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死亡般生活》 正文 第一章 琐碎的日常 何萍下班之后没急着下班,她独自去了男厕所,她掏出了手包里的一罐啤酒和香烟,然后贪婪地把这两样东西收拾完了,她总算了能够从麻木而令人厌倦的工作之中寻找到那么一点儿自我,回过神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狠狠地咒骂自己的上司:“那个混账东西!”——何萍的上司很得老板喜欢,能力也很不错,但是她在部门内部建立自我威信的方式却异常变态,她总会通过挑拣别人错误的方式来树立自己的权威,为此她对别人的工作几乎已经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今天何萍在汇报工作的时候因为忘记修改报告的字体而挨了批评,于是这个女人在例会上公开羞辱了她,没人敢做声,毕竟每周的例会都有一个人会被挑出来当成反面教材被反复烹调,每个人都已经经历过了,何萍不是最惨的——她当时就是这样安慰自己的。 “我对你非常失望!” “我对你们非常失望!” “想想看,如果我是你们的客户,看到这样的字体和排版,我会非常不高兴,你们说不定就会因为一次案例展示就丢掉客户和市场份额!你们明白这些细节的重要性吗?” “何萍,你自己说,这样的工作是不是令人难以入目?” “不是我说你们!” 诸如此类充满上纲上线意味的句子不停轰击何萍的意识和耳膜,那天例会之后她几乎停止了全部的工作,然后用了一天来试图恢复神智。现在烟酒似乎帮了她一把,稍稍平复心绪之后何萍走出了男厕——她当然不会傻到躲进女厕所抽烟喝酒,如果被人撞见,鬼才知道会出现什么样的好听八卦,况且她还在公司楼下两层的这间男厕里碰到一个年轻的酒友:李建。李建是个年轻的程序员,工作和喝酒他都采取不要命的态度,他和何萍从初次相遇时分喝一瓶酒来化解忧愁和压力到之后他抢着何萍的酒喝,直到后来两人干脆自己准备自己的。李建和何萍相差十岁,两人总是在喝酒的时候互相咒骂各自的上司和老板,这种带有仪式感的咒骂让何萍非常有归属感,当她每天都因为写文案而变得才思枯竭的时候,何萍总是惊奇地发现,自己喝得半醉不醉的时候对于语言的操控能力几乎能够达到一个峰值,各式各样带脏字,不带脏字的断句飞刀一般狠狠扎进自己脑海里那个女上司的每一个毛孔里。但是今天李建没来,何萍于是有些沮丧,她稍稍收拾了残局就离开了,一路上她不停调整呼吸,然后还在进入地铁站之前买了矿泉水和口香糖,她在四十多分钟的地铁车程里需要把自己身上的异味都去掉,然后盖上一点香水,补上装,然后以一种比上班时间更加紧张的状态进入自己的家。为什么呢?家里的丈夫和一儿一女都需要自己照顾,还有一个永远严肃的婆婆——何萍能偶尔通过厕所的抽烟喝酒来稍稍释放压力就已经非常满足了,至于什么其他的东西,她从来不敢想。 匆匆到家之后桌上摆着的是可口的饭菜,何萍赶紧溜上楼洗澡刷牙,把身上的烟酒味道给洗掉,要知道她婆婆是个非常厉害的女人,稍稍被她闻出一点不对,今天这顿饭她就得一边挨骂一边吃了。 “何萍,吃饭了。”丈夫吕樟推了门见到正在化妆的妻子,他并不感觉到奇怪,毕竟晚上的正餐都是母亲和保姆一起准备,一家人都必须穿戴整齐才能入席,这是对于母亲一整个下午劳动的最基本尊重,何萍心中觉得烦闷,她本来是个比较没规矩,喜欢无拘无束的人,可是婆婆对她的诸多指责和限制都让她觉得非常难受,至于她为什么能忍受这么长时间:婆婆每月都会给她和丈夫吕樟三千的零花钱,在吕樟的父亲去世之后,老太太就一直扮演着家庭大家长的角色。 何萍对着镜子检查了一番,然后跟着丈夫来到楼下就坐,虽然一个月三千块钱对于何萍来说不算什么,但是正好可以用来买买面膜c唇膏之类的东西,这点零花钱让她能够忍受婆婆的指点,更加关键的是,丈夫对于他母亲言听计从,她基本上无计可施,好在家里有保姆,平时还会叫家政来帮忙,何萍不需要自己做家务,她总在脑海之中把这顿饭想象成在陪一个难搞的甲方客户,心中会顿时舒服很多。 “今天工作怎么样?”季凡玲坐在长桌一端,按照惯例,她开始过问儿子的工作,接着是孙子c孙女的学习,然后是保姆阿云的一天的支出,最后才是稍稍提一下何萍,最一开始何萍很生气,觉得自己也是独自在外企奋斗的人,凭什么自己要被放在最后面,但是很快她就是释然了,现在她基本只把眼神放在面前的饭菜上,等到婆婆问起自己的时候,她只需要微微坐直身体,然后从脸上挤出一股“我就是甲方,你必须来求我”的表情,然后说说工作,描述稍稍专业,必须使用专业词汇,最好带英语词,这样才能让老太太闭嘴——只要她听不懂,她就不会再继续追问,季凡玲当然也能从媳妇的神态里读出一点,自然也不多说,两人的距离也就越拉越远,明明是吃饭,过招打架的模样却越来越足。 “吃饭吧。”今日谈话结束,时间也徐徐过去二十来分钟,季凡玲下圣旨一般开了口,阿云揭开了红烧鸡的盖子,鸡肉的热气和汤汁正好能把上头盖着的蔬菜烫软,何萍被外卖和便利店食品折腾了一天的胃总算能感受到一点慰藉,她三两下把饭菜倒进肚子里,唇彩在饭碗沿子上留下猩红的记号,五分钟,何萍就吃下两碗饭,接着又毫无礼貌地打了一个饱嗝,接着她就朝着仍旧在喝第一碗汤的婆婆微微一欠身就逃离了战场。季凡玲其实从未指望媳妇能陪自己,反正在她的认知里,媳妇能给自己带来孙儿孙女就是最不错的事,其他的问题都无所谓——所以婆媳两人之间虽然有些细小的摩擦,但是大部分时候两人都对对方采取一种无所谓的无视态度,加之中间还有一个能干的阿云在操持一切家务,两人之间的联系也就越少了。 何萍离开饭桌之后看上去仍旧是那么的安静,仿佛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但是季凡玲的心情立刻就变得不一样了,有一种以前家里做红烧肉,把肉汤兑水之后炒青菜接待客人,等客人走了之后再把肉端出来吃的感觉,当然,饭菜没有发生变化,但是这种精神上的不一致的确充满了农村生活的烙印。季凡玲在家庭内作为大家长是毋庸置疑的,但是面对作为外人的媳妇,她就必须要摆弄一定的手段,降服这个年轻貌美的女人,让她对自己心悦诚服,最起码自己得要做到气势上不输给何萍,但是她似乎也没有考虑过,作为婆婆的自己居然需要费尽心思和媳妇比谁气势更足,让她顿时处在一个更显被动和低等的地位。所以何萍匆匆从饭桌上离开,她从来都不过问,只等这漂亮女人走后,她才开始真正关起家门,肆无忌惮地享受自己作为一个家长的地位和权威。 回到房间里的何萍则开了带着耳机听起了音乐,她躺在床上听王菲c林忆莲c张惠妹c蔡健雅等等的歌,调子听起来不欢快,何萍除了想要放松自己之外,她还在学歌,这样一来,当她参加各式各样聚会的时候,碰上唱k,她能露一手——朋友们都说她模范王菲很像,嗓子一亮就能换来包间里一阵欢呼和尖叫声,这短暂的一瞬间让她有种轻飘飘的感觉,仿佛通过模范王菲,自己也能够沾了点儿光,站在她那样的舞台上一样,所以每当何萍听到一首歌的时候,她总是想象着自己站在宏大闪耀的舞台上唱这首时候的情景,而如果这首歌不能让何萍在设想中引得一片欢呼尖叫,她就立马切掉歌曲,然后继续重复上面的循环。 听到《香奈儿》的时候何萍突然想起自己还没有一个真正的香奈儿包,她有的那两个还是在网上买的高仿,只敢在回乡下的时候背背,上班工作的时候是无论如何也不敢的,如果被明眼人看出来自己背了个假货,那闲话估计得听个没玩。可是在大陆门店买太贵了,何萍已经在暗暗攒钱,她准备今年去一趟香港,扫扫货,然后买些婆婆瞧不明白的好东西回来。她正盘算着这些琐碎,丈夫吕樟就进了卧室,他在妻子身边躺下,掏出手机看了看自己买的几只基金。 “收益怎么样?”何萍问他。 “就那样吧,有几支赚了几千块。”吕樟撇撇嘴,他其实并不懂这些,但是单位每天都有人讨论,办公室的几个同事炒股炒期货也是折腾得如火如荼,吕樟想:哎呀,我怎么能落后旁人呢?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和单位的大部队脱节,不然今天只是不参与炒股的小讨论,明天就是不能融入聚会的话题,后天就已经完全和单位群体的脱节了——随之而来的就是会少了很多小利益,比如在饭局上交换红包的时候多收到的几百块钱,饭局上碰到的美味和酒水,还有单位发放的米粮油纸巾水果之类的这些玩意儿。在事业单位工作这么几年,吕樟深谙跟着大部队跑没有坏处,不但饿不着,而且不工作也能捞到不少好处。况且,单位的同事给他介绍了一个炒股神人——是的,他们就直接称他为“神人”或者“大师”,他手里几只股票和基金都是这位大师介绍的,当初吕樟并不信任这个连姓名都不透露的光头男人,况且那大师家中四处立着佛像,一片烟雾缭绕,看着和现代社会完全脱节,这就让习惯追随大流的吕樟非常不开心,甚至从心里生出鄙夷,但是他耐着性子往大师家里去了几趟之后,被介绍的几只股票居然都赚了好几千,他这才开始死心塌地地跟着大师混,每次从单位捞到的好处他都不忘记打点一份给这位股神,毕竟他还想要靠着这位赚大钱,现在在单位的时候白天就看看股票,下午就看看基金休闲。 “那还行啊。”何萍特地留了一只耳朵给丈夫。 “一般吧,我们单位有个小女孩儿前几天一只股票赚了一万多。”吕樟有些嫉妒地挑了挑眉:“还给我们办公室每个人发了个红包。” “哟,还挺会做人。”何萍应和了一句。 “得了吧,这会儿就得意,下次股市跳水得让她亏得一干二净。”吕樟有些恶毒地开口——何萍听着这话有些不舒服,她挺不喜欢丈夫这种小肚鸡肠的样子,但是有时候她又觉得这点让她特别有安全感,她能通过吕樟嘴里的恶言恶语了解他心里最真实的想法,这些丑陋的言语和想法让他们的联系更加紧密无间。 “对了,孩子下半年的钢琴课该交钱了。”何萍也不知道怎么就想到这个事情上来,大概是因为孩子的这些课外培训都会让她产生一种古怪的背负债务的感觉,所以她觉得不舒服,必须说出口才行。 “当初是妈让他们报的班,就让她给钱吧。孩子自己会找她开口的。”吕樟想也不想地就回答,现在母亲俨然是大家长,这点钱必然是她负责,否则他或者何萍就得各自拿出一半多的工资来,这对于他们来说实在是太可怕了。 夫妻两个在床上摊到夜里点,何萍起床去那点零食和饮料,听到厕所里阿云正在给两个孩子洗澡,她立马加快脚步走了过去,然后趁着水声和嬉笑还没有安静下来,她又赶紧躲回了房间里,也不能说何萍不爱自己的孩子吧,只是她只是更加坦白地更爱自己一些,每天要和公司一帮恶婆娘和贱男人厮杀一天,回到家还是个人形就已经不错了,哪还能省的下什么爱给孩子,当初她和吕樟两个人相亲结婚之后本来是没打算要孩子的,但是实在是扛不住婆婆一天三遍地念叨,索性也就怀上了,而且更巧赶上二胎政策,她还怀了双胞胎,老太太对她态度也好了很多——那时候季凡玲就一直劝她不要在工作了,但是她不乐意,在预产期前一周她都还在skype上和一个澳洲女人讨论合同细节以及款项的交付日期,她不喜欢工作,但是工作能让她感觉活着,而生孩子坐月子这段和婆婆亲密无间的日子对于何萍来说就如同二次加班——毕竟加班的时间已经在公司用掉了。 这边楼上夫妻两个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无光痛痒的话,而楼下独自坐在房间里的季凡玲则在安静地记账,虽然她作为大家长,在花钱的时候都非常豪放,但是也仅限于必须的方面——给孩子的“补贴”c学费c儿子儿媳的零花c家里的日常开支c自己的医疗和保养开支c阿云的工钱算是家里的支出大项目,至于其他的,季凡玲能不花就不花,她手里的钱大多来自于丈夫吕平祥的遗产还有工资存款,要说其实钱不多,但是季凡玲在丈夫还在的时候就在市区各处秘密买了很多店铺,所以她稍微盯着点,一家人的生活还是过得比较舒服的。等到记完了帐,季凡玲坐在床上,她把吕平祥的照片捧在手里,边打量边说话:“我们现在还过得不赖呀,你呢?你在那边儿怎么样?虽然我现在尽力把家里的大梁挑起来,但是仍及没有你那时候做得好,你别生我的气。”在丈夫去世之后,季凡玲在家中的操持都是以丈夫为榜样,她有时候甚至在想,我要是能变成吕平祥就好了,或者随便其他什么男性长辈的话,或许管理起来不会那么累——所以在很早之前,季凡玲就早早地把下辈子的生活目标定好了,她下辈子一定要投胎做男人,而且要做那种高高在上,手握父权的男人,每天都可以放肆寻欢作乐,恣意地过日子,其他的琐碎就交给自己的老婆就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事故 第二日吕樟早早起床就溜出门去,他不想碰上自己的妈,他会去单位旁边的餐馆里吃一笼饺子,然后再来一份瘦肉粥和一根油条,慢慢吃完时间刚刚好到了早晨八点,他缓缓走进大门打卡,他可不愿意早一分钟到办公室——但是吕樟今天才刚到楼梯口就隐约听到了争吵声,他右眼一阵跳,立刻心里就开始发慌:这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吧?等他一到办公室,消息铺天盖地地来了:那个所谓的股神带着钱跑了,吕樟顿时就觉得血涌上脑门了,单他自己就在股神那里放了二十万,单位三分之二的同事也都多少放了一些,自己存了这么多年的钱一下子就没了,这下要怎么和家里交代? 那天一整天吕樟都没心思上班,其实整个单位都没什么人有心思,丢了那么多钱,早就报警的报警,找朋友的找朋友,唯独吕樟没行动,他挺着急的,但是又没处说,他那二十多万都是季凡玲给他的,他嫌放在银行没用想赚点大的,没想到现在血本无归了,他独自在办公室里坐了一阵,等同事都走了才锁门离开,他想了半天还是决定先给何萍发个短信,他不敢打电话,他怕何萍发火。 收到吕樟短信的时候何萍没看,老实说她不在乎,按照重要性排序,她会首先回复领导上司的短信,其次是同事c快递外卖小哥的,再然后是酒友朋友之类,家人的消息如果不是很重要都放在下班之后,而吕樟的短信都被她自动归类到了“不重要的家庭琐事”这个区间之中,毕竟丈夫平时的细碎言语都让他在何萍的面前没有了任何话语权,何萍一方面需要丈夫这种略带着窝囊的性格为自己带来安全感,又对丈夫这种不男人的行为嗤之以鼻,但是她似乎与这种古怪的状态处之泰然,所以夫妻两人才能达成一种微妙的平衡——而吕樟在等待了半个小时之后终于失去了耐心,他拨通了妻子的电话。 “在忙吗?”吕樟问。 “怎么了?”何萍一边整理手里的文件,一边问。 “你没看短信?”吕樟拖拖拉拉地问。 “没看,到底什么事?”何萍的上司在她的小格子外面来回走了两圈,她上上下下打量的眼神让何萍有点心烦。 “我放在外面炒股的钱丢了。”吕樟轻松地把这句话说完了,迎接他的是何萍长时间的沉默。 “怎么办?”已经有些慌乱的吕樟开始求助。 “别急,你先报警,我午饭时间出来再和你说。”何萍说完就挂了电话,这时候她那个惹人厌恶的女上司已经走了上来:“文件” “文件已经准备好了。”何萍说着就把一大叠用文件夹分类别好的文件递了出去,她脸上带着笑,但是如果可以不考虑后果的话她想把这堆对她个人来说分文不值的废纸卷成纸筒然后插进这个女人的食道里。 吕樟挂了电话之后便赶往派出所,他到了那儿的时候单位的小刘在那儿——小刘全名是刘远凤,就是之前炒股赚了一万多给同事们递红包的那个,胖而且矮,身高不到一米六,虽然人聪明,人长得不讨人喜欢,所以一直受排挤,也就递红包的那天下午单位同事对她稍稍客气了几个小时,第二天立刻就恢复了以往对她的厌恶——吕樟本来还想往后退退,避开她,但是小刘早就已经看见他了,哭丧着脸上来打招呼:“吕哥,你的钱也又丢吗?” 吕樟没办法,他点点头,然后小刘就告诉他:“现在的警察似乎都不太管这样的事情,我刚刚报案哦,那个男人就坐了下记录就不管我了,你说说,吕哥,这可怎么办才好啊。” “你放了多少钱?”吕樟比较关心这个。 小刘顿了顿:“也没多少。”她也放了二十多万在股神那儿,但是现在吕樟问起,她就不想说了,她可不愿意别人知道她有多少钱,刘远凤扭扭捏捏了半天也没把数字吐出来,吕樟却有点想笑了:“放松点儿,你应该也没放多少钱吧?没事儿。”他自认为像刘远凤这样的女人就是穷,根本不可能有多少钱能拿出来炒股的,已经丢了钱的他甚至还企图站在高处来安慰可怜这个他觉得长得其丑无比的矮胖女人。 其实刘远凤在单位工作的同时还一直在和大学同学经营着一家淘宝女装店,就这几年她赚了不少钱,就一两件爆款就能让她赚个好几万,所以她在淘宝店里有十多万,存款有十多万,股神这里放着二十来万,所以她比吕樟有钱多了,她是个机灵的生意人,当然听得出吕樟言语里的讥讽和轻视,于是也就不再多说话,然后立刻离开了派出所,把吕樟留在了那里,知道有个警察出来,吕樟才拦住他:“你好同志,我要报案。” 吕樟细细碎碎地把事情的前后说了个清楚。 “你和刘远凤是一个单位的吧?”警察问他,吕樟点点头。 “金额多少?” “二十五万三千七百二十二。”吕樟麻利地把本利和数字吐了出来,警官怪异地看了吕樟一眼,然后朝着屋子喊了一句:“金额再加二十五万。” “具体情况我们都知道了,你先回去等消息吧,在这儿待着也没用,我们这儿快到午饭时间了。”警官不奉陪,很快就跑了,吕樟没法子,只好离开了那儿,然后他就在单位旁边他吃早饭的餐馆等着何萍来找他,馆子名叫“何日君再来”——刚开那会儿何萍时长会和吕樟来这儿吃饭。本来他还在胡思乱想,以为何萍没收到自己的短信或者电话不知道要去什么地方找自己,结果没过多久何萍就推门进来了,那一刻他突然有一种幻觉,他仿佛看见了何萍变成了季凡玲的样子。 “到底怎么回事?”何萍坐下之后开口问话,同时伸手招了服务生过来点菜。 吕樟前言不搭后语地把情况说了一遍,何萍点点头,了解了基本情况之前她也就不怎么担心,说实话,她还有些开心,毕竟丈夫手里那二十多万不是她的钱,丈夫虽然时不时把这份自己看得见摸不着的私房钱拿出来炫耀,说自己赚了多少利息,但是她知道,这部分钱大多数是属于季凡玲的,就当吕樟万分恶毒地期待着刘远凤的钱在股市里赔个精光的时候,何萍则在更加恶毒地期待着这份属于季凡玲的钱在这个所谓股神的手里赔个精光,如果不是因为丈夫现在一脸愁苦地向自己求助,她恨不得抱臂看戏才好。 “这种情况下如果你们的股神已经带着钱离开大陆,那基本就不太可能追得回来了。”何萍摇摇头,掐死了吕樟的最后一丝遐想:“况且你们连这个股神叫什么c手机号码是多少都不清楚,这种问题要怎么解决?”何萍几乎是残忍地看着丈夫忽白忽红的脸:“你还是想想要怎么和你妈交代吧。”——她听到吕樟说,股神让他们都直接带现金过来交易的时候就已经忍不住要翻白眼了,这种行为和为了生个孩子就让老婆去找假和尚求子,最终被和尚强奸的新闻有什么差别?但是这话她只放在心里,没说出口。 这会儿服务生已经把菜端上了桌,何萍忙了一上午,这会儿正饿着肚子,她自顾自地吃起来,然后幻想着季凡玲晚上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的表情。 “就想着她难看的脸色我就能吃下三碗白饭。”——何萍偷笑着想,虽然她总是想着既然拿了这老太婆的钱拿就不要和她计较,但是心底里还是非常讨厌她,何萍必须要好好抓住这个机会心灾乐祸一番才好。 “你不吃吗?”何萍搁下筷子的时候问丈夫,吕樟摇头。 “给你妈打个电话吧,让她有个心理准备,不然晚上在饭桌上说这个,有阿云在也不太好。”何萍鼓动吕樟现在就把这事儿说出来,她已经忍不住要看老太太又什么反应了。 “喂,妈,我给你说个事儿。”吕樟声音战战巍巍的。 “怎么了?”季凡玲这会儿刚睡了午觉,准备和阿云准备晚饭的菜。 “我放在别人那儿投资的二十多万被骗了。”吕樟说这话的时候声音越来越低。 “你现在在哪儿?周围有其他人吗?”季凡玲赶紧从床上坐起身。 “何萍在呢,我们一起吃饭。”吕樟也没抬眼,专心和母亲说话,何萍也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了自己和吕樟以及他的母亲不是一家人,她觉得自己在这两母女面前就像是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一个言辞里可以轻易带过的符号,所以季凡玲叫了儿子回家和自己面谈这件事之后,她也很快离开,自己开车回了公司。 灰头土脸的吕樟回家之后就又把事情告诉了母亲,他还把何萍“这钱可能追不回来”的评论告诉了季凡玲。 “她知道什么?”季凡玲根本没把何萍这句话听完,在她看来,何萍的观点根本没有任何价值可言,她凭什么就知道这钱追不回来了?作为家里的大家长,季凡玲厌恶听到一切反对的声音——毕竟她可是日日夜夜都为所有人着想的,而周围的孩子们只需要按照自己的安排去做就可以了。 “你先不要着急,这件事先不要声张,也不要和其他的亲戚朋友说。警察那边报案了吗?”季凡玲下了指令之后示意吕樟先出去:“儿子不要着急,妈妈给你想办法,晚上在家吃饭,阿云都已经在准备了。” 吕樟点点头就出去了,就和他小时候犯了错误之后他父亲告诉他“别担心,爸爸给你解决”,现在是母亲季凡玲在帮忙解决一切儿子的麻烦,可她要怎么追回这被骗走的二十多万呢,她决定给丈夫的一个老朋友打个电话——吴忠连是市公安局副局长,他和季凡玲的丈夫是老朋友了,应该能帮上忙。 “吴大哥,我是阿玲。”季凡玲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温柔。 “哦,是阿玲啊,好久没见着你了。”吴忠连接起电话的时候正巧在翻看这次诈骗案的卷宗。 “我家的儿子被骗走了钱,吴大哥能不能帮忙问问?” “就是这次的股神诈骗吗?”吴忠连赶忙问,他的急切并不是因为他真的有多关心吕樟,而是因为他曾经热烈地追求过吴凡玲,现在她终于主动和自己联系,这让他有些激动:“这样吗,这件事我还是有办法的,我们晚上一起吃个饭,详细说说吧。” 吴忠连把话说死,季凡玲根本没有其他的选择,她带着笑答应,然后去洗澡梳妆打扮,这途中她一直都没说话,安静得像是个要赴刑场的犯人。 晚上的两场饭局走得一前一后,相差也就十来分钟,两相比较就显得特别有趣。何萍c吕樟c阿云以及两个孩子各自捧碗不说话,两个孩子都和奶奶比较亲,他们对自己的父母有着比较强的距离感,而阿云就更甚了,她坐在桌尾看了几眼这对年轻夫妻,心想还是老太太更有大家族的气派。至于吕樟夫妻则各自想着心事,丈夫琢磨着母亲什么时候能把这笔钱追回来,但是这份心情很快就消散,他开始沉醉在阿云今天晚上做的红烧鲍鱼之中,他料想反正老妈会把问题解决的,自己也没有必要考虑太多。但是何萍心中有些不爽,她本来是早早赶回来看婆婆丢了钱之后的难过神色,但是现在老太婆居然挺身而出解决这个窝囊儿子捅出来的篓子,地位更显得高大,平时何萍都对这个一直在扮演着大家长的婆婆厌恶不已,但她一下子也糊涂了,她不知道自己是因为婆婆的架子太让人难以忍受还是因为她心中也有那么一个扭曲的“大家长”的梦——一想到这里何萍就越发不想说话,她浑身散发的气息狠狠压在所有人的头顶,这一家子的晚饭吃得无比压抑。 另外一边就恰巧相反,季凡玲和吴忠连举着酒杯,笑嘻嘻地说着往事,吴忠连早先也交过几个年轻美貌的女人,但是他总还是忘不了季凡玲,虽然她已经上了年纪,但是自己仍旧对她痴迷不已,这会儿见了面更是忍耐不住想把她拥到怀里,虽然说的都是家常话,但是他一直往季凡玲的眼睛里看,他想要找到和自己一样的那种融合了寂寞c激情和难以克制的的古怪火花,但是他失败了,季凡玲一直都比较克制,这样的对峙来回了几次,吴忠连便放弃了,他开始寻找新的法子,他不信今天晚上他不能降服这个女人。 “说说这次诈骗的事儿吧。”吴忠连知道,只要自己还有解决这次诈骗的希望,季凡玲就一直会来求自己——虽然他现在对于能否把钱追回来一分半厘真的一点底气都没有:“我觉得应该问题不大,阿玲你不要太紧张,会解决好的。” “哦,那还得向吴哥讨教。”季凡玲不放心,她自小过着苦日子,二十多万对她来说也是不可忽视的一笔钱,她想弄明白吴忠连要怎么处理这件事。 “你看看你,还是紧张了吧?”吴忠连说这话的时候不经意地用食指划过季凡玲的手背,见她没有反抗,就干脆握住她的左手:“放轻松些。” 季凡玲触电一般收回了手,她觉得恶心:“吴哥,请你放尊重些。” 吴忠连仍旧不撒手,他有一种笃定,不管是不是他的女人,只要被他碰过就永远陷入了某种黑暗之中,变得再也见不得光,只能跟着自己走到底,他知道的,女人们因为羞耻很少会和其他人谈起这种事,靠着这种扭曲的笃定他征服了很多女人,他觉得这是因为自己特别勇敢,有男子汉气概的一种体现。 “阿玲,吴哥一直就很喜欢你,你看,今天吴哥愿意帮你这个忙,你就陪陪吴哥,怎么样?”吴忠连话说到一半,他的手就揽住了季凡玲的腰,想要好好地亲近一下这只一直和自己保持着距离的小鸟,他借着酒劲,整个人朝着季凡玲压过来,季凡玲使劲抽回了手,她猛地起身,吴忠连整个人没了支撑,脸朝下跌在了地上。 “吴哥,对不起,那笔钱就当我不要了,我先走了。”季凡玲整了整衣服之后就快步走出了饭厅,但是她没有马上离开,她立刻躲进了厕所,因为强烈的屈辱感让她哭了起来,多年的生活经历不允许她在大庭广众之下哭哭啼啼,那不成样子,于是她在厕所里等眼泪流完了,整个人逐渐平静下来,稍稍补了妆才离开那里。 回到家之中季凡玲也没理睬来报账的阿云,她挥挥手:“明天再说。”,然后躲进了卧室里,她仍旧感觉到了强烈的屈辱感,那种屈辱并不是来自于吴忠连猥亵的行为对于自己的侮辱,而是来自于——季凡玲觉得自己背叛了已经故去的丈夫,她坐在床上抱着丈夫的遗照哭了一晚上,断断续续地说着话:“老吕,对不起你,没有把家长的角色扮演好,出了这样的岔子,也没有把孩子管教好。对不起” 在挂着眼泪抽噎了一晚上之后季凡玲仍旧背负着这份根本和她自身毫无关系的愧疚感和屈辱病倒了。 老实说,对于眼前这种状况,何萍非常想骂娘。婆婆病倒了,老公得要跟着同事到处找那个股神,自己要上班,虽然孩子接送天三顿饭都是阿云负责,但是婆婆突然撒手,这些本来和自己没有什么关联的细节全部涌到了自己面前,何萍现在连李建喝酒的时间都没有了,她每天的神经都是绷着的,而终于也在季凡玲病了三天之后,何萍抓住阿云在偷家里的东西,她一怒之下把这个跟了家里四年的保姆轰走了,然后和吕樟吵了一架。 “我娶你回来不是为了要和你吵架的!难道我们家以前对你不好吗?现在为什么要这样?”吕樟下班之后见到阿云被轰走,他问了问情况,何萍忍着脾气说了前因后果,言辞有些不那么温柔,吕樟这一句话顿时激怒了她,于是她就连带着上班的压力c对于公司上司和傻逼同事的怨气c脑残甲方的埋怨统统撒到了丈夫身上,而论吵架,吕樟根本就不是何萍的对手,当吕樟还在机关单位过着和谐的生活,一切的交流都以机关内固有的那套言辞进行,所有的冲撞都被埋在温水下头,而何萍早就已经视撕逼为家常便饭,她的那位上司甚至在面试的时候测试过每一个她招进公司男男女女的语速和吵架能力,因为在甲方耍赖皮c不付账或者玩花花肠子的时候——所有的事情在没有被扔到法院之前都是通过吵架解决的。吕樟最开始还想回击,他最终是以目瞪口呆的姿势败下阵来的。那天晚上夫妻两人分了房睡,何萍好不容易把两个吓得哇哇大哭的孩子哄得睡着了,她才睡下,长叹一口气之后她居然异常想念现在因为急性肺炎而入院的婆婆,但具体的感觉她仍旧拿捏不稳,她不知道是该以想念长辈的情绪期待婆婆早日归来,还是期待着以一种家里少了人手急切盼望着下人女婢早点从病床上爬起来的急躁等待季凡玲痊愈——最终她放弃了,反正这对母子都把她当成外人,吕樟今天的话算是一记警钟,好在她一直都把自己的工资存了下来,除了孩子不会有太多的纠纷,她决定明天找律师事务所的朋友问问,看能不能争取到两个孩子的抚养权,如果没什么问题,她想要尽快离婚。 可是就在第二天,当她准备在午饭时间去找个律所的朋友谈谈离婚的事情,吕樟发来短信,说是因为案子有了进展,他得去公安局,这就意味着何萍得在今天中午去医院守在婆婆身边,何萍当时并不乐意,平时她都把每个月的几天可以用的事假用在来月经的时候,这样她能避开工作,而且等到身体完全恢复正常再回公司继续战斗,但是现在好了,她得把这事假花在婆婆身上了。 “难道是昨天晚上我起了要离婚的念头,所以特地来折腾我?”何萍想,她请好假之后背着包在电梯里琢磨着,背包里的笔记本电脑c文件c文具之类的东西很沉,公文包的带子在她的左肩皮肤上留下了两道压痕。 何萍本来还打算着到了医院再工作,但是却迎来了和婆婆季凡玲最诡异的一次对话。 “你挺不喜欢我的吧?”季凡玲看着儿媳妇翻看文件,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什么?”何萍一开始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感觉你不是太喜欢我。”季凡玲说,她的目光在病房里惨白的墙壁上四处游动,季凡玲仿佛是沉入了自己的意识里,她在慢慢回忆着,她那个年代的医院里永远都散发着一股浓烈的消毒药水的味道,那让年幼的她非常害怕,所以她尽量不来医院,但是现在一来,那种可怕的感觉却又消失了,这让她感觉困惑——这种困惑也同样来自于现在节奏越来越快的现代生活,儿子和儿媳的很多话她都已经听不明白了,这种困惑有时让她感觉害怕,这时候病倒了,她心中的恐惧越发浓烈,那她为什么还要在这个时候摆出一副要和儿媳妇把话挑明的姿态呢?昨天她梦到了自己早已经故去的丈夫吕平祥。 何萍起初还有些不太确定婆婆说这话的用心,但是她现在倒也不怎么怕,索性摊牌也无所谓:“嗯,我是不怎么喜欢你。” 季凡玲点点头:“那我要是走了,你会和吕樟离婚吗?” 何萍微微哆嗦了一下,她心想,我也没把我要和你儿子离婚的想法做成大字报,你怎么就猜到了? “你要是想离我不阻拦,吕樟是我儿子,我瞧得出来,他不会是个好丈夫的。”季凡玲说这话的语气寡淡极了,仿佛她口里谈论的吕樟是个和她毫无关联的陌生人:“但是,家里的财产你一分都别想要拿走。”季凡玲末尾说这句的时候眼睛里一股戾气喷涌而出——这种感觉只有她自己明白,她不爱做家务,但是却揽着做,这是她能够嵌入吕家的一种方式,她也能够通过这样的烦劳来明确一种地位和权力,所以她这样的大家长地位是通过洗盘子c擦地板c做家务和丈夫c儿子的歉疚换来的,要说能心平气和恐怕也没人信。 何萍早料到会到这一步,她琢磨着老太婆估计是知道自己病了这一场就没多少日子可过,于是想要提前把儿子以后的生活安排好——直接踢何萍出局。 “但是孩子我一定要带走。”何萍斩钉截铁地告诉季凡玲,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两个人的对话就突然开始变得异常诡异了,季凡玲一听何萍这话,噗嗤一声就笑出了声:“孙子我根本无所谓,你带走就是。” 何萍愣住了,她以为季凡玲会为了保住吕家的孩子和自己斗个你死我活,但是现在婆婆的态度却和她料想之中的完全不同。 “你知道吗?何萍,昨天晚上我做了个梦。”季凡玲开了口,她这一开口就完全没停下:“我梦见了我的丈夫,吕平祥,他跟我说,老伴儿啊,来这边儿陪陪我吧。本来我还挺开心的,觉得总算能休息了。但是他拉着我的手说,老伴儿啊,你来和我做伴儿,来照顾我,我一个人寂寞得很,你还能帮我打理生活,洗洗衣服啊做做饭啊。” 季凡玲说到这儿就停下了,她的梦其实在这儿也就醒了,她和何萍说:“我没想到,在吕家忙忙碌碌几十年,结果去了那边儿还是得要继续忙碌。我不愿意。我既不想给他们吕家人洗碗,也不想给他们吕家人做饭,我想,我如果真的走了,我也得要走得远远的,去看看别处的风景。” 何萍听到这儿顿时就明白婆婆的意思,但是她没想到季凡玲之后还说出了更叫她惊讶的话:“所以你如果想要和吕樟离婚,我丝毫没有意见,让你留下钱是因为吕樟以后怕是会过苦日子。至于两个孩子嘛,你现在对他们好一点,以后他们听话,给你养老,也是个挺不错的选择。” 季凡玲的语气已经越来越不对了,何萍只能勉强笑一笑,然后给婆婆喂了一点儿汤水,她吃完就睡下了,那天下午四点三十分钟左右,何萍在改合同条款的时候,季凡玲去世了。也不知道她最终选择了哪一种梦想,是下辈子当一个可以寻欢作乐的男人还是做一个可以四处游玩看风景的女人。 “妈!你怎么就走了!”吕樟赶到医院,因为没有见到母亲的最后一面,竟然在众人面前嚎啕大哭,当他趴在病床边上喊出这句话的时候何萍甚至有了一种错觉,她仿佛觉得自己身处在一部烂俗的电视剧里,而吕樟无意义的号哭更加让何萍检定了她想要离婚的决心。 吕樟哭了一阵之后就过来拉住何萍的手:“对不起。”,他开始道歉,母亲的离世让他痛苦不已,而更多的是让他感觉到万分恐慌,突然没有了依靠,吕樟觉得害怕,他需要妻子陪在自己身边:“我们不吵架了好不好。”何萍点点头,她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闹,离婚的事等到晚上再说。 夫妻两人回到家里,两个孩子已经放学,坐了校车到了家,何萍联系了殡仪馆,吕樟则坐在沙发上发愣,何萍翻看着手机里的邮件和待办事项,想着婆婆去世之后要办的手续,心中也烦闷起来。 “你不过来坐坐吗?”吕樟问她,他想让妻子陪在自己身边,最好能搂住他,让他能再一次感受到母性的那种温柔的气息,哪怕这种气息并不是来自于母亲,哪怕只有一丁点也行。 何萍微微叹气,她看在婆婆的面子上给吕樟倒了杯热茶,然后坐在他身边,夫妻两人坐在沙发上,两个孩子还不知道奶奶已经去世了,他们还在嬉皮着盯着电视荧幕,动画片里鲜艳的颜色映射在吕樟和何萍的脸上,这之后两个孩子突然跳过来扑倒了妈妈的膝盖上:“妈妈,今天晚上我们吃什么呀?”——他们几乎是处于一种动物本能似地向何萍发问,孩子们润泽而有光的眼睛盯着何萍,她稍稍一扭头,看见吕樟略带无力的眼神,顿时一种莫名其妙的力量将她包裹起来,这力量既让何萍感觉到勇敢无畏,但是也让她窒息,她暂时把离婚的念头打消了,她和吕樟并排坐在沙发上,和旧生活没有太大差别的新生活已经开始了,而他们的脸看上去就和几十年前季凡玲c吕平祥在黑白婚纱上无表情的脸没有什么两样,甚至还要更显得疲惫不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不速之客 按照何萍心中基本酝酿成型的剧本,她本来是要等婆婆去世之后立刻和丈夫挑明一切,然后提出离婚的,但是两个孩子成了拖累,她心一软,话卡在了喉咙里——“必受其患”这个说法居然就以何萍意想不到的速度在婆婆的葬礼上应验了。 “老婆,这次丧事得要你出面办理,我这样的副科级小官,现在查得严,即便办了丧礼,也不让收礼金。”吕樟在睡觉前苦着脸拉着何萍的手求她,她皱着眉头不说话,吕樟便灰溜溜去哄孩子睡觉去了,她冲进卧室那速溶咖啡漱漱口,开始加班,顺道在心中问候了自己的上司以及自己的第三个孩子吕樟。 今晚何萍手里的项目来自于一个房地产集团,国内知名,因为有钱所以特别有排场,之前的广告公司被他们炒了,现在找上了何萍他们公司——要求很简单:为他们即将上市的别墅小区进行项目包装,因为是针对单身贵族的小户型精装别墅,要求腔调既年轻文艺,又要大气磅礴。 “很年轻,sexy那种感觉,晓得吧?还有,也不能光顾着sexy,我们是大公司,要有水准,还要有phisticated!最好还融合一点中国传统文化,抄两句诗词进去。大概就是这么个大体方向。”今天上午甲方的项目经理带着小秘书来公司指导工作,这一通话下来何萍已经再考虑把这个烫手山芋丢给其他人,毕竟大活一般自己接不住,一旦做不好,很有可能因此挨批。何萍现在非常现实地把自己的每个月周期划分为发工资前和发工资后两个时段,虽然两个时期之间大概只有半个心情上扬度的区别,但也算是汉河楚界般的巨大沟壑,而她的两个大的周期又按照不同的工作任务划分到每一个具体的工作日和加班日,每一天她的头号目标就是“不挨批”。 “何萍,你是公司老人,项目经验也丰富,这个工作你负责。需要人和我说一下就行。”会后领导交代了一句就踩着高跟鞋出去了,何萍捧着文件在小方格里坐了一下午,她不是没想法,她是连想法的屁都没有,下班的时候她抬头叹了口气,一想到今天晚上要加班,她牙齿缝里的每一颗咖啡渍都在鼓足了力气往外吐烟圈。 何萍现在的状态很奇怪,在公司里经常处于脑子一片空白的状态,回家饭菜往肠胃里一灌,回房间喝点酒,立刻就精神抖擞起来了,她快速做了一个方案,然后脑子里罗列了一批小组成员名单,一切安排妥当她又开始在网络上查找起殡仪馆以及火葬的费用——她知道,自己从季凡玲那儿骗来的零花钱迟早是要还的,但她没想到是以这样的方式。 之后的几天项目进展都异常顺利,顺利得何萍那个时常跨着脸的上司都开始表扬她,但每晚她的右眼皮都牟足了力气上下翻飞——那周周末,就在季凡玲的悼念会上,“报应”来了。 “你他妈的别搞我,我求求你,行了吧?”何萍作为吕家的外人,在丈夫和两个孩子礼拜结束之后才在婆婆遗像前跪下,她认认真真地在心里默念了三遍,这才起身。 “你们这儿谁主事啊?”一个一头白发的老头子在好几个粗犷大汉的簇拥下走了进来,他大咧咧地站在门口喊了一嗓子,何萍瞅着自己丈夫那快要跪下的意思,只好走上去应付他。 “您好,我是何萍,是季凡玲的媳妇。” 老头子给了何萍一个白眼——他白眼的姿势之标准,神情之丰富,何萍在后来一度都猜测他是个gay。 “媳妇是外人,不要多说。凡玲有个儿子的吧,是哪个,站出来。”老头子喊了一句,何萍立刻乖乖退到人群一侧。“前夫?情夫?同学?兄弟?”何萍猜测了一阵。 “您您好。我,我是吕樟,是她的儿子。”吕樟畏畏缩缩地走上前,他在单位也是个跟在人群后头分食肉糜的人,母亲走后妻子成了主心骨,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让他心里不安,他开始快速地转动眼球,他希望何萍立刻就站在自己身边,最好是站在自己前面。 “就是你小子啊。长得跟那个混账东西一个样子,完全没有我家玲妹子的柔情。”老头子上下对着吕樟一打量,接着就对着季凡玲的遗像磕了磕头。 “我这次来也不为别的什么事,凡玲妹子出嫁的嫁妆是我这个做大哥的给她备下的,当初她背着父母的意愿跟你爸结婚,连结婚的被子都没钱买。” “大伯,您请坐。”吕樟愣了愣神,把老头子请到一边坐下,他本来是没有什么社交能力的,但是一旦吕樟在脑海中把这位老头子设想成自己的老领导,面前的一切他应付起来似乎也就变得游刃有余起来。 老头子哼了一声,便也就在人群的注视和簇拥下就坐,他接过吕樟递过的茶水,嫌烫,一口也没喝,只自顾自地往下说:“我这次来是要谈谈遗产的事情,我妹子之前答应过,以后无论如何会把嫁妆钱还回来。但这一等居然她就先走了。” 吕樟彻底傻了眼,母亲刚去了,就有自称是她兄长的人上门讨债。 “但母亲走得仓促,我们都还没去整理。况且就我所知,母亲打理的财产都是我爸留下的。” 老头子冲上去就给了吕樟一个耳光:“老子季峰之前见识了你老子拐女人骗钱的伎俩,没想到你小子更胜一筹,干脆吃光抹净一闭眼不认账。我这个的大伯的就要好好教训教训你不可。” 站在一边的何萍听了个大概,知道来人身份后才上前打圆场:“大伯,现在殡仪馆里人多口杂,我们还是吃了午饭下午回家聊吧。” “看看,还是和你爸一个德行,傍着女人发迹,就知道躲在女人背后,屁能耐没有。” 季冲这句话说得吕樟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倒是何萍听了十分受用,她扶起了被一巴掌扇倒在地的丈夫,接着便请季峰出去说话。 “看看能不能问出点季凡玲以前的故事。”何萍是这样打算的。 “罢了罢了,那小子一脸窝囊废样子,我还是和你讲讲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免得有人说我这个老东西倚老卖老,人还没死透就上门分财产。”季峰便和何萍说道起往事来。 一帮子人吃过午饭,何萍基本也就把季凡玲的人生经历听了个七七八八,她甚至都没开口自己问,只需要不停给季峰倒酒就行。 “哎,你是不知道,我那个妹妹,从小就不听话,让爸妈和我担心,脾气又冲又倔强,当初不让她念书,她就冲到县城里自己找老师,说要旁听,接着考上大学,就和比自己大五岁的师兄谈恋爱,没结婚就怀孕了,父母坚决不同意,我为了帮她结婚,就把自己那几年上班存下来的钱统统都留给她了。” 听到这里,吕樟自然脸色不太对,倒是何萍感觉有些触动,结合着老太婆在医院里和自己说话的那番气势,她如果年轻时有如此气魄也说得过去。 “为了和吕平祥那个混账东西结婚,我妹子就和父母断绝夫妻关系,再也没回来过,结婚多年,我如果不主动联系她,她是决不可能联系我的,她知道我不喜欢他,每次就单独出来见我。” 何萍继续给老头子倒酒,他的话也听了些,何萍心里闹嘀咕,如果季凡玲真的如此暴躁,一笔嫁妆钱无论如何是能拿出来的,为何拖了这许多年不曾兑现? 不行,这里面还有其他的细节这老头子没说出口。看来还是不够醉。何萍不停地把季峰的酒杯满上了,称呼也从“大伯”变成了“季伯伯”,坐在一旁吃饭的吕樟心里便不是滋味,父亲虽然走得早,而且在自己年幼时又时常忙于工作,两人没什么亲近的时间,但他一直保留着对父亲的尊敬与崇拜,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季峰居然这样满口胡言,他憋着一肚子的气没地方发泄。 “所以呢,她结婚的时候也只好向我求助,还写了字据的。所以啊,你也别怪我这个老头子来得唐突,毕竟我是有字据的。”季峰说着从衣服内袋掏出一个信封,又从信封底抠出一张皱巴巴的黄色信纸。 “喏,你们看看吧。” 吕樟也凑过来,他的脸色不好看,但何萍则看得心里美滋滋的,原来季凡玲当初为了借得动大哥手里的三万多块存款,夸下海口——她以后所得资产,其中三分之一都为大哥所有。 “也难怪季凡玲不愿意与她大哥往来,居然在年轻时候欠下这种糊涂账。”何萍抿着嘴不说话,心想季凡玲也就那样,刚刚树立起的那一点点尊敬也当然无存了。 “我妈手里也就只有那点存款,你要拿三分之一,尽管拿去就是。”吕樟不开这口倒还好,现在开了口,老头子有开始吹鼻子瞪眼:“你把我当三岁小孩子哄呢?我都知道,我这些年都弄得一清二楚,凡玲妹子没少拿钱置产业,要么你们定时把店铺和房子的租金交给我,不然我就要直接拿房子。” 何萍的思路顿时也活络了——她从不知道婆婆居然背着全家人在外头置了产业,而且从吕樟那一脸茫然的模样,他也不知道。看来婆婆还是隐藏很深,不如接着这个机会重新估一下家里的财产也是好的,她明面上的话不说,但只提了一句:“大伯,可我婆婆平时管账手段厉害,我们对她置了哪些产业根本不知情。” “这简单,去她那儿翻翻找找,她总有记录的。我这个妹妹从小就有条理,我这知道的,你们放心。找到了,我也不多那,只要那借据上的三分之一。如何?” 何萍的算盘是,反正照不到婆婆的账自己也不亏,如果找到了,自己能赚一笔,便领着他往家里去,吕樟急切地拦住他们:“你们想要干什么?我妈都还没火化安葬你们就这么搞?何萍你还是不是人了?我妈当初没看错你,你果然是个外人!到了这种时刻就胳膊肘往外拐。” 这一番话说下来何萍反倒是有点想笑——她一个外地妹子大学毕业来sh工作多年,直到和吕樟相亲认识,季凡玲几乎没正眼瞧过她,她从实习工作到现在月薪破万可不是靠着心慈手软能办到的,从嘴边溜过去的肉何萍绝对不可能松口,她把丈夫甩在身后,亲自开车带着季峰往家里去了。 何萍就站在卧室门口看着老头子指挥一帮黑大个子在卧室里四处翻找,等到吕樟赶到的时候,老太太卧室里的床垫都被撕开了,每一个抽屉都被打开了,一些简单的生活用品扔了一地,最终在衣柜的夹层里发现了一个上锁的木匣子,季峰使劲了把盒子一摔,从匣子里摔出一部硬壳账本和一本相簿。 “你们这是干什么?你们要干什么?还有没有王法了?”吕樟急冲冲地赶进来,他看到一地狼藉觉得血直往脑门上拥,冲上去便和季峰厮打起来,但也不过就是还了几巴掌给老头子,季峰的保镖把他拉开了。 “我们去看看,然后一起合计合计?”季峰叫着何萍去了客厅,唯独留下吕樟一个人痴呆似地抱着账本坐在地上。 何萍细细翻看了婆婆的账本,发现她在全市各处有三套出租房,五处铺面,每个月的租金就有十几万,给自己那点零花钱根本算不上什么。她脑子快得很,立刻借口小解进了厕所然后以最快的速度报了警。 十分钟之后警察到了,瘫坐在地板上的吕樟成为了最好的证据,何萍知道,仅凭蛮横老头子的借条根本没法撬动季凡玲的资产,她所计划的是让吕樟以血亲的身份接管,而自己则顺理成章成为收租婆——毕竟现在如此拼命地工作不就是为了早一点实现以后不需要继续工作的目标吗?反正何萍是不想继续在那种二缺公司继续给人打工的——她要抓住一切的机会。 等到屋子里安静下来,何萍才从厕所里走出来,她简单了收拾了季凡玲被翻得乱糟糟的卧室——那本从木匣子里掉出来的相簿还在,她翻开了看了看,里头大部分都是季凡玲和丈夫吕平祥的照片,然后还有吕樟小时候的照片。 “没想到公公还挺帅。”何萍端详了一阵——吕平祥有一股他那时代的人身上稀少的宁静气,瘦削的脸文文弱弱,眉宇间却有点轩昂意味,而他身边的季凡玲则满怀爱意地看着他。何萍叹了口气:“你们还真是恩爱。” 在等待吕樟回来的这段时间,何萍看着空荡荡的家,她想着,不知道在那个不准许自由恋爱的时代和现在遍地相亲的时代两相比较,不知道哪个时代因为真心相爱而结婚的人会更多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死灵魂 季凡玲的尸体在周日深夜火化,骨灰匣子入了地,儿子儿媳各怀着心事拜了拜也就散去了,讨债的大哥被警察训过一顿后便没在继续跳出来蹦跶,但何萍心里有数,这老头子等等待自己的亲妹妹死了再下手,不见得他不会选什么其他更加古怪的时机,但目前她关心的不是这个——她想知道吕樟准备什么时候把这笔收入交到自己的手里,毕竟以他天天捧着茶杯在单位翻网页看报纸的脾气,也就点养生之道也就够了,跑去铺子里找着别人收租可从来就不是他的风格。 但何萍知道自己必须耐心,在对待季峰的态度上,她做得太明显,或许自家丈夫还需要一点消化的时间。 周日那天夜里吕樟没怎么睡觉,他先是抱着相册翻看了半天,边看边流泪,他想着季凡玲给他做的饭菜,给他做的衣服,织的毛衣,为他修改的试卷错题——相册里只有自己幼年时候的照片,十岁往后就没有其他的记录,吕樟知道,升学的压力和季凡玲希望儿子上进的心思已经扭曲了母子之间的关系,他对于季凡玲也从一开始的抗拒最终转为为一种带着恐惧的言听计从,但现在一想起来,上周母亲都还在饭桌上训诫自己,希望他要努力工作,早点晋升,不要总是在现在的职位上浪费太多时间。 回忆归回忆,现实仍旧是吕樟有些烦恼和畏惧的,妻子在葬礼上的行为无疑等同于背叛,吕樟无法接受,因此他主动把点算人情账的事宜揽到了自己怀里,还得找个借口:“你还得加班吧,这点事情就我来吧。”至于母亲的那本账,他觉得自己应当好好盘算一番,但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他也得在开始这一切的工作之前划下一条底线——账簿也好,资产也好,这两样东西都绝对不能放到何萍手中。 第二日早晨吕樟是被儿子女儿的叫喊声吵醒的。 “爸爸,爸爸,你快起来,要送我们上学去了。” 吕樟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着两个孩子的脸,他突然想起来,阿云因为偷家里的东西被妻子赶走了,现在两个孩子都还要念书,他们没吃早饭,女儿的头发没梳,儿子的书包也没收拾,晚上是不是还要送他们上钢琴课——所有这些琐碎的事情猛然涌到了吕樟面前,何萍则在早上七点就立刻家上班去了。 “看来今天吃不上早饭了。”吕樟叫了车,然后给孩子们一人塞了一个苹果,然后陪着他们去上学,不巧碰上早高峰,吕樟坐在副驾驶座上,时间逐渐逼近九点他们才到学校,吕樟灰头土脸地给老师解释了一番,接着给科长打电话请假,但没人接电话。 吕樟提心吊胆地赶回办公室,屋子里一个人都没有。他在楼里上上下下寻了半天只碰到了从厕所出来的同科室刘远凤。 “小刘,他们人呢?” “李局他们开会去了,其他人因为钱都还没找回来,没什么力气上班。”刘远凤告诉他,她没走是因为只需要手机就能搞定全部的客人接待,她还有朋友在家里帮忙发货,而且单位每个月会从工资里扣掉五百块作为午餐费,她从来就不落掉一顿午饭。 吕樟点点头,他也想跑,但胆子不够肥,硬生生守在办公室里看了一天网络小说,熬到下午四点才离开。母亲的死让他顾不上那笔放在股神那儿的钱了,他离开办公室时惨兮兮地念叨着:“妈,你显显灵,保佑我这个当儿子的,赶紧把事情给捋顺吧。”吕樟在心中哀求了半天,等到上了车,饥饿感已经开始让他念叨起季凡玲的不好——都怪你,家里什么事都要抓在手里,我什么都不知道,现在倒好了,你是安静地走了,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可怎么办哟。这个面对着一团乱麻般的诸多事务念叨了一路的男人回家之后更是怨念丛生——家里没有热乎乎的饭菜,黑灯瞎火地如同坟墓,昨天夜里的雄心壮志很快就被这点现实给击倒了。他正打算叫个外卖吃了好休息,琢磨着到现在还没回家的何萍应该会加班,吕樟给自己叫了个虾饺和最爱的小笼包,然后就洗澡去了,疲倦稍稍褪去后他听到楼下有人砸门。 “谁啊。”他站在楼上喊。 “外卖。先生,您电话停机了打不通。”穿黄色制服的年轻人站在楼下应了一句。 吕樟这才反应过来,他匆忙下楼取了快递,就看见何萍的车风风火火地冲过来,女人下车来就指着吕樟骂起来:“混账东西你一天都干什么去了,下班不接孩子还等到老师给我打电话。”随着何萍叫骂声传来的还有两个孩子的哭声。 快递小哥见势不妙立刻溜了,留下吕樟站在门口,他冲过去把两个孩子带下车:“你接下孩子有什么不好,孩子这么大你接过吗?” 何萍一见吕樟还在抱怨立刻就火了:“你上班那么闲你怎么不去接孩子?我一天到晚在公司忙得跟个畜生一样我哪有那个闲工夫?再说了,你要是上点心帮你妈料理一下家里的大小事务,而不是一天到晚跟风去找股神投机赚钱,你妈也不会这么快就被你这样的废物儿子折腾死,现在倒好了,你妈刚死你就抱怨我怎么不像你妈那样对你尽心尽责地此后到底,我看你以后那狗屁班也别上了,天天在家当巨婴算了。” 何萍一席话差点没把吕樟噎死,他又笨嘴笨舌地不知道回击,只好拉着脸带两个孩子进了家门,但屋子里冷冷清清的,饭菜一样也无,他有只好带着孩子下馆子吃顿晚饭,再出来时何萍早开车赶回公司加班了。 “真是搞不懂,一个女人这么拼命干嘛,自己的孩子都快认不出来了。”吕樟抱怨了一句,牵着两个孩子步入了华灯初上的街市之中。 何萍气冲冲地赶回办公室,其实她这几天工作颇有成绩,之前那个房地产项目已经交付,甲方似乎也还满意,款项交付之后女上司连续几天都对何萍很客气,她生气是因为工作的思路被老师打来的电话扰乱了,她现在继续回到公司电脑旁,脑子里一片空空如也,同事们都已经离开了,她现在满脑子只想着去大吃一顿。她收拾好了东西,以闪电般的速度钻进了电梯,如果不是看在加班工资的份上,何萍是一分钟也不想在公司呆着的。她盯着手机看了几分钟,电梯门突然开了,楼下那个程序员李建钻进了进来。 “哟,你好。”李建笑嘻嘻地跟何萍打招呼,他脸上的胡茬正和黑眼圈争个高下。 “好久没见你来了,总一个人喝酒呢。”李建说。 “忙着呢。”何萍叹了口气,她对这个年轻人挺有好感,两人时常因为加班要早出晚归,在电梯里遇到是常事,只是最近一个多月没见他了。 “好长时间没见你了。” “是啊,被外派出去搞了个项目。”李建笑嘻嘻地回答。 “晚上一起吃饭吧。刚加完班。” “好。”李建笑着露出牙齿,何萍难得和他有这么点正常些的对话,毕竟他们平时躲在厕所里的时候都只是把对方当成树洞然后闭着眼睛拼命往对方身上发泄负能量,现在简单聊了两句,这年轻人却有种大学刚毕业的轻松感——但在走出电梯的时候何萍猛地掐了自己一把:能在这栋楼里工作的可都不是什么好鸟,“大学刚毕业的轻松感”这种东西知会让人成为炮灰而不是生存c涨工资或者晋升。于是何萍只好把对话的范围尽量缩短,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不咸不淡的话,直到半瓶酒下了肚,对于“工作”和“我司内部复杂人际关系”的厌恶让他们两人虚假的友情再上一个台阶。 “你知道我这次外派最高兴的是什么吗?”喝得有些脸发红的李建朝何萍挤挤眼。 “什么?” “我发现公司副总和业务部的经历搞在一起了。两个人都还结了婚,不过听说因为是相亲认识的,感情并不好。反倒是因为两人一起工作加班,产生了感情,搞到了一起。这段时间外派这两人几乎不顾公司同事的目光搞到一起。几乎就差手挽着手上街一起看项目了。” “真是刺激。”何萍感叹道,她想或许只有干到了他们那个高度才有资格谈一场恋爱吧,她承认这个想法充满了“阶级感”,但对于仍旧处于奋斗阶段的她而言,任何因为恋爱导致的分心和感情波动都有可能把自己拉入地狱。 “不过他们谈恋爱倒爽,我们可就惨了,工作几乎都是我们干。” “都一样。”何萍摊摊手:“告诉你,我们那个女上司也几乎这样,碰到好看的小鲜肉就先招进来玩弄一番,差不多腻了随便工作上挑点错再立刻把人赶走,活都是丢给我们干。人品真的是差到炸裂,我真的很像知道为什么这么好几年了她居然还能稳坐钓鱼台不翻船。” 两人非常有默契地把家务事留在了讨论范围之外,只把火力点留在了公司内部,喝了一个小时,两人喝掉了一白两红,最后还剩一点儿的时候李建压低声音跟何萍说:“喂,我瞧瞧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可不能告诉别人!” “好!我保证!”何萍喝得也是相当到状态了,她凑到李建身边听他说悄悄话。 “我今天想办法把我隔壁同事给踢走,明天我就是部门副经理了。年薪二十。” “我去!牛啊你!”何萍感叹。 “你什么时候有好消息了,再碰面了我们一起吃个饭,正式庆祝。好不好?”李建问她。 何萍点点头,她向李建举杯:“为这座城市里只知道追名逐利的死灵魂干杯。” 李建听了先是一愣,接着又吃吃笑起来:“为死灵魂。” 砰的一声,两只高脚杯碰撞在一起,酒杯边缘倒映着的房顶射灯的金黄色亮光却如同星火般闪动不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黑键白键 “爸爸,晚上还有钢琴课。”两个孩子边吃边对吕樟说。 男人叹了口气:“知道了,知道了,吃完了就送你们去。” 他买了单又拖着两个孩子站在街边,吕樟想了想,自己从未去过孩子学钢琴的地方。 “你们知道在哪儿吗?”他问。 于是在两个孩子的指引下他到达了钢琴学校,进门时已经迟到了半个小时,一个短发的年轻女人正带着不耐烦的神色站在门口等着。 “李老师!”两个孩子喊。 “怎么这么晚才来?” “您好,李老师,我是两个孩子的父亲,家里有些事拖住了,不好意思。”吕樟立刻上前解释起来。 李娟点点头:“但前面半个小时的钱可是照算的。” “是”吕樟有些无奈地答应下来,看着孩子进了琴房,李娟却继续在外头守着,吕樟很好奇便向她搭话:“您不是我孩子的老师吗?” 李娟便解释:“我负责学校的行政管理,不负责授课。两块是分开的。平时都是季阿姨带他们来的,今天怎么换了你来?”老实说,李娟对这个季凡玲平时赞不绝口的,当了大官的儿子感到非常好奇。 “哦。”吕樟缓了缓语气,他正考虑着到底要不要把母亲已经去世的消息说出来,但最终他还是照实说了:“我妈已经去世了。” 李娟惊讶地张了张嘴:“真不好意思。” “没事。”吕樟说着:“只是以前我都忙着上班,家里大小事务都由我妈打理着,现在她突然走了,我有些措手不及。” 李娟点头:“您到里面来喝杯茶吧,真是不好意思,之前不明原因,对您态度不好。”李娟把他带到了里面的办公室,给他泡了杯红茶,还拿了些水果给他,这番举动令吕樟相当受用,要知道从弄丢了二十五万块钱之后他就基本没见过周围的人有什么好脸色了,这是母亲死后第一次他受到这样温和而充满柔情的对待,既满足了他心中作为官僚的架子,也喂饱了他内心对于女子温柔情态的渴望。加之他现在走到了灯光下,发现李娟简单干练的发型下有着一张柔美可人的面孔,他便一发不可收拾,将心中苦楚统统说了出来——在“股神”那里丢了钱c母亲的去世c不相识大伯的现身c母亲留下的资产c妻子的盲目与冷漠等等。李娟心中默默盘算着,如果季阿姨真如她儿子所说的留下这么多资产,价值怎么也得有上百万,吕樟又是一副家庭不幸福的样子,如果自己能够争取到吕樟,那么自己就能亲手打理这部分钱财。 “季阿姨,您儿子离您的可差了不止十万八千里啊。”李娟心中鄙夷了一番毫无城府的吕樟,接着起身在他身边坐下:“吕大哥,您这样一路过来真是太不容易了。” 李娟对吕樟的安慰带着微微的茉莉花味的香水扑到他脸上,轻而易举地拨动了他的心弦,近几日的压力统统化为眼泪涌了出来。李娟又是递纸巾又是抵热毛巾的,她的温情与体量给了吕樟一种从未有过的满足——一种仿佛他身在高位时才会有的权力感。毕竟在机关单位呆了多年,对于领导们找情人或者玩弄女人的消息多少都能听到一点,而且听同事们的观察,领导们看上的女人们大多都不太漂亮,反而是那种人前看上去特别小家碧玉,温柔体贴的类型,听了同事们的讨论吕樟也就渐渐知道,并不是领导真的需要婚外情,而是这样的婚外情和对于女人的享用是对权力的镀金,一般层级的人是没有权力享受,即便享受了也不能拿到层面上来显摆的。 现在,吕樟渐渐能够明白这样的满足感了。他虽然闻着李娟身上的香味,心生绮念,但最终还是因为害怕而没有动手,他不知道,正是自己的这份怯懦救下了自己,在加了李娟微信之后吕樟接口要买咖啡就先独自出去了——在温软如玉的美人儿身边哭泣发泄了一阵之后,吕樟心中舒服多了,他长舒一口气,买了咖啡,然后边喝边在路边等着孩子们下课。独剩下李娟一个人在办公室埋怨着吕樟这都不对自己动手,真不是个男人。 与李建道别后的何萍在路上走了一小段,晚风把汽车尾气和微微有些发热的气流全吹到她身边,她感觉脑子有些晃,心想今晚是没办法工作了。叫车回家的路上她慢慢回忆着刚刚吃饭喝酒的场景,她自己都弄不明白“死灵魂”这个字眼到底是怎么突然就撞进自己脑海的,但是她倒觉得拿来形容大城市里的人一点也不过分,反正到最后都是人活得不像人了,没心没肺相互撕斗的样子说不定连动物都比不上。 何萍又想到了李建的笑容和他胡茬下雪白的牙齿,她琢磨着这男的应该是做过烤瓷牙的,不然不可能白得如此迷人,心念至此便又开始感叹小伙子年轻轻轻就如此有钱而自己仍旧在温饱线上和别人死磕,前些年如果不是靠着占季凡玲的便宜,她估计也存不下什么私房钱。何萍就是这样的训练有素,即便是她开始沉迷于李建面孔上迷人的那些细节,她也能够快速地察觉为了达到这样迷人的效果需要花费多大的成本或者为自己带来多大的收益,进而与自己做一番对比。她有时候也会觉得累,但大部分时候都会类此不疲。 为了让酒快点醒而不影响自己第二天上班,何萍踩着八厘米的高跟鞋在路上慢慢跺着步子,手里端着杯奶盖乌龙慢慢喝着,走累了就在路边坐一会儿,打量着车水马龙的何萍此时猛然意识到自己当下的心境和所处的环境是多么的文艺,不过打心底说,她在大学毕业之后最想干的事情是开一家宠物医院,虽然她对周遭的人都很冷漠而戒备,但是对于小动物却一直保持着关爱的心,所以她希望自己能够成为一个可以为小动物服务的人——大学的时候她最爱在休闲时间去各式各样有猫的咖啡店,一坐一下午,满脑子盘算着要如何搞到钱在这里开一家宠物医院,但现实很快击垮了她,并逐渐把她磨练成一个女妖精或者女魔头。何萍这么坐在路边回忆了一阵,身上抵抗酒精的力气居然都快速消散了,剩下百十米路她无论如何走不动,于是只好叫了个车把自己拖回家。 此时的何萍只想要快点躺在装满热水的浴缸里。 这边独自一人躲在客房里的吕樟待孩子们都睡下之后仔细看了看账本,季凡玲名下的五处店铺和三处房产每个月能够稳定地提供接近三十万租金,但是他觉得很奇怪,这些租金中的绝大部分都转给了一个叫“阿强”的人,剩下的小部分才留下作为生活开支,这就意味着季凡玲在外头存了一大笔钱,或者背了家里人都不知道的巨大债务——但无论如何,吕樟都打算弄清楚这一切,他那因为炒股的二十五万估计也找不回来了,现在只能靠着母亲的财产把亏空补上。 那天晚上吕樟躺在床上只思考着一个问题:“阿强是谁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真相 吕家的生活再一次陷入了平静之中,但这一次的安宁之中似乎总还潜藏着一些其他的东西。吕樟辞掉了他在事业单位的工作,从人头攒动的大碗饭食堂里消失了,翻动母亲的账本让他明白了自己的资本,他现在有钱了,虽然这些钱不是他自己挣来的——但是他不在乎,他有钱了,虽然他知道这点钱算不了什么,但是接下来他想要用这些钱换取一部分的自由。店铺和房子的租金他都亲自出马,租户的合同他也认真整理好,现在他需要坐的就是每个月的二十号等着收钱,其他的时候他都呆在家里看看书,照顾两个孩子的生活。他唯一不理解的是为什么当初母亲不把这部分工作交给他打理,而一定要逼着他去机关单位坐公务员。另外,他还在挂念着那个叫“阿强”的男人。 吕樟的崛起意味着何萍的被压制,吕樟现在有了底气,何萍的脸色再难看他也无所谓,夫妻关系也逐渐进入了新阶段,吕樟每天亲自下厨准备早晚饭,何萍住着他的房子,吃着他的饭菜,必然不能摆太多脸色,反而因为尝过吕樟的手艺,她倒也觉得这样不错。现在吕樟感觉,现在的重获自由大概是对于他被压制的青春期的一种补偿,所以当他这个年纪的男人在一旦有了钱之后不是立刻出去花天酒地玩女人,就是继续投资企图把生意做大做强然后累个半死的时候,他则能因为无所事事,坐在书房里翻看一整个下午的菜谱——他渐渐为自己的柔弱找到了支撑,传统“大男人”的生活对他来说缺乏吸引力,这些生活中的细枝末节反倒更触动他。多以在后续几个月的平静生活中,每日生活节奏的放缓也让吕樟真正有了体验生活的时间。他知道,这样的感受无疑是奢侈的,而这一切也在私人侦探柳沉带来“阿强”全部信息的时候结束了。 “这一切都是真的吗?” “非常准确。” “我什么时候能去看看他?” “随时都可以。” “这周末你陪我一起去吧,钱我照付。” 柳沉点点头便先驾车去了,唯独留下吕樟独自坐在客厅里发呆。他手中的文件夹里包裹着一堆厚厚的文件资料。里面有的出生证明c独生子女证c体检结果单c验血证明等等。吕樟现在闭上眼睛就能感觉到季凡玲站在自己的面前,手里拿着大铁锤不停敲打自己的脑袋。他如同处于混沌之中,一会儿被面前的证据吓得畏畏缩缩,一会儿就想把这堆废纸烧了,再也不去管它。吕樟走进了母亲的房间,又开始仔仔细细地翻箱倒柜,他希望找到证据,他希望母亲亲口向他解释清楚,这个住在sh远郊养老院里的男人到底是谁。 半个小时后,满身大汗的吕樟在母亲的皮大衣口袋里发现了一个红色的天鹅绒珠宝匣,里面有一根珍珠项链和一封信。 吕樟,你好。 有些事我要和你说,请你不要惊慌失措。你爸,也就是吕平祥与我结婚后努力了一阵,我并没有怀孕,急于想要生下儿子的吕平祥建议我去找他在乡下的弟弟借,我起初是不同意的,但迫于他父母c以及周围邻居们闲言碎语的压力我听从了他的安排,去找他那个住在乡下的弟弟。连续试了一个月,这才怀上你。请你原谅,我本来是无意让你降生到这个世界上来的,我担心你会和吕志强一样脑子不好,生下来也是负担,你自己也要受苦。但吕平祥不同意。我也没有办法。 如果你一定要去找你生父,他住在sh远郊的疗养院,有位何立医生是我的朋友,她一直在我不在的时候照顾吕志强。 现在才把这一切告诉你,非常抱歉。希望你多保重,早日靠着自己的能力打拼出一片天地,靠自己走下去。 季凡玲 毫无疑问,季凡玲的信瞬间夺走了吕樟这段时间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力气,他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摊在母亲的床上,他觉得很无力,自己的人生仿佛在一瞬间变了样子,他难道就是作为传宗接代的工具出生的吗?同时,他也觉得愤恨,母亲直至写下这封信的时候言语之中仍旧充满了对他的不信任,结合现在的状况,季凡玲似乎闭着眼睛都能猜到自己的儿子辞掉了工作天天在家靠租金过日子的现状。 “你们这群混账!混账!”吕樟猛然从床上跳起来,他一把撕碎了季凡玲的信,然后对着一地的纸屑又踩又踏,像个疯子——因为母亲的管制,父亲的距离感在这一瞬间都有了别样的意义,这样的秘密能瞬间毁掉一个人。 晚上他垂头丧气的接了孩子回家,他坐在副驾座上看着两个低头看手机的孩子,心中涌起万千感慨,他们的出生何尝不是和自己一样,是为了延续所谓的吕家的血脉,真是无聊透顶,直至现在他都觉得与两个孩子没有什么联系,纯粹当他们是自己应尽的责任和义务,甚至他连两个孩子的名字都不太愿意提起——名字是季凡玲取的,他们对于吕樟来说就如同两个模糊,极有距离感的影子,但又有着千斤之重,死死压在自己肩头。 晚饭是没力气准备了,吕樟叫了一桌子外卖,等着何萍回来。 “今天吃外卖吗?”何萍放下包,吕樟冲她点点头。 “吃吧吃吧。”他跟两个早就喊着肚子饿了的孩子说了一句。 “你今天怎么了?”何萍明显发现丈夫脸色不对,她下意识问了一句。 “先吃饭吧,等下和你说。”吕樟有气无力的样子,何萍还以为他下一秒就会瘫倒在饭桌上。 乘着两个孩子写作业的空当,吕樟把事情的前前后后经过和何萍说了,他实在需要一个倾诉对象。何萍表面上平平静静地端着茶,内心实则已经起了波澜,她没想到从未见过面的公公为了实现传宗接代的目标能够使出这样的手段,而婆婆刚死没多久就要再一次地从地下被拉出来当成刺激又可怕的故事反复念叨。 “听你这么一说,我的运气似乎还算好的。”何萍暗自感叹了一句,她看着双眼发红的吕樟,拍了拍他的背。夫妻两人那天睡在一张床上,吕樟好歹寻到一点儿似是而非的温存。 周六上午柳沉开车带夫妻二人前往疗养院,找到了那位何力医生。 “玲姐姐的事我听说了,想不到她走到了前头。”何力是个满头白发的老太太,整个人十分瘦小,勾着背,领着三人在铺满日光而寂静无声的走廊里穿行。 猛然间一声可怕的嚎叫划破了这点宁静,吕樟打了个哆嗦。 “不好意思。这里的病人有时候状态并不是很稳定。”何力也不回头,继续往前去,最终一行人在517号病房前停下。 “请吧。”何力拉开了门,淡淡的消毒水味从房间里飘出来,迎门坐着个满头灰发的老头子,目光呆滞地看着窗外,阳光照亮了他半秃的头顶以及脸上的皱纹,可是当他看到吕樟的时候一扫脸上的呆滞,双手拍着轮椅护手:“凡玲!凡玲你来啦?哎呀,你怎么这么久不来看我。我闷死了。他们都不同我讲话。”吕樟走近了,对着吕志强上下一整打量,有些不知所措,哪知这老头子却猛然扑到他身上:“凡玲!凡玲!你抱抱我!我一个人睡在这里,好怕。” 吕志强抱着吕樟又哭又笑地闹腾了好一阵才安宁,吕樟也不说话,何萍站在一边冷眼旁观,心想我是造了什么孽了要碰上这样连电视剧都懒得演的狗血剧情。接下来还要发生什么?父子相认抱头痛哭吗?她强忍住想要翻眼睛的冲动,慢慢将造成的起床气在肚子里消化掉,周末碰上不加班的时候她都会选择在床上睡一个上午,不到吃午饭的时间绝不起床,可昨夜可怜哭兮兮地吕樟,答应了今天要一起来疗养院。 我大概是活该。何萍叹了口气,这会儿她因为没休息够,连杵着脖子看戏的心情也没有了。 “我妈她大概多久来一次?”吕樟问。 “半个月一次,周六下午。”何力轻轻地说着。 老太太居然能从管理店铺c房租c算账c带孩子c管理家务和保姆c准备菜式中腾出一整个周末下午,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这里,何萍感叹着季凡玲的时间安排,而吕樟则觉得自己完全不了解母亲的生活。 “她来了之后都会干什么?” “和病人说说话,天气好就会带他出去晒晒太阳。吕志强也就只有开门见人这会儿特别激动,但很快就安静下来了。一般时候都是季凡玲一个人说话,他听着。” “说了些什么您知道吗?” 何力摇头。 吕樟在这样一个陌生人面前完全无法将他和自己的父亲联系起来,在他的潜意识之中,吕平祥才是自己的父亲,就算真相如同季凡玲说的那样,自己也没办法与吕志强建立起联系,在他看来,面前这个老头子完全就是个疯子。 “何医生我们先回去了,以后我会一个月来一次。费用还是照常结算。”吕樟也没浪费太多时间,他三言两语和医生交接完毕,便返回了家中,他在回家的路上沉默着,陷入了一种异样的孤独之中,吕平祥对他不理不睬,吕志强似乎也无法接纳他,他非常尴尬地悬挂在半途中央,而后他又埋怨起母亲:你为什么一定要把这件事告诉我呢?就让我一辈子被蒙在鼓里不好吗?你难道就是为了自己心里轻松,就在死后把什么事情都抖出来吗?吕樟此时的心情大概就和车后扬起的灰尘一样黄扑扑的,一片模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水逆 自疗养院一役后吕樟可谓元气大伤,作为一个很传统的人,他一直从自己的“根”和榜样上汲取能量,季凡玲那里的真相无疑把他与自己的根斩断开了,现在的吕樟不过就是个脾气暴躁c控制欲强烈的女人和一个男性精神病患者的儿子。所以他把刚刚树立了没几天的家庭煮夫c幸福暖男的人设扔到了一边,每天就拉着老婆孩子下馆子吃外卖,每天夜里玩手机玩到深夜,不睡到下午绝不起床——所谓天要下雨,人要抑郁,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 对面这样的局面,何萍是非常为难的,她对于丈夫的难处觉得无所谓,她曾见识过这个男人把领导要他撰写的三页发言材料带回家让他妈给亲自修改,而且为了这点工作唉声叹气,所以现在他毫无活力而且丢了工作,能怨得了谁。她为难的是,她要如何把这段时间家里发生的惊天八卦从身体里排放出去,李建又有几天没露面了,心中怀揣着如此精彩的故事,却无处可说,无人倾听,她感觉自己就是一枚随时可能爆炸的炸弹,眼前的破事大概能在天涯豆瓣上直播几百页,诸如“公公求子心切,竟逼婆婆向自己兄弟借种生子,如此凶残为哪般”或者“三十岁壮年小伙炒股狂亏二十万,母亲去世后却一夜暴富,他却为此背负起天大的秘密”这样的标题已经在何萍心中不停翻涌了,但是她心里有数,自己家里的事情只能烂在自己肚子里,上网直播这种事很容易出差错,况且还有个季峰在暗处盯着,她不想把问题搞得太复杂——当然了,如果等哪一天她把吕樟的钱财骗到手,然后一脚把他踹了之后,轻松过着小资生活的自己说不定也会上网直播这一段劲爆的经历——何萍从不掩饰自己的虚荣心,她喜欢被万众瞩目的感觉,她觉得那是自己上进的诸多动力之一。 一眼盯着吕樟从他妈那儿继承来的房产的何萍当然也没有在工作上放松,李建的升迁让她感触良多,就在她等待机会想要绊倒自己那个女上司的时候,这位平时颐指气使的女经理自己翻船了。 一切都要从吕樟“抑郁”了一个月之后说起,公司新招来了两个同事,一个是用来打杂的实习生,还有一个则分在何萍那个部门做一些简单的项目美工。实习生是个男的,叫林定南,身材高挑,热爱健身,可惜脑比胸小,整天帮着干一些整理公司文档的活都到处出错,何萍偶尔和他打照面,都能清晰地看到在他的脑门上映着闪闪发光的辞退倒计时。 “三十。” “二十九。” “二十八。” 倒计时持续了八天,到了第九天的时候何萍到了公司,刚刚喝完咖啡就从韩江海——这个美院毕业的女生业务素质还行,但唯一令何萍讨厌的就是,她是个狂热的星座爱好者——那儿听到了女上司被扫地出门的消息。 “萍姐萍姐,你听说了么?”韩江海激动地扭动着腰,跑到何萍的小方格外头——何萍虽然没有办公室,但是她的小方格是唯一个享受落地窗全景观,而且中央空调出风口就在她背后三步这样豪华配置的,这是她引以为豪的地方。 “什么?”何萍心想,小妹妹这么八卦还大嘴巴,我看等林定南走了之后,我们女领导哪天看你顺眼,让你走人也不是什么难事。于是她就盯着韩江海粉白的额头看了看,她在那上头也设下了一个倒计时——先按照六十天算吧,她想到这里笑起来。 “我们领导啊,那个灭绝师太被扫地出门了。”韩江海说得眉飞色舞,何萍起初还有些不信:“真的?” “千真万确。那个老太婆色迷心窍,居然在周末拉着林定海在会议室亲热,正巧行政部为今天下午的视频会布置过会场,也不知道是那个笨蛋在调试完设备之后没关摄像头,他们俩一场好戏全被拍下来了。” 何萍的第一反应是陷害,虽然拿这女人私生活开刀有点不厚道,但她居然敢在大白天和实习生在会议室亲热,就这个胆子估计也是离翻船不远了。现在她的位置空出来,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机会往上跳一步,拥有自己的办公室——她和李建的约定还牢牢地盘踞在心头。 “萍姐,想不到咱们公司还有这么刺激的八卦。”韩江海笑得花枝乱颤,直到公司里的人到得七七八八了她才离开,而从今天部门的人都在不停交头接耳,没有立刻进入工作状态的形势来看,韩江海的消息有可能是真的了。 真的有机会吗?何萍立刻问了问自己——毕竟她不是唯一那个觊觎着上司职位的人。 “你们部门过来开个会。”公司刘总从走廊穿过的时候朝何萍这个部分说了一句,何萍一哆嗦,看来女魔头真的不在了,她琢磨着今天晚上就请刘总吃个饭,表达一下心意,或者探探口风,看自己有没有晋升的机会。 公司刘总长得很胖,脸上就能看见他标志性的大鼻头和眯眯眼,一双眼睛快速地转动着,他早年也是做文创出身,但因为能喝酒会说话,在谈客户方面是一把好手,所以现在除了负责一部分文创和设计外,主要精力放在了跑客户上,做事雷厉风行的他也没废话,见人齐了之后便简单说了几句:“大家好,周末的时候公司内部出了点意外,你们组长已经被迫离职,具体的原因你们或许已经听闻,我这里就不便明说,但希望你们不要去外面大肆宣扬,为公司留一点面子。” 何萍微微一笑,她把头低下来,强力克制住因为兴奋和喜悦导致的身体的颤抖。 “然后我要说一下今后一段时间你们的安排,毕竟不能群龙无首。我在这段时间会负责文创部的管理,你们直接对我负责,然后新的来的韩江海——江海你站起来让大家认识一下。” 韩江海笑嘻嘻地站起来,脸上还是那股傻兮兮的笑脸,但是何萍猛然感觉不太妙。 “江海是我的侄女儿,我之所以在这里和大家明说,就是因为考虑大以后她的身份还是会被曝光,所以我先告诉大家。希望大家不要有什么成见。而她在这段时间将作为我的个人助理,协助我进行部门管理,信息的上传下达。如果我不在,大家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先和她商量。” 何萍两眼一黑,心想——今天是没心情工作了,自己美丽的幻梦居然就这么被一个刚刚大学毕业的学生妹给粉碎了,而一想到这年轻女孩儿今天一早还带着八卦来自己工位前扭来扭曲万分兴奋的样子,她越发觉得女上司是被陷害,而这个一脸傻笑的女生是一个伪装成白莲花的腹黑绿茶。 那一整天,不单单是何萍没有力气工作,部门其他的同事也是一副烈日暴晒一星期立刻要被送进厨房被扣肉压在身下的样子,本来猛然更换部门领导就容易造成人心动荡,现在突然冒出来这个二十岁刚出头的年轻小妹要当头,一些部门内的老人自然觉得升迁无门。何萍在中午吃饭时已经瞅到好几个同事在光明正大地寻找新的工作机会。 她叹了口气,觉得有些四肢无力——此时的何萍自然也是有些理解独自在家郁郁寡欢的吕樟了。 “萍姐!原来你在这儿!”韩江海猛然钻进了在中午会变成餐厅的休息室,坐在了正在等外卖电话的何萍对面,屋子里的碎言碎语猛然安静下来——屋子角落里的三个人正在讨论这出发生在周末时候的香艳八卦,坐在沙发上的两个人则在讨论什么时候找时间去新公司面试,还有人则在直言不讳地讨论着韩江海,而这一切都在这女孩儿钻进屋子的时候停止了,一瞬间所有的雷达c天线c窃听工具和微缩摄像头都对准了靠门坐着的何萍和韩江海,何萍觉得压力很大,倒是韩江海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她这样的举动让何萍感到有些无所适从,她没见过这女孩儿的真实手段,还拿不定主意要如何与她相处,但要说她心机深,但明明又是一副唧唧歪歪毫无顾忌的样子。 “中午吃外卖吗?”韩江海问她。 “是啊。” “可总吃外卖对身体不好啊。” 何萍皱起了眉头,她不太喜欢韩江海这种妈一样的口吻,她觉得今天下午要去人事那边打听一下,看看这女孩儿在大学时候是不是那种根正苗红的学生会干部,而一想到这样的人很有可能要成为自己的顶头上司,她就直哆嗦。 “但没办法啊,太忙了。” “哎说的也是。” “对了,萍姐您对最近的工作安排有什么看法吗?”韩江海冷不丁又抛出来这样一个问题。何萍略微感到有些尴尬:“啊,我觉得现在挺好的,自己手里有三四个小项目在办,压力也不大。” “萍姐您知道水逆吗?”韩江海的手指在自己柔顺的黑发间来回穿梭,涂着粉红色唇釉的嘴唇上下翻飞不停,何萍觉得自己的脑子在不停膨胀,但她仍旧强忍住,保持着冷静并摇了摇头。 “水逆就是指水星逆行,在这个时间段之中,人的通信c沟通c交流什么的,但凡和信息c文创相关的工作都很容易出问题,我昨天就听叔叔说了,设计部那边有个同事弄丢了设计稿导致项目延后,被扣了这个月的奖金。” 整个休息室里死一般的宁静,在座的人知道韩江海的身份,又不敢公然的一哄而散,只好坐在椅子上装装样子。 “一般在个时候都不推荐进行任何新的项目哦,水逆期间最好还是安心下来,对以往的工作做一番回顾和管理。而且,萍姐你知道吗,水逆期间还有一个很可怕的现象就是旧人旧事重新出现在你的生活中。你拦都拦不住。” 何萍点点头:“那你觉得应该怎么安排工作比较好?” “我觉得这段时间大家把手里的工作做完,然后可以适当放松一下,接项目的速度慢下来,好好回顾以前的创作。你觉得怎么样?” “刘总对这个安排怎么看?”何萍小心翼翼地问。 “萍姐你不要这样。”韩江海瞪大了圆溜溜的眼睛,何萍直愣愣地看着她的眼白和有些过粗的下眼线。韩江海接着往下说:“我就想听听部门内小伙伴们的意见。和叔叔的观点没关系。到时候想法成熟了我再和他谈。” “我觉得你要是考虑好了,无论如何大家都会支持你的。休息一下,回顾一下也好。别总是急着往前跑。”何萍想了想,她慢悠悠地说了这样一句——在听了这位新来的上司助理一席话之后,她很快做出了两个决定,尽量快地跳槽,然后对于这个在悬崖边反复试探,毫无管理经验的大头妹,她则选择推她一把。 “萍姐你说的太好了。具体的方案我做好了给叔叔看看,没什么问题的话,具体我们就会上公布吧。”小女孩儿笑着离开了,何萍看着她满是斗志的背影叹了口气,下午她借着家里孩子生病了需要照顾请了个事假——前任领导在的时候大家都是满负荷运转,现在则不同了,一下午就有三个人跟着何萍一起请假,快步离开了公司。就在何萍想着新工作的时候,地下车库的阴影里猛然跳出来一个人——她的老上司,韩江海口中的“灭绝师太”周飞兰——何萍以往都是用“女魔头”c“鲜肉收割者”或者干脆以“她”作为代称,但是现在旧人带着一张愤怒的脸跳出来,她记起这个名字,猛然想起自己初见周飞兰时还觉得这名字异常好听,刚刚韩江海所说的“旧人旧事”冒了出来,挠了挠何萍的后脑勺。 “何萍。”周飞兰的脸色很难看,何萍几乎都要猜到她接下来说的话了。 “你要干什么?”但何萍也不客气,之前对她恭恭敬敬无非是因为周飞兰手中有针对部门内每个人工作的点评权,在她那儿合格了才能拿奖金,现在她既然被扫地出门,自己自然也就懒得搭理她。 “我要你帮我个忙,扳倒新来的那个女孩儿。我猜她现在已经坐上我的位置了吧。”周飞兰咬牙切齿地说。 “我要怎么帮你啊?人家可是刘总的侄女,我可不想就这么跳进火坑。” “我知道你的顾虑,你帮我,事成之后我给你介绍工作,我已经找好了新东家,你还是过来和我搭伙,我把部门副职给你。怎么样?” 何萍的心思在“副职”这个字眼上稍稍做了停留,但是她还是拒绝了:“我帮不上你。抱歉。”——她可不愿意和周飞兰这样的人打交道,而且公告公司这样的小圈子,传消息特别快,她可不相信周飞兰现在的名声,在何萍看来,宫斗这种事情都是时间精力太多闲出来的,自己这种毫无背景的打工妹还是当当吃瓜群众,知道在什么时候吆喝一声也就不错了,真正上场是死都不敢的。 何萍开车扬长而去,留下周飞兰直愣愣地站在那儿,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开着车的何萍心里也有些六神无主,所以她开得极慢,一路上不停被人按着喇叭从左右两侧不停超车。她倒也觉得无所谓,现在找工作c季凡玲的房子和商铺c丧气丈夫c孩子都围着她脑袋转悠,弄得她甚至有有些怀念起季凡玲在世时候的日子,一切都是那么无忧无虑。无事可做的她估计今天夜里又是一顿外卖,何萍便去了趟超市c鸡c虾c牛肉c各式蔬菜c酒水买上一些,她准备回家做饭,周飞兰的离开似乎从她心头卸下了一块大石头,所以即便今天碰上了神经兮兮的新领导走马上任,她也仍旧心情不错。 “这么早回来了。”吕樟听到下头又响动,便起身下楼,这会儿才下午两点,他刚睁眼玩了会儿手游。 “嗯,下午不想上班,请假了。” “是嘛,真少见。我来帮忙吧。”吕樟见何萍买了菜于是过来帮忙,他把鸡肉切好了之后用料酒泡着,然后一边去虾线一边和何萍聊天:“最近公司忙不忙?” “什么时候不忙?” 吕樟讪笑了一下:“也是。我们单位不忙,就是磨人,呆久了人就老得快。” 何萍没回他这句,专线摘菜c拨蒜。 “以前我爸妈就是这样过日子的吧,白天上班,晚上回来一起准备晚饭。”吕樟一不小心又流露出自己对于这种小家庭幸福生活的向往。 “我觉得你还是不要想太多了,你爸那么狠心叫你妈去借种,生你之前他们好不好我不知道,但生你之后绝对是好不到哪里去的。你大伯居然还说他俩是自由恋爱认识的”何萍在这里停住了,她勉强刹住了车,后半句“这种爱情破碎之后还勉强过日子的婚姻恐怕连协议婚姻都比不上,闹得一地鸡毛。”没有说出口,但也足够打破吕樟的幻想了,他又讪笑了一笑,不过笑得比哭还难看。 “等会儿我去接孩子,你准备饭菜吧。” “一起去吧。免得你以后说我从没接过孩子。炖鸡的炉子设好时间就行了。”何萍皱着眉头说了一句,她觉得有必要和吕樟去一趟的,毕竟自己连自己孩子在哪儿念书她都不知道。 “好的。”吕樟开心地说。 晚上七点半,一家人总算吃上了饭,两个孩子觉得奇怪,妈妈又是来接他们放学,又是做饭的,和平时完全不一样。何萍和吕樟合力做了六个菜——椒盐大虾c香菇炖鸡c茄子豆角c糖醋里脊c冬瓜汤c苦瓜炒鸡蛋——都是些极平常的菜,手艺并不如季凡玲和阿云的好,但吕樟闻着气味就觉得很开心。 “看着我干什么,快吃啊。肉菜趁热吃。”何萍坐下后发现丈夫和孩子都巴巴地看着她不说话,她提起筷子时全家人才开始吃饭。何萍吃下半碗饭,回忆起婆婆在时自己三两下解决晚饭的样子,不禁笑了起来,而她现在却鬼使神差地坐在了季凡玲曾经的位置上,这似乎只是一个奇怪的巧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诡梦 尝过何萍的手艺之后吕樟心中愉悦万分,他喜欢这种家的氛围,为了能留住这点温情,他洗过澡后敲开了何萍的房门。 “干什么?”何萍顶着面膜开了门,她不喜欢在美容时间被人打扰。 “有件事像和你说。”吕樟脑子里的想法对他而言是个极具有风险的设想,但他仍旧决定试一试,他能吃口好饭,不用管门外那些腌臜闲事,两个孩子也能有点儿正常的家庭环境。 “什么事?”何萍开始变得有些不耐烦,做家务活可是件非常累人的事。 “进去说,进去说。”吕樟穿着季凡玲那辈留下来的丝质睡衣,滑溜溜泥鳅般钻进卧室。何萍拿他没办法,只好合上房门等他的下文。 “我在想,以后我们就靠这点租金也不是不能过日子。”吕樟开口就说了句不是太聪明的话。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让我辞职,就在家给你们三个做饭?”何萍的声音拔高了,惊得吕樟连连摆手:“不是那个意思,我看你上班也挺辛苦的,不然我妈留下的铺子你去打理,就别去上班了吧。家里两个孩子也需要人照顾。” 何萍坐在床上半晌没言语,她正作一番自我盘算:坐地收租一个月几十万,确实比工作要舒服,但是资产都不是自己的,收入说没就没了,自己必然得每天都看吕樟的脸色。她想讨这份清闲,但是又不敢把自身安危系于吕樟这个软骨头一念之间。 “如果把产权分我一半,我就辞职在家带孩子。”何萍开了条件,自己的安全感只能自己买单,她决定试一试:“明天我们就去办手续,等产权都到了我名下,我就立刻辞职回家。租金各收各的,各管各的,你觉得怎么样?” 吕樟本来是想自己那份也让何萍去收,自己就什么都不用管了,只在家看看书,买买菜,但是没想到何萍不同意,现在何萍拿走了一半的财产,自己对她一点制约权都没有,如果哪天她说走就走,那自己岂不是人财两空? 何萍见他半天不说话,便猜吕樟心里打了退堂鼓,她心里一阵冷笑:“我就知道你就想套住我给你做饭洗衣。” 吕樟抓抓头:“再让我想想。”于是就又无声地退出去了,何萍躺在床上翻了个白眼,想着公司里的一出好戏,或许是因为太累了,没过多久她就睡着了,一直以来何萍就睡得很好,倒头就睡,一夜无梦,但是那天晚上她做了个无比古怪的梦,她梦见季凡玲阴沉着脸站在自己床尾,看着自己,一站便是一整夜。 何萍第二天起床便觉得有些头昏脑胀,她回忆起夜里的梦,心想这老太婆死了也不让我过会儿清净日子,我这还没拿你儿子钱财呢就这么紧张了,自己也不想想,就他这么个什么都懒得管的性格,这点财产守不守得住都是大问题——心里怀着怒气,那天早晨自然也没给吕樟好脸色看,吕樟本还笑着跟她打招呼,何萍瞪了他一眼便匆匆开车走了,留下吕樟独自一人站在原地,觉得不是滋味。 何萍赶到公司的时候仍旧没什么人,她快速将手里剩下的项目收尾,然后溜下楼吃了顿早饭,要知道平日里这可是吕樟才能享受的待遇,何萍用热拿铁伴着花卷,然后吃了一碗面,回过力气之后再次回到办公室——嘈杂的人声夹杂着冷气吹出来:“今天公司组织了团建活动,是你们部门韩小姐提议的。” 何萍此生最恨的就是团建活动,之前她工作过的两家公司就是因为太热衷于团建活动,整个公司被这种假冒伪劣的亲情气氛折腾得乌烟瘴气,内耗磨损了大部分人的战斗力,业务办不好,公司很快就垮了。所以对于这种“大家一起相亲相爱,大家一起团结协作”的活动,她是持疑的,况且老板花的钱也不能进到自己的口袋里,费力不讨好的事情何萍一件都不想干。 十分钟后公司大会,韩江海作为活动发起人进行了发言,何萍才看了一眼部门新头粗犷的眼线以及油扑扑的妆面,立刻就低下头开始翻找新的工作机会—— “这一次我们公司活动,主要是为了让大家团结一致,在董事会的领导下” “创意总监,年薪十五万,要求:男性,985毕业,有三至五年工作经历。” “活动的第一个地点我们选择了附近的鬼屋,希望通过玩逃生历险游戏” “助理,女,月薪八千,要求:已婚已育,有两年以上工作经验,年轻气质佳者优先。” “然后我们会去团建公园,在专业导师的带领下玩游戏c作活动c增进整个团队的合作” “文创部门经理,年轻十七至二十五万,要求:男性,有海外留学经历或驻外工作经历者优先。” “今天中午我们吃农家乐,所有的食材都必须大家自己采摘,自己下厨” “文案,女,月薪七千至九千,要求:三年工作经历,必须单身。” 何萍听着上头的讲话,手指不停在手机界面上来回拂动,看了一圈招聘信息,心中便开始感叹工作不好找,她微微叹了口气,想了想吕樟的条件,继续抬头看着韩江海。 “希望大家能够共同努力,把这次活动办成功,办好,不但能够展现我司风貌,而且能够提升我司的战斗力” 何萍听到这儿的时候甚至开始有些后悔没有答应帮助周飞兰里应外合扳倒韩江海。会后何萍继续找了借口请假,她为了离开公司不惜借口自己的儿子得了肠胃炎,必须带他们去医院治疗,而后面进来的五六位同事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 那天的团建活动何萍是唯一逃掉的那个。 她开车回家之后正碰上买了菜回来的吕樟,她便说:“房子的事情我们再商量商量。” 吕樟见她似乎松了口风,心里也高兴,虽然季凡玲死后家里不如以前那样热闹,如果何萍能回来和自己一起带孩子,说不定情况会不一样。 “我要拿走一套房子和一间店铺的产权,剩下的部分租金对半分,我帮你收收钱c管理,收百分之五手续费。”何萍进屋坐下之后一口气把话说完了,这是她在开车回来的路上算计好的,一间店铺和一套房子的租金比现在自己的工资要高,虽然没有年终奖,但不用继续跨进公司大门搞社交,那么省下来的精神损失费差不多能抵掉一半工资,这样算起来自己还能赚一点,她的计划是先拿下这一部分,以后要怎么办看情况。 “没问题。”吕樟想了想,他同意了。 “那明早我回公司办离职手续,然后我们一起去办转接手续。” “好。今天中午吃什么?”吕樟本意是想让何萍下厨做点家常菜,但何萍却快人快语告诉他:“你自己吃吧,我早上吃太多了,这会儿没胃口。” 吕樟有些失落,他一个人做菜吃饭又有什么意思?他想,我拿我家的财产还不能换顿午饭吃吗?何萍你这人也太不知恩图报了。夫妻两人各自回房休息,何萍心里算着账,吕樟则稍稍怀了些许怨气。 那日午睡是何萍又做梦了,季凡玲又一次出现在了她的梦中,而这一次老太太从床尾走到了床中间,靠着何萍的右手站着,拉着脸死死盯着何萍,何萍自己的个人意识仿佛又从身体之中脱离出来,浮在床头看着季凡玲和床上熟睡的自己。 何萍睡醒之后回忆起这个梦,皱着眉头暗骂:老太婆真是死了也不安生!但她又想起在医院里是季凡玲警告过她,不准她染指吕家的财产。 “都烧成灰了还要念着这点租金吗?有本事从我这儿把钱再抢回去。”何萍自言自语了一番,听起来像是威胁,实则是在为自己打气——如果吕樟真的能够把相关产权转到她的名下,那么她最迟就能在下个月开始包租婆的生活。她美滋滋地在头脑里规划了一番,越想越兴奋,便洗了脸,画了个淡妆,和吕樟招呼了一声:“我晚上出去一趟,你和孩子自己吃。”她决定去逛逛商场,看场电影,找地方喝酒吃肉——要知道工作了这么些年,她的年假都已经折算成加班工资了,即便周末在家里躺一躺也绝对没有安宁的时刻,说不定上一秒才想睡个午觉,下一秒就被叫到公司开会——多年无休的何萍希望放松一下,最起码能痛快一个晚上,再慢慢地跳进需要照顾吕樟和他那两个儿子的火坑里。 这边何萍在商场专柜之间上下翻飞,买了首饰买墨镜,买了口红买面膜,买了内衣买鞋子,最后以一束白玫瑰收尾,期间她还看了场恐怖电影,吃了一份爆米花份炸鸡对鸡翅锅牛蛙杯可乐,她纵情享乐了一下午,而吕樟则继续拉着孩子下馆子吃饭,他没想到,昨天晚上的饭菜这么快就会让他付出代价——现在吕樟的两难在于,已经和何萍谈好了条件,自己不能撤回这个约定,但他又害怕何萍拿了房子和钱突然跑掉,什么都不管了。为此他有些焦虑,晚饭时间和喝了两瓶啤酒,送孩子们到钢琴学校的时候已经有点儿醉了。 “吕哥,今天来得早些。”李娟大老远就站在学校门口向吕樟打招呼,吕樟见到这个女孩儿甜美又温柔的笑容挺开心的,便也抬手对她挥了挥。 李娟口里的称呼从吕先生变成吕哥,她下定决心要从这个懦弱的男人嘴里分一杯羹。她把两个孩子送进钢琴教室之后主动领着吕樟进了办公室,她关上房门,对着吕樟好一阵嘘寒问暖:“吕哥最近照顾孩子辛苦吧?看你都瘦了好多。” 虽然这样的土味情话听着腻味而且撩拨的意图明显,但吕樟就是喜欢这一套,他想找一点儿温存,父亲没有就找母亲,母亲没有他就找老婆,老婆再没有他就只好买醉然后在外面找陌生人。 “是啊,是挺累的。你们学校又这么远。”吕樟说。 “哎呀,哪有很远,也就十多分钟车程。吕哥不要逗趣了。”李娟笑嘻嘻地在吕樟胳膊上拍打了一阵。 “但带孩子确实挺累的。你有孩子了吗?”吕樟直白地问。 “我还没结婚呢。”李娟嘟起嘴,她心想这人可真是不会说话。 “没结婚好啊,单身幸福些。”吕樟感叹。 “是吗?可是我最大的梦想就是找一个爱我的帅哥结婚,过甜甜蜜蜜的日子。”李娟靠得近了些,她身上淡淡的香味扑到了吕樟的脸上。 “你用的什么香水啊?真好闻。”吕樟现在似乎已经在那点儿啤酒的帮助下完全放弃思考,仅凭人的本能开闭自己的嘴唇。 “呀,吕哥是喝醉了吧,是不是送孩子来之前还应酬了?还是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李娟本是想起身给吕樟倒杯热水,但是吕樟却被“不开心”这个字眼戳中,一把抓住浑身香气扑鼻的李娟:“你吕哥我不容易啊。” ——吕樟这句台词还是从他领导那儿学来的。 “哎,是挺不容易的。又要带孩子,又要经营铺面c还得上班。”李娟怀着歹意问了一句:“嫂子不帮忙吗?” “她?她正忙着打天下呢,哪有时间来管我们父子。她这个人”说到这里吕樟猛然坐起身,他一巴掌拍在面前的茶几上,把李娟吓了一跳,吕樟接着靠在沙发上,左手抱着肚皮,右手微抬指着天花板:“她就是自私,只想着自己。亏我还相信她,想把家里的店铺交给她管理。” “哎呀,财产这东西,还是自己抓着比较牢靠啊。” “对!我也这么觉得。哎,你是不知道,她今天中午那副样子,我分答应分她一套房子,一间店铺,让她给我做顿午饭都不愿意,明天就要去办产权转接手续了,这倒好,晚上也不回家,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李娟心里一动,便问:“吕哥,你该不会把所有权都给嫂子了吧?” 吕樟哈哈一笑:“我可没那么傻。”他身体中的官僚气息又窜了出来,可惜他并不知道自己没有那点能量,揽不下面前这点妖精活。 “哎呀,吕哥说得是。”李娟这话刚说完,吕樟借着酒胆就把她抱住了:“你好香,真好闻。人又温柔,怎么还单身?不如以后我养你啊?” “吕哥你说真的吗?” “当然,你温柔又可爱,比我家那个女人好了不知道多少。反正我和她是相亲认识的,也没多少感情,我们可以试着相处一下,你不愿意走就是了,我不骚扰你。”吕樟这一返话说得还挺溜,听地李娟想笑,她只把吕樟往自己怀里拉,温柔地对他说:“好,我也挺喜欢吕哥的。” 吕樟整个人都在李娟的怀抱之中沉醉了。 何萍那天夜里找了代驾回家已是深夜,月色照亮了家门,她一手提着购物袋一手捧着买给自己的白玫瑰进了屋子,此时吕樟和孩子们都已经睡下,她舒舒服服地洗了澡,把给自己买的礼物都收拾好,又把玫瑰花插在了卧室的花瓶里,空调的冷风把玫瑰的香吹淡了,只留了一点余味在房间里盘旋。何萍那晚又梦见了季凡玲,婆婆此时已经站在了她的床头,或许是因为何萍睡前喝了酒,便壮着胆子在梦里问她:“你到底要干什么?”季凡玲也不答话,阴冷地看着她。 “你是怕我占你儿子财产吗?”何萍又问她,话音刚落,季凡玲却猛冲过来死死掐住她的脖子,她那双满是皱纹的手死死卡在何萍的脖子上,掐着掐着,季凡玲却又留下泪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各自的选择 何萍第二天很早便醒了,即便昨夜梦到季凡玲掐住自己脖子的画面她也仍旧不以为意,在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方面,她的意志比吕樟要强烈得多。况且今天她就要去公司办理离职手续,虽然从吕樟目前的精神气来看,她极有可能从一个火坑跳进另一个火坑,但她仍旧为了这一点自由而感到雀跃不已,何萍觉得今天是她的大喜日子,比结婚或者生孩子要重要得多。 何萍开了车,夫妻两个先送了孩子再去好好吃了顿早饭,再去了何萍公司。 “稍微等等我。”何萍告诉吕樟,接着便上楼去了。 吕樟点点头,他今早起来时的心情可不如何萍这般好,酒劲散去后他颤抖地回忆起昨晚自己的所作所为,他觉得刺激,但又充满后怕,而最终“后怕”占据了他大部分的思维,他害怕自己的妻子发现自己与别的女人有染,怕被其他人戳脊梁骨,怕自己在孩子面前做不起人,而其实他最害怕的是李娟给自己的温柔和关怀中有哪怕一丝的虚情假意。如果再失败,他就真的不知道要去哪里寻找自己想要的那份温情了,于是此刻的他有些烦闷地坐在车里,扭开了收音机,地下车库里根本没有信号,音箱里钻出来的全是吱吱喳喳的噪音,他快速地换台,但能听的一个都没有,吕樟皱着眉头把收音机关了,然后一个人既不安又有些烦闷地坐在无光的车厢之中。 而楼上的何萍则是另一番光景,进了公司她直接去了刘总办公室,没人,接着又去找韩江海。 “哎呀,萍姐来啦,今天上班有点晚哦,以后不要了。”韩江海坐在办公室里娇滴滴地说。 “我是来办理离职的。”何萍是故意来把这句话扔她脸上的,当然,她本可以安安静静地直接和人事经理对接,但她不忍心错过韩江海此时脸上的神情。 “萍姐这”韩江海似乎一时找不到恰当的词句,她最后说:“萍姐最近又是请假,又是不参加公司团建活动,孩子又生病的,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状况啊?大哥还好吗?”何萍很快闻到了这问话之中的恶意,看来她对韩江海的判断没错,一个被宠坏而且并没有多少智慧的小女孩儿,一旦周围的人不再愿意陪她玩家家酒似的游戏,她就会充满恶意地发起攻击。但何萍一个要跑路的人,不想和她继续计较,只是笑了下:“没什么事我就去行政部办手续了。” “萍姐,你不再考虑”韩江海还想说什么,但何萍早就拍屁股走人了,她会小心地关注着公司乃至部门的业务状况,等到韩江海玩不下去的时候她会再请自己吃喝一顿。 “你怎么也不开个窗,不闷吗?”何萍步伐轻盈地回到车库,见吕樟一人关着车门车窗独自在车里便问了一句。 “哦,没事。休息一下。昨晚睡得不好。”吕樟随意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何萍丝毫没注意男人脸上转瞬即逝的一抹尴尬,她开着车去了中介公司,一路上她开心地直吹小曲。 “这么开心吗?”吕樟问她。 何萍心想,这里两套房子对你来说似乎是拿得心安理得,但对于我这样的外地打工妹可就是一笔横财,这种心情你能理解吗?但她还是说了一句:“是啊,因为不用继续上班了。” “我以为你挺喜欢上班的。”吕樟说这话无疑只是将两人平时对待工作的态度进行了简单的比较。 “喜欢上班?不可能的,我只是想要赚工资罢了。”何萍叹了口气,她不得不感叹机关内外的夫妻二人脑回路差别之大。 下午四点二十七分,吕樟面无表情地把两个红色本子递给何萍,她则郑重其事地收下,何萍挑了房子里较小的一套,店铺中较大的一套,在完成这个关键的“仪式”之后她正式成为了有产阶级,开始了自己的包租婆生活。 那天晚上为了庆祝,何萍花时间查了菜谱,然后仔仔细细地准备了六个菜,然后酒水饮料也备齐了,等到饭菜上桌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端碗的手都微微有些发抖。 “家庭主妇真是不好当。”她心想,但这几天反复看了吕樟的脸色,她略微知道了吕樟的心思,他所想的无非也就是一家人安安静静地坐下来吃顿饭,但吕樟没想过,这样的“大家庭团圆”图景的背后是需要有人不停付出和维持的,况且谁知道这种温馨的场景之下到底是“真情流露互相关照”还是“抱团取暖互相算计”呢?之前有个喜欢自我牺牲的季凡玲,但是现在,何萍可不打算把后半辈子都专注在研究怎么才能把红烧肉做得肥而不腻这种问题上。 但今天吕樟吃着自己妻子做的饭菜,确实觉得很高兴,很幸福,他不知道此时何萍的真实想法,所以这顿饭也算是满足了他的一种家庭幻想吧。在吃饭时他举起酒杯要和何萍碰杯。 “你干嘛?”何萍瞪大眼睛看他,深受酒局文化迫害的何萍每次陪客户吃饭都要穿双层内裤,然后塞上卫生巾装生理期才能偶尔躲过一劫,因此她对主动敬自己酒的男人都抱有十二分的警惕。 “庆祝一下,你今天离职了,可以轻松一下了。”吕樟说着,他举着酒杯的手并没有放下,执意要和何萍碰一个。 何萍不是完全没有浪漫情绪的人,但是她只是习惯了自己为所需要的浪漫买单,再说她和吕樟之间没有任何感情基础,生过孩子之后就没有同过房了,现在碰个酒杯让人感觉非常尴尬。但她看着吕樟执意坚持,两个孩子甚至也开始跟着父亲起哄,她没办法,心想:今天看来是要我送佛送到西了——于是只好举杯意思了一下。 “没想到你手艺这么好。”吕樟放下杯子之后又开始要强行拉家常。何萍没理他,继续吃着饭,她在心里思索着以后如果吕樟还有这样的要求就需要找个保姆来,单凭自己势单力薄,一个人演不了这么大一场戏。 吕樟见自讨没趣也不继续往下说,四个人各吃各的,两个孩子率先掏出手机,他们玩着游戏的声音惹得吕樟和何萍也拿出手机翻看起来,暖黄灯光下是热气蒸腾的喷香饭菜,而远处客厅的墙面上则挂着寂寞的季凡玲的遗像。吕樟不知道这是他在这个家里吃过的最后一顿像样的晚饭。 第二天吕樟本还想着约何萍早起买菜,他推开房门时何萍早就离开了,她得去看看手里的两份房产——其中一处是一百二十三平的复式高层公寓,另一处则是八十多平的面包店,她先去了城南的公寓,开门后发现屋子里的租客都已经去上班了,上下两层都住了人,她细细看了,屋子没有明显的墙面破碎,也不是很脏,楼上比楼下要整齐些,从床单的颜色和居家服的颜色来看,应该是个女孩儿,楼下则混乱些,似乎是住了对情侣。 接着她去了距离住宅不远的面包店,一位叫lily的姑娘招待了她。 “您好,需要买点什么吗?”她上前微笑着问。何萍认真看了看她,眼神挺干净的,五官也生得不错,不像是有什么坏心的人,她又看了看店铺的东西,面包c糕点c饼干之类的都有,屋子里有甜点和乳制品混在一起的甜美香味。 她买了个牛角包和一盒酸奶,悄悄坐在店铺角落里吃完,然后续了两杯咖啡,在这段接着不停滑动手机打磨过去的时间里,一共进来了七个客人,都是打包走的,咖啡或者热牛奶,再配上点面包c蛋糕之类的东西。生意不好不差吧,她摸清了情况之后便开车回家了——途中她作了一番回想,刚来sh的时候惊叹于这里的房价,找了工作之后为了租得起还算不错的房子几乎取消了所有的娱乐活动,她那时候觉得自己永远也买不起房,说不定最终的结局就是在这里打十年工,然后再回到三线城市买房成家,然而现在季凡玲留下的遗产却成为了她的救命稻草。 何萍叹了口气,她摸了摸方向盘,车载熏香淡淡的茉莉花香扑到她面前,她终于敢小心翼翼地摸一摸自己那个藏在心底关于宠物医院的梦。 就在何萍准备拽紧手里的这根绳索的时候,吕樟却在其他人的温柔乡里越陷越深,就在何萍去看房子当天,他送孩子去钢琴学校,又一次和李娟搞到了一起,而这一次是李娟采取了主动出击的策略,她拉着吕樟进了办公室。 “吕哥,进来和我说说话吧。”上一次夜里的事情足够让吕樟不敢再随便拒绝李娟,他任由着她拉着自己。 “今天吕哥起色好些了。”李娟轻轻把头靠在他胸前,没了酒劲助攻,吕樟像个没经历过人事的男孩儿一样不停发抖。 李娟自然能感受到,她得意地立起头:“吕哥你怎么了,心跳得好快!” 吕樟仿佛失去了自己作为男人的力量,软塌塌地靠在沙发上随李娟对自己予取予求,李娟玩得兴起,一会儿亲亲他,一会儿捏捏他的脸,一会儿摸摸他的下巴,直到面前这个如流沙包一般软糯的男人在脸上扶起两团红云,她这才确定自己得手了:“吕哥,上次你答应我的事情可千万不要忘了呀。” “”吕樟不敢开口。 “吕哥!你怎么不说话,上次你都说了要养我的!难道你反悔了?”李娟转动眼睛:“还是说你怕嫂子发现?” 吕樟的脑海中忆念起何萍总是略带怒气的脸,他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不怕她!养就养!” “吕哥你真是太好了!”李娟趴在吕樟胸口,听着这个男人扑通扑通的心跳,心中满是嘲弄和得意。 吕樟直愣愣地盯着天花板看,他的脑子似乎随着身体不停往外冒出的热气已经完全放弃思索了,他哪儿想得到,自己想要的这点儿温存会如同蟒蛇一般把他拖入可怕而冰冷的深水之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东宫西宫 李娟早早地起了床,她梳妆了一阵,用上了自己最好的化妆品,除毛,穿了件格子裙,把香水细细地落在后颈c手腕和锁骨上,她今天要正式和吕樟出门约会,这是他们确认关系之后第一次以这样的方式见面,李娟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如果男人们以睡女人为傲,那么女人自然不需要为勾搭上个看上去还可以的男人而感到羞耻——是的,在她看来,吕樟虽然算是个“还不错”的男人,不太高,一米七多一点c身材苗条c长相还算不错c虽然男子气概少了些,但温柔听话,自己稍微使一点手段他就能乖乖就范,自己管得住他,就能从他身上获取安全感,所以她决定从这个男人身上捞点甜头。 “今天裙子很漂亮啊。”吕樟见她出了地铁站之后便赞许地说,李娟笑了笑,她有时候还真是会停下进攻的脚步,好好怀疑一番吕樟的取向,但是每次一见到他在自己面前耳红心跳便立刻又安心了。 “今天我们要去哪儿逛逛呢?”李娟问他。 “逛商场吧。给点买点东西当见面礼。”吕樟今天带着上个月的房租出门,底气很足。 “哇,太好啦。哎,在学校太辛苦了,我都不太敢买衣服。”李娟撅着嘴说。 吕樟有点看呆了,他是第一次见到阳光下被脂粉点染过的李娟的面容,他觉得自己喜欢她,特别是她身上那股小鸟依人的气质,而这在何萍身上是一点也没有的。 “看什么啦?”李娟颇为满意地低下头,她能够感受到吕樟打量自己的目光,她喜欢这种被注视的感觉,而每当其他的路人看她和这个挽住她胳膊的男人时,李娟又因为这感情中的禁忌感而拉紧了心弦——她之前谈过多任男友,但已经结过婚的,吕樟算是第一个。 两人手牵手进了商场,又是一场买买买,李娟笑嘻嘻地挑了珠宝和衣服,她没下太狠的手,都是卖的比较便宜的东西,她可不想把吕樟吓跑了。 何萍则又去了面包店,lily在她进门时便认出是回头客,笑嘻嘻地和她打招呼:“有刚刚出炉的抹茶麦包和豆浆,要试试吗?” 何萍笑着点头,她慢慢吃完之后去了健身房——她昨晚在家做了功课,挑了一家离住处比较近而且收费还算便宜的去处。她走了五十分钟跑步机,喝了杯黄瓜柠檬水休息了一下,接着请店里小妹给自己做了个按摩,然后又去游了半小时泳。不工作之后何萍可以自己支配时间,觉得生活非常充式,而且她还在看周围的店铺和房产信息,高额的租金和房价有些令她望而却步,大学刚毕业时那种恐惧感又冒了出来,但何萍并不打算放弃,她决定先把这点焦虑放一放,等自己先靠着手里的资产站稳脚跟再做其他延伸。 下午回到家已经四点,她开始准备饭菜,该削该洗的统统准备好,她又去接孩子,两个孩子见今天是妈来接,有点惊讶,但因为与何萍的联系太少,他们都有些怕她,三个人一路无话,听着收音机里的音乐回家。 此时的吕樟也还没回家,何萍便不等他了,给两个孩子端上饭菜,然后带着他们一起收拾洗刷,晚饭后她也不监督两个孩子学习,打开了扫地机器人和洗衣机,自己则顶着面膜倒在床上。 她设想着季凡玲做这一切的样子,她的生活就是去掉何萍今天上午健身和自我放松的那个部分,然后再把下午家务这个“应尽的义务”无限放大,何萍便知道为什么自己婆婆会对家里吃闲饭的人有深重的怨念。 “但谁让你有钱不会花,省着钱给自己找苦头吃。”何萍翻翻眼睛。 那天夜里她是忙完了家务才睡的,晾晒好了衣服,收拾好扫地机器人,她长长地输了口气,然后面无表情地看着那束早些时间买来的白玫瑰,花瓣已经开始发软,有几朵甚至皱起来,香气还在,但是精神气已经消减大半。何萍便设想着以后自己种些花草得了,买花太贵,脑子里想着这些琐事,她很快就睡着了。 吕樟那夜里不但通宵未归,而且还好好和李娟快活了一阵。 “吕哥醒了?”李娟睁开眼睛,发现吕樟正看着自己。 吕樟笑着点头:“你真好看。” 李娟笑了笑,抱住他,两人在床上滚成一团——吕樟从未体验过这样的快乐,他和何萍相亲认识,也就只在结婚当晚同了房,其他的时候他都因为忌惮季凡玲c惧怕何萍而独自度过漫漫长夜,此时和李娟逍遥快活,久不食肉味的他当然觉得快活极了,他摸摸李娟的头发和腰肢,觉得这一切都如此美好,两人洗澡时已经将李娟身上的香水冲刷干净,这会儿只有李娟自然的体香将吕樟包裹住。 “吕哥今晚就睡在这儿吧?”李娟想了想,便琢磨着乘机把吕樟套牢。 “可以吗?你会不会不方便?”吕樟便觉得自己幸运极了,他猜想着,李娟是不是因为也喜欢上了自己,对自己依依不舍,不愿意他走——吕樟总这样,没有人依赖他的时候渴望温存,有人依赖他之后他又觉得这负担过重,自己负担不住,于是李娟和何萍就成了他这架天平上的两枚砝码,他不停移动调整着,想找一个自己觉得最舒服,但是又不会有太多负担和压力的相处关系。 “不会的,有吕哥睡在我身边,我就觉得很安心。”李娟笑着够住吕樟的脖子,她往他耳朵里吹起,惹得他心猿意马,又痒又服帖。 “真的吗?我觉得和你躺在一起也挺好的。舒服极了,很放松。”吕樟很难不把和自己有过关系的两个女人做番对比,何萍在这方面自然和李娟没法比。 “怎么放松呢?”李娟明知故问。 “就是什么都不想,既不用去考虑生活c也不用去考虑孩子和老婆这种烦心事。” 你还真给我谈起感想来了——李娟心里暗骂吕樟愚痴,但她脸上神色一点没变,把头枕在男人胳膊上,正巧她觉得有点饿,于是撺掇他带自己出去吃宵夜。 “吕哥饿不饿,这附近有一家海鲜烧烤铺子很不错。”李娟撺掇他。 “好啊,一起去,我也好久没吃烧烤了。” “嗯,那起来吧。” “和你在一起真是开心,什么烦心事都消失了。我还是大学的时候,寝室里的朋友带我出去吃过串。”吕樟像个孩子似地跟在李娟身后。 “嫂子平时都不和你出去活动吗?”李娟见缝插针地问。 “她呀,总工作呢,也不知道怎么那么忙。这么几年,也没忙出个什么东西来。”吕樟想当然地下了评论,李娟便跟着被吕樟带偏了,以为何萍只是个脾气暴躁没什么心机的二愣子。 “哎呀,怎么又说到她了。你晚上想吃点什么?吕哥我买单。”吕樟大模大样地把胳膊搭在何萍的脖子上,李娟这可就难受了,穿着高跟鞋的她和吕樟是一般高的,现在只好微微蹲下来配合他,两人走到电梯口,李娟实在是支撑不住,拉着脸移开了身子。 吕樟反而没反应过来:“你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吕哥健过身吧,胳膊力道真大。”李娟找了个唐突的借口,吕樟反而被逗笑了:“我这么瘦,哪里健过身,你不要瞎说。” 两人坐在烧烤铺子里叫了冰啤酒c扇贝c生蚝c大虾c荤素串,吕樟吃喝到兴起觉得痛快极了,母亲多年对他的控制似乎也散去了,妻子满是怒气的脸也消失了,所有生活中的不快都被酒肉给消磨光了,他越是这样吃喝越是不乐意回到之前的家里,他希望从那里逃走,永远和李娟生活在一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结束 第二天早晨何萍是被孩子们的敲门声叫醒的,她这时候才知道丈夫一整夜都没有回家,她去了他常睡的客房看了一眼,被子安静地躺在床头,窗帘也来开着,早晨的微光把房间照亮了,一点人气也没有。 “走吧,送你们上学去。”何萍也懒得洗漱,她知道早高峰就快来了,她得赶在太麻烦之前把孩子送走。 虽然何萍与丈夫的感情并不好,两人平日里也没什么联系,但是夜不归宿从来就不是吕樟的习惯,何萍此时有了一种古怪的第六感,她觉得吕樟在外面有了其他的女人。她不知道这个念头是怎么来的,但她为此感到有些不安——毕竟如果是昨夜不归,两个人应该已经认识很长时间了,说不定在季凡玲还在的时候就认识了。 与李娟的观点不同,何萍认吕樟作为男人对自己是没有什么吸引力的,所以大多数时候她都对吕樟不太关心,而就她所知,这个男人唯一能够吸引女人的资本也就是他手里的那点资产了——看来自己出现对手了。何萍想到这里便微微一笑。 “妈妈再见。”两个孩子很少能有机会这么频繁地和母亲接触,他们下车后异口同声地向母亲道别,何萍似乎是没听到,她飞快地开车回家了。 “吕哥,今天我们干点什么好呢?” “我也不知道,你想干点什么?” “我想去看看吕哥的铺面和房子,让我们这种一辈子都买不起房的穷人们开开眼界。” 这边的两位直睡到上午十点半才徐徐睁眼,两人就一天的行程安排略作讨论,李娟想要尽快了解吕樟的底细,说了句人穷志短的话,吕樟听后轻轻在她额头上敲了一记,他笑着说:“你以后可不能这样说自己。我也是个穷鬼,如果不是我妈给我留下这么些钱财,我现在还是个靠事业单位工资吃饭的穷小子。如果是那样,你估计就看不上我了。” “吕哥瞎说。”李娟扑到他怀里撒娇。 “我认真的。”吕樟昨夜虽然劳累但睡得很好,十多个小时的睡眠在以前他是想都不敢想的,他在家的时候总是睡得浅,而且到了固定的时间就会醒过来,无论如何就再也睡不着了,在单位上班那会儿他就每天都顶着浮肿的脸见人,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大十多岁——现在他把自己这一系列的变化都归功于李娟,正是因为有了她的守护,自己才能够无忧无虑地安睡一夜,此时头脑分外清醒的他便继续往下说:“如果我没有这些房产,你会看上我吗?”吕樟认真地看着李娟。 她不说话了,吕樟哈哈大笑,他高兴地搂着李娟说:“我就当你是默认了。不过你这份诚实真的很难得。我以前工作的的单位,那里的人就算是把黑说成白的,或者无中生有都面不改色,还是你真实些。” “哎呀,真是什么心思都瞒不过吕哥。”李娟一头扎进吕樟怀里,跟他撒娇。 吕樟笑着摸摸她的头:“好,就答应你,今天就带你去看看哥的产业。” “当真吗?” “当然啦。” 李娟兴奋地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吕樟宠溺地点了点她的鼻子,语气就像是答应女儿今天要带她去迪士尼乐园——至于他自己的两个孩子,早就被甩到脑后去了。 何萍还是按照昨天的流程,她在健身完毕之后在超市买了些菜回家,开始准备晚饭,她细细思索了吕樟最近的言行举止和行踪,然后她发现自己对这个顶着“丈夫”头衔的男人一无所知,当初相亲吕樟也只是带着季凡玲的一套标准来和自己谈,所以对于吕樟,他的日常行踪如何,自己真的一无所知,何萍自嘲地笑了笑,她把案板上的土豆用滚刀切成小块,然后和用高压锅压过的牛腩一起扔进了铁锅里。 晚饭端上桌的时候吕樟总算回来了,何萍认真地打量吕樟的脸,他有些黑眼圈,带着双下巴,眉毛有些淡,脸色不太好,黄黄的,额上有些许白头发,可是当她发现吕樟看上自己的时候猛然把眼睛移开,她的心往下一沉——看来她的预感成真了。 这个女人是谁?她长什么样子?好看吗?是干什么的?她和吕樟是什么时候勾搭上的,目前发展到什么地步了?这些何萍都想知道,但是她暂时压住了火气,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来吃饭吧。孩子们都饿了。” 何萍随口瞎说的,她准备好饭菜去开孩子的房门,两个小孩书包都没打开就坐在地上打游戏,边玩边往嘴里塞薯片。 吕樟有些窘迫地笑了笑:“辛苦老婆。”他现在有了李娟的陪伴,自然越发不喜欢何萍那种看上去压迫力太强的脸,两人之间的间隙也就越发深了。但他发现今天何萍打量自己时的眼神格外深,仿佛那眸子里酝酿着一股黑洞,要把自己吸进去似的,他没想到何萍已经猜到自己有了其他的女人,只当是何萍犯了贪心,想把自己手里剩余的房产也通通偷骗了去,占为己有,他心里对何萍的不满自然也就越发浓烈。 “昨晚去哪儿了?”何萍都不打算等吕樟把屁股坐热,她端着饭碗一边夹菜一边问他,那种语气和当初季凡玲审问自己的时候如出一辙,听到耳里既压抑又充满了冒犯感,何萍听了这口气听了好几年,没想到自己已经能够模范得炉火纯青。 吕樟一听这口气自然也就不高兴了,他也不看坐在母亲以前位置上的何萍,埋着头开始吃饭,饭桌上的气氛猛然间变得有些沉重,两个孩子仍旧边玩手机边漫不经心地扒拉两口饭,一脸无忧无虑的样子。 “今天你两个儿子上学还提起你呢。”何萍换了个说法。 “是吗,说什么了?” “就问,哎呀,爸爸昨天晚上怎么都没有回家?”何萍说着,放下碗筷,她不知道现在哪件事更令她火大:和自己毫无感情的丈夫在外面有了其他的女人,或者丈夫的奸情被识破但始终不肯承认。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吕樟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火药味。 何萍微微翘起嘴角,她还就怕吕樟不咬钩:“我就是问问你昨晚去什么地方了,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以前我的事情你可都是毫不关心,甚至能躲就躲的,现在一个晚上不回来,你反倒关心起我来了。”吕樟正想找个机会倾泻一下心中的怒气,他丝毫懒得管自己是不是吵得过何萍。 “你的事你自己都不放在心上,凭什么叫我关心?你只是觉得我没和你妈一样端着碗把饭喂到你嘴里罢了,想问我为什么不关心你,先搞搞清楚,现在有个东西叫做生活能够自理。就你这种人以后和你爸一样老了没人养送去养老院都是会因为太烦人而被护士扇巴掌的。”何萍毫不客气地向吕樟发起攻击,两个孩子哇地一声哭了,何萍听着烦便说:“回房间去。” “你这真是,刚刚拿了两套房子就敢挺直腰杆跟我对着干了,有底气了。还好我没把房子都交给你。白眼狼。”吕樟开始以一种初高中学生恼羞成怒的口吻和何萍争吵。 “我拿房子也是凭本事,你当初怎么就松了口答应我了呢?这话说出来还不是打自己的脸?”何萍步步紧逼:“你有本事那房子压我,到时候你那位女朋友,你敢拿房子压吗?” 吕樟听到这里浑身一哆嗦,他不知道何萍是怎么知道自己和李娟的事情的,或者她知道了多少,但他既然已经和何萍撕破脸,也就不打算认账了:“你不要血口喷人,好歹也是受过教育的人,说话难听。我妈真是当初没看走眼,你就是个不知道知恩图报的白眼狼。” “我拜托你记记清楚,当初决定让我和你结婚的就是季凡玲。你根本没权力在家发表意见,我除了不能和你妈睡,基本上是嫁给了她的。这点你都搞不清楚还玩小三,也不怕别人分分钟把你生吞活剥了。”何萍看出吕樟脸色越发难看,越发确定吕樟在外面有人,她继续在这个点上按压,迫使他开口,至于他说的什么“受过教育的人说话难听”自己根本就懒得反驳,受过教育的人不但说的话更难听,做的事也更难看呢,何萍心想。 “何萍你可真不是个东西。”吕樟大声地咒骂她。 何萍一听反而笑起来,一般家里长短吵起来如果进入反复而又直白的人身攻击阶段,那么基本就没办法回头了,而吕樟首先放弃在争吵中“讲道理”,他也就输了。 “你能和我睡到一张床上,你也不是什么好鸟。” 吕樟被她气得脸通红:“你这个女人怎么说话这样不害臊,你还是两个孩子的妈呢!他们长这么大,你管过他们一天吗?”吕樟把碗一摔,劈里啪啦地声音在何萍看来等同于儿戏,他们公司之前在老总的亲自带领下前往甲方公司讨债,连拆了别人两个部门,吕樟这点动静甚至还比不得现如今的电视剧。不过她觉得,就两个孩子的归属她还是要说清楚的:“什么叫我的孩子,我当初生下来这两个孩子,你妈立刻就金银宝贝似地叫保姆抱走了,直到三岁上幼儿园可是一天都被让我抱过,取名字也没问过我的意见,这生下的不就是你们吕家的财产吗?你还敢拿这种理由来绑架我?” 吕樟快要说不上话了,但他就是气恼,他觉得自己七尺男儿,居然被一个同年的女人骂得话都说不上来,这伤害了他的自尊,这才是最可怕的,他又摔了一个碗,油星子溅了吕樟一身:“你这个白眼狼!” “你能不能说点新鲜的?”何萍觉得自己快要控制不住翻白眼的冲动了。 “你怎么不看看人家,那么温柔安静,人家那才是真正能够旺夫的性格!你懂吗?”吕樟实在是没话说了,只好搬出更加古旧的腔调来。 “人家是谁?”何萍见吕樟说漏了嘴便死死咬住不放。 “”吕樟答不上来了。 “啧啧,才认识这没多久,你妈连骨灰盒子都没睡热乎呢,你就去处玩女人了。真是给你妈长脸。” 吕樟被憋地痛苦万分,但一句话都说不上来,只能发疯似地拍桌子跺脚。 何萍见他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冷笑了一声。 “我要跟你离婚!离婚!”吕樟终于无法忍受了,他不能接收这样的侮辱,他要把何萍这个女人永远地从自己的生活中驱逐出去。 “离就离。”何萍笑着说,她等了多久,想要从这个牢笼一般的家庭里逃走——不,她甚至不觉得这个能算作是家庭,顶多是两个有着变态似的偏执的老年人以个人意愿支撑起来的可笑的过家家游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同床异梦 离婚这件事吕樟说的只是一时气话,但何萍不是,她可是在知道季凡玲有那些房子之前就计划着要和吕樟离婚了,她向来目标明确,吕樟不是她要找的人,于是她也就不想浪费时间。 那天夜里吕樟留下满屋狼藉之后怀着一肚子怨气离开了家,他像是个漏气的气球,没炸,但漏出的气一直把他往外推,直推到了李娟的怀里——他是多么怀念李娟的臂膀和怀抱啊,那种带着甜香气的温柔,永远是何萍那里没有的。等吕樟走后,两个孩子的哭喊声也停下来了,何萍沉默着走到了季凡玲的遗像前,死死地盯着她看:“是的,我占了你家的便宜,但是麻烦下次记着要和我算账的时候先搞搞清楚你家儿子在外头是不是欠了一屁股债,或许下次你也可以去掐掐他的脖子试试。他应该会听你的话的,季凡玲。”何萍斩钉截铁地叫出了婆婆的名字:“就你儿子今晚这个态度,他手里剩下的房产我也要定了。” 吕樟急匆匆地从出租车上下来,差点摔倒在地,惹得司机师傅一阵嘲笑。 “你笑什么笑?小心我给你差评!”吕樟威胁他。 “对不起对不起,老板。”司机受了惊吓,逃也似地把吕樟留在了脑后,吕樟就像是个打了败仗的逃兵,急匆匆地想找李娟,他既希望从她那儿得点慰藉,也希望能和她商量对策,这婚是不是真的得离,要怎么离—— “吕哥?你怎么来了,不是回家了吗?”李娟打开门,惊讶地说。 “我来是有点儿急事和你商量。” 李娟没法子,只好让他进屋,吕樟坐下之后便把今晚和何萍争吵的事情描述了一番,李娟当然是希望吕樟离婚的,但是她希望吕樟来到自己家里的时候只带上自己全部的房产,而不是如今这样带了一屁股的婚姻咨询问题,但是为了放长线钓大鱼,她先暗暗忍住了,李娟想了想,便问了最关键的问题:“吕哥,阿姨去世立了遗嘱没有。” 吕樟摇摇头:“我妈走得急,住院没多久就撒手了。” 李娟心里一盘算便觉得不妙:“吕哥,照你这么说,婆婆没有立遗嘱,明确把房产留给你,那么这部分过继到你名下的财产可都算是夫妻共有的。” 李娟不需要继续往下解释吕樟也知道她的意思,一旦自己现在和何萍离婚,这部分房产就必须分一半给她。此时他的气全消了,心中唯独剩下点恐惧——如果何萍再分走自己一半的房产,那么自己的日子,自己和李娟的新生活可就不会那么好过,他还想着靠这点租金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看来这也不成了,如果没了钱,以后要如何在李娟面前摆气派呢?吕樟越想越害怕,越想越无力,不但心中怒气散了,那点儿本来就不多的男子汉气概也渐渐消散。 “那我应该怎么办?”吕樟哭丧着脸向李娟求助,她一直对自己好,她一定有主意,可以帮助自己,到时候两人想出万全的办法,既可以保住财产,还能好好报复何萍。 “我觉得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离婚。”李娟看着吕樟这个样子,顿时也就明白了为什么他的家庭生活会不幸福,她可不愿意给这样的男人当妈,于是她当然会选择把这个男人当成皮球一样再踢回去。 吕樟顿时愣住了:“不离?可是我现在都冲出来了。而且她也知道我在外头有人了。” 李娟顿时紧张起来:“你把我名字也告诉她啦?她有没有跟着你一起来?” “没有没有。”吕樟连忙摆手解释:“我怎么可能把你的事情告诉她。只是她猜到了而已,但她不知道你。”吕樟是这么猜的,但是他一路留神无主地坐车来到李娟这里,甚至都没发现何萍开着车跟在后头,何萍耐心地等待吕樟进了小区再慢慢跟上去——幸得李娟住的小区老旧,没有物业保安,也没有电梯c地下车库和单元防盗门,何萍穿着平底鞋悄无声息地跟在吕樟背后,直看到李娟把他迎进屋子才离开。 这一切吕樟都毫无知觉。 李娟听了吕樟的话还是不放心,她又凑在猫眼上往外看,外头除了惨白的楼梯壁灯之外什么都没有。 “小娟,你给我那个主意,这个事情到底要怎么处理?反正我是不会回去的。”吕樟又跟上来,他拉了拉李娟的手,而李娟现在已经有点不耐烦了,吕樟的不安微微有些感染到了她,如果何萍知道了自己的所在,要来上门闹的,自己都还没从吕樟那儿捞到任何实际的好处,万一这做小三的名声传了出去,自己以后可就别想在教育培训行业混了。 “吕哥,你不要急,先去洗个澡,冷静一下。收拾好了再慢慢商量,让我再想想。”李娟也没有办法,她没想到吕樟会是这样的妈宝男。 吕樟则一见李娟决定帮助自己,立刻就雀跃鼓舞起来,也不顾浑身的汗臭,抱着李娟又是亲又是摸的,李娟最后皱着眉头轻轻把他推开。 “那就谢谢小娟啦,我就知道当初我没有看错人。”吕樟说着便大大咧咧地走进浴室,留下李娟独自一人有些心神不宁地琢磨着:按照她原本的计划,吕樟应该带着房子甩开老婆投奔自己的怀抱,自己结婚后顺理成章享有房产一半的所有权,等到时机成熟再和他离婚——或者不离也行,不过得要看吕樟听不听话。现在她的一场美梦落了空,而摊上个拖油瓶似的男人,而且她很讨厌吕樟叫自己“小娟”,那种古旧的粘腻感让她感到不适。 李娟独自坐在沙发上,听着浴室里哗哗的水响皱起眉头,现在的吕樟对于她而言成为了一个入侵者,非但没有给自己带来任何好处,还把自己暴露在了危险之下,而自己又不能立刻跟他分手,已经投入了这么多,不让他吐点好处出来,李娟是不会放手的。 “吕哥,我床上等你。”李娟虽然黑着脸,但声音仍旧甜美软糯。吕樟听了便满心以为李娟能有办法帮自己搞定何萍,他美滋滋光着脚走进了卧室。李娟洗漱完毕上了床,吕樟笑着把她抱住,亲吻抚摸了一阵,认真地盯着她看:“你准备怎么办?需要我做些什么?” 李娟愣了愣,如果不是因为之前已经见识了吕樟缺根筋的样子,她会认为吕樟是个操纵人的一等一好手。李娟问他:“吕哥真的不愿意回去了吗?” 吕樟非常坚定地摇头:“我不想,我真的没有办法再和那个女人继续相处了。” 李娟点点头,心说自己怎么这么惨,摊上这样的人。“那吕哥就先留在我这里吧,休息休息。因为阿姨死时并没有把继承权单独给您,她是完全有理由分走一半财产的。” “但我们不能就这样看着她坐享其成吧?我还想着以后靠这些房子以后和你过小日子呢。” 李娟听到吕樟说了一句“我们”,微微笑了笑:“办法也不是没有,既然现在夫妻财产共有了,那负债也是一样,吕哥可以把房产全部抵押出去贷款,你得到贷款的钱就自己拿着,或者让我代为管理,然后办离婚的时候吓吓她。” 李娟的心思不可谓不毒辣,但吕樟却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或者这个解决办法有什么漏斗,他甚至觉得这个办法完全是可行的,于是他高兴地抱住李娟:“太好了,这下可有办法收拾那个可怕的女人了。谢谢你,小娟。” “孩子呢,吕哥准备怎么处理孩子?”李娟问了第二个关键的问题,她希望一个带资入户的单身男人,而孩子就是债务,在这一点上她需要吕樟明确态度。 “孩子仍旧是我们吕家的,我希望能把孩子们留在我们身边。反正我有时间,你去工作,我来照顾孩子。”吕樟非常理想地设计好了两人以后的生活:“而且我觉得正是因为两个孩子,我才会和你相遇的呀。” “原来吕哥把一切都计划好了,那我就不担心了。”李娟装模做样地搂住吕樟,两人似乎是解决了一个大难题似地躺下了。 “谢谢小娟的帮忙,等我度过这个难关,以后我们就能一起开始幸福的生活了。”吕樟仍旧乘醉在他对于小日子的向往之中,李娟听着他的白日梦则阵阵冷笑,她有些无法理解,如此单纯得近乎愚蠢的吕樟是怎么能活到今天的。 那一夜两个小情人各梦各的,各盘算各的,缓缓睡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两难 经过之前夜里的闹剧,何萍摸清了李娟的住处,她早早醒来,却发现两个孩子透过书房的门缝偷看自己,何萍这才知道他们因为害怕躲在书房里,夜里也不知道睡了没有,脸上都是泪痕,两个孩子看见何萍走进书房,都吓得往后缩。 何萍就站在门口,她觉得有点难受,两个孩子似乎被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量拉到了极远的地方,她定定地看着他们,既想着把他们拉住,有觉得不耐烦,想把他们推开。最开初时季凡玲叫阿云把两个孩子从何萍怀里抱走之后,他们对于何萍就成为了一个模糊的影子,成了两个“东西”,仍由人摆布,而自己则是生产那两个“东西”的生产线。就当吕家母子都为香火得到了延续而感到喜悦痛快的时候,她却觉得那是自己的耻辱,是自己的债。从那以后母子间便有隔阂,何萍甚至都不愿意用季凡玲取的名字来叫他们——那名字就像是盖在合格猪肉上的印戳,显眼得痛令人苦。 “妈妈,你你真的要和爸爸离婚了吗?”先开口的是哥哥吕鸿,弟弟吕翰站在他身后,双胞胎虽然长得神似,但因为哥哥右颊上有一颗红痣,所以兄弟两人很好辨认。 “昨天你们也听到了,是你们爸爸要和我离婚。”何萍虽然是在和自己的孩子对话,但是她也想先挑明——虽然在很早之前她的脑子里就已经有“离婚”的念头。 吕翰被吓得又掉了几滴眼泪,吕鸿又说:“那妈妈你会同意吗?” “你们爸爸昨天头也不回就走了,我都拦不住他。吕鸿。”这名字对于何萍来说太陌生了,以至于她第一次叫出口都会觉得有些别扭:“离婚这件事不是我一个人同意就说了算了,现在你爸爸要走,我也没办法。” “那就是一定会分开了吗?”吕鸿的眼睛也涌出泪,兄弟两人抱着哭成一团,何萍想起昨天夜里吕樟潇洒地一扭头,把一切都抛在脑后的模样,心中便对他更添几丝怨恨。 “虽然我和你们爸爸离婚了,但是他也仍旧是你们的爸爸,我不知道他以后会不会把你们留在自己身边,但是如果你们留在我身边,他也总是有机会来看你们的。”何萍尽量婉转地解释,她又朝两个孩子招招手:“来,妈妈抱抱你们。” 两个孩子扑到何萍怀里,抱着她哭,眼泪沾湿了何萍的脸和胸口,何萍心中既是愤怒又是心酸,她愤怒地想着:“季凡玲你死得倒是轻松,死前还说什么不在乎两个孩子,现在你倒是来给我带孩子啊!” 母子三人在地板上搂成一团,何萍任着孩子们哭了一会儿,安慰他们:“你们先去洗脸,妈妈送你们上学,等会儿还要去找爸爸呢。” 两个孩子一听,立刻懂事地开始收拾书包,然后去了洗手间。何萍没想到平时两个只知道低头玩手机的孩子对这样的事情如此敏感,她叹了口气,也去洗漱了。 她把两个孩子放在学校门口,并许诺他们晚上回来接他们放学,吕鸿点点头便拉着弟弟进了学校,何萍则迅速开车赶完了李娟所在的小区。她把车停在附近的停车场,然后在那个小区斜对面的面馆里叫了碗牛肉面,三两口吃完之后就死死地盯着小区入口——昨天她见着李娟把吕樟迎进屋子之后在小区里转了一圈,这个小区只有这一个入口,这对小恋人不管什么出入小区都会经过这里。何萍找店家讨了杯热茶,边喝边等,两个孩子的哭声就如同夏天停电的夜里令人烦恼的蚊子叫声一样挥之不去。 十多分钟之后,吕樟出现了,他在小区门口等了一会儿之后就乘车离开了。 何萍深呼一口气,她以最快地速度进入小区,然后敲响了李娟的家门。 李娟早上起床后没想到吕樟居然想让她陪着一起去谈离婚的事情,她被吓得打了个哆嗦,她可不想当一个勇敢无畏的小三,她于是借口让吕樟回家照看孩子把他送出了家门,这会儿听见敲门声,李娟还以为是吕樟那个家伙还想要自己陪着他,好让自己成为他们夫妻之间的人肉缓冲区。 她皱着眉头猛然拉开门,何萍微笑着盯着她看:“你好,我是吕樟的老婆。” “你你好。”李娟本来有些害怕,但她转念一想,既然已经被发现,那自己就干脆和这个女人谈一谈,反正气势上可不能先输,最后如果实在不行就把责任全部推到吕樟身上,说他是喝酒之后逼自己就范。 “我这次来是想找你帮个忙。”何萍说完这一句,自顾自地钻进屋子,然后坐在了沙发上,李娟有些愣住了,她不知道这个突然出现的女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李娟只好坐在沙发上,她边等着何萍道出下文,边盯着这个女人上下打量——脸上略带着皱纹,但脸型轮廓和眉眼还是挺好看的,身材也很好,完全没有走形,衣服比较朴素,也就是一般上班白领的通勤装扮,她舒了口气——看来这个女人并不是个家里有权有钱的富家小姐,也只是个靠着工资和加班过日子的普通人——想到这里,李娟顿时又觉得自己和何萍站到了同一起跑线上,她甚至觉得更将年轻的自己比起何萍来说更有资本。 “我希望你能帮我踢吕樟出局,作为酬谢,我会分一套房子和一间店铺给你。”何萍开出了条件,毕竟她已经在季凡玲的面前发了誓,吕樟的财产她统统都要夺过来。 李娟不可能不动心,现在不管在哪里,房子都是硬通货,多少人为了房子生,为了房子死,年轻人因为房子猛然老去,而老人们则为了房子斗得死去活来,现在何萍主动提出的条件不可谓不丰厚,但是她还想要更多,她想要把吕樟的房子全部纳为己有——何萍这点条件怎么可能喂得饱自己,况且吕樟现在对自己这么痴迷,何萍可能还不知道。 “你觉得怎么样?”何萍问她,她耐心地等着,她衣服内袋里的手机录音器也在耐心等待着——何萍知道,吕樟因为没什么脑子,很容易与别人建立信任关系,加之他并没有多少和女人处理关系的经验,很容易就陷入女人的怀抱之中,但他的这点信任也很容易崩塌,就和现在他轻轻松松就把要和自己离婚挂在口上一样,如果面前这个女人敢玩花样,她就会准确地把录音送到吕樟面前。 李娟为了快些送客,她装模做样地考虑了一番,最后点了点头。 “你同意我们合作了?”何萍需要她说出口。 “同意。”李娟点点头。 何萍笑了:“那好。”说完她留下了写有自己姓名和手机的纸条,往家里去了,现在她要想办法料理吕樟。可何萍刚刚离开了李娟的家,李娟便给吕樟打了个电话:“吕哥。吕哥我害怕。”她捧着手机装出颤抖的音调。 “小娟,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你别怕,慢慢说。” “萍姐,萍姐刚刚来了,她威胁我。我害怕”李娟看着纸条上的字迹,恶毒地想:一大早往别人家里瞎闯各什么劲?看我叫吕樟折腾你。 “你别怕,这个何萍,真是欺人太盛!我马上就赶过来,别怕啊!”吕樟立刻从空无一人的家里赶出来,叫了个车往李娟家里去了。 两个女人互相算计着,她们一面想要拉拢吕樟,把他作为自己取胜的资本,一面有把他当成废物和垃圾,总想着把他的钱财吸干之后再把他扫地出门——季凡玲把这些房子留给自己的儿子,现在反倒成了毒害他的祸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将军 吕樟上车之后心中本还带着怒气,带着愤懑,他想要为受何萍欺负的情人报仇,最起码要骂何萍两句,但是车程过半,他又开始觉得害怕,昨天夜里他与何萍的争吵已经让他吓破胆,越是惧怕何萍了——这与他惧怕自己的母亲不同,他心中对于季凡玲的恐惧主要与来自于母亲的威严与距离感,而吕樟对于何萍的恐惧是因为他清楚感觉到了何萍对于自己的恶意。他甚至觉得,何萍甚至能在盛怒时毫不迟疑地对自己捅刀子,他一面幻想着自己与何萍拔刀相向的场面,一面再次在心中怪罪母亲,他心想,如果当初季凡玲不干涉自己的婚事,让他自己去寻找就好了,好也罢,不好也罢,总算是自己选的。 但吕樟没考虑过,如果是他自己选,有一种可能性:现在的他可能要过上更加糟糕的日子。 他到家之后远远就看见客厅里亮着的灯光,以前季凡玲还在的时候,他每天晚上在夕阳到来之前就能到家,吃饭前还能玩会儿游戏,然后洗个澡,过着少爷一样的日子,无忧无虑,现在他知道何萍在家,心中开始犯怯——何萍如同野兽一般把自己的气味留在了这栋小别墅的每一个角落,他甚至觉得自己是在入侵何萍的领地。 何萍回家之后在看房子,虽然她知道面前的这套房子也有自己的一半,但是她准备把房子留给吕樟和两个孩子,孩子们还小,总是搬家会让他们觉得没有安全感,而且一个离了婚的男人带两个还在念小学的孩子找房子也很困难,离婚如果办得顺利,吕樟只需要花点钱找个月嫂回来,日子还是能继续过下去。 吕樟鼓起勇气,他像是个青涩的话剧演员一般站在门口酝酿了半天情绪才推门而入。 “你回来了。”何萍平静地和他打招呼。 “你你为什么要跑到李娟家里去撒野?你也不嫌丢人?李娟已经给我打了电话了,她说你威胁她了,你都是两个孩子的妈了,你真是不害臊!”吕樟一口气把话说完,他感觉心跳跳得厉害。 “你说完了没?”何萍好歹耐着性子听完了,因为她马上心里要和这个男人解除关系,心里觉得轻松,她看着吕樟的眼神陌生而空洞,仿佛面前站了和自己毫不相关的陌生人,这番指责也几乎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她说着把面前的笔记本电脑一转,把和李娟的对话放给了吕樟听。 也就短短几句话,吕樟听得脸白一阵绿一阵,他看着何萍,似乎想要说点什么,但是却又如同喉咙里卡了痰一样什么都讲不出。 何萍看他那副样子摇摇头:“你不要说了,坐下听我说完。” 吕樟乖乖听话地坐下了,此时的他突然有了一种感觉,这个放弃与自己斗嘴的女人突然有了母亲季凡玲一般的威严,这种因为何萍彻底已经不在乎他而造成的疏离感却让吕樟觉得面前这个手段强力的何萍变得“神圣”起来。 “现在你也知道李娟是个什么样的人了,你可以选择跟她继续过下去,我绝不妨碍你们,但是我们必须离婚。房子呢按照现在法律规定我必然要拿走一半。希望你不要和我闹,安安静静把手续办了,我会尽快搬走的。孩子我留给你,你要好好照顾他们,如果我有时会回来看他们。” 吕樟听了这话心里一惊,他昨天夜里本来只是一时气话,现在见李娟居然背着自己同意和何萍结盟,心中那股子迷恋早就散了,何萍平淡的语气论吕樟是个傻子都听得出她已经下定决心要走——以后只有自己带着两个孩子过日子,他一时间觉得无助又痛苦起来。 “你就这么走了,两个孩子怎么办?你这么狠心,你希望他们成为没娘的孩子吗?”吕樟心里慌了,只好继续找这种上辈人才说得出口的古旧腔调,他企图靠这种古旧的道德枷锁和责任感来拴住何萍,让她留下来照顾两个孩子,顺道照顾自己。 “这两个孩子不过是你妈的孙子,和我没有什么关系,这么多年了你心里没点数吗?”何萍也懒得继续和吕樟四目相对着谈下去,她继续看着租房信息。 “那那你不为了孩子考虑,也要为我想想,我们夫妻一场,怎么你就说走就走呢?难道我们一点感情都没有吗?”吕樟说这番话的腔调已经近乎耍赖了。 “没有。这婚你到底离不离了?”何萍懒得搭理他。 “不离!你说离婚就离婚,没有这样的道理。”吕樟坚决不同意,但是他说这话的时候都不敢看着何萍,他惧怕何萍的目光,只好把眼神固定在餐桌上,一句句狠话带着责备朝着餐桌射过去,仿佛他是要和餐桌离婚似的。 何萍听到这里扑哧一声笑起来,她转了转眼睛:“你和我说说李娟吧,你们是怎么认识的,我都还一直不知道呢。” 吕樟此时已经有些分不清楚何萍语调中包含的到底是冷漠还是嘲讽,或者两者兼具,他认真又小心翼翼地看了看何萍的脸,她似乎没有讥讽的意味,似乎是真的想要了解事实,为了拖延时间,也为了安抚何萍的情绪,他慢慢把实际情况说了出来:“我们是在孩子们的钢琴学校里认识的。” “哦,那么她是孩子们的老师?”何萍此时真好看到了一套租金六千的一居室,条件似乎还不错,她把网页放进了网络笔记本,然后开始看其他的房子——现在的房租比她大学毕业时候涨了好几倍,如果没有吕樟转给她的两套房子,何萍甚至都觉得自己没有和吕樟离婚的资本。 “不不,她只是钢琴学校的行政老师,不管教课的。做些行政上的事情。”吕樟这也是完全学了李娟的话来讲,他现在再作一番回想,谁晓得这话里真假各有几分? “然后呢?”何萍喝了口水。 “那天晚上我喝多了,不小心说了自己又很多房子”吕樟总算是把那个令他担惊受怕的晚上讲了出来。 “那你现在知道这个小妹妹是什么样的人了吗?”何萍抬起头看他,吕樟却因为畏惧把头扭向一边。 “知道了知道了。” “打个电话跟她分手。”何萍命令他:“顺便把通话录个音。” 吕樟只当是何萍要防备李娟,于是也就乖乖照办了,一切妥帖之后他拨通了电话:“小娟你好。”他这语气之客气,连何萍都觉得有些反感。 “吕哥,怎么啦?”李娟感觉有些不妙,但还是甜甜地问了一句。 “小娟,我对不起你,我想了想,为了我的孩子” 吕樟还没说完,李娟就骂了起来:“吕樟你是不是东西?之前还跑来和我商量,说婚是离定了,还告诉我,哎呀,这个婚啊是离定了。你现在反悔,你是不是男人?” “小娟,你听吕哥跟你讲啊,你还年轻,吕哥已经年纪大了,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已经结婚了,我们这样是不对的”吕樟絮絮叨叨地解释,何萍一阵哭笑不得,她甚至为电话那头的李娟感到不幸。 “你滚吧!我永远都不想见到你了。”李娟挂了电话。 “好好了。”吕樟讪笑着对何萍说。 “把录音发微信给我。”何萍继续命令她——她不介意李娟背着自己联系吕樟,她甚至觉得可笑,没有经历婚姻的折磨,李娟却把对于男人的幻想构架在小三这种关系上,难道她不知道人大多都是心动常常有,而真爱不常有吗? “现在一切都回复正常了,你刚刚也听话我和李娟打了电话,我和她都结束了”吕樟搜肠刮肚地想着说法:“那么我们现在可以重新开始了吗?” “不行。”何萍这时候已经存好了李娟和吕樟刚刚的电话录音,她也看好了三处房子。 “为什么?难道我和李娟断绝关系都不能挽回你吗?”吕樟还在说,他似乎还觉得自己和何萍这种虚伪的婚姻关系还可以继续下去。 “你如果不同意和我离婚,那么我会去法院申请强制执行,你刚刚和李娟的电话录音就是最好的证据。” 何萍收拾好东西,她对着吕樟甩出一个职业假笑,然后就去接孩子了,她想今晚带两个孩子吃顿好饭,然后去钢琴学校办理退学,谁知道李娟是不是记仇,然后拿这两个孩子撒气呢? 吕樟独自一人惊讶地长大了嘴,痴痴呆呆地坐在客厅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独角戏 吕鸿牵着弟弟吕翰的手,兄弟两个站在学校门口痴痴地等待着,天上的颜色自阴云浮起后越来越暗,空气里有潮湿的气味流窜开,大雨似乎在高处酝酿了。 “妈妈会来吗?”吕翰有些紧张,母亲很少——几乎是从来没有在短时间内和他们兄弟两人有过这样多的接触,微微的焦灼与期待交织在一起,吕翰有些茫然地看着街上往来的车流和人群,他第一次没有把注意力放在手机银幕上。 “会来的。妈妈早上都答应了。”吕鸿安慰他。 “爸爸和妈妈真的会离婚吗?”吕鸿还没来得及在这个个人判断上多停留一点时间,弟弟又朝他扔出第二个问题。 “不知道。”吕鸿叹了口气,这是他从电视里学来的,他觉得用在这里很合适,他和吕翰大部分时间都过着早期抄作业,晚上看电视玩游戏的日子,季凡玲在时也不太有时间管着他们,所以他们的大部分言行举止都是从电视里学来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除了不管吃住,电视机c手机c互联网更像是他们名义上的父母。 “那如果真的离婚了,我们是跟着爸爸还是妈妈?”吕翰似乎在这一系列的问题上涉猎颇深。 “”吕鸿也回答不上来,末了他跟弟弟说:“你怎么不玩游戏了?”他想让弟弟安静一会儿,这连珠炮一样的问题令他感到有些窘迫。 “我和你一起等妈妈。”吕翰说,他拉紧哥哥的手:“到时候该不会把我们分开吧,一人跟一个,那可就惨了,都不能一起玩游戏了。”吕翰首先担心的仍旧是这些实际一些的问题。 兄弟两人的对话被何萍的到来打断了,她开着车在路边一靠,朝兄弟两人招招手,吕鸿就带着弟弟滑溜溜地钻进了汽车后座。 “有没有想吃饭的地方?”何萍看着后视镜的两个孩子,下午费了心思料理完吕樟,现在的她猛然有了一种自己是后妈的错觉,猛然想要和孩子们建立关系,希望他们喜欢自己。 吕翰看了看哥哥,两人都不作声。 “没有吗?今天随你们吃什么都可以,我买单。” 孩子们仍旧不作声,那种尴尬的距离感又涌了出来。 “吕樟平时都带你们去哪儿吃?”何萍看着前面的车流。 “爸爸都是街上随便挑的。”吕鸿想了想,结结巴巴地说。这话险些把何萍逗笑了,她心想,这办法跟他挑女人的风格倒还挺像。 “那妈我今晚带你们出去吃吧。”何萍说到一半下意识地改了口,平时都想躲债似地躲着这两个孩子,这时候在他们面前自称“妈”似乎就有些古怪。估计以后要以阿姨自居了——何萍这样想着。 母子三人去了一家小菜馆,点了三菜一汤,孩子们早饿了,他们依旧照着以前的习惯边玩手机边吃饭,何萍也懒得去纠正他们。 沉默的晚饭进行到一半,大雨就伴着连绵不绝的闷雷降下来,何萍抬头看了看外头的车,继续吃饭,除了她即将要和吕樟离婚以及这是她第一次叫两个孩子下馆子之外,这个夜晚和他们以前的夜晚没有什么不同。 独自一人呆在家里的吕樟则凄惨得多,之前丢的二十五万没了,老婆情人不要自己了,现在连母亲留给自己的房产眼看着也要守不住了,自己没有工作,以后要怎么负担两个孩子?要住哪里?吃什么?这些琐碎的问题一点一点地压在吕樟的肩膀上,他想要从李娟那儿找的温柔也早就消失了。夜雨来时的风把屋子里的吊灯吹得微微摇摆,黄色的灯光晃动着,吕樟呆坐了几个小时,接着猛然起身来到季凡玲的遗像前:“妈!求您显显灵吧!儿子现在这个样子,您怎么还不出手帮帮我啊!” 吕樟居然跪在季凡玲的遗像前哭起来,直到现在他仍旧期待着母亲帮助他,保护他,他内心渴望着再次回到季凡玲还在的那几年生活之中,他现在不想要女人们能给他的温柔甜美了,他现在只想要一个人的无忧无虑。 “妈”吕樟呜咽着念叨着,吊灯晃动的光让季凡玲那张黑白照片变了形,五官变得扭曲恐怖起来。 吕樟抬起头,他红着眼,脸上挂着泪,可怜兮兮地盯着季凡玲看,他现在可以说是什么都没有了,所有的一切都被何萍掌握着,他想去求她不要离开自己,但是有用吗?觉得自己已经一无所有的吕樟居然在万念俱灰之下想要终止自己的生命。他在卧室里翻找了半天,总算找到了一根何萍的黑色细皮带,上头还带着何萍的香水味混杂着樟脑丸的气味。他微微一闻,脑子里立刻翻涌起了何萍的样子——她笑着,或者正指着自己骂,但更多的是今天下午时那种可怕的无动于衷的打量,那目光冷透了,仿佛能把吕樟胸口直接射穿。 取了皮带之后吕樟又给季凡玲磕了几个头,他手一扬,把皮带挂在了吊灯上。 “妈!儿子来陪你了!你把儿子带走吧!求您了!”吕樟这话喊出口实在是太过油腻而无法入耳,也不知道他晓得母亲在临死前跟何萍说过的话会作何感想。 吕樟一脚踢掉了椅子,他只考虑自己如何在灯下走得壮丽凄惨,他甚至把客厅的窗子和门统统都打开,可他没有考虑吊灯的称重能力——何萍带着两个孩子走进屋子的时候他正挣扎着,然后整个人连着吊灯摔在地上。 两个孩子现实被吓得愣住,接着立刻尖叫着跑过去把吕樟抱住,连声叫“爸爸。”一个大男人搂着两个孩子在客厅里嚎啕大哭,即便是窗外的瓢泼大雨也掩盖不住。但何萍看着面前的一切的时候却莫名其妙地产生了一种古怪的疏离感,可能是因为电视剧里撕逼大戏看多了有了免疫力,对着现实生活中的这些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何萍觉得有一种做作的虚伪感。她看着屋子里的灯和打开的窗户,自己的客厅似乎变成了灯塔,她略带厌恶地在猜,吕樟是不是表演性人格,毕竟他不是吕平祥的亲生儿子,嗷嗷待哺的吕樟就带着一股子想要让别人关注他c爱他的渴望长大。 她放下了手机和钱包,把窗户和门都关上了。 “你不要哭了。”她今天斗智斗勇折腾了一天有些累了,本来这样的雷雨夜是非常适合躺在浴缸里放松一下的,但是看来现在还要再次扮演季凡玲的角色,安抚吕樟的情绪。 “何萍,咱们不要离婚了好不好?”吕樟带着两个孩子,几乎是爬过来,然后抱住了何萍的大腿。 “何萍你不要这么狠心,你想想孩子,想想我们这个家呀!你走了我怎么办!孩子们就没娘了啊!” 两个孩子听不懂吕樟的话,但是他们跟着吕樟一起抱着何萍哭。 “好好说话不行吗,哭能解决问题吗?” 哭声还在继续。 何萍现在真的非常害怕吕樟意识模糊之间把自己叫成“依萍”“如萍”,她想抬脚走人,但是吕樟双手紧紧扯住她的裤子。 “不要哭了!”何萍喊了一嗓子,腿上的大人和小孩子顿时安宁下来。 “那你说,要怎么办才能不离婚。” “房子店铺全部转到我名下。” 吕樟愣住了。 “转不转?”何萍逼问他。 “转,转。马上转,明天咱们就去办手续。你不走了吧?”吕樟问她。 “转完了再说。”何萍冷漠地看着吕樟,这个顶着丈夫头衔的男人像个渴望喝奶的男人似地看着她,何萍觉得浑身难受。 “你们写作业去。”何萍不希望吕鸿和吕翰看到这一幕,但是孩子们仍旧抱着爸爸不撒手,何萍关上了客厅里其余的灯,只留下一盏落地灯,然后她就撇下父子三人上楼去了。关灯离开的时候何萍又一次感受到了接孩子放学时那种强烈的疏离感,她叹了口气。 灯火熄灭之前何萍满脸都是获胜后的喜悦,她看了一眼季凡玲的照片,但婆婆仍旧双目无神地看着前方。 “我赢了,季凡玲。”何萍心中带着恨意这样说,她摸了摸自己在梦中被婆婆掐过的脖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从良的新人 何萍是张开双臂迎接新生活的,吕樟把季凡玲所有的房产都转到她名下之后,她给吕樟一个月五千块生活费,打理日常生活花费按票据报销,接送孩子c辅导功课c停止了昂贵的钢琴课,何萍终于摇身一变,成为了她一直渴望的有产阶级,有了稳定收入之后她反而变得淡定多了,不再对生活中涉及到钱的细节事事针对。除了收租和日常为租户解决问题,每个月她还能拿出大部分时间健身c看书学习。 家里的别墅也重新装修过,何萍一人独自住在三楼,吕樟和孩子住二楼,一楼则用来吃饭和会客,家里开始变得井井有条,何萍偶尔也会用钱来买些物质上的快乐,她非常享受这样的新式单身生活。 相比之下吕樟的生活就要“苦痛”得多,他能够明显感知到自己的衰老——虽然在机关单位上班时或许比现在要老得更快,但是在家务事上花了打量时间之后,孩子不在家的时候他在大量的独处时间之中首先感受到的是孤独和无助——离开人群和长辈的支持之后他无法与自己相处,看了几分钟书就开始玩手机,玩了会儿手机又想着要摆弄院子里的花草,他总有点儿心神不宁,或许是因为何萍夺走了他的财产之后接着又变身为他的老板,没有任何正经收入的他感觉到了强烈的不安全感,但是他又懒得去外头找工作,于是就只好每天守着季凡玲的遗像过日子,他做什么事情都要守着季凡玲,仿佛母亲还陪伴在他身边——也唯独在这个时候,他感到身心舒畅般和安心。 夫妻两人的新生活各自展开,吕樟每日在毫无波澜的日子里苦苦挣扎,何萍则在物质的怀抱里越走越远,他们似乎都未察觉,唯独自己手里握着这样大额度资产的时候才能获得安全感——这样如同锁链般安定身心的法门紧紧把吕樟和何萍捆在了一起,就当何萍提着购物袋和漂亮的柜姐假笑相迎的时候,她还以为自己已经和这个没什么能力的丈夫越离越远了。 “嗨!”何萍在周末时刚从健身房出来的时候猛然被人拍了拍肩膀,她扭头看到了一口小白牙——是李建。 何萍是很开心的,开心得一时间不知道要说点什么,直愣愣地看着李建看,他似乎独自一个人,背着个大包,脸上的胡子也刮掉了,虽然头发仍旧像个鸟窝,但整个人看起来精神了很多。 “好久没见你了,小半年了。”李建笑着说。 何萍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在这样的生活里度过了大半年时间,当包租婆的幸福感让她远离了那种每天抱着工作计划咬牙切齿过日子的生活,并且时不时还会忘记记录时间。 “是啊,最近怎么样?”何萍收了收神。 “最近去了一家p2p公司做app主管了,没什么工作,工资也高。”李建三两句说完:“你呢?” “我离职了。”何萍的回答让李建瞪大了眼睛,而李建的现状也让何萍默默腹诽了一阵,她向来觉得那些把理财产品当成是大白菜论斤卖,靠着鲜肉帅哥抵传单吆喝的跑业务方式不太有好感,但何萍也从不会因为帅哥在向自己兜售垃圾企业债就加快脚步,她怀着一种微妙的,老阿姨般的心情任由小帅哥把自己拉到路边的长椅上,她让他们真挚地看着自己的眼睛,她则享受对面小哥帅气的面容,至于他们嘴里翻飞而出的内容,何萍全部过滤掉了,何萍的底线很明确,在面对钱的时候自己是一毛不拔的。 “晚上一起吃饭吧,好久没和你聊天了。”何萍主动提出了邀请,离开广告公司之后她很少与人接触,多少觉得寂寞。 “没问题。”李建痛快地答应了。 “你定地方吧,我回去洗个澡了就出来。你给我发个定位就是了。”何萍和李建交换了微信名片,现在他们终于知道了对方的姓名,不用偷偷摸摸躲在厕所里交流了。 “那我们等会儿见。”李建朝何萍点点头,自顾自地去找吃饭的地方了,何萍心想,和这样不拖泥带水的人相处真是舒服。 那天夜里,何萍总算迎来了长久以来的第一次社交活动,她本来在洗澡之后换了件漂亮的长裙,她在镜子前打量来打量去,实在是觉得不妥,喜悦的心情渐渐褪去之后她又把以前上班时的通勤装找了出了,但是她穿上之后又觉得浑身不舒服,觉得被束缚住了,于是脱了继续换,这样来回找了四五套衣服,何萍总觉得不合心意,这时候手机想起来,李建已经到了吃饭的地方,她为了赶时间就穿着短袖t恤和牛仔裤就出门了,何萍在路上透过后视镜仔细审视自己,最终她对自己还是满意的。 “还抽吗?”两人点好菜和酒水,李建朝何萍递出一支烟,何萍摇摇头:“现在没有什么工作压力,烟也就慢慢戒掉了。” 李建点点头,他把烟和打火机收进衣服口袋:“你现在还工作吗?我看你状态挺放松的。” 何萍心想,如果吕樟当初有李建一半的观察能力也不至于在李娟那样的女人那儿吃亏。她笑着说:“现在不工作了,在家当包租婆。” 李建瞪大了眼睛:“可是我记得你不是本地人吧。已经存到这么多钱了吗?” 何萍想了想,于是干脆把季凡玲的死,房子的由来,她和丈夫离婚的闹剧统统说了出来,李娟的那个部分被她省略掉了,她无来由地觉得可以对李建说这些家里的事情,当然,这不是一个理智的判断,何萍把它归类于女人的第六感。 饭菜上齐,何萍的故事也讲完了,只看见李建长大着嘴,一脸惊愕地看着她:“你这个瓜太大了,吃不下吃不下。”李建对面的何萍许就不说话了,连忙想了些俏皮话来缓解饭桌上的尴尬。 “这可都是真料。”何萍给自己夹菜,她先自己吃上了,吕樟的做饭水准有些不行,她在家里一直吃不好,不过倒也好,现在何萍瘦了许多。 李建点头:“我知道,只是这么刺激,比起单位的八卦高级了许多。” “哦,对了,说到公司八卦,我离职前公司还闹了点笑话。”何萍接着又悠闲地把女上司被偷拍然后被强迫离职的事情也说了出来,李建听得哈哈大笑,他没吃几口饭菜,光顾着喝酒。 “你呢,怎么好好的互联网公司不待了,又跑去做p2p?”何萍问他。 “这家公司开出了五倍薪资挖我。”李建告诉她:“而且工作基本没什么压力,所以我现在一周只去一两次公司,老板还特别给面子。” 何萍当然明白他的“鸡头”思维,于是接着又问:“那以后有什么打算。” “不知道。本来是想着找个小店面做生意,但是一直找不到好机会。” “你也想自己当东家啊?”何萍笑着问他。 “2018年6月”李建说到这里看了一眼手机:“6月17日,两位已经从良的鸡女鸭男在城南相遇,两人举杯痛饮,追忆历史往事。” 何萍被逗笑了,不过她一想,之前上班估计和坐台也没什么区别,说不定还没有人家服务行业薪水高,工业化水平高。 “你手里的铺面有没有快要到期的?”李建问了一句,这问题勾起了何萍心中那点剩下的梦想,她告诉李建:“我一直就想开一家宠物医院,不如我们合伙吧。” “宠物医院?你是有什么商机?”李建对于这个提议有些无法理解。 何萍摇摇头:“不是,只是因为我单纯喜欢小动物罢了。” “那行啊,我明天查查看怎么弄。”李建正好无聊,他便想主动挑起这个担子,但是何萍却摆摆手:“企划书我都作好了,明天我发给你看看,没什么问题再等一个月就能筹备起来了。” “厉害厉害。”李建独自喝完一瓶酒了,他晃晃悠悠地朝着何萍举起了空酒杯,笑嘻嘻地说:“为从良后的新生活干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深渊 “妈,我出门了。”吕樟给季凡玲上了柱香然后背着个蓝色的帆布袋子出门了,吕鸿和吕翰跟在他身后。 “爸爸刚刚说什么呢?”吕翰问哥哥。 “哦,在给奶奶请安。”吕鸿想了想这样回答,兄弟两个相视一笑,便乘车去上学了,自从知道父母好像远离了离婚的危险境地,他们便继续把注意力转移到了游戏上,暂时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吕樟也不一样,为了祈求季凡玲的保佑,他甚至给遗像前加了一张小方桌,上头摆着纸钱c水果c香炉c电子长明灯,但这还不是他自己的主意,就因为有一天晚上何萍说起现在房价太高,手里的钱不知道要弄点什么投资才好,吕樟就下意识地回答了一句:“也不知道妈会怎么打算。”——他说这话是一种本能反应,也没过脑子,就想着让季凡玲拿主意了。何萍于是当即打了他的脸:“你们吕家祖宗也是够惨的,活着的时候为了攒几套房殚精竭虑,死了也不安稳,子孙除了清明供点纸钱,就想着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被保佑受庇护。哎,不容易!” 于是第二天,吕樟就从每个月的零花钱里拿出来一部分,给季凡玲买了小供桌,然后备上了纸钱元宝之类的东西,起先还每天都烧点纸钱,后来嫌麻烦,也就每天上柱香,祈求一下季凡玲的保佑,但对于儿子的祈求,做母亲的季凡玲似乎并没有回应,因为吕樟的日子是越过越糟糕了。 “你们两个东西都带齐了没有,不要再让我给你们送了啊。”吕樟的车上叮嘱两个孩子,他一周五天里大概有三天要给两个孩子送落在家里的作业c课本——最令人匪夷所思的是上周一,两个孩子夜里玩得太得意忘形,一早居然背了两个空书包就跟着吕樟上学去了。 “带齐了,爸爸放心。”吕鸿替弟弟打包票。 吕翰也跟着点点头,他的拇指在手机荧幕上快速划动着。 吕樟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把两个孩子送到学校之后自己背着小包去了菜市场——为了攒钱,他每天都去买菜市场里比较便宜的菜式,不仅如此,市场里臭烘烘的气味和喧闹的人声让他会想起季凡玲以前带着他去买菜时的情景,他非常怀念。但怀念归怀念,吕樟不会看秤,所以菜贩子们都喜欢把他当冤大头,每天骗他一块两块,吕樟毫无知觉,还只当自己占了大便宜。 买了菜之后吕樟慢悠悠地往回走,他看着手里的战利品,盘算着这个菜在超市里要卖多少,那个在超市里要卖多少,然后细细算计一番自己今天攒下来的钱,心中顿时有了浓烈的满足感。 “呀,这不是吕樟吗?今天又这么早去买菜啊?啧啧,真是不容易哦,你家媳妇跟着你享福啦,真是运气好,和你这样的人结婚。”一个穿着红短褂,黑色长裤的女人顶着一头浓密的小卷发走过来,虽然刘铁梅已经逼近六十,但她的神态精神却和四十多岁的女人一般,爱漂亮,喜欢打扮,热爱染发烫发,只是夏天太热,她在阳光下走不出许多步,汗水就会把脸上的粉浸出一点点的硬块。吕樟打从开始是不太喜欢这个女人的,她那臃肿的腰身,下垂的胸脯都让人觉得可怕,自己的母亲就一直是苗条矫健的身姿——但刘铁梅一直对吕樟很热情,碰上了总要拉上几句家常,这是吕樟为数不多的没有什么压力的对话了。 “是啊,刘阿姨也很早嘛,去吃早饭吗?” 刘铁梅扭捏地说:“哎呀,哪能啊?我还得先去买菜,不然菜不新鲜,我家那死老头子又要念叨我了!来,让阿姨看看,今天都买了啥?” 吕樟也就把手里红红绿绿的塑料袋微微往上一举,刘铁梅也就埋着头翻看起来:“土豆c小白菜c木耳c蘑菇c母鸡啧啧啧,你们这小日子过得真是不错!” “还行吧。”吕樟笑着回答。 “你家媳妇已经上班去了吧,女强人哦,走得这么早。”刘铁梅想打听一点这个平时都不怎么能见到面的女人的消息——上次吕樟自杀,在大放光明的客厅里上演的那出好戏,刘铁梅可是拉着她丈夫站在屋子顶楼隔空看了许久。 “嗯,她平时都忙得很。”吕樟不太想谈何萍的事。 “哎对了,家里孩子念几年级了?”刘铁梅换了个问题。 “五年级。” “准备去哪儿念初中哦?” “还没做这方面的准备。” “哎呀,那可得早点准备好,不然到时候重点学校就没位子了。”刘铁梅的语气变得紧张急切起来,仿佛吕鸿和吕翰是她自己的孙子似的。 “是吧,到时候和我家老婆商量商量。”吕樟只好这么应付了一句。 “哈哈哈哈。你可真听你老婆的安排啊。”刘铁梅笑着开玩笑,她转了转眼睛,向吕樟发出了邀请:“今天夜里我们几个老家伙在小区南面的广场有个活动,我看你闲在家无聊,不如和我们一起活动活动筋骨。” 这段时间何萍已经在店面里督工,她的宠物医院已经拿到执照,进入装修阶段了,吕樟长时间独守空房,深刻的寂寞感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内心的浮躁又让他无法安静下来看看书或者看看电影,他急切地想要融入到人群中去,于是他没有多做考虑就点头答应了。 “好嘞,晚上七点半,要准时来哟!”刘铁梅笑嘻嘻地走了,吕樟则回家做饭,继续他无聊的家庭煮夫生活。 晚饭时何萍照旧没有回家,吕樟给季凡玲的供桌上,低声念叨着:“妈,吃饭了,简单几个小菜,您不要介意。”他念叨了好几遍之后才叫了儿子们出来吃饭。 本来父子三个一声不响地坐着吃饭已经够压抑了,吕翰冷不丁问了一句:“爸爸,妈妈怎么不回来吃饭?” 吕樟眉头一皱:“你妈是个女强人,当然是在外头吃香喝辣。” “哦,你和妈妈都不离婚了,她为什么不回来吃饭呢?”吕翰接着又问了一句,这句杠力十足的让吕樟心中一团阴火烧起来:“你们这都是跟你们妈学的吧?何萍把我当成个累赘,你们也有样学样是不是?” 吕樟一把抢过吕翰的饭碗然后用力摔在地上:“别吃了别吃了!”他抱着自己价值千金的男人尊严怒吼着,心想何萍我制服不了,你们这两个小东西都要跳到我头上来了? 吕鸿还是聪明些,他见情况不妙立刻说:“爸爸对不起。”然后抓着已经被吓哭的弟弟的手钻进卧室。 吕樟火冒三丈地把自己的饭碗一摔,也气冲冲地离开了家,夜里还有约会,他寄希望于刘铁梅,希望她口中的集体活动可以解一解自己的寂寞。他踩着时间到达小区广场时,几个老头老太太已经穿红带绿着在舒展身体,移动音箱里大剌剌地放着节奏感强烈的音乐,动次打次地震动着吕樟的耳膜。 “哎呀哎呀,小吕你来啦!”刘铁梅眼尖得很,麻溜窜过来抓住了吕樟的手:“平时就我们几个老东西瞎跳,你来了,给我们增添点年轻人的青春气息嘛,好不好?” 刘铁梅所说的集体活动原来就是跳广场舞,吕樟觉得音乐刺耳,他本来有些想打退堂鼓的,但刘铁梅拉着他不放,他被硬生生地拖到了人群之中。 “小伙子你好呀!”老头老太太都围上来,他们都伸出手来和吕樟打招呼,但腿脚上的功夫却也一刻都没有停下。 吕樟面带尴尬地和老人们打招呼,但夜色早把他脸上的为难给吞噬了,他站在嘈杂的人群之中有些不知所措。 “好了!大家立刻站好队形!今天我们慢一点,让年轻的新朋友也加入我们的大队伍!”刘铁梅走到队伍最前头,她大声喊了一句,老头老太太们立刻站成六乘六的方针,吕樟跟在最后面。 “先来第一个动作!大家跟我一起做。”刘铁梅大声喊着,她声音洪亮,中气十足。 所有人都跟着她双手叉腰,右脚斜出点地。 “小吕不要害羞,你一个年轻人,这么朝气蓬勃的,跟着一起来!”刘铁梅这一嗓子喊得,吕樟顿时一哆嗦,他立刻也就跟在队伍最后头照做了。 “好!现在是第二个动作!”刘铁梅说着,她双手握拳高举,左腿前屈,然后开始跟着音乐的节奏左右晃动脑袋! “大家跟我一起喊!摇一摇,颈椎好,摇一摇,十年少!”刘铁梅又吆喝着。 “摇一摇,颈椎好,摇一摇,十年少!”老人们带着一种吕樟初中小学时上课齐读课文的架势大声喊着,他觉得着话实在太尴尬,他张了张嘴,并没有发出声音。 “第三个动作,左右腿交换!”刘铁梅领着所有人把弓字部换了个方向,继续摇头晃脑。 “第四个工作。腿脚收回直立,双臂前伸,双脚随节奏踩踏地面!” 吕樟渐渐地开始能跟上音乐的节奏,他开始冒汗,也觉得这甚至有些许趣味——他也不知道做到第几个动作时,大家从整齐划一的动作开始了群魔乱舞,老头老太太们把他围绕着中间,一会儿手牵手绕成个圈子,围着吕樟不停跑动旋转,一会儿又在他周围不停地甩动手臂和头部——最后,广场舞变成了毫无章法的蹦迪,有些老头老太太还因为舞动得太过兴奋而喊叫起来。 群体活动持续了近两个小时,狂躁的音乐停止的时候,老人们的灵魂似乎立刻就被抽走了,他们回复了无力而老态龙钟的状态,身上的汗水在路灯和月色的照耀下闪着古怪的光。吕樟才闭着眼睛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周围的人就已经如鱼入水一般悄无声息地散去了,那种飘逸而异常安宁的脚步如同鬼魂。 “小吕啊,觉得还行吗?”刘铁梅收拾好了音箱设备,她是最后一个走的。 “挺好的,出点汗,对身体有好处。”吕樟笑了笑,这话不假,他从没这样剧烈运动过,长时间浮肿的脸似乎也因为出汗而变得棱角分明了些。 “那我们明晚见?” “没问题!明晚见!”吕樟乐意地答应了,从最初的略带厌恶到现在的欣然接受,他似乎很快就接收了与老人们的相处,在回家的路上,他甚至因为神清气爽而吹起了小调。 或许这就是他一直想要寻找的群体生活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初吻 何萍和李建足足花了两个多月的时间装修新店铺,虽然这两位平时并不直接参与工作,但是他们也没有闲着,守在店子隔壁的一家咖啡馆面试医生和护士,喜爱小动物的何萍会亲自当护士,李建则负责日常管理和收银,两人合作无间,已经订好了店铺在这个周末就开始试营业,正式开门迎客前两人在自家的铺面里小酌了一顿。 “什么酒啊?喝起来还不错。”何萍喝了一小口,她问对面看手机看得入神的李建。 “传世佳酿711牌。”李建一本正经地说。 何萍笑着翻了翻眼睛,她又抿了一口酒,抬头看了看店铺的装修,薄荷绿的天花板,白色瓷砖墙面,灰色暗纹地板,挂在高处的射灯和花草,橘黄的座椅和沙发——这些东西造价不菲,但是何萍开始变得任性,她希望这里是自己的家,季凡玲那栋房子虽然在她名下,但是她现在已经越来越不想回到那里了,吕樟苦兮兮的面容,不认真学习的孩子,连饭菜也难吃得要命,如果不是考虑到房租太贵c搬家太麻烦,何萍早就跑了,她和吕樟之间只剩下那一份薄薄的结婚证,其他的什么都没有了。 “第一次当老板娘,紧张吗?”李建问她。 何萍摇摇头:“不紧张,我觉得我会比大部分人都要做得好。” “这样自信?”李建看何萍的脸色,不知道的人可能都要猜她已经在这宠物行业混了很长时间。 何萍听后却摇摇头:“我只是比较确信自己对小动物的关心。” “听你这样说话真还是有些不习惯。”李建撇撇嘴,以前那个能够嘴沫横飞,大骂公司领导的何萍不见了,喜欢的八卦也消失了,两个厕所酒友之间突然产生了一种古怪的空洞,这让李建觉得有些尴尬。 李建现在丝毫不担心商铺的运营,他觉得何萍是个很有斗志的女人,有她做合伙人,李建很安心。上一个问题何萍都还没有回答,李建突然又抛出了一个问题:“你和你丈夫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问题一个个来。”何萍挤挤眼:“生活里还有很多可以聊的嘛,只是现在没有在公司社会里穿梭了,戾气没有那么重,当然也就不需要躲在公厕的阴暗角落里边吸氨气边喝酒了。” “哪有,我们那栋楼的阿姨很勤快啊,厕所里不怎么臭。”李建想了想。 何萍心想果然还是男人,对这样的事情不是特别敏感:“下午下班时候总会有那么点味道的。” “对了,你还记得有一次我们喝完酒,红着脸从隔间出来,正好碰见一个阿姨在打扫卫生的。她那个眼睛瞪得大哦,眼珠子都快飞到我脸上了。”何萍边说边学。 李建哈哈大笑:“记得记得,阿姨看到之后还立刻转过头,暗骂说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要脸。阿姨真是思想不正经!” 何萍摆手:“阿姨只是在厕所了见多了江湖的风和雨。”然后她想了想李建的第二个问题:“关于我和我丈夫,我和他是相亲认识的,所以基本上没什么感情,以前是婆婆还在,孩子也是算半个联系,但是现在这些联系都变淡了。” 李建笑嘻嘻地说:“哎呀,你也没有必要介绍得那么详细啦,我看你天天都不回家,好奇就多问一句嘛。” 何萍鼻子里哼了一声,她继续喝了一口酒,现在的她完全放松下来,她还以为自己会继续在这个巨大的都市里过十年斗鸡一样的生活,她也绝对想不到有一天自己能拿着饭碗和一个it民工把酒言欢,然后在夏夜里享受头脑放空的状态——以前何萍总是激进地觉得,头脑长时间放空的人要么就是世俗世界里的废物,要么就是出家人。现在恐怕她要自己打自己的脸了。 她再扭头看李建,两人交汇的视线猛然在空气之中停滞了几秒钟,李建心想,完了,但何萍却只是瞥了嘴笑了笑,然后继续把视线移开了。过了几秒钟之后,何萍注意到了李建仍旧直勾勾地打量自己,她放下酒碗坐直了身子,正儿八经地看着李建,李建脸红了,扭开了头。 “定力可真差,你认真看着我,我现在告诉你,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不要胡思乱想,也不要影响店铺的运营。”何萍一字一句地说。 李建于是看着何萍,但他不知道怎么回事,脸猛地一下烧起来,何萍皱着眉头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然后舔了舔嘴唇,似乎还稍稍在舌尖做了一番回味,然后说:“我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有点想笑。” 这些轮到李建着急了,他脸上的红晕还未消退,急匆匆地问:“真的吗?毫无感觉?我觉得我还行啊” 何萍哈哈大笑,但她还没乐够,吕樟中气不足的声音突然响起来:“何萍你这个不要脸的!你真是丢人丢到家了!你不要脸!” 何萍扭头这才看见吕樟瞪大了眼睛,像是个抓未成年人恋爱的居委会大妈似地站在店铺的玻璃门外——吕樟在家里守了这么久,经过一番广场舞的训练,他觉得自己突然有了生机和活力,于是鼓起勇气问了问何萍在干什么,弄清楚她装修的店铺位置之后他便悄悄地跑了过来,他这毫无声息的举动毫无疑问带着偷窥的意味,而且他还颇有斩获。 等到何萍追出去的时候吕樟已经暴跳如雷地跑出去老远了,他把声音拔尖了,不停地重复着:“不要脸!你这个女人不要脸!” 路上行人纷纷侧目,何萍还没追上他,吕樟已经骂骂咧咧地上出租车回去了。她站在街边看了看,也不作停留,继续回店铺里和李建喝酒。 “不用管吗?”李建有些担心地问。 “随便他闹,看他能不能上天。”何萍有些无可奈何地耸耸肩,她把瓶子里剩的一点酒平均分了。 “我不是说你。”李建说:“我是说他会不会来找我麻烦。” “什么?这种事还有不当面兑现,还必须酝酿一段时间才秋后算账吗?”何萍万分镇定地说:“你放心,我家男人很有男德的。能吵就绝不摔东西。喝酒喝酒!” 李建听后贱兮兮地笑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家庭暴力 吕樟气哄哄地回了家,他既没有去洗碗,也没有去房间里看看孩子们的作业写得如何了,他又一次打开了客厅了所有的灯,然后坐在沙发上,在他自己的设想之中,季凡玲将会在烟雾缭绕的供桌上陪着自己,一起进行对于何萍的批判,他们母子两个不但要从生活作风上大力挖掘,从精神上把何萍摧垮,而且还必须夺回属于吕家的财产,如果何萍不就范,那么吕樟就会去她的铺子里闹事,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个给丈夫戴绿帽子的女人。 孤寂的灯光和墙上的钟陪着吕樟到十一点,他险些在沙发上睡着,他没有等到何萍回来,他还以为自己的妻子会满怀愧疚,带着满脸的泪水回到家中,跪在他的腿边苦苦祈求自己的原谅——这点因为他虚弱男子尊严所导致的幻想最终没有实现,吕樟第一次感受到了他与妻子的距离感,他开始害怕了,如果何萍真的不要他了,跟店铺里那个人模鬼样的小白脸结婚了怎么办?如果事情真的走到了那一步,自己真的一点解决办法都没有。 他从昏昏欲睡的等待中惊醒,开始焦急地在客厅里来回盘旋,可仍旧毫无办法,于是他开始给季凡玲点香:“妈,您可得管管何萍啊,您看看,她胆子那么大,都给你儿子戴绿帽子啦!您好歹给她托个梦,说说厉害关系,或者直接吓唬她也行啊!您可不能不管我们吕家了呀!您是长辈,这可是您的责任啊!” 吕樟毫不留情地靠着那点老掉牙的说辞把季凡玲“套牢”了,他似乎忘了自己就是因为一场荒唐的绿帽闹剧才出生的。 香也点了,头也磕了,吕樟最终没有在夜色里等到自己想要的解决,他满怀悲愤地在沙发上睡着了,他在沉入睡梦中之前还在拼命怒骂着:“何萍你这个不要脸的!何萍你这个不要脸的!何萍你这个不要脸的!何萍你这个不要脸的!”——得益于季凡玲对他的管教和自己的涉世未深,吕樟对于女人的羞辱也就只能停留在“不要脸”这个字眼上,他搜肠刮肚想了半天,并没有找出其他更妙的字眼。 “臭!臭不要脸!”吕樟最后骂了一句,他睡着了,夜色虽然被客厅中明亮耀眼的灯光驱散,但仍旧从间隙处入手,把无力的吕樟拖入了黑夜的深渊之中。 “爸爸!要送我们去上学了!”吕鸿把吕樟摇醒了,他却不像往常那样一脸麻木地起床给孩子们准备早餐并带他们去学校,他在沙发上翻了个身,没搭理自己背后的两个孩子。 “爸爸。”吕鸿见父亲的脸色不太好,他先拉着弟弟站开,然后又喊了一句。 “自己打车啊,微信里不都还存着以前打给你们的压岁钱红包吗?”吕樟迷迷糊糊地指点孩子自己打车上学。 “没没钱了。” “钱呢?”吕樟听到这里才猛然窜起来——两个孩子被吓得有往后退开几步。 “都都买学校统一安排的学习资料了。”吕翰抢在前头撒了谎,兄弟两人的红包钱早喂给手游了。 “都这样了还来找我要钱?到底有没有天理了?你们的妈都在外头养小白脸了,你们还来找我要钱?好!我就是冤大头!行了吧!”吕樟开始朝着孩子们发泄怨气。 “爸爸,对不起。”吕鸿虽然听不懂吕樟的意思,但是为了平息他的怒火,他先道歉了。 “给你三百,这个月自己打车上学。”吕樟烦闷地按了按手机,把两个孩子推出家门之后他继续躺在了沙发上,他一会儿看看天花板,一会儿看看季凡玲的照片。 “妈!您真的什么都不管了?好!您不管!我管!我就不信治不住那个女的!”吕樟在季凡玲的遗像前吼叫了几句,得不到回应的他怒火中烧:“妈!你到底管不管?管不管?”他把对于何萍的无能为力全部倾斜在了季凡玲的遗像上,客厅中的宁静仿佛是季凡玲在用拒绝不停抽吕樟的耳光,吕樟气急了,跺脚拍桌子,把供桌上的东西全部掀翻在地上,接着又摊手把季凡玲的遗像从墙上扯下来,猛地砸在地上,接着用脚猛踩,他把自己的不幸c孩子的淘气c妻子对他的怒火和无视都发泄在母亲身上,他怪季凡玲走得太早,在他还没有完全可以应付这一切之前就离开了。 “您就是这样对我负责的吗?”他歇斯底里地喊叫着,但是吕樟在和李娟搞外遇的时候并没有考虑过何萍的感受,对于他而言,外遇这东西,男人就是搞得,而女人搞了必然是要下地狱的。 等吕樟发泄够了,他又对自己的行为感到不安和恐惧,他怕季凡玲骂他,赶紧战战兢兢地把被他踩得破破烂烂的相框挂上墙,然后他收拾了地上的一片狼藉,细细拖过地板,又摆上新的烛台供果。 “妈,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不应该朝您发火的,求您原谅我,好吗?我们母子同心,您不会怪罪我的,对吧?”吕樟说罢这几句便从脑子里搜刮了几许恨意,然后狼狈地出门去,他要找何萍理论!要找她吵找她闹!就算不能让何萍把房子再吐出来,他也一定要让这个背叛自己的女人难受!让她不好过! 吕樟铁着一张脸冲到何萍的宠物医院,李建不在,她正带着两个工人装厕所里的几盏灯。 “何萍你给我出来!”吕樟冲进店子之后站在收银台前大声喊叫着,此时的他已经有些声音嘶哑了,吼叫起来声音一会儿高一会儿低,低的地方听起来有些底气不足,高的地方破了音,就如同吕樟此时的心一样,既愤怒,但又紧张焦虑。 何萍把工作留给两个施工师傅,不耐烦地走了出来:“你干什么?这么早来这儿闹什么?孩子送了吗?你有没有给他们准备早饭?” “你问我?你怎么不问问你这个自己当妈的?”吕樟拍着桌子跳脚,他没想到自己还没开始指责何萍,何萍就先抢占先机,开始指责起自己来了。 “两个孩子是你们吕家的财产,我只管提供子宫,后面的事可是由你们负责。” “你怎么能这么说?你作为两个孩子的妈!你怎么能这么不害臊?你看看我妈!她可比你好一万倍!”吕樟在愤怒的驱动下勉强组织起字句向何萍发起了攻击。 “你妈都为了给你们吕家传宗接代出去借种了,我当然比不了。”何萍轻而易举地找到了吕樟心口的痛处,然后找了根针插了进去。 “你!何萍!好啊!你血口喷人!我妈那是为了我们吕家做出了巨大贡献的!你这个在外面找野男人的女人根本就没有资格这么说她。你没有资格!” 这时候里头的两个工人把灯装好了准备从这两人背后溜走。 “等等!”何萍一脸不善地叫住他们。 “老老板还有什么事?”两个工人很明显不想夹在这样绿光耀眼的家庭新闻里,他们还得挣饭钱。 “把你们车里剩下的几个兄弟都叫过来。”何萍也不看吕樟,她在大堂的沙发上坐下,她用手机按了几个按钮,屋子里的灯逐渐亮起来,而临街的窗户则自动降下了窗帘。 “老板,我们还敢时间呐,上午还有好几家铺子要装”工人有些为难。 “工钱你们要不要了?”何萍威胁他们,两个人工人面有难色,但最终还是把另外的几个兄弟都叫了进来。 何萍面无表情地地起身把店铺门锁好,吕樟还没明白这女人葫芦里买的是什么药,何萍则对工头说:“把他给我绑到里面的下水道柱子上去。” 几个工人都是乡下人,虽然来大城市里找工作,见识有一些,但这样的戏码无论如何都是第一次,不由得有些羞涩,不知道要如何下手。 “没听到我说话吗?把他绑起来。然后给你们十倍工钱,你们坐在这儿给我好好看,当观众。”何萍这次被吕樟的小打小闹彻底惹烦了,她准备整治整治他。 “你要干什么?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你这个疯女人!”吕樟还在嚷嚷,工人们当然是朝钱看,一拥而上把吕樟给绑了,何萍一挑眉毛,示意工人们在沙发上做好,然后她还非常客气地把冰箱里的果汁拿出来给几个看官。 “喂!你干什么!何萍!你干什么!你疯了吧!你快把我松开!你信不信我立刻报警!你这是犯罪!是要负法律责任的!你放开!”吕樟不停叫喊的声音显得凄厉刺耳。 “各位大哥,这个男的叫吕樟,是我丈夫,几个月前,他背我这外面玩女人,还想把家里的财产分给这个小三。”何萍非常具有人道主义精神地做了前情提要。 “你说什么呢?你们不要信她!她这都是胡编乱造,血口喷人!”吕樟连用了两个成语,仍旧没有能够扳回颓势。 何萍介绍完毕慢慢走上前,她郑重其事地对吕樟说:“你这个傻x。” “你怎么骂人?” 何萍笑了一下:“骂你怎么了?我今天不但要骂你,我还要打你!”然后挥手就给了吕樟一个巴掌,男人的脸上顿时浮起五指印,何萍打得有点狠,她自己的手也麻了,吕樟被打蒙了,几个工人也傻了眼。 “这是为你出轨在外面玩女人打的。”何萍说。 “下一巴掌是为你妈打的!”何萍说着又举起了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真相 何萍下手又是一巴掌,吕樟现在左右两张脸都肿起来了,但何萍仍旧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虽然李娟作为一个小三并没有对她造成实际的损失,而吕樟作为她相亲结识的丈夫,两人也没有什么感情,但是她不喜欢别人背着她搞七捻八,她甚至觉得吕樟在没有与自己离婚之前,就是归自己所有的,吕樟的偷腥则是对自己的冒犯。 吕樟明明是个废柴,但此时何萍仍旧对他怒火高烧,李娟长得也就一般,但何萍仍旧对她满心妒火——为什么?因为吕樟的胡搅蛮缠放大了这一切。 何萍还要继续打他,但是这次她学乖了,双手发麻的她举起了自己的皮包,狠狠砸在吕樟的脸上。 “是你说我不要脸吗?”何萍问。 “是你说我是疯女人吗?”何萍又问。 “是你问我怎么当妈的?”何萍继续问。 小半年的健身锻炼在这个时候派上了用场,何萍一次又一次地把皮包摔在吕樟并不俊俏的五官上,被捆住的男人则大声求饶:“别打啦!疼啊!” “你也知道疼啊?”何萍问。 “别打了!老婆!我错了!”吕樟开始哀嚎,他已经被揍出鼻血来了,何萍也累了,身上微微沁出汗,她看着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的吕樟,心中还颇为满意——她现在终于知道,那些发生暴力的家庭里,为什么动手打人发生了第一次就必然会有第二次,因为单方面的不抵抗会进一步激发对方的狂暴和施虐倾向,说实话,她非常享受打吕樟的过程,自季凡玲死了那么久,她便忍吕樟忍了这么久,吕樟也该要为他那点毫无用处的男子气概和男人尊严付出代价了。 吕樟心中又怕又委屈,等到何萍坐下来休息,他张口就哭喊起来:“妈!” 几个工人完全看呆了。 “妈!您看看!我这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您让我死吧妈?您带我走吧!妈!” 何萍一手托腮,饶有兴趣地看着吕樟,她想看看这个男人到底还能喊出什么别的花样。 “妈!我不想活啦!脸都丢光了!让我死吧!让我死!” “妈妈!” 几个建筑工人看到这里尴尬得大眼瞪小眼,何萍走过去挑起吕樟的下巴,仔仔细细地看着他可怜的样子,她就是要羞辱他,把他那点尊严给彻底摧毁,因为何萍知道,他那点假借虚伪道德建立起来的男人形象只会越来越紧地束缚住这个家庭,季凡玲就是个例子——她不但不抗拒,似乎还喜欢上了这种被捆缚的感觉,最终还成为这种扭曲的家庭关系的帮凶,虽然吕樟对何萍不会造成实际的妨害,但这样的叽叽喳喳的行为知会让人感到厌烦。 “您几位可以走了。”何萍给工人们打开店门,他们立刻风一般逃走了,何萍叫了个盖浇饭和一杯果茶,然后继续锁好店门,玩着手机吃喝,仍由吕樟在里屋大喊大叫也绝不理睬。吃喝完毕何萍也累了,她细细检查了一边困住吕樟的绳索,然后弄了块抹布塞他嘴里,接着她便开空调睡觉去了。 “喂!里面怎么回事啊?”李建把何萍叫醒了,有些不安地问她。 “哦。”何萍揉了揉眼,她起身去洗脸:“家暴现场,请你吃瓜。” “不太好吧,他报警怎么办?” “警察不管家务事的,你是不是傻?而且是他找女人在先,警察叔叔肯定站我这边。”何萍三两下说服了李建,她清醒一点之后看了眼手机,发现已经六点半了,没想到自己一闭眼就睡了这么长时间,何萍朝外面喊了一句:“帮我看着铺子,我去接孩子。” “知道了。”李建应了一句,何萍匆匆离去,李建虽然有些不习惯,但仍旧在好奇心的趋势下往屋子里头看了一眼,吕樟发现了“情夫”,立刻瞪了他一眼,李建缩回身子,开始准备明天的店铺开业。 二十多分钟之后何萍带着两个孩子进店来:“叫叔叔。”她指了指李建。 “叔叔。”两个孩子很听话。 “你们的爸爸在里面,自己去看。看完了咱们再去吃饭。”何萍指了指里头,然后靠着李建坐下:“你听。”她示意李建。 “儿啊!你们受苦啦!爸爸对不起你们!”吕樟因为悲愤和屈辱放声大哭,两个孩子也因为惊吓而哭了起来。 “哎,何必闹得这么难看,明天医院就要开业了。”李建劝了一回。 “那就让他送点好彩头啊。”何萍说话时候面无表情。 “我是觉得在孩子面前这么闹。”李建解释。 “孩子怎么了?孩子也得要知道真相。看看他爸是个什么货色。”何萍仍旧带着怒火,李建知道她的脾气,于是敢继续劝:“哎,不就是玩了个女人吗,很多男人都玩的,像他那样小打小闹算是不错的了,而且我感觉他那么个可怜样子,应该也不坏。”李建这样劝。 何萍靠在沙发上,她听着孩子们的哭声叹了口气:“是啊,他是不坏。” “那不就是,比起职场上那些人,你丈夫简直是”李建还在想找个合适一些的用词。 “弱鸡。”何萍毫不客气地完成了李建的句子。 何萍她想,是啊,吕樟是不坏,之前季凡玲在时,他手中若有余钱,也会装模做样地买些礼物回来,那么为什么自己会如此地讨厌他呢?为什么要因为他生这么一场气?她想了许就,最终弄清楚了——吕樟不坏,他只是卑劣。 他只是卑劣而不自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新的关系 何萍把吕樟身上的绳子解开的时候已经晚上七点,这时候夜色漫入中天,月色刚起,街上有一点凉风,本应该是消暑的好时光。 “你打我啊!你怎么不打我了?你打我!你打死我啊!你打死我算了!”吕樟看到自己吕家的两个儿子陪在自己身边,不由得胆子又大了起来,开始了新一轮的嚷嚷,但是“不要脸的女人”这个字眼他还不太敢在孩子面前说。 吕樟喊了一轮,发现何萍默不作声,他以为孩子在场,压住了何萍,便心中一喜,心里盘算着要如何扳回一程,可就在他张口还准备继续喊的时候,何萍一个耳光让他闭上了嘴。吕樟又被打愣了,两个孩子也被吓得惊住。 “是你自己走还是让我拖着你?”何萍冷淡地问他,现在她眼里的怒火都已经消散,浑身上下都弥漫着那种吕樟最害怕的陌生人气息。吕樟看她这个态度,自知再闹也不会有什么作用,他也有点累了,于是就扶着墙慢慢往前走,何萍也懒得扶他,径自往停车场去了,离开前她和李建说了一句:“我先送他们回去,等会儿晚上一起吃饭。” 李建点点头,慢慢跟在后头的吕樟则一脸愤怒地哼了一声,但他愤怒归愤怒,也不敢做点什么,对于女人还敢撒泼打滚,他面对男人的时候则多半都是温柔软糯的样子。 何萍开车拉着丈夫孩子往家里去,她看着飞快往后掠去的路灯出神,脑子里回想着刚刚殴打吕樟的场景——何萍这辈子获得猛然顿悟的场景不多,第一次是在她离开家的时候,她终于认清了自己父母那段虚假的婚姻和他们以爱的名义实施的奴役和控制,所以她只身来到sh,发誓再也不回去;第二次是在广告公司工作半年后,她意识到这里根本没有所谓平等的概念,自己想要什么就得去争斗去掠夺,人不会因为你同样是人而尊重你,只会因为你站得高手段狠辣而惧怕你,所以在这里,永远只有一派打倒另一派,永远没有宁静的时候;第三次是现在,吕樟的所作所为让何萍觉得他在自己眼中已经不配称为自己的丈夫和两个孩子的父亲,在她心中,她剥夺了吕樟的那两个头衔,从现在起,这个男人只是她知道名字的一个陌生人——所有这些顿悟帮助何萍熬过生活中的难关,这和她好斗和不甘平庸的性格有关,而获得顿悟之后,她就开始以头脑之中成型的铁律指挥自己的行动。 何萍深吸一口气,她甚至是有些开心地笑了笑,接着打开了车窗,外头喧闹的车流声斜吹进来,扰乱了她耳边的碎发,打散了车里的冷气,此时的何萍突然有了一种念大学时候轻松自由的感觉。 十多分钟之后四个人到家了,何萍冷淡地说:“下车。” 吕樟慢腾腾地腾挪起身体,两个孩子还准备先下车为父亲挪地方,但何萍却叫住他们:“你们不用下去,妈妈带你们去吃饭。” 何萍的音调让两个孩子乖乖定住了,吕樟则在他又青又肿的脸上显出一丝难色:“你要带他们去和你的野男人吃饭?我不同意!我们吕家的孩子不可能参合到你那种恶心的私生活中去。”吕樟既想要保护自己的孩子,也想要继续借这两个孩子攻击何萍,让她痛苦难过。 何萍下午睡过觉,这会儿身上有的是力气,她下车后拉开吕樟一侧的车门,拉着他的衣服把他揪出了车厢,吕樟浑身疼得要命,只有耍嘴皮子骂人的力气,根本没有办法再挺起腰伸直脖子再和何萍来一场搏斗了,他被何萍甩在地上,疼得缩成一团。何萍接着就开车带着两个孩子走了。 没有了吕樟的车厢之中猛然间开阔舒心了许多,但两个孩子仍旧不想说话,何萍接了李建便告诉他:“我想吃火锅。” “行啊。”李建透过后视镜看了看后头的两个孩子。 “还想吃烧烤。”何萍又补了一句。 李建给她一个“你这是怎么了的眼神”,何萍则告诉他:“没什么,就是开心。” “孩子们呢?”李建不自觉地担任起了亲善大使的角色。 何萍耸耸肩:“跟着一起吃啊。” 何萍都不尴尬,我尴尬个什么劲。李建这样一想,自然也就心中坦然,不过他仍旧插了一句:“老规矩啊,五五分账。” “当然。”何萍说。 虽然吕鸿和吕翰安安静静坐在后座一言不发,但是他们现在其实是比较茫然的,两个孩子弄不懂为什么妈妈要打爸爸,也不知道为什么把爸爸扔在门口就不管了,他们也不是很清楚这个突然出现的叔叔是谁。 “妈妈,你要和爸爸离婚了吗?”吕翰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车里安宁了几秒钟,李建甚至觉得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我很早就想离婚了,只是你爸爸不同意。”何萍照实回答。 “哦。”吕翰接着又问:“那如果离婚,你是不是不要我和哥哥了。” “我会把你们留在身边的,跟着吕樟,你们说不定得要被他扭曲成什么奇形怪状。” 何萍的话略微让孩子们安心了一阵。吕翰接着又问:“爸爸说的野男人是谁啊妈妈?”虽然吕翰可以仗着童言无忌躲过一劫,但何萍觉得这孩子似乎已经继承了他爸说法不分场合对象而且过嘴不过脑的特点,她瞪了他一眼:“问题怎么那么多,玩你的手机。” 两个孩子这才开始玩起游戏,手机荧幕的光照亮了他们有些不安的脸庞。但吕翰并不死心,在进了火锅店,他趁着何萍去拿菜的空当,拉住了李建:“叔叔!” 李建其实是有些心虚的,虽然何萍的吻很快就烟消云散了,但是总是被吕樟当作绿光之源,他总还是有些难受,所以面对吕翰的时候微微有些别扭。 “叔叔,你叫什么?” “我叫李建。” “叔叔你多大了?” “三十五岁。” “叔叔你是干什么的?” “叔叔是搞计算机的。” 经历这样的夺命连环追问之后,吕翰停了下来,他眼睛转了转:“计算机?是搞手机游戏的吗?” “手游搞的不多,但知道一点。” “喂,你这样很没礼貌。”吕鸿还想拉住弟弟,但是吕翰早就自顾自地把手机递了过去:“叔叔,这一关我怎么都打不过了,你帮帮我吧。” 李建欣然接收,等到何萍回来的时候,吕翰坐在李建的腿上看他玩游戏,吕鸿也瞪大了眼睛,把头靠在李建的胳膊上,兴致勃勃地看着。两个孩子完全没意识到何萍回来了。 “你们去自己想吃的东西吧。”何萍一声令下,两个孩子就如同被海浪拍散的水母一样散开了,他们恋恋不舍地说:“叔叔,等我们回来再玩吧!” “我们一起去吧。”李建见缝插针,两个孩子欢呼雀跃地拉住他的手,李建笑嘻嘻地去了——不知道的人还在感叹这父子三人感情融洽,如吕樟那样一知半解的,还以为李建准备抢走他的儿子,只有看着三人离去的何萍心中笑骂了一句狐狸精。 那天晚上已经彻底把吕家一锅破事抛在脑后的何萍明显心情不错,她和李建吃着火锅还腾出手叫了烧烤外卖,她另外叫服务员搬来一张大桌摆烧烤,店里的食客见了这一家子吃的其乐融融,又被烧烤的香味勾动馋虫,于是纷纷效仿,服务员们叫苦不迭,火锅店老板脸色非常难看。 “啊!好开心!”吃过饭的何萍建议走一走,于是她牵着吕鸿,李建牵着吕翰,四个人走出火锅店的时候她说出这样一句充满了少女感的话。 李建猜不到何萍心里的感悟,自然也就不知道为什么她心情这么好,但他提了个很现实的问题:“今晚两个孩子睡哪儿?” “去宾馆咯。”何萍轻松地看着面前的车流——算上念大学的时间,她来sh已经九年了,现在一点点实现了梦想,她觉得自己可以透透气了。 “我要和叔叔一个房间!”吕翰兴奋地喊。 “我也要!”吕鸿也兴冲冲地叫了一句,不过很快收声,有些紧张地看了看何萍的脸色,但她现在并没有生气的样子,何萍笑着说:“行啦,你们和他一个房间!” “耶!”吕鸿松开了妈妈的手,扑进李建的怀中,李建则有些无可奈何地看着何萍,她哈哈大笑,任着两个孩子飞快地向他投射和游戏有关的话题,何萍正好不想料理孩子,她想借着今天晚上的机会独自在大床房里休息放松一下,体验一下个人时光,摆脱了吕家的她似乎是快要飞起来了,那个接连使用了三个语气词的她似乎连情绪也变得丰富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