅子上：“家宝，你犯什么混！” 姜大妈冲着儿子张了张嘴，一个字没说出来，突然头往后一仰，咕咚一声倒在了炕上。 等姜大妈缓上来这口气儿，睁开眼见几个孩子全在四周跪着，她喘了几口气，然后骂道：“给我跪灵哪，我还没死！全他妈的给我滚起来！” 家宝跪在地上，抽了自己两个耳光：“妈，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说那么狠的混帐话！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不想让您再为这事儿操心！您别生气了，就饶了这个粗类吧！” 姜大妈倚在家凤身上，声泪俱下：“要是你爸在，听你说出那个混帐话，看他不打折你的狗腿！” 家宝拖起姜大妈的手，在自己脸上拍了几下：“妈，您替我爸打我几下，您也跟着消消气儿！” 姜大妈把手抽回来，长长出了口气：“给我滚一边去，你就是个不听话的孽障！” 家宝伏在姜大妈的腿上呜咽起来。 见大人们哭成这样儿，静静和李优两个小孩子，也在一边儿抹起了眼泪，李景秀和石金贵儿赶紧各自把孩子揽进了怀里。 姜大妈抹了把眼泪：“行了，都别嚎丧了，让人家老马家听见，还以为我死了呢，都给我滚，别在这儿烦我。” 石金贵儿签应着：“滚，这就滚，只要您不生气，我们全滚蛋。” 家丽刀尖一样的眼神儿，扫了石金贵儿一眼，石金贵儿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家凤担心她妈的身体，坚持今天晚上住在家里，姜大妈眼一瞪：“你妈这么容易死吗！赶紧带孩子走！” 送走了大姐一家，剩下的两对儿，依然笔管条直地站在姜大妈面前，谁也不敢退场。 姜大妈骂道：“还不滚，打算给我守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一章 回到自己屋里，高玉好坐在床边，一言不发。 家宝知道，高玉好在生二姐夫的气，她安慰老婆道：“石金贵儿就是这么一个人儿，没有担当，不遇事儿还好，一遇事儿，他就是成了个燕巴虎，丢尾巴保命，甭跟他计较！” 高玉好摇摇头：“我觉着寒心，对他家，咱做得够好了，他还背后捅刀子！” 家宝说：“不管怎么说，我二姐什么态度，你全看见了！这回子，石金贵儿在家还不知道怎么挨收拾呢，够他受的！” 高玉好说：“你二姐也学会藏心眼儿了，骨髓的事儿，她既然知道了，干嘛还跟咱俩逗闷子！ 都说情谊跟存折一样，越存越多，我倒是觉着，存得多也赶不上花得多，石金贵儿这一手儿，至少让我寒心十年！” 家宝说：“没那么严重！石金贵儿这么做，纯是为了自保，你就大人不计小人过吧！” 高玉好叹了口气：“哪有那么容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二章 第二天，李景秀下班回家，没想到石金贵儿能在公司的门口等自己，李景秀笑道：“是我兄弟吗？还活着呢！昨儿晚上没挨刀啊？” 石金贵儿眼窝儿深陷：“人家是诚心来找你诉苦的，你还拿人家开涮！” 李景秀一手推着自行车，一手搂着石金贵儿的肩膀儿：“成，咱哥俩儿就找个地儿聊聊呗！” 一瓶白洒刚开瓶儿，石金贵儿空着肚子先干了三杯，李景秀赶紧把酒瓶子抢了过来：“菜还没上呢，你这是干嘛呀！昨天二丽没把你打死，你今儿要拿酒自裁！” 三杯洒下肚，石金贵儿的脸和眼珠子全红了：“哥，从昨儿晚上闹那一出儿我才看明白，在老姜家，我就是一个孤家寡人、一个外来户、一个碎催、一个跟包的、一个驴粪蛋子、一个..” “得了，得了，”李景秀拦住了金贵儿话头，“照你这么说，我不是外来户？我不是老婆孩子的碎催？都一样儿，没什么好委屈的！” 金贵儿夹起一口菜扔进嘴里：“一样？哪儿一样？你犯了错儿，你老婆能当着那么多人要掐死你吗、能让你成宿半夜地在外面儿跪着吗？能把你当孙子损吗？” 李景秀抿了口酒：“那得看是犯了什么错儿，大错儿的话得，咱不说这个，你既然有委屈想到了哥哥我，那我就尽几句当哥的忠言！不说别的，就说你昨儿晚上出卖人家高玉好儿这事儿，你等于把自个儿变成了姜家的公敌，姜家人本来就抱团儿紧，你不孤家谁孤家呀！所以说，这事儿，怨不得别人，兄弟，你这是脚上的泡，自找的，还是先改改自个儿的毛病吧！” 石金贵儿不服气道：“昨天那阵势你又不是没看见，我不也是被逼无奈嘛！” 李景秀夹着筷子的手，指了指石金贵儿：“要不说你不动脑子呢！你和姜家人打交道比我早，姜家人的脾气秉性你不清楚吗？有一种策略叫欲擒故纵，你心里越想得到这个东西，脸上就越得装得不稀罕这个东西。昨儿晚上，老太太让你搬家，你明明心里不乐意，可是，你要是嘴上满口答应下来，老婆、丈母娘、大姨子、小舅子，都会认为你顾全大局，也未必就真让你搬！可你这昏招儿一出，让她们对你又是什么看法，不光是看法的问题，这家法不也给你使上了嘛！多笨吧，你！” 金贵儿晃晃脑袋：“你这是一步险棋！她们要是趁着我这一纵，真跑了咋办！” 李景秀哈哈大笑：“要不说你笨呢，使这招的前提，是知己知彼，姜家人都是吃软不吃硬的主儿，你给她表个高姿态，她立马儿姿态比你还要高；你要是跟她犯混，她就能跟你菜刀的说话，这点经验，还用得着我教你呀！” 听了李景秀的话，石金贵儿开始后悔，干瘪的身子，在酒桌前越发萎靡不振：“唉！我也真是他妈的笨，事儿一急，腚里就夹不住热窝头了！我当时确实应该装一装才对！看来，我对“姜县双刀”还是不够了解！” 李景秀翻着眼珠子问道：“双刀？除了二丽这把‘菜刀’，还有哪一刀？” 石金贵儿没好气儿地说：“咱丈母娘呗！她外号叫‘铡刀’，你不知道啊？” 李景秀一口酒全喷在了地上，笑处前仰后合：“我说兄弟，你合着是天天在刀尖上混日子呀！这么危险的环境，搁我的话，还等人往外撵？我自个儿早就吓跑了！你胆儿挺肥呀！” 石金贵儿又喝了一口：“我怕个球？他们也就是虚张声势，这些年，“双刀”也没‘刀’死过一个人！不过话说回来，虽说是不怕，可我也没少提心吊胆，看来，我确实在娘胎里就是个怂包！” 李景秀安慰石金贵儿：“得了吧，用不着这么遭践自个儿！细想也能理解，孤儿寡母过日子，不是腰杆子超硬，就得两条腿超软，求生存嘛，就得各有各的道儿！我还是那句话，你甭觉着委屈，二丽对你再霸道，人家没对你不仗义！可兄弟你做的那事儿，确实有点不地道，所以，听哥一句劝，跪两天儿就跪两天儿、骂几句儿就骂几句儿吧，谁让咱有错儿在先呢，是不是！一切都是‘和为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三章 住了四十天的医院，远程终于从重庆回到时了姜县家中，医生让他至少静养三个月。 一见到家华，姜大妈搂着老闺女哭了起来。 家华安慰老妈：“意外，纯是意外，这样的事儿肯定不会再有了！” 姜大妈说：“再有的话，你妈还能活？你们这些孩子，不见棺材不落泪、不撞南墙不回头！等真见了棺材、真撞了南墙，再回头就晚了我的傻闺女！” 在家住了几天后，家华察觉到家里的气氛有点儿不对头----妈对二姐和嫂子明显带着一股子怨气儿。 家华偷偷地跟她哥打听缘由，家宝一脸的无奈：“四儿，咱妈为了捐骨髓的事儿，正和你嫂子较着劲呢，她认定丢了骨髓就是丢了命根子！二姐为这事儿，也跟着吃了挂捞儿！等机会合适，你劝劝咱妈得了！” 家华恍然大悟：“难怪咱妈唉声叹气地说咱家绝后了。哥，我同学她妈，是北京协和医院特厉害的一妇科大夫，要不，我陪我嫂子去趟北京吧。” 家宝惊喜地说：“啊？你还有这关系呢！赶紧跟你嫂子说去！” 听了小姑子的建议，高玉好兴奋地两眼发光：“四儿，要是真能找到这么好的大夫，再治不好我的病，我也就认命了！” 家华示意嫂子小点儿声：“这事儿先不能让咱妈知道，事成之前，先不要惊动她。” 第二天，家华告诉姜大妈，她要去北京的医院帮远程咨询义肢的事儿，让嫂子陪自己走一趟。 老话说，朝廷有人好做官，家华同学的妈妈，不但热情接待了姑嫂两个，还找了协和医院的几位妇科专家给高玉好做了会诊，治疗方案当天就确定下来，高玉好感动地差点儿掉眼泪，跟小姑子连说这真是遇见贵人了。 家华陪嫂子在北京住了五天，高玉好的第一个疗程就结束了。 往后两个疗程，家华不能再陪嫂子来北京，她们学校已经开学两周，她不能再拖延返校时间了。 高玉好说：“四儿，你就放心吧，往后两个疗程，我自己来是轻车熟路，你在学校等我的好消息吧！” 返回学校后，家华一周给远程写一封信，当她寄出第十封信的时候，已经到了深秋季节，她在给远程的信里写道：“今天，我又来看数学楼前的那棵红枫树，它问我，为何一个夏天，都没见到那位英俊的青年?我告诉它：那位青年和你一样，秋天的飘零正是为了孕育来年春天的重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四章 眼瞅九七年的春节一天天接近，姜大妈心灰意冷，实在打不起往年过年时的精神头儿。 小年儿这天，姜大妈都没心思给“灶王爷”送行，随便烧了两张烧纸，就回屋睡下了。 刚熄了灯，家宝和玉好来到姜大妈屋里，姜大妈抻亮了电灯，脸冲墙头也不回：“有屁快放，你们不睡我还困呢！” 听儿子媳妇儿不说话，只是“嗤嗤”地笑，姜大妈翻眼瞧了他们一眼：“还有脸笑，没心没肺的东西！”。 高玉好说：“妈，要是我们把这事儿告诉您，您肯定不困了！” 姜大妈愣了一下，一骨碌身儿坐了起来，惊喜地瞪着高玉好：“怎么着，是不是?”家宝点点头：“是，您就要当奶奶啦！” 姜大妈一听这话，又想哭又想笑：“天爷，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啊！你们两个混账王八羔子，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高玉好说：“不整准成了，哪敢说呀！” 姜大妈瞅着玉好的肚子：“一百个准儿？” 高玉好肯定地点点头：“一百个准儿！” 姜大妈起身穿衣服下地：“家宝，你跟妈到院子里磕头去！玉好，你不能动，赶紧回屋躺着去！” 腊月二十五，家华从学校回来了，她打算第二天陪远程去北京装义肢。 姜大妈大包小裹地准备了一堆的礼品，让家宝跟家华他们一起进京，去感谢协和医院的那位“送子观音”，这回，家宝痛快儿地答应了。 三天后，家宝他们三个从北京顺利回到了姜县。 一见到父亲，远程把拐杖交给家华，他站直了身子，一个人坚定地一步步朝他父亲走过去。 看着儿子蹒跚的脚步，原老师一脸痛苦的喜悦，他扶住儿子，低头打量着他的左腿：“没四（事）啦！没四（事）啦！我的儿子，凤凰涅磐，又得重身（生）了！” 儿媳妇儿怀孕的大喜事儿，把姜大妈所有的烦心事儿，全都化解开了，九七年的春节，是姜大妈这大半辈子过得最开心的一个春节。 寒假开学，远程和家华一起返回了学校。数学系为远程举行了热烈的欢迎会，欢迎他康复“归队”。欢迎会后，系里安排了专门老师给远程补课。集体的温暖、恋人的陪伴，让远程感动不已，他觉着，跟收获得这些真情比起来，自己的不幸，已经显得微不足道了。他跟家华商量：“等到暑假，我想再去一趟旺水寨，我这不算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吧？” 家华笑道：“你是好了伤疤不忘疼。真要是去的话，得千万瞒着我妈才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五章 一年的时间过去了，旺水小学四十几个孩子，就象是旱地受困的禾苗一样，还是去年的个骨架儿。 孩子们一见到原老师和姜老师回来，如同花果山上的猴子们等来了齐天大圣，乐得乱作了一团，家华和远程带来的满满一书包牛奶糖，眨眼功夫便分了个精光。 孩子们长这么大，不要说吃，有的连见都没见过牛奶糖，拿到糖块儿后，他们如获至宝，攥到手里，又放进兜儿里，又从兜儿里掏出来，摆在手掌上数一遍，再放进兜儿里。这么反复地折腾，是因为心跟嘴在互相争斗：这好东西，是自己先尝一块儿，还是全带回家去哄弟妹们一个高兴！ 终于有带头大哥率先剥开了糖纸，接二连三，孩子们的腮帮子上便全都鼓起了肉包包儿，张口说话前，先吸溜吸溜地收几下儿口水。为了不让糖块儿泥牛入海一样化地太快，有些孩子不断地把糖从嘴里拯救出来，放在手心里缓一缓，实在忍不住馋时再送回到嘴里，再仔细把手心里的残香舔舔干净。 杨天水告诉远程和家华，去年远程和村民出事儿以后，村里来了几个记者，把旺水寨缺水的事儿写到了报纸上，后来，寨子里来了打井队，寨前寨后打出了好几眼深井，有一眼井，特意选在了学校附近，村长给这眼井起名叫“远程井”，为得是让同学们永远记住原老师。 听说远程和家华来到了旺水寨，晚上，村长端着一盆炖鸡肉赶到了学校，在背心儿上擦了擦汗津津的双手，村长才敢握远程手：“旺水寨对不起原老师，让秀才受了大委屈！” 远程说：“本来就是个意外嘛，您看我现在，好人儿一个！” 旺水小学，算上校长，总共只有三个老师。校长两年前得了脑溢血，如今就剩下了杨老师和白老师两个人来应付五个年级的课程。他们把学生们编成两个大班，一、三、五三个年级编在一起，二、四年级编在一起，老师在课堂上分年级讲课，不用听讲的学生，就在课堂上写作业。要是赶上老师不在的，高年级的学生还可以帮老师代代课。眼下，正是收割烟草的季节，两位老师都是家里的主劳力，要是远程和家华不来，他们俩也只能给学生提前停课放暑假了。 农忙季节，不光老师请假，四五年级的学生，大部分也要请假去帮家里干农活，天水他们班已经不剩几个学生了。 远程和家华决定，为这些白天落课的孩子开晚课。 得知这个消息后，孩子们比村里来了电影放映队还要高兴，他们顾不上在家吃晚饭，离学校近的，就端着饭碗来学校吃；道儿远的，边啃着凉馍，边往学校赶，引得寨子里的好多土狗，兴奋地跟着孩子们一起往学校跑。 旺水寨，一周七天，只有三个晚上不停电，其余四个晚上的照明只能靠煤油灯和蜡烛。家华从村里唯一的小卖店里买回来一大捆蜡烛，店老板坚持要买一送一，家华谢绝了他的好意。 远程和家华没有想到，晚课不光吸引了白天落课的高年级学生，那些低年级的孩子，有好多也自发赶来了学校。教室里见缝插针地摆满了桌椅板凳，还是坐不下，为了给没有座位的孩子腾个地儿，有的小孩子只能坐在高年学生的腿上。 望着烛光里孩子们稚气的小脸儿、一双双明亮的眼睛，还有窗户外面静坐的连咳嗽都不敢放大声的家长，两个年轻的老师，眼角全都潮湿了。 为生民立命----远程和家华知道自己还没有那个能力，可是尽平生所学，传道授业，他们满怀信心。 烛光闪烁的教室，远远望去，就象一艘负重夜航的客船一样，在无边的暗夜里缓缓地前行。 三个星期的课程，对于这些孩子的帮助，只能算是大旱天的一场毛毛细雨----润湿一下地皮而已，所以，离返程的日子越近，远程和家华越着急，他俩恨不能竹筒倒豆子一般，把知识一股脑地倒进学生们的肚子里。 不得不走了，这天一大早，村长赶着大车，亲自送远程和家华到县上的汽车站，天水和几个孩子也跟车送行。坐在车上，没有人说话，只有村长吆喝牲口的声音，在雾气蒙蒙的寂静山路上打着回响。 旺水虽然缺水，但是山上不缺绿色，被层层梯田和片片黄槽竹涂绿的山峰，在清晨的雾气中，时隐时现。 在长途汽车站，远程和家华刚给这个孩子擦干了眼泪，转身，又去安抚那张泪眼朦胧的小脸儿，等到汽车出站的时候，车上车下，“唏嘘”成了一片。 望着在汽车后奔跑的学生们，远程和家华从车窗探出上身，用力朝他们挥动着胳膊，一直到那些小小的身影变成了一个个小黑点儿，在他们的视线里若隐若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章 这回，高玉好算是给姜家立了大功了！ 九三年农历五月初十，高玉好生下了一个“双黄蛋”-----一儿一女，一对双棒儿！ 姜大妈高兴地双腿直打颤，老天这般厚待，让她觉着无以回报，姜大妈对天发誓道；“既然您有眼，我就更放心了，我还得督促儿孙们，一定要做老实人！” 家宝说：“奶奶快给俩娃起个名儿吧！” 姜大妈说：“我都想好了，闺女就叫‘双儿’，小子就叫‘对儿’，这就叫好事儿成双成对！” 再怎么不愿意见姜家人，高宝针也得来姜家侍候闺女坐月子。 母因子贵，玉好给自己争了气、长了脸，高宝针在亲家母面前，傲得连眼皮都撩不愿意抬。 甭管亲家母多傲气，姜大妈就是一个字儿------“成”，说什么都成，要上天，我帮你备梯子，要下海，我帮你备大船，你说什么，我应什么，不为别的，就是为了能让高玉好舒舒服服地坐个好月子。 给两个孩子过完了满月，临回家的头天晚上，高宝针通知亲家母，这两个孩子，她要抚养一个：“当奶奶的，肯定更愿意带孙子，剩下这个孙女儿，就由姥姥带！一家儿一个，正合适！” 高宝针这个要求，让姜大妈进退两难！孙子、孙女，在姜大妈心里是手心手背儿，哪个她也舍不得撒手！再说，姐俩儿在一个炕上长起来，往后也能更亲近。可是，高宝针的要求，姜大妈也不好一口回绝，毕竟她是孩子的亲姥姥。姜大妈含糊地应道：“亲家，离玉好上班儿还有好几个月呢，到时候咱再商量。” 高宝针一步不让：“这事儿没什么好商量的，到时候我一准儿来接孩子。” 姜大妈笑道：“我怕你带孩子，身子骨吃不消，再说，这事儿咱得问下孩儿她娘的意见吧？” 高宝针说：“孩儿她娘的娘，还做了孩儿她娘的主！这事儿就这么说定了！” 要是把闺女交给娘家妈，高玉好心里真没底，她就怕孩子长成她姥那样儿的暴脾气。一口回绝吧，高玉好又不落忍：逢年过节，婆家这边儿热火朝天，娘家那边儿，清锅儿冷灶----一个人过日子，确实可怜，再说，高宝针大病初愈，高玉好真不敢招惹她妈不高兴。 见媳妇儿这么为难，姜大妈也不好再坚持，也只能眼睁看着同根儿生的两棵苗儿，分着往奶家、姥家两个坑儿里栽了。 为了不让姐弟俩生分，冬天一过，姜大妈隔三差五，就带着姜对儿到姥姥家去看姐姐。 每去高家一回，姜大妈就生一回闷气-----一样的外孙儿，高宝针居然还偏心眼儿！ 这天，趁高玉好不在家，姜大妈跟家宝念叨：“你丈母娘的心眼儿，比针鼻儿都小！亲外孙子，就因为不是她亲手带，她就两样看待，照这样下去，早晚把咱家双儿也得带成小心眼儿！你得空儿，跟你媳妇渗透渗透，把双儿接回来吧！” 家宝摇摇头：“她妈这个毛病，高玉好比您清楚，就是没办法，不敢惹！” 姜大妈叹口气：“这叫什么事儿！这闺女当的，也忒难为人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自打静静上小学以来，两年了，算上教师节，年年四节一寿，石金贵儿都得给孩子的班主任送礼去，场场儿不敢落后。 每回听石金贵儿抱怨这事儿，家丽就说他贱：“不情愿，别送不就得了，看她敢把孩子给吃喽！” 金贵儿说：“你这当妈的是能耐梗，我这当爹的就不能再跟着你装牛b了，要不，受罪的只能是咱闺女！关键，这行市年年水涨船高，这让人受不了！” 家丽说：“都说狼咬人，可真被狼咬的，能有几个人，可是，不让老师咬上几口的，可没几家儿！在这一行里吃素的，可能就剩咱家这俩傻秀才了！今年夏天就毕业了，也不知道家华和远程是什么打算，要是能回姜县教书就好了!” 金贵儿撇撇嘴：“你就空盼着吧！” 大学四年，终于毕业了！家宝借了一辆三轮车，把远程和家华，连人带行李，从县城汽车站接了回来。 家华刚一进门，姜大妈就问：“这回在家住多少日子？” 家华说：“且住呢，住到您烦了为止！” 全家人都关心家华和远程的去向，不住地追问她们俩被分到哪个城市了，家丽说：“四儿，要是那些城市都不称心的话，干脆，把身段儿放低点儿，受点儿委屈，回家来教书得了，你瞅瞅，这么多崽子，都等着你俩栽培呢！” 姜大妈说：“妈就一个条件，只要是离家近点儿，干哪一行都成！” 家宝说：“四儿的地盘儿，四儿作主！”大家嘻嘻哈哈地笑起来。 家华说：“这事儿不急，等学校的派遣证下来，咱再商量！” 为了给家华和远程接风，高玉好不光包了她们俩最爱吃的三鲜馅儿饺子，又连凉带热的，做了一大桌子的菜，因为天热，姜大妈让家宝把饭桌直接搭在了院子里。 家宝把原老师和远程一起请了过来，要不是李景秀因为出差缺席的话，这一顿饭，真算是一桌团圆饭。 饭桌儿上，石金贵儿和家宝不住向原老师敬洒，原老师和远程都不胜酒力，两盅儿白洒下肚，他们爷俩的脑门子上就冒了汗，一见这样儿，大家赶紧撤下去白酒，把啤酒搬了上来。 静静和李优，一直惦记着老姨带回来的那些包裹，胡乱吃了几口饭，两个小家伙儿就偷偷跑回屋里翻腾起来。 家宝端起酒杯向原老师敬酒：“原老师，我们姐弟几个，除了我大姐，是为了帮着我妈养家，没有机会上到高中，剩下我们姐弟仨还有高玉好，全是姜县中学毕业的，您是我妹妹的恩师，也就是我们几个的恩师！我和我二姐夫，----您的学生女婿，我们哥俩代表姐儿几个敬您一杯，喝了这杯酒，在座的晚辈儿，就全算是您的弟子门生了，这杯敬酒，您可不能不喝！” 金贵儿端着酒杯笑道：“原老师，我兄弟说得没错儿！咱爷几个，直接也好、间接也罢，都算是师徒，老话怎么说的-----师徒如父子，咱往后，就是亲上加亲的一家人，这杯认亲酒，您想不喝都不成！” 原老师笑得满脸通红：“你们两过（个），缩（说）话蛮实在，这杯酒我肯定要喝哒！” 姜大妈和家凤她们都说“你们俩干了，让原老师随意！” 原老师嘴里说着“没四（事）哒”，可是才咽了两口，就呛得连声咳嗽起来，大家七手八脚地又捶后背又递毛巾，家宝赶紧把原老师的酒杯接了过去。 姜大妈说：“家宝，你和你二姐夫爱怎么灌怎么灌，人家原老师上岁数了，跟你们可摽不起。玉好，赶紧上饭吧！” 饭菜刚上桌，静静和李优从屋里跑了出来，李优手里举着一朵大红花，静静手里拿着一个白纸卷，她们俩径直跑到家丽面前，静静说：“妈，看，这是我老姨得的奖状和大红花！” 家丽接过纸卷，边展开边说：“嘿，老姨真厉害！你们呀，往后都得跟老姨学咦，这不是奖状啊-----派遣证！”家丽冲着厨房喊道：“四儿，你不说派遣证还没下来吗！咦，哎呀妈呀，怎么是派到贵州去的！” 家华正帮着嫂子从厨房往桌儿上添菜，一听二姐招呼，家华惊慌地喊道：“二姐，别念！” 来不及了，家丽“贵州”俩字一出口，饭桌上的人全听得一清二楚----大家象突然觉察到危险的鸟儿群一样，顿时噤声，只是紧张地相互转着眼珠子。 一阵沉默之后，姜大妈干咳了一声：“吃饭，吃饭，为了这顿饭，玉好都忙活了两天了！赶紧吃！” 大家这才回过神儿来，重又捡起了面前的碗筷儿。 家华和远程象两个犯错儿的孩子，红着脸闷头儿坐在饭桌前，他们偶尔偷眼打量一下姜大妈的脸色。 刚才还热气腾腾的饭桌，忽然间成了被凉水浇灭的炉火，虽然还有嘶嘶哈哈地热气儿，可再也聚不起先头儿的热度了。 吃完了饭，姜大妈说：“原老师，我就不留您了，远程也累了，你们爷俩早点儿回去歇着吧。” 并没喝多少酒，原老师和远程已经成了红脸的大汉，听姜大妈下了逐客令，原老师用手抹了把脸：“大嫂，四（时）间还早，我想跟您聊聊天。” 姜大妈一摆手：“今儿，咱就聊到这儿，我也累了，想歇着了。” 原老师说：“其四（实），我今天四（是）蛮高兴的，我觉得远岑（程）和家华，这四年大学读完，四（是）学有所岑（成），德有所岑（成），蛮岑（成）功，蛮岑（成）功哒！” 姜大妈冷冷地说道：“我可不这么看！我看这俩孩子，四年大学读出来，反倒读成了书呆子。原老师，您用不着抬举我们一家子，您想说什么，我心里一清二楚，今儿我就跟你们爷俩交个实底儿-------远程毕业后到哪工作，我管不着，谁让他摊上您这么一个通情达理的好爸爸呢！家华要想陪着远程一起去充军发配，没门儿！谁让她妈是个大老粗儿呢！我没您那么高的风格儿！ 您赶紧回去歇着吧，咱们两家做不成亲家，也不要成了冤家，犯不着为这事儿翻脸，您说是不是，请回吧！” 原老师缓缓地站起身，家宝赶紧在旁边扶了他一把：“原老师，您慢点儿，远程和家华去向的事儿，不是小事儿，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回头咱慢慢儿商量。远程，扶着你爸，慢走您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送走了原家父子，姜家人坐在院子里，除了孩子们，谁都不说话。 暮色罩住了每个人的脸色，却罩不住每个人的心事，空气中一片压抑。 静静和李优先头儿还在嘻嘻哈哈地逗着姜对儿，见大人们一语不发，渐渐地，她们也让这气氛给压得没了精神，都各自偎到妈妈怀里打起蔫儿来。 家宝咳嗽一声，郑重其事地清了清嗓子：“我说两句哈，要论为人，姜家这爷俩儿，绝对算高格调儿！只可惜，现在人已经不认格调这种东西了，就连咱家这样的老实人，都觉着他们各色不是！ 所以，四儿，你得体谅咱这一家子的心情------拦着你，并不是我们不开明，是你的选择有点不着调了！你别嫌哥说话难听。” 家丽说：“四儿，你别怪二姐给你捅破了这层窗户纸，这事儿，纸里包不住火，早晚我们都得知道！老话说，一步错，步步错，人这一辈子能禁得住错几回？错上几回也就全错过去了！” 家凤叹口气：“有时候，顺着你不一定是帮你，不顺着，也不一定就是害你。我们几个，毕竟比你多吃了这些年的咸盐，就算没经验，至少有教训，四儿，你得三思！” 高玉好说：“开弓没有回头箭，老四，就算你一年两年不后悔，保不齐，四年五年后就该后悔了！别的不说，单说你和远程结婚以后，会遇到一个最大的难题-----你们生了孩子怎么办？就算你们两个大人不怕吃苦受罪，可是你们忍心让孩子跟你们一起，在那个穷地山沟儿里受罪吗？要是这个事儿你都没想好，你的考虑就算不上周全！” 听了高玉好的话，大家一起点头称是，家凤说：“你嫂子说的绝对是个现实问题，孩子的事儿，肯定是你们将来最大的变数儿！” 家华低着脑袋，一言不发。 高玉好在黑影儿里瞅瞅婆婆：“妈，您就别跟四儿赌气了，您这么闷儿着，四儿也不敢说话！理不辩不明，您让她把心里话全端出来，看谁说得在理呗！” 姜大妈冷笑道：“她能有那个家规？她胆大都能包天，眼里哪还有我这个妈！” 听妈这么一说，家华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她小声抽泣起来。 家宝说：“妈，您先听四儿说说嘛！” 姜大妈说：“我又没拴住她的嘴！” 家凤说：“四儿，你先别哭，把你的想法说出来，让我们也明白你是怎么想的嘛！” 家华抹了把眼泪，用力定了定情绪：“其实，咱家人的心思，我全都明白，正因为是至亲骨肉，你们才会这样地苦口婆心，我能不懂好歹吗！ 刚考上大学那年，我为自个儿设计的出路，条条都算是金光大道----毕业后，要么去北京、上海，要么去江浙苏杭，甚至连出国都想到了。 可是现在，我把自个儿，一下儿从天堂送进地狱，这么做，我心里能没有思量么！ 刨根儿问底儿，做这个决定的原因就是两个，因为感情和同情。 都说穷山恶水出刁民，可是，两次到贵州支教，我看到的，都是山穷水尽的可怜人！ 你们不知道那里到底有多穷-----这么说吧，跟些那穷山里的人比起来，咱家过的可能是他们二三十年后才能过上的日子！那里好多孩子，长到十来岁都没有穿过一件儿囫囵衣裳！ 有一穷就有二白，那里的教育，根本就称不上教育，虽说年年都有大学生去那里支教，说到底，效果也就是蜻蜓点水，这种不痛不痒的支援，让那里的孩子就跟吃施舍饭一样，吃不饱更吃不胖，且不说还有个别人，把支教当成一场个人走秀和投机。 我同情这些孩子，是因为我小时候也受过苦，但是我可以通过上学来改变自己的命运，可他们就没有这个条件！ 出生地决定着人的命运！我改变不了这种不公平，可是我可以试着用知识帮他们去争取一些公平！ 自古中国的百姓要想翻身，除了造反，也就只有读书这一条路了。一个人一生，能读书的机会并不多，一旦错过，就很难翻身了！ 咱家的女人，除了我，你们都是当了母亲的人，娘穷儿可怜，天下母亲的心都是一样的，都想让自己的孩子从穷窝子里逃出去，这种心情，你们肯定理解得比我深，所以，就算是为了那些可怜的母亲，我也愿意出手拉她们的孩子一把！ 难得的是，远程和我有一样儿的想法儿，所以才有了现在的决定。 我知道你们会说，就算我们俩浑身是铁，能打几根儿钉！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能打几根儿钉，按眼下的情形来看，只能打几根儿算几根儿，要是我们的‘傻帽’精神有人认可，我们俩就算得了帮手儿，要是唤不来同情者，那就由我们俩把这事儿善始善终，能救几个算几个吧。” 家丽说：“四儿，你说你通过上大学改变了命运，可是，你去那个穷地方儿，这算是改变命运吗，我看，反倒还不如从前了呢！再说，在哪教书不是育人，咱这儿的老师，草包饭桶有的是，同样也需要你和远程这样的大学生，你们回来，一是造福乡里，肥水没流外人田，二来，你守家在地，有个三长两短的，咱也好有个照应，之前的教训，这才过去几天儿啊，我的傻妹妹，你们就好了伤疤忘了疼呢！” 家华说：“表面上看起来，我的命运是比小时候还要水深火热，可事实上，这回，我是去水深火热里往外捞人！不上大学，我哪有这样儿的本事！ 我刚才说了，咱们县的条件，跟那个穷山寨有天地之别，这儿的老师再草包，也不至于‘免兔’不分，可那里的老师，都是半耕半读出身，‘免兔’不分的错误是常有的！我要是回老家来教书，只能算锦上添花，到旺水教书，才是雪中送碳！ 还有，我嫂子刚才说的事儿，虽说是个现实问题，我还真没有考虑过，要是非让我现在回答的话，我觉着，既然是去救人，轻装上阵最好，再说，我也不想再给国家添一个贫困人口。” 家丽瞪起了眼珠子：“什么意思呀？你是打算豁出去，将来连孩子都不生了？我的妈呀，真够绝的，就是**在世，也不至于为了给人民做好事儿，先让自个儿断子绝孙吧！最不济，你将来生了孩子，给我们送回来，我们帮你养，也不能让人家老原家断了后啊！妈，你说，四儿这是不是在说胡话？” 高玉好说：“四儿，原远程和你哥一样，都是独子，你们不要孩子的话，原老头儿肯定不同意！” 家丽在黑影里瞪着姜大妈：“妈，您倒是说句话呀！” 姜大妈撩起衣襟儿擦了擦眼睛，长长出了口气：“唉！我算听明白了，这个冤家，不撞南墙是不会回头了！我能说什么呀？良言劝不了该死的鬼！命，这就是命！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亲自劝，也劝不动她！ 当初，你拼死拼活地读书，读来读去，反倒把自个儿读进了穷山沟儿里，难道这就是你上大学上出来的见识？ 我认命，谁让我平时总死皮赖脸地求菩萨、求老天爷呢，这回，是人家跟我来要回报了------要不是老天成心安排，谁能相信你会干出这样儿的傻事儿！” 家凤叹口气：“妈，您要是真信命，要不，就全当是四儿替菩萨去做好事儿得了，这么一想，咱就全都想得开了！” 姜大妈说：“我想得开！这辈子，要是遇事儿就想不开，你妈也活不到今天！ 唉！按下了葫芦起来瓢，我这辈子有几天安生日子！什么时候蹬腿儿闭眼，什么时候算安生！ 我告儿你，和原远程走，可以！可有一宗，不能这么不明不白的走！发配到那么个穷地方，这左邻右舍的，还不以为你们犯了什么错儿呢，要是再让人给你扣上一个‘私奔’的帽子，你妈更活不成了！ 明儿，你去给原家传个话儿，告诉他们，必须先结婚，再滚蛋！” 一听这话，家丽尖着嗓子问：“怎么着，妈，您这就算是答应她了？” 姜大妈叹口气：“不答应又能怎么办，有法子拦阻吗！你给我支个招儿！” 家丽咧咧嘴：“我跟你说，小四儿，你早晚会后悔，早晚！” 姜大妈咬牙道：“上辈子，我一定是活该这个‘原蛮子’的，这辈子，千里迢迢，也挡不住他来跟我要账！” 家华悲喜交加，她伏在姜大妈的后背上，抽泣起来。 姜大妈抹了把眼泪：“傻闺女，你现在还能搂着你妈哭，这山高路远的，等将来妈要咽气儿的时候，等你赶回来，只能搂着你妈的尸首儿哭吧！” 家凤劝道：“路再远，也有尽头儿，顶多是多坐几天的火车呗！” 家华在她妈的后背上抽抽嗒嗒地说：“我接妈去跟我一块儿住！” 姜大妈苦笑道：“得了，小姑奶奶，你妈这把老骨头，可不想做个‘外丧鬼’，你爸还在坟里等着我团圆呢！” 石金贵儿掐灭了手里的烟头儿，对着家宝和高玉好嘀咕道：“得，拿沉香木当劈柴，这不纯是糟践东西吗！” 没等家宝开口，高玉好抢先道：“二姐夫，我跟您拽一句哈，咱这叫燕雀不知鸿鹄之志也！就闭嘴吧您哪！” 公元一九九七年八月一号，香港回归祖国一个月后，远程和家华这对小夫妻便离开了家乡姜县，正式到贵州落户了。 第三卷第四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一九九七年，真是李景秀走官运的一年-----香港回归没几个月，他就从工业公司宣传科上调到姜县县政府办公室，成了吕县长的专职文秘！ 得到这份美差，李景秀高兴地都不知道该感谢谁了，他首先感谢香港回归，因为他们公司迎回归的宣传话剧得了省特等奖，作为这出话剧的主编，他先是被县宣传部的田部长看重，把他从公司借调到宣传部干了仨月，接着，又被吕县长看重，跟直升机吊人一样，把李景秀直接提拔进了县长办公室。 人走时气马走膘，李景秀信这话----他这些年，就跟一条旱地儿的八爪鱼一样，伸胳膊蹬腿儿，四处扑腾生路，可时气不好的话，怎么折腾也是白折腾，如今，好运气就象突然涨潮的海水，不但漫灌他的全身，还给他带来了海一样无量的前程，让他不信运气还能信什么呢。 儿子升迁，可把姚春连给乐坏了，这些天，她的嘴就象被设置了重复播放一样，从早到晚，说得全是这个事儿，听得家凤都腻烦了。 儿媳妇儿这么煞风景，让姚春连有点儿不高兴：“我说家凤，景秀是你亲爷们儿，老话儿说，夫荣妻贵，他好你才能好，这个理儿你懂不懂啊！” 家凤说：“不就是当个师爷吗，有什么可高兴的！” 姚春连白了儿媳妇一眼：“没见识了不是！县长的秘书，就是将来的县长！景秀给县长当秘书，就好比是薅住了大鹏鸟的尾巴毛，他飞得高，景秀就跟着飞得高，这是早晚的事儿！” 家凤不以为然：“一个小干事，混到这个地步，已经是交了狗屎运，人心不足蛇吞象，您就怂恿他贪心吧！” 姚春连翻翻眼皮：“他有那个能耐，咱凭什么给他扯后腿儿!” 家凤说：“他要是真有能耐就好了!靠耍嘴皮子吃饭，耍来耍去，耍得嘴里全是瞎话儿。再说，飞得高，跌得重，往后，什么‘高官得做、骏马得骑’的话，您还是少说为好！” 姚春连咂砸嘴：“真是看不懂你的心思，明明坐到桌前就能吃上肉，你非得蹲在地上啃窝头，把自个弄成这个苦情样儿给谁看，真是！懒得理你，你还是找我大孙女儿说话儿去。” 姚春连来到李优的小屋门口，撩起门帘儿慢声细气儿地问：“宝贝儿，作业写完了没有啊！” 李优埋头写着作业，眼皮不抬：“奶，您别打扰我！” 姚春连又咂咂嘴：“啧啧啧，行家伸伸手，就知有没有，别看奶奶我识不了几个字儿，可我识人哪，就我孙女这架式，一看就是个读书的料。” 李优冲她奶摆摆小手儿：“奶，不让您说话，您还说！” 姚春连赶紧放下了门帘儿，转身对家凤说：“夫荣妻贵你不要，母因子贵你总得接着吧!咱家优子，绝对是个好苗子，这是老天开眼，你就等着享闺女的福吧！” 家凤说：“您又王婆儿卖瓜，她才上小学，能看出什么来呀！” 姚春连肯定地点点头：“从小看大，三岁至老，错不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自从把双儿交给娘家妈抚养以来，高玉好的心里就没有蹋实过。高宝针当初答应，等到双儿上了幼儿园，就让她回奶奶家住，可真到了双儿入拖的年龄，高宝针又变卦了，说幼儿园这不好那不好的，挑出一堆理由，就是不想让外孙女儿走。 家宝也想把闺女早点接回来，可是看媳妇儿这么为难，他反过来还得宽慰玉好：“她姥儿实在不撒手的话，咱就再缓缓，幼儿园晚两年上也没什么要紧，只要能赶上个学前班儿就行。” 玉好说：“我着急的不是双儿上不上幼儿园，我着急的是我妈那套教育方法-----那天，我妈当着我的面儿问双儿，‘姜家人谁最坏呀，’你猜双儿怎么说------‘姜家丽，大坏蛋！’这话让我听得，当时无话可说！ 小时候，我妈就是这样教我恨我爸，我没被她教坏，是因为她们离婚的时候我都十岁了，已经懂得些好歹，可双儿不一样啊，她现在还是个吃屎的孩子，大人怎么教怎么是！照这样儿教下去，迟早给你二姐养出一个冤家对头来！” 一听这话，家宝的心一沉：“这可有点过分了！要不要是硬接，你估计你妈会不会犯病儿？” 高玉好说：“我怕得就是这个！我没法儿估计呀！” 家宝的眉头紧成了一个疙瘩：“实在不行，只能硬抢！” 高玉好白了家宝一眼：“这就是你的好主意？硬抢的话，还用得着跟你问计！” 家宝无奈地看着玉好：“那你说怎么办？” 高玉好一甩手：“老天爷，我哪儿知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转眼，家华和远程已经走了一年了，虽说平时最多隔上个把月，她们就跟家里通上一次电话，家里也是大大小小的邮包，不断地往贵州投，可姜大妈还是一百个不放心，生怕她们缺这少那。 这不，刚刚秋凉，姜大妈又做得了两床新被卧，寄出去之前，她来原家问问，看原老头儿有没有要寄的东西，两家打成一个包裹得了。 姜大妈一进门，见原老师正在忙着收拾包袱，姜大妈问：“哟，也打算寄邮包儿哪？” 原老师见亲家母来了，赶紧停下了手里的活计招呼道：“大嫂，不四(是)要寄邮包，我四（是）搜(收)拾下行李，我要去贵邹（州）啦！” 姜大妈惊喜地问：“怎么着，您要去看儿子？” 原老师笑道：“不四（是）看一下就回来，这回四（是）不打算回来了。我已经退休了，诺，这四（是）刚拿到的退休证！身体四（是）退休了，可余热还在，我去帮远岑（程）和家华他们一把，也算四（是）为山区教育尽点力吧。” 姜大妈一听这话，吃惊地在椅子上坐下去：“得，您这一走，算是把事儿给做绝了！您想，老家有双方的父母在，他们还能回来得勤点儿，您这一走，断了他们一半儿的念想，往后，回来一趟就更难了！” 原老师摆手说：“不会的，不会的，我去了，他们回来的机会，会更多哒！我也四（是）个老思（师）嘛，完全可以给他们打打替补，您就放心吧。还有，您要四（是）有什么东西捎给他们，就交给我好啦，我正好一起带过去。” 姜大妈瞅了瞅地上撂得跟两座山儿似的书堆：“这些书您打算全都带着？” 原老师点点头：“当然，书，四（是）他们那里最需要的东西呀！” 姜大妈说：“得，就您这身板儿、就这些东西，您还要帮我捎带？您哪，别费那劲了，回头，我让家宝骑个三轮儿车过来，连您这些东西带我那俩包袱，一块儿送邮电局得了！您走个空身儿，能顺顺当当地赶到那儿，就算不错！唉！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一家子非得流落天涯，您图得是什么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分别才一年的时间，当远程赶着大马车，来贵南县的火车站接站时，原老师差点就认不出自己的儿子了：竹杖芒鞋、斗笠布衣，要不是远程鼻梁上的那幅眼镜，站在原老师面前的，就是一位地道的马车夫。 回旺水寨的路上，原老师看着儿子坐在大车前面，挥着手里的竹杖熟练地吆喝着牲口，他心里感慨万千：“远岑（程），当年爸爸从杨邹（州），被一路向北流放，说四（实）话，当四（时）要不四（是）迫于形四（势），我四（是）没有勇气走出这么远的路岑（程）的。我四（是）被迫北上，你四（是）自愿南下，同四（是）背井离乡，你的风格要比爸爸高桑（尚）得多啊！” 远程说：“您认可我的选择，就证明咱爷俩是同道中人。” 原老师问：“怎么样，一年过去了，你们俩还能层（撑）得组（住）吗？” 远程笑道：“问题不大，现在遇到的困难，都是预料之中的，所以，我和家华算是有备而来，至少现在还找不出逃跑的借口。” 原老师点点头：“好样的！你们比爸爸想象的还要坚强！” 远程和家华的宿舍，和学校只隔了一道围墙。为了出入方便，远程在墙上开了一道小门儿，这样他和家华就跟吃住在学校里一样了。 为了给原老师接风，家华特意凑了四道菜，其中唯一一个荤菜是“酸汤鱼”，这道菜，当地人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舍得吃。 酸汤鱼的做法就跟涮锅子一样，把去了刺的鱼肉和豆芽或者别的青菜，放在一个锅里煮，只要能找准汤料的酸辣口，就算齐活。 另外三个素菜------油米豆腐、醋拌水芹、蒜泥折耳根，这是当地的家常菜。辣能解肉馋，所以当地人无辣不吃，为了照顾原老师的口味，每个菜里的辣椒，家华都是点到为止。 旺水寨家家酿酒，尤其是自制的米酒，更是农民田间地头必备的饮料。去年家华和远程刚来的时候，村长送了他们一坛米酒，她们一直没舍得开封，今天这坛酒被端上了饭桌。 原老师盘腿坐在炕桌的主座儿上，他看看炕桌两边的远程和家华，神情非常庄重：“远岑（程），家华，爸爸平身（生），虽然淡泊名利，可四（是），也四（是）消极一身（生），借用邱处机的瑶台月，我的人身（生）大概就四（是）仄（这）个样子：平生怠堕，只赢得，无忧一枕高卧。蓬头垢面，不管形骸摧挫........粮无储，丹无货现在爸爸所有的，就只剩下一担旧书和两袖清风了。 同样四（是)不求名利，可四（是），跟我比起来，你们两个的人身（生）态度，就积极得多了，我不求，是因为我对人身（生）已无所求；你们求，是追求名利之外的高境界，即四（使）全世界人都不能理解你们的这种追求，但四（是），爸爸理解，不光理解，而且四（是）真心四（实）意地敬重哒！” 原老师端起酒杯，手微微地打着颤：“爸爸搜（首）先要敬你们两过（个）一杯，你们不要推脱，这杯敬酒，你们绝对四（是）担得起哒。” 远程和家华端起酒杯，远程笑道：“人各有志，有人一任奢侈，我们，箪瓢也是生活。 之前，有一个大学同学来信，他质疑我们俩，躲到这个穷山沟里，是不是因为得了什么精神病-----与常人不同的人，不是高人就是疯子，不怪那个同学会有这样的猜测。 知子莫若父，我们的父亲，用行动支持了我们的选择，就冲这一点儿，我和家华必须敬您老一杯才是。” 原老师摆摆手：“遗憾的四（是），爸爸现在四（是）老骥伏枥，不一定能帮上你们什么忙了，以后还会成为你们的负担哪。” 家华笑道：“父子之间，怎么能说负担呢！要是按我们俩的工资收入，咱家的日子跟当地人比起来，绝对是小康之家，只是，我们俩人挣工资，全村儿人跟着花----今儿这个学生的爸爸摔了腰，给一百；明儿那个同学的妈妈烫了脚，给八十，都是救死扶伤的急茬儿，容不得我们袖手旁观，一年下来，我们俩跟这些村民就穷成了一片，只剩下精神上的小康了。” 原老师点点头：“‘家给人足、斯民小康！’精神小康也四（是）小康嘛！” 家华说：“那就为咱家的精神小康干一杯吧。” 第二天一早，远程和家华刚起床，原老师已经晨练回来了。 远程说：“我们起得够早了，还是不如您早。” 原老师说：“爸这个年纪，已经没有觉了。远岑（程），我看学校的后山上，有不少的荒地，我想打理一下，种上些秋菜四四（试试），你觉得怎么样？” 远程说：“我看今年就算了吧！您刚来，应该先出去走走，贵州的西江苗寨、黄果树瀑布、镇远古镇、肇兴侗寨，这些可都是有名的风景区。” 原老师说：“不去！‘心中若有桃花源，何处不四（是）水云间?’这里有三（山）有足（竹），风景蛮好。” 家华说：“爸，贵州的地貌是八山一水一分田，所以，贵州的山色是很有看头儿的，您至少去趟梵净山吧，据说这座山不仅风光好，还是著名的佛教道场，从明代的时候就很出名儿了。” 原老师说：“你们都知道，烧香拜佛的四（事），爸爸四（是）不会做哒。只要好好做人，人人皆都四（是）佛。有些森（身）居佛堂的桑（上）品参（禅）师，德行不过四（是）个下品俗士，去给他们捧场，不四（是）闹笑话吗。” 远程说：“这话对，让您去登梵净山，可不是让您去烧香拜佛的，是让您去看风景。” 原老师摆摆手：“以后再缩（说）吧。” 原老师进屋后，家华小声笑道：“爸是舍不得花那钱，等以后他安顿好了，肯定是一位徐霞客那样儿的‘驴友’，能徒步游遍贵州，你信不信？” 远程点点头：“看爸的身体状况，真有这个可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县长的秘书，在外围的人看来，自然是县长的心腹之人，可李景秀自己觉着，他的位置根本不在吕县长的腹地，最多也就是吕县长下身儿排气的肛门，只要是县长肚里有气，他就是首当其冲的受气者。 官大一级压死人，李景秀对这话深信不疑，想起他表舅当年的训诫，让李景秀越发觉着仕途绝不是一条一马平川的溜光大道，在这条道上想要走得长远走得稳定，必须得有超人的忍受力和媚惑力，也就是他表舅总结的“狗忠”、“狗媚”-----李景秀从吕县长对他的态度已经意识到，自己在这两点上，确实还差着火候儿，下个月，吕县长的夫人顾大姐过生日，李景秀打算吐口血，给吕夫人买一对儿金镯子送过去。 就在李景秀为镯子钱犯愁的时候，寿县的一个哥们儿给他捎信儿，说县城要重新归划街道，赵相如的那处宅子要拆迁了，让他赶紧回去盯着点儿。 听到这个消息，李景秀偷着乐出了声，这可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可是乐了一阵儿后，他回过味儿来：“傻货，你乐个屁，这是过路的财神，要乐也该是人家顾大姐乐！” 赵家宅子要拆迁的事儿，李景秀跟家里人只字未提------瞒着他妈，一来是怕勾起她妈的伤心事，二来，怕她妈万一回寿县胡闹一气，再把拆迁的事儿给搅黄了；瞒着家凤，李景秀没有别的原因，他就是不想让老婆知道，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复杂的出身。 寿县，是李景秀的故乡，他在这里生活了小二十年。虽然寿县待他们母子不厚，可终归是李景秀土生土长的地界儿，长途汽车还没进站，李景秀的心里就开始热乎起来。 在城里转悠了一圈儿，李景秀既高兴又奇怪，自己一走十来年，寿县就象一张老相片儿一样，除了更黄旧了一些，格局几乎没有一点变化：墙皮斑驳的旧房、七拐八绕的街道，甚至连那些买卖铺面，都没有换过东家。 李景秀跟他的几个哥们打听，为什么这么多年，寿县连栋新大楼都盖不起，姜县的百货大楼，前年就翻盖成六层的了。 几个人一听这话，连操了好几句：“寿县，是让他妈骗子给祸害了-----前些年，也不知哪来这么一个鸟书记，他来寿县没干别的，专造假帐，把所有的国营企业，编得跟吹了气儿的肥猪一样富，凭着这些假帐，他年年在省里当先进，还得过什么劳动奖章，直到去年，有人把这小子给揭发了，他这才丢了官儿，要不是有新官儿上任，拆迁的好事儿怎么会砸在你的脑袋上！” 李景秀端起酒杯笑道：“要是有人早点儿揭发他，我早就幸运了！” 一个哥们指着李景秀：“鳔胶，咱哥几个，现在最属你出头露脸，你争取早点儿做成县太爷，我们也跟着你沾沾光！” 李景秀夹起一口菜扔进嘴里：“操，这个外号你们还记着呢，老子现在可是文明人儿啦！” 几个人起哄道：“就你那马膏药的揍性，装鸡毛文明人儿.” 从拆迁办签完合同，领到九千块的拆迁款以后，李景秀去了一趟赵家大院。 虽然李景秀不是从小生长在这个大宅门儿里，毕竟他妈和这个宅子有过渊源，他自己也在这里住过几年，站在油漆斑驳的乌木门前，李景秀的心里突然泛起了一层伤感。 砸掉了锈死的门锁，两扇大门象受了重伤的病人一样，轻轻一推就疼得“吱吱呀呀”地呻吟起来。 院子里满目荒凉，不要说满地齐腰的荒草，就连墙头和瓦缝里的枯草都有几尺来高，现在正是隆冬季节，干枯发白的草叶在寒风中瑟瑟地抖成一片，就象新坟头儿上插着的招魂幡儿一样，看得李景秀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刚一推赵宅正屋的屋门，一大群受了惊的麻雀，便大呼小叫地争相从门上的亮子蹿了出来，扇了李景秀一头的灰。 因为马上要拆迁，这一条街的老房子已经全部断电，李景秀进屋后，习惯地伸手去门后摸索电灯开关的拉绳儿，“啪嗒、啪嗒”，开关响了两声，屋里依旧昏暗，李景秀有点儿发毛，他本想转身离开，可是，眼睛扫过堂屋迎面的供桌儿，他又站住了脚根。 供桌儿上，姚春连当年为赵家三口设下的灵牌依然端正地立着！十多年的时间，整座院子已被尘封，这三个牌位上的黑底白字却依然清晰可见，连一滴麻雀屎都没有落上，这怪事儿让李景秀的尻子有点儿发松。 李景秀大声咳嗽了两声，然后，他郑重其事地在三个灵位前深深鞠了一躬：“列位前辈，虽然咱们素昧平生，可是，毕竟我妈做过你们赵家的媳妇儿，就冲这一点来论，我也不算是外人。 当年，我妈为保这座宅子，不惜丢人现眼，她可不是为她自个儿才这么干的，这份苦心，我相信您老几位一定泉下有知。如今，这宅子是保不住了，民不和官斗，这道理你们也懂。这宅子换来的钱，我先收着，不过，你们放心，这钱我不会白拿，从今往后，您老几位就算有了扫墓人了！年年清明，有你们一祭，我李景秀说到做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近几年，姜县大大小小的国营工厂，效益越来越不好，大多数都是癞蛤蟆垫桌腿儿，在死挨死扛，不是三天两头儿地放假，就是干天儿歇一天儿，尽管这样儿，只要是这癞蛤蟆一天不咽气儿，工人们就不相信工厂能真得倒闭，自己真的会下岗。 这一天终于来了，高玉好所在的毛纺厂，成了姜县第一家倒下去的国营工厂，开过散伙大会，高玉好失魂落魂地回到了家里。 听说儿高玉好丢了工作，姜大妈比儿媳妇儿更懵头：“这铁打的饭碗儿，怎么能说砸就砸了呢！” 高玉好眼圈一红：“这才是个开头，下一个解散的可能就是家宝他们厂，我们俩全丢了工作，咱这一家老小可怎么活呢！” 姜大妈说：“甭怕，日子再难，也难不过从前，那时候我一个人带着四个孩子，不也熬过来了，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儿！晚上，把你大姐、二姐全叫过来，咱好好商量商量！” 吃过晚饭，姜家人聚在一起，家凤的情绪也很低落：“我们厂子也快关门儿了！我眼瞅到四十了，还得重新去扑腾工作，除了工厂那点手艺，我任嘛不会呀。” 家丽说：“瞅你们一个个儿这熊样儿，下个岗，就成霜打的茄子了？要是跟我比，你们的工龄已经算‘长寿’了！我比你们提前下岗那么多年，不是活得好好儿的！” 姜大妈说：“你以为她们跟你一样地浑不吝！” 家丽晃晃脑袋：“浑不吝也是一天儿天儿练出来的，脸皮儿薄了，能混社会嘛！” 石金贵儿说：“依我说，有姐夫在，咱谁都用不着担心工作的事儿：大姐----县长秘书夫人，工作还不是随便挑！我们几个，不是县长秘书的连襟儿，就是他的姨子、舅子-----实打实的亲戚，姐夫一句话，哪个单位不得给他几分面子，是不是！” 家丽呸了一口：“瞧你那份儿出息，咱一家人，也就是你把李景秀当成个香饽饽儿！” 石金贵儿翻了翻眼皮：“人家本来就是香饽饽儿嘛！朝廷有人好做官，现在，哪个下岗的人不在挖门盗洞地托关系，咱干嘛白放着河水不洗船？” 家丽说：“你用不着找这个门子找那个门子的，你的后路，我早给你想好了，你下了岗，老老实实地跟我一起卖服装！” 石金贵儿吐出一口烟：“我跟你卖服装没问题呀，他们呢，横不能一家人全跟着你卖服装吧！” 家宝说：“实在不行，我就到外地看看，我们厂好几个人都想去外地找工作，听说在南方，一个好的技工，比大学生还吃香呢！” 姜大妈脸一沉：“咱家已经有一个钻了山沟儿了，你再一走，这个家干脆散摊子得了！” 家宝说：“这不是想辙嘛，最后怎么办，还得是您来拍这个板儿。” 家丽说：“依我说，甭管这个社会怎么变，吃、穿这两样儿，任谁也省不了，尤其是‘吃’，比‘穿’还重要，干脆，大姐和玉好，合伙儿开一个早点部儿得了，要是生意好的话，家宝就跟她们一起干，要是生意一般，家宝再另想办法，先干起来看，怎么样？” 还没等大家表态，石金贵儿抢先道：“我看不怎么样！现在工厂都停工，没人上早班儿，谁来吃早点？” 家丽说：“要不说你目光短浅呢！工人不上班儿只是一时半会儿，日子长了，谁能在家里闲得起，只要是出来找工作，早点部儿就有生意做，再说，还有来来往往的学生们呢。我还听说县东关要盖一批商品楼，等工地上来了工人，那客流就更大了，只要咱家货真价实，早点部的生意肯定错不了，即便发不了大财，养家糊口绝对没问题，怎么样，玉好？” 高玉好狠狠地点点头：“我也豁出去了，就看大姐的意见，姐，您跟我一起卖早点，姐夫不会觉着丢份吧？” 家凤说：“当工人、卖早点，就是工种不同，都是靠力气吃饭，有什么丢份的？妈，您没意见吧？” 姜大妈捏起一撮儿烟叶儿，用力摁在烟锅子里：“只要是犯病的不吃，犯法的不做，你们干什么妈都没意见，可是，说得天花乱坠，这地界儿八字儿还没一撇呢！” 家丽说：“地界儿不愁，前街不少门市房都在招租，我负责找房，姐和玉好负责置办锅碗儿瓢盆儿、桌椅板凳，记住，除了伙食质量不能含糊，其他的一切从简，家里能用的，先将就着拿去用，等以后挣了钱，再慢慢儿添置。 没有不开张的油盐铺，象咱这种小本儿经营，得靠回头客捧，小店儿的名声有了，生意自然就好了，这可是我这些年攒下的生意经，无偿传给你们，姐，玉好，你们可得领我的情。” 家凤和高玉好笑道：“生意经也值钱，等我们干好了，给你按股分红。” 家丽哈哈大笑：“那倒用不着，都说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你们只要让我们一家子白吃早餐就成。” 姜大妈用烟袋指点着家丽：“瞅见没，她哪里是替你们找出路，她是为她们一家子找饭辙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一听家凤要和高玉好一起卖早点，李景秀连连摇头：“凤儿，你是不是瞧不起你爷们儿的能力？别人我不敢保，单给你找个体面的工作，我绝对能办到。县医院周院长跟我是铁哥们儿，让他安排你在医院门诊当个收款员，不是难事儿，不是比你起早贪黑地卖早点强多了，又轻省又体面，还不少挣钱！你非要不卖官盐卖私盐去！” 家凤说：“李景秀，我跟你说句到家的话-----咱俩的婚姻能维持到现在，就是两个原因，一是因为怕伤着闺女；二来，是我的这点子骨气对你还有点儿约束。要是我拿骨气跟你换了饭吃，你的尾巴立马儿就能翘到天上去！” 李景秀满脸委屈：“这叫什么话，我帮你找个工作，怎么还扯上骨气不骨气了？沾你爷们儿的光不应该吗？依我看，你这不叫骨气，你这是在跟我赌气，我过去是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儿，可是，这都过去多少年了，闺女都快上中学了，你还揪住这个错儿不放，太小心眼儿了。” 家凤说：“不是我小心眼儿，是你狗改不了吃屎！你呢，赶紧一门儿心思地去奔你的前程，我的事儿用不着你操心。小鸡儿不尿尿，各有各的道，甭管干什么，我总能混上口饭吃。你妈平常总怪我给你的仕途上泼凉水，这回，我去自谋生路，也算是成全了你大公无私的美名，要是县太爷知道了，没准儿能赏你个更大的官儿做呢。” 李景秀边对着镜子打领带边叹口气：“连冤带损！你这嘴跟二丽也差不多了！得，算我热脸蹭你的冷屁股！就让你自个儿扑腾去，什么时候扑腾累了，什么时候跟你爷们儿言语一声儿！” 家凤白了丈夫一眼：“一个小喽啰，就这么大的口气，要是当了大官儿，得张扬成什么样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高玉好没想到，自己的“家玉早点部”开张第二天，她爸许久安居然到她的小店里来了。 许久安来早点部，可不是为了来吃早点的，他是来郑重其事地请家宝到他的厂里上班儿去。 听明白了老许的来意，高玉好连连摆手：“不成，绝对不成，要是那样儿，咱几家儿都没有消停日子过了！” 老许也冲高玉好摆摆手：“你听我把话说完，家宝去我那儿，绝不是去白端我的饭碗，是帮我忙去的-----毕竟岁数不饶人，你爹可是六十岁的老头子了，你兄弟是个什么情况，你也清楚，况且他年纪还小，顶不起这么大的摊子，要是家宝能来助我一臂之力，我不是也能多少缓口气儿嘛！” 老许把对家宝的帮助故意说成求助，这份良苦用心，高玉好心里明白。这些年，他们爷俩之所以不敢相认，绝不是因为父女情薄，而是因为他们不得不委曲求全于身后的两个女人。 现在，为了家宝，老许斗胆要在两个女太岁头上动一动土，让高玉好心里又感动又不落忍：“这事儿会给您惹麻烦的！我妈这边儿倒不一定闹得凶，这毕竟是对我和家宝有利的事儿，她顶多是得了便宜又卖乖，可您那边儿，可能就得受些闲气了！” 老许口气坚决：“你不用多想。抛开我们父女情分不说，单是因为聪聪的事儿，她妈心里难道就没个数儿吗？ 就让家宝放心大胆地来我厂里上班儿，其他的事儿，你们什么都不用想！就这么说定了！哟，这小笼包瞅着不错！来一屉，让我尝尝我闺女的手艺！” 送走了老许，高玉好问家凤：“姐，你说这事儿能答应吗？” 家凤说：“我不让李景秀帮我找工作，是因为我跟他赌着口气，可是许叔对你，是真心实意，你没有和他赌气的道理呀。” 高玉好说：“我是怕他为了这事儿，背后受气。” 家凤说：“你甭顾忌吴大爱！家宝凭技术吃饭，她情不情愿又能怎样！” 高玉好点点头：“要不，这事儿就这么说定了吧？眼下这形势，也容不得人多想！” 家凤说：“我看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当年，许久安和吴大爱结婚以后，俩人双双从工厂里辞了工作，自己办了一家汽车配件厂，老许懂技术，吴大爱懂财务，几年的功夫，这家小工厂就被两口子打理得有模有样了，凭着这份产业，虽说不能让许家成为姜县当地的巨富，起码在人称“好汉村”的县城西关富人区里，有了许家一栋二层的别墅。 老许是个讲实干的人，他不擅交际，平时与同区的达官显贵很少来往，倒是吴大爱，乐意结交社会名流，最近，她和吕县长的小姨子顾二姐拜成了干姐们儿，为了这事儿，老许很看不惯：“你跟顾二拜把子，还不如跟东关饭店里那些‘小姐’拜把子呢，她们卖身起码还有个生活所迫的理由，顾二-----县长的小姨子、县基建公司的总会计，她是缺钱的主儿吗，可她在男人面前脱裤比脱鞋还随便，跟她结交，你就不觉得烧脸？” 吴大爱不以为然：“我要是个男人，跟她走近了算我不正经，我一个女人家怕什么？顾二放荡，这不假，可她是吕县长的亲小姨子，这也不假。多个朋友多条路，她主动提出和我当姐们儿，我能说不行吗？” 老许蔑视道：“要是因为她是县长的亲威你才接近她，那就更不应该！咱靠本事吃饭，拉拢那些复杂的社会关系有什么用！” 吴大爱一脸不屑：“哎哟哎，这么大岁数，居然还说这种呆子话。你以为咱家这厂子能开得这么顺当，全是你一人人儿的功劳、全是凭了你的好技术？简直幼稚死了！打点不好官府的人，只要人家动动手指头，就能让你关张歇业，别的甭说，单是一顶环保不达标的帽子，就够你喝一壶儿的，凭这一手儿，这几年撂倒了多少厂子！你以为你遵纪守法就可以理直气壮，人家真想给你鸡蛋里挑骨头，照样挑得出来！往后你别不分青红皂白地张口就埋怨我，该结交哪个，不该结交哪个，我比你有数儿！” 老许生气道：“你爱交谁就交谁！有一宗儿，你不许把那个婊子往家里头领！” 吴大爱冷笑道：“人家稀罕你这个破家！跟人家顾二的宅子比起来，你这也就是个破瓦寒窑！” 吴大爱和老许都是家里的独苗，从小的孤单，让老许变成了沉默寡言的人，相反，吴大爱却是个交际能手，不管干什么事儿，她都能找到野路子，她家的工厂能有今天这样的声色，吴大爱的社交手段，确实功不可没。 自打儿子得了这场大病之后，吴大爱的社交活动，已经收敛很多了，儿子的未来，成了吴大爱心头的阴云，让她有种暴风骤雨到来前的惶恐，而且这种惶恐，越来越强烈。 吴大爱天天在心里重复着这些问题：儿子的病会不会复发、什么时候复发；将来，娘儿两个会是谁先离开这个世界、剩下的那一个会是什么样的收场、自己的这份家业的最终受益人会是谁、是继续为儿子攒家底儿还是索兴把家财败光图个痛快.这些问题，即使在睡梦里，也搅得吴大爱不得安生。 当年，老许闹离婚，高宝针恨老许恨到不共戴天，为了不给老许任何见闺女的借口，就连高玉好的抚养费，高宝针也不用老许出一个子儿。高宝针的决绝，成全了吴大爱婚后的清静，这么多年，她几乎忘了老许还有一个叫高玉好的闺女，直到聪聪需要他这个姐姐的骨髓救命的时候。 跟高玉好照过面后，吴大爱看出来，这些年老许从来都没有忘记他这个亲闺女-----吴大爱不愿意让骨髓的事儿，成为高玉好认祖归宗的跳板，她希望用一笔不小的酬劳跟高玉好做一个买断，不料，这个想法，让老许给挡了回来，吴大爱更加坐实了自己的判断-------老许对这事儿处理得越随意，就证明他们父女关系越亲近。 随后几年，吴大爱紧紧攥住家里的财权，她怕万一有一天，许久安突然把一份“由闺女、儿子平分家产”的遗嘱拍在她面前-----凭许久安那个“蔫有准儿”的性子，做出这种事儿太有可能了，吴大爱不得不防！ 这桩心事，严重影响着吴大爱最近几年的生活，表面上，她和麻将桌上的干姐湿妹儿们东拉西扯，谈笑风生，心底里，时时在百爪挠心。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如今老许把姜家宝招进工厂，让吴大爱感觉到真得兵临城下了！ 经历过一场不幸的婚姻，吴大爱很清楚老许渴望一个什么样儿的老婆，他们结婚这些年，家里的大事儿小情儿，虽说都是吴大爱说了算，但是她把主事儿和霸权之间的火候拿捏得很准，轻易不去挑战老许的底线，这回，为了姜家宝进工厂的事儿，吴大爱决心要和老许斗一斗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家宝进工厂几天后，吴大爱和许久安就在办公室里吵了起来。 这天，许久安来到财务室，是想告诉吴大爱，让她按厂长助理的级别给家宝发工资。 一听这话，吴大爱冷笑道：“一个刚进厂的新人，开这么高的工资，没有这个规矩呀！” 老许说：“规矩都是人定的嘛！人家在原来厂里就是技术员儿，来咱厂也不是白吃饭的！”吴大爱一撇嘴：“咱厂里也有技术员儿，就按他们的工资标准开好了！” 老许皱起了眉头：“他原来是技术员儿，可现在他是厂长助理，你就得按这个级别开！” 吴大爱把面前的算盘使劲一推：“既然你说了算，你还要我这个会计干什么？” 许久安没想到，吴大爱会为了家宝的工资跟自个儿翻脸，他的火气立时蹿上了脑门子：“按理说，我事儿都有不着我来说，于情，家宝他不是外人，是我姑爷儿，也是聪聪的亲姐夫！于理，高玉好是聪聪的救命恩人，于情于理，咱不应该对他们好一点儿吗？” 吴大爱毫不示弱地瞪着丈夫：“我怎么没对他们好？当初我要给她们一笔钱，是你硬拦着不让？现在倒为了点儿工资跟我争争讲讲，你到底憋得什么弯弯绕儿？” 许久安的眼珠子开始发红：“我弯弯绕儿？是你在跟我耍心眼儿！当初你要给她们钱，是不假，那是因为你想通过钱来了断这层关系，玉好是我亲闺女，这是用钱能买断的关系吗！” 吴大爱冷笑着点点头：“你确实不想用钱买断这层关系，你是想让她正儿八经地来分你的家业！” 许久安的嗓门拔高了好几度：“难道不应该吗？” 吴大爱噌地站起身，用手指着老许的脸：“不应该！你以为这份家业是你一个人儿挣下的吗？由谁来继承，不能由你一个人儿说了算！” 老许的嘴唇开始发抖：“吴大爱，我真是错看了你，我万没想到，你就这点儿心胸！高玉好是我的合法子女，你和我结婚前就很清楚。现在想不让我认闺女，你没那个权力！” 吴大爱眼里喷火道：“许久安，是我错看了你！这么多年，你早不认，晚不认，偏偏在你儿子得病以后，你想起来给自己重新物色养老的人选，聪聪他现在还没死呢，你想另立太子，着急了点儿吧！” 许久安向吴大爱抬起了胳膊，犹豫了一下，他的拳头狠狠砸在了办公桌上：“败类！枉你自作聪明！你要是真聪明，就算是为了你儿子的将来，你也应该善待玉好一家，等以后你我进了棺材，她们才是聪聪在这世上唯一的依靠！钱算什么，算狗屁！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你就是给你儿子留下一座金山，举目无亲，他也不可能活得快活！ 你知道惦记你自己的儿子，你别忘了，我也是高玉好的亲爹，不管你接不接受，这都是铁打的事实！这些年，我对玉好到底亏欠了多少，你比谁都清楚！我怎么补偿她都不算过分！你拦不住！”说完，老许摔门冲了出去。 许久安躺在自己办公室的破沙发上，用手遮住双眼，象个孩子一样地哽咽起来。吴大爱今天的态度，太出乎老许的意料，他没想到，自己和吴大爱二十年积攒的夫妻感情，远没有二十年积攒的家产值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一听说家宝不回来吃晚饭了，家丽和姜大妈立时都没了胃口。 炕桌这边儿，姜大妈在抽烟袋，家丽抱着孩子，坐在她妈旁边儿，一声不吱。 炕桌那边儿，只有石金贵儿，盘腿儿捏脚地坐在炕上，就着咸菜喝热粥。 因为没有人说话，金贵儿“哧溜哧溜”的喝粥声，显得格外地响，家丽越听烦“别‘哧溜’了行不行，你俄死鬼投胎呀？少吃一顿能死人吗?” 家丽一发话，金贵儿紧忙活了两口，喝光了碗里的粥，又往嘴里送了最后一口咸菜，然后，把筷子往粥碗上一搭，身子便向后面的被垛靠了过去。 身子一挨上被垛，金贵儿的手便习惯地伸进了上衣口袋，从里面掏出了两盒烟卷“官厅”牌是新出的一个香烟牌子，比起金贵儿平时抽得“战斗”牌儿，烟盒里多加了一层银色儿的锡纸儿，当地人叫“金纸儿”，亮晃晃的，跟“官厅”这个气派的名字挺般配，一分钱一分货，“官厅”牌儿的价格比“战斗”牌儿要贵上六分钱，只有招待贵客的时候，石金贵儿才舍得动用“官厅的，平时他自个儿只抽“战斗的。 金贵儿把“官厅”重又揣进兜儿里，在“战斗”的烟盒底儿上‘啪啪’弹了两下，抽出来那支出头儿的烟卷儿叼在嘴上，另一只手在裤子两边儿的口袋儿上摁了摁，摸出了火柴盒。 第一口烟，就象是人饿的时候吃下的第一口饭一样，让抽烟人觉着格外的香烟气儿从石金贵儿的嘴里进去、鼻子里出来，连他眼皮和眉心的皱纹都跟着舒展开了。 看着金贵儿满脸的陶醉，家丽忍不住骂道“怎么抽不死你！你正事儿不会干，放毒倒是有本事！” 金贵儿使劲撮了两口，便把剩下的烟卷在炕沿儿上摁灭后，重又插回到了烟盒儿里，然后讪讪地笑道“说话也不分个场合，什么毒不毒的，妈还在抽呢，也不怕她老走心！” “呸！”家丽狠狠啐了丈夫一口“里挑外撅的本事，你张嘴就来！” 姜大妈把烟袋锅子在烟盒上“铛铛”磕了几下，对着家丽“得了吧你，打他喝粥的时候儿起，你就横挑鼻子竖挑眼！都是吃盐的嘴，说话怎么就不懂个咸淡儿呢！” 家丽夹了石金贵儿一眼“瞅他就烦人！” 姜大妈哼了一声“你瞅谁不烦人！你跟谁能有个好言语！” 家丽梗了梗脖子“尿罐子镶金边儿那一套我不会！ 姜大妈骂道“就你那嘴，镶不镶金边儿，都是个尿罐子！就说你给高玉好儿买衣裳这事儿，为了给她寻摸合身儿的衣裳，你恨不能全广州城都翻遍了，买到手啦，还非得再加上一句‘这么胖那么胖’的话，你这不是明摆着搭了钱又得罪人吗?说你那嘴是个尿罐子，还委屈你了？” 姜大妈的话，说到了石金贵儿的心坎里了，他一拍大腿“妈说得没错！受累不讨好，冤不冤你说！” 家丽撇撇嘴“我算瞧明白了，你们这回是彻底让高家给拿下马来了，高宝针那么不讲理，逮个蛤蟆攥出尿来你们都能忍，回到家里来挤兑我！” 姜大妈说“现在不是说高家，是说咱家、说你。出了这么大的事儿，难道你就没个态度吗？” 一听这话，家丽不由眼圈一红“得，妈，您什么都甭说了，您的心思，我全明白！我可跟您说清楚喽我搬家，可以！但是，您听好，我出去，绝不是畏罪潜逃，更不是让高老婆子给吓跑的，是我自个儿愿意走！为什么呀，归其，还是怕您夹在当间儿为难、怕我兄弟为难！要是光凭高老婆子的尿性，再加上十个八个，她也不是个儿！” 没等姜大妈开口，石金贵儿一脸的不情愿“说什么呢，说什么呢，怎么了，就到搬家那一步了？ 妈，我知道您是最讲理的人，可是，对于懂道理的人，咱跟他讲道理，对不懂道理的人，再对她高抬高敬，您别嫌我说话不好听，那就是犯贱！ 我觉着，我和家丽不能搬，这回，要是咱们让了这一步，高家会得寸再进尺，以后闹腾地就更欢了。 我绝不是想赖我兄弟这几间房子，您二姑爷是什么样的人儿，您应该清楚，我就是想要和高家较这个劲！” 家丽斜了丈夫一眼“和高家较劲，你算老几呀？搁过去，你最多算是个外戚！说到底，这是老姜家的家事，你一个外姓人，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还嫌事儿不够大是怎么着？” 石金贵儿不服气地回瞪家丽一眼“这话我可不爱听！正象你说的，我是外戚那是搁过去的说法，现在，从法律上说，闺女儿子，是有平等继承权的，就咱妈这四间房，按法律分，也得是四个子女一人一间！当然了，我这话是说给老高家听的，我们不可能真的来争这份儿家产，这事儿，妈自管放心。 妈是闺女儿子一样疼，可是，按照习俗，家宝才算是姜家的正根儿，从这一点儿来说，习俗比法大！我要是为了这一间房，真的和高玉好上了法庭，那才是赢了官司丢了人，以后拿什么脸和姜家人见面，是不是！这么做，只是一个策略什么时候较劲，什么时候让步，得把握好这个分寸，得让高家知道，咱不是泼皮无赖，可也绝不是任人欺负的小绵羊儿！所以现在撤兵，绝对不行，妈，我说得有对不对？” 姜大妈不说话，一口一口地抽着她刚续上的旱烟袋，她脑子里象过电影一样，把这些天发生的事又细细地过了一遍，至少她捋出了有两个重点一、老高婆子，绝对不是个善茬儿！二、高玉好，跟她妈不一样！ 让人犯难的，正是这第二点总不能把好肉坏肉一刀切了去吧！ 平时，虽说高玉好总想在家宝面前抖抖激凌儿，为这事儿，姜大妈也有过不满，可细想想，这也不算什么错儿，自己也养闺女，也想让闺女在姑爷儿面前说了算，且不说家凤，要是论起对自己爷们儿的霸道劲儿，跟家丽比，人家高玉好就算是太贤惠了。 人怕翻个，树怕扒皮，换个位子想一想，好多事儿就容易想通了。要是因为高玉好她妈一个人，就让家宝和媳妇儿离婚，这对高玉好实在是不够公平。 家宝不是‘大公鸡尾巴长，娶了媳妇忘了娘’的人，他不忘娘，说明他有情有义，如果这个时候逼着他‘休妻’，那就等于逼着一个有情有义的人，去干无情无义的事儿，这不得把他给活逼死吗。唉，罢了，只当是全看在家宝的份儿上，就别再挤兑这个闷嘴儿的葫芦了。 想到这儿，姜大妈又捏起一小撮烟叶续在烟锅子里，石金贵儿殷勤地把身子探过饭桌，帮丈母娘划着了火柴。 姜大妈吸完一口烟，干咳了一声，她瞅了瞅墙上的挂钟“快九点了，家宝怎么还不回来！” 家丽撇撇嘴“准是上医院看他老婆去了。”说完，立刻拿手在自己嘴上拍了几下“多嘴，多嘴，没记性！” 姜大妈叹口气“跟咱说是加班儿，跟那边儿，也得编个瞎话儿才能脱身回来这夹板罪，算是受上了。” 家丽看了她妈一眼“我不都说了要搬吗，还念三音给我听！家宝是我亲兄弟，他难受我不心疼啊?” 家丽这话，听得姜大妈扎耳朵“你说高玉好是兔子耳朵听邪气，我看你才是兔子耳朵听邪气！要想让你搬，我还用得着跟你捌弯儿抹脚地念三音吗?让你们卷铺盖滚蛋的话，我早就跟你明挑过多少回了！再说，我这辈子，什么时候指着桑骂过槐！说这话，这不是成心气我么！” 家丽讪讪地笑道“瞅瞅这老太太，一步不让！您就算重新改造我，不也得搭上点耐心烦儿嘛，是不是咦，别说了，好象家宝回来了！您放心，他加班儿不加班儿的事儿，我保证不去揭穿他，从今往后，我给自己的嘴加上锁，钥匙由您管着，您不让我说话的时候，我就装哑巴，这总成了吧！” 家丽话音刚落，门帘儿一挑，家宝带着一股寒气走了进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从医院出来以后，越往家里走，家宝的心里越紧张。 丈母娘给二姐砸场子的事儿，家宝都听高玉好说了。 一开始，高玉好没敢跟家宝直截了当地说这事儿，她先是吱吱唔唔地铺垫了一下，说，要不他们两个从家里搬出来单过得了！ 一听这话，家宝吃惊地看着老婆“这才结婚几个月，就要分家！我妈这辈子，最是要脸儿要面儿，要是现在闹分家，不就是告诉外人，老姜家家不和嘛！” 高玉好低声说“就是不分家，恐怕外人也知道不和了。” 家宝偷眼看了一下那几位病友和家属“咱和他们又不是熟人儿，这事儿不会传出去的。” 高玉好象个犯错儿的孩子一样局促“不是说她们。哎呀，我跟你实话说了吧，你二姐夫说我的那些话，你知道打哪儿来的吗我妈下午和我吵完架，谁想到她又跑到前街找你二姐吵架去了，把你二姐的衣服摊子给掀了。我妈这么一闹，这事儿哪能瞒得住了。” 一听这话，惊得家宝的眼睛瞪得老大“你妈太过分了吧！有多大的仇儿，她非得这么干！这话，你刚才当着你妈的面儿怎么不她要是现在在跟前儿，我非得好好问问她不可！” 高玉好的鼻尖儿开始冒汗“我也是这么说我妈来着！ 你也知道，人在气头上，就好冲动嘛，我也替她理亏，所以，你二姐夫那么埋汰我，我都不想和他计较了。” 家宝起身拿起了外衣和帽子“不行，我得赶紧回家看看，这么一闹，还不知道把我妈气成什么样儿了，昨天在医院让你妈气个半死，今天又来个半死！你妈这是成心要把我妈给气死！” 高玉好一脸愧疚，起身跟着家宝往病房门口走“唉，家宝，我现在也是百爪挠心！我怎么想怎么后悔，那天饭桌上，我就不该抖那个激凌儿！我也不知道，那天哪来的那股子邪火。” 家宝在病房门口停住脚，怜惜地捋了捋高玉好的刘海儿“你呀，是一阵儿明白，一阵儿糊涂，得，事儿已经这样儿了，吸取点教训吧！ 我先回家去探探情况，明儿个，或早或晚儿，我肯定来给你通个信儿到时候，该咱认错就认错、该咱道歉就道歉，快点儿把这事儿翻篇儿比什么都强，你说是不是！就送到这儿吧，你赶紧回屋，外面冷。你就傻老婆等汉子一样等我的回信儿就行啦，我明儿一准儿来！” 高玉好点点头“成，那我就等你的回信儿啦！” 家宝刚要走，又突然想起什么“你妈今儿晚上能过来陪你吗?” 高玉好说“她就是回家拿几件儿衣服，一会儿就回来，你放心走吧！路滑，小心着点儿！还有，你回家后，千万别说来过医院了，这么说非得火上浇油不可！” 家宝点点头“明白！我只能灭火，不能浇油！等家里局面一有好转，我就接你回去。” 看着家宝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高玉好突然眼圈一热，她赶紧使劲儿瞪了瞪眼，用两个掌心在眼睛上摁了摁，把眼泪退了回去，这才转身回了病房。 家宝进家门儿之前，先在门口侧着耳朵听了听，听屋里没什么动静，他的心这才稍微宽松了些。 姜大妈问儿子吃过饭没有，家宝说已经在外面吃过了。姜大妈说“那你脱鞋上炕，我有话跟你们说。” 一家人坐在炕上开家庭会议，这是姜家的老规矩，看姜大妈今天的脸色，家宝预测这将是一次非常重要的会议，而且石金贵儿脸色紧张得，就跟一个面临被学校开除的小学生一样，这让家宝更确信这次家庭会议不同寻常了。 姜大妈放下了手里的烟袋，坐正了身子，干咳一声，说道“俗话说，家有千口，主事一人，我问你们几个，你妈现在说话还好使不好使？” 家丽她们一头“好使，妈说话，到什么时候都好使！ 姜大妈点点头“好使就行！家宝儿，咱家现在的矛盾，到底怨谁不怨谁，咱就不再追根问底儿了，反正是一个巴掌拍不响，不是一方面儿的错儿！老话儿说，家中不和邻中欺，过日子不能过得鸡飞狗跳，你二姐刚才也表态了，她愿意先退一步，打算从家里搬出去” 一听这话，家宝拦住了他妈的话茬儿“我不同意！多大的矛盾哪，怎么就闹到搬家的份儿上了！” 石金贵儿满眼感激地看看家宝，暗暗地朝他竖了竖拇指。 姜大妈说“我还没说完，打算往外搬，这是你二姐的一个好态度，不过呢，我也觉着，二丽和金贵儿，不用急着搬家，既然是一个槽头上拴不了俩叫驴，咱就把驴分槽子拴！ 咱家这块宅基地，本来是六间房的地界儿，因为盖房的时候手头儿紧，备不起六间房的料，当时你爸做主盖了四间。现在，家丽你们俩，就在房西那块空基上，自个儿再接上两间，虽说是房连着房，在当间儿也得邻居高打墙，井里水不能犯着河里水。 我把丑话说在前头，刚才金贵儿也说了，习俗大过法，这几间房，我肯定是传男不传女，你们接上的这两间，盖房的材料，由你们自个儿出，地界儿，还是家宝的，他什么时候想往回收这块地儿，你们就得什么时候拆房子走人，不能含糊！这么说，不算是妈偏心吧！” 石金贵儿“啪”地一拍大腿，向着姜大妈伸出了拇指“我的妈呀！你老可真是太英明了！我明白，我明白您说的意思，就是说，甭管到什么时候，这两间房的房产是我们的，地产，永远是我兄弟的，是这个意思吧妈，我全明白！” 家宝听了妈的这个决定，更高兴“成，这么一来，咱这一大家子，还等于是住在一起，没这堵墙是一家人，有这堵墙还是一家人，这多好！” 家丽看了兄弟一眼，沉吟了一下“宝儿，我看，你不能自作主张，还是先跟高玉好商量一下吧。” 家宝一拍胸脯“不用商量，她肯定同意，这有什么好商量的！” 姜大妈长出了口气“从今往后，要是还打算好好儿地过日子，就没有比这更好的法子了。” 石金贵儿和家宝都点头称是，家丽还是有点不落忍“这样吧，就象妈刚才说的，咱先小人，后君子，家宝，我们给你立个字据，把这两间房的房产和地产落在纸上，这样，你也能在高玉好面前好说话。” 听家丽这么说，石金贵儿的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我说你，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吗，一家人谁还信不着谁！再说了，实在不济的话，不是还有妈在这坐阵嘛，只要她老人家一发话，谁敢不听！” 姜大妈心里略略打了个沉儿，她瞅着家宝“你二姐说得也在理，妈活着，当然是个见证，等我死了，你们要是起纠分的话，无凭无据的就不好办了。” 家宝有点不耐烦“立什么字据呀，亲兄弟到了立字据的地步，就没人味儿了，再说，后天就是小年儿，也不是立字据的日子口啊！” 姜大妈点点头“也是，立字据也不是什么好事儿，大过年的，不吉利，那就等过了年再说吧。 宝儿，这眼瞅着就到小年儿了，高玉好儿那边儿，到底是怎么打算的呀?” 一见妈已经被自己引到了这个话题上，家宝心里一阵高兴，他装不高兴地说“管她呢，她爱在哪儿过年在哪过年！” 姜大妈慎怪地瞅了儿子一眼“这叫什么话！她是咱家的人，她能上哪过年去?你明儿到医院瞧瞧，要是医生同意，就把她接回来吧，在家养着，不比在医院强！ 要是孩子能保住的话，你这一趟就能接回来娘两个，咱家今年过年，就是喜上加喜了，唉！” 一听妈这么说，家丽低下了头，石金贵儿也讪讪地不知说什么好，家宝感紧打圆场“妈，别着急呀，明年，我向您保证，明年过年，我肯定让您抱上大孙子！” 听家宝这么说，姜大妈转悲为喜“也是，一年的功夫，快，一晃儿就过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开完了家庭会议，几口人儿各自回屋睡觉。 家丽关严了自己的屋门，把嗓门压得低低地问石金贵儿“你小子跟我说实话，你今天跟高玉好儿她妈说的那件事儿，就是高玉好坐谁的自行车那件事儿，你是听谁说的?” 老婆这么郑重其事地问自己，这份儿重视让石金贵儿有点受宠若惊，他回身检查了一下房门，又迅速折回到家丽面前，一脸的神秘“我跟你说，丽，这事可不是我听别人说的，这是你爷们儿亲眼所见。 十七那天早上，我去看摊子，按理说，高玉好儿那天比我出门儿早，等我到了前街，就瞅见他坐在他们厂许三胖子的自行车上，还搂着他的后腰，正好从咱摊子前面过，那亲热劲儿，就跟亲两口子一样！ 高玉好肯定没想到那天我出摊儿那么早，所以她没什么防备，这才被我看了个正着！要是我说一句瞎话，我把眼珠子抠出来！” 家丽的神色立刻严肃起来“我还以为，当时你是拿这话来恶心高宝针，看来，这事就不那么简单了。高玉好自己有自行车，她干嘛还要坐别人的车子?她要是嫌自己骑车累，她为什么不让家宝送她?而且是，明明推车子出的门儿，却坐别人的车子走，只能说明，他们俩事先约好了，在某个地点汇合！你说是不是？” 石金贵儿赞赏地朝家丽伸了伸拇指“高！你分析地完全高！肯定是这么回事！虽说是，不能通过坐别人的车子当然还搂了别人的后腰这两点，就能证明她们有不正当的男女关系这种事儿，只要提上了裤子，谁都不能认！但是，至少现在露出了不正常的苗头！你说呢?” 家丽皱着眉头“这可怎么办！这事儿现在还不能和家宝说，家宝是个直性子，他听了这话，肯定会直截了当地去质问高玉好，这一对质，就不好办了，正象你说的，不捉奸在床，谁也不能承认，反倒又给人家落下了话把儿。唉，瞅我兄弟这命，刚结婚，就要戴绿帽子！要是高玉好儿这个娘们儿真敢做出这么不要脸的事儿来，用不着家宝动手，我先宰了她。” 说到这儿，家丽突然想起了什么“你说，咱俩去把许三儿打一顿怎么样?归其，还是这个王八蛋捣的鬼，教训了他，高玉好儿自然就不敢了，怎么样?” 石金贵儿的脑袋又摇晃起来“不怎么样！你这是匹夫之勇，没凭没据地就去打人，那不是没事儿找事儿吗?这种事儿，只能观察，不能声张，要不是今儿让高玉好她妈给逼急了，我当时说什么也不能把这事儿给抖搂出来之前，我不是连你都没告诉吗?这正说明你爷们儿是个君子人，是不是?” 家丽撇了撇嘴“狗屁君子！要是真君子，这事儿就该烂在肚儿里！现在这么一抖搂，正说明你是个伪君子。” 一听这话，石金贵儿不高兴了，他扭身上了床，拉床被子蒙在了头上。家丽推他一把“德性！除了高家，你是我见过的第二个小心眼儿的人，说你个伪君子就不爱听了！给我起来，这事儿还没商量完呢！” 石金贵儿在被子里嘟嚷道“我是个伪君子，我能有什么好办法！” 家丽的嗓门立时拔高好几度“别不识抬举啊！我现在心里一团乱麻，可没耐心烦儿哄你！快说，这事儿怎么办！” 石金贵儿从被子里探出脸“俩字儿观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每年过完春节，姜大妈都累得腰酸背痛“这年过的，人也累、心也累！”每回听妈这么说，家丽就拿话堵她的嘴“那是您自找的，依我说，那几门子陈年旧亲，该断的就断了得了，表舅表叔表大爷的，都不知道您是打拿表来的这些亲戚！一到过年，就打发我们给人家送东西，您不烦，人家都烦了！这么操心，不累才怪呢！” 一听闺女说这些话，姜大妈就生气“我看是你烦了！你爸出事儿那年，这些亲戚，哪个没有真心实意地帮衬过咱，亲不论远近，就论个情份，难时一把米，胜过万两金，只要我活着，就不许你们忘恩负义，等我死了，你再六亲不认也来得及！” 娘俩个每到过年，都要为这事儿斗回嘴，不过，年年儿，小的都是拗不过老的。 今年也不例外，该打点的亲戚，姜大妈还是一家儿都没落下。 把远亲近邻的都打点完毕，姜大妈开始给自己家准备年货。 越到年根儿，大街上越热闹，等过了小年儿，那满大街买卖年货的人，就跟回来过冬的海鸟儿一样，人挨人，人挤人，密密匝匝闹得热火朝天。 在中国所有传统节日里，哪一个节日也不如春节有普天同庆的号召力，有人可能会不吃汤圆、不吃粽子、不吃月饼，可是，年三十儿的饺子没有人会故意错过。 甭管是多守财的人，过年时候，也不能一个子儿都不破费，闺女要花儿，小子要炮，最不济，老头儿还来顶新毡赗，就连家里的六畜，年三十儿都能跟着改善一下伙食，这全仗着主人过年时的好心情。 幸好是前街离自己家这么近，这一趟一趟地往回捣腾东西，姜大妈才没觉得太吃力。往年都是家凤和家丽姐儿俩帮她置办年货，今年这俩人谁也指望不上了，老大快要生了，老二又忙着生意，高玉好不能劳累，家宝和家华还都没有放年假，这菜、鱼、肉，油、盐、酱，花生、瓜子、烟酒糖，还有年画跟春联儿，过年的应用之物，少一样儿都不成，从腊月二十开始，姜大妈就象仓鼠子搬家一样，一趟趟地往家买，最后就差买鞭炮了，那得等家宝放年假后到“鞭市”儿置办去。 喝酒、挫麻、放鞭炮，是姜县男人过年最得意的三件事儿。 每年，从腊月二十到年三十儿这十天里，在县城东边的儿空地上，县政府会规划出一个临时“鞭市”儿，姜县过年期间所有的鞭炮交易，都得集中到“鞭市儿”来做，这是唯一一个女人没兴趣或者不敢来的年货市场，因为“鞭市”的火爆，甚至连胆小的男人都招架不住。 前些年，鞭炮商贩是赶着螺马车进城卖货，每年都免不了牲口受惊伤人的事儿发生。这些年，鞭炮商贩或租或买，都改用了拖拉机拉货，尤其近两年，还有开着大卡车来卖鞭炮的，那气派，跟拖拉机比起来，就象是虎趟羊群一样，更显八面威风。 每辆鞭炮车的车邦四周，都用大红绸子包裹着，绸子上面印着自家鞭炮的招牌，有“撼天雷“、“满地红”、“金光大道”、“岁岁平安”都是当地鞭炮行儿里叫得着的名号。 每天，当开市的第一挂鞭炮点响以后，瞬间，暴风骤雨般的鞭炮声便应声而起！ 在这个市场里，谁也用不着扯着嗓子吆喝，再大的嗓门儿，也盖不过鞭炮的响声。 鞭炮响不响，先听头三场！为了让自己的货占据绝对的上风，有的商贩，一开场便拉出了拼命的架式，寒冬腊月，他们甩了上衣，赤膊上阵，把两挂大鞭直接十字披红地挂在身上，引信点着的一霎那，围观的人群不由自主“哗”地退出去好几步远，随即，鞭炮就在这些好汉四周山摇地动地炸响开来，他们双臂交叉护住下身，双腿如同站桩一样扎在地上，纹丝不动！这份胆气，不光震撼了围观的人群，连他们的同行，也不得不暗挑大指。 每天“鞭市儿”开市的销烟味，不到一顿饭的功夫，就能传遍整个姜县县城又香又呛的硫磺味儿，多少年来，已经成了姜县人过年最浓重、最不能少的一道年味儿。 到了腊月二十八，姜县所有工厂都会停产放假。 姜大妈嘱咐家宝，趁着他去西街洗澡理发的功夫，到家华她们学校瞅瞅高三学生难道就不让回家过年了嘛！就是犯人，这大过年的，也得允许休两天儿吧！ 家宝说他前天就去问过了，学校说，高三学生只有两天年假三十儿和初一。 姜大妈恨道“狗屁重点中学！就知道往死里挤兑学生！照这么个学法，只怕是书还没念成，身子骨先累垮了！这些年，有几个学生能考上大学，何况还是个闺女家，依我说，家华是鸭子孵鸡白挨累！” 家宝说“这叫军事化管理，是跟外边儿学来的新花样儿。据说这样管理学生，升学率老高了，说不定咱家四儿真能考上大学呢！” 姜大妈不以为然“读书这种事儿，根本用不着谁来管理，不是那块料，天兵天将来管也没用。” 姜大妈又想起了什么“宝儿，你再去前街催催你二姐这个钱孙子，这个时候了，还不赶紧收工回婆家过年，非得等到三十儿再回去吗！不怕婆家人笑话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辛苦忙活了大半个腊月，都是为了年终岁尾这一天儿。 三十儿一大早，天刚放亮，姜县城里就陆续响起了鞭炮声，姜大妈招呼儿子“别睡了，家宝，神仙们都到了家门口儿了，赶紧跟我接神去！” 三十儿一早，家家儿由父亲带领儿子到大门口接神仙，是姜县当地又一大年俗。 自打姜大爷去世后，每年，都是姜大妈带着家宝来完成年三十儿的接神礼。 接神仪式没什么复杂，只要在院门口点着一挂大红纸包的鞭炮，由家长捧着全神图，向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分别跪拜一遍，再念四句接神口诀“鞭炮一响，诸神到场，请神进家，黄金万两，谁谁谁家恭请诸位神仙来家过年啦”接神礼仪就算完成。 也不管神仙们是不是分身有术，反正行完了接神礼，家家儿都确信自己家请到了各路真神。 和往年一样，行完了接神礼，姜大妈把全神图捧回屋里，恭恭敬敬地挂在堂屋香案后面的墙上，她在香炉里续上纸香后，跪在香案前的蒲团上虔诚地祷告起来。 今年，姜大妈不想给别的神仙添麻烦，她只求观音大士这一尊神“一求观音大士，我大闺女年后就要生了，麻烦您老费心关照着，生男生女不要紧，可千万要保佑她们母子平安； 二求您老，今年一定要批给我一个大孙子，我知道，这年年跟您求子孙的人都排成了队，您老手里的指标也吃紧，可是，您总得讲究个善有善报吧，只要您秉公办事，我们姜家就够拿指标的条件。 如果这两件事儿您老都应验了，我在家里为您单立牌位，月月初一十五上高香，说到做到” 听着妈的祷告，家宝在一边忍不住笑出了声儿“我的亲妈呀，您以为观音娘娘是咱们街道计生办主任哪?您这么说，这不是敲打送子观音执法不公嘛！” 姜大妈训斥儿子“再胡说八道！观音菩萨能跟那个娘们儿似的只认钱不认人吗？她老人家是最公道的！” 吃过了三十儿早上的“五谷饭”，家宝和家华忙着往各屋的门上贴春联儿。姜大妈不识字儿，今年买春联儿的时候，她特意让卖家儿为老闺女挑一些高考顺利的吉祥话儿。 状元及第、吉星高照、丹凤来仪、鹊送喜报、五子登科、福禄双全一边儿往这些横批儿上抹着浆糊，家华一边儿跟他哥念叨“哥，越瞅这些春联儿我压力越大，要是考不好，不是让全家跟着失望嘛！” 家宝说“有什么好失望的，咱家谁也没有指望你一把就能考中，今年不行，明年再考呗！咱县里那些考上大学的，有几个应届生，哪个不是回锅肉，回了三年五年的都有，人家都没有压力呢，你个小屁孩儿有哪门子的压力！” 家华不说话，长出了一口气。 家宝站在凳子上，低头瞅瞅妹妹“我说四儿，要是你不喜欢这些春联儿，咱马上就可以换下来，再换上点别的？” 家华急忙摆摆手“不用，不用，挺好的，这些吉祥话儿，就跟‘大力丸’一样，治不了病，也治不死人，图个喜幸呗！” 家宝说“哎，对罗，就是这个意思，就是为图个喜幸！” 年三十儿这天，按照旧礼儿，到了掌灯时分，就不许再拿刀动杖地剁馅擀皮儿了，所以，白天包年夜饺子，是姜县过年的又一个年俗。 为了让年夜饺子在年夜下锅儿的时候不至于破皮儿露馅儿，饺子面必须要和得有相当的硬度才行，只有面和得好、醒得好，才能做出柔中带韧的饺子皮儿来，这不光是个力气活儿，也是个技术活儿，这么重要的活儿，姜大妈不敢交给孩子们来干，她说，只要她还能和得了年三十儿的饺子面，就说明她自个儿的身子骨还成。 等到皮儿、馅儿都准备停当后，作为家庭的重要一员，姜大妈让高玉好下床来捏几个饺子做做样儿，随后，又赶紧让她回屋休息，玉好说“妈，我没那么娇气！” 姜大妈坚决地朝儿媳妇儿摆摆手“听话，回屋躺着去，等你养好了，有的是活儿干！” 家华边擀着饺子皮儿边打哈欠。 姜大妈对老闺女说“等饺子包完了，你也去睡会儿，到吃饺子的时候再叫你。” 家华说“我还想看春节晚会呢。” 姜大妈说“小姑奶奶，你还是先顾命吧！就两天的假，还不抓紧补觉儿！” 家华压低了嗓门问“妈，您说，一会儿，我是穿我二姐给我买的新衣裳，还是穿我嫂子给我的那件新衣裳?” 姜大妈说“喜欢哪件儿就穿哪件儿呗！” 家华说“我更喜欢我二姐买的那件儿外套，我嫂子那件儿毛衣有点肥了，可是，那是她结婚时候买的好衣服，自个儿都没舍得穿，我要是再挑肥拣瘦的，不太好。” 姜大妈瞅着老闺女笑道“要是你二姐也象你和你大姐一样这么体贴人儿，咱家就没仗可打了。” 一过晚上十一点，煮年夜饺子的时间就到了，整个姜县城，家家儿不约而同在这个时候点响了鞭炮，地动摇山摇的鞭炮声，震得人心里又喜又慌，大人们忙着点火煮饺子，小孩子们，即使有几个打蔫儿犯困的，这个时候也让鞭炮给震得来了精神，穿着上下全新的“行头”、提着红灯笼、嘴里含着糖块儿、口袋里满揣着瓜子儿，成帮结伙儿地在东邻西舍间乱跑乱蹿，有的边跑边不住的咳嗽着。 家华已经把水锅烧得滚开，一会儿功夫，灶间儿就一片热气腾腾了。 姜大妈把一只通红的蜡花别在发髻上，让老闺女帮她瞅瞅，是不是插得端正。煮年夜饺子的时候，家庭主妇都要在头上插朵红花，就为了来年讨个好彩头。 听到家宝在院子里点响了鞭炮，姜大妈庄重地端起码得整整齐齐的一盖帘儿饺子，在全神图和祖谱前虔诚祷告之后，年夜饺子就要正式下锅了。 锅盖一掀，一大团的水气扑面而起，姜大妈使劲对着热气吹了一口，借着热气散开的瞬间，她快速地用笊篱把盖帘上的饺子推进了锅里，高喊家华加柴火！ 在高温大火的催促下，水锅眨眼间又咕嘟咕嘟重新翻起了水沫，姜大妈滔一碗凉水倒进锅里，把第一波滚头压下去，接着，二滚儿、三滚儿，等水花第四次翻起来的时候，饺子就可以出锅了。 姜大妈把头一碗饺子摆在了供桌上。 今年的年夜饺子，比往年包得都要好，连一个破皮露馅儿的都没有，姜大妈心里甭提多痛快了，这是个好兆头，预示着自己家这一整年，都不会遇上什么不顺心的破烂事儿！ 敬完了神仙和祖先，姜大妈在炕桌的正座上坐好，接受家宝、玉好和家华三个孩子的拜年礼，等孩子们磕完了头，她从衣袋儿里拿出三个红包儿，这是长辈给晚辈儿的压岁钱，年年都有，尽管玉好和家宝执意推辞，姜大妈还是把红包硬塞进了他们的口袋儿里。 高玉好说“妈要给，就给四儿一个人吧，我和家宝都不是小孩子了。” 姜大妈说“只要有妈在，你们就是活到一百，也是孩子，这个老礼儿咱不能破！” 行过拜年礼，年夜饺子端上了桌，一家四口围坐在热气腾腾的炕桌四周，互相劝着多吃饺子，姜大妈说，年夜饺子吃得越多，好运就越多！每个人都要多吃！ 十二点以后，县城的鞭炮声才渐渐稀落下来，吃过了年夜饭，除了那些好赌的人，会凑成几堆儿玩个通宵，多数人家收拾好碗筷儿，留下一两盏守夜的红灯，就安心地睡去了。 姜大妈坐在炕头上，摘下了头上的蜡花，拿在手上仔细端详着，这蜡纸做的花儿，就是比一般的纸花儿鲜亮，红花配绿叶，油亮亮的，虽说比纸花贵一些，可是能多用好几年，还是合算。 姜大妈小心地把蜡花放在枕头边儿，又探身帮睡熟的家华掖了掖被角儿，然后，她缓缓地在热炕上伸展开酸痛的腰腿，长长地舒了口气“这一年又算过去喽！唉，这腰疼的，不服老真不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大年初五，高玉好前脚儿刚回娘家，家丽一家也从婆家回来了。一见到静静，姜大妈把装扮得跟哪吒一样的外孙女搂在怀里亲了又亲。 娘儿几个没说上几句话，马肥他爸过来拉着金贵儿到他们家打牌去，姜大妈紧着嘱咐姑爷子“打牌行，耍钱可不行！” 家丽拦住姜大妈“您都多余嘱咐，他只要往牌桌儿上一坐，连他亲爹是谁，他都想不起来了！” 要不是家丽提醒，姜大妈差点儿忘了初五“捏小人”这茬儿了。 初五，俗称“破五”，从黄历上来讲，这天是个“犯小人”的日子，破解的办法，就是家家儿捏饺子，捏饺子就等于捏住了小人的嘴，让他们难生事非，所以，正月初五也是个吃饺子的日子。 一边包着饺子，姜大妈一边感慨“家家儿都惦着捏别人的嘴，就是想不到捏捏自个儿的嘴，要是把自个儿的嘴都捏严实了，世上就没小人了。” 家丽停下手，用眼角儿斜着她妈，半天，嘿嘿干笑两声“老太太，敲打我是不是！前些天还说自个儿不会指桑骂槐呢！” 姜大妈笑道“你是老和尚的木鱼儿，就得勤敲勤打着才行。我说，趁现在你和金贵儿都闲着，赶紧张罗着备料吧，等到了二月，就把房子盖起来！” 家丽说“知道！您甭催，过了十五就备料，现在，人家卖货的还都没上班儿呢！ 哎，妈，您说，高玉好这会儿，是不是也和她妈在家里捏小人呢，” 姜大妈笑道“心虚了不是！许你捏人家，就不许人家捏你呀！” 家丽猜得没错儿，高玉好刚一进家门儿，高宝针就催促闺女，赶紧和面、剁馅儿，帮她捏小人。 高玉好边打哈欠边说“妈呀，我明儿就上班儿了，您就让我再好好歇一天成不成？” 高宝针埋怨道“小人都打上门儿来了，你还有心思睡觉！我可告诉你，今儿要是不把小人给捏得死死的，这一年可有你好瞧的！” 高玉好嘟囔道“就您眼尖，瞅谁都是小人！” 一听闺女这话，高宝针瞪起了眼“我说高玉好儿，你是真傻还是装傻呀！那姜家丽都来分你的家业了，这么大个儿的一个小人摆在你眼前，你愣瞅不着？” 高玉好无可奈何地出一口气“这事儿您又是听谁说的呀，依我说，给您传话儿的这人，才是个真小人！家宝和她姐，有君子协定，房产地产，事先都说得明明白白了，您有什么好担心的！” 高宝针冷笑一声“看来你不是装傻，你是真傻！这事儿，连瞎子都能瞧明白，她就是连房带地都想要！说是房产、地产分得门儿清，期限呢？她到底要在这两间房里住多久？她比家宝只大着三岁，到时候，谁先死、谁后死都不一定呢，现在说房产地产的，顶个屁用！就你那心数儿，人家好歹画个圈儿，就够你跑上半年的，你压根儿就没长心！” 高玉好晃晃脑袋“家宝信得过他二姐，我操那闲心干嘛！退一万步说，就算这两间房子将来真归了她二姐，这在法律上也是讲得通的。要是闺女不能继承娘家的财产，您百年后，咱家这几间房，不还是得留给我嘛！这么想您就能想通了！” 高宝针啐了闺女一口“呸，我想通个屁！你婆家和咱家情况一样吗？你没哥没弟，这家业不给你给谁！姜家呢，既然姜家有男丁，家业就跟他们家仨闺女没关系了，她姜家丽打算来抢食吃，没门儿！ 你窝囊，我不窝囊，姜家丽要是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她前脚儿盖，我后脚儿拆！你信不信！” 听妈这么说，高玉好有点上火“人都说，好了伤疤忘了疼，咱这伤疤还没好呢，您又惦着打下一仗了！咱也不能因为这两间房子，就不过日子了呀！她愿意盖就让她盖去，还能盖得天塌地陷吗？” 高宝针冷笑道“说得轻巧，他姜家称什么大家大业，让你把两间房扔出去都不心疼？就他家那几间破瓦寒窑，架得住你这么扔几回呀？有一就有二，要是这回开了这个口子，那两个姐妹儿，你怎么答对？难道再给她们划出去两间不成？” 高玉好苦笑道“我的亲妈呀，您怎么想那么多呢！” 高宝针说“这叫，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要是看不出三步远，那是傻子过日子！ 这事儿不用你管，你不是不愿意跟她家撕破脸吗，成，这个脸，我来撕，这个恶人，我来做，别让她们觉着咱孤儿寡母的好欺负！” 高玉好把手里的擀面杖一扔“得，您要是非得掺和这事儿，那也得等我和家宝离了婚再说！这刚和好没两天，又要接着闹，再闹起来，我可没脸进人家姜家门儿！” 高宝针见闺女摔了家伙，她气得把手里刚捏好的一个饺子也摔在了面板上“糊涂油蒙心了你！我这么做，难道是为挑唆你们两口子离婚吗？我是怕人家算计你！你要真是个腰杆子硬的，这事儿还用得着我操心吗？” 高玉好眼圈一红“您动不动就说腰杆子软、腰杆子硬的话，我说句您不爱听的话，咱家这个样子，还不就是因为当初您腰杆子挺得忒硬了吗！您要是不那么强势，但凡能给人留点余地，你们两个能离婚吗！这么多年，孤儿寡母的日子您难道还没过够，还想让我走您的老路？搅和得我离了婚，娘两个，两个女光棍儿，让外人瞅着，好看吗！” 听完闺女的话，高宝针的胸脯子象风箱一样，呼哧呼哧地起伏起来，她一头杵到炕上，嚎啕大哭起来！ 吓得高玉好赶紧脱鞋上炕，边用力托着她妈的肩膀边哀告“妈，我错了，我错了，我刚才是胡说八道的！您千万别生气，要是气出个好歹，让我怎么办哪！” 哭了半天，高宝针坐直了身子，她推开闺女的手“老天爷，我这是造了什么孽！我一个人，吃苦受罪，把闺女拉扯成人，没想到，反倒落了一身的不是！谁为我说句公道话呀！呜呜呜呜” 高玉好拿毛巾帮她妈擦着眼泪“妈，我知道您是一心为我好。这么疼我的人，这世上除了您，没有第二个。 我是觉着，为了两间房，打个鸡飞狗跳的不值当！舍出块肉去，大家都安生了，不是挺好嘛！我真没埋怨您的意思！妈您就别跟我较真儿了，成吗？” 高宝针总算止住了悲声，她边抽泣边质问闺女“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看姓许的这些年开工厂赚了钱，你眼馋了？所以，你就怨恨我没能给你留住这个有能耐的爹，是不是？ 我早就告诉过你，不是你妈挤兑他，是他当陈世美在先！当年，他前脚和我离婚，后脚就娶了吴大爱，能说他们之前没有私情吗？能说是我冤枉了他吗？ 现在你也是成家立业的大人了，也能当家作主了，你要是现在愿意认这个爹，我不拦着，可有一条，你认爹，你就不再是我闺女，我和许久安势不两立！” 高玉好哭了起来“妈，你说得是什么话呀，什么叫‘看他有钱，我眼馋了’，您就这么小瞧自个儿的闺女吗？我不过是想让您改改自个儿的脾气！” 高宝针长长地叹了口气，转手又帮着闺女擦眼泪“得了，得了，别哭了，回头把眼睛哭肿了，明儿还得上班儿呢。 唉！今儿真是他妈犯小人的日子！还没等捏住小人嘴呢，反倒让小人抢了先，得，洗洗手，接着捏吧！” 饺子上桌后，还没吃上两个，高宝针突然觉着心脏难受，吓得高玉好扔下筷子，帮她妈揉着胸口“妈，您是不让我给气着了！” 高宝针躺在炕上，勉强笑笑说“瞎说，不能，我就是”话没说完，她嘴角抽畜、眼睛翻白，然后头一歪，便不醒人事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初五这天，正好轮到家宝在厂里值班儿，中午，他刚拿起饭盒准备吃饭，高玉好的电话就打过来了她妈住院了！ 家宝扔了饭盒，起身就往外跑，没跑两步，他又折回来，抄起电话，拨自己家的号码，连拨了两遍，都没人接，急得家宝脑门子冒火，他挂了电话，径直往医院奔去。 县医院的大部分医生还在休年假，急诊室里，只坐着一个眼珠子发红，一身酒味儿的值班大夫，幸运的是，这位大夫正好是心脑血管科的，更幸运的是，这位老大夫的眼力，并没有受到他体内酒精的干扰，在没有上任何检查仪器的情况下，他就果断地确诊高宝针得了急性心梗。 真是不幸中的万幸，从拨打120急救电话，到医生确诊，高宝针的病，一点都没耽误，入院后，一个吊瓶还没有打完，病人便有了知觉，让高玉好欢喜地满脸是泪。 见高宝针病情稳定下来，家宝示意玉好到外面说话，高玉好没好气儿地拨拉开家宝的手“不去！” 家宝有点莫名其妙“怎么了，跟个刺猬似的！我是想问问你妈是怎么发病的！” 高玉好还是冷着脸，一句话不说。 家宝又拽了拽玉好的胳膊“跟你说话呢！” 高玉好使劲甩开家宝的手“别烦我！” 家宝更觉着奇怪了“我说，你妈的病，又不是我招来的，干嘛跟我急赤白脸的？” 高玉好“噌”地站起身，拽起家宝的胳膊往外走，到了病房外的长椅上，一屁股坐下去，呼哧呼哧地喘上了粗气，红着眼圈用手指着家宝的脸“你不是想知道我妈是怎么病的吗，成，我告诉你，我妈就是因为你二姐要盖那两间房才病的！这回你明白了吧！” 家宝眨巴两下眼“怎么个意思，玉好，你是打算把这个责任，砸在我二姐脑袋上？我二姐盖房的事儿，咱俩不是没有商量过，当时你没一点儿意见哪，现在怎么突然变卦了呢！” 高玉好冷笑道“是，没错，我当时是没有意见，我实话告诉你，并不是我没有意见，是我不愿意有意见，我不愿意因为两间房子，闹得鸡飞狗跳！我觉得太平日子比房子更重要！可是，现在，太平日子在哪儿呢！ 反悔了！我不许你二姐再盖什么狗屁房子，我不能因为只考虑你家人高兴，就惹得我家人不高兴，就惹得我妈赔上条命！你听明白没有！” 家宝摇摇头“不明白，盖间房子就惹得你妈不高兴？这事儿，压根儿和她也没有什么关系呀！” 高玉好啐了一口“你别装傻了，盖这房子和我妈没关系，和我总有关系吧，和我有关就是和我妈有关，和我妈有关，也就是和我有关，现在，我妈不想让你二姐盖房子，我听我妈的，这回你听明白没有？” 家宝瞅着高玉好笑道“怎么这么绕呢！你妈说得不对你也听？这可不象你的为人。” 高玉好冷笑道“甭抬举我，人命关天，我得先保我妈的命，你也甭废话了！我就一句话，在你们家的宅基地上，不许你二姐添一砖一瓦！她要是敢动手，后果自负！” 高玉好起身要走，被家宝一把拉住“玉好，你什么时候还学会放狠话了！盖间房子能有什么后果呀！” 高玉好赌气地又坐回到椅子上“你要还是这一套嗑儿，我就堵上耳朵不听了！” 家宝说“堵上耳朵装聋子？你能装到什么时候？还是好好儿地听我说，好儿，你别觉着我对我们家人偏心眼儿，当年我爸出事儿后，孤儿寡母过日子，抱团儿是应该的，如今你是我老婆，你也是这团儿里的一个，我能偏待你吗？是不是！ 你别看表面上，我二姐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其实，她可不是个粗心大意的人。从小，二姐为了我，经常跟别人打架，我十一岁那年，让一个小流氓打破了脑袋，我二姐知道后二话没说，抄起菜刀追到了那家儿，在那小子大腿上‘咔哧’就剁了一刀，这一刀差点把他的一条腿给卸了！ 人家报了官，要不是管事儿的那俩警察仁义，我二姐说不定就成了少年犯了。从那件事儿以后，她才落下了“菜刀”的浑名。 二姐上高中的时候，也有一个相好的男同学，俩人毕业都要谈婚论嫁了，男方家里突然听说了二姐这个瘆人的外号，就死活悔婚，说是不能娶一个母夜叉当儿媳妇儿。 后来，那个男的参军到了部队，听说现在都快当上团长了。 将心比心，咱俩要是当初被棒打了鸳鸯，你心里难受不难受我二姐也一样！石金贵儿那瘪瘪瞎瞎的为人，我二姐不可能中意他，可是这些年，她从来没有因为婚姻的苦恼跟我抱怨过一句！就算有眼泪，她也是咽进了肚儿里这就是手足情份。你说，当姐的肯为我两肋插刀，我这当兄弟的，能只顾头不顾腚地为自个儿打算盘儿吗？“ 高玉好惊讶地看着家宝“天，你二姐还有这段伤心事！” 家宝点点头“那当然，不喊疼的人，不一定不疼，就看他愿意为谁忍了！” 高玉好沉默起来。 家宝摁了摁眼睛，沉了一会儿，他问玉好怎么不说话了。 高玉好的眼角儿也有点发湿“其实吧，我妈也不是坏人，就是量小占别人便宜，她也觉着可耻，可吃了亏呢，又觉着难受，所以才天天闹腾！ 这房子让你二姐接着盖吧，我妈那边儿，我再慢慢儿劝。” 家宝感激地握着高玉好的手“到底是我老婆，再怎么闹，不出格儿” 家宝话没说完，只见姜大妈和家丽慌慌张张地进了医院大门儿，家宝和玉好赶忙起身迎了上去。 家宝招呼道“妈，二姐，在这儿呢！怪不得我刚才往家里打电话没人接，你们怎么知道我丈母娘住院了？” 姜大妈和家丽一听这话，立刻站住了脚，姜大妈有点发蒙地看着家宝他们俩“谁住院啦？你丈母娘住院啦？我的天，我哪知道去！是你大姐要生了！玉好，你妈得了什么病？” 家宝和玉好恍然大悟，原来是大姐要生孩子了。 姜大妈本想先去看一眼亲家母，可是让家宝他们几个簇拥着，只好呼呼啦啦地全奔向了妇产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产房门口，李景秀和她妈正忐忑不安地来回打着转儿家凤已经进产房半个多小时了，还没见动静。 姜大妈强做镇静地安慰亲家“现在生孩子跟过去可不一样了，过去，娘俩两条命，全捏在产婆一双手里！现在医学多能耐呀！实在不行了，还能剖腹产，什么事儿都不会有！放心吧！” 家丽说“这话，您还是留着宽自个儿的心吧。” 一家人在产房外面提心吊胆地等待着，直到听见里面传出了婴儿响脆的哭声，这才全都把悬着的心放进了肚儿里。 家凤顺利产下了一个七斤重的胖闺女。 姜大妈原以为，没能生个男孩儿，李家母子会不高兴，没想到，这娘儿两个见着孩子，乐得两张脸跟两个开花儿馒头一样，姚春连嘴里不住地念着“阿弥陀佛”，李景秀更是激动地满脸放光。李家母子的这个姿态，让姜家人不由对她们都看高了一眼。 护士瞅着孩子夸赞道“我上班儿十来年了，从没接生过这么好看的婴儿，长大了百分百是个大美人儿。” 姜大妈仔细端详着孩子的小脸都说才出生的孩子象蛤蟆、两个月象黄瓜、三个月才成娃娃，可是这小家伙，一出生就象个粉脸洋娃娃似的，继承了她妈的眉眼和她爸的脸色儿，跟个粉团子一样儿，真招人稀罕。 李景秀喜欢地伸嘴就要亲孩子的脸蛋儿，让护士给拦住了。 家丽说“姐夫，还不赶紧给闺女起名字啊！” 李景秀笑道“我早就想好了，叫李优，优秀的优，我闺女绝对能挡得起这个名儿。” 家凤生产顺利，孩子又这么出彩儿，姜大妈心里特别高兴，就是有一桩儿，孩子的这个生日，让她有点不安怎么就非得赶在“破五”这天出生呢，“破五”这可是个不团圆的日子。 李家母子没心没肺，不在乎“破五”不“破五”的，作为孩子的亲姥姥，姜大妈不能坐视不管！只是眼下，闺女坐月子，亲家母又住院，让她实在腾不出空儿去拜访黄半仙儿。 三天后，家凤和孩子顺利出院。姜大妈每天除了侍候闺女，还要给亲家母做病号饭，打发家丽往医院里送，忙得不可开交。 第一趟送饭的时候，家丽在病房外面没敢贸然进屋，她隔着门上的长条玻璃，点手把高玉好叫了出来“玉好，姐说话就是直来直去，婶儿和我有点过节，她现在这个病，就怕受刺激，我实在是不敢冒失进门儿，我每回送饭来，你就到门口接一下，姐的意思，你明白吧？” 高玉好感动地点点头“明白，姐！来了都不让你进门，太委屈你了。” 家丽说“这有什么委屈，婶子的病快点好起来，比什么都强。还有，往后病人的衣服，你不用在医院洗，这里的水凉，你归置好了，我拿回家洗去，家里有炉子，用热水方便！” 高玉好说“二姐，盖房的事儿，你加紧准备，趁，呃，”高玉好想说“趁我妈住院的机会”，她赶紧收住了话头儿，“趁你的摊子现在还不忙，赶紧盖起来得了。” 家丽拍拍高玉好的胳膊“你就别操心这些事儿了，照顾好病人，你就是头功，我走了。” 高宝针一住院，家丽的心里就开始长草，她感觉着高玉好她妈得病，跟自个儿要盖房子的事儿有关系，真要是一对一地跟高宝针顶牛儿，家丽一点不含糊，只是，如果让家宝两口子夹在当间儿为难，家丽就不忍心了，这两间房子，想来想去，家丽不打算盖了。 虽然放弃了盖房的计划，可是，今儿听高玉好这么一说，家丽心里还是挺热乎的，不管高玉好她妈怎么样，高玉好在这个情况下能有这么一个态度，那就很难得了！ 吃过晚饭，家宝没有急着去医院，他要和二姐两口子商量一下盖房的事儿。 一听家丽说盖房的计划取消了，家宝和金贵儿都诧异地看着她，金贵儿说“你就跟孙猴子似的，一天七十二变，盖房的事儿是妈特批的，哪能说不盖就不盖了呢！” 家宝瞅着二姐的脸“姐，你说实话，你是不是想多了？” 家丽笑道“你姐有想事儿的脑仁儿吗！我就是觉着吧，盖这个房没必要，住你二姐夫的单位宿舍，其实也没多远儿。” 家宝有点儿生气“都是说好的事儿了！这房，你不但要盖！而且要快！明儿，你们俩就备料去！” 家凤瞅着兄弟“盖房，又不是抢房，整那么着急干嘛呀！” 家宝脑袋一晃“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你要是不盖，我给你盖！” 家丽说”你先听听我的想法儿!“ 家宝不耐烦地摆摆手”你不用有什么想法儿！说好的事儿了，再翻来复去地就没意思了！妈没在家，这回就得听我的了！“ 金贵说”对，谁的地盘儿谁做主，这回就听我兄弟的！“ 家丽还要说话，家宝起身就走，走到门口扔下一句”明儿你们不去买料，我可就去了啊！“ 二十多天后，高宝针出院回家了，这回得病，真是让她万没想到的事儿自己才这个岁数，身体怎么就成了豆腐渣了呢！ 高玉好安慰她妈“岁月不饶人，尤其不饶暴脾气的人，您哪，往后可千万不能瞎着急了！” 高宝针叹口气“你寻思我乐意着急呀！是因为你这皇上不急，我这太监才急。姜家丽胆子也忒太了，趁我住院的功夫，居然把生米给煮成了熟饭！她以为房子盖起来就算得着了，高楼大厦我照样儿能给她拆喽！” 高玉好苦笑道“我说什么来着，您还真是好了伤疤就忘了疼！还想二进宫是不是！这事儿，是不是我表姨跟您嚼的舌头？她安的什么心！” 高宝针不满地白了闺女一眼“好心！人家要不是好心告诉我，我到现在还蒙在鼓里呢！有哪家闺女跟你一样，帮着外人来糊弄你亲妈！” 高玉好把削好的一个苹果塞到她妈手里“我只问您一句，是房重要，还是命重要！” 高宝针地回道“都重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等到李优出了满月，姜大妈便拎着两只熏鸡和两瓶烧酒，一个人偷偷去了黄半仙儿家。 黄半仙儿，是姜县“神汉”界的头牌，她原本就是一个普通农妇，自称有狐仙附了身，她便成了半仙之体，给人打卦算命，十算九准，远近好多非官即富的人物，都登过黄半仙儿的山门。 黄半仙成名以后，身价跟着水涨船高，如今要是还想凭着几十个土鸡蛋就想向她求上一卦，已经不可能了，拿着现钱在门口排队，一整天都不一定能见上她一面呢。 姜大妈的姨家表姐的小叔子，是黄伴仙的表妹夫，因为攀上了这层亲戚，姜大妈以大表姐的身份求见黄半仙，还能多少省些周折。 居家过日子，谁家遇不上个沟儿坎儿的，一有不顺心的事儿，姜大妈就要上黄家来讨个主意，虽说是亲戚，可是，亲是亲，财是财，她从来没有因为是亲戚就沾黄家的便宜，每次的卦钱，该多少就多少，有时还外再饶上一些烧鸡、黄酒之类的礼品。 听姜大妈说明了来意，黄半仙在坐垫上半闭着双眼，慢悠悠地问道“这个外甥女儿，可是您上次说得，嫁给李姓姑爷的那一个吧？” 姜大妈点点头“没错。表妹，老话儿说，男怕选错行，女怕嫁错郎，就因为这姓李的小子不地道，一有个风吹草动的，我心里就发毛!” 黄半仙起身点起一柱高香，插在了香炉里“大表姐，这婚姻事，讲究得是一个缘字，差一点儿不成，差一点儿不散，这都是月老早就掐算好的，我的法力，可改变不了缘分的长短！李家姑爷过去犯过错儿，都没能破了这个缘分，何况他们现在又生了孩子，看来，这对夫妻缘分不浅哪。你不必担心，一切随缘就好。” 姜大妈着急地问“表妹，依我看，她们俩，缘尽是早晚的事儿，你给看看，到底还有多长时间，你得让姐心里有个数儿啊！” 黄半仙摇了摇头“天机不可泄露！随缘就好！随缘就好！” 姜大妈不死心地追问道“就不能多少跟姐透露点儿？” 黄半仙闭着眼坚决地摇了摇头。 这个用“语录”的红色塑料皮儿做的钱包，姜大妈用了快十年了，除了表皮上烫金的“语录”几个字已经被磨得若有若无，还有折缝处多了几道儿裂纹儿之外，其他地方都保持得挺好。姜大妈掀开钱包，捻出一张10元的钞票，郑重其事地放进了黄半仙面前的功德箱里，便起身离开了黄家。 回家的路上，姜大妈的心象一团碾不开的面筋一样，揪得紧紧的。自己这一趟黄家，连钱带物儿，少说也得花了三四十块，可什么都没问出来！ 黄半仙儿越是一点口风儿不露，姜大妈心里越是狐疑李优这个生日，绝不是什么好兆头，李景秀这个吃屎的狗，往后不能不防！可是怎么防呢，严防的话，就会搅得他们夫妻不和，这可不是姜大妈的目的，小来小去地敲打，又未必管用，这真让人捆着发木，吊着发麻，姜大妈两头为难起来。 家凤三个月的产假眼看到期了，自己上班以后，把李优拖付给姥姥还是托付给奶奶，让家凤也是左右为难。 姚春连虽然好吃懒做，可是这回为了孙女儿，她决心痛改前非，主动表态要当好这个奶奶，婆婆能有这个态度，当然是个好事儿，可是真要把闺女交到姚春连手上，家凤是真心不愿意，又真是不好意思拒绝。 就这么一天天拖着，眼看家凤的产假不剩几天了，姚春连突然得了急性肾炎，住进了医院，姜大妈正好就势把李优接到了自己家里。 住了十几天医院，出院后，姚春连再也不提带孙女儿的事儿了，因为医生说，她这个病不能劳累，要是一旦转成慢性肾炎的话就不好治了姚春连决定先保命要紧，从此，她谨遵医嘱，平时连端个饭碗，都怕把肾给累坏了，只有坐着打麻将的时候，她才能忘记自己的肾病。 眼瞅着家凤天天忙得跟个陀螺转儿似的，家丽为她姐抱不平“姐，你没听人说吗，天天有牌局的人，最容易得两样儿病，一个是肾病，这是让尿憋的；再就是肺病，这是让老烟枪给熏的；依我看，你们家这个姚姐儿，照她们还多得了一个病懒病，这个病，纯是你惯的。让她跟我过一个月试试，我保她百病全消！” 家凤指了指外屋“别姚姐儿长姚姐儿短的行不行，让李优他爸听见！她也是当奶奶的人了，你就嘴下留德吧。” 家丽说“怕他个啥！你就是个软柿子，越软越让人捏！” 这个夏天出了奇的热，都说头一年的娃娃不会苦夏，可是李优的额头和胖下巴底下，早早儿就长起了痱子，姜大妈每天无数遍地往孩子的脸上拍着痱子粉，拍得李优比滚了一层白面的汤圆儿还要白。 一是因为天儿热，更主要还是因为恋着李优，静静有机会就赖在姥姥家不肯上幼儿园，她不断地做她姥姥的工作，让姥姥把李优送给她们家得了。 这两个外甥全住在姥姥家，先头儿，姜大妈还真是担心玉好会不高兴。观察了一阵子，姜大妈心里踏实了，对这俩孩子，高玉好真是没得说，每天下班儿回来，不是给静静买西瓜就是买冰棍儿，这还不算，两个孩子洗洗涮涮的活儿，她都抢着干，作为舅妈，高玉好能做到这个份儿上，姜大妈暗挑大指“人就该这样儿，疼人家的，才能积自个儿的，这就是积德！明年姜家再得个孙子，我老婆子就儿孙满堂了，就算累死了也高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 离家华高考的日子越来越来近，天儿也越来越热。家宝给妹妹买了一个小风扇送到学校，因为学校限电，被学校门卫给挡了回来，这让家宝挺窝火。 家宝回家后，把这事儿跟姜大妈一学，姜大妈也很生气，说学校跟学生抠这点电钱，真是他妈的不仁义。 高玉好想出了一个好主意，她们厂里的宿舍一屋四个人，如今三个工友，一个到部队探亲，一个休产假，还有一个在医院照顾病人，而且她们厂跟家华的学校只隔了一条马路，不如晚上就让家华到她们厂宿舍去住，这不比她睡八个人的寝室强多了吗。姜大妈一听，朝高玉好竖起了拇指“要讲究心疼人，玉好儿是这一份！” 距离高考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了，越是到了这个时候，姜家人越觉着度日如年，她们都盼着快点考完得了，好让家华早点解放。 高考头一天，高玉好给家华买了三个紫色的新裤头，家华问“这有什么讲究吗，嫂子?” 高玉好用清水把裤头漂洗了几遍，边往绳子上晾边说“你穿上紫色儿裤头去高考，就会‘紫腚过’，这是咱妈从黄半仙儿那打听来的偏方儿，可灵了，高考三天，给你买了三条，一天一条正好。” 家华笑得前仰后合“高考第一天，我三条裤衩全穿上，那就会‘紫腚?过、过、过！’” 三天的高考可算是结束了，又是上火又是劳累，家华的前胸、后背冒出了一片火疙瘩，把姜大妈心疼得都不知该骂谁好了，她去中药铺抓回来两幅消炎败火的中药，内服外敷，忙活了十来天，这才算是消停下去。 可是从报完志愿到录取之前的这些日子，家华又是急火攻心，红疙瘩卷土重来，就跟在她的前胸后背上洒了一层细沙子一样，以前的治疗算是白费了。 姜大妈不断地安慰老闺女“考大学根本就不是人干得活儿，这些年，咱这个地方有几个能考上大学的，更不要说闺女家了。你要是实在不死心，秋后再接着回去读，读几年妈都供你，要是实在不愿意读了，那就找个厂子上班儿去，跟你哥哥姐姐们似的，不也挺好吗?活人还能让尿憋死，不至于这样儿作践自个儿！” 家华从来没有象这些日子这么焦虑，她妈越这么说，她越焦虑，好几次，还偷偷地抹起了眼泪，把姜大妈急得，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娘儿俩个一天到晚地闷在家里唉声叹气。 好容易挨到要发录取通知书的日子了，家华不敢露面儿，家宝天天下班后到家华的学校去帮妹妹打听消息。 这天，家宝刚到学校门口，就遇上了家华的班主任原中卿老师，原老师一见家宝，激动地一把拉住家宝的手，操着一口南方口音“祝和祝和呀！我们学校今年连本带钻，总共考桑了十二个学身，家华四四个本科里唯一的女身，四俄们学校的女藏元哪！” 一听这话，家宝高兴地差点死过去，他狠狠地握了握原老师的手，然后飞身上车，箭一样地蹿回了家里。 得到这个消息，姜大妈搂着家华，娘儿俩先笑后哭，而后，姜大妈拉着两个孩子跑到院子里，跪在地上冲天磕了好几个头感谢老天爷和列祖列宗的厚待！接着她又回头嘱咐家宝“宝儿，你去多买些干鲜果品，咱明儿去答谢黄半仙，再给你爸上坟去！” 家华把家宝拉到一边，小声说“哥，你再辛苦一趟，到学校打听一下我们班还有谁考上了，成不?” 家宝看了一眼手表“这个点儿，学校还能有人在吗?” 家华心急火燎地跺着脚“哎呀，你就去一趟吧，发通知书的日子，有值班老师在呢。” 见妹妹这么着急，家宝说“行，我再跑一趟。” 家华象是还有什么话要说，跟着她哥一直走到大门口，又若无其事地说道“我班有一个叫原远程的同学，学习特别好，你别忘了打听一下他考得怎么样哈！” 家宝的自行车没跑出去两米，家华又对着他哥的后背捏着嗓子喊道“记住，原是原来的原！” 掌灯的时候，家宝回来了，家华急切地迎了上去“哥，打听清楚了?原，呃，我们班还有谁考上了?” 家宝一手抻起湿透的背心儿，一手使劲用蒲扇扇着前胸“打听清楚了，你们班就你一个人考上了本科，还有两个是专科。” “专科有姓原的吗?” “两个专科，一个姓于，一个姓陈，没有姓圆的。” “你确定吗?”家华几乎带了哭音儿。 家宝狡猾地看着妹妹的脸“这有什么不确定的，原老师都给我看名单了。”家华的眼里泪光一闪，转身就走，家宝叫住她“四儿，你这叫卸磨杀驴呀！我跑这一身的汗，跟你哥连个谢字儿都不说哎，回来，我说得是没有姓圆圈儿的圆，可我没说没有原来的原哪！” 一听这话，家华转身两步冲到她哥面前“我一开始就说是原来的原！” 家宝拿蒲扇在自己头上拍了两下“瞧我这记性，你们班还真有一个叫原远程的小子也考上了本科，我还打听到，你们班主任原老师就是原远程他爸！”说完，家宝使劲瞅着家华的脸“想哭还是想笑哇，就别绷着啦！” 家华转身蹦了个高儿，边跑边说“哥，你最烦人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 家华和他的同学原远程考进了同一所师范大学，家华学的是英语，原远程学的是数学。 能有个同乡作伴儿，家华到外地上大学，姜大妈就放心多了。新生入学，家华远程结伴而行，两家人把两个孩子送到县城汽车站。 原家来给远程送行的，只有他父亲原中卿老师一人，一听说远程的妈妈早就过世了，姜大妈对远程立时心疼起来，原程他爸这些年为了孩子居然没有再娶，也让姜家人为老原暗挑大指。 眼瞅着两个孩子坐的长途汽车开得没了踪影，姜原两家人便各自回家。 路上，家丽说“妈，我觉着原远程这孩子不错，跟咱家四儿挺般配，说不定这么一来二去的，她俩还真能成呢。” 家宝和高玉好在一边抿着嘴儿乐。 姜大妈故作淡定地说“随缘吧，你们几个，都不是妈包办的婚姻，更不要说家华了！只要是她自个儿乐意，妈就双手赞成。” 说到这儿，姜大妈突然想起个事儿“这原老师不会也属羊吧！我属羊，李优她奶属羊，你高婶属羊、静静她奶比我大一轮，还属羊，怎么就那么巧，十羊九不全，这些人怎么就凑成了亲家呢！” 大家笑道，现在把人家原老师收编成亲家，是不是早了点儿。 姜大妈说“就算刨除去原老师，这也够巧得了！我平时一提黄半仙儿，你们七个不服八个不愤，你们说，这个事儿除了人爱黄半仙儿，谁能说得通！” 家宝笑道”就是巧合呗，有什么说不通的。“ 姜大妈摇摇头”屁话，天下哪有那么巧的事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 送走了家华后，家凤她们该上班儿上班儿，该守摊儿守摊儿，李优今天在奶奶家，姜大妈一个人回到家里正好能歇一歇。 姜大妈正要躺炕上眯一小会儿，隔壁的马婶来串门儿，姜大妈赶忙坐起身招呼她往炕上坐。 马婶问“嫂子，家华送走了?” 姜大妈说“走了，早上九点的汽车，到北京再倒火车。” 马婶赞叹道“真有出息！就咱这儿，多少年才能出这么一个女状元！” 姜大妈说“什么出息呀，她是瞎猫破上了死耗子了！为了考学，身子骨差点给累垮，不值当！还不如你家老二儿上那个体校好呢，起码能落个好身体。” 马婶说“家华上的是正经大学，毕业后人家是文化人儿，我们老二儿算什么呀，一个练摔跤的，练成了，也就顶多是头好牲口，瞅瞅现在胖得，跟头猪一样。” 姜大妈说“小子多胖都不算胖，老二儿以后毕业，能留北京不?” 马婶拿过姜大妈的烟叶笸箩“甭管留哪儿，我和他爸也脱不了给他当碎催。” 马婶跟姜大妈一样，也好抽口旱烟，她不抽旱烟袋，抽自己卷得旱烟筒孩子们的旧书本、旧作业本、旧月历牌儿，都能当卷烟纸用，要是赶上这些原材料不凑手，新月历牌儿下半截儿不带数目字儿的那块儿纸，也可以预支使用。 先把卷烟纸裁成一拃来长二指来宽的纸条，再把纸条的两个长边儿对折一下，折出一道槽儿，捏一撮碎烟叶，均匀撒在槽里，揿起纸条的下角，往对角的方向卷上去，卷成一个长喇叭形儿后，把喇叭口拧死，揪掉多余的纸捻，最后再用唾沫把喇叭嘴儿的纸角儿沾湿固定，一根旱烟卷儿就做得了，毕竟唾沫的粘合力有限，这种自制烟卷儿得现做现抽，放不住。 马婶把卷好的烟卷递给姜大妈“嫂子，抽根儿‘洋烟儿’吧。” 姜大妈接过烟卷儿“成，我这烟袋也该剔剔烟油子了，抽着费劲。” 等到第一口烟从鼻腔里送出来，马婶接着说道“老二儿处了个女朋友，是他们体校的同学，北京的坐地户，要是他们能结婚，他就有希望留在北京，可是女方的父母提条件了，拿不出三万块的彩礼，结婚的事儿甭想。” 姜大妈生气道“卖闺女呀！” 马婶说“可不是卖闺女嘛！” 姜大妈问“老二儿是什么意见?” 马婶叹口气“要不说他没出息呢！他跟我在电话里，把他对象夸得跟朵花儿似的，言外之意，就是愿意出这笔钱呗！” 姜大妈说“咱说得直白点儿，你就全当拿这些钱给儿子买个北京户口吧，要是实打实地买，这些钱买不下来。” 马婶说“嫂子，这些钱也不是小钱儿！老马就得卖那套老存相，要是为老二儿动了家底儿，那老大能干瞅着吗，还有老大媳妇儿他们俩就得跟我们造反！ 说是养儿防老，那得看养了什么样的儿，我这两个儿子，是我们前世的冤孽！” 姜大妈说“人活着不都是为儿为女嘛。老话儿说，只有不孝的儿女，没有狠心的爹娘，家家儿都一样。只要是爹妈活一天儿，就得为儿女操心一天儿，什么时候闭眼了，什么时候算完！” 马婶叹口气“给老二娶完媳妇儿，我就打算分家，让这俩畜生去各立山头儿，您觉着行不！” 姜大妈笑道“分了家，就算不想儿子，你还能不想孙子呀?马肥就跟你的心头肉一样！” 马婶儿说“我跟老妈现在就是为孙子活！话说回来，儿子都指不上，还能指望孙子吗？没办法，我俩就是犯贱。” 姜大妈说“日子可不就是过个念想嘛。遇上个甜头儿咱就乐，吃了苦头儿咱就忍，一辈子有苦有乐，一眨眼就活到进棺材的岁数了。” 马婶眼圈儿一红“就觉着这辈子活得没趣儿。” 姜大妈又递给马婶儿一棵旱烟筒“过日子不论穷富，就怕窝里斗，要是实在不行，那就分家，在一块圈着，你和老马早晚憋出病来。” 马婶点点头“老马也是这个意思。我一跟别人商量这事儿，人家就跟我和稀泥，也就您能真心实意地给我拿个主意” 姜大妈说“别人也是不愿意得罪你们家老大两口子，老大是我看着长起来的，我不怕得罪他。” 送走了马婶儿，姜大妈一个人儿坐在炕上感慨起来谁家娶到个好媳妇儿就等于捡着宝了，能把高玉好娶进门儿，姜家老少也算是有福之人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 转眼到了“十一”，家华来电话，说国庆节学校只放三天假，回家的话，来回在路上就得搭上两天，她就不打算回来了。 姜大妈说“幸好你高中那三年住在学校，妈也习惯了，要是天天在我跟前儿晃，这冷不丁一离开，还不得把妈给闪死。” 过完“十一”就是八月十五，从高玉好流产至今，大半年过去了，儿媳妇儿的肚子还是没有动静。姜大妈想起去年过年时候，家宝还跟自己保证，到今年过年让她抱上孙子，眼瞅还有四个多月又要过年了，每天只看见孙子的爹妈没事人儿一样在眼前晃进晃出，孙子还不知道在哪儿打飞锤呢，姜大妈开始着急了。 本想探探儿媳妇儿的口风，姜大妈又有点儿犹豫，直接问儿子吧，家宝又跟她装傻充愣，气得姜大妈脚一跺，提上礼物，又直接奔黄半仙家而去。 不料，黄家的大门紧锁，邻居告诉姜大妈，黄半仙到外地侍候儿媳妇坐月子去了。 姜大妈悻悻地往回走，这一趟跑得，让她心里更不舒坦了黄半仙比自己小上好几岁呢，人家都当上奶奶了！不行，回家还得给家宝念紧箍咒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 学校终于放寒假了，家华一进门儿，姜大妈就瞅见老闺女这半年多水灵了不少，她越瞅越乐“我老闺女，上大学之前就是一颗黄了帮儿的小白菜儿，现在变成水萝卜了。” 家凤她们也说，这几个月过去，家华连脸上的青春痘都没影儿了呢。 家华拉开大提包的拉锁，把她带回的礼物一样儿一样地往外拿“妈，您和我哥，一人一件羽绒坎肩儿；大姐、二姐和我嫂子，一人一条羊毛围巾；李优的是一顶宝宝帽；就属静静的礼物多，一套发卡、一件毛衣外套、还有这条方格小裙子，特有洋范儿。” 家丽说“瞧瞧，我们闺女跟老姨这关系，铁哥们儿一样！” 家华说“优子现在还不知道臭美，等再过两年，我就得买双份儿了！” 家凤说“双份哪够，等你嫂子再生了，一窝崽子全都光着腚等你的新衣服穿呢！” 家华说“等我挣工资了，你们生多少，我买多少！瞧，这还有俩姐夫的东西！”说着，她把一本常用公文格式大全递给大姐，“这是给大姐夫买的工具书，他肯定用得上。” 家凤接过书赞叹道“为什么四儿能考上大学，就因为她心太细了，考虑得太周全了，有了这本书，你姐夫装文化人儿就不会露馅儿了。” 家丽说“有了这本书，李大干事都能给县长当秘书了。” 家华把一支闪亮的烟卷过滤嘴塞到家丽的嘴上“这是我二姐夫的礼物，据说能过滤尼古丁。” 家丽说“四儿，你给这俩混蛋买的东西，正应了那句话往狗嘴里扔骨头投其所好，这俩狗肯定喜欢。” 姜大妈对着家丽嗔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家华说“这些东西，可都是用我牙缝里省出的伙食费买的，别嫌不好。” 家丽说“还真是四儿从牙缝里省出的钱，瞧，送我的围巾上还挂着一颗牙呢！” 家华分完了礼物，刚要拉上提包的拉锁，家丽眼尖，一眼看到提包里还有东西，她伸手进去，又从里边儿抻出了一件羽绒坎肩儿“四儿，这不还有一件儿坎肩儿吗，这是给谁的?” 家华定了定神儿“噢，那是给原老师买的。” 家丽一本正经地说“是给你公公买的呀！”说完，没等大家回过味来，转身就往外走。 家华“妈呀”一声，追了出去，一把搂住家丽的后腰，家丽边笑边求饶“你打我干嘛呀，要打你打咱妈去，当初你前脚儿走，她后脚儿就把人家原老师收编成她亲家了，不信，咱大姐她们都能作证。” 家凤在炕上抱着李优，笑得满脸通红“没人给你做这个证！” 姜大妈说“四儿，你撕你二姐那不值钱的嘴。” 静静一直跪在窗台前摆弄她的新衣裳，这时，她突然指指窗外说“咱家来人了。” 高玉好抻脖子往窗外一瞧“妈呀，说曹操，曹操的儿子就到了，原远程来了！” 一听这话，大家立刻手忙脚乱地归置满炕的东西，你扔给我、我扔给你地乱作一团。这时，原远程已经走进了外间屋，家华迎出声说道“你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原远程是来给姜大妈送礼物的，一见满屋子的人，他的脸立时象块红布一样，说话紧张地象念台词“听家华说，大妈有时候膝盖疼，我特意给您买了一双护膝，是带磁片儿的，据说对关节炎有好处，不成敬意，请您笑纳。” 姜大妈高兴地连声说“笑纳，笑纳！”大伙嘻嘻哈哈地笑成了一片。 略坐了片刻，原远程起身告辞，姜家人盛情挽留他吃了饭再走，远程说，他爸已经做好一桌子菜在家等他和家华了。 姜大妈一听这话，说“也行，家华，你应该去看看原老师，顺便把那件背心儿给他捎上。”送走了家华她们两个，家丽得意地说“我判断没错吧，这两个小崽子，肯定有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 虽然原老师做了一桌子的菜，跟姜家的热闹比起来，姜家还是冷清多了。 接过家华送得羽绒背心，原老师迫不急待地套在了身上，连说“蛮好，蛮好，我早就想有仄么一件衣服了，家华蛮会买东西。” 家华真没想到原老师的厨艺这么好，每一道菜都是别具匠心。 原老师边劝两个孩子多吃边指点着桌上的菜说道“骚菜嘛，人都缩是南甜北咸，其思没有那么绝对啦，该甜的甜，该咸的咸，这样才更符合大纵的口味，所以我的骚菜风格四南北皆宜。 “文革”中，我从杨州辗转被发配到仄里，当时，远岑还很小，如果缩，我算半过南方人的话，远岑就四个地道的卜方人啦，我骚的菜，他四蛮喜欢呲哒。” 家华点点头“恩，就您厨艺，我想没有人会不喜欢。” 原老师说“我来到仄里，只特意改变了两样东西，一四厨艺，二四口音，我这样的口音讲课，你们还能听得懂吧？” 家华说“您的口音，不但听得懂，经您改良过的吴音软语，还特别中听，让挺枯燥的数学课，都变得生动了。” 原老师很高兴“能听懂就好，能听懂就好。让我测底改，四不括能的啦，毕竟这四我的乡音嘛。” 家华安慰原老师“这么多年过去了，您要是想回老家，应该随时都能回去的。” 原老师笑着挥了下手“不回去了，老家已经没森么亲人啦。当年，刚来仄里的四候，我确四很绝望哒，可四，来到仄里我发现，仄里的人还四蛮散良哒，这些年没有人强迫我离开学校、离开苏籍，仄对一个兹四分子来缩，就算蛮幸运了。 ‘但四此森能报国，天涯何促不苏杭?’这样一想，刚来四候那种‘谁念为儒逢四难，独将衰鬓客秦关’的悲观，也就越来越骚了。 我快到六十岁了，退休后，远岑落户在拉里，我就跟他到拉里，我死以后，仄把骨头也就葬在拉里，何处黄土不埋人哪，无所谓哒。哎，不要光听我说缩话呀，你们快点呲呀！” 在原老师家吃过晚饭，天已经大黑，远程送家华回家，路上，远程问“刚才在饭桌上，你是不是想跟我爸说，咱们毕业后不打算去大城市工作?” 家华说“是想说来着，后来，又不想说了。” 远程问“为什么呢？” 家华说“上高中的时候，我就特别佩服原老师，他和学校里那些虚张声势、腹内草莽的老师不一样！从今儿开始，我更觉得原老师是一位与众物而无求的真文士，如果咱们以后真得决定去偏远的地方教书，他是绝不会反对的，现在探他的口风儿，不是多余嘛。” 远程说“我猜就是这样。看来，我和我爸生活了这么多年，我并不完全了解他。” 家华问“远程，你妈是在你多大的时候去世的？” 远程说“我爸说是在我一岁多的时候。在我的记忆中，找不到关于我妈一星半点儿的影子，不过这样也好，我可以随意把她想象成任何我喜欢的样子，而且在我的想象中，她永远都是年轻的。” 家华问“她连一张照片儿都没留下吗？” 远程叹口气“什么都没有，连她用过的任何遗物都没有，可能是我爸从杨州辗转来到这里，家里的很多东西都在中途失落了。” 家华说“我爸是在我快四岁的时候去世的，我唯一能记住的是，有一天他坐在我家炕头儿上，他倚着被垛，我倚着他，一只睡觉的老猫倚着我。家里人都不相信我会记得四岁时候的事儿，信不信由她们吧，反正，我确信这是我爸给我留下的唯一念想。” 远程羡慕道“你比我幸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 过了正月十五，家华和远程返回了学校，趁着空闲，姜大妈又打算到黄半仙家走上一趟。这回，她想让家宝跟自己一块儿去，毕竟是给家宝求子，他本人到场，显得更有诚意。 一听说让自己去拜访黄半仙，家宝的脑袋晃得跟拨浪鼓一样。 姜大妈骂道“犟牛头！又不求医又不求神，你到底想怎么着！” 家宝说“妈，怎么能说没求医呢，县医院都跑了多少趟了，医生都说不出有什么毛病，黄半仙难道比医生还高明！我不去，您也别去，咱别干劳民伤财的傻事儿！” 姜大妈哼一声“正因为是医生治不了的病，才更应该找人家黄半仙儿治！我不去，你不去，我孙子能自个儿从天上掉下来？给我个痛快话儿，到底去不去？” 家宝摇摇头“要是您非得去的话，我骑车送您到她家门口，反正我不进去！” 姜大妈甩了儿子一眼，边起身儿往外走边骂道“我自个儿没长腿儿？用得着你送？犟，犟死你爹你都不掉个泪瓣儿的玩意儿！” 家宝在他妈背后苦笑着咧了咧嘴，问道“真不用我送啊？我可直接上班儿去啦！” 家宝万没想到，一大早的，许久安会在工厂门口等自己。 见家宝骑车过来，许久安快步迎了上来，一把扶住了家宝的车把。家宝赶忙下车，问道“您找我有事儿？” 许久安有些局促，他搓了搓手掌，手背在鼻尖上抹了一下，说道“家宝，我，我真不知道怎么跟你张这个嘴，我冒昧地来找你，实在是不得已我儿子，他得了白血病，现在正在北京住院，这是个挺麻烦的病，只能靠骨髓移植来救命，我和他妈的骨髓都不合适，眼下，或许只有玉好能给这个孩子一条活路，所以我来求你！” 一听这话，家宝非常同情地看着许久安“好好的，怎么能得上这个病！这事儿您跟我说，有点绕远儿了，您干嘛不直接跟玉好说，毕意你们是亲爷俩！” 许久安叹口气“我不敢！这么多年了，我不知道高宝针给玉好灌输了多少怨恨，我害怕她变得跟她妈一样，一见面儿，再把我骂个狗血喷头，要是那样，我宁可儿子不救了，也不能把闺女留给我的那些美好记忆给毁了。我来找你，就是想求你，帮我探探玉好的口风儿，她愿意试一下，当然最好，不愿意的话，我绝不勉强，更不会怪她。” 家宝沉思了片刻“按理儿说，这人命关天的事儿，玉好绝不会含糊，且不说你们有这层关系，就是两旁世人求到她这儿，她也不能袖手旁观，我敢打这个保票。只是，我再多问一句，您别嫌我心眼儿小，这捐骨髓的事儿，对玉好的身体没什么伤害吧?” 许久安连连摆手“绝对没有，绝对没有，我跟北京的医生已经反复确认过了！我这当爹的，我怎么可能做出拆东墙补西墙的事儿呢!” 家宝点点头“您也知道，玉好不光是您闺女，她还是姜家的媳妇儿，她还有一个和您不共戴天的妈，要是不为她想得周全点儿，这事儿会让她受夹板儿罪的。 您放心，我一定把信儿带到，您回去等我回话吧。” 许久安朝家宝弯下腰去，被家宝一把扶住“您这是干嘛呀，折我的寿啊！” 老许眼眶湿润“谢谢，谢谢家宝！我为我闺女高兴，他找了一个有担当的丈夫，谢谢！” 下班儿后，家宝给姜大妈打了个电话，说今儿晚上和高玉好一起住在她妈家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章 自从高宝针出院以后，为了照顾她妈，高玉好三天两头儿地住在娘家，姜大妈暗自着急地儿要是老这么荒着，啥时候才能长出苗儿来！今儿一见家宝今儿能主动追着媳妇儿去睡觉，姜大妈心里挺高兴“这个傻小子，总算是开窍儿了，看来还是人家黄半仙儿发功了!” 安顿高宝针睡下以后，玉好和家宝回到自己屋里。 家宝给玉好捏着肩膀，问道“好儿，要是你爸将来也病成这样儿，你侍候他不？” 高玉好打了个愣儿，说道“那得看他需不需要，需要，我就上，不需要，我就闪，免得让别人多心。” 家宝说“这位老许，现在还真是遇上坎儿了！” 高玉好“噌”地转过身儿来“他也病啦？” 家宝说“不是他病，是他儿子病了！” 高玉好垂下了眼皮，沉默了一会儿“孩子病，也够要他命的。” 家宝说“谁说不是！” 玉好突然回过味儿来，她盯着家宝的眼睛问“你是不是有话跟我说？” 等家宝说完了事情经过，高玉好又半天不说话。 家宝小心地问道“为难啦？” 高玉好长长叹口气“唉！两难！帮那边儿又怕伤了这边儿。而且，现在我是姜家的媳妇儿，我妈自不必说，你妈也未必同意呀！” 家宝摆摆手“这俩妈，哪个也不能告诉！我妈不是见死不救的人，她是怕你抽了骨髓会影响生育，这事儿，任谁跟她作保她都不能信。要是你拿定了主意，那就你知、我知、老许知，就行了，其他人谁都不能知道！” 高玉好想了半天，最后，她看着家宝，坚定地点了点头。 第二天一早，家宝偷偷送高玉好去了长途汽车站。为了掩人耳目，高玉好没有和老许同车走，他们约好到北京见面。 老许陪高玉好儿赶到北京医院的时候，老许的老婆吴大爱早已经等在医院门口了。 一见到高玉好，吴大爱抢前一步，紧紧握住了高玉好的双手“玉好，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才好，谢谢，谢谢！” 高玉好把双手抽了回来“我这次来，只有一个要求不要提过去的事儿、不用说感谢的话，我既然来了，再说这些就没意思了。” 吴大爱连连点头“好，不提，不说！” 采血化验后，要等一周以后才能出结果，高玉好不能在北京逗留那么长时间，休息了两天以后，她决定回家。 老许把高玉好送到长途汽车站，快要上车的时候，他拉住高玉好的胳膊“闺女，以后咱们能联系吗?” 高玉好点点头“嗯等结果出来以后，您告诉我一声就行了。” 老许说“我不是这个意思！结果怎么样，就让老天爷决定吧。我是说，以后，咱们爷俩还能再联系吗?” 高玉好的眼睛回避开老许期待的眼神儿“这些年，父女不相认，我们照样活过来了，要是父女相认，我妈大概就活不成了！她要是有个好歹，不也是一条人命吗！” 老许的手失望地从高玉好的胳膊上滑落下去，他憋住眼泪，指了指汽车“明白，明白。车来了，快上车吧。” 长途汽车一起动，高玉好的眼泪便夺眶而出。她强忍住不扭头向车窗外看一眼，她不想看到老许在车窗外流泪的样子。 一个星期后，老许打电话给家宝，声音激动地打颤“家宝，请你转告玉好，骨髓比对完全相合，医生说这真是太难得了，孩子有救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 这才过“五一”，天儿就热得不象话了，看来，今年又注定是酷暑难熬。 吃过晚饭，玉好和家宝在屋里收拾碗筷儿，姜大妈赶紧带李优到院子里乘凉。 静静早早儿地就从西院儿过来，今儿她给李优带来了一个新买的黄皮红嘴、一捏就叫的橡皮鸭子，这个稀罕物儿可把李优的魂儿给勾住了，“界界、界界”地边喊边围着静静打转儿，静静故意吊着李优的胃口，把鸭子高高举过头顶，姜大妈边猫腰用两手围护着李优，边命令静静赶紧把鸭子拿给妹妹。 家凤在家吃过了晚饭，过来接李优回家，李优一见妈妈来了，象个小企鹅一样，伸着两只小手向妈妈趔趔趄趄地扑过去，姜大妈用手指戳着李优的后脑勺儿“狼崽子，姥姥再疼也是白疼，还是和你妈亲。” 李优坐在妈妈腿上，认真地啃着手里的鸭子，静静凑过去，对着李优的脸小声儿说“优，咱姥儿骂你是狼崽子。” 姜大妈笑道“你也是！你们俩都是姥家的狗，吃饱了就走，养不住。” 家丽隔墙听见了大姐的说话声，冲完凉，她和石金贵儿一起过来凑热闹。 家丽问家凤“姐，我听说李景秀现在调到总公司当秘书了，是真的吗?” 家凤漫不经心地说“听谁说的呀。” 家丽笑着说“巴掌大的地儿，城东放个屁，城西就听见了，你就说是不是吧?” 家凤说“这还算个事儿啊?” 石金贵儿说“姐，这怎么能不算个事儿呢，这是大好事儿！俗话说，背靠大树好乘凉，姐夫要是能借这个机会把领导侍候好了，他自个儿早晚也能当上领导。您就等着当领导夫人吧。” 家凤苦笑说“你这话，李优她奶最爱听了，她做梦都想当领导家属。” 姜大妈哼了一声“谁当官儿，谁变质。飞不高，跌不重，蹋蹋实儿实儿地过日子得了！凤儿，你平日里多给他泼点儿凉水，省得他烧包儿流油的。” 家凤说“我一给他泼凉水儿，他妈就不高兴，说我是耽误他儿子的前程。” 姜大妈啐一口“呸，狗屁前程！猪还说自个儿有前程呢，到头来不还是挨宰的货。” 家丽笑得前仰后合“妈，大姐夫粘上毛儿比猴儿都精，什么样的猪能和他比呀。” 高玉好拿着毛活从屋里出来，笑道“人家老马家还有一个小人儿在这儿呢，小心人家不乐意。”说完，向李优努努嘴。 姜大妈说“人儿小鬼儿大，再过些日子，就知道给他爸护短啦。” 石金贵儿态度认真地说“过两天，我得找我姐夫喝酒去，给他祝贺祝贺！” 家丽说“你快拉倒吧，你那是祝贺人家吗，你那是给自己找一个灌黄汤的由头儿！一天儿不喝就馋，喝两口儿就醉，有瘾无量，还好意思张罗这事儿！” 家宝在躺椅上打着盹儿，高玉好边织毛活边抿着嘴乐。 家丽突然想起个事儿“妈，明儿个你把咱家的户口本找出来。” 姜大妈问“找户口本干嘛使?” 家丽说“今年秋后，静静就该上学了，我得拿户口本给她报名去。” 石金贵儿说“幸亏当初没把家丽的户口迁走，要是迁到我们单位那一片儿，闺女随妈的户口，上学可就远多了。” 家丽说“可不是！要是咱家四儿毕业后能回一完小教书，那就更好上加好了。” 金贵儿晃晃脑袋“不可能！家华是正经科班儿毕业，教小学，那不是状元打更，屈了大才了吗?再说，家华毕业后，不可能回咱家这种小地方了，人家得到大城市去。” 姜大妈说“我可不愿意四儿远走高飞，守家在地的多好。” 家丽说“上北京行，既是大城市，离咱家还不太远，最主要的，以后咱在首都也算是有人了。” 家凤说“咱这是瞎操心，谁能做了四儿的主。” 高玉好点点头“大姐说的没错儿。” 家丽问“玉好儿，你在织什么玩意儿呢，黑灯瞎火的能看着啊?” 玉好说“静静，告诉你妈，我在织什么呢。” 静静大声说“舅妈在给我织毛裙子，等我上学的时候穿。” 家丽说“嘿！都说静静跟舅妈是老铁，能不铁吗，她亲妈都没说给她织件毛活呢。玉好，怪热的，别织了，歇会儿。” 高玉好说“四海平针儿最好织，闭着眼都能干，一点都不累。” 石金贵儿啧啧嘴儿“这样的舅妈，打听去吧，方圆百里之内，拔头份！” 姜大妈和家凤都说“这话不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二章 今年暑假，家华和远程参加了青年志愿支教团，要去贵州支教。 姜大妈在电话这头儿，是一百个不乐意“山高路远的，瞎折腾什么呀。” 家华在电话那头儿安慰她妈“我们在贵州只呆二十天，然后还能回家呆一周。” 一听这话，姜大妈的口气才算缓和了一些“你要是在我跟前儿，别说是二十天，两天我都不能让你去，早去早回！忒任性！” 接到家华的电话，第二天姜大妈在菜市场遇到了原老师，老头子挺高兴，跟姜大妈说“年轻人就应该有份涩会责任感，远岑和家华去支教，这个决定蛮好，我蛮赞成。” 姜大妈说“我不赞成！可是我也拦不住，谁叫他们翅膀硬了呢。” 原老师说“为森么要拦呢，别缩她们只四去暂四支教，就四将来真的到拉里去工作，咱也不应该拦哒。” 姜大妈说“原老师，远程和家华不一样，不管怎么说，家华还有好几个哥哥姐姐呢，远程有谁呀！您就这么一个儿子，可不能撒手让他跑得太远，等老了，还得指望他给您养老送终呢。” 原老师摇摇头“这不曾问题哒，他上拉里去，把我带上就括以啦。” 一见话不投机，姜大妈应付道“您要是能这么想，那也行。” 回到家里，姜大妈心里开始七上八下“要是这个老原将来由着他儿子天南地北地跑，那家华怎么办?也跟着他们去天南地北?我可舍不得！怕就怕，到时候儿大不由爷，舍不得也没辙呀不行，等家华从贵州回来，我得探探她的口风儿，她们要是真有这个打算，我得提前给她打个预防针儿，让她们清楚我是个什么态度！” 家华她们终于从贵州回来了才短短二十天，她和远程两个人，黑了一层，瘦了一圈儿。 家宝调侃道“四儿，你们到底是去的贵州还是去的非州啊！” 家华不听他们起哄，一头扎进院子里那间由仓房儿改成的淋浴室，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洗完澡以后，人看上去才有了些精神。 家宝切开一个在水缸里镇过的西瓜，捡一块最大的递给家华“去了趟贵州，知道锅是铁打的了?” 家华点点头“恩，锅确实是铁打的，嘻嘻。 那个地方，就是太缺水！一个村子，只有村长家的房后面有一眼水井，那眼井还特别奇怪，只有等到晚上才出水，象定点儿供水一样，一个村子都赶在一个时间段儿来取水，连人带牲口，队伍能排出去好几里地。 那些打水的老乡，都自愿跟我们支教队员谦让，我们哪好意思加塞儿，每天光是排队打水，就得花上好几个钟头。” 家宝说“就那么一口水井，还让村长家给占了，这个村长是不是人哪？” 家华说“那个村长也不是什么土豪劣绅，是恰好只有他家那口井出水。不过村长家的房子确实是村子里最好的。” 姜大妈说“好能好到哪儿去，那个穷地方，再好，也就是矬子里头拔大个儿。以后，你可安生点吧，别再没罪找罪受了。” 家华说“越是落后的地方，越需要支援，支教队长说，对这些落后地方的教育支援，是一场持久战，明年暑假我们打算再去一趟。” 一听这话，姜大妈立刻拉下了脸“你敢！越说越上停了！要去，让他们去，你和远程不能去，也不差你们一个儿两个儿的。” 家华说“人家都去，我们不去，跟人家怎么说呀！” 姜大妈发狠道“就说你妈病得要死了，这么说总行吧?” 家华一脸无奈“这又不是赴汤蹈火，您也犯不着这么咒自个吧！” 家宝说“哎呀，明年的事儿，明年再说，赶紧，吃瓜，吃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三章 熬过了三伏、熬过了立秋，快到八月十五的时候，这暑气才算是降下去，天儿凉儿了，姜大妈也有了胃口，饭量长了，腿上也觉着有劲儿了，她决定再上黄半仙家去一趟。 半年多没见，黄半仙又胖了不少，脸上胖出了双下颌儿。 因为今天姜大妈到的早，黄家还没到香客盈门的时候，姜大妈就想趁这个机会和大仙多唠几句，可一见黄半仙半阴半阳双目微合，一幅凡人不理的样子，她只好先捡干的捞了“妹妹，我还是那个事儿，你帮姐再求求各路大仙，保佑着我能早点儿抱上孙子。” 黄半仙仍旧闭目沉吟，过了一会儿，她口吐长气，两眼微睁说道“按理说，上次发功以后，应该到了春种秋收的时候，既然还没见收成，我再上柱高香，求各路大仙汇个诊吧！” 姜大妈连连作揖“敢情好，敢情好，有大仙们会诊，哪还有治不了的病！” 等高一支高香烧去半根烟卷儿长短，黄半仙还阳了，她搓热双手，在眼皮上摁了摁，端起炕桌上的紫砂小茶壶闷了一口，呼出一口热气，说道“我陪各路大仙刚刚到您府上看过了，观您阳宅的风水，好比北斗七星，其头昏，其尾明，这是阴盛阳衰之兆啊。阴为女，阳为男，阴盛则阳不生，怪不得上次发功被驳回来，大表姐，您不该让出嫁的闺女还住在娘家呀！” 姜大妈眨眨眼“表妹，你二外甥女儿住在我那儿不假，可是她是自个单过的，这也不成吗？” 黄斗仙摇摇头“宅基，宅基，以宅为基，占了你的宅基地，就是占了你的家呀。” 姜大妈拍拍脑门子“我真是个老糊涂，要不是表妹你指点，我哪成想到这层！” 从黄家回来以后，姜大妈心这回是真乱了“怎么跟家丽和金贵儿说呢！当初是自己批准她们盖房，如今又要命令她们拆房，这不是折腾人嘛！况且，自从盖房以后，家丽的表现一直挺好，自己实在是鸡蛋里挑不出骨头来呀！ 还有家宝，就算是家丽同意拆房，家宝也不能让！只怕这回，打哭了闺女，又得罪了儿子，自己非落个里外不是人儿不可！ 要不再等几个月，等过了今年再说！毕竟是刚盖好的房，就算自己做了家丽和家宝的主，当间儿还有个石金贵儿呢，不好开这个口啊！手心手背儿都是肉，割哪面儿都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