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妃入宫墙》 正文 鬼霓裳(一)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淡金色的阳光透过窗格洒落下来,将森冷的宫殿染上一抹红晕,宫娥内侍们正簇拥着给年轻的帝王道喜。 “恭喜殿下,哦、不对,应该是恭喜陛下!”宫娥海棠挽上皇帝的手臂,盈盈媚眼瞟过暗沉的角落。 水漓就坐在那暗沉的角落里,昏黄的铜镜映出她苍白的脸,眼睫低垂着,宛若倦怠的蝶翼,纤瘦的手搁在妆台上,好似一弯惨白的残月,整个人没有一点生气。 今日是太子司徒翊登基的日子,不过太子妃水漓并没有跟着晋封,大家都知道皇后不会是她,贵妃也不会是。 宫娥琴儿正厌烦地梳着水漓已经渐渐失去光泽的发丝,突然发出一声做作的惊叫:“呀!” 众人皆朝琴儿望去,只见她手里竟拈着一缕如雪的银丝,遂纷纷流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之色,甚至还周到地替司徒翊表现出几分难为情。水漓默然地低着头,任各色眼神在自己身后掺杂,司徒翊走到她身边,敛眉盯着那缕白发,露出嫌恶的神情,背在身后的手却暗暗握紧了她冰凉的柔荑…… —— 清晨,柳曦匆匆赶往凤仪宫给皇后送冰肌雪颜散,皇后徐婉婉素来骄横,倘若耽搁了她梳洗的时辰,绝对少不了一顿鞭笞。 柳曦的父亲是个落罪御医,她不清楚父亲所犯何罪,只知道他的余生都要在监牢里度过。太后念他医术高明,恩典柳曦入宫为女医,说是恩典,其实何尝不是另一种惩罚。年轻女医的地位比宫娥还低,每日不停地煎药送药,看尽各种脸色。 自柳曦进女医苑后,掌事女官分派给她的都是些麻烦差事,比如皇后的冰肌雪颜散。雪颜散的研制过程十分复杂,足有七七四十九道工序,每日用其洗面,可使肤白胜雪,嫩如新荔。但让柳曦费解的是,皇后的肌肤已经细若白瓷,但她每日依旧要用大量的雪颜散,好似上瘾一般,要知道再这样下去就会变为病容般的苍白了。 柳曦急急赶路,没注意到石阶上的薄冰,结果脚底一滑,整个人飞了出去,摔进了阶底的雪堆里。顾不及拍打身上的雪花,她慌忙寻找装雪颜散的玉瓶,手摸到冰冷的碎片,心也跟着一凉,看来这顿打是躲不掉了。 “你在害怕什么?”一道身影停在柳曦跟前,明黄的色泽好似初阳温暖的柔光。 “回陛下,奴婢、奴婢摔坏了皇后娘娘的美颜药。” “不要紧,你就说是我碰坏的。”司徒翊清瘦修长的手放到柳曦的肩上,眼眸因为雪光的照射显得有些迷蒙。 柳曦愣愣地看着他俊逸的脸,不过片刻时间,却感受到了无尽的暖意,纷飞的雪花成了翩翩起舞的白蝴蝶。 回到女医苑时柳曦的心情还有些惘然,但一群宫娥太监已经迎了出来,脸上尽是谄媚的笑。原来太后下了懿旨,封柳曦为美人,今日起即可到龙吟殿陪侍。如今太后给司徒翊挑选女子已不再看重出生,这源于和他日益古怪的性情。司徒翊自三年前开始,就只在龙吟殿过夜,太后、皇后、掖庭令所精心挑选的各色美女,都未能使他离开龙吟殿半步。 司徒翊说,如果离开龙吟殿,他会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鬼霓裳(二)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洞房花烛明,燕余双舞轻。”柳曦坐在锦榻上,看着娇艳玲珑的玛瑙宫灯,脸颊也跟着泛起红晕。只是、司徒翊为何迟迟不来? 龙吟殿可真冷,柳曦忍不住轻轻搓手,这才发现偌大的宫殿里竟然没有暖炉,而且静得出,简直像座冷宫。 “他不会不来了吧。”柳曦看着紧闭的紫檀雕花门,心里止不住的失落,他今晨的眼神分明溢满了疼惜,难道真像传言中那般喜怒无常么? 忽然,角落里幽幽飘来一声叹息,好似落花哀怨的呻吟。柳曦寻声走了过去,看见翡翠屏风后面放着一口暗沉的木箱。这木箱跟殿内其它镶金缀玉的物件比起来显得十分朴素,而且上面的黑漆都有些凋落了,更觉寒酸,不明白为何会摆在这里。 木箱散发出神秘的气息,柳曦摘下发上的银簪,想打开箱上的铜锁,一只微凉的手突然握住了她的手腕,她一怔,羞赧地低下头。 “等了很久吧。”司徒翊轻轻抚弄柳曦鬓边的发丝:“你叫曦儿?” 司徒翊的声音温柔而怜惜,好久没有人这么叫过她了,柳曦不禁依在他怀里轻轻地啜泣起来。 “好了,不哭了。”司徒翊抱着柳曦轻轻摇晃,她闭上朦胧的泪眼,整个人仿佛坠入了银光闪烁的星空。柳曦在迷梦中徜徉了许久,才发觉司徒翊的手在微微发抖。 “陛下?”柳曦抬起头,看到司徒翊的脸色清白不定,好似在忍受着什么痛苦。 “心疼病犯了,不过不要紧。”司徒翊将柳曦扶了起来:“早点休息吧。” “我犯病时不能、你不会介意吧。”上了床榻后司徒翊远远靠着墙躺下,眼中流露出帝王特有的孤独与忧虑。他当太子时就屡遭行刺,对人心存芥蒂也在所难免。柳曦乖巧地点头,靠着床沿睡下了。 迷迷糊糊间,柳曦听到滴滴答答的滴水声,是更漏么?她撩开床帷,声音戛然而止,暗沉的寝殿又陷入死寂。柳曦转头看向司徒翊,见他仍是面壁而睡,呼吸均匀,并无它恙。 柳曦揉了揉额角,正纳罕自己不可能听错,蓦地瞥见墙角有一抹莹白色的柔光,无风自晃,好似一角裙裾! “谁?”柳曦颤声道,那抹白影晃动了一下,倏然消失了。 她蹑手蹑脚地下了床榻,大着胆子走过去,却觉得足下冰凉,低头一看,地砖上竟然有一行水迹。水迹从她脚下一直延伸到墙角,好像、湿淋淋的裙摆拖曳过的痕迹…… 有一个女子身着湿淋淋的衣裙,深夜凭空出现在帝王的寝宫,悄无声息地行走了数十步之后,遁墙消失了。 柳曦只觉头皮发麻,一时间竟动不了,死死盯着冰冷的墙壁。幽蓝的夜色从窗格透了进来,墙上依稀有银光掣动,她伸手触碰上面的水迹,指尖拈到了两根晶莹细长的发丝。 皇宫里只有一个银发如雪的女子,水漓。可是,她已经死了三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鬼霓裳(三)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夏忠提着灯笼,走过昏暗的长廊,转眼已经进宫三十年了,还是没有融到繁华里去。他仰头望了望远处的龙吟殿,轻叹了口气,再多的灯火也点不亮寂寞的心。 不过是一个美人,就闹出这般动静,想来太后也是被逼急了。陛下第一次成亲时,也是在冬天,那时他还是个十二岁的少年,前途堪忧的太子。夏忠清楚地记得他走向新嫁娘时的神情,稚气未脱的脸上满是忐忑与担忧。 诸事都有兆头,他第一个女人既然化作厉鬼,那其余的恐怕也好不到哪去…… 夏忠回到长廊尽头的小屋,泡上一壶热茶,这一天又要结束了。燃烧的柴火发出慵懒的吱吱声,他趴在桌上昏昏欲睡。恍惚间,半旧的门扉被徐徐推开,有人走了进来。 “公公,我是兰熏殿的宫女,误了回宫的时辰,可在您这里歇一歇么?”女子声音虚弱,怯怯地缩在门边。夏忠动了恻隐之心,朝她点了点头。 于是女子掩了门,走到窗边坐下,一阵清冷的馨香飘来,夏忠抬起睡眼,心下不由起疑。兰熏殿是太后的寝宫,这女子怎会不知太后的忌讳,竟然身着戴孝似的白衣,简直活得不耐烦了。夏忠想着,不觉多朝女子看了几眼,只见她身形纤细,在白纱裙的掩映下宛若一枝清瘦的梨花,可惜如墨的青丝遮住了脸颊,看不到她的容颜,但夏忠知道,她一定很美,因为她像那个女人。 窗明明关着,女子的衣裙却轻轻摆动,仿佛置身于凛冽的风中。夏忠一个激灵坐了起来,他盯着女子的裙摆,轻纱飘飘荡荡地摇曳,却怎么也看不见双足。 “姑娘,过来饮杯热茶吧。”夏忠试探道。 “不了。”女子微微摇头,伸手将窗推开,削葱般的手指拈了一块窗缘的积雪放入口中。夏忠看在眼里都觉得冷,女子却显得十分闲适,她低头抚弄裙摆,露出了双足。夏忠本就悬着的心立马提到了嗓子眼,如此严寒的夜晚她竟然赤着足,湿淋淋的足尖还兀自滴着水。 “你、你、”夏忠额上冷汗涔涔,双腿止不住地颤抖,他不明白幽魂为何会飘到自己这里,难道—— “娘娘,小的跟您无冤无仇,而且只是一个守夜太监,也帮不上您什么忙,您还是去别处吧。”夏忠语无伦次地说着,向女子拜了几拜后夺门而逃。 夏忠急急跑出长廊,却在拐角处和另一个人撞上了,年轻的小太监似乎也被吓得不善:“公公,水月亭那边、那边有一只手。” “什么意思?”夏忠稍缓过神,皱眉看着神色慌张的小太监。 “您去看看就知道了。”小太监低着头,一脸的讳莫如深,仿佛怕惊动亡魂。 夏忠只得朝水月亭走去,半路上又飘起霏霏小雪,和着幽幽的夜风,沁骨地冷。 “公公,您看那——”小太监连指都不敢指,只向一旁的草丛使了个眼色,夏忠不由倒吸一口凉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鬼霓裳(四)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那带着冰凌的草丛中,伸出了大半个手掌,是女子的手,五指纤细如葱白,指甲上大概涂了桃花汁,像粉嫩的花瓣。 “是什么人?”夏忠声音沙哑,不详的预感越来越重,身后几个小太监也跟着喊了几声,却没有丝毫应答。倏地,一阵阴风诡异袭来,微黄的火光摇曳着,那只手愈发美丽而瘆人。 “那我过来了。”夏忠硬着头皮,上前轻轻拨开草丛,霎时金光一闪,整片草丛都为之一亮。那手腕上戴着一只金灿灿的手镯,精致的雕花饰样,镶嵌的夜明珠散发着柔美的光晕。 “这、这不是皇后前几日失窃的手镯么?怎么还敢戴在手上,胆子也太大了吧。” “是不是被人迷晕了,想嫁祸给她?” 几个小太监悄声议论,夏忠皱眉不语,继续拨开杂草,眼睛顿时瞪大,惊骇地忘了呼吸,身后的小太监发出惊恐的尖叫…… —— “陛下、太后,皇后娘娘几日前失窃的手镯找到了。”女官怯怯地说。 “那还不快呈上来。”皇后徐婉婉不悦道。 “娘娘恕罪,那手镯、戴在一只手上。” 殿内的妃嫔不由面面相觑,满脸的不可思议。 “什么!何人这么大胆?”太后眉毛一竖,这明显就是挑衅。 “回太后,奴婢们不知,因为、是一只断手。” 话应刚落,举座哗然,妃嫔们难掩惊讶之色,纷纷将目光投向徐婉婉,骄横刁蛮的皇后这次的举动也太出格了,毕竟目前谁也不敢觊觎后位,没必要用这种骇人的手段来警醒。 “太后姑妈,肯定是有人想嫁祸我,您和陛下哥哥可得给我做主啊。”徐婉婉撅起嘴,一脸委屈地看向司徒翊。 司徒翊向来沉默寡言,即便这等诡异事件发生在眼前也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淡漠神情。 “手镯呢?”司徒翊突然开口道。 内侍将手镯用漆盘呈了上来,竟然还在旁边放了一张驱邪的符咒。 司徒翊似乎并不介意,直接伸手拿起手镯递给徐婉婉:“找回来就行了” “我不要。”徐婉婉惧怕地推开。 “你忘了,这是我送给你的生辰之礼。”司徒翊拉过徐婉婉的手,不顾她畏怯的眼神,径直将手镯戴上她的手腕。手镯依然金光灿灿、熠熠生辉,却将徐婉婉的脸衬得苍白如纸。 “曦儿,我们走吧。”司徒翊起身对柳曦说道,柳曦还没来得及兴奋就被愤怒嫉恨的目光给淹没了。 司徒翊虽然带着柳曦回到龙吟殿,却一路无话,柳曦几次想开口,最后还是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你到偏殿休息吧,我要批阅奏折。” 柳曦只得乖乖告退,落寞地到花园打发时间。说是花园,却只有萧条的枯枝,据说司徒翊很讨厌花,或者说,他讨厌任何有色彩的东西。 “那个手镯啊,不是正让术士驱邪念咒么?” “嗯,太后还让术士把手镯封进铁盒扔到湖里呢。” “查到是谁的手了么?” “不清楚哦,也没听说谁的手被砍了。” “你说,会不会是……水漓的?” “说什么呢,都三年了,要真是她也该是白骨才对。” “她又不是寻常的死,当年棺木里根本就没有尸首。” “可是、当初她都病成那样了,好像风一吹就会化,真能活到现下?” “谁知道呢,兴许换了一种活法?不然陛下为何晚上都不许我们靠近正殿……啊,柳美人!” 扫雪的宫娥在角落里聊得正欢,看到柳曦时不由傻了眼,三年来并没有宫妃入住龙吟殿,她们自在惯了,一下子还没法适应。 柳曦摆了摆手示意她们不要紧,自己却膝盖一软,坐在栏杆上。难道昨夜看到的白影当真是水漓?她究竟是人还是、、 柳曦心中一凛,司徒翊曾说,倘若离开龙吟殿,他会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鬼霓裳(五)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深夜,司徒翊仍然让柳曦进殿陪侍,不过他也依旧面壁而卧,不发一言。柳曦思绪万千,根本无从入睡。 “陛下、”柳曦轻声唤道,伸手想碰司徒翊的肩膀,却觉得手背一凉,一滴水落了下来,紧接着,滴滴答答的,整只手臂都被淋湿了。 偌大的寝殿,除了她和司徒翊外分明空无一人,但柳曦却觉得有个湿淋淋的女人已经爬上了床榻,兀自滴水的长发正贴着自己的手臂,也许那张脸正对着自己。 “陛下、陛下……”柳曦喊道,她听到自己急咻咻的呼吸,但怪的是,那个女人除了滴水声外却没有任何声响。 “怎么了?”司徒翊转过身,一切,截然而止。 “方才、有个女人、”柳曦心惊胆战地抓住司徒翊的手。 “你做噩梦了吧?”司徒翊淡淡地说,丝毫没被她的恐惧感染。 “不是的,你看,妾身的手都被淋湿了。”柳曦伸出湿漉漉的手臂。 司徒翊拍了拍柳曦的肩膀:“曦儿胆子真小,做个噩梦就流了这么多冷汗,快睡吧。” “陛下,真的不是做梦。”柳曦委屈地辩解,走下床榻,拿起火折点亮宫灯,柔黄的光晕中,床榻上分明闪烁着细碎的银光。 柳曦拈起那根银丝:“陛下你看,这是不是、水漓的头发?” “嘘——”司徒翊竖起食指,按住柳曦的唇:“别把她吵醒了。” 这一瞬的温柔足以让寒冰融化成春水,不知为何,柳曦在诧异之余心底泛起了浓浓的嫉妒。 “陛下、陛下,不好了……”内侍焦急地扣打着门环,惊恐的声音在偌大的寝殿里回荡,更觉骇人。柳曦不由往司徒翊怀里靠,司徒翊虽未拒绝,却也没有安抚,只保持着他的坐姿,淡漠如常:“何事?” “启禀陛下,淑妃娘娘她、她的手没了……” —— 一觉醒来手没了,这是噩梦都极少梦到的事情,却真实地发生在戒备森严的皇宫。 据宫娥内侍们回应,大约丑时初,寝殿内突然飘起一阵异的幽香,众人还不及反应就纷纷睡倒了,直到淑妃的尖叫声传来时他们才被惊醒。而宫外的侍卫们却说根本未察觉到任何异样。 淑妃经不起打击,几度醒来又晕厥,缩在床榻的角落里拒绝任何人的探视。淑妃的父亲镇国公听闻噩耗愤怒咳血,誓死要找出暗害女儿的凶手。 没想就在镇国公立誓后半个时辰,几乎挑衅一般,淑妃的断手在御花园出现了,手腕上戴着那只分明已被沉到湖底的手镯。 整个皇宫顿时陷入了恐惧的浪潮,位分高的嫔妃纷纷在寝殿加强守卫,位分低的则聚在一起守夜。大家心里明了,一旦被砍手,不论地位多高,家族势力多大,都意味着永远的失宠,虽然,这位淡漠的帝王至今为止也未宠爱过谁。 太后让术士将手镯扔进炼丹炉,则人日夜看守,九九八十一天,好似之前炼长生不老药的架势。 即便如此,依然防不胜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鬼霓裳(六)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清晨,众人前往兰熏殿给太后请安,正庆幸一夜无事,偏殿突然传来惨叫,这次遭殃的是一个叫海棠的女官。海棠虽不是嫔妃,却服侍太后多年,深受太后的喜爱。因此听到她惨叫时,太后眉心一跳,面沉似水。 “不,不是我!”海棠跌跌撞撞地从偏殿跑到正殿,直到退无可退,才靠着宫墙跪下,她的双手还在,人却疯了:“太子妃,我也是迫不得已,你饶了我吧……” “我自己来,自己来……”海棠突然抢过侍卫的佩刀,没有丝毫的犹豫,便将自己的左手砍了下来,鲜血溅了自己一脸,神色却如解脱般轻松。 大殿沉默了片刻后,愕然的众人才发出惊叫,太后跌坐在凤椅上,脸色苍白。 “姑妈,水漓、真的是水漓!”徐婉婉抓住太后的衣袖,瑟瑟发抖。 柳曦也被吓得不轻,跟着其它嫔妃一起退到屏风后面。她转头看向司徒翊,他还淡然自若地坐在那里,只是右手紧紧攥住了腰间的汗巾。 “岂有此理,我就不信她当真能回来。”片刻,太后恢复了一惯的凌厉,面色阴沉:“传御察司,十日内务必将此事查清!” 话音刚落,铛啷一声,一件物什从梁上落了下来,滚到鲜血淋漓的玉砖上,依旧散发着灿灿金光。 霎时,尖叫声此起彼伏,众妃纷纷躲进帷幔,护住自己的双手,生怕那鬼气森森的手镯会突然飞到自己手上。 司徒翊起身将手镯捡了起来,连血迹都未擦拭便直接递给徐婉婉:“都是因为你不戴,才惹了这些事,赶紧戴上吧。” “不、不……不关我的事。”徐婉婉退到太后身后,惧怕地呜咽:“这手镯我不要了。” “这是专门为皇后制的,你想把它给谁?”司徒翊凝视着徐婉婉,他神色平静,一双眼睛却如寒夜中的古井般幽冷。 “婉儿,戴起来。”太后沉声道。 “姑妈,我、”徐婉婉委屈地咬着唇,收起了平日的骄横,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十分惹人疼惜,但司徒翊显然不为所动,像戴手铐一般将诡异的手镯套上了她纤细的柔荑。 “好了,都回去吧。”司徒翊说完便走到屏风旁边,牵起柳曦准备离开。 “就是柳美人进宫那夜开始出事的,真是不祥。” “她会不会是被水漓鬼魂附体,回来迷惑陛下?” 窃窃私语声从身后传来,柳曦忍住了,只要司徒翊牵着她的手就好,闲言碎语并不算什么。没想到司徒翊甩开她的手,眼中是从未有过的愤怒:“闭嘴!你们竟敢说漓姐姐的坏话!” 柳曦一愣,这语气,分明是个稚气未脱的孩童…… 语罢,司徒翊不顾众人惊诧的目光,拉着柳曦的胳膊,负气般地离开了。 “陛下,水漓她、” “今日是我和水漓成亲七年的日子,你要不要做一回她?”司徒翊转过头,一阵寒风袭来,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在他身上,仿佛瞬间白头。 “妾身、要怎么做呢?”柳曦紧紧握住司徒翊的手,却感觉不到丝毫温度。 “随我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鬼霓裳(七)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司徒翊牵着柳曦的手,让内官把龙辇驶到东宫的千秋殿。 “都下去吧。”司徒翊屏退左右,白雪皑皑的天地只剩下他们两人。 “陛下。”柳曦轻声唤道,司徒翊的眼眸流淌着虚幻的神采,她隐隐有些不安。 司徒翊不说话,解下了腰间的汗巾,蒙住柳曦的脸颊。柳曦才发现这是一方已经褪色的喜纱,想必是水漓当年用过的吧。可是即便有七年之久,这颜色也褪得太厉害了,好似美人苍白的病容被胭脂勉强染上一抹红晕。莫名的幽香飘来,柳曦顿觉一阵困意,不由蹙起眉头,她自小就接触药材,这香粉里藏了隐秘的毒。 恍惚间,她看到年轻帝王变回了年少时的青涩模样,一双忧郁的眼睛寂寞地望着苍穹。 “别害怕,殿下还小,不用当真的。”轻柔的话语不禁思考便从唇边溢了出来,低头握住他的手,两人的手都因在雪地中久站而变得冰凉,握在一起后竟是一缕异样的温热。 “那你呢?” “我、也许会当真吧,直到不能再当真为止……”唇畔牵起的浅笑,微弱得好似飘零的雪花,心泛起隐隐的疼。 司徒翊落寞的眼眸被艳红的喜纱染上了色泽,他伸手想去触碰那抹云霞,身后却刮来一阵阴寒的风,将喜纱如折翼的蝴蝶般卷起,在空中仓皇地飞舞—— “不祥啊,不祥、”耳边传来诅咒般的哀叹,司徒翊却置若罔闻,只怔怔地看着那张清丽秀婉的脸,一双美目宛若氤氲的湖水,蒙着一层温暖的柔光,菱唇轻扬,宛若梨花绽雪。 她是这死气沉沉的皇宫里,从未有过的温宁美丽的生命。 “水漓、漓姐姐。”顷刻间,司徒翊已将母后的警告抛到了脑后,只想一直牵着这只微凉的手,相伴左右。 “我记得端丽姑姑成亲的时候有准备合卺酒杯,我和漓姐姐没有吗?”洞房花烛夜,司徒翊竟向女官讨要合卺金杯。 女官海棠瞥了水漓一眼:“殿下还小,交杯酒留着立皇后的时候再喝吧。” 水漓将头转向窗外,夜色如墨,偶尔绽放几朵烟花,也如银色的雪絮般,没有丝毫暖意。 “给我一杯安神茶吧。” “你、不安吗?”司徒翊抬头看着那张略显苍白的脸。 她轻轻摇头,涟漪般的浅笑掩盖了苦涩:“只是有点睡不着。” 辗转反侧,百思忧心。 “漓姐姐,你为何睡不着?是不是、想着以后如何杀我。”司徒翊声音忧郁,一滴滴的更漏声在殿内回响,说不出的寂寥与冷清,母后的话语在耳边飘荡,他不禁往床沿缩了缩。 “你父皇病重,政局不稳,如今不得不向水岩示好,以稳住兵权。万万没想到水岩竟然这么干脆就答应了独女的亲事,这里面肯定有诈。因此,你定要谨防水漓,切不可抛一点真心。” 她轻轻伸手,握住他的手臂:“殿下在想些什么呢。” “漓姐姐,水岩将军为何会答应我们的亲事,我还以为他会舍不得你进宫呢。” “爹说殿下需要保护,而且皇后说了,三年后定会让我出宫回家的。所以你尽管放心,这三年里我会好好保护你的。” 事情真的这么简单吗?为何母后没有提起,她们两人,到底谁隐瞒了真相…… “好了,睡吧。”水漓拍了拍他的胳膊:“怎么睡那么外边,可别掉下去呀,你害怕的话、我可以睡到外殿去。” “不用了。”司徒翊抓住她的衣袖,心里虽然疑惑重重,却还是忍不住朝她身旁靠了靠,他喜欢这个清丽柔婉的女子,没来由的,就是喜欢。 或许,她也是喜欢自己的吧?不然眉心为何沁着滴水的温柔。 她大他三岁,答应陪他三年,这横亘在命运中的一千多个日夜,却成了他们永远走不出的轮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鬼霓裳(八)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水漓的出现,将司徒翊阴郁的天空染上了色彩,她陪他念习字、抚琴作画,甚至教他御剑之术。 “漓姐姐,我真是太笨了。”司徒翊不好意思地放下长剑,他在这方面实在没有天赋。 “可是小翊要学会保护自己啊。”水漓耐心地为他揉着手。 “不是有你吗,莫非三年之后,你就真的不管我了。”他懊丧地看着她,刚开始觉得三年很长,但一转眼大半年已经过了。 “怎么会呢。”她浅笑着,眼神却变得黯淡:“爹只有我一个女儿,小翊倘若不愿意学,我们水家的武功恐怕就要失传了。” “谁说的,以后我们的孩子可以学啊。” 水漓眸光一怔,似乎从未有过这个念头,她的目光仿佛越过司徒翊,望向了遥远的所在,那是比海市蜃楼还要虚无的地方。 “我知道了,水将军根本没什么阴谋,他不过是看在父皇的份上,将你借给我三年。等到三年期满,就天各一方,再不相干。”司徒翊甩开水漓的手,天空不知为何忽然变暗,宫殿的暗影压了下来,将两人禁锢在这金碧辉煌的囚笼。 水漓没有辩解,只轻轻坐在阶沿,任冷风吹起衣袂飘然。 司徒翊转身朝斋走去,知道她就跟在几步之外,却负气不肯回头看一眼。他以为上天眷顾地给了自己一枝青梅,原来只是个签了契约的仆从。 “小翊,我有点头晕,我们回寝殿吧。” “你先回吧,我要去斋习字,既不能陪我一世,这一时的施舍又有什么意思。” 他也知道自己的邪火发得怪,可是一想到她要离开,气就不打一处来。如果从未体会过温暖的滋味,就不觉得孤独是一种受罪。 水漓还是跟着他进了斋,坐在一旁的案几上候着。柔黄的烛光下,她清瘦的身影宛若画中走出的佳人般纤细。她秀目微闭,脸枕着手臂,脸颊好似慢慢消逝的下弦月。 司徒翊轻轻走到她身侧,伸手去碰她的唇角,他总觉得那淡粉色的菱唇有神的力量,能将幽幽的苦涩化作安宁的笑。 自己有什么理由生气呢?该抱怨的分明是她,原本可以惬意地在将军府做掌上明珠,却到森冷的皇宫做陪侍,忍受着小太子的无理取闹。 “漓姐姐,我、” 她警觉地起身,捂住他的嘴,在她漆黑的瞳仁中,他看到了自己的身影,孤零零的一个,与生俱来的寂寞与孤单。 水漓牵着司徒翊的手,从斋的偏门绕到另一侧的藏阁,将窗推开一道缝隙,伪装出跃窗逃跑的样子,旋即打开门边的木箱,和司徒翊藏了进去。 黑暗中,他紧紧攥住她的手,紧张地透不过气来。脚步声由远而近,他甚至听到了刀尖碰撞的细微声响。 都怪自己执意在斋过夜,让刺客有了可乘之机,他后悔得想哭,自己只是个会惹麻烦的小孩,拿什么来留住她?也许在宫外,早有翩翩公子在等她了吧,三年的陪伴已是奢侈…… 闷热狭小的空间中,他思绪越来越混乱,几乎快晕厥了。她微凉的手放上他的额头,另一只手则轻抚他的胸口,顷刻间,思绪清明,心情安定。 他靠在她身上,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安稳:“漓姐姐,三年后我放你走,可你要记得回来看我。” 她没有回答,眼泪如细雨般披了他一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鬼霓裳(九)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脚步声由远而近,水漓伸手遮住司徒翊的眼睛,示意他把眼睛闭上。 司徒翊永远忘不了箱子被掀开的那刻,水漓清滢眼眸中闪现出的决绝。刹时间银光交错,他忘了害怕,只担心她的安危。 水漓苍白的脸颊溅上了暗红色血液,像诡艳的罂粟,在黑夜中绽放,见司徒翊正愣愣地看着自己,眸光瞬间失色,甚至有些羞惭:“你、看见了?” “嗯,但是没关系。”司徒翊走过去抱住她:“我知道,你是在保护我。” 水漓轻轻拥住他:“其实,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希望能陪小翊久一点。别生气了,好吗?” 她拉着他的手,逃也似的离开了弥漫着血腥味的房间,蹲在廊下,抓起地上的积雪擦拭自己身上的血迹。低头间,司徒翊看见她鬓边有一丝银白,原以为是冷冽的雪光,手指触及,才惊愕地看清是一根白发。 “怎么、会有白头发啊?” 水漓清瘦的身体颤抖了一下,勉强扯出一抹浅笑:“没什么,少年白啦。” 清晨,行刺之事就传遍了整个皇宫。分明是舍身护他周全,在他母后看来却是另一番情境:“太可怕了,这种女人每日陪着你,夜里都会做噩梦吧。” “母后,漓姐姐是为了救我。”司徒翊委屈地辩解。 “你说什么!你叫她什么!本宫嘱咐过多少次了,怎么一点都不长心、”皇后突然秀眉紧拧,责备地看着司徒翊。让司徒翊不解的是,她眼中责怪之余还暗藏着恐惧。 “翊儿,你一定要听母后的,水漓只是我们的棋子,绝不能对她动情,否则你恐怕这辈子都摆脱不了噩梦!” 在皇后的暗示下,众人开始对水漓敬而远之,她却依然是云淡风轻的样子,丝毫不以为意。就像她说的,自己进宫就是为了保护司徒翊,除此之外都是浮云。 可是司徒翊还是发现她变了,那双清莹的眼眸在一点点地冷却,仿佛凝结成了冰霜,虽然她还会对着自己微笑,但那笑容却不再让他感到安心,反而徒生一缕寒意。 “漓姐姐……”司徒翊担忧地望着水漓纤细的背影,她避开烛火,站在昏暗的角落,从窗缝中窥探着外面的世界。 “小翊害怕了?”水漓并未侧头,音声浅淡地好似熏炉中袅袅飘起的薄烟。 “嗯。”司徒翊点点头,走上前抓住她的手:“五百一十七天。” “什么?”水漓转头看着身旁的少年,他已经长高了许多,但眼神还是初见时那般落寞。 “你只能再陪我五百一十七天了……” “哦、”水漓轻轻将手抽回:“小翊记得真清楚。” “漓姐姐!为何从见你的第一面起就要开始算离别的时间,你不觉得这样太残忍了吗?母后是在利用你没错,可是、我会保护你的。我很快就长大了,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司徒翊微抬着头,眼中的落寞散去,闪烁着迷离的星光,看得水漓都有些恍惚了,仿佛那一刻便印证了地久天长。 司徒翊以为得到了水漓的默许,因为她把自己的手回握得那么紧。可惜次日清晨,他被皇后急急召入寝宫,说侍卫深夜在凤宫偏殿抓到一名窃贼,要太子参与拷问。 司徒翊做梦也没想到,密室里的躺着的人,竟然是水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鬼霓裳(十)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漓姐姐,这怎么可能,你们弄错了……” “殿下,这位太子妃穿的可是夜行衣。”海棠冷笑着,朝铁笼里泼了一瓢凉水。 水漓依旧躺在地上,没有任何反应。 “翊儿这么信任你,你不觉得羞愧吗?”皇后窈窈窕窕地走了过来,站在一旁的司徒翊有种不祥的预感,水漓已经不是棋子了,而是一块垫脚石,被自己的母后死死踩在脚下。 “罢了,罚你也没什么意思,明日你和水岩一起去徐府提亲,早点把婉婉给本宫接进来,你陪着翊儿,我真是提心吊胆。”皇后看着被自己囚禁的笼中鸟,嘴角弯起一丝冷漠的弧度。 “母后,儿臣才刚满十四岁,应该以学事为重,不急着纳侧妃。”司徒翊皱起眉毛,他看到水漓紧攥着手中的丝帕,水色丝绢上绣着一枝莹白的梨花。 “侧妃?翊儿你在说什么胡话,婉婉才是你真正的太子妃,将来的皇后,这个女人,不过是个幌子。”皇后轻挑秀眉:“太子妃将来可是要母仪天下的,她这杀人不眨眼的妖女休想觊觎。” “母后,您不能、” “民女谨遵皇后懿旨。”水漓淡漠的声音打断了司徒翊的话,她扶着墙站了起来,沾了灰尘的脸像蒙尘的夜明珠,散发着清冷的光晕。 “算你识趣,陛下等会要召见你,你知道该怎么说吧。” “是。” 皇上似乎担心水漓受委屈,有话不便说,居然选择单独召见她,连司徒翊也排除在外。但水漓显然将皇后的所作所为掩饰的很好,连皇上给她的免罪玉牌也不动声色地藏在衣袖中,司徒翊还是深夜将手探进她的绣被里,牵她手的时候才发现的。 “太好了,漓姐姐,父皇是站在我们这边的。”司徒翊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怪不得母后即便再讨厌水漓也不能阻止他们两人独处。 “我们……”水漓沉吟着,指尖在司徒翊的掌心轻轻一划,宛若一颗流星划过他的生命线。 “漓姐姐,你明天真的要去找徐婉婉吗?” “嗯,即便不是我,皇后也会安排其他人去的。” “她虽然是我表妹,但我真的很不喜欢她。” “可你以后还是该跟她好好相处,最好能喜欢上她,不然、会过得很痛苦……” “像你一样吗?”司徒翊突然掀开自己的被子,钻进了水漓的被窝。 水漓吓了一跳,怔怔地看着他,黑暗中她清莹的眼眸好似浸润在水中的晶石,闪烁着迷离的柔光。司徒翊也是一阵紧张,轻轻按住她的肩,去吻她的脸,而后、慢慢移到她的唇…… 两人的呼吸都急促起来,水漓伸手推开司徒翊:“不行,小翊,你年纪还小,我们不能、” “可是徐婉婉就要进宫了,我不想和她,我想和你在一起!”司徒翊下了决心,抱紧她纤细的身体、亲吻她微凉的唇瓣,想给她温暖,想跟她融为一体…… “小翊,你要是没喜欢上我该多好、” 朦胧中,他听到水漓叹息般的感慨,狠狠将她抱得更紧:“我知道,你是母后的棋子,其实我又何尝不是,今后我们一起相依为命。” 司徒翊以为一觉醒来,水漓便能坐实太子妃之位,谁知他睁开眼睛时水漓已经将一切都收拾停当,连出宫的衣裳都已经换好。 “漓姐姐,昨夜、” “殿下睡得还好吧。”依旧是清清淡淡的声音,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鬼霓裳(十一)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跟着徐婉婉一起进宫的,还有几千株娇艳带刺的玫瑰,一夜间就霸道地开遍了整个东宫。连水漓的住处也不能幸免,她站在夕阳下看着被砍断的梨树,苍白的脸上看不出心绪,她蹲下身,用一抔一抔地黄土,将来不及枯萎的梨花埋葬了…… 司徒翊站在廊下,踌躇了一会,还是没走上前去。他想到太傅的劝告,殿下若真心待她,现下还是冷落她才好,否则皇后和徐侧妃会把怨气都发在她身上。 在离三年之期只剩一年的时候,司徒翊悄悄到偏殿找水漓。她正坐在廊下抚琴,纷纷扬扬的雪花落了一身,及腰的长发在寒风中飞扬,宛若三千烦恼丝。琴音被雪水浸染,轻柔却冷涩:“严霜白草木,寒风昼夜起。感时为欢叹,霜鬓不可视。” 司徒翊伸手拂去她额间的雪屑,指尖传来沁骨的寒,水漓抬起头,眸中满是错愕,显然,她不知道今天是他们成亲两年的日子。 “真抱歉,我这阵子都没出去,早就不看黄历了。” 司徒翊没说什么,挨着她坐下,继续拂去她身上的雪絮,而后轻轻握住她冰凉的手:“方才唱的什么,再唱一遍给我听好不好?” 她轻拨琴弦,换了一支温和舒缓的曲子,歌声也不再疏离清冷,为他渡上了一层暖意:“风回共作婆娑舞,天巧能开顷刻花。正使尽情寒至骨,不妨桃李用年华。” 他按住琴弦,拥她入怀:“很冷是不是?我听到了,你方才弹的是子夜歌。对不起,把寂寞染给了你……”司徒翊低头亲吻她发间的银白,身后冷风袭来,雪花飘飘洒洒地落了一身:“漓姐姐,你看,我们一起白头了。” 水漓的唇畔泛起涟漪,眼中的柔情背后却隐匿着一抹哀色,司徒翊不知她的心绪为何会这般复杂。母后工于心计,一心想着夺权,眼神再复杂他都不觉得怪,可水漓分明清丽隽秀得宛若雪中仙子,怎会有如此沉重的心事?可能还是对自己不放心吧。 司徒翊从衣袖中拿出一只手镯,轻轻给水漓戴上:“上面的图样是我画的,夜明珠是从父皇赐给我的发冠上摘的,我特意让他们只做一个,因为你是唯一。” 水漓低着头,轻抚手镯内侧的字迹——执子之手,与子白首。 “小翊、”水漓正要说什么,却突然站起身退到几步之外。 司徒翊还未及反应,徐婉婉已经带着一群宫娥冲了进来:“你这个老女人,到底给殿下哥哥施了什么法,都这么长时间了,还是念念不忘的。那个手镯不是要送给我的么,你怎么能戴!” 水漓靠着廊柱,飞扬的发丝遮住了脸颊,司徒翊还是看到了她眼中那破碎的凄然。 他竭力压下心中的怒火,沉声道:“婉婉,你今年几岁?” “婉婉比殿下哥哥小一岁,今年十三嘛。”徐婉婉瞥了水漓一眼,得意地转头。 “哦,比漓姐姐小四岁。那照你的说法,四年以后你也老了,我就可以不要你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鬼霓裳(十二)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徐婉婉错愕地瞪大了眼睛,片刻后才缓过神来,脸气得通红:“殿下哥哥,你居然这么说婉婉!都怪这个妖女,都病入膏肓了还在这用妖术、” 水漓黛眉深颦,低头看了一眼腕上的手镯,想摘下来,却被司徒翊紧紧扼住手腕。 “全给我退下,我和太子妃有事商量。”司徒翊冷冷地看了徐婉婉一眼:“手镯,明日就给你。” 司徒翊攥着水漓的手,疾步回到寝殿,才发现她的房间比冷宫还要凄寂,数九寒天却连一星炭火都没有。 “我让宫娥拿去用了,我生性畏热,烟火味闻多了会头晕,还是越冷越清醒。”水漓轻声解释,倒不像是说谎,但声音却如鲠在喉:“你也别怪皇后,想必她是看我病得古怪,怕染给你吧。” “没有什么病是治不好的。”司徒翊轻轻拥住她,因为雪水的浸润,她身上散发着丝丝缕缕的寒意,他依然觉得温暖而安心:“你连我的心病都治好了,不是吗。” 司徒翊握着水漓的手:“答应我,永远都不摘下来。” “明天不是要送给徐婉婉么?” “我给她准备了假的,足够她戴,反正上面永远不会有我的誓言。”他声音徒冷,一如她淡漠的眼神。水漓微微色变,唇畔漾起一抹酸涩。 * 两个月后,水岩在南疆击败叛军,却在回京途中突染恶疾,心智紊乱、神志恍惚,严重时甚至不知自己姓甚名谁。 司徒翊正想着赶紧派太医前去诊治,皇上却冷笑着摔碎了案上的杯盏,他指着皇后,眼中是彻骨的寒:“你干的好啊,干的真好……水岩几度救朕于危难,你却这般对待恩人,不怕报应吗!” “报应?从此江山稳固,又无权臣震主,简直一劳永逸,皇上居然在这跟我谈报应,真是病糊涂了。” “皇上、皇后,太子妃求见。”内官禀告道,悄悄向司徒翊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等会别多话。 众人以为水漓定是前来央求,让皇上恩准她去南疆探望,没想到她虽然眼中含泪却思绪清明:“父皇,家父如今身体抱恙,返京路途遥远,只怕禁不起舟车劳顿,还请皇上恩准他回乡养病吧。” “就冲你这声‘父皇’,朕有什么不能答应的。”皇上苦笑着站了起来:“扶朕回去吧,倘若像你父亲那样忘掉前尘过往,或许也没什么不好。” 水岩的事像最后一根稻草,让本就久病的皇上彻底死心,再也不问朝政。司徒翊终日忙于理政,除了避开献殷勤的徐婉婉外,更想为日后坐稳江山做打算,他不能继续做母后的人偶,他要改变自己和水漓的命运。 可是司徒翊怎么也没想到,水漓居然会背叛自己。 那天有些政事要向皇后请示,司徒翊不想耽搁,从文渊阁出来后就直接去了凤宫。 皇后的心腹正在花园里向她禀告见闻,声音却被风吹到了司徒翊耳边。初夏的风很温热,吹到司徒翊心里却是一阵冰凉。 “娘娘,皇上今晨召见太子妃,暗暗赐了她一道圣旨。” “什么!” “说太子继位后必须立她为皇后。” “该死!你们还有闲情在这跟本宫禀报,还不快派高手把圣旨偷过来!免得到时候朝臣说婉婉名不正言不顺。”皇后拍着玉椅,声音尖细。 “娘娘放心,我们正盘算着去偷呢,谁知水漓回宫后自己把圣旨给烧了。” “呵,算她有自知之明。” …… 司徒翊的心仿佛被捅了一刀,自己心心念念盼着的未来,原来她从未放在心上,她的心意跟初见时一样,没有任何改变。三年就是三年,一天都不肯多给。 “小翊,怎么有时间过来、”水漓看着脸色铁青的司徒翊,神情错愕。 司徒翊不发一言,俯身在竹箧中翻找,看着被烧黑的残片质问:“这是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鬼霓裳(十三)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哦、就是一些无用的、”水漓看着司徒翊的脸,畏怯地说不出话。 司徒翊一脚踢翻了竹箧,颓丧地坐在地上:“我真傻,拼命去做自己讨厌的事,只想把你留下来,结果你根本就不想管我……” “小翊,你别这样。”水漓蹲下身,扶住司徒翊的手臂,眼泪盈盈而下:“你这样、我好难过……” “那你为什么不愿和我在一起?” “不是不愿,是不能、真的不能、”她握着他的手在微微颤抖,粉色菱唇翕动着,仿佛在呻吟一个古老的诅咒。 司徒翊伸手拨开她额前的发丝,她眼中溢满了凄楚和恐惧,看得连他都感到恐惧了。自己的母亲,到底对她做了怎样的威胁? 两人坐在地上,相对无言,不知过了多久,她握着他的手渐渐松开了。 “困了吗?”司徒翊见她秀目微闭,神情倦怠,发间又添了几许银白,仿佛寒冬的雪一直伴随着她,从未停歇。 司徒翊横抱起她,轻轻放在床榻上,看着她恬静的睡颜,心里不由起了个念头。如果有了孩子的话,她就舍不得走了吧,到时候自己以命相胁,母后想必也只得妥协。 “漓姐姐,我们要个孩子好不好?”司徒翊轻吻她的脸颊,紧紧拥着她纤细微凉的身体,想用温柔将这片冰雪融为缱绻的春水。 “小翊,不行——”水漓迷迷糊糊中却警觉地将司徒翊推开:“我们没有缘分,不能一错再错了,你以后会遇到真正、” 她的声音很轻,可那个“错”字好似一支长箭,直直刺进司徒翊的心,他狠狠用唇封住了她未说完的话,将她紧紧箍在自己怀中:“别再想着逃跑了好不好?你知道的,我是多想和你在一起。” 你给的就是最好的,即便所有人、包括你都告诉我以后会有更好的,我也不想要了…… * 永庆十年九月初一,皇帝驾崩。 九月初七太子司徒翊继位,改国号“永宁”。 九月初八册立徐氏为皇后。 九月初十册封周氏姊妹为贵妃、淑妃。 水漓因三场大典都神色欠佳而被太后罚禁闭三个月,任何人不得出入其寝宫。 司徒翊买通内官和侍卫,带着太医潜入的时候已经是十日之后。水漓房间内门窗紧闭,连灯火都未点一盏,瘦弱的身体躺在地砖上,宛若一只受伤的小鹿。 司徒翊走到她身边,只觉得一阵热气拂面熏来,心瞬间一揪:“快看看。” 太医把了许久的脉,终于缓缓开口:“皇上,娘娘内热严重,此病不好医治啊,而且如今有孕在身,更需谨慎,恕微臣才学浅薄、” “你给我闭嘴!快把所有太医都召过来!”司徒翊只觉得头脑充血,整个人止不住的战栗。 水漓醒来时已是两日之后,司徒翊两眼通红,声音哽咽:“漓姐姐,都怨我要什么孩子,不然你也不会、” “不,这不是你的缘故,是我们家族遗传的一种病症,得病之人活不过十八岁的,因此我才说我们没有缘分、” 司徒翊掩住她的口:“不许说这种话,你一定会好起来的。我听说民间有位医术高明的神医,我已经让人去请他了,几日后就能到。” 水漓的眼中却惊现恐惧,她侧过头,在思索着什么。 是夜,水漓让司徒翊陪她到廊下赏月,夜风吹起她发丝飞扬,缕缕银白宛若仙鸟的羽毛,浅浅淡淡的微笑如银莲绽放,他几乎要以为她是天宫的仙子,与自己相识只是为了了却一段尘缘。 “你放心,我会陪着你的,只要你心里记着我,我就一直都在……” 然而次日司徒翊退朝回宫,床榻上却只有一件水色衣裙,静静地躺在那里,裙摆上兀自滴着水珠。 “你们以为我傻吗?她人呢!” 整座宫宇噤若寒蝉,只有滴滴答答的水声好似鲛人泣泪。 司徒翊走到榻前,看到袖口上两行秀逸的字迹,是水漓用指尖沾着药汁写的:“人生如棋,落子不悔。” 此后不再有人提起水漓,司徒翊翻遍了整座皇宫,除了诧异的眼神外一无所获,仿佛跟她的相识只是一场虚幻的梦靥,那个冰雪般清冷柔婉的女子从未出现在这座深宫里。 当所有人都忘记的时候,自己是不是也会跟着忘记?司徒翊在凉亭连赏了三天的雪,醉得一塌糊涂,可是依然能感受到和心跳连绵在一起的疼痛,一寸一寸,抽茧剥丝。 一个女子唤醒了他,虽然身形纤细、青丝染雪,但在司徒翊模糊的醉眼中看来,仍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贵妃轻叹了口气:“我知道这话不该说,但如果不说的话我怕自己一辈子都不能安心。” “那天,我听到了水漓和太后说的话、” “姐姐,你疯了吗!”急急赶到的淑妃气冲冲地推了贵妃一把:“皇上,家姐有夜游症,此时神志不清说的是胡话,您千万别信。” 贵妃在被淑妃拽走前对司徒翊使了个眼色,暗暗朝地上扔了张纸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鬼霓裳(十四)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纸条上只匆匆写了一行字:“水漓求太后放她出宫去,说不能让你看着她死。” 淑妃立马向太后告了密,太后极度失望地看着司徒翊:“你真要因为一个女人违背自己的母亲?” “母后,倘若不让我见漓姐姐,那您恐怕得看着我死了。”司徒翊扯了扯嘴角,却弯不起弧度,才知道原来勉强微笑是那么难。 他终于在将军府的偏院找到了水漓,冰莹的雪花宛若一只只聘婷飞舞的白蝴蝶,款款落在她的身上,却唤不起一丝生气。司徒翊慌忙将她拥进怀中,可她身上已不是他从前熟悉的微凉和清冷,而是一阵接一阵的滚烫,司徒翊只觉得瑟瑟发抖。 “求你救救她……”司徒翊几乎听不清自己的声音,只如抓救命稻草般看着仙风道骨的神医。 神医眉头紧皱,把完脉后又伸手去探水漓的脖颈,脸色变得灰白:“作孽啊!那卷该下地狱的邪竟然还未烧毁。” 司徒翊惶惑地看着神医,觉得自己仿佛站在堪堪结冰的江面上,随时都要跌进冰冷的深渊。 “好生陪她吧,没多少时日了。” “为何说是作孽?她不是生病对不对?”司徒翊扯住神医的袍袖,他觉得有一缕凄凉仇怨的寒意从心底上升,几欲冲破疼痛的胸口。 “相传有一卷邪记载了天下毒,水家小姐中的就是其中一种。”神医看着双目紧闭的水漓,眼中满是怜惜:“冰消雪释散,中毒后青丝转华、身体渐衰,生命如冰雪般消融殆尽,无声无息。中毒之人虽可活三年之久,却无药可解。春暖花开日,冰消雪化时。” “当年先皇分明勒令将此烧毁,不知是哪个奸邪之人存了下来,陛下赶紧将此事查清吧,但愿世间别再有此等悲怨了。”神医拂袖而去:“也许,你已经料到是谁了。” 深夜,水漓幽幽转醒,倦怠的嘴角努力弯起弧度:“对不起,不是我想食言,而是这三年对我来说真的就是永远了……” “神医来过了。”司徒翊用裹着碎冰的丝帕擦拭水漓滚烫的额头,眼泪止不住地滑落,像湲湲流逝的生命。 “医不好的,不过我知道今后世间再也不会有人得此病症了。”她迷蒙的双眼露出了解脱的神采,司徒翊却痛得揪心,如此善良纤弱的女子竟要背负这么沉重的绝望和痛楚。 “冰消雪释散。”司徒翊一字一顿,仿佛在说临终遗言。 “你说什么!世上根本就没有那种东西,不过人云亦云而已,你可千万别当真。”她焦急地辩解,苍白的脸颊泛起令人担忧的红晕,司徒翊再也忍不住,伏在榻前哭了起来。 “别再瞒着我了,倘若你安然无恙,我或许还能活在你编织的谎言里,可是现在,我怎么能不恨!” 水漓惊恐地看着司徒翊,她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她低头看着颈间悬挂的小瓷瓶,深叹了口气。 * 司徒翊带水漓回宫之前,吩咐宫人将龙吟殿的花草全都移走,其它宫宇铲下的积雪全部送往龙吟殿正院,他想把明媚的春光和流逝的时光冰封在两人的生命之外。 “漓姐姐,我们回家了。”司徒翊小心翼翼地将水漓抱下马车,她的头发已经全白,在雪光映衬下流淌着冰冷清寒的光。耳边传来诅咒般地低语,一如他们成亲之时。 “雪妖、雪妖……” 司徒翊猛然转身,眼中是刺骨的寒意:“我还宁愿她是雪妖呢,那样就能永远陪着我!” 水漓没有说话,只轻抚他的胸口,示意他别动怒。突然,她的手颤抖了一下,眼中满是凄然和悲恸,司徒翊第一次从她眼中看到了不加掩饰的悲伤。 司徒翊将水漓放了下来,俯身将耳朵贴在她隆起的小腹上,感受胎儿的颤动:“漓姐姐,他在踢我。” 司徒翊声音很轻,却让整座宫院陷入死寂。 太后在众人的簇拥下走了过来,高贵的凤眼一挑:“你知道自己必死无疑,所以处心积虑地让翊儿爱上你,这可真是最狠的报复。” 水漓侧过头,眼泪落进积雪中,溅起一声微弱的呻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鬼霓裳(十五)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母后,你知道我为何改国号为‘永宁’吗,因为我希望你能还漓姐姐一份安宁。”司徒翊眸光暗淡,却藏着最深的悲戚:“这世上确实有很多事情可以安排,可是爱情不行。” “冰消雪释散没有解药,爱情更是无药可救。”司徒翊抱起水漓,朝寝殿走去。 水漓过了一会才缓缓开口:“成亲前夕,我听到了女官的对话,虽然不甚详细,却也猜到了自己此后的境遇。那时候很想一走了之,用最后的时间浪迹尘世。可是成亲那天看到了你,那么寂寞的样子,多需要我保护啊……倘若我们两个只能活一个,我愿意是你。” “只是我没想到,自己的出现却让你变得更加寂寞……” “即便是深入骨髓的寂寞,我也庆幸你出现过。”司徒翊贴着她的脸颊,眼中温柔满溢。 * 之后的半个月,是司徒翊一生中最惬意安宁的日子,他和水漓相守在寂静幽冷的寝殿里,不提即将到来的死亡,只畅想着未来虚幻的景象。 水漓的身体日渐虚弱,时常陷入昏睡,司徒翊握着她的手,描绘着许多幸福的画面,说着说着,连他自己都信了。 “漓姐姐,我们的宝宝又长大了,不管是男孩女孩,都取名‘沁’字好不好?沁入心扉,爱意绵延。” “我在看前朝的古籍,里面记载了一个叫冰凌城的地方,相传那里冰雪如云、终年严寒,永远没有春天。等我找到路径,我们就过去,在那里相守百年。” …… “放心吧,有沁儿陪着我,我不会孤单的。”水漓清莹的眼眸染上一层薄雾,凝结的泪珠滴落在司徒翊的掌心:“答应我,一定要好好的。” 他没说话,只恋恋不舍地看着她,他的至爱要走了,他生命中的美好也将一起葬入岁月寂寂的长河中,从此、寂寞永生…… “小翊,我们还差一杯合卺酒呢。” 司徒翊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龙凤金杯放在床沿,水漓浅然一笑:“要是能有当年成亲时的喜纱就好了。” “有的,我让人去取。”司徒翊转过身,水漓费力地撑起身子,打开悬在颈上的小瓷瓶,将药粉洒到司徒翊的酒杯中。 “夫妻饮过合卺酒,情意缠绵永不休——” 司徒翊才说完誓言,水漓已经倦怠地闭上了眼睛,司徒翊将她拥在怀中,贴着她的耳畔,说最后的话:“漓姐姐,对不起,我把瓷瓶里的药换了。” 十日前,司徒翊就察到了当年替太后研制毒药的柳太医,他惶恐认罪,说自己当初只是奉命行事,而且两年前水漓已经来找过自己,说只要他今后不再研制毒药,就不会揭发他。 “太子妃还让罪臣给了她两份‘忘尘’,说此后恩怨一笔勾销。”柳太医不停地磕头,力求将功赎罪。 司徒翊没说话,只觉得一块冰石压在胸口,一呼一吸皆是疼痛。“忘尘”是良性之毒,可让人忘记痛苦的往事。她定是悄悄给水岩将军服用,让他发病回乡养老,好逃过母后那劫。而另一份、想来是给他准备的。 “漓姐姐,如果不能记住你,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司徒翊拈起自己一缕发丝,合着水漓的白发拢成一束,系了个结。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水漓已经说不出话,只用最后的力气吻了吻他的胸口。斑斑泪迹让喜纱变成诡艳的红,宛若杜鹃泣血。 * “不!”柳夕挣扎着醒来,虚弱的身体仿佛死过一回,整颗心空落落的,茫然中又满是莫名的痛楚。那不属于她的伤痛,却因为太过真实的梦境,让她如亲身经历般刻骨煎熬。 司徒翊早已不知去向,整个大殿里空无一人,柳夕缓过神后,才发现自己手上攥着那方褪色的喜纱。她嗅出了上面隐匿的香气,是一种叫“失魂”的迷香药,会让人记忆错杂、思绪混乱。只是如果没人在一旁细细讲述,她是不可能化身为水漓,去做那场凄迷的梦、了解那段尘封的往事。 “真有妖气吗?我怎么没感觉到啊。” “是啊,都说人死不能复生,这都三年了,能活过来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鬼霓裳(十六)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你们是在说水漓吗?出什么事了!”柳夕踉踉跄跄地跑出宫殿,看着院子里扫雪的宫女。 “哦、我们也不太清楚,据说当年水漓下葬的时候,棺木中只有一件她常穿的衣裙,结果今天清晨衣裙突然出现在太后的床榻上,现下大家都在传,说雪妖要复生了!” 柳夕赶到太后寝宫的时候,殿内已经人满为患,众人都在嘘寒问暖,唯独司徒翊坐在一旁饮酒,醉意朦胧的眼中仍然溢满了痛苦和挣扎。 “太后勿需担忧,只消找到水漓的尸首做法焚烧就可以驱除妖气的。”术士安慰道。 司徒翊放下酒杯,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众人以为他要动怒,他却默然朝宫外走去,连背影都淡漠得好似随时会消散的乌云。 “不就是一个女人吗,世间女子千万,为何就非她不可呢。”太后神色哀然,众人第一次在她的目光中看到了畏惧。 “不就是一个皇位吗,谁坐都可以啊,为何就非我不可呢。”司徒翊抬头望着潇潇暮雪,仿佛看到了至爱的幻影,嘴角闪现了一抹笑容。 太后恍然察觉,自己的儿子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笑过了。 过了一会,跟随的内官派人来报:“太后放心,陛下是回龙吟殿休息了,宫娥内侍都在外殿候着,并无异样。” “我知道了!”柳夕惊愕地掩口,显然也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我知道水漓在哪了……” 司徒翊说,如果离开龙吟殿他会死。 他还捂住她的嘴,让她别把水漓吵醒。 因为,水漓一直在龙吟殿里…… * 司徒翊已醉得不省人事,却依然保持惯有的姿势,面壁而卧。太后命侍卫们将床榻移开,用铁锤砸墙。 “哗啦啦……”众人惊惧地瞪大双眼,太后脸上血气全失,她的心跟着眼前的墙壁一起碎落坍塌。 传说中的雪妖正静静地躺在墙里,水色衣裙、银色长发,腕上的手镯是唯一的光彩。她瘦弱的身体朝外侧着,正好和总是面壁而睡的司徒翊,日日相对、朝夕作伴。 一阵晚风破窗而入,三千银发如情丝般飘荡起伏,偌大的宫殿登时清香袅袅。司徒翊睁开眼睛,跌跌撞撞地跑到墙边,将水漓拥入怀中:“漓姐姐,不是我不听你的,是我真的活不下去、” “母后,哪里有什么雪妖,有的、只是我一颗不甘的心。我一直想着长大后就可以好好拥有她,却不知道,自己从得到的那刻起就在失去……” 此恨隔山海,山海填不平。 司徒翊的目光已经开始涣散了,在思绪混乱之前,他伸手扯过柳夕手中的喜纱,将自己和水漓的手紧紧缠在一起。 “太后,皇上三年来服用了太多的‘失魂’迷(药),以致身心俱损,只怕、” 柳夕木然地看着这一切,觉得自己如同三年前的司徒翊,眼睁睁地看着至爱离去,却无能为力。太后的哭声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她捂住疼痛难禁的胸口,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在她看来却是一方鲜红的喜纱。 突然忆起了那年梨花如雪,她在庭院中荡着秋千,父亲在一旁研制新药,偶尔抬头对她微笑。母亲却秀眉紧拧,眼中隐隐地忧虑:“医者本当救人,怎可研制毒药呢?”父亲摆摆手:“怕什么,是皇后让我做的,就算有报应,也该她先遭才对。” (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降鬼皇妃(一)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启禀皇上,颜御女求见。” 南宫逸辰眉毛一挑,他压根不记得有这号人物,几位陪同赏花的妃嫔面面相觑,显然也不知这位颜御女是何许人也。 众人不由把目光转向通报的戴公公,堂堂四品总管竟然亲自给一个从来没听过名号的七品小女官跑腿,着实让人有些诧异。 “她来做什么,真是怪了?”玉贵嫔和画贵嫔在花丛旁小声嘀咕,神情皆有些嫌恶。 “两位爱妃认识她?” 玉贵嫔难为情地笑笑:“回皇上,这位颜御女、跟我和画儿是堂姐妹。” 话音未落,其余妃嫔已开始窃窃私语。颜太傅府上出美女,膝下的孙女个个绝色,颜如玉、颜如雪、颜如画、颜如兰。前三位去年选秀时进宫,皆得圣宠,都被封了贵嫔,颜如兰则是燕王的正妃,这凭空冒出来的女子却是从来没听说过。 颜如画撇撇嘴,解释了一番。原来这位颜御女是她四叔颜垚的女儿,颜垚自小和三个兄长不同,不爱学文习武,却喜欢关在房中研究门异术,颜太傅多次家法伺候依然屡教不改,最后只得随他去了。 颜垚年满十六就辞别父母,说要去求仙问道,众人以为他看破红尘修仙去了。没想到三年后他却带回来一个女子,说无意中救了女子一命,她定要以身相许,只得带回家中。 于是两人住在府上最僻静的院落,过起了隐居的日子。后来不知起了什么争执,女子一走了之,颜垚过了几日也走了,只留下年仅五岁的女儿。刚开始大家以为二人争吵,气消了就会回来,谁知这一去就是十余年,或许早已不在人世了。 颜如画摇头道:“这位堂姐性情也古怪的很,那时我母亲觉得她一个人孤单,让她跟我们一起住,她居然说不用了,一个人挺好的。然后她就自己在小院子里住着,经常门窗紧闭,送饭的丫环都担心她一个人呆久了,会忘了怎么说话。” “总之她突然来见皇上确实有些怪,皇上要见么?”颜如玉秀眉轻蹙,一只纤纤玉手十分自然地挽上南宫逸辰的手臂,等着他开口拒绝。 “既跟爱妃是姐妹,还是该给她个面子,让她进来吧。”南宫逸辰淡淡一笑,伸手摆弄枝头的柳叶,似乎漫不经心。 众人颇为好地看着徐徐走近的女子,水色绸裙、湖色丝带,身形清瘦,素骨凝香,虽算不上绝色,但眉眼间却蕴着一脉清灵之气,宛若初春的雪花落在掌心,冰冷而略带香气。 “见过皇上、众妃娘娘。”颜御女俯身行礼,说话如蜻蜓点水,不肯多吐一个字。 “嗯,所谓何事?”南宫逸辰负着手,迎合她的冷淡。 “皇上可否借一步说话。”言者轻描淡写,听者却举坐哗然,连南宫逸辰都忍不住嘴角抽搐,他活了十九年,第一次有人跟他借一步说话。 “颜御女,你懂不懂规矩啊!”颜如画气得脸都红了。 南宫逸辰倒也没觉得很严重,反而对这个淡若云烟的女子笑了笑:“有什么事就说吧。” 颜御女朝南宫逸辰走了过来,伸手抓住他的衣袖,将他向自己身边扯了一步,不等旁边的颜如玉反应,简短的话已经送到南宫逸辰耳边,他愣了一下,才意识到她说的是——今夜我要侍寝。 “哦、这……”南宫逸辰看着眼前不染人间烟火的脸,实在难以置信。 “如何?” “好。” 这算什么事?简直让人一头雾水,难道在冷宫呆久了,所以想了个出制胜的招数?可是,那句话分明清淡如水,没有丝毫媚意,这女子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南宫逸辰想了几个时辰,还是没得出答案,只得跟真人过招去了。 按照宫里的规矩,第一次侍寝的妃嫔得身裹红纱,但她的眉宇间依旧没有喜色,艳丽的红纱在她身上都显得朦胧起来。不知为何,南宫逸辰有些怕她,她亭亭坐在那里,有种望而生畏的感觉。 “时候不早了,睡吧。” “嗯。”她点点头,躺下了。 南宫逸辰只得自己宽衣,上了龙榻后又自己放下帷幔,转头看她时,她已经恬然阖目。 “有没有搞错。”南宫逸辰虽然有些不满,但心情还不错,他本身也喜欢清静,无奈偌大的皇宫,万花丛中一片叶,那群千娇百媚的女子哪里肯给他独处的机会。 “皇上讨厌臣妾么?” “臣妾做错了什么,皇上都不来看臣妾。” “皇上能陪陪臣妾么?” …… 天哪,再美的女子烦人起来还不是一样,这位颜御女倒是好说话,不如封她为妃,想清静的时候就到她的寝宫留宿,岂不美哉。不过、她别是开始矜持,等得宠后就换了个人吧?自己上的当还算少?真是麻烦……南宫逸辰想着,思绪渐渐模糊起来。 昏昏欲睡间,一只冰凉的手爬上他的肩膀,南宫逸辰一怔,看来这位颜御女还是准备出招了。 纤细的柔荑顺着他的肩膀滑到脖颈,随后又按住了他的胸口,南宫逸辰突然觉得不对劲,这只手是从床榻外侧伸过来的,而颜御女分明靠墙躺着!那只手似乎知道了南宫逸辰的猜疑,即刻加重了力道,南宫逸辰呼吸困难起来,整个人竟然动弹不得,甚至连眼睛都睁不开。 “你做什么!”颜御女推开那只手,护住南宫逸辰。 南宫逸辰虽然睁不开眼睛,却感觉到她的气息拂面而来,他们此刻一定靠得极近。 “别管闲事!好不容易等到这至阴之夜,我定要取他的精魄!”女鬼幽冷的声音好似尖刀。 “休想。” “一个花心的昏君,犯得着这么拼死护着么?”女鬼似乎有些惧怕颜御女,开始离间策略。 “退——”颜御女声音冷淡,似乎准备拔剑出鞘,当然她不可能有剑,何况身上还裹着红纱。 南宫逸辰紧张之余不觉有点想笑,这女子跟鬼对话都这么简明扼要,鬼的话都比她多。 “哼,我看你能护他多久,自己都保不周全。”女鬼愤愤地说,但那股压迫的力量还是消失了。 南宫逸辰睁开眼睛,颜御女来不及收回动作,依然护在他身上。他刚想道谢,却被她清冷的眼神刺了一下。 “方才、” “你做噩梦了。” “可是我方才分明、呃——”南宫逸辰觉得胸口一阵闷痛,掀开亵衣,赫然看见一个血红的掌印。 “糟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降鬼皇妃(二)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颜御女赶紧伸手按住那枚掌印,南宫逸辰只觉得一股清流湲湲淌进胸口,疼痛渐渐消失了。 “什么都别想,好好睡一觉吧。”颜御女扶南宫逸辰躺下,用指尖在他胸口划了一道符。 “不知救命恩人尊姓大名?”南宫逸辰握住她的手腕,他想逗笑这个冷淡的女子。 “我不喜欢说笑。”颜御女将手抽回,背对着南宫逸辰躺下,过了一会才轻轻开口:“我叫颜忻。” “很好听的名字,是温馨的馨,还是欣喜的欣?” “心斤忻。” “哦,忻民之善的忻,好厉害的名字。” “想多了,是心有千斤重的意思。” 南宫逸辰睡意渐浓,遂摸索着将颜忻的手握在手心,沉沉地闭上眼睛,在思绪涣散之前,他听到一声无奈的叹息。 次日,南宫逸辰醒来时颜忻早已不见踪影:“人呢?” “回皇上,颜御女已经回去了。”戴总管说道。 “对了,你跟她有什么交情吗?”南宫逸辰皱起眉毛。 “皇上恕罪,奴婢跟这位颜御女并未有任何交情,只是、她说的话奴婢好像不太能拒绝。” 戴总管愁眉苦脸地道。 简明扼要,不容拒绝,对此南宫逸辰也深有体会,遂摆了摆手:“传旨下去,晋她为嫔,就称‘忻嫔’吧。” 南宫逸辰下朝后前往长乐宫请安,只见正殿内聊得热闹,应该在说颜忻的事。 “不知那位忻嫔是怎样的女子?”太后问道。 “太后还未见过么,她今日刚受晋封,按理该来给太后请安啊,怎么连个人影也没有。”淑妃有些不悦。 “太后恕罪,我那位堂妹性子孤僻,这些礼节恐怕全都不知。”颜如玉似乎很苦恼。 “也罢了,她自小是那样的环境,要改也难,大家多包容些就是了。”太后的语气竟然带着几分慈爱,这不仅让各位妃嫔吃惊,连南宫逸辰都很是诧异。 “逸儿来了,快坐、” 太后话音未落,一个小太监急急跑了进来,连礼节也顾不上,嘴里直嚷着:“不好了……” “怎么回事?” “皇上、太后,雪贵嫔突然腹痛不止,太医说胎息不稳,只怕——” “什么!快去看看。”太后急忙说道。 于是众人纷纷赶往颜氏姐妹居住的瑶华宫,内侍监则慌忙派人去请正在闭关的国师,毕竟皇上的第一个子嗣倘若有什么闪失,谁也担当不起。 南宫逸辰和太后刚进宫殿,颜如画就一脸自责地哭了起来:“皇上、太后,快救救雪儿姐姐,她昨夜就有点不舒服,我们还以为休息一下会好,没想到今晨突然严重起来,怎么办……” “皇上、母后,先别急,太医一定会想办法医治的。”皇后凌若柔宽慰道。 “怎么能不急!娘娘说的真轻松、”颜如画怒道,而后又慌忙掩口:“哎呀,嫔妾一时心急,还请娘娘别见怪。” “妹妹严重了。”凌若柔轻声道,各色眼神在她身后焦距,还伴随着不怀好意的窃窃私语,她有点站不住了。其实凌若柔也有孕在身,方才一路急赶身体已经有些吃不消,但现在南宫逸辰和太后都站着,她又不好坐下休息,只能勉强撑着,被颜如画这么一凶,更觉得难受。 “哦、”就在凌若柔快撑不住的时候,一只微凉的手扶住了她:“娘娘不舒服么,我扶你回宫休息吧。” 是凌若柔从未听过的声音,宛若夏日的凉风,在她耳畔漾起涟漪,她感激地看着眼前的女子,还不及说话,就被一阵杂沓的脚步声打断了。 “国师来了!” “快请。” 南宫靖天一脸严肃地走了进来,从袍袖中拿出一张黄符:“把辟邪咒悬在雪贵嫔的床头,快在院内给我摆阵。” “国师,不知情形如何?”南宫逸辰问道。 “昨夜天象就看出祸星显现,今日看来不详之气已然潜入皇上身侧,此后定要多加防范才是。” 众人都围在廊下准备看南宫靖天摆阵做法,颜忻趁乱跟太后说了句:“太后,我扶皇后回宫休息。” “哦、也好。”太后点点头,但看向颜忻的眼中却闪过一丝忧色。 “这位忻嫔还真是不谙世事,居然去讨好皇后。”其余妃嫔嗤笑道,已经走远的颜忻似乎听到了,转头冷冷地瞥了她们一眼。她的眼神除了冷之外并未有任何怪之处,大家却都莫名其妙地住了口,颜如画对着她的背影,狠狠啐了一声。 “妹妹,方才真是多谢你了。”凌若柔感激地道谢。 “娘娘不必客气。”颜忻悄悄褪下手腕上的白菩提珠串塞给凌若柔:“请娘娘戴在右手,不论发生何事都不可摘下,切记!” “嗯。”凌若柔认真地答应,背脊却一阵发凉。颜忻将她扶上车辇后就告辞了,不是往瑶华宫的方向,应该是回自己所住的宫院了。 南宫靖天做了半个时辰的法,宣布雪贵嫔和龙种暂且无碍,但不祥之气依然笼罩皇宫,他要继续回玉宇阁闭关,以保皇族平安。 “皇上,那位忻嫔、”南宫靖天欲言又止。 “请问国师,我那位堂妹有何不妥?”颜如玉皱眉问道。 “看不透,反正绝不是一般人呵。”南宫靖天揉了揉眉心,挥袖离去。 “连国师都看不透的人,是什么人呀!” “国师不是说昨夜有祸星显现么,昨天正好是忻嫔第一次侍寝,会不会?” …… 众人顿时议论纷纷,南宫逸辰剑眉一凛:“够了,都回去吧,雪贵嫔不是需要静养吗。” 南宫逸辰陪了颜如雪一夜,见她气色已有好转,遂放下心来。下朝之后他不想去长乐宫凑热闹,就到御花园散心。 “昨日忻嫔去了皇后那里?” “回皇上,忻嫔只是将皇后送上车辇,就回自己住处了。” “她住何处?” “住在青容华的宫院。” 青容华是后宫为数不多喜欢静处的嫔妃,南宫逸辰有段时间频频去她的寝宫,众人以为她受盛宠,其实南宫逸辰只是想清静清静。谁知却给青容华带来厄运,一夜之间容貌被毁。 “皇上若真心待过臣妾,就别再来了。”青容华隔着帘幔,和南宫逸辰作别。 “大半年了,不知她好些没有。”南宫逸辰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的心就像飘渺的云,别说是旁人,就连自己也不知道要飘向何处。 让他意外的是,青容华竟然蒙着面纱出来接驾,将南宫逸辰带到寝殿,并关上了门。南宫逸辰只以为她毁容后不喜见人,故未察觉有什么不妥。 “青儿,你好多了。”南宫逸辰笑道。 青容华淡笑着立在南宫逸辰身侧:“想必皇上知道当初是谁毁了臣妾的容貌了?” “这、朕不知。”南宫逸辰心一提。 “那皇上为何不查呢?不想查?是啊,一张脸而已,不过是被更绝色的脸给毁了,有什么大不了的。”清容华突然掀开面纱,露出满是伤疤的脸,南宫逸辰吃了一惊,慌忙躲避,却发觉她尖细的指甲已经刺进自己的胸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降鬼皇妃(三)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青姐姐!”颜忻突然从窗外跃了进来,一手抓住青容华的手,另一只手则按住她的后颈:“青姐姐、青姐姐,快醒醒!” 青容华松了手,颓然倒地。 “快把她抱回床榻。”颜忻语气冷淡,甚至还含着厌恶。 “你回去吧,方才的事和青容华无关,你不能降罪给她。”颜忻头也不抬地给青容华施针,似乎根本不想理南宫逸辰。 南宫逸辰只觉得说不出的冤郁,转身准备离去,颜忻却拿出一个瓷瓶递给他:“自己上药,别让人发现了。” “那我还是先留在这吧。”南宫逸辰解开衣带,发现伤得还挺严重,却不敢说话,只得打开瓷瓶慢慢地抹药。 颜忻给青容华施完针后,轻轻放下帷幔,在床沿摆了一排泛着铜绿的铜钱。 “原来她这么恨我。”南宫逸辰长叹了口气。 “你方才看到她的脸还想躲开呢,一夜之间变得不能见人,谁会不恨?”颜忻的语气比昨天要冷漠许多,昨天是初冬的雪,今天却凝成了深冬的寒冰。 “不过,青姐姐对你还算宽容,方才是被鬼上身了。”颜忻走到南宫逸辰身边,像昨夜那般将手放上他的胸口,却看到刚刚结痂的血迹,黛眉一蹙:“怪了,昨夜才画过符咒怎么会、算了,你快回去吧。” “你、会阴阳之术?” “不会。” “那这些是、” “巫术。” …… “你今夜要去哪里就寝?” “回房可以吧、”南宫逸辰悄悄觑了颜忻一眼,见她正拿着一枚绿得发黑的刀币细看,以为她默许了,便向她点了个头,转身准备离开。 “真是麻烦,那入夜后我去找你好了。” 如此嫌恶的语气,南宫逸辰很想回一句:“你不愿意来就别来。”但终究还是没说出口,对这个冷冰冰的女子,他察觉自己心里隐隐有一种情愫,比好更甚。 谁知南宫逸辰用完晚膳后就开始犯困,连他自己也觉得诧异,难道今天被青容华吓到了?无奈眼前发黑,只好上床榻就寝,吩咐戴总管等会给颜忻引路。 南宫逸辰一闭上眼睛,就觉得整个人仿佛陷入了黑暗的虚空,是被梦魇住了吗?他强迫自己转醒,可身体动弹不了分毫,但神思却非常清楚,在黑暗中胡乱游走。 不知过了多久,他看到远处有微弱的白光,便寻着光亮走去,好像来到了一个神秘的洞穴。一个纤弱的女子被重重黄符束在了黑暗深处,那微弱的白光,就是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 “被封印的妖女?”南宫逸辰有些怪,女子低着头,凌乱的发丝遮住了脸,根本什么都看不清,但他却莫名觉得眼熟。 他终是按捺不住好,轻轻走了过去。女子似乎有所察觉,虚弱地抬起头,她眉心刺了一根很长的银针,南宫逸辰看了都觉得疼。 倏然一阵风起,阴寒的气息让人毛骨悚然,女子凌乱的发丝被吹散,露出了惨白的脸。 “颜忻!”南宫逸辰惊愕地看着她。 “你是南宫逸辰?”女子却仿佛才认识他一般,仇恨的目光宛若两把尖刀,直直朝他刺去,即便是在梦里,南宫逸辰仍被吓得一身冷汗。 “呼,怎么回事……”南宫逸辰惊坐起身,方才的梦境诡异却真实,颜忻到底是、不可能是妖吧? “皇上,忻嫔来了。”戴总管在门外禀报,颜忻已经拉开檀木雕花门走了进来。 “你还好吧?” “哦、”南宫逸辰压下心底的慌乱,悄悄打量颜忻,她这话问的,好像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一样。 颜忻见南宫逸辰没什么大碍,遂转身在桌边坐下,斟了盏清茶,缓缓啜着。她很随意的穿了条湖绿色丝裙,腰带用粉色纱巾轻轻一挽,整个人便好似碧波中幽幽绽放的荷花,清丽出尘,飘然若仙。 “怎么看也不像妖啊,反倒像仙子。”南宫逸辰嘀咕着,悄悄朝她眉心看去,却愕然发现,她的眉心真的有一个小红点,不是红痣,是被针刺的痕迹…… “你看我做什么?”颜忻抬起头,目光很冷,却是一片清辉,跟噩梦中截然不同。 “哦、好看呗。”南宫逸辰讪笑着,走到她身旁坐下,佯装无意地侧头:“你眉心上有个很小的红痣啊。” 颜忻仿佛被针刺了一般,慌忙抬手遮挡,眼中的清冷散去,化作粼粼江水,流淌着无尽的凄楚。顷刻间,又恢复了平静,若不是脸颊上残留的泪痕,南宫逸辰简直要怀疑自己看到了幻象。 “你哭了、”南宫逸辰用指尖接住那颗破碎的晶莹,这是她身上的第一缕温暖。 “别这样。”颜忻逃离般地起身,走到窗边,蹙眉看着阴蓝的夜色。 “皇上,不好了!瑶华宫又出事了,雪贵嫔像中邪一般哭闹不止,还要寻短见,国师已经赶过去做法了,说邪气非常重……”戴总管似乎也被吓得不善,声音有些语无伦次。 南宫逸辰吃了一惊,扯过衣袍准备出去,却被颜忻抓住了手臂:“别去。” “什么!”南宫逸辰诧异地看着颜忻,不解之中带着点埋怨,他虽算不上心急如焚,但还是颇为担心的。毕竟在这个时候,作为夫君的他总该相陪。 “不能去。”颜忻的眼神很坚定:“去了才会出事,相信我!” “好、我信你。”南宫逸辰被她的气势镇住了,又或许,冥冥之中有一种情愫在指引,让他对她深信不疑。 两人在幽暗的宫殿里静坐了一个时辰,仍没有好消息传来,南宫逸辰担忧愈甚,侧头看向颜忻,见她闭着眼睛,露出痛苦的神情,好似噩梦中被封印的样子—— “皇上、”戴总管的声音轻若蚊蝇:“雪贵嫔她、怕是不行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降鬼皇妃(四)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什么!怎么会……”南宫逸辰霍地起身,一时说不出话来。 颜忻也睁开了眼睛,黛眉深拧,似乎下了什么决心:“既然非要去,就去吧。” 南宫逸辰不由一愣,她这话,好像不是对他说的,那神情,仿佛在跟谁隔空对话。 戴总管已经备好车辇,按颜忻的位分自然不能跟南宫逸辰共乘一辇,但她显然不以为意,南宫逸辰上车后,她便轻轻一跃,跟了上去,动作轻盈如燕,众人一时都没反应过来,只闻见一缕若有若无的幽香,她已平静地将车帷放下。 “这女子好生怪,都不怕皇上怪罪么?”戴总管暗自纳罕,两人的对话他方才在门外听得清清楚楚,倘若雪贵嫔有什么不测,这忻嫔还不被定个凌(迟)之罪才怪? 南宫逸辰踏进瑶华宫时,颜如雪已经奄奄一息了,太后、皇后和位分高的妃嫔全都聚在内殿,看南宫靖天做法。 南宫靖天盘腿坐在蒲团上,双目紧闭,口中念念有词,手上的铜钱剑闪着微红的光。殿内门窗紧闭,颜如雪床榻上的黄符却被吹得沙沙作响,气氛莫名诡异。 突然,一阵阴风刮来,黄符如落叶般四处飘散,南宫靖天大喝一声,黄符纷纷燃起赤红的火焰,如被指引一般朝铜钱剑飞去,南宫靖天举起“火剑”直刺颜如雪的床头。 “急急如律令,灭!” “嗯、”颜如雪呻吟着,缓缓睁开眼睛,众人松了口气。南宫靖天却疲惫地扶着墙,喷出一口黑血。 “小心!”颜忻冲到南宫靖天旁边,将他推倒在地,他方才扶着的墙面上赫然出现一排黑色的掌印,手掌枯瘦,手指尖细,分明不是人的手。 众人看傻了眼,南宫靖天的脸色十分阴沉,显然没想到自己会遭暗算。颜忻将他扶了起来,脸色也很差。 “颜垚教你的?”南宫靖天声音沙哑,方才的斗法想必耗了不少元气。 “颜垚?”颜忻语气轻蔑,嘴角泛起一丝冷笑:“我不认识他。” 虽然她五岁的时候便被双亲抛下,此后不闻不问,但如此说自己的父亲,显然不孝至极。不等其它人开口,颜如玉先训斥起来:“你这是什么话,连自己的父亲都不认吗,我们颜家怎么会有你这种不孝女!” 颜忻没说话,甚至连看都懒得朝她看,只靠在黑手印旁边,静静地站着,仿佛与世隔绝。 “哦、”凌若柔忽然捂着肚子坐到地上。其余人都围在颜如雪床边,因此倒是南宫靖天第一个走了过去。 “娘娘怎么了,不舒服吗?呀!你怎么会佩戴这种东西,快扔了!”南宫靖天指着凌若柔手腕上的白菩提珠串,仿佛看到了什么不祥之物。 “这……”凌若柔低着头,暗暗瞥了颜忻一眼,见她依然靠着墙,好像什么都不曾听见。 “娘娘,快把手串扔了!”南宫靖天催促道。 “这、这是我母亲的遗物,怎么能扔呢。”凌若柔脸色苍白,却下意识地护住手腕。 “可是它邪气极重,倘若再不摘下,您腹中的龙种就难保了。”南宫靖天竭力压下怒气,还没人敢这么不给他面子,更何况还是个失势的皇后。 “皇后,国师既如此说,你就快些摘下吧。”太后说道,一旁的妃嫔也开始小声的冷嘲热讽。 “是。”凌若柔点点头,刚抬起手要摘,又停住了:“哎呀,怎么就突然好了,一点都不疼了。” “可能是方才站久了的缘故,劳烦国师了。既然雪贵嫔已经无大碍,我就先回去休息了。”凌若柔扶着墙站起来,匆匆向太后和南宫逸辰行了礼,转身便走。 众人大为诧异,一向逆来顺受的皇后怎么突然转了性,别是也中邪了吧。 “娘娘稍待,我送你。”颜忻跟了过去,低头垂眸,依旧看不出心绪。不过她比凌若柔还过分,因为连礼都没行,直接就出了宫门。 “很疼么?”颜忻扶住凌若柔,却发现她全身都在微微颤抖。 “嗯、快受不了了。”凌若柔咬着唇,眸中含泪,想来已忍耐到极点。 颜忻连忙将她搀上马车,从衣襟拿出一个小瓷瓶:“快喝了。” 颜忻打开瓶塞,瓶口飘出一缕怪的气味,但凌若柔并没有起疑,接过去一饮而尽。 “你为何会相信我?”颜忻见凌若柔气色稍缓,轻声问道,清莹的眼眸含着一丝好。 “我也说不好,就是愿意相信。”凌若柔浅然一笑,苍白的脸颊好似一弯渐渐消减的下弦月:“只是、国师为何要说你给我的手串有邪气?” “因为真的有。”颜忻苦涩一笑,指尖悄悄扣入掌心:“不过后面那些话是危言耸听,他刚被人摆了一道,怒气没地方发泄。” 凌若柔看着颜忻倒映在车壁上的影子,若有所思。 “去年我爹因罪被罢黜,我还是求皇上让我出宫为他送行。你不愿意认你爹,是不是因为、他做了很可怕的事?”凌若柔轻缓的声音满是同情和叹息:“其实,不止你的手串有邪气,你身上、怕是也有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降鬼皇妃(五)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颜忻微微一颤,仿佛戴着的面具忽然被人揭开,但眼眸依旧清透出尘,没有过多的情愫。 “忻妹妹。”凌若柔轻轻握住颜忻的手:“我知道我挡了她们的路,命不久矣,只是腹中的孩子若是女孩,或许还能逃过一劫,你能不能、替我照顾她?” “娘娘,我身上有邪气,你还敢把孩子交给我?”颜忻有些诧异地看着面前这温婉柔弱的女子,却发现她的眼眸熠熠生辉:“为何不能,你只是身上有邪气,又不是心里有。” “可是娘娘找错人了。”颜忻低着头,苍茫一笑:“别人是身不由己,而我、是命不由己。” 凌若柔突然跪了下来:“只要你答应,我可以给你想要的东西。” “你怎么知道我想要什么?”颜忻颦着眉,不想再听下去。 “我可以给你我的、魂魄。”最后两个字凌若柔只张了个口型,似乎也知晓潜藏在暗处的窥视,但颜忻还是慌忙捂住了她的嘴,目光复杂地望着她。 “这话切不可再提,否则、你会变得比我还可怕。”颜忻说完,也不管马车驶到了哪里,径直掀开车帷跳了下去。 颜忻还不及站稳,就“飞”过来两个黑衣人,雪色匕首横上了她的脖颈。 “对不住,跟我们走一趟。” “去哪?” “玉宇阁。” “没空。” “那我们就不客气了。”黑衣人将匕首朝颜忻的脖颈上一压,白皙的皮肤划出一道伤口,但流出来的却不是鲜血,而是有些凝固的、黑红色浓血——分明是砍在尸首上的感觉! “鬼、鬼……”两个黑衣人战战兢兢地对望一眼,险些忘了怎么跑。 “娘娘都看到了,还不快走?”颜忻抬起头,看着立在花丛边的凌若柔,她纤细的身体在夜风中瑟瑟发抖,但还是静默地伫立着,没有退后。 “我知道、唯有你能帮我。”凌若柔走到颜忻面前,担忧地看着她颈上的伤痕,却发现暗红的血痂已在渐渐愈合。但她好像拼了一颗决心,在颜忻身上孤注一掷:“倘若你能保我的孩子一世平安,我即便魂飞魄散也在所不惜……” “何苦呢。”颜忻叹了口气:“既然你这么执着,那明日就到未央宫过夜吧。不论发生什么事都要留住南宫逸辰,子时过后我来找你。” 凌若柔点点头:“是不是、雪贵嫔又会有什么不测?” “她是装的,自然随时都会有事。” “装的?可是国师今天开坛做法,那么久才、”凌若柔愕然掩口:“难道说,国师和颜家是串通好的!不对呀,你方才不是还救他么?” “我救他,又不表示他是好人。”颜忻的嘴角弯起一丝讥诮,轻轻闭上眼睛,眉心的红点燃成了一缕诡艳的火焰。 * 次日,颜如雪身体虽然有所好转,神志却还有些不清,总说在寝殿看到鬼影子,不能再住下去。 “要不去未央宫住一阵吧?阳气最盛之地,鬼怪自当忌惮。” 不知谁提了一句,太后点头应允,南宫逸辰却想到那天夜里出现的女鬼,吩咐戴总管不敢怠慢,黄符和铜钱剑都得备齐才好。 “娘娘,皇上正陪我们娘娘在内殿说话呢,你来做什么?”颜如雪的侍女将凌若柔拦在门外,语气轻蔑。 “我有要事禀告,你通报一下吧。” “皇上说任何人不得打扰。”侍女冷着脸,以为凌若柔会知难而退,没想到她竟然侧过身,闪到自己身后,推开了檀木雕花门。 门上贴着几张黄符,凌若柔的右手碰到时竟觉得有些灼痛,低头一看,手背上出现了一团黑灰,像被烧过一样。 “啊!妖、妖……皇后中邪了!”侍女们喊了起来。 凌若柔不动声色地将手掩入衣袖,徐徐朝内殿走去,声音清冷如霜:“好了,留点体力,等皇上废我的时候再喊也不迟。” “皇后来了,坐吧。”南宫逸辰有些讪讪的,想坐直,却被颜如雪拉住了手臂。 颜如雪躺在床榻上,乖巧地靠着南宫逸辰的肩膀,盈盈媚眼轻慢地瞥着凌若柔,慵懒地开口:“妹妹身子重,不便行礼,姐姐别介意才好。” “妹妹哪里话,我今夜无处可去,想在外殿坐一宿,你也别介意才是。”凌若柔说完,便帮他们放下纱帘,自己在外殿的卧榻上坐了。 “姐姐你这是做什么!”颜如雪大为诧异,脸上满是鄙夷:“姐姐贵为皇后,应当恪守闺范才对,怎能如此失仪。” 凌若柔低着头,轻声数着手腕上的菩提串,怪的是,颗数好像怎么数都数不对。 颜如雪见凌若柔不搭理自己,便怨怨地看向南宫逸辰,等着他下逐客令。南宫逸辰却起身拿了本,慢慢翻看。 子时三刻。凌若柔看了看更漏,悬着的心放下不少。她虽然横着心,为了孩子什么也不怕,但她本性淑婉娴静,这尴尬的气氛实在太难熬了。 “着火了、着火了……”突然,门外一片吵杂,南宫逸辰警觉地起身,讶然发现透过窗纸,都能看到冲天的火光。 “皇上,玉宇阁着火了,火势极大、”戴总管的声音止不住打颤,差点咬到舌头。 玉宇阁是国师住的琼楼,历朝国师都在阁楼上观天象以通国运,倘若被烧毁,是多么不祥的噩兆! “国师怎么样了?”南宫逸辰赶忙问道。 “内官说国师一整日都在阁内入定,也不知能不能救出。这火来得古怪,定是有人放火作祟。” 南宫逸辰一拳砸在桌上:“宣内阁大臣进殿议事。” “皇上,先别出去,等火势好些再说吧。”凌若柔拦住南宫逸辰,黛眉深颦,这火不知和昨夜劫持颜忻的两个黑衣人有没有干系? “姐姐,你别是真的中邪了吧?出这么大的事都不急,你跟颜忻到底在筹划什么!”颜如雪气愤地起身,企图推开凌若柔。 “雪贵嫔这么说自己的堂姐,怕是不太好吧。”凌若柔早有防备,连忙退到墙边,免得颜如雪假意摔倒,嫁祸给自己。 但颜如雪显然技高一筹,更早一步抓住了凌若柔的衣袖,见她往墙上靠,便做出被她“连累”的样子,撞到了墙上。 “啊!好痛,皇上、救命啊……”颜如雪尖叫着,哭了起来。 凌若柔咬着唇,努力不让自己昏迷,她不知道颜如雪的惨叫是真是假,但她自己,真是疼得刺骨。 “快、”南宫逸辰刚要喊人,却有人破窗而入。 颜忻披散着头发,脸颊沾着尘污,身上有好几处伤痕,裙摆上甚至还带着几星火焰,整个人好像刚从火海中逃生。她俯身扶起凌若柔:“坚持一下。” “糟了,快把她们抱到床榻上。”颜忻冲南宫逸辰喊道。 南宫逸辰本想叫人传太医,却发现两人的气色极差,颜如雪方才还不停地喊疼,这会已经昏死过去,跟昨夜中邪时的神情如出一辙。 “是不是要做法?”南宫逸辰问道。 “嗯。”颜忻点点头:“不过我受了伤,只能救一个,你要救哪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降鬼皇妃(六)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这——”南宫逸辰犯难地看着颜忻,却见她眉头紧蹙,一手捂着胸口,痛苦的神情像极了他梦中被囚禁的女子。 “你不要紧吧?”南宫逸辰想去扶她,她却弯身坐在床榻边,低头探看凌若柔和颜如雪的眉心。 “想好没有,救哪个?”颜忻声音虚弱,夹杂着隐隐的厌倦。 “你真的不要紧吗,救完了她们你不会有事吧?昨天国师可是拼了半条命,你这样子、我实在担心——” “担心什么?”颜忻侧过头,看着满脸担忧的南宫逸辰,不由一愣,寒江般的眼眸泛起凄迷的薄雾:“你不会是、担心我吧……” 颜忻话音未落,宫门就被推开了,南宫逸辰还没来得及开口,颜如玉和颜如画已经冲到床榻边哭了起来。 颜如画抓住颜忻的手臂,不停地摇晃:“你愣着做什么,快救雪儿姐姐啊!” “她这个样子,怎么救。”南宫逸辰扶住颜忻,示意颜如画松手:“不知国师怎么样了?” “逸儿,着火的时候国师正在入定,因此受了重伤,太医正在医治呢。”太后叹了口气:“皇后和雪贵嫔情形如何?” “两人都昏迷不醒。”南宫逸皱着眉,却见颜忻悄悄握住凌若柔的手。 “皇上别急。”一个术士走到塌边,是南宫靖天的得意弟子:“还好国师早有防备,准备了一张保命灵符,可延缓七日,待国师复原之后做法即可。” “那快给雪儿贴上啊。”颜如玉叫道。 “只有一张吗?” “皇上恕罪,师父入定前怕雪贵嫔有什么差池,特为备下的,不知皇后也会出事。” 南宫逸辰头痛不已,太后也一脸愁容,思量了一会终于无奈地开口:“太医说雪贵嫔怀的是皇子?那皇后呢?” 几位太医跪到地上,为首的周太医开口道:“皇上、太后,据臣等诊脉,雪贵嫔怀的是皇子无疑,而皇后娘娘、怀的应该是公主。” 静默中,答案似乎已经明了。 颜忻嘴角泛起一丝冷笑,侧头对术士道:“那还不快给雪贵嫔贴符,既然未央宫也不够太平,就移驾到太后寝宫去吧。” 颜忻说完,却从衣襟里拿出一条红布,盖在凌若柔的额头,而后咬破中指,点在她的眉心,嘴唇翕动着,似乎在念咒。 “你在干嘛!既然有这本事,还不快救雪儿姐姐!”颜如画猛然一推,颜忻猝不及防,头撞在床栏上。 颜忻急忙用手遮掩,但浓稠的黑血还是从指缝间透了出来。颜如画看傻了眼,刚要尖叫,却被颜如玉捂住了嘴。颜家倘若出了妖女,她们颜氏姐妹的前途自然会受影响,还是装作没看见好了,反正祖父和南宫靖天有约定,量他也不敢不救颜如雪。 南宫逸辰吩咐侍女送太后和雪贵嫔回宫休息,而后又遣退了众人,偌大的寝殿只剩下他和颜忻,外加昏迷不醒的凌若柔。 “伤的厉害吗?”南宫逸辰拿了瓶金疮药走到颜忻身边,却见她额角的伤口已经愈合,但手上那抹黑血仍让人触目惊心。 “你到底……” 颜忻用丝绢拭去黑血,淡淡地往地上一抛,却见南宫逸辰凝重地看着自己,那种眼神是她从未见过的,担忧中还带着心疼。 “别想我的事了,救皇后要紧。”颜忻扯过南宫逸辰的左手,将白玉扳指拿了下来,在手中看了一番,大概觉得能用,便继续咬破自己的中指,按在凌若柔的眉心。 南宫逸辰轻轻靠近她唇边,一阵听不懂的咒语之后,是很温和的声音:“别怕,定住心神,在这休息一会,孩子不会有事的。一魂一魄,先跟我走。” 两星白光从凌若柔的眉心钻了出来,而后缓缓停在玉扳指上。颜忻将玉扳指重新戴回南宫逸辰的左手:“绝对不能摘下来,不然皇后会有性命之忧。” “皇后的一魂一魄在这里面?” “你、你怎么知道?”颜忻吃了一惊:“不可能啊,我方才分明是用心神和皇后交流,根本没发出声音。” “是吗?可是我静下心来就听见了。”南宫逸辰也有些错愕,伸手轻抚她瘦削的肩:“不知为何,我总有一种感觉,我们冥冥之中好像有什么牵连。” “你听过一个传说吗?”颜忻悠悠地开口:“月老会牵红线,让有情人终成眷属。” 南宫逸辰吃惊地看着颜忻,这根本不像她说的话。果然,她顿了顿,继续说下去:“其实,除了红线之外,有些人还会被系上黑线。黑线的作用和红线相反,被系上的两个人永远都不能够在一起。” “否则?” “会死。” 颜忻站起身,清冷的眼眸多了一缕无奈:“皇后少了一魂一魄,醒来之后会很虚弱。你让人送她回宫,然后放出风声,说她活不了多久,这样他们就不会再对她下手了。” “谢谢。其实方才、我想救皇后,可我不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不然即便救活了她,颜家人也断不会放过她们母女的。” “别难过了,你很快就不用做傀儡了。” “那你呢?” “我?”颜忻伤惨一笑,唇畔满是讥诮:“我不是傀儡,是奴隶。” 话音未落,尖锐的声音响起,颜忻摔倒在地,脸上赫然出现一道掌印。她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而那个人,隐匿在虚无之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降鬼皇妃(七)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谁!?”南宫逸辰慌忙跑过去护住颜忻,心疼地看着她颊上的红痕,可惜一切又恢复了平静,他只能对着空气怒目而视。 “究竟怎么回事,是谁在利用你?”南宫逸辰拥住她纤瘦的肩,贴在她耳畔轻语。 颜忻轻轻转身,又恢复了波澜不惊的神情,只是眸中的倦怠之色让人心酸:“我走了。” “我是真的想救你……” “我知道。” * 一切似乎又回到了从前,凌若柔如往昔般温柔沉默,在凤仪宫安静养病;国师伤好之后做法救醒了颜如雪,颜氏姐妹继续恃宠而骄;被烧毁的玉宇阁也在重建之中,不足三月便恢复了之前的堂皇;而那个清冷的女子,则重返被遗忘的角落,因为极少有人提及,竟好像从未出现过。 南宫逸辰时常看着手上的玉扳指出神,他无法将那抹清冷的身影从心中抹去,反而时时觉得疼惜。自己被人监视都这般难熬,而颜忻,可是被鬼监视啊,那骇人的折磨,简直让人窒息。 真的风平浪静了吗,还是在蓄意更大的阴谋? 深夜,南宫逸辰又坠入了黑暗的深渊,这次除了浓墨般的黑雾之外,还觉得彻骨的冷。远处的白光变得十分微弱,好似即将熄灭的烛火,他心一紧,慌忙走了过去。女子被死死束在黑暗深处,身上的层层黄符发出幽红的光。 “颜忻。”南宫逸辰轻声喊道,女子却无丝毫反应,她的头垂得很低,眉心的银针好像又没入几分。他突然觉得不对,黄符都是用朱砂画的,但束缚女子的符咒却红得诡异,仿佛来自幽冥地狱的酷刑。 一阵剧痛传来,南宫逸辰猛然惊醒。 “皇上,您怎么了?”颜如画睡眼惺忪,用丝帕擦拭他额间的冷汗。 “没事。”南宫逸辰说得很勉强,他低头朝左手看去,玉扳指并无异样,但拇指却疼痛难忍,仿佛也刺入了长长的银针,蚀骨的疼。 “皇上,您的手不舒服么?”颜如画察觉到不妥,执起南宫逸辰的手,细细探看。 “没事,快睡吧。”南宫逸辰皱起眉头,语气不由透出几分厌烦。颜如画抓紧衣袖,旋即还是平复了心情,乖巧地点头。 怎奈疼痛一直持续着,甚至几度觉得手指要被砍断了,南宫逸辰彻夜未眠,起床盥漱时,整只手已经动弹不得。 “皇上,是不是手麻了,还是抽筋了?”颜如画关切地问道,宫娥内侍全都将目光望向南宫逸辰的左手。 “无妨。”他虽竭力掩饰,但擅长察言观色的众人已然看出了其中的不妥。 下朝后去颜忻那问问吧,南宫逸辰叹了口气,这段时间他几次让侍从给颜忻送信,问她是否方便见面,但颜忻连看都没看,就直接让侍从原封不动地送了回来。想到她脸上莫名出现的掌印,依旧诡异得让人心有余悸,他是不敢再献“殷勤”了。 * “母后,您不舒服?”南宫逸辰刚踏进长乐宫,便看到太后一脸倦容地靠在卧榻上,太医正在诊脉。 “也不知怎么回事,这几日总做噩梦,头有点晕。”太后疲倦地摇摇头:“怎么,哀家听说逸儿今晨也有不适?吴太医,你去给皇上诊脉。” “母后放心,我没事。”南宫逸辰不好拒绝,只得佯装无事地将手放到脉枕上。 没想到吴太医却不嫌事大地惊呼一声:“皇上,您左手苍白,血流不畅啊。而且脉气艰涩,脉道受阻……皇上,玉扳指是不是有些紧?” “你诊你的脉,又扯上玉扳指做什么。”南宫逸辰不悦道,示意吴太医别再说下去。 谁知这太医竟没眼色,继续侃侃而谈:“皇上,俗话说,‘人养玉,玉养人’这人气若和玉气不和便会影响身体,若是通灵的古玉则更为不妙,会撷取、” “行了、行了,我看你除了医术,门异术也研究的不少。”南宫逸辰打断吴太医的话,心底却隐隐觉得不妙。这太医是他们派来试水的吧,暗中的棋局是不是已经布好了? “逸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你把玉扳指摘了吧。”太后有些担心地看着南宫逸辰的左手,确实比右手显得没血色。 “母后,我真没觉得有何不妥。” “逸儿,这点小事有什么好固执的,怎么跟皇后那日一样。”太后皱起眉头:“皇后那天不肯听国师的,没摘下手串,结果这会还病着呢。” “母后,皇后的病跟手串无关吧、”南宫逸辰想反驳,但还是忍住了:“母后放心,我身体未有不适,今日政(事)繁多,我先回房批阅奏折了。” 太后看着南宫逸辰的背影,长叹了口气,求助地望向角落,玛瑙屏风后面立着一个褐衣男子,看似仙风道骨,眉宇间却夹杂着阴鸷之气。 * 南宫逸辰批完奏折不过掌灯时分,也许疼痛耗费了太多体力,只觉得疲惫不堪,遂直接在房的卧榻上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冷风破窗而入,他惊坐起身,却发现连宫内的烛火都不曾晃动。南宫逸辰犹疑地环顾四周,冷风依然飕飕地刮着,让人不寒而栗,难道监视颜忻的气息已经潜入自己身侧? “扳指呢!”他看着空荡荡的左手,呼吸急促,那上面可有凌若柔的一魂一魄,颜忻交代绝不能摘下来的。 “方才谁进来过!” “皇上,我们一直守在门外,没有任何人进房啊。”众人看南宫逸辰面色不善,连大气也不敢出。 要说方才有什么动静,就是一扇窗有轻微的响动,但他们过去查看时,却没有任何不妥。 “皇上,不好了……”两个小太监急急跑来,跪在地上喘气不迭。 “怎么,皇后出了什么事?”南宫逸辰慌忙问道。 “不、不是皇后,是雪贵嫔。雪贵嫔难产,太医说情况十分不妙,只怕母子都有危险……” “快备辇。”南宫逸辰连忙吩咐内官备辇,一行人往瑶华宫赶去。 * “该死的奴婢,眼瞎了啊。看到圣驾不跪地行礼,还横冲直撞,拖下去杖责一百下!” “放手,我有急事。”冷淡的声音传来,南宫逸辰立即掀开车帘:“是去看雪贵嫔吧,快上来。” “我去找皇后,快让他们放开我。”颜忻的声音沙哑而微弱,语气却分外坚定。 南宫逸辰心一紧,她似乎出来的非常匆忙,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绢衣,青丝被夜风吹得凌乱不堪,俨然他梦中被囚禁的女子模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降鬼皇妃(八)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南宫逸辰急忙下了马车,走到颜忻身边,握住她冰冷纤细的手臂:“对不起,我方才做了个噩梦,醒来后扳指就不见了,皇后是不是会有事?你呢,这样赶去救她能行么?” “你别管了。”她匆匆推开他,欲转身离去。 “颜忻!你不能有事……”不知为何,南宫逸辰感到莫名的恐惧,直觉告诉他,蓄意已久的阴谋要在今夜爆发了。 “南宫逸辰。”颜忻抬头看着他,清冷的眼眸第一次蕴含着柔情:“我曾经很恨你,如今不恨了,你记住这句话就好。” 颜忻说完,便转身跑开了,疾行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南宫逸辰只觉得心一空,怅然捂住胸口。 南宫逸辰刚迈进瑶华宫,就觉得气氛阴沉得可怕。南宫靖天盘腿坐在外殿,十几个弟子围了一圈,摆成八卦阵。每个人面前都摆着一盏长明灯,可惜灯火如豆,几近熄灭,好似奄奄一息的颜如雪。 众人连大气都不敢出,只看着南宫靖天的脸色由白变青,眉头越皱越深。突然,白光一闪,南宫逸辰惊愕地看见梦中的颜忻走了进来,她披散着头发,眉心的银针闪着诡艳的红光,怨愤的眼睛露出凶光,直直朝南宫靖天走去。 “逸儿,你怎么了?”太后担忧地问道,南宫逸辰才发现除了自己,其它人并无异常,难道、这个颜忻,只有他能看到? “国师、”南宫逸辰未及开口,“颜忻”已经走到南宫靖天面前,伸出苍白枯瘦的手,死死扼住他的脖颈。 南宫靖天拿起一旁的青铜剑,直击“颜忻”的胸口,“颜忻”登时飞出十几米,倒在一旁的柱子上,那柱子顷刻间染上一层黑血,触目惊心。 南宫逸辰脸色惨白,她想到那天颜忻手上的黑血,她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南宫靖天喷出一口鲜血,其余弟子也纷纷受伤,嘴角血流不止,又不敢呻吟出声,神色十分痛苦。南宫靖天示意内官将他们扶下去,一脸凝重地走到南宫逸辰面前。 “皇上、太后,只怕有人暗用邪术,给雪贵嫔和皇子摆了阴煞阵,我一人之力实在力不从心。皇上让忻嫔过来,和我一起做法破煞吧。” 南宫逸辰看向“颜忻”,她正靠着柱子,用一张符咒补自己胸前的伤口,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刀锋般的眼神狠狠剜了他一眼。 让颜忻来帮忙斗“颜忻”,这算是怎么回事? “快去传忻嫔过来,驾车去。”太后吩咐掌事公公,公公不敢耽搁,连忙应声去了。 过了一会后,一个小太监神情忐忑地进殿回话:“太后恕罪,忻嫔在皇后那里,她说皇后身上不好,她不能离开。” “这叫什么话!她不分轻重吗,皇后有什么要紧,皇子要是出了事,她们担待的起么!”颜如画气急败坏:“你们怎么这么笨,赶紧把她绑过来啊!” “闭嘴!”这话实在刺耳,南宫逸辰厉声喝止。 “要不让老朽来吧。”一旁的褐衣男子走上前,朝太后和南宫逸辰淡淡施礼,眼角的余光却挑衅地看向南宫靖天。 “你是?”南宫靖天打量着褐衣男子,总觉得有些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 “国师总是闭门造车,自视甚高,自然不会知晓老朽的名号。说句国师不爱听的,只要老朽施法,雪贵嫔和皇子子夜之前定当脱险。”褐衣男子说完,便径直走到蒲团上坐下,他念了一阵咒语,用指尖轻挑长明灯,灯芯一窜,如豆的火苗燃成了梅花大小,而内殿昏迷的颜如雪也悠悠转醒,呻吟起来。 太后连忙让产婆进去接生,众人也稍稍松了口气,不由对褐衣男子另眼相看。南宫靖天眉头深锁,心里涌上的不是气愤而是忧虑,他原以为自己是布局之人,谁知计划开始后却成了骑虎难下之势,现下,更是被当做棋子。 南宫靖天叹了口气,摔袖离去,众人不敢打搅褐衣男子做法,只纷纷用眼神交流。南宫逸辰心绪复杂,不知为何,他对褐衣男子完全没有好感,即便他法力超过国师,能救雪贵嫔母子脱险,却依然不像个“高人”。 “哇……”微弱的啼哭声响起,太后长舒了口气,宫女兴奋地跑出来报喜:“恭喜皇上、太后,雪贵嫔产下皇子,母子平安。” 众人正欲跪地道喜,褐衣男子却一脸严肃地站了起来:“皇子的哭声有些虚弱,抱过来给我看看,我画一道平安祛病符。” “快去。”太后对贴身侍女道。 侍女小心翼翼地将襁褓抱了出来,没想到在离褐衣男子几步远的时候,一个身影像冷风般冲了进来,把小皇子抢了过去。 “颜忻!你疯了吗!”颜如玉喊道,太后吓得说不出话来,南宫逸辰也是满脸惊愕。 颜如玉的喊声先入为主,众人皆以为颜忻神志失常,一时也不敢轻举妄动,殿内除了小皇子微弱的哭声外,只有颜忻气咻咻地喘息声。 “你要做什么!”褐衣男子面色阴沉,冷冷地看着颜忻。 “把玉扳指给我。”颜忻低着头,拍抚怀中的襁褓,声音淡漠疏离,似乎根本不屑与褐衣男子对视。 褐衣男子站着不动,颜忻颤抖着将手放在小皇子的脖颈:“别逼着我玉石俱焚。” “千万别!”太后脸色苍白,看向褐衣男子的目光几近央求。 “谅你不敢。”褐衣男子仍是不肯退让,反倒转头看向南宫逸辰:“皇上,不管管自己的妃嫔?” “疯子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快点!”颜忻颤抖着加重了手中的力道,小皇子的哭声愈加微弱,太后慌忙求饶:“姚……姚处士,她要什么,你就给她吧。” 褐衣男子从袖口拿出玉扳指:“自己来拿。” “让太后递给我。” 太后拿了玉扳指,走过去递给颜忻,颜忻却依然抱着小皇子不肯松手:“等我救了皇后再还回来。” “放肆!你以为你是谁!”褐衣男子大怒,衣袖一挥,颜忻的脸颊顿时出现一道深红的掌印,她缩到墙角,将小皇子紧紧抱在怀里。 “呀,孩子、孩子没气了!”太后看着襁褓,险些晕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降鬼皇妃(九)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举座哗然,颜忻趁众人惊愕之际,抱着小皇子跑到窗边,跃窗而逃。 “该死!”褐衣男子怒火中烧,“颜忻”飘到他身旁,似乎在等他的命令一般,凶狠的目光已经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失神的呆滞。 “愣着做什么,快跟上!”褐衣男子的嘴唇没动,跟“颜忻”应该是用心神交流,怪的是,南宫逸辰再次“照单全收”,仿佛有一条隐秘的线,将他牵扯进这场阴暗之争。 “母后、”南宫逸辰想让太后在殿内休息,自己去凤仪宫看看,谁知才开口,窗外突然闪过一道雪亮的闪电,轰隆的雷声听得惊心。 “不好!天象有变,祸星凶现!”褐衣男子大惊失色:“快去凤仪宫,倘若让妖女出世,天下定将大乱!” 他危言耸听,再加上雷声的渲染,众人不由面面相觑,眼中皆流露出几分恐惧。 “这可怎么好,你快带人过去吧。”太后神色慌乱地看着褐衣男子,南宫逸辰不由皱起眉头,不明白母后为何如此信任一个怪人。 “我去看看。”南宫逸辰甩下一句话,率先出了宫门。褐衣男子紧随其后,又转身对一旁的戴总管吩咐:“快请国师去凤仪宫。” 一行人赶到凤仪宫,却被告知皇后和忻嫔不见了。 “皇上恕罪,皇后说要和忻嫔谈心,忻嫔就把房门给关了。后来我们没听到声音不放心,推门进去发现窗开着,两人都不见了。”宫女内侍被众人的阵容吓到,跪在地上磕头不止。 “怎么回事?”褐衣男子拧着眉头,怒视着一旁发愣的“颜忻”,“颜忻”恐惧地靠着墙,眉心的银针似乎又深入了几分,表情变得愈加僵硬。 “还不快让侍卫去搜!”褐衣男子向宫娥内侍怒吼,又从袖口拿出细长的银针朝“颜忻”的脖颈刺去,似乎想把她定在墙上。 “你到底要做什么!朕好像没给你这么大的权利。”南宫逸辰走到褐衣男子跟前,抓住他的手腕。“颜忻”诧异地看着他,朦胧的眼神跟真正的颜忻有一瞬间的相似,南宫逸辰心一怔,她们之间到底有怎样的牵连? “逸儿,不得无礼。姚处士可是哀家请来的降妖高人。”太后急忙打断南宫逸辰的话,歉疚地看着褐衣男子,深怕南宫逸辰得罪了他。 “母后,你、”南宫逸辰欲说什么,却被急急冲进来的内侍打断了。 “皇上、太后,玉宇阁的侍卫来报,说玉宇阁有人潜入,好像是皇后和忻嫔,国师这会正赶回去。” “该死,她真是疯了!居然想让妖女降生在玉宇阁,破整个王朝的运势!”褐衣男子说完便出了宫门,卸下马车上的一匹马,疾驰而去。 “皇上、太后,这可如何是好?忻嫔到底想怎么样呀,如今小皇子生死未卜不说,又有妖女要出世,她是要报复么?”几个妃嫔忧心忡忡,诡异的天色加上沉闷的雷声,仿佛真有灾难要降临。 “对了,报复……她要报复!”太后好似如梦初醒般喃喃自语:“逸儿,你快去拦住她,她要什么都好说,要不你马上下旨废后,立她为后吧。”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怎么连太后也开始反常了?南宫逸辰正要上马,听到太后的话也是一愣,突然想到什么,走到她面前,让其它人退后。 “母后,你跟我说实话,颜忻和那个姚处士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那个姚处士真的信得过吗,你为何如此相信他?” “逸儿,听母后的,你一定要相信姚处士,倘若没有他,我们母子根本不可能平安活到今天。他说的话,即便再觉得荒谬,你都要相信。” “那他和颜忻是什么关系?”南宫逸辰继续追问,太后的回答非但没让他放下芥蒂,反而让他更加起疑。 太后心一横:“母后跟你直说吧,其实姚处士是、失踪多年的颜垚。他说颜忻出生时就带着煞星,可毕竟是自己的女儿,他舍不得将其封印,只好锁住她的一魂三魄,好挟制她的灵力,不让她伤害无辜。谁知颜忻习性难改,一味地跟他对着干,如今闯下大祸,真让人痛心!” “颜垚?我不认识他。”颜忻曾经冷蔑地形容自己的父亲。 南宫逸辰回头望了一眼宫墙上的黑色印迹,那是“颜忻”方才靠过的地方。他凝重地看着太后:“母后,你跟颜垚有什么交情吗?” “这、”太后踌躇了一会,觉得事不宜迟,遂轻声开口:“我进宫之前,曾去仙云山礼佛,途中结识了离家游历的颜垚,我们算是故交,他的为人,我深信不疑。” “我知道了,母后好生休息吧,我会处理好的。”南宫逸辰转身上马,朝玉宇阁奔去。 他到玉宇阁的时候,颜垚和南宫靖天正商量着什么,一旁的内侍连忙上前禀告,说皇后和忻嫔都藏在玉宇阁最顶层的小隔间里。 “有劳了,我先上去看看。”南宫逸辰一改之前的态度,对颜垚点了个头。颜垚见他语气和善,颇为满意,将手中的瓷瓶递给他:“皇上放心,我和国师已经商量妥当,即刻上楼摆阵做法。皇上也可同我们一起,最好能放松她们的警惕,让皇后饮下符水,就万事皆吉了。” “好,我去试探一下。” “皇上,妖女最擅长蛊惑人心,不论她说什么,你千万别听信。清冷高洁、与世无争是她惯用的伎俩,你再不可上当。”颜垚沉声警告,又递给南宫逸辰一道黑符,让他设法贴在颜忻的胸口。 “可她是你的女儿。”南宫逸辰声音怅然。 “家门不幸。”颜垚的心绪并未受到感染,似乎早已接受这个悲哀的事实。 * 南宫逸辰一级级地迈上台阶,偌大的阁楼静得让人窒息,脚下的台阶仿佛永远都走不完,他也不想走完,不想和那个清冷却妖异的女子对质。 微弱的呻吟声响起,南宫逸辰的心跟着一颤,他低头看手中泛着寒光的瓷瓶,剑眉紧拧。 “忻妹妹,他们为何要说这孩子是妖女……”凌若柔低泣着:“没道理连一个女孩都不肯放过,难道、” “连你也动摇了?”颜忻的声音轻得好似花瓣上的露水,下一刻便要落入尘埃。 “不是的,我是担心现下的情形,她就是平安出生,只怕也活不下去……” “你为何会选择让我救你?” “这孩子在我腹中四个多月却一直没动,直到那天雪贵嫔抱恙,我在瑶华宫险些晕倒,你过来扶我的时候,她突然动了,我有预感,她在求你救她……” “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预感吗?”颜忻的语气轻柔而坚定:“因为你怀的,是下一任的国师。” “什么!”凌若柔吃了一惊,台阶上的南宫逸辰也差点摔倒。 一阵狂笑声传来,颜垚如移形换影般飘到玉宇阁的天台:“真能编啊,竟想让妖女做国师,你是预备建个妖国吗?” “我想什么你未必知晓,你盘算什么,我可是一清二楚。”颜忻的声音从紧闭的小门内传来,南宫逸辰自然看不见房内的情形,却感觉颜忻就凛凛地站在门后,雪色闪电洒下一地清辉。 “孽障!”颜垚抬手在空中一挥,“颜忻”竟突然现身,仿佛被缠线的人偶般,固定在他的面前。颜垚将青铜剑抵住“颜忻”的眉心:“最后给你一次机会,否则我击碎你的魂魄,你就永远都做不回人了。” “随你。”颜忻声音清浅,丝毫不以为意。 “那就怪不得我了。”颜垚放下青铜剑,冷笑着对“颜忻”道:“你看,你的本体可是一点都不在乎你,你还有什么好顾虑的。” 颜垚说完便将“颜忻”一扔,“颜忻”目露凶光,双眼幽红,如羽箭般飞进了小门,门内传来凌若柔的惊叫。 “不,不要!忻妹妹……我的孩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降鬼皇妃(十)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颜垚泰然地站在天台上,一副坐山观虎斗的架势;南宫靖天扶着栏杆,缓慢上楼,面沉似水,目光是从未有过的灰暗。 “不、忻妹妹,求你……”凌若柔的声音渐弱,极尽痛苦,南宫逸辰忍不住破门而入。 只见凌若柔被“颜忻”逼迫着缩到墙角,仍拼死护着腹中的孩子,颜忻站在两人身后,脸色惨白,颤抖的手上攥着一根雪亮的长针。 “啊——”凌若柔的神情愈加痛苦,颜忻深吸了口气,伸手抓住“颜忻”的肩膀,将长针朝她的眉心刺去。 “你可想好了,这一下会有什么后果。你虽不是我,我却是你。”“颜忻”冷笑着,眉心的红光好似一星鬼火,挑衅的眼神仿佛毒蛇在恣意地吐着信子。 闪电如银龙般在夜空中飞腾,惊雷乍响,颜忻纤细的身体在明灭的寒光中止不住的战栗:“算了,与其贻害人间,还不如魂飞魄散。” “你疯了!”“颜忻”不可置信地望着她,旋即发出惊天的哀号,一腔黑血溅在墙上,整个人如同点燃的炮竹,化成了支离破碎的灰烬。 颜忻虚弱地倒在地上,目光凝滞。 “颜忻、”南宫逸辰慌忙走到她身边,虽然满脸担忧,却不敢碰她,深怕轻轻一碰,她便会如烟云般消散。 “快看看皇后。”颜忻摇摇头,示意南宫逸辰扶她上前。南宫逸辰心一颤,她轻得不像话,简直、不是人…… 颜垚说过,倘若“颜忻”被击碎,她就永远都做不回人了。 “忻妹妹,你、”凌若柔歉疚地望着颜忻,还不及询问,双眸便被恐惧充斥。南宫逸辰顺着她惶恐的目光,看见她圆隆的小腹上,摇曳着幽艳的红光,比起“颜忻”眉心的鬼火还要炫目诡异。 妖女—— 凌若柔死命摇头,苍白的脸上满是绝望,南宫逸辰伫立在原地,只觉手中的瓷瓶如烙铁般发烫。 颜垚再一次出现了,如阴风般在隔间里绕了一圈,而后打开墙上的暗格,将襁褓抱了出来,伸手探了探小皇子的鼻息,稍稍松了口气:“还好,还有救。皇上快来帮忙,倘若妖女出世,定会吞食小皇子的魂魄、” “爹,你可以不把自己的孩子当人,但请不要把别人的孩子当妖好吗?”颜忻怅然开口,眸光如烟,她放在南宫逸辰手臂上的柔荑轻若羽毛,但南宫逸辰知道,她攥得很紧,仿佛自己是她唯一的依靠。 “闭嘴!你非要把自己弄得魂飞魄散才算完吗?”颜垚喝道。 颜忻杳然一笑:“你究竟在寻些什么,以后当真不会后悔么。你纵使翻天覆地,也无法将时光倒转,而你想要的权位,则是国师竭力要摆脱的枷锁……他不就是为了自由才跟颜家同谋的么,你本是自由身,何苦让自己深陷囹圄。” “够了!你们这些贱人,承袭了灵力却不以为然,反怨天尤人,我即将你们诛尽又有何干系!”颜垚似被说到痛处般大怒,双目充血,朝凌若柔走去。 颜忻飞身上前,死死抓住颜垚执青铜剑的那只手,虚弱地向南宫逸辰道:“快、快救皇后。” “皇上,万不可听她的,待妖女出世,天下定将大乱。”颜垚使了个眼色,示意南宫逸辰赶紧用符水。 凌若柔已经支撑不住,却还拼死挪到窗边,企图跃窗而逃。幽蓝的夜色下,鲜红的血水顺着她的裙摆蜿蜒而下,好似凄艳的牡丹、又似诡异的诅咒。 南宫逸辰双腿如灌铅般走到凌若柔身旁,他看向颜忻和南宫靖天疲倦灰暗的脸,知道一切已被颜垚掌控:“皇后饮下符水,会无恙吗?” “皇上放心,此符水只降妖。” “那这个孩子、我们就放弃吧。”南宫逸辰叹了口气,举起瓷瓶,凌若柔哭泣着摇头,但南宫逸辰还是狠心将瓶口对上她的嘴。 “快住手!”颜忻惊恐地喊着,南宫逸辰和凌若柔却以更加惊惧的目光望向她。她的眼角、鼻孔和唇角全都溢出了黑血,黑血滴滴答答地落在颜垚的青铜剑上,冒起了暗红色的烟雾。 “爹,你当初锁住我的魂魄,我只当你是无情之人,一心想让我变成你夺取国师之位的工具。可是你让我尽心保护太后和南宫逸辰,我才知道、你也有情……你既然那么爱她,怎能杀害她的孙女,她会恨你的,就像我恨你一样!” “你只管恨吧,你怨气越大,我用起来越称手。”颜垚将颜忻推开,手中的长剑已经红光凛凛,剑锋喷射出的黑雾宛若一条张着血盆大口的毒蛇,欲将颜忻吞噬其中。 一直默然伫立在门边的南宫靖天突然跑过来,将颜忻护在身下。 “别、我魂魄受损,连半条命都算不上,救了也无用,还是去救皇后和公主吧。等公主出生,你就可以解脱了……我知道,国师之位困了你太久……” “傻孩子!”南宫靖天心痛不已,他颤巍巍地站起身,乌墨般的长发竟变得斑白,眼中满是玉碎瓦全的决绝。 “只因我当年一句‘张太尉的千金乃皇后之命’误了你的姻缘,却不成想你为了报复竟会这般竭嘶底里。” “那话分明是张太尉求你说的,只因你是国师,胡言乱语皆能让人当真。枉我苦修术,却被你一句话而误了终生。而你,明明承袭了通灵的血脉,却一心想要逃离!还偷偷娶妻生女,妄图过寻常的日子。” “所以、你欺骗了我的女儿,又奴役了我的外孙女……”南宫靖天长叹了口气:“颜家来找我合谋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只好见招拆招,但万万没想到、你为了报复我,竟折磨自己的孩子,这份怨念,真是太可怕了……” “你只看到张太尉求我,却不肯承认、你心爱之人真的是皇后之命,你们此生注定有缘无分。我虽不愿做国师,却也不会妄言,可惜了这孩子,纯良的魂魄被你生生染上了妖气!” “谁让我没有你那与生俱来的灵力,只好靠异术来补齐了。谁知这丫头竟比你还麻烦,你只想做凡人,她却想做圣人,完全不听掌控。既然无用,我还留着作甚!”颜垚一声断喝,将青铜剑朝颜忻刺去,南宫靖天挡在颜忻身前,拼死按下了玉宇阁的机关。 顷刻间,电光火石、雾气弥漫,四周一片死寂。 颜垚睁开晕眩的眼,看见昏死在一旁的南宫靖天和颜忻。成功了么?也罢,不论是命魔还是心魔,统统化作灰烬好了。可是为何,胸口的闷痛加剧,仿佛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与他抗衡,最后,冲破了桎梏—— “哇……”清脆的啼哭声响起,颜垚喷出一口鲜血,不可置信地看向角落。 南宫逸辰扶凌若柔躺好,解下衣袍,小心翼翼地抱起那粉嫩的小生命。晨曦渐亮,朝霞绚烂若桃花,天地一片祥光。 “你、你不是给她喂符水了吗?那符水只要碰到就、”颜垚喘息着,有气无力。南宫靖天悠悠转醒,看了眼天象,长舒了口气,目光凝在颜忻身上,却满是悲戚。 “我进门之前就悄悄倒掉了。母后说无论如何都要相信你,可我无论如何,都想相信颜忻。”南宫逸辰将小公主放到凌若柔身边,起身朝颜忻走去。 她的身体轻得好似一片凋零的花瓣,南宫逸辰将她紧紧抱在怀中,心如刀割。 “我曾经很恨你,如今不恨了,你记住这句话就好。”南宫逸辰轻抚她的脸颊:“只是不恨吗,我还想着、让你爱上我……” 凌若柔挣扎着坐了起来:“国师,我曾跟忻妹妹说过,只要她肯救我的孩子,我愿意把自己的魂魄给她。我不会食言的,你快用我的魂魄救她吧。” 不待南宫靖天回答,昏迷的颜忻已经微弱地摇头,她双目仍然无力地闭着,呢喃的声音好似梦呓:“娘娘还要照顾小公主呢。我从小魂魄就被禁锢施法,即便你将魂魄给我,我也不可能做回真正的人……不如,就这样吧……” 会怎么样呢?魂魄缺失的人能活下去吗,是像影子一般虚无缥缈,还是像死人一样永远沉睡?南宫逸辰说不出话,只紧紧将她拥在怀中,仿佛这样便能融为一体。 “颜忻、” “我累了,想睡一会。” “好,我等你醒来,永远等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降鬼皇妃(番外)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我叫南宫皓,是大焱王朝唯一的皇子,但父皇却迟迟不肯立我为储君,为此母妃不知流了多少眼泪。 今天是我十岁生辰,朝臣们联名上劝谏,请求父皇立我为太子,这次还拉拢了皇祖母。宴上,父皇耐烦地听完皇祖母的劝说,却不以为意地转过话锋,考了我几句《四》之后便准备离席。 我知道,他又要回那个地方去了,那个有妖女的地方。 母妃向我使了个眼色,我连忙起身抓住父皇的衣袖:“父皇,儿臣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 “这和你无关。”父皇叹了口气:“我只是希望,每个人都能够选择自己的人生。” 我的心倏然一震,这句话、我曾在梦里听过,但那声音轻柔凄楚,应该出自一个绝望的女子。 我默然将手收回,手腕上的印迹清晰可见,大家都说这是胎记,只有我知晓,这是梦中女子遗留的掌印。 那是一场虚无缥缈的梦,天地混沌不清,放眼皆是一片空茫。我还只是襁褓中的婴孩,柔弱得随时都可能消失。突然,一道符咒如毒蛇般缠上我的手臂,右手顷刻似点火般燃烧,所幸有只冰凉的柔荑及时攥住我的手腕,舒缓的凉意似一脉清泉般从掌心漫延至全身,浇灭了可怕的欲望之火。 “你再多管闲事当心魂飞魄散!” “别一错再错了,你怎能妄改别人的命运?每个人都有权选择自己的人生!” 女子为我甩开了桎梏般的符咒,又咬破指尖,在我腕上画了一道血符。那血符如有灵性般,升起淡红的烟雾,将我护在内里,直到漫天晨曦划破阴霾,才缓缓散去,化作一朵红云,落在我的手腕。 夕阳西下,父皇的背影渐渐远去,母妃口中又是一阵怨愤的诅咒。我周围的人,似乎都在等着那个妖女咽气,可她在父皇的房躺了十年,纵然气若游丝却依旧地位稳固。 * “那个该死的妖女,死也不死彻底!” “真弄不懂皇上在想什么,难不成还在等那妖女醒过来?” …… 母妃和两位姨母又开始喋喋不休的抱怨,我乘机溜出了宫门,暗暗筹备自己的计划。 相传我出生次日,皇城便历经了一场浩劫,彰显王朝运势的玉宇阁就此焚毁,从里面走出来的人都很寂寞。父皇、皇后、国师、哑公主和我。对了,还有母妃口中那个将死未死的妖女。 究竟是个怎样的女子?我在脑海中想了无数遍,终于决定见一见这个让母妃嫉恨、让父皇寂寞的妖女。 我悄悄走到宫墙一角,是我之前就勘过的地形,那里有一扇小门,锈迹斑斑的铜锁自然敌不过我锋利的匕首。 我行至墙下,却看见一蒙着面纱的青衣女子捧着一盏莲花香油灯,静静地立在墙角。清风拂起她衣袂飘然,灯芯却如有生命般,火光平静,未见丝毫闪烁。 “你在做什么?”我好地问道。 “哦,我在点莲花灯,据说可以招魂凝魄,让游魂找到回家的路。”女子俯下身,温和地望着我。 忽然,一阵疾风袭来,吹落了她的面纱,露出一张满是伤痕的脸。我吓得跌坐在地,天色渐暗,那伤痕累累的脸庞在我惊惧的目光中愈发可怖,宛若厉鬼索命。我连呼救都发不出,只得假装晕厥,企图逃过一劫。 “呀,别是把孩子吓坏了吧。”青衣女子探了探我的鼻息,语气慌乱:“这可怎么好,我并未起报仇之心啊,即便是报仇也该找颜氏姐妹,怎么让这孩子给碰上了……” 报仇?我的心不由一沉,她的容貌难道跟母妃和姨母们有关系! “别担心,他没事的,你回去吧。”清脆的声音响起,我眯起眼睛,看到一个年岁跟我相仿的女孩捡起面纱,递还给女子。她的眸光纯澈而镇定,安慰地摸了摸女子的手背,我不由为自己方才的恐惧感到歉疚。 “青容华,此事别对任何人提起。”女孩接过女子手中的莲花灯。 “公主放心。” “赶紧起来吧,我可没功夫照顾你。” “你是哪个公主?”我站起身,疑惑地打量着眼前的女孩,她一袭水色纱衫,月白色丝裙,乌发披散着,只戴了一个小花冠,清秀明媚,宛若云中的小仙子。 “什么哪个?你不就我一个妹妹嘛。”女孩撇撇嘴:“怎么当哥哥的,对自己妹妹太不上心了吧。” “南宫曦?”我诧异地瞪大眼睛,看着面前这伶牙俐齿的女孩:“你不是、不能说话吗?” * 皓月,晨曦。是国师给我们兄妹取的名字,我出生在前日子夜,她出生在次日清晨。 相传她出生时祥光漫天,还被预言为下一任的国师,但众人皆不相信,因为她是个哑巴。皇后亦不辩解,只是紧紧将女儿护在怀中,命人关上了凤仪宫的大门。而父皇也抱着传说中的妖女,将所有人拒在御房之外。 “对着一群装瞎的人,我装哑有什么不对。”南宫曦耸耸肩:“就是比较同情你,每天都要跟那些人在一起。你也是来看颜忻的么?” “颜忻?你是说父皇房里的那个妖女?” “你才是妖女呢!”南宫曦生气地拍了我一掌,我眼前闪起了点点星光。 “你不知道,她是很好很好的人……”南宫曦的声音竟有些哽咽,转身朝旁边的小门走去,她没用匕首或利器,只在门上贴了一张黄符,斑驳的木门便缓缓打开了。 “你又没见过她,怎么知道她很好?” “我在梦里见过。” 梦里?我的梦里也有一个女子…… 我轻轻跟在南宫曦的身后,呼吸莫名变得急促,仿佛又回到了记忆深处的梦境,四周皆是虚无的寒冷。而这次,又会有怎样的遭遇? * “嘘——” 依稀有脚步声传来,南宫曦抓着我的胳膊,躲到了树后面。 这株枯瘦的梅树根本遮不住我们两个的身影,但美人在怀的父皇显然目不斜视,只深情地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将女子放在廊下的贵妃榻上。 “时间过得真快,已经十年了,你怎么还没睡够呢?” “今夜的月色真美,想不想看看?”我从不知道父皇的声音竟能这般温柔,他爱怜地看着榻上的女子,伸手轻抚她额间的发丝,一举一动,极尽呵护。 我转头望向南宫曦,她神情落寞,食指依然竖在唇边,并紧紧地按着,仿佛在提防有什么话会冲口而出。 一语成谶。她装作不能说话,是想躲开国师的宿命么? “启禀皇上,赵将军求见,他说西疆战事有变。”内官隔着门禀告。 “知道了。”父皇为女子掩了掩披风,方起身离去。 他一走,南宫曦就急忙朝贵妃榻跑去,我踌躇了一下,还是跟了过去。 冷风沁骨,南宫曦轻轻拨开女子脸上的发丝,我低头一看,不由倒吸了口凉气。 父皇方才温柔怜惜的眼神、母妃和姨母们平日里嫉妒的言语,让我一点防备都没有,怎么想也该是个花容月貌的佳人,谁知竟是这般模样。 女子双目紧闭,菱唇泛白,瘦削的脸颊好似一弯残月,根本没有一丝生气。她还是人么?恐怕只是一具不会腐烂的尸身吧? 我惧怕地往后退了两步,南宫曦却依然镇定地站在旁边,探完女子的鼻息和眉心,又给她把脉。 “她都这样了,还有救嘛?就算你是以后的国师,恐怕也无法起死回生吧。”我皱着眉,目光落在那枯瘦的手上,这一看便再也无法移开。 女子的中指指尖,有一道伤痕,那是被咬破的痕迹。 我的心不可抑止地颤抖着,想赶紧逃离,却又像受到了什么指引般,想解开重重的迷雾。 “曦曦,你把她的手、放到……我的手腕上。” 南宫曦担忧地看着我,但还是拿起女子的手,对着我手腕上的掌印放了下去。 完全吻合。 母妃口中的妖女,是我的救命恩人。 我抬起头,夜空幽静、月凉如水,我却仿佛回到了十年前的玉宇阁,在凛冽的寒风与破碎的呻吟中,一个清丽绝尘的女子将我藏进了暗格:“别怕,不会有事的。” 她拼尽所有,护我们死里逃生,自己却生不如死。 * “颜忻,你会醒过来的。”南宫曦按着颜忻的眉心,一字一顿地说道,那吃力的模样,仿佛在扭转命运的巨轮。 “不要紧吧,这样会不会出事?”我担心地看着她唇角溢出的鲜血。 “我不管,当初若不是有她相护,我根本没机会来到这世上。我哑了十年,就为了今天这句谶言!” 南宫曦将自己的掌心与颜忻的掌心合十:“谢谢你当年为母后和我做的一切,我们瞒下了所有人,只为用我与生俱来的灵力换你余生的寿命。” 她说完便闭上眼睛,似乎开始运功。我不知晓这是什么法术,只看到一团白光从南宫曦的掌心转到了颜忻的手中。那团白光缓缓游走在颜忻的全身,她纤细的身形不再如纸片般单薄,脸上也渐渐有了生气。最后,颜忻恢复了当初清逸出尘的模样,只是眼睛仍然紧闭,无法醒来。 “曦曦。”我扶住疲倦的南宫曦,却发觉手上一阵热流涌动。 “这是什么?” “她当初在我手上画了一道血符。” “太好了!这里有她的灵血。”南宫曦欣喜地望着我:“真是善有善报啊,你现下也给她画一道符吧。” “当然,可我不会啊。” “我教你。”南宫曦执起我的手,示意我将指尖咬破。 “傻瓜,你在做什么!”母妃和两位姨母急急赶来,一把将我拽到身后:“她要是活过来,我们就惨了!” “她当初若是这么想,我是不是就成为你们争夺皇权的傀儡?”我挣脱开母妃的手,拿出藏在衣袖中的匕首,划破了手指,将血水朝颜忻甩去。 南宫曦赶忙沾了鲜血,在颜忻的心口画了一道符。 “你这个小妖女,给我皇儿下了什么妖术!” 母妃还在为我的受伤而尖叫时,那只微凉的柔荑再次握住了我的手腕,用丝绢为我包好伤口,将我和南宫曦护在怀中。 “别害怕,不会有事的。”轻缓温柔的声音在耳畔荡涤,天地登时一片澄净。 * “唉。” “唉——” “干嘛叹气?” “比你老了十岁啊,你干嘛叹气?”南宫逸辰努力挑出一根白发,颇为幽怨地看着颜忻。 “白听了你十年的唠叨诶,要不是曦曦和皓皓,我还得继续当你的人偶呢。不定百年之后还得陪葬,永生永世听你的唠叨。” “听你这意思,好想还不打算跟我葬在一起?” “我好不容易才醒,能不能别说睡觉的事。”颜忻黛眉一扬,侧头望向窗外的皎月繁星。 “不能。”南宫逸辰按住颜忻的肩,将她箍进怀里:“今天可是洞房花烛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舞伎】妖魅皇后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深夜,十七岁的定陶王刘欣站在繁华森冷的宫殿前,看着阶沿的一株残梅出神。 梅树枯瘦的枝叶,直直探入墨蓝色的苍穹。苍穹之中,是一弯残月,刘欣的身影在微弱的月光中很是落寞,但他的面前,已经铺好了一条锦绣之路——不久后,他将被立为太子。 刘欣的伯父因专宠赵氏姐妹,以至膝下无子,只好在他和叔父中挑一个做储君,他有幸当选,亦或是不幸。 赵飞燕和赵合德,相传是两个妖魅般的女子,至于魅惑到什么地步,众人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一再地叮嘱刘欣,千万别跟那两个女人对视。 一阵夜风袭来,刘欣不禁缩了缩肩膀,却瞥见远处的琼楼上有一个女子,她纤细的身体立于栏杆之外,月白色纱裙在风中飞舞,也许她站得很稳,但在刘欣看来却分外惊心,仿佛是在云端走神的仙子,随时都会跌落凡尘。 “到底是人还是、”刘欣心下起疑,但还是被心底莫名的情愫牵引,朝那座琼楼走去。 刘欣登上了高阁顶层,女子依旧保持着他远看时的姿势,玉立亭亭、秀颔微昂,似乎正看着天边最微茫的星辰,洒下一地忧伤。 “你有什么心事吗?可别想不开、”刘欣抓住女子的手腕,他实在有些担忧,即便她不跳下去,这羸弱的身形也经不起凛凛的夜风。 女子侧过头,目光为之一愣,旋即淡淡一笑:“你是欣儿吧。” “哦、你是?” “我是你的母后。”赵飞燕的声音很轻,却让刘欣闻之色变,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秀逸绝尘的面庞。 “怎么,你觉得我该是什么样的人?”赵飞燕似乎猜到了他心中所想,缓缓低下头去,她在一瞬间变老了,不是脸,而是那双暗沉倦怠的眼。 刘欣登时说不出话来,怅然地看着她的背影,那流云髻上别着一朵即将凋谢的杜若,浅浅的紫色好似少女的愁容。杜若花在风中摇晃着,漾起清馨却苦涩的幽香。 刘欣摘下那朵摇摇欲坠的花,温柔地护在掌心,赵飞燕转过身,低头看着那朵即将逝去的生命,眼泪盈盈而落。刘欣屏住呼吸,他在她破碎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个绝代佳人的宿命—— 我从记事起,就同孪生妹妹住在冯家最偏僻的院子里,爹爹冯万金说我们是他的亲生女儿,却又给我们取名赵宜主、赵合德。我很疑惑为什么我们要姓赵,爹爹的眼神复杂而躲闪,他说:“我的一位知己没有孩子,我希望你和合德能延续这段情谊。” 九岁那年,我和合德悄悄拿着自己种的兰草,去房给爹爹贺寿。由于大娘讨厌我们,丫环仆役也总是避免跟我们说话,故我和合德才进正院,她们就斜着眼走开了。 “姐姐,我们走吧,干嘛过来看她们的眼色。”合德撅起嘴,娇俏的小脸上写满了不乐意。 “爹爹半个月没来看我们了,我担心他是不是病了。”我端着花盆走到廊檐,刚想过去敲门,却听到里面压抑的咳嗽声。 “你胆子可真够大的,我还以为你是在哪个花街柳巷惹下的是非呢,没想到破院那两个小贱人居然这么有‘来头’!”大娘的声音满是刻薄和嘲讽。 “够了!别说孩子。”爹爹强压下怒气。 “呵,你还有脸跟我发火,简直把冯家的脸面都丢尽了,竟然同时做了他们夫妻俩的情人!还把私孩子抱回家让我养、” 砰——花盆掉到地上摔得粉碎,我和合德却站着不动,只愣愣地看着对方,我在她惶惑的眼眸中看到自己苍白的身影。 爹爹立马打开房门,大娘蔑笑着转身走了。爹爹把我和合德抱进房,脸色由苍白变得灰暗:“爹爹对不住你们,那些事、我真不知该从何说起……” 我实在不能相信,如清风暖阳般的爹爹竟然会做出让人诟病的事,他是跟有夫之妇相恋生下我和合德的吗?可是,什么叫夫妻俩的情人、、难道他说的赵姓知己,是我们母亲的夫君! “爹爹,不要紧的,你不想说就别说,反正你是我和姐姐的父亲。”合德搂住爹爹的脖颈,我仍是心乱如麻,说不出话来。 “家主,门外有位夫人来访。”仆役敲门道。 我的心扑通一跳,合德显然也吃了一惊,不会是我们的亲生母亲找来了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舞伎】落魄童年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姐姐——”合德转身看着我,我紧张地抓住她的手。 我们对母亲的记忆几乎一片空白,连做梦都梦不清她的样子。她除了生命之外,只给了我和合德一人一只凤凰,用她的发簪染了一抹嫣红,印在我的左肩、合德的右肩。 我们才出房,那位夫人已经款款走了进来,她穿着素白缀蓝花的绸裙,乌黑的发髻上束着白丝绢,分明是守寡的装扮,但那张脸却艳若桃李,美得不可方物。 她肯定不是我和合德的母亲,因为她的目光并未落在我们身上,而是笑盈盈地看着爹爹:“表兄,多年不见,可还记得我?” “这不是阳华吗,十几年了,你竟是一点都没变。”爹爹笑了起来,俯身对我和合德说:“这是阳华姑母。” “两个小侄女可真是美人胚子。”阳华姑母低头打量着我和合德,眼中除了长辈的慈爱之外还带着一丝我看不懂的情愫。 不一会,大娘过来了,她和阳华姑母还有几丈远的距离,我已经感觉到她眼中嫉妒的火焰,合德冲我眨了眨眼,示意我等着看好戏。但阳华姑母显然很有眼色,跟大娘行过礼后就推说自己一路劳顿,想去厢房歇息。 “阳华,你同宜儿她们住在一起吧,今后还劳烦你教养她们。”爹爹一直不放心我和合德住小院子,可是安排给我们的丫环又总是被大娘收买,倘若阳华姑母愿意留下来陪我们,那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太好了,姑母以后跟我们一起住。”合德高兴地拉住姑母的衣袖。 姑母牵着我和合德的手,跟着我们朝小院子走去,离开大门时,听到大娘在背后唾了一口:“哼,两个贱丫头还不嫌晦气,又收留了个妖女。” 我和合德都觉得十分难堪,姑母却是一脸的云淡风轻,嘴角依旧弯着好看的弧度,言笑晏晏地问我和合德多大了,平日里喜欢做什么。 虽然亲生母亲的谜题没解开,但我们多了位美丽神秘的姑母,她在流言传到小院之前就大方地告诉了我们自己的生世。 原来姑母曾是王爷的宠姬,十几年来在王宫享尽荣华,但由于没给王爷诞下子女,上个月王爷病逝,她便被遣出了王宫。姑母三言两语就将往事说尽,眼中也不见悲伤和叹息,似乎早就料想到这样的结局。 “怎么,合德有什么困惑吗?”姑母见合德认真地看着她,微笑着问道。 “姑母,您在王宫待了十几年,可如今也不过二十三、四的样子,难道您孩童时候就进王宫了?” “傻孩子,姑母已经三十七岁了。”姑母嫣然一笑,灿若云霞。 我和合德瞪大了眼睛,大娘好像也是三十六、七,可她跟姑母站在一起的时候,简直就是个老姐姐。这可不止是容貌的缘故,姑母的神采和姿态都好似婀娜聘婷的少妇。 “姑母好厉害呀,像神话故事里的仙女,美貌永驻呢。”合德歆慕地看着姑母。 “呵,合德的小嘴可真甜,你们姐妹才是一对可爱的小仙女。”姑母捏了捏我和合德的脸颊:“只要你们想学,我可以把自己会的都教给你们。” 许是没有孩子的缘故,姑母非常疼爱我和合德,就像她说的,把自己的看家本领都毫无保留地教给了我们。从妆容到仪态、抚琴到歌舞,配饰到刺绣,甚至连胭脂、香粉及各种驻颜的药方都教给了我们。 半年后,大娘和丫环们也将对我和合德的称呼从“小贱人”变成了“小妖女”。爹爹曾和姑母长谈过此事,他说并不希望我和合德成为什么绝色美人,只愿我们能平安度日。 姑母的回答像一把利刃刺到我心里,我一辈子都如受诅咒般铭记。她说:“表兄,这两个苦命的孩子,除了美貌还有什么?我怎能不尽心栽培她们。” 十二岁生辰那日,姑母将我和合德唤到跟前,神色郑重:“宜儿、合德,这三年来我几乎把毕生所学都教给了你们,但唯有一件、需要你们自己来决断。” “姑母,是什么呀?感觉好神秘哦。”合德好地问。 “就是这个。”姑母指了指自己的脸:“美貌永驻的媚惑之术,修此术者容颜停在最美的时候,永不老去。” “世间真有这种术啊,真是不可思议。”合德赞叹道。 我疑惑地看着姑母,她的神情慎而重之,感觉这媚惑之术背后似乎隐藏着什么可怕的东西。 “当然,这世间所有事都是要付出代价的。修习此术者,终身不会有孩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舞伎】姑苏郡主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我和合德对望着,一时说不出话来。哪个女子不想美貌永驻,可是、这代价实在太大了……虽然我们才十二岁,但想到一辈子不能有孩子的后果,心里还是像压了块大石头一样。 “姑母,您当初、是怎么想的?”沉默了一会,合德小声开口道。 姑母拂了拂额前的发丝,婉然一笑:“我得知此术的时候只是个小小的姬妾,即便诞下子嗣又能如何?一旦容颜老去,也只能在冷宫里凄惨度日。还不如修习此术,只要王爷在世,就能纵享荣华。如今虽被遣出王宫,依然不愁安生之处。” 确实,爱慕姑母的男子很多,常托人送来各种信笺和礼品,或守在院外的小门,只为一睹芳容。 “你们想一想吧,不过要乘早决定,学晚了成效不高。”姑母拍了拍我和合德的肩膀:“先去梳妆吧,你们爹爹不是说今日要带你们出去赏春吗。” “是哦。”我和合德这才回过神来,赶忙回房换衣裳。 爹爹半个月前就告诉我们,三月初三上巳节,也就是我们的生辰日,官府同僚会在城郊碧云山举办赏春宴,他想带我和合德前去。爹爹平日里公事繁忙,对于这难得的出游,我们自是万分开心,提前好几日就开始准备了。 我挑的是湖蓝色荷叶边的丁香紫罗裙,合德喜欢粉色,遂穿了桃红色缀青花的绸裙。然后我们绾了一模一样的飞仙髻,我左边簪了两朵浅紫的绢花,合德则在右边簪了两朵粉色的。 “呵,我的两个掌上明珠真是倾城绝色。”爹爹看我们的眼神惊喜之余却含着隐忧,他慈爱地牵起我和合德的手,掌心却微微出汗,似乎有些紧张。 爹爹的官位不高,我们坐在中间靠后的位置,但从下马车起,众人的目光就频频落在我和合德身上,我不习惯这种情形,低头不语。 “姐姐,你看!”合德兴奋地摇了摇我的胳膊,我朝山下望去,景色可真美,一片青绿如海,徐徐春风吹落花瓣,仿佛在下一场粉色的花雨。山脚下一群孩童在放风筝,扔花球,戏水打闹…… 我和合德正看得有趣,爹爹却站了起来。原是有人走过来敬酒:“万金兄真是好福气,有一双如此美丽的女儿。” 不知为何,我觉得这人的语气有一种很深的意味,赞叹里夹杂着叹息,微笑中又略带忧伤。我不由抬头看了他一眼,玄色长袍上一张威严的脸,不过目光很是温和。他见我看他,便笑了一笑,俯身问我叫什么名字。 “这是赵中尉,也是爹爹的知己。”爹爹对我和合德说道。 “伯父好,我叫宜主,这是妹妹合德。”我拉着合德的手,一起向他行了个礼,心里却泛起疑惑,他姓赵,又是父亲的知己,难道? “真是知识礼的姑娘。”赵中尉笑着,目光在我脸上停了一停,转身对爹爹道:“宜主这双眼睛竟跟郡主有些相似,不过更青涩柔和些。” “曼兄说笑了,郡主金枝玉叶,岂是小女能望及的。”爹爹神色自然,但扶在我肩膀上的手却加紧了力道。 “这些客气话我们之间就不必说了。”赵中尉说完,便有其他官员来请,他招呼爹爹一同过去。爹爹让我和合德先坐一会,他等等就回来。 没想到爹爹刚走,就来了一个衣着华丽的仆妇:“两位姑娘,郡主有请。” 我和合德皆是一愣,爹爹官位又不高,今天带我们参加赏春宴,无非是让我们看看热闹、长长见识而已,怎就惊动了高贵的郡主? “姨娘,我们姐妹一介草民,不懂礼仪,还是别叨扰郡主了。”我推辞道。 “姑娘哪里话,还是快随我们来吧,郡主已经等候多时了。”仆妇虽然说的客气,语气却不容置疑。 “姐姐,我们走吧。”合德扯了扯我的衣袖,小声耳语:“别怕,难道还能吃了我们,我还想看看郡主是什么样的呢。” “姨娘,不知是哪位郡主请我们?”合德问道。 “我们郡主封号‘姑苏’。” 姑苏郡主?我和合德不由对望一眼,这位郡主可是我们江都出名的美人,传说她容貌若仙、肌肤如玉,更有一手高超的琴艺。 “郡主,两位姑娘来了。”仆妇对着纱帘内的佳人行礼,我和合德也照着做了。 “进来让我看看。”清婉的声音,咳珠唾玉。 一旁的侍女挽起纱帘,我和合德犹豫了一下,牵着手走了进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舞伎】媚惑之术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我和合德低着头等姑苏郡主开口,结果却是一片寂静,过了许久,才听到“啪嗒——”一声。 郡主的眼泪落在手背上,溅起一朵晶莹的花。我和合德面面相觑,不知该怎么办。 又过了一会,她还是不发一言,我怯怯地打破沉默:“郡主,您是不是不舒服?” 姑苏郡主起身走到我们面前,美丽的脸上泪痕斑斑,秋水般的眼眸漾着幽怨的涟漪。突然,她伸出纤纤玉手,将我和合德拥进怀中。 “我的一双宝贝都长这么大了。”她紧紧抱着我们,语如梦呓。 什么意思!我的心咯噔一跳,她、不会是我和合德的母亲吧?对了,方才赵中尉说我的眼睛有点像郡主时,爹爹的神情是那么紧张,难道真的…… 合德紧紧握着我的手,我们被拥在郡主柔软的怀抱里,没法用眼神交流,但我知道她一定受了极深的震动。合德一直不喜欢提母亲的事,说当初她既然丢弃我们,那就一辈子不要相认好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姐姐,反正我们有彼此陪伴,永远都不会孤单,不是吗?” “郡主,冯舍人来了。”一个丫环在帘外禀告,语气有些慌张。话音刚落,爹爹便急匆匆地走了进来,但郡主并未松开我们,而是轻轻抚摸着我和合德的头发。 “不是说好就远远地看吗。”爹爹的语气亦透着慌乱:“别哭了,我得带她们回去了。” “不!”姑苏郡主仿佛赌气般紧紧箍住我和合德。 “郡主,别这样。”爹爹叹了口气:“若是传出风声,曼兄颜面何存?” “其实、你比我更害怕被赵曼知道吧?”郡主声音徒冷,眼神悲戚:“冯万金,你告诉我,你是不是一直都记恨我当初引诱你?” “你胡说什么,当着孩子的面、”爹爹的语气近乎恳求:“让我先带她们回去吧,你若还想再看她们,我会尽力安排的。” “怎么、等她们成亲的时候让我在街上看一眼?”姑苏郡主松开我和合德,眼神微茫,唇畔溢满苦涩和哀怨:“你以为我还能活多久、” “您别这么说、”我抓了抓郡主的衣袖,小声说道,可我的话非但没安慰到她,反而让她啜泣起来。 “郡主,中尉来了!”仆妇慌忙卷起纱帘。 爹爹牵起我和合德,只草草丢下一句话:“下次再说吧。” 我转头看见姑苏郡主颓丧地跌坐在地上,嘴角牵起一抹自嘲的苦笑,眼中的绝望好似将熄的烛火。 爹爹领着我和合德从阁楼的边门走了出来,一路无言。三月的春光明媚温和,现下却只觉得刺眼,我揉了揉酸涩的眼睛:“爹爹、我们回家吧。” “好。” 我们准备上马车的时候,暖风吹来了一阵清冷的琴音,如溪水潺潺、珠玉落盘,风的无情、花的飘零、月的幽怨……种种情愫都从指间倾泻而出,诉不尽的千情万怨。众人纷纷驻足,赞琴音绕梁三日,却不知琴弦如情丝,缠在心间,稍一动念,便是丝丝缕缕的疼。 “我和你们的母亲之间,真是分外复杂、”爹爹沉默了许久,仿佛下了决心似的,用怅惘地语气继续开口:“不能说没有情,只是从头至尾我都觉得愧对曼兄。但当我见到你们的时候,真的觉得一切后悔和愧疚都是值得的。” “你们正好三月三日出生,我就在想,有你们这双美丽可爱的女儿真是三世修来的福气。你们回家的第二天,我因公事外出,大娘竟然把你们丢弃到荒郊,我找了三日才找到你们,幸好你们还活着。”爹爹拥紧我和合德:“答应爹爹,不论发生了什么,你们都要好好活下去。” “爹爹放心,我和姐姐会好好的。”合德依偎着爹爹的肩膀,认真地承诺。 回家后,姑母见我们心绪不佳,便没有多问,只让我们早些休息。我辗转反侧到深夜,仍是睡意全无,合德虽然阖目,我却知道她并未入睡,而是在思量着什么。 “姐姐。”合德撑起胳膊,星辰般清曜的眼睛灼灼地看着我:“我决定学姑母说的媚术,我们一起学吧,好不好?” “可是、” “倘若母亲没有生我们姐妹,一定不会像今日这般痛苦,或许还能跟爹爹一直维持那份情谊呢。因为有了我们,爹爹才决心和她决裂的吧……孩子,恐怕真的没那么重要。” “姐姐,如果你不和我一起学的话,我们今后就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命运。” “姐姐,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 在合德莹亮的眼眸中,我看到自己纠结的眉头,但还是经不住她殷切的目光,轻轻地点了点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舞伎】父女争执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我们将决定告诉了姑母,她显然很高兴,当即便将心底的口诀传授给我们,还神秘地给我们写了一张药方,让我们记住之后就赶紧烧毁。 这口诀是养生的吐纳之法,而那张药方,是研制一种叫“息肌丸”的驻颜药。将息肌丸贴于脐,清晨和子夜分别按口诀上的吐纳法修习半个时辰,十日一丸,可使肤白胜雪、唇若含丹,青丝似墨,呵气如兰。 合德生性聪颖,很快便将息肌丸的做法完全掌握,我们姐妹也如驻颜术所记载的功效般,一天比一天明艳动人。但爹爹的眼神却未见丝毫欣喜,反而担忧满溢。 “宜儿、合德,我要走了。”这日,姑母突然向我们辞别。 我和合德虽然觉得意外,但隐隐也有些预料。自从姑母住进小院,大娘和仆人们的闲言恶语就没有断过,姑母即便不跟她们一般见识,也被她们弄得不胜其烦,更何况她明明可以有更好的境遇,何苦在这里受气。 “当初是你们爹爹托我过来照看你们,如今你们长大了,我也就放心离开了。”姑母摸了摸我和合德的头:“你们要好好的,不许争执吵架,知道吗?” “姑母真是担心过头啦,我和姐姐什么时候吵过架呀。”合德抱着姑母,依依不舍地撒娇。 “姑母保重。”我抱了抱姑母,想到那日和姑苏郡主的匆匆一别,心里一阵难受。 没多久我便知道自己心底的担忧是那么准,姑母离开才三个月,就传来姑苏郡主去世的消息,我和合德黯然地对望一眼,我们终其一生都不会叫出“母亲”这个称谓了…… 爹爹去赵府吊丧,回来后给了我和合德一对玉佩,两弯半月,合在一起便是一轮满月。我的那块系着紫色丝绦,合德的则是粉色,上面的式样像凤凰,却又有些不同,好似上古的神鸟,流淌着碧青的幽光,像母亲哀怨的眼神。 我心懒意怯地在床上躺了好几日,爹爹请了郎中给我诊病,又被大娘在院外一阵咒骂,合德气得要出去和她争吵,我好容易才拦住。 “爹爹,这日子我真是一天也不想过了,你让我和姐姐出去住吧。”合德气冲冲地说。 “你们姐妹独自在外边我怎能放心?”爹爹一脸自责:“是爹爹对不住你们,再忍耐一阵子吧,等我给你们找到可靠的夫家、” “爹爹,您要给我和合德定亲?”我十分意外,合德却平静得有些怪。 “是啊,爹爹会给你们找品行和家境皆好的子弟,让你们平安祥宁的过一生。” “以什么名义出嫁,庶女吗?有几个品行好的男子肯娶卑微的庶女?”合德的嘴角弯起自嘲的弧度,爹爹脸色铁青,我示意合德住口,她却继续镇定地说了下去:“就算肯娶,我还不愿嫁呢,因为我要和姐姐永远在一起。” “你们这么出色,肯定会觅得如意郎君的。姐妹长大了总是要分开的,你们嫁人后还可以走亲戚见面啊、” “不要,我才不要和姐姐分开。”合德固执地摇头:“这又不是什么难事,只要我和姐姐嫁给同一个男子,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你胡说些什么!”爹爹愤怒地起身,我从未见过他这般生气:“合德,终身大事可不能胡闹,你既知道庶女的地位卑微,自然要做正妻才行。你和宜儿都是爹爹的宝贝,一定要找一心一意待你们的人,共侍一夫这事、是不可能幸福的。” “爹爹,我没有胡闹。”合德拂了拂额前的发丝,美丽的眼眸熠熠生辉:“我和姐姐的终身大事还是让我们自己做主吧,您别再求亲告友地让人给我们姐妹寻夫家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舞伎】走向长安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姐姐,你也觉得我在胡闹么?”合德坐在床边,委屈地看着我:“夫婿真的那么重要吗,莫非你以后真的会因为一个男人撇下我?” 合德已经出落成娉婷美丽的大姑娘了,可她向我撒娇时的神情还是那么的孩子气,我轻轻拥住她:“说什么傻话呢,姐姐永远都不会撇下合德的。” 几天后,爹爹乘合德去给我煎药时,悄悄告诉我,他已经给我找了个好人家,只要我愿意,就可以马上定亲。我看着他关切的眼,歉疚地摇了摇头。 合德说的对,爹爹再对我们好,也不能永远保护我们,只是尽他一份心罢了。他还有正妻,有其它的儿女,而我们姐妹,只有彼此。 “姐姐”这个称谓,改变了我人生中太多的决定,我会后悔吗?我不知道,我只能牵着妹妹的手,一步一步走向如空中阁楼般的将来…… * 爹爹还没来得及改变我们姐妹的想法,就匆匆离世了。他外出办差遇袭,受了重伤,被送回家的时候已经陷入昏迷。大娘和她的子女在榻前守了几个时辰,他仍未闭上眼睛,她这才恨恨地吩咐下人让我和合德进房间。 我抓住爹爹的手,泣不成声:“爹爹可是埋怨我和合德?” 爹爹已经没有力气回握我的手,只是拼着最后的力气望向合德:“答应爹爹,永远、别抛下你姐姐……” “爹爹放心。”合德低下头,附在爹爹耳边:“将来只会是姐姐做正室,我永远都是妹妹。” 合德的话让我心底徒升一缕凉意,我天真无邪的妹妹已经在心中做了多少思量? 爹爹终于阖目,我和合德在一片哭声中被轰出了房间。我知道没有人会给我们做孝服,便和合德换上素衣,即便进不了灵堂,在门外跪着送爹爹一程也好。 当我们换好素衣准备去正院的时候,却发现小院的门被关得紧紧的,而且、怎么都打不开。 我疑惑更兼恐惧,合德一跺脚:“坏了,肯定是那个该死的女人。前些天我就偷听到她和丫环说城东的富商纳小妾给了多少银两,如今爹爹一走,她只怕要打我们的主意!” “那怎么办,我们赶紧逃吧。”我心乱如麻,姑母之前跟我们讲过许多苦命女子的遭遇,大娘一直记恨我们姐妹,天知道会把我们卖到什么地方去。 “嗯。”合德亦是慌乱无比,拉着我的手跑回房间。我们换了件暗色的衣裳,连包袱也顾不上整,只拿了几样首饰,和爹爹给我们备用的一袋钱。 好在因为练舞,我的身形比较轻盈,踩在高凳上一跃,便跳上了围墙,赶紧放下长绳把合德拉了上来。我回望了一眼刚布置好的灵堂,空洞的白色,宛若我此时茫然的心。 爹爹过世的这天,成了我和合德远走他乡的日子。 我们一路小跑,总算在天亮前赶到了江边,合德挥手招呼船夫,我蹲下身拾了一把黄沙放进荷包,以后、恐怕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吧…… “合德,我们去哪里好呢?” “姐姐,我们去长安吧!我想看看都城的繁华。” “好。”我点点头,也许热闹的地方能让我们不那么寂寞。 初晨的阳光将江水染上一抹红晕,我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不知江水彼岸是个什么样的天地?等着我们姐妹的,又会是怎样的宿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舞伎】是福是祸?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我和合德辗转到长安的时候已经是白雪霏霏的初冬了,暗沉的天空,刺骨的寒风,京都冷淡地看着我们这对落难姐妹。 盘缠已经快用完了,客栈肯定住不起,但出于安全考虑,我们又不敢住太偏僻的地方。我和合德询问了几个和善的路人后,在一条较热闹的长街赁了一间小屋。 这小屋阴冷潮湿,四壁透风,我和合德还是相视一笑,不论怎样,这可是我们第一个家。 “没事,我们可以做绣活赚钱,会慢慢好起来的。”我用手绢给合德拭了拭脸。一路上我们怕招惹不必要的麻烦,都在脸上抹了些尘土,十足一副逃难模样。 “嗯,只要和姐姐在一起我就什么都不怕。”合德沾着尘土的脸颊好似蒙尘的美玉,跟黑暗破旧的小屋是那么的不相称。 * 冬日的雪越下越大,我和合德缩在薄薄的衾被里取暖,这两个月来,我们没见识到长安的繁华,有的只是穷困和落魄。 “姐姐,好像快过年了。”合德轻轻叹了口气,靠着我的肩膀。 我握着她的手呵气,这短暂的温暖顷刻便被无孔不入的冷风吹散了,暗黄的窗纸被吹得沙沙作响,仿佛随时都会散架,屋顶也是岌岌可危,但我们除了紧紧抱住彼此之外,却没有任何办法。 砰砰砰—— 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我和合德愣了一会才意识到是在敲我们的破门,而且敲门之人明显不耐烦。 “有没有人啊!买绣品!”门外的男子喊道。 我和合德吃了一惊,这男子气势汹汹的,别是有诈吧。但如今我们实在缺钱,光天化日的他们应该也不敢怎么样吧。 “哦,等一等,马上就来。”合德应声道,然后跟我使了个眼色,将菜刀藏进衣袖里。 我点点头,起身去开门,门外站着两个人高马大的家丁,我不禁往后退了两步:“你们要买绣品?” “是啊,府上的绣工赶得不够,只好买点别的凑数,把最好的拿出来给我们看看。咦,小娘子长得不错呀!” “哎呦,还真是,没想这小破屋还出了个绝色佳人啊。”两人不怀好意的目光在我身上扫来扫去,合德从屋里走了出来:“你们到底要不要买,不买就快滚!说这些泼皮话给谁听呢!” “呵,这位小娘子真是人美脾气大。”家丁耸耸肩,显然不把合德的话当一回事,反而对着同伴笑道:“咱们俩什么时候这么不灵光了,隔壁多了两个天仙居然一点不知道。” “谁说不是,赶紧回去告诉赵叔,还能发笔小财过年。” “你们、”我和合德脸一白,这两人到底想干嘛,别是动什么坏主意吧。 “别怕、别怕,我们可是正紧人,只是爱说点俏皮话而已。”年长一些的家丁开口解释:“我们是公主府上的家丁,你们隔壁就住着府上的管家,公主这阵子打算添侍女和歌舞伎,我们正四处物色呢,没想今天居然撞了个正着。” “你们何苦在这小破屋里忍饥挨饿的,去公主府上做个侍女日子都比富足百姓要好过的多。” 我和合德对望一眼,之前确实听说隔壁的院子住着公主府的管家赵临,这两位家丁应该没有骗我们。 “姐姐,我们要不要去看看?兴许是个好机会呢。”合德扯了扯我的衣袖,小声说道。 眼下我们的处境确实堪忧,去做侍女好歹能温饱度日,我思量了一会,点了点头。 两位家丁见我们愿意,便让我们带上绣品随他们去隔壁的宅邸。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正坐在堂上饮茶,我偷眼看他,面相虽然和蔼,但神情却很世故。 “赵宜主、赵合德。”赵临用略带叹息的口吻念着我们的名字:“我也姓赵,也算是半个本家了。” “抬起头让我看看。”赵临的目光在我和合德身上转了一转,便对带我们进来的家丁说:“赶紧去置办一桌酒肴,我要收这两位姑娘做义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舞伎】阳阿公主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怪了,不是说做侍女么,怎么变成收义女了。我向合德使了个眼色,合德却向我点了点头,示意我答应。 “合德和姐姐见过义父,今后还请义父多加照应。”合德携着我的手,向赵临拜了一拜。 “这是自然。”赵临笑着,请我们入座。 席间,赵临问我和合德除了绣活外还会不会其它的,我们说学过抚琴和歌舞,他显然更加高兴,却也忍不住感叹:“我看你们容貌秀丽,举止不俗,想是落难的大家闺秀,而今做了我的义女,心里定觉委屈。不过公主府虽人多事杂,若能成为其中翘楚,大有改变命运之机。” “这几日你们先在舍下休息,安排几支歌舞,而后我再领你们去见公主,以我义女的名义,公主会给你们些时间献艺。”赵临又跟我们说了些阳阿公主的喜好和公主府的规矩,合德皆点头答应,我心里却踌躇起来,觉得赵临好像把我们当重注压了。 “合德,这事你会不会觉得有点不妥?” “姐姐,我知道你在担心些什么,可是我们如今已经没有退路了,不是么?再这样下去,我们不是被市井泼皮欺负,就是饥寒交迫地等死……我不想就这么过一生,我总觉得我们不该过得这么悲苦……” “合德别说了,姐姐听你的。”我拍了拍合德的肩,挤出一丝笑容。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或许是因为合德总是坚持自己的决定,又或者,冥冥之中上天早有安排。 去公主府那日,我和合德穿了赵临特意置的新衣,一模一样的柳色丝裙,褐色腰带,又挽了相同的飞月髻,合德簪了支翡翠蝴蝶钗,我因为要跳舞,只在发髻上盘了根长长的青丝带。铜镜上,映着一双相似的孪生姐妹,合德用手指点了点镜中的我:“姐姐,你真美。” “合德才漂亮。”我碰了碰她的脸颊。 我们姐妹长相固然相似,但却从未被认错过,爹爹说我们“花开两朵,各香一枝”,姑母则说我们的神韵不同,合德明丽妩媚,我清艳秀逸。不知将来,还会有怎样的评价?合德喜欢的人,也会喜欢我么?我不敢想的太远,想起来也像那雾气蒙蒙的长江之水,阵阵渺茫的寒意。 我们在歌舞房的下人间里等了许久,才被传唤。 “启禀公主,这是老奴的两个女儿。”赵临在一旁说道,我和合德便一同行礼拜见。 “嗯。”珠帘内的美人榻上倚着一个丽人,她慵懒地应了一声,示意我和合德可以开始。 我想起了和我们只有一面之缘的母亲,她曾经让我们走进帘内,拥着我们哭泣,一年多的时间,世事早已变迁,不知这位阳阿公主好不好相处,不过我们只是做侍女,也不用担心这些。 赵临之前跟我们交代过,初次进府别太露锋芒,因此我和合德挑了首较为轻柔的曲子,和的是《子衿》。 合德坐在琴座上,轻挑琴弦,泠泠琴音便从指间流淌出来,整个大堂仿佛出现了一条看不见的溪流,清风微荡,溪水潺潺,我的身姿也如嫩柳般轻轻摇摆。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合德轻启檀口,幽柔婉转的声音宛若空谷啼莺,我身子一旋,加快了动作,整个人如蹁跹飞舞的蝴蝶,盘在发髻上的丝带也跟着一起旋动,在玉石屏风上晃动着碧水般潋滟的光芒。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合德琴弦一勾,歌声如被搅动的湖水,缓缓而止,我身体往后一倾,两只手腕轻轻一扣,如飞累了的蝴蝶般轻巧地停在花间。 一片寂静,但我感觉众人的目光都落在我和合德身上,沉沉的。我和合德走到珠帘前行礼,但阳阿公主却未作出任何评价,过了一会后才悠悠地开口:“你们几岁了?” “回公主,我们十三岁。”我小声应道。 “都是十三岁?你们是双生姐妹?” “是的,公主。” “真有意思,我看看哪个是姐姐。”阳阿公主将我和合德打量了一下,随后向我抬了抬下巴:“你是姐姐吧。” “是的,民女宜主,这是妹妹合德。”我多少有些意外,我和合德从小在破院长大,爹爹带我们出门的次数很少,而且每次都是提前跟人介绍,所以还从未有人做过这样的猜想。 “这两个姑娘还真是少有的水色,你下去忙别的事吧,我会好生安排她们的。”阳阿公主对赵临说道。 “谢公主恩典。”赵临行礼退下了。 “白苏。” “奴婢在。” “你带赵家姐妹下去,二等房,再拨个丫鬟给她们。妹妹去琴房,姐姐就让她跟着曼仙吧。” 阳阿公主的声音如慵懒的春风,却引来了丝丝躁动,当然这仅限于眼神的交流,大堂内还是鸦雀无声的。在众人意外或好的目光中,我隐隐察觉到一丝寒意,像一根细长的针,直直刺到我背心。我微微侧头,看见屏风后面一双窥视的眼,眼角一抹耀眼的嫣红,宛若染血的云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舞伎】头牌舞伎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姐姐,看来公主对我们很满意呢,义父不是说刚进府的下人一般都只能住四等房么。”合德拉着我的手,小声说道。 我点点头,也许,运气真的不错。可不知是不是方才那道寒意森森的目光,让我心里泛起了莫名的担忧,歌舞伎的命运会是怎样的呢?靠技艺取悦主人,总有老去的那天,哦,不对,我和合德不会老去……可是心总会老的…… 我犹犹豫豫地向前走着,从卑贱的舞伎到高贵的皇后,从姐妹二人的相依为命到共侍一夫的风流繁华,那芒芒无主的感觉从未在心底消散过,这缕孤独和彷徨已经成了我生命的一部分,缠绕着我,直到死亡—— 丫鬟小草告诉我们,公主还是第一次让刚进府的歌舞伎住二等房,想必是要重点栽培我们。但这样一来其它歌舞伎恐怕会对我们有些敌意,府上的歌舞伎众多,能得头筹献艺的也就那么几个,其中的排挤和争斗自然不言而喻。 “宜主姑娘,你要当心一些,府上几位头牌舞伎都是曼仙师傅教习出来的,如今公主特意把你安排给她,决计是要培养你做头牌了,你明日过去,四大舞伎定会给你下马威的。” “姐姐。”合德担忧地看着我。 “放心吧,我会小心的。” “我还不了解你,你就是太好说话了。”合德皱起眉头:“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不许瞒着,我可不是好欺负的。” 我笑着点头,心里却有些烦乱,自小就听大娘和仆人们的冷嘲热讽,好不容易逃了出来,却又跻身到另一个是非之地,而且还是等级森严的公主府。 次日,我早早赶往练舞房,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府上四大舞伎已经坐在那聊天了。 “你还说赵老头的两个女儿是少见的美人,没想到这么不懂规矩。” “唉,没办法,终归是小门小户,怎登大雅之堂。” “那是,草鸡再怎么扑腾也飞不起来啊。”一个女子掩口蔑笑,眼角的那抹嫣红分外刺眼,是昨天屏风后面的那个女子,她见我看她,便狠狠瞪了我一眼,我着实有些诧异,不至于吧,又没什么深仇大恨。之前大娘骂我们,倒还能理解,毕竟谁都不会喜欢自己夫君跟其它女子生的孩子。但这位“嫣红”少女就让人有些想不通了,我不过一个才进府的舞伎,她已是地位稳固的头牌,犯得着这么发脾气吗。 我在角落里站了好一会,曼仙师傅才缓缓走了进来,在脂粉群中她竟然选择素面朝天,这让我很是意外。我向她行了礼,她没说话,只示意我起身。我低着头悄悄打量她,她应该有三十多岁了,眼角已经出现细纹,神情也有些倦怠,不过出众的气质依然独秀一枝。 “你们四个各舞一曲给她看。”曼仙师傅幽幽地开口,别说是其它人,就连我都诧异万分。 她竟然叫四个头牌舞伎跳舞给我看!这是何用意?我错愕地看着曼仙师傅,毕竟那位“嫣红”少女此时的眼睛已经凶光毕露了。 曼仙师傅当然看出气氛的变化,不过显然不以为意,反而悠闲地在椅子上坐下,对那位嫣红少女说:“凤蝶,你先来。” 凤蝶虽然双眼冒火,但却不敢违背曼仙师傅的话,上了练舞的台子。她穿着茜色纱裙,手上执着银红的丝绸,在台上娉婷起舞,整个人好似一枝在寒风中舞动的红梅,舞姿果然一流。 而后另外三个舞伎,蜻蜓、孔雀和白鹭也都分别跳了舞,真是各有千秋,让人惊叹。我留意了一下,方才奚落我的时候,孔雀和白鹭都跟着凤蝶说笑,唯有蜻蜓坐在一旁默不作声,而且她看上去很温柔,眉宇间含着卷气,肯定是当中品性最好的一个。 “你可看好了?”曼仙师傅问道。 “是的。” “把她们方才舞的再舞一遍。” “啊?还请师傅见谅,宜主舞技浅薄,怎敢东施效颦。” “不妨,把你能舞的都舞出来,不许隐瞒。”她抬头觑了我一眼,语气里有着不容反抗的严厉。 “是。”我怯怯地应了一声,朝台子上走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舞伎】红颜薄命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我素来不善伪装,又猜不透曼仙师傅到底是何用意,心里一阵踌躇。可是思绪杂乱根本跳不好舞,倘若摔倒在台上岂不更糟。没办法,我定了定心神,把方才看到的一些动作在脑海中过了一遍,便像家常练习一样舞了起来。 开始时我还比较紧张,但舞得入神后便慢慢忘了,不知是谁走到台边用箜篌弹了一首《北风》,我随着那幽婉缠绵的曲音,舞得越发尽兴,整个人好似在风中回旋的雪花,身姿袅娜而飘摇,落尽一地凄清。 只听箜篌声倏地一震,声音戛然而止,我才缓缓回过神来,蜻蜓抚着箜篌,冲我淡淡一笑,我心领神会,向她深深点头。 在蜻蜓之前,我没有交过任何朋友,不太知晓友情的那份深重。蜻蜓虽是入府多年的头牌舞伎,却一点架子都没有,温婉地告诉我歌舞房的事宜,说凤蝶她们一向喜欢磨嘴皮子,让我别放在心上,今后少打交道便是。 曼仙师傅对我们要求很严,好在有蜻蜓在旁提点,我很少受罚。我十分珍惜这份友情,同蜻蜓交心之后便将她视为知己,但她眼中的那缕忧虑却从未向我提及。 直到三个月后,我将她擅长的“蜻蜓点水”舞得淋漓尽致,她才扬唇苦笑:“宜主妹妹,我的时日恐怕不多了。” 我唬了一跳:“蜻蜓姐姐,你说什么胡话呢?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人一生病起来就是容易胡思乱想,去请府上的郎中来看看吧。”看着蜻蜓苍白的脸,我十分担忧。 “不,我这是心病。”蜻蜓摇摇头,眼中流淌着让人怅惘的悲凉:“其实也没什么时日可言,也许在我们家道中落,爹娘决定把我卖进公主府的时候我就已经死了吧。” “蜻蜓姐姐,怎么好端端地说起这个。”我握着她的手,却不知该如何安慰。 “我见到你的第一眼,就猜到你是来接替我的,只愿你的命别像我这么苦。”蜻蜓拭去脸上的泪痕,我还想再说什么,凤蝶她们却走了进来,谈话就这样结束了,我没想到这句话竟成了蜻蜓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次日清晨,我才迈进练舞房,便脚底一滑,直接摔倒在地。众人一阵哄笑,凤蝶和孔雀她们更是笑得直抽气。 “哼,一到要紧时候就不中用,且回去养着吧,别把晦气传给我们。”凤蝶白了我一眼,示意旁边的丫鬟给她上妆。 我看到地上被蜡擦过的痕迹,心里自然明了,之前就听说今日齐王会来拜访,估计凤蝶她们不想让我上场吧。我扶着门框站了起来,让一个丫鬟帮我告假,转身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 “姐姐、姐姐,你听说了么,那个讨厌的凤蝶在给齐王献舞的时候摔了一跤,哈哈,别提多丢人了!”是夜,合德兴冲冲地回房告诉我:“对啦,你今天怎么没去献舞呀,不过还好没去,要是去了齐王肯定看中你,那我也得跟着一起去了。” “合德这是什么话,齐王是来拜访公主的,怎么还另带挑人啊。” “当然了,那些王公贵胄有几个是干正事的,一个比一个闲,不然蜻蜓被挑中的时候,也不会一点笑颜都没有。” “你说什么!蜻蜓被齐王挑走了!”我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脚踝处隐隐的疼,蜻蜓那温柔的个性,如何能在王府里生存?她早就料到自己的命运了吗,因此才感慨自己时日不多…… 窗户明明关的很紧,我却打了个寒颤,而不远处则传来凤蝶和孔雀气急败坏的争吵——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舞伎】渴望繁华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哼,是你在我脚底抹的清油吧,我真是瞎了眼,居然傻到跟你这种人做姐妹!”凤蝶冷笑道。 “你要我说几次,不是我。”孔雀的声音委屈而烦躁:“我们是一条船上的,我害你干嘛。这下好了,白让蜻蜓捡了个便宜,你以为我心里就好受。” “两位姐姐都是聪明人,今日的事还看不明白么。”白鹭在一旁劝解道。 我和合德的房间是二等房的最尾间,后面有个小回廊,她们三个可能在回廊的另一头吵架,没想到声音被风吹了过来。合德示意我一起将耳朵贴在窗边,听她们继续说下去。 “那依你看、是怎么回事?”凤蝶问道。 “我觉得、”白鹭压低了声音:“今日的事恐怕是公主安排的。” “公主?”凤蝶和孔雀皆吃了一惊,一阵沉默之后,凤蝶怨怨地开口:“公主为何要这么做,把蜻蜓给齐王和把我们给齐王有什么区别,要知道为了这次宴会,我们排舞费了多少心思、” “凤蝶姐姐,我觉得会不会是公主知道你和孔雀姐姐对齐王有心,怕把你们送给他之后,不好利用?” “那蜻蜓就好利用了吗,我看她对任何王宫贵族都提不起兴趣,而且那副软弱的样子,以后去王府也只有受欺负的份,能帮上什么忙啊。”凤蝶仍是想不明白。 “那、会不会是因为、齐王早就提前向公主点名要蜻蜓了?”白鹭轻声问道:“我记得上次宴会,齐王就频频看向蜻蜓。今天蜻蜓本不想上场的,是因为凤蝶姐姐摔倒了,沈姐姐才催促她、” “三位姑娘,你们怎么跑到这来了,让我好找。”凤蝶的侍女跑进了回廊:“快回去休息吧,美颜汤已经送到房里了。” 头牌歌舞伎是不允许晚睡的,而且睡前侍女会送上一碗美颜汤,相传这种汤能让人肤如凝脂,吹弹可破。于是,三位女子的谈话便无疾而终了。 我叹了口气,重新坐回椅子上,合德才想说什么,却传来了敲门声。 “两位姑娘,我是小草。” “进来。” 小草端着一个漆盘,上面放着一个精致的瓷盅:“宜主姑娘,芳姐姐让我给你送美颜汤。” “啊!那姐姐明天起就是头牌舞伎了?”合德兴奋地看着我。 “是的,芳姐姐说宜主姑娘明日就可以搬到上房去。” 我向合德弯了弯嘴角,心里却一点笑意都没有,今后我少了一个挚友,却暗中多了无数个对手。凤蝶她们本就不欢迎我,如今我却“不知好歹”地挤进头牌抢她们的风头,以后只怕不会有好日子过。最可怕的是,我不会步蜻蜓的后尘吧?又或者、所有的歌舞伎都逃不出这样的结局…… “姐姐,太好了!我们才来公主府三个月呢,你就成了头牌舞伎。”合德握着我的手:“姑母早就说过,你在舞艺上真是天赋异禀呢。” “合德的歌声也是啊,姑母不是说我们两个是‘双绝’吗。”我伸手点了点合德的酒窝,转身对小草道:“小草,能不能帮我问一下芳姐姐,我可以不去上房么?我想和合德住在一起。” “姐姐,我们别坏了府里的规矩,你先搬去上房吧,我相信不久后我也会住过去的。”合德摇着我的手撒娇:“以后宴席上姐姐跳舞可以点名让我抚琴唱曲哦,在这里继续我们的‘双绝’。” “嗯。”我点点头,桌上的美颜汤散发着清甜的香味,却压不下我心底那缕飘忽不定的怅惘,在合德如星辰般慧黠的眼眸中,我看到了她对繁华的憧憬和欲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舞伎】陌上谁家年少?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你体态轻盈,舞姿蹁跹,今后就叫‘飞燕’吧。”曼仙师傅啜了口茶,轻描淡写地为我改了名字。 “是。”我低头行礼,心却暗暗一沉,此后再没有赵宜主,只有赵飞燕了。不过也好,父亲取的名字,并不是为舞伎准备的。 “诶,你走开点好不好,就这么大的地方,你练我们还练不练了!”孔雀不悦道。 “就是啊。”白鹭等人也在一旁帮腔。 “你不是身轻如燕吗,那就到房梁或屋顶上练习好了,何必碍着我们。”凤蝶尖酸的声音,惹得众人一阵哄笑。 成了头牌舞伎之后,我几乎成了众矢之的,从前的冷嘲热讽,都是同合德一起面对的,如今我一个人在练舞房里遭受排挤,即便再提醒自己别放在心上,却还是止不住的难过。 我抬头看着凤蝶美丽却让人厌恶的笑容,只想赶紧逃离这个是非之地,也不管曼仙师傅会不会过来教习,转身离开了练舞房。 “哼,摆副架子给谁看,还真把自己当个东西了。”凤蝶在后面唾了一口,我不禁有些彷徨,是她们太刻薄了,还是我真的挺讨人厌的? 虽然已是初春天气,园中的冰雪还未全部消融,我搓着双手呵气,抬头间却惊喜地发现不远处竟然还有梅花开放,在这清冷的庭院,虽然只有星星点点的几朵,却也足够妖冶了。 “真美。”我轻轻抚上花枝,雪花簌簌而落,花朵也有些摇摇欲坠,我赶忙将手缩回:“唉,能开这么久,已经很厉害了。” 一阵冷风拂来,雪絮如花瓣般轻轻摇曳,丝丝缕缕的花香从鼻端飘过,此情此景,我不禁起了舞兴,随着幽冷的轻风舞了起来。我正好穿着素色绢衣,和冰雪红梅十分相称,我微闭着眼睛,徜徉在这琉璃世界里,整个人好似一颗随风飞舞的雪花,翩然若仙。 恍惚间,我感觉一缕目光凝在自己身上,似叹似憾,温暖而略带忧伤。我侧头望去,却是一蓝衣少年,微微纠结的眉宇下,一双如墨般深邃的眼。我徒然一惊,足下重心不稳,向后倒去。 “没事吧。”他赶过来扶住我,关切满溢的眼神,我已经许久没有看到了,心不由一恸,愣愣地望着他。 “赵飞燕!”凌厉的声音传来,我吓了一跳,慌忙起身,却觉呼吸急促、双颊发烫,手臂上还留着他的余温。 “快回练舞房,曼仙师傅来了。”那侍女斥责道,冷冷地瞪了我一眼,转身走了。 “是。”我羞惭地低头,那少年已退到几步之外,我仍能感觉到他眼中的担忧。 “方才是我太着急了,不知会不会惹什么麻烦。” “不,这跟你没有干系。”我摇摇头:“是我的缘故,不知为何,我好像总让她们讨厌、” 我惆怅地吐露了自己的心声,想到等会受罚时那些看好戏的神情,心里就一阵倦怠。 “你这么好,怎会有人讨厌你。”他凝视着我,目光温暖、声音温和,仿佛在说着最寻常不过的事。 我脸颊一阵飞红,慌忙用丝绢遮掩,如逃离般回了练舞房。 方才那位侍女俯身对曼仙师傅耳语了几句,她脸色一沉,眼中满是苛责:“练舞时间竟跑到园中偷懒,看来凤蝶她们所言不虚,让你晋了头牌,你就飘飘然了。” “曼仙师傅,我、” “闭嘴!”曼仙师傅呵斥道,我心里有些不解,她平日虽对我们要求严格,但为人还是很讲理的,今日为何如此生气,这火发的简直有些莫名其妙? “把她带到石屋去,长点记性。” “是。” 石屋?我疑惑地看着曼仙师傅,她却嫌恶地将头转了过去。一旁的侍女扯了我的衣袖往外走,我心头忐忑,石屋不是用来惩戒犯了家规的下人吗?可我什么都没做呀,就因为在园中跳了支舞,还是、那位少年扶了我一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舞伎】漫天星光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念你是初犯,先罚三天长长记性,免得死在里头。”侍女将我推进一间几尺见方的小石屋,狠狠地关上了门。 我跌坐在地,眼前顿时一片漆黑,才发现这屋子竟然连一扇窗都没有,地上都是碎石瓦砾,掌心一阵刺痛,手好像被磨破了。 “咔嚓——”是上锁的声音,我的心随之一紧,寒冷和恐惧袭来,我抱紧了自己微微发抖的身体。 过了好一会,我才适应了这无尽的黑暗,摸索着坐到墙边,擦拭掌心的伤口,微弱的疼痛好似一根被扯动的丝线,从掌心一直漫延到胸口。恍惚中,我觉得心底有一缕情愫在飘荡,我在后悔吗?后悔进公主府、后悔来长安、后悔和合德一起修习驻颜术…… 蜻蜓说,也许在她父母决定卖她的时候,她就死了。而我呢,我是在什么时候死的?这个问题我想了很久,后来才知晓,我并没有痛痛快快的死去,而是捂着伤口在这条无法回头的路上怅惘地前行。我爱过的人,爱过我;我伤过的人,原谅了我,可我自己却始终不肯原谅那个不断葬送自己的自己…… 我无力地靠着冰冷的墙,伴随着寒冷和黑暗袭来的是无尽的恐惧,只想快点睡着,可是思绪却越来越清明,只能缩着身子瑟瑟发抖。想到夜里睡不着时会和合德一起唱歌,我便拭了脸上的泪痕,轻轻唱了起来:“有兔爰爰,雉离于罗。我生之初,尚无为。我生之后,逢此百忧。尚寐无觉——” 恍惚间,一缕幽柔的笛声宛若清流般淌了进来,在我耳边飘荡着,好似温暖的和风将我轻裹,我闭上眼睛,侧耳倾听,思绪渐渐变得迷离,恍然如梦。 不知过了多久,我悠悠转醒,却发现石屋里居然射进一束清冷的光,对面的墙上不知是什么缘故,出现了一个拳头大小的洞。我摸索着走了过去,竟看到了满天星光,是在做梦吗? “你还好吧?”温和关切的声音传来,我还没来得及惊讶,眼前已经出现了一双如星辰般温暖而深沉的眼睛。 是白天那位少年,我回过神后,慌忙低头,他却未收回目光,依然温和地望着我:“别害怕,我在这陪着你。” “很冷是不是?”他将酒囊从洞口中塞了进来:“这个我还没有喝,是干净的,你多少喝一点,可以驱寒。” “嗯,谢谢你。”我接过酒囊,轻声道谢,明明冷得发抖,两颊却不由自主地泛起红晕,一颗心晃得像扔进石子的湖面,涟漪点点。 “姑娘客气了。”他微笑着,又从袖口中拿出几块糕点,伸手递给我。指尖一阵轻颤,这么温暖的感觉,我已经许久没有触碰了。 “不知公子怎么称呼?”我小声问道,虽然冒昧,可我就是想知道他的名字,除了爹爹之外,没有人这般将我温柔以待。 “我是府上的花匠,叫楚寒,四面楚歌的楚,寒风萧瑟的寒。”他温润的声音徒添一缕寒凉,深邃的眼眸也从星空幻变成了深不见底的寒潭。 “公子明明这般温暖、” “不。”楚寒摇摇头:“我生性冷漠,是因为姑娘太过柔弱,唤起了我心底残存的余温。” 淡淡的幽香飘来,我眼睛一阵酸涩,楚寒拿出一株小小的花束放在洞口:“睡吧,做个好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舞伎】姐妹之情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哐——”的一声门开了,刺眼的光亮破门而入,我慌忙用手遮挡,只一瞬间,门又“嘭——”的一声关上了,石屋又恢复了黑暗。我甚至不知道进来的是谁,迷迷糊糊地往对面墙上看去,那个小洞应该已经被填上了。 “呵,罚你禁闭思过,你倒是睡觉来了!” 已经三天了吗?我想到楚寒放在洞口的花束,那幽幽的香气,莫非有催眠的作用? “不是的,我、我是被饿晕的。”我赶紧辩解,生怕再受罚。 “哼!你可知我为何罚你?” 我摇了摇晕眩的头,才听出是曼仙师傅的声音。 “曼仙师傅,我实在是因为练舞房没有地方、”我知道解释徒劳,默然住了口:“我以后一定好生练舞,再也不会偷懒了。” “我说的不是这个。”曼仙师傅走到我面前,抓住我的肩膀,冷冷的声音贴在我的耳畔:“给我记住,你是个舞伎,除了练舞,最好什么都别给我想。离楚寒远点,否则、当心我关你一辈子!” 她倏地松手,我惶然跌坐在地,原来真的是因为楚寒才罚我,可是、为何呢?曼仙师傅和楚寒,一个是在府上教习多年的师傅,一个是年轻花匠,这两人之间会有什么干系呢? “听见没有!” “哦、我知晓了。” 曼仙师傅将什么东西扔给我:“把眼睛蒙好,太久没见光,当心害眼疾。要是病了瞎了,你就不用在府里呆了。” 我没说话,默默地蒙上眼睛,等她开门离去之后,才摸索着站了起来,朝门外走去。 “姑娘,你还好吧。”小草跑过来扶我,好事之人早已围了一圈。 “哟,居然还能走着出来,我还以为她会死在里面的。” “瞧你说的,哪那么容易死啊,贱人的命都长。”凤蝶和孔雀又开始一唱一和。 …… “你们太过分了、”小草忍无可忍。 “小草,我没事。”我扯了扯小草的衣袖,让她别在意,喉咙干咳难耐,我摸索到旁边的树上积了雪,便从枝上拈了一点往嘴里送。 “你们看,不愧是下等人的作风。” “谁说不是呢。” “都给我闭嘴!”一声怒喝把大家吓了一跳,合德跑过来抓住我的手,声音又变得如水般温柔:“姐姐,你没事吧。” “没事呢,让合德担心了。” 凤蝶尖锐的嘲讽又如针刺般传来:“这姐妹俩真是一路货色,姐姐就够让人讨人厌了,妹妹更是泼妇。” “知道我是泼妇还敢招惹,都给我听好了,以后要是再敢欺负我姐姐,我就把你们的脸大花了!” “你活的不耐烦了吧,敢到我们头上撒野!”凤蝶怒道,口气却不觉被合德的气势压得弱了几分。 “我早就不耐烦了!你是不是想请教、” “合德,别、”我捂着喉咙,轻轻摇头:“别跟她们一般见识,先扶我回房吧,我头好晕。” “好。”合德连忙点头,扶着我出了院子,嘴上仍在警告众人:“我方才的话都记好了,我赵合德可是说到做到的。” * “姐姐,原来她们一直都在欺负你,为何不跟我说,真是的!”是夜,合德见我好了许多,忍不住埋怨起来。 “好了,别生气了,我是怕你为我、” “姐姐,我怎么可能不为你。”合德打断了我的话:“我们是相依为命的姐妹,我为你的心就像你为我一样。你受了欺负,就等于我受了侮辱。” 是啊,在这偌大冰冷的世界,我只有你,而你也只有我。 可是,为什么我冥冥之中有一种恐惧,我害怕终有一天我们会渐行渐远,最后永远的失去彼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妖骨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我为你铸出世间最好的剑,你娶我,可好?”女子眨着一双桃花眼,笑盈盈地望着他。 ——引子 他是孤儿,自小被师父收养,除了剑术,什么都不曾教给他。 那天他练剑专注,忘了时辰,子夜才回山庄,却无意间听到师父与神秘黑衣人的对话,想避开,已来不及。 师父冷哼一声:“我处心栽培你十九年,岂可白费功夫。别躲了,从进我院门的那刻起,你便注定只能做一个杀手。” “可有它法?” “山庄有个规矩,弟子所铸之剑,若能将本派代代相传的雪影剑斩断,便能违抗师命,洒脱一生。”师父抽出腰间的佩剑,剑锋如雪,在夜色中闪着凛凛寒光:“给你一年时间,在你弱冠之前决定你今生的宿命。” * 雪影剑已传了十代,是上古神铁及天山寒冰打造而成,无坚不摧,无往不利。这是一场根本没有胜算的较量,可他实在不愿做没有人性的杀手,希望上天眷顾,让自己绝处逢生。 转眼,一年之期只剩百天,他翻了近百座山,却依然一无所获。 “莫非命该如此,还是大限将至?”他颓丧地倒在山坡上,看着渐暗的天色,诡异的风声从耳边呼啸着刮过。 相传这座山上住着一个千年狐妖,虽不害人,却喜独居,倘若有人上山叨扰,便会将其戏弄一番。他病急乱投医,并不害怕这些传闻,反倒想着山上兴许有什么神铁、妖铁,可让他度过一劫。 倏然,草丛簌簌作响,狐妖现身?他拨开杂草,不禁哑然失笑,是一只比猫大不了多少的小狐狸。这狐狸全身雪白,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灼灼地望着他。 “小狐狸,你迷路了吗?”他将它抱在怀里,仰躺在草丛上,看着满天繁星,轻轻抚摸它柔软的毛发,跟它说着心中的苦楚。 它好似听懂了一般,贴心地挨着他,小耳朵在他胸口蹭来蹭去。 他阖目睡去,从未有过的安稳…… * 次日醒来,小狐狸早已不知去向,他不由叹了口气,却看见不远处有一抹嫣红。 昨日还冷寂荒芜的山峦,竟然绽放了一株幽冶的山茶花,但比起赏花女子的妩媚容颜,还是太过逊色。 女子侧过头,一双桃花眼波光流转,轻启菱唇,柔媚一笑:“我为你铸出世间最好的剑,你娶我,可好?” “姑娘美若天仙,怎愿嫁我一个凡夫俗子?” “我是妖。”她低下头,音声微弱:“你可愿意?” “小狐狸。”他笑了起来,目光温柔:“我说不来那些好听的,但你放心,我今后定会一心一意待你。” 她低头微笑,眼中闪着迷离的光。 “此剑须铸九九八十一天,得由我单独完成,你在外面守着就好。”她婉然一笑,转身进了山洞:“你放心,我一定会助你成为潇洒的侠客,永远不会沦为他人的傀儡。” 他守在山洞之外,心里着实好,却还是听从她的话,没有去打扰。直到有一日,洞内传来隐隐的呻吟声。 “小狐狸?”他叫了几声,没有应答,便悄悄走了进去。 山洞内一片幽暗,并不像铸剑的样子,他疑惑地往里走了几丈,看见远处闪着光亮,好像是几块白色的石头,不知是何质地,竟如残月般流淌着幽幽的蓝光。 “你、进来做什么?快出去!”她暗哑的声音溢着痛楚:“剑就快铸成了,千万别让我分心,十八日后,进洞中取剑。” “你不舒服么?” “不要紧,损了一点内力而已。” 十八日后,他依言走进山洞,那把剑静静地躺在岩石上,剑身好似燃着幽蓝的火焰,几尺之外便感觉到一股森森的寒气。 “小狐狸,你在哪里?”他在洞中四处叫喊,除了自己的回音外,一片死寂。 他怅然地拿起剑,一片树叶缓缓飘落——人妖殊途,不可逆转;妾身如剑,伴君天涯。 * 他斩断了雪影剑,恢复了自由身,心却空荡荡的,不知归途。 他靠着锋芒逼人、所向披靡的宝剑成了江湖第一侠客,虽然声名远扬,却心中寂寞。 “小狐狸,你不是说要我娶你的吗,为何要食言?”他轻抚宝剑,声音落寞,恍惚间剑光一闪,竟倒映出佳人那张绝色的脸,唇畔涟漪点点,真实得仿佛能听到笑声。 * “我那掌上明珠一直倾慕于你,你若愿意,便是我们帮派的传承人。”天玄帮的帮主将他请到府中,身为江湖第一帮派的当主,竟放下身段为女儿说亲,实属难得。 他看着屏风后那双慧黠的眼,竟和她有几分相似。十年了,或许、该安定了…… 他一时无言,只握紧了手中的剑,剑在微微的颤抖,是错觉吗?他仿佛听到了她的叹息。 “你这剑虽是绝品,可妖气太重,携带久了只怕伤身。我那些珍藏虽不如它,但剑身清亮,不带怨气、” 帮主话未说完,那把战无不胜的宝剑已如破碎的瓷器般,截截断裂,落在地上,洒了一地星光。 “你曾说一心一意待我,如今心已动摇,我亦随之破碎。”凄楚的声音飘来,至刺他的胸口,他仿佛又回到了黑暗幽冷的山洞,那压抑的呻吟在脑海中盘旋,他绝望地想起了一个传说—— 千年妖骨,可破上古神铁;千年妖血,可化天山寒冰。 妾身如剑,伴君天涯。这是她最后的承诺…… “小狐狸,你真傻。”他将碎片捧在手心,痛彻心扉。 “因为你是第一个,知道我是妖,还愿意娶我的人。”她声若游丝:“我好冷,再抱我一下吧,像那夜一样。此后,天涯两忘、” 他将尖利的碎片吞入腹中,一口一口,仿佛在饮最美的酒:“小狐狸,你傻,我也不聪明。化妖为骨,伴你一世孤独。虽然人妖殊途,可我们是夫妻,应该双栖双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流莺怨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那柔弱的心弦,牵系了谁的思念? * “公主,驸马他、带了个女人回来。”侍女小声禀告道,语气胆怯之余更带着几分好。 驸马一向志趣高雅、不好女色,与云城公主成亲七年,别说是寻花问柳,就连王宫贵胄盛行的几大风月之地都鲜少沾染,素有“坐怀不乱冷驸马”的名号。今日竟然莫名其妙地带了个女人回府,而且事先还并未知会公主。 “不知是怎样勾魂的狐狸精。”众人纷纷揣测道。 云城公主的神色还算从容,依旧细细品着香茗,不过手中的玉盏微微轻晃,琥珀色的茶水泛起点点涟漪:“把那个女人带来给本宫看看。” 侍女去了一会,又独自一人回来了:“公主,那女人说要换身衣裳,梳洗一番才敢来见您,怕惊了您的驾。” “什么意思!”云城公主眉心一跳,这女人未免太不识抬举。 “公主息怒,奴婢看她所言也不无缘故。”侍女皱着眉头,眼中满是不可思议:“她蓬头垢面、衣裳破旧,不梳洗一下实在是、” 侍女话未说完,众人纷纷用眼神交流起来,今个驸马是中了什么邪?难不成又碰到个卖身葬父的苦命女子,但往日都是给银两接济,把人带回来做什么? “驸马在哪碰上她的?” “回公主,说是在、流莺巷。”侍女声若蚊蝇,不敢抬眼。 流莺巷,顾名思义,是京城中暗娼最多的地方,普通百姓玩乐的花街柳巷,驸马竟从那肮脏之地带回一个女人,只怕这会就传的满城风雨了,让云城公主颜面何存。 “啪——”云城公主手中的玉盏摔得粉碎:“把驸马的随从叫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随从阿丰跪在地上磕头不止,没想到今夜自己跟班竟跟出了大祸,可是自己一个下人,只能尾随在驸马身后,还能阻拦他不成。反正驸马也没交代此事要隐瞒,阿丰便一五一十地将今夜的见闻禀告了一番,只求公主别把气发在自己身上。 原来驸马今夜心绪不佳,遂在城中四处游逛,他素来不喜热闹,便一直朝僻静的地方走。 “那你就眼看着驸马去流莺巷,也不提醒他吗?”公主身旁的女官阴沉着脸:“驸马久居公主府,如何知晓那种下贱之地。” “公主恕罪,驸马开始并未去流莺巷,而是在其它几条长巷闲走。后来看到远处有一丛火光,巷子那么黑,火又被风吹得摇摇晃晃,小的还以为是鬼火,忙请驸马快些避开,谁知驸马竟像被魇住一般,急急朝那丛火光走去,小的只好追在后面。” “走过去后才看清是一个女人跪在地上烧纸钱,她抬头看了驸马一眼,驸马就跪下来和她一起烧纸。烧完之后那女人就起身走了,驸马跟在她身后,这才去了流莺巷。小的不知是什么情形,不敢冒然开口,只得尾随驸马,暗中提防。” “那女的究竟是人是鬼?” “是人……” “她同驸马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一直低着头,小的都没看清她的脸。就听驸马说了句、”阿丰咽了口唾沫,不敢再说下去。 “什么?” “随我回去吧。” “继续。”云城公主神色凌厉。 阿丰埋着头,哆哆嗦嗦地将后半句抖了出来:“我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 “公主,那个女人来了。”侍女禀告道。 云城公主连声都懒得出,只略微抬了抬下颔,示意侍女将人带进来。 “民女见过公主,公主千岁。”瘦削的身影在珠帘前跪下,头垂的很低,声音有些沙哑,仿佛哭坏了嗓子。 “抬起头来。” 很平凡的一张脸,年轻的时候或许有几分姿色,如今早已被疲倦和沧桑掩盖,一双眼睛也失去了神采,总之,没有半点可取之处,甚至连半老徐娘都算不上。 “回宫。”云城公主脸色一沉,拂袖而去。她向来引以为豪的驸马,竟给她丢了这么大的人,明日还不知要被姐妹们挤兑成什么样,先去父皇那要个封口令再说。 顾清丞站在阶下,俊逸的脸上看不出心绪,但素日总是纠结的眉宇居然展平了,眼中多了几分坚定。 云城公主上车前侧头望了他一眼,他知道是在等自己解释,可他却露出歉疚的神情,朝她行了一礼。 * “这不是胡闹么!”皇后吃了一惊,心疼地看着女儿。 皇上亦是一脸不悦:“明日下朝后即刻宣七驸马进宫,另外,把五驸马和右相也宣进来。” 五驸马李瑜和顾清丞私交不错,右相则是李瑜的父亲。顾清丞从小父母双亡,考中状元之前吃了许多苦,也许还受过什么心伤,才突然做出这般出格的举动。皇上命李瑜父子一同进宫,也是想让他们帮着相劝。毕竟皇上对顾清丞还是很满意的,不愿直接用皇命威逼。 “父皇、母后恕罪。”顾清丞进宫后便直接跪地请罪,皇上正想让他起来,他却继续说道:“只是,那个女子微臣不能弃之不顾。” “清丞,你素来识礼,这件事却是为何?”皇后强压下怒气,不解地问道。 “父皇、母后,微臣这就将缘由细说。”顾清丞跪在地上,神色冷静,云城公主心底泛起隐隐的忧虑,她看到顾清丞眼中闪现着一抹决绝。他那看似波澜不惊的眼眸,到底隐藏了多少秘密? “我九岁丧父,十四岁丧母,此后便一人四处漂泊,靠卖字和打杂谋生……” 顾清丞说这些的时候,众人都显得颇为同情,唯右相眼中透着嫌弃。顾清丞虽是贵族之后,但从其祖父一辈开始家境就已败落,而后的遭遇更是比平民还卑贱,皇上欲招其为驸马时还遭到许多大臣的劝谏,但最后皇上还是力排众议,将云城公主下嫁给他。如今不感恩戴德地过日子,反倒闹出这等丑事,简直活得不耐烦了。 “那年打杂我遇到一个恶人,见我染病非但不发工钱让我治病,反而将我赶出商铺,流落街头。我迷迷糊糊地靠在墙边,却见远处缓缓飘来一盏灯笼,我只道是厉鬼勾魂,闭上眼睛想早些结束这痛苦,没想到耳边竟传来温柔关切的女声‘你还好么?’” “我睁开眼睛,看到一张秀美绝伦的脸,只是一双眼睛如暗淡的星辰,虽然弯着嘴角,却露不出笑意。她跟丫鬟一起将我扶了起来,行至青楼门口,我才知道她是娼妓。她向一旁的老鸨央求‘这位公子曾有恩于我,还请嬷嬷在外院给他安排个房间养病,钱从我里头扣。’说完又侧头在我耳边轻叹‘我知道公子是读之人,定嫌我此钱肮脏,只是人都有落难之时,权且看做是天降大任前的苦难吧。’” “她的声音如霏霏细雪,含着无尽的凄凉和悲苦,我只觉得一阵心恸。此后,我便在青楼的外院住了下来,那位女子经常遣丫鬟来探看,送食送药,我受之有愧,一心想着病好后就赶紧离开。直到那天深夜,我终于能下床走动,却看到后院的水井边坐着一个女子,纤细的手腕将水桶举过头顶,淋了自己一身。那时正值寒冬腊月,她头发上已经结了冰屑,却像没察觉般,又拎起另一个木桶。我赶紧过去阻止她的‘酷刑’,却愕然发现竟是救我的女子。” “姑娘,你这是何苦?” 她惨然一笑:“太脏了……” 我说不出话来,她伏在井边哀声哭泣:“其实,我救你是有目的的。我见你虽然穷困落魄,却眼神清明、气宇不凡,他日定能蟾宫折桂,位居高官。别担心,我不是妄想做你的妻妾,而是、希望你能帮我申冤报仇!” 我才知道,她父亲受冤入狱,她被点为官妓,一度想寻死解脱,却又放不下狱中的父母,生活备受煎熬,那天遇见我就是从牢里探视回来。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她,即便她没有救我,这也是义不容辞的事,更何况她在我被世间遗忘时,给了我久违的温暖。我开始奋力读,除了自己的抱负外,更是想早些救她于水火。 她拿着盘缠送我上京赶考,临行前那句话我永远都忘不了:“公子,愿你一切顺利。能替家父伸冤固然好,不过、倘若官官相护、世事险恶,还当以自己的安危为重,我、会理解的。” “我这一去便是三年,才知晓让她父亲落罪的是朝中重臣,根本无从伸冤,只得告假回去,想先将她赎身,脱离囚笼。可惜,她父母一年前在狱中病逝,她不愿再受侮辱、投缳自尽了。”顾清丞的眼中如同涨潮般,被无尽的悲恸和荒凉淹没:“她临终前写下遗,求老鸨将她葬于江畔,说那里风清月明,更兼江水洗濯过往,还她一个清净的魂魄……” “那你带回的女子?” “是思瑶姑娘的丫鬟,姑娘去后,她便带着未了的仇恨来到京城,想为她家主人和小姐讨回公道。”顾清丞猛然抬头,冷冷地看着右相:“大人还记得世上有秦思瑶这个女子么?当初因不肯做你的姬妾,被你怀恨在心,点为官妓,受尽凌辱。而昨日,是她逝去的第十年。” 右相吃了一惊,慌忙躲避,顾清丞早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将藏在衣袖中的匕首朝刺入他的胸口,霎时间血光喷射,顾清丞痛苦的脸在一片尖叫声中,慢慢恢复了平静。 “瑜兄,这一天我盼了好久,不求你谅解,只是让你知晓其中因由。”顾清丞叹了口气,将头转向云城公主:“公主,我一直被心结所困,这七年来多谢陪伴,只是此生无缘,愿公主再遇良人。” 顾清丞言罢,在云城公主的惊呼声中,吞下了早已备好的毒药。他阖上疲倦的眼,天地间仿佛又飘起了霏霏雪絮,一个秀逸女子正提着美丽的花灯,缓缓朝他走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情丝斩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陛下,她头上黑龙盘旋,将来定会夺您的天下。” “……无妨。” === 她出生时便有一双暗紫色的瞳仁,相命师说,此女能窥天命,并赠予上古一本卷,让她好生修习。 她终日翻看古,十分痴迷。母亲却总是皱眉将收起:“命由天定,你只能窥探,又不能更改,何苦学这些徒增烦恼。” 十五岁那年,家道中落,她入宫为采女。 虽是地位最低的嫔妾,但和宫中姐妹们一起玩闹嬉戏,却也自在。倘若那天司苑女官没让她到御花园帮忙种花,她这一生都会平静安然的度过。 然而,天意弄人,她遇到了他。 她听到命运之轮在缓缓转动,提醒她千万别抬头,否则为情所苦,终生孤独。 那片明黄停在她面前,赏看她才种好的花:“你很聪明,七色牡丹就该这么栽。” “谢陛下夸奖。”她终究按捺不住好,悄悄将头抬起,墨色的剑眉下,一双如暖阳般和煦的眼,只是温润俊雅的脸上带着些许疲倦。 突然,他笑了,极尽温柔。她心跳如鹿,却错愕地发现,他看的分明不是自己,而是远处那款款走来的女子。 那女子一袭华服,莲步姗姗,园内的繁花顿时变作陪衬,捧着这抹明媚,如云霞般灼灼盛开。她早就听闻皇后妩媚冶丽,绝代芳华,今日一见,着实让人惊叹。 “太医不是说要静坐养生么,怎就出来散步?”皇后颦着黛眉,语气嗔怪,眸中却是楚楚柔情。 “不要紧,我这就回去。”他执起皇后的手,满眼宠溺。 皇后却依旧愁眉不展:“你的病总不见好,只怕真是被我克的、” 他倏然捂住皇后的口,语气凌厉:“这话不许再说!永远不许!” 她跪在地上,看着帝后携手回宫的背影,只觉得寒风瑟瑟,从未有过的孤独…… * 那夜,一位内官敲响了她的房门:“姑娘,快随我来,陛下要见你。” 她吃了一惊,连呼吸都急促起来,他竟会记得自己? 当她满心欢喜地来到宫殿,却见他一脸愁容:“朕听说你会术?” “妾身、会一点。”她低着头,止不住的失落,原来他要见自己却是为了这个。 她平日里会帮姐妹们诊些病,或画些符咒给做噩梦、守夜的宫人,没想居然会传到他的耳朵里。只是厉害的命相师、术士大有人在,他找自己却是为何? “那就好。皇后病得古怪,你快帮朕看看吧。”他亲自挽起帷幔,催她上前诊治。 她心下黯然,却不忍让他失望,遂闭上眼睛念了咒语,再次睁开时,不禁愕然看着眼前的景象。 “情形如何,你能救吧?”他忧心忡忡,语气甚至带着恳求。 她不说话,握住他的手,掌心相合,让他看清自己所看到的画面。 他脸色一变,而后又恢复了平静。 “陛下看到了么?皇后头上黑龙盘旋,将来定会夺取您的天下。” “这个、朕已经知晓。”他叹了口气:“你们何必那般危言耸听,朕是她的夫君,朕的天下亦是她的天下,何来夺取一说。” “帮朕把她治好吧,你们看她是毒,在朕眼中却是药。没有她,我活不了。” 她终是依言把皇后治好,就像母亲说的,命由天定,她只能窥探,却无法更改。这种明知不可为却为之的痛苦,又有谁能知晓? “陛下若改变心意,就差人来找妾身,妾身随时听命。” * 可惜年华如水,一去不回。她带着苦涩的执念等了一年又一年,青丝染雪、花容渐衰,却依旧等不来他的“醒悟”。 终于,在一个孤寂的黄昏,内官再次敲响了她的门扉。 “朕去后,切不可伤害于她。谢过。” 一纸信,便了却了所有。 她闭上眼睛,任两行清泪滑落,在地上开出晶莹破碎的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纸鸢恋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我们的爱情像纸鸢,结局悲余手中线…… * “听闻此江有一厉鬼,入夜后幻化成千娇百媚的女子迷惑过往路人,以至江面白雾弥漫、怨气经年不散。可否属实?”少年将长剑放在桌上,问茶铺的老者。 老者点点头:“不过不要紧,我们这有个船夫会阴阳之术,已将女鬼镇住了。即便公子想连夜过江也无妨,只需坐他的船,即可平安无事。” 少年眉心一凛,甚是不悦。他自小跟着师父学降妖之术,苦练十余年,师父才松口让他下山游历一番。谁知世道艰难,江湖骗子横行,真本事反倒没人相信。如今连船夫也敢号称会阴阳之术,他今日定要会会才肯罢休。 子夜,少年将长剑包好,扮作一文弱生,朝江边走去。 雾气缥缈,好似轻纱遮面,朦胧中,一窈窕女子踏水而来。 女子穿着已经褪色的浅红绸裙,及腰长发被江风吹拂,宛若三千烦恼丝,美丽的脸颊如明珠生晕,一双迷离的眼,惶惑地望着他。 少年早给自己开了阴阳眼,可眼前的景象却依然未变,她千年之前,应该就是这个样子。最让他诧异的是,她身上竟没有妖气,而是淡淡的甜香。 “你终于回来了。”女子轻启樱唇,清冷的声音仿佛等到了久别的情郎。 “我们并不认识。”少年尽量让思绪平静,但一缕情愫却在心底波动,他知道,那是怜惜。 “这可不由你说了算。”女子伸手摸他的脸庞,迷惘的眼神让他沦陷。 不行,自己多年苦修,岂可被一个女妖断送。少年闭上眼睛,抽出背后的青铜剑,朝女妖挥去。 “嘭——”一声闷响,少年睁开眼睛,一支破旧的船篙挡住了自己的长剑,头发花白的船夫将女妖护在身后:“去吧,这不是你要等的人。” 女妖听话地点头,隐入水中。 * “这却是为何,留着她继续害人么!”少年怒目而视。 “先上船吧。”船夫叹了口气,并不多言。 少年气呼呼地上了船,还好方才的情形没被师父看见,倘若被知晓,绝对让他闭关苦修。 船夫给少年倒了碗汤,温热的甜香飘来,和女鬼身上的气味如出一辙,他正欲发问,却见船夫将其余的汤倒入江水之中。 “红豆汤,喝了暖一暖。” “我不冷。” “我是说心。” “什么意思,你是说我冷血无情!我们阴阳师不就该降妖救人吗?” 船夫坐在船头,看着寒凉的江水,悠悠开口:“曾经,我也和你一样,一心想着降妖除魔,做个卓绝的阴阳师。后来我被仇人暗算,受了重伤,不仅法力尽失,还被戳瞎双眼。一个女子救了我,将我藏身在一艘渔船里,悉心照料,最后甚至、用自己的双目让我复明。可我伤好之后,才知她是妖。” “我即刻拿剑指向她,她失明的双眸惶惑地望着我,我的手不由一抖,剑锋偏了,刺进她的胸口。她倒在船上,缩瑟着纤弱的身体,她说‘好冷’。我心乱如麻,不忍补刀,也不敢留下,只得狼狈地跑走了。” “我又开始了四海为家的生活,却怅然发现,同她在渔船中相伴的日子,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可惜我却亲手将其断送。后来我听到传言,说这江里出了个女鬼,每天深夜在江畔徘徊,迷惑过路的男子,说在等他们‘回家’。才知她残缺的魂魄还在世间漂泊,等待着我……” “你如今不是回来了吗,她为何没认出你?”少年不解地问。 “那夜我走到江边,告诉她我回来了。她伸手摸我的脸,说‘你和他长得很像,但不是他。’‘为何?’‘因为他知道我是妖,不会待我这么好。’” 船夫执起长篙,渔船在白雾中徐行,有种不知魂归何处的苍茫之感。 “放心吧,我会一直守在这里。这是我欠她的,也是我欠自己的……度她,更是度自己。” 少年点点头,若有所思。看来,阴阳师的意义远不止降妖除魔这般简单,更该用温暖平和的心,去化解世间的怨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荒芜情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我一生荒芜,唯记得和你在一起时的幸福…… * “叶儿,若不是日子实在过不下去,娘断不会卖你,只是……”记忆中,母亲如死水般的眼神凄苦地望着我,欲哭无泪。 五岁那年,母亲把我卖了。我清楚的记得,只二十两银子,便终生为奴。 一行十几个孩童,全被管事的蒙上眼睛,山路转水路,也不知行了几百里,才辗转来到一座山庄。 “此后,你们就断了回家的念想吧。”这是黑布被揭开之后,我听到的第一句话。 那人一袭白袍,像神秘的世外高人,可惜一双眼睛冷酷的有些可怕。 他轻轻击掌,走出一群比我们略大些的弟子:“你们各选一个做同伴,从此同生共死,为本门效劳。” 大家陆续被挑走了,只剩下我孤零零地站着。 “他怎么没人要呀,是不是个子太小了?而且还呆呆的。”银铃般的声音传来,女孩偏着头,唇角含笑,白色丝裙在晚风中翩翩起舞。 “谁叫你不早些来,好的都被挑走了。”白袍庄主难得露出一点温和,这女孩应该是他的得意弟子。 “原来师父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呀,依我说,他才是最好的。”女孩走到我的面前:“以后你就跟着我吧。” 女孩告诉我,她叫弦月,自小在山庄长大,每天的生活除了练武还是练武。 “山庄外面是怎样的?”弦月看着星空,寂寞地问我。 “很热闹,也很悲凉。”我叹了口气,对外面没有多少好的记忆。即便如此,我也并未喜欢上山庄,庄主就像一道诡异的白影,游走在山庄的每个角落,督促我们练武,一旦懈怠,就往死里罚。 这天,我实在太累,在草丛里悄悄躺了一小会,就被鞭打了几十下。 我疼得龇牙咧嘴,却坚决不讨饶:“你不人道,这日子比家奴苦多了,不过二十两银子,就想让人替你卖命。” 庄主狠狠抽打了我一下,手却止不住地发抖,弦月赶忙扶住他:“师父,阿叶还是个小孩子,胡乱说的,你别放在心上。” 弦月哭着给我上药:“阿叶,你别再跟师父置气了好么?武功学好了总没有坏处,至少、以后可以逃命……” 我点点头:“等我武功学好了,就带你逃出山庄,我们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弦月扯了扯嘴角,勉强一笑,我诧异地凝视着她,那清莹如水的眼眸,竟然映射出母亲当年凄苦的目光。 这世间有一种气息叫绝望。不是一心求死,而是、不能求死。 * 时光如水,转眼便是十年。 我和弦月,成了山庄里无可匹敌的高手。 那夜,月寒如水,庄主让我去房里找他,为我冠上杀手之名。 这一天我早就料到,因此并不意外,只是挑衅地看着他:“庄主不怕我下山后一走了之?” “这是你和弦月共同的任务,她完成之后,便会即刻返回山庄。你若愿意在外漂泊,我也无从干涉。”他仰着头,仿佛胜券在握。 不知为何,他对弦月有着十足的信心,似乎算准了我无法将她带走。 “第十七次。”我拭着剑上的血迹,有些埋怨地看着弦月:“你明明可以跟我一同逃离苦海,为什么这般固执?你这是愚忠、是愚孝!” 弦月不回答,只疾步往山巅走去,清冷的月光将她纤细的背影照得无尽凄清。 我第一次,没有跟在她身后。 我找了家客栈,坐在窗边借酒消愁,今夜是月末,一弯比柳叶还纤细的下弦月在黑云中踌躇,那让人心疼的美丽。 弦月曾说过,上弦月是希望,下弦月则是消亡。 “那你是哪种月亮呢?” 她沉默了许久,落寞地叹息:“师父姓夏。” “为何要随他姓?”我皱起眉头,她那如落花般颓丧的神情让我十分不悦。 她小时候分明不是这样的,如今回想起来,都因十岁的那个生日。 那天我将早就准备好的礼物藏在花圃后面,想给她一个惊喜,谁知我从清晨等到迟暮,都不见她的踪影。怪的是,师父也没有问起。直到深夜,她才跌跌撞撞地从庄外跑了回来,脸上泪迹斑斑,说是在山上迷路了,找了许久,才找到回家的路。 从那天起,她便时常失魂落魄,暗自伤心,我忍不住怀疑,她是不是在山上丢了魂,人虽然回家了,却还有个魂魄在山间游荡。 我将想法告诉她后,她怅然一笑:“倘若真有一个分身在山庄外纵享自在,也不错呀。” 砰—— 客栈的门被一脚踹开,七八个耀武扬威的山贼走了进来,其中两人手中还押着一个被五花大绑的娇弱女子。女子的嘴被布条堵住,只有断断续续的呜咽声传来,她见客栈里的人还不少,仿佛看到了求生的契机,赶忙用眼神向我们求救。 站在她身旁的山贼立马给了她两巴掌:“看什么看,还指望有人救你不成!” 我心里冒火,将酒杯往桌上一摔:“居然对一个弱女子下手、” “少管闲事!”为首的山贼打断了我的话:“当心把自己的命送了。” 我是被人操控的杀手,按理不该多管闲事,但那女子柔弱的目光唤起了我的怜惜之情,她跟弦月的冷涩不同,仿佛是花蕊上的露珠,让人想捧在手心里呵护。 * “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女子跪下道谢,却在看到我腰间的玉佩时惊恐地摔倒在地,神情仿佛见鬼一般。 这玉佩是弦月给我的,就在我们初见的那晚:“今后你就是我的小师弟了,这对玉佩是当年放在我襁褓里的,我们一人一枚,以后我就有伴咯。” “你怕什么?”我有些怪。 “公子所戴之物、怎么会和千杀阁的阁主一样?上个月,我伯父被杀,死里逃生的堂兄告诉我们,他记得那蒙面黑衣人的袖口掉落了一块玉佩,又急忙捡起,想来定是重要物件。堂兄就暗暗记下了,想着日后寻仇。” “你怎知那人是阁主?” “旁人都是那么叫他的。据说他身上还带着点幽兰的香气。” 我没说话,只觉得有一块冰冷沉重的石头压在心上,透不过气来。 我慢慢朝山上走去,没想到弦月竟坐在大门的石阶上。她靠着墙,嘴上含着一根蒲苇,眼眸没有望向她喜欢的星空,而是看着如墨的山峰。 “原来,你不愿离开山庄是因为、你想成为这里的主人。我做梦都没料到,师姐居然有如此的气魄。”我嘲讽地笑着,不知是笑她,还是笑我自己。 “你走吧,别回来了。” 她就这么轻松地放过了我,而我也没有多想,倘若当时能静下心来细问,或许我们就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 我下山的时候,那女子竟携着家人等在那里。 “小女子实在担心,怕公子误入歧途。”她开心地向我跑来,美丽的眼眸温情脉脉,绯红的脸颊宛若桃花。 我太冷、太累,实在禁不起她的温柔,很快就被她的芳心俘获。 原来她是官家小姐,那日被山贼所虏,向其父索要大笔钱财。她父亲收到信后即刻报官,山贼大怒,扬言要让他后悔。 女子吞吞吐吐地告诉我,家人以为她已经被山贼轻薄,十分犯愁。 “公子,我们成亲好不好?”她轻扯我的衣袖,含泪的双眸楚楚可怜地望着我:“公子救命之恩,我愿意以身相许。公子需要安定之所,而我、需要一颗能让我安定的心。” 我思量了许久,决定告别悲凉虚妄的过去,开始平静安定的生活。 “弦月,别怪我。我一心想带你离开那个地狱,可你已经在黑暗中沉迷,我们只能、风流云散,各自了断了。” * “姑爷,不好了!小姐的花轿被劫走了!” 我刚换上喜服,几个家丁就破门而入,我急忙按他们说的地方寻去。 花轿静悄悄地停在山路上,只有新嫁娘泣血般的啜泣。有人从花轿里走了出来,不是艳丽的喜服,而是、一抹刺目的白色。 冷笑声响起,我眼内充血,提起长剑朝那抹背影刺去。他武功虽高,但我招招狠绝,几个回合之后,他便像白云般缓缓倒地。 倏然一阵风气,幽兰的香气飘来,我惊恐地走过去,揭开白衣人的面具:“弦月!” “对不起,我一直都瞒着你。”她虚弱地开口,唇畔泛起苦涩的笑:“让你练好武功,一是方便你以后逃生,二是、可以杀我。” “十岁生日那天,师父告诉我,其实、我是他的女儿。我刚满月的时候,他就带着我离开家,隐居在这片荒山,千杀阁是我们世世代代的任务。如果我不继续下去,家人就会被灭门……” “对手设局将我引过来,我知是计,却还是来了。因为、我虽是千杀阁的主人,却做梦都想离开那里……如今,总算借你之手解脱了,死在别人的剑下,我还真不愿意。” “快走吧,我问过师父你的家乡在哪。”她用最后的力气从袖口拿出一个荷包:“我画好了地图,趁他们没来,赶紧走。” * 我终是回到了家乡,荷包里,多了弦月的一缕青丝。 都说,忘记一个人,离开一座城。 可是,茶铺的老人拉起了二胡,用那沙哑的声音唱出:“此生谁料,心在天山,身老沧洲。”的时候,我的眼泪还是落了下来。 “选一个做同伴,此后同生共死。” “你以后就跟着我吧。” 记忆的片段好似利刃,将我的心刺了一刀又一刀。只记得那夜她在石阶上独坐,嘴上含着的蒲苇,在冷风中轻轻摇曳。 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 “你人虽然回家了,魂魄还在外面飘荡吧。” 自己多年前的玩笑话,竟然一语成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相思染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相思浓,奈何桥上一抹红。 * 我是奈何桥边的游魂,从醒来那刻起就忘却了过往前尘,甚至连自己姓甚名谁都不知晓。脑子混沌得好似黄泉路上终日弥漫的浓雾,恩怨情仇,自行了断。 孟婆怜我孤苦无依,让我在奈何桥边照料花草。 奈何桥的左边,是一望无际的嫣红,妖娆的彼岸花绚烂似火,一丛一丛,让游离的亡魂都染上了一丝神采。 奈何桥的右边,是一片寂寞的黑色,幽冶的前缘草诡异如夜,一簇一簇,让飘零的亡魂望而生畏,它们常常在此徘徊良久,最后还是叹息着离去。 孟婆说,前缘草可以和生前有缘无分的爱人再续前缘。但是,代价极大,大到什么程度却无人知晓,因为千年来,都没有人敢尝试。 我守着两岸的花草不知历经了多少个轮回,只觉得桥上的魂魄全都眼熟起来,有些甚至还跟我打起了招呼。 “姑娘,你这样真好。我这两世,都快把眼泪流尽了。”一个女子在岸边感叹,盯着一株前缘草出神。 “近千年了,仍不知自己是谁,这也算好?”我苦笑着,嘴角弯起一抹自嘲。 “也许、还是忘了的好。”女子摇摇头,像饮酒般饮下了孟婆汤。我知道,这碗汤,又将化作她下一世的泪。 “孟婆,我为何会漂泊至此?”我又一次问孟婆。 “我熬了几千年的汤,终日闻着迷惘的味道,记性坏透了。”孟婆的笑容平和而悲悯。她看惯了生死,却对我心存同情,我的前世究竟遭受了多大的劫难? 一阵喧闹声传来,连孟婆都大为惊诧。黄泉路上不相逢,每个魂魄都带着自己的一腔愁绪,别说吵架了,连话都很少讲,这喧哗声却是从何而来? 我的心口突然有些灼热,尽管我早已没有心…… 仿佛有一根无形的丝线,牵扯着我,木然地走了过去。 “了不得了,一个亡魂和一条狗打起来了!”众魂魄似乎吓得不善,都往奈何桥上挤。 这是什么话?我大为诧异,飘上了岸,身上满是前缘草苦涩的幽香。 一只凶恶的狗站在桥头,目光如电,嘴里紧紧叼着一块红色的东西。 “把骨头还给我!”男子急切地扑了上去,和那条狗厮打起来。看这狗的模样,只怕是妖魔变幻,男子一介单薄亡魂,怎么可能敌得过。 “公子,你这是何苦呢?”我跑过去想将男子劝开,谁知他竟然将两只手伸进狗的嘴里,死死抓住那块红色的东西。 那抹殷红终于被拽了出来,男子瘫倒在地。我侧头看他手里的东西,心倏然一震,心口的灼热仿佛燃成了炽烈的火焰,疼痛难禁。 “这、这是……我的……”我怔怔地凝视着那抹殷红,尘封了千年的记忆宛若烈日下的寒冰,一点一点,化作血泪。 我曾是一只小小的花妖,却痴痴地爱上了一个仙门弟子。 “你若爱我,就和我一起修仙吧。” “可是、我想先同你做一世夫妻。” “你的执念,是我的劫——”他闭上眼睛,不再言语。 “我听说奈何桥边的前缘草,可以让有缘无分的情人再续前缘。我去摘来好不好?”我苦苦央求,他却依然阖目打坐,仿佛入定。 “奈何桥乃生与死的虚妄之地,从那里寻来的缘分,又能做什么。”他长叹了口气,剑眉深拧。 然而,我还是固执地偷了前缘草,咽下了那株苦涩。 他果真忘却了前尘,和我做了一世的恩爱夫妻。我们相携去奈何桥,我却无故坠入忘川,因为、我窃取了前缘草,篡改了我们的命运。 我被罚在奈何桥边徘徊千年,反思自己的过错,偿还那段虚妄的缘分。 当真是,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 “我不后悔。”这是我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尽管心如刀绞,还是微笑着,想让他安心回仙门修习。 “可是我后悔……”他担忧地看着我:“你那么爱哭,怎么受得了千年的思念,只怕奈何桥都要被你的眼泪湮没了。” 他思量了一会,突然用指间点住我的眉心,一股灼热融进了我的身体,他从我的心口取出了一块殷红的妖骨,那里、载着我所有的记忆。 没有过往的甜蜜,孤独就不会那么难熬了。 我窃取了虚妄的缘分,他埋葬了虚妄的记忆。只是,他受罚的时候、我却不能帮他—— “相公、相公、都是我不好……”我抱起虚弱的他,泪如雨下,拼尽自己的道行就算了,还坏了他的修行。 “其实、我也不后悔。”他温柔地笑着:“我的小妖精,我真的爱上你了。” 我将他手中的妖骨,放回自己的身体。顷刻间,缥缈的游魂,变成了悲伤的归人。 “别——”他似乎猜到我要做什么,连忙摇头。 我还是将手按在了他的胸口,清浅一笑:“如今,该你忘记了。” 千年前,你曾说我的执念,是你的劫。 如今,缘已尽,劫已了。我再不舍也该成全。 或许几千年后,你站在仙山遥望,会忆起奈何桥边的一抹嫣红,那里有个小妖在守着前缘草,告诉过往的亡魂:“前缘草,虽然能再续前缘,但续完之后,便只能了却所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媚殇(一)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我们家的荣华富贵,皆拜姨母所赐,可我对她却不知是一种怎样的情愫。 记得幼时,母亲曾向父亲抱怨,说自己在家族中总被刁难,父亲不以为意:“你若有武照一分的聪慧,也足够应对自如。” “你有本事就娶她啊,还不是只能娶到我。她聪明,怎么这些年一直不见受宠。”母亲沉下脸,眼中满是怨愤。 母亲不喜欢姨母,她不喜欢的人,我也不喜欢。 几年后父亲过世,母亲带着我和哥哥离开家,回到了外祖母的府邸。她让我们别担心以后的日子,因为姨母很受新皇恩宠,已被封为昭仪。她说这话的时候,神情感慨,不知是同为姐妹的落差,还是同为女人的嫉妒。 初见姨母时,是一个盛夏的午后,母亲领着我和哥哥进宫拜见。她一袭梨色缀银花的纱裙,凭于窗前,未施脂粉的面颊宛若无暇美玉,绚烂的阳光在她身上流转,让人心荡神驰的美丽。 “敏儿和玉儿真是一双可人。”她菱唇轻启,声音如泠泠清泉般沁人心脾。 “姨母真美……”哥哥愣愣地说,她扬了扬嘴角,却连笑容都没有漾起。 “怎么,身子不舒服吗?”母亲问道。 “弘儿病了,我有点担心。”她黛眉深颦,似乎含着什么苦楚:“姐姐能多在宫里住些时日么,替我照应照应,敏儿和玉儿也可以留下来陪你的。” (注:武则天的外甥女贺兰氏,名字不详,多为杜撰。青铜早前看的一本武则天传记里称其为贺兰敏玉。) “当然,你尽管放心。” 我们在皇宫住了许久,母亲一改进宫时的失落,恢复了从前的美丽。皇上待我们也非常好,而且他温和敦厚,远比姨母更容易亲近。 初冬,长安下了第一场雪,我兴奋地睡不着觉。午憩时候,我悄悄躲开宫女,出了房门,跑到花园里堆雪人。 “玉儿,你怎么独自出来玩呀,当心着凉。” 我正堆得起劲,幽柔的声音倏然响起,我下意识地抬头,她和我不过隔了几尺的距离,却仿佛置身于另一个天地。整个花园分明银装素裹,她身上却镀了一层霞光,那与生俱来的明媚冶丽。 “姨母。”我有些恍神,怔怔地望着她,心里冒出一个沮丧的念头,我长大后断不能似她这般美丽。 她俯身牵起我的手,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不知为何,我总是无法忘记她轻轻拂落我掌间雪屑的神情,那么温柔细致,若春风化雪。 “先回房暖一暖,换了厚衣裳再出来、”她牵着我走到廊下,突然住了口,连我也发觉有些不对。平日里都会有宫女候着,这会却一个人影也不见,怪不得我方才能顺利溜到花园。 “陛下是真心待妾身的么?” “妾身福薄,不像妹妹那般好命,陛下万不可负了妾身。” 母亲的声音绵软如丝,在这静悄悄的长廊里却分外清晰,时间仿佛凝滞了,我只觉一股寒意从掌心漫延至全身,比冰雪还刺骨。 她的手颓然一松,我的手便从她的掌心垂落,或许从那刻起,我们也从她的心中跌落了吧。 “嗯……”她咬着唇,脸色惨白,我不明所以,只惶惑地看着她裙摆上的血迹。 她捂着圆隆的小腹,艰难地离开了长廊,不一会,宫殿便忙乱起来。 “娘娘要生了。” “提前了一个多月,这可怎么好?” 宫女紧张地议论着,皇上和母亲匆匆赶到。他神色仓皇,母亲也是一脸惊慌,但两人隔了很远,仿佛毫无交情。 过了许久,母亲才注意到我,苍着脸走过来,示意我回房去。 “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皇上脸色发青,声音有些沙哑。 “娘娘咬着手绢,所以没声。”一个年长的女官轻声回答,眼睛却鄙夷地看着母亲。 母亲颤抖地攥紧我的手,我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出现了一个字——恨。 她恨我们,恨之入骨。 直到入夜,婴孩的啼哭声才响起,是一个娇弱美丽的女孩,皇上抱着襁褓,满眼宠溺。母亲勉强挤出的笑容,让我一阵难过。 就在母亲暗自伤心的时候,皇上又悄悄来看了我们,只是神情憔悴,似乎非常疲惫。他跟我们说了一会话后,母亲便让我和哥哥到外殿玩。 哥哥拿了一个玲珑绣球踢着玩,我在后面追着跑,绣球滚到了一旁的花丛里,我蹲下身去拾,却听到了窗内飘出的私语。 “这是真的么,不能够吧?” “但小公主长的确实不像皇上,记不记得年初的时候娘娘出过宫,说是去寺庙上香,或许、” “可时候不对啊,娘娘不是早产了一个多月么。” “谁知道是不是早产,好端端的,突然说自己碰了一下,也没人看见啊。” “只怕是皇后或其它妃嫔故意传的谣言吧。” “但宫里已经传开了,你们看皇上的脸色有多差。” 我是唯一目睹她摔倒的人,可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媚殇(二)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呢!” 惊惶的声音划破夜空,我被吵醒之后也捺不住好,跟着众人朝她的寝宫跑去。 自从传出谣言,她便紧张地将小公主抱回寝宫,亲自照看,这大半夜的,能出什么事? 这怕是她一生中最狼狈的时候了,发丝凌乱、衣裳不整地跌坐在冰冷的地砖上,苍白的脸上泪痕斑斑,那双比星辰还璀璨的美眸满是凄惶。 “孩子呢,你们把她抱到哪去了?”她看着空荡荡的摇篮,颤抖的身体似寒风中的弱柳。 众人连忙将寝宫翻了一遍,自然一无所获,又打着灯笼去殿外寻找,我只听到门外鬼魅般的窃语。 “不会是被暗中‘处理’了吧?” “谁知道呢,也许有其它人借机下手也说不定。” 母亲走过去想把她扶起来,她却将头一偏,避开了,冷漠的神情仿佛煽了母亲一巴掌。许多人说她娇横、霸道、工于心计,却不知她最厉害的武(器)是冷漠,记不清多少次,她就那么冷冷地看着皇上,他便立马投(降)了。 “娘娘,我们在东边的亭子里看到了小公主、” 她跌跌撞撞地站起来,连外裳也没披就跑了出去,才出宫门便摔在雪地上。 年长的女官将襁褓抱了过来,即便烛火昏暗,依然能看清她眼中的悲恸和怜悯。 一片死寂—— 她紧紧抱着襁褓,泪眼中仿佛沾满了破碎的冰凌,身子突然向前一倾,呕出一口鲜血:“此仇不报、” 她没有说下去,决绝的目光已让我们倒吸了口凉气。母亲脸色惨白,我也跟着害怕起来,她到底会把这仇恨归到谁的身上? === 注:青铜个人是不太赞同武则天(掐)死自己女儿的说法的。五代编撰的《旧唐》中只记载她有女“暴卒”,宋朝编撰的《新唐》才加了这一情节,而且连她下手时对女儿说的话都能知道-_-||里面还重新记载了武则天把被废的王皇后和萧淑妃做成人彘,这分明是吕后对待戚夫人的段子嘛,(《旧唐》记载的是让她们自缢。) 因此青铜觉得,这其中恐怕有脑洞的嫌疑,查了一下才知道原来《新唐》因增加列传多取材于本人的章奏或后人的追述,各种杂史、笔记、小说都被采辑编入。所以就更加坚定自己的想法咯,当然,这篇文青铜还是开脑洞哒,不然就不叫小说了嘛 呃,好像叨叨了好多。。只是觉得如果没有这回事,却一味地给她安上这么个(罪)名,实在有失公道。 === 皇上未及上朝便匆匆赶来,她却连头也不抬,依旧抱着襁褓缩在墙角。她青丝散乱、脸色煞白,俨然像个疯子,可那霞光却仍然笼罩着她,融成了异的美丽。 “媚娘、媚娘……”皇上像哄孩子一般唤着她,她仍不为所动。 “小心点,别把她吵醒了。”她终于肯将襁褓放进那小小的棺材里,轻柔的嘱咐却让人唏嘘,更是剪下一束青丝放在婴儿身侧,而眼泪则已经流干了。 一切仿佛又归于平静,她对母亲和皇上的事不知是默许还是置之不理,反正未采取任何手段,倒是母亲有些畏怯,不再在宫中长住,时常带着我和哥哥回外祖母的府邸。 这日,母亲又坐在院子里发呆,手中执着一枝杏花,一下一下地往地上扔着花瓣,兀自伤心。 “娘,你为何那么怕姨母,不是应该由皇上说了算吗?” “是啊,他说了算,可是他听她的呀。”母亲苦笑着,思量了许久,似下定了决心:“他总不会永远听她的。” 我目送母亲上了马车,车辙很长,像绵延的思绪、像漫长的距离。我知道,母亲的心虽然忐忑,却还藏着希冀,可惜,她去了许久,没有给自己换来名分,反而带回了皇上要废后的消息。 姨母要做皇后了,母亲的地位注定跟她如此悬殊,我也是。 * 时光荏苒,我已从女童长为少女,母亲却依然做着有实无名的(情)人。她有自由出入皇宫的身份,却永远都不能成为皇宫里的一份。 “玉儿越来越美了,像母亲。”皇上笑望着我,眼神却有些惝恍:“不过从侧面看,有点像姨母。” “可惜福分却不及姨母的一分。”母亲语带怨愤,一如当年对父亲的憎恨。 “何必这样说,我会好好待你们的。”他低头看腰带上悬着的荷包,上面的流苏已经泛旧,他的眼神却依旧温柔。 “去逛逛花园吧,弘儿、贤儿他们应该下学了,晚上我们在明瑟殿设家宴。”皇上站起身,微笑着将话锋转移,差贴身内侍去中宫请姨母。 我不知晓他和她之间究竟是怎样的情愫,又爱又恨、又敬又怕,还是宁愿彼此折磨也不肯分开的牵绊? 暮霞似锦,将一池莲花染得深红,几个小表弟拿着球杆,在草地上练习打马球。 李贤不慎摔倒,母亲便上前探看,谁知他突然抓住母亲的衣袖:“那些流言到底是不是真的,我是你的儿子吗?” “你在胡说些什么!”皇上斥道,语气是从未有过的严厉。众人都唬了一跳,可惜已经晚了。 她站在那里,漫天的晚霞仿佛都凝在了身后,脸上却蒙了一层淡淡的阴影,看不清表情,只看到那双眼睛,冷冷的,好似结冰的湖面,寒光映射、危险至极。 然而,她什么都没说,默然转身离去。 “照儿、”皇上的呼唤停在唇边,被冷风吹散。 李弘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才愀然低头:“你们真讨厌。” 声音很轻,似微弱的梦呓,只有离得最近的我才略微听清。我惊愕地看着他,简直有些不能相信,我和母亲一向与他相处亲和,没想到他心里依然护着那个疏离冷漠的女人。我不禁攥紧了衣袖,这个女人凭什么永远凌驾于我们母女之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媚殇(三)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她依旧平静地做着她的皇后,皇上却莫名其妙地着了慌。 “这段时间,你们就先别进宫了。”他揉着太阳穴,愁闷异常。 “怎么,是不是她说了什么?”母亲赶忙问道。 “说什么?呵,她什么也没说,什么也不说。”他苦笑起来,眼中一片灰暗。 我和母亲面面相觑,直到去她寝宫用膳,才知道是什么意思。她不说话,只要是我们三个人的话锋,她一律不接,如果特地跟她说,她也只淡淡应一声。 “当着宫娥内侍的时候她还勉强给个面子,说一句答一字,私底下,她根本就不开口。” “不过是一时生闷气嘛,姨父何必这么紧张。”我皱起眉头,这个女人真是够了。 “一时?一个多月了,什么都不说。”他摇着头,落魄的神情好似在荒野迷途的旅人:“她要是永远不跟我说话怎么办……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母亲无言,带着我出了皇宫,没多久便缠绵于病榻。 “孩童时候,父亲就特别宠爱她,说她天赋异禀,定能耀武家门楣。长大后我定了亲,你爹上门拜访,看到她之后眼睛就移不开,一直念念不忘。再后来——” “没错,是我向皇上献的殷勤,我就是不甘心,为什么永远都要活在她的阴影里。但凡见过她的男人,眼中就绝对容不了我吗?”母亲迷迷糊糊地攥着我的手,说的话却异常清醒。 “娘,就像你说的,她不可能永远被人捧在手心,我会替你报复的。” * 母亲的病逝,让皇上十分歉疚,我伴在他身侧,成了他的安慰。我向来喜欢被疼爱的感觉,总是腻着他撒娇,只是偶尔会想起当年他抱着襁褓时的眼神,他是把我当做女儿来宠么? 又或许,我只是母亲的替代,而母亲又是那个女人的替代。 “姨父,明日你就别上朝了,我们去碧烟池钓鱼好不好?” 我摇着皇上的胳膊撒娇,对面的她依然不动声色,纤纤玉指执起瓷杯,慢慢地啜着,仿佛什么也没有听见。 这女人着实厉害,一年多了居然依旧少言寡语,冷漠到底。她不怕把皇上的耐性和情意耗尽么? 我真的不懂,永远不懂。 皇上对我有求必应,只一件事迟迟没有准信,就是压垮母亲的那两个字——名分。 我和哥哥商量,他却笑得轻松:“这还不容易,你让皇上吃吃醋不就行了。我妹妹这般美丽,哪个王公贵胄不趋之若鹜,到时候皇上一紧张,马上就封你为妃了。” 由哥哥筹备,请了许多王孙公子和风流雅士在宫中举办赏花宴。 皇上的兴致很高,欣抃地看着我们饮酒作诗,几个公子围绕着我,我便顺势和他们闹成一片。只是,皇上的脸色似乎并未改变,嘴角还带着笑意。 “这不会是霓之蝶吧?”她起身走到一盆花面前,细细观赏。 “娘娘认得它!”一个俊逸少年立马站了起来,语气兴奋,眉梢眼角皆是欢喜:“我把这花带回京城的时候没一个人认识,还真是失落。” “我是在游云杂记里看到过,说此花长于山谷,花期短暂,绽放时若彩蝶栖霓,幽冶艳丽。”她俯身轻嗅,瑰丽的花瓣仿佛真的化做蝴蝶,停在她的指尖。 少年欣喜地走到她身边:“娘娘也看过游云隐士的吗?总算遇见知音了。可惜他只是一时兴起,略传出几卷,知道的人很少。” “是啊,实在遗憾。我还是小时候在我爹房里乱翻,看到的残卷。读了之后满心想着游冶天下,四海为家呢。”她眼中荡漾着年少时的韶光,菱唇似染了花魂的精魄,轻轻一扬,便把百花争妍的美景变成了陪衬。 少年连连点头,眼中燃着倾慕的光:“是的,我当初也是一心想着去游历,苦求了父母三年,总算得偿所愿。娘娘若有兴趣,我愿把游历时做的画卷和诗文奉给您看,文采画工虽不值一提,但闻异事和风土民情还可以勉强看看。” 二人的对话虽不大声,但众人早就好不已,都凝神听着。这位齐公子我曾听哥哥发过牢骚,说他在贵族中最难打交道,总是一副清高模样,连王侯权臣都不觑在眼里,但才华横溢,一作难求。今日倒好,居然肯把所有作品呈给她看,还说的这般谦逊。 “好啊,一定很有趣味、”她话未说完,却传来一阵惊呼。 “皇上,您觉得怎样,是不是头风犯了?”内侍焦急地询问,我的心仿佛被扎了一刀。 * 赏花宴不欢而散,真是弄巧成拙,我照顾了皇上几天,才知他根本就没犯病,不过是苦肉计而已。但他显然也没如愿,她虽来探看过几次,却只询问太医和内侍,对他并未多言。 “皇上、”一个内侍走了进来,神色有些为难。 “说。” “那个齐公子让内官把画作送到中宫了,还送了盆什么解忧花,不过娘娘没收,只留了画作说得闲了再看。” 他一拳锤在案上,又摔碎了一旁的药碗,仍不解气,最后扯下腰间的荷包扔到地上。这荷包是他们的定情信物? 我深吸了口气,由怨转喜,他终于开始恨她了。 “皇上,上官大人求见。” “不见。” “说有要紧政事。” “让他进来吧。” 我知道他们谈不久,便只退到屏风后面等着。政事很快议完了,皇上便欲言又止地问起夫妻相处之道。 没聊几句,上官仪显然被这位皇后的所作所为惊呆了,身为人妇,居然不跟自己的夫君讲话,天天相敬如冰,在他这臣子看来,简直是大逆不道。更可气的是,九五至尊的皇上居然不加以责罚,反而还想着如何转圜。 “陛下,这样的皇后为何还不废了?”上官仪摇头叹息,声音甚至有些悲恸。 “这——”他顿时语塞,我险些笑出了声。 “陛下龙体欠安,她不陪在身侧为您宽心解闷,反倒给您徒增烦恼,着实让人寒心。更何况这几年她还干涉朝(政),险些让陛下大权旁落,臣甚为忧心。”上官仪继续乘胜追击。 皇上低头沉思,我则止不住地振奋,时机来得太突然,倘若能让他逞一时之气废了她,这场报复之战真是意想不到的胜利。 我酝酿了一下情绪,用手绢拭了拭泪痕,轻轻走到他身边:“姨父,有件事玉儿不知该不该讲。那年小公主突然离世,姨母她、她嘴里一直说着要报仇,只怕是以为……所以她这些年都如此冷漠……” “什么,她、她居然怀疑我!我当时是很难过,但怎么可能做出那么残忍的事!”他愤然起身,眼中却满是悲戚。 “皇上,奴婢也查到皇后招了术士在宫中行厌胜之术,只是一直不敢报。如今看来,皇后恐怕真的起了谋逆之心。”一旁的内官继续“锦上添花”,甚至差手下拿来了一个扎着银针的人偶。 数罪加身,他再想纵容也不能够了。 我竭力压下狂跳的心,看着上官仪写废后诏,一个侍女上来倒茶:“陛下的头还晕么,太医又煎了一副汤药,奴婢去端来。” “皇上,那个宫女跑去中宫报信了!”告密的内官急得直跺脚:“几个太监都拦不住,愣是被她给推倒了!” “罢了,皇后曾救过她,这时候拼命也是忠心难得。”他倦怠地揉着太阳穴:“中宫有什么动静过来报。” 他并未让上官仪停笔,但我却感觉到气氛微妙的变化,他神色缓和了,似乎、在等着她来。 上官仪呈上诏,他慢吞吞地看着,终还是沉不住气:“那个宫女还没赶到吗?” “皇上,皇后已经知道了。” “她、什么反应?” “好像……没什么反应。” 日色西沉,殿内依旧静谧如水,上官仪擦了擦额上的汗,我的一颗心也直往下沉。 “皇后在做什么?” “皇上,皇后让侍女拿了两坛酒,正在寝宫里喝呢。” 命悬一线,居然还佯装洒脱,这个女人真真可恨。我气得手心燃火,他却依然沉默,是等她来清算、等她来哀求,还是等她来告别? 终于,她缓缓迈进宫门,皇后的装束已经卸去,只穿了一袭紫色绸裙,她第一次逆着霞光而来,却依然那般骄傲。 她淡笑着,扯过他手中的诏,冷冷瞥了几眼:“想废后没干系,但能不能有点新意,又是厌胜,我都是(妖)女了,还用得着这么麻烦么。” 她将诏往地上一扔,俯身在案上展开一卷空的,自己提笔写了起来,笔走龙蛇、一气呵成:“如何?” 她将诏甩到他面前,我瞟见“厌恶”两个字,他脸色铁青,不发一言,她便当做默许,自行拿起玺印预备盖上。 我的心跳到了嗓子眼,玺印一盖,我和她的命运便就此反转。 “你是不是就盼着我废了你!”皇上闪到她面前,紧紧扼住她的手腕,厉声怒斥。众人愕然间,诏已被他撕得粉碎:“你说清楚到底谁厌恶谁?我知道,这夫妻之情你早就想断了,你从来都没真心待过我,不过是在利用我、” “住口!你竟然这么说我……”她哭喊着,打了他一巴掌,两个人都仿佛用尽了力气,颓然跌坐在地。 “呃——”他捂着头,额上冷汗直冒,头风怕是真的发作了。 “阿治、阿治,你怎么样?快、快传太医!”她担忧地扶住他,众人一片忙乱,我却僵在原地,脑海中只剩下她那声轻柔的“阿治”。 他头痛难禁,却仍用残存的意识攥住她的手,她抚着他的眉心,眼中含泪:“别怕,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他放心地晕了过去,我紧咬着唇,只觉周围一片血腥之气。 * 她依旧未给我任何惩罚,我最恨这一点,仿佛根本不在乎我的存在。 年华如丝,日复一日,继续向那看不清的虚空中绵延,报复的心却似火焰般燃之不尽,难道一生都要像游魂般横桓在他们之间吗? 菱花镜闪动着影影绰绰的柔光,我惘然一笑,丽姿天成。那个女人已经开始老去,我还依然这般年轻,隔着二十年的光阴,我总能等到惬意的结局。 可是为何,一想起将来就觉得无尽渺茫,像初春的残雪、深秋的细雨,纵然美丽,却稍纵即逝。 回外祖母家的时候我遇见了两位堂舅,外祖母的神情显然不对。这两位堂舅我也听母亲抱怨过,外祖父离世后,他们和两个舅舅把外祖母跟母亲她们赶到了武府的偏院,非常刻薄。 他们谄媚地问我皇上皇后喜欢吃什么,想是为献食做准备,我随口说了几样,也不想多搭理。 “夫人为何这般闷闷不乐?有用得上我们的地方吗,我们兄弟定当竭力效劳。” “效劳?只怕你们不敢。”我不屑地瞟了他们一眼:“对了,皇后喜欢吃核桃酥。” 我想了一夜,决定派侍女在核桃酥里下毒,皇上想必永远都不会废了她,我要想出头,只能等她死。可那个披着霞光,被上天眷顾的女人只怕会长命百岁吧,我即便比她年轻二十岁,但到了那个时候,还有什么意思? “夫人,我下毒出来的时候,有个小太监慌慌张张地跑走了,估计会向皇后告发我们吧。”侍女哭丧着脸。 “什么!”我愤愤地打翻了妆台上的胭脂,嫣红的色泽在地砖上流淌,像血。 我心烦意乱地等了一天,并没有任何动静。 次日的宴席,我自然不敢掉以轻心,谁知她会不会以牙还牙。我紧张地望着她,等着她先动筷。她似乎没什么胃口,好一会,才慢慢拈起一块核桃酥,我便跟着夹了。 只吃她吃过的菜,断不会有误,可我还来不及放下悬着的心,腹中便一阵绞痛。 “啊,好疼……”我摔倒在地,皇上惊慌地看着我,她也转过头,目光哀伤。 “你、你!” “不是你让人在核桃酥里下毒的吗?”她饮了口酒,淡淡地望着我,见我不可置信,遂从袖口拿出了那块核桃酥:“这障眼法,我比你年轻的时候就已经练得游刃有余了。” “太多人宠着你,以至你不知道尘世纷扰,而我、一个人走了太长的路,已不再妄想还会有谁来保护。”她叹息着,眼中甚至有泪滑落。 “为什么!你享尽姨父的宠爱,我和母亲不过想分一些而已,你却这般狠心吝啬!”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我突然想起那个雪夜,她虚弱的呻吟好似诅咒。 我忍了很久,她忍得更久。 “我还想问你们呢,世间那么多男子,你们为何非要抢我的夫君?”她缓缓起身,绚目的阳光从殿门外倾泻而下,却独独落在她身上,美丽而孤寂。 “送她一程吧。”她抚了抚皇上的肩,转身离去。 皇上将我抱在怀里,泪流满面,但我清楚地知道他的答案,倘若我和她只能活一个,那个人绝不会是我。 我闭上眼睛,仿佛看见昔日的母亲,她执着花枝,一下一下地往地上扔着花瓣,似我们飘零的命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离歌凉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离歌惆怅,怎解此心凄凉…… * “你这样子,怎么配得上我。”他西装革履地坐在她面前,骄矜的眼神,高高在上。 她低着头,柳眉轻皱:“当初你满腔抱负地去留洋,回国后、做的第一件事却是休妻。” “我要和过去的封建愚昧诀别!”他被激怒了,从口袋里拿出信封,甩在桌上:“我知道你断不肯离婚,就按你的封建礼教来吧。” 她拿起信封,泪眼朦胧中,“休”两个字依然十分刺眼。 她转过头,彩色玻璃窗上映出自己的身影,一袭葱青色旗袍,白玉簪挽成妇人髻,虽然年轻,眉宇间却满是苦涩的倦怠。在这西洋式的咖啡厅中,她是如此的格格不入。他选择这样的环境跟她分手,似乎顺理成章。 她搅动着杯中的咖啡,努力学习他现在的喜好,可是、苦涩难禁:“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只记得成亲那日,他轻轻掀开她的喜纱,英俊的脸上满是笑容,目光温柔如暖阳。他轻吻她的唇,定下了一世之约,她脸颊泛红,喜悦如涟漪般漾开,以为地久天长。如今不过五年,却已物是人非。 “你看,你只会沉迷在过去里。现在这些旧诗还有何用?”他冷哼一声:“我怎么能为你这样禁锢自己的女人葬送一生呢,我的伴侣要聪明可爱,受过西式教育的新潮女士,而不是一个盘发髻、裹小脚的俗妇。”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藕色平跟鞋,几年前已将那紧裹的金莲放开,虽不能恢复原状,却也轻松自如。只是被他这一嘲,儿时那锥心的痛楚又回来了,从足尖直直漫延到心底。 她泣不成声,将口中的咖啡呕了出来,他只觉得丢人,匆匆离去。冬日稀薄的阳光将他的背影照得恍如隔世,她知道,那曾穿着长衫的谦谦公子,再也不会回来了…… 父母来信说,离婚无颜见父老。公婆来信说,今生今世,你都是我家的人。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们本生在同一个年代,为何你能无牵无挂地去赶你的新潮,我却只能被抛到这深渊里,从此长夜漫漫度余生?” 她抱着双臂,漫步在黄浦江畔,冷风拂面,细雨迷离。她深吸了口气,忽然有种近乎决绝的洒脱,伸手摘下髻上的白玉簪,任由青丝在风中飞扬,仿佛能吹落一地哀愁。 “此情应是长相守,你若无心我便休。”她唇角泛起一丝冷涩,旧式的女子,可没你想的那么落魄。 她没有回家乡,而是在弄堂里赁了间小屋,去绸缎庄做了绣娘。她行事细心,绣活精致,一年后居然小有成就,不少客人点名要她的刺绣,她还别出心裁,在洋装和婚纱上绣花,引起一阵时髦。 “你是不是在等他回心转意?”也有人好地问。 她无言,低头绣花,手中的银针闪着冰冷的光,鸳鸯、龙凤这些花样早已不再时兴,两枝交缠绽放的玫瑰红得炫目。 七月盛夏,阳光刺眼,暑热异常。他挽着一娇媚女子,踏进了绸缎庄。她坐在角落里,只觉得天地一片白芒,寒凉的雪花落了一身,瑟瑟发抖。 “听说你们这有刺绣的婚纱?我要定制一套。”女子高傲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许久,她才抬起头朝他们看去。 女子穿着粉色洋装,衣领上别着一只绚丽的玫瑰胸针,长长的卷发如海藻般披散,是他心心念念的新潮女士。 “是这位绣娘的绝活吧。”女子走到她旁边:“九百九十九多粉白玫瑰,一个星期内完工,价钱好说。” “你以为靠刺绣挣钱就是独立女性了?没脑子的女人,他是不可能再看你一眼的。”女人佯装看她绣花绷上的刺绣,却在她耳边轻语,揶揄的声音和他当日的嘲讽如出一辙。银针刺入指尖,血珠绵延而下,疼痛刺骨。 不知是不是婚纱上沾了她的怨念,不到两年,她就听到了二人离婚的消息。他又开始追求一个女子,是个中英混血儿,黑发碧眼,妩媚可爱。但那个女孩喜欢旧式的美,时常光顾她在的绸缎庄,定制她绣的旗袍。听人说起她的往事后,便毅然拒绝了他的追求。 岁月如斯,转眼又是五年。 她执伞漫步在黄浦江畔,几个金发碧眼的外国女孩从对面走过,艳丽的衣裙上飞舞着她绣的蝴蝶。唇畔牵起微笑,特别是当外国人欣赏她的刺绣,赞叹中国的千年古韵时,她尤为高兴。 “娴儿。”温柔的声音传来,恍然若梦。 她转过头,犹疑地望着他。 “五年了,我们兜兜转转,还是孑然一身。也许,当初本就不该分离。” “其实、我一直想回来找你。” “我知道这些年,你一直为我守身如玉、” 沉默的她突然抬起头,笑容清冷:“为你?我为什么要为你?” “你说的对,我是个只会沉迷在过去里的人。我想念的是从前的你,现在的你,我高攀不起。” 她转身离去,倏然风起,又飘起霏霏细雨,宛若点点离人泪。 远处有一对情侣在放烟花,她突然忆起那一年的元宵,他和她到街上看花灯,他递给她一支点燃的烟花,烂漫的色彩炫丽如繁星,嘘气成云的冬天徜徉起无尽暖意。 而今,她在暮春的香风细雨中伫立,看着那迷离的烟花坠入江面,竟无一点痕迹:“烟花,何时变得这么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花颜瘦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花颜瘦,韶华不为少年留…… * 那夜,月华如雪,清风携着花香,美丽的小旦在戏台上咿咿呀呀地吟唱。 少年一袭白色长衫,俊逸的脸庞在月色下更显轩昂,只是剑眉微皱着,好像有什么心事,自顾自地往空荡荡的戏园走去。 “沈家二少,真是对不住,戏已经散场了,只剩一个小花旦在台上练唱呢。”听差连忙上前解释。 “无妨,我在这坐坐。”他向听差摆摆手,在戏园的一角坐下了。 热闹的地方一旦安静下来,便显得格外凄凉。喧闹的戏园自是如此,人烟散去,竟有种繁华落尽的清冷。 他揉着眉心,朝戏台上看去。那小花旦显然也察觉到他的目光,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怯怯地望着他。 此时,偌大的戏园只剩下他们两人,遥遥对望着,仿佛隔着一片苍凉的海水,望向另一个陌生的世界。 他们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却在这寂寥的夜晚相遇了。 她刚登台不久,斑斓的戏服、璀璨的花钿,扮相极尽秀美,唱腔更是曼妙婉转,余音绕梁,只是眼神清亮,不会那妩媚冶丽的万种风情。 “似这等花花草草由人恋,生生死死随人愿,便酸酸楚楚无人怨。待打并香魂一片……”她凄凄唱着,悱恻缠绵,双目不觉凝上他温润的眸,那本不属于两人的哀愁,心却莫名地跟着一揪,眼中晶莹泛动。 两人都爱上了这个夜晚,并心有灵犀地重复着。 她每天散戏后,依然穿着艳丽的戏服在台上练唱,他则提着一盏琉璃灯,静静等候在戏园一隅。 他紧皱的眉头,在她清悦幽婉的声音中慢慢舒展,而她窈窕的身姿则在他的温柔的目光中变得更加袅娜,一颦一笑,妩媚风流。 一往情深深几许?郎情妾意如流水,缠绵缱绻永不休。 两人在月下并肩共话,闪烁的星辰、微醺的花香皆是温情的见证。他执着她的手,许下白头的誓言,她微微侧头,唇畔涟漪漾开,宛若绝世的牡丹。 “世瑄?”她走下戏台,轻声唤他。 这夜的他与往日不同,一直低着头,陷在沉默里。 “花颜、”他终于轻轻开口:“现在时局不稳,我父亲决定举家搬迁到上海,明日便要启程了。” “你放心,等我能离开家族的掌控,自己立足了就来接你。”他从口袋中拿出一个锦盒,玉镯在月华下流转着玲珑剔透的光晕,他轻轻为她戴上,宛若冰清玉洁的约定。 “嗯,我等你。”她郑重地点头,一颗泪珠落在他手背,开出破碎的花。 一晃十年,她从新秀小旦变成了风光的花魁,而后,又随着岁月慢慢老去。昔日的誓言,早已在滚滚红尘中湮灭…… 她也曾打探过他的消息,从潜心修学到继承家业,再后来春风得意,娶了门当户对的纺织业大亨之女……后来的事,她便再也不愿听了。 那年北城战乱,她颠沛流离中也辗转到了上海。美貌虽被风霜侵蚀,却还留着往日的风姿。一家茶楼的老板认出了她,满眼惊喜:“我在台下看了你七年的戏,只想让你看我一眼,今天总算如愿了。” 她在茶楼安定下来,没有往日鲜艳的妆容和戏服,只有一袭淡青色旗袍,柳眉深颦,唱着哀愁与乡愁,惹得听客潸然泪下。 “一时间望眼连天,忽忽地伤心自怜。知怎生情怅然,知怎生泪暗悬?”依然是少年爱听的《牡丹亭》,她蹙着眉,目光凄婉。恍惚间,她讶然发觉熟悉的目光隔着憧憧人影朝她望来,手打在茶桌上,生疼。 “花颜。”他走到她面前,语气歉疚,似想补偿:“现在接你可还来得及?” 她往后退了几步,撞在墙上,手腕的玉镯发出清脆的声响,仿佛有什么东西,就这样破碎了。是曾经的誓言吗,还是她心心念念中那白衣少年的幻影? “沈爷,真是抱歉,已经来不及了。”茶楼老板微笑着,携起她冰凉的柔荑:“因为我们明日,就要成亲了。” 她没有否认,默默地立在茶楼老板身侧,似水流年,就这么悠悠地淌走了。 他选择了合适,她输给了喜欢。不过上天是公平的,另一个喜欢她的人静候在流年里,虽没有年少时的浪漫,却能许她一世安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烟花散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烟花焚散,散了纵横的牵绊…… === 转眼又是一年春,她倚在窗前,看着绚烂如火的桃花,只觉刺骨的寒。寂寞的枷锁拷在身上已经不知多少年,究竟要活多久才够? 清冷的泪珠从脸颊滑落,凝在唇上,竟有一缕血腥味。 “长公主,时候不早了,太皇太后的寿辰,可不敢耽搁。”掌事嬷嬷进来催促,只换来她一丝苦笑。 “热闹的地方,真可怕……”她还是转身朝门外走去,谁让她是公主,连哭都必须抑制的公主。 * 她嫁给他那年,才十三岁,艳丽的喜服映衬着玲珑精致的脸,她紧紧抓着手中的吉祥果,心底满是对未知的恐惧。 “那个吴应熊,不知是怎样的人?不管怎样、肯定会讨厌我吧。”她落寞地想,青涩的年龄虽然还不懂情爱,但想到无端被人讨厌,仍有些难过。 孩童时候,她就被定了婚事,这一切,无非是一场交易。她曾听到宫女闲话,说准额驸的身份让吴应熊必须留在京师,长期做朝中的人质。就冲这一点,他绝对恨透了她。 胡思乱想中,脚步声已经传来,她不由往床榻里侧缩了缩。好大的酒味,借酒消愁么,他不会对自己发脾气吧?除了福临哥哥和皇家侍卫,她并未见过任何男子。侍卫们总是面无表情,而福临哥哥眉宇间的清愁和无奈,印证着皇族子女悲苦的命运。 大婚前夕,她向福临哥哥辞别,九五之尊的他却一脸的爱莫能助:“建宁,别害怕。不论怎样,你总是安全的。” 许多年后,她才知道这句话背后,蕴含着多大的苦楚。 吴应熊轻轻挑开她的喜帕,龙凤红烛温暖的柔光将她的脸颊染上红晕,她如小鹿般天真无邪的眼睛愣愣地望着他,惹得他温和一笑。 他真好看,眉眼俊逸,温润如玉,她会的汉文不多,这几个词却一下子蹦出了脑海。她认真地在他眼中寻找厌烦和嫌弃的痕迹,但他如墨的瞳仁中只有她好的脸。 “小公主,别害怕。”他俯身轻抚她柔软的发丝,那温柔的目光,是她从未拥有过的温暖。 “应熊哥哥,我还以为你会讨厌我。”她杂乱的心绪在他疼惜的眼神中变得平稳,又恢复了少女心性,清亮的眼睛闪烁着,绯红的脸颊在喜服和烛光的衬托下,宛若娇艳欲滴的红玛瑙。 “为何要讨厌你,你这般可爱。”他轻点她的脸颊,微笑如泉,淌进她的心里,温情四溢。 她揉了揉眼睛,大婚之礼太过繁琐,她早已困倦不堪,吴应熊为她摘下凤冠,让她早些休息。 “你不睡么?” “我再看会。” 她困极,没察觉有什么不妥,更不知自己入睡后他一杯接一杯的饮着苦酒,直到拂晓,才走到榻边,看着她恬然的睡颜:“小公主,不知能陪你多久……” 一声叹息将她从梦中唤醒,她慌乱地抓住他的手:“应熊哥哥!” “怎么了?” “我梦到一株很漂亮的桃树,可我才走到树下,桃树就被人砍断了!”她呜呜咽咽地抽泣着,不止是稚气,更是对未来的恐惧。 “小傻瓜,梦都是反的。”他拍着她的肩,为她拭去眼泪:“走,我带你去园子里看桃花。” 桃红簇簇,宛若云霞,他牵着她的手在园中漫步,一阵香风拂过,娇艳的花瓣好似蝴蝶般翩跹起舞,却不如她眸中那灿烂的光辉。 他暗下决心,要给她最好的陪伴。他们是被王权捆绑在一起的棋子,注定没有好的结局,但眼下,还是尽己所能,许她一段甜蜜岁月吧。 他教她吟诗作画,下棋抚琴,偌大的公主府满是温馨。她在他温柔的目光中渐渐长大,成了端静娴婉的女子,花间游赏、月下对酌,一颦一笑都牵动着他的心。 她十六岁那年,他们成了真正的夫妻。耳鬓厮磨时,他会轻声唤她:“娘子。” 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他说和她相伴的日子,就是诗中吟诵的最好岁月,即便不能地久天长,却也一生难忘。他有时也会提到云南,他多年不能回去的家乡,听说那里风景绮丽,满江春意,但此生,他们都跟那个天之涯、云之南的地方无缘了。 夫妻二人深居简出,只在公主府里安静度日,可惜时光不会因此而凝滞,雄踞在云南的吴三桂仍是朝中大患,皇帝给他们的封赏越多,他们就愈加不安。 她进宫探望太皇太后,谈起吴应熊时忍不住温情流露,少年天子的眼神忽然变得锐利,她轻轻住口,攥着丝绢的手微微颤抖。 “姑母、”康熙似乎想说什么,又觉得为时已晚,只叹了口气,起身离去。 * 她永远忘不了那个夜晚,他们守在孩子的床边,相对无言。 眼泪一滴滴从脸颊滑落,她紧紧抓住他的手,仿佛这样便能永不分离。 “建宁。”他终于轻轻开口,眼中还是熟悉的温柔:“我不过是一枚棋子,在这异乡什么都没有。只能给你一段美好的记忆,但愿这些过去、能支撑着你活下去……” “应熊哥哥!”她凄然望着他,泪如雨下。 然而官兵已经闯破了府门,执着火把的将士好似阴曹地府来的鬼差,她不顾一切地上前,想抓住他和孩子,却只扯下了一角衣袖。 重重官兵竖起人墙,将他们隔成了两个世界,她拼命哭喊,却抵不过刀戟冰冷的碰撞,恍惚中,只听到他断断续续的安慰:“娘子,别哭了……” 她被幽禁在满是回忆的府邸,哭红了双眼、喊哑了嗓子,神志已经有些恍惚,像一缕孤魂,等着夫君和儿子被处死的消息。冷风从耳畔刮过,她想起福临哥哥的那句话,心碎成齑。 原来,全身而退,是这么可怕的词。 他们毁了她的家,却不肯让她死,因为她是公主,不能为反(贼)流泪,更何况是殉情。可那是她的夫君和孩子啊,此后,就这样成为了禁忌,埋葬在岁月的寂寂长河里、埋葬在她锥心蚀骨的思念里…… * 其实,吴三桂在反清前夕,有派密使来京,想接吴应熊和孩子回去。可是、他没有答应。因为他的妻是公主,倘若和他们一起走,是叛(国),这罪名一个弱女子如何承受的起。他不忍陷她于不义,又不忍撇下她孤苦无依。遂留在她身边,陪她最后一程。 代价太大了—— 她枕着手臂哭泣,生离再痛苦,也好过死别。只要他活着,哪怕天涯海角,永不相见,寂寞也不会这般难熬。 泪水又一次晕湿了胭脂,嫣红的色泽,好似成亲次日他带她去看的桃花。 她将手放在心口,伤惨一笑:“你活着的,在我的心里……” * 她在宫宴上依旧是一缕孤魂,融不到繁华中去。推杯换盏、言笑晏晏,一切的一切,都和她没有关系。 太皇太后唤她上前,几位长公主一起闲话家常,她也只默然坐着,将目光转向窗外,盛开的桃花艳若云霞,她怔怔地望着:“这桃花,红得像血——” 她的声音很轻,可众人突然沉默了,停了一会,才断断续续接上话。 * 康熙四十三年冬,她平静地躺在床榻上,听着窗外皑皑的飞雪,好似他昔日回府时的脚步声。 终于熬够了岁月,可以去和他们团聚了。她轻轻阖目,唇畔露出久违的笑容,她消瘦的手中,攥着一角褪色的衣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已然情深,何惧缘浅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这都快半年了,侯爷怎么还未去新夫人房中?” “是呀,当初可是侯爷自己闹着要娶的,结果新婚之夜就把人晾在那了。” “谁知道啊,兴许又看上更好的了呗。” …… 她倚在窗前,听着廊下丫鬟们的窃窃私语,心头却未泛起多少涟漪。对于还未曾谋面的风流夫君,她甚至有些许感激,感激他让自己结束了纷繁的日子,可以独居在侯府一隅,安安静静地思念那个人。 她和他相遇在中元节。她拿着一盏自制的莲花水灯到河畔为久病的母亲祈福,谁知人群拥挤,推推搡搡间,她险些跌入水中。 “小心。”一双温暖有力的手将她护在身侧,她轻轻抬头,迎上他俊逸的脸孔,剑眉,凤目,薄唇微扬,怡然自得中又含着睿智,一袭蓝袍如被濯洗过的夜空,倜傥风流,似说人津津乐道的翩翩公子。 “……谢谢公子。”她轻开檀口,往后退了一步,心神却被他凝住,脸颊泛起红晕。 男子也不说话,只静静地看着她。她手中的莲花水灯闪动着柔黄的光,将她清瘦的脸颊照得愈加隽秀,轻雁似的黛眉下一双湖水般幽婉的眸,肤如新荔,唇似花蕊,那微微颔首的乖巧模样,更是让人心生爱怜。 “人群拥挤,我护着姑娘吧。” “谢过公子的好意,我放完水灯就回去的。”她行了礼,转身朝河边走去。他却摇着纸扇,从容地跟在她身后。 她小心翼翼地将水灯放在河面,双手合十,闭目祈福。温暖的手放上她瘦弱的肩,似乎心疼不已。她躲闪着避开,心底却涟漪点点。 对岸有人在水灯上题字,不少生诗兴大发,玩起了对句。她也叹息着,轻吟了一句:“幽幽水灯缱绻缘,寸寸青丝愁华年。” 他心一动,温情脉脉地望着她清莹的眸:“瑶台月下一相逢,只羡鸳鸯不羡仙。” 她侧过头,双颊泛起桃红,眼中碧波荡漾,闪烁着幽柔的光。 “在下燕然,游学经过此地,与姑娘相见实在荣幸,敢问姑娘芳名,他日可到府上拜访、” “燕公子。”她慌忙打断他的话,轻轻摇头:“今日见面,已是机缘巧合,何来再续之幸。” 她话音刚落,便抽身离去,然而步履失稳,略显慌乱。 不是她不解风情,而是自认没有那个命。父亲虽是镇守一方的将军,她却是个低下的庶女,注定要给达官显贵为妾,为家族攀交情。 “公子,留步吧。”她转过身,语带惆怅。 他随了她一路,已行至将军府的角门,倘若被下人看到,流言蜚语,护院还不给他一顿乱棍,他一介生,如何受得了。 “公子,我是将军之女,府上规矩甚严,当配门当户对之姻,岂敢擅自妄为。公子既然游学,应当以读为先,切勿辜负自己的志向才好。”言罢,她匆匆离去,推开虚掩的角门,啪嗒一声,上了门栓,如同她上锁的心。 她在门缝中窥探,看见他失望至极的脸,心也跟着一揪。 也罢,就让他误以为自己是虚荣之人吧,总比误了他的前程要好。 * 不知是东陵侯中了邪,还是她中了彩,一个月后帝王竟然下旨赐婚,让她脱离将军府的囚笼,去侯府做了装饰的花瓶。 也不知东陵侯是怎样的人,她摇头轻叹,只觉眼前的纱灯朦胧幽暗,像极了那夜的水莲花灯。 “表弟,当初你非要朕下旨给你赐婚,如今怎又形单影只?”帝王调侃道,马车悠悠驶到那夜的河边,杨柳垂岸,风景怡人。 “她既无情,我又何必多情。只是不愿让她受苦罢了。”他下了马车,目光不由往一株柳树望去,那柳树上系着许多红绸,想来是离别之人许愿所用。 一方淡粉色的丝绢在风中轻晃,好似一朵缓缓绽放的莲花,他仿佛受到了什么指引,疾步走了过去。 “幽幽水灯缱绻缘,寸寸青丝愁华年。瑶台月下一相逢,只羡鸳鸯不羡仙。”娟秀的字迹溢着脉脉温情,宛若轻柔的涟漪,又似幽婉的烛光,初见时的情形又在脑海中重现,他握紧手中的丝帕,心头已然暖若春阳。 “皇兄,我有要事,就不陪你出巡了。”他急急牵了侍从的马,扬鞭而去,心中满是和佳人团聚的画面,执子之手,相对凝眸,烛影摇红,情深意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岁月不凋,爱情不老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秋风泠泠,细雨潇潇,她坐在窗前绣花,心却随着窗外的风声惝恍,不知为何,今日总觉得心绪不宁。 “夫人,皇上在宫中赐宴,大人不回府用晚膳了。”侍女轻轻推开门,眼神有些闪烁。 她轻轻点头,并不多问,却听到侍女离开后在廊下小声私语:“听说宴中还有阳城长公主。” 阳城长公主?她心头一跳,银针刺入指尖,一颗血珠绵延而下。阳城长公主与皇上同母所出,皇上对这位同胞妹妹甚是宠爱,如今公主已到待嫁之年,皇上欲为其赐婚,京中已有许多传言,说长公主垂青于玉树临风的御史大夫萧陌——她的夫君。 天色渐暗,她起身点亮纱灯,柔黄的光晕让人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她瞥见妆台上的雕花铜镜,镜中的女子清雅恬静,但和娇艳华贵的公主比起来,只怕是天差地别。 她收回目光,到桌前倒了盏香茗,慢慢地啜着,徐徐上升的雾气迷蒙了双眼,似水流年却清楚地在眼前浮现。 那年深秋,母亲神色复杂地敲响了萧家的大门,开门的家丁以为是来打秋风的穷亲戚,满脸嫌弃,慢腾腾地将她们引进厅堂。 “我们家道中落,她父亲逝后愈是艰难,日子实在维持不下了……只好先将她送过来。”母亲低着头,声音忐忑。 萧夫人放下手中的茶盏,眉头紧拧,冰冷的目光打量着她,如芒在身。 母亲的头低了又低,简直低到尘埃里:“我知晓,虽然他们二人曾指腹为婚,但如今我们已然高攀不上,若夫人不嫌弃,就让她留下来给少爷做侧室吧,只求她能平安度日便好。” 萧夫人未及回话,身旁的少年却抢步上前:“伯母哪里话,我和柳姑娘既有婚约,自当娶她为妻,岂有纳妾之理。” “陌儿,你、”萧夫人惊讶地说不出话,少年连忙行礼赔罪,又将她们母女送了出来。 出门时,他悄悄塞给母亲一包银两,说过几日就请媒人去家中行纳彩之礼,一定风风光光地娶她进门。 “放心。”他在她耳畔轻语,温柔的气息暖到了心里。她抬起头,看到少年清俊的脸庞,唇角挂着春风般和煦的笑,眼睛仿佛掺杂了闪耀的太阳光,照得她移不开眼。 媒人久久未出现,他便隔三差五传来信,让她们母女宽心。次年残冬,他终于说服萧夫人应承了这门亲事。 花轿临门那日,寒风阵阵,雪花如柳絮般纷飞,却是她一生最温暖的时刻。新婚之夜,他掀开喜帕,执着她的手,满目温柔。 她性情温柔娴婉,一腔碧秀柔情全都系在了他身上。此后,绿衣捧砚催题卷,红袖添香伴读。他也始终携着她的手,呵护一如往昔。 原以为会一直相伴到老,谁知却出了这般波折,在皇权和荣华面前,结发之妻的力量只怕微乎其微。她叹了口气,熟悉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慌忙拭去泪痕,挤出一点笑意。 他揉着眉心,似乎累极:“你不是一直想回家乡看看么,明日就启程吧。” “嗯。”她点点头,如鲠在喉,他终是决定放弃她了。 她万万没想到,他竟会在马车里,温柔的目光夹杂着些许责备:“怎么,这般信不过自己的夫君,我难道会撇下你一个人么。” 他将她揽入怀中:“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吧,你低着头的乖巧模样,像一朵清幽洁净的百合花,让人想捧在手心里呵护。” “我们成亲那天白雪纷飞,意味着上天让我们一起白头。”他握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我的心很小,一生只够爱一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皎月流光,旧爱已凉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遇见顾琛的时候,是我一生最落魄的时候。 那日寒风萧瑟,寂寥的天空飘着黯淡的阴云,我和一群苦命女子被押在街上贱卖,我低头看着脚下枯黄的落叶,好似自己凄然无助的身影。 “这妞不错,比我们楼的几个头牌都还要水色。”一只香腻的手将我的下巴抬了起来,中年妇人笑得不怀好意,让一旁的男子去问价。 “五百两,我买了。”顾琛扔下钱袋,手中银光一闪,我身上的绳索已然脱落,他将我拉上马背,绝尘而去。 我永远记得那个瞬间,他一袭天蓝色锦袍,英俊的脸庞如雕刻般轮廓鲜明,一双眼睛敏锐中又夹杂着些许柔情。我靠着他宽厚的臂膀,晚风穿透了单薄的衣裳,却丝毫不觉得冷,反而有无尽的温暖在心间徜徉。 顾琛将我带回将军府,告诉下人,说我是失散多年的表小姐。他安排我住在东厢房,并请来先生教我琴棋画、诗词礼仪,闲暇时候,还亲自教我舞剑。 我悄悄藏着心底的爱慕,努力做到最好,遐想着有一天,自己可以配得上他。 秋去春来,转眼又是一年寒冬。我看着菱花镜前的自己,柳眉星目、粉面樱唇,黑绸般的青丝挽成嫦娥髻,斜斜簪一枝白玉流苏钗,娉婷秀逸,妩媚多姿。我轻轻一笑,想到顾琛温柔的目光,心中又漾起层层涟漪。 不知何时,顾琛已经走到我身侧,神情甚为满意:“苏婉,还记得我们初遇的时候么?” “当然。”我看着他,脸颊泛起桃花。 “那天我救你于水火,让你免遭厄运,那么今日,你可愿为我解忧?”顾琛的目光灼灼如火,是我从未见过的模样,我的心不由一颤,心底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皇上下旨将彤云公主赐给穆王,七日后便要前往穆国和亲,你一定要帮我。”顾琛按住我的肩膀,眼中满是恳求。 我十分疑惑,直到侍女将一袭镶金缀玉的锦绣罗裙和一幅彤云公主的画像递给我时,我才恍然明白了一切。 原来顾琛和我的相遇并不是上天给的缘分,而是他精诚所至。那时,他正苦苦搜寻和彤云公主相像的女子。 三年前,顾琛和彤云公主一见倾心,并私定了终身。可惜皇族的身份注定了彤云公主和亲的宿命,于是他便找了一枚棋子,好让她能随时抽身。 我低着头,无言也无泪,只觉得彻骨的冷。换上绚丽的嫁衣,发髻上的步摇和长钗闪烁着缤纷的光晕,却照不亮我苍白如雪的脸。 我被侍女扶上马车,回头望了顾琛最后一眼,依旧是那熟悉的微笑,但眼中的柔情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如释重负的轻松。 心仿佛插进了一把钝刀,迟缓而蚀骨的疼痛在不断漫延,我缩在马车里,紧紧抱住自己。一直以为,遇见顾琛的那天,是我一生中最落魄的时候,而今才知晓,真正的落魄失魂,是以心为葬,百念皆殇。 我缓缓掀开帷帘,鹅毛大雪漫天纷飞,仿佛覆盖了所有的哀愁:“顾琛,从此、与君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相思荼毒,一世为蛊(一)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皇上有旨,那位公子的命先留着,改成宫刑。” “这是何故?” “不太清楚,听说是皇后特意去未央宫求的情。” 求情?他狂笑起来,曾经的青梅竹马竟变成了剧毒的罂粟,负了他还不够,如今更要羞辱他。 他从荷包里拿出了“转世忘尘”,愤恨饮下:“苏玉琬,我与你前尘尽断,永生陌路!” *** 初晨,飘了一夜的雪花终于缓缓停歇,玉珩来到梅林,用琉璃菱花盏接着花瓣上的雪屑。还未及半盏,却听到不远处一声惊叫,他侧头看去,只见一女子躺在雪地上,银杯滚落一旁,唇角溢着暗红色的血迹。 “天哪,这不是正受宠的萧美人吗?” “不可能是自尽吧,昨日皇上还说要封她为妃呢。” “皇后下手可真快……” 宫娥内侍压低声音,悄悄议论了一番,但随着愈渐明媚的霞光,一切又恢复了平静。玉珩转身去了梅林深处,明知皇宫的各个角落只怕都飘荡着怨魂,却还是下意识地避开了最新的那个。 “皇上,今日是臣妾的生辰,皇后也不肯赏个脸。”贵妃撅着嘴撒娇,娇俏的桃花眼波光流转。 “皇后怎么还没来?”皇上剑眉微皱,侧头问内侍。 “回皇上,皇后娘娘说她这几日斋戒。”内侍低着头,深怕皇上怪罪。 “哦,想是因为萧美人的事吧,真是可惜呢,前几日明明还、”丽妃叹了口气,用手绢拭了拭眼角,其余几位妃嫔也跟着哀悼了一番,但明显是等着看好戏的气氛。 萧美人之死,宫内盛传是皇后所为,皇上不可能没有耳闻,但事发后,他除了说“厚葬”两字外,并未有任何举措。现下也只是将脸一沉:“行了,今日是贵妃的生辰,别说这些祸事。” “皇后既是斋戒,你送几屉糕点过去吧。”皇上瞥了玉珩一眼,细长的凤目看不出心绪:“再给她泡壶香茗,你的茶艺,后妃里只有她没品尝过了。” “是。” 玉珩缓步朝凤栖宫走去,阳光洒在冰雪上射出炫目的光,他眯着眼睛,望向那座繁丽却孤寂的宫殿。他入宫大半年,还未见过皇后的面,只听闻是个极其善妒的女人,而且阴险狠辣,除了萧美人,另外几条人命也由流言算在了她的身上。 “娘娘在池边的绮梦亭赏雪呢。”廊下的宫娥指了指方向,示意玉珩自己过去。 皇后一袭浅紫色纱裙,娴雅地坐在亭中,纤纤玉手正执着青铜爵饮酒。直到玉珩俯身行礼,她才缓缓将头抬起。 “费心了。”她淡淡开口,眼帘半垂,跟皇上一样将心事隐匿。 “皇上还让卑职给您泡壶香茗,不知娘娘喜欢什么茶?”玉珩有些恍神,悄悄看着那张冶丽出尘的脸,一双美眸好似堪堪结冰的湖面,清滢幽艳,让人徒生疼惜。 “我不太懂茶,你随意吧。”她继续饮酒,并不看他。 “素梅绽雪?”说是不懂,才嗅茶香就识出了茶名,她捧起瓷盅,品了几口,且不批评,反侧头对一旁的宫娥道:“去取两瓶白玉散来。” “成日采霜撷雪的,手都冻坏了。”她目光停在他微红的手上,轻柔的声音似落花的叹息。 手中的茶筅掉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他连忙谢恩,平静的心底竟泛起波澜,已经许久没有听到这么温暖的话了。 “怎样,皇后对你的茶艺有何论言?”皇上执着金杯和几位妃嫔碰杯,似漫不经心,又似别有深意。 “娘娘没说什么。” “呵,无言于她就是最高的赞许了。”皇上的嘴角扬起一丝笑意,眼中却掺杂着愁绪:“以后你可以常去。” 玉珩不知皇上的用意,总不会是让他给皇后醒酒吧?皇后的凤位虽然还不曾动摇,但在后宫中人心已丧,给她奉茶绝非什么好差事。 他向皇上禀告,自己以后每隔七天去一次凤栖宫,皇上首肯之后,他便似执行命令般雷打不动。 从素梅绽雪到碧桃凝露,只要玉珩前往,皇后必是在绮梦亭内小酌,无一例外。 “娘娘,酒饮多了伤身。”这日,他终于忍不住开口。 “你叫什么名字?”皇后望着他,答非所问。 “玉珩。” “真巧。”她笑了起来,唇畔却漾着一丝苦涩:“我叫玉琬。” “‘玉琬徒见传,交友义渐疏。’真是个糟糕的名字呢。”她将青铜爵往桌上一推,人便顺势趴在石桌上,头枕着胳膊,只露出一弯弦月般的脸颊。 “娘娘贵为六宫之主,这般颓丧却是为何。”玉珩犹豫片刻,还是将手放在了她的肩上,两人的体温都很凉,碰在一起,竟凝成一缕异样的炙热。 “你要我开心一点?”她抬起头,水翦的星瞳泛着神采,船动湖光滟滟秋:“那你陪我去碧霄阁逛逛吧。” 她回寝宫换了一件茜色绸裙,是玉珩在她身上看到的第一抹绚烂,他淡泊的眼眸也染上了色泽,随着她的倩影,朝御花园走去。 碧霄阁坐落在御花园最高处,在上面可以俯瞰整个皇城。她气咻咻地爬上阁楼,却不低头,而是昂头看着天上的孤云。 “你看,太阳就要落了……” 日色西沉,漫天霞光洒落,将本就倾城绝色的她照得愈加不可方物。明明是很凄婉的情境,她看向玉珩的眼眸却十分明媚,仿佛揉碎了太阳光:“玉珩,你识得百茶,可知有一种茶叫‘离人含泪笑’?” 他轻轻摇头,她笑得愈发灿烂:“走,我带你去寻。” 两人走到半山腰,遇见了一个花枝招展的妃嫔。那妃嫔见皇后只有玉珩相随,便上前狠狠甩了她一巴掌:“该死的妖女!当年你毒杀了我姐姐,一定会有报应的!” “你哪只眼睛看到是我杀的。”她的声音很轻,像微风的呢喃,旋即便扯着玉珩的衣袖:“快点,再晚就寻不到了。” 她在角落找到一株梨花,晚霞如胭脂般染在洁白的花朵上,花芯凝着一颗粉色的泪珠。 “你看,就是这个。”她粲然而笑,宛若明珠生晕,可是这一笑却扯痛了嘴角,才意识到脸颊已经肿了。 玉珩在丝帕上抹了白玉散,轻轻递给她:“娘娘这样也不是办法,过几日是小皇子的生辰,何不趁此机会转圜和皇上、后妃之间的关系。独木难成林,与所有人为敌是多么可怕的事。” “你也觉得我可怕?”顷刻间,她的眸光如熄灭的烛火,凝血的嘴角牵起蔑笑,蓦然转身,孤单的背影带走了最后一缕残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相思荼毒,一世为蛊(二)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小皇子生辰这日,玉珩甚是忐忑,好在宴席快开始时,皇后一袭凤袍,姗姗而来。 皇上显然颇为高兴,执着她的手以示安慰。小皇子的生母贵妃也收敛了得意,恭敬地向皇后斟酒。 “皇孙已经满五岁了,朝臣皆请奏立他为太子,不知皇上做何思量?”太后冷冷地瞥了皇后一眼。 “母后,朕以为皇儿虽是长子,却不是嫡子,此事还是再议吧。”皇上陪着笑,轻轻抚摸皇后的手背。 贵妃的脸色旋即一沉,其余的妃嫔则暗换眼色,怒气与怨气如藤蔓般缠绕在皇后身上,她低着头,双颊的胭脂好似娇羞的红晕,但脸上却没有丝毫笑意。 宴上只有一个人事不关己,那便是末座的柔妃,她玉手支着秀颔,娉婷美目笑吟吟地望向窗外的桃花。见玉珩看自己,便侧过头,悄悄举杯跟他致意,仿佛一起鄙夷这阴暗纷繁的皇宫。这个女人好像在哪见过?玉珩皱起眉头,只觉心口一阵闷痛,他分明不用走进这些恩怨情仇,却缘何会对那声名狼藉的皇后动了恻隐之心? 三日后,玉珩按时去凤栖宫奉茶,经过贵妃寝宫时却听到了撕心裂肺的哭喊。 “小皇子、小皇子薨了!” “脸色发青,又是被毒死的!” “天哪,那个妖女……皇上是被下了蛊么,要纵容她到什么时候!” 众人惊慌而怨愤,目光落在玉珩手中的漆盒上,几个悲愤的宫娥顿时冲上前来,抢过漆盒砸在地上。 “又要去讨好那个妖女吧,亏你曾是世家公子,受了宫刑后就变成了卑贱的走狗。” 玉珩并不辩驳,只继续往前走着,那天的路格外长,他到绮梦亭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 皇后一袭素衣坐在亭中,酒坛和酒杯倒了半桌,醉意甚浓,脸色却苍白得可怕。 玉珩站在亭边,努力以局外人的目光审视着她,夜幕下的白影,分明足够诡异,可怎么看都依然不像妖女。 “你的茶具呢?” “被人砸了。” “对不住,连累你了……”她的声音含混不清,纤弱的身体从石凳上摔了下来,也不起身,准备一醉如归。 “停手吧,别再做这些恶事了,好不好?”玉珩摇撼着她的肩,似想把她从怨念的噩梦中唤醒。 “为何要让自己陷入可怕的漩涡呢,你可以像柔妃那样,做个清宁平和的女子,会很快乐的。”他拥住她微凉的身体。 她突然惊诧地看着他,美目涌动着悲恸与决绝,翕了翕唇,终还是没有说话,而是扯过他的手臂,狠狠地咬了下去。 他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剧痛从手臂漫延至全身,连神志都有些恍惚了,这锥心噬骨的疼痛为何似曾相识? “我恨你……”她哽咽的声音满是凄怨,却依然抓着他的手不肯松开。 * 玉珩仍七日去一趟凤栖宫,皇后却已不在亭内饮酒。宫娥说她把自己关在寝殿里,不见任何人。 这日,他又在廊下徘徊,初夏的阳光温暖灼热,连墙角的野花都争相绽放,她的寝殿却依旧死气沉沉。 紫檀雕花窗缓缓推开一道缝隙,一只青白如玉的柔荑伸了出来:“玉珩的茶,当然要喝。” 他将她最喜欢的冰玉玲珑盏递了过去,正欲倾吐些心声,她已将窗门关上。 “不用我相陪吗?。” “费心了……” 好在自小皇子逝后,宫内不再有人暴毙,众人都暗暗庆幸,说妖女终于有所收敛。不知为何,本该高兴的玉珩心底却泛起隐忧。 十二月初三,柔妃诞下一名小皇子,皇上龙颜大悦,下旨普天同庆。朝廷内外皆言小皇子乃吉星转世,能使妖女心存畏惧,以致他出世之前都不敢再作恶。 “今日是去凤栖宫的日子吧。”皇上的心情很轻松,仿佛终于挥散了多年的阴霾,从此雨过天青。 “是的。”玉珩有些忐忑,他猜不透皇上的居心,也看不懂皇后的痛楚,这两个人好似有着千丝万缕的干系,又好似陌生人般无尽疏离。 玉珩摇摇头,提着漆盒朝凤栖宫走去。半途上,天空又飘起纷纷扬扬的雪絮,宛若初见时候。 不论她怎样沉默,今日定要约她出来赏雪。他如是想着,却远远望见绮梦亭那抹浅紫色的身影。 她娴静地坐在亭中,执着青铜爵的柔荑,仿佛有着回转时光的能力。 “是不是有些纳闷?我们好像认识许久了,又好像今日才认识。”她侧过头,娇贵和冷傲褪去,唯剩沁骨的哀怨与温柔。 她向他敬了杯酒,袖口上缀着几朵洁白的梨花,是初见那天穿的紫纱裙。玉珩突然想到她其实很节俭,并不像传闻中那样。他甚至还想起,她喜欢紫色、喜欢梨花、会多情地把花瓣上的露水当做泪珠,轻轻抚弄花枝的模样让人极尽怜惜。 “我想喝之前收的‘离人含泪笑’,你有带么?” “还真是心有灵犀。”玉珩淡笑着,俯身准备茶具。 皇后缓缓起身,在阶沿坐下,雪花落在如墨的青丝上,宛若倦怠的白蝴蝶。 “陪我坐一会儿吧。”她捧着玲珑盏,慢慢地啜着。 “你今天心情不错。” “嗯,要结束了呀。”她扬唇浅笑,袅袅茶烟飘到琥珀明眸中,凝成了氤氲的雾气:“玉珩,我收回那天的话。” “早该收回了,莫名其妙的恨意还真是让人寒心。”他笑着,吹落她肩上的雪屑。 她无言,微凉的手指轻抚着他的手臂,那被她咬过的痕迹,默然间,泪珠已披了一脸。 “茶的味道可以吗?我还没品过,给我喝一点。”他忙转开话锋。 话音未落,她却执起玲珑盏,像饮酒般一饮而尽:“这茶的名字太悲伤,你还是别喝了。” 寒风袭来,玉珩正想问她冷不冷,却发现她闭着眼睛,脸颊挨着他的手臂,似乎已经入睡。 “困了吗,我送你回寝殿吧。” “珩哥哥,叫我一声‘琬琬’吧,已经好久没有人这么叫过我了。” “琬琬——” “嗯!”她答应着,唇畔的苦涩散去,化作一抹温宁:“我累了,想睡一会儿,不用叫醒我,让我做个好梦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相思荼毒,一世为蛊(三)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玉珩回到未央宫,瞥见廊下一株红梅已经幽冶绽放,醉人的馨香飘来,他不禁走上前去,花芯上的冰凌好似郁结的美人泪,他赶忙拿出琉璃盏小心地收撷起来。 “放心,一切都结束了。如今朝内上下都赞誉你和皇儿,让朕摆脱了妖女。下个月,我便封你为后,立皇儿为太子。” “皇上待柔儿真好。”柔妃声音娇媚,玉珩透过朦胧的窗纱,看到她正风情万种地环着皇上的脖颈,嫣红的菱唇比盛放的红梅还妖冶,与人前的清柔模样判若两人。 “朕还觉得让你等得太久了。”皇上宠溺地笑着:“好在来日方长,朕会好好补偿你。” “是啊,我们来日方长。”柔妃笑靥如花,甜蜜地依偎在皇上的胸膛:“皇上当真没有爱过苏玉琬么,那她还真是可怜呢。” “她不过是你的垫脚石和挡箭牌而已,她进宫的时候心就死了,朕怎可能爱一个行尸走肉。”皇上的嘴角弯起蔑笑,隔着窗纱,依然能感受到他眼中的森森寒意:“再说了,她也没白帮你背那些罪名啊,朕放过了她的家族,还让她见到了她心心念念的唐玉珩,虽然、让他亲手毒死了她,但还是见到了,不是吗?” 玉珩僵在原地,手中的琉璃盏被生生捏碎,鲜红的血水和冰凉的雪水绵延而下,在白袍上开出凄绝的图卷。 染血的回忆终于冲破了桎梏,他突然想起了很多事情,多到恍如隔世。 “成日采霜撷雪的,手都冻坏了。” “珩哥哥,霜雪寒气重,琬琬偶尔品一次就好,千万不要每天给我泡茶了。” 重重叠叠的记忆袭来,那句话分明给了自己温柔一击,为何迟迟没有想起呢?是“转世忘尘”的剧毒冰封了思绪,还是心底的怨恨刻意抹去记忆? “琬琬,我们指腹为婚、青梅竹马,你怎能食言进宫去?”他愤怒地质问着,丝毫没注意到她哭红的双眼。 “珩哥哥,琬琬也不想这样的……” “难道还有谁逼你不成?我真是错看了你,原以为你是最清逸出尘的女子,谁知也跟那些利欲熏心的俗人一样!” “珩哥哥,再叫我一声‘琬琬’好么?”她小心翼翼地攥住他的衣袖,含泪双目凄然地望着他。 “恕难从命了,皇后娘娘。”他转身离去,决绝的背影成了她午夜哭醒的梦魇。 夜色暗沉,唐玉珩虚软地走下石阶,白袍上的暗红图卷宛若杜鹃泣血。跟随他的小仆从点了一支白烛,跪在房间的角落。 “玉珩大哥,对不住,皇上命令我在你去凤栖宫之前,悄悄把毒药抹在皇后喜欢的玲珑盏上。”小仆从抽噎着,不敢看他的脸。 唐玉珩缓缓拂开衣袖,手臂上的齿印是那么的绝望,千言万语、千情万怨皆哽在喉头,永远都不会有人知晓了…… * “朕听闻你这几日都闭门不出?”皇上戏谑地看着他。 “是的,卑职想起了一些过往。”他恭敬行礼,嘴角带着冷涩的笑:“多谢皇上让我亲手杀了那个女人。” “不愧是唐公子,果然心狠。唐家出事那天,她来朕这求情,在殿内跪了整整一夜呢。” “因此换来皇上的盛怒,让我受宫刑入宫,用看妖女的目光与她重逢么?”唐玉珩的声音很平静,像即将刮起巨浪的海面,粼粼波光中皆是爱与恨的碎片。 “现下才想到,是不是太晚了。” “是啊,太晚了。我还想起三年前有个女子用重金向我求‘勾魂夺魄散’,她的长相,应是柔妃无疑。如今期限也快到了,不知皇上醒后,该作何打算?”唐玉珩突然大笑不止,他们唐家根本不是擅长茶艺,而是擅长制毒。 “朕一年前就醒了,否则为何要除你们唐家。”皇上叹了口气,眼中竟有些怜悯:“柔妃是四年前向你买的毒药,不是三年前。” “妖女的名声已经远播,既然不能再护她安好,那就一起离去吧,地宫足够静谧、足够平宁,在那里携手,也许她会慢慢爱上我。”皇上哀然阖目:“把他带下去,此后他便是柔妃的仆役,永远。” 天和六年十二月初九,皇后仙逝,皇上悲恸不已,下旨举国哀悼,并于七日后病倒,病情与皇后极为相似。皇上临终前下召,将皇后与自己合葬,唯一的子嗣尚在襁褓,不宜继位,改立胞弟齐王为储君。 想让一个人摔得越狠,就先把她捧得越高。 柔妃听到噩耗之后便疯癫了,成日又哭又笑,宫人避之不及,唯剩下唐玉珩照看。因为先帝说过,他永远是柔妃的仆役。 唐玉珩终日守着那个疯癫的女人,又混混沌沌地想起了许多事情。四年前,一个神秘的蒙面女子到唐府求毒,他从其手腕上的七凤赤金镯猜到了皇妃的身份。他不仅卖给她能吸引男子的“勾魂夺魄散”,还给了她能杀人于无形的“绝命蛊毒”。 既然得不到就毁灭吧,先失圣宠、再失民心,成为众矢之的的“妖女”,一步一步走向绝望的深渊。他冷笑着,心底终究有些不忍,遂吞下了一些“转世忘尘”企图抹去这段记忆,岂料竟渐渐成瘾,一旦悔恨来袭,就饮鸩止渴……从此,记忆颠倒,再难回圜。 谁知即便是前尘忘却、往事成烟,他以阉人的身份、用看妖女的目光回到她身边,却还是莫名其妙地爱上了她。 唐玉珩瘦削的脸上已看不出悲喜,只用右手紧紧按住左臂上的齿印,脑中挥之不去的是皇上抱着柔妃时眼中的森森寒意。他十岁就识得百毒,记忆混乱后仍可记得茶艺,为何却嗅不出玲珑盏上的毒药?以至在那纠结不清的爱恨里,亲手毒死了自己的至爱,成全了情敌最狠的报复。 难道冥冥之中,还是恨比爱浓?可为何心痛如绞,心心念念皆已成殇。 “这茶的名字太悲伤,你还是别喝了。”她在最后一刻,还那般地卫护他。 然而他永远都不会再遇见她了,只能在余生的日日夜夜里拼凑着残缺的过往,那双氤氲着苦楚与幽怨的眸,会一直伴随着他,直到生命的尽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笙歌尽,心事已随花事了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都道,善泳者,死于水。 却不知,善琴者,会死于情。 * 她幼时便极其聪慧,守在父亲的病榻前,折了一片树叶,吹着小曲为他解闷。 父亲的目光却不甚担忧,屡次和母亲商量让她拜师学艺:“在这乱世之中,须有一技求生才好。” “都道‘善泳者死于水’,还是学个安稳从容的吧,学琴如何?”父亲微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她想到亭阁上抚琴的风雅琴师,欣然答应。 却不知,善琴者,会死于情。 她聪明伶俐,几经钻研,便有了很深的造诣。师父常带着她到贵族的宴会上抚琴,她琴音清越曼妙,渐渐声名鹊起,名声竟传到了王宫。 不久后,王宫来人宣她进宫献艺,她心一悬,求助地望向师父。 老琴师却叹了口气:“去吧,王宫之请岂可拒绝。好在乐师无须趋炎附势,只消琴音精妙便好。” 她谨记师父的话,进宫后小心行事,除了入殿抚琴,便是在屋中练琴,宫人甚至不知她叫什么名字,只唤她“琴女”。慢慢的,她也忘记了自己的本名,只在这寂寞深冷的王宫里,做一个平淡度日的琴师。 那天,她同往常一样抱琴进殿,却被告知大王临时将宴会改在花园,她便迎着习习薰风,朝那片姹紫嫣红走去。 暖风渐起,香红软玉如绚烂的蝴蝶般纷飞,她缓缓抬头,已经许久没看到这么明媚的色彩了。她的目光落在几只粉色的“蝴蝶”上,那群蝴蝶在风中翻飞,落到了他的袖口。他侧头轻拂,正好与她四目相对。 她怔怔地望着那张脸,只觉天地霎时沉静,唯剩下那双英气逼人、灼灼如电的眼。一旁的宫人推了她一把,她才回过神来,赶忙入座抚琴,琴音袅袅如清泉,她一颗少女心却再难平静。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他是高高在上的秦王,她是卑微低贱的琴女,再深的爱恋,也只能埋在心底。 从前,她抚琴时总喜欢低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而今,一弦一音,皆为他而弹;一叹一念,皆因他而起。 她拨弄琴弦,将琴丝化作情思,在大殿中恣意缠绕绵延。她看他宴请群臣,也看他借酒消愁,心疼他纠结的眉宇,爱他自信又狂傲的笑容……只要他不嫌烦,她愿一生以琴为伴,伴他一世逍遥,一世安好。 可惜他是嬴政,注定要成就千秋霸业的嬴政。 荆轲觐见那日,王宫的天空莫名出现一团阴云,笼罩在正殿顶端,异常烦闷。她坐在琴座上,看着荆轲手捧卷轴,一步步向嬴政走去,心底莫名泛起恐惧。 果然,图穷匕见,白光一闪,大殿内乱作一团。 荆轲将匕首刺向嬴政,嬴政避到柱子后面,欲拔剑反击,但剑太长,一时拔不出剑鞘。她慌忙用颤抖的指尖拨动琴弦,颤声唱道:“罗縠单衣,可掣而绝。八尺屏风,可超而越。鹿卢之剑,可负而拔。” 荆轲不知其意,嬴政却即刻听懂了,立马撕裂衣袖、翻过屏风,把长剑背到背上,拔剑出鞘,击向荆轲。 荆轲倚柱大笑,紧紧地盯着她,即便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也不肯闭上愤恨的眼睛。她冷涩的指尖挑断了琴弦,心乱如麻。她知道,此事定会被史铭记,后人只会赞叹荆轲的英武狭义,不会看到一个弱女子的聪慧勇敢,更不会知晓她心底那深刻的爱恋,只会对她的趋炎附势做出无尽鄙夷。 她望向嬴政,他脸上的惊慌之色已经褪去,对她淡淡一笑。这一刻,什么都不重要了,即便被人唾弃又有何干系,只要他平安无事就好。 “你叫什么名字?”嬴政走到她身旁,声音温和。 “琴女。”她低着头,轻抚瑶琴。 嬴政看着她淡青色的衣裙,微笑着摘下她发髻上的银簪,在琴尾刻下一行小字——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 多年后,嬴政染病,左右渐起异心,咸阳宫不复往日的平静。 嬴政传她进殿抚琴,一曲弹罢,他悠悠叹息:“琴女,你可曾后悔?” “永不后悔。”她抬头看他,笑若和风。的确,她忘不了荆轲那愤恨的目光,但她更难忘记的是那年初春,桃红漫天、梨花点点,冷傲的男子坐在高台上,刀刻般的嘴角带着点落拓的笑,一双眼睛深邃如海,她望了一眼,便深陷其中,再也无法自拔…… 嬴政宾天的消息传来时,她已经许久没有离开自己的小屋。她无力起身,只摸索着将瑶琴抱到怀中,轻抚着琴尾的那行小字,唇畔泛起苦涩却平和的笑意。 “罗縠单衣,可掣而绝……”她轻声唱着,缓缓阖目。 《琴女歌》已成绝响,痴情之人可还在念念不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愿得韶华刹那,开得满树芳华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朕听闻新晋的秀女中,有皇后的两个妹妹?”他侧过头,颇有深意地望着身旁的皇后,嘴角弯起戏谑的弧度。 “嗯。”她应了一声,目光却越过歌舞升平的华殿,朝宫门外望去。苍穹如墨,婆娑的树影在夜风中摇曳,一如她眼中的幽深与凄清。 “朕觉得皇后还行啊,目前还不至于需要帮手。”他附在她耳畔,似讲悄悄话一般,眼神则瞥向席上那两个暗送秋波的娇(艳)少女。 “皇上过奖了,臣妾不是需要帮手,而是已经沦为帮手了。”她饮了口酒,话虽伤感,神情却不见怎样落寞,绝美的容颜仿佛凝着一层霜华,冷淡而疏离。 他耸耸肩,继续不怀好意地轻笑:“那朕今夜还是挑其它秀女侍寝好了,这样皇后心里还能痛快些。” “皇上随意吧,你不论选谁,于我都没什么痛快可言。”她突然蹙起黛眉,一手捂住胸口,脸色由莹白转为苍白。 “难不成、皇后有喜了?” “皇上除了说笑,没有别的乐趣么?” 她缓缓起身,行礼告退,在她转身的那瞬,他脸上的调侃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叹息般的怅惘。 * “皇儿,韶梦姑娘恬静柔顺、貌婉心娴,是哀家中意的皇后人选。” 他把玩着手中的玉如意,丝绦上的血迹已经泛黑,如同他黯然的心。他摇头苦笑,也难怪母后会看错人,她确是一副清丽纯澈的模样,若不是自己微服出游,碰到那个伤痕累累的落魄生,想必至今仍被她蒙在鼓里。 “皇上,凤仪宫出了点状况,皇后的两个妹妹跑去闹事呢。” “闹事?”他吃了一惊,就算再不得宠,她的后位尚在,两个秀女妹妹居然能跑去闹事,这韶尚家的家教还真不是一般的差。 “据说是因为皇上昨日选中了其它秀女,她们怀疑是皇后从中作梗,就跑去兴师问罪了。” 他匆匆赶往凤仪宫,示意内官不要通报,争吵声便一直没有停下来。 她一袭银红色绸裙,立在残雪点点的梅花林,纤细的身影好似一株被雪水浸过的花枝,美得让人心恸。 “你这后位朝不保夕,还敢跟我们玩阴的。” “是不是看自己大势已去,就想让我们都跟着你倒霉!” …… 韶姗和韶妍见她低头不语,遂说得愈加起劲:“你本来就是我们的垫脚石嘛,还额外当了几年皇后,运气已经够好了,再不识趣,当心跟你那个放(荡)娘一样、” “闭嘴!”她按着胸口,剧烈的呼吸升腾起一片白雾,像轻纱般蒙住她的脸,痛苦和凄惶却还是透了出来。 “怎么样,心虚了吧,你要是再敢玩把戏,当心我们把你娘的那些破事告诉皇上!” “是啊,那些精彩事迹就这么淡忘实在可惜、” “把她们两个带下去,禁足思过!”她双手捂住耳朵,秀目紧闭,仿佛听到噩耗般拼命地摇头:“我娘是被诬陷的,不许说她的坏话,不许说……” 韶姗气愤地推开宫女,侧头瞥见那抹明黄的身影,心生一计:“当然,你娘对你还不错。当初她私(情)败露,便赶在爹写休之前自尽,才保住了你的嫡女身份,你感激她也情有可原。可是,这改变不了她是荡、” “闭嘴!”她哭喊着,泣不成声,颤抖着去捂韶姗的嘴,韶姗却突然弱不禁风地倒下,委屈地望向他:“皇上恕罪,臣妾一时口快,道出了实情,冒犯了姐姐……” “都给朕退下。”他皱着眉,懒得敷衍这些无聊的戏码。 她幼时母亲被逼自尽,还未过头七,父亲便急不可耐地迎娶了早有私情的女子,此后她便一直受异母弟妹的欺负。这些他都知晓,只是、这不能成为她嫌贫爱富、背信弃义的理由。 “我和韶家大小姐是指腹为婚,可惜后来家道中落,父母又重病缠身,贫病交加中韶家从未派人探望。她更于几日前将订婚的玉如意寄回,我上门理论,却被乱棍打了一顿……听说她预备进宫了。”落魄生摇头哀叹,道不尽的苦涩。 那叹息声如藤蔓般在他心底缠绕,她的一颦一笑在他眼中皆成了虚伪的面具,每到心动之际,又心生厌恶。就这么僵持着,年华澌澌地淌了三年,夫妻之情却好似纸鸢的长线,虽握在手中,另一头却摇曳在云端。 * 阳光渐暖,枝头的残雪开始消融,她的脸色却愈加苍白,仿佛呵气而化。 “皓轩哥哥,我好害怕。”她倦怠地坐在假山上,轻柔的声音宛若梦呓:“你可以抱抱我么。” 他坐到她身侧,将她拥进怀里,才发现她浑身冰冷,忙解下外裳给她盖上:“病了吗,怎么不传太医?” “皓轩哥哥,你说人死后会去哪里?” “好人会上天,坏人只好下地狱了。” “可我做过一件坏事呢。”她抓着他的手,仿佛受寒的小鸟眷恋着最后的温柔:“当年父亲催着我进宫,我虽已许过人家,却还是听从了他的安排。那家人时运不济,长辈又卧病在床,日子过得非常贫苦,我实在不能给他们添麻烦。” “皓轩哥哥,我有隐疾,总是心口疼,一直靠药维持着,活不长的。父亲说我要是执意履行婚约,他便将我赶出家门,我总不能去拖累他们……我悔了婚,那家人肯定恨透我了,我会下地狱吧……” “不会的、不会的!你是我见过最善良的女孩。”他抱紧了怀中的人,却惊恐地看见她唇角溢出的鲜血。 “真的么?”她苍白的脸上已血气全无,唇畔的笑容却漾着霞光:“我从得病起,就一直猜想自己会怎么死,但从不敢奢望有这么温暖的怀抱。” “谢谢你肯陪我最后一程,好在你不喜欢我,不用难过。”她恬然阖目,如倦怠地花朵。 “谁说的……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他哽咽着,只觉一股剧痛从胸口喷涌而出,自己明明有那么多的时间可以询问、可以了解,可以走进她的心里。然而自己却什么都没做,只给了她一次又一次的调侃和嘲弄。 “韶梦、”他贴着她冰凉的脸颊,泪如雨下。没有岁月可回首,没有往事能追忆,有的只是这瞬间,你凋谢在我的怀里、盛开在我的心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深宫多风雨,不如早归家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她是清朝唯一被废的皇后,改居侧室之后,清朝的官方档案中便再也没有她的记载。甚至她何时死亡,安葬何处都是历史疑云。在顺治陵寝东边,是孝惠章皇后的孝东陵,这座孝东陵同时袝葬了28位妃嫔,却唯独没有这位废后。 诗文说她在冷宫里黯然度日,传闻却说她重返科尔沁草原,众说纷纭,却始终是一个迷。 === 顺治十年,初秋。 紫禁城飘起绵绵阴雨,众大臣正在为保留她的皇后之位做最后的努力,她却惬意地坐在假山上,卸下发髻上的钗环,将满头青丝结成细细的发辫。 “对了,废后由头写的什么?”她突然低下头,淡淡地开口。 “……皇上说、”宫女嚅嗫着,半晌才声若蚊蝇地挤出两个字:“无能。” 她不可抑止地笑了起来,笑声穿过朦胧的烟雨,打在厚重的宫墙上,化作破碎的呻吟。 “娘娘别担心,好多大臣都上疏谏言呢、” “什么‘娘娘’、‘主子’的,这些称呼我再也不要听了。”她声音徒冷,眼中飞过草原的雄鹰,桀骜孤绝的神情,流淌着凛凛的美。 正是这双顾盼生辉的美目,改变了她的一生。 * 她有个很好听的名字——“诺敏”,只是许久都没有人这么喊过她了。额祈葛(父亲)说她莹亮的眼眸中仿佛倒映着科尔沁碧绿的草原,遂给她取了这个美丽的乳名(蒙语:碧玉)。 她在亲人的宠爱中长大,骑着小马驹在草原上驰聘,悠扬的马头琴声在风中飘荡,金莲花如蝴蝶般绚烂绽放,她昂头看着无边的苍穹,天真地以为自己永远都不会离开这片苍翠冶丽的天地…… 九岁那年,她穿着最爱的天蓝色蒙古袍,蹬着小皮靴,和几个玩伴在午后的暖阳中打闹。 “孟和安达(哥哥),你这把佩刀好漂亮啊。” “想要吗?我们比赛骑马,赢了就给你。” “那你输定啦!”她笑着,牵过自己的小马驹,准备上马,却被匆匆赶来的乳娘拉了回来。 “格格,京城的摄政王来了,我们赶快回府吧。” “摄政王是来找额祈葛的,我回去做什么?他总不会要见我吧。”她撇撇嘴,看着一脸严肃的乳娘,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怎么不会,就是特意来见你呢。”乳娘替她擦了擦额上的汗,又带着哄劝的笑容,牵着她的手往回走。她转过头,想跟孟和说明天再比赛,却见他皱着眉头,握紧了手中的佩刀。她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抓着额赫(母亲)的手走到额祈葛身边,怯怯地低头行礼。对面的摄政王放下酒杯:“别害怕,抬起头给叔父看看。” 摄政王的声音比她想像的要温和,她放松了警惕,依言抬头,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好地望向他。多尔衮微微一怔,这般清澈明亮的眼神,他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了。他朝女孩微笑起来,英武的脸庞流淌起少有的温柔:“真是聪明可人的小姑娘。” “想不想去京城玩?”他俯身问她,天蓝色蒙古袍好似澄净无暇的天空,勾起了他年少的回忆。 “京城很远吧,而且那里没有玩伴。”她看着他深邃的眼睛,认真地思量。 “叔父府上有个格格,你们可以一起玩。”多尔衮拍了拍女孩的手背,同样认真地承诺。 * “为什么要穿这个?好怪啊!”她别扭地摇头,乳娘和侍女还是将那粉色的旗装罩在了她的身上。 “诺敏,你是将来的皇后,满人的礼节得赶紧学了。”额赫摸了摸她的头,示意侍女解开她最喜爱的小辫,绾成旗头。 精致的沉香匣打开,是振翅欲飞的钿蓝蝴蝶钗,描黛眉、敷粉面、染胭脂……一点一点,将她妆成了般般入画的佳人。她看着铜镜中美丽的自己,忽然觉得恐惧,对“皇后”的恐惧。她只是个喜爱骑马放歌的小姑娘,只在梦中变成大雁在草原上自由飞翔,却从未想过去那繁华深冷的紫禁城做一只身不由己的凤凰。 “额赫,我不想做皇后,我只想做诺敏。”她扯着额赫的袖口撒娇,额赫却慌忙捂住她的嘴:“不可胡说。” 她还没离开科尔沁,草原的欢乐却提前结束了,终日穿着拘束的锦衣绣服,学宫廷的繁文缛节、学让她一头雾水的汉字。偶尔也会准许她出去骑马,但昔日的玩伴早已对她另眼相看,客气得让她陌生。 “你将来可是要做皇后的。”这句话成了盾牌,将她挡在了欢声笑语之外。 皇帝只会有一位皇后,所以她的孤独,无人可以分担。 多尔衮去世的消息传来时,吴克善夫妇皆是一怔,心头隐隐担忧。 “这可糟了,不过应该不妨事吧,我们还有太后呢。”吴克善宽慰着,眉头却依然紧皱,谁也不知道年少的皇帝对曾经摄政的皇叔会有多少的芥蒂和愤懑。 * “孟和安达,给我弹几首曲子吧。”她坐到孟和身边,沮丧地往草地上一躺,头枕着手心,只觉天空中云絮缥缈,宛若渐渐远去的旧时光,温暖却溢满哀伤。 孟和的眼中亦是一片落寞,他怅然地拨动琴弦,马头琴的声音宛若悠扬的长风,在草原中恣意翱翔,载动了万顷碧波却载不动丝丝离愁。 落日西沉,翠绿的草原被染成了暖暖的橘色,她却紧搂着双臂,仿佛置身于寒冷的冰窟。 “格格,该回去了。”侍女催促道。 孟和叹了口气,解下腰间的佩刀,轻轻放到她手中。 “诺敏,别忘了科尔沁,别忘了我……” * 她在一片喧闹声中上了马车,繁复绚丽的妆饰将她衬得好似一朵镶金缀玉的牡丹,她挤出点笑容和家人告别,眼中却是一片凄惶的迷惘。 “格格,别难过了,这福分别人求都求不来呢。”侍女安慰着,她不言语,只轻轻拨开帷帘,无限依恋地看着这片陪着她长大的草原。 顺治一直借故拖延婚事,吴克善等得有些烦躁,她却一脸的漫不经心:“额祈葛,有什么好着急的,皇后总会让我当的,不过当多久就不知道了。” “不可胡说。”吴克善对女儿一向没什么脾气,但见她卸下钗环,想戴回蒙古帽时还是制止了她:“诺敏,你就要成亲了,满人有满人的规矩。” “还早呢,他不是刚把多尔衮叔父的墓给掘了么,有的是事情做,哪可能这时候成亲。”她眸光渐暗,黛眉深颦:“额祈葛,叔父之前还说让他家的格格陪我玩呢,那个格格这会不知怎样了,我们能不能想法子照应一下?” “诺敏、”吴克善长叹了口气:“这里不是科尔沁。” * 她从初春等到初秋,大婚之日终还是到了。 鼓瑟齐鸣,礼乐之声直拂云霄,登上凤辇的那瞬,她仿佛听到“刺啦”一声,那根如风筝长线般遥遥无主的心弦,终于断了最后的牵绊。 “什么美丽聪慧?我看也不过如此。”这是她的皇帝夫君,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她低头不语,红烛的柔光照在身上,周身的装束皆流光溢彩,唯独那张美丽的脸庞清冷异常。 “多尔衮真是阴魂不散,死了还不忘给我留个麻烦、” “皇上说话能不能客气点。”她突然抬起头,一双秀目冷傲地望着他。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顺治登时有些反应不及,多尔衮去世后,他算是扬眉吐气了,没想到竟被这新入宫的皇后给将了一军。 “我们草原上的女子傲然如风,才不会做任你出气的玩偶。” 顺治沉闷的呼吸让她觉得恐惧,仿佛一只受伤的困兽,她不由往后退了几步,却被他狠狠捏住了肩膀,她不禁诧异这清瘦的少年怎会有如此大的力气。 “傻女人,你是不是还不知晓自己的处境?”顺治将她逼到床角,她只觉背脊发凉,触目皆是绚丽喜庆的红,但两人都止不住地颤抖,是怨愤、是恐惧,还是心底那阵阵莫名上升的寒意? …… “你跟我一样,永远也逃不出这个囚牢。” 红烛明灭间,顺治悠悠的声音好似诅咒,她侧过头,倦怠地闭上了眼睛。 * “恭喜皇上、太后,陈妃今晨添了个格格。” 庶妃所出,又是个女孩,自然不受重视,孝庄只淡淡点了个头,按例赏赐,却将目光转到她身上:“什么时候也给我添个孙子?” 顺治仿佛没听见般慢条斯理地饮着茶,却用眼角的余光偷觑,想看她如何应对这突然的难题。 “不晓得哦。”她执着金剪刀修剪盆中的兰草,蝶翼般的眼睫低垂着,将各色眼神都挡在了心门之外。 春风拂过,鼻端一阵花草的馨香,她甚至哼起了儿时的牧歌。宫人为使她博顺治的欢心,特意安排了女官教习诗词,可她对那些悲风伤月的词曲没多少兴致,唯独喜欢那首《赋得古原草送别》,自己和了牧歌的曲调,轻轻哼唱。 “远芳侵古道,晴翠接荒城。又送王孙去,萋萋满别情——” 顺治有些恍神,他在她碧莹的眼眸中看到了一片青翠辽阔的草原,那是他永远都到不了的地方。 “今年还得安排几位格格嫁去蒙古吧。”顺治似不经意地开口,她的心倏然一跳,金剪划过手背,一道血痕绵延而下。 * 盛夏暑伏,她躲在宫院后头的小凉亭里拨弄着马头琴,谁知顺治竟顶着炎炎烈日而来,眼中的怒火比酷日更甚。 “多尔衮还真是没白选你做皇后,用得着这般感恩戴德吗!”他俯身凝视着她,想在她的双瞳中找到悔意,看到的却只有诧异。 她昨夜才悄悄央求太后,让她把多尔衮的女儿东莪格格嫁得好一点,他今日怎就会知晓?难道他一直在监视着自己? “从未有人、这般讨厌我。”她抱着马头琴,走下凉亭,炎热的阳光让人晕眩,她唇畔的笑容却沾满了冰屑:“也从未有人,让我这般讨厌。” 她以为身后定会传来他的怒喝,谁知却是一片死寂,她疑惑地转头,却见他跌坐在石阶上,灰暗的眼眸好似寂寥的荒城。 她坐在草地上,拨动琴弦,可惜马头琴久居深宫,已然染上了寂寞和幽怨,怎么弹都不复昔日的悠扬与酣畅。 “罢了。”顺治摇摇头:“你是草原的纯风,我是皇宫的囚龙,我们注定一生殊途。” * “博尔济吉特氏接旨——” 太监尖锐的声音传来,她才恍然回神,天色已经全暗,重重宫殿只剩下幽蓝的轮廓,霏霏细雨飘在脸上,清凉而惬意。 宣旨声还未结束,身后的侍女已开始轻轻啜泣,她不由蹙眉,起身接过圣旨:“你告诉皇上,这样的结果,我求之不得。” 太监愕然,眼中闪过些许同情:“娘娘好生休息吧。” “怎么,以为我在说胡话?我清醒的很。”她展颜而笑,被雨水淋湿的脸颊宛若出水芙蕖般秀逸,众人不禁有些嗟叹,她却一脸天真明媚的笑靥。 惊雷乍响,银河倾泻,宫女太监们忙着避雨,她却乘乱推开众人,朝雨幕深处跑去。恍惚间,眼前都是熟悉的身影,可她怎么抓都抓不住。 “额祈葛……孟和安达……”她追到廊下,终于抓住了一只微温的手臂:“我们回家,带我回家好不好?” “我说过,你永远也逃不出这个囚牢。” 诅咒又一次划过耳畔,她跌坐在地,脸上终于有了废后该有的惊惶。 * “格格,不能再这么消沉下去了!”侍女忧心忡忡地摇着她的手,她却只顾望天,秋去春来,日复一日,她真的要在这囚笼里耗尽一生了么? “您如今虽不是皇后,但也是一宫之妃,还有太后撑腰,日子没您想的那么糟。” “那又怎样?反正只要在这皇宫里,就是坐牢。”她从衣袖中拿出佩刀,刀鞘上嵌着一颗黑宝石,好似命运深邃的眼。 “格格,忘了科尔沁吧!”侍女摇撼着她的胳膊,手中的佩刀掉落,她慌忙飞奔下阁楼,仿佛丢了魂魄。 总算在草丛中找到了佩刀,她却不想回去听侍女的唠叨,只顺着僻静处走,想寻个清静。 园中草木正盛,丝丝垂柳临风摇曳,宛若一片碧色的波浪,她欣然前往,却赫然看到两个相拥的身影。 “皇上,此情本应长相守、”女子声音娇软,仿佛含着千情万怨,一袭丁香色旗装,衬着窈窕的身姿好似一株亭亭玉立的琼花,柳眉微颦,粉唇紧抿,柔媚而哀愁。 这女子不是襄亲王的福晋董鄂氏么?她吃了一惊,却不及闪避,已被董鄂氏收在眼底。 “哎呀。”董鄂氏躲到顺治身后,惊慌的眼神宛若楚楚可怜的小兔。 “我什么都没看见。”她转身欲走。 “站住。” “我都说没看见了。”她有些不耐,甚至觉得不屑。 “皇上当心,她手上拿了刀。”董鄂氏扯了扯顺治的袖口。 “没事的,那把刀是她的定情信物,伤不了人,只能伤她自己。” “你——”她惊愕地瞪大双眼,只觉胆寒,她不可置信地看着顺治,脑中一片混乱,既然相看生厌,为何还要将她查得通透? * “启禀皇上,静妃求见。” “我还以为你永远都不会再见我。”顺治感慨地摇头,窗外飞雪飘洒,她依然带着与生俱来的高傲和明媚,凛凛地站在那里,丝毫看不出是踏雪而来。 “恭喜皇上新添皇子。” “啊?”顺治难掩惊讶:“出了什么事?” 她淡淡一笑,洒落一室芳华:“听闻皇上为皇子大赦天下,可否也赦免了臣妾?” “呵,我说呢,原来是为这个。”顺治缓缓起身,走到她面前,伸手抬起她的下颔:“这个问题,在我们见面的第一天,我就告诉过你。” “为何你肯赦免天下人,却独独不肯放过我!我不懂,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我?”她质问着,眸中一片破碎的晶莹,却愣是不肯化作眼泪。 顺治叹了口气,许久,才沉声开口:“我是在囚牢中长大的落寞皇子,我讨厌你的骄傲和明媚。我不需要风告诉我自由,只想要水给我温柔。” “那你如今不是找到温柔如水的挚爱了吗,就放过我吧。” 顺治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嘴角扬起嘲讽,似笑她,更似在笑自己:“你不知道,我讨厌自由,却向往自由。因为无法拥有,所以愈加讨厌……” 她慌乱地步出殿门,却听到他在窗边轻叹。 他说:“诺敏,你回家吧,忘了这里。” 她回过头,骄傲的眼泪终是落了下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碧落黄泉,永不相见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守候半生韶华,却换不来你一丝牵挂…… * 十七岁那年,父亲在宴会上随口将她许给了一个市井之徒,她心头愤懑,赌气从家中跑了出来。 初冬的夜晚,天黑得很早,她看着寒冷的月亮,只觉无尽渺茫。 远处似有人寻来,她心一横,朝林子里跑去,疏疏密密的枝叶遮住了月光,脚下不知绊到了什么,狠狠摔在地上,她委屈地抽噎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一支火把照亮了她秀美的脸颊,男子扶起泪眼朦胧的她,皱眉打量:“姑娘是吕公府上的小姐?” 她不语,转身在一旁的树桩上坐下,却偷眼看那男子,虽不修边幅,但身形挺拔,气度不凡,是帮着家人来寻她的么? “姑娘可是不满吕公将你许配给刘邦?”男子挑着眉,嘴角弯起轻薄的笑。 “我阿爹定是喝醉了。”她不悦地撇嘴,却觉手心一疼,掌上一道血迹斑斑的伤口。 “摔疼了吧,还有没有哪里受伤?”男子将火把插在一旁,从袖口拿出粗布手绢,为她包扎掌心。她皓腕上的玉镯流转着冰莹的光,和那粗布极不相称,他似乎也察觉了:“眼下虽是穷苦,以后定给你买更好的。” “你是?!”她错愕地望着他,却迎上他不羁的笑:“怎么,小姐这般瞧不上我,但令尊可说我是天生贵相,而且、” “很有可能获取天下。”他俯身低语,温热的气息在她耳畔徜徉,她偏过头去:“哼,你就算得到天下又怎样,到时候三宫六院宠不完的佳丽,于我又有什么好处。” “怎就没有好处。”他大笑起来,一双龙目紧盯着她:“我若为皇,你定为后。” 夜风寒凉,她脸上却泛起红晕,不为那缥缈的诺言,只因那灼灼的目光。 * 她嫁给了他,从骄矜的小姐变成了贫苦的村妇,侍奉公婆、操持家计,娇美的容颜随着汗水和时光渐渐老去。 而他,奔忙于他的天下,已经数年不曾归家。 那夜,她被疾驰的马蹄声惊醒,还惊喜地以为是他派人来接她们,谁知下一刻,刘家的大门便被楚军踹开。 她和公爹、子女一起关在囚牢中,竭力忍饥挨饿,省下吃食给老人和孩子,眼泪早已流尽。阴暗的囚牢看不到天色,她只能透过土墙残破的缝隙去窥视,春去秋来,日复一日,他依旧杳无音信。 “我看这几个棋子八成是没用了。”侍卫毫无顾忌地聊天。 “可不是,据说刘邦纳了个花容月貌的戚姓女子,日日宠幸,哪里还会念及糟糠之妻。” 她摔在地上,生疼,一只老鼠从脚边爬过,最惧虫鼠的她竟忘了躲闪。 * 好容易熬过了囚牢岁月,新的痛苦才堪堪开始。 他虽派人安置她们母子,自己却迟迟不曾露面。她倚窗望天,心绪如漂浮不定的云,直到那个女人站在她身后,她才蓦地一寒。 “吕雉。”那灿若春华的女子骄傲地笑着,一袭嫣红绸裙,宛若明艳的桃花。戚夫人颦着眉,轻蔑之意溢于言表:“怎是这般模样啊。” 嫉妒与怨恨在她眼中闪过,最后,皆化成了冷冷的淡漠:“闭嘴。” 戚夫人觉得自己受了羞辱,委屈地找刘邦哭诉,刘邦甚是疼惜,赏赐了许多珠宝给她压惊,她却依然常常哭泣。 谁都知道,戚夫人想要什么,更可怕的是,刘邦跟她想的一样。 “娥姁,当初我答应过会立你为后。但是,太子之位并未承诺。”刘邦转头看向池中的荷花,避开她的目光。 “陛下立我为后,只是想让我帮你杀功臣,为史分谤吧。过河拆桥的伎俩,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她掩口轻笑,如他当初那般,俯身在他耳边轻语,冰冷的气息好似寒冰:“要知道,我吕雉比她更懂你。所以后路,早已想好了。” 他执杯的手微微一颤:“你、有何思量?” “你不用知晓。”她转身离去,背影孤凄。 * 朝宴上,商山四皓立在刘盈身侧,刘邦举着酒杯的手停在半空,许久,方迸发出大笑,向四位老人敬酒,目光却望向一旁的吕雉。 “太子羽翼已成,无法改立,娥姁真是你的主人了。”刘邦爱怜地望着戚夫人:“为我跳一曲楚舞,我为你唱一首楚歌。” 戚夫人失声痛哭,娇柔的身姿在风中瑟瑟发抖,楚楚可怜。刘邦长叹了口气:“鸿鹄高飞,一举千里。羽挧已就,横绝四海——” “娥姁、”刘邦唱完,转头望向吕雉,似有什么话想说。吕雉慢慢啜着清茶,仿佛什么都不曾听到。 时光如水,覆水难收。 人心如镜,破镜难圆。 自那日后刘邦的伤势突然加重,终日缠绵于病榻,已然不治。吕雉到榻边寻问治国事宜,她声音清淡,没什么表情,刘邦沙哑的声音,倒显得有些怅然。 “曹参、王陵,还有陈平……”他回答完她的话,忽然一笑:“够了,你活不了那么久的,往后的事不需要知晓了……” “娥姁。”他最后一次唤她,费力地将手伸到她面前。 她低头,微微一怔,他的手上竟握着一方精美的丝绢,那洁白的色泽,宛若他们初遇时的明月,又好似她透过囚牢斑驳的土墙,看到的皑皑冰雪。 刘邦望着她,似等着她的承诺。她哀笑着,眼中有泪滑落:“陛下这个时候才跟我念旧情,是不是太晚了?是想让我善待戚夫人母子吧,你觉得我会答应么?” “你生前对她宠爱备至,临终时还这般心心念念。”她伸手合上他的眼:“刘邦啊,你和她伤我无数次,今日这次、最致命。” 刘盈称帝那日,她身着太后华服,俯视百官朝拜,没人知晓她的手腕上系着一方绢帕,丝丝缕缕,千情万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君且随意,我自倾杯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你说人世沧桑,何必徒惹情殇…… * “这位公子是第一次来吧,不知喜欢怎样的姑娘?是精通琴棋画的解语花,还是能歌善舞的生香玉?我们醉月楼的姑娘个个出色,一定包你满意。” 他不理会献殷勤的老鸨,仍伫立在院门前,看着诡艳的红灯笼出神,剑眉微皱着,英俊的脸庞略显疲惫。 夜色愈浓,微弱的星辰好似轻薄的霜花,残月也隐进了阴云之中,打更人缓缓走过长街,十里烟花、万丈红尘皆被踏在脚下,随风而散。 他走到栏杆旁,取下一盏已经泛旧的花灯:“这花灯的主人可还得闲?” “哦,应该可以,公子先入座饮酒,我去叫她。”老鸨有些纳罕,但见他沉默寡言,想是个不好相处之人,也没必要自讨无趣。 过了好一会,那女子才醉意阑珊地下了楼,她一袭绛紫色绸裙,发髻上簪着鲜艳的芍药,双颊被酒气醺得绯红,胭浓粉厚,颜如渥丹,十足的风尘模样,和眉清目朗的他怎么看怎么不搭。 旁桌的宾客纷纷侧目,她自己也觉得了,遂隔了几步站定:“公子可要奴家作陪?” “坐吧。”他微微颔首,并未有何不悦,反为她倒了杯酒,做了个请的手势:“你叫什么名字?” “倾杯。”她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君且随意,我自倾杯。” 他似有些动容,执着酒杯的手轻轻一颤:“姑娘如此诚心,我又岂能随意。” 她笑了起来,眼中的红尘浮世褪去,露出两颗清亮的星。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她伸手拿过桌上的花灯,轻抚着已经泛黄的灯壁,那上面只画了一枝残梅和两行小字:“公子应该是喜欢这句诗吧。” “嗯。”他深深点头,眼眸深沉如沧海:“花灯本该写上美好的寄语,姑娘却写下这沉重的诗文,其中定有故事吧?” 她缓缓摇头,黯然的目光好似摇曳的烛火:“并没有什么故事呢,只是觉得这句诗格外触动心弦,那么刻骨的思念,我这样的风尘女子是决计不能拥有的。” “在这烟花之地,生时低贱,死亦卑微,魂魄只怕如霜絮,不消风吹,便自行飘散了吧。不会有谁记得我,我也无心去记得谁……”她自嘲地笑着,泪珠却纷纷而落,脂粉褪尽,徒剩苍白的倦容。 “我替你赎身吧。”他拥着她瘦削的肩,动作温暖而生硬。 她愕然望着他,满眼的不可置信。隔桌的宾客却大笑起来:“他这话切不可当真,这兄弟在军营呆了十余年,从未碰过女人,眼看明日又要出征了,将军特地给了他一笔银两,让他来逍遥一番,‘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嘛。” 他不言语,只拽着她的手走到窗边,夜空雾气弥漫,一如她惶惑的眼:“我说的是真的。” “敌军强大,此次作战定是九死一生,我只怕不会活着回来了。”他干涩的嘴角牵起一丝苦笑,眼中却热情如火:“我希望、有人能替我活下去。” “天地浩大,你我的孤独却如出一辙。”他伸手拭去她脸上的泪痕:“我会永远记得为我倾杯的姑娘,她生于烟尘,却绚如繁花,以后更会幸福自在的过一生。” “不。”她掩住他的口,连连摇头:“我不要替你活下去,我要跟你一起活下去。我等你,等你回来赎我。” “你会活着回来的,因为我在等你。” * 日复一日,星霜荏苒,锦瑟年华已成了漫长的等待,那个同她定下生死之约的男子却仍未归来。 数年后,一个将士找到了醉月楼,给了她一袋银两和一个染血的荷包:“他曾嘱咐我,倘若他有什么不测,我一定要替他回来赎你。” “他人呢?” “对不住,我们没找到他的尸骨。” “那他就还活着了。”她黯淡的眼神突然有了光彩,笑容单纯得让人心恸。 她赎了身,却未离开烟花长街,反而在醉月楼旁开了一家小酒馆,日复一日的忙碌,日复一日的等待,她说过要等他回来。 她等着那一天,风尘仆仆的男子推开门扉,唇角的苦涩已然化去,深邃的眼眸温柔满溢。 “君且随意,我自倾杯。” “卿既倾杯,我自倾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浮灯盛世,难觅归人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赏尽盛世浮灯,何处觅归人? * 夜阑,云鹤绕过梅林,从偏门进了凤栖宫的后园,借着远处的宫灯,依稀能看清流霜亭内的倩影。 冷风袭来,吹起落红点点,亭角悬着的风铃发出幽柔的轻响,皇后缓缓抬头,清冷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娘娘。” “你今夜来的可不算早。”皇后的声音依旧潺湲如溪流,听不出心绪。 “皇上和新晋的丽妃多喝了几杯,就寝晚了。” 皇后悠悠起身,抬手去碰风铃的玉片,那上面系着一条已经褪色的粉丝带,字迹更是早已模糊不清:“丽妃?那她一定生得很美吧。” “是。” “比之前受宠的淑妃、香妃还美吗?” “是。”云鹤的嘴角浮起一丝浅笑:“不过没有娘娘美。” “你什么意思?”皇后转过头,娉婷美目氤氲着雾气,淡漠的哀伤与忧愁。 “娘娘贵为六宫之主,貌美如仙,又正值韶华,岂有将圣宠拱手让人之理?”云鹤慨叹地摇头,这些年来,她总是向他询问皇上的消息,却从未有所行动,一直在凤栖宫深居简出,用倾城绝色的容颜,静守着花开花谢。 “你若是再说这话,以后就不用来了。”她声音徒冷,白玉般的脸颊和水色丝裙被月光染上了一缕蓝边,似梦中离别的幽魂。 “娘娘入宫七年,云鹤已当了你六年的心腹,我不信你会这般绝情。”云鹤似乎很自信,但终究不敢直视她的目光。 “我不是绝情,是无情。”她转身离去,徒留一抹孤凄的背影。云鹤走进亭中,将她方才喝过的那盏残茶一饮而尽。 * 阳春三月,春光将后园的芳草野花醺得愈加明艳,皇后的目光随着蝴蝶在绚烂的花丛中翩跹,柔荑却依然慢条斯理地弹奏着《潇潇暮雪》。 云鹤在一旁听了许久,才轻声开口:“娘娘,你有喜了。” 她一怔,脸色倏然苍白,指尖生生拨断了琴弦,却仍未停手,反而加快了速度,凄怆杂乱的心绪与琴音:“我六年前小产之后,身子受损,再不会有孩子了,你又不是不知晓。” “因为丽妃有喜了。” …… 琴音乍停,她哀然的目光似迟暮的蝴蝶:“皇上当真决定这么做?” “嗯。” “没有回旋的余地?” “千钧之担,不可动摇。”云鹤叹了口气,抬头望天,浮云悠悠,宛若心底重重叠叠的忧愁。 几日后,皇后有喜的消息传便朝野,据太医诊脉断言,应是皇子无疑。皇后一族大喜,愈加招兵买马、广纳门客,异声渐起。 “你这阵子怎么来得这么早?丽妃有喜了,皇上难道不多陪着点。”她颦着眉,将蝴蝶的残翼拢着缤纷的落花埋进土中。 “娘娘忘了,有喜的是你。” 她笑了起来,眼泪却纷纷而落,太阳光暖融融地照在身上,仿佛披了一层曼妙的红纱,然而她将脸埋进膝盖里,轻轻抽噎,好似晚风中摇曳的花朵,耗尽时光后,和枝桠做着最后的告别。 “这是皇上保全你、唯一的办法了……” “保全?”她蓦地起身,残泪挂在脸上似冰凌:“六年前,他喂我红花的时候,我的心就死了。无心无情之人,何来保全之说?真真可笑。” “娘娘的族人一直蓄意谋反,皇上别无选择。” “他当初可以选择不娶我。” “你明明知晓,他爱你……” “你也知晓,这份爱我要不起。” * “听闻娘娘近日喜欢玩烟花。”云鹤甚为疑惑,她惆怅了这么久,小小的烟花怎就能唤醒欢乐。 “是啊,过来陪我看看吧。”她执着几支烟花,借着宫灯点燃。烟火簌簌地燃着,开出绚丽迷离的银花,将她莹白的脸颊染上了胭脂色,她粲然笑着,时光仿佛倒转,七年前的良辰美景、脉脉温情……全都化作烟花的光影,在眼前倾情绽开。 云鹤握住她的手臂,眼中满是疼惜:“既然喜欢,我明日让内务府把库房的烟花都送过来。” 能在烟花中重温回忆,也好减轻这漫长的苦涩与哀愁。 自初夏起,皇后常常在凤栖宫后园燃放烟花,有时甚至通宵达旦,皇上也不加以干涉,甚有纵容之意。 “真是愈发过分了,这声音是想把凤栖宫烧着吧!”丽妃语带怨愤:“皇上,臣妾这几日都被吵得睡不着,再这样下去,定会动了胎气。” “拿碗安神汤来。”皇上摆摆手:“你好生歇息,朕让人过去看看。” “又是派那个云鹤?他到底是什么人啊,每次见您都神神秘秘的,不让我们看到。” “你问这么多做什么,快睡吧。”皇上有些不耐烦,丽妃住了口,不敢再说下去。 * 他到后园的时候,烟花堪堪燃尽,幽蓝的薄烟在夜风中消散,像除夕的残宴、像被攻陷的城池、像尘世一场又一场的离别…… “面具戴着不难受吗,摘下来吧,我好久没有看到你了。” “你什么时候猜到的?” “还用猜吗,你的眼睛,我怎可能认错。”她笑着,眸中不再有泪,而是很深的凄绝。 “珂月……”他怆然望着她:“我不求你原谅我,只求你别再折磨自己。” “父亲和兄长手握兵权,引朝臣猜忌,不论是否有谋逆之心,都已威胁到朝政。你做的这些也是为了稳固江山,并没有错,只怪我们缘分太浅,守不住昔日的承诺。” “这六年来,我一直在等,等可以取代我的人出现,好让你以后不会寂寞。可惜还是没有等到呢,有天下为伴,你应该不会太孤单吧。”她朝池边走去,轻轻一跃,便跨上了那载满烟花的竹筏:“谢谢你的好意,可我还是做不到把你和别人的孩子当成我们的孩子,更做不到、眼睁睁地看族人迎来大祸。” “珂月!”他抢步上前,她已淡笑着将烟花点燃。 她拂起衣袖,皓腕上系着那条褪色的粉丝带,音声歉疚:“曾经约定要执手一生,可惜誓言已经模糊,原谅我先走一步……” 烟花硕然绽放,洒下漫天华彩,燃火的竹筏宛若一朵盛世繁花,将她护在绮丽的花芯,在璀璨的缤纷中悄然消逝,除了池面微漾的涟漪,尽无半点痕迹…… * 天熙七年六月,皇后仙逝,皇上悲恸不已,下令举国哀悼。三个月后,宰相与几位朝臣上奏,揭发皇后沈氏一族谋反野心,皇上收回沈氏父子的兵权、褫夺爵位,但终感念发妻之情,不忍抄家灭门,只将其族发配边疆。 次年盛夏,皇上在荷花池边静坐,侍从递上史官新编撰的史,他散漫地翻着,看至末尾,突然浑身颤抖。 “先皇后,沈氏,字珂月。生性冷漠,少有欢容,其族蓄意谋反,不加劝阻,反助长其风,终感念帝王恩情,羞愧自尽。” 他将史扔进水中,干涩的嘴角扯出一丝苦笑。 “皇上?” “没事,就是有些累了,想歇一会。”他摆摆手,支走了侍从和内官。 晚霞似火,点燃了一池荷花,他想起了去年那场璀璨凄迷的烟花,浅笑着闭上眼睛,再也没有醒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南柯一梦,钟情一人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南柯一梦孑然一身,穷极一生钟情一人。 * “你就是秋叶巷里技艺最好的梳头女?”落霞郡主正对着红檀描金妆镜贴着花钿,只在镜中瞟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阿芷:“那么好的技艺,怎么自己就梳个平髻?” “回郡主,小的一介卑微草民,还是挽平髻合适,其它式样不敢驾驭。”阿芷谦声答道。 所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更何况阿芷正值豆蔻华年,如何会不爱美,只是独自一人栖息于市井小巷,展露美貌就跟露财一样危险。 “看你的举止和谈吐,倒像是念识礼的样子。” “家父被罢官之前,确有请先生教习过民女……”阿芷眼眶微红,不再说下去,回想往事只觉得苦涩,而眼前和将来也依旧辛酸。 落霞郡主的嘴角却泛起笑容,侧头笑吟吟地看着阿芷:“不用难过了,你的好运已经到了。” 阿芷诧异地抬头,莫名其妙地被人带到王府已经让她疑窦重重,郡主的这番话更是让她一头雾水。 “你站起来,到妆镜前给自己挽个丹凤朝天髻。” “郡主,这如何使得?”阿芷一脸惶惑。 “少啰嗦,快点照办。” 阿芷只得遵从,发髻才梳好,又有侍女过来帮着更衣装扮,再抬头时,阿芷被镜中人骇得退了两步。 “果然相像。乳母,你的眼神可真够毒的。”落霞郡主巧笑倩兮,从佩带上扯下一块玲珑碧玉向阿芷身上一掷:“行了,先让她在这适应几日,免得到时候被人看出破绽。” 一个嬷嬷告诉阿芷,落霞郡主和丞相府的三公子本是皇上赐婚的金玉良缘,怎料人有旦夕祸福,半年前袁三公子到山郊游冶时意外坠马,头受了重伤,不仅时常头晕昏迷,眼睛更是见光就疼,脾气也变得暴躁不堪。不论是宫廷太医还是江湖神医,全都束手无策、摇头叹息。总而言之,袁三公子由前程似锦的俊逸才子,成了无用的废人。 “我们郡主是太后最疼爱的外孙女,自小备受荣宠、心高气傲,哪可能嫁给一个废人。你一介贱民,只因和郡主长得有几分相似,方有这机会享受荣华富贵,记得好生惜福,别惹出麻烦来。”落霞郡主的贴身侍女警告道。 “知道了。”阿芷的语气轻得好似窗外落花,连呻吟都得借着风声。 七日后,阿芷穿上凤冠霞帔,嫁到了丞相府。 侍女们担心她临阵脱逃,搀得非常紧,阿芷只觉钟锣鼓乐声声震心,蒙着喜帕的眼睛只能看到炫目的红。只是纵然人声鼎沸、喜乐盈盈,这热闹仍旧带着无限压抑,仿佛置身于惊涛拍岸的江边,纤细的身形随时都会被潮水淹没,惊惶无措。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华堂有一瞬间的寂静,旋即恢复如初,阿芷的心倏然一揪,身形止不住地轻颤,不知等着自己的会是什么? 转过几重院落,又绕过几道长廊,行至此处便与外边的喧嚣彻底隔绝了,阿芷一颗心噗噗直跳,眼前也陷入了迷惘的幽暗。 “公子的眼睛不能见光,亦讨厌人多,郡主担待着点。”喜娘说完,便命令侍女们退下,随即也关门出去了。 阿芷在黑暗中呆坐良久,只听到自己单薄而急促的呼吸声一起一伏。 “砰!”一声闷响,许是袁三公子撞到了桌椅,阿芷摸索着上前搀扶:“公子,你没事吧?” 两人的手都很凉,碰在一起时皆下意识地缩回,片刻后才踌躇着相握。 “委屈你了。”温润如玉的声音传来,阿芷愣是在幽幽暗影中看到了璀璨迷离的星光。 “公子哪里话。”阿芷想扶他坐下,他却摇了摇手:“我还有些头疼,就不扰你休息了。不用害怕,我在耳室安寝,不会吵到你的。” “你头疼吗?我帮你梳理一下吧,头上有许多穴位,可以通过按揉和梳头来缓解疼痛的。”阿芷之前的担忧和恐惧早已烟消云散,他温柔而黯然的语气漾起她心底涟漪层层,不知是同命相怜的感伤,还是一见倾心的悸动,她此刻只想握着他的手,任温暖恣意漫延…… 美丽骄横的落霞郡主和病魔缠身的袁三公子,婚后竟然两情相悦、琴瑟相合,这是任谁都没想到的情形,一时间这段姻缘成了坊间佳话,相传甚欢。 每天初晨和入夜,阿芷都用碧玉佩给袁三公子按揉头上的穴位,再用檀木梳将墨发细细梳理:“公子的病一定会好的,眼睛也定能再看见。” “如若不行呢?你会一辈子陪着我吗?”他摸索着,执起她的一缕青丝,和自己的墨发拢成一束,系了一个结。 “当然了,我会永远陪在公子身边的。” “那为何还不改口?”温热的气息在耳畔徜徉,阿芷的双颊染上一片桃红,甜蜜地靠上他的肩膀:“相公——”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在阿芷的脉脉柔情和坚持不懈下,袁三公子的病情居然大有好转,不仅头痛好了许多,连不能见光的双目也渐渐清明起来。痊愈那日,丞相大喜,整个相府大宴宾客、热闹非凡。 阿芷的酒量素来不好,遂不敢多饮,谁知才饮了两杯就头晕目眩起来,只好让侍女搀扶着回房。 雕花格门堪堪打开,侍女便猛地一推,将阿芷推倒在地。冰凉的地砖让阿芷打了个激灵,她迷迷糊糊地抬头,落霞郡主被一群侍女簇拥着坐在美人榻上,冷冷地审视着她。 “你用余生的穷命换了一年的荣华,也足够了。现下公子病愈,你可以功成身退了。”落霞郡主蔑笑着,抬了抬手。 阿芷还不及反应,几个侍女已经走上前将她捆了起来,又用布堵住她的嘴。 “对了,她那张脸会让人生疑,要毁容才行。”落霞郡主皱眉道。 “郡主放心。”为首的侍女将桌上的茶盘朝地上一摔,拾起锋利的瓷片在阿芷的脸上划了几道。其余几个侍女会意,用麻袋将阿芷罩上,悄悄从后门带了出去。 “唔……唔……”疼痛和恐惧吞噬着阿芷的心,她绝望地挣扎着,可这微弱的呻吟在箫鼓弦乐的喧嚣声中宛若虫鸣。纵使有人听到又能如何,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假冒郡主的罪名只会让众人唾弃。可是,她还有那么多话没对他说…… 阿芷抽泣着,只觉她们的脚步停了下来,旋即便是坠入深渊的惶恐,冰冷的河水湮没了纤细的身体,她从来不知道,一个人可以死的这么凄苦绝望、悄无声息。 * 许是命不该绝,阿芷竟被好心的渔夫搭救,捡回了一条命。可惜已是容颜半毁、心如死灰。 她离开京城,辗转到一个安静的小镇,在街角摆了个小摊,平淡度日。只是她卖头梳、头簪、头花,却再不给人梳头。 这天,静谧的小镇突然喧闹起来,众人津津乐道地聊着落霞郡主和袁三公子的佳话,说这双璧人要下江南游玩,会路过小镇。 阿芷闻言,仿佛晴天惊雷,竟一时回不过神来,待缓神时,一群人马已经行至长街。她忙忙收摊躲避,却终忍不住,想再看他一眼。 他骑着一匹白马,俊美的脸庞在阳光下若冠玉般温润,唇角的笑容更是如沐春风,藏青色的长袍在风中轻轻摇曳,似两人曾经相拥的,甜蜜幽暗的长夜。 蓦地,他的目光落到阿芷身上,春山般的眉毛倏然一揪,是被她吓到了吗?阿芷慌忙捂住面纱,急急推开人丛跑走了。 终于,她无力地倒在草地上,漫山遍野的荒草似她心底疯长的思念和痛楚。她抽咽着,如破茧而亡的残蝶,还未开始便凋零的凄绝。 有人从身后拥住了她,熟悉的温暖和日思夜想的温柔。他将手中的物什递给她,是那把溢满了缱绻柔情的小木梳,木梳的边缘是他银钩般的字迹,深深地刻着“永远”。 “我的病早被你治好了,神思清明的很,怎会连两个天壤之别的人都分辨不出?”他轻柔地吻她脸上的伤痕:“穷极一生钟情一人,执子之手撰写永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十里红妆,终成虚妄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父皇,您看我们的花灯漂亮么?”儿女们捧着精致的花灯跑到他面前,笑靥如花。 刘彻剑眉一凛,向卫子夫道:“怎么让他们玩这么危险的物什。” “陛下不是喜欢吗?”卫子夫抿着唇,秀目低垂,软语温存。 “谁说我喜欢!”他摔袖离去,随行的内侍赶忙执起灯笼引路,烛火萤萤,似红莲般灼灼绽放,却不复往昔的温暖与柔情。 卫子夫将手中的花灯倾斜,火苗瞬间燃上花瓣,在炫目的火光中,她又看到了那个女人——他心上的桃花,即便枯萎凋零,也依旧傲然于心尖。 * 夜色如墨,他终于如游魂般荡到那扇角门,心底最后的一丝隐蔽。 “怎么这么晚。”陈阿娇坐在小石桥的栏杆上,低头看着池中的残月,夜风拂起她衣袂飘然,三千青丝若墨蝶般轻舞翩跹,那漫不经心的语气,全然不似三年未见帝王面的冷宫怨妇。 刘彻无言,只默默立在她对面,看着她清瘦隽丽的脸颊,时光仿佛凝滞了一般,将她停留在两人诀别的那夜,自己白发已生,她竟丝毫未变。 “三年了。”他叹息着,却未换来她的抬头。 “陛下日理万机,何必来冷宫消磨光阴,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陈阿娇朝池中扔着鱼食,却没有一尾鱼上前争抢,池水像一面幽冷的古镜,完全没有生命的气息。 他低头细看,才看清她扔的根本不是鱼食,而是纸屑,心下黯然:“你都不扎花灯了?” “偶尔还会扎,不燃火倒是真的。”她淡笑着,将剩余的纸屑抛了他一身,也只有她敢这般和他玩闹。 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流光岁月,白云轻柔似纱、花瓣缤纷如雨,牵手逗趣,又背转身斗气,每一场争吵都无需烦恼,反正最后都会重归于好。 “阿娇姐姐,为何你可以扎花灯玩,我却要看这些枯燥的卷。”他皱了皱鼻子,羡慕地看着她用纤纤玉指扎出精巧美丽的花灯。 “因为你是太子,将来要日理万机啊。而我,只要理你就好。”她咯咯笑着,将花灯递给他,染上桃花的娇羞面颊掩进了嫣红的衣袖中。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他认真地在花灯上提字,这句诗,只可用来形容她。他之后宠幸的女人,卫子夫、王夫人、李夫人……或温柔可人或清雅秀逸,却没有半分似她的明媚骄傲。众人以为他心生厌恶,殊不知心底惦念愈深,便愈不敢提及,生怕一点端倪,就将心火再次燃尽。 “若得阿娇为妻,当以金屋贮之。”五岁时的童言,十五岁时兑现。他命人用灿灿金饰装扮寝殿,触目皆是喜庆的红与炫目的金,但都敌不过那盏用心火绚丽绽放的姻缘花灯。 “今生今世,定不负卿。纵使三宫六院,你是永远的妻。” 她将姻缘灯悬在宫门上,夜夜相续,燃之不尽。 “怎么,还怕照不亮我回家的路?”他笑着打趣,年少时光,总觉得地久天长是那么的顺理成章。 “这盏灯,不为引路,只为归心。”她环上他的脖颈,眸光滟滟,似炙热的火焰,又似醉人的缠绵。 阳春三月,虽已过燕尔之期,却仍是言笑晏晏,如胶似漆。那日,二人乘辇到远郊饮清酒、赏桃花。借着酒兴和浓情,竟沿着崎岖小路攀到了山巅。看着漫山桃花如烟霞般绵延,将两人烘托至彤云深处,仿佛人间仙境。 “此处不是你们来的地方。”鹤发白髯的方士如入定般在树下盘坐,无意地瞟了他们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叹息。 刘彻素来警觉,目光锐利非常,顷刻便捕捉了这缕讯息。 “阿娇姐姐,这方士许是世外高人,我想向他问一问前程。”他在陈阿娇耳畔低语:“那边的桃花绚烂,你折几枝,我们带回去可好?” “嗯。”阿娇微笑点头,贴心回避。 方士似乎猜出他心中所想,直言道:“太子他日定为一国之君,治理天下,享尽荣华,无甚可忧。” “那您方才的眼神为何透着悲悯?” “世间之事,向来有得有失,哪能尽善尽美。”方士淡然起身,拂袖而去:“太子英明睿智,岂会不知。” “道长!”刘彻心中担忧愈甚,疾步走到方士面前,诚心下跪:“是不是阿娇姐姐会有何不测?还请道长指点迷津!” 方士沉默良久,徐徐开口:“你虽是天子之命,一世富贵尊荣,但妻儿却命运多舛、英年早逝,不得善终。” “这、怎么会呢?我既为一国之君,定然护他们安好、”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什么……你是说我、我会杀了他们?不可能……”他跌坐在地,简直难以置信。 “小彻,你怎么了?”陈阿娇摇撼着他的肩,艳红的桃花落了一地,暖风漾起清甜的香气,他却紧紧将她拥入怀中,仿佛风雪即将来临。 成亲五年,仍无子嗣。她愀然不乐,开始寻医问药,他却好言安慰,甚至心存侥幸。无子,便不用体会丧子之痛,哪怕世事变迁,高处生寒,自己护她的那颗心总不会改变。 “喝了这些苦药,脸上都没甜味了。”他用指尖轻勾她的唇角,儿时斗气,常常用此博她一笑。 “可是,我想给小彻生个孩子。”她撅着嘴,失落的神情惹人怜爱。 “你不是说只要理我就好,干嘛还要生个孩子来分心。”这世间只有一个人,能让他放下所有芥蒂,露出孩童时才有的纯澈笑容。 “不论有几个孩子,小彻永远是唯一啊。”她靠着他的肩,一同望向宫门上的姻缘灯,金屋藏娇的佳话依然在浓(情)蜜(意)中缱绻漫延…… * 殿外的姻缘灯依旧长明,只是芯火偶尔随风摇曳,引回了不该引的人。那夜,刘彻一身酒气,从平阳公主府带回了一个歌姬。 卫子夫,一个如弱柳般温柔可人的女子,怯怯地立在刘彻身后,纤细的身形甚至在微微发抖,仿佛陈阿娇一摆手,就会将她置之死地。 “我有这么可怕么?”她冷笑着瞥了刘彻一眼,傲然转身。 刘彻自知理屈,并未大肆宠幸卫子夫,仍然隔三差五顺着姻缘灯的光晕,去椒房殿陪伴阿娇。可当卫子夫含羞告诉他自己有喜的时候,心底终还是起了波澜,他为阿娇的宿命忧心,因她是自己的妻,但卫子夫只是妾,想来没有干系。 皇长子降生的消息传遍宫宇,陈阿娇着一袭红衣,款款到卫子夫的寝宫。没有道喜,连礼也不行,她径直走到刘彻身边去看他怀中的襁褓,堪堪低头,卫子夫却跌跌撞撞地从帘帷后面冲了出来,抓着她的衣袖嘤嘤啜泣:“娘娘,求你别抢走我的孩子。” 她即刻朝后退了两步,冷笑着抽回衣袖:“他若长得像小彻,我还想收养,可惜长得像你,狐狸(精)!” “不用训斥,这是我第一次骂人,也是最后一次。”她越过满面怒容的刘彻,飘然离去。 “陛下,皇后娘娘吹灭了宫门上的花灯。” “陛下,皇后娘娘如今闭门不出,整日饮酒。” “陛下,听闻皇后娘娘请了巫师做法,诅咒我们的孩子,臣妾好害怕……” 刘彻执笔的手竟止不住地颤抖,他比卫子夫更害怕,不知是曾经的自己,还是曾经的阿娇,已经在一点点的消失,事情会发展到什么地步?自己真的会杀死阿娇吗?不,绝不能—— * 并非刻意黑化卫子夫,只是觉得现在的电视剧好像比较喜欢美化她,而丑化了陈阿娇。 其实陈阿娇的罪行也只是善妒,卫子夫倒确实有谋反之罪,她把自己的皇后卫队交给儿子夺位,虽是因巫蛊之事导致心绪慌乱,护子心切,但因太子起兵造反、汉武帝出兵捕杀导致长安城血流成河。 不过卫子夫的曾孙是后来的汉宣帝,可以为曾祖母追谥,而陈阿娇却没有任何人帮忙说话,唯留下“金屋藏娇”和“长门赋”的故事任人评说。 * 他前往椒房殿问话,她却在摆满了瓶瓶罐罐的案几前慢条斯理地兑着一杯酒。 “小彻,这杯桃花酒可以让你对我深情永驻,一世相依,你敢饮么?”陈阿娇执起酒杯送到他唇边,巧笑倩兮。 他低头,看见杯底一滴血珠,在酒中沉浮,似凋零的桃花瓣,又似那星被她吹熄的火焰。 “为何要吹灭姻缘灯,不怕我此后不回家吗?” “从你变心的那瞬起,我便不再是你的家。” 他皱眉,负气饮酒,她却将酒杯掷地,一声脆响,恍若心事道破。 “世上怎会有这种酒,若靠蛊术续爱,还要心何用?”她凄然苦笑:“膝下无子、邪术蒙心,你要容我亦是为难,就断在此刻吧,别弄到连回忆都不敢的地步……要知道我的余生,是要在回忆中度过的。” 他缓缓步出宫院,自己为她置的金屋,很快就要比广寒宫还要荒凉了。一声叹息深埋心底:“你在余生中怨我、恨我,也好过没有余生。” * 多年后,尽管他只把阿娇视为真正的妻,但当年方士预言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他拿着缴获的皇后玺绶质问卫子夫为何助太子谋反时,没有说太多的话,只黯然苦笑:“在你心里,儿子自然比夫君重要。” “若是阿娇姐姐,断不会这样对我。” “我怎能跟你的阿娇姐姐比,唯有她下蛊是要你的情,别人下蛊皆是要你的命。你已经在梦魇中喊了无数次,你的梦话才是最可怕的蛊术!”卫子夫抽出匕首,昔日温柔的眼眸竟比刀尖还要寒凉:“过去,她因巫蛊之事被废,如今,我因巫蛊之事而亡,这份情债,也算还清了吧。” “你还清了,我却想永远欠着。”他闭上眼睛,一颗残泪缓缓滑落:“我虽是帝王,也只有一颗心,空了便没有了……” 耳边又幽幽回荡起两人最后的对话: “长门赋是你派人叫司马相如写的?” “我们的故事,何须别人来写结局。” 也许,我的心在你吹灭姻缘灯的那刻就灭了吧,剩下的只是余温罢了。 他缓步回宫,从沉香匣中找出那盏“风烛残年”的花灯,褪色的花朵,如同他枯寂的心。 “是啊,我们的故事不需要别人,因为我们是彼此永远的唯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霓裳皱,别殿遥闻箫鼓奏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你们上哪去?”沉烟喊住两个喁喁私语的宫娥,两人慌忙回身,但手中皆端着红漆捧盒,无法拭去泪痕,只得将头垂得很低。 “奴婢们去梅林给国主、国后送酒肴。”宫娥声音哽咽:“方才得知家父战(亡)的消息,一时难以消解,还望姐姐别、” “我去送吧。”沉烟轻轻摇头,示意无妨,上前接过其中一个捧盒:“另一盒你们找个僻静的地方,祭祀去。” 语罢,也不等她们推辞或道谢,径自朝梅林去了。其实沉烟并无女官之职,但宫娥内侍们都莫名对她有几分敬畏,因为她像一个人。 虽是初冬,梅花却不知国(运)衰败,早早地开了,从远处望去,花园仿佛笼着一层胭脂色的薄雾,美丽却不祥。 国主对续娶的国后甚为宠爱,知她好奢华,便用金线红丝罗装饰墙壁、绿宝石镶嵌窗格、红罗朱纱糊窗,园中则广植梅花,又在花间设数处彩画小木亭,仅容二人座,两人时常赏花对饮。每逢花开时节,更是在梁栋、窗栏、台阶上插满繁花,号为“锦洞天”。 当然,此刻的“锦洞天”早已今非昔比,那彩画小木亭也不再光鲜,两人相拥而坐,由纵(情)享乐变成了苦中作乐。 “唉,也不知还能挨延多久。” “陛下,金陵是块宝地,断不会失守的。” 沉烟的唇畔泛起一丝讥笑,足尖在木亭的栏杆边踢了踢,李煜听到声响,忙开了雕花小窗,见是宫娥,才放下戒心,但目光却停在沉烟已经收回裙底的纤足上。她并未像窅娘那样用丝帛裹足,但那双小脚却轻盈柔软,仿佛踩在云中一般。 “本宫并未使唤你,你又来做什么?”周嘉敏蹙起柳眉,一脸不悦。 沉烟不答话,打开捧盒,将银酒壶和几碟糕点摆到桌上,就准备退下。 “我要的碧玉鸳鸯糕呢,怎么没有?” “都什么时候了,娘娘的兴致还这么好。”沉烟嘴角漾起轻薄的笑,周嘉敏正欲发怒,李煜却摆了摆手:“行了,你去吧。” “陛下,这宫女简直一点礼数都没有,为何不让我责罚?”周嘉敏撅起嘴,眸光生怨:“她不过长得和姐姐有几分相像,你就这般、迁就!” 她自己也觉得这形容不太妥当,愤愤地举起酒盏一饮而尽。 “长的像也罢了,偏偏那清冷的眼神,总让我想起那个晚上……”李煜揉了揉眉心,将周嘉敏揽入怀中,却不用酒盏,直接执起酒壶倾倒,微醺的眼眸中,浓愁与恐惧交织,只觉小窗外的簇簇花影皆透着无尽阴郁。 * 不久,金陵城破,南唐国(亡),李煜及周嘉敏、后宫群臣等数十人被(俘)送往汴京。让他意外的是,沉烟也在其中。她只是个宫女,大可不必随行,但她却一袭素衣,淡淡地跟在嫔妃之后。 清晨的雪光透过船窗照了进来,落魄的众人皆抬手遮挡,唯她不惧这冷冽的白光,反而推开船尾的纸窗,望向粼粼江面。 李煜吩咐窅娘照看掩面而泣的周嘉敏,皱眉走到沉烟身边。 “你为何要来?” “因为你来了。” 沉烟轻浅的语气有着一往情深的温柔,可她说话时却没有回头,依旧怔怔地凝视着窗外。点点雪絮宛若凋谢的玉簪花瓣,在江面上轻轻摇漾,沉烟的侧颜被照得如美玉般剔透。恍神间,李煜已忘了身在何处,仿佛又回到了年少的浪漫时光,一声“娥皇”差点脱口而出。 周娥皇,他的第一任国后、周嘉敏的亲姐姐,那个至死都不肯再回头看他们一眼的女子。沉烟长得像她,不仅貌似,而且神似。 归(降)的日子自然不会好过,宋太祖逝后,其弟赵匡义继位,李煜的待遇愈加降低,而且还时常遭到刁难。 这日宫宴,赵匡义宴请群臣,席上自是华灯璀璨、笙乐悠扬、曼舞翩跹。李煜满腔悲风伤月的愁思无处可解,只得一杯杯灌酒,众人行起酒令他也未在意,直至喧哗声渐停,周嘉敏碰他的胳膊,才知是她输了。 “早闻郑国夫人才貌双佳,让我等开开眼界为好。”几个大臣跟着起哄。 周嘉敏走到琴座边坐下,指尖方碰到琴弦,赵匡义却执着金杯开口:“朕听闻夫人善工琵琶,曾修定《霓裳羽衣曲》,何不用琵琶给大家弹一曲。来人,取琅玕琵琶来。” “回禀皇上,那不是妾身。”周嘉敏心生恼怒,却不敢表露,娇声辩解道。 “哦、那说的是谁?” “是妾身的姐姐。” “这样啊……”赵匡义鼻中发出一声轻哼,眼神瞟过周嘉敏和李煜,甚是轻蔑。 琅玕琵琶已经被宫人取来,那琵琶以上等紫檀为背料,山口、六相、凤凰台皆是象贝和玉石所制,琴头嵌着一朵芙蓉冰玉雕凿的千瓣莲,在华灯的光彩下极尽幽柔婉妙,喜奏琵琶者绝对忍不住要弹上一曲。 “皇上,婢子服侍前(国)后时,她曾教婢子弹过《霓裳羽衣曲》,倘若皇上不介意、” “好的很,你弹吧。” 周嘉敏闻言脸都绿了,李煜则是一脸困惑,周娥皇去世前,他从未见过沉烟。沉烟并不理会两人的目光,垂眸上前,将琅玕琵琶抱在怀中,娴雅入座。 纤纤玉指拨弄琴弦,清冽幽婉的琴音,好似凝结在湖面的薄冰被玉石击碎,又于破冰之时,幻化出一个着霓裳羽衣的绝世佳人,神情流盼、秀眸滢滢,众人也不知是妙音幻化为仙子,还是仙子被妙音所感化,只觉琴音越发悱恻缠绵,仙舞也越发摇曳生姿—— 凝魂(荡)魄间,众人已分不清是耳畔的幻乐,还是眼前的幻影,唯感心弦被一股力量所系,在云雾中缥缈游荡,却又从缱绻的仙乐归于真切的悲伤,当真是余音绕梁、凄绵不觉。 “这琵琶赐给你了。”赵匡义沉吟着开口,沉烟也不言谢,只将琴弦一勾,天边似有银光闪过,顷刻化作一帘烟雨。 李煜只觉寒意侵身,连烈酒也不能驱散,他下意识地朝沉烟看去,愕然发现她按在琴弦上的指尖,竟滴下绵绵的水珠。 * 沉烟在宫宴上被帝王赏赐,也算是殊荣一件,但她回府后却将那把琅玕琵琶掷在一边,大半年都不曾理会。倒是李煜和周嘉敏,继续夜夜笙歌,借酒消愁,在笙乐酒香中寻梦那旧时光。 “为何不再弹了?”李煜抬头问道,他想看看她的柔荑是否如冰雪般寒凉,怎会在琴弦上融成点点春水,可那清冷的目光却让他不敢伸出手去。 “那首曲子,已耗尽了我所有力气。” 周嘉敏嗤之以鼻,继续弹着她新获的宝琴,娇喉婉转地唱着昔日的绮词丽曲,只可惜人未变、曲未改,但逝去的光阴却再不会回返。 “花明月暗笼轻雾, 今宵好向郎边去。 刬袜步香阶, 手提金缕鞋。 画堂南畔见, 一向偎人颤。 奴为出来难, 教君恣意怜。” 沉烟清冷的眼眸蓦地一暗,似被阴云遮住的星辰般黯然无光,这是她最厌恶的一首曲子。 当年周娥皇身体抱恙,妹妹周嘉敏进宫探看,谁知竟不照顾病重的姐姐,反而跟姐夫有了私(情),两人瞒着姐姐/发妻悄悄相见,李煜更是做了这首《菩萨蛮》来描述(幽)会时的情景。 沉烟听得实在烦厌,上前按住琴弦,周嘉敏正要斥责,却无意间碰到她的手,不禁一声惊叫,那双柔荑竟比严冬霜雪还要寒凉,指尖更渗着水珠,仿佛要融化一般:“你究竟、是人是鬼……” 周嘉敏的声音轻得连自己都听不清,她不敢回忆那段前尘往事。姐姐得知自己被背(叛)之后,便用最后的力气转身,面壁而卧,至死都不愿回头看他们一眼。 周嘉敏慌忙拉住李煜,想让他一起退席,却有家仆来报,说从前几位旧臣相邀来给李煜贺寿。 “快请。”李煜命家仆将宴席移至后花园,众人一起饮酒赏花,看牵牛织女星相会。又命窅娘、秋娘等旧宫歌舞(姬)咏唱怀思之曲,跳昔日的莲花舞。 “大人,现下我们身在汴京,作从前的歌舞只怕不妥。”一个臣子劝说道。 “呵,这些年来,我做的不妥之事也太多了。”李煜摇头苦笑,抬头望向幽蓝的夜空。 他突然忆起二十年前的金陵,七夕之夜,风清月朗、星光皎洁,身边的女子碧秀温柔、娴雅端静:“‘七夕今宵看碧霄,牵牛织女渡河桥。’陛下的生辰真浪漫。” 如今,她又亭亭立在他身前,只是那熟悉的温柔早已消散,徒剩清冷与漠然。 “你究竟是、” 沉烟走到李煜身边,她的双足和素手已经开始消融,李煜被冻得微微颤抖,却仍怔怔地望着她,等着她的答案。 “周娥皇离世时,将佩戴的玉蝉含在口中,可惜心底爱恨交织、情意缱绻,我便是那缕残念幻化的形。” “跟随你,是因她爱你;漠视你,是因她恨你。可是即便爱恨不明、情怨难了,也未肯伤你分毫。现今我气数已尽,此时、真是永别了。” 李煜奋力拽住那抹残魂,却如扑向烟雾般虚无,最后重重地摔倒在地。不知是饮了毒酒还是情伤发作,他只觉一阵晕眩,过往种种,似流星般在眼前穿梭。 初见那日,她弹奏琵琶为父皇贺寿,绝美的琴音更兼绝色的姿容,清清浅浅的笑靥,不胜凉风的温柔,只一瞬,便入了他的心。宴后,他赶忙写了信笺,又附上自己佩戴的玉蝉相送,她踌躇不接,双颊却早已红透。 成亲之夜,红烛摇曳、嫁衣如霞,一点一点挑起的喜纱下,是新嫁娘漾着涟漪的绯色樱口,胭脂醺染的脸颊比桃花更娇,蝶翼般深长的眼睫下,一双星眸比之前略加大胆,正小心翼翼地偷觑着他,含羞带怯。 他执着她的手:“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 她慌忙捂住他的口:“殿下何须生死之言,我知道,我们定会永不相负。” 可他终还是负了她,如今南北对望,千里相隔,纵是魂魄也无缘再相见了…… 南唐后主李煜,生于七夕,也死于七夕。他一生悱恻多情,给后世留下许多绮丽哀婉的词曲,可惜自己的满腔情愁在临终前亦未能开解,不知会不会也有一缕残魄漂泊,慰藉思念……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舞伎泪,谁人叹赏倾城姿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深夜,少年站在繁华森冷的宫殿前,看着阶沿的一株梅树出神。 梅树枯瘦的枝叶,直直探入墨蓝色的苍穹。苍穹之中,是一弯残月,少年的身影在微弱的月光中很是落寞,但他的面前,已经铺好了一条锦绣之路——不久后,他将被立为太子。 皇伯父因专宠赵氏姐妹,以至膝下无子,只好在他和叔父中挑一个做储君,他有幸当选,亦或是不幸。 赵飞燕和赵合德,相传是两个妖魅般的女子,至于魅惑到什么地步,众人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一再地叮嘱他,千万别跟那两个女人对视。 一阵夜风袭来,他不禁缩了缩肩膀,却瞥见远处的琼楼上有一个女子,她纤细的身体立于栏杆之外,玉色纱裙在风中飞舞,也许她站得很稳,但在他看来却分外惊心,仿佛是在云端走神的仙子,随时都会跌落凡尘。 他被心底莫名的情愫牵引,朝那座琼楼走去。 他登上了高阁顶层,女子依旧保持着他远望时的姿势,玉立亭亭、秀颔微昂,似乎正看着天边最微茫的星辰,洒下一地忧伤。 “你有什么心事吗?可别想不开、”刘欣抓住女子的手腕,他实在有些担忧,即便她不跳下去,这柔弱的身形也经不起凛凛的夜风。 女子侧过头,目光为之一愣,旋即淡淡一笑:“你是欣儿吧。” “哦、你是?” “我是你的母后。”赵飞燕的声音很轻,却让刘欣闻之色变,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秀逸绝尘的面庞。 “怎么,你觉得我该是什么样的人?”赵飞燕似乎猜到了他心中所想,缓缓低下头去,她在一瞬间变老了,不是脸,而是那双暗沉倦怠的眼。 刘欣登时说不出话来,怅然地看着她的背影,云鬓上别着一朵即将凋谢的杜若,浅浅的紫色好似少女的愁容。杜若花在风中摇晃着,漾起清馨却苦涩的幽香。 刘欣摘下那朵摇摇欲坠的花,温柔地护在掌心,赵飞燕转过身,低头看着那朵即将逝去的生命,眼泪盈盈而落。刘欣屏住呼吸,他在她破碎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个绝代佳人的宿命—— * “合德,你关门做什么?” “嘘——”合德竖起指尖,唇畔露出神秘的笑,不知为何,我的心莫名一紧。 “姐姐,你看。”合德眨着眼睛,小心翼翼地从袖口拿出一个瓷瓶,房内分明阴沉昏暗,那瓷瓶却兀自流淌着幽冷的光:“这是上古传下来的驻颜秘术。” 我一时说不出话来,只看着她的手出神。 “怎么,姐姐你不高兴么?我花了好大的劲才把方子配齐,研成药丸,还想着给你惊喜呢!”合德不乐意地撅起嘴,我笑着点了点她的面颊:“要驻颜术做什么,我的妹妹已经够美了,不是吗?” 合德的嘴角弯起自信的笑容,一双碧波熠熠生辉:“姐姐,我当然知道我们是美丽的,不过我们要永远美丽下去。” “永远?” “二八年华,青春永葆;倾城绝色,芳容不老。”合德像说谶言般轻吟,我却忍不住颦眉,哪个女子不想永远美貌呢,可是、凡事都会有代价的吧…… “姐姐,我们是下贱的歌舞伎,一旦老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合德握紧我的手:“我们的人生应该像繁花般绚烂,而不是做别人脚下的泥。” “我们一起修习驻颜术吧,好不好?” “姐姐!” 我终还是点了头,“姐姐”这个称呼,改变了我人生中太多的决定,我会后悔吗?我不知道,我只能牵着妹妹的手,一步一步走向那如空中阁楼般的将来…… * 那天,是我们的生辰,合德早早就央求掌事女官,让她准许我们出府逛逛,好说歹说,才准了两个时辰的假,合德连忙拉着我的手,朝街市奔去。 我们在热闹的长街中看花了眼,合德挑选着胭脂和绢花,我则被一旁的风筝摊给吸引了。突然,人群一阵拥挤,我被人推了个趔趄,合德更是被撞得摔了一跤。 “合德,你没事吧?”我赶紧跑过去扶她,却见她愣愣地望向街拐角,整个人好像傻了一般,似惊似笑,双眸闪着兴奋的光。 “姐姐,你看到方才那个男子没有?”合德缓过神后,激动地抓住我的双臂,见我摇头,又怅然若失,似乎非常遗憾。 “姐姐,我要嫁给他!” “什么……你说什么……”我不可思议地看着合德,那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男子,竟让她一见倾心,甚至着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舞伎泪,一寸相思一寸灰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有美人兮,见之难忘;一日不见,思之如狂。 这本是男子对女子的倾慕,如今却落在了合德身上,她茶饭不思,终日想着那个只有一面之缘的男子。 “合德、”我想劝她,又不知如何开口,这般浓烈的情愫我并未有过:“人海茫茫,我们又成日在公主府里,只怕没有再遇的机缘了吧,你这样下去身子受不了的、” “姐姐,我有预感,他会来寻我的!”合德美丽的眼眸光彩流转,顾盼生辉:“姐姐你是没看到他,若是看到了定会同我一样,朝思暮想的。” 我轻点她的脑门:“傻妹妹,那是你喜欢的人,姐姐成日想着,像话吗?” “姐姐你说什么呢,我喜欢的人,你当然也要喜欢啊。”合德撅起嘴,摇着我的手撒娇:“他来寻我的时候,我们一起随他走好不好?” 我愣愣地看着合德,有些不明白她的话,只惶然握着她的手,她若真随那个男子走了,我们姐妹恐怕就要永远分开了。 进府的第一日,就有女官训斥,歌舞伎生如浮萍,绝不能有情……因为主人随口一句话,我们便会成为哪个男子的玩物。 合德似乎猜出了我心中所想,但脸上的笑容却并未褪去:“姐姐,我们自小相依为命,合德永远也不要和你分开。所以,我早就想好了,只要我们嫁给同一个男子,就能永远在一起,不是么?” “可是、”我原以为合德在恍神,却不知她思绪如此清明,竟暗暗想好了一切。 * 我万万没想到,那个男子竟真的来“寻”合德了。 这日我们正在练舞,掌事女官突然匆匆赶来,严声嘱咐我们安排最好的歌舞,说有贵客到访,万不可疏漏。 我们皆有些诧异,王公贵族、名门将相皆为府上的常客,掌事女官还从未这么“如临大敌”,不知来人是哪个尊贵王爷,或是手握重权的朝臣? 我和合德被安排在压轴的时候上场,立马引来了其它年长歌舞伎的不满,我习惯了被白眼和嘲讽,合德则颇为不悦,狠狠瞪了她们一眼。 “不服气的话找掌事女官去,老寻衅我们姐妹算什么本事!”合德说完,便拉着我的手去挑上场的衣裙了。 她擅歌,我擅舞,因此我们的衣裙和佩饰皆有些不同。由于要弹琴,合德挑了一条桃红色窄袖丝裙,鹅黄缎带光可鉴人,再合着妩媚的桃花妆,愈发明艳瑰丽。我因为要跳舞,穿的是浅紫色的轻罗纱裙,广袖翩翩,水色束腰盈盈一握,更显袅娜。 安排歌舞的芳姐姐上来查看我们的妆容,似乎觉得我的扮相不够艳,又为我添了两抹丁香色的眼妆。我望着铜镜中的自己,竟有些风情万种的妖娆,心不由一紧,爹爹说我的眼眸含着一泓冰滢的秋水,而他的妻则厌恶地训斥,说我的眼睛会勾人…… 我们在帘幕后等着上场,合德好地挑开绸幔,突然瞪大了眼睛,魂飞天外。 “合德,你怎么了?”我慌忙摇晃她的肩。 “姐姐,他来寻我了!”合德兴奋地抓住我的手,我顺着她炽烈的目光望去,看到了那坐在高台上的男子。轩昂的气宇、英武的风姿果然不是凡人,一双剑眉飞扫入鬓,深邃凛冽的目光,让人看了一眼便无法忘记。 “姐姐,怎么样?我就说你肯定也会喜欢他的。” 我喜欢那个男子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合德的手攥得这样紧,她一定会随他走的,那我呢?和妹妹共侍一夫,难道真是我的宿命?倘若如此,也就无谓喜欢或不喜欢了吧。 悠扬的笙箫之乐响起,帷帘慢卷,我和合德领着一群舞伎鱼贯而出。合德在琴桌前坐了,琴弦轻挑,泠泠琴音便从指尖流泻。我轻甩水袖,纤细的身姿如弱柳般轻轻摇摆。 “菁菁者莪,在彼中阿。既见君子,乐且有仪。”合德轻开檀口,空谷啼莺般的歌喉,让整个大殿都为之沉静。我随着她的歌声扬袖、旋身,紫色罗裙也如云雾般翩跹回旋,在琉璃屏风上晃动着潋滟的光芒。 “菁菁者莪,在彼中沚。既见君子,我心则喜。”合德的声音曼妙如丝,将自己满腔的倾慕和思念都融在了歌声里,一双碧波秀目悄悄朝高台上望去。我虽然犯愁,却也暗松了口气,看来她和这男子还真是有缘分,不管我如何选择,至少合德以后不用受相思之苦了。 然而,合德灼热的目光蓦地黯淡下去,那个男子没有回望她,而是将视线凝在了我的身上!我吃了一惊,险些摔倒,好在梁上垂下了一束云绸,我慌忙攥住,缤纷的花瓣幽幽飘落,我攀着云绸,轻旋着,慢慢飞舞起来,众人为之惊叹,阳阿公主也赞许地点头。 这是阳阿公主亲自编排的舞,专门给贵客准备的。我也非常喜欢,为此还练习了数月之久,舞的时候,仿佛自己真的化身为一只飞燕,轻灵自在、无忧无虑。可是,眼下的忧虑却是如此浓重。 “泛泛杨舟,载沉载浮。既见君子,我心则休。”合德垂着头,凄婉的声音满是落寞,复杂的情愫在眸中郁结成了闪烁的泪珠,我还从未见她这般难受过。 * “哈,这下可糟糕了,风头出得太盛,自家姐妹都要打起来了。”挑事的舞伎在一旁幸灾乐祸,合德低头不语,我将她拉到了一旁。 “合德、”我声音微弱,不知道在惧怕些什么。 “飞燕!”掌事女官急急走来:“你的福气到了,那位王爷要带你回、回府,快随我来。”她牵了我的手欲走,我连忙攥住合德。 “合德,我们一起、” “什么话,王爷只点名要你,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掌事女官打断我的话,我求助地望向合德。 “姐姐,他看中的是你,我去做什么?”合德摇头,泪珠缓缓而下,却执拗地转过身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舞伎泪,姊妹双生祸水一泓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别愣着了,快走吧。这位王爷身份尊贵,得罪了可不是闹着玩的。”女官拉着我的手就走,合德寂寞的背影在晚霞中愈显凄怆。 我被扶上马车时,心情乱极了,我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出了这般变故,合德伤心的模样让我难过万分,她是在怪我么?倘若我请求王爷恩准妹妹一同回府,会越礼吧?更何况合德现下根本就不会同意…… “姐姐,合德永远也不要和你分开!” 撒娇的声音言犹在耳,你怎就留给我一个孤零零的背影?难道,这个男子、比我还重要? “在想什么?”男子起身握住我的手,温热的手掌护着我的手心,是我从未触碰过的温暖。我微微缩手,却不敢抽回。 他温和地让我坐到他身侧,我才恍然察觉,舞伎是不能和主人同乘一辆马车的。 “王爷,我、” “不用担心,我带你回家。”他笑着,仿佛在安慰迷路的孩童,伸手拭去我脸上的泪痕,妆容定是花了,他竟不介意。 “谢王爷垂怜。”我低着头,挤出一丝笑容,他更是高兴,将我搂在怀中。不知为何,那温暖而有力的心跳,让我觉得无尽安心。我和合德自幼漂泊无依,他会是我们姐妹的栖身之地吗? 合德说我一定会喜欢上他的,可是这样真的好么? “表兄,你是有佳人相伴了,我可还孤单着呢,好歹顾一下我的情绪,别这般心急如焚啊。”调侃的声音传来,我才注意到另一边坐了个男子,面容英俊秀美,一副风流公子的潇洒模样,他嘴角扬着浅笑,目光却泛起潮水般的波澜。 男子并不答话,反而对我说道:“这是我的表弟张放,你叫他阿放便可。” 我欲起身行礼,张放却拦住了,他淡笑着对我点了个头,眼中波澜起伏,似忧伤似叹息,那复杂的心绪,我许久之后才渐渐明白。 马车行了许久,张放先下车走了,我慢慢觉得有些不对,之前还是热闹的街市,喧哗声不绝于耳,这会却越来越安静,除了达达的马蹄声外,简直有种噤若寒蝉的感觉。 “你叫什么名字?” “飞燕。” “我叫刘骜。”他笑得温和,我却听得惊心,还未及反应,已听到外面跪拜的声音。他似乎看出我的惧怕,轻抚我的手背:“飞燕,我们到家了。” * 像做梦一般,我步入了繁华森冷的皇宫,只怕连合德都未曾想到,她喜欢的人竟是君临天下的皇。看来我们姐妹共侍一夫也是宿命了,只是后宫佳丽三千,我跟合德该如何应对?我们一介下贱舞伎,在这气贯长虹的皇城,岂能有容身之处? “飞燕,我有些政事要处理,晚些再来看你。”在刘骜睥睨傲物的神情里,我没有感到多少帝王的威严,反倒是呵护备至的温存。 我轻轻点头,心中涟漪荡漾,不知是感激还是心动。在他眼里,我不是舞伎,只单纯是一个他用心喜欢着的女子。 用完膳后,宫女服侍我香汤沐(浴),而后送上一个紫檀雕花木匣,便悄悄退下了。我纳罕地打开匣子,是一条云雾般轻薄的茜色纱裙,缀着玄色缎带,妩媚而高贵。怎么有点像大婚时候的礼服,是让我换上么?我犹疑着,穿上了纱裙,浴(池)蒸腾的热气悠悠飘荡,仿佛置身于瑶池仙境。 “飞燕,过来——”刘骜温柔的声音响起,我微微一怔,压下心底的慌乱,拨开珠帘,缓缓朝内殿走去。 殿内似乎布置过一番,地上铺满了红粉相间的花瓣,可谓步步生花。刘骜面前的案几上摆着一把古琴,那古琴通体漆黑,在宫灯的照耀下流淌着幽冷的光,同它的主人一样高深莫测。 “飞燕,我已多年不曾抚琴,今日见了你,却想再奏一曲。”他微笑着,抬手拨动琴弦,琴音苍凉而悠扬,清幽如山泉溅玉,浑厚似惊涛拍岸,激烈如翱翔在天空的大鹏,悠闲若沉游在海水中的蛟龙……我听得入了神,他弹了半曲之后,才想到要合舞。 不过他并未见怪,反而合着我的舞姿,换了一种曲调,和风细雨、红袖翩跹,云卷云舒、青丝飘扬,疾风骤雨、裙裾翻飞……渐渐的,不知是琴音伴随舞姿,还是舞姿追逐琴音,我和他仿佛融为一体,醉在轻歌曼舞的幻景中,携手看遍了秋月春花、万里华夏—— 洞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 相逢才一面,携手三世缘。 我不由朝他望去,那深邃如海的眸,让我觉得自己好似一叶孤舟,任凭怎样挣扎、躲避,已注定离不开这片海崖。 “砰——”宛若心弦绷断,琴声骤停,我的身体霎时绵软如云,缓缓倒地,他却翻身上前,将我紧紧拥在怀里。 “飞燕。”他低头轻吻我的脸颊,我抓着他的手臂,险些忘了怎么呼吸。 “你是唯一一个,让我想捧在手心呵护的女子。” “还会有一个、” “胡说。”他笑着,用唇封住我的嘴,我闭上眼睛,纷繁的心绪如水火交织,一半是他炙热的温柔,一半是合德刻骨的相思。可是冥冥之中,我还是忍不住贴紧他温热的胸膛,不知是渴望被呵护,还是、也跟合德一样爱上了他。 他将那把古琴送给了我,并赐名“凤凰”,说此后只为我抚琴,《凤求凰》只奏给我听。 五日后,我正用“凤凰”弹着合德平日喜欢的曲子,却有内官匆匆来报,说皇上下旨封我为婕妤,即日起入住昭阳宫。 我吃了一惊,刘骜直到今晨都未向我吐露分毫,宫女内侍纷纷跑来道喜,说我入宫不过数天,就从宫人变为婕妤,这等殊荣此前任何妃嫔都未曾有过。我在公主府时便听过传闻,后宫除了皇后之外,一等的昭仪悬空,二等的婕妤只有班婕妤和卫婕妤,而如今,我居然成了第三位…… 这份殊荣着实让我不安,之前被其它歌舞伎刁难,都是合德帮我应对的,我从未离开过她的陪伴,如今独处深宫,只觉清冷惶然。 我选了一身清淡的装束去拜见许皇后,只为别引起其它嫔妃的注意,怎奈运气不好,拜见的时候,班婕妤、卫婕妤和几位美人、八子都在,气氛一下变得十分怪。 先是怪声怪气的道喜,而后是不冷不淡的告诫,再接着就是她们自说自话,直接把我撂在一边了。 “妹妹才入宫,过得可还习惯?不知府上何处?”轻柔的声音响起,我连忙抬头,对面的女子清雅娴静,浅笑温文。 早就听说班婕妤是贤淑知仪的才女,果然名不虚传。我即刻回了她一笑:“挺好的,谢姐姐关心,我的家乡在姑苏,不过、是从阳阿公主府来的。” 虽觉得不妥,我还是说出了口,反正她们神通广大,就算我不说,也一样查的到。果然,我话音未落,她们便窃窃私语起来,许皇后的脸上更是挂不住,看来刘骜下旨之前并未和她交待我的底细。 班婕妤自悔失言,脸颊微微泛红,有些歉疚地望着我,我摇摇头,示意她别在意。 没一会,许皇后便推说身子不适,让我们散了。我回昭阳宫时,刘骜已经等在那里,他唇角含笑,手上把玩着一只羊脂白玉雕琢的燕子,似乎等着安慰我。 “不用在意,我会永远护着你。” 永远、合德也曾说过永远,如今却不肯在我身边。 “主上,永远是多远?” “直到我死的那刻——” * 我以手绢为笺,给合德写了封长信,让侍者送去公主府。合德并未给我回信,只让侍者带回两个瓷瓶,说是她新做的胭脂和香粉。我打开一看,全是用驻颜秘术研制的息肌丸,想是担心我的药丸不够,会使美貌消减。 我叹了口气,看来她的心意仍未转变,或许,要刘骜表露心迹才行。 “主上,记得去年的三月初三么,您那日是不是有出宫游赏?” “是啊,爱妃怎会知晓?”他执起我的手,将一对嵌宝赤金镯戴在我的腕上:“莫非我们从那时起便情缘暗牵?” 确实缘分相系,却不是和我…… 我眉头微蹙,挤出一抹笑容:“主上,三月三是我和同胞妹妹的生辰,可以让她进宫相陪么?” “爱妃的心愿,我自当满足。”他拥我入怀,神色却有些不对,是我太过敏感了吗? “主上,这手镯真美,可是好沉。”我轻声开口,想逗他多说点话。 “沉就对了,这样爱妃就飞不走了。” 次日,我又写了封信给合德,告诉她主上记得去年的事,很想见那日和他擦身而过的姑娘,嘱咐她生辰之日定要进宫,不论是姐妹之情,还是思慕之情,都不可失约。 阳春三月,花绽蝶舞、草长莺飞,只是皇城上空却无端出现了一抹阴云,任阳光明媚、春风和煦也无法将其散去。 午后,刘骜在昭阳宫赐宴,为我和合德庆生。 “启禀主上、赵婕妤,赵姑娘求见。”随着内官的禀告,我一阵激动,刘骜轻轻握住我的手,这一次,却不甚温暖。 合德缓缓步上长阶,绯色绸裙背着阳光,宛若一朵幽艳绽放的海棠花。她跪地行礼,声音柔媚如丝,美玉般低垂的面容上,一双比星辰还亮的眸,燃着浓浓的思念和寂寞,更有着殷切的娇嗔与希冀。 “祸水、祸水来了……”哀叹的声音如诅咒般从身后传来,我倏然转身,是女官淖夫人忧虑的脸,她迎上我的目光,眼中竟流露些许同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舞伎泪,一往情深深几许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快坐吧。”刘骜微微点头,让合德起身,那和蔼的语气,似乎只是姐夫对妹妹的客气。温暖而酸涩的感觉在心中徜徉,此刻,我正与妹妹朝思暮想的男子并肩而坐。 合德眸光一暗,亭亭向我走来:“姐姐,我好想你。” “姐姐也是啊。”我牵起她的手,眼中晶莹泛动:“合德,你瘦了。” 合德不说话,眼泪盈盈而落,深长的眼睫好似轻颤的蝶翼。透过胭脂色的纱衫,我隐约看到她右肩上的那只凤凰,心倏然一揪,那是母亲留给我们永远的印记。刘骜应该也看到了,目光落在我的左肩上,眉头微微一皱。 “合德,今日是我们的生辰,姐姐祝你天天顺心,事事如意。”我将右手的嵌宝赤金镯褪了下来,戴在合德的右腕上。 “谢谢姐姐。”合德唇畔漾起浅笑,又侧头向刘骜道谢,泪痕在美玉般的脸颊上闪烁着冰莹的光,让人心恸的美丽与惆怅。 “别难过了,你们姐妹今日团聚,此后便不会再分离。”刘骜的目光扫过合德,温柔地落在我的身上。合德灿然一笑,娉婷入座,刘骜暗暗握住我的手,发烫的掌心,让我心头一阵烦闷的灼热。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或许是因为合德总是坚持自己的决定,又或者,冥冥之中上天早有安排。我总在想,刘骜是不是从未属于过我,也许在合德对他一见倾心的那刻,我就失去了拥有他的资格…… “在想什么?”深夜,刘骜拂去我被细汗沾湿的青丝,轻吻我的脸颊:“飞燕,我抱得这么紧,你还是会做噩梦。” 他叹息着,闭上眼睛,温热的呼吸在耳边徜徉,一夜无眠。 * “姐姐,我和主上在一起了!”合德兴冲冲地向我跑来,星眸是从未有过的灵动。我拨弄琴弦的指尖微微一颤,仿佛有颗冰冷的泪珠落到心底,有什么东西,就这样破碎了。 “姐姐,你不高兴?”合德秀眉轻蹙,失落地看着我:“我好容易才盼到主上,姐姐怎么、” “合德乱想些什么,姐姐是太高兴了,主上说的是,此后我们真的永远不会分开了。”我掩住合德的口,勉强挤出笑容,心里的担忧却愈加浓重。 “两位爱妃在聊什么?”刘骜掀开珠帘,走了进来,他一脸和悦,眼中宠溺满溢,我却觉得不甚疏离。 合德拉起我的手,娇俏地眨着眼睛:“我和姐姐正准备沐浴,主上要不要一起?” “呵,兴致真好,我还是不搅扰你们姐妹亲昵了,在旁抚琴伴乐吧。”刘骜笑着摆手,吩咐宫女去外殿取琴。 我看着琴桌上的“凤凰”,心头一怔,“凤凰”可是他的宝贝,为何要换琴、难道是因为有合德在? “飞燕,此后我只为你抚琴,《凤求凰》只奏给你听。” 这是在履行承诺么,果真是君无戏言。我苦笑着,刘骜似乎并未感觉到我的凝视,低头调着琴音。 “啪——”的一声,琴弦绷断,我和刘骜皆是一愣,合德却咯咯而笑,上前拉住刘骜的衣袖:“我就知道主上要和我们姐妹一起,这可是天意哦。” 合德褪下外裳,檀色纱裙紧裹着曼妙的身形,好似一树笼着烟霞的琼花,美不胜收。她抓着刘骜的胳膊在玉池中嬉戏,香雾蒸腾、花瓣飘洒,宛若瑶池仙境。 “姐姐,快下来啊,难道还害羞不成。”合德笑着,刘骜也在云雾缭绕中向我伸手,我皱着眉慢慢步入浴池,心绪纷繁,不论是害羞和酸涩,还是别扭与忐忑,我都不愿意是这般场景。 “姐姐!”合德突然撇开刘骜,一把搂住我:“知道母亲为何把凤凰印在你的左肩和我的右肩么?” “因为这样,我们可以相互拥抱。”合德紧紧抱住我,两只粉色凤凰贴在了一起,刺骨的疼。 刘骜站在合德背后,深邃的眼睛并未被雾气浸染,依旧灼灼如电,他用指尖接住我脸上的泪珠,在合德侧头的那瞬,收了回去。 “启禀陛下、婕妤,班婕妤来了。”女官在帘外禀告,合德不乐意地撅嘴,刘骜的神情则有些严肃。 “班婕妤说有些事要和婕妤商量,奴婢看她的神情,并不知晓陛下在这里。”女官轻声解释,合德却更为不愿:“管她知不知晓呢,反正不便相见,让她回去吧。” 刘骜没有说话,我知道合德有这种能力,只要她握着我的手,我就无法拒绝她的请求。 “合德,你先陪主上,我出去和班姐姐聊一聊,她头回来昭阳宫,我们该相迎才是。”我不待二人依允,便提着裙摆,步上玉阶。 班婕妤缓缓啜着一盏清茶,似有些无聊,但神情悠然,并未在意我的怠慢。 “真是抱歉,让姐姐久等了,我方才正在沐浴。”我轻施一礼,她连忙起身相扶,目光却微微一滞。由于来得匆忙,我的脸上还凝着水珠,发髻上落了几片花瓣,她伸手拈起一瓣,眼中淌过一段似水流年。 “妹妹快饮些热茶,当心着凉了。”她有些窘,用恬淡的话语掩饰尴尬,我佯装不知,轻轻拿起瓷杯。 “哎呀,主上捉不到我!不对,我在这——”合德娇媚的声音传来,我手中的瓷杯掉在地上摔得粉碎,班婕妤的脸上也是一阵羞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舞伎泪,瘦尽灯花又一宵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我和班婕妤并未对望,却一同起身出了殿门,她的身影没有被明艳的阳光渲染,依旧清浅如云,她隔着几丈远的距离站定,缓缓转身:“飞燕妹妹,我走了。” “姐姐怕是永远都不会再来昭阳宫了吧。”我轻轻开口,叹息与迷惘掺杂,抬头望向长空,一抹阴云正如旋涡般漾开,心头莫名一紧。 “真抱歉,倘若……”她不再说下去,只惋然一笑,转身离去。 我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脑海中掠过一些梦影般的画面,似故乡姑苏的碧水青山,又似母亲离别时悲哀凄迷的笑容,更似我喜欢的轻风细雨般的人生……可惜这一切已然远去,再也不能回头。 “婕妤,今日是富平侯的生辰,陛下今夜在流华殿赐宴,只让你们姊妹作陪,您快回寝宫梳妆吧。” 女官樊嬺望着我,笑得意味深长:“婕妤,老奴在宫中呆了二十几年,陛下还从未这般欢心过。你们姊妹深得圣宠,更应尽心侍奉陛下才是,何必为小事忧伤介怀。待日后成为后宫的主宰,还有什么烦恼不能开解。” 我没有说话,转身回了寝宫。合德正跪在地上接旨,她堪堪从浴(池)出来,湿淋淋的纱裙紧贴在身上,好似一枝被雨水打湿的海棠,但绝美的脸颊却彤云漫卷,宛若绚烂的霞光。 “姐姐,我也是他的婕妤了。”合德挽住我的手,像儿时那般偎着我的肩:“此后我们一左一右伴在主上身侧,不让其它嫔妃染指,好么?” “合德,后宫还有那么多女子,我们怎能独占圣宠、”我蹙着眉,班婕妤哀伤的身影在眼前挥之不去,我害怕被她们的寂寞和眼泪吞噬。 “姐姐只管放心,很快就只有我们两个人了。”合德牵着我的手走到窗边,她竟一点也不怕冷,任青丝在风中飞扬。斜阳缓缓而下,晚霞如血色红纱般覆上她的面颊,美丽而不祥。 * 原来富平侯便是那日在马车里见过的张放,他一袭宝蓝色锦袍,绾着蛟龙银发冠,依旧是风流俊逸的模样,只是神色略显委顿。 “阿放,原说好今日到你府上畅饮,谁知不得闲,便在宫中设宴了。我先自罚三杯。”刘骜举起金杯,一饮而尽。 “表兄哪里话。”张放亦举起酒杯,连饮数次。 我和合德也向他祝了酒,他的酒量显然不怎么样,没一会就有了醉意。刘骜似乎习以为常,仍笑着和他畅谈。 合德暗暗向我使了个眼色,我却不知何意,有些纳闷地看着她。刘骜和张放本就友好,两人对谈畅饮也没什么,我们只消在旁边陪着就好了,不用劝他们少喝吧。 “哦——”合德突然呻吟起来,我和刘骜皆吓了一跳。 “合德,你怎么了?” “主上,合德也不知怎么回事,胸口忽然疼得透不过气来,可能是酒喝多了,我好难受……”合德目光惊惧,紧紧攥着刘骜的手。 “快传太医!”刘骜慌忙抱起合德,转头看了我和张放一眼,语气歉疚:“飞燕,我带合德回宫诊治,你替我陪阿放坐坐。” “好。”我颓丧地回席,在他们转身的那瞬,合德冲我眨了眨眼睛。她方才对我使眼色就是想让我装病吗,可是、她为何要破坏这场宴席? 张放晃悠悠地起身,眼中是一片黯然的透彻,想来已看穿了合德的小伎俩:“赵婕妤,可否陪我到殿外赏月?” 我默默起身,随他朝殿外走去,他凭栏远眺,幽蓝的夜空上悬着一弯残月,好似一把泛着寒光的尖刀,照得他脸上一片苦楚。 “她看出来了。”他声音暗哑。 “看出什么,龙阳之好吗?”我侧头去看墙角的一株梅树,清瘦的枝叶在冷涩的月华下宛若横生的枝节,重重心事如藤蔓般生长。 张放吃了一惊,他原以为只有合德探到了他们的秘密,没想到我也看出了端倪。 “赵姑娘,你会不会、” “那是富平侯?旁边的女子是谁!”尖利的声音传来,我和张放不由一愣,但他显然比我还紧张,女官走近的功夫,他额上已出了一层冷汗。 “富平侯,太后召见。” “是。”张放行了礼,跟着内官走了,但为首的女官却没有离开,反而站在我面前,冷冷地打量着我。 “你就是新晋的婕妤,不知道要拜见太后吗?” 我的心暗暗一沉,太后久居长信宫,平日连皇后都很少觐见(相传她们婆媳不和,太后特意暗示自己喜欢清静,让皇后少去叨扰)其余后妃自然不敢轻易越礼,更何况我这入宫不久的嫔妃。 女官这话,显然吹毛求疵,来者不善。 “我一直想去拜见,又怕扰了太后、”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夜吧。顺便告诉太后,你和富平侯在商量些什么。”女官压低声音,我感到一阵寒意。 * “一直让她跪在这不太好吧?” “可太后没下旨让她起来呀。” “这可是陛下的宠妃,如果陛下知道,我们可就惨了!” “放心好了,陛下这会正和另一位赵婕妤在一起呢,哪顾得上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舞伎泪,愁肠已断无由醉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我跪在地上,听着檀木门外宫女们的私语,叹了口气。太后对后妃一向要求严苛,我和合德相继进宫封为婕妤,已在宫中引起诸多不满,太后今夜怕是要让我受些教训。是了、还有张放,太后应该不知道他和刘骜的秘密吧?我想到张放慌张的神情,不禁有些担心。 不知过了多久,我膝盖酸软,有些跪不住了,又不敢改变姿势,只得勉强撑着。 “你不是舞姿美妙绝伦吗,这会就受不了了?”冷淡而嘲弄的声音传来,我微微一惊,抬头看见太后在几位宫娥的簇拥下走了进来,为首的那位目光骄矜而鄙夷,顷刻间让我觉得低人一等。 高贵的官家女子和低贱的寒门舞伎,是自惭形秽么?我不知道,只怅然地低头,轻轻攥紧了袖口。 “赵飞燕,本名赵宜主,和妹妹赵合德同为阳阿公主府管家赵临的义女。原籍姑苏,养父江都国舍人冯万金,实为其私生女儿,亲生母亲乃姑苏郡主。昔日冯万金与江都中尉赵曼深交,其妻姑苏郡主、”(注:文中赵氏姐妹的身世来自野史记载,青铜觉得挺传的,就引用了) “别再说了……”我惶然无措,没想到她们能查得这么细,连爹爹和母亲的私情都一清二楚。我垂着头,声音哽咽:“我父母已经过世多年,请让他们、安心长眠吧。” “哼,倘若你安安分分地做你的舞伎,别勾引陛下,这些丑事一辈子都不会有人知晓。”为首的宫娥冷笑着:“就你这下贱的出生,能入陛下的眼,已是几世修来的福分,你不惜福便罢了,还急不可耐地将自己妹妹引荐进宫,想必是立志成一番作为吧。” “……妾身绝无此意。”看来太后对我的误解不小,可面对宫娥咄咄逼人的询问,我简直百口莫辩。更何况,最让太后厌恶的是我们的身世吧。 “太后明察秋毫,你那点心思,岂能藏住。”宫娥感叹似的摇头,好像我在做无望的诡辩,但我不明白,今夜明明才与她初遇,她为何这般怨根深种? 我抬头望向太后,她依然沉默不语,只端正地坐在那里,好似一幅泛旧的美人画卷。她双目平视地看着前方,并未将我收在眼底,只是她目光所及之处应该是一扇繁华富丽的玛瑙屏风,但她的眼中却倒映着一面古镜,昏暗而幽冷,是一个我走不进的世界。 “你和张放聊了些什么?”许久,太后方悠悠地开口。 “回太后,只是聊了两句月色而已。” “口径倒是一样。”太后执起瓷杯,却不饮茶,只一下一下地划着杯盖,仿佛在考量着什么:“你既喜欢给骜儿引荐女子,哀家这有一位贤媛,你推举一下吧。” 太后略抬了抬下巴,那位咄咄逼人的骄傲宫娥便走到她跟前行礼:“彤儿谢过太后。” 史彤话音方落,太后便雍容起身,由其余宫娥搀扶着走了。 “怎么,赵婕妤还没跪够?”史彤嘴角轻扬,那高傲而冷蔑的弧度,在我有些晕眩的目光中宛若寒冷的刀尖,轻轻一晃,便划开了回忆的伤口。 “宜儿、合德,爹爹只想你们平静安稳地度过一生,可惜、” 夜风袭来,我打了个寒颤,惴惴不安地出了宫门,史彤悠然地跟在我身后,不怀好意的目光让我背脊发凉。她们到底想做什么?太后给自己的儿子赏赐宫女,本是十分平常的事,为何要在我这绕上一圈? 是了,史彤知道我和合德的秘密,可以随时威胁我们。也不对啊,既然太后如此介意,直接告知刘骜,让他赶我们姐妹出宫不是更省事?难道说,刘骜早已知晓一切,却仍愿意和我们在一起…… * 回到昭阳宫时,已经丑时末了。樊嬺知道了史彤的来头,连忙客气地给她引路,带她去偏殿就寝了。 我抬头看天空,那晚残月早已被阴云隐匿,只剩下几颗疏疏的星,好似暗处窥视的眼睛,我不由蹙起眉头,侍女小萼却会错了意。 “婕妤别气恼,赵婕妤饮了药之后困意愈浓,陛下就陪着她歇息了,所以他们并不知晓您被太后召见,不然早就、” 我侧过头,有些诧异地看着着急解释的小萼,她是怕我吃醋吗?我微微一怔,倘若今夜没有这么多事情让我分心,我会介意合德和刘骜撇下我么……我只觉思绪纷乱,摆手让宫女们退下,自己则身子一软,倒在床榻上。 醒来时,天已经大亮,我的头却依旧昏沉沉的。 “婕妤,你可算醒了!赵婕妤她、”小萼满脸焦急。 “怎么了?”我伸手揉着额角,却觉得有些不对,低头一看,左腕上空荡荡的,刘骜给的那只嵌宝赤金镯不见了。 小萼显然也看到了,不由“哎呦”一声,脸都吓白了:“婕妤,你的手镯呢?这可怎么好,昨夜分明还在的呀……” 我也吓得不善,但伺候梳洗的几位宫女已经走了进来,我赶忙摇头,让小萼禁声。陛下钦赐的物件丢了可是大不敬之罪,事情传开则更是糟糕,只得等会悄悄找了。 “婕妤,您快过去看看吧,赵婕妤正闹脾气呢。”另一个侍女忐忑地说。 “合德怎么了?” “今晨那个叫史彤的宫娥悄悄进了赵婕妤的寝殿,乘她熟睡的时候,受了陛下的恩宠……她说、是您叫她过去的……”小萼垂着头,说得结结巴巴。 “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舞伎泪,宛转娥眉能几时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我坐在妆镜前,只觉得头愈加昏沉,看来这史彤是太后存心派来离间我们姐妹关系的,才第一天就惹出这么大的乱子,今后还不知有多少难题等着我们。 “把这奴婢拖下去,鞭笞百下!”合德瞪着秀目,见我进来也不起身,仍噘着嘴,一副负气模样。 “合德、”我轻轻摇头,示意不可。 “那就鞭笞五十下,关三天禁闭,不能再轻了。”合德赌气地转身,再无商量的余地。 “婕妤,奴婢全是照您的吩咐,您不能……”史彤向我哭诉,语气极尽委屈,眼眸的余光却依然尖刻。 “岂有此理,奴婢听从主人的差遣难道不是应该的,居然还敢讲条件。罚你的人是我,又不是我姐姐。”合德斥道:“还不快拖下去,愣着做什么!” 内侍不敢耽搁,把史彤拖出了寝殿,鞭笞的声音传来,任史彤怎么自视甚高也忍不住抽泣着含疼。 “合德,别再打了,她是、” “我知道,太后派来的。”合德侧过头,朝我眨了眨眼睛,悄声道:“姐姐,太后又没把她明着派给你,我装个糊涂,罚她一顿不是正好么?先来个下马威,看谁以后还敢迷惑主上。” 我的心咯噔一跳,方才还担心她生我的气呢,没想到她早就猜到一切,已经开始接招了,而且还跃跃欲试。 “姐姐,别害怕。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担心。”合德牵起我的手,嫣然而笑,自从与刘骜重逢,她的美眸便流光溢彩,宛若倒映在雪水上的火焰,冰火交织、曼妙迷离。 我回握她的手,浅然一笑:“你没误会姐姐就好。” “姐姐你说什么呢!我怎么会傻到被人离间。”合德嗔怪着蹙眉,脸颊却依恋地靠上我的肩:“要知道,在这世上,我只有你,而你也只有我。” “合德怎么开始说这么伤感的话了。”我捏了捏她的脸颊,从小到大,合德都好似一枝灿烂明媚的花朵,灼灼盛开在我身侧,我不习惯她的难过,更不愿意让她难过:“你如今有了主上,不该这般感伤才对。” “姐姐,主上不是我的,是我们的。”合德郑重地看着我,我的心却一阵烦乱。 * 刘骜想是知道了合德严惩史彤的事,连着几天都没来昭阳殿。宫娥内侍们悄悄私语,说主上不喜欢善妒的妃嫔,这次怕是要疏远我们一阵子了。合德却丝毫不以为意,反而拉着我去逛桃林。 午后,偌大的桃林居然静悄悄的,偶尔有小鸟从花枝上飞过,洒下几瓣香红。 桃花开得正盛,胭红簇簇、如火如荼,柔风微漾间,幽雅清甜的馨香宛若烟雾笼身,似曾相识的景象,让我忆起了七年前的姑苏。 也是这么个晴和的春日,爹爹难得带我和合德出游,我们更是意外地见到了母亲。母亲是那么的美丽忧郁,她将我们紧紧搂在怀里,还未开口泪珠就落个不停,每每想起,我都觉得分外揪心。可是却总是忍不住回想,因为那是唯一的一次相聚。 “姐姐,你是不是在想母亲?” “嗯。”我轻轻点头,合德贴心地和我相偎。 “我也时常想母亲,却不敢想爹爹。”合德叹了口气,拾起地上的残红吹气,掌心便下起小小的花雨。 “为何?”我诧异地望着她。 “爹爹若是知道我们如今这样,一定会大发脾气。” 我不做声,只双手紧抱膝盖,脸枕着胳膊,这是我儿时的习惯,仿佛这样就能将忧伤藏在心底,自己给自己温暖。 “姐姐,你记得么,十岁那年爹爹想把你许配给邻家的袁公子。” “只是说了几次,后来不就没提了,怎么想起这桩事?” “你知道爹爹为什么不再提吗?是因为我单独去找过他。”合德继续玩着花瓣,神情却渐渐严肃起来:“我跟爹爹说,我坚决不同意,我和姐姐从小相依为命,永远也不要分开。爹爹还以为我是一时稚气,耐心地劝了我许久,直到我同他说,我们可以嫁给同一个男子,结果、他抬手就打了我一巴掌……” “合德、”我愕然望着她,之前从未听她提起过这事。 合德伸手捂住左颊,仿佛又开始疼了:“爹爹斥责我怎能有那样的念头,说一定要做正妻才行,妾室一辈子都被人看不起。我说不要紧,我会让姐姐做正妻的,我永远都是妹妹。” 这番话让我难受更兼生气:“合德,你不该说这些话的,爹爹该多伤心啊。” “姐姐,我知道,爹爹更喜欢你。”合德苦笑着,美丽而忧郁的模样,像极了母亲。 我握着她的手,想分辨,却还是住了口,她那般聪明伶俐,一切早已了然于心。我不禁想到了刘骜,不知在他心里,我和合德是怎样的分量?他会更喜欢合德吧,嗯……希望他更喜欢她。可是、余生那么长,我真的会心甘情愿地让刘骜和合德把我忘在一边吗? 时间仿佛凝滞了一般,我们两人都陷入了各自的心事,静默无语,直到几只小鸟在枝头打起秋千,我才倏然回神,扯出笑容:“合德给姐姐唱首曲子听吧。” “这情景唱《桃夭》最合适,可我偏不。”合德扬了扬唇角,调皮地开口:“君子于役,不知其期。曷至哉?” 原是忧伤哀怨的曲调,她却用了清脆娇俏的声音,别有一番趣味:“姐姐给我伴奏啊。” “嗯。”我从髻上取下一支玉钗和一支银簪,伴着合德的歌声轻轻敲击,娇柔悦耳的声音便随着穿梭的小鸟,飞遍了整个桃林。 “君子于役,不日不月。曷其有佸?君子于役……” “呵,两位爱妃怎么把孤唱得这般辛劳?”刘骜的声音传来,我愕然转头,却迎上他熟悉的笑,只是他身旁还多了一个女子。 “妾身见过两位婕妤。”那女子俯身行礼,十分乖巧的模样。 “这是王美人。”刘骜介绍道,我淡笑着点头,示意王美人起身。 王美人杏眼惺忪,似乎才睡醒,怯怯地跟在刘骜身后,合德显然十分不悦,没好气地撇嘴:“谁让主上这阵子音信全无,我们姐妹自然担心主上的去向。” 王美人闻言吃了一惊,连头也不敢抬,我暗暗扯了扯合德的衣袖,却换来刘骜豪爽的笑:“看来孤以后要向两位爱妃报一下行踪才好。” “主上和两位婕妤慢聊,妾身先告退了。”王美人垂着头行礼,身形竟微微发抖。我着实有些疑惑,她为何如此紧张,我和合德还没那么可怕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舞伎泪,莫为繁花又断肠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嗯,去吧。”刘骜答应着,王美人便匆匆退下了。 “爱妃再唱一曲如何?孤想听欢快些的。” “才不要,主上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我才不要逢迎你呢。”合德撒娇着抱怨,俯身拾了一捧花瓣向刘骜抛去,刘骜侧身躲开,那纷纷扬扬的花瓣便全都洒在了我的身上。 “爱妃想什么呢,这么出神?”刘骜走过来帮我拂落身上的花瓣,他目光温柔、唇角扬笑,似乎想揽我入怀,我微微闪避,靠在了桃树上。不知为何,我总是下意识地避开在合德面前与他亲昵。 “我只是在想,王美人为何那般紧张?”我轻轻蹙眉,说出了心头的疑惑。 刘骜并不答话,反而将食指按在我的唇上,一双眼睛淌着炙热的温柔:“我们三个人的时候,就别提外人了。” 我怔怔地点头,合德则对这句话颇为满意,上前挽住刘骜的胳膊:“主上失踪多日,要罚你陪我们姐妹赏花,对啦,我们还要喝桃花酒。” “这惩罚可真是求之不得。”刘骜笑着,另一只手拥住我的肩,携着我们朝一旁的亭阁走去。 我不善饮酒,只执着银杯慢慢地抿着,合德和刘骜则饮得欢畅,频频碰杯。合德嚷着要玩投壶游戏,结果连连败北,最后醉倒在刘骜怀里。 “爱妃兴致不高啊,怎么,还不肯原谅我?”刘骜侧过头,他声音流畅、眼神清明,我甚是诧异,方才合德被罚酒时他都有陪着喝,没想到酒量居然这么好。 “主上言重了,合德是跟你闹着玩呢。我素来不喜饮酒,等合德醒了,你可以问她。” 刘骜突然凑到我面前,桃花酒的甜香拂面而来,我望着他深邃的眼,竟跟着有些微醺的感觉:“主上?” 刘骜低头将我杯中的酒饮尽,用唇喂给我,我呼吸急促,只觉得烈酒如火,心被燃得砰砰直跳,双颊仿佛被霞光熏染的桃花,几乎快红破了。刘骜轻抚我的脸颊:“你说怎样就怎样,为何要问合德?” 我一怔,不知该怎么回答,只低头望着他怀中的合德。合德秀目深闭、醉颜微酡,一只玉手不忘抓着刘骜的衣袖,睡得安心惬意。 这就够了吧,我深吸了口气,唇畔露出叹息般的浅笑,脸颊贴在刘骜的肩上,真是温暖的依靠。窗外桃红点点,暮春的暖风夹着花香,千丝万缕的心事、似水流年的感伤,就这么悠悠淌走了…… 刘骜随我们回了昭阳宫,我才吩咐侍女扶合德回寝殿休息,一个年岁稍长些的宫女便匆匆赶来:“婕妤,史彤这几日水米未沾,再下去只怕会饿死,给不给送些吃食?” 我吃了一惊,合德只罚她禁闭,没说不给吃喝啊。 “快给她送吃的过去吧,怎么不早些说。”我皱起眉头,这个宫女我觉得十分面生,应该不是昭阳宫的人,莫非太后又安插了其它人过来协助史彤?而且还特意挑这个时候来禀告,是想让刘骜觉得我们姐妹恶毒吧。 我忐忑地朝刘骜看去,他沉着脸,却不是对我,而是对着那个宫女:“这种小事有什么好禀告的,她要是没死,就让她做个少使伏侍婕妤,若是死了,就备个棺木去。” “哦……是!”宫女显然十分意外,慌忙磕头退下了。 “爱妃胆子太小了。”刘骜微笑着捋了捋我额前的细发:“不过没干系,那个女人由合德对付好了,你不用管这些事。” 他暖语温存,我却听得不受用,原来史彤受罚的事他知道的很清楚,而且还丝毫不介意。我转身朝一旁的琴桌走去,“凤凰”静静地躺在那里,宛若一泓被凝滞的幽静时光。 刘骜坐在我身边,陪着我沉默,寝殿内静得能听见窗外幽微的风声,我委顿地靠上他的手臂:“主上,你不担心我和合德会变成很可怕的人吗?” “不会的,你永远是我的飞燕。” * 这日是太后的寿辰,我和合德虽然早早起床准备,却未急着去长信宫拜寿。 “姐姐,太后居然想离间我们姐妹,太可恶了,我才不要讨好她。”合德噘着嘴,为我在发髻上簪了一支琉璃钗。 话虽如此,但得罪太后对我们没有任何好处,因此合德还是悄悄打听了她的喜好,为我们细心挑选了衣裳和佩饰,做出端丽素雅的装扮,争取让太后别觉得我们妖(魅)惑主。 我们穿着式样相同的曲裾深衣,合德是水蓝衣裙檀色腰带,我则是玉色衣裙绯色腰带,柔和而庄重。发髻也不敢太高,遂梳了灵巧的百合髻,我左边她右边各簪了一支琉璃钗,一支珍珠金步摇。 “姐姐你真美。” “合德才美呢。” 铜镜上,映着一双容颜相似的孪生姐妹,不过我们虽然相像,却从未被认错过,爹爹说我们神韵不同,一个清艳秀逸,一个妩媚明丽,一个是袅娜的纤柳,一个是绚烂的桃花。如今是我们倾情绽放的春天吧,可春天过后会怎样呢? 我们到长信宫的时候,其余妃嫔已到了大半,正簇拥着和太后说话。我和合德行了礼,原以为人多她便不会多加注意,谁知她还是皱起眉头,将我们细细打量了一番。我明显感到周围的目光敌对而窃喜,不得太后欢心,即便再受宠也会有各种刁难。 好在刘骜及时解了围,许是心有灵犀,他居然跟我们前后脚到。他一来,这热切的瞩目当然就归他所有了。 才入座,我便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只听见太后跟刘骜对话,偶尔还和班婕妤说上两句,却唯独没有搭理许皇后。难道她们的婆媳关系已经差到这个地步了?太后明显连敷衍都不肯,那许皇后的处境岂不是比我们姐妹还要糟糕,因为刘骜也没有跟她说话。 合德轻轻碰了碰我的胳膊,示意我别走神,我才察觉到窥视的目光如芒在背,赶忙将思绪拉了回来。 “今年的榴花开得不错,但愿会有好消息。”太后微笑着,众妃嫔却微微色变,尤其是许皇后。 许皇后生过一子一女,但都夭折了,班婕妤也曾生有一子,也逝在襁褓,太后说这话是盼着抱孙子吧。不过,她这会的心情感觉还不错啊。 太后身旁的女官俯身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她便放心地笑了起来:“王美人也太腼腆了,有喜应该早些禀告,让哀家开心才是。” 我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下意识地随着众人的目光朝王美人看去,她穿着杏黄色绸裙,玉面低垂,脸颊绯红,一副娇柔可人的模样,但神情却不像那日般紧张。 “赐王美人绸缎百匹,金镯、玉镯各两对。责太医和女医好生照料。”太后说完,高兴地执起酒杯,众人也赶忙陪饮。 我不善饮酒,见众人纷纷饮尽,只得赶紧倾杯,却不慎喝呛,又不敢咳嗽,难受得脸都红了。谁知接下来还有更倒霉的事。 “真该好好庆贺一番,这些歌舞哀家有点看腻了,不知有没有新鲜些的。” “太后,老奴听闻两位赵婕妤歌舞卓绝,姐姐更是身轻如燕,能在盘中作舞,何不让我们开开眼界?”太后身旁的女官说道,众人纷纷侧目,很快便有一些妃嫔附和。 我没有抬头,遂看不到刘骜的脸,只看到他紧紧地捏着酒杯,似在强忍着怒气。是羞辱吧,在众人面前被戳穿歌舞伎的身份,还得当众展示。我的唇角泛起酸涩的笑,合德则掩饰的很好,一双美目熠熠生辉,只有我知道,这是愤怒之火在燃烧。 不过比起怒火,合德显然担忧更甚,因为我才饮了酒,脸颊发烫,头也有点晕,可是太后的寿宴谁敢扫兴?只好暗暗点头,和她一同起身行礼。 合德抚琴,遂不用换衣,行礼后便在琴座上坐了。我则到偏殿换了件品红色纱裙,手中舞的绸带是浅一些的桃红。我不常穿红色的衣裳,但因太后的寿宴要热闹些,只好由负责歌舞的女官做主了。我抬头看了一眼铜镜,原以为这般妩媚的装扮会愈加同合德相像,结果还是自己的模样,绮丽的色彩只是笼在身上的霞光。 回到正殿,太后已让宫女拿来雕花金盘,那金盘约一尺多宽,由四个舞伎捧着,在大殿的中央。 我行了礼,娉婷旋身,便跃上了金盘。那么一瞬间,和刘骜四目相对,他眼中担忧与歉疚交杂,更兼着隐隐的心疼,我微微一颤,整个人向后倒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舞伎泪,谁道飘零不可怜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众人一阵唏嘘,我慌忙稳住心神,用指尖撑住金盘的边缘,整个人宛若一只栖息的蝴蝶,轻巧地落在金色的荷叶上。 合德暗松了口气,开始拨动琴弦,清越的琴音漾开,似潺潺春水、铮铮环佩。我目光流转,又忍不住朝刘骜看去,他的手紧紧按着膝盖,脸上还残留着惊惶之色,是被我方才的动作吓到了吧。我的心一震,仿佛有一脉温泉在涌动,昔日在公主府,倘若献舞时出了差错,只怕会被打的半死,但是方才如果摔倒了,情形肯定会好上许多,因为我已是他的飞燕。 我已经接受这个事实了么?我是他的飞燕,是他的妃子,与合德从同甘苦的姐妹,变成了同宠辱的“姐妹”…… “鸳鸯于飞,毕之罗之。君子万年,福禄宜之——”合德轻启檀口,黄莺出谷的歌声随着琴音在殿内娓娓流淌,整个大殿都浸在了幽婉的柔波之中。 我收起思绪,将身体的重心移回足尖,双手甩动绸带,两束桃红如彤云般飞舞起来,似有无数花瓣飘飘荡荡地凌空而下,还未飘落,又被那旋转翻飞的裙裾掀起,洒下漫天霞光。 “鸳鸯在梁,戢其左翼。君子万年,宜其遐福——”殿内鸦雀无声,连合德那曼妙如丝的歌声也变得幽远起来。我摇曳着身姿,只觉眼前人影憧憧,烟霞渺渺,人也跟着惝恍起来,仿佛自己真的化身为一只飞燕,已分不清是在金盘上起舞,还是在云雾中穿梭? 琴音骤疾,似淋淋急雨般倾泻,我也跟着如旋风般疾转,手中的红绸更是舞得缤纷绚烂、如梦似幻……众人缓缓回神,发出惊叹之声。快结束了,我轻吁了口气,正欲将动作放慢,脚下的金盘却倏地一晃,此时我只有一只足尖着力,这一摇晃,简直就是致命一击。 惊吓中,我想到初见刘骜时跳的那支舞,即刻纵身一跃,将手中的绸带往梁上抛去,红绸如火焰般上升,又如彩虹般徐徐垂落,而我也缓缓跌坐在金盘中,宛若一朵夕阳下的睡莲,朦胧又倦怠的美丽。 “真是太美妙了。”班婕妤发出梦呓般的赞叹,众人亦纷纷跟着赞许,只高台上的三个人没有说话。 太后的脸上还留着惊讶之色,但眼中仍倒映着那面昏暗幽寒的铜镜,冷冷地审视着我。许皇后则是忧心忡忡,只怕还陷在王美人有喜的阴影里,她真的岌岌可危了吗? 合德从琴座中起身,我也轻轻跃下金盘,一同恭祝太后千岁。刘骜的目光却越过我,愤怒地落在捧着金盘的舞姬身上,莫非他注意到方才金盘摇晃的情形?我不禁一阵感动,当所有人都在观赏歌舞的时候,唯有他感受到了我的慌乱和无助…… * “合德,许皇后如今的处境是不是很糟?”回宫后,我悄悄问合德。 “当然啦,这些年太后一直大肆封赏自己王氏家族,结果天象有变,朝臣都议论说是外戚掌权,上天发出警示。王家就勾结了一些大臣上奏,把这些凶象全都转嫁给许家了,以至许家待遇一减再减,许皇后的父亲也被迫辞官了。” “啊?王家人怎么这样啊,我还以为太后一直在长信宫静养呢,没想到她还干涉朝政。”我皱起眉头,对这些事还真是不了解,好在我们父母已逝,义父只是阳阿公主府的管家,不用参与到这些权势纷争里来。 合德冷哼一声,眼中满是鄙夷:“我们这位王政君太后可不是省油的灯,还有那一批王氏族人,只知道争权夺利、排除异己,什么缺德事干不出来。如今王美人又有了喜,无子的许皇后当然要倒大霉咯。” “王美人、是她们王家的人?怪不得太后今天那么高兴,许皇后却像听了噩耗一样。王美人如果生下皇子,她们不会废了许皇后立她为后吧?” “姐姐,王美人才没有当皇后的命。”合德的手镯碰到妆匣,发出清脆的声响,其实声音并不大,我却莫名有些惊心。 “两位婕妤,陛下请你们去澜月宫。”刘骜的心腹徐内官走了进来,声音压得很低。 我和合德不由对望一眼,刘骜来昭阳殿不就好了,为何夜里宣我们去其它的宫殿呢? “两位娘娘请快些上马车吧。”徐内官催促着,似乎此行比较隐秘。我和合德只好披了外裳,让贴身侍女打着灯笼,悄悄出了宫门。 “澜月宫位置比较偏呀,平日也没有人住,主上宣我们去那做什么?许是挖空心思向我们赔罪呢。”合德扬了扬眉毛,纤纤玉指梳理着有些凌乱的发丝。 “赔罪?” “是啊,太后要我们献舞,他也不设法庇护。更可恶的是还让别的女人怀了孩子,再不认错,我就不要理他了。”合德鼓着嘴,她负气的时候总是一副娇蛮模样,让人不忍心拒绝她的要求。 “合德还是小孩脾气。”我拥着合德,她也乖巧地靠在我的肩上,马车徐徐前行,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年。爹爹突然离世,他的妻还未将他下葬,便和仆人商量要将我们姐妹卖掉。我们只好连夜逃离江都,雇了一辆破旧的马车赶路,夜不敢寐,就这么紧紧地拥着彼此,泣不成声。 “合德,我们如今身处皇宫,陪伴的又是主上,不能再像从前那般任性了。” “反正有姐姐和主上宠着我,我为何不能任性。”合德摇撼着我的胳膊,粲然笑着,美丽的脸颊宛若明珠生晕。 “两位娘娘请下车。”几个宫女打着灯笼将我们引进了澜月宫。 没想到宫内居然十分安静,清冷的月光洒在石板上,夜风吹拂着墙角的山茶花,丝丝缕缕的馨香袭来,我深吸了口气,觉得自己的心也随着微风轻轻摇曳,恬逸自在。这是皇宫中最幽静别致的地方了吧。 我们才进正殿,宫女们便行礼退下了,临走前还关上了殿门。 “主上?”我轻轻喊了一声,却没有应答。 “姐姐,主上是要我们找他呢。”合德朝我眨了眨眼睛,牵着我的手,慢慢往前走去。 殿内光线昏暗,只燃了两盏宫灯,仿佛两朵幽冶的水莲花。合德走到桌边,拿起其中一盏,想借着光亮去找刘骜,却咦了一声:“姐姐,这不是火光呢,是夜明珠。” “哦?” 合德打开灯罩,取出里面的夜明珠递给我。我们在公主府也曾见过夜明珠,但眼前这两颗显然是珠宝中的珍品,它们足有鹅蛋大小,光滑圆润、晶莹透亮,在黑暗中散发着让人迷醉的光芒。 “合德,你真美。”我欣然望着合德,夜明珠的莹光将她美玉般的脸颊照得愈加绝色,简直明艳不可方物。 “姐姐才是呢,被这夜明珠照得真像月中仙子。” “怎么,我的两位掌上明珠,礼物可还喜欢?”刘骜的声音从高处传来,我们连忙抬头,只见他负手站在阁楼上,古潭般深邃的眼眸溢满温柔。 “哎呀姐姐,主上偷看我们!”合德躲着脚,音声娇怨,脸上却是巧笑倩兮,牵着我的手朝楼上走去。 阁楼上铺着厚厚的宫锦,绵软的感觉,仿佛踩在雪地上。刘骜且不理我们,反倒往宫锦上一躺,头枕着手心,两眼望着宫殿上方,神情惬意。 “哼,主上故意不睬我们。”合德噘起嘴。 我笑了笑,好地看着刘骜,却在他眼中看到了一片幽蓝的夜空。我轻轻走到刘骜身旁,挨着他躺下,才昂头,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没想到这宫顶竟用琉璃开了一扇天窗,漫天星辰在琉璃窗上闪烁着绚丽迷离的光,将静谧的阁楼摇晃得好似一叶扁舟,在云间畅游,美不胜收。 “主上——”合德也在刘骜的另一侧躺了下来,然后握住我的手,一起放在他的胸口。我们听着彼此的呼吸,花香醺了星光,温柔醉了情愁,偌大的天地仿佛只剩下我们三个人,相拥着,永不分离…… 我本就有些困倦,恬柔的心境更是让我阖目睡去。朦胧间,我听到合德和刘骜在私语着什么,但思绪早已随着星辰摇漾,坠入迷梦般的星河。 * “婕妤,班婕妤请你去芙蓉园赏花,要去吗?”史彤立在门边,骄矜地看着我。她跟我说话的语气,完全取决于合德是否在场,因此看她这神情,我便知道合德午憩还没醒。 “班姐姐来昭阳宫了?”我有些意外。 “没有,她派侍女来请的,要回绝吗?” “不用,我这就过去。”我还是很愿意见班婕妤的,那个素雅温文的女子,可惜我们的缘分太浅,注定连朋友都做不成。 我知道班婕妤喜欢清静,便只带了贴身侍女小萼和小蕊前往,史彤也识趣地没跟过来。谁知到了芙蓉园,却不见班婕妤的身影,反而看到王美人带着几个宫女在一旁的亭阁饮茶。 “妾身见过赵婕妤,不知婕妤传妾身过来有何事?”王美人在宫女的搀扶下行礼,行动非常不便的样子。 “我没让妹妹过来呀……”我疑惑地望着她:“妹妹这是、快临蓐了么?赶紧回宫休息吧。” 初秋的阳光还带着微温,我却觉得背脊发凉,史彤把我骗到这里,还骗来了王美人,她想做什么,诬陷我加害皇子?那我即刻走还来得及么? “才六个月,还早呢。”王美人小心地抚摸着肚子,眼神突然变得惊恐:“哎呀,肚子好疼!” “快、快搀扶美人回宫,传太医、女医,快啊!”几个宫女顿时乱作一团,终于簇拥着将王美人扶走了。 “婕妤,这下糟了,倘若王美人腹中的龙种有闪失,太后绝不会放过我们的!”小萼吓得脸色惨白,我只觉得一阵难受,不由跌坐在草地上。 “飞燕,你怎么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舞伎泪,伫倚危楼风细细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我惘然抬头,却迎上刘骜关切的眼神,他俯身将我扶了起来,又伸手拭去我额角的冷汗:“怎么坐在地上,不舒服吗?快传太医。” “主上,王美人她、”我未及说完,一个内官便匆匆跑过来跪下,他神色慌乱而悲恸,我知道大事不妙,攥着刘骜的手止不住地颤抖。 “陛下,太医说王美人的胎息微弱,龙种、只怕保不住了……” 一片死寂,我清楚地听到刘骜的呼吸声在耳畔徜徉,一下一下,似我茫茫无主的心跳。 “飞燕,我过去看看,你先回寝宫休息吧。”刘骜轻抚我的肩,声音依旧温柔如泉。 “嗯。”我点点头,目送着他离开,阳光将他的背影拖得很长,有诀别的意味。再见面时,心境就会两样了吧。 “婕妤,是不是该同陛下一起去才好?王美人的侍女若是胡乱状告,你也好赶紧应对。”小蕊焦急地看着我。 “算了吧,我不善言辞,去了情形只会更糟。”我蹙着眉,只觉千头万绪萦心,眼前一阵发黑。 “婕妤?” 昏昏沉沉间,我头疼欲裂,合德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天边传来。 “姐姐、姐姐,不要撇下合德……”合德嘤嘤啜泣着,我一阵揪心,想握住她的手,却握住了一片虚无。 我竭力回想着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应该是在回宫的途中晕倒的,可是、为何呢?自己确实因为王美人的事忧心和冤郁,但也不至于病得如此厉害啊? 突然,尖锐刺耳的摇铃声传来,像银针般扎着我的太阳穴,是降魔铃吗,怪的唱咒声似鬼魂在呜咽,我恐惧地摇头,想逃离这诡异的黑暗。 “别吵了……快停下……”我挣扎着摇头,声音虚弱得连自己都听不清。 “飞燕,你总算醒了!”刘骜目光欣喜,眼中却带着血丝,脸上则更是憔悴。 “主上、”我抓着他的手,依恋地靠着他温暖的胸膛:“合德呢?对了,王美人她怎么样了?” 见我声音沙哑,刘骜便执起茶盏喂我喝水:“合德这几日一直照看你,累得不善,我让人扶她去休息了,别担心。” 他不提王美人,但对我依旧温存,未有丝毫的误解与责怪,莫非孩子保住了?我正想松口气,却瞥见一旁几个装扮得“凶神恶煞”的驱魔法师。 “别怕,这些法师是在帮你驱除身上的邪气,你好生休养,很快就会康复的。” 我吃了一惊,他们怎么会以为我中邪了?难道我这几天有什么反常的举动吗? “姐姐!”我正一头雾水,合德已经飞奔到榻边,扎进我怀里:“姐姐,你可算醒了,你梦里一直说胡话,说有红衣女鬼要杀你,真是吓死我了……” 合德抽噎着,紧紧抱住我,似乎被吓得够呛,我的头却疼得愈加厉害,红衣女鬼?我有梦见过么,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主上,姐姐还是有些恍惚呢,我好担心!主上一定不能让姐姐有事……”合德攥着刘骜的手,哭得梨花带雨。 我揉着刺痛的太阳穴,一道冷冽的目光射来,丝毫不亚于锋利的刀尖。我抬起头,史彤仍像那日般立在门边,眸似寒潭,嘴角挂着意味深长的笑。 她看穿了什么,还是谋划了什么?心倏然一凉,身旁的刘骜还在悉心安慰合德,我却感受不到丝毫暖意。 * “合德,你能安排史彤去别的宫院么?我不想再看到她。” “姐姐,再等一阵子如何,她这会还能用得上。”合德将药碗递给我,我们两人的脸都倒影在深褐色的汤药里,好似一对被幽囚的姐妹。 “你利用了她?”我的声音很浅,心在慢慢地下沉。 “是啊,利用她想利用我们的心,把她给利用了。她确实有几分机灵,怪不得太后会挑中她。只可惜,聪明反被聪明误。”合德唇角轻扬,明艳的脸颊似染了霞光的花朵,我低头喝了口药,真苦。 “合德,我没有梦到红衣女鬼。” 合德竖起食指按住我的唇,眼神是我从未见过的陌生:“姐姐,你必须要梦到。” “王美人落胎了,这件事决不能让她们加以利用,嫁祸到我们头上。”合德握住我的手,很紧,像爹爹离世那夜,我们只有抓紧彼此,才能抵御呼啸的寒风和惶然无助的恐惧。 “我去跟主上解释,他会相信的、” “主上是会相信,可太后呢?我们两个是新宠,没有人会站在我们这边,能保护我们的,只有自己。”合德凝视着我,仿佛将我的心绪一览无余,而后,娓娓道出了她的心思:“姐姐,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与其等着别人嫁祸,不如主动出击。” …… 我闭上眼睛,将脸埋进膝盖里,自己不过昏睡了一场,怎么最亲近的妹妹就变得陌生了? “合德,告诉我,你利用史彤做了什么?” “姐姐,你不用知道这些,又无趣又影响心情。反正我会保护你,会让主上一直宠爱你,会把后宫最尊贵的位置给你。”合德微仰着头,娉婷美目如晶石般闪烁着绚丽的光茫,仿佛已经透过窗棂上的阳光,看到了她畅想的将来。 “你不会是想……”我连忙摇头:“合德,我们已经是婕妤了、” “婕妤算什么,我要做他的唯一!”合德又恢复了娇蛮执拗的神情,委屈地望着我:“我才不要跟那么多女人一起拥有他,我要他只陪着我们。” 多么高的要求,我原以为她只是想想罢了,谁知她一直都在付诸行动。是啊,她那么深刻地爱着刘骜,我的感情比起来,只怕微乎其微了吧,可是、我对刘骜真的没有情么? “姐姐,别害怕,有我陪着你呢,什么红衣女鬼,只是噩梦罢了。”合德拥着我,担忧满溢。我听到刘骜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头却一阵昏沉,与那日的情形如出一辙。 “主上,怎么办,姐姐又头晕了。那天在芙蓉园也是如此……”合德声音慌乱,急促的呼吸声折磨着我的耳朵,不好的预感渐浓,我将指尖扣入掌心,竭力保持清醒。 “主上,是不是芙蓉园有什么问题?姐姐在那里晕倒,王美人也在那里犯病,要不要让驱魔法师过去看看?”合德语带哭腔,似乎病急乱投医。 “是啊,爱妃说的对,我怎么没想到。”刘骜连连点头:“你在这陪飞燕,我去安排。” 刘骜说完便匆匆走了,合德止了哭声,拥着我的动作却变得更紧:“姐姐,别生合德的气好不好?我这么做也是为了自保。” “合德,你是不是在汤药里加了让我昏睡的药?”我望着合德,语气和目光都竭力保持镇静,但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一呼一吸,都透着悲伤。 “嗯。”合德轻轻点头:“姐姐,只要你想知道,我不会有任何事瞒着你。只是有些事,你真的不需要知道。” “合德,我想静一静。”我揉着眉心,一脸倦容,合德依言离开,乖巧的模样,分明还是从前那个可爱的妹妹啊。 不行,我要过去,我要亲眼看看这是场怎样的角逐,我的妹妹,究竟做了些什么? 我挣扎着起身,朝芙蓉园跑去,混乱的唱咒声让满园的芙蓉花都黯然失色,在我之前跌坐的草地旁边,被挖出了一个深坑。 “飞燕。”刘骜将我护在身后,我的目光还是越过他肩头,看到了那个红衣女鬼——一个神情诡异、身体僵直的人偶。 “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舞伎泪,薄情转是多情累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不、不是我们娘娘做的!”一个宫女哭喊着,跪到刘骜面前,磕头不迭:“陛下,真的不是我们娘娘做的,真的不是……” 她磕得额头淌血,我实在不忍,刘骜握住我的手,叹了口气:“先把她带下去,即刻派人暗中搜查椒房殿。” “飞燕,我会处理好的,你回宫好生歇息。”刘骜轻轻拭去我额角的冷汗,让内侍送我回宫。 直至入夜,合德都依言未来见我,可我依然心绪起伏,难以平静。史彤端了药过来,见我仍坐在窗边凝神,遂轻蔑地开口:“怪不得当初你那么急着把赵合德引荐给陛下,因为没有她,你在这皇宫里随时都会死。” “你把药喝了。”我沉默了一会,突然淡淡开口。 史彤显然十分诧异:“你胡说什么,这可是你的药。” “怎么,我说话不管用?”我蹙着眉,眼神虽没有她冷蔑,但疲倦和厌烦掺杂,也有一定的威慑力:“不论以后怎样,今天你至少还得听我的。” 史彤怨愤地喝了药,没一会便在榻边睡着了。我踏着清冷的月光出了房门,却不知要去哪里,只觉满腔愁绪都压在心间,除了默默忍受,没有任何选择。 我从偏殿的小门出了昭阳宫,一路往静谧之处走去,夜凉如水、月寒似霜,重重心事却还是像火焰般在心中焦灼,透不过气来。 倏地,一阵冷风拂过,带来清浅疏离的幽香,我寻香而去,来到一片幽静的花园。月光在叶间徐徐流淌,零星的白花闪烁着影影绰绰的光。 是茉莉花么,我轻抚柔嫩的叶子,心也跟着柔软起来,一颗冰莹的露珠从指尖滑落,似泪。 “妹妹怎么在这里?” 我惊讶地抬头,看到了如茉莉般清逸秀丽的女子:“班姐姐,你怎么也在这儿?” 她也睡不着么,莫非白天的事她已有所听闻,我如是想着,心中不觉有些羞惭,轻轻低下头。 “妹妹亦无法适应这幽冷的深宫吧。”班婕妤轻叹了口气:“可是即便我们永远都不能适应,却已注定要永远困在这里……” 她一袭白色丝裙,亭亭立在被月色浸染的草地上,宛若寂寞的嫦娥。 “班姐姐。”我走到她跟前,想牵起她的手,却还是歉疚地停住了:“已经开始暗查许皇后的椒香殿了,你也要当心。” 她握住我的手,目光惋然:“谢妹妹提醒,你也要当心,今后的路还那么漫长……” 跟班婕妤告别后,我心中愈加伤感,更兼我们的寝宫一个偏东一个偏西,这样相背而行,真像诀别。 有什么东西落在发髻上,我抬手拈起,是一片枯黄的树叶,宛如折翼的蝴蝶。才初秋呢,这么早就落了么,生命还真是短暂。 “主上,这会儿能舒心些了吧?别再愁眉苦脸了,显老。” “呵,这可真糟糕,合德嫌我、” 掌心的枯叶被风吹落,我下意识地去拣,刘骜和合德的身影在几丈外站定,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 静默了许久,他们两人都没有开口,我不想再僵持下去,轻声道:“时候不早了,回去吧。” 我走在前面,刘骜和合德跟在几步之外,这段距离,此后便一直横桓在我和他们之间。 回宫后,合德推说要沐(浴),让我和刘骜先就寝。宫娥内侍在侧,我不好婉拒,刘骜便执起我的手回了寝殿。 史彤还在榻边昏睡,药碗翻在地上,我的心咯噔一跳,这个药竟然这般厉害。 “主上、”我还未及解释,刘骜便摆了摆手,对内侍道:“把她拖下去。” “怎么回事,她喝了你的药?” “嗯。”我点点头,心里一阵忐忑,断不能让他知道合德的计谋,不能让他对合德心生疑窦甚至厌恶,非要有,就降到我身上吧:“我这几日睡不好,就在里面加了安神的药,史彤奚落我,我就命令她喝了。” “哈哈哈。”刘骜笑了起来,从身后环住我,一双眼睛温柔而炙热,将我脸上的落寞燃尽,化作两片桃红。 “原来我们飞燕也是有脾气的。”他低头轻吻我的耳垂,温热的气息在耳畔徜徉:“没干系,我宠着你——” 我愣了愣,倦怠地靠在他怀里:“主上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 “好啊,什么事?” “永远不要讨厌我们姐妹。” 他没说话,只将我箍得更紧,许久,一滴眼泪落在了我的脸上,我愕然,却没有抬头,只轻抚他的手背,哼着昔日哄合德入睡的歌:“绵蛮黄鸟,止于丘阿。道之云远,我劳如何。饮之食之,教之诲之。命彼后车,谓之载之……” 刘骜睡得很沉,我也觉得十分安心,虽然他没有回答我,但那温热的眼泪已如暖流般融进了我的心里。九五至尊的他一定也很寂寞吧,难道他也曾有过害怕被人讨厌的心情么? 清晨,曙光渐露,我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却听到一声清悦的脆响,睁眼一看,左手手腕上竟戴着一只赤金环珠七转琉璃镯,黄金的灿光和琉璃的莹光相辉映,将我的手照得近乎透明,疑惑间,刘骜已执着我的手,轻轻吻了一口。 “喜欢吗?” “嗯。”我笑着点头,心里却有些疑惑,他怎会突然送手镯给我,莫非知道我把之前那只弄丢了,但为何没有问过我呢。 “这手镯只有一只,喜欢就永远戴着,别再给合德了。” “主上、”我翕了翕唇,终还是没有开口,想必他是给我一颗定心丸,让我知道,我和合德都是他的唯一吧。 * 许皇后被废的消息传来时,我正坐在榻前喝药,没有加昏睡的药粉,却更加苦涩难咽。 “姐姐,确实从椒房殿搜出了巫蛊所用的符咒和人偶,我只是想了个办法去揭发而已。”合德扯着我的衣袖,像幼时闯祸后的撒娇。 “那你怎么知道她的举动呢?” “我买通了椒房殿的宫女。”合德拨弄我手腕上的手镯,金环和琉璃环碰撞着,发出风铃般的轻响:“主上好像也更喜欢姐姐呢。” “合德,许皇后是病急乱投医,而你、则是在暗中操纵了最后的棋局。”我不接她的话,只担忧地望着她:“合德,我好害怕。害怕我们会渐行渐远,然后、永远失去彼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舞伎泪,一阙悲歌泪暗零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姐姐,你永远都不会失去合德的,除非、是你不想要合德了……”合德认真地望着我,幽深的眼眸蕴含着故乡的碧水青山,更荡漾着重重宫殿的璀璨与繁华。 “我永远都不会不要你。”我拉过合德,她像儿时般偎着我的肩:“我只是希望,我最疼爱的妹妹,一直是我希冀的模样。” “姐姐,我们已经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了。对主上的心,让我无法回头。”合德语含歉疚,目光却分外坚定。 这是一条无法回头的路,我虽然走得心苦,却还是只能跟着合德的脚步,因为她是我的唯一,我无从选择。 “我的两个宝贝是一对双生花,你们要相互依靠,走完人生的路。”这是爹爹的嘱咐,自我们出生起,命运就为我们系好了生命之索,一生一世的牵绊与牵挂。 “婕妤。”午膳后,合德去歇息了,小萼乘史彤不在,悄悄向我报告:“奴婢听说椒房殿的宫女招供同伙,供出了班婕妤。这会,陛下好像在审问她、” “什么,怎么会……”我的心直往下沉,没敢问招供的宫女是谁,或许我心中已早有预感,只是不愿面对而已。 我匆匆披了件外裳,还未出殿门,史彤就窈窈窕窕地走了过来:“婕妤可真是聪慧,到了未央宫打算说些什么,帮班婕妤澄清?这样急不可耐地显露自己的贤德,是想做下一任的皇后吧。” “你乱说些什么!”我蹙起眉头:“当心我罚你禁闭。” “婕妤何必动怒,莫非我所言非虚?”史彤笑了起来,娇(艳)的脸颊让人生厌。她并不在意我的憎恶,反而走到我身侧,在我耳畔低语:“你也知道我是胡说啊,很有自知之明嘛,卑贱的歌舞伎也能成为大汉的皇后?那真是天大的笑话!” 卑贱两字像一根毒刺,狠狠扎进我心里,想到入公主府前的挣扎、为歌舞伎后的煎熬,我心中怨愤愈浓,伸手将史彤推开。 “小心一点。”史彤扼住我的手腕,眼神骄矜而凌厉:“许皇后已经被废,我若是落胎了,只好算在你们姐妹身上了。” “你也、有喜了?”我恍然望着她,也不知是什么心情,是惆怅的烦闷还是难堪的失落? “是啊,托你们的福。”史彤掩口轻笑:“你们这两个妖(魅),竟然用上古(秘)术研制出息肌丸让容颜常驻。只可惜、你们这辈子都不会有孩子了。”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似怨魂的诅咒,我打了个寒颤,只觉冷风穿过身体,思绪如飘散的落花般零乱。 “你乱说的……” “是么?你去问问赵合德不就清楚了。”史彤美目娉婷、巧笑倩兮,一副等着看好戏的神情。 我揉了揉太阳穴,第一次觉得深秋的阳光这般刺目,宫檐镶金缀玉的饰物皆闪烁着耀眼的光,让人一阵晕眩。 我转身朝宫门走去,史彤显然很是意外:“看来即便是双生姐妹,还是心思各异啊。” “你闭嘴。” * 我匆匆朝未央宫赶去,一路思绪紊乱,之前已经提醒班婕妤要当心了,她那么聪明,应该会应对自如吧,可是、她会怪我吗?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我便胆怯起来,我不想被人厌恶,更何况是被自己有好感的人厌恶。 脚步越来越慢,终是在未央宫旁边的小花园停了下来。这花园比较小,但十分雅致清幽,想来是给刘骜膳后消遣所用。园内芳草渐枯,只剩了几株兰花和月季作伴,散发着淡淡的馨香。 我走到一株白月季旁愣神,眼中不觉有泪滑落,我希望合德能永远简单快乐,可我们如今已步入了繁华与爱情的泥沼,不仅自己深陷其中,还殃及了无辜、 “妹妹。” “班姐姐。”我赶忙转身,班婕妤仍是清丽温文的模样,只是眉梢眼角皆含着隐隐的倦意。 “姐姐没事吧?” “嗯。”她轻轻点头,唇畔却漾着苦笑:“不过,我们也该告别了。” “为何?”我大为诧异,愣愣地望着她。 “我已经请旨去长信宫侍奉太后,剩余的人生都会在那里度过……” 冷风袭来,所有的花仿佛在瞬间凋落,我颓丧地跌坐在地,烦郁如藤蔓般在心头缠绕。 “妹妹,别想这些了,为我舞一曲可好?”班婕妤抚了抚我的肩,将我牵了起来。 “那天欣赏你们姐妹的歌舞,心里竟莫名起了个念头,若是由我来歌,不知妹妹会怎样舞?” 我望着她隽秀清妍的脸,一缕浅笑自唇畔溢出:“很愿意跟姐姐合舞,姐姐定是歌如其人,清妙馨雅,不是凡花。” “不论什么花,总有凋谢的时候。”她叹了口气,携着我朝一角的亭阁走去。 “姐姐,我很喜欢你。除了主上,只有你不会蔑视我们。” “我只是不蔑视你而已。”班婕妤的声音淡如清风,我望着那双洞悉一切的眼,黯然低下头去。 班婕妤亦不再言语,从发髻上卸下一支白玉流苏钗轻轻摇晃,檀口微启,清柔的声音从唇畔漾出,似微风振箫、银铃轻响。 “新裂齐纨素,鲜洁如霜雪。裁为合欢扇,团团似明月——” 我正好穿着霜色的丝裙,遂随着歌声缓缓旋身,双手悠然摆动,两只衣袖如白蝴蝶般翩跹而舞。 她歌声柔缓,我舞姿轻曼,惝恍间,仿佛时光也慢了下来,将闲静和清欢都凝在了这一隅,惬意若梦境。 “出入君怀袖,动摇微风发。常恐秋节至,凉飙夺炎热——” 歌声愈加凄婉惆怅,我旋转翻飞的裙裾亦似风中花瓣般飘扬,我侧头看向班婕妤,她眼中满是破碎的莹光,泪珠却迟迟不肯落下,她爱得倔强、合德爱得炙热,而我、爱得渺茫…… “弃捐箧笥中,恩情中道绝。” 歌声戛然而止,我怅惘地收了舞姿,衣袂和裙摆扔在风中拂动,我的身形却如萎谢的花朵,静默地停在原地。 天空仿佛瞬间暗了下来,我和班婕妤对面而立,却未对望,皆兀自低着头。许久,她才缓缓开口。 “妹妹,你喜欢陛下么?” “我、喜欢的。” “那还不算太遭。” 她叹罢,冲我点了个头,最淡的,也是最深的告别。 * 我缓步出了花园,预回昭阳宫,却碰上徐内官。 “婕妤既来此,怎不见陛下就走?” “哦、” “陛下正等着你呢,快过去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舞伎泪,晚来风起撼花铃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我缓步上阶,刘骜正凭于栏前,执着一盏青铜爵,却不饮酒,只望着天,随后将酒水倒在地上。 我默然走到他身边,静静地陪他站着,日色西沉,重重宫檐被照得如染血一般,这诡艳的世界。 “飞燕,给我唱首歌吧。” “歌是合德唱的好听。” “我想听你唱。” “有兔爰爰,雉离于罗。我生之初,尚无为,我生之后,逢此百罹。尚寐无吪……我生之初,尚无造;我生之后,逢此百忧。尚寐无觉。” 这首曲子自父亲离世后,我便时常暗暗吟唱,在公主府受委屈时更是忍不住低泣。因此我一开口,这曲子就从唇边溢了出来,幽柔哀婉的声音,还夹杂着小心翼翼的畏怯,连我自己都有些恍惚了,仿佛又回到了从前的灰暗岁月。 回过神后,才惊觉这诗词中的不敬:“主上,这曲子是我从小就熟唱的,绝无冒犯之意、” 刘骜没说话,却扔掉手中的铜爵,执起我的手疾疾步下玉阶:“飞燕,我们走!” “主上,我们去哪里?”我疑惑地望着他,他深邃的眼眸像黑夜下的海水,沉淀了千情万愫,仍流淌着浓郁的温柔。 刘骜扶着我上了马车,吩咐侍从:“去长信宫,驾快一点。” 我真是一头雾水,对于太后,我实在没有多少好感,更贴切的形容应该是惧怕。刘骜肯定也知道啊,为何突然要带我去见她?而且、好像还很兴奋。 刘骜携着我,走进长信宫的正殿,我几次想将手抽回,他都紧攥着不肯放手。 太后端坐在高台上,脸色却不复之前的从容,眉梢眼角皆是怒意:“赵婕妤,你出生低贱,就更该有自知之明,多学后宫仪礼,怎可与皇上同车?” “母后,我要立飞燕为皇后。”太后话音刚落,刘骜便立马截断话锋。 话出突然,太后竟有些目瞪口呆,我眼中的惊愕比她更甚,时间仿佛凝滞了,偌大的殿宇静得出。 宫娥内侍的目光从各个角落朝我射来,好、审视、鄙夷、怨愤……我只觉背脊发凉,仿佛置身于一个幽冷的漩涡,唯一能抓住的,只有刘骜温热的手。 太后脸上的惊讶褪去,一双眼睛又恢复了冷淡和平静:“哀家绝不会答应。” “母后,这是我的心愿。君无戏言,我绝不会食言。”刘骜行了礼,牵着我出了殿门。 天色渐暗,秋风微凉,他将我拥进怀中,我也顺势靠着他的胸膛。 “主上,你待我真好。”我执起他的手,用指尖轻划着掌心的生命线,也不知是何用意,只傻乎乎地想着将自己融进他的生命,永不分离。 “爹爹固然疼爱我和合德,却从不敢明着卫护我们姐妹。”我此时的心情分明温暖而安心,眼中却忍不住有泪滑落,那灰暗的岁月已经和我们遥遥相隔了,把它隔开的,是刘骜缱绻的温情和宠爱。 “主上,皇后之位没什么要紧,你已经给了我和合德最珍贵的。”我靠着他的(胸)口,听着有力的心跳,合德的断言真准,我一定会爱上他的。 “若换了个皇后为难你们呢?” “不是有主上吗。”我抬起头,凝视着他的眼,宫中的流言都盛传我有双勾(魂)的眸,其实,被勾住的分明是我。 “主上,我们去澜月宫看星星好不好?”我一直对那扇漫天星辰的琉璃窗念念不忘,遂摇着他的胳膊撒起娇来。 刘骜宠溺地吻了我几下,眼神欣悦,我才意识到,自己好像还未跟他撒过娇。 澜月宫清幽静谧,袅袅馨香沁脾,心境也变得恬和自在。我同刘骜十指相扣,在青石板上漫步,不用发一言,心中已是幸福满溢。 一阵轻风拂来,浅浅淡淡的花香飘入鼻端,心不由一颤,这里并没有茉莉花,为何我闻到了那缕熟悉的香味?我正执着刘骜的手,班婕妤呢,在收拾行囊,准备去那幽冷静谧的长信宫么? “怎么了?” “没什么。”我轻轻摇头,眼中的惆怅和歉疚怕是掩藏不住,好在夜色幽暗,刘骜应该看不分明。 “夜风冷,当心着凉,我们进去吧。”刘骜拥着我,步入正殿。 才进门,就看见阁楼上燃着一盏幽(艳)的宫灯。我和刘骜对望一眼,心下明了,一丝怅然漫上心头。 我想和刘骜一起看漫天星辰。 我想和合德一起赏皎月繁星。 三个人的世界,排在第三。是我太自私了么?上次来的时候,还不是这般心境,不过寥寥数月,我的心绪便跌宕如斯。 “主上、姐姐,我就知道你们会来这,所以早早就等在阁楼里了。你们好慢啊!”合德撅着嘴撒娇,语带埋怨。 “怎么,合德生气了?”刘骜堆上笑容,我渐渐察觉到他待我和合德的不同。他像宠孩子般将合德捧在手心,与我,则是温柔的呵护。 他真的读懂了我们的心思,知道我们心底的期盼。可是,他看出我想做皇后了吗?并没有啊,我喜欢的是幽静清欢的岁月。 “姐姐,合德说着玩的啦,你皱什么眉头嘛。”合德搂着我的脖颈,馥郁的香气袭来,那缕清香便隐匿无踪了。 我点了点她的脸颊,浅笑道:“这里有酒么,我们喝一些吧。” 我朝一旁的案几走去,上面放了几坛酒,还有一对龙凤赤金杯。气氛莫名尴尬起来,我的手微微一顿,觉得刘骜和合德的目光全都凝在我身上,忐忑而紧张。 他们单独来过这里,是我和班婕妤见面的那夜吗?或许,他们已单独来过许多次了…… “这酒好像挺烈的,我可能喝不了。”我将手缩了回来,不知是给他们台阶下,还是给自己台阶下,反正今夜是注定无眠了。 子夜,我轻轻睁开眼睛,装睡实在不太舒服,而且愁绪在心底沉浮,静躺不住,听刘骜和合德的呼吸匀称,想来应该睡熟,便悄悄起身。 我到案几上拿了一小坛酒,也不用酒杯,直接就着坛口喝了几口。我素来不喜饮酒,今夜却不知为何,见到合德后,就一心求醉。 “姐姐,你可是有烦心事?”合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微愕,但不特别意外,我的心事向来瞒不过她。 “今天史彤跟我说了息肌丸的秘密,是真的吗?”我借着酒意开口:“合德,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已经知晓?” “嗯。”合德下意识地往刘骜身边缩了缩,我第一次在她眼中看到了胆怯。 “为什么不告诉我就擅自做主……”我的声音很轻,但合德的呼吸却急促起来,她感受到了我深深的悲伤和失望。 “合德,我们永远都不能做母亲了吗?”我还是难以置信:“我很喜欢孩子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舞伎泪,红颜暗与流年换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姐姐。只要有心爱之人相伴,孩子、没那么重要吧。”合德忐忑地望着我,轻轻走到我身边,像个犯错的孩童:“姐姐别生气,我一定会想办法研制消散息肌丸毒性的药,好不好?” 月亮已被阴云掩去,幽蓝的光线中,合德灼灼的眼眸宛若被天水浸洗过的星辰,那单纯畏怯的模样,我即便是满腔的愁思和忧虑亦不忍心发作。她见我心绪缓和,便安心地挽起我的手,脸颊贴在我的肩上:“姐姐,合德以后绝不会再惹你不高兴了……” 清晨,我被嘤嘤鸟语声唤醒,睁开朦胧的双眼,只觉手臂一阵酸痛,合德定是紧紧靠了一夜吧。看着她沉静的睡颜,我心头涌上一股痛怜,幼时,她一做了错事,就紧紧抓住我的手,怕我会丢下她。这么多年过去了,习惯还是没改,人前她是明艳绚丽的牡丹,恣意绽放、尽情妩媚;人后却像被风吹散的柳絮,要紧紧抓住心中的牵绊,确定它们不会离开。 我想捏捏肩膀,另一只手已经伸了过来,温柔地为我揉着,我握住他温暖的手:“主上这么早就醒了?” “怎么,你们姐妹夜里起来说悄悄话,把我丢在一边。”刘骜笑着帮我拢了拢绣被,我才发现自己身上盖着他的纹龙织锦披风,连忙拿了下来:“主上、” “没事,这里比别的宫殿要冷些,怕你着凉了。”他用指尖轻划着我的眉心,仿佛想抚平我心底郁结的愁丝。 天窗外曙光渐朗,刘骜俯身凝视着我,漫天的暖光仿佛在他身后盛开,而后缓缓洒落在他的眉眼和微笑里,最后落在了我的心间。我不由像合德那样紧攥着他的手:“主上,你是我们的阳光……” * “婕妤,陛下又被太后请去了,听长信宫的内官说,这次又选了十几个女子给陛下挑选呢。”晚膳时,合德的贴身侍女小栗禀告道。 合德嗤笑着,饮了口酒:“姐姐,那今夜我们新排些歌舞吧。” “好啊。”我点点头,也为自己的平静感到些许诧异,不知为何,我想到刘骜便觉得安心,并不担忧自己会失宠,我相信他的每一句承诺,他疼惜的目光、温柔的微笑、温暖的怀抱……就像他给我的赤金环珠七转琉璃镯,一环一环,圈住了我的手腕,更圈住了我的心。 我浅笑着拨弄了一下手镯,却传来“啪啦”一声脆响,吃惊地转头,原来是史彤打碎了杯盏。 “怎么回事,失魂落魄的!”身旁的女官斥了一句,她也没回嘴,依然皱着眉头,目光凄怨,脸色苍白。我才想起,这些天来她好像再没找我说过酸话。 “太后见你力不从心,想给你添帮手呢,怎么还这般不情愿。”合德唇畔的笑容愈浓,眼神则极尽冷蔑。 史彤仍是无言,反而继续失魂落魄地从偏门退下,我疑惑地看着她的背影,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别说是之前那高傲骄矜的气势,怎么感觉连影子都好像变淡了? “合德,她这是?” “怎样,是不是觉得她转性了。”合德扬了扬嘴角:“谁让她屡屡对你不敬,我已经忍她很久了。” 是了,她告诉我息肌丸的秘密,合德自然会找她算账。我叹了口气,自己确实不喜欢史彤,她骄矜的态度、鄙夷的眼神、阴暗的心计,都让我不想再见到她。可是,我的妹妹竟然能把她玩弄于股掌之间,如今更是兔死狗烹…… “姐姐?” “哦,我在想,她不是太后的人么,现下又有了喜,怎么不见太后重视?之前王美人有孕,太后那般高兴,这会为何还给主上引荐其它女子?” “太后也得知道才行啊。”合德撇撇嘴,一副爱莫能助的取笑神情:“谁叫她自不量力,居然请缨来孤军奋战。” “太后好像有派人来照应她。”我记得有个突然冒出来为史彤讲话的女官。 “早就是我们的人了。”合德给我夹了块软玉桂花糕:“姐姐,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担心,以后再没人敢冒犯你。” 我轻抚她的手背却不知该说什么,透过摇曳的烛火,我想起才来长安的时候,我们姐妹俩缩在破旧的小柴房里冻得瑟瑟发抖。而今,这整个昭阳宫,甚至更大的领域,都成了合德的掌控。 次日,刘骜一下朝就赶了过来,他从不跟我们提其它女子的事,仿佛是一种默契,开口提了别人,就打破了三个人的祥和天地。 我们给刘骜看了新排的歌舞,而后又到亭中煮雪烹茶、轻嗅梅花,刘骜一左一右的将我们拥进怀中,这坚实的胸膛里,有淌不尽的温柔和爱意,是只属于我们的安稳与甜蜜。 如果可以,我真想永远沉溺在昭阳宫的岁月里,这清歌曼舞、浅笑翩跹的解忧时光,没有之后的猜忌、误会、失望,更没有别离…… 我侧了侧身,梦境太美还不想醒来,惝恍间,从角落里飘来一阵幽怨的啜泣声。 “陛下,您让臣妾回长信宫伏侍太后行么?” “这时候回去,是想和母后说两位婕妤的不是吧。”刘骜的声音低沉而厌烦。 “陛下,臣妾不敢再在昭阳宫待下去了,会没命的!” “你胡说些什么!” “臣妾死不足惜,可是、” “主上!”合德娇柔地唤了一声,刘骜答应着走了进来。 我闭着眼睛,转身将脸侧向墙壁,耳畔除了合德的撒娇、史彤的呜咽,还有另一种怪的声响,我怔了许久,才意识到是史彤被拽走时,裙摆拖在地砖上发出的声音。 * “婕妤、婕妤……” 深夜,我被人摇撼着肩膀晃醒,睁眼一看,竟是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不由吓得往床角缩。 女人拨开乱发,居然是史彤,我惊愕地看着她:“你、你要做什么?” “我把我的孩子给你如何?你就说你有喜了,到时候便能母凭子贵,反正你也不会有孩子,这样不是很好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舞伎泪,何处相思明月楼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看着史彤伤心狼狈的模样,我有些不忍,可她的提议我着实不喜欢,遂轻轻摇头:“不用了,即便我自己不会有孩子,我也不想让别人母子分离。” “你的意思是,让我们母子一起死!”史彤突然瞪大眼睛,怨愤地看着我:“你们姐妹果然一样恶毒,都是妖女!” “你为什么总是曲解别人的意思呢,我们和主上在一起就是妖(魅)惑主,你和主上一起就是两情相悦吗?”我沉了脸,儿时的委屈和厌恶又从心底冒了上来。小时候,我和合德总是被大娘关在偏僻的小院子里,有一天矮墙外十分热闹,好像在舞龙灯,我便踩着小板凳往墙外看,远处却传来轻蔑的嗤笑:“下贱东西,小小年纪就知道攀墙勾人了。” 我惊得从板凳上摔了下来,阁楼上几个同父异母的姐弟拍手取笑,大娘宠溺地抚摸她们的头,说她们天真烂漫。 合德怒气冲冲地将我扶起,却不是回屋,而是从地上抓了一把石块朝阁楼掷去,惊叫怒骂声中,爹爹急忙赶来,合德执拗地推开他的怀抱,拉着我的手就走:“姐姐,我们去找母亲,我要问她,当初为何抛弃我们……” 合德牵着我的手,在城中胡乱游荡,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早已灰暗,长街两侧的门扉也渐渐掩上,偌大的江都城仿佛只剩下我们一双被遗忘的姐妹。忽然,有人用手绢堵住我们的嘴,还不及挣扎,眼睛也被蒙了起来。 “别害怕,奴婢奉命带两位姑娘去见你们的母亲。” 我正陷在回忆里,丝毫没注意到史彤的不对劲,等意识到时,她已经冲过来狠狠推了我一把。 “你、” 史彤按着我的肩,从发髻上拿下一支长钗,将尖细的钗尾对着我的脖颈:“来人,快来人!” 史彤尖利的叫喊在寂静的寝殿中显得格外刺耳,她豁出去了么?我心中疑惑比恐惧更甚,耳边是史彤咻咻的喘息,她按着我的手也在止不住地颤抖,我能感觉到,她不想死,比我更不想死…… 候在廊下的宫女闻声而来,被眼前的情形吓了一跳,殿内顿时一片吵杂,直嚷着我被劫持了。刘骜和合德连外裳也不及披,穿着寝衣就赶了过来。 “你疯了么,快松开飞燕!”刘骜脸色铁青,眼中担忧满溢,这显然更激怒了史彤,她手一抖,钗尾扎进了我的脖颈。 “停,别动!”刘骜深吸了口气,将声音放轻:“史彤,孤不怪你,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说。” 合德站在刘骜身后,没有开口,脸色也尽力控制着,但我知道她已然紧张到了极点,那紧攥成拳的手,指甲恐怕已经划破掌心,她深知史彤的恐惧与怨恨,生怕一个眼神便会刺激到她。 “快派人到长信宫禀告太后,说我有喜了,让太后身边的李女官来接我回去,马上!” “好好好,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啊!”刘骜挥手让内侍赶紧去办,又轻轻朝前走了两步:“你把金钗往后拿一些,倘若伤了飞燕,孤不会原谅你的。” 史彤恨恨地瞪了我一眼,还是将手里的动作放轻了一点。我知道她还舍不得跟我同归于尽,因此方才也没有特为恐惧,可不知为何这会竟觉得有些头晕,脖颈上一阵灼痛,只是被扎了一下吧,怎么会这么难受? “飞燕,你怎么了?”刘骜看出我的不适,担忧地问。 “别装了,我又没对你怎样!”史彤恼怒地将我往墙上一推,头撞在墙上,我只觉得晕眩,刘骜和合德却叫了起来,史彤的脸色好像也变了。我才察觉到鼻端一热,应该是流鼻血了。 就在史彤发愣的时候,合德一个箭步冲了上来,将她推开,扶着我坐回床榻:“姐姐,你还好么?快躺下。” “主上,您送史少使回长信宫吧,我们昭阳殿可不敢再留她了。”合德的声音幽柔而冷涩:“主上,请替我们姐妹禀明太后,我们绝无高攀之意,后宫佳丽如云,都是新皇后的人选,只是、别再往我们昭阳殿送了。” “合德,不能这么跟主上说话,姐姐没事,只是有点头晕。”见刘骜脸色不对,我赶忙开口劝道。 刘骜的剑眉拧得很深,还是走上前,用手绢温柔地擦拭我脸上的血迹:“徐内官,你派人送她回长信宫。” “主上还是亲自送吧,倘若路上有什么差池,又得怪我们姐妹是灾星了。”合德仍是一脸幽怨地怄气,我正欲开口,她却从袖中拿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颗药丸放进我的嘴里:“这是上次太医开的丸药,说你血虚气怯,头晕的时候就服药睡一会。” “还不快把她带走。”刘骜沉着脸,示意两个宫女将史彤半扶半拽地带了出去,正好长信宫已经派人来接,这件事总算结束了。 我困意渐浓,迷迷糊糊地闭上眼睛,担心合德又说什么负气的话,遂抓着她的手:“合德,陪我休息吧。已经很晚了,主上明日还要上朝、” “没事,我回合德房里睡,你们快歇息吧。”刘骜抚了抚我的肩,转身走了。 * 半月后,史彤落胎的消息从长信宫传来,我正坐在铜镜前卸着钗环,脖颈上被扎的伤痕好似一颗朱砂痣。 合德端着药碗走了进来,不待我开口,就悠悠道来:“史彤刚来的时候,我就让宫娥趁她入睡时,翻了她随身携带的东西,居然有毒药、补药和迷(药),她还真是准备齐全、踌躇满志。补药当然是想早点有身孕了,我怎么可能让她得逞,所以就在她的香粉里掺了点东西。” “没想到她居然还会在头发上抹香粉,长钗刺到你的时候我真吓死了,好在没事。”合德用指尖拈起药膏在我的伤痕处涂抹:“姐姐,你别多想了,我掺的药粉毒性没有那么烈,你身体确实弱了些,应该好好调养。” 史彤孤注一掷,以为自己终于逃生,其实早已深陷泥沼……没有完成任务的棋子,在太后那里只怕不可能被善待。 “姐姐?” “哦、我没事。” “主上差人来问你有没有好一些,说他晚上在澜月宫等你。”合德眨了眨眼睛:“就你们两个哦,我今天独守空房。” 我缓缓步上阁楼,刘骜已躺在宫锦上等我,笑容在半明半昧的幽蓝夜色中,依旧无尽温柔。他示意我枕着他的手臂,一起看窗外的天空,今夜繁星隐匿,唯有一轮莹白的明月,流淌着皎洁的清辉。 “飞燕,我跟母后谈妥了。” “立皇后的事么?” “嗯。”他侧过头,轻吻我的脸颊:“谁先诞下皇子,就立谁为后。” 我心一沉,眼中的落寞怕是一览无余,我对后位没什么想法,却对孩子有着执念。 “飞燕,我们生个孩子好不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舞伎泪,芳心一束浑难展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我当然想,只是、”我将脸颊贴上刘骜的胸膛,温热有力的心跳让我安心却惆怅:“我恐怕没有这个福分。” 刘骜掩住我的唇,眼中闪过瞬间的厌恶,我一怔,他又恢复了温柔的神情:“飞燕,以后绝不可说这种话,我非常讨厌。父皇生前对母后薄情,在漫长的等待里,她总是对我说这种愁怨的话,我今生今世再也不想听到,更不会让我爱的人说出口。” “主上,对不起。”我拥着他的肩,将自己更深地埋进他的怀里。 真是一条道走到黑的路,还好这路上有至亲的妹妹和至爱的夫君相伴。因为爱得太深,我开始患得患失,但合德和刘骜却没有丝毫犹疑。可是,等待我们的会是什么? 我紧紧拥着刘骜,他似乎感觉到我的担忧,更有力地回抱着我。一夜旖旎,我从草长莺飞的幽雅江南摇晃到落英缤纷的绮丽宫宇,再次睁眼时已是霞光漫天。 刘骜披着外裳在一旁抚琴,《凤求凰》的曲子,他弹得很轻,丝丝缕缕的琴音宛若缠绵悱恻的情丝,一下一下,拨人心弦。 我起身坐到他身边,他停了右手,示意我跟他合奏。一曲下来,虽算不上酣畅淋漓倒也别有一番趣味。合德那般擅长抚琴,他们若是一同合奏定会十分出彩,然而刘骜过早的对我做出了承诺,如今也不好在我面前同合德抚琴。不过倘若他们真的如此,我又会是怎样的心情? “飞燕,你和合德是双生姐妹。”刘骜拥着我的肩,认真地看着我。 “嗯,我们自小相依为命,以后也会一起陪伴主上。”我望着他如沧海般深沉的眼,等着他说下去。他之前从未提过我们的生世,只当是一种默契的包容,今日缘何会突然开口,难道太后又细查了我们的过去? 我和合德的童年确实充斥着苦难与黑暗。 我们尚在襁褓中时,曾有一段离的经历。大娘趁爹爹不在家,竟叫仆从将我们姐妹丢弃荒郊。爹爹寻了整整三天,才寻到奄奄一息的我们,可当他庆幸我们姐妹大难不死的时候,好事者却说我们能死里逃生,恐是荒野的妖邪之气相助,以后定为不祥人。有了这个谶言,我们在家中更是被各种奚落和指责,别说做什么,就连活着都是个错。在公主府虽为卑贱的舞伎,但好歹摆脱了过去的阴影,谁知不堪的往事又阴魂不散,企图吞噬如今的快乐。 “飞燕?” “哦,主上,真是抱歉,我想起了小时候,我和合德的生世很坎坷……”我回过神,声音怅然。 “忘了那些事吧,以后只会平宁安乐。”他语气平和,我内心却波涛汹涌,在他坦然的目光中我明白他早已知晓了一切。 “你和合德同一天出生,你虽是姐姐,又能大她多少,为何要给自己那么重的负担。” 我愕然,感动与歉疚交杂,自己方才的担忧显得多么可笑。他看穿了我,我却没读懂他,我眷恋他温柔的目光和炙热的胸膛,却低估了他款款的深情和浓浓的爱意。 “飞燕,你小心翼翼的样子让我心疼,你可以像合德那样任性一些,不用顾忌,我会宠你到底。” “宠坏了也不要紧么?”我笑着,下巴抵在他肩上,轻轻耳语。 “唔,无法无天都不要紧,我负担的起。”他吻了吻我的耳垂,缱绻的情话直淌到心底。 天已经大亮,煌煌的阳光倾泻而下,我们相拥的景象倒映在琉璃窗上好似一幅锦画,徜徉着无尽的温柔与甜蜜。 * 刘骜果真将所有的恩宠都给了我和合德,一年多来,他除了偶尔在未央宫独宿外,便是来我们的昭阳殿。后位空缺,众嫔妃不用去椒房宫问安,遂都改来昭阳殿,一则笼络我们姐妹,二则更是想遇见刘骜。 合德明确表示不欢迎,往往一炷香的时间便开始辞客。我虽然不喜欢这种勾心斗角的场面,但碍于客套,会敷衍得久一些。 这天,张美人比其它嫔妃多逗留了一会,合德早已回房,我不喜太多人伺候,故殿内只留了几个宫娥。 “婕妤可否屏退左右?”张美人突然压低声音,向我使了个眼色:“臣妾有一样东西想奉送给您。” “妹妹有话但说无妨,这几个都是我的贴身侍女。”我很是纳闷,平常送礼的嫔妃不在少数,这么神秘的还是第一次。 张美人从袖口拿出一个漆黑的瓷瓶:“婕妤,这丹药是臣妾几年前花重金向一个术士高人求来的,求子灵药,三日一丸,定能让您早日怀上龙种。” “这、” “婕妤,臣妾前几日去长信宫向太后问安,她老人家又皱眉说起皇嗣的事,埋怨您和赵婕妤,说你们姐妹承宠近两年却毫无动静,您该赶快怀上龙种才好。” “这药真的管用吗?妹妹给了我,自己可有留一些。” “在婕妤这儿自然有用,于臣妾就是浪费了。”张美人嗤笑着:“臣妾上次侍寝已是三年前的事了,待婕妤当上皇后,还请多加照应。” “妹妹言重了,这话我当不起的,孩子之事还是随缘吧。”我淡笑着,却有些踌躇,犹豫着该不该把瓷瓶留下。 张美人显然察言观色,在我犹疑之际便起身告辞了。 我将此事告诉合德,她十分不屑:“姐姐,别理她,肯定是诓我们呢。太后正不满我们姐妹,后妃巴不得我们快点失宠,哪可能雪中送炭。我已经暗中派人研制良药了,定能解开息肌丸残留的毒性,你放心。” 我点点头,当然知道不可轻信张美人,只是她这番送礼确实是“对症下药”。但我还是没将瓷瓶丢弃,反而藏进了一个匣子里,似乎冥冥之中早有注定。 * “婕妤,太后召您去长信宫。”小萼愁眉苦脸地望着我,她身后跟着一个目光严苛的年长女官。 我的心咯噔一跳,刘骜才去远郊狩猎,太后选这时候召见我,用意不言而喻。 “怎么,婕妤好大的架子,太后召见,还不赶紧前往。”女官睨了我一眼。 “姐姐,我陪你一起去。”合德匆匆走了进来。 “这位婕妤还真是自告奋勇,不过等下回吧,太后今日只召见姐姐。”女官拿出太后的玉佩,显然早有准备:“还等什么,长信宫是囚牢不成。” 我只好站起身,冲合德微微摇头,示意她别逞一时之气,刘骜不在皇宫,倘若闹出乱子太后当然有处罚甚至处死我们的权利。 女官将我带到偏殿的耳室,宫女随即关上了房门。我原以为是罚跪或审问,谁知气氛比我料想的还恐怖好几倍。 屋内帷幔低垂,只燃着几支白烛,幽暗的光线中出现了一张满是皱纹的老妪脸:“婕妤请到榻上(宽)衣,老奴给你查一下(身)子。” “你、你要做什么!”我惊恐地缩到墙角。 “婕妤自己心中没数吗?承宠近两年却无妊娠迹象,到底是有暗疾还是被妖邪附身?”老妪一步步向我靠近,她手中拿着银针和驱邪的器物,眼神阴暗冷酷,我惧怕到了极点。 “别过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舞伎泪,几回魂梦与君同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老奴也是奉命行事,要怪只能怪你自己命不好。”老妪说完便举起一个银瓶,将什么东西往我身上倒,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借着昏暗的烛火,我惊骇地看清洒在自己身上的竟然是血。 “走开……”我慌忙推开她,朝门边跑去,却愕然发现门根本打不开,上锁了吗?我拍着门,恐惧更兼怨愤,自己真的那么让人厌恶么,以至太后要使出如此“高明”的手段来严惩。 “婕妤还是识相些吧,重重宫院能锁住多少冤魂,即便你是妖女,也没得奈何。”老妪方才被我推了一把,脸色愈加难看,手中的银针闪着凛凛的寒光。 惊慌失措间,我根本来不及考虑,只想着逃离,遂踩着凳子,站到了长案上。 “呵,说你出身低贱,你索性连礼节都不顾了,还想学泼妇撒泼不成?当心我让宫女们进来看笑话。陛下向来英明睿智,怎就被你们姐妹迷了心窍,真是一对下贱的狐(媚)子!”老妪斥责着,又转身从那一堆器具中拿了一个盛血的银瓶,恨恨地朝我走来。 身上的血腥味已经刺鼻得让我作呕了,她居然还要再接再厉,是把我当做妖魅,要做法逼我现原形么? “殷婆婆,查得怎么样了?”有宫女在门外问道。 “呵,情形比我想的还要麻烦,这位赵婕妤不容小觑啊。你让太后好生歇息,过几个时辰再来问话吧,如果她能扛得住驱邪阵法的话。” “好的,您辛苦了。” “你们预备杀我……”我心一沉,恐惧之后竟变得冷静起来,昏暗的烛火几欲燃尽,将熄未熄,静静地杀机。 “如果你识相的话,我可以考虑放你一条生路。”殷婆压低了声音:“否则,你们让彤儿受的罪,我会几百倍的奉还。” 原来是史彤的长辈,怪不得冤家路窄。她想要挟我做什么?是了、合德。史彤想必就是殷婆一手调教出来的,但她在合德那边一败涂地,故殷婆不敢冒然动手,便准备要挟我,让我倒戈,但我怎可能背叛自己的亲妹妹!我心中燃火,用眼神狠狠地回敬了她。 “怎么,即使背上妖孽的罪名,痛苦的死去也没干系吗?只为了一个早就背叛了你的妹妹。”殷婆嗤笑着,仿佛在看一个笑话。 “既然你去意已决,我虽不让你走的痛快,但至少会让你走的明白,我来告诉你,你那个骨肉至亲的妹妹,到底瞒着你做了多少事、” “不,闭嘴!我不要听……”我捂住耳朵,不愿听任何合德的坏话。 “看看你这害怕的样子。”殷婆冷笑着,从桌上拿了一面铜镜,正对着我的脸:“其实,你心里早就料到了,是不是!” 殷婆捏着我的肩,将铜镜直往我脸上贴,昏黄的镜面上映着一个惊惶的女人,鬓发散乱、脸色苍白,脖颈处还沾着暗红的血迹,俨然一副女妖模样。 我脑中突然闪现一个念头,倘若就这么死了,刘骜回宫后,看着凄厉惨绝的尸首,会不会真的以为,自己是被妖魅蛊惑,我们之间的一切,只是一场可笑的噩梦、一个无情的骗局。 我不要……我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心声,即便不能像祈盼的那样白头偕老长相守,也绝不能灰飞烟灭如尘埃。 决心已定,我便赶紧环顾四周,既然门被上锁,只要往高处躲了。殷婆大概看出我的心思,即刻将铜镜一扔,双手狠命地拽我,我拼命将她推开,然后向上一跃,足心踩在紫檀屏风上沿,凝住心神之后,又慌忙解下披帛,往房梁上抛。 最难的流云飞天舞,是需要攥住红绸旋转着往高处“飞”的,尽管所用的红绸非常结实,我尚不能确保每次都发挥得尽善尽美,而眼前的披帛只是轻罗质地,根本不能承重,我唯有凭瞬间的借力翻身到梁上,这是唯一的机会。倘若摔倒,便是跌进深渊。 “疯了、”殷婆蔑笑着,又起了个主意,抓起一把银针扔到地砖上,等着我送死。 “主上,快来救我。”我在心中暗喊,而后将心一横,纵身一跃,手攀着横梁悬下的披帛,翻身跳了上去。 头撞在梁上,一阵尖锐的疼痛,我双手死死抱住横梁,才没让自己摔下去。突然,一缕诡异的幽香袭入鼻端,神志渐渐混沌起来,我咬着唇,强迫自己保持清醒,思绪却还是在迷香的侵蚀下开始涣散……恍惚间,只觉人声吵杂,一声声的“妖女”和“鬼魅”,简直要将我吞噬。 “母后,究竟出了什么事,您把飞燕藏到哪了?”刘骜焦急的声音传来,我却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 “陛下恕罪,老奴见赵婕妤神色失常,恐有妖邪侵入损害身体,遂将黑狗血泼到她身上驱邪,谁知她竟、疯癫了,愣是不让我们搀扶,自己爬上了横梁,说什么也不肯下来。”殷婆说得声情并茂,周围皆是唏嘘之声,仿佛都目睹了可怕的情形,我想开口分辨,喉咙却一阵疼痛,发出难听的嘶哑声。 众人纷纷抬头,当年我和合德从江都辗转到长安,一度十分落魄,甚至险些沦为乞儿,但也没有现下这般狼狈,地上的铜镜映射出我此时的模样,凌乱的发丝遮住大半边脸,剩下的一角惨白还沾着斑斑血迹,她们说的都是实情……我若能开口,也一定是无谓的谎言。 “关到牢房去吧,别让她伤人。”太后皱着眉,淡漠的叹息是对刘骜的劝诫。 “飞燕。”刘骜没有回应太后,反而示意众人退开,他走到梁下,伸出双手,抬头望着我,目光温柔:“别怕,跳下来,我接住你。” 是幻觉么?指尖扣入掌心,却虚弱得连疼痛都不分明了,唯有那双熟悉的眼睛,徜徉着无尽的温情。 泪水缓缓而下,落在他的手心,啪嗒一声,似梦醒的声音。我晃了晃晕眩的头,幻象还没有消失,他依然站在那里,满目疼惜:“别怕,有我在。” “飞燕,你下来——” 我松了手,从梁上跌落,落入他温暖的怀抱。 众人惊愕地说不出话,太后淡漠冷静的脸庞第一次出现了浓重的神色,愤怒与惧怕交杂,最后还是掩进了烟雾般的淡漠和虚空里,转身离去。 我想告诉她,我真的不是来祸害刘骜的,我只是、眷恋着他的温柔,努力回应着他炙热的爱。 “都给我跪下。”刘骜一边擦拭我脸上的血迹,一边向殷婆和其它宫女喝道。 “皇上恕罪,赵婕妤方才确实神志不清、” “住口!这笔帐你等下自己去暴房清算,现下,向皇后行跪拜之礼。” 一片死寂,我惊诧地看着刘骜,他却伸手理着我额上的乱发:“都聋了吗,还不快拜见皇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舞伎泪,脉脉此情同谁诉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天色渐暗,一众宫娥黑压压地跪了一地,噤若寒蝉,我甚至能听到她们额上冷汗流淌的声音。 “还不行礼是吗,那就永远别行了。”刘骜语气低沉,目光如电,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他盛怒的模样:“来人,把这老妇押到暴房去!” 我慌忙扯了扯刘骜的衣袖,殷婆是太后的心腹,若真押她去暴房受刑,他们的母子关系恐怕更难缓和了。刘骜却贴着我的耳畔:“别忘了,我说过要宠你到底、” 话音未落,太后缓步走了进来,她脸上仿佛蒙了一层暗紫色的薄纱,冷郁阴沉:“哀家从前不答应,是因为低贱的舞伎不能成为大汉的皇后,而如今、” 她凌厉地睨了我一眼:“女医已为她查过身子,她不仅体寒身弱,体内更是有毒残存,断不能够生养子嗣。” 心倏然一空,整个人好似跌入冰窖,我不敢看刘骜的脸,只感觉他抱着我的手臂微微一僵。别说是九五之尊的帝王,即便是平民百姓也不愿娶这样的女子吧。 我悄悄松开攥着他的手,他蓦地一震,将我紧紧箍在怀里:“母后,不立飞燕为后也行,可她生性柔弱,我怕她被其它嫔妃欺负,既不能用后位庇护,那我今后独宠她便是了。” “你在说什么胡话!明知她不能生养,还要独宠,简直比你父皇还、”太后气结,贴身侍女慌忙上前顺着她的后背,刺心的往事如锋利的瓷片,在她眼中闪烁着凄冷破碎的光。 看着太后的样子,我也十分难过,重新抓住刘骜的手臂,沙哑的声音宛若夜风的叹息:“主上,我们听太后的吧。你这样宠我,我好害怕,怕余生所有的福气都用尽了……” 刘骜的手在微微颤抖,他向来孝敬太后,却因为我屡次让她不悦,今日更是闹僵到这般地步,他此时的心痛绝不亚于太后。 “飞燕,再坚持一下,你必须要当上皇后,否则将来处境堪忧。因为、我会死在你前面。” 我惊愕地抬头,他已将目光望向太后:“母后请息怒,孩儿无心冒犯,只这一个心愿,求您成全。” 方才是幻听么?不对,我一心只想着相依相伴,怎会听到如此不祥的谶言?我加紧了手中的力道,仿佛攥着的不是刘骜的手臂,而是他的性命。可他没有回望我,仍然和太后对视着,不是较量,而是祈望…… “罢了,你们去吧。” * 那天,煌煌烈日凌空照耀,洒下一片炫目的金光,将皇城烘托得好似在霞云之巅。 我穿着庄重绮丽的凤袍,一步步踏上玉阶,刘骜在云端等着我,目光比阳光炙热,微笑比暖风和煦。镶金缀玉的凤袍在阳光的照射下粲然生辉,而我淡施脂粉的脸颊在刘骜温情的凝视下,若燃火般泛起两抹彤云,心跳如鹿,似做梦一般,我竟真的成为他的皇后,他的妻。 可是,合德呢?我侧目望去,后妃站在离我们几丈远的位置,被晋为昭仪的合德虽立在最首,但距离仍是那么遥远,仿佛隔着一条汩汩流淌的河流。 脑海中怅然浮现合德初遇刘骜时,那面红心跳的狂喜模样,娉婷美目熠熠生辉:“姐姐,我要嫁给他!” 然而,嫁给刘骜的却是我…… 顷刻间,钟鼓齐鸣,我惝恍地回神,接过玺印,行礼拜谢。笙乐潇潇中,我听不清自己的声音,刘骜的叹息却在耳边响起:“飞燕,我会死在你前面。” 不要!我慌忙看向刘骜,他正微笑着向我颔首:“皇后平身。” 那晚从长信宫出来后,我并未向刘骜问起那句话,甚至连想都不愿去想,仿佛只要我竭力将不祥的谶言抛到脑后,噩运就永远不会有应验的时候。 我起身站到刘骜身侧,俯视着繁华壮丽的皇城,重重宫宇在骄阳下流溢着绚烂璀璨的光,可是看得久了,眼前却变得暗沉起来,好似云霞飞过之后的憧憧黑影。 “别害怕。”刘骜温柔疼惜的声音,让我从直拂云霄的鼓乐声中收回思绪,这温宁安心的感觉就好似穿过茫茫人海,又回到熟悉的怀抱。 我终于牵起唇角,露出浅笑,笑容如涟漪般轻漾,在他眼中倒映着迷离的光,从初见到携手、从相拥到相守……点点滴滴的画面,皆在我们交织的目光中重现,珍藏爱惜、刻骨铭记…… * 由于皇后须入住椒房殿,我只好从昭阳宫迁了出来,椒房殿不仅富丽堂皇,更意味着恩宠与殊荣,可我心里却是万分不舍。 “姐姐,没事的,我已经和主上说好了,不久后就搬到这附近来,到时候我们仍是朝夕相伴。”合德含笑为我卸下发髻上的九凤赤金步摇:“只是姐姐,附近几座宫宇都挺旧的,我让主上另建一座新的,可以吧?” 我微微一愣,心里泛起一丝异样,我们是亲(密)无间的姐妹,我深知合德对刘骜的爱,刘骜报以盛宠我自然为她感到高兴,虽然偶有落寞,但嫉妒和猜忌却是从未有过的。可是她方才微妙的语气,让我惊觉其中的疏离,就像那个夜晚,她和刘骜言笑晏晏地出现在我面前时,那能让时间静止的失意与难堪。 “姐姐?” “很好啊,以后要常来看我。”话一出口,连我自己都怔住了,仿佛预见了自己将来的孤独与寂寥。 “姐姐,你在怪我?”合德低下头,蝶翼般的眼睫下,一双美目泪光点点:“从前我以为只要我们姐妹永远不分开,姐姐做正妻一点都没干系,可当你真的成为皇后,我才知晓,自己是多想名正言顺地站在主上身边。” 在合德幽婉的声音中,我看到自己孤寂的身影,在高台上凝望夜空,细数着闪烁的星辰与翩跹的过往,靠短暂的回忆苦挨漫长的时光。是命运之轮在转动吗?不经意间透露一些隐秘,让我们警醒,可惜情丝缠绕,举步维艰,违背自己的意愿生活,何尝不是另一种煎熬。 也罢,成全自己的妹妹和所爱之人,亦是另一种幸福吧。 “合德,姐姐不会再跟你争主上了。”我轻抚着合德的手背,下了决心:“何况、他本就是你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舞伎泪,美人如花隔云端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娘娘。” “嗯?”我将目光从荷花池上收回,日色西沉,暗红的光晕照在即将萎谢的荷花上,盛极犹败的美丽。 “娘娘,陛下有好些日子没来椒房殿了,您是不是去未央宫或少嫔馆探看一下?”小萼轻声问道。 合德新迁的宫宇叫少嫔馆,虽离得近,但我只去过两次,既然做了决定,还是别叨扰他们了。心蓦地一痛,我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对自己最亲近的妹妹用到“叨扰”二字,我抬手遮挡如血残阳,腕上的七转琉璃镯发出清脆的声响,似心碎的声音。 “娘娘,富平侯求见。”小蕊走了过来,脸上挂着疑惑。 我亦不由一愣,张放从那次合德装病,他自己又被太后训话之后,就很少进宫了,这其中自然也源于刘骜的有意疏远,他心里肯定埋怨我们姐妹吧。今日怎会突然来见我?别是出了什么事才好。 “请他进来。”我依然坐在池边,没有去正殿款待的意思,尽管我和张放只见过几次面,但彼此间似乎有种默契,都不向对方拘礼。 张放一袭石青色丝袍,清瘦的身形好似一缕轻风,和两年前俊逸潇洒的模样截然不同,整个人宛若褪色的画卷,颓丧得让人叹息。 他朝我行了个礼,便凭栏而立,黯然的目光没有落在丛丛荷花上,而是看着平静的池面出神,幽幽碧水倒映着我们的身影,暗沉沉的,仿佛将我们深藏于心的痛苦一览无余。 “我是来辞行的。”张放叹了口气,悠悠开口:“回封地去……” 我侧头看他,从他微茫的眼神中知晓,这一面便是永别了。 “倘若那天不是我心血来潮,带表兄去阳阿公主府中,他就不会遇见你了。”张放看着一尾锦鲤隐入荷叶之下,指尖在栏杆上轻划着:“赵姑娘,你会不会怪我,改变了你的一生?” 我意外更兼难过,原以为他会怪我们姐妹,没想到他居然还对我表示歉意,同是失意人,更深知寂寞的悲苦和煎熬…… “这正是我想问你的、”我黯然看着他在栏杆上划出的“缘”字,轻浅的划痕,随手一抹,便杳无痕迹。 “张公子,你看那丛荷花,有人会一直看着它们,从绽放到凋零,最后空守着一片残荷,怅惘地回忆往昔。而有些人,则会在荷花盛放的时候将它们采摘,然后永远记着它们最美好的样子。” “我是前者,陛下是后者?”他似问似叹:“那你呢,你好像两者皆非。” 我无言,他继续叹息:“你不观望也不采摘,根本是、自己逼着自己凋零。” “罢了,不说这些,人生如棋,结局不过是局中诸人的选择。”张放淡笑着遥头:“今日过来,是想陪你做一件事。” “什么?”我才注意到旁边的内侍替他提了个布包,里面好像是、纸鸢? 张放接过布包,轻轻解开上面的绸布,露出了燕子式样的纸鸢:“去阳阿公主府之前,曾在街市上见过你,你拈着纸鸢的神情让我难忘,这其中定有许多回忆吧。” 我怅然点头,伸手轻抚他手中的燕子:“小时候,爹爹曾带我和合德放过纸鸢,我那时挑的便是一只燕子。” “今日重温一下吧,我亦常靠回忆取暖。”张放不再说下去,他是想教我如何打发寂寥的日子么? “嗯。”我抬头望天,最后一抹残阳也消失在边际,昏暗的天色让人阴郁中又带着点欢脱,就像在黑夜中吐露心声一般,不用直视对方的眼睛,才有倾诉下去的勇气。而现下,更是能借着这片幽暗,用纸鸢寄出满腔的思念与愁怨,反正不会有人看见:“我们去行云台吧,是椒房宫最高的楼台,纸鸢可以尽情高飞。” 晚风瑟瑟,我们皆穿着薄衫,只觉得清冷的风仿佛要把自己吹散了。惝恍间,一切都是虚无缥缈的,唯有纸鸢借力飞得好高,在我苍茫的思绪中,它真的化作一只燕子,去了它向往的地方……我深吸了口气,拈断了长线,眼泪还未凝结,心已然疏疏落落的疼:“看来,我无法终日靠回忆度日,我恐怕、会选择醉生梦死——” 张放长叹了口气:“记住,你不亏欠赵合德,你亏欠的、是你自己。” * 次日清晨,小萼和小蕊匆匆将我唤醒:“娘娘,陛下方才派人过来,请您到太液池泛舟呢,您快些起来梳妆吧。” 二人语气兴奋,庆幸刘骜终于想起了我,我却有些忐忑,为何会突然召见,难道是因为张放昨日来过?是责怪我们一起放纸鸢么,他应该不知晓吧? 搬离昭阳宫时,合德让樊嬺跟着我,说我不擅应对宫廷的勾心斗角,有樊嬺帮忙打理内务再好不过。樊嬺行事谨慎,是断不会让这些引发误解的闲言传到刘骜耳中的。但张放进宫见我的事有黄门记录,刘骜若是问起,自是瞒不过。这般及时的召见,难道他时常会问起我么?我心中不知是暗喜还是叹息,只是对于张放,刘骜确实有些凉薄了。 小萼给我挑了件桃红丝裙,我摇摇头,选了素净的碧色纱衫和云英紫裙,头发挽成简单的飞月髻,不戴皇后特有的钗饰,只斜斜簪了两支银步摇,觉得十分轻松自在。 我还未到太液池,已远远看见一艘华丽精致的御船停在池边。那船极尽奢华美奂,只红檀栏杆上便镶了数不清的金银珠玉,在阳光下闪烁着炫目的光彩。 “娘娘请上船。”宫娥挽起珍珠帷帘,示意我上船,原来刘骜早在船中等候,他温柔地望着我,仿佛我们从未生疏过。 “主上、”我未及行礼,便被他一把拉住,坐在了他的膝上。我慌忙低头,脸上只薄施脂粉,断遮不住双颊的绯红。 “都是皇后了,怎还这般娇羞。”刘骜笑着,执起银杯送到我唇边:“是葡萄汁,不过也可能会醉。” 他话音刚落,船就晃动起来,一旁的乐师开始奏乐,袅袅的丝竹之音似美妙温柔的风,推着御船在碧波上缓缓摇漾。我饮了口甜郁的葡萄汁,在刘骜炙热的目光中,真的有了微醺的感觉。 “主上。”我微微起身,伸手去推雕花船窗,一阵凉风袭来,顿时清醒不少。 “母后素来不喜欢阿放,让他回封地去,也是为保他余生安好。”刘骜在我耳边解释,将我搂得更紧:“别误解我,好吗?” “我没有误解主上,我只是觉得惋惜……”我望着荡漾的碧波,心也变得飘渺起来:“主上,我们去外边赏景好么?” 刘骜宠溺地拥着我起身,又对其中两个乐者道:“你们也一同来,在风中吹笙抚琴,更有一番乐趣。” 我不由朝那两人看去,才发现他们并不是乐师。吹笙的男子年长许多,穿着官袍,宫娥让他就座时喊了一声“冯侍郎”,抚琴的少年非常俊逸,眉清目秀的脸上还带着点稚气,察觉到我的目光,便微笑着朝我点了个头,宫娥称他“庆公子”。 金色的阳光照在悠悠碧水上,升起缭绕的轻烟,荷花的幽香在清风中浮动,随着曼妙的琴音直漾到心间,将太液池熏染得宛若仙境。 “飞燕,你喜欢吗?这艘船是特意为你建造的,我取了个名字叫‘合宫舟’,以后你随时都能来泛舟游赏,我也随叫随到,好不好?” 我依着刘骜的肩,缠绵悱恻的琴音撼动着我的心弦,自己的选择究竟是对是错?“姐姐”这个称呼改变了我人生的太多决定,若都是错的,那我岂不是从未对过?时至今日,已是根根藤蔓缠心,再难解脱…… “主上,我为你跳支舞。”唯有舞,是我真心喜欢的,就让它说出我的心曲吧。 我甩动衣袖,娉婷旋身,在风中舞了起来,刘骜退到一旁观看。冯侍郎和庆公子和着我的舞姿换了曲调,尤其是庆公子,他将琴抚得清越婉转,时疾时缓,恍然中如高山流水,顷刻间又似空谷啼莺,我顺着他的琴音,舞得愈加曼妙,整个人仿佛化作一只轻燕,在风中畅游盘旋,那首之前写好的诗歌从唇边溢了出来: “秋风起兮天陨霜, 怀君子兮渺难忘, 感予意兮多慨慷。 天陨霜兮狂飚扬, 欲仙去兮飞云乡, 威予以兮留玉掌。” 刘骜深深望着我,感动中还有些许意外,似乎诧异我的用情比他料想的要深。他一直觉得我不够爱他么,那为何还要执意立我为后? 我继续翩然而舞,若和风回旋,只是眼神变得迷离,侧头间,竟瞥见了一个身影——富丽堂皇的宫宇之巅,碧青的玉瓦流光溢彩,可在那光彩之中,有一个落寞的女子,怔怔地望着我们。 “合德、”我只觉身体一阵绵软,连思绪都涣散了,蓦地,疾风骤起,我整个人似纸鸢般失去了重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舞伎泪,轻寒细雨情何限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刘骜神色惊慌,怎奈和我有些距离,无法即刻上前,冯侍郎将笙一扔,冲过来拽住我的裙摆。疾风列列,吹得人睁不开眼,我仿佛还在迷梦中未曾醒来,继续款摆纤腰,轻舞衣袖,思绪宛若恋梦的蝴蝶,在苍茫云海中找寻自己的前世今生。 我双眸半闭,看着这熟悉却疏离的尘世,若一切都在此刻凝滞,我们的情缘是不是就不会被悲伤和寂寞侵蚀?泠泠琴音似清泉般浸润我迷惘的心,我侧头望向那个少年,他脸上的笑容散去,呈现出一种柔和的温悯,似乎被我的忧伤所感染,故流露出不明所以的怅然。 “飞燕。”刘骜疾步过来,揽住我的肩:“我真以为你要飞走了……” “乘云而去么?那岂不是仙女了。”我浅笑着,低头看碧水粼粼的幽沉世界,不论什么消失离去,也不过漾起层层涟漪而已。 “娘娘的裙子好美啊,像画中仙子。”宫娥蹲下身为我整理裙摆,却轻声赞叹起来。 众人闻言,全都看了过来,原来裙摆方才被冯侍郎拽出了层层褶皱,好似一朵堪堪绽放的芙蕖。借着蒙蒙水雾,我仿佛有点像立在云朵之上。 刘骜笑道:“有意思,我看这裙子该叫留仙裙。” 众人纷纷赞叹,我却如芒在背,合德还在看着我们么? “主上,我们进去吧,我有点头晕。” * 这一晕便晕了几个月,从晚夏到初冬,一日冷似一日,我素来畏寒,如今更有理由不出宫门了。 “娘娘,方才有个宦官过来探看,说庆公子问您近日可觉好些,若还是欠安,他知道一剂良方,定可治好您的晕眩之症。” “庆公子?”我一愣,是那天抚琴的少年吧,刘骜说他出身名门,年幼时已聪慧过人,尤其擅长音律和琴艺,但没听说他还知晓医理啊? “娘娘,您这阵子玉体欠安,连太医开的药都不见效,既然有良方,试试也无妨呀。” “是呢,奴婢听说那位庆安世公子是权贵子弟中的翘楚,博学多才,定是在上看到了什么好方子。” 小蕊和小萼劝说道,她们担心我一直萎靡不振失去圣宠,其实我哪有什么病,只是心绪不佳罢了,但当然不能明说,遂点了点头,左右不过是多一副药,反正这些日子我也没少往池塘里倒药汁。 谁知我应允不过半个时辰,庆安世就前来拜见了。他一袭竹青色丝袍,清癯的身影宛若一枝静默的修竹,他抱着琴向我行礼,举手投足,都好似一幅写意的山水画卷,浑然天成的温雅风流。 “不用拘礼。”我淡笑着点头,这个少年眉宇间蕴着一脉春水般的轻灵之气,不见丝毫王公贵胄的骄奢侈靡,让人十分舒服,更兼他脸上还稚气未脱,我完全忘了皇后的身份,只把自己当姐姐了。 “早就想来拜访娘娘,只可惜宫中诸事繁琐,不好疏通,才挨延了这些时日。” 他话一出口,我不禁觉得有些异样,听他这意思,难道为了见我,还和宦官内侍周旋过吗?是了,没有宣召,他是不能自由出入皇宫的,可为何要疏通宦官来见我? 庆安世见我神色迟疑,便一正颜色道:“娘娘还头晕么?事不宜迟,我这就用良方为你医治。” 小萼走上前准备接药方,谁知他却摆摆手,拍了拍怀里的琴:“这便是良方,当然还要我亲手弹奏才能见效。” “公子可真是、”小萼皱起眉头,小蕊也满脸不乐意,认为他这玩笑开得太大,不过我倒不甚介意,反而担心他下不来台。 侧头间,窗外已飘起霏霏细雪,我不想再任由心境清冷寂寥下去,便浅笑道:“庆公子的琴艺确实精湛,我十分欣赏,你弹几首悠远静泊的曲子给我听吧。” “这良方我早已配好,可不能由娘娘来点。”他说完竟抱着琴走到门口:“娘娘先随我觅一处幽冶雅致的亭台。” 我讶然,但也知道这些文人雅士会有许多讲究,不禁有些好,自己又正是百无聊赖、心懒意怯的时候,找些打发时光的乐趣也未尝不可,便让小萼取来披风和折骨伞,朝外廊走去。 “我要抱琴,就不撑伞了,娘娘自己撑好,当心着凉。”庆安世往前走着,仿佛带路的是他。 “娘娘,你觉得谁的琴声最妙?在你听过的人里边。” “赵昭仪吧。”我轻声道,已经许久没听过合德抚琴了,刘骜的琴艺也高超,但我下意识地不提起。 “我的琴艺可比她高。”他说这话时,简直像个负气的孩童。 我不由笑了:“你从未听过她抚琴,怎知自己定超过她。” “虽未听过,但知晓她的人品,想来琴艺也只是技巧而已,断然无法人琴合一,心意交融。” 我蹙起黛眉,他恬淡清和的气质若轻风拂柳,但方才的语气却流露出纨绔子弟的自恃骄狂,一双墨玉般的眼眸甚至含着不屑。 “庆公子,赵昭仪是我的妹妹。” “那又如何?”他无辜地看着我:“只因是自己的妹妹,就该无条件的迁就和忍让吗?” 我一怔,不悦的心绪开始漫延:“你到底、来做什么?” “娘娘无需戒备,我只是比旁人多了些关心和勇气而已。对于看不惯的事,我即便不说出口,亦会用琴声来吐露。”他目光又倘佯起温泉般的暖意,唇角依然笑若和风:“是与不是,一试便知。” 他扯住我的衣袖,带着我朝西北角的小庭院跑去,好像对椒房殿的布局十分了解。冷风徐徐,雪絮如梨花瓣般轻舞飞扬,落在发间身上,竟飘着丝丝缕缕的幽香。 回过神后,我才意识到此举不妥,忙将袖口从他手中抽回。他似乎早知道我不会生气:“娘娘别见怪,见你这般袒护妹妹,我也好想认个姐姐啊。” “你若认我做姐姐,那合德也、” “那还是算了吧,我不想同她扯上关系。”他耸耸鼻子:“你不喜欢听她的不好,我不说便是,以后我们一起的时候,都不要提她。” “你真以为我不会生气吗?为何要来说这些让我难过的话。”我转身欲走,他却握住我执伞的手:“你本来就难过啊……以毒攻毒。” “……” “对不起。”他温柔满溢的声音让我想哭,就像闲适的风、微暖的水、夜空中清朗的星,再伤心失落的人也不愿拒绝他的好意。 这个小庭院我平日很少来,宫人想必也鲜有打扫,院中草地枯黄、树木凋零,只有几株纤瘦的梅树,漫不经心地开着疏疏落落的花。但墙的那一边是繁丽奢华的少嫔馆,仔细聆听,还能听到隐隐的笙乐之音。 这繁华与落寞的交隔之处,他带我来做什么? 他却寻到一个避风的角落,将外裳铺到地上让我坐下,他自己则盘坐在一旁,琴放在腿上。 “今日冯侍郎奉召到少嫔馆吹笙,赵昭仪肯定会一展琴技,我等会把她的琴音压制住,不就能证明我的琴艺在她之上了。” “可这是为何,你又不是对天下第一有执念的人。” “当然有缘故。”他笑着,修长的手指拂去琴上的雪屑。 “既然召冯侍郎前去吹笙,那定然也召你去抚琴才是,你怎么没去?” “给娘娘抚琴之后,就再不想给别人弹奏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舞伎泪,阑珊玉佩罢霓裳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我愕然抬头,心底掠过一丝惊惶,他的眼中有不同于刘骜的温柔,刘骜的目光温柔而疼惜,他的神情温柔又欢喜。 蓦地,一声琴音打破静默,只一下,我便知道是合德在抚琴。少嫔馆有一座仙涧台,白玉为阶、玛瑙为柱,黄金明珠重重点缀,即便阴天也能灿然生辉。合德泠泠的琴音,似明澈的天水般顺着白玉长阶倾泻而下,漾人心弦。 “铮——”庆安世将琴弦一压,我只觉天空仿佛随之一暗,旋即一道银亮的蛟龙闪过,琴音如瀑布般奔流直下,激荡起千层涟漪。我的心绪被琴声震撼,风的自由、雨的忧愁、云的淡拂、雪的寒凉,繁星的点点落寞,月华的幽幽叹息……万语千言皆在指尖弦上。我闭上眼睛,仿佛看见了流年的剪影,被定格的帧帧画面,刹那永远。 合德察觉到琴音被压制,即刻加快了弹奏的速度,我甚至能感觉到她赌气的有些微红的面颊。庆安世的唇角弯起一抹弧度,似刻意做对一般,她快他慢,她缓他又疾,将合德如清泉般流淌的琴音拘在手中,随意倾洒。 不知此时有多少人在听琴?合德素来好胜,若是在刘骜跟前被驳了面子,定然委屈难过,我不由伸手按住庆安世的手背,示意他别再继续,他侧过头:“一曲未完,就像千情万怨哽在喉头、” “下次再弹吧。” “什么时候?”他的手还挑着琴弦,我怕他继续弹奏,遂未将手收回,他倏然一笑,清清浅浅,似流风回雪,浸润心田。 “下个月十七可好?” 我蹙眉,他居然连时间都想好了,分明是有备而来:“那是什么日子?” “一个人的祭日,我不想再活在寂寞和黯然里,我需要一个知己,而你需要一个知心。” 合德的琴声已经停止,天地登时一片静谧,似乎有碰杯的声音,但她和刘骜的话语就像与我的距离,被隔在高高的宫墙之外,仿佛两个天地。只有雪絮随风飘来,选择在我这边零落,在枯瘦的枝桠上开着冰莹孤寂的花。 心底泛起一阵寒意,我的身体微微一颤,眸中定然是憧憧暗影,倒映着支离破碎的别离。庆安世轻暖的呼吸声在耳畔徜徉,我下意识地用披帛遮挡脸颊,他默然无言,撑起一旁的折骨伞,留给我一个感伤的方寸之地。 披帛是淡红的烟霞色,折骨伞则是光鲜的杏子黄,在朦胧的光晕中,一枝银色梨花悠悠绽放,温暖而清宁。心绪渐渐缓和,我放下披帛,接过庆安世手中的伞:“我们回去吧。” 他一怔,澄澈的眼眸仿佛涌入温泉,漾起了我看不懂的涟漪,他轻轻张口但没有发出声音,许久之后,我才知晓他说的是:“我们……” 真是个孤单的少年,怎么会想着和我做知己,两份寂寞堆积,难道不是双重的孤单吗? 次日,刘骜才下朝,便赶了过来,说随后还要回房和朝臣议事,只能陪我说一会儿话。我一向不喜多问,他说什么便是什么,如同合德一般,她若真心想瞒我,我又何苦自寻烦恼。 “这阵子头晕好些了吗?” “嗯,稍微好点了。” “那就好,要常到花园里散散步,南疆进贡了一些花异草,我让人送过来,你先挑选。” “好,谢谢主上。”我回答得很敷衍,别说是谦让,就是谢恩也一点都不诚心。 我知道他还有话要问,便等着他说下去,他却显得有些心虚,几次欲言又止:“飞燕、” “上次游湖的时候,不是有个抚琴的庆公子么,昨日他过来拜见,说新谱了个曲子,想跟我讨教一下。”见他不好开口,我便主动交代,这样的缘由应该能敷衍过去吧。 “你喜欢吗?” “什么?”我抬头看刘骜,他深邃的眼眸直视着我的眼睛,似乎想确保我不说谎。喜欢什么?庆安世的琴艺,还是他这个人? “挺好的,一个很有才华的少年,他还说想认我做姐姐。”我浅笑着,想褪去刘骜眼中的严肃。 “你认了吗?”刘骜突然将我箍进怀里,担心我被抢走似的。 “我已经有合德啦,‘姐姐’这个称呼只给合德,我是她的唯一。”我的手不由抚上左肩的凤凰印记,双生花朵,一世相伴。 “你也是我的唯一。”刘骜低头轻吻我的脸颊,温热的气息却含着叹息:“可惜我老了……” “主上说什么呢。”我掩住他的口,不明白他为何会忽然冒出委顿的语气,如同那日在长信宫莫名衰败的谶言。我轻轻环住他的脖颈,像亲密时那样,将脸颊贴上他的胸膛,感受炙热的心跳。 慢了下来……是错觉么,我紧紧攥住他的手臂,幼时合德和大娘置气,跑出家门,我寻了她许久,自己却迷失在荒郊。爹爹寻到我时,我就这么紧紧攥着他的手臂,他说他永远都不会离去,但数年后所有的承诺都成了叹息。 * 十一月十七,是庆安世来抚琴的日子,谁知合德竟早早到我的寝殿,唤我起床。 “姐姐。” 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她每月都会来椒房殿几次,但从未这么早过。 “合德,怎么来得这么早,出什么事了么?”我看着窗外的浓霜,眸中也染上些许迷蒙,莫非她知道庆安世那天跟我说的话?我心生黯然,后宫诸事,向来皆在她的掌握之中,只是对我也要如此么? “来看花呀,主上说南疆进贡的那株千日魅栽在姐姐的庭院了,算日子,今天要开了呢。” 我颇为意外,那花居然真的只有一株,合德兴致勃勃地跑过来看,想必十分喜欢,刘骜为何要送给并不在意的我? 我收起疑惑,笑道:“今日是什么特别的日子么,怎知它会开花。” “主上没跟姐姐说么,这花可古怪了,是按这阵子的天色、雨雪和气候来决定的。庆安世对花草有些钻研,那日主上特意召他进宫看是不是真的‘千日魅’,让他算什么时候会开花,他就说了今天,我倒要看看,它魅在哪里?” 我闻言,一颗心如坠雾里,难道庆安世知晓刘骜会将花送给我?但从刘骜和合德对此花的兴趣来看,就算送给我,他们也一定会过来赏花的,他为何还定今日来抚琴?是了,正因为他跟我约了今日,刘骜才想到将花送给我吧,可何必要这般兜兜转转? “姐姐,你在想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舞伎泪,多少衷肠犹未说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哦,没什么。”我披了件外裳,又随意将青丝一拢:“既然你这么想看,我们现下就去庭院吧,别错过它开花。” 我让小蕊小萼将早膳摆在绛雪轩,也不管合德是否先用过,定要她陪我吃饭,我们姐妹已经许久没有单独同席了。 我这阵子头晕气怯,膳食皆以清淡为主,今天的早膳是雪藕羹和几样姑苏糕点,都是家乡的味道,飘着儿时的甜香。但合德却不甚喜欢,只陪我喝了几口羹,便命侍女去拿玫瑰瓜子和紫玉葡萄干。也不知是不是近日多愁善感,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都能在心里漾起涟漪,今后我和合德只怕再难一起回首过往了吧,她素来喜欢畅想将来,和我怀旧的性子本就不同,更何况如今刘骜盛宠,来日只会愈加甜蜜。 桂花糕的清香唤回了我的思绪,我吃了一口,比从前甜郁,像特为安慰我似的。说来怪,我们姐妹入宫已经三年,不担心圣宠衰减,反而让浓宠弄到了一种为难的窘态,难不成要等刘骜有了新欢,我和合德才会重拾往昔那相依为命的深情?我不禁哑然失笑,心底却掠过一丝畏惧的阴影,倘若刘骜真的变心,该是何等可怕的局面,他宠我都让合德难过,若换做其它女子,合德会怎样? “姐姐,你冷吗?”合德不知我心绪起伏,还以为我不耐冷风,遂解下自己的彩绣灵羽披风给我系上:“这是白狐里子,暖和得多,本该给你的,但主上说颜色太艳,你只怕不喜欢。” 嗓子突然难受起来,我忍不住一阵轻咳,也不知合德会不会误会,等我稍稍缓和,小萼却上前禀告,说庆安世来了。 “是哦,他肯定也想看千日魅开花,我还想就我们三个人呢。”合德撇撇嘴:“让他进来吧,不过只可远远坐在角落抚琴,不能打扰我们。” 合德话音方落,庆安世已抱着琴在廊尾行礼,好像远远就明白了合德的意思,在庭院角落的石头上坐了,慢条斯理地拨动琴弦。 “娘娘,庆公子说他带了一剂清热明神的良方,让我们帮您调在羹里。”小蕊拿了个小指大小的瓷瓶,才打开瓶塞,一缕微苦的馨香便袭入鼻端。 “他不是说琴音就是良方么?”我侧头看向角落里的庆安世,他抬头朝我微笑,隔着朦胧的晨雾,依然能感受到丝丝缕缕的暖意。 “所以他一进宫门就道歉了,说那日自己欠妥当,回去后就赶紧寻方子想将功补过,这良方可以治头晕和咳嗽。” 咳嗽?他来的那天我有咳嗽么,好像只一下,当时我用衣袖掩口,连声音都未曾发出。 苦涩的香气很和我现下的心境,我便让小蕊将药(粉)拌在剩余的雪藕羹里,慢慢吃着。 “姐姐,这庆安世好像对你很殷勤。”合德嗑着瓜子,语气有些鄙夷:“我让人查过他了,他从前喜欢一个舞姬,带回家后他父母不同意,最后也不知怎么回事,弄得那舞姬自尽了。” “啊?”我执着汤匙,惊愕之情凝在脸上:“他那模样,还像个涉世未深的少年,怎就有这些经历。” “姐姐,这些王公贵胄、纨绔子弟哪个不是声色犬马、风流(成)性,不过善于做面上功夫罢了。”合德摇摇头:“我猜他是看到你跳舞,勾起了前尘往事,可胆子也真够大的,居然跑来献殷勤,还想认你做姐姐。” 刘骜怎么把这些事都跟合德说了?我压下心中的不快,转了话锋:“这么看来,他想必是真心喜欢那个女子。” 他为我抚琴,是想再看一支似曾相识的舞么?就像饮故乡的茶、栽故乡的花,从回忆的迷梦中找寻点点滴滴的慰藉…… “姐姐,你太天真了。”合德叹了口气:“世间哪有那么纯粹的人,更没有那么纯粹的情。” 没有吗,我咽下最后一口残羹,苦涩哽在喉头,我一直如此相信合德,她却轻描淡写地把自己给否定了。 “怎么,姐妹俩一早就烹茶聊天啊,也不等等我。”刘骜负手走了进来,一袭蓝袍顷刻间亮了天色。 “一直在等呀,千日魅也在等主上来了再开。”合德起身,扯着刘骜的手,让他坐在我们中间。 刘骜一左一右揽住我和合德,角落的庆安世一改方才缓慢悠然的曲调,将琴弦拨得如骤雨般淋漓,水珠落在树叶和花瓣上,寒凉中又荡漾着袅袅幽香。 我随着刘骜和合德,将目光转向园中的千日魅上,那是一株紫色的花草,似芊芊少女般娇羞地立在玉盆中,轻风拂来,紫色的叶子便如蝶翼般微微颤动,虽幽冶美丽,却不见花蕊,丝毫没有开花的迹象。我担忧地瞥了庆安世一眼,他居然还从容地向我微笑,全然不担心要是没开花,刘骜会加以怪罪。 “飞燕,你担心花不开?”刘骜在我额角吻了一吻,很温柔,但眼神却透着不悦。 “我是怕主上扫兴。”我赶忙应声道,他和合德都太聪明,能将我的眼神一览无余,我不想他生气,尽管我自己并不开心。 “什么话,有你们两个姊妹花陪着,我永远都不会扫兴。” 合德笑着朝我眨眼,我会意,同她一样体贴地偎着刘骜的肩。庆安世琴弦上的雨停了,转为霏霏细雪,眉间心上,皆是寒意。他说今天是一个人的祭日,是那个舞姬吧? 从清晨到薄暮,千日魅依然静默如初,合德忍不住噘嘴撒娇:“主上,庆安世看的真能准么?弄得我们白等了这些时候。” 刘骜传庆安世过来问话,他依旧安定自若,淡淡施礼:“回禀陛下,千日魅极具灵性,就似孔雀开屏一般,若使它产生媲美之心,便可嫣然绽放。” “那日太液池上,皇后舞姿翩然若仙,倘若临花而舞,千日魅必定顷刻绽放。” “唔——”刘骜剑眉微皱,目光变得有些锐利,冷冷看了庆安世一会,方徐徐开口:“皇后的舞姿,岂是你能欣赏的,朕命你进宫伴乐,你却另存私心,来人,把他的眼睛蒙上,再跪到假山后面抚琴。” “飞燕,他琴艺确实高超,你若想听,随时都可让他进宫弹奏,只是必须要他把眼睛蒙上,倘若违背,就剜去双目。” 刘骜从未当着我的面露出暴戾的一面,我此时也不知是害怕还是难过,怔怔地说不出话来,只惊愕地望着他。 “微臣遵旨。”庆安世的声音未见波澜,反而平静地接过内侍手中的黑布,将自己的双眼蒙了起来,随后真如失明一般,摸索着往假山后面走去。嘭的一声,手中的琴碰到了假山,他淡然的脸庞才有了几分郁闷。 合德牵了牵我的衣袖,想是让我说些温存软语,缓和一下刘骜的心情,谁知我思绪混乱,竟下意识地起身,小萼一脸慌张地扶住我,在我耳边低语:“娘娘,陛下这会儿正不高兴,您千万别离席呀。” 其实,我虽不至于失礼到要突然离席,但也不想继续跟刘骜和合德挨着坐了,大半年没有三人共处,气氛已经越来越尴尬,或许,只是令我尴尬而已。 “主上,虽不知庆安世所言是真是假,但我也许久没有跳舞了,不如舞一曲试试。时候已经晚了,天又冷,花若仍是不开,我们便散了吧。” 刘骜没有回答,而是起身将自己喝过的半杯酒对着我的唇,灌了下去,我被呛得一阵咳嗽,难受间,却听到他更为黯然的语气:“飞燕,不许说‘散’字。” 我捏了捏他的掌心,无声的应答,旋即便转身朝庭院走去,在离千日魅一丈远的地方站定,扬袖而舞。 庆安世似乎有所察觉,拨动琴弦,调转琴音,与那天在太液池弹的曲子十分相似,不过多了一脉幽凉和一分叹惋。心头仿佛萦绕着一股冷风,我被琴声带得宛若风中落花,旋转摇曳,时而飞起,时而坠落,浮浮沉沉的迷梦与叹息……突然,琴弦崩断,我也随之跌坐在地—— “飞燕、” 刘骜的喊声停住了,四周一片寂静,众人的目光皆凝在我身侧,我转过头,只见千日魅的叶子如同堪堪睡醒的蝴蝶,缓缓扇动着美丽的翅膀,在细碎的声响和光影中,紫色的蝶翼轻轻张开,吐出晶莹剔透的花。那花瓣如玉般莹润、如水般透亮,是一种无法形容的颜色,在花叶上流淌着冰莹的光,似紫蝴蝶的精魂,眷恋着在凡尘时的回忆。晚风轻拂,绝美的花瓣闪烁起来,宛若被银河浸洗过的点点繁星,将昏暗的天色染上一抹银亮的清辉,不待清辉泻地,又隐进了憧憧紫雾中去。 一场花开,一场寻梦,美得令人窒息。 梦醒之后,我只觉浑身倦乏,推说自己身体不适,让刘骜和合德回少嫔馆用晚膳。 “改天再聚吧。”我揉了揉额角,倦怠一笑。 “好。”刘骜和合德也有些怅然,点头离去,这一次却没有携手。 我摆手让宫娥退下,径直走到假山后面:“你为何要这么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舞伎泪,相思重上小红楼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什么?”庆安世将琴放到草地上,又俯身摸到一把花锹,在假山旁挖了起来。 “你一定做了什么蹊跷吧,否则那株花怎会在我面前盛开,是不是清晨给我的药(粉)?” “我跟陛下说,只要把花送给有缘人,三十三天后即可绽放。”庆安世并未因我的质问而改变心绪,声音依旧清润如泉。 “若主上把花送给合德呢?” “那就不让它开啊,这还有什么好思量的。不过我知道,陛下会把花送给你。”他挖了一个长形的坑,将撞坏的琴放了进去:“因为他想知道你是否和他有缘,你的情是否和他相牵。” “我需要你这么做吗?”我黯然,身体也跟着一软,坐在了草地上。 “不需要。”他轻轻摇头,用一抔一抔的土将琴掩埋,“是我想这么做,你落寞的样子让我难过。” 月华初上,清冷的光晕照在他俊逸的脸上,徒添寒凉,他的嘴角依旧挂着浅淡的笑,可那被黑布蒙着的脸庞还是让人泛起感伤。他看不见我,却感觉到了我的忧伤:“娘娘,只要你伸手便可以拥有,只是你的善良让你停在原地,努力告诉自己爱恨随意、” “不要再管我的事了。” “陛下说我随时都能进宫。” “前提是我得召见。” “你会召见我的,因为你寂寞。” 我不想再说下去,伸手解开他蒙眼的黑布:“好了,我最后给你舞一曲,希望能将她引进你的梦里。” “她?”庆安世诧异地看着我。 “你喜欢的人啊。” 他皱眉,脸上满是疑惑,一双眼眸流淌着月华幽寂澄净的光,我微微侧头,心跳莫名有些加快,少年纯澈的目光有着一种力量。 “你不是为一个舞姬赎过身么。” “哦,这件事啊,我是替我哥哥赎的,他不敢带那个女子回家,就让我帮忙。他觉得父母更偏爱我,我好说上话。”他唇角泛起一抹苦涩:“可惜还是没能帮上忙。” “你说今天是一个人的祭日。” “是啊,‘一个人’的忌日,‘两个人’的开始。我别的没什么理想,只望借琴抒心,在世间寻一个知己。”他的眼神苍茫起来,那种没找到栖息之地的无助与惶惑,我再清楚不过。只是他出身名门,又养尊处优,为何会有着与我如出一辙的落魄。 他看出我的疑惑,却没有回答,反而执起黑布重新蒙上眼睛:“若以不看你为代价,能永远陪伴你,我很愿意。” “宜儿,十一月十七日,我葬琴(葬情)于此。” 我一怔,这声轻唤恍如隔世,爹爹去后,我以为今生今世再也不会有人如此唤我,可是,他怎么知道的?他入过我的梦,还是入过我的心? * 今年的雪下得很早,深冬时候反倒停歇了,没有雪景可看,即便是繁华的宫院,也不禁有些萧条。 我倚在窗前,看着淡青色的天,天空没有任何飞鸟的痕迹,如同我空落落的心。我默认和庆安世做了知己,他隔三差五便蒙着眼睛进宫抚琴,这次却隔了大半个月。我素来不会主动,他不来,我亦不问,如同合德和刘骜,我手中虽然攥着情丝,却不肯轻易掣动。 “你停在原地,努力告诉自己爱恨随意……” 我叹了口气,回到琴座抚琴,琴音冷涩,像凝结在云中,迟迟不肯飘洒的冰雪。 “娘娘,您贵为六宫之主、母仪天下,不可每日悲风伤月,抚这些闲逸小曲解闷。”温婉而略带责备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新晋的教习女官曹宫走了进来,不用看,我也知晓她手中捧着卷。 年幼时,爹爹便教我和合德读了《诗》(后称为诗经),只是我们天性喜爱琴音古乐,总是合着曲调弹唱,不喜一本正经地吟诵。曹宫大概觉得我总是抚琴跳舞,举止偏于轻浮,很想将我改善一番。 “你念几篇吧,我听着就是。”我轻轻拨过一旁的琴谱,细心的曹宫显然尽收眼底。 “娘娘今日若不想求学,亦可到长信宫探望太后。” “你们应该都知晓,太后不愿见我。”我微微颦眉,长信宫给了我太多的噩梦,我哪有自告奋勇的勇气。 “不论太后对娘娘态度如何,您都该尽孝才是,这是为人妇,更是为皇后应尽的本分。”曹宫继续劝说,像忠臣给昏君谏言一般,焦急又伤感:“更何况太后如今玉体欠安,总为子嗣之事忧心,您身为皇后,该知晓自己的责任。” “什么责任?给主上多找些女子么?”我丢下琴谱,只觉胸口一阵烦闷,我不适合做皇后,连做权贵之家的妻妾都不适合,我讨厌勾心斗角,只想偏安一隅,在方寸之地守着自己的悲喜。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宜儿,爹爹希望你以后遇到个一心一意待你的人。”这是爹爹的心愿,可是合德却告诉他,我们姐妹要嫁给同一个男子,所以从未对我们动过怒的他,竟给了合德一巴掌,因为她打碎了他的愿望。 “我知道你的好意,可我注定不是个好皇后。”我站起身,扯过紫檀架上的雪羽披风系上,我要出去透透气。 “娘娘,世事纷繁,即便再不乐意,我们终归要妥协。”曹宫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就像庆公子,他再潇洒出尘又如何,还不是让步娶自己不喜欢的女子。” “哦、他要成亲了?”我很是意外,之前他可是只字未提。 “是的,今日大婚。” 我未停下脚步,继续朝殿外走去。 “娘娘这是要去何处?”小萼和小蕊忙跟了上来。 “我想去太液池走走,你们跟着就好,别再叫人了。” 太液池也在深冬中沉睡着,湖面宛若一张幽冷冰莹的镜子,零星点缀着几枝腊梅。合宫舟停在湖畔,自顾自地流光溢彩,只是暗淡的天色让它的华美显得有些沉重,更何况船上悄无声息,似一个被遗忘的神秘境地。 “你们在船边守着,我想一个人静静。”我走进船舱,里面的陈设还和那天一样,笙箫琴瑟、熏炉酒具,就像刘骜说的,我随时都能来泛舟游湖,他也会随叫随到。 我没有坐在那天的位置,而是坐在对面,像一个看客般,重温着绵延的回忆。 不知过了多久,天地已经一片暗沉,小萼在外面问我要不要燃烛火,我回绝了她,起身朝船沿走去。我想跳舞,不为谁,只为自己。 昔日在公主府,我练舞是最积极的,众舞伎时常取笑我,说有这闲工夫不如多学些讨巧魅,惑之术,不定还能赶上哪个王公贵族大发善心,纳为姬妾。舞艺精妙又有何用,年岁一增,便如风中蒲柳,纵使能舞,也无人问津。她们的话我不是不信,可跳舞是我的喜好甚至天性,我在舞中畅想、在舞中幻梦,身如飞燕又似轻羽,旋转飞扬,洒下一地忧伤。 一支舞做尽一场梦,诉尽一段情,甚至预见一生一世的结局…… 此刻,我又扬袖而舞,反正天色如墨,看什么都像鬼影。我任裙裾翻飞、思绪飘散,整个人好似迷失在云丛中的燕子,盘旋飞舞,寻找出处,连发髻上的绢花也如同严风中的腊梅,凌寒摇曳,幽怨凋谢…… 我累极,靠在栏杆上,“刺啦——”一声脆响,栏杆断了,不及反应,我已坠入冰冷的湖中。 “有人想我死。”这是我在惊惧与哀伤中,最后的念头。 湖水寒冷刺骨,我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倏然一道白光闪过,仿佛有人驾着白鹤而来,紧紧攥住我的手,将我拉进了白云深处。 要死了么?我冷到极致反而觉得炙热,在冰与火的交织中,我惶惑地睁开眼睛,没有白云也没有仙鹤,四周依旧一片暗沉,只是这黑暗中,有一个毫无喜色的新郎。他一袭锦绣红袍,却满脸惊惶,幽深的眼眸正悲恸地望着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舞伎泪,消魂独我情何限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宜儿……”庆安世轻晃我的肩,一颗泪珠落在我的脸颊,心神惝恍间,唯一清晰的温度。 “娘娘,你怎么了?” “这分明是有人暗害,我们快去叫人!”小萼和小蕊急急奔了进来,庆安世连忙摇头让她们别嚷,又嘱咐她们回宫拿衣物、传车辇。 寂静的船舱独剩我们两人,森森冷风破窗而入,我惊得一阵缩瑟,庆安世轻抚我的手臂:“宜儿,别害怕,我在——” 周身皆是沁骨的寒意,我虚乏地躺在宫锦上根本动弹不了,淋漓的湖水将宫锦浸得如染血一般,庆安世望着我,凝结着泪水的眼睛变得有些朦胧。深冬寒夜,嘘气成云,眼前的薄烟似迷(幻)的白雾,我对视着他深邃的眸,一时间竟有些失神。 喜袍在黑暗中愈加幽艳诡红,晕眩中我也不知是什么感想,仿佛有一缕怨魂在头顶叹息。初见刘骜那夜,他曾让我换上与嫁衣相仿的舞裙,可终究不是成亲之礼。册后大典固然隆重非常,但早已不是一心一意的欢喜。 “宜儿。”庆安世又柔声唤我,担忧地用手指按着我头上的几个穴位,想是怕我思绪涣散,乱了心智。 亦梦亦醒的胶着中,我忽然明白自己为何明知庆安世的心意,却还默认和他做了知己,因他眉宇间的温和清润,更因为他眼中的落寞与纯粹,似从前的我。只是这段相识,会让我找回自己,还是让他迷失自己? 他衣襟前有一支红纱系成的吉祥如意结,被夜风拂的轻轻摇曳,宛若一朵在湖面上飘荡的玫瑰。是落魄的我么?我下意识地想攥在手心,却觉手臂一阵酸疼。庆安世见我目光所及,已经扯过那支如意结。 “咝——”一声,仿佛命运之线牵系,那支如意结已经散作一缕红纱。庆安世将那抹红纱遮住我的唇,我疑惑地抬眼,却坠入他眸中那片幻梦般的星空。他低头吻了下来,只一瞬,似梦蝶颤动的彩翼,又似骤雨过后的虹光……他唇间的温暖透过红纱漫延,将我的脸颊都熏红了,我愕然回神,想往后退,他倒也没再近一步,而是歉疚地望着我。 “你那日不是说要为我引梦么,这便是我想做的梦。”他梦呓般的轻叹着,起身走到窗边,脱下喜袍扔进湖中。镶金缀玉的喜袍像载满千情万怨的心,很快便沉进湖底,成了永远的秘密。 “你这样穿喜袍进宫,不怕被人说么?若是让主上知晓、”我思绪渐渐清明,开始犯愁眼前的麻烦。 “穿着喜服来见你,就好像、我娶的是你。”他转身去罩外裳,不再看我,我知道他也从梦中苏醒,若再看我一眼,这呓语便无法继续。 “可是你的娘子、” “她在家被后母责难,日子并不好过。我已同她说好,此后我会以礼相待,虽不能让她欢心,但也好过从前在家受气。”话虽如此,他显然还是觉得懊恼,仿佛一脉清流被无端搅进黄沙,不复曾经的纯澈。 “你是不是来了许久……”我的声音愈说愈轻,似在回答自己,我已然猜到,他在不远处待了很久,陪着我黯然静坐、怅然而舞,直到突生变故,才慌忙赶来相救。 杂沓的脚步声传来,定是小萼和小蕊带人赶到了。 “你还是藏一藏吧,别惹不必要的麻烦。我走了之后就赶紧走,这船被动过手脚,等会别沉了、” “嗯,你回去赶紧好生歇息。”庆安世朝我深点了个头,掩进了一旁的翡翠屏风,借着由远而近的烛光,我看到他袖口垂下的那缕红纱,他还攥在手中么? 小萼捧了驱寒安神的汤药让我喝了,小蕊为我笼上狐裘披风,扶着我上了车辇。可即便喝了安神汤,我依旧思绪万千,毫无睡意。 “娘娘,方才庆公子说怕暗算之人知道事情败露后继续下毒手,让我们别声张。这会我们平安回宫了,明日您定要禀告陛下严惩才是。”小蕊将我搀出浴(桶),见我闷闷不言,略为焦急地提醒道。 “算了,她们只在合宫舟上做手脚,定是难以染指椒房宫,我今后少出门就行了。”我身累更兼心累,反正刺骨的寒凉已经给我留下阴影,此后亦不会再登那艘船了。余生在椒房殿度过,妹妹、夫君、知己偶尔来看看我,也算是无憾的人生了吧。 我坐在熏笼旁,想快些把湿淋的长发弄干,浅紫色的轻烟袅袅升起,朦胧中,我仿佛又回到了摇摇晃晃的船舱,那炙热如火、缱绻似酒的目光在身上流淌,脸颊莫名一阵发烫,再抬头时,只见描金雕花镜上,自己的脸颊艳若桃花,菱唇更是红得像染了花魄胭脂一般。 心顿时狂跳起来,脑海中满是庆安世隔着红纱轻吻我的画面,这样、可是背叛了主上? “娘娘,你还好吧?别是落水受惊,发起热来。”小萼伸手探我的额头,唬了一跳:“我赶紧让人去宣太医。” “不,你去请主上过来。” “什么?”小萼讶然望着我,诧异我竟会如此任性:“娘娘,现下已是子夜,陛下早已就寝,这可如何使得?” “主上定在少嫔馆吧,烦你跑一趟,就说我在等他。” 小萼见我如此,也只好纳罕着去了。 前后应该没有多久,只是我心绪紊乱、情思煎熬,遂觉度日如年般漫长。刘骜匆匆赶来,他发髻有些凌乱,只在中衣上罩了件外袍,慌张地打量着我:“飞燕,你没事吧?” 我不说话,只扎进他怀里,他的怀抱依旧温热,却不如我身上的灼热,虽然难受,我还是紧紧攥着他不肯放手,我于迷乱中升起一缕恐惧,我害怕自己背叛他。 “飞燕,你额头好烫。”刘骜担忧地抱紧我:“快传太医来。” “不,我心好乱,我找不到自己的心了。”我抓着刘骜的手臂,将脸颊贴上他的胸膛:“主上,我要听你的心跳……” * 我睁开沉重的眼,合德轻吁了口气:“姐姐,你可算醒了。” “只是有些发热,不妨事。”我伸手揉了揉太阳穴,还是牵起一阵疼痛,我才发现自己穿着藕色纱衫,胳膊上被抹了药,隐约看见一片青紫,撞到栏杆时留下的淤青吧。小蕊用漆盘端了药过来,低头道:“娘娘,合宫舟的事情奴婢已经据实禀告了。” “姐姐,这么紧要的事你也想瞒下来么,你若有什么差池,我可怎么办。”合德柳眉紧拧,怨怨地望着我:“究竟是谁使的坏,我绝不会放过。” “好了,合德。不许生姐姐的气,我以后不去就是了。” “我去让人把船给凿了。”刘骜满脸愠色,摔袖而去,原来他方才一直站在榻边。 “主上,就让它停在那吧。”我扶榻欲起,他忙示意我别乱动:“你好好歇息,其余的事我来处置。你知道,想害你的人,我怎么可能饶恕。” “姐姐,头还晕么?喝了药再睡吧。”合德端起药碗,执着银匙一口一口地喂我,微甜的苦涩。 曹宫和另外几位女官进来行礼,说了一些筹备除夕年宴的事宜,我对这些素来没兴致,都是让她们按照过去的则例来办,所以也没什么可说的,听完之后便让她们下去了。 “你留下。”谁知合德忽然抬了抬下颔,冷声道。 “昭仪叫我?”曹宫问道。 “你看着有些面生。” “回昭仪,妾身是新晋的教习女官,上个月才来椒房殿。” “叫什么名字?”合德继续喂我喝药,语气似乎漫不经心,但眼睛的余光却冷冷地落在曹宫身上。 “曹宫。” “你方才,为何那般看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舞伎泪,烟丝宛宛愁萦挂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曹宫的眼神有一瞬间的错愕,旋即又恢复了端淑温雅的模样:“妾身还未细看过昭仪,因此方才有些好。” “是么?”合德胭唇轻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又有什么用呢,退下吧。” 曹宫不再应声,看了合德一眼,便行礼告退了。 “合德,怎么了?” “她说我是祸水。”合德低下头,轻旋着手中的银匙,褐色药汁转成小小的漩涡:“虽然我不在乎她们怎么想,但我讨厌那种眼神。” “祸水、祸水来了……”耳边倏然飘起合德进宫那日,淖女官阴沉的叹息,我不禁皱起眉头,这个说辞已经在宫中传开了吗? 高祖刘邦当年起/义时自称“赤帝子”,大汉王朝的君主皆以火德星为照耀之光,“祸水”的称呼不言而喻,这是比妖/女、狐/媚更为可怕的诅咒,它带着宿命的意味,来毁灭帝王的火德化身。 “不可能!”我慌忙摇头,压制自己心底紊乱的思潮,一定是昨夜受了惊吓,才会这般胡思乱想。 “姐姐,不管她们怎么说,我都要永远陪在主上身边。”合德语气倔强,可眼中的惧怕却再也藏不住,一头扎进我的怀里,委屈地抽噎起来:“姐姐,我真的会毁灭主上么?我明明这般爱他……主上听多了这些传言,会不会厌弃我?” 我搂着合德,轻抚她因为抽泣而不住颤抖的削肩,心也跟着疼起来,她对刘骜的爱是那般沁骨炽烈,即便她再不在乎,可周围诅咒般的目光一直如影随形地审视着他们的爱情,怎能不感到揪心。 “合德乱想些什么呢,主上跟你在一起多欢心呀,你是来陪伴他、给他快乐的……”我柔声劝慰合德,心里的杂思渐渐散去,仿佛又回到了从前的单纯时光,只要妹妹破涕为笑,一切都不再重要。 合德哭声渐止,却依然将脸颊贴在我的左肩,母亲留下的凤凰印记,在我们相拥时有着一股温柔的力量。 一道目光透过菱花窗格望了进来,不似阴沉的诅咒,也不似清冷的审视,而是浓雾般的哀愁。我轻抚合德的手停了一停,心底徒生一缕隐忧。 十二岁那年,我们姐妹从故乡逃离,辗转千里来到长安,如今已是八年。合德初遇刘骜,便一见倾心,在心底许下相伴一世的诺言,这千里相系的情缘,究竟是前世的爱恋缱绻,还是前尘的纠葛缠绵? 水与火的交织,是水枯竭,还是火熄灭,又或者是更可怕的决绝。 “合德,今夜我们邀主上去澜月宫吧,我好久没和你们在一起了。” “姐姐,你真好。”合德搂紧我的脖颈:“永远都不会埋怨合德。” *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 午后的阳光漾着花香,我倚栏而坐,看着满园芳菲,蝴蝶在嫣红姹紫中翩翩而舞,静谧美好的画面,独缺袅袅琴音。 庆安世又有几日没来了吧,时间还真是可怕,我已经开始习惯甚至依恋他的琴音,来排解心底的绵绵愁思。 恍神间,一只手遮住了我的双眸,温热的气息在耳畔徜徉:“主上?” “飞燕,我带你去个地方。” 刘骜携着我的手上了车辇,今日的阳光格外耀眼,从锦帷车帘外疏疏落落地射进来,车内的一方天地漫起淡淡的金雾,似一个香甜的梦。 我靠着他的手臂,从车帷的缝隙中看到了远处的太液池:“主上把合宫舟修好了?” “不是。”刘骜扬了扬眉毛:“我让所有人都知道它坏了。” 是警告么?我有些纳闷,车辇缓缓停下,他遮着我的眼睛扶我下车。 走了数十步之后,耳边响起细碎轻妙的叮铃之声,一阵幽香袭入鼻端,上了几级台阶后,脚下的感觉也起了变化,像踩在绵密如云的宫锦上,但又有些许不同,这宫毯虽厚却不十分软,非常适合跳舞。 “主上,这是什么地方呀?”我捺不住好,开口问道。 刘骜慢慢将手拿开,我的眼前出现了一个瑶琳曼妙的境地,这是临水而建的台阁,琉璃砌阶、水晶雕栏,檐角垂下的七色流苏上坠着明珠、凤羽和银熏球,栏杆上还用绸带系着玉片和金铃。微风一拂,便是香风细细、妙音幽幽,合着太液池徐徐上升的水雾,绮丽迷/幻得好似梦中楼阁。 “七宝避风台。”刘骜从身后拥住我,温柔宠溺的声音让我双颊发烫:“这样你就不会被风带走了。” “我让守卫在远处看着,只要玉片和金玲的声音一变,他们便会即刻赶来。随时保护你,又不打扰你。” 我无言,只将自己更贴近他温热的胸膛,指尖在他掌心画着圆圈。自合德那日哭泣之后,我总是心心念念地祈盼圆满,不求荣宠多长久,只愿相携到白首。 “飞燕,我一直都想问你。”刘骜轻吻着我的耳垂:“倘若不是我先炽热地爱上你,你会爱上我吗?” 我怔了一怔,从未想过他会问这样的问题,温柔又期待的语气,和浓墨重彩的他是那般的不符。我握住他的手,掌心贴着掌心,仿佛这样就能传递心语:“主上让我知道了怎么去爱,我会一直爱下去。” 只听一声闷响,我下意识地回头,璧柱后边露出半张俊逸的脸庞。 庆安世依旧黑布蒙眼,额头上一块铜钱大小的红痕,好像已经开始渗血,他却不抬手擦拭或轻揉,仍然定定地站在那里。他迎着阳光而立,脸色却显得很苍白,总不是方才碰伤的缘故。 一个内侍打破静默,上前行礼:“陛下,尚令已在殿中等候。” “知道了。”刘骜点点头,伸手拂了拂我额前的细发:“飞燕,我改天再陪你。” * “你额头好像出血了,快擦一擦,我让人去拿药、” “不要紧,等等就会好的。”庆安世打断我的话:“你还是让人回宫去取琴吧。” 他坐在宫锦上,脸色稍微有些回暖,但唇角仍挂着一抹怅然。我不喜欢这样的寂静,开口缓和气氛。 “为何不再置一架琴?”他自葬琴之后,便一直用我的琴。 “我想触碰你的琴弦。”他轻浅的呢喃在玉片和银铃幽婉的声响中,有一种醉人的温柔。我知道不妥,忙背转过身,凭栏而望,让清风吹散朦胧的醉意。 “那我只能这么弹了。”庆安世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便不再说话,但也没有离开,好一会儿都没有声音。 我疑惑地转身,却见他盘腿而坐,两手弹着虚无的琴,轻挑慢捻、时急时缓,修长的手指在阳光下宛若悠然振翅的白蜻蜓……静默中,我的心愈加柔软,双眸也愈来愈涩,险些阖目睡去。如果说刘骜让我知道了怎么去爱,那庆安世告诉我的,则是心与心的交融。 “对了,主上让你来这里,是为什么?”我摇了摇晕眩的头,未及思量,心底的疑问已从唇边溢出。 “他知道我所想,却不知道你所想。知道赵合德所想,却不知道自己所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舞伎泪,长恨人心不如水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那你呢,你知晓什么?” “我……都知晓。”庆安世见我有些迟疑,遂淡笑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只因放不下心中的执念。就像你纵容赵合德,而我纵容你。” “你纵容我?”我诧异地望着他。 他感觉到我的目光,唇角笑容愈深:“对啊,你还没察觉么?” “你用什么来纵容?” “时光。”他靠着碧蓝的璧柱,一片湖光水影从身后漾开,花薰草暖、春风十里都不足以形容的温柔:“漫长的时光。” 我一怔,轻靠在栏杆上,引得玉片金铃一阵声响,合德、刘骜,现下是第三个跟我说永远的人。而这一次,又会多长久呢? * 时光嘶嘶地淌了三年,庆安世依旧清俊温文地坐在我面前,十指拨动着我赠给他的“白鹤”,琴音泠泠,情思悠悠。 我倚窗看着园中的繁花,也不知怎么回事,今年的春天来得尤为晚,直到暮春时候,牡丹才缓缓绽放,且以淡粉色居多,好似少女苍白的脸颊,刻意被胭脂染上一抹嫣红,让人担忧的美丽。 “花是让人赏心悦目的,倘若不能,又何必看呢。”庆安世说着,调转琴音,换了个轻快些的曲子。 “你怎么知道我在看花?” “说心有灵犀的话你肯定不信,其实,是可以透过这黑布感觉到一点模糊的影子,像梦魇,但我很知足。” “把布条解开吧,我想看看你的眼睛。”在深宫呆久了,目光所及之物都徒添一抹黯然,不知他那双清澈如泉的眼眸是否还如初见时候。 他解下黑布,眼睛因为半晌没见光显得有些朦胧,但依然温柔如水,若说三年前似清泉般澄澈,而今则如湖泊般清幽。 “你还没变,真好。”我浅笑着,在自己的琴桌前坐下。“凤凰”躺在上面已经蒙尘,这架琴我总是亲自擦拭,起初每天都甚为爱惜,后来心情落寞,便疏于抚琴,只在刘骜来的当天或第二天方才弹上几曲。看现今这情形,他已许久没来椒房殿了,上个月来过吗?竟有点记不清了…… “一直没问你,送我的这架琴为何叫‘白鹤’?”庆安世见我恍神,开口转移我的思绪, “哦、是觉得你像云中白鹤一般仙逸出尘。”眼前浮现起那夜在合宫舟上的情景,他穿着喜袍将我救出寒潭,我看到的就是一道轻柔温暖的白光。 “我会带着它,直到驾鹤西去。”他轻抚着琴头,上面的两只白鹤,一只已经飞出湖面,另一只也振翅欲飞:“不对,这才是我的鹤,还是驾琴而去才超脱。” “你在乱说些什么!”心底又掠过一道阴影,我蹙起眉头,斥责道。 “对不起,我一时、”庆安世正欲解释,却有一阵暖风从菱纱窗外吹进,还带来了轻轻的啜泣声。那哭声压得极低,只因我和庆安世皆擅于听琴音竹乐,所以才略微听清。 我起身朝窗边走去,侧头望向廊后,果然看见一个女子躲在廊柱后边,垂头拭泪,许是哭得急了,连身形都在微微颤抖。 “大概是被其它宫女欺负了吧。” “嗯。”我点点头,没想那女子听到说话声后,竟打了个激灵,用手绢捂着脸,惊慌失措地跑走了。 可我认得她的身影,是曹宫。她素来端雅知礼,怎么会忘形哭泣,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庆安世走后,我便让小萼叫曹宫来见我。她似乎早有准备,已经重施了妆容,除了眼睛仍有点红之外,并看不出才哭过的痕迹。 “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我遣退了殿中的宫娥,试探着问,但看她一脸戒备的模样,也知道她定不会轻易相告。 “谢娘娘关心,妾身只是这几日身上不大好,此外并无它事。” 她这么一说,我也发觉她神情确实有些憔悴,精致的妆容也难掩疲倦之色:“那传太医来看看吧。” “不、不用了!”谁知她竟神色慌张地一口回绝,那样子,仿佛在竭力掩饰什么。 “为何这般惧怕?若有需要帮忙就只管开口。”我也不想勉强:“既是不用,那你下去歇息吧。” “是。”她行礼告退,还未及迈出门槛,门边却突然蹿出一只白猫,她吓了一跳,“呀”的一声退了好几步,双手下意识地护住小腹。 我这才看出端倪,但因为太过突然,一时间竟回不过神来。夕阳的余晖从雕花檀木门外斜斜地射进来,金色的暖光在殿内弥漫,却没有温度,我的心也渐渐地往下沉。 曹宫见我已经识破,遂关了宫门,低头跪下:“娘娘恕罪,只是请看在陛下至今还未有子嗣的份上,暂且饶过我吧。” “孩子多大了?” “四个多月了。” “你和主上、什么时候开始的?” “去年秋天。” 已经大半年了么,我竟一点都未察觉。我缓缓起身,推开门朝院中走去,只觉花香浓郁,被熏得有些透不过气。 “娘娘、” “你先回房歇息吧,等主上来了再商议。”我抬头望天,日色沉得很快,最后一片晚霞也隐进了云丛中:“对了,主上知道了吗?” “知道……”曹宫的脸上闪现一抹阴影,翕了翕唇,想说什么,终还是没说。 我绕过花园,在长廊深处寻了个僻静角落,倚栏而坐,想借着晚风吹散心事。心底那起伏的情绪,也不知是气愤、埋怨亦或嫉妒,是怪曹宫、刘骜,还是自己?从前也设想过刘骜另有新欢的时候,只是没想到此刻当真来临时,竟是这般的难堪与失落。 让我诧异的是,十天之后,刘骜仍未现身。这一次,真的太久了。总不会是在躲我,心里突然咯噔一下,浮现起曹宫脸上那抹不安的阴影,难道、是在躲她? * “我想问你件事。” “什么?”庆安世抬起头,认真地望着我。 “如果……你喜欢的女子不能有孩子,你便和另一个女子有了孩子。这种状况下,你会怎么样呢?” 庆安世剑眉微皱:“这叫什么状况,既有喜欢的女子,为何还要跟别的女子有孩子。” “喜欢的女子不是不能有么。” “那说明天意如此,一双人的生活也很惬意啊,何必执着。” “可他是帝王,应该为天下考虑、” “这世间上至九五之尊,下到黎民百姓,谁不渴望一份真情。和所爱之人相遇已是万幸,为何还让真爱掺进杂尘。” 见他回答得如此超然,我脸上不由泛起愠色,却也知道这气生得莫名其妙:“算了,你还年轻,不知晓世事纷扰。” “你又比我大了多少,就说这些话。”庆安世哑然失笑,语气却满含叹息:“宜儿,这件事你再上心也没有用,它是陛下和那个女子的事。当然,赵合德也会干涉,但是于你,却没有多少干系了。” “你是说,主上对我……”我不再说下去,心中渐渐明了,他说的没错,刘骜对我倘若还有顾忌,定不会选我身边的人,给我这场出其不意。之前的史彤是奉太后之命来吸引他,而这次的曹宫却是缄默斯文的女子,断不会主动投怀送抱。 “娘娘,陛下来了,快准备接驾。”小萼气咻咻地跑了过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舞伎泪,东风休遣玉人知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说话间,刘骜已经步上玉阶,走了进来。我甚为诧异,因为这别院距正宫大门有两三道长廊,我当初因喜欢小花园的冶丽幽静,才将琴室置在这里。离小萼通报不过眨眼的功夫,刘骜便进来了,难道他早就等在外边? “见过主上。”我俯身行礼,偷偷瞄了他一眼,见他面带怒容,神情则略显疲惫。 “嗯,退下。”我以为他屏退左右,便默默等着,谁知他却继续开口:“除了庆安世,其他人都退下。飞燕,你去正殿等我。” 我不知刘骜出于何意,却见小萼紧张地向我摆手,只得行礼退下。转身前,我有点担心地看了庆安世一眼,他倒是一脸淡然,伸手去解蒙眼的黑布,好像早就等着刘骜跟自己长谈似的。 “你这么紧张做什么?”走到廊下后,我低声问小萼。 “娘娘,陛下他早就过来了。”小萼哭丧着脸:“他不让我们通报,悄悄走到那边窗下,听了好一会儿。您方才和庆公子没说什么不妥的话吧,赶紧想想怎么解释。” 我的心直往下沉,方才说的话岂止是不妥,简直是太不妥了,可此时心里却是生气大过慌张。他难道在疑心我和庆安世?但怎么能用偷听的方式! 我心下不快,也不想回正殿等候,径自朝花园深处走去。 “娘娘、” “别跟来,我想静一静。” 这花园的角落有个小池塘,并不千篇一律地种荷花,池面上漾着碧青的浮萍,水中则飘着苍翠的水草,几尾金鱼在清幽中游荡,缓缓皱起点点涟漪。我喜欢这片小小的静谧之所,时常坐在池边凝神,这里会让我忘了自己身处纷繁的皇宫。 我叹了口气,坐在池边的白石上,在一池碧水中看着天上的云卷云舒。过了一会后,便有脚步声由远而近。倒影中,刘骜的面色依然不善,但他环在我身上的手却很温柔,与之前相同。 “生气了?” “嗯。”我毫不客气地点头。 “为什么?”他将我圈在怀里。 看他这般云淡风轻,我心里说不出的冤郁,想挣脱开他的怀抱,他却用力将我箍紧,简直想融为一体:“你为什么才发现?” 只这句话,便顷刻让我没了怒意,是啊,我为何才发现呢?要不是那天曹宫忍不住低泣,我只怕还不知晓。倘若心心相系,一方如改变心意,另一方应该会马上察觉才是…… “我以为主上永远都不会变。”我静默良久,沉吟着开口。 “我也以为飞燕会永远栖息在我的怀抱。” “主上?”我觉得刘骜对我和庆安世有些误解,但脑海中却迷迷荡荡地浮现起那个夜晚,曼妙的喜纱、星空般的眼眸、梦呓似的呢喃,还有那隔着红纱的轻(吻),虽似迷梦般虚幻,可那感觉却依然存于心间,永远的印记。 我赶紧贴上刘骜的胸膛,听他温暖的心跳。还好,依然这般熟悉,可是于熟悉中又多了几分沉重。 “那天午后,我过来看你,我知道庆安世有在。大概因为你和我在一起时总是担着心事吧,我就想看看你和他相处时的情形。” “你当时倚在窗边,他在离你几尺远的琴坐上弹琴,虽然蒙着眼睛,脸上却是和你相似的神情,好像心意交融一般。我总觉得深秋的阳光是带着盛极犹败的哀伤的,可是它对你们却格外眷顾,就那样静谧地凝在窗前,仿佛能定格为永远。” “那画面美好到我都不忍心打扰,但我终究还是破坏了。我借着琴音,去找了一个女子,一个跟你和合德都不同的女子。在你们姐妹之后,我断不可能爱上别人,但那放空的感觉,也让我稍觉舒缓。她递给我一杯花茶,馨香而微苦,我静静地品着,就那么睡着了……” 我依在刘骜怀中,无言地告诉他自己都懂,原来这种负担不止我有。就像庆安世说的,一双人的日子是多么惬意,三个人的(情)思便会繁杂多疑。 刘骜抱着我轻轻摇晃:“有时候我在想,倘若合德是姐姐,你是妹妹的话就好了,那样你是不是就能爱得任性一些。” 心仿佛被载满情愫的水草搅动和缠绕,泛起绵绵的温柔与潺潺的哀愁,我从来没有低估过他对我的爱,他知道我所有的纠结和为难,只是人生便是如此无奈,有人为爱而执着、有人为爱而寂寞、还有人因为爱选择了漂泊…… “主上,我虽然担着心事,但和你在一起时仍觉得幸福满溢。”我环住刘骜的脖颈,可惜阳光透过树荫疏疏落落地洒下来,没有四月暖阳的和煦,反而似暮春将尽的叹息。 “可曹宫那里,该如何呢?” 刘骜剑眉郁结,神色不安:“飞燕,对不起,我没敢告诉你,合德近日不太好。” “什么!她怎么了?”我吃了一惊,慌忙问道。 原来我没察觉出刘骜的微妙转变,合德却觉得了,因此这段时日她总是疑三惑四,甚至噩梦缠身,嚷着说自己是祸水,要离开刘骜才好。 “飞燕,之前我不想让你担心,就没告诉你。但现下情形愈加严重了,只怕还是要你去劝劝她才行。”刘骜叹了口气:“若她心情转好,或许能接受……” 他不再说下去,合德的个性我们都明了,沉默了一会儿后,我轻轻起身:“我去看合德了,只是她的心病是你,我如何能医呢,只能尽心罢了。” “飞燕,对不起……” * 我来到少嫔馆,见合德神色如常,并不像刘骜形容的那样,反而很轻松的在殿内掷羽箭玩。我不由松了口气,想是刘骜觉得自己有错,所以过于担心了吧。 “姐姐,你也来掷几支。”合德笑着,递给我几支小巧的羽箭。 “好。”我正要掷,却发觉几丈外的箭靶有些不对劲,那箭靶上悬着一个荷包,已被羽箭刺得残破不堪,它显然才是合德的目标。 我走上前细看,荷包虽然已快支离破碎,但能看出做工精巧雅致,而且还散发着浅浅的馨香:“这是何物?” “从主上外裳里,搜出的荷包。” “这——”我愕然,一时语塞,只忧心忡忡地望着她。 “姐姐,你在害怕什么?” “合德,主上不可能永远只属于我们姐妹、” 合德又掷了一支羽箭,直刺荷包的残片,那荷包终于不堪重/刑,如枯叶般坠落,合德笑得天真而冷漠:“所以,我是来毁灭主上的,而那个解救她的人已经出现了,是这样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舞伎泪,回廊一寸相思地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合德,你怎么能这么说,你知道主上的心早就被你占满了。”我握住合德的手,却发觉她的手心有点晕湿,低头一看,不禁愕然,细长的指甲划破掌心,一道血红绵延而下。 “若是如此,他为何还跟别的女人有纠葛?”合德秀眉紧蹙,眼中寒星闪烁,执着我的手却攥得很紧,似从姑苏辗转到长安时的每一个夜晚,凄然而惶惑:“为了他,我连相依为命的姐姐都生疏了,他却这样待我。” “我们哪有生疏……”我望着合德好似蒙着暗影的脸庞,如鲠在喉,我确实不擅长说谎。 “姐姐先跟主上达成了共识,再来劝我,难道还不生疏?”合德的唇畔弯起冷涩的弧度,失望满溢。 “主上告诉你那个女人是谁了吗?” “……我、不知晓。”我从袖口拿出丝帕,轻轻擦拭她手上的血迹:“主上说你近日总做噩梦,我很担心。不过现下看来,你非常清醒,可我却愈加担心了。” 我的神色一定很疲倦,以至合德欲言又止,她翕了翕唇,终还是把埋怨和委屈都咽回了心底,只对我提了一个要求:“我知道姐姐不会站在我这边,但你也不可能因为别的女人跟我敌对,是不是?姐姐?” 你这一声姐姐,让我还能说什么?不应你吗,身上汩汩流淌的血液也断不会同意。我将缠在她手心的丝帕系了个结,冷湿的指尖,怎么系都系不牢,心结却早已横亘如石。 我缓步出了少嫔馆,初夏的阳光已经有些炙热,将浮云烘成了淡金色,我仰头看了一会,只觉脸颊一阵温热,心却依旧空茫无着。 “娘娘,你太久没出椒房殿,是不是觉得外边的景色都更不同了。听闻上林苑有许多花异木、鱼鸟走兽,你要不要去逛逛?”小萼见我心绪不佳,遂提议道。 我摇了摇头,摘下耳垂上的双凤白玉珰,包在手绢里递给她:“你去未央宫,把这个交给主上,就说……” “左右为难。”小萼接了我的话,旁边的小蕊连忙推了她一把,我淡笑着,慢慢步下长阶。 阳光下的迷惘仿佛度日如年般漫长,我走了许久,才回到椒房殿,日色竟然还未西沉,仍旧悬在中天,似凝滞了一般。 曹宫倚栏而坐,淡金色的光晕夹杂着花香,在她身上徜徉,温暖而柔和。她愁眉不展地望着一株月季出神,倏然间,眸光一亮,伸手抚上隆起的小腹,温柔从唇角漾开。 “曹女官,娘娘回来了。”小蕊开口道。 “哦、见过娘娘。”曹宫慌忙起身。 “不用多礼,你坐吧。”我摆手示意其他人退下,走到曹宫身边:“你方才怎么了?” 曹宫踌躇了片刻,轻声答道:“孩子、踢了我一下。” “他会在里边动?”我有些好,自己一直都很喜欢孩子,可惜那上古的驻颜术却如同幽怨的诅咒,在我不明所以之时,就失去了做母亲的权利。 “我可以摸一下吗?” 曹宫神色复杂地看着我,疑惑、戒备更兼喟叹,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当然。” 我轻轻将手放了上去,那是从未有过的感觉,温暖而坚实,纷繁的心绪都变得柔软起来。我脑海中划过了很多念头,但不论是失落、嫉妒还是惆怅,都没有过多的停留,只单纯的觉得,这是个需要被保护的小小生命。 孩子似乎感觉到我的存在,竟轻轻动了一下,我心里一阵触动,甚至开始幻想他的模样。爹爹说,婴孩的笑是最纯真美好的,因为他们不知人间险恶、未沾俗世尘埃。 “爹爹,长大后我和姐姐就能离开这个小院子,去我们想去的地方了吧?” “嗯,可爹爹真希望你们慢点长大……” “娘娘?” “哦。”我缓过神,将手收了回来,声音仍有些怅惘:“想到了小时候的事情。” “自小我爹娘就告诉我,女子应该贤良淑德,念识字、采桑织布,都是为了将来相夫教子。我一直觉得女子的责任便是如此,谁知进宫后这普通的愿望竟是遥不可及,而现下更是战战兢兢、” “主上有跟你说什么吗?” “说什么?什么也没说,我告诉他的时候,他只交代了一句‘先别让皇后知晓。’”曹宫冷笑着,唇角满是失望与自嘲。 我哀然望着她,沉默无言,安慰的话即使说出口也是薄如蝉翼的难堪。好在合德现下还不知道,可是又如何瞒得过?我宫中本就有她的人,等到这会还未向她禀告,一是畏惧刘骜,二是以为我会加以处置。我若再无行动,这秘密也藏不了几天了。 “你随我来。”我将曹宫带进寝殿,先用绢布包了几锭黄金和珠玉,又拿出皇后玺绶在丝帕上盖了一印:“你拿着这些,悄悄去牛官令的官舍,让他派人好生照料你,有什么话就直接同他说,全作是我说的。” 曹宫怔了怔,眼中有一瞬间的动容,旋即又恢复了平静:“多谢皇后娘娘关照。” 她转身离去,行至门边时又回过身:“我知道,其实你很好。我从前说的那些话,都应该收回的。你虽不是大汉的好皇后,却是刘骜的好皇后。即便,这极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 “还在想那个女子?”一首哀婉悱恻的《双凤离鸾曲》让燥人的蝉鸣也停止了喧闹,庆安世一袭墨蓝色长袍坐在窗下,正好挡住了刺目的阳光,他侧头向我微笑:“要不你也蒙上眼睛试试,看我的身影像不像一方蓝天?” “我正犯愁呢。”我叹了口气,还是扯过一旁的帷幔遮挡,看着他为我画的静谧星空。 “每个人最后,都归于自己的选择。旁人的叹息,就像这窗外的蝉鸣,融不成音,也合不成曲。因为、旁人终究只是旁人。”他神色微变,隔着黑布都能感觉到他纠结的眉宇,心蓦地一揪,我和他,也是彼此的旁人吗? “曹宫说,她从小就被告知相夫教子是女子一生的责任,谁知如今却这般坎坷。” 庆安世有些感慨,执起琴桌上的瓷杯,像饮酒般将残茶饮尽:“那你呢,你从小被告知些什么?”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爹爹只说希望我遇到一心一意待我的人,并未说那些繁文。你呢?”往日我们聊琴音竹韵、山水诗画,却很少闲话家常。 “幸亏我出生不久,家中就来了个游方的术士,说了几句谶言,我爹娘就抛了一切光宗耀祖的寄托,只望我能安稳一世了。”他说得轻松,我却听出了隐情,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敢问出口。 “飞燕,我会死在你前面。” “姐姐,我是来毁灭主上的么?” 我下意识地捂住心口,可那幽怨的哀叹却宛若两条坚韧的藤蔓,在心头缠绕盘结,疼痛难禁,而庆安世的谶言又会是什么呢,被我毁灭吗? 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身形一晃,手边的琉璃盅滚到地上摔得粉碎,庆安世却仿佛没听见一般,抬手继续拨动琴弦:“一个‘宜’一个‘安’,若我们有孩子的话可以叫‘宁儿’。” “你说什么!” “哦、梦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舞伎泪,梦绕瑶台寂寞回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我们每个人都会做梦,时梦时醒,亦梦亦醒,美梦时渴望继续酣睡,噩梦时又迫切地需要醒来。不知从何时起,我的脑海,以至整座寝殿都开始沉浸在这样的梦境里,迷迷荡荡、浮浮沉沉……我被他们遗忘了,又或者、他们被我遗忘了…… 秋风凛凛,秋雨潇潇,我疏懒地坐在窗边,目光凝在蒙尘的凤凰上,指尖却轻轻拨弄着怀中的新琴。前阵子有个女官呈上来一块桐木,说是在整理旧宫物件时发现的,觉得木料非同一般,问我要不要制成琵琶或什么器乐来解闷。 我不禁哑然失笑,看来我的寂寞已经写在了脸上。不过那块桐木确实绝佳,我还是让工匠制成了琴,弹着消闲。许是在深宫中囚困了太多年,桐木散发着微苦的馨香,琴音幽怨中又带着点超脱,仿佛长眠的人终于结束了梦中的游荡,缓缓睁开眼睛,对它曾经厌烦的一切又恢复了稍许兴致。 一只手从窗外伸了进来,合着我的曲意拨动了几下琴弦,我侧过头,看到了半张沉郁的脸,温暖熟悉,却又不甚疏离。 “怎么了?” “主上、” “是不是觉得我老了。”刘骜伸手轻拂我额间的青丝,却任由自己的墨发在秋风中飞扬。他分明穿着锦绣深衣,襟前的龙鳞熠熠生辉,可周身却夹杂着黯淡的气息,仿佛头上有黑云笼罩一般。 我无言,目光越过他英武的脸庞和阴郁的眼,那高高束起的发髻上已有银丝闪现。此时我才真正理解爹爹不舍得我们长大的心情,长大就意味着分离;而老去、更意味着长离。 “哐当——”一声,琴砸落在地,我伸手搂住刘骜的脖颈,就这样隔着窗和他拥抱,半梦半醒,半昧半明。有水渍落在脸上,不知是秋风卷起细雨,还是心伤激起泪花,我拥紧熟悉的他,只想让时光停下。 “我以为有了凤凰,你就不会再制新琴了。”许久,他忽然沉声叹息。 “这……”我一怔,不知该如何作答。 “看来凤凰已经弹不出你的心曲了。”刘骜松开怀抱,两手按住我的肩,黑夜般浓重的双眸直视着我:“庆安世、” 一阵静默之后,他唇角扬起苦笑:“你喜欢他。” “主上怎能这么说?”我十分诧异,但到底有些心虚,声音被淅淅沥沥的秋雨湮没,好似秋蝉破碎的吟哦。 “我提到他时,你那瞬间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刘骜用手蒙住我的眼睛,温热的(吻)落在我的唇上:“其实你喜欢他也没错,比喜欢我要好。” “主上、”我忙忙去拽他的衣袖,终还是晚了一步,但我也没有去追,依旧凭在窗前,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昏暗的雨幕中。 不知过了多久,雨声愈加凄惶了,仿佛女子压抑的哭泣,我被搅得一阵烦乱,心底突然涌起不祥的预感。 “娘娘,雨越下越大了,还是把窗关了吧,别着凉。”小萼走过来关窗,她的声音很小,不知是方才听到了我和刘骜的对话,还是我此时的脸色太过憔悴。 “小萼,这几日牛官令那边没有人来报信吗?” “没有呢。” “那你替我去一趟吧,看看曹宫近日如何,孩子应该快出生了,你吩咐她们好生照料。” 小萼犹豫了一下,还是应声去了,这一去却直到天黑才回来。 “怎么去了这么久,莫非出了什么事?” “没有,是雨下得太急,我耽搁了一会儿。”小萼低着头,一手搓着衣角,心神不宁。 “曹宫还好吗?” “还好。” “那孩子呢,是不是快出生了?”我莫名感到慌乱,心绪如窗外的雨注在冷风的肆虐下杂乱无章。 “嗯……快了吧。” “传牛官令过来,我要亲自问话。” “娘娘,这事你就当没发生过吧,你不知道外边的情形,倘若闹大,风声传到太后那里就遭了!”小萼怅然望着我,眼中惊慌与惊惧掺杂,心底想必也经历了一番挣扎。 “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若是不说,我就亲自过去。”我心下焦急,语气也严厉起来。 “娘娘,曹宫月初时就临蓐了,生了个男孩。只是现下、都关在暴室……” “什么!这是为何!”我愕然起身,殿内静得出,彻骨的寒意油然而生,仿佛被雨水淹没在一片无助的虚空里。 “奴婢也想找人问问,但牛官令说、负责照顾曹宫的几个宫女都被带去少嫔馆了,而且……已经自尽了。” 顷刻间,我脑子里什么念头都没有了,只觉冷得发抖。我恍惚地抬头,宫门像一张怪物的大口,吞噬了曾经温暖的所有,唯剩下余生的幽冷和死寂,延伸到黑暗的尽头。 突然,我仓惶起身,朝殿外跑去。 “娘娘,你要去哪里?”几个宫娥追了上来,樊嬺赶在最前:“你们都下去,我跟娘娘说会儿话。” 樊嬺满是皱纹的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阴森,她的语气很平稳,似乎成竹在胸:“娘娘想往哪里去,少嫔馆吗?可是去了有什么用呢,倘若想救人,去长信宫找太后才对,只是、这个后果你承受得了吗?太后会如何惩治昭仪,你想必比谁都清楚……” 幽蓝的夜空惊现一道闪电,如银色尖刀般直刺心底的伤口,雨却猝然停了,好似痛哭的人蓦地止住抽泣,不是吞咽了情绪,而是终于感到周遭深深的恶意。 我无法将自己的妹妹推进深渊,所以,就眼睁睁地看着她把别人推进深渊么?或许冥冥之中,我就是这般自私,否则怎会徜徉在自己的迷梦里,迟迟不愿醒来? “娘娘?” 我不理会樊嬺,跌跌撞撞地回到殿内抱起那架新琴,朝西北角的小庭院走去:“我要静一会,谁都别过来。” 我胡乱弹了一会儿琴,估计她们不再疑心,便借着石头和梅树,攀上了宫墙,手掌被青砖磨得生疼,身上也沾满了雨后的泥泞,我还是忍住疼痛,将披帛系在树上,纵身跃了下去。阻止不了合德,至少能阻止我自己。 仙涧台依旧流光溢彩,整座少嫔馆亦如往常的奢华富丽,未见一丝阴郁,仿佛丝毫没受到冤魂的影响,倒是璧柱上倒映着我狼狈的身影,成了唯一的一抹阴霾。 我朝正殿的偏室跑去,果然看见合德的一个心腹侍女在里边喝茶,她被我狼狈的样子唬了一跳:“娘娘,您、您这是……” “曹宫母子在哪?”我怕她叫嚷,上前抓住她的手问道。 这个侍女之前一直跟着我,合德看她机灵才要了过去,她对我还是有些情谊的,因此顿了一顿,轻声开口:“曹氏已经被赐死了。” “……那孩子呢?” “傍晚的时候,昭仪让李宫长把孩子带了过来,交给小栗了,这会儿在哪我就不知晓了。” 我心乱如麻,转身出了房门,簇簇宫灯似野花般绽放,长廊笼罩在橘色的光晕中,却泛不起丝毫暖意。一个身影鬼鬼祟祟地从廊下遛过,我看得真切,飞奔上前扯住了她的衣带。 不及她挣扎,我已像被剪断丝线的人偶般木然倒地,小栗的手中抱着一个襁褓,那襁褓包裹紧实,唯一能看到的,是一只小小的、苍白的手。 我还记得那天的阳光,香薰草暖的闲适时光,温暖而坚实的小拳头在我的掌心下轻轻挥动,如今却完全没有了生命的气息。 沉闷的雷声从天边响起,像是对灰飞烟灭的生命做最后的哀鸣,我闭上眼睛想从噩梦中惊醒,绵延的痛楚却告诉我一切都还在继续。 “陛下、昭仪恕罪,奴婢们也不知道皇后娘娘是怎么过来的。” “姐姐?”合德伸手探我的额头。 “别碰她!” 我没有睁开眼睛,却看见少年骑着白鹤而来,将我护在了怀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舞伎泪,风月无情人暗换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我侧了侧头,已经许久没有睡得这般安稳了,仿佛置身于风和日丽的花园,听着簇簇花丛在微风与暖阳中徐徐盛开,整个人轻飘飘地好似一支羽毛,被馥郁的花香熏染着,轻轻摇曳,幽幽沉醉。 徜徉了许久,我才恍过神来,这不是花开的声音,而是轻浅的琴音。 “你……”我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两只白蝴蝶般的衣袖,在那架新置的桐木琴上翩跹而舞,修长的手指挑捻着琴弦,袅袅琴音似杜若花般在琴弦上幽冶绽放、娉婷旋转,又慢慢落下清清浅浅的伤。 杜若是我最喜欢的花,花开如蝶,花色如云,娇柔飘美,绽放和凋零都仓促得让人意外,宛若一弯纤细的月,在夜空划过凄怆绝伤的美。 或许,我不是喜欢杜若,而是心疼杜若。我倏然想到了刘骜疼惜的眼神,他对我也是这样的情愫吗?那庆安世呢? “才睡醒,别想那些沉重的事了,好吗?”庆安世递给我一个玛瑙盏,幽柔的红光掬着一捧甜润的花茶,可那温热的薄烟却让我的双眸漫起了雾气。 “宜儿,曹宫母子的事,不是你能决定的,你已经尽力、” “你说这些,根本是想洗清我的愧疚,可是像你这样清逸干净的少年,难道不应该指责我才对吗?”他今日没有用黑布遮眼,但我依旧不敢去看他的眼睛,我怕从中看到同情。从昨晚起,我开始厌恶“同情”,它让我想到懦弱的自己,我在同情的支配下做了许多无用的努力,可一旦狂风侵袭,所有心意便零落成泥。 “你只是个观棋者,根本无法改变局中棋子的命运,至于下棋的人,我自然是憎恶的。” 心蓦地一紧,耳畔响起昨晚晕厥前听到的声音:“别碰她!” 不是我的梦,而是他真的喊了……他竟敢对合德那样说话,而且还当着刘骜的面!心情低落的刘骜、心高气傲的合德会是怎样的反应? 我惶然看着他:“我们昨晚是怎么回来的?” “陛下把你抱到仙涧台,我再背你回来的。其实,那面墙的角落有一个暗门,方便来往于椒房宫和少嫔馆。” 我没有说话,眸中的雾气凝结成珠,止不住地往下落。刘骜修了一扇暗门,还告诉了庆安世。昨夜的举动算什么?完成某种交接,还是做一时的替代? “宜儿,别哭了,好不好?”他俯下身,温柔地哄劝着,仿佛在安慰一个委屈的孩童,想为我拭泪的手踌躇了片刻,还是停在了半空,不知是守礼,还是横亘在心中的距离。 “虽说这世间只要有相遇就意味着有别离,可是你不觉得我们这样的情谊,简直朝不保夕?” 他拿出丝帕为我拭去泪痕,声音沉静:“朝闻道,夕死可矣。” “孔子若是知道这句话被你如此引用,肯定气坏了。”我黯然叹息,杯中的花茶泛起缕缕馨香,甜郁的忧伤。 “你这样说,就不怕把我气坏了。”他有些负气地扬眉,语气却依旧温柔如诗:“别担心,我说过会给你漫长的时光,请不要怀疑。” “你就不怕有一天,会遭受曹宫那样的境遇吗?以为看到了阳光,结果却走向了死亡……” “不会的,陛下不会杀我,因为我可以陪伴你,这恰恰是他所亏欠的。”庆安世回到琴桌前坐下,继续闲闲地拨动琴弦:“至于赵合德,她更是有自己的考量。杀了我,对她有什么好处?到时候是让陛下来陪你,还是她自己来陪,又或者,继续三个人的情缘和猜疑。” 他说得很慢,我的心却直往下沉,唇畔漾起冷涩的苦笑:“我真是多虑了,原来你分析的这么透彻,早就算好了距离和输赢。我一直以为,情之所至,不由自主,谁知道全是深思熟虑、步步为营。你还憎恶合德是下棋之人,那你自己呢!” 面对我的质问,他也不恼,只将琴弦拨得越来越快,像烈风、像急雨、像峭壁上倾泻而下的流水、像噩梦中漫天飞扬的尘沙:“你没有说全,应该是,深思熟虑情丝系,步步为营只为你。” “按你方才的话,是不是觉得没人陪我,我就活不下去?你的出现,对我、对主上、对合德都是一种解救,你不会是……被安排过来的吧?” “啪——”琴弦瞬间崩断,他霍地起身,眼中满是愤懑和失望:“宜儿,你怎样发脾气都可以,但是要把最后一句话收回去,永远不能再讲。” “我不要收回,我这一生所做的决定、全都没有给我反悔的余地。你也不需要对我这般宽容。” “所以,你这是在跟我诀别?” “嗯。”我低下头,在合德和刘骜之后,我不想再凝望沉重的背影。 庆安世沉默了一会儿,脚步声渐渐远去。我吁了口气,倦怠地坐在地砖上,寒意让我清醒。 我和庆安世之间的情谊就像风筝的长线,彼此知悉、彼此陪伴,却一直飘荡摇曳,永远不能牢靠。还是早些了断的好,曹宫只怕连跟刘骜告别的机会都没有…… “对不起,我不觉得这样的我,值得被喜欢,更何况是步步为营的劳心、枉送性命的险境。” “不能因为我自己活在梦里,就让你陪着我虚度光阴。” * 一个人的寂寞好过两个人忧虑,两个人的忧虑好过三个人的猜忌。我不过是做了一个最好的选择而已,我苦笑着安慰自己,可是纷繁的心绪还是丝丝缕缕,如藤蔓般纠缠,似荆棘般刺心。 “娘娘,怎么好长时间没宣庆公子来弹琴了?”小萼见我看着断了的琴弦出神,捺不住好。 “他也快到弱冠之年了,男子应该齐家治国,总让他来弹琴消闲怎么行。”我淡笑了一下,可那崩断的琴弦却像一道伤口,看得人空落落的,我侧头望向窗外。 “咦,这琴怎么?”小萼见我心绪不佳,便想将琴收起来,手似乎碰到了什么。 “什么?”我疑惑地看着她,她目光很是错愕,将琴一翻。 …… 琴的背面,用饰物的划痕,画了成片的杜若花,一朵一朵,像我梦中那般轻盈幽柔的盛开—— “娘娘?” 我怅然回神,只觉杜若的幽香充斥了整座殿宇,耳畔漾起泠泠琴音,藏在心间的隐痛又被唤醒。 “飞燕,你喜欢他。” 是啊,正因为喜欢,才不敢长留。但凡我生命中的美好,都消逝的及早,我从来不敢放肆地拥有。 “你之前不是说上林苑的景致很美么,引我去逛逛吧。”我扯开愁思,看向窗外早春的梅花。 整个冬天都在寝宫温暖却闷热的氛围中度过,一出宫门,真有天地一新的感觉。 “别去热闹的地方,挑个清幽别致的宫苑吧。” 小萼想了想:“娘娘,要不我们去扶荔宫看看,那里专门种植南方的花果树木,肯定有许多姑苏的亭台和花草。” “好。”我点点头,提了几分兴致。 下了车辇,我让其余人在车旁等候,只让小萼引路。这座宫院确按南方的景致建造,清新幽雅的粉墙绿水、精雕细刻的亭台楼阁,可惜我幼时都在破旧的别院度过,并未勾起多少回忆。我绕过正院,穿过长廊,看到了一处静谧所在。 清芷阁,这小亭阁建在后园的一角,下面是碧水白石,周围则是牵藤引蔓的琪花琼草,凉风轻拂,丝丝缕缕的异香飘来,让我顷刻忘了深宫的阴霾。 “小萼,我想在这坐一会儿,你去备些茗茶和点心,送到正院等我。” “娘娘,你不会、做傻事吧?”小萼偷眼觑我,目光有些不安。 “你这丫头,我神色有那么糟糕么,哪里就至于、”我怔了怔,诧异她为何会这么问。 “娘娘恕罪,奴婢就是、常听到你说梦话。” “我有说梦话吗?”我黯然:“说了些什么?” “没别的,只一直重复着说、”小萼讳莫如深地低语:“带我走……” 我倚栏而坐,低头看着碧清的池水,潺潺水声宛若幽咽:“这些梦我一点都不记得了,没什么好担心的,再说了,你觉得谁会带我走?我若是想不开,也不会挨延到这个时候。” “是。”小萼听我如此说,便乖乖行礼退下了。 这亭阁建的比较高,背靠一座假山,若真的越过栏杆往下跳,或者摔落假山,确实有可能丧命。不过依我的个性,离别也该静悄悄的,闹得惊心动魄做什么。 我叹了口气,见小萼已经走远,便轻挥衣袖,想舞上一曲。不知是因为许久没有跳舞,还是近日总在梦中沉醉,我惊觉自己舞不起来。 “怎么会、”我错愕地摇头,简直无法相信,究竟是心思郁结所致,还是身体已经随着心情变得颓靡? 我执拗地继续着手臂和足尖的动作,可是不管多用心,也无法如从前那般翩然若仙,两只衣袖似凋零的花瓣,翻飞的裙踞似蝴蝶的残翼,在风中无望的摇曳摆动,而后落尽一地颓丧…… “啾——”一只燕子落在檐角,看了我一眼,又振翅飞走了,飞向了我望不见的天际。它那么弱小,却还拥有着自己的自由。我莫名觉得震动,对自己的怯懦感到厌倦甚至厌恶,自己本可以飞的,不是吗? 我将披帛抛上横梁,那抹淡青色的轻绸便如春水般倾泻,我纵然一跃,却听到一声脆响,不是丝帛断裂的声音,而是、 “小心!”白衣少年再次将我护在身下,我回过神时,周围已满是琉璃灯的碎片。 “怎么样,有没有受伤?”庆安世拥着我的手臂,慌忙问道。旋即,他担忧的眼神委顿下去,变得错愕。 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脸色顷刻变得苍白,远处的假山上,也有一个凉亭,那里有一对相拥的情(人),男子自然是刘骜,女子却不是合德。 距离太远,我只看清两人都朝这边打量,但神情却有些模糊,可这并不影响炙热在我身上徜徉,这是刘骜的目光所特有的力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舞伎泪,半笺娇恨寄幽怀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我们走吧。”我朝刘骜行了一礼,转身离去,丝履踩在琉璃碎片上,隐隐的疼,好似等着我前行的漫漫长路。 庆安世没有说话,只默默跟在我身后,园内很静,除了清脆的鸟语虫鸣,就剩下微风的呻吟。我立在池边,低头望着被晚风吹皱的绿水,层层涟漪荡漾,不知为何,我的身影变得模糊不清,但庆安世的脸孔却十分明晰,纠结的眉宇、关切的眼神、想开解我,又不知该如何劝慰的踌躇。 “你怎么会来这?”我不想在愁丝中缠绕,用轻浅的语气调整心绪。 “今日狩猎,我不喜欢,就偷闲出来了。”他顿了顿,似乎还是想一吐为快:“扶荔宫依照南方景致而建,我便想来看看,感受一下你曾经生活的气息,明明知晓不甚相干,却还是妄想着离你近一点。” “这世间很难有感同身受这回事,可我就是对你执着于此。你说我深思熟虑、步步为营,可你不知道相思有多长,一夜之间就会有各种思量和猜想。若是安排,那也是命的安排,心的安排。宜儿,我知道你在梦中寻自己,而我在梦中寻你……” “可惜你忘了,梦都有醒的时候。”我心头一恸,泪珠如流星般滑过脸颊:“就像我从没想过自己这么早就舞不动了,连自己都变得这样快,何况别人呢。你说人生是不是就像一场观望,看着自己眷恋的东西,似长了翅膀的燕子般振翅而飞,一次又一次,黯然过一世。” 他俯身为我撇去裙摆上的琉璃碎屑:“你眷恋的变作燕子怅然离去,眷恋你的化作影子相伴朝夕。有人长出翅膀飞翔,有人折断羽翼流浪,可只要自己愿意,又有什么不可以。” “娘娘,陛下在正殿等你。”小萼匆匆跑了过来。 “相随的女子是哪位嫔姬?”我黛眉微拢,着实不想凑趣。 “没有女子跟随啊,就陛下一个人。”小萼不解道。 “哦、我就过去。” “小萼姑娘,娘娘的脚受了点伤,回宫后记得给她抹些治淤止疼的药。”庆安世嘱咐完小萼,便跟我点了个头,从廊后的小门退下了。 “娘娘,陛下的脸色不太好,不知是不是和昭仪有什么不快?据说早上狩猎的时候兴致就不高,你还是小心应对为好。”小萼颇为担忧,她知道我是不擅长讨好刘骜的,而今又多出个庆安世让他不快,处境自然堪忧。 我摆了摆手,独自进了正殿,仿佛心有灵犀一般,刘骜也早早屏退左右,只身一人在案几前饮酒。他不用酒杯,直接执了一盏银壶,饮得很酣畅,但眼眸却溢满惆怅。 我的心也跟着一沉,不唤他也不劝他,反而走到他跟前,就着他手中的酒壶,仰脖饮了几口。却没想到这酒竟如此烈,喉头胸口都仿佛燃火一般,我伏在案几上咳嗽起来。 刘骜轻抚我的后背,良久,倏然长叹:“飞燕,我们怎会过成这个样子……” 我侧过头,他沧海般深邃的双眸再次将我湮没,初见那日的景象在眼前重现,温柔的目光、温暖的怀抱、温情的安慰:“别担心,我带你回家。” 可你的家是金碧辉煌却怨念深重的皇宫,我们在此相聚又在此迷失,光阴如水,水滴石穿,消磨了初见时的欢喜、打碎了梦想的结局。 “主上,你失望么?”我牵起他的手,将脸颊枕上他的手背,已不再是熟悉的温暖,而是如烈酒般温热的灼痛。 “不是失望,是遗憾。”刘骜低头轻吻我的脸颊,我脸上的泪痕早已拭去,他却像嗅到哀愁的气息般温柔地吻着:“飞燕,从初见起,我就把你写进了我的生命里。我是想好好待你的,一直都想……” “我知道,我都知道。”他眼中竟有泪光闪现,我忙忙掩住他的口,炙热的气息和浓烈的酒气从掌心漫延至全身,憧憧过往似纷飞的花瓣,迷了眼,醺了心,我依在他怀里,倦怠地闭上了眼睛。 我终于清楚地记住了这个梦,那是一个薄暮的清晨,霞光为天际渡上一道轻柔的粉色,像所有美好事物的伊始。一泓滟滟江水横在我面前,袅袅烟雾宛若皮影戏的幕布,帧帧画面从眼前淌过,爹爹慈爱地守在床边讲故事,看着我们姐妹恬然入梦;母亲泪眼朦胧地挤出凄婉的笑容,将我和合德拥进怀中;合德娇俏地眨着眼睛,牵着我起舞在缤纷绚烂的花丛;刘骜轻轻拨开我额前的细发,温柔的眼眸倒映着幻梦般的星空…… 一切可恋的美好都在烟雾缥缈中重现,我痴痴地看着,徜徉在醉人的迷梦里。蓦地风起,大片江潮席卷着阴影,斑斓画卷被掀得支离破碎,爹爹、母亲、合德、刘骜的身影全都褪了色,隐进了茫茫白雾中。 “别丢下我,带我走……”我急急伸手,抓住的却只有虚空。 “眷恋你的,会化作影子相伴朝夕。”清越的声音响起,我低下头,才知道自己为何能在汹涌的江水中伫立,只因我踩着一片银亮的羽翼。 叩叩叩—— “何事?”刘骜低声问。 “陛下,昭仪那边又遣人过来了。” “问了些什么?” “好在皇后在此,她们不好深查,但也多少有些起疑,而且昭仪素来心细,许美人之事只怕瞒不了多久。” “知道了。”刘骜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我哀梦初醒,实在没心思多想,依然闭着眼睛半寐。刘骜伸手拭去我额上的细汗,又为我掖了掖被角,温柔的目光在我脸上停了好一会儿,方才起身离去。 我的思绪仍旧停留在苍茫的白雾中,总觉得这个梦有些许意味。刘骜深夜赶去少嫔馆解释,自是心中情爱所系,他和合德一个全心宠溺一个倾心深爱,定不会有大的分歧,谁知几个月后竟突然出了一桩祸事。 “皇后娘娘,快去我们少嫔馆看看吧,昭仪她、她闹着要陛下废了她呢!”合德的贴身侍女小采惊慌失措地跑来椒房宫,连礼也顾不上行,就急忙请我过去。 “什么!怎么回事?”我见她慌张的样子料着也说不清楚,便让人速备车辇赶往少嫔馆。 才进宫门,另一个心腹侍女小栗也焦急地跑了过来,压低声音道:“娘娘,快劝劝昭仪和陛下吧,两人都在绝食,这可怎么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舞伎泪,正是玉人肠绝处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到底怎么回事?”我甚是诧异,前两日的宫宴上还好好的啊,怎会突然闹起来。 “就是……”小栗踌躇了一会:“昭仪才知道上林苑有个许美人,陛下已宠幸一年有余,却一直瞒着她。” 是了,上次在上林苑见到的那个女子,看来刘骜“防守”严密,都大半年了才传到合德耳中。只是,一个美人而已,合德为何这般动怒? 我知道合德爱的霸道,但刘骜亦宠的霸道,合德在他心里的地位不会撼动分毫,真正可怜的是那些过眼云烟的女子。 “主上怎么还坐在这儿,我不是说了么,请出去,出去!”合德娇怨的声音传来,还带着隐隐的哭腔,听动静好像正把刘骜往外推。 我的心一震,合德我是再了解不过,听这语气我就知道她有多难过,莫非刘骜提出也想晋许美人为昭仪?不可能吧。 “我还能去哪里!”刘骜颓丧地叹气,这声叹息把我的胸口闷了一下,一个念头怅然而生,合德是他的归宿,我不是。 “飞燕,我会死在你前面……” 他早就知道了,这究竟是命运的警醒,还是命运的诅咒。 他让我当皇后,是因为他会死在我前面,那合德呢,他为何不担心?难道、头顶仿佛被泼了一瓢冰水,我打了个寒战,木然立在门边,里面的声音还在继续。 “去哪都行,主上还会没地方可去么,既嫌弃我们姐妹,就去找你的许美人、王美人、张美人……反正这个昭仪我是不当了,你不让我离开这里,那我就死在这里,称了你和许美人的心!” “合德!”我慌忙推门而入,却脚下一绊,险些摔了一跤,原来地砖上满是砸碎的瓷器玉器,合德背对着刘骜,只披了一件杏色轻绸裙,发髻散乱,钗环半褪,兀自垂头拭泪。 “合德,不可这般和主上说话,怎么穿这么少,快添件衣裳。”我牵起合德的手,发现她手心冰凉,又惊见她额角的血痕:“哎呀,你额头怎么了?” 刘骜当然不可能伤她,只会是她自己磕的,到底发生了多严重的事! “姐姐!”合德扑到我怀里,委屈地抽噎起来,我连忙轻拍她的背,柔声哄道:“好了,不哭了,姐姐在呢,有什么事跟就姐姐说,姐姐保护你……” 合德还是小时候才这样痛哭过,虽然时隔多年,但儿时的哄劝还是不假思索地从唇间溢了出来,不论是童年那阴冷灰暗的天空,还是如今这金碧辉煌的牢笼,她都是我尽心竭力呵护的妹妹,虽然她的力量早已远远超过了我。 合德偎在我怀里哭着,我渐渐有些吃力,她似乎察觉到了,遂拉着我的手往床榻上一倒,继续呜呜咽咽地啜泣。 我坐在一旁轻抚合德的肩,侧头望向刘骜,用目光问询是怎么回事,谁知他神色躲闪,只一脸难色地指着合德,示意我先将她哄好再说。 “陛下,昭仪,大半天没吃东西了,用点燕窝粥吧。”小栗端了漆盘进来,却不敢走向刘骜和合德,而是求助地望着我。 我扯过一床绯色绫被为合德披上,转身对刘骜道:“主上,你气色不太好呢,是不是不舒服,要不先去外殿歇歇吧。” 我此意是先把刘骜支开,自己单独来劝合德,免得两人闹得太僵,谁知刘骜还未答话,合德却霍地一声站了起来,音声凄绝:“主上还去什么外殿,直接去上林苑好了,再也别来我这里!” 我还不及训斥,合德已经跌跌撞撞地跑到帷幔后边的金漆橱柜旁,打开柜门,拿出什么东西就往嘴里送。 “合德,你这是做什么!”我吓得魂飞魄散,冲上去死命抓住她的手,刘骜、小栗也慌忙上来帮忙。 刘骜脸色发白,一手紧紧扼住合德的手腕,另一只手则捂住她的嘴,我赶紧去夺她手中的小瓷瓶,挣扎间,药(粉)从瓶口洒了出来,溅进我的眼睛。 “哦、”一阵剧痛刺心,我本能地捂住眼睛,跌坐在地。 “姐姐!”合德颤抖的声音满是惊恐:“主上,这是断魂散,怎么办、怎么办!” “快、快传太医。”刘骜将我横抱起来,那双有力的手臂在微微发抖,他急促的呼吸让我安心,只是胸膛已不再是熟悉的温热。 他的胸口在一点点的冷却,我宁愿是因为我,也别是因为命。 “姐姐……”合德坐在榻边,紧攥着我的手,强忍着抽泣。 “别怕,只是沾了一点。”我安慰道,可是针刺般的疼痛却让我的思绪越来越恍惚。 不一会,太医赶来了,给我敷了药,又用棉布蒙住我的右眼,随后煎了汤药送来。 许是汤药的作用,又许是身心俱疲,我只觉眼前发黑,朦胧地闭上眼睛。 “还不肯理我吗?” “主上是算准了我们姐妹离不开你,故这样恣意践踏情意,真真让人寒心。” “合德,我、” “我早该料到,凡事有第一次,就会有第十次。”合德带着哭腔的声音沉寂下来,清冷如霜:“去年就该做了断的,又挨到今年伤惨一次,我再也不要受这种痛苦了……” “合德,你别再说了,你再说下去、我会死的。”刘骜的语气仿佛冬夜荒原的呻吟,倦怠而悲戚:“你知道的,我爱你们姐妹,胜过所有。” 刘骜似乎下了什么决心,迈步离去,但并未传来开门声,应该是去了另一边的饰室。 合德小心翼翼地为我在棉布上又抹了一层药,随后也跟了过去。 被我这样一波折,能和解就好了,可是听他们的对话和语气,似乎远不止此。 “你将这封信送到许美人那里,她会给你一样物什,你把那物什带到饰室来。”刘骜吩咐侍从。 是收回晋封的诏么?我侧了侧身,可右眼的灼痛牵起全身一种如焦如灼的感觉,我愈加难受,再也支撑不住思绪去听,昏昏沉沉地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悠悠转醒,虽然盖着锦被,殿内也燃着暖炉,可窗外瑟瑟的风声却让人油然生起一股寒意。药效过后,眼睛已经不太痛了,但心里的焦灼却没有停止,我捂着胸口坐了起来。 “娘娘,您醒了。” “嗯,主上和合德呢?他们好了吗?” “娘娘放心,已经没事了。陛下回未央宫处理政(事),昭仪感了风寒,怕过给您,就在偏殿歇息了。” 我点点头,见窗下还透着阴蓝的光,看来天还未黑,便起身准备离去。 “你们好生照料昭仪,我回去了。” “娘娘还是在这歇息吧,等会还要换药呢。” “不妨事,让小萼她们将药带上就行了。许是不习惯吧,我在这里心总静不下来。”出了隔门,我意识到自己蒙着右眼很是不妥,若在后宫传开定不会是好话,想起庆安世说仙涧台的墙角有一扇暗门,便让小萼引马车回椒房宫,我自己则拐到廊下走小路。 合德喜欢绮丽绚烂的景致,因此现下虽为深秋,少嫔馆内还是种着许多耐寒的花,丛丛簇簇、花香馥郁,在薄暮的晦暗天色下,愈发显得花影沉沉。 “再挖深些吧,若被狗刨出来多罪过。” “呵,我就是掘地十尺,也藏不了这罪过。” 我闻言,心下起疑,寻声走了过去,见两个侍从在花圃后边的墙根下挖坑,准备埋藏什么。 “你们在做什么?” “哦、我们、我们……”两人转过头,脸色瞬间苍白,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一个磕头不迭,另一个则往前跪了几步,挡住他身旁的物件。 “你们在藏什么?” “没什么,娘娘,真的没什么!” “娘娘,我们不是盗窃,是奉命行事,求您别嚷,我们、我们会没命的……”年纪轻些的侍从哭了出来,悲戚的神情大有难言之隐。 “好了,我不问就是。”我揉了揉额角,不想再听到哭声,可心口突然一阵揪痛,究竟是什么罪过? 我蓦地转身,掩藏物什的侍从躲闪不及,我已将他身后的竹箧拖了过来,伸手打开—— 没有惊叫也没有晕厥,我依然靠墙站着,只是身体止不住地颤抖,脚下的泥土仿佛变成了堪堪结冰的湖面,只消一声叹息,便会落进无尽深渊。 我低估了刘骜的爱、合德的情,却高估了自己的心。我承受不了这狂风骤雨的一切,我要逃回自己那和风微雨、细水长流的世界中去,可我根本无处可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舞伎泪,无心再续笙歌梦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我慌乱地逃离了花园,一路跌跌撞撞,恍惚迷惘,终于来到了那堵墙下,却怎么也找不到那扇暗门。 天仿佛在一瞬间黑了下来,瑟瑟晚风、丝丝冷雨,将我禁锢在这片幽暗无措之中,怎么逃都逃不出去……倏然门开,一道白光乍现,我扑了过去,拥住那束温暖。 “宜儿,别怕,没事了。”庆安世为我系上玉色云绸披风,我曾说过,这轻柔的色泽会让我忆起家乡的碧云山,草长莺飞三月天,香薰花暖放纸鸢。 我搂着双臂,渐渐恢复了几许暖意,思绪却依然困在方才的噩梦里。庆安世关上门,轻抚我颤抖的肩:“我们这里,是另一方天地。” 可这句话好似道破心事一般,抑制的眼泪倾流而下,泪珠登时披了一脸:“你又想为我开脱,那边的事与我无干么?可看着自己的妹妹和夫君走向深渊,我怎能够不难过,就像你为我难过一样。” “这不一样……”他感慨道,唇角泛起一丝苦涩,很浅的弧度,却溢着很深的悲凉。 “因为、我是对的。” 我惘然抬头,一颗眼泪缓缓落在唇间,冰冷的苦涩。 我错了么?又或者,我从来就没有对过……我捂着伤口在这条无法回头的路上黯然前行,忙忙无着的心绪注定了悲伤的结局。喜欢我的人,我真挚地回应;蔑视我的人,我知趣地避开;可我想救却救不了的人,我能给予的只有愧疚和眼泪,他们一定会怨恨我吧? 为什么不会呢,就连我自己,都无法原谅这个不断葬送自己的自己……我惨然一笑,转过身,又朝那个囚笼中的囚笼走去。 “安,我们去饮些酒吧。” 我第一次这么唤庆安世,他显然很意外,连忙跟在我身侧,眼中的忧伤、嘴角的苦涩皆已消散,化作春阳般的温暖与温柔。 到底还是年轻,如轻风白云般的心境。我淡笑着,冷风拂过,飘曳的青丝中惊现一丝银白,我拈在指尖细看,目光变得苍茫。我虽只比他大几岁,却是很老了,心的凋零是连似水光阴都赶不上的步伐。 “宜儿,你知道吗。有一种花叫做风信子。”庆安世突然郑重开口,我还以为他要说什么紧要的事,谁知他却聊起了花草。 “它们的花期过后,倘若想再开花,就要剪掉之前奄奄一息的花朵。所以它们也代表着重生的爱。忘记过去的悲伤,开始崭新的欢悦。”他说完,从袖口拿出一柄小刀,划断了我手中的白发。 (虽然汉朝那会木有风信子,但它的花语很凄美,还是忍不住写进来惹。) 回到偏殿后,我吩咐宫娥快烫了酒送来。 “娘娘,你眼睛还伤着呢,怎么能饮酒。”小蕊赶忙说道。 “不要紧,是我喝,娘娘只是陪着举杯而已。”庆安世走到东南角,打开了另一侧的窗。窗外细雨霏霏,只能借着回廊灯笼的橘色光晕,勉强看清庭院的一角。 是那座假山,他曾葬琴(葬情)在此,我恍然想起,今天又是十一月十七。这一天,于他定有着特别的意义。 宫娥将酒捧了上来,他倒了两杯,执着青铜爵跟我的白玉盏相碰,不待我开口询问,他便悠悠地回答。 “其实,十一月十七是我的生辰。” “你不是前几日行的冠礼么?”我有些疑惑。 “之前同你说过,我出生不久,家中来了个游方的术士。但我没告诉你,他说的话很糟糕,我母亲听完之后即刻就哭了,这也是父母为何姑息我,让我悠闲自得的原因。”他执起铜爵一饮而尽:“他们说我的八字命局太差,所以对外就给我换了个生辰,可惜欺人却欺不了自己。” 所以葬琴那天,他是想让我陪他过生辰么?一个谁都不愿承认的生辰。 “也许那术士只是危言耸听,或根本就是算错了呢?你为何要选择认命?” “我原本不信的,后来信了。”他的目光从葬琴之处收回,缓缓落在我身上:“因为最重要的两句谶言,已被他言中一句,而另一句,我并不害怕,反而——” 他用清风明月般的疏淡笑容结束了这个话题:“我没猜错的话,你是不是又想做一番告别?可今天是我的生辰,你忍心吗?” “你怎么、就这么懂我?”我不知为何,竟有些心虚。 “因为你太天真,眼中藏不住事;而我用情太深,心里只想着你的事。”他用空了的青铜爵碰我盛满热酒的白玉盏:“别再告别了,因为不论怎样,我都会陪你到底。” “你真的猜到我想做什么了吗?”我仍是不信,毕竟这个念头是在墙下回想前尘时突然冒出来的,那瞬间,连我自己都被吓到了。可这二十多年来我一直犹犹豫豫、迟迟疑疑,我应该遵循自己,做一次决定。 “不想再让悲剧继续,唯一的办法,便是让自己成为、第三个……生子的人。” 手中的白玉盏掉落,摔在软厚的宫锦上,没有发出丝毫声响,就这么悄无声息地碎了。我们皆低头望着碎片,沉默良久。 “你猜的没错,我就是决定这样做。我已经目睹了两次,若再发生一次、我真的受不了。” 庆安世的脸有些苍白,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蹲下身捡起破碎的玉片,放进腰间的荷包:“别害怕,我会陪着你。” 庆安世走后,我便回寝宫打开了一个不常用的沉香匣,这里边除了放着合德送来的药盒,还有之前张美人给的黑瓷瓶。 这几年合德一直命人研制良药,想解开息肌丸残留在体内的毒性,可配药的神医说我们用息肌丸时年纪太轻,毒性早已深入,这些灵药虽能有所改善,但有孕的几率也不过一两成而已,更糟糕的是毒性在我们身体里留了太久,即便真的怀上孩子,只怕也是凶多吉少。 “姐姐,命中注定的事,还是别想不开了。我们陪主上就好了,何必要多个孩子来分宠呢,是不是?” 我叹了口气,黑瓷瓶在匣内闪着幽深的光,仿佛带着某种神秘的力量。要不把这两种药一起服用试试? 我走到窗边,昂头看着浓墨般的夜空,闭上眼睛,似在和命运攀谈:“从小到大,我只对天祈求过两次,‘再见母亲一面’、‘治好爹爹的病’,可这两件都没有实现。而这次,能不能圆我一次心愿,让我有个孩子。” * “飞燕,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这天下午,我让小萼去未央宫,请刘骜晚膳后来椒房殿,谁知不一会儿,他已匆匆赶来,担忧地问道。 “不是的,就是有些想念主上。”我唇畔牵起笑容,努力回到昔日那心心相印的时光。 刘骜握着我的手,脸上欣喜与诧异交杂,我的心潮亦是柔情与愁郁起伏,四目相对间,竟好似隔了一层屏障,拥得再紧,也仿佛横亘着距离。 “小萼,你把外边的窗幔全都放下来。”我倦声吩咐道。 刘骜会意,起身解开床帷,寝殿渐渐陷入黑暗。 刘骜的吻这才落了下来,我也平复了紊乱的思绪,伸手搂住他的脖颈,回应他的温暖。远处有琴声传来,是刘骜为我弹过的《凤求凰》,借着这首曲子,我们终于重拾了旧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倾城乱】亡国皇后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娘娘、娘娘,不好了!乱军进宫了,快逃吧!”宫女嘴上嚷着却没有进来,估计已经迫不及待地逃命去了。 凌菡揉了揉晕眩的眼,推开偏室槅门,在角落里寻到了一口蒙尘的紫檀衣箱,用花石砸开铜锁,将那件衣裳拿了出来。 朝霞渐起,惊惶的尖叫与哀怨的哭泣都未能阻止时光的前行,楚瀛飞手持长剑,逆光而立,凛着剑眉看向远处的身影。 是什么样的女人会在亡国之日披一袭嫁衣? 一个将士对女人的“劣行”极为不满,扬手给了她一刀,刀锋划过她的手臂,鲜血冉冉而下。女人却不以为意,径直往宫门外走去。 “要去哪里?”女人行至阶沿,楚瀛飞横起长刀,贴着她的脖颈。 “出宫去。”她声音轻浅,一双凤眸含着荒漠般的气息,淡淡望向遥远的天际。 “呵,你觉得你出的去吗?”楚瀛飞语气冷蔑,神情却没有多少变化,颇有兴致地打量着面前的女人。 她虽穿着镂金绣凤的绮丽嫁衣,却是粉未敷、眉未画,任由那如瀑的青丝倾泻而下。 “即便身体出不去,魂魄也总能出去。”女人的菱唇亦无多少血色,宛若两瓣被霜水浸染,即将褪色的桃花瓣。 “你当真这么想?”楚瀛飞勾起她的下颔,幽冷的双目直盯着她的眼睛:“那你穿嫁衣做什么,不是想在亡国之日找个敌军嫁了吗?” 女人并未因羞辱感到愤恨,她有她自己的心绪,就像那国破家亡的阴影愁怨,席卷着皇城的尘土漫天,却卷不动她心水的波澜:“七年前穿着它入宫为囚,现下穿着它重获自由,无非是一场了断而已,将军何须这般多虑。” 楚瀛飞放下长剑,女人白皙的脖颈已然出现一道血痕,他见她袖口露出一角绢帕,便扯了出来,替她拭了一拭,又将绢帕束在她的手臂上止血:“我们召国还不至于虐待女俘。” “三皇子,已经查清了,这女人是殷国的皇后凌菡。我们还是谨慎为妙,当心她耍花招。”军师诸葛翼上前禀告,他斜眼觑着凌菡,如临大敌。 “皇后?这倒是我没料到的。怎么,殷皇逃跑没带上你?”楚瀛飞掀了掀眉毛,侧头问诸葛翼:“找到了吗?” “殷皇和几个宠妃藏在密室里,已经押出来了。” “很好,随我来凑个趣。”楚瀛飞握住凌菡一只胳膊,让她走在自己身侧。 “呀!你个(贱)人居然不知廉耻地(勾)引敌国的皇子,简直是……”殷皇穆皓轩身旁的魅姬惊叫起来,开始了怨毒的咒骂。 “不想死的话就给我闭嘴。”楚瀛飞森冷地开口,魅姬忙住了嘴,抬手拂了拂额前的乱发,妖娆的杏花眼直勾勾地看着楚瀛飞。 “不错,你很识时务。”楚瀛飞哼笑着,对负责入册的将士道:“这个我要了,还有那个。” 他指了指另一边哭得梨花带雨的清丽女子,那女子闻言削肩一颤,抬起泪眼朦胧的双眸望向楚瀛飞,天真而惶惑地模样着实让人生怜。 “是,三皇子。这位是魅姬伊雪魅,这位是水嫔水瑶。不知这一位可要入册?”这将士也擅长察言观色,轻轻瞥了凌菡一眼,问道。 楚瀛飞且不答话,反而将手中的长剑放到凌菡手中,帮她握紧剑柄,对着穆皓轩:“你是皇后,我很难相信你,除非你杀了他。” “我并未想过要谁相信。” “怎么,舍不得?” “我和他虽无夫妻之情,却也无深仇大恨,而且、我也没想过要杀人。”凌菡的声音依旧清淡如水,似微风轻吟。 “你没想过的事还真多。”楚瀛飞嘴角扬起戏谑的弧度:“可惜从此刻起,你都要一一经历了。” “记一下,我不知这位亡国之后有何居心,故先让她做我的侍婢,以便伺查。”楚瀛飞说完,低头贴上凌菡的耳畔:“你可以离开这个囚笼了,但等着你的却是另一座皇宫。” “怎样,你会自尽吗?” “不会。” “这就好。” 凌菡解开百蝶穿花羽纱腰带,将嫁衣褪了下来,众人皆是一怔,瑰艳的嫁衣之下,竟是一袭素白丧衣。 “有意思,这才像丧国丧夫的扮相。”楚瀛飞压低了声音:“这招哗众取宠也算颇有成效,只是于我而言还少了些趣味,有本事再褪一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倾城乱】阴毒宠姬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我没什么本事,唯一的长处就是尽可能地坚持做自己。” “是吗?七年后你若能再对我说一遍,就算赢了。” “赢了你,又如何?”凌菡瞟了楚瀛飞一眼,浅淡的神情,若一缕似有如无的风。 楚瀛飞用食指按住她的唇:“侍婢该管好自己的嘴。” * “殿下回来了?”顾云曦问道。 “是的,皇子妃。”心腹韩女官走到她身旁,低声道:“殿下还带回了三个女子。” “什么!他还真是不虚此行啊,不过姜梓月那(贱)人临蓐在即,气气她也好。”顾云曦酸酸地哼了一声:“殿下今夜过来么?” “三皇子已经去拢月阁了。”韩女官攒眉道,拢月阁是贵姬姜梓月的住处。 召国太子、皇子的妻妾品级: 太子: 嫡妻:太子妃 一等妾:贵姬(二人) 二等妾:淑仪(四人) 三等妾:宝林(八人) 皇子: 嫡妻:皇子妃 一等妾:贵姬(一人) 二等妾:淑仪(二人) 三等妾:宝林(四人) “啪——”顾云曦狠狠将白玉盏摔在桌上:“把那三个女的叫过来!” 不一会,凌菡、伊雪魅和水瑶都被带到了顾云曦的寝宫,跟她们一起来的还有楚瀛飞的内侍阮公公。 “皇子妃,三皇子命奴婢禀告您,水瑶晋为瑶淑仪,伊雪魅晋为伊宝林,至于那个凌菡,三皇子要留着做侍婢。” 顾云曦本来怒不可遏,恨不得立刻将水瑶和伊雪魅教训一顿,但听到凌菡的名字时却是一愣:“本宫记得殷国的皇后好像叫凌菡?” “是的,皇子妃,她就是前殷的皇后,另外两个是姬妾。” “呵,有意思,姬妾们重享荣华,皇后却做了低贱的下女,这一路上你是怎么忍住不自尽的。”顾云曦向韩女官使了个眼色,韩女官上前捏住凌菡的下巴,强迫她昂起头。 “韩女官,你带那两个下去学点规矩,本宫先跟这位可怜的前皇后聊一聊。”顾云曦丹唇一挑,心生一计,满腔的醋意终于找到了发泄之处。 “你曾是皇后,现下却做了侍婢,这云泥之别的差距该如何适应才好?”顾云曦扬了扬秀眉:“不如本宫帮着你练练。” “皇子妃有何吩咐?” “我这几日害喜得厉害,什么都吃不下,只想吃姜贵姬做的青梅糕,你去拢月阁让她给我做一些。” “现下就去吗?” “对啊。” “三皇子已经安寝,侍从不会让我进去吧。” “呵,你是殿下特意留下的贴身侍婢,怎会不行。”顾云曦冷哼一声:“只是别惊动殿下,否则他动起怒来我可不管,但我动起怒来你就要遭殃了。” “快去吧。”顾云曦伸手碰了碰凌菡发髻上的紫檀木钗,突然巧笑倩兮:“旧物被抢得只剩这一件了?不过这才是最贵重的吧。其实我知道你不肯自尽的原因,整个召国应该只有我一个人知晓,如果你一直都听命于我的话。” 凌菡来到拢月阁,一路倒是没碰上盘问,只是内寝的华灯已经熄尽,只剩下门边的一盏蔷薇小纱灯,她如何能进去? 踌躇了许久,凌菡觉得不能再耽搁了,在眼睛渐渐适应黑暗之后,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 她不敢发出声音,见一旁的小圆几上放着一对玛瑙镯,遂拿起一只来悄悄摇晃,暗红的光晕闪动了几下,好在姜梓月警惕性不错,扶着床栏坐了起来。 “谁?” “我是侍婢,皇子妃叫我来的,劳烦贵姬出来一下。”凌菡轻轻上前,声音压得比楚瀛飞的呼吸声还低,不知为何,她嗅到危险的气息。 “哦、你有身孕了?当心一点。” “什么事?”出了雕花隔门,姜梓月蹙眉问道。 “皇子妃说她害喜,吃不下饭,想吃贵姬做的青梅糕。但贵姬有孕在身,不便劳乏,我就回说你睡熟了,可行?” 姜梓月思量了片刻,柔声道:“姐姐身子不适,我这个做妹妹的岂有安歇之理,快随我去膳房吧。” 原来姜梓月擅长厨艺,在拢月阁内布置了自己的膳房。但此时三更半夜,膳房内自是无人,凌菡帮着掌灯、点柴、备料,大半个时辰后糕点总算做好了。 “行了,你快拿过去吧。哎呀!好痛……救命啊!” 凌菡正端着盘子,被突如其来的尖叫声吓了一跳,手中的瓷盘摔得粉碎。她愕然看着已经倒地的姜梓月,如此老套的讹诈,这么温柔娴雅的女子竟也不能免俗,感觉她和水瑶有些神似。是了,两人长的也有几分相像,看来楚瀛飞喜欢这类的女子。 慌乱的脚步声响起,众人很快忙成一片,楚瀛飞也赶了过来,听着姜梓月一边喊疼一边低泣。 “呜呜……都怪梓儿身子弱,才帮姐姐把青梅糕做好,脚底就突然一滑,殿下,梓儿好痛……” 众人纷纷转头看向凌菡,唯有楚瀛飞急得顾不上:“还愣着做什么,快去传太医!” 太医到了之后,顾云曦也匆匆赶来,见到凌菡却显得十分意外:“不是叫你跟着韩女官学规矩吗,怎么在这儿?” “皇子妃不是想吃青梅糕吗?”姜梓月的女官问道。 “本宫是想吃青梅糕呢,可梓月妹妹如今临蓐在即,怎能让她劳累。咦,你怎么知道本宫想吃?”顾云曦疑惑道。 “难道凌侍婢不是皇子妃遣来的?” “什么!本宫叫她来做什么?”顾云曦惊讶地掩口,思索了一会,皱眉对凌菡道:“哎呀,你别是听我跟侍女说了一句,就跑过来让梓月妹妹给我做糕点吧,这是怎么说的!” 楚瀛飞走到凌菡面前,一手按住她的肩,众人以为他要严惩,谁知他的语气竟含着戏弄:“怪不得你当皇后时不受宠呢,不知道最该讨好的人是我吗?” “啊!好痛,痛死了……”姜梓月的呼痛声传来,太医急忙出来禀告。 “三皇子、皇子妃,贵姬摔倒受惊,又动了胎气,怕是要早产了。”太医紧张地连连擦汗:“只是贵姬胎息渐弱,胎儿恐有不妥……” “你说,怎么办?”楚瀛飞盯着凌菡。 “……” “赔我一个好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倾城乱】冷情皇子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众人愕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然而,楚瀛飞再接再厉,捏着凌菡的肩,将她带出雕花隔门,去了一旁的偏室。 “这、这怎么行。”凌菡还不及站稳,便被楚瀛飞摔到了榻上。 “有什么不行的,你以为这是哪里?”楚瀛飞嘴角勾起邪笑,黑夜般的眼睛冷冷地看着她,但不知为何,神色却有些悲哀。 “我是侍婢,三皇子这么做不合礼数。”凌菡侧头避开他的凝视,却看见他脖颈上有一道伤疤,她不禁伸手轻抚,冰凉的指尖与温热的颈脉,交错间,两人的目光皆是一怔,心头的浓雾仿佛被拂去了几分,虽然依旧怅惘,却闪烁起微茫的星光。 她错愕地收回手,脸颊还留着惊惶后的红霞,他下巴贴上那片微醺的桃花,温热的气息在她耳畔徜徉:“侍婢要做的,可比皇后多多了,我们来日方长,你好生学着。” “啊!殿下,梓儿好痛……梓儿要死了!”姜梓月的尖叫声愈加痛苦,楚瀛飞站起身,一正神色,走了出去。 凌菡环顾左右,见没什么物什可用,只好走到玛瑙屏风前,将左脸磕了一下,好让众人以为楚瀛飞打过她。 她低头走了出去,顾云曦和姜梓月的女官自然将一切觑在眼里,但都觉得这惩罚太轻,要不是姜梓月还在内室哭喊着呼痛,她们不敢抢了风头,早就让人把凌菡拖下去毒打了。 一个时辰后,稳婆走出来禀告,颤声问保大还是保小。 楚瀛飞眉头紧皱,还未及开口,姜梓月已抢先在内室喊了起来:“保孩子,殿下,梓儿一心盼着给殿下生个孩子,殿下一定要、啊……” 顾云曦闻声脸都绿了,狠狠瞪了凌菡一眼,要不是她突然出现,让自己心血来潮地动了个歪心思,怎会被姜梓月这个(贱)人将计就计。也怪自己大意,当初问过太医,知道她怀的是女儿后就放松了警惕,谁承想临蓐时她还会摆这么一道。 “保孩子。”楚瀛飞做了决定。 他声音低沉,但房内所有人都为之一震,连顾云曦都惊愕不已,这回答显然出乎了每个人的意料。 “三皇子,那贵姬她、”姜梓月的女官揩袖拭泪。 “我尊重梓儿的意愿。”楚瀛飞叹了口气。 顾云曦也急忙用袖口遮面,险些笑出声来,谁让姜梓月戏演得这么足,眼下还真是尴尬。 稳婆见众人无话,便回了内室。姜梓月的呼痛声渐渐变低,成了呜呜咽咽的啜泣,顾云曦听得开心,凌菡却靠着墙有些站不住了。殷国到召国漫漫千里,一路风霜无歇息,方才又是一阵明枪暗箭的过招,她顿时有些头晕目眩。 终于,稳婆的催促声停了,侍女们也不再来回奔走,看情形婴孩应该出生了,内室却安静得无半点声音。 “怎么不出来禀告?梓月妹妹如何,孩子如何?”顾云曦问道。 稳婆胆怯地抱了襁褓出来:“三皇子、皇子妃,贵姬累极,已经昏睡了,好在无性命之虞,但小郡君面色青紫,哭不出声……” 召国皇室宗女品级: 太子: 嫡女:郡主 侧室女:县主 庶女:县君 皇子: 嫡女:县主 侧室女:郡君 庶女:乡君 “什么,我看看。”凌菡闻言,倒像是从梦中惊醒,一脸慌张地跑了过去,抱起稳婆手中的襁褓。 “你要做什么!”稳婆和女官喊道。 凌菡不理会她们,径自将襁褓放在桌上,低头对着小婴孩的口吹气,又揉着她的小脚心,半盏茶的时间后,小婴孩终于嘤嘤地哭出声来。 “乖宝贝,没事了……”凌菡抱着襁褓轻哄,干涩的嘴角牵起久违的笑意。 “呵,没想到你还会医术。”楚瀛飞走了过来,低头看她怀中的婴孩。 “我哪会什么医术,不过从前孩子危急时,见宫女如此救治过。” “什么?你还生过孩子!”楚瀛飞顷刻沉下脸,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既然凌侍婢会照料孩子,不如就把小郡君交给她带吧。”顾云曦微笑道。 “哼,我千里迢迢就带一个养娘回来么,也太便宜她了。”楚瀛飞示意女官将襁褓抱走:“让太医再看看,小心照料。” “是。” “你的孩子呢,怎不见皇族名册有记录?”楚瀛飞敛着剑眉,没好气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倾城乱】宫闱丑事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三年前殷召两国(交)战,殷氏皇族逃往筠州,那孩子、在逃亡路上出生的。当时怕不好照料,就差人另路带走了。”凌菡的头越垂越低,低到了尘埃里,声音微弱得好似落花的呻吟。 “之后为何不寻回来?” “寻不到……”她闭上眼睛,痛楚的神情仿佛又回到了当年,阴云蔽日、烟尘漫天,失宠皇后的无助与悲怨,婴孩被狠心地抱走,她能碰到的,只是襁褓上的那点微温。 “男孩还是女孩?”楚瀛飞伸手撑住她瘦弱的肩。 “是个女儿,你总不会要寻她,这三年来我倾尽所有都没能寻到……再说了,穆皓轩已经被召国所囚,一个孤女断不会有半分威胁。” “孩子取名字了吗?” “嗯,望她能再回到自己身边,故取名为‘茴’,但那乳母走的急,也不知有没有听清,如今只怕也不叫这个名字了。”凌菡诧异楚瀛飞眼中的好和那异样的关切,可她晕眩的双眸已经开始涣散。在昏厥前,一只温热的手臂托住了她,但踌躇了片刻后,又收了回去,任她倒在了宫锦之上。 * 凌菡睁开沉重的眼,发现自己仍旧躺在宫锦上,许是怕她发热至死,只胡乱在她额头上扔了一个灌了冰水的水囊。 “恭喜贵姬姐姐喜获麟女,小郡君长的真可爱呀。” “脸蛋和眼睛都好像贵姬姐姐,将来定是个国色天香的美人。” 伊雪魅和水瑶讨巧的声音传来,但姜梓月依然沉浸在昨夜被楚瀛飞“放弃”的阴影中,只微微哼了一声:“两位妹妹初来召国,就如此习惯了,以后还请互相关照。” “贵姬姐姐这般客气,我们可当不起。” “都是伺候殿下的姐妹,什么当的起当不起的。”姜梓月慢慢平复心绪,恢复了温言软语:“我实在有些倦乏,还想再睡会儿,改天再和两位妹妹聊吧。” 伊雪魅和水瑶恭敬地退了出来,正碰上凌菡虚弱地起身。 “哎呀,这不是凌、侍婢么,一来就惹了这么大的祸,若不是殿下和贵姬宅心仁厚、高抬贵手,你这会就要去囚牢里陪那个亡国之君了。”伊雪魅冷笑着,走到凌菡身边狠狠踩了一脚:“没规矩的下人,见了皇家姬妾不知道行礼么。” “奴婢见过瑶淑仪、伊宝林。”凌菡俯身行礼,苍白的脸上没有多少起伏。 不过这已经足够让那两人心花怒放了,但伊雪魅高兴归高兴,心里还打着自己的算盘,她在殷国可是一品宠姬,水瑶不过是三品嫔妾,地位远不如自己,现下却翻了个身,也不知楚瀛飞看上她哪点了,自己定要使出浑身解数,攻破楚瀛飞的城池。 伊雪魅的神情水瑶全都觑在眼中,凌菡看得很准,水瑶和姜梓月不仅容貌有些相似,外柔内狠的品性也是如出一辙,先前穆皓轩喜欢娇艳妩媚的女子,她没沾到多少好处,而今洗牌从来,楚瀛飞明显喜欢自己这样清丽柔婉的女子,正好皇子妃有孕在身,姜贵姬又刚临蓐,这绝佳的获宠机会,自己怎可放过。 两人各担着心事,也就不再找凌菡的麻烦,回各自的院子筹备争宠事宜。 “你怎么还在这啊,三皇子等会就回宫了,还不快去斋伺候!”一个内侍尖着嗓子喊道。 凌菡只得问了路,朝楚瀛飞的斋走去。原来楚瀛飞喜欢清静,斋的侍婢就只有一人,如今自己来了,之前的侍婢乐得甩手,早就“热情”地写了满满三大张的礼数规矩和注意事例相送。 “对了,还有一条是不能写出来的。”侍婢压低了声音:“皇上、太子、朝臣还有皇子妃、侍妾,天天都会派人来明探或暗探,你要记住,有个地方一定要守好,绝不能让人触及,否则全家跟着赔命。不过你也没全家,就你自己了。” “什么地方?” “就是房里间,卧榻后边那面墙,挂着皇上御赐宝剑的那两块玄冰玉砖,绝不能碰。” “有人碰过么?” “我来的第一天,三皇子就说了前头的话告诫我,我哪敢碰啊。他不在的时候我都守在门口,生怕有人会潜进来。” “那上边蒙尘了怎么办,要擦拭么?” “你先前不是殷国皇后吗,难道不知道?玄冰玉是我们召国的宝物,色似沧海、质如寒冰、铁过无痕、不染纤尘。” “是不是因为玄冰玉太珍贵,所以不让碰?” 侍婢将凌菡引到房里间,指着卧榻旁边一只玄色的蛟龙:“那个你怎么碰都行。” 话已至此,凌菡也知道那两块玉砖另有蹊跷了,其实她根本没什么兴趣打听楚瀛飞的喜好,只是尽职地好了一番,免得让这个侍婢看出自己的心事。 侍婢走后,凌菡下意识地摸了摸发髻上的紫檀木钗,一直觉得自己掩藏的很好,顾云曦是怎么看出倪端的呢?真的只有她一个人知晓吗…… 叩叩叩—— 凌菡走到后廊的角门,是御膳房送食盒过来,她道了谢,欲往回走,那小太监却不放心地打量着她。 “你是新来的?” “嗯。” “仔细些,最下屉的糕点是三皇子最喜欢的,要趁热吃才行,盒子不能先打开,呈给三皇子时才能开。”小太监叮嘱道:“皇子若是不满意,扣你三个月奉银!” “知道了。”凌菡提着食盒回到房外厅,将菜肴摆好。 宫廷菜肴自是美味精致,凌菡原是皇后,虽未享尽但也算历尽荣华,更何况她素来娴雅知仪,因此即便饿了两顿,也不可能露出馋相来。然而有一碟素菜却勾起了她的回忆——松子炒胡桃。 凌菡看了一会,忍不住用筷子拈了几颗。 “吐出来。”冷漠的声音响起,不知何时,楚瀛飞已经负手站在一旁:“这也是你配吃的。” 凌菡愣了愣,从袖口拿出绢帕,将嘴里的松子吐了出来。 楚瀛飞坐下用膳,几样菜都吃了不少,唯有那道松子胡桃一下也没动,末了,还对凌菡道:“拿到外边倒了。” 凌菡的嘴角泛起一丝轻寒的苦笑,默默端起瓷盘,朝门外走去。 “三皇子等一等。”凌菡见楚瀛飞放下筷子,便轻声唤住他:“御厨说还备了你最喜欢的糕点。” “胡说什么,我素来不喜欢吃糕点、”楚瀛飞皱起眉毛,却在凌菡打开屉盒的时候顿住了。 碧玉碟上放着五块芙蓉花形状的糕点,凌菡本不以为意,却见楚瀛飞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再抬头看他的脸,神色竟掠过一丝仓惶。 “慢用。”凌菡见他心潮起伏,便知趣地退下了。 “把门关上。” 凌菡回到下人房,把那三张记满规矩礼数的宣纸细看了一遍,便坐着等候。 楚瀛飞一下午都闭门不出,快天黑时却突然吹响了竹哨(这是他的一大规矩:不喜欢下人在旁伺候,有事便吹竹哨,第三声还没赶到的话就得受罚。) “有什么吩咐吗?” “我出去,明天才回来。房我已经锁好,你不用管,在下人房呆着就行了。”楚瀛飞一边交待一边往外走,行至门边时却转过身来:“一天三颗,别病死了。” 话音未落,一件物什已经嗖一声落在了凌菡的脚边。凌菡俯身拾起,是一个白色小瓶,上面写着“祛热散”,再抬头时,楚瀛飞早已不见踪影。 凌菡吃了药后,困意来袭,便在下人房的小床上睡了。朦朦胧胧间,脑海中划过几个念头,既然房能上锁,那之前为何再三交代侍婢不能碰呢?是此地无银,还是故弄玄虚……今天那碟芙蓉糕,有清馨沁脾的幽香,断不是厨娘的香粉味,而且看楚瀛飞的神情,也绝不会是哪个侍妾做的…… 算了,想这些做什么,跟我有何干系。我之所以还活着,只为一件事。凌菡攥紧衣袖,昏昏沉沉地睡去。 半夜,她悠悠转醒,只觉胃里一阵抽痛,从昨晚起,已经一整天没吃东西了,现下真是饥饿难忍。 按召宫的规矩,下人在各个宫院的下人厨房里用饭,贴身侍女的待遇高一些,可以吃主人剩下的,问题是房门上锁了,大半夜让她到哪弄吃的去? 凌菡的肠胃本就不好,严重的时候还呕过血,所以不敢耽搁,点了盏灯,在小房间的柜子里找了找,却连半块干粮也没有。她捂住抽痛的胃,想起房的石阶旁有两颗枣树结着冬枣,便提了个小灯笼出了房门。 凌菡才走到树旁,伸手欲摘,突听到一阵嘤嘤的低泣:“瀛哥哥,蓉儿该怎样才好……” “母后今日又狠狠训了我,说倘若再没消息,以后就别去给她问安了,还要把父亲和兄长派到边疆去。可我讨厌太子……我根本就不想看到他!” “新婚之夜已经是我的噩梦,再让我去投怀送抱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蓉儿,不可、万万不可!”楚瀛飞焦急的声音温柔满溢。 凌菡听在耳朵里只觉得悬心吊胆,她竭力屏住呼吸,往回走去。自己屈辱地活到现下,可不能因为事不关己的宫闱丑事丧命。 念头才从脑中闪过,寒光凛冽的刀刃已经横上了她的脖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倾城乱】阴柔太子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凌菡直视着那双冷冽的眼睛,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流露出惧色,只是将一个念头传给了他:“我不能死在这里。” “那你想死在哪里?”楚瀛飞回敬了她一个眼神,将长刀朝树上一挥,树叶纷纷震落。 “瀛哥哥?”女子轻声唤道,幽柔的声音宛若杏花沾雨。 “没事,一条蛇,已经砍了。”楚瀛飞收刀回鞘,却用指尖在凌菡的咽喉处划了一下,转身回了房。 自己定会噤若寒蝉,哪需他如此费心警告,凌菡正感到疑惑,却惊觉被划的地方一阵灼痛,现下不是不敢发出声音,而是已经不能发出声音了。她捂住脖颈,如孤魂般飘回了下人房。 清晨,尖锐的竹哨声一下下地刺激着太阳穴,凌菡恍然惊醒,胃和喉咙暂且不说,光是头疼就已经让她所望之处皆成双影了。她只得扶壁前行,好一会才走到房。 “三皇子恕罪、咳……”凌菡跪地请罪,喉咙被扯得生疼,却只能发出沙哑的吟哦。 “三弟就是这般待你的?”清泉般的声音响起,温和中透着叹息,凌菡诧异地抬头,看到一张清俊儒雅的脸,银灰色的锦袍绣着张牙舞爪的赤金腾龙,却不增威严,反添英气。 “见过太子。”凌菡依然发不出声音,只能用唇形,太子楚溟飞并不介意,反而倒了一盏茶,俯身递给她。 “起来吧,不必拘礼。” 凌菡道了谢,心里却暗自担忧起来,太子一大早就来楚瀛飞的斋,别是对昨夜的事有所耳闻吧。不可能,楚瀛飞心思缜密,断不会留下端倪让人猜疑才是。 “三弟的刀法又精益了。”楚溟飞站在窗前,看着石阶旁被砍过的枣树,目光一如悠悠清水,不见涟漪:“怎样,来我们召国还习惯吗?” “没死,就是习惯了。” “呵。”楚溟飞惝恍一笑,目光落在凌菡的脖颈上:“三弟不该这样待你,我知道,其实、你是最厉害的女子。” “太子是不是弄错了?”凌菡甚是诧异,自己在殷国失宠多年,即便召国有关于自己的传言,应该也是软弱无能、优柔寡断这类字眼才对,楚溟飞这话是从何而起? “你以后就会知晓了。”楚溟飞走到紫檀长案前,打开上面的龙纹银盒,里面放着十几二十个小瓷瓶,他挑了其中一个,打开瓶塞,用指尖沾了药膏,涂抹凌菡的脖颈。 凌菡下意识地躲闪,却被楚溟飞按住肩膀:“别怕,抹完药就不痛了。” 凌菡的心海顿时波涛汹涌,她生命中的温柔早已随着那人死去,为何如今听到似曾相识的语气,还会激起心里的涟漪。 “皇兄好兴致啊,大清早就来愚弟这跟侍婢闲聊。”楚瀛飞走了进来,笑声含着挑衅,但目光却掠过楚溟飞,落在了凌菡的脸上,厌恶与愤怒掺杂。 “谁让三弟这般不懂怜香惜玉。”楚溟飞耸耸肩,把药抹匀之后才将凌菡松开:“三弟用过早膳了么?” “我今晨禁食。”楚瀛飞语气冷淡,显然不想和楚溟飞共进早膳,但楚溟飞却像丝毫未察觉一般:“那愚兄可是饿了。” 说完,楚溟飞拍了两掌,候在月洞门外的东宫内侍便走了进来:“太子有何吩咐?” “去御膳房拿早膳来,要百合燕窝粥、水晶如意饺、荷花香饼和牛乳雪花酥。”楚溟飞话音未落,凌菡已是饥肠辘辘,她昨夜本就是饿晕的,现下神思已经清醒,饿了近两天的胃哪可能放过她。等会还要看着楚溟飞细嚼慢咽,真是身体和心理的双重折磨。凌菡只得靠着墙,一手抓着衣袖,让自己的神情别太难看。 不一会,内侍将食盒提了过来,但出于对楚瀛飞的尊敬,不便打扰他的“清规戒律”,只将食盒放在房门口。 凌菡走过去提起食盒,正准备在案几上摆了,楚溟飞却指了指另一边的小桌:“你去那边吃吧。” “这怎么使得、”凌菡赶忙拒绝。 “不妨事,我这是教三弟如何怜香惜玉。”楚溟飞微笑道:“快吃吧,别担心,你吃完我再走。” “她若是香是玉我自会怜惜,何需皇兄来指教。”楚瀛飞冷哼一声。 “确是愚兄多管闲事,只是三弟看女子的目光向来都不准,少不得要为你提点一二,哈哈哈——”楚溟飞用笑声将谈话收了尾,而后走到凌菡身边,果真等她吃完了饭才告辞。 “三弟,我明日还来,可别让我再见伤了。” 楚瀛飞沉着脸相送,等楚溟飞的背影消失后才转过身,凌菡以为他担心昨夜之事被泄露,必有一番逼问,谁知他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拽出房:“吐出来!” “嗯?” “把方才吃的全都给我吐出来!” 凌菡无言,把食指伸进嘴里,费力地将方才吃的饭食往外呕,这一阵恶吐,连眼泪都带了出来,心中所想竟脱口而出:“既然厌恶,当时为何不阻止?现下这样算什么。” 凌菡的声音已经恢复不少,看来楚溟飞对楚瀛飞不是一般的了解,那么多瓶瓶罐罐都能准确找到对症的药,而且他显然不怕被楚瀛飞发现。 只是既然这般明察秋毫、了如指掌,为何没发现楚瀛飞和自己的嫡妻有私情? “怎么,太子来一趟,你的气焰就水涨船高了!你是真以为我会忌惮他,还是他会管你的死活?”楚瀛飞咬牙切齿地将凌菡拽下石阶,对着一旁的水池:“看看你这副模样,就像死人还魂,都这样了还不忘勾(引)男人,真是人尽可夫。” “把最后一句话收回去。” “什么?”楚瀛飞不由一愣。 “我叫你把最后一句话收回去。”凌菡抬起头,冷冷地直视着他的眼睛,澄澈的秀眸宛若倒映在雪水中的星辰,漾着冰滢冷峭的光。 “你……”你以为你还是皇后么?楚瀛飞不是说不出口,而是根本就没想到这句话,他怔怔地看着深潭般幽冷清寒的眸,只觉一颗燥热的心直往下陷,被圈在了银光滟滟的涟漪中。 “行了,我收回,但你今后不得再理会太子。” “我自不会理他,但他要理我的话我也无法。毕竟我一介侍婢,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是吗,那堪堪算怎么回事?” “谁让你总要把人逼到绝境,看最后的挣扎为乐呢?次数多了,难免碰上鱼死破、以死相拼的事。” 楚瀛飞目光一滞,怅然松开了拽着凌菡的手:“让门外的侍从传太医过来。” “是。”凌菡低下头,又恢复了侍婢该有的神情。 太医诊了脉,似乎没发觉什么问题:“不知三皇子有何不适?” “也没什么,晚上难入睡而已。” “那微臣开几剂安神顺气的汤药,您让侍婢煎了,临睡前服一碗就好。” “嗯,你跟太医拿药去。”楚瀛飞回到长案前继续翻,似不经意地补了一句:“你不是胃疼吗,让太医顺便给你看看。” 太医倒是尽责地给凌菡开了许多药,又认真嘱咐了一番,甚至还大着胆子向楚瀛飞禀告,说最好能让她静养几日。 “看不出杨太医这般乐善好施,对这亡国之后如此上心,总不会是故交吧。”楚瀛飞瞟了太医一眼,眼神颇为不善。 “回禀三皇子,微臣进太医院之前当过几年游医,虽去过殷国,但并不认识那时的皇后。” “好一个那时的皇后,既不是故交,就不要多事。”楚瀛飞挥退了太医,对凌菡道:“煎你的药去,连我的也一并喝了,晚上睡好点,别再梦游了,容易丧命。” “对了,房里间的事也不用你管,只要我不吹竹哨,你就给我在下人房里呆着。” * 一连十几天,楚瀛飞都没有再吹响竹哨,凌菡在下人房里着实歇息了一阵,气色渐渐好转了几分。 “凌侍婢。”阮公公在月洞门外喊道。 “公公有何事?”凌菡走了出去,冬日的天黑得早,此时虽未到傍晚,已是一片灰蒙。阮公公清楚地看到一抹轻柔的白光从月洞门内闪现,是凌菡那宛若明珠生晕的脸颊。 我们三皇子还真是独具慧眼,这女人初看虽不算绝色,却如幽月笼雾、樱花遮雪般,美得让人有种做梦的感觉。 “今日是皇后的寿辰,皇上在千秋殿赐宴,你跟着瑶淑仪她们一道去吧。” “公公,宫廷佳宴岂是我一个侍婢能去的?” “你如今虽是侍婢,但架不住先前有名气啊,皇上皇后都有点兴致。”阮公公无奈地耸肩:“你记着寿宴不能穿太素,但依你的情形也别穿热闹的,要不就、” “劳公公费心了,我穿的是侍婢的衣裳。” “不可不可。”阮公公连连摇头:“我就是来说这事的,皇后寿宴,有好几国使臣前来恭贺,若看到你太过落魄,只怕会传出我们召国虐待囚俘,枉施仁(政)的闲语,就连穆皓轩也从囚牢中放出,封了侯位呢。所以对外说你是女官,掌管教习事宜,等会我让宫娥送些衣物过来。” “知道了。” 虐待囚俘会传出闲言,善待亡国之人又会引发笑语吧,这场特意请她入席的晚宴定会有好戏看了。凌菡望着阴沉的天,嘴角泛起一丝冷蔑,寒风拂过,几颗雪珠落在她额间,破碎的冰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倾城乱】宫宴惊魂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果然,宴过三巡,皇后闲闲地开口:“一直听说殷国极善玉磬,可这次过来的乐师可不像传闻中那般好。” “启禀皇后,凌女官的玉磬敲得挺不错的,不如让她献上一曲给您祝寿。”水瑶微笑着说道。 “哦,是么?” “是的,皇后。”伊雪魅被水瑶抢了风头,甚是不悦,忙不甘示弱地堆上浓笑:“交战时大家都人心惶惶,唯有她躲在殿内敲玉磬,把玉片都给敲碎了,结果第二天就破了城,大家都说她是为召国讨的好兆头。今夜就让她再给您献吉祥吧。” “呵,还有这事,那还真是有趣。”皇上呷了口酒:“就请凌女官献上一曲吧。” 众人目光皆望向角落处的凌菡,凌菡低头寂然了片刻,方起身行礼。没有言语也没有笑意,好在她素来冷淡惯了,几国皆有所耳闻,不至于因为这个将她斩杀。这场较量她已经筹划好,只要不危及性命,她会尽最大的努力保住自己的尊严。 十五岁那年,皇宫后位空缺,族人不顾她青梅竹马的婚约,将她推上了血火交织的政(治)祭坛;十七岁那年,她攀上灰暗重仞的宫墙,目送深爱之人远赴沙场,此后,噩耗频传;十九岁那年,她在逃难途中拼死产下一女,却因不是皇子而被嫌恶抛弃,音信全无…… 凌家、殷国于她都没什么恩情可言,可她仍不愿流离失所的殷国百姓听到前皇后讨好敌国的恶言,悲戚的心情雪上加霜。 凌菡走到玉磬前,拿起两只磬槌击了起来,先是一阵叮叮铃铃的清越之音,紧接着两只磬槌分别向左右一划,好似两道流光闪电般,激起了碧波千层,盈水倾泻,旋即又化作幽柔的水草,引来娇婉的灵鸟……将整座大殿都带进了清新冶丽、翠澜欲流的山林之中。 众人原是想拿这位亡国之后取乐,谁知她竟真的擅长玉磬,而且技艺高超得让人惊叹。凌菡在缥色罗裙上罩了一层墨绿色轻纱,很暗沉的颜色,将她月华般的脸颊也蒙上了阴影,但众人被曲声所吸引,只觉那两只敲击玉磬的灵巧柔荑好似一双翩跹飞舞的玉蝴蝶,美得让人恍神。 凌菡起初只是敷衍,可她从殷国到召国,一路流亡折磨,已经许久没碰过玉磬,双手不由自主地奏出了心曲,黄沙漫天的战场、繁华颓丧的皇城、惊惶失措的哭泣、绝望无助的呻吟……破碎的画面皆在玉片上闪现,好似噩梦中的憧憧暗影,她想砸碎它们,砸碎这一切…… “咻——” 一道寒光闪过,众人大惊,侍卫纷纷上前护驾,但那飞镖却是冲着凌菡去的。准虽准,不过凌菡正敲得激越,头往音高的玉片处偏了一偏,那飞镖便刺向她的发髻,狠狠削下大把青丝。 “你这个该死的女人,竟然厚颜无耻地给召国献艺,让我们大殷蒙羞!” 穆皓轩身后的侍从已被几个侍卫按住,扔奋力抬头对着凌菡破口大骂,凌菡苍白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在看到慌乱胆怯的穆皓轩时,才露出一丝冷笑。 “真是扫兴,拖下去斩了。”皇上不悦道。 “皇上,今日是皇后的寿辰,还是别见血吧。”凌菡倏然开口,柔婉飘美的声音宛若昙花吐香。 “噢?那依你之言却该如何?”皇上饶有兴致地看着凌菡,她挽起的发髻已被削下,一半青丝垂落至腰际,另一半则散乱似蒲草,但那张莹月般的脸庞却极美,一双星眸水波潋滟。 “他如此忤逆,留在召国也是危害,从古至今皆尚贤敬忠,难得他对前殷还有这番眷念,不如废了他的武功,让他回前殷去吧。这些人我知道的,‘不敢望到酒泉郡,但愿生入玉门关’,即便死也想死在故土。” “哈哈哈,好一个‘死也想死在故土’,你还真是了解,难不成、你也这么想。”皇上探究地看着凌菡,嘴角一抹嘲谑的笑意。 “那倒不是,以心为葬,处处皆是故土。” “有意思,真是个厉害的女人。”皇上笑道:“我看留着你也终是个危害,不过,我们召国不怕。” “就按她说的办吧。”皇上摆摆手,又朝凌菡举了杯,示意内官赐酒。 凌菡接过银爵一饮而尽,丝毫不担心是毒酒,众人的目光皆凝在她身上,唯有一双眼睛尤其厉害,如闪电般在她身上溜了一圈,不是楚瀛飞,也不是他那帮明争暗斗的妻妾,而是太子妃上官蓉。 凌菡将酒杯还给内官,蹲下身在那丛削落的青丝中找着什么,倏然,清冷如霜的脸上终于显现一抹惊惶。 那支紫檀木钗已经断作两截,凌菡惘然握在手中,淡淡施礼归坐。 “这是太子妃赐的糕点,让你压压惊。”一个宫娥端了两只小银碟,轻轻放到凌菡面前。上首的水瑶和伊雪魅都看了过来,很嫌上官蓉多事。 “谢了。”凌菡担着心事,本不以为意,却见两碟糕点正是那天楚溟飞请自己吃过的,荷花香饼和牛乳雪花酥,不由暗暗一怔,宫中糕点百来样,不太可能是巧合吧?是这对夫妻有共同的喜好,还是上官蓉派人暗中监视楚瀛飞的斋?总不会是楚瀛飞无聊到连这种小事也告诉她。 似感觉到凌菡的疑惑,上官蓉掩口轻笑,凌菡这才抬头望向她。她穿着一袭绯色镂花绸裙,嫣红薄纱披帛上绣着金丝凤凰,缎发挽成高高的珠凤朝天髻,镶金缀玉的钗环闪着缤纷迷离的光,但那张脸却出乎意料地温柔可人,好似一朵被胭脂醺染的芙蓉花,最妙的是那张菱唇,漾着幽雅得体的笑容,可笑影之余,却又溢着隐隐的苦涩,让人顿生疼惜,风吹蓉花落,教君恣意怜。 凌菡低头啜了口酒,按下心底的思潮,水瑶获宠是因为和姜梓月相像,那姜梓月获宠是因为什么呢,只怕是和上官蓉相像吧。从另一面看,楚瀛飞倒是挺痴情的,可这份痴情却不知会惹出多少祸事,自己得小心淌过这趟浑水,达成目的要紧,到时候灰飞烟灭,再不用沾惹尘世纷繁。 凌菡心下想着,攥紧了手中的断钗,钗尖刺入掌心,绵延起一片炫目的疼痛。 宴后,一行人回到麟阳宫,顾云曦蹙着眉,也不向楚瀛飞撒娇,只匆匆说自己身子不适,回房休息去了。这倒是让水瑶和伊雪魅一喜,两人连忙献起殷勤来。 “咳、咳……” “哎呀,殿下是受风了么,可别染上风寒呀,瑶儿在屋里放了许多暖香花,还让侍女备了冰糖红枣羹,殿下喝一碗驱驱寒气吧。” “嗯,也好。”楚瀛飞看着水瑶的侧颜,严峻的目光染上些许温和。伊雪魅气得想跺脚,不过还是忍住了,娇声告退。凌菡则不言语,只俯身行了一礼,亦转身走了。 “给我站住!你要去哪?”楚瀛飞喝道。 “三皇子在别院安寝,我不该回斋去吗。”凌菡有些不耐,她可以忍受做侍婢的屈辱和折磨,但也只是忍受而已,真正的奴颜婢膝、低三下四她可做不来。 “哼!”楚瀛飞懒得说话,对一旁的阮公公使了个眼色。 “你这叫什么话,你是三皇子的贴身侍婢,自当跟随左右,前阵子是因为你还病着,怕你把病气过给皇子,如今看你也大好了,还不尽心伺候皇子。”阮公公会意,“大义凛然”地说了一通,一边悄悄朝凌菡动了动拂尘,示意不可拂逆。 “知道了。” 于是,凌菡只得跟着去了水瑶居住的瑶花苑,候在几丈外的屏风旁边,看着二人你侬我侬。 水瑶先是依在楚瀛飞身侧,端着彩绘瓷碗,用银匙一勺一勺地喂他喝羹汤,而后见楚瀛飞还算受用,便讨巧地用檀口拈了一颗红枣,欲往楚瀛飞嘴里送。 凌菡看得尴尬,因两人背对着自己,她也不用担心“真情流露”。然而,就在她满脸厌恶的时候,楚瀛飞蓦地回头,她来不及露出惊讶的神情遮挡,一切已被他尽收眼底。 “瑶儿,你看,她在笑话你。”楚瀛飞伸手扯掉水瑶口中的红枣,往凌菡身上一掷:“怎样,她当皇后的时候,定然更加鄙夷、蔑视你吧。” 水瑶怨愤地瞪了凌菡一眼,又乖巧地靠回楚瀛飞怀中:“可不是么,前殷的日子真是不堪回首,一个皇后一个魅姬,让后宫的日子阴郁漫长,大家都苦挨岁月。好在殿下终于出现,解救了我们,还赐了瑶儿这段福分,瑶儿真是感激不尽,今后定当倾心倾意侍奉殿下,以报殿下垂怜之恩。” “是吗?”楚瀛飞突然站起身,捏着水瑶的下巴:“我还真有一件事要你去做,不知你愿不愿意。” “……当然,瑶儿定会尽心尽力。”水瑶被楚瀛飞犀利而玩味的眼神吓到,但还是挤出微笑,答应下来。 “很好,你不用害怕,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去和故人聊聊天而已。” “故人?”水瑶吃了一惊,隐隐有不祥的预感。 “是啊,你明日去落暮侯府上拜访一下吧。” “殿下,那不是、” “对啊,就是穆皓轩那个亡国之君,落暮侯这个称呼已经很客气了。”楚瀛飞从茶盘里拿了一颗青果堵住了水瑶的嘴:“我早就听闻穆皓轩平日不理朝政,只以炼丹为乐,而且颇有成效。你明日去找他,让他把他会的全都写出来。” “可是、”水瑶咽下青果,酸涩之味溢到了脸上,一双杏眼更是漫上薄雾:“瑶儿跟穆皓轩不熟呢,怕他不据实相告,殿下若是让伊宝林或凌侍婢去,收获肯定更大。” “但你方才说前殷的皇后和魅姬在后宫兴风作浪,我怕她们跟穆皓轩余情未了。所以,还是派你去更放心。”楚瀛飞说完,碰了碰水瑶的唇:“瑶儿如此冰雪聪明,定能办好的,是不是?这些药方,我真的很想得到。” 楚瀛飞贴着水瑶的耳畔,却是凌菡都可以听到的低语:“对我的前程很有帮助,你若办好,就是立大功了。” “瑶儿为了殿下,一定竭尽所能办好。”水瑶接到暗示,眸光一亮,赶紧答应下来,又拿眼偷觑凌菡,思忖楚瀛飞到底把她留在身边做什么。 但楚瀛飞不待水瑶多加思量,已经拥着她步入木雕月亮门,连帷幔也不及放下,便将她推上了红檀床榻。 “殿下——” 凌菡低着头,将手中的断钗放到丝帕中包好,那颗被咬过的红枣静静地躺在宫锦上,像血。 “走了。” “嗯?”凌菡还没回过神,楚瀛飞已经迈出了房门。 凌菡跟了上去,却见楚瀛飞挥退了侍从,阮公公将手中的琉璃灯笼递给她。凌菡接了过来,为楚瀛飞引路。 一路无话,凌菡只管低头前行,却隐约觉得楚瀛飞正有意无意地看着自己。她不喜欢这种目光,遂加快了脚步,谁知脚下一绊,整个人向前栽倒。 楚瀛飞眼疾手快,伸手拦住她的腰,将她“捞”进了怀里。 “谢了。”凌菡以为他即刻就会松手,谁知他却越拥越紧,她不由挣扎起来。 “急什么,我有话要问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倾城乱】东宫惹祸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太子妃赐的糕点,你为何不吃?”楚瀛飞捏住凌菡的下巴,目光却落在她提着的琉璃灯笼上,漆黑的瞳仁陷进那簇幽柔的火焰中,好似地狱的暝火。 凌菡并未感到恐惧,至少表面上如此,楚瀛飞显然不满意她的从容,将她更紧地箍进怀里。 “我怕你又叫我吐出来。”凌菡黛眉紧簇,只觉楚瀛飞温热的气息中似乎夹杂着一缕怪异的香味,她难受地透不过气来,下意识地伸手乱推。 哐当一声,琉璃灯笼掉落,凌菡捂住胸口急促地呼吸,惨白的脸庞在浓墨般的夜色下愈加凄惶痛苦,但楚瀛飞仍不打算放过她:“很好,你如今也学会说谎了,我就让你说个够。” “你明天一早就乖乖给我去东宫,叩谢太子妃的赏赐。” 凌菡难受地说不了话,只虚弱地点了几下头。 “装什么娇弱,你身子不是已经调好了吗。”楚瀛飞皱着眉,拽起蹲在地上的凌菡,一只手扼住她的手腕,大拇指在脉搏处按了一按,旋即便将手甩开了。 凌菡被甩得一个趔趄,好在旁边有棵树拦着,才没有摔倒。她正扶着树干想把气喘匀,身后却传来一声惊叫。 “啊!走开,别过来!” 怎么也没想到,惊声叫喊的人竟然是楚瀛飞。原来方才琉璃灯笼掉落在地,火焰顺着灯油继续燃烧,蔓延到了他的袍角,现下衣袍后摆已是一片火光。 “走开、走开……”楚瀛飞俊逸的脸庞血色全无,冷冽的双眼已被恐惧填满,整个人好似陷入梦魇一般,完全丧失了理智,只知道胡乱叫嚷和逃窜。 “快停下!”凌菡喊道,赶紧脱下自己的外裳,跑过去抽打楚瀛飞的后背,还好火势不大,没一会儿就被扑灭了,但那墨蓝锦袍上已是一片焦黑。 凌菡松了口气,却被烟火味呛得一阵咳嗽,只得继续用力呼吸。 火光一灭,楚瀛飞的神思便清醒了。天生惧火,这是他最绝私的秘密,世上唯有几个人知晓,而今夜,又多了一个。不过他倒没想着灭口,而是在侍卫赶来之前,抓起凌菡,匆匆回了斋。 “明日的事别给我忘了。”楚瀛飞捏着凌菡的肩,将她按在廊柱上,逼视她的眼睛:“今夜的事,则给我忘的干干净净。其实,我这么阴险,根本不用提醒,你就该知道后果。” 次日,凌菡起了个早,换了件葱青色的绸裙,又将那杂乱的青丝梳理了一番,用银簪在断发处遮上浅紫色的巾帼,其余的长发则用紫色绢带松松一系,小小的铜镜上,便映出了秀逸冶丽的女子。 她已无心装扮多年,可是既猜到今日宴请的宾客是谁,便不想太过狼狈。 “太子妃去凤栖宫给皇后娘娘问安了,还要陪着用早膳、逛花园,哪会这么早回来,你且等着吧。”上官蓉的一个侍女盯了凌菡一眼,似乎对她有敌意一般,命她在阶沿好生等着。 她在冷风里站了一个多时辰,实在坚持不住,遂悄悄踏上石阶,缩在廊下避风。 “呵,好可怜的小猫,怎么藏在这里。”不等凌菡抬头,一件温暖的鹤氅已经覆在了她的身上。 “殿下这样、成何体统。”上官蓉娇软的声音止不住的冤郁。 “在我看来,成日把体统礼数挂在嘴边的人,根本就是别有居心。”楚溟飞嗤声道,又吩咐一旁的宫女:“带她下去喝碗热汤,歇息一会,我们入席后再请她来。” “殿下,您这样随心所欲,迟早会惹出祸端来的。就因为您如此任性,我们东宫的声名才、”上官蓉哽咽着,可惜婉转娇喉能让冷漠的楚瀛飞愁肠寸结,却唤不起冷淡的楚溟飞丝毫怜惜。 “怎么,依太子妃而言,善待弱小反倒是坏事?怪道你的名声这般好呢。”楚溟飞嗤笑着,示意宫女将凌菡搀走后,自己才转身离去。 那宫女把凌菡扶到膳房的小间,盛了碗热粥便出去了。 “太子这程的脾气是越发古怪了,再这样下去咱们东宫、” “小声点,别让外人听见。” “听见什么,我早在粥里放了昏迷散。太子妃吩咐的,让她赶不上宴席,等会好当众受罚。” “这都是些什么事啊,玩一个侍婢取乐,你说太子心情不好就罢了,太子妃也跟着起什么哄。” “谁说不是,皇上本就倚重三皇子,为了将他留在宫里不去封地,迟迟不肯封王,如今他又灭了殷国,凯旋而归,朝臣早就议论纷纷,担心太子失宠于圣前。” “可皇后和国丈也不是吃素的,没有由头,哪能胡乱废太子。眼下只要太子妃早日怀上皇孙,咱们东宫也就不怕了。” “就是这样才让人更没盼头……” “唉,太子究竟怎么想的,不喜欢太子妃,就纳个姬妾好了,三皇子的后院就很热闹嘛,哪像我们这边冷冷清清的。” “是啊,也不知要什么样的女子才能入得了太子的法眼。”宫女突然一拍手:“哎呀,太子对里边那个亡国皇后不是另眼看待吗,我在东宫十来年,他可没对谁这般好过。” 另一个宫女连连点头:“要不咱们让孙公公促成一下?” “可这是三皇子的侍婢哦,不会惹怒他么?” “不会吧,我看三皇子就是把她留在身边刻意讥讽,让大家随时记起他灭了殷国的功绩罢了。再说了,不就是兄长看上了自己的侍婢么,他就算心里不太乐意,面上也不好说什么。” “说的是,我这就去找孙公公商量商量,这可是咱们东宫的头等大事,否则无嗣和断袖的流言,真能把太子扯下台。”宫女说完便走了,另一个则赶紧回到小屋,点上提神的熏香,好让凌菡快点醒来。 凌菡虽不喜阴谋诡计,但毕竟当了七年的皇后,谨慎之心还是无需提点的,因此方才不过做个样子喝了几口粥,其余的全都偷偷倒进了灶火里。绕是这样,也觉得头晕目眩,看来那上官蓉是打算好好惩戒自己一番了。 宫女的私语,她也迷迷糊糊地听了大半,起初还直犯困,但听到她们竟然提出要“促成”的时候心不由咯噔一跳,没想到东宫会如此齐心,连宫女都想着尽一己之力。她低头看自己系在脖颈处的丝绦,上面悬着一只紫檀孔雀,那是昨夜被斩断的木钗头…… 我到底要怎样才能活下去? 我要怎样活下去,才能完成你临终前还放不下的事? “姑娘,拿凉水擦擦脸,就清醒了。”宫女用沾了凉水的手巾激醒了凌菡,又让两个小宫女送来了铜花妆镜和胭脂香粉。 “姐姐,我不用这些。”凌菡摇头谢绝。 “姑娘不用客气,太子妃要求严苛,宴席上献艺的众人都要装扮一下才好,否则便是轻慢失礼,要受罚的。”宫女压低声音嘱咐道。 凌菡在别人的地盘,自然只得听之任之,好在可能楚溟飞不喜欢浓妆的女子,或宫女们不敢太着痕迹,只给凌菡淡施了脂粉,在衣襟和袖口洒了点香屑。 “怪了,你这么美,怎么会失宠的,那个落暮侯眼神是不是有问题啊。”一旁的小宫女偏着头问道。 “否则能是昏君么。”宫女将凌菡被风吹乱的青丝重新梳理好,见她颦眉不悦,遂闲闲地陪笑道:“人生这么长,吃几年苦又何妨,要紧的是将来,将来受宠享福不就行了。” “凌姑娘,我们太子不喜欢热闹繁杂的曲子,我记得他闲时会用笛子吹奏什么《子夜四时歌》,要不你等会也用玉磬击上几曲好了。” 凌菡翕了翕唇,终还是没有说话,只是黛眉蹙得更深了。麟阳宫的日子已经够难周旋的,谁知这东宫竟也向她开了后门,邀请她加入另一场水深火热。 不一会,楚溟飞派人来请,说宾客已经入席,请凌菡前去献艺。凌菡按上官蓉的“计划”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才去。果不其然,落暮侯穆皓轩赫然在座。左首是楚瀛飞,许是顾云曦身体欠安,他只带了水瑶赴宴。 虽然没有上官蓉筹划的那么晚,但一介侍婢迟到,自然可以毫无顾忌地训斥。上官蓉的教习周女官便严声道:“凌侍婢好大的架子,让太子、三皇子一起等你。” “这也无妨,献艺嘛,本就该‘千呼万唤始出来’才有兴味。”楚溟飞笑道:“先喝两杯再击玉磬,否则没气力。” “皇兄未免也太随和了,倘若卑贱的侍婢都能同席饮酒,把我们这些宾客置于何地?”楚瀛飞执着金爵,唇角勾起一抹笑意。 “三弟领兵(打)仗多年,真是凡事都要求严苛,席位都是太子妃安排好的,还怕不知置于何地?”楚溟飞笑道,席间诸人只道他是说笑,唯上官蓉和楚瀛飞心下警觉,却连眼角的余光都不敢相对。 凌菡也听出了话中之意,心想楚溟飞如此机敏,就算楚瀛飞和上官蓉做的再保密,他也不可能一直被蒙在鼓里。只是不知他会怎么应对此事,兴许对自己多加关照,也是报复上官蓉的手段之一。她思量了一番,但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她一直站在席间,太显眼了。 “凌姑娘,过来。”楚溟飞微笑着招了招手,他逆光而坐,冬日淡青色的阳光在他身后散开。恍惚间,碧色锦袍绵延出一片青绿的草地,凌菡倏然忆起了那个碧空如洗的春天、温润如玉的少年,相视一笑,便承诺了永远。 她真的走了过去,眸光流转间满是苍茫与荒凉,唇畔漾起的浅笑好似终于拨开浓雾的弯月,柔和而淡薄。 “既然安排席位不合适,可以直接坐在我的膝上。”楚溟飞伸手将凌菡拉到身边,楚瀛飞眼疾手快,伸手将金爵一甩,酒水顷刻泼了凌菡一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倾城乱】旧情新怨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贱)人,太子今日心情好,给你几分颜色,你就不知好歹了,忘了自己是来做什么的!”楚瀛飞沉着脸,呵斥道。 凌菡被酒水一泼,惘然清醒,翦水双瞳好似沉下了一颗流星,漾起微弱的滢光:“真是失礼,还望太子恕罪。” “呵呵,何罪之有。”楚溟飞仍不肯松开凌菡,反而从袖口拿出绢帕,为她擦拭脸上的水渍:“也罢,既然三弟等不及了,你就先献艺吧,我等会再赐酒。” “是。”凌菡行了礼,朝一旁的玉磬走去。 “今日既是宴请落暮侯,你就击几支殷曲来听听吧。”楚瀛飞开口道。 “殷曲?”凌菡拿起磬槌的手停了一停:“三皇子说的可是那些宫廷礼乐,我并未击过,不知民谣山歌可以吗?” “嗯,行吧。”楚瀛飞似乎有些不耐,水瑶十分贴心地用玛瑙盏斟上一杯蒲桃酒,纤纤柔荑直接递到他嘴边。楚瀛飞犹豫了片刻,还是就着她的手将酒饮尽。 凌菡举起磬槌轻击玉片,没想到这架玉磬的声音曼妙清绝,片片玉石竟好似一湾湾山泉,将两只磬槌化作了轻柔的杨柳枝,激荡起碧波幽婉如丝。昨夜千秋殿那架玉磬已是编磬中的上品,今日这架却还比其精妙数倍,断是喜爱音律之人珍藏的宝物。 她不禁悄悄看了楚溟飞一眼,楚溟飞却是一直看着她的,感觉到她的眼神,即刻微微颔首、浅笑如风,一双凤目意味深长——特意为你准备的,如何? 凌菡垂下头,深长的眼睫挡住了各色目光,欣喜的、嫉恨的、同情的、挑衅的、怨毒的……她素来就有隔开这些纷繁尘杂的能力,因此只将心神凝在玉磬上,专心拨弄玉片。 冬日的阳光苍白而清冷,洒在玉片上却闪烁起冰莹细碎的光。凌菡在一层层迷离的光影中,看到了豆蔻华年的自己。漫山青草在风中摇曳,宛若一片碧波万顷的海洋,她在海洋中焦急地等着,等一个答案,可惜回答她的只有风声。不知过了多久,远处飘来了山谣,那悠远悲凉的曲调,将她心底的愁苦全引了出来,她双手抱膝,在冰冷的海水中埋葬了所有的希冀和梦境,剩下的唯有一条漫漫长路,通向荣华富贵,也通向黄泉鬼魅。 “今夕何夕兮, 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 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 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 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 心悦君兮君不知。” 凌菡黯然间,竟把那首山谣轻轻唱了出来,她的声音不娇柔也不软糯,而是如轻风拂柳、湖水潋滟般的清盈,和着玉片清悦叮咛的声响,简直和风化雨,浑然天成。 然而,就在连侍立两旁的宫人都不禁陶醉的时候,楚瀛飞却面沉似水地开口:“你唱这曲子是什么意思?” “三皇子别误会,这曲子的出处是男子钦慕男子,与奴婢可没有什么干系。”凌菡放下磬槌,淡淡地道。 楚溟飞咳笑了一声,用酒杯掩住自己的嘴,上官蓉气愤难禁,却不敢当面为楚瀛飞说话,而楚瀛飞本人则皱着剑眉,走起了神。 水瑶诧异几个该说话的人竟全都默不作声,便顺风扯帆,即刻接了话锋:“凌侍婢,好嚣张的气焰啊,真是仗着太子殿下秉性随和,就这般胡来、” “瑶淑仪这话说的,你明知三皇子想听前殷的宫廷礼乐,为何不自己献艺呢,这不是你最擅长的吗?凌姐姐的山谣既不入三皇子的耳,你更该赶紧弹琵琶奏曲,让三皇子尽兴才是。”穆皓轩身旁的女子愤然开口,打断了水瑶的话。 众人倒是一惊,皆朝穆皓轩和那女子看去。昨天夜宴的突发事件已经让穆皓轩彻夜未眠,战战兢兢地写了一篇奏文,表明自己绝无谋逆之心。今日的东宫之宴,算是给他压惊,谁知又冒出个不省心的! 原来穆皓轩在前殷时,最宠爱的是魅姬,其次便是夏姬。国破后凌菡和伊雪魅皆被楚瀛飞所收,这夏姬便成了正妻,前几日和穆皓轩一起受封,现为“夏郡夫人”。夏姬虽生得妩媚婀娜,却是个品性正直的女子,她和凌菡虽未深交,却暗暗欣赏她清冷沉静的个性。昨晚的事她已经存了一肚子的气,现下又看见水瑶明目张胆地责骂凌菡,则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直接回了一嘴。 穆皓轩怕成为众矢之的,抢先开口呵斥:“你是发了昏么,竟敢口出狂言,还不快给瑶淑仪赔罪。” “我给她赔罪?笑话!她算什么、” “半夏!”凌菡赶忙喊道,又跑过去探了探夏姬的额头,一面暗扯她的衣袖:“你这是喝多了吧,额头都发烫呢。” “太子,这位妹妹一向不胜酒力,沾了点酒就会发热说胡话,扰了宴席,还望您别见怪。”凌菡行礼道。 “凌姑娘不用惊慌,我们召国的酒本就偏烈,酒量好的人有时都会禁不住,更何况不善饮酒之人。”楚溟飞依旧一脸温和:“来人,你们扶夏郡夫人去歇息,饮些醒酒茶,过会就好了。” “姐姐!”夏姬却抓着凌菡的手:“他们是怎样的人我知道,故现在懦弱的懦弱,阴狠的阴狠,我一点都不觉得怪,只是可惜了你,怎就变成这样了……你不该是这样的!” 凌菡捂住夏姬的嘴,深望了她一眼,却只能挤出一句:“妹妹保重。” “原来瑶淑仪擅长弹奏琵琶,我竟是一点也不知晓,何必这般谦虚呢,还请让我们饱饱耳福吧。”楚溟飞好笑地看着水瑶被气绿的脸,命宫女取来琵琶。 水瑶自是不愿在人前献艺,觉得皇子宠妾的身份岂能做婢女的事,但太子开口她不得不从,而楚瀛飞兀自低头饮酒,丝毫没有帮她说话的意思,她只得委屈地起身,接过宫女手中的琵琶,在黄花梨圆凳上坐了,纤纤玉指挑动琴弦。 水瑶的技艺不错,可惜在座无人欣赏,上官蓉一面怨愤楚溟飞对凌菡的温柔亲和,一面又疑惑楚瀛飞突然的心不在焉;楚瀛飞自方才的抢白事件后脸色一直不太好,执着酒杯的手微微泛青,仿佛在竭力忍耐着什么;楚溟飞的眼神则在楚瀛飞和凌菡身上来回穿梭,像个凑热闹的看客;这里边心情最糟糕的自然非穆皓轩莫属,夏姬的事已经让他心惊肉跳,这会又听到昔日的宫廷之曲,心里更是百感交集,又兼是故人弹奏,愈加地不受用。 穆皓轩对水瑶没什么感情,难受的是如今两人地位上的差距,想到曾经对自己投怀送抱、百般讨好的嫔妾,眼下竟要自己去奉承,心里着实气恼羞愧。穆皓轩忿忿地饮了口酒,目光落在侍立一旁的凌菡身上。 凌菡微低着头,秀逸的面颊又恢复了一贯的从容,他倏然忆起她当皇后的时候,沉静地端坐在自己身侧,一双星眸如蒙上轻雾般,淡漠地看着眼前的锦绣繁华。 “只是可惜了你……你不该是这样的!”夏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穆皓轩登时心烦意乱,险些碰翻了酒杯。 “落暮侯似乎颇有感触?”许久未开口的楚瀛飞突然沉声发问,幽深的眼眸如古潭般深邃,冷冷地盯着穆皓轩。 “哦、是啊,真是时过境迁、陵谷沧桑。”穆皓轩拱了拱手,赶忙举起酒杯,先干为敬。 半个时辰后,一场宴席总算不咸不淡地散了,楚瀛飞去了楚溟飞的房,上官蓉则邀请水瑶去自己的寝宫长谈。凌菡见众人已走,宫女内侍正忙着收拾残宴,便趁机追上穆皓轩:“这事你不能迁怒半夏。” “嗯?”穆皓轩回过头,怔了一怔:“我知道,确实不怪夏姬,是水瑶太可恶,我从前竟然没发觉。” 凌菡并不答话,知道他不会责怪夏姬,便放心地走了。没成想,穆皓轩竟拽住她的衣袖:“这会没人吧,我们借一步说话。” “什么事?”凌菡蹙着眉,甩开穆皓轩的手,他却将她往假山后面推。 “你昨晚没有受伤吧?” 凌菡不语,穆皓轩见她想走,忙将双手撑在两边的石头上,挡住了假山的出口。 “我知道你恨我,但是、总算是夫妻一场。”穆皓轩偷眼看凌菡:“我挺担心你的,那个楚瀛飞一看就是个厉害人物,给他当侍婢,日子很难过吧?还有水瑶和魅姬,她们的手段你是知道的,凡事要当心才好。” “关你什么事?”凌菡的声音很冷,不是负气的仇怨,直接是满腔冷漠。 “是、是不太关我的事了,可我就是担心……那么些人,肯定不好应对吧。”穆皓轩忙忙从袖口拿出荷包,又将身上佩戴的金玉都摘了下来:“宫娥内侍有哪些是省事的,你留着备用也好、” “穆皓轩,你觉得我会要你的东西么?”凌菡冷笑着推开穆皓轩的手:“你今天是中了什么邪,那么怕死的人这会倒有功夫管起闲事,还不快走!” “你知道吗,其实、我一直在找女儿,一定会找到的。”穆皓轩抓住凌菡的胳膊,哀然道。凌菡唇角的冷笑未收,眸光却跟着一暗。 “菡菡……” 砰—— 假山一侧的石头突然碎了一角,两人惊愕地抬头,看到了楚瀛飞铁青的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倾城乱】皇帝赌局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三皇子、” “两位席上不言语,私下倒是聊的挺欢。”楚瀛飞瞟了凌菡一眼,严酷的目光落在穆皓轩身上:“怎么,前殷还有什么私事,要在这里做了断?还是说,想找本王的贴身侍婢探听些什么?” “……三皇子言重了,只是问她过得是否习惯而已。”穆皓轩难得不慌张,虽没有跟楚瀛飞对视,但神色还算镇定。 楚瀛飞剑眉一掀,他想起攻破殷国的那天,他要凌菡执起长剑面向穆皓轩时,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没有求饶。 “她过的怎样,与你何干。”楚瀛飞上前,一把将凌菡拽到自己身侧。穆皓轩本未松手,楚瀛飞这一扯,他手中的荷包和金玉饰物便掉了出来,金锭银锭散落在地。 “呵,落暮侯这是行善来了?难道我楚瀛飞的侍婢还会缺钱!”楚瀛飞攥紧凌菡的手臂,凌菡吃痛地咬着唇,穆皓轩看了很是不忍,却又不能阻止。 “三皇子,我从前虽冷落她,却也没有这般待她、”穆皓轩叹了口气:“你英明神勇,殷国诸事定早已彻查,应该知晓前殷的所有妃嫔里,她是最不该受这份罪的。” “你终于说了一句比较深刻的话,只是,这又有何用?”楚瀛飞冷哼一声:“我和她之间的事,就不劳你操心了。这些钱你暂且收回,若她哪天支持不住,想回前殷安葬的话,我再给你个忏悔的机会。” 楚瀛飞说完,便拽着凌菡走了,淡青色的阳光被阴云遮挡,倏然间冷风侵骨,冰凉的雪珠落在脸上。 “天变的真快。”凌菡轻咛了一句,似淡淡的风吟。 楚瀛飞转过头,看着她似湖水般澄澈静谧的眸:“你害怕吗?” “怕什么?” “我方才的话。” “有什么好怕的。”轻风细雨的声音,和对穆皓轩的冷漠简直判若两人,楚瀛飞听得就来气。 “你真以为你把狂风骤雨都经历了,便无所畏惧吗?”楚瀛飞双手拥着凌菡的削肩:“可我这里还有血雨腥风等着你。” 楚瀛飞说完,竟将脸贴了上来,吻上了凌菡微凉的菱唇,温热的气息融化了她脸上的雪珠。一瞬间的惊悸之后,凌菡缓过神,眸中的湖水泛起一层薄雾,她转过身,看见阁楼上的楚溟飞,他望着她,将手中的铜爵一斜,酒水倾洒如雨,似在祭奠什么。 “三皇子,你真觉得我这般有用么?”凌菡伸手摘下一片树叶,擦完唇之后,便将一叶扁舟掷入池中。 “不是你有用,而是我要用你。” * 砰砰砰—— 深夜,凌菡从梦中惊醒:“谁?” “我。” 话音刚落,楚瀛飞已破门而入,凌菡正拥着一床棉被,缩在小木床上,床边燃着一个火盆,碳火很少,只剩了几星橘红的光亮,好似几只奄奄一息的萤火虫。 凌菡脸色苍白,愣愣地看着楚瀛飞,下人房本就比较阴冷,更兼是冬夜,愈觉寒冷沁骨,两人在阴蓝的夜色中嘘气成云,楚瀛飞见凌菡冷得直搓手,才意识到把门关上。 “有什么事吗?” 楚瀛飞不答话,径直走过去,掀开了床褥,确定床下没有藏人后,又环顾了房间。 “你有听到什么动静吗?” 凌菡摇摇头:“我睡着了。” “呵,难为你还能睡着,我还以为今天旧人新人齐上阵,你会辗转反侧呢。”楚瀛飞的语气带着嘲讽,眼睛却认真地打量着凌菡。 “我喝了安神的汤药,真的什么都没听到。”凌菡拢了拢棉被,神智还有些惝恍,一副大梦初醒的模样,眼眸中还留着让人疼惜的柔弱与痛苦。 “嘤嘤嘤……” 突然,一阵微弱的低泣从窗下飘来,是婴儿的哭声。 小床靠窗而放,因此那诡异的哭声从窗缝直直透入凌菡的背脊,她打了个寒颤,脸色顷刻从苍白变得惨白。 “嘤嘤嘤……” 幽怨的哭声还在继续,像极了凌菡午夜哭醒的噩梦,她慌忙逃离床榻,跌跌撞撞地走到楚瀛飞身侧:“你听见了么?” 楚瀛飞沉着脸不说话,却伸出一只手将她护在身后。 “你说我的女儿是不是……已经死了……回来找我呢……”凌菡黯然道,濛濛的眼神仿佛掺杂了冰屑,破碎而迷离,她蓦地推开楚瀛飞的手,欲往门外走去。 “你傻了吗,断是别人的阴谋诡计。”楚瀛飞拦住她。 “我一个侍婢,谁会花这么大的心思作弄我,也许真是我的女儿,她的亡魂来找我,都怪我没保护好她。”凌菡声音凄怆,从衣襟里拿出一个小小的荷包,颤抖地打开。借着幽蓝的夜色,楚瀛飞看清里面是一簇柔软的胎发。 “别傻了,穆皓轩不是说他在找吗,倘若真出了事,他还找什么。”楚瀛飞按着凌菡的肩,想将她从噩梦的囚牢中唤醒。 “穆皓轩?他的话可信吗,这世间有谁的话可信……祖父骗我、爹娘骗我、连彦哥哥都骗我、”凌菡被噩梦魇住的眼神,似天真少女般怯弱憨稚。 “他骗了你?他怎么会骗你?”楚瀛飞盯着她的眼睛,急切地问。 “他、”凌菡猝然惊醒,整个人向后一倒,撞在冰冷的墙上:“……三皇子听到声响,是怀疑有刺客么?您稍待一会,我去廊下拉铃,让侍卫进来查看。”(长廊下悬着铜铃铛,若遇突发状况,即可拉铃叫侍卫护驾。) “我真是服了你。”楚瀛飞轻叹了一句,从腰间扯下一条汗巾,捂住凌菡的鼻子,不过须臾,凌菡便阖目睡去。 凌菡再次醒来时,已是斜阳满院,半夜的事情只剩下些许片段在脑海中回旋,只隐隐记得楚瀛飞追问时那炙热的目光,还好自己意识恢复的及时,不曾将心底的隐秘倾吐,只是、一句彦哥哥而已,怎就激起他如此强烈的好?难道、顾云曦跟他说过自己的事,不会的,他们夫妻间的相处并不见得好,更何况顾云曦还乐得用这件事威胁自己呢,平白告诉楚瀛飞做什么。 凌菡抬手揉着太阳穴,却闻到手臂上的药香,她疑惑地卷起衣袖,发现昨天被楚瀛飞攥疼的手臂已经泛起淤青,上面抹了一层药膏,而床头放着两个瓷瓶,一个写着“祛瘀止疼膏”,另一个却写着“茉莉清露”。 “凌侍婢、凌侍婢!”有女子扣着月洞门上的铜环,高声喊道。 “这位姐姐,请问有何事?” “皇上召见,你快着点。”女子催促道。 “哦、请等一等,我这就来。”凌菡吃了一惊,但皇上召见又不可不去,只得赶紧下床,穿了外裳,将青丝梳理好,匆匆步出房门。 一个穿着绯色绸衫的女官站在月洞门外,身后还跟着两个宫女,凌菡一看这情形便料到此行只怕不简单。 “这位姐姐,我进宫不久,不知礼数,还请多多包涵。”凌菡行了礼,轻声打探:“皇上是让我前去献艺么?只是我这几日正病着,怕击不好玉磬。” 凌菡的声音似清恬的山泉,漾入耳中十分舒服,女官在后宫多年,成日耳边不是谄媚讨巧的娇柔声音,便是哀怨胆怯的低沉语调,此刻被凌菡的声音一润,倒是添了几分好感,又侧目将她细细打量了一番。她本想着,一夜之间从皇后沦为侍婢,定是愁苦满面或诚惶诚恐的模样,谁知竟还如此清宁素雅,不禁有些赞赏。 女官如是想着,便朝凌菡点了点头:“皇上在房饮茶,并未命人准备玉磬,应该不是要你献艺。可能是要问些前殷的事,你好生回答,别惹出什么疑端才好。” “多谢姐姐提点。” “这可是龙吟宫的虞娘子,你别一口一个姐姐的叫,太失礼了。”后面的宫女提醒道。(娘子:正六品女官) “没事。”虞娘子摇了摇头,示意凌菡不用在意。 “皇上,凌侍婢带到了。” “嗯,让她进来,你们先退下。”召皇吩咐道。 “皇上,连我也退下吗?”召皇身后的徐内侍问道,这位徐公公虽为内侍却武功高强,陪皇伴驾多年,还从未被皇上屏退过。 “无妨,你下去歇息吧。还担心她会刺杀孤不成?孤还没老到举不动剑的地步。”召皇挥了挥手,一众宫娥内侍只好退下。 “奴婢见过皇上,”凌菡俯身行礼。 “不用拘礼,坐过来。”皇上低头饮茶,并未看凌菡,声音也听不出心绪。 凌菡甚是疑惑,垂首敛目地走到茶桌前,在西侧的位置上坐了。 “昨天东宫设宴,你和落暮侯见面了?”皇上倒是直脾气,直接开门见山。 “是的。” “宴后还聊了几句?” “是的。” “我倒不怕你们旧情复燃,让我挂心的是那个流落在外的孩子,若被有心人利用,企图复辟前殷,可是一桩棘手的事。”皇上一边说一边泡茶,语气虽重,手上的动作却是慢条斯理。 “皇上多虑了,且不说这几年来音信全无,即便有下落,也是个女孩,如何复辟前殷?这是绝不可能的。”凌菡焦急地道,她愕然想起召国几辈之前好像出过一个女皇,但殷国却是史无前例的。 “真的是个女孩吗?”皇上这才抬头看向凌菡,眼神锐利中又带着点玩味,跟楚瀛飞颇为相似。 “嗯?皇上在说什么……”凌菡惊诧地看着他。 “我只是想不通,如果是女孩的话为何要另路送走,难道不是跟着帝后父母,才有最妥善的照顾吗?所以,我怀疑那是个男孩,穆皓轩在跟我下一盘很大的棋。”皇上继续逼视凌菡,凌菡却颓然而笑:“皇上真是抬举他了。” “前殷喜欢段测吉凶,女子属阴,在交战期间皇室诞下公主,他们认为不是吉兆,所以……”凌菡唇畔的苦涩愈浓:“真是皇上多虑了。” 皇上思量了片刻,嘴角泛起一丝别有深意的笑:“我没有前殷那么麻烦,他们段测吉凶,我则直接用赌。” “我们来赌一把,赌我该不该信你。这桌上有两盏茶,茶碟底下分别写了‘信’与‘疑’,你选一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倾城乱:姬妾难为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选中之后如何呢?”凌菡渐渐恢复了淡然的神色,镇静地看着皇上蓦地变严厉的眼。 “若选到‘信’则算你走运,可以继续相安无事地做你的侍婢;若选到‘疑’只能怪你运气不好,三皇子毕竟还年轻,不会你们那些鬼蜮伎俩,只好由孤来亲自监视你。”皇上说完,打开了手边的漆盒,里面竟是一盘芙蓉花形状的糕点,和之前楚瀛飞的那碟如出一辙,连幽香都一模一样。凌菡看了倒是一怔,难道不是上官蓉特意做给楚瀛飞的吗,怎么连皇上也有? “赌博时切记犹豫不定,越犹豫越糟糕。”皇上用指尖抬起凌菡的下巴,凌菡下意识地往后一缩,黛眉紧蹙。 “快着点。”皇上不耐烦地催促。 那两盏茶已经冷却,只剩下些许残香,有水仙的甜郁和茉莉的清馨。凌菡心下一动,想到了楚瀛飞留在床头的瓷瓶,“茉莉清露”是暗示吧。 “我选、这个。”凌菡伸手端起盛茉莉花茶的瓷杯,皇上替她掀开下边的茶盘,盘底赫然写着一个红字——疑。 “唉,也不能怪你,亡国之后的运气能好到哪去。”皇上摇头叹息,嘴角一抹得逞的笑意。 “虞娘子!” “皇上有何吩咐?”虞娘子进殿行礼,神情严肃,似乎从皇上的语气中已经感觉到有些不妙。 “这个凌侍婢孤留下了,你看看六尚中还有什么空缺,给她安插一个,不得高过八品。” “是。”虞娘子略想了想,道:“皇上,臣妾记得尚服局的掌衣一职有空缺,让凌侍婢过去如何?” “就是这个吧,你领她过去,再跟尚服交待,她只白天当职,每日戌时便要让她回龙吟殿守夜。” “是。”虞娘子行了告退礼,对凌菡使了个眼色,让她跟着自己走出殿门。 “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虞娘子小声问道。 “赌输了,杯子没挑对。” “这些年来,就没几个人挑对过。”虞娘子皱了皱眉毛:“但皇上这次的做法却是从来没有过的,给了差事又不忘监视,实在有些难揣测,你以后还是小心为妙吧。其实除了尚服局,尚食局也有空缺,不过我没说,膳食之事更需谨慎,光是试毒就甚是麻烦。” “真是谢谢虞姐姐的照应了。”凌菡诚挚地道谢。 “不用客气,我平素没这么好说话的,今日见了你觉得很可心,趁便帮个忙而已。”虞娘子将凌菡带到尚服局,脸色又恢复了贯有的端肃,按皇上吩咐的交待了几句就走了。 尚服见凌菡身份特殊,便不打算深管,既安排的是掌衣之职,就摆手让司衣带她下去了。 召国后宫女官品级(大家随意看看,知道凌菡的地位很低就行惹。) 这些女官不入妃嫔籍,虽说地位低,几率小,但还是有被皇族男子看中的可能。所以凌菡现今的身份,在楚瀛飞和楚溟飞之间,距离就一样了,不再归楚瀛飞私人所有。 六尚:尚宫、尚仪、尚服、尚食、尚寝、尚功,各一人(正五品) 二十四司:各尚之下分四司,每司二人(正六品) 四十八典、掌:各司下分设典和掌,各一人(典:正七品;掌:正八品) 可惜凌菡运气不好,这边两个司衣和典衣都是偷奸耍滑之人,总把麻烦事推给位分更低的人去做。凌菡是亡国之人,在召国六亲无依,现下又被皇上所怀疑,于是理所当然地成了她们捉弄打压的对象。 几日后,其中一位戚司衣便给凌菡分派了一件麻烦差事。 “你等下去麟阳宫一趟,小郡君快满月了,满月礼的衣裳、给姜贵姬的赏赐都得送过去。另外,还有新晋的瑶淑仪和伊宝林,按例置的新衣也都好了,淑仪三套、宝林两套,你一并送去。”戚司衣行事老道,不愿得罪正室,给姬妾送礼的事素来都安排其它人来做。 凌菡只得让几个宫女取了衣物,一起往麟阳宫送去。 送礼这事自然得从高到低,凌菡先要跟顾云曦打个招呼,才能“明目张胆”地去其它偏院。 “皇子妃玉体欠安,没工夫管这些闲事,你们自己看着办吧。”顾云曦的一个侍女没好气地说道。 “呼,还算走运。”身后的小宫女松了口气,暗暗牵了牵凌菡的衣袖:“其它几个姬妾应该会好应付些吧。” “未必。”凌菡摇摇头:“不过不用担心,她们只会针对我,跟你们没什么干系。” 于是一行人去了拢月阁,事有凑巧,水瑶和伊雪魅竟都在姜梓月这边闲谈,三人丝毫未注意到凌菡,继续聊个不停,水瑶更是抱着襁褓夸得天花乱坠。 “小郡君这般美丽可爱,妹妹我实在心疼的紧。她才出生的时候就肤白如雪,圆润可人。”水瑶觑了凌菡一眼:“我之前还以为初生的婴孩都又瘦又小,皱巴巴的。” 凌菡的脸骤然一白,手紧紧攥着衣袖,沉默了片刻方开口道:“奴婢给贵姬和小郡君送尚服局筹备的贺礼,祝贵姬身体安康,小郡君吉祥如意。” “枉你还当过七年的皇后,说个吉祥话就这么费劲?是不会说还是不想说。”伊雪魅冷笑着训斥:“这么干瘪瘪的贺词,真教人不受用。” 姜梓月虽未开口,却看得有趣,不过她为人比较务实,之前得知楚瀛飞让凌菡做贴身侍婢,深恐她趁机获宠,如今皇上钦点她为下层女官,两人不论身份地位还是实际距离都远之又远,而且楚瀛飞自凌菡“升迁”后即刻换了侍婢,足可见两人缘分已尽,自己就没必要让温婉贤德的名声受损了。当然,伊雪魅和水瑶的明枪暗箭,她还是很愿意看的。因此也就懒懒地靠着床榻上,看着她们挑刺。 由于小郡君是在皇宫出生的第一个孙辈,贺礼准备的比较丰厚,故也无甚可挑,姜梓月的女官见她没发话,也就不凑热闹,命宫女将衣物收好,按例给了赏钱。 但水瑶和伊雪魅就颇有怨言了,尤其是伊雪魅,见自己的衣裳还比水瑶少了一套,又是当着众人的面,岂有不怪之理,当即柳眉一横:“凌掌衣,你这是什么意思!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我命里五行忌木,你还特意给我挑两件青色的衣裳,是想克死我啊。”(五行对应里,木代表青色。) 捧着衣裳的小宫女吓得瑟瑟发抖,跪在地上直喊:“宝林息怒。” “是我挑的。我连自己的命都忘了,哪还记得你的命。”凌菡淡淡地瞟了伊雪魅一眼:“姜贵姬还未出满月,小郡君也需要安睡,你这般吵嚷不太好吧。” “呵,了不得,这才当个八品的女官,气势就恢复了?又想像从前那般给我们安上罪名?”水瑶帮腔道,幽怨的声音透着往昔的委屈,简直让人感同身受。她是三人中最深谋远虑的一位,而且心思缜密,觉得楚瀛飞对凌菡有着别样的情愫,昨天刚在东宫传出点是非,皇上便立刻干涉,虽把凌菡派到别处,却没有彻底断了她和楚瀛飞之间的可能,因此眼下的首要目的,就是让凌菡“名声在外”,才为女官,就敢和三皇子的姬妾争执,这可是比善妒还要严重的罪名。 “奴婢不敢。打扰贵姬和小郡君歇息,又惹淑仪和宝林不快,实在不敢多留,就此告退了。”凌菡行了告退礼,也不待三人说话,便转身走了。 “等等,赏钱还没给呢,等会说我们欺辱你。”伊雪魅说着,便从袖中拿了一个银锭,朝凌菡扔去,这一下正好砸中凌菡的左颊,当即破了一道口子。 “哎呀!”小宫女吓得惊叫,又赶忙捂住嘴。 凌菡也不回头,只用绢帕按着脸,继续朝门外走去。 “怎样,要不要紧?”小宫女见凌菡的绢帕上都渗了血,十分担心,赶忙跑到墙角,撕下自己里衣的一片棉布,让凌菡捂着止血。 “不要紧的,谢谢你。”凌菡虽没有惧色,可到底重重挨了一下,别说是左边脸颊疼痛难禁,就连左耳都跟着一阵嗡鸣,眼睛也有些晕眩,只得放慢了脚步。 行至花园,却看见顾云曦坐在亭子里赏花,虽有几个宫女侍立一旁,却依然掩不住寂寞与愁闷。顾云曦和楚瀛飞的感情只是普通而已,如今三个受宠的姬妾联袂,日子愈加难过。但眼下最让她难受的是身体无端的不适,太医换了一个又一个,仍无一点好转。 凌菡看着脸色苍白的顾云曦,心里倒是一紧,记得那晚从千秋殿回宫,她就说身体不适,这都好几天了,怎么还没调养好? 虽然凌菡也领教过顾云曦的心机,但她落寞的身影还是让她心生恻隐,因此跟她行了礼之后,并未马上告辞,而是轻声加了一句:“皇子妃玉体欠安,可有让太医开些滋补安胎的汤药?” “那些药还不够添病的,姜梓月都能平安无事,我做的坏事可没她多,为何要遭这样的折磨。”顾云曦侧坐着,两手伏在围栏上,浑浑噩噩地说道。 “皇子妃!”韩女官连忙劝止。 “我倒是知晓一剂安胎养气的丸药,皇子妃可以让宫娥记一下药方,问太医是否使得。若能就此痊愈,再好不过了。” “你懂医术么?”韩女官犹疑道。 “我不懂医,但是用过这个方子,确实有效。韩女官若是不放心,只管向太医问询。”凌菡倒是不以为意。 韩女官见太医院这几天根本是白忙活,凌菡既有药方相告,也觉得可以一试,便让宫女拿来纸笔,她亲自记了药方。 “不知药名是?” “药名啊……是前殷的太医研制的,并未定名。” “有意思,太医研制了丸药,没取名就敢给皇后服用?”楚瀛飞突然从廊后走了出来,苍鹰般锐利的眼睛衔着凌菡:“是穆皓轩给你研制的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倾城乱:美人之心何其毒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嗯……”凌菡轻应着,侧头看向一旁的花草。 “你和穆皓轩究竟是何干系?”楚瀛飞眸寒似刀,紧盯着凌菡的眼睛。 “从前是夫妻,如今、姑且算熟人吧。”凌菡很诧异楚瀛飞为何总对自己揪着不放,前殷已灭,穆皓轩被俘,凌氏族人全都南逃,自己身上还有什么没查清的事,让他这般紧追不舍?她有些倦怠地看向楚瀛飞,却惊觉他坚毅的眼神竟似曾相识。 楚瀛飞察觉到凌菡的惊讶,连忙伸手将她推开,这一下力道倒是不重,凌菡也只往后退了两步,但捂着脸的手却撞在廊柱上,左颊当即一阵剧痛,本就未愈合的伤口又被弄开,滴滴答答地淌着血。 “怎么回事,又伤到哪了?”楚瀛飞皱起眉毛,命侍从去取止血药,自己则走到一旁的花圃,摘了几棵草,用腰间的玉佩拈碎,拿丝绢包了,让凌菡用手按着伤口。 凌菡正欲道谢,怨愤的目光如长针般直刺背脊,心下暗叫不好,顾云曦正病着呢,一点小事都会让心情雪上加霜的,遂连忙行礼:“谢三皇子怜悯,若对前殷之事还有疑问,尽管审问奴婢。现下就不打扰皇子妃歇息了,奴婢告退。” 回到尚服局后,小宫女回屋给凌菡拿了些止血祛痛的药,送到凌菡房中,见四下无人,忍不住小声问道:“凌姐姐,三皇子是不是喜欢你呀?” “你乱说什么!”凌菡吃了一惊:“决计没有的事。” “没有么,我觉得是诶。”小宫女嘟着嘴,若有所思地分析:“你疼得没心思在意,我在后边看得可清楚了,三皇子连看你的眼神都不一样。” 凌菡才擦完药,脸上一片焦灼的钝痛,心里也是一阵烦乱,她不能让这好的小宫女多想,哪个后宫不是“人才济济”,这小宫女要是不留神说错了话,惹下不必要的祸端,就小命难保了。 “三皇子的脾性实在让人捉摸不透,但你猜想的事却是绝无可能的,你看水瑶和伊雪魅都被纳为妾室,让我做个侍婢却是为何?定是以为我身上还藏着前殷的秘密,想慢慢问出来罢了。我身份特殊,你该跟我保持距离才好,否则交情一深,他们恐怕就会从你身上下手。方才的话也断不可再提。” “哎呀,你没必要这么紧张啦。”没想到这小宫女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却露出十分老道的神情:“我是罪人之女,四岁就充入后宫,那帮管事宫女每天对我非打即骂、非嘲即讽,我早就练出一身自保的本事了。” “莫非你方才、在麟阳宫的害怕模样,都是装的?”凌菡很是意外。 “嗯。”小宫女点点头:“装得还不错吧,不过我跟你说的话可是真的呦。” “会保护自己,挺好的。”凌菡点点头。 “怎样,凌姐姐,你觉得我还算聪明么?我来做你的心腹如何?”小宫女突然偏着头,认真地看着凌菡。 凌菡闻言,着实感到纳罕:“这话从何说起,你怎么会想到要做我的心腹呢?我现下已经沦为奴婢,跟你是一样的。” “才不一样呢,你只是一时为奴,而我、倘若不抓住这个时机和你交好,我就要一世为奴了。”小宫女攥住凌菡的手:“凌姐姐,我四岁进宫,根本不记得外边的世界了,你就让我跟着你,随你一起离开这苦海好不好?” “苦海……”凌菡沉吟着,轻抚小宫女瘦弱的肩膀:“你叫什么名字?” “我姓柳,就叫柳叶。” “是有人跟你说过什么吧。” “你真厉害,就像恩公说的那样。”柳叶惊讶而欣喜,仿佛真的看到了救星:“恩公当初只能救我的性命,却不能改变我的命运,他说你可以。” “既是你恩公的吩咐,想必你是下了一番决心了,就先如此吧。”凌菡深叹了口气:“不过你随时都可以改变心意的。” “谢谢凌姐姐。”柳叶很恭敬地行了一礼,又即刻解释道:“这并不是恩公的吩咐,他只是告诉我这个时机。虽然我不能让你知道他是谁,但也希望你别误解他。” “知道了。”凌菡挤出一丝笑容,一颗心却直往下沉。 到底是谁?楚瀛飞、楚溟飞、总不可能是皇上……想不通自己还能跟谁有纠葛? * “凌姐姐,不好了!”这天早上,凌菡正在尚服局的库房里查看新置的衣物,柳叶突然急匆匆地跑来。 “不好了,姐姐快想想法子应对吧。”柳叶面色惊惶,此时外面正飘着雪,她却愣是急出了满头大汗。 “出什么事了?”凌菡赶忙问道。 “三皇子妃她、她……”柳叶压低了声音,脸色仓皇:“生了个皇孙,可是小皇孙出生时便全身发紫,即刻就断气了。太医说是皇子妃有孕期间被人投毒。如今皇上震怒,下令彻查此事,一旦找到真凶,就凌迟处死。” “怎么会出这种事?!”凌菡骇然。 “三皇子素来得皇上喜爱,一旦世子出生,地位和拥护之声自然愈高,上至皇宫下到朝廷,眼红的人多了。”柳叶揪着凌菡的胳膊:“现下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们正怀疑你呢!” “怀疑我?是因为前几天的药方么,我只是给了个方子,用与不用由太医来决断啊,何况那真的是保胎的丸药,怎么会有问题。” “才不是这个,毒药已经在三皇子的房里找到了。” 凌菡瞪大了眼睛,等着柳叶继续说下去:“是啊,这事连三皇子都不能相信,因为他是懂药的,投毒之人居然敢在他时常佩戴的荷包里藏了毒(粉),而他居然没有发觉。听说他现下脸色铁青,把自己关在斋里不见人呢。” “最糟糕的是,据太医推断的投毒时间,斋只有你一个侍婢。虽然很有可能是刺客暗中潜入所为,可你的嫌疑还是最大……而且他们说你也很有投毒的原由。只怕很快就要抓你去暴房拷问了,你快想想怎么辩解吧。”柳叶说完,就急急跑走了,不过半盏茶的工夫又气咻咻地跑了回来,手里拿着两支小竹枝做的长钗,往凌菡的发髻上插。 “这是什么?” “竹钗是空心的,里面放了人参丸,暴房里断不会有吃食给你,饿了就趁他们不注意,悄悄吃两颗,保住性命要紧。”柳叶嘱咐道。 “你前几日才跟了我,现下就出了这么大的祸事,不害怕吗?”凌菡不由问道。 “不怕啊,我可是一诺千金的,跟恩公一样!” 蓦地,一阵脚步声杂踏,几个侍卫踹门而入,暴房来的两个妇人更是一脸凶相,直接冲上前将凌菡架起来往外走。 凌菡已经知悉原委,并不挣扎,只是一路被拖拽着前行,引得宫娥内侍挤在廊沿阶下观看,议论纷纷。 本是很不相干的情形,凌菡却迷惘地想起七年前的那个午后,一袭嫁衣似火,红霞般的喜纱蒙在脸上,所望之处都是喜庆的红,可她的心却在悄悄滴血。一步步地被架上长阶,红纱在她晕眩的眼中倒映出一片血影,诅咒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要去完成一个使命,也是、你的宿命。” 纤细的身体倏然一颤,凌菡又回到了特意为亡国皇后营造的屈辱之路,这一次的心境倒是平和不少,是老了吧,唇畔泛起凄绝倦怠的笑。她发觉有人在高处看着她,不嫌恶不鄙夷,更不凑热闹,就那么淡淡地看着,好像看一堵斑驳的宫墙,一座寂寞的旧城,一个,已经渐行渐远的人。 “贱人,三皇子好心留你一条生路,你竟恩将仇报,对皇孙狠下毒手,这会就是有十条命也不够赔的!来人,给我抽!”暴房的女官用刑成瘾:“先抽一百鞭让她接接地气。” 凌菡被浸过水的藤条抽得眼冒金星,只觉全身都被灼痛圈紧,动弹不得。 “厉女官,这样滥施鞭刑是没用的。”柔婉的声音响起,众人连忙起身行礼。 “父皇母后极为震怒,母后让本宫过来帮着拷问,一定要揪出真凶及幕后主使。”上官蓉微笑着颔首,示意众人免礼,自己则在厉女官的主位上坐下,轻巧地瞟了蜷在地上的凌菡一眼:“这位亡国皇后能一路流亡撑到如今为奴,一般的屈辱和用刑肯定是不在话下,因此我们定要对症下药才行。” “太子妃所言极是,只是、老奴对她不甚了解,不知她最惧怕的会是什么?”厉女官有些犯难。 “唔……女子嘛,更何况曾是一宫之主,终日和一群后妃争宠斗艳,定视容貌为性命吧。”上官蓉思量了一会,挑起秀眉,绕有兴致地看着凌菡:“她脸上是怎么回事,揭开给本宫看看。” 一个太监上前扯下凌菡左颊上的纱布,露出了足有铜钱那么大的伤口。 “呵哟,这可伤得不轻,别会留下伤疤吧。”上官蓉假意轻呼,厉女官当即心领神会,从墙角的火盆里拿了根铁烙,走到凌菡面前:“赶紧招吧,这可不是鞭子,还有痊愈的可能,我这一烙,以后就是华佗再世也治不好的。” “随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倾城乱:太子救美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你可想好了,虽说死罪难逃,但为何不给自己留个好尸首,这副狰狞的模样赴黄泉,以后可没人敢祭拜你。” “尘埃之人,本就无人记挂,女官不用再纠结。”凌菡淡然阖目,仿佛准备入睡。 厉女官走回上官蓉身边低语:“太子妃,这女人确实有些古怪,我瞧她竟是真的不怕。” “哼,有她哭的时候。”上官蓉鼻尖一哼,又对着厉女官一阵耳语,厉女官连连点头,直赞:“太子妃英明!” 暴房的宫女内侍皆面面相觑,没想到平日里温柔婉丽的太子妃竟是拷问用刑的高手,把“久经刑场”的厉女官说得这般俯首帖耳、甘拜下风。 “你着人去准备吧,本宫再训她几句。” “是。”厉女官领着手下走了,房内只剩上官蓉和几个贴身侍女。 上官蓉即刻改了神色,冷着脸走到凌菡身前,伸手去摸她的脸颊:“我怎么看,你生得都很一般啊,他究竟看上你什么了?” 凌菡没有睁开眼睛,但深长的眼睫却颤动了一下,上官蓉的语气幽冷而微妙,像心智出现偏差的怪异女子。 “我实在想不通,我到底哪里不如你。”上官蓉说完,直接用尖利的指甲套去扎凌菡脸上的伤口。 凌菡吃痛惊呼,她却一脸笑靥如花:“我还以为你的脸皮比铁还厚呢。” “走吧,这暴室阴气太重,别闹出什么邪事来。”上官蓉窈窕转身,步出房门,紧接着一声闷响,沉重的木门被牢牢关上,连一丝缝隙也没有,凌菡紧攥着身下的茅草,眼角一颗因为剧痛而溢出的残泪,这令人窒息的疼痛与黑暗。 凌菡被湮没在无尽的黑暗中,一呼一吸皆是疼痛与难以名状的晕眩,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觉自己从昏迷中转醒,又从混沌中睡去。被上官蓉扎过的伤口仍旧痛如刀绞,而且还引起了发热,整张脸和额头都烫得厉害。 “快死了吗?”凌菡虚弱地睁开眼睛,浑浑噩噩间,她看到了来自地狱的幽冥之火。 “嘶——”绿荧荧的火苗蹿到了凌菡眼前,在阴寒诡异的气息中,她心底漫起了最真实的恐惧。 “啊!啊……救命!救命……”凌菡尖叫着,双手死命乱挥,眼泪和血水淌了一脸,可病弱的她哪是毒蛇的对手,毒蛇早就嗅到了她脸上的血腥味,直接飞扑到她的伤口上。她只得伸手去抓,冰冷滑腻的感觉,让她全身颤抖。 忽然门开,照进了恍如隔世的白光,楚溟飞冲了进来,一只手扼住毒蛇的七寸,另一只手稳住摇摇欲倒的凌菡:“不怕,没事了。” 毒蛇松了口,楚溟飞赶紧丢开,横抱起凌菡:“快传太医!” “太子,现下皇上怒气正盛,您对女囚这般上心,只怕惹出事端,引起不必要的、” “快去!就说我被毒蛇咬伤了,让太医赶紧过来。” 楚溟飞将凌菡抱到女官歇息的小屋,从衣襟掏出一个小玉瓶,倒了几颗药丸:“快吃了,再剧烈的毒都可以保命的。” “怎样,神思还清醒吧,这时候可不敢睡。”楚溟飞掐了掐凌菡的手心,俯下身用绢帕小心翼翼地擦拭她脸上的血迹。 凌菡看着绢帕上暗黑的血水,心蓦地一沉,抬起的手停在了半空,不敢去摸已经痛得麻木的脸:“我这样,是不是很骇人?” 楚溟飞握住凌菡冰凉的手,沧海般的眼眸徜徉着悠悠温柔:“骇人?害怕你有事才是。” 可惜那温情疼惜的声音没能安抚凌菡的恐惧,她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凄厉可怖的脸。她没有再惊叫,只是本能地往床角缩。 “好了,先不哭了,眼泪流到伤口上更疼。”楚溟飞耐心地哄劝着,语气是真切的担忧与同情。 “谢谢……”凌菡茫然地应着,心绪却陷入另一种慌乱与焦炙,她惊异心冷意怯的自己,竟还会喊出“救命”二字,究竟是使命萦心,还是冥冥之中仍有眷恋。 “太子,您伤势如何?”太医匆匆赶来,见楚溟飞并未受伤方松了口气,却见他身后缩着一个瘦弱女子,沾着尘污的衣裙上血迹斑斑,倒是一惊,也不待楚溟飞吩咐,便上前来探看。 “这位姑娘怎么了?哦,你不是前殷的、” 原来这位太医便是上次在斋,为凌菡诊过病的杨太医,他见之前冷淡静默的凌菡被伤成这副模样,心下更生恻隐:“别害怕,总会治好的,我先看看伤口。” 楚溟飞闻言,走到床边握住凌菡的手腕,凌菡不再躲避,干涩的唇角泛起一丝歉疚。 “不要紧,没事的、”杨太医看过伤口之后语气变得有些勉强,眼中止不住的同情,楚溟飞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别多话。 杨太医先让凌菡吃了解蛇毒的药,又赶忙用止血和祛毒的药粉药膏给凌菡敷上:“很疼吧?伤口本来就深,又被毒蛇咬了,接下来大半个月只怕会疼的紧。” “能开些减轻疼痛的药吗?”楚溟飞问道。 “太子,蛇毒不比其它毒药的定性,解毒时最需掌握分寸,不敢多加用药,安全起见,只好先让凌姑娘忍耐了。” 楚溟飞点点头,两道春山眉皱得快拧在一起,温润的眸光闪过一丝狠绝。杨太医退到一旁配药,虽然他只管看病,心下却也忍不住纳罕。 一众皇子中,太子和三皇子是最拔萃的,两人一文一武,一柔一刚,一个温文儒雅,一个英气逼人,是召国引以为豪的佳话。两兄弟虽没传出私交甚好,但也算相安无事。只是这两年太子妃一直未有喜讯,而三皇子的妻妾却是双喜临门,当然,昨天的噩耗打碎了喜讯的持续。 小皇孙遭到暗害,宫廷朝野上下震惊,舆论大多指向太子及其党羽,只是由于皇上还未明确表态,才没有即刻掀起狂风巨浪。这也是皇后为何急急下令将凌菡归罪的原因(皇后是楚溟飞的生母;楚瀛飞的生母是已故的贵妃)。 谁知太子却不懂皇后的良苦用心,反而来搭救母亲为自己安排的替死鬼,再次把自己推上风口浪尖。更何况姑息给小皇孙下毒的疑犯,不是公然和三皇子作对么,这事传开之后该如何解释?连事不关己的杨太医都跟着犯起愁来,不过杨太医对凌菡颇有好感,见楚溟飞这般怜悯无辜他倒是很钦佩。或许,小皇子丧命这事,和眼前这两个人根本毫无干系,那会是谁呢,太子妃? 杨太医眉心一跳,这两年,皇后因为东宫子嗣的问题,不知让众太医去东宫请了多少次平安脉,杨太医对上官蓉自是熟识。上官蓉的声名不错,美貌似洛神下降、气质如芙蓉出水,而且秉性温柔和婉,与风流儒雅的太子十分相配,但杨太医对她却无多少好感。 他游走江湖多年,三教九流的人见过无数,他觉得上官蓉的眼里,藏着两样他极不喜欢的东西,窥探与欲望。这是任花颜月貌、珠翠华裳也掩盖不了的气息,这两年来,为了子嗣,她心焦如火,已经渐渐难以掩饰;而太子却依旧淡定自若,仿佛作壁上观。太子夫妇的感情只怕比三皇子夫妇要糟糕多了。 “太医……” “哦!”杨太医回过神来,才知凌菡已经喊了他几声,而楚溟飞也疑惑地看着自己。 “这伤口好不了吧。”凌菡淡淡地开口,凤眸拂上了一抹烟尘,虽然半边脸颊蒙着纱布,但另外半边却依旧秀逸绝伦,唇畔清冷的弧度,好似天阶冰莹的初月。 这才是皇后该有的傲骨,杨太医一边感叹,一边悄悄打量楚溟飞的神色,楚溟飞还不及摇头,凌菡便开口道:“伤在我身上,我早晚要知道的,先让我有些预备吧。” “凌姑娘,蛇毒虽严重,但微臣会尽己所能给您医治。只是、您脸颊上伤口太深……痊愈之后,伤疤怕是……” “我知道了。”凌菡示意杨太医不用再纠结,而她唇畔那弯清冷如冰的弧度,竟又漾起些许涟漪:“挺好的。” 好吗?从此远离争宠之路固然好,只是、容颜半毁,就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吧?那么,是不是也就没有活下去的必要了。杨太医担忧地望向凌菡,凌菡却将目光侧向窗外,楚溟飞的脸色也不见怎样难过,沉声吩咐他好生开药而已。 “太子,不知谁把事情传开了,皇上、皇后、太子妃正在来的路上,麟阳宫那也知道了消息,三皇子,还有另外几个姬妾也过来了。”年长的侍从有些着急,但也不特为紧张,似乎相信主人能够应对自如。 “你们都到院外候着去吧,就说只有我进过囚房,你们只是奉命等候。”楚溟飞起身整了整衣袍,对杨太医道:“她喝汤药不太方便,你先给她配丸药吧,开好之后直接交给孙公公。” 楚溟飞将凌菡扶下床:“不用开口,都由我来说,我不会让你有事的。你也不愿意,就这样葬送自己,对不对?” 凌菡点点头,两人才步出房门,皇上一行已经进来了。 “儿臣见过父皇母后。”楚溟飞淡定行礼,凌菡也跟着从容下拜,只是体力不支,需靠着一旁的廊柱。 “溟儿,你来暴房做什么,莫非案情有了进展?”皇后见皇上面色暗沉,连忙抢先说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倾城乱:容颜半毁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众人黑压压站了一片,其它人的神色还遮掩得犹可,唯姜梓月、伊雪魅等人疑惑的目光下,等着看好戏的兴奋之情已经快藏不住了。 “父皇母后,儿臣虽未查到疑犯,但可以确定投毒之人绝非凌掌衣。”楚溟飞仍是处变不惊的神情,语气却分外严肃:“儿臣也是在昨天深夜才突然想到的,但怕打搅父皇母后歇息,不敢即刻禀告。又恐真凶对凌掌衣下手,造成‘畏罪自尽’的假象,从而逍遥法外,故先赶到暴房查看,还请父皇母后宽恕。” “你和凌掌衣熟识吗?怎能肯定不是她做的?”皇上沉吟着问道,脸色虽差,声音倒也不是怒不可遏。 “回父皇,儿臣和凌掌衣虽不算熟识,却也有过几面之缘,上次在千秋殿见她击磬的技艺非凡,请她到东宫助过兴。也正因为那天的事,让我肯定她不是疑犯。” 皇上略点点头,示意楚溟飞继续。 “那天凌掌衣在东宫等候时,突然在石阶旁摔倒,直至献艺时神志依然有些恍惚,宴后我让宫娥送她回去,她说自己闻不得夜丁香的气味,所以头晕目眩,难受异常。而搜出毒(粉)的荷包里,放了许多夜丁香的花瓣。夜丁香白天香气浅淡,凌掌衣只是从旁边经过,就难受得头晕跌倒,如何敢在深夜冒那么大的风险去藏毒(粉)呢?不怕晕倒在房被三弟碰个现行么?” 凌菡闻言,甚是惊讶,晕倒这件事固然是楚溟飞编造的,但自己确实忌讳夜丁香,他是如何知晓的?疑惑间,一道目光直视过来,凌菡抬起头,看到了略显疲惫的楚瀛飞,连那双如寒刀般锋利的眼睛也暂时收了鞘,暗沉沉的。 放着夜丁香花瓣的荷包,定是哪个女子送的吧?许是香味太浓,遮盖了毒(粉)的气味,让他无所察觉,从而、亲自酿就了这场悲剧。 是了,香气!从千秋殿回来的那个夜晚,他将自己箍进怀里时,闻到的那缕香气!自己闻了之后呼吸急促,难受得透不过气来,就该想到是夜丁香的,只是、那气味好像比夜丁香更甚一筹……凌菡想着,只觉思绪翻涌,眼前浮现起上官蓉的盈盈笑靥。 楚瀛飞骁勇尚武,自己初见他时,他除了长剑,腰间只悬了个酒囊,回宫之后,也不过是多了几串玉刀、玉斧的佩饰,携带花香馥郁的荷包,那真是想都不敢想,只可能是心爱之人所赠,藏在衣襟内以解相思之情。 凌菡叹了口气,却见楚瀛飞眼中亦是一阵波涛汹涌:“父皇,儿臣想起来了,凌侍婢确实闻不得夜丁香,想来凶手断不会是她了。” “嗯,既是如此,就把她放了吧。”皇上点点头:“瀛儿,你好生歇息几日,到宫外散散心也行,切不可闷出病来。此案孤定会着人严办的。” “谢父皇关心,儿臣先告退了。”楚瀛飞行礼退下,姜梓月一行人好戏没看成,十分失望,却也无可奈何,只得跟着楚瀛飞走了。 “溟儿,昨夜有人潜入暴房对凌掌衣灭口吗?”皇上继续问楚溟飞。 “是的,父皇。昨夜凌掌衣所在的囚牢被人放入毒蛇、” “什么!”楚瀛飞本已行至门边,听到这话后即刻转头看向凌菡。 “启禀皇上、皇后、太子、三皇子。”一旁的厉女官心内暗叫不好,但不愧行事老道,将心虚藏得滴水不漏:“凌掌衣昨日拒不认罪,老奴也想着会不会有冤情,便让手下关了牢门,好生守着,不敢有差池。谁知竟会有蛇从墙洞中潜进,或许是牢房湿气太重,蛇虫鼠蚁不可避免之故。” “厉女官,你在暴房多年,难道就没看出些端倪?就算那条蛇是因为湿气重而潜入,那为何不随口就咬,而是扑向凌掌衣脸上的伤口!特意放一只嗜/血的蛇,只怕又是一场处心积虑的投毒!”楚溟飞喝道。 “太子恕罪,确是老奴失职,关门之前未查看囚牢的状况,墙洞也没有及时叫人修补,让凶手有了可乘之机。”厉女官难得见太子动怒,慌忙下跪,避重就轻地请罪。 楚瀛飞本驻足在门边,听到毒蛇咬凌菡的伤口后,脸色登时一变,紧盯着凌菡脸上的纱布,欲问伤势,终还是忍住了。 “父皇母后,昨日太医查出荷包内藏的毒(粉)堪称毒药中的极品,如今又多了嗜/血毒蛇,依蓉儿拙见,凶手只怕是研制毒物的高手。而毒蛇又不是能轻松携带的物什,或许为图便利,会先将蛇藏在宫中的某个角落。父皇可让侍卫彻查皇宫,看有没有留下藏蛇的蛛丝马迹。”上官蓉走上前行礼,蹙着柳眉思索,十分用心的模样。 “唔,有点道理。阎将军,你安排羽林军搜查皇宫,任何角落都不可放过。”皇上命令道:“除了毒蛇还有毒药,看哪些人胆敢在宫内藏毒,就算不是荷包内的毒(粉),也先揪出来,挨个严查。” “是,臣遵旨。”阎将军领了旨,带着羽林军退下,看阵势是准备大干一场。 厉女官担忧不已,只得极力做出平静的样子,偷眼觑上官蓉,却见她依旧温雅绰约,未露一丝忐忑,柔声劝道:“父皇母后劳累了,现下暴房暂已无事,蓉儿先送你们回宫歇息吧。” “你先送你母后回去,孤还有事。”皇上敛着眉,看到门边的楚瀛飞,叹了口气:“瀛儿,你怎么还未回宫,也罢,孤一道去你的斋坐坐。” “溟儿,你忙了这许久,也快回去歇歇吧。”皇后对楚溟飞道。 “哦,儿臣还是觉得昨夜毒蛇之事有蹊跷,想盘查一下厉女官和守夜的侍从,看是否有内鬼。”楚溟飞的声音不大,在厉女官耳中却成了焦雷,这太子妃怎么回事,行事之前难道不跟太子通气的吗?夫妻俩这是闹哪样,就算平日里再不合,这种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大事也敢这般没算计! 但厉女官这会连上官蓉都不敢偷觑了,只深低着头,心乱如麻。起初还以为两人是在做戏,现下看来决计不是,据自己多年的阅人眼光,太子绝对是个聪明人,不可能被枕边人蒙在鼓里,莫非、是厌弃了太子妃,想要换人,所以借此机会…… “殿下说的是,蓉儿陪你一同、” “你不是说暴房阴气重吗,留下做什么,还是送母后回宫吧。”楚溟飞语气冷淡而轻蔑,上官蓉精致的妆容终于有了些许变化,紧抿着唇,眼中晶莹闪现。 “行了,就如此吧。”皇上摆了摆手,转身欲走,突又想到什么,回头向凌菡道:“你的伤怎样?被毒蛇咬到伤口,会很糟吗?” “回皇上,太医说伤疤痊愈不了,应该就此毁容了。”凌菡语气淡漠,仿佛在说千里之外的事。 “这倒是不错,你此后可以平安无事了。”皇上的目光扫过身后的众人,最后落在楚溟飞身上:“溟儿,你受伤了?” “谢父皇关心,儿臣并未受伤。” “那你身上怎会有血迹?” “哦、是凌掌衣的血,方才沾到了。” “倒是没见你对女子这般上心过,如今她被毁了容,你也不在意?” “是的,儿臣不在意。” 皇上若有所思地点头:“你一直未纳侧室,三年来东宫大小事宜皆由太子妃亲力亲为,确是辛苦,该添个人分担才是。” “皇上的意思莫非是、这怎么行?”皇后吃了一惊,摇头不迭:“那么些王公大臣的闺秀不选,却偏偏纳一个亡国皇后,更何况她现下伤成这副模样,如何做东宫侧室,不是让人耻笑么。” “那些女子溟儿不是都没看上吗,他既心仪凌掌衣,我们做父母的为何不成全。再说了,娶妻最重要的是品行,容貌还是其次。”皇上不咸不淡地说完,转头对上官蓉道:“怎样,太子妃觉得如何?” 上官蓉心里万分不愿,眼中的晶莹已经快掩不住嫉恨的火焰,但皇上亲口问自己,而且显然是要自己赞同的语气,若是推却,不仅与自己平素贤良淑德的形象不符,更是拒绝了皇上的一番好意;可是楚溟飞的个性她知晓,不介意就是真的不介意,自己的容貌在后宫也堪称第一了,三年来美人计不知使了多少次,他根本不为所动,若真的松口让他纳了凌菡,这根本是给自己的前程添上拦路恶虎,夷犹间,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怎么这般难决定,难道太子妃有什么芥蒂不成?”皇上不耐烦起来,他向来厌烦优柔寡断之人。 “回父皇,蓉儿并不是有芥蒂,殿下纳侧室蓉儿是绝对赞同的,只是顾忌到凌掌衣是亡国皇后,故有些踌躇。”上官蓉赶忙谦声答道。 “不必踌躇,那日东宫之事孤也听闻了,先前确有些不放心,故考量了她一段时日,觉得她品行和智慧皆算上乘,做东宫侧室断不成问题。既然你没有疑议,那就由孤做主,今日便让她、” “殿下!殿下……你怎么了?”姜梓月和水瑶等突然叫嚷起来,皇上连忙回头,见楚瀛飞捂着胸口,面色苍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倾城乱:太子妃的手段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瀛儿。”皇上握着楚瀛飞的左手,在脉搏处按了几下,皱起眉头:“扶三皇子上车辇,快传太医到麟阳宫侯着。” 皇上虽是吩咐姜梓月,目光却落在凌菡身上,眉头越皱越紧,这女人到底什么来头,弄得自己坚毅刚强的儿子,愣是用起了装病的手段! 其实亡国皇后的身份谁不顾忌,皇上就是看出了楚瀛飞留凌菡做贴身侍婢的蹊跷,才插了这一手,预备把凌菡推给楚溟飞,好让他彻底断了念想,谁知他竟这般在乎。更怪的是,聪颖过人的楚溟飞居然会自愿往这圈套里钻,似乎刻意为之,难不成他也属意凌菡? 不对,凌菡就是再出色,也不可能让个性迥异的兄弟俩一齐对其倾心。莫非楚溟飞想玩一出“它山之石,可以攻玉”?这事还真得多加斟酌,既然眼下楚瀛飞如此不愿,自己还是先别独断专行为好。而且再过段时日,凌菡脸上的纱布一揭,狰狞的疤痕足够碍眼,也许不用自己设法,他们就不了了之了。皇上如此想着,便做出不放心的样子,上了龙辇,命侍从一同去往麟阳宫。 “母后,您前些日子不是说想把您身边的红绡赐给殿下么,不如今日就让她过来吧。”上官蓉讨巧道。 “你怎么这般没眼色!皇上才提了凌掌衣的事,本宫非但不同意,还即刻将自己的侍女赐给溟儿,这不是公然和皇上做对么!”皇后心中本就不悦,听了上官蓉这不入耳的话更是来气,反正看热闹的人都走了,直接斥了她几句。 楚溟飞没做声,唇角却泛起一丝冷笑,只一瞬,便消失不见了。其它人并未留意,正察言观色的厉女官则看得真切,立即在心里做了一番盘算。 “母后说的是,都是蓉儿欠考虑,还请母后息怒。”上官蓉声音楚楚,皇后却丝毫不动容,似乎早已看穿她的为人,更兼是长辈,愈加不用敷衍,遂只向楚溟飞道:“你考量着办吧,我向来不太管后宫的事,那些胆大的想必藏下了不少乱子,这次只怕会查出好些人来。” “母后放心,儿臣自有分寸。” 皇后点点头,转身朝门外走去,上官蓉连忙紧随其后,转身时狠狠剜了凌菡一眼。若不是皇上突然赐妾弄得自己心烦意乱,心思缜密的自己哪会失言,可事情既出,后悔也无用,好在只有暴房几个宫女太监听到,而且皇后脾气一贯娇纵,当儿媳的被数落几句也无可厚非。 “太子恕罪。”厉女官见皇后和太子妃都上了车辇,便跪了下来,准备慷慨陈词一番:“老奴并非刻意对凌掌衣用刑,只是、” “行了,不必再说。”楚溟飞伸出一根手指,嘴角还是一抹疏淡的笑容:“这其中原由我已经猜到了,先记在账上,日后凌掌衣若是有用得着你的时候、” “老奴定竭尽所能地效劳。”厉女官赶紧表明立场。 “嗯,你素来精明能干,糊涂事办一次也就够了。”楚溟飞对凌菡道:“那我们先走吧。” “奴婢谢太子救命之恩。”凌菡跟着楚溟飞走到车辇旁边,俯身行礼,准备告辞。 “你的伤得好生休养,我派人到尚服局和龙吟殿去给你告假。不知你准备住在何处?”楚溟飞见凌菡无意跟自己回东宫,故也不强求,只关切地问道:“我好让人给你送药。” “尚服局给我拨了一个小间,挺方便的,也有人照应。” “这就好。我每日会派人过去,你有事尽管跟他们说。” “劳烦了。”凌菡见楚溟飞只带了几个侍从,而且都站得比较远,似乎料到两人会有一番话别,关于夜丁香的事她原想着就此存疑,可又想起那天夜里,除了自己表露出对夜丁香的不受用之外,楚瀛飞惧火的弱点更是暴露无遗,难道这一切楚溟飞都在暗处看到了?可楚瀛飞武功高强,有人潜入园中不可能无所察觉,不论如何,此事还是有探究的必要。 “太子,我想问你件事。”凌菡轻浅的声音似微风拂柳,楚溟飞淡笑着侧头,做出温柔倾听的模样,似往昔的清俊少年。 凌菡蹙起黛眉,心里的那把尖刀又开始转动了,她的少年早已化作白骨,眼前这个即便再相像又如何?绵延的心痛让她清醒,绝不能因为似曾相识,就恍然入梦。 楚溟飞依然耐烦地等着,丝毫不介意凌菡的走神,只是浅笑从唇边褪去,换成了担忧。 “太子怎么知晓我闻不得夜丁香?”凌菡回过神来,黯然问道。 “唔,只怪落暮侯的酒量不好。”楚溟飞扬了扬眉毛:“他还告诉了我许多事,我先给你提个醒,别到时候又觉得诧异。” “你不该去问他的。”凌菡轻叹了口气。 “为何?” “他若是分得清真假对错,即便躲不过亡国的厄运,也能避免沦为囚俘的下场。” “这些人里,唯你表面最淡漠,心里却最难放下。” “如何放下?谁愿意没有尊严的活呢。”凌菡凤眸中的薄纱褪去,露出了真切的凄怆与悲凉。 “是啊,无人愿意。”楚溟飞嘴角的笑痕愈深,亦是冷到了心里。 “你放心,落暮侯的那些话,我自知取舍。若不是上官蓉悄悄宴请过他,我也不会起这个兴致。” “上官蓉,她查我做什么?”凌菡真是怕了这个女人,她眼下最着急的应该是子嗣问题才对,怎么有这么多闲情雅兴来对付自己。不是该让太医开些药调理身子,早些传出喜讯才好?记得伊雪魅当初就让穆皓轩研制了许久的药,却一直未能成功,得知自己有喜后,她那燃火的幽怨眼神,也足够穆皓轩百般宠溺了,两人现下却是断得干净。伊雪魅还罢了,原本也是虚情假意,穆皓轩可是痴心一片的,上次倒是没求自己给他的魅姬捎个信,估计太怕死了。 楚溟飞用指尖轻点凌菡的额头,示意她回神:“上官蓉的目标很明确,所以她做的每件事,都必定有充分的缘故。” “我是在想,她为何、” 楚溟飞似乎对凌菡的心思很了然,嘴角勾起冷蔑的笑:“她即便想再多的法子,吃再多的药,我不碰她,又能如何。不过如今她总算想了个高招,不用再从我身上设法了。” “什么意思……”凌菡不解,霎时想到了自己在楚瀛飞斋的第一个晚上,难道! “就是如此,所以我说三弟看女子的眼光,有时候真让人不敢恭维。” “那你、究竟是怎样想的?”凌菡突然觉得可怕,楚溟飞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却视若无睹,甚至乐见其成。莫非是想等上官蓉事成之后,再将此事捅破,让自己厌恶的嫡妻和威胁自己地位的弟弟全都落罪,一举两得。 “别用看鬼的眼神看我好么?”楚溟飞耸耸肩:“这是一般聪明人做的事,我虽算聪明,却不一般啊。” 凌菡惶惑地看着他,只觉背脊阵阵发凉,她并不觉得楚溟飞是坏人,却觉得他眼中的寒凉大有因由。他不是自己,家破(国)亡,任眼中泪水枯竭凝冰都正常。他是尊贵的太子,就像宫女说的那样,东宫只差一个皇孙,地位就稳固不移了,他为何要这样负气?就算厌恶上官蓉,大有其它女子,何必让自己置于如此尴尬的境地。 “别想了,你不会懂的。”楚溟飞抬手轻拂凌菡额前的细发:“你做你想做的事,我做我想做的事,但你欠我一个忙要帮,好不好?” “你救过我,我自当报恩,只是、不能违背我的良心。”凌菡直视着楚溟飞的眼睛,想从那冷雨冰屑中找到一点微温,却根本无迹可寻,她才知道,原来温柔并不同于温暖,就像有些杀手可以笑着用刀。 “你放心,我会征得你同意的。”楚溟飞拍了拍凌菡的肩,声音依旧温柔如云:“走吧,你走了我再上车。” # “凌姑娘,伤口已经结痂,纱布可以揭下来了。”虽然凌菡早就说过自己不在意,但杨太医的声音还是很轻,毕竟接受和面对还是有差别的。 “好的,谢谢你。” 这半个月来,每天都是由杨太医换药,凌菡并没有照过镜子。她预备此后都蒙着面纱过日子,但自己的脸究竟成了什么模样,还是该有个自知之明的,于是她拿起剪刀,准备拆纱布。 “凌姐姐,我来吧。”柳叶上前道。 “别了,等会被吓到。”凌菡摆摆手:“你先背过身去。” 柳叶想说什么,但还是听话地转过身去,杨太医这时候本该告辞,但他有点好,想看看凌菡照镜子后的情形,若是一时难以自禁,晕厥了自己也方便救治。如是想着,便仍旧在一旁站着。 凌菡剪开纱布,只见自己左边脸颊好似被鬼手抓了一个窟窿般,足有铜钱大小的黑红色伤疤,狰狞而诡异,将她苍白瘦削的脸庞渲染得愈加可怖。她对着铜镜看了许久,不哭不笑、不悲不喜,只愣愣地看着,最后嗟叹了一句:“亡(国)前我便做足了最坏的打算,倒是没想到有这么一天。” “凌掌衣,你去趟麟阳宫。”戚司衣站在门边吩咐道。 “戚司衣,凌姐姐的伤还未好呢。” “都半个月了,整个尚服局谁歇过这么长的时间,总得干点活吧。”戚司衣扬眉道:“五日后是三皇子的弱冠之礼,衣物早该送过去了。不是我们刻意刁难,麟阳宫现下的情形谁不怕说错话,唯你还可以,前阵子他们冤枉了你,定不会再多加为难的。” “真气人!”柳叶望着戚司衣的背影直跺脚,凌菡倒是没觉怎样。 “他才到弱冠之年啊,看上去倒是有点历尽沧桑。”凌菡轻吁了口气,从竹盒中找了条较大的丝绢,蒙住了脸颊。 “走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倾城乱:战场英雄,情场狗熊?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凌姐姐,三皇子的那群姬妾恐怕正等着看你的笑话呢。”柳叶犯愁道。 “早晚都要见的,笑过也就完了,以后这张脸也惹不了麻烦了。”凌菡的语气很是轻松,但心底的弦依然绷着,楚溟飞那天居然让自己知道那么多隐秘,他是认准了自己不会去提醒楚瀛飞吗?也对,提醒他做什么,人总要为自己的过错付出代价,可是…… “呵哟,这是谁啊,蒙个白布,戴孝呢!”尖酸的声音打断了凌菡的思绪,侧头见一个打扮华丽的女子朝自己啐了一口。 “眼瞎了,还不快给婧美人行礼。”一旁的宫娥斥道。 凌菡俯身行礼,婧美人便一扬下颔,在几个宫娥的簇拥下走了。 “这婧美人我之前没见过啊,怎么觉得有些眼熟?” “你应该见过啦,这婧美人前几日还是太子妃的侍女呢,看她小人得志的模样。”柳叶撇撇嘴,低声道:“也不知太子妃怎么想的,让个美貌侍女去给皇上送糕点,然后就……也不怕皇后动怒。” 凌菡听了也觉诧异,是上官蓉睚眦必报,即刻就暴房的事件回敬皇后,还是筹划已久,想让婧美人引开皇后的注意力,免得发现她和楚瀛飞的私情。 “太子妃会亲自做糕点?”凌菡问道。 “嗯,好像做什么芙蓉糕,还有芙蓉酿,不过只给皇上皇后和太子,皇上夸过她手艺好,所以她隔三差五会遣侍女去龙吟殿送糕点。” 凌菡点点头:“那皇后和太子不夸她么?那天在暴房,觉得她们婆媳、夫妻间好像都有些不和。” “合得来才怪呢。”柳叶压低声音,附耳对凌菡道:“当初皇上皇后给太子和三皇子选妃,挑中了两个女子,一个是戴太傅的女儿戴清颜,另一个是上官蓉。两人被安排住在缀玉宫,学宫廷礼节。谁知一天早上戴小姐突然发了狂,捂着头说周围都是鬼,宫娥怎么拦都拦不住,最后跌进荷花池溺死了。其实皇后钟意的是戴小姐,轮不到上官蓉的,但因为太子的婚事不得耽搁,这才让她做了太子妃。所以皇后一直不喜欢她,至于太子嘛,他好像就没有喜欢的女子,因此那天皇上才会想着把你赐给他。” 柳叶的偶偶私语似悠悠冷风,直往凌菡耳边吹,那个横死的女子,是被下了(迷)乱神志的药吗?就像藏在楚瀛飞香囊里的(毒)粉一样,杀人于无形。 凌菡为后多年,当然知道选妃无非是做个样子,选中的女子早已内定。皇后是楚溟飞的生母,定是经过一番挑选相中了戴清颜,而上官蓉,想必是皇上为楚瀛飞选的,又或者皇上只是满足楚瀛飞的心愿。可惜上官蓉在学宫廷礼节时找到了可乘之机,走上了一条更荣华风光的路。 “真是的。”凌菡摇摇头,觉得自己想太多了,孰是孰非与自己有何干系呢?当初在殷国,自己还是后宫之主,都管不了那些明争暗斗,群芳争宠,更何况如今只是个小小的奴婢,操这份闲心做什么。可是,真的无关吗,想到那个才出生就断气的婴孩,就感到一阵心疼,当年自己和女儿生离,都是那般肝肠寸断,死别的痛苦该是怎样的撕心裂肺…… “凌姐姐,到了哦。你怎么了,是不是伤口疼?”柳叶晃了晃凌菡的胳膊。 “没事。”凌菡笑了笑,打起精神迈进麟阳宫。她虽蒙着丝绢,但借着清亮的阳光,还是能看到一抹浅浅的笑影,半掩的脸颊,左边狰狞,右边冶丽。 “三皇子在静思堂养病,你们直接送过去吧。”阮公公正在庭院内吩咐侍从,抬头看见凌菡,便点了个头,颇为客气地道。 “好,谢谢公公。”凌菡一行来到静思堂,见许多宫女侍从都在院中等候。 “凌掌衣,太子妃前来探病,我们候着呢,你等一等吧。”楚瀛飞的一个小太监,走过来悄声道。 “你个毛头小子是怎么回事,遮遮掩掩的,难道我们太子妃还会吃了她不成,一个卑贱的小女官,还真以为自己能飞上枝头呢,分明是欺负我们太子妃好说话。我看你根本就是个不祥人,才进宫就惹出一堆祸事!”上官蓉的侍女竖着眉毛,鄙夷至极。 凌菡听了脸色随即一沉,她恨透了“不祥”两字,当初就因为这个荒谬的理由,她们送走了她的女儿。而今,上官蓉也要开始玩这招了。 “既是无妨,那我就进去了。”凌菡从宫女手中接过沉香衣匣,让其余人在外边等着,自己迈进了雕花扇门。 上官蓉的两个侍女候在寝房门外,凌菡麻烦她们通报,其中一个径自喝茶,理也不理,另一个则摇了摇手绢。凌菡听了一听,却是一点声音也没有,原来二人并不在里面。 “是在楼上吗?” “你有本事就上去。”喝茶的侍女冷笑道:“有没有命下来就难说了。” 凌菡虽是个善于忍耐的人,但就眼下来看,不论自己怎样,上官蓉都不会放过自己的,何不就此听听她是怎么跟楚瀛飞解释,而楚瀛飞又是如何思量的。怎么感觉自己有种心情,希望楚瀛飞赶紧醒悟?凌菡心里咯噔一下,惊异自己竟会不知不觉地为楚瀛飞着想,所以负气的神情也不完全是装出来的。 那侍女见凌菡负气上了楼,暗暗吃惊,正想着把她拽下来,却看到凌菡脸上露出惧色,楼梯走了不到一半,就弱弱地坐在了台阶上。 “哼,这胆小怕事又毁容的,小姐还说要提防,提防她自尽讹人啊,小姐行事也太谨慎了。”侍女轻蔑地白了凌菡一眼,放下瓷杯,在一旁的案几上拿了个果碟,吃了起来。又是那道松子炒胡桃,他很喜欢吃吗……被俘后,自己还没祭拜过彦哥哥呢。 凌菡兀自在台阶上坐着,黯然地想着心事,负责监视的侍女已经将她视为空气了,却不知她的耳朵可没闲着。谁也不知晓,凌菡的听力极好,又练过一些精妙的技艺,用这半条楼梯的“捷径”,她是绝对有把握捕听到一些事情的。 细想来,也许那天夜里楚瀛飞放过自己,也是觉得廊下和房内间的距离隔得太远,自己就算听到也听不真切吧,遗憾的是自己听得清清楚楚,正如此刻,上官蓉樱花融雪般的啜泣声正隐隐从几丈之外,那厚重紧闭的楠木门中传出来。 “蓉儿,别哭了,你这样子,我实在难受……” “瀛哥哥,都怪蓉儿不好,送你荷包,才让人有了可乘之机。你说我放什么花不好,偏偏放香气浓郁的夜丁香!想着我们只能在夜里相会,却不知道夜里还藏着刺客!被他们这般暗算,我真是愧疚死了……”上官蓉一腔如泣如诉地自责,楚瀛飞那寒刀利剑般的心,只怕碎成一节一节了吧。 凌菡竭力忍着嘴角的冷笑,好在蒙着丝绢,旁人也看不真切。 “蓉儿,这怎么能怪你呢,就算没有那个荷包,他们也会把毒(粉)藏在别处啊。”楚瀛飞柔声劝慰着,凌菡听了就来气,也不知是正义当前还是物伤其类,总之心头怒火中烧就对了。 “瀛哥哥,我就是想不通,我们怎么这般没有缘分!当初父皇都要给我们指婚了,戴姐姐却出了那么可怕的事,我都疑心、她是不是被人暗算了!否则我们怎会是今天这局面……” 上官蓉幽柔婉妙的声音仿佛有某种魔力一般,连凌菡都不由动摇起来,自己也只是听了柳叶的一面之词罢了,或许、怎么可能!困惑间,一个念头赶紧拍飞了凌菡的犹疑,自己也真是病得不清,那天在暴房,上官蓉的毒辣还不够明显么,自己又不是楚瀛飞,在战场上真刀真(枪)惯了,不知道暗箭暗贱的可怕。 “蓉儿,你知道,我的心都在你这里。我之所以爱上(战)场,还不是因为受不了这可望不可及的痛苦……” “阿凌,不哭了。上(战)场有什么可怕的,看着你难过才是真的痛不欲生……” 霎时间记忆重叠,凌菡蓦地站了起来,手臂撞在栏杆上,脚底一滑,整个人滚下了楼梯。所幸意识还算清醒,在侍女怀疑之前,她先喊了起来:“蛇、有蛇……” 两个侍女唬了一跳,楚瀛飞开了门,上官蓉也警觉地拭干眼泪,走了出来。 “怎么回事?” “回太子妃、三皇子,凌掌衣来送三皇子弱冠之礼的衣物,奴婢们说在阁楼的房,她就准备上楼,结果也不知怎么回事,喊着有蛇,就摔倒了。” 凌菡这下摔得不清,因此也不用装表情,根本就是疼得面色发白:“奴婢看见台阶上有一条蛇,心下害怕,就摔了一跤,还望三皇子和太子妃别见怪。” “哪来的蛇呀,我看你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吧。”那刻薄的侍女撇撇嘴:“难不成我们还藏了蛇要伤你不成。” “行了,我们走吧。”上官蓉怨愤地看着凌菡:“她如今是太子眼中的红人,本宫可不敢开罪。” “三弟,我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上官蓉忧伤地回望楚瀛飞,用手绢拭了拭眼角,翩然离去。 凌菡从地上爬了起来,见衣箱扣得牢,没有被撞开,便捧起来放在桌上,一瘸一拐地走了。 “给我回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倾城乱:无端又惹风流债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楚瀛飞的语气依旧狂妄倨傲,仿佛凌菡是自己的私有之物。 “三皇子有何吩咐?要让侍从进来查验一下么?”凌菡心里燃着怒火,言辞间自然免不了有些许流露。 “何必麻烦,我穿一下不就知道合不合身了。”楚瀛飞说完,却将身子歪在一旁的睡榻上,不置可否地望着她。 凌菡不知何意,黛眉微蹙:“三皇子说的是,奴婢叫侍从进来给你更衣。” “有现成的奴婢在,叫侍从做什么。”楚瀛飞眼中闪现几分玩味。 “好,那就请三皇子起身吧。”凌菡打开衣箱,拿出锦袍。 楚瀛飞诧异她突然变柔的声调,之前只是淡漠地逆来顺受,还从未如此和颜悦色过。他纳罕地起身,凌菡果真为他套上衣袖,动作十分不娴熟,想来穆皓轩那昏君也不可能有这福分。楚瀛飞正想着,凌菡走到他面前系衣带,正对着他的时候,倏然抬手,给了他一巴掌。 因为实在出乎意料,楚瀛飞竟连下意识地还手都做不出,只愣愣地望着凌菡。 “奴婢自然没有教训三皇子的资格,这一下,是替三皇子妃和小皇孙打的。”凌菡仰起头,一双凤眸冷光冽冽:“三皇子有时间在这养闲病,却没时间安慰皇子妃,是不是太恶劣了。” “恶劣?”楚瀛飞怒目圆睁,伸手扼住凌菡的脖颈:“你居然说我恶劣,你自己是什么样的人还要我告诉你吗!” “我是怎样的人我自己知晓,何须你来告诉。” 楚瀛飞气结,手中的力道越来越紧,凌菡难受得喘不过气,双手抓住他的胳膊,也是用尽了力气。 终于,楚瀛飞松开手,凌菡护着咽喉直咳嗽,楚瀛飞则将穿了一半的锦袍甩开,人却靠着墙,发起愣来。 “告辞。”凌菡渐渐止了咳嗽,转身欲走。楚瀛飞却拿起案几上的瓷杯往前一掷,那瓷杯贴着凌菡的手臂,砰一声砸到门上,将门关了。 “急什么,你方才不是摔倒了吗,抹点药再走。”楚瀛飞打开床榻边的药匣,拿了个青釉小瓶。 凌菡以为他要将瓶子扔给自己,伸出手掌做准备,谁知他竟拿着药走到她面前,将她按在椅子上坐下。 “你、” “别动!” 凌菡愕然,楚瀛飞竟蹲下身,为自己的脚踝上药。她惊慌地缩回,纤足却被他紧紧握在手中。 “不行的,你这是做什么?不管身份如何,男女总是有别。” “那太子怎样能给你上药?”楚瀛飞灼灼地盯着凌菡,手中力道加重,足心一阵剧痛。 “没上药,他怕我不肯治,抓着我的手而已。” “呵,好一出英雄救美,哦、不对,应该是救丑才对。”楚瀛飞扯下凌菡脸上的丝绢,看着凄怆的伤口,蔑声道。 “是啊,救美容易救丑难,我会好好感谢他的。”凌菡高傲地扭头,特意将受伤的左脸向着楚瀛飞。 “所以你就决定以身相许!”楚瀛飞冷笑道:“真是个愚蠢的女人,所以才会在韶华之年被打入冷宫,如今连韶华都过了,你觉得安置在何处合适?楚溟飞真是把你骗得死死的。” “楚溟飞骗没骗我,我不知道。但你被骗的事我可知道的清清楚楚。”凌菡见逃脱不了,干脆直接和他对视。 “哦?你怎么也管起闲事来了。”楚瀛飞并不像凌菡预想的那般暴怒,而是别有深意地看着她:“你跟穆皓轩,还有他那群卑贱的姬妾不一样,你活下来是有其它目的的吧,所以你是最不该松懈的一个。” 难道顾云曦告诉他了?凌菡的眼神微微一滞,这自然逃不过楚瀛飞的眼睛,旋即捏紧了她的脚踝。 “说,楚溟飞许给你什么好处?” “什么、好处……没有啊。”凌菡紧攥着椅子的扶手,忍着剧痛。 “我知道,脸你是不在意的,正好还能减少麻烦。可脚不一样,若是废了,你此后怎么行事,就算内伤好了,轻功也恢复不了。” “你、你怎么知道我会轻功。”凌菡讶然看着他,眼中倒是不惊恐,而是一种深深的愁苦与忧郁。 “我就怪了,前殷已亡,你究竟还有何事要做。” “不是我下的毒。” “废话,我有笨到那个地步吗。” “反正也不聪明。” “不管怎样,我不会让你得逞的,你休想和楚溟飞一起合谋。” “三皇子放心好了,我的事,没有人能帮上忙,也许就揣着一腔执念,囚死异乡了。”凌菡淡笑着,清滢的眼眸好似一泓流入苦海的碧水,极力守护着自己最后的纯净与恬宁。 “你不是说以心为葬,处处皆是故土吗?” “你觉得我还有心么?” “那我更不放心了。”楚瀛飞说完,将凌菡横抱起来,扔到了卧榻上。 凌菡神色慌乱,双眸漫上惊恐:“你、你要做什么,总不会……” “不会什么?” “总不会、还有兴致。” “为何没有。”楚瀛飞扯掉凌菡的外裳,只剩一件单薄的里衣,里衣的交领上,雪白的脖颈和白色绢布简直没有分别,就像一弯轻柔莹亮的白月光。 “楚溟飞性子太冷,行事又缓,他还左思右想的时候我就付诸行动了,看他跟谁合谋去。”楚瀛飞伸手去扯凌菡的(衣)领。 “争什么呢,我看你根本无意太子之位。”凌菡死死抓住他的手:“你是不是怕楚溟飞纳了我,上官蓉的日子不好过?可这根本不可能。” “不可能什么,只要楚溟飞活着,蓉儿的日子就不会好过。” “你什么意思……难道你要为了一个恶毒女人,去暗害你的兄长,你真是疯了!”凌菡挣扎着坐了起来,又惊又怕,楚瀛飞简直成了曾经的穆皓轩,被女人迷惑到昏庸无道,更可怕的是,他勇武暴戾,从皇子到君主还需走出一条血路,更何况还要以弟弟的身份和嫂子在一起,这等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比争夺皇权还要让人唾弃。 不过上官蓉好像没打算走这么惊险坎坷的路,她要的是能延续太子之位的孩子,楚溟飞不给她,就由楚瀛飞来完成。 “是啊,我就是疯了,为了你这么个恶毒女人!”楚瀛飞吼道,凌菡错愕而茫然,他是把自己当成上官蓉了吗?不对,他才不会凶上官蓉,可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待凌菡反应,楚瀛飞已经扯下她的里(衣),又拽开(肚)兜上的丝带,凌菡急了,双手却被他死死扣住,根本挣脱不了,只看见自己苍白的影子在他波涛汹涌的眼眸中跌宕起伏,最后陷进了幽幽深渊。 “不行,就算你不能跟上官蓉在一起,也不能这样胡来,这样你谁都对不起!”凌菡喊道,却依旧没能唤醒楚瀛飞,他温热的吻狠狠落了下来,双手钳住她的肩,将她箍进自己炙热的/胸/膛,仿佛要融为一体…… 凌菡痛苦地睁开眼睛,楚瀛飞仍在昏睡,双目紧闭,好像深陷梦魇。是被上官蓉下了(迷)药么?毕竟自己做楚瀛飞的侍妾,总比做楚溟飞的侧室要好,反正楚瀛飞心系于她,构不成实质的威胁。 凌菡撑着疲倦的身体下了床榻,只觉心头郁气难解,她看见饰室旁边隔了个玉石屏风,应该是个沐浴小间,便忙忙走了过去。浴桶里盛着水,但一点热气也没有,凌菡也顾不上那些,直接用铜盆舀了一盆凉水,往自己身上倒,一下接一下,直到桶中的水用尽,她才蹲下身沉沉地哭泣。 她哭了一会,强迫自己收了泪,穿好衣裳,走了出去。楚瀛飞还在熟睡,凌菡直接摘下发上的银簪,扎了他的肩膀。 “呃、怎么、”楚瀛飞的嘴被凌菡按着,只能迷迷糊糊地看着她冷若冰霜的脸。 “你不想让上官蓉知道吧,那就什么都不知道。” “唔……”楚瀛飞摇头。 “只管放心,我不会做楚溟飞的侧室,因为我不想死在你和上官蓉手里。”凌菡被凉水浸润的身体止不住地轻颤,指尖有水珠滑落,顺着楚瀛飞的脖颈绵延而下,好似冰冷的刀尖划过肌肤,楚瀛飞也跟着打了个寒战。 * 虽然凌菡和楚瀛飞已经就那天的事达成约定,但上官蓉哪里肯让自己的计划落空,捺着性子勉强等了一天,见两人还是毫无动静,便让人将话传了出去。一时间宫里沸沸扬扬,就之前不祥人的闲言之后,又上升了一个层次,说亡国妖/女,迷/惑太子不够,又继续勾/引了三皇子。 好在皇上早就从装病事件知道了楚瀛飞的心思,遂没有多加在意。皇后因为之前碰了钉子,也不想管,更何况这次针对的是楚瀛飞,不定还能让楚溟飞借此机会“幸免于难”呢。 因此,谣言虽盛,凌菡的日子还暂且无恙,反而因为屡屡传出和太子、三皇子有私交,一些宫女还对她起了好之心,相处后更觉她温雅端静、淑逸随和,干脆做起朋友来。 “凌掌衣,婧美人的赏赐该送去了。”戚司衣吩咐道。 “戚姐姐,你可真会安排差事,上次自己抢着去结果被刁难了吧,现下却丢给凌姐姐。”一个年轻女官正在凌菡屋里下棋,不由撇嘴道。 “这次可怨不得我,是婧美人亲自点的名。”戚司衣耸耸肩:“她发了话,说以后只要尚服局派人过去,必须是凌掌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倾城乱:亦真亦假有情人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上官蓉又要耍什么花招?凌菡暗暗蹙眉,却也只能领了衣物,去往婧美人所住的婧琳苑。 谁知婧美人已在苑外的小花园等她:“凌掌衣架子真大,让我好等。” “还望婧美人恕罪。”凌菡俯身行礼,尽量恭敬,她实在不想惹不必要的麻烦。 “不用这么害怕,我又不是吃人的恶虎。”婧美人扬了扬秀眉,一改之前的轻蔑,居然巧笑倩兮:“其实我这次是有事要托你。知道你玉磬敲得好,每天来教我一会儿,如何?” “美人吩咐,奴婢岂敢不从。” “唔,还是不情愿啊,不过、有什么法子呢?”婧美人执着玫瑰琉璃杯,啜了口蒲桃酒,轻笑道:“你一个卑贱的女官,难道还有法子回击不成。” “美人也知道奴婢地位卑贱,毫无还击之力,这样稳操胜券的奚落又有什么意思呢?” 婧美人白了凌菡一眼,挥手让侍立的宫娥退下:“你是个聪明人,想必也知道是谁让我监视你。其实,我没那么麻烦,只要你按我说的去做,我可以马马虎虎交差的。” “请问美人有何吩咐?”凌菡识趣地问道。 “很好,我喜欢有眼色的人。”婧美人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又轻巧地勾了勾手指,示意凌菡靠近:“我听说落暮侯善药,你给我弄些……利于有喜的药。” “怎么,有什么难处吗?”婧美人见凌菡神情犯难:“上次在东宫,我看他对你有几分余情未了的意思,这点小忙不会不帮的。” “别忘了,我如今正获盛宠,你即便攀上了太子、三皇子,只消我一句话,还是能要你性命的。” 面对婧美人咄咄逼人的警告,凌菡的脸色倒没继续难看下去,反而恢复了恬淡:“美人的话奴婢当然知晓,只是奴婢如今在尚服局居住,落暮侯也很少到皇宫来,我如何有机会跟他说呢?” “这我自然会设法,不是每天让你过来教我敲玉磬吗,在路上总能遇到。”婧美人得意地耸了耸鼻子,眼睛却染上一抹暗沉:“除了问他拿药之外,还另有一事。” 凌菡知道重头戏来了,做出俯首倾听的样子。 “前几日太子妃也让他配药了,但你告诉他,给我反着配。”婧美人的声音徒添一缕阴冷。 凌菡暗暗叹息,真是什么样的主人教出什么样的下人,上官蓉只怕还没想过婧美人的心思会变得这样快吧。 “婧美人,不是奴婢不愿听命,而是、据奴婢观察,太子妃只怕懂医,倘若从药中看出端倪,定会一纠到底。而且落暮侯为人贪生怕死,我即便威胁成功,他在拷问的时候也绝对会全部招供的。” 婧美人思量了一会,也觉凌菡说的有道理,遂退了一步:“这样吧,你让落暮侯赶紧给我配药,太子妃那边缓着点,而且药不能有我的好。” “奴婢知道了,美人放心。” “你若肯长久为我所用,我还可以提前告诉你太子妃的手段哦。” “多谢美人,奴婢也是个识时务的,自然知晓听命于你才是最好的选择。” 婧美人闻言,甚是得意,招手让远处的宫娥回来,为凌菡倒了杯“拜师酒”。 几日后,凌菡果然在从婧琳苑回尚服局的途中碰到了穆皓轩,给穆皓轩引路的是龙吟殿的一个小太监,他冲凌菡使了个眼色,示意自己已经被婧美人收买,凌菡便放心地借一步说话了。 凌菡三言两语把事情交代给穆皓轩,穆皓轩答应的也还干脆,只说上官蓉那边有些难办。 “那个太子妃可不容小觑,她虽叫我配药,但她对药和毒的见解只怕不在我之下,很可能是考量我。”穆皓轩皱眉道。 “考量你?她一个太子妃,平日也不问政事,考量你做什么?” 穆皓轩的眼中闪过一丝胆怯,揉着眉心做犯愁状:“我也不知道啊,是不是召国把我传得太厉害,以为我修仙呢,想让我研制丹药,延年益寿、长葆青春什么的?” “别装了,她是找你问我的事吧,考量你愿不愿意听从。”凌菡一眼看穿,审视的目光盯着穆皓轩。 “嗯,我也怪呢,当时你还是三皇子的侍婢,她就找我问你的事,我可没告诉她啊,但她一直在那问,也没逼着我回答,好像看我的反应就能猜到一样。”穆皓轩表现得有些无辜,凌菡瞪了他一眼,确实,这家伙脸上根本藏不住事。 “我真是纳闷了,从前你把自己关在冷宫里,安静惬意地过日子,怎么在召国能惹出这么多事来,一会三皇子,一会太子的,知道会招来多少仇家吗?”穆皓轩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皇宫的恶斗你还不清楚,再乱下去只怕连全尸都没有。” “菡菡,当初是我不好,要不趁着现下流言四起,我问皇上要人,让他把你还给我,如何?”穆皓轩小心地拽着凌菡的衣袖,颇为诚心地问道。 “上官蓉教你的?”凌菡倏然转过头,冷冷地看着他。 “什么、”穆皓轩的脸蓦地一僵,果然还是藏不住表情。 “我还不知道你,你是最惜命的,哪敢冒这个险。无非是上官蓉教你做出余情未了的模样,好从我这里探听虚实罢了。”凌菡叹了口气:“这样好了,你就说我对你有点恻隐,但原谅可没那么容易。药的事给我赶紧办,又出了个麻烦的主,倘若得罪了,我们两个弄不好还得一起赴黄泉,你肯定不愿吧。” “你放心,我这两日就能弄好。”穆皓轩才被拆穿,哪有不应之理。其实他对凌菡并非无情,而且不知怎么回事,她神色一冷,他便莫名有些惧怕。当初也是凌菡一心要待在冷宫,不屑争宠,若是凌菡有意教训他的宠姬,他只怕也不敢多言。女儿被送走之后,他更是愧疚地不敢见她,于是感情便淡到传出要废后的地步,但他本人却是一点念头都没动过。 “嗯,到时候叫夏姬送来给我。” “菡菡,其实我……” “你若要我信你,就好生答话,要是你当了上官蓉的走狗,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那是、那是。”穆皓轩连连点头。 “你觉得上官蓉是怎样的人?平心而论,别用我的看法。” “平心而论的话、”穆皓轩思量了一下,忧心道:“我觉得她是魅姬加水嫔再加你,面面俱到地可怕。” “怎样说?”凌菡很是不解,她知道男子和女子的眼光与感觉都是不同的。 “她有水瑶的温柔、伊雪魅的妩媚,还有你的脱俗。”穆皓轩小声分析着:“所以,我真是挺担心的,你是一个人,她可是三个人!就算她没你聪明,可她是太子妃啊,手下的谋士和毒妇还会少吗。” “她让你做出余情未了的模样却是为何?” “……她说三皇子倾心于你,你若受宠,少不得说我的坏话,三皇子个性暴戾,到时我就惨了。” “你听信了?” “说三皇子的那两句我是信的,你虽恨我,但不至于那么做,可出于私心,我也不想让你跟三皇子在一起。” 凌菡点了点头,她知道穆皓轩并没有和盘托出,不过能说这么多,已经很不容易了,遂也不再多言:“再会吧。” 穆皓轩听了却像有什么触动般,脸上露出几分欣然:“好,我喜欢听你说‘再会’,从前你都是说‘请回’。” 凌菡不禁有些难过,当初是家族把自己推上皇后之位,倒也不怪穆皓轩,唯一可恨的是他在国师断言之后,没有保护女儿,而是懦弱地选择了应允。 “罢了,你别再耿耿于怀了,从前的事我也有不对。如果能知道女儿平安的消息,我便原谅你。” * “所以说,你们和解了?”穆皓轩的背影堪堪远去,凌菡的右肩却被什么物件给打了一下。 她唬了一跳,回身看见楚瀛飞正拿着一柄五六寸长的金如意,两只手指捏着尾端的墨色丝绦,又在她手臂上敲了几下,有些发牢骚的样子。 “你、听到了什么?” 楚瀛飞冷哼一声,犀利的目光简直想从她身上穿透:“来晚了,就听到后面两句,不过也足够厌恶了。” “三皇子本就厌恶我,还需要鬼鬼祟祟地再加重些吗,别是闲出病来了,快回宫传太医诊治吧。”凌菡心里正是烦忧参半,被楚瀛飞的冷嘲一搅,更觉不受用,脑海中又闪现起那天的零碎画面,愈加难受,直接摔袖而去。 “给我回来!”楚瀛飞又是一声断喝,抓住凌菡的肩:“我说你近日还真是气焰嚣张啊,我也没说两句,脸色就这般难看。” “奴婢心火正盛,就不扰三皇子的雅兴了,告辞。” “岂有此理,连那个昏君都能听一声‘再会’,我这却没有。” “‘再会’做什么,又惹你生厌吗?” 楚瀛飞突然笑了起来,他莫名觉得这语气有点酸,虽然很可能是自己的错觉。他捏着凌菡的肩,让她靠在一棵树上。 “我这次找你可是有正事。”楚瀛飞的神色变得郑重,将手中的金如意递给凌菡:“你看看这个,记得是什么吗?” “这个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倾城乱:宫院深深深几许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你从哪得来的?”凌菡看着手中的虎纹金如意,心霍地一跳,这是殷国一等侍卫立功后才有的赏赐,获得的人很少,她知道的只有赵侍卫。 “我命赵侍卫带了人马,一路保护女儿,他们武功高强,定会安然无恙的。”穆皓轩曾经如此告诉她,可是一年后侍卫、乳母和宫女的尸体被先后找到,她噩梦无数,除了耳边回荡着女儿的哭声外,再无半点母女连心的感应。只是生为母亲,如何肯放弃? “我让人在殷国搜寻排查,留意三四岁的女孩,果真在流离失所的百姓中,查到一个年轻女子带着四岁左右的女孩,那个女子曾经是宫女,而且从她身上搜出了这个。” “什么!你是说我女儿找到了!”凌菡简直不能相信,她抬头看着楚瀛飞,急切地问着,不过片刻,眼眸中的狂喜又被担忧所替代:“你让人帮我找女儿么,可是、为什么呢,是皇上让你找的?她现下在哪里,你们不会想用她做什么吧……” “嘘!”楚瀛飞捂住凌菡的嘴:“镇静点,是我派人悄悄找的,没人知道。” “你怎么会想起、帮我找女儿?”凌菡抬头望着楚瀛飞,眼神疑惑之余,又含着几分惶然与感谢。 楚瀛飞看着她欲溢又含的眸,心里不觉一阵动容,然而他耸耸肩,不在意地笑着:“我也不清楚,大概是因为好吧。” “我已经让手下把她们带到召国来,半个月左右就能见到了。”楚瀛飞转身离去,见凌菡依旧愣在原地,遂补了一句:“放心,这是绝密。” “那你、你打算怎么处置?”凌菡上前抓住楚瀛飞的衣袖,眼中第一次流露出央求。 “我想知道,你这么爱她,是因为她是你的女儿,还是因为她是你和穆皓轩的女儿?”楚瀛飞的眉头又纠结到一起,脸上有些悲凉的意味。 “……我不明白。”凌菡很是纳罕,在惊喜和担忧之后,她的心思早已不够用。 “再说吧。”楚瀛飞也不追问,拿开她的手,转身走了。 * 穆皓轩行事还算利落,三天后就让夏姬把药送了进来。夏姬没有进出皇宫的特许,所以用心筹备了一番,管事女官收了重礼之后即刻和颜悦色起来,让两个女官给夏姬搜了身,又派了个宫女给她引路,一路送到了尚服局。 原来皇后不喜管理后宫诸事,一些掌事内官和女官的胆子渐渐大了起来,只要不涉及重要的主殿,和容易出事的御膳房、太医院,像尚服局、尚仪局这些小地方只要钱给够,“探亲”还是比较方便的。 “姐姐。”夏姬虽已听说暴房事件,但看见蒙着面纱的凌菡,还是有些难过。 “没事的,这样还少惹祸呢。”凌菡把夏姬带到自己的小屋,引路的宫女有些不放心,也想跟来,于是夏姬又故技重施,摘了支金钗奉送。 “姐姐,这召宫管得还不算太严,我以后可以常来看你。”夏姬倒是颇为高兴。 “还是要谨慎为好,来一趟不仅会留下行迹,还得破费,落暮侯的俸银肯定不高,你们带着一帮旧臣和随从在召国、” “算了吧,一群亡国囚俘,过一日算一日,还有什么奔头吗?”夏姬苦笑道:“我现下别说是惜财,就连命都不想惜了。” “半夏,别这样想。我知道你是有气节的女子,若不是放不下穆皓轩,你断不会来召国受辱。”凌菡牵着夏姬的手,深叹了口气。 “若论气节,我可比不过姐姐,只是、姐姐为何在召国这般、忍辱?这是我唯一想不通的事。”夏姬紧盯着凌菡,再次问出自己的困惑。 可惜了你,怎就变成这样了…… 凌菡侧过头,她禁不起这样的凝视,心里一阵七上八下。她和夏姬在殷国时虽未深交,彼此却有一种知己之感,如今还千里迢迢地延续到了召国,若自己表现的“自甘堕落”,定会给她摇摇欲坠的心墙再添一击。 凌菡踌躇了一会,轻轻开口,说了另一个缘由:“心里总是放不下,想知道女儿的消息、” 夏姬闻言,手蓦地一颤,抬头望向窗花,似乎在平定心绪。 “怎么了?”凌菡很是敏感,急忙站起身,面对夏姬。 夏姬心里一阵惊乱,她原以为那件事凌菡已经知晓,故才痛恨穆皓轩,谁知她仍然蒙在鼓里,一点风声也未闻。自己无意间捅到这层窗户纸,还是瞒住为好。 “想到小公主流落在外,真替姐姐难过……”夏姬语气怅然,低头避开凌菡的眼神,凌菡心底徒升一缕凉意,隐隐的不安。 “半夏,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不能瞒我。”凌菡的手止不住地发抖:“让我知道真相,是对我最起码的尊重。” 夏姬怜悯地看着凌菡,终还是把心一横,黯然道:“一年前,据一个回来报信的宫女说,她们遭到追杀,躲在一个村子里,天寒地冻的,小公主发热得厉害,又找不到郎中,她连着哭了好几天,嗓子都坏了……” “后来呢?”凌喃喃问着,想到午夜梦回时耳边的啼哭,只觉眼前发黑。 “她说小公主……哑了。而且、只怕是凶多吉少。”夏姬声音低得宛若冬蝉的哀鸣。 “穆皓轩怎么不派人去找,不派太医去诊治?”凌菡颤抖着,一呼一吸都牵起疼痛。 “他当时就派人去的,但村子里的人说她们走了,还说……孩子病逝了。” 轰然一声,凌菡只觉心墙坍塌,她靠着一把椅子,勉强站住,却觉得自己摔进了井里,一口黑暗冰凉的井,看不到任何光亮,孤寂地等着死亡的到来。 “穆皓轩不相信,他说没看到、就不能相信。而且之前不是被人追杀么,肯定是杀手怕任务没完成,威胁村民这么说的。”夏姬扶着凌菡坐下,轻声劝慰:“这个说法,也很有道理,所以他现下还一直托人去找。” “你还不知道,他最擅长自欺欺人……”凌菡趴在扶手上哀哀哭泣,心仿佛被藤蔓一圈一圈地箍紧,痛得不可言喻。 “聊完了没有,该走了。”宫女在门外喊道。 “姐姐,你既为小公主受了这么多苦楚,这时候可千万不能放弃,至少还有一丝希望啊。”夏姬忙忙地安慰着,这次进宫本想和凌菡好好聊聊,因她觉得凌菡不是苟且偷生之人,身上定藏着秘密,谁知却聊到了最凄惨的往事,弄得她失魂落魄,心里十分过意不去。但宫女已经催促,她不能再留,遂赶紧拿出藏在衣襟暗袋里的荷包塞给凌菡。 “妹妹去吧,我没事的。” “姐姐一定要保重,我改天再来看你。”夏姬觉察凌菡受辱求生是为了女儿,但不是只为女儿,遂放下担心她会轻生的担忧,紧了紧她的手,出了房门。 凌菡伏在椅子上,不知过了多久,夜幕降临,啜泣声变成了滴滴答答的雨声,寒意从窗缝潜入,漫延至全身。 “放心,这是绝密。” “半个月左右,就能见到了。” 女儿即便活着,也哑了……若真是如此,楚瀛飞应该会知道才对,怎会带着几分得意来告诉自己。他找到的是谁? 倏然,冷风破窗而入,吹干了凌菡脸上的冷泪,寒凉刺骨。 * 次日,凌菡便将药拿给了婧美人,她很是满意。 “不错,你还挺能干的,我可以奖励你一个、糟糕的消息。”婧美人又勾了勾食指,示意凌菡上前。 “我听太子妃说,三皇子特意让人从殷国带回两个人,其中一个是三四岁的小女孩。这几天正住在一个将士家里,教着怎么对口供呢。” “对口供?”凌菡眸光茫然,不见一丝神采,脸色也苍白得吓人。 “是啊,教她怎么认娘呗。”婧美人撅撅嘴:“其实也挺好的,让你以为亲生女儿还活着,不是很安慰吗?不过我是最讨厌欺骗的,所以觉得是一种奖励。” “哎,怎么回事啊,告退礼还没行就走,懂不懂规矩!”一旁的宫娥喝道。 “算了,看她这气色,还忍心说她吗?”婧美人摆摆手:“回去好生歇着吧,这几日不用来了。” 婧美人和上官蓉的话固然不能相信,可楚瀛飞的话就能信吗?等着自己的究竟是什么…… 半个月后,楚瀛飞果然派了个小太监,到尚服局找凌菡。 “凌掌衣随小的去趟麟阳宫吧。” 凌菡点点头,她认得这小太监是阮公公的心腹,看来楚瀛飞对此事还是很谨慎的,只是、他要做一出怎样的戏呢。 “奴婢见过三皇子。” “怎么回事,这才几日,你怎么瘦了这么多!”楚瀛飞看着孱弱的凌菡,吃了一惊。 “没什么,这几天总做噩梦,梦到女儿被人追杀、还生病,最后、” “快别说了,我看你是不是这阵子太受罪,听到件好事反而多思起来。”楚瀛飞皱着剑眉,伸手探了探凌菡的额头:“等会吃点‘祛热散’。” 楚瀛飞犹豫了一下,握着凌菡的手肘,引她进了两层隔门,才伸手去推墙上的暗门。 “等等。”凌菡拦住楚瀛飞推门的手,看见他袖口露出几条被抓的伤疤,自然是她那天的“杰作”,下意识地退了两步:“找到的、真的是我的女儿吗?” “当然,我派人找了许久,应该不会弄错的。” “我总觉得我没这么好的运气。” “你是怀疑自己的运气,还是怀疑我的居心?”楚瀛飞的脸沉了下来,低头盯着凌菡,这次的目光不犀利,反而带着些许悲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倾城乱:情在冷香深处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都怀疑。”凌菡语气黯然,人也跟着一软,跌坐在地。 楚瀛飞也不怪罪,站着等了她一会,见她仍没有起来的意思,方将她拽了起来:“我费了这么大功夫将人从前殷带来,你怎样也得看一眼吧,否则以后可别后悔。” “三皇子说的是,不论如何,都要谢谢你。”凌菡平定了心绪,向楚瀛飞道谢,楚瀛飞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将门推开。 房内光线幽暗,遂燃了几架烛台,昏黄的光亮,似日色西沉的傍晚,让凌菡想起分别时那漫天的黄沙。 宫女看到凌菡时下意识地叫了声皇后,又连忙住了口,低头下跪,不敢再言语。 凌菡当初派了两个心腹宫女随行照料,但那两人的尸体已在两年前找到,眼前这个女子她却不认识,也许是侍从们安排的,又或许、只是骗局中的一枚棋子。 “先起来吧,辛苦你了。”凌菡朝小榻走去,榻上坐着一个四岁左右的小女孩,胆怯地抱着自己瘦弱的身躯,往墙角缩。 想是楚瀛飞让她们进宫前特意打扮了一下,女孩穿着湖蓝小袄,粉色绸裤,头发有些黄,但整齐地梳了双环平髻,发髻上的粉色缎带垂着小小的银铃铛,随着女孩的轻颤发出细碎的声响。 “别害怕,可以抬起头让我看看吗?”凌菡坐在榻边,温柔轻和的声音好似荷叶上缓缓滑落的露珠。 “别怕,没事的,你平安了,以后再没人会欺负你。” 小女孩依然将头埋在膝盖里,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抬起头,怯怯地望着凌菡。 这张小脸蛋于凌菡来说当然是陌生的,她记忆的画面还是出生时粉皱皱的婴孩,又走得那样匆忙,她根本不及细看,只听宫女说婴孩身上并无胎记,连颗痣也没有,日后倘若被冒认怎么办,要不要做个印记? “有这么多人照料着,还会出错吗,快抱出来吧,啰嗦什么!”伊雪魅尖细的声音比荒郊的冷风还要刺骨。 “当时的信物只剩下金如意了吗?” “是的,其它在逃难时全都变卖了,那个金如意还是赵侍卫缝在布囊里,分散时嘱咐奴婢一定要藏好,说这是侍卫的佩件,凭此物可以进宫,其它珠宝不一定管用,甚至会泄露身份惹来杀身之祸。” “你叫什么名字呀?”就算事情可疑,凌菡也不忍心伤害一个孩子,仍旧很温和地望着她,唇畔带着点倦怠的笑。 小女孩对凌菡很有好感,看了她许久后也不那么害怕了,但还是没有开口,只伸手指了指自己袖口的花边。 “娘娘,奴婢没念过几年,小姐的乳名暂且叫‘蕊儿’。” “嗯,很好的名字。”凌菡摸了摸女孩的头,倏然看见她右耳后边一个浅红的印记,惊愕得险些跳了起来。 螭龙……是殷国皇族的图腾,殷国帝王有一块代代相传的血玉螭龙佩,在嫡子,也就是将来的太子出生时由帝王在其身上按下印记,可得祖宗庇护,逢凶化吉。这秘密,只有殷国的帝王和皇后才知晓。 没想到穆皓轩当年竟会违背祖训,悄悄在女儿身上留下螭龙印记,因此才执意相信她能逢凶化吉,躲过劫难。这件事楚瀛飞和宫女断不知晓,否则早就让自己查看了。 “怎么了,没事吧?”楚瀛飞担忧地看着凌菡骤然凝滞的眸,摇了摇她的肩。 凌菡回过神后,连忙向楚瀛飞道谢,她一边将女儿拥进怀里,一边说着感谢的话,什么大恩大德无以为报、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简直语无伦次,听得楚瀛飞直摇头,而且心情也不好:“行了,我也不是为了听这些,你还是跟孩子好好说说吧,她好像很惧怕,一直不肯开口说话。” 此时,宫女见隐瞒不住,哀哀地哭了起来:“娘娘恕罪,小姐她、她小时候染病发热……嗓子烧坏了……哑了。” “什么!”楚瀛飞比凌菡先喊了起来:“这是怎么回事?” 看来这宫女还不知道当初报信的宫女已经据实禀告了。凌菡摆了摆手:“先前有个宫女回来报信,虽瞒着我,但我也多少知道一点。没有你的照料,蕊儿怕是早就活不成了,我很感激。” 凌菡说完,竟起身向那个宫女下跪道谢,吓得那宫女磕头不跌:“娘娘不可、” “皇上驾到,皇后驾到!”太监的通报声传来,别说是宫女和蕊儿,连楚瀛飞亦是一惊,自己保密功夫做的极严,怎会被父皇知晓?难不成出了内鬼! 蕊儿躲到凌菡身后,凌菡一边安抚畏怯的女儿,一边快速在心里思量着应对之策,抬头见楚瀛飞面色阴沉,不禁又是一阵担忧。 她都还未想通楚瀛飞为何会帮自己找女儿,更别说等会皇上进来时,楚瀛飞的反应了。不论怎样,他似乎没有最开始装得那么可怕吧? “儿臣见过父皇母后。”楚瀛飞收起心绪,躬身行礼。 “这是……”皇后的目光在凌菡和蕊儿身上扫了一圈,向皇上笑道:“瀛儿行事真是雷厉风行又心思缜密,这样快就找到了前殷的亡国公主,给皇上省了许多事。” “瀛儿,凌掌衣已经认了是吗?”皇上也赞许地点头,旋即又将神色一正:“来人,召落暮侯进宫,商量一下此事该如何处置。” “父皇,儿臣觉得、此事还是先别外传为好。”楚瀛飞拦住准备去传旨的侍从。 “怎么说?”皇上负手问道,目光却在凌菡身上逡巡。 “儿臣也是才知道,这女孩之前染病、哑了。若是穆皓轩自己派人找到的话还好说,却是我们召国找到的,此话若是传扬出去,只怕说我们连一个孩童都不放过,让她成了哑巴。” “嗯、确有道理。依你看却该如何?” “不如先监禁在儿臣这里,就说是我外出敬香时看到的孤女,把她带回来陪小郡君,也算是为小郡君结个善缘。” 皇上点点头,双眉却依旧皱着:“那就先如此吧,你也可派人放风给穆皓轩,让他知道我们手中又多了一个要挟。” “父皇放心,儿臣明白。” 皇上一行走后,凌菡起身关上门:“三皇子,此事既不外传,想必您的妻妾也不会知晓吧。” “难说,既已传到父皇和皇后的耳中,难保那些人没打探到风声。”楚瀛飞揉着眉心:“你放心,我会妥善处理的,不会让她们有机可乘。” “你先带孩子下去吧。告诉阮公公,安排你们住宁萱馆。”楚瀛飞向宫女抬了抬手,示意她先告退。凌菡挤出笑容亲了亲蕊儿的小脸,又轻声嘱咐了宫女几句。 凌菡再次关上门,这次却不走近,而是倦怠地靠着门:“我如何放心呢,我们之间……是怎样的干系。” “你害怕什么。”楚瀛飞走到凌菡面前,一手撑着门,一手抚着她脖颈上的淤青:“不论是敌是友、是情是仇,反正很牢靠,不是吗?” “我那般感谢你,帮我找回女儿,可是……你让她呆在这个虎穴、” “凌菡,我什么时候让你感谢我了?我早就说过,我只是一时好。” “你说谎,才不止这个。”凌菡眸中泛起一丝倔强。 “呵,算你聪明。”楚瀛飞扬了扬唇角:“实话告诉你,我不想让穆皓轩找到,因为他找到了,你就会原谅他。我也不想让皇兄找到,因为他找到了,你也许会以身相许。至于父皇嘛,他若是找到,情形只会比我更遭。” “还有,我很讨厌你那副慈母模样,以后别再为孩子的事求我,只会适得其反。” 凌菡寂然了一会,竟抬头轻笑:“楚将军,我觉得你戴了面具。别人是戴在脸上,而你却、戴在心上。” 楚瀛飞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女子,觉得她眸中的冰滢正一点点地落在自己心间,似轻盈的露水,却有着水滴石穿的力量。 将军,初见时,她便是这般唤他。自己不尽心做一个好皇子;也不诚心做一个好夫君,或许,“将军”真的是最恰当的称呼。 “我走了。”凌菡转身开门,楚瀛飞却按住她的手。 “你逢七过来吧,走斋后面的那扇小门,一旬一次,再多也惹人怀疑。”楚瀛飞从腰间拿出一块令牌给凌菡。 “谢过三皇子。” 凌菡还未迈出隔门,却觉眼前一阵发黑,连耳朵都跟着一片死寂,只得扶着柱子站了一会儿。 “你有些发热,吃点祛热散吧。”楚瀛飞将瓷瓶递给凌菡。 “不用了,之前是发热,这会已经出汗了、”凌菡话未说完,也察觉自己冒的是冷汗,脚下渐渐站不稳,小腹也有些隐痛。 “传太医吧,你蛇毒才好不久,别留下什么病根。”楚瀛飞朝门外走去。 大概是楚瀛飞特意交代,来人还是杨太医,他给凌菡把了脉,脸色蓦地一变,平缓了一下才徐徐开口:“想是之前蛇毒伤身,气血不足引起的晕眩,我开些滋补养生的汤药给姑娘。” 凌菡拿了药,便起身告辞。杨太医本和她一道走,却被另一个公公唤住,说瑶淑仪身子不适,让他前去诊脉。 “凌掌衣究竟得的何病?”楚瀛飞沉声问道。 杨太医擦了擦额角的汗,果然还是瞒不住三皇子的厉目,而且他知道楚瀛飞平素喜欢研药,说不定也懂医理,故不敢再隐瞒,只得低声道:“她……有喜了。” “什么!”楚瀛飞吃了一惊,不由低头看自己手腕上的抓痕,低声道:“多久了?” “从脉象看,约一个月左右。” “……”楚瀛飞深呼了口气:“你等会悄悄去尚服局告诉她,看她什么反应,别说我知道此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倾城乱:美人心恨谁?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是……”杨太医心下暗叫不好,不知那孩子是谁的,若是太子的,倒也算喜事一桩,只是、 “你在想什么,琢磨孩子是谁的吗?”楚瀛飞低沉的声音仿佛让连天色都随之一暗:“这可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我会让人盯着你,除了告诉凌菡,不得再让任何人知晓。” “若是凌姑娘自己说出来呢?” “呵,你觉得她敢说出去么?亡国皇后才进宫多久,就惹了一堆麻烦,不够她送命的。”楚瀛飞冷笑道:“她若问你要(落)胎药,你换成保胎药,我看看她的戏能扮多久。” “你从尚服局出来就直接到御花园北门,让吴侍从给你引路。” 杨太医走后,楚瀛飞自是坐不住,实在静不下心来看,便出了斋,回之前休养的静思堂。 虽然那天被上官蓉下了(迷)香粉,但也许是药量不够,或对楚瀛飞来说太过铭心刻骨,那些情形他记得还是颇为清楚。当然,楚瀛飞不知道自己着了上官蓉的道,只当是用情至深,才燃起了欲/火。 上官蓉心思细腻阴毒,她和楚瀛飞青梅竹马,在观望不到太子的处境下,她是使出浑身解数来讨好楚瀛飞的,对他的喜好了如指掌。楚瀛飞研药时她也在旁跟着学,更兼这门技艺在日后的争宠之路上可以所向披靡、害人于无形,故学得十分用功,早已瞒着楚瀛飞“大有所成”。 不过那天的投毒倒是无意出之,因为上官蓉没料到凌菡会来麟阳宫。那些(迷)香粉原是为楚溟飞和她自己准备的,早在她戒指中藏了许久,但她那位太子夫君戒心实在了得,即便是在顾全大局,装出恩爱夫妻的模样时,也至少跟她相隔一尺有余,还时不时用眼角瞟她,根本无机可乘。 那天凌菡惊叫着摔下楼梯,上官蓉看出楚瀛飞心中的焦急,遂乘机拨开戒指上的机纽,在楚瀛飞的衣袖上抹了一抹,但由于是“即兴发挥”,药量没给够,让楚瀛飞残存了几分理智。 眼下楚瀛飞重温旧梦,除了凌菡惶惑的叫喊和挣扎之外,便是那一下又一下的泼水声,是痛恨,还是厌恶? 楚瀛飞一拳砸在墙上,心底突然涌起一阵恐惧。 “三皇子,杨太医来了。”侍从叩了叩门,听到楚瀛飞有些沙哑的声音,倒是一诧。 “怎么这么久,她央求你吗?”楚瀛飞问道。 夜幕已经降临,楚瀛飞并未喊人点灯,只就着窗外暗淡的天光,审视着杨太医。 “回三皇子,是因为尚服局的女官正聚在一起议事,所以耽搁了。” “她怎么说?”楚瀛飞紧握着手中的铜爵,好似在战场上攥着剑柄一般,手上青筋暴起,好在室内光线昏暗,杨太医看不真切。 “凌姑娘没说什么,但神情很惧怕,怔了一会儿后,拜托我不要告诉别人。” “没让你开药吗?” “倒是没有。” “……”楚瀛飞放下铜爵,只觉自己倘若饮酒的话,心里必定如焦如灼:“行了,你先去吧,有事再来禀告。”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明天会不会来找我商量或算账? 是夜,楚瀛飞给自己燃了支安神香才勉强入睡。次日下朝后就在斋内候着,谁知凌菡似乎执意不想让他好过,他从清晨等到深夜,还没等到她的光顾,一连数日皆是如此,好像鸟过天空不留痕。 “三皇子,可是出了什么事?卑职盯了这几日,并未看出凌掌衣有何异常。”连派去跟踪的暗卫都感到好,不知主人为何杀鸡用牛刀,让自己监视一个已经毁容的低等女官。 “太子没有派人照应她?” “有差人给她送些去蛇毒或滋补的药,不过她好像挺防备的,虽然道谢着收了,却是一次也没吃过。” 楚瀛飞听到此时更是一头雾水,凌菡居然会戒备楚溟飞?这真是他没想到的,又或者,她是在防备所有人。这却是何故,为了腹中的孩子么?这个推断,连他自己都觉得底气不足。 “三皇子,今天是二十七,要将那个小姑娘带过来吗?”阮公公在门外问道。 “嗯,戌时过半再带来,别让那几位知道。” 楚瀛飞这样安排,一是为了不引起那些好事姬妾的注意,更是为了能先跟凌菡谈上一会,揣测她的心思。 谁知凌菡竟像将他洞悉了一般,直到戌时三刻,才推开小门走进斋,在廊檐候着。 “外头都下雪了,还站着做什么,进来暖暖吧。”楚瀛飞隔着窗说道,竭力让语气显得平静。 “你在呀?我以为你嫌烦,避出去了。”凌菡说着便走了进来,在离暖炉半丈远的地方站着,伸出两只手虚烤。 楚瀛飞侧眼看她,见她穿着八品女官的竹青色棉袍,外系一件茶色单绸披风,窈窕的身形宛若一株清瘦的山茶花。在银暖炉袅袅的薄烟中,遮着面纱的脸颊好似被冰雪晕湿的花朵,上半张脸似吹弹可破的柔嫩花瓣,下半张脸则似凝冰的素雪,两只纤细的手腕从阑干袖管中伸出,更显得不足一握,孱弱得让人心疼。 “女儿已经寻到,不应该高兴些?我品行虽不好,总不至于为难一个孩童。” “三皇子言重了,我是藏在心里欣悦,不敢表露出来,毕竟不合现下的处境,怕旁人猜疑打探,将此事公之于众。” “你倒是越来越善于辞令了。”楚瀛飞还欲说什么,廊下的小门再次被推开。 “蕊儿。”凌菡笑着迎了出去,将女儿搂进怀里。 小姑娘十来天没见到凌菡,也是想念的紧,两手圈着凌菡的脖颈,脸颊贴着她的胸口,无声地撒娇。 楚瀛飞看了却有些担心,小姑娘再瘦也有四岁了,凌菡身体本就虚弱,现下又怀着身孕,怎能劳累,可自己如何开口阻止……正在犯难间,却意识到凌菡在跟自己说话。 “什么?” “不敢叨唠三皇子了,我带她去下人房。” “下人房阴暗潮湿的,带孩子去做什么,就在这里吧,也不用多久,她就该去睡的。”楚瀛飞话音未落,凌菡诧异的目光直望到他的脸上,仿佛他吃错药一般。 楚瀛飞轻咳了一下,凌菡才不好意思地回神,抱着女儿到另一侧的紫檀木架旁认了些东西。 小姑娘指着一只竹叶编的蜻蜓,露出喜欢的神情,凌菡并不问楚瀛飞,而是对女孩道:“这些东西都是三皇子的,我们不能拿。娘亲用纸张给你折一个,好不好?” 小姑娘乖巧地点头,凌菡便将她放在椅子上,到长案前向楚瀛飞要了一张白纸,走回女儿身边折了起来。 楚瀛飞带着点好,想看她怎么哄孩子。只见凌菡的柔荑纤巧地折弄了一会,当真将白纸变成了一只精致的白蜻蜓。小姑娘兴奋地直拍手,拿着纸蜻蜓把玩起来。 “有刺客!” “来人啊,快抓刺客!” 突然一声叫喊,紧接着人声吵杂,楚瀛飞剑眉一横,顺手拿起身后悬着的一把长刀,对凌菡道:“你们去里间、” “三皇子,您没事吧?” 楚瀛飞还未说完,斋的门已被轰然推开,几个侍卫冲了进来,后边还跟着姜梓月、水瑶和伊雪魅。 “混账!我是怎么交代的,我的斋什么时候能闯了!”楚瀛飞气得大喝。 “三皇子恕罪,后花园出现几个黑衣人影,刺客只怕有好几个,卑职们实在担心、” “殿下,别这般动怒呀,当心身子。侍卫们也是怕您有危险,我和两个妹妹正在亭中烹茶赏雪,听到有一群刺客真是吓坏了。”姜梓月连忙上前柔声劝解:“殿下没事我们就放心了,咦?这不是凌掌衣吗,怎么在这里?哎呀!” 原来是水瑶打探到凌菡夜闯斋,遂邀了姜梓月和伊雪魅一同前来。姜梓月方才的一番措辞全都是之前筹划好的,直到看见凌菡身后的小人儿,才真正地惊叫起来。 “这、这是哪来的野孩子!”姜梓月这一喊,连水瑶和伊雪魅也唬了一跳,跑过来围观。 小姑娘吓得紧紧抱着凌菡的腿,手中的纸蜻蜓掉落在地。可这是母亲折给自己的礼物,小姑娘还是鼓起勇气伸出小手去捡,水瑶眼疾手快,绣花鞋直接踩了下去。 “呃……”小姑娘哭了起来,众人发觉不是正常的哭声。 “怎么,这野丫头还是个哑巴?”伊雪魅先问道。 “这是哪捡来的、” 凌菡护女心切,怕女儿听了伤心,赶忙俯身捂住她的耳朵。水瑶见此情形,已猜到了几分,不由妒火中烧,趁姜梓月和伊雪魅在旁挡着,狠狠踢了凌菡一脚。 “哦、”凌菡强忍着呻吟。 小姑娘看得清清楚楚,气愤地推了水瑶一把,水瑶得逞间不及防备,身子一歪,险些摔倒。 “岂有此理,这野丫头竟敢藐视皇家姬妾!”伊雪魅斥道。 “瑶妹妹怎样、有没有伤到?”姜梓月皱眉道:“这野丫头实在没教养,还不快到阶下跪着去。” 外边的雪已经越飘越大,如簇簇白蝴蝶在冷风中翩跹飞舞,凌菡将女儿护在身后:“姜贵姬,方才是奴婢的过错,与这小姑娘无干。” “凌侍婢是觉得我不辨是非么,那你去外边跪着吧。” “是。” 楚瀛飞本要阻拦,却见凌菡一脸淡然,让小姑娘站到屏风后边等着,自己则起身朝院子走去。石阶下已经落了一层的雪,她没有犹豫,直接跪了下去。 “她无所谓,这样正好可以把孩子弄没,或者,根本就是把对我的厌恶降到了孩子身上。”楚瀛飞如是想着,呼吸不觉急促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倾城乱:不辨花丛那瓣香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姜梓月处罚完凌菡,却有些犹豫起来,楚瀛飞的秉性素来捉摸不透,眼见他的脸色越来越阴沉,旁边又有侍卫候着,小女孩的事还是不直接捅破为妙。 “殿下无恙便好,时候也不早了,我们先告退吧,让殿下好生歇息。”姜梓月对水瑶和伊雪魅道。 “姐姐说的是。”水瑶虽窝了一肚子的火,恨不得即刻下令让这亡国公主和她母亲一样为奴为婢,但也知道此事不可操之过急,只得淡笑着附和。 伊雪魅自然跟水瑶一样,早在心里把凌菡捅了无数刀,这女人到底有什么能耐,毁了容还能让楚瀛飞如此上心,眼下更好,竟帮她找回了跟前夫生的女儿,莫非要做一出痴情大戏?这该死的女人! “臣妾告退了。”伊雪魅见凌菡清瘦的身体渐渐被雪花覆盖,恨不得她死在雪里才好,但姜梓月和水瑶都行了告退礼,她不好一意孤行。 几人行至阶沿,见凌菡被冻得瑟瑟发抖,心里才泛起几分快意,姜梓月蔑声道:“到院外跪着去,别扰殿下歇息。” “不用,她不是喜欢跪吗,我倒要看看,她能跪多久。”楚瀛飞冷哼一声:“还不赶紧抓刺客去,愣在这取暖啊!” “是。” “既是不太平,我看你们这段时日就先待在各自的院子,别出来了。” 这难道不是软禁!三人面面相觑,但楚瀛飞负着手,背对着门,连面色都看不到更别说心情了,她们只好委屈地答应着,退下了。 楚瀛飞走到屏风旁边,将放着恬梦香的荷包送到小姑娘鼻尖,小姑娘刚要转头看母亲,却觉一股困意袭来,懵懵阖目。楚瀛飞又吹了声竹哨,阮公公推开小门进来,将小姑娘抱了出去。 “三皇子,我跪不住了。”凌菡轻声开口。 “你不是很有骨气的吗,怎么开始求饶了。”楚瀛飞嘴上讥诮着,但见她脸色煞白,只觉一阵揪心,赶忙将她横抱起来,解下落满雪花的披风,让她躺到床榻上。 “嗯、” “怎么了?”楚瀛飞扯过锦被为凌菡盖上,见她捂着小腹,心下担心,却仍不敢直言。 “没事,胃有点疼。”凌菡低头,用左手去捏右手手掌,楚瀛飞看过些针灸的,知道是和胞宫对应的穴位,又偷眼看她的神色,倒看不出厌恶或怨恨,至少没严重到溢于言表。 楚瀛飞走到墙角的小茶桌旁,拿起早就备好的融了保胎药的姜汤:“喝点姜汤暖暖吧。” 凌菡不言语,捧着瓷杯暖手。 “怎么,要试毒?” 凌菡摇摇头,拂开面纱的一角,慢慢地喝着。 “解下来吧,看着怪难受的。”楚瀛飞话音未落,已伸手将面纱扯下,凌菡微愕,却没有用手遮挡伤疤。 “难道直视伤疤很过瘾吗?”凌菡抬起头,冷不丁地给了楚瀛飞一句,语气依旧清浅如涟漪,却在他心上狠狠划了一刀。 “你、恨我。” “还好吧。” “厌恶我?” “……”凌菡看着楚瀛飞深邃如夜的眼眸,摇了摇头:“我都不懂你,哪来的恨和讨厌。” “之前那些事,都不放在心上吗?”楚瀛飞觉得诧异,喜怒无常的人往往让人厌恶或惧怕。由于凌菡总是冷淡默然,他一直以为她是前者,谁知居然不是。 “亡国那天、是我先利用你的……利用你的好心,你只是窥探和报复而已。” 凌菡叹息着抱紧自己,屋内很暖,她却仍似身处雪地中一般,止不住地轻颤:“你不懂我,我也不懂你,可我有了你的孩子,怎么办呢?” 她竟这样说出来了,哀伤而忧虑的心绪,跟他猜的完全不同,只觉心里一种难以名状的钝痛,让他抬起的手停在了半空。 “凌菡……”良久,楚瀛飞才温声喊道。 她抬起头,清滢的眼眸氤氲着一泓雪水,照得他的心也跟着荒凉起来。他不再犹豫,将手伸进锦被,抚上她的小腹。 凌菡愕然,想躲开,却发觉自己动弹不得,掌心的温暖如温泉般漫延至全身,她急促地呼吸着,心口一阵温热的灼痛。 “生下来,好不好?”楚瀛飞问道,征求的语气里甚至还透着一丝恳求,不过凌菡在温暖的波涛中跌宕,并未听出。 “生下来……那是谁的?”凌菡的声音迟疑而茫然,过了片刻后,才察觉楚瀛飞的另一只手正帮她顺着胸口,急促的呼吸渐渐变缓,温热的灼痛却没有停止。 “当然是我的。”楚瀛飞见凌菡浑浑噩噩,一双眼睛濛着雾气,怕她把一切都当做梦境,干脆将她圈进怀里,让她更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哦、你的……那我以后就见不到了、” 楚瀛飞才意识到她错会了自己的意思,急忙打断她:“你在胡说些什么,这孩子是我的,也是你的,是我们的。” “我们?”凌菡怅然,低头看着脖颈上的丝绦,斋里燃着上好的佳楠香,紫檀孔雀的清馨竟一点也嗅不见了。 “是啊,我们。”楚瀛飞不想再看她惶惑的眼神,直接拥着她的肩:“我娶你。” 一阵静默,楚瀛飞清楚地看见凌菡眸中的神采渐黯,不知是痛苦的回忆侵袭,还是涣散的神智苏醒,她哀然而笑:“我们是什么干系,怎能做夫妻呢?” “那你和穆皓轩是什么干系,怎就可以做夫妻,生孩子?”楚瀛飞眼看自己点燃的火焰又濒于熄灭,不由焦急的质问,这话完全由心而发,丝毫未经思索。 可话既出口,后悔已来不及,他担忧地望着凌菡,拥紧她的双臂,生怕她推开自己。 “所以你要惩罚我,让我再走一遍曾经的路,加倍地痛苦和后悔,是吗?”凌菡没有挣扎着逃离,语气也只是淡淡的叹息。 楚瀛飞刚松了口气,想解释一番,凌菡却伸手按住他的手背,抬头望着他:“放过我吧,求你了……” “我好像懂你的意思了。”楚瀛飞松开手,转身走到窗边,蓦地推开窗门,冷风倏然闯入,洒下一地冰屑。 “你真是冰雪聪明,你早就猜到我问过杨太医了,是不是?你怕我记恨,不敢明着来,就跟我扮了一出苦情戏,娶你不行,藏你也不行,总之让孩子出生就是不行,要我亲自赐药对不对?” 凌菡知趣地下了床榻,将锦被叠好,地上的轻绸披风已经被雪水晕湿,她也不在意,仍旧拾起来系在身上。 “你把我骗成这样,就想一走了之?” “若不是骗呢。”凌菡虽如此说,却也不辩解,径直朝门边走去,欲开门时却转头向楚瀛飞道:“三皇子不觉得怪么,我们方才那番情形简直有些莫名其妙,之前是(迷)香粉,今夜又是什么?” “依我看,刺客不是假的,只不过不用真刀真枪,专用暗箭阴毒罢了。”凌菡面色冷静,心下却甚是忧虑。 凌菡初为皇后那两年,穆皓轩为了讨她欢心也很用过一番心思,因她和其它嫔妃不同,不是荣宠尊贵、珍异宝就能俘获的,穆皓轩便用了自己的一技之长,告诉她许多游医趣闻、巫术杂记,更兼炼丹修仙的传说。因此凌菡虽不会配药,药名也记不全,但药的作用或中毒的反应却是有印象的。 现下,凌菡不仅觉得楚瀛飞的斋被藏了毒,甚至连楚瀛飞的身体里都潜了毒。仔细想来,他平日的喜怒无常、阴晴不定或许都和体内的毒性有关。 “你把事情推给毒药,是想给我个台阶下吗?”楚瀛飞冷峭的目光直盯着凌菡,嘴角一抹嘲讽:“算了,我不要了,你们两个我都不要了。” “奴婢遵命,但我方才的话,还请三皇子思量、” 一道白光从窗外飞进,如流星般划过凌菡的耳畔。 凌菡和楚瀛飞皆是一惊,侧头朝墙上看去,银飞镖上扎了片枯叶——祸从口出。 * “凌姐姐,你终于醒了!” 凌菡睁开沉重的眼,她不知自己情形怎样,但守在床边的柳叶已经瘦了一圈。 “你昏迷五天了,杨太医说是蛇毒复发,还说要跟其它人隔开才行,尚服就拨了这间尾房给我们住。”柳叶见凌菡恍惚的厉害,将她扶坐起来,喂她喝水。 “我是怎么发病的?” “那天晚上你不是说屋里太闷,想到西苑走走,赏梅花么?” 凌菡点点头,是二十七那晚,她去麟阳宫时所说的借口。 “你虽让我回自己屋子歇息,但我头疼睡不沉,迷迷糊糊听到外边有响动,想着好像一直没听到你回来的声音,就赶紧起来开门,结果看见你晕倒在走廊上。真是吓坏了,戚司衣居然说半夜不能叨扰太医,睡一觉就行了。”柳叶撅着嘴,起身去给凌菡拿吃的。 凌菡的记忆只停在“祸从口出”四个字上,后来发生了什么却是一点印象也没有。难道楚瀛飞一怒之下,把孩子给…… “生下来,好不好?” 即便是让人神志紊乱的药,可那一腔温柔却是从何而来? 凌菡的唇畔泛起一丝苦涩,在楚瀛飞温暖的目光中,她险些就沦陷了,但残存的理智硬是将他推开。自己如今的处境比当初更遭,若是做了楚瀛飞的姬妾,就算勉强躲过姜梓月和水瑶她们,上官蓉那关却是绝对逃不了的。 “彦哥哥,我怕是完不成你的嘱托了,怎么办?”凌菡捏着丝绦上的木孔雀,怆然叹息。 “凌姐姐,你先吃点粥吧,等膳房开了晚饭,我再去拿。”柳叶皱着眉头,估计被哪个薄舌的宫女数落了一顿。 “这些就够了,你这几天都没好好休息吧,赶紧去睡会。” 凌菡并不觉得饿,但昏迷了五天,多少得吃点东西,遂拿起碗准备喝粥。谁知第一勺还没放进嘴里,一股郁气就直往胸口涌,引得她一阵干呕。 孩子还在?也许楚瀛飞是让自己做了断,那掷飞镖的人呢,怎么没有乘机下手?难道暗处的人还不止是上官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倾城乱:红尘旧梦惹情殇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凌菡心下想着,愈觉忧虑,将碗推到一边,继续歪在小床上睡了。 连着一个多月,众人见凌菡仍未出屋,以为她蛇毒发作,已经病入膏肓,深恐过上病气,遂纷纷避开这间小屋,也不再让柳叶去膳房拿饭,而是差了个宫女将食篮放在门外,那宫女根本不想干这倒霉差事,送了几日就抛到脑后了。 还好之前和凌菡交好的几个女官,悄悄送了些干粮过来,让柳叶自己做饭。但人言可畏,而且又将近年关,怕说她们有意惹祸,也不敢深管。 “凌姐姐,你多少吃一点吧,不然病怎么能好。”柳叶年轻姑娘一个,又不知道凌菡和楚瀛飞那天的阴差阳错,哪会想到她是害喜,只牢记杨太医的话,让她静养,别引体内残毒发作。 “我没事,已经吃了半碗了,你别愁成这样呀。”凌菡淡笑道,这次害喜实在严重,她连喝水都想呕,别说是吃饭了,而且心口还常常有种如焦如灼的感觉,或许真留下残毒也未可知。上官蓉想必也是料到这一层,觉得不用她亲自动手了吧,否则这份平静自己还真是无福消受。 “凌姐姐,你在想什么?” 看着柳叶担心的模样,凌菡不禁叹了口气,不知她的恩公究竟是谁,怎能让她如此坚定不移。 “柳叶,你就那么相信你的恩公?你不觉得跟着我之后,你的处境越来越糟糕了吗?” “凌姐姐,我相信恩公,胜过自己的性命。”柳叶微仰着头,目光徜徉着少女的华彩:“我只愿意听他的话,只愿意相信他。” 她不是相信,是深爱。凌菡黛眉紧拢,侧头望向窗外,透过泛黄的窗纸去看院中的雪光漫天。自己心间已是情愁百结,着实再分不出精力为柳叶的爱恋忧心了,不过她这种仰慕的心情,在纷繁冷漠的深宫里,也是一份美好的安慰吧。 “凌姐姐,恩公让我好好照顾你,让我听你的话。” “替我谢谢他。” 这时,远处却传来了爆竹声,凌菡不觉恍然:“这些时日倦得厉害,竟没注意,年是不是已经过了?” “嗯,可能都快上元灯节了。”柳叶倒是没什么感慨,脸色甚至有些暗沉。 凌菡下了床,打开一个放零碎物件的小竹箧,找出一张红纸想给柳叶包压岁钱,柳叶却上前回绝:“凌姐姐,不用了,我不过年的。” “当初我家就是临近过年被抄的,除夕那天,我爹娘就在牢里、上路了……每次听到爆竹声就觉得难受,今年,算是最清静的一年了。” 凌菡轻抚柳叶的手背,一颗晶莹滴落下来,柳叶倒是一愣:“凌姐姐,你是第一个为我落泪的人,这颗眼泪太珍贵了。” “恩公真好,让我跟着你,我虽知道他不会把我安排给那些阴险的女人,但你真是出乎意料的好。”柳叶笑着紧了紧凌菡的手。 凌菡也回了她一笑,心里却希冀那位神秘的“恩公”是真的有几分善心待柳叶才好。 “如今天这么冷,还要在廊下做饭,冻坏了吧。现下我已经好多了,以后由我来做。”凌菡看见柳叶手上的冻疮很是心疼想到她这程心情本就不好,还要尽心照料自己,十分过意不去。 “没事啦,我四岁就住过牢房,又在宫里这些年,什么苦没受过。” “就别推让了,我在屋里闷了这么久,也该出去透透气啊。”凌菡把柳叶牵到床边坐下,自己扯过一件外裳穿上,便开门出去了。 门外果是一片素雪冰莹的天地,又兼这小院子近日被众人遗忘,那张灯结彩的氛围便没有染过来,静谧的时光和着残梅的浅香,有种归隐世外的惝恍。 凌菡闻着清冷的空气,焦灼的心绪舒缓了不少,她先倚着廊柱看了一会雪景,才坐到风炉旁边,准备做饭。 凌菡虽不像柳叶那般对年关有阴影,但素来喜欢清静,对过年也没有太多的热情。不过今年却有些许不同,因为自己终于有亲可思,也不知女儿这个除夕过得怎样,定会在爆竹和烟花声中想父母的怀抱吧,心里实在惦念,可自己又开罪了楚瀛飞,这次他已然怒到极限了,自己再去斋只怕会被赶出来,那暗暗去女儿住的宁萱馆呢? “好香啊,凌姐姐,你在做什么?”柳叶开门问道。 “哦、做了点红豆羹,你快来喝吧。”凌菡回过神,看到柳叶的馋相,笑了一笑。 凌菡自己仍没什么胃口,但看到柳叶连着喝了三碗很是高兴,便想着要是能做些吃的给女儿送去就好了。对了,过几日是上元灯节,宫里肯定是要大办宫宴的,自己趁机去麟阳宫不就好了。凌菡想着,忙起身翻找那天穿的棉袍,还好楚瀛飞忘了把令牌收回去。 * 元宵那夜,凌菡带了些用麦芽糖做的糖块,悄悄去了麟阳宫。 碰巧阮公公带的一个小太监晚上负责看守偏门,由于帮着跑腿,亡国公主的事他也知道不少,以为凌菡是得了楚瀛飞的默许,来探看女儿,便领着她进去了。 “娘娘,那晚可是出了什么事?蕊儿醒了之后一直说担心你。可我们在这里又不能出去,只有送饭和打扫的太监,问了也自然搪塞说没事。”宫女正带着小姑娘在院子里玩花灯,见到凌菡却是一喜。 “没什么事,就是不敢多过来,怕引麻烦。”凌菡抱起女儿亲个不停,和她玩了一会儿后便跟宫女聊了起来。 原来这宫女叫素秋,是穆皓轩乳娘的女儿,当初穆皓轩特意安排她一起照顾小公主。当年小公主大病了一场,哑了之后,又有两个刺客来追杀,素秋扮成村妇,抱着小公主逃了几十里,最后混在一群难/民中才幸免于难。 凌菡抚摸着女儿的头发,心疼不已:“这几年真是苦了你们。那帮人也太狠心了,还好是个女儿,倘若是皇子只怕、” 素秋闻言,神色变了一变:“娘娘,夜里凉,我们还是进屋吧,别让蕊儿受了风。” “娘娘不知道么?”进屋后,素秋执了凌菡的手,在掌心写道。 “在这里住的习惯吗,有没有被为难?”凌菡会意,嘴上问着话,指尖则暗暗在素秋掌中写了——什么事? “挺好的,除了不让我们出去之外,其它都好,不过我们也不敢出去。”素秋继续在凌菡掌心写着——我们被追杀是因为皇上的密旨被泄露了,密旨说,倘若皇上出了意外,由公主继位。 凌菡愕然瞪大眼睛,素秋重重地点了点头,示意她没有弄错。 “这事有多少人知道?”凌菡惊愕之余只觉心惊胆战,若是被召国的人知道,必定又会掀起一阵波澜,更何况皇上之前特意召自己去龙吟殿问过此事,而穆皓轩还暗中派人回殷国找女儿! “召国应该没人知道,那些追杀的人只怕都是内鬼。” 凌菡方才略松了口气,但素秋却执着她的手继续写下去——“我今日说出来,是希望娘娘别再误会皇上了,他真的没您想得那么糟。” “我知道了。”凌菡淡笑着,这份震惊在她看到蕊儿身上的螭龙印记时,就已经体会到了。自己确实不懂穆皓轩,当然也不懂楚瀛飞,甚至、连彦哥哥都不完全懂得,否则当年怎会对他的决定那般骇异痛心。 “阿凌,你天生是要做皇后的,彦哥哥没有娶你的命。” “真是意外之喜,还以为太尉硬要送进宫的女儿会很难缠。” “我娶你。” 凌菡抬头望着阴蓝的天,几颗星辰悄悄闪烁,宛若心底深藏的往事,句句话语在耳畔回响,竟是楚瀛飞的干脆和纯粹最萦心。 “谁呀,大晚上在院子里做什么,也不点个灯,吓死人了!”一个宫女正执着灯笼引路,正好和凌菡撞了个满怀。 凌菡暗叫不好,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居然正碰上他们回宫。好在宫女不认识她,她赶忙小声说了句“对不住”,低着头退立一旁。 “咦,这不是凌掌衣么,怎么有时间过来?”谁知水瑶还是透过树荫的暗影认出了她。 这下所有人都看了过来,楚瀛飞、顾云曦、姜梓月……麟阳宫的主人算是到齐了,连襁褓中的小郡君也在列。 “奴婢见过三皇子、皇子妃、姜贵姬……”凌菡一边行礼,一边用不太够用的脑子想了个理由:“奴婢顺着御花园的小路看花灯,见这处花灯最盛,不知不觉就、” “凌掌衣夜潜我们麟阳宫,怎么连个理由都不好好编排一下?宫门都有侍从守着,你就是再不知不觉,还能闯进来吗?”伊雪魅厉声道。 “……三皇子、皇子妃恕罪,奴婢确是趁侍从不备,悄悄溜进来的。”凌菡还是不愿交出令牌,只得跪地认罪。 “好大的胆子,你溜进来做什么!”侍从令怕担失责之罪,连忙喝问。 “上次来麟阳宫的时候,头钗掉了,回来找、” “真是笑话,你知道闯皇子寝宫是什么罪吗?究竟是来找,还是来偷?” “姐姐,凌掌衣的秉性我们了解,再怎么问她定是不会招的,还是让管事女官来搜身好了。”水瑶瞥了凌菡一眼,走到楚瀛飞身旁:“殿下、皇子妃,觉得如何?” 楚瀛飞不语,顾云曦心伤未愈,本不想多事,但见几个姬妾都是一副等着看好戏的神情,自己此时若放了凌菡,反会惹人疑心,遂点了点头:“那就搜一下吧。” 顾云曦话音刚落,姜梓月和水瑶的女官便走到凌菡面前,将她按在地上,四只手一阵推搡。 “嗯……”一只手猛然按到小腹上,凌菡慌忙推开,小腹已是一阵疼痛:“三皇子恕罪,奴婢、奴婢这就招,是有人差我过来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倾城乱:爱恨纠怨情难断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楚瀛飞脸色蓦地一沉:“我就知道你居心叵测,一个亡国皇后让你活着就不错了,你还屡次想在我召国兴风作浪!” “阮公公,把她带到斋的暗室去,备好刑/具。”楚瀛飞剜了凌菡一眼,转身嘱咐众人:“此事断不可说出去,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在暗中弄鬼。” “是的,殿下。”水瑶、姜梓月一行人自是答应不迭,只是遗憾不能看到密审用(刑)的情形。 凌菡被带到房东侧的一间小屋,屋子里没有窗,一切陈设全无,只在中间放了一案一几,墙角立着一盏异兽青铜灯,白蜡烛燃着昏黄的光,地上则铺满了黑青色的地毡,没有牢房的破败,却充斥着密室的诡异。 “说吧,谁让你来的。”楚瀛飞关上暗门,走到案前坐下,用凌菡贯有的漠然审视着她。 “……三皇子恕罪,是奴婢自己、让自己过来的。”凌菡深低着头,隐隐作痛的小腹让她有些跪不住,暗暗抓紧了地毡。 “你以为我还会信你吗?更何况是这么差劲的谎言。” “奴婢太久没见女儿,故前来看看,着实没有其它居心。” “你是禁闭了太久,连日子都记不清吗?我不是说了,只能逢七过来。” “哦?这话还作数么,谢谢。”凌菡很是意外,连忙道歉:“今夜实在是我的过错,望三皇子包涵。” “包涵?有意思。”楚瀛飞哼了一声:“那你说说,我为何要包涵你?” “……因为、我若这么轻易就出事了,你肯定不尽兴。” 楚瀛飞的眼中掠过一丝暗沉,皱眉看着凌菡跪在地上的纤细身影,语气是与脸色截然不同的讥讽:“说的也是。” 言毕,却是一阵沉默,楚瀛飞不开口,凌菡自然也无话可说,其实她很想说声“对不住”,又怕楚瀛飞说自己骗他骗得还不够。 如此僵持下,当然是凌菡先败下阵来,她这段时间本就害喜难受,血虚得利害,从尚服局到麟阳宫这一程都已经耗尽体力,结果又碰上查问和搜身,方才早就跪不住了,一直抓着地毡硬撑,这会儿愈加难受,不禁揪紧了地毡、 “咯噔”一声,手下竟碰到了什么机钮,只觉房梁上有东西掉落,凌菡慌忙捂住眼睛:“我不是故意的,我什么都没看见……” “你还真是每次都让我震惊啊,这才多会儿时间,就解开了我暗室的机/关。”楚瀛飞霍地起身,走到凌菡面前:“说你居心叵测都是轻的,你究竟想惹出多少祸事才罢休?” “我、我真是无意的……方才肚子疼,就抓着地毡,谁知竟会、但我察觉拨到机关后,马上就捂住眼睛了,真的什么都没看到。”凌菡双手将眼睛捂得严严实实,淡粉色菱唇似即将凋谢的花瓣。 楚瀛飞看着凌菡的唇,不由有些走神,连她说的话也听得不甚清楚,只脱下自己的外裳,遮到她身上,将她横抱起来。又侧头瞥见地毡上的抓痕,心仿佛也跟着揪了一下。 凌菡虽然竭力平定思绪,但身体仍是止不住地轻颤。方才,她确实即刻就捂住了眼睛,但气味是藏不住的,是一种、沉重的血腥味…… 凌菡的脸被楚瀛飞的外裳严严遮住,几乎透不过气来,可那缕血腥味却依然萦在心头,无法消散。 “怎么不说话了?”楚瀛飞将凌菡抱出暗屋,放在房里间的卧榻上,又将一只手伸进外裳,摸索着碰到凌菡的嘴,将一颗药(丸)塞进她口中。 “已经说完了、三皇子心里自有决断。”凌菡将楚瀛飞的外裳搁在卧榻的扶手上,倏而想起来斋第一日,侍婢嘱咐她的话,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玄冰玉砖。 “你又想打探什么?”楚瀛飞扯过外裳,继续将凌菡的脸遮上。 “没有、我以后直接去宁萱馆,再不到斋来了,行么?” “呵,不仅有谋略,勇气更是可嘉。”楚瀛飞嘲笑道:“第一次就被抓了个现行,还敢有第二次,下次我若不在呢?你跟谁招供才能保命?” “你不会傻到以为楚溟飞会赶来救你吧,上次他是想嫁祸给蓉儿,做一出大义灭亲的戏,否则怎会给自己惹麻烦。” 上官蓉到底是用情还是用毒,居然把楚瀛飞骗得这么惨,凌菡暗暗摇头。说来怪,凌菡对楚瀛飞被上官蓉欺骗这事一直耿耿于心,总希望他能早点醒悟,这种心情连她自己都觉得纳闷,因为根本和她毫无干系。或许是清醒的楚溟飞和沦陷的楚瀛飞成了太鲜明的对比,连看客也跟着着急? “怎么,心事被说中,难受了?”楚瀛飞嗤声道。 凌菡一直被蒙着脸,只觉呼吸愈加困难,胸口一阵郁热:“闷得难受,” “谁叫你的眼睛这般厉害,再窥探下去,我就是想让你活命都不行了。” “你不闷吗?一直在谎言里。”凌菡捂着胸口深呼了几口气,趁着心头烦闷,将心底的话直吐出来:“也不知道上官蓉是怎么迷惑你的,一牵扯到她,你就毫无理智了。上官蓉和楚溟飞的对峙,我是相信楚溟飞的。” “你什么意思!原来蓉儿说的没错,你竟真是楚溟飞的帮凶……”楚瀛飞气结,伸手抓住凌菡的肩,将她拽下卧榻。 凌菡本就胸闷难受,被楚瀛飞这一拽,更觉头晕目眩,脚下一个趔趄,摔在他身上,一股郁气直涌胸口,“哇”一声就吐了出来。 这一阵恶吐根本止不住,由于害喜没胃口,凌菡晚上只喝了半碗清粥,很快便吐得只剩胃水了。直到这时,她才意识到自己全吐在了楚瀛飞的身上,赶忙避开,扶着一旁的柱子,又是一阵干呕。 “对不住……”凌菡缓了好一会,才含糊地开口。 楚瀛飞倒也没发火,只是解开衣襟,将衫袍褪了下来,冷声道:“这世上可没有后悔药,那天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说我不要了,你记得吧?” “嗯。”凌菡点点头:“我先要着……” 楚瀛飞怔了一怔,旋即叹笑道:“你要,你怎么要?你说我提到蓉儿就毫无理智,我看你想起楚溟飞才是愚不可及才对!怎么,莫非你是要找楚溟飞求情,或许他为了跟蓉儿作对,还真会纳了你。” “不过、”楚瀛飞伸手按住凌菡的咽喉,另一只手却拨开她额前的乱发,望着那双因疲倦而变得微茫的星眸:“你若是敢伤了蓉儿,我会让你、” “放心好了,我不会自寻死路的。”凌菡推开楚瀛飞的手:“我们相识的第一天,我就回答过你,我不会自尽。东宫的侧室空缺了三年,好端端的,我为何要去送命。” “你为何对蓉儿有这样深的成见!真是自作聪明,被楚溟飞骗得云里雾里。我告诉你,那个什么柳叶,很可能就是楚溟飞的人!” “你说什么?”凌菡的心咯噔一跳,平复了一下杂乱的思绪,淡笑道:“三皇子怎知柳叶和我交好,我不知道太子有什么必要安插个人到我身边。” “告辞了。” “等等,”楚瀛飞抓住凌菡的衣袖:“你既信得过他,他也有意于你,那你做了侧室之后他定会保护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凌菡倦怠的眸光瞬间燃了火:“你是不是非要我再摔你一巴掌才甘心!我怎么能带着一个人的孩子,去嫁给另一个人呢。就算你把我想的不堪,也不能把自己的兄长想得那么窝囊吧。” “就你和上官蓉高洁,其它人为了私欲都如此不择手段吗!”凌菡吼完,恨恨地推开楚瀛飞,疲倦地扶着墙走了。 楚瀛飞却是被她训得一阵愣神,也开始觉得自己方才的话实在荒谬,可是、上官蓉分析给自己听的时候,怎么还觉得挺有道理的,真以为楚溟飞会利用这个机会,让凌菡跟他合谋,还可以用孩子来要挟自己。或许,凌菡没有这个意思,但楚溟飞有。应该是这样,自己再静观一阵吧。 但自己方才是不是把话说得太绝了,一心想着试探和报复她那天的欺骗。原以为这一个多月来她都没动过落胎的念头,定是决定留下孩子了,而且之前被搜身那会儿她分明是在向自己求助,只等着奚落一番后她跟自己服软,谁知却弄巧成拙。 楚瀛飞颓丧地坐在椅子上,顺手拿了个酒壶饮了起来,既气自己见了凌菡不会说话,又气凌菡那般相信楚溟飞。最让他头疼的是,他根本不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说是不怨恨不厌恶,但她看自己的眼神又那么冷淡漠然;虽然肯要这个“突如其来”的孩子,但又说不能跟自己在一起,到底是要闹什么! 难道是憎恶自己迷恋上官蓉,要自己跟上官蓉断交,她才肯嫁?可是、为何不直说…… “哼,你介意我宽慰蓉儿,我还介意你和楚溟飞谈心呢。”楚瀛飞将酒壶一扔,人已有了五分醉意,踉踉跄跄地睡回凌菡方才躺过的卧榻,迷迷糊糊地阖上眼睛:“算一下杨太医诊脉的时日,孩子已经三个月了吧,现下还藏的住,再过一两个月我看你怎么办?那时候,总要服软了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倾城乱:柔肠一寸愁千缕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三皇子,凌姑娘方才到北门托侍从传信,问您、可不可以?” “什么可不可以?”楚瀛飞皱眉道。 阮公公从袖口拿出一个纸蜻蜓:“您前些日子出皇城办事,她都没过来,都快一个月了,定想见见女儿吧。” “我看你倒有些帮她的意思。”楚瀛飞扯过纸蜻蜓,指尖拨弄着翅膀:“让你派人好生盯着,可她跟楚溟飞见面的事你为何不禀告?” “这、”阮公公微愕,没想到楚瀛飞还亲自安排了暗卫:“老奴怕您误会,那天凌姑娘和太子是无意间碰见的,也没说两句话,并无可疑之处。” “那就更没什么好瞒的了。”楚瀛飞有些不悦,他从小就由阮公公照顾,主仆情深厚,这还是第一次发现他瞒着自己。 “老奴并未想隐瞒,但由于凌姑娘相托,我觉得也无甚要紧,就没说了。” “什么!不是让你派武艺高强的人去吗,怎会被她发现?” “不是被发现,是老奴碰巧遇见。就在西苑那片,您栽草种药的花圃,凌姑娘好像去那采药,出来的时候碰见太子,您知道那花圃太子偶尔也会去的,两人迎面说了几句话,就各自走了。那时老奴正预备去采点止咳草,所以也遇上了。她跟我说,是不是看见我和太子说话了,不过打个招呼而已,还请别告诉三皇子。” “老奴想着,若是跟您说了,那她定然知道是我,觉得我多嘴,反不利于以后处事。” “能看出她采了什么药吗?”楚瀛飞也是头疼,因为他的手下没有一个“触类旁通”的,跟自己禀告的暗卫只说凌菡在花圃里绕了几圈,各样都采了一些。 “真是惭愧、老奴……只看出有紫苏。” 紫苏?解表散寒,和胃止呕,理气安胎。楚瀛飞的心一软,竟看着手中的纸蜻蜓笑了一笑:“现下尚服局没有再为难她了吧?” “嗯,已经按您说的放风出去,倒是没给她安排难办的差事了。不过婧美人那边,还是偶有宣见。” 楚瀛飞点点头:“晚上你引她来斋吧,免得又被她们碰到。跟她说我今夜去皇子妃那,不在房。” 晚上,凌菡到斋时楚瀛飞果然避了出去,但房里却摆了一桌菜肴。 “凌姑娘,你先用点膳食,我去宁萱馆接蕊儿小姐。” “谢谢。” 凌菡抚了抚胸口,觉得斋里的熏香比之前清新不少,闻着很舒服,不觉有了些胃口,遂在桌边坐下,准备吃点东西,却发现竟是一桌药膳,连粥都特意熬的参苓粥。不过菜肴已经动过一些,想来也不会是专程给她吃的,莫非楚瀛飞也病了? 凌菡不愿多动筷,只挑了两样自己喜欢的小菜,喝了碗粥。 “嗯?你也喜欢吃这个菜么,跟娘亲一样呀。”腹中的胎儿突然动了一下,凌菡有些欣喜,手抚上小腹,淡漠的神情漾起恬和温宁的涟漪。 “娘娘。”素秋抱着蕊儿走了进来。 凌菡起身迎了上去,心下却是一怔,楚瀛飞是不愿旁人进自己房的,侍从每每都是候在门外,上次侍卫闯入,他简直暴跳如雷,却对蕊儿如此宽容,今晚更是连素秋都让了进来。 “还是改口叫‘妹妹’吧,不然太见外了。”凌菡微笑着抱起女儿,却见女儿手里拿着一块麦芽糖,小手拨开上面的竹叶,准备喂给自己。 “上次做的那些糖没吃完?不过这好像不是我做的啊。”凌菡含着女儿喂的糖,在她的小脸上亲了好几下,充斥着麦芽糖的甜香。 “娘娘、哦,妹妹做的已经吃完了,这些糖是前几天送饭的小太监拿来的,说是三皇子特意让膳房做的。”素秋显然也觉得纳闷:“许是知道你上次送糖过来吧,对我们真是很照应了。不过、我总觉得心里悬悬的,总不能让蕊儿被关一辈子。不知妹妹有什么想法?” “再等等看吧,不知道他们的想法,我们怎么考虑都无用啊。”凌菡叹了口气,渐觉体力不支,将蕊儿放到椅子上,下意识地整了整薄棉衣裙,遮好微隆的小腹。 “之前召皇不是跟三皇子说,让他把蕊儿回来的消息透露给、侯爷么,也不知侯爷如今知道了没有?他有没有悄悄找过你?”最后一句,素秋是写在凌菡掌心的。她的母亲是穆皓轩的乳娘,两人自幼相识,当初穆皓轩又将女儿重托于她,彼此关系自是匪浅,如今已几年未见,素秋十分挂念,自上次将密旨之事告诉凌菡后,她早就想问她了。 凌菡摇摇头:“宫里也没听到什么风声,虽不知他知不知道此事,但至少、侯府目前还相安无事。” “若是能让你们一家团聚就好了。”素秋继续在凌菡掌心写着。 “不可能了。”凌菡不由收回手,双手却捂上女儿的耳朵:“只望姐姐替我照顾好蕊儿,我只怕、要交代在这里了……” “这、这话怎么说?”素秋愕然,心里的疑问直接冲口而出:“难道您和三皇子真的、” “真的什么?有谁跟你说了什么吗?”凌菡黛眉微蹙,蒙着面纱的脸也隐约拢上一层愁雾。 “没有,奴婢自来召国起,见到的都是三皇子的人,哪可能跟奴婢说这些。不过是、我胡猜的……” “那就猜到此刻为止吧。”门倏然推开,楚瀛飞走了进来,脸色很差。 难道他一直在暗处听着?但自己进斋的时候观察了一路,确实是空无一人啊。凌菡还不及回想方才说的话是否妥当,却听见院外有女人的说话声。 “三皇子,还请三皇子别怪罪皇子妃。皇子妃自上次的事情之后,身心受损,一直未痊愈,实在无心顶撞您,只是心火、” “我知道了,回去吧。嘱咐她好生养病,我改日再去看她。”楚瀛飞揉着眉心,在案前坐下。 原是刚回来,正巧听到最后一句话。凌菡略松了口气,朝素秋使了个眼色,两人默默行了告退礼,准备离开。 “等等。”楚瀛飞抬起头,严峻地看着凌菡:“告诉她我们是什么干系。” “是……”凌菡沉吟片刻,挤出两个字:“主仆。” “那还愣着做什么快去里间把我要的东西拿出来。”楚瀛飞摆手示意素秋带蕊儿退下,素秋刚迈出门槛,他便飞出一支银镖,将门关死。 凌菡走进房里间,环顾了一周,见其余陈设都和之前一样,只是卧榻上多了一个长形的黑漆木盒,便拿了起来。 漆黑的木盒散发着神秘的气息,上面的小金扣呈半开状,只要轻轻一拨便可打开。 “三皇子是要这个么?” “唔。”楚瀛飞抬眼打量她的神色:“为何不打开看看?” “这是你的东西,我怎么能看。” “不是我的,是你们前殷的重要物件,你身为前皇后,自然有权打开。” 凌菡将木盒放到案上,轻叹了口气:“前尘尽断,我不看了。” “真能断的干净吗?”楚瀛飞突然将手伸到凌菡的脖颈处,凌菡以为他又要扼自己的咽喉,便认命地垂眸。谁知他竟将手探进她的衣领,将那枚紫檀孔雀拿了出来。 “这是何物?” “是、一个故人的遗物。” 楚瀛飞意外地不再追问,将紫檀孔雀塞回凌菡的衣襟。 又是一阵怅然的静默,就在凌菡觉得可以告退时,楚瀛飞淡淡地发话:“去柜子里拿两坛酒出来,陪我喝。” 凌菡照做了,将两坛酒放到暖炉边温着:“空腹饮酒不好,要热点菜肴吗?” 楚瀛飞指了指凌菡方才动过的两碟小菜:“这两样吧。” 是凑巧吗,还是他方才在暗处都看到了?可他不是才从顾云曦处回来么?莫非宫女是之后才追上来的,他已在外边站了好一会儿。 “想什么呢,你既说我们是主仆干系,侍候我就得诚心些啊。” “哦、是。”凌菡把温好的酒倒进银杯中,楚瀛飞却直接拿起酒坛:“这杯给你了,干!” 凌菡只得和楚瀛飞碰了坛,眼见他几下就喝完了一坛酒,脸色愈加难看,忙抓住他的手:“行了,你不是还病着么,快别喝了、” “怕什么,我记得有句词说什么‘日日花前常病酒’。” 楚瀛飞从小喜欢武功谋略,诗情画意这方面就有所欠佳了,现下又喝得半醉,念起诗词的语气生硬含糊。 凌菡不由笑了笑:“人家‘病酒’指的是醉酒,又不是病着喝酒。” “你笑了。”楚瀛飞扯下凌菡的面纱,迷惘的醉眼寻着那抹笑影:“你笑起来真好看,跟从前一样,可惜……都是前尘啊,不待回首就自行了断了……” “什么!你说什么从前?难道我们从前真的认识!”凌菡惊诧地看着楚瀛飞,双手摇撼他的肩膀,她之前就在他的眼中寻到过似曾相识的感觉,但立马就被自己否定了,因为根本不可能。印象中,自己从未离开过殷国的京城,怎会认识别国的皇子呢?可眼下楚瀛飞突然冒出醉语,定然大有缘由。 “瀛哥哥、瀛哥哥……” 凌菡正欲追问,门外却传来娇柔婉转的轻喊,是上官蓉。 “瀛哥哥,你怎么锁门呀?”上官蓉不乐意地拍门,楚瀛飞一个激灵,睁开醉眼坐了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倾城乱:迷局难堪破,红袖起风波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你藏一下……”楚瀛飞的目光慌乱而歉疚,将凌菡横抱起来,直走到房里间的卧榻旁。 凌菡以为他要让自己躲到卧榻下面,没想到他竟走到墙边,摘下了玄冰玉砖上的御赐宝剑,也不知碰了什么机关,那两块玄冰玉砖居然像开门一般,出现了一条缝隙。 “进去睡一会。”楚瀛飞摸了摸凌菡的手臂,在她耳畔低语,还安慰似地吻了吻她的耳垂,凌菡心底却泛起一阵嫌恶。 楚瀛飞第一次见到她流露这样的神情,心仿佛被泼了一瓢冰水,才知道她之前确实没有厌恶自己,但从此刻起就难说了。无奈门外的催促声越来越急,他只得将凌菡放了进去。 不待凌菡反应,玄冰玉砖已经重新合拢,眼前一片黑暗,她听见楚瀛飞将御赐宝剑重新挂回玉砖上。 凌菡用手摸索着四周,只觉触感温和润泽,这四壁即便不是玄冰玉,也是用上好的玉砖砌成的。不过空间不大,只有卧榻大小,楚瀛飞弄这么一个所在做什么?要是藏人的话也太费周章了,总不会是他练气功入定用的,不会吧…… “蓉儿,你找什么?” “你半天不开门,是不是藏了什么人?”上官蓉一边说着,一边四处查看,这下已经在里间开柜子了。 玄冰玉的隔音应该不错,声音传进来时已经变得很轻微,不过凌菡耳力本就极佳,屏气凝神之后便悉数收进耳中。 “倒是想把自己藏起来。”楚瀛飞好像在装无辜:“正喝闷酒呢,身上都是酒味,不想你看到太颓唐,换衣裳又怕你误会。” “瀛哥哥那么些莺莺燕燕,蓉儿就是吃味也吃不过来呀。”上官蓉撒着娇:“怎么,瀛哥哥的神情真的不开心呢,那蓉儿今夜可是来对了,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哦,是皇兄向你认错,想重归于好吗?” “才不是呢!”上官蓉气愤而失望:“我和他从来就没好过,哪来的‘重归’,瀛哥哥也真是的!” “蓉儿别生气,是我说错了。只是、你和皇兄总是要过一辈子的,再这般僵下去、” “瀛哥哥,我有喜了!” 凌菡吃了一惊,额头磕到玉璧上一阵闷痛。 “怎么,瀛哥哥,你不高兴吗?蓉儿好开心啊,蓉儿要给瀛哥哥生个儿子。”上官蓉的语气止不住地兴奋。 “……蓉儿,难道那晚、你不是说我没碰你么?” “我看瀛哥哥那么愧疚,就诓你说没有啊,但现下有喜了,当然要告诉你,不然你还以为是楚溟飞的呢。哼,我才不要给他怀孩子。” “可是、” “瀛哥哥,你干嘛这么犯愁呀,你不想和蓉儿有个孩子吗?将来你教他文韬武略,治理天下。”上官蓉终于得偿所愿,正是欣喜难耐的时候,而且方才搜/查也没搜出什么,以为楚瀛飞真的在喝闷酒,因此便未在意他眼中的纠结和愁郁,只当他是担心楚溟飞那边难交待。 “瀛哥哥,你放心好了,楚溟飞那边我来设法。他还敢把事情捅出去不成?就算他真的恼羞成怒,要跟我们玉石俱焚,但父皇素来宠信你,我们情难自禁,他想必也会理解的。” 如此“有理有据/厚颜无耻”的分析,凌菡只觉一阵恶心。方才为了窃(听),她一直靠着玄冰玉砖侧坐,腹中的胎儿大概觉得不舒服,乱动了几下,凌菡忙用手轻抚,黛眉却忍不住皱了起来。 其实她刚知道有喜的时候,不是没动过不要的念头,可心里挣扎了许久,还是舍不得。想着楚瀛飞严峻又炙热的眼神,她相信他心底还深藏着善良,而且那天应该是迷药所治,也不能怪他。可惜那次话没谈拢,于他而言,无非是多一个姬妾,而自己,却是不愿再陷进另一个囚笼了。倘若将孩子交给哪个和善的姬妾收养,让她偶尔去探看也好,只是如何逃得过姜梓月、水瑶那群人的眼睛。 凌菡正想得入神,玄冰玉砖突然缓缓打开,楚瀛飞见她捂着小腹,忙把她抱了出来:“怎么,肚子疼?不是叫你躺下么,这样坐着当然不舒服。” 楚瀛飞以为凌菡定未听到上官蓉和自己的话,但多少还是觉得心虚,更何况上官蓉有喜的事不日就会传出,兴许还要大肆庆贺,他思虑再三,还是决定跟凌菡坦白。 “要传杨太医过来看看吗?”楚瀛飞将凌菡放到卧榻上,伸手抚摸她的小腹。 “看什么?”凌菡声音木然,仿佛还置身于方才黑暗的方寸之地。 “你前阵子不是害喜么,现下虽然好了点,但气色仍不见好,会不会动了胎气?让杨太医过来诊一下脉也好放心。” “你不是不要了吗。” “我那是气话啊。”楚瀛飞敛着剑眉,语气无奈:“我认输好不好?这样实在不放心,要是被哪个多事的发现,可不是闹着玩的,我万一不能及时赶到怎么办。” 凌菡低着头,指尖在卧榻边缘轻轻划着,过了一会儿后才缓缓开口:“那你让我重新回斋做侍婢吧。” “……” “再从侍妾里面,挑一个温和善良的,让她来教养孩子。除了我们三个,孩子的身世不要告诉任何人。” 楚瀛飞觉得自己在颤抖,一种心平气和的颤抖,腹中的胎儿似乎感受到他的心绪,不安地动了一下,凌菡也把手放了上去,两人的手碰在一起,冰火交织。 “说了半天,就是不想跟我做夫妻。”楚瀛飞嘴角弯起一抹自嘲的冷笑:“我就这么糟糕?” “那倒不是,是我过惯了清静的日子,实在不想勾心斗角的争宠了。你也别说什么,我既然可以嫁给穆皓轩,为何不嫁给你这类的话。我当初根本没得选择,祖父说我不嫁就是不孝,爹娘说我逃婚他们就自尽,现下真的是了无牵挂了。” “那你就放心让别的女人来养孩子吗?还是说蕊儿才是你的、”楚瀛飞住了口,上次拿自己和穆皓轩比较已经犯了忌,若再拿自己的孩子和蕊儿比较,后果就更糟糕了。 凌菡将楚瀛飞的神情尽收眼底,心里也是止不住地烦乱,情形本来就够复杂的,眼下上官蓉还有喜了,若是知道自己先怀了楚瀛飞的孩子,更不知要想出什么狠毒的手段来。 “这孩子太‘突如其来’,这样、已经是最好的安排了。”凌菡叹了口气,双眸亦染上一层阴郁。 “所以、你是铁了心不会嫁给我了?” “至少目前是这样吧。” “你就不怕再拖下去,我就真的不想娶了吗?” “难道你以为我在待价而沽么?”凌菡淡然一笑:“如果一个人的心意那么容易就动摇,那还是早散早好。” “散?说的我们好像聚过一样。”楚瀛飞哼了一声:“侍婢就侍婢吧,我明日去跟父皇说。” “你打算编个什么缘由?能不能找个罪名让我去天牢,或者罚到冷宫当差,我再暗地里过来。” “用得着这么艰苦吗!我不至于连个女人都保护不了吧,从那晚侍卫闯入开始,我就下令除了我的吩咐,任何人不得进入了。姜梓月、水瑶那帮人别想再踏进来,够你清静的。” “那上官蓉呢?” “……” “我没有别的意思,她当然可以随意过来,就是、你千万别让她知道我有孩子的事。你自是不会说,但因为你酒话还挺多的,我就多嘱咐一句。” “凌菡,我真不懂,你为何就这么反感蓉儿呢。我和她青梅竹马,她自小善良可爱,是我看着长大的。现下她被楚溟飞冷落苛待,我心里着实不忍,只是偶尔让她过来谈谈心,劝解一番而已、” “行了,我知道你对她用情至深,不过她现下有了喜,你让她知道我们的事也影响她的心情,不是吗?” “你、都听到了。”楚瀛飞脸色一变,郁闷又困窘,还夹杂着点怒气。 “这也没什么,你们情难自禁、”凌菡不由想到了上官蓉的话,唇角泛起一抹嘲讽,想收已经来不及了。 楚瀛飞甚觉受辱,又想到方才自己抱她进密室时,她眼中的嫌恶,心火腾地一下窜了起来,她根本就看不起自己,什么喜欢清静,害怕争宠,不愿嫁的原因就是鄙夷自己的为人。 “凌菡,你不怨恨我,不讨厌我,但是、看不起我,对不对?”楚瀛飞竭力压下心头怒火,沉声问道。 “不,我没有看不起你,我只是嫌恶上官蓉,你既决心站在她那边,我自然只好连着你一起嫌恶了。”凌菡一想到上官蓉害死了楚瀛飞和顾云曦的孩子,还把他骗得不知所以,就觉得可恶,也不知是什么心绪在作怪,物伤其类,又或是隐隐的恐惧吧,顾云曦还是正妻,孩子都惨遭不幸,自己一个亡国皇后,处境更是不堪设想。 凌菡也诧异自己的自信,竟敢不顾上官蓉在楚瀛飞心中分量,跟他如此直言不讳。不过他若再不醒悟,还要让自己和上官蓉过招的话,那还不如跟上次一样谈崩了,反正还有一条不靠谱却算安稳的退路。 “你说什么?”凌菡恍然抬头,好像听到楚瀛飞嘟嚷了一句。 “我让你走。” “哦、好。” * 楚瀛飞置了几天的气,也觉此事不能再耽搁,这日下朝后便去了龙吟殿。 “父皇,这等小事就不用考虑了吧?”楚瀛飞见皇上面露难色,连忙问道。 “是不用考虑,只是你来晚了。”皇上皱了皱眉头:“昨日太子已经来过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倾城乱:不知何事萦怀抱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什么!皇兄真的把凌菡要走了?”楚瀛飞也顾不上失态,急得直跺脚:“父皇,儿臣上次不是跟您说了么,凌菡得给儿臣留着啊。” “谁让你几个月都不过问,我还庆幸你改变心意了。”皇上皱着眉头:“再者说,我根本就不愿意你和那个亡国皇后有什么牵扯,想添姬妾,再挑几个绝色的就是了,何必非要个毁容的残花败柳。” “父皇您怎么能这么说,她、”楚瀛飞没时间辩解,只匆匆行了告退礼:“儿臣先去东宫了。” “等等。”皇上叫住楚瀛飞,神色正了一正,严声道:“你在战/场上有勇有谋,在情事上怎就这般沉不住气,行事也不思量思量。你皇兄素来不好女/色,这次摆明了是跟你做对,你就不先想想因由吗?” 什么因由?他知道了自己和上官蓉的事,所以处心积虑地来一场报复?楚瀛飞心一沉,不由抓紧了袖口:“父皇放心,儿臣定会将此事处理好。” 楚瀛飞刚迈进东宫,就撞见了上官蓉的贴身侍女,这侍女自然知道楚瀛飞和自家主子的关系匪浅,即刻堆上一脸笑意:“三皇子来了,太子妃正在花园赏花呢,您这边请。” “太子也在吗?” “不在,太子在别院。”侍女脸上露出一丝忧虑,眼下太子和太子妃越闹越僵,二人除了教引女官安排的十五、十六两日必须合房共寝之外,已经从分房转变到分院的地步了。 由于侍女殷勤引路,楚瀛飞只好先到花园,跟上官蓉聊了几句,而后跟她说朝中有些事,自己要去和楚溟飞商议。 “嗯,正巧母后让我把几罐新茶叶给太子,我还没去呢。跟瀛哥哥一道去,不然僵得慌。”上官蓉是何等聪明之人,楚溟飞将凌菡带回东宫的事她昨天便知晓了,只是先按兵不动而已。她和楚溟飞素来暗斗激烈,如今有了身孕,更得小心提防,若楚瀛飞表现出时时刻刻保护自己的意思,量楚溟飞也不敢胡来。而且楚瀛飞现下应该是来要凌菡的,自己得前去帮衬,至少在自己平安诞下皇孙之前,东宫不得有侧妃姬妾趁虚而入。 一行人来到别院,却发现门边廊下四处无人侍立,不觉有些纳闷。一阵清风拂来,叮叮玲玲的声音飘入耳中,这太子还真是有情趣,初春的气息、静谧的宫院、轻柔的阳光,听上一曲佳人敲的玉磬,真是再好不过。 众人寻声而去,来到一角庭院,却讶然发现敲玉磬的竟是太子本尊,侍婢凌菡则坐在一旁的石凳上把玩着满桌的玉片。 “我选这几片,加进去的话能让音色圆润浑厚又不失轻盈灵动,你觉得呢。” “嗯,我也是这样想,一直准备将这玉磬做些改动,才有新意。”楚溟飞拿着磬槌,在凌菡手中的玉片上轻轻敲了一下,两人相视而笑:“就是这个、” “呵,怎么来得这样齐。”楚溟飞下颔一抬,宫娥内侍便知趣地退下了。 “不用行礼了,坐吧。”楚溟飞示意楚瀛飞和上官蓉坐另一张石桌,凌菡欲起身行礼,却被他手中的磬槌按住了削肩:“昨天不是说了,这别院不用讲究。” “三弟前来有什么事吗,喝喜酒?”楚溟飞执起桌上的银酒壶,斟了一杯放在楚瀛飞面前。 楚瀛飞竭力平心静气,但还是诧异初春的阳光竟清亮得如此刺眼。凌菡也没有领略阳光,依旧垂眸看着桌上的玉片,但她是迎着光坐的,清和莹亮的白光直射下来,桌上的玉片如春水般闪烁起冰滢的涟漪,她整个人好似坐在一面镜子上,清冷单薄,摇曳若幻影。 “皇兄,我想把她带走。”楚瀛飞沉声道。 “这却是为何?”楚溟飞叹了口气,两道如水墨画般诗意的春山眉虽然凝在一起,倒未看出多少不悦和玩味,反而是一种无奈而怜惜的目光,落在凌菡身上。 “因为、” 凌菡突然抬头,瞥了楚瀛飞一眼,楚瀛飞本就难说理由,这下更是语塞,“为”字哽在喉头说不下去。 “让给三弟也可以,不过、我有个条件。”楚溟飞走到凌菡身边,俯身拈起她手中的玉片,嘴角含着点疏离的笑意:“三弟用你的神铁匕首,在这玉片上落个款吧。” “不知皇兄有何事用的上愚弟,大可直接吩咐。”楚瀛飞看出那玉片是上等的碧霄玉,火烧斧凿都不会破损,自己的神铁匕首若在上面留下痕迹,绝对可以流传百年,他自然不愿欠下如此“巨债”,更何况自己这位皇兄面上温柔如水,实则幽深似海,谁知道以后会提出什么可怕的要求来。 “愚兄这会还没想好,只得让三弟先留个墨宝了。”楚溟飞仍是一脸云淡风轻,一手更是放在凌菡的肩上,仿佛楚瀛飞不答应更好。 楚瀛飞侧头望向凌菡,凌菡却抬头看着楚溟飞,眸中流淌着他方才的那抹怜悯。 岂有此理,这两个人还惺惺相惜呢!楚瀛飞一个抬手碰翻了酒杯,即刻从腰带上摘下匕首,在玉片上划了名字。 “怎么,太子妃热闹看够了吗?”楚溟飞接过玉片,冷冷地开口。 上官蓉正看着楚瀛飞的神色,揣度他对凌菡的用情,被楚溟飞冷不丁一问,倒是微有些愕然,毕竟方才焦点一直不在她身上,没想到楚溟飞还是缜密地观察着自己,连忙柔声回道:“哦,臣妾是来给殿下送茶叶的,母后说这两坛是云州新出、” “行了,你自己留着喝吧。”楚溟飞轻哼一声:“我早就说过,什么物件但凡经过你的手,我就不碰了,怎么几次三番记不住,走吧,别再过来了。” 上官蓉又羞又气,她没想到楚溟飞在楚瀛飞面前竟这般不给自己留面子,脸颊顿时涨得通红,秀目泛起一层雾气,如盛满露珠的花朵,盈盈欲落。 楚瀛飞甚是不忍,正要开口跟楚溟飞说道一番,楚溟飞却摆了摆手:“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些话要跟三弟说。” “皇兄,您和皇嫂、” “别人不知晓你还不知晓,她是你哪门子的皇嫂。”楚溟飞冷笑道,这话大有影射,楚瀛飞哪敢再说,又想到上官蓉已经有了自己的孩子,只觉一块大石正往自己心上压,事情根本不是她一句“情难自禁”就能说通的。凌菡都尚且觉得鄙夷,更何况是被欺骗的楚溟飞。可自己只是心疼怜惜上官蓉啊,怎么就闹到了现今的处境! “你不觉得怪么,我们方才那番情形简直有些莫名其妙,之前是(迷)香粉,今夜又是什么?” “依我看,刺客不是假的,只不过不用真刀真枪,专用暗箭阴毒罢了。” 凌菡之前的话倏然在耳边响起,楚瀛飞一个激灵,难道、真的有人在暗处不断加害自己。之前给顾云曦下毒,毒害子嗣;接着又给自己下(迷)药,让自己身败名裂?可是上次在自己荷包中藏毒/粉,害顾云曦中毒的几个罪人全都打入天牢,准备问斩了,这是另外一波么,怎么都这般擅长用毒,连善研药的自己都丝毫未能察觉,简直防不胜防。 “三弟有何心事?” “哦,今晨起早了,精力有点不济。”楚瀛飞勉强笑笑。 “那就快回宫歇息吧。” “皇兄不是还有话要跟我说?” “没有,不过是让你们分开走,免得她又找凌菡的麻烦。” 楚瀛飞闻言愈加不快,但满腔心事暗流涌动,哪敢表露出来,只匆匆行了礼,让凌菡跟着自己走了。 楚瀛飞忍着一路不发飙,脚步越来越快,已经把凌菡甩得老远,直到回头才发现她不见了。 “人呢?” “回三皇子,凌侍婢说被人看见只怕不好,她走斋后边的角门。” 谁知楚瀛飞回斋等了许久,凌菡才抱着个包袱从角门进来,神情依旧从容淡雅,全然不顾自己心火郁结。 楚瀛飞还等着她开口解释,她竟直接抱着包袱准备去下人房。 “回来,早给你备好房间了。” “我知道,但下人房也要布置一下,以后若是有人来访,我也好避开。” “包袱里是什么,楚溟飞给的吗?” “有他给的一些玉片,其它是我自己的东西。” “还想让我继续落款不成。”楚瀛飞白了凌菡一眼,却也不指望她说软话。 “谁让你不好好考量一下,就这么一挥而就了。”凌菡的目光落在他腰间的匕首上,鞘上缀着一颗深紫色宝石,似幽魂窥视的眼。 “我还敢再等吗,不过晚了几天,你就进了楚溟飞的门,再等下去还不、”楚瀛飞住了口,走到凌菡面前按住她的双肩,深邃的眼眸紧盯着她:“凌菡,你给我听好了,你若敢和楚溟飞串通,一起欺骗我的话,我就跟你同归于尽。” 凌菡怔了怔,旋即却淡笑起来:“我一直以为黄泉路上我会踽踽独行呢,没想到,你竟会愿意跟我一起死。” “实在看不惯你眼中的灰暗,你跟被迫妥协的我们不一样,你还有抉择的余地,不要误了自己。”凌菡轻叹了口气,从衣襟里拿出方才那枚玉片,递给楚瀛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倾城乱:摇摇幽恨难禁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楚瀛飞不接玉片,而是怒不可遏地盯着凌菡:“我们?楚溟飞还真是厉害,这才一天时间,你就跟他不分彼此了!” “唔,你还是霸道点好。”凌菡的嘴角弯了一弯,却未泛起涟漪,黛眉拢得很紧,似在烟雨中迷途的燕子:“我说的‘我们’,可不止两个人。” “他为何把玉片还回来?”楚瀛飞将怒气稍微收敛了些许,握着凌菡的一只胳膊,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又想到方才楚溟飞把手放到她肩上的亲近模样,不由伸手去解她外裳的衣带。 “你做什么?”凌菡下意识地躲闪,却被楚瀛飞牢牢圈在怀里,愣是将那件外裳褪了下来。 “呵,你还敢生气,他把手放在你肩上的时候你怎么不躲?”楚瀛飞将外裳扔到地上,也怕凌菡着凉,又解下自己的锦袍给她披上。 “行了,闹够了没有。”凌菡脸上没什么表情,眸光却在不住地下沉,仿佛陷进了一个无形的深渊,连语气都变得无尽微茫。 “你不是说我霸道点好吗?”楚瀛飞怔了怔,她眼中倒映着一片寒凉的荒芜,看得他都跟着恐慌起来。 “我是说你的个性,不是对我、”凌菡把玉片放到楚瀛飞手中:“拿着吧,不然一直担着件心事。” “他这样究竟是何意?” “……他说终有一天,你会想杀了我,就像你想杀了他一样,我留着这个,兴许能逃过一劫。”凌菡淡笑着,眼眸仍浸在那片荒原里,仿佛无处可逃:“其实何必呢,躲得过一时也躲不过一世。” “你们两个、就这样把我想成杀人(狂)魔然后惺惺相惜?”楚瀛飞觉得自己的声音因为暴怒而颤抖,可心底徒然涌上一缕寒意,压灭了心头的怒火,深藏于心的秘密又被层层揭开:“难道他把那件事告诉你了?不可能,你是什么人,他为何要告诉你……” “我知道了,他想让你同情他,想让你撇开我,站到他那边!”楚瀛飞霍地起身:“我这就将玉片还给他,这个人情,我楚瀛飞还欠得起。” “你回来。”凌菡抓住楚瀛飞的手臂,深叹了口气:“你是真的不了解自己身边的人,一个人但凡有些自尊,都不可能去求取别人的同情。这世上,能说出口的痛苦都算不得痛苦……” “那你不为人知的痛苦又是什么呢?方才不过给你披件衣裳,你的眼神就像被推进深渊一样。”楚瀛飞横抱起凌菡,走进了房里间,摘下御赐宝剑,打开玄冰玉砖。 凌菡以为他又要关自己,便乖乖钻了进去,谁知楚瀛飞竟跟着钻了进来,将她拥在怀里,玄冰玉砖缓缓关上了。 黑暗中,凌菡清楚地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她抓着楚瀛飞的手,提醒自己不是在做梦。 “别害怕。”楚瀛飞拥着凌菡躺下,温热的唇轻吻她的额角:“不觉得这方寸天地很好吗,安静惬意,沉醉迷离。” “嗯……”凌菡仍觉得紧张,似乎她曾在黑暗中有过什么不好的回忆,楚瀛飞安抚了好一会儿,她的呼吸才渐渐平缓,脸颊贴着楚瀛飞的胸膛。 楚瀛飞轻抚着凌菡的背脊,柔声道:“告诉我,为何负了你的彦哥哥?” “是他失信了,我们说好一起走的,可我在山上等了他整整一天,他都没来,还告诉了我爹娘,让他们把我找回去……”凌菡呜咽着,仿佛又梦回了从前的黯然往事。 “原来是这样。”楚瀛飞长叹了口气,轻抚凌菡的肩,温柔地哄劝道:“好了,都过去了,不哭了……” 凌菡在半梦半醒中惝恍着,简直快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她只能紧贴着温暖的怀抱,听着有力的心跳,这黑暗中唯一的依靠。 “如果穆皓轩要带你走,你会答应吗?” “楚溟飞为何会告诉你他的心事,你也把自己的心事告诉他了吗?” “你来召国究竟有什么目的,不论怎样,留在我身边好不好……” 凌菡恍然抬头,想寻找楚瀛飞的眼睛,看到的只有长夜般幽深的黑暗,她伸手摸索着,纤细的手指在他俊逸的脸庞上划过,一缕熟悉的感觉似温泉般漾入心间:“小鹰子?你是小鹰子!” 楚瀛飞倏地一颤,双手将凌菡箍得更紧:“你在胡说些什么?快睡吧。” 凌菡睁开眼睛时,四周仍是一片黑暗,不过这次可以隐约看到窗外的阴蓝夜空。凌菡借着微弱的光线走下床榻,到桌边拿了火折,燃了支烛台。 在烛火昏黄的光晕中,能看清这是间很精致的小屋,虽然地方不大,但桌椅、床榻、橱柜、妆台……全都一应俱全,甚至还在桌边放了一架小小的玉磬。她曾经想过隐居的日子,这个房间倒是很合宜。 凌菡揉了揉晕眩的头,梦中的情境已经如落叶般分散,可那种感觉却萦绕在心间,挥之不去。那熟悉的温暖是那般真实,她几乎能确定不是似曾相识的错觉。楚瀛飞是在用(迷)药套自己的话么,可儿时的玩伴他是如何知晓的? 凌菡双眉深颦,只觉愁绪如藤蔓般繁杂,身后却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 “谁?” “我。” 楚瀛飞推门走了进来,他神色虽如往常,但身上只穿了件单衣,连外裳也来不及披,似乎急着过来看凌菡睡醒后的情形。 “现下才亥时呢,怎就醒了,是不是不舒服?”也不知是困窘还是尴尬,楚瀛飞不太敢走近,隔了几尺的距离站着。 “从午前睡到深夜,还能不够么。”凌菡揉着太阳穴,自然知道不该把梦中的帘幕捅破,彼此各留些谜题方能继续相处,免得早说早散。 “我……” “怎么了?” “我睡了一身的汗,想、沐浴。”凌菡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 楚瀛飞的斋本就只用一个侍婢,凌菡去尚服局之后,原换了个侍婢过来服侍,但楚瀛飞并不满意,早就遣走了。如今斋的打扫和整理都是由几个贴身侍从来做,他在房时便都退了出去。言下之意,这大晚上的,斋只有他们两个人。 “这里只备了洗脸的水,你略等等,我去、” “别叫人了,我先对付一下,明天再洗好了。”凌菡淡笑着摇头:“你去睡吧,明天还要早起上朝呢。” “没事的,不用叫人。下人房不是有水井和炉子么、” “我知道,可我这会儿有点累,打不了水、” “你说什么呢!你还要打水!”楚瀛飞又惊又怒,凌菡见他正望着自己的腰身,不由扯过榻上的外裳,遮住隆起的小腹,略微苍白的脸颊在烛光中泛起红晕,宛若两片染了胭脂的梨花瓣。 “给我好好坐着。”楚瀛飞瞪了凌菡一眼,转身出了房门,用漆盘端了些吃食进来:“先吃点东西,饿的时候不能沐浴。” 凌菡用汤匙慢慢喝着粥,楚瀛飞提着水桶来回走了好几趟,她心里也不知是怎样的感觉,心仿佛被温泉暖着,感动中又带着几分灼痛。她曾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但这种平凡的温情,却是从来都没有感受过的。 温情?我们之间有情么?她还清楚地记得初见那日,他眼中的桀骜和冷峻,还有那挥动长刀时的傲然。然而此刻,他竟似平凡男子一般,给她最朴实的温暖。 是彼此都未梦醒么? “水放好了。”楚瀛飞从袖口拿出那支竹哨,放到桌上:“有事叫我。” “楚瀛飞,我们之间究竟会怎样?”凌菡猝然抬起头,对上那双正凝视着她的眼。 “你在害怕吗?”楚瀛飞走到凌菡面前,本想抱抱她轻颤的身体,但看到自己衣袍上满是水渍,便后退了一步,将两手放在她的肩上。 “是,我怕。我怕你把我带进深渊里。”凌菡凄然的声音宛若落花的呻吟,一颗晶莹缓缓从薄霜郁结的眼眸中滑落。 “这话说的好。”楚瀛飞用掌心接住那颗泪珠:“是把你带进深渊,而不是把你推入深渊。这是不是意味着,你已经知道我不会松开你的手。” 凌菡难过地摇头:“如果我告诉你,我就是有目的地来召国呢?” “不用你告诉啊,我早就猜到了。”楚瀛飞耸耸肩,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痕:“第一眼看见那个穿嫁衣的女子时,我就知道了。那漫漫烟尘中的绚丽喜纱,亡国黄土上的凛凛红霞,谁能不被撼动?反正我是沦陷了。” “其实,那嫁衣里藏着秘密,丧衣里藏着仇恨,对不对?” 凌菡觉得自己被看得透彻,霎时间心跳如鹿,她想转身逃离,削肩却被楚瀛飞紧紧按住,她只得垂下头,避开他犀利如电的目光。 楚瀛飞将她按到墙上,一只手抬起她的下颔:“那件事很重要吗?” 凌菡点点头。 “有多重要?” “为了那件事我选择活下去、选择来召国、选择放弃名节和尊严……”凌菡哀然笑着,眼中满是不可抑制的痛楚,仿佛积攒在心底的所有情绪都在此刻爆发了:“我从来没想过我会变成这个样子,如果亡国那天你一刀杀了我该多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倾城乱:梦转红尘染时光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杀了你,那件事怎么办?”楚瀛飞拨开凌菡额上的细发,她一身冷汗涔涔,仿佛噩梦初醒。 “其实,我还挺庆幸有那件事牵扯住你的,否则国破那日,我看到的就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了……不过,你还是冷。”楚瀛飞两只拇指在凌菡的额角轻轻揉按,见她神色渐缓,遂将她抱到浴桶旁,温热的水汽氤氲起袅袅烟雾,两人在云雾中对望了一眼,都在彼此的目光中寻到了恍如隔世的悲怆与惘然。 “你就不怕、引狼入室么?”凌菡呢喃着开口,深长的眼睫低垂着,似夜幕般遮住了千情万怨。 “还好吧,我胆子比你大。”楚瀛飞伸手拢住凌菡披散的长发,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又摘下自己发冠上的紫玉簪簪牢:“别想了,先沐浴吧,然后好好睡上一觉。其余的事,以后再说,反正我们来日方长。” “可我觉得我快要疯了。”凌菡突然解下里衣,只剩一件轻薄的纱衫,楚瀛飞还不及惊愕,纤细的身影微微一闪,她已经如鱼般跃入浴桶中。仿佛身上燃着荆棘之火,急等着被湮灭。 “你不是想知道楚溟飞为何会跟我说他的心事吗?因为我们都尝到了那种痛苦……”凌菡双臂支在浴桶的边缘,精巧的下颔抵着手背,身后轻雾缭绕,宛若置身于云丛的仙子,可那双凤眸却倒映着深渊:“从小到大,你深信不疑的东西突然变得可笑起来,这是一种怎样的挣扎与难堪……” “也许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呢。”楚瀛飞沉默了许久,缓缓开口。 “就像你原以为自己是为了那件事来召国,后来才发现——” “其实是为了我。”楚瀛飞说完,便走了出去,轻轻关上了房门。 凌菡靠着浴桶,心中的焦灼随着温水慢慢冷却,直到泛起凉意,她才颓然起身,脸上有些湿润,也不知是水汽还是泪痕。她侧头擦拭身上的水珠,瞥见窗下的妆镜里闪烁着幽柔的光影。 是楚瀛飞的那支发簪?凌菡抬手摘了下来,一支暗紫色的玉簪,上面一只振翅欲飞的苍鹰。 小鹰子?心倏然一颤,她又想起了那个迷梦,是你知道了我们的故事,还是故事里本就该有你? 接下来的日子还算平静,两人心照不宣地对那几场梦境和谈话缄口不提。凌菡大多数时间都待在小房间里,只清晨会到园中散散步,兴致好时,便收些树叶上的露水,给楚瀛飞烹几盏茶喝。 楚瀛飞原习惯子夜或凌晨练剑,但凌菡这次住过来之后,他便改到清晨了,或许是怕吵扰她休息,又或许是贪恋和她静默相伴的感觉,看着她清冷的双眸,在初晨的柔光中变得绚烂;莹白的脸颊,在朝霞的红晕中染上胭脂色,她偶尔会跟他对视,或泛起一点浅笑,让他觉得自己是归隐江湖的侠士,静守着田园画卷般的惬意生活。 阮公公偶尔会从月洞门外窥视到画卷一角,心里却是隐隐的担忧,他在召宫历经几十年风雨,对于潜在的危险向来分外警觉,他并不希望自家主人为情所陷,喜欢可以,倾心就麻烦了。更何况是在他如今能够和太子相抗衡的情形下。 “今天这茶倒是和之前不同。”楚瀛飞放下长剑,看着水墨竹绘瓷杯上轻浮着的白花瓣,微笑道。 “这叫‘月满霜华’,好久没喝了。”凌菡捧着瓷杯,神情本有些怅然,但被楚瀛飞的微笑渲染,还是露出了一丝淡笑。 “那不是该晚上品才应景。”楚瀛飞执着凌菡的手,将瓷杯接了过来,放到茶案上:“再说了,月亮是用来赏的,怎么能喝。” 凌菡知道楚瀛飞是不想让自己喝冷茶,便没说什么,起身去给他拿茶叶。 “这个就很好啊,我早就想换一种茶叶了。”楚瀛飞见凌菡将自己惯用的青釉茶盒拿了出来,倒是一怔,连忙说道。 “行了,其实你根本就不爱喝清茶吧。”凌菡瞥了他一眼,将茶叶放到杯中。 “哦、我一介武将,又不是文人,哪有那么多讲究,什么茶都可以的。之所以备这种茶叶,是为了提神……” 凌菡用眼神止住了楚瀛飞的“长篇大论”:“既是武将,那就直白点,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我怕你觉得……我配不上你。” “啪——”凌菡手中的茶壶摔在地上,溅起一地碎片和水花,楚瀛飞慌忙将她扯到身后,俯身轻抖她的裙摆:“怎么样,烫到没有?吓到了?” 凌菡茫然摇头,没有追问楚瀛飞的话,除了怕他受窘,更怕自己难以接受。亡/国那段时日,他冷峻傲然的神情、蔑视鄙夷的目光都历历在目,为何会这般天差地别的转变?她很想问他是不是小鹰子,终还是没能开口,十几年的时光,不是想追溯就能追溯的,更何况,他是召国的皇子,倘若被挖出曾在殷国的经历,只怕又会平添波澜。 “去玄冰天地里,我告诉你。”楚瀛飞贴着凌菡的耳畔,温热的气息直淌到心里。 “这真是个说心里话的好地方,你怎么会想到弄这样一个密室?”凌菡枕着楚瀛飞的手臂,心绪虽然仍有起伏,却也开始喜欢这黑暗中的迷幻与温情。 “原是用来养伤的。”楚瀛飞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似乎怕凌菡往下问,轻轻吻了吻她的发丝:“现下不怕黑了吧?我就知道,你也就喜欢这里的。” “这里、你还带谁进来过?”凌菡也是在幻夜中发了懵,竟问出这样女孩心性的话。 “没有,就我们三个人。” “三个人、另一个是谁?”凌菡动了动,却被楚瀛飞紧紧圈在怀里。 “还能是谁。”楚瀛飞笑道,一只手从凌菡的手臂移到隆起的小腹上,凌菡的脸登时红了,好在黑暗中看不见,谁知他竟不怀好意地将脸凑过来,贴上她发烫的脸颊:“有人脸红了。” 凌菡不语,只暗暗抓着他的手背,他却不怕疼,继续拥着她温存软语:“楚溟飞不是跟你说了他的故事吗,我的故事,也是从他的阴影中开始。” “如你方才所见,其实,我很自卑,从懂事开始,直到现下——” “楚溟飞是皇后的独子,自小备受宠爱。不止皇后,父皇更是钟爱无比。我们这些皇弟,全都是可有可无的陪衬。就像我们的母妃,从进宫起就被父皇告诫,绝不能招惹皇后。我就是在这片阴影下长大的,偏偏母妃又不肯认命,终日闷闷不乐、苦思冥想,一心想在我身上博一局。” “母妃知道太子善文,我三岁起她就请来武学名师,逼着我练武。后来还是不甚满意,就借口我身染重疾,要到寺庙里休养,实则把我送到一个武学门派,让师父从严从厉,说我若不学成,她就不要我了……” “你是、”凌菡翕了翕唇,还是不忍问出口,脑海里却浮现起小男孩被罚跪的画面。 “小鹰子,师父怎么对你那么凶啊。” “厨房被锁了,偷不了饭,你先吃块糖吧。” …… 凌菡抬手摸了摸楚瀛飞的头,仿佛在安慰儿时的小师弟。 “后来,母妃很高兴地把我接回宫,说我们母子要翻身了。她发现我练就了一身武艺,更是喜不自胜,一个劲地夸奖我,可我仍觉得不甚疏离。” “母妃说,父皇的噩梦来了。他早就怀疑皇后有私情,那次更是听到了晴天霹雳——楚溟飞是皇后和她情/夫的孩子。他多年的心血都白费了,终于开始正视我们这群皇子,我因为武艺高强,更是得到了他的宠爱和器重。只是让母妃想不通的是,几年过去了,父皇依旧不提废后和废储的事。” “我知道,父皇不废后,并不是因为国仗手握重权,而是他舍不得。即便知道皇后背/叛了自己,知道楚溟飞不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可他还是舍不得。这是我母妃致死也想不通的……”楚瀛飞长叹了口气,语气中没有怨恨,而是深深的苦涩和失落:“我对皇权没什么执着,我难受的是另一件事。我从小被逼着习武,伤痕累累,也不过换来父皇略为赞许的目光,他是受了重创,才将宠爱分给我些许,他现下仍在犹豫,一边担心皇室血脉的传承,开始着手培养我,一边又放不下他深爱的女人和孩子。” “就算楚溟飞最后被废,父皇也会保他平安一世的。可我近日才从言谈中开始警觉,原来他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他在报复。可是,父皇对他还不够好么,他要报复什么?而且,我也从未做过得罪他的事,他却要跟我抢你、” “那倒没有。楚溟飞于我,大概就是一点好吧。”凌菡顿了顿,听见楚瀛飞心跳沉稳,方继续说下去:“我和他聊过几次,尤其是那天他告诉我这个秘密。我倒觉得,他并未想报复皇上,也没有记恨你。” “而且,他一直不跟上官蓉合房,也不纳姬妾,其实就是在暗暗放弃太子之位。如今,上官蓉有了你的孩子,就算皇上不废他,这天下仍是你们楚家的血脉,他并不相欠、” “呵,你对楚溟飞还真是信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倾城乱:万千情丝绕指柔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你和他是不是还有一种知己之感?”楚瀛飞的声音又变得轻蔑而嘲讽,气息徒然冷却,只是被凌菡枕着的手还僵着,没有缩回去。 “小鹰子还真是倔脾气。”凌菡伸手去抚他脖颈上的伤疤,叹息而安慰:“还好那时候坚持过来了……我就说你定会成为一代侠士的,谁知竟比我想的还要厉害。” “你恨我。” “战/场交锋,也不是哪个人的过错……” “可我没让彦师兄回去。” “他是怎么走的?”凌菡终于问出了那句话,意识到自己还攥着他执剑的那只手,连忙松开,改成了袖口。 “过招时,他发现我们的武艺师出同门,便猜到了我是谁,非常气愤,要和我对决。后来我们都受伤了,他伤得更重些,我看到属下正从山下赶来,怕他被抓,就赶紧下山了。” “可我没想到他会自尽,一心求死。我真的没想杀他,你信吗?” “信。”凌菡沉重地点头:“他赴战场前夕,就跟我诀别了,他就没想过会回来……你从小就佩服你的彦师兄,断不会杀他的。听到我当皇后的消息一定很气愤吧,觉得我变了,竟为了荣华和皇权负了他。还眼睁睁地看着他赴一个没有胜券的战/场……” “对不起,我听到很多流言,对你有所误解,但是我、” “心里一直在挣扎。”凌菡拍了拍楚瀛飞的胳膊,见他难过的紧,便替他把话接了过去:“难怪总觉得似曾相识,只是小鹰子长成了雄鹰,真叫人不敢认。我还记得你当初比我矮半个头呢,如今却能随意把我拽来拽去。被罚的时候给块糖就好了、” “还不是因为是你给的。”楚瀛飞嘟囔了一句,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你只知道我自小就佩服彦师兄,却不知道我自小就偷偷喜欢你。 …… “你对楚溟飞有好感,是不是因为他和彦师兄有些相像?”静默了一会儿,楚瀛飞忍不住开口。 “他温雅清俊的模样,确实和彦哥哥有点像。”凌菡轻叹了口气:“不过我对他有好感,是因为他敢直视心底的恐惧,他敢做自己。我们却不敢……” 楚瀛飞只觉得气愤和憎恶在自己体内翻涌,连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你对他还真是认可,要是以后发现他人面兽心,岂不是难过。” “那流言还说我人尽可夫呢,你之前不是也信了,难道现下你还这么觉得?” “谁说我信了,我是看他给你抹药,你就愣在那里,好像他是彦师兄似的,气急了才冒出那么一句,后来你瞪我一眼,我都快吓傻了……” “没看出来。”凌菡侧了侧身,觉得有些饿:“害我没吃成松子胡桃倒是真的。” “那我这些年还没吃过糖呢,上次你给蕊儿做,我才偷吃了一块。” “啊?” “第二天我马上就赔了她一匣子。” 凌菡听了想笑,但一想到他被上官蓉迷惑,又觉得担忧,好在目前上官蓉要靠他稳固太子妃和皇长孙的位置,只会讨好他才对。可是,倘若她知道楚溟飞的秘密呢!会为自己当初“深谋远虑”拼出的尴尬处境抓狂吗,还是会铤而走险,告诉皇上她和楚瀛飞的事,证明皇孙的血脉,皇上真的会原谅他们吗,还是连楚瀛飞都会跟着遭殃…… “在想什么?” “上官蓉不知道楚溟飞的秘密吧?你可千万不能告诉她。”凌菡有些着急。 “不知道,我怕影响她的心情,没跟她说。” “你对她倒是温存眷注,可惜她尽跟你说楚溟飞的坏话、自己的痛苦,也不怕你心疼难过。”凌菡的语带鄙夷,还冷冷地哼了一声。 “这些年来,你还是变了挺多的,若是从前的你定会、”楚瀛飞住了口,怅惘的气息还未收尽,兀自在小小的天地中萦绕。 凌菡叹了口气:“人性的风雨,我经历的比你繁杂。能一直纯粹些当然好,可身处这尘世,你终还是要懂的,希望那天别太晚,晚到后悔无门……” 她的语气中藏了很大的悲苦,楚瀛飞颤了一颤,将她拥得更紧了:“不说蓉、上官蓉和楚溟飞了,只说你我,好不好?这个天地这么小,只容得下我们。” “嗯。” “那你告诉我、”楚瀛飞挨着凌菡的耳畔低语:“你对我、有好感吗?” 温热而忐忑的声音,引得凌菡一阵心疼,儿时的阴影真是可怕,他即便长成了翱翔的雄鹰,还依然不敢直视尘封的心伤。 “还用问么,若是没有,会这样?”凌菡的声音愈加低微,轻轻推了推楚瀛飞的胸膛,肚子渐渐大了,拥得太紧有些难受。 “那还是这小家伙的功劳了。”楚瀛飞将手放在凌菡的肚腹上,一同安抚着小胎儿:“我们公开吧,好不好?” “不行,现下还不行,不能让旁人知道。”凌菡急忙摇头:“尤其是上官蓉,千万别被她发现,还有蕊儿的事也不能告诉她,什么都别说……” “为何这么害怕、” “躺了太久,我的腰有些酸疼,我们出去吧。”凌菡打断楚瀛飞的话,楚瀛飞听到她不舒服,哪还顾得上再说,赶紧打开玄冰玉砖,将她扶了出去。 正好今日休沐,不用上朝,楚瀛飞便蹭到凌菡房间,和她一起用早膳。 “那时候你们只挑松子吃,把胡桃都给我,说师父老打我的头,让我补一补,千万别被打傻了。” 凌菡噗嗤一笑,脸颊旋即漫上歉意:“是看你可爱,跟你闹着玩呢。那时见师父对你严厉责罚,只替你委屈,却不知你心里的苦楚,安慰的话都很无用……” “你看我如今还这般喜爱这道菜,就知道有用还是无用了。”楚瀛飞用银匙勺了一勺松子,送到凌菡唇边,神色有些闪烁,似想到之前不然她吃菜的情形。 “怎么,还怕我记仇么。”凌菡淡笑着,握住楚瀛飞的手,将银匙送回他嘴边:“当初你不告而别,我们都以为你不堪重罚,偷偷逃走了,好长时间里看到这个菜就难过。如今大家都散了,不是埋葬天涯,就是流浪海角……” “三皇子!”阮公公在院外喊道。 “何事?” “落暮侯求见,要让他进来吗?” 楚瀛飞望向凌菡:“应该是知道了蕊儿的事,过来求情。要同意他见面吗?” “……我不知道,你决定吧。” “那你心里愿不愿意?” “嗯、蕊儿还没见过他呢,如果可以,你就让阮公公带他去看看吧。” 楚瀛飞点点头:“我知道了,先会会他去。你好好吃饭。” 穆皓轩被引进院子,大概对楚瀛飞斋的规矩早有耳闻,只站在阶沿等待。他侧头瞥见一旁的茶桌,目光沉了下来。 由于楚瀛飞都是在凌菡回房间之后才让人进来打扫,故送早膳的侍从只匆匆收拾了一下地上的碎瓷片,桌上的杯盏还未及整理。那盏“月满霜华”依旧在茶盘上放着,穆皓轩正看得出神。 楚瀛飞迈出房,负着手咳了一声。 “见过三皇子。”穆皓轩回过神行礼。 “我这斋向来不会客,侯爷有什么事就直接说吧。” “是。”穆皓轩点点头:“听闻小女已被找回,三皇子十分善待,不知可否让我们父女见上一面,我定当感激不尽。” 穆皓轩说话时,目光仍落在茶盘的瓷杯上,仿佛那盏“月满霜华”盛着许多回忆似的,楚瀛飞心下不悦,又想到上次穆皓轩和凌菡的谈话。 “菡菡……” 这称呼他一想起来就有气,脸色越来越沉,但想到凌菡还在房间里听着,遂很不情愿地说道:“嗯,等下让阮公公带你过去见见。” “谢过三皇子。”穆皓轩赶忙行礼道谢。 “行了,没事就回吧。” “实在是惭愧……我还有一事相求。”穆皓轩吞吞吐吐地偷瞟楚瀛飞。 “有话快说。”楚瀛飞皱起眉头,谁知穆皓轩看起来唯唯诺诺,嘴上却是狮子大开口。 “三皇子可不可以,恩准凌菡和我一同前往。” “你说什么!”楚瀛飞勃然大怒:“这怎么可能,你和她如今还有何干系!别说是见面,现下就是她的名字,你也不能随便提了。” “三皇子恕罪。”穆皓轩连忙跪地恳求:“蕊儿自出生后,我就再没见过。这三年来她受尽磨难,一定对自己的身世有很多猜想,只怕以为自己是惨遭遗弃的孤女……我是想着,如果我和凌菡能一同前去,她便知道自己是父母双全、有人疼爱的孩子,就不会再猜忌和忧郁了。” 这一番慷慨措辞,再加上穆皓轩低沉黯然的语调,楚瀛飞都要怀疑凌菡会不会被他说哭了,自己这时候拒绝,她恐怕要埋怨自己冷酷无情了。 “你先到外面等着,我要考量一下。我们召国虽然会善待囚俘,但凡事也都有个限度。” 楚瀛飞回到凌菡房间,见她果然坐在窗下拭泪,不由叹了口气。 “别难过了,既是这样,你就跟他去一趟吧。”楚瀛飞轻抚凌菡的肩。 凌菡抬起头,眼神惊讶而感激,然而她摇了摇头:“我还是不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倾城乱:残梦如絮费思量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这却是为何?”楚瀛飞甚是诧异,不由蹲下身认真看她的神色。 阳光透过雕花窗格洒落下来,斜照在凌菡清瘦的脸上,一半似无暇白玉般轻柔莹亮,另一半却因伤疤的渲染,狰狞而神秘。 凌菡见楚瀛飞一直望着自己出神,目光还落在脸颊的伤疤上,不由侧过头去:“别看了。” “不是、”楚瀛飞赶忙拥住她的双臂,在她带伤疤的脸颊上连吻了几下,凌菡的心绪却没被缓解,依然蹙着眉,摇手示意楚瀛飞别再闹了。 “为何不去?我虽不悦,但更不愿意让你难过。” “不是你的缘故,是我怕被看出来。”凌菡淡笑了一下,眉间的忧郁并未散去。 “要不换一件横襴裙,就可以遮住了。我跟你一起去,在门外等着,没人敢过问。”楚瀛飞倒是细心,还站起身去给她拿衣裙,凌菡牵住他的手,摇了摇头。 “还是不了,我心烦意乱的,去了也不好。”凌菡转过身,示意楚瀛飞出去告知穆皓轩。她没告诉楚瀛飞,以穆皓轩的医术还是很容易看出端倪的。自己如今虽对穆皓轩放下许多芥蒂,但想到上官蓉会召见他,就算他不说,纠结的神情也逃不过上官蓉的锐眼,因此还是谨慎为好,只是委屈了蕊儿。 “别难过了,我晚上就让阮公公把蕊儿带过来。”楚瀛飞回到房间,安慰道。 凌菡也没问他是不是有安排手下去监视,或者打算如何处置,反而起身走到桌边,用白纸折蜻蜓。 “改天拿些彩纸、轻纱和绸绢来可以么?” “哦、当然,我等会就去吩咐。”楚瀛飞见她有兴致,岂有不应之理。 “对了,你以后让阮公公去接蕊儿,素秋就不用跟过来了。” 楚瀛飞看着凌菡手中的纸蜻蜓,灵巧精致却毫无生命的气息,不由俯下身吹了口气,引得翅膀轻轻颤动:“别这么如履薄冰的,放宽心好吗,我会保护你。” “我知道。” * 上官蓉有喜的消息传开后,果然让整个皇宫都洋溢了喜气,皇后一改之前的苛刻,变得和颜悦色起来,皇上虽担着层心事,但例行的赏赐一件也没少,不明所以的众臣自然纷纷送礼恭贺。上官蓉进宫三年,从未这般快心过,起初则未注意楚瀛飞的转变,直到身边侍女提醒,才开始察觉。 “太子妃,据潜在麟阳宫的暗卫来报,说三皇子近日几乎都在斋过夜。斋就只有凌侍婢一人,久处下去只怕情愫暗生。” “哼,三皇子看上去那么勇武英豪的人,情事竟这般优柔寡断。凌菡半张脸已经不能看了,亏他也不怕看久了做噩梦。”上官蓉想到楚瀛飞最近都没来东宫探望自己,忿忿地将玉杯往桌上一摔。 “他们两人夜里是分房,还是一起?”上官蓉敛着秀眉,压低声音问道。 “太子妃,三皇子的斋戒/备太严密,十几丈远就不让靠近,周围全是侍卫、” “这还用你说。”上官蓉暗中埋怨自己手下的暗卫太笨,楚瀛飞告诉自己的那条密道就不太难找啊,但自己总不能告诉他们,那岂不是此地无银,摆明了自己和楚瀛飞私交匪浅。 “那就把斋外围给本宫盯好了,别说是进出的人,就是物什都想方设法给我打探出来。” “是。” 上官蓉这边刚吩咐完,又有一个侍女进殿来回话,而且神情更为犯愁。 “你这又出了什么事?”上官蓉不悦道,惬意日子才过了几天,麻烦就来了。 “回太子妃,其实也就是一桩小事,没有什么。”那侍女低着头:“太子从尚服局带了个宫女回来,倒是没给侍妾的身份,但安排她住在别院,做贴身婢女。” 说是这么说,但楚溟飞和楚瀛飞不同,他对女色素来毫不上心,无论是倾城之色的上官蓉卖弄风/情,还是皇后挑选的花月佳人撒娇讨巧,他都能坐怀不乱,片叶不沾。这次竟特意带回来一个宫女,自然在正出风头的上官蓉心里平添一刺。 “等等,尚服局?”上官蓉脸色一沉:“那不是凌菡之前当差的地方?” “是的,奴婢已经差人问过了,那个宫女叫柳叶,跟凌菡交好,凌菡蛇毒发作时一直是她忙前忙后照顾的。上次太子只接了凌菡过来,不知为何,如今又想起把这小宫女带了回来。” “怎么,你还想说太子痴情,睹人思人不成?”上官蓉一掌拍在桌上,之前被摔的玉杯本就没放好,被这一震,顿时滚落在地,碎了一地玉片。 “太子妃当心,这时候可千万不得动气,仔细动了胎气。”贴身侍女连忙上前宽慰,一个小宫女蹲在地上收拾碎片。 上官蓉似想到什么,向侍女道:“拿纱布来,帮我把手包扎一下。再挑一盒做得不太好的糕点,安排御膳房的食盒,送到麟阳宫去。” 上官蓉决定先跟楚瀛飞撒娇诉苦,刺探一下他和凌菡如今的关系,等敷衍好了那边,再着手对付别院。毕竟楚瀛飞比楚溟飞单纯,容易中自己的计。 侍从将午膳送到廊下,楚瀛飞本要将食盒提进去,但想到凌菡在房间里闷了一早上,便唤她到院子里赏花用膳。 楚瀛飞把菜肴一碟一碟拿了出来,开到最后一屉时,却停住了。他偷偷觑了凌菡一眼,见她已经看到,只得略显从容地将那碟芙蓉糕拿了出来。 “上官蓉做的?” “唔。”楚瀛飞含糊地应了一声,给凌菡盛了碗羹汤。 “她可以通过御膳房,直接给你送糕点?”凌菡虽接过羹汤,却直接放在案几上,并不去喝,而且也没有动筷的意思。 “哦,是这么回事,虽然御膳房对每道膳食都会试毒,但谨慎起见,各宫院还是会派几个内官到御膳房再次排查,可能东宫的人和麟阳宫的人很熟识吧,就加个菜了。不过你放心,就算再熟识,毒还是照样试的,绝不会有疏忽。” “别这么闷闷不乐的,蓉儿、哦,不对,上官蓉不可能对我下毒。” “对不住,我觉得这些菜太腻了,没胃口。你能让侍从拿些米和菜到下人房吗,我想自己熬粥喝。”凌菡说完便起身回房去了,走了几步又回身道:“你这段时日总在斋过夜,只怕有心人会起疑,今天起就轮着到几个妻妾房里去吧。” 楚瀛飞见凌菡又恢复了之前的淡漠神情,不仅丝毫没听进自己的解释,还因为怀疑上官蓉,要将自己赶走,心里甚是恼怒,怒火即刻冲口而出:“凌菡,你有过去,我就不能有吗?而且我和蓉儿,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一直把她当妹妹来疼的,那天也不知是喝醉了还是怎么回事,才惹出了祸,这阵子楚溟飞只怕会更变本加厉的折磨她,我实在愧疚又担心……” “那你还不快去探望她,看这碟糕点的做工,只怕她又要跟你诉苦了。”凌菡唇角泛起一抹苦笑:“你不觉得你惹祸的几率太高了吗,既喜欢研药,还是赶紧研制抵御(迷)香粉的药吧。” 楚瀛飞愤然起身,凌菡以为他要摔袖离去,谁知他竟走到她面前,凝住她的眼睛,仿佛要看穿了她:“凌菡,我告诉你,我只惹过一次祸,就是和蓉儿那次,我连现下都还忆不清楚。” “但是我们那天,我很清醒,而且对我来说可不是祸,是喜。不过,于你而言却是坏事吧。”楚瀛飞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连着大半个月,楚瀛飞都没再来斋,不过隔三差五,会让阮公公把蕊儿带过来,让她们母女相见。凌菡教蕊儿识字、折纸,日子倒也过得欣忭。 尤其是蕊儿做着手势,告诉凌菡,穆皓轩会研药给她治喉咙之后,凌菡的一大心事算是开解了不少。 这天下午,凌菡给蕊儿扎了几朵茜纱花,小姑娘开心地拿着花,在院子里跑来跑去。突然,小姑娘怯怯地停在月洞门前。 凌菡还以为是楚瀛飞回来了,谁知却是一袭白袍的楚溟飞。也许楚溟飞儿时幸福安逸,故看上去比楚瀛飞要年轻,如果楚瀛飞是深沉的沧海,他便是淡泊的湖泊,即便暗流涌动,面上也看不出丝毫波澜。 “你真可爱,叫什么名字呀?”楚溟飞俯下身跟蕊儿说话,温润柔和的微笑很博蕊儿的好感。 蕊儿指了指茜纱花的花心。 “蕾儿、蕊儿?”楚溟飞耐烦地跟蕊儿聊天,问她几岁了,最喜欢什么颜色的花……蕊儿自小口不能言,除了素秋和凌菡,没几个人认真跟她说话,因此小姑娘分外高兴,连楚溟飞抱她,她都没有拒绝。 “最近还好吗?”楚溟飞问凌菡。 “还行,你呢?” “我还能出什么事,该出的都出了。只剩下最后一件,那件事要是一出,即便你在这里隐居,也绝对能听到动静。”楚溟飞笑着说完,压低声音吐了一句:“上官蓉近日往麟阳宫安排的暗卫比之前多了一倍,你一定要小心。” “皇兄,即便你是兄长,也不能这般坏我斋的规矩吧。”楚瀛飞快步走了进来,直接将自己隔在凌菡和楚溟飞之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倾城乱:难诉寸心幽怨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规矩不是三弟自己先破坏的吗。”楚溟飞话虽如此,倒是不见怒气,只是皱着眉宇,略有哀叹之色。 楚瀛飞被这影射的话一将,顿时不好反驳,脸即刻沉了下来,暗暗扯着凌菡的衣袖,让她离楚溟飞远一点。凌菡看了他一眼,兀自走到廊下的小茶桌上泡茶。 楚瀛飞怒视着楚溟飞,他对这位自小就人中龙凤的兄长本就没什么好感,现下自己和上官蓉的事又被他抓住了把柄,只怕可以永远要挟下去……楚瀛飞正气哄哄地想着,另一边的楚溟飞却抱着蕊儿,走到凌菡身边看她泡茶。 “这样烹出的茶好像有个说法?” “嗯,叫‘碧海青天’。” “碧海青天夜夜心?那不是越喝越苦了?” “是的,不过如果嫌苦的话可以放几片玫瑰花瓣,就叫‘碧鬟红袖’了。” “呵,这帮风流雅士,也真是够闲的。”楚溟飞笑道。 一旁的楚瀛飞心里原就满是怒气,见这两人丝毫不顾忌自己,还聊得那么闲逸,实在是怒火中烧,直接走到茶桌边,将凌菡刚泡好的茶拿了过来,大家都以为他要砸杯子,谁知他竟大口喝了起来。 “你怎么回事,多烫啊……”凌菡担心道。 楚溟飞笑了笑,进房拿了一瓶药出来,递给凌菡:“给他敷上就行了。” “你们慢聊吧。”楚溟飞说完,便叫来阮公公,吩咐他把蕊儿带回去,自己也出了院门。 “怎么样,痛不痛?张开嘴让我看看。”凌菡担忧地看着楚瀛飞的唇,却见他神色并没有被烫的难受,依旧是之前的一脸怒气:“你不怕烫?” “干你什么事。”楚瀛飞瞪了凌菡一眼,凌菡却看着他的唇思索起来,接着又捏住他的手心,另一只手竟伸进他的衣领。 楚瀛飞的身体顿时一僵,佳人如此担心自己,当然要好好配合才是。谁知凌菡又解下脖颈上的丝绦,将那只紫檀孔雀的头对着他肩窝旁的一个穴位用力一按,他吃痛站了起来,险些把她推开。 “你做什么,就是想扎我也得先说一声,差点把你推摔了。”楚瀛飞皱起眉头,一边揉着肩窝,一边牵起凌菡的手。 楚瀛飞看到凌菡担忧的模样,早已经软化了,正想说一下这半个月来的想念,却发现凌菡的脸色愈来愈沉,仿佛染上了一抹阴云。 “怎么了,怕我不消气,打算先发脾气占上风。”楚瀛飞笑道。 “你不觉得自己的身体比平常人要热上许多吗?” “唔,这有什么好怪的,因为内功深厚啊。” “你就装吧。”凌菡颦着黛眉,将楚溟飞给的瓷瓶打开,把药涂在银汤匙的背面,示意他张开嘴。 “都知道我体热了,一盏茶能怎么样。”楚瀛飞耸耸肩,但被凌菡睇了一眼,还是乖乖张了口。 “你的医术……是穆皓轩……教的?”楚瀛飞含着药膏,含含糊糊地问道。 “我哪有什么医术,不过、新进宫那两年,他跟我说了许多野医巫术的杂谈轶事,也算在故事中长了点见识吧。”凌菡摇摇头,放下银匙,将丝绦重新挂回脖颈。 “你和穆皓轩从前、是不是相处的还不错?” “……还好吧,起初他敷衍了我两年,后来就都不愿妥协了,再之后,蕊儿的事一出,便彻底闹翻了。”凌菡执起茶壶,倒了一杯已经冷却的茶,慢慢啜着。 “月满霜华,是从前烹给他喝的?” “那你要这么想,我就无话可说了。皇宫的日子你还不知道?发闲了不就是弹琴作画、吟诗烹茶吗,他顺手喝一盏,我还能拦着不成。就连你方才那下,我都没拦住。”凌菡撇撇嘴,明明是英武豪士,心思却这么细:“反正你又不爱喝茶,管这么多干嘛,等你嘴好了,我给你做麦芽糖。” “这会已经好了,晚上就给我做吧,如何?”楚瀛飞从后面拥住凌菡,轻吻她的耳朵,温热的气息漾起微苦的药香:“我想了好久了,好不好?” 凌菡不禁有些惝恍,依恋地靠着他温热的胸膛,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你还不预备跟我说?” “什么?”楚瀛飞以为凌菡要查问自己这些天的去向,便忐忑地汇报起来:“前三天去了顾云曦那里,第四天去姜梓月那、” “谁问你这个?”凌菡蹙起黛眉,现下她连上官蓉都不想问了,自己暗中防备好了,省得一提起来就起争执:“我说的是你体热的事,你身上是不是潜了毒性?” “哦,突然这么在乎我,我真是受宠若惊。”楚瀛飞笑道:“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当时毒性就祛了八九分,只是留下了体热的小疾,每个月用内力调上两天就没事的。” “真的吗?” “当然,放心吧,我一定会活得跟你一样长。”楚瀛飞执起凌菡的柔荑,十指相扣,仿佛在许诺一个约定。 “跟我一样?你还真是随心所欲,目标一点都不高。” 楚瀛飞捂住她的嘴:“再敢胡说就吻你一嘴的药。” 凌菡勉强一笑,心底的隐忧并未褪去,看来还是得跟穆皓轩联系上才行,只是如今的情形又有诸多不便,而且、他也未必就肯帮忙…… * 这天,阮公公又将蕊儿领到斋,小姑娘如今成了这里的常客,早已不再胆怯。凌菡把她带到下人房的灶间,一起熬麦芽糖,做糖块。 不一会,楚瀛飞也来了,他学着那日楚溟飞温和耐烦地语气,跟蕊儿聊天,但蕊儿却有些怕他,躲到凌菡身后,只偶尔露出一只眼睛来偷觑。 “唉,没人缘。”楚瀛飞耸耸肩,显得有些沮丧。 “说明你有气势啊,一身剑气,小孩子觉得有点畏怯也没什么。”凌菡微笑着,递了枚糖块给她。 这糖块居然是宝剑的形状,楚瀛飞看了倒是一愣:“你喜欢什么,我也给你做一块。” “那就月亮吧,其它的肯定也不像。” “呵,把你给厉害的。”楚瀛飞抬起沾了糖油的手在凌菡唇上抹了一下:“嘴涂甜一点才好。” 凌菡正想还手,蕊儿却松开抓着她裙摆的手,闷闷不乐地朝门外走去,蹲在了院子里。 “蕊儿……”凌菡赶忙放下手中的糖块,出去将女儿抱了起来,楚瀛飞则知趣地走了。 傍晚,凌菡来到房,见楚瀛飞正躺在卧榻上,脸上盖着本,还以为是剑谱什么的,谁知竟是一本《李义山诗集》。她拿起来一看,翻的那页正好是—— 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沉。 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凌菡的心仿佛被揉了一下,不由用指尖轻抚他眉间的褶皱。 楚瀛飞还在睡梦中,感觉到凌菡的动作,便迷迷糊糊地拉住她的手,继续做梦。直睡了快两刻钟,才悠悠转醒。 “嗯,你来了,怎么不叫我?”楚瀛飞腾地坐了起来,见自己还拉着凌菡的手,知道凌菡已经陪了自己好一会,但另一只手还是执着地把诗集藏到了身后。凌菡怕他受窘,只做没看见。 “白天的事、抱歉了。”凌菡轻声道歉。 “没事,不过我确是挺放在心上的。”楚瀛飞见凌菡颦眉,连忙解释道:“别误会,我不是怪蕊儿,只是觉得、目前这情形……如今她还小,以后该怎么跟她说才好?” “这事别说你犯愁了,我都不知道该怎样办,家破国亡、幽囚岁月……生为母亲,我不愿意她痛苦,更不愿意她仇恨、”凌菡长叹了口气,手捂着胸口:“再看吧,一想起来我心里就绞得难受。” 凌菡脸色愈加苍白,仿佛真有一把刀在心头绞动似的,楚瀛飞赶忙让她靠在自己身上,为她顺着胸口。 “我得先让蕊儿对我有些好感才行,可惜我看起来太凶了,不像楚溟飞天生一副温柔亲和的样子,利于收买人心。”楚瀛飞语带酸意。 凌菡的唇畔泛起一丝无奈:“若只是表面温和,人心还是很难收买的。我看他那天对蕊儿说话的神情,觉得他很喜欢小孩子。” “你的意思是我对小孩没他好、” “不是,你别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扯啊,我在跟你分析楚溟飞呢。你应该清楚,他的为人和想法,跟你以后的人生有很大的关系。你若一开始就误解了他,那你的行事只会越来越错,我不希望发生这样的事。” “说了半天,你还在为他开脱,他真没白交你这个知己。” “开脱什么,难道他有罪行吗?你所知道的完全没有证据啊,只是个人的说辞而已。”凌菡本打定了主意,不想再提起上官蓉,可话题还是避无可避,楚瀛飞一直在误解楚溟飞的巷子里不肯出来,这便说明他对上官蓉一直坚信不移。 凌菡之前还以为上官蓉对楚瀛飞的利用很漫长,故一定会好生善待,谁知今天却发现楚瀛飞的体内潜藏着毒性,只怕很可能是上官蓉所为。 “好了,我们为何一定要谈这些,说点开心的事吧。”楚瀛飞见凌菡的脸色一阵青白不定,到底还是心疼她,遂压下心头的火气,柔声宽慰起来:“要不我念首诗给你听。” “嗯……”凌菡却推开楚瀛飞:“怎么回事、我突然、透不过气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倾城乱:一缕情愫寄苍茫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怎么了?”楚瀛飞连忙握住凌菡的手腕,想看一下脉象,凌菡却急促地将他推开,跑到窗边,费力地呼吸。 “很难受吗?”楚瀛飞担忧地上前。 凌菡摇手示意他先别过来,等把气喘匀后才苍着脸说:“你身上……没带什么东西吧?” 楚瀛飞一怔,即刻想起了之前的荷包事件:“不会的,我都很小心,现下从来不多戴饰物,只剩了这枚神铁匕首。” 凌菡点点头,可黛眉仍未舒展,心底的隐忧愈浓:“我回房坐一会儿。” “是不是动了胎气?还是这段时日心中忧思过重,时间长了,自然会体力不济、心神不宁的。”楚瀛飞扶住凌菡:“我让杨太医过来看看,开些药好好调养一阵,就会好的。” 杨太医来了之后,也只说凌菡血虚气弱,嘱咐好生静养,不要忧思郁结。 “别多想了,我这就去煎药,亲力亲为,你总能放心了吧。”楚瀛飞点了点凌菡的脸颊,凌菡只得勉强一笑,待他一走,阴影又重新袭来,顾云曦之前中毒,他和太医院也是看不出任何端倪。 那天楚溟飞特意提醒,说上官蓉安插在麟阳宫的暗卫比之前多了一倍,若不是知道了什么,她定不会这么做,毕竟增加暗卫,也就同时增加了被发现的风险。 一连大半个月,凌菡依旧闷闷不乐,总是脸色憔悴、神情倦怠。楚瀛飞知道她是百思忧心,只得想尽办法劝慰,可惜效果甚微,便时常让蕊儿过来探看,有女儿陪着她心情能好点。 “乖,再喝几口好不好?”楚瀛飞拿着玉匙,哄劝道。 “我是真的吃不下,不是装的。”凌菡蹙着眉,楚瀛飞神色一僵,还是忍住了:“那就让蕊儿过来陪你吧。” “不用了,我想见一个人。” “谁?楚溟飞?”楚瀛飞语气低沉。 “不是,是穆皓轩,你把他找来。”凌菡深吁了口气,仿佛下了什么决心。 “要商量什么事吗?这时候该多休息,别劳神了,等身体好些了再说吧。”楚瀛飞轻抚凌菡的肩,她垂下眼睫,遮住那双氤氲着水汽的凤眸。 楚瀛飞心下黯然,原以为之前已经开始交心了,谁知她心间还横亘着湲湲的河流。 “快把他找来吧,否则……”凌菡的手放在圆隆的肚腹上,眼中的水汽凝成了薄霜。 “怎么,你找他来看病?你不是信不过他的吗?”楚瀛飞甚是不解,伸手抚摸她的肚子,腹中的胎儿回应了一下,动作比之前轻了许多,凌菡的脸色瞬间一白。 “没事的,定是你这几日没胃口,孩子也跟着饿了。”楚瀛飞赶忙安慰,但心里还是紧张起来:“别担心,我这就去请穆皓轩。” 楚瀛飞匆匆出了斋,怕侍从传不好话,便决定亲自去落暮侯府,也好让穆皓轩先备好安胎的药。又怕凌菡一个人胡思乱想,便吩咐阮公公去宁萱馆把蕊儿带过来。 穆皓轩得知凌菡居然怀了楚瀛飞的孩子,惊愕得无法言表:“怎么、怎么会……这,这可真是……三皇子,您为何这般对她?” “情这事、怎么说的清。”楚瀛飞皱起剑眉:“你应该清楚,你和她的干系,在亡国那天已经断了,我为何不能取而代之。” “行了,麻烦你跟我去一趟吧。我一直有让太医给她诊治,但她好像信不过,非要你去不可。” 穆皓轩听了却是一阵犯愁:“情形估计不好,否则她不可能让我去。” “太医说是血虚,我把脉也是如此、”楚瀛飞不再说下去,他也想到了之前顾云曦的经历,可是没理由啊,自己这次明明万分小心了。 穆皓轩来到凌菡房间,见蕊儿在桌前折彩纸,凌菡坐在一旁看着,晚霞透过窗格洒落下来,有种恍如隔世的温馨和惘然。 蕊儿见穆皓轩来了,便站起身,朝他行了个前殷的礼,穆皓轩微笑着点了个头:“母亲教你折纸么,很漂亮。” 楚瀛飞的心却是一紧:这小姑娘懂事之后定会恨我,于国于家她都会恨的彻底。他转头看像凌菡,见她忧郁的脸上又多了几分羞惭,更觉难受。 穆皓轩没有耽搁,走到凌菡面前,并不避嫌,一边打量她的面色,一边伸手把脉,从右手换到左手,最后放在脖颈上,脸色越来越阴沉。 蕊儿看父亲诊病的情形,担心母亲生重病,急忙跑到凌菡身边,抓着她的衣袖。 突然,穆皓轩眉心一皱,低头仔细打量蕊儿。 “怎么,蕊儿也病了吗?”凌菡问道。 没想到凌菡话音未落,院外的侍从却敲起了门环:“三皇子、三皇子。” “何事?”楚瀛飞喝道。 “回三皇子,东宫出事了。太子妃突然晕厥,太医说是被人暗中投毒,现下皇上和皇后已经赶了过去,您也快去看看吧,当心人言可畏。”侍从语气焦急。 楚瀛飞闻言脸色顿时青了,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楚溟飞下毒。 “我、” “快去吧。”凌菡不等他开口,直接说道。 “那我先去看看,让阮公公在外边守着,你有事就叫他。等会开了药,劳烦侯爷煎一下。”楚瀛飞说着,便匆匆走了。 凌菡看着楚瀛飞的背影,初夏的晚风愣是起了凉意,不由叹了口气,惊见一旁的穆皓轩脸色比自己还难看,双眉紧紧地皱着,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画面,可他眼前,站着的分明是自己的女儿。 “怎么了,蕊儿有什么不妥吗?”凌菡着急道。 穆皓轩指着蕊儿领口别着的如意锦囊,颤声道:“这是谁给你的?” “不是你给她的?”凌菡疑惑道。 “我给?!”穆皓轩霍地起身,将那锦囊扯了下来:“到底是谁这么毒辣……” “究竟怎么回事?”凌菡嘴上问着,心里已经隐隐知道了大概:“这锦囊里有毒?我当时问蕊儿,她说是素秋给她戴上的,是你给的护身符,还有新制的药香,对身体有益的。我打开查看过的,怎么会……” “太阴毒了……”穆皓轩恨恨地攥着锦囊:“这锦囊里放的确实是对身体有益的药香,可这锦囊有毒!这块绸缎被毒汁浸泡过!” “蕊儿没事吧。”死一般的寂静后,凌菡缓缓开口。 “嗯,这个药是伤害、” “没法挽回了吗?”凌菡凄然望向窗外,隔着朦胧的窗纱,一切景致都是那般模糊,只知道晚霞已经散去,徒剩一片幽蓝。 “实在无能为力,只能尽力保全你了。”穆皓轩叹了口气,摘下手中的戒指,拨开机钮,倒出一颗药丸。凌菡知道,那是他的保命药。 凌菡静默了片刻,接了过来,她沉吟着没说话,一颗眼泪落在地上,算是回答。 “楚瀛飞那里,该怎么说?”穆皓轩把蕊儿抱到小桌边,让她先自己折纸玩:“我要去问素秋,究竟是谁把锦囊给她的,她是无意中被利用,还是、” 还是被人挑拨,前皇后怀了敌/国皇子的孩子,这种不知廉耻的人,不该死吗? 凌菡浑身一颤,仿佛听到了诅咒:“别去问了,反正这孩子没了,我跟楚瀛飞也不会再有干系。素秋一心对蕊儿,让她获罪,蕊儿怎么办呢?” “楚瀛飞那里,你就还说是血虚吧,反正、” 反正上官蓉会给他添孩子。 “那个太子妃赶得这么巧,是苦肉计吧?”穆皓轩突然问道。 “你怎么知道他们两个有、私情?”凌菡脑海中一片茫然,只斜斜在卧榻上靠着,连声音都变得微茫起来。 “那次在东宫,楚瀛飞不是到假山后面阻拦我们说话吗,我在他身上闻到的香粉味,跟之后太子妃召见我时,闻到的香味一样。” 凌菡侧过身,把脸埋进臂弯里,她听见穆皓轩的声音断断续续:“锦囊的毒汁,是用一种异的蛇毒调制的,我在秘术中看到过……对了,还有让你毁容的蛇,那个女人擅长用蛇毒!” 凌菡迷迷糊糊地想起,上官蓉在暴房逼问她时,用指甲套扎过她的伤口。 不过这一切就快结束了吧,可那个阴毒的女人,为何能这般作恶横行,因为他的纵容……凌菡倦怠地闭上了眼睛。 * “该起来了。” 朦胧中,有人轻晃她的肩,她睁开沉重的眼,见楚瀛飞一脸歉意地望着她:“怎么,还没睡够?昨晚是不是等了我很久?” 原来他忙到半夜才回来,凌菡偏过头,扯过帷幔遮住脸。 “院里的蝴蝶花开了,我抱你去看看。”楚瀛飞说完,便拂开凌菡脸上的纱幔,将她横抱起来。 才出房门,灿灿阳光便从天边倾泻而下,将眼前蒙上金纱红绡,所望之处皆曼妙如画。 凌菡在一片金雾与红霞中,看到了丛丛绚烂绮丽的蝴蝶,在微风中翩跹而舞,漾起袅袅幽香,美得宛若梦境。 “我见你用纱绸给蕊儿扎蝴蝶,就猜想你会喜欢蝴蝶花。”楚瀛飞抱着凌菡,走到百花深处。 凌菡伸手轻抚花瓣,楚瀛飞低头亲/吻她被阳光染上胭脂的脸颊,却吻到了冰凉的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倾城乱:红尘一劫魂梦散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是不是害怕,会重蹈四年前的覆辙?绝对不会的。”楚瀛飞从腰间摘下神铁匕首,划破指尖,在唇边抹了一道血:“相信我,我会一直在。” “有我在,还有什么好怕的。” 凌菡没说话,从袖口拿出丝绢,为他擦拭指尖的血迹。这是召国人立誓时的仪式,被承诺的凌菡也该用楚瀛飞的血在自己唇边划一道,以示回应。 楚瀛飞见凌菡细心地为自己擦拭伤口,以为她不知道召国的风俗,便没有介意。绚烂的阳光直照下来,两人都有些睁不开眼,惝恍间,楚瀛飞担心花丛中的浓香太醉人,遂抱着凌菡回到廊下,远望着簇簇幽香馥郁的蝴蝶,梦回春夏…… * 就在楚瀛飞以为一切都在好转的时候,再次来诊脉的杨太医却皱起了眉头。 “三皇子,请借一步说话。”杨太医见凌菡阖目睡去,在门边小声说道。 “怎么了?”楚瀛飞走了出去:“是不是胎息不稳?要静养吧。” “这……”杨太医踌躇着不知道怎么开口。看来楚瀛飞还没察觉出脉象不对,但想来也是,他贵为皇子,只是对研药学医有兴趣而已,哪可能深入研习如此诡秘的毒药和女子的妊娠之事。是了,这投毒之人定是个阴毒的女子无疑! “到底怎么了?”楚瀛飞见杨太医脸色不对,急忙问道。 “三皇子恕罪,微臣才疏学浅,之前竟一直未诊出凌姑娘体内潜藏的毒性……从脉象看,中毒只怕有两三月之久……” “你说什么,那、那如今怎么办?”楚瀛飞只觉得心被骤然捅了一刀,疼得咬牙切齿:“不可能,你一定是诊错了!把所有太医都叫来!” “三皇子……” “算了,你回去吧。”楚瀛飞勉强稳住心神,吩咐阮公公去请穆皓轩。他颓丧地回到房中,见凌菡仍是方才是姿势,侧头睡着,才略松了口气,心底纠结着该怎么告诉她,让她先有个坏的预备,否则到时候如何受得住。 楚瀛飞坐在榻边,敛眉思索着,幽柔的烛火轻轻摇曳,他倏然看见凌菡下颔有晶莹掣动,分明早就有泪珠从眼角滑落,留下冰凉明晰的泪痕。 她听到了?还是已经知道了?是了,上次穆皓轩来诊脉的时候神情就不对,自己匆匆赶去东宫,来不及注意,可回来时他分明说无妨啊! 楚瀛飞的手背贴着冰冷的泪痕,仿佛有一缕寒意直刺心扉,身体微微颤抖起来。 “让人把阮公公叫回来吧,穆皓轩那天就说了,毒性太深,他帮不上忙了。” “不,我不信!”楚瀛飞连忙拥着凌菡:“除了穆皓轩,召国还大有神医在啊,一定又办法的!你那天为什么不告诉我,又拖了这半个月……” “我早就暗示你了,你一直说我多疑,对上官蓉有芥蒂,我实在没办法才找了穆皓轩。谁知世上竟会有那么阴毒的人,把毒药藏在蕊儿身上,穆皓轩诊出来的时候,这孩子已经无药可救了,我再告诉你有什么用?让你严查这件事,然后怪到蕊儿和前殷上吗!” 凌菡挣脱开楚瀛飞的怀抱,走到窗前看着幽暗的天色,一手轻抚着圆隆的肚腹,唇畔弯起清冷的苦涩:“反正这孩子除了我们几个人,也没人知道他的存在,始料未及的来,猝不及防的走,这就是他的命运吧,就像我们的缘分。” “你在说什么,难道你这半个月来就在思量这些事,做跟我了断的准备吗?”楚瀛飞觉得自己仿佛也中了毒,呼吸愈加困难起来,心头一股郁火上升,止不住的怒气:“凌菡,其实你从来就没有跟我交心、相信过我,对不对?你认准了我会怀疑前殷,会对蕊儿有嫌隙……不论我做了多少努力,都是枉然。” “可是你别忘了,我楚瀛飞没有打不赢的仗,你既不肯心甘情愿地跟着我,那以后就迫不得已地跟着。”楚瀛飞上前钳住凌菡的肩:“这个孩子没了,就再给我添一个,别想跟我撇开关系,永远都别想!” “你、你真狠心……”凌菡气得说不出话,只想奋力挣脱,却被楚瀛飞死死抱住。 凌菡一阵乱推,狠狠咬上楚瀛飞的肩,他却依然紧拥着不肯放手。 “放开我、放开……嗯。”凌菡突然停止挣扎,脸色惨白如纸。 “怎么了,肚子疼吗?”楚瀛飞慌忙扶住凌菡,想到她中毒已深,方才这场大闹更是引得心绪大恸,只觉一阵懊悔焚心:“你知道,我心里总会莫名冒出邪火,那些话都是胡话、疯话……怎么样,很疼是吗?” 楚瀛飞想把凌菡抱回床榻,她却低吟着倒在了地上,手因为剧痛下意识地抓紧他的胳膊,力道几乎要把他的手抓坏。楚瀛飞顾不上手疼,只心痛地看着凌菡惨白的脸,暗紫色的鲜血从她的裙摆淌下来,他第一次感到锥心泣血的痛苦和恐怖。 楚瀛飞急急吹响竹哨,吩咐侍从赶紧请女医过来,他语气惊慌失措,侍从险些认为得急病的是他。 “嗯、疼……疼……”凌菡原以为凭自己的冷淡漠然,足可以让这个孩子走的悄无声息,不要留下任何痛苦的回忆,谁知这剧痛比她猜想的还要惨烈,胎儿也在腹中做最后的挣扎,更让她揪心刺骨、痛不欲生。 “孩子,他想活下来……他想活下来……我们真没用,都怪你……”凌菡哭着攥紧楚瀛飞的手,在半昏迷的剧痛中挣扎着,眼泪披了一脸,不知是自己的,还是楚瀛飞的。 楚瀛飞说不出话,只不停地吻着她的手,为她擦拭额头上的汗,觉得自己跟她一起站在死亡的边缘,要么将她从痛苦中拽回来,要么和她一起跌入深渊。 被灌了提神药的凌菡渐渐恢复了思绪,可眼神却无法再清明,依旧在浑浑噩噩的痛苦中徜徉。她颓然松开楚瀛飞的手,两手紧紧抓着床幔,也不再发出呻吟。 楚瀛飞眼看着她的下唇漫出鲜血,简直急痛攻心:“求你了,疼就喊出来啊,别这样折磨自己,菡姐姐、菡姐姐!” 凌菡听到幼时的称呼,虚弱地看了他一眼,闭上了眼睛。 不知经受了多痛楚,那个注定是悲剧的婴孩终于降生了。楚瀛飞庆幸凌菡已经晕了过去,他在死一般的安静中接过女医手中的红布。 “三皇子、” “好好照看她,我没事。” “三皇子,老奴会安排好的。”阮公公走上前,想接过已无生息的婴孩。 “安排什么?我是孩子的父亲,当然由我安排。” * 楚瀛飞不是没预想凌菡对自己的失望和怨恨会到什么地步,只是不知道她恨得那么彻底和决绝。 待他亲手埋葬了孩子,回到房喝得昏天黑地,恍恍惚惚地醒来,却见阮公公踏着夜色而来,神情忧虑地看着他。 “何事?” “凌姑娘走了。” “什么!去哪了?你们是怎么照料的,为何不看好她!”楚瀛飞愕然更兼茫然,摇着沉重的头,但心却痛得清醒,丝毫没醉。 “她让侍女去做些吃的,侍女见她身体虚弱,也不可能乱走,就都去忙了。谁知她却挣扎着起来,往廊下的角门走了。”阮公公叹了口气:“三皇子,皇子妃也是自那件事之后性情大变,而这位凌姑娘性子本就冷淡,恐怕、” “她去哪了,太子那里?”楚瀛飞苦笑道。 阮公公低头不语,算是回答。 “你跟太子说,她的身子最少要歇一个月才行,女医开的药记得给她服用。” “老奴已经到东宫打探过了,凌姑娘住在太子的别院,太子有传女医前去照料,不会有事的。” “……阮公公,你是不是也觉得她跟着太子更合适?”楚瀛飞沉默了半响,黯然开口。 “恕老奴直言,凌姑娘适合过清幽自在的生活,从这一点看,穆皓轩倒是看懂了她。而太子本身也喜欢过悠闲的日子,所以和她也颇有机缘。” “呵,如此说来,就我最不合适了!”楚瀛飞用手捶着太阳穴,惊见自己的肩上闪着一抹白光,拈起一看,竟是一缕白发。 “三皇子……” 楚瀛飞在斋里颓废了近一个月,楚溟飞才前来造访。 “三弟,我有一事相托。”楚溟飞坐到楚瀛飞对面,给自己倒了杯酒,直接开门见山。 “前殷公主是我的把柄,我不会让给东宫的。”楚瀛飞冷哼一声。 “我要把柄做什么?每十天让她去东宫做趟客就行了。” “若是被你软禁了呢?皇兄处事向来城府及深,我不得不防备。” “光防备我有什么用。”楚溟飞颇为无奈地摇头,叹息似的说了一句。 楚瀛飞听了只觉刺心,顿时怒目一瞪:“皇兄请回吧,我这斋以后再不待客了。” “出了这样的事,三弟都不查的吗?” “谁说我不查了,你少离间我和凌菡的情意!” “若是查出来了,你会怎么处置?” “那还用说,凌菡所受的痛苦我要让凶手千百倍的偿还。” “是么,可惜她现下过的很好,备受呵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倾城乱:誓断红颜祸韶华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你又想诬蔑蓉儿!怪不得凌菡总是疑心她,原来都是你教的。还有那个柳叶,也是你派给凌菡的心腹吧!”楚瀛飞恨道,一个瓷杯朝楚溟飞掷去,楚溟飞抬手一挥,瓷杯便化作一地碎片。 楚瀛飞一愕,他只道楚溟飞素日舞剑都是做个样子,没料到他的内功竟这般了得。 “你会武功?” “练着玩玩罢了。”楚溟飞喟然一笑:“我话已至此,再说也无意。你应该知晓,其实我根本就不想管你的事,我连自己的事都不想管。” 话音未落,楚溟飞已飘然离去。 楚瀛飞也有怀疑过水瑶和伊雪魅一行,可试探之后发现她们竟丝毫不知凌菡有孕的事,现下听闻她又去了东宫,居然毫不避嫌地当着自己的面辱骂凌菡,说她见风使舵、人尽可夫。莫非又是东宫一派的党羽所为?可一个亡国皇后所生的庶子又不会构成什么威胁,更何况还在皇子妃中毒不久的风口上,犯不上多惹一事,思来想去,还是善妒之人所为。 “瀛哥哥,蓉儿如今身子不方便,不能悄悄溜去看你了,你也不来看看我。” “瀛哥哥,蓉儿知道你喜欢凌菡,有她陪着你,我就放心了,可是、蓉儿好寂寞……” 不可能!楚瀛飞猛然起身,揩去额上的冷汗:不会的,绝不会是蓉儿,她那般善良柔弱,怎可能做出如此恶毒残忍之事。她可是我的救命恩人,至今为止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舍命救我的人,断不会是她。 自己怎能相信楚溟飞的话,兴许始作俑者根本是他,先骗取了凌菡的信任,再蛊惑自己仇恨,等自己对上官蓉发难,这场好戏他就有的看了。 楚瀛飞想把自己的分析告诉凌菡,可他从盛夏等到晚夏,凌菡却再不肯踏入麟阳宫半步,确切地说,她压根连东宫别院的门都没有迈出过。他每次去东宫,楚溟飞都似有准备般,不是在花园就是在房,别院则大门紧闭,他根本无法硬闯。 “你上次不是说,她想见蕊儿吗,怎么一个多月都不过来?”这天下朝后,楚瀛飞再也安奈不住,直接扯过楚溟飞,皱眉问道。 “哦、她说你既不同意让蕊儿到东宫,那她就是来麟阳宫,你也断不肯让她见的。”楚溟飞耸耸肩,爱莫能助。 “她不来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又说了我什么坏话!” “三弟若心存疑惑,亲自问她不就好了,何必问我这个无信之人?”楚溟飞淡笑道,晚夏的阳光仍有些灼热,可他唇边的弧度却溢着惯有的清冷,楚瀛飞怔了一怔,他这神情和凌菡还真是又几分相似,可这又能怎样,两个清冷的人在一起要如何取暖?还是自己合适。 “别院的门就是再坚固,也拦不住三弟吧,是怕上官蓉知道后生气,还是心锁锁着,打不开?”楚溟飞虽是问的语气,却自顾自向前走着,很快便把楚瀛飞甩开了。 楚瀛飞靠着白玉石栏,看楚溟飞远去的背影,一袭淡灰色锦袍,好似一只逃离皇宫的鸽子,倦怠地飞向阴郁的苍穹。 “怎么,太子这几天总是出宫?” “是啊,听说去什么道观,和一个道长下棋。” “太子妃不是快临蓐了么,应该留在东宫多加照应才对啊。” “谁知道呢,我看太子和太子妃的情形是好不了了。” “快闭嘴,这是你们该管的闲事吗!” 温热的风吹来一阵闲言碎语,楚瀛飞只觉愈加烦躁,拖着沉重的步子回了麟阳宫,迎面见姜梓月、水瑶和伊雪魅领着一群宫娥内侍走了出来。 “殿下,臣妾们正准备去东宫探望太子妃,您要一起去么?”姜梓月柔声问道。 “太子不在东宫,我就先不去了。” “殿下,是这样的、”姜梓月秀眉微拢,踌躇了片刻后,略带委屈地道:“我们原是邀姐姐一同去的,但连着几次姐姐都推说身子不适,梓儿觉得实在挨延不得了,才和几个妹妹前去拜候,并非有意越礼,冒犯姐姐的,倘若姐姐说起,还望殿下帮梓儿疏解几句。” “很小的事,没必要放心上,去吧。”楚瀛飞不想多说,摇了两下手,便走了。 “三皇子有什么心事吗?”一旁的阮公公见楚瀛飞不回斋,而是在花园里乱转,遂挥退了其余侍从,小声问道:“可是担心皇子妃?唉,自古心伤难医、只是皇子妃的性情确实变得太厉害,前几日还被国公夫人给斥责了。” “什么?”楚瀛飞倒是吃了一惊,他记得侍从跟自己禀告过,说国公夫人来麟阳宫探望女儿,怎么变成训话了。 “老奴也是听一个宫娥说的。那日国公夫人正和皇子妃聊天,姜贵姬进来问安,约皇子妃一同去东宫探望太子妃。皇子妃当即便说自己这程身子不适,不想去。姜贵姬走了之后,国公夫人就开始劝说皇子妃,诸如皇子妃不该失仪,就算心情再不好也该敷衍敷衍这类的话。兴许皇子妃那时候心绪很糟,直接让国公夫人别说了,国公夫人便斥责她怎么变得这般不懂事,最后母女俩不欢而散。” “她跟凌菡不一样,她从前是敷衍得很好的。”楚瀛飞皱起剑眉,只觉心事愈加沉重,后面的路简直布满了阴云。 “是啊,老奴也这么想,而且皇子妃和您来日方长,定会再有子嗣,然而……她如今似乎连您都不想敷衍了。” 楚瀛飞不语,缓步朝斋走去,眼前明明是正午的阳光,却总是飘忽起楚溟飞的背影,仿佛蒙着一层阴郁的纱雾。凌菡如今是不是又用轻纱遮面了?又隐进了那个雾气森森的世界。 “你跟被迫妥协的我们不一样,你还有抉择的余地,不要误了自己。”凌菡的话在耳边响起,楚瀛飞一颗心直往下沉,仿佛一个溺水的人,眼看着曾经的救命绳索从眼前飘过,唯今只有哀然闭上眼睛。 楚瀛飞回斋后不免又“豪饮”了一番,醒过来时已是月照西墙,不想一个人在斋寂寥,便去了顾云曦的寝殿,虽然自己也不相信一个醉酒之人能把心伤之人劝好,但也许随性一聊,能解开几个心结也未可知。 “三皇子,您怎么来了?”韩女官见楚瀛飞深夜造访,不由吃了一惊,她第一次没有露出欢迎的表情,反而挡在门前,很希望楚瀛飞即刻走人。 “什么意思,我不该来吗?”楚瀛飞自然看出韩女官眼中的躲闪,睇了她一眼。 “不、老奴不是这个意思,还请三皇子容谅。”韩女官慌忙行礼:“只是皇子妃身体欠安,已经服药睡下了,为防把病气过给您,您不如去其它姬妾的住处、” “住口。我都过来了,哪还有再走之理。皇子妃病情如何,领我进去看看。” “三皇子,是、是这样的,皇子妃她……她出疹子了,不肯我们相告,说万不可让您看到她病中的模样,还请您、”韩女官急忙跪地,拦住楚瀛飞。 “这样吗,那多请几个太医过来诊治吧,病情随时向我禀告。” “是、是,多谢三皇子关心。”韩女官暗松了口气。 楚瀛飞正欲转身,却隐约听到一阵摇铃声,那声音不同于一般的乐器,细微而诡异,丝丝缕缕地从门缝中钻出来,宛若鬼魂的吟哦。 韩女官的脸色瞬间苍白,旋即又强作镇定:“三皇子别见怪,老奴年纪大了,信鬼神,见皇子妃出疹子,就拿了驱鬼用的铃铛,让侍女在皇子妃床头摇一摇,好让她睡得安稳些。” “这能有用吗,生病之人更需要安静才是,什么驱鬼铃、驱魔铃的,这样一吵还能睡着?别再出这些怪主意了,我看皇子妃这段时日性情大变,跟你们疑神疑鬼有很大关系!”楚瀛飞不悦道。 “是是是,老奴知错了,再不会有此类事发生。” “三皇子放心,我们一定好生照顾皇子妃,让她早日病愈。” 韩女官和几个贴身侍女急忙表决心,楚瀛飞眉头却是一皱,顾云曦的四个贴身侍女都在门外跪着,那在里面摇驱魔铃的会是谁?总不会请了个巫女过来! 楚瀛飞正想着,房内铃声突然大作,不知有多少盏驱魔铃在一起摇动,才能发出这繁杂诡秘的声响。 “简直胡闹!”楚瀛飞破门而入。 房内空无一人,床榻的帷幔挽了四角银钩,百蝶穿花的缎被铺得整整齐齐,丝毫没有就寝的迹象。 “三皇子……”韩女官知道已无力阻拦,一旁的鎏金雕花落地镜已经照出了暗室的一角。 楚瀛飞拨开珠帘,进了暗室。顾云曦分明听到了声音,却没有站起来,依旧盘坐在蒲团上,闭目不语。 暗室的四周点了白烛,幽柔的火光将黑色纱幔照得宛若睡梦中的黑蛇,潜藏着无尽的恐惧与危机。顾云曦穿了一身黑,周身全无点缀,唯长发用一根红色布条系着,可那暗红的色泽,简直像毒蛇吐出的信子。 “你在做什么?”楚瀛飞哑着嗓子问道。 顾云曦不回答,伸手拉着从梁上垂下的黑绳,驱魔铃的声音顿时如黑浪般充斥着整间暗室。楚瀛飞抬起头,上百盏驱魔铃悬在房梁上,像无数双窥伺的眼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倾城乱:芳魂幽恨梦阑时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你、你在弄巫术!”楚瀛飞想扯开顾云曦的手,却发现她将黑绳攥得那样紧,紧到手掌都被磨出血丝。 “是啊,殿下靠不住,我只能靠巫术了。”顾云曦的声音被驱魔铃诡秘的响动湮没,但楚瀛飞却听得格外清晰,仿佛有利箭刺入耳中,冰凉坚冷。 “你在胡说些什么?有事就告诉我,我会尽力办妥的。” 顾云曦微抬起头,一双眼睛宛若寒夜下的深潭,冷冷地倒影着楚瀛飞的影子:“你看,你连我想什么都不知道,我还有什么可依靠的。” 楚瀛飞示意韩女官一行退下,自己则费力掰开顾云曦紧攥黑绳的手,安慰道:“别这样,我知道你心里难过,我向你保证,以后绝不让人伤害你……” “按殿下的意思,之前的伤害就算了。”顾云曦冷哼一声,寒潭般的双眸紧盯着楚瀛飞。 “孩子已经走了,也无法起死回生啊……”楚瀛飞只觉心头一恸,低头看着被凌菡抓伤的手腕,那夜的情形又在眼前浮现,痛苦的啜泣、暗红的血泊、在自己怀中咽下最后一口气的婴孩,顾云曦怨恨自己,凌菡更是恨透了自己! 之前一度想把“真凶”的祸推给楚溟飞,可他心底其实很清楚,这并不像楚溟飞做的事,虽然自己从小就生活在他的阴影之下,对他可以说是十二分的不喜欢,但他的品行,也是让父皇犹豫不决、不愿废太子的原因之一吧。 伪君子?可除了母妃和蓉儿,好像没有谁说过他的坏话。 “太子虽聪慧博学、温雅如玉,可秉性淡泊自然,似归隐的居士,不适合登九五之尊。”甚至连反对他的党/羽也没有恶言相加,更多的反而是叹息。 楚瀛飞抬手揉着眉心,更觉驱魔铃的声音烦乱吵杂,这次却不是顾云曦在摇动,而是她在黑绳上悬了一个黑铁铸的鬼兽,那鬼兽沉闷地摇晃着,口中含一颗暗红色宝石,诡异的红光不停地闪烁,好似招魂的鬼火。 “我们召国严/禁用巫术的,你不怕惹祸吗?就算不顾及自己,总要为你父母想想!”楚瀛飞素来视鬼怪为妄谈,更何况是巫术,可不知是气氛使然,还是顾云曦眼中的仇恨太过炽烈,在驱魔铃幽幽的回响中,他感到一种阴冷压迫的气息在逼近。 “我不管,我要报仇,我要她死!”顾云曦双手捂住耳朵,脸上惊现神志紊乱的抓狂:“我就在这等着,直到听到她们母子的噩耗再出去。” “云曦,你……”楚瀛飞说不出话来,他不敢问她说的是谁,他没有接受的勇气,也没有辩解的心情,只怜悯而错愕地看着顾云曦,一颗心直沉到潭底。 “你走吧,说我疯了、得了天花,怎么样都行,反正我被锁在房里,谁也别想进来。”顾云曦推开楚瀛飞,走到墙角继续燃着白烛,一支接一支,只见火光摇曳,却不见暗室的光线变亮,依旧是隐隐的黑雾与黑蛇,诅咒的洞窟。 * “太子妃,再忍耐一会儿。”贴身侍女紧张地给上官蓉拭着汗,几个稳婆却皱着眉头,在床尾偶偶低语。 “我都快疼死了,还要怎么忍耐!啊……你们这帮废物,到底会不会接生!这都几个时辰了,想让本宫疼死吗!啊——”上官蓉痛得胡乱喊叫,把侍女的手臂都给掐青了,之前为了有孕、生子更兼投毒,她看了许多关于妊娠的医,可自己目前的情形却和各种医上说的都不一样,不由慌乱起来:“快、快点想法子。” “你们还在聊什么,快给太子妃接生啊。”侍女焦急地催促稳婆。 “还不到时候,怎么接生呢。”一个稳婆犯愁道:“按理说,疼成这个样子早该破水了,可太子妃却迟迟没破水,我们也犯难啊。” “太子妃别急,许是小皇孙太金贵了,出生不易,再喝一碗催生的汤药吧。”另一个稳婆端着药碗,赔笑道。 “啊!疼死了!疼死了啊——”又是一阵剧痛来袭,上官蓉双手乱抓,直接推翻了药碗,药汁泼了那稳婆一脸,稳婆不由啐了一口,亏上官蓉在痛苦中还能保持清醒,直接抓过床头的玉盏,朝那稳婆扔去:“真是晦气,我都快疼死了,还来给我添堵,是不是存心要害我!” 这一下可伤得不轻,稳婆的额头鲜血直淌,只得捂着头出去了,剩下的几个哪敢再说话,即刻深低着头,慌张地准备接生的用具。 “杏儿、” “太子妃。”杏儿是侍女中最机灵的一个,听到上官蓉叫自己,赶忙走到床头,佯装为她拭汗:“太子妃有何吩咐?” “快按我之前教你的小路,去麟阳宫,跟三皇子说我难产,问他有没有什么药。”其实上官蓉给自己准备的药简直比太医院的还要齐全几倍,让侍女去找楚瀛飞,一是要让他知道自己有多辛苦,二是让他早些准备过来,好在暗中保护自己,毕竟自己至今还捉摸不透楚溟飞的想法,平常时候自己防备缜密,但眼下如果他乘这个空隙动手,自己还真是会吃亏。 “好,我这就去。” “等等、”上官蓉扯住杏儿的衣袖:“哭得厉害点,要让他知道我有多受罪。” “嗯,太子妃放心。” 杏儿行至廊下,从一角侧门急急跑走了。杏儿想着太子妃深夜临蓐,东宫的内侍和宫娥都在正殿候着,断不会有人注意自己,遂没有很隐蔽地去绕路,谁知却被墙角的身影给看见了,那人正是方才被上官蓉轰出来的稳婆。 这稳婆是宫里的资深女官,否则也不会被皇后派到东宫照料太子妃。可惜上官蓉有喜之后秉性就渐渐不再深藏,更兼诊出自己怀的是男孩,觉得稳操胜券,便愈加沉不住气,把三年里在楚溟飞那受的气恼全都发泄出来,别说几个稳婆,就是太医、女医也遭到她不少埋怨。 “怪了,这太子妃临蓐在即,还派贴身侍女出来做什么?”稳婆本不想多事,在墙角站着也不是刻意为之,实在是皇后特意安排她过来照料,她却被太子妃打伤了,现下回去太丢面子,站在外殿又受窘,只好出来等着。 “等太子妃诞下皇孙,定然愈加受宠,到时在皇后那随意诋毁几句,就有自己受的了,不如跟过去看看,若是抓住她的什么把柄,就不用发愁了。”稳婆如此想着,便一路跟了杏儿,悄悄前行。直到杏儿步上回廊,唤了一声“三皇子”,她才知道自己无意间碰上了一件会丧命的宫闱丑事,连忙见好就收,原路返回。 话说楚瀛飞知道上官蓉难产的消息后,心里也是心慌意乱、五味杂陈。他在斋踱步了小半个时辰,还是觉得自己不该贸然前往,若是顾云曦要去,自己陪着倒还说得过去,但自己一个人去算怎么回事,如果叫上姜梓月,就是对顾云曦越礼了,他也不愿这样做。 过了大约一个时辰,上官蓉难产的消息终于传到麟阳宫,这次不用再踌躇,因为皇上和皇后已经赶过去了。 “殿下,姐姐当真不去么?”姜梓月故作为难,心底已经乐开了花。 “嗯,韩女官说她出疹子了,不能前往,我们走吧。”楚瀛飞皱着眉,惴惴不安地上了车辇。 “儿臣见过父皇母后、” “啊……疼死了,我不行了!”楚瀛飞礼还没行完,就被上官蓉的叫喊声吓了一跳,只得在一旁默然站着。 姜梓月本想借着过来人的身份说一些劝慰的话,出点风头,但见众人皆沉默不语,自己一个贵姬也不敢冒昧开口。 “太子妃,咬着参片,别喊出声,否则更没力气了。”有个稳婆劝道。 “住口,我都快疼死了,还不让我喊,啊……啊……” 楚瀛飞知道自己该心系上官蓉母子才对,可不知为何,眼前就是浮现起凌菡苍白的脸,那凄怆的眼神、如泣的低吟,粉白的菱唇愣是被咬得渗出鲜血,宛若煌煌阳光下,即将凋零的蝴蝶花。 皇上有些听不下去了,皱眉道:“溟儿呢,怎么不见他来?” “回皇上,太子他、他在房为太子妃燃香祈福。”侍从低头答道,觉得自己的谎话编得还不错,但到底有些心虚,好在皇上和皇后都没打算追问。 “皇上,天快亮了,上朝前先到御房歇一歇吧,臣妾在这就守着行了。”皇后见皇上有些疲倦,便开口道。 “哦、好。”皇上本以为皇后一心想着孙子,谁知还记得关心自己,很是高兴:“别太担心了,之前害怕被投毒,方才太医和稳婆都说没有中毒的迹象,定会没事的。” 皇上转身欲走,却见楚瀛飞愣愣地站在一旁,以为他被上官蓉的叫喊声吓到,便说:“瀛儿,你也别在这站着了,去房找你皇兄吧。” “是,父皇。” 楚瀛飞送皇上上了车辇,准备去楚溟飞的房,却听见上官蓉的惨叫:“啊!蛇、蛇……快把它抓走啊,快!” 这声音和之前的呼痛声不同,满是心惊胆战的惊恐,守在廊下的宫娥都为之色变。 “太子妃,哪来的蛇呀?您是不是疼得太厉害,看到幻象了?”内殿伺候的众人连忙安抚。 “你们瞎了吗,这么大条的黑蛇在我肚子上,快把它抓走啊,啊……救命、救命啊……” 黑蛇!楚瀛飞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倾城乱:无垠无限思量事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是顾云曦施的巫术吗,还是、她做贼心虚……不会的、不会的,定是像稳婆说的那样,疼得太厉害,看到了幻象。楚瀛飞心慌意乱,简直要站不稳,好在上官蓉的喊声停了,内殿的宫娥出来传话,说太子妃喝了醒神的药,已经没事了,让众人不要乱传。 楚瀛飞这才松了口气,朝楚溟飞的房走去。他不知道,其实是皇后步入内殿,让侍女用绢布堵住了上官蓉的嘴。 “皇后娘娘,奴婢看太子妃是真的害怕,这可怎么办?”侍女担忧地对皇后说道。 “她就是真害怕,也不能说自己看到什么黑蛇啊,还喊的这么大声,传出去大家还不得说皇长孙是黑蛇转世。”皇后柳眉紧蹙,侧头看着上官蓉浑圆的肚腹,她没有看到黑蛇,但心底还是泛起了一丝隐忧。 “三皇子,太子不在房。”守在房内院的小太监不知正殿侍从编的谎言,如实向楚瀛飞禀告。 “也不在正殿,难道在别院?” “大概是的,太子近来都在别院,只偶尔来房。” 楚瀛飞听了自然不受用,只点了点头,转身出了院子。他本想直接回正殿,但又不想单独跟皇后打照面,只得放慢脚步,往别院走去。好在别院离的远,在东宫的东南角,可以说是自成一家,又见归隐之意。 楚瀛飞叹了口气,忽觉心底的愁绪似疯长的藤蔓,不断延伸缠绕,将自己的心禁锢成了囚牢。虽然从上官蓉成为太子妃之后,自己对她只有怜惜之意,那次祸事也是神志不清时所做,但毕竟她怀的是自己的孩子,自己就算再不愿承认,被骂奸/夫也只能担着,现下却去找楚溟飞,根本就是厚颜无耻、欺人太甚吧。 再者说,即便楚溟飞对上官蓉折磨羞辱在先,但他还是她名义上的夫君,自己就是再痛恨也不能做出这等事,更何况,自己如今已不太确定上官蓉有没有说谎了……倘若她真的一直在欺骗自己,那这一路过来,自己都做了些什么! “三皇子要去别院吗,老奴给您引路。”楚溟飞的一个内官正好从正殿探听消息出来,见到楚瀛飞,便俯身行礼。 “唔,也好。”楚瀛飞只得答应。 “三皇子、”内官压低了声音,楚瀛飞会意,挥手让跟随的侍从离远一些:“有何事?” “老奴原是想劝太子到正殿去的,可太子不愿去,我只好佯装太子吩咐,到正殿去探看。”内官叹了口气:“虽说太子妃曾经做过许多不应该的事,但眼下这情形,太子未免有些欠妥了,还请三皇子等会儿劝一劝才好,两人终归是夫妻,闹得这么僵有失仪礼,若传开了,也让皇上皇后忧心。” 楚瀛飞很诧异内官竟会跟他讲这些话,把东宫不合的事实吐露出来,这不是给东宫惹祸么。看来这内官是想向自己表忠心,估计在东宫混得没什么前途,想跑到麟阳宫来当差。他如是想着,也不点破,反而做思索状:“记得皇兄和皇嫂刚成亲时挺恩爱的,是秉性不合么,这两年好像是疏淡了。” “三皇子有所不知,他们二人、从未恩爱过。”内官压低声音,讳莫如深地道:“大婚那日,太子不肯圆房,说要等戴清颜小姐去世一年才可以。太子妃当时就不乐意了,直接闹了起来、” “你说什么,他们成亲之日没有圆房?”楚瀛飞大惊。 “是的,三皇子也知道太子的个性,说到做到,戴清颜小姐去世未满一年,太子便不肯碰太子妃,其实满了之后好像也没有,后来是、太子妃让太医给配了什么补药,太子发现之后两人还吵过几次,最后都闹得快决裂了。这次太子妃有喜,我们还以为两人的情形能缓和呢,谁知还是这般……” “瀛哥哥,新婚之夜是蓉儿的噩梦!让我去投怀送抱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楚瀛飞只觉耳朵一阵轰鸣,眼前的一切好像都转动起来,她从那么早就开始骗自己了吗,他简直不敢再想。不对,这内官是楚溟飞的人!定是楚溟飞派来挑拨离间的!楚瀛飞加快了脚步,只想把脑中的思绪清空,他想回自己的斋,狂饮烂醉,可是他迷路了,绕来绕去,绕到了一角庭院。 这时天已经亮了,庭院朝东,朝霞从天边斜斜地倾洒,将庭院蒙上了淡淡的金雾,花圃里种着许多白色山茶花,在霞光的照耀下,花瓣似抹了胭脂一般,柔美静谧。 楚瀛飞定睛看了一会,才发觉花圃边有人,那宫女正拿着花锄,小心地挖着花土。宫女看见了他,错愕的目光却望向另一角。楚瀛飞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见凌菡站在树下,正垫着脚尖,把一个风铃系在树枝上。 那风铃是青色丝带和玉片所做,玉片在风中摇曳着,发出清脆幽柔的声响和细碎冰莹的光影,她没遮面纱的脸也跟着半明半昧,甚至还漾起了迷离的浅笑。楚瀛飞捂住胸口,疼痛难禁。 “三弟来了。” 楚瀛飞这才回过神,恍然看着四周,才发现楚溟飞正坐在二楼的窗前饮茶,云淡风轻的脸上,还带着点祥和之气。看来隐居的日子还真是不错,楚瀛飞苦笑着喊了声“皇兄。” 凌菡瞥了楚瀛飞一眼,倒也没有负气地一走了之,依然在树下站着,拨弄风铃,只是神情蓦然变得清冷。 楚瀛飞朝凌菡走去,和她在树下对立着,一起徜徉在树荫的暗影和风铃的轻吟里,阳光疏疏落落地透过树叶洒落下来,宛若流年丝丝缕缕的温情与忧伤。楚瀛飞伸手握住凌菡纤细的手腕,正想开口,却传来急急地呼喊声。 “太子、太子!”一个侍从跑了进来,在门外跪下:“恭喜太子,太子妃诞下皇长孙,母子平安。” 死寂。 凌菡清楚地感觉到楚瀛飞的手在颤抖,她本想将手抽离,可看着他痛苦茫然的神情,又有些不忍。 “知道了,你先回去吧。”侍从见庭院中几个人的脸色都不好,不由一头雾水,自己是来报喜的,又不是来报丧的,怎么气氛这般古怪,怪不得太子妃说这别院成日冷冷清清,再好的人住久了也变得薄情。 “怎么脸色差成这样?到那边坐一下吧。”凌菡微微蹙眉,觉得楚瀛飞的样子有些不妥,便让他到一旁的石凳上休息。谁知她才松手,他便一个踉跄,捂着胸口,吐了口血。 “呀、”凌菡唬了一跳,慌忙扶他坐下:“怎么回事?毒发作了?” 楚溟飞也下了楼,看了一会后颇为同情地摇头:“不是毒,可能是急火攻心了。” “快缓一缓吧,等下传出去叫什么话,东宫添了皇孙,三皇子就急火攻心地吐血。”楚溟飞皱着眉头,转身向柳叶道:“去泡一壶暖香饮。” “是。”不一会,柳叶就端着漆盘,把茶送了过来。 楚溟飞和凌菡都不再说话,只默然陪在一旁,一个给楚瀛飞倒茶,另一个则用纸扇给他遮挡愈加浓烈的阳光,不知为何,楚瀛飞却觉得难堪。他默默地饮着茶,将苦涩和血腥味一起咽回满腔愁郁的腹底。 “喝慢一点。”楚溟飞又给他倒了两杯晾着,楚瀛飞突然再也受不了,扯过凌菡手中的纸扇,遮住自己的脸。 “要不你先过去看看?”凌菡对楚溟飞道。 “分开走倒是不好,还是等一等吧。” 楚瀛飞听着两人交谈,淡淡的语气,好似一对知己,可是这世上,好像还没有人懂自己的心,凌菡姑且不说,因为只是自己一方爱得炙热;几个姬妾也是贪慕荣华、卖乖讨巧,并未谈真正的情意;就连年少时候,上官蓉对自己言听计从、百依百顺,自己也未有过真正交心的感觉…… “太子,皇后请您去正殿。”这次来的,是皇后的贴身女官,女官敛眉垂眸,倒不像责怪楚溟飞迟迟不去,而是有要事相商的模样。 “哦,好。”楚溟飞点点头:“三皇子有些中暑,我陪他略坐一下,马上就过去。” “三皇子中暑了吗?那还是进屋歇歇吧,在日头下坐着可不好。”女官对凌菡道:“你扶三皇子进去休息,正好皇上也在御房议事,一个时辰后才过来。太子先随老奴去正殿吧。” 这女官言下之意,就是想把楚瀛飞隔开了,楚溟飞和凌菡不由互望一眼,莫非上官蓉那里有什么变动? “好,那我先过去了,三弟你歇一会吧。” “凌姐姐,我看那女官神情很怪诶,不是说母子平安吗,还能有什么事?”柳叶忍不住问道:“总不会因为太子一直没过去,皇后想训斥他一顿吧,不应该呀,皇后向来不喜欢太子妃,才不会怪太子呢。” 凌菡暗暗摇头,示意柳叶别再说了。楚瀛飞虽然趴在桌上,但似乎很清楚凌菡的举动,一只手摸索着,握住了她的手。 正殿这边的情形,确实有些问题。上官蓉虽然如愿诞下皇长孙,可当侍女将婴孩抱到她面前时,她却惊叫起来。 这婴孩的脖颈上,缠着一条细细的黑蛇。这次不是上官蓉的幻象,所有人都看到了,是一圈黑色的胎记。 倘若上官蓉临蓐时没有尖声叫喊,说黑蛇在自己的肚子上,那众人或许就不会做这么不好的联想,可是、她偏偏喊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倾城乱:回首向来萧瑟处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溟儿,你来看看孩子。”皇后让侍女把襁褓抱给楚溟飞看,楚溟飞瞥了一眼,也对婴孩脖颈上的黑蛇胎记有些愕然。 “怎样,编个什么说法才好,要不说是玄龙转世?”皇后思量道。 楚溟飞的唇角勾起一抹轻蔑:“算了吧,儿臣素来讨厌哗众取宠,这话连自己人都不会相信,如何敷衍得了悠悠之口。” “你以为母后愿意这样?”皇后蹙眉道:“谁让她喊‘黑蛇’喊的全院都听见了,若不赶紧编个话压下去,只怕要被有心之人利用,传出不祥人的说法来。” “有那样的娘,命运自然是堪忧的。”楚溟飞颇为怜悯地看着婴孩,婴孩的模样有些羸弱,圈在脖颈上的“黑蛇”仿佛扼着他的咽喉,让人心生阴霾。 “母后,别编什么说法了,这样反而更引人注意,还是遮掩遮掩吧。”楚溟飞想了想,对侍女道:“拿一条红丝绢来,遮住他的脖颈,就说红绢是在佛前祈愿过的,可以保平安。” “是。” 皇后摸了摸婴孩的脸蛋,显然也被黑蛇事件影响了心情,对期盼已久的孙儿有些不满意:“这孩子怎么只像上官蓉,却不挑你的优处、” 楚溟飞不接话,就连皇后自己也顿住了,心头掠过一丝阴影,这似曾相识的话,二十几年前听起来,倒没有如今回味时的苦涩。 “这孩子怎么只像你,都不像孤,小家伙还真是聪明,只挑优处。” “母后是不是倦乏了?忙了这许久,还是早些回宫歇息吧。”楚溟飞见皇后神色有些不对,忙吩咐一旁的侍女备车辇,送皇后回凤栖宫。 楚溟飞送完了皇后,自然不会在正殿久留,连姜梓月和其余几个宫妃的贺喜,他也只是淡淡应之。众人见皇后已走,太子兴致也不高,道完喜之后便都散了。楚溟飞想着楚瀛飞对凌菡必会有一番告白,自己还是不打扰为好,便负着手去了房。 别院。 楚瀛飞趴在石桌上,左手执着凌菡的手,一个姿势保持了许久,只是默然无语。柳叶自然知道“此中有深意”,朝凌菡吐了吐舌头,便回自己房间去了。 “太子不在,你一直在这呆着不好。”终于,凌菡叹息着开口。日光渐盛,她经不起阳光炽烈的照耀,只因在光与雾的缭绕间,太容易幻梦和惝恍。 “我本来就不好。” 凌菡只觉有什么东西落进心湖里,越沉越深,虽未激起涟漪,却有一种沉闷的疼痛。 “别说这些了。”凌菡慢慢将手抽回,楚瀛飞回握了一下,还是颓唐地松了手。 “给我一个风铃好吗?如今的斋,安静的难受。” “我之前做过一个,在房间的藤篮里,你找出来系上就是了。” * “孩子呢,我的孩子呢?”上官蓉不知自己睡了多久,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喊道。 “太子妃别急,小皇孙在侧殿呢,有乳娘带着。”侍女赶忙回道。 “你们有没有脑子,我不是叮嘱你们千万要当心的吗?居然敢全交给乳娘和内务府安排来的宫女,还不快把孩子给本宫抱回来。若是有半分闪失,你们有几条命赔。”上官蓉怒道。 “是、是……”侍女慌张地应着,心里却十分懊恼,埋怨自家主人如今是越来越难伺候了,起初因为子嗣问题让大家跟着烦心,好容易有了喜,还以为苦尽甘来了呢,谁知脾气变大不说,还常常疑神疑鬼,担心被人暗害,终于提心吊胆地等到临蓐,又出了个黑蛇事件!惹得皇后都不高兴了、 “本宫说你几句你还委屈啦,低着头做什么!皇长孙才出世,你给我愁眉苦脸的、”上官蓉训斥着,却觉得有些不对,太安静了。 上官蓉记得孩子出生时是清晨,自己睡了一觉,现下窗外阳光愈盛,应该是下午,何以这么安静,不该有很多人来道喜么? “出什么事了,难道孩子有什么不妥吗!”上官蓉急道,下身绵延起一片疼痛,头也跟着晕眩起来。 “太子妃放心,小皇孙没事呢。”侍女安慰着,一个宫娥已经将襁褓抱了过来。 上官蓉慌忙把孩子搂进怀里,婴孩本已入睡,被这么一晃,委屈地哭了起来。 “哭什么,母亲为你受了这么多罪,你见了我还哭。”上官蓉抱怨着,也呜呜咽咽起来,楚溟飞固然是不会来看自己,楚瀛飞碍于人前也不好怎样问候,那些宫妃还真是势利,难道是看自己不受夫君的宠爱,觉得自己和孩子的前程还未定么? “太子妃,您初产完,可不敢这样哭,对身子不好。”女官劝道,一边挥手遣退了其余宫娥,只留下几个贴身侍女。 “太子妃,这会儿天还亮着,奴婢夜里就去请三皇子过来,让他来看看小皇孙。”杏儿走到榻边,轻声说道。 “怎么,他还没来看过孩子?”上官蓉柳眉一竖,自己拼着命给他生了儿子,他居然看都没看,这可是他的长子! “哦、三皇子来过的,小皇孙还没出生的时候他就过来了,后来是皇上让他去房找太子。”杏儿急忙解释。 “那不该和太子一起过来吗?” “三皇子是要过来的,但中暑了,在别院犯了头晕、”另一个侍女心直口快地接了话,杏儿慌忙一推。 “别院?又是这该死的女人!我不会放过她!”上官蓉咬牙切齿,低头看见婴孩脖颈上蒙着红绢:“这是怎么回事,孩子这么娇嫩,围着块红绢做什么,不难受吗。” “太子妃,这红绢是、是太子在佛龛前祈过愿的,说能保小皇孙平安如意。”女官说道,之前上官蓉看到“黑蛇”时就惊叫着昏睡了,大概神志有些混乱,暂且别想起来为好。 “哼,他有那么好心。我平日是如何教你们的,怎就一点警惕也没有,就不怕他在红绢上浸过药汁、洒过药粉吗。”上官蓉说着,就要伸手扯红绢。 “不会的、不会的,这红绢是他让我们找的、” “什么意思,到底还能不能说清楚!我就这两日让你们管些事,竟弄得这般杂乱,前言不搭后语。”上官蓉瞪了众人一眼,兀自低头解开红绢:“啊、这是真的……” “赶紧洗掉啊!” “太子妃,这是胎记,如何能洗。” “不会想法子吗!” “还是您医看的多,要不等您坐完蓐,再给小皇孙研些药吧。” 上官蓉闭着眼睛,脑中又回想起临蓐时的一幕,那黑蛇足有手腕那么粗,似一缕黑烟般从梁上窜下,爬上自己的肚腹,这是诅咒,是落在孩子身上的诅咒! “快、快把三皇子找来!” “太子妃,眼下去叫、不太好吧。” “我等不了了,快叫他过来,这孩子他不该想法子救吗!” “是是是,奴婢这就去请,您千万别再嚷了。” “是啊,再嚷下去,别说奴婢们没命,就是您也……” 上官蓉自知失言,甩了侍女一巴掌,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白玉小瓶,倒出两颗醒神凝气的药丸吃了。 此时的楚瀛飞也才回到斋,揉着晕眩的头,午膳的时候姜梓月缠着自己说了许久,见自己不肯回答,就压低声音跟水瑶和伊雪魅说道,几个人聊得不亦乐乎。 “一直听说太子和太子妃不和睦,却没想到情形会差成这样,连有了子嗣也无法挽回。”姜梓月摇着头感慨,但神情却颇有些得意,许是为自己生下女儿还得到许多赏赐而高兴。 “这么糟糕么?”水瑶有些诧异。 “嗯,我们道喜的时候,太子就勉强笑笑,也没去内殿看看太子妃。” “姐姐看到小皇孙了吗?” “起初是皇后进去看的,后来说小皇孙有些孱弱,就抱到侧殿让太医诊脉,接着派女官去请了太子、”姜梓月微微皱眉:“仔细想来是有些不对啊,太子到侧殿大概一盏茶的时间才送皇后出来,我们也是那时候才看到小皇孙的。” “那小皇孙是很孱弱吗?还是说、皇后和太子在商量什么事?”水瑶起疑道。 “也没有很孱弱,就是个头偏小一点,没什么问题啊。不过、天还挺热的,小皇孙的脖颈上却围着一块红绢布,说是太子特意在佛龛前祈过愿的。” “这么说来,太子对小皇孙还是很上心啊。” “唔,自己的孩子肯定也不至于讨厌嘛。”姜梓月思量着:“对了,我还听到太子吩咐侍从,说照料小皇孙的宫女不能由着太子妃安排,让内务府重新选了乳母和几个宫娥内侍。感觉好像不放心太子妃的人,怕她们把孩子教坏了。” “看来这太子夫妇确实不同心啊。” …… 直到楚瀛飞回到斋,耳边还是萦绕着嘈嘈切切的闲言碎语,烦得难受。他想起了凌菡的风铃,便到她的房间,打开藤篮。拨开轻纱和绢布,果然看见一架用青丝带编的风铃,他轻轻提了起来,却发现风铃是用竹片做的。 心仿佛被揉了一下,因为玉片是楚溟飞给的,所以送给自己的风铃,便特意用竹片来做么?见自己习惯吹竹哨,遂猜到自己喜欢竹子的清音? 微风轻拂,竹风铃发出清婉柔悦的声响,浅浅的竹香漾入鼻端,他已经很久没有这般恬逸过了。低头间,他看到藤篮中有一块深紫色的绸带,不由拈了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倾城乱:阴阴淡月笼纱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是一只束发带,深紫色绸带上用银丝线绣着缥缈的云丛和翱翔的苍鹰,楚瀛飞的指尖划过细密的绣纹,绵延起丝丝缕缕的疼痛。 “别哭了,看你头发乱的,师姐给你绾好。” “菡姐姐,你说我这么笨,能学好轻功吗?” “什么话,小鹰子这么聪明,定可以展翅高飞的。” “我以后想做一个放浪不羁的侠士,菡姐姐呢?” “我啊……我们都是城中的士族,以后的路由不得自己,不过彦哥哥会和我一起,互相有个安慰和照应,这也算是那帮人对我们的眷顾吧。” “我照应你,好不好?” “傻瓜,你是唯一一个不用背负使命的学徒,等学成了还不快跑出这个囚笼。” “可是、”男孩正欲分辨,却侧头看到水潭中的倒影:“呀,你怎么给我用粉色的发带,上面还绣着荷花!” “你的发带脏了嘛,就先给你绾我的咯,你个小孩子还怕什么羞,等你弱冠之礼的时候,师姐亲自给你绣一条侠士用的英逸发带如何。”女孩轻盈的笑声在山谷中回荡,连绵的青草在微风中摇曳,宛若一泓涟漪清浅的碧波,捧着一朵清妙绝美的荷花,在男孩的眸间与心底,定下了最纯真烂漫的一幕。 “三皇子、三皇子……”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楚瀛飞的思绪,他慌忙将绸带藏到衣襟里,慢慢走了出去。 “谁?”楚瀛飞隔着房门,不耐烦地问道。 “三皇子,奴婢是杏儿。太子妃她、心绪不佳,急着找您,您能不能去安慰安慰?”杏儿央求着,继续加筹码:“小皇孙的情形、也不大好呢?求您快去看看吧。” “你们是怎么回事?这青天白日的,我冒险赶过去对你们有什么好处!”楚瀛飞怒道,由不得他生疑,倘若小皇孙有什么不妥,消息早就传开了,还用得着单独过来请他吗。 “不是的、实在是……太子妃产后心绪不稳,哭着要见您。”杏儿也是憋了一肚子的委屈,现下又被楚瀛飞凶了一阵,更觉难受,忍不住抽噎起来:“奴婢没有说谎,小皇孙身上确有不妥之处,太子妃急等着您去商议呢……” “行了,我方才语气凶了点,你别哭了。”楚瀛飞抬手揉着太阳穴:“这会我没办法过去,你在她的汤药里加两颗安神药丸,让她先睡一会儿吧,我夜里再过去。” “是。”杏儿哀怨地应了一声,虽然楚瀛飞克制了情绪,但她心底隐隐有种预感,小皇孙的出生,非但没让自家主子转运,很可能还要开始走背运了。因为主子引以为豪的“胜券”,正在渐渐失去耐心,而太子是绝对不会管她的,甚至幸灾乐祸都有可能,到时候孤立无援,该如何是好? “叩叩叩——”谁知杏儿走后没多久,又传来一阵敲门声。 “有完没完啊,不在!”楚瀛飞喝道。 “三皇子?”门外的阮公公甚是错愕。 “哦、什么事。”楚瀛飞回过神来,将绸带系在自己的手腕上。 “落暮侯和夏郡夫人前来拜见。” “他们不是不常进宫的吗,怎么突然来了?” “三皇子、”阮公公顿了顿:“您暑气是不是还没退,头晕吗,再请太医过来看看、” 楚瀛飞正想说阮公公今天怎么这般啰嗦,才想起穆皓轩他们定是从东宫贺完喜出来,看来是自己脑子不够用了:“他们有何事,是想见蕊儿吗?” “是的,穆皓轩说三皇子欠安,他们就不叨扰了,只是太久没见蕊儿,还望您能通融一下。” “你领他们去吧。”楚瀛飞叹了口气:“我倦了,把院门锁上,墙角的小门也锁上。” “哦、是。”阮公公的心咯噔一跳,着实觉得费解,这小门可从未关过呀,之前凌菡就是从这扇小门过来看蕊儿的,现下锁上,是表示对她彻底死心了?真是怪,怎么从东宫回来脸色都不对了,是太子妃生了皇孙,又不是凌菡给楚溟飞生了孩子,三皇子怎就突然就死心了? 阮公公一头雾水地锁了门,只怪楚瀛飞保密工作做得太好,阮公公压根不知道这扇小门的常客其实是上官蓉。就像楚瀛飞曾让凌菡逢七过来一样,他曾叮嘱过上官蓉,若实在闷得难受,想找自己排解愁绪,就逢三过来饮酒聊天。 起初上官蓉都十分遵循时间,近半年来却开始随性且任性,甚至还把此等密事告诉了心腹侍女,楚瀛飞很是不悦,但她说怕孕中有差池、被人谋害,顾让侍女及时报信,他只好默许,可今天实在觉得厌倦起来,想是烦懑积攒了太久,终于不愿忍耐了。 楚瀛飞打开长案上的龙纹银盒,拿起放睡眠散的小瓷瓶,洒在酒杯中喝了。这一觉倒是睡得安稳,半个梦都没做,只是醒来后头沉沉的,仿佛压着块铁石。 “呃、你站这做什么,吓我一跳。”楚瀛飞一开门,就看见一个黑影靠着廊柱,昏昏欲睡,他摇了摇沉重的头,才看清是阮公公。 “三皇子,您不是吩咐老奴锁院门吗,所以老奴不敢叫您,但又怕耽误了禀告,遂在这廊下等着。” “又出了何事?我今年真是祸不单行……”楚瀛飞苦笑道。 “哎呦,三皇子,您这是哪的话,这事跟您可没什么干系。”阮公公连连摇手,惊异素来坚毅果敢的楚瀛飞怎会颓丧至此:“是宁萱馆那,穆皓轩的事,老奴就是来禀告一下,问您该如何处置。” “怎么,穆皓轩想把蕊儿带走?那他得像父皇请示,跟我说没用。” “不是这事,是……那个叫素秋的宫女死了。” “什么!”楚瀛飞吃了一惊:“也没听说那宫女生病啊,怎么就突然死了?” “老奴下午引落暮侯和夏郡夫人去宁萱馆,那时素秋正陪蕊儿在院子里玩耍,四个人见面挺高兴的,一点异样都没有,老奴就和几个侍从候在一边。后来夏郡夫人抱着蕊儿到花圃边看花,落暮侯就和素秋在另一角讲话。为防他们密谋,我就走过去听,落暮侯倒是一点都不避讳,张口就问,似乎料到我听不懂。” 阮公公为了不叙述混乱,便跟楚瀛飞重现了一下聊天的画面。 穆皓轩沉声道:“是不是你做的?” 素秋有些胆怯:“我不知你在说什么。” “到底是不是?”穆皓轩逼视道。 “……是。”素秋终还是禁不起穆皓轩的目光。 “你怎么能做这种事!太过分了!” “一点都不过分,我做的是我分内的事。”素秋的嘴角泛起一丝冷笑:“真没想到你会为了这件事质问我,我还以为你会对我大加赞许呢。” “住口!” “那个女人是殷国的耻/辱。” “你给我闭嘴!”穆皓轩气得面色铁青:“是谁让你做的?是不是……” “落暮侯说到这就停住了,好像在手上写了什么字,只把手给素秋看了一下,素秋没回答,还在骂凌姑娘,气穆皓轩居然帮着凌菡。” “够了,别再说了!”穆皓轩松开素秋:“我当初把蕊儿交给你,就是因为你淳厚善良,谁知你竟愚笨地被人挑唆,做出这等阴毒之事,我不能再让蕊儿跟着你了,你会教坏她的,还会说尽凌菡的坏话。” “轩哥哥真是绝情。”素秋说完,便一头撞向廊柱。 “当时大家都吓了一跳,老奴赶紧让侍从去传太医,可太医还没到,她就咽气了。老奴留了个心眼,觉得素秋就算伤得再重,但我们止血及时,也不至于就此丧命啊。所以太医来了之后,老奴就让他验/尸,果然事有蹊跷,太医查出她之前就被人下了药性缓慢的毒药,在体内潜了许久,被刺激之后容易急火攻心,最后丧命。” “穆皓轩不是会医术吗?他没有给素秋诊治?” “有的,素秋撞到廊柱之后,就是他止的血,然后给她把脉,脸色就即刻沉了下来。我看他那神情,是在说没救了,当时还不太相信……谁知不过半炷香的功夫,素秋就咽气了。” 楚瀛飞叹了口气:“她留下什么话了吗?” “没说,就是一直伤感地看着落暮侯,落暮侯就擦净她脸上的血迹,说:‘轩哥哥对不住你。’她就笑着闭上了眼睛。” “穆皓轩手上写了什么字?”楚瀛飞黯声问道。 “老奴没看清。”阮公公低下头,语气也低了不少,才说出口,便被夜风吹散。 “我知道,你年纪虽长,但眼神一直很好,更何况是如此要紧的事,你不可能没看清。” “三皇子,老奴不敢……” “我知道了。”楚瀛飞握着拳,手指扣入掌心,简直想扎穿了才好。 * “三皇子,您总算来了。”杏儿等在廊下,见楚瀛飞走近,这才松了口气,仿佛得救了一般。 借着苍白的月色,楚瀛飞看到杏儿的左脸有一道微红的掌印:“你的脸怎么了?” “没、没什么。”杏儿快步引路,将楚瀛飞让进寝殿,殿中的几个侍女也跟着松了口气,赶忙行礼告退。 “瀛哥哥,你怎么才来看蓉儿……”上官蓉在靠在床榻上,怀中抱着襁褓,眼泪盈盈而落,在幽柔的烛光中,美得让人心生爱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倾城乱:怨月恨花烦恼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瀛哥哥……”上官蓉抬起头,目光柔弱得好似森林中迷途的小兔,天真娇弱中带着点楚楚可怜:“蓉儿这段时日总是没睡好,想着许久都没能见你,心里就难受。孩子早产了大半个月,有些瘦小,瀛哥哥不会怪蓉儿吧。” 楚瀛飞没说话,凝着眉,缓步到榻前,上官蓉挂着泪痕的柔媚脸颊露出点笑意,把怀中的襁褓抱高了一些,对着楚瀛飞的脸:“宝贝的鼻子很像瀛哥哥哦,以后定会跟你一样有志气和胆识。你要教他武功哦,对啦,瀛哥哥给我们的宝贝想个名字吧,你是他真正的父亲,名字当然要由你来取。” “嫡皇孙的名字,自然该由父皇来定。”楚瀛飞伸手摸了摸婴孩的脸蛋,目光也停在婴孩的脖颈上:“这红绸是皇兄给的?” 楚瀛飞当然知道楚溟飞不会没事找事,遂拨开红绸,赫然看见了婴孩脖颈上的“黑蛇”,不由缩了手,眼中闪过一瞬间的痛苦和厌恶。 “蓉儿就是找瀛哥哥商量这件事的,我们的宝贝定是被人下咒了,怎么办?”上官蓉不知道自己已经“东窗事发”,攥着楚瀛飞的手,犯愁道。 “看孩子的样子,倒是没有不舒服。”楚瀛飞俯身查看婴孩,除了有些瘦小之外,并未有何不妥,只是脖颈上圈着的黑蛇,实在刺眼,他心里堵得厉害,急忙用红绸遮住。 “瀛哥哥,你……你嫌弃我们的宝贝!”上官蓉见楚瀛飞神情不对,忙带着哭腔吼了一句,随后抱着婴孩痛哭起来,她深知如今楚瀛飞是自己唯一的倚仗了,定要用心所有将他箍在自己身边:“呜呜,我们母子好命苦,昨夜险些活不成了,好容易闯过生死关,却还是这样伤惨……若是连瀛哥哥都不疼我们,我们还活着做什么!” 上官蓉抱着婴孩下了床榻,就想往一旁的鎏金雕花落地镜上撞,楚瀛飞慌忙拽住她。上官蓉见楚瀛飞对自己的态度有所转变,料到他有些怀疑自己,故将戏做得愈加逼真,一边挣扎一边飙泪:“瀛哥哥不要我们了,我们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那落地镜上原是蒙着红布的(传说婴孩眼睛干净,怕看到镜中的虚幻之景,被迷住魂魄),两人推搡间,红布掉落,上官蓉在昏暗的烛光中,看到琉璃镜面上,自己憔悴的身影。 她这两天确实没照镜子,可怎么会憔悴了这么多!长发蓬乱、脸庞瘦削、嘴唇泛白,连最引以为傲的双眸也失了神采:“不、这不是我!” 上官蓉摇着头,目光落在镜中的襁褓上,自己怀中抱着的哪里是婴孩,分明是一只盘踞的黑蛇! “啊!蛇、蛇/妖……”上官蓉尖叫着,将手里的襁褓一丢,要不是楚瀛飞眼疾手快地接住,婴孩就要被摔在地上,活活摔/死都有可能。 “你疯了吗!”楚瀛飞吓得脸都白了,却发现上官蓉的眼神仿佛被魇住一般,满是惊惶与恐惧。 “蓉儿、蓉儿!醒醒,没事了。”楚瀛飞把婴孩放回床榻,扶着上官蓉坐在椅子上,摇撼着她的肩膀。 上官蓉呆滞了许久,方才回过神来,一头扎进楚瀛飞怀里大哭起来:“瀛哥哥、瀛哥哥,求你救救蓉儿!别不管蓉儿啊,蓉儿除了你,就什么都没有了……呜呜呜,你说的‘青梅竹马,相伴天涯’,你不会抛下蓉儿、抛下我们的孩子的,对不对?” “是是是,不哭了,瀛哥哥在。”见上官蓉哭得凄苦悲恸,楚瀛飞终究还是有些心疼,轻抚着她的背:“好了,不哭了,没事的……” “瀛哥哥,我和孩子只怕被下咒了,怎么办?我好害怕,你一定要救我们!” “我会去查的,你先好好休息,千万别出现幻象了。”楚瀛飞安慰完上官蓉,又嘱咐几个侍女小心照料,这次心事重重地出了寝殿。 上官蓉的这条秘密小径,布置的很精妙,是在花丛深处,除了两旁的浓密的树荫,上面还有藤萝花遮掩,夜间行走,简直看不出任何破绽,堪称天衣无缝。 然而,有几片花瓣飘了下来,点点幽香落在楚瀛飞的额间,他警觉地抬头,在浓荫中看到一角裙裾,伸手一扯,纤细的人影翩跹落地。 楚瀛飞愕然退了两步,脸色顿时一阵青白不定,支吾道:“你、你怎么在这?” “看热闹啊。”凌菡轻哼一声,转身离去。 “别、”楚瀛飞赶忙拽住她的衣袖:“别误会。” 凌菡并不回头,但也没有将衣袖挣脱,兀自往前走着,知道行至拐弯处,才甩开楚瀛飞的手。 “你还是在意我的,对吗?否则你这么清冷的个性,来看什么热闹。”楚瀛飞从背后环住凌菡,嘴唇贴着她的耳畔,温柔流淌。 “‘青梅竹马,相伴天涯。’三皇子还真是侠骨柔情。”凌菡淡笑着,想挣脱楚瀛飞的怀抱。 “不是这样、”楚瀛飞紧紧地圈着她:“去斋陪我坐一会好不好?我把一切都告诉你。” “你先回去把香粉味洗了,我再过来。”凌菡语气冷淡,扼住楚瀛飞的手腕,示意他收手。 “真的?” “嗯。” “那我这就去。”楚瀛飞匆匆回了斋,命侍从烧水,沐浴之后便一直在房中坐等,谁知天都快亮了,凌菡还是没来。怪了,她那语气也不像是耍自己啊,难道自己回来之后,她被上官蓉的人发现了? “叩叩叩——”急促地敲门声传来,楚瀛飞打开门,却是阮公公。 “怎么了?”楚瀛飞见阮公公神色不对。 “三皇子,凌菡姑娘方才派了个宫女过来,让您快些到东宫别院去,说太子、不见了。” “什么!” “昨天半夜不见的,几个贴身侍从在宫里宫外都寻了一遍,还是不见踪影,凌菡姑娘让你快去一趟。” 楚瀛飞不敢耽搁,赶紧却了东宫别院,好在上官蓉在坐蓐,不能直接出面干涉,至女官和侍女,自然不敢得罪楚瀛飞,只得任由他去了别院。 “怎么回事啊?” “就是昨天夜里,我正准备去你那儿,结果柳叶急跑来找我,说太子不见了。” “怎么确定他不见的?也许有什么事情要做,不想让你们知道?” “不是的,三皇子!太子他、他定是被什么人给抓走了!”柳叶脸色苍白,眼睛都哭红了:“奴婢昨夜已经入睡了,突然听到太子房间有响动,好像什么东西摔碎了,奴婢有些怪,就问了一句:‘太子是不是渴了,要奴婢给您倒杯水吗?’他没有回答。太子素日都很浅眠,有声响不可能听不到,奴婢觉得不对,就赶紧到太子房中。果见茶杯打翻在地,床榻上还放着太子的外裳,但他人却不见了!” 楚瀛飞吃了一惊:“这是被人劫持了,我去向父皇和皇后禀告,得赶紧派羽林军全京城搜查。” “等等。”凌菡拦住他:“你看这个,我在枕头底下找到的。” “这——”楚瀛飞瞪大了眼睛,那张白纸上赫然印着一个血掌印,还用血写了一个“嘘”字。 “我觉得这个人的意思是不让我们声张,而且、他有条件要谈。”凌菡分析道:“别院只有我和柳叶两个人,我们发现这张纸之后,能告诉的人就只有你,所以、他要找的人只会是我或者你。” 楚瀛飞示意柳叶退下,柳叶知趣地关上房门,留楚瀛飞和凌菡详谈。 “真是怪了,我和楚溟飞的感情并不好,他若要威胁我,何必用这招。”楚瀛飞有些费解:“莫非是要胁迫你?你觉得会是谁?” “我都是亡/国/囚俘了,还能有什么利用价值?之前想利用我的人就只有你啊。”凌菡偏着头,唇角牵起冷涩的笑:“所以,我认为是上官蓉所为。” “不可能。”楚瀛飞摇摇头。 凌菡瞪了楚瀛飞一眼,楚瀛飞急忙分辨:“不是我相信她,而是昨天夜里,她那个样子,哪还顾得了别人。” “第一,她太会做戏了,谁知道是真哭还是假怨;第二,劫持这种事,就是慌不择路的情境下才做的。”凌菡冷静地分析着,楚瀛飞却有些恍神。 “我们都是城中的士族,以后的路由不得自己。” 门派习武的弟子,都是有使命和宿命的,她也不例外,更何况她后来还当了皇后。难道如今她还有使命在身吗?这使命,是否就是她说的那件事。 “为了那件事,我放弃了名节和尊严……” “你在想什么?”凌菡推了推愣神的楚瀛飞,眼神疑惑中还带着一丝窥探。 “哦、我是在想、楚溟飞平日里行事谨慎,别院虽然只有你们三个人,但外边守着的侍从和暗卫可不少,那人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潜进来的?武功只怕十分高强。再者说,他和上官蓉对峙这么久,上官蓉手下的人他绝对有所防备,怎么会让对方有机可乘呢?” 凌菡点点头:“你说的有些道理,不过我不是找你来商讨的,我是想麻烦你,做一件事。” “什么事?”楚瀛飞纳罕地看着凌菡,心底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去把上官蓉哄好,然后、从她那里拿一样东西给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倾城乱:星影摇摇欲坠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你要拿她的东西、做什么用?”楚瀛飞实在不解,纳闷地看着凌菡。倘若是找上官蓉报仇,自然是跟楚溟飞合作最好,何必让自己也牵扯进来,降低成功的几率?若是为了救楚溟飞,应该直接威胁上官蓉放人才对,为何要绕圈子拿什么东西。 难道,是为了她暗中的使命? “你别管,给我拿来就是。”凌菡从袖口拿出一支紫玉芙蓉钗,楚瀛飞认得是上官蓉最喜欢的发钗,不论绾什么发髻,她总要簪这支发钗,凌菡是怎么拿到的? 凌菡将玉钗递给楚瀛飞:“这支是另制的,你今夜去上官蓉那里,把她那支换过来。” “这玉钗有什么秘密吗,难道是暗室的钥匙?不对啊,是钥匙的话,不是已经另制了一个……”楚瀛飞思量着,只觉一头雾水。 “叫你别问了,去做就是。” “我、若是不做呢?”楚瀛飞忐忑地望着凌菡。 “那你就走吧,以后再别见面了。”凌菡的眸中又恢复了荒漠般的气息,一种疏冷的感觉从楚瀛飞身上穿过,他蓦地打了个寒颤。 “我从来没想过,你会威胁我。哦、不对,确切地说,我从未想过你会威胁任何人。”楚瀛飞怅然若失地低头。 “为什么你对上官蓉的期望那么低,对我的要求却这么高。”凌菡掀了掀黛眉,唇畔露出微苦的笑意。 能一样吗,她是你的替代啊。楚瀛飞在心底黯然叹息,凌菡也不追问,将玉钗塞进他的衣襟里,楚瀛飞顺势握住她的手。 “楚溟飞真的不见了?还是说、你们两个在做戏给我看?” “那要看你相信谁了。”凌菡语气轻浅,眼神却有些沉重,垂眸避开楚瀛飞的凝视,看见他手腕上的绸带时,眸光掠过流星般的怅惘。 “信你。”楚瀛飞松开手,转身离去,背影很潇洒,被潜在树荫中的暗卫一览无余。 深夜,楚瀛飞前往上官蓉的寝宫。上官蓉早已接到暗卫的禀告,说楚瀛飞大清早就到别院跟凌菡见面,两人闭门谈了一盏茶的时间后,楚瀛飞负气而出。上官蓉知道这个消息后心里倒是一喜,虽不知起因,但两人闹僵了她岂有不乐之理。 “瀛哥哥。”上官蓉鉴于自己昨夜的病容,今晚好好妆扮了一番,薄施粉黛、淡熏幽香,眉间染三瓣桃花,眼角抹两道烟霞色的眼妆,绯色绫裙合着银红轻纱披帛,整个人宛若一枝玲珑柔媚的桃花。 楚瀛飞在她身旁坐下,目光没被精致冶丽的妆容吸引,只悄悄看着秀发上的紫玉芙蓉钗。 “蓉儿今天的气色好多了。”楚瀛飞拍拍上官蓉的肩:“心情不好就宣泄出来,以后不敢再兀自伤心了,闷出心病来怎么办?无论出什么事,还有我啊。” 心态变了之后,说这些话还真是有些费劲,楚瀛飞暗暗皱眉,上官蓉正依在他怀里,自然看不到他脸上的挣扎,只一心想着赶紧施计,让他回转心意,回到当初的痴情时候。 “出什么事蓉儿都不怕,蓉儿只担心、瀛哥哥不要我了。”上官蓉摇着楚瀛飞的胳膊,一如当初的娇柔少女。 “傻瓜。”楚瀛飞宠溺地亲了亲上官蓉的脸颊,突然想到了凌菡,她昨夜可是在外边偷听的,此刻不会也是吧!这番话让她听到可怎么办,虽是她让自己来哄上官蓉,但她要生气当然也有理由。 楚瀛飞本想用安魂散或安神香让上官蓉昏睡,但考虑到上官蓉曾和自己学药,怕她会识破(还好考虑周到,要知道上官蓉可不止是青胜于蓝,根本就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遂打算用最原始的做法,哄她入睡。 “孩子呢,我在房翻了一天的,给他想了个名字,你看好不好。” “瀛哥哥想的还用说,自然再好不过!”上官蓉侧身抱起襁褓,婴孩已经入睡,但不知为何,两弯淡淡的眉毛竟微微皱着,仿佛在做一个不开心的梦。 “这一辈是木字辈,小名叫‘栩儿’好不好?”楚瀛飞用手指抚着婴孩的眉心,想将那小小的褶皱抚平。 “‘栩’字有什么说法吗?”上官蓉问道,她心里不太满意,觉得这个字不够霸气,自己的儿子将来可是要登基为帝,该想个有气势的名字才好,但现下的情形今非昔比,自己该讨好楚瀛飞才行。 “木字旁,羽毛的羽,小家伙以后可以高飞啊。”楚瀛飞笑道,他虽然没像自己所说的,去翻了一天的,但这个名字确实思索了一番,他希望这个孩子将来的人生别太沉重,即便有万千心事,心绪也能如羽翼般轻盈。 “嗯,很有意境的名字,瀛哥哥就是瀛哥哥,取名字都这般与众不同。”上官蓉笑道,握着婴孩的小拳头轻敲楚瀛飞的手背:“孩儿谢过父亲咯。” 不得不承认,上官蓉如此娇憨地模样,非常动人,楚瀛飞的心也跟着一软,低头亲吻婴孩的脸蛋。 这样一来,上官蓉积攒了几天的郁气算是烟消云散了,也低头在楚瀛飞吻过的地方连着亲了好几下:“瀛哥哥,太医虽然说孩子无恙,可他睡觉的时候眉头总是这样,是不是被梦魇住了啊?我还是有些担心哦。” “唔,我也觉得有些不妥,你让太医每天都过来看诊,我回去查查。”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上官蓉初产不久就伤心劳神,今晚又用尽心力讨好楚瀛飞,终于将楚瀛飞哄得“回心转意”不免精疲力尽,很快便起了倦意。 楚瀛飞扶着上官蓉躺下,见她睡沉之后,便轻轻摘下发髻上的紫玉钗,将自己衣襟里的那支重新簪上。 凌菡果然在小径上等候,单薄的背影在幽暗的夜色中,宛若广寒宫里寂寞清冷的嫦娥。楚瀛飞将手放在她的削肩上,她没有回头,而是缓步前行,竟是朝着斋的方向。楚瀛飞有些诧异,总不会是因为自己完成任务,给的奖励?不对,定是听到了自己和上官蓉的对话,要审/问自己。 楚瀛飞关上房的门,将紫玉钗给了凌菡,凌菡接过之后便藏进衣袖里,不再言语。 “怎么了?”楚瀛飞轻声问道。 “给我杯酒。”凌菡的声音有些干涩。 “哦。”楚瀛飞见她声音有些沙哑,以为她伤风了,便没有倒酒,而是将清茶倒在酒杯里,递给凌菡。正等着听凌菡埋怨,她却没有尝出不对,慢慢呷着。 “……我们的孩子,葬在哪里?”良久,凌菡终于黯然开口,微茫的语气仿佛只是个梦境,生怕这残酷变成现实。 “院子里,蝴蝶花旁边。” 凌菡起身走到窗边,并不开窗,只透过模糊的窗纸去看那幻梦般的花丛,楚瀛飞握住她的手,两人都止不住地颤抖,手心满是冷涩的汗,有泪落在地上,不知是谁的。 “我恨上官蓉,今夜之后……更恨了。”凌菡蹲下身,晶莹的泪珠将唇畔的凄冷渲染得愈加幽怨,楚瀛飞心痛成齑,将凌菡紧紧抱在怀里。这一次,凌菡没有挣扎着逃离,他自己却先松了手。 “你怎么了,脸色这么怪?”凌菡惊愕地看着楚瀛飞,心情已从担忧转为惧怕:“你别伤了自己……” “你快走、快!”楚瀛飞一把推开凌菡,自己则冲进房里间,凌菡追进去的时候,他已经跃入玄冰玉砖的密室,玉砖合上之后,便再也打不开了。 * 楚瀛飞悠悠睁开眼睛,摸索着打开玉砖的机钮,却忍不住捶打自己刺痛的太阳穴,他只记得跟凌菡相拥而泣的时候,自己竟发狂地把她推开—— “你没事吧?”凌菡扑到楚瀛飞面前,焦急地打量他的神色,见他正在打自己的头,慌忙握住他的手腕。 “没、你没怪我?”楚瀛飞正自责不迭,见凌菡如此在意自己,头痛顿时好了大半,只是人还有些站不稳。 凌菡扶着楚瀛飞坐在卧榻上,眉头拧得很紧。 “没事的,老毛病了。就是头痛起来怕自己失礼,胡言乱语、” “你建造这个密室,就是用来……困住发病的自己。”凌菡看着玄冰玉砖,双眸也染上幽深的冰莹:“真是太可怕了。” “不可怕的,一年最多发作几次,一次就几个时辰。”楚瀛飞赶忙解释:“把我关起来就好了,不会伤到你的、” 凌菡捂住楚瀛飞的嘴,眸中的冰莹凝成一颗泪珠,在眼睫上欲落未落,倒影着一个破碎的世界。 “菡姐姐?” 凌菡突然拥着他哭了起来,眼泪汩汩而下,湿了他的衣袍,湿了他的心。 楚瀛飞不知她为何哭得如此伤心,只轻抚她的背脊,柔声唤着:“菡姐姐、菡姐姐……” “凌姑娘,三皇子醒了吗?”阮公公在门外问道。 “我醒了,何事?” “太好了,您昏睡了一整天,老奴都不知该怎么交代才好。”阮公公松了口气:“皇上皇后已经知道太子失踪的事了,派羽林军在京城搜了个遍,还是毫无头绪,皇上让你快去龙吟殿商议。” “好,我马上去。”楚瀛飞站了起来,凌菡也恢复理智,拭去脸上的泪痕。 “你守了我一整天?”楚瀛飞突然意识到什么,侧头问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倾城乱:愁杀平原年少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你那个样子,我怎么敢走。”凌菡拢着眉,眸中突然闪现一抹惊惶:“糟了,连你都这样、那楚溟飞可怎么好!” “……你在乱说些什么?我犯病是因为小时候、”楚瀛飞住了口,他不想再提从前的噩梦,也不想让凌菡再胡思乱想:“楚溟飞自小备受父皇和皇后宠爱,哪像我多灾多难,断不会有这种恶疾的。你先休息一会,我去龙吟殿和父皇商议,一定尽快把他找回来。” 楚瀛飞见凌菡这般担心楚溟飞,心里不禁有些泛酸,但想着她在斋守了自己一夜,没有回东宫去,看来在她心里,还是自己更重要些,遂平住心绪,抚了抚她的削肩,匆匆走了。 “瀛儿,你可算来了。”楚瀛飞刚迈进龙吟殿,还不及行礼,皇上就从龙椅上站了起来,一脸憔悴:“暗卫全都出动了,却连蛛丝马迹都没查到,定是绝等高手所为,你皇兄这次只怕是、凶多吉少了。皇长孙才出生,就发生这种事……孤总觉得是蓄谋已久的。” “父皇,不知这两日东宫有没有收到什么信函或消息?儿臣料想那帮人选择劫持皇兄而不是伤害皇兄,说明是要通过威胁,来达成某些目的。” “要是有音信孤就不急了,孤就是怕……”皇上叹了口气,脸上蒙了一层阴影,他不敢告诉楚瀛飞自己害怕什么,但早已知晓其中秘密的楚瀛飞从已经猜到了。 皇上害怕楚溟飞的身世遭到泄露,劫持他的不是别人,而是对召国忠心耿耿的那群重臣,他们知道太子并非皇室血脉,故一心盼着太子被自己废黜,谁知自己却一直狠不下心,如今皇长孙出世,太子的地位愈加稳固,那帮人不能再等,遂准备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太子悄悄杀害。 皇上不敢再想下去,捂住发闷的胸口:“不行,瀛儿,父皇现下脑子都乱了,你母后也急病了,你赶紧想办法救救你皇兄。” “是,父皇。”楚瀛飞闻言,只觉一阵酸楚和气忿,自从母妃告诉他楚溟飞的身世之后,他实在难以理解父皇的想法,即便知晓自己被欺骗、背叛,都可以默然忍受,甚至心平气和、甘之如饴吗? “瀛儿,你在想什么?”皇上见楚瀛飞神色不对,愈加忧心:“有大臣参奏你,说太子失踪的事可能与你有关。” “父皇!” “孤当然知道不是你,只是提醒你一下,你遇事没有溟儿沉稳冷静,情绪容易显在脸上,现下是非常时候,别让人抓住把柄,被流言中伤。”皇上颇有深意地望着楚瀛飞:“你知道孤这两年一直在斟酌太子之位,溟儿的个性确实不太合适,这次他若能平安回来,孤就让他自请退位。” “父皇说这些,还是在疑心儿臣!您叫儿臣过来,也并非是派我去找皇兄,而是试探我,对不对?”楚瀛飞只觉心火上窜,即使这几年父皇对自己大加器重,但还是从未真心相信过自己。 “其实,暗卫/营并非未查到蛛丝马迹,有个人已经被押到暗牢了。”皇上揉着眉心,他不是不相信楚瀛飞,而是比起最坏的打算,他更希望楚溟飞只是落在楚瀛飞的党羽手中,这样便可退位保平安了。 “谁?” “诸葛翼。” “什么?不可能!”楚瀛飞吃了一惊,诸葛翼是他的军师,这几年一直和他征/战/沙场,出生入死。虽然诸葛翼之前跟他饮酒时,也趁醉说过些“疯话”,说楚溟飞文弱生一个,哪里配做太子,真正该继承皇位的应该是三皇子您才对。但那也只是醉酒后发的牢骚而已,诸葛翼为人清高,怎会做出这等不耻之事,而且事先也没有跟自己请示,断不会是他。 “他平日和溟儿关系如何?” “根本就没什么干系,最多点头之交而已。”楚瀛飞剑眉紧锁,十分气愤:“父皇,现下找到皇兄要紧,断不可听信一些诬陷之言,耽误了时间。” “点头之交……可他的鞋底,沾到了东宫别院特有的花泥。另外,还从他家中搜出了这个。”皇上从袖口拿出一枚玉片,居然是楚瀛飞之前用神铁匕首划了名字的那片! 楚瀛飞瞪大了眼睛,那枚玉片凌菡还给了自己,可自己不想平白欠楚溟飞人情,便将玉片送回他的房了。楚溟飞不可能把此物给诸葛翼,诸葛翼也根本就不知道玉片的事,怎会在暗中窃取呢?莫非是、有人在暗中挑事! “父皇,这一定是诬陷!您千万要明察!” “孤现下只担心溟儿的安危,只要他平安回来,自然会还诸葛翼清白。”皇上的眼中,忧虑大过犹疑。 “父皇,儿臣在您心里,是不是还不及皇兄的一分?”楚瀛飞的嘴角泛起一丝自嘲。 “父皇此时心慌意乱,有些话欠妥,你就别计较了。”皇上拍了拍楚瀛飞的肩:“瀛儿,你是孤所有儿子中,最重视的一个。” 是的,所有儿子之中,但不包括楚溟飞,因为他不是。楚瀛飞在心底苦笑,然而还是扬了扬眉毛,做出坚毅的样子:“儿臣这就回去安排手下寻找皇兄。” 楚瀛飞回到斋,凌菡本靠在卧榻上小憩,听见声音,忙站起身:“你回来了,怎么脸色这么差?难道、有什么不好的消息?楚溟飞他、” “楚溟飞、楚溟飞!你们就只想着他,到底把我置于何地?”楚瀛飞怒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倾城乱:骎骎岁华行暮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怎么,头还疼得厉害吗?”凌菡没有被楚瀛飞的怒喝气到,反而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见他额头发烫,不由有些担心:“祛热散在哪,快吃一点吧。” “不用了。”楚瀛飞的语气缓了下来。 凌菡叹了口气,两只拇指按住他的太阳穴,轻轻揉着:“人与人之间的牵系,除了血缘之外,还有很多都非常牢靠。楚溟飞是皇上看着长大的,如今遇到危险,皇上自然会心焦。其实,你也很着急,不是么?” “我着急是因为,有人比我先动手了。”楚瀛飞敛着眉,负气道。 凌菡捂住他的口,莞尔一笑:“小鹰子果然说到做到,虽然还没当侠士,但放浪不羁的秉性已经展现得淋漓尽致了。” “你都记得?”楚瀛飞讶然抬头,眼眸中倒影着童年阴郁的天空:“我还以为,只有我记得……” “楚溟飞的童年有皇上,你的童年有我,每个人的人生都有不同的温暖,哦……这样夸自己实在是、说不下去了,你知道我的意思就行了。”凌菡低下微红的脸,双手握住楚瀛飞的手,像儿时安慰他那般:“我担心楚溟飞,是因为他是下弦月,一步一步从圆满走向消亡,他小时候得到的那些东西,终归是要失去的……” “难道在你看来,我是上弦月吗,一点点地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从残缺走向圆满?”楚瀛飞惘然而笑,伸手捂住闷痛的胸口:“你视荣华为浮云,却觉得我残缺的心可以用这些来弥补吗?” “我的意思是,至少、我还在这里。”凌菡按住楚瀛飞捂着胸口的手:“皇上不会永远站在楚溟飞那边,但我却会永远站在你这边。” “……” “你不是、在生我的气,在恨我吗?”楚瀛飞愣愣地看着面前的女子,心中一阵暗流涌动,欣喜更兼诧异,他觉得凌菡在知道自己有头痛的恶疾后,就瞬间转变了心绪,难道是、同情自己?但也说不通啊。 “恨归恨,但不会改变立场。”凌菡蹙着黛眉,神色凝重:“先不说这些了,你安排手下去找楚溟飞了吗?我觉得这件事情实在蹊跷,恐怕会牵起更大的波澜。” “劫持太子已经是够株九族的罪行了,还会有更大的事?”楚瀛飞实在不解,觉得凌菡想得太严重。 “我的担心自然有理由,不过现下还是先不跟你说了,免得你一时接受不了。”凌菡思量了一会:“对了,你方才那么动怒,是不是、皇上试探你?” “唔。”楚瀛飞怏怏点头:“诸葛翼被人诬陷了,说他的鞋底沾了东宫别院的花泥,还在他家里搜到那块写了我名字的玉片。” “诸葛翼?”凌菡深吸了口气,眸中一片惊愕和惶然:“不行,不能再等了,你快去东宫找上官蓉。” “啊?诸葛翼被朝臣诬陷、你让我去找上官蓉?这之间有什么干系吗,你到底在想什么?”楚瀛飞一头雾水。 “你先别管我想什么,赶紧去找上官蓉。你跟她说,皇上今晨召见你,怀疑是你派人劫走了楚溟飞,倘若楚溟飞再不安然回宫,他就要治你的罪。而且皇上还夸赞了其它几个皇子,大有改立储君之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倾城乱:太子被劫(1)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我知道你怀疑上官蓉,可是、她劫持楚溟飞做什么呢?又是在眼下这种情形,她自己都岌岌可危,还敢再惹事吗。倘若事情败露,她就大祸临头了。”楚瀛飞实在想不通,虽然他已经对上官蓉心存芥蒂,但还是觉得这件事跟她应该没多大干系。 “就是因为岌岌可危,才走了这步险棋。”凌菡黛眉紧蹙:“好了,你就当帮我的忙,赶紧去吧。让你找她说话,又不是让你去抓她,别犯难了。” 说话间,凌菡已经把楚瀛飞往外推,替他打开房的门:“上官蓉要是问起我,你就说太子失踪后,我怕被怪罪,就躲到你这里来了,你只好先敷衍着,让我待在下人房。” 楚瀛飞一头雾水地来到东宫,由于太子失踪,整个东宫仿佛阴云笼罩,也有一些宫妃和王侯贵妇前来问安,不过上官蓉坐蓐期间,在寝宫卧床静养,她们也不敢过多叨扰,所以走了两拨之后便“无人问津”了。 “三皇子。”侍女见是楚瀛飞,连忙一路引了进来:“我们太子妃正犯愁呢,您快帮着劝解劝解吧。” 上官蓉果然神色恹恹地倚在床榻上,轻拍着怀中的襁褓,听到脚步声后,倦怠地抬头,见是楚瀛飞,眸光才倏然一亮:“瀛哥哥!” “蓉儿怎么了,脸色这么苍白,该当心身子啊。”楚瀛飞见此情境,还是泛起绵绵心疼,她都这样了,还哪有心力去对付楚溟飞,凌菡定是猜错了,可也不能怪她,这仇怨是自己种下的。 “哇哇哇……”突然,婴孩抽/搐了一下,大哭起来,上官蓉赶忙又拍又哄:“乖,不怕,栩儿不怕啊……” “瀛哥哥,栩儿经常会这样抽/搐,好像做噩梦被吓到一般,怎么办?是不是跟他脖颈上的‘黑蛇’有关,蓉儿好担心他被人下了巫术。”上官蓉哽咽着,抱紧襁褓,仿佛有人躲在暗处,欲随时夺走她怀里的婴孩。 “现下楚溟飞失踪,流言都在传,说这孩子不祥,才出生就发生这样的祸事,一定是有人在暗中捣鬼,想陷害我们母子。瀛哥哥,你定要救救栩儿。”上官蓉扎进楚瀛飞怀里啜泣,婴孩也哭得更凶了,楚瀛飞只觉头痛欲裂。 “有这样的流言吗?”楚瀛飞本想安抚上官蓉,无奈头疼难忍,只好先腾出手来揉自己的太阳穴,这下倒是把凌菡的话给想起来了,不管怎样,还是先把她交代的事做了吧,若是上官蓉被吓到,那自己明日就再来一趟,说父皇已经慢慢息怒就行了。 “我也是今晨被父皇叫到龙吟殿训了一顿,流言多半是说我的。”楚瀛飞叹了口气,把凌菡嘱咐的那番话全倒了出来,反正他现下心绪紊乱更兼头痛难受,眉头一直皱着,神情很符合这段说辞。 “什么!那帮歹人竟敢如此诬陷瀛哥哥!”上官蓉气急,差点从床榻上摔下来,楚瀛飞慌忙扶住她,将哇哇大哭的婴孩放到榻旁的摇床上。 “定是其它几个皇子做的,劫持了楚瀛飞,然后嫁祸给瀛哥哥,一箭双雕,他们就坐享其成了!”上官蓉气得脸都红了,旋即又担忧地问道:“瀛哥哥,你有好好和父皇解释吗?没有负气一走了之吧?” “我解释了,但父皇还是有些疑心,诸葛翼这会还在暗牢里。” 上官蓉渐渐缓和了心绪,伸手轻抚楚瀛飞的眉头:“瀛哥哥别难过了,你吉人天相,定不会有事的。我赶紧写一封信函,叫杏儿带回家去,让父亲和兄长帮忙,由于要办案,他们除了暗卫/营,还有跟江湖高手打交道,定能找到楚溟飞,还瀛哥哥清白的。” “让蓉儿担心了。”楚瀛飞拍了拍上官蓉的肩,心里却颇为感慨,他开始意识到一些之前被自己忽略的细节,上官蓉在自己面前,素来都是柔弱可人的,然而、她的思绪好像一直都理得很清楚,不论是委屈、难受、痛苦……她从来没有意气用事的时候,跟楚溟飞闹得再僵,都能冷静面对。唯一一次意气用事,就是这个孩子的到来—— 楚瀛飞低头看着摇床中的婴孩,婴孩渐渐止了哭泣,睁着一双小眼睛望着自己。 “栩儿,这是父亲。”上官蓉俯下身,温柔地抚摸婴孩的脸蛋,疲惫的脸颊露出如花笑靥。 “哇哇哇——”然而,婴孩再次大哭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倾城乱:太子被劫(2)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这孩子怎么了?”上官蓉被婴孩的哭声吓了一跳,不由双眉紧拧,其实她已隐隐有种感觉,这婴孩不愿和自己亲近,乳母抱的时候还好,自己抱的时候却总是哭个不停。 方才上官蓉也没有一直抱着襁褓,是杏儿在廊下看到楚瀛飞,便抢先来禀告,她才将襁褓从乳母手中接了过来,做出痴情怨女的模样。 “可能还是有些不舒服吧,”楚瀛飞也皱起眉头,轻轻摇着摇床。 “莫非真的被……下/蛊了?”上官蓉紧紧抓住楚瀛飞的手,凄声呜咽:“瀛哥哥快想想办法,栩儿若是有什么不测,蓉儿也不想活了。” 楚瀛飞的心蓦地一紧,他原本是不信巫术的,可在上官蓉的啜泣中,他仿佛听到了驱魔铃诡异的声响,顾云曦拽着黑绳时那仇怨的目光,黑蛇在嘶嘶地吐着信子—— “瀛哥哥,你没事吧?”上官蓉见楚瀛飞神色有变:“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真的有人在暗中诅咒我们的孩子对不对!是凌菡、还是顾云曦?一定是她们,她们的孩子死了,就不让我们的孩子活着!” “……你说什么?你怎么知道凌菡有过孩子?”楚瀛飞突然低头直视上官蓉,阴郁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我、我……”上官蓉跟楚瀛飞相识多年,还从未见他露出这样的目光,登时吓得说不出话来:“是、是楚溟飞跟我说的。” “他会跟你说这个?” “是被我套话、套出来的。”上官蓉嚅嗫着,却被楚瀛飞严酷的神情激起妒意:“那天夜里,侍从说楚溟飞酒喝多了,让我过去看看,是不是要传太医。我就过去了,谁知他躺在地上说着酒话,嘴里一直叫着凌菡,我一时好,就问他跟凌菡究竟是何干系?他就含含糊糊地说,不知道凌菡怀的孩子是不是他的、” 上官蓉住了口,做出难以启齿的模样,心底却暗喜地听着楚瀛飞急促的呼吸:“瀛哥哥,你是怪蓉儿多事么?蓉儿也不想这样的,可是我在东宫的地位一日不如一日,楚溟飞又咄咄逼人,我若不及时探听一些消息,恐怕连怎么被陷害都不知道。” 楚瀛飞沉默了半晌,方悠悠叹了口气:“你好好歇息吧,我也不能在这待太久,免得引起怀疑。栩儿的情形、要不你先派人请高僧来诵经祈福吧,我也去找术士问问。” “瀛哥哥,方才那些话可不能让凌菡和楚溟飞知道,楚溟飞倘若知道我趁他喝醉套他的话,定不会放过我的。”上官蓉见楚瀛飞神色委顿,似有几分相信自己,连忙再接再厉,眸光如被猎人追赶的小兔般柔弱惊惶。 “放心好了,别说我不会告诉他,就是他现下如何,我们都还不知道,别出事才好。”楚瀛飞剑眉深皱,他不希望楚溟飞有事,尽管自己从小就生活在他的阴影之下,尽管他和凌菡有着千丝万缕的干系,但他仍不愿他就此失踪,是还存着跟他较量的心,还是、已经习惯了这种特别的“兄弟情”? “你快些写信函吧,让上官大人赶紧帮忙,再拖下去只怕危险。”楚瀛飞心里突然有种焦灼之感,是寝殿内窗门紧关的缘故吗,还是、愈来愈浓的熏香? “这是什么香?”楚瀛飞看着银熏炉,起初并未察觉有什么不对,待久了之后却觉得香气十分浓烈。 “哎呀、这熏香掺了和血凝气的药,是坐蓐的时候用的,瀛哥哥有热症,闻不惯吧。都是蓉儿不好,怎么给忘了。”上官蓉赶忙用巾帕遮住熏炉,又给楚瀛飞倒了杯茶:“瀛哥哥,喝点茶醒醒神,回去好生睡一觉,别劳乏了。父亲和兄长定能找到楚溟飞的。” “嗯。”楚瀛飞点了点晕眩的头,他甚至觉得自己好像出现了幻听,喝完茶后赶忙出了寝殿,焦灼之感顿时减轻了不少,可心底的阴霾却没有褪去。 楚溟飞、凌菡、上官蓉,他们中究竟谁在说谎,亦或是,每个人都在说谎…… 回到斋时,凌菡正坐在石阶上,远远看着院中的蝴蝶花凝神。晚夏的阳光依旧炙热,院中的花草皆被洒上金粉和胭脂,开出一方绮丽天地。凌菡身处这斑斓之中,却丝毫不为所动,清瘦的脸颊依旧莹白如雪,一双星眸也暗沉沉的,似愀然梦醒的蝴蝶。 楚瀛飞没说话,默默走到她身边坐下,静默了一会儿,凌菡淡淡开口:“我问阮公公,蕊儿过得好不好,他跟我说素秋离世了。” “哦、这两天事情多,我忘了告诉你。”楚瀛飞歉疚道:“我让阮公公安排了,这两天是夏郡夫人留在宁萱馆陪着蕊儿,你去看看她吧,商量一下之后的事。” “之前蕊儿有素秋照顾,我还放心些,可往后若让她独自住在麟阳宫,我实在顾虑。”凌菡拢着黛眉,惆怅地看了楚瀛飞一眼,又低下头去,指尖在石阶上轻划着,迟迟未开口。 楚瀛飞等了许久,见她仍没有向自己说情之意,倒气她对自己的见外:“宁萱馆一直由阮公公负责的,我再让他挑两个可靠的养娘,夏郡夫人也可以时常来探看、” “谢谢你。” “你倒是客气,我还以为你会让我把蕊儿还给穆皓轩。”楚瀛飞拾起一枝折断的花枝,几片花瓣瞬间飘落,宛若他们那段短暂的相守时光。 “这样不好吧,你也挺为难的。”凌菡将萎谢的花瓣收拢在掌心,轻轻拨弄着,好似在安抚破碎的记忆。 “为难的事也太多了,不差这一件,你去宁萱馆送蕊儿吧。她本就是我找回来的,送她回家也是应该的,父皇正在愁楚溟飞的事,管不到这些。”楚瀛飞说完,便起身朝房走去。 凌菡没有再道谢,而是深望了他一眼,滢滢秀眸宛若一泓沉静的湖泊,看似水雾袅袅,实则暗流涌动。 “去吧,我头有点晕,就不陪你了。”楚瀛飞抚了抚凌菡的削肩。 “头晕?”凌菡微微蹙眉,忽然扑到楚瀛飞身上。 “怎么了?”楚瀛飞吃了一惊。 “你快去沐浴,我给你烧水。”凌菡也不等楚瀛飞回答,直接扯着他的衣袖,将他拽到房另一侧的饰室,将他的外裳褪了下来。 楚瀛飞不明所以,疑惑地看着凌菡,只见她回之前的房间,拿来茶盒,抓了几把茶叶洒进浴桶里,便匆匆出去烧水了。 “沐浴之后记得喝几杯温水。”凌菡从橱柜拿了外裳和腰带,搭在玉石屏风上。是件深蓝色的缎袍,和银色的腰带。 “怎么,你喜欢我穿这个颜色?” “嗯,像夜空和银河。”凌菡淡笑了一下,眸中的薄雾微微漾开,露出一缕温情。 楚瀛飞只觉温热的水将自己的心头的阴霾全都融化了,凌菡唇畔那幽柔的朵花直开到自己心间,迷/醉中,一缕清新的香气飘入鼻端,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菡姐姐、哦……没什么。” “你想说什么?” 楚瀛飞本想问凌菡,坐蓐的时候是不是要熏比较浓郁的熏香,但又怕触到她不好的回忆,便连忙改了口:“你送完蕊儿,还过来吗?” “嗯,过来的。这几日先在你这里,对劫持楚溟飞的人来说,也是个牵制。” 原来是这样,楚瀛飞有点失落,但并未表露:“对了,为何突然叫我沐浴,我身上有什么不对吗?” “我也说不上,就是觉得这香粉味不好闻,而且你有头痛的恶疾,最好避开香粉、熏香这些物什,以后荷包、香囊里还是放些清新的茶叶好了。” “你给我做一个?”楚瀛飞才开口,就后悔了,他怕凌菡想到之前的投/毒事件。 “好。”凌菡的脸色有一瞬间的暗淡,但还是点头答应着,转身走了。 * “阮公公,之前派出去的暗卫还没探到消息吗?”楚瀛飞喝着水,问道。 还真别说,这位凌菡姑娘说话真是管用,要是往常,就三皇子这个性,早豪饮几坛烈酒了,还能老老实实坐在这喝水。阮公公感慨着,回道:“太子的情形还是没打探到,不过暗牢那边传了点诸葛军师的消息。” “怎么样,他们拷打他了?偏偏是父皇钦押的,连打点都难。”楚瀛飞很是着急,诸葛翼军师一个,善文不善武,暗牢的日子只怕熬不了几天。 “诸葛军师被押在暗牢的地下密室里,暗卫也进不去,消息是从狱卒口中传出来的,说诸葛军师被打的厉害,就乱喊,什么内鬼、黑蛇、诅咒、报应……之类的胡话。” 楚瀛飞闻言,心蓦地一紧,黑蛇、诅咒?这些事诸葛翼是如何知道的?栩儿出生时就用红绢遮住了脖颈,知道的几个人断不会传出去才对! “老奴听到宫娥内侍的闲语,说太子妃临蓐的时候,突然说自己看到了黑蛇,还说黑蛇趴在她的肚腹上,是不是真有什么不祥之兆?皇长孙不会是黑蛇转世吧?”阮公公压低了声音。 “胡说什么!这话岂是能乱传的。”楚瀛飞连连摇手:“不能再提了,还嫌祸事不够多吗。你先下去吧。” 楚瀛飞心烦意乱,在房坐不住,不是耳边突然响起婴孩的哭声,就是眼前盘踞着一条黑蛇。这事和顾云曦有干系吗,她将房间布置成了诅咒之窟,黑绳黑纱,都是黑蛇的幻影。是诅咒、是复仇,还是报应? “三皇子,皇子妃的病还未痊愈,您还是回去吧。” “我有话要问她。”楚瀛飞挥退一众侍女,推门而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倾城乱:巫蛊之术(1)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顾云曦依旧在暗房里静坐,梁上的驱魔铃无风自晃,发出幽幽叹息,摇曳的烛火似黑蛇窥伺的眼睛。不知是不是心里作用,楚瀛飞只觉顾云曦绾发的红布条愈加刺目,似沾了毒/血一般。 楚瀛飞本就心绪复杂,看见顾云曦消瘦的脸庞和暗沉的目光后,更是纠结着开不了口。 “三皇子没事就走吧,别搅扰这里的气息。”顾云曦的声音似烛火般飘忽,楚瀛飞甚至觉得她瘦削的身体也如蜡烛般,会随时倒下。 “云曦,你不能再在这暗房待着了,身体受不了的。”楚瀛飞拽住顾云曦的胳膊,想将她拉出暗房,谁知顾云曦虽然消瘦,气力却比从前还大,被楚瀛飞拽了几下,她依然在蒲团上端坐,甚至纹丝不动。驱魔铃似乎察觉到有人阻挠,登时铃声大作,声浪一浪接着一浪,荡得楚瀛飞头疼。 “你……难道你不止下咒,还在研习巫术?”楚瀛飞愕然望着顾云曦,顾云曦冷冷地盯了他一眼。 楚瀛飞心底涌起不祥的预感,出事之初,顾云曦只是精神萎靡,不苟言笑,半年之后才开始反常的,莫非有人在暗中挑事,煽动她用巫术报仇? “云曦,是谁让你学巫术的?你被骗了,再这样下去你就毁了!”楚瀛飞不由分说,搂起顾云曦就往外走,却被她挣扎着推开。 “毁了?我早就被你们毁了,不是吗?如今才开始害怕,是不是太晚了!”顾云曦笑了起来,眼中却是一片凄绝:“怎么,那个(妖)女找你哭诉,心疼了?楚瀛飞,你真是世间最傻的人,先被妖/女迷(惑),害死了自己的孩子,如今还继续被蛊惑,要保护那个妖/女和情夫的孽子!” 顾云曦这番话简直比驱魔铃的声浪还要厉害,楚瀛飞一时头晕目眩,好似有一只发疯的手,将自己本就杂乱的心绪揉成了碎片,不知是痛苦还是惶惑。 “……你在说什么?上官蓉她、有情夫?”楚瀛飞按着太阳穴,这次并非恶疾发作,却依旧头痛欲裂。 “是啊,你真以为那个孩子是你的?”顾云曦嗤笑道:“你以为诸葛翼为何被抓入暗牢呢,他没事去东宫做什么,上官蓉攀上了你,就不想再搭理他了,毕竟让你知道孩子的身世,她就全完了。诸葛翼被她赶出来后,便气急败坏地去别院找太子,想跟他告状,怎料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太子竟先一步被人劫走了,他便在太子的房四处翻找,正好看到那块玉片,就偷偷拿了,以便日后要挟你。” “你、你怎么知道这么多的!不可能、这不可能……”楚瀛飞骇然摇头,仿佛被苦海淹没一般透不过气来,这太可怕了,哪里还需要什么诅咒,自己根本就活在黑暗的深渊! “我好后悔啊,做什么皇子妃,痛尽悔尽之后才知道,最珍贵的是什么。”顾云曦伤惨一笑,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手,她身上的钗环佩饰已全都卸下,唯剩右手小指上的一枚银戒指。 楚瀛飞突然想到,与诸葛翼交好的一位武将,曾是镇国公的门客,和顾云曦青梅竹马。 “三皇子贵体欠安,就请回吧。”顾云曦冷声送客。 * 楚瀛飞回到斋时,凌菡已经等在房了,见他脸色灰白,精神颓靡,不由吓了一跳:“你这是怎么了?” 楚瀛飞哀然看了她一眼,朝房里间走去,拿下玄冰玉砖上的长剑,准备逃入那方寸天地。 “我听说你去看皇子妃了,出了什么事吗?别这么颓丧,我们可以一起商量。”凌菡握住楚瀛飞的手,闻言劝慰。 “菡姐姐,我现下不想说话,你让我一个人静一会儿吧。”楚瀛飞揉着头,钻进了他的避难处。 “嗯,你好好歇息,我就守在外面。”凌菡善解人意地点头,不再追问。 顾云曦说的都是真的吗,上官蓉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欺骗自己的?她竟和自己最信任的军师有私/情,可自己怎么连一点蛛丝马迹都没察觉到!而且、也没听楚溟飞说起过,他们夫妻针锋相对多年,彼此的底细早已查得透彻,若真有此事,楚溟飞应该会知道才对。那就是顾云曦说谎了,可是诸葛翼确实去过东宫,而且、她那番话细节如此缜密,倘若是谎言,那也编得太好了…… 楚瀛飞第一次在这方寸天地中静不下来,紊乱的心绪如火烧一般,他甚至觉得思绪如黑蛇般将自己缠绕:“不行,我快疯了……” “小鹰子、”凌菡看着逃离洞窟的楚瀛飞,眸光一阵心疼,陪着他坐在宫锦上:“实在静不下心,就吃的睡眠散,先睡上一觉吧。” “顾云曦跟我说了一些事,我受不了。”楚瀛飞环住凌菡,脸贴在她的肩上,怅然开口。 “她当然恨透了上官蓉,即便她再怎么咒骂上官蓉和你,甚至是你们的孩子,你都应该听着,因为当初她被投毒,确是因为你的疏忽。你们给了她无尽的痛苦,自然要承受她的怨恨。”凌菡的声音很轻,仿佛怕唤起心底的痛楚。 “顾云曦说的,还不止这些,如果她说的都是真的,那我从一开始就陷进了上官蓉的阴谋里,我真是傻的无可救药……”楚瀛飞紧紧拥住凌菡:“当初你几次三番地提醒我,我却不相信……结果害死了我们的孩子!我恨死自己了!” 凌菡心底的痛楚被唤醒,眸中一片朦胧,难受间,她发觉楚瀛飞的情形不对,似乎喘不过气来:“小鹰子、小鹰子!是不是头疼发作了?” 楚瀛飞捂住胸口,脸色铁青,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心口仿佛压着一块巨石,顷刻间就要死了。 “天哪,怎么回事……”凌菡声音颤抖,却无计可施,只能不停地为楚瀛飞顺着胸口:“轻点,别急,把气喘匀,坚持住!” 不知过了多久,楚瀛飞像死过一回般瘫倒在凌菡怀里。 “怎么样,好点了吗?”凌菡这才后怕地哭了起来,眼泪如抛珠般落了楚瀛飞一脸。 “嗯、胸口好像、好像有什么东西。”楚瀛飞皱起眉毛,抓着凌菡的手又颤抖起来,眸中闪现一丝惊惧,又勉强压了下去:“现下没事了。” 凌菡觉得楚瀛飞似有所隐瞒,伸手欲解他的衣襟。 “不用,现下已经好多了,没事、” “我看看。”凌菡愈加怀疑,扯开楚瀛飞的衣襟,脸色瞬间苍白,又忙忙将衣裳掩好:“没什么,我扶你到卧榻上躺一会儿吧。” “好。”楚瀛飞答应着,却推开她的手,赫然看见自己的胸口出现了一条黑蛇。 一阵死寂。 凌菡将楚瀛飞扶到卧榻上,又转身倒了被温水,端着茶盏喂楚瀛飞喝。 “她真是恨透了我。”楚瀛飞执起凌菡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腿上,凌菡摇头拒绝:“赶紧休息吧,还嫌方才没把我吓够。” 楚瀛飞将她紧紧环住:“被下了蛊/毒,就活不了多久了吧,余下的几天,陪我好不好?” “别乱说,你怎么知道是蛊/毒。”凌菡捂住楚瀛飞的嘴。 “楚溟飞应该有告诉你,上官蓉的孩子,脖颈上有条黑蛇。上官蓉说孩子总是身子不适、无端哭闹,定是被人下了咒。而顾云曦,在她寝宫的暗房内,摆了一个黑蛇阵,孩子出生之前就摆好了。她跟我说,要听到上官蓉和孩子的噩耗,她才会停止。我才从她那回来、” “你还是这么相信上官蓉的话,她说是下咒就是下咒么?”凌菡挣脱开楚瀛飞的手:“你这会儿脑子是不是还乱着呢,前言后语一堆的漏洞,赶紧睡上一觉,等清醒了再好好想想。” “什么漏洞?我说的都是实话啊,绝没有骗你。还是说,我真的傻到无药可救了。”楚瀛飞被凌菡一凶,很是憋屈。 凌菡叹了口气:“你仔细想一下,顾云曦要是想对你下咒,应该早就下了吧,何必等到这会才动手。另外,你刚从她那里回来,就中了蛊/毒,而且还没死,这不是等着你去找她算账,或直接像皇上告状,让她获罪?你自己也说了,她要听到上官蓉和孩子的噩耗,才会停止诅咒,这里面好像没提到你吧?说明她最恨的是上官蓉母子,不是你。” “或许是、她方才被我激怒了?而且我看她的神情,好像想同归于尽似的。” “你再怎么激怒她,也不会改变她心里最深刻的痛苦。她要同归于尽,也是去找上官蓉,不是跟你。那孩子只是有个黑蛇形状的胎记,身体还是无碍的吧,你方才的情形简直跟进鬼门关一般,如果顾云曦真的那么厉害,上官蓉母子不可能至今无恙。” “可突然出现黑蛇,确是分外诡异的事,如果不是巫术,会是什么?”楚瀛飞低头看着胸口的黑色印记,指尖一碰,便隐隐的灼痛。 “对了,顾云曦跟你说了些什么事,你那么难过。她是把上官蓉的底细都给说了吗?” “底细……”楚瀛飞摇头苦笑:“我还真是被骗得惨,楚溟飞跟你说过多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倾城乱:巫蛊之术(2)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他不怎么提上官蓉,我是听一些宫娥说的。”凌菡黛眉微拢,眸中忧虑与叹息掺杂:“之前只是柳叶说过,不过你疑心她是楚溟飞的人,她的话姑且不作数,但后来和其它几个宫娥聊天,她们也曾说起,说戴清颜小姐当年死的蹊跷,很可能是上官蓉所为。” “什么!”楚瀛飞霍地起身,胸口又是一阵灼痛,险些站不稳,凌菡急忙安抚,眼神愈加凝重:“糟糕,定是你体内潜藏的/毒/性/发作了,心绪一激烈就会犯病。你赶紧躺下,今晚是决计不能再想了。” 凌菡为楚瀛飞顺着(胸)口,待他气息平和,便预备起身去拿睡眠散,楚瀛飞却拽住她的手:“你昨晚拥着我哭,是因为察觉到我犯的不是恶疾,而是中毒,对吗?” 凌菡将手放在楚瀛飞的心口,见他心跳还算平稳,才轻轻点头。 “我九岁的时候,也就是刚从前殷回召国那会,在山上练武时,被一只毒蛇咬了。那蛇剧毒无比,在我额角咬了一口后我整个头都痛得被撕碎了,是上官蓉及时赶来,为我吸出毒血,才捡回了一条命,所以、我那般相信她,因为她是这世间第一个肯舍身护我的人,谁知荣华权欲熏心,会让她变成如今这可怕模样。” 凌菡默然听着,心却直往下沉,只怕那只毒蛇就是上官蓉放的,他从九岁起便跌入了可怕的陷阱,一步一步,被牵扯进黑暗的深渊。 “你给自己研制解蛇毒的药了么?” “当然有,也是从那时候开始习医研药的,上官蓉几乎把所有治蛇毒的医都翻遍了,给我配了许多药,才把毒性压制住,之前一个月都要头疼好几次,后来渐渐好了,一年不过发作一两次。” “这药现下还是由她来配吗?” “嗯,她说这药研制起来太复杂,而且我这几年多数时候都在外征/战,没什么时间,故一直都是她给我送药的。” “明日让穆皓轩来一趟吧,你把蕊儿还给他,他也该还你个人情。我让他教我配药,以后别再吃上官蓉给的药了,当然,你面上还要照收不误。”凌菡抬手揉着太阳穴,仿佛也染上了头疼。 “你疑心她会给我下毒?” “毕竟你现在对她不是言听计从了,还是小心为好。”凌菡怕他再添心病,不忍说破,在榻边陪他坐着,微凉的柔荑抚着他的(胸)口,另一只则放在他微烫的额头上,想为他驱散那燃火般的焦灼。 楚瀛飞渐渐好受了许多,却依然毫无睡意,悠悠开口道:“顾云曦跟我说,上官蓉和诸葛翼有私/情,那个孩子是诸葛翼的。诸葛翼潜进东宫去看她们母子,但上官蓉因为要骗我,遂跟他断交,他怀恨在心,便去找楚溟飞欲说破此事,谁知楚溟飞却先一步被劫走了。” 听了这番话,凌菡竟比楚瀛飞还要震动,她按着楚瀛飞心口的手在止不住的颤抖,脸色一阵青白不定,目光更是复杂难懂,惊愕、愤恨、忧虑……各色掺杂,楚瀛飞大惑不解,早上那会,她一听诸葛翼被押入暗牢,心情也十分惊讶而急切,催着自己去找上官蓉。即便她早就知道两人有私/情,也不该是这个表情啊,自己没记错的话,她跟诸葛翼应该只在亡/国那日见过一面才对。 “怎么,你认识诸葛翼?为什么这副神情?”楚瀛飞皱眉道。 “你别急。”凌菡回过神,语气虽然添了几分安慰,却仍有些忧心:“那个诸葛翼我并不认识,但我知道他有问题,倘若他曾和上官蓉同谋,事情就更复杂可怕了。” “你说的是、那件事?”楚瀛飞心一沉,他知道凌菡来召国是有使命牵系,但从她对穆皓轩的态度来看,那件事显然不是复/国,那会是何事呢?之前他并不急着相问,觉得一切皆在自己眼中,可时至今日,他即便和她谈情交心,却还是不懂她的心。 “现下还不能告诉你,我只能说,那位诸葛翼,也曾跟你一样化名来过前殷。”凌菡似看出楚瀛飞心中所想,淡淡地说道。 “完成那件事,需要杀我吗?”楚瀛飞沉默了片刻,哀笑道:“若是需要,请先告诉我,让我有个准备,不然死于最爱的人之手,心里实在难受。” “说什么傻话。”凌菡拥住楚瀛飞的肩,苦涩的叹息从他耳畔漫延至心间:“你放心,我自有思量,别说不会伤你,就是对自己,我也不会冒然动手。” “你说过,你不会自尽的。”楚瀛飞扼住凌菡的手腕:“答应我,不论怎样,都不能自寻短见。你之前不是跟我说,‘当自己深信不疑的东西突然变得可笑,是多么绝望的挣扎和难堪’,这表示你已经开始疑心他们派给你的任务了,对不对?既然如此,请一定一定,不要拼上自己。” “嗯。”凌菡点点头,但在楚瀛飞看来不过是敷衍的安慰。 “……如果有用得上我的地方,也可以让我帮忙的。”楚瀛飞纠结了一会,沉声开口。 “那怎么行,若是被反对你的(党)羽知晓了,会酿成祸事的。你是召国的皇子,你有你的立场,我不能将你拉进这片苦海。”凌菡轻吁了口气,眼神变得苍茫起来,宛若无涯苦海上的一叶孤舟,在旋涡中迷惘挣扎,似想挣脱,又似想就此淹没,再无纠葛。 楚瀛飞望着凌菡,只觉一阵心疼,胸口的焦灼感又回来了,他突然觉得可怖,仿佛有人在自己的心脏上系了诡异的丝线,一旦他心绪变动,就用灼烈的鬼火来折磨,这不是蛊/毒还会是什么?此刻,他甚至觉得胸口的黑蛇在嘶嘶地吐着信子,准备随时撕咬。 “又疼了吗?”凌菡担忧更兼焦急,心底漫上恐惧。 楚瀛飞本不想让凌菡担心,可那似蚂蚁般啃噬的感觉实在难以忍受,他按捺了一会,再也忍不住,扯开衣/襟:“我觉得、这条蛇好像在动。” “你先别动,我看看。”凌菡将楚瀛飞按回卧榻:“闭上眼睛,静下心,别乱想。” 楚瀛飞听话地阖目,感觉凌菡微凉的指尖在自己的(胸)口上轻划着,仿佛有清冷的露珠从指尖轻轻滴落,将炙热的火焰缓缓浇熄,顿时舒服了不少。 “别自己吓自己了,这条黑蛇没什么问题,就是个印记,或者、是纹身之类的东西。你知道有些异族会用植物的汁液在身上弄一些图腾吧?” “可我没有啊。”楚瀛飞疑惑道。 “我当然知道你没有,但别人不会趁你睡着的时候做手脚吗,正好你心里一直担着事,觉得那孩子脖颈上的黑蛇是被顾云曦下了咒,所以胸口一出现黑蛇,就被吓到了。” “真的只是纹身而已吗,可胸口的灼痛是怎么回事?我没有装病,是真的疼,就像被蛇咬了一口似的,比战/场上的刀伤、箭伤还痛、” “行了,别解释了,我知道。”凌菡被楚瀛飞委屈的样子怄笑了,心底的阴霾散去些许:“你仔细想想,第一次胸口疼是在哪里犯的?” “嗯……是今天早上,在上官蓉的寝宫,心口突然觉得灼热,我还问她用的什么熏香。她说因为坐蓐,熏香掺了和血凝气的药,我回来之后,你不是也说那个香味不好闻,让我快点去沐浴吗。” “那熏香味道浓么?”凌菡警觉道。 “嗯,开始还好,之后香气浓郁的厉害。” “不应该啊,坐蓐的时候哪能用浓香,最怕引发热症了。”凌菡蹙着眉,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了,如果我今天没让你沐浴,那你会哪天再沐浴?” “这、”楚瀛飞显得有些尴尬:“我们习武之人没那么讲究,我不太勤快,几天一次吧。要是你没叫我,可能在过两三天才洗。” “我知道了,这黑蛇和你的心口疼是两回事,只是今夜正好碰在一起了。沐浴之后,黑蛇纹身显现,随后你去了顾云曦那里,心绪波动,引发心口疼。看来这两件事,跟顾云曦都没什么干系,反而是、”凌菡分析着,不再说下去。 “是什么?”楚瀛飞追问道。 “你先别想了,今晚都发作几次了,还不赶紧平心静气,安睡一会。”凌菡理了理楚瀛飞的乱发:“看我分析的这么缜密,你是不是觉得陌生?我跟你想的不一样,很多人,都跟你想的不一样……” “小鹰子是这些人中最单纯的,单纯的爱恨,单纯的悲喜,所以当谎言被揭穿的时候,才这般痛苦。可这一切,总归要面对的,如今毒(性)发作,你千万记着不敢犯急,可偏偏你的秉性就是这样率直,还真是不好办,不知道穆皓轩有没有办法解开这剧毒……” 凌菡发着愁,楚瀛飞却在她关切着急的语气中感到安心,执着她的手,阖目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楚瀛飞恍然转醒,房内的烛火还燃着,一室幽柔的光亮,凌菡斜倚在卧榻旁,眉心微皱着,将愁绪带进了梦里,深长的睫羽好似两扇倦怠的蝶翼,素白的脸颊宛若月光下的蝴蝶花,美得让人疼惜。 “三皇子、三皇子!”突然传来敲门声,阮公公在门外急声喊道。 楚瀛飞还不及开口,凌菡已经蓦地抬头,轻声嘱咐道:“阮公公,稍微小声点,三皇子还病着呢。有什么事吗?” “凌姑娘,太子找到了。” “什么,太好了,他没事吧?”凌菡赶忙问道。 “……有事,而且、情形挺糟的。”阮公公声音犯难。 “怎么回事?”楚瀛飞也坐起身问道,凌菡才知道他已经醒了,忙向他摇了摇手:“阮公公,你等一等,我这就出来,你先跟我说,我再转告三皇子。” “不用,我已经没事了、” “阮公公,三皇子还没起来吗,皇上派老奴来催请。”楚瀛飞话音未落,一个尖锐的声音在院外响起,是皇上的心腹内官。 “我这就来,皇兄怎样了?”楚瀛飞看这架势也觉得楚溟飞恐怕出事了,急忙站了起来,凌菡也是一脸心急,但还是将手放在楚瀛飞的胸口,示意他别发急。 “太子被暗卫从西郊救回来之后,一直昏迷不醒,太医院群医无策,更糟糕的是、太子的手臂上出现了黑蛇的印记,太子妃吓得直哭,说太子父子定是遭人诅咒、” “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倾城乱:帝王震怒(1)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先别乱想,去看看再说。”凌菡虽劝着楚瀛飞,但自己的脸色却是一阵苍白,眸中满是忧虑,急急打开房门,欲赶往东宫。 “一起去。”楚瀛飞抓住她的手:“阮公公,快备车辇。” 两人匆匆赶往东宫,才进正殿就听到上官蓉嘤嘤地啜泣。 “行了,你歇着去吧,本宫听得心烦意乱的。”皇后蹙着柳眉,示意身旁的女官把上官蓉扶回去。 “父皇母后,定要找出下蛊之人,救救殿下,救救孩子……”上官蓉呜咽着,被几个宫娥搀扶走了,正赶上楚瀛飞和凌菡进来,脸色倏然一变,但还算反应及时,凄楚地望了楚瀛飞一眼,泪珠盈盈而落,好似被雨水浸透的芙蓉花。 凌菡暗暗推了楚瀛飞一下,楚瀛飞慌忙正了正神色,向皇上皇后行礼。 “父皇,皇兄是被人劫持到西郊吗?是受伤、得病还是中毒,太医如何说?” “是在西郊一座荒院找到的,具体情形还未查清楚。”皇上叹了口气,低声道:“太医说,既受了伤又中了毒,还不知何时能醒来。” “皇上,奴婢是太子的贴身侍女,可以让奴婢照料太子么?”凌菡跪地问道。 “这……”皇上转头望向皇后,皇后正低头拭泪,漫着薄霜的眼眸打量了凌菡一会,点头道:“你进去吧。” 凌菡得到应允,跟楚瀛飞点了个头,便赶紧步入内殿,楚瀛飞却有些犹豫,他不知自己该不该避嫌,正想再问皇上几句,却见他担忧地看着皇后。 皇后来得匆忙,只系了件丁香色轻绸披风,乌发也是在仓促中,随意挽了个垂云髻,脸上妆容已褪,露出青白如玉的面色,冰莹的泪痕漫在颊上,宛若深夜绽放的昙花。 皇后给楚瀛飞的印象,素来都是美丽而神秘的,背/叛了帝王夫君,却还能获得他全部的宠爱,着实让人难以置信。然而此刻,她又只是一个忧伤柔弱的母亲,至少,她是真心疼爱楚溟飞,不像自己的母妃,在意的永远是皇权。 “凝儿,你脸色不好,先到侧殿躺一会儿吧。”皇上扶住皇后的削肩,关切道。 楚瀛飞避嫌地低头,正要退到一边,却愕然看见皇后的裙摆漫出一丝血迹:“父皇、母后她、她……” “怎么了?”皇上顺着楚瀛飞的目光低头,顷刻间脸都白了:“凝儿,你怎样?这怎么回事,快、快传太医!” 好在太医都在内殿候着,听到皇上的喊声,慌忙赶了出来。 “皇上,娘娘这是、这是……喜脉啊。”太医把脉之后显得更加慌张:“但现下胎息不稳,有落胎迹象,快传女医过来,对了,太子妃那不是有女医么,赶紧叫过来。” “你说什么!”皇上闻言眉心一跳,但惊喜的神情转瞬而逝,双眉即刻拧成一团,眼中满是暴戾,他把皇后抱到屏风后面的卧榻上,柔声道:“没事的,太医已经去煎药了,女医马上就来。” 方才把脉的几个太医去外殿煎药,剩下的则跪在一旁不敢做声,其中两个神情分外恐惧,楚瀛飞甚是不解。这时女医来了,楚瀛飞便挥了挥手:“都退到内殿去吧。” “父皇母后别担心,皇兄那边儿臣去守着。” “好,你去吧。”皇上点点头,脸色沉郁。 内殿中,楚溟飞还是没有转醒的迹象,整个人仿佛被陷在噩梦中,凌菡站在塌边给他擦着冷汗,楚瀛飞紊乱的心绪泛起一丝酸意。 “外边怎么突然吵嚷起来,皇后病了?”凌菡抬头问道。 “哦,母后有喜了,但情形不太好,女医在诊脉。”楚瀛飞想到皇上方才瞬间暴怒的神情,心里愈加怪,皱眉问身后的太医道:“你们怎么回事,尤其是后面两个,吓成这样做什么?你们方才不是都没去把脉吗?” 众太医面面相觑,不敢答话,一旁的杨太医见楚瀛飞看向自己,他素来不太怕事,而且这事也根本藏不住,没准等会皇上就要下令将太医院查个底朝天了,便站起身说道:“回三皇子,太子失踪之后,皇后娘娘就病了,但前两天去诊病的太医却未诊出是喜脉,以至皇后今夜出现落胎迹象。倘若这会不是在东宫,还是由在凤栖宫的太医看诊的话,后果不堪设想,这可是谋害皇嗣、伤害皇后的重罪。” “什么!是你们两个诊的脉吗?”楚瀛飞看着瑟瑟发抖的太医,心一紧,这个局布得实在太大了,暗中的黑手究竟想要做什么。 “不、不是,臣等虽然去凤栖宫看诊,但皇后娘娘的胃疾素来由彭太医负责,我们只是帮着配药,没有诊脉,实在不干我们的事啊。” “是啊,三皇子,等会皇上发怒,还请您帮着劝劝,我等实在冤枉。”两个太医跪在地上,磕头不迭。 “三皇子,那个彭太医不可能无故这么做,定是受人指使,依我看眼下应该赶紧派暗卫把他关起来,免得被人灭口。”凌菡上前说道。 “对对对,这位姑娘说的是,若是被灭口,我们整个太医院都得遭殃了。”几个太医急忙点头,求助地看向楚瀛飞。 “好,我这就派人去。”楚瀛飞也觉得此事不能耽搁,遂出去吩咐手下。 “等等,别只派你的人去,外面不是有皇上的心腹侍从吗,让他们一起去,否则出了事你说不清楚。”凌菡扯了扯楚瀛飞的衣袖,嘱咐道。 楚瀛飞点点头,心里温暖与叹息掺杂。 “你们赶紧再给太子看看,倘若能让太子苏醒,也好将功补过。”凌菡对众太医道,众太医连连点头,到塌边将楚溟飞的情形细细探看了一番,其中两个好像想到了什么,示意众人一同去旁边的耳室商议。 楚瀛飞回到内殿,见凌菡正坐在榻边,小心地卷起楚溟飞的衣袖,不由皱起剑眉。 凌菡却没有察觉,反而侧头向他道:“你看这条黑龙。” 楚瀛飞走到榻前,看到楚溟飞手臂上的黑龙和自己胸口的如出一辙。 “看出什么了吗?”凌菡问道。 “你之前分析的没错,这件事跟顾云曦应该没什么干系,她若要下咒,不会连着楚溟飞一起。而且下咒这种事,按传闻来说,下咒之人本身也要承受很大的风险,她一个人给四个人下咒,也没这精力啊……那会是谁呢?到底想做什么?” “你还困在下咒这里呢,你也知道,要诅咒四个人,可是上官蓉身上没有出现黑蛇啊。” “但如果像你说的那样,只是纹身的话,那为何呢?处心积虑地在我们身上弄个黑蛇纹身,又没个说法和用处,不是更怪吗?” “小皇孙身上的黑蛇印记我没见过,是跟你们两个一模一样的吗?”凌菡想了想,问道。 楚瀛飞低头看着楚溟飞的手臂,思索道:“像,但是不太一样,我和楚溟飞的印记,更像黑蛇,但孩子脖颈上的,没有这么栩栩如生。” “还有一点,我觉得有些怪。孩子的印记在脖颈上,楚溟飞的印记在手臂上,都是容易被看见的地方,而且我方才听宫娥说,楚溟飞被暗卫发现的时候,右边的衣袖断了一截,暗卫第一眼就看就黑蛇了。而你的印记却在胸口上,只要你不说,或刻意隐瞒,就不会有人发现。” “你的意思是,弄这印记的人,是想把楚溟飞和孩子的距离拉近……让大家以为他们父子一同被诅咒了?”一阵阴风从心底掠过,当太子妃临蓐时见到黑蛇、皇长孙是黑蛇转世的流言充斥了宫宇的时候,太子的手臂出现黑蛇,便可成功将流言压制,告诉众人黑蛇不是不祥之兆,而是有人在诅咒他们父子。 “是、上官蓉所为?”楚瀛飞深吸了口气,目光杳然:“她在我的胸/口纹身,是想让我相信诅咒之说,或者,是想牵制我,告诉我大家都在同一条绳上,别想逃走。” “她牵制你的法子还有很多,方才进殿的时候,她看你一眼,你不是就心疼了。”凌菡无奈地摇头。 “不是,我没有、”楚瀛飞急忙争辩:“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一哭,我好想就、怪了,按理说不应该呀,我对她又不是那种喜欢,我喜欢的从来只有你、” “啪——”楚瀛飞话音未落,正殿传来一阵脆响,估计是皇上在摔杯子。 “你快去看看,记住,别发急。”凌菡嘱咐道,但还是觉得不放心:“算了,我一起去吧。柳叶,你照顾好太子,有事赶紧让人来叫我,你千万要守在这里。” “嗯,我会的。”柳叶红着眼睛点头,看来已经悄悄哭过好几次。 “父皇,还请息怒,别伤了龙体。母后情形如何了?” “胎息还是不稳,孤让人送她去龙吟宫了,竟然出了如此恶劣之事,别说是太医院,就是凤栖宫都要严查。”皇上目光狠厉:“皇后若是有半点差池,你们全都备棺木来见!” “是、是……”众人跪地磕头,不敢再言语。 “赵侍卫,你回来了,彭太医呢?”楚瀛飞问道。赵侍卫是皇上的心腹,楚瀛飞方才就是派他去关押彭太医。 “三皇子,卑职惭愧,我们赶到凤栖宫的时候,彭太医已经自尽了。时间如此之快,只怕、东宫也出了内鬼。” 死无对证,怪不得皇上大发脾气。楚瀛飞也是一脸愁闷:“父皇,派暗卫/营严查此事吧,太医院、凤栖宫、东宫,还有儿臣住的麟阳宫全都彻查一遍。” “只怕还不止。”皇上沉吟着:“后妃的宫院也全都得查,传旨下去,即刻起各宫禁足,上自宫妃、太子妃,下旨内官宫娥,一律不得擅自出入宫院。每个宫院孤会安排一个传信的内官,凡事须向孤禀告。若有违背,直接打入天牢。”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如此严酷的规定,真是史无前例,皇上这次真是怒到了极点。 “瀛儿,你例外些,孤把赵侍卫安排给你。你母后现下玉体欠安,溟儿也病着,孤有些政/事还得交给你办。你可以自由出入宫院,不过禁令当前,还是当心为好,免得招人非议。” “是,儿臣遵旨。” “行,那孤先回去了。”皇上点点头,又转身看向凌菡:“怎样,你是留在东宫,还是去麟阳宫?” “回皇上,太子尚未苏醒,奴婢还是留在东宫照顾太子吧,只是、太子之前在东宫被劫,说明东宫的防守还不算严密,奴婢觉得该多派些侍卫严守正殿才好。”凌菡轻声说道。 “说的是,阎内官,你这段时日就听这位姑娘的差遣。”皇上示意身后的一个心腹侍从跟着凌菡。 “孤先回龙吟宫了,你把事情安排好,也回去吧。”皇上对楚瀛飞点了个头,转身走了。 “你万事小心,记住千万别发急。现下皇宫下了禁令,穆皓轩不能来给你诊病,你也别吃上官蓉给你的药。”凌菡走到楚瀛飞身边,小声嘱咐道。 楚瀛飞没有应声,而是有些黯然地看着她:“你很担心楚溟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倾城乱:帝王震怒(2)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嗯。”凌菡点点头,双眸漫上担忧与恐惧:“我总觉得,有个可怕的阴谋在暗处等着……” “这么害怕,还敢冒险留在这里?”楚瀛飞剑眉紧皱:“你不是说上官蓉阴毒么,如今楚溟飞昏迷不醒,你不怕她对你下手?” “怕啊,所以我方才向皇上请示,多派些侍卫来正殿严守,她应该不敢顶风作案吧。”凌菡的声音有些发虚,似连她自己都不相信:“但现下皇后胎息不稳,皇上又如此震怒,足见对皇后和龙种的重视。这禁令一下,怕是更把她逼急了,做出什么狠恶的事情来,就糟了。” 楚瀛飞心一震,皇后有喜,对父皇来说是莫大的喜讯,但对上官蓉来说则是天大的噩耗。 “瀛哥哥,将来你教我们的孩子文韬武略,治理天下。”上官蓉振奋而得意的声音如阴风般刮过,这后宫之中,最怕皇后有喜的是谁?太子已定,凤位难移,为数不多的几个妃嫔不过互相争个宠罢了,可没人敢对皇后怎样。 父皇在知道楚溟飞非自己亲生的情形下,都尚且犹豫不决,迟迟不舍废黜他的太子之位,待真正的嫡皇子出世,父皇还不视若珍宝,所有皇子皇孙全都得避让三舍。上官蓉处心积虑想得到皇权,自然化烟云散了。真的是她吗?楚瀛飞脸色铁青,等等……上官蓉不知道楚溟飞的身世,她刚诞下皇长孙,应该不敢走这步险棋才对。 “如果、她知道了呢?”凌菡声音低沉,她觉得冷,彻骨的冷,苍白的脸颊蒙上一层寒霜,深长的眼睫遮住了清滢的双眸,倦怠而忧虑的神情,好似和楚溟飞一样,陷入了黑暗冰冷的噩梦。 “三皇子。”侍从在外边轻轻扣门,提醒楚瀛飞已经耽搁了许久。 “你先回去吧,我会小心的。”凌菡的黛眉笼着愁雾:“你千万记着不能发急,若是有什么事就及时过来商量。” * 四天后,东宫终于传出太子转醒的消息,楚瀛飞连忙前去探看。 楚瀛飞刚赶到正殿,就看见上官蓉和几个侍女站在走廊上,几日不见,上官蓉又瘦了几分,而且一脸病容,似乎怕受风,披着一件月白色云纹羽缎披风,纤细的身体被两个侍女搀扶着,似一株娇弱无力的梨花。 “太子妃,还是回去吧,坐蓐的时候最忌受累,你这样劳身劳神的,身子如何受得住。”年长的女官担忧地劝道,语气甚至含着怜悯,似心疼自家主子怎么这般命苦。 “劳烦公公再替本宫进去求求情吧。”上官蓉的声音近乎啜泣。 “太子妃放心,太子已经略微好些了,只是这会心神倦怠,不想见任何人。您还是快些回寝宫歇息去吧。” “那太子手臂上的黑蛇印记查清了吗,是不是被下咒了?太医是如何诊治的?小皇孙这几日气色愈来愈差,本宫着实担心……哦、三皇弟来了。”上官蓉抬头看着楚瀛飞,淡粉色的菱唇弯起一丝苦涩的笑意。 楚瀛飞向上官蓉行了礼:“皇嫂身体欠安,还是回寝宫休养吧,皇长孙身体不适么,有没有宣太医?” “三皇子,太子妃的寝殿安排了四个太医和两个女医,轮流探病诊脉,小皇孙只是略有微恙,多哭闹几次,其它并无不妥。”负责传信的侍从答道。 “什么意思,你是说本宫小题大做么,本宫心里急得跟什么一样,你们还这般不紧不慢的。”上官蓉尖细的声音斥责着,噎得眼圈都红了,惶然无助地看向楚瀛飞,但也只敢悄悄瞥几眼,便怆然垂下头去。 “皇嫂别担心,臣弟这就进去问问皇兄。皇兄现下还未病愈,您更该保重身体,切不可添病才是。”楚瀛飞拱了拱手,又向上官蓉身旁的杏儿使了个眼色,杏儿会意,又好言劝慰了一番,将上官蓉扶走了。 楚瀛飞看着上官蓉荏弱的背影,叹了口气。他现下看到她,心里也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厌恶、愤恨、失望、疑惑……各色情愫掺杂,弄得心似火炽,偏偏自己如今心绪又不可发急,只能一遍遍将情绪压了下去。不得不说,上官蓉还是十分了解自己,在自己渐渐看穿她的为人之后,这几次的见面,她都是一脸的柔弱憔悴,含情双眸溢着泪水,虽不再激起他的疼惜,却能让他狠不下心。 “三皇子稍待一会儿,奴婢进去禀告。” “不用了,我直接进去就是。” 楚瀛飞性情素来有些急躁,而且又是习武征/战之人,侍从对他有些惧怕,因此也不敢驳他,任他一甩袍袖,走了进去。 “还记得些什么吗?”凌菡搅着玉碗中的汤药,轻声问道。 楚溟飞自清晨转醒之后,便只字未吐,只靠在榻上,看着对面墙壁的一幅水墨画出神。凌菡也一直陪他看着。 这幅水墨画很简单,就是一座万仞孤山,孤独地伫立在天地之间,山巅有一个单薄的人影,负手看着缭绕的云雾——看得久了,便有一种彻骨的寂寥之感。 凌菡伸手遮住了楚溟飞的眼睛:“你梦到了什么?” “其实,也不是多可怕的事。”楚溟飞侧过头,淡然一笑:“就是梦到、自己死期将近。不对,确切的说,是知道自己死期将近。” “别乱说。” “是真的。”楚溟飞嘴角的笑痕愈深,清冷中又带着点解脱的意味:“不用难过,对于我这样的处境,早点结束也没什么不好。我犯愁的是、” 楚溟飞突然闭上眼睛,又如陷进噩梦中一般,全身微微颤抖,凌菡连忙握住他冰凉的手:“只是做梦,别害怕。” “不是做梦,是(巫)术,我可以确定。”楚溟飞俊雅的脸庞漫上一层阴影,他哀然看着凌菡,目光如寒夜般幽冷凄寂:“在梦里,我好想被勾了魂一般,把所有的隐秘都说了出来……” “呵,所有的隐秘……也就是说,那个人如今,已经知道了一切。接下来,只有更可怕的阴谋和手腕。”楚溟飞下意识地攥紧凌菡的手:“我这一生,除了无法选择的出生之外,自认没有做过违背良心的事。我怕死期临近之时,还要被染上阴霾,陷入泥沼,给世间留下狰狞的伤疤。” “不会的、不会的……你别胡思乱想。”凌菡凄然摇头,轻抚着楚溟飞的背,一颗晶莹从脸颊滑落,滴在他的手背上。楚溟飞怔了一怔,紧紧拥住了她。 楚瀛飞正好走进槅门,看着两人相拥而泣的画面,胸口一阵灼痛,捂着(胸)口倒了下去。 凌菡只听见一声闷响,转身见楚瀛飞倒在了宫锦上,急忙跑了过去:“怎么样,胸口疼又犯了吗?别慌,快把气喘匀。” 楚瀛飞在浑噩间,还注意到凌菡的柔荑有被攥过的痕迹,遂报复似的,狠狠抓起她的手,按在心口,直到灼痛慢慢缓了下来,仍不肯松开。 凌菡没有抱怨手疼,而是关切地看着他:“好些了吗?” “嗯。”楚瀛飞不悦地应了一声,楚溟飞却下了床榻,走过来扶他:“三弟(胸)口疼吗?我出现黑蛇的印记之后,手臂倒是没疼。还是让太医看看为好。” “等等、你怎么知道他胸口出现了黑蛇的印记?”凌菡诧异道,楚溟飞清醒之后一直没说话,她除了问他的病情之外,也只字未提,他是如何知道的。 “其实我昏迷的时候,心绪一直是清醒的,但却睁不开眼睛、动不了。”楚溟飞低头看着手臂上的黑蛇,沉吟道:“所以我才说一定是(蛊)术,或者、是什么毒。” “对了,三弟,你去过龙吟殿了吗,母后情形如何?”楚溟飞问道。 “龙种暂且保住了,但胎息尚弱,太医嘱咐要卧床静养,不得忧思愁闷,所以这几日父皇一直陪着。现下你病情好转,她能宽心不少。”楚瀛飞似乎被内殿的阴沉气氛感染,悠悠叹了口气:“还是赶紧好起来吧,这次风波闹得太大,不知会牵扯出什么事来。” “嗯,我等会儿过去问安,千万要无恙才好,否则,我若死了,母后以后该怎么办?”楚溟飞转头看向窗外,今天意外地没有阳光,只有浓浓的树荫在微风中摇曳,似乌云的暗影。 “别乱说,皇后如今正是要宁心静养的时候,你这颓丧的样子,不是让她担忧吗。”凌菡示意楚溟飞住口。 “你身体无恙吗?”楚瀛飞问道,他见楚溟飞只是心绪不佳,人好像没什么事。 楚溟飞点点头:“我觉得我就是被下了蛊或者毒,套完我的话之后,就把我扔到西郊了。我是在被扔的途中思绪渐渐清明的,他们好像扔得挺匆忙,说了句什么、皇上已经开始疑心……别多事之类的话。” “好了,我先去龙吟宫吧,母后见到我没事,能放心安歇。”楚溟飞转身欲走,又对楚瀛飞道:“你们聊聊吧,就说我留你用午膳,好跟你分析一下被劫的事。” “我方才在外边碰到上官蓉了,她急着见楚溟飞,也不知是想确认他的情形,还是做给我看的。”楚瀛飞拉着凌菡的手,让她跟自己挨坐着。 “你现下对她好像真的冷了。听侍从说,她脸色苍白,病得挺厉害的。”凌菡将一只手放在楚瀛飞的胸口:“这几天还好吗,除了方才,胸口有没有疼过?” 楚瀛飞摇摇头:“我对上官蓉冷了,你对楚溟飞倒是越来越热。” “他们两个怎能相提并论。”凌菡蹙眉,拍了楚瀛飞一下:“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拈酸带醋的,楚溟飞的话你没听到吗,那个人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把他心底的话全都套出来了!你想想,倘若他的身世被上官蓉知道,是怎样的情形!” “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倾城乱:乌云压顶(1)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上官蓉会怎么样?孤注一掷把她和你的私情告诉皇上,让皇上知道小皇孙是他的亲孙儿?可她能保证皇上不动怒吗,更何况、是在皇后又有喜的时候……她获罪是应该的,但你不能跟着无辜遭殃啊。”凌菡黛眉紧锁,楚瀛飞闻言竟露出点笑意。 “喂,你没事吧?”凌菡诧异地看着楚瀛飞唇角的笑痕。 “因为你担心我,还说我无辜啊。”楚瀛飞拥住凌菡,下巴抵在她的肩上:“这是不是表明,你可以慢慢原谅我?” “……你也是深受其害,若迁怒于你,我也不忍心。”凌菡叹了口气,伸手轻抚楚瀛飞的手臂:“这几天,你瘦多了,现下楚溟飞这边情形紧迫,我没办法陪你,你千万要小心。” 楚瀛飞乖乖地点头:“我觉得上官蓉暂时还不会把她和我的事告诉父皇,毕竟风险太大了,害了我不要紧,她自己可不想陪进去,反而是皇后那边要多加注意,她很可能对皇后下手,好在父皇已经把龙吟殿的守卫增了数倍,伺候的内官宫娥全都是心腹,她应该没有可乘之机。” “那按你的了解,你觉得、她会对楚溟飞如何?”凌菡抬头问道,脸上满是担忧。 “哦、你这神情,我又想吃醋了。”楚瀛飞皱了皱鼻子:“我倒觉得你的担心有点多余,别说楚溟飞之前就不被上官蓉‘收服’,一直跟她作对,上官蓉实在无计可施才找上我,现下她知道了他的身世,更不会在他身上抱什么希望了。要说对他会怎样,我看也就是再不做表面的敷衍,直接针锋相对吧。” “你方才也说,楚溟飞一直不肯被上官蓉‘收服’,他的秉性你也知道,就像个归隐的高人,在皇宫里潇洒的一意孤行。可是,他方才告诉我,他害怕。”凌菡深邃的眼眸如点墨般漾起浓浓的忧虑与同情:“他不怕死,但他怕在死之前,被推入罪孽的陷阱。我也总觉得,上官蓉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不会的,如今父皇下了禁令,这座正殿也被侍卫严加(防)守,上官蓉方才不就进不来吗。而且,就算她再怨恨楚溟飞,他还是她名义上的夫君,他若被人陷害加罪,她不是也得被带累吗,于她一点好处也没有。”楚瀛飞安慰凌菡,似又想到什么:“对了,楚溟飞有跟你说他被劫持时的事么,比如是怎么被套话的?” “他醒来之后没说几句话,就是很沉郁担心的神情,他说对方定是用了(蛊)术或毒,所以把他心底的隐/秘全都套出来了。” “会不会是、他被人逼问了?就是暗牢里,强迫用刑的那种?他身上虽没什么伤口,但太医不是说他受了内伤吗,我估计他是被人拷/问了,他从小养尊处优,哪受过这种罪,所以留下了可怖的阴影,转醒后心绪还未恢复。”楚瀛飞分析道。 “真是这样吗?我觉得他挺坚忍的,不会被轻易被吓到。”凌菡还是觉得不放心,语气黯然:“你知道,人的预感有时候很准的。他跟我说,他的死期将尽了。” “可有时候也会出错啊,别把心弦崩得太紧了。楚溟飞难道担心上官蓉会对他下手吗,可是他如果有不测,上官蓉不是就守寡了,那她这辈子跟她想要的皇权就彻底无缘了。” “倒也是。”凌菡若有所思的点头,但心依旧悬而未下,因为她心里也有种不好的预感,虽不是死期将尽,却是乌云压顶的暗沉与阴晦。 楚瀛飞拂开凌菡额上的细发,指尖划过眉心的皱褶:“还说我瘦了,你难道没发觉,自己这几天都变老了吗?总是苦着脸,时光可不会放过你。” “啊?”凌菡微微一怔,这几天她确实没顾得上梳妆,甚至连镜子也没照,因此听了楚瀛飞的话,脸倒是一红,下意识地抬手遮挡。 楚瀛飞笑了起来,低头轻吻她脸上的伤疤,温热的气息在耳畔徜徉:“真美,像一朵瑰紫色的蝴蝶花。” 凌菡微微挣扎了几下,仍是拗不过他温柔的怀抱,遂依在他怀里,乖顺地被他吻着,脸颊宛若被烈酒熏染的玫瑰花瓣。 “菡姐姐,其实换一面说,事情也许在好转呢。”楚瀛飞见凌菡眸中的忧虑稍稍好转,继续温言说道。 “你是说皇后有喜的事吧。” “对啊,皇后若再诞下皇子,那储君之位就没有悬念了,到时候楚溟飞和我,就做太平王爷了事,或者直接跟父皇讨要一块封地,当我的江湖侠士去。”楚瀛飞说着,眸光泛起神采:“我们一起逍遥自在,然后、再生个小侠士或小侠女好不好?” 凌菡还未答话,楚瀛飞突然警觉地起身,推开窗看廊下的痕迹:“该死,有人偷听!” “啊?这可怎么好。”凌菡吃了一惊。 “轻功和龟息法都十分厉害,要不是方才的(情)话,让那人心绪有些起伏,我都发现不了。”楚瀛飞沉着脸,原来危险的气息并非楚溟飞杯弓蛇影。 “我们方才的话、怕是都被听见了……”凌菡双眸愁雾凝结:“现下没人了吧?” “嗯。”楚瀛飞点点头。 “那你把窗关上,过来。”凌菡走到屏风后面的一间暗室,楚瀛飞倒是不知道还有这么个所在,不过大家的戒/备心都强,暗室当然不足为。 但楚溟飞的暗室还是跟别人有些不同,像一间简陋的禅房,墙上挂着一张泛黄的寻仙水墨画,一旁的禅床,甚至连蒲团都是旧的,众人的论言没错,他真的是一个在皇宫归隐的居士,而且还是个高洁的寒士。 不过凌菡引楚瀛飞进来并不是让他来参观,她侧过身,从衣襟的暗袋里拿出上官蓉的那支紫玉芙蓉钗,递给楚瀛飞:“这个给你,你一定要随身带着,绝对不能让上官蓉发现!” “那我放在玄冰玉砖里怎样?你要用的时候我随时送来。” “不行,一定要随身携带,因为这支玉钗、很可能是解毒的。” “什么?解什么毒?”楚瀛飞十分诧异。 “上官蓉擅长用毒,而她不论何时何地都簪着这支玉钗,楚溟飞还发现,她经常担心玉钗掉落,时不时会摸一下,所以我们怀疑这支玉钗定有非常重要的作用。”凌菡将玉钗送到楚瀛飞鼻尖:“你闻一下,是不是有种莫名的香气?这跟上官蓉用的熏香、香粉、香袋都不一样吧。” “是有问题,而且这支玉钗,好像不是紫玉质地,却能紫得这么自然。”楚瀛飞仔细看着手中的玉钗。 “好了,先藏起来,我们出去。” “等等,放我这里做什么,你藏着才对啊。”楚瀛飞想将玉钗还回给凌菡:“上官蓉暂时不会对我和楚溟飞下手,你才是最危险的。” “方才你说的话都被听到了!上官蓉知道你的心意,肯定不会罢休的,指不定又要用什么招数来迷(惑)你,而且你还胸口疼呢,说不定这些都是中毒的征兆。本来楚溟飞是想拿这玉钗琢磨一下,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但如今还是你戴着要紧。”凌菡说完便将玉钗塞进楚瀛飞的衣襟,拉着他出了暗室。 “三皇子,皇上请您去龙吟宫用午膳。”侍从在门外禀告道。 “哦、好。”楚瀛飞点点头:“看来皇后身体暂且无碍,楚溟飞病愈她心绪自然、” 楚瀛飞话说了一半,两人心里都不由咯噔一下,楚溟飞倘若有不测,打击最大的当然是皇后……如今皇上下了禁令,刺客、投毒这类的手段是没指望了,但心里的波折呢? “你先过去吧,跟楚溟飞好好商量一下。” “嗯,有事就让传信的侍从到麟阳宫找我,我即刻过来,你千万别出正殿。” * 谁知就在他们惶惶不安,以为暴雨将至的时候,一切竟默然归于平静,大半个月来任何风吹草动都没有,上官蓉安分守己地呆在寝宫里,连宫门都没出过,而且还贴心地上,说皇后凤体还未大安,皇长孙的满月宴就不用操办了,只请高僧为皇后和皇孙祈福便是。 楚溟飞本来在担心宫宴上的守卫和膳食问题,听到上官蓉的请,倒是可以不用忙了,但眉头却皱得更深了。 “她若不反常,是不是还更安心一点?”凌菡也有类似的感觉。 “嗯,按我们对她的了解,她是绝不可能让怨愤和嫉恨自生自灭的。”楚溟飞饮了口茶:“就是猜不透她接下来究竟要用哪一招。三弟前两天还问我,要不要去看看她,说当面好揣测,整日这么闭门造车也不是个事。” “要去么?” “不去。”楚溟飞摇摇头:“说不定这就是她的计策,挖好陷进等着我们自投罗呢。不过三弟那几个姬妾要来送满月的贺礼,把他也给拖来了。” “现下禁令不太严了是么,其实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放松警惕。”凌菡有些犯愁。 “我也这么想,可是宫里其它人不知道啊,被禁了大半个月,哪里受得了。或者,根本就有些等着看好戏的、” 谁知楚溟飞话音未落,侍从便在外边叩门:“太子,贤妃娘娘、三皇子请您去太子妃的寝宫。” “什么意思,我还用他们请吗?”楚溟飞不悦道。 “太子,除了贤妃娘娘和三皇子,还有几位妃嫔、侯夫人……她们特意来送皇长孙的满月贺礼,您若不露面实在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倾城乱:乌云压顶(2)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我看她如今是豁出去了,连颜面也不维系。”楚溟飞皱眉道。 “看来是非要去一趟了,不过这么多人,她应该做不了什么。”凌菡也不知道上官蓉心里究竟是怎样一番筹划,她素日擅长做戏,若是往常她绝对会编一个完美谎言,将楚溟飞不在的事敷衍过去,竭力营造出夫妻恩爱的情形。 楚溟飞点点头,从暗室拿了两个锦囊,将其中一个递给凌菡。这锦囊是楚溟飞让宫外一个道长做的,里面配了几十种解毒的香料和草药,不过能不能抵御上官蓉的密制蛇毒,还未可知。 两人来到上官蓉的寝宫,才走到廊下,就觉得气氛不对,既然有许多人前来祝贺,为何这般安静? 楚溟飞和凌菡不由互望一眼,心里都有些不妙。果然,刚迈进宫门,就看见众位嫔妃贵妇,都是一脸埋怨的神情。 “贤妃娘娘。”楚溟飞还未及行礼,贤妃已经攒眉开口:“太子殿下,不是本宫多事,只是近日皇后玉体欠安,皇上无暇顾及后宫之事,嘱咐我来东宫探看,我才知道、太子妃病得这般厉害!她怕帝后担心,瞒着不让说,可太子您也该命太医好生诊治才是,怎能让她这般……” “是啊,太子。太子妃这病弱的样子,真让人心疼。”姜梓月配合地添了一句,还拿出手绢拭了拭眼泪。 楚溟飞下意识地看了凌菡一眼,即刻察觉不妥,连忙将目光收了回来,但还是被其中几位心思缜密的尽收眼底。 “太子妃病得很厉害么?我们在正殿,尽是没听到消息。”凌菡见楚溟飞不想说话,便蹙着眉像上官蓉的女官道:“怎么不着人来禀告,是怕太子担心么?太子的病今日已经稍微好了一点,不用凡事都瞒着。” 女官瞪大了眼睛,心里又气又怨,本来准备好的一肚子说辞硬是被凌菡这番话给挡了回去,她都说太子的病今日才稍稍好一点,自己难道还敢没眼色地把上官蓉的病情夸大吗,只得勉强压下怒气:“太子妃前阵子就身体不适,这几日愈重了些,原是想瞒着的,但今日贤妃娘娘、三皇子、众位夫人皆来探看,实在瞒不住、” “太医怎么说?”楚溟飞还是懒得周旋,直接问道。 “说一定要好生调理,否则就算好了,也会落下病根。” “唔,那你们小心服侍,我病还未愈,怕把病气过给她,就不进去了。”楚溟飞转身欲走,众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想到太子尽会冷漠至此。 其实楚溟飞既然决定过来,原还是打算进去看看的,但不知为何,他迈进寝殿之后,就有一种阴沉的压迫感,“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感觉,只想快点离开。 殿内没人察觉不对,连楚瀛飞的神情都有些严肃,众人在场,他当日避嫌没进内殿探看,但贤妃和姜梓月等人也不至于全都夸大其词,而且半个月前他就看到过上官蓉的病容,心里不由也踌躇起来,或许她经过这几次的打击,真的大病了一场? “嗯……哦……”殿内传来上官蓉的呻吟,听声音似乎她正挣扎着坐起来。 “太子妃,您感觉怎样?” “这会可不能乱动,当心……哦,好,奴婢知道了。”上官蓉一番偶偶细语之后,一个侍女走了出来,而且径直走到了凌菡面前。 “凌姑娘。” “有什么事么,太子妃叫我进去?”凌菡有些疑惑。 “不是,太子妃说她还病着,不吉利,你就别进去了。”侍女摇摇头,眼圈却一阵泛红,缓了片刻之后才哽咽着开口:“太子妃让奴婢把这个交给你,请你替她照顾好太子。” 侍女拿出一个红檀锦盒递给凌菡,上面的凤凰牡丹雕花,是太子妃才能用的饰样,众人看了倒是一惊。 “奴婢不知太子妃是何意,太子妃还在病中,不要胡思乱想才好。”凌菡面色一沉,没有伸手。 侍女狠狠睇了凌菡一眼,拨开红檀锦盒上的金锁,里面是一只龙飞凤舞金镶玉的芙蓉玉镯,众人认得,这是太子大婚时,皇后赐给太子妃的一对玉镯,如今上官蓉将其中一只送给凌菡,用意自然不言而喻。 “让太子妃好生养病,总思量这些事情,病能好吗。”楚溟飞不悦道,伸手拉过凌菡:“走吧。” “太子,这是太子妃的心意,太子妃觉得自己……时日无多了!呜呜呜……”侍女说完,竟干脆哭了起来。 众人看得感动不已,要不是因为“薄情夫君”是太子,早就群起而攻之了。 “行了,她的心意我知道了,若一定要给我安排一个才放心,那就你吧。你跟随她多年,由你来当侧妃,她再放心不过,不是吗?”楚溟飞走到帷幔旁边:“现下可以安心养病了吧,我先回去了,改日再来看你。” 楚溟飞示意凌菡赶紧走人,行至门前,又回身对那个侍女道:“玉镯你先收着,等太子妃病情好转,我再招你(侍)寝。” “这是怎么回事啊……”姜梓月看得一头雾水,不由侧头问贤妃。 “感觉太子被劫持之后性/情变了,从前不至于这样。”贤妃摇了摇头,也是满腹疑惑。 “依我看,定是那个亡国祸水惹出来的事!”一个侯夫人愤愤地斥道,她是上官蓉未出嫁时的好姐妹,被方才的“深情发妻,薄情郎君”的戏幕气得怒火中烧,直为上官蓉鸣不平。 侯夫人一把矛头指向凌菡,大家便纷纷议论起来,太子的是非不敢说,侍婢就可以恣意菲薄了,更何况还是个亡国囚俘。 “那个凌菡跟太子究竟是何干系呀,只是侍婢么?” “那女人一看就是个祸水,如今容颜半毁还不消停。” “是啊,她在哪,哪就出事。之前在麟阳宫当过一阵子侍婢,结果皇子妃就出了事,现下来东宫,太子妃又染病在身……”众人压低了声音,讨论地不亦乐乎。 姜梓月见大家七嘴八舌地说着凌菡的坏话,心里甚是窃喜,转头看楚瀛飞的神色,却发现他已经走人了。 “三皇子呢?”姜梓月问一旁的侍从。 “回贵姬,三皇子追出去了,他说想去劝劝太子。” * 楚溟飞出了上官蓉的寝宫,却不回正殿,反而沿着小路往东走。 “回别院么?”凌菡轻声问道。 “唉,如今连别院也蒙尘了,我在这世间,真是连一席之地都没有了。”楚溟飞的唇角泛起一丝苦涩,双眸似漫着浓雾的黑夜,沉郁悲凉。 “你觉得上官蓉做这出戏,是什么目的?”凌菡走到树下,拨弄之前系在树枝上的玉石风铃,楚溟飞阖目倾听,神情稍微好转些许。 “博同情这种事,她向来只对三弟做,还是第一次扯上这些无关痛痒的外人,而且我又不在意声名,你也是抱着清者自清的想法。她这么做,应该只是想让三弟误解你吧,不过、又感觉闹得太大了……” “嗯,我也有同感,这后面定还有后续。” “是啊,只能静候她的后招了。” “或许,她是真的病了呢?”楚瀛飞拨开垂柳,走了过来:“我看贤妃她们确实挺生气的,没准她的病情的确严重,毕竟这么多次打击下来,身心也受不住。” “所以呢,你觉得她这次的目的是想讨好我?”楚溟飞无奈地摇头:“三弟,她的当还没上够吗,千万别再中招了。我现下自顾不暇,腾不出精力顾你那边,你若实在不知道该相信谁,那就谁都别信。” 楚瀛飞没有答话,只默然看着凌菡,凌菡停下拨弄风铃的手,走到他面前:“怎样,最近胸口疼没有再犯吧?” “嗯,好多了。”楚瀛飞点点头,看着凌菡的脸,似想说什么,终还是没说。 “你、动摇了?”凌菡将手放在楚瀛飞的(胸)口,凝重的目光变得有些失望:“我也是那句话,如果实在不知道该相信谁,就谁都别信,暂且关上心门,别让自己受伤。” “放心,我信你。”楚瀛飞握住凌菡微凉的柔荑,目光似长夜的烛火,虽不够暖,却是难得的光亮。 时光继续平静地流淌,转眼又是大半个月,上官蓉的后招来的实在太慢,慢到楚溟飞受不了皇宫的压抑。他素来有出宫的习惯,每隔几天便出去一趟,去道观和道长对弈、去禅房感受檀香静谧、或在山涧独坐、长街闲逛……总之,他那颗忧思百结的心,需要不时地调节,否则容易深陷情怨的囹圄。 这夜,楚溟飞眉头紧皱,在正殿胡乱踱步,满腔心事无法排遣。而且禁令时期,一入夜,便不让出殿门,连去花园透气都不行,生怕刺客趁机行刺。 “要不,我教你茶艺吧。”凌菡深知楚溟飞的心情,遂淡笑着问道:“召国的茶艺你自然知晓,但前殷有几个山族,茶艺挺有意思的,现下正是木槿花开的时候,我泡一壶‘三重天’给你看。” “三重天?这名字倒是很有趣味。” “嗯,有一种木槿花会随着太阳光变色,从浅红到深红,这茶名就是因花而起。”凌菡见楚溟飞心绪稍缓,便让侍女去摘些木槿花,准备泡茶。 两人都以为这个夜晚可以平静地度过,却不知侍女摘来的木槿花,漾着危险的气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倾城乱:情殇(1)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我知道这种木槿花,它们随着太阳光变颜色,也随着太阳光死去,晚霞散尽时,便是凋零的时刻。而且、每朵花只开一天,我们看着繁盛绚烂的花树,却不知道,其实每天看到的、都不是同一朵。昨天喜欢过的,明明已经埋于尘土,可是在眼中,却又好似从未失去过……”楚溟飞执起一朵木槿花,在鼻端轻嗅:“我有时候会想,人是不是也如此,只要取代你的人来了,死亡便不会给身边的人留下多少伤感……” 凌菡闻言,心里堵得难受,她没法让楚溟飞不胡思乱想,因为这种想法,也常常占据她的内心,尤其是被迫听命的时候。 “为何非要我进宫做皇后不可?其实只要能完成使命,谁都可以,不是么?倘若我死了,即刻就会有人取代我,对不对?” “在你们心里,我究竟是孙女、女儿,还是一枚棋子!” 如今他们死的死,逃的逃,唯剩自己这枚棋子还在囹圄中苟延残喘。彦哥哥,你生前一直心心念念的使命,在死后,是不是也解脱了?那我,究竟该如何选择? 凌菡叹了口气,将一掬木槿花瓣放入玉壶中,袅袅茶烟升起,似梦中缭绕的轻雾,眼前的一切皆影影绰绰起来。楚溟飞低头看着杯中的茶水,从玉色转为琥珀色,最后竟缓缓染上一抹茜色,果真是从青葱年华到沉郁岁月。 楚溟飞端起茶盏,向凌菡敬了一敬,凌菡也捧起瓷杯对饮,两人仿佛隔着云雾相见一般,在梦中畅谈。惝恍中,这“三重天”的花茶,不仅有花的芳香,还有茶的醇厚,甚至有酒的浓烈,两人饮了几杯之后,只觉全身似灼火一般,更有一种炙热不祥的感觉,像邪恶的蛇,从身体里直往外窜—— “不好!”楚溟飞挣扎着摔下坐榻,想回旁边的暗室,却惊觉浑身如灌铅般动弹不得,只得急声道:“你怎么样,快、快把我绑住……” 凌菡喝得没楚溟飞多,但情形也好不到拿去,那炽烈的火焰仿佛将全身都点燃了,她咬着唇,想竭力保持清醒,可眼前已经充斥着炫目的火光,下一刻,理智便会燃尽。 “嘶——”一条猩/红的长蛇幽幽爬上坐榻,顺着凌菡的裙摆,溜上她的(身)体,深红的信子(舔)着她的脖颈、脸颊,凌菡已经发不出声音,只惊恐地和楚溟飞对望着…… * “三皇子。”午后,阮公公有些焦急地叩门。 “怎么了,何事这么慌张?” “东宫的传信内官来访,说有要事跟您禀告,老奴看他的神色,怕是东宫又不太平了。”阮公公犯愁道。 “把他带到院子里来。”楚瀛飞不敢耽搁,即刻出了房。 那传信内官果然一脸焦虑,见了楚瀛飞后赶忙行礼,又示意阮公公回避,直到阮公公出了院门,他才凑到楚瀛飞跟前,小声道:“三皇子,这事老奴还不敢到龙吟殿禀告,先来请您的示下。” “究竟出什么事了?”楚瀛飞诧异道,难道是上官蓉露出了什么马脚?那也该先告诉楚溟飞才是,到自己这说什么。 “三皇子,是这样的,太子从昨夜一直在正殿闭门未出,今晨宫娥内侍前去叩门,却不见应答,直到现下还是毫无动静,老奴担心、” “太子别是犯病晕厥了吧?赶紧推门进去啊,还跑到这来请我示下!”楚瀛飞急道。 “是、三皇子说的是。”传信内官连连点头,却又犯愁地溜了楚瀛飞一眼:“只是、太子并非一个人在内殿,还有一个侍婢陪着的。倘若太子犯病,那侍婢定会让宫娥传太医才是……总不可能两人一起犯病吧?而且正殿把守严密,昨夜并未有人闯入,故也排除了遇刺的可能。现下我们顾忌着不敢推门,也是因为太子和侍婢共处一室,我们冒然进去怕有不妥……” “那侍婢是凌菡吗?”楚瀛飞心一沉。 “是的。三皇子可否前往东宫看看,您和太子、凌侍婢都熟识,无须避讳。” “唔,我这就过去。”楚瀛飞听了之后心里悬悬的,莫非他们两人一起喝醉了?不应该啊,楚溟飞伤病未愈,哪里能饮酒,凌菡也不会让他喝酒才是。难不成是中毒!他越想越怕,急忙上了车辇,让侍从赶紧驾车去东宫。 正殿果然大门紧闭,宫娥内侍还在外面叩门,见楚瀛飞过来,便纷纷往两边推开。 “皇兄,皇兄……”楚瀛飞喊了几声,殿内仍不见应答。 “凌菡,你在里面吗?那我进来了。”还是没有声音,楚瀛飞不敢再耽搁,用内力一推,破门而入。 淡淡的花香漾入鼻端,还夹杂着、凌菡的(体)香,楚瀛飞眉心一跳,下意识地关上门:“你、你们先在外边候着。” 楚瀛飞勉强压下心底的不安,缓步朝内殿走去,暗红的宫锦上胡乱洒了一地的花瓣,再往前,便是破碎的杯盏、凌乱的(衣)裳,楚瀛飞屏住呼吸,他知道自己不能再抬头,可还是不肯死心。 “放心,我信你。” 可是此情此景,该如何相信?楚瀛飞捂住灼痛的胸口,缓缓抬头,终于看到了比噩梦还要可怕的画面……砰的一声撞到了柱子,他也顾不上额头的疼痛,跌跌撞撞地跑出了内殿。 凌菡听到了响动,睁开沉重的眼,干涩的喉咙发不出声音,浑身没有一丝气力,只挣扎着伸手,扯过衣裳,遮住自己的(身)体。 过了一会,楚溟飞也悠悠转醒,脸色像死过一次般灰暗。 “早该想到,她不会这么轻易放过我。她要毁的,是我最引以为傲的东西。”楚溟飞闭上眼睛:“对不起……” 凌菡只觉心痛如绞,一面担心楚瀛飞震怒之下犯病,一面又为楚溟飞的遭遇难过,自己的痛楚反而还无暇顾及。 温雅如玉、淡泊宁静,繁华中的清逸隐士,这本该是楚溟飞给世间描绘的画卷,如今却被抹上肮脏的尘埃。他预料的没错,上官蓉果然将他拖进污(秽)的泥沼,在他心里狠狠划下了狰狞的伤疤。 “蛇?”凌菡忽然惊坐起来:“我记得、有一条红色的蛇!” “没错,我也记得。”楚溟飞眉头紧皱:“难道说,她不仅擅长用蛇毒,还会、御蛇之术?” 凌菡不由抬手摸了摸自己脸上的伤疤:“她之前是用指甲套在我脸上扎了一下,我还想着是不是涂了什么吸引毒蛇的药。后来皇上下令在宫里彻查,也一直没有查到藏蛇的地方……如果她会御蛇之术,确是不需要先把蛇藏在就近的地方,可是、这就太可怕了!” 楚溟飞也是一脸的阴霾:“刺客、投毒这些事件只要加强守卫还可以避免,蛇就太难办了,她跟我清算完之后,接下来肯定是对母后动手。还有三弟那边,如果三弟此后不再听她的安排,只怕也要招毒手……” 凌菡思量了一会,黯然开口道:“这样吧,楚瀛飞现下不是误解我们了吗,这一招应该也是上官蓉安排好的。那我们先将错就错,我也不去解释,楚瀛飞跟我们有了隔阂,上官蓉自然不会急着对他下手。如今当务之急,还是皇后那边。” “可是你和三弟,你不怕误解加深……以后再难和好吗?”楚溟飞担忧道。 “算了,平安最重要,其它的、就看缘分了。”凌菡叹了口气:“先想想怎么对付御蛇之术吧。” 凌菡问了传信内官,知道楚瀛飞回宫后只是稍有不适,并未染病,遂放下心来,和楚溟飞一起在房里翻看他之前收藏的旧,研究一些对付御蛇的门异术。 可惜两人再一次低估了上官蓉,她的谋术远不止于此。 * 初秋的阳光还很和暖,上官蓉的气色已经大为好转,其实也并非是好转,之前的“病重”是在脸上抹了珍珠白的香粉罢了。 上官蓉抱着襁褓,纤细的手指沾了药膏,在婴孩的脖颈上涂抹着,她动作很轻,但婴孩还是大哭不止,弄得她一阵厌烦,将襁褓塞给一旁的侍女。 “就知道哭,烦不烦啊!一出生就带着个惹事的胎记,这些年我研的药从没失败过,就败在你身上了!”上官蓉没好气的斥道。 “太子妃,皇长孙还是婴孩,哪有不哭闹的,在大些就好了。”侍女赶忙劝慰:“现下太子和三皇子身上都弄了黑蛇印记,皇长孙的胎记就是散不去,也无妨啊。” “那倒是,我行事素来都是八面驶风,有备无患。”上官蓉嘴角勾起一丝冷笑:“对了,凌菡那边还没动静么?” “还没有,但时候也还没到吧。”侍女赔笑道:“太子妃只管放心,那条血/蛇您驯养了三年,再加上木槿花里洒的药(粉),岂有不成事的道理。” “哼,原是打算我自己用的,便宜了凌菡那(贱)人。”上官蓉竖起柳眉,似还有些酸意:“等楚瀛飞知道她怀了楚溟飞的孩子,不知道会怎样?他如今好像已经不理她了吧。” “是啊,这个月来三皇子还没来过东宫。等三皇子知道以后,定会后悔被凌菡那(贱)人所骗,然后诚心悔过,回到您身边来的。”侍女讨巧道。 “唔,这出戏是越来越精彩了。”上官蓉拈了颗饴糖放到口中:“御人可比御蛇要意思的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倾城乱:情殇(2)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太子妃倾国姿容、冰雪聪明,她一个亡/国皇后、残花败柳,如何跟您比。也不知太子和三皇子看上她哪点了,估计就是对前殷皇后这个身份有些好吧。”侍女柚儿撇撇嘴,讨巧地为上官蓉奉茶。 这时,杏儿却一脸惶惑地跑了过来:“太子妃,方才孙公公过来传话,说、说让柚儿今夜去正殿侍寝。” “什么!”上官蓉啪一声放下手中的白玉盏,竖着柳眉,瞪了柚儿一眼:“这是怎么回事?” “太子妃息怒……”柚儿吓了一跳,慌忙跪到地上解释:“奴婢也不知道……对了,是不是那天、您让奴婢把芙蓉玉镯给凌菡,然后太子让奴婢先收着、” “是啊,本宫那时还以为楚溟飞不过随口一说,就没追究你,谁知你这丫头人小鬼大,居然还真跟他有事!”上官蓉进宫之前就有京城第一美女的声名,一直以美貌为荣,谁知千方百计成为太子妃之后,楚溟飞却看都懒得看她一眼,三年来她挖空心思地卖(弄)讨好,甚至下(药)用毒,楚溟飞都依旧淡然处之、坐怀不乱,因此但凡引得楚溟飞多看一眼的女人,她心里都会窜起一股邪火。好在这些年也就出了凌菡一个,不然她这温婉贤淑的形象还真是难以塑造。 “太子妃,奴婢真的没有。奴婢诚心服侍您,您一定要相信奴婢……”柚儿伺候上官蓉多年,熟知她的秉性,更何况上官蓉自临蓐后,脾气更是糟糕,因此吓得脸色都变了,跪在地上磕头不迭。谁知偏偏运气不佳,上官蓉的怒气还没消减半分,周公公却执着拂尘,悠闲地进来催请了。 “老奴见过太子妃,太子妃近日气色大好了。”周公公素来看不惯上官蓉的为人,又兼是资深内官、楚溟飞的心腹,因此并不怎么敷衍上官蓉,只轻描淡写地问候了两句:“时候不早了,柚儿姑娘快去沐(浴)更衣吧,正殿备了酒席,别去晚了。” “对了,太子说许久没见到小皇孙,想看一看,柚儿姑娘等会把小皇孙抱去正殿吧。”周公公说完,便行礼准备告退。 “周公公,太子要看小皇孙,也该本宫带了乳母一同去,怎么能让一个小侍女带去呢,这太越礼了吧。”上官蓉沉下脸,狠狠瞪了柚儿一眼。 “太子妃,太子是顾虑您大病初愈,别劳乏了才好,再者说、”周公公瞥了上官蓉一眼,淡笑道:“柚儿姑娘是您亲自选的,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她今天虽还是侍女,但若是得了太子的器重,明日也许就是侧妃、贵妾了,教养小皇孙,也是她该尽的职责之一,早些学着,不是更好吗?” “你、你……”上官蓉气结,但周公公话说的虽重,却又在礼数之内,她还不好反驳,只得竭力忍下怒火,拿起桌上的白玉盏,将茶水泼了柚儿一脸,柚儿委屈地抽泣起来。 “怎么,周公公还不回正殿?”上官蓉问道。 “老奴见太子妃气色不好,有些担心。太子妃要不回寝殿歇歇,让太医再开些药进补?”周公公瞄了一眼上官蓉紧揪袖口的玉手,脸上还是不动声色的淡笑:“老奴在这等柚儿姑娘就行了,太子已经查过年历,今天酉时一刻是吉时,千万别耽搁了。” “太子还真是用心。”上官蓉阴着脸,唇角弯着勉强的僵笑:“那本宫也不敢怠慢,柚儿,随本宫来,我好生将你装扮一番。” 一行人才回到寝殿,柚儿便慌忙跪在地砖上:“太子妃,这、这一定是太子安排好,想把奴婢叫过去问话!这是陷进,才不是什么侍寝……” “哼,楚溟飞固然是有阴谋,但你对我也未必就是赤胆忠心啊,我不得不防。”太子妃示意杏儿将槅门关上,自己则转身拨动玛瑙屏风后面的机关,走进了暗室。 “不……太子妃,求您不要啊,奴婢跟着您这些年、从来都尽心尽力,求您念念旧情……”柚儿惶恐地趴在地砖上,眼泪纷纷而落。 “还等什么,把她拉进来。”上官蓉皱眉道。 “是。”杏儿上前拉起柚儿,往暗室里拽:“你既伺候太子妃多年,更该懂得规矩,若真没做亏心事,何苦要怕?快点吧,你若真是被太子算计,太子妃自然会帮你。” 柚儿眼睁睁地看着上官蓉配了一杯漆黑浓稠的药汁,递给杏儿:“给她灌下去。” 杏儿点点头,拿起瓷杯,对着柚儿的嘴,灌了下去:“别挣扎,你知道的,吐一口,再喝一杯。” “行了,去吧。一旦知道楚溟飞和凌菡那(贱)人有什么主意,就赶紧回来禀告,否则、是什么下场你应该最清楚不过。” “别说本宫不念旧情,正因为跟你主仆多年,才这样待你,否则像凌菡那次,不过一瞬间的功夫,脸就毁了。要不是她还藏着我要找的东西,早被毒蛇咬得千疮百孔了。” 柚儿不敢再言语,磕了几个头,抽噎着退下了。 * “三皇子、三皇子!” 楚瀛飞摇了摇宿醉的头,急促的敲门声引得太阳穴一阵刺痛,不由敛起剑眉:“什么事,大清早就急着来拍门。” “回三皇子……东宫、又出事了。”阮公公沉声道。 “我不管,让他们自己解决。”一听到东宫,楚瀛飞脑海中即刻如噩梦般,闪现出那天内殿的情形,顿时头痛欲裂,根本就是记忆的荆棘之渊。 “这回、是太子妃派传信内官过来的,求您快些过去,说小皇孙恐怕有危险。”阮公公犯愁道。 “什么,小皇孙病了吗?”楚瀛飞无法,只得揉着沉重的头,下了床榻,让阮公公把传信内官带到院子里。 “三皇子,情况紧急,您先上车辇,老奴路上跟您解释。”传信内官将楚瀛飞扶上车辇,才压低声音禀告。 “事情是这样的,昨晚,太子让太子妃身边的一个侍女到正殿侍寝,因为太子想看小皇孙,就让侍女带着小皇孙一起去了。谁成想,正殿关上门之后,就再也没有动静,随行的乳母和宫娥在廊下等了快两个时辰,也没人把小皇孙送出来。” “又跟上次一样,没人应声吗?”楚瀛飞问道,心里却是一阵烦杂的焦灼,这次又是什么事,一起中毒?还是说,楚溟飞想用孩子要挟上官蓉,但也犯不着闹得人尽皆知啊…… 车辇驶到东宫,楚瀛飞还未及下车,上官蓉已经急急跑了过来,抓着他的衣袖,一脸惊惶忧心:“三弟、三弟,怎么办?现下还没听到孩子的哭声,你快想想办法!瀛哥哥,快救救我们的孩子……” 当然,最后一句话,是用泪眼朦胧的双眸说的。 “情形紧迫,皇嫂没叫侍卫破门吗?” “回三皇子,外边的门臣等已经打开了,但内寝的门、好像上了什么锁,臣等如何撬都撬不开,还需用您的神铁匕首打开才行。”领头的侍卫答道。 “好,我来,你们往后退些。”楚瀛飞从腰间解下匕首,因为是太子的内寝,众人自然避嫌地退到一丈之外,只有上官蓉在楚瀛飞身边站着。 楚瀛飞执着神铁匕首,猛地一划,门内的锁应声而落,上官蓉急忙推开门,冲了进去,一阵酒气扑面而来。 床榻上空无一人,连帷幔都未曾放下,丝毫没有就寝的痕迹,更别说婴孩的摇床。 “这是怎么回事!”上官蓉又惊又急,转身看到坐榻上倒着一个人,直接冲过去,将那人拽了起来:“快说,怎么回事!” 坐榻上的人不是楚溟飞,也不是柚儿,却是凌菡。榻几上的酒壶和酒杯散乱地放着,凌菡原是枕着手臂而睡,上官蓉揪着她的衣襟,一阵摇晃。 凌菡被晃得难受,终于睁开沉重的醉眼,悠悠转醒,楚瀛飞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感觉,倒是没想到她会跟自己一样宿醉。 “该死的(贱)人,你快说啊,本宫的孩子呢!你们把他弄到哪去了?我的孩子要是有什么闪失,我要你们赔命!”上官蓉吼道,揪着凌菡的衣襟,狠命一推,将她撞到墙上。 虽然上次的事给了他无尽的痛苦和憎恨,但看到凌菡被这般对待,楚瀛飞还是觉得心疼,遂扶住上官蓉:“皇嫂先息怒,别伤了身。你快缓一缓,把事情说清楚。” “什么?”凌菡被上官蓉晃得一阵晕眩,胃里如火烧一般,哇一声吐了出来。楚瀛飞见她吐了半天,呕出来的全都是酒水,心又是一揪:“你喝这么多酒干嘛,太子呢?小皇孙呢?” “我不知道,出什么事了吗?”凌菡摇着头,虚弱地说,眼眸似蒙着初晨的白霜般微茫。 “你还在给本宫装傻,不说是吧,那就押到我的寝宫去,我让你说个清楚!”上官蓉秀目圆瞪,目光透着阴森的寒意:“来人,把这该死的侍婢押到本宫的寝殿去。” “皇嫂、”楚瀛飞正欲劝说,上官蓉的两个女官已经走到榻边,抓住凌菡的手臂,将她扯下坐榻。 “哦、”凌菡轻哼一声,众人才看到她的双足被铐了脚(镣),沉重的锁链缠在一旁的柱子上。 “这……这是怎么回事!”楚瀛飞讶异更兼心疼,伸手扯了扯粗重的锁链:“谁锁的你?皇兄、还是有刺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倾城乱:焚心(1)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先别管了,问出孩子的下落要紧。还是把她押到我的寝宫去,我来问。”上官蓉推了推楚瀛飞的手臂:“快用神铁匕首把锁链斩断。” 楚瀛飞有些犹豫,他担心上官蓉会对凌菡动手甚至用刑。 “瀛哥哥!”上官蓉凄然唤了一声,双眸含泪:“孩子若是有什么差池,蓉儿可怎么活……” “蓉儿、”就在楚瀛飞踌躇的瞬间,上官蓉已经从他手中抢过神铁匕首,狠狠朝锁链砍去:“啊!” 上官蓉看似柔弱,力气倒也不小,方才那一下又是使了全力,谁知那锁链不知是何材质,神铁匕首竟没能将其砍断,反而把上官蓉的手臂震得一阵疼痛。 “太子妃,您没事吧?”两个女官连忙扶住上官蓉,为她揉着手,又转头怒斥凌菡:“你这该死的(贱)婢,倒是说话啊,太子呢,皇长孙呢,到底怎么回事!” 上官蓉盯着凌菡,强压下心头的怒火,将烦乱的思绪理了一遍,沉声下令:“把门关上,再让外边的人都退了。” “是。”两个女官退出内寝,将门关牢。 “蓉儿,别急,她现下逃不了,你慢点问。”楚瀛飞把上官蓉扶到坐榻另一侧,让她靠着雕花围栏,这样离凌菡远一些。 上官蓉知道楚瀛飞的用意,脸色愈加阴沉,冷声道:“这是你和楚溟飞一起布的局吧?” “我不知道太子妃在说什么。”凌菡渐渐回过神,声音轻浅而清冷,楚瀛飞微微一怔,她又恢复了之前那淡漠疏离的神情。 “别给我装傻,楚溟飞把你锁在这里,不就是让我没法将你带回寝宫吗?你们两个到底在一起商量了什么!我告诉你,你若是敢对我和瀛哥哥的孩子怎么样,那我就……就把账加倍算在你和穆皓轩的(孽)种身上!” 上官蓉的话不止让凌菡的脸色变得苍白,连楚瀛飞的神情都僵了一僵,不为别的,(孽)种这两字听起来触耳惊心,而且还是出自柔婉淑丽的上官蓉之口,更让他觉得难以接受。 其实上官蓉本不该这么失态,至少当着楚瀛飞的面,还是该维系自己的娴雅柔美的形象,只是当神铁匕首被锁链震出银光的时候,她惊觉这是楚溟飞筹划已久的报复。糟糕的事,孩子在他手中,必定成为最大的威胁,而且自己昨天还给柚儿灌了“药”,这药原是用来控制柚儿的,最迟半个月就得服用解药,否则到时候发作,自己会御蛇的秘密,就会被楚溟飞知晓了!此事一旦败露,自己定会被视作妖女,处于极(刑)都有可能!与这些相比,情急时刻,说些不得体的话算什么。 “我真的不知道。”凌菡凝着黛眉,并不退让。 “瀛哥哥,她就是不肯说,怎么办?”上官蓉见凌菡不吃恐吓,便转身对楚瀛飞发起攻势,一双盈盈泪眼凄怆地望着他,哀怨的抽噎声当真好似泣血一般:“瀛哥哥,楚溟飞被劫持之后,性情比之前更古怪了,他知道栩儿是我们的孩子,是不是越想越气……怎么办?我们的栩儿怎就这般苦命,出生不过两个多月,就要遭受这么多险恶,蓉儿好怕,瀛哥哥赶紧想想办法,救救我们母子……” “蓉儿、蓉儿,你先别急,我知道皇兄的为人,他还不至于这样做。而且,他早就知道栩儿的身世,若是有心下手,也不会等到这会,不是吗?”楚瀛飞轻声安慰上官蓉,他本就对上官蓉有了隔阂和戒心,况且又当着凌菡的面,因此神情分外别扭。虽然凌菡背(叛)了自己,但他还是怕她,不知是怕她误会还是伤心,反正就是怕。 “他之前是不至于,可现下不一样啊,他有了自己的孩子,当然不愿我们的栩儿挡路了!”上官蓉刺了凌菡一眼,恶狠狠地说道。 “皇兄有孩子了?”楚瀛飞一愣,犹疑地抬头,见凌菡也是一头雾水。 “蓉儿你在说什么,你的那个侍女,不是昨天才侍寝吗,你怎就知道会有孩子、” “瀛哥哥,你当真一点都不知晓么?我那侍女不过是他们打的一个幌子,他们一直在利用你!”上官蓉抓着楚瀛飞的手,怨愤更兼心疼,盯着凌菡的泪眼闪着逼人的寒光:“你们把瀛哥哥骗成这个样子,一定会受天(谴)的!楚溟飞和这个贱/人早就有了私情,现下、已经有孩子了、” “你乱说什么!”凌菡淡漠的神情蒙上一层阴影,语气似凝结在枝头的冰雪,在冷风中散发着簌簌的寒意,倏然间,惊惧与惶惑漫上秀眸,之前上官蓉用(迷)香粉算计了自己和楚瀛飞,而这次……是更可怕的蛇/毒,那血红的,似火焰般的鬼魅之蛇,究竟有着什么样的作用?上官蓉不可能轻易遣它出山,难道…… 凌菡眸中的惊恐散去,化作空惘的深渊,她在楚瀛飞痛心的目光中,退无可退,背脊贴着冰冷的墙,不可抑制地颤抖。 “不会的……” “什么不会,前几日楚溟飞不是还传太医给你诊脉了么?你现下在这饮酒装醉,是想向瀛哥哥表露心迹,证明你是一时情难自/禁吗?”上官蓉冷笑道:“你到我们召国究竟有何目的,先是引/诱瀛哥哥,接着又是楚溟飞,现下更是让他劫走了我和瀛哥哥的孩子,你是、是要让我们召国的皇嗣断绝,对不对!” 上官蓉越说越严重,扎进楚瀛飞怀里瑟瑟发抖,楚瀛飞没有回应她,一双眼睛还是在痛苦中挣扎,他审视了凌菡好一会儿,终于推开上官蓉,伸手将凌菡从墙边拽了出来,指尖按在她的手腕上。 凌菡见他指尖发烫,心绪自然怒到极点,她想缩回手,却被他紧紧按住肩膀。楚瀛飞自上次凌菡有喜,翻看了一些医,这会儿已经把出了脉象,知道上官蓉所言非虚,胸口顿时被泼了沸水一般,痛得几乎抽/搐。 “怎么样,胸口疼吗?”凌菡吓了一跳,慌忙捂住楚瀛飞的胸口:“快、快把气喘匀,坚持住……” 楚瀛飞如此焦灼焚心的情形下,只想一头栽倒,哪里还愿忍着剧痛去呼吸,顿时脸色惨白,摔在坐榻上。 “瀛哥哥、瀛哥哥,你怎么了?”上官蓉见楚瀛飞这副模样,不由也慌了神,可惜她这些年来只擅长研药制毒,应急救人这种事却是不太擅长。当然,楚瀛飞的“恶疾”跟她脱不了干系,胸口疼就是体内的蛇毒所致,因此她慌忙下了坐榻,跑出内殿让杏儿回寝宫取药,偏偏这些“珍品”都是由她自己秘藏,怕杏儿拿错了,只好亲自跑一趟。 “小鹰子、小鹰子……”凌菡凄咽地唤着,眼泪落在楚瀛飞的脸上,更显惨白,情急之下,她也顾不上许多,一手按着楚瀛飞的胸口,一手按着他的后背,开始运送内力。 楚瀛飞只觉心口徐徐传来清凉之感,仿佛有飞雪悠悠飘落,浇灭了胸口的火焰,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怎么样,好些了吗?”凌菡颤声问道,楚瀛飞正欲侧头,却见她脸色泛青,嘴角溢出一丝血迹,放在自己胸口的手好似冰雪般寒凉。 “你怎么了?”楚瀛飞声音沙哑,方才那心火着实厉害,将喉咙都灼伤了。 “别急着说话,把气喘匀,慢点起身。”凌菡小心地将楚瀛飞扶了起来,顺着他的后背:“下次别这样发急了,我本来就被困在囚笼里,什么糟糕可怕的事都可能发生,你何必这般待自己……” 凌菡话音未落,上官蓉已经疾步走了进来,将凌菡死命往后一推。凌菡本就勉强用内力给楚瀛飞治伤,方才已经耗尽心力,哪里还经得住上官蓉的狠力,登时撞在墙上。楚瀛飞刚从鬼门关回来,也是力气全无,连抬手都困难,更别说去扶凌菡了。 上官蓉见楚瀛飞这样,以为他对凌菡已经彻底死心,遂温柔地将他拥住:“瀛哥哥,别再上这个(贱)人的当了,蓉儿把药拿来了,这就喂你服下,别担心,马上就能好的。” 上官蓉打开瓶塞,倒出几颗暗红色的药丸,准备喂给楚瀛飞,凌菡却挣扎着上前,牵住楚瀛飞的衣袖:“不可……” “你什么意思!难道想说我要加害瀛哥哥吗!你以为瀛哥哥还会受你的骗、”上官蓉柳眉一凛,目光落在榻边的神铁匕首上,直接握着刀柄向凌菡扎去,这一下可非同小可,凌菡躲闪不及,幸好楚瀛飞死命抓住上官蓉的胳膊,一番挣扎下来,三个人都气喘吁吁地倒在坐榻上。 “瀛哥哥,都这样了,你还要护着她,你究竟、究竟是怎么想的!你就不担心栩儿吗,你把我们母子置于何地……”上官蓉干脆甩开楚瀛飞,似被抛弃的弃妇般,脸埋进膝盖里,哀哀地哭了起来。 匕首划过楚瀛飞的手背,鲜血绵延而下,凌菡慌忙用手绢给他包扎,可是手指仿佛被冻僵了一般,绕了好几次才包好。 “太子妃、三皇子。”女官在外边叩门。 “何事?”上官蓉没好气地问道。 “太子、回来了。”女官的语气满是疑惑和纳罕。 “什么?那皇长孙呢,无恙吗?”上官蓉赶紧问道。 “回太子妃,太子、太子说他不知道……”女官十分犯愁。 上官蓉听了简直勃然大怒:“你傻了吗,皇长孙不就是太子让柚儿抱走的吗,什么不知道,这鬼话你也信,快让太子过来!” “是,太子正从别院过来呢。只是……太子说他昨夜一直在别院,并没有来正殿,也没有招柚儿侍寝,让她抱皇长孙到内殿更是没有的事、” “闭嘴!”上官蓉急得从坐榻上跳了起来:“昨天他让周公公到本宫的寝殿传的话,现下竟然不承认,周公公呢,快把他押过来对质!” 上官蓉一把拽过凌菡,见楚瀛飞已经将匕首收好,便从自己的发髻上摘下一支红宝凤凰赤金钗,将钗尖对着凌菡的脖颈:“瀛哥哥,栩儿是我的命,就算你把蓉儿看做狠毒的恶妇,我也一定要救回栩儿。” “快把太子和周公公找来,就说凌菡这(贱)人被我劫持了,不想她一尸两命的话,就赶紧过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倾城乱:焚心(2)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蓉儿……”楚瀛飞想劝阻上官蓉,却看见那金钗钗尖已经抵在凌菡的脖颈上,生怕上官蓉一激动就刺了进去,遂不敢言语,只一脸沉重地等着楚溟飞过来。 谁知过了大半炷香的时间,楚溟飞竟还未现身,上官蓉闹了许久,体力已经有些不济,怒斥道:“该死的,你们是怎么传的话,太子怎么还没过来!” “回太子妃,太子听了奴婢的禀告之后,也十分着急,下令找周公公问话,但是……周公公不见了,侍卫这会正在宫里四处搜查呢。” 上官蓉闻言简直火冒三丈,之前楚溟飞只是对自己漠然视之,一副不屑于跟自己交锋的样子,现下居然开始玩阴的,莫非上次的情(蛇)事件,彻底把他激怒了?她心里不禁有些发虚,但怒火还是燃得恣意:“什么意思,把事情推给一个太监就行了?倘若敢对我的孩子下手,那就大家一起上路好了……” “蓉儿,或许是周公公知道了栩儿的身世,替皇兄鸣不平,私自办了这件事,皇兄确实不知情也未可知。”楚瀛飞见上官蓉气得浑身发抖,钗尖已经扎破凌菡的皮肤,露出一点红痕,怕她再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来,只得温言安慰:“当务之急还是找到周公公要紧,反正她被锁在这里,也逃不掉。” “你看,你这一头的虚汗,手怎么这么凉?”楚瀛飞伸手为上官蓉拭去额头上的冷汗,一脸温柔地握住她攥着长钗的手:“有瀛哥哥在呢,别担心,一定会有办法的,千万别把自己急出病来,等会栩儿找回来,你却病倒了,可怎么好?” 凌菡低着头,深长的眼睫遮住双眸,但楚瀛飞还是察觉到她的目光,与清冷之中,又冷了一冷,好似一泓结冰的湖面,倒影着莹白的月亮,射出冰滢冷峭的含光。 上官蓉当然知道楚瀛飞对自己已经心存芥蒂,这番温言软语未必出自本心,但她也没想着这么快杀凌菡,毕竟这步棋才堪堪开始,于是也给自己一个台阶下,靠着楚瀛飞的手臂,哀怨地啜泣起来。 “别怕,没事的……”楚瀛飞轻拍着上官蓉的背安慰着,见凌菡已经闭上眼睛,一副累极的神情,下嘴唇咬出一道血痕,似乎正忍受着什么痛苦,心还是止不住一疼,正欲开口寻问,又担心上官蓉起疑,踌躇间,有人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楚瀛飞慌忙退后几步,站到坐榻边,原以为是楚溟飞,谁知竟是侍女杏儿。 “太子妃、”杏儿气咻咻地喘着气,急得满头大汗:“不好了,周公公他、他……死了!” “什么!”上官蓉霍地跳了起来,抓住楚瀛飞的衣襟:“瀛哥哥,不好了!楚溟飞现下竟变得这般狠毒,周公公伏侍了他十几年啊,他都能下这样的狠手,必定是不想放过我们的栩儿了,瀛哥哥,你快想想办法!” 楚瀛飞此刻也是一阵心乱如麻,他想不到楚溟飞会做出这种事:“我去找他。” “嗯,我们一起去。那这个(贱)人怎么办,我们还要用她来威胁楚溟飞呢。杏儿,你快把太子叫过来,就说三皇子和我都在正殿等她,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啊!”上官蓉斥道。 “太子妃……周公公他、他死在花园后边的、小房间里。”杏儿支支吾吾地道。 “我管他死在哪里,快把太子找来!” “可是、可是……是我们的花园……” “你说什么!”上官蓉不由往后退了一步,靠在楚瀛飞的身上:“你是说,他死在本宫的寝宫、花园后边的暗房里!” “是的,侍卫说在周公公的房间里发现拖拽的痕迹,觉得周公公可能凶多吉少,所以、就用了查案的猎犬,结果、猎犬在花园里嗅到了血腥味,他们推开暗房,发现周公公倒在地上,已经被毒死了……” “这怎么可能!他们这是要嫁祸给我!”上官蓉急了,花园后面的暗房是隐秘所在,除了心腹,很少有人知道,那里面还放了一些备用的毒药,以便随时审/问宫娥内侍,难道都被查出来了吗。楚溟飞这次是做足了功夫,先把自己引到正殿,再到自己的寝殿大肆搜查,内寝的暗室没被查到吧。 “瀛哥哥,楚溟飞这是要诬陷我,把我们母子都置于死地!”上官蓉抓着楚瀛飞的手,扎到他怀里痛哭起来,她这次是万分心急,而且大有绝望之势,因此哭得格外痛彻心扉,眼泪把楚瀛飞的衣襟都晕湿了。 “蓉儿,没事的,他不能随意诬陷你,我即刻让御察司将此事查清楚。”楚瀛飞安慰道,他想到楚溟飞和凌菡一再跟他强调的那句话,如果实在不知道该相信谁,那就谁都别信。 “瀛哥哥,他布局布的这样缜密,而且周公公已死,死无对证,御察司算什么,还不是由着太子说。他现下就在我的寝宫里,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没准除了周公公,还要给我安插一堆罪名呢,周公公既是被毒死的,估计还要说我藏了毒药,准备对太子下毒都未可知。”上官蓉继续嘤嘤啜泣:“反正蓉儿现下是百口莫辩,跳到黄河都洗不清了……” 杏儿低下头,藏起惊讶更兼赞叹的目光,自家主子真是厉害,如此紧急的情形,心思竟能转得这样快,自己方才担心不已的毒药之事,她三言两语就给解决了,反而把事由全推给太子,而且她此时梨花带雨的模样,除了太子这个宿敌,其它人只怕都会动恻隐之心,甚至爱怜不已。 “叩叩叩——”女官在外边叩门,声音颇为犹疑:“太子妃、三皇子,太子请你们去太子妃的寝宫。” “瀛哥哥,蓉儿不去,难道要亲自去他面前,给他诬蔑羞辱吗。”上官蓉泪眼朦胧地摇着头,见到楚瀛飞别在腰带上的神铁匕首,便一把夺了过来:“瀛哥哥,求你一定要把栩儿找回来,楚溟飞容不下他,你就拜托凌菡做他的养母吧,留他一条活路。这苦日子,蓉儿是不想过了。” 上官蓉说完,便将匕首抽出刀鞘,一脸凄绝地闭上眼睛。 “太子妃、太子妃!”杏儿一边叹服自家主子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精彩画面,一边竭力配合,冲过去攥住上官蓉的手:“太子妃,千万别做傻事呀,这样三皇子该多伤心……” 可惜此时的楚瀛飞不是伤心,是累心,他本就宿醉,勉强打起精神过来,结果一波接一波的折腾,弄得心力交瘁,胸口的炙热好不容易被压了下去,这会心绪又紊乱起来,太阳穴也因为上官蓉没完没了的哭声牵起隐痛,只想赶紧把匕首扔了了事。 “太子妃,皇长孙他回来了!” 就在楚瀛飞精疲力竭的时候,另一个心腹侍女跑了进来,虽然禀告的是好消息,但脸色却阵阵发白。 “怎么样,有没有受伤,或是受到惊吓?”上官蓉转头问道,楚瀛飞乘机夺下匕首,藏进自己的衣襟,心想着回去就赶紧扔到玄冰玉砖里面,再也不佩戴了。 “皇长孙倒是无恙,不过、柚儿好像被、吓疯了。”侍女小声答道。 “什么?是有人要对皇长孙下毒手,柚儿拼死相护,被吓到了吗?”上官蓉问道,倘若能证实皇长孙确是被人劫持,这一系列的“幕后黑手”就可以继续推诿下去,横竖周公公已死,柚儿又疯了,没有知情人对证,楚溟飞把罪推给自己,自己大可以反推给他,反正孰是孰非,看者迷惑,只要楚瀛飞不彻底疑心自己,就有翻盘的机会。 “奴婢不知……”但那侍女却吞吞吐吐,不停地向自己使眼色,似有要是相告,又碍于楚瀛飞而不敢开口。 “太子妃,太子让你回寝宫商议。”这次来的不是上官蓉的侍女和女官,而是楚溟飞手下的侍卫,语气虽还算客气,却是不容置疑。 侍卫话音方落,两个内官便毫不避嫌地走进内寝,向楚瀛飞行了个礼之后,竟直接上前架住上官蓉的胳膊,强迫她往门外走去。 “你们做什么,放开我!”上官蓉死命挣扎,但那两个内官皆是习武之人,把上官蓉钳得紧紧的,冷声道:“太子妃,我们也是奉命行事,对不住了。” “岂有此理,就算太子有令,你们也不能这么对我,在她废我之前,我还是太子妃!”上官蓉气愤更兼羞辱,求助地望向楚瀛飞:“三皇子还在这呢,你们就敢这般越礼、” 楚瀛飞也觉得这样太过分了,示意两个内官松手,怎料那二人却仍不肯放手:“三皇子,实在抱歉,只是非常时候,也顾不上失礼了。” “皇兄是要找皇嫂问话吗,大可请他来正殿商议,何必如此呢?更何况现下情形还未查清楚,一切都言之过早,皇嫂极可能是被冤枉的,你们回去禀告皇兄,处事不可太过武断。” “三皇子,您有所不知,那位被吓的得失心疯的侍女,是太子妃的心腹。方才在花园后边的月季丛中寻到,她抱着皇长孙,从头至尾只说一句话‘太子妃饶命、求太子妃给奴婢解药……’” 上官蓉瞪大了眼睛,惊慌失措地挣扎着:“不,瀛哥哥别信他们的鬼话,这都是楚溟飞的阴谋!他要害死我!定是他毒死了周公公,又让柚儿装疯嫁祸给我,瀛哥哥……蓉儿是被冤枉的,你一定要相信蓉儿,瀛哥哥救我……” “太子妃!”杏儿怕上官蓉心急之下说出什么胡话来,慌忙冲上去捂住她的嘴,上官蓉稍缓过神,低头看着腰带上系着的白玉香薰球,渐渐镇定下来:“去就去,我就不信,楚溟飞真有只手遮天的本事,让我蒙上不白之(冤)。” 两个内官架走了上官蓉,那位侍卫向楚瀛飞行了告退礼:“太子说,三皇子可前去旁听,不过、他估计您不想去。” “嗯,我头有些晕,还是回去好了。” 侍卫瞥了倒在坐榻上的凌菡一眼,拿出一把钥匙递给楚瀛飞。 “卑职告退。”侍卫转身走出内殿,并关上了门。 楚瀛飞回到坐榻旁边,打开沉重的锁链,凌菡依然倒在榻上,双目紧闭,并未醒来。 “凌菡、”楚瀛飞摇了摇凌菡的手臂,手上却是一凉,连忙探了探她的额头,又摸了摸她的肩膀,愕然发现她全身都冷得厉害,仿佛倒在雪地上一般。 “凌菡,快醒醒,这怎么回事……”楚瀛飞慌了神,将凌菡拥进怀里,想将她唤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倾城乱:残爱(1)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凌菡……”楚瀛飞急得掐凌菡的人中,凌菡终于缓缓睁开眼睛。 “你没事吧?”凌菡声音微弱,想伸手探楚瀛飞的胸口,但浑身似抽茧剥丝般绵软无力,纤细的手腕刚抬起便落了回去。 “我早好了,你这是怎么回事,居然会用内功?不怕元气被损耗吗?”楚瀛飞想到凌菡方才用内功为自己压下(胸)口的灼痛就觉得惊讶。两人小时候虽然一同在山门习武,但凌菡并不用像他们师兄弟一样苦练,只是学一些防身之术而已,用内功疗伤这种高手才会的招数她是怎么知晓并学会的? “唔、看过一点……”凌菡含糊地应着,黛眉紧蹙,似乎将前情思绪慢慢回拢,突然抓住楚瀛飞的手:“楚溟飞呢?” 楚瀛飞的脸色蓦地一沉:“在上官蓉的寝宫,估计这会正在逼问她吧。” “糟了,他怎能这么冒险,上官蓉岂是好惹的。”凌菡眉心一跳,挣扎着欲走下坐榻,却根本摇晃着站不稳,楚瀛飞连忙扶住她,手却因为心底涌起的酸意和怒气加紧了力道,凌菡的皓腕被攥出两道红痕,她没有呼痛,甚至没感觉到痛,而是紧张地望向楚瀛飞:“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他们两人不是早就等着这场大/战了吗?”楚瀛飞皱起眉毛,将凌菡按回坐榻上,双目直视着她的眼睛:“楚溟飞这次是下了狠手,倒霉的是上官蓉才对,你紧张成这样做什么,用情太深了吧。” “你不知道、不知道……”凌菡低下头,喃喃地叹息,此时已是正午,煌煌的阳光透过窗格洒落下来,内室徜徉在一片淡金色的光晕中,凌菡绝尘的脸庞也被镀上一层霞光,然而,她的眼眸依然倒影着浓霜般的寂夜,唇畔的叹息,似鬼魂幽怨的吟哦。 “不知道什么?你们两个是知己,我是局外人,对吗?”楚瀛飞松开拥着凌菡的手,语气徒冷。 “这种知己,你还是别做的好。”凌菡回过神,冰凉的柔荑放在楚瀛飞的心口:“误会重重,也好过危险重重……你回麟阳宫吧,这段时日、就别再过来了。” “既然危险,那就一起走吧。”楚瀛飞沉着脸,将凌菡往自己怀里一揽,欲将她打横抱起。 “不行。”凌菡摇头拒绝。 “这是楚溟飞的意思。”楚瀛飞拿出钥匙:“他特意让侍卫送来给我的。” “小鹰子,我要留在这里。”凌菡郑重地看着楚瀛飞:“你照顾好自己,等事情过了,我回去找你。” “什么事情。”楚瀛飞深呼了口气,嘴角的笑容冷涩而僵硬:“孩子吗?” “……”凌菡闻言,苍白如纸的脸色仿佛又添了一层霜雪,她静默了许久,扯出一个浅淡的苦笑:“这确实也算一件。” “那就愿你们、好运吧。”楚瀛飞愤愤地挤出几个字:“处罚了上官蓉,你们的日子就好过了,只是那孩子,希望你能好生照顾。” “上官蓉才不会这么轻易就栽倒呢,那个孩子……我也不会插手的,因为我做不到。”凌菡用手蒙住眼睛,不知是躲避楚瀛飞的目光,还是遮挡耀眼的阳光:“别担心,上官蓉那么‘辛苦’地为自己和孩子铺路,才不会随意放弃呢,他们母子定会无恙的,其它、就不好说了……” 楚瀛飞在坐榻边伫立了一会,见凌菡依旧蒙着眼睛,没有再说话的意思,心里也是一阵烦乱与颓唐:“我走了。” “嗯。” 楚瀛飞开门的时候,凌菡又添了一句:“记住,别吃上官蓉给的药。” * 楚瀛飞原以为马上会听到上官蓉被处罚或软禁的消息,谁知那天的事居然船过水无痕,没有泛起一丝涟漪。上官蓉依然相安无事地当着她的太子妃,皇长孙也由宫娥内侍们好生照料,比初生时要健壮不少,东宫甚至传出阴霾散尽,一派祥和的佳话来。 “怪了,还真如凌菡所说,上官蓉不会轻易栽倒,那楚溟飞何苦布下这个局?就这样雷声大雨点小地收场吗?”楚瀛飞实在疑惑不已,但凌菡有言在先,而且他自己也不想再去东宫探问,不论是上官蓉的撒娇啜泣,还是凌菡的淡然冷静,亦或是楚溟飞的从容和缓,他都不想面对。当然,他知道自己最不能面对的,是那个、阴谋算计或情不自禁,造就出来的孩子。凌菡会要他的,就像她当初决定要他们的孩子一样…… 胸口又是一阵闷痛,不过自从上次被凌菡用内力调过之后,倒是不会有濒死的剧痛了,只是由绝望变成了漫长的折磨,就像他在麟阳宫的等待一样。 “等事情过了,我回去找你。” 回去?楚瀛飞不断沉吟着这两个字,你是把这里当做家吗?可你如今都要为别人生儿育女了,哪还有回家之说…… 楚瀛飞执起桌前的铜爵,一饮而尽,但耳边的莺声燕语却和他沉闷的心境相反,依然聊得不亦乐乎。顾云曦的位置已经空了很久,久到大家早已不再“探讨”皇子妃究竟得的什么病,而是热闹地议论着后宫诸事。 “贵姬姐姐,你今天去东宫看太子妃了?她和太子的情形怎么样,好转了么?”水瑶问道,关心的语气中自然夹杂着凑趣。 “看她的神气,应该是好些了,不过还是没看到太子啦。”姜梓月撇撇嘴:“听说太子现下都在别院呆着,倒是把正殿空出来给凌菡住。” “啊?这算是怎么回事?”伊雪魅诧异道:“那凌菡如今究竟是什么身份,也没听见赐名号啊,还是侍妾?” “没有,连侍妾也不算,就是侍婢而已。”姜梓月耸耸肩:“所以说太子的心思难琢磨啊,这都多久了,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看上。” “那凌菡的如意算盘怕是打翻了。”伊雪魅幸灾乐祸地笑道,姜梓月和水瑶也是浅笑盈盈。 楚瀛飞听了自然不受用,心里也不由揣摩起来,别院和正殿隔得多远啊,比跟上官蓉的寝宫还远,难道楚溟飞和凌菡闹翻了?是因为孩子的事吗? “殿下、”姜梓月娇声唤道,自从小皇孙夭折事件之后,楚瀛飞大多都在斋过夜,很少去姬妾的住处。当然,这其中大段时间是因为他和凌菡的相恋,不过几个姬妾并不清楚此事,倒一直以为他因为之前的事留下阴影。如今东宫诞下皇长孙,多年未出的皇后也有了喜,他们麟阳宫却尚无男嗣,几个姬妾都着急起来,开始旁敲侧击地劝说楚瀛飞。 “嗯,何事?” “皇长孙的满月宴没有操办,所以皇上说百日宴要热闹一番,妾身和几个妹妹在商量送贺礼的事。只是、姐姐那边还没有示下,我们去拜见,她也不肯见我们、”姜梓月犯愁地说,一双美目却是笑吟吟的。 “那就由你安排吧,云曦身体欠安,需要静养,也不用诸事都去过问。”楚瀛飞继续饮酒,心下不禁黯然,顾云曦还把自己关在暗房里,做无用的诅咒么? “对了,殿下,方才龙吟宫传来消息,说太医院给皇后诊脉,断出是个皇子。我们是不是也该备些、” “皇后那边你们就别费心了,父皇要严查的,还是等皇子出生再说吧。”楚瀛飞打断姜梓月的话,不知为何心底却掠过一丝阴影,似有不祥的预兆一般。太医院真是多事,这么早就传话出来做什么,上官蓉定也知道消息了吧,别又出什么事才好。 * “三皇子,东宫来了个宫女,说请您务必去一趟。”阮公公禀告道。 “谁遣来的?太子妃吗?”楚瀛飞皱眉道,自从上次回来,他就再没去过东宫,上官蓉定要怪自己这么久都不去看她们母子了吧。 “不是,是凌侍婢。”阮公公压低声音:“说请您到别院附近,挂了玉片风铃的小苑,她在那里等着,让您绕路过去,别让太子妃还有太子知道。” “出什么事了吗,那宫女还有没有带别的话?”楚瀛飞的心咯噔一下,东宫现下是什么情形,凌菡和楚溟飞也闹翻了? “没有,就是让您务必去一趟。”阮公公显然也很是好。 楚瀛飞听了哪里还坐的住,即刻就一撩袍角,疾步去了。因为怕引起注意,自然不坐车辇,而是独自绕过一片桃花林,预备翻墙进去。 桃花林春天盛开,此时已是深秋,林中一片萧瑟景象,似幽寂的冷宫。楚瀛飞一个旋身,便翻过高墙,落在别院的草丛上。 “嗯?”楚瀛飞还不及拍掉身上的落叶,就惊诧地看见墙角的人影,原来凌菡已经在那等着他了。 凌菡靠着灰暗的墙,身形比一个月前又消瘦了许多,脸色也很憔悴,仿佛遭受了什么打击一般,双手互抱着,微微颤抖。 “怎么了?”楚瀛飞吓了一跳,慌忙跑到她跟前,双手按着她的削肩:“出什么事了?别怕,有我呢……这里不好,我们回去就是了。” “小鹰子,你、救救楚溟飞吧。”凌菡怆然开口,星眸闪着破碎的莹光,楚瀛飞心猛地一揪,黯然缩回双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倾城乱:残爱(2)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你想办法救救他……”凌菡不介意楚瀛飞将手收回,反而急切地抓住他的衣袖,冰莹的眼眸中满是央求。 “我就没听说他有什么危险啊,你太多虑了吧。”楚瀛飞皱眉道。 “不是的,他、”凌菡正欲解释,却黯然住了口,无奈而叹息的眼神似划过夜空的流星,悄然陨落。 楚瀛飞疑惑地转头,看见楚溟飞颀长的身影伫立在身后,淡青色的丝袍,宛若一株有些褪色的修竹。 “我倒是不知,皇兄的轻功竟如此之好,只怕还有许多我料想不到的事吧。”楚瀛飞叹笑着感慨,抬头间,那抹笑容便僵在了唇角,楚溟飞的面色极不自然,是一种、青苍色,好像中毒了一般。 “你中毒了?还是受了内伤?”楚瀛飞诧异道,想上前给楚溟飞诊脉,楚溟飞却摆了摆手:“无妨,三弟若还念点兄弟之情,就当做什么都没看见。” 楚瀛飞将问寻的目光转向凌菡,楚溟飞却先一步挡在了两人中间:“凌菡,拜托你回正殿去吧。” “好。”凌菡乖乖点头,神情却满是温悯和哀伤。她侧头望了楚瀛飞一眼,似乎想跟他另约时间,但最终还是说服自己听从楚溟飞的安排,转身离去。 “上官蓉给你下毒了?那你瞒着做什么,赶紧让人解毒啊,我不行,还可以找穆皓轩试试。”楚瀛飞追问道。 “我不是说了吗,如果你还念点旧情,就权当什么都没看见。”楚溟飞声音疏冷,清减的身形在晚风中比萧瑟的树木还要孤寂落寞。 “那你和凌菡究竟是怎么回事?”楚瀛飞见凌菡走远,语气低沉:“是不是、你不想要那个孩子?” “三弟觉得、我可以要吗?”楚溟飞的声音好似凝冰一般,一字一顿,脸色若松柏染雪,楚瀛飞看了都觉得冷。 “这是你和凌菡的事,我、无权干涉。”楚瀛飞沉吟了许久,沉声开口。 “你当然有权干涉,因为她是你的。”楚溟飞长叹了口气:“你知道,她的心在你那里。此时留在东宫,不过是送我一程。” “告辞了。”楚溟飞朝楚瀛飞作了一揖,像友人间道别那般,楚瀛飞疑惑中更泛起隐隐的恐惧。晚风袭来,他只觉自己仿佛站在悠悠水边,经历一场诀别,可待他回过神时,楚溟飞早已翩然离去。 楚瀛飞失魂落魄地回到麟阳宫,嘱咐暗卫不断打探东宫的情形,但得到的消息都差不多。楚溟飞、凌菡、上官蓉,三人好似三足鼎立一般,分别守在别院、正殿、寝宫,几乎足不出户,但房内是何情形,暗卫便不得而知了。 “三皇子,东宫那有了点消息。”这日,一个暗卫来斋禀告。 “何事?” “就是、太子遣人到正殿给凌侍婢送药,还差了女医过去。” 楚瀛飞闻言,心里不由咯噔一下,是去给凌菡送落胎药么?楚溟飞上次也说了,他并不打算要那个孩子,可是、不知为何,他脑海中却浮现起之前在斋,楚溟飞抱着蕊儿,跟她逗趣的画面。 “我觉得他挺喜欢小孩子的。” 凌菡也曾这么说过,楚溟飞是介于自己的身世,才不愿要孩子的吧……这些年来,他定是在纠结与痛苦中煎熬。一个念头倏然冒出心底,楚溟飞的身世,是母妃忿忿不平地告诉自己的,但楚溟飞却是如何知道的呢?是谁告诉他、何时告诉的? “三皇子?” “哦、你说。”楚瀛飞回过神,示意暗卫继续。 “宫娥和女医出来之后,卑职跟踪了一阵,听到她们说凌侍婢不肯喝药之类的话,她们去别院回话之后,太子又亲自去了一趟,这次情形如何,卑职就不知晓了。” “好,你下去吧。”楚瀛飞点点头,心里一时五味杂陈,凌菡的选择、楚溟飞的告别,他们究竟要上演怎样的戏幕,只是,戏结束了,人生还能重新开始吗? 楚瀛飞犯愁之际,他的几个姬妾则在兴致勃勃地挑选衣裳和佩饰,为三日后的皇长孙百日宴做准备。姜梓月知道顾云曦不出席,自己到时可以坐在楚瀛飞身边,更是兴高采烈,早几天就开始筹备衣饰,这会不过先装扮一遍,看看妆容是否足够精致,艳压群芳。 如今顾云曦虽然已“闭关”数月,但还是皇子妃的身份,姜梓月就算再替她代劳麟阳宫的事务,也无法按皇子妃的规格来妆扮自己,只能穿姬妾的衣裳,浅红、浅紫的色彩,在她看来都不够耀眼夺目。 “换来换去都是这些,真没意思。”姜梓月将手里的绯色撒花绸裙往地上一抛,皱着柳眉抱怨道。 “贵姬天生丽质,穿什么都好看。”一旁的宫女赔笑道。 “哼,你是劝我知足常乐么,我进了麟阳宫这些年,从来没有锦上添花过,如今顾云曦连摆设都不算了,还要这般压制我。”姜梓月扯下发髻上的双碟赤金步摇,啪一声放在红檀妆台上。按召国的礼制,太子及皇子的姬妾,发髻上只能簪蝴蝶步摇,凤凰式样若不是皇后或正妃赐予,则不得染指。 “贵姬,太子妃遣了个侍女来拜访。”一个宫娥进来禀告,姜梓月和几个侍女闻言皆是一愣,上官蓉平日可没这么友好,单独差遣侍女来侧室拜见还是头一回。姜梓月旁观者清,看出上官蓉早就失宠于太子,但架不住如今有皇长孙撑腰,而且皇上又说要大办百日宴,对皇长孙的疼爱不言而喻,那上官蓉也算是地位稳固了,自己若是能和她交好,当然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请她进来。”姜梓月理了理妆容,端坐在榻几上。 “杏儿姑娘?”姜梓月知道杏儿是上官蓉最得力的心腹,更有些受宠若惊,笑着赐坐,又让侍女赶紧倒茶。 杏儿行了礼,却不入座,而是走到姜梓月面前,从袖口拿出一个镶金缀玉的沉香木盒,双手捧着呈给姜梓月:“姜贵姬,太子妃请您到东宫一叙。” “好。”姜梓月当然没有拒绝之理,而且根本就觉得是个好机会:“杏儿姑娘稍待一会,我换件衣裳就过去。” 杏儿知趣地退到槅门之外,姜梓月打开沉香木盒,微微一惊,一旁的侍女也轻叫了一声,这太子妃还真是善解人意,送礼送到了心坎里。沉香盒里放着一支双凤衔珠玛瑙钗,凤凰的式样,炫目绮丽的色彩,正中姜梓月下怀,她即刻笑吟吟地起身,挽了条罗纱披帛,窈窈窕窕地随杏儿去了东宫。 楚瀛飞知道后十分不悦,他很介意姜梓月这个时候去东宫凑热闹,因此当夜就去了拢月阁。 “殿下,今夜怎么有空过来看梓儿。”姜梓月很开心,觉得自己今天真是好运不断。 “你去东宫做什么?我听说是东宫先有侍女来访,难道你和上官蓉私下一直有来往吗?”烦乱的思绪早就消耗了楚瀛飞的耐心,他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 “没有啊,梓儿一个姬妾,太子妃素日哪会跟我有来往,不过是现下姐姐病了,一直闭门不出,太子妃遇事找不到人商量,才遣人找我过去聊聊。”上官蓉交代过谈话不可让楚瀛飞知道,因此姜梓月早有准备,即刻娓娓道来。 “商量什么事?” “其实也就是后宫一些琐碎的事啦,百日宴那天皇长孙用什么式样的襁褓、衣裳,长命锁什么的,让我帮着挑一挑,还有就是……”姜梓月怯怯地看了楚瀛飞一眼,做欲言又止状,小声道:“太子妃让我帮着猜太子的心思,他究竟、想不想纳凌菡为侍妾。” “这事来问你?”楚瀛飞皱起剑眉,将信将疑。 “是啊,开始臣妾也觉得纳闷,不过看太子妃也挺为难的,她说她猜不透太子的心思,太子对太子妃的情形殿下也看到了,据说这段时间更是变本加厉。之前龙吟宫有禁令,但如今流言越传越凶,眼看就要瞒不住了,介时皇后定会找太子妃训话的,所以她就想着给太子纳个侍妾,也好缓和一下。”姜梓月素来工于心计,这一番话不仅说的条理清晰,而且语气更是生动,很容易将人带进话里,她说完又轻叹了口气,给自己余韵。 “那你帮她分析出什么没有?”楚瀛飞语气有些心不在焉,但目光却凝在姜梓月的脸上,仿佛在考量有几分掺假。 “臣妾感觉、太子会不会是……原先想纳凌菡为侍妾,但相处下来又觉得不是特别满意,现下又开始喜欢别院的那个婢女了。”姜梓月很用心地琢磨道。 “别院的婢女,你是说那个柳叶?”楚瀛飞疑惑道。 “是的,别院就只有柳叶一个婢女,太子日日在那待着,不是喜欢柳叶,还会有旁的原因不成?”姜梓月反问道。 “我没闲情管这些事,我既不管,你也没有干涉之理。”楚瀛飞沉下脸,勾起姜梓月的下巴:“我不希望再听到你去东宫的消息,上官蓉的事,你也不要再参与。” “殿下——”姜梓月抬起头,眼神不像楚瀛飞预料中的惧怕,楚瀛飞多少有些意外,怎么去了上官蓉那一趟,就开始以柔克刚了。 “凌菡伤你伤的很深么?”姜梓月偏着头,唇角含笑,她和上官蓉本就有些相似,这一笑,更人楚瀛飞心生厌恶,可惜她自己尚未察觉。 “看来上官蓉找你的目的确实不纯。”楚瀛飞松开手,他讨厌这种窥探的目光。 “殿下放心,凌菡已经遭到了她应得的报应。太子妃居然想把她退回来,臣妾帮殿下拒绝了,这样做没错吧?” “她糟了什么报应?”楚瀛飞没有答话,而是沉吟着反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倾城乱:残爱(3)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一直被太子锁在正殿啊,多惨。”姜梓月撇撇嘴,尽量将幸灾乐祸的神情表现得和颜悦色些,但一双眼睛却被旁边的琉璃宫灯照得愈添神采,碧波盈盈中、嫣然巧笑。 姜梓月原以为这一幕足够让楚瀛飞迷醉,谁知楚瀛飞却皱起眉头:“太子妃送你香粉了?” 楚瀛飞话一出口,便意识到自己失言,但也不甚在意,反正姜梓月也没胆子闹事。姜梓月愣了一愣,她果然没敢往私(情)这方面想,而是怕楚瀛飞责怪自己越礼,用正妃的妆饰,遂连忙堆笑道:“太子妃觉得臣妾的香粉味不大好,就让臣妾试试她的。” “这香味更不见好,以后别用了。”楚瀛飞的语气倒不见责怪,但剑眉依然紧敛着,一手按在姜梓月的肩上,姜梓月只好乖乖地抬头,等着他问话。 “东宫那边我一直有派人监视,他们三个人各守一座宫院,闭门不出,太子妃是如何知道凌菡的处境的?你素来聪慧伶俐,这种尔虞我诈的当就不要去上了,谁知道太子妃又需要哪颗棋子。”楚瀛飞盯着姜梓月的眼睛,想将她波动的心绪一览无余。 “殿下只管放心,臣妾是您的姬妾,凡事当然以您为重,绝不会听人挑唆,做半点有可能损害您的事!”姜梓月即刻表明自己的立场,这话当然也是出自肺腑,不过言尽于此,顾云曦可不在她要维护的范围之内。严肃的话说完,便换上一副为难的模样:“只是太子妃有请,臣妾也不好拒绝。她说凌菡曾在我们麟阳宫待过,就找我来问问、” 姜梓月说着,晃了晃楚瀛飞放在自己肩上的手,用眼神示意他坐到自己身边,又伸手放下床栏上的鎏金嵌花铜钩,把茜红罗纱帷幔放了下来:“太子妃倒是跟臣妾说了点贴心话,说她因为担心自己的处境,让侍女收买了负责看(守)的侍卫,和进出正殿的宫娥。” “什么?”楚瀛飞吃了一惊,上官蓉竟然连如此私/密的事都跟姜梓月说,她们两人平日也没有来往啊,难道是想通过姜梓月给自己传话? “太子一直对太子妃冷冰冰的,太子妃想要自保也是人之常情,收买侍卫打听消息恐怕也是出于无奈吧。”姜梓月见楚瀛飞已经开始听信,便继续声情并茂地讲了下去:“她说这些天凌菡都被太子用锁链锁在正殿的内室,据送饭的宫娥说,她神情一直很激动,嚷着要见太子,就像冷宫里的失宠嫔妃一样,只怕离发疯不远了。” “胡说什么!”楚瀛飞站了起来,自己上次见凌菡,她只是心绪黯然,神情颇为紧张和惧怕,哪至于她们口中说的那样,而且暗卫也没跟自己禀告,上官蓉编这些胡话想做什么。 “臣妾只是听太子妃如此说,就一字不漏地告诉殿下了。”姜梓月噘着嘴:“不过臣妾看太子妃的神情,也不像在说谎,感觉她还挺担心的,说再这样下去怕闹出人命。太子这三四年里,一直没有纳侧妃和侍妾,如果前殷的皇后莫名其妙死在东宫,她怕别人传出她善妒的流言。” “皇兄只是几乎待在别院,又不是一次都没去正殿,凌菡哪至于会想见他想疯了。”楚瀛飞虽然不信,但那沉重的锁链他也亲眼见过,楚溟飞真的又将她锁了起来,那之前为何把钥匙给自己?还是说,那天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 “但是、太子好像是去给凌菡用刑啊……”姜梓月压低声音道。 “岂有此理,简直一派胡言!”楚瀛飞听了连站都站不住,险些原地起跳:“就算再怎么憎恶凌菡,也不该编这样的谣言侮蔑皇兄吧!” “殿下,您听梓儿说完嘛,梓儿也是传话。”姜梓月冤郁地蹙眉:“当然,太子妃也是猜的,因为她买通的侍卫悄悄在窗边偷听的,说太子去找凌菡的时候,会听到凌菡的低泣,说什么、你不能这么做、不能这样……之类的话。” “那、太子说什么了吗?” “没听见太子的声音,但他每次从正殿出来,脸色都很差。” 楚瀛飞听了这番半真半假的话,实在是心烦意乱,但现下已是深夜,当然不好去东宫拜访,难道还用之前的隐蔽小路去找上官蓉不成,或许这就是上官蓉的用意吧。 “殿下?”姜梓月牵了牵楚瀛飞的衣袖,看来自己的话起了作用,可楚瀛飞的心情比自己预计的还要糟糕多了,难道他真的还对那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念念不忘吗?那该死的凌菡到底用了什么巫术,把他弄得失魂落魄的。 姜梓月虽然聪明过人又工于心计,但上官蓉说凌菡和楚溟飞的那番话她是没有多加琢磨的,反正也是事不关己,她按计划把话传给楚瀛飞,等另一件事(上官蓉要她做的事,也是此行的真正目的)东窗事发的时候楚瀛飞别疑心自己,就大功告成了,其它的她才懒得管。 “你歇息吧,我回房了。”楚瀛飞一甩衣袖,转身离去。 “殿下——”姜梓月怨怨地叫了一声,见楚瀛飞仍没有回头的意思,也不敢再烦他,只得走到窗边,对月叹息。算了,反正来日方长,除了凌菡,其余几个姬妾根本不足为惧,按现下的情形,凌菡弄得如此落魄,是绝不可能再回麟阳宫的了,自己是唯一为楚瀛飞诞下孩子的姬妾,定能顺利登上正妻之位的。 楚瀛飞回到斋,让阮公公叫来在东宫盯梢的暗卫,又细细问了一遍正殿的情况,谁知暗卫竟然支吾着说:“三皇子恕罪,卑职……确有听到一点哭声,但听得并不清楚,又怕您胡乱担心,所以,就先没禀告了,想等听清了再说。” 楚瀛飞闻言,已经没心力斥责他了:“那她是不是说什么,不能这样做,之类的话?” 暗卫沉思了一会,点点头:“好像是。或许,就是太子想让凌侍婢饮药,凌侍婢不肯吧。” 还是因为落胎药的事么?楚瀛飞的一颗心又缓缓往湖底沉去,他挥手让暗卫退下,自己又从长案下摸出一个酒坛,豪饮起来。楚溟飞为何会这般绝情,凌菡想要就要吧,他这样独断,是纠结于自己的身世吗,可父皇根本就是默许的,他何苦如此执着。还是说、碍于自己? “三弟觉得、我可以要吗?” “凌菡是你的,她的心在你那里。” 因为要把凌菡送回自己身边,所以、才狠下心做这个决定?楚瀛飞揉着眉心,一想到凌菡怀了楚溟飞的孩子,他也是万分郁结,背(叛)的画面还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一想起来就心似火烧,但更不想凌菡受罪,她身子本就羸弱,终日被锁在屋里可怎么行,自己明天赶紧过去,把凌菡带回来吧,至于孩子,反正总是凌菡的,就跟之前收养蕊儿一样,楚溟飞不是也默认了栩儿吗? 楚瀛飞叹了口气,楚溟飞是不是因为栩儿是皇室血脉,才淡然地默许了,就好比是一种偿还…… * 次日,楚瀛飞一大早就去了东宫别院,结果楚溟飞却闭门不见。 “三皇子,太子身体抱恙,还未起呢,说改日再和您叙话。”侍从赔笑道。 楚瀛飞认得侍从是楚溟飞的心腹,便小声道:“那麻烦你帮本王问问,我可以去正殿吗?我想把凌侍婢带回麟阳宫。” “这、三皇子稍待。” 不一会,侍从便回来了,将钥匙给了楚瀛飞,那钥匙上竟然还系着一个同心结:“太子说,愿三皇子和凌姑娘幸福恩爱,一世长安。” 楚瀛飞怔了一怔,实在不知楚溟飞究竟卖什么药,但还是下意识地道了些,接过钥匙往正殿去了。 “三弟这么早就来营救佳人啊。”谁知上官蓉早在正殿“恭候”,一见到楚瀛飞,便笑意盈盈地打招呼,楚瀛飞只觉她目光如刺,扎在身上分外难受。 “听说皇兄秉性大变,把凌菡锁在这里,好歹相识一场,我心里有些不忍。”楚瀛飞沉着脸,跟上官蓉一起进了内殿。 上官蓉摆了摆手,一行宫娥内侍会意,都退到了廊下,一个女官更是将门关上了,看来上官蓉在收买人心上花了血本,现下竟丝毫不忌讳外边看守的侍卫了。 “相识一场,就这般牵肠挂肚啊。那瀛哥哥还和我相恋一场呢,如今倒是狠心。”上官蓉巧笑倩兮,一手放在楚瀛飞的胸口:“瀛哥哥是怎么做到的,竟把心变得这般冷,而且、也不痛了。” 上官蓉这话说的十分微妙,楚瀛飞感到丝丝寒意袭身,只僵立着,双眼平视墙上的一幅画,就是不看上官蓉的眼睛。许久,他恍惚觉得墙上的画无风自晃,鼻尖一缕熟悉的香气,不由眉峰一凛,这香有问题!不过顷刻就收了心绪,千万别让上官蓉知道自己有所察觉才好。 “蓉儿把我当成棋子来用,我的心能不变冷吗。”楚瀛飞吁了口气,一手按住上官蓉放在自己(胸)口的手掌,另一只手则在袖口中,悄悄解下钥匙上的同心结,免得被上官蓉发现蹊跷。 “瀛哥哥怎能这般冤我,什么棋子,栩儿不是我们的吗?蓉儿为我们的孩子谋皇权,这叫利用?”上官蓉听出楚瀛飞的话有赌气的成分,她素来不肯轻易失去,关系能回旋自然最好,就算不能和好如初,但只要能和平相处,以后的权/谋之路就能减少许多麻烦。 “你虽觉得不是利用,但这种感觉真的不好……” “那瀛哥哥就没觉得凌菡在利用你么?她利用你引起楚溟飞的兴致,想攀上太子这条高枝,结果落败成这样,又来博你的同情,你就这样一步步的上当,如今她还怀着楚溟飞的(孽)种呢,你居然不介意,还要把她带回去宠/幸?这份宽容若是能分给蓉儿一成,蓉儿就知足了……凌菡的孩子你都肯照应,就不能分给栩儿一点吗?”上官蓉声音越说越低,到最后近乎啜泣,她的眼泪从前一度是对楚瀛飞的杀手锏,但现下似乎连飞镖都算不上,眼看着楚瀛飞愈加游刃有余,她也不再挥泪如雨,只是抽噎着,做出欲哭无泪的模样,反而更能让人心生恻隐。 “你不是说如果前殷的皇后莫名死在东宫,会让你背上善妒的名声么,我把她带回麟阳宫,暂且保住性命,也是为你好,不是吗?” 楚瀛飞见上官蓉不言语,似乎默认了,便朝内室走去。上官蓉缓和了面色,跟在楚瀛飞后面,反正她方才也只是顺势闹一下,她早让人传出流言,亡(国)皇后先后跟三皇子、太子有/染,这罪名一背,绝对不可能有安稳日子过。 没想到事情比上官蓉计划得还要好,因为凌菡倒在坐榻上,昏迷不醒,脸色灰暗得好似命不久矣。 “凌菡、凌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倾城乱:幽咽(1)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楚瀛飞伸手去探凌菡的鼻息,发现已经气若游丝,吓得脸都僵了,也顾不上上官蓉,急忙开了锁链,将凌菡打横抱起,回麟阳宫去了。 “太子妃,这事……”杏儿从廊下走了进来,显然也对凌菡现下的情形十分纳罕,在她看来,楚溟飞真心相待的女子唯有凌菡一个,怎会落得如此下场。同时也意外上官蓉竟会平静地看着这一幕,凌菡被楚瀛飞带回去,她以后还如何威胁楚溟飞。 “楚溟飞曾说过,他生平最讨厌被人威胁,估计是算准我会用凌菡要挟他,所以、就先下手为强了。”上官蓉声音徒冷,纤纤玉指扣入掌心,眼中寒星隐透狠绝:“他既然步步紧逼,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可是太子妃,接下来那步棋实在太险了,您当真想好了吗?万一败露……是灭门的大罪啊。”杏儿哭丧着脸,从前只觉得做太子妃的心腹是个好差事,谁知还会有送命的危险,但有柚儿的前车之鉴,她害怕背(叛)之后被灌诡异的蛇/毒,发作起来只怕连个全尸也没有,所以只能在贼船上继续拼命了。 “怕什么,替罪的都已经找好了,还有什么可担心的。”上官蓉侧头望向窗外的阳光,唇畔笑若冰霜。 * 楚瀛飞将凌菡抱回斋,自己诊脉探看了一番,也知道凶多吉少,几位太医更是连连摇头:“三皇子,臣等实在无法开药,只能……看这姑娘自己的造化了。” “杨太医?”楚瀛飞见杨太医凛着眉,似在思索什么,连忙问道。 “回三皇子,微臣现下也说不上,只觉得凌姑娘这情形,和微臣曾经看过的一本医术杂记有些相似。” “那怎么样,你有法子医吗?” 杨太医摇摇头,暗中使了个眼色,楚瀛飞会意,挥手让其余几个太医退下:“你们回去吧,杨太医留下来照看。” “三皇子,凌姑娘这症状好像是某种毒草所至,记得医术上说,这种毒草无解药,服用后会虚弱至极、昏迷不醒,但过几日便会自己好转,好生调养一段时日就没事了。” “真的吗?”楚瀛飞将信将疑。 “微臣也不确定,但现下也不能随意用药,先守着凌姑娘几天,看她能不能自己转醒吧。”杨太医叹了口气:“若真是如此,三皇子还是别声张为好,微臣猜测,也许是凌姑娘知道了太子的什么事,太子遂让她服用此药,不将事情外传。” “你不是说药效只有几日么,她到时候醒了,还是可以说啊。” “也许、只需要隐瞒几日吧。”杨太医不置可否,神情并不像楚瀛飞那般紧张,反而转身从医箱里拿了些调制的迦南香,放进案上的银熏炉里。 楚瀛飞抚了抚凌菡的手,沉着脸走到杨太医面前,一双眼睛紧盯着他:“你是不是也知道些什么?” “三皇子,微臣能说的都说了。”杨太医作了个揖,神情似江湖侠客般坦然,楚瀛飞眉头一皱,他想到那天傍晚,楚溟飞也是这般跟自己作揖。 “告辞了。” 是跟自己作别,还是跟过去作别?他们究竟在筹备什么样的戏幕,或是、人生? 只需隐瞒几日,莫非是两天后的百日宴?楚瀛飞心一凛,是楚溟飞准备对上官蓉下手,还是上官蓉企图对皇后下手?但是,如果是上官蓉有计划,那楚溟飞弄晕凌菡做什么? “你不能这么做。”这是凌菡对楚溟飞的央求,可是、凌菡那天还是听从楚溟飞的话,乖乖回正殿了,不是吗? “小鹰子,你救救楚溟飞吧,想办法救救他。” 这话根本就有出入,楚瀛飞只觉脑中一片混乱,杨太医见他烦心,已经知趣地退出门外,到院子里看花草去了。楚瀛飞走到榻边,看着凌菡昏迷中还微蹙的黛眉,不由伸出手指轻抚她眉心的褶皱,她到底在经历怎样的挣扎? 楚瀛飞越想越烦躁,还是决定去东宫找楚溟飞问个清楚。谁知这次别院居然直接关门了。楚瀛飞心急之下,也管不了那么多,直接一个白鹤翻身,跃过了宫墙,然后被几个早已恭候在墙下的侍从一阵行礼。 “三皇子,您还是请回吧。太子在房间的暗室里,小的根本通报不了,只能等他自己出来。”侍从一脸犯难地看着楚瀛飞。 “你们怎知我会翻墙进来?”楚瀛飞沉声问道,他觉得楚溟飞似乎把诸事都安排好了,算准了自己会来找他。 “太子提前吩咐过小的,说您会急着找他,遂让小的候在墙下,把这个给您。”侍从说完,打开腰上悬着的荷包,小心翼翼地拿出一样物什,递给楚瀛飞。 楚瀛飞还以为是什么密/信,谁成想竟然是一片树叶,一片寻常的不能再寻常的树叶,楚瀛飞疑惑地将泛黄的树叶细看了一番,见树叶的背面有轻微的指甲划痕,是楚溟飞的自己,不过寥寥两字——放心。 楚瀛飞不由黯然苦笑,但一颗心还是稍稍放下些许,在不知道该相信谁的时候,就选择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那位吧。 “你告诉太子,就说我知道了,我相信他。”楚瀛飞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转身离去,倏然间,仿佛听到一声虚弱的叹息,他蓦地回头,只有树枝在微风中颓唐地摇曳,连玉片风铃的声响都变得黯淡起来。 * “祝贺皇兄和皇嫂。”宴过三巡,姜梓月推了推楚瀛飞,示意他带着自己一同向楚溟飞和上官蓉敬酒。上官蓉自然一脸的如花笑靥,楚溟飞虽然只嘴角带了点笑影,但神情和缓了许多,两人仿佛又回到了一年前,还肯在人前做戏的模样。 开宴时,楚瀛飞还有些提心吊胆,担心会发生什么事,还好宴席一直进行的很顺利。皇长孙被上官蓉抱在怀里,也没有像之前一样喜欢哭闹,被众人夸赞了一番之后,就由乳娘和一群宫女侍从簇拥着回了东宫。宴席过半,皇上担心皇后倦乏,便命心腹内官和侍卫护送她回龙吟宫。楚瀛飞松了口气,知道至少这百日宴是可以圆满收场了,他悬了两天的心总算全放了下来,这才执起酒爵,痛饮了几杯。 谁知才看了几曲歌舞,一个侍从悄悄跑了过来,焦急地在阮公公耳边说了什么,阮公公听了也是一脸犯难,暗暗瞥了众人的神色,见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高台的舞(姬)身上,遂轻轻走到楚瀛飞身边:“三皇子,凌姑娘醒了。” “哦?”楚瀛飞听了倒是一喜,却不知阮公公的脸色为何那般犯愁:“怎样,杨太医怎么说?” “侍从说杨太医还来不及诊治,凌姑娘就挣扎着起身要往外跑,这会正被几个宫女拦着,不过她心绪很激动、” “什么!”楚瀛飞听了急得差点站起来,这下坐得近的几位,皇上、楚溟飞、上官蓉、姜梓月……全都看了过来,阮公公吓得直擦汗。 “不是叫你带来吗?什么记性。”好在楚瀛飞变通能力还不错,即刻皱起眉头斥了阮公公一句,而后转身对皇上道:“父皇,儿臣这几日胃不太舒服,怕饮不了酒,就让阮公公带解酒药过来,谁知方才让他拿,他居然忘了。” 楚瀛飞说完便捂着胃,做难受状。他之前征(战)的时候受过箭伤和刀伤,确实有留下一些病症,因此这么一说,皇上立马关切地询问:“孤看你方才喝了好几杯酒,胃疼了吗?要不要到偏殿去歇一会?” “是啊,反正宴席也快散了,三弟早一些回宫也无妨。”楚溟飞也淡笑着说。 “谢父皇和皇兄关心,那儿臣就先告退了。”楚瀛飞行了礼,让姜梓月她们继续陪坐,自己则匆匆上了车辇,赶回麟阳宫。 楚瀛飞还未进斋,凌菡已经挣脱开众人,跌跌撞撞地冲到了院子里,楚瀛飞连忙将她拦住,箍进怀里,怒道:“你这是做什么,是有多要紧的事,这般不要命。” 凌菡脸色惨白,站都站不稳,抓着楚瀛飞的手臂,慌张地问道:“小鹰子,宴席快散了吗?皇后呢?” “你放心好了,皇后没事,宴席过半的时候父皇就让人送她回龙吟宫歇息了、” 谁知楚瀛飞话音未落,凌菡竟似被雷电击中了一般,整个人直往下坠:“完了,楚溟飞完了……” “什么、什么就完了?”楚瀛飞简直一头雾水,诧异地看着凌菡。 “快、快去龙吟宫。”凌菡抓着楚瀛飞的手臂,遑急地催促,楚瀛飞怕她急出好歹,只得抱着她上了车辇,吩咐侍从去龙吟宫。 “去龙吟宫做什么,皇后有危险吗?楚溟飞还在宴席上,好好的啊。”楚瀛飞安慰凌菡。 “不,你不知道,宴席上的、根本就不是楚溟飞啊……”凌菡靠在楚瀛飞身上,哀哀地哭了起来。 轰的一声,楚瀛飞只觉心口倏地燃起一团火,灼得一阵剧痛,他想起上次见楚溟飞的时候,他的脸色极不自然,灰暗而青苍,仿佛中毒了一般,而今天看到的楚溟飞,气色正常中又带着点怪异,唇角的笑影、很僵硬,眼神也不同于往日的淡泊,而是带着几分哀悯。 “怎么回事,是有人劫持了楚溟飞,还是楚溟飞让人假扮自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倾城乱:幽咽(2)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之前劫持楚溟飞的,就是上官蓉,她问出了他的身世,知道他的太子之位摇摇欲坠,遂一直筹划着对皇后下毒手。”凌菡缩在楚瀛飞的怀里,颤声道:“那天晚上,她给我们下了情(蛇)毒,以至我们……后来,我们猜出她会御蛇之术,就赶紧研究应对之策。楚溟飞盘问柚儿后得知,上官蓉准备用一条她养了多年的什么暗蛛蛇对皇后下手。” “楚溟飞现下是让人假扮自己,以便抽身去龙吟宫救皇后吗?既然一个多月前就知道了上官蓉的阴谋,那他一定稳操胜算,你别太担心了。”楚瀛飞宽慰道。 “哪有什么胜算,‘暗蛛蛇’是蛇之最,诡魅如幽魂,杀人于无形,而且它是御蛇人用(血)喂养的,只听从主人的吩咐……”凌菡面色惨白,黯淡的眸光似熄灭的烛火。 “那、那楚溟飞想了什么办法?”不祥的预感漫上心头,楚瀛飞哑着嗓子问道。 “他查了暗蛛蛇的喜好和弊病,喝了一个月的药,把自己的身体调成了对付暗蛛蛇的致命利器。致暗蛛蛇的命,也致他自己的命……那气味会诱(惑)蛇去咬他,然后、同归于尽……” 楚瀛飞紧拥着凌菡,胸口也被一波波的苦涩漫透,脑海中又浮现起那天傍晚,楚溟飞青苍的脸、清减的身形,无尽漫延的寂寥与落寞。也许楚溟飞在知道自己身世的时候,就中了心毒了吧,多年来,这剂毒药一直折磨着他,将他囚困,以至他有这种决绝的勇气,将自己化作利器,从这纷繁的尘世归去。 “告辞了。” 原来,是诀别—— “三弟觉得、我可以要吗?” 因为他即将归去……怎会愿意留一个身份不明的孩子在这世上,重复自己的悲苦? “不,皇兄,不会这样的。”楚瀛飞只觉自己浑身发颤,胸口一阵灼热,过去积压在心底的情愫喷涌而出,从自己出生起,母妃就处心积虑地对付楚溟飞,他的身世就是她费尽心机打探出来的,她告诉自己之后,很快便向父皇禀告了,只是父皇的反应让她大失所望,含恨而终。但她临终前,怨恨的神情中又带着点微妙的冷笑:“我不会让他好过。” 是母妃告诉楚溟飞的吧,自己从小就活在楚溟飞的阴影里,可楚溟飞的人生,又何尝不是被自己的母妃毁了?这错,根本不再他啊。 车辇停了,楚瀛飞也顾不上侍卫阻拦,携着凌菡就往殿内跑去。 “三皇子、您这是……是有刺客么?”守在门外的几个宫女见楚瀛飞满头大汗,吃了一惊。 “里面有人守着吗?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楚瀛飞急忙问道。 “没有,就娘娘在寝殿,娘娘歇息的时候不喜欢有人守着。我们一直守在外边,没听到什么响动。”宫女们摇摇头,只有一个宫女偏着头道:“半个时辰前,奴婢倒是有听到一点细微的声音,挺怪的,但推门进去,看见娘娘在床榻上安睡,并无异样,就又出来了。” “我先进去看看。”凌菡转身问几个宫女:“我们接到密/信,有人要行刺皇后,你们引我进去查看一下吧。” 几个宫女见楚瀛飞一脸严肃兼焦急,也知道事情非同小可,自然不敢耽搁,连忙推开紫檀雕花门,引着凌菡进去了。 “啊,天哪!”楚瀛飞因为要避嫌,只得在门外等着,谁知几个宫女即刻尖叫起来,他也顾不上许多,赶紧冲了进去,只见宫女乱成一团,一个清瘦的白影倒在榻前的宫锦上,一片雪白在血红中盛开,更显凄绝,皇后倒是还在榻上静静地安睡。 “楚溟飞、楚溟飞……你怎么样?醒醒好不好?”凌菡蹲在地上,带着哭腔,轻轻摇晃楚溟飞的肩。 “皇兄、皇兄。”楚瀛飞也哽咽着,握住楚溟飞泛青的手,他的手因为中毒已经僵硬,但还带着点微温,鸦羽般的眼睫微微颤动了一下,似一缕残念在世间做最后的停留。 “皇兄,你放心,我会照顾好你的孩子,就像对自己的孩子一样、不,比自己的孩子还好!皇兄……” “这、这是怎么回事?溟儿!”皇上冲了进来,看到楚溟飞脖颈上那条幽黑发亮的蛇,那蛇已经死了,却仍然咬着楚溟飞的脖颈不肯松口,仿佛是醉死的。 楚瀛飞刚要回话,上官蓉却扑了上来,一把将凌菡推开,一头扎进楚溟飞的胸口,大哭起来:“殿下,殿下!你说你一定有办法救母后,让我别担心,可这就是你说的办法么?为何不让我来做……栩儿才满百天啊,你撇下我们母子可怎么好……” “父皇,几天前殿下告诉蓉儿,他查到有人要对母后下一种诡异的蛇毒,他正在想法子对付,说一定会保母后无恙的,可是他自己却、”上官蓉痛哭着,简直肝肠寸断:“父皇,您一定要查出凶手,为殿下报仇啊……” 楚瀛飞看着上官蓉,恨不得即刻给她一巴掌,这时却上来几个宫妃,一面拭泪,一面劝慰,最后将哭成泪人的上官蓉给搀了出去。楚瀛飞转头看向凌菡,惊见她脸色发青,额上冷汗涔涔,一手紧捂着小腹,定是方才的心痛和惶急动了胎气:“怎么样、” “快、快把皇后的保胎药给我拿一点。” 楚瀛飞赶紧起身,看到榻边的案几上放着几个瓷瓶,打开瓶塞嗅了嗅,确认无毒后给凌菡倒了几颗。 “皇上,这毒蛇想必是古上记载的‘暗蛛蛇’,这种蛇没有解药,且与蛊/毒有关,太子是将自己做了(诱)饵,用自己的血把蛇给毒死了。”几个太医将楚溟飞和毒蛇查看了一番,为首的一位沉痛地说道。 另外两个太医则挽起纱幔,为皇后诊治,皇后依然阖目而睡,十分安稳。 “皇上,娘娘应该是闻了催眠的幽兰香,所以昏睡了,过一会就会醒的。”太医将皇后枕边的丝绢递给皇上,皇上知道是楚溟飞之物,深吸了几口气后,眼泪才缓缓落了下来。 “皇上节哀、”太医和侍从纷纷跪地,哀声相劝。 “全都下去。”皇上紧攥着手中的丝绢,艰难地说道,一呼一吸的心痛让他连说话都觉得困难。 众人只得低头退下,唯剩楚瀛飞和凌菡,凌菡无力地坐在宫锦上,楚瀛飞则静立一旁。皇上没有再挥手,他已经颓丧地说不出话,只缓步上前,在楚溟飞身边坐下。 “溟儿,你是不是感觉到了什么?可那都是很早之前的事了,父皇是有那么一瞬间想你死,可只有那一瞬间而已……”皇上摸着楚溟飞苍白泛青的脸,哽咽难语。 “皇上,太子手里可能有什么。”凌菡吃了药之后疼痛缓解了一些,看着楚溟飞紧攥成拳的右手,怅然开口。 楚瀛飞走过去,轻轻将楚溟飞的手掌展开,掌心赫然写着八个字——死得其所,勿悲勿念。 “溟儿……”皇上的心仿佛被捅了一刀,楚瀛飞也是一阵疼痛难禁,榻上的皇后微微侧头,凌菡赶忙挣扎着起身,放下锦绣帷幔。 “这可不能让皇后知道,先把太子抬出去吧。” “哦、是是是。”皇上连连点头,楚瀛飞会意,让侍从进来把楚溟飞抬了出去:“父皇,你也赶紧缓一缓,别让母后看出什么不妥来,她会受不了的。” “瀛儿,扶父皇出去,叫宫女进来伺候,就跟皇后说孤在宴席上喝多了,在偏殿安寝,明日再回来。”皇上又严声交代宫女:“都给孤掩饰好了,切不可让皇后发现一点端倪!” 楚瀛飞觉得皇上已经有些站不稳了,他深知楚溟飞在皇上心中的分量,别说楚溟飞以这种哀然的方式离去,就是病逝,也都是在他胸口扎上一刀。 “……孤要找到放蛇的人,将他碎尸万段!”沉默了许久之后,皇上狠狠地开口。 “父皇,她、” “皇上,郭太医方才闻到寝殿的窗棂上有毒蛇的津/液,就让侍卫牵了查案的猎犬,一路嗅过去,这会已经出了龙吟宫,绕过花园,想来定可以找到毒蛇之前的藏身之处。”一个侍从疾疾跑了过来,打断了楚瀛飞的话。 “那快引孤过去!”皇上在盛怒下恢复了些许体力,让楚瀛飞扶着自己上了车辇,楚瀛飞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这不会是上官蓉的阴谋吧?他方才正准备告诉皇上,上官蓉的所作所为,却发现自己好像一点切实的证据都没有,别说是自己,就是楚溟飞恐怕也没收集到什么确凿的证据,会御蛇之术的人本就可以让毒蛇自己藏身,想必很难抓住马脚,更何况那条毒蛇已经死了,认不了主人。 果然,车辇绕了几条路之后,朝麟阳宫的方向驶去,楚瀛飞的眉头越皱越紧,想到几天前上官蓉约姜梓月去东宫,竟是为这事埋下伏笔,真是步步为营、处处陷阱啊。 “瀛儿?”皇上侧头看楚瀛飞,见他脸色暗沉,嘴角带着点哀笑。 “这个替罪羊倒是找得挺好的,可恨我竟然眼瞎到这种地步!”楚瀛飞一拳砸在车壁上,额角青筋暴起。 皇上见车辇即将驶进麟阳宫的大门,一颗心也直往下沉:“瀛儿,父皇知道可能是你,莫非是你的哪个姬妾?” “父皇,我又被人摆了一道。” “你放心,只是先找藏蛇的地方,至于真凶是谁,当然会仔细查证,绝不会造成(冤)案。”皇上按了按(胸)口,只觉一块巨石堵在心间,楚溟飞的离去是一记重创,他现下还觉得恍惚迷惘,遂将心力移到追查真凶上,好勉强缓解一些痛楚。 “可是,顾云曦完了……”楚瀛飞愀然道,他不知道上官蓉把藏蛇的局布置得多么巧妙,但是、那暗室里的黑纱和驱魔铃就足够将她问罪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倾城乱:离恨(1)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莫非、是三皇子妃所为?”皇上沉声问道。 “不是她,但她注定要掉下陷阱了,求父皇……轻判吧。”楚瀛飞剑眉紧皱,不远处已经传来喧哗之声。 车辇停了下来,侍从卷起车帷,胆怯地觑了楚瀛飞一眼:“皇上、三皇子,已经到了。” “怎么回事?”皇上寻声望去,果然是麟阳宫右侧的院落,皇子妃的住处,现下侍卫和侍从已经聚满了,原本送上官蓉回东宫的妃嫔和姬妾也赶了回来,上官蓉更是被众人搀扶着,泪如雨下的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启禀皇上,猎犬寻到了毒蛇的藏身之地、”侍从为难地看着楚瀛飞:“还请三皇子息怒,那洞穴、在三皇子妃寝宫后墙的草丛里……” “御察(司)的人到了吗?让他们仔细查看,蛇穴是旧的还是新置的。”皇上吩咐道:“瀛儿,你先别担心,我们也过去看看。” 楚瀛飞没有应声,只默然跟在皇上身后,他觉得自己好似一个被丝线牵系的人偶,被摆布着,看一个又一个迷局和陷阱,当然也有他的,只不过因为还要利用,暂且在黑暗中等待。 上官蓉的心机果然无懈可击,蛇穴布置的很精妙,除了有两条不同的毒蛇之外,还有暗蛛蛇的鳞片,显然证据确凿。御察(司)的官吏不知是被假象蒙蔽还是早已被暗中收买,一口认定这蛇穴至少已经置了两年。 “三皇子妃呢,让她出来回话。”皇上的脸色愈加暗沉。 “是、是……”跪在一旁的侍女惊慌失措,站起身跌跌撞撞地跑回寝殿,却没再回来,又过了一会儿,几个侍从觉得不能再耽搁,赶紧去寝殿催促,谁知也没再回来。 “这么久还不出来,莫非是在藏更要紧的罪证?”人丛中,飘出一句尖细的女声,众人顿时鸦雀无声,只等着听皇上的吩咐。 “父皇稍待,儿臣去叫她出来。”楚瀛飞行了礼,也不等皇上答应,便转身朝回廊走去。 “皇子妃、皇子妃,奴婢求您开开门吧,您从未碰过蛇,这事根本就不是您做的,一定可以解释清楚的……”几个贴身侍女焦急地拍门,暗室内的顾云曦却毫无声息。 “三皇子,皇子妃她、她不会想不开吧!”一个侍女惶惑地望着楚瀛飞:“怎么办,这事真的不是皇子妃做的,她是被陷害的,求您一定让皇上查清此事,不能让皇子妃蒙受这不白之冤啊……” “云曦,你先把门打开。”楚瀛飞叩门道:“这案子才刚开始查,你别太害怕,这样关着门他们更要怀疑你畏罪了。” 楚瀛飞有小声吩咐侍女:“你快安排侍从去国公府传话,把情形大致说一下,让岳父岳母快些进宫求情。” “是、”侍女连连点头。 “不必了。”顾云曦的声音幽幽从门缝飘出:“她不就是想我死么,我这就如她的愿,别把我家人拖下水就行。” “你在胡说些什么!别做傻事!”楚瀛飞闻言大惊,直接用力撞门,谁知顾云曦竟早有准备,似乎将门栓钉住了,楚瀛飞撞了半天愣是没撞开。 “快、用这个划开。”凌菡跑了进来,将神铁匕首塞给楚瀛飞。 楚瀛飞倒是一愣,不是让她在龙吟宫歇一会么,方才动了胎气,就这样乱跑,可别出什么事,她腹中可是楚溟飞唯一的血脉了。但情急之下,这念头只是从脑中闪过,他手里的动作还是用在开门上。 “啪——”门总算开了,楚瀛飞急忙冲了进去。 暗室内一片幽暗,随着楚瀛飞的闯入,最后一根白烛也奄奄一息地熄灭了。顾云曦仍像之前一样,穿了一袭黑裙,青丝用暗红的布条束着,端正地盘坐在蒲团上,只是这次没有驱魔铃的声响,而是隐隐的血腥味在漫延。 “云曦?”楚瀛飞见顾云曦双目紧闭,好似传说中的入定一般,怕一推她就走火入魔了,故有些踌躇。 “不好、”还是凌菡察觉出不对,慌忙蹲下身查看,顾云曦的脖颈和手腕等致命处都未有伤痕,她方略松了口气,却愕然看见顾云曦的脖颈后边,黑血冉冉而下—— “怎么了?”楚瀛飞顺着凌菡惊惧的目光,伸手拨开顾云曦的乌发,一旁的侍女发出惊叫。 顾云曦后颈的大椎穴上,扎了一个黑色的,类似降魔杵的(法)器,浓稠的血液正缓缓流下,众人看得头皮发麻,连楚瀛飞的手都是一阵颤抖。 “皇子妃……”凌菡哀然叹息。 “没办法,我就是如此冥顽不灵,既然活着不能报仇,那就死了再报,凡事都有因果,不是吗?”顾云曦睁开眼睛,苍白的脸上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凌菡,当初诸葛翼逼问那位彦将军,并没有问到他想要的东西,彦将军说,那位什么高人,没有将东西传给他,只传给了……自己的儿子。我知道的,就只有这些了。” “谢谢你。” “上官蓉坏事做尽,定会有报应的,你何必赔上自己,还是把符咒除了吧。”凌菡俯身拿起小圆桌上的瓷碗,碗中是红色的(液)体,不知是用朱砂调的符水,还是什么辟邪的(血)液。楚瀛飞很是疑惑,凌菡怎么知道这些? “别动,已经来不及了。” 顾云曦话音未落,上官蓉已经冲了进来:“这是什么,天哪……黑蛇、黑蛇!这是我临蓐时看到的黑蛇,三皇子妃,你是不是对栩儿下了什么咒,求你解开吧,你要咒就咒我,栩儿还是个婴孩,求你放过他……” 上官蓉说着已经奔到顾云曦身边,抓住她的手臂摇晃。楚瀛飞只觉得有什么气浪将自己和凌菡推得后退了几步,上官蓉和顾云曦则一起摔倒在地。他正欲上前将两人分开,凌菡却将瓷碗中的红水涂抹上他的额头,尤其是印堂的地方。 “这是?” 凌菡不回答,抹完楚瀛飞之后又抹自己,那红水本来也没多少,这一来已经用完了。等上官蓉挣扎着起身,想过来抢夺的时候,凌菡已经将瓷碗摔在了地上。 “她在给我下咒,是不是?你这个贱人,你要害死我……”上官蓉也感受到方才的气浪,又看见了顾云曦后颈上的怪异之物,不禁又急又怕,她虽然会御蛇这种高超的诡/秘之术,但和下咒比起来,自然逊了一筹,而且顾云曦还是在临死前下咒,这不是传说中的怨魂之咒吗? 此时上官蓉也顾不上做表面文章,直接伸手把凌菡额头上的红水揩抹下来,涂在自己的额头和眉心上。 “你做什么!”楚瀛飞连忙推开上官蓉,将凌菡护在自己身后。 “这是不是很重要,会染上邪气吗?”楚瀛飞一边问,一边把自己额上的红水抹了下来,重新为凌菡涂上,凌菡倒是一点都不紧张,摇了摇头:“没事了,不要紧的。” “皇上,三皇子妃已经畏罪自尽了。”一个侍从向刚走进来的皇上禀告。 “皇上,三皇子妃是被人杀害的!”凌菡不待楚瀛飞开口,已经抢步上前,跪在地上,哀声道:“我们方才怎么叫皇子妃她都不应,还是三皇子用匕首划开门栓才将门打开的,门栓被定了钉,定是有人将皇子妃困在里边,造成她畏罪的假象。而且皇子妃是后颈被扎伤,流血而亡的,试问常人怎会用这种方法自尽?更何况皇子妃一介柔弱女子,更是不可能办到的。奴婢觉得,定是有人处心积虑地诬陷皇子妃,让她当自己的替罪羊,此(案)实在极其恶劣,先是计划毒害皇后和皇嗣,以至太子薨逝,如今又暗杀三皇子妃,皇上一定要让御察(司)严查。” “真的不是三皇子妃所为吗,可这间暗室做何解释,不正是巫蛊下咒吗?让本宫临蓐时受到惊吓,皇长孙又有黑蛇印记缠身、”上官蓉见凌菡滔滔不绝,而且皇上大有相信之意,赶忙上前争辩。 “太子妃,您临蓐时喊的那么大声,说自己看见了黑蛇,多少宫娥内侍都听见了,这话早已在后宫传开,被有心之人利用是极有可能的,不过是一些黑纱、绳索和驱魔铃,布置一下又不难。依奴婢看,真凶就等着太子妃您上当呢。”凌菡继续有条不紊地反驳。 “那外边的蛇穴呢?御察/司可是说了,那洞穴足有两年之久!”上官蓉气得脸都红了。 “从作案手法来看,真凶的心思极为缜密,自然不可能将蛇穴置在离自己近的地方,让自己受到怀疑,或者麟阳宫里出了内贼也说不定。”凌菡抬头看向皇上,恳切道:“皇上,最让奴婢不解的是,之前三皇子妃临蓐,小皇孙被毒粉毒害,暴房又惊现嗜(血)毒蛇,那时候不是有让侍卫和御察/司彻查皇宫,看宫里有没有藏(毒)和藏蛇的蛛丝马迹吗?按理说,皇子妃的寝宫后院,也是容易被藏(毒)的地方,当初必定严查过吧,既然这个蛇穴有两年之久,那当初为何没有发现呢?” 此话一出,上官蓉和几个被收买的侍从官吏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怎么就把这件事给忘了!这该死的亡/国皇后,之前是经历了多少阴谋和争斗啊,怎么就跟破案似的,在这有条有理地分析,再说下去他们就没命了! 御察/司的一个官吏站不住了,赶紧跪下来说了一通,先是扯了一堆毒蛇的习性之类的话,然后分辨说也许不是两年,是一年,但这事后诸葛亮的话显然没有凌菡方才那番言辞的震慑力,皇上不等听完,就皱着眉头摆手了。 “凌侍婢的话很有几分道理,而且三皇子妃平日温婉贤淑,孤也不相信她会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此(案)定要严查,不能让她受冤蒙屈。孤更要给溟儿一个交代……”皇上闭上眼睛,长叹了口气:“孤累了,都先散了吧。” 皇上说完,转身走了,楚瀛飞犹豫了一下,没有上前相送,而是疲倦地坐在地上。看热闹的宫妃见此情形,自然不敢再多说,也都纷纷走了,侍卫和御察司的官吏惶惶无措地道了歉,也都躬身告退了,只剩下上官蓉和几个侍女。 “凌菡,你给我等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倾城乱:离恨(2)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也有人等着你呢。”凌菡低头看着顾云曦渐渐僵硬的尸身,暗红的血迹凝在地砖上,宛若地狱的幽冥之花,唇畔弯起冷涩的叹息。 “呵,我就不信,她活着都斗不过我,死后还能怎样!”上官蓉狠狠剜了顾云曦一眼,脸上的慌乱转为毒辣,伸手扯住凌菡的衣襟,冷笑道:“再说了,不是还有你吗?” “这话什么意思?”楚瀛飞连忙站起身,扼住上官蓉的手腕,心里也觉不妙,上官蓉在自己面前已经懒得做戏,看来是决定豁出去了:“先把她放开。” 上官蓉冷冷地睨着楚瀛飞,很潇洒地放开了凌菡:“我就算放开她,她也会跟着我走的,因为你的命在我手里啊……” “你究竟给他下了什么毒?”凌菡深吸了口气,黛眉紧蹙,似在等着听一个噩耗。 “唔……我也说不上,小时候在一本(邪)里看的,名字记不清了,反正发作起来,绝对生不如死。之前的头疼、胸口疼不过是一点小前兆而已,你不信的话,我可以让他发作一次给你看看。”上官蓉飞了个眼风,得意地看着楚瀛飞,仿佛在看自己精心锻造的利器。 “小时候、你也太狠心了,你们不是青梅竹马吗,他真心待你,你竟这般对他。”凌菡只觉一股烈焰从心底直窜到眼中,几欲喷火。 “青梅竹马,真心相待?真是笑话,楚瀛飞,你有胆上沙场,怎么没胆承认,从头到尾,我只是一个替代吧!我们之间,究竟谁利用谁?”上官蓉冷笑道:“当年贵妃为了稳固你的地位,你去前殷拜师习武的时候,就在我们世族的千金中大肆挑选,十几个女孩里,你为何选我?不就因为我和凌菡有些相像吗,选好之后,你即刻给我改了名字,取了和‘菡’字相似的‘蓉’字,想彻底让我活成她的样子!所为的青梅竹马,也是想学着她和那个彦遥,弥补自己的遗憾……我利用你几次又怎样,这都是你欠我的!” 上官蓉一番话如瓢泼大雨,倾洒在凌菡心上,凌菡怔怔地转头,楚瀛飞脸色暗沉,一双眼眸陷进回忆的暗影里。 “菡姐姐,除了彦师兄,你最喜欢的是不是我?” 凌菡倦怠地坐在地上,回忆的波涛在心中翻涌,沉默了片刻,黯然开口:“你现下,想要我做什么?” “先帮我把这个死人下的咒解开,其它的,我再安排。” “你也知道是死人下的咒,我又不是术士和高人,如何解的了这‘死咒’?”凌菡双眉郁结,星眸凝上一层冰霜。 “解不了是吗?那你今夜就好好陪着他吧,免得他不堪折磨,痛苦自/尽。”上官蓉扬唇浅笑,(媚)意盈盈:“我先走了,看在往日的情意上,会给你们留门的,也好半夜过来求饶。” “瀛哥哥,不管真情假意,我们也算是相伴了这些年,只要你还愿意继续为我所用,我也不舍得太过为难你。”上官蓉走到楚瀛飞面前,意味深长地抚了抚他的(胸)口:“别再被这个女人骗了,你看她方才跟皇上说的那些话,简直是深藏不露啊。还有这眉心的红符水,她分明会解咒对不对?可是为了能报复我,还是狠心不管你的死活。其实,你一直停留在小时候的记忆里,根本就不知道这个女人已经变得多可怕、” “别再说了,你赶紧走。”楚瀛飞后退了两步,别过头去。 “等你晚上痛不欲生的时候,就知道我说的都是真话了。”上官蓉冷笑着,翩然离去。 凌菡并不向楚瀛飞解释,而是起身走到顾云曦身边,拨开她染血的乌发,闭上眼睛,凝神念了几句话,将她后颈上的黑色(法)器拔了出来。 “这?” 凌菡摇摇手,示意楚瀛飞先别说话。楚瀛飞便站在一边等着,见凌菡摘下发髻上的一支银簪,将中指划破,用鲜血涂抹顾云曦后颈的伤口,而后从袖口拿出一条红布,绕住她的脖颈。 “我们走吧。”凌菡忙完之后,牵起楚瀛飞的手出了暗室,又吩咐侍女:“把暗室的门关上,别让任何人进去。” “可是、皇子妃她、难道不能入殓吗?”侍女惧怕更兼哀伤。 “这七天门都得锁好,不然……魂魄恐怕会变成怨鬼。”凌菡的声音很轻,仿佛语气稍微一重,就会一语成谶。 “是、是!”几个侍女赶忙应声。 凌菡交代完毕,拉着楚瀛飞疾疾步回斋。 “慢一点,当心动了胎气,在龙吟宫的时候不是还疼吗,现下好了?”楚瀛飞环住凌菡,让她放慢脚步。 “吃了药,运了会儿内功,已经好多了。”凌菡握住楚瀛飞的手,指尖轻抚着他手掌的茧,他常年执剑,留下了岁月的痕迹。凌菡之前也牵过他的手,今天却分外感慨,彼此隔了这么多年的时光,竟还能心心相印。 “你的内功到底是怎么回事,上次在东宫,我胸口疼,你运了一次内力,浑身就跟结冰一样,现下还敢乱用。”楚瀛飞皱起剑眉,甚是担心:“是该赶紧回斋歇息,让杨太医好生诊治。” “都什么时候了,哪有这功夫。你没听上官蓉说的话吗,今天夜里她就要让你(毒)发了。”凌菡忧心忡忡,回到斋后便遣退了侍从,将楚瀛飞推进房,关上房门,走进里间,轻车熟路地摘下玄冰玉砖上的御赐宝剑:“快进去。” “啊?这是我发病的时候藏身用的,并不能疗伤,等夜里发作的时候再进去吧,我这会先歇息一下,我想跟你聊一聊。” “我知道,这密室不能疗伤,但我可以。”凌菡语气清淡,按着楚瀛飞的肩,示意他快点钻进密室。 “你开什么玩笑!想用内功帮我解毒?你不知道自己身体多虚弱吗,要是有闪失怎么办!”楚瀛飞吃了一惊,斥声道。 “不会的,我已经好多了。我没开玩笑,上官蓉更没有,你小时候就被她下了毒,毒性已经在体内潜伏多年,要真发作起来……连我都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凌菡想到楚瀛飞之前恶疾发作的痛苦模样,纤细的身形微微发抖,深长的睫羽上一刻晶莹倏然震落。 楚瀛飞想起头痛那次,她突然拥着自己恸哭的情形,原来那个时候,她就已经有了预感。 “那还敢跟我一起进密室?不怕、” “怕,怕你痛苦、怕你离去……”凌菡环住楚瀛飞,脸颊贴上他的(胸)口:“小鹰子,相信菡姐姐,菡姐姐一定会把你治好的。” “上官蓉不是说了,只要我愿意被她利用,她不会对我下太重的毒手,说明她这次并没打算让我死,而是折磨我一阵,让我求饶,我可以撑住的,就像之前的恶疾一样。”楚瀛飞轻抚凌菡的削肩:“不是不相信你,而是不能让你冒这个险,你身体本就虚弱,现下还未病愈,又还怀着孩子,怎么样也不能犯险啊。就算你愿意为我冒险,那孩子呢?楚溟飞已经走了,这孩子是他留在世上的唯一、” “小鹰子,你挺不过去的……如果我不为你解毒,你就只有求饶一条路,而今上官蓉的罪行即将败露,你以为她接下来会要你做什么?” “弑/父、弑君……”楚瀛飞双目紧闭,十指狠狠扣入掌心。 “难道你也要跟楚溟飞一样、离去吗?那我怎么办?”凌菡长叹了口气:“楚溟飞有离开的理由,你没有。因为你,跟我承诺过余生。” 楚瀛飞低头望着凌菡,她深邃的眼眸似清冷静谧的星空,可是他们身后却是呼啸的恶风和黑暗的旋涡,一不留神,便是万丈深渊。 “小鹰子,孩子是唯一,你也是。”凌菡拥着楚瀛飞的双臂,抬头(吻)他的唇,冰凉与温热交融,漫延出异的温柔和悸动。 两人终于相拥着,躺进了玄冰玉砖的密室,正欲关门,却传来急急的叩门声。 “三皇子,凌姑娘在里边吧?”阮公公问道。 “在啊,有何事?”楚瀛飞和凌菡对望一眼,难道是皇上或御(察)司来人问话? “方才一个侍卫悄悄过来传信,说落暮侯央求他给凌姑娘带话,让她想法子去侯府一趟,说蕊儿姑娘她、她病得厉害,怕是……快不行了。”阮公公的语气亦满是为难。 “什么!”凌菡闻言吓了一跳,紧张地抓着楚瀛飞的手,慌忙问道:“阮公公,那个侍卫是你们的人吗,这话是不是真的。” “那侍卫是守宫门的,并不是麟阳宫的人,不过他的兄弟是三皇子手下的暗卫,这话应该靠得住,而且他还拿了一张盖有落暮侯印章的信笺。” “天哪,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怎么办……” “楚溟飞和顾云曦都出了事,父皇一定下了禁令,只怕是出不去,我让暗卫悄悄从偏门送你走。”楚瀛飞站起身,准备让阮公公去叫暗卫。 “你可以一起么?”凌菡牵住楚瀛飞的衣袖:“我觉得这事有些蹊跷,你陪我一起去。” 楚瀛飞怔了怔,很意外凌菡在这个时候还能保持冷静,她之前还是很感情用事的,好像这段时日,特别是从东宫回来之后,性情就变了许多,是在东宫遇到了什么事吗? “我也想陪你一起,可我怕父皇会召见我,他现下心绪差到极点,不能让他再伤心了。” “那你写一封信吧,若是皇上召见你,就让阮公公把信呈上去,解释一下。”凌菡黛眉紧锁,眼中的情愫复杂地让楚瀛飞有些看不懂,似乎除了蕊儿的病情之外,还有着什么,让她惊慌失措,甚至焦虑恐惧的事情。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倾城乱:牵缠(1)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是……”凌菡闻言,眸光一暗,轻叹了口气:“也算不上隐瞒,只是觉得、你还是不知道比较好。” “好了,快点吧,还得赶回来解毒呢。”凌菡倒不担心楚瀛飞生气,反而将他拉到案前,摆好纸笔催促他快些写信。 楚瀛飞只好提笔写了几句,交给阮公公之后就带着凌菡去找暗卫了。 两人来到落暮侯府邸,夏姬便一脸焦急地奔出房门,抓着凌菡的手:“姐姐,对不起,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蕊儿今早还好好的,用完午膳之后就开始犯困、发热,这会……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了,侯爷说这病邪性,他也不知道该怎么用药。” 凌菡急忙随夏姬进了屋,楚瀛飞跟在后边,还未迈进门槛,一个侍女便上前行礼:“三皇子,实在抱歉,这是郡夫人的寝房,您进去、不太合适。” 楚瀛飞只得收回脚步,打算在门外等着,谁知凌菡却转头道:“三皇子请进来吧,皇上不是担心此事有假么,您进来看一看,也好为我们作个证。” 那侍女听凌菡如此说,自然不敢再阻拦,楚瀛飞便迈步走了进去,心里却有些起疑,凌菡这一径言辞举措,分明是对穆皓轩抱有怀疑,可她之前不是挺相信他的吗?还一度想让穆皓轩进宫,给自己诊治。 蕊儿躺在床榻上,小脸蛋已经热得通红,眼睛紧紧地闭着,非常难受的模样,大家看了都心疼不已,夏姬更是一脸的揪心。楚瀛飞悄悄看向凌菡,凌菡俯身轻抚着女儿的额头,脸上却是一种凝重苦恼的神情。 “穆皓轩呢?”凌菡蹙眉问道。 “侯爷在房,翻找医。”方才阻拦楚瀛飞的侍女答道:“娘娘要去帮着看看么,侯爷之前做的札记,有一些还是你的字迹呢。” 楚瀛飞闻言心不由一沉,看来凌菡瞒着自己的事情还不少,真的只像她说的那样,是因为自己不知道更好吗? “哪来的札记,当初来召国,不是什么都没带么?”凌菡侧头看侍女,脸色愈加沉郁。 “是什么都没带,不过之后不是又有几个臣子被俘吗,有两个大臣带了侯爷从前的几箱,召军看了觉得没什么用,就送还给我们了。”侍女显然不畏惧凌菡,直接用眼神回敬了她:“娘娘,有医查不是更好么,现下都什么情形了,赶紧想办法给小姐治病啊,你还在这追究札记的事。” “你让穆皓轩过来,多去几个人,把医都搬过来,我在这里找。”凌菡并未被侍女激怒,反而很冷静地吩咐。 “怎么,娘娘是在避嫌么?怕三皇子误会?”侍女瞪了凌菡一眼:“三皇子若是介意的话,也不会让你、” “她既吩咐你,你就赶快去,在这多嘴什么。”楚瀛飞不悦道,觉得这个侍女有些咄咄逼人的气势,似乎对凌菡积攒了满腔的怨气,是在愤恨亡(国)皇后没有气节?不应该啊,亡国之君都俯首称臣了,把火发在前皇后身上算怎么回事。是了,夏姬分明很敬重凌菡,但她方才怎么不开口打断侍女,难道说,这侍女根本另有来头? “三皇子对侍婢还真是宠爱有加。”侍女斜睨了楚瀛飞一眼,极不情愿地出了房门。 楚瀛飞正欲开口寻问,凌菡却慌忙起身,对夏姬道:“半夏,替我好好照顾蕊儿,我有极要紧的事,得马上回宫了。” “啊?姐姐,你不看医给蕊儿找治病的法子吗?”夏姬疑惑更兼惊愕,抬头看向楚瀛飞,以为是楚瀛飞不让凌菡久留。 “你让穆皓轩想办法,就说如果蕊儿有什么闪失,我不会原谅他。这会儿实在不能耽搁了,拜托你。”凌菡说完,低头胡乱吻了女儿几下,便拽着楚瀛飞的手,疾步出了房门,连头也来不及回,匆匆出了侯府,把楚瀛飞推上马车。 这一径举措楚瀛飞根本不能理解,他诧异地看着凌菡,等着她开口解释。谁知凌菡却一直默然不语,只紧攥着他的手,心里仿佛燃火一般,直到马车使进宫门,她才稍微松了口气。 “怎么,你担心有人追上来?穆皓轩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可怕了,你之前不是、” “你记得顾云曦临走前、对我说的话吗?”凌菡黯然的声音宛若落花的轻吟,她执着楚瀛飞的手,指尖在他的掌心轻划着:“还有,让我到召国来的那件事……” “蕊儿或许不是真的生病,而是穆皓轩给她用了什么药,想借机把我骗出宫。我和穆皓轩之间没有什么恩怨,那是因为他不知道那件事跟我有干系,但如今,就两说了……而且他的帮手已经赶到,接下来,还不知会怎样呢。” “究竟是什么事,不能告诉我吗?”楚瀛飞急道:“接下来你有危险怎么办,快告诉我前因后果,我好应对。” “不是不能告诉你,而是现下我正准备给你解毒,你的心绪不能有太大的起伏,否则解毒的时候容易出错。”凌菡将手放在楚瀛飞的(胸)口:“你听好了,这段时日,不论发生什么事,你都要相信我。” “会发生什么事?比今天还让我困惑、甚至起疑的事吗?”楚瀛飞抬起纠结的眉宇,眼神倦怠而惆怅:“你不会欺骗我的,是不是?” “人生、有太多的身不由己。”凌菡正视着楚瀛飞:“形势之下,我也许会欺骗你,但永远不会背叛你。” 楚瀛飞闻言,心中喜忧参半,坦白的说,还是惊喜更多一些,因为凌菡用了“背叛”二字,这言外之意,难道不就是她已经默认是自己的人了。他心下想着,将凌菡护在自己怀中:“只要你别有事就好、” “呃——”楚瀛飞话未说完,突然胸口一阵剧痛,仿佛一块巨石从天而降,直接压在他的心上,不由捂住胸口,喷出一口鲜血。 鲜血喷在凌菡的衣袖上,宛若一朵泣血的杜鹃,凌菡吓得脸都青了,扶着楚瀛飞的手在止不住地发颤:“坚持住,不管多疼,一定要记得呼吸。” 终于,马车停了,凌菡慌忙搀着楚瀛飞下了车辇,朝斋走去。她抬头看了一眼天色,此时才堪堪日暮,就是这般剧烈的疼痛,半夜可怎么办? 好容易回到房,楚瀛飞还是疼得说不了话,只微微摇头,示意凌菡别哭了。凌菡也知道现下不是慌神的时候,赶忙打开玄冰玉砖,让楚瀛飞快些进去。 楚瀛飞忍着剧痛,深吸了几口气,才缓缓开口:“这次、比之前厉害多了,内力只怕解不了,还是让我单独进去躺一夜吧,别回头毒没解开,还把你急出病来。” “别再说话了,我有分寸。”凌菡轻轻将楚瀛飞推了进去,自己也跟着躺了下来。 玄冰玉砖徐徐合上,又是一片熟悉的黑暗,但楚瀛飞却觉得恐惧,他不知道等着自己的是什么,上官蓉说等着他去求饶。自己会难受得发狂吗?这么狭小的空间里,自己伤到凌菡怎么办,房里空无一人,她到时候不是求救无门吗。 “不行,我会伤到你的!” 凌菡捂住了他的口,一只手放在他的(胸)口,隐隐一股凉意从掌心漫延到他的肌肤,而后缓缓融入灼热的心脏,然而,这次的火焰,却不像上次在东宫时那般好熄灭,楚瀛飞只觉自己的心脏,好似被阿鼻地狱的鬼火诅咒了一般,无穷无尽地灼烧着。冰与火的较量,虽然暂时还不分上下,但凌菡哪有多少体力,能这样抗衡下去。 楚瀛飞担心不已,想让凌菡别再做无用的消耗,但凌菡运着内力,他又不能打扰,如此纠结的心境之下,更剧烈的疼痛袭来,他本能地起身,头重重地撞在玉砖上,也不觉得疼,只想赶紧晕过去,却偏偏不能。 “别乱动,疼就抓住我!”凌菡喊道,一只手继续放在楚瀛飞的(胸)口上运功,另一只手则按着他着他的眉心,试图稳住他的心神。 但楚瀛飞的思绪已经混乱了,灼烈感从胸口漫延到全身,整个人好似坠入火海。混乱中,她只听到凌菡喊了这么一句,根本来不及思考,双手便死死(抓)住她的手臂,仿佛这样就能将痛苦转移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脱力的楚瀛飞悠悠睁开双眼,看到的仍是一片漆黑。还在密室里吧,他摸索着拨开机钮,玄冰玉砖缓缓打开,阳光照得人睁不开眼,原来天已经大亮了。他慌忙转身看向凌菡,却见凌菡身上血迹斑斑。 “凌菡……”楚瀛飞惊慌地将她抱了出来,她双臂上竟全是抓痕:“菡姐姐、菡姐姐!” 凌菡恍然转醒,倏地坐了起来:“天亮了?你没事吧,太好了。” “什么没事,你看你身上!”楚瀛飞急得眼眶都红了。 “不就一点外伤么,涂些药就好了,有什么关系。”凌菡挣扎着起身,到房外间去拿药:“你再躺一会、” “三皇子,大事不好了!”这次阮公公连门都来不及叩,因为直接撞在了门上:“太子妃抱着皇长孙到龙吟宫哭闹,大喊大叫的,皇后已经知道太子薨逝了,当即晕了过去,您快些去劝劝吧。” “该死,这上官蓉到底想做什么!”楚瀛飞气结,一手拍在桌子上,几个瓷杯滚落在地,砸得粉碎,本来稍微平静的胸口,又有发作之势。 “别发急,快把气喘匀!”凌菡吓得扔了药瓶,跑过来帮楚瀛飞顺气。 “你赶紧抹药,好好歇息,我先去龙吟宫了。”楚瀛飞竭力压下心头的怒火,平稳心绪,抚了抚凌菡的脸颊,准备离开。 “我觉得、上官蓉只怕是冲着我来的,我也一道过去吧。”凌菡卷起衣袖,打开药瓶,胡乱在伤口上抹了些药膏,便换了外裳,开门欲走。 “你过去做什么?”楚瀛飞拦住凌菡:“气色差成这样、” “……三皇子,凌姑娘还是过去比较好。”在门外等候的阮公公无奈地开口道:“因为太子妃抱着皇长孙哭诉,说她们母子被、被三皇子妃的鬼魂下了咒,凌姑娘明明知道怎么解咒,却不给她们解,分明是要让太子绝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倾城乱:牵缠(2)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楚瀛飞脸色铁青,强压下心里的怒火,害怕自己犯病就没人能护凌菡周全了,可是,自己真能护她吗? “走吧。”凌菡神色凝重,却不是很惧怕,似乎早已料到上官蓉会这般破釜沉舟。 “怎么,你好像知道她会闹事?”楚瀛飞问道。 “昨天晚上,你的情形虽然很糟糕,却还不像上官蓉说的那样,所以我觉得、她应该出了什么事,或许……顾云曦的魂魄真的去找她了。” 楚瀛飞剑眉紧皱:“我对下咒这种事,还是将信将疑的,真的有鬼魂复仇这种事吗?” “我也说不好,因为我没经历过……等会看上官蓉怎么说吧。”凌菡揉了揉干涩的眼,楚瀛飞看见她原本清莹的双眸有些泛红,心里不禁一揪,只想拥着她好好睡一觉,现下却宛若坠入黑云密布的荆棘丛中,安逸与安静皆成了奢望。 两人上了车辇,楚瀛飞小声问道:“你昨天把顾云曦身上的(法)器拔了出来,又涂上自己的鲜血,我以为、这些就是解咒,不让她的魂魄变成怨鬼。” “我也是这么祈望的,可这些都是之前在上看的,究竟怎样,谁都不知晓。”凌菡闭上眼睛,仿佛这样,就能暂时望不见愁绪的汪洋。 侍从不敢耽搁,车辇驶得极快,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就到了龙吟殿。果然,还未迈进宫门,就听到上官蓉的哭声,但那哭声较以往都不相同,如泣如诉,当真是痛彻心扉。 “三皇子、三皇子,求你……求你让凌姑娘帮栩儿解咒,救救他吧,求你们了!之前都是我不好,可栩儿还这么小,求求你们了……”上官蓉听见楚瀛飞和凌菡来了,即刻抱着襁褓,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砰地跪在地上,磕头不迭,额头撞在地砖上,咚咚作响,洁白的额头渗出了鲜血。 众宫娥侍从慌忙上前搀扶,楚瀛飞目睹这情形心里也是一阵酸涩,心底的怒火消散了不少,上官蓉即便再心狠手辣,但对自己的孩子确是付出了满腔心血。楚瀛飞正欲开口劝说几句,却注意到她怀中的婴孩竟一点声音也没有,这般喧闹的场景,婴孩该吓得哇哇大哭才是。 “孩子怎么了?”楚瀛飞上前问道,见襁褓上蒙着一层红色的薄纱,更是起疑,不由伸手将红纱拨开。 “哎呀——”原本围成一圈的宫娥和侍从吓得尖叫,胆大些的也倒吸了一口凉气,一时间都退了几步,不敢靠近。原来婴孩已经昏迷,小脸上满是黑色的疹子,极为可怖。 上官蓉重新将红纱蒙好,蹲在地上痛哭起来,楚瀛飞心头老大不忍,别说是自己的骨血,就是普通的孩子,病成这样都着实让人难过。 “三皇子、凌姑娘,求求你们了,救救我的孩子吧,除了他,我什么都没有了……”上官蓉抓住楚瀛飞的手,哭得肝肠寸断。 楚瀛飞抬头望着凌菡,询问的目光中含着央求。 然而,凌菡摇摇头,轻声道:“我不会。” “你不会?你若不会,还有谁会!三皇子妃的下咒之术,不就是你教的吗?”冰冷的男声传来,楚瀛飞转过头,诸葛翼负手走了进来,一双虎目闪着逼人的寒光,直直盯着凌菡。 “诸葛,你在胡说些什么?”楚瀛飞斥道。 “三皇子,卑职说的全都属实,若是不信,你大可亲自翻看。”诸葛翼走到楚瀛飞面前,背在身后的手变出一卷有些泛黄的卷,放到楚瀛飞手中,嘴角弯起冷蔑的弧度:“这个,是在三皇子妃作(法)的暗室里搜到的。” “什么,你们去了暗室!不会还动了顾云曦的尸身吧!”凌菡闻言大惊,怒不可遏地看着上官蓉:“你这个疯子,就算要嫁祸给我,也不能犯这种险啊,你知不知道……这样、不仅害了顾云曦的魂魄,更会让孩子送命的!”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把错推到我身上,我救子心切,让诸葛军师到三皇子妃的寝殿,找下咒的,看有没有解咒的办法,这有什么错?你不肯帮忙,我不得自己想法子吗,可这巫术太可怕了……”上官蓉嘤嘤啜泣道,抱着襁褓瑟瑟发抖:“好了,就算是我的错,我是最最可恶的罪人,行了吧?只要你肯救我的孩子,我即刻认罪,即刻去天牢……” 上官蓉凄惨的哭诉让人唏嘘不已,凌菡揉着晕眩的头,心好似沉到了冰湖。她侧头看向楚瀛飞,楚瀛飞剑眉紧皱,拿着卷的手轻微地打颤,这卷应该是一本抄录的札记,页上全是凌菡的字迹,写这各种巫/术和咒/术。昨天去穆皓轩府邸的时候,那个侍女也说过,穆皓轩关于医的札记,有一些也是凌菡的字迹。凌菡会的,远远比他预想的要多,这下咒之术真的是她教给顾云曦的吗,她们两个,都被上官蓉害死的孩子,对她恨之入骨—— “怎样,三皇子要做决断了吗?”凌菡的声音恢复了从前的冷淡。 楚瀛飞恍然回神,正对上凌菡失望的目光。 “你听好了,不论发生什么事,你都要相信我。” “形势之下,我也许会欺骗你,但永远不会背叛你。” 卷掉落在地,楚瀛飞双手按着疼痛的太阳穴,上官蓉揭开襁褓上的红纱,将婴孩的脸对向楚瀛飞,眸光凄然:“三皇子,我今生再没什么期望,只望这个孩子能平安长大,他是我唯一的慰藉。” “凌菡,你既会这些,就想办法救救栩儿吧。”楚瀛飞沉声开口。 “我救不了。”凌菡长叹了口气:“我对你也是失望至极,我昨天明明交代过,顾云曦寝殿暗室的门绝对不能打开,你这麟阳宫的守卫难道都是摆设吗?就这样任由上官蓉的人胡闹!” 凌菡斥责完楚瀛飞,又对上官蓉恨道:“你自己把孩子推入诅咒的深渊了,知道吗?顾云曦恨你毒(杀)了她的孩子,势要报仇,临终前对你们母子下咒。我拔了(法)器,用人血封住她的怨气,只要七天之内不动尸身,她的怨气就能消散,进入轮回。可你呢,做贼心虚,听到我说不能动顾云曦的尸身,以为我是在帮她摆阵作法,或者、你怕她的魂魄来寻你,干脆让她魂飞魄散,结果却害人害己。” “你这个(妖)女!简直一派胡言,我昨天让你帮我解咒,你明明说没办法,三皇子,你也听见了,是不是?”上官蓉求助地望向楚瀛飞:“她说什么‘死人咒’她解不了,昨天晚上栩儿就开始出疹子了,我吓得不行,只得求诸葛军师到三皇子妃的寝殿,去找下咒的,自己想办法解咒。谁知她现下又反咬一口,说她已经解了咒,是我自己自寻死路……这天下的理都让她占全了,就算要报复我,也直接对我下手啊,让一个婴孩受罪算什么!” “你们究竟想怎样?”凌菡语气冷淡,不看上官蓉,也不看楚瀛飞,而是侧头望向诸葛翼。 “说了半日,凌侍婢到底解是不解?”诸葛翼冷哼一声,不怀好意地睃着凌菡。 “我说了,我解不了。昨天本来也是按上记载的,博一博,今日这个(惨)况,可连记载都没有了。”凌菡蹙着眉,哀然看着上官蓉手中,那悄无声息的襁褓。 “既然这么横,那就去天牢受受罪吧。”诸葛翼笑着走到凌菡身边,附耳道:“我记得上次在暴房,被蛇咬的时候,你叫得很凄/惨啊,等会可不止这些,别怪我没提醒你。” “我解不解咒,跟你好像没有多少干系。”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诸葛翼伸手攥住凌菡的手臂,她手上本就有伤,被这一攥,不禁微微发颤,勉强忍着不叫出声。 “上官蓉说的话你也信?” “她的话固然不值得信,但穆皓轩那边,可是已经准备行动了,我再不抢先,岂不又像上次一样,白高兴一场。”诸葛翼说完,便示意一旁的侍卫上前,给凌菡戴上手镣。 “等等!” 众人本以为是楚瀛飞,谁知竟是皇上,连忙俯身行礼。 “诸葛军师自己才从天牢出来,就这般迫不及待地想送别人进去了,孤好像还没给你这么大的权利。”皇上沉着脸,把楚瀛飞、上官蓉、诸葛翼、凌菡几个人仔细打量了一遍,最后将目光落在上官蓉身上。 “其余人全都退下,留他们四个就行了,把门关上。”皇上一挥手,宫娥和内侍们如蒙大赦,纷纷退了出去。 “上官蓉,你跟孤说实话,这孩子到底是不是溟儿的?”皇上的眼神倒是不愤恨,而是一种深重的悲伤,一如楚溟飞薨逝那日,悲怆空茫的心绪,如深冬的寒夜般静若窒息。 这问题可把上官蓉吓得够呛,她知道楚溟飞非皇上亲生,自己倘若一口咬定这孩子是楚溟飞的,那这孩子岂不是与皇位无缘了。可皇上对楚溟飞疼爱有加,简直比亲儿子更甚,如今楚溟飞已经去世,要是让皇上知道他唯一的儿子竟然不是亲生的,那还不直接将自己处死才怪。她权衡再三,觉得皇上正处于悲痛之际,还是先认定是楚溟飞的血脉才是上策,否则自己性命不保,更别提什么皇权之争了。 上官蓉主意既定,便做出一副惊愕的神情,缓了一会,才抱着襁褓跪在地上,狠狠磕了几个头,泣声道:“父皇,您是听了哪个恶人的诬陷,这真是冤死蓉儿了……栩儿、栩儿他当然是太子殿下的亲骨肉,是他留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了!” “是吗?可你和溟儿成亲三年,一直未有消息,皇后曾派了许多太医到东宫给你们请脉、” 上官蓉忙忙点头:“是的,正因为父皇和母后的关心,我们才调理好身子,有了栩儿。” “孤还未说完,你急什么。”皇上瞥了上官蓉一眼,看向襁褓的眼神有一分厌恶,楚瀛飞的心直往下沉,他忆起凌菡曾因为此事,鄙夷地看着自己,那目光就像一根针,至今还扎在心上,一有类似的情形,就觉得难受,父皇如果知道自己是栩儿的生父,该气成什么模样。 “前些天,宫里盛传孤要立皇太孙,有几个太医终于忍不住向孤禀告,说当初他们不敢直言,怕伤了皇家颜面,但如今太子离世,若是将皇长孙立为皇太孙,只怕皇家血脉就此改变。因为,溟儿有隐疾,是不会有子嗣的。” 此话一出,除了诸葛翼比较淡定之外,其它三个人都吃了一惊,上官蓉急忙看向楚瀛飞,目光征求中更带着坚定,“眼”下之意就是必要时候她便把栩儿的身世说出来,至少是皇上的亲孙子,皇上不会狠心杀之,不过她自己的性命就有些堪忧了,所以楚瀛飞必定要帮着求情才行。楚瀛飞心绪灰暗,没有回望上官蓉,只是黯然地看着她怀里的襁褓。 凌菡的手下意识地抚上小腹,楚溟飞真的有隐疾吗,那这孩子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倾城乱:挣扎(1)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上官蓉见皇上的脸色阴沉得可怕,想必已经对太医的言辞深信不疑,遂将心一横,凄哽地道:“父皇,栩儿确实是您的亲孙子,您也说,他的眉眼跟您非常相像,其实他是、” “嚯——”蓦地,一阵阴风破窗而入,众人只觉一道阴影闪现,回过神时,耳边已响起上官蓉的惊叫,她怀中的襁褓不见了。 楚瀛飞正要喊侍卫进来,却见一个暗灰色身影站在殿中,正低头看着手里的襁褓,语气似山林中游荡的走兽,悲凉的怒意:“从头至尾,你就没和我说过一句实话,什么血浓于水,都是枉谈……” 灰衣人说完,直接将襁褓一抛,楚瀛飞慌忙飞身上前,接在了手中。 “呵,(奸)夫终于现身了。”灰衣人冷笑道,目光却未落在楚瀛飞身上,而是如刀锋般,狠狠地剜了皇上一眼,仿佛看见前世今生的宿敌,势要鱼死破。 楚瀛飞嗅到了危险的气息,而且同是习武之人,他能感觉到对方的武功恐怕深不可测,而且、又莫名有些熟悉。他赶紧把襁褓塞给上官蓉,自己则挡在皇上面前。谁知那灰衣人根本不按套路出牌,整个人移形换影般飞到凌菡身边,伸手扼住了她的脖颈。 “你要做什么?!”楚瀛飞喊道。 “这是我的家事,不想死的话就别多事。”灰衣人钳住凌菡,准备跟来时一样,如阴风般消失。 “站住!”众人闻声回头,只见皇后面色苍白,踉跄着跑了出来,她显然很虚弱,倚着翡翠屏风,轻轻吁气。 “你就这样走了,留我一个人?”皇后应是晕厥之后堪堪转醒,只穿了一件素白的丝裙,纤细的身形衬着莹白的脸庞,整个人好似一枝带雪的梨花,她这样深情脉脉地看着灰衣人,灰衣人的身体明显一颤,目光也软了下来。 楚瀛飞真是为自己的父皇难过,宠了二十几年,竟是这样的结局。他都不敢去看他的神情,怕是凄入肝脾的痛苦。 “你不是说,我们还是断了好吗?”灰衣人沉声开口。 “那时候,不如此说,怎么办呢……如今溟儿走了,你还留我一个人在这囚牢里、” “你能一起,我当然求之不得。”灰衣人并没有松开凌菡的意思,而是扼着凌菡的脖颈,走到皇后身边:“我们、咳、咳咳!” 一瞬间,忽然白烟弥漫,皇后不知朝灰衣人洒了什么东西,引得他一阵剧烈的咳嗽,凌菡也被呛得难受,但还是捂着喉咙,趁机逃脱了。 “该死,这个男人到底给了你们什么,你们母子竟这般骗我!”灰衣人在暴怒之下,愤恨地将皇后一推,顷刻之间,谁也来不及相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皇后倒地,不过她惊骇间还没忘了护着腹中的孩子,一只手死命撑在地上。 “凝儿!”皇上慌忙跑上前,抱起皇后:“怎么样,受伤了吗?疼不疼、” “快、快救凌菡。”皇后捂住剧痛的手臂,虚弱地吩咐。 那灰衣人虽然糟到算计,但武功还是高了楚瀛飞不知多少个档次,而且看情形,外边的侍卫也已经被他搞定,否则不可能到这时候还不进来护驾。好在方才一直看热闹的诸葛翼居然肯帮忙,两人趁着灰衣人被白(粉)迷了双眼,勉强跟他对/战了十来个回合。 皇上也赶紧到角落的玛瑙宫灯后边,拨动了机钮,召唤禁军的暗铃响了起来,那灰衣人似乎犹豫了片刻,最后决定还是先脱逃为妙,于是袍袖一挥,只见窗户洞开,他整个人已如阴风般消失了,只是那愤恨阴冷的目光,还停在昏暗的宫殿内。 此时分明是早上,众人虽然心思各异,但都觉得是暗淡的黄昏,夜幕,即将降临。 “诸葛,快去把宫娥和侍从叫进来,偏殿的太医也赶紧传过来。”皇上吩咐道,诸葛翼瞥了楚瀛飞一眼,转身去了。 “你把她带下去,你们两个的事,自己看着办吧,孤不想管了。”这话显然是对楚瀛飞和上官蓉说的,但皇上并不看楚瀛飞,而是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卷起皇后的衣袖,查看她的伤势:“很疼是不是?” “还好……手没干系,孩子没事就行。”皇后柳眉紧蹙,勉强挤出几个字。 “说什么傻话。”皇上听了很不高兴:“当然是你最要紧。” 皇上在这说着情话,楚瀛飞和凌菡并不觉得怎样,反而有些感慨,但上官蓉心里就十分不受用了,她和楚溟飞就不用说了,相敬如冰已经算是非常婉转的形容,和楚瀛飞呢,根本只是个替代,两人现下的干系,连藕断丝连都算不上,如今孩子的身世已经如揭伤疤般揭开,皇上厌恶的神情代表了一切,更何况还有个皇后!皇后现下抱恙,暂时没心力惩罚自己,一旦身体好转,岂会饶过自己!对了,她方才那般奋力救凌菡,是知道凌菡怀了楚溟飞的孩子吗?她什么都知道了,定等着跟自己清算呢。 上官蓉紧搂着襁褓,越想越怕,不行,不能就这么完了…… 这时,宫娥内侍、太医女医全都赶到了,忙着奉茶、诊脉、开药,混乱间,上官蓉已经被挤到一边,转头看楚瀛飞和凌菡。凌菡脸色有些苍白,疲倦地坐在一张小凳子上,楚瀛飞则是一脸沉郁,大概在思索等会怎么跟皇上解释。 “看情形,我是没几天好活了,但这孩子既然出世了,也不能这般伤惨的离去吧,总是一条性命,你们就算不心疼,也会有点恻隐吧。”上官蓉跌坐在宫锦上,露出恍如隔世的沧桑神色,黯然地看着楚瀛飞。 楚瀛飞闻言,剑眉拧得更深了,却颓丧地说不出话。 “瀛哥哥,栩儿这个样子、你若再不设法,他只怕、都熬不到明天了!”上官蓉泪眼盈盈,喉咙更是哽咽得泣不成声:“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到今天这个地步,还能有什么奢望吗,只要栩儿能活下去就好。我知道,凌菡不能接受他,只求你给他解了咒,然后任意让哪个侍妾抚养都行,求你们了!” 凌菡抬头看了上官蓉一眼,目光悠悠落在那悄无声息的襁褓上,干涩的菱唇翕了翕,终还是倦怠地低下头去。 “如果你们信不过我,我现下就送自己上路,这样、你们就能放心就栩儿了。”上官蓉见楚瀛飞和凌菡都有些动摇,干脆再接再厉,置之死地而后生。话音刚落,她便深情地吻了吻婴孩的脸蛋,随即抬手摘下发髻上的赤金滴珠双凤钗,朝自己的脖颈刺去。 楚瀛飞急忙扼住她的手腕:“这是何苦,还嫌事情不够乱吗,别再在龙吟宫闹了,先回去吧。” “那你们帮栩儿解咒吗?”上官蓉凄然地看着楚瀛飞,任由长钗划破自己的掌心,鲜红的血珠顺着长钗滑落,她心里暗喜,知道楚瀛飞已经完全软化了。 “凌菡……”果然,楚瀛飞求助地望向凌菡。 “我解不了。”凌菡看着宫锦上的血迹,漫延成了殷红的梅花,她伸手揉着太阳穴,想了一会道:“不过,我隐约记得,之前翻看过的古里,有一个办法可以试一试。” “真的,太好了,是什么办法,求你一定要救栩儿!”上官蓉一喜,立马开始盘算,正好这会皇后病着,等栩儿身上的咒解开,自己赶紧联合诸葛翼,以凌菡为交换,让他对皇后下手,待诸葛翼事成,皇上还能稳坐皇位?只要栩儿的身世不被揭露,自己带着他,还是可以染指皇权。 “既然想到了,我自然会救,不过、你是不是也该拿出诚意来。”凌菡清冷地开口,眼神淡然中又带着几分审视。 “什么诚意,只要你能救栩儿,让我做什么都愿意!”上官蓉赶紧承诺,她素来擅长做戏,此刻的双眸溢满真诚。 “把楚瀛飞身上的毒给解了。” “啊?”上官蓉愣了愣,旋即点头:“当然、当然,栩儿以后还要他照顾呢,你放心,我肯定会给瀛哥哥解毒的。只是、他体内的毒已经潜了好几年,解起来需要一段时日,我即刻就回去配药,保证不出一个月就能把瀛哥哥体内的(毒)性全部消解,你先帮栩儿解咒,好不好?” “你这番话,我可没看到诚意。”凌菡的唇角牵起一丝冷涩,她看到楚瀛飞有些着急,想帮着求情,但还是忍着没说话。 “那要怎样呢?当初下毒是我不对,可是、可是栩儿现下情形危机,别说一个月,就是一天都挨延不了了!都说鬼能夜行千里,顾云曦的魂魄已经化作厉鬼,还不随时对栩儿下手?就算你心系瀛哥哥,也不能让他的孩子赔命啊、” “闭嘴,你真是信口胡说,谁化作厉鬼了!顾云曦生平又没做多少坏事,怎会化成厉鬼,若她是如此下场,那你呢!” 楚瀛飞本以为凌菡是为自己辩解,没想竟是维护顾云曦,他想到顾云曦临终前的样子,心里又是一阵闷痛,夫妻一场,她若真化作怨鬼,自己真是满心愧疚。 “那你说,究竟要我怎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倾城乱:挣扎(2) “把你的蚀魂阴(血)石给我。”凌菡看着上官蓉,因为昨夜损耗心力给楚瀛飞解毒,她黯淡的双眸布着血丝,但此刻却恢复了从前的清透,如寒夜中幽冷冰莹的月光,直刺对方心底最深处。 “什么、什么石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上官蓉的眼神闪过一丝躲避,旋即又溢满了疑惑。 “你自己说的,栩儿现下情形危急,你还敢再挨延时间吗?楚溟飞之前找来的古书中记载,御蛇的人都会炼阴(血)石,你的暗蛛蛇是奇毒中的极品,你炼的阴(血)石当然也是最厉害的蚀魂石,难道不是么?” “你在说什么疯话,如果楚溟飞知道此事,那他为何不问我要那个什么石头,反而把自己做成药引,送了命!我看你分明就不想救栩儿,不过是怕瀛哥哥生气,故意想这么个法子来刁难我,让瀛哥哥觉得我还心存杀机,置栩儿于不顾!” 凌菡侧头看了楚瀛飞一眼,见楚瀛飞剑眉紧拧,唇畔不由牵起一丝冷涩的弧度,而后重新将目光落在上官蓉身上:“我不想跟你理论,既然不愿,就算了吧。” “你们两人,怎么还不退下?”皇上皱眉道。皇后方才摔得不轻,手臂怕是有折断,太医刚小心翼翼地包扎好。皇上喂皇后喝了药,才稍微定下心来,见他们三人还在一边说着什么,不悦地开口寻问。 楚瀛飞愣了愣,他们分明三个人,父皇却只让两个人退下,那是?对了,他方才命令自己把上官蓉带下去。 “父皇,凌菡她?” “凌姑娘留在这里。” “这” “快些走吧,留在这里给你母后添堵吗。”皇上走到楚瀛飞身边,压低声音道。 “父皇,我、”楚瀛飞目光郁结,神情羞惭而烦懑,他觉得皇后似乎透过纱罗帷幔,悠悠地看着自己,不由深低下头,恨不得隐进阴影里。 “孤能猜到是什么情形,你错就错在、没有早些告诉孤。”皇上叹了口气,摆了摆手:“去吧,想法子谈妥,让那个女人闭嘴,你皇兄的声誉,不能被她给毁了。” “是。” “那栩儿怎么办呢?”上官蓉急忙抱着襁褓朝皇上跪下:“父皇,求您了,救救栩儿吧快让凌菡给他解咒,不论如何,栩儿、总是您的亲孙子求您了!” “解咒,解什么咒?三皇子妃若是放(毒)蛇咬你和栩儿,意图夺嫡,孤还有几分相信,可她以死为咒,这却是为何?若不是有锥心蚀骨的仇恨,断不会执着至此。”皇上冷哼一声,语气皆是压抑的怒意:“当初你害她丧子,这笔账她总是要跟你算的。” “可是,栩儿是无辜的啊!”上官蓉见皇上已经逐渐了解事情的始末,而且正是盛怒的时候,自己再辩解只会更糟,只得把话锋引到栩儿身上,心想着,这皇上对背叛自己的皇后、非亲生的儿子都如此情深义重,总不会忍心看着亲孙子丧命吧。 “这样吧,解铃还须系铃人,既是三皇子妃下的咒,自然要由她解开才行。你抱着栩儿,去她的遗体前跪着,求她原谅,她泉下有知,兴许会收回执念。” “父皇,这怎么行!”上官蓉愕然瞪大眼睛:“死人房阴气多重啊,栩儿这么弱小,如何受得住?而且顾云曦的鬼魂本就要对栩儿下手,我还抱着他去自投罗网吗?” 皇上不再理会上官蓉,只沉着脸对楚瀛飞道:“把她带下去,别让她再出现在孤的面前。还有,让侍卫彻查她的寝殿,所有可疑之物全都封存,宫娥内侍也全都隔开,你另外安排几个人看着她。” “是。”楚瀛飞行了礼,拽着上官蓉退下了,出门前回看了一眼凌菡,她却并未看他,依然软软地靠坐在小凳子上,苍白的脸庞又散发着清冷的气息。父皇留她在龙吟殿做什么,皇后方才也尽力救她,是了,她怀着楚溟飞的孩子。楚溟飞就这样走了,像划过天际的流星,只留下一抹银亮却悲凉的痕迹。自己若是走了,定不会有这么多人感伤吧 “瀛哥哥,我们现下该怎么办?”上官蓉抓着楚瀛飞的衣袖,凄楚地望着他。 “我们”二字让楚瀛飞心底涌起一股厌恶,但看着悄无声息的襁褓,他尽量忍着不发作:“先让太医诊治一下,开点药吧。” “开药?这是下咒、下咒!”上官蓉轻声尖叫起来:“瀛哥哥,我知道、知道你现下一定厌恶我,栩儿在你心里,也未必重要,因为除了他,你以后还会有很多孩子,可是,对栩儿来说,你是他的唯一啊!你若是不管他,他就真的完了!” “这会凌菡还在龙吟殿,等父皇问完了话,我再悄悄派人去找她。”楚瀛飞被上官蓉缠得烦不胜烦:“栩儿不是有出疹子吗,让太医看看,别是什么病症。” “什么病症会长这么奇怪的疹子,都说是怨鬼下咒了,真是低估了顾云曦,还真让她变成了厉鬼、” “你再说顾云曦一个字,我永远都不会认栩儿。”楚瀛飞咬牙切齿道。 “好了,我也是一时着急嘛。”上官蓉抚了抚怀里的襁褓,知道如今甜言蜜语和柔情诗意已经彻底没用,遂恳切道:“我现下就回去给你配药,等会你跟凌菡说,我一定会尽快配好的,她若不放心,我可以当着她的面饮下(蛇)毒,然后解药由她保管,到时候做交换。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吗?” “我在想,是不是按父皇说的试一试?” “拭什么!让我和栩儿去给顾云曦的尸身下跪,你开什么玩笑!”上官蓉闻言,竖起秀眉,好像听到什么羞辱的话一般。 “你回去收拾一下,父皇让我安排侍卫搜查你的寝宫。”楚瀛飞当然不想姑息上官蓉,但现下情形还不明朗,她怕上官蓉还藏了杀手锏,虽然楚溟飞用性命破了她最为得意的毒蛇,但狡兔三窟,谁知道还有没有后招,要是一口气把她逼急,让她再次对皇后或凌菡下手,后果不堪设想。只是、凌菡说的什么蚀魂阴(血)石,究竟是什么东西?上官蓉真的有吗,如果有,那石头的作用是什么,楚溟飞当初为什么不向上官蓉要?还得找凌菡问清楚才行。 “瀛哥哥,你有没有发觉,凌菡近日有些不对劲?”上官蓉突然小声问道。 “嗯?”其实楚瀛飞也有所察觉,但不想被上官蓉看出来,只皱眉望着她:“没什么不对啊。” “你记不记得方才在龙吟殿,诸葛翼要抓凌菡去天牢,然后他们两个,突然贴耳说起话来。”上官蓉在楚瀛飞耳边低吟,声音好似阴冷的微风,神秘飘忽。 楚瀛飞心一紧,确实,诸葛翼靠近凌菡的时候,自己本想上前阻拦,但两人随即却对起话来,彼此眼神都不善。看情形诸葛翼是在威胁凌菡,凌菡不相让,可是、诸葛翼怎么会有凌菡的把柄? “诸葛翼和凌菡认识么?”上官蓉问道。 “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和诸葛翼熟识吗,昨晚还让他去搜了顾云曦的寝房,你直接问他不就得了。” “瀛哥哥,我和诸葛翼熟识?你说什么呢,他之前不是因为在府上搜出楚溟飞的物件,被抓到天牢用刑么,后来楚溟飞回宫,他又在狱中竭力说自己青白无辜、央求狱卒和他在朝中的友人说情,才被放了出来。本来这事就过了,谁知他昨天竟悄悄到东宫找我,说他手里还有楚溟飞的东西,我绝对想不到,问我要不要看。” “他到底想做什么?”楚瀛飞嘴上问着,眼睛却不觉看向上官蓉手中的襁褓,小婴孩双目紧闭,满是疹子的脸蛋初看觉得可怖,再看便觉可怜,上官蓉说他的鼻子长的像自己,细看似乎不然,百日宴上也有宫妃夸赞他眉眼像父皇,可是、恭维的话只是听听罢了,还有人夸他像楚溟飞呢顾云曦曾说,诸葛翼和上官蓉有私情。 “瀛哥哥,你想什么呢?”上官蓉见楚瀛飞一直看着自己怀中的婴孩出神,不禁有些发憷,将襁褓往怀里护了护:“你嫌栩儿难看啊,等咒解开了,自然就会好的。” “你继续说,诸葛翼找你做什么?按你说的,他应该是向你开条件,怎么又会帮你去搜顾云曦的寝室?” “就像你说的,他准备开条件,我当然不会自己往陷进里钻啊,我就说反正楚溟飞已经死了,一切恩怨都过去了,我才不管他还有什么秘密呢。他见我不上钩,就继续说那东西有多重要,还说跟楚溟飞的身世有关,我就忍不住问了。” “楚溟飞的身世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楚瀛飞盯着上官蓉。 “知道?你知道他不是皇上亲生的,知道皇后有私情,但那人是谁,你知道吗?”上官蓉用眼神回敬楚瀛飞。 “这、” “今天出现的那个人,武功高深莫测,你习武多年,知道他用的什么功夫、是什么来头吗?” 楚瀛飞闻言,背脊仿佛刮过一阵阴风,那人的轻功绝妙,简直如移形换影,若不是皇后知道他的弱点,用了“暗器”对付,这会凌菡都不知被他带到什么地方去了。他来找凌菡做什么,因为凌菡有了楚溟飞的孩子,故想把亲孙子带走?不对啊,那他当初干嘛不把楚溟飞带走? “别想了,你想不到的。”上官蓉摇了摇楚瀛飞的手臂:“要不是诸葛翼潜到楚溟飞书房的暗室里,偷到了他们往来的书信,我们永远都不会知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倾城乱:愁绝(1) “诸葛翼告诉你了?”楚瀛飞问道。 “他和我透露了一些,但要事成之后才肯全部相告。” “那你还真是厉害,他本是向你谈条件去的,倒反过来帮你的忙。”楚瀛飞觑着上官蓉,在思量她的话有几分为真。 “不是我厉害,是我跟他说,栩儿若有三长两短,我就随他一起赴黄泉了,还管什么身世和恩怨。他见我如此说,就问栩儿怎么了,我说被顾云曦临死前下咒,他就帮我去顾云曦的寝室,看看有没有什么咒术的书,结果翻回了一本手札,竟然是凌菡的字迹。” “你怎么会认识凌菡的字?诸葛翼就更不用说了。”楚瀛飞敛眉道。 “瀛哥哥,只怕要让你失望了。”上官蓉冷然一笑:“我确实不认识凌菡的字迹,是诸葛翼告诉我的,他知道凌菡的字迹。” “从楚溟飞的书房里看过?” “不是,他跟我说,他很早之前、就让人细查过凌菡。” “别卖关子,他查凌菡做什么?”楚瀛飞双眉越皱越紧,不耐烦道。 “我知道瀛哥哥现下已经对我厌恶至极,但也至少要保持头脑冷静吧,好好分析我接下来说的话,别直接否认,若已经把我的话当做谎言来听,那只怕连我说日升月恒这样的话,你都觉得是假的。我当初为何狠心对你下毒,还不是气你把我当做凌菡的替代,你若真心待我,我会这样做么?而且我给你下毒,从来没想过对付你,只是想让你永远不离开我”上官蓉先做了一番表白,也知道过犹不及,哽咽了两声之后便开始向楚瀛飞告知她新获取的消息:“诸葛翼说,楚溟飞的生父、是前殷的人。” “什么!”这消息着实惊人,楚瀛飞愕然瞪大双眼,这怎么可能呢,父皇知道吗? “这怎么可能呢,皇后家世显赫,自小养在深闺,岂有结交前殷之人的机会?我看八成是诸葛翼信口雌黄,故意妖言惑众引你上钩,达成他的目的。对了,他跟你提了什么条件?” “我起初也不信,但诸葛翼又跟我说了一些他们父子来往书信的内容,我就愈加坚信了。”上官蓉见楚瀛飞逐渐入神,便继续娓娓道来:“你和凌菡自小认识,所以攻破前殷的时候,你就是冲着她去的,把她带回召国做侍妾自是情理之中,可楚溟飞呢?他和凌菡根本就不认识啊,就在你的书斋见过一次吧,就动心了?别人还罢了,楚溟飞根本不好女(色)啊,日久生情的事在他身上都不太可能,更何况一见倾心?而且,他对凌菡还不止是喜欢而已,根本就包容无度,明知道你和她之间的种种事宜,却还和她谈笑风生,这不奇怪吗?只怕是他那位前殷的生父,跟他说过什么吧。” “还有一个疑点,就是穆皓轩。我们之前一直觉得穆皓轩是个软弱无能的昏君,但接触之后,又觉得有些不对,他似乎、还是有自己的想法和对策的,这样的人,虽算不上十分聪明,但也不至于在国破的时候躲在密室里等着(敌)军去抓吧。而且诸葛翼说,穆皓轩初到召国时,分明唯唯诺诺,如履薄冰,但现下却渐渐开始结交朝臣,招揽门客了。” “你想说什么,难不成、他们几个人还会是一伙的吗?楚溟飞都已经去世了!”楚瀛飞觉得上官蓉像能言善辩的说客,自己再听下去,思绪只怕会混乱。 “瀛哥哥,你记得方才那个灰衣人说的话吗?他说:‘从头至尾,你就没和我说过一句实话,什么血浓于水,都是枉谈’这是在说谁?分明是楚溟飞。楚溟飞定是告诉他,栩儿是自己的孩子,结果他听了我们的对话,又看到栩儿长得和楚溟飞并不相像,才意识到楚溟飞一直在骗他。” 楚瀛飞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心里隐隐泛起不好的预感,凌菡不止一次告诉他,她到召国是有任务在身的。 “楚溟飞为何要骗他?因为他想夺取皇位,楚溟飞并不想那么做,便告诉他皇位迟早是自己的、是他孙子的,没必要去弑君。可惜,(欲)望是无止尽的,更何况,那个灰衣人的本命是前殷,他要效忠前殷,楚溟飞的劝说起不到多少作用,与其看着悲剧诞生,还不如干净地了断。因此,楚溟飞看似中蛇毒而亡,其实、真正让他走向死路的,是心毒。” “瀛哥哥,你不是问我诸葛翼提的条件吗?他的条件就是要凌菡。” “什么?”楚瀛飞从翻涌的思绪中回过神,目光郁结地望着上官蓉。 上官蓉看出楚瀛飞有些动摇,心下暗喜,这次她可是花了血本,说的话有一多半都是真的,可谓从没这般真诚过,就不信楚瀛飞不上钩。 “我听了他说的那些话,真是云里雾里,所以老毛病又犯了。”上官蓉咬着唇,睃了楚瀛飞一眼:“我趁他不备,悄悄在熏炉里洒了点香粉,我现下也不瞒你,就是用蛇毒研制的一种熏香,可以让人神思紊乱,但我一直没怎么用过,就一次、套了楚溟飞的话。诸葛翼糊涂之后,我就赶紧将他问了一通,但我不知道那些前情,所以只问出了一些后事,不过也很关键了。” 上官蓉说到这里,已经引着楚瀛飞进了东宫,如今太子已逝,众人没了倚仗,这东宫可以说是上官蓉的地盘了,但她还是警惕地让楚瀛飞到她的寝殿,吩咐侍女关上门之后,才小声地把机(密)事吐露出来。 “那个灰衣人武功不是很高么,所以他早几年就来召国,暗中探看楚溟飞。而楚溟飞那时候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所以两人相认,也不是什么难事。你记得吧,之前有挺长一段时日,父皇对楚溟飞并不算好,而是着重培养你的,后来两人突然又重归于好了。” 楚瀛飞点点头:“父皇想到他的身世,心里自然会有所挣扎。” “这个我套楚溟飞的话时,问过他,他说那次父皇约他到龙吟殿饮酒,好像准备了毒药,但他并不在意,依然畅饮,于是两人大醉了一场,都哭了,最后说,我们就是亲父子,才不管什么血脉。” 楚瀛飞当然知道他们父子情深,想着上官蓉还真是心思缜密,连几年前的事都问,怪不得楚溟飞被劫回宫后,直接跟凌菡说,他害怕。所有秘密都被人知晓了,就好似有个鬼魅随时要将自己吞噬楚瀛飞如是想着,脸上并没有表露出来,怕上官蓉察觉到不妥,不再据实相告。 “灰衣人来召国,一是和楚溟飞相认,而是打探(敌)情,楚溟飞和父皇已经彼此和解,自然不会被灰衣人所用。而且不可否认,楚溟飞确实聪慧过人,他假意和灰衣人交心,两人攀谈下来,召国的秘密没被套出多少,灰衣人的话倒是被他套得差不多了,他也随之知道了他们的计划。于是,他想了个妙计,说自己可以从中帮忙,但他从小习文,对武功一窍不通,怕关键时刻会有危险。灰衣人就他一个儿子,如今好不容易相认了,哪有让儿子犯险的道理,于是当即教了他心法口诀,不出半月,就把自己的内力传了一大半给他。” 楚瀛飞蓦地想到,楚溟飞突然显现的武功,他之前一直不解,即便楚溟飞偷偷习武,但没二三十年的功夫,也不可能练就那么好的本领,除非是练武奇才,但他显然不是,如果是的话,父皇早就大肆夸赞他文武双全了。原来是这么回事。 “灰衣人内力大耗,自然得歇上一段时日,楚溟飞就趁机把前殷和召国的是查了一番,现下想来,他和凌菡相处,也很有可能是一种手段。” “你是说灰衣人和凌菡认识?这不可能,他方才分明要把她劫走,差点就遭不测了。” “灰衣人和凌菡从前有没有牵扯我不知道,但现下他势必都要劫走凌菡的,就像诸葛翼找我谈条件,要抓到凌菡一样。” “凭什么?”楚瀛飞想到昨天去穆皓轩府上的情形,穆皓轩不惜让女儿生病,也要把凌菡骗过去,而凌菡从一开始就抱着怀疑的态度,让自己陪着一同前往,回宫时的神情,简直和逃跑没什么两样,难道,穆皓轩也势必要找到她,这却是为何。 上官蓉看出了楚瀛飞心里的疑惑,叹笑着揭开了谜底:“因为,楚溟飞从灰衣人那骗来的内力,又被凌菡骗走了。” “你胡说什么!”楚瀛飞怒道。 “瀛哥哥,我知道你不信,但我没有说谎,事实就是如此。否则,就凌菡那虚弱的身体,她敢用内力给你解毒?昨天用内力帮你运了一晚上的功,今天早上还能赶到龙吟殿,坚持了这么久?不该早就昏倒吗?” “这”楚瀛飞摇着晕眩的头,可脑海中却突然回响起顾云曦临终前跟凌菡说的那句话:“凌菡,当初诸葛翼逼问那位彦将军,并没有问到他想要的东西,彦将军说,那位什么高人,没有将东西传给他,只传给了自己的儿子。” 那个高人,指的是灰衣人吗?凌菡、彦遥、灰衣人、穆皓轩,他们之间究竟是怎样的干系?! “瀛哥哥,还有一件糟糕的事呢。”上官蓉无奈地叹气:“皇后自楚溟飞之后,二十年无所出,这是为何?父皇对他的宠幸可从未少过,只怕、是她暗中服用了避免有孕的汤药吧。为何在这个时候,突然有喜了?会不会是因为,灰衣人觉得楚溟飞指望不上,所以、” “别在胡扯了,他们两个不是早就闹翻了吗?皇后今天还对灰衣人下手了、” “诸葛翼昨天来找我的事,自然逃不过那些暗中窥视的眼睛。怕我把事情泄露,玩一出苦肉计又不是什么难事。而且,灰衣人逃脱,皇后也有惊无险,除了让父皇愈加心疼她之外,根本没半点损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倾城乱:愁绝(2) “瀛哥哥,我承认,我之前是贪恋皇权。那是因为我害怕,我身为太子妃,却得不到太子的喜欢,他的古怪个性,连敷衍我都不肯,这样下去,我不就只剩下冷宫弃妇这一条路么?我无奈之下,只得工于心计,心想着只要诞下皇孙,我以后总能平安度日,所以才一错再错”上官蓉怯懦地看着楚瀛飞,继续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但我从没想过,要牟取楚家的天下,改变楚家的血脉,这太可怕了,你一定得想办法阻止他们才行。” “那按你的想法,皇后救凌菡,也是做戏?”楚瀛飞沉着脸,捋着思绪。 “我现下还不知道凌菡和灰衣人之间有什么牵扯,如果他们敌对,那皇后救凌菡,并把她留在龙吟宫,就是在帮灰衣人抓她呗。” “那你觉得,凌菡和穆皓轩是何干系?他们两人也已经闹僵了,如果凌菡是被前殷差遣,这却是何故,又是一场做戏?” “他们都是前殷的人,但也不表示就是一伙的啊,前殷要是分裂成两派呢?总之不管他们怎样,我们召国都不能乱,只要是前殷的人,我们就得对付,不是吗?”上官蓉扯了扯楚瀛飞的衣袖:“瀛哥哥,父皇现下被皇后(迷)惑,只能靠你了!” 楚瀛飞正要开口,却听见门外有轻微的声音,好似轻功极高之人正贴着门偷听,他警觉地飞身到门边,直接将门推开。怎料对方显然有备而来,只在楚瀛飞眼前留下了一抹黑影。 “有人偷听是不是?”上官蓉问道,柳眉紧皱:“我的寝宫这些年一直都被监视的,但我的心腹侍卫多少都能发现一些苗头,但从楚溟飞去世前半个月开始,这些监视的人武功都莫名高了好多。” “那就是另一波人了。”楚瀛飞想到之前在东宫正殿,自己和凌菡说话时,窗外也有人偷听,那人难道不是上官蓉所派?如果是的话,说明她手下亦不乏绝顶高手,那方才怎会有疏忽。他揉了揉眉心:“我们方才说话声音很小,又离门这么远,对方应该没听到什么。既然被人盯上,那你这段时日一定要谨慎,就别出寝殿了,等会我遣侍卫过来搜查,之后就先把你软禁吧,也是保护你。” “嗯,蓉儿知道。你放心吧,我不会让你为难的。”上官蓉乖乖地点头,和这几天频频展现的泼妇形象判若两人,仿佛又回到了昔日的好时光,她温柔地亲了亲怀中的婴孩:“栩儿这个样子,我也一点心思都没有了。瀛哥哥,你先回去吧,待久了他们会起疑,不定以为我们在谋划对策,到时候他们狗急跳墙提前动手就遭了。” 楚瀛飞看着襁褓,面色凝重:“你稍待一会儿,我派人去找凌菡,问她解咒的事。” 楚瀛飞出了雕花檀木门,上官蓉就从里面把门关上了,似乎想一个人静一会。楚瀛飞一腔烦心事,也没多加考虑,下了石阶,步出宫门, 初冬的阳光再明媚,也带着几分清冷,就像凌菡。如是想着,楚瀛飞不由叹了口气,她好像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一般,昨天便提醒了自己。可是,若真是上官蓉分析的那样,这一系列的事,就不止是让自己困惑和起疑,根本就是寒心了啊。 不行,一定要找她问个清楚。可她昨天也已经说了,形势之下,她会欺骗自己。 你不会背叛我,但也只是我而已,不包括我的(国)家,对不对?是啊,我灭了前殷,你心里本就有仇恨的火焰,可是两国交(战),也不只是召国挑的事啊,当初、是前殷先挑衅的,自己义愤填膺,带着大(军)一路攻陷城池,谁知前殷朝政(腐)朽、不得民心,已经摇摇欲坠,竟真的覆灭了。如今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国仇家恨,岂是三言两语就能化解的。若你真的仇恨刻骨,那这一年多来,可隐藏的太好了 楚瀛飞想着,不觉停下脚步,怔怔地望着苍穹出神,淡金色的阳光洒落下来,看得久了,就有些恍神,更兼浮云在轻风中飘动,他在一片愁思中,更觉晕眩。 “啊——”忽然,一声惊叫传来,是上官蓉寝殿的方向,怎么回事,难道、那帮人已经急不可耐地赶来灭口了! 楚瀛飞慌忙施展轻功,越过宫墙,急急赶往上官蓉的寝殿。只见几个侍女和内官焦急地站在门口:“太子妃、太子妃,您怎么了?” “别进来!”结果上官蓉不说自己有事没事,却冒出这么句话。 “什么,您是不是被刺客劫持了?”侍女惊惶地问道,楚瀛飞心里也是一紧,想到灰衣人那移形换影的绝妙轻功,是扼住她的脖颈,还是已经将她捅了一刀,以示威胁。 “先别进来就是了。”上官蓉语气慌乱,倒是不沙哑,也不虚弱,所以楚瀛飞方才假象的两个画面都不太可能。 “三、”侍女侧头向楚瀛飞求助,他却及时用眼神止住,指了指另一侧的窗,示意她们继续问话转移刺客的注意力,自己则绕道后面,破窗营救。 “好,我们不进来,您没事吧?” “刺客,你千万别伤到太子妃,否则、否则我们不会放过你!” “是啊,我们这就差人去请三皇子过来、” 楚瀛飞暗喜,这几个侍女倒是机灵,你一言我一语的,不仅用声音盖过自己的声响,对话的内容也很恰当。 “别去找三皇子,我没事。”谁知上官蓉却打断了侍女的话,语气着急中又有些不悦。总不会是担心自己过来有危险,楚瀛飞不由皱起眉头,以他对上官蓉的了解,若真是危及性命的时刻,她绝对让自己相救,才不会如此悲情,默默认命,这里面,定有端倪。 此时楚瀛飞已经绕到回廊,站在窗下,寝殿内暂时没有声音,想来并未引起殿内之人的怀疑。于是,他纵身一跃,破窗而入。 楚瀛飞简直不能相信眼前的景象,因为、他什么都看不见。这大白天的,就算寝殿内的窗帷全都放了下来,也还有自己方才撞破的窗户啊,怎么会,仿佛坠入深渊一般? “谁?”上官蓉小声问道。 楚瀛飞没有回答,许是因为一片漆黑中,谁也看不见谁,上官蓉也不再追问,而是、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她在爬走,但是,好像被另一个人制止了。 楚瀛飞站了一会儿,还是不能适应黑暗,整个寝殿仿佛充斥着墨色的浓雾,是蛇毒吗?幽然间,一缕血腥味如诡异的黑蛇般飘来,剧楚瀛飞数年(征)战的经验,并不是鲜血,而是、死后凝固的血腥味 “楚溟飞究竟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还替他一个死人办事!”又过了一会儿,上官蓉终于忍不住开口,恨骂道。 那人依旧不做声,但似乎还抓着上官蓉,制止她逃离。 “该死的,你快放开我!”上官蓉愤怒之下,好像狠狠踹了对方一脚,楚瀛飞听到一声闷哼,是男子的声音,有些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是谁。 “我已经把诸葛翼跟我说的话告诉三皇子了,三皇子你总信得过吧,他定不会让楚溟飞担心的事发生的。其它的事我也管不了,你别再阴魂不散地来找我了。”上官蓉见对方还是死死抓着自己不肯放手,遂改变策略,将语气缓和下来:“我如今是失势之人,被软禁在寝宫里,什么事也做不了,你就是一刻不停地盯着我,又有什么用?” 依旧是漫长的沉默,上官蓉软硬兼施、软磨硬泡,那人还是不肯放过她,就在连楚瀛飞都以为对方是个怪人的时候,那人突然沙哑着嗓音开口了。 “阴、血、石。” 楚瀛飞心下一惊,这个人也在向上官蓉要什么(阴)血石,莫非真有此物?那东西到底有什么用?这人总不能够跟凌菡是一伙,难道也是中了蛇毒? “你是不是听了凌菡那(贱)人的话,世上哪有这种东西,她这是要害死我啊。” “是太子说的,他说等他死后,让我问你要。” “笑话!如果真有这样东西,那他自己为何不向我要,兴许当初问我要了,就不会死了。”上官蓉冷笑道。 “太子注定要死的,不是吗?可惜他死的早了点,你还没来得及把锦绣之路铺好。”那人哀然叹息:“这次的较量是他死了,也是他赢了。” “哼,死了就没了,还有什么好说的。”上官蓉不屑道。 “没了吗?那我又在做什么,太子是走了,但他和你的较量,还在继续。”那人似乎向前爬了几步,更紧地攥住上官蓉:“快把(阴)血石交出来,否则今天就一起上路吧。” 直到此刻,楚瀛飞终于听出了那人的声音——周公公。之前莫名中毒死在上官蓉寝宫的周公公,他居然又活了过来!不对,之前只是听闻他的死讯,并没有看到尸身,想必是楚溟飞的一个计策,那百日宴上假扮楚溟飞的人,应该也是他了。 “怎么,这位兄台,看了许久,还不打算帮忙吗?”上官蓉并不理会周公公,反而问楚瀛飞,当然,她并不知道来人是楚瀛飞,看来方才侍女的那番话,没对周公公造成什么干扰,反而把上官蓉给误导了。 楚瀛飞这时候自然不能开口,便学周公公沉默应对,让两人以为自己也是个怪人。 “你帮我把他捆起来,我给你好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倾城乱:颠覆(1) “你总不会专程来看热闹吧!”上官蓉见来人仍不做声,也不跟自己提条件,不禁有些起疑:“你是谁,独孤烬的人?” 独孤烬是谁?楚溟飞的生父么,看来上官蓉并未对自己全部相告。楚瀛飞屏着气息,往前走了两步,做出犹豫的样子。 “太子妃”方才他们说话声音都很小,门外的侍女估计没听到,等了一会儿后,实在害怕出事,又轻声喊道。 “让你们等着就是了,别多话!”上官蓉斥道,她听到脚步声朝自己靠近,觉得来人正在斟酌,遂赶紧加码:“你帮我把他捆起来,我可以把独孤烬当初给楚溟飞的武功心诀给你,我相信,他肯定没给过你们。” “听她胡说呢,太子过目不忘,留着心诀做什么,她根本就是骗你。再说了,独孤烬内功早已损耗,没有内力相助,武功心诀有何用?” “周公公,看来楚溟飞还是没把所有事情告诉你啊,想必是觉得太丢人了吧。他的内力,全让凌菡给骗走了,不然诸葛翼和独孤烬为何势要抓到凌菡不可。”上官蓉冷笑道。 “所谓的太子妃,这谣言不就是你传出去的吗?凌姑娘把太子的内力骗走,这谎话你也就能框框三皇子。”周公公似乎将上官蓉狠狠磕了一下,只听地砖一阵闷响,上官蓉竭力忍着不发出呻吟,大概是怕外边的侍女闯进来,将事情撞破,更不好应对。 楚瀛飞仍不发一声,但听此情形,周公公显然愈加气愤,他怕周公公一怒之下直接把上官蓉给杀了,遂摸索着,拽住他的手臂,示意他将上官蓉松开。 “呵,现下是什么世道啊,这女人的话居然还有人会信。”周公公叹了口气,就在楚瀛飞和上官蓉都以为他示弱,要放手的时候,他突然用了内功,一掌击在上官蓉的后背上,这一下来势凶猛,上官蓉“呃——”的一声,呕了几口血。 “啊,有人!”谁知,上官蓉连痛都顾不上喊,直接尖叫起来,楚瀛飞也是一惊,万万没想到,这寝殿内除了他们三个,竟然还有一个人。那人似乎趁乱抢了上官蓉的什么东西,这会儿已经跑到寝殿的另一边。 “该死的,快还给我!”上官蓉竭嘶底里地喊道,门外的侍女听到这可怖的尖叫,知道大事不好:“太子妃,要我们进来吗,还是去叫人?” “给我把门堵上,再把这扇窗给封了,但你们不要进来。”上官蓉咬牙切齿地命令道。 楚瀛飞正诧异那人到底拿走了什么东西,让上官蓉急成这样,而且情形既已如此紧急,她却还这般保密。蓦地,有人朝他扑来,听声音应该是周公公,他将楚瀛飞死死按住:“快走!” 那人跟周公公是一伙的?但感觉不像啊,听周公公方才的言谈和反应,分明和他们一样,堪堪知道第四个人的存在,莫非,他猜到是谁了? 楚瀛飞思绪混乱,但还是下意识地没动,周公公既是听从楚溟飞的安排,那他做的事情应该是有理由和依据的,而且他现下也没气力去杀上官蓉了,那自己还是暂时先、看热闹吧。 无奈楚瀛飞这边虽然选择了静观其变,但上官蓉要紧之物被抢,不顾受伤后的疼痛,挣扎着起身,拼命抓住正要跃出窗外的人影:“居然敢暗算我!好啊,若是不交出来,大家就一起死在这!” 周公公闻言,似乎怕楚瀛飞听了威胁,会上前帮上官蓉,遂加紧了手中的力道。他虽然竭力掩饰,但楚瀛飞还是能感觉到他的手在微微发颤,显然有伤在身,不知楚溟飞交给了他什么任务,让他这般拼尽全力。 一阵死寂,周公公和上官蓉的呼吸声,楚瀛飞都听得很清晰,唯有那个人,细微而飘忽,不是武功极好,就是身体很虚弱。 果然,那人被上官蓉攥得太久,终于冷冷地开口“你这黑云散敢燃这么久么,大人中毒之后昏睡几天便罢了,孩子能受得了吗?这都快一个时辰了,还不赶紧去把熏香熄了。” 是女子的声音,清冷的语气,跟凌菡有些相似,难道她们那边又派人过来帮忙了? “少废话,我要是让你逃走,我们母子就真的完了。” “你罪恶太重,确实不能饶恕,但孩子总是无辜的,你若现下放手,孩子兴许还有救,再挨延下去,即便没有被下咒,也要被你给毒死了。” “啪——”上官蓉似乎想摔对方一个巴掌,但对方躲开了,她的手狠狠敲在窗栏上,听着都疼。 “什么声音?”周公公警觉道,楚瀛飞也听见了,阴冷诡异的风声,和之前在龙吟殿时如出一辙,灰衣人要来了! 果然,念头刚起,楚瀛飞便听到了轻微的关窗声,而且听声音,是西墙那边的窗。上官蓉寝殿的西侧是一片花林,侍卫只在围墙处看守,并不靠近花丛,看来灰衣人早就勘查过地形,这次采取隐(秘)行动。 灰衣人进来之后,也不说话,而是往桌子上放着什么,众人正觉疑惑,寝殿突然亮了起来。原来,灰衣人在桌上燃了十几支白蜡烛,那蜡烛自然不是普通质地,因为燃起来有隐隐的幽香。看来他不止查了上官蓉寝宫的布局,更是连她掌握的毒都有所了解。 楚瀛飞适应了突如其来的亮光,即刻抬头朝另一侧看去,晕眩的双目满是惊讶,被上官蓉攥住的女子,是凌菡。 “呵,果然是你这个贱人!你本事不小啊,不仅偷偷溜进来暗算我,还能变幻声音唬人啊瀛哥哥、怎么是你?”上官蓉愕然看着楚瀛飞,快速思索着自己方才讲了多少不妥的话。但看见楚瀛飞正惊讶于凌菡的出现,那眼神,似乎对凌菡愈加陌生了,看来矛头暂且不会指向自己,不禁略微松了口气。 上官蓉住嘴之后,没有人再开口,似乎等着灰衣人说话,大概这种时候,主动权还是在武功最高的人手里吧,他先发话,其它人才好有应对之策。 灰衣人的目光绕了一圈,先落在了楚瀛飞身上:“现下没你什么事,你先出去,把那个(孽)种带走。” 楚瀛飞看了凌菡一眼:“你来这做什么?这种情形,怎么能说没我的事。” “当然没你的事,我就是要杀了他们三个,你有救人的本事吗?”灰衣人蔑笑道。 “武功是敌不过你,但条件的话,还可以谈谈。”楚瀛飞继续偷觑凌菡,想从她的眼神中得到一些暗示,好让自己知道该怎么做,然而,凌菡低着头,并不看他。 “这么说来,三皇子知道我想要什么了?”灰衣人颇有深意地看着楚瀛飞:“三皇子一向忠君报国,那件事,在你这里会有商量的余地?” “”楚瀛飞剑眉紧皱,沉吟着叹了口气:“我觉得,情怨不应该牵扯到家(国)上。” “别傻了,我执着了几十年,凭你就想说服我?” “就因为你执迷不悟,皇兄在和你相认之后,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心里一直在煎熬,最后、才决绝、” “闭嘴!都是你和这个(贱)人(偷)情,生了孽种还算在我儿子身上,这贱人又处心积虑的谋皇位,才把我儿子逼上死路的。她敢这么肆意妄为,还不是因为你的纵容!我今天急着找她算账,才先放你一马,你自己却来送死,就怪不得我了!”灰衣人被楚瀛飞的三言两语,气得脸都青了,楚溟飞的“背叛”和死亡,真的给他造成了深重的创伤,他当即伸手,不知要发什么功,周公公连忙推开楚瀛飞,挡在了他前面。 “师父,不要啊!”凌菡喊了起来,所有人都震惊了,包括灰衣人。 “什么、你说什么?他是你师父!”楚瀛飞瞪大了眼睛,简直难以置信。 上官蓉也吓得险些缩了手,毕竟灰衣人武功高强、深不可测,凌菡若是她的徒弟,武功自然不容小觑,说不定这一年多来,纤细虚弱的模样,根本都是装的。周公公亦是一脸疑惑和纠结,如果凌菡是灰衣人的徒弟,那她是抱着什么目的来的,自己帮她是对是错? 然而,灰衣人开口了:“你乱喊什么,谁是你的师父。” “是与不是,您心里有数。”凌菡别过头,一颗晶莹从脸上滑落,泪珠滴在地砖上,破碎的声音在着沉静的殿宇中,听得格外清楚。 “唰——”灰衣人干脆一个移形换影,闪到凌菡身边,上官蓉自然被气浪冲得退了几步。灰衣人并没因为凌菡的“乱认亲戚”而手下留情,像在龙吟殿时一样,他伸手扼住她的脖颈:“把(阴)血石头交出来。” 真有此物吗?原来凌菡方才就是趁乱拿走了上官蓉的(阴)血石,故惹得她发狂惊叫。那凌菡之前就没有说谎了,上官蓉确实有炼(阴)血石,这石头究竟有什么作用,连灰衣人都要来找? 凌菡摇摇头:“我也上当了,白跑这一趟,她没有炼成。” “从前你可是最乖巧的,怎么如今也练就这谎话连篇?”灰衣人加紧了手中的力道,凌菡咬唇不语。 楚瀛飞和周公公不由对望一眼,这句话的言下之意,不就是、他们两人真的是师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倾城乱:颠覆(2) 见凌菡仍死死咬着(嘴)唇,不肯吐露半个字,灰衣人耐心耗尽,厉声道:“你是不是以为,我不敢杀你。” “是。”凌菡抬起头,清冷的眼眸直视着灰衣人刀锋般的目光,不见畏惧,反而含着一缕叹息。 “枉我之前苦心栽培,竟培出了一群跟我作对的人”这叹息的凝望,愈加激怒了灰衣人,琥珀色的瞳仁狠狠剜着凌菡,眼角的余光瞥了楚瀛飞一眼,楚瀛飞一愣,目光落在他紧扼凌菡脖颈的手上。 是左手,回想起来,方才在龙吟殿跟他交手,他也是用左手。在楚瀛飞的记忆中,他只记得一个左撇子,武功高强,高深莫测。是他的师父,也是凌菡的师父! 这怎么可能!楚瀛飞震惊中,下意识地摇头,凌菡方才叫灰衣人师父,自己一点猜疑都没有,还以为是凌菡的另一层身份,谁知、世间的事竟会这般千丝万缕、千情万怨 灰衣人倒不在乎楚瀛飞的反应,想是觉得他不足为惧:“凌丫头要是再不听话,可就怪不得师父了。” “那师父就动手吧,反正,我幼时身染重疾,药石无灵,全靠您用内功调理,才得以保住性命。您若觉得这些年的报答不够,只管送我上路便是。” “别说的这么深明大义,我叫你做的事,你可没有一件办成过。”灰衣人说着,右手已经开始运功。 “谁让师父,跟我心里敬佩的模样,天差地别呢”凌菡吁了口气,似乎做好受死的准备:“我欠你性命,却不欠你良心。” “等等!”楚瀛飞急忙喊道:“她、她可怀着楚溟飞的孩子,这是他留在世间唯一的血脉了,你就算想杀她,那孩子、” “罢了,儿子的事已经够让我伤心的,我再没有心力去经历孙儿的背叛了。”灰衣人的嘴角闪现一抹孤冷的决绝:“我如今还有什么?同归于尽,对我而言便是最好的结局。不过,在这之前,我还得拿到(阴)血石,好好折磨你们一番。” “怎么,想用暗锏手扼住我的手腕?还是省点力气吧,既然猜到我是谁,就该有自知之明。你母亲当初处心积虑、千算万算,终归是算漏了一步,万万没想到,我竟会潜在殷国。居然把你送上门来,拜我为师,你想想看,我明知你是召国的皇子,还肯教你什么好功夫?你的那些本事,虽然能在常人中称霸,但是、我授予你的,都是极容易走火入魔的心诀,你难道没察觉到,自己的秉性很奇怪吗?” 凌菡闻言,原本镇静的面色微微一变,清冷的眼眸漫上一层阴影,楚瀛飞脸上的错愕只停留了一瞬间,在迎上凌菡哀然的目光时,便化作一缕轻风般的浅笑:“早就觉察到了,不过还好,我能管住自己的心魔,不像你。” “呵,你们还真是一个比一个自信,这点,倒是挺像我教出来的。”灰衣人说完,右掌直接击向凌菡的上腹,速度之快简直势同闪电,楚瀛飞虽然及时上前将他推开,但他内力的气浪已经发了出去。好在周公公对抢夺之争比较了解,算到灰衣人手中的招式,拼尽全力挡在了凌菡身前,将这一掌承受了七八成,登时喷出一片鲜血。 周公公奋力扑到灰衣人身上,从衣袖里拿出一条链锁,靠在他的手腕上。那链锁质地坚固沉重,像之前楚溟飞铐凌菡时用的,灰衣人一时间挣脱不开。 “别管我,快走!”周公公喊道。 楚瀛飞虽然担心周公公,但也知道此时不敢耽搁,赶忙抱起凌菡,跃窗而去。 “快、去别院西廊最左边那间房。”凌菡虚弱地说道。 楚瀛飞脑中一片混乱,下意识地听着凌菡的指挥,一路用轻功疾行,等来到那间昏暗的小房间,才觉得不对:“来这里做什么,你现下这样,不该赶紧传太医吗。” “快把门关上。”凌菡脸色惨白,唇角渗着鲜血,方才周公公虽然替她挡了七八成的掌力,但其余的两三成,也足够伤她了:“那边、书案上墨石笔洗、是机钮。” 楚瀛飞拨开机钮,抱着凌菡进了暗室,谁知楚溟飞心思缜密,暗室又藏暗室,又进了两道门,凌菡才终于不再开口,而是捂着肚腹,轻轻喘气。 “怎么样,受内伤了吗?疼不疼?”楚瀛飞连忙问道。 凌菡摇摇头,执着楚瀛飞的手,在卧榻上靠了一会之后,又直起身来。 “怎么了,难受?”楚瀛飞心里满是疑惑和不解,但见凌菡虚弱的样子,自然不忍追问,只握着她的手,陪她静默着歇息。 谁知她坐起身之后,却将柔荑从他的手掌中抽离,一手遮着嘴,另一只手的食指则伸进自己口中,开始竭力干呕。 凌菡本就受了点内伤,唇角溢着血迹,这剧烈的呕吐下,又呕出了好几口血水,怎料她竟还不罢休,俯身竭力呕着。 “你到底在做什么,不要命了!”楚瀛飞实在看不下去,一把把她拽了起来,箍住她的两只手腕,不让她再折腾自己。 “不是我得快点把(阴)血石吐出来,否则、” “什么?”楚瀛飞想到方才周公公也是击了上官蓉一掌,凌菡才趁机拿到(阴)血石的,难道,她们都是把(阴)血石藏在体内?这(阴)血石究竟是什么诡异的物什,这么多人争着要不说,竟然能让人做出剖腹藏珠这种事情来! 凌菡已经没有气力回答楚瀛飞,只用眼神让他松开手,她继续伏在谁榻的扶手上干呕,又过了好一会儿,那块石头终于被吐了出来,凌菡捂着疼痛的咽喉,脸色惨白,整个人虚弱得仿佛呵气而化。 楚瀛飞将那块石头从血水中捡了起来,传得那般神奇诡异,但实物却一点都不引人注目,是一块黑红色的半透明石块,大约铜钱大小,形状一点都不圆润,反而棱角分明,一想到从喉咙里吞进吐出,就觉得疼。 “快、给皇后送去。”凌菡摸索到扶手下边的机钮,拨动之后,一旁的书架缓缓移开,露出了一扇极小的暗门:“走密道过去,看到分岔口的时候,走左边那条,是去龙吟殿的。” 楚瀛飞点点头,沉吟着开口道:“这个、是楚溟飞留给你和周公公的任务?” “不是任务,是帮朋友完成愿望。(阴)血石是御蛇之人炼的灵石,只要带着它,即便置身于满是毒蛇的洞穴,都不会被噬咬。御蛇之人深知蛇的毒性,因此都是贴身携带,甚至藏在(体)内。上官蓉现下肯定气急败坏,而且看独孤烬的意思,恐怕也是想用毒蛇来对付皇上和皇后。你带了神铁匕首吧,这块石头还挺大的,要不你分成三份,和皇上皇后分着带,这样就确保没事了。”凌菡知道楚瀛飞的疑惑,遂捂着喉咙,勉强把(阴)血石的用处告诉他。 “我好累了,想睡一会儿,醒来的时候,想看到你,可以么?” “当然。” 凌菡闻言,便疲倦地闭上了眼睛,深长的眼睫如墨色的蝶翼般垂下,仿佛一切又恢复了宁静,但楚瀛飞的眉头却没有舒展,他预感,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 楚瀛飞怕自己一出密道就被人给抓住,便早早拿出匕首,将(阴)血石分成了三块,分别藏在发冠、腰带和袖口。 然而,当他高度警惕地推开密道的暗门,却看见皇上正立在窗边,背对着自己。他不由松了口气,但随之而来的却是一阵失落,他没想到楚溟飞和父皇竟如此亲厚,密道居然直接开到了龙吟殿的主殿。 “瀛儿?” “哦、父皇。”楚瀛飞回过神。 “你没受伤,太好了。凌菡也没事吧?方才东宫的侍卫过来禀告,说上官蓉的寝殿闯进了刺客,是独孤烬吗?”皇上连忙问道。 独孤烬,父皇也知道他的名字,是皇后告诉他的,还是、他之前就知晓?对了,独孤烬方才说:“你母亲千算万算,终归是算漏了一步,万万没想到,我竟会潜在殷国。” 潜在殷国,难道说,他并不是殷国的人? “皇上,是瀛儿来了吗,他没事吧。”皇后似乎听到声音,在内寝问道。 “嗯,你放心,他没事。”皇上走到楚瀛飞面前,推了推他的胳膊。 “是的母后,儿臣没事,凌菡也无大碍,她让我先把(阴)血石送过来。”楚瀛飞把石块拿出来递给皇上:“父皇,您和母后随身带着就行了,我这边也留了一块。不过、你说的那个独孤烬也在问上官蓉要这个,等会只怕会过来抢,龙吟殿的守卫加强了吧。” 皇上点点头,目光有些黯然:“这边你放心,我们已经想好应对之策了,你先回去找凌菡吧,还有上官蓉那里孩子不是还病着吗,赶紧想法子治治吧,孤之前也是气急了,才说了那番话。还有太医的事,是孤胡诌的,为的是试探上官蓉,因为孤听到另一个谣言,说那孩子、是她和诸葛翼的。” “那儿臣先过去了。”不知为何,楚瀛飞莫名有些心慌,怕凌菡在暗室里有什么不测,所以皇上的话他也顾不上多问,匆匆告辞了。 楚瀛飞的预感向来不是很准,但这次,却准得离谱。他在龙吟殿不过和皇上说了几句话,密道里也是疾步而行,往返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回到密室的时候,卧榻上已然空空如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倾城乱:颠覆(3) 是独孤烬吗?可劫持之人既能找到机钮,打开三重暗室的门,那这个密道自然也不在话下,可他选择劫走凌菡,而不是继续追赶已经拿到(阴)血石的自己,是因为来晚了,还是、他认为凌菡比(阴)血石更重要?独孤烬方才在寝宫,就急着索要(阴)血石,而且也丝毫不在意凌菡的性命,凭他的武功,完全能对付自己,还有必要兜个圈子,劫持凌菡来威胁自己吗? 楚瀛飞思量着,在暗室看了一圈,别说是字迹和纸条,就连脚印都没有,又是一个擅长轻功的高手,如果不是独孤烬,那就又多了一方劲敌,事情更麻烦了。 楚瀛飞头疼不已,但也不敢耽搁,赶紧出了暗室,推开最外面一间暗门时,厢房内已经站满了侍卫,为首的几位正准备撞门。 “三皇子,您没事吧。”侍卫们见楚瀛飞身上没有伤口,略松了口气:“那个灰衣人一路追到这里,进了厢房后就消失了,我们才发现这面墙有暗室,灰衣人没伤到您吧?” “他没出来?”楚瀛飞急声问道。 “是啊,您没看见他?”侍卫们更是一头雾水,他们哪想到暗室又通暗室,还有蜿蜒的密道。 楚瀛飞心一紧,糟糕,独孤烬不是没有追赶自己,而是、他选错了密道。不对啊,自己方才急着赶路,顾不上隐藏脚印,他不应该走错,莫非是故意走了另一条道,右边的岔道通往哪里? “你们几个随我来。”楚瀛飞对为首的四个侍卫道,其中两个是皇上的心腹,另外两个是自己的暗卫,他正欲带他们进去,却传来上官蓉焦急的呼喊。 “让我进去,快让我进去!三皇子、三皇子求你救救我的孩子!栩儿他真的不行了”上官蓉哭喊着,撞开侍卫,抱着襁褓冲进了厢房,死命拽住楚瀛飞的衣袖:“瀛哥哥,怎么办、怎么办!” 楚瀛飞低头看襁褓中的婴孩,小婴孩已经醒了,但情形却比昏迷时还吓人,脸上又冒出许多疹子,一双小眼睛也直往上翻,两只小手胡乱抓着自己的脖颈,似乎喘不过气来,神情十分痛苦。 “凌菡呢,凌菡不是在这里吗,快让她给栩儿解咒啊!”上官蓉摇着楚瀛飞的手臂,全身止不住地打颤,这次是真的恐惧与绝望,因为谁都看出来,这孩子现下已经被拽进鬼门关了。 “她被独孤烬劫走了。”楚瀛飞本就疲惫不堪,从龙吟殿开始便一直处于紧张与焦灼的心绪,这会被上官蓉一阵乱晃,几乎快站不稳,头都有些晕了。 “三皇子,皇长孙既是被鬼魂下咒,要不把他抱到佛堂去,用神佛之力镇住应该可以吧。”一个侍卫进言道。 “是啊,再让高僧过来诵经,为皇长孙祈福,给皇子妃超度。”其余侍卫纷纷附和。 “嗯,先这样办。皇兄在东宫就有布置佛堂,你赶紧带栩儿过去,你们去请高僧。”楚瀛飞点头对上官蓉和侍卫道,忽然又想起什么:“对了,你去落暮侯府,把穆皓轩请过来,说我要请他进来诊病,会重谢他。” 楚瀛飞想着,凌菡现下身体虚弱,就算有办法只怕也没有精力去解咒,而那些咒术的手札既然是她的字迹,那很可能是她当初和穆皓轩一起看的,说不定穆皓轩对此也有不少了解。 “瀛哥哥,你去哪里?”上官蓉扯住楚瀛飞的衣袖。 “凌菡被独孤烬劫走了,我带人去救她,不是还要让她给栩儿解咒么。” “不行,栩儿这么危及,你怎么能丢下我们!”上官蓉死命拽着楚瀛飞的胳膊:“你派几个武功高强的侍卫去就行了,你不能离开我们母子” 楚瀛飞无法,想着自己送完了(阴)血石,父皇那边肯定把密道给封了,便吩咐那几个心腹侍卫,告诉他们暗示的机钮,让他们走右边的密道,去寻凌菡和独孤烬。 “不论独孤烬提什么要求,你们都先稳住他,让他来跟我商量,绝对不能让她伤了凌菡。对了,赶紧派人去太医院找杨太医,让他把凌菡近日服用的丸药拿过来,你们带着药去。”楚瀛飞吩咐完,就被上官蓉拽去佛堂了。 上官蓉认准了顾云曦化作厉鬼,所以对楚溟飞平素修身养性的佛堂并没抱多少希望,但在穆皓轩和凌菡过来解咒之前,能先让栩儿平稳下来当然好。当她听到楚瀛飞派人去找穆皓轩的时候,提着的心放下了些许,自己一心想着报复凌菡,怎么就忘了穆皓轩。穆皓轩素来喜欢研制奇药、搜集奇门异术,那咒术的手札,想来也并非凌菡一个人所做。穆皓轩虽然比他们之前预想的要有城府和心机,但是、他怕死啊,只要把刀架到他脖子上,不怕他不答应。 侍卫的速度很快,不一会儿就有一二十个高僧进了佛堂,端坐在蒲团上开始诵经,为首的一位本要走到供桌前进香,却在上官蓉身旁停住了,俯身细看襁褓中的婴孩,眉头紧拧:“小皇孙病得不清啊,太医开的药也不见好转吗?” “什么病啊,是被厉鬼下咒了。”上官蓉没好气地道。 “下咒?小皇孙身上起的是毒(斑)吧,依贫僧看,应该是从胎里带来的寒毒,难不成太子妃还没请太医给小皇孙诊治,快别耽误了、” “你这疯和尚会不会说话,是怕我等会怪罪你们诵经无用吗,还先推到我身上,我难道还会耽误自己的孩子!”上官蓉闻言,更是怒不可遏,直接尖声斥道。 那高僧双手合十,紧皱的眉头多了一缕哀叹:“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 “师傅觉得小皇孙是生病?”楚瀛飞见上官蓉这般失礼,心里涌起一阵厌恶,有些抱歉地问一旁的高僧。 “是的,贫僧出家前曾是郎中,三皇子快请太医来给小皇孙诊病吧。”那高僧说完,便转身去供桌前进香了。 “瀛哥哥、” “就算是下咒,但栩儿这样也确实抱恙,让太医过来看看又不会怎样。”楚瀛飞不想跟上官蓉周旋,侧头吩咐侍从去太医院传太医。 谁知几个太医跟上官蓉意料得一样“没用”,两个说是中毒,三个说是起毒(斑),但都束手无策,说是去走廊上商量怎么用药,但大半炷香的时间过去了,还是没讨论出来。其实,楚瀛飞也多少看出来了,几个太医见栩儿病得如此之重,上官蓉又是一副阴沉的神情,他们根本不敢用药,生怕一有闪失就会被怪罪。 这是,侍从前来禀告,说穆皓轩已经赶来了。 上官蓉抱着襁褓,在一侧的竹榻上坐了,让穆皓轩赶紧上前探看。楚瀛飞悄悄打量穆皓轩,见他面色如常,神情也较为轻松,似乎并没未有事萦心,难道他并未打探这两天的皇宫发生的事?凌菡和独孤烬之间的牵扯,他也不知晓? 穆皓轩向楚瀛飞和上官蓉行了礼,便赶紧凑上前去,查看已经“咿咿呃呃——”喘息的婴孩,眉毛瞬间皱紧,脸上更是泛起怒意。 “怎么回事,外边不是有太医么?这病昨天半夜就发作了吧,那时候就该赶紧用药,挨延到现下,还怎么救!”穆皓轩怒道。 上官蓉想要发作,底气却渐渐不足,怀中的婴孩声息已经愈加微弱,确是昨天半夜开始起的毒(斑),孩子哭闹到天亮之后就昏迷了,方才又挣扎着醒来,是回光返照么。她发着抖,面色惊惶:“求你、想想办法吧” 穆皓轩不语,轻轻握住婴孩的小手,从腰带上拿了一根银针,针尖扎入婴孩的拇指,黑色的血珠绵延而下,众人看得头皮发麻。 “不是我不救、”穆皓轩叹了口气,声音放低了许多:“除了毒(斑)之外,这孩子体内还潜藏着一股(阴)寒之毒,在母胎里就有的。太子妃,你是不是有把阴血石藏在体内的习惯。” “我、我”上官蓉瞳孔骤然一缩,低头看着怀中的婴孩,又抬头看楚瀛飞和穆皓轩:“不、不是这样的!我知道自己有身孕之后,就没那么做了,这怎么可能!你骗我对不对,一定是凌菡那个(贱)人,跟你说了阴血石的事,让你这么说的!把一切都推到我身上,说我害死自己的孩子” 上官蓉拼命摇头,紧紧抱着手中的襁褓,婴孩剧烈挣扎了一下,吐出一口黑血,彻底不动了。 “啊!”黑血溅在上官蓉的脸颊,上官蓉在琉璃佛灯上看到自己的倒影,惨白而狰狞的面庞,黑红的血迹如张牙舞爪的罂栗,厉鬼索命。 “不、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上官蓉尖叫着,一头撞在柱子上,楚瀛飞闭上眼睛,摆手示意宫女和侍从上前收拾残局。 “三皇子,累了大半天,去偏殿歇一会吧。”一个侍从小声问道。 “让阮公公再派几个暗卫过来,随我去别院。”楚瀛飞揉了揉眉心,凌菡还没回来,他哪放得下心休息。 “三皇子是要去救凌菡吗?”穆皓轩走上前,眼中带着一丝捉摸不透的深意。 “落暮侯有何事?”楚瀛飞警惕地问。 “我是怕您这般冒然前往,回不来” “什么意思?” “独孤烬本就不想留你们的性命,而且你又带着(阴)血石前去,他宝物到手,还不即刻送你上路。” 穆皓轩的脸色依旧平静,语气也很淡然,楚瀛飞却听得背脊一凉,他怎么能看出自己身上带着(阴)血石? “阴血石有气味,内行的人嗅得出来。”穆皓轩看出楚瀛飞的疑惑,直接解释道:“凌菡没有告诉你,阴血石倘若用不好,会酿成大祸吗?” “小皇孙就因为在母胎里沾染了一点,就发起毒(斑),以至丧命,你们这样随身携带,后果不堪设想。” “你胡说什么!”楚瀛飞沉下脸。 “看来凌菡的计划很成功啊。”穆皓轩嘴角泛起一丝冷笑:“没想到我机关算尽,倒是让他们捡了个现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倾城乱:止恨(1) “他们?” “是啊,凌菡一个人能操纵这么大的棋局吗?”穆皓轩颇为感慨地摇头,不知是为楚瀛飞叹息,还是为自己叹息。 “我没记错的话,你之前对她可是一直都很愧疚的,还想帮她的忙,如今却这般翻脸不认人,不太好吧。”楚瀛飞皱着剑眉,沉声道。 “之前一直觉得自己亏欠她,可当知道一切都是骗局的时候,心里的冲击还真是”穆皓轩深吸了口气:“我终归是个俗人,仇怨这种事,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我昨天还不死心,冯嫱说不信的话大可一试,谁知她竟真的不管蕊儿的死活,所以我跟她,是彻底决裂了。” “那依你的意思,她身后是谁?” “独孤烬。”穆皓轩的目光徒冷,阴沉的面色也如凝霜一般:“这个被仇恨逼成鬼魅的人,先背叛了召国,如今又背叛了殷国,难道他还想以这天下为祭” “独孤烬方才分明想杀凌菡,凌菡怎么会是他的人。”楚瀛飞只觉脑子如疯长的荆棘丛,他不想再听下去,可是一切迷局和危机都未解开,他不得不继续在苦海中挣扎。 “做戏而已,独孤烬的武功高深莫测,他要是真想杀凌菡,还不是一弹指的事。当初,他可是只身闯入(禁)宫,悄无声息地打败了数十个暗卫,带走了皇后,若不是皇后怕自己的家族遭殃,不敢逃走,你父皇就算派了所有高手,估计也找不回皇后吧。不过现下他功力确实大不如前,主要还是被自己儿子给骗了,不然也犯不着耍这些花招,但杀个凌菡还是顺手的事。可惜了周公公,就这样被灭口了,关于楚溟飞的事,再也没人知晓了” 按穆皓轩的意思,之前的一切都是独孤烬和凌菡在做戏,两人不仅拿到了(阴)血石,又杀了唯一之情的周公公,让他瞬间殒命,连遗言都不曾留下。楚瀛飞藏在袖口的手紧攥成拳,他不相信、不相信—— “你说(阴)血石用不好,会怎样?”楚瀛飞继续试探。 “(阴)血石虽可以避免被毒蛇(噬)咬,但因为它是由毒蛇提炼,本身便含有一定的阴毒之气,人若是随身携带,却不配相应的解药的话,毒性便会潜入体内,比如小皇孙长的毒(斑)就是其中一种,三皇子和皇上都不定招架的住,何况皇后还怀有身孕,后果更是不堪设想。独孤烬先被楚溟飞背叛,现下又遭皇后的欺骗,自然铁了心要报复、” “那能麻烦你去开药吗?” “我既然肯告知三皇子,自然是有商量的余地,只是、我一亡国之君,在此苟且求生,已被世人唾弃,再鞠躬尽瘁的效忠,未免对不起列祖列宗、” “时间紧急,别说这些了,你直接说条件吧。”楚瀛飞不耐烦道。 “独孤烬当初从召国去往殷国,为了更好的专研武学、回召国报复,便改名换姓,化身练武奇侠,混进我殷国培育士族子弟的苍云山,明面上教他们习武,暗地里却让他们为自己所用,以至我殷国人才流失、人心涣散,这笔账我不能不算,还有凌菡,她潜在我身边,欺骗了我这些年,我也要让她给我一个说法。”穆皓轩见楚瀛飞还在走神,不由加重了语气:“三皇子,我这两个要求也不过分吧,而且,这也是你要做的事啊。如今凌菡怀着楚溟飞的孩子,依我看,独孤烬是要把时局弄乱,然后,将孙子扶上皇位,前殷和召国都归他所有!我们一起合作,不是正好吗?” “嗯那你去配药,我去找凌菡和独孤烬。” “抱歉,三皇子,我这些年来,被各种欺骗,现下是复仇的关键时刻,我决不能掉以轻心,所以,还是一同去吧,等事情办成了,我再回来配药。你放心好了,我又不会武功,还不是听从你的差遣。” “事不宜迟,走吧。”楚瀛飞也不疑义,点了点头,示意穆皓轩跟他一起去别院。 两人才踏进别院,就看见两个侍卫捂着伤口,从厢房里一瘸一拐地出来:“三皇子,那密道、密道有些邪门” “怎么了?独孤烬的轻功极高,会让人有移形换影的错觉,你们在密道里被他吓到了?”楚瀛飞问道。 “不是,三皇子,我们这些当暗卫的,胆子哪至于那么小,我们说的邪门是那条密道好像怎么走都走不完似的,一会儿女人的哭声,一会儿男人的哭声,听起来实在瘆得慌,就在我们心慌意乱的时候,一脚踩空了,掉进一个洞穴里,费了好大劲才爬出来,我们两个算伤得轻的,就先赶回来禀告了,其他几个,还在密道里爬着呢。” 楚瀛飞听了简直大惑不解,楚溟飞当初设密道自然是有用处的,一条通向龙吟殿的正殿,这是极为保密、也极须安全的事情,怎么可能让另一个岔口通到邪门之地?难道不会威胁到父皇和他自己的安危吗? “是不是独孤烬用了什么毒,让他们看到幻象,听到幻音?”穆皓轩皱眉道,他显然也十分惊诧,走上前给两个侍卫诊脉。 “就算是中毒,那他们身上的伤怎么来的,密道那么狭窄,如何摔成这样。”楚瀛飞看两人的伤口,其中一个的手臂恐怕还折断了。 “没有中毒的迹象。”穆皓轩的眉头拧得更深了:“他们武功很高吗,再派几个绝顶高手一起去吧。” “他们是一等暗卫,没有更高的了。你们去佛堂,把太医传过来,给他们诊治。”楚瀛飞吩咐完侍从,瞥了穆皓轩一眼:“走吧。” 穆皓轩明显犹豫了一下,最后似乎把心一横,跟在了楚瀛飞的身后。楚瀛飞觑在眼里,却装作没看见。 两人才进密道不久,便觉血腥味愈来愈浓,看来后面几个暗卫伤得不清,这密道究竟通往多可怕的地方?总不会是、楚溟飞准备用来自尽的,不可能啊。楚瀛飞暗暗摇头,他对楚溟飞还算了解,他即便要自尽,也定会找个清幽静谧之地,何必活着的时候在深渊里挣扎,死后还要在黑暗的洞穴中飘荡,这绝不是他的作风。 “是、是三皇子吗?”不远处,一个暗卫哑着嗓子问道。 “嗯,你们伤得重吗,快出去医治吧。这密道究竟通往哪里?” “三皇子,这事实在太古怪了您还是别去了,万一、” “是啊,三皇子,我们掉进洞穴之后,前面虽然还有路,但伤得太重,实在走不了” “我知道了,你们回去吧,我去看看就回,父皇那边,你们先别急着回话。”楚瀛飞继续往前走,穆皓轩的脚步却越来越慢,密道中虽然黑暗,但从几个侍卫的脚步声也能听出来,几个人全都受了重伤,有一个应该还昏迷了,被另外两个拖着前行。 楚瀛飞一路前行,也不管穆皓轩,一颗心只悬着凌菡。一等暗卫都摔成这样,她一介柔弱女子,方才在暗室的时候就虚弱不堪,倘若跌入洞穴,那此刻,他倒宁愿凌菡之前都是装出来的,她身体并不虚弱、独孤烬也不是劫持她,而是保护她,这样她至少不会有切实的危险。 “你听到了吗?”这时,穆皓轩突然在后面幽幽开口。 “什么?” “哭声!女人的哭声”穆皓轩的声音烦躁而颤抖,楚瀛飞从衣袖拿出火折,擦亮了转身,见穆皓轩双手捂着耳朵,神情烦厌中又夹杂着几丝恐惧:“别哭了!怎么回事,楚溟飞是把密道挖到古墓里了吗,太邪门了!” 楚瀛飞不理解穆皓轩的痛苦,因为他什么都没听到。他不想耽搁,继续往前走,在火折昏黄的光亮中,他隐隐觉得,洞穴就要到了。 “你还要去吗?”穆皓轩问道,语气已经透着退缩。 “当然,你不是也急着找独孤烬和凌菡吗,报仇,或是讨说法,总要寻到人才行。”楚瀛飞自顾自地走着。 “那如果等下有危险你会救我吗?”穆皓轩终于说出自己的担忧,楚瀛飞实在有些汗颜,这贪生怕死的本性又(暴)露出来了,记得他之前、特别是在对凌菡的时候,还是有些勇气的啊,看来凌菡也是把他给伤透了。 心倏然一凛,他再次想到凌菡的那句话:“从小到大,你深信不疑的东西突然变得可笑起来,这是一种怎样的挣扎与难堪” 什么意思,她指的是什么!是不是说明,她早就看穿独孤烬的为人了!那她来召国的目的、那件事情,究竟是何事? 楚瀛飞的呼吸急促起来,恍然间,他嗅到了一缕微苦的气味,是凌菡清晨在手臂上涂抹的药膏。她的手臂,靠过这侧的密道。楚瀛飞一转头,看见密道的土壁上,用指甲歪歪斜斜地划着一个字,是凌菡的自己。 “别”,楚瀛飞赶忙拿着火折继续往前找,另外几个字是“跟”、“来”、“危”、“险”,险字还没写完,似乎就被独孤烬给拽走了。果然,再走几步,眼前便是一个漆黑幽深的洞穴,火折的一星微光,根本没用。 “怎样、下去吗?”穆皓轩幽幽问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倾城乱:止恨(2) “怎么,你不敢?”楚瀛飞瞥了穆皓轩一眼。 “这明显就是布好了局,等着我们自投罗网,我们两个难道冒然去送死不成,当然应该回去多召集些高手过来。” “带再多的人有何用,他们分明就是等着谈条件,我们两个足够了。”楚瀛飞说完,从衣袖里拿出一个瓷瓶,扔进漆黑的洞穴中,探了一下高度,而后扯住穆皓轩的衣襟,拽着他一起跳了下去。 阴风从耳边刮过,楚瀛飞以为穆皓轩定会吓得大叫,没想他这时候居然又变淡定了,一点声音都没有,他不由有些诧异,还想着不要是被吓晕了,但听那咻咻的呼吸声,自然是没有。 虽然心里有些准备,但这洞穴比楚瀛飞预想的还要深,更糟糕的是下面满是碎石,摔落之后,别说是穆皓轩,连他都忍不住呻吟了几下。 楚瀛飞再次点亮火折,但火焰立马就被幽冷的阴风吹灭了,即便用手笼着也是枉然。无奈中,只得先站定了,判别方向。 “空穴来风,自然往风吹来的方向走。”穆皓轩说道,黑暗中,楚瀛飞看不见他的神色,但他的语气似乎坚定下来,不再犹豫。 “你不担心陷进了?” “已经掉进来了,还有什么办法。”穆皓轩竟比楚瀛飞先迈开了步子,走了几步后,又冷笑着道:“别误会,我指的不是掉进洞穴,而是、我们两个都中毒了我满耳充斥着哭声,至于你、等会是什么情境我就不得而知了。” “我等下也会发作?是因为身上带着(阴)血石,所以毒性不像你们那样马上潜入体内?” “不知道,反正这个千魑百魅散没人能逃过。”不知是耳边的幻音太吵,还是这么早就掉入圈套,穆皓轩显得有些烦躁,加快了脚步。 楚瀛飞还在竭力地嗅着洞穴中的空气,但阴风一阵一阵地吹,那点苦涩的药膏味估计早就烟消云散了,好在没有血腥味,楚瀛飞如是安慰自己,然而、一缕阴沉腐朽的气味却幽幽地飘入鼻端。 走了一会之后,便开始上坡,路也越来越窄,很快便恢复到起初窄窄的一条,那腐朽的气息自然愈加浓郁,楚瀛飞不禁皱紧眉头,这“漫漫长路”究竟要通到哪里? “奇怪了,这不是楚溟飞的作风啊。”穆皓轩狐疑道,他和楚溟飞总共也没打过几次交道,现下连他都这么说,那问题恐怕就不止是奇怪而已了。 “怎么,你看出这条路通到哪里了?”楚瀛飞追上穆皓轩,透过他拨开的荒草,看到了一抹幽蓝的夜空,残月如刀。 “你大概没来过?这是你们冷宫的后山,乱坟地,专门埋葬冤死、惨死的宫女内侍。”穆皓轩说着,已经爬了出去。 “我知道了,皇兄当初应该只是另外挖了一条岔道,这条岔道其实是死路,预备误导追赶之人用的,独孤烬可能近日发现了,就继续在洞穴之下又开了一条密道,通到这里。不过,你怎么知道这里是、”楚瀛飞话未说完,便已经想到了,看来穆皓轩之前扮猪吃虎,暗地里早把召国的情形打探个通透,居然连乱坟地这种地方都没放过。 “没你想的那么复杂,之前不过想用假死药,把凌菡和蕊儿救出来。”穆皓轩叹了口气:“我对皇权其实没什么兴趣,来这里也没什么‘远大抱负’,复仇、复(国)对我来说都是难如登天的事。我连守成的君主都做不好,还在(敌)国妄想什么我之所以恨独孤烬,是因为他改变了我和整个殷国的命运。” “我们殷国的事你应该也知道,在我之前,有个皇兄本是储君,可他十岁的时候早夭了。我前不久才得知真相,因为独孤烬见他天资聪颖,以后不好蒙蔽,就把他给解决了你说这笔账,我能不找他清算吗?想必你也看出来了,我就是个贪生怕死的弱者,却被迫担起这些重担,让这么多人跟着我一起承受厄运,我实在太恨了。还有凌菡,她明知这一切,却不告诉我、” “那你就到阴间继续恨吧,我连坟都给你准备好了。”独孤烬阴冷的声音传来,但幽暗的夜色中,只有坟包上的荒草在胡乱飞舞,枯黄的颜色,似怨魂的长发。 “殷国的事我为何不能干涩,你在这抱什么不平,真正的储君本就该是我!” 穆皓轩和楚瀛飞诧异地对望一眼,与此同时,一阵阴冷灰暗的风从他们头顶刮过,再抬头时,独孤烬已如孤鹰一般,立在了荒草最高的坟头,森冷的目光比刀尖还阴寒:“你以为那些人为何肯听我的差遣?” 独孤烬解下了灰色的披风,里面仍是一件灰色的单衣,他是不束发的,江湖游侠的装扮,夜风将长发如阴云般卷起,穆皓轩的脸色变了,他的脖颈上,赫然印着一只深红色的螭龙—— “你、你”穆皓轩简直不敢相信,脑子飞快的回忆着。 “你说我杀了你的皇兄?可你的父皇,却让我这位皇兄生不如死。”独孤烬的声音藏着无尽的悲苦与愤恨:“我的身份很难查吧,查了几年也只有这么一个江湖绰号,一星孤独的灰烬。再往前,就没有了因为我是二十几年前,就被记入死亡之册的人,殷国和召国都说我死了,所以我注定是一抹孤魂,在这两片(国)土上漂泊。” “你难道是、三十几年前,殷国送到我们召国的、”楚瀛飞暗暗一惊。 “是啊,人质。我这一生都被皇权所误,来召国没几年,母后就被贵妃陷害致死,储君之位自然岌岌可危。我虽对皇位没什么执着,但杀母之仇不能不报,那时我与召国大司马的女儿相恋,已定婚约,殷国和召国的情形也渐缓,我想带着她回殷国为母后讨个说法,谁知、你的父皇出现了,对凝儿一见倾心,定要迎娶她为太子妃。我一介人质,哪有跟太子争夺的资本,但因为婚约已经传出,朝臣不得不想个应对之策来遮掩。而殷国那边,贵妃已经做了皇后,急不可耐地要改立自己的儿子为储君,希望我马上客死异乡才好,于是,两国就默契地达成了(协)议。我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已经是个死人了。” “我就是在这片乱坟地里醒来的,本来应该长眠长恨,但凝儿是真心待我,她定要你父皇用假死药,留我一命,我才成了孤魂这些年来,我苦心练武,想夺回失去的一切,却发现什么都敌不过时间。凝儿被你父皇感动,愿意做他的皇后了,而我的儿子、跟我说的最多的就是‘放弃’,埋葬过往、放下仇恨,才能身心自在仿佛我这些年来的坚持,都是虚妄。” “本来就是虚妄。”凌菡的声音响起,似清浅的月光,楚瀛飞急忙四处张望,却没看到她的身影。 “其实,楚溟飞跟你很像,非常像。他擅文亦擅武,不过隐瞒着罢了,因为他小的时候,皇后喝醉了,跟他说了他的身世,他追问自己的亲生父亲是谁,皇后只哭着说,是一个厉害的江湖侠客。自那时起,他更喜欢习武了,但只是悄悄的练,没有让皇上知道,因为他们的父子情非常浓厚,他不愿让他伤心。” “你是说、皇兄他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楚瀛飞十分惊异。 “嗯,你的母亲,应该是派人偷听到他们母子的对话,才知道的。否则连皇上都不知道的事,她怎么打听的到呢。” “那皇兄既然早就知晓,为何那般受不了?” “让楚溟飞难受的,是仇恨。他从前只以为自己的生父是个潇洒的江湖侠客,他不是也对皇位没兴趣,一直想着让皇上改立你为储君,他乐得过清逸自在的隐士生活吗。可是独孤烬的出现,打破了他的幻想,他才知道里面有那么多的仇怨。他每次劝说,都被告知更残忍的真相,直到过往前尘全都倾倒给他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根本逃不掉” 楚瀛飞觉得自己的心还留在之前的洞穴里,被阴冷和黑暗笼罩着,他理解楚溟飞当初的心情,这是多难承受的真相!那几年是他人生最痛苦的时候吧,自己却被上官蓉挑唆着,对他误解重重 凌菡的话还在继续,让听的人为之唏嘘:“师父以为楚溟飞骗走你的内力,是怕你报仇么,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更重要的是,他怕你走火入魔。你本是练武奇才,但后来因为一心想着报仇,急于求成,所钻研出来的武功,都有些邪气。不是你故意传给楚瀛飞容易走火入魔的心法,而是你自己本身就具备了这些。楚溟飞让你把内力给他,就是想缓和你的功力、” “不、你骗我!”独孤烬飞身到一座坟包前,楚瀛飞赶忙跟了过去,凌菡已经被独孤烬从土坑中拽了出来:“你编这些话是想让我心软吧,我给他传内力的时候,根本没感觉他会武功。” “我说了,你们很像。你是练武奇才,他当然也是,息心咒不就可以隐藏内力么?你当初也是这样来召国的,否则,他们怎么敢让一个武功高强的皇子来当人质,岂不是随时都有被行刺的危险。但你年轻的时候跟楚溟飞一样,心性高洁、不弄阴险之术,即便在失去挚爱的时候,也还是尊重她的决定,怕她家中的族人遭殃,而放弃了带她远走的机会。” “命运对你确实不公,但其实、也是公平的。我们殷国早就人心涣散,即便你不挑唆,只怕也是要亡的、” “你何必这么说!”穆皓轩皱眉道。 “其实你也知道,不是吗?为何蕊儿一出生,就说她不祥,损了殷国的(国)运?”凌菡黯然苦笑道:“因为按照殷国的隐秘传言,皇后第一胎若未诞下嫡子,就是(国)运衰败的征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倾城乱:殇歌(1) “谢谢你当初让人瞒着我,否则蕊儿出生的时候,我也许都要被逼着以死谢罪了吧”凌菡苦笑着,清冷的目光掠过穆皓轩,悠悠落在恣意乱舞的荒草上。 夜风刮得好似疯了一般,飘舞的荒草宛若怨魂的缩影,挣扎着发出破碎的呻吟,楚瀛飞也不禁顺着凌菡的目光,凝视着坟头的草丛,沧海一粟,人生是否也似这般,竭力挣扎改变,却难道禁锢的命运? “我知道,你不想认命,所以你用蕊儿,做最后的博弈,对么?”凌菡哀叹着,冰莹的泪珠被冷风吹落,洒在枯黄的荒草上,却滋润不了分毫。 “知道我为什么这般怕死吗,我若死了,有什么颜面去见父皇母后!我只能博一次,最后一次!”穆皓轩喊道,神色复杂地看着独孤烬:“这是你们上一辈的恩怨,为何要我来承担,我跟你一样,本无意于皇权,却被一迫再迫,逼到了这步死棋上,唯一能做的就是夺回这害人的皇位,把一切噩梦全都结束。” “你梦得真好” 众人闻言,皆是一愣,这话是两个人异口同声说的,凌菡和独孤烬。两人对望了一眼,独孤烬手上的力道一松,凌菡便虚弱地坐到地上。 “既然知道一切已无法挽回,还是像皇兄劝你的那样,放下吧,执念只会让人痛苦。”楚瀛飞轻轻走上前,独孤烬似孤坟般伫立着,不发一声,但也没有反对楚瀛飞的靠近:“我还知道一件事情,皇后除了皇兄之外,这二十年来再未有过孩子,因为她暗地里悄悄用了药。这次有喜,皆因一个嫔妃的计谋。那婧美人原是上官蓉的侍女,上官蓉遣她迷(惑)父皇,却在她有身孕之后给她灌了红花,她气不过,便把跟穆皓轩要来的那些易于有喜的药,下给皇后了,想着皇后再次有喜,上官蓉的日子断不好过。我觉得,这些年来皇后心里一直都留着你的位置,只是漫长的时光冲淡了回忆,你被仇恨改变了最初的模样,而父皇的长情又深深打动了她” 楚瀛飞褪下外裳,铺在地上,示意凌菡坐上去:“别着凉了。” 凌菡轻轻摇头,让他别说话,但显然已经晚了。 “你这(妖)女,是想把所有男人都(勾)引个遍吗!不知道谁胜谁负,干脆就两者兼顾?”冷蔑苛责的女声响起,连独孤烬都皱起了眉头,居然有人先一步藏到此处,玩一出黄雀伺蝉。 是之前在穆皓轩府中,见过的那个侍女,应该是穆皓轩口中说的冯嫱了。殷国和召国的妃嫔称号不同,“嫱”好像是一个品位?前殷(灭)亡的时候每个嫔妃都是有记录的,怎么让她给逃脱了,看这女人的样子,武功只怕不错,想是当初被她给逃脱了。楚瀛飞竖起剑眉,挡在凌菡身前,但那冯嫱并不在意,而是娉娉婷婷地走到穆皓轩旁边。 “师父,早知道凌菡这么麻烦,你当初就该选我当皇后才对。”冯嫱笑道:“这可怨不得我背叛,陛下待我好,我自当全心全意侍奉,不是么?” 没人理会她,独孤烬更是连头都没抬一下,冯嫱酸酸地哼了一声:“三皇子,其实这件事已经很明显了,眼下是我们殷国两派的较量,于你没有任何干系,你不想惹祸上身的话,就赶紧走吧。” “你们的恩怨我确实没有资格管,但凌菡我是要带走的。”楚瀛飞想将凌菡扶起来,但凌菡却没有起身的意思,反而在他耳畔低语:“你快走。他们一个会武功,一个会用毒,你敌不过的。” “什么意思,你是要我丢下你逃跑。”楚瀛飞沉下脸。 “三皇子还劝别人不要执着呢,我看你自己就够执着的,这样的女人你居然还不死心,知道她前前后后骗过你多少次吗。”冯嫱走到两人旁边,似乎想大加渲染凌菡这两年的“丰功伟绩”。 “你不用说了,我知道她骗了我,也许现下还在骗,不过没干系,我认了。”楚瀛飞说完,便将凌菡横抱起来,转身欲走。 冯嫱即刻拽住楚瀛飞的肩膀,没想到她的武功比楚瀛飞预计的还要高,楚瀛飞虽有所防备,但这一下,还是被她拽停了脚步。 “你们召国,是专门出痴情人的么,什么哑巴亏都可以吃的,明面上是灭了我们殷国,暗地里却被殷国的情怨纠缠得乌烟瘴气,你父亲这辈还没了结呢,你又继续往陷进里跳、” “是啊,没有了结。她怀着我皇兄唯一的骨血,我答应了父皇和皇后,要把她平安带回去的。”楚瀛飞说完,便双足一跃,抱着凌菡悬空飞了几步。 冯嫱和楚瀛飞师出同门,轻功自然也不差,楚瀛飞这几下,她一直都是跟着的,知道被独孤烬扼住手腕,才一个踉跄摔了下来。 “怎么,师父也被这(妖)女的几句话给骗了?楚溟飞已经去世,生前的事还不是任由她胡说。” “她胡不胡说我不知道,但你究竟想做什么?”独孤烬紧攥着冯嫱的手腕,冯嫱的脸色愈加难看。 “我还以为楚瀛飞是最容易走火入魔的一个呢,谁知你竟将他赶超了。”独孤烬甩开冯嫱的手,冯嫱似乎被他的话吓得不善,慌忙用左手按自己右手的脉,又抬手按脖颈上的脉搏。 独孤烬背过身,对凌菡和楚瀛飞道:“你们先回去吧,我还没想清楚,等想清楚了、再找你们清算” “真正的清算,是清零吧。”凌菡从衣袖拿出一个荷包,递给独孤烬:“这是楚溟飞让我转交给你的。” 独孤烬轻轻解开荷包,是几片干枯的柳叶,年深月久的惘然记忆,散散淡淡的清苦气味,二十多年前的离别,一只杨柳赠伊人—— “其实,她今天对我洒万年青的粉末时,我气愤之余,竟还有些暗喜,她记得我,总比忘了我好。”独孤烬长叹了口气:“穆皓轩的兄长,不是我杀的,他练武急于求成,偷看了我的心诀,成人练不好都会走火入魔,何况孩童,没练几天就心脉紊乱、内伤而亡了。” “怎么,你现下是想把事情撇清,留一个潇洒的传说吗。”穆皓轩沉着脸:“你本就是个已死之人,自己想开了,便了无牵挂,我的噩梦却还在继续,我若不反抗,就永远没有停止的时候。” 独孤烬从衣襟拿出一卷破旧的小册,放到穆皓轩手中:“这个你想必找了很久吧,你能不能(复)国我不知道,但这个你定是能学好的。学好了,也是受之无穷,可惜我这些年仇恨萦心,这本册子,只成了唯一证明我身世的东西。” 穆皓轩不言语,独孤烬给他的,是殷国世代祖传的神术医书,唯此一本,只传给储君。他自小对医术研药感兴趣,在皇家祖训上看到记载,就心向往之,当上太子以后,数次问父皇讨要,父皇却吞吞吐吐,最后竟告诉他失传了,他大失所望,只能四处找游医杂记、奇闻异术来看。原来独孤烬所言非虚,他确实是钦定的太子,那些士族子弟肯听从他的差遣,是因为他的身份,还是说父皇和自己都不适合做君王,他们便才想着另立新君 “陛下、”冯嫱见穆皓轩愣神,忙推了推他的胳膊,在他耳边咕哝道:“这本就该是你的,你难道还要谢他不成。” “都散了吧。”独孤烬对凌菡和楚瀛飞道,似又想起了什么:“对了,那个上官蓉,你们会判罪的吧。” “她、已经不用判罪了,因为根本也活不了多久。孩子死了,她也疯癫了。” “什么,孩子死了!”凌菡闻言却是吃了一惊:“真的是被下咒吗,不应该呀,我、” “不是下咒,是上官蓉自己的问题,和你没干系,回去再跟你解释。”楚瀛飞安慰凌菡,欲带她回宫。 “等等。”冯嫱却抢步上前,拦住了楚瀛飞,一双眼睛不怀好意地看着凌菡:“他们的恩怨清了,现下、轮到你了。” 楚瀛飞懒得搭理,抱着凌菡,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了,反正独孤烬还在这里,冯嫱的武功还拼得过他不成。 “蕊儿的死活你当真不打算管了?”冯嫱不再追赶,而是站在原地,等着他们回头。 “蕊儿怎么了,她生病、不是你们刻意试探吗?”楚瀛飞转头问道。 “试探归试探,可是犯病,也是真的犯病啊。”冯嫱不置可否地耸肩:“你若还不赶紧用内力去打散她体内的混元凝血毒,过两日,这里就又要多一个小坟包了。” “你说什么!”凌菡惊叫起来,一双眼睛都快瞪直了,纤细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这正是冯嫱想看的情形,嘴角的笑痕愈深。 “这、又是什么毒?”楚瀛飞连忙问道,他真觉得殷国太“阴”了。 “穆皓轩,你怎么能这样!”凌菡顾不上回答楚瀛飞,而是愤恨地看向穆皓轩。 “唉,我们高贵的前皇后,你以为陛下还是当初被你蒙蔽的淳厚男子么?”冯嫱叹息而挑衅地问道。 楚瀛飞抚了抚凌菡的手臂,让她先别急,这几个月来,穆皓轩对她的态度确实大加转变,之前还会想着帮她的忙,现下根本就成仇人了,不过再怎么样,也不会殃及自己的亲生女儿吧。怎料,事情远比他想的还要可怕。 “你现下还有点时间考量,要么,用内力给蕊儿解毒,但这样一来,楚溟飞的孩子肯定就保不住了;要么,你就跟着楚瀛飞回去,也许能荣华一世,但一辈子都走不出害死自己亲生女儿的噩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倾城乱:殇歌(2) “怎么,你们这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吗?”凌菡的声音很轻,眸中的愤恨散去,凝成了一抹惨淡的浓霜。 “哼,就看你怎么选了。”冯嫱哼了一声,瞥向旁边的独孤烬,嘴角一弯揶揄的得意:“师父要干涉这件事么?若要干涉,就说明私心未了,既然私心未了,那所有的账就该从头再算先把召国皇上杀了,如何?三皇子瞪我做什么,我早让你走了,是你自己非要留下来、” “穆皓轩,我知道你容易上当,可你信谁不好,为什么偏偏相信她呢。”凌菡轻轻推开楚瀛飞的手,走到了穆皓轩面前,怅然望着他。 冯嫱回身就想甩凌菡一巴掌,被独孤烬隔空拦住了,一道气浪把她震得退了一个趔趄:“你既用着我教的武功,就不得对你师姐无礼。” “戏也做够了,你们两个究竟是何干系?”冯嫱怒道。 “知道师父当初为何选我进宫吗,因为我好掌控,为何我好掌控?因为、我的祖父参与了当初的废后事件,他是贵妃收买的权臣。”凌菡深吁了口气:“师父练就奇功回来报仇,我祖父就知道家族要遭殃了,献出一个孙女做棋子,已经是出乎意料的好事了。”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独孤烬黯然问道。 “也是一步一步、推断出来的。”凌菡声音微茫,仿佛说着很久远的事,低头看了冯嫱一眼,眸中惨雾愈浓:“我之前是不忍心告诉你,想着我们也没什么交集,你恨就恨好了,谁知你竟把这些都算在了蕊儿身上。你的孩子,应该是水瑶弄没的,因为她也给我下了毒,不过我知道穆皓轩懂医术,即刻就让宫娥找他研药了我那时、自己急得不行,也没顾上想别的,等我用了药,胎息堪堪平稳,宫娥就来禀告说你出事了。” “你闭嘴,水瑶怎么会给我下毒,我和她可是、” “结拜姐妹,你们两家是故交,从小青梅竹马,不过后来你父母把你送到苍云山拜师学武,而她们家就她一个女儿,父母舍不得让她受苦。我虽然不喜欢过问这些事,但因为使命在身,这些消息家里都会打探好了告诉我。你当时那么痛苦,我也不忍心告诉你真相。” “那你说,她是怎么给你下毒的?”冯嫱质问道。 “给你的毒她怎么下我不知道,我那边、是加在沐浴用的花瓣里,我不喜欢浓香,所以放的不太多,但那药还是很厉害对了,后来一个宫娥在几匹绸缎和纱罗里也闻到了香味,因为正巧是那个宫娥过生辰,我送了几匹绸缎给她、” 凌菡说道这里,冯嫱的面色明显不一样了,急着问:“那个宫娥叫什么?” “嗯?”凌菡倒是很奇怪她为何问这不相干的问题:“叫兰钗,她平日陪我在冷宫的时候多,没怎么让她办事,你可能不认识。” “我认识”冯嫱咬着唇,右手紧攥成拳:“出事后不久,我去找水瑶谈心,她在教训一个宫女,那宫女拿着一匹绸缎跟她理论,不过她没给她说话的机会” 真相渐渐明了,冯嫱却把心一横,恨道:“我不管,你们别想撇干净。凌菡,你中了毒,却自私地只想着保自己的孩子。还有你,穆皓轩,你忙着给凌菡配解药,却没想到我也怀着你的孩子吗!蕊儿本就该跟我的孩子一样,活不成的,却让她多活了四年,也够了!” 冯嫱说完,冷冷地看向穆皓轩:“你现下应该明白了,你的皇后,说了这么多话撇清干系,就是想把错都推到我们身上,其实、她已经决定放弃蕊儿了,不是吗?因为你只是她的任务,而楚溟飞才是跟她同命相连的知己,不论怎样,也得为他保住血脉才对啊。” “闹了半天,你从前殷冒险赶过来,就是想挑唆他们两个反目成仇,为了这错误的仇恨,还真是不遗余力。你报复之前,都不认真想想的吗?”楚瀛飞叹息而怜悯地看着冯嫱。 “想?那你有想过吗?伊雪魅和水瑶,还有凌菡这(妖)女,你可真是海纳百川,既然如此,惹出祸事,也是情理之中,不是吗?”冯嫱冷笑道:“他们要是生活得落魄就算了,凭什么还能过上安稳日子,我与其在前殷做个游魂,还不如过来打破他们的平静,要死一起死、” “原来仇恨心都是一样的”楚瀛飞叹了口气:“不妨告诉你,你想错了。我小时候被我母妃强迫着习武,在苍云山过了好长一段苦日子,只有凌菡待我好,我一直偷偷喜欢她。所以挑选前殷妃嫔的时候,我根本就是冲着她去的,但怕众人看出我心系亡国皇后,惹出蜚语,才假意挑选其它女子。伊雪魅张口就骂凌菡,所以我即刻就选了她,让她在我的掌控之内,免得被其它皇族挑走,更是麻烦。至于水瑶,我是见她比其余几个妃嫔要美貌些,好用她引开众人的目光,别把注意力都放在凌菡身上。她们两个无非就是遮掩的棋子,在麟阳宫不甘心地度日罢了。倒是你,有幸逃脱,却又将自己送回囚笼。” 楚瀛飞说完,幽冷空旷的坟地顿时陷入沉默,穆皓轩等着凌菡开口,凌菡却轻轻靠在楚瀛飞身上,她已经有些站不住了。 “想好了,就给我个答复吧,也好让他早点带你回去。”穆皓轩沉声开口。 “呵,居然还不死心,要她亲口给你个痛苦吗。”冯嫱讥诮道,楚瀛飞方才的一番话让她气势锐减,但妒意却直往上翻涌,眼下穆皓轩是要倒霉了,水瑶和伊雪魅也没有好日子过,但凌菡却还被这位三皇子捧在手心里,就算这些年恨错了人,但同为女子的心理,她执拗的秉性,如何能甘心。 独孤烬忧伤地看着凌菡:“他没有把内力传给你,是不是?” 楚瀛飞见凌菡默然,心也随之一沉,当冯嫱让凌菡做选择的时候,他就察觉出不对,凌菡的焦急和愤恨的心绪中,没有纠结,说明她没得选。可他还是暗中觉得,穆皓轩应该不至于用蕊儿赌这步(危)险的局,所以并不说话,只是静待两人开口。 冯嫱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一时间也不知是何心情,但让她意外的是,除了独孤烬的哀伤,凌菡、穆皓轩、楚瀛飞的面色,居然比自己都还平静。 “怎么,这自相残杀的戏,三皇子看得很有兴味吧。”冯嫱见众人不语,遂开始挑拨楚瀛飞和凌菡的干系,她不信世上会有这么专情的男子,凌菡怀的又不是他的孩子,两人这暂时共患难的情谊,还不一挑就散。 楚瀛飞的剑眉微微一跳,凌菡似乎有所察觉,抚了抚他的手背。 “的确,楚溟飞没有把内力给我。不过,如果他把内力给我的话,我会选择救蕊儿的,因为这也是楚溟飞的决定。”凌菡哀然开口,冰莹的眼泪缓缓划过脸颊,落在暗红的伤疤上,宛若洒在曼陀罗花上的露水,在阴寒的夜色中,美得不可方物:“楚溟飞把他的内力,给了蕊儿。” 众人愕然,尤其是穆皓轩,简直不可置信。 凌菡的唇畔扯出一抹苦笑,继续说了下去:“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之前上官蓉不是在蕊儿身上放了毒物加害我么,我当时伤得不清,蕊儿却是一点影响也没有,我们都以为是素秋把(毒)物放的很好,现下想想,应该是楚溟飞传给她的内力起了作用,让她的身体越来越好了。” “哦,我想起来了,之前皇兄到我的书斋,对蕊儿很亲和的,蕊儿也很愿意和他亲近。你当时还说他喜欢小孩子,如今想来,他那时候、应该就知道蕊儿同他是有血缘关系的。” “是呢,蕊儿是他的堂侄女,他们两人没有仇恨萦心,真是很友好。楚溟飞在那个时候,就打定主意了吧。”凌菡闭了闭眼睛,破碎的泪珠晕湿了花瓣,闪烁着一抹星辰般的莹光,她抬眼看向穆皓轩:“你也没有用蕊儿冒险,对不对?” 穆皓轩点点头,指了指冯嫱:“说是试探你,其实、更是试探她。” “你从前殷带来的计划是很诱人,可我实在没有信心能做好。”穆皓轩低头看着手中泛黄的册子:“我感兴趣的还是这个,比起做一个好君王,我觉得,我更适合做一个好大夫。伯父说的对,我们散了吧。” 独孤烬闻言,如孤坟般伫立的身影微微一晃,颤抖的手拍了拍穆皓轩的肩,随后点了冯嫱的几个穴位,跟凌菡和楚瀛飞对望了一眼,转身离去。 “再会。”楚瀛飞向穆皓轩点了个头,赶紧横抱起凌菡,回宫去了。 “怎么样,身子还行吗?” “还好,就是有点冷。”凌菡点点头,脸颊靠着楚瀛飞的胸膛,冰凉的柔荑放在他的衣襟上取暖:“小鹰子” “嗯?” 凌菡却又不说话了,只更紧地攥着他的衣襟。 “怎么了?”楚瀛飞低头看凌菡欲言又止的模样:“现下事情都解决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倾城乱:圆梦(1)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我累了。” “我知道,我们回去好好歇息。”楚瀛飞低头看着她有些涣散的秀眸,心一疼,慌忙吻了吻她苍白冰凉的脸颊:“再坚持一下,就快到了。” “给我一个家吧……”凌菡贴着他的胸膛,清冷的呼吸直淌进他的心间,在幽冷的夜风中,竟融成了炙热的火焰。 “嗯,菡姐姐,我们回家。”楚瀛飞拥紧了怀中的人,温热的气息染上她莹白的面颊,漫成了一抹桃花。 凌菡一觉也不知睡了多久,缓缓睁开沉重的眼,见楚瀛飞正担忧地看着她。 “怎么了,是不是孩子有什么不妥、”凌菡下意识地捂住小腹,另一只柔荑紧抓着楚瀛飞的手。 “没事,太医说静养就行了。”楚瀛飞安抚好凌菡的心绪,旋即俯下身,温柔而揶揄地望着她:“你这一觉可睡了整整三天,知道我最担心的是什么吗?” “什么?” “怕你把睡前说的话给忘了。”楚瀛飞拨开凌菡额上的细发,轻轻扶她靠坐在床榻上,端着玛瑙碗准备喂她喝粥。 “我说了什么?”凌菡歪着头,星眸恢复了几分神采,不待楚瀛飞佯装生气,她自己已经先把脸给羞红了。 “嫁给我。”楚瀛飞也不跟她多说,直接腾出手来放在她脑后,帮着她点了个头。 凌菡抬头看着他脖颈上的伤疤,初到召国那夜,就觉得似曾相识,如今浓雾般的过往散去,深深浅浅的伤痕皆从心间划过—— “小鹰子,你疯了吗,多危险啊!” “知道危险你还练啊,若不是我挡的及时,你就糟糕了。” “那你伤成这样就不糟糕啊,要保护也是菡姐姐我保护你啊。”她心疼地为他包扎伤口,一边兀自数落着。 “别小瞧我,总有一天,我会比彦哥哥厉害,那时候你能不能……” “能不能什么?” “……”孩童的他翕了翕唇,终还是没有开口。 凌菡微凉的粉唇吻上那道伤疤,倏然间,沉睡的蝴蝶终于破茧而出,在心头蹁跹飞舞,旖旎如画、缱绻如霞。 * “父皇,现下立储君是不是太早了,不等母后诞下皇子吗?”楚瀛飞很是诧异,他一大早就被侍从请到龙吟殿,父皇居然说欲立他为太子,这事是他怎么也没想到的。 “不用了,孤和你母后已经商量好了,只想这孩子一生平安清宁,不沾染权欲的烦恼。这些皇子中,你是最英武睿智的,孤也一贯对你寄予厚望,储君之位自然是你最合适。”皇上拍了拍楚瀛飞的肩膀:“这场风波……一大半都源于孤年轻时候犯的错,孤这些年来一直想要弥补,却还是、牺牲了溟儿。” “皇兄虽然走了,可他化解了这几十年来的仇怨和纷繁,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他是去隐居了,去一个他向往的,清逸自在的天地。” “说的好。孤也很想退了,和你母后清淡地度余生,这天下,交给你才放心,你总愿意帮父皇吧。” “可是父皇,我有一个要求。”楚瀛飞神情郑重,嘴角却牵起一抹温柔:“我要让凌菡做正妻,和她并肩携手,是我孩童时候就开始做的梦,您愿意圆我这个梦吧?” 皇上无言,转身望向窗外,日出东方,光芒万丈,浓金色的阳光直视久了,便有些恍惚,皇上的目光在金雾中徜徉流连,沉吟着叹了口气:“世间之事,真是情深缘重,轮回往返。” “瀛儿,谁做正妻是你的私事,孤不会干涉,也无权干涉,那帮朝臣,更无权过问。”皇上低头看着腰间的双龙玉佩,楚瀛飞知道,他曾赐给楚溟飞一块:“孤素来视溟儿为己出,甚至更偏爱些,他的孩子就是孤的孙子,血脉再亲厚,也比不过情意。你之前很想不通孤的做法吧,如今定是理解了,这样很好。你母妃有句话说对了,她说,所有皇子中,你是最像孤的。” 楚瀛飞踏着积雪回到斋,阳光正盛,化雪的天气冷得愈加彻骨,凌菡却将门半开着,坐在熏炉边看。 她一手执着卷,默诵了几句,便闭上眼睛体会。 “怎么还开着门?”楚瀛飞关上门,皱眉问道。 “等你回来啊,放心好了,没有对着风,不会着凉的。” “身子才好一点,又在这练什么?”楚瀛飞有些不高兴,握上她微凉的柔荑,欲将卷拿过来。 “什么神气,你以为我在做法啊?”凌菡也不乐意地噘嘴,这些是楚溟飞修改的心诀,我得赶紧练。 “太医不是说要静养吗,练武着什么急,等孩子出生了再一起练吧。”楚瀛飞坐在她身侧,温暖的手掌放上她圆隆的小腹,慈爱的目光暗含着痛楚。 “我们的孩子……长得像谁?”凌菡握着楚瀛飞微微颤抖的手,轻声问道。 “你这话问的,我们的孩子,当然像我们。”楚瀛飞将她揽在怀中,左颊贴着她的右颊:“不过更像你呢,只有眉毛像我。睡的很沉,好像孩子做梦。” “等梦醒了,还会再回来找我们的吧?” “当然。” 凌菡将手放上楚瀛飞的(胸)口:“如今上官蓉疯了,她之前下在你身体里的(毒)保不准哪天就会复发,我练内力的事当然要抓紧、” “傻瓜,有你陪着,我的心绪还会有什么大的起伏吗?” “你的意思是……我已经不会让你心动了?”凌菡掐了楚瀛飞一把,起身欲走,却被楚瀛飞更紧地环在怀里:“我是个武人,你非要我讲这么文绉绉的话吗?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这样的安稳岁月,我肯定不会再发病的,你也不行,知道吗?” “我?我有什么病?”凌菡不解。 楚瀛飞把在龙吟殿和皇上长谈的事告诉了她:“你对太子妃和皇后的身份,不会有阴影吧?” “怎么可能没有。”凌菡叹了口气,见楚瀛飞有些犯愁,遂拍了拍他的手背:“但也没办法了,只能迎难而上,谁让你是我的阳光呢。” * 人间四月芳菲尽,别院桃花始盛开。 在绚烂的桃花与馥郁的暖香中,皇宫继喜添小皇子之后,又多了一桩喜事。没一会儿,消息便长着翅膀般飞遍了整个皇城。 “太子妃添了个漂亮的小郡主!” “嗯,美得像画上的仙童。” “清秀的模样像太子呢,之前的太子……”宫娥和内侍悄声议论着,年长的周公公激动不已,连忙往别院赶去。 怎料他居然还比皇上皇后晚了一步,皇后抱着粉色的襁褓,看着孙女花朵般的脸颊,泪珠止不住地往下落,在皇上耳畔低语:“皇上你看,这孩子多像溟儿。” 皇上也是一脸疼爱地逗弄着皇后怀中的婴孩,喜悦的心情丝毫不逊于小皇子出生的时候,悄悄围在廊下等着看热闹的众人讨了个没趣,看来如今这位太子妃地位是固若金汤了。 “父皇母后,我和瀛飞商量好了,孩子叫‘明心’,行么?” “明心。”皇后低头亲吻怀中的孙女:“好名字,又是一个‘溟(明)儿’。” * 这天,凌菡正抱着怀中的婴孩,和楚瀛飞在院子里晒太阳,有个宫女带着几分疑惑,上前禀告:“太子妃,落暮侯府的蕊儿小姐求见。” “快请她进来。”许久没见女儿的凌菡有些激动,一旁的柳叶把她怀中的襁褓接了过去,柳叶因为爱/恋楚溟飞的缘故,对明心十分喜爱,她虽然年纪轻,但凌菡还是成全她的心愿,让她做了明心的养娘。 “母亲,我是来告别的。” 蕊儿行礼的时候并未说话,这一开口,凌菡和楚瀛飞皆吃了一惊。 “蕊儿,你可以说话了!”凌菡上前轻抚蕊儿的咽喉,欣喜地亲(吻)她的脸蛋。 “父亲这阵子都在钻研医,配的药很厉害哦。”蕊儿虽然顾忌自己的母亲已经成了太子妃,但终归还是小女孩心性,而且之前跟凌菡的关系也很亲厚,郑重地说了几句话之后也开始撒起娇来,凌菡顺势把她抱在怀里,她偷觑一旁的楚瀛飞,见他并没有丝毫不悦,反而一副很温和的样子,心里的芥蒂便渐渐放了下来。 “告别,你要去哪里?”凌菡不舍地问道。 “父亲想当游医,悬壶济世呢,他已经上奏了,皇上也准奏了。”蕊儿亲了亲凌菡的脸:“别难过,我还会回来看你的。” 蕊儿走到柳叶身边,摸了摸妹妹的小脸颊,最后走到楚瀛飞面前,从衣袖里拿出一个盒子,递给他:“父亲让我把这个给你,祝你和母亲、幸福。” 楚瀛飞打开盒子,是一枚朱红色的药丸,凌菡拈起来闻了一闻,长舒了口气:“他确实适合做大夫,而且将来应该会成为神医,这么快就把传说中的天玑养元丹研制出来了。这药丸,可以解开所用蛇毒。” 两人送走了蕊儿,柳叶也把明心抱回房间午睡了,只剩下楚瀛飞和凌菡,站在院子里,望着一旁的蝴蝶花丛出神。斋的蝴蝶花自他们搬到东宫时,就移了过来。 “方才蕊儿说起自己的父亲,那么自豪,我好羡慕。”楚瀛飞从身后抱住凌菡,下颔抵在她的肩上。 “羡慕什么,明心今天还先喊你了呢。”凌菡撇撇嘴,还是带着宠溺的笑容,把楚瀛飞的手移到自己的小腹上:“你明年的生辰之礼,我已经备好了。” “什么,真的吗!”楚瀛飞惊喜道:“我只是先说说,没有催你的意思……” “我知道小鹰子等了很久,而且,我们的孩子在蝴蝶花下睡了这么久,也该醒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情妃得已:殿选惹圣怒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兵部尚之女杨妙,年十七;上州刺史之妹齐瑶,年十五;、礼部侍郎之女虞娉婷,年十七……”内官念着选秀名册,秀女们诶个上前行礼,虽然都是名嫒美姝,但在帝王、太后及后妃的苛刻目光中,都卑微地低着头,等着挑选。 轩辕骁坐在龙椅上,不是很有兴致地看着一众佳丽,虽已做了三年君王,但他还未及弱冠,俊逸的脸庞除了帝王的英武威严之气外,还有着几分少年的纯澈与任性。 这届是新皇登基后的第一场选秀,而且后宫妃嫔不多,王宫贵胄、权臣士族自然不会错过大好时机,纷纷把掌上明珠送了进来,可惜琼华殿上端坐的几位心思各异,选得并不尽责。 帝王轩辕骁正想着他最近的新宠兰美人,由于位分不够,殿选并没有她的席位,不禁没好气地瞥了旁边的一后四妃一眼。 后妃品级: 皇后 一品:贵妃(四人) 二品:妃(六人) 三品:贵嫔(九人) 四品:容华(九人) 五品:美人(九人) 六品:宝林(二十七人) 七品:御女(二十七人) 八品:采女(二十七人) 皇后慕紫翎是燕国公的千金,却是一后三妃中最没权势的一个,因其父寄情山水,只在燕山偏安一隅,若不是当年先祖皇帝早早为孙儿定下婚约,太后无权干涉,凤冠定不会戴在她的头上。轩辕骁生平最讨厌被掌控,对这位祖父挑选的皇后并不友善,好在慕紫翎的秉性随她的父亲,清心淡泊、温雅娴柔,上至太后皇上,下至宫娥内侍,都挑不出她什么过失,日子暂且还算太平。 颖贵妃傅丹颖,是丞相之女,也是后宫目前唯一的贵妃,傅丞相权倾朝野,太后和轩辕骁对这位高贵娇艳的贵妃自然比较客气。颖贵妃恃宠而骄,连皇后也不放在眼里,但由于皇后性格太过清淡,欺负起来没什么意思,她现下主要把精力放在妍妃和新得宠的兰美人身上。 妍妃柳思妍,是太后的侄女,也是个娇蛮任性的大小姐,脾气和颖贵妃有的一拼,而且还更会撒娇些。只是由于是庶出,太后暂且不好为她谋取贵妃之位,遂盼着她能早些有喜,倘若诞下皇长子,别说是贵妃,就是皇后之位也会为她力争,可惜轩辕骁对这个表妹不是很有兴致,不过看在母亲的面子上敷衍敷衍而已。 柔妃苏嘉柔,是大将军的妹妹,自小体弱多病,别说是权术,就是女子之间的争宠都不甚知晓,因为大将军还没来得及教给她,太后就把她接进宫了。说是大将军在外(征)战,妹妹没人照料,然而究竟是入宫做妃子还是人质,只有他们母子知晓了。 太后并不希望自己的侄女在争宠之路上多出什么劲敌,因此挑选得格外“认真”,当然重臣贵胄的面子还是要给的,所以大半个时辰下来,也挑选了好几个。 “花御史之女花雨,年十六——” “呵,这名字倒是有些意思。”轩辕骁的嘴角扬起一丝玩味的笑,花御史年轻时是京城有名的风流才子,怪不得给女儿取的名字也这般有趣味。 众人听轩辕骁这么一说,都纷纷将目光落在那个女子身上。 花雨一袭清湖色的纱裙,衣裳上并无刺绣,只在裙摆处点缀了一枝莹白的梨花。墨发挽了个简单的流云髻,斜斜簪着一支白玉钗,另外便是一朵雨过天青色的绢花,花心的青丝带直垂下来,幽幽隐进墨发间,有种清逸出尘的美。 太后对这个女子也颇为满意,但与清冶隽秀的长相无关,主要是因为她初月湖水般的气息,黛眉淡扫,碧莹的眼眸低垂着,与那些表面谦恭实则机灵偷瞄、暗送秋波的女子不同,一看就是个端静恬和,不会多事的姑娘。与其选些日后可能会争宠夺权的妃嫔,还不如多留几个这样的女子充实后宫。 “花御史是京师有名的才子,画都极为擅长,他的千金文采定然不错?”太后开口问道。 “回太后,民女对画一窍不通。” 此话一出,众人都震惊了,连看热闹的轩辕骁也不例外,这样作死的回答,是嫌日子过得太顺了吗? “怎么,你不喜欢画?这可真是适得其反了。”太后也不想当众发怒,压下不悦,淡淡道:“那是喜欢诗词歌赋、女红绣作?” “没有,这些民女都不擅长。”花雨声音平静,继续挑战太后的脾气。 “那你总得会点什么啊?”一旁的妍妃看不下去了,撇嘴问道:“抚琴吹笛、茶道烹食、骑马射箭……不可能什么都不会吧!” “让娘娘见笑了,民女确实什么都不会。”花雨勇敢地答道。 太后气得连话都懒得说,直接摆了摆手,示意她赶紧走人,谁知轩辕骁却突然开口:“留下。” “皇儿?”太后诧异地侧头,众人也是一脸不解。 “孤可不想我大澜国有这等废人,你若什么都不会,就给孤留在宫里好好学学。”轩辕骁冷声开口。 “皇上,臣妾想这位姑娘许是害羞谦虚,并非什么都不会。”慕紫翎见轩辕骁动怒,不由为花雨捏了把汗,连忙柔声劝道。 “皇后可是越来越没眼色了,有必要在这个时候博个贤德的名声么。”轩辕骁的语气虽然带着几分玩笑,但这话明显说得严重,慕紫翎当即脸一红,不敢再说话。 颖贵妃和妍妃见慕紫翎被皇上奚落,心里着实高兴,唇角的笑痕愈加明显。 “花雨,赐为御女,看六尚有什么活计,多给她安排一些,把这十几年消闲的时间给补回来。”轩辕骁吩咐一旁的侍从,眼角冷冷地觑着花雨。 “民女领旨。”花雨清隽的脸上多了一抹阴云,似乎看出轩辕骁心底的冷笑,淡淡地回敬了他一眼。 “哼,小丫头还有几分硬气,隔几个月再看看,你不跪地求饶才怪!我贵为天子,都得听从安排,你个小女子还想逃?”轩辕骁看着花雨纤细的背影,负气地想道。 一场选秀下来,后宫添了二十几个嫔姬,但轩辕骁对位分比较吝啬,大多是五品以下的宝林、御女之流,只有几个权臣之女封了容华和美人。 用过午膳之后,轩辕骁把安排新嫔姬的事情交给太后和皇后,自己则赶去梦兰阁安慰他的小美人去了。 兰美人是罪臣之女,自小被充入后宫为宫娥,之前一直在御花园当值,没有飞上枝头的机会。前几个月终于打探到皇上闲暇时候喜欢对月饮酒,便在修剪花草之际,悄悄把耳环遗落在花丛边,深夜提着花灯去寻,却在盈盈月色下偶遇了天子,那纯情惶惑的模样,顷刻便俘获了轩辕骁的心,实在是一场美丽的邂逅,更何况轩辕雄就喜欢这种命运的安排。 “兰儿真是贴心,知道孤想饮酒,就备上了孤最喜欢的花雕。”轩辕骁在亭间坐下,看兰美人面色不善,便陪着笑哄劝佳人。 “兰儿哪有这么聪明啊,这酒是自己解闷用的。”兰美人嘟着樱唇,呼了口气:“一想到又多了几十个女子来分皇上,心里就难受的紧。” “分?你当孤是什么物件吗,人手一份啊。”轩辕骁笑道:“别傻了,那些大臣一厢情愿地把女儿当珠宝送进来点缀皇宫,孤有什么办法,横竖宫里这么多闲房,她们想住就住吧,我们照样可以眼不见心不烦。” 兰美人听轩辕骁这么说,自然开心,而且撒娇怄气这种事也不能做得太过,遂转圜了颜色,纤纤玉手给轩辕骁拈了块糕点,体贴地送入口中:“那皇上今夜能陪兰儿赏月么?还是、要和佳人(幽)约呢?” “当然是(幽)约佳人啦。”轩辕骁环住兰美人的腰,将手中的玛瑙杯对着她的唇,灌了下去:“兰儿不就是最美的佳人吗。” 兰美人如今虽圣宠浓厚,但是卑微的宫娥出身,身边并没有几个可靠的心腹,因此这番情形不到半个时辰就被绘声绘色地传到了颖贵妃和妍妃的耳朵里,两人自是气得秀目圆睁,不过采取的策略不一样。妍妃是找太后告状,颖贵妃则是和心腹女官细细思量,决定先静观其变。 “娘娘,新晋的嫔姬中要挑两个过来么?明面上是显得您贤良淑德,暗地里却是多了帮手。”女官提议道。 “人多容易生事,挑一个就行了。”颖贵妃想了想:“这事由你来办,不过要再等上几天,看看皇上的心思,既然要挑就得挑个用得上的棋子。” “娘娘放心。”女官利落地回答。 轩辕骁是夜就在梦兰阁安寝,依兰美人的意思,是想给新晋的嫔姬们一个下马威,免得她们看自己是宫娥出身,又只是个五品的美人,就不敬重自己。但这举动在经历诸多风雨的太后眼中,却是小人得志的表现,简直可笑至极。 “时候不早了,妍儿回寝宫歇息去吧,这点小事也值得犯愁么。新晋的嫔姬没几个是省事的,这兰美人急着给自己树敌,你笑话她还来不及呢。”太后闲闲地啜了口茶,教给侄女后宫的应战心得。 妍妃也是个聪明女子,太后一点就通,当即便甜甜地叫了一声姑母,乖乖行了礼,回寝宫去了。 轩辕骁过了几日才开始召新晋的嫔姬侍(寝),但也只是位分高些的婉容华、依美人和画美人。颖贵妃的女官帮她挑了依美人,妍妃听说后也不甘示弱,选了画美人到自己的寝宫。慕紫翎却没有凑这个热闹,觉得婉容华也有四品的位分,不用与其它嫔妃同住,便请示太后,给她安排了一个宫院。 这天是颖贵妃的生辰,又值月季花盛开,颖贵妃便请了太后、轩辕骁和慕紫翎和一众妃嫔到自己寝宫的后花园赏花。她身后是傅丞相及其(党)羽,连太后和轩辕骁都赏脸了,更何况其余嫔妃,因此这赏花宴竟办得比平日过节还要热闹。 宴过三巡,女官让御女、采女送上颖贵妃特意让御膳房做的月瓣糕。事有凑巧,花雨负责的是兰美人、依美人和画美人这一桌。三人品级一样,本来也没什么分别,但兰美人觉得自己正获盛宠,地位自然要比依美人和画美人高一个档次,谁知花雨对她们的表情居然如出一辙,其实她只要多看几眼,就会知道花雨对谁都一样,但兰美人这几日被分宠,心绪不佳,偏偏要出一口气,于是衣袖一甩,碰翻了花雨手中的银碟,糕点滚落在地。 “你怎么回事,心不在焉的。”兰美人斥道,众人闻声皆看了过来。 “抱歉、” “懂不懂规矩啊,你当这是在民间啊!还抱歉呢,教引女官没有教你宫廷之礼吗?”兰美人见花雨仍是一脸淡然,不由气上加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情妃得已:冒犯宠姬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女官教过的,是我一时忘记了,还望美人恕罪。”花雨面色从容,丝毫未见惧怕的模样,兰美人看了就来气,太后及众妃嫔都等着看好戏,只有皇后慕紫翎略为担忧地看了眼轩辕骁的神情。 轩辕骁觑在眼里,唇角勾起一丝轻挑,侧头对慕紫翎低语:“不要多事。” “不是我脾气大,这月瓣糕是颖贵妃特意让御膳房做的,你随便打翻,岂不是枉费了颖贵妃的心意,你搅扰了贵妃娘娘的生辰宴,我怎能轻饶。”兰美人思量了片刻,觉得自己不能在大庭广众下风头太盛,遂扯过颖贵妃来当挡箭牌,这样不论怎么惩罚,皆是站在尊敬颖贵妃的由头上,大家便无闲话可说。 颖贵妃白了兰美人一眼,这小(贱)人胆子是越来越大了,居然还想利用自己,当即哼了一声,轻笑道:“兰妹妹这话说的,本宫可有些担待不起,今日生辰宴不过是想让大家开心,何必生出这些不快之事。花御女,你向兰美人赔个礼,这事就算了吧。” 兰美人听了这番话,只觉被颖贵妃当众扇了一个耳光,秀丽的三角脸即刻涨红了,虽有些自讨苦吃,但轩辕骁当然舍不得佳人受窘,他不便反驳颖贵妃,但一个小小的御女就无所谓了。 “颖贵妃温柔娴淑,包涵了你,但宫里的规矩还是要守的,限你在宴席结束之前,把方才打翻的糕点再做一盘奉给兰美人,必须你亲手做,别人一概不许帮忙。否则,今日所有奉茶的御女、采女都得受罚。”轩辕骁执着银爵,闲闲地开口。 “是。”花雨的语气依然沉着,但黛眉蹙了起来,轩辕骁暗暗纳罕,她那神情倒不是气愤或怨恨,而是……嫌恶。 呵,了不得,我这后宫还出了个世人皆醉我独醒的女屈原不成?做你的春秋大梦吧,罚的时候别哭着求饶才好。轩辕骁将目光从花雨的背影上收了回来,瞥见颖贵妃脸色有些沉沉的,便温言道:“爱妃不是喜欢西黎国的杂艺吗,孤特意让她们编了几个舞乐,现下就让她们献艺,如何?” 颖贵妃很是惊喜,这实在是殊荣一件,众嫔妃都艳羡地看了过来,她也就展开笑颜,欣然向轩辕骁道谢,一场风波算是过去了,不过花雨的麻烦还没有结束。 “时候不早了,颖儿送太后回、”颖贵妃“回”字还未说出口,花雨便及时捧了一个扇形食盒走上石阶,俯身行礼。 “你时辰掐得还真准。”轩辕骁抬了抬下颔,示意她把食盒打开。 食盒一揭,一阵清香便直漾鼻端,轩辕骁瞟了一眼,那一碟月瓣糕确实和方才的一模一样,挑不出什么不对来,也罢,以后来日方长,还怕她领教不完吗,这盘糕点本也是为他的小美人争回面子,遂对兰美人道:“兰儿,你尝尝看。” “嗯,兰儿谢过皇上。”兰美人嫣然一笑,执起玉箸吃了一口,她本想说难吃,但这糕点清香四溢,众人从香味上也能判断出味道定然不坏,自己若再说什么,就显得刻意刁难了,只得淡淡道:“味道一般,但念你是第一次做,姑且让你过关吧。” “这不就会做一件事了,废人都是闲出来的,以后再多给她分派些活计。”轩辕骁冷冷地睨着花雨,晚风拂起她额前的细发,如烟般的眼睫也在渐渐变暗的天色中看不分明,但眼底的那抹嫌恶依然未曾隐去。这个女人一定有问题。 * 深夜,轩辕骁打了个哈欠,合上最后一本奏折。 “皇上,今夜是十五,要去凤栖宫吗?”贴身内侍问道。 “她派人来打探过没有?”轩辕骁转头看窗外的夜色,亥时已经过半,若是其它妃嫔早就催请三四次了。 “没有……皇后娘娘的秉性素来如此,即便有心事也不显露。”内侍帮着解释。 “她还真沉得住气,既然如此有骨气,孤岂有不奉陪之礼。”轩辕骁掀了掀眉毛:“对了,上次让你查的事怎么样了?” “是,暗卫已经查清楚了。花雨是花御史和原配夫人所出,但她五岁的时候,原配夫人就病逝了,说是病逝,其实、是投井自尽。她过世还没满百日,花御史就把侧室扶正了,也就是如今的花夫人。花雨的亲生母亲只有她一个女儿,继母有二子二女。不过花雨随乳母在偏院独居,跟继母和几个弟妹皆不来往,花御史也是一年半载才去看她一次。另外两位小姐叫花颜和花锦,一个十四岁、一个十三岁,起初也要一同参加选秀的,不过花御史夫妇的意思是,先让花雨进宫看看情形。” “怪道她那么不情愿呢。”轩辕骁耸耸肩:“花颜、花锦,花颜月貌、花团锦簇,这花御史还真有闲情雅兴。” “皇上,据暗卫所说,那两位小姐倒是娇(艳)美丽,人如其名。” “什么意思,难道花雨不是人如其名吗。”轩辕骁摆摆手,目光落在自己右手手背的胎记上,小小的青黑色,像一个纤细的指印,好似前世跟哪个女子定下了什么约定,被她掐了这一下。不过此时他有些犯困,眼前的景象恍惚起来,这星胎记倒像一朵青色的花,在女子的墨发上轻轻掣动,雨过天青的光影,丝带在心间摇曳,宛若沾着露水的柳叶,清冷温柔的感觉从心底漾开。 “皇上?” “别吵,孤躺一躺就行了。这三更半夜的,难得清静,还去哪个嫔妃那找不自在不成。” 次日清晨,因为是休沐,不用上朝,轩辕骁用完早膳,就被内官请到了太后的寝宫,宁和宫。轩辕骁到的时候,皇后和众嫔妃都已经就坐,在商议凉城长公主的婚嫁之事。 太后除了轩辕骁之外,膝下还有一子一女,恒王和凉城长公主。恒王轩辕骐,年纪最小,今年才十二岁,虽封为恒王,但大家都习惯称他为小王爷。他自小被父皇母后和长兄轩辕骁疼爱,虽然轩辕骁已经继位三年,但还是心疼他年轻,不忍让他早早去封地,故依然让他住在宁和宫。凉城长公主轩辕钰今年十五岁,先皇在世时已经为她定下婚事,下个月便要远嫁南炎国为王后,太后对此事极为重视,今日就是请轩辕骁来过目嫁妆的。 轩辕骁认真地审视了一番,最后将目光停在绮丽璀璨的嫁衣和喜纱上,微笑道:“这嫁衣和喜纱真是瑰丽夺目,钰儿本就绝色,穿上定然倾国倾城、美若天仙。” “皇兄就别取笑钰儿了。”轩辕钰娇羞地将脸藏进太后怀里,太后疼爱地抚摸她的头,本是一派祥和的喜气,颖贵妃却对着依美人使了个眼色。 依美人会意,拉着婉容华一同上前赞叹嫁衣和喜纱:“真漂亮,这喜纱正面是龙凤呈祥,反面是花开富贵,用的是刺绣中最难得的七彩双绣针法吧。” “之前听闻这种刺绣已经快失传了呢,也就皇宫中才有绣娘会了。” “其实宫中的绣娘也不会,是皇嫂陪嫁来的侍女茵儿会,她特意让茵儿到绣房给我绣的。”轩辕钰笑道,她和慕紫翎儿时便是玩伴,两人感情十分亲厚,她知道母后和轩辕骁都不太满意慕紫翎,遂从来不放过为她博好感的机会。 “是侍女茵儿绣的?可她前阵子不是把手给跌伤了吗?”颖贵妃疑惑地开口:“前几日我去柔妃妹妹的寝宫看望,路上就碰到了茵儿,见她右手上包着纱布,还问了两句。” “什么,那这喜纱就不是双绣了?这样重要的事皇后怎么不事先跟哀家禀告,还想瞒过去不成,这是让别的绣娘仿的吗?”太后闻言,即刻沉下脸,她本就不喜欢慕紫翎,嫌她挡了自家侄女的路,眼下又出了这等不快之事,双绣也是博个好事成双的吉祥寓意,自己的掌上明珠即将远嫁,她凡事都力求最好,这最关键的喜纱居然被掺了假,她岂有不怒之理。 “母后恕罪,臣妾、臣妾并不知晓茵儿的手跌伤了……她这段时日都在绣房赶工,臣妾也没派人去打扰、”慕紫翎一脸惊诧与疑惑,甚至有些难过,她素来把轩辕钰视为自己的亲妹妹,给她准备嫁衣的用心并不比太后少,如今出了这种差错,她也十分歉疚。 “翎姐姐,这又不是你的过错。”这时,小王爷轩辕骐率先开口了,他见慕紫翎难过的神情,心里老大不忍,直接瞪了颖贵妃一眼。 “是啊,母后,翎姐姐也不知道呀。”轩辕钰也赶忙帮腔,走过来安慰慕紫翎。 然而,不待太后说话,离喜纱最近的婉容华却再次开口了:“太后,且不论那个侍女的伤势如何,这喜纱、确实用的是七彩双绣针法。臣妾的母亲有一架绣屏,是祖传之物,这针法臣妾不会看错的。” 轩辕钰听了之后,便走上前将喜纱拿了下来,细看了一遍之后递给太后:“母后,我们之前也看过的,这刺绣确实一点问题都没有。” “传那个侍女过来。”轩辕骁对一旁的侍从道,太后点头赞同,就算刺绣没有作假,侍女撒谎之事也不能原谅。 茵儿本就悬着一颗心等消息,嫁衣和喜纱才送到宁和宫没多久,侍从就过来传话,她便知道东窗事发,一到宁和宫立马磕头认罪。 “太后恕罪、皇上皇后恕罪、长公主恕罪……” “别说废话,究竟怎么回事?”轩辕骁问道。 “半个月前,奴婢正赶着绣喜纱,因连着坐了几个时辰,实在闷得慌,就到屋外透透气。谁知脚下一滑,整个人摔下石阶,手臂给跌折了……奴婢想着喜纱才绣了一半,定是完不了功了,心里犯愁,便坐在台阶上哭,也不知哭了多久,有个宫女推我的肩膀,问我怎么了,我心里难受,把话全跟她说了,她便说不要紧,她可以帮我绣。” “这样重大的事,你都不向皇后禀告的吗,你怎么知道她能绣好?”太后没好气道。 “奴婢也顾虑到这层,便说带她去见皇后,若她真的会绣,皇后也好赏赐她。她说不用,犯不上让皇后担着心事,她夜里过来给我绣,十来天就能赶出来。奴婢想想也在理,先看她绣工如何再说,没成想她的绣工真的很好,只怕还在我之上。但她说‘我帮你,但是有个要求,你别问我是谁,绣好之后也只能说是自己绣的’所以,奴婢就没有把此事告诉皇后。” 颖贵妃见为难皇后不成,便把气转到了那个多管闲事的宫女身上:“太后,那个宫女很怪呀,她既会如此精妙的绣活,为何要隐瞒呢?是不是担心自己绝技在手,会被安排做各种绣活,这分明是觉得我们后宫刁难宫娥、” “说的是,这宫女定要查出来。”太后点点头,对茵儿道:“那宫女没跟你说名字,但你总记得她的模样吧。” “……”茵儿犹豫着,怕得罪太后之后非但自己遭殃,皇后还会被怪罪,因此只得小声开口:“那个宫女,应该是个位分低的女官吧,容貌清秀,装扮素净,发髻上总是簪着一朵雨过天青色的绢花,花心垂着一条青丝带、” “这扮相、怎么有点耳熟,好像在哪见过?”太后起疑道。 “是了,那个什么都不会的秀女!叫、花雨?”妍妃一拍手:“但她不是说她没一样擅长的嘛。” “传她过来。”轩辕骁淡淡开口,看不出心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情妃得已:帝王的失落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她这是想做什么,存心卖弄吗?在殿选的时候当众说谎,足可算是欺君了。”颖贵妃蹙眉道。 “就是上次在宴席上打翻盘子的御女吧,总觉得她眼神不对,心术不正的样子。”兰美人自上次赏花宴之后就对颖贵妃心存怨恨,但她现下更担心那个花雨引起轩辕骁的兴致,再多个新宠,遂赶紧接着颖贵妃的话,防微杜渐。 慕紫翎看她们越说越严重,怕太后一怒之下直接给花雨定罪,遂想开口帮着分辨几句,轩辕钰却暗暗扯了扯她的衣袖,示意她别再把气惹到自己身上:“皇嫂别急,先看看再说。” 不一会儿,花雨便被侍从带了进来,她穿着一袭茶色衣裳,是地位低下的年长宫女才会穿的暗淡颜色,薄施脂粉的脸庞被衬得暗沉不少,周身的装束唯有发髻上的绢花流转着一星柔光,轩辕骁冷哼一声,果然是有备而来。 “花御女,这可是你的绣作?”太后不想费时,直接让宫女将呈着喜纱的红檀漆盘,端到她面前。 “回太后,我不会绣花,不知太后怎会这么问?”花雨的神情平淡中漾着几分疑惑,不紧不慢地答道。 “戏做得太足就假了。”太后抬了抬下颔,示意茵儿上前对质,眼角瞄着花雨:“哀家不想跟你多说,长公主大婚这般重大的喜事,你都要耍手段,若是再不说实话,一干人等全部判罪。” “这位姑娘可把前因后果跟我说一下?”花雨侧头对茵儿道。 茵儿简直一头雾水,但还是简短的把喜纱之事跟她说了一遍:“花御女不记得了吗?” “太后恕罪,我小时候有夜游症,睡着之后会做一些清醒时根本不会的事,这病已经许久没有犯过了,想是殿选时皇后帮我说话,我心里记着这个人情,一直想还,所以、” “放肆!这等谎话你也能编得出来!以为哀家七老八十,昏聩糊涂吗?” “太后息怒,我说的都是真的,还曾经找京城第一神医阮大夫诊治过,因为比较特别,他的医治札记里想必还会有记录。” “呵,还真是小看你了,看来你为了说谎,已经布下万全之策。”轩辕骁的唇角浮起一丝冷笑:“很好,你既要做戏,那索性就做个彻底,从今天起,你就到孤的龙吟殿当差,不用干别的,光守夜就行,说不定哪天夜里闹刺客,你夜游症犯了,还是个习武高手呢。” “骁儿?” “母后放心,我自有办法。” 太后知道轩辕骁看似放浪不羁、性情乖戾,实则心思缜密、聪慧睿智,既然他决定亲自管束花雨,自己便不再多加干涉,至于皇后那边,她看轩辕钰一副担心的模样,也不愿在女儿出嫁之前惹她不开心,遂只下令罚茵儿和花雨三个月的奉银,让她们下去了。 “姐姐不是说这几日天气晴好,想去碧霞山游赏吗,我们这会就去吧。”轩辕骐向轩辕钰提议道。 “嗯,母后让我们去吧。”轩辕钰即将远嫁,早就请示过太后和轩辕骁,要在出嫁前把京城玩个遍才行。 “去吧,但必须小心,多带几个高手去。” “唔,那一点都不自在诶。”轩辕骐撇撇嘴,又向轩辕骁道:“皇兄,要把翎姐姐借给我们哦,我们三个人凡事都要一起的。” “这可是胡闹了,你们姐弟俩玩闹还不够吗。”太后微微皱眉,但她素来疼爱这个小儿子,不忍斥责。 “母后——”轩辕钰也拉着太后的衣袖撒娇:“钰儿就要离开大澜了呢,以后再没机会跟皇嫂和阿骐一起玩耍了。” 太后不忍扫儿女的兴致,遂抬头看向轩辕骁,轩辕骁对弟弟和妹妹一向宽容,也知道他们三个感情亲厚,当初他闷在房里学帝王学,都是慕紫翎带着他们姐弟俩玩,轩辕钰的一手好琴、轩辕骐的一笔好字,就是慕紫翎教的。轩辕骁便侧头对慕紫翎道:“既是如此,你就一起去吧,带好他们。” “是,臣妾谢过皇上、太后。”慕紫翎才行完礼,就被轩辕骐和轩辕钰一左一右簇拥着走了。 哼,真够傻的,他们能帮衬你多久,长公主下个月就远嫁了,再过上两年,恒王也得到封地去,到时候看你怎么办!筹划了一个多月的事就这么风声大雨点小的结束了,颖贵妃在心底狠狠唾了慕紫翎一口,一双杏眼有意无意地瞥向婉容华,这女人也不可小觑,面上跟依美人交好,行事的时候却又摆了一道,既有这聪明劲,也不可能站风雨飘摇的皇后那边,莫非是想自立门户? 颖贵妃在这盘算着,另一边的妍妃却是气愤委屈的脸都红了,连桃花色的胭脂都遮不住。原因很简单,她是太后的侄女,当初王宫贵胄的子弟一起玩耍,自然也有她的份。更何况他们几个年龄挨得最近,但轩辕钰不喜欢和只比自己大一岁的柳思妍玩,反而选大两岁的慕紫翎做最好的玩伴。轩辕骐就更不用说了,小尾巴一样跟着她们俩个,“翎姐姐”、“翎姐姐”的叫,连大婚之后都不愿改口称“皇嫂”,对自己这个表姐,却只是点头之交。 “妍儿,陪姑母去御花园赏花吧。”太后自然知道侄女的心思,从小时候起就常常哭着来找她告状,说他们都不带她一起玩,太后也是从那时候起,就对慕紫翎意见渐起。但这件事慕紫翎是很冤枉的,她不是没顾及柳思妍,而是四个人一起作伴的时候,轩辕钰和轩辕骐总喜欢拆柳思妍的台,一会儿笑她偷偷跑到御房去看太子,一会儿又羞她老是找姑母告状哭鼻子,常常把柳思妍气哭,慕紫翎无奈之下也不好再邀她一起了。 太后去御花园赏花,其余嫔妃自然要作陪,轩辕骁不愿凑热闹,便推说(政)事还未处理,要回御房去批阅奏折。其实他处事一向雷厉风行,昨夜就把奏折全都批好了,现下根本无事可做。 轩辕骁十岁起父皇就龙体欠安,让他在朝臣的辅佐下开始监国,如今九年已过,他虽练就了治世之才,但欠缺的童年却无法再弥补,他的生活里只有臣子侍从、嫔妃奴婢,交心的朋友早成了奢望。 “皇上,可要请兰美人过来、” “不用,你打点一下,跟孤出宫去。” “这……”内侍周海有些犯难,但这位少年天子的命令一向是不容置疑的,好在他武功也好,又有自己护驾,若只是悄悄去民间走走,应该不会惹出什么麻烦。 轩辕骁和周海在街上逛了一圈后,便到京城最有名的醉客楼去用膳,周海怕人多嘴杂,轩辕骁嫌吵,遂让伙计安排了最靠里的包间。伙计有些纳罕,最靠里的包间一向没人肯去,今天居然碰上了两次。一盏茶之前,慕紫翎她们也是这么安排的,而且轩辕骐不想暗卫跟得太紧,只让他们在楼下守着。暗卫自然认得轩辕骁,却以为皇上和皇后、王爷们约好,他们岂有打扰之理。于是,轩辕骁才入座,就听到紧邻的包间里,传来熟悉的声音。 “皇嫂、” “哎呀,姐姐,在宫外就别这么古板的叫了,听起来怪怪的。” “得了吧,你就仗着母后和皇兄疼爱你,这么没规没矩的。再过两年,你也得这么一本正经的了。” “才不呢,我一辈子都只叫‘翎姐姐’。” “好啦,不闹了。钰儿,你是说、你跟南炎国的君王见过面?这样要紧的事,怎么才告诉我们。”慕紫翎的声音听上去很是兴奋,真人定然笑得开心,这一面是轩辕骁从未见过的。 “就是前些日子的事,我在宫里不敢说嘛,怕被人偷听了去。你说他那个人多过分,担心我长得丑,偷偷进宫来看,要不是他笑着赔罪,我就要打他了!”轩辕钰语气却不是生气的样子,说到最后咯咯笑了。 “太好了,我之前一直担心呢,怕你在南炎受委屈,现下看来,你们两个一见倾心啊。哎呀,阿骐你把耳朵捂住,不能听的。” “什么就不能听啊,我都十二岁了,皇兄十二岁的时候、父皇就给你们定亲了呢,你那时候比我现下还小。” “哈哈,这么说来,你也想定亲咯?那我回去就告诉母后和皇兄去。” “姐姐真坏,我才不要!”轩辕骐闹了起来,轩辕钰和慕紫翎笑作一团。 笑声停了之后,轩辕钰却换了语气,认真地对慕紫翎道:“对了,翎姐姐,还有件事要和你说呢。前两天母后让女官查太医院的药方,发现、阿骐,这下你一定要捂耳朵了。” “哼。”轩辕骐见轩辕钰不往下说,只好不乐意地捂住耳朵。 “颖贵妃和兰美人都在让太医开、容易有孕的补药呢,妍妃就更不用说了,母后一直叮嘱女医送药的。翎姐姐,你赶紧呀、” “钰儿说什么呢。”慕紫翎声音小得几乎听不清。 “哎呀,翎姐姐,你和皇兄都成亲三年了,怎么还这么害羞啊。这事可拖不得呢,她们三个、不论哪个先有喜,你的日子都不会好过啊。” “那有什么法子呢,儿女之事都是天意,我还是随缘吧。”慕紫翎的声音很轻,却也不怎么落寞,似乎早就看开了,可她不过才十七岁,和很多新进宫的秀女一般大,她们带着对锦绣前程的憧憬进宫,而她,却已经开始等待凋零了。 “你是不是……不喜欢皇兄啊。”轩辕钰黯然问道。 “钰儿,你知道,我是一个喜欢清欢岁月的人,我没有勇气和精力,去跟那么多女人为敌。眼下不过一个徒有虚名的后位,都这般让人猜疑嫉妒,我还敢再去做什么吗?更何况,你的皇兄,也没有给我这份勇气。” “那你们、就这样了吗?” “嗯,他随心,我随缘,就这样吧。”慕紫翎淡然一笑,伸手握住轩辕骐的手腕:“好了,阿骐,把手放下来,准备吃饭了。” “姐姐别得意,以后翎姐姐的悄悄话,都是说给我听哦。”轩辕骁似乎做了个鬼脸。 “你这小家伙,姐姐就要去南炎了,你也不说点依依惜别的话,看我不把你的脸掐歪……” 隔壁又热闹起来,轩辕骁却是一点心情也没有,喝了两杯酒便走了。走到楼下时,顺手揪住一个暗卫,嘱咐他别把自己来过的事说出去。 “皇上,那、”周海见轩辕骁面色不佳,赔小心道。 “回宫吧。” 轩辕骁回到龙吟殿后,心里一直乱乱的,静不下来,又不想去其它殿宇,便招了兰美人过来侍寝。 兰美人披着宝蓝色的轻绸披风,扮相雅致,谁知内侍将雕花槅门一关,她便解开披风的绸带,露出一袭嫣红的薄纱裙,窈窕的身姿被衬得玲珑有致,她勾起檀红的樱口,桃花眼轻挑地瞥了角落里的花雨一眼,迈着莲步,娉娉婷婷地朝内寝走去。 “皇上、皇上——”兰美人娇(媚)地喊着,除了讨好轩辕骁,也是给外面的花雨一些颜色看看。其它人不知晓,她可清楚的很,按轩辕骁的秉性,怎么可能无缘无故让一个宫女到龙吟殿当值,不是引起他的兴致,就是勾起他的好,不管怎样,都不能让这个花雨得逞,势必要在她受宠之前将她打压住才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情妃得已:佳人的心魔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皇上,兰儿渴了。”兰美人撒娇道。 “让宫女倒水便是。”轩辕骁原本以为兰美人单纯可爱,但相处久了发觉她也跟其余讨巧谄媚的嫔妃一样,渐渐有些失了兴致,情意淡薄起来。 “端两盏茶进来。”兰美人吩咐道,虽没说叫谁,但轩辕骁素来不喜人多,召嫔妃侍寝的时候更是不愿意一群人在外殿守着,向来只留一个宫女或侍从当值。花雨今天刚被分派了守夜的差事,此时便孤零零地站在外间。 兰美人等了一小会儿,还未听见动静,遂不悦道:“怎么回事,没听到我说话么?” “哦、就来了。”花雨轻轻应了一声,接着便是倒茶端盏的声音,随后缓缓推开轻纱雕花隔门,走了进来。 寝殿内光线幽暗,唯有西南角燃了一盏云纹白玉座灯,灯上插的却是白蜡烛,橘色的火光摇曳着,愈发显得幽谧孤凉,连兰美人带进来的脂粉浓香也变得十分虚无,这情境,竟好似一场清冷的梦靥。 花雨将瓷杯放到一旁的圆桌上,便准备出去,兰美人斥道:“你进宫也有一阵子了,怎么还是什么规矩都不懂,难道还要我们自己起身拿吗?快端过来。” “……是。” 轩辕骁本侧过身准备睡了,却听见花雨的声音干涩中还带着颤抖,不觉诧异起来,但他没做声,只睁开眼睛看着她的举动。 花雨端着漆盘,纤细的身影微微发颤,走到榻边后,又踌躇了片刻,才颤抖地伸手,拨开床幔,将茶盘送了进来。 “哼,慢吞吞的。”兰美人咕哝着坐起身,接过瓷杯,她那一袭嫣红纱裙本是随意披在身上,这一起身,便褪了大半,一双玉臂自不用说,香(肩)和酥(胸)都露了出来,在半明半昧的烛光中若隐若现。 花雨见此情形,却像受了什么刺激一般,尖叫起来,手中的漆盘摔在榻上,茶水泼了轩辕骁一身。 “不、不要……” 事出突然,兰美人一时没反应过来要呵斥,反而被花雨见鬼般的神情吓到,下意识地转头看向身后,却发现根本虚惊一场:“你这该死的奴婢,作死呢!” “不、不要……”花雨早已跌坐在地砖上,瑟瑟发抖。 “你怎么了?”让人诧异的是,轩辕骁居然没有发怒,还走下床榻询问,语气疑惑中还带着点关切。 “求你放过我娘亲吧,求你了!”花雨因为惊惧而紧缩的瞳孔满是绝望,见轩辕骁朝自己走近,苍白的脸颊上泪痕点点,纤细的柔荑抓住他的衣袖,惶然说着胡话,轩辕骁听不分明,一颗心却被那无助的央求揉着,泛起隐隐的心疼。 “好了,没事的,我不会为难你们。”轩辕骁柔声哄道,感觉她畏惧黑暗,便将她横抱起来,朝外殿走去。 床榻上的兰美人见此情形,气得脸都绿了,这该死的狐狸(精),引(诱)皇上还真是招式频出,一出比一出精彩。 “皇上,她又在做戏呢,你没看出来吗?”兰美人怨怨地噘嘴,但她见轩辕骁对花雨如此温和,怕他真看上了她,自己也得留个台阶下,毕竟君心难测,自己又没有娘家做后台,把轩辕骁惹怒就全完了,因此还是陪着小心,不敢太任性地阻拦。 “别说话,你没看出她夜游症犯了吗?这时候,什么匪夷所思的事都可能做出来,等会儿拿把刀砍你,孤都未必拦得住。”轩辕骁皱着眉,小声道。几句话把兰美人吓得不敢再出声,只得眼睁睁地看着轩辕骁把花雨抱了出去。 轩辕骁把花雨放在外殿的坐榻上,榻上没有被褥,便解下自己的衣袍给她披上。花雨的神情渐渐缓和了一些,松开了拽着他的手,涣散的瞳孔倒映着轩辕骁沉思的脸,轩辕骁也不知是什么心绪,竟轻轻抚着她的手臂,好似安慰一个迷路的孩童。 不知过了多久,花雨回过神来,恢复了一贯的清冷,不仅缩瑟着往后退,还一手把轩辕骁给推开。轩辕骁倒也不责怪,只沉着脸,将披在她身上的衣袍扯了回来,转身朝内寝走去。 按宫中侍寝的规矩,妃嫔在寅时末就得离开龙吟殿,内侍在廊下叩了叩窗,兰美人只得悄悄起身,系上披风,朝外殿走去。瞥了一眼,见花雨伏在坐榻上睡着,依兰美人的脾气,当然要把她叫起来伺候才好,但又怕她真有什么夜游症,惹出麻烦来,又是自己的过失,还是早上去宁和宫给太后请安的时候,把这事给说了,如此一来,太后断不肯让她在龙吟殿当值的。 “花雨的事,你不可说出去。”兰美人正想着,内殿的轩辕骁却翻了个声,悠悠开口。 “什么?” “这事只有我们两个知道,倘若传出去、” “皇上放心,兰儿明白的,您好生歇息,等会儿还要早起上朝呢。”见轩辕骁语气渐沉,兰美人不敢没有眼色,连忙知趣地答道。 听着兰美人关门走了,轩辕骁阖目欲再睡一会,却有脚步声缓缓走近。轻悄悄的声音,若不细听,根本听不出来,难不成还真被自己猜对了,她夜游症犯起来,又成了习武高手?轻功应该也练了几年,否则不能这般自如,只是让暗卫查了半天,怎么没把她这些底细探出来? “谢谢你。” 清浅的声音宛若梦中的呓语,除了拂起轩辕骁耳边的几根青丝之外,没有丝毫痕迹证明她来过。轩辕骁睁开眼睛,看着空荡幽谧的寝殿,讶然回味着方才那诡异温情的迷梦。 “给孤倒杯茶。”天色微亮,轩辕骁揉着有些晕眩的头,这一夜左思右想,根本没睡沉,下午要补个觉才好。 花雨端了茶盘进来,却是一只清雅的竹杯,盛着清新沁脾的玉露茶,正好给轩辕骁醒神。 “你不是不懂这些吗?怎么,夜游症白天也犯?”轩辕骁执起竹杯,淡笑道。 “还个人情而已。”花雨低头垂眸,语气平静之余,也像杯中的清茶般,漾着袅袅微温。 “若不是孤让你来龙吟殿守夜,也不会有昨天的事,不过因为想继续惩罚你,暂且不让兰美人声张罢了,这算什么人情呢。”轩辕骁嘴角弯起调侃地弧度,一边用眼角偷觑花雨的神情,一边慢条斯理地啜着茶。 “我当然不是谢这个。”花雨默然站着,直到轩辕骁将茶饮尽,才走上前将竹杯接了过去:“是谢你昨夜施衣之恩。” “什么意思?”轩辕骁有些愕然,是因为昨晚把自己的衣裳给她披上吗,这算什么事,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竟用修行的口吻煞有介事地道谢,他不由得想笑,却笑不出来,因为那双眼睛是阴郁颓丧的,好似昨夜的噩梦,藏着什么深不见底的苦楚。 “你不嫌恶我,我却是先讨厌了你,因此有些过意不去,你不要放在心上。”她淡淡地解释这,好似一杯清润的茶,徐徐浇在他心间。 “呵,是指之前瞪我的那几眼吗,算了,‘宰相肚里能撑船’,何况君王呢。”轩辕骁笑了起来,一时间头也不晕了,伸手点了点她的唇角,想牵起一抹弧度,不过当然是徒劳。 轩辕骁下了朝,回龙吟殿批阅奏折时,外殿侍立的几个宫女中却没有花雨。 “花御女呢?”轩辕骁问周海。 “皇上,您不是说、她只用守夜就行了?” “是啊,那她这个时候不该在龙吟殿吗,今日上朝又没耽搁多久,她已经去歇着了?” “倒也没有。”周海皱了皱眉头:“您刚去上朝,她便走了,老奴拦着问她,她说您只安排她守夜,其余的事不用过问。不过老奴留了个心眼,让一个宫女悄悄跟着,看她往御膳房去了。” 轩辕骁不由莞尔,莫非泡茶还不够,又给自己做吃的去了?不能够,她那清清冷冷的模样,哪里指望的上。 “对了,你派个暗卫去京城第一神医的医馆,偷偷查一下阮大夫的医治札记,看有没有关于花雨的,有的话把那页撕下来给我。”轩辕骁吩咐道。 “是,那要问阮大夫什么吗?” “不用,别让他知道。” 花雨直到戌时末才回龙吟殿,这时伺候的宫娥内侍已经退下了,只剩周海在一旁剪着宫灯上的烛花,见花雨来了,便交接似的点了个头,关门出去了。 “你是算着时间来的吗,赶的这么准。”轩辕骁且不抬头,依然看着手中的卷。 “嗯。”花雨轻应着,并不在意轩辕骁的语气,反而走到半开着的雕花隔门旁边,朝里张望:“今夜没召妃嫔过来?” “你这话问的,难道我就不能清静清静。”轩辕骁抬起头,见花雨脸上掠过一丝慌乱:“怎么,你怕什么?今夜我又没召人,不会有昨天那样的事、” “唔……”花雨含糊点头,怯怯地退到角落的宫灯之后。 轩辕骁这才明白过来,忍不住笑道:“原来是怕我啊。放心好了,我这个人、素来不喜欢强求。” “白天避出去,也是为了躲我吗?” “也不是,之前答应几个姐妹,教她们做糕点、”花雨悬着的心刚放下,才说出口的话还顾不上思考,停住时已经来不及了,迎上轩辕骁玩味地眼神,只得淡淡解释道:“之前说什么都不会,也不算说谎,因为我确实不想会。刺绣和糕点,是悄悄跟乳娘学的,之前一心想着逃出府去,总要有些本事谋生才行。可惜还没来得及逃,就被安排进宫选秀了,那些技艺本是为自由而学,如今自由已经彻底断送,为何还要会呢?” “呵,这么说来,你对我还真是怨根深种、” 花雨忽然伸手捂住耳朵,秀眸紧闭着,似乎又陷进了噩梦的旋涡:“别说了,我听不了这些话,你留我在身边、是很危险的事!还是趁早让我去冷宫吧……” 轩辕骁怔了怔,实在没料到,半句玩笑话还未说完,就勾起她一腔心事,说来怪,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有多少包容心,可对于眼前女子的古怪举措,他似乎都能容忍。比如现下,他连眉头都没来得及皱,便放下手中的卷,走到她身边,温柔地握住她的手腕,让她把手放下来:“没事了,我不说了。” “你是不是很好,想多琢磨我几日?快算了把,我一个久病之人,你还有治好我的本事吗?你武功高不高,我若发起疯来,你抓得住我吧?”花雨脸色苍白,一双秀眸惶惑而迷惘,目光没有在轩辕骁脸上焦距,但轩辕骁的心却被燃得炙热起来,他想把花雨拥进怀里,又怕刺激到她的心绪。 花雨抬头看着轩辕骁停在半空的手,怯怯地往后退了几步,直到靠进墙角,双手环住自己,仿佛这样便躲进了一个安定的天地。 “你这样、花御史怎么敢让你进宫的?”轩辕骁剑眉紧拧,心底涌上一股怒火,花御史是傅丞相麾下的得力助手,不过目前就颖贵妃的态度,似乎并没有和花雨联手的打算,估计就像暗卫查探的那样,他们先让花雨进宫看看情形,花颜和花锦才是之后要献的“宝物”。 “我的心魔,他又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花雨的菱唇终于扬起弧度,却是一丝苦涩的冷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情妃得已:皇后的微笑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轩辕骁叹了口气,但也不敢再往下问,只默然陪她站着,伸手拂了拂她额上的细发,她偏过头,微微闪避,却没有避开。 “你、敢一个人睡吧?夜里醒来会害怕吗?”过了一会儿,轩辕骁有些犯愁地看着依然缩在墙角的花雨。 “我都是一个人的,胆量也不小,只要、不单独和男子在一起。”花雨低着头,怯怯地瞟了他一眼。 轩辕骁脸一沉,眼中闪过一丝阴影,昨夜那如泣如诉的央求在耳边回荡,“求你、求你放过我娘亲、放过我们……”,究竟是怎样的过往,让她深陷心牢? “皇上?”花雨见轩辕骁半晌不语,不由疑惑地抬头,却见他正愣愣地望着自己,她迎上他的目光,惊见他深邃的眼眸中竟倒影着自己苍白弱小的身影,是她孩童时候,惊惶无助地蜷缩在角落里,看着世间最(残)忍绝情的一幕。 “不、不要——”她在记忆的噩梦中挣扎着,再次被他拽了出来:“别怕,没事了,睡吧。” 轩辕骁看着花雨渐渐安稳的睡颜,起身回了内寝。暗卫这次的办事效率很高,已经将密/信放在桌上。他拆开蜡封,看到半张泛黄的纸,幽暗的烛光下,红色的字迹分外显眼:花雨,五岁幼女,夜游症,极重、后面的十几行字迹似乎在写完之后就后悔了,用红墨重重的涂抹,力透纸背,如今年深月久,已经成了一团暗黑色的血迹,只最后留了一句:愿上天保佑,早日康复。 轩辕骁执着纸张,在烛火中反复照了许久,明知看不清,却又竭力想看穿,就好似现下的自己,明知帝王身份是一生的宿命,却还痴心妄想地梦着另一种结局。 直至东方发白,轩辕骁才回过神,将纸张藏好,也没喊花雨进来伏侍,自己换了衣袍,走出内殿。 “还是泡昨天的茶吧,头沉得很。”轩辕骁坐在坐榻上,用拇指按着眉心。 “又没睡好么?不该让我来守夜的。”白天的花雨总是清冷明晰的,宛若她发髻上簪着的雨过天青色绢花,流转着清莹的柔光。 “没事,扛不住了我自然会让你走。”轩辕骁抿着茶,伸手拈起绢花上垂下的丝带:“这花可以送我吗?” 其实他不过起了玩味之心,随口一问,知道这“重要”物什她断不会相送,只是想听她如何回绝罢了。谁知她竟点了点头:“可以。” “你一直都戴着,我还以为你会不肯。”轩辕骁眼中的惊讶来不及散去,拈着丝带笑了笑:“还是戴着好看,我可不想把你身上唯一的一抹光华给拿走。” “你喜欢就拿着吧,我还有。”花雨将绢花摘了下来,放在轩辕骁掌心,旋即又解开腰间的荷包,拿出一只一模一样的,重新簪上。 轩辕骁简直傻了眼,郁闷地看着眼前这不解风(情)的佳人:“你这也太随意了吧,我还以为是你的心爱之物、” “就是心爱之物啊。”花雨颇为无辜地回敬了轩辕骁一眼,伸手将他掌心的绢花翻转,只见花叶上用粉色丝线绣了一个“叁”字:“我现下戴的这支,是第四只。” “那之前两只?” “第一只给娘亲了,第二只给乳娘,都是陪葬,做纪念……呃,你别乱想、”花雨顿住了,星辰般的眼眸仿佛坠尽了冰湖之中,徒添一层寒凉,不过并没有恍惚和涣散,看来白天并不会被心魔纠缠。 “放心,我不乱想,不过你以后也不能再随意将绢花乱送了。” “嗯。”花雨点点头,几刹那后又抬起头,黛眉微蹙:“我没有随意。” 轩辕骁笑了起来,俊逸的脸庞迎着清晨的白光,愈加明朗轩昂,丝带在手指上轻卷着,寸寸绕指柔。进来请安的周海怔了一怔,有些纳罕地打量着旁边的花雨,因为轩辕骁已经许久没有这般笑过了。 * “那个花雨还在龙吟殿守夜吗?”妍妃懒懒地靠在妆台上,问正给自己梳妆的心腹宫女。这段时日陪着太后忙凉城长公主出嫁事宜,总算在昨日风光大嫁,今晨她便破例起晚了,反正是自己姑母,迟些去请安也没干系。 “是的,不过应该不妨事,侍从女官说,这一个多月来,皇上从没让她侍过寝。”宫女干练地答道,显然后宫诸事都在她的探看之中。 “虽说没侍寝,但除了第一晚召兰美人去龙吟殿之外,皇上好像再没召过其它嫔妃了吧?”妍妃到底心细,不过就目前的情形,倒也不用急着发愁,故她只是闲闲地问。 “确实如此,但皇上素来不喜欢召嫔妃到龙吟殿呀,之前一个月也不过一两次而已,这段时日虽间隔的长些,倒也没什么。而且皇上虽然没让妃嫔去龙吟殿,但这一个多月来,这些宫院也没少去啊。” “去兰美人那的次数少了吧?” “是的,兰美人宫婢出身,又没有靠山,不过一时受宠罢了,根本成不了气候,娘娘只要专心对付颖贵妃就好。” 妍妃笑了笑,颖贵妃她是不怎么担心的,出于女子的直觉,她从轩辕骁的眼中能感觉到些许,他看颖贵妃的目光有时比自己还不如:“对了,皇上昨夜是去凤栖宫吗?” “嗯,毕竟是皇后,一个月总得敷衍一两次,否则、掌寝的女官会劝谏的。” “真是多事。”妍妃敲了敲手中的金步摇:“不过本宫看他们两个也好不了了,之前还一副貌合神离的模样,现下好像愈来愈不肯敷衍了。” “可不是么,皇后秉性清淡,皇上更是冷傲的性子,两人谁都不肯迁就,何况皇后又不像颖贵妃有丞相撑腰,皇上有时候连面子都不用给她留,这后位她只怕是坐不长久了。” “哼,本宫就等着看好戏呢。”妍妃对着妆镜嫣然一笑,宫女将双凤滴珠金步摇簪上她华贵的丹凤朝天髻,愈显明艳俏丽。 “娘娘真美,这后宫妃嫔就属您最端丽高贵了,皇后之位本该归您才是。”宫女讨巧地夸赞着,而后又略压低了声音:“太后昨晚还嘱咐奴婢,要好生给您准备饮食药膳,趁着现下颖贵妃将矛头对着皇后,您赶紧怀上龙种,到时候借着颖贵妃的势力,把皇后废了,您母凭子贵,即可顺利登上凤位。” “我说这阵子姑母为何那般滋长颖贵妃的气焰呢,原来是让我坐山观虎斗,然后黄雀在后。”妍妃正笑得惬意,却见另一心腹宫女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娘娘,糟糕了。”宫女一脸犯愁。 “怎么了,别大惊小怪的,难不成皇上又在赏花的时候看中了那个女子?”妍妃抬了抬眉毛,反正如今宫里嫔妃正盛,她也不在乎再多一个两个的,况且都是些靠山不如自己的,容华、美人的封号已经到顶了,构不成什么威胁,谁知宫女的话却让她连手边的胭脂盒都碰翻了。 “方才兰美人到宁和宫请安,还没说上两句话就晕倒了,传了太医来看,说是、有喜了。” “什么?居然被这小(贱)人给抢了先!”妍妃柳眉一竖,恨骂道。 “那兰美人也真会装模作样,现下还在宁和宫的偏殿躺着呢,给太后请安的嫔妃全都去探看过了,太后身边的庄女官遣人过来,让你也快些过去呢,这时候别显得小气。” “皇后和颖贵妃也在那吗?” “嗯,皇后神情倒没怎样,颖贵妃脸色不好看。” “姑母的棋局布得这么好,怎料半路会被兰美人这小(妖)精给添出乱子来,真气人!我这会还要去恭喜她!”妍妃跺着脚,两腮已经被气红,也不用涂胭脂了。 “娘娘别气,这兰美人不过五品的位分,成不了事。再说了,后宫有规定,三品以下嫔妃所出的皇子皇女,是不让亲自抚养的,都得送到福熙宫去。兰美人就算抢到了头筹,又有什么用呢。”梳妆的宫女到底年长些,条理清晰地劝解着。 “就怕皇上一高兴,即刻给她长了位分,若是运气再好些,诞下皇长子,到时候还不直接封她为贵妃。” “娘娘,她这时候不过才有喜,一切都言之尚早,何必这般发愁呢?就算兰美人有那么好的运气,也未必有那么好的命啊。” “什么意思?”妍妃闻言,心咯噔一跳,但也大概猜到了宫女的话,双眉顿时舒展不少。 “先看看颖贵妃怎样办吧,她若办不成,我们还有太后呢,太后最注重身份,绝不可能让一个小小的宫婢做贵妃的。” “说的也是。”妍妃对着妆镜,用鎏金指甲套挑了点胭脂,在唇上抹了:“走吧,去点个卯,颖贵妃的脸色我能想到,所以还是更好慕紫翎的神情,她怎么说也是皇后,现下这情形,第一个倒霉的就是她,她真能一如既往的淡然?” 妍妃在宫女的簇拥下来到了宁和宫,偏殿外间还聚着十来位嫔妃,正给轩辕骁道喜。轩辕骁对兰美人的宠爱虽有些淡了,但情意还在,再加上她是后妃中第一个有孕的,心里自然有几分高兴,遂和悦地点着头,目光则瞥向一旁的慕紫翎。 慕紫翎已经道过喜了,现下一群嫔妃簇拥着围了过来,她就显得有些多余,遂悄然立在一旁,双眸透过红柱上的浮金雕花直往上看,那金粉红霞,让她想到了昨日的红妆花嫁,轩辕钰桃花般的面颊,也不知此时嫁辇行到了哪里,好在远方有等着她的如意郎君。 想到此处,慕紫翎不由浅然一笑,这一笑,却把众人愣住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情妃得已:贵妃的毒计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慕紫翎本就有倾城之色,此时她纤身立在浮金红柱旁,淡金的薄雾与殷红的霞光笼罩在秀逸绝尘的脸上,整个人宛若锦画中走出的仙子,可惜唇畔那抹柔婉馨宁的浅笑,在心思各异的众人眼中,皆含着不同的意味。 颖贵妃正一肚子的气,见慕紫翎还在那“自得其乐”,更是不悦,存心要奚落她一番:“皇后姐姐真是温良淑德,得知后宫要添子嗣便这般欣然,只是姐姐为后三年,也该带头给后宫增些喜气才是呀。” 慕紫翎还没回过神来,便被颖贵妃刺了支明箭,太后虽觉得这话太过尖锐,但本着动摇凤位的宗旨,也不想干预,只闲闲地捧起玉盏饮茶,连后宫之主都姑且如此,其它妃嫔自然更是等着看热闹的振奋神情。 “姐姐没这个福气,颖妹妹入宫的年月也不比我短多少,此后由你带着亦是一样的。”慕紫翎没什么城府,这脱口而出的话,原是不想跟颖贵妃过招,而且衰败的口气简直有自灭威风的意思。 然而偏偏颖贵妃正在气头上,觉得慕紫翎是“回敬”自己,说自己跟她一样没有怀上皇嗣的福分,即刻正颜厉色道:“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妹妹是希望你能早些怀上龙种,为皇上诞下嫡子,倒被你误解为是觊觎后位,这个罪名妹妹可担不起、” 慕紫翎没想到自己随口的话会有这么大的漏洞,下意识地掩了口,心里一阵慌乱,傅丞相权倾朝野,颖贵妃又是娇横任性惯了的,自己的父亲虽然已经隐退,但叔父和堂兄还在朝为官,倘若因自己的冒失惹了祸端,让他们被傅丞相刁难也是麻烦一件,遂斟酌着开口:“是姐姐不会说话,抱歉了。我的意思是,妹妹熟知宫廷仪礼,又聪颖贤德,是众嫔妃的典范、” 慕紫翎秉性清淡,连轩辕骁都不愿讨好,哪里说得来这些夸赞的话,因此话未说完,自己便一阵受窘,两颊的红晕直泛上来,轩辕骁在一旁看了好笑:“皇后又发热了吗?今晨不是嘱咐你传太医来看看,怎就不听劝,六宫之主还怕喝药不成,快回宫歇息吧,现下神思都有些恍惚了,等会儿更要说出胡话来。” 轩辕骁算是帮衬了一把,慕紫翎心里乱乱的,也顾不上感激,赶紧顺势行礼告退。一场风波暂且消停,颖贵妃还想抱怨两句,床榻上的兰美人却已然装睡不住,特别是听到颖贵妃向皇后舌战,嘴角的弧度止不住地上扬,怕再不醒就要有嫔妃多事了。 “嗯?”兰美人轻吟了一声,揉着眼睛坐了起来:“我这是在……哎呀,嫔妾也不知怎么回事,这几日身子困顿倦乏,竟在太后寝宫失仪了,还望太后恕罪。” 太后早就看穿了兰美人的为人,之前就恃宠而骄,自己若再给她好颜色看,尾巴不得更翘上天,遂只温言道:“现下好些了吗?” “谢太后关心,已经好些了。”兰美人见太后并不提自己的喜事,心里气恼,面上又不敢表露,便捂着自己的(胸)口:“就是心口还有些发闷,想呕。” “那就早些回宫休养吧,方才开药的太医也一并跟过去,好生照料。”太后吩咐侍女:“闹了一早上,哀家也有点乏了,你们也都回去吧。” “嗯,妍儿陪姑母回寝房歇息。”妍妃见太后一句好话都没说,心里很是高兴,贴心地上前搀扶。 太后一走,其余妃嫔也就纷纷告退了,兰美人原以为轩辕骁会陪自己,怎料轩辕骐却在廊下喊道:“皇兄,你现下就要回房去吗,能不能让贤弟耽搁一会儿?” “你这小家伙,贤弟是自称吗?当心我敲你。”轩辕骁笑道,对兰美人点了个头,便一撩袍角,走了出去。 “哼!”毕竟是在太后寝宫,兰美人有气也不敢发作,只得委屈地扶了侍女的手,一个人回梦兰阁去了。 轩辕骁听轩辕骐玩笑的口吻,本以为是找自己闲聊,谁知出去后他却是一脸负气的模样,径直往回廊后边的小花园走,兀自在石凳上坐下。 “怎么,钰儿出嫁,你没伴了吧。”轩辕骁拍了拍小皇弟的肩膀:“前几日母后不是还说让郑国公府上的两个小县君进宫陪你玩吗?” “我又不是你,花心又负心!”谁知轩辕骐却像燃了火一般,直接发起脾气来,他这话说的严重,轩辕骁的脸色立马变了。 “小小年纪,这些话是哪听来的,就不该让你出宫去胡闹。” “胡闹还用得着出宫吗,你宫里的事还不够乱啊,都是被你那些嫔妃给耳濡目染的!”轩辕骐并不惧怕轩辕骁的训斥,反而等着跟他抬杠似的,负气地噘着嘴。 “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些嫔妃后面都是些什么势力,朝中有争不完的权利,她们就有争不完的宠,你个小孩子,操心这些事做什么,安安心心当你的小王爷就好。”轩辕骁点了点轩辕骐的脑门:“皇兄日子过得这样累,你不说些体谅的话,反而还‘教训’我、” “得了吧,我还不知道你,你哪里累了,不一直都在看热闹吗?”轩辕骐撇撇嘴,稚气未脱的脸上做出了郑而重之的表情:“其它的我不管,只一点,你不能让人欺负翎姐姐。那个颖贵妃真讨厌,我过几日定要找她的麻烦,你不许管。” “说了半天,原来是为你的翎姐姐。”轩辕骁抬了抬眉毛:“我这皇兄就这么不得你意吗,你翎姐姐不过被抢白两句,你就把花心、负心的帽子随便往我头上扣。” “谁让你不待她好的。”轩辕骐皱了皱鼻子。 “她待我也不好啊。”轩辕骁耸耸肩:“你个小家伙就不要多事了,现下义愤填膺地抱不平,等过两年,娶了小王妃,还管什么翎(零)姐姐、壹姐姐的。” “胡说,翎姐姐的事永远是最要紧的,只要有我在,谁都别想欺负她。”轩辕骐负气地仰头,轩辕骁不在意地笑笑,却低头瞥见他手上系着的紫色丝绢,丝绢上绣着一叶白色羽毛,他认得,是慕紫翎之物。 “你的手怎么了?” “哦,前两天跌伤了,翎姐姐帮我扎的伤口。” “没换药吗?” “换了。” 既换过药,沾血的丝绢为何还不换了?轩辕骁并未问出口,念头只在心里闪了一闪,轩辕骐对慕紫翎一向亲厚,有时候连轩辕钰都会吃醋,不过也只是玩闹而已。轩辕骁摇摇头,想是轩辕钰远嫁,轩辕骐想到自己过两年也要去封地,姐弟三人就此散了,心下不舍吧。人生岁月真是充满了离别,好在自己不像轩辕骐那般多愁善感,只是真的如此吗?还是因为自己还未遇见真正在意的人? * “皇上怎么才来看兰儿?”三天后,兰美人才盼到了轩辕骁,前两天他被太后安排着去安慰颖贵妃和妍妃,第三日又想陪一陪花雨,虽然是隔门而寝,所以直到这晚,才抽出空来。 “这几日(政)事繁忙,以后自然常来看兰儿。”轩辕骁哄劝佳人:“这几日身上可好?” “唔……”兰美人委屈地摇头,抓着轩辕骁的手臂撒娇:“害喜越来越严重了,现下才两个月就这般难受,接下来、兰儿真有些担心……” “太医的药吃着怎样?明日再多传几个太医过来看看。别担心,兰儿和孩子都会平安健康的。”兰美人(娇)声楚楚,略显苍白的脸上又带着委屈和怯弱,引得轩辕骁泛起了如水温柔,两人很快又回到新宠时候,一番深情共话,(情)意缠绵。 轩辕骁果然没有食言,接下来两个月都频频去梦兰阁过夜,更是将兰美人抬了个位分,封为四品容华,一时间兰容华可谓荣光无限,在后宫出尽了风头。颖贵妃和妍妃心下气恼,但妍妃这边好歹有太后坐镇,不用自己出谋划策,只继续喝药调理身子,盼着早些怀上龙种出气而已,颖贵妃这边就要有些更切实的作为了。 “娘娘,这毕竟是皇上的第一个子嗣,倘若出事、定会严加怪罪,直接处死都有可能……”宫女有些惧怕。 “有什么好担心的,慕紫翎那么大的挡箭牌在那里,还不够我们用吗?”颖贵妃冷哼一声:“按皇上这宠幸速度,待皇子一出生,还不得封她为妃,一个妍妃就够惹眼的,本宫凭何还要让自己多添一刺。” 一旁的女官点点头:“皇后素来不喜华奢,凤栖宫的宫娥内侍手头未必宽绰,只要多花些银两,想必不难收买,到时候直接推到她身上,简直是一箭双雕的好事。” 宫女见两人说得胸有成竹、头头是道,顿时壮了胆气,领命下去安排了。 “这宫里,就属梦兰阁的花栽得最有情调,池边的几株梅花很有趣味。”轩辕骁站在窗边,看着堪堪绽放的梅花。 “那兰儿陪皇上去园中赏梅吧。”兰容华笑道。 “兰儿不是还在喝安胎药,可以出去走动吗?” “皇上放心,兰儿近日已经好多了,整天在寝房待着,都快闷坏了。”兰容华拿着药碗,喝了大半碗就放下了,宫娥见她急着出去,也不好扫她的兴,赶紧为她拿来翠羽披风披上。 两人携手在园中走了一会儿,刚想去亭间坐坐,兰容华忽然捂住小腹,面色苍白:“皇上,兰儿肚子好疼、好疼啊……” “怎么了?”轩辕骁吓了一跳,慌忙将她横抱回寝宫:“快传太医!” 几位太医匆匆赶来,见轩辕骁脸色阴沉,剑眉紧皱,哪里敢耽搁,即刻诊脉、开药、问询伺候的宫娥……乱成一团。一个时辰后,太医们总算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告诉轩辕骁,是安胎药里被下了落胎药,好在兰容华没有将药喝完,因此龙种暂且保住了,以后定要卧床静养才好。 轩辕骁听了之后简直怒不可遏,立马让周海去御(察)司传话,三日内必要查出下毒之人,否则全司受罚。 * “翎姐姐,你脸色不太好诶,不舒服吗?有没有传太医诊治?”宁和宫内,轩辕骐牵了牵慕紫翎的衣袖,小声问道。 “阿骐别担心,可能是这几日天冷吧,身上有些倦,过两天就好了。”慕紫翎微微蹙眉,这阵子确实身上不好,她又不想传太医探看,怕被其它嫔妃挑眼,之前发热让太医开了几副药,次日到宁和宫请安,就被嫔妃问是不是有喜了,她实在不敢惹这些麻烦。 “皇后姐姐是心绪欠佳吧?”颖贵妃轻笑道,众嫔妃纷纷将目光落在慕紫翎身上,慕紫翎还不及说话,轩辕骁已经冲进了殿内。 “皇上驾到——”内官的通报声反而在后面。 “骁儿,怎么、”太后见轩辕骁面色不善,忙开口问道。 “皇后,这个宫女可是你的人?”轩辕骁顾不上回答太后,挥手让侍卫将一个被捆绑的侍女扔到慕紫翎跟前。 “这、这是臣妾宫中的侍女,怎么、她犯了什么错吗?”慕紫翎被轩辕骁愤怒的目光吓到,本就没有血色的脸颊愈加苍白如纸。 “她在兰容华的安胎药中下了落胎药!” “什么……不可能,她不会这么做的。”慕紫翎愕然看着轩辕骁,又低头去看跪在地上的侍女:“芍儿,你被人冤枉了是不是,别怕,跟皇上解释清楚、” “皇上恕罪,是娘娘让奴婢做的,倘若奴婢不做,就、就毒杀奴婢的家人、” “什么,你说什么!”慕紫翎美眸圆瞪,满眼的不可置信:“芍儿,你在说什么胡话,你被人威胁了吗?啊……” 惊愕与冤郁间,慕紫翎只觉小腹一阵揪痛,不禁跌坐在地,额上冷汗直冒。 “翎姐姐,你怎么了!”轩辕骐慌忙上前,推开叫芍儿的宫女,护住慕紫翎:“皇兄,这宫女分明在辱蔑翎姐姐,你居然也会相信!翎姐姐,你没事吧?翎姐姐……你流血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情妃得已:小王爷的秘密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慕紫翎疼得说不出话,只下意识地抓住轩辕骐的手,轩辕骐急得冲轩辕骁嚷道:“皇兄,你还愣着干嘛,快传太医啊!” “怎么回事?吵嚷成这样,皇后既说不是自己所为,那就好生解释清楚,何必吓得如此。”轩辕骁还未开口,太后已经皱眉走了过来,她的本意自然不想帮慕紫翎,只是她太早出事,会打乱自己之后的计划,更何况轩辕骁若是因为兰容华处置皇后,岂不是涨了那小妖(精)的威风,所以于她的想法,是将此事延迟处理比较好。 “母后,翎姐姐她、” 太后原以为慕紫翎是被轩辕骁逼问,情急无奈下装的,看见她裙摆上的血迹,倒是一惊:“你这是……庄女官,准备安排到梦兰阁的两个女医不是正在外头候着吗,让她们进来。阿骐,你到斋去吧。” 慕紫翎稍回过神,见众人都盯着自己,颖贵妃的目光尤其不怀好意,连忙缩回自己攥着轩辕骐的手,苍白的脸上又掠过一丝仓惶。她本就跌坐在冰凉的地砖上,此时更是觉得身下寒凉如冰湖,虚弱的身体直往下坠,止不住地轻颤着,下意识地往轩辕骐身上靠,这是偌大的深宫中,唯一的一抹温暖。 轩辕骐本就护着她,现下更是清楚地感觉到她心里的恐惧,遂抚了抚她的手臂:“翎姐姐,没事的,没人能冤枉你,皇兄不过一时着急,你别担心。” “母后,这会儿时候还早,等翎姐姐诊完病,我再去斋。”轩辕骐今年十二岁,正是介于孩童和少年的年纪,看众人的神情,也知道此事自己应该回避,但他实在放不下心,更何况他聪颖伶俐,早看出慕紫翎的不利处境,现下她痛得神思混乱,若是颖贵妃等人继续煽阴风点鬼火,她根本无力自保,因此断不肯走开。 太后见颖贵妃一副等着挑事的情形,她再不喜欢慕紫翎,也不能让是非流言引到自己儿子身上,何况后宫本就是个无风都会起浪的地方,遂笑道:“你是怕你皇兄冤枉皇嫂吧,看你这正直的模样,应该到御(察)司帮着理理案情。” 太后巧妙地用话遮掩了过去,颖贵妃在心底暗骂了一句,这时,庄女官已经将两个女医领了进来,女医一看慕紫翎的气色,连礼都顾不上行,慌忙上前为慕紫翎诊脉。 “皇后娘娘,这情形有多久了,什么时候开始疼的?” “就今天、”慕紫翎神情有些躲闪,怕又被挑眼,既然身体抱恙为何不传太医,难道太后还会责备不成,或是觉得后妃会多事……一桩又一桩的错事,像堆积的雪花,势必要将她这支羽毛冰冻压垮。 “娘娘,这事可瞒不得,奴婢们得赶紧开药才行,否则龙种就保不住了。”女医焦急道。 “什么!”众人吃了一惊,颖贵妃更是气得眼中燃火,嫉愤的目光险些藏不住。 “……有十来天了,不过前些天疼得不厉害,就方才那会、特别疼。”慕紫翎小声说着,轻轻低头,白玉般的面颊避进阴影里,纤细的柔荑攥着衣袖,容颜楚楚、碧秀温柔。 自慕紫翎跌倒后,轩辕骁便一直没有开口,他静下心来看慕紫翎的神情,也看出不是她所为,但剑眉依旧敛着,这个女子对自己的事实在太不上心了,那叫芍儿的宫女,是凤栖宫的一等侍女,都能被人收买,诬陷她至此,可见她平日根本就不管宫中诸事。说是没有靠山,但燕国公的地位摆在那里,有必要让自己过成这样吗?就算跟她父亲一样喜欢清幽的日子,可毕竟身处皇宫,连保护自己的本事都没有,不是等着被人嫁祸、陷害吗? “皇兄,别说翎姐姐根本就不可能做下毒这等卑劣的事,就是翎姐姐这几天身子不舒服,也不可能有心思去害你的兰美人啊,更何况翎姐姐贵为皇后,兰美人不过一个小嫔姬,翎姐姐犯得着对她下手么。”轩辕骐赌气道。 几个事不关己的嫔妃听了不由想笑,也没提醒这位义愤填膺的小王爷,兰美人的位分还是有提升的,不过也知道他压根不放在眼里,后宫嫔妃除了位分高的几个,轩辕骐素来是认不全的。 “怎样,皇后身子如何?”轩辕骁沉着脸,佯装不介意轩辕骐的话,负手问旁边的女医。 “回皇上、太后,娘娘的胎息微弱,奴婢们现下还不敢断诊,这会先煎药给娘娘服用,看是否会有好转。娘娘先别移动玉体,免得再落红。”一个女医说完,便赶紧起身出去煎药了,另一个则从医箱里拿出一个瓷瓶,倒了几颗安胎的丸药给慕紫翎。 “娘娘有喜多久了?”轩辕骁沉默了片刻,突然问道。 “从脉象看,有两个多月了。”女医顿了顿,有些诧异轩辕骁竟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细问。 轩辕骁深吸了口气,其它人见他不说话也没觉得什么,毕竟伴君如伴虎,帝王的秉性和心绪素来难以琢磨,唯有慕紫翎看得真切,她知道轩辕骁这是在强压下心底的怒火,忍着不发作。 两个多月,都会没有察觉,对比起兰容华的欣喜若狂,她已经不止是对自己不上心了,根本是没打算给自己养孩子。 “你的皇兄,没有给我这份勇气。” 说我没给你勇气,你也没给我情意啊。 随着轩辕骁的沉默,殿内一时安静下来,太后觉得这么多人干坐着也不是个事,遂开口送客:“你们先各自回宫吧,也好让皇后静下心来歇息。” 众嫔妃也觉得气氛不对,太后话音刚落,便纷纷行礼告退,颖贵妃正气闷难受,怕再待下去自己会忍不住发作,因此也告退了,妍妃见大家都走了,她也不好冒然留下,免得惹人注意,所以也行了告退礼,一时间殿内只剩下轩辕骁、轩辕骐、太后和慕紫翎,女医和宫娥见四人皆不言语,更是缄默如空气。 太后原想责怪慕紫翎几句,但见她气色太差,怕再说下去龙种直接不保,也是祸事一桩,而且轩辕骐还在一边,故也暂且把怒气压了下去。 “都怪臣妾疏忽,还望太后和皇上别……太过生气。”慕紫翎轻声开口,似落花的低吟。 太后看了轩辕骁一眼,见他脸色暗沉,知他不悦,便皱眉道:“你这可不止是疏忽,身为皇后,应该做后宫嫔妃的典范,为皇家开枝散叶,你倒好,居然冒失至此。” “让母后添忧实在是臣妾的过错、” “翎姐姐,你冷吗?怎么一直发抖?”轩辕骐担心地问道。 “罢了,你这两日先养着吧,过几天再说。”太后摇摇头:“哀家也乏了,阿骐,你还不去斋吗,当心少傅罚你。” “谢母后关心。”慕紫翎想欠身行礼,怎奈小腹还隐隐作痛,遂不敢乱动,只得深深点头,又向轩辕骐道:“阿骐,我已经没事了,你快去斋吧。” “哦。”轩辕骐自然不愿走,但见母亲正看着自己,只得站起身:“母后,我先送您回寝殿,再过去。” “行了吧,母后七八十岁了么,这几步路还用送。”太后闻言笑了笑,气也顿时消了不少。 “那妍妃表姐怎么每次都送您,她能讨好我就不能么?母后偏心。”轩辕骐说完便做出被打的模样,捂着头跑走了,如此一来,太后的怒气早已消了大半,扶着庄女官的手,回了内殿,留下轩辕骁和慕紫翎两人“谈判”。 轩辕骁见慕紫翎果然在微微发抖,便走上前,准备将她抱到坐榻上。 “谢皇上,臣妾……这会儿还有点疼,不敢动。”慕紫翎说着,苍白的脸颊羞得一抹绯红,她不会兰容华的撒娇讨巧,也没有花雨的清冷神秘,她是一弯倒映在氤氲湖水中的弦月,柔婉轻盈、温雅含蓄,他伸手触碰,碰到了清莹的水、淡泊的雾,却始终碰不到那弯幽娴柔美的月。 轩辕骁望向女医,女医会意:“地上凉,还是到坐榻上更好些,皇上小心一点就行。” 轩辕骁俯下身,将慕紫翎横抱起来,他明显感觉慕紫翎身形一颤,苍白的脸颊又蒙上一层红纱,像寒冬的阳光,美丽却没有暖意。这是他第一次抱她,她惊惶怅然的神情却像最后一次。 “阿骐说的对,下毒之事是我欠考虑了,你不用害怕。” “我不是害怕,是难过。”慕紫翎黛眉紧蹙,凤眸泛起滢滢水雾:“哦、不是说皇上,是芍儿……我怎样也没想到她会这般对我。” “按皇后的意思,孤这么对你,是你意料之中的事了?”轩辕骁听得来气,又恢复了帝王的冷漠。 “不、不是。”慕紫翎轻轻摇头,蒙着水雾的眼睛认真地望着轩辕骁,这瞬间,她不像淡泊宁心的皇后,而是一个纯净的少女,轩辕骁的心一阵牵动。 “是皇上的愤怒在意料之中,得知自己的妻子被下毒,自然怒不可遏、” “妻子?”轩辕骁怔了怔:“皇后这话孤倒是没听出酸意,只是、兰容华不该是妾,妻不该是你吗?‘妻子’二字,只能指你和你的孩子吧?” “只要真心相待,每个女子都是妻,也都想自己是妻啊。我又何必要说那些拘礼的话。”慕紫翎低着头,纤纤玉指轻揪着衣袖上的绸边,她的衣饰素来清淡雅致,丁香色的绸边上缀着莹白的雪花,跟她幽雅婉然的气息实在相宜,轩辕骁欣赏着美景,决定试探一下美人。 “皇后还真是‘上士不争’啊。”轩辕骁笑道,竟绕过坐榻,抱着她朝窗边走去。 “皇上?”慕紫翎诧异地看着轩辕骁,他唇角玩味的弧度让她有些惧意。 “难得抱你,就多抱一会吧,你别动就好了。”轩辕骁抱着慕紫翎走到窗边,知道她畏寒,遂侧立着,并不迎风:“孤知道皇后喜欢清幽岁月,这样静谧惬意地赏雪,不是很好吗?” 慕紫翎正欲答话,却察觉一道目光带着浓浓的失落,凝在自己身上,她侧过头,只看见远处的梅树簌簌抖下几片雪屑。轩辕骁的双眉却深敛起来,他自幼习武,警惕心甚高,眼力也非常好,方才的人影他看得清楚,男孩的身影,不是轩辕骐又是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情妃得已:皇后的宿命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慕紫翎心里忐忑,她本就斟酌着不知该说什么,又见轩辕骁突然沉下脸,自然不敢再言语,只低着头,贝齿轻咬着菱唇。 轩辕骁还在回想轩辕骐方才躲在树后偷看的神情,那黯然郁结的模样,惹得他心里一阵烦乱,蓦地转身,匆匆朝殿内走去。慕紫翎不知他的心思,有些担忧地抓住他的手臂。 “怎么,皇后害怕孤会把你摔了?”轩辕骁掀起剑眉,审视着慕紫翎秀婉绝尘的脸庞,慕紫翎禁不起他的凝望,玉面低了又低,她正被他抱着,这样一来,脸就直接贴上了他的(胸)口,双颊更是如蒙了红霞般,彤云漫卷。 这一幕,让轩辕骁忆起了大婚之夜,一点点挑起的嫣红喜纱下,绯色的樱口、圆巧的玉鼻、胭脂熏染的桃花面颊,深长的眼睫低垂着,雾里看花。 “皇后对谁都温柔亲和,唯独对孤这般见外。”轩辕骁见慕紫翎怯怯地缩回抓着自己的手,柔荑轻捂着小腹,怕她不舒服,遂轻轻将她放到坐榻上,扯了锦绣软枕让她靠着,又吩咐宫娥把银暖炉移过来一些。 “谢、”慕紫翎想到轩辕骁才说完自己见外,遂住了口,半个谢字凝在嘴边。 “皇后很贴心嘛,知错就改。”轩辕骁见慕紫翎的脸都快红破了,便不忍再打趣她,正好女医将汤药端了过来,他便接过药碗,执着汤匙给她喂药。 “嗯、”慕紫翎微哼一声,仍旧预备喝药。 “烫到了?”还是轩辕骁及时把汤匙收了回来。 “没事,就一点点、” “那也要说啊。”轩辕骁皱皱眉,低头吹着汤药:“别羞了,我这也是第一次给人喂药,彼此彼此。” 慕紫翎诧异轩辕骁突如其来的温柔,是因方才冤枉了自己感到歉疚吗,还是见自己身子不适,所以态度和缓些?她还不及思量,已经有侍从跑了进来:“皇上,兰容华忽然晕倒了。” “什么?”轩辕骁站了起来。 “皇上快过去看看吧。”慕紫翎拿过他手中的药碗:“臣妾已经好多了。” “哦,那你好生歇息,我明日再来看你。”轩辕骁拍了拍慕紫翎的削肩,便赶去梦兰阁了。 慕紫翎心绪纷繁,既担忧暗处陷害自己的黑影,又担心腹中弱小无辜的孩儿,自己因皇后之位屡屡遭妒,三年来一直如芒在背,现下又有了喜,那帮人更不会放过自己的…… “娘娘,快喝药吧。”女医提醒道。 慕紫翎回过神,忙忙将汤药饮尽,她虽满腔心事愁结,但耐不住身体虚弱,而汤药中又加了安神凝气的药,她本想略歇一歇,却阖目睡沉了,一觉醒来,竟已华灯初上,但倦乏的身体却并未好转,头反而还更加昏沉了。 迷糊中,眼前只有轩辕骐担忧的脸。 “翎姐姐,你好些了吗?”轩辕骐坐在榻边,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还是发热呢,先喝点药羹散一散吧。” “我发热么?我倒觉得有些冷。”慕紫翎微微蹙眉,想坐起身,轩辕骐赶忙将她扶了起来,把盖在她身上的羽缎披风拢紧。 “阿骐、” “没事的,翎姐姐。今天是祥太妃的生辰,母后午膳前就去祥云宫了,这会舞乐还没结束,不会这么早回来的。皇兄那边也没事,估计兰美人就是装病引他注意呢,你别想这些闲事分心了,照顾好自己才要紧。”轩辕骐不用慕紫翎开口,也知道她要问什么,当即一一作答了,又让茵儿端来药膳。 “阿骐,我心口有点堵,吃不下。”慕紫翎才闻到吃食的味道就一阵想呕,只得摇头对轩辕骐说道。 轩辕骐不忍慕紫翎难受,放下了手中的青瓷碗。 “娘娘,您气色实在不好,还是多少吃一点吧。”茵儿劝道:“女医说您现下一定得养好身体,否则、龙种就危险了。您为了腹中的孩子,也得勉强吃一些才好。” “可翎姐姐这会儿没胃口啊,勉强吃下去,不是更不受用么?”轩辕骐皱眉道。 “小王爷,这你就不懂了,害喜都是这样的、” “茵儿。”慕紫翎用眼神止住茵儿,轩辕骐知趣地退了两步,让茵儿上前伺候。慕紫翎也不要茵儿喂,自己执起汤匙,勉强咽了半碗粥,怎料胸口闷得厉害,粥刚喝到胃里就直往上翻,只得推开旁边的茵儿和轩辕骐,捂着(胸)口吐了起来,本就虚弱的身体更是直接软在榻边。 轩辕骐上前扶住慕紫翎,轻抚她的背脊,把弄脏的披风和被褥卷了,又吩咐茵儿倒水给慕紫翎漱口。这时外边的摇铃声响了起来,已经戌时了。慕紫翎有些紧张,太后应该快回来了,而且定会有嫔妃相陪,她不想跟她们碰上,否则又是一阵唇枪舌战。 “茵儿,让侍从把我的步辇抬进来。”轩辕骐自然看出慕紫翎的忧虑,安慰道:“上午不是下雪了么,我让人把你的凤辇移到南苑去了,我们等下绕南边的锦林院回去,不会碰上母后的。” 慕紫翎愣了愣,觉得轩辕骐的心思实在细腻,竟为自己想得这般周到,不过她没有道谢,对轩辕钰和轩辕骐两个,她素来是亲(密)无间,也许的确像轩辕骁说的那样,自己把见外和疏离都给了他。 “阿骐,我自己回去就好,等会母后问起来、” “我在斋呀。”轩辕骐耸耸肩:“翎姐姐从前还帮着我逃学呢,怎么如今胆子越来越小了。” “长大了,就不能任性了啊。阿骐现下也是个小少年了,不能、” “可我觉得越是长大,就越该坚持做自己吧,不像小时候懵懵懂懂的,容易被骗。要不怎么说‘七十从心所欲,不逾矩’呢?”轩辕骐说完,便轻轻掩住慕紫翎的口:“等翎姐姐好些了,再跟我辩嘴吧,我随时奉陪,现下你可要好生休养。” 少年的眼中有些落寞,那落寞染到慕紫翎眸中,又添了一分忧色,她微微侧头,从车窗的缝隙看灰蓝的夜空,一缕雪屑飘落,少年伸手为她挡住了那抹寒凉:“翎姐姐,别害怕,有我在呢。” “茵儿,翎姐姐没胃口,你就别勉强让她吃东西了,我明天会送早膳过来,保证她一定能吃下。”回到凤栖宫后,轩辕骐向茵儿嘱咐道。 “真的么?”茵儿有些好:“小王爷准备让御膳房做什么菜肴,我们这边去吩咐也一样的呀。” “那可不一样。”轩辕骐眨眨眼睛:“糟了,我今天功课一点都没做,明天还要赶早呢,翎姐姐,我先回去了,你好好歇息。” 轩辕骐走后,茵儿却长叹了口气:“娘娘,好在有小王爷帮忙,我们今天才逃过一劫,可他早晚要去封地的,介时怎么办呢?只希望您诞下嫡皇子,这样还能稳住后位、” “茵儿,你别说了,我没有那个命。”慕紫翎躺在床榻上,侧头看着昏黄的薄纱宫灯,觉得自己简直在幽暗的魂梦中:“我觉得、我快要死了……” “娘娘,您胡说些什么!” 相比慕紫翎的凄然,兰容华的情形则十分舒缓,她也睡了大半天,不过是在轩辕骁的陪伴下,此时正慵懒地靠在美人榻上,由侍女喂着燕窝桂花粥。 “兰儿没事就好,孤今天的奏折还没批阅呢,你好生休息,孤回龙吟殿了。” 兰容华虽然知道龙吟殿有个神(秘)佳人花雨,但轩辕骁撇下皇后,陪了自己大半日,已经给足了面子,自己若再撒娇挽留,就显得贪心不足了,遂体贴地点头:“嗯,皇上也要注意龙体,别太过劳累。” 轩辕骁出了梦兰阁,便问周海:“一直没人过来传信,皇后想必无恙吧。” “暂且无恙吧。”周海早打探到慕紫翎在宁和宫昏睡了好几个时辰,又发热难受,轩辕骁既然过问,他自不敢隐瞒,便悉数告知了:“现下由小王爷送着回凤栖宫,暂且无妨,不过女医说接下来至少要静养几个月。” 轩辕骁听见轩辕骐送慕紫翎回宫,心里又是咯噔一下,脑海中又浮现起早晨的那一幕,自己这个小皇弟,只怕对慕紫翎有异样的情愫,这可是件棘手又棘心的事,该怎么开解才好?轩辕骁揉着眉心,发起愁来,一面又觉得或许是自己多虑了,也许只是亲厚的姐弟之情,弟弟觉得姐姐被抢走,也是会吃醋的吧? 轩辕骁心下想着,却忘了上龙辇,反而石阶下走去。 “皇上?” “哦。”轩辕骁回过神:“那皇后心情如何?” “听女医说,皇后知道自己要静养几个月,似乎还松了口气,大概想着这段时日不用跟其它嫔妃打交道了吧。” 轩辕骁淡笑着摇头:“罢了,凤栖宫那些宫娥内侍,都让御(察)司/审一遍,别再出(奸)细内鬼了,否则她那温和柔弱的秉性可受不了。” “是。”周海领命:“对了,皇上,那个叫芍儿的宫娥、中毒死了。” “什么?孤不是让你们看好吗,要问出幕后主使的!”轩辕骁怒道。 “皇上恕罪,我等实在无能为力,据狱医诊看,那宫娥前几日就已经中毒了,看来那主使之人压根就没想留活口。” “可恶,真是狠毒至极。”轩辕骁剑眉紧锁:“你放出风去,就说孤已经断定此事多半是皇后所为,只是她如今怀着龙种,孤暂不追究罢了。” 这样总能让慕紫翎过一阵安稳日子了吧,轩辕骁吁了口气,可惜他还是把事情想得太过简单了,他自小养尊处优,从懂事起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哪里知道嫉妒之火会燃到多么黑暗可怕的地步。 轩辕骁回到龙吟殿时,却见花雨把一张小案几移到暖炉边,低头画画,案几上的红烛燃着橘色的火焰跳跃着,简直快把她额前的细发给烧着了。 “你是想着,反正只负责守夜,所以烧秃了也不妨事吗?”轩辕骁在一片温暖的烛光中,心情好了些许,打趣道。 “哦、你这红烛太长了,我之前都用得小蜡烛,不离近点看不清。”经过几个月的相处,花雨觉得轩辕骁并不像自己之前以为的那般讨厌,两人的关系亲近起来,似朋友一般。 “这次的夜游症是想作画?”轩辕骁走上前问道。 “是描绣花样子啊。”花雨说着,手中的动作并没有停,轩辕骁低头细看,是一副观音送子图。 “这是、” “皇后不是有喜了吗,而且身子欠安,我想绣个观音送子图给她祈福。”花雨说完,却突然将手里的笔一放,抬头怒道:“我描了一下午的花样子,倒把训你的事给忘了,你怎么能冤枉皇后?” “呃……我已经被数落过了,也道了歉,现下还有一堆(政)事没处理,你这会就先放过我吧。”轩辕骁服软道,却又想到什么:“等等,训我?” “对啊,做了那么糟糕的事,难道不该被训吗?” “你这小丫头,胆子是越来越大了,亏我前几天还、” “什么声音?”花雨警觉地站了起来,轩辕骁也听到了窗外轻微的响动,心一沉,这寒冬之夜,当然不可能是鸟或猫,只会是窃听的“鬼”,居然能躲过层层侍卫,定是高手无疑。 “没事吧?”轩辕骁见花雨有些魂不守舍,怕又勾起她不好的回忆,伸手揽住她的肩,轻轻摇撼。 “没事。”花雨摇摇头,见轩辕骁心绪亦是不佳,只想快点把心底的阴影挥去,遂侧头浅笑:“对了,你方才说被人数落了,是谁的胆子跟我一般大?” 花雨有些好,她虽不关心后宫诸事,但也能感觉出太后并不会向着慕紫翎。 “我那个小皇弟啊,跟你一样,都是些人小鬼大的家伙。”轩辕骁耸耸肩,颇为无奈道。 “是了,那个小王爷,他很护着皇后的。” “你怎么知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情妃得已:深宫夜话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轩辕骁的心又是一跳,花雨应该就上次的嫁衣事件,见过轩辕骐一次吧。当时她跪在地上,被一圈人围着(审)问,连头都没怎么抬,就能察觉到轩辕骐的心思了吗,足见轩辕骐的溢于言表。 “那次嫁衣的事,皇后不是被人挑眼了么,我看到小王爷和长公主站在她身边,生怕她会被怪罪,倒是你,一副很闲的样子。”花雨鼓鼓嘴,没好气道:“后宫这么多嫔妃,你就只喜欢兰容华啊,还真是不会挑。” “呵!”轩辕骁倒不意外花雨的转变,这清冷神秘的女子,说出什么话他都不觉得意外,何况殿选的时候她就展现过自己的“风姿”了,而现下这番嘲讽里,还多了自己平素的戏谑,倒是近朱者赤,于是他拨弄着她鬓边垂下的一缕青丝,笑道:“那依你说,要喜欢谁,才是会挑?” “这还用说么,当然挑皇后啊,倒不是因为她帮我说过话,而是她的眼神我很喜欢,清明澄澈,也许是我看了太多复杂浑浊的眼睛吧。”花雨轻叹了口气:“不过你这个人喜欢别具一格,大家都夸赞的,你反而看不惯,其实若不是早早定下婚约,让你自己挑的话,你想必也会挑她的。” “你说我倒是说的挺溜。”轩辕骁拈着她那缕青丝在指上轻轻绕着:“那除了皇后,你还喜欢谁的眼神?” “我本来是盘算着在冷宫过日子的,所以没怎么细看,按那天的情形,我觉得婉容华也不错,她虽然有自己的心思,但眼神还是很明事理的,其它的贵妃、妍妃、兰容华、依美人……就全都不敢恭维了。” “有意思,你就那么相信自己的眼光吗,不会有看走眼的时候?” “也不算眼光,是一种感觉吧。”花雨沉吟着:“从小到大,我没有谁可以依靠,虽然自己的感觉也许会出错,但比起被别人蒙骗,我当然还是选择相信自己。” “你这话……是说给我听的吗?”轩辕骁哼笑着,将绕指柔的青丝徐徐解开。 “你若能听到心里去,便是说给你的。”花雨依然不以为意,甚至没有侧头看轩辕骁微愠的脸色:“你为何喜欢那位兰容华?” 轩辕骁站起身,走到长案边翻看奏折,过了一会儿,才悠悠答道:“因为单纯啊,她背后没有那些庞杂胶着的势力,相处起来可以轻松些。” “所以、让我来龙吟殿随侍,也是这个缘故?” “我没听错的话,你这语气、是不是有些吃味的意思?”轩辕骁抬起头,这回花雨倒是很认真地看着他,一双濛濛的眼睛宛若漫着雾气的铜镜,镜花水月的幽梦。 “我是躲在角落里的人,没有吃味的兴致,只是想提醒你,即便背后没有麻烦也未见得轻松,因为人心,本生就是荆棘丛……” 轩辕骁闻言,执笔的手抖了一抖,几点朱砂落在奏折上,像殷红的梅花瓣,可他眼前浮现的,却是慕紫翎裙摆的点点血迹。 * “这阵子也不知走了什么霉运,坏事一桩接一桩,眼看着就能把慕紫翎扳倒了,居然让她逃过一劫,若是诞下皇子,岂不是还将功折罪,一定不能让她得逞!”颖香宫内,颖贵妃恨恨地道。 “娘娘暂且放心,老奴已经遣人问过给皇后诊脉的女医了,她说皇后胎息微弱,龙种只怕很难保住。”女官劝道。 “对了,皇上和那个花雨聊了些什么?” “娘娘,也怪今日气候不好,暗卫被廊檐上结的冰雪划了一下,被他们听到了动静,只好逃走了。”女官知道颖贵妃闷了一肚子的气,陪着小心道:“在远处看两人的身影,也不过是说了几句话吧,皇上就到案前批阅奏折了,那个花雨也不知是怕冷还是什么的,一直坐在暖炉边,没见她献殷勤。” “本宫就怪了,他们两人现下究竟是怎样一番情形?这几个月来,真的一次寝都没有侍吗?”颖贵妃显然难以相信。 “娘娘,确实没有呢,倘若侍(寝),女官是要记名册的。”女官显然也很是纳罕,皱眉猜测道:“莫非、是看她的秉性清冷淡薄,不容易被人操控,所以想培养成心腹侍女?” “皇上素来都是信任侍从,要心腹侍女做什么?”颖贵妃不大相信。 “许是有些事侍从不好做,侍女更方便些?”女官劝说道:“娘娘,依老奴看,花雨倒是构不成什么威胁,凭她怎样,花御史那边她也过不了。等花颜和花锦一进宫,还有她什么事。” “爹问过花御史了?他让花雨进宫选秀到底是做何打算,之前也没知会一声。” “丞相遣内官传了口信、”女官说道此处,声音放低了许多:“花御史之前本想隐瞒,只说是让花雨进宫探探情形,好为花颜和花锦铺路,但后来觉得瞒不过,就索性全招了。但这事、还是先别传的好。” “什么事啊?花御史素来对爹言听计从,这件事却完全不商量,我当时一听花雨的名字,就开始起疑了。” “花御史说,选秀前不久,他发现有黑衣人出入偏院,悄悄遣家丁到墙角偷听,得知黑衣人想带走花雨。” “带就带呗,花雨在花府的地位比婢女还不如,花御史不是根本不管她的事么。”颖贵妃冷哼一声,觉得花御史行事太欠考虑,冒然把花雨送进宫,让自己平添一桩心事,但也觉得有些怪:“不过、花雨不是一直被关在偏院么,怎会突然冒出一个黑衣人来?” “花御史也是这么想,而且他那人一向行事警惕,见黑衣人来去自如地进出府邸,武功绝对上乘,花雨的母亲当初又死得那样惨,他看到花雨冷漠的神情就讨厌,担心花雨会和黑衣人预谋复仇,所以干脆把她送进宫来,毕竟按她的个性,打入冷宫没商量,黑衣人武功再高,也闯不进皇宫的重重(禁)军。” “这理由可靠吗,本宫怎么觉得都是漏洞?他让花雨进宫选秀,坏了黑衣人的好事,人家能放过他?这不是让人更想寻仇么!” “说是用花雨的字迹写了信,不连累人家,自己若进宫受宠,就是对父亲最大的报复……反正就是让对方以为花雨爱慕虚荣吧。花御史口舌和笔杆的功夫我们都知道,能把活人气死,把死人劝活。”女官耸耸肩:“不过老奴觉得还有一个可能,就是花雨是不是和什么人有了私情,到底也是家中的长女,怕她惹出什么流言有损家中声誉,所以干脆扔进宫了事,何况她心里记着母亲的仇怨,以后婚嫁倘若遇到个好夫婿,兴许还会帮她想辙报复,因此还不如让她在宫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更或者、直接死在宫里了事。” “这花御史还真够毒的,估计他培养出来的那双姊妹花,会是一对很好的棋子吧。”颖贵妃冷笑道:“不过现下花雨夜夜在龙吟殿陪侍,他岂不是紧张的很?想必做梦都没料到,皇上会对他这个古怪的女儿有兴趣吧。” “是呢,这阵子一直央求丞相,想快些把花颜和花锦送进宫来。” “哼,就冲他这毒计,指不定还暗地里教他那两个女儿来利用我呢,我岂能轻易答应。既是他自己冒的险,担惊受怕也是应该的。”颖贵妃执起玛瑙杯,啜了口酒。 “依娘娘的意思?”女官见颖贵妃的神情,知她有一番筹划,遂干练地请示道。 “让他把花雨的事交代清楚,什么时候交代好了,我就什么时候让他那对宝贝女儿进宫。这个把柄,我一定要拿捏住才行。姐姐若是有失(贞)的污点,妹妹的声誉自然受损,只要有这个把柄在手,也不怕花颜和花锦介时不听我的操纵。” “娘娘真是冰雪聪明。” “去安排吧。”颖贵妃唇角的笑痕愈深:“真想看看,皇上如果知道他那位不食人间烟火的神秘女子,竟然早早就跟别人有了(私)情,会是个什么反应。” * “茵儿,翎姐姐起来了么?”清晨,轩辕骐就抱着两部,径直来到了凤栖宫的内殿,在廊下小声问道。 廊檐阶下的积雪皆未消融,冰雪天地一片寒凉,轩辕骐的额头上却冒着细汗,茵儿纳罕道:“小王爷是一大早就练剑去了么,怎样出一头的汗?” “我素来懒人一个,哪可能那么勤快,这不是给翎姐姐送早膳过来嘛,翎姐姐醒了没?” “醒是醒了,但女医说要静养,所以还卧床歇息呢。”茵儿语气轻快,神情却十分犯愁,暗暗向轩辕骐使了个眼色。 “那让她再歇会儿,你先给我倒杯茶喝。”轩辕骐会意,走到廊下,茵儿跟了过来,低沉的语气有些哽咽:“小王爷,我们娘娘的情形只怕不好、” “怎么回事,是又疼了吗?那还不赶紧传太医诊治!”轩辕骐紧张道,转身欲往寝殿跑。 “不是、”茵儿连忙拦住他:“女医昨晚又来诊过一次脉,说娘娘身体虚弱,这阵子都要静卧养身。但我看娘娘的神情,比身体还要糟糕,昨夜、都开始说些……胡话了。” “什么胡话呀,是发热犯糊涂么?” 茵儿摇摇头,顿了一顿,想着这皇宫里除了轩辕骐,也没人会在意慕紫翎了,干脆全都告诉了他,说不定他还能想些办法:“娘娘的神思还是清醒的,可她说、觉得自己……快活不成了。” “啪——”轩辕骐抱着的两部摔在地上,却是很清脆的声响,原来匣里放的并不是卷,而是几支竹筒。 “小王爷?”茵儿见轩辕骐的目光倏然一空,身体仿佛被冰雪落了一身般打了个冷颤。 “还有说别的什么吗?”轩辕骐茫然问道。 “没有了,说完就睡了。” “睡的沉么?” “不沉,好像做了几次噩梦,奴婢也没敢细问,怕她害怕。” “翎姐姐应该是心情不好吧,我去劝劝她。”轩辕骐叹了口气,俯身捡起滚落的竹筒,起身朝寝殿走去。 见到慕紫翎时,他脸上的仓惶便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温暖纯澈的笑:“翎姐姐,觉得好点了么,有没有想吃什么?” “阿骐没摔倒吧,我方才听到声音、” “没事,碰了一下廊柱啦。”轩辕骐笑着,见慕紫翎脸色苍白,心里又是一揪,实在有些笑不出来,赶紧低头把几支竹筒放到榻边的圆几上,竭力调整心绪。 “娘娘,现下有胃口么,喝点粥好不好?”茵儿走进来问道。 “嗯。”慕紫翎点点头,她昨天自早膳后就没再进食,晚上喝的几口粥又全都吐了,这会就是胸口再闷,也还是觉得饿了。 “奴婢这就吩咐御膳房、” “不用了,我说了今天来送早膳的嘛,茵儿你拿汤匙来就行了。”轩辕骐说着,已经打开竹筒,慕紫翎只觉温热的香味袭入鼻端。 “翎姐姐,你之前不是说醉客楼的粥好喝么,我今晨就让侍卫悄悄带我去买了,不知道你会想喝哪种味道的,就全都买了一份。” “阿骐、”慕紫翎轻唤了一声,竹筒冒出温暖的白烟,两人对望着,彼此的眼睛都蒙上了一层雾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情妃得已:烟锁皇城无限事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龙吟殿和凤栖宫离得比较近,轩辕骁惦念着慕紫翎的身体,便在上朝途中绕到凤栖宫,去看看她。 想着她或许还没睡醒,遂示意侍从不要通报,再加上慕紫翎平素不在意排场,凤栖宫的宫娥内侍并不多,因此从宫门到内殿,一路居然静悄悄的。因为出了内(奸),茵儿提高了戒心,亲自去廊后的小膳房煎药,此时内寝只有慕紫翎和轩辕骐。 轩辕骁走到阶沿,听见轩辕骐的说话声,眉头略微一皱,不由放轻脚步,朝窗边走去。他的武功算上乘,轻功也不错,别说是不会武功的慕紫翎,就是对习武颇具天赋的轩辕骐也没有发觉,继续给慕紫翎喂着粥。 轩辕骁透过雕花窗纸,看殿内的情形,慕紫翎半躺在床榻上,墨发未梳髻,宛若天水浸洗的绸缎般披散着,更衬得脸色苍白、菱唇淡粉,一枝冰雪冻梅花。轩辕骐坐在榻边,左手执着一只竹筒杯,右手拿着木汤匙,低头轻吹了几下,才送到慕紫翎唇边。慕紫翎的神情不像昨日对自己时那般拘束,可是秀眸却漾着隐痛。 “阿骐,我不想吃了。”慕紫翎轻轻摇头。 “换个味道再喝两口好不好?这个是甜羹,荷叶桂花粥,买的人很多呢,你应该会喜欢的。”轩辕骐劝归劝,见她实在没胃口,也不勉强,不过慕紫翎还是很“听话”地又喝了几口。 “翎姐姐,今天是什么日子吗?”轩辕骐小心地问。 “阿骐怎么知道?”慕紫翎很是惊讶,就算看出自己有心事,也不可能猜得这么准啊。 “见你看了几眼架上的年历,心事重重的。” “哦、其实也没什么,今天是我爹退隐燕山的日子,都七年了,时间过得真快。”慕紫翎轻叹了口气,指尖划着床栏上的花纹,仿佛想抓住什么牵绊。 “是不是想燕国公了,那就去封信,让他回京城看你呀,很容易的事。”许是怕慕紫翎闻着不舒服,轩辕骐将榻边的竹筒拿到槅门外的圆桌上,又回身道:“要不我这会就帮你写信。” “不用。他不想见我,我也、不敢见他。”慕紫翎神色一僵,柔荑抓着床栏上的浮雕,指尖已经泛白,轩辕骁站在窗外,眉心亦跟着一跳。他平素不太注意这些细节,但现下立在窗外,用一种局外人的目光注视着这一切,心底刮起黯然的寒风,将一切都收在眼底。 “为什么?”轩辕骐比轩辕骁还要惊愕,显然慕紫翎从前也未跟他说过这些,故有些摸不着头脑地猜测着:“翎姐姐这么好,燕国公难道还不喜欢?是因为、想要个男孩子么?” 轩辕骁知道,燕国公早年丧妻,且没有再娶,膝下只有慕紫翎一个女儿,爵位将来只得由他的弟弟或侄子来继承。 “不……我一点都不好,我一出生、就害死了他最心爱的人。他恨我。”慕紫翎说到此处,眼泪早已忍不住,宛若被疾风吹得乱颤的花枝,扑簌簌地摇落一地晶莹。 “翎姐姐。”轩辕骐连忙扶住慕紫翎,一时间也不知说什么话来安慰,只踌躇道:“这、也不是你的过错啊,也许是、你父母的缘分浅呢……” 慕紫翎终究娴婉含蓄,难过了一阵之后缓缓回过神来,见自己只顾落泪,把轩辕骐弄得坐立不安,霎时不好意思起来,连手绢也来不及找,忙忙用手背抹了泪:“阿骐,真是抱歉,我这几日有些不适,难免多虑些,你别放在心上。” “没事呢,哭出来会舒服一些,以后有心事都告诉我吧,我陪着你,永远。”最后两个字,是用唇说的,慕紫翎没有听见,外边的轩辕骁却看得忧心。 轩辕骐轻抚慕紫翎的背脊,又用绢帕拭去她手背上的泪痕,这时天色愈亮,慕紫翎被泪水浸过的面颊愈加苍白如雪,轩辕骁看着,一双剑眉简直要拧到一起。 比起轩辕骁,轩辕骐的心思更单纯,只想让慕紫翎快点好起来,其余的麻烦他没功夫操心。慕紫翎方才的话,再加上茵儿之前说的情形,轩辕骐脑子转动着,想了个更实际的办法。 “翎姐姐,你担心小侄子,是不是?”轩辕骐隔着锦被,摸了摸慕紫翎的小腹。 慕紫翎闻言,羞赧的神情根本来不及浮现,即刻被黯淡的阴影遮住了:“我若是死了,留他(她)一个人在世上怎么办呢、” “不许胡说。”不待她说完,轩辕骐已经捂住了她的嘴。 轩辕骁听了,难过之余心情又有些许舒缓,她之前没打算给自己养孩子,或许并非因为对自己抵触,而是源于自小就纠缠于心的噩梦。 “我想起来了,之前那个花御女说过她找什么‘京城第一神医’治过病,后来夜游症不是就很久没有犯过了吗,我们把他请进来看诊吧,你和小侄子一定会没事的。”轩辕骐摇了摇慕紫翎的手臂:“我等会就去龙吟殿,皇兄一下朝我就跟他说,他要是不答应,我就、就去找兰美人的麻烦。” “阿骐,不能这样。” “干嘛不能,凭什么兰美人就能找你的麻烦,你当她昨天是真晕倒呢,还不是听说你有喜了怕、” “阿骐,你不用管这些事的。你不是说,要做个逍遥自在的小王爷,过纯粹的日子吗,豪华落尽见真淳。” “是啊,我才不管这些事。”轩辕骐高傲地仰头:“但我要管你的事。” “皇上,时候不早,该上朝去了。”周海本被轩辕骁遣在宫门外等候,但等了许久,还不见轩辕骁出来,怕耽误了上朝,只好一路寻了进来。他这一喊,轩辕骐和慕紫翎自然听见了,两人不由互望一眼,皆露出慌张的神色。 轩辕骁见瞒不住,只得赶紧抽身走到门边,口中埋怨道:“催什么,孤才走到廊下,连门都没迈进去,就催着走吗。” 轩辕骁说着,抬脚走进内寝,见慕紫翎欠起身,便温和地道:“皇后快躺着吧,别拘礼了。阿骐也在啊,孤病的时候,可没见你这么上心,看来还是皇嫂的面子大啊。” “当然了,这还用说。”轩辕骐见轩辕骁语气轻快,亦堆上笑容回道,但心里不知为何觉得有些异样,是因为皇兄看似不经意的眼神吗?但这念头只在心里过了一过,他旋即便问道:“皇兄,翎姐姐身体欠安,太医和女医除了说静养,就是开些滋补的药,连胃口都没调好。能不能请那个‘京城第一神医’进宫来看诊啊,可以的吧?” “嗯,孤下了朝就去问母后。”轩辕骁点头道。 “不用了吧,你做主就好了啊,最好是悄悄请进来。你若是对母后说,那些嫔妃不是都知道了?她们哪个是好对付的,等会一吵嚷,虽说不用怕,但翎姐姐多难办呢。”轩辕骐皱着眉,一脸不悦。 “行了行了,你这样子,哪里是孤的弟弟,分明是皇后的弟弟才对,孤都要吃味了。”轩辕骁耸耸肩,那目光打趣中又有些捉摸不透的意味,慕紫翎的脸色微微一窘,纤纤玉指又去抓那雕花床栏,轩辕骁不由上前握住她的手:“皇后这习惯可不好,手不疼吗,处事也太过隐忍了。” 他语气温柔而关切,慕紫翎想到昨天在他怀中的情形,苍白的脸颊漫上一抹红晕,但忧色还未褪去,愈加惹人怜爱。轩辕骁觉得手背被盯了一下,也不忍心侧头去看小皇弟失落的神情,便拍了拍慕紫翎的肩:“该去上朝了,你安心歇息,神医的事我会遣人安排,这两天就让他进宫给你诊治。” 轩辕骁步下阶沿,下意识地停了一停,听到轩辕骐贴心的劝慰,方才的落寞竟一点都不见了:“翎姐姐,看来皇兄很在意你和小侄子呢,你就别再担心了,一定会没事的。” 轩辕骁下朝后,因为记挂着请神医的事,故只到宁和宫坐了坐,便回龙吟殿了。 “花雨,你之前说的那位‘京城第一神医’,医术很高明吗?” “嗯。”花雨点点头:“他能治好很多大夫都束手无策的疑难杂症,所以被大家称为‘神医’。” “皇后身子不太好,阿骐想到你之前提过他,就想请他进宫给皇后看看。” “这样最好了,宫中的太医和女医,医术未必能赶上他。” “他?”轩辕骁怔了怔,发现花雨并不称其为大夫,而是一连说了两个“他”。 花雨闻言,脸上闪过一丝慌乱,而后又低下头,做着手中的绣活,轩辕骁悄悄打量她,指尖的银针一闪一闪,拈了几下,依然没刺进白绫中。 “那位神医,之前是不是很用心地给你诊病,你一定很感激他吧。”轩辕骁也不知自己是好还是试探,继续往下问。 “也没怎么看,都是我乳母去取药,喝了大半年吧,渐渐好转了。”花雨一副不想再往下说的神情。 “我等会就遣人去请他,你夜游症不是又有犯的迹象吗,正好再让他看看、” “不用了!”谁知花雨竟一口回绝,紧张的心情已不再隐瞒,直接写在脸上。 “为何?”轩辕骁很是疑惑,就算自己觉得她提起那位神医时太过亲切,她也用不着这么大反应的拒绝啊,更何况按花雨的个性,她才不介意自己的想法。 “我并没有再犯病,见他做什么。”花雨又恢复了冷静:“嫁衣那件事,你也该猜到了,是我编的谎话。” “我知道,但后来你在寝殿不是、” “那不是夜游症。”花雨抬头直视着轩辕骁,一双眼眸宛若倒映在寒潭的星辰:“既然我们这么熟了,我就坦白告诉你,我神思混乱的时候,是心魔发作。而夜游症……发作起来,根本就不会有神思,但确是已经很久没犯过了,也许真的被他断绝了。” “怎么,你害怕了?”花雨唇畔牵起苦涩的弧度。 “不。”轩辕骁摇摇头,他确实不害怕,反而很是心疼,不禁握住她的手臂:“你曾经,因为夜游症做过什么?” “你还是别知道的好。”花雨的目光越过轩辕骁,望着熏炉袅袅升起的薄烟,眼神顿时空惘起来:“不过,你不用担心,我犯起病来,只找、罪魁祸首。” 轩辕骁想问是不是她的后母,但一想到她被心魔纠缠时,那痛苦凄怆的神情,便不忍再问,只轻拨开她额前的细发,好似在理她紊乱的愁绪。 “你找他给皇后诊病吧,但别提我的事。”花雨沉吟着,黛眉紧蹙,纠结了片刻,终还是黯然开口:“我……不想看见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情妃得已:红颜起风波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轩辕骁见她这副神情,心里就算有再深的疑窦,也暂且不想追问了,遂抚了抚她的手臂:“别担心,你不愿意的事,没人会强迫你。” “你这话,能永远算话吗?”花雨忽然抬起头,认真地望着他,清冷如凝冰的眼眸第一次显出天真稚气的模样。 “怎么,还要我写下来不成?”轩辕骁笑道,顺手从她袖口抽出她的丝绢,执起笔龙飞凤舞地挥洒了两行字:“要盖手印吗?” “不、不用……谢了。”花雨听到“手印”两个字,却是眉心一跳,脸上一阵惊惶,显然又是她听不了的话。不过她竭力将心绪压了下去,从轩辕骁手中扯回丝绢,掩进衣袖,算是接下了礼物。 轩辕骁也不知是喜是忧,她的心病简直似有毒的藤蔓,在心底纠缠盘结,如影随形,不知怎样才能开解? “我一个久病之人,你还有治好我的本事吗?” 怎么没有,你不是说我别具一格么,既然如此,那我非要试试才行。 轩辕骁收回思绪,见花雨已经低下头,继续做手中的绣活了,简直就是无视自己啊,不过细看之下,却发现她指尖微微轻颤,是借着刺绣,转移自己的神思吧,他又想起了慕紫翎那紧攥衣袖的柔荑,剑眉又是一皱。 “皇上,那位阮神医、不太好请。”周海禀告道。 “怎么回事?” “他先问暗卫病情,暗卫大致说了两句,他嫌没说不清楚,数落他对病人不上心,不愿出诊。”周海显然很是无奈。 “什么乱七八糟的,暗卫不是扮成家丁吗,他埋怨一个家丁做什么。”轩辕骁也是被这位神医的脾气给怄笑了。 “暗卫解释了,结果那位阮神医即刻把脸一沉,说‘你们府上也太没诚意了,一个家丁就想请动我,既要我出诊,就让病人的家人亲自过来’。”周海为难道:“暗卫打听了一番,得知那阮神医素来如此,秉性极其古怪,而且想一出是一出,若不按他的要求来,只怕是请不动。若用君命强逼,又担心他来了之后不肯好好医治。” “罢了,那孤就先去会会那位神医。” 轩辕骁原本以为“京城第一神医”的医馆定然十分豪华,所以当暗卫将他带到一家破旧茶楼门口的时候,他一度以为走错了。没有金字招牌至少也该有个匾额吧,居然就挂了一块破旧的方旗,垂在年代久远的竹竿上,爱动不动地飘着。 “这位可是阮大夫?”轩辕骁环顾四周,见几位学徒抓药、切药、算账……各忙各的,唯一位白衣男子闲闲地躺在竹椅上,用医遮着脸。 “嗯。”男子隔着哼了一声。 “打搅了,我家、娘子抱恙,想请大夫出诊。” 男子闻言,坐直了一些,蒙在脸上的医便缓缓滑到衣襟,他微眯着眼睛,瞟了轩辕骁一眼:“是早上说的那位么,夫君总算是现身了啊。” 轩辕骁想着花雨小时候就找他诊过病,那他的年纪怎么样也该有三十多岁才对,谁知竟是一个二十出头的清俊公子,难道专治疑难杂症,所以给自己研制出了什么不老药?但花雨为何一个字也没提起? “是,还请大夫、” “你娘子生得美吗?”男子打断轩辕骁的话,揶揄地问道。 “……”轩辕骁吃了一惊,连一旁的周海都变了脸色,这哪是什么神医,分明是个登徒浪子,京城第一的名号是怎么来的。 “不乐意答话就请回吧,反正我也不想治。”男子说完,再次往竹椅上一靠,惬意地闭上眼睛。 “美。”轩辕骁抑制住心头不悦,他偏要看看这位神医究竟有何能耐。 “有多美呢?”怎料男子并未“上钩”,仍闭着眼睛,悠然问道。 “倾国倾城。” “好,我这人还是很怜香惜玉的,就随你走一趟吧。”男子潇洒地起身,扯过桌上的药箱,示意轩辕骁带路。 “皇上,这神医靠谱吗?”周海对男子实在没有好感,凑到轩辕骁耳边,低声问道。 “哼,他最好靠谱,否则、就让他到牢里做‘神医’去。”轩辕骁拧着眉,瞥了眼云淡风轻的男子,莫非是传说中的怪才?终于知道花雨为何不想见他了。 这男子实在叫人不放心,轩辕骁只好一路跟着,免得他又耍什么花招,那帮暗卫不知道怎么应对。马车一路驶进皇宫,男子不动声色地从窗帷的缝隙看着外边的景致,英俊的脸庞没有闪过惊异和担忧,一如在医馆时的悠然自得。 “皇上的脾气比传闻中略好一些。”马车缓缓停下,男子做了一句总结。 “现下断言还为之过早。”轩辕骁冷冷地回敬。 “怎么,病还没治,皇上就急着翻脸了?”男子继续挑衅,轩辕骁本以为花雨在殿选时的表现,已经是胆子最大的了,没想到山外有山。 “没有,你请吧。”轩辕骁睨了男子一眼,这时周海已经卷起车帷,男子便一撩袍角,下去了。 此时已是下午,和暖的阳光将积雪化去,园中绽着几株红梅,但凤仪宫依然静悄悄的,苦涩的药香从纱窗里漾出来,丝丝缕缕的落寞之感。 “皇上?”茵儿端着药碗出来,见到轩辕骁倒是一惊,连忙行礼。 “娘娘怎样?” “谢皇上关心,娘娘才喝了药,睡下了。” 男子闻言,唇角弯起讥诮的弧度,不待轩辕骁吩咐,径直走了进去。 “皇上,这位是?”茵儿怯声问道,她不知男子是谁,见他和轩辕骁一同前来,又不好阻拦,一时有些犯难。 轩辕骁皱了皱眉头,看来慕紫翎没有告诉茵儿自己会请神医的事:“是民间的大夫,请他来给皇后诊脉。” 轩辕骁说着,也赶紧跟了进去,这位阮神医实在不是常人,一刻没看好都不知会出什么事。不过男子进了内寝后,脸上倒是一副正人君子的神情。此刻正负着手,在离床榻三尺远的地方站定,隔着轻纱帐幔,看慕紫翎的气色。 “如何?”轩辕骁见他一脸认真,终于有了神医的样子。 男子点点头:“确实倾国倾城。” 轩辕骁脸都绿了,茵儿更是惊愕地掉了手中的漆盘,男子却飞身上前,将漆盘和药碗牢牢接住,严声道:“怎么回事,这时候千万要小心,别说是惊吓了,心绪切不可激越。” “是、是……”茵儿点头不迭:“还望大夫一定医好我们娘娘。” “那也得我医得了才行。”男子负手在内殿转了一圈:“你们娘娘平日喜欢做什么?” “看、作诗、弹琴。” “不是还写曲子吗?” “大夫怎么知道?”茵儿很是惊讶,轩辕骁也愣了愣,他并不知晓慕紫翎的喜好。 “桌上放着她新写的曲子呢。”男子显然很无语,轻蔑地瞟了轩辕骁一眼,拿起桌上的几张宣纸,翻了一遍。而后又走到榻边:“把床幔挽起来,我看看她的气色。” 茵儿依言做了,轩辕骁也走到一边,看这位神医怎样“大显神通”,谁知男子凝眉看了一会儿后,竟将手伸向枕畔,拨开如墨的缎发,摸出了一缕青丝:“她这阵子,头发掉得更厉害了?” “是。”茵儿犯愁地点头。 男子修长的手指顺着慕紫翎的额角,将头上的穴位按了一遍,看上去力道并不重,但慕紫翎却呻吟着转醒了。 “在下阮轻尘,见过皇后。”男子朝慕紫翎点了个头,继续按着她头上的穴位。 慕紫翎见轩辕骁站在一旁,男子又说自己姓阮,定是那位“京城第一神医”了,便轻声道:“劳烦阮大夫了。” 这男子还真是以貌取人,见了美女皇后才自报家门,轩辕骁瞪了阮轻尘一眼,却见慕紫翎的眸光微微一缩,大概误会了自己的意思:“皇后别紧张,我在这陪着你。” 阮轻尘轻咳了几声,似乎在强忍着嘲笑,轩辕骁气得冒火,恨不得把他拽出去教训一顿再说。 “娘娘,别咬唇,疼就喊出来,否则我不知道你疼得多厉害,不好开药。”阮轻尘转身对轩辕骁道:“你握住她双手手腕,免得让她抓东西忍着。” “好。”轩辕骁坐到榻边,把慕紫翎的双手从锦被下拿了出来,见她身下的缎褥都抓皱了,不由一阵心疼:“阮大夫,治病不是‘望闻问切’吗,你还没有问寻和把脉……这样按穴位是不是、” “自然有缘故。”阮轻尘没好气道,看神情似乎不止埋怨轩辕骁不会说话,而是把慕紫翎的病也算在他身上了。 轩辕骁之前只想着慕紫翎是胎息不稳,又加上母亲难产去世的阴影,担心自己身子不好,故请神医来诊治,好让她放宽心。怎料阮轻尘现下这架势,她的病情只怕不容乐观。 阮轻尘一双手继续在慕紫翎头上按着,慕紫翎被轩辕骁握住手腕,无法像平常那样转移心思,终于忍不住轻轻呻吟起来:“嗯、疼……疼……” 轩辕骁见她疼痛难/禁,一双秀眸晶莹闪现,几次开口问阮轻尘能不能先住手,都被他一脸阴沉地拒绝了,只得轻声安慰慕紫翎:“皇后忍耐一下、” 轩辕骁话音未落,只听“咚——”的一声,众人吓了一跳,转头见轩辕骐捂着额头跑了进来。 “翎姐姐,你没事吧?哦、皇兄,这位就是京城第一神医吧,翎姐姐怎样?”轩辕骐连声问道,连自己额上的伤都忘了。 “小王爷,你摔倒了?”茵儿见轩辕骐脑门起了个大包,赶忙去找药膏。 “没事,我听到翎姐姐喊疼,吓了一跳,不小心撞到廊柱,已经不疼了。”轩辕骐抬手挡着伤处,继续问轩辕骁。 “皇上,侍从过来传信,说太后遣人到龙吟殿,请您去宁和宫用晚膳,有要事相商,花御女已经被请了过去。”周海在门外禀告道。 “花御女,是那个花雨吗?”阮轻尘问道。 “嗯,你认识?”轩辕骁装作不经意地问。 “曾经相识吧。”阮轻尘摇摇头,云淡风轻的神情比花雨要洒脱得多,轩辕骁也不知是什么心情,眉毛忍不住皱了起来。 “有什么要紧事?请花雨做什么?”轩辕骁握着慕紫翎的手,怎么握都握不暖。 “回皇上,老奴差侍从去打探了,说、太后和妍妃留花氏姐妹在宫中用膳。” “花氏姐妹?花雨同父异母的两个妹妹!”轩辕骁站了起来,一双剑眉简直快拧成一团,脸上泛起愠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情非得已:花氏姐妹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你们皇宫还真是热闹。”阮轻尘唇角弯起一丝讥诮,丝毫不在意轩辕骁铁青的脸色,而是低头望着慕紫翎。 “皇上先过去吧,臣妾这也没什么事、”慕紫翎的声音很轻,额上冒着细汗,本就苍白的面色因为方才的疼痛愈显虚弱。 “我这大夫还未开口,皇后就可断言自己无恙了?”阮轻尘扬起眉毛,调侃和玩味的神情消失无踪,唯剩一脸严肃。 “阮大夫别见怪,我是说暂且无事。” “呵呵,皇后真是貌婉心娴,我很喜欢。”阮轻尘不顾众人惊愕的眼神,伸手握住慕紫翎搁在锦被上的手腕,诊起脉来。 “皇上,太后已经知道您在凤栖宫,又派侍从过来催请了。”廊下的周海不知道内寝的情形,继续催促。 “皇兄,要不你先过去吧,母后若是再细问,知道我们请了神医进宫给翎姐姐诊病,定会盘问一通,还可能责怪翎姐姐呢,你赶紧去敷衍敷衍。”轩辕骐只怕慕紫翎会有麻烦,也顾不上花氏姐妹会给轩辕骁下什么圈套了。 “那你在这里陪着,我用完膳就过来。”轩辕骁向轩辕骐使了个眼色,暗暗指了指阮轻尘,这个“神医”实在古怪。 轩辕骐会意地点头:“皇兄放心。” “孤留几个侍从候在外边,有什么事你好吩咐。” “皇兄还是都带走吧,别让母后和其它嫔妃看出什么破绽,我有安排暗卫,你不用担心。”轩辕骐说完,便在床榻边坐下,紧盯着阮轻尘。 约诊了近一刻钟,阮轻尘才放下慕紫翎的手,沉静的脸上看不出心绪,起身打开医箱,拿出两个纸包,对茵儿道:“两副合一副,用叶间残雪做药引,小火煎一个时辰后端过来。” “是。”茵儿看向慕紫翎和轩辕骐,见两人都没有疑议,便点头出去了。她前脚刚走,阮轻尘便关上槅门。 “阮大夫、”慕紫翎觉察出不对,但阮轻尘衣袖一挥,淡淡的幽香漾入鼻端,她秀目一阖,便睡了过去。 轩辕骐一脸担忧:“怎么样,情形很不好吗?拜托神医了。” 阮轻尘闻言倒了一怔,不仅意外他对自己的信任,更被他纯澈忧郁的眼神所撼动,俊逸的脸庞第一次露出了暖如春阳的微笑:“小王爷对我倒是很放心,对皇后更是真心,看来这件事,我是要管一管了,只是……别太棘手才好。” 阮轻尘走到榻边,将昏迷的慕紫翎扶坐起来:“小王爷扶住她,我在她背上施针看看。” “嗯。”轩辕骐见阮轻尘拈起寒光闪闪的银针,银针足有四五寸长,虽然慕紫翎已经昏睡了,他还是心疼不已,紧紧拥住她的双臂。 阮轻尘解开慕紫翎的绸/衣,只剩一件(薄)纱横襕裙,香/肩和雪肤(露)了出来,轩辕骐看他的神色,却是十分凝重,修长的指尖在慕紫翎的背上算着什么,可前三针扎下去慕紫翎都没有反应,他的眉头越皱越紧。直到第四针时,慕紫翎终于“哦——”了一声,一口黑血呕在了轩辕骐的肩上。 “翎姐姐……她、她中毒了是不是?”轩辕骐求助地看着阮轻尘:“是什么毒?你能解开的吧,一定能的。” 阮轻尘皱眉不语,从袖口拿出一片纱布,揩了轩辕骐肩上的血迹:“我得查出是什么毒才行,而且、看她这情形,应该中毒挺久的了。还不知是谁下的毒,所以这事千万不可声张,只怕连皇上那里都暂且别说。” “拜托你了,一定要救她、”轩辕骐话未说完,突然“啪!”的一声,有什么东西砸在菱花窗上,纱窗直接掉了一片。 “这作死的雪狐!别是把皇后吵醒了吧,哎呀……”颖贵妃站在窗外,一双美目佯装关切地望了进来,旋即便一脸惊愕地掩口。 “娘娘,您没事吧。”随行的宫女连忙问道。 “你们过来做什么,不知道皇后喜欢清静么,都到外边候着去,本宫单独进去就行了。”颖贵妃斥走了宫女,窈窈窕窕地走进寝殿,还很贴心地关上了槅门,随后又放下窗幔。 轩辕骐知道来者不善,已将慕紫翎放回床榻,盖好锦被,一脸阴沉地等着颖贵妃出招。 “小王爷对皇后娘娘还真是上心,本宫一直以为是姐弟之情,谁成想、”颖贵妃盈盈笑着,食指按住檀口。 “你想搬弄什么是非?”轩辕骐鄙夷地盯着颖贵妃:“就算有丞相撑腰,也不能平白诬陷皇后。” “小王爷,本宫自幼熟知仪礼,进宫也有三年了,这些规矩怎会不知?”颖贵妃巧笑倩兮:“空口无凭的事,我怎可胡说,只是小王爷随手乱写乱画的习惯不太好,偏偏内侍今日整理案,失手摔碎了您的墨玉笔筒、” “你!”轩辕骐眉心一跳,站了起来:“你好大的胆子,居然在我的斋安插(奸)细!” “小王爷大可告诉皇上和太后,不过……我既闯了祸事,自然不甘心自己一人倒霉,再说了,你觉得我们两的作为,哪个更严重?”颖贵妃亭亭在圆凳上坐了,一手支着下颔,玩味地看着轩辕骐。 “我看这位娘娘也不想把事情闹大,不知给小王爷备下了什么条件呢?”阮轻尘依旧不避嫌地坐在榻边的椅子上,甚至翘起二郎腿,一副等着看好戏的神情。 “还是这位少年聪明。”颖贵妃瞥了阮轻尘一眼,她已打探到轩辕骁为慕紫翎出宫请“京城第一神医”的事情,又兼花氏姐妹突然倒戈,去跟太后和妍妃示好,她一时气愤难平,才出此对策。其实轩辕骐的把柄她已经拿到一些时日了,本准备留到将来备不时之需,但眼下既用得上,便早点让剑锋出鞘。 “娘娘此言差矣,在下可不是少年,而是知天命年。”阮轻尘把玩着腰带上的扇坠,闲闲地说道。 “什么?”颖贵妃惊愕地望着他,连轩辕骐都诧异地侧头。 “不用这么惊讶吧,不老药而已,若是没些本事,京城第一的名号是如何来的。”阮轻尘耸耸肩,眼角瞟着颖贵妃,冷哼了一声。 “那还真是名不虚传。”颖贵妃说着,心里却泛起嘀咕,也不知这男子有没有说谎?回去赶紧差人去问父亲,打探一下他的虚实。只怪父亲一直忙着在朝中布局,民间的事却不悉心了解,这等高明的神医早该发现,为他们所用才对啊。 阮轻尘似乎看透颖贵妃心中所想,淡笑道:“虚名而已,虚虚实实、真真假假,也不是谁都能分辨得清的。” 颖贵妃听了阮轻尘的话,更加狐疑起来,重新将心底的算盘打了一遍。她挑这个时候来凤栖宫,本就打算让轩辕骐和传说中的神医一起为自己所用,但这位神医却比她预计的要厉害得多,别到时候被他抓住把柄才好。 “怎么,娘娘是要单独跟小王爷商量吧,那我回避好了。”阮轻尘起身收拾医箱。 颖贵妃想着,这神医再有本事也是孤军奋战,自己手下人才众多,有什么可担心的,遂把心一横,掀眉笑道:“阮神医别急着走啊,你方才那样为皇后看病……若是传到皇上和太后耳中,只怕有损医德,而且你还探听到宫中的事、” “罢了,娘娘既挑这个好时候过来,自然是想两全其美、一箭双雕的。”阮轻尘干脆在颖贵妃对面坐下:“不过在下即便被威胁,也是有原则的,我这个人,平素没什么爱好,就喜欢收藏古玉,越古老越好。” “没问题,只要你为本宫所用,什么赏赐都可以。” 轩辕骐看着“交谈甚欢”的两个人,一颗心直往下沉,侧头望向昏迷的慕紫翎,一双黛眉紧蹙着,也不知是身体不适,还是神思尚清醒,听到了这些对话。 “小王爷放心,本宫不会让你做太为难的事。”颖贵妃和阮轻尘达成共识后,从衣袖里拿出一个荷包:“你只要在妍妃到宁和宫请安的时候,悄悄洒些(药)粉到她的茶盏里,就可以了。妍妃身边的几个心腹侍女太警惕,本宫无从下手,只好麻烦小王爷了。” “这是什么药?” “放心好了,不是什么毒/药,是避子/药。如果不放心,神医在这里,你让他验一验便是。”颖贵妃轻笑道:“妍妃若是有喜,皇后的处境就更糟糕了,或许还会招到毒手呢。所以,小王爷看似在帮我做事,其实,也是在帮皇后,不是吗?” “我知道了。”轩辕骐深吸了口气:“还有别的事吗?” “小王爷住在宁和宫,太后对你又从不避嫌,一些我无法知道的事、” “我若听到了,会告诉你的。不过,你不能对翎姐姐动手,她如今病在床上,也威胁不了你。而且、我今天听到母后和女官商量,这段时日想让你代翎姐姐打理后宫事务,你很快就大权在握了。” 轩辕骐当即向颖贵妃报告了一桩好事,颖贵妃笑得惬意:“今后就麻烦小王爷了。小王爷在这照看皇后,本宫和阮神医到外殿坐坐。” “嗯。”轩辕骐连头也不抬,手指轻划慕紫翎的眉心,想将那两弯黛眉舒展。 相比凤栖宫的阴云密布,宁和宫的气氛就融洽多了,丝竹声声鼓乐扬、香风袅袅佳人笑。 轩辕骁执着金爵,看着花颜和花锦一双姊妹花。且不管花御史的用意如何,他这两个女儿实在完美得让人无刺可挑。不仅花容月貌、身(姿)婀娜,更有一种楚楚可人的韵致,和般般入画的仪态。 此时,花颜正坐在红檀圆凳上,纤纤玉手拨弄着琵琶,花锦坐在姐姐身侧,粉嫩的樱口吹着玉笛。两人并不朝轩辕骁看,都微低着头,雨湿海棠般的娇羞。 皇宫美女如云,轩辕骁的抵御力自然不差,他最抗/拒不了的,是天真惶惑的眼神,一被望及,心底便会温柔泛滥、怜惜满满,谁知这对花氏姐妹,都有着一双杏花含露、芙蕖漫霜的娉婷美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情妃得已:魔高一丈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皇上,花颜可是弹错了?第一次圣前献艺,心里实在紧张不已,还望皇上见谅……”花颜停下拨动琴弦的手,怯怯地觑了轩辕骁一眼,旋即又惶然低下头。 酒过三巡,轩辕骁本就有了些醉意,又被这一(撩)拨,心仿佛沁入温泉般炙热起来,倏然,一道清冷的目光射来,轩辕骁一个激灵,顿时清醒了几分。他知道是花雨鄙夷的眼神,遂正了正神色:“无妨,虽然有些小瑕疵,但曲音还是很悦耳。” “是啊,这两个姑娘哀家确是很喜欢,才貌双佳,又擅长音律,正好宫中乐曲听得有些烦腻了,听些新鲜的小曲解闷,妍儿、” “母后既是喜欢,就让她们在宁和宫住一阵子吧,好随时给您献艺。”轩辕骁当然知道太后想把花氏姐妹安排给妍妃做帮手,赶忙打断她的话。 “妍儿近日在练习箜篌,不如让花颜、花锦入住绮妍宫,好一起切磋琴艺。”太后知道自己这个儿子生平最讨厌被操纵,但她计划已定,不想再改,只得麻烦他“笑纳”了,就算是棋子,也是两个美女棋子啊,犯不着这般为难吧。 “好是好,可她们两个闺中女子,和妃子同住不太、” “只因她们姐妹俩选秀前几日染了风寒,否则这会儿早就是嫔姬了。”太后笑道:“如今皇后和兰美人有喜,正是后宫为皇家开枝散叶的时候,该多添几位名媛佳丽才是。哀家注意即定,骁儿就别再婉拒了。” “孤听从母后安排便是,花雨已是御女,她们不好和姐姐相重,就先赐为采女吧。” 轩辕骁话音刚落,花颜和花锦差点撅起嘴来,不过父母多年的“教诲”当然不会白费,两人都乖巧地行礼谢恩,只是在心里把花雨骂了几百遍。 太后和妍妃也颇觉意外,看轩辕骁方才的神情,明明已经“上钩”了啊,居然只给这对才貌双姝最低的位分。妍妃又罢了,虽然知道花氏姐妹是自己的棋子,但她们若起步太高,以后自己难驾驭,这八品的位分,足够在很长的时间里把她们吃得死死的。太后则把目光转向花雨,花雨依旧没什么反应,坐在给她安排的小案几前,低头啜着清茶,仿佛事不关己。 轩辕骁揉了揉有些沉重的头,心里有些怪,自己方才喝得病不算多,为何会醉意渐浓,是酒的缘故吗? “骁儿累了么,早些回宫歇息吧。”太后对周海道:“龙吟殿离宁和宫太远,夜里凉,别受寒了,今夜就去绮妍宫吧。” “母后,孤、”轩辕骁到底还保持着几分清醒,没说出要去凤栖宫的事:“那孤就先走了,母后也早点休息。对了,花雨,孤让你送给兰容华的东西你送去了吗?” “还没有,我这会就去。”花雨起身行了告退礼,轩辕骁并没让她给兰容华送什么物件,不过是让她先走罢了,免得被太后留下来继续问询。 “骁儿对兰容华倒是很上心,皇后那里,也要关照关照。”太后不过是说点场面话,其实心里倒是盼着两人都生公主才好,但她话未说完,眉头却皱了起来:“是了,阿骐怎么还没回来,你们快去锦林院找找。这孩子真是想一出是一出,少傅出题做雪的诗,他就嚷着去赏雪,说这样才有意境。锦林院若是没有,你们就去凤栖宫问问,皇后身体抱恙,他也许会顺道去问个安。” “母后,阿骐这个年纪,正是玩心重的时候,‘人不贪玩枉少年’嘛,您就别太操心了,就算是赏雪,有斗篷和暖炉,也冻不着的。”轩辕骁劝道,心里却开始担心起来,等下这么多人跟着,自己是铁定去不了凤栖宫了,也不知阮轻尘病诊的怎么样了,轩辕骐能否应对得了。等会是让周海送阮轻尘出宫,还是另外安排住处?依阮轻尘那个性,再请一次不知又要出多少刁难。 “这点阿骐是比你幸运,你像他这个时候……是我们最艰难的时候。”太后回想往事,轻叹了口气。 “母后,都过去了,以后会越来越好的。”轩辕骁安慰着,心底也漫上了一层阴影。若按将来的史看,他父皇应该会是本朝颇有名气的昏君,声色犬马、纵(情)享乐、后宫佳丽无数……结果正值英年,却病来如山倒,缠绵病榻时后悔已经太晚,只用最后几年回到他们母子身边,做了一个还算称职的夫君和父亲。 因此轩辕骁对于温情的回忆,都是带着点苦涩的药香,他怜悯疼惜柔弱无助的女子,却对温婉美好的女子有些不适应。许是在阴影中呆得太久的缘故,温婉娴媛的慕紫翎让他心生隔阂,他只当她是在无数关心宠爱中长大的女子,不需要自己的眷顾,今晨才知道她心底的隐痛,原来有些人只是将眼泪深藏于心,把笑容展现给众人。可惜他知道的太晚了,距离还有可能缩短吗?他的小皇弟远比他了解在意这个女子,在这烦难的处境下,最后会走向哪种结局呢…… “骁儿?”太后看着轩辕骁越皱越深的眉头,以为他重回了童年的阴影,连忙晃了晃他的手臂。 “哦、母后放心,我没事,就是酒劲上来了,头有些沉。” “那你们快扶皇上回宫吧。”太后对妍妃道。 “是。”妍妃上来扶轩辕骁,花颜和花锦则很知礼地跟在二人身后,太后颇为赞许地点点头,对姐妹两的品行十分满意。 “太后,小王爷不在锦林院,我们已派人到御花园和淑景院去找了。”一炷香的时间后,侍从进来禀告。 “怎么回事,也没去凤栖宫吗?”太后皱眉道,她知道轩辕骐定会去看慕紫翎,只不过方才轩辕骁和妍妃等人都在,她不想惹出什么流言,便改口说顺道。 “奴婢去凤栖宫问了,没看见守门的侍从和宫娥,倒是看到颖贵妃的几个侍女,在回廊上烤火聊天来着,说没看到小王爷。” “颖贵妃去看望皇后?”太后微微皱眉,但也没太不乐意,颖贵妃是个聪明人,不可能明目张胆地做什么,估计就是阴里阳里地奚落慕紫翎几句,或许是花氏姐妹被妍妃接进宫,心里不乐意吧,也算慕紫翎倒霉。 在太后看来,慕紫翎的秉性着实不适合当皇后,也不知当年先祖皇帝怎么想的。那时她还是太子妃,带着年幼的轩辕骁到御花园请安,燕国公也抱着孙女,进宫陪先祖皇帝下棋。年幼的慕紫翎生得粉雕玉琢、雪肤花貌,先祖皇帝思索间,她的小手也握起一片花瓣,跟先祖皇帝的棋子放在了同一个棋格,先祖皇帝龙颜大悦,摸了摸小姑娘的头:“燕君,你这个孙女温文又伶俐,孤很喜欢,不可许配人家,要留着给孤的皇孙。” 先祖皇帝并未指明将慕紫翎许给哪个皇孙,但她的年纪和轩辕骁最为相仿,自己的夫君对慕紫翎也很满意,在轩辕骁十二岁的时候,便以冲喜为由,将二人正式定亲,连手握重(权)的丞相之女、自己的本家侄女全都排在了后面。 温文又伶俐……太后啜了口茶,先祖皇帝的眼力不可能会错,就单单按自己的目光来看,慕紫翎也是个聪慧之人,何以在后宫陷进这么个囚笼棋局,洞悉了人心,却不想反抗,那也不能怪哀家狠心,视而不见了。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说的就是这个意味吧。 偏偏她又把阿骐的心给收了去,它日若糟到不幸,阿骐岂不是伤心难过?罢了,自古皇家之争便(残)忍黑暗,人总要学会长大。 太后思量了一番,便平稳了心绪,开始听女官报告一天的后宫要闻,而凤栖宫这边,新一轮的对峙才堪堪开始。 颖贵妃和阮轻尘在外殿商量完毕,回内寝和轩辕骐告辞,谁知外面却传来几声哀嚎,随后一声闷响,再接着便是侍女的惊叫。 “这、这是什么呀!”是茵儿的声音,轩辕骐拉开窗幔,见茵儿站在远处,惊愕地抱着药罐,应该是刚煎完药出来。 颖贵妃的几个侍女听到声音,跑了进来:“哎呀,娘娘,雪狐它……死了!” “什么?”颖贵妃吃了一惊,雪狐是她养的白猫,之前就是借雪狐之力把扇窗砸破的,但雪狐终日跟着颖贵妃养尊处优,而且还不工于心计,因此特别肥胖,别说是砸窗,就说砸门也不一定会被伤到,怎么可能死呢。 “被人杀了,扔在这里……很、很惨!”侍女捂着嘴,声音有些颤抖。 “你说什么!”颖贵妃怒了,杀猫也要看主人,即刻转身走了出去,阮轻尘也跟在后面凑热闹。 这时天已经全黑了,只能借着走廊上悬挂的灯笼,看个大概。阮轻尘倒是比较殷勤,从廊檐拿了只灯笼提在手中,给颖贵妃照着。 “啊,该死!”颖贵妃捂着口鼻,后退了几步,那雪狐已经成了(血)狐,被拦腰(砍)成两截,实在是惨/死。 “这就是你们凤栖宫下人干的好事!太可恶了,本宫绝对不轻饶!” “娘娘,这应该是……高手所为。”阮轻尘俯下身,仔细验尸:“下人肯定是办不到的,看这刀砍过的痕迹,只怕是绝顶高手。皇后手下肯定没有这等人才。” “你们去外面候着,你也到外边站着去。”颖贵妃命令侍女和茵儿,气冲冲地回了寝殿:“小王爷,你就一个人过来吗?怎么没有带随从?” “是了,小王爷之前跟皇上说,你有安排暗卫。”阮轻尘云淡风轻地刺了一针。 “我诓母后说到锦林院赏雪,侍从都在那里等着呢。暗卫的事也是诓皇兄的,我不想让他留人在这里,免得又传出什么话来。我来看翎姐姐的事,当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轩辕骐并不紧张,从容作答:“再说了,我的暗卫若这般厉害,为何还让颖贵妃闯了进来。” 颖贵妃想想也在理,那事情就更复杂了,是谁在暗处窥视这一切,自己和轩辕骐、阮轻尘的交谈对方都听到了吗,还是刚刚赶来,给自己点颜色看?接下来定要行事缜密、步步为营才行。 “娘娘,此地只怕不宜久留。”阮轻尘用口形说道。 “那我先走了。”颖贵妃侧头望向轩辕骐,唇角又是一抹酸笑:“小王爷还要在这等着跟皇上回话吗?可惜皇上身陷佳人花宴,只怕难已脱身呢。” 颖贵妃说完,便翩然离去。直到脚步声完全消失,轩辕骐才抬头对阮轻尘道:“劳烦神医继续开药吧。” “小王爷怎知我还肯开药?”阮轻尘摇着头,嘴角弯起捉摸不透的笑意:“即便开药,你当真敢让皇后服用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情妃得已:疑窦丛生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敢。”轩辕骐回答的很简单,却直接向阮轻尘跪了下来,郑重地行了一个古礼:“拜托阮神医。” 阮轻尘一怔,唇角的笑意顷刻消散无影,恬淡清和的脸庞染上一抹动容,他看了一眼床榻上的柔弱佳人,清川般的双眉皱得很深:“罢了,我会尽力而为。” “只是、小王爷这条路……不好走啊。”阮轻尘叹息着摇头。 “没干系。”轩辕骐站起身,走到窗边:“茵儿,快把药端进来吧。” 阮轻尘先洋洋洒洒地写了一长串药名,让茵儿拿着去太医院取药,而后才执起纸笔到外殿,琢磨药方去了。 “茵儿,你先去锦林院南门,小丁子候在那里,你让他带你去太医院,找熟识的唐太医。”轩辕骐嘱咐道。 因为要回宁和宫见太后,轩辕骐没办法耽搁太久,又不能留阮轻尘独自在慕紫翎的寝殿,只等着轩辕骁快些心腹过来。谁知院外除了幽幽冷风,竟一点声响都没有。轩辕骐心里不禁有些埋怨,他知道轩辕骁正被被美人计缠身,但也不能一点心都分不出来吧。 “后宫佳丽三千,帝王就是想专情或长情,只怕也很难办到。”阮轻尘虽在外殿,却猜到轩辕骐的心思,清闲地飘了一句。 这时茵儿已经取了药回来,阮轻尘便将药一提,很随意地道:“厢房还是什么地方,反正僻静没人的住处,给我安排一间,这几日我都得留在这里。” “可是、”茵儿十分犯难,请示地看着轩辕骐,轩辕骐也有些踌躇,但还是点头道:“你听阮神医的。” “是。小王爷,这事会不会、招人暗算啊?”茵儿甚是忧心。 “颖贵妃已经暗算过了,妍妃那边正热闹着,没工夫管这些,母后那里有我应付,至于其它人,你就拿出皇后心腹的架子,拦住吧。”怎料轩辕骐话音方落,竟真的有脚步声传来,三人不由一愣,透过窗纸,看见一行人打着数盏灯笼,走进了院子。 “臣妾知道皇后姐姐喜欢清静,可这也太幽谧了吧,数九寒天,不觉得冷吗?”只听莺声呖呖,轩辕骐一时也听不出是哪位嫔妃,茵儿哭丧着脸,向轩辕骐指了指阮轻尘。 阮轻尘倒比茵儿冷静,见外殿另一侧的紫檀屏风后面有一扇小门,应该是通往耳室的,便轻声走了过去,将门掩上。 轩辕骐抬了抬下颔,示意茵儿迎出去。 “奴婢见过兰容华,您身子才好些,怎样大晚上来凤栖宫?别是有什么要紧事?”茵儿有些慌张地问道。也不能怪她不会说话,兰容华一向恃宠而骄,早看出慕紫翎不受宠,平素很少来凤栖宫问安,有喜之后更是以安胎为由,单独遇见慕紫翎的时候连礼都不太爱行,只等着慕紫翎说“妹妹免礼”。前几天才出了中毒之事,险些殃及慕紫翎,这会儿却突然来拜访,茵儿一颗心噗噗直跳,别是要直接来个晕倒或摔倒,嫁祸给慕紫翎吧。 “你这丫头可真不会说话,本容华抱恙的时候,皇后姐姐都有来探看,如今皇后病重,我岂有不来问安之礼。” 外边的“高谈阔论”吵醒了慕紫翎,她微微侧身,扶着床栏坐了起来,却见自己只穿着横襕裙,不由轻吟一声,眼中惊惶闪现。兰容华一行的脚步声已经由远而近,轩辕骐也顾不上许多,走到床榻前帮慕紫翎把绸衣披上,又将银钩上的罗纱帷幔放了下来。 “太医都说翎姐姐要好好静养,兰美人这时候过来做什么?” 兰容华并不知道轩辕骐在凤栖宫,才踏进内殿,惊讶的表情刚显露,便被轩辕骐数落地变了脸色。 因有圣宠傍身,兰容华虽然位分不高,但众人对她都很是客气,除了后台强硬的颖贵妃和妍妃,她并不忌惮谁,更何况连最娇贵的颖贵妃都没有用斥责的语气跟她说过话,这个小王爷倒好,竟然直接训斥自己,不由羞愤地红了脸,委屈地道:“小王爷这话……是在责怪、” “你进了皇后的寝殿,都不行礼的吗?”轩辕骐继续沉着脸,一来最看不惯这些恃宠而骄,不尊重慕紫翎的嫔妃;二来知道她无事不登三宝殿,最好直接用气势让她讨个没趣,否则又明枪暗箭地奚落慕紫翎,让慕紫翎难过。 “阿骐。”慕紫翎原想装睡,躲过兰容华的寻衅,却听到轩辕骐冲兰容华发起了脾气,怕她受不了,遂赶紧叫住他:“是兰妹妹来了吗,快坐、” “翎姐姐,你醒了,先把药喝了吧。”轩辕骐打断慕紫翎的话,走到榻边,捧起温在瓷盅里的药碗,递到她手中。 “姐姐可好些了?”兰容华知道轩辕骐和慕紫翎素来是不避嫌的,但心里还是酸酸的哼了一声,王爷总归要到封地去,还能一直留在宫里不成,真以为自己有得力帮手呢。 “行礼。”轩辕骐瞥了兰容华一眼,不客气地道,慕紫翎口中含着药,没法开口。 兰容华在心里骂了一句,不乐意地行礼:“臣妾见过皇后。” “妹妹快坐吧,你身子刚好,就特意过来看我,真是有心了,不过还是该多休息才好。”慕紫翎见兰容华被轩辕骐气得脸色泛青,连忙缓和气氛。 兰容华娉婷入座,收起方才的不悦,笑吟吟道:“姐姐说的是,皇上也这样嘱咐臣妾呢,昨天晕厥之后,皇上责怪了一番,让臣妾臣妾好生躺着歇息,但今天下午臣妾实在是闷不住了,才起来用的晚膳,听侍女们说姐姐抱恙,就过来看看姐姐,等会儿马上就回宫的。” “嗯,那你就算看过了,我现下正要回宁和宫去,送你一程吧。”轩辕骐不待慕紫翎开口,直接下了逐客令。 “谢小王爷了,还请稍待一下。”兰容华这下却不再生气,反而笑容可掬:“小鹃,把东西拿过来。” “是。”一个宫女将手中捧的红漆木盒放到桌上。 “这是皇上方才遣人送给臣妾的冰玉燕窝,臣妾不敢独享,特意分送一半给皇后姐姐。”兰容华说得很诚心,一双桃花眼却有些(勾)人的意味。 兰容华这支暗箭有没有伤到慕紫翎暂且不说,轩辕骐听了却是十二分的冒火,这个不争气的皇兄,没时间派侍从过来问翎姐姐的病情,倒是有功夫差人给兰美人、绿美人送什么东西!恨不得即刻找他算账去! “兰美人既是要送礼,怎么不打探清楚,翎姐姐素来不喜欢吃燕窝,你不知道吗?倘若喜欢,皇兄早让人送过来了,还轮得到、” “阿骐!”慕紫翎赶忙喝止。 轩辕骐看慕紫翎的脸色,显然是真生气了,也怪自己今天心绪不佳,得知她中毒之后更是痛心,现下兰美人这么没眼色,自己送上门来让他出气,他岂有不成全之理。 “翎姐姐,你别生气,我错了。”轩辕骐道着歉:“我今天、心情不太好,不会说话……兰美人也不会计较的,对吧。” 兰容华本就被轩辕骐说得怒火上窜,又听他一口一个兰美人的叫着,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受讽的明明是自己,却对着慕紫翎道歉,两人这出戏做的真热闹,怎奈皇后虽不得宠,但这位小王爷是太后嫡出,又很得轩辕骁的疼爱,自己实在不敢得罪,只得勉强道:“当然,小王爷不过说玩笑话,臣妾怎会往心里去。” “不往心里去就好,你先回去吧,我再陪翎姐姐坐坐。” “那臣妾就先告辞了。”兰容华连忙道,可不想和轩辕骐一起走,介时没有慕紫翎劝止,还不知要怎样数落自己。 “翎姐姐……”众人走后,轩辕骐怯怯地叫了一声。 “时候不早了,阿骐也快些回去吧,还有课业要做、” “你不生气我才敢走。”轩辕骐牵了牵慕紫翎的衣袖,畏怯的眼神,像个做错事的孩童。 “那阿骐要答应我,以后不许这样了。”慕紫翎的小指勾起轩辕骐的小指,等着和他约定。 “但我气不过嘛。”轩辕骐不乐意地噘嘴。 “这不是你该管的是,而且我也没有放在心上啊。”慕紫翎劝说着,神色却郑重起来:“阿骐,别再为翎姐姐去得罪人了,她们都是皇上的宠姬,闹出矛盾对你一点好处都没有。你以后要去封地,不像现下在宫里,可以随时跟皇上和母后解释,倘若那时被人挑拨、疏远亲情,可怎么好……” “翎姐姐为我倒是考虑的很周到,那你自己呢?”轩辕骐握着慕紫翎微凉的手,心里一阵酸楚,竟啪嗒啪嗒落下几颗眼泪。 慕紫翎没说话,转头望向窗台上的琉璃瓶,瓶子里插着一枝白梅,虽用水养着,花朵已渐渐萎谢。 茵儿端了粥过来,见慕紫翎目光所及,便道:“这两日没顾上,忘了换水,奴婢明天再去摘一枝。” “不了,花养在瓶子里,能活多久呢,还是别徒添伤感了。” “茵儿姐姐,小王爷还在这里吧,太后正派侍从四处找他呢。”一个宫女跑到廊下,声音有些焦急。 “阿骐,你快回去吧。” “嗯。”轩辕骐点点头。 “咦,你好像是皇上身边的花御女吧?来做什么,是皇上有什么吩咐吗?”宫女在外边问道。 “皇兄总算派人过来了。”轩辕骐站起身:“快让她进来。” “见过皇后娘娘、小王爷。”花雨俯身行礼。 “就你一个人么,皇兄准备怎么安排阮神医?” 花雨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听说兰容华来凤仪宫,就赶过来解释一下。” “解释什么?”轩辕骐疑惑道。 “用完晚膳后,太后让皇上去绮妍宫了。因为我知道阮神医的事,皇上大概担心太后问我的话,就说让我去梦兰阁送东西。他随口一说,我也没东西可送,又怕暗中有人跟踪,就随意拿了点燕窝过去。回龙吟殿的路上,听见宫娥们说兰容华准备去凤栖宫,我想着她定然不会说什么好话,怕影响皇后的心绪,就赶紧过来解释。” 花雨给人的印象一直是沉默寡言的,因此她行云流水地说出这番话后,三个人都略微有些诧异。 慕紫翎见花雨身形纤细,又穿的单薄,青丝上还沾着点冰凌:“冬夜寒凉,妹妹还特意跑一趟,真是过意不去。快坐下歇歇吧,茵儿,给花御女倒茶。” “阿骐,你快回去吧,别让母后担心。” “好,我这就走,翎姐姐好好歇息,别胡思乱想。阮神医医术高明,一定会治好你的病。”轩辕骐不敢再耽搁,转身走了。 花雨捧着茶杯,喝了几口热茶,问慕紫翎:“娘娘感觉怎样?阮神医已经给您诊治过了么,不知开了什么方子?” “怎样,花御女是不放心我吗,还是要一起探讨?”阮轻尘从紫檀屏风后边走了出来,慕紫翎不知阮轻尘藏在那里,有些吃惊,花雨却是没什么表情。 “娘娘别紧张,方才回避兰容华,我来不及出去。”阮轻尘走到床榻边,递给慕紫翎一个小纸包:“先含着药丸,化了之后再喝粥,胃口能好些。茵儿姑娘带个路,我跟花御女探究一下药方。” * 轩辕骁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慌忙拨开妍妃环着他的手,急急穿好衣袍,吩咐周海去凤栖宫。 “你昨夜派人去凤栖宫没有?” “皇上,老奴倒是差人去了,只是半路有人跟踪,只得退了回来。后来差人到宁和宫问小王爷,小王爷说皇后的病症挺重的,阮神医要研药,暂且在凤栖宫住下了。” 轩辕骁听了只觉心事愈重,疾步赶往凤栖宫的寝殿,却远远看见回廊上的阮轻尘和花雨。阮轻尘拿着几张药方,在回廊上踱步,花雨则坐在一张小凳子上,俯身用药槌碾着铜罐中的药。花雨似乎说了句什么,阮轻尘便用药方拍她的头,看两人的模样竟很是亲昵。 “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情妃得已:情丝绕指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阮轻尘和花雨听到咳嗽声,一同转过头,花雨的脸色变了变,一时无话,阮轻尘倒是依旧笑得云淡风轻:“皇上来的可真早,昨晚不是说用完膳就过来吗,一餐膳食居然直接吃到了天亮。” “有事耽搁了。”轩辕骁皱起眉头,却也没打算责怪:“不知阮大夫诊治得如何?” 阮轻尘手里的药方原本展开成扇形,轩辕骁问话之后他便叠了起来,并且对折这塞进袖口:“看缘分了。” “阮大夫这是何意,难道行医用药还要看缘分吗?”轩辕骁见阮轻尘神色淡泊,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便将目光转向花雨,花雨继续碾着铜罐中的药,面色清冷,漆黑的瞳仁似乎被苦涩的药味熏染,漫上一层捉摸不透的情愫。 “倒不是看医缘,而是看皇上和皇后的缘分。”阮轻尘瞥了轩辕骁一眼,对花雨道:“行了,你去把药煎了吧。” 花雨没应声,捧着铜罐就起身往廊后的小膳房去了。阮轻尘以为轩辕骁还会继续问话,却见他看着花雨的背影想着什么,回过神后对着自己点了个头,便朝寝殿走去。 “皇后醒了吗?”轩辕骁迈进殿门,他想着殿内定有侍女伺候,谁知却空无一人,银熏炉上的轻烟徐徐上升,寝殿寂静如夜。 “皇上来了?”慕紫翎的声音有些朦胧,从床榻上缓缓坐起身,轩辕骁微皱着眉,走到床榻边挽起帷幔:“怎么连个伏侍的人都没有?” “茵儿守了一夜,初晨我让她回房睡了。其它宫娥在正殿,有事再进来。” “你身上正不好,不应该谨慎些吗,若是哪里不舒服,在寝殿喊人正殿怎么听得到。”轩辕骁埋怨道。 “我备了这个呢。”慕紫翎从枕边拿起一条紫色的绸带,上面系着几个银铃铛:“皇上放心,我没有那么……不上心。” 轩辕骁闻言,心一恸,伸手轻拂她额前的发丝,见她已将披散的青丝松松挽成一束,垂在身后,露出莹白纤细的脖颈,更有一种娟秀柔弱的美。慕紫翎见轩辕骁目光愈加炙热,不由羞涩地往后靠了靠,轩辕骁却伸手扶住她的肩,另一只手继续抚摸她的脸颊。 “这是什么?”轩辕骁突然看到慕紫翎的后颈有些泛青,慕紫翎想要躲闪已来不及,轩辕骁看着那团淤青,剑眉紧凝。 “许是这两日睡得太久,昨天夜里后背和脖颈有些疼,阮大夫帮忙施针,放了点血,现下已经没事了。”慕紫翎轻声解释道。 轩辕骁听她如此轻描淡写,更是不悦:“什么没事,皇后的性子孤还不知道?若不是疼得太厉害,你会在夜里叫人吗?” 慕紫翎是个玉雪聪明的女子,见被看穿,自然不会再费口舌去分辨,只默然低着头:“皇上别怪臣妾了……” “孤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不希望你再隐瞒了,既做了夫妻,遇事就该一起分担,不是吗?” “皇上说的很对,只是你肩上的担子重,我又帮不上什么忙,一些自己可以面对的事,就不想让你添忧了。”慕紫翎心绪平和地说着自己心中所想,在她是很自然的事,轩辕骁听起来却十分震动,从十岁起他就开始肩负重任,母后不断叮嘱,寄予厚望,定要坐稳太子之位,继承大统。及至登基为帝,朝中(权)势纷争,后宫嫔妃争宠,都要让他主张、让他周旋,他居然不知道,最被自己忽视的人,竟一直悄悄地为自己分担着这一切。 轩辕骁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深握着她的手,慕紫翎有些惊讶地看着他泛红的眼睛:“皇上昨夜没睡好么?” 三年的平淡夫妻,她从未想过他会因自己的话落泪。 “昨晚的蒲桃酒可能掺了烈酒,我没喝几杯就醉了,只得被安排到绮妍宫就寝了,那对花氏姐妹,也封了采女。不过我会告诉母后,你这阵子都得在宫中好生静养,不用去宁和宫请安了,让她们闹去吧,不干你的事。” “那、能不能也让她们别过来。就说我抱恙在身,怕把病气过给其它嫔妃,这阵子就不用来凤栖宫请安了。” 轩辕骁点点头,看着她清减的脸颊,心底泛起担忧:“好,等你好些了,我带你出宫逛逛。” “嗯。”大概想着能过一段清静无忧的日子,慕紫翎的眉宇倒是舒展了许多:“对了,皇上,芍儿的事查的怎么样了?她年纪小,定是一时受不住恐吓或经不住诱惑,能不能、” 慕紫翎没有再说下去,从轩辕骁的脸色中,她知道了芍儿的下场。 “别担心,我已经吩咐周海把凤栖宫所有的宫娥内侍彻查一遍了。” 慕紫翎眸光一阵黯然:“皇上,臣妾有一事相求。” “怎么又客气了,只管说。” “皇上下一道旨意,随意说个什么缘由处罚我,然后把凤栖宫的下人裁减大半,免得他们跟着我担惊受怕。” “皇后就不怕退无可退吗?”轩辕骁还未说话,阮轻尘的声音却从门外传来,随后叩了几下门,端着药碗走了进来。 “皇后是不是想着摘下凤冠,退到冷宫,就可以平宁一世了?可惜……这世间事,没有你想的那么清白明了。”阮轻尘走到榻边,径直越过轩辕骁准备接药的手,递给了慕紫翎。 “嗯、”慕紫翎喝了一口,差点呛到。 “这药甚苦,喝快一点。”阮轻尘说着竟伸手去拨慕紫翎颈后的乌发,细看那团淤青,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慕紫翎被药苦得脸都皱了,没注意到阮轻尘的动作,轩辕骁见阮轻尘的面色不善,忙用眼神相问。 “皇后这段时日都得在宫中静养,不用出门,也不用见其它人,不如……把头发剪了吧。” “啊?”慕紫翎才喝完药,嘴里还在发苦,黛眉依然紧拢着,又被阮轻尘的话怔了一怔。 “皇后如今玉体虚弱,又有孕在身,几尺长的青丝太耗体力,还是减掉为好。” 慕紫翎低着头,双手握着那束乌发,轩辕骁也觉得不忍,风鬟雨鬓、云髻峨峨,哪个女子不爱惜自己的秀发,如何舍得剪去。 谁知慕紫翎不过踌躇了片刻,便轻轻点头:“阮大夫说的是,我等会让茵儿来剪。” “不用,我来就好。”阮轻尘说完便走去一旁的妆台,拿了剪刀:“皇上帮个忙吧。” 轩辕骁会意,抚了抚慕紫翎的肩,扯过榻上的轻绸披风披在她的背上,把束在青丝上的手绢解开,阮轻尘便执着剪刀,在一尺长的地方比划了一下,将之后的青丝徐徐剪断。 “一点都不影响,还是很漂亮。”轩辕骁扶着慕紫翎的手臂,在她鬓边轻轻吻了几吻,慕紫翎弯了弯嘴角,勉强一笑。 * “姑母。”妍妃噘着嘴,走到妆台边拨弄着太后的钗环。 “妍儿今天怎么来的这般早?骁儿呢,没一起过来?”太后有些诧异,看轩辕骁昨夜的醉态,以为他们会起得晚,何况今天还是休沐,不用早朝。 “皇上一大早就走了。”内寝只有两个心腹侍女在为太后梳头,妍妃不用隐瞒,不乐意写满脸颊:“我让宫女去问问,说是到凤栖宫去了。” 听到凤栖宫,太后忍不住皱起眉头,昨晚轩辕骐回来的很晚,内侍说是从凤栖宫回来,但当时碍于女官,她没有多问,现下妍妃又提起,自然兜起她一桩心事。 “小王爷起来了吗?” “回太后,小王爷卯时没到就起了,一直在小花园里练剑呢。”宫女回话道。 “呵,这孩子懒散的时候能睡到日色高照,勤奋起来又这般刻苦。”太后更是意外,嘴角泛起点笑意:“也练了一个时辰了,快唤他过来用早膳吧。” “哀家听女医说了,皇后的情形不太好,毕竟怀着身孕,骁儿去看看也是念着点情分,不用太担心。”太后说着,便扶了妍妃的手,让她一起到花厅用膳。 不一会儿,轩辕骐满头大汗地跑了进来,嚷着给母后请安,手已经捧着茶盏,咕咚咚喝了起来。 “阿骐怎么突然这般勤奋。”太后笑道。 “母后这话说的,难道阿骐之前很懒散吗。”轩辕骐吐了吐舌头,在太后身边坐下:“母后,我昨晚翻看兵,看得心潮起伏,就想着一定要好好习武,以后也好为大澜尽一己之力。” “阿骐还真是长大了。”太后慈爱地摸了摸轩辕骐的头,知道用膳过半,才想起问他昨晚的事。 “我昨天赏完雪,就想着去看看翎姐姐,谁知才说了几句话,就碰上了那个兰美人。” “兰美人?”太后和妍妃不由对望一眼,由于兰容华昨天去得晚,两人又各有事情忙,还没来得及听侍女打探的消息。 “兰容华前几日不是动了胎气么,不好生歇着,跑去凤栖宫做什么?”妍妃问道。 “谁说不是呢,我也觉得怪,就没告辞,坐着看她想干嘛。”轩辕骐松松肩,喝了两口甜汤后才打趣着说道:“结果还真是高估她了,就是向翎姐姐炫耀皇兄给她的赏赐呢,我最看不惯小人得志的模样了,所以,回了她几句。要不是翎姐姐叫住我,我都能把她的脸说绿。” 妍妃噗嗤一笑:“这兰容华不仅没规矩,运气还不好,偏偏碰上我们小王爷。” “是太没规矩了。”太后摇摇头,也没有责怪轩辕骐的意思,从太子妃到皇后,她从前也会被危及地位,更何况先皇的嫔妃如云,明里暗里的酸话她听得多了,如今回想起来还觉得反感,她虽不喜欢慕紫翎,但小人得志的嫔妃更让她厌恶。 * “娘娘,用早膳、哎呀!”茵儿端了早膳进来,却见慕紫翎披着微乱的青丝,而且只剩一尺来长,不由一声惊叫。 “你先下去吧。”轩辕骁起身接过她手中的漆盘,坐到塌边,准备喂慕紫翎。 “我都忘了,皇上一早过来,还没用早膳吧,可我这几日没什么胃口,所以没备菜肴,就不留你了。”慕紫翎催促轩辕骁回宫用膳。 “什么话。”轩辕骁端起清粥,喂了慕紫翎一口,又喂了自己一口,慕紫翎苍白的脸颊终于染上了一抹胭脂色。 刚喝完粥,周海便在廊下禀告,说妍妃和太后都知道他来凤栖宫了,还是该赶紧去宁和宫问安才好。轩辕骁只得起身走了。让他意外的是,花雨竟跟在他身后。 “不留下来跟阮大夫研药吗?”轩辕骁问道。 “他昨晚配方子没睡,等会儿要休息。” “你不是说不想看见他吗,可我看你们两人的情形,怎么相处的还不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情妃得已:帝王的试探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不想见归不想见,但见面了,还是要和颜悦色的,皇上不是常常这样么?”花雨淡淡地答道,也不朝轩辕骁看,只平视着望向远处。 “你倒是很能回嘴。”轩辕骁无奈地笑了笑:“你怎样到凤栖宫来,担心皇后?” “本来怕人跟踪,要避嫌的,但你的兰容华要惹事,我只好跟着跑一趟了。”花雨说着,已经步出了长廊,转身朝另一侧的小路走去:“我从侧门走,免得让人撞见。” 轩辕骁还欲说什么,在外边候着的侍从已经执着罗伞、端着捧盒远远走过来伺候,他的话只好停在唇边。到了宁和宫之后,已有许多嫔妃聚集,轩辕骁便把之前跟慕紫翎谈好的话向太后说了,太后倒也没什么疑义,当即就将统摄六宫的权利交给了颖贵妃,当然还添了一句,妍妃可以一同帮忙。 众嫔妃早已同太医、女医打探过慕紫翎的情形,知道病情不容乐观,如今太后的懿旨一下,皇后慕紫翎算是彻底没戏了,兰容华虽然身怀龙种,但到底只是个新宠,又不得太后喜欢,接下来的重头戏自然是颖贵妃和妍妃了。于是大家簇拥着她两人,恭维地聊着天,只有一个人站得稍远一些,似乎也想凑上前,但始终没有挪步。轩辕骁不由将目光落在那女子身上,却见她一双眼睛正凝着妍妃背后的花颜和花锦,虽看不出心绪,但眼睫颤动了一下,似摇曳的烛影。 “婉容华不舒服吗?”轩辕骁开口问道,除了慕紫翎,花雨还夸过婉容华的眼神,说她至少是明事理之人,他不由想“请教”一下。 众嫔妃听轩辕骁开口,皆转头望向婉容华,连婉容华自己都颇为意外,不过也只是意外而已,她的神情还是不慌不忙的。 “回皇上,臣妾昨天有点伤风,嗓子疼,所以有些走神。”婉容华哑着嗓子,一边说还一边用手按着咽喉。 轩辕骁不禁莞尔,这位更是厉害,直接连回话都免了,他脾气上来,便不想让她得逞,遂淡淡道:“那就回宫歇着吧,孤正好要回龙吟殿,顺路送你。” “谢皇上。”婉容华从容地行礼谢恩,其余嫔妃则诧异地大眼瞪小眼,皇上昨夜添了两个新欢,在绮妍宫过的夜,今晨去了慕紫翎那里(不过众人猜测他是去“道别”的),大家都以为他这几日要在绮妍宫流连忘返了,谁成想他竟然撇下闭月羞花的新佳人不要,向婉容华温言软语起来。 婉容华虽算不上绝色姿容,但也端秀窈窕、兰芷清芬,眉宇间更是有一脉卷气,想来也是花雨为何说她明理的缘由吧。这小姑娘,说是自小被关在偏院,喜欢独处,但在看人方面还真是不含糊。轩辕骁心里嘀咕着,却伸手在婉容华的胳膊上,对着一个穴位,掐了一下。 “啊、”婉容华轻叫了一声。 “怎么,婉容华的嗓子好了?”轩辕骁玩味地看着她。 “不敢隐瞒,臣妾其实并未伤风,只是方才目光掺杂,一时不知该如何对答,便遮掩了两句。”婉容华谦声道,轩辕骁也知道她并不能像花雨那般清冷淡然,毕竟对自己的态度会影响到整个家族。在这点上只有花雨是无所谓的,反正她自视一个人,而且她得罪了,也有花颜和花锦负责讨好,她不用费一点心力。 婉容华的父亲是刑部尚,官职并不算是这次选秀中最高的,但轩辕骁却给了她最高的位分,是因她父亲能够坚持自我,不为傅丞相所操纵,现下看来,婉容华行事也颇有其父之风。 “那你方才为何走神呢?”轩辕骁继续问道。 “在看花御史煞费苦心调教出来的姊妹花,不知会有怎样的故事。”婉容华唇角含着点笑意,似嘲似叹。 “呵,你进宫就是来看故事的吗?”轩辕骁语气责怪,脸上却很平和,不过婉容华微低着头,并未看他的神情,也不知会不会担心触犯圣怒。 “臣妾的父母膝下只有姐姐和我两个女儿,按选秀的(律)法,我们只要一人进宫选秀,另一个则可以留在家中尽孝。我姐姐已有心仪之人、定下白首之约,我自然义不容辞。”婉容华说着,指尖轻卷着手中的丝绢,神色潇洒中又有着些许失落:“但宫中岁月寂寞漫长,还是要寻些乐子才是。” 婉容华见轩辕骁半晌不语,终究有些忐忑,轻声加了一句:“还望皇上恕罪。” 其实轩辕骁闻言后,脑子里萦绕着白首之约、寂寞漫长这几个字眼,心里又想起慕紫翎来,一时陷入沉思,见婉容华开口让自己恕罪,才回过神来:“这有什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何来恕罪之说。” “谢皇上包容。”婉容华见轩辕骁的神色,便完全放下心来:“皇上,不知皇后玉体如何?臣妾觉得太医、女医有时碍于宫廷礼法,行医之术过于保守,也许可以请民间高手进宫诊治。” 轩辕骁点点头,不动声色地打探:“上次花雨说她有夜游症,找过什么‘京城第一神医’,不知这个大夫医术怎样?” “嗯,这位阮神医医术很高明的,不过也有些怪,但能治好病是要紧,皇上还是可以去请他给皇后治病的。” “怎么个怪法?” 婉容华想了想,沉吟着道:“这是他的(私)密之事,原不该泄露的……不过民间也有传闻,皇上若派人去打听,应该也能探听到。相传阮神医年轻的时候,为了治更多的疑难杂症,试了很多稀古怪的草药和药方,以至身体中了毒,秉性十分怪异,有时候给人治着病,自己却毒发了……前几年我姐姐生病,请了他来施针,他施针的时候神情很怪,似乎硬撑着,果然最后一针扎完,他就晕倒了,直躺了七天,我们都以为不好了,他居然跟睡醒似的起来就走了。听起来虽然有些不妥,但他的医术和人品都是可以信得过的。” “看缘分了。” 这话是藏着什么暗示吗?轩辕骁皱起眉头:“对了,你方才说、他年轻的时候?他年纪多大?” “应该有四五十了吧,不过看上去挺年轻的。” 什么挺年轻,根本就是少年公子啊。轩辕骁不再说话,婉容华也十分知趣,到了自己的婉霞苑后就行礼告退了。 轩辕骁回到龙吟殿,却没看见花雨的身影,一旁的侍从说她去耳室歇息了,他便点点头,坐到长案前处理(政)事,但心里却过了一过。花雨说阮轻尘昨夜配药方没睡,那她呢,莫非两个人一起?虽知道不会有什么事,但想到她和别的男子独处,心里还是有些泛酸。 这天,轩辕骁便在龙吟殿过夜,第二日又赶上西边几个州城受(灾),召了一群大臣谈(赈)灾事宜,一直到深夜,自然也在龙吟殿安寝。到了第三天,他回龙吟殿批阅完奏折,花雨便赶忙向他“谏言”。 “今天没什么事了吧?” “嗯,我得赶紧补一觉。”轩辕骁揉了揉干涩的眼。 “那就快去绮妍宫补吧。” “什么意思?”轩辕骁不悦道。 “这两天走廊上的黑影就没停过,看得人心烦,你赶紧去应付应付,别让她们把矛头推到我身上。”花雨不客气地道。 “你就不关心我一下吗,我这两天多累、” “她们会好好照顾你的啊。” 她寥寥数语,轩辕骁听了却甚是失落,这后宫嫔妃,本就没有一个是真正理解他的,他从前并没有寄予希望,当然也就没有失望,可对于花雨,他不知为何,却有着几分期待,谁知她竟如此不解人意,倒把自己往外面赶,因此也就负气走了出来。 “你肩上的担子重,我又帮不上什么忙,便不想让你添忧了。”慕紫翎轻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宛若微暖的和风拂过鬓角,心里隐隐的牵痛。 “去凤栖宫。”轩辕骁吩咐道。 “皇上,这几日太后那边经常来人,凤栖宫还是别去的太勤为好。”周海小声道。 “孤连去哪都做不了主吗。”轩辕骁剑眉紧拧,周海不敢再言语,忙命令侍从驾车,却侧头看见花雨背靠着廊柱,似在思量着什么。 凤栖宫因为下人又裁减了一半,连正殿也见不着几个宫娥内侍,寝殿这边更是门可罗雀的荒凉之貌。轩辕骁正觉难过,却听见一阵清婉柔缓的琴音,自雕花窗格流淌而出,宛若和煦的暖风般在冷寂的庭院中荡涤,春风化雪。 轩辕骁示意侍从止步,自己顺着长廊,步上石阶,进了寝殿。他原以为慕紫翎身体好转,已经能下床弹琴了,略感放心,谁知她依然躺在床榻上,只是身后靠着几个锦绣软枕,半躺着罢了。榻几上放着一架暗紫色的古琴,两只柔荑轻轻拨弄着,流泻出袅袅琴音,但隽秀柔美的脸庞依旧清减苍白,让人心生担忧。 轩辕骁也不说话,轻轻走到榻边,正要坐下,却不由顿住了脚步。 床榻上不止慕紫翎一个人,轩辕骐还躺在床尾,他侧着身,披了件慕紫翎的外裳,已经睡着了。 慕紫翎见是轩辕骁,便将食指贴着菱唇,让他缄声。轩辕骁点点头,在床榻边坐了。 “阿骐好像被母后训斥了,赌气跑到这里,我劝了半天也肯回去,连饭也不肯吃,我说弹琴给他听,心情才好了点,这会儿堪堪睡着。”慕紫翎轻声解释道。 “母后没派人来找过吗?” “找过了,但他藏在这里,不让我说。”慕紫翎有些为难:“皇上等会儿送他回去吧。” “嗯。知道是什么事吗?” 慕紫翎摇摇头:“他不肯说,不过……我觉得应该是让他定亲的事吧,他之前也跟母后闹过两次脾气的。” “是了,母后前几日有提过,她中意郑国公府上的两个县君,嫡出的做正妃,庶出的做侧妃,你觉得呢?”轩辕骁问道,他心里有些歉疚,因为自己的问题带着试探的意味。 “我觉得?这事还是要看阿骐的心思吧,要他喜欢才行啊。”慕紫翎看着轩辕骐的睡颜,眉羽还纠结着,连做梦都还在生气。 “看他喜欢?可他就喜欢你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情妃得已:夜半幽香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此话一出,别说慕紫翎惊愕,连轩辕骁自己都愣住了,可话已出口,又收不回来,唯剩一片难堪的静默。 过了一会儿后,慕紫翎勉强淡笑道:“可惜臣妾家族中没有跟阿骐年纪相仿的妹妹,看阿骐不乐意的样子,许是那两个小县君不是很和心意,要不皇上再多安排几个世家小姐一同到御学馆陪读,看阿骐愿意和哪个玩耍。” 这番话算是把轩辕骁脱口而出的傻话给遮了过去,他当即点点头:“说的是,我等下带他回去,就跟母后商量商量。” 慕紫翎点点头,脸色却微有些变,翕了翕唇,似想说什么,还是忍着没开口。她这一踌躇,手不小心碰到了枕边的绸带,银铃铛发出细碎的声响,轩辕骐即刻睁开眼睛,警觉地坐了起来:“翎姐姐,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嗯、没什么,就是靠得久了……可能得躺一下。”慕紫翎轻声道,黛眉却忍不住蹙了起来。 “是腰又疼了吗?”轩辕骐下了床榻,欲上前扶慕紫翎,这才看到轩辕骁也在,不由揉了揉朦胧的睡眼:“皇兄你来啦。” “你这小家伙是够能闹腾的。”轩辕骁扶着慕紫翎躺下,开始数落轩辕骐:“皇兄这几日忙,你就趁机和母后赌气么,看孤等会怎么收拾你。” “哼。”轩辕骐不乐意地噘嘴,转向慕紫翎时却很贴心:“翎姐姐疼得厉害吗,要不要找阮神医过来?” “不用了,我躺一会儿就好,你快跟皇上回宁和宫吧。”慕紫翎点了点轩辕骐犯愁的脸颊,唇畔漾着温柔的涟漪:“阿骐不是说自己长大了吗,怎么还这般闹脾气?有什么话好好说,母后和皇上会理解的。” “唔,那我自己回去吧,让皇兄再陪你一会儿,等茵儿把药煎好他再走,你身边还是要有人候着才好。”轩辕骐乖乖地答应着,又行了告退礼,才转身走了。 轩辕骁看着轩辕骐的背影,心绪又是一阵繁乱,轩辕骐是在自己和母后的呵护下长大的,他每次露出认真和懂事的神情,都是因为慕紫翎。现下慕紫翎需要照顾,他连背影都像个小大人了。 “皇上是从龙吟殿过来的吧,这几日(政)事很忙?”慕紫翎看着轩辕骁疲倦的眉眼:“去宁和宫问完安,就赶紧歇息吧。” “那皇后觉得,孤该到哪里就寝呢?”轩辕骁不由轻抚着慕紫翎已经变短的墨发,散乱的青丝随意披在肩上,宛若被疾风吹折的花枝,让人疼惜的美。 “……梦兰阁吧。” “为何?” “兰容华那里,总比其它地方好应付一些。” “孤还打算去婉容华那呢。”轩辕骁拨弄着慕紫翎的发丝,指尖划过她水漾的耳垂,卧病在床后,她身上的佩饰就全都卸下了,连耳环而摘了,此时只剩下一个淡粉色的小孔,看的人空落落的。 “现下颖贵妃和妍妃正僵持着,还有新晋的花氏姐妹,皇上只怕不适合再添新宠,不然婉容华会有麻烦的。兰容华好歹有宠爱傍身,又怀着身孕,她们暂且不会对她做什么,因此皇上还是、” 轩辕骁突然捂住慕紫翎的嘴:“皇后明明这般聪慧,却为何退让至此,实在让孤费解,果然这皇宫人人都戴着面具。要不孤现下就开始独宠皇后吧,也好仔细琢磨琢磨你的心意。” 轩辕骁明显感觉到慕紫翎身形一颤,蝶翼般的眼睫垂了下来,眸光倏然幽暗:“莫非皇上以为臣妾是在养精蓄锐……还请、放过我吧。” 慕紫翎说完,便闭上了眼睛,轩辕骁叹了口气,心的距离一旦疏远,还真是难以靠近,身为嫡妻兼皇后的慕紫翎,竟比花雨和婉容华还要惧怕自己。 轩辕骁梳理慕紫翎鬓边的细发,低头吻了吻她的额角:“别担心,我们总是夫妻,我会保护你的。” * 轩辕骁来到宁和宫时,轩辕骐正低着头听太后的谆谆诱导,他便坐在一旁看了会儿热闹,等轩辕骐的头一个比两个重,他才慢悠悠地说出自己的建议。 “嗯,虽然郑国公手握部分(兵)权,是比较适合结亲的人选,不过也不是非他不可,既然阿骐不乐意,就先算了。哀家记得上将军的千金比阿骐小四岁,也可以考虑,还有穆阳候和海城候府上的县君、” “母后——”轩辕骐哀哀地叫了一声:“您之前安排的几个多烦人啊,我好容易才应付掉,就先放过我吧。” “谁让你自己这也不要、那也不好的,你皇兄像你这般大的时候,早就定亲了。” “还不如不定呢,弄得翎姐姐被欺负、”轩辕骐嘀咕着。 “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出去罚站了。”轩辕骐连忙闭了嘴,闷闷地朝门外走去。 “骁儿,你看阿骐还是这般孩童心性,过两年怎么放心让他去封地啊,该有人照应才好。”太后皱着眉毛,摆手示意宫娥内侍退下。 “母后是想到什么法子了吗?”轩辕骁问道。 “也算不上什么主意,就是看着阿骐挺听皇后的话,或许他喜欢皇后那样温雅娴柔的个性,年长一些,能照顾他的女子。” “母后的意思是、” “虽然哀家很喜欢花氏姐妹,但加上之前进宫的花雨,她们三姐妹算是凑齐了,若一并得宠,朝中亦会惹出蜚语。所以哀家想着,不如把妹妹花锦赐给阿骐,做他的贴身侍婢,花锦不仅沉鱼落雁又温柔可人,定会博得阿骐的欢心,阿骐对女子有了兴致,自然不会排斥定亲了。到时候让花锦做个亲王侧妃,也不委屈她。骁儿觉得如何?”太后虽是问轩辕骁,其实自己早已深思熟虑,除了上述原因,更有一层缘故,这几天她细细考量了花氏姐妹的为人,觉得两人不仅才貌双绝,更是冰雪聪明,两个棋子加在一起,妍妃日后定然吃不消,还是早早将两人拆散,各侍其主为好。 “阿骐不会同意吧?”轩辕骁有些犯难。 “是给他添个侍婢,又不是直接安排侧室,由不得他不同意。” “也是,就依母后所言吧。”轩辕骁想到轩辕骐对慕紫翎的情愫,还是早些让他分心才好,遂点头同意。 本来太后是想让轩辕骁去绮妍宫就寝的,但轩辕骁推说自己这两天忙于(政)务,只想睡个安稳觉,可今夜花氏姐妹分开,花颜没准会有一番哭诉,自己还是不去为好。太后便退而求其次,让他去安慰安慰颖贵妃。 轩辕骁只得皱着眉头去了颖香宫,颖贵妃人如其名,也是个机灵女子,又喜欢玩弄阴谋诡计,当然后面这点轩辕骁暂时还没全部识破。颖贵妃每次侍寝聊天都是话中有话、煞费“苦心”,以至轩辕骁不得不保持清醒的头脑,提高警惕,因此并不喜欢去她的宫院,尤其是在兰容华和慕紫翎相继有喜之后,她的心思就更多了,轩辕骁想着自己今晚势必要头疼一番,但轩辕骐的情境却比他还要糟糕。 花锦原是一团欢喜地和姐姐花颜一起进宫,想着花雨那个在偏院长大的阴沉女子,都能被晋为御女,她们一对绝色姐妹花还不大获恩宠?谁知皇上居然还说怕和花雨相重,只给了最低的采女位分,接着便把她们晾在绮妍宫,一连三天,任何赏赐都没有,在宁和宫见面也没多看她们一眼。眼看后宫美女如云、嫔妃纷争,自己只能默默侍立一边,父母之前教的那些方法谋术,竟一点都用不上,心下正暗暗焦急,却被宫娥悄悄唤到宁和宫的内殿。 太后的心腹庄女官亲自相迎,跟她聊了许久,告诉她太后有意让她陪侍小王爷。花锦先是一怔,而后却是一喜。小王爷轩辕骐她是见过的,清新俊逸的小公子一个,而且只比自己小一岁,年纪更加相仿,又无婚约在身,只要自己努力,还可以成为嫡妃呢。在家中也听父亲说过,这位小王爷极获皇上和太后的宠爱,封地和采邑是诸王中最多的,自己跟着姐姐进宫,明面上是帮着妍妃争宠,但父亲是傅丞相的人,暗地里还得受制于颖贵妃,不论站在哪一边,皇后之位是绝对没戏的,而且上面还有姐姐,最好的运气不过是她能当上贵妃,自己则分个妃位。 “妃”不过二品而已,亲王妃还是一品呢,自己何必走那条遍布陷阱的争宠之路,更何况还有弃车保帅的危险。既然太后有此打算,自己何不听从,只要得到小王爷的欢心,亦是一条荣华富贵的锦绣之路。 花锦打定主意,便深深点头,太后也是急性子,立马让庄女官安排,当夜就让花锦到轩辕骐的斋去伺候了。花锦的父亲年轻时便是有名的风流才子,“红袖添香夜读”的故事她从小听得不要太多,于是向庄女官和轩辕骐的贴身侍从打听了轩辕骐的喜好,便做好准备,轻轻推开了紫檀槅门。 因为白天和太后赌气,去慕紫翎那里待了大半天,回宁和宫后又被罚站,课业全都没做,轩辕骐此时正在奋笔疾,好容易才将功课赶完,却嗅到了一抹淡雅的清香。 是慕紫翎很喜欢的桂花香,慕紫翎喜欢,他当然就喜欢,不由寻香侧头,一双纤纤玉手捧着银茶盘,送上了一碗银耳桂花甜汤,柔润的声音清扬婉兮:“王爷请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情妃得已:妃嫔引怨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你是谁,怎么能进我的房?”轩辕骐皱起眉头,警惕道。 “回王爷,妾身叫花锦,是太后让妾身来斋照料王爷的。”花锦轻声答道,她的心思玲珑剔透,轩辕骐的排斥她一眼就看出来了,立马改了语气,做出含蓄守礼的模样。 “花锦?你不是皇兄的嫔妾吗,母后她、”轩辕骐不再言语,多少猜到了母亲的用意,只闷闷地拿起茶盏,喝了口冷茶。 “王爷,冬夜寒凉,可不敢喝冷的,妾身去给您、” “你别一口一个‘妾身’的,听得真别扭。”轩辕骐摆摆手。 “……是,奴婢知错了。”花锦将心一横,自称了声奴婢,看来这位小王爷比自己预计的要麻烦,不过到底还是孩童,等相处久了,逆反之心一过就好了,总比深如海、沉如夜的君心要好测。 “你回去跟母后说,我不需要什么贴身侍女,你还是跟着妍妃表姐吧。” 花锦见轩辕骐下了逐客令,心底暗叫不好,但不愧是花御史夫妇精心养育的女儿,只犯难地低着头,心里则快速盘算了一番,轻轻开口道:“王爷可是不满意奴婢?倘若不是特为厌恶,还是将奴婢留下吧。太后既有了给您安排贴身侍女的打算,您就算将奴婢退回,太后也会再让其它宫娥过来的……奴婢、说句失礼的话,王爷只要让奴婢在身边伺候,今后便可减免了许多麻烦。” 轩辕骐瞥了花锦一眼,见她深低着头,一副乖巧柔顺的模样,说的话也很在理,因为定亲的事,自己和母后已经争执了好几次,依母后的个性,确是会采取一些举措,如果今晚立刻将花锦遣走,明后天也许会有更厉害的手腕,思量了一会儿后,便点了点头:“那先这样吧,不过,你要记住,我是多一个侍女,不是多一个奸细。” “啊?”花锦愣了愣,慌忙摇头道:“王爷放心,奴婢今后只听王爷的。” 花锦知道轩辕骐对自己有戒心,奉完甜汤后便出去了,之后轩辕骐沐(浴)、更衣、就寝,她都未上前伺候,依旧让之前的侍从来做,自己则微低着头,乖巧地站在一丈之外。 轩辕骐冷眼观察了花锦几天,觉得她终归年纪小,没什么城府,处事又很文静知仪,应该没什么问题,想来母后也只是看自己对女孩没什么兴致,故添个侍女来伏侍自己吧,而且自己只是个王爷,又不用像皇兄那样(权)势纷争,没必要做那么深的思量。 “王爷,外边飘着雪珠呢,奴婢给您打伞吧。”花锦见轩辕骐迈出殿门,忙忙跟了出去,撑起一把水墨油纸伞。 轩辕骐却伸手握住伞柄,将伞拿了过来:“我有事,你不用跟着了。” “……是。”花锦踌躇了片刻,听话地点头,又有些不放心道:“才下雪,路上滑,王爷小心一点。” “嗯。”轩辕骐应了一声,执着伞走了,几个心腹侍从也都立在长廊上,只有小丁子跟着。 花锦站在廊檐,目送轩辕骐的背影,知道彻底看不见了,才转身回了斋,进门时微微侧头,向一个侍从丢了个眼色,那侍从会意,过了一会儿后,才到窗外见她。 “王爷这是去何处?”花锦小声问道,一面从袖口拿出一根小金条,塞给侍从。 侍从见花锦出手大方,笑着道了声谢:“王爷有几天没去凤栖宫了,这会儿定是去看皇后。” “看你这么说,王爷是经常去凤栖宫吗?” “是的,小王爷和长公主算是皇后带着长大的,姐弟情很亲厚。” “带着长大?皇后不是也才十七八岁么。”花锦撇撇嘴,因为慕紫翎并不得宠,父母跟她说的最多的还是颖贵妃和妍妃,对于皇后她知道的并不多,只听说是个温柔娴静的美人,十四岁就做了皇后,但因为不受圣宠,凤栖宫已经荒凉如冷宫了。不过那天在绮妍宫,听到妍妃愤愤地向宫娥埋怨,说皇上竟一大早去探望皇后,看来有了身孕就是不一样。只是这话说了不过一个时辰,后宫的大权便交到了颖贵妃手中,皇后已离被废不远了。 既是个失宠皇后,轩辕骐这么关照只怕不妥吧,会不会因此得罪皇上和太后?花锦正思索着,却有宫女来唤她,说太后有请。 原来太后之前本做好了轩辕骐会闹脾气的打算,谁知轩辕骐居然没有把花锦遣回来,而且这几日都让她在旁伺候,想着花锦定是合了轩辕骐的意,遂十分高兴。趁着轩辕骐去凤栖宫看慕紫翎,便让宫娥将她请到宁和宫长谈,并嘱咐了她一番,还特地交代她下次可以陪轩辕骐一起去凤栖宫探看皇后。 花锦何其聪明,见太后如此叮嘱自然知道有缘故,不论出于什么原因,最起码她不愿意轩辕骐和皇后走得太近。花锦思虑着,觉得现下轩辕骐虽然对自己放下了戒心,但也并未处得十分好,自己还是讨好甚多,不过既然有太后这块挡箭牌,行事还是能轻松很多的,下次就借着太后的幌子跟过去看看,这后宫嫔妃她差不多都见过,唯独那位皇后未曾谋面,不禁有些好。 眼看花锦的日子过得愈加顺遂,花颜可就犯了愁,她除了进宫第一天跟轩辕骁说了句话之外,这些天连请安都没请上,一个小小的采女,只能跟着人丛行礼,众嫔妃又虎视眈眈,她连个秋波都不敢送。方才宫娥又传来消息,说皇上今天去梦兰阁,妍妃的脸色已经沉得不能看了。 “花颜,那个花雨总是你的姐姐,她都有把皇上留在龙吟殿的本事哦。”妍妃用金匙搅着玉碗中的燕窝羹,别有用意地道。 “娘娘,花雨只是在龙吟殿守夜,皇上并未临(幸),许是皇上(政)事繁忙、” “呵,你挺能辩解的嘛。”妍妃嗤笑道:“当初花御史把你夸口得那般好,本宫还以为你多有能耐呢,谁知将你招进来后,本宫竟比从前更清闲了。” “还望娘娘恕罪。”花颜慌忙跪了下来,心里分外羞辱。 “你紧张什么,本宫还会吃了你吗。”妍妃冷冷地瞥了花颜一眼:“我方才遣宫娥去龙吟殿了,请花雨过来用膳,说你想见见姐姐。” “这……” “给本宫好好套她的话,皇上的喜好、心思,都问出来。再让她在皇上面前给你美言几句,召你侍(寝),我这绮妍宫可不是给你坐闺房用的。” “可是、臣妾跟花雨无话可说。”花颜可是花家的嫡长女(她们家默认把花雨排除在外,言谈中偶尔提到,都只说偏院那丫头),美貌又比妹妹花锦更甚,自小备受父母宠爱和器重,如今竟要让她向花雨示好,还要央求她给自己说情,简直是对自己的侮辱! “无话可说?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说,就算不是本宫请她过来,你一个小小的采女,见了皇上的女侍,位分又比你高,你不该讨好吗?”妍妃直接甩了一句,算是彻底堵住了花颜的嘴。 妍妃虽说心机和城府都不够深,但架不住有“高人”指点,如此沉不住气和花颜撕破脸其实是一种策略。前几日她的女官已经打探好消息,知道了花府的一些纠葛,现下把花颜逼急,让她把怒气发在花雨身上,介时两姐妹谈话,定会直揭对方伤疤,这绮妍宫可是她的地盘,听到了不可告人的秘密,还怕日后没有要挟她们姐妹的筹码? 妍妃打着如意算盘巧笑倩兮,花颜则是心事重重一脸阴云密布,两人在殿内等着花雨光临,谁知到了天黑仍未见其身影。 * “兰儿前几日不是已经大好了吗,怎么又病了?”轩辕骁走进寝殿,见兰容华正苍着小脸,倚在床榻上。 “皇上……”兰容华见轩辕骁来了,赶忙欠起身,怯怯地喊了一声。 轩辕骁之前问花雨为何突然去凤栖宫,花雨便说是兰容华要惹麻烦,轩辕骁多少能猜到几分,不由有些气恼,因此也好几天没来探看,今天过来却见她抱恙在床,自然也不好责怪。 兰容华当然也是这个意思,那晚碰到轩辕骐,她便想着定会被告状,因此一听见轩辕骁要到自己寝宫,就赶紧缠绵病榻了。 “皇上,兰儿那晚去凤栖宫探望皇后,回来就觉得好难受……心里乱乱的。”兰容华捂着心口,怅然道:“兰儿原想着把皇上赐的燕窝分送给皇后,好借机讨好一番,谁知却惹得皇后不高兴。” “你讨好皇后做什么?有何事直接跟孤说不就行了。” “兰儿、说不出口,怕皇上为难。”兰容华偷偷觑了轩辕骁一眼,有黯然低下头去。 “究竟何事?”轩辕骁扶着兰容华的肩,又一个不肯给自己添忧的女子吗? 兰容华见轩辕骁语气温柔,知道这招可行,遂将手抚上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美丽的脸颊漫上一层忧郁:“孩子渐渐大了,兰儿的心事……皇上,兰儿舍不得孩子,一想到他出生后就要被送到福熙宫去抚育,一个月都不定能见上一面,兰儿心都要碎了。” 兰容华抹着眼泪:“兰儿就想着跟皇后示好,皇后掌管后宫事务,也许能帮兰儿说上话、” “行了,孤知道了。但皇后现下已经不理后宫诸事,你还是找太后说说吧。宫婢和平民出生的嫔姬,是不能轻易受封三品以上位分的,若要改福熙宫的抚育(律)法,则要太后和皇后同意并上奏才行,总之这事确实有些难办。” 兰容华听了心顿时凉了半截,柳眉皱得更紧了,愈加觉得轩辕骁对自己的情意大不如前,什么不轻易受封,若能诞下皇长子不算是功劳一件吗,没想到他居然连一句简单的许诺都不肯给。 “兰儿就说皇上会为难嘛。”兰容华牵了牵轩辕骁的衣袖:“那皇上能不能多陪陪兰儿,免得兰儿一静下来就想起这桩心事,难受得紧。” “嗯、”轩辕骁还未答应,门外却传来周海的声音。 “皇上。” “什么事?” “花御女求见。” “让她进来吧。”轩辕骁有些疑惑。 “……花御女说、她在廊下等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情妃得已:红颜纠缠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什么意思?就算她不愿踏进我的寝宫,也不能越礼到让皇上出去见她吧!”兰容华本就气怨不已,正好碰上花雨自讨苦吃,哪有不责怪之理。 花雨的要求确实不合礼数,轩辕骁也不好说什么,只皱着眉道:“也许是母后让她过来传话,孤出去看看。” “皇上、” 轩辕骁不待兰容华张口,已经走了出去,兰容华自是气得贝齿紧咬,在心底恨骂不绝。也不知花雨这狐/狸/精到底哪来的本事,不仅在龙吟殿长住了下来,更让轩辕骁对她格外包容,现下还没开始侍(寝)就这样,以后还不得言听计从?颖贵妃和妍妃难道就没有想法子对付吗?是了,自己知道她夜游症还在发作,她若是再嚣张下去,自己就把这事悄悄告诉颖贵妃或妍妃,让她们设法将她赶到冷宫去。 兰容华在内寝酝酿着计谋,花雨倒是很闲适地立在廊下,从栏杆上拢了一捧雪,在手中揉着,捏成了小小的雪盏。 “你这样,也不像有事的情形啊。”轩辕骁走到她面前,看着她淡然的神情,很是疑惑。 “能不能劳烦皇上这会、去绮妍宫。”花雨轻轻开口。 “为何?”轩辕骁剑眉一拧,这已经是她第二次催促自己了,与她之前事不关己的清冷模样截然不同。 “她们要我过去,我不想去,只好劳烦皇上了。”语气那般自然平淡,仿佛拿准他会去一般。 “孤若是不去呢?”轩辕骁低头凝视着她,目光带着挑衅的意味。 然而那双秀眸依旧幽静如湖泊,清泠的声音宛若雪珠滴落耳畔:“早晚都是要去的,早去麻烦还少点。” “那你说、”轩辕骁握住花雨的手臂,将她往怀中一拽,花雨未及反应,已被箍进了温热坚实的(胸)膛:“孤今夜是临(幸)妍妃还是花颜?” 轩辕骁仔细打量花雨的神色,见她眸光如蜻蜓点水般颤了颤,便陷进了幽暗的深渊,鄙夷的神情又重新漫上脸颊,冷冷地推了他一把:“何必选呢,二者兼顾不是更好。” 花雨说完便匆匆走了,轩辕骁不由懊悔起来,担心她心魔发作,正要追上去,却听前面一声闷响,她竟撞在一棵梅树上,纤细的身体顷刻落了一身雪屑。 “怎么样,没事吧?”轩辕骁疾步上前,拍落她身上的冰雪,见她眼神还算清明,这才放心一笑。 “别笑我。”花雨突然蹲下身,双手抱紧自己,纤弱的身体瑟瑟发抖。 “我不是取笑、” “我知道……”花雨的语气并未夹杂怒意,只是蕴含着颓丧:“还请皇上移步绮妍宫吧,我静一静就好了。” 轩辕骁知她心魔纠缠,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好的,便轻轻应声,转身离去。 “皇上?”周海见轩辕骁并不回寝殿,反而往宫门外走,忙疑惑地跟了上去。 “移驾绮妍宫,你就不用去了,等会跟花雨回龙吟殿。” “是。”周海诧异地看着梅树下的身影,他之前一直猜想什么样的女子能俘获这位倨傲帝王的心,如今这女子总算出现了,但此情此景却让人愈加放不下心来,看两人的情形和后宫的局势,只怕情怨纠缠、前路多舛。 妍妃在绮妍宫左等右等,埋怨花雨架子大,等下一定要好生斥责一番才行,谁知她话还没说完,就传来侍从的通报声:“皇上驾到——” 妍妃和花颜皆是一愣,轩辕骁不是去了梦兰阁吗,怎会改变主意过来,莫非和兰容华聊得不好?纳闷归纳闷,两人当即堆了一脸浓笑,迎上前行礼。 “怎么还置了酒桌,妍妃料到孤要过来吗?”轩辕骁笑道,妍妃比颖贵妃容易敷衍一些,可以轻松地开点玩笑,而且他此行的目的就是要让妍妃和花颜感受到自己的“心意”,以改变通过花雨来打探消息、争宠的策略。 “那倒不是哦,皇上去梦兰阁的消息已经传出来了,臣妾既知实情,哪还有兴味做美梦呀,这酒席、原是预备解愁的呢。”妍妃噘着嘴,娇声软语。花颜很有眼色地侍立一旁,她知道自己的侧颜也十分美丽,即便不说话,亦似一幅曼妙的锦画,因此只微低着头,目不斜视,脸色隐隐带着点忧郁。 “孤不过几日没来,妍儿怎么就说起做梦的话了。”轩辕骁接过妍妃递来的酒杯,慢慢品着,一只眼睛看着妍妃,另一只则瞥向花颜,发觉两人的情形与上次有些不同,难不成自己晾了她们几日,就闹出矛盾了?这也太沉不住气了吧。 “皇上这话,臣妾只能用《采葛》来回答了。”妍妃娇羞一笑。 “哦?那妍儿倒是答呀。”轩辕骁推了推妍妃的胳膊。 “皇上真坏,尽取笑臣妾。”妍妃语气娇怨,脸上的笑容则愈荡愈深。 按说花颜从小被父母教习后宫生存之道,不会如此沉不住气,但她之前才被妍妃嘲讽激怒过,现下又看着轩辕骁和妍妃旁若无人的打(情)骂(俏),实在有些忍耐不住,原本只是略显忧郁的脸颊渐渐染上了一层阴影。 轩辕骁是一直用眼角觑着她的,自然将一切尽收眼底,不过心里却掠过一丝异样的情愫。花颜和花雨虽是异母姐妹,但她黯然的模样,竟和花雨有些相像,而且到底只是个十四岁的少女,就算父母对她再寄予厚望,和她也没有多大干系吧?如是想着,轩辕骁的心倒软了下来,目光也柔和了几分。 花颜正嫉怨难平,却察觉到一缕温和的目光朝自己射来,心不由咯噔一下,急忙敛了敛心绪,恢复失意佳人的神情。 “妍儿既说不出口,那就让花采女唱出来吧。” “是。”花颜何等冰雪聪明,轩辕骁话音刚落,她便乖巧地应声,又怯怯地望向妍妃,似征求她的同意,知道妍妃也点头,她才走到一旁抱起琵琶落座。 “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花颜轻拨琴弦,娓娓而弹,婉转娇/啼的声音咳珠唾玉,确实比宫乐更加清新婉妙,轩辕骁不由又饮了几杯。 妍妃见轩辕骁眼神有变,便稍稍改了策略,对花颜微笑道:“妹妹弹累了,过来喝点玉露酒润润嗓子吧。” “颜儿谢过娘娘。”妍妃对自己和善,自己岂能输给她,花颜笑得愈加柔美嬿然,楚楚可人。 妍妃见花颜开始跟自己过招,自然不敢示弱,于是两人言笑晏晏、各展妩(媚),将轩辕骁灌了个半醉。 “皇上明日还要上朝呢,早些歇息吧,妹妹抚皇上回房吧。”妍妃大度地说道。 “有娘娘照顾皇上,颜儿岂敢、” “孤才发现,你们的名字重音了啊。”轩辕骁揉着太阳穴,笑道:“不如就赐花颜‘嫣’字吧。传旨下去,花采女端秀聪慧、兰心蕙质,甚得孤心,即日起晋为嫣宝林。” “臣妾谢皇上隆恩。”花颜闻言实在惊喜,今夜不过献艺陪酒,竟晋了两级位分,宝林虽只有六品,但至少把那个晦气的花雨给比了下去,几个时辰之前妍妃还说自己要讨好她呢,现下不用了吧。 轩辕骁打了个哈欠,示意妍妃扶自己回房,这算是两者兼顾了吧。 * “翎姐姐?” “嗯……”慕紫翎睁开朦胧的睡眼,见轩辕骐一身绛紫色锦袍,站在自己面前,身影似乎颀长了不少:“阿骐又长高了呢。” “身子好些了吗,怎么坐在桌前睡着了?”轩辕骐担忧地望着慕紫翎宛若下弦月般日渐消瘦的脸颊,将她扶到美人榻上靠着。 “已经好些了。”慕紫翎畏寒,深冬之后早已不再开窗,听着淅淅沥沥的声响,殿内的炭火应该燃得很旺,但好像也没有多少暖意,因为慕紫翎的手还是微凉的。 “这阵子换了个少傅,教学十分严苛,六艺的功课多了好多,所以不太能抽身过来。”轩辕骐歉疚地解释。 “当然还是以学业为主,翎姐姐这里也没什么事,阿骐偶尔过来看看就行的。”慕紫翎执起轩辕骐的手,轩辕骐知道,那是看他手掌有没有受伤,他练剑时总是把剑柄攥得很紧,掌心常被磨出血泡:“看来阿骐的剑术进步了很多。” “嗯,我要好好习武,以后保护你。”此话一出,两人都愣了愣。过了一会,慕紫翎浅笑道:“阿骐今天怎么穿得这么热闹?” 轩辕骐的装束向来随慕紫翎,以清淡素雅为主,很少穿这么鲜艳的颜色。 “翎姐姐、快过年了。”轩辕骐的声音很轻,伸手理着慕紫翎的青丝,近一个月的时间,被剪断的发丝并无再长之势,反而还渐渐失了光彩。 “是哦,我闷在房间里,日子都快过忘了。”慕紫翎淡笑道,她的神情并没怎样变化,轩辕骐听了却觉鼻子发酸。 “叩叩叩——”外殿的门被敲了几下:“皇后娘娘,太后让奴婢给您送些补品。” “你怎么来了?”轩辕骐听出是花锦的声音,不由问道。 “王爷果真也在。”花锦端着锦盒,袅袅婷婷地走了进来:“太后方才召奴婢去宁和宫,问王爷这阵子的起居。奴婢回说您去锦林院散步了,太后说您定会顺路来凤栖宫探看皇后,就让奴婢乘车辇过来,把补品送给皇后,再接您回宁和宫用晚膳。” “奴婢见过皇后娘娘。”花锦俯身行礼,一双眼睛却如闪电般一瞥,将慕紫翎周身都过了一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情妃得已:怨根深种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快请起吧。”慕紫翎见花锦虽自称奴婢,却穿着一袭银红色绸裙,妆容也十分精致,一时不知怎样称呼。 “谢过皇后,奴婢花锦,是小王爷斋的女侍。”花锦从容地自报家门,目光落在慕紫翎剪断的青丝上。 慕紫翎闻言却是一怔,之前听轩辕骁说那对花氏姐妹不是都封为采女了吗,花锦怎么会做了轩辕骐的侍女? “你先去廊下候着吧。”轩辕骐对花锦道。 “……是。”花锦见轩辕骐神情颇为不悦,遂乖巧地行了告退礼。 “等等、”轩辕骐拽住花锦的衣袖,眼神停在她的嫦娥髻上,低声道:“出去后不许多话。” “当然,王爷放心。”花锦连忙体贴地应声,心里却好似沉了一颗石子,有些堵心。 “外边挺冷的吧,花女官请在外殿坐一坐,本宫的侍女去煎药了,等会儿再给你倒茶。还请替本宫谢过母后的关心和赏赐,等我身体再好些,定去宁和宫请安。”慕紫翎为人本就温良娴柔,而且也看出花锦是太后特意安排给轩辕骐的,不想惹出不愉快,很和婉地说道。 “皇后娘娘客气了,奴婢如何当得起。”花锦对慕紫翎的印象并不好,光凭轩辕骐把手放在她的手边,就足够让她讨厌了,因此慕紫翎那番柔婉的说辞在她看来定是心机无疑,遂更加温柔乖顺地答道:“奴婢给您和王爷倒茶。” “你别忙了,皇后既是赐坐,你就到外殿歇一歇吧。”轩辕骐说完,便负手看着花锦,花锦只得退出雕花槅门,独自在外殿坐了。 外殿和内寝隔了两层门,谈话不一定能听见,但保险起见,轩辕骐还是附耳对慕紫翎道:“翎姐姐,花锦是母后、” “我知道。”慕紫翎点点头,示意自己明了。 “翎姐姐也不安慰我一下。”轩辕骐搬了只圆凳坐在慕紫翎身边,胳膊支在美人榻的扶手上,托着下巴,犯愁地望着她。 “宫里的规矩就是这样的,母后也是为阿骐好。”慕紫翎淡笑着,摸了摸轩辕骐的头,轻声道:“皇子十三岁左右就要安排贴身女侍的,否则会被一些搬弄是非的人传闲话。” “什么闲话?”轩辕骐见慕紫翎微低着头,唇畔带着点轻浅的笑痕,一时明白过来:“哎呀,翎姐姐好坏,居然打趣我。” “我是提醒阿骐一下啊,别再因为定亲的事跟母后赌气了,流言传开是很糟糕的。”慕紫翎说着,黛眉却不由拢了起来,她素来不在意流言,而且、也顾不上在意,因为明枪已经将她击垮,根本无需再用暗箭。 轩辕骐见慕紫翎双眉含愁,忙转移话锋,佯装生气地抱怨道:“我有没有断(袖)的根苗,翎姐姐还不知道吗?我也不是反对定亲,只是没碰上自己喜欢的。” “那阿骐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呢?”慕紫翎伸手将轩辕骐下弯的嘴角“提”了起来,引他发笑,他们儿时经常这样玩闹。 轩辕骐这话除了扯开慕紫翎的心绪,还带着点试探的意味,他的一腔心事除了自己,没人敢告诉,可人心就是这般妙,明知是没有结局的执念,却依旧深陷其中,心心念念。 “我喜欢什么样的,翎姐姐猜不到吗?”轩辕骐拨开慕紫翎肩上的发丝,低头去看她后颈上的伤痕,阮轻尘曾说过,从施针的印记可以看出毒性的深浅,然而上面却抹了暗紫色的药汁,完全看不真切。 “这怎么好猜呢,总之能让阿骐开心欢悦的,就是最合适你的。”慕紫翎轻抚着衣袖的花边,玉色袖口上镶着一道雪缎,可那纤细的柔荑放在上面,却依旧显现不出血色,反而几乎没有分别。 “阮大夫真的说好些了吗?现下花锦带了人过来,我不好去问他。”轩辕骐握上她冰凉的柔荑,目光从她清减的脸庞往下滑,停在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 “放心好了,翎姐姐什么时候骗过阿骐。”慕紫翎见轩辕骐目光所及,不由有些羞涩,用衣袖遮掩。 “小侄子倒是长大了一些。” “嗯……”慕紫翎的眸光却黯了下去,仿佛陷进了灰暗的梦靥:“希望他能继续长大吧。” 花锦在外殿坐着,虽听话的不敢起身,但耳朵却竭力凝神,听着内寝的谈话。可轩辕骐和慕紫翎的声音都很轻,根本听不分明,她听到最多的就是“翎姐姐”、“阿骐”,姑且不论话中内容如何,两人如此亲厚的称呼已经让她直冒酸意,又想到太后特意嘱咐自己和轩辕骐一起来凤栖宫,难道说? 花锦起初觉得不太可能,但细细地在脑海中分析自己方才看到的画面,轩辕骐那么自然地将手放在慕紫翎的手边,而自己呢?不用漆盘时,奉的茶他从来不接,只等着自己将茶盏放在案上才伸手去拿。她一直以为是他太过讲究,又爱干净,但现下看来不过是因人而异,慕紫翎那一头黯淡无光的断发,他看得好好的,眼中甚至含着心疼,却对自己露出警告的神情,这两人绝对有问题。 皇后身体抱恙,在宫中静养,却暗暗将一头长发剪断,所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可是失仪的大事,倘若让太后知晓,绝对重罚。只是、她如今的处境已经够糟糕的了,就是等着被废的下场,而且自己现下是轩辕骐的人,后宫的争斗用不着参与,更何况轩辕骐方才还警告了自己,自己实在没必要惹他不高兴,当务之急是要让他“收心”,被自己吸引。 “皇后娘娘、王爷。”花锦叩了叩槅门,怯怯地叫了一声:“天色不早了,太后还等王爷到宁和宫用晚膳呢。” “好。”慕紫翎应道:“阿骐,你快回去吧,替我谢谢母后。” “嗯,我过几天再来看你。”轩辕骐俯身在慕紫翎耳畔,说了声:“除夕、” 花锦的脚步声响起,轩辕骐只得住了口,轻轻牵了牵慕紫翎的衣袖,转身离去。 轩辕骐上了车辇,以为花锦会拐弯抹角地问些什么,没想到她还挺善解人意,竟然一路无话,快到宁和宫时,才小声问寻:“王爷,奴婢就回太后,说皇后娘娘身子好了一点,但精神还有些欠佳,女医让静卧养身,不得轻易走动,故要再好转些才能来请安。这样可以么?” “就这样答吧。”轩辕骐点点头,觉得花锦还颇为懂事。 两人进了宁和宫,见颖贵妃、妍妃和花颜也在,太后问了两句慕紫翎的情形,便不再多话了,众人也能看出她并不怎么上心,要不是轩辕骐常常去凤栖宫探看,这位失宠的皇后早就被大家遗忘了。 “骁儿怎么还没过来?这阵子北边又闹了雪(灾),政(事)繁忙了许多,别累病了才好。”太后有些担心,问一旁的庄女官:“太医有去请平安脉吗,皇上龙体如何?” “回太后,太医说皇上近日劳心劳神,体力有些不济,等忙完了,该好生歇养几天才行。” 庄女官刚回完话,就有侍从来报,说轩辕骁才出龙吟殿,预备上车辇时突然有些头晕,而且又受了点风,遂又回龙吟殿的暖阁休息了。 “唉,哀家正担心呢。”太后皱起眉头,目光落在花颜身上:“嫣宝林,你去龙吟殿伏侍皇上吧,仔细问问太医,看皇上情形如何,再让侍从过来回话。” “是,臣妾即刻就过去。”花颜见太后居然给自己指派了这么好的差事,连忙行礼,匆匆离去。 花颜虽被封了宝林,但还没侍过寝,更没去过龙吟殿,因此坐在车辇上,看着窗帷外的飞雪漫漫,心里却如燃火般温热惬意。等会儿应该怎么献殷勤才好?看皇上的喜好,颖贵妃、妍妃都是艳/丽(娇)媚型的,兰容华则有些小鸟依人的感觉,还有那位婉容华……对了,花雨不是在龙吟殿当值的吗!还说是专门负责守夜的,那今晚肯定会碰见她了。哼,我倒要看看她究竟过得怎样,若是得宠的话,皇上怎么可能一直不召她侍(寝),也没有晋她的位分。 花颜到了龙吟殿,被侍从一路引到房旁边的暖阁,见轩辕骁靠在榻上,一旁站着两位太医和几个侍从,却没有花雨的身影。 “皇上情形如何?”花颜问道。 “嫣宝林放心,皇上只是劳累过度,喝完药,睡一会就能缓过来的。”侍从端了漆盘过来,花颜便接过药碗,走到榻边。 “皇上、” 轩辕骁不等花颜问候,便直接拿起药碗,把药给喝了。花颜脸上的郁闷只一闪即逝,将药碗放回漆盘,嘱咐一旁的内侍到宁和宫回话。而后又贴心地为轩辕骁掖了掖被角,到案几的果盒中拈了一枚蜜枣,用丝绢托着,往轩辕骁口边送。 “皇上才喝了药,嘴里会发苦吧,吃颗蜜枣润一润。”花锦柔声道。 轩辕骁见她这般殷勤,自然不好拒绝,遂张开嘴将蜜枣含入口中。一星寒意似剑锋般刺了过来,轩辕骁只觉心倏然一跳,险些被呛到,只得含着蜜枣轻咳了几声,侧头见花雨端着茶盘,清雅的竹杯升起袅袅轻烟,按理她应该先行礼说话,故花颜也没有开口,谁知花雨低着头,将茶盘往桌上一放,便转身走了。 “花御女,你怎能对皇上这般无礼。”花雨有错在先,花颜自然用不着客气,直接嚷了起来。 “我有礼无礼,干你什么事?”花雨回答不善,但声音却清冷如水,别说是酸意或妒意,连怄气的成分都没有。 “皇上现下正病着,你不恭敬地在旁伺候,反而还冷漠无礼、” “龙吟殿自有内官责罚我,不劳嫣宝林费心,你好生照料皇上便是。”花雨说完便抬手放下了紫檀垂门上的罗纱帷幔,给轩辕骁和花颜隔出了一个浪(漫)天地。 “嫣宝林,你先出去一下。”轩辕骁揉着眉心,丝毫没有被浪漫的氛围所感染,淡淡地吩咐:“花雨,你进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情妃得已:佳人之祸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花颜见轩辕骁竟然支开自己,简直觉得不可思议,她怎么也没想到秉性孤僻冷淡的异母姐姐,在家中的地位连丫鬟都不如,进宫后居然被帝王捧在掌心?这怎么可能呢,难道花雨抓住了轩辕骁的什么把柄? “……是。”花颜心乱如麻,嫉愤之火直往上窜,但好歹还是忍住了,低着头,轻应了一声,素手挽起帷幔,纤纤莲步退了出去。 花颜见房外的几个侍从已经退下了,只剩花雨一个人,遂毫不客气地剜了她一眼,花雨却不看她,依旧是一副清冷淡漠的神情,花颜特意碰了她一下,她也没什么反应,只如执行命令般直接走了进去。 轩辕骁本没什么话可说,无非是怕花雨误会,想解释两句,但花雨进来之后只站在桌边,并不走近床榻,而花颜又在外面听着,他自不好冒然开口。 “把茶拿过来。”轩辕骁瞥见桌上的竹杯,向花雨点了个头。 “凉了。”花雨素来没有眼色,依旧靠着桌子,淡淡地说道。 “无妨,孤润一下喉咙就行了。”轩辕骁看着花雨,她的心思他向来是捉摸不透的,此时她侧对着自己,白玉般的脸颊在橘色的烛光中漾着美丽神秘的气息,从小在花府的偏院独居,她对备受父母宠爱的花颜定然心存芥蒂,母后怎么就找了花颜来做棋子呢? 花雨执着竹杯,走到床榻边,轩辕骁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拽到床沿坐下,欲说些什么。他想着花颜既在外边,花雨定不会发出多大的动静,谁知花雨竟将手中的竹杯一倒,茶水泼到锦被和轩辕骁的衣裳上。 “奴婢笨拙,还望皇上恕罪。”花雨说着,已经甩开轩辕骁的手,也不理他错愕的神情,转身离去:“嫣宝林,快进来伺候皇上。” 轩辕骁心一沉,他记得花雨从来不自称“奴婢”的。 花颜闻声走了进来,见轩辕骁狼狈的模样,不由轻呼一声,连忙走到榻边收拾锦被,又从紫檀衣架上拿了绸衣,体贴地为轩辕骁换上。 鉴于方才和花雨的过招,花颜不敢再冒然开口,只柔声问轩辕骁,要不要拿个手炉来暖一暖。轩辕骁摆摆手,神情明显有些不悦,却没有责备花雨的意思,花颜真是越看越纳闷,她从没想到,这个古怪的姐姐居然有这等本事,究竟是怎么让皇上包容至此的? 轩辕骁虽然藏着心事,但方才喝了药,一股困意来袭,便躺回床榻睡了。花颜确认轩辕骁睡着之后,悄悄朝房走去,见花雨跟没事人一样,坐在角落的案几前,一手拿着画笔,在丝绢上描着花样。 “我从不知道,姐姐竟这样厉害,是你那个狐(狸)母亲教的么。”花颜凑上前去,在花雨的耳畔低语,轻盈的笑声带着无尽讽刺。 花雨手中的画笔顿时断作两截,另一只手则将平铺的丝绢揪成了一团,脸庞更是如坠入噩梦深渊般痛苦,花颜笑了起来,笑靥如花。 “我说呢,哪可能进宫后就变了一个人,看姐姐还是这般没有长进,我就放心了。”花颜说完,已翩然旋身,娉娉婷婷地回了暖阁。 一缕清浅却迷醉的幽香漾入鼻端,轩辕骁睁开沉重的双眼,看见花颜坐在榻边,额角靠着床栏,已经睡着了。花颜本就雪肤花貌,宛若海棠着露,如今秀眸微闭、睡颜沉静,更似锦画般楚楚动人。 轩辕骁的抵御能力自视不错,但现下不知为何,却觉心口燃起了温热的火苗,且一点点地往上窜,虽说花颜已是他的嫔姬,侍(寝)是早晚的事,但一想到花雨还在房,他怎样也不愿意隔门上演郎情妾意,便侧了个身,面墙而握,想躲开这幅美女画卷。 “皇上,您醒了,感觉好些了吗?”谁知花颜听到动静,醒了过来,一只小手伸过来探看轩辕骁的额头:“皇上额头有些发热呢,会不舒服吗?” 花颜声音柔(媚)娇(软),一面关切地询问,一面将纤纤玉手顺着轩辕骁的额头,滑过脸庞,抚过脖颈,缓缓落在肩上。 轩辕骁本就(胸)口燃火,哪里还经得住花颜这般“天真无邪”的试探,顷刻觉得(燥)热无比,实在忍耐不住,转头使了个眼色,示意花颜上/榻。 “臣妾、”花颜正欲谢恩,却被轩辕骁捂住了嘴。 “别出声。”轩辕骁低沉着嗓子,在花颜耳畔警告,花颜原本一团高兴,想着凭自己的美貌和才情,定能像在府中那样,再次将花雨踩在脚下。谁知皇上让自己上了龙(榻),却还顾忌着外边的花雨,这简直是对自己的羞辱,不禁噎得眼圈都红了,一双秀眸蒙着氤氲的雾气,倒是引得轩辕骁一阵心疼。 “嗯……”花颜感觉到轩辕骁神色渐渐缓和,眼中甚至露出温柔怜惜之意,心下一喜,连忙乘胜追击,轻轻的啜泣起来。 轩辕骁安慰地摸了摸花颜的脸颊,只听“砰——”的一声,房的门打开又关上了。 “花御女,怎样这么晚出来,是皇上有什么吩咐吗?”周海问道。 “花御女?”周海连喊了几声,花雨都没有应声,最后周海着了急,跑过去将她拉住了:“这大冬夜的,你去何处?” “皇上没事,我去梅树枝上收些雪水,明日泡茶用。”花雨淡淡地说了一句,脚步声渐渐远去。 “皇上可是不放心姐姐,臣妾去寻她吧。”花颜坐起身,欲披衣裳。 “姐姐?你平日也是这般叫她的。”轩辕骁显得有些心累。 “姐姐性子冷,喜欢一个人住在偏院,素日见面的机会很少,但她总是我的姐姐。”花颜已经揣度到轩辕骁喜欢柔弱纯然的女子,便低着头、柳眉轻颦、轻言软语,无比将西子捧心之势发挥得淋漓尽致。 “可之前她奉茶的时候,你好像不太高兴。” “臣妾是担心她失礼,被皇上责怪,所以抢在皇上开口之前说她两句。皇上本就大度,听我责备几句后,气自然就消了。”花颜的心智和城府皆为上乘,更何况还接受过父母精心的培养,想讨人欢心是十分容易的事。她诚恳地说完后,有略为不安地偷偷觑了轩辕骁一眼,纯澈无邪的眼神,宛若森林中迷路的小兔,让人无尽爱怜。 “嫣儿果然聪明可人,又进退知仪,可能因为秉性的缘故吧,花雨这些事确实有些欠佳,若今后惹了什么麻烦,嫣儿可以帮她跟其余嫔妃解释解释。”轩辕骁起身下榻,走到桌边倒了杯茶。 花颜偷眼看轩辕骁的神色,也猜不出他是何心绪,但他既然如此交代,自己还是先答应下来再说,反正是口头人情,能博到他的好感就行:“皇上放心,花雨是臣妾的姐姐,她若是遇到麻烦,臣妾当然义不容辞。” “她方才出去的急,不知有没有系披风,臣妾去、” “不用了,你睡吧。”轩辕骁摇了摇手,转身出了暖阁。 花颜的心扑通一跳,轩辕骁总不可能亲自出去找花雨吧!还好,如她所愿,轩辕骁并未走出房,听声音应该是坐到长案前批阅奏折了,而且也不见他吩咐侍从去找人,莫非是被花雨气到了?这两人究竟是个什么情形,说不在乎又在乎,说在乎好像又只是那么回事,真让人费解。可惜嫔姬侍(寝)只能待到寅时末,花颜没机会看两人初晨的重逢了。 清晨,花雨竟一脸淡然地步回房,除了身上带着点冰雪的寒意之外,一切如常,倒是轩辕骁颇为忐忑。 “昨夜、” 花雨不待轩辕骁解释,已经从容地打断了他:“不要再提了,我不想听。跟负气没干系,就是不想听。” * “茵儿,今天是除夕,正殿还有几位宫娥内侍,你同她们一起包饺子,办年宴吧。”慕紫翎坐在琴座前,指尖轻抚琴弦,却没有谈的意思。 “我把饺子和菜肴端进来,跟娘娘一起、” “不用了,你们一处玩吧,你这阵子尽煎药了,还不趁过年轻松几日。”慕紫翎黛眉微皱,一只手轻轻掩口:“再说我也吃不了饺子,一想到味道,胃里就泛酸。” 茵儿知道慕紫翎的脾气,是想让自己歇息几日,而且她素来喜欢清幽,自己即便不陪着也不会有多少失落感,便答应着去了。 慕紫翎许久没弹琴,茵儿又忙着煎药,那古琴上已落了淡淡一层灰,她也不用绢布,只用指尖轻轻擦拭着,仿佛在触摸心底的忧伤。 “抚琴弦有什么意思,娘娘何不弹上一曲?”男子的声音打破了寝殿的幽静,慕紫翎惊讶地转头,见阮轻尘一袭白衣,站在雕花槅门旁边,淡笑地望着自己。 不知为何,慕紫翎觉得眼前的男子有些异样。虽然阮轻尘的个性素来古怪,但也没有似现下这般让人心生疑虑。 “因为本宫的病,让阮大夫在宫中长住实在抱歉。今天是除夕,阮大夫可以回去跟家人团聚、” “娘娘的好意在下心领了,只是、我没有家人,何来团聚之说?” “哦……真是抱歉、” “娘娘何必这般客气。”阮轻尘笑着,缓缓走了过来,直接在琴桌对面的宫锦上坐下。 这一举动已经不止让慕紫翎疑虑了,简直是心生恐惧,她勉强不动声色,轻轻站了起来:“外殿正在办年宴,阮大夫一起去饮些酒,热闹一番如何?” “谢娘娘的美意,可惜在下不喜欢热闹。”阮轻尘亦跟着起身,唇角挂着暧/昧不明的笑意。 慕紫翎往后退了几步,靠在玉石屏风上,背脊一阵发凉,纤细的身体止不住地发颤。阮轻尘毫不客气地走到她面前,一手撑着屏风,另一只手则在慕紫翎的眼前虚划着,制造可怖的气息:“在下喜欢娘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情妃得已:红颜劫难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阮大夫,你……你是被梦魇住了吗?”慕紫翎看着阮轻尘诡暗的目光,只觉坠入冰窖般寒冷可怖,不过她虽然心生恐惧,但神智却不迷乱,快速在心底思量躲避之策,眼角的余光悄悄瞥向床栏上挂着的银铃。 “皇后娘娘比在下预想的要沉着坚忍啊,还以为你会哭泣或哀求呢。”怎料阮轻尘心思缜密,直接用手挡住了她的视线:“可惜,我既有这个胆量,自然是做足了准备,炭炉里放的醉(迷)香,足够那群奴婢睡上一整天,雷打不动,火烧不觉。” “别这样……”慕紫翎嚅嗫着,她在冰冷的玉石屏风上靠了许久,不由打了个寒颤。 阮轻尘见她站不住,便收了撑在屏风上的手,远山眉一扬,神色玩味:“娘娘不舒服吗,在下抱你回榻上歇息一会,如何?” “不用、我觉得冷,劳烦帮我拿一下手炉吧。”慕紫翎缓缓走到桌边坐下,苍白美丽的脸颊蒙了一层紫烟般的阴影,似有认命之意。 “甘愿效劳。”阮轻尘唇角勾起笑意,转身拿了案几上的玉瓷手炉,见不是很暖,还贴心地用银夹添了几块银丝炭:“娘娘久居冷宫,定会寂寞伤感吧。既来人世一场,为何让自己孤冷无依,及时行乐才是正经。” 慕紫翎低着头,默默接过手炉:“一个冷宫怨妇,怎会、引起你的兴致?” “看来娘娘素日不喜欢照镜子啊,这般倾城之色,虚度年华实在可惜。”阮轻尘说着,便凑上前细看慕紫翎的脸,他怎么也没想到,看似温婉柔弱的慕紫翎竟有这等勇气,她悄悄打开手炉的盖子,将炉内的炭火和碳灰朝阮轻尘倒去。 “啊!”阮轻尘痛叫一声,被温热的碳灰迷了眼睛,双手乱挥着擦拭,慕紫翎急忙起身逃走,下人全都被(迷)晕,她呼救无门,而且身体虚落的她也跑不了多远,只能先找地方躲藏。 她跑出长廊时已经出了一头的虚汗,只得缩在墙角缓了几口气,却听到阮轻尘的脚步声寻了过来,一种频临绝望的感觉堵在心口。 突然,一声闷响,一个身影自不远处的宫墙上跳了下来。 “阿骐?”慕紫翎松了口气,总算得救了,想到那天轩辕骐在自己耳畔低声说了“除夕”两字,许是怕她一个人过年孤单,悄悄从年宴上溜出来看她吧。 “翎姐姐,你怎么在这里?”轩辕骐看见慕紫翎的身影,赶忙跑了过来:“不是要卧床静养么,你跑出来做什么,看这一头的汗、” 轩辕骐的语气责备而心疼,想着慕紫翎定是心里难受,才出来透气的,遂连忙住了口,从衣袖拿出绢帕,为她拭去额上的虚汗,又执起她两只柔荑轻轻呵气:“先在阑干上坐一会儿吧,我帮你暖手。” 慕紫翎心慌意乱,看见阮轻尘的身影由远而近,那悠闲的脚步,似乎又恢复了正常的模样,不由一阵诧异。 “阿骐……” “嗯?”轩辕骐顺着慕紫翎的目光转头,看见了阮轻尘,客气地道:“阮大夫,我还想着除夕夜你会回家呢。” “我是闲人一个,无牵无挂,回不回医馆都一样,皇后娘娘身体尚未转好,还不如在宫里守着,尽一份心。”阮轻尘淡笑着答道,一副名医隐士的风范,若不是他的脸庞因为被炭火灼伤,微有些泛红,慕紫翎都要怀疑方才是自己做了噩梦。 “谢谢阮大夫了。”轩辕骐从衣袖拿出一块琥珀色的玉佩,双手奉着呈到阮轻尘面前:“阮大夫之前说喜欢古玉,我就寻了一块,略表心意,多谢你这段时日帮翎姐姐诊病。” 阮轻尘接过玉佩,点头轻笑,眼角却觑着慕紫翎:“为皇后娘娘诊病是应该的,但小王爷如此有心,我就收下了。长廊上风大,娘娘还是回寝殿吧。” 阮轻尘说完,便作了一揖,潇洒地转身离去。慕紫翎一颗心简直如坠迷雾,一双手无论轩辕骐怎么呵气,依然寒凉如冰。 “翎姐姐,我知道你心里难过,可总要保重身子。”轩辕骐不知慕紫翎方才遇劫,以为她心绪黯然、兀自伤感,便坐到她身边,温柔地劝说:“应该多笑笑才好,不然以后小侄子爱哭哦。” “阿骐总说小侄子,可翎姐姐想要个女儿呢。”虽然阮轻尘已经走远,但慕紫翎感觉如芒在背,便转了话锋。 “原来翎姐姐喜欢女儿啊,其实我也更喜欢女孩儿。”轩辕骐笑道:“之前那么说,是想着有了嫡长子,那群讨厌的嫔妃就不敢为难你了。这样好了,先添个小侄子,再添个小侄女,以后哥哥可以护着妹妹。” “阿骐想的真远。”慕紫翎的唇畔已经漾不起涟漪,她已经记不清,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做梦的。 “这也不是多难的事,什么三千佳丽,全加起来也不及你的一半,皇兄现下被迷(惑),以后就会明白过来了、”轩辕骐方才见慕紫翎难过,便一味地想着劝解,把她都笑,可是话越往下说,他自己就越是难受,渐渐的脸色都沉了下来。他想起刚知道慕紫翎有喜的时候,自己藏在宁和宫外的梅树后边,看见轩辕骁横抱着慕紫翎,到窗边看雪。那么亲(密)的模样,似才子佳人的绝美画卷,心狠狠一揪。 “阿骐?”慕紫翎见轩辕骐突然沉郁的脸,记忆中,他还没有这般失落过:“阿骐只是悄悄溜出来吧,没有跟母后和皇上闹矛盾?还是担心回去被母后责罚?” “哦、才不是,能陪翎姐姐过除夕,受点小罚算什么。”轩辕骐耸耸肩:“你的手总也捂不暖,还是回寝殿烤一烤吧。” “我有点累,再坐一会儿吧。”慕紫翎牵着轩辕骐的手,黛眉紧蹙,如芒在背的感觉依然持续着,仿佛有杀手在暗处拿着冷箭,随时准备射猎。 告诉轩辕骐吗,让他赶紧找人过来?可阮轻尘那志在必得的冷笑,若是被轩辕骐知道恶行,只怕会铤而走险,对他动手……不行,自己死了就算了,绝不能让阿骐有事。 “翎姐姐,是不是又出了什么糟糕的事?”轩辕骐感觉到慕紫翎星眸中的担忧与惶乱,蓦地想起,她即便再失落或难过,也不会对自己过多吐露的,今天的神情怎么这般怪? “没有,不知是不是这阵子一直在寝殿闷着,神思有些混乱,方才还做噩梦了。”慕紫翎抬手揉了揉太阳穴,侧头望向另一侧的假山:“嗯,那是什么?” “什么?”轩辕骐跟着转头,慕紫翎心一横,右手紧握成拳,鼓足劲在轩辕骐右肩的一个穴位上击了一下,轩辕骐直接栽倒了。 远处突然传来拍掌声,阮轻尘缓缓走了过来:“呵,真是精彩,在下原以为皇后娘娘弱质纤纤,水润柔(媚),谁知竟是如此厉害的女子,愈加佩服了。” “方才的话你都听见了,阿骐什么都不知道,你就别节外生枝了,放过他吧。”慕紫翎靠着廊柱,眼眸的惧怕褪去,沉着冷静地跟阮轻尘对视,只是语气却不由自主地多了几分央求。 “皇后娘娘为何不让小王爷去求救呢?”阮轻尘嘴角弯着玩味的弧度,一双眼睛在慕紫翎脸上流转,捕捉这她的神情。 “我不想让他冒险。”慕紫翎看着地上轩辕骐,声音温柔和隐痛:“你既然这么做,定是早就筹划过的,而且、很可能还有‘高人’操(纵),我就不做无谓的挣扎了,也请你们不要牵连无辜。” “唉,皇后娘娘既有这般智慧,为何沦落至此呢,真是可惜。”阮轻尘叹息着摇头,嘴角的笑痕却更深了:“你既然已经想通,我就不客气了。” 慕紫翎闻言,急忙俯身解下轩辕骐腰带上悬着的小佩刀,拔出刀鞘准备自尽。 “皇后娘娘想一死了之?你不是让我放过小王爷吗?”阮轻尘一个旋身,已经上去扼住慕紫翎的手腕,戏谑地望着她。 “你的任务不就是让我死吗,我如今自己动手,你还免得麻烦。阿骐什么都不知道,你自然要放过他。我一个冷宫皇后,死了就死了,阿骐可是太后和皇上最宠爱的王爷,他若出了事,皇宫定会严查到底。” “娘娘说的很是,可在下不是杀手,是个怪人。”阮轻尘冷哼一声:“杀人这种事,一点趣味都没有,我才不接这种乏味的任务。倘若要接,定要有利可图。” “什、什么意思?”慕紫翎再次嗅到危险的气味,恐惧漫上双眸。 “之前不是跟娘娘说过了吗。”阮轻尘贴上慕紫翎的耳畔:“在下喜欢你。” “如此倾城绝色,就这么孤寂死去,实在太可惜了。不如……临别之前,我成全你,做一回甜/蜜/鸳鸯。” “求你、” “都说了,我是个怪人,你越求我兴致越浓。”阮轻尘捏着慕紫翎精致的下颔:“娘娘若是誓死不从,我只好把怒气发在小王爷身上了。” 慕紫翎看着躺在地上的轩辕骐,秀眸蒙上一层水雾,一颗晶莹缓缓而落:“好,我依你……只是、回寝殿去,别在这里。” “哈哈,娘娘还真是温婉娴媛啊,还怕昏迷之人听到不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情妃得已:心字成缺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走吧。”慕紫翎声音低迷,似冰雪融进土里。 “前车之鉴,只好委屈皇后娘娘了。”阮轻尘说完,解下腰带,捆住慕紫翎的双手:“请带路。” 天色已经全黑了,慕紫翎听见自己虚弱的脚步声,宛若残雪绝望的呻吟。心里的恐惧和惶惑已经散去,只剩下羞辱和悲苦,可她没有挣扎的余地,只能认命地坐到榻上。 “可不可以拜托你……杀了我之后,把这件事遮掩过去,别让我的族人蒙羞。”慕紫翎的头垂得很低,仿佛落尽尘埃里。 “那要看娘娘等会儿的表现了。”阮轻尘伸手抬起她的下颔,轻佻地笑着,另一只手已经扯开她的(衣)襟。 慕紫翎往后缩瑟着,紧咬着菱唇,绝望地闭上眼睛,却听到一声闷哼,阮轻尘骂了一句:“该死!” “阿骐?”慕紫翎急忙睁开眼睛,惊见阮轻尘因为疼痛扭曲的脸,看样子是被赶来的轩辕骐扎了一刀。可他虽然受伤,武功依旧了得,已经反扣住轩辕骐的双手,将他按在地上,顺手拿起之前摔碎的手炉瓷片,准备朝轩辕骐的脖颈刺去。 “不要!”情急之下,慕紫翎什么器物都来不及拿,只得冲上前,徒手去推阮轻尘的手。 阮轻尘知她体弱,根本不以为意,但慕紫翎却是拼尽了全力,自己摔倒的同时,也将阮轻尘的手推向了一边。轩辕骐趁机站起身,拿了桌上的铜烛台,用力敲打阮轻尘的背脊。阮轻尘被打得眼睛冒火,直接下了狠手,猛然转身,右手紧紧扼住轩辕骐的脖颈。幸好倒在地上的慕紫翎抓到了一块瓷片,扎向阮轻尘,阮轻尘本能地松了手、 “皇上驾到、太后驾到——”尖锐的通报声传来,阮轻尘眉头一皱,连忙跳窗而出。 “阿骐,你怎么样?”慕紫翎手撑着地砖,却觉小腹隐隐作痛,一时站不起身。倒是轩辕骐踉跄着蹲下身,让她靠在自己身上,一面向她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虽然轩辕骐说自己没事,但阮轻尘方才那下掐得十分狠毒,以至他的脖颈一圈黑紫色,而且还说不了话。 “喉咙很痛是不是?”慕紫翎心疼地看着轩辕骐的伤痕,轩辕骐忍着咽喉的灼痛,轻轻摇头。 “那个人、不是阮大夫。”慕紫翎叹了口气,轩辕骐点点头,表示自己也看出来了,但两人的眸光皆是一暗,好似陷进了愈加森冷可怖的深渊。 “皇上、太后,外殿的几个宫娥内侍全都晕倒了,但没有看到刺客的踪影。” “快去皇后的寝殿!”轩辕骁的声音传来,紧接着一阵脚步声杂沓,一行人已经迈上长廊。 慕紫翎和轩辕骐对视一眼,可两人现下都没有多少力气,只相互靠坐在地上,别说是整理殿内狼藉的一切,就是站起身都困难。 轩辕骐指了指自己,用口型说了“杀手”两个字,慕紫翎会意地点头,轩辕骁的惊呼声已经响起。 “这是怎么回事!皇后、阿骐,你们受伤了?快传太医!”轩辕骁急忙走到内殿,俯身查看两个人的伤势。 颖贵妃一眼便看见慕紫翎被扯开的(衣)裳,生怕众人看不清楚,连忙吩咐宫娥:“还不快把宫灯都点上,赶紧看看皇后和小王爷有没有受伤。” 一时间,燃了十几支烛台,这一下,慕紫翎苍白憔悴的模样、轩辕骐身上的伤痕和血迹,便无处遁形了。 “哎呀!”太后先叫了起来,一脸担忧地走到轩辕骐身边,低头看他脖颈上的伤痕:“阿骐,这是怎么弄的,是刺客用了毒掌吗?这可怎么办,别是中毒了!太医怎么还没来……” 轩辕骐喉咙灼痛,还说不了话,只能一边摇手,一边用口型说自己没事,但太后怎会相信,即刻转头看向慕紫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也没被(毒)香(迷)晕,既然有刺客,为何不知喊侍卫救驾,就让阿骐一个孩子跟刺客拼吗!这么大的人,难道还被吓傻了不成!” 太后这番话也是一时护子心切,而且慕紫翎也是受害之人,因此她嘴上虽厉声训斥,但心里对慕紫翎的怒气还不算太大。可在她严厉的目光中,慕紫翎倏然想起自己被“阮轻尘”撕/扯的(衣)襟,惶恐地低头,忙忙用手捂住心口。 太后之前担心轩辕骐的伤情,并未注意到慕紫翎,直到方才转头斥责她的时候,才看到她的衣裳有被拉扯的痕迹,在自己审视的目光中,她原本苍白的脸色愈加惨白如纸。太后在皇宫历经二十几年的风雨,怎会看不出其中的蹊跷,为何不敢叫人,只怕来人不止是刺客这般简单……但终究要顾忌皇家颜面,只好暂且装作不知道,正好太医也来了,便吩咐太医快些诊治。 “这么多人挤在这,太医不好诊治,你们先散了吧。”轩辕骁剑眉紧皱,挥手让众嫔妃打道回宫,又对一旁的周海道:“你去御(察)司传话,除夕夜居然敢在皇后的寝宫里闹刺客,简直是不把孤放在眼里!限御(察)司三日内把刺客抓到,否则全司受罚!” 轩辕骁方才见慕紫翎脸色惨淡,原本清莹柔亮的眼眸仿佛陷进泥潭一般,以为她吓得不善,一直柔声询问,倒是没注意到她身上的情形。直到太后的目光变得凌厉,他才看见她凌乱的(衣)裳,心不由一紧,怒火如浇了油一般。 “太后,小王爷脖颈上的伤痕,是高手用内力所至,虽未中毒,但还是、伤得挺严重的。臣等这就去煎药,小王爷切不可忍痛说话,否则怕留下病根。”太医偷觑了太后一眼,小心翼翼地说道。 “什么病根?”太后闻言,心随之一沉。 “……怕喉咙坏了,不能发声。”太医擦了擦额上的汗。太后和轩辕骁还不及开口,慕紫翎已经打翻了女医奉过来的杯盏,粉唇上的(血)痕宛若研胭脂时,碾伤的桃花瓣。 “哀家早就让你少来凤栖宫了,你看看、出了这样的事,现下可怎么好!”太后一气之下口不择言:“这凤栖宫阴森森的,比冷宫还冷,定是这般孤寂寥落,惹了晦气、” “母后!”轩辕骐也顾不上喉咙的灼痛,直接冲口而出。 “你这孩子,都让你别说话了,还嫌自己伤得不够重吗!”太后慌忙掩住轩辕骐的嘴,对旁边的宫娥道:“还愣着做什么,快扶小王爷回宫。” “母后,您先陪着阿骐,等太医给皇后诊治完,孤即刻就去宁和宫。”轩辕骁一时间也说不出安慰的话,更何况他听了轩辕骐的病情,人也似被泼了一瓢凉水,心情暗沉。 太后应了一声,督促着宫娥,将轩辕骐“押”出了寝殿,轩辕骐在太后和一行人的“奉陪”下,都不敢回看慕紫翎,生怕给她惹麻烦。 慕紫翎看着轩辕骐的背影,心底一阵郁结,滢滢秀眸漫上阴云,好似翩跹飞舞的蝴蝶缓缓停下扇动的翅膀,让人心恸爱怜的美丽。一道目光如银针般,冷冷地刺了过来,慕紫翎黯然侧头,看见门边一个窈窕女子,毫不掩饰脸上的气怨,愤懑地盯着自己,对视了几弹指后,才旋身而去。 慕紫翎认得,是太后指派给轩辕骐的女侍。 花锦原是随众人一起来的,但因为位分不够,只能站在门边。不过内殿的情形她还是看得十分清楚,见轩辕骐伤得那般厉害,居然还让慕紫翎靠着自己,已是一肚子的怨气。怎料之后的举动更是让她惊心,轩辕骐听太后说凤栖宫晦气,更是不顾自己的病情,直接冲口劝止,他还以为自己是英雄救美啊。 花锦心里嫉恨难平,一个不得宠的皇后,轩辕骐竟这般拼命,若是留下病根,成了哑巴王爷,自己将来可怎么办!这讨厌的慕紫翎,一定要快些让他们断绝交情才行。 女医重新奉了一杯温水,让慕紫翎先把丸药服下:“娘娘,小腹还疼吗?” “嗯。”慕紫翎微微点头,也不知是歉疚还是难过,她不敢看轩辕骁。 “是动了胎气,您先躺下睡一会儿吧。”女医说的很轻松,却暗暗想轩辕骁使了个眼色。 “没事就好,我会安排侍卫严守,再不会有半点危险,你安心休养。我去看看阿骐。”轩辕骁为慕紫翎掖了掖被角。 “皇上,你再安排个侍从给我传话吧,我想知道阿骐的病情。”慕紫翎欠起身,央求道:“母后那边……” “你放心,母后就是一时心急,等阿骐病好了,她哪还记得责怪你的事。”轩辕骁抚了抚慕紫翎的肩:“好好睡吧,阿骐要是知道你这般忧心忡忡,更宽不下心养病了。” “嗯。”慕紫翎点点头:“皇上就让侍卫守在寝宫外围吧,除了茵儿和女医,不要让人进来了。” “好。”轩辕骁急着出去找女医问话,一时间没有多加思量,也忘了问阮轻尘的行踪。 “皇后情形如何?”轩辕骁问女医。 “回皇上,皇后玉体虚弱,胎息也十分不稳。若要保住龙种,只怕要终日卧床静养,知道临蓐了。”女医满脸犯愁,声音低沉而小心:“皇上,恕奴婢问一句不得已的话,给皇后娘娘用药,是……以娘娘为重,还是以龙种为重?” “你这话……什么意思?”轩辕骁有些不解,但心底已经泛起不祥的预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情妃得已:步步为营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女医偷觑了轩辕骁一眼,语气低沉而郑重:“若是以皇后为重,龙种只怕不易保住,若是以龙种为重,皇后只怕……” “怎样?”轩辕骁想起之前在窗外听见慕紫翎和轩辕骐的对话,心仿佛被泼了一瓢冰雪。 “我一点都不好,我一出生、就害死了他最心爱的人。他恨我。” “我若是死了,留他(她)一个人在世上怎么办呢……” 女医见轩辕骁的脸色一阵青白不定,不由踌躇了一会儿,但终归怕不把话说清楚,到时候被怪罪,遂横心道:“轻则折损玉体,以后再难有子嗣,重则、谢逝。” 女医的声音低微得只够堪堪听清,但轩辕骁却觉得压了一块石头,堵得难受:“以皇后为重,不对,不是以她为重,而是一定要让她无恙。” “是,奴婢知道了,定会尽力而为。”女医虽干练的应声,但心里却甚是纳罕,后宫早就流言盛行,说皇后早已失宠,被废是迟早的事,就看颖贵妃和妍妃什么时候一较高下了。现下看来,皇上对皇后还是很上心的,她之前以为是皇后怀了龙种的缘故,谁成想皇上竟然会舍弃龙种,保全皇后。莫非是不想让皇后诞下长子,免得以后立储纷争?可他这神情分明是真的担忧与焦灼,算了,君心难测,别说是帝王,这皇宫里上至太后,下到宫婢,有几个心思是单纯的,自己还是做好分内的事,别惹祸上身就行了。 可惜树欲静而风不止,女医当天夜里就遇到了难题。 太后本一心系在轩辕骐身上,一路陪他回了寝房,看着他喝药、入睡才略松了口气,根本没想起过问慕紫翎的病情,是看见轩辕骁一脸黯然,眼睛还有些泛红,才觉察出不对来。 “母后,阿骐怎样了,这会好点了吗?” “唉,伤得那般厉害,一时半会哪里能好,太医说了,这几日连膳食都不能用,只能喝点汤粥。哀家真担心到时喉咙还没好,肠胃又折腾出症候来。”太后皱着眉,一脸忧心。 轩辕骁打起精神,劝解了一番,但知子莫若母,太后已看出轩辕骁的心绪不对,看着他泛红的眼睛:“骁儿,你有什么心事吗?查到刺客是谁派的了,还是、皇后那有什么不妥?” 太后想到慕紫翎被扯开的(衣)襟,总不会、不可能,自己虽然不喜欢慕紫翎,但她的为人还是没什么可挑剔的,断不会是轻薄之人。而且从轩辕骐的神情也能看出来,若是慕紫翎真的受了(辱),他哪可能乖乖听自己的话,又是喝药又是休息的,还不直接去御(察)司,领着暗卫到处找刺客报仇。只是,从慕紫翎的遭遇来看,刺客的目的并不单纯,可那些人不就是嫌她占着后位么,为何还要做如此过分的事? “哦,御(察)司还没消息报过来,皇后那、”轩辕骁顿了顿,想到太后并不喜欢慕紫翎,而且宫里素来以皇嗣为重,母后倘若知道慕紫翎现下的情形,只怕会让女医保全龙种,遂敛了敛心神,只微微皱眉道:“女医说是动了胎气,接下来最好都卧床静养。” “皇后的气色确实不太好呢。”一旁的妍妃开口道,其实她早就憋着一句话想说了,但不好冒然开口,现下太后和轩辕骁说到此处,她便自然而然地顺嘴道:“脸色好苍白,对了,皇后的头发是怎么回事?” 妍妃这么一说,太后才想起来:“是啊,她的头发怎么剪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可是大不敬的事,皇后可是六宫之主,怎能做出这般失仪出格的事情来!骁儿,你之前去看过她,难道是跟你谈的不欢而散,所以意气用事?” “不是、母后,您想哪去了,就皇后那温柔娴雅的秉性,她是意气用事的人么。”轩辕骁连忙摇头:“她这段时日身子不是一直欠佳么,前阵子掉了一些头发,孤看医上说,头发太长对人的精气神有损,想着她这段时日都在寝宫静养,也不用出来打照面,就让她把头发剪了,好养病。” “骁儿什么时候开始看医了?你这程(政)事还不够繁忙么。”太后看出轩辕骁有心隐瞒,也不再追问:“除夕夜闹刺客,于皇家的颜面都有损,还是着令御(察)司赶紧严查吧。” 太后说完,摆了摆手,示意妍妃扶轩辕骁回宫歇息。依照宫廷的规矩,除夕夜是要帝后和寝的,但如今皇后遇刺,且又抱恙在身,凤栖宫是不用去了。按地位来排,接下来应当是颖贵妃,不过轩辕骁烦恼萦心,已经疲惫不堪,并未流露出去颖香宫的意思,正好妍妃在这里,便近水楼台先得月,太后干脆装个糊涂,让侄女新年讨个好彩头。 因问起剪发的事,轩辕骁想起了阮轻尘,他这阵子不是一直待在凤栖宫吗,但侍卫排查刺客的时候,并未说到有陌生男子,一个大活人还能平白无故消失不成?莫非他会武功,自己逃走了,总不会是被刺客劫走?于是暗暗吩咐周海,让他去查阮轻尘的下落。而且女医把慕紫翎的情形说的那般凶险,阮轻尘的医术总比她要高明,赶紧将他找回来给慕紫翎诊病才好。 “太后,时候不早了,早些歇息吧,小王爷吉人天相,定会安然无恙的。”庄女官看着走神的太后,轻声劝慰道。 “唉,除夕年宴出了这样的事,哀家如何睡得着。”太后将杯中的残茶一饮而尽,她素来喜欢喝热茶,这下分明是心中燃火,想用凉水浇熄。 “希望阿骐经过这次的事情,能领个教训,以后不论去哪,都得让武艺高超的侍从随身跟着才行。”太后思量着,抬头问庄女官:“你看皇上方才的情形,屡次帮皇后说话,是不是开始对她上心了。” “是有这个苗头。”庄女官点点头:“太后,这可不太妙,皇后是先祖皇帝许下的婚约,又是先皇赐婚,燕国公先祖是开国功臣,身份地位摆在那里,从前是因为皇上有心冷落,所以才地位不稳,倘若皇上回心转意,她又有子嗣傍身,只怕今后这凤位就难动摇了。” “哀家也是这么想,所以觉得有些发愁,我们柳家走到今天不容易,眼看妍儿离后位已经越来越近了,不料又会生出变故来。”太后揉了揉太阳穴:“但骁儿方才回话的时候,眼神有些躲闪,皇后那边莫不是有什么不妥?” 庄女官做了太后多年的心腹,察言观色是看家本事:“是的,老奴也看出来了,看皇上的神情有些忧虑,皇后的情形可能不太好。” “反正哀家这会也睡不着,你悄悄派人去凤栖宫,把负责诊脉的女医召过来。对了,带上哀家的令牌,让侍卫别声张,连皇上也不得告诉。” “好,老奴这就去安排。” 一炷香的时间后,女医便被悄悄带到宁和宫,这一路过来,她早察觉出气氛不对,连忙跪地行礼:“奴婢见过太后,太后千岁千千岁。” “行了,你坐吧。” 太后淡淡地几个字,女医简直有些受宠若惊,太后素来对下人要求严苛,居然会给自己赐坐,真是意外之喜,不过立马就被紧张所取代,毕竟无功不受禄,而且看太后面色不善,也许是打算盘问自己一番。 “皇后的病情如何?”太后打量了女医几眼,看出她胆子不大,自己应该不用多费口舌,她就会老实交代。 “皇后身体虚弱,胎息不稳,情形不太好。”女医答道,心里却犯难起来,自己之前和轩辕骁说的话,还有轩辕骁对自己的嘱咐,太后应该不知道吧?那自己还能据实回答吗? “你身为女医,自当尽心尽力,让皇后母子平安。”太后并不追问,而是直接下命令,她明显看到女医脸上泛起愁色。 “……是,奴婢定当尽力而为。” “这可是皇上的嫡子,你定要万分当心才行,倘若皇后或龙种有半点闪失,你都难辞其咎,介时只怕全家赔命都不够。”太后继续“乘胜追击”。 “太后、”这女医的医术还算不错,但并没有多少城府和心机,一直安守本分,不会逢迎,遂只在女医院排第四位,平日有什么要紧事,一般都轮不上她。第一位近日在太后的寝宫长住,第二、第三位因兰容华抢了头筹,已经拨到梦兰阁去了,她这才被安排到凤栖宫给皇后诊病。颖贵妃虽然一直想对慕紫翎下手,但一看这女医的个性,就不是个“行大事”的人,到时候办事不利不说,兴许还把自己给折进去,便没有找她问话,至于太后这边,也是今天才想起来。因此,这次可以说是她第一次受到严峻的威胁,登时吓得脸色都变了,慌忙起身下跪。 “太后,不是奴婢不尽心竭力,而是皇后娘娘玉体实在羸弱,母子二人、恐怕只能保一个。”女医颤声道。 “你跟皇上说了?” “是。”女医见太后的语气虽是疑问,但已经肯定了,只得小声答道。 “皇上怎么说?” 女医虽没什么心机,但也明显感觉到不对劲,倘若自己说漏了嘴,惹他们母子二人不悦,那可真是赔命都不够了。 “皇上很为难,一时间……难做决定。” 太后见女医踌躇,已经猜到了几分,但也不说破,只是语气冷了几分:“现下皇后不过才四个月的身孕,你就能这般断言,看来医术很高明啊。” “太后恕罪,因为牵扯到用药,所以、要趁早做决定。” “那依你的医术,能断出皇后怀的是皇子还是公主吗?” “回太后,应该是个皇子。” 太后抬头看着一旁的宫灯,对着火焰凝了会儿神,最后将心一沉:“皇上登基三年,膝下仍无子嗣,这可是稳固朝(政)的大事,嫡皇子若是因你出了闪失,你可担当的起?” “这、” “哀家话已至此,你还不明白吗?” “是,奴婢知晓了。” “那就下去吧,今夜的话若是让第四个人知道(旁边的庄女官是第三个),就别怪哀家不客气了。” “太后放心,奴婢定然守口如瓶。”女医只得哀声答道,磕完头后默默地退了下去。 “唉,只能怪她自己命不好了。”太后叹了口气。 “太后,宫廷遇到这样的状况,皆以皇家血脉为重,只能说皇后没这个福分。”庄女官劝解道,其实她也猜到太后的想法,半个月前梦兰阁的女医已经来报,说兰容华怀的是公主,而颖贵妃觊觎后位已久,早晚会对慕紫翎下手的,与其她们母子都出事,还不如保住皇子,况且妍妃迟迟未有身孕,介时让她抚养嫡皇子,也是一则妙招。看来不论怎样,慕紫翎注定要被牺牲了。 * “你是何人,竟敢深夜来凤栖宫?皇上有令,任何人都不得进入皇后的寝殿。” 慕紫翎正躺在榻上想心事,却听见侍卫拔刀的声音。 “皇后娘娘,奴婢是花雨,可以进来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情妃得已:美人谋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似料到慕紫翎没入睡,花雨并不回答侍卫,而是直接在外边喊道。 “是皇上让你来的吗?”茵儿不待慕紫翎开口,先问道。 “不是,是奴婢有话要跟皇后娘娘说。”花雨清淡的声音中含着几分着急。 慕紫翎对花雨的印象素来是清淡从容的,而且还有着冷冷的清高,几次见面中,她从未自称过“奴婢”,连跟轩辕骁说话都是一口一个“我”。出了一个假的阮轻尘,不会又来一个假的花雨吧。 “娘娘,请让我进来,奴婢确有要事告知您。” “茵儿,你去引花雨姑娘进来。”慕紫翎踌躇了一会,还是决定相见。她秉性温婉娴柔,对后宫嫔妃宫娥皆温和相待,但真正合她心意,让她喜欢的却寥寥无几,初见花雨时,看她宛若一株清丽的百合花般凛凛立在那里,散发着幽幽冷香,顷刻间便博得了她的好与好感。 花雨方才虽改变自称,但清冷的语气依旧,慕紫翎虽和她相识尚浅,倒是能听出来。因此即便茵儿有些犯难,她还是点头示意她出去相迎。 “娘娘,您还好吧?”花雨进了内殿,不及行礼,先探看慕紫翎的神色,见她虽然脸色苍白,但眼中还有神采,知道没有遭受“噩运”,方略微松了口气。 “茵儿姑娘,劳烦让我和娘娘单独谈一会儿。”花雨征求地看向慕紫翎。 “可是、”茵儿历经一劫,自然不放心。 慕紫翎见是真花雨无疑,便点头道:“没事的,你先下去吧,太医不是说那个迷(香)非常厉害吗,你现下头肯定还疼着吧,让女医开些醒神的汤药喝。” 茵儿走后,花雨便关上了雕花槅门,坐到床榻边,轻声对慕紫翎道:“娘娘,是不是那个人?那个……跟着阮轻尘的邪魂。” 慕紫翎听到这个形容,心倏然一颤,又想起之前的可怖画面,脸色一阵惨白。花雨犹疑了片刻,还是伸手握住了慕紫翎的手,另一只手则轻抚她的背脊:“娘娘别担心,阮轻尘已经去寻那个人了,再不会让他出现的。” 慕紫翎心思细腻,缓过神后便察觉到花雨的窘态,她虽不打听众嫔妃的家务事,但花御史因为有备无患,早早就开始传出府上姊妹花才貌双全的佳话,花雨的身世她也知道一些。更何况花雨清冷淡然的模样,也能看出她不喜跟人亲近,慕紫翎遂敛了心绪,坐正身子,重新靠回锦绣软枕上:“好在阿骐及时赶来,并未有什么事,让妹妹挂心了。” 她语气轻松了几分,但眸光却黯了下去。 “娘娘放心,我听说太后已经传了太医院的几位医官,一起给小王爷诊病,定会康复无恙的。”花雨说完,从衣袖里拿出一个鼓囊囊的荷包,攥在手中,似想递给慕紫翎,却又有些忐忑:“娘娘觉得阮轻尘为人怎么样,我是说真的那个。” 花雨说着,一只手握住慕紫翎的手腕,怕她又想起遇劫的事,慕紫翎这次倒是比较镇定,思量了片刻,点头道:“阮大夫的为人,我是信得过的。今天那个人,我和阿骐都看出不对了,只是他跟阮大夫那么相像,武功又高,若他想冒充阮大夫,岂不是会对他下手?” “没事的,他们的武功应该不相上下。”花雨蹙起黛眉,思量着什么,旋即又抚了抚慕紫翎的手背,把荷包递给她:“既然娘娘信得过阮轻尘,那就继续用他的药吧。茵儿那里有他之前写好的药方,药材也有剩余的,我以后会继续送过来。荷包里的丸药每天早晚各一颗,女医的药就别喝了,不过、当然得瞒着。” “如今凤栖宫派侍卫守着,你送药过来方便吗,若是被其它嫔妃知道,会有麻烦吧?”慕紫翎有些担忧。 “不过一两个月来一趟,就说是皇上派我来探病,她们也没什么好疑心的。”花雨不以为意,但话音刚落,脸上随之泛起一点顾虑:“方才赶着过来,后面倒是没人跟踪,但我还是别呆太久了,免得被人惦记。” “嗯,妹妹路上当心。” 花雨站起身,目光落在慕紫翎的青丝上,似想到什么,低头从衣襟里拿出一块暗红色的玉石:“娘娘用它按头上的穴位吧,像阮轻尘之前给你按得那样,虽然痛,但能让心绪清明、神思不乱。” “也就是说、我可能会神志昏聩么……”慕紫翎的声音很轻,似落花摇曳时最后的呻吟。 “娘娘心善,断不会遭此厄运,定会柳暗花明的。”花雨说着,眸中却掠过一丝暗伤和痛楚。 * “你除夕半夜,去见皇后了?”轩辕骁问这话的时候,已经是初四晚上了,新年前三天忙着祭祖和宫宴,颖贵妃那里还得敷衍。今天白天终于能闲一会,御(察)司却给出了一个让他几欲动怒的结果,说已经在城郊的树林寻到了刺客,不过那刺客已经畏罪自尽,且身上没有任何可以查明身份的物件,意味着此案只得不了了之。 当然是有人从中作梗,可是一众大臣都极力劝谏,说此事还是别声张为好,免得引出(国)运不祥的蜚语,最后连太后都妥协了,轩辕骁还能说什么,其实大家心里多少都明白,只是打着(国)运为重的幌子装糊涂罢了。 “嗯。”花雨淡淡地应声,似不想多话。 “对了,我让周海去查阮轻尘的下落,他怎么好端端的失踪了?起初还以为他回了医馆,但医馆的伙计都说他自那天出诊后,就再也没回来过。” “谁知道呢,可能又去别处出诊了吧。”花雨清冷的语气中漾着一缕叹息,轩辕骁抬起头,见她的唇畔竟微微弯起弧度,可惜却是苦笑。 “皇后的情形不太好,我还想着让他继续诊治呢。”轩辕骁眉宇纠结着,伸手碰了碰花雨的唇角。 “也许就像他之前说的,看缘分吧。”花雨没有躲闪,反而直视着轩辕骁的眼睛:“皇上,我想问你个问题。” “什么?”轩辕骁有些好。 “你喜欢花颜吗?”花雨的神情依旧清淡疏离,仿佛在问轩辕骁喜不喜欢某种花。 “为何突然问这个?”轩辕骁着实没想到一向淡漠沉静、事不关己的花雨竟会问出寻常嫔妃争宠时的问题,不过看她的面色,却没有一点拈酸或撒娇的意思。 “不为什么,就是想知道而已。” “算不上喜欢吧,不过、好像也讨厌不起来。”轩辕骁说着,悄悄觑花雨的神色,并未有多少转变,只是有点叹息的意味。 “怎么,你生气了?”若是其它妃嫔,轩辕骁就要调侃着问了,但花雨的模样,他可一点都不敢怠慢,语气反而小心翼翼起来。 “生气,我为何要生气。”花雨轻浅的语气宛若漫在琉璃屏风上的薄雾,朦胧的冷意:“只是觉得惋惜。” 轩辕骁还欲再问,花雨却直接转换了话锋:“皇上既信得过阮轻尘的医术,那就依照他之前开的药单,定期派心腹到太医院取药材吧,我已经跟皇后说好了,会按时给她送去。其它没什么事了,等会还有嫔妃过来侍(寝)吧,我先退了。” “之前你还催促我去绮妍宫,见妍妃和花颜,怎么现下又不高兴。”轩辕骁可不想谈话就此中断,定要问出个所以然来不可。 “我让你去,又没让你动心。”花雨说完,已经翩然转身。 轩辕骁一把拽住花雨的手腕,将她拉进怀里,温声道:“既怕我对别人动心,那你住进来不就好了?” 花雨闻言,瞳孔突然一缩,轩辕骁清楚地看到了她眼中冰冷的深渊,慌忙将她松开:“我一时……没有别的用意,你别害怕。” 轩辕骁以为花雨会像之前那样,心魔发作后直接躲进角落或跑走,但这次她仍定定地站着,深渊中倒影出轩辕骁的身影:“我说过,我很麻烦的……你现下后悔还来得及。” “后悔什么?” “给我这个机会。” “什么机会,住进来吗?我求之不得。”轩辕骁见花雨神思清明,便重新上前,伸手抚摸她的脸颊。 “那我、” “皇上,不好了!”急急的脚步声传来,周海一边叩门,一边说道。 “何事?”谈到紧要之处被打断,轩辕骁甚是不悦。 “宁和宫的侍从过来传话,说妍妃娘娘正陪太后用晚膳,突然腹痛不止,还呕了几口黑血,太医说是中毒了。” “什么!除夕派刺客对皇后下手,这会又在宁和宫下毒!”轩辕骁气结,匆匆披上外袍,花雨打开门,跟着他一起走了出去。 “太后没事吧?”轩辕骁问道。 “女医给太后诊了脉,太后暂且无恙,但受了惊吓,心神不佳。”周海沉着脸,声音放低了许多:“不过妍妃娘娘伤得挺重的,诊脉的太医暗暗派手下过来传话,说看妍妃娘娘的情形,除了今晚的中毒之外,还长期用了避(子)药,以至一齐发作了。” 轩辕骁听了,顿时说不出话来,他早就知道太后一直叮嘱女医给妍妃开容易有孕的补药,这些汤药从来没有中断过,而且自己母后训练出来的心腹绝对忠心不二,断不会出什么内(奸),那避(子)药是被暗中下在别处了吗?怪不得继兰容华之后,连没有喝汤药的慕紫翎都有喜了,妍妃却迟迟没有消息。 这件事实在非同小可,母后一直盼着妍妃诞下皇嗣,现下却出了这等事情……可是,背后的势力和黑影撑着,自己再下令严查只怕也不会有什么结果,更糟糕的是,他们或许已经安排好由谁来背这个黑锅了。 轩辕骁抬头看着灰暗的夜空,一颗心直往下坠,花雨微凉的柔荑却抚了抚他的手背:“走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情妃得已:阴阳错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轩辕骁侧过头,眼中溢着惊讶:“怎么几日不见,性子都变了?” 不过花雨虽握着他的手,但脸上的神情还是淡淡的,只秀眸中漫上了些许暖意:“除夕夜去凤栖宫探看皇后,这么安慰她,她很温婉地回抱了我,恍然觉得,跟有好感的人走近一些,也挺好的。” “那我什么时候可以抱你呢。”轩辕骁摇了摇花雨的手,唇角的笑容未及扬起,便敛住了,宁和宫现下还不知闹成什么样子:“你回斋待着吧,估计又得闹上一阵了。” “我还是随你一起去吧,这次……可能很糟糕,等会也好扶你回来。”夜风袭来,花雨的墨发被吹得迎风而舞,连那朵雨过天青色的绢花都被吹落了,花雨没觉得寒冷,也没觉得不祥,依旧一脸淡然,平静地伸手拈起花心上的青丝带,将绢花拾回掌中,重新戴上。 “扶我回来?”轩辕骁莞尔:“皇后已经挡过一次箭了,又刚遇刺,应该不可能再算计她。至于其它的嫔妃,还没有让我上心到那个地步吧。” “世间的事,原比我们预想的复杂。就像当初,我怎么也没想到、”花雨黛眉紧蹙,眼眸不再映射寒潭和深渊,而是直接闭上了,双臂互抱着,后知后觉地打了个寒颤。 轩辕骁正想开口让她别去了,她却已经睁开眼睛,走到马车旁,撩起帷幔:“皇上请上车。” “天太冷,你一起上来吧。” “不了,越礼会招麻烦的。”花雨放下车帷,那不悦的神情,没有惧意也没有酸味,就是单纯觉得麻烦而已,看得轩辕骁有些落寞,她若能像其它嫔妃那般黏酸带醋地说些负气的话就好了,细想想,慕紫翎的脸上也从未出现过酸意,这便等同于不在意。 轩辕骁的龙辇才刚到宁和宫的门口,便有内侍一脸惊惶犯难地跑了过来:“皇上,不好了……” “怎么,妍妃病得厉害?”轩辕骁的心咯噔一跳,妍妃要是因此而丧命,这就太狠毒了。 “妍妃娘娘那、倒是能救过来。可是,方才太后下令先将宁和宫和绮妍宫搜查一遍,结果、竟搜到了。”内侍吞吞吐吐,看着轩辕骁的脸色,又踌躇着停住了。 “在哪搜到了,快说啊!”轩辕骁催促道,那就是太后和妍妃的心腹里除了差错,但内侍为何如此惊慌失措。 “在、在……小王爷的房里,搜到了避(子)药。”内侍支吾着,不敢再看轩辕骁。 “什么,你说什么!”轩辕骁心急地跳下龙辇:“这怎么可能呢,定是有人刻意栽赃陷害!” “母后,您还好吧,有没有不舒服?”轩辕骁疾疾步入太后内寝,太后倚在软榻上,面带愁容,想说的话都变成了叹息:“骁儿,唉——” “母后,阿骐定是被人栽赃的、” “可你知道那药是从何处搜出来的吗?”太后皱着眉头:“从橱的暗格里!那里边、是阿骐存放私物的地方,只有心腹小丁子知道。而阿骐平日都是自己亲自上锁的,钥匙由他自己藏着,谁都不知晓,暗格被破开的时候,上边的锁还挂着呢。” “母后,难道您、不相信阿骐?” “不是不相信,而是、”太后沉着脸,低声道:“我宁愿是阿骐做的。倘若不是,岂不说明那帮人早就盯上他了,处心积虑要害他!” 轩辕骁闻言,只觉身后打了个焦雷,恒郡是块要地,之前几位皇弟就十分眼红,而轩辕骐不仅天资聪颖,又有习武天赋,自己虽然没提过,但那帮皇亲朝臣自然会暗中猜测,料定自己以后会把兵权交给他,可是,他们也太操之过急了吧! “还没让阿骐知道吧,他现下正病着,别影响心绪、”轩辕骁话音未落,一个念头便冒了出来,那帮人、只怕是趁火打劫,存心不让阿骐病愈,一个哑了的王爷,再受宠又能如何,一生都与权利无缘了。 “也怪母后,当时正在气头上,只当是出了内(鬼),势必要查出来不可,没交代他们别声张。谁知会有这等狠招,动静闹得这么大,阿骐想必已经听闻了。”太后用手扶额,满脸忧心。 “母后,您好生歇息,若急出病来可怎么好。这事由我来办吧,我会尽力处理好的。”轩辕骁站起身:“我去看看阿骐。” “奴婢见过、”花锦见轩辕骁突然驾临,连忙俯身行礼,轩辕骁摆了摆手,示意她和一旁的侍从退下。 轩辕骁方才进太后内寝的时候,花雨只站在廊下候着,这次则跟着他一起走了进去,不过也只站在外间,并未进入紫檀槅门。 “阿骐。”轩辕骁叫了一声,轩辕骐躺在床榻上并没有动,还以为他睡着了。走到榻边,才看见他头枕着手心,两只眼睛黯然地看着床顶。 “是不是听到外边的流言了,别放在心上,皇兄会查清楚的。”轩辕骁坐到榻边,拍了拍轩辕骐的肩膀。 其实,轩辕骐心里想的远比轩辕骁知道的复杂,那避(子)药是上次颖贵妃给他的,虽知道就算一直服用也不会有性命之忧,但终归会损伤身体,他即便不喜欢妍妃,也不愿意这么做,所以都是隔上好几天才下一点点,可据太医诊脉,却说妍妃是长期用避(子)药,这样一来,事情就愈加麻烦了。 究竟是颖贵妃比别人动手迟,还是、她精心布好了局,把最后的陷阱留给自己。事情虽不像之前兰美人被下落(胎)药那般恶劣,但这罪名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干预后宫之事的王爷,最宽容的下场也是贬官削户,早早赶到封地去。自己若去了封地,处境最糟糕的是谁?翎姐姐……轩辕骐张了张口型,他知道暗中的势力不可能为了除去慕紫翎,绕这么大一个弯子,更重要的还是削弱自己的势力,一个有污点在(案)的王爷,以后自然不能居高官、掌重权,可这些他都不在意,在意的唯有慕紫翎。 “阿骐?”轩辕骁看着神情黯淡的轩辕骐,关切道:“别担心,有皇兄在。” 轩辕骐并不打算把颖贵妃的事告诉轩辕骁和太后,颖贵妃既有本事支使自己这么做,定然早就想好了后路,只怕自己话还没说完,又会出什么是非。 “皇兄也别太动气了,能遮掩过去便好。”轩辕骐用口型说道。 轩辕骁不语,轩辕骐年纪虽轻,早将一切看个明白,又或许,之前慕紫翎一度被人陷害,自己却无护她之法,总是不了了之,他早对自己失望透顶。 “翎姐姐还好吗?我别的没什么要求,只求皇兄帮我照顾好翎姐姐。”轩辕骐继续无声地说道,但那坚定郑重的眼神,却让只有口型的话语掷地有声。 “帮你……”轩辕骁剑眉一锁,叹了口气。 “我知道,我就快被赶去封地了,皇兄和母后再怎么为难,这天下还是能坐稳的,不需我挂心,唯有她……”轩辕骐抿着唇,用手遮住了眼睛。 * “还真被你说中了,要你扶着回来。”轩辕骁苦笑着,虽然十几个侍从执着灯笼,将夜色照得十分温暖,但他眼中的色彩,只有花雨发髻上,那朵雨过天青色的绢花,在寒夜中绽放着,凛凛的美。 花雨一路无话,直到回了斋,将门关上之后,才轻轻开口:“皇上怎么不问我为何能猜中?” 轩辕骁怔了怔,嘴角扯出一点笑意:“不知何故,我倒是没想起问你,也没觉得你可疑。是我自己没考虑周全,现下仔细思量,阿骐确实是他们准备对付的人。因为除夕那夜,只有他和皇后看见了刺客,两人都没说刺客的线索,可他们还是做贼心虚,急着下手。” “你待我真好……”花雨没有继续跟轩辕骁展开分析,反而凝视着红烛上的火焰,轻声叹道。 这话简直让轩辕骁受宠若惊,片刻后又觉得她是被烛火迷了眼,神情恍惚下说的梦话。 轩辕骁走到花雨面前,按住她的削肩,看着她被烛光醺染的眼眸,摇曳着柔美的光晕,只是于柔婉中又含着几分惧怕,温声道:“是不是怕我不能长情,没干系,我会慢慢让你知道我的心意。” “皇上为何会对我用心?”花雨黛眉微拢:“是好吗,还是同情?” “开始是有点好,但也不全是……我也说不清楚,感觉更像一见倾心。”轩辕骁很认真地回答道。 花雨宛若沉静湖泊般的唇畔漾起涟漪:“那就抱我一下吧。” 轩辕骁惊愕更兼惊喜,轻轻将她拥进怀里,正要说几句甜言(蜜)语,门外又不合时宜地传来叩门声。 “这帮人到底想干什么,有完没完!”好事屡次被打扰,轩辕骁不由怒道。 “我都说了,我很麻烦的。”花雨却没有不悦,只是无奈地摇摇头,似乎早就料到此情不易。 “皇上,您还没安寝吧?”门外的侍从试探着问道。 “又有什么事!” “这次是颖香宫,方才有内官来报,说颖贵妃突然得了急病,那症候、跟妍妃娘娘十分相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情妃得已:群芳妒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轩辕骁和花雨对望一眼,两人的神情都有些凝重,按颖贵妃的个性,应该不太可能是怕惹祸上身,而假装自己也中毒,所以她要么是真的中了毒,要么就是、有更深的目的。 “妍妃是因为两种药碰在一起才发作的,颖贵妃的症候竟跟她相似,这也太巧合了吧。”花雨蹙着眉头。 “他们到底想做什么,把罪都推到阿骐身上?可阿骐现下还小,有必要这么早就下毒手吗……还是说、他除夕夜撞见了刺客的密/事?”轩辕骁亦是剑眉紧敛。 “不对,他们……”花雨眸光一凛,轩辕骁第一次在她清醒的眼神中看到了慌张与恐惧:“要对皇后下手。” 轩辕骁闻言,心猛地一沉,侍卫只在轩辕骐那里搜出了避(子)药,另一种毒药还没有找到,颖贵妃和妍妃若都被长期下了避(子)药,对谁最有益处?兰容华位分不够,孩子出世后还不得亲自抚养,那唯有慕紫翎了:“该死,慕紫翎现下的处境,跟在冷宫无异,又抱恙在身,那些人竟还不肯放过她,是逼着我废了她,才能保住她的性命吧。” “除夕夜刚闹过刺客,按理说不该这么快动手的,这里边一定有什么缘故。”花雨咬唇思索,一脸认真,轩辕骁的心动了一动,从没有人当着他的面毫不掩饰的思量忖度,都一味表现出纯情无害的模样。 “我会护好皇后的、” “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简单。”花雨打断轩辕骁的话,扯下他腰带上悬着的金龙佩饰:“你装作动怒的样子,带上几队侍卫去颖香宫,我等你走后,赶到凤栖宫去。到时候如果查出是皇后所为,你实在护不了,就喊着要废后,然后让周内官劝你,说看在皇后怀有龙种的份上,先在寝宫禁足,等龙种出生后再清算。” 轩辕骁惊异地看着花雨,这清冷淡漠、不问世事的女子,居然在关键时刻如此条理清晰,分析着对方的阴谋和路数,筹备好应对之策:“我还以为你是不食人间烟火的超逸女子。” 花雨的嘴角漫起一丝讥诮的苦笑:“皇上还真是抬举我,以我的处境,难道不是受尽人间苦楚吗?我在偏院的日子,也并非像他们预想的那般以泪洗面、仇恨无着,你以后便会知晓。” 轩辕骁抚了抚花雨的肩:“既然事情已成定局,应对的策略也都想好,你就先别去凤栖宫徒添怀疑了。” “我非去不可。”花雨叹了口气:“我要给皇后服睡眠散,让她昏睡,否则、她受不了打击的。你快去吧,别耽搁了。” 轩辕骁点点头,吩咐周海领着侍卫队一同前往颖香宫,路上也按花雨的话,嘱咐了周海一番。 周海神色无奈:“唉,皇后娘娘那温宁柔婉的秉性,不该进宫的,现下被算计成这样,真让人痛心。” “之前还勉强能风平浪静,现下却是步步紧逼,你觉得他们为何突然逼得这样急?”轩辕骁试着问一个局外人,看他会有什么不同的看法。 “……”周海沉默了一会,低沉着嗓子道:“依老奴看,想必是因为龙种的关系。” “皇后的情形你也听说了,胎息不稳,龙种能不能保住都不好说。”轩辕骁脸上泛起忧色,自己已经嘱咐女医用药以慕紫翎为重,那孩子只怕是跟他和慕紫翎无缘了,没想到那帮人还因为此事闹出如此大的风浪。 “皇上,老奴幼年便进宫为仆,几十年来听到无数后宫传闻(密)事,现下这情形、我忽然想起一件。”周海见轩辕骁有听下去的意思,便继续说道:“约是前几朝吧,有一个妃子受宠多年却未有子嗣,于是动了邪念,对有身孕的皇后下毒,皇后诞下皇子之后便薨了,于是她顺理成章地请求皇上,将皇子过继到自己名下,因为是嫡子,先皇后又以性命相换,自然被册立为太子,那位宠妃便如愿以偿地坐上了皇后之位。” “这里边一定有缘故。”花雨也如此沉吟。 轩辕骁直听的脸色犯青,一呼一吸都充斥着愤怒与忧虑,莫非有人找女医问过慕紫翎的病情,并且让她按跟自己相反的情形来用药……那是谁呢?倘若是颖贵妃布局嫁祸给慕紫翎,那说明、她不愿让慕紫翎以皇后的身份诞下皇子,罪人的子嗣,是绝没有册立为储君的希望的。按这样分析,想将皇子过继到自己名下的妃子,就是颖贵妃的对手了。后宫有这个资格的,除了妍妃,还会是谁?可妍妃身后,站的是自己的母后。 “我别的没什么要求,只求皇兄帮我照顾好翎姐姐。” “皇兄和母后再怎么为难,这天下还是能坐稳的,不需我挂心,唯有她……” 轩辕骐一颗真心相护,早看出了慕紫翎的处境,自己还真是后知后觉,眼看着自己的发妻被推到了悬崖边,却还在这里分析阴毒的棋局。 “贵妃怎样了,喝过药了吗,有没有好一点?”轩辕骁压着一腔怒气,步入内殿,关切地询问。为帝三年,他素来是擅长做戏的,但今夜却觉得特别乏累。 颖贵妃苍着脸,在侍女的搀扶下,费力地从床榻上坐了起来:“谢皇上关心,臣妾已经好些了,只是一想到和妍妹妹相继中毒,就觉得害怕,不知其它妹妹怎样?该让太医给她们请脉看看为好。” “贵妃想的周到,孤会交代太医院的。”轩辕骁话音刚落,便有侍从在廊下禀告。 “皇上,方才凤栖宫的侍卫过来传话,说皇后的侍女茵儿自尽了,他们觉得可疑,在她房中搜出了毒药。已经带过来,给太医查验了。” “自尽?” “是的,悄悄在廊下割了腕,侍卫闻到血腥味,寻过去的时候已经死了。” 轩辕骁一拳锤在旁边的红檀宫灯上,那宫灯是琉璃屏,“哐——”一声砸在地砖上,落了一地碎片。 颖贵妃见轩辕骁气得脸色铁青,一时也猜不出他是怪罪慕紫翎,还是愤激暗处的毒计,只知他在气头上,自己还是别冒然开口为好。反正宫里传得最快的便是流言,慕紫翎的贴身侍女唯有茵儿,茵儿丧命对她可是莫大的打击,就她那虚弱的身体,如何受得了这接二连三的噩耗,兴许直接急得落了胎,看太后和妍妃还怎么打如意算盘。就算她运气好,勉强保住了孩子,轩辕骁也念旧情没有加罪,但有了这层阴影和污点,以后商讨册立太子的时候,慕紫翎的儿子定会被排除在外,与皇权无缘。 “移驾凤栖宫,孤要亲自(审)问侍卫和……皇后。”轩辕骁不想再做戏,侧头对颖贵妃道:“颖儿你好生歇息,孤先去凤栖宫了,明日再来看你。” “嗯,都怪颖儿,这时候不舒服,打搅了皇上安寝,还要去理事、” “颖儿什么话,这错也往自己身上揽吗。”轩辕骁拍了拍颖贵妃的手臂,转身走了。 轩辕骁说是(审)问侍卫,其实那些侍卫会说些什么他早就猜到了,想着有花雨在内殿照顾慕紫翎,便让人去把女医传了过来。 女医受了太后的威胁,哪里敢说实话,只得守口如瓶,说自己除夕晚上给皇后诊脉之后,便再未出过凤栖宫,而凤栖宫因为皇上的吩咐,除了花御女来过,再无人造访。不过这女医到底不擅长说谎,虽然在心里练习过怎样应对问话,但言语间偶尔还是有停顿或迟疑,轩辕骁暗暗看在眼里,心底却像被海水淹没般,咸得发苦。 “去吧,别忘了孤之前跟你说的话。” “奴婢、定会尽力而为,只是……有些事、终究得看天意。”女医哪里敢再应承,犯难之色几乎溢于言表。 这下轩辕骁已经确定了,摔袖出了宫门,好在花雨已经提前做了安排,让慕紫翎继续用阮轻尘之前看的药,只是现下茵儿被灭口,该让谁照顾慕紫翎才好? 轩辕骁负着手,慢慢踱步到内殿,殿内十分安静,银熏炉上的轻烟徐徐上升,与外面的惊涛骇浪相比,这里仿佛是另一个静谧天地。可惜这里的主人,正被推入黑暗的旋涡。 花雨坐在桌边滤药,轩辕骁叹了口气,轻声道:“你来的及时吗,她没听到茵儿的死讯吧?” “呵……”花雨眸光一冷:“那帮人存心要让她难过,我来的再及时有什么用,侍卫发现的更及时。” 轩辕骁无言,默然走到榻边,伸手挽起罗纱床幔,慕紫翎静静地躺在榻上,莹白的脸庞已如下弦月般清减,眼角的泪痕在烛火的光影中,宛若流星凄然的叹息。 “翎儿……”轩辕骁坐在榻边,轻轻握住慕紫翎的柔荑,他第一次这般唤她,只觉熟悉又陌生,他从前都是“皇后”、“皇后”的叫,想来她不知多厌恶这个称呼。 “你帮她按按头上的穴位吧。”花雨拿起枕边的暗红色玉石,递给轩辕骁。 轩辕骁执着玉石,在慕紫翎的头上按了起来,他记得之前阮轻尘也是这么按的,那是慕紫翎疼得厉害,现下昏睡了,应该感觉不到吧。他正想着,慕紫翎忽然嘤咛一声,轩辕骁以为她疼醒了,但她只是在迷糊中侧了侧头,黛眉因为疼痛拢了起来。 “很疼是不是?那我再轻一点。”轩辕骁柔声说着,却骇然看见,慕紫翎的唇角缓缓溢出一星黑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情妃得已:倦残眸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这、这是怎么……”轩辕骁说的根本没有底气,慕紫翎自上次被栽赃对兰容华下毒,受了惊吓之后,就因胎息不稳,一直卧床静养。自己怎么就没察觉到这件事的严重性,还以为她是被幼时阴影所困,心神不宁。 “我若是死了,留他(她)一个人在世上怎么办呢、” 慕紫翎那般隐忍的秉性,又把轩辕骐当做弟弟来照顾,怎么可能会当着他的面,倾吐心底的忧虑与恐惧?她是实在撑不住了,才黯然脱口而出的……她身体早就开始不适了,自己尽丝毫未曾察觉。若不是轩辕骐提出找阮轻尘来诊病,自己估计只会对太医和女医交代几句。 “阮轻尘说她体内的毒,已经潜得很深了。”花雨俯下身,用丝绢拭去慕紫翎唇角的血迹。 “那他能配出解药吗?怎么不跟我说,我也好让人帮着找药材。可现下他不见了,难道是因为医不好,干脆就散了……这可怎么办?”轩辕骐剑眉紧拧,心慌不已,只觉自己一呼一吸都透着深深的悲伤。 “他说他也没多少把握,只能尽力而已。不过、” “不过什么?” “小王爷向他下跪,求他救皇后,所以他决定管下这份闲事。他的个性素来如此,若感受到世间真情,他定会想方设法医治,答应过的事从不曾反悔。”花雨皱起眉头:“这次不告而别,其实是被人算计了。” “皇后和阿骐都没有提起那个刺客,莫非是刺客把阮轻尘抓走了,他们怕刺客铤而走险,为保阮轻尘的性命,故不告知细节?”轩辕骁思索道。 “以阮轻尘的武功,还不至于沦为人质。不过,毁灭一个人最毒的方法,不是丧命吧……这世上,比直接杀人更(恶)毒的法子,还有好多。饿死是小,失节是大。毁了一个人的气节,才是最可怕的。”花雨的眼睛又倒映出漆黑冷寂的深渊,她双手捂住耳朵,颓丧地蹲在地上。 轩辕骁闻言,心仿佛被钝刀痛捅了一下,脑海中浮现起,除夕那夜,轩辕骐和慕紫翎紧紧挨在地砖上的情形,两人的脸色都是那般惨白,是因为受伤吗,还是、慕紫翎那被扯开的衣襟…… “皇上,阮轻尘有一个孪生弟弟,叫阮轻云。阮轻尘治病救人,而阮轻云、正好与他相反。我之前说不愿看到阮轻尘,就是因为那张完全一模一样的脸。阮轻云,毁了那张脸在我心里的印象。”花雨坐在地砖上,双手抱膝,喃喃地说着:“要对付一个人,就要了解他的一切,孪生弟弟自然是最好的‘军师’,也怪阮轻尘,姑息他至此。” “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轩辕骁看着花雨微微颤抖的纤细身影,止不住的心疼。 “他当初来给我诊病,我尖叫着不让他靠近,他才告诉我的。”花雨的声音宛若凝在刀尖上的雪花,寒凉彻骨,冷冽异常。 轩辕骁没有追问,他甚至不敢想像她为什么会尖叫,一个被困在幽冷深渊里的童年,到底承受了多大的苦难? 阿骐向阮轻尘下跪,求他救慕紫翎,他知道慕紫翎中毒的事?可为何不告诉自己,是了,信不过。就连母后,不也瞒着自己,悄悄让女医放弃慕紫翎,保住皇子给妍妃铺路吗?这人世,真是与生俱来的孤独。 轩辕骁站起身,将花雨横抱到坐榻上,她似森林中迷途的小鹿般,蜷缩着纤细的身(躯),轩辕骐扯过一旁的缎被给她盖上:“不想了,睡吧。” “你呢?” “我想在这守一夜。” 花雨担心慕紫翎身体虚弱,睡眠散下的并不多,初晨的时候,她的思绪便悠悠回转,睡前的噩梦重袭心底,连眼睛也没睁,只伸手抓住榻沿的雕花,泪水涓涓而下。 恍然间,有人握住了她的手,温热的泪珠打在她脸上,双泪相融,融成了异的温度。 “皇上?”慕紫翎睁开眼睛,眸光黯淡如阴天的湖水,倒映着灰暗的乌云。 “对不起。”轩辕骁根本不知自己还能说什么,只忧心地望着她。慕紫翎被轩辕骁握着的手下意识地一紧,又缓缓松开了。 “是不是头疼?”轩辕骁见慕紫翎神色不妥,柔荑似想跟平常那样,抓住什么东西隐忍,只因在自己掌中,才怯怯地缩了手。 “还好。”慕紫翎面前牵起一丝淡笑,轩辕骁伸手理了理她凌乱的发丝,她竟下意识地躲闪,轩辕骁现下观察入微,即刻觉察出不对。也顾不上许多,拥着她的削肩,将她扶坐起来,慕紫翎身上疼痛,哪里还能灵活转身,轩辕骁早就侧头,看到了她脖颈上的印记。莹白的肌肤上,抹着暗紫色的药汁,可那浓重的紫色仍遮不住黑色的针眼,他所看之处,已有细密的两行,延伸到背脊处,似被毒虫噬咬般揪心。 “阮大夫施过针之后,已经好多了,只是躺着有点酸疼而已、”慕紫翎不再说下去,她看到轩辕骁的眼睛红了,那是她从未见过的神情。 “皇上,时候不早,该准备上朝了。”侍从在廊下说道。 “闭嘴——”轩辕骁咬牙切齿,声音沙哑地似燃火一般。 * “怎么回事,皇上今天竟然没上朝?”太后皱着眉,心烦地推开宫娥捧过来的银耳燕窝粥。 “回太后,昨夜颖贵妃突然腹痛不止,传太医诊治,说是和妍妃娘娘相同的症候,而毒药在皇后的侍女茵儿房中搜到了、” “那个侍女被灭口了?”太后沉着脸,打断宫娥的话,又是一招狠局,看来颖贵妃的眼线真是遍布整个皇宫。 “是,已经自尽了。皇上愤怒不已,即可便赶去凤栖宫(审)问,听说整整审了一夜,今晨怒气还未消减,把侍从给吼了。” “处罚了吗?” “哦、还没有。” 太后瞥了宫娥一眼:“你这消息可探得不全,唤庄女官过来。”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庄女官才匆匆赶来。她的消息自然灵通,而且已经悄悄遣了心腹去凤栖宫的偏院,过问女医被轩辕骁问话的情形。轩辕骁是庄女官看着长大的,深知他的聪慧睿智,现下轩辕骁对慕紫翎的情意已经有所转变,倘若让他知道太后命令女医暗中使计,还不知会是个什么结果,母子两人别闹出矛盾才好。更何况还有一位机灵的小王爷,更是护慕紫翎周全,如果被他打探道,那还不翻了天。 “太后,皇上昨夜去凤栖宫问话,还过问了女医。”庄女官遣退宫娥,走到太后身边,小声禀告。 “什么!他不是去问下毒的事吗?怎么会想到询问女医,这事不过才说了几天,怎会这么快就露了风头。颖贵妃是光在这上面下心思,骁儿平日又不喜管后宫诸事、”太后的心咯噔一跳,轩辕骁的脾气她是知道的,虽不至于当面跟自己起争执,但若暗中让他心生疏远,也影响母子情分。 “许是从颖贵妃的作为、想到的?”庄女官分析道。 “这事可真棘手。”太后面带忧色:“哀家原想着过段时日,再拨两个女医过去的,谁知这么快就出了破绽。那个女医城府不深,即便守口如瓶,也不知骁儿会不会看出了端倪。” “先看看皇上的神色吧,若觉察出不对,您就解释几句,说传了女医过来询问皇后的病情,女医问您关键时候保大还是保小,您说还是该以皇家血脉为重,这样也没什么不对,毕竟历朝后宫出此类情形,都是这般选择的,皇上还能说什么不成吗。”庄女官劝道。 “骁儿一路跟着我闯过来,有什么不知道的,我这两年偏妍儿也偏的有些过了、”太后抬手揉着太阳穴:“哀家乏了,你想法子传出话去,帮我把这事给遮掩了。骁儿那里还可以应对,切不可让阿骐听闻。” “对了,你等会去凤栖宫传话,跟骁儿说这几日不上朝也好,免得傅丞相又针对这事,让一堆朝臣联合上奏,到时候还不得不处罚皇后。”太后吩咐着,庄女官领命去了,觉得太后虽然心绪不佳,但神思依旧精明,这番话传过去,能在轩辕骁那里博个好感,让他知道太后有心庇护皇后。 “哎呀!”庄女官刚从凤栖宫回来,便被一个急匆匆的身影撞倒在地,不由吓了一跳,抬头一看,这人竟是轩辕骐:“小王爷,您病还没好呢,不在寝房歇息,跑出来做什么?” 轩辕骐连连摇头,示意庄女官别嚷,伸手把她扶了起来,转身欲走。 “小王爷,您是不是想去凤栖宫看皇后?”庄女官扯住轩辕骐的衣袖,低声问道。 轩辕骐点点头,紧接着又摇头,庄女官还想说什么,他已经推开她的手,疾疾跑走了。 “唉,这事闹得、”庄女官的抱怨停在了唇边,以她多年来的经验,察觉到身后一缕锐利的目光,她佯装无意地转身,瞥见一抹黑影朝轩辕骐跑走的方向追去。 小王爷被人威胁了。庄女官的脑海刚闪过这样一个念头,只听“嗖——”的一声,硬物便击中了后脑,整个人向后栽倒。 庄女官这下伤的不轻,以为自己定会昏睡许久,可当她朦胧转醒时,也不过是两天之后,而真正陷入昏迷的,却是轩辕骐。 “庄姨,您可算醒了!小王爷摔在假山上,磕伤了头,昏迷不醒。太后守了两天,又急又累,现下也病倒了,皇上忙得焦头烂额,宫里乱成一团,这可怎么办才好?你这会觉得怎么样,可以理事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情妃得已:浮生染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小王爷怎么摔伤的?”庄女官心一紧,是自己看到的那个黑影吗,可那帮人针对的明明是慕紫翎,为何突然对轩辕骐下毒手?怕他拼死替慕紫翎求情? 是了,避(子)药是从轩辕骐的斋里搜到的,整个皇宫只有他和慕紫翎关系最好,那个叫茵儿的侍女死了,皇上又对慕紫翎心存怜惜,而今唯有让轩辕骐出来指证,才可以名正言顺地给慕紫翎定罪。 轩辕骐不愿接受威胁,跟黑影起争执的时候摔伤的么?还是…… “庄女官?” “哦,头还是犯晕,一想事情就头疼。”庄女官皱着眉毛:“先扶我去看看太后。” 太后的寝殿内,几位嫔妃正守着端茶送药、嘘寒问暖,连中毒抱恙的颖贵妃和妍妃也来了,不过两人气色都不太好,苍着脸坐在椅子上。 “老奴给娘娘们请安。”庄女官在宫娥的搀扶下行礼,一副大病初愈的模样,她在宫中几十年,做戏的功夫早已炉火纯青,更何况本来也才苏醒,头确实还晕晕的。她人还未起身,窥视的目光已经缓和了不少。 由于众嫔妃都在座,太后也不好跟庄女官说什么,连眼神交流都怕被人识破,故只问了几句,嘱咐她再休养几日,不用急着掌事。 “庄女官走路还有些不稳,头晕的厉害吗?”颖贵妃淡淡开口,庄女官是太后的心腹,素日里众嫔妃都很是敬重,怕得罪她,会招到太后的不悦,唯有颖贵妃和妍妃不用太恭维,因此颖贵妃不咸不淡的语气,还是很寻常的。不过在庄女官眼中,却有着另一种意味。 “谢贵妃娘娘关心,老奴的头晕已经略好些了,只是那天摔倒的时候扭伤了脚踝,所以走路尚不太稳。”庄女官这番作答让颖贵妃颇为满意,知道她至少不会多管闲事,便继续不冷不热地说了两句关照的话。庄女官也以实际行动回了自己的屋子,并未去探看轩辕骐,她清楚地察觉,潜在暗处的黑影目光放心了几分。 “凤栖宫那,没再出什么事吧?”庄女官问道。 “庄姨,凤栖宫能出的事全都出了,哪还经得起再添啊。”宫娥无奈地摇头:“皇后的贴身侍女不是自尽了么,皇上这几天便安排那个花雨守着,也不知是照料,还是监(视)。反正侍卫是没探听到什么消息。” “你去告诉暗卫,也别总去打探消息了,担心被盯上。”庄女官低声吩咐道。 “是哦,暗卫确实说现下的凤栖宫气氛古怪,也不知潜藏了几路人,看来皇后是在劫难逃了。”宫娥连连点头:“奴婢这就去交代,别把咱们的人给折进去,” * 这日,天终于久违的晴了,微红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格,斜斜洒落进来,将寝殿镀上一层橘色的暖光。 “今天好些了吗?”轩辕骁一边问着,一边步入寝殿,见慕紫翎半躺在床榻上,身前支着一张小榻几,正编着什么物什,气色比他想的还要更好一点,心头的阴霾总算消散了些许。 “嗯,皇上下朝了。”慕紫翎停下手里的动作,侧头浅笑。 “在做什么,不会累着吧。”轩辕骁在榻边坐下,握着慕紫翎的柔荑,低头看榻几上的物什,一个紫檀小盒,里面分成好几格,放着不同颜色的小珠子,另一个银托盘里,则放着一个编串了一半的小老虎:“给孩子做的?” “嗯,装饰襁褓用。”慕紫翎声音轻浅,微微低头,看着已经有些圆隆的小腹,眉宇仿佛纠结出一抹阴云,秀婉的脸颊似蒙了霏霏烟雨,只竭力忍着,没有融成泪珠。 “翎儿……”轩辕骁一时也说不出安慰的话,只紧紧握住她的手。 “皇上,兰容华腹中的孩子,什么时候开始动的?”慕紫翎看着轩辕骁的眼睛,怅然问道:“女医搪塞着不肯说,皇上总不会骗我。” 轩辕骁目光一滞,兰容华比慕紫翎早两个月有喜,而她两个多月前,已经执着自己的手,感受胎动了:“皇上,你快看,皇儿在跟你说话呢。” “这、我也不清楚,这段时日很少去梦兰阁,下次过去,我问问。”轩辕骁佯装不经意地说道,一手抚上慕紫翎的小腹:“别担心,孩子也跟你一起静养呢,若不是要上朝,我恨不得每天都睡到日上三竿,或许孩子随我,觉多。” “……皇上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吗?”慕紫翎握着那只编串了一半的小老虎,冰凉的琉璃珠仿佛阶沿正在消融的冰雪,冷涩刺心。 “别用这种语气说话,有什么事,只管说。”轩辕骁轻抚她的手背,尽量不让自己流露出哀伤的神色。 “不论他(她)是个怎样的孩子,皇上都保护他(她),好不好?”慕紫翎的眼眸似被梦魇住了一遍,也开始倒影出幽寒的深渊,轩辕骁吓了一跳,慌忙将她揽进怀里,轻轻摇晃。 “你是听到什么流言了吗?”轩辕骁勉强压下心底的愤怒,耐心地问道。 慕紫翎低头不语,这时花雨从膳房煎好了药,端了进来。轩辕骁下意识地想松开慕紫翎,但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双手依然将她拥在怀中,倒是慕紫翎轻轻推了推他的胳膊,示意他可以松开了。 “娘娘,阮大夫留下了七张药方,每张药方用七七四十九天,这剂药是新换的,我尝了觉得苦,您可以喝快一点。”花雨端着漆盘,将药碗放在榻几上,又为慕紫翎在身后垫了一个锦绣软枕。轩辕骁看了她一眼,倒也不意外她的关切和温柔,毕竟慕紫翎的模样,着实让人心生疼惜,只是想着花雨什么时候也能这般对待自己。 “劳烦花雨妹妹了。”慕紫翎牵了牵嘴角,可那药真是苦得难以入口,她勉强喝下之后,一时说不出话来。 “喝点水吧。”轩辕骁没吩咐花雨,而是自己起身给慕紫翎倒了杯水。 慕紫翎接过来喝了两口,想到轩辕骐之前给自己送过来的雪花糖,心不觉闷了一下。从除夕夜后,自己再未见过轩辕骐,轩辕骁曾答应安排侍从,向她禀告轩辕骐的病情,可那侍从并没有出现,自己也问过轩辕骁几次,他每次都说好多了,可是……真的好多了吗?按轩辕骐的性子,即便被太后牵制,还是会跑来看望自己的。起初觉得他不过来也好,免得给他惹出不必要的麻烦,可前几日开始,总会莫名感到揪心,这份担忧,只怕不全是因为腹中的孩子。 “娘娘,您还好吧?”花雨见慕紫翎捂着(胸)口,苍白的脸色从沉郁变得仓惶,不觉担心起来。 “是不是药味哽在喉咙里难受?”轩辕骁这才想起来去找糖,见圆桌上放着一个红漆果盒,便打开盒盖,拿了一块糖,拨开糖纸,却见雪花糖上似用银签画了一张笑脸,他知道,这是轩辕骐的画作。她看见糖会想到轩辕骐吧,阿骐至今仍然昏迷不醒,自己如何敢告诉她? 轩辕骐急忙把糖扔回果盒,但慕紫翎心底的担忧早已翻涌如潮,只觉(胸口)郁结难受,“哇——”的一声,把方才喝的药全都吐了出来,花雨连忙上前搀扶,可她却摇着手,示意自己胃里依旧难受。 慕紫翎扶着床栏继续干呕,竟吐出了一口黑血,轩辕骁和花雨皆下了一跳,忧心忡忡地对望。慕紫翎之前吐血,都是在自己昏迷的时候,现下神思清醒,又是在担忧满溢的情形下,不可能不往坏处想。 “娘娘、” “妹妹能拿杯温水,让我漱漱口么。”慕紫翎用手绢拭去唇角的血迹,脸色竟恢复了平静。 “翎儿,让女医过来诊脉、” “不用了,就是汤药太苦,胃里一时不受用,现下已经没事了。” 轩辕骁和花雨也知道找女医没用,遂也不再坚持,花雨蹲下身清理地砖上的药渍,慕紫翎十分过意不去:“这阵子花雨妹妹累得不善,要不今天就回龙吟殿吧。” “娘娘这是什么话,你身子未痊愈,我怎么能走。”花雨向轩辕骁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帮自己说话。 “那你可走不了了。”慕紫翎浅笑道,但这句玩话花雨和轩辕骁听起来都酸涩难受。 “花雨妹妹,你还是听我的,回龙吟殿去吧。你在这里,我反而更放不下心来,怕你遭受茵儿一样的厄运。”慕紫翎叹了口气,抬头望向轩辕骁:“皇上也不想花雨妹妹担这样的风险吧。” 轩辕骁一时语塞,花雨这段时日一直在凤栖宫照料慕紫翎,后宫已经传出很多流言了,有的说自己姑息慕紫翎,有的说自己想锻炼花雨,让她做自己的心腹暗卫,更有甚者,竟说自己打算把慕紫翎的孩子过给花雨……这流言蜚语若是再传的狠一点,那帮人或许真的会对花雨下手。更何况自己安排的那些侍卫已经出了内(奸),现下虽然隔三差五就换一拨人,但也保不齐那帮人在暗处能跟上自己的脚步。 “那谁来照顾你呢……”轩辕骁犯愁道。 “皇上不用担心,就从掖庭宫传宫娥过来吧,怕她们被收买,就跟侍卫一样,隔几天换一次好了。反正我除了煎药,也没什么其它的事,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好,就按你说的办。”轩辕骁觉得此举可行,点头答应道,又将自己的令牌递给慕紫翎:“我和花雨会经常过来看你,也会派周海过来,还有侍卫长,他也是我的心腹,一有不妥,你就直接吩咐。” “皇上放心,我知道了。”慕紫翎轻声说着,心里却暗暗吁了口气,庆幸轩辕骁没有看破。她这么做,一是不想让花雨冒险待在这里,二是、可以从新来的宫娥口中,得知他们瞒着自己的消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情妃得已:花之怨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看皇后那揪心的样子,是不是听到了什么谣言?”回到龙吟殿,轩辕骁皱眉问花雨。 “有侍卫半夜里小声议论,我特意到塌边探看,以为皇后睡着了呢,原来她是装睡。”花雨叹了口气,黛眉皱得比轩辕骁还深。 “说了什么?” “那时候侍卫长正好有事走开了一小会儿,便有两个侍卫小声嘀咕,说新年后宫廷屡屡遭祸,皇后又是这番情形,是不是真像传言中那样……怀了灾星、” “该死!”轩辕骁一拳锤在长案上,气得脸色铁青,更可气的是,他除了说该死,竟不能有一点实际的作为。 “它山之石,可以攻玉。”花雨悠悠说了一句,便在角落的小案几前坐下,继续绣她的观音送子图了。 * 由于颖贵妃和妍妃皆因中毒而身体不适,因此轩辕骁除了到宁和宫探看太后和轩辕骐之外,去的最多的就是她们两人的宫院了。 两人不论是装的还是真的,反正玉体抱恙,不适合侍(寝),这就便宜了在绮妍宫居住的花颜、画美人和颖香宫居住的依美人。三人很快便成为了轩辕骁的新宠,也许是为了一扫新年时的阴霾,给后宫添些喜气,轩辕骁竟破格将三位新宠一齐晋为容华,并在御花园设赏春宴,除了众嫔妃之外,还邀请了一些郡主、县主、王公朝臣的夫人进宫玩乐。 赏春宴这日,最得意的非花颜莫属,继上次获封宝林之后,她再次连晋两级,现下已把花雨远远地甩在身后了,看妍妃今后还怎么对自己颐指气使,说自己没用。花颜消息灵通,又有花御史时常派人暗中传信,早已得知兰美人怀的是公主,而皇后,虽怀着皇子,却已经是药罐子一个,能活多久都不好说,而颖贵妃和妍妃,又因中毒损了身体,只要自己怀上龙种,晋妃位还不是迟早的事。 相比花颜,花锦的日子就没那么好过了,之前被太后指派给轩辕骐做贴身女侍,她本是一团高兴,做着亲王妃的梦,觉得自己前程似锦,谁知祸从天降,轩辕骐竟会莫名跌伤,先是昏迷了十来天,把众人吓得够呛,后来虽然慢慢转醒,眼神却迷惘空洞,谁也不认识,算是把她之前的构想,凉了大半截。 “三小姐,今天夫人有来哦,二小姐找您过去呢。”花颜带进宫的丫环朵儿走进了轩辕骐的寝房,这里除了花锦,只有轩辕骐的心腹小丁子和小石子候着。 小丁子和小石子对望一眼,看来这位新晋的嫣容华气势还真是了不得,侍女都能随意进亲王的寝房了,而且连礼也不带行的,真以为他们的小王爷成废人了。不过两人彼此心照不宣,只冷眼看着。 “御史夫人难得进宫,锦姑娘就过去见见吧,这里有我们守着就行了。”小丁子对花锦说道,他语气客气,其实心里巴不得花锦早点走人,这女子年纪虽轻,但一看就不是个省油的灯,跟她一起处事,他嫌麻烦。小丁子跟随轩辕骐多年,个性也受到他的影响,喜恶分明,最不喜九曲回肠,曲意逢迎。如今小王爷出事,花家的如意算盘算是打翻了一半,不知会如何设法挽救? “那就谢谢丁哥哥了。”花锦乖巧地说道,转身随朵儿一起走了,母亲素来是她们姐妹的智囊团,这次让自己过去,除了母女见面,定有一番教诲和献策。 花锦走了一会儿后,竟传来轻微的叩门声。 “门开着呢,何事?”小丁子问道。 “是小丁子吗?”轻浅的声音宛若幽柔的和风,小丁子听了却险些摔倒,忙忙走到外间,见一个宫女微低着头,立在门边。 “皇、皇后娘娘……”小丁子嚅嗫着,简直不敢相信。 “里面没外人吧?” “没有、您赶紧进来,娘娘您放心,小王爷已经渐渐好转了,定会康复无恙的。”小丁子可算回过神来,请慕紫翎进屋,说着安慰的话,而后便叫小石子跟自己一同出去,在门外守着。 慕紫翎走到榻边坐下,见轩辕骐闭目躺在榻上,脸颊消瘦了许多,脸色也十分苍白,眉宇还微微皱着,不由用指尖轻划那褶皱,想将愁绪抚平。 轩辕骐倏然睁开眼睛,目光从疑惑变得惊愕,霍地起身:“翎姐姐!你怎么来了?你……走过来的吗,不是要你好生歇息么,你怎么、他们不是该瞒着你的吗!” “阿骐,你?”慕紫翎讶然看着轩辕骐,据宫中盛传的消息,小王爷从假山上摔伤后,头部受了重创,神思涣散如幼童,不知所云。 轩辕骐见慕紫翎面有倦色,忙扶她在床榻上靠着,又在她身后垫了芙蓉圆枕,关切地埋怨道:“这么远的路,就这样走过来吗,累到了怎么办。” 慕紫翎是做宫娥的打扮,穿着素白绸衣和青莲色横襕裙,方才坐着的时候还不明显,现下半靠着,圆隆的小腹便藏不住了,轩辕骐看着眼里,脸上掠过一丝落寞,旋即便消散了,下床给慕紫翎倒水。 “你这么久没过来,我觉得不放心,就暗暗问宫娥,才知道你摔伤了。正好今天大办赏春宴,大家都凑热闹去了,我就悄悄过来看看。”慕紫翎轻声说道:“可是阿骐,你怎么能、装病呢?” 轩辕骐泡好花茶,用手绢将玉盏裹好,才递给慕紫翎:“翎姐姐,你别生气,我实在是没办法,才出此下策的。你是不是听说了,之前从我斋里搜出了避(子)药,后来有刺客威胁我,要我……诬蔑你,我只好答应他第二天就去跟皇兄说,然后就安排自己在去的路上出意外,摔傻了就不用说供词了嘛。” 轩辕骐怕慕紫翎难过,摊了摊双手,做无辜状:“翎姐姐,现下事情已经解决了,那帮人没有再找我麻烦,你就别伤心了,好不好?” 慕紫翎只觉心里酸楚郁积,(胸)口堵得难受,上次那种恶心的感觉又涌了上来,轩辕骐知道她想呕,连忙将她扶了起来,让她半靠在自己身上,一手顺着她的背脊。 小丁子和小石子两人虽守在门外,但怕巡视的侍(卫)队起疑,故没有关上房门,反正只要有人过来,他们就说小王爷在休息,拦在外边就行了。但他们没想到,郑国公府上的两个小县君会过来,而且还跟着郑国公的夫人、花御史的夫人,自然还有花锦。 这势头他们是拦不住了,只得大声地通报,好让慕紫翎听见快点藏身,可慕紫翎此时正难受地呕着黑血,轩辕骐更是担心不已,两人压根没注意到通报声。 好在轩辕骐方才怕慕紫翎冷,把内寝紫檀圆月门上的轻绸帷幔放了下来,一群人走到外间,只看见帷幔上映着两个相拥的身影,男的是轩辕骐,女的是谁一时还猜不出。 “哎呀……”乐亭县君先叫了起来,一旁的乐清县君则掩了口,侧头看自己的母亲。 国公夫人虽然也甚为吃惊,况且之前太后已经暗示过她,欲让自己的女儿做恒王妃,怎料轩辕骐却迟迟不肯答应,出于女人的敏感,她也猜测出轩辕骐想必已经有了心仪的女子,眼前这情形在明了不过,她实在想知道那女子是谁,但国公夫人的地位摆在这里,到底该识大体,遂只在一丈远的地方站了,也示意女儿们先别上前。 “王爷,郑国公夫人、乐亭县君、乐清县君和花御史夫人前来看您。”小丁子硬着头皮禀告。 慕紫翎紧张地攥着轩辕骐的手,此事若是被撞破,后果不堪设想,可她一阵恶吐之后,虚弱得站不起身,一时间,内寝静得出,唯有慕紫翎难受的喘息声。 “……谢国公夫人,乐亭、乐清两位妹妹和花夫人的关心。”轩辕骐的声音迟疑而停顿,道完谢之后用眼神示意慕紫翎别担心,而后站起身,数落道:“你自己就是习医的,怎么不知道注意点,春天就是容易犯喘症,身上也不备点药。” 轩辕骐说完,便从容地走了出来,对众人道:“那宫女喘症犯了,大家别过上病气,到外边坐吧。” 恰好慕紫翎做宫娥的扮相,众人看她的身影,也猜想是个宫女,之前还以为花锦是轩辕骐的红人呢,但此情此景,花锦是“后来居下”无疑了。 “骐哥哥,我们前几日来看你,你还躺在榻上怎么叫都不应呢,怎么今天就好啦?真是吉人天相呀!”乐亭县君先开口问道。 “你是乐亭还是乐清啊?”轩辕骐揉着太阳穴,有些抱歉地问道。他可不想自己痊愈的消息传出去,到时候那帮人再威胁自己,栽赃慕紫翎怎么办。介时别说是假山,就是从真山上摔下来,他们只怕也不会上当了。 “骐哥哥!”乐亭县君和乐清县君撅起嘴,齐齐抗议。 “抱歉,我才醒,思绪还有些混乱啊,眼睛也看得不太清楚。”轩辕骐双手抱着头,一副苦恼的模样:“方才是那个宫女给我施针,一连扎了十几个痛穴,把我给生生疼醒了。” “小王爷,快别想了……当心头疼。看你转醒,我们悬着的心算是放下了,以后慢慢恢复便好。”国公夫人微笑道,此行得知了两个好消息,她还是十分欣悦的。一是担心轩辕骐就此缠绵病榻,失去了结亲的好机会,现下他已经转醒,痊愈自然指日可待;二是担心轩辕骐倾心于其它世家小姐,原来只是一个宫女,不愁挡了自己女儿的前程。遂挂着笑容,继续说着关心的话。 国公夫人的心情是好转了,但花锦的心却坠入了冰窖,其它人不知道,她可清楚的很,那女子不是慕紫翎,还会是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情妃得已:染心扉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花锦越想越气,虽然明知轩辕骐和慕紫翎,一个王爷一个皇后,不论如何,都不会有结局的,但看着他们亲厚的样子,她就是止不住的嫉妒与愤恨。尤其是轩辕骐,那温柔担忧的眼神,何时给过自己一分? 居然说施针扎醒了,亏他说的出口,这又是什么计谋?总不会慕紫翎一来,他就回魂了?原先还以为他们之间,是轩辕骐更依恋,毕竟每次都是他赶着去凤栖宫探望,现下看来,慕紫翎也十分有手段,居然装扮成宫女前来私会,单纯的轩辕骐哪受得了这番“诱惑”……花锦如是想着,已经把错全都推到了慕紫翎身上,把她想成一个不甘失宠的“红颜祸水”,愈加咬牙切齿、嫉恨难平。 郑国公夫人坐了一会儿后,便准备回御花园,毕竟众妃嫔、王公夫人都在宴席上,自己不好耽搁太久,更重要的是,急着把轩辕骐好转的消息告诉太后和皇上,她们才过去探看,轩辕骐居然就醒了,众人兴许还会夸赞乐亭和小王爷有缘分。 “恒亲王才好转,还是该多加休养,我们先回席吧,别叨扰了。”郑国公夫人站起身,乐亭县君和乐清县君便乖巧地行礼:“骐哥哥要早些康复哦,我们过几日再来看你。” 她们母女三人算是乘兴而回了,可花夫人和花锦却是闷着一肚子的气,当初花夫人得知太后把花锦安排给轩辕骐时,心里也是暗喜的,大女儿做皇妃,小女儿做王妃,一个承帝王恩宠涨家族的气势,一个为朝中权贵助夫君官运亨通,不枉夫妻俩“含辛茹苦”培养出一双姊妹花。虽然之前也听说太后欲把郑国公府上的县君许配给轩辕骐,但轩辕骐一直推诿,而且那两个县君她都见过,相貌和聪慧都不及自己的女儿,而且花锦早早被安排到轩辕骐身边,势必能近水楼台先得月。 谁知前阵子担心轩辕骐的病情,在民间四处寻医问药,今天特意给花锦带了过来,却发现郑国公夫人在轩辕骐和自己女儿的亲事上并未死心,竟在宴席上直接禀名太后,带着两个女儿探看轩辕骐,这不是对众人“明志”吗。花御史的官位虽不算低,但和国公的地位比起来就差的远了,而且花家并非名门望族,自己在一帮公侯夫人中屡遭奚落,因此他们夫妻二人才齐心协力,将心血灌注在两个貌美如花的女儿身上,企图提升家族的命运。 现下眼看着花锦多出两个劲敌,她心里怎能不急?对了,还有方才那个宫女,花夫人原是侧室扶正,极善察言观色、揣测男子的心思,轩辕骐对那个宫女的情形,她虽隔着帷幔,只看了个影子,但也能感受到期间的体贴入微,这三个人在前边一挡,花锦怎么办,到王府去做个庶妃吗! 花夫人早看出女儿神情不对,方才人多还可以遮掩,现下轩辕骐落在花锦身上的目光明显不对,简直有从不悦上升到厌恶的趋势,赶忙陪笑道:“恒亲王,锦儿年纪轻,第一次长时间离家,今日母女相见,她心中少不得难过,您别往心里去。” “锦儿,恒亲王对施针有效,真是太好了,母亲这段时日也在民间四处搜寻良方,今日带了过来,送到你屋中去,你好好看看,以后能更好的伏侍王爷。”花夫人虽已年过三十,但依旧装扮的靓丽出众,声音也婉妙动听,此时更是嫣然而笑,温柔关切地看着轩辕骐,随后执了花锦的手:“王爷能让我们母女、” “嗯,花夫人不用拘礼,就去花锦屋里详谈吧。”轩辕骐巴不得她们赶紧走。 “谢过王爷。”花夫人道着谢,将花锦给拽走了,生怕轩辕骐看出她的心绪。 “你这孩子,怎么这般沉不住气,娘跟你说了多少次,即便心里再气恼难受,当着男子的面,总要温柔可人才行,或做出委屈失落的模样,让他心疼,你这样沉着脸,气怨难平的神色,只会让他愈加不悦。”回到房间,花夫人小声训斥道。 “娘,你都不知道我在气什么,就这般数落我!”花锦心里本就嫉恨不已,又被母亲斥责,更是委屈怨愤,直接把心事给说了出来:“你真以为内寝里那个是宫女呢!可恶的女人,在皇上那不受宠,居然跑来(诱)惑小王爷、” 花夫人连忙捂住花锦的嘴,莫非那个宫女是哪位嫔姬或女官?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她摊开手,示意花锦把名字写在自己的手掌上。花锦恨恨地划了“皇后”两个字,这下可是把花夫人吓了一跳,眼睛都瞪大了,消化了一会后才缓过来。 “这事你可千万不能漏出风去,非但不能,还得想法子帮着遮掩才行。”花夫人正言厉色,贴在花锦的耳边,传递策略。 “可我就是气不过嘛,娘你是不知道,那个女人病了之后气色别提有多差,苍着一张脸,头发也暗淡无采,憔悴了好几岁,就这样还把他心疼的不行,却连正眼都不看我……” “这不就结了,她都病深了,处境也危险,还能活多久,你何必置那份闲气。事情一闹出来,慕紫翎即刻被废,对我们有什么好处?你姐姐才获新宠,又没有子嗣傍身,地位还不稳固,朝臣定会请立颖贵妃为皇后,介时她能有好日子过?你呢,即使太后对儿子心存恻隐,能保证皇上不动怒?即便从轻发落,也会把恒亲王赶到封地去,再不得归朝,你就跟过去当个永无出头之日的庶妃吧。”花夫人一直以为自己把女儿培养得十分成功,没想到花锦这般不争气,若是担心事情败露,损了轩辕骐的前程还说的过去,谁知她气得却是争宠吃醋这等小事。 “你莫不是、对恒亲王动心了?”花夫人看着眼睛有些泛红的花锦,语气软了下来。 花锦低头不语,双颊却微微漫上一抹红晕,花夫人看了自是了然于心:“傻孩子,这事哪有你想的那般棘手,几出反间计就能解决的问题,要什么紧。” “娘你有办法?”花锦急忙抬头,期待地看着花夫人。 “你这孩子,娘之前教了你那么多,你在宫中这些时日,难道都没派上用场吗!” “有用上啊,就是这件事犯愁嘛,您之前说的虽多,可谁知道会碰上这种情形啊!”花锦撅起嘴。 “你就这般不懂变通么,管她是什么身份,要挑拨男女之间的情意,方法都是类似的,好好学着点。”花夫人附耳嘱咐了一番:“他们两人现下又不能时常见面,正缺个传信人呢,你何不博得这份信任?介时再挑拨离间,或说些流言蜚语,让两人疏远就行了……” 花夫人的一番“教诲”让花锦茅塞顿开,脸上的怨气褪去,桃花眼亮了起来:“娘真厉害,锦儿以后再不会意气用事了,因为只消向您请教,就不会有什么难题啦。” “行了,你去备车辇吧。” “备车辇做什么?” “唉。”花夫人皱眉点了点花锦的额头:“王爷不得送她回去吗,你备好车辇,就说小王爷病了这些时日,闷在房内对身体不好,现下醒了,想到外边透透气。你记住,你得比王爷想的还周到,才能博得他们的信任。” “行吧,我去安排。”花锦答应着,脸上还有些不乐意。 “面上功夫给我做足些!”花夫人掐了花锦一把,又拿出随身带着的白玉小盒给她补了香粉:“忍过这一时,以后就青云直上了。这可是获取王爷欢心的好时机,别忘了你还有两个县君劲敌呢。” 轩辕骐回到内寝,却不见慕紫翎,脸色不由一白。 “娘娘说她累了,想歇一会。”小丁子站在帷幔外,悄悄指了指床榻旁边的紫檀衣柜。 “什么!”轩辕骐一阵揪心,挥退了小丁子,急忙走到衣柜边,推开格门,见慕紫翎斜倚在柜中,脸色青白如玉,秀目闭着,深长的睫羽宛若倦怠的蝶翼。不由忘情地俯下身,轻轻揽住她的玉背和膝弯,将她横抱起来。 心里一阵轻颤,这是他第一次做出这(情)人般的动作,又是对着自己心心念念的女子。慕紫翎感受到他激烈的心潮和炙热的火焰,倏然睁开眼睛,眸光是不可言喻的复杂,似夜明珠投入火中,燃起迷离惝恍,却又迷醉恸人的光晕。 轩辕骐只觉心间的火焰已经漫到了脸上,轻轻放下慕紫翎,不敢再看她的脸,只深握住她的手:“翎姐姐……你千万不可以有事。” “知道阿骐无恙,我就放心了。花雨帮我配着阮大夫的药方,已经好了许多,今天不是还走过来看你了吗?别担心了,倒是你,虽说是装病,却真的瘦了好多、” “这不是为了逼真吗,哪有人越病越胖的。”轩辕骐吐吐舌头,摇了摇慕紫翎的手:“要是知道翎姐姐这么担心,我就该装夜游症,好堂而皇之地溜去看你。” 慕紫翎轻浅一笑,眸光又缓缓沉了下来:“阿骐,这会国公夫人应该已经告诉太后和皇上,你苏醒的事了,他们定会过来看你,我该走了。” “唔、可是……” 由于小丁子和小石子,一个守在门外,一个守在外间,花锦在廊檐看这情形,想着轩辕骐和慕紫翎定有一番私语,便暗暗绕到回廊后边,将耳朵贴在北窗下,竭力偷听。 慕紫翎语气轻柔,轩辕骐也刻意压低声音,花锦隔了几丈的距离,哪里听得清,只盼着来阵风,把声音传过窗纸,让自己听得分明些。 许是“心诚所致”,竟真的飘来一阵疏疏落落的凉风,让花锦隐约听到了几个字。 “花雨帮我……”、“我该装夜游症……” 装病!害自己担心的半死,他居然是装病!为了什么,还不是怕慕紫翎受牵连!还有那个该死的花雨,之前就听说她曾连夜赶到凤栖宫去,没想到她居然真的愿意帮一个失宠的皇后!定是怕花颜得宠以后对她不利! 花锦正想得“义愤填膺”,听到慕紫翎说要走,轩辕骐犯难,遂还是尽力压下心中怒气,以母亲的教诲为上,酝酿了一下情绪,朝廊下走去。 “丁哥哥,劳烦你禀告王爷,车辇我已经安排好了,就说在屋里闷了太久,想去锦林院的花林透透气,那边不是离凤栖宫的南门很近么。”花锦娓娓说道。 这话别说是轩辕骐和慕紫翎,就是小丁子都觉得惊讶:,看来这花夫人不简单啊,进宫不过一会,就让女儿这般贴心伶俐了。 车辇驶到南门墙边,花锦又关切地说:“王爷,兴许会有人来园林游赏,要不您在这边等着,奴婢扶娘娘回寝殿吧。” 轩辕有些不放心,慕紫翎却道:“谢谢花锦姑娘,我没什么事,自己进去就行了。太后和皇上等会应该就会去看阿骐的,你还是先陪他回去吧。” 慕紫翎说完,便对轩辕骐点了个头,转身走了。花锦虽然一听慕紫翎喊“阿骐”就来气,但还是跟轩辕骐一样,不放心地目送着慕紫翎,直到她的背影消失。 “王爷,您才病愈,别在外边待太久。”花锦柔声说着,走到轩辕骐身侧,想扶他上车辇。 “嗯。”轩辕骐应了一声,却将手负到了身后自行上了车辇。 不过弹指瞬间,轩辕骐的脸色也很从容,可花锦却觉得自己被狠狠的蔑视了,面上虽然维持着平和甚至温和的神情,心里却恨不得慕紫翎早点病死才好。明明注定没有结果的事,却非要挡着我的路,让我这般举步维艰…… “你上来。”这时,轩辕骐忽然掀开车帷,对花锦说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情妃得已:惹情恨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花锦微微一愕,心底的阴影旋即消散,美丽的脸颊漫上桃花般的喜色,以女侍的身份跟王爷同乘车辇,着实算殊荣一件,还是母亲厉害,这才刚用了一小招,就这般管用。 “是。”花锦乖巧地应声,步上了车辇。 轩辕骐并没坐在主座上,而是靠着左侧的窗,从窗帷的缝隙间,看着外面的景色。 “王爷、”花锦怯怯地喊了一声,轩辕骐抬了抬下颔,示意她在自己对面坐下。 花锦为表示谦恭,只在右侧靠边而坐,轻垂着头,一脸温柔娇羞的模样。谁知她坐了许久,轩辕骐竟一句话都没有,那为何唤自己上来?总不可能把这当成一种赏赐吧,还是说,他故意把注意力转到自己身上? “花夫人跟你说了什么?”轩辕骐仿佛看出花锦心里的纠结,开口问道。 “哦……没有什么,娘嘱咐我要好生伏侍王爷,为王爷着想,一切以王爷为重、” “行了,别说这没用的。”轩辕骐皱起眉毛,一双眼睛直盯着花锦:“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我也可以给你。” “什么?”花锦看着轩辕骐深邃的眼眸,忽然紧张起来,这个表面上稚气未脱的小王爷,比她们预计的要复杂多了。 “我可以娶你做王妃,前提是、”轩辕骐的脸色冷了下来,宛若他练剑时,被森寒剑气照耀时的模样,与年龄不相符的冷峻与萧然:“翎姐姐不得有差池,只要她安然无恙,去封地之后,我便娶你为王妃。” “王爷的话,奴婢……”花锦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轩辕骐是在试探自己吗,还是他已经猜出了什么?他十三岁的生辰还没到呢,就能有这般缜密的心思,连母亲酝酿的计划都能揣测到? “让你母亲和姐姐都消停点,你就不用说了,若是让我知道你暗中耍花招,我不会放过你。”轩辕骐说完,脸上的严肃神情褪去,有些温和的悲伤:“花锦,你锦绣华年,千万不要做让自己后悔一生的事。” 车辇回到宁和宫,太后和轩辕骁派来的心腹,以及一群太医已经等在轩辕骐的寝房了。 “小王爷,您醒了,真是太好了。”周海见轩辕骐虽然还需花锦搀扶,但眼神已经不再朦胧,不由松了口气,看来皇宫新年来的霉运开始消散了。 “午膳已经摆好了,皇上和太后一时走不开,等会就过来。”庄女官微笑着,心里却有些担心,轩辕骐现下苏醒,之前那个黑影会放过他吗? “小王爷,您气色还不太好,快回榻上歇着吧,太医过来诊脉。”周海吩咐道。 花锦便扶着轩辕骐走向床榻,这下众人的目光都落到了她身上,庄女官是最清楚轩辕骐的个性的,这位小王爷素来不喜欢宫娥伺候,之前花锦过来伏侍,由于是太后指派,他不好回绝,但神色皆是淡淡的,现下怎么来了个大转变,莫非是这段时日花锦体贴入微,日久生情了? “王爷喝点水吧,茉莉清露可以么?”花锦察觉到众人目光的变化,心里颇为得意,愈加温柔地问道。 “嗯,由你定吧。”轩辕骐虽不想配合花锦,但碍于暗处潜藏的眼线,只得把戏做下去,好让她们以为自己并未痊愈,亦或是摔伤后性情转变、心智受损,反正慕紫翎已经知道自己没事,她们传的越邪门越好。 几位太医上前请脉、看伤,又斟酌讨论了一会,还是觉得王爷千金贵体,应该谨慎起见,遂说了一番“论言”,叮嘱了许多事项,下去配药了。 一个时辰后,轩辕骁和太后,并一群妃嫔、王公夫人全都来了。轩辕骐先和轩辕骁、太后说了几句话,让两人宽心,但目光望向后边的人丛时,却露出了惶惑的神情,太后忙叫花锦把帷幔放下,让轩辕骐好生歇息。 其余人只当轩辕骐跌伤了头,神智有些受损,康复还需时日,唯有花锦知道他是做戏高手,见他装得这般卖力,还不是想护着慕紫翎!耳边又想起他在车辇上的嘱咐,不对,确切的说应该是警告,自己在他面前根本就没有耍手段的机会,今天第一次就被识破了,母亲教的那些计策该如何用? 花锦虽然受花夫人的真传,但毕竟才十四岁,方法知道的再多,却没有实战过,而且心绪和情愫方面向来是很难克制的,更何况还是情窦初开的少女,在这点上,花颜也是如此,可惜花御史夫妇急着让女儿攀上高枝,提升家族地位,把这些给忽略了。 不过花夫人消息还算灵通,竟在出宫前知道了花锦与轩辕骐同车共辇的事,觉得女儿初战告捷,前程在望,遂趁着宁和宫人多,让之前打点过的一个宫女悄悄叫花锦回屋。 “这两个荷包你收好了。”花夫人低声叮嘱。 “是什么啊?”花锦有些疑惑,怎么早上没说,却在临出宫前急着塞给自己。 “是利于有孕的丸药。”花夫人附耳道。 “娘,你给我这个!太早了吧!”花锦脸一红,心里烦恼却比娇羞更甚,如今轩辕骐一颗心全系在慕紫翎身上,自己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博得他的好感,更别说是情意了。 “这是给你姐姐准备的,她现下住在绮妍宫,妍妃和那些女官岂是好惹的,我让她悄悄藏着,她说不敢,老觉得自己的东西被人暗中查过。你这里会松些,每天给太后请安的时候,暗暗给她一颗就行了。再者说,不定你过些时候,也要用上了。” “姐姐如今晋封了容华,怎么还不跟皇上请示有自己的宫院?”花锦还想着去找花颜的时候能方便些。 “皇上没提,你姐姐也不好开口啊,若是被旁人听去,不是得罪了太后和妍妃吗,所以只盼着她早些有喜,再晋个位分,以后就是享不尽的殊荣了。这丸药可是我和你爹问名医得来的,十分灵验,小王爷若是开始对你倾心,你可得把握、” “行了娘,你还是先关心我姐姐吧,我这儿可不像你想的那么乐观,我早上可按你说的法子做了,结果、哼!”花锦酸酸地哼了一声。 “怎么了?不是说小王爷和你同辇了么,还一路让你扶着回寝殿。” “娘你知道他在车上跟我说了什么吗?”花锦噘着嘴,把轩辕骐和自己说的一番话向花夫人学了一遍。 “这是好事啊,他都答应让你做王妃了,还不好?你这傻孩子,他这话不是表明了没有娶乐亭县君她们的打算吗?” “可他是为了保护慕紫翎,才说这话的,他心都不在我这里,有什么意思啊!”花锦绞着手中的丝绢。 “哎呀,这事你那么在意做什么,人心都是会变的,何况一个十三岁的少年,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你慢慢打动他就行了,慕紫翎一株被摧残的百合,怎么跟你这枝头正盛的桃花相比。”花夫人不愧是久经风雨,知道轩辕骐警告她们母女,居然一点也不着急:“小王爷既放了话,你就听他的,别在他面前玩手段。但是慕紫翎那边可以啊,你随便传些谣言给她,就说宫中已经各种风言风语,太后和皇上教训了王爷,若是为了王爷好,就别再和他见面了……慕紫翎自然会和小王爷疏远,感情这事,只要有一方决定放手,就离断送不远了,介时是慕紫翎自己退出,与你何干?” 花夫人又是一番分析,说的花锦连连点头:“娘,您太厉害了,以后可得时常进宫看我们姐妹哦。” “唉,你们自己也多学着点,稳固好各自的地位,娘才能时常进宫啊,否则娘现下只是个御史夫人,连诰命都没有,今天这赏春宴让我出席,已经算是殊荣了。” “娘,你放心好了,姐姐如今恩宠正盛,你受封还不是指日可待的事。”花锦知道母亲一直为自己的庶女身份耿耿于怀,由于是侧室扶正,府中年纪大些的仆人还时常在背后嚼舌根,说她气韵和风度都比不上原配夫人,原配夫人可是举人家的嫡女……花锦一勾起往事,即刻想起花雨来:“对了,娘,我今天趴在窗下偷听,听到慕紫翎说什么,花雨在帮她,那个花雨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和爹不能管管她吗?” “别提了,说起这事就头疼,你爹倒是想给她传话,问题是她会理吗?她若真成了皇上的心腹侍女,还真是件棘手的事,好在她有心病和隐/疾,至今也无法侍(寝),希望皇上好心一过,再加上你姐姐的挑拨,能早些把她赶到冷宫去。”花夫人见外边人声开始吵杂,也不敢再耽搁,连忙起身道:“时候不早,娘该走了,记住娘的话,凡事以王爷为重,遇事不要性急,斟酌着办,法子都告诉你了,你这般聪明,定能办妥的。” 花夫人走后,花锦对着妆镜将脸上那桃红色的胭脂擦了,换成淡淡的烟霞色,她知道慕紫翎扮相素净雅致,轩辕骐又如此倾心,那自己便学着点,好讨他的欢心。 怎料花锦端着羹汤,回到内寝时,却看见花雨站在床榻边,正俯身和轩辕骐说着什么。心火“噌——”一下就冒了出来,好在花夫人“苦口婆心”的教诲没有白费,她不仅忍住了怒气,还很知趣地退到了一边,待花雨转身离开时,她才微低着头,走了过去。 她忍着气,不想和花雨打照面,花雨却是侧头看了她一眼。 毕竟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姐姐,花雨的秉性花锦自然知道一些,她素来清冷淡漠,别说见到自己,就是见到亲爹,她都可以视而不见地走开,今日为何看自己?难道是轩辕骐和她说了自己的事?不应该啊,这也不像他的作风。 “姐姐有什么事么?”花锦一来好,二来,更是想在轩辕骐面前表现一番,以示自己对这位姐姐没有敌意,只要她稍微有点表示,自己还是很愿意同她说话的。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性情好像变了。”花雨淡淡地说道,而且说完之后就直接走了。 花锦气得不行,这可恶的丫头!居然这般直言不讳,不是摆明了让轩辕骐对自己提高警惕么!可恨的是,她已经潇洒的走了,自己连瞪她都机会都没有,何况轩辕骐还在这里,她还得强迫自己心平气和。 “王爷,喝些羹汤吧。”花锦端着银托盘,朝轩辕骐行礼。 “唔,你也没吃饭吧,小石子,你到膳房拿些菜肴过来。”轩辕骐的神色倒没多少变化,反而还想起她没吃饭,花锦即便知道他是有意做戏,将众人的目光转到自己身上,但心里还是忍不住有些开心。 花锦这边的情形算是平稳了许多,但后妃这边却依然危机四伏,阴霾重重。在绮妍宫“寄人篱下”的花颜觉得自己过得艰辛,但在其余嫔妃眼中,这绮妍宫如今可代表着荣宠。 因为轩辕骐病情好转,太后十分高兴,宴席散了之后,又和轩辕骁和几位品级高的妃嫔在正殿聊天。颖贵妃急于知道其中缘由,想回宫问眼线,便说自己有些乏累,依容华遂识相地陪她一同回宫。 “兰容华身怀六甲,今日定也倦乏了,你们好生搀扶她回宫歇息吧。”太后吩咐兰容华的侍女,看似关心,但兰容华知道,这是在把自己支走。因为柔妃和婉容华之前便推说染了风寒,并未参与这次谈天,自己现下一走,就剩下妍妃、嫣容华和花容华了,此情形不消说,也知道轩辕骁今夜又是在绮妍宫留宿了。 “谢太后关心,臣妾告退。”兰容华也问了女医,女医虽未明说,但看她们的态度,也猜到自己怀的是公主,轩辕骁的心又变得这般快,看来自己的恩宠快要到头了。她行了告退礼,眼睛却忍不住泛红,怅然看了轩辕骁一眼,转身走了。 轩辕骁原和太后一样,心情甚好,被兰容华这一望,心不由沉重起来,毕竟曾经动过心,现下她这般落寞,自己也心有不忍,过两天去安慰一下吧。 可惜兰容华已经等不及了。 “去凤栖宫。”兰容华吩咐侍从。 “容华,这、”宫娥惊讶地看着兰容华,凤栖宫现下都成摆设了,还去那里做什么。 “皇后指使侍女投/毒的事已经证据确凿了,皇上却迟迟不肯处置她,还安排了侍(卫)队前去保护、” “容华,这可不是因为皇上对皇后余情未了,而是看在皇后怀着龙种的份上,才暂且不责罚的。”宫娥见兰容华气色不善,劝解道。 “哼,我知道,她怀的是皇子,比我金贵多了。等皇长子一出生,她不就翻身了。即便翻不了身,皇子也会被过继给妍妃或颖贵妃,她们母凭子贵,而我,就要去冷宫住了。” “容华、”宫娥有些同情地看着兰容华。 “做什么,我要死了吗,这种眼神看我。”兰容华宫婢出身,最讨厌怜悯和同情,狠狠瞪了宫娥一眼:“我不过去问候一下同命相连的皇后,你发什么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情妃得已:斗红颜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可是容华,此事倘若被皇上知晓,会不会责怪、”宫娥觉得依兰容华如今的处境,实在不该惹事,还是安分守己为好。 “反正我无论怎样,都注定要失宠了,一个人住冷宫,岂不是太孤单了。”兰容华嘴角勾起一丝冷涩的苦笑,眼中寒星闪着冷光。 宫娥见兰容华心意已决,无法拂逆,只好吩咐驾车的侍从往凤栖宫行去。心想着那里有侍(卫)队守着,或许兰容华根本进不去。可兰容华既然起了这个心思,自然不会轻易打消。 她进了庭院,看都不看侍卫一眼,便直接往里走。侍卫认得她是皇上的宠姬,而且又怀有身孕,不敢强拦:“兰容华稍待片刻,我等向皇后通报。” “皇后娘娘,兰容华求见,让她进来吗?”侍卫问道。 兰容华见侍卫的神色和语气都很恭敬,并看不出是个戴罪的皇后,又把自己说的这般卑微,心里便有气,谁知等着她的却是一片寂静,不觉咬牙切齿起来。 可慕紫翎却着实冤枉,她前几日听宫女说轩辕骁今日会在御花园设赏春宴,便早早做了筹划。她先暗暗在茶壶里下了睡眠散,待两个宫女睡着之后,她便做宫女的装扮,低头走出殿门,假意去后廊的膳房煎药,而后悄悄从小门溜出,绕着锦林院,一路去往宁和宫。这一趟奔波下来,本就虚弱的省体自然乏累不堪,回宫之后便躺到床榻上睡着了,而那两个服了睡眠散的宫女,也在外殿的坐榻上倒着,侍卫的通报自然无人应声。 “皇后这是默许本嫔进去了,你们还不快让开。”兰容华瞥了侍卫一眼。 “这、” “娘娘若是不愿意妹妹进来,就发声话吧……你们看,这不是默许了么。”兰容华说完,便一甩衣袖,推开侍卫的佩刀,踏上了石阶。 兰容华步入寝殿,见两个宫女睡在坐榻上,不由皱了皱眉头:“这又是闹哪出?” “容华,奴婢听闻好像是、凤栖宫挺容易出(奸)细的,所以这内殿没安排几个侍女,而且十来天就唤一次,这两个大概伏侍的累了吧,趁皇后休息的时候偷睡一会?”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睡?饭都不用吃的吗,还是说怀着皇子格外金贵!”兰容华看着自己圆隆的肚腹,气就不打一处来,自己最先博了头筹,运气却这般不佳,反而是慕紫翎后来居上。当初自己被下了落/胎药,轩辕骁是多么的气愤,直接冲到宁和宫质问慕紫翎,现下倒好,这么多罪(证)压下来,她居然还能安然无恙,坐享太平,就因为怀着皇嗣么。 “姐姐,就算再养尊处优,这会也该起来了吧,否则对龙种也不好啊。”兰容华走到榻边,一手掀开床幔,见慕紫翎侧躺在床榻上,脸色白中犯青,只一尺多长的青丝散乱地披着,宛若被狂风吹折的梨花,憔悴却惹人怜爱。 慕紫翎出身高贵,素雅脱俗,且不像颖贵妃那般骄横,又不似妍妃那般任性,在皇宫的口碑素来不错。之前虽不善讨巧卖乖,博取轩辕骁的宠爱和疼惜,但现下病在床上,一副西施捧心的模样,很可能唤起轩辕骁的呵护之情。兰容华知道轩辕骁的秉性,素来难以抵御柔弱忧郁的女子,兴许皇嗣不过是个挡箭牌,怜香惜玉才是真。 “容华,皇后想是睡沉了、”宫娥见兰容华脸色愈来愈差,而慕紫翎却是真的没睡醒,这也能让她像燃火一般冒怒气? “我是担心皇后睡太久了,对身子不好。”兰容华说着,伸手去推慕紫翎的肩:“姐姐这是睡沉了,还是昏迷了?” 慕紫翎睁开迷蒙的双眼,见一个女子正沉着脸看着自己,目光嫉恨难平,心下一紧,缓了缓神后才轻轻张口:“兰妹妹?” “我就说睡太久对身子不好吧,姐姐都犯糊涂了。”兰容华冷哼一声,也不行礼,径自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了。 慕紫翎扶着床栏,半坐起身,下意识地拢了拢散乱的墨发。 “姐姐为了皇子,付出可真够多的。只是介时皇子出生,办满月宴,姐姐这头青丝该如何挽凤髻呢?” 慕紫翎闻言,脸色不由一暗,这孩子能平安降生,就是上天莫大的恩赐了,谁还管这些世俗的虚礼。 兰容华见慕紫翎寂然无语,以为自己戳到了她的痛处,遂扬了扬嘴角,继续说道:“妹妹看姐姐的身子还好呀,可以自己抚养皇子的,她们为何会说起将皇子过继给妍妃或颖贵妃的话?” “什么?”慕紫翎惘然侧头,倦怠的眼眸仿佛滴入一缕墨汁,浓重如夜的暗沉色泽。她知道兰容华的话并不靠得住,可就之前的事仔细一想,他们急着将茵儿杀害,又威胁轩辕骐将投毒之罪推给自己,为的是什么?在孩子出生前让自己沦为罪人,那样即便他被过继给其他妃嫔,也只是个背负罪名阴影的落魄皇子……慕紫翎身上护住自己的肚腹,纤细的身体微微颤抖。 “原来姐姐还不曾听闻啊,那是妹妹失言了。”兰容华掩了掩口,轻蔑一笑:“我还以为这是姐姐的主意呢,想为孩子谋条生路。” “谢妹妹的关心,妹妹快要临蓐了吧,早些回宫歇息吧。”慕紫翎心乱如絮,太阳穴还隐隐作痛,遂下了逐客令。 “唉,皇上如今都快住到绮妍宫去了,那里新欢旧爱齐备,怎能不迷醉?妹妹的梦兰阁如今也跟姐姐的凤栖宫差不多了,回去也是干坐着,还不如四处走走,免得黯然神伤。”兰容华叹了口气,观察慕紫翎的神色,见她还沉浸在自己之前的话里,看来打击不小,心里一阵窃喜。 “姐姐,妹妹位分低,也只能逆来顺受,但姐姐好歹还坐着皇后之位啊。哪有皇后无恙,却把嫡皇子过继给其它妃嫔的道理,何不去找皇上和太后谈谈,为自己讨个说法?” 慕紫翎仍旧低着头,默然无语,倒是庭院传来了骄矜的女声:“你们架着佩刀做什么,本宫既敢堂而皇之的过来,就不怕惹出什么闲言碎语,难不成想说本宫欲加害皇后?” “微臣不敢。” “皇后娘娘,颖贵妃来访,您见吗?” 慕紫翎翕了翕唇,怎么颖贵妃也来了,她们是串通好了,还是不谋而合,或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可是兰容华已经进来了,自己还能把颖贵妃拦在外面吗?就算拦着,依她的个性,也不会白走一趟的…… “妹妹请进。”慕紫翎轻轻开口。 颖贵妃步入寝殿,杏眼环顾了一下殿内的情形,觉得很适合实行自己的计划,唇角不由一勾,慕紫翎看在眼中则是一凛。 正如慕紫翎猜想的那样,颖贵妃此行是有备而来,不过也是因为兰容华造访凤栖宫,给她提供了条件。 方才她回到颖香宫,询问自己派出的暗卫和眼线,轩辕骐为何会忽然转醒。暗卫便把所见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你们眼瞎了吗,慕紫翎那么大个活人走出来会没发现?”颖贵妃气得简直要拍案而起。 “娘娘恕罪,因为侍卫守着,卑职离的远,而且也实在想不到皇后竟会冒险扮成宫女啊。我见一个宫女悄悄溜出来,一路朝宁和宫去,还以为是皇后让宫女去传话呢,就暗中跟着,想听她说些什么。后来才发现是皇后,可那时已经晚了,赏春宴上那么多宾客在座,卑职不敢冒然让人前去跟您禀告,更何况、” “何况什么?” “跟踪慕紫翎的,不止卑职,还有另外两个人。而且那两个人,只怕还所属不同的主人。”暗卫低沉地说道,眉毛也纠结起来。 “什么,这慕紫翎还有怎么多人想对付?”颖贵妃有些诧异,皇后之争不过是自己和妍妃,就妍妃的心计,形式素来是依靠太后的,就算太后派了一个暗卫盯着慕紫翎,那另一个是谁的人?总不可能是轩辕骁,他安排的人皆在明处啊。 “你再多领几个人,查清那两个暗卫是谁派的。”颖贵妃思量道。 “是。”暗卫领了命,继续禀告:“对了,娘娘,还有一事有些蹊跷。慕紫翎回宫的车辇,是小王爷现下的贴身女侍花锦安排的。慕紫翎回宫之后,小王爷还让她坐上自己的车辇,之前两人可没有这般亲(密)。” “是的,娘娘,后来回宁和宫,小王爷还特意给她传了膳食,两人一起在内寝吃的。”宁和宫的眼线侍从也添了一句。 “这么说来,轩辕骐有移情别恋的苗头了?”颖贵妃轻哼一声,她虽威胁着轩辕骐,却没打算将他喜欢慕紫翎的事给扯出来,毕竟事关皇家颜面,倘若真的抖落出来,慕紫翎确实铁定被废,但难保太后和轩辕骁不对自己怀恨在心,废后的法子多的是,自己何必走一步险棋。 “今日花夫人去了两趟花锦的房间,叮嘱了许多,教她怎么(勾)引小王爷,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哼,花御史的棋局还布得还真够大的,也不怕满盘皆输。”颖贵妃鼻子里酸酸地哼了一声,虽然花御史不停地和自己父亲表决心,说花颜定为颖贵妃所用,可就目前来看,花颜做的事可没一件让自己看出她的诚服之心,反而越来越有恃宠而骄的得意神色。 “不过花御史也算是煞费苦心了,每个女儿不同的风致,不同的前程,连花雨都被他歪打正着,引起了皇上的兴趣。”颖贵妃的鎏金指甲套划在锦缎桌帷上,一道醒目的痕迹。 “娘娘,花雨的情形,和花颜、花锦不同吧?或许还跟她们敌对呢,以后可以挑拨她们,让她们姐妹互掐,我们坐享其成便好。”女官建议道。 “哼,谁知道她们是不是在做戏?兴许故意来个障眼法呢,爹也说过,花御史最擅长阴谋诡计,我们还是防备着为好。再说了,不管她们姐妹或花家同不同心,只要其中一个犯了错,其它人都得跟着遭殃吧。” “娘娘的意思是、娘娘真是聪颖过人。”女官不由露出赞许的目光,没想到颖贵妃自从打理后宫事务之后,处事能力和算计心计都突飞猛进。 “是啊,懒得跟她们兜圈子,若日后惹得本宫动怒,直接抓住把柄把她们都摆平。花御史将三个女儿全送进宫,怎么可能满足于寻常妃位,自然有他的算计,本宫若不早做准备,难道还给她们铺路不成。” “娘娘,方才侍从传来消息,说兰容华往凤栖宫去了。”贴身侍女进来禀告。 “呵,有意思,又是个沉不住气的。”颖贵妃嗤笑道,思量了片刻后,灵机一动,竟窈窕起身:“备车辇,本宫也去凑个热闹。” 于是,颖贵妃便带着几个宫娥,来到了凤栖宫,便有了这番相遇。 “姐姐身子可好些了?”颖贵妃虽是问慕紫翎,眼睛却意味深长地看着兰容华:“不是妹妹叨扰姐姐歇息,而是侍女在回宫途中捡到了这个荷包,上面绣着兰花图案,应该是兰妹妹的物件吧。嗅着有药味,是你随身带着的安胎药么,怕妹妹等着服药,就赶快让车辇驶往梦兰阁,但途中听闻妹妹来了凤栖宫,就跟了过来。” 颖贵妃这话说的兰容华一脸疑惑,但颖贵妃的侍女已经走到她面前,将荷包递给她。 兰容华见那荷包上放着一张纸条:“容华可假意吃此药,不过借一杯凤栖宫的水,嫁祸皇后罢了。太医已经安排好,早产半月也不甚要紧,能加罪给皇后,让她胎息不稳,甚至落胎,打翻妍妃的如意算盘,何乐不为。” 兰容华迅速地在心里盘算了一下,反正自己前途渺茫,正想拖个人下水,而且自己母女如果出了闪失,也能引发轩辕骁的怜惜和自责,遂将心一横,豁出去算了。 “真是谢谢贵妃姐姐了,我方才正想服药呢,却发现荷包不见了。”兰容华道着谢,让宫娥给自己倒水。 “妹妹,宫女们还睡着,这水是凉的,妹妹还是回宫再服药吧。”慕紫翎察觉出不妥,急忙说道。 “有什么要紧呢。”颖贵妃走到床榻边,声音微妙:“她又不是真喝。” “你……” “谁让娘娘这般冒险,现下殿内都是我们的人,别说那两个宫女还睡着,就是醒了,也不会帮你的,不是吗?”颖贵妃巧笑倩兮,见慕紫翎纤细的柔荑下意识地抓着锦被,笑得愈加明艳,娉娉婷婷地走到长案前,伸手抚着精致的绣绢:“好一幅观音送子图啊,是花雨那丫头绣的吧,只可惜……不知送来的会是什么?” 颖贵妃话音刚落,兰容华已经呻吟着倒在了地上:“哦,好疼啊……我的肚子、我的孩子……贵妃姐姐救我!皇后娘娘,求你放过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情妃得已:荆棘乱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哎呀,兰妹妹,你这是怎么了!快传太医,快去宁和宫禀告皇上和太后。”颖贵妃吩咐道。 侍女们会意,其中两个一脸焦急地奔出宫门,另外一个,则从袖口拿出一个小纸包,沾了些药(粉)抹在兰容华方才用过的茶盏上,而后觉得不够,将其余几个全都抹了一遍,最后堂而皇之地将纸包塞进了桌的抽屉里。 “皇后娘娘想证明自己的清白吗?”颖贵妃笑吟吟地看着慕紫翎:“妹妹教你个法子,你也喝一杯,就行了。这样一来,兴许皇上和太后还会疑心是我呢。” 慕紫翎张了张口,暗黑的血水漫上菱唇,她目光怅然,说的却是另一件事:“你是不是……让阮大夫改了药方?” “是啊,我行事向来都是深谋远虑、步步为营的。”颖贵妃灿笑着,漆黑的瞳仁好似毒箭的箭锋。 “怎样,娘娘要不要冒险为自己博个清白呢?”颖贵妃将手放在慕紫翎圆隆的肚腹上:“别说这皇子可能命带邪气,是凶煞之星,即便能健康出世,也是为他人作嫁衣裳,不是吗?” 颖贵妃清楚地感觉到慕紫翎的颤抖,似看好戏一般,等着看她如何应对。 随着外边脚步声逼近,慕紫翎只觉自己仿佛坠到了苦海中,冰凉苦涩的海水一波一波袭地来,生生将她柔弱的身体淹没,她却连呻吟都喊不出。手在枕畔乱抓着,抓到了一支玉簪,是父亲临别前夕,放到她手中的。那天阳光晴好,父亲脸上却依旧是若即若离的黯然神情:“你母亲最喜欢的,你留个念想吧。” 此后她便一直带在发髻上,青丝剪断后,也依然放在枕畔,此时抓在手中,只觉冰凉刺心。 “娘娘还真是懦弱无能啊,那就带着你的孩子一起遭殃吧。”颖贵妃推了慕紫翎一把,却被她攥住了手腕,疑惑间,对上了慕紫翎凄然绝的眸,倏然一阵刺痛,脸色被划了道血口。 “该死!”颖贵妃恨骂一声,侍女们赶忙跑来查看伤势,颖贵妃的左颊上,惊现一道寸许长的伤痕,血珠渗了出来。 “哎呀,这可怎么好。”侍女着急地喊着,把正要上前给兰容华诊脉的太医拉了过来:“快给我们娘娘看看,不会留下伤疤吧?” 这时轩辕骁和太后一行已经赶到了,那两位太医虽是颖贵妃的人,也知道兰容华是佯装中毒,颖贵妃是真的受伤,可在皇上面前,戏却不得不做下去。 兰容华见轩辕骁已经敢来,自然更加逼真的呻吟起来,呜呜咽咽地带着哭腔,让人心生怜惜:“太医,快看看,我的孩子没事吧……啊,怎么办,好疼啊……” “这是怎么回事?你们不是都回寝宫歇息了吗,怎么到凤栖宫来了?”太后率先发问。 “回太后,臣妾的侍女在回宫途中拾到了兰妹妹遗落的荷包,里边是她随身带着的保胎药,臣妾怕她挨延了服药的时辰,得知她在凤栖宫,就赶了过来。”颖贵妃按自己的计划,有条不紊地答道,只是脸上一阵刺痛。 兰容华也想好了应对之策,遂一边呻吟一边说道:“皇上、太后恕罪,臣妾原想直接回寝宫歇息,可在车辇上突然觉得胸口有些发闷,就下车透透气,正好女医也说这段时日应该多走动走动,便想沿着御花园走回去,经过凤栖宫时,想到皇后娘娘抱恙在身,且心绪不佳,就进来探望,也可聊些妊娠之事,让她别太过紧张。哦……疼!” “你摔倒了吗,你们怎么不小心伺候?”轩辕骁皱眉道。 “不、不是的,兰儿没有摔倒,是忽然间腹痛难忍,站不住……哦,太医,我究竟是怎么了,孩子不会有事吧?啊……”兰容华捂着肚腹,惊惶而担忧地问道。 “兰容华,您、您这是、” “是什么?”太后问道。 “是服了落(胎)药……龙种怕是要提前出世了。”太医焦急地说道:“快把兰容华搀扶出去,这内殿的气味甚是不妥。” “什么不妥?”轩辕骁走到床榻边,见慕紫翎失神地靠在床栏上,一手捂着肚腹,一手则攥着一支玉簪。 “怎么了,皇后也不舒服吗?”轩辕骁伸手拂了拂慕紫翎额上的乱发:“孤扶你到外殿坐坐。” “不、不要!”慕紫翎突然推开轩辕骁,整个人直往床角缩。 轩辕骁愣了愣,僵在了榻边,心蓦地一沉,慕紫翎也落入深渊了。 “好端端的,怎么又会出落(胎)药这种事?皇后是受什么刺激了吗?”太后皱起眉头,真是不太平,才刚有个好消息,又立马出事了。太后其实并不迷信,之前埋怨凤栖宫有晦气,是因为轩辕骐受伤,护子心切,也是因为知道有人要加害慕紫翎,怕轩辕骐惹祸上身,一时气愤下说的。而今天这场局亦十分明显,慕紫翎给兰容华下药做什么?且不说犯不着,就是以慕紫翎的为人,也不可能做这种事。颖贵妃这是想唱哪出?居然光明正大地过来,显然不怕自己被怀疑,又或者,布好的局也根本不会让人怀疑到她? “回太后,臣等在桌上的茶盏里找到了药(粉)。”太医行礼道。 “岂有此理,这帮人真是无法无天,光天化日下这般明目张胆地加害皇嗣!皇后有喝水吗?快给皇后诊脉。”太后吩咐太医,她可不想着颖贵妃的道。 但颖贵妃早有预谋,此时不过才下了一步棋而已。 太医走到榻前,慕紫翎依然缩在床角,扯着锦背遮挡自己。 “翎儿,别害怕,我在这里……”轩辕骁柔声说着,走到床头一侧,轻轻拥住慕紫翎:“没事的,我会保护你,当心动了胎气。” 颖贵妃看到轩辕骁这副神情,简直气得咬碎一口银牙,他何曾对自己这般温柔过?之前还以他不过是觉得对慕紫翎有些亏欠,现下看来,简直是爱火重燃啊。 这太医本是颖贵妃的人,现下感觉颖贵妃的呼吸声不对,想到她脸上还受着伤呢,生怕被怪罪,连忙问道:“贵妃娘娘的脸怎么了?” 太医这一开口,大家不由看了过来,傅丞相是朝中权臣,女儿在宫里受了伤可不是闹着玩的。 “本宫方才见兰妹妹身体不适,以为她动力胎气,就上前问皇后有没有安胎药,谁知皇后像受了刺激般用簪子划了本宫一下。你开些金疮药就行了,快给皇后看看,别是精神不济,病深了。” 众人听颖贵妃这般形容,倒是一惊,难道皇后在冷宫待久了,得了心病?!颖贵妃素来爱惜容貌,妆容都是精致到完美无瑕,她再想嫁祸给慕紫翎,也万万不会舍得划伤自己,更何况是脸颊。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快给贵妃抹药。”太后双眉简直快拧到了一起,并亲自走到榻边,看慕紫翎的情形。 轩辕骁正拥着慕紫翎,一手轻轻把她蒙在脸上的锦被扯下了些许,如今已是阳春时候,殿内很和暖,更何况慕紫翎还盖着锦被,可她纤细的身体仍在瑟瑟发抖,贝齿咬着菱唇,隐隐可见一星黑血。 轩辕骁扯着锦被的手下意识地一揪,太后也看到了,目光变得黯然:“皇后病得不轻,多安排几个太医好生照料吧。” 颖贵妃向太医使了个眼色,太医会意,俯身说道:“皇上、太后,微臣进这内殿之后,一直觉得殿内的气息不妥,看皇后娘娘的情形,更让微臣感到疑心。” “你什么意思?这是皇后的寝宫,你切不可胡说。”轩辕骁警惕道。 “皇上恕罪,微臣所言确实非虚。皇后娘娘几个月前就玉体欠安,这些时日一直都在内寝静养,太医女医所开的药皆是利于康复的,可皇后娘娘的病情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愈病愈深,而今神智都出了问题,这其中……” “难道有人暗中把药给换了?或是像在茶盏上洒药(粉)一般,刻意不让皇后病愈?”太后急忙问道,她见慕紫翎从温婉娴柔的大家闺秀,变成了眼前这苍白憔悴的模样,心里有些怜悯,更重要的是,她担心她腹中的皇子。前些时日,心腹女医已经告诉她,即便没有被人暗中下避(子)药,妍妃的身体也不太容易有孕,因此过继皇长子是她日后争宠的关键了。虽然也可以靠花颜,但花御史可是把女儿当升官的台阶和筹码的,而且出身也不够好,相比起来,慕紫翎的家族就单纯了许多,而且是名门之后,利于将来立储。 “微臣还不敢确定,先给皇后娘娘探探脉。” “没事,先让太医看看。”轩辕骁一手扶着慕紫翎,一手托住她的右手手腕,示意太医就这样诊脉。 太医认真诊了一会,又看了一遍慕紫翎的气色,最后更是低着头,将手伸到慕紫翎的脖颈处,探了探颈脉。 “这……”太医眉头紧锁,脸色愈发凝重:“魏太医,你也过来看看。” 另一位太医正在吩咐女医给兰容华煎药,嘱咐完之后,便赶紧走了过来,也将慕紫翎细细地探看了一番,又是一副难言之隐的模样。 此时的慕紫翎已经渐渐回过神来,心里焦虑更兼忧心,早该想到颖贵妃的计划不会这般简单,她到底想做什么,看这情形,只怕不止要害自己,怎么办?她呼吸急促起来,左手下意识地抓紧了轩辕骁的衣袖。 轩辕骁本在看太医诊脉,见他们神色沉重,担忧不已,忽然感觉衣袖一紧,低头看见慕紫翎紧张的神情,正要安慰,却发现她眼神清明,根本不是神智受损的样子。 “到底如何?”太后按捺不住,皱眉问道。 “回太后、皇上,依皇后娘娘的脉相看,这段时日以来,应是中了一种叫‘殁子草’的毒。这种毒草虽不像落(胎)药那般快,却能杀人于无形,将此草磨成粉末,藏在妊娠妇人的房中,气味渐渐侵入,时间久了便会落胎,而且、还看不出是中毒所至,反而以为是妇人身体虚弱,与胎儿不和,才落胎的。” “岂有此理!”太后闻言,脸色铁青:“快传御(察)司过来搜查,看毒(药)藏在何处,竟敢用此等阴损之术谋害皇嗣,凌迟都不够!” “皇上先将娘娘移至外殿吧,臣等方才就闻出殿内气息不妥,现下先查一遍。”太医说道。 轩辕骁点点头,欲抱起慕紫翎,不知为何,心里隐隐的不安。 “不用,我可以自己走。”慕紫翎轻轻摇头,这么多人看着,她不敢招恨。 轩辕骁还是不放心松开慕紫翎,执意扶着她走到外殿,让她靠在美人榻上,自己在一边陪着。 兰容华方才被侍女搀扶到外殿,躺在坐榻上。中毒的明明是自己,可轩辕骁和太后却都去了内殿,关切地问着慕紫翎的病情,她气怨不已,假戏真做般,将嘴唇咬出一道血痕。而后女医煎了药端过来,悄悄告诉她药里放了催产的红花:“容华放心,此药下得很有分寸,断不会伤身,只是让孩子提前出来,否则、这戏不好做下去。” 兰容华才知道,方才过来的几个女医也是颖贵妃安排好的,她还真是神通广大。瞥了一眼内殿的情形,若不来些真格的,轩辕骁和太后断不会责罚慕紫翎,遂将心一横,把碗中的汤药全喝了。 不过一会儿,轩辕骁扶着慕紫翎走出来,兰容华嫉愤难平,真的动了胎气,再加上红花的药效,一时间腹痛如绞:“啊!好痛……好痛啊,我的孩子……皇上、救救兰儿,救救兰儿的孩子……” “太医,快过来看看兰容华!” “什么!你们说毒(粉)洒在这幅观音送子图里,是谁这么阴险恶毒!”太后气愤的声音从内殿传来,轩辕骁本就焦灼的心仿佛被铁锤重重击了一下,脸色一阵灰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情妃得已:贵妃计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这观音送子图是何处得来的?”太后气愤地问道。 “母后,兰容华身子不适,先让太医过来诊治吧。”慕紫翎见兰容华脸色惨白,已经不是装假的疼痛,而轩辕骁又僵立在一旁,她急忙站起身,对太后说道。 红花就是太医让女医下到汤药中的,自然知道其中的厉害,遂朝太后福了福身,连忙到外殿给兰容华诊脉。 “皇上、太后,兰容华胎息紊乱,只怕要早产了。”太医把完脉,吩咐女医和宫娥准备接生事宜,殿内顿时忙碌起来。 “破水了吗?”太后问道。 “回太后,还没有。”女医让宫娥搬来紫檀围屏遮挡,自己到里面查看兰容华的情形。 “那就赶紧抬软轿来,把她移到偏殿去,嫔妃在皇后的寝殿临蓐,这可是大忌。”太后示意身旁的女官去安排,心里很是不悦,不管这兰容华是假中毒还是真中毒,她自己都难辞其咎,若安分守己地回自己的宫院,能出这等祸事吗,分明是用自己和腹中孩子相博,引起轩辕骁的疼惜。 侍女抬来软轿,将不停呼痛的兰容华搀扶上去,跟来的几位妃嫔都深知宫廷礼节,并不觉得太后的做法有什么不妥,但兰容华心里本就气怨不已,现下身体又疼痛难忍,还要被“撵”出寝殿,只觉受辱异常,在痛楚之中,还不忘抬头狠狠剜了慕紫翎一眼。 这眼神集嫉恨、怨愤、羞辱于一起,当真似刀剑般扎了慕紫翎一下,她惶然低头,却惊见兰容华的裙裾上渗出淡红的血水。 “呀……”慕紫翎的心倏然一揪,因为父亲的冷淡,她儿时起便常常遐想自己的母亲,她对她没有任何记忆,只知道自己一出生就断送了她的性命。兰容华不会也这样吧,虽说自己什么都没做,可她若没来找自己,就不会出事了……不行,我想的太多了。回忆的片段似纷乱的枯叶,在眼前划落一地破碎,慕紫翎不由往后推了两步,后背撞在美人榻上。 “娘娘,你没事吧?”一个身影跑了进来,扶住慕紫翎。 慕紫翎吓了一跳,没错,这人是花雨。 一旁发怔的轩辕骁听到声音,也蓦地抬头,紧张道:“你怎么来了?” “我在龙吟殿,听说凤栖宫出事了,怕皇后不妥,就赶紧过来看看。”花雨显然一点防备也没有:“娘娘气色不大好,先靠一靠吧。” 花雨扶着慕紫翎坐到美人榻上,但慕紫翎此时心乱如麻,简直如坐针毡,一面担心太后询问绣绢的事,罪及花雨;一面担心腹中的孩子,阮轻尘的人品和医术自己都能信得过,可颖贵妃那志在必得的神情,她是用什么法子威胁了阮轻尘吗?自己的孩子究竟能否平安降生?还有兰容华,她不会出事吧,若是有差池,又会怪在谁身上,花雨吗……是了,颖贵妃的目的是花雨。慕紫翎胡思乱想着,连身上隐隐都痛楚都未有察觉,倒是花雨和回过神来的轩辕骁吩咐女医去给她拿碗安胎药。 “姑母,您先坐一会儿吧,事情定会察明的,您别动气伤了身子。”兰容华被抬走后,殿内一时安静了许多,妍妃将太后扶到外殿,让宫娥倒茶。 太后正要开口说什么,偏殿又传出兰容华的呼痛声,她被抬走前,看到的最后一幕便是花雨跑进寝殿时,轩辕骁那紧张担忧的脸。出于女人的敏感心绪,她清楚地意识到轩辕骁对花雨的情愫绝对非同一般。 兰容华心绪受到重创,此刻又剧痛缠身,别说忍耐了,根本就恨不得把轩辕骁喊过来。就算自己怀的是公主,也是皇上的第一个孩子啊,这帮人居然就这样把自己撇在偏殿,就派个女官在旁边看着,就不怕女医和宫女对自己不利吗!她此时真是恨极了。 方才跟轩辕骁和太后一起来凤栖宫的,不过是妍妃、花颜和画容华三位妃嫔,妍妃当然选择留在寝殿陪太后,花颜和画容华如今和兰容华位分相同,又正获圣宠,自然不用去讨好她,更何况还要冒着得罪太后、妍妃的风险,因此全都留下来察言观色。这一看不要紧,却看出了轩辕骁对花雨的情意。 这讨厌的丫头,到底耍了什么手段,让皇上动心成这样!花颜紧盯着花雨的一举一动,却见她只将注意力放在慕紫翎身上,并未和轩辕骁有什么交谈甚至对视,心里纳闷更兼负气。 “啊!疼死了……好疼、好疼啊,我不行了……我要死了!”兰容华尖叫着,将众人的思绪打断。 其它人听了只是皱起眉头或阴沉着脸,唯慕紫翎听了难受异常,简直快透不过气来。 “娘娘,你怎么了?哪里难受,是肚子,还是后背?”花雨见慕紫翎脸色由白中泛灰,不由吓了一跳。 轩辕骁听花雨一问,即刻想起慕紫翎的心事,遂伸手捂住她的耳朵:“别害怕,没事的,兰容华一点小病小痛都会呻吟的很厉害。” 轩辕骁说归说,而且也知道兰容华这次是自讨苦吃,但心里终究还是有些不放心。 “皇上去偏殿看看吧,兰容华第一次临蓐,自然会紧张,您去、” “血房不吉,在偏殿外边和这里候着都一样。”太后打断慕紫翎的话,对一旁的庄女官道:“你过去看看吧,有什么消息及时来报。” 庄女官去偏殿之后,兰容华的呼痛声居然小了许多,最后竟渐渐停了,又有宫女来报,说兰容华虽是早产,但情形还顺,不用太担心。 颖贵妃心底冷笑,知道兰容华定是被庄女官给训斥了,哼,只怪你心地不善、头脑不好,活该被利用。 “娘娘,还疼吗?”侍女已经小心地将膏药涂了好几遍,生怕以后留下伤疤。 “嗯。”虽然已经不疼了,但颖贵妃瞥见铜镜中自己的脸颊,好端端被染了一抹褐色就有气。她贵为相府的掌上明珠,从小娇娇纵惯了,进宫之后别说是嫔妃女官对自己恭敬有加,就是太后和轩辕骁也对自己十分客气,她慕紫翎居然兔急咬人,倒是让自己“刮目相看”。之前那两位太医到偏殿候着去了,御(察)司的官吏应该快到了吧,自己的手下行事还是很得力的。 “要不爱妃先回颖香宫歇息吧。”轩辕骁开口道。 哼,皇上还真是护花心切,颖贵妃在心里扇了花雨一个耳光:“谢皇上关心,臣妾无甚大碍,只是还有点疼罢了。还是跟大家一起,在这等兰容华的好消息吧。皇后姐姐现下好些了么?怎么脸色还这般不好,喝药没有?” “……已经好多了。”慕紫翎低着头,花雨下意识地护在她身前。 颖贵妃心底冷笑,看你等会怎么被五花大绑出去! 果然,侍从进来禀告,说御(察)司的官吏已经到了,是否现下就请进来。 “快让他们进内殿查看,还有那幅绣绢,赶紧摘下来!”太后吩咐道。 “绣绢?”花雨疑惑地转头,见宫娥走到长案前,将那幅观音送子图摘了下来,心里便料到了几分。 轩辕骁担忧地攥住花雨的手,快速在她耳畔低语了几个字:“就说你不知道。” “回皇上、太后,这幅绣绢中洒满了一种叫(殁)子草的药(粉),用心实在阴毒可怕。”为首的官吏擦了擦额上的汗,忧心忡忡地叹息,目光落在慕紫翎身上,似哀悼一般:“快到太医院将一等太医全传过来,给皇后诊治,这药力挨延的久,虽还未至落胎,但龙种只怕会先天不足。” 太后闻言,手中的茶盏摔得粉碎,轩辕骁和花雨对望一眼,慌忙看向慕紫翎。让他们诧异的是,慕紫翎此时的脸色竟颇为平静,只是藏在衣袖中的柔荑紧攥成拳,指尖扣入掌心,疼痛绵延至心。 “这绣绢是何处拿来的!”太后气得咬牙切齿。 “回母后,这绣绢是茵儿绣的。”慕紫翎站起身,惘然答道。 “茵儿?之前那个自尽的侍女?”太后沉下脸。 “可是这幅绣绢、嫔妾怎么看着有些眼熟呀?”一旁的画美人忽然开口道。 花颜的心咯噔一跳,这幅绣绢她自然认识,之前去龙吟殿侍(寝),花雨在外面斋绣的那幅。她方才一直没说,也是猜出颖贵妃准备加害花雨,她和花雨是异母姐妹,本就没有什么感情,反而在母亲的挑唆下对她非常不满,如今又因为轩辕骁,对她简直是讨厌加气怨,她若能就此倒霉,自己还想偷笑呢。但转念一想,不论怎样,花雨终归是花家的人,太后这般怒不可遏,不会迁怒于自己吧?有了这层顾虑,她自然不敢轻举妄动,想着蒙混过去也好。 可现下画容华却开口说看着眼熟,她在哪看到?还不是龙吟殿,自己去龙吟殿侍(寝)的次数算下来还比她多了两次,她都能留心到,自己怎能不知道,那不是存心包庇她么?与其继续装傻犯险,还不如做出大义灭亲的姿态呢!轩辕骁虽对花雨倾心,但他对慕紫翎也很上心啊,用这种阴毒的手段伤害皇嗣,本就是不可原谅的大罪,只要证据确凿,轩辕骁也不可能饶恕她。自己这般“明理”,即便花雨被定了死/罪,也不会牵扯到自己的。 花颜打定主意,也微微皱起秀眉,做思考状:“是哦,这绣绢嫔妾也觉得眼熟。” “好像……在龙吟殿的斋见过。” “这不是花御女绣的吗。” 颖贵妃本是“邀约”了画容华,至于花颜,她最妙的打算是让她和花雨一起倒霉的,谁知这小丫头还有几下子,自保能力这么强,以后还真得好生防备。 “什么!是你绣的?”太后走到花雨面前,气愤地盯着她。 “是。”花雨应声道。 “该死的贱婢!”太后扬手打了花雨一巴掌,轩辕骁下意识地想将她拉到自己身后,但花雨却站着没动。 “母后,绣绢虽是花雨妹妹绣的,可毒不一定就是她下的呀。”慕紫翎赶忙劝道:“这绣绢刚送过来的时候,臣妾没有闻到任何气味,身体也没有不适,是这几日才开始有味道的,我以为是药味就没在意……现下想来,定是有人悄悄进来把毒抹在绣绢上,企图嫁祸给花雨妹妹、” “可臣妾方才进来的时候,侍(卫)队查得很严呀,那贼人要有多厉害的武功,才能逃过这么多皇宫高手的眼睛,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进来。”画容华和花颜都已经开了口,颖贵妃也不用“矜持”自己的想法,掩人耳目了。 “启禀皇上、太后、娘娘,这绣绢上的毒(粉)细细密密,定不是之后洒的,而是在刺绣的时候,用了沾有毒(粉)的丝线、” 官吏话未说完,太后便怒喝道:“来人,把这贱婢给哀家绑起来,打入死牢!” “母后、”轩辕骁脑中一团乱麻,只满满地充斥着“不可能”三个字,可这绣绢是自己亲眼看着花雨绣的,若是每一根丝线上都沾有毒(粉),那是何缘故?刚知道慕紫翎有喜,她便开始准备了,是有人暗中调换了丝线?这太可怕了…… “骁儿,这花雨性情本就古怪,哀家之前就想处罚她的,是你非要让她去龙吟殿,如今倒好,竟惹出这等恶事!且别说她无辜,她不是有什么夜游症吗,兴许自己做了什么,都不清楚!唉……好容易有个皇子,竟被害成、”太后气愤之余,更觉痛心疾首,一手抚着(胸)口,平复了一会:“还愣着做什么,快把她押到死牢去!” 后宫的死牢极其可怖,几乎没人能活着出来,即便后来查出冤情,下令放人,被赦免的也只是尸首。而且看太后的怒火,还有颖贵妃的阴谋,花雨断是在劫难逃了。 “母后,这不关花雨妹妹的事,是臣妾,都是臣妾让她这么做的。”慕紫翎突然喊道。 “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情妃得已:痴情忧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四周一片死寂,众人目光齐齐望向慕紫翎,连颖贵妃都是一脸惊愕,这个温婉孱弱的皇后,是疯了吗?是勇敢异常,还是愚蠢至极? 难道是豁出去了,帮皇上保全他喜欢的女子,从而得到他的感激和恩宠?怎么可能,太后的脸都气黑了,这错一揽下来,就算不死,今后也永无翻身之日了……花颜站在靠后的位置,悄悄打量轩辕骁和花雨的神色,两人皆是满脸的焦急与困惑,但不同的是,花雨素来从容沉静的秀眸,氤氲起一层雾气。 “皇后,你说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太后沉着脸,忍着极度的愤怒。怪不得成亲三年无消息也不着急,从未让太医院配过补药,兰容华有喜时心绪依旧淡然如水,若不是动了胎气,她还未觉察出自己有喜,只因她根本就没想要诞下皇嗣。 “此事和花雨妹妹无关,是……是臣妾逼她这么做的。当年、臣妾的母亲因难产而去世,我自有孕后身子一直不好,害怕自己跟母亲一样,所以……就想了这个法子、”慕紫翎垂着头,苍白的脸颊蒙着阴影,声音断断续续,说得分外艰难。 没有人打断她,花雨原想开口,却被轩辕骁死死攥住手腕,用眼神制止:皇后在救你,别浪费她的好心。 “呵,我大澜有这样的皇后,哀家还有什么好说的,怪不得这几年后宫如此沉寂,皇嗣开枝散叶这般困难、” “母后……”轩辕骁黯然开口。 “后宫的纷繁、女人的心思远比你想的要复杂,还是由哀家来管吧。”太后深吸了口气,嫌恶地看着慕紫翎:“传哀家旨意,皇后、” “不好了……” 太后正要处治慕紫翎,外边走廊却一阵乱嚷,急急的脚步声直冲进来,众人皆以为是兰容华的情形不好,谁知冲进来的却是小丁子。 “太后、皇上,不好了!”小丁子连礼也顾不上行,直接跪在地上:“小王爷他、他不知发了什么病症,口吐白沫,乱说胡话……太医们束手无策,这可怎么好?” “什么!醒过来的时候明明已经好多了,怎么又会犯病?”太后慌忙问道。 “回太后,小王爷喝了药膳之后,说头还有点晕,想再睡一会,谁知不过半个时辰,就被噩梦吓醒了,抱着头说有人要砸他的头,太医说只怕是留下心病了,我们怎样都劝不住,太后您快回去看看吧。”小丁子带着哭腔,抹了一把眼泪,见慕紫翎紧张地看着自己,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她使了个眼色。 慕紫翎这才放下心来,但苍白的面色却没有丝毫好转,她原是站着回话,现下早已体力不支,往后退了一步,靠在柱子上,却惊觉背脊一阵刺痛,那些被过施针的地方不知为何隐隐作痛,好似针还扎在肌肤中一般,她咬着唇,竭力忍耐着,可一颗泪珠却不自觉地渗了出来。 “快摆驾回宫。”太后心急如焚地吩咐侍从,妍妃等人自然跟在一旁,扶着她走了。颖贵妃被慕紫翎坏了好事,本想等人都走了找她算账,但轩辕骁却没走,不知是要等兰容华的消息,还是已经开始怀疑自己。 颖贵妃思量了片刻,觉得慕紫翎如今已经完了,而花雨那边,一计不成便再施一计,现下没必要犯险让轩辕骁疑心,便走上前道:“皇上,兰妹妹尚未平安,您再在凤栖宫坐一会儿吧,臣妾去宁和宫看看小王爷,一有消息便让侍从过来禀告,您别担心。” “嗯,劳烦爱妃了。”轩辕骁点点头,脸上满是倦色。 众人走后,周海也很有眼色,带着其余几个侍从宫娥退了出去,殿内只剩下轩辕骁、花雨和慕紫翎。 三个人都没有说话,甚至站成了一幅黯然神伤的水墨画,最后还是慕紫翎疼痛难禁,扶着腰在桌边坐下了。 “娘娘后背疼得厉害么?”花雨面含忧色。 “……不知算不算厉害,就是、挺疼的。”慕紫翎蹙着黛眉,虽竭力隐忍,但双臂还是忍不住伏在桌上,半边脸颊埋进了臂弯。 “我去拿药。”花雨的声音有些沙哑,慕紫翎抬头看着她泛红的眼睛,扯了扯唇角,示意她不必在意:“妹妹真心待我,我怎能让你因此遭难,方才我若不出言相救,我自己都不会原谅自己。” 几颗眼泪落在慕紫翎的手背上,她抚了抚花雨的胳膊,心里跟着一阵怅然,她知道花雨幼时经历苦楚,秉性冷淡沉默,说不出什么感动的话,落泪于她便是最大的谢语了。 花雨转身去内殿拿药,轩辕骁起身走到慕紫翎身边,想说什么,终还是没说。 “皇上,臣妾有一事相求。”倒是慕紫翎悠悠开口。 “你只管说。”轩辕骁心中愧疚不已,方才慕紫翎出面为花雨顶罪,自己就在旁边那样看着,知道是救花雨的最好办法,可慕紫翎呢?自己所能想到的,是她不会被定死罪,因此可以先让她救花雨,以后再给她翻案。可后宫是阴谋诡计、流言秽语最猖獗的地方,她在这囚笼中本就如履薄冰,自己竟还让她担更可怕的风险,她以后的路该怎么走,在冷宫消磨一生吗? “这个孩子若能平安降生,皇上可以隐瞒消息……悄悄让人带出宫,以后让他跟阿骐一起去封地,平宁一世吗?” “皇上,我不想他以后成为争权夺利的棋子,也不想他背着罪名做一个阴郁的影子,我只想他能平安宁和地度过一生。”慕紫翎说完,便撑着桌子站了起来,欲向轩辕骁下跪。 轩辕骁赶忙扶住她:“翎儿,你别这样,我会自责死的……” “皇上能答应吗?” “答应。”轩辕骁如鲠在喉,他想问,孩子送走了,你怎么办?可他如何忍心问出口。 恍惚间,婴儿的啼哭声传来,两人对视着,目光都很茫然。 “恭喜皇上,兰容华诞下一个漂亮的小公主,母女平安。”宫娥在门外报喜。 “……哦。”轩辕骁应了一声,他看着慕紫翎美丽苍白的脸颊,心里像堵了快石头般难过:“内殿还有药味,换个寝殿吧,我抱你去。” “不用了,等会花雨妹妹陪我去就行了。皇上快去看兰容华和小公主吧。”慕紫翎轻轻摇头。 “翎儿,你是不是不会、”轩辕骁叹了口气:“不会原谅我了?” “皇上说什么,我听不懂。”慕紫翎神色一僵,连笑影也挤不出来,只好在轩辕骁怅然若失的目光中,微微侧过头去。 “你需要保护的时候,我都不在。”轩辕骁伸手轻抚慕紫翎圆隆的肚腹,腹中的孩子似有所察觉般动了几下,却一点都不热情:“心的距离,靠歉疚是填补不了的。若能早一些,知道自己拥有世间珍宝就好了。” 慕紫翎的目光沉了沉,宛若被阴云遮住的星辰:“骁哥哥,如果方才我跟太后说的话是真的呢?” 轩辕骁吃了一惊,愕然看着慕紫翎,却在她失落的眼眸中看出了试探,心里一阵羞惭。 “其实方才,骁哥哥除了想救花雨妹妹之外,也想知道我会说些什么吧?”慕紫翎没有置气,反而更加亲厚地执起轩辕骁的手:“骁哥哥不到十岁,就做了太子监国,背负重任,严峻冷傲、心思缜密、处事谨慎……这些都是帝王该有的品性,可我作为内定的太子妃,却没有帮过你分毫,没有关切和安慰,反而还有些躲着你。” “所以,如今这个局面,皆是我自己造成的,你一点都不用歉疚。”慕紫翎握着轩辕骁温暖宽厚的手,眸中的阴云散去,剩下一泓幽冷的湖水:“因为我害怕,害怕男子冷淡的模样……我爹哀伤冷漠的神情,给我留下太大的阴影。” “骁哥哥,真的不怪你,是我们没有缘分……” * 直到卯时的更声响起,轩辕骁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在斋呆坐了一夜。他记不清去偏殿看兰容华母女的情形,也记不清在宁和宫跟太后说了什么话,耳边唯有慕紫翎落寞的叹息。 曾经的那颗心结解开了,却又系上了更繁乱神伤的一颗,而且,会在心底永远封存。 “一夜没睡么?那今天就歇一歇,别上朝了。”花雨推门走了进来,神情与淡然中多了几分冷意。 “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皇后担心太后和颖贵妃她们,会想起还没处罚我,就催着我回来,说凤栖宫现下应该不会再有什么麻烦了。”花雨的声音很轻,转身给轩辕骁泡茶。 “对了,皇后让我转告你,晋兰容华为贵嫔吧,这样她才能亲自抚养孩子。” “她去看兰容华母女了?”轩辕骁心一紧。 “嗯,她很喜欢小孩子。”花雨的心情显然和轩辕骁一样,甚至更为担心,因为她更清楚慕紫翎的病情,惋然道:“皇上,你和皇后在外殿说的那些话,我都听到了。” “嗯?”轩辕骁闻言有些诧异,他没想到花雨竟会“偷听”,许是没来得及避开?但以她的个性,不该听的话她应该会捂住耳朵才是。难道,她想知道自己和慕紫翎之间的感情究竟如何? “正如皇后说的,皇上处事严谨、心思缜密,你对皇后不论是因为没有呵护而感到歉疚,还是没有珍惜而感到遗憾,总之对她都是有情的,不可能没为她的将来做打算。所以,我想知道,你现下是怎么想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情妃得已:剪烛语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如果孤并不像你想的那般厉害呢?”轩辕骁的嘴角泛起一丝苦笑,他对花雨素来都是自称“我”的,这次却把“孤”字吐了出来,刻意彰显自己的孤独。 花雨捧了只雨过天青色的瓷杯,递给轩辕骁,这茶与以往不同,漾着清甜的香气,是担心自己太过苦涩吧。轩辕骁喝了一口,甘甜的味道却难从舌间绵延到心里。 “这次事情真的在我预料之外,没想到他们那么早就开始布棋了。我以为自己总能护皇后周全的,结果竟还是高估了自己。”轩辕骁嘴角的笑容已由苦涩转为嘲讽。 “我告诉你皇后中毒已久的时候,你就没有做更深的考量吗?”花雨的脸上,第一次在清醒时有了浓重的色彩,阴郁的愁容与深深的失望:“还是说,你……干涉不了?前程之路,总要断送些珍贵的东西,才能、” 花雨说到此处,脸上的鄙夷之情已经十分明显了,湖泊般的眼眸倒影着幽幽火焰,轩辕骁知道,她并不是冲着自己。 “这话是谁说的?”轩辕骁问道,他虽不愿把花雨往记忆的深渊里推,但还是觉得自己应该知道一些事情,否则永远无法走进她心里。 “花鸿文。”花雨直接说出花御史的名字,并不以父亲相称。 “你、恨他?” “不是恨,是心寒……不寒而栗。” 花雨不再说下去,转身推开里间的雕花隔门,轩辕骁很是诧异,别说自己不在里面,就是在,她也不常进去的。他一直觉得花雨很介意嫔妃侍(寝)的内殿,第一次看见兰容华玉(体)横(陈)的样子时,还吓得险些犯了夜游症。 “怎么、” “我想睡一会儿,你会在外面吧?”花雨侧过头,轻雁般的黛眉微皱着:“要走的时候记得把我叫醒。” “放心,我不走。”轩辕骁站起身,走到花雨身后,见她没有躲闪,便附耳道:“昨天查案的御(察)司官吏,为首的两位还在绝(密)司任要职,我现下、还没有做好质疑他们的准备……辛亏皇后想法子救你。” “倘若皇后当时没想到主意呢?”花雨语气黯然。 “那我只好跟阿骐一样装病了,只是这样一来,她们便会开始疑心,怕是连阿骐的事也会被识破。”轩辕骁叹了口气,脸上满是自嘲的蔑笑:“我才发现,原来自己的私心也挺重的……” 花雨没有作答,而是问了另外一句话:“你什么时候知道小王爷是装病的?” “皇后昨天早上,装扮成宫女去宁和宫探看阿骐,后来郑国公夫人她们前去探病,阿骐居然就醒了过来,这其中的事,自然有缘故。”轩辕骁眸光复杂,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没有派人跟踪我吧?” “没有……怕你不高兴。” “谢谢。”花雨牵了牵轩辕骁的手,而后步入内殿,将隔门关了过来。 轩辕骁批阅完奏折,也是一阵困意来袭,便想进内殿躺一会。 不会吓到花雨吧?轩辕骁思量了片刻,还是决定进去,遂悄悄推开隔门,诧异地看着比斋还明亮的内殿。 花雨不仅没将窗帷放下来,甚至还在一旁的案几上点燃了几支烛台。是太过倦怠,担心自己夜游症发作吗?轩辕骁担忧更兼心疼,走到榻边,挽起床幔,却愕然发现榻上空无一人,连躺过的痕迹都没有。 “花雨、”轩辕骁转身在殿内查看,却见花雨在屏风后边铺了一条锦被,纤细的身体微微蜷缩着,靠墙而睡。 …… 不知过了多久,花雨只觉这一觉睡得太过安稳,倘若没有那些扎心的记忆侵蚀,她或许,可以像寻常人一样,在梦中微笑了。 花雨揉着眼睛,坐了起来,却见旁边睡着一个人,不由唬了一跳:“啊……” 轩辕骁听见惊叫声,急忙睁开眼睛,只见花雨双手撑着地砖,直往墙角退,看清是自己后,才松了口气。他刚要上前安慰,却瞥见她裙边露出一个闪着银光的物什,竟是一把匕首。 “这?”轩辕骁拿起来打量,觉得这匕首有些怪,后宫一切利器都是要严查的,花雨自然没有私/藏匕首的机会,这匕首像是、 “我自己磨的,原只是个没有开刃的饰物。”花雨直接坦白。 “倘若被查出来,可是重罪,更何况你现下还背着下毒的事呢。”轩辕骁皱眉道。 “那你先替我收着吧。”花雨蹲下身,准备收拾锦被:“快回床榻睡,地上凉。” “今天是什么日子吗?”轩辕骁轻声问道,他突然想到轩辕骐也曾经这么问慕紫翎,他的秉性其实很洒脱自在,只是在慕紫翎的事上格外用心。他喜欢慕紫翎,超出弟弟对姐姐的情愫,而慕紫翎呢,之前并未发觉,现下却越来越显明,最知礼的她竟冒着风险,装扮成宫女去看他,昨日更是求自己答应,让孩子跟着轩辕骐。这不止是为了孩子一世平宁,还因为比起自己,她更相信和依靠轩辕骐。 “……我娘的祭日。时间过得真快,居然已经十二年了。”花雨走到案几边,轻轻吹灭一星又一星火焰,只留下最后一支蜡烛,点燃轩辕骁平日习惯点的那盏宫灯。 轩辕骁执起花雨的手:“没了匕首,会害怕吗?” “嗯。”花雨点点头,脸颊在烛火的柔光中,宛若一朵在月色与水汽中绽放的莲花。 轩辕骁摘下腰带上悬着的龙纹鎏金匕首,放到花雨手中:“我说过,不用怕。” “可我更害怕了……”花雨低下头,匕首的灿灿金光映射到她眼中,好似夜空迷离绽放的烟花。 “为何?” “因为你对我这么好。” * 轩辕骐的病让太后担了几天的心,略微好转后才想起处治慕紫翎和花雨的事。 “太医去凤栖宫看过了吗?”太后问道。 “看过了,也说情形不好。”庄女官顿了顿,低声道:“胎息很弱,龙种怕是先天不足。” “让她换个宫院吧,凤栖宫可是历朝皇后住的宫殿,若真有什么不详的事,岂不是坏了大澜的国运。”太后皱着眉毛,显然余怒未平。 庄女官原不想多事,但心里却有些同情慕紫翎,毕竟慕紫翎素日带人温厚,除了那些争宠的妃嫔对她怀恨在心、底下的宫娥内侍顺势散布谣言,这些真正知晓她为人的女官和侍从倒是不太愿意说她的坏话。 “太后,据太医诊治,发现皇后体内毒(性)已深,此毒并非是绣绢上的殁子草药(粉)所至,而是一种极善用毒的人,自配的毒/方。这毒至少在一年多前,就开始潜入了,造成龙种先天不足的,想必也是此毒。” 太后听了,半晌不语,好一会才沉吟道:“好在当初,没有执意让妍儿做贵妃,不然也够糟糕的。” “那帮人既然如此心急,就成全他们好了,否则还要惹出更多事端才罢休。”太后叹了口气,招来传召的内官,吩咐道:“传哀家旨意,皇后慕氏……身为六宫之主,却未尽皇后之行,怀执怨怼,数违训仪,因尚有龙种,暂不治罪,但不得再居住凤栖宫正殿,即日起移至凤栖宫西北角的听雨苑。” 那内官领了懿旨,便去了。 “对了,那个花雨,皇上是不是还没处治?”太后问道,前因后果已经知晓,她自然也意识到那天的事,至少有一大半是针对花雨,但花雨却一点罪都没受,那帮人能依? “皇上好像把她关禁闭了,龙吟殿的那些暗卫,都说花雨已经好几天没出过她那间小屋了。而且,皇上这几日都没在斋过夜,去了绮妍宫和颖香宫。” “骁儿这孩子也真是的,现下情形这样坏,居然还想保全那个花雨,哀家就想不通了,那丫头比花颜还厉害吗?”太后不悦道。 “按老奴来看,觉得嫣容华有些假,不如花御女纯然。”庄女官想了想,说出自己的看法。 “这倒无妨,哀家本来也不打算让花颜承圣宠,不过给妍儿做争宠的帮手罢了,现下慕紫翎靠不住,只怕还要靠她,介时诞下皇子过继给妍儿才好。但花御史只怕不好应付,这步棋,我还得再思量思量。” “太后,说起龙种这事,老奴听龙吟殿的内官说,皇上准备晋兰容华为贵嫔,好让她能亲自抚养公主。” “什么,他之前根本没说过啊?我还以为他没这个想法呢。”太后闻言有些意外,她还以为兰容华已经失宠了,这下又兜起一桩心事,心里愈加不悦:“养个公主就能打破规矩,晋宫婢出身的姬妾为三品贵嫔,这可开了个不好的先例,日后若是花颜有喜,不是更该晋封,那妍儿还怎么过继她的孩子。” “老奴听闻皇上之前并无此意,好像是皇后去偏殿探看兰容华母女的时候,见兰容华在哭,说不能亲自抚养自己的孩子。皇后听了就心软了,让让花雨回龙吟殿时传话,皇上便答应了。” 太后听了不由一掌拍在紫檀方桌上,心中气恼:“这慕紫翎真是让我无话可说了,被利用成这样还……” 她也知道,慕紫翎并非不自知,只是伤痕累累的心居然还能泛起善良和同情的涟漪,这是阿骐那般喜欢她的缘故吗?对了,阿骐自醒来之后,竟是一次也没提过慕紫翎,倒是对花锦开始信任了。 太后也不知自己的心绪为何会纷繁愁结起来,让花锦去吸引轩辕骐,分明是自己的主意,可为何现下成功了,自己反而有些怅然。轩辕钰和轩辕骐都是极喜欢慕紫翎的,三人从前常常在宁和宫学习玩闹,弹琴吹笛、下棋作画,射箭舞剑……如今钰儿远嫁,慕紫翎迁居冷宫,阿骐一年后也将前往封地,那些亲密欢乐的画面,再也不会有了。 “太后?”庄女官见太后的目光变得哀伤起来,不禁有些担心。 “没什么,我想着阿骐现下和花锦挺要好的,或许可以给他安排婚事,冲冲喜了。” “郑国公夫人方才还托了侍从进来,问小王爷这几日可有好些,若好些了,她就带乐亭县君和乐清县君进宫探看。” “嗯,她们对阿骐也算是真心诚意了,前阵子他昏迷不醒的时候,她们那焦急的模样是真的担心,提起婚事也没有稍稍婉拒。”太后示意庄女官派人去回话,又想起轩辕骐之前就婚事问题,跟自己闹了许多次别扭,等会郑国公夫人她们过来,他不会又使性子吧。 “小王爷用过午膳了吧,跟哀家过去看看。”太后扶着庄女官的手,往轩辕骐住的院子走去。 皇后移居凤栖宫偏院的旨意已经传出,一时间流言蜚语已是满天飞,宫娥内侍争相传话,“病”在床榻上的轩辕骐已经知晓,哪里还吃的下饭。 花锦看出他的心思,好生劝慰了一番,轩辕骐哪里听的进去。但他这几日对花锦的态度明显好转,花锦终究还是少女心性,又倾心与轩辕骐,便渐渐觉得轩辕骐对自己并不止是敷衍而已,遂愈加柔情相对。 “王爷,不论怎样,还是多少吃一点吧,别饿坏了身子。”花锦端起玉碗,一手执着银匙,勺了一口粥,往轩辕骐的嘴边送。这一幕正好被进门的太后看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情妃得已:芳心妒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轩辕骐下意识地想将花锦推开,但觉得如今的麻烦已经够多了,谁知道她们母女背后会商量什么对策,自己现下得罪她,一点好处都没有,慕紫翎此时的情境已经风雨飘摇,她们若再用点阴谋诡计,加上一块砖就遭了。 “嗯。”轩辕骐只得皱着眉头,喝了几口粥:“以后别用木樨味的香粉,我不喜欢。” “王爷不是喜欢桂花的吗?”花锦很是诧异,她在打探轩辕骐的喜好上可是花了很多人力财力的,怎么会有错。 “喜好就不能变吗?”轩辕骐摆摆手,示意花锦别再喂了,他讨厌她效仿慕紫翎的样子。可这话在太后听来,却误以为他摔伤后性情大变。 “花锦,别忘了我之前说的话,我是说到做到的。” “……王爷放心,花锦谨记在心。”花锦受了花夫人的点拨,自己又时常对着妆镜勤加练习,表面功夫已然相当到位。 她乖乖应声后,将剩下的羹汤放在漆盘中端了出去:“太后?奴婢见过太后。” “起来吧,你是贴身女侍,有些事也可以不用亲力亲为。”太后侧头对庄女官道:“让张女官安排两个宫女给她。” “哦、谢太后。”花锦心下暗喜,这是内定自己为轩辕骐的姬妾了,只是从庶妃到正妃,还得有一番“作为”才行。她疑惑又兼喜悦地谢了恩,脸颊甚至漫上一抹娇羞的红晕。 太后走到榻边坐下,探了探轩辕骐的额头,又看他的眼神是否清明。 “母后别担心,我已经好了许多。” 太后没说话,等花锦的脚步声出了走廊,才开口道:“你同她说了什么话,什么说到做到?” “就是说以后会娶她,但是有条件。”轩辕骐的眸光幽幽一暗,忧伤的波澜顷刻席卷。 “什么条件?”太后按着轩辕骐的肩膀,担忧地看着他眼中涌动的暗流,自己备受呵护的幼子,在这皇宫中也难逃痛苦愁闷的侵袭。 “活着到封地。”轩辕骐的声音低沉而轻微,似夜风吹拂影子般黯然虚无,但太后的心却蓦地一震。 “你这孩子,胡说些什么!”太后伸手打轩辕骐的嘴:“快把这话给吐了。” “小王爷,您病情已经有所好转,太医们医术高明,定会将您治愈的。”庄女官在旁劝慰道。 “母后,您该知道,我得的是心病。”轩辕骐说完,往榻上一躺,扯过绸被蒙住眼睛。 还是因为慕紫翎么?可为何不问自己下旨让慕紫翎迁居偏院的事? 太后双眉紧拧,正要说什么,却听到花锦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便止了问,只将轩辕骐蒙面的绸被扯了下来:“一日大似一日了,怎还这般孩儿心性。” 花锦端着银茶盘,款款走了进来,两盏茶都沏得极用心,玲珑琥珀盏里是太后喜欢的枫露茶,白玉杯里则是有助于提气醒神的清碧香茗。 庄女官拿过琥珀盏奉给太后,轩辕骐因为躺着,并不想起身,只淡淡道:“先放那吧,我等会喝。” “嗯,那奴婢把玉杯放到瓷盅里温着。”花锦贴心地应声。 太后觑在眼里,并不夸赞,反而转换了话锋对轩辕骐道:“郑国公夫人今晨派人来问你的病情,下午会带乐亭县君她们进来看你,你可不得再耍小孩脾气了。” 果然,花锦听了之后,脸色微微一滞,旋即又恢复了平静乖巧的模样。 “母后就这么想让我搬出去嘛?我若是定了亲,就不好继续住在宁和宫了,还是去封地的时候再定吧。”轩辕骐撅起嘴,撒娇道。 这话在花锦心里过了一过,原来是这样,怪不得说要等到去封地,是因为搬离皇宫,跟慕紫翎就见面无缘了。可就算拖到明年,最后还不是要分别?到底是个未脱孩童心性的少年,想法就是单纯。 花锦如是想着,心里又止不住地高兴起来,慕紫翎这个快拦路石也拦不了多久了,自己只要赶在那两个县君前面俘获轩辕骐的心,先诞下世子,亲王妃的名分不就指日可待了!娘真是料事如神,把给姐姐备的药放在我这里,说我用的上。自己当时还说她想的远呢,现下看来真是太有必要了!慕紫翎怀的是皇上的孩子,都那般让轩辕骐心疼,若是自己…… “花锦。” “哦?”花锦回过神,见庄女官正看着自己,太后和轩辕骐原在说话,也将目光转了过来,脸不由一红,轻声道:“庄女官唤我何事?” “张女官来了,你去北院选两个宫女吧。” “是。”花锦忙向太后和轩辕骐行了礼,步出寝殿。 “看来这丫头是不会甘于做庶妃的。”太后摇了摇头:“不定还会在乐亭、乐清两个县君那里使乱子。” “那母后还把花颜安排进宫,不怕妍妃表姐被她算计吗?” “花御史是傅丞相的心腹,要跟傅丞相抗衡,只能如此。她现下还要靠母后提携,不敢惹什么事。”太后叹了口气:“倒是你,将来去了封地,远隔千里,母后哪还能帮上忙,所以才想着现下就给你把这些事都安排好。” “我知道母后的心意,只是……再说吧,让我再在膝下尽一年的孝、”轩辕骐话未说完,又被太后掌了嘴。 “母后息怒,阿骐再不说了。”轩辕骐连忙道歉,伸手捂住自己的嘴。 太后的目光却沉了沉,她看到轩辕骐的袖口,隐隐露出一抹紫色,不由伸手去拨他的衣袖。轩辕骐急忙将手藏到身后,但太后已经看清,他手腕上,系着一条浅紫色的丝绢…… * 自小公主的满月宴后,皇宫又传出喜讯,嫣容华花颜有喜了。不过除了花颜和花家诸位之外(花雨并不算花家的人,她从未将自己算在里面,那帮人也没有)其余人并不高兴。 这件喜事在太后的计划之外,她自然知道是花家母女跟自己玩了猫腻,心下一阵厌恶;颖贵妃见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气得秀目圆瞪,写信向傅丞相抱怨了一通,傅丞相护女心切,少不得又做一番筹划;妍妃觉得自己被利用了,怨愤难平,不过倒是学聪明了,怕花颜日后有什么闪失,或像慕紫翎那样被人下毒,推到自己身上,连忙请示太后和轩辕骁,给花颜安排宫院,但心里的怨气要消散当然没那么容易;其余嫔妃自不必说,羡慕、嫉恨、盼着出事……什么心绪都有。这些都在意料之中,但轩辕骁的反应,却是花颜没有料到的。 花颜是个聪明女子,知道自己有喜后,并不像兰贵嫔之前那般声张,而是先含羞告诉轩辕骁,想着他之前被慕紫翎的事影响了心情,自己此次有喜,若能添个健康的皇子,可是给他最好的礼物。 “……哦。”轩辕骁是这般回应花颜的:“先别说出去吧,皇后还病着呢。” “颜儿知道皇上的心情,也记挂着皇后,只是、太医都是按时间来请平安脉的,而且龙种事关重大,颜儿若是隐瞒,太后恐怕会责怪。”花颜咬着唇,为难又担忧的模样,我见犹怜。 “孤知道了,那你明日去宁和宫请安的时候,就禀告母后吧。”轩辕骁叹了口气:“你好生歇息,有些政(事)还没处理,孤回龙吟殿了。” 看着轩辕骁的背影,花颜懊丧地说不出话来,什么政(事)没处理,尚寝女官早传过话了,今日是要安排侍(寝)的。这段时日自己小心翼翼地吃着母亲给的药,生怕被太后和妍妃发现了,终于盼来了孩子,他竟是这番神情,非但没有赏赐,连个笑容都不给,反而还扬长而去……花颜终归太年轻,一时间委屈地不行,只想着母亲快点进宫看望自己,给自己出出主意。 “只怪颜姐姐太心急,凡事急于求成,后果总会不如人意的。”轻笑声传来,花颜转过头,见画容华娉娉婷婷地走了进来,一脸的笑意盈盈。 “你!”花颜气不打一处来,自己这阵子的行事,莫非她都看在眼里。 “姐姐要走一步险棋,就要担得起风险啊,富贵险中求嘛,令尊令堂,甚至令妹不都是如此。”画容华笑得开心。 “你到底想说什么?”花颜狠狠瞪了画容华一眼。 “我原是来看热闹的,不过、当颖贵妃的棋子也没什么意思,听从安排而已,没有博弈的乐趣,而且她心思狠辣,难保不过河拆桥。”画容华说着,已在花颜身旁坐下,檀口贴在她耳畔:“姐姐是后起之秀,若能让皇宫就此一改风貌,大家都脱离颖贵妃这片乌云,岂不妙哉。” 花御史夫妇一心想提升家族的权势和地位,早早开始栽培女儿,为了让她们有危机感,朝中诸事也毫不隐瞒,甚至夸大其词地告诉她们。比如,花御史会常常跟女儿们诉苦,说自己一直在傅丞相的掌控之下,相府千金已经贵为贵妃,你们若能进宫受宠,为父就不用卑躬屈膝地讨好傅丞相……这些话花颜都记在心里,进宫后又领教到颖贵妃的厉害,真怕自己不能为父母出气,反而要一直在颖贵妃的阴影下求生。何况自己要面对的除了颖贵妃,更有太后和妍妃,难道一辈子都要在打压中度过吗。将心比心,想必画容华也是经过一番思量,才来找自己商量的。 “怎样,颜姐姐觉得如何?”画容华神情已变,一副友好的模样。 “你方才、” “这不是先试探姐姐一下么,若你像皇后那般软弱,我们还怎么同盟啊。” “呵,慕紫翎那个性,真是天下少有了。”花颜露出鄙夷之色,想到轩辕骁为了顾及慕紫翎,竟让自己先别禀告有喜之事,就心生怨恨,好在有颖贵妃磨难她。 “那我们就算是达成一致了。”画容华伸出手,和花颜合了一合:“不瞒姐姐说,我家里安排了一个侍卫在宫里,这侍卫武功了得,若让他传信什么的,十分便利。姐姐要是有家信要送,只管开口。” “是么?那很好呀。”花颜心下一喜,想着赶紧给母亲去信,问接下来该怎么做。但到底被父母培养多年,不会轻易相信别人,遂只先写了一封平常的家信,看看情形。 次日,嫣容华有喜的事便传开了,花锦见姐姐地位开始稳固,分外高兴,同时也知道父母配药的“良苦用心”。如今那两个讨厌的县君,来的愈加频繁了,自己见了她们还得恭敬行礼,自称奴婢,简直就是屈辱!虽然轩辕骐和她们并不亲密,但难保不会日久生情,何况还有太后的安排,自己若不早点得到轩辕骐的心,让他说出非自己不娶的话来,介时太后还不一道旨意就让他娶了两个县君,自己连侧妃都当不上,那这辈子还哪有出头之日。 花锦正在犯愁之际,居然又来了一桩祸事。当然,这祸事是对她而言的。 西钥国派太子和落霞公主来访,说是来访,其实是商量联姻的事。大澜的公主都已成亲,最小的轩辕钰去年也嫁到南炎国为后,若要再联姻,那只能是轩辕骁收亲王家的郡主为御妹,但这样总觉得诚意少了一些,以后攀起亲来,自是南炎国更近。因此,轩辕骁只怕还得娶西钥国的公主,亲上加亲才好。 这事原和花锦本没有半点干系,然而,那落霞公主年芳十三,轩辕骁是弱冠之年,按联姻来看,七岁当然相差不大,差二三十岁的都有,主要是结姻亲。但落霞公主是西钥国君的掌上明珠,太子对这个小妹妹也是宠爱备至,不愿惹她不高兴,因此在她提出:“澜国皇上比我大好多啊,而且皇后、贵妃、贵嫔……一堆的姬妾,我加进去受欺负么?那个小王爷跟我一样大诶,相貌清俊,文武双全、我挺喜欢的。” 西钥太子听妹妹这么一说,自己虽不敢做主,但也觉得心疼,后宫的争斗哪个宫廷都如出一辙,妹妹年纪又小,把她留在澜国,举目无亲的,若被其它嫔妃陷害,就算八百里急报,也得好些天才能赶到。于是当天便写了一封信,传回西钥,向父皇请示,禀告了大澜后宫的情形,又说妹妹已倾心于大澜国君的胞弟,就此联姻如何? 西钥国尚武,又讲侠义,不似中原拘礼,又兼西钥国君疼惜女儿,竟潇洒地回信,说公主联姻本是锦上添花,父君并不专断,由她自己做主便可。 落霞公主有了父皇的恩典,自是开心,而且素来洒脱惯了,并未按大澜的仪礼行事,时常直接去宁和宫,找轩辕骐玩。 对方是邻国公主,轩辕骐当然不好怠慢,只得陪她一起游赏,宫里逛腻了,就去宫外玩,花锦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自己的身份连县君都拼不过,何况公主,不行,不能再坐以待毙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情妃得已:红尘嚣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花锦以探看姐姐为由,去了花颜的新宫院——嫣云阁。 因不敢逗留太久,花锦只言简意赅地说了自己的处境。花颜对西钥公主和亲的事当然有所耳闻,想到妹妹的前程挡着三个劲敌,也十分发愁。 “那个落霞公主和小王爷相处的怎样?我记得小王爷对郑国公的两个县君挺平淡地,宫中之前还传出他对女子没什么兴致。还是这阵子你让他转变了一些。”花颜思量道。 “什么没兴致啊,他根本是用情太深好么,他喜欢、”花锦还算理智,赶紧住了口,噘嘴道:“我看他的样子,对落霞公主比那两个县君要好,今天又陪她出宫玩了。” “小王爷对谁用情太深?”花颜挑重点问。 “这你就别问了,当务之急是这个落霞公主,我要怎么应对啊?” “和亲是两国的大事,我们嫔妃女侍如何能干预,倘若被发现暗中耍计,可是重罪。”花颜柳眉紧皱:“现下最好的法子就是让小王爷倾心于你,主动疏远落霞公主,让她自讨没趣,这事才有转圜的余地。” 花颜说完,心里不觉有些发愁,小王爷若是真的拒绝迎娶落霞公主,那落霞公主岂不是要嫁给轩辕骁为妃?如今慕紫翎是等着被废的,颖贵妃和妍妃的较量还没消停,自己头上又要多一块阴云吗? “姐姐?”花锦推了推花颜的胳膊。 “这事我想不出主意来,前几日我往家里传了信,母亲可能会想法子进宫来,介时我再跟她商讨,你先别急。” “都什么时候了,我能不急么?”花锦咬着唇,突然心生一计:“对了,进宫前娘不是给了你什么幽(情)香球么,说戴着可以唤起男子的兴致,你定在皇上那用过吧,快给我一枚。” “你胡说什么!”花颜起身捂住花锦的嘴:“你这丫头,嘴上怎么这般没遮拦,是想我们全家一起送命么!” “你凶什么呀,已经得逞就不管我啦!”花锦负气道:“我知道了,是怕落霞公主进宫为妃,跟你争宠吧。” 花锦以为花颜恩宠正盛,春风得意,却不知花颜的日子并不好过,除了要小心翼翼地应对太后和颖贵妃之外,还得费尽心思去讨好轩辕骁,有喜之后也没能扬眉吐气,反而还要更加谨小慎微,心情已经十分低落。而花锦现下却认定自己不肯帮她,还说出这种酸话,当即也发起脾气来。 “你怎么跟姐姐说话的!姐姐烦心事这么多,每天受太后和颖贵妃的气,你非但不安慰,还要给我添麻烦!”许是有喜之后心绪不佳,花颜说完这话,竟伏在桌上哭了起来。 朵儿正端了燕窝粥进来,见这情形,赶忙跑过来安慰,又轻声道:“三小姐,二小姐这几日身上不好呢,还被颖贵妃她们奚落,皇上那边也……” 花锦见花颜哭得伤心,又得知她的处境并不像宫里传言的那么好,不禁有些自责,坐到她身旁劝慰起来:“姐姐,快别哭了,当心动了胎气。现下慕紫翎的孩子是没希望了,你若能诞下皇长子,以后还不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现下这点委屈算什么?颖贵妃的心计皇上和太后肯定都知道,只是碍于傅丞相,才勉强容忍,我看她得意不了多久的……那个落霞公主,就是嫌后宫嫔妃多,才不愿跟皇上和亲的,所以她断不会进宫为妃。你知道西钥人个性豪爽,她前天居然直接就跟王爷说,自己喜欢他!我能不急吗。方才那些气话,你这个做姐姐的也往心里去吗?” 花颜渐渐收了泪,从腰带上解下一个锦缎荷包给花锦:“最里面那个就是,我怕被太后和妍妃查出来,套了两层香袋。小王爷若是兴致不高,你就把香袋解开,直接用最里边的香球,他绝对躲不掉。” 花锦连忙收好,又对花颜道:“姐姐,吃食、汤药,还有寝殿里的所有陈设,你都查过的吧?千万别像慕紫翎那样中毒。” “三小姐放心,奴婢们全都查过的。”朵儿答道。 “这就好,那我先回去了,免得出来太久,惹人生疑。” “锦儿,那个香……你想好了再用。用过之后,你便是小王爷的人了,这辈子都不能再改的,还是慎重些才好。”花颜仍觉得这事有些冒险,落霞公主既喜欢轩辕骐,花锦在这时候插一杠子,万一惹怒她怎么办?更糟糕的是,轩辕骐若还是不把她放在心上呢,以后落霞公主为嫡妃,两个县君做侧妃,花锦怎会甘心做一个小小的侍妾? “我想好了,就是要跟他在一起,而且,要以嫡妻的身份,并肩一起。”花锦说着,一双眼眸熠熠生辉。 “二小姐,奴婢看三小姐的情形,陷得很深呢。”朵儿看着花锦远去的背影,皱眉说道:“把幽(情)香给她,是不是太冒险了。” “看她那般性急,根本等不到母亲进宫商量,而且就算母亲劝她,也未必有用。再等上几天,皇上若下旨给小王爷和落霞公主赐婚,她还不气出病来?姑且让她试试吧,兴许能行呢。”花颜的心也悬悬的:“还说小王爷用情太深,深的分明是她自己吧。对了,朵儿,你能看出小王爷喜欢谁么?” 花锦方才的欲言又止,给花颜的印象十分深刻,反正在宫院里待着,与其想烦心事,还不如聊些事不关己的话解闷。 “这……奴婢也是听一些宫娥内侍聊天,说小王爷跟皇后感情亲厚,除夕夜那次,皇后遇刺,不就是因为小王爷及时赶去,她才逃过一劫么。” “什么!你是说……”花颜吃了一惊,想起除夕那晚,她们赶到凤栖宫时,幽暗的寝殿内,相护依靠的两个身影。 “天哪,这要是真的,那个慕紫翎,还真是……不简单,这样都能给自己找靠山。”花颜冷笑道:“只可惜王爷太小,保护不了她,机关算尽,还不是满盘皆输。” “好在老爷和夫人考虑周到,暗中给二小姐安排好一切。” “爹娘的心思和计谋都是上乘,就是地位不高,前程还得自己博。”花颜叹了口气,手不由抚上还十分平坦的小腹:“一定要是个皇子才好,千万不能被别的妃嫔得了头筹。” “小姐放心,您是有福之人,您看她们处心积虑地给皇后下毒,受益的却是您。” “也是,看到颖贵妃和妍妃嫉妒的样子,我就解气。太后虽不太高兴,但还是安排了侍卫和女官过来照应。” “对啊,这可是皇孙。太后倒是盼着妍妃有身孕,可她没这福气呀。” 主婢二人聊得开心,却不知嫣云阁四处已经伏下了偷觑的眼,大有瓮中捉鳖之势。 下午,花锦正在寝殿,督促宫女打扫内殿,自己则挑拣花枝,插在白玉瓶中。她总是记不住轩辕骐的暗示,又学着素雅的陈设。 “见过落霞公主。”廊下的侍从行礼道。 花锦有些诧异,轩辕骐不是陪落霞公主出宫去玩了么,两人应该一起回来才对,落霞公主怎么单独过来? “见过公主。”花锦俯身行礼。 “起来吧。”落霞公主似乎心情不太好,脸上没什么笑容:“你们先退下吧,我想跟花女侍聊一聊。” “是。”众人自然依言告退。 “不知公主有何事?”花锦很是纳闷,她跟落霞公主见过几面,落霞公主也知道她是轩辕骐的贴身女侍,但之前并未跟她打过招呼,今天怎么好端端地,想起自己来?难道轩辕骐跟她提到了自己,引得她来盘问,那说明轩辕骐还是把自己放在心上的,花锦想着,不由一喜。 “你跟着骐哥哥多久了?”落霞公主问道。 骐哥哥!花锦听了简直心下燃火,昨天还称呼王爷呢,今天就改了,总不会两人今天出宫,已经谈好婚约了! 慕紫翎可以亲近地喊他“阿骐”,乐亭、乐清县君,落霞公主可以撒娇地喊他“骐哥哥”,而自己呢,仍是王爷和奴婢的遥远距离。 “喂,我问你话呢。”落霞公主也是个冰雪聪明的女孩,看花锦的脸色,也猜到了几分。 “回公主,我跟着王爷快半年了。” “那你知道骐哥哥有没有心仪的女子吗?”落霞公主性格直率,开门见山地问道。 “……应该没有吧,公主为何这么问?”花锦不知落霞公主是何用意,只好神情犯难地答道,一边娇怯地低了头,暗示自己和轩辕骐也是有故事的。 花锦想着,落霞公主既因为后宫妃嫔多,讨厌争宠,便放弃了做皇妃的机会,要知道以邻国公主的身份和亲,贵妃的位分肯定不在话下。仔细想想,太后和颖贵妃肯定也不愿意后宫多个公主妃子,介时后位之争不是更激烈?看来大家都很玉成落霞公主和轩辕骐的婚事。太后真是太过分了,难道当初将自己安排给轩辕骐,就是只留个庶妃的位置么?好在落霞公主很抵触争宠这事,如果自己暗示她轩辕骐身边也是美女如云呢,她会不会知难而退? 花锦主意打定,便压低了声音道:“之前太后一直想给王爷定亲,已经内定了郑国公府上的两个县君,她们也经常进宫和王爷玩耍,但王爷的心思,奴婢不好断言。” “这样啊。”落霞公主若有所思:“那她们两个身体好吗?” “什么?”花锦十分惊讶。 “就是,她们两个有没有生病?” “没有啊。”花锦被问得一头雾水,难道不是该问那两人的相貌和秉性什么的吗? “那王爷认识的女子里,有没有抱恙在身,需要找神医诊治的?” 有啊,慕紫翎……花锦的双眉下意识地拧到了一起:“公主为何这么问?” “骐哥哥陪我出宫玩,都是忙着走街串巷,问一个神医的下落。”落霞公主有些郁闷:“究竟是谁生病啊?” “这、” “你们中原人真是麻烦,吞吞吐吐的,就不能直爽一些么。”落霞公主撇撇嘴:“算了,不管是谁,我都嫁定骐哥哥了。” 落霞公主说完,便转身走了。 “公主,去斋找恒王爷么?”只听她的贴身侍女问道。 “不了,骐哥哥要赶功课,我们去太后那吧,陪太后说会话。” 这是要去太后那里讨巧卖乖,等着赐婚么,花锦只觉一股酸气直往上冒,噎得鼻子和眼睛都跟着发酸,不由掉下几滴泪来,柔荑握紧了衣袖中的香囊。 深夜,花锦将香球放进一个镂空金饰中,用丝绦系在脖颈间,悄悄迈进了内殿,坐在轩辕骐的榻边。 睡梦中,一缕馥郁的幽香袭来,有种沁人心扉的迷醉,轩辕骐侧过身,于幻梦中,惊见一抹浅紫色的身影,他心心念念的女子,不由伸手抓住那缕虚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情妃得已:辗转思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翎姐姐?” “嗯。”花锦秀眉一蹙,怕轩辕骐听出声音不对,只得轻应了一声。 “你身体好些了吗,我好担心,可那些暗卫盯得紧,我都不能去看你。”轩辕骐虽然被幽香(迷)住了心神,却也被勾起了满腔情丝。因此,当花锦捂住他的眼睛,樱口吻上他的唇角时,他的心蓦地一紧,伸手将她推开。 “你不是翎姐姐!”轩辕骐拼命摇头,瞪大混沌的双眼,自己眼前确是一抹浅紫色的身影,那是穿着紫色丝裙的花锦:“你疯了吗,想做什么?快给我滚出去!” 花锦怎样也没想到,自己一腔深情的决绝,竟会被如此羞辱,她侧头看向一旁的铜镜,闭月羞花的姣美容颜简直无懈可击,轩辕骐却为了一个病恹恹的女人跟辱骂自己。 疯了?是啊,我就是疯了!花锦咬着唇,把心一横,直接倾身抱住了轩辕骐。 “快松手!”轩辕骐使劲推着花锦,可他本就被幽(情)香的气味弄得心绪紊乱,现下又被花锦紧紧搂着,只觉全身似燃火般,一阵燥热。 花锦将那香球系在脖颈上,此时又紧挨着轩辕骐,那馥郁迷醉的香气愈加浓烈扑鼻,直侵(袭)得轩辕骐差点溃败。 “王爷,你不知道,锦儿有多喜欢你。”花锦见轩辕骐渐渐停止挣扎,以为他已经妥协,一双玉臂环上他的脖颈,软语娇吟:“你再惦念慕紫翎,也是徒劳无用,她不可能跟你在一起的,让锦儿来陪你,好么?” 轩辕骐屏住呼吸,用脑海中最后一缕神智将花锦推开,急忙从枕下摸出随身携带的小佩刀,将手臂狠狠划了一道,鲜血冉冉而下。 “王爷,你……这、这是为何?”花锦难以置信地看着脸色铁青的轩辕骐,呆坐了好一会,才想起来给他包扎,而轩辕骐已经用那条紫色的丝绢,缠住了鲜血淋漓的伤口。 “王爷、” 轩辕骐在疼痛中恢复了理智,直接怒斥道:“滚!” 花锦知道大事不妙,慌忙跪在地上,深垂着头,简直要垂到尘埃里:“王爷,奴婢一时鬼迷心窍,此后再也不敢了!求您原谅奴婢这次,不然……奴婢就走投无路了!” 轩辕骐对花锦素来没有好感,甚至可以说是讨厌,但她话说得如此决断,方才的举动也是铤而走险,自己不得不防。倘若真将她撵走,她当然不至于去寻死,而是、做些更可怕的事来报复,万一她把怨恨算在慕紫翎的身上怎么办! “……行了,我知道你的心事,今夜就当是场梦魇,不会再提。”轩辕骐摆摆手,示意此事作罢,但眼神和语气都变得狠厉:“不过,以后要是再被我发现你玩阴谋诡计,我会让你后悔至极。” “是、是,奴婢知道了。” 花锦受了这番打击,整个人都颓丧了许多,又兼看不惯落霞公主和轩辕骐玩闹,还告了好几天的病假,回屋歇着。 花颜等了几天,都没等到花锦得手的消息,反而听说轩辕骁准备给轩辕骐和落霞公主赐婚了,便遣了朵儿过来问候。 朵儿是她们从花府带进来的丫环,也是从小就受花夫人栽培的,心计城府自不必说,她到宁和宫之后,却装作不太认路的样子,往比较僻静的长廊和庭院走。这方法也是花夫人所教,太后掌六宫事宜,手下又都是有阅历的内官女官,消息自然最快最真。 果然,朵儿沿着安静的走廊,听到隔墙两个宫娥的私语。 “不知嫣容华的情形怎样?” “太后早早就派人过去了,自然不会有事。” “若她怀的是个皇子,我们也就松口气了。” “谁说不是,这三年来真够折腾的。” “不过……”宫娥压低了声音:“那个嫣容华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花御史夫妇就更别说了,绝不会善罢甘休的。真能同意把皇子过继给我们妍妃娘娘么?” “呵,你这胆子也真够小的,他们再不乐意又能如何,还敢跟太后说不?真把他们给高兴的,难不成还想女儿做皇后,做梦去吧!” 朵儿听到这里,哪还有心思去东院问候花锦,捏着一把汗,轻手轻脚地步出长廊,匆匆回嫣云阁去了。 “怎么回事,花锦惹小王爷不高兴了?”花颜见朵儿哭丧着脸,赶忙问道。 “二小姐,三小姐那边的情形怎样我不知道,可我们这边,要糟糕了!” “你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为何就糟糕了。”花颜看朵儿的神情,觉得此事非同小可,着急地问道。 朵儿怕花颜心急之下动了胎气,遂不敢明说,只道:“要不二小姐再往府上去一封信,让夫人想法子进宫,大家一起商量对策吧。” “上次那封信已经传出半个月了,娘应该已经在想法子了。你支支吾吾地做什么,想急死我啊。究竟偷听到什么了不得的事,难不成,她们商量着要给我下毒?” “倒不是下毒,是、”朵儿觑了花颜一眼,怕她被蒙在鼓里更着急,便安慰道:“二小姐,我说了你也别太犯愁,时候还早呢,老爷和夫人足智多谋,定会想到办法的。我偷听到两个宫娥说,若您怀的是皇子,太后介时就把皇子过继给妍妃。” “什么!”花颜一手打在红檀圆桌上,桌上的海棠玛瑙杯滚轮在地,砸了一地碎片:“我说她们怎会有这般好心,原来是借、” 借鸡生蛋,花颜把后面三个字吞了下去,双颊却早已被气得通红,这份羞辱和气怨跟花锦那夜的处境有的一拼,原来那帮人都在暗处看着呢,见自己这颗棋子如此“努力”,终于成为她们的嫁衣裳,心里不定怎样的蔑笑和揶揄。 “二小姐、”朵儿担忧地喊了一声,花颜却兀自想着心事,唇畔露出一丝讥诮。 花夫人收到花颜的信时,就知道花颜在宫里的情形怕是没有她们想象的那般顺风顺水,一直想着进宫探看,为她们出谋划策,怎奈进宫之路太难打点,好容易通过几重关卡,让女官引着去嫣云阁探望,却惊讶地得知两个女儿居然双双病倒的消息。 “颜儿,怎么这般不小心,有太医女医照料着,怎样还会生病?难受么,是不是动了胎气?”花夫人焦急地走到榻边。 花颜见到母亲,满腔委屈和愁绪终于忍耐不住,抱着花夫人哭了起来:“娘……” 花夫人哄了好一会,才让花颜止了哭,让她靠在床榻上休息,自己则转头盘问朵儿,朵儿就盼着花夫人赶紧给她们出主意,即刻竹筒倒豆般,把这段时日的遭遇和见闻全都说了。 起初花夫人的面色还算镇静,但听到过继皇子之后,心不由一沉,太后还真是老谋深算,居然来一招黄雀在后。自己和女儿的心血就这样给她的侄女铺路?岂有此理! “娘,这事该怎么办?” 花夫人到底是历经风雨的“权谋之士”,思量了片刻后,便沉住气跟花颜交代:“别担心,我回去跟你爹爹好生商量。你现下什么都不要想,养好身子最要紧,别这样沉着脸,朵儿也是,这嫣云阁外边估计都潜着暗卫,断不能让人看出来你们已经知道此事。这只是太后的想法,皇上那边怎么想还不一定,所以,你一定要俘(获)皇上的心,让皇上高兴了,什么事都好说。兰容华养了个公主,就晋封了贵嫔,她可是宫婢出身的低贱女子,你一个官家小姐,倾城绝色,如今又有龙种傍身,以后什么好日子没有,千万别因为眼前的小事想不开……” “好的娘,我知道了。”花颜被母亲这么一劝,心情略微好转了些许,但想到轩辕骁,又不由皱起眉头:“我病了,皇上也没说过来看看。讨好帝王,还真不是件容易事,也不知道花雨那丫头,是用了什么古怪法子,惹出一堆祸事,还能在龙吟殿待得好好的。” “皇上派人来问过吗?”花夫人听到花雨两个字,脸色也难看了几分。 “来了一个侍从,问了几句。” “皇上下次来看你的时候,你可不能抱怨,不仅不能抱怨,还要谢他遣人过来问候。做出一副温柔乖巧的样子,委屈的话要等他露出疼惜之意再说,一开口就诉苦只会弄巧成拙……”花夫人又将之前教过的“心得体会”嘱咐了一番,转眼一个时辰已过,她怕耽搁太久引人注意,便起身告辞了。 花夫人出了嫣云阁,便往宁和宫去,她一个御史夫人,没跟皇家沾亲,又不是和其它公侯夫人一同前往,当然没有资格叨扰太后,只能走宫娥内侍进出的偏门。给一个宫女塞了两锭银子,让她给自己带路去东院的厢房。 “夫人自己进去吧,小王爷不喜热闹,院子里的下人都是精挑细选的,我们一般不进去打扰。”宫女将花夫人带到东院门口,就告辞走了。 花夫人敲了好几次铜环,都没有人搭理,只好自己走了进去。 “骐哥哥,这样祈愿,愿望真的就能实现么?” “只是传说而已,不过公主试试也无妨,博一乐嘛。” “怎么老是‘公主’、‘公主’的喊,一点都不亲切,叫我‘霞儿’吧。” “这……你不是说我个性逍遥洒脱吗,所以,这样温存地喊小名,我实在有些叫不出口啊。” 对话声是从花林深处传来的,花夫人本就暗沉的心绪又添了一抹阴霾,没想到两个女儿的前程和情路都这般不顺畅,之前那两个县君还没应付掉,如今又冒出个邻国公主,原本还以为王爷这边能省点心,谁知竟一样难办。 花夫人怕被侍从看到,便没敢在石阶上停留,转身朝厢房走去,但耳朵还是很留心地听着, “你真好,婚事可以由自己决定。” “……” “你有喜欢的女子,是不是?” “……” “那个花锦……” 断断续续的声音传来,花夫人竭力拼凑,也不能知道大概,只能从语气判断,轩辕骐似乎并不想娶落霞公主,而落霞公主却是倾心于轩辕骐的,而且还不怎么介意他有喜欢的女子。最让她犯愁的是,轩辕骐说起花锦时的语气,冷淡而鄙夷…… 花夫人带着满腔心事推开花锦的房间门,却见一个宫女伏在桌上睡着了,她推了两下,竟没推醒,心下生疑,连忙走到床边,挽起床幔,只见一个人蒙着头平躺在(床)上,花锦从来不会这样睡觉,果然,她将绣被一掀,又是一个熟睡的宫女。 这是怎么回事?花夫人的心咯噔一跳,这孩子会偷跑到哪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情妃得已:漫天絮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花夫人皱起眉头,自己女儿的脾气她当然了解,花颜和花锦的个性都比较急,花锦尤甚。这点上倒是花雨那个野丫头胜了一筹,隐忍又内敛的个性,当初那么可怕的打击,她都能抗过来,就是把自己忍出了夜游症。 两个昏睡的宫女已经有转醒之势,花锦却还没回来,花夫人焦急地在房中踱步。莫非这段时日没有讨好到轩辕骐,又气不过落霞公主打乱她们的计划,找慕紫翎泄愤去了?这孩子怎么这般不会算计,要去也挑轩辕骐不在宫里的时候啊。 “娘,你怎么这会儿才来。”终于,花锦穿着宫女的衣裙,回到房中,但眼神却不像花颜那般期盼又委屈,而是一种,不太寻常的暗沉。 待花锦换好衣裳,花夫人便喊醒了宫女,让她们去灶房煎药,而后一把拽住花锦,在榻边坐下,压低声音道:“你是不是去找慕紫翎了?” “嗯。”花锦脸上的阴影还没有消散。 “你这孩子,娘是怎么嘱咐你的,愤怒气怨的时候切不可意气用事,非常容易出破绽的!你要找慕紫翎,也得等小王爷出宫的时候再去啊。” “娘,你真以为喊他‘小王爷’,他就是个涉世未深的少年呢,他的心思可比你想的复杂多了。”花锦伏在床栏上,嘴角弯起自嘲的笑:“他出宫的时候,都有好几双眼睛盯着我呢……我逼不得已,才用了慕紫翎之前的招数,好在这一趟收获很大,我编的谎话慕紫翎全都相信了,已经开始想着怎么劝王爷,让他别自毁前程了。不过这也弥补不了我那天夜里受的羞辱。” “什么,你受什么羞辱了?”花夫人惊讶地看着女儿寒意森森的脸,女儿继承了自己的狠毒,有这番“本事”,今后的争宠之路应该不会太难走,只是,心里隐隐觉得不安,这副神情,出现在豆蔻年华的少女脸上,着实不相宜。 “娘,不是我不听你的话,意气用事,而是我根本无计可施,只能铤而走险。”花锦便把自己那天夜里的遭遇跟母亲汇报了。 花夫人听了之后只想把太后大骂一顿,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原来她早就摆好了棋局,等着她们深陷其中呢。怕一对姊妹花合心合力夺了圣宠,就早早拆开,弄得花颜一个人在后妃中孤立无援,连作伴的人都没有,现下更是心思郁结、抱恙在身,莫不是借着她身体欠安,以后便名正言顺地让妍妃抚养皇子,不定还让众人夸赞妍妃贤德呢!而小王爷这边,也是难事一桩,不仅少年王爷专情一人,太后更是早就备好了嫡妃的人选,自己的女儿,摆到何处都只是一枚棋子。呵,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娘,你没事吧?”花锦见母亲的脸色一阵青白不定,目光更是一沉再沉,不禁有些紧张。 “……没事。”花夫人恨恨地道:“放心吧,娘会想出法子来的,敢把我的女儿当棋子,那就奉陪个够,看谁能撑到最后。” “娘,姐姐那边的情形莫非很糟糕?” 花夫人并不答话,而是盯着花锦的眼睛反问:“你很喜欢小王爷么?” “是啊,不然我这般气愤是为何。”花锦的脸微微一红。 “可你不是气他心里只想着慕紫翎吗,而且还那般羞辱你。”花夫人敛着眉,继续凝视女儿的脸:“换回皇上行吗?” “什么!娘,你说什么呢!这怎么行?”花锦连连摇头,从太后把她安排给轩辕骐的那天起,她便属意于他了,母亲这个问题着实把她吓了一跳:“把我当什么了,这也能来回换的吗?” “可你留在小王爷身边,永远没有出头之日呢?公主,县君……轮到你头上,便只剩小小的庶妃了,你能甘心?” “娘什么时候这么想不开了,您当年不也是爹的妾室么,不过几年就扶正了,我定也可以的。”花锦有些负气:“我知道了,娘定是为姐姐担心,怕她一个人太受欺负,现下有了喜,不仅得罪了嫔妃,又不好伏侍皇上,想让我去帮衬。这样我还是棋子啊,以为做自己爹娘的棋子,心里就能好受些么、” 花夫人怒气冲冲地捂住花锦的嘴:“你这没良心的孩子,娘还不是为你设法,皇上比小王爷花心,对许多女子都有留情的可能,你那个小王爷,连被幽(情)香迷住了,都能想法子清醒,可见他用情之深、” “可你上次不是说了,反正他和慕紫翎不可能有结果,那除了慕紫翎,其它女子于他而言都是一样的,而我又在他身边,有的是机会。更何况我今天已经摆平了慕紫翎,她就要跟王爷断交了,介时王爷伤心欲绝,我就可以趁虚而入了!”花锦说着,眼睛泛起神采。 花夫人深吸了口气,真是女大不中留,这么早就跟自己分心了,连做爹娘的棋子,这话都能说出来,虽然她说的是潜藏在他们夫妻心底的事实。罢了,她既如此执拗,那只能顺着她的心意,好在她后面的策略还很是可行,又有着一腔狠心,不定还真能成事。 “既然你心意已决,那娘就陪你孤注一掷吧。”花夫人叹了口气,伸手翻开自己衣襟上的锦缎花边,指尖轻轻解开上面的丝线,从空心的花边里,拿出了一个小指粗细的绢囊:“里面的小药丸有效,比幽(情)香还厉害,但你绝对不能操之过急,定要等到趁虚而入成功,他开始对你有好感了再用。” 花夫人想到轩辕骐说起花锦时,那嫌恶的语气,心里还是有些发愁。 “那他喝醉了以后行么?醒了就推到酒上,不能怪我勾(引)他。” “行吧,但要记住,千万别引起他的讨厌,这是最重要的。他不是也警告过你,绝不能耍阴谋诡计吗。” “嗯。”花锦点点头,经过上次的受(辱)事件和这段时间的“卧病休养”,她的心智成熟了许多,或许应该说是阴谋酝酿了不少。 “我上次让你给花颜收的药,你也用着吧。”花夫人淡淡地加了一句。 “我正想问呢,那个药真的那么管用吗?” “当然,是你爹从神医那里重金买来的,不然为何一同受宠的画容华和依容华都没消息,唯独你的姐姐有喜了。”花夫人说着,却偏过头去,毕竟是自己的女儿,现下成了自己计划中的一部分,虽说是随着她的心意,但心里到底有些愧疚。 她的计划就是在和花锦对话中,堪堪想到的。过继的皇子,就算有助于稳固地位、争宠夺权,但终归不是自己亲生的,心里还是要防范。太后定是因为妍妃不易有喜,后妃又纷纷开始有孕,只好出此下策。现下花颜已经有喜,若过段时日花锦也有了喜,那足智多谋的太后自然会看出端倪,介时自己便传出消息,说她们姐妹两进宫之前,自己请了神医到府上开药,为她们姐妹调养身子,这样一来,太后岂会不心动?必定要请那位“神医”进宫给妍妃诊治,而过继皇子的事自然就会搁置,到时候就让我重金请的邪医好好陪你们玩玩。只是阮轻云这阵子不知又去哪野了,得赶紧把他找回来才好。 没错,花夫人口中的邪医,便是京城第一神医阮轻尘的弟弟阮轻云,也是除夕那夜,到凤栖宫企图轻薄慕紫翎的邪魅男子。花御史夫妇,是他的一个雇主。 花夫人想到了应对和报复之策,心里的阴霾便一扫而空,嘱咐了花锦几句之后,便走了。但心里还是有些失落,觉得两个女儿都和自己的期望有一定的差距,尤其是花锦,居然差点跟自己闹翻,这个小王爷究竟是何许人也,把自己女儿迷成这样。真是想什么来什么,花夫人低头想着心事,却迎面碰上了轩辕骐和落霞公主。 “见过小王爷,落霞公主。”花夫人俯身行礼,清楚地察觉到轩辕骐目光中的警惕,少年纯澈的眼睛将她周身打量了一遍,她虽不至于让他看出端倪,但也知道了花锦所言不虚,这位小王爷的确不简单。 “花夫人来探病?”轩辕骐问道。 “是的。” “花锦好些了吗?” 花夫人恰到好处地堆上愁容:“心病还得心药医,好在小王爷宽宏大量,饶恕了她,她定会渐渐痊愈,再不犯了。” 她这话一语双关,既回了话,又为女儿道了歉,轩辕骐也就颇为客气地点点头:“那就好。” * 宁和宫内,太后、轩辕骁、颖贵妃和妍妃正一同用晚膳。 “花御史的夫人今天进宫了?”太后问道,她当着颖贵妃的面问,也是让她觉得自己没有被排斥在外。 “是的,先去嫣云阁看了嫣容华,又到东院厢房看了花女侍。”庄女官答道:“正赶上她们姐妹俩都病了,所以听宫娥说,她出宫的时候脸色不太好。” “嫣容华哀家知道,这几日有些害喜,这花锦怎么也病了这些天?” “老奴听闻,前几日、小王爷好像因为什么事训斥了花女侍……她随后就病了。”庄女官也是字斟句酌,毕竟颖贵妃在旁,既要让她知道一些看似不该知道的,又不能让她知道真正不该知道的。 “这花锦看着挺乖巧的啊,怎会把好脾气的小王爷给惹怒了。”颖贵妃轻笑道。 “就像姐姐说的,也许只是看着乖巧。”妍妃也跟着说道,两人都有些含沙射影,暗指花颜的意思。 但轩辕骁并未接话,依旧慢慢啜着酒。 “对了,那位花夫人两个女儿都探看了,就没说去看看花御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情妃得已:语凝噎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这句话果然引起了轩辕骁的注意,他放下酒杯,夹了一块藕片,慢慢嚼着,继续听她们说话。 “我听几个采女聊天时说过,她们这对继母继女,感情坏到连面子功夫都不肯做,从前在花府,花夫人母女和花雨若是碰见,彼此连照面都不打,还是当着宾客的面呢。”妍妃说道。 “这样看来,一个为老不尊,一个为小不孝,都有错。”太后皱起眉头:“那位花夫人,其父从前经商,有钱后捐了个小官职,她还是个庶女,品行教养只怕一般。花颜和花锦,能栽培得如此出色,已是不容易,但现下看来,别是外实内浮的女子才好。” “太后,不知花雨的母亲是何出身?”颖贵妃问道。 “她母亲的家世还可以,哀家记得好像是个香门第?不过家道中落了。” 庄女官见太后有些想不起来,便接话道:“太后、娘娘,花御女的外祖父是香世家,中过举人,但不喜为官,是个闲情逸致的文人,当初花御女的母亲要嫁给花御史,他是不同意的,说花御史名利心太重,而且太过风/流。但他女儿还是执意要嫁,谁知后来果然不好,成亲半年,花御史就纳了妾……之后种种都是闲言碎语,老奴就不多话了。” “庄女官倒是知道的不少。”颖贵妃轻笑道。 “回娘娘,尚宫局有个女官,家里和花御女的外祖父是世交,前阵子她说想看看花御女,老奴有些好,就细问了一番。”庄女官并不怕颖贵妃和轩辕骁疑心,这话她早就和太后说过,现下说出来也是不想让花御史夫妇、花颜姐妹在轩辕骁那里留下好印象。至于轩辕骁会不会更加心疼花雨,那就是后话了。因为她们已经打探到花雨有心病和隐疾,充其量只能当个心腹侍女,宠妃爱(妾)是做不成了。 “庄女官,花雨在花府的日子显然不太好过,不知她的外祖父有没有想法子关照?”妍妃问道。 “回娘娘,老奴听那位女官说,当初花御女的母亲去世,她的外祖父曾想把她带走,但她没同意。那时她不过五六岁的年纪,主意倒是很大。后来她的外祖父失意地去了南方,好像在哪个城郡办了所院,再之后,便不知道了。” 这个细节轩辕骁倒是没从暗卫那里听过,若庄女官所言非虚,这里面一定有什么缘故,就像花雨进宫,也是一件挺让人费解的事。她和花御史的父女之情只能用“坏”字来形容,那花御史是怎么敢让她进宫的,不怕她铤而走险,甚至同归于尽地向自己诉说他当年的罪行吗?还是说,他料定她不敢言语,可从选秀时的“一鸣惊人”来看,她还有什么不敢的? 轩辕骁正想着,轩辕骐的心腹侍从小石子却走了进来。 “皇上,太后,落霞公主想去凤栖宫探看皇后,王爷让小的过来请个示下,能否带她前去。”小石子神情为难,偷眼看太后的脸色。 “好端端地,怎会想起去凤栖宫?”太后蹙起眉头。 “回太后,落霞公主方才在琼楼上看风景,看到了凤栖宫,问起小王爷,才知道是皇后居住的宫院,好心就起来了,说颖香宫和绮妍宫都去过,倒是皇后那边没有去拜访。小王爷又不好跟她说后宫诸事,只说皇后玉体欠安,落霞公主便说她从西钥带了一些良药,说不定可以帮上忙,就让小王爷带她过去。” “她既有这个心意,就让她去看看吧,免得传出大澜后宫不和的闲话。”不等太后开口,轩辕骁便说道。有轩辕骐陪着,他是不担心的,何况轩辕骐也有一段时日没看到慕紫翎了,肯定很想见她。 小石子得到许可,便告退了,但抬头看着已经变暗的天色,心里不由有些疑虑。西钥人就算再洒脱直率,也该知道晚上去拜访是很不合时宜的,落霞公主真的只是好这么简单吗? “凤栖宫是大澜皇城最美的宫殿么?”车辇上,落霞公主问轩辕骐。 “不好说,每个宫殿都各有景致。”轩辕骐想到凤栖宫荒凉的庭院,脸上蒙了一层阴影。 “那你为什么总喜欢看那个方向?”落霞公主偏着头,认真地打量轩辕骐。 “因为……那里住着我很挂心的人。” 落霞公主虽然娇蛮,但还算善解人意,并不再追问下去。小丁子和小石子知道轩辕骐的心思所系,直接将车辇驶到了凤栖宫西北角的听雨苑,慕紫翎的幽囚之处。 “皇后在歇息吗?你进去禀告一下,问她方不方便相见。”轩辕骐吩咐宫娥。 “这还有什么不方便的,你是男子,不好冒然进去,我是女子,没有干系。”落霞公主说着,已经跟在宫娥身后,进了苑门。她相貌娇憨可爱,心思也更纯良些,因此做出天真无邪的模样也不太会让人反感,至少要比花锦好上一些,不过,她还是有私心的,她想看看让轩辕骐挂心的,究竟是怎样的女子。 慕紫翎正在桌前写着什么,听到宫娥的禀告,还不及惊讶,落霞公主已经走了进来。 “见过大澜皇后。”落霞公主行了个西钥国的礼,一双眼睛已经停在慕紫翎的脸上。这女人病得不清,面色苍白,菱唇也只剩淡淡的粉色,但却不是让人怜悯同情的美,而似一枝被插在净瓶中的百合花,清逸绝尘,哀婉动人。 “公主快免礼。”慕紫翎扶着桌,有些吃力地站起来,轩辕骐下意识地上前搀扶,但两人的目光都随之一滞,轩辕骐停住脚步,慕紫翎则靠在了桌上。 落霞公主看见慕紫翎浑圆的腰身,心绪顿时复杂起来,这皇后都身怀六甲了,怎么被赶到小院子居住?前两天在宁和宫陪太后聊天,还听她们问起一个叫嫣容华的嫔妃,说她害喜,让女医好生照料,为何对皇后却这般薄情?这皇后一看就是个温柔娴雅的女子,怎么会得罪皇上和太后?就算只凭相貌,也断不会输给那几个宠妃啊。 “翎姐姐,你这阵子还好么?”轩辕骐神情颓丧,慕紫翎的气色比之前还要差,但他知道她定会淡笑着说,已经好多了。所以也不待她回答,便低头看向桌上的宣纸:“怎么还谱曲,多费神,该好好休息啊。” “一个月才谱一支曲,费什么神。”慕紫翎浅笑如香,吩咐宫娥给落霞公主倒茶、摆果碟,但她是个等待被废的皇后,这凤栖宫的小院子都快人被遗忘了,自然拿不出什么像样的茶点来招待。轩辕骁和轩辕骐倒是悄悄派人送药膳和药材过来,但这些总不能拿出来待客吧。 “公主喜欢吃甜的么,我们大澜的桂花糖和清荷香茶挺有特色的。” “桂花糖我吃过了,清荷香茶倒是没喝过,既来了皇后娘娘这里,少不得叨唠一杯。” “翎姐姐这里的荷叶和清露是去年的,不太清新了,公主还是明日去我的斋喝吧。”轩辕骐却抢先说道。 翎姐姐?不是说小名叫不出口么,怎么“翎姐姐”喊得这么顺口?落霞公主不乐意了:“骐哥哥,现下才堪堪初夏,荷叶自然只有去年的呀,怎么会不清新?我在西钥就听说过,大澜的清荷香茶很讲究,要用嫩绿无瑕的荷叶、荷花蕊尖上的露珠来泡,所以十分精致难得。我这次来的季节不对,连太后宫中都清露都用完了,没想到皇后娘娘这还有,看来我真是有口福。” “落霞公主太客气了。”慕紫翎说着,便让宫娥去取青花瓷罐。 不一会,宫娥端来漆盘,荷叶跟清露都拿了过来,但却面有难色:“娘娘,奴婢没泡过几次清荷香茶,怕弄不好,坏了公主和雅兴。” “没事,我来就好。”慕紫翎看了轩辕骐一眼,似乎有些不解,她以为他会泡的,因为这清露便是他去年为自己在碧玉池的荷花丛中收来的,他平素都抢着为自己泡茶,今日却负手站在一旁,是不愿自己拿出来待客么,这也太孩子气了吧。或许是别的想法…… 慕紫翎看着轩辕骐不悦的神情,又想到白天花锦跟自己说的那些话:娘娘若再这般揣着明白装糊涂,把事情挨延下去,不跟小王爷说破,只会毁了他的前程,甚至所有……她知道花锦必定有自己的私心,但这些话却是有理有据的,太后和轩辕骁都已经有所察觉,那些妃嫔和权臣眼线遍布,总会看出端倪,之前的避(子)药不就是针对轩辕骐的吗?这阴暗森冷的皇宫,要毁掉一个人是多么容易的事,自己以心为囚,注定要在这里葬送一生,可轩辕骐呢,他明明有解脱的机会,绝不能被自己带累…… 慕紫翎心绪起伏,手中的玉壶一歪,沸热的茶水倒到手上。 “呀、”轩辕骐比她先叫了起来,赶忙冲到她身边,查看她的柔荑:“怎么样,烫到了,是不是很疼?快打盆清水过来。” 轩辕骐怕慕紫翎被烫伤,也等不及宫娥去打水,执着慕紫翎的手,放到旁边清洗茶具的小瓷盆里:“先凉一凉,等会洗了手,再抹药膏。” “没事,就烫了一下,已经不疼了。” 落霞公主看着这情形,只觉心里像喝了桑葚酒一般,直泛酸味,一时起了公主脾气,转身走了。 “落霞公主、”慕紫翎连忙喊道。 “之前在琼楼上,看到凤栖宫的芍药花开得好,乘着天还没黑,我过去逛逛吧。” 正如所有在爱情中犯愁的女孩一样,落霞公主生气归生气,但好心更兼知己知彼的好胜欲让她绕到回廊下,贴在窗外偷听。 落霞公主是个习武之人,轻功尚可,自己也觉得脚步声隐藏得很好,但轩辕骐武功在她之上,也猜到她心中所想,断定她会偷听,不过他不以为意,甚至还想让她听到,从而放弃跟自己和亲。 “翎姐姐,你别是生我的气吧?” “阿骐说什么呢,翎姐姐怎么会生你的气。”慕紫翎浅笑着,缓缓起身,轩辕骐拿出手绢,为她擦干柔荑上的水渍。 “翎姐姐,我方才不帮你泡茶,是因为、我只想给你一个人泡茶。”轩辕骐看着慕紫翎,认真地说道。 慕紫翎苍白的脸颊漫起一抹胭脂色,旋即便被担忧湮没,她郑重地看着轩辕骐:“阿骐,我有话要跟你说。” 慕紫翎并不知道落霞公主在窗外,她知道以轩辕骐的武功,可以判断外边的动静,见轩辕骐如此自然地跟自己说话,便以为外边无人。 “什么话?”轩辕骐在慕紫翎身边坐下。 “翎姐姐不能害了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情妃得已:百花杀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轩辕骐对慕紫翎的心思素来细腻温柔,她这一开口,他便知道她要说什么,遂直接伸手捂住她的嘴。 “翎姐姐,你别再说了,阿骐不想听。”轩辕骐低下头,眸光暗沉。 …… “可是,总要断的,就像你总要长大一样。”静默良久,慕紫翎伸手拿开轩辕骐的手,轻声叹息。 “翎姐姐什么时候发觉的,除夕那天吗?” “之前便隐隐感觉到了,但想着时光流泻,情缘也会像繁花一样绽放又凋谢,阿骐长大后,自然会淡忘年少时的青涩。其实,不过是场错觉、” 轩辕骐重新掩上慕紫翎的口:“也就是说,翎姐姐并没觉得讨厌,对不对?” 慕紫翎被轩辕骐这一问,倒是有些愣住了:“讨厌什么?讨厌你吗,怎么会……” “我就知道,翎姐姐舍不得讨厌我。”轩辕骐执着慕紫翎的手:“年少就只会青涩和轻狂吗,更要立志啊,一辈子的志向。” “所以你不该因为我耽误、” “可我的志向……就是你啊。”轩辕骐按住慕紫翎的肩,以防她在惊愕中起身逃离。 “不,阿骐。”慕紫翎忧伤地摇头:“你既叫我一声‘翎姐姐’我就不能陪你做梦、” “你不用做梦,做梦和圆梦都是我的事。等美梦成真之后,你安心享受就好。”轩辕骐微昂着头,深邃的眼眸仿佛倒影着一弯莹亮的月,正在憧憬中慢慢圆满。 慕紫翎只觉心潮搅动如海,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少年的梦还要沉浸多久?他如今简直似立在深渊之上,若被歹毒之人陷害,罪名一扣下来,介时就算轩辕骁和太后想从轻发落,只怕也不能够。 “嗯、”许是心绪起伏的厉害,背脊又是一阵刺痛,慕紫翎强忍着,没有呼出声,但轩辕骐已从她骤然变白的脸颊看出了不妥,连忙站起身,绕到她身后。 轩辕骐一手扶着慕紫翎的肩,一手拨开她的墨发,低头看她脖颈上的伤痕,还是一片青黑,如同墨水投入清池中,散发着浓重的黑雾。 “啪嗒——” 慕紫翎察觉轩辕骐的手在微微颤抖,正要开口骗他说没事,一颗温热的泪珠已经落在背脊上,绵延起温柔的疼痛。 “翎姐姐,皇兄不是有按时遣人过来吗?你是不是隐瞒了病情?” “没事的,就是跟之前一样的病症,疼一会自己就会好的。”慕紫翎的语气还算平静,但一只手已经掩进衣袖中,紧紧地攥着。 “我去叫宫女传太医过来。” “别、”慕紫翎喊住轩辕骐:“阿骐,你先陪落霞公主回去,我等会就让宫女去传太医。” “都什么时候了,还顾得上这些礼节。” “不是,落霞公主来拜访我,我就犯了病,这话若是传出去,还不知会惹出什么流言来,影响大澜和西钥国的关系。若把这次和亲(建)交的事给破坏了,可怎么好。你快去吧,我有分寸,之前也这么疼过的。” “可是、” “快点呀,你还想不想我快点传太医了。” “好,我这就走。”轩辕骐不敢耽搁,连忙走了出去,直接转到西窗下,拉起落霞公主就走。 一路上轩辕骐的脸色阴沉难看,落霞公主也不敢问他,只低头想着心事。听他方才的话,简直是做着春秋大梦,他难不成还想和那个慕皇后在一起?但这怎么可能呢!又不是哪个姬妾,可以让皇兄赐给自己,难道是想等她被废之后再设法?可自古以来,被废的皇后不是被赐死,就是被囚(禁)一生,这根本就是做梦才能实现的事。 “公主,我心里乱的很,就不陪你去母后那里了,要不,你直接回寝宫用膳吧,我会让小丁子跟母后回明的。” 落霞公主见轩辕骐如此说,自不好回绝,遂点头道:“好,那我就回寝宫吧,你也别太担心了,等会差人去凤栖宫问问,皇后定会吉人天相的。” 轩辕骐回到斋,匆匆写了一张纸条,塞在一枚空心的金如意佩饰里,交给小丁子,吩咐他去太后那里回话,如果轩辕骁还在正殿,就悄悄把金如意给他,暗示他皇后那有急事,若是不在就去其它宫院,交给周海,务必让他亲手交给轩辕骁。 轩辕骐吩咐完小丁子,又急忙嘱咐小石子,让他赶紧去凤栖宫探消息。谁知这一等便是大半个时辰,两人居然都没回来传信,轩辕骐简直急得快透不过气来,便出了斋,到回廊后的小庭院踱步。 旁边的花丛簌簌晃动,一个女子走了出来,语气惊讶更兼惊喜:“王爷?” 其实花锦是听到轩辕骐的车辇声,才暗暗躲到小庭院的花丛后边,等着不期而遇。轩辕骐有在小庭院练剑或散步的习惯,尤其是在心情不佳的时候。得知轩辕骐去凤栖宫之后,她便开始筹措自己的计划,想着慕紫翎跟他“诀别”,他心里难受,定会来这里散心,自己便可把握时机,贴心劝慰、暖心陪伴。 “王爷是用了晚膳,出来散步么?”花锦轻声问道。 “唔。”轩辕骐根本没有答话的意思,只随意点了个头,便摇手道:“快走吧,让我静一会。” 这时一个侍从却提了食盒过来:“王爷要不就在花园里吃上一些吧,别饿坏了身体。” “王爷还没用膳么?这怎么行,病才痊愈不久呢,切不可掉以轻心。”花锦将食盒接了过来,那侍从会意,行礼之后便走了。 轩辕骐本想直接让花锦走人,但自己刚从凤栖宫回来,这般魂不守舍的,她定会看出破绽,若是去给花颜或者颖贵妃传话什么的,岂不糟糕,还是让她呆在自己身边算了,于是也就点点头,示意她摆膳。 花锦见轩辕骐收了情绪,愿意和自己“花前月下”,心里甚是欢喜,自然伏侍得更加殷勤。 虽然花夫人再三交代过,但花锦实在性急,见轩辕骐心不在焉地吃着菜肴,根本没注意到自己的举动,觉得有机可乘,便悄悄将花夫人给的小药丸放了两颗到茶盏中。 轩辕骐在庭院里等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小丁子和小石子还是没回来回话,他觉得不太对劲,决定就算冒险,也一定要过去看看。谁知刚一起身,他便觉得眼前一黑,险些栽倒。 “王爷,您怎么了?头晕吗?”花锦急忙上前搀扶:“是不是累着了,奴婢扶您回房休息吧。” 花锦是太后安排给轩辕骐的贴身女侍,在东院,能给她脸色看的只有小丁子和小石子,但现下这两个人都不在,因此大家便目送花女侍亲密地搀扶轩辕骐回寝房,而后,关上了房门,再之后,宫灯一一熄灭,唯剩一盏红烛,透过窗纸,散发着缱绻曼妙的光晕…… 小丁子在嫣云阁的外廊等了许久,却被告知轩辕骁已经安寝。 “那周内官呢?我有急事要禀告。”小丁子着急道。 “周内官染了风寒,今日没当值,是很重要的事吗?”那侍从知道小丁子是轩辕骐的心腹,也不敢怠慢。 “这、我记得你是周内官的手下?” “是的。” 小丁子稍放下心,便拿出金如意道:“其实我也不知是什么事,但小王爷说十分紧急,说皇上只要看到这个便知晓了。这金如意是皇上赐给小王爷的,想是兄弟二人的体己话,劳烦你转达一下。” “好,我这就进去禀告。”侍从接过金如意,进了寝殿。 “公公,皇上和嫣容华已经就寝了,你这是做什么?”侍从还不及叩响槅门,就被朵儿给叫住了。 “小王爷有要紧事禀告、” “可皇上和嫣容华已经歇息了啊,而且嫣容华这阵子动了胎气,玉体欠安,你这一敲门倘若让她受了惊吓,你担待的起?”朵儿竖起柳眉,她对周海是很客气的,但这位不太眼熟的侍从,她可不放在眼里。更何况她们嫣云阁的消息也十分灵通,她又是个聪明人,小王爷和落霞公主去凤栖宫探看慕紫翎的事,她已经知道了,这会大晚上派侍从过来传话,肯定跟慕紫翎有关。定是慕紫翎向他哭诉,让他跟轩辕骁求情,好重获恩宠吧。虽说慕紫翎如今等着被废,而后宫也盛传她腹中的龙种只怕先天不足,但若是她突然走运了呢,皇后诞下嫡子,还不是喜事一桩,到时谁还在意嫣容华母子?所以这事她非要阻拦不可。 侍从被这一说,也不好越礼,只得在外边等着,希望轩辕骁睡醒,传自己倒茶什么的,也好回话。可惜运气不佳,花颜先醒了。 其实也不是花颜先睡醒,而是她方才根本没睡着,侧耳听见朵儿在悄声教训侍从,便留了个心眼,见轩辕骁已经睡沉,便悄悄下了床榻,走到隔间,轻咳一声,示意朵儿进去。 “外头什么事?” 朵儿便附耳把侍从的话和自己的推断说了一遍:“二小姐,你别管这事,就说睡沉了。皇上好容易来嫣云阁就寝,大晚上被诓到凤栖宫去,岂不是让那些人笑话。” “哼,我还以为慕紫翎早就认命了呢,没想到还存着心思,让她苦等着吧。”花颜哼了一声:“让那侍从也好好睡一会,看他以后还敢不敢这般没眼色。” * 轩辕骐睁开沉重的双眼,惊觉日色煌煌,什么时辰了!他慌忙跳下床榻,却被旁边的人绊了一跤:“你、你……” “王爷?哎呀,这、这是怎么回事!?”有了前车之鉴,花锦一面扯过缎被遮挡身体,一面做出比轩辕骐还惊愕惶惑地神情。 “该死!”轩辕骐恨骂了一声,脑子一时嗡嗡作响,心里记挂着慕紫翎,也顾不上发怒,急忙穿好外裳,推开房门,找小丁子和小石子问话。 “王爷,您可算醒了,皇上在锦林院的帔香阁赐宴,宴请西钥国太子和落霞公主,您快些过去吧。”一个侍从赶忙说道。 “小丁子和小石子呢?凤栖宫那有没有消息。” “小石子今晨回来了一趟,说皇后那边情形还好,太医和女医在诊治,喝过药之后已经好些了,但保险起见,他还是过去守着,有什么消息好随时回来禀告。” 轩辕骐这才放下心来,想着锦林院离凤栖宫很近,自己去宴席上敷衍一下,便可以过去看慕紫翎。轩辕骐来到宴席上,见轩辕骁神色如常,想着慕紫翎身体应该没有大碍,便陪着喝了几杯酒。 “啊……” 众人正在欣赏歌舞,突然隐隐传来一个女子的喊声,那声音不大,许多人沉浸在丝竹之音中并未听到,但轩辕骐则摔碎了手中的酒杯。 “阿骐?”太后看着轩辕骐骤然紧缩的瞳孔,还以为他犯病了,担忧地问道。 轩辕骐不及应声,已经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地往外跑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情妃得已:魂相契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心急如焚间,轩辕骐哪还顾得上礼节,推开上前搀扶的宫娥内侍,疾疾跑出宫门。 “这是怎么回事,别是又犯病了吧,快跟过去看看。”太后顿时堆上愁容。 “恒亲王抱恙在身?”西钥太子转头看向轩辕骁。 “哦,皇弟前些日子从假山上摔了一跤,但已经痊愈了,太医说无大碍的。”轩辕骁连忙解释,他可不想传出恒亲王神智不清或得病后性情古怪的闲言来。轩辕骁一边跟西钥太子敷衍,一边向周海使了个眼色,让他快派人去看看轩辕骐。 席上众人知情的只有花颜和落霞公主,花颜自然装作什么也不知道,还微皱着眉头,用银叉拈起一颗青梅,慢慢地品着。落霞公主则十分犯难,她不能当着众人的面,说轩辕骐是赶着去探看皇后,但又怕皇后真的出了什么事,耽误了轩辕骁派人前去医治。 “大澜皇上,这茶是清荷香茶吧,昨天在凤栖宫,皇后娘娘还泡给我喝了呢,真是香气扑鼻,沁人心脾。”落霞公主说着,见轩辕骁望向自己,便一正神色,向他点了个头。 轩辕骁即刻猜到是慕紫翎出了事,本来也只有她会让轩辕骐魂不守舍,奋不顾身。可宴席正在欢畅时候,轩辕骐突然离席,已经引得大家悄声议论,自己这时断不能走开,只得暗暗吩咐周海前去安排。 轩辕骐赶到凤栖宫时,脸色已由青白转为灰色,全身都在止不住地颤抖,慕紫翎的呻吟声愈加明显,他知道,以慕紫翎的个性,必定是忍着极大的痛楚才会喊出声来。 “到底怎么回事?你不是说翎姐姐已经好多了吗?”轩辕骐撞上在院中焦急踱步的小石子,只觉得自己声音发虚。 “王爷,您可算来了!”小石子抬起头,像看到救星一般:“起初皇后娘娘瞒着不让告诉您,我只得回说已经好点了……但早上女医出来说情形很危险,我就赶紧回东院告诉您,可我一直敲窗,您还是没睡醒,小丁子也不在,我又不敢跟其它侍从说。娘娘她、病得邪(性),若是传出话去,就糟了……” “什么邪性,你别胡说!”轩辕骐本就急得六神无主,一听危险两个字,简直快站不住,直接往房间里冲。 “王爷,皇后娘娘她在……在临蓐,您不能进去,还是快想法子,请之前那个什么神医过来吧。已经好几个时辰了,不能再耽搁、” “你说什么!不是还没到时候吗,我记得还有一个多月的、”轩辕骐也顾不上许多,推开小石子就跑了进去。 房间里人不多,外间候着两个太医,寝房内只有两个女医和三个宫女,见轩辕骐突然冲了进来,都惊愕地不及反应,只有一个年长些的女医慌忙扯下床幔:“王爷,血/房不吉,可不是您来的地方、” “翎姐姐!”轩辕骐见慕紫翎脸色惨白如雪,急忙冲到榻边:“你怎么样,很疼是不是?” “阿骐,你、”慕紫翎淡粉色的菱唇被咬出血迹,一双星眸因剧烈的痛楚变得涣散,她半躺在床榻上,双手抓着两边的缎褥,后背根本不敢往后靠。 轩辕骐登时看出不妥,拨开她用手绢挽着的墨发,看到背脊上原本青黑的印迹正渗着黑血:“翎姐姐!快,小石子,你快去龙吟殿,把皇后的情形告诉花雨,让她赶紧过来!”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太医,快去锦林院,把皇上叫过来,快啊!”轩辕骐话音刚落,外面响起一阵脚步声,是周海带着随从赶到了。 周海听轩辕骐的语气,知道大事不好,一边吩咐随从去太医院把一等太医全都传过来,一边亲自赶回锦林院。 “翎姐姐,你再坚持一下,一定会没事的。”轩辕骐双手托着慕紫翎的肩膀,让她省些力气,可她背脊上的黑血还在继续渗出,很快便晕湿了绸衣,两个女医阴沉着脸,互换眼色,轩辕骐才知道,这便是她们说的病得邪(性)。 “阿骐……你、你快走。”慕紫翎的菱唇费力地翕动着,才断断续续挤出几个字,她觉得自己的力气和意识在一点点的消失,可背脊和肚腹的剧痛却丝毫没有减轻,整个人好似风中的落叶,直往下坠。 轩辕骐说不出话,只是哭,但即刻又强迫自己清醒,见两个女医仍站在一旁候着,不由急道:“你们快想想办法啊,就这么干站着吗?” “王爷,娘娘的病情,老奴这二十年来从未遇见过,根本无从下手。” “是啊,我们实在没有法子,或许、”年轻些的女医皱着眉毛,目光落在慕紫翎的背后的血迹上,本想说些什么,但在轩辕骐狠厉的眼神中,哑然住口。 轩辕骐打了个寒颤,她们根本不是来治病,而是、来等她死—— 轩辕骐拥着慕紫翎纤细的身体,只觉好似掬着一捧水,正从指缝间流走,最后只剩下虚无,忙附上她的耳畔:“翎姐姐,翎姐姐,求你、求你别丢下我……” 两个女医见轩辕骐这副神情,还有什么看不出来的,而且她们两人也是受过“指点”的,之前拖着没下手,是怕太早出事,介时传到轩辕骁的耳朵里,不好交待。自古女子临蓐生子,便似闯生死关,现下拖了大半天,也够了。更何况这小王爷可不是好对付的,再挨延下去,被他看出破绽就糟了。 “这样可不行,等会皇上和太后过来,见小王爷在内寝呆着,还不治我们的罪。”年轻些的女医扯了扯年长女医的衣袖,悄声道。 “怎样,那现下就……若是被小王爷看出来、” “她都那副样子了,也不用我们怎么样,还让她‘长痛不如短痛’,走的轻松些呢。” “行,那就快些把小王爷支出去,等会皇上就该过来了。” 两个女医商量妥当,一个上前给慕紫翎把脉,一个则走到床尾查看。 “娘娘,这会是不是疼得更厉害了?看来方才的汤药还有用,宫口已经开了,皇子可以出来了。” 慕紫翎听了这话,涣散地思绪被唤起一丝清明,勉强直起身子:“阿骐、你出去等翎姐姐吧、这里你可不能、” “是啊,小王爷,血/房您可待不得的,等会皇上和太后过来,别说奴婢们被治罪,就是皇后娘娘,也要被埋怨的。” 轩辕骐抬起头,快速瞥了两个女医一眼,站了起来,让一个宫女上前扶住慕紫翎。众人以为他要走,谁知他却扯下腰带上悬着的匕首:“我就在这看着,倘若翎姐姐母子有什么闪失,我就让你们赔命!” “小王爷,这、这……”年长的女医吓了一跳,但还是强迫自己镇定:“王爷放心,皇后临蓐这样的大事,奴婢们自然不敢掉以轻心,一定尽心尽力。” “你们怎样尽力我不管,反正,我就是这句话。即便母后和皇兄觉得你们情有可原,我也不绝不会姑息。若是皇后母子有差池,你们就别想从这里出去。” “阿骐、你不能这样、” “翎姐姐,你听好了,你若是有事,我就杀了她们,然后自尽。”轩辕骐说完,便站在床榻边,眼中的寒光比匕首还要冰冷决绝。 * 轩辕骁自轩辕骐走后,也是一阵心神不定,连喝了几杯酒后,心烧得更是厉害,便推说自己不胜酒力,改日再陪太子和公主尽兴。 西钥太子也是个有眼色的,便做出毫不在意地样子道谢,于是众人客套了一番,便散了。 “恒亲王突然跑出去做什么?”出了锦林院,西钥太子小声问落霞公主。 “皇兄这话问的,霞儿怎会知道。”落霞公主觉得该为轩辕骐保守秘密,而且如果被皇兄知晓,或许一气之下不让自己跟他和亲了。 “不知道?那你为何突然跟大澜皇上说话。”西钥太子轻点落霞公主的脑门:“你那点小心思,还瞒得了我。” “哎呀,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啦,而且我也不是很确定。”落霞公主撇撇嘴:“要不皇兄你先回行宫,我去找骐哥哥,看他是不是去了我猜的地方。如果猜对了,我再回来跟你说道。” 落霞公主说完便转身跑走了,西钥太子笑着摇摇头,转身上了车辇。 西钥太子在过问落霞公主的时候,太后也在问轩辕骁,轩辕骁还不及回话,就见周海一脸慌张地从远处走了过来。 “周内官怎么慌慌张张的,出了何事?”太后眼尖,也看见廊檐的周海,直接问道。她这一问,本要各自回宫的妃嫔都停下了脚步,等着周内官答话。 周海无法,怕再耽搁下去,慕紫翎会出事,只得回道:“皇上、太后,方才凤栖宫的宫女过来禀告,说皇后娘娘、情形不好。” “母后,您也倦乏了,回宁和宫歇息吧,孤过去看看。”轩辕骁说着,已经转身走了。 太后的脸顿时沉了下来,倒不是因为轩辕骁,而是轩辕骐。那孩子怎会忽然失魂落魄地赶过去,总不会是心有灵犀…… “太后,皇后娘娘病了许久,身子本就孱弱,如今产期临近,更该好生照料,臣妾也过去问候一下。”颖贵妃说道。慕紫翎病得久,她等得更久,这一天终于来了,她当然要去看看,而且在这时候一反常态,不去凑热闹,不是更让人疑心。 颖贵妃这话一出,花颜即刻也跟着表态,她的心思和颖贵妃一样,怕轩辕骁介时查到昨天自己阻拦侍从向他禀告的事,当然得装傻过去。妍妃猜到轩辕骐在凤栖宫,怕太后不高兴,遂等着太后开口。 太后心里颇为踌躇,她自然知道颖贵妃的不安好心,花颜也很可能是别有用心,但都是打着关心皇后的旗号,自己若是阻拦,便显得不仁慈。可轩辕骐在那里,若是被撞破可怎么好?但想着轩辕骁已经先赶过去了,两兄弟都在那里,她们也说不出什么流言来,遂点了点头:“一同过去看看吧。” “皇上,还请的到之前那位阮神医吗?”周海问道。 “暗卫都快把京城和周围几个城郡翻遍了,一点下落都没问出来,好像他进宫之后便消失了。”轩辕骁剑眉紧皱。 “可太医说皇后的病、他们只怕医不好、” “小王爷已经在、” “啊!”一声惨叫传来,轩辕骁捂住(胸)口,仿佛中了一箭。 “阿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情妃得已:影仓惶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慕紫翎的声音虚弱得似风中柳絮,茫茫地呢喃了一句,便再也发不出呻吟。 “翎姐姐、翎姐姐……”轩辕骐的声音也直发颤,似抓住救命稻草般抓着慕紫翎冰凉的柔荑。两个女医对望了一眼,知道已经不消她们动手了,静候哀音便好。 “不,不行!不该是这样的……”轩辕骐的目光宛若坠入深渊后燃起的绝望火焰。他扶起慕紫翎,让她靠在自己身上,解开已经被黑血染成诡异图绢的绸衣,用纱布将她的玉背擦拭干净,一手按在背脊的紧要穴位上,一手握住她的柔荑:“翎姐姐,我给你运内力,你坚持住。只要我们能过这场劫难,我就带你离开囚笼,从此相依相伴。如果不能,那你就得原谅我不听话,要跟你一起上路了。” 轩辕骐说完,便开始运送内力,他虽自小习武,又有武学天赋,但终归是个十三岁的少年,这样的运功,没一会便出了满头的虚汗。 女医和宫女在旁边看得心惊胆战,又不敢阻拦,万一这时候出事,她们有几条命赔?好在轩辕骁及时赶到了,年轻女医赶紧惊慌失措地告状。 “皇上恕罪,皇后娘娘的病情,奴婢们实在无从下手……只怕之前中的‘殁子草’的毒已经深入骨血。”女医说着,一边“展示”了绸衣上的大片黑血:“小王爷执意要给娘娘运送内力,奴婢们阻拦不住、” 轩辕骁也被那黑色的血迹惊得说不出话,哪还顾得上听女医辩解,慌忙走到榻边:“翎儿?” 慕紫翎已经陷入昏迷,虽然惨白的脸颊,在轩辕骐的内力下漫起一丝血色,却仍似寒冬凝结的冰雪,在轻暖的阳光下无望的挣扎。 “皇上,太后、颖贵妃和其它嫔妃正赶过来呢。”周海在外边着急地禀告。 “阿骐,你快出去!若是让她们看见,就是我想护你,都不行了。”轩辕骁握住轩辕骐的手腕,让他收手。 “皇兄,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顾忌这些!昨晚我让小丁子给你传信,你为何不赶过来!也没派人找信得过的太医和女医,就这样让翎姐姐疼了一夜、”轩辕骐简直心痛如绞,自己昨夜又在做什么?真是该死…… “什么,你让人传信了,我怎么不知道?” “太后驾到——” “你快到外边去!就算不为自己想,那翎儿呢,你想让她背负什么罪名。”情急之下,轩辕骁推了轩辕骐一把,轩辕骐也担心太后怪罪慕紫翎,只得走到隔间之外,颓丧地靠着墙。 “皇上,血/房不吉,您也不能、” “千万别听她们的,她们不知是谁派来的,根本就没想法子医治,袖手旁观等着翎姐姐出事。”轩辕骐喊道。 “小王爷,可不能这般冤我们,是皇后娘娘病得邪(性),我们无从下手、” “闭嘴!再敢乱说一个字,我现下就结果你们!” 此时,太后和众妃嫔已经走到庭院,轩辕骐和女医的对话几乎全听见了,不由面面相觑,互递眼色。轩辕骐给她们的印象素来是,稚气未脱、承欢膝下的少年,现下竟然如此暴戾地和女医放狠话,简直和往日判若两人。众人虽然都多少听过些流言,但此情此景也可以说是小叔子关心皇嫂,暂且编排不出谣言来,而且还有太后和皇上坐镇,还是先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为好。更何况看他焦急的样子,慕紫翎恐怕是凶多吉少了,既然如此,谁还自找麻烦。 “皇后情形如何?”太后迈进房门,见轩辕骐沉郁地靠着墙,脸上还挂着泪痕,不由暗叹了口气。 两位太医慌忙跪地回话,按之前的计划,原是要大肆渲染不祥气氛的,可轩辕骐方才的话他们听得心有余悸,就像他说的,即便皇上和太后不怪罪,他也不会放过。倘若话还未说完,就被轩辕骐捅了一刀,那之前所收的好处,也没命享受啊。因此只得擦了擦额上的汗,为难地答道:“太后恕罪,皇后娘娘中毒已深,臣等才疏学浅,实在是无能为力。” “你们身为太医,难道连个医治的法子都想不出来吗?”太后眉毛紧拧,这氛围她也看出来了,分明就是在等慕紫翎咽气……太后虽然因为慕紫翎挡了自己侄女的皇后之路,素日对她并不和善,但慕紫翎也算是她看着长大的,之前因中毒的事,让她迁到偏院,想着日后被废,也能留她一命,谁知那帮人早早就做好了斩草除根的打算。想想她不过才十八岁,温婉娴媛的秉性,可以说是后宫嫔妃中品行最好的一个,却还是因为众人嫉妒的凤位,在这锦绣华年被人处心积虑地送上黄泉了,更伤惨的是,母子俱亡的残忍结局,什么都没有留下—— 内寝传来轩辕骁的偶偶私语,是在道歉吗,还是道别? 先祖皇上当初怎就点了这个鸳鸯谱呢?太后疲倦地坐在椅子上,也没心思叫轩辕骁出来了,让他陪她最后一程吧。只是、太后看着眼神灰暗的轩辕骐,一颗心直往下沉。 “太后恕罪……”太医除了这句话也无甚可说,一时间房内只剩下单薄的求情声。 “周内官,你快去龙吟殿,我之前叫小石子把花雨找来,怎么还没过来?”轩辕骐虽然焦灼悲恸,似五内俱焚,但要救慕紫翎的心让他还保持着神智和思绪。他愿意陪她一起死,可他不愿她这般凄惨的死。 “是,老奴这就去。”周海答应着,赶忙转身走了。 “花雨?”太后诧异道:“花雨会治病?” “她跟翎姐姐挺要好的,让她过来,也算是尽点心吧。”轩辕骐黯然道,却突然抬头看向颖贵妃。 颖贵妃被轩辕骐这一瞪,虽知道他不能对自己动手,就算一时愤恨不顾自己权倾朝野的父亲,潜藏在暗处的暗卫也断不会让他得手,可她心里到底有些紧张,一时也说不上话,只“平静”地回敬轩辕骐。 “哎呀,这可太好了!皇上、小王爷,阮神医来了!”周海才出院门,便看到一袭青衣的阮轻尘,提着的心总算放下来些许,也顾不上礼节,直接高声禀告。 “什么,太好了,快让他进来!”轩辕骁喊道,一边对昏迷的慕紫翎说着:“翎儿,阮神医来了,你有救了,再坚持一下好不好?他定会将你治好的。” 阮轻尘也不拘礼,提着药箱走了进来,只向太后拱了拱手,口里说着:“见过太后”,人已经朝内寝走去。 “阮神医,孤拜托你了,一定要救皇后。”轩辕骁的语气几乎含着央求:“孩子保不住就算了,只要皇后平安便好。” 众嫔妃听了这话都不由皱起眉头,还以为帝后二人早就完了呢,轩辕骁不过心存歉疚,送她上路便罢了,现下居然央求一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神医”,而且这神医根本目中无人,对太后失礼,对她们更是无力,轩辕骁竟丝毫不在意,反而重托于他。 “皇后体内的毒(性)潜得太深,我姑且试试吧,看她的缘分了。”阮轻尘向轩辕骁点了个头:“你们都先出去,留两个靠得住的宫女帮忙。” “庄女官,你带个宫女进去吧。”轩辕骁对庄女官道,想着她是太后的心腹,不至于被收买,而且又是自己钦点,定不敢耍心计。 “是。”庄女官让自己身边的小宫娥一起进了内寝。 “皇上也在外边等候吧。”阮轻尘说着,走进内寝,伸手关上槅门。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轩辕骐突然冲了上去,拽住阮轻尘的手。 “小王爷暂且宽心,我会尽力、” “阮神医,我之前送你的那块古玉,你还满意吗?”轩辕骐盯着阮轻尘的眼睛,问道。 “王爷何时送过古玉给我?”阮轻尘有些纳闷:“我知道,之前有些误会,但现下皇后病情紧急,还是等我医治之后,再跟你们解释吧。” “你既没有收下我送的古玉,那身上为何会有古玉的气味!”轩辕骐说着,伸手去扯阮轻尘的衣袖,嘶啦一声,衫袖被扯破,手臂露了出来,上面有被瓷片扎过的伤痕:“你是除夕那夜的刺客!” 这一下,举座哗然,轩辕骁听花雨说过阮轻尘和胞弟阮轻云的事,轩辕骐一喊,他便赶紧飞身上前,欲将他擒住。但阮轻云的武功极高,而且从轩辕骐怀疑他的时候,他便开始防备了,被识破之后,即刻将手中的药箱一甩,药材和银针倾洒,他趁机从内寝的窗户跳了出去。 “该死!”轩辕骁简直痛心疾首,慕紫翎都这样了,他们居然还不收手。 “快把他抓住!周公公,你快去传令,让侍卫(队)封住皇宫,绝对不能让那个人跑了!”花雨的声音传来,众人吃了一惊,却见她继续正颜厉色地吩咐着,俨然一副皇帝心腹权臣的模样:“抓住之后别伤了他,直接捆过来,让他给皇后治病。他武功很高,一般的绳子没用,最好还是戴上手镣脚镣,快去啊!” “快按花御女说的去做!”轩辕骁命令道,众嫔妃脸都绿了,这讨厌的花雨,又出来搅局,可恶的是轩辕骁还对她言听计从。 “花雨,那个人是阮轻尘的弟弟阮轻云吧,他是过来给皇后治病的?”轩辕骁问道。 “当然不是来治病的,但是……他有治好的本事。现下阮轻尘行踪全无,只能靠他了。”花雨一面说,一面走进内寝,从衣襟拿出一个瓷瓶,倒出几颗药丸,放入慕紫翎口中:“快倒杯水来。” 轩辕骁赶紧倒了一杯水,递给花雨。花颜看得真切,气得(胸)口一阵闷痛。这该死的丫头,究竟卖的什么药,眼看这慕紫翎离死就差半步了,她还想着救,以为自己是救难观世音啊,根本就是哗众取宠,引人注意,想借此让轩辕骁对自己心生感激,刮目相看。若是慕紫翎母子得救,嫡皇子出世,自己腹中的孩子置于何处? 花颜越想越气,抬头看其它嫔妃,也没一个好脸色的,就连太后都是眉头紧皱,显然对花雨很是不满。花颜心里才稍微舒服了一点,花雨既已成为众矢之的,轩辕骁就算再喜欢她也是徒劳了。 “小王爷,你过来一下。”花雨突然开口,让站在门边的轩辕骐进内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情妃得已:生死劫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这下太后怒了,且不说血/房不吉,当着众嫔妃的面,让轩辕骐进皇嫂的内寝,这不是不打自招吗? “花御女,你究竟要、” 太后话未说完,只听花雨跟轩辕骁耳语了几句,轩辕骁便道:“母后,孤之前请来京城第一神医阮轻尘给皇后诊病,阿骐看过他开的方子,花雨让他进来配一下药。” 轩辕骁已如此说,而轩辕骐又满脸泪痕,太后只好沉默着放行。 “小王爷,上次阮轻尘给皇后施针,有写了一张穴位图,你还记得么?”花雨问道,而后也不介意庄女官在场,直接附耳跟轩辕骐说了一通。 庄女官偷眼看轩辕骁,却发现他也是一脸疑惑,显然并不知道花雨的举措,只是愿意选择相信而已。 “什么,这……怎么办?”轩辕骐闻言,本就苍白的脸色变得愈加灰白,紧张地看着花雨。 花雨使了个眼色,示意轩辕骐要先想办法把外间的人打发走。她背对着庄女官,因此庄女官并未看到她的神情,轩辕骁却是看得清楚,诧异她为何不跟自己商量,却要告诉轩辕骐。 “上次施针的地方,就是扎到吐血的那个穴位,你还记得吗?”花雨并未在意轩辕骁,而是继续小声问轩辕骐。 轩辕骐点点头,花雨便走到榻边,将慕紫翎扶了起来:“皇上,你扶住皇后。” 花雨从袖口拿出一个檀木小盒,拈起一根细长的银针,黛眉紧蹙着,让轩辕骐找穴位。 轩辕骐的指尖顺着慕紫翎背脊上的针眼,小心翼翼地往下划,努力回忆阮轻尘之前扎针的位置:“应该是这里。” 轩辕骁看到轩辕骐的手在微微发抖,花雨也一样,两人的脸色皆是担忧兼惊惶。花雨突然握住他的手腕,紧张地望着他。 “是不是怕扎不好?”轩辕骁问道。 “嗯。”花雨咬着唇,幽暗的星眸宛若孤夜下的井水,冰冷寒凉,好似又触碰到什么可怕的记忆。 “别怕,心诚则灵,你诚心救皇后,断不会出差错的。”轩辕骁安慰道。 花雨深深点头,将银针扎入慕紫翎的背脊,慕紫翎身子向前一倾,呕出一大口黑血,三个人还不及松口气,慕紫翎却在昏迷中死命挣扎起来。 轩辕骁没料到虚弱的慕紫翎会有如此大的力气,一时间没防备,竟被她推开,要不是轩辕骐眼疾手快,急忙将慕紫翎抱住,她就要从床榻上摔到地下了。 “翎姐姐!” “嗯,疼……好疼……”慕紫翎只觉全身的穴位都像被毒虫(噬)咬般刺痛,体内的毒(性)彻底发了出来,思绪涣散如云雾,疼得什么都忘记了,唯有无法承受的痛楚。 “翎姐姐,你再坚持一下,我一定让阮大夫给你治病,不管怎样,一定让他治、” “是吗?有小王爷这句话就行了。”轩辕骐话音未落,阮轻云已从方才破窗而出的“洞穴”原路返回,俊逸的脸上挂着阴冷的笑,向一旁的庄女官道:“别再琢磨了,去外间看看,是不是所有人都昏睡了。” 庄女官吃了一惊,抬头请示轩辕骁,轩辕骁正跟花雨对视。 “照他说的做吧。”花雨亦是一脸纠结,却只能答应,让庄女官和另外一个宫娥走人,而后很知趣地关上槅门。 “呵,真是在皇上身边呆久了,你现下竟如此有眼色。”阮轻云蔑笑道:“只是小小的御女不是太屈才了吗,要不要我治好你的隐疾,好让你、” “阮邪医什么时候对我的事这般有兴致了,你不是从来只做‘大买卖’的吗?”花雨打断阮轻云的话:“小王爷既然已经答应了你,你就赶紧给皇后治病吧。” “我自然只做大买卖,你不是当初、”阮轻云走到花雨身侧,唇角勾起一抹邪(魅)的笑,揶揄道:“没完成的一笔么?” 花雨听了这话,脸色一阵灰暗,原本挽着床幔的手,生生将床幔扯断。轩辕骁急忙护到她身前:“你到底想做什么?你让阿骐答应了什么条件?” “皇上还是继续蒙在鼓里吧,有些事,还是不知道的好。”阮轻云冷哼一声,俯身探了探慕紫翎的的颈脉,慕紫翎本在剧痛中挣扎,神思涣散似飞絮,肌肤被阮轻云触到时,却下意识地往后躲,缩进轩辕骐怀里:“不、不……” “翎姐姐,别怕,我陪着你。他会把你治好的,治好就不痛了,你在忍耐一下。”轩辕骐柔声安慰慕紫翎,慕紫翎的眼眸却似被碾碎的星辰,满是破碎的冰凌:“阿骐,我不要他救……就让我干干净净地死吧。” “干净?皇后不看看自己现下的样子吗?”阮轻云讥诮道,将一根银针扎进慕紫翎的额角,慕紫翎的思绪渐渐清醒,在轩辕骐疼惜地目光中低下头,愕然看见自己白皙的柔荑已经漫上片片黑斑,手臂、肩上……她没有勇气在轩辕骐的瞳孔中看自己的脸,甚至抬不起手来遮挡,疼痛让她坠入黑暗的泥沼。 “翎姐姐,没事的,毒(性)散出来就好了。”轩辕骐抱紧慕紫翎颤抖的身体:“你闭上眼睛,睡一觉,病就好了,我在这里守着你。” “快点吧,我是邪医,又不是神仙,再拖下去就真要送你上路了。”阮轻云皱起眉头,将一颗红色的药丸递给轩辕骐:“你吃了,我马上就救她。” 轩辕骐正要放入口中,却被慕紫翎死死扼住手腕,另一只手则将药丸抢了过来。 “翎姐姐!” “没想到,还真有不怕死的。”阮轻云戏谑地低头,看着慕紫翎:“皇后知道自己所中何毒吗?不消半个时辰,肌肤溃(烂),穿肠腐骨,死后还要被说做厉鬼、” “死都死了,还管别人说什么。”许是回光返照,慕紫翎的神思竟清明起来,一双秀眸冷冷地盯着阮轻云:“你若是在意死后之名,也不会做这些恶事了,不是吗?” “哦?那不知皇后是何意?”阮轻云俯下身,几乎贴上慕紫翎的脸,调侃道。 “我这样的人,活着也不过是笼中囚鸟,没有什么意思,你却用一个少年的余生来做交换,这笔买卖,不会有人愿意做的。” “是吗?可小王爷答应的很好。” “他答应,我不答应。”慕紫翎抬起头,凝着阮轻云那双冷漠邪(魅)的眼:“而他,会听我的话。” 阮轻云转头望向轩辕骐:“小王爷,她说的对吗?” “……翎姐姐,我想你活下去。”轩辕骐怯怯地看着慕紫翎。 “活下去?活着看你被他利用,活着看你变成下一个我吗?” “皇兄以后会好好待你的,只要你开心,我愿意。”轩辕骐抬头望向轩辕骁,希望他开口相劝。 轩辕骁沉声道:“你究竟提了什么条件?以毒药牵制,让阿骐之后为你所用?可皇后是我的妻,你该跟我提条件才对,不是吗?” “我自然是提过的,可是花雨不答应,我这才退而求其次,找小王爷商量。”阮轻云耸耸肩,报复似地瞥了花雨一眼。 果然,轩辕骐和轩辕骁都望向花雨,她方才迟迟没过来,是因为阮轻云找她“商量”吗?花雨并不在意两人的目光,依旧一脸清冷淡泊:“我还是那句话,你的条件,我永远都不会答应。” “很好,那你们就送她上路吧,我走了。”阮轻云说完,飘然转身:“不想侍卫集体中(毒)的话,就别派人抓我。” 轩辕骐转身看向慕紫翎,回光返照的余力耗尽,她整个人已似被摧折的弱柳,蜷缩在床上。 “皇兄,母后她们还在外间昏迷呢,你把她们安排回宫,传太医诊治吧。”轩辕骐走到床榻边,拥住慕紫翎:“可以让我跟翎姐姐单独待一会么?” “嗯。”轩辕骁无言,只哑着嗓子应了一声。 轩辕骁喊来内官和侍卫,让他们将太后和众嫔妃送回各自的宫院,传太医看诊。 “皇上,皇后那边?”庄女官小声问道。 “别问了,你回去伏侍太后吧。”轩辕骁摆摆手。 “是。”庄女官正准备离去,却被花雨扯住衣袖:“方才,可有人是假装晕倒?” “这、应该没有。” “行了,你去吧。” 花雨在石阶上坐下,指尖拨弄着地上的落花,轩辕骁在一旁看着,彼此默然得好似两片互不相干的影子。花雨轻轻将凋谢的花瓣摆成一个圆形,指尖在中间轻划着,看不懂的字迹。 “皇上,你会怪我吗?”终于,花雨黯然开口。 “为何这么说?”轩辕骁的声音莫名哽咽,因为即将离去的慕紫翎、因为在晚风中埋葬心事的花雨、因为自己的无能为力…… “你为什么愿意容忍我的一切呢?即便是做梦,我都从来没有奢望过,会有一个人,这般包容原宥我。” “傻瓜,你何错之有?”轩辕骁轻抚花雨的削肩:“若是能答应的事,你自会答应。就像皇后说的,这世间,有许多东西比性命重要。她活下去,却毁了你,她定然不会愿意。” 花雨抬起手,微凉的柔荑放上轩辕骁的手背,一缕情愫,从掌心漫延直两人的心间。 “嗯……阿骐,你、你别看……”慕紫翎痛楚的呻吟响起,轩辕骁和花雨急忙往房内走去。 “翎姐姐,你怎么样?”轩辕骐焦急的语气带着哭腔。 “没事,你别看。呃——”慕紫翎似乎用手绢堵住了嘴,只发出含糊的呜咽声。 “怎么回事?”轩辕骁冲进内寝,见轩辕骐手足无措地站在床榻边,帷幔全都放了下来,只映出慕紫翎半躺在床上的身影。 “皇兄,方才、方才那颗药,上面写了起死回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情妃得已:谁堪怜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什么?你是说方才阮轻云拿的那颗?那不是毒药吗!”轩辕骁惊愕道。 “皇兄,快、快找女医来!”轩辕骐急得不行,花雨见慕紫翎的样子,应是要临蓐了,急忙跑出去吩咐侍从传女医过来。 “你们退后一些,我看看。”花雨走到榻边,准备掀开床幔。 “你会吗?”轩辕骁担忧道。 “我、” “嗯……花雨妹妹,你还是别、”慕紫翎吐出手绢,断断续续地说道:“别吓到你……呃……” “啊——”慕紫翎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仿佛在无间地狱中痛苦挣扎,轩辕骐吓得魄不附体,轩辕骁和花雨也一时僵在那里,连庭院中的侍卫都有些头皮发麻,无法想象素日温婉娴柔的皇后,竟会叫得如此尖利凄绝。 好在女医及时赶到,这女医是之前问轩辕骁该如何用药的女医,事出之后,太后为了避嫌,就让她回女医院去了,现下正巧被传过来。她因慕紫翎待人和善,倒是心存怜悯,听到惨(叫)声后急急奔了进来,到榻前查看情形。 …… “皇上,小皇子……薨了。” 四个人在血(腥)味弥漫的死寂中站了许久,女医哀然开口。 “皇后怎样?”轩辕骁看着已经跌坐在地的轩辕骐,低声问道。 “皇上,娘娘的呼吸和心跳都停了,但、脉还在跳,虽然虚弱,却没有停,这情形……奴婢也不知是该如何,要不传太医来看看?” “不用了,我去打些水,你先把这里收拾好。”花雨的眼神有些空惘,吩咐完女医,便轻声出了房门,似乎怕吵醒濒死的慕紫翎一般。 女医和花雨清理完血迹,帮慕紫翎换了被褥和衣裳,又在熏炉里燃了去血(腥)味的香料,对花雨道:“虽不知接下来情形如何,不过我还是去煎些坐月子的汤药吧。” “好,小心点,别被人暗中下药。”花雨点点头。 “知道。” “那颗药是怎么回事?”等女医的脚步声走远,轩辕骁问轩辕骐。 “翎姐姐把那颗红(药)丸攥在手里,我以为她手流血了,打开一看,里面竟有张纸条,写着‘逆魂丹,生死回还,魂魄逆转’,我……我不想翎姐姐就这样死了,不论怎样,我都要试一试。于是、我就把药喂给她吃了,她很快就醒了过来,说肚子疼,孩子要出生了……”轩辕骐抬头看向花雨,忧心忡忡地问:“你叫那个阮轻云邪医,他是不是、会研制一些邪(药)?” 花雨凝着眉:“那些药,就跟他的人一样古怪。那张纸条呢?” 轩辕骐从袖口拿出已经染红的纸条,上面那狂草飞扬的字迹,果然似阮轻云阴冷邪(魅)的个性:生死回还,魂魄逆转,性情煎熬,人间地狱。 “这究竟、”轩辕骁剑眉紧皱:“他是要试这些邪(药)的药(性)吗……” “小王爷,除夕那夜、你们是怎么把他赶走的?”花雨犯愁道。 “我们、都打了他。他要、轻薄翎姐姐,被我用匕首刺伤了,后来他扼住我的脖颈,翎姐姐用瓷片把他扎伤了,他活该。” “按他的个性,只怕心存报复。”花雨看向轩辕骁:“这个药不知会生出什么祸事来?‘性情煎熬,人间地狱’,是让人秉性大变,饱受前尘旧怨的折磨么,就像……湮没在噩梦里一般。” 轩辕骁转头望向床榻上昏迷的慕紫翎,黑色的毒(斑)还未褪去,整个人好似一株被墨水浸染的梨花,素净与肮脏相融,融成了让人忧伤叹息的美丽。 “翎姐姐,别害怕。”轩辕骐缓缓起身,走到榻边坐下,一手握住慕紫翎的柔荑,一手轻抚她肮脏凌乱的脸颊:“不论怎样,我都陪着你。” “皇兄。”轩辕骐跟慕紫翎说完话,突然转身向轩辕骁跪下:“把翎姐姐给我好不好?我不想她在囚笼里过一辈子,她秉性柔和的时候,她们都不肯放过她,她若真的性情大变,那些后妃还不知会使出什么阴狠的招数来,而且,她的容貌若不能恢复,会被她们耻笑的,皇兄求你了……让我带她去封地吧,给她一个清宁祥和的天地,这是她本就该拥有的,不是吗?” 轩辕骁面色凝重,思量了许久:“阿骐,世事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你真的能护她安好吗?就算孤假意发丧,告诉世人皇后仙逝,那她以什么身份留在你身边?别忘了,还有落霞公主和亲的事,郑国公府上的县君,让她在王府做一个庶妃吗,你以为王府就没有争斗?” “皇兄,我今生只娶翎姐姐一人。落霞公主,乐清、乐亭县君那边,我都会说清楚的。母后那里,我也会跟她据实相告。不论她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会藏着她的,名正言顺和她在一起,是我的梦想。”轩辕骐执着慕紫翎的手,目光温柔而坚定。 轩辕骁一直把轩辕骐当做孩童看待,即便知道他倾心于慕紫翎,也以为是年少的懵懂情意,可后来却愈加感受到他的执着,直至今日,才知道他这般诚挚勇敢,从宴席上心有灵犀的惶然离场,到病榻前生死边缘挣扎时的情丝相系,慕紫翎,是他的了…… “好,皇兄把她给你了。她不该在囚笼里过一世的,她应该有更好的人生。”轩辕骁说完,觉得心空了一空,花雨看出他的心思,将他扶出了房门。 “是不是透不过气?要去锦林院的竹林走走么?”花雨问道。 “为什么是竹林?”轩辕骁侧头问花雨,花雨几乎都在龙吟殿当值,很少跟他到别的宫院,更别说散心了,自己也从没跟她提过更喜欢竹林的话。 “花香闻着熏人,竹林的清逸气息能让人神思舒缓,我想清净清净。”花雨说完,已经握着他的手腕,朝廊下走去。 “嗯?”两人皆是一愣,背窗而立的女子听到声音,回过头来。 “落霞公主?”轩辕骁见落霞公主这神情,定是在窗外偷听了许久,轩辕骐对慕紫翎的心意,她已然悉知。 “我都知道了,骐哥哥既然心有所属,又得大澜皇上成全,我岂有胡闹之理。”落霞公主酸涩一笑:“其实,他急着满大街找神医的时候,我就察觉到了,他的心里早就住了人。成全他,也是放过我自己。” 落霞公主说完,便转身跑走了,虽然抬手拭泪,背影却很是洒脱。 “这公主虽然娇生惯养,享尽宠爱,倒十分通情明理。”轩辕骁有些赞许,却诧异地看见花雨阴霾沉沉的脸:“怎么了?这件事比我们预想的要好多了,心绪不该轻松些吗?” “你说,阮轻尘究竟去了何处?”花雨眼中担忧愈甚:“他答应小王爷,会尽力医治皇后,可除夕那天,阮轻云出现后,甚至在那之前,他便消失了,几个月来,我们把京城翻了个遍,都没有问出他的下落。所有线索,都停在他进宫的那天……不告而别是有的,但依他行医的品行,是断不会就这样不管皇后的。” “你的意思是、”轩辕骁心一凛。 “嗯,他很可能,就是在宫里消失的。而且,极可能就被囚/禁在宫里。” “我即刻命令暗卫彻底搜查皇宫。” “那人既有藏他的胆量,自然有藏他的本事,这样找,只怕找不到。” “你有计策?” 花雨贴上轩辕骁的耳畔,细细私语,这一幕被远处的暗影尽收眼底,等两人相携去竹林之后,便似蝙蝠般飞身,隐匿在夜色中。 * 阮轻云的迷(香)十分厉害,太后和众嫔妃足足昏睡了一天,才悠悠转醒,而且脑中一片混沌,只记得是去凤栖宫看慕紫翎,而慕紫翎情形十分不妙。因此醒来之后,第一句问的都是此事。 “小皇子薨了,皇后昏迷不醒,也活不了几天了。”各宫院的侍从按照轩辕骁传出的消息,一一回话。 太后叹了口气,颖贵妃见自己的计划几经波折,终于得逞,而且也没惹出什么对自己不利的流言来,自然松了口气。花颜和花锦听了这话,皆是一阵窃喜,但很快又被烦郁的心情所取代。 花颜愁的是慕紫翎病逝后,轩辕骁会不会查到那天自己阻拦侍从向他禀告慕紫翎危及的事,慕紫翎那日的情形,能看出轩辕骁对她还是很有情意的,倘若此时被知悉,自己该如何是好?得赶紧想个理由应对才行。花颜正和朵儿商量着,心里又是一阵犯愁,即便自己靠撒娇哭诉,诓骗了轩辕骁,但太后和妍妃不会打听到那夜的事,紧抓着不放吧?一口咬定自己耽误了给皇后诊病的时辰,给自己定罪,介时就可以理直气壮地将自己的孩子过继给妍妃,那自己不是白辛苦一场吗? 花颜在嫣云阁犯愁,等在轩辕骐的斋的花锦也是焦虑不已,那天醒后,轩辕骐直接甩了句“该死!”就走了。之后的情形她都跟侍从打探过了,轩辕骐在宴席上突然跑走,而后便候在慕紫翎的外寝,再之后众人都纷纷回宫了,他还在凤栖宫守着。 “王爷还在凤栖宫吗?除了王爷,还有谁在那里?”花锦都记不清是第几次差宫女去打探消息了。 “皇上已经回龙吟殿了,今晨那个花御女也回去了,只有王爷还在。” “这是怎么回事,太后难道都不管吗?难不成要等到她咽气!”花锦没有阮轻云的(迷)香相助,而是如焦如灼地等了整整两天,因此实在坐不住,决定去凤栖宫一趟:“王爷两天没回来了,凤栖宫现下的情形一定很乱,哪有人用心伺候,我们送些衣服和吃食过去吧。” 花锦终究怕轩辕骐埋怨,快到凤栖宫时,便让两个宫女在宫门外等候,自己拿着衣服和食盒走了进去。凤栖宫的下人素来就少,慕紫翎被迁到听雨苑后,更是人烟罕至,现下只有一个女医在后廊的膳房煎药,几个宫女都被轩辕骐支走了,因此花锦一路畅行,走到了石阶下,正要迈步,却听见一声凄怨的啜泣。 “不,别过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情妃得已:意阑珊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翎姐姐,别怕,是我。”轩辕骐柔声细语,仿佛在安慰一个孩童。 慕紫翎没死!这消息对花锦而言,简直是当头一棒,这该死的女人,看上去弱不禁风,跟个病西施一般,怎么这么经得住折腾,难道也是在装病?现下更好,命不久矣的消息传遍皇宫,直接装死了。 是了,小皇子薨逝,她怕太后和皇上怪罪,就假装自己病重,让他们心生怜悯,不忍责罚。还把轩辕骐骗得留在这里,好让他回去跟太后求情吗?花锦越想越气,盘算着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慕紫翎装病的消息传出去好了,太后得知自己受骗,还不重罚? 花锦主意即定,便悄悄转身,欲往回走,怎料“啪——”一声,房门突然打开,花锦一个激灵,只觉如芒在背。 “你要做什么?”轩辕骐沉着脸,温柔如水的语气瞬间凝冰。 “奴婢见王爷两天没有回东院,凤栖宫这边情形不佳、下人又少,怕顾不好您的衣食,就送些衣物和菜肴过来。方才本想进去,但听见皇后已醒,恐搅扰了你们,便准备到庭外候着。”花锦到底机灵,即刻平复了心绪,从容答道:“之前还担心皇后玉体损伤,好在吉人天相,康复、” “你进来。”轩辕骐负着手,阴沉地开口。 花锦紧张的心怦怦直跳,两天不见,她觉得轩辕骐变了许多,虽然之前他也没给自己多少好脸色看,但现下,阴郁与怒气中,还含着她看不懂的复杂情愫。 “是。”花锦怕引起轩辕骐的厌恶,明知“此行”不妥,也只得乖乖应声,走进了房间。 “你在跟谁说话?别让人进来。” 花锦方才只听见慕紫翎低声的啜泣,惊讶于她居然还没死,因此还未察觉出什么不妥,但现下走到外间,声音听得真切,才发觉慕紫翎的语气,与之前截然不同,而且并不是受重创之后的哀伤和胆怯,反而于警惕中,夹杂着霸道,简直像……变了一个人。 花锦偷眼看轩辕骐,他似乎也有些意外,但诧异的神情转瞬既逝,顷刻又漫上缱绻温柔:“一个宫女,我让她拿些菜肴进来,翎姐姐可有什么想吃的,桂花百合羹好不好?我等会问问女医能不能吃。” 轩辕骐说着,却拉开橱柜的抽屉,拿出最里面的小瓷瓶,拔出瓶塞,将药(粉)倒进桌上的茶盏中。 花锦看得一头雾水,疑惑间,轩辕骐已经把茶盏递到她面前,冷冷地看着她。 “王爷,奴婢、奴婢做错了什么,您要这般罚我?”花锦急忙跪下,眼泪汪汪地看着轩辕骐。 轩辕骐俯下身,一手捏着花锦的肩,一手将茶盏对着她的唇,灌了下去:“你做的每一件事,都是错的。又想去找母后告状吗,那就托梦去吧。” 花锦被呛得一阵咳嗽,轩辕骐却厌恶地松了手,正好女医端了药膳进来,他便接过漆盘,走进内寝。 花锦仍跪在地上不敢起来,但思绪却开始变得模糊,稍稍松了口气,原来不是毒(药),而是睡眠散,应是怕自己回去告状,便把自己关在这里。他没有下重手,是不是表明对自己还是有些情意的?只是讨厌自己太过心急?花锦努力安慰自己,可事实却不尽如人意,在混沌的思绪中,她隐约听见轩辕骐温言软语地哄着慕紫翎喝药,又细心询问女医可以吃些什么,而后让女医把她送来的食盒拿出去扔了…… 这个该死的女人,一定、一定不能留!花锦在恶狠狠地诅咒中,闭上了沉重的眼,再次醒来时,却发现自己仍躺在外间的宫锦上,身上还盖了床绣被。 看来轩辕骐对自己也没发多大怒火,不过用脸色吓唬自己罢了,花锦揉着晕眩的头,突然发觉四周静得出。 内寝的隔门大开着,她连忙走了过去,里面别说是轩辕骐和慕紫翎,连一个宫女都没有,推开房门,庭院居然洒满了白纸铜钱,怎么回事?总不会是自己还魂了!他们就这样把自己丢在这里吗! 花锦心下气怨更兼惧怕,匆匆离开凤栖宫,朝宁和宫走去,途中又觉得不妥,自己睡了多久?凤栖宫是办过丧事吗,慕紫翎死了?她之前不是好多了么,怎么又突然离世,那轩辕骐现下如何,是因为太悲痛,才把自己遗忘在凤栖宫……她得把这些事弄清楚才行,不能这么冒然回去,免得又惹轩辕骐不悦。 “三小姐?”朵儿显然很是意外:“这时候您不该陪着小王爷么?” “今天二十几?”花锦一看朵儿这模样,心里一紧,自己只怕不是睡一两天那么简单。她记得自己去凤栖宫那天是四月二十五。 “什么二十几,三小姐您不舒服么?今天五月初二了。”朵儿愈加诧异,伸手探了探花锦的额头。 “姐姐呢?”花锦甩开朵儿,往房内走去。 花颜正倚在美人榻上养神,听到声音,缓缓睁开眼睛,笑道:“怎样这时候过来?是等不及要告诉我了吧,你这丫头还挺厉害,之前哭闹成那样,我还以为多大(麻)烦呢,现下居然全都办成了。” “我办成了什么?”花锦一头雾水。 “装什么傻呀,你不是把小王爷给俘(获)了么,居然能让落霞公主打消和亲的念头,足见小王爷疼你了。你这亲王妃做得痛苦,姐姐我还有的熬呢。”花颜叹了口气:“娘上次过来,说定会想出法子应对的,也不知现下……” 花颜想到前两天画容华悄悄带给自己的家信,是花夫人按之前约定的暗语写的,虽然只“含沙射影”地提了些许,但花颜也大致猜到了。又兼落霞公主与轩辕骐和亲之事未成,花颜以为恒亲王妃的身份已经非花锦莫属,而眼前的花锦脸色又差,难不成跟自己一样害喜?这丫头真是个鬼灵精,得手了也不跟自己说,倘若她们姐妹俩真的双喜临门,那母亲的计划可就成了,遂兴奋地问道:“你这样,莫非是有喜了?” “什么?”花锦闻言,脸上一片飞红,自己虽然有吃母亲给的药,那天晚上,生怕不能得手,给轩辕骐的药加了倍,药(力)也着实厉害,但哪可能那么幸运:“就前几天那一次,哪可能、” “可你现下气色不好,很像害喜的症状啊,你回去留点神,若是癸水没来,就赶紧让女医诊脉。”花颜交代道。 “嗯。”花锦只得应了一声,虽是姐妹,也不好意思说出自己被轩辕骐狠心下药,在地上昏睡了几天的事情来,至于气色差,那纯粹是饿的。 “行了,你快回去吧,皇后去世,小王爷的心绪定是糟糕,你就忍耐一阵,好好敷衍,别乱发脾气了。等他心情好转,太后自然会安排大婚事宜,你就等着做亲王妃吧。” 慕紫翎真的死了?花锦心里可谓喜忧参半,慕紫翎不是她的拦路石,而是拦心石。那天,轩辕骐以为她会康复吧,谁知却突然离世了,这打击和心伤也不知要多久才能痊愈,自己要做的事还多着呢,最担心的,是他继续将自己拦在心门之外…… “我乱发脾气?你不知道我有多、”花锦苦笑着,“卑微”两字咽回了喉头,好在那个女人死了,此后天长地久便归自己所有。只是、轩辕骐那阴郁的脸庞又浮现在眼前……不会的,余生那么长,悲伤不可能漫延得那么久。 “那我先回去了,你好好休养。”虽然饿的不行,但花锦还是转身走了,她要让轩辕骐看看,自己对他有多上心,昏睡了几天,一醒来便找他,不顾自己的身体,只担心他的心情。 花锦带着对自己的一腔感动,回到了宁和宫东院,却发现一切如常,按她对轩辕骐的了解,这里的白绢、纸钱只怕比凤栖宫洒的还要多,然而,这里出乎意料地寻常。 “王爷好些了吗?”花锦问廊下的一个侍从。 “王爷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里,除了小丁子他们送膳食进去,我们也不敢搅扰。” 原来是闷在房间里暗自伤心呢,这可是表明心迹的好时候,花锦哪肯错过,即刻走上前叩门:“王爷、王爷……” 无奈等了许久,轩辕骐仍未应声。 “王爷,您这样闷在屋里可不行,身子会经不住的……王爷,您还安好吗,别是生病了?那奴婢进来了。”花锦说完,便推门而入,谁知外间和里间都空无一人,床幔两侧皆挽着铜钩,缎被锦褥叠的整整齐齐,完全没有安寝的痕迹。 这是怎么回事! “乖,再喝一口好不好?” “喝了病才能好啊,你额头还发热呢。” 温柔的声音从一侧的墙面隐隐传来,花锦知道皇宫许多地方都会有暗室,轩辕骐没告诉自己也不意外,他本就没信任过自己。但现下,她有些站不稳,轩辕骐是受不住打击,疯了吗?在暗室里回忆和慕紫翎相处的点滴,假装她还活着! 怪不得落霞公主不要和亲,原来…… 花锦寻声走到墙边,找了一会,终于在围屏一角摸索到了机纽,暗门缓缓打开,里边的小房间比她预想的要大,除了床榻,竟还有案几和桌,甚至还有一扇小窗,旁边的白玉花瓶里插着两枝百合,清馨淡雅的香气在小屋里飘漾,简直有种在皇宫隐居的意味。 轩辕骐端着玉碗,坐在床边,见花锦推门,便放下了帷幔,而床榻上躺着的女子,丝毫未动。 “王爷,您别这样,闷坏了自己可怎么好,还请节哀、”花锦酝酿了满腔的情愫,抓着轩辕骐的衣袖,含泪央求。 “我真不知道,你明明有那么多选择可做,却为何要一错再错?” * “皇上,花锦醒了,从凤栖宫出来后,去嫣云阁坐了一会,但没待多久,就回宁和宫找小王爷了。” “那她见到阿骐没有?”轩辕骁问道。 “花锦进了小王爷的寝房,许久没出来,看情形、应该见到了。” “嗯,你下去吧。”轩辕骁放下手中的卷,侧头对花雨道:“阿骐的秉性比我想的还要坚定冷酷,花家的如意算盘,算是满盘皆输了。” “事情没到最后,皇上怎样能断定?”花雨将湖笔一一挂在檀木笔架上,动作清闲,说的话却很冷涩:“花锦这条路,算是太后安排的,并不是她们都初衷,以我对她们的了解,事情一定比你想的要精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情妃得已:愁未歇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那你说,还能怎么精彩呢,阿骐没上花锦的当,我也没上花颜的当,不论她们做了多足的准备,也没法做戏了。” “皇上当真这般肯定?兴许你以后还会成为戏中人呢。”花雨低头看着砚台上的墨汁,秀眸亦如染墨般,陷进浓浓的黑夜。 “听你这意思,是不放心我?”轩辕骁握住花雨的手腕,将她拉到自己身边,温柔的眼神含着几分调侃。他很想问她和阮轻云之间的恩怨,阮轻云究竟跟她提了什么要求?而他口中的隐疾,指的是什么?夜游症吗,还是她那一旦触及就仿佛坠入深渊的可怕心魔? “其实,就算你以后真的被她们骗了,我也不会不管你的。”花雨答非所问地说了句让轩辕骁啼笑皆非的话。 “这……你是都想好了吗,不知到时候预备怎样管我?”轩辕骁笑道,双手紧着花雨的手臂,让她坐在自己腿上,他明显感觉花雨的身形蓦地一颤,但还是忍住了,僵僵地在他腿上坐着,脸色有些苍白。 “我能做什么呢,无非就是陪着你罢了。”花雨黛眉深颦,哀然叹息。 轩辕骁心生疼惜,不禁伸手轻抚她的脸颊,这下花雨忍耐不住了,慌忙扭过头,推开他的手:“别这样、” “我是不忍心提到你的痛处,不过,那些伤痛倘若一直埋在心底,只怕会化作无尽的噩梦,你不是还算信得过我吗,让我分担一些吧,好不好?”轩辕骁很少这般温柔地说话,花雨被他的真挚感动,眼眸中的冰凌融化了些许,但没有融成泪珠,只是一层濛濛的轻雾。 “可是,这世上,能说出口的痛苦就算不得痛苦……所以、还是算了吧,你待我这样好,我更不希望你知道。”花雨说完,已轻轻起身,走回角落的案几前,拿起竹篾扎了起来。自《观音送子图》查出有毒之后,她便将闲暇时候的刺绣改成了扎纸鸢。 话已至此,轩辕骁自然不忍再问,只皱着剑眉看她的侧颜,橘色的柔光中,莹雪凝冰的肌肤仿佛呵气而化,这纤弱的倩影,究竟承受了什么? * 转眼,初夏已过,盛夏骄阳似火,碧波池上荷花簇簇。由于太后的寿辰和小公主的百日宴不过相差两日,轩辕骁便下旨一同操办,在碧华殿宴请群臣。众人也知道,这是要一扫皇后离世的阴霾,而此次佳宴,又是由傅丞相的掌上明珠,颖贵妃筹备的,众人自然赞不绝口。于是宴席上推杯换盏、言笑晏晏,钟鼓之声更是直拂云霄。 花夫人的地位不高,被安排在较远的宴桌上,但靠着窗,一侧头便可看见碧波池的美景,不过心事重重的她可没雅兴领略风景,甚至连和其它夫人寒暄敷衍的心情都没有,只犯愁地看着端坐在高台上的女儿花颜。 轩辕骁的嫔妃不算多,颖贵妃坐在他下首,妍妃坐在太后下首,体弱多病的柔妃又欠安缺席,这次还带上婉容华一起染了风寒。因此,除了兰贵嫔之外,身怀龙种的花颜竟也被破例被安排在高台的位置上。这算是殊荣一件,不过花颜却没什么心思高兴,因为不久前太后已经遣庄女官到嫣云阁跟她详谈过,关切安慰的话说了一车,重要的无非就收尾那一句——识时务者为俊杰。 花颜一边犯愁,一边命朵儿悄悄去宁和宫找花锦,花锦这丫头自那天之后,竟一个多月没来找自己,是忙着陪小王爷么?也不给自己带点好消息,若是像母亲之前筹划的那样,太后就不会急着让自己把孩子过继给妍妃了。 花颜等着花锦给自己解围,谁知朵儿却被无情地拦在东院门口。 “我是嫣容华的贴身侍女,她让我过来看看三小姐,三小姐好些天没去嫣云阁了,别是病了吧?” “不知道,反正我们王爷下令闲杂人皆不得进东院。”小丁子对花家的人本就没有好感,这位朵儿之前仗着嫣容华是皇上的新宠,对一些下人很是不敬,更有上次拦住侍从禀告,耽搁慕紫翎诊病的事在案,小丁子直接挥手把她赶了回去。 朵儿气得不行,却又无处发泄,之前以为花颜受了圣宠,她们主仆在后宫便可扬眉吐气,谁知前路漫漫,人心难测,花颜都有为他人作嫁衣裳的危险了,何况自己这个小侍女。不行,这场较量一定要想法子赢才行,否则自己今后还不受尽冷言冷语。 朵儿心下想着,便悄悄走到东院另一侧的角门,她不信那些打扫的下人会不说闲话。 “方才是嫣云阁的人过来吗?” “是啊,丁哥直接打发走了。” “嫣容华不会跟皇上或太后说吧?” “说就说呗,有什么好担心的,嫔姬遣侍女到王爷的院落,本就有越礼之嫌,不让进很对啊,她还能说什么不成。” “这话是没错,就怕她们要查花女侍的下落。”侍从的语气有些迟疑。 “你胆子也太小了,那个花锦既然是咱们王爷的女侍,就由王爷处置啊,轮得到她们操心么。”另一个侍从则十分不屑:“路是她自己选的,咱们王爷怎么赶都赶不走,现下还能怪谁。” “说来也怪,那花锦算是才貌双姝的女子了,后宫佳丽里,也没几个能超过她的,王爷愣是一点都不心动,反而还能下狠心处罚她。” “咱们王爷专一呗,又不是没告诫过她,谁叫她自己不识趣。” “不知王爷打算怎么处置?” “当然不至于杀她,但活罪可就难饶了。” 朵儿听到这里,吓得险些摔了一跤,二小姐还等着三小姐的好消息,帮她解围呢,这下倒好,三小姐居然惹怒了小王爷!之前不是还好好的吗,这段时日也没听到什么不妥的流言啊,怎么会出这等祸事!更糟糕的是,小王爷在东院下了禁令,是打算自行处治么? 花颜本就心头烦闷,听到花锦的处境之后,更是焦虑不已,感觉写了封信,让画容华派侍卫到家里传话。于是就造成了花夫人此时的急躁,不过她到底还是历经风雨的,在宴席上只是怠懒说话,一双眼睛和一颗心可是没闲住,暗暗打量着自己目前需要对付的对手。太后、颖贵妃、轩辕骐、轩辕骁…… 一圈看下来,发现真是人才辈出,相比之下反而还是本该最难揣摩的帝王轩辕骁,心思更容易看透些,至少没有其余几个那么复杂。 只怪花锦不听劝,居然彻底把轩辕骐给得罪了,还被关了禁闭,可毕竟是自己亲生女儿,又不能置之不理,宴后少不得去宁和宫求情,但愿念在她年纪轻,不懂事的份上,太后和轩辕骁能说点好话,让轩辕骐放她一马。 花夫人在心底盘算了一番,宴会过后,便和花颜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别参合进来,免得惹太后和轩辕骁不悦,她自己独自去宁和宫即可。 正好太后也想探探花夫人的口风,看她和花御史怎样看待过继皇子的事。因此,花夫人在廊下候了没多久,就被宫娥引进了内殿,进殿后,看见轩辕骁、颖贵妃和妍妃都在座。 人多好说话,何况花锦是小王爷的人,求起情来应该不困难。花夫人打定了主意,行礼落座后,便假意失神,将手中的茶盏晃了一晃。 “皇上、太后、娘娘恕罪,臣妇心下慌乱,一时失礼,还望见谅。”花夫人做戏的功夫极好,当即皱眉垂目,小心翼翼地道歉。 “御史夫人有什么心事吗?”太后看花夫人的情形,猜她是遇到了麻烦,如果不是什么难办的事,倒是可以先帮一把,让她欠下这个人情,遂顺着她的心思,开口问道。 “回太后,臣妇前几日连着做了两个不太好的梦,梦见锦儿病了,想着今天进宫可问她身体是否无恙,谁知竟一整天都没看见她,不由担起心来,别是……这孩子染了什么病,瞒着不让说吧?”花夫人惶然抬头,以一个慈母的担忧与无助看着太后和轩辕骁。 花夫人这番话,兜起了太后的心事,慕紫翎出事后的第三天,轩辕骐就哭着来找自己了,跪着求着她成全,她由怒转忧,又由忧转叹,既然轩辕骁都答应了,自己还能说什么?介时去了封地,天高京城远,应该也惹不出什么流言来。 轩辕骐有了轩辕骁和太后的依允,便把慕紫翎安排在自己内寝的暗室中养病,此后一个多月,都极少出房门。太后怕众人发现端倪,这段时日也不派人去东院了,整个东院便跟着轩辕骐,隐起居来。现下花夫人提起花锦,太后才觉得有些不妥,花锦的心思她自然看透,一直盼着做亲王妃,怎样这一个多月竟然能乖乖待在东院?按她的“本事”,只怕会看出端倪来吧,阿骐是怎么管住她的?看花夫人的神情,必定不知道慕紫翎的事,只是纯粹担心花锦,说明花锦并未传话出去…… 太后觉得自己思量了许久,怕众人猜疑,便对庄女官道:“你去东院传花女侍过来。” 花夫人不是个省油的灯,太后当然不会松口让她去东院,由庄女官过去传唤,嘱咐她不可乱说便好。 被关在小屋里的花锦,见到庄女官简直像见到救命稻草搬开心,尽管庄女官并未给她好脸色看。 “太后传你过去,花夫人想见见你。”庄女官示意花锦换件衣裳,打扮一下妆容:“我不管这东院发生了什么,反正到太后那你半个字也不能说,否则、” “我知道、我知道。”花锦连忙点头,心里却恨骂不绝,真是墙倒众人推,好在上天眷顾,让自己多了张王牌,那不人不鬼的慕紫翎,就等着倒霉吧。轩辕骐就算对自己再绝情,总不会绝情到不认这个孩子。 “奴婢见过皇上、太后、贵妃娘娘、妍妃娘娘。”花锦恭敬地跪地行礼,方才她可以没有擦粉,因此众人都看出她脸色苍白,连粉唇都没有血色。 “呀,你这孩子,真是病了,怎都瘦了一圈?”花夫人心疼地不行,而且即刻就看出花锦在对自己挑眉毛,难不成、已经得手了!这可真是天助我也,一下子两个女儿都得救了。 “娘,您别担心,锦儿没事,就是这阵子胃口不太好,吃了东西又想呕,才瘦了的。”花锦一副天真纯澈的模样,太后的心咯噔一跳,颖贵妃冷哼一声,妍妃则皱起了眉毛,唯有轩辕骁完全没听出暗示。 花夫人见众人都不接话,心里气恼,难不成还想装糊涂!没办法,只好自己出手了,于是她执着花锦的手腕,切了一会儿脉:“哎呀,锦儿你可真是的,进宫大半年了,还是一点规矩都不懂,这样大的事怎能不当心?有喜了都不知道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情妃得已:残梦幽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此话一出,最惊讶的人却是轩辕骁,他险些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轩辕骐一心系在慕紫翎身上,根本就没正眼看过花锦,她是什么时候得手的?看来花雨说的没错,接下来的戏果然“精彩”……心头不觉阴云笼罩,眉头宁得更深了。 “娘,是、真的么?”花锦一脸娇羞兼欣喜,一手更是捂上平坦的小腹,妍妃看得来气,连太后也露出了一丝厌恶,相比之下,反而是颖贵妃比较坐得住,而且还颇为“高兴”。 “这可真是双喜临门的好事呀,花家姐妹,还真是人如其名,花繁叶茂、花团锦簇,为皇宫添喜气。”颖贵妃微笑道,她这话当然不会白说,太后的计划,花夫人的计策她都看在眼里,眼下若让花夫人计谋得逞、太后搁浅过继皇子的事,这对她来说当然有益,少不得要帮忙。 “贵妃娘娘谬赞了,伏侍皇上、王爷,是她们姐妹的本分。”花夫人赶忙答道。 “庄女官,哀家看花女侍气色不太好,你领她下去歇息吧,让女医给她诊治。”太后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直接让庄女官把花锦给带走了,而且还说了句‘领下去’,简直是一种告诫,让她看清自己的身份。 这情形跟花夫人预想的差多了,觉得花锦的前路跟花颜一样坎坷,自己这军师之职真是任重而道远。思量间,各色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嫌恶的、鄙夷的、冷笑的……更有一种冷冷的审(视),她心一紧,知道是轩辕骁。莫非花雨那该死的丫头,跟他说了些什么?真是怪,皇上看上去如此冷静明理,怎会被那小丫头迷得五迷三道的? 太后被花锦的“喜事”打乱了心情,也没兴致闲谈了,当即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乏了,轩辕骁便让妍妃扶太后回寝殿,自己则预备回龙吟殿。 轩辕骁本想去东院看看轩辕骐,担心他知道此事后的反应,但又觉得不妥,这消息刚传开,自己此时去找轩辕骐,还不得被人认为是看重此事,准备给他和花锦赐婚,那可真像花雨说的,自己也成了她们的戏中人,配合着做戏了。因此便做出完全不挂心的神情,上了车辇。 “如意算盘打的不错呀,就是不知道、局中人买不买账。”颖贵妃娉婷起身,经过花夫人面前时,连侧眼都不看,只鼻尖一声哼笑,轻蔑地甩了句话。 花夫人知道花锦有喜时,简直心花怒放,现下却受到如此奚落,落差实在太大,脸上的表情都有些绷不住了,一阵红一阵白的,只得竭力安慰自己,好在计谋得逞,按太后那细密入微的心思,定会察觉出其中的蹊跷,介时自己再派阮轻云出马就行了。只是阮轻云这人性子太古怪,之前让他加害慕紫翎,他倒好,说什么美女不能轻易死,太可惜,结果险些生出是非来,好在妍妃没有慕紫翎的倾城之色,应该不会引起他的兴致,大不了给他一笔重谢,让他事成之后立即走人。 “夫人要去嫣云阁吗?”引路的宫女问道,语气也不甚客气,不过收了花夫人的银两,姑且尽职而已。 “不用了,引我去外殿吧。”花夫人寻思了一下,还是决定别节外生枝,反正花锦有喜的消息已经传开了,花颜很快便会知道,而且她已经知悉了自己的计划,定会就此宽心,没什么好担忧的,现下还是别出风头,惹太后和轩辕骁不悦为好。 “你说的好戏果真来了,阿骐要遭殃了。”轩辕骁回到龙吟殿,犯愁地看着花雨。 “啊?她们弄出什么事来了?”花雨放下手中的画笔,脸上漫起一层忧色,小声道:“不会是发现皇后了吧?” “花锦有没有发现我还不知道,但是……她有喜了。” “什么!”花雨讶然起身:“这怎么回事?小王爷不会、” 花雨黛眉紧笼,眸光纠结着,随后竟闪过一丝恐惧,沉思了一会方抬头看向轩辕骁:“皇上,你这段时日,多去颖贵妃那里吧。” “这却是为何?”轩辕骁十分纳闷,花雨不止一次答非所问了,今天这次更是离谱。 “自然有缘故。”花雨咬着唇,指尖在竹篾上划着,似想借着疼痛清醒,轩辕骁上前握住她的柔荑,将竹篾扯了过来,却不慎划破掌心,一道血痕绵延而下,正好划在掌纹的生命线上。 “怎么,想改命啊。”花雨的唇畔漾着一抹苦涩,冰凉的柔荑托住轩辕骁的手,另一只手拿起案几上的白绢,轻轻绕上他的掌心。 轩辕骁正感受着花雨难得的温柔,谁知她还有更亲(密)的举动,花雨给他包扎完伤口,竟然将菱唇凑到他耳边,轻声道:“以小王爷对皇后的情意,他不可能对花锦做什么的,她一定是用了不好的手段,只怕那个女人、给了她什么邪(药)吧。” “邪(药)?不会跟阮轻云有关吧,你不是称他为邪/医?” 花雨急忙捂住轩辕骁的嘴,似有人在暗处窃(听)一般:“别说了,我怕她们……跟我玉石俱焚。” “阮轻云是她们的人?”轩辕骁贴上花雨的耳畔。 “不算吧,阮轻云只做交易,没有长远的雇主。但只要所做之事能挑起他的兴致、酬谢之礼能打动他,他便会与其合作。”花雨的星眸掠过一丝凄绝,轩辕骁想到那天她和阮轻云的对话。 我自然只做大买卖,你不是当初没完成的一笔么? 花雨那灰暗的脸色,纤细的玉指生生扯断了床幔……难道,是对她做、和慕紫翎一样的事! “他轻薄翎姐姐,我刺伤了他,翎姐姐扎伤了他,他活该!” “按他的个性,只怕心存报复。” 为何这般了解,因为阮轻云一直没放弃报复她么?在慕紫翎危急时刻,还要挟她,向她提条件…… “别想了。”花雨摇了摇轩辕骁的胳膊:“听我的,这阵子先去颖香宫吧,颖贵妃那里‘人才辈出’,可以让你暂且清静。” “你就不怕她要算计我吗?”轩辕骁伸手拨弄花雨发髻上的绢花,不知是不是心情不佳的缘故,只觉这雨过天青的颜色仿佛暗了些许,似天欲雨雪的阴蓝色。 “她算计你什么呢,还不就是跟花颜一样的想法,你反正都成全了一个,再成全一个也无妨。”花雨的面色露出些许嫌恶,手上的动作也闲不住,嗑呲一声,折断了一支竹篾。 “你真的这样想?”轩辕骁拈起那跟青丝带,在指间绕着,他不知花雨的嫌恶是出于女子的嫉妒,还是她心底刺心的记忆。他忽然想到,女子选秀,是有女官(查)(验)身体的,她能进到殿选,当然是处子无疑,是曾经被轻薄过,险些遭恶手么? “阮轻尘当初来给我诊病,我尖叫着不让他靠近,他才告诉我的。” 回忆前情,轩辕骁只觉一块重石直压心底,怪不得花雨那般害怕被人触碰,原是有如此痛楚羞(辱)的往事……更该死的是,阮轻云竟还敢像没事人一般出现在她面前,暗示揶揄。 轩辕骁一拍案几,额上青筋暴起:“该死,我一定抓住他、” “阮轻云吗?”花雨黯然一笑:“他有邪(术)傍身,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不然……也不会逍遥至今了。” “他是不是、曾经对你、”轩辕骁问不出口,却隐隐发觉花雨的神色有些怪异,事情似乎并不像他想的那样简单。 “别提他了。”花雨深吸了口气,仿佛在将满腔心绪压回心底:“还是赶紧找到阮轻尘,让他来管束吧。” “阮轻尘能约束住他?我还觉得,阮轻尘的失踪跟他有关呢。” “自然是有关,不过阮轻尘也有他的把柄。”花雨沉声道。 “阮轻云那邪(魅)的样子,根本什么都不在意吧,还会有把柄?”轩辕骁愈加不解。 花雨唇畔牵起一丝凄然的苦笑:“当初,我为了报复……偷偷遣进医馆,在他们兄弟研药的暗房,拿了好几种药,趁他昏睡时,灌了下去。因此,他每隔一段时日,都要由阮轻尘给他施针,才能抑制住体内的毒(性)。” 轩辕骁瞪大了眼睛,简直有些不能相信,这哪像花雨能做出的事,可她平静地坐在他对面,冷冷的表情,似月华凝霜。 “你去颖贵妃那里吧,我不想再说了……” * “王爷,不好了!”小丁子急急叩门。 轩辕骐一直在暗室待着,连花锦被传去太后寝宫都不知道,因此这急切的敲门声,着实吓了他一跳。别是慕紫翎还在世的消息被传出去了吧?他慌忙起身,关好暗室的门,忐忑地走了出去。 “出什么事了?” “王爷、”小丁子发愁地看着轩辕骐,压低声音道:“那个花锦……有喜了。” “什么!”轩辕骐跳了起来:“这怎么可能呢!一定是假的,她算计我!” “太后已经让女医诊过脉了,确实是、说快两个月了。” “该死!她这是乘人之危,就是翎姐姐犯病的那天。”轩辕骐气得咬牙切齿。 “王爷,现下这事都传开了……怎么办?”小丁子担忧地朝里间望了望,慕紫翎在世的消息,东院只有他和小石子知道,那天也是他们悄悄将慕紫翎送回来的。不过两人不知道邪(药)的事,以为慕紫翎是之前中的毒,还未病愈,怕这事影响慕紫翎的心情。 “你先去吧,我要好好想想。”轩辕骐皱着眉头:“对了,放话出去,就说我一点喜色都没有,更没有打算纳她为妾室。” “好。” 轩辕骐的心情沉到了谷底,一时也不想回暗室,只在案前坐下,命侍从泡了壶茶,关上门,慢慢地喝着。 不知过了多久,一只手放上他的肩,轩辕骐赶紧抬头,见慕紫翎一双清寒的眸,正冷冷地看着他。 慕紫翎自从吃了阮轻云的药,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醒来之后性情也是紊乱的,时而冷漠时而稚嫩,时而悲伤时而酸楚,捉摸不透的心绪,打乱了曾经的回忆。 “翎姐姐。”轩辕骐轻声唤道。 “出了什么事吗?”慕紫翎并不理会轩辕骐的难过,冷淡地问道。 “没、没什么。” “你没打算纳谁为妾室?”原来她听到了一句,可神情却不是失落或不悦,而是一种复杂难懂的情绪。 “不是没打算纳谁,而是根本就没打算纳妾室,我只要你就够了。”轩辕骐握住慕紫翎冰凉的手:“你是我唯一的、” 慕紫翎却直接将手抽回,冷声道:“这话真假。” “王爷——”蓦地,一个身影推门而入,直冲了进来,跪在地上,要不是跟在后面的小丁子及时关门,慕紫翎就要被外边的侍从看见了。 “你进来做什么!”轩辕骐怒不可遏。 “王爷,都是奴婢的错,求您、求您看在孩子的份上,让奴婢留在您身边吧……奴婢一直做个女侍都行,只有能陪在您和孩子身边……”花锦跪在地上抽噎着,似杏花沾雨、海棠泣露,十分惹人怜惜。 “你有孩子了?”慕紫翎侧头看向轩辕骐。 “我……没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情妃得已:浮华叹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轩辕骐急忙摇头:“我是被她算计的……你还在这里做什么,小丁子,快把她带下去,关起来!” “王爷,您别这么对我!求您了!”花锦被轩辕骐的目光吓到,她方才在房里休息,听到两个宫女在窗下闲话,说这事蹊跷,太后疑心是她暗中破坏了落霞公主和亲的好事,而且轩辕骐听到喜讯后也十分不悦,兴许不会留下这个孩子。 这消息把花锦吓得不善,轩辕骐对她本就没有多少好感,如今更是心生厌恶,她全靠腹中的孩子翻盘了,倘若他真的一时气急,狠下心不要这个孩子,那她这辈子岂不是完了。 “王爷,奴婢知错了,求您饶我们母子一命,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皇后娘娘,求求您……”花锦泣不成声,此刻除了哭也别无它法,想着只要熬这关,就苦尽甘来了。慕紫翎一个已过世的皇后,轩辕骐也只能金屋藏娇,悄悄养着,堂堂亲王爷总不能没有嫡妃吧,按轩辕骐的个性,与其再让其它女子掺和进来,还不如越简单越好,介时自己母凭子贵,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皇后娘娘,求您饶恕奴婢。”花锦向慕紫翎磕头,眼睛却暗暗瞥见她额角的黑斑,轩辕骐就算再用情至深,时间久了也会心生烦厌吧。 “你这话说的怪,我为何要饶恕你?”慕紫翎语气冷淡,似乎将花锦的心思全都觑在眼里,转头向轩辕骐道:“这是你和她之间的事,我管不着,不过、别让她吵扰我。” 慕紫翎说毕,转身朝暗室走去。轩辕骐连忙向小丁子使了个眼色,追着慕紫翎走了。小丁子会意,将花锦从地上拽了起来:“此事若传出去,后果你知道。” “是,奴婢当然知道。丁哥哥放心,奴婢是王爷的人,怎会做出对王爷不利的事。”花锦点头不迭,她看出慕紫翎不仅容貌不复从前,连秉性都变得极差,完全不似轩辕骐曾经所喜欢的模样,他的耐心早晚会被耗光的。如今自己只需伏低做小、委曲求全,不消多久必定能唤起轩辕骐的好感,因此她一改之前的脾气,对小丁子十分敬重,乖乖回之前关她的小屋去了,而且一点要求也没提:“劳烦丁哥哥了。” 小丁子虽有些纳罕,但毕竟在皇宫待了多年,不容易被蒙蔽,叮嘱小石子好生在门外看着,留心花锦在屋里的举动。 “翎姐姐,相信我好不好,我真的是被算计的。”轩辕骐难过地向慕紫翎解释:“你知道,我只喜欢你。” 慕紫翎不接话,而是走到小窗边,拿起白玉花瓶,照自己的脸。 “别担心,你病还没好呢,等痊愈了,脸上的毒(斑)自然会消掉的。”轩辕骐走到慕紫翎身边,将她手中的花瓶拿了下来,柔声安慰道。 “你怎么知道我在看毒(斑)?你介意是吗?”慕紫翎黛眉深颦,愤懑地盯了轩辕骐一眼。 “不、不是的,我当然不介意,我以为、你在意。”轩辕骐解释着,却发现话愈来愈难说,最后默默住了口,怯怯地看着慕紫翎。 “我累了,你出去吧,去安慰一下你的小美人。” “翎姐姐!”轩辕骐闻言,简直有些受辱,却见慕紫翎已经抬手捂住了耳朵:“别烦我。” * 轩辕骁依照花雨的“谏言”,一个月有十来天都在颖香宫留宿,这下可把颖贵妃乐得春风得意,而在嫣云阁静候消息的花颜则大加恐慌起来。 “朵儿,要不你再去小王爷那看看?探下消息吧。” “二小姐,我看还是再等等吧,这时候去的太勤,只怕会引起他们注意。” “可锦儿有喜,怎么说也是件喜事,宁和宫那边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连纳她为姬妾的消息都没听见。”花颜柳眉紧皱:“难不成小王爷的脾气比皇上还厉害?不应该呀。” “也许气还没消吧,皇后去世不久,他心情自然不好。”朵儿分析道,其实她早听到宁和宫传来的消息,说轩辕骐压根没把花锦有喜的事放在心上,东院也依旧下着禁令,花锦这一个月来都没出过院门,当然不可能是跟轩辕骐你(浓)我(浓),反而很可能被禁足了。但花颜近日身体欠安,她不敢再影响她的心情。 “可锦儿这阵子也没过来,总觉得有些不妥,妍妃那边有什么消息么?”花颜犯愁道,花锦那边吉凶未料,若是太后和妍妃也不像母亲计划的那样上钩,那就太糟糕了。 “二小姐,现下宁和宫和绮妍宫因为之前的投(毒)事件,换了许多下人,而且戒(备)得更严了,不太好打探消息。” “容华,画容华来访,您见么?”一个侍女在门外问道。 “请她进来。”花颜连忙说道,两人虽然达成共识,但画容华仍在绮妍宫居住,自然得避嫌,因此两人大多都是靠心腹侍女传话,故画容华这次亲自造访,应该有什么要紧事。 果然,寒暄了两句之后,画容华就压低了声音,告诉花颜自己探听到的最新消息。 “姐姐,妍妃那边好像在做什么动作哦,这小半个月来有些神神秘秘的。” “啊?”花颜做出好的神情,心却噗通一跳,是按母亲的计谋,找了那位阮轻云,在治病么?没想到太后和妍妃的动作这么快,而且居然一点风声都不漏,若不是画容华跟自己一起,这消息从哪知道去。 “好像是找了个什么神医,在施针治病呢。”画容华看了花颜一眼,淡笑道:“不过这对姐姐来说倒是个好消息,倘若妍妃还是不放心过继的皇子,下决心自己诞下子嗣,姐姐就不用母子分离了。” “这样吗?前阵子太后还遣庄女官找我说话来着,暗示我要识大体什么的,我正难受呢,怎么现下又决定放我一马了?”花颜的神色做得恰到好处,眼中还满是疑惑和忐忑:“不会有什么后招对付我吧?” “应该不会吧,我也打探不出多少,也许就是姐姐运气好,她们正好听到又个什么神医,能治妍妃的病症,就不死心,想再试试?”画容华皱皱眉头:“我也是先过来告诉姐姐这件好事,让你宽心,之后的我再回去打听,虽然她防得很严,但毕竟在同一座宫院住着,闲言碎语还是能听到一些的。” “嗯,那就劳烦妹妹了。” “姐姐不用客气,应该的,以后姐姐圣宠浓厚,掌管后宫,还望姐姐多加提携呢。”画容华笑着恭维。 “妹妹哪里话,我跟你一样呀,不过运气稍微好一点,先怀上了龙种,现下也不知是福是祸,还要靠妹妹帮忙呢。”花颜对画容华到底不能全然放心,赶忙露出谦虚担忧的神色:“皇上已经许久没来嫣云阁了,如今颖贵妃获圣宠,又有傅丞相做靠山,很可能是下一位皇后了,我们以后的日子还不知怎样?” “姐姐怎么愈加多愁善感了,皇上若是喜欢颖贵妃,之前怎么不见多少宠(幸),也就这段时日突然去颖香宫勤了一些,或许有什么别的缘故呢。”画容华不屑地撇撇嘴:“再者说,颖贵妃进宫的时间比妍妃还长,也迟迟未有喜,我听一些宫娥聊天,说颖贵妃的身体只怕和妍妃一样呢。” “这样么?”花颜有些诧异地掩口,心底却是一喜,但面上自然不露声色,反而依旧含着担忧:“傅丞相权倾朝野,又足智多谋,定会为她设法的,妍妃都有请神医治病,颖贵妃自然也会有她的法子。” “可颖香宫的消息太难打探了。”画容华皱着眉毛,思量了一下,似想到什么:“对了,我前几天胃有些不舒服,让侍女拿着进宫前一直用的药方,去太医院抓药,正巧被她听到几句,说颖贵妃之前养生的汤药停了,又换了一种。” 花颜对这个消息却不置可否:“可像颖贵妃这样的聪明人,在太医院抓药估计就是打个幌子,故意做给旁人看的,私底下的事,断不会透露半点风声。” “还是姐姐聪慧,我居然没细想。”画容华连连点头:“不过也是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姐姐,让你考量。” “嗯,没事,你以后都告诉我,我来判断真假。”花颜发觉画容华才智不如自己,暗暗放下心来,这样才是最好的合作人选,卖力帮自己的忙,而自己又可以将她玩弄于股掌之间。 “当然,以后少不得要姐姐提点。”画容华谦逊地说着,心里却是一阵冷笑。 两人聊了一会之后,画容华便准备告辞,怕待得太久引人怀疑,花颜为了表示自己的心意,客气地将她送了出来,谁知一到庭院,便碰见了轩辕骁。 “臣妾见过皇上。”两人连忙俯身行礼。 “起来吧。”轩辕骁语气如常,甚至有些平淡。 画容华看在眼里,但还是很有眼色地说道:“嫣姐姐这几日玉体欠安,臣妾来陪她说说话,她说在屋里呆久了,想到园中透透气,正巧皇上来了,臣妾就不搅扰皇上和嫣姐姐了。” “妹妹这是什么话,我们可以一起呀。”花颜自然不愿输给画容华,即刻做出更贤德的模样。 “谢姐姐邀约,但还是、下次吧。”画容华眨了眨眼睛,行了告退礼。 “皇上。”花颜两颊泛红,羞涩地看着轩辕骁。 “都入宫这么久了,何必这般客气。”轩辕骁没兴致看花颜撒娇,直接转身朝旁边的凉亭走去。 花颜急忙跟在他身后,却勾起了一腔气怨,若没见过他对待花雨时的温和体贴便罢了,现下跟自己真是成了鲜明对比。 该死的野丫头,看我今天不揭了你的底!花颜报复心起,便在心底盘算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情妃得已:紫烟迷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皇上,您气色有些欠佳,是不是累乏了?”花颜关切地走到轩辕骁身边,两手轻轻揉着他的太阳穴:“臣妾等会给你泡杯明心茶。” “明心茶?” “嗯。”花颜见轩辕骁有些好,心下暗喜:“这个茶的烹法,是家父特意从一个高僧那里讨教来的,说可以明心见性,当初我姐姐夜游症犯得厉害,爹爹便让仆妇每天泡明心茶给她喝,一段时日后,竟真的有所好转。” “是么,那你给孤泡一杯吧。”轩辕骁说着,心里却有些犯疑,看花颜的神情,这话像是无意出之,可花鸿文会如此关心花雨,为她的病尽力设法?这茶是花雨经常给自己烹的清茶吗? 不是恨,是心寒……不寒而栗。 这是花雨对自己父亲的评价,是因为他当初让原配夫人走投无路,自尽而亡吗? 不一会,花颜乖巧地端着金漆茶盘,奉上一盏水墨纹玉瓷杯,袅袅茶香直袭鼻端,清香中又带着几丝甘甜,沁人心脾。和花雨的清茶相比,更加精致用心。 “皇上可还喜欢?”花颜见轩辕骁的神情渐渐缓和,愈加温柔忐忑地问道。 “挺好的。”轩辕骁点点头,双眼被温热淡薄的茶烟熏染,有些朦胧起来。 “皇上累了么,颜儿扶您回寝殿歇一会儿吧。”花颜莺声款款,小手抓着轩辕骁的胳膊,脸颊又恰到好处地泛起红霞。是轩辕骁最难抵御的,柔弱可人的美。 回到寝殿,轩辕骁见花颜似桃花熏染的脸颊比之前消瘦了许多,又想到她之前害喜得厉害,一直在宫中卧床静养,遂有些歉疚,温和地询问了几句。花颜一一答应,清澈的眼眸满是受宠若惊的开心与惶惑,最后甚至悄悄别过头去拭泪,宛若皎月染霜、芙蓉泣露。 “怎么哭了?这时候可不能多愁善感,对身子不好。”花颜娇柔的啜泣声在轩辕骁的心底荡起层层涟漪,他轻抚她的肩,安慰了几句。 花颜见自己的美人计终于有了成效,而且还渐渐掌握到讨好轩辕骁的门道,简直大喜过望,面上则愈加卖力地做起戏来。因此两人温(存)了一番,轩辕骁本就心累,在卧榻上阖目睡去。 花颜虽有午憩的习惯,但轩辕骁来了,她可精神得很,更何况今天还得到他的欢心,更是乐不可支,而且人逢喜事精神爽,她还想乘胜追击。 “朵儿,我胃里有些不舒服,给我倒杯青梅茶。”花颜走到雕花隔门边,轻声说道。她知道轩辕骁睡得不沉,自己声音虽小,但也足可以吵到他,因此只要保持小心翼翼地语气就行了。 朵儿端了茶来,见花颜给自己使眼色,会意地点头。 “二小姐,怎么眉头皱得这样紧,难受得厉害么,要不要传太医来看看?”朵儿担忧地问道。 “今天还好,不会太难受。我是担心、”花颜说到这里,踌躇了一下,才继续小声道:“皇上今天不大高兴呢,别是知道了花雨的事吧。” 花颜刻意对花雨直呼其名,不称她为姐姐,这样轩辕骁定会以为她是“真情流露”,说的话句句属实。 “不会吧?”朵儿是看惯了眼色的,顺着花颜的话往下说,语气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若是知道了可怎么办,她不是一直隐瞒得很好吗?” “是啊,皇上是正人君子,又待她那样好,断不会让人去查她的。” “那、别是有谁暗中向皇上告密吧?” “啊,这可遭了。不对呀,爹爹当初顾及花雨的名声、怕家丑外扬,但凡知道些许内情的家仆,全都警(告)过,这些年来也没有传出什么闲话,现下怎么会?” “莫不是那个邪(医)自己说的?” “不能够吧,他当初跟花雨的母亲偷(情),弄得她羞愧自尽,这可是项罪/名,他敢自己告诉皇上,不怕惹祸上身么?” “也说不准哦,那邪(医)性子古怪,兴许见花雨不受要挟,一气之下,当做炫耀跟皇上说了,而且他武功还高,侍卫(队)未必抓的到他。” “要真是这样,花雨岂不是……要失宠了?” “二小姐,你担心的事也太多了,这样怎么能静心养好身子?你这般忧虑,大小姐或许还不在意呢,她之前说起这事的时候,不是还埋怨老爷,说他狠心,不肯放过自己的正妻,还说什么,老爷能纳侧室,为何对她的母亲不宽容,这类的话,说明她压根不觉得她母亲和别人偷(情)是可耻的事,既然如此,这事也不会太影响她的心绪。” “可皇上很闷闷不乐呢。”花颜叹了口气:“我又不能去劝皇上,看他这样闷在心里,我也好难受。” 花颜说到最后,惆怅的声音简直让人鼻头发酸,胸(口)一阵温柔的牵痛。此时的轩辕骁,便是这般百感交集,当然,最主要的情绪还是惊愕。 花雨的母亲居然……邪(医)是指阮轻云吗?对了,他是阮轻尘的胞弟,而阮轻尘的年纪和相貌,简直有返老还童之嫌。这是花雨厌恶阮轻云、而他又能调侃揶揄花雨的原因?这究竟是怎样的纠缠,太可怕了。 轩辕骁心绪紊乱如絮,不由侧了个身,花颜听见动静,知道轩辕骁把自己方才的话,悉数听进耳朵里,并且已经开始辗转反侧,真是喜上眉梢。 “你下去吧,虽然不能安慰,但我好生陪着皇上,他心里或许能舒服些。”花颜说完,便轻手轻脚地走回内寝,在卧榻边坐了,佯装情到深处,伸手轻抚轩辕骁眉间的褶皱:“皇上,别难过,颜儿陪着你。” 这话温柔至极,宛若一抹轻柔幽婉的霞光,融进轩辕骁愁绪翻涌的心海,他虽然还闭目未醒,但脸上的神情已有了变化,心思细腻的花颜看在眼里,唇角的得意差点绽开,乖顺地握着他的手,脸颊轻轻贴上他温热的胸膛。 * 花开两朵,各香一枝。就在花颜与轩辕骁的情意有了微妙的变化时,花锦和轩辕骐之间的关系也开始有好转之势。 “王爷,小屋那边、情形不太好。”这日,轩辕骐正在房内看,小丁子进门禀告道。 “怎么了?”轩辕骐皱起眉头,慕紫翎已经够让他费神的,他更不愿跟花锦有什么纠葛。 “宫娥这几日去小屋送饭,她一直躺在床上,后来连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微弱了,才发现她发热得厉害。” “让女医给她看看,开些药就是了。” “是,之前怕打搅王爷,我已经找女医给她诊病了,但灌了药之后,她还是昏迷不醒,口里还喊着,‘王爷’、‘原谅我’这类的话。女医说,心病还得心药医,您是不是去一趟?” “唔。”虽然花锦是自讨苦吃,但轩辕骐秉性善良,听到后还是有些不忍,遂放下,起身去了。 轩辕骐来到小屋,见花锦躺在榻上,双目紧闭,脸颊烧得通红,全然不见之前那俏丽的姿容和流盼的神情,不由心生恻隐。 “热有褪一些吗?”轩辕骐问女医。 “还是热得厉害。”女医摇摇头:“王爷,奴婢给花女侍把了脉,觉得她这病因是心思郁结所至,光靠喝药只怕好不了。” “王爷、求您……原谅我……”花锦含糊地呢喃着,紧闭的眼眸仿佛陷在噩梦里。 轩辕骐叹了口气,走到床边:“行了,我原谅你了。” 这声音仿佛有魔力一般,花锦登时睁大眼睛,坐了起来,只是眸光仍然涣散,好似盲人一般,愣愣地对着轩辕骐:“王爷、王爷真的肯原谅锦儿?真的吗……那我们的孩子,是不是、也可以活下来?” 花锦说着,双手护住小腹,好像即刻有人要将孩子夺走一样:“我再也不敢了,一个人好害怕,王爷让我留下这个孩子作伴好不好?” “就这样吧,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还能如何?”轩辕骐揉着太阳穴,对小丁子道:“让她回之前的厢房住,跟着她的两个宫女继续照顾她。” 轩辕骐吩咐完,便转身走了,虽然没再对花锦说什么,但从他的神情和举措来看,显然已经决定接受她了。 花锦等小丁子走后,立马展颜一笑,还是母亲说的对,凡事不能急于求成,这样“卧薪尝胆”了一个多月,效果便如此显著,以后的日子还怕不好过,慕紫翎就等着一败涂地吧。 轩辕骐回到寝房,心里乱糟糟的,他想推开暗室的门,去陪慕紫翎,又怕她的冷漠和奚落,阮轻云的邪(药)究竟会怪异到怎样的地步?可不论怎样,都是他的翎姐姐啊。但心情就是那般难受,看见自己深深喜欢的人,变成自己讨厌的模样,这种折磨实在太痛苦…… “翎姐姐?”轩辕骐纠结了许久,轻轻敲响暗室的门。 慕紫翎没有答应,他敲了三次之后,便拨开了机钮。 慕紫翎正坐在小窗边,细数着悄悄从窗外摘下的树叶,听见轩辕骐的声音,连头也懒得抬。 “翎姐姐。” “我不是说了吗,别让她来吵扰我。” “谁、花锦吗?” 慕紫翎冷冷地睃了轩辕骐一眼:“我都听见了,看完她又来看我,算什么意思?” “我不想见她的,是说她病得厉害,我才去看了一眼。我以后不去了、” “那怎么可能呢?”慕紫翎唇畔泛起一丝轻蔑:“你想去便去,只是,以后别再来见我。你若再这样一心两意的挨延下去,我不定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来。” “翎姐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情妃得已:青丝绊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翎姐姐,你不会的……”轩辕骐难过地看着慕紫翎,脸上沉稳坚强的神情褪去,又恢复了稚嫩纯澈的模样:“你不会变的,对不对?” “你看,你已经受不了了。”慕紫翎指尖一颤,手心的树叶折成两片,秀眸闪过一瞬间的痛楚,旋即又变得冷蔑淡漠:“既然如此,何必硬撑,就此散了不好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轩辕骐上前攥住慕紫翎纤细的手腕:“你要走!我们好不容易能在一起,把你从死亡边缘拽回来,从皇兄那里求过来……你现下,却要走?” “不走怎么办呢,耗尽你的耐心,变成你厌恶的人,在你心里彻底死去吗?我前半生受了太多的诅咒和伤害,怨气难以消散,难不成,你要让我用余生来‘奉还’,沦落成自己憎恶的人?轩辕骐,你若理智一点,就赶紧当机立断,让我停在这个时候!”慕紫翎越说越激动,纤弱的身体靠在墙上,手中的树叶纷纷而落,似被她撕碎的命运谶言。 “翎姐姐,你担心这些、说明你还清醒着!”轩辕骐欣喜地扑到慕紫翎身前,双手握着她的胳膊,生怕她逃跑似的,凝视着她的眼睛,终于在那深邃的瞳仁中,寻到了他熟悉的温暖与柔情:“翎姐姐,你为什么要吓我?” “阿骐,不是我要吓你,而是我真的变成了我们都讨厌的模样……”慕紫翎黛眉紧蹙,一双星眸似冰封的湖面,幽冶美丽,却泛着凛凛的寒意:“我现下还暂且有清醒的时候,可不过一炷香的功夫,连反思的时间都不够,以后该怎么办?我会一错再错,落入深渊的,我不能害了你……而且,我也不要你看见我那副样子,我知道你是真心待我,这世间,从来没人像你对我这般好,所以,求你留给我最后的尊严吧。” “好,翎姐姐,我尊重你。”轩辕骐思量了许久,沉重地点头:“但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慕紫翎抬手,轻轻揩去轩辕骐脸上的泪痕,可久违的温情,却让轩辕骐涌出了更多的泪水。 “在翎姐姐眼里,什么东西最重要?” 慕紫翎愣了愣,低头看着轩辕骐似抓住救命绳索般紧攥着自己的手臂,疼痛而心恸:“阿骐究竟想说什么?” “如果阿骐要死了,只有翎姐姐可以救我,你愿意吗?” “这是什么话,翎姐姐当然会拼尽全力救你。” “倾尽所有吗?” “当然。” “这所有里……包括尊严?” “阿骐,你、”慕紫翎别过头,眼泪纷纷而落,晚夏的阳光依旧炙热如火,即便只有一扇小窗,也将暗室照得和煦明朗,可两人却在这温热的霞光中,淌了一脸的冰凌。 “阿骐……不行、我头好晕,又要走了。”慕紫翎蹲下身,双手按着太阳穴,清婉秀逸的脸颊纠结着,似一朵在疾风中挣扎的百合花。 轩辕骐拥着她的肩,让她靠在自己怀里,柔声劝慰:“没事的,翎姐姐,难受就睡一觉,做噩梦也没干系,总会醒的。阿骐等你回来,永远等着——” * 花颜自那日收拢住轩辕骁的心之后,又装出身体欠安的娇弱模样,让轩辕骁接连陪了她几天,这样一来,后宫的风云又起了变化。 众嫔姬见花颜受宠,除了讨好代管后宫的颖贵妃之外,亦常常来嫣云阁探看花颜,所送之礼也十分贵重。花颜原本信心满满的进宫,却受了好长时日的挫折,如今总算时来运转,又被嫔姬们众星捧月地恭维,心里自然十分受用。 “嫣姐姐近日气色好多了,害喜不严重了吧?”方宝林问道。 “嗯,已经好些了。”花颜点点头,目光在众嫔姬身上转了一圈,发现又不见柔妃和婉容华的身影,没记错的话,自己入住嫣云阁之后,她们两人还从未来过。柔妃罢了,素来体弱多病,而且位分也高,但婉容华不来,就太说不过去了,虽然位分跟自己一样,但自己怀着龙种,显然已高她一等,她却一次殷勤都不献,甚至连客套话都没有,真以为自己可以特立独行?花颜冷哼了一声,接过萧美人送来的贺礼,嫣然一笑:“萧妹妹这礼也送得太快了,怎么连金镯、金锁都帮我置办好了?” “嫣姐姐,按我们家乡的风俗,是早送更好的,您还可以先将金锁系在手腕上,保小皇子平安吉祥。”萧美人笑着,将金锁呈在掌心,跟花颜照了一照,那金锁十分精致,除了麒麟送子的图样,更镶嵌着珍贵的红宝石,灿灿金光与幽幽红光相辉映,甚是美丽。 花颜虽然高兴,但终究有些提防,遂没有即刻戴上,只接在手中赞叹了几句,而后转开话锋:“这阵子都没见到婉容华,她不会风寒还没好吧?” “嫣姐姐还不知道么,这次不是风寒,是中暑。”旁边的周宝林撇撇嘴,柳眉一皱:“婉容华自从跟柔妃结交之后,身体也是病痛不断,更怪的是,两人连养病都要一起呢,也难怪会起谣言。” “谣言?什么谣言啊?”花颜疑惑道,她的人手都派到宁和宫、绮妍宫和龙吟殿,实在匀不出人来打探后宫的闲言碎语。 “嫣姐姐一点都不知道么?”方宝林很是诧异:“现下宫里都在传……说柔妃和婉容华、有断发之嫌呢。” “断发?”花颜怔了怔,一时没反应过来,她依稀知道,男子间的特别(情)意称为“断袖”,女子则称为“断发”。 周宝林以为她不明白,继续解释道:“这是隐晦些的说法,就是宫女之间的‘对食’。” “啊?怎样会传出这话,她们可是妃嫔,这不是闹着玩的!”花颜惊讶地摇头,秀眉也皱了起来:“皇上和太后不知道吧?” “嫣姐姐真是善良,还替她们担心。”周宝林哼笑道:“我看她们那样子,好像还怕别人不知道呢,宫宴的时候,都一齐告假缺席,底下就是再瞒着,皇上和太后早晚会知道的。介时怎么收场,那可真是一场好戏。” “是呀,不过柔妃有大将军这个靠山,想来不会怎样受罚,到时候应该是婉容华倒霉,她也真是的,是嫌日子一成不变,想生些事端来打发寂寞么。”方宝林耸耸肩,于不屑之中,又有些其它的心绪,其余人似乎也是如此。 花颜听了这些闲话,心里也过了一过,但又觉得起疑,那两人真的胆大如此?闹穿了都不在乎?还是说,潜藏着其它的(密)谋…… 众人又聊了一会,才跟花颜告辞。花颜坐在圆桌前,慢慢喝着银耳燕窝粥,想着心事。 “二小姐,有好消息!”朵儿走了进来,难掩喜悦之色。 “哦,是何事?”花颜连忙问道,看来自己近日真是好运不断。 “太后昨日不是遣人送补品过来么,还问您身子如何,我方才去宁和宫回话,在院子里听到几个宫娥聊天,提到三小姐。” “怎么,锦儿现下如何,小王爷对她怎样?” “她们说小王爷前几日特地去看了三小姐呢,还嘱咐她好生歇息,让宫娥和女医尽心照顾之类的话,觉得小王爷可能就快纳她为姬妾了。” “可能,那还只是她们的猜测?”花颜皱起眉毛,觉得这个小王爷未免也太吝啬了,别说正妃、侧妃,连纳个妾室也要再三斟酌么?王爷虽不比皇上,但哪个王爷不是妻妾成群的,居然悭吝到这个地步,难不成还想给慕紫翎戴孝? “二小姐,先别发愁,宫娥们这么讨论,说明至少小王爷对待三小姐的情形已经有所转变,三小姐以后有子嗣傍身,害怕没有名分么?”朵儿劝道。 “话虽如此,但要有那样好的运气才行啊。”花颜说着,不由捂上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来送礼的嫔姬都各种讨好,说什么害喜严重、喜欢吃酸的,很可能是个皇子,可究竟如何,谁又能确定。 “二小姐,您只管放心,女医不是也说,有八成几率是皇子么。” “嗯,我之前也梦到过太阳入怀,应该错不了。”花颜也安慰自己,拈起一颗酸梅在鼻尖嗅着:“对了,你挑个时间去跟照料锦儿的女医打个照面,问问锦儿的情形,希望她怀的也是男孩。” “好,如今三小姐地位渐稳,东院不敢再拦我的。” “朵儿,小王爷除了锦儿之外,没有其它女侍吧,或常在身边伺候的宫女?” “好像没有,小王爷一直是用侍从的,贴身伺候的就是小丁子和小石子,连三小姐都是由太后指派过去的,不然这会,小王爷身边只怕还不用女子呢。” 是因为他之前迷(恋)慕紫翎的缘故吗?花颜揉了揉额角,自己最近想的真是有点多。 * 深夜,轩辕骁在龙吟殿批着奏折,周海奉上一盏清茶。 “花雨呢?”轩辕骁问道。 “花御女她、在廊下赏雨呢,等会就进来。” “赏雨?”轩辕骁哑然失笑,示意周海退下。 过了一会之后,花雨果然推门而入,额上的发丝沾着濛濛细雨。 “怎么,有心事?”轩辕骁放下笔,温和地看着花雨。 “你还不打算告诉我吗?”花雨抬起头,淡淡地看着轩辕骁,滢滢秀眸氤氲着一层轻浅的雾气。 “什么?”轩辕骁疑惑道,但终归有些心虚。 “花颜跟你说了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情妃得已:前尘湮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这话、是什么意思?”轩辕骁尽量不动声色,他自认自己的表面功夫应该还可以,否则怎么说君心难测呢。从嫣云阁回来之后,他觉得自己对待花雨的情形并未改变,她是怎么觉察出不对的? 花雨唇畔牵起一丝疏离的淡笑,丝丝缕缕的寒意:“你既不想说,就算了,不过……” 花雨说着,却停住了,似乎在思量“威胁”的话够不够厉害。 “你是不是担心花颜污蔑你?” “哼,这是她们惯用的伎俩,我早就习惯了。”花雨嗤之以鼻:“我是担心她把你给打动了,阴谋诡计什么的,识破了也就算了,真心若被沦陷,救起来可不容易。而我,没有那么多耐心,因为……我事先提醒过你,会觉得你是自找的。” “你之前不是说,不会不管我。”轩辕骁起身走到花雨面前,伸手拂弄她额发上,濛濛的雨珠。 “管是会管,不过心绪不佳而已。”花雨不想再谈,欲转身走回自己的角落。 “花雨,那天听庄女官说起你的事,你那样不喜欢花家,当初为何不随你外祖父离开呢?”轩辕骁不提花颜说的那些丑事,先旁敲侧击地问道。 “你想听实话?” “当然。” “我想看他们的报应。”花雨的声音很轻,眸光也如同往常那般沉静淡漠,并不似坠入深渊时的惊惶无措。这表明她正清醒地说着自己的真实想法,对轩辕骁坦诚相待。 “你就不怕、我对你有误解或成见?”轩辕骁问道。 “不怕。”花雨微微抬起下颚,一双星眸对着轩辕骁的眼睛,望了几弹指后,清冷一笑:“我已经看到了。” “你觉得花颜会对我说些什么?”轩辕骁不喜欢这样清冷的凝视,真想呵气化去她眼中的薄霜。 “看来花颜俘(获)得挺成功的。”花雨执起轩辕骁的手,看着之前掌心划出的那道伤痕:“你都开始套我的话了。” “花雨、” “你这样,我真的挺担心的。”花雨黛眉紧皱,轩辕骁以为她必会说一番心语,谁知她却沉吟着开口:“小王爷不会像你这样,对花锦开始有好感吧?那皇后怎么办,她神思混乱,处境比我还要糟糕。” “阿骐素来倾心于翎儿,不会有事的。”轩辕骁看花雨的神色,眼中的薄霜褪去些许,被浓重的忧愁取代,却不是因为自己。 “你不知道、邪(药)有多可怕……”花雨下意识地互抱着双臂,明珠生晕般的脸颊在烛火幽柔的光晕中,仿佛蒙上一层暗影:“它能让一个人,坠入自己都无法想像的深渊,甚至地狱。” 花雨颓丧地蹲在地上,搂紧自己纤细的身体,良久,恍然抬起头,一双眼眸宛若被湖水冰封的星辰:“如果真是那样,你会原谅么?” “原谅什么?”轩辕骁蹲下身,握住花雨冰凉的柔荑。 “若是你深爱的人,被邪(药)折磨,做了她自己都无法原谅的事,你会宽恕她么?”花雨看着轩辕骁,小心翼翼地问。 “她是被邪(药)所害,又不是心性变坏,当然可以原谅。不过我会看好她,不让她再做错事。”轩辕骁温言安慰花雨。 “谢皇上,那就劳烦皇上,给慕紫翎写一道免罪的圣旨吧,放在我这里,以备不时之需。”花雨说完,起身走到按前,那了毛笔,又从袖口抽出一条手绢,示意轩辕骁提笔。 “弄了半天,你是在帮慕紫翎犯愁,你自己的事呢?”轩辕骁虽然有些不悦,但还是依着花雨,执笔写了起来:“要给你写一张吗?” “不用。我只是想看他们的报应,并不会插手。”花雨低头看自己的双手,那神情,仿佛在看自己的手上有没有沾着血迹。 “那如果他们迟迟都没遭报应呢?你会动手吗?” “不会的,因为我知道、有人在报仇……”花雨抬手遮挡自己的眼睛,从指缝间看着轩辕骁,第一次,露出稚嫩的模样。 轩辕骁只觉心绪翻涌如海,他实在琢磨不透花雨的心思,这样的转变,他甚至要认为她也曾用过邪(药)了。 “花雨、”轩辕骁放下笔,轻轻拥住她的削肩,低声问道:“是不是、你的母亲曾经被下过邪(药),所以才出了那样糟糕的事……你是想看阮轻云和花鸿文的报应吗?” “你说什么!”花雨闻言,猛然推开轩辕骁,轩辕骁毫无防备,直接被他推倒在地:“这就是你听来的污言秽语!我告诉你,我想看的还远不止这些,花鸿文、韩氏、还有她们那两个可恶的女儿,全都要遭报应才好……还有你,你若是站到她们那边,我也要看到你伤心难过才解气,不行、我一定是疯了……” 花雨摇着头,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似想开门逃离,行至门边,又惘然回神,转身走回轩辕骁身边,捡起地上的手绢,细心地卷好,又从袖口拿出一个小皮囊,装了进去。 “若你想看的都实现了,你会怎样?”轩辕骁叹了口气。 “……陪着你吧,我之前不是说过了吗。”花雨推开檀木门,悄然走了出去,夜风潇潇,顷刻吹散了她单薄的背影。 * “哀家听闻,皇上近日开始宠(幸)花颜了?”这天晚膳,太后问庄女官。 由于妍妃这段时日要配合阮轻云施针用药,每天到宁和宫请安之后,便早早回绮妍宫了,因此近日多是太后和轩辕骐一同用膳。后宫诸事之事,她素来不瞒着轩辕骐,何况现下慕紫翎已不再是皇后,就更不用隐瞒了。 “是,皇上这阵子去嫣云阁挺勤的,跟颖香宫差不多。”庄女官答道。 “颖贵妃没说什么吗?按从前的情形,早该起微词了。”太后有些纳罕。 “太后说的是,这次颖贵妃的反应确实有些怪,不仅没让宫娥内侍传出什么谣言,面上待嫣容华还十分客气,前日还将南(疆)进贡的珍贵药材和补品,拨了一份,特意送给嫣容华。” 太后皱起眉头:“她这次是想玩什么计谋?怎么有点猜不透,按她的本事,自然会打探到绮妍宫的事,居然也没付诸行动。” “太后,颖贵妃会不会是见妍妃请神医调理身子,准备自己诞下子嗣,所以、现下向嫣容华示好,准备过继她的孩子?”庄女官思量道。 “过继皇子可不是件容易事,而且她的戒备心更重,会放心养其它嫔姬所生之子?哀家看不见得。”太后摇了摇头:“继续让人盯着,她一有什么举措,及时来报。” “太后放心,暗卫一直盯着呢,嫣云阁那里也是。” “花颜近日得宠,心情如何?”太后执着金匙,闲闲地拨弄玉碗中的羹汤。 “表面还算谦和,但神情已有些恃宠而骄。”庄女官脸上闪过一丝轻蔑:“当然,比起兰贵嫔来,嫣容华的心机和城府还算不错。” “对了,阿骐,你和花锦相处的如何?”太后侧头问轩辕骐:“现下都说你预备纳她为侧妃了?” “啊?母后,这话是谁说的?”轩辕骐有些不乐意:“我可没说过这话,只是让她养病而已。” “名分早晚还是要给一个,否则她将来诞下孩子,没有封号。”太后摇摇头:“虽然母后也不喜欢她,但她怀的毕竟是你的第一个孩子,女孩还罢了,男孩没有封号说不过去,何况还是亲王的长子,会惹朝臣非议的。” “有什么好非议的,我的家事不用他们管。”轩辕骐撇撇嘴:“花锦自己说的,想留着孩子作伴,又没说要封号。她若是想要封号,就让她把孩子过继给翎姐姐,两条路由她选。” 轩辕骐话音刚落,太后和庄女官都是一怔,窗外瞄着的身影也僵了一僵。 “阿骐,你莫不是、还想着让她做嫡妃?”太后发愁道。 “母后,这还用说么,深爱的女子不能做自己的正妻,是多么痛苦的事,难道还要看着她受其它女子的欺辱吗?”轩辕骐认真而请求地看着太后:“明年我就去封地了,介时给皇兄上表,说臣弟在去封地的路上遇险,所幸有一民女相救,该女子娴雅淑德、才貌双修,实乃天作之合,臣弟欲迎娶她为王妃,望皇兄成全。” 轩辕骐利落地背出了上表的内容,显然早已深思熟虑,太后转头望向一旁的漆金雕花木架,上面摆放着先皇当年所赐的夜明珠凤冠,看似殊荣,但另一颗更大的夜明珠,此时在冷宫一位太妃的手中。先皇在将凤冠送给自己之前,已经亲手在那颗夜明珠上刻了宠妃的名讳。她一直在想,男子真正喜爱一个女子,会怎样相待? “母后?” “没事,母后有些乏了,你去吧。” 轩辕骐回到寝房,看了一会后,便进入暗室,照料昏睡的慕紫翎,他这里一室安然,花锦的厢房却乱了方寸。 之前在窗外偷听的身影,是花锦暗中买通的宫女,让她窥探太后和庄女官的举动。花锦这次下了血本,那宫女收了一堆金银珠玉,简直喜笑颜开,自然十分卖力打听消息,好继续向花锦邀功。因此轩辕骐走后,她也悄悄掩进东院角门,到厢房跟花锦禀告自己听到的一切。 “什么,他竟然这般待我。”花锦咬着唇,鼻尖一阵发酸,忍不住掉下几颗眼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情妃得已:乱如丝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女侍,这事情急不得。”一旁的女医宽慰道,这女医是不久前,花夫人重金收到麾下的,之前在女医馆一直没有遇到“伯乐”,现下跟着花锦,觉得她容貌靓丽出众,而且又颇有上进的野心,很愿意做她的得力心腹,毕竟总比在女医馆庸庸碌碌要好。 “谁还没有个年少轻狂的时候,小王爷现下一片热忱地对待心仪的女子,正说明他是个重情之人,您只要好生陪伴他,日久生情,将来还愁不得宠?更何况还有子嗣稳固地位、” “可他方才不是说,要让我把孩子过继给那个女人吗!”花锦沉不住气道。 “女侍,您可以先用缓兵之计啊。孩子出生后,您先说不要名分,只要母子两人相伴在王爷身边就心满意足了。等王爷跟孩子有了感情,介时不消您开口,王爷自己就会想法子,为孩子谋取名分了。” “事情要真像你想的那样容易,就好了。”花锦柳眉紧皱,她深知轩辕骐对慕紫翎的心意。 “女侍,您只管放心,小王爷这样轻的年纪,变数太大了。”这女医果然是个被埋没多年的“人才”,发现自己有用武之地,十分高兴,送走了来报信的宫娥,继续到花锦榻边,眉飞色舞地讲了起来:“小王爷心仪的女子,现下都还藏着掖着,不能让大家知道,想来定是出身卑微,怎能和您相比。姑且不说将来的变数,就算王爷一直对她倾心,我们也有的是法子挑拨、” “不行,王爷会看出来的,他之前就警告过我、”花锦想到轩辕骐逼迫她喝睡眠散的神情,有些后怕。俗话说,事不过三,自己已经算计了他几次,如今好不容易用苦肉计换回他的原谅,若再来一次,真不知该怎么收场。 “女侍,您别担心,只管按兵不动,博得王爷的好感,让她把之前的事都给淡忘了,之后再寻个绝好的时机。”女医递上一碗参茶:“这些都不用您费心,奴婢会安排妥当。” 花锦见女医那志在必得的模样,略觉宽心,想着还是早些调好身体,到斋去伺候轩辕骐才好,听闻他如今都是在寝房待的时候居多,可不能一直让他和慕紫翎朝夕相伴。 花锦想了个注意,抬头问女医:“对了,孙女医,嫣容华那边有派人传话吗?” “有的,您午睡的时候,叫朵儿的侍女还来过,问您身子可有好些。”孙女医答道,有一个做宠(姬)的姐姐,也是花锦的一大靠山。 “那她下次来的时候,你传个话,说我想去嫣云阁一趟,但怕王爷多心,让姐姐推身上不好,我好有个由头去跟王爷请示。” “是,奴婢知道了。” 于是,几天后,嫣容华胎息不稳,需静卧养身的消息便传了出来。除去为花锦打幌子,花颜自己也是很愿意装病的,她本身就是娇弱可人、楚楚可怜的韵致,能够惹轩辕骁疼惜,让他知道自己为了皇嗣,这般辛苦遭罪,也是得宠的一大技巧。介时若太后和妍妃再起过继皇子之心,自己就痛哭流涕,细数有孕时的艰辛,让他心生恻隐。 “花女侍怎么不自己叩门?”小丁子看着立在廊檐等候的花锦,有些诧异。 “丁哥哥,花锦不敢打扰王爷。”花锦低着头,小声说道:“劳烦您帮我通报一下吧。” 小丁子暗暗纳闷,这花女侍自有喜之后,倒像是变了个人,莫非之前的事把她给吓到了?为了孩子心甘情愿地忍气吞声? “王爷,花锦在外边等着,应是想见您。” 轩辕骐犹豫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让她进来吧。” “奴婢见过王爷。”花锦乖巧地行礼,头垂得很低,丝毫不见之前那盈盈秋波的窥探和顾盼神飞的笑容,只谦恭地站着,显出一副小心翼翼,生怕犯错的可怜模样。 轩辕骐抬头瞥了她一眼,花锦今天的妆容十分清新素净,当然,这是她精心装扮的效果。她知道轩辕骐不喜欢自己模仿慕紫翎,因此特意在慕紫翎的幽婉素雅中,又添了青涩与清新。一袭淡青色撒茉莉花瓣的丝裙,配着春水色的轻纱披帛,秀发挽成如意髻,连簪着的钗环都是相映衬的青玉和碧玉,整个人宛若一株纤柔可爱的柳树,在烈日炎炎的晚夏中,显出潺潺春水的清澈和灵动。 “有什么事吗?”轩辕骐的目光虽未被花锦深深吸引,但语气却改变了不少,不再是一贯的不耐烦。 “搅扰到王爷,真是抱歉。”花锦怯怯地看了轩辕骐一眼,轻声道:“姐姐昨天遣宫娥来东院看我,问我身子有没有好些。说她近日身上不好,正卧床静养,想有人陪着说说话。正好我的病已经痊愈了,就想去嫣云阁看看她,可以么?” “嗯,去吧。” 花锦偷眼看轩辕骐,见他神色如常,想来并未起提防之心,说明他还没想到她们姐妹会在一起商量计策。 “谢王爷恩准。”花锦行了礼,见轩辕骐不烦自己,便加了一句:“王爷,慕姐姐的病好些了么?” 轩辕骐闻言,微微色变,用卫护的神情说道:“好多了。” “这就好,望慕姐姐早日康复。”花锦说完,便知趣地行了告退礼,但眸光却沉了一沉,她看到轩辕骐手中握着一卷泛黄的卷,上面的字她看不清,但依稀瞥见一角,好像是穴位图,他在看医?学如何用药施针,想为慕紫翎治病? 花锦来到嫣云阁,姐妹俩聊了许久,互相鼓气了一番。 “要是娘能时常进宫就好了。”花颜噘噘嘴,她们姐妹毕竟涉世未深,希望母亲能在一旁亲力亲为的指教谋划,不用自己这般担惊受怕。 “姐姐,你如今正获圣宠,趁皇上高兴,就提了提吧。”花锦怂恿道。 “我也这么想呢,可是、皇上的秉性我还没琢磨透,有些担心。”虽然轩辕骁对自己的情形已经大加改善,但终归君心难测,花颜还是有些犯愁,有时候她真想借用花雨的胆子,不知她拿来的勇气和本事,敢对轩辕骁直言不讳。 “我觉得皇上温和起来,很好说话呢,看他之前对慕紫翎,包括兰贵嫔,都有很和颜悦色的时候,慕紫翎先不说,那个兰贵嫔,姐姐可把她甩得老远呢,没什么好担心的。”花锦处事没有花颜谨慎,这一会功夫,已经把自己在轩辕骐那里,怎么也不讨喜的痛苦经历给忘了,开始畅想花颜前程似锦的受宠之路。 “那他对花雨还温和呢。”花颜秀眉一皱:“我怕我这里一说,皇上回龙吟殿后,花雨一挑拨,就白费了。” 花颜犯愁自然有她的道理,上次乘着轩辕骁对自己动心的绝好时机,把花雨和她母亲的谣言说了一通,轩辕骁分明听见了,而且还流露出介意的神情,但这事却似石沉大海般,他一回龙吟殿,就烟消云散了。不过就龙吟殿窥探消息的侍从说,也并非一点波澜都没起,花雨和轩辕骁似乎闹了一场,更在半夜时夺门而出,轩辕骁也没有跟出来相劝。得知这个消息后,花颜高兴了许久,谁知那两人居然能将事情翻篇,很快又恢复如初了。 “姐姐?”花锦摇了摇花颜的胳膊,诧异她突然走神。 “哦。”花颜回过神,连忙把之前的事跟花锦说了,以防轩辕骁跟轩辕骐聊天,轩辕骐好心起,问她花雨的事,也好统一口径。虽然花夫人早在她们进宫之前,就已经“谆谆诱导”过。 “放心啦,若要问我,我还要说的比你还厉害呢!”花锦哼了一声:“那野丫头分明一副福薄命薄的样子,怎么在倒霉之前,还能走几年运,居然能引起皇上的注意!我是被派到小王爷这边,没有机会,不然也想好好泼她一顿。” “唉,那丫头在龙吟殿当值,就像心里打了个结似的,总感觉不舒服。”花颜纠结着:“你说,倘若她知道我已经说过她的坏话,会不会……恼羞成怒,把娘的事也说出去?” “爹不是说她不敢么?”花锦耸耸肩:“也不知爹拿捏住她什么把柄,居然能肯定她不敢说。” “是呀,这事我也想不通。爹爹什么事都告诉我们,唯这件事瞒得滴水不漏。”花颜也勾起心底的疑虑,对于这位同父异母的姐姐,她们所知道的还是太少了,父亲隐瞒还情有可原,毕竟也是他的女儿,但母亲也瞒着就有些怪了。 “虽不知道爹爹为何要隐瞒这些事,但爹爹明显不喜欢她。”花锦撇撇嘴:“我们才是他的掌上明珠,花雨他根本就没放在心上,别说心上了,连眼里都没有。” “倒也是,可千不该万不该,他为何要让花雨进宫,给我们添堵添麻烦!”花颜抱怨道,花锦现下跟了轩辕骐,不用受这些闲气,可自己就麻烦了。 “二小姐、三小姐……”朵儿匆匆跑了进来。 “什么事,干嘛这么紧张。”花颜不悦道。 “那个、花雨来了。” “什么?!”还真是说什么来什么,花颜和花锦同时站了起来,面面相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情妃得已:半回眸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她来做什么?”花颜警惕地问道:“她神情怎样,是皇上遣她来的吗?” “还是从前那样,一张淡漠脸,看不出什么。”朵儿和俩姐妹一样,轻蔑嫌弃中又带着点惧怕:“她没说,只说要见你们,但看样子应该不是皇上遣来的。” “什么,她还知道我在这里?”花锦皱起眉毛。 朵儿点点头,小声道:“看来这位大小姐不简单,是不是一直暗中盯着我们的动静。” “哼,看来还真是小瞧她了。”花颜冷篾地哼了一声,心里却有些悬悬的,花雨不会是来找自己算账的吧,可话都说了快一个月了啊,怎么这会才想起来? “二小姐、三小姐,见吗?”朵儿忐忑地问,她在花颜、花锦和花夫人面前,对花雨很是鄙夷,但真正和她打照面时,又莫名有些惧怕,不知是怕她那张淡漠冷然的脸,还是清冷绝尘的气息:“看大小姐那情形,想来是非要见、” “她是你哪门子大小姐!”花颜斥道。 “是啊,你这丫头,改口道很快。”花锦撇撇嘴:“有姐姐照着,你还忌惮她一个小小的御女吗?” “当然不是,奴婢是怕惹不必要的麻烦。”朵儿怯声解释道,自家小姐的脾气,她再清楚不过。 “让她进来,谁怕谁呀。”花锦抬了抬下颔,示意朵儿出去引花锦进来。 “叶儿,摆些糕点果品待客,免得埋怨我招待不周。”花颜吩咐候在隔门外的宫娥,和花锦一同走出寝房,端坐在正厅。 花颜坐在主位,按品级,花雨应该坐次位,但花锦可不管这些,直接在次位上坐了,磕着瓜子,一脸瞧好戏的神情,等着花雨进来。 没想到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花雨比她们预料的还要胆大,进来之后连礼也不行,挑了一个她常坐的位置坐了。(在花府的时候,虽然她常年住偏院,但偶尔要阖家见面的时候,她都是挑东南角一个靠窗的位置坐着,大多时候看着窗外,有时则冷冷地瞥她们几眼,包括父亲花鸿文。她们母女很想花鸿文训斥她一番,可花鸿文却一直假装没看见。) “呵,花御女真是仗着自己在皇上身边伏侍,这般傲慢无礼,可知后宫的规矩?对嫔姬不敬,可鞭笞三十下。”花锦见花雨这副模样,气就不打一处来,她们姐妹进宫后学着卑躬屈膝、忍气吞声,她倒好,居然不改旧时风骨,这不是存心要取笑她们吗。 “既然如此,花女侍自己怎么不先受罚。”花雨淡淡地瞟了花锦一眼,侧头看窗外的景致。 “你什么意思!我、”花锦这才想到自己也没向花雨行礼。 “哎呀,都是自家姐妹,我们这么拘礼做什么。”花颜微笑道。 花锦诧异地看向花颜,却见她向自己使眼色,原来候在门外的宫娥摇着手腕上的响铃镯,给花颜传暗号,应是轩辕骁悄悄走了进来,示意她们别做声。 “嗯,姐姐说的是,妹妹有些任性了。谁让花雨每次见面都冷冷的,一点都不把我们当姐妹,我心里难受嘛,想激着她多说点话,可她还是这般爱理不理的。”花锦也是个伶俐的,即刻改了语气,怨怨地撒着娇。 花颜心中暗喜,轩辕骁这么做,定是开始疑心花雨,否则怎会跟来听她说些什么。而花雨还颦着黛眉,疑惑地看着她们:“你们这又是什么招数?” “雨姐姐,自从有喜后,我想了许多,觉得我们不该把上人的恩怨延续下去……我们是姐妹,应该好好相处、” “别说了。”花雨打断花颜的话,起身走到门边,侧头看了看:“我还以为皇上来了呢。” 什么,该死的丫头,是手磕到了吗,乱摇铃铛,让自己白白做戏。花颜正在心里恨骂,轻微的铃铛声又响了,难不成轩辕骁躲在暗处?看来他这回是下了决心,要探出花雨的过往啊。 “雨姐姐,我是说真的,我们、” “别这样叫我,不习惯。”花雨丝毫没被煽情的气氛影响,语气依旧清冷如水。 “那你来见我们做什么?”花锦不悦道。 “那个药还有多吧,给我几颗。”花雨开门见山。 “什么、什么药啊,你别胡说!”花颜慌忙否认,紧张地连语气都忘了改。 “装什么糊涂,就是韩氏给你们的药。”花雨蹙着眉,显然不想多言。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母亲给了我们什么药?无非就是调气血的人参丸、安神丹,你是不是身子不舒服?要召太医过来给你诊脉么?”花颜恢复了思绪,声音于疑惑中又带着负气,连自己都觉得伪装得非常好。 “花雨,你是不是被哪个嫔妃收买了,所以到我们这边套话,想来个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到皇上那边说姐姐的坏话!”花锦的脾气和胆子本就比花颜大,见花颜如此着急,而且这还是难得的机会,此时若是能将花雨一军,就能帮花颜固宠,让皇上从此愈加信任宠爱她,于是干脆豁了出去,反正自己是轩辕骐的人,皇上也不可能闲到去跟轩辕骐说自己的坏话,而且只要自己佯装的好,便是护姐心切的单纯妹妹,充其量就是脾气直爽些,皇上也没什么好说的。 花锦主意既定,遂继续向花雨发难:“花雨,我知道爹爹后来宠爱母亲和我们,让你气怨难平,可我们毕竟是亲姐妹,你怎么能因为家里的小恩怨,就帮着别人诬蔑我们呢!姐姐近日身子不好,为了养胎,一直静卧在床,喝了多少苦药,现下好不容易才略好了一些,你又来影响她的心绪,你可不能这样、” “你们是真的身体不适,还是假的?”花雨的目光在两人身上绕了一圈。 “花雨,你说的这是人话吗!”花锦恼怒地呵斥,花颜则轻声啜泣起来。 “姐姐,你不能这样冤枉我……你如今在皇上身边,说话要慎重些,这般造妹妹的谣言,妹妹如何担的起……若是为了小时候的玩闹,我没有叫你一声‘姐姐’,我向你道歉,求你别跟皇上诬蔑我,我是真心待皇上的,倘若惹皇上厌恶,我怎么活……” “别哭了,我问的是真的。”花雨实在受不了眼泪攻势,只觉心烦难受:“我看你们两人的气色都不太好,觉得有点麻烦,怕韩氏给你们的药有问题。” “你说什么!”花颜和花锦吓了一跳,即刻对望一眼,眼神交汇之后觉得花雨应该是故意吓唬她们,想套她们的话,本来嘛,自己的母亲还会害自己不成。 “花雨,我该说的都说了,你若还是执意要往我们身上加罪,我也没办法,好在皇上是明君,会明辨是非,定不会只偏听你的一面之词,误解我们的。”花颜拭着眼泪,带着对轩辕骁的崇敬与爱意,将谈话收尾。 “我话已至此,你们一意孤行,我也没有办法。”花雨摇摇头:“最好是没事,若真的出了什么差错……再来找我,我也是帮不上忙的。韩氏给你们铺的路,也是你们一家的缘分,我就不干预了。” 花雨说完,便转身走了,留下花颜和花锦面面相觑。 “姐姐、” 花颜暗暗摇手,怕轩辕骁还在外面:“花雨还是这样,怕是不愿跟我们好好相处了,心里堵得难受。” “姐姐,你身上不好,别影响了心情。” 俩人聊了一会,见外面还是没有动静,花颜便使了个眼色,让朵儿去把负责望风的宫娥叫了进来。 “你摇铃,是皇上来过没错吧?”花颜立刻问道,如果不是,真要狠狠打这宫娥一顿,以为戏是这么好做的。 “是的,容华。花御女才迈进走廊,皇上就远远过来了。” “那花雨在门边怎么没看到?” “皇上示意我们别做声,他走到隔门旁边的小间去了,花御女在门边自然看不见。” “呵,这下好了,狐狸尾巴一露,看她今后还能如何?”花颜笑得开心,和花锦拍手庆贺。 “姐姐,方才的话皇上都听到了,知道你对他的心意,以后肯定专宠你!” 花颜唇畔笑容愈浓,还是朵儿想到了什么,问那个宫娥:“皇上什么时候走的?” “花御女才走下石阶,皇上就出来了。” “两人一起吗?”朵儿急忙问道。 “哦、没有没有,不是一起的,虽然去的方向一样,但肯定不是一起。”宫娥摇头道。 “你怎样能确定?”花颜被朵儿问的有些担心,紧张地追问。 “奴婢一直看着的,那个花御女走到远处,好像怕有人跟踪,回头看了一眼,皇上急忙闪到树后,动作非常快,用了轻功呢,那神情深怕被花御女发现。” “姐姐,你就是太谨慎了,现下放心了吧。”花锦笑道,伸手摸了摸花颜隆起的小腹:“好好放宽心,养个小皇子,以后可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哦,锦儿还盼着你拉我一把呢,王爷的秉性比皇上固执多了,真是头疼。” “怎么,王爷对你的情形,不是好转了许多吗?”花颜问道。 “虽是好了许多,可还是不冷不热的。”花锦撅着嘴,开始和花颜商讨如何博得男子的(欢)心。 姐妹俩聊着天,已经把花雨方才说的话抛到了脑后,以为接下来只会前程似锦,阳光明媚。只有朵儿还在暗中思量,不敢放下心来。 倘若真像花颜和花锦想的那样,花雨已经在轩辕骁面前露出了狐狸尾巴,那轩辕骁应该对她心生愤怒或厌恶,为何、还怕她发现自己跟在身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情妃得已:恣意怜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你去哪了?” “……去找花颜和花锦了。”花雨沉默了片刻,轻叹了口气,淡淡地应声。 “我真是不懂你,还怕她们出事不成。” 轩辕骁侧身躲在斑驳的矮墙之后,惊诧地听着花雨和葱茏的草丛交谈,不知草丛后面藏着怎样的身影,但那人的声音已足够怪异,低沉幽深中又带着冷篾的刺耳。 “那些药,你都是在思绪混乱的时候研制的,谁知道会不会有问题。”花雨淡漠的语气含着一丝忧虑,颓丧地靠着一棵树干,潜在远处的轩辕骁看不清她的神情,只看见暗沉的树荫笼罩着她清瘦的身影。 研药,这人是阮轻云还是阮轻尘?可声音为何这般陌生? “你真傻。那个女人,即便只是把女儿当做谋(权)夺利的棋子,但也需要放长线钓大鱼才行,怎会让她们如此冒险。因此,我的药虽然不靠谱,但她也不会轻易用。” “什么意思,难道除了你,她还认识别的、不对!”花雨忽然想到了什么,惊呼一声,声音却如同坠入深渊般渺茫起来:“你是说,她找人试过……就像从前那样……” 花雨垂着头,双手捂住耳朵,似想逃出眼前那暗沉的树影,却又觉得无处可去,只黯然蹲在地上:“你、你这个助纣为虐的凶手……” “那你为何不杀我?狠不下心?”怪异地声音笑着挑衅:“就算不忍心亲自动手,也可以向皇上告发我啊,为何还帮着我一起说谎?你就承认吧,你喜欢我。” “我做的这些孽里,都有你的一份。等做完这件,我们就走吧。我可以给你想要的一切,即便现实中不能,幻梦里也可以。” 花雨不回答,只悄然起身,翩跹的身影似风中摇曳的纸鸢。她走了几丈远后,倏然站定,像说命运谶言般幽幽开口:“我没有喜欢的人,从前没有,现下没有,永远没有——” * “你去哪了?”花雨推开门,轩辕骁未像往常那样抬头看她,仍旧低着头批阅奏折,问了和神秘人一样的问题。 “嫣云阁,还有北苑后面的小树林。”花雨低头垂眸,第一次露出卑微女官该有的模样,却不是因为胆怯和惧怕,而是疲累和倦怠。 “去做什么?”轩辕骁见她如此坦白,心里却是一紧,难不成是回来决裂的?虽然如今情形云里雾里,甚至不知她进宫是何目的,但终究还是舍不得,抬头凝着她的双眸,两颗星辰仿佛被阴云遮住一般,只剩下沉郁的暗影。 “不知道,我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要做什么……”花雨摇着头,目光落在角落的案几上,那上边放着她扎好的花灯。轩辕骁原以为她扎的是纸鸢,然而片片蝶翼却拼成了一个别致精美的花灯,连蜡烛都是她重新调的颜色,淡淡的暖光,朦胧而明亮。 “皇上今晚有事么?”花雨走到案几旁边,点燃了烛火,将花灯捧了起来,朦胧的柔光漾在脸上,宛若蒙了一层淡金色的轻纱,雾里看花。 “哦、奏折批完就没事了,有什么事吗?”轩辕骁有些纳闷,不知是烛光所致,还是花雨此刻的情愫漫延,他在她眼中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气息,心火瞬间燃了起来,但又夹杂着翻涌的寒江之水,情怨掺杂、水火交织的激越。 “我们……做夫妻吧。”花雨清淡的声音,宛若花瓣曳地般轻柔自然,但落到轩辕骁心上却似电光火石般激烈。 “你之前不是、怎么忽然……愿意了?”轩辕骁直盯着花雨的脸,他真是看不懂她,方才和那个男子交谈时,不是淡漠而坚决地说她没有喜欢任何人吗,可为何一回来,便对自己说要做夫妻? “有个人想带我走,可跟他相比,我更愿意,余生和你一起。”花雨捧着花灯,朝内殿走去,纤细的柔荑推开雕花槅门:“怎么,你不愿意?” “如果你现下是醒着的,我就愿意。”轩辕骁踌躇了一下,上前继续凝视花雨的眼睛,分辨她是否在夜游。 “怕什么,反正人生有一半的时间都在做梦,不是么?”花雨偏着头,唇畔漾起一丝笑容,苦涩却释然。 “嗯,只要你愿意,我就高兴。”轩辕骁将她横抱起来:“但你真的想好了吗,不会后悔?后悔也来不及了……” 轩辕骁低下头,(吻)上花雨的唇,清冷与炙热交(缠),融成了异的温柔与灼热。花雨示意轩辕骁把花灯放在床榻边,轩辕骁笑着轻点她红云漫卷的脸颊:“不害羞吗?” “我害怕……”烛光一摇,花雨的瞳孔骤然一缩,轩辕骁自责不已,一时激动,竟忘了她的心魔。好在花雨抓着他的手臂,闭上了眼睛。 “别怕,有我在。”轩辕骁拥紧她(颤)抖的身体,只觉拥着一树晶莹柔弱的梨花般爱怜疼惜。 暖香惹梦鸳鸯锦,梨花一枝春带雨。 虽然怀中的(佳)人不论怎样都拥不暖,依旧似轻轻颤颤的凝露花枝般清新幽冷,但轩辕骁却从未睡得这般安稳过,直到周海在外间叩门,轩辕骁才悠悠睁开眼睛,惊见天色已经大亮。 “糟了,今晨还要跟大臣议事呢,居然这么晚了。”轩辕骁说着,却没有即刻起身,仍低头吻了吻花雨的额角。 “那你快起来吧,我还想再睡一会。”花雨轻声道。 “嗯,你、” 花雨摇着头,打断轩辕骁的话:“别让人进来,也别让尚寝女官记录。” “为何!是你自己说要做夫妻的,你见过哪对夫妻(偷)偷摸摸,怕人知晓的。”轩辕骁剑眉一皱,脸色立马沉了下来。 “夫妻,夫与妻,难道不是两个人的事么,为何要让别人牵扯进来。”花雨轻抚着一旁的花灯,轩辕骁才注意到蝴蝶的翅膀都是单边的,不觉一怔。 “你是不是想告诉我,这花灯叫‘梦蝶’,我们只能在梦里做夫妻?”轩辕骁叹了口气,有些懊丧地坐在榻边。 花雨伸手牵了牵轩辕骁的衣襟,又有些为难地收了手,她实在做不来这些柔情款款的举动,沉默了一会,终缓缓开口:“我娘死于那个女人的嫉妒,因为她挡了她的路……我不想活在这片阴影里,希望你理解。” “知道了。”轩辕骁抚了抚花雨的削肩:“但你也要知道,我和花鸿文不一样。” “我知道的,可阴影就像噩梦一样,是让人害怕的。” “别怕,有我在。”轩辕骁低头轻(吻)她的耳垂,似昨夜的缠绵呓语,漾起花雨脸上红霞一片。 * 虽然花雨让轩辕骁隐瞒了两人的夫妻之实,唯一知道些微内情的周海也是守口如瓶,但这事终归还是被人打探到风声,许是龙吟殿此后再也未召嫔妃侍过寝、内殿染着花灯的缱绻柔光漫延得太远,又或许是两人眸间嘴角的情愫太难隐藏……一时间颖贵妃、妍妃、兰贵嫔、花颜等受宠妃嫔都知晓了消息,其余人不过恨骂几句,唯花颜甚是恐慌,只觉头上笼罩了一层阴影。 “朵儿,这可怎么办!上次皇上分明对花雨心生芥蒂,我还以为她会被责罚呢,谁知她居然有法子受宠!她的心病和隐疾都好了不成,气死我了!”花颜记得直跺脚:“这阵子皇上都没来嫣云阁,是不是花雨和她说了什么,定是诋毁我,说尽我的坏话。” “二小姐,您先别急,不就是侍(寝)了么,后宫这么些嫔妃女侍,侍个寝算什么呀。”朵儿连忙安慰花颜:“您眼下最要紧的是把身子养好,别动了胎气,那才是得不偿失。花雨虽说侍了寝,却不见晋封啊,您当初侍(寝)之后,可是接连晋封赏赐的,说明皇上对花雨也不怎么上心,或者就是夜里懒得召嫔妃,正好她在就、” “得了吧,你就会说这些安慰的话,这两个月来,皇上都没召嫔妃到龙吟殿侍(寝),照你的说法,这两个月都是花雨伺候吗?” “这……皇上素来也不太喜欢召嫔妃到龙吟殿的,都是、”朵儿说着自己也编不下去了,因为轩辕骁这段时日连之前常去的颖香宫都没怎么去了,而且她之前一直担着心事,觉得上次轩辕骁来嫣云阁听她们姐妹讲话,用意并非那般简单,他对花雨的心思也不是一时好的兴致。 “二小姐,您别犯愁,好在您先有了龙种,位分又高,花雨再怎么样,也无法后来居上啊。”花颜近日身体一直不是十分好,常常有些小病痛,朵儿怕影响她的心情,遂只挑好的说:“前几日画容华过来,不是还说妍妃如今依然在施针用药,太后也算着时日,让皇上去绮妍宫么,可直到现下也没有动静。夫人也传了信,说妍妃对她遣去治病的‘神医’深信不疑,已经打消了过继皇子的念头,这下,是咱们家的小皇子独大了。” “唉,还好有他。”花颜抚着自己圆隆的肚腹,前两天太医和女医都细细诊了脉象,告诉她定是皇子无疑,只是她身体略有些不合,需要好生静养宁神才好。 “你们是真的身体不适,还是假的?” “我看你们两人的气色都不太好,觉得有点麻烦,怕韩氏给你们的药有问题。” 花颜想到花雨之前的告诫,心登时一跳,不可能,那该死的丫头,一定是故意吓唬我的,娘才不会拿我们冒险呢。 “二小姐?”朵儿见花颜脸色有些发白,担忧地问道。 “你说,上次花雨为何突然过来,说那些乱七八糟的话?”花颜抬头问朵儿,她知道花雨断然不会被什么嫔妃给收买,因为连她们花家人,都不知该如何搞定花雨这个难题。 “……许是见您受皇上宠爱,三小姐在小王爷那地位也渐渐稳固,所以气不过,来说些怪话、”朵儿再次不相信自己的分析,花雨直接博轩辕骁的欢心不就好了,何必跑这一趟惹人怀疑和猜忌。 “花锦那边的情形如何,也跟我一样会时常不适吗?”花颜蹙眉问道。 “三小姐的身子也不太好,但应该是心绪不佳引起的。”朵儿小声答道。 “你去绮妍宫,悄悄到画容华那里,让她派侍卫回去传话,让娘这几日想法子进宫一趟。”花颜抚着肚腹,沉吟道。 “哦、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情妃得已:芳心怯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然而,花颜没等到花夫人进宫,就先病倒了,这一病可非同小可,因为直接晕倒在了轩辕骁的寿宴上。 轩辕骁素来不喜奢华,生辰之日不过到宁和宫陪太后赏花用膳,但奈何嫔妃们不愿错过这个讨喜的机会,暗暗布置了寿堂,安排了丝竹舞乐献艺,庭院里摆满了琪花瑶草,更用丝绸锦绳在廊檐和树梢上悬着精巧美丽的小纱灯,十分幽雅别致。 轩辕骁却不由皱了皱眉头,从前可没有这样布置过,难道花雨在内寝燃花灯的习惯也被她们打探到了吗?还真是无孔不入。 比起一众嫔妃的贺礼,颖贵妃的礼物最出其不意,当宫女端着玉盘,奉上吉祥金橘糕的时候,她捂着胸口,一副难受欲呕的模样:“皇上、太后恕罪,臣妾、臣妾一时失礼……” “贵妃娘娘怎么了,不舒服么?”依容华等嫔妃关切地问道。 妍妃暗觉不妙,抬头看向太后,太后脸上的凝重之色一闪即逝,但心里自然甚为不悦,妍妃城府虽不算深,但姑母的心绪还是能琢磨出来的,现下这神情,说明她事先毫不知情,没想到颖贵妃这次的阴谋,竟筹备得如此严密,不露半点风声,难道也有“高人”相助?比太后给自己请来的神医还要厉害吗? “无妨,这阵子都是如此,女医说过了前三个月,害喜的症候就会好转的。”颖贵妃轻笑着,双颊微红,她说话从没这么轻声细语过,却一下惊了四座,连轩辕骁都意外不已。 其它嫔妃有喜都还罢了,唯这位颖贵妃麻烦,如今慕紫翎已经“去世”,后位悬空,她代掌后宫诸事,现下又有了身孕,傅丞相那般党(羽)还不争相请奏,让自己册立皇后。 太后心底也是止不住的恼怒与担忧,自己在颖香宫安插了那么些暗卫,居然一点苗头都不知道,颖贵妃不是和妍儿一样有病症吗,补身子的汤药直到昨天都还没停过,居然暗暗有了喜,把自己给摆了一道。现下要提携妍妃愈加不易了,只能期望颖贵妃跟兰贵嫔一样,生个公主,而妍妃快些有喜,或过继花颜所生的皇子,才能稳住地位。 太后心里盘算着,不由望了花颜一眼。花颜的脸色早已苍白泛青,她身体本就有些不适,听了颖贵妃的话,更是如天有不测风云般,一颗心被凉水浇了个通透,纤纤玉手紧紧绞着手绢,险些没把手绢撕破。颖贵妃有喜,这消息对她来说简直就是噩耗,前些时日好容易略放下心来,以为太后和妍妃暂且不会打自己的主意了,谁知还有更可怕的事等着自己。颖贵妃出身高贵,有傅丞相和大批党(羽)做靠山,拥立她为皇后的呼声本来就高,如今又锦上添花,有了身孕,皇后之位还不垂手可得。自己一个小小的容华,即便诞下皇子又能如何?充其量再晋个位分,像兰贵嫔那样,地位比一般嫔姬较高些,但圣宠已经不在,寂寞度日罢了。母亲失了宠,孩子还能有什么地位,立储之争根本无法染指。 花颜满腔忧思正翻涌难受,又被太后瞥了一眼,这下更是紧张慌乱,颖贵妃给太后来了个出其不意,太后无处设法,是又准备拿自己当棋子,给妍妃铺路解围吗? “二小姐、”朵儿扯了扯花颜的披帛,花颜才意识到大家都举着酒杯看自己,原来是在给轩辕骁敬酒。 花颜偷眼看轩辕骁,见他执着酒杯饮酒,偶尔和太后说两句话,也看不出心情如何。正好这时乐声一换,上来了几个异族女子,穿着艳(丽)斑斓的纱衣舞裙,娉娉婷婷地献艺,众人眼前一亮,都暂时压下心绪,观看起来,只有花颜一个人如焦如灼。 本来对其它嫔妃来说,皇后总是要有人做的,不是颖贵妃就是妍妃,反正她们永远都在皇后与贵姬的光环之外,讨好她们,分一杯羹就是了,还能如何?妍妃虽然心里气怨,但终归有太后帮忙,不想花颜,在宫里待得越久,越觉得自己孤立无援,家世没什么好拼的,靠山就更没有了,轩辕骁的心思又难捉摸,前阵子以为自己胜券在握,结果还会被花雨那(贱)人给勾走,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难道对于自己喜欢的人,真的什么都能原谅吗?可自己跟花雨,究竟差在哪里?自己明明什么都胜过她,否则爹爹也不会对花雨不闻不问,而对自己寄予厚望啊。 花颜愈想(胸)口愈堵得难受,连眼眶都噎红了,勉强撑了小半个时辰,再也坐不住了:“皇上、太后见谅,嫔妾、嫔妾(胸)口闷得厉害,肚腹也有些疼……实在忍耐不住了,想告退歇息、” 众人闻言,都侧头看了过来,轩辕骁见花颜气色确实不好,又一副娇弱难受的模样,赶忙吩咐宫娥扶她回宫院:“赶紧传太医给嫣容华诊治。” 花颜见轩辕骁神色担忧,显然对自己还是很上心的,于是在朵儿的搀扶下,向轩辕骁福身道谢,却体力不支,秀目一阖,晕了过去。 “二小姐、二小姐!”朵儿急得大叫,几位宫娥吓得手忙脚乱,轩辕骁上前把花颜横抱起来,吩咐侍从去传太医。 “去把女医叫来。”太后皱着眉毛,吩咐一旁的侍女。 众人知道,宁和宫长住一位医术高明的女医,很快便请了过来。那女医看了花颜的气色,不消诊脉,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因此不紧不慢地打开医箱,随意拿了根银针,在花颜的食指上刺了一下,花颜即刻就清醒了。 花颜怕被众人看出端倪,抓着轩辕骁的衣袖,带着哭腔啜泣起来:“皇上,颜儿好怕……颜儿真是没用,身子一直不见好,孩子若是有什么差池,颜儿怎么对得起皇上……” “嫣容华,您现下胎息不稳,可不是哭的时候,快些平复心绪,静养心神才好。”女医毫不留情地打断了花颜的哭声,花颜气得不行,但再哭下去岂不是故意负气,弄伤胎儿,只得委屈地收了泪,虚弱地靠在轩辕骁怀里。 “女医不给嫣容华开些药吗?”轩辕骁见女医关上医箱,却没有准备写药方,不由问道。 “回皇上,我给嫣容华把了脉,嫣容华应该一直有在服用安胎补血、固气养神的汤药,不虚我多开,只要静心休养便好。”女医可不想多事,自己若开了药方,以后出了什么不测,查验起来,岂不是惹祸上身。 轩辕骁听女医和花雨一样,自称“我”,不由看了她一眼,见她神色平静,目光冷静,在女医馆里,想来是个人物,但不知医术能不能和阮轻尘他们相比? “那你们当心些,送嫣容华回宫歇息。”太后吩咐道。 太后发了话,花颜除了告退还能说什么,只得依依不舍地松开轩辕骁的手,楚楚可怜地望了他一眼,在宫娥的搀扶下,慢慢上了车辇。 “嫣容华如意算盘算是打翻了。” “是呀,一听颖贵妃有喜,脸都绿了。” …… 花颜一走,众嫔妃哪里还闲得住,立马悄声议论起来,太后并不用眼神制止,而且大有纵容之势,本来嘛,花颜的流言越多越好,介时不让她养育皇子,就更有理由了。 轩辕骁却是真的有些担心花颜,毕竟她怀着自己的孩子,而且方才那柔弱惊惶的模样让他心生疼惜,等会下了席,去嫣云阁陪陪她吧。 “皇兄,我有份礼物相送,不过、还要请皇兄到斋来。”宴席快结束时,轩辕骐忽然起身行礼。 “好啊,你是不是法精益了,要给孤一个惊喜。”轩辕骁微笑道。 “那你们兄弟去斋说会话吧。”太后也微笑道。 轩辕骁来到斋,却见轩辕骐脸色一变,神色沉重。 “怎么了,有何事?”轩辕骁问道,一边环顾四周,看慕紫翎有没有在斋。 “翎姐姐不在这,也不是说她的事。”轩辕骐关上门:“皇兄,你还有在查神医阮轻尘、(邪)医阮轻云的事吗?” “有,但一直没他们的下落,莫非你知道些什么?”轩辕骁问道。 “之后的事不知道,但之前的……有些可疑之处。”轩辕骐敛着剑眉:“颖贵妃有喜,或许、不是突然。因为你请阮轻尘给翎姐姐看病的那天,颖贵妃就来过凤栖宫了。” “什么!这事你怎么没跟我说?”轩辕骁吃了一惊。 “那天母后不是设宴,让你到宁和宫见花颜和花锦吗,就是那时候。阮轻尘正给翎姐姐诊治,颖贵妃却突然到访,用我对翎姐姐的心思要挟我,还收买了阮轻尘。当然,阮轻尘只是逢场作戏,假意答应她而已,就像我一样。” “你确定阮轻尘是假意答应她?” “确定。”轩辕骐认真点头:“但之后冒出来的阮轻云,心术就很有问题了,如果他们两人的医术都一样高超,那颖贵妃很可能会让阮轻云给她办事。” “你是说,颖贵妃如今有喜,是因为阮轻云给她治好了病?可是、他这段时日不是都在绮妍宫,给妍妃施针用药吗?”轩辕骁疑惑道:“阮轻尘除夕之前便失踪了,如果在绮妍宫的是阮轻云,那给颖贵妃治病的应该是阮轻尘才对……他们两兄弟究竟、阿骐,你应该早些将此事告诉我。” “皇兄,你又不是没派人彻查皇宫,但丝毫破绽都没发现,不是么?我若早告诉你,有用吗?”轩辕骐叹了口气:“而且,之前为了找阮轻尘给翎姐姐治病,我已经暗暗查了颖香宫,连密室都去过了,根本没有阮轻尘的影子,所以,后来的一切,都只能是阮轻云所为,但是,整件事情中,有一个非常大的疑点,我想……只有去问花雨才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情妃得已:漫寂寥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花雨、”轩辕骁沉吟着,想到前段时日,是她让自己多去颖香宫的。 “你就不怕她算计我吗?” “她算计你什么呢,还不就是跟花颜一样的想法,你反正都成全了一个,再成全一个也无妨。” 这是何意?轩辕骁疑虑起来,他并不觉得花雨是利用自己,向花夫人母女报仇,可她心绪激越时,确实说过要看她们的报应,难道……她让自己去颖香宫,宠(幸)颖贵妃,不是为自己着想,让自己暂且清静,而是、不想让花颜好过,看着她们母女如意算盘打翻,就此心惊胆战、一筹莫展? 之前在草丛里的交谈也不得不让他起疑,神秘人幽深而挑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你为何不杀我?狠不下心?就算不忍心亲自动手,也可以向皇上告发我啊,为何还帮着我一起说谎?你就承认吧,你喜欢我。” 那个人是阮轻云吗?他们之间,究竟是怎样的联系? 她知道阮轻云的秘密,阮轻云要挟她提条件,却始终没有对她下手。她对阮轻云厌恶鄙夷,可明知他在何处,却不向自己告发…… “有个人想带我走,可跟他相比,我更愿意,余生和你一起。” 既把余生交给我,那是不是该坦诚相待? “皇兄?”轩辕骐看着愣神的轩辕骁,有些忧虑。 “哦、没事,孤等会回去问问她就行了。” “问归问,但你别疑心她。”轩辕骐叮嘱道:“花雨和阮轻尘一样,品性和心术都很善良,不对,应该说她比阮轻尘还好,因为没有花雪、花霜冒出来。” “阿骐,你这是在对我暗示什么吧。”轩辕骁叹了口气,心直往下沉。 “皇兄,翎姐姐那颗药,是阮轻云给的。现下翎姐姐清醒的时候很少,噩梦的时候……连她自己都厌恶难熬……” 逆魂丹,生死回还,魂魄逆转,性情煎熬,人间地狱。 世间有如此相似的人吗?而且一个出现,另一个便消失,这种巧合,无法让人不疑心。这就是花雨帮阮轻尘说的谎,说谎的起因,真是因为喜欢? “皇兄,这件事必定十分复杂,你不要一气之下责怪花雨,她很可能是身不由己。不论她做噩梦的时候如何,清醒时是个善良的女子,她需要你的保护。”轩辕骐认真地说道。 “孤的心你还看不出来吗,孤从未对哪个女子如此上心过。”轩辕骁剑眉紧皱,不敢想象花雨倘若一直在欺骗自己,自己该如何应对。 “皇兄,你对花雨确实比对其它嫔妃要好,可是还没有到倾心倾意的地步吧。情(爱)又不是权利富贵、品级位分,可以分来分去,夫妻相伴、日月为明,一生一世一双人。” “我们……做夫妻吧。” 寥寥数字,便是花雨对他的心迹了。这句话,还从未有哪个女子对自己说过,就连曾经名正言顺的皇后慕紫翎,都没有以妻自居,她说,自己没有给她勇气。 “可孤是皇上、”轩辕骁长叹了口气,后宫嫔妃的争宠夺权实在让人头疼,可那些大臣岂肯放过他。 “皇上可以妻妾成群、佳丽三千,但只是可以,不是必须。”轩辕骐郑重地看着轩辕骁:“皇兄,你和母后都有互相隐瞒的事,唯对我最为放心,可我明年就要去封地了,你身边若没个真正交心的人,高处不胜寒的日子怎么过?既是喜欢花雨,就好好珍惜吧。我总觉得即将有什么事要发生,阮轻尘和阮轻云的一正一邪,翎姐姐如今的亦梦亦醒,花雨能坚持到现下,真是很不容易……” “你不知道、邪(药)有多可怕,它能让一个人,坠入自己都无法想像的深渊,甚至地狱。”花雨抱紧自己,轻轻颤抖的情形又在眼前浮现,为何这般痛苦,因为一直深受其害吗? 轩辕骁只觉心头藤蔓缠绕,疼痛与烦闷掺杂:“那天之后,我就再没见过翎儿了,她现下、很糟糕吗?花雨前阵子,为她要了一道免罪圣旨、” “花雨前两日悄悄过来,给我了。我就是看她那忧郁的神情,更加认定自己的猜想。”轩辕骐沉声道。 “她说了什么吗?”轩辕骁问道,大前天自己好像去了梦兰阁?知道自己没派人跟踪她,就这样来去自如?她那样聪明,不可能不知道此举动会引起轩辕骐的疑心,那为何不干脆早早和自己据实相告? “就问我,会怎样待翎姐姐。我说不论人间地狱,永远相伴相守,她说、”轩辕骐看了轩辕骁一眼,小声道:“翎姐姐真幸福。” “……孤回去了。”轩辕骁沉默了一会,转身离开。 * “什么,皇上回龙吟殿了?又是去找花雨那个(贱)人吗!”花颜躺在床榻上,抬手摔碎了朵儿奉上的参汤。 “二小姐,别生气,想是皇上回龙吟殿处理(政)事呢。”朵儿安慰道,示意小宫女上前收拾地上的碎瓷片,自己也忍不住皱起眉毛,这段时日,二小姐的脾气是越来越大了,动不动就摔杯碰盏,前些天更是一气之下打翻了烛台,自己的手还被蜡油烫了一道口子。 朵儿看着自己手背上的伤疤,又侧头看向花颜圆隆的肚腹,现下好了,一直没消息的颖贵妃突然有喜,花颜不过区区四品的容华,即便在她之前诞下皇子又能如何,庶长子的地位,以后能有个亲王封号都要谢天谢地了吧。 “哼,你是怎么做奴婢的,宴会上皇上和太后说的话都没听吗?”花颜没主意到朵儿的心思变化,继续怨愤地数落着:“皇上说为了陪太后用膳,特意在早朝之后,就赶着把(政)事处理完了。喂,你想什么呢!” “哦、没什么。”朵儿回过神:“二小姐,皇上回龙吟殿总好过去颖香宫吧,说明皇上并不太在意颖贵妃。而且,皇上不来嫣云阁,许是为您着想,怕这个时候过来,惹颖贵妃不高兴,她会为难您。” “唔~这话说的还有些道理。”花颜思量着,心绪渐渐平稳了一些:“嘱咐安插在龙吟殿的侍从仔细看着,花雨若是玩什么花样,及时来报。” “二小姐放心。”朵儿答应着,心里却暗暗叫苦,龙吟殿里安插了多少暗卫和(奸)细,上至太后贵妃,下到朝中权臣排着队的安插,轮到她们这,能有什么好差使,她们买通的侍从,不过一个打扫走廊的小太监,即便耳朵再灵敏,又能听到几句消息? “画容华这阵子怎么也没遣人过来,上次不是让她给母亲传信吗,居然耽搁到这会。” “二小姐,画容华前段时日便说口信已经传去花府了,大概夫人没有封号头衔,不能轻易进宫吧。” “一堆破规矩,真把人气死了!”花颜恨骂着,手边无物什可摔,嘶啦一声,把手绢撕成了两片,连自己也觉得近日脾气越来越大了,是身子一直不适,心情燥郁的缘故吗?花雨那天说的话,简直像诅咒一般,时不时在耳边回荡。 “不可能,娘不会这样狠心让我们冒险的!”花颜将手中的绢帕揪成了一团:“朵儿,你现下就跑去龙吟殿,装得惊慌失措,跟皇上说我病得厉害,求皇上准许我母亲进宫陪我。” 朵儿有些踌躇:“二小姐,这……会不会不太妥当,若是被皇上发现装病、” “谁装病了,我都病成这样了,还不够么!你这丫头也是,越发不贴心,惹我动气,是不是看我如今情形不好,想帮你的大小姐去!”花颜怒道。 “二小姐,您可不能这么说奴婢、”朵儿甚是委屈,但怕花颜再发怒,急忙擦着眼泪,匆匆出了宫门,朝龙吟殿飞奔而去。 由于花颜的训斥,朵儿根本不用再装模作样,已是一脸泪痕斑斑,哽咽着和廊下的侍从说了几句,侍从见嫣容华的心腹侍女如此伤心,害怕嫣容华有什么不妥,连忙放行,引着她去找周海。 “皇上在房,今夜是花御女当值,你去叩偏门上的铜环。”周海知道花家姐妹的事,而且多年来察言观色的锐眼,早看出花颜和花锦都不是省油的灯,今夜让侍女直闯龙吟殿,目的定然不纯,还是让她们直接跟花雨打交道好了。自己在一旁看着,也好知道花雨对花颜她们是个什么态度,自己以后如何处事。 朵儿无奈地走到门边,轻轻叩着偏门上的铜环,连叩了几次,却无人应答,就在她想加重力道的时候,突然听到了男女争执的声音,不由吃了一惊。周海方才说了,里面只有轩辕骁和花雨,这争执声自然不可能是别人。花雨吃了熊心豹子胆吗,居然敢跟皇上起争执! 朵儿一侧头,见周海在阶沿看着自己,怕引起他的怀疑,以为自己是专程来偷听的,便加重手中的力道,将门环叩得更响。 “谁?”花雨问道。 居然连礼节也不注重,看来在龙吟殿过得很自在啊,朵儿很是不满,自己伺候昔日闺阁相伴的小姐,都这般看尽脸色,小心逢迎,花雨倒好,在龙吟殿过得竟比家里还自在舒坦。 “奴婢朵儿,是嫣容华的侍女,有事禀告皇上,能劳烦御女通报一下么?”朵儿声音哽咽,语气焦急,却等来了一片安静。 “御女?” “皇上睡了,你等一会吧。” 该死,居然睁着眼睛说瞎话,皇上也任由她撒谎吗! “花御女,嫣容华她、她病得很重,烦请您通报一下,求您了……”朵儿抽噎了一下,她就不信打动不了皇上。 “病得重?那你还不快些去太医院请太医,找皇上有何用,皇上能治病吗?”花雨冷声道。 “回御女,我们已经传了太医,可嫣容华她思绪混乱,在说胡话,喊娘亲,所以奴婢来求皇上,能不能让夫人进宫,陪陪嫣容华、” “不行——”花雨冷漠地打断朵儿的央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情妃得已:难回转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大小姐,二小姐真的病得很厉害,求您跟皇上求求情吧。”朵儿气不过,干脆抽噎起来,她听花颜说过,轩辕骁喜欢柔弱娇婉的女子,楚楚可怜的韵致最能唤起他的疼惜之意,想着自己哭声嘤嘤、如泣如诉,跟花雨的冷漠绝情相比,皇上定会听出孰是孰非。 “闭嘴,谁是你们大小姐。”花雨冷然的声音中,第一次掺杂了怨气,连朵儿都愣了一愣。 花雨素来似一株清冷绝尘的梅树,在角落里幽冷淡漠地看着一切,梅花虽然散发着丝丝寒意,但从未带着怨念飘到其它地方,强调自己的存在,今夜,的确有些不同…… 朵儿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开口,愈加气愤轩辕骁怎能如此纵容,只得在门外不安地踱步,希望轩辕骁能看到自己徘徊的身影,心生恻隐。 然而殿内一片沉寂,不再有任何声音,过了好一会,轩辕骁才沉声开口:“你回去吧。” “皇上、”朵儿怯懦地喊了一声,她从小伺候花颜和花锦,花夫人的调教可没有少领教,娇软嘤糯的语气,宛若玉石坠入湖面,荡起点点涟漪,丝毫不输给花颜的莺声呖呖。 “你先去吧,好生照料嫣容华,今日晚了,明天孤再去嫣云阁探看。”朵儿的央求还是起了作用,轩辕骁沉声道。 朵儿还以为花雨会说什么气话,谁知花雨竟沉默得一声不吭,这古怪性情还真是一点没变。 “奴婢谢过皇上。”朵儿乖巧地应着,娇柔的声音还带着几分哭意,她不信轩辕骁不动容。可惜轩辕骁有没有动容她还不知道,就被另一路人盯上了。 “你就是嫣容华的心腹侍女?小丫头有两下子啊。”朵儿才出正殿的外廊,就被疾步而来的一个侍从按住了肩膀。 “你是谁,要做什么!”朵儿唬了一跳。 “你胆子不是挺大的吗,帮着嫣容华欺君,就不怕被杖毙?”那侍从头垂得很低,看不清脸,语气和夜色一样凝重,放在朵儿肩上的手紧了一紧,朵儿只觉有些不寒而栗。 “我、我……”朵儿知道对方已经对她们的情形了如指掌,分辨不得,只得弱弱地等着他处置。 那侍从见小姑娘已经一副由他裁可的沮丧模样,冷哼了一声,用布条蒙了她的眼睛,揪着她的衣裳,七拐八弯地绕了挺长的路,连开关门的声音都响了几次,才将她松开。 “不知是哪、”朵儿不敢去解蒙眼睛的布条,只得摸索着站稳。 “嗯,小丫头长得还真有几分水色,装扮一下也不会差过嫣容华。” “是啊,而且还比花家姐妹聪明多了。” …… 两个女人先对朵儿品头论足了一番,人的感觉就是这么怪,两人还并未跟朵儿说什么,她就隐隐有种预感,富贵险中求,心里的恐惧已经开始消散,倒是博弈之心如火焰般窜了起来。 “你是个聪明人,想来不用我们多说,机会摆在你眼前,能不能把握就看你自己了。”一个女人闲闲地开口,她话音刚落,另一个女人已经走到朵儿身边,将一个瓷瓶放到她手中。 “皇上若去你们嫣云阁,你就往嫣容华的杯盏里抹一点药粉,之后嘛……皇上就是你的了。” “这、这药是?” “让人昏睡的,抹一点就管用,而且绝对看不出来。这可是你夺宠的好时机,你难道愿意做一辈子奴婢?只要讨皇上欢心,就能得个嫔姬的位分,不管以后受不受宠,至少比奴颜婢膝、违心逢迎要好的多,不是吗?” “只是您为何、” “我的事你不用捉摸,也捉摸不了,想好自己今后的前程才是要紧。” “愿意就点头,不愿意就把药留下。” 朵儿想着花颜对自己竖眉瞪目的泄愤模样,心里就一阵气怨,自己比她差在哪呢,无非就是一个出身。不对,她一个凭阴谋毒计扶正的庶女,自己身家还比她清白呢,凭什么一辈子伺候她,任打任骂还要百般讨好。朵儿想着,把心一横,点了点头,将瓷瓶收进衣袖。 “很好。送她出去吧。” 朵儿回到嫣云阁后,自是报喜不报忧,不提花雨的事给自己找骂,只说轩辕骁虽没有即刻同意让花夫人进宫,但明日会亲自过来探看,介时再当面求他恩准便好。 这答复花颜还算满意,毕竟大晚上也不可能让皇上破格下旨,若是被太后和宫妃知道也是是非一桩,她让朵儿去龙吟殿,也是一个策略,扰乱轩辕骁的心情,不让他一门心思只想着花雨,让他知道自己的病情,心生歉疚。现下目的算是达到期许,便摆了摆手,示意朵儿放下床幔,伏侍自己就寝。 次日,轩辕骁果然没有食言,一下朝就来了嫣云阁,花颜被冷落了一段时日,不由有些喜出望外,连忙在朵儿的搀扶下缓缓起身行礼:“颜儿见过皇上。” “快坐吧,怎样,今日好些了吗?”轩辕骁见花颜脸色苍白,眉未描、粉未傅,连墨发也只松松地挽了个如意髻,大有闺中女儿,怯弱不胜的姿态,但却一手扶腰,一手抚着浑圆的肚腹,让人心生疼惜。 花颜将轩辕骁的神情看在眼里,心下暗喜,但两弯柳眉却依然微微蹙着:“谢皇上惦念,颜儿已经好些了,只是、没想到皇上今日来得这样早,颜儿才刚起身,一点准备都没有,真实失礼……” “身子要紧,何必这般拘礼,你还没用膳吗?” “嗯,颜儿不是有心要饿着孩子的,是实在没有胃口,吃不下。”花颜低着头,娇娇怯怯的神情,委屈惆怅的语气,实在拿捏得太到位了,不知多少妃嫔要自叹弗如,但现下看在眼里的只有朵儿。由于昨夜的“遇”,朵儿已经不是护主的心情,站在争宠的角度上,花颜的所作所为只让她气怨泛酸。 “二小姐,现下有皇上陪着,心情定会好转,多少吃一点吧,否则身子如何受得住。”朵儿乖巧地劝道。 “嗯,那就喝点粥吧。”花颜点点头,眉头依旧紧皱,手轻抚着肚腹,仿佛自己为了孩子做多大付出一般。 朵儿原还想着要不要午膳的时候下药,但被花颜一激,也不顾十几年那浅薄的主仆之情了,除了隔间,吩咐宫娥去膳房再拿些菜肴,自己趁着没人,悄悄在燕窝粥里洒了些药粉,拿金漆茶盘捧着,端了进去。 花颜用难以下咽的神情,勉强喝了小半碗,眼看着轩辕骁关切的模样,暗暗得意:“皇上,颜儿不想吃了,行么?” “才吃这么点怎么行,孤再喂你一些吧。”轩辕骁拿起白玉碗,执着银汤匙喂花颜喝粥,温言软语地劝了一会,总算让她把剩下的半碗粥给喝了。 “皇上,昨夜颜儿病得难受,浑浑噩噩间梦到了母亲,说梦话喊母亲,谁知朵儿那般没规矩,情急之下竟跑到龙吟殿,搅扰皇上批阅奏折,还望皇上别怪罪。”花颜难过地撒着娇。 朵儿心里本就气愤,花颜的话更是让她眼冒金星,她差点没把手上的杯盏打翻,真是岂有此理,为了博个贤德识礼的名声,居然推到自己身上!还好朵儿反应也快,即刻跪了下来:“皇上恕罪,二小姐昨夜病得厉害,奴婢焦急又心疼,实在担忧不已,搅扰了皇上,自愿受罚。” “起来吧,昨夜孤(政)事已经处理完,并没有什么事,只是有些疲倦,没有及时到嫣云阁来探看,现下见你病情好转,孤就放心了。”轩辕骁自然没有追究的意思,但听朵儿的语气和昨夜一般慌乱胆怯,不由看了她一眼。 “奴婢谢皇上宽恕。”朵儿察觉到轩辕骁的目光,声音愈加娇柔可人。 花颜可是个眼里不揉沙的,而且一向对这些事十分(警)醒,即刻感觉到不对,但还是勉强忍住了怒气,只捂着(胸)口道:“胃里还是有些难受,朵儿,你去泡杯酸梅茶来。” “是。”朵儿乖顺地应声,心里已是等着看好戏的兴奋。 “皇上,颜儿知道昨夜的请求十分越礼,只是因为这几个月来身子一直都不大好,难免忧郁多思,想起昔日在家,生病的时候都有母亲陪着,所以……才向皇上提了这么过分的请求……”花颜说着,已经低下头,悄悄拭泪,她本就一副病美人的扮相,这下又泪眼朦胧地啜泣,轩辕骁那里经得住这番“黯然(销)魂”的央求,犹豫了一下,便答应了。 “不要紧,你近日身体欠安,想母亲陪伴也是人之常情,孤等会让周海去宁和宫请示太后,让花夫人进宫陪你几日。” “啊,可以么?颜儿谢过皇上。”花颜抬起泪眼,笑靥如花。 可惜喜悦之情没有享受多久,花颜就觉得一阵头晕,眼皮直往下沉:“皇上,颜儿、颜儿突然有些头晕、” 花颜话未说完,已经靠着轩辕骁的肩膀,闭上了眼睛。轩辕骁吃了一惊,方才还好好的,哪可能聊几句天就睡着了,自然以为她犯了病,赶忙吩咐朵儿去传太医。 朵儿看见药已经见效,连忙神色慌张地走了进来:“皇上,二小姐她、” “不知怎么回事,说完头晕就睡着了,之前会这样吗?”轩辕骁将花颜抱上(床)榻。 “嗯,这情形之前也有过两次,太医说二小姐有些血虚,犯困的时候多躺一会,喝点补气血的汤药和膳食就行。” “哦,这样吗,那就让她好生睡一会。”轩辕骁点点头。 “皇上,二小姐这阵子都睡不沉,还会做噩梦,皇上若是没什么事、可不可以……在这陪陪二小姐。”朵儿垂着头,忐忑地央求道,这声情并茂的做戏,跟花颜相比,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轩辕骁看了朵儿一眼,被她对花颜的护住之情感动:“嫣容华这段时日身体欠安,多亏你悉心照料了。” “皇上谬赞了,尽心伏侍主子,是奴婢应尽的本分。”朵儿谦声答道,许是多年为婢的经验,她比花颜和花锦更耐得住性子,先博好感才重要,对侍(寝)之事并不急于求成。 朵儿体贴地用手绢给花颜擦了擦额角的虚汗,又转身给轩辕骁泡茶,泡的是花颜之前给轩辕骁泡的明心茶。由于花颜入睡,轩辕骁也不可能一直干坐着,而且他知道朵儿是花府的人,定然知道许多事情,便跟她聊了起来,想旁敲侧击地问些花雨的过往。两人聊得颇为尽兴,却未发现昏睡的花颜,纤纤玉手正慢慢握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情妃得已:痴恨累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你伺候你们二小姐多久了?是小时候一起陪着长大的吧。”轩辕骁问道。 “是的皇上,奴婢父亲早逝,为了让兄长继续求学,六岁就到花府做丫鬟了。”朵儿轻声答道,回忆哀伤过往,声音微有些哽咽,低头揉着衣角,神情宛若藏身在草丛里的小兔,惶惑失措中又带着楚楚可怜的柔弱。 “这样啊,那你兄长学问如何?”轩辕骁平素虽不多话,一副威严帝王的模样,但相处熟络之后,便知他其实是个外冷内热的秉性,因此面对侍女的诉苦,他不仅没有不耐烦,心里反而有些不忍,继续温和地问询。 “兄长两年前已经中了秀才,但家中清贫,母亲又身染重病,常年服药,遂不能一心攻读,如今在一家私塾做教先生。”朵儿深知点到为止地重要性,说完后便揩去脸上的泪痕,淡笑道:“不过奴婢的兄长心绪很好,一直刻苦攻读,对母亲也十分孝顺,说我们一家人定会苦尽甘来的,他攒够了钱,就赎我回家,一家团聚。只是……哎呀,奴婢真是多话,搅扰皇上了。” “无妨,民间百态,孤作为帝王本就应该知晓并了解。”轩辕骁端起茶盏,饮了几口茶:“这明心茶,是花御史从高僧那里讨教来的?” “是的。” “花颜说,这茶还治好了花雨的夜游症?她的病难道不是那个京城神医,阮轻尘治好的?”轩辕骁不太经意地问道,之前花颜说这话时,朵儿并不在旁边,下人素来喜欢私下传话,兴许能问出些不一样的答案来。 朵儿自然知道这问题该谨慎回答,自己该向着花颜还是花雨?虽然她现下对花颜憎恶,可在轩辕骁面前,她是花颜的心腹侍女,若是说了对花颜不利的话,岂不是破坏了自己在轩辕骁心中的好感?但在轩辕骁心里,他自然更偏向花雨……朵儿斟酌了一下,露出忐忑的神情,小声答道:“皇上,其实、不论是高僧的烹茶之道,还是神医的施针救治,都没让大小姐彻底病愈呢。” “花雨既有隐疾在身,花御史夫妇怎么还敢隐瞒,让她进宫殿选。”轩辕骁皱起剑眉,她看朵儿欲言又止的模样,料想她定然知道许多内情,因此换了张严肃脸,准备套话。 “皇上息怒,大小姐未病愈的消息,是她乳母悄悄在偏院煎药,被其它仆妇看见了,才问出来的,老爷和夫人大概以为她已经痊愈了。我们身为下人,主人不过问,我们也不敢多事……”朵儿觉得自己此举还算妙计,反正花雨的乳母早已去世,死无对证,这回答既让轩辕骁对花雨有了戒备,知道她有犯病的危险,又让轩辕骁对花御史夫妇不满,无视自己女儿的病情。至于花颜,现下还是先别明说她的坏话,毕竟自己是因为诚心护主,才引起轩辕骁的注意。 “你进府的时候,花雨也才八九岁吧,那时候她就有夜游症了吗?你知道她得病的起因和犯病时的症候吗?”轩辕骁见朵儿有惧怕之色,料想她不敢跟自己说谎,今天的谈话可以说是出其不意,即便花夫人事先跟她嘱咐过,该如何说花雨的事情,但也不可能猜到自己的问题,而早早打好腹稿。 “回皇上,奴婢进府的时候,只是个懵懂孩童,不敢好打探府中少爷小姐的私事,不过听些下人的闲言碎语,但不知真假……”朵儿犯难地看了轩辕骁一眼,又慌忙垂下头去,她想到上次配合花颜说了花雨和其母亲的坏话,轩辕骁自然记在心里,自己若推说不知道,反而更加引起怀疑。但也不能照着花颜的说法再说一次,这不是便宜了花颜吗?而且轩辕骁会再问自己,说明他心里并非全然相信,这可是个自己博好感的还机会。 “你不用顾虑,把听到的都说出来,孤自会辨别。”轩辕骁抬了抬下颔,不给朵儿思量的时间,示意她即刻往下说。 “皇上恕罪,实在由于奴婢听了好几种说法,各自有理,难辨真相……皇上现下问到,奴婢不敢隐瞒,少不得一一言明,只是、奴婢自小在花府长大、”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家事本就难断,孤还会因为陈年旧事去处置花御史不成,更何况你听到的不过是些闲言碎语,又不能当佐证,孤只是想知道花雨的心病,你但说无妨。” “是。”朵儿乖乖应声,想着既要博得轩辕骁的好感和信任,当然得说些真话才好,而且这件事跟自己没有多大干系,不用帮着隐瞒:“奴婢进府的时候,大小姐已经抱恙在身,奴婢还帮着煎过药。听仆妇们说,大小姐时常做噩梦,说胡话,严重的时候、还会寻死。但那时还没说是夜游症,只说是小时候受了惊吓,睡不好。” “直到有一次,大小姐半夜拿着匕首,到老爷和夫人的房间……这事真是把全府都吓坏了,听说老爷呵斥她的时候,她的眼睛空洞无神,那时才去请的京城神医,说她有夜游症。至于这病情的起因,奴婢听过几种说法。有仆妇说,大小姐是因为看见她母亲自尽,受了刺激;但后院看门掌灯的仆人却说,大小姐的母亲不是自尽死的,是得了失心疯,神智不清,大小姐照顾了许久,可能被她母亲发疯的模样吓到了。奴婢那时也好,就悄悄问二小姐,二小姐说她听老爷夫人对话,是大小姐的母亲和人……偷(情),被发现后羞愧自尽,大小姐气不过,去找老爷理论,说是老爷先负了心,为何不能对她母亲宽容,老爷就用藤条打了她一顿,她那时留下的病根。”朵儿说完后,偷眼看轩辕骁的神色,见他凝眉思量,但忧虑明显大过犹疑,是在同情花雨吗?想到轩辕骁上次来嫣云阁,(窃)听她们姐妹谈话,情形分明对花雨那般不利,轩辕骁竟还躲着花雨,怕她疑心,更是宽容甚至纵容地把事情抛到脑后,对花雨一如既往地温和宠信。 不行,花雨也是桩麻烦事,既然轩辕骁让自己言无不尽,那就说个痛快好了,反正,这些传闻她确实听过。或者,很有可能,就是真相。是花雨无法面对承受的真相,更别说轩辕骁和太后了。此话一出,简直会地覆天翻,自己要说么?朵儿深吸了口气,一缕浅淡却深邃的幽香从鼻端直入心扉,头晕眩得好似坐船一般,摇摇晃晃,晃出了心底的犹豫。 “皇上……其实,奴婢还听过一个说法,但是、非常可怕。大小姐的母亲在闺阁中时,曾有一个男子倾心于她,可她却执意要嫁给老爷。那男子十分憎恨,伺机报复,见她在花府失势,被移居偏院,竟、竟让几个人去轻/薄她,这些都被大小姐看到了,所以、她恨透了……” “什么!你说什么!”轩辕骁霍地起身,眼前满是花雨缩在角落,抱紧自己的画面,难怪她那么害怕他的触碰、忆起过往的双眸如陷入深渊般绝望、第一次在龙吟殿,她看到兰贵嫔时,那惊惶的尖叫。 “不、不要……” “求你放过我娘亲吧,求你了!” 轩辕骁颓丧地坐回床榻,这最后一个传闻,应该就是他想知道的真相了……真是该死,定要把那个人抓到,治凌(迟)之罪!等等,若是这样的话,那些恩怨过往跟阮轻云有什么干系?按花颜的说法,阮轻云是和花雨的母亲有私(情),因此两人互相憎恨,但于憎恨中又有着某些联系。但按现下的说法,花雨应该恨死那个辱害她母亲的男人才对,但为何,她只恨父亲花鸿文? “你上次,跟嫣容华聊起邪(医)阮轻云和花雨的母亲,这是怎么回事?阮轻云究竟和花家有什么干系?” “皇上恕罪,之前的话是……是话赶话说到的,二小姐终日想着您怎么不到嫣云阁看她,心里郁闷,身体欠安。那天您终于来了,她想将您留久一些,以后能时常过来看她,就悄悄向奴婢使眼色,谈了些话,说的也都是她知道的事情……皇上恕罪,二小姐也是女孩心性,又兼心头烦闷,一时动了些心思,想多得些宠爱,您千万别怪罪于她……”朵儿觉得自己后面的求情也算是仁至义尽了,而且自己方才那些话都是冲口而出,轩辕骁应该不会疑心自己说谎。 “先别说这些没用的,你告诉我,阮轻云和花家到底什么干系?”轩辕骁严声道。 “回皇上,按老爷夫人的说法,就是之前您听到的那样,阮轻云可能和大小姐的母亲有私情,但至于事情真相,就无从得知了。不过奴婢有听家中的仆妇聊天,说当初、前夫人出事的时候,那个闻名京城的阮大夫在她房里……还是他、把大小姐抱出来的,据说大小姐的身上,还沾着血迹。” “阮大夫?那是阮轻尘还是阮轻云?怎么只有他,其他人没有抓到吗?”轩辕骁深吸了口气。 “这奴婢真的不知道了,老爷和夫人说是阮轻云,当然,这也是奴婢听二小姐说的,老爷夫人可从来不提之前的事。仆妇们称呼为‘阮大夫’,也是因为那人之后来给大小姐看病,大家都觉得怪,才闲话了许久。还说,当初那些人是不是连着大小姐都要欺(辱),幸好被阮大夫给救了。” 轩辕骁虽然知道朵儿的话不可全信,但这是目前为止,他听到真话最多的回答了,一时间千头万绪,心潮翻涌:“罢了,你好生照料嫣容华吧,孤先走了。” “皇上、” “话说完就忘了吧,当孤什么都没问过,该保密的继续保密,切不可将此事传出去。”轩辕骁神情严峻,对朵儿下(封)口令。 “皇上放心,奴婢绝不会吐露半个字。”朵儿当然知道,轩辕骁是怕花雨的声名受损,此事一旦传出,花雨别说是女官,只怕连做女侍的资格都没了。唉,真是倒霉,没想到皇上的忍受能力这么好,都这样了,还想包容花雨。朵儿很是泄气,但想着这事情败露,让皇上对花御史夫妇的映像大打折扣,以后定不会怎样提携花御史和花颜,心里多少有些庆幸。 也许是轩辕骁怕花颜起疑,知道自己和朵儿聊了许多花家的事,或者到底心存恻隐,记挂着花颜的身体,还是照着自己跟花颜的约定,让周海去宁和宫请示了太后,花夫人下午就被请进了嫣云阁。 “见过夫人。”朵儿行礼道。 “二小姐身子怎样,怎会病了这许久?”花夫人皱着没,走到床榻边,看着沉睡的花颜。 朵儿正欲回答,花颜却睁开了眼睛,挣扎着要坐起来。 “颜儿、”花夫人扶起花颜,花颜却秀目圆睁,直直怒视着朵儿,扬手摔了她一巴掌。这一掌打得实在狠,朵儿直接摔倒在地,脸颊通红的指印上隐隐有鲜血渗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情妃得已:花影乱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怎么回事,你这丫头做了什么,让颜儿这般动气?”花夫人见花颜气愤怨怒的模样,即刻柳眉倒竖,凌厉地训斥朵儿。 “奴婢什么都没做啊,是二小姐这段时日身上不好,常常无缘无故发怒。”朵儿看花颜这神情,也暗暗猜到她昏迷中可能还尚有些意识,听见了轩辕骁和自己的谈话。但事已至此,自己只好豁出去了。 “你这该死的(贱)人!我平日待你不薄,你竟然乘着我昏睡,跟皇上说尽我们花家的坏话!你以为皇上会就此冷落我、宠信你吗?你做梦!”花颜本就心情烦闷,没事都要发脾气泄愤,更何况现下这大逆不道的反(叛)之事,只恨自己没力气下床榻,将朵儿狠狠鞭笞一顿。 “什么!”花夫人霍地一声站了起来,脸色一阵发青,朵儿在花府待了七八年,又是花颜和花锦的贴身丫鬟,花府的隐(事)秘(闻)不知知道多少,当初自己让她陪着花颜姐妹一起进宫,为了让她尽心竭力为她们姐妹效力,也是许了她一些好处的,只是花颜在后宫的地位一直不能十分稳固,她的事自然耽搁了。可来日方长,这丫头怎会这般沉不住气,定是被人挑唆了。但现下她可没功夫去质问朵儿,赶紧想法子弥补才是要紧,于是焦急地看向花颜:“她跟皇上都说了些什么?” 花颜也知道这事非同小可,如果不快些让轩辕骁转变看法,她们花家全都得遭殃。好在母亲就在身边,定能想出计策来,遂连忙将早上发生的事说了一遍,花夫人气得浑身发颤,恨不得将朵儿拎起来(毒)打。不过姜还是老的辣,花夫人不仅抑制住心头怒火,没有责罚朵儿,反而走到屏风后边,打开橱柜,拿出花颜平日备用的药匣,找了瓶药膏,给朵儿受伤的脸颊擦药。 “娘?!”花颜惊讶道。 别说是花颜诧异,连朵儿都愕然瞪大双眼,但她即刻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可惜花夫人当然不会给她逃离的机会,另一只手早扯下腰间的荷包,狠狠捂住朵儿的鼻子。朵儿挣扎了几下,便晕了过去。 “还好东西都带着。”花夫人走到桌边,低头从衣襟花边的暗袋里,拿出一个小绸包,将红色的(粉)末洒到茶盏中,而后将绸包卷起,塞进朵儿的发髻。 “快把这个喝了。”花夫人端着茶盏,直接将下了药(粉)的茶水往花颜嘴里送。 “这是什么?”花颜有些担心。 “红花。”花夫人倒也不隐瞒。 “娘,你疯了吗!”花颜不可置信地看着花夫人,欲推开她,往床角缩:“我如今圣宠不稳,就靠着这个孩子翻盘了、” “你放心吧,药量不够,无非就是动了胎气,疼上一场,你忍耐一阵就行了。”花夫人催促道。 “可我这几个月身上一直不好,太医叮嘱要好生静养的,哪里受得了红花、” “你听娘的安排没错,这件事非同小可,你若不狠下心来,让自己置于危险境地,做一出真切的苦肉计,皇上能相信你?皇上要是把那些话都当真,我们就全完了,你得宠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我们花家将来平步青云、富贵长久,皇上要是对我们花家心生憎恶,就算你诞下皇子又能如何,无非给你个妃位,但朝中的权/利之争,你爹爹和弟弟们就没法染指了。”花夫人“解释”之后,也顾不上花颜犹豫,直接将茶水灌了下去:“快点,不然她们算着我进来的时间,会知道是我预谋的。” 花颜被抢得一阵咳嗽,她虽然知道自己跟家族的利害关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可方才花夫人情急下说的那番话,字字隐射她只是枚棋子,进宫的目的是什么,不是享荣华富贵、皇上恩宠,而是为了让爹爹和弟弟们(官)运亨通、前程锦绣。 “我看你们两人的气色都不太好,觉得有点麻烦,怕韩氏给你们的药有问题。” “韩氏给你们铺的路,也是你们一家的缘分,我就不干预了。” 花雨的告诫在耳边响起,花颜打了个激灵:“娘,你之前给我和锦儿的药是不是有问题,我们虽然有了喜,身子却一直不舒服,你究竟和那个邪(医)阮轻云有什么交易?他不是和花雨的娘有私(情)么,你就不想想他为何会帮你配药,不怕他伺机报复么?” “你在这胡言乱语些什么!”花夫人厉声喝止:“不要命了,让全家跟你一起死吗?” 花颜自认是父母的掌上明珠,花府上下也如此认为,因为花御史夫妇宠爱花颜至甚,从小悉心栽培、疼爱有加,连花锦和弟弟们都颇有微词,她哪里受过这么严厉的教训。方才被灌药时就受到了惊吓,现下有被凌厉的呵斥,心底的委屈和难受如喷泉般直往上涌,只觉抑郁难受,(胸)口闷痛难禁,终于“哇——”一声痛哭起来,伏在床榻上,将床幔、被褥一阵乱抓,人也气咻咻地打颤。 “你这孩子是怎么回事,一点挫折都受不了吗,这事情熬过去,得到皇上的信任和疼惜就好了,介时生下皇子,才能母子同贵。就算孩子保不住,只要有圣宠傍身,也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花夫人也感觉自己方才的举措有些过分,更何况花颜是被自己呵护着长大的,难免一时委屈难受,发起脾气:“颜儿,好了、好了……快别这样,当心伤了身子。娘都是为你着想啊,朝中无人,后妃也是难为,你爹爹和你弟弟们以后若做了高(官)权臣,你在后宫就不用谨小慎微,处处忍让了,你不想像颖贵妃那样,扬眉吐气,即便骄横霸道,嫔妃们也敢怒不敢言、皇上和太后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吗?” 花夫人给花颜顺着背,温言劝慰:“乖了,快缓一缓,留些气力,等会皇上来的时候再哭……” 花颜身体本就有些虚弱,这一通大闹之后,更是疲累倦乏,被花夫人劝了一番后,心情也略微有些缓解,毕竟从小听母亲的话听习惯了,更何况她母亲是个劝说高手,于是疲倦地靠在花夫人身上,想休息一会。 怎料不过一炷香的时间,肚腹便是一阵抽痛,花颜惊慌地攥住花夫人的手:“啊!娘、我肚子疼……啊,好疼……” “好孩子,你先忍一忍。”花夫人拍了拍花颜的手,站起身将倒在地上的朵儿摇醒:“如果想让你娘和你哥哥继续活命,就老老实实给我听好。” “别、”朵儿头还有些昏沉,但目光已经透着恐惧和央求。 “哼,有把柄在我手里还敢玩阴谋诡计,是谁挑唆的你?”花夫人质问道。 “夫人,奴婢真的不知道,她们蒙了我的眼睛,把我带到小屋里训话。”朵儿赶紧坦白。 花夫人闻言,倒是一愣,旋即又扬了扬唇角,不知是谁也好,反而能让轩辕骁怀疑更多的人:“那你就如此说吧,被人蒙着眼睛带走,要挟你说花家的坏话,并对嫣容华下毒。” “夫人,奴婢、” “你是想自己死了干净,还是想让你娘和你哥哥也一起到黄泉路上跟你团聚?”花夫人冷冷地盯着朵儿。 “奴婢知道了,奴婢罪有应得。”朵儿颓丧地应声。 “颜儿!哎呀,这是怎么回事,一觉还能睡出病来么?快来人啊,快去传太医……”花夫人喊了起来,在外间候着的宫娥侍从都急忙跑了进来。 “颜儿,疼得厉害吗,我可怜的孩子,呀……血,流血了……这可怎么好!”花夫人急得脸色苍白,花颜也抓着床幔,呻吟不止。 众人唬了一跳,龙种若是有什么闪失,她们可担当不起,连忙手忙脚乱地去请太医和女医,又害怕没有及时告知皇上和太后,介时龙种出了差池,要被责怪,于是又着人到龙吟殿和宁和宫禀告。 太后正和妍妃在园中闲话,问她神医调理得如何,近日身体有没有好些,却来了个神色慌张的小太监,说嫣容华动了胎气,腹痛得厉害,两人不由对望一眼。 “姑母,我们要过去看看么?”妍妃问道。 “这嫣容华自有喜后,也不知是真的身上不好,还是想跟皇上撒娇,引皇上注意,小病小痛就没断过。早上不是还让皇上遣人过来请示,让花夫人进宫陪她吗,怎么这会又出了事?”太后皱起眉头,颇为不悦:“当初皇后中毒,那般难受,都没她这样闹腾,一个小小的容华,哀家若亲自去探看,不是给她长脸么,何况还是在颖贵妃也有喜的时候。妍儿,你也别去了,那花夫人可不是省油的灯,若是计谋,岂不是招惹麻烦。” “姑母说的是,现下颖贵妃有喜,最着急难受的自然是嫣容华,按她们母女力争上游的个性,定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妍妃贴心地给太后拨着杏仁。 “那妍儿觉得我们接下来该走哪步棋?”太后觉得侄女在自己的栽培下,看事处事都有了许多长进,便微笑着考她。 “嗯……”妍妃思量着,月亮门外的身影却大加恐慌,有脚步声靠进,她不敢再逗留,匆匆闪到树影后边,疾步走了。 这人是花锦。轩辕骐对待花锦的情形虽然有所改善,但还是不肯让她靠近他的生活。花锦去跟他问安时,五次有三次被拒,又怯弱而渴望地跟他提出想回斋伺候的请求,还是被他给回绝了,因此见面只能靠偶遇。不是在阶沿廊下行礼后的匆匆一瞥,就是在园中望着他练剑的身影,也不知他是专注用心,还是刻意避开自己的目光,有时自己痴望了大半个时辰,还唤不来一次对视。 花锦见轩辕骐这边不好下功夫,便想着多讨好一下太后,毕竟自己怀着她的孙儿,就算先前对自己不太满意,但日子久了也不会总保持着过去的成见,而且据之前宫女听到的谈话,太后还是动了念头,松口想给自己名分的,反而是轩辕骐坚决不同意。因此只要自己去的勤一些,用心逢迎讨巧,也不是没可能博得太后的好感。方才花锦便是拿着自己亲手做的糕点,去正殿给太后问安,谁知在园中就听到了她和妍妃的对话,更是知道了花颜犯病的消息。 “你们听说了么?方才我去太医院拿药,几个太医往嫣云阁那赶呢。” “嗯,我们也知道了,嫣云阁的侍从已经来过了,跟太后说嫣容华情形不太好,但太后没过去,皇上去了么?” “好像也没去吧,颖贵妃就更不用说了,其它嫔妃也不敢凑热闹呀,嫣容华这下可真是凄凉。” …… 几个宫女看好戏似的聊着天,按花锦的个性,恨不得拐到廊下,将她们痛骂一顿,但心思一转,想着是个向轩辕骐表现的机会,便加快脚步,回了东院。 “王爷,奴婢可以进来么?”花锦叩着门,语气焦急而慌乱,她自信自己这声音可以打动轩辕骐,谁知却被喝住了。 “别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情妃得已:沉香屑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花锦被轩辕骐一凶,本就烦闷的心绪更是慌乱难受,轩辕骐的脾气实在太难掌握了,是把所有的温柔和包容都给了慕紫翎吗? 慕紫翎到底有什么好,即便曾经倾国倾城,但现下已经成了病恹恹的残花败柳,居然还能让他这般死心塌地……不会的,如今不过半年时间,算不得长情,再等等,反正自己比她年轻,有的是时间。更何况她现下是个“已死之人”,没有任何身份和地位,只要轩辕骐心思稍有些变化,她便没有任何依靠,介时就由自己宰割了…… 花锦在心里诅咒着,但方才一路疾步,身体有些受不住,(胸)口闷得难受,便走到廊下的石凳上坐着歇息。花锦和花颜一样,近日身上都不太好,心里自然也会想起花雨之前的告诫,而且又听说花颜情形不好,都让侍从惊动了皇上和太后,不会出什么差池吧!若真是母亲给的药有问题,那她们姐妹岂不是空欢喜一场!轩辕骐是看在孩子的份上,勉强让自己留在东院,若是……花锦越想越怕,心里一阵燃火般的焦灼,“哇——”一声,捂着(胸)口吐了起来。 “你怎么了?不舒服就让太医和女医诊治,跑来找我做什么?”轩辕骐问道,语气虽不算十分担忧,却也透着温和。 花锦很是意外,而且觉得轩辕骐的声音离得很近,抬起头寻声望去,原来轩辕骐正靠窗坐着,紫檀雕花扇窗推开半片,和煦的阳光照在他俊逸的脸庞上,温暖中更流淌着柔情。 “王爷。”花锦赶忙用手绢掩口,缓缓起身走到窗外,正想跟轩辕骐煽情,眸光却随之一暗。她才看清,轩辕骐怀中拥着一个女子,这便是方才他呵止自己的原因。 慕紫翎秀目紧闭,清瘦的脸颊宛若半弯下弦月,虽还残存着美丽,却已黯淡失意。额角的一抹(毒)斑还未褪去,好似墨蝶的残翼,对憔悴红颜的怨念和诅咒。然而,轩辕骐还是爱怜地将她拥在怀里,温柔至极,是抱她出来晒太阳么?花锦看得生恨,但终归暗地里苦练了许久,深吸了口气,忍住了。 “王爷,慕姐姐的病好转些了么?”花锦关切地问道。 “嗯,没什么,就是偶尔会犯困。”轩辕骐又露出卫护的神情,不愿谈慕紫翎的病症。 花锦本来也只是佯装关心,见轩辕骐不愿提,她当然知趣地不再往下问,自是自己的事要紧:“王爷,奴婢方才在庭院散步,听到宫娥说、嫣容华病得挺厉害的,嫣云阁差侍从过来跟太后禀告了,因此一时心急,就跑来找您。王爷,奴婢能去看看姐姐么,心里实在担心……” 轩辕骐见花锦神色确实焦急,便道:“那你就过去看看吧,对了,母后应该也会遣庄女官过去探看,你和她一道去吧。” 花锦心里甚是不愿,这分明是让人(监)视自己,难道觉得自己去嫣云阁太勤,姐妹间会商量什么花招?又或者,是怕自己和花颜无话不谈,透露出慕紫翎没死的秘密? “谢王爷准许。”尽管心里不乐意,花锦面上还是很感激地道谢。 也不知那个花颜是真病还是装病,这次让侍从来禀告,想必有些严重,莫非像翎姐姐之前那样,被暗中下(毒)了?轩辕骐轻抚着慕紫翎额前的细发,晒了许久的太阳,他已经觉得脸颊发烫,可慕紫翎柔弱的身体却仍未被阳光熏染,依旧清冷似晨露,丝丝缕缕的凉意。 “翎姐姐。”轩辕骐紧紧拥着慕紫翎,右颊贴着她的左颊,恨不能将自己身上的温暖凝到她身上。 慕紫翎微微侧头,睁开了眼睛:“我听到花锦的声音,她又过来了?” “哦,说嫣容华病了,想过去看她。”轩辕骐的语气透着不耐与不屑。 “你答应了?” “嗯,让她有些事分心也好,免得老是琢磨怎么对付我们。” “你喜欢她么?” “翎姐姐说什么傻话呢,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一生一世一双人。不管你醒着还是梦着,都是如此。” “可是阿骐,她毕竟有了你的孩子,你们、” “翎姐姐,你醒着呀!”轩辕骐兴奋地打断慕紫翎的话,旋即掩住她的口:“她有我的孩子,你还有我的心呢,就不打算负责了?” 轩辕骐很珍惜慕紫翎清醒的时光,低头轻吻她深长的眼睫,一颗泪珠徐徐划落,他顺着泪痕,轻轻往下,温热的吻终于落上她的菱唇。 “翎姐姐,你说一遍,‘一生一世一双人’。”轩辕骐扶着慕紫翎的削肩,炙热的眼眸直视着她。 “阿骐……” “你还从没亲口说过呢,这次别只是点头,跟我说一句好不好?我想听。”轩辕骐贴上慕紫翎的耳畔,温柔的气息在她耳畔徜徉,声音却是少年的纯澈与真挚:“翎姐姐,翎姐姐——” “好,我和阿骐从此相依相伴,天长地久,一生一世一双人。”慕紫翎羞涩地低头,秀婉的脸颊漫上霞光,清冷的身体终于有了些许微温。 “翎姐姐,我可以、跟你在一起么?”轩辕骐忐忑地问道,已经忍不住将慕紫翎拥进自己温热的(胸)膛。 “……嗯。” 淡金色的阳光倾泻而下,满园旖旎、一室柔/情。 花锦靠在墙角,咬牙切齿地听着这一切,恍惚间,她甚至嗅到了血腥味,直到愤恨嫉怨的思绪稍缓,才茫然意识到疼痛,自己竟嫉恨得咬破了嘴唇。 这次花锦倒不是故意偷听,因为轩辕骐对慕紫翎的深情她早已清楚,并没打算在这不顺心的时候又让自己受一番刺激,她还是想赶着去嫣云阁,看花颜的情形究竟如何,是不是母亲给她们的药真的有问题,花颜比自己先有身孕,自己若早些知道,也好想些法子。但由于她之前回东院时一路疾行,方才心里担忧更兼嫉妒,身体和心情都不好,体力实在有些不止,走到廊檐的时候,(胸)口又是一阵烦闷,便停下来休息。 本来以轩辕骐的武功,即便花锦蹑手蹑脚,他也能听到些许动静,但那是慕紫翎堪堪转醒,他一颗心全系在她身上,便没有留心。后来见慕紫翎是真的清醒,简直是喜出望外,只想着表明心迹,哪里还顾得上注意外边的情形。因此花锦便躲在墙角,听了一场柔(情)(蜜)意,却让她恨之入骨的好戏。 花锦慢慢走出庭院,一时也没力气去嫣云阁了,便在旁边的凉亭上坐下,想缓一缓心神。 “女侍,你怎么在这?怎样,可是身子不适?”孙女医急急走了过来,关切地询问。 “你来找我?”花锦有些意外,她出房门时孙女医特意叮嘱过,让她别走太远,当心累着,她便说自己只是去正殿给太后问安。孙女医即便要找她,也该去正殿,怎会到这僻静的地方。 “奴婢见女侍许久没回来,便到正殿去迎你,但听说嫣云阁那边情形不太好,想着您定会回来跟王爷请示,就一路寻过来了。” “你倒是机灵。”花锦牵了牵嘴角:“你之前不是说有法子让我得宠吗,想到了没有?若再不付诸行动,别说是我不提携你,而是我自己都朝不保夕了。” “究竟发生了何事?女侍何必说这样衰败的话。”孙女医执起花锦的手腕,把了一会脉,许是断出不太要紧,便扶着她起身:“奴婢扶您回房歇息吧。可是王爷和那个女子有了什么状况?女侍别着急,回屋跟奴婢细说,我们好好合计。奴婢这几十年的积攒,实在该派上用场,助您大胜一场。” 花锦见孙女医从容淡定,又志在必得的神情,心情舒展了几分,但很快又皱起眉头:“对了,嫣容华那里怎么样了,有再传消息过来吗?” “奴婢只听说不好,其它的并不知晓。王爷有准许您过去么?” “有,但他让我和庄女官一起过去。” “那就这样办吧。奴婢先扶您回房,喝碗保胎的汤药,然后再陪您一起过去。有庄女官在旁,虽然被(监)视着不自在,但也能知道一些我们问不了的事。而且庄女官是太后的心腹,王爷让您和她一起,不也说明您是他的得力之人么。” “呵,你还真敢说。”花锦笑了笑,就像‘噩梦都是反的’道理一样,明知这女医说的是假话,但还是愿意听,兴许她还真的很有本事呢,便点点头,在她的搀扶下回厢房去了。 * 嫣云阁的侍从急匆匆地赶到龙吟殿,却被告知轩辕骁不在斋,但候在宫门的侍卫又说皇上并未出龙吟殿,这下可急坏了报信的侍从。 “周公公,嫣容华情形不妙,都、都见红了,龙种若是有什么差池,小的们就糟了……”侍从向周海求情。 “皇上午时回来的时候,脸色不大好,许是寻个安静的角落,品茶饮酒去了。”周海也是为难,轩辕骁走的时候并未让他跟随,他还多嘴问了一句,要不要召花御女陪伴,轩辕骁直接摔袖而去。莫非嫣容华说了花雨的不是?那轩辕骁既是生花雨的气,为何又从嫣云阁回来?若是生嫣容华的气,为何不让花雨作陪?周海这件事还没想通,现下又出了一桩事,只好赶紧吩咐侍从和宫娥,让他们快些去找轩辕骁。 “出了什么事吗,这么兴师动众的?”花雨打开门,揉着惺忪的睡眼,问道。虽然轩辕骁对她很纵容,但按照最初的规定,她是负责守夜的,因此晚上都在斋守着,白天自然要补觉。 “花御女,您可知皇上去了何处?”一个侍从问道。 “不是去嫣云阁了吗?” “哦、皇上午膳前就回来了,现下不知在何处。” “怎么,朝中有要事?这样急着找他。” “不是的,是嫣云阁。方才嫣云阁的侍从过来禀告,说嫣容华动了胎气,已经见红了,太医们正在诊治,但情形只怕不太好、” “啊?那快去看看吧。”花雨说着,便出了房门,准备朝外边走。 “花御女。”周海正在长廊的另一头,吩咐侍从去北面的庭院找轩辕骁,见花雨要往外走,急忙叫住她:“花御女,你要不还是、回避一下吧。” “回避,我为何要回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情妃得已:前尘念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周海一时语塞,走到花雨身边,小声道:“嫣容华之前不是和你有些不愉快么,她现下情形不好,腹中龙种万一有什么差池,你过去岂不是徒增误会,而且花夫人这会也在嫣云阁,我看你还是别去蹚这趟浑水为好。” “谢谢周内官提醒,倒不是我要去蹚浑水,而是……我怕嫣容华真的有什么不妥,正好我这里还有阮大夫之前留下的一些丸药,给她送过去,看能不能用的上。”花雨的语气依旧淡淡的,周海听着却觉吃惊,这姑娘的胆子和心眼未免也太大了吧,这时候大家都避之不及,她倒好,居然还往刀口上送,花夫人母女哪个是省油的灯,若真出了祸事,绝对要拖人下水。上次慕皇后的事,已经让太后对她“记录在案”了,现下要是再出事,只怕连皇上也救不了她,更何况皇上如今还在气头上。 “花御女,这节骨眼上,你、” “周内官的好意我很明白,只是有些事,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不是不知识务,而是……于心不忍。”花雨淡笑了一下,对周海点了个头,转身走了。 “唉。”周海看着花雨的背影,摇头叹了口气,却瞥见走廊尽头一道暗影闪过。周海武功颇高,可以和一等暗卫较量,因此只一眼便知那人定是高手无疑,只得装作没看见,若无其事地朝北院走去。 花雨到嫣云阁的时候,却迎面碰上花锦和庄女官。 “呵,花御女这是来看热闹呢!”花锦一见花雨便有气,而且知道太后并不喜欢花雨,自己刻薄两句也无妨。 花雨并不理会,径直往里走去。 “你给我站住。”花锦一把拽住花雨,却向庄女官道:“不是我刻意无礼,她上次来一趟就把姐姐给气病了,这次又想来干嘛?” 庄女官觉得事不关己,而且站在太后和妍妃的立场上,花氏姐妹越闹越大才好,以后便可推说她们花家家教不好,从而彻底断了她们的受宠之路。因此先不插嘴,站在一旁看热闹。 “松手。”花雨蹙眉看着花锦,觉得她身侧有目光在偷觑自己,是一个中年女医,虽是低眉顺眼的模样,但暗藏着精明之色,是韩氏给花锦挑的心腹吧。 “你别进去给我姐姐添堵,她现下身子不好,受不得刺激的,拜托你了、”花锦的语气从刻薄凌厉变得委屈担忧,花雨微微侧目,果见宫门处一抹明黄。 “既是这般担心,还不赶紧进去。”花雨并不转变神情,声音依旧清冷淡漠,将衣袖从花锦手中抽回。 “皇上驾到——” “哦?”花锦做出微愕的模样,略显慌乱地和众人一起俯身行礼,花雨却站着没动。 周海大概没寻到轩辕骁,此时跟着轩辕骁的是另外几个侍从,其中一位平素一直受着颖贵妃的好处,自然不会错过机会,即刻尖着嗓子道:“花御女,见到皇上为何不行礼?” “有点不舒服。”花雨看着轩辕骁,脸庞仿佛蒙了一层阴郁的暗影,抬起手遮挡已经迟暮的阳光,只觉刺眼异常。 轩辕骁的心跟着一沉,她看出来了,看出自己已经知晓她那些埋藏进深渊的过往……曾被推入深渊噩梦的孩童,长大后都是脆弱敏感的吧,小心翼翼地将自己藏在角落里。然而,自己却揭开了她沉静淡然的面纱,让她无处遁形。 “没了匕首,会害怕吗?” “嗯。”那宛若绽放在月色和水汽中的绝尘莲花,仿佛呵气而化。 “花雨、”轩辕骁正欲上前,内寝却传来阵阵呻吟。 “啊……好疼、好疼啊……女医,我的孩子会不会有事!求你们一定要帮我保住这个孩子……皇上,都怪颜儿没用,颜儿对不起您……”花颜啜泣着呼痛,柔弱无助的声音,让人揪心。 “嫣容华情形如何?上午不是还好么,怎么忽然病得这么厉害?”轩辕骁皱眉问道。 “皇上恕罪,嫣容华上午不是昏睡了么,直到下午才醒,呻吟着说肚腹疼痛难忍。奴婢们急忙传了太医和女医,太医诊脉后说是连日心思郁结,以至胎息不稳,又误用了活血之药、” “什么?误用了什么!”轩辕骁吃了一惊,又是中毒不成?鉴于慕紫翎之前被下毒,花颜有喜之后,母后便特意安排了两个女官,负责查验花颜的膳食,怎么还会出差错。 “皇上恕罪,太医在嫣容华的茶盏内查出了红花,朵儿侍女已经承认是她下的毒了。” “什么!”花锦听了简直怒不可遏:“你们查清楚了吗?真是朵儿做的!她怎么能这样,姐姐和我可从来没亏待过她啊!” “那我姐姐这会儿怎么样了?不行,我要亲自去问朵儿,她为何要这么做。”若不是顾及轩辕骁在这里,花锦就要开骂了,但实在难掩心头怒火,快步往内寝走去。 “姐姐……娘,姐姐怎样了?” “哎呀,锦儿,你先别进来,在外边坐着吧,你也怀着身孕呢,别受了惊吓。”花夫人的声音悲悲切切,又透着母亲的慈爱与忧心,使人听之动容:“乖乖在这坐着,娘去陪你姐姐、” 花夫人见轩辕骁走了进来,用手绢拭了泪:“见过皇上,让皇上担心了。” “你先进去吧。”轩辕骁不想多话,抬手示意花夫人回内寝,目光落在跪在角落里的朵儿身上。 花锦看见朵儿,气得眼内燃火:“你这丫头,真的是你下的毒吗?姐姐平日对你还不够好,你竟这般恩将仇报!” 朵儿抬起头,她突然觉得一股不可抑制的恐惧,除了轩辕骁和花锦,暗处还有好几双眼睛盯着自己。自己如果真的像花夫人交代的那样说,母亲和兄长就能逃过厄运吗?那帮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要挟自己,本事自然比花夫人要厉害数倍,即便只是花夫人,都不可能轻易放过自己。要是这次苦肉计玩得太狠,花颜腹中龙种不保,或者事情没按她们预想的发展,皇上还是对她们心存芥蒂,以花夫人那(阴)毒的个性,岂有不报复之理,介时自己已经死了,还真能像传说中那样,化成鬼魂阻止她们不成。 不管了,反正横竖都是一死,不如死之前留个告诫,让她们不敢乱来,朵儿主意既定,便挣扎着站了起来:“是,都是我做的。我也不会多话,以死谢罪便是了。但倘若以后我的母亲和兄长出了意外,这其中就一定有冤情,皇上,求您记住奴婢这句话!” 朵儿知道自己难逃一死,身为卑微的奴婢,与其最后任人宰割,还不如在临终前尊严一把,于是奋力推开挟制自己的宫女,狠心朝柱子撞去,顷刻间鲜血溅染,喷在花锦的衣裙上。 花锦虽会酝酿阴谋诡计,也继承了花夫人的几分心狠手辣,但实战经验还少,又有些晕血,这一下可吓得够呛,直接尖叫一声,几欲晕倒,多亏孙女医及时搀扶:“女侍,别慌,深吸几口气。” 花夫人在内寝听得清楚,心底恨骂不绝,但还是镇定地守在花颜床边,这时候出去,岂不是徒增怀疑。 “啊,娘……我好痛、好怕……”花颜也是气得咬牙切齿,该死的朵儿,这可是自己博轩辕骁疼惜的好时机,她倒好,什么时候死不行,这会来个以死谢罪,把自己的“风头”都抢走了。 “好孩子,别怕,娘在这呢,坚强点,你一定会没事的。”花夫人哽咽着嗓子,安慰花颜,一边向她使着眼色,外边怎么乱,自己不能乱。 花颜点点头,继续带着哭腔呻吟:“哦,好痛……我的孩子……” “还有救吗?”花雨走了进来,看见两个侍从准备将朵儿抬走。 “嗯?”侍从诧异地看了花雨一眼,之前便听说这位花御女秉性古怪,屡屡让人出其不意,不过皇上的反应也让人捉摸不透,但眼下也太不懂察言观色了。嫣容华正在里边呼痛呢,龙种还不知能不能保住,她倒好,居然问罪人的安危。 花雨伸手探了探朵儿的鼻息:“还有气呢,先救治一下。” “这……”侍从偷眼看轩辕骁。 轩辕骁还未开口,花雨已经对一旁的孙女医道:“你不是女医吗,快给她包伤口,止血。” “花雨,你、你怎么能这样啊……姐姐在里边疼痛受苦,安危未知,你居然要救给她下毒的奴婢!你怎么说也是她的姐姐,就一点同情心都没有吗!”花锦不知轩辕骁的心绪,抢先大哭起来,想着他也不会为难一个为了姐姐伤心欲绝的妹妹。 “若是没有,我过来做什么。”花雨不想多话,从荷包里拿出一颗药丸,俯身放到朵儿口中,又对孙女医道:“快些救人,行医之人眼中,难道不是性命最攸关吗。” “哦、是。”孙女医擅长察言观色,见轩辕骁一直没开口,说明对花雨的行为是默许的,自己还是别引起不必要的注意才好。 花雨又从荷包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瓷瓶,递给轩辕骁:“这是、阮大夫留下的药,你看看花颜愿不愿意吃吧。” “花雨,你拿的是什么药,能给我姐姐吃吗,你……你别乘人之危啊!即便你对我们姐妹有成见,可姐姐怀的是龙种,你可不能……”花锦紧张地看着花雨和轩辕骁,她知道轩辕骁对花雨的纵容,不会一时被她迷住心窍,让她得逞吧。 “阮大夫,指的是阮轻尘还是阮轻云?”轩辕骁怅然问道。 “对不起,既是阮轻尘,也是阮轻云,他们……是一个人。”花雨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愧疚之色,她再次抬手遮挡眼睛,躲开轩辕骁的目光。 “是他那天给皇后吃的药吗?” “不是,是另一种,他留给我,说可以救命的药,但我没用过、” “你没用过,就敢拿出来给我姐姐用吗?”花锦打断道。 “反正我拿出来了,吃不吃由你们自己决定。”花雨叹了口气,唇畔牵起一丝惘然的苦涩:“我知道,只要这药一吃下去,以后不论怎样,都会怪在我身上,可是,没办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情妃得已:绝情怨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花雨说完便不再理会轩辕骁和花锦,而是俯身问孙女医:“怎么样,能救回来吧?” “是,血止住了,气息没停,脉象也还有,不过……”孙女医看着朵儿额头上的伤口,摇头道:“伤成这样,脑子一定撞坏了,命虽能保住,以后只怕也是个废人了。” “嗯,那没你的事了。”花雨抬头吩咐一旁的侍从:“把她抬到龙吟殿北院的偏屋去,安排两个宫女照顾她。” 两个侍从见轩辕骁并不干涉,而是转身去了内寝,也知他是默许了,便答应着,将昏迷的朵儿抬了出去。 花锦见轩辕骁进了内寝,自己也跟了进去:“皇上,这个药真的能给我姐姐用吗?若是花雨故意用这番说辞,让您相信她的谎话,从而伤了我姐姐和她腹中的龙种怎么办?” “皇上……”花颜泪眼朦胧地看着轩辕骁,凄楚地呻吟着:“皇上,颜儿、颜儿好痛……” 轩辕骁敛着剑眉,走到床榻边,示意一旁的侍女倒水:“别哭了,把药吃了就好了。” “这、这是?”花夫人佯装方才什么都没听到,一颗心全系在花颜身上,疑惑地问道。 “娘,这是花雨给的药,说是什么阮大夫留给她的。”花锦赶忙说道。该死的花雨,到底给皇上施了什么咒,简直要对她言听计从了! 花锦以为花夫人定会阻拦轩辕骁,谁知花夫人思量了片刻,竟接过侍女手中的茶盏,准备喂花颜吃药。 “娘,花雨她、”花颜紧张地捂着圆隆的小腹,神色惶惑而无措。 “花雨总是你的姐姐,我们还是该相信她。”花夫人让花颜靠在她身上,温和地安抚她的心绪,一副温柔慈母的神情。其实她心里的想法就跟花雨方才说的一样,只要花颜吃了药,那不论是什么后果,都可以怪到她身上。当初她问阮轻云要那些特殊的(药)时,阮轻云就曾说过,那些药都是他新制的,后果究竟如何,还不好说。她虽让府上一些仆妇试过,但毕竟时间太短,还不知道会不会潜藏有什么(毒)性,而且花颜和花锦从小娇生惯养、锦衣玉食,身体自然不如那些妇人,而今花颜又长时间身体不适,方才还服用了红花,腹中的孩子即便能保住,情形只怕也不容乐观,还不如都推到花雨身上,介时轩辕骁心存歉疚,反而会更加疼爱花颜。 由于当着轩辕骁的面,花夫人不敢给花颜使眼色,深怕其看出端倪,但花颜也是个机灵的,见母亲执意让自己吃药,自然有她的想法,更何况轩辕骁也这么说,自己难道还能拒绝不成,便听话地吃了。 花颜吃了药,腹中的疼痛虽然还未好转,但气色慢慢恢复了些许,不像之前那般苍白。几个太医赶忙上前请脉,重新开药方,煎汤药。轩辕骁也在内寝等着,直到花夫人喂花颜喝完药,太医告诉他龙种暂且保住了,他才点点头,对花夫人道:“今日的(政)事还未处理完,孤先回龙吟殿去了,嫣容华现下抱恙在床,你就留在宫里陪她吧。” “谢皇上关心和恩典。”花夫人恭敬地行礼。 花锦见母亲如此,想着自己方才的举止,怕轩辕骁会心生厌恶,也赶紧俯身行礼:“皇上,奴婢方才心绪慌乱、着急心切,言语有冲撞的地方、还望皇上见谅。” “无妨。”轩辕骁摆摆手,转身走了。 轩辕骁走到外间,却不见花雨的身影,他还以为花雨会等在这里,看花颜是否用药呢,不由问道:“花雨呢?” “回皇上,那个侍女抬走之后,花御女就走了。”侍从答道。 轩辕骁正准备离开,却见庄女官站在窗边,神色有些凝重地往外看:“庄女官?” “哦,皇上。”庄女官这才回过神,向轩辕骁行礼:“老奴一时走神、” 庄女官说着,瞥了内寝的菱花槅门一眼,轩辕骁会意,侧了侧头,示意她出去说。 “你看到了什么?”轩辕骁直接开门见山。 庄女官踌躇了一会,想着反正这些事跟自己也没多大干系,而且方才院中的情形,除了自己,估计也有其它人看见,与其让轩辕骁心生疑窦,继续询问别人,还不如自己说了算了,还能让花家继续内讧呢。 “回皇上,老奴方才看见,花御女走到院子里,不知是心情不好,还是身子不适,扶着树靠了好一会儿,虽然背对着,但感觉她在抹眼泪。等她走了之后,树上突然有动静……树叶纷纷落了一阵,怕是、有人在树上呆着。” “花雨发现了吗?”轩辕骁眉宇紧皱,总不会是阮轻尘或阮轻云?两种截然不同的性格,一正一邪、一善一恶,谁知会做出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来。轩辕骁的心突然咯噔一跳,这难道不是、真正的夜游症吗!花雨说自己有夜游症,但只是在忆起锥心过往的时候,惊惧地抱紧自己,缩进角落里,并没有真正发病过。 “老奴看她的模样,应该是没发现,但也不好说。”庄女官自然留着心眼,知道轩辕骁还是偏向花雨的,自己话不能说得太过,留个悬念,让他自己寻思好了,毕竟帝王多疑虑,是不是花雨和隐秘之人的暗号,就由轩辕骁裁夺吧。 “嗯,时候也不早了,你回宁和宫跟母后回话吧。”轩辕骁点点头,转身走了。 轩辕骁原还预备让人去找花雨,没想到刚进斋,就看见她单薄的身影,斜靠在墙上,两手拿着一只纸鸢,似乎想从风筝上看出些什么。 “怎么了?”轩辕骁关上门,走到她身边,轻声问道。 “皇上能赐我一副画么?”花雨抬头看向轩辕骁,将纸鸢呈到他面前。 “现下吗?” “对,就是现下,我想知道你会给我画什么。”花雨走到长案边,将纸鸢放好,执起墨条慢慢研墨。 轩辕骁提笔沾墨,却不知该话什么,花雨总是这般“别出心裁”,她说的话、做的事时常让人出乎意料、捉摸不透,但其实都是有她的因由和目的的。就像方才,不过一个眼神,她便能看出自己已经知道了她的过往?现下这番作画,是想知道,自己是怎么看待这些事吗? “不要顾忌。”花雨握住轩辕骁的手,秀眸又回到了初见时候,那清隽恬和的淡然模样:“心声是藏不住的。” 轩辕骁只好点点头,画了起来,一树清瘦的琼花开在圆月之下,疏疏落落的幽风拂过,花瓣翩翩而落,其中一瓣竟化作翩跹的蝴蝶—— “给蝴蝶添颜色好不好?”花雨的眼眸恢复了几分清灵。 “当然。”轩辕骁放下笔,扯过花雨的衣袖,拿出一个小小的黄檀胭脂盒,轻轻打开,果真是一盒雨过天青色的颜料。 “你、你怎么知道?” 轩辕骁耸耸肩:“我每天批阅奏折那么辛苦,中途就不能走走神,休息一下吗?” “哇,(偷)看我,还这么……”花雨黯然住了口,头上仿佛有黑云笼罩一般,清逸的脸庞又蒙上了一层阴影,双手捂着耳朵,蹲坐在地,好似又回到了旧日的牢笼:“我这样的人,不该得到怜惜的。” “你又在乱说些什么?”轩辕骁难过地叹了口气,陪她坐在宫锦上,拥住她纤细的身体,却发觉她浑身冰冷,当真如自己所画,在幽冷的月色下,渐渐凋谢的凄绝花树。 * 不知为何,今年的天冷得特别早。不过初冬时候,皇城已经纷扬起漫天雪絮,花雨凭在窗前,看着雪花似落英般飞舞,清瘦的身体又止不住地轻颤起来。 “冷就别看了,到暖炉边暖一暖。”轩辕骁合上手里的奏折,示意花雨坐到他身边。 “我不是怕冷,是怕……”花雨黛眉紧蹙,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花颜那边、情形还好吧?” “你一直担着心事,人都瘦了一圈。”轩辕骁起身关了窗,将花雨牵到暖炉边坐下:“我前天不是还去过嫣云阁吗,花颜的气色挺好的,你别担心了。” “我本来还不至于这么担心的,因为自己不过是做了该做的事,至于最后结果如何,就看她们的缘分和造化了,可是现下、”花雨咬着唇,幽冷深邃的眼眸溢着轩辕骁看不懂的复杂情愫。 “现下怎么了?”轩辕骁见花雨神色不对,追问道。 “有了牵绊……” “你是不是,终于被我融化、” “皇上、皇上,不好了!”侍从急匆匆地跑过长廊,气咻咻地扣着门环。 “怎么了?” “嫣云阁那边传来消息,嫣容华突然临蓐,太医说嫣容华怀胎堪堪八月,此时临蓐,情形只怕十分凶险。”侍从焦急地禀告道。 轩辕骁和花雨都唬了一跳,花雨双手紧攥,指尖都掐白了:“你快过去吧,我、就不去了……” “嗯,你也别太紧张了。”轩辕骁扯过大氅,疾步出了房门。 花雨在斋等着,从下午等到入夜,还是没传来消息,一颗心直往下沉。本来她对花家只有冷漠和寒心,对花颜也没有感情可言,但当初作孽的是花鸿文和韩氏,与花颜姐妹无关,她腹中的孩子则更是无辜,自己当然不能见危不救。因此即便冒着日后会被诬蔑怪罪的风险,她还是把阮轻尘给自己的药拿了出来。那时想的也简单,反正自己活着也是(折)磨,能坚持这么多年,对母亲也算有交代了。轩辕骁即便再纵容自己,也总会有力不从心的时候,更何况他身为帝王,烦心事已经够多的了,自己这噩梦般的处境,连知道都不想让他知道,哪还能让他跟自己一起承受…… 花雨满腔愁绪在心海中沉浮,直到宫女进来送晚膳,她才回过神来:“嫣云阁那边有消息么?” “回御女,奴婢方才听廊下的侍从聊天,说嫣云阁正乱着呢,嫣容华未见平安,院子里还出了刺客。” “啊?”花雨吃了一惊。 “好像是一个穿白衣裳的男子,在宫檐上跃了跃去,轻功极高,侍卫抓了许久都没抓到,皇上和太后都气坏了。”宫女撇撇嘴:“这宫里怪事可真多,之前皇后临蓐的时候,不是也频出怪事、” “我去看看。”花雨不待宫女说完,已经起身走了。 “哇……” 所幸花雨刚迈进嫣云阁的正厅,内寝便传来一阵婴孩的哭声,她不由松了口气。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花颜却惊叫起来:“不是的,我怀的明明是皇子,怎么会是公主!我的儿子呢,你们抱走了是不是!” “嫣容华恕罪,皇子个头比公主小了许多,在腹中就已经夭折了……” “不!不会的!都怪花雨,她给我吃了(邪)医的药,把我的儿子害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情妃得已:雕花笼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花雨还未及反应,花颜已经踉踉跄跄地冲了出来,她长发凌乱地披散着,衣裙上还沾着血迹,惨白的脸上满是泪痕,一双眼睛痛苦满溢,几乎是扑向花雨般,紧紧抓住她的双肩:“花雨,你为什么这么对我!不论怎样,我们都还是姐妹啊……我相信了你,你却害死了我的孩子……你怎么能这么做,呜呜呜……” “你说什么?花雨给你吃了药!又是那个什么阮大夫?”太后站了起来,双眉紧拧,又勾起了之前的心事,虽然真相是慕紫翎被颖贵妃下毒,但花雨的所作所为也难辞其咎,而且屡次被她莫名其妙地躲了过去。接连失去两个皇孙的愤怒,已经让太后怒火中烧,何况花颜现下哭得凄楚,虚弱地跌坐在宫锦上,手还死死地拽着花雨的衣裳:“你太过分了,还我的孩子……呜呜呜……” “颜儿。”花夫人也急急跑出来帮忙:“颜儿,可别这样哭,当心身子,若是出红了可怎么好,我可怜的孩子、” 花夫人话音未落,倏然一阵冷风,白影一闪,将花雨扯了过去。 那白衣男子戴着一张铁面具,盏盏宫灯虽然将宫苑照得很明亮,但毕竟是夜晚,又夹杂着花颜的啜泣和婴儿的哭声,将气氛渲染得阴沉浓郁。在这种心绪下,男子脸上的铁面具更是寒光凛凛,诡异至极。 “刺客——” “是刺客、还是鬼怪啊?” 众嫔妃想起慕紫翎临蓐时,那位称为“阮大夫”的(邪)医出现之后,大家都莫名其妙地中毒昏迷,不禁心有余悸,纷纷起身,拥着太后,躲到围屏之后,慌张地看着轩辕骁。 轩辕骁站在离花雨几步远的地方,他原是想上前将花颜扶走,但见太后盛怒,自己如果再向着花雨,只怕适得其反,而且听到一个孩子死了,心里也悲伤难受,虽然这件事花夫人和花颜自己有很大责任,但眼下她这嘤嘤啜泣的可怜模样,他也实在有些不忍,只好先踌躇着站在旁边。偏偏那白衣刺客出现了,别人不敢确定,但轩辕骁知道,这人应是阮轻尘或阮轻云无疑,只是不知他今天是正是邪。 白衣男子一手攥着花雨,一手向围着他们的侍卫晃了晃,众人看清他指缝间夹着几十根银针,银针的针尖却是黑色的,想必抹了剧毒,侍卫们一时不敢轻举妄动。 “走吧。”白衣男子轻轻张口,声音倒是让众人都吃了一惊,包括轩辕骁,因为那声音干涩沙哑,完全像一个垂垂老人的声音,可身影又分明是个年轻男子。 轩辕骁看向花雨,花雨却侧过头避开了。 “嗯。”花雨微微应声,转过身去。 “给我回来。”轩辕骁脸色铁青,一字一顿地说道,几乎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银针上的剧毒可以穿肠腐骨、痛入骨髓,皇上难道想试试不成?”白衣男子冷声道。 “骁儿,别管了,让他们去吧,太(邪)性了,不走还不知要闹出些什么来。”太后怕白衣男子玉石俱焚,要毒杀轩辕骁,急忙喊道。 轩辕骁向围屏侧了侧头,示意侍卫保护太后,侍卫们会意,分了一半的人挡在围屏前面。轩辕骁负着手,绕开护在自己身前的侍卫,朝白衣男子走去。 “看来皇上的日子太煎熬,想早些上路。”白衣男子抬起手,作势要甩,花雨转身扼住了他的手腕。 “你要是杀了他,我们就走不了了。”花雨语气淡然,低眉垂眸,深长的眼睫似两道黛烟,将眸光藏在幽冷的烟雾中。 “可你没听见,他叫你回去吗?”白衣男子挑着眉毛,不知是对花雨的审视,还是对轩辕骁的挑衅。 “没干系,我不回去,他也不会、怪我的。”花雨停顿了一下,握着白衣男子的手腕,转身欲出房门。 谁知正要迈出门槛,夜空突然划过一道闪电,接着便是一声震耳惊雷。 “啊!不要、不要……”花雨尖叫起来,双手捂住耳朵,拼命摇头:“你们这些禽兽,放开我娘,快放开我娘……” “雨雨,别怕,我在这里!”白衣男子见这情形,也顾不上手里的凶器,急忙展开手指,指缝间的银针纷纷掉落,上前拥住花雨的双臂:“雨雨,快醒醒,都过去了、全都过去了!” 花雨抬起头,涣散的眼眸怔怔地望着白衣男子,似看见救命稻草般抓住他的手:“阮叔叔,阮叔叔,快救救我娘,我爹和韩姨娘给她下了药,还让好几个男人进了她的房间,说她如果不把什么秘方交出来,就让他们、毁了她……” 花雨被噩梦魇住的语气,似孩童般稚嫩无助,众人在她惊恐绝望的神情中,仿佛看到了十几年前的情景。究竟是多可怕的心魔和(欲)望,花鸿文会如此可怖地对待自己的发妻。 四周顿时陷入死寂,众人的目光都向花夫人看去,花夫人气急败坏地冲上前,一把揪住花雨:“花雨,你和(邪)医密谋害死皇子,怕太后和皇上怪罪,就做出这番苦肉计,冤枉我和你爹!分明是你那个放(荡)娘和阮轻尘有(奸)情,被我们发现后无地自容,羞愧自尽、” “你这该死的(贱)人!”白衣男子扬手一掌,直接将花夫人扇倒在地:“你知道我为何不杀你吗,因为……你的报应可不是一死了之的事。” 轩辕骁见闹得不成样子,下令侍卫把花夫人押下去,太后见白衣男子手中毒针已掉,向侍卫使了个眼色,几个侍卫趁乱上前将白衣男子按倒。 其中一个侍卫揭开白衣男子的铁面具,不由倒抽了口凉气,男子的脸上布满了黑色的(毒)斑,十分可怖。轩辕骁心一沉,这、不是慕紫翎临蓐那天,出现的症状吗?之后听轩辕骐说已经好了许多,但终究有没有褪尽,他也不知道,因为、轩辕骐将慕紫翎藏了起来。也许不仅是怕别人知道她还活着,更害怕、她遭受众人的蔑视和非议。 “先押到一字天牢里,孤要亲自问话。”轩辕骁嘱咐道,一字天牢里关的都是皇上要亲自过问的犯人,其余人一律不得插手。 被侍卫按住的花夫人挣扎起来:“皇上、皇上,您不能听信花雨的昏话,她因为母亲自尽之后,父亲将我扶正,我没有对她视如己出,从而心生怨恨,以至积怨成疾,总是胡思乱想,把她父亲和我想像成极为可怕的人,最终得了夜游症、” “把她的嘴给堵上。”轩辕骁不胜其烦,一旁的花颜嚅嗫着不敢开口,轩辕骁的心她本就揣测不透,此时他脸色阴沉得可怕,自己倘若为母亲求情,他一气之下还不知会做何处置,还是心惊胆战地缩在一边,先求个平安吧。 “皇上,不知把花夫人押往何处?”侍卫请示道。 “龙吟殿的暗房。”轩辕骁沉声道,太后不由看了他一眼,龙吟殿的暗房自轩辕骁登基之后,还从未开张过。 “骁儿,这花雨……”太后皱着眉头,望向缩瑟在角落里的花雨,那稚嫩的模样,好似一个惊惶无措的孩童,她忽然想起第一次见花雨时的情形,清逸淡然、楚楚有致,雨过天青色的绢花在发髻上幽冶绽放,现下那朵绢花、颜色好像变了? “庄女官,你把她发髻上的绢花摘下来。”太后吩咐道,本就紧皱的眉头几乎要拧到一起。庄女官跟众人一样,不知太后的用意,但当然还是走到花雨面前,将那朵绢花摘了下来。 “拿给太医看看。”太后沉声道。 庄女官便将绢花递给一位年长的太医,这位太医是太医院的一等医官,不仅擅长诊脉治病,对解毒也很有钻研,平日只给轩辕骁和太后看诊,慕紫翎有孕及临蓐时,他因为老母病逝,回乡奔丧戴孝,因此没有派上用场。今日是因为嫣容华情形危急,才被分派过来的。 太医接过绢花,放在鼻尖一嗅,便知有端倪,忙让一个宫女倒了杯清水,将绢花放进杯盏中搅动,而后微微饮了一口,在舌中品位。 “如何?”太后问道。 “太后稍待,微臣再看看。”太医走到花雨身边,伸手抬起她的下颔,仔细端详她的脸色和眼神。 “回太后,这绢花中沾了毒(粉),这毒(粉)极其难得,要用数十种难得的药材配制,真是用心良苦。”太医感叹着摇头,面露同情之色。 “她随身带着毒药,是为了方便下毒?”花颜赶忙问道,只要证明花雨居心恶毒,就能还母亲的“清白”了。不由悄悄看了轩辕骁一眼,见轩辕骁神色复杂,眉宇间满是疲倦,心里一阵窃喜。 “嫣容华,此言差矣。这绢花中的毒(粉)虽然有毒,却不是下毒之用,而是解毒之用。”太医解释道:“看她方才犯病的情形,还有花夫人所说的话,这位姑娘应是有‘夜游症’无疑,但夜游症的起因有很多,所以医治的办法也不同。她这种,因是心伤所致,所见所闻中一旦触及心底的伤痛,就会发病,所以、要用药来稳住她的心神,不让她的心绪有太大的起伏。绢花中的毒(粉)便是这个作用,微臣没猜错的话,这位姑娘平日里,不论是秉性还是身体,都很冷。” “……她现下情形如何?”轩辕骁沉吟道。 “皇上,这毒(粉)已经有好些日子没换了,气味逐渐消散,绢花的颜色都变了,微臣看、大概是毒(粉)越来越少,不好配制。或者是那位给她配药的白衣男子,自己体内(毒)性发作……再者说,这位姑娘,已经病得很深了。” “什么意思?”轩辕骁有些惘然:“你是说、治不好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情妃得已:韶华凋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回皇上,虽说凡事不可绝对,不过……十有八九是治不好了。”太医摇了摇头:“这姑娘一听见雷声就吓得如此,即便能暂时医好,让她缓过神来,以后也受不了半点惊吓,可一个人总不能什么都不听、什么都不见吧。方才微臣察看了她的神色,眸光已经涣散失神,症候恐怕只会日益加重、” “再加重下去,会如何?”太后皱眉问道。 “神思混乱、神志不清……”太医顿了顿,见太后和颖贵妃都盯着自己,只得叹了口气:“就是俗话说的、失心疯。” 众人听了,都不由朝轩辕骁望去,看他会如何安置花雨。按后宫的惯例,患恶疾的妃嫔会安排一处僻静的院落,明为养病,实为软禁,至于品位低微的女官,就直接送冷宫了事了。 由于花雨久居龙吟殿,虽一直未得晋封,但眼红的人还是不少,因此几个看热闹的嫔姬指望颖贵妃开口,把花雨赶到冷宫去。可颖贵妃早已深思熟虑,才不会傻到在这个时候引起轩辕骁的注意,轩辕骁虽不至于把花雨药石无灵的怒火转嫁到自己身上,但心情终归不好,自己何必在他心里又添一桩是非。一个迟早要发疯的女子,他还会留在身边不成?退一万步说,即便他跟着花雨一起魔怔了,非卿不要,太后也绝不会同意啊。一旁的妍妃也是这个想法,因此只搀扶着太后,只字不语。 轩辕骁负着手,站在离花雨几步远的位置,沉默不语。众人等了他一会,不由疑惑起来,暗暗互递眼神,各思各想。 “骁儿,时候也不早了,闹得这样晚,还是让大家早些回宫歇息吧。”太后提醒道,几个时辰下来,太后已经有些倦乏。现下皇子夭折、花夫人被押,花颜本就不太受宠,花雨更是有失心疯的迹象,可以说花氏一门已经完了,自己还在这坐镇什么,早点散场回宫,运筹下一步棋吧。 “母后说的是,都散了吧。妍妃,你扶母后回宁和宫休息。”轩辕骁沉着脸,见几位嫔妃的目光仍落在花雨身上,剑眉一敛:“周海,你遣人把花御女送到落英院去,和其它人隔开,否则犯起病来、会伤到人。” “哦、是。”别说是太后和众嫔妃了,就连周海都大加疑惑,皇上是对花雨彻底死心了吗,竟狠下心来将她“与世隔绝”。落英院顾名思义,是一座被遗忘的寂寞冷宫,里面住的都是前朝失宠的嫔妃,管理后宫事务的内官女官们几乎不甚过问,大有让她们自生自灭的意味。就花雨着清瘦的模样,估计活不了几天。 “皇上,不知花御女、所犯何罪?”这时,一直站在远处,没有上前凑热闹的婉容华走了过来,柳眉紧拢,一副打抱不平的模样。 “婉容华这话是何意?”轩辕骁不悦道。 “回皇上,嫔妾觉得花御女并未有罪名在身,何况还身体抱恙,需要医治,怎能安排到冷宫去受罚?这实在不妥。”婉容华从容地说道。 花颜听了这话,本欲冲口而出,怒斥花雨让自己吃了(邪)药,让自己的孩子胎死腹中。但还是把嘴边的恶语咽了回去,轩辕骁既狠心将自己的母亲押去了暗房,如此不顾及自己的心情和身体,自己若在这时候惹怒了他,岂会有好果子吃,说不定也把自己赶去冷宫,和花雨作伴。因此只是垂着头,呜咽着,加大了啜泣的声音。 婉容华似乎看出了花颜的计谋,继续说道:“如果是因为嫣容华母子的事,嫔妾觉得这下(毒)的罪名并不成立,嫣容华自己知道此事,说明花御女给她用药时,她是经过考量的。而且虽然皇子夭折,但公主则是平安降生,依嫔妾来看,还是花御女用药的功劳,如果她没有给嫣容华服药,只怕连嫣容华和公主都会有危险。” 花颜闻言,气得想上前掐婉容华的脖颈,怒气噎在(胸)口,难受异常,虚弱地靠在墙边,差点晕了过去。可惜她大势已去,众嫔妃看热闹的心思,自然假意没看见,最会察言观色、体贴入微的侍女朵儿也早已闹掰,现下还在龙吟殿的偏院昏睡。其它几个侍女心慌意乱地在内寝候着,根本不敢走近。 “孤让花御女去冷宫,并非这个原因。”轩辕骁弯起嘴角,有些自嘲的意味:“你没听见吗,孤方才叫她留下,她还是执意要走,这可是抗旨之罪,实在让人寒心。” “皇上,花御女已经病深了,方才的举措极可能已经有些神智朦胧,皇上不该往心里去才是。” “那依你说,该如何处置?”轩辕骁问道。 “皇上,太医说花御女的病不好治,但也没说完全治不好,或许、可以先让她在一处安静的院落静养,看能不能好转。嫔妾所住的婉霞苑就很清净,可以、” “不合规矩吧,你一个四品的容华,还没有资格邀女官同住。”轩辕骁打断婉容华的话。 “皇上,臣妾身体时常欠安,寝殿都快被侍女们布置成静养的居所了,臣妾愿意邀花御女同住,不定能利于她病情好转呢。”素来安静缄默的柔妃忽然发话了,众人都有些诧异,不过很快就明白过来,向来偏安一隅的柔妃是在帮婉容华解围。 “罢了,花御女得的可不是普通病症,没听太医说吗,神智混乱、还可能发疯……若是闹起来多危险。” “可是皇上,花御女这样、在冷宫能活几天!”婉容华忍不住叫道。 “那就看她的造化了,再者说,她方才那情形,根本也不想活了……与其做个神智昏聩的疯子,还不如死得干脆一点。”轩辕骁说完,朝周海摆了摆手,先转身走了。 众人看轩辕骁那懊丧的模样,也知多说无益,更何况除了婉容华和柔妃之外,其它人都觉得花雨去冷宫是喜事一件,乐得看好戏,轩辕骁的背影一消失,讥诮的目光已经转向婉容华。 “行了,都散了吧。”太后示意大家各自回宫,但心情却不像其它人那样轻松,她觉得轩辕骁方才的举止太过反常,知子莫若母,要是其它女子还算了,这个花雨他之前可是多次纵容的,怎会突然心生厌恶?总不会是怀疑花雨和那个白衣男子有(私)情?但即便是怀疑,也不用急着把花雨赶去冷宫啊,真是怪…… 众嫔妃看太后站着不走,还以为她是想留下来教训花颜几句,因此便默默行了告退礼,只有妍妃在旁边陪着。 花颜见大家离开的时候,都不怀好意地瞥了自己一眼,又见太后还站着沉思,自觉情形不妙,慌忙挣扎着虚弱的身体,跪在宫锦上,嘤嘤抽泣:“太后——” 太后回过神来,看着花颜泪流满面的凄楚模样,烦乱的心绪也挤不出多少同情:“花雨为何会给你药?” “太后,嫔妾原不想吃的,可是、”花颜本想编些谎话,博取太后的同情,但有啜泣着住了口,花雨给的药,是轩辕骁和自己母亲让自己吃的,而且庄女官当时还在外间听着,这谎话如何能编? “回太后,那颗药花御女是直接给的皇上,让皇上斟酌着办的。”庄女官回道。 “什么,那你怎么没早跟哀家说。”太后皱眉道。 “太后恕罪,那天事情有些多,老奴一时忘却。” 太后闻言,脸色却是一暗,好像不是因为庄女官忘记禀告,而是因为那天、宁和宫出了其它的事,自己心烦意乱,只草草听了几句,听见庄女官说龙种已经保住,便没有心思再听……想到这些,不由又犯愁起来:“回宫吧。” 太后走后,侍女们才上前将花颜扶了起来,花颜心灰意冷,连在襁褓中啼哭的女儿都懒得看,反而兜起满腔心事。兰贵嫔一个罪臣之女,诞下公主之后,还能被晋为贵嫔,可以亲自抚养孩子。而自己现下的处境却比她还要糟糕,别说是晋升位分,就是母亲会被怎么处置都不好说,还有父亲……母亲被关押的消息应该传开了吧,不知父亲会怎样设法?墙倒众人推,画容华方才都没看自己一眼,想来定是不会帮自己传信了,或者出卖自己都有可能。 * “女侍,不好了!”打探消息的宫女匆匆跑回东院的厢房,焦急得跟花锦禀告嫣云阁发生的一切。 花锦听到花颜临蓐的消息时,本想赶去嫣云阁,但她这阵子叹息不稳,都卧床养着,周女医怕嫣云阁情形太乱,一群妃嫔都挤在那里,花锦一个王爷女侍,倘若去了,别说是嫔姬,连她们的心腹侍女都得行礼,对身体和心情都不好,便建议她在房中等消息便好。 花锦先是听到有刺客,之后又听说诞下的是个公主,心里已是失望至极,这下又听说母亲被押到龙吟殿的暗房,简直如遭雷击,一时瘫坐在椅子上。 “你这丫头,怎么什么事都说!”周女医一边呵斥,一边给花锦顺着(胸)口。 “我就是不说、外面的侍从也已经传开了……”宫女委屈地分辨。 “行了行了,还不快出去,到外边看着,别让侍从再传闲话了。”周女医将两个宫女打发出房门,脸上也忍不住露出愁容,想着自己在女医馆被埋没了几十年,好容易有了点“上进”的机会,却是蜀道艰难,层层阻隔。眼看花家是完了,不过轩辕骐将来是要去封地的,只要花锦能在王府保住一席之地,自己还是可以跟着她分一杯羹。 只是,这两个月来东院闲话愈多,都在传那个悄悄被轩辕骐养在房中的女子。周女医实在觉得诧异,据说那个女子不仅身体单薄,脸上更是有一片黑色的(毒)斑,那容貌定是欠佳了,怎会让王爷如此痴迷?不行,富贵险中求,想让花锦受宠,还需从那个女子身上下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情妃得已:情难系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孙女医在犯愁轩辕骐和“神秘女子”的事时,太后也是面带愁容地在寝殿喝着参茶。 “太后,小王爷来了。”庄女官禀告道。 “嗯。”太后点点头,也没摆手让庄女官退下,多年的心腹,很多事情都需要她去办,用不着让她回避。 “母后,嫣云阁的事我都听说了,你别太伤神了。”轩辕骐见太后皱着眉头,以为她是因皇子夭折而难过,便上前劝说:“我觉得花韩氏和花颜花锦俩姐妹,都挺有问题的,花颜怎样我虽不知晓,但花锦有给我下过药,品行实在不端。花颜时常悄悄遣人到东院厢房,跟花锦互通消息,想来心思也不单纯。人若是心存恶念,自然不会有福报的。而且,我还有个疑虑,就是给妍妃表姐治病的江湖神医,会不会是她们安排的计谋?” 太后闻言,脸上的凝重又加了一层,那位江湖神医从前天起就没有再去绮妍宫了,回想起前情的进展,轩辕骐分析的确实有道理,估计真是花韩氏怕花颜所生之子被过继给妍妃,而想出的计策。不过太后也是谨慎之人,请江湖神医进宫时,是让他跟太医和女医“切磋”过的,而且他用药施针的时候,都有装扮成宫娥的女医陪在一旁,断他的医治之术并无不妥之处,花韩氏或许是让他来拖延时间的吧。 “你说的是,哀家当时也是存些侥幸,想着妍妃的病症太医既然治不好,就让江湖郎中试试看。现下花家自己多行不义,遭了报应,算是彻底没望了。反正你皇兄才弱冠之年,后宫嫔妃众多,不用愁子嗣的问题。倒是你、”太后顿了顿,轻叹了口气:“你那金屋藏娇的事宁和宫都已经传开了,这事要怎样解决?” 这便是太后这段时日兜着的心事,太后原想着等轩辕骐明年去了封地,就自在由他了。怎奈深情难掩藏,花颜喝了红花的那天,轩辕骐拥着慕紫翎在窗边沐浴阳光、情意款款。这风景的前半段,被花锦看了个大致,按花锦的处境自然是不宜声张,可其他看热闹的人就不会选择沉默了。 那时正巧一个宫女来东院送宫绸锦缎,见花锦靠在墙角听着什么,不好惊动,更不能让她看见自己,便慌忙躲到了花丛后边,她和花锦隔得并不十分远,而且东院又很安静,自然把轩辕骐和慕紫翎的对话听上了些许,后来花锦走了,宫女本想起身离去,无奈腿脚发麻,又听到轩辕骐很温柔的声音:“是不是觉得闷烦了,我抱你去外边走走。”宫女知道轩辕骐武功不错,怕被他发现,只得继续藏身在花丛后面。又兼好心起,暗暗透过花丛的缝隙,朝院中望去,见轩辕骐抱着一个女子在阶沿看花,阳光斜照在女子身上,却见额角一抹黑色的印记,不由吃了一惊。宫女实在纳罕不已,想着小王爷接连回绝了西钥国的落霞公主、郑国公的两个县君,如今又不肯纳已经怀有身孕的女侍花锦为妾,还以为他非绝色女子不娶呢,居然倾心于一个、容貌有缺憾的女子! 宫女实在忍不住惊讶和闲话的兴致,回正殿后就悄悄跟自己的小姐妹说了,紧接着自然是各种窃窃私语。太后当时没注意听花颜用了花雨给的药,便是因为这个缘故。太后当即就吩咐身旁的女官,让她们赶紧训话各人掌管的宫娥内侍,谁若议论小王爷的私事,一律受杖责之罚。可悠悠之口如何能堵,大家明里不言语,暗地里都各种好,更有人悄悄溜到东院偷觑,但还好只是传出女子抱恙在身、容貌欠佳的话,倒是没人注意到她和前皇后的相像。 “母后,既是传开了,就早些让我们成亲吧。”轩辕骐扯了扯太后的衣袖,眼神期盼而央求:“反正大婚蒙着喜纱,看不见新娘的样子,只要从掖庭宫领几个没见过翎姐姐的宫娥过来伏侍就行了。” “她现下身子好了吗?哀家怎么听说她身体虚弱,经常昏睡。”太后并不乐意。 “已经好转许多了。”轩辕骐赶紧答道,眼神有些躲闪,太后全都看在眼里。 “哀家还是觉得不妥,眼下宫里刚出事,又有皇子夭折,让你大婚冲喜么?务必又会惹出一番非议,又要传出这几年国(运)不佳的话来,要不还是先给个名分吧,等以后诞下子嗣,再请奏你皇兄,行册立正妃之礼就是了。”太后说这话,自然有她的考量。虽说有她和轩辕骁的疼爱,轩辕骐的亲王之位不会出什么问题,但哪个亲王郡王,不是迎娶权臣或世家之女来坚固自己的地位,而如今的慕紫翎,有何身份可言?除此之外,还有一件让她犯难的事,慕紫翎之前身体就不好,体内的毒(性)也不知散了没有,临蓐的时候又不知那(邪)医用了什么法子救治,以至她脸上留下(毒)斑,身体虚弱不堪,以后也不知还能不能诞下子嗣,王位当然由嫡子继承才好,否则又是一番争夺。她现下不松口让两人大婚,也是给轩辕骐留一个反悔的余地,毕竟他年轻不经事,一时陷进单纯的情意里,将来才会知道世事的复杂。 “……那、好吧。”轩辕骐见太后已经松口,愿意现下就给慕紫翎名分,自己还是先别得寸进尺了,反正以后去了封地,自己一请奏,轩辕骁便会答应的。 “对了,母后,花家的事您不打算管吧?”轩辕骐问道。 “哀家才不想多事,由你皇兄处置就行了。”太后看了轩辕骐一眼:“你别是想替那个花雨求情?” “哦、这倒不用我求,皇兄这样做定然有他的想法,就是……花雨都如此遭殃了,应该不会再有人对她下手了吧?” “放心好了,理当没有人那么闲。颖贵妃这段时日都在宫中安胎,可能是想给孩子积德吧,已经收敛了许多,至于其它嫔妃,哪有那胆量和能耐。”太后摆了摆手,累了一天,实在有些支撑不住,眼皮直往下沉,但心里的愁绪却是有增无减,颖贵妃若是诞下皇长子,对这后宫,乃至朝堂都是一场重创。介时傅丞相务必请立爱女为皇后,本就大权在握的傅家(党)羽还不更涨气焰…… “母后,先好生歇息吧,这些事也不是一犯愁便能解决的。皇兄聪慧机智,明面上对傅丞相退让,暗中已悄悄开始掌权,定有他的策略。”轩辕骐宽慰道。 太后点点头:“嗯,你也回去休息吧。” * 花锦因为母亲已经被轩辕骁关(押),姐姐花颜也陷入失宠的处境,得避着嫌疑,不敢再派宫女去正殿打探消息。如焦如灼地煎熬了几天,夜夜辗转难眠,都是靠孙女医熬的助眠汤药,才能勉强睡几个时辰。 这天早上,花锦朦胧睡醒,听到伺候自己的两个宫女在窗外私语。 “这话当真?” “掖庭宫的女官都领宫女过来了,尚仪局、尚服局也陆续送了贺仪过来,还能有假。” “这可真是倒霉,据说那个女子不仅一副病恹恹的模样,脸上更有毒(斑)还是胎记,一抹黑色像被下了咒似的,也不知是怎么让王爷倾心的。王爷居然愿意纳她为婧娥,我们花女侍还有着身孕呢,顺道给个名分都不肯。” “是不是那个女人不愿意啊?” “好像不是,我听扫院子的侍从聊天,说赵总管过来的时候,问小王爷要不要把花女侍晋为娘子,王爷直摆手呢,说不用了。” 大澜国亲王姬妾制: 正妻:亲王妃 一等妾:婧娥 二等妾:丽人 三等妾:娘子 “唉,我们真是命苦,怎么就跟了这么个没希望的主子。” “小点声呀!当心被听到,孙女医又要训斥了。说来也怪,孙女医也是个会逢迎的,怎就决定站在女侍这边,是因为她怀着身孕的缘故么?” “大概是吧,不过、这胜算也不见得大呀。嫣容华倒是抢在颖贵妃之前有了身孕,结果呢,现下还不是失了宠。” “唉,算了,我们做宫女的还能怎么样,过一天算一天吧。” “你们又嘀嘀咕咕的说什么,还不去膳房拿早膳,女侍一会就醒了。” 花锦在屋里听着,只觉一阵耳鸣,顿时头晕目眩,轩辕骐竟然等不及去封地,就这样名正言顺地给了慕紫翎名分,他当然不会冒然做此时,定是征得太后同意的,难道太后已经完全接受这件事了?既然开始纳姬妾,却连最低的位分都不肯给自己,轩辕骐实在太狠心了,就算再不喜欢自己,也不看在孩子的份上给一丝垂怜吗? “女侍。”孙女医端了汤药进来,见花锦的神情,知道她已经听见了宫女的私语,便不急着让她喝药,走到榻边给她顺着(胸)口:“女侍不必忧心,奴婢已经想到了法子。” “什么?你有什么法子?”花锦抬起头,急切地问道。 “女侍先别急,奴婢担/保这个法子绝对管用,不过那个女子堪堪被晋为婧娥,奴婢还没跟她打过交道,再给我一段时日观察一下。” 花锦也知道这事不能急于求成,自己之前那两次,都是个什么下场。现下看孙女医准备得如此周密,神情又这么自信,倒很是放心,随点了点头,接过她手中的药碗:“不知我母亲和姐姐怎样了?” “这几日倒没听见什么消息,或许皇上还在想着如何处置吧,倒是冷宫那边,好像出了什么事。” “冷宫?谁在冷宫啊?”花锦疑惑地问道。 孙女医才想起来,花锦还不知道花雨被轩辕骁赶去冷宫的事,便跟她大致说了一下。 “呵,活该!她在冷宫出了什么事?”花锦骂了一句,总算听到一件快心的事,只是轩辕骁既已对花雨绝情,那为何还要关(押)自己的母亲? “具体也不清楚,就听说冷宫好像着火了、” “着火?”花锦听了倒是一愣,她没记错的话,花雨之前在偏院也经历过大火,却毫发无损地跑了出来,也不知是谁给她包裹了淋过水的绸被,倘若她那时被烧死,现下也不会有这么多烦心事了。 “是她住的屋子着火吗?冷宫那荒凉的地方,着火是不是也没什么人救?”花锦幸灾乐祸地问道。 “好像就是她住的那片屋子呢,据说她神志还不清楚,但也是才传来的消息,不知有没有人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情妃得已:多少恨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跟花锦一样,花颜也知道了冷宫着火的消息,同样盼着花雨有什么不测才好,这样便死无对证了。介时即便轩辕骁(审)问母亲,母亲那老于世故的心思,定会应对的游刃有余,只是要想法子把花雨遭不测的消息传到暗牢,让她知道才好,爹爹肯定会有办法吧。而自己这边就更好说了,只要推说事发时自己还小,又不好直接问父母,便听信了下人的闲话, 花颜心里盘算着,在床榻上根本躺不住,只胡乱在房内踱步,一旁的女医劝道:“容华,您临蓐才几日,该躺着好生歇养,这样乱走动可不好,当心病了、” “这样会得病吗?严不严重?”花颜似想到什么,问女医。 “是啊,坐蓐的时候有很多讲究的,不能劳累、不能受风、不能吃凉的……否则容易发热、昏迷,甚至大红。”女医便说了一番坐蓐时要注意的事宜,花颜脑子里只剩下花夫人之前说的那句话:“你若不狠下心来,做一出真切的苦肉计,皇上能相信你?” 也罢,既然都是这样的处境了,何妨再玩一次命,兴许还能以小博大呢,反正不论怎样都不会比现下更差了。花颜注意既定,立马走到妆台边,打开放首饰的抽屉,抓了一把珠宝塞给女医。女医见她出手如此阔绰,倒是吓了一跳:“容华?” “不用紧张,也不是叫你做什么可怕的事,只要、”花颜附耳对女医嘱咐了几句,女医思索了片刻,便点头了。 “容华放心。”女医原以为花颜是要让她去冒险,谁知竟是自己冒险,她只需在旁帮着说些话便可,这么好的差事,何乐不为。 两人商量了之后,女医便推开扇窗,让花颜在窗边坐着吹了一会冷风,又将侍女端过来的热汤晾凉,让花颜喝了。花颜的身体本就不太好,哪里还受得了这样的折腾,不过大半个时辰,就开始发起热来,而且来势极凶,额头顿时像着火一般,脸颊也烧得通红起来。 “快、”花颜还想吩咐女医让宫娥去禀告,但眼前已经阵阵发黑,眼皮一沉,直接晕厥了。 女医不得不感慨这些嫔妃的勇气,为了引起皇上的注意,居然这般豁出性命,赶紧到门外告诉侍从,让他去龙吟殿禀告,自己则回偏殿配药去了。 由于女医知道花颜发病的始末,直接对症下药,花颜在被灌了几碗汤药之后,热度便渐渐散了下来,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已是次日午后。 “怎样?”花颜急不可耐地问守在榻边的女医:“皇上来过了吧?” “……”女医有些踌躇,但还是赔笑道:“嫣容华放心,皇上知道您病得厉害,一听侍从禀告,就遣身旁的内官过来探看了,奴婢已经按您的嘱咐回话,说您这几日愁闷郁结、百思忧心,病得、” “你是说、皇上根本就没过来!”花颜还微微泛红的脸颊皱了起来,唇角露出讥诮的苦笑。 女医见花颜这情形,甚是犯难,只得勉强劝道:“嫣容华,您千万别往心里去,侍从说皇上当时在批阅奏折呢,这几日朝中事多、” “得了吧,骗谁呢。”花颜心头怨愤难平,见榻边的楠木圆凳上放着一个铜盆,上面搭着巾帕,应是给自己额头消热所用,不由低下头,从铜盆的水影中看自己的脸,已经好几天没照镜子了,自己竟消瘦得如此厉害,一副病西施的模样,真是我见犹怜,却换不来绝情帝王的淡淡一瞥,他曾经也是宠爱过自己的啊,怎就如此狠心…… “对了,花雨那(贱)人呢,烧死了没?”花颜恨恨地问道。 “没、没消息……”女医眼神躲闪。 “什么,那(贱)人又逃过一劫!”花颜猛地一推,铜盆打翻在地,溅了女医一身的水渍。 “嫣妹妹何苦这般动气?伤了身子算谁的。”只听一阵娇音盈盈,颖贵妃在几位宫女的簇拥下娉娉婷婷地走了进来。 “颖贵妃?”花颜十分诧异,这可是颖贵妃第一次来嫣云阁。 “听说嫣妹妹病了,本宫特意过来看看。”颖贵妃扬了扬嘴角,身后的宫女搬来一张红檀靠椅放在榻边,她便优雅入座,而后摆摆手,示意宫女们都退下。 花颜知道这是要“密谋”的前奏,她身边只有一个女医,也不是心腹,而且这后宫里谁不忌惮颖贵妃的淫威,即便留下来又如何。更何况就自己目前的处境,还担心颖贵妃要害自己吗?她肯来做客,自己都该谢她了。因此也抬了抬下颔,示意女医退下。 “不知贵妃有何赐教?”花颜开门见山地问道。 “嫣妹妹果然伶俐。”颖贵妃挑着凤眼,细细打量花颜,花颜虽不敢直接跟颖贵妃对视,但也微微垂眸,悄悄将她细看一番。 花颜也是个擅长察言观色的,这一打量,便发现颖贵妃有些不妥,她妆容虽然依旧靓丽精致,但胭脂似乎比从前抹得浓了点,是为了掩盖苍白的脸色?难道她身体也不适?前段时间倒是听眼线说,颖香宫的动静比之前小了许多,颖贵妃大多时间都在寝殿中静养,不像之前那般多事了。自己那时还以为,是因为颖贵妃入宫四年,好不容易有了身孕,比较慎重,现下看来,这其中,定有什么缘故。 “以嫔妾如今的处境,若能得到贵妃的照顾和垂怜,是再好不过的事了。”花颜低着头,乖乖表露心意。 颖贵妃颇为满意地点点头:“既然你这样机灵,本宫也不拐弯抹角了,只要你按我说的做,过几日我就跟皇上和太后请示,晋你为贵嫔,这样便可亲自抚养孩子了。” 颖贵妃说完,转头将内寝环视了一圈,才意识到摇床居然没放在内寝,没想到这嫣容华看着比兰贵嫔还温顺可人,心倒是挺狠的,之前自己去梦兰阁看兰贵嫔母女,兰贵嫔可是一直抱着襁褓的,虽说生了公主颇为失望,但自己养的孩子岂有不疼爱的。可这嫣容华,名分还没着落呢,按宫里的规矩,小公主过几天就要被送到福熙宫去,她却一点母女分别的愁容都没有。当然,嫣容华脸上的黯淡是很明显的,只不过担心的是自己的前程。 “嫔妾先谢过贵妃了,不知嫔妾有什么用得着的地方?您只管吩咐便是。”花颜继续表明心意,心底则暗暗盘算起来,能晋品位当然好,但问题是、自己母亲还被关(押)着呢,这才是最难解决的事,皇上究竟有没有相信花雨的疯话?眼下跟着颖贵妃也好,介时让她跟傅丞相打个招呼,多关照一下爹爹和弟弟们。 “你动胎气的时候,花雨给了你什么药?还有剩下的吗?”颖贵妃问道。 花颜倒是没想到颖贵妃是要问自己这个,那天在的人也多,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便据实告知了她:“嫔妾当时疼的不行,也没听太清楚,只听说是什么阮大夫留给花雨的药,她给皇上的时候,也没保证那药一定有用,就说是阮大夫留给她救命的。” “那你有喜之后身子一直不大好,是真的吗?”颖贵妃偏着头,眼睛睃着花颜。 “是真的。”花颜如实回答。 “本宫听说,花雨还救了给你下红花的侍女?那侍女不是撞柱子受了重伤吗,怎么活过来的?” “嫔妾事后听妹妹说,是花雨从随身带着的瓷瓶里拿了药丸,喂给那侍女吃了,她才慢慢好转了一点。” “那天出现的铁面具男子,你知道是谁吗?” “这个、嫔妾真的不知道。” “最后一个问题,你觉得,花雨为何要救你?那枚药,她自己留着救命不好吗,为何要救你呢?”颖贵妃摇了摇头,似乎很是不解。 “贵妃也觉得花雨是在救我?”花颜秀眉紧皱。 “不然呢。”颖贵妃唇角泛起一丝轻蔑的笑:“你虽然机灵,却一点都不聪明。” 颖贵妃站起身,从花颜枕边拈起一条手绢:“写点什么,跟你爹证明你现下是我的人了,我再去传话,不然、你那诡计多端的娘,可熬不过暗房的凄苦日子。” 花颜犹豫了一会,在颖贵妃冷然的目光中,也知道自己再没有别的出路可谋,只得用手指沾了瓷碗里的药汁,在手绢上写了几个字:“贵妃娘娘,我母亲那边、您能不能照应照应?” “那可是龙吟殿的暗房,你觉得本宫可以染指吗?” “贵妃娘娘有圣宠撑腰,又有傅丞相可以依靠,自然可以、” “嫣妹妹,这后宫之中,究竟谁有圣宠撑腰,你当真不知道?”颖贵妃唇畔冷笑盈盈,一双凤眼却暗沉似将要下雪的天色:“罢了,本宫先回去了,以后再遣画容华或侍女过来探看,你切记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哦。” “画容华?”花颜不由苦笑,画容华终究还是去了颖贵妃那边。 “是啊,之前不也是一直遣她过来跟你互通消息的吗?”颖贵妃意味深长地瞟了花颜一眼。 “贵妃娘娘的意思是……画容华一直是你的人?”花颜只觉头晕再次来袭,怒火和心火直往上窜,双颊再次烧得通红。 “所以说,你还是不聪明。”颖贵妃撇撇嘴,有些惋惜地看着花颜:“不妨再告诉你一个噩耗吧,你担心的花雨,真的被大火困住了,而且这场火还是皇上派人放的。” “皇上?!”花颜一时反应不过来,只愣愣地看着颖贵妃。 “先别急着高兴,火虽是皇上让人放的,但皇上又亲自把她救了出来。”颖贵妃说到此处,也是一阵咬牙切齿。 “这却是为何!” “还能为何,以毒攻毒给她治心病咯。你这位姐姐,真是我见过最会俘(获)君心的小(妖)精。” “贵妃娘娘眼里不揉沙,断不可能这般纵容她!”花颜急道。 “那依你说,现下该怎样行事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情妃得已:瑶花倦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颖贵妃斜睨着花颜,唇角的笑容不知是试探还是玩味,花颜犹豫了一下,想着自己如今处境堪忧,颖贵妃不可能闲到冒着被皇上疑心的风险,来嫣云阁没事找事。再者说自己已经够倒霉的了,她也用不着再拿捏什么罪名了,或许真是为对付花雨而来。 “贵妃娘娘,所谓人无完人,花雨定有她的弱点,只不过有人跟在她身后帮她弥补罢了。”花颜扬起嘴角,眼中寒星隐透狠意:“您看我临蓐那天,花雨犯病的模样,简直是个疯子。而且太医也说了,她之前神思能保持清醒是靠绢花上的药(粉)维系的,我记得她七八岁,甚至更早的时候,就一直戴着那种颜色的绢花,病了这些年,也该差不多了。那个(邪)医治了这些年,都没办法治好,皇上一场大火,就能医好她的心病?我是不信。” “嫣容华这番分析,到底想说什么?”颖贵妃柳眉微蹙,花颜一直在偷觑她的神色,见她听到(邪)医两个字时,目光明显一暗,再加上她方才问自己花雨给了什么药,心里便愈加有了底,怪道呢,她进宫这几年一直没消息,怎就突然有喜了,原来是用了和妍妃一样的法子,只是……她更早认识阮(邪)医吗?怎么认识的? 花颜对阮轻尘和阮轻云所知的并不多,小时候只知道有一位姓阮的名医会时常来府中给花雨看病,而自己的母亲也认识一位姓阮的江湖大夫,当然,这位阮大夫是当之无愧的(邪)医,他为母亲配了许多“神”的药,记得五六岁时,自己出疹子,脸上留下疤痕,父母急得不行,生怕一张花容月貌的脸就此破相,后来母亲便问那位阮大夫要了什么膏药,给她抹上没两天,疤痕就全好了。她那时不过几岁的孩童,也没多想,只觉得怎么姓阮的大夫医术都那么高明。后来听父母聊天,提到阮轻云这个名字,又兼母亲身边的刻薄下人闲话,说起(私)情什么的,便给花雨的母亲编了一个故事。也许是自小就听一些年长的家丁仆妇说母亲的坏话,出身低微、品行不端、诡计扶正……私心让她愿意相信并诽谤花雨的母亲,只为提高自己母亲的地位。 “嫣容华是不是以为看出本宫的秘密,你就有把柄在手了?难道你自己不是跟我一样吗,花韩氏给你们姐妹的补药,不是也拜那位(邪)医所赐吗?”颖贵妃见花颜兀自想着心事,不悦地推了她一把。 “哦。”花颜回过神来:“贵妃娘娘误会了,嫔妾是在想那个铁面具男子呢,如果按太医所说,那个男子是给花雨配药的,娘娘只要找他问话,事情不就清楚了吗,而且还能问他要到保胎的解药、” “这就是你说的办法?你那天是装晕又不是真晕,没听见皇上的话吗,他被关的可是一字天牢、” “贵妃娘娘连御(察)司的官吏都可以收买,一字天牢的侍卫就那么麻烦么?那个男子脸上已经长满了毒(斑),若是再不想法子,可就真的来不及了。” “你什么意思?” “贵妃娘娘悄悄去一字天牢,用花雨的性命威胁那个男子,他一定会为您所用的。”花颜压低了声音:“您想想,他这些年都一直在为花雨解毒,可见用心良苦,只要编个谎言诓他一下,他不就任您处置了。” “嗯,你说的很是。”颖贵妃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只是,本宫现下怎能去冒这个险,不如还是,你跑一趟吧。” “我?”花颜吃了一惊,愕然看着颖贵妃,这女人果然不好惹。 “是啊,你放心,不会让你白去的,去完天牢之后,我可以让你去暗房一趟,皇上这几日忙着照顾花雨,还顾不上(审)问花韩氏,你们母女正好对一下口供,不是吗?”颖贵妃巧笑倩兮:“那药可一定要给我拿回来,没有的话就让他写出药方,你记着,这可不止是帮我,也是帮你的妹妹花锦,她现下的日子可不好过,小王爷已经纳了一位姬妾了。花锦若有子嗣傍身,得了小王爷的宠爱,还可助你们花家一把,否则、你们花家可就真的墙倒众人推,彻底凉快了。” “……”花颜思量了一会,只得点头。 “行,那就说定了,这两天夜里我会让人安排的。”颖贵妃说完便准备离去,转身之前又低头在花颜耳畔低语:“千万别跟我耍花招,我会先让你妹妹给我试毒的。还有花韩氏那边,我既有让你进暗房的本事,就有让她出不了暗房的本事。” 花颜心里恨得不行,却也只能言听计从:“嫔妾知道了,贵妃就放心吧。” “很好。”颖贵妃对花颜的态度颇为满意:“你既这般听话,本宫就再奖励你一个消息吧,你知道小王爷新纳的姬妾是谁吗?” “是谁?”花颜看颖贵妃那似笑非笑的神情,觉得很不解,小王爷的姬妾,她犯得着这么吃心吗?真是怪。 “说出来你肯定不信,我也让眼线确认了好一会儿呢。这世间的事,还真是不可思议。”颖贵妃语气赞叹,嘴角却弯着讥讽的弧度:“那个姬妾姓凌,已经被纳为‘婧娥’了。” 花颜闻言,有些一头雾水,之前听说过郑国公府的县君、云海侯府的乡君,还有后宫那些出色的家人子,没听说有哪个姓凌的,轩辕骐怎么会突然纳姬妾呢。就算他突然看上了那个宫娥,颖贵妃也不用是这个神情啊。 “知道为什么姓凌吗?因为、方便小王爷叫她‘翎(凌)姐姐’。” “……什么意思,小王爷是寻到了一个长得和慕紫翎相像的女子,将思念转到她身上吗?” “人家小王爷可比我们想的要厉害,用得着转嫁吗,直接改名换姓,重新开始不就行了。” 花颜瞪大了眼睛,简直不可置信:“贵妃娘娘,您、您是说……慕紫翎她、没死?是皇上和太后一起帮着小王爷,说了一个弥天大谎……这、这怎么可能。” “就是这么离。”颖贵妃耸耸肩:“所以说,你妹妹如今的日子实在糟糕,那个女人是皇后的时候,小王爷对你妹妹都冷冰冰的,何况现下佳人在侧。” 为了让花颜对自己言听计从,颖贵妃当然瞒下了慕紫翎如今的情形,花颜也清楚颖贵妃告诉自己这些消息的用意,看来自己要彻底沦为她的棋子了,不过就目前的处境来说,能被利用总比枯坐等死要好。 于是花颜跟颖贵妃说定,颖贵妃便大方地留下贺礼,窈窕而去。花颜看着镂花银盒中的长命锁片出神,花雨给的药真的没有蹊跷吗?可自己的运气怎就那么差,夭折的偏偏是皇子,生个公主有什么用呢。花颜正想着,耳室响起了婴孩的哭声。 “把公主抱过来,我看看。”花颜想到这几天自己还没看过孩子,便吩咐侍女将孩子抱过来。 小婴孩被包裹在粉色的襁褓里,小脸粉皱皱的,虽然瘦小,却是一副惹人疼爱的可怜模样。 “容华,小公主的鼻子和嘴巴都很像皇上呢,定会得皇上疼爱的。”侍女讨巧地说道,实在害怕花颜发脾气。 “嗯——”花颜若有所思,想着大公主不太像轩辕骁,或许自己这女儿还真能博得轩辕骁的疼惜,本来他也只有两个孩子,又不算多,要不过些天撒谎说孩子病了,诓他过来看看?或者满月也是个由头。可一想到轩辕骁正忙着照顾花雨就心头积怨,没事,颖贵妃不会让她活多久的,可自己又要在颖贵妃的阴影下活多久呢?自己问到药方,悄悄改了如何?只要暗地里嘱咐花锦,让她别吃就行了。或者说……花颜柳眉一敛,她和花锦一直有暗传消息,听照料她的孙女医说,她怀的只怕是女儿,不过怕影响花锦的心情,没有告诉她罢了。既是女儿,又如何帮着争宠?轩辕骐的专情,可比轩辕骁更甚。 * 花雨睁开沉重的眼,见轩辕骁正看着自己,原本深邃有神的眼睛布满了血丝,他没说话,只深望着她,紧了紧握着她柔荑的手。 “是不是怕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花雨轻轻张口,似雪絮摇曳时的呢喃与叹息。 轩辕骁摇摇头,指尖划过花雨纠结的眉心:“不怕你想不起来,就怕你醒不过来。” “我这会、也并非醒着。”花雨声音惘然,一双星眸陷进过往的尘埃:“趁着我还有些破碎的记忆,就把那些事都告诉你吧,你别太难受,就当是听陌生人的故事吧。” “我娘跟阮轻尘从小就相识,因她小时候生病,阮叔叔跟他师父一同去看诊,两人相识之后,便成了玩伴。阮叔叔喜欢我娘,可我娘对行医没有兴致,她更喜欢俊逸潇洒的才子,过诗情画意的生活。于是,她不顾外祖父的反对,嫁给了花鸿文。可成亲两年,却一直没有身孕,花鸿文便说他要纳妾。我娘以为是子嗣的缘故,便去医馆找阮叔叔诊病,结果、阮叔叔查出我娘的身子根本没有不妥,之所以没能有喜,是因为一直在用避(子)汤,我娘才知道,花鸿文早就变心了,可她还是舍不得,悄悄停了花鸿文给她送的补药,有了我。” “人若变心了,怎样都不可回转,我出生没多久,花鸿文就把韩氏带了回来,韩氏是个娇(艳)美丽的女子,我娘是一株清丽的百合,她是一束艳丽的桃花,在花鸿文的眼中,胜负了然。我娘被赶到偏院,还是心心念念地想着绝情的夫君,而阮叔叔却比我娘还要痴情……他悄悄向婢女打探我娘的消息,得知她每天对镜憔悴,气色暗沉,居然、开始研制异志上记载的驻颜药,想帮我娘重新得到花鸿文的喜爱。谁知这个消息却被一直遣人在暗中窥视我娘的韩氏给打探到了,她等着阮叔叔的消息。阮叔叔也提防着她,等药研制好的时候,他在我娘去城外上香的时候,悄悄把药方塞给我娘。韩氏一直没等到阮叔叔来家中诊病,便猜到药方已经在我娘手中,就逼着她把药方交出来。” “我娘不肯给,这下彻底激怒了韩氏,那时候花鸿文巴结上了傅丞相,官职升了好几级,韩氏因为是妾,什么宴席场合都不能去,心里本就气怨,便让婢女仆妇在府上传闲话,说我娘跟人有(私)情,花鸿文起初对我娘还有些歉疚,但韩氏连继生了两个男孩,庶出的子女地位低,花鸿文也开始厌恶我娘挡了韩氏母子的路,很愿意相信那些谣言,可是、休妻是要有确凿证据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情妃得已:奈若何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然后、他们就想了一出毒计、”花雨闭上眼睛:“我娘被……她就自尽了,她拔下长钗朝自己脖颈上刺的时候,我哭着求她不要,可是她说,她必须得死,在花鸿文休她之前死,才能保住我嫡女的位子,下堂妻的女儿,只能为奴为婢,一世卑贱。她的血、就那样溅到我脸上、眼睛里……后来花鸿文和韩氏过来,说怕官府验尸麻烦,让家丁把她扔到井里、” 花雨蒙住眼睛,纤细的身体瑟瑟发抖,轩辕骁赶忙将她拥进怀里:“别说了,都过去了,我不需要知道这些、” “不,你要知道,尤其是后面的事。”花雨突然抬起头,郑重地看着轩辕骁,唇角弯起的苦笑,宛若凄寂寒夜中的残月,冷彻心扉:“你要知道,后面那些糟糕的事、都是因我而起。” “别胡思乱想了,怎么会呢?”轩辕骁安慰道。 “你记得我之前问你的问题么,帮慕紫翎问的……”花雨侧头环顾四周:“抱我到暗室里去吧,看着你、我说不出口。” 轩辕骁知道花雨说的是角落里的隔间,那隔间几尺见方,连窗都没有,门一关上,便是一个黑暗的鸟笼。 “你不是怕黑吗?”轩辕骁将花雨放到宫锦上,挨着她坐下。 “我更怕、看你的眼睛。”花雨悄悄往后退了几步,轻轻靠在墙上。 “……除了前两次见面,我不记得、我有很凶地对待过你。”轩辕骁很是失落,花雨应该见过很多恶意的眼神,怎么就偏偏害怕自己?但他之前也没察觉出她惧怕自己啊? “不、不是这个意思。”花雨黯然叹息:“在你的眼睛里,我应该纯良干净的……不是你将要知道的样子。” 轩辕骁在黑暗中竭力望着花雨,却只略微看清她纤瘦的背影,侧靠在墙上,倦怠的模样,仿佛又想一梦不醒:“因为娘的去世,我大病了一场,不仅总是说胡话,还神志不清地闯到花鸿文和韩氏的房间,说要为我娘讨回公道。起初韩氏是想斩草除根的,但花鸿文不同意,说应该要念些旧情。其实、他是怕我娘的冤魂找他报复,因为我娘的尸身从井中捞出许久之后,井里的血腥味却一直散不去,直到我进宫之前都还是,如今想必仍是……你曾问我,当初为何不跟外祖父一起回南方。因为不能让他知道我有多恨花鸿文,不能让他知道我娘临终前受了多少的凌辱和伤害,不能让他知道我的病情。” “花鸿文无奈,只好找来阮叔叔给我看病,韩氏自然又动起了拿驻颜药的心思,她那样的人,定是想永远保持美貌的,更何况花颜和花锦,以后是要送进宫的,倘若能美貌长驻,争宠不就稳操胜券了。阮叔叔发现我得夜游症,不仅是因为心里受了重创,更因为、我娘有身孕的时候,被人下了毒,(毒)性一直潜在身体里,我只怕活不到十五岁。他慌了,翻找查阅各种医异录,才找到了一个延命的方法。而韩氏则一直在暗中盯着他的举动,偷偷拿了他写的药方去配药,阮叔叔恨透了韩氏,见她拿了错的药方也不阻止,但后来见她给年纪尚小的花颜和花锦喝驻颜的汤药时,还是忍不住告诉她,那个药他才刚研制出来,后果究竟怎样还不能确保,但韩氏觉得他是故意危言耸听,想让自己停药,只不屑地走了,之后还有没有继续用,我们就不知晓了。” “阮叔叔为了给我治病,按一本异录上的记载,不止找药配药,还各种施针。因为……他不忍心让我来试药,所以、就自己试。可没病之人怎么试呢?得让自己先得病才行。于是,这世上除了阮轻尘,又多了一位阮轻云。两个人差别之大,连韩氏都不知所以,真以为自己买通了阮轻尘的孪生弟弟做眼线。” “阮轻尘他、”轩辕骁想到上次跟踪花雨,那个男子怪异的声音:“你就承认吧,你喜欢我。”这是何意?阮轻尘既喜欢花雨的母亲,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即便是以阮轻云的身份、这话也问得十分古怪。 “皇上,阮叔叔已经去世了。不论是阮轻尘还是阮轻云,都永远不会再出现了。”花雨带着哭腔,呜呜咽咽地说着:“按他的推测,我是活不过十五岁的,即便能活着,也只能是以疯子的模样。所以,在我快满十五岁时,他用了那本异录上的施针图,给自己扎一针,觉得可行之后,再给我扎一针。可给我的银针上有药(粉),他的却没有,因为……那药极其难得,几年来,他只寻够了一个人的药量,把机会给了我。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我偷偷遛进阮轻云研药的房间,给他灌药么?这件事确实是真的,我知道他的想法后,想着把他弄昏睡,别给我解毒了,他是神医活着可以救人,而我呢?活着也不能做什么,只是当初母亲拼了性命,为我留出一条生路,我不能轻易放弃罢了。” “可世事就是这么无常,我成功把他弄昏迷了,却被他的徒弟看见,给他煎了解药,让他转醒,继续他的计划……他的徒弟,就是现下被关在天牢里的人,阮青柳。阮青柳是个孤儿,自小被阮叔叔所救,跟着他学医用药,可是他跟阮叔叔一样,继续想方设法为我解毒,把性命和清醒的机会都给了我。” “我们都不想面对阮叔叔的死,就一直假装他还活着。反正阮叔叔之前起毒斑的时候,就为自己制了面具,青柳哥哥便一直戴着,他同我一样,觉得阮叔叔是自己害死的。他在阮叔叔和我之间,选择了我,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后悔,或许有吧。不过他只在另一个秉性发作的时候,才向我表示他的憎恨。我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跟阮叔叔一样转变,从善良纯澈,变成了连他们自己都讨厌的人,而我还不得不……痛骂他们,我不是助纣为虐,我根本,就是制造罪(恶)的源泉,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我想把他们骂醒,为我这样的人,根本不值得。我也不用担心自己说错话,伤了他们的心,因为、亦梦亦醒,他们根本都不记得,只记得,要救我……” 轩辕骁静静地听着这一切,他觉察出花雨的神志又开始昏聩,说话的思绪有些混乱,但他大致已经知道了,阮轻尘为花雨的母亲拼尽了所有,而阮青柳继续着阮轻尘的脚步,这也是他为何在秉性大变之后,还会说出:“你喜欢我。”这样的话,情之一字,锁人一生,即便在噩梦中,仍留着眷恋的残影…… “花雨,你怎么把错归到自己身上呢。真正的罪(恶)之源,难道不是花鸿文和韩氏吗?倘若花鸿文当初不变心,韩氏没给你的母亲下毒,阮轻尘和阮青柳怎么需要拼了性命,给你解毒?”轩辕骁摸索着,将花雨抱紧怀里:“他们竭尽全力,只为了让你活下来,清醒、自在的活着。别让他们失望,好不好?” “皇上,让我去看看青柳哥哥吧。”花雨呢喃着,好似梦呓。 “他、” “我知道,他走了。因为那天,我听到他叫我‘雨雨’。说明那刻,他是清醒的,从漫长的噩梦中醒来,就是……回光返照。阮叔叔当初,就是那样。可我还想去看看他。” “好,我带你去。”轩辕骁抱起花雨,低头轻吻她脸上的泪痕。 一步一步,迈下石阶,一字天牢并不像想象中那么可怕,甚至还燃着橘色的烛火,轩辕骁察觉花雨用手指在自己(胸)口画着圆圈,浅粉色的菱唇轻轻翕动,吟唱着《渭城曲》:“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轻尘、青柳,就这样悄悄消散在故城,然而、天牢里站着的身影却是谁? * “女侍,该喝药了。”孙女医捧着药碗,恭敬地放到花锦面前,她知道花锦这几日身体和心情都不好,故十分体谅她的坏脾气。 “都什么时候了,我哪还有心思喝药!”花锦怨气难平。 “女侍,那位凌婧娥的身子好像好些了,方才我听宫女们说,她和王爷在庭院里赏雪呢。” “你跟我说这个,是看我没把药碗砸了,觉得我心情还不错吗!”花锦恨骂道。 “女侍别急,奴婢的意思是,您要不要去打个照面。”孙女医说着压低了声音,附耳道:“不打照面,以后怎么有机会嫁祸她呢。” “你的意思是、”花锦抬头看着孙女医,见她一脸的幽深莫测,唇角还带着点冷笑。 “现下宫里的侍从和宫女都在背地里议论,说这位凌婧娥,长得和前皇后慕紫翎有几分相像,这传言可不大好。”孙女医摇摇头:“也不知小王爷是怎么想的,要纳什么女子不行,非找一个容易惹出流言的,等新鲜劲一过,心里肯定后悔死了。” “呵,新鲜劲,后悔?”花锦哼笑一声,一股酸意直往上冒,轩辕骐对慕紫翎的心思,真是让人叹为观止:“孙女医,你觉得那位凌婧娥相貌如何?不是说脸上有黑斑吗?” “好在有黑斑呢,不然、闲话传得更厉害。”孙女医皱着眉头:“之前一直传说她容貌欠佳,想是看到她额头上的黑斑吧,不过看另外半张,还是有几分姿色的。毕竟王爷从小在宫中长大,总不可能莫名倾心与无颜女。” “只是几分姿色吗。”花锦随手碰翻了桌上的茶盒,茶叶落了一地,仿佛心底不堪的回忆:“比起我来如何?” “女侍别犯愁,您比她年轻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情妃得已:泪痕滋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年轻?”花锦哼笑道:“年轻算什么,我进宫不过一年,已经觉得自己老了十岁。” 花锦侧头望向妆台上的红檀雕花铜镜,见自己的脸颊苍白消瘦,一双秋水妙目透着隐隐的憔悴,早不如初进宫时那般海棠新雨,娇俏(艳)丽。她伸手轻抚脸颊,突然想到了什么,母亲曾经教她和花颜吃过驻颜药,后来说她们小小年纪还用不上,就停了,但母亲自己还是有继续吃的,因此才能在徐娘半老之时,还保持着靓丽的容貌。那驻颜的方子,她记得是…… “女侍,您在想什么?”孙女医见花锦想得入神,有些疑惑。 “拿纸笔来。”花锦不回答,反而吩咐她去拿纸笔,孙女医更是不解,总不可能是要写信?这糟糕时候还敢弄出什么把柄来吗,再说写了由谁去传? 花锦蹙着眉,一边思索一边在纸上写着药材名,孙女医在旁边看着,心倒是一跳:“女侍,您这药方,是驻颜养容的吧?我之前在一本旧医上看到过类似的方子,不过那医破损,药材看不全。” “我记得大概是这样,你帮着配配看。”花锦见孙女医已看出是驻颜的方子,想来自己记得没错,颇觉放心,又小声嘱咐道:“别让其它人知道,若是大家都知晓了这个药方,我还驻什么颜。” “女侍放心。”孙女医点点头,由于在女医馆一直怀才不遇、大材小用,她闲暇时候经常翻看一些旧医异志,不然也不会对驻颜药方有印象了,而且她身在皇宫,看的条件更是得天独厚,只是没有长时间独处的机会,不能独自研药罢了。现下花锦给了她一张难得的药方,这厢房又有她专门的屋子,宫女又听从她的安排,她可以“大展身手”,更何况这是件机(密)事,也拿捏到了花锦的把柄,不怕以后她不厚待自己。 “对了女侍,要去庭院见一见王爷和凌婧娥吗?”孙女医想到要紧事还没做。 “嗯,我这会就去。”花锦站了起来,又朝自己的脸颊敷了点粉,脸色更显苍白。上次自己在庭院外边呕吐,轩辕骐的语气虽算不上心疼,但好歹很温和,若见自己身子一直不见好,也会泛起怜惜之意吧。 花锦欲出房门,又转过身,让侍女给自己换了件窄些的外裳,这样圆隆的肚腹便衬了出来,就慕紫翎如今的身体,是不太可能给轩辕骐要孩子了,自己这一招虽算不上下马威,但至少也让她心里不好受。 “王爷,花女侍来了。”小丁子压低声音:“说来拜见婧娥。” 轩辕骐皱了皱眉头:“让她进来吧。” “奴婢见过王爷,婧娥姐姐,跟姐姐道喜,奴婢以后定好生伏侍王爷和姐姐。”花锦恭敬行礼,语气娇弱而忐忑。 “妹妹请起。”慕紫翎有些恍神,她在暗室待了许久,又兼药力的作用,过往的回忆仿佛蒙上了云雾,渐渐消散忘却,只记得自己是一个简单的,被轩辕骐喜欢着的女子。可花锦现下的神情让她想起昔日被嫔妃请安的情形,美丽可人的面具下,一张张挑衅、嫉妒、(窥)视的心。 “翎姐姐,你怎么了?”轩辕骐见慕紫翎闭上眼睛,伸手揉着太阳穴,赶忙问道。 那嘘寒问暖的温柔模样,花锦看了就冒火,可也只能低着头,缓缓起身:“姐姐不舒服么,传太医来看看吧。” 轩辕骐且不说话,而是起身到慕紫翎身侧,一手托着她的手背,一手为她诊脉,十分认真。什么意思?之前就见他在翻看医,难不成慕紫翎久病,倒让他成医了!花锦惊讶气怨地看着这一切,却又无计可施。 “没事呢,就是有点头晕。”慕紫翎轻轻将手收回,摇了摇头,示意轩辕骐快点“归位”。她做了四年的皇后,太熟悉嫉妒怨恨的目光了,更何况轩辕骁从前可不像轩辕骐这般温柔体贴,不过是平淡疏离地待自己,自己都因为皇后之位而缕招嫉妒刁难。轩辕骐现下的举动,着实让她遭恨:“妹妹气色也不太好,快坐下吧。” “小丁子,搬张椅子过来。”轩辕骐吩咐道。 花锦闻言,仿佛被当众羞辱一般,脸颊都涨红了。轩辕骐和慕紫翎坐在庭院的石凳上,两人并没按圆桌的主次位坐,而是很随意地向着庭院一角的几株梅花,烹茶赏梅。自己虽是个女侍,但好歹怀着身孕,而且轩辕骐除了慕紫翎,也没有其它姬妾,圆桌旁好几个空位,难道连最末的都轮不到自己吗? “阿骐、”慕紫翎想说什么,却被轩辕骐用目光制止了。 花锦见小丁子已经般了一张木椅,朝自己走来,再不想受这番屈辱,委屈地垂着头:“王爷、婧娥,奴婢就是过来问个安,不打搅你们赏花了。而且……身上也不太好,女医说不能受寒,恕我失礼,先回去了。” 花锦终还是不肯忍气吞声,行告退礼时,又加了一句话,而后更是一手抚着腰,一手护着肚腹,缓步走了。 “阿骐为何这么做?她病还没好呢。”慕紫翎轻叹了口气,黛眉微蹙,秀眸映着花锦远去的背影,神色落寞。 “翎姐姐,你熟知皇宫仪礼,我方才做的,哪一点和规矩不符?她一个女侍,本就不能和我们同席而坐啊。”轩辕骐也撇撇嘴:“我这么做也是为她好,让她早点认清自己的位置,别一直心存侥幸。再说了,她要抱着侥幸心理,觉得自己可能在我这边占到便宜,还不想方设法对付你啊。那我岂不得一直提心吊胆,你忍心吗?” “占便宜?”慕紫翎噗哧一笑,清瘦如弯月的脸颊泛起点点涟漪,仿佛又回到了年少的童趣时光,伸手捏了捏轩辕骐的脸:“阿骐还是这般纯澈可爱,翎姐姐却、老了。” 轩辕骐不接话,只轻轻拥住慕紫翎纤瘦的身体,轻轻摇晃,两人仿佛像茫茫世间的一叶孤舟,相互依偎。慕紫翎阖目睡去后,轩辕骐突然冷下脸,对候在廊下的小丁子和小石子道:“以后别让花锦过来了,她来了也不必再通报,直接让她回去就是。” “王爷,听女医说她身体不太好,若是这样……她受了打击,会不会动胎气、出危险?”小丁子有些犯愁,太后虽然不喜欢花锦,但每隔一段时日还是会遣女官来问她的情形,想必还是有几分在意她腹中的孩子,如果出了什么闪失,他们做下人的怕不好交待。 “她要是聪明的话,就应该好好在屋里待着。”轩辕骐不悦道:“她如果说什么话吓唬你们,就把这句话转告给她。” 轩辕骐说完,便抱着慕紫翎回房了。他的天真纯澈,只针对慕紫翎罢了,慕紫翎心底善良,看不出花锦的心思和小动作,他可看得一清二楚,自己爱若至宝的女子,岂能容她玩那些阴损贱招。 “阿骐……” “嗯?”轩辕骐为慕紫翎拢了拢缎被,应声道,却发现慕紫翎是在呓语,心里更是高兴,轻柔地在她身侧躺下:“翎姐姐,你现下做梦,是不是也只梦到我?” 轩辕骐话音方落,却听见窗外一阵响动,一道黑影如苍鹰般掠过。 “刺客、抓刺客!”小丁子、小石子慌忙喊道。 轩辕骐惊坐起身,却不敢离开慕紫翎,只从墙上抽了长剑,站在榻边,听着外面的动静。那刺客似乎并不难抓,侍卫赶到之后,便被抓获了。 “呀,这不是那天在嫣云阁的男子吗?怎么从一字天牢里逃出来了?” “快把他押回去!” “阿骐。”慕紫翎惊坐起身:“你有没有闻到,好大的药味,这药味是……” “对,是之前阮轻尘给你开的药!”轩辕骐和慕紫翎对望一眼,急忙跑了出去:“你们先放开他。” * “青柳哥哥?”花雨疑惑地看着天牢里的背影,轩辕骁也是一脸不解。 那人并不回头,也不吱声,仍旧面向着墙,背对着他们。 “青柳哥哥、” 倏然,背影一晃,直直倒了下去,花雨和轩辕骁都吓了一跳,赶忙跑上前,却愕然发现,这人竟是花颜,她穿了阮青柳的衣裳,连发带都束得一样,只是脸色青白,晕了过去。 “这是怎么回事,有人故意把花颜扮作青柳哥哥,这是为何?”花雨实在不解:“青柳哥哥去了哪里?” 轩辕骁脸色暗沉:“阮青柳他、昨天夜里就僵直地躺在地上,已经没有气息了。” “可天牢守得这么严,他们居然能把尸身移出去,把花颜送进来?” 假装晕厥的花颜暗暗松了口气,她本是按颖贵妃的安排,从地道进天牢,向阮青柳问话的。颖贵妃派来的女官让她穿成这样,说阮青柳病得厉害,都是躺在牢里,但守在外面的侍卫却不知情,让她扮成这副模样,若是在天牢里有动静,引得侍卫进来查看,便可以用障眼法瞒过去。谁知到了天牢后,却发现空无一人,这是颖贵妃在玩自己吗! 花颜还来不及思索,外边已经传来响动,还有侍卫向轩辕骁请安的声音,花颜心知不妙,慌乱中也想不出对策,只得装傻了,故有了方才一幕。 “不、不要!放开我!”花颜听轩辕骁和花雨的对话,发现他们并未怀疑自己,便放心地做起戏来:“你们要带我去哪里?不、皇上不会这么对我的,我的孩子……别伤到她,我跟你们走就是了……” 花颜啜泣着,声情并茂地说了一番凄然慷慨的梦话,轩辕骁晃醒了她:“花颜、花颜,快醒醒!” “嗯……皇上?皇上!”花颜喜极而泣,抓着轩辕骁的胳膊:“皇上,你终于来救颜儿了,我知道,你不会不管颜儿的。这、这是在哪?牢里吗?我真的不知道、” “快别说了,你看到阮青柳没有?”花雨急忙问道。 “阮青柳是谁,那个阮大夫不是叫软轻云吗?”花颜迷迷糊糊地抬头:“花雨姐姐别揪我,疼。” “就是那天戴铁面具的男子,你看到他了吗?” “什么,那人不是在一字天牢吗,我怎么会看到?莫非、我也在!花雨姐姐,我真的不知道那些事啊,你帮我跟皇上求求情好不好?他们绑我来的时候,孩子哭得好厉害,我好难受、” “谁绑你来的?”轩辕骁问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情妃得已:殇歌落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是……”花颜本想说是颖贵妃,好好出口恶气,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妥,轩辕骁若是加以查证,就算轩辕骁一怒之下不忌惮傅丞相位高权重,但颖贵妃的城府只怕在自己之上,介时还不把错都推到自己身上!轩辕骁就算不完全相信颖贵妃,但也多少会怀疑自己和她狼狈为奸。 “她们蒙着脸,拽着我就走,颜儿也不知道是谁。”花颜委屈地抽泣着,一副惊魂未定地模样,直往轩辕骁怀里靠。 轩辕骁没心情安慰花颜,但见她楚楚可怜的样子,又不好直接把她推开,有些为难地看向花雨。花雨却没功夫注意这暗昧的画面,而是俯下身,黛眉紧蹙,焦急地在地上找着什么。 “怎么了,要找什么?”轩辕骁见花雨忧虑的模样,也顾不上旁边的花颜正哭得梨花带雨,连忙起身到花雨身边询问道。 “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花雨抬起头,慌乱的眼眸含着一丝隐痛。 轩辕骁注意到她纤细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正欲开口安慰,花雨已经握住他的手腕。他想起慕紫翎临蓐的时候,花雨给她施针之前,就是这样担忧惊惶的神情,握着他的手腕,让自己定下心神。 “是药味吗?”天牢里干草和灯油的味道很浓,轩辕骁仔细闻了几下,才闻出淡淡的苦涩。 “嗯……在这里、”花雨蹲下身,伸手拨开一束干草,暗色的地砖上点点黑血,还未干透:“他醒了。” “你是说他出去了?可侍卫怎么没发现,他会去哪里?”轩辕骁十分惊讶,阮青柳毒发之后武功也如此了得吗,可即便能扯天牢的守卫不备,逃了出去,也不可能就此隐身,宫里其它人定会发现。 “地上的血迹还没干透,他想必没走多远,我们快去找他。”花雨思索片刻,对轩辕骁说道。 “好,那快走吧。”轩辕骁准备抱起花雨,花雨轻轻摇头,似乎不想当着花颜的面:“没事,我已经好多了。” 花颜见他们两人要走,也急忙站了起来,怎料花雨突然转过身,对轩辕骁道:“嫣容华还得留在这里。” “为什么!”花颜又惊又怒,一脸冤郁地看着轩辕骁:“皇上,颜儿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花雨姐姐,你不能这样误解我。” “你究竟怎么样,自然不是由我说了算的,等御察司的官吏过来,你再跟他们好好辩解吧。”花雨说完,便扯了轩辕骁的衣袖,迈上台阶。 “皇上、皇上……”花颜慌忙喊了起来,语气则慢慢变得虚弱:“皇上,求您别留颜儿一个人在这里,颜儿害怕。哦、颜儿头好晕、” 花颜喊着,身形晃动了一下,又似他们方才进来时,那般晕倒在地。轩辕骁想到花颜还在坐蓐,而且前两天有侍从禀告,说她病了一场,一时倒有些踌躇起来。 花雨摇了要轩辕骁的手,暗示他出去再说话。直到出了牢门,侍卫将铁门锁上,花雨才小声问轩辕骁:“这个是你的心腹吗?” “嗯,可以信得过。”轩辕骁点点头。 “天牢应该有暗窗吧?你现下就去暗窗那看着,看那人等会醒来会做什么?是不是找密道。等看清这些,就把她安排到其它房间,传太医过来给她治病,密道的事,切不可打草惊蛇,一旦发现,就及时向皇上禀告。”花雨吩咐完侍卫,便扯着轩辕骁的衣袖,走出天牢,上了车辇。 “你虽不称花鸿文为父亲,但你真的挺像他的,或许,这也是他不舍得让韩氏对你下手的原因。”轩辕骁叹了口气,他原以为花雨会生气,但花雨眸光一沉,竟是默认了。 “当然,我是说你聪明像他、” “这还要解释么,难道说我恶(毒)像他?那你还跟我携手同辇。”花雨白了轩辕骁一眼,但手还是松开他的衣袖,握住了他的手。 轩辕骁没说话,只回握着她的手,他知道花雨只是缓解一下慌乱的心绪,脑子里还想着阮青柳会去哪里。 “我们去宁和宫,小王爷那里吧。我觉得、他大概会去看……慕姐姐。”最后三个字,花雨只说了个口型。 轩辕骁便吩咐侍从,即刻赶往宁和宫东院,而后侧头问花雨:“为何这么觉得?” 花雨目光怅惘,沉吟道:“你记得那颗逆魂丹吧,‘生死回还,魂魄逆转。性情煎熬,人间地狱。’这就是他们当初为了救我,研制出的药,试药之后发现了这可怕的事……虽然能救命,却不如不救。” “所以,我才会问你那些话,因为、都是我造成的。”花雨闭上眼睛,直往车厢的角落里缩,轩辕骁坐到她身边,轻抚她颤抖的削肩。轩辕骁想到方才花颜的情形,心里不由有些厌恶,花颜的神情和语气都装的十分到位,可那不停向自己投怀送抱的动作,将她的心思出卖了。并不是花雨狠心,而是、她真的是装的。 “雨儿,这不是你造成的,我已经说过了,罪魁祸首是、” “可如果我早就死了,哪会有这些事?”花雨睁开眼睛,眸光暗沉似一潭幽静的死水:“我知道,青柳哥哥在寻一个答案,一个他清醒时不敢询问,只能在噩梦里去探求的答案。服了‘逆魂丹’是不是就真的必‘死’无疑,这世上会不会有一种力量,能抵御情愁的煎熬,能让逆转的魂魄重新回还。他知道小王爷深深喜欢那个女子,所以就狠心在他们身上寻找答案……” “皇上,倘若逆魂丹的(毒)性真的可以解,我……”花雨抽噎着,再难说下去。 轩辕骁心下了然,轻轻将她拥进怀里:“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他因为你中毒,你却没能救他,对不对?可这世上最难琢磨的便是‘情’字了,情爱是不能勉强的。他喜欢你,并不能决定你喜不喜欢他,他想必也十分明白。就像阮轻尘,明知你母亲不爱他,还是那样拼尽一切地为她付出,若让他对你母亲的处境置之不理,他反倒更加痛苦,阮青柳也是这样。而且,你那时候太小,还不懂事,心里就要负着这些重担,你是不是一直在责怪自己?你连自己都不喜欢,根本没有喜欢别人的能力啊,怎么是你的错呢?” “皇上,宁和宫的侍卫说有要事禀告。”轩辕骁正宽慰着花雨,周海突然在外面禀告。 “什么,快传他过来。”轩辕骁心一紧,看来花雨猜的不错。 “启禀皇上,东院小王爷的寝房外,忽然出现刺客,我等已经将其拿下,发现是之前在嫣云阁出现的男子,不知该如何处置,将他押回一字天牢吗?”侍卫请示道。 “他现下如何了,有没有受伤?”轩辕骁问道。 “回皇上,我等想着要留活口,以便您之后问寻,故并未下重手,但那人自己体力不济,倒在院子里,小王爷叫我们松手,现下已经把他抬到小王爷的寝房外间,等候您的吩咐。” “快驾车过去,对了,先别惊动太后。”轩辕骁赶忙说道。 “是,小王爷已经嘱咐过了,并未惊扰太后。卑职来驾车把,从东门进去。” “阿骐,是不是知道?他跟我说过,你有暗中去找过他。”轩辕骁轻声问道。 “嗯,因为慕姐姐吃了药,我应该让他知道那药有多可怕,他今后要面对些什么……他都毅然地接受了,说只要她活着,已经是天大的恩赐。还说不用担心,他会守着她,‘亦梦亦醒,形影不离。’” “真好——”轩辕骁握着花雨的手,十指相扣:“我们也这样吧,好不好?” 花雨没应声,眼泪簌簌而落。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在这个时候说这些、” “没干系,青柳哥哥在清醒的时候,已经跟我说过了。那天去嫣云阁,给花颜送药出来,我在庭院里看见他。他攀在树干上晒太阳,说被阳光照着的时候,可以清醒一点。” 轩辕骁想到庄女官跟自己说的情形,花雨虽有很多事没告诉他,但却从没想过要瞒着他。 “他说,看到我们两个相处时的神情,他就放心了。他走了之后,我不会无依无靠的……” 疾使的车辇停下了,两人赶忙下了车辇,匆匆赶往轩辕骐的寝房。侍从和宫娥都候在门外,外间只有轩辕骐和慕紫翎两人,而阮青柳已经平躺在坐榻上,没有了生命的气息。 “皇兄。”轩辕骐转身走了过来,慕紫翎还在榻边站着,俯身在阮青柳脸上蒙了丝绢。 “青柳哥哥、” “花雨。”慕紫翎上前拦住花雨:“阮大夫交代我们、别让你看他的脸。” “他、” “他说,他想跟你说的话,已经在清醒的时候都说过了,一梦不醒,对他反而是解脱。”慕紫翎的声音轻柔如细雨,淋湿了花雨和轩辕骁的心。 轩辕骁心下虽感伤于阮青柳的离世,但见慕紫翎神思清明、韵致清婉柔和,仿佛又回到了初为皇后的时候,不由为她松了口气,看来逆魂丹的(毒)性在她身上开始消散了,如是想着,抬头看了她一眼,却见她额角的毒(斑)宛若一只黑色的蝴蝶,停在她秀婉冶丽的脸庞上,虽不嫌狰狞,却有种、诅咒的叹息。 慕紫翎察觉到轩辕骁的目光,下意识地抬手遮挡,旁边的轩辕骐则沉下脸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情妃得已:惊摇落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轩辕骁意识到不妥,歉疚地将眼神收了回来,慕紫翎轻轻摇头,示意无妨,侧头对轩辕骐轻语:“我不介意的,只要你不介意。” “嗯。”轩辕骐郑重地点头。 “我们回内寝吧,让花雨妹妹跟阮大夫单独待一会儿。”慕紫翎轻声道。 “皇兄?”轩辕骐看向轩辕骁,不知轩辕骁是否愿意回避,还是想留在旁边倾听。 轩辕骁抚了抚花雨的肩:“我在里边等你。” 轩辕骐的内寝不算小,除了寝房之外,还有一间室和琴室,但三个人进去之后,氛围却莫名变得局促起来,一时间静默无语。轩辕骁本想询问慕紫翎身体痊愈得如何,却又觉得多余,轩辕骐对她呵护备至,无需自己多余的关心,更何况堪堪去世的阮青柳,脸上满是毒(斑),自己再多加问寻,反而愈加加重他们心底的阴影,毕竟、逆魂丹的毒究竟能不能完全消散,还是个未知数。 “翎姐姐,你醒了好久,头会晕么?快睡一会吧。”轩辕骐见慕紫翎脸上隐隐有些倦色,便催促她回床榻歇息。 慕紫翎还是皇后时,轩辕骐虽是小叔子的身份,却一直以弟弟自居,即便当着轩辕骁的面,他也不怎样避嫌。慕紫翎因为倦乏的缘故,并没有多想,只跟轩辕骁点头示意,便步回寝房了。轩辕骐则走到桌边倒水,拿着盛丸药的小瓷盒,走到榻边喂慕紫翎吃药。 由于日常都是如此,两人现下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但如今彻底沦为看客的轩辕骁,看着眼前的情形,心里却泛起了波澜。他对慕紫翎,是有愧疚和遗憾的,更何况她曾是他的皇后,虽说从前对她淡漠疏离,但却从未起过废黜她的念头,后来她有了身孕,卧病在床,他极力想弥补,但心的距离一旦拉长,便再难维系。虽觉得遗憾,可不论从哪个方面看,慕紫翎跟着轩辕骐,都比跟着自己要好。也不知颖贵妃、妍妃那些嫔妃,为何总痴迷于皇后梦,皇后究竟有什么好的,人前遭妒、人后遭恨,战战兢兢,众矢之的。轩辕骁摇了摇头,以后……花雨还要陪他走险恶的后宫之路,她不会像慕紫翎一样,心生倦怠和厌烦吧? 轩辕骁叹了口气,走到琴桌边坐下,见古琴旁边放着一条轻纱披帛,上面是指甲拈着绯红的胭脂,划下的淡淡字迹,应是慕紫翎随性吟的琴谱,他细细品着,眼角不觉有泪滑落,好在那曲子也没谱完,哀伤戛然而止。 “皇兄,这是翎姐姐年初谱的曲子,那些曾经早就过去了。”轩辕骐将披帛从轩辕骁手中抽回,轻轻叠好:“她那时候想劝我放下,故以曲言情,以音道别,但还来不及谱完,就出事了……现下想将曲子填好,可心境不同,再续不上了。” “……这样很好,如此美好的女子,是该幸福完满的。我欠她的清欢岁月、美满姻缘,就由你来圆吧。”轩辕骁拍了拍轩辕骐的肩膀,释然道。 “嗯,皇兄你也别太担心了,我有看医,每天都给翎姐姐施针用药,而且,方才阮大夫过来,塞给我一颗药,虽然他已经说不出话,但看眼神,应该是他研制出的解药,我照着这颗药,可以配出药方,给翎姐姐解毒的。” “阮青柳他、研制出了解药,那他……”轩辕骁有些惘然。 “皇兄,这药丸里有几味药非常难得,即便是宫里,都只有几钱,我想阮大夫大概是觉得,活下去也很痛苦吧……故把机会给了翎姐姐。”轩辕骐声音渐低,一脸哀然的叹息:“这事我觉得还是别告诉花雨了,我也没让翎姐姐知道,不想让她心事太重。” 轩辕骁沉重地点头:“你说的是。” “皇上,龙吟殿的冯侍卫过来,说有要事和您禀告。”周海在门外说道。 冯侍卫是方才一字天牢的守卫,轩辕骁闻言,便起身走了出去,见花雨坐在宫锦上,后背靠着坐榻,似之前跌入深渊,缩瑟在角落时的模样,不过一双秀目不再黯淡失神,而是闪着冰滢的泪光。 轩辕骁让轩辕骐放下外间的帷幔,自己则开了门,让冯侍卫到围屏的另一侧回话。 “怎样,天牢有什么动静?” “皇上,卑职按照吩咐,守着暗窗看牢中那人的举动,您走后没一会,她便起身在牢里翻找,应该就是在找密道的入口。她打开之后,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有只手将她拽了下去。卑职赶忙开门进去,可按着那个位置,却怎么也打不开,卑职想着不能打草惊蛇,就急忙过来禀告。” “行了,你去吧。”轩辕骁剑眉紧皱,看情形,自己带花雨去一字天牢的事估计也瞒不住,那帮人,只怕有一夜之间便将密道填上的本事。听上去,花颜也不无辜,因为她知道密道的路口在哪,说明那帮人带她进天牢,她是同意的…… “阿骐,你说的对,娶一个女子就够了,何必惹出一堆是非恩怨。”轩辕骁深吸了口气:“只是、阮青柳被关进一字天牢时,都已经快不行了,她们为什么还要冒死去天牢、” “想找解药吧。花韩氏没少向阮轻云讨要‘药’,俗话说,是药三分毒,这世上没有一劳永逸的事。嫣容华临蓐时不就出了差错吗,好像之前就身体不适了吧。还有颖贵妃,她突然有喜,想必也是、”轩辕骐思索着,突然想到了花锦,她是因为心病致使身体抱恙,还是也跟花颜一样?可花颜的事不该让她引以为戒吗,怎么还敢挺着肚子,到慕紫翎面前示威?许是她用药没有花颜用的多,所以身体还算好? 想到那还未出生,便已经被当做筹码的孩子,轩辕骐就一阵犯愁,而且更确切地说,那孩子的出现,就是因为一场算计。自己算是理解皇兄的无奈了,本只想和慕紫翎携手一生,但花锦母子以后却注定要横亘在他们的生活里,他们的情爱里,即便竭力视而不见,却还是一抹阴云般的存在,是不是要出现在他们相守着的,静谧自在的天空里。 “皇上,太后知道此事了,正预备过来呢。”周海在外边禀告道,声音有些焦急。 “孤去迎母后,你派人送花雨和阮青柳的尸身回龙吟殿,先将棺木停在北院吧。”轩辕骁对轩辕骐道。 “皇兄快去吧,我会安排好的。”轩辕骐应声道。 “小王爷,不用送他去龙吟殿了,直接出宫吧。医馆后边,有一片竹林,他师父就葬在那里,他曾说过,他的归宿也是如此……” * 那帮人的行事能力,果然不出轩辕骁所料,当他诓了一通谎话,大致说服太后不再追究刺客之事,踏着夜色回一字天牢时,几个看守的侍卫皆一脸犯难地上前禀告。 “皇上,现下敲密道入口的声音,和之前完全不同,想来、已经被填上许多了,而我们不知出口在哪,查起来只怕不容易,要让御(察)司过来、” “不用了。”轩辕骁摆摆手,即便查出来,也不好追究。颖贵妃没找到解药,只怕心急如焚吧,花颜有花雨给的药相救,都是那样一番情形,介时颖贵妃不知会如何?这个女人还真是执着,为了皇后和太子之位,竟这般冒险。贵妃离后位也就一步之遥了,而且慕紫翎当皇后时,颖贵妃根本就没把她放在眼里,在后宫可谓要风得风,还有什么不满足的,执念真是可怕。 既然那么想要,就给她吧。也不知机关算尽之后,是否有福气消受。轩辕骁的嘴角扬起一丝冷笑,自己和慕紫翎的孩子,就是颖贵妃害死的……有这样的罪孽压身,她就不怕遭到报应?轩辕骁想到慕紫翎临蓐时的危险情形,心倏然一紧,以慕紫翎如今的身体,以后能给轩辕骐诞下子嗣吗?要知道,已经有个花锦捷足先登了,若她诞下男孩,岂不是将来的世子?介时慕紫翎的处境…… 轩辕骁正想着,一阵冷风直袭背脊,转过头,是花雨走了进来。轩辕骁还未开口,花雨已向他摇了摇头:“没事的,我就想好好睡一觉,你守着我。” * “我说了多少遍,你们把我送去天牢的时候,那个阮(邪)医已经不在了,我骗你们做什么!”花颜气急败坏道,在天牢时就又惊又气,轩辕骁听从花雨的话,把自己瞥下,已经让她怒不可遏,现下还要被几个侍女质问,简直让她恼羞成怒。 “那人已经奄奄一息了,还有出逃的本事?即便他是装的,你也不该助他从密道里逃跑,是不是和他谈成了什么条件,一定知道解药的方子吧!” “不知道,我都说不知道了!我还没怪你们把我诓骗过去呢,让皇上怀疑我,还被花雨那(贱)人教训!”花颜怒气冲冲,将桌上的茶壶瓷盏全挥到地上,人也有些站立不住,摔倒在地。她本就在坐蓐,该好生卧床休养,这几日从装病到真病,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现下是真的支持不住了。 “哼,回去告诉娘娘,看她怎么罚你!皇上那倘若敢多说一个字,就等着给你爹娘收尸吧。”几个侍女也怕事情闹大,对了个眼色,甩下一句(警)告,便匆匆走了。 姐妹间虽不算心有灵犀,但花锦此刻也和花颜一样,病在床榻上。 “孙女医,你说实话,这孩子究竟如何?”花锦皱着眉头,抚摸着圆隆的肚子,从庭院回来之后,许是心绪起伏太大,肚腹一阵疼痛,不由想起花颜的遭遇,一颗心直往下沉。 “我也打算跟女侍说了,女侍这一胎,养得确实不稳,而且、是个女孩。” “女孩……”这两个字,算是彻底断了花锦的期盼,轩辕骐本就不喜欢自己,即便自己生个男孩,他都不见得会高兴,何况还是女孩,连太后的欢心都讨不到。 “女侍,既然这孩子不能助您晋升位分,又不可能被立为世子,不如舍弃她,用她博一个机会吧。”孙女医压低了声音,意味深长地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情妃得已:碾作尘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你的意思是?”花锦看着孙女医在烛火下仍显阴沉的脸,心咯噔一跳,这是不是太冒险了?可一想到轩辕骐对慕紫翎温柔体贴的神情,心里便妒火中烧,看来这个险必须得冒,否则自己将来就是冷宫怨妇了,带着女儿凄凉度日,毫无翻身的希望。就像花雨的母亲,死在冰凉的井里,她小时候但凡走到离水井几丈远的地方,就被仆妇匆匆拉回:“当心怨鬼把你拽下去!” 呵,花雨是在报复么,自己母女三人的处境,她现下应该很满意吧? “女侍?”孙女医见花锦唇角泛起冷笑,眼中有着不符合她年龄的怨恨与刻毒,知道她已经默许了自己的建议。 “我娘和我姐姐那里,有什么消息吗?”花锦问道,下午闹刺客那会,她已经喝了汤药,昏睡了,并不知道。 “您睡着之后,王爷那边出了点事。之前在嫣云阁出现的刺客,突然到王爷的寝房外边,不过即刻就被侍卫抓住了,然后、还死了。” “死了?那不就死无对证了,光凭花雨的片面之词,不能将我娘治罪吧。”花锦听了倒是一喜。 “这个……花夫人还关在暗房里,没什么消息,皇上好像还没顾得上审她。”孙女医看了花锦一眼,还是继续说道:“不知怎么回事,王爷对那个刺客很宽容,还让人把他抬到寝房去。后来皇上和花御女也过来了,还把刺客送出宫去安葬。” “什么!这该死的花雨,之前在偏院住着,我们一点都没提防她,居然被她练就了一身本事,把皇上(迷)惑成这样!”花锦恨得咬牙切齿。 “女侍,花夫人如今被关(押),御史也迟迟没遣人来传消息,想是有人暗中(监)视,嫣容华那里、只怕也是如履薄冰,压下只能靠你了。”孙女医加重了语气。 “我知道,你分析得有理,这孩子没养好,又是个女孩,留着也无甚用处,只是……你确定能博成功吗?王爷一直对我心存芥蒂,觉得我工于心计,我娘又是善于玩弄计策的,招数要是没用好,那就全盘皆输了。”花锦犯愁道。 “女侍,有句话叫‘置之死地而后生’。”孙女医俯下身,在花锦耳边说道:“招数要么,要么狠,只要用得恰到好处,就能有不一样的成效。未必让王爷全相信你,只要让他心存疑虑,您就有很大的胜算了。” “你说清楚点。”花锦见孙女医已经全然一副军师模样,自己心事杂乱,也懒得动脑琢磨,直接让孙女医说策略。 “那个凌婧娥不是抱恙在身么,奴婢悄悄遣宫女打探过,得知她每天要昏睡许久,而且有时神志还会恍惚。我们利用她这个病症下手,即便王爷相信她的人品,也会怀疑她的病情,不论怎样,你都是受害之人,介时苦情戏一做,王爷心生恻隐,您就有希望了。而且事情一闹大,定会引来太后的注意,我们在让宫女们传出流言,太后怎会放心身染(怪)病的女子陪伴王爷?别说是太后,即便是王爷自己,只怕也会顾虑起来……” 花锦见孙女医分析地头头是道,只觉眼前的昏暗小路敞亮了许多:“行,那就按你的计策行事,什么时候下手?” “现下风声太紧,王爷对您的心情还没调整过来,而且也没有好的时机。奴婢觉得,我们现下先在厢房平静度日,也别去问安打扰了,让王爷以为我们已经认清事态,只求平安,慢慢放下芥蒂。等过完年,正月的时候,皇上和王爷是要去陵寝祭祖的,那时候东院便只剩下凌婧娥了,我们再做文章,不怕不成功。” “孙女医,你这样聪明,却在女医馆埋没多年,真是可惜。”花锦感慨地摇头。 “这时候被女侍所用,也为时不晚。” * 花韩氏一直被关在暗房里,无人问津,眼看年关将近,她透过暗黄的窗纸,看窗外的鹅毛大雪,心一日冷似一日。 刚被关进来时,她满腔心思计谋,编造了一个几乎无懈可击的呈词,谁知却迟迟没有人来问话,她都要怀疑自己被遗忘了,但怎么可能呢,就算花雨要报复自己,故意不提,让自己在暗房里受罪,但花鸿文、花颜和花锦也对自己不闻不问吗?总不可能都被治罪了,要治也是先治自己才对。莫非他们怕事,全都避而不提? 送饭的宫女开了小门,将食盒往里一扔,便走了。 “姑娘等等。”花韩氏急忙冲了过去,摘下发髻上的金钗塞进宫女手中,在暗房待了这么久,身上的钗环佩饰,已经给的差不多了,再这样下去,真要死在这里,可气的是花鸿文和花颜也不想想法子,即便不能救自己出去,也遣人送些银两进来啊,否则让她怎么活!还是说,他们等着自己死呢,人死债清,他们就算逃过一劫了。 “姑娘,不知外边是什么情形?皇上有说要如何处置我吗,嫣容华那边怎样?”花韩氏小声问道。 “皇上什么都没说,嫣容华嘛,现下应该称‘嫣贵嫔’了。”宫女看了花韩氏一眼,嫌弃中又带着点同情。 “什么,花颜被晋为贵嫔了?是不是表明、皇上没有怪罪她、” “那倒不是,是花御女为她讨的名分,说这样才能抚养公主。”宫女说完,便准备将门关上。 “她为花颜讨的位分?!”花韩氏只觉得可笑,自己处心积虑培养出一对姊妹花,竟输给被自己当初一击即败的女人,那懦弱无用的女人,居然在死后十几年,用女儿狠狠地赢了自己! “你好好待着吧,她们不会救你了。”宫女见花韩氏的眼神嫉怨交杂,嘴角挂着冷笑与讥诮,不由心生厌恶,大力关上了木门。 花韩氏无力地靠着门,门外传来宫女的对话,似冰雪般直飘到心里,嘴角的冷笑愈加僵硬。 “那女人是不是快熬疯了?” “可不是嘛,怪怪的。” “嫣贵嫔怕惹事就算了,怎么连花御史都不管不问?之前听说他们两人夫妻之情很深厚啊。” “得了吧,深厚什么呀,她一个扶正的妾室,当初也是耍尽了阴谋诡计,也不想想,那花御史既能对发妻如此绝情,对她又能有几分真心,不过相护利用罢了。你没听说么,那花御史新纳了一房妾室,是一个进士庶出的女儿,哪还有功夫管她。” “花御女也不想找她算账么,别是把这事给忘了?” “哪至于忘了,前天不是才安排那个叫朵儿的侍女回家吗。” “皇上居然肯放?” “之前是不同意,后来见了她的哥哥,她哥哥哭着说愿意替妹妹受罚,皇上心一软,又兼花御女在一旁求情,就答应了。” “那侍女倒还有些亲情的福分,不像暗房这位,只有等死的份了。” “是呀,所以人还是该积点德,弄得这样凄凉的下场……” “对了,皇上既这般宠爱花御女,怎么不晋她的位分呀?” “小钱子上次在廊下听到皇上和花御女聊天,要封她为妃,但花御女推迟了,说习惯在龙吟殿相伴。” “这样呀,也是,省得勾心斗角的,谁能玩过颖贵妃啊。不过这阵子,颖贵妃倒是都在颖香宫待着呢,整个皇宫都平静了许多。” “但愿这清静日子能长一点。” …… 花韩氏扯过小床上的棉被,这暗房的布置比牢房要好上许多,虽然阴暗,但也算吃穿不愁,但她此刻却觉寒彻心扉。她自小是力争上流的个性,当时攀上花鸿文这个才子,逢迎讨巧、柔情(蜜)意,目的性确实很明确,但也不能说完全没有情意可言,后来相处十几年,生儿育女,夫妻同心,感情愈加牢靠,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就此不管自己。自己这样拼命,还不是为了花家的富贵长久,他倒好,现下直接甩手,把罪都推到自己身上。 “砰砰砰——”花韩氏实在难忍心头怒火,奋力捶起门来。 “你要做什么?若是让皇上听见,你有几条命!”几个宫女说完闲话,已经走了,闻声赶紧回来喝止。 “我要见花雨,你们让花雨来见我。就说倘若她不来,我即刻就自尽,化作厉鬼去找她!”花韩氏说着,将周身所有的钗环珠宝全都摘了下来,捅破窗纸,扔了出去。 “快帮我跑一趟,不然我就这么死了,你们也不好交差!” 宫女想了想,觉得皇上和花雨虽然迟迟不过问花韩氏,或许只是想多折磨她一番,她若即刻自尽,她身上的账就不好清算了,看在珠宝的份上,就帮她跑一趟吧,反正花雨好秉性,自己悄悄跟她传几句话,也不会惹出什么是非来。 “你等着,我过去跟她说。”宫女说完便走了,可一去大半个时辰,仍没有回来。 花韩氏还欲故技重施,又怕真的引起轩辕骁的注意,自己满腔怨愤没有发泄,可不能这么白白死去,只得继续等着。又过了好一会,天已经全黑了,别说那个宫女没回来,整个偏院已没有半个人影,由于方才把窗纸弄破,冷风从纸洞里呼啸而进,整个暗房徒生凉意。花韩氏的胆子原是很大的,可这会不知为何,竟莫名惧怕起来。 “咻——”一道殷红的影子从窗外飘过,花韩氏一阵颤抖,也不知是寒冷还是恐惧。 “花雨,是你在装神弄鬼地吓我吧?”花韩氏壮着胆子问道,她忽然想起,自己这十几年来,好像都没有独处过,是怕那个女人回来报仇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情妃得已:暗香碎 最快更新妃入宫墙最新章节! “花御女没过来,她说、”窗外的宫女停顿了片刻,语气有些幸灾乐祸地叹息:“你随意。” “你没把我的原话告诉她吗!”花韩氏斥道:“她把我害成这样,我做鬼都、” “花御女让我转告你,你既相信这世间有鬼,为何还敢做那么些伤天害理的事。倘若真有厉鬼报仇这一说,最该惧怕的难道不该是你吗?”宫女说完,将木门开了一道缝隙,一件红色的物什砸在花韩氏身上。 是方才窗外飘过的诡异红影。花韩氏(警)觉地将物什攥在手中,心却仿佛跌入冰窖般僵硬寒凉。她跌跌撞撞地起身,点燃小木桌上的蜡烛,果然印证了她的猜想,那是一个红衣红裙的女子人偶,长相和自己十分相像,红绸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鬼画符般的咒文,似将人偶困在层层铁之中,囚困致死。 她曾用这个方法对花雨的母亲下咒,但明里暗里,她用了太多的阴谋诡计,以至最后花雨的母亲在绝望中自尽,她都不知道究竟是哪种法子助她成了“大事”。大澜素来严(禁)巫(蛊)之术,自己当时私自一人,偷偷去到远郊,求教了一个隐居的巫女,下完咒之后,按女巫的话将人偶埋在和原身相克的位置,这事没有任何人知晓。花雨那时不过五岁,而且她母亲自尽后,自己就把人偶挖出来烧了,无论怎样,她都不可能听到半点风声…… 花韩氏在疑惑中,想到了什么,即刻拨开人偶的衣裳,(胸)口赫然贴着她的名字和生辰八字,那字迹,是花鸿文的。她闻了闻手上的尘土,有些熏人的梅花香气,是她特意让人从北郡带回的花种,栽在自己寝房的窗外……她突然笑了起来,不可抑止地笑着,眼角迸出了泪花。 “我只想问花御女一件事。”花韩氏笑够之后,声音沙哑地沉吟:“我糟了报应,那花鸿文呢?我不信她能原谅他。” “那你觉得该如何?”花雨的声音忽然响起,似雪花曳地的叹息。 “他的罪该比我更重才是。我和你母亲敌对,害她属于嫉妒之心,而花鸿文呢,结发情意置之不顾,着实可恶,处以(极)刑都不够!”花韩氏攥着手中的人偶,恨恨地说道。 “嗯,你说的是。你可以走了。” 花雨话音刚落,宫女便打开木门上的铁链,冷风呼啸而入,雪花拂在花韩氏的脸上,清冷的寒意,好似从噩梦中忽然清醒般,难以置信。 “这……是何意?”花韩氏恍惚道。 “还能是何意,放你走了呗。”宫女没好气道。 “我不信,你又不是圣人。”花韩氏看着花雨,即便花雨之前肯拿阮轻云给她的药去救花颜,那也是因为花颜没有害她的母亲(诽谤和诬陷花雨勉强没有计较,但她对花颜和花锦,乃至花府上下的不屑之情,一直是溢于言表的),自己和花鸿文,她是恨透了的,怎么可能就这样烟消云散。 “就像你有问题要问我一样,我同样,也在找一个答案。”花雨从袖口拿出一朵绢花,那绢花褪了色,好似灰白的天空,只剩下一抹记忆中的青蓝色。 花韩氏忆起,她曾将这朵绢花从花鸿文的袖口拽出来,得意地掷回花雨母亲的脸上:“姐姐这定情信物也太简单丧气了吧,跟戴孝似的,多不吉利。” 花雨将绢花放在掌心,指尖扯动花芯,泛皱的白绢之下,露出一星光华之物,是一颗暗紫色的珍珠,珍珠几乎快有樱桃大小,在夜色中仍流转着幽柔的光晕:“花鸿文只要把绢花在身上放久一点,就能找到了,可惜却对发妻弃如敝履。” 花韩氏怔了怔,紫霞珍珠极其珍贵,千金难求,是驻颜药最好的药引,她和花鸿文寻了多年,都没有找到,每次都只能用白珍珠或粉珍珠来研磨,不过驻颜之术还是颇有成效,此后便没有在意。花雨拿这个做什么?表示自己对他们的所作所为了如指掌么。 “阮叔叔曾经(警)告过你的,你忘了吗?练就技异术的人,终是要付出异于常人的代价。你们为了富贵权谋,居然给花颜和花锦用驻颜药。即便有紫霞珍珠做药引,都存在着风险,何况你们在急于求成的心绪下,配出的简易之药。” “呵,花颜和花锦的药,我早给她们停了。”花韩氏不在意道,自己确实一直在用,不过现下的处境,还有什么好怕的。 “你停了,花鸿文又没停。” “什么!”花韩氏吃了一惊,自己当初和花鸿文商量过的,花鸿文同意了啊,怎会背着自己给她们姐妹用药! “颜儿和锦儿真是一双(尤)物,它日进宫,定会恩宠荣渥,宠冠后宫的。”这是花鸿文常挂在嘴边的话,眉梢唇角全是得意与期望。花韩氏恍惚想起,花颜和花锦幼时的相貌并不如花雨,但花雨养在偏院,又抱恙在身,身形清瘦,神情落寞,而花颜和花锦则娇娇滴滴、唇红齿白,给人惊(艳)的感觉,这些……原是驻颜术所赐。 “你既有紫霞珍珠,为何不用驻颜之术?”花韩氏抬头看着花雨,目光已经有些浑浊。 “驻颜?”花雨冷笑更兼苦笑:“为了让我活下去,他们付出了多少代价……我真不懂,你们好好的日子不过,偏要用尽阴谋手段,去夺取那些稍纵即逝的东西。这世上,有些人为了活着,就已经拼尽全力了……” “我在偏院的时候,就一直在想,你们会不会后悔。”花雨的唇畔牵起倦怠的笑:“这一幕,我等了很久了,你们、自行了断吧。” “我们?” “对啊,你们。” 花韩氏步出房门,侧头朝走廊拐角看去,花鸿文站在墙边,夜色中看不清神情,只看见身形微有些打颤,方才的话,他自然悉数听在耳中,连自己说他该处以(极)刑的话都听见了吧。 “呵,你还真是花鸿文的女儿。”花韩氏沙哑的声音,在凛凛的飞雪与寒风中,诡异如诅咒。 “是又如何,反正我永远不会认他。”花雨的气息依旧清冷淡漠,即便在冰雪中,依旧保持着她独有的清逸寒凉:“你们也不会原谅彼此吧,就像……我永远不会原谅你们。” 花雨说完,便转身离去,清瘦的背影在夜色中宛若一抹叹息。 “……她,是让我们自尽吗?” “自尽?”宫女蔑笑道:“别弄脏了龙吟殿,你们还是滚回去商量吧。” 突然,花韩氏在宫女的瞳仁中,看到了什么,她慌忙低头,在结冰的台阶上照着,惊见自己的满头青丝,已经白了一大半:“这、这是怎么回事!” “你不是用什么驻颜药么,物极必反吧,驻颜十年,苍老二十年?”宫女撇撇嘴:“哎呀,你那两个女儿以后不会也这样吧,那皇宫又有好戏看了。” “花鸿文!” “你给我闭嘴!”花鸿文狠狠甩了花韩氏一巴掌,自己也有些站不稳,他恍然抬头,看见长廊那端一抹明黄的身影,牵起花雨的手,并肩走了。 * “女侍,皇上和王爷已经去陵寝祭祖了,申时末便会回来,我们下午行事吧。”孙女医轻声道。 自从花鸿文被罢免官职,全家被赶回祖籍,花锦已经像被冰霜摧残的花枝,憔悴不堪,昨天梳头时,竟看到了一根银丝,她又惊又怕,一整天吃不下饭。 “嗯,成败在此一举了。”花锦攥紧手中的丝帕,眼中满是绝境之中,终于看到猎物的狠戾神情。 “婧娥、婧娥!”宫娥焦急地拍着门,慕紫翎从睡梦中惊醒:“怎么了,什么事这么慌张?” “厢房那边的宫女过来说,花女侍病得厉害,可她不知为何,就是不肯吃药,只是痛哭。想是因为父亲遭罪吧,觉得自己余生无望了……伺候她的两个小宫女很害怕,若是花女侍和腹中的孩子有什么闪失,她们担待不起,央求您过去劝劝她。”宫娥受过孙女医的好处,说得声情并茂。 花锦的事,慕紫翎自然清楚,而且之前还是皇后时,便领教过花锦嫉怨的目光,对她还是存着几分(戒)备的,何况今天轩辕骐还不在。但以她的心境来看,花锦终究是妹妹的年纪,而今又怀着身孕,家族遭罪,嫣容华又失了宠,在宫中无依无靠,确实容易伤心厌世。 “你们先安慰她喝药,说王爷傍晚回来,即刻就去看她。”慕紫翎说道。 “回婧娥,宫女说那些话都说过了,之前就是那样骗她喝药的,现下她说什么都不相信了,或许还是您去一趟,方才有用。王爷对您宠爱有加,若是您去跟花女侍说上几句劝慰的话,想必她定会相信的。” 慕紫翎踌躇了一会,门外又想起噔噔的脚步声,宫女带着哭腔道:“田姐姐,婧娥她肯来么?我们女侍这会、真是不太好,疼得都有些抽(搐)了,我们又不敢向太后禀告,这可怎么办?” “我过去看看吧。”慕紫翎听了实在有些不忍,遂下了床榻。 轩辕骐的心腹是小丁子和小石子,小丁子随同他一起去陵寝了,小石子因为多年不曾回乡,今年特意告了假,回乡过年了。因此,轩辕骐清晨出行前特意叮嘱慕紫翎,不要出寝房,即便太后传话,也推说自己身子不适,等他回来再一起去(轩辕骐一向担心太后找慕紫翎谈话,给她施压)。但眼下慕紫翎也顾不上这些,带着两个宫娥,就往厢房去了。 “呜呜呜……”花锦的呜咽声十分凄楚,但听到慕紫翎进来,便止住了哭泣。 “妹妹身子怎样,先把药喝了吧。”慕紫翎走到榻边,温和地说道。 “我就知道,姐姐不会不来的,否则怎么彰显你的善良淑德呢?”花锦抬起头,唇角的冷意直刺慕紫翎心底,慕紫翎即刻觉察到不妥,想要转身,却被花锦扯住了衣袖:“姐姐既然来了,为何不多坐一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