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故》 正文 1.Chapter 01 最快更新如故最新章节! 人们通过罪恶得到光明。 ——哈伯顿。 Chapter 01 手机铃声响起的时候,倪若喜刚脱掉脚上的平底鞋。 今天的来访者多,她处理完两个个案后已经是九点半,这会儿正眼皮打架又累又困,连把手伸进包里拿手机的劲都提不起来。 手机在包里继续叫,嚷得天翻地覆。 五秒钟后,倪若喜举双手投降,认命地从包里掏出手机,一看,上头俩大字:江老。江老是晨安心理咨询中心的创始人之一,也是她的直属领导。五十来岁的海归老头,地中海,圆脑门儿,平时乐呵呵的像尊弥勒佛。 倪若喜肩膀一垮。 下班以后接到领导电话,准没好事。 这么想着,她摆摆脑袋捏了下眉心,把电话接起来,“江老。” “小倪啊,”江老不愧是报了中老年美声合唱班的人物,嗓门儿中气十足, “到家了吧。” “刚到。江老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明天深城那边的国际心理咨询师交流会,你知道吧。”江老语调温和。 “嗯。不是定了张老师参加吗?” “张阳刚才给我打电话,说家里出了急事,明天的交流会去不了了。我们做出了一些调整,决定派你去。” 倪若喜眼中闪过了一丝诧异,很快应下来。又听他道:“另外还有件事。” “什么?” “香港那边有位徐太太,预约了张阳明天晚上给她丈夫做一次心理咨询,也由你替张阳去。”江老说,“价格方面已经谈妥了,客人资料和具体的时间地点我会发到你手机。” “好。”挂断电话,倪若喜放下包趟到客厅的沙发上,打开订票APP,搜索云海市明天到深城的航班。 交流会是下午两点开。浏览一圈,时间合适的没票,有票的时间不合适,她无奈,最后只能订了张高铁票。 须臾,APP上显示出票成功。 长时间工作积累的疲惫感排山倒海似的席卷大脑,倪若喜锁上手机屏闭上眼,很快便抱着抱枕陷入了沉睡。 一室漆黑。落地钟滴答,滴答地响着。 * “别害怕……” …… 天蒙蒙亮时,倪若喜从梦中惊醒,一身冷汗将昨晚来不及换下的工作服套装湿透。 左右环顾,熟悉的家具熟悉的环境,是她在云海市租下的公寓。 落地钟上的时间是早上五点半。城市静极了。 倪若喜发了会儿呆,然后甩甩头,起身,拿了换洗衣物去浴室。温热的水流能冲走大半疲乏,也能消退某种未知的恐惧,她每次做完噩梦都会冲个热水澡。这是她的习惯。 数分钟后,倪若喜换上一身浅色的连衣裙,抬头看向镜子。 镜中人也安静地看着她。那人黑发雪肤,五官柔婉,有一张没化妆也能分辨得出“美貌”二字的脸。 看了会儿,倪若喜定定神走了出去。她对镜子其实一直有点排斥,因为镜子里的自己,有时让她觉得陌生。 出发去高铁站的地铁上,倪若喜被挤得东倒西歪,勉强腾出手给倪母打了一个电话,告知自己要去深城出差的事。 倪母叮嘱,“一个女孩子出门在外,一定要注意安全。” 周围人声嘈杂,倪若喜举着手机正要说什么,却忽觉头皮一紧一阵刺痛,像被人生生拽下了束头发。 她疼得低呼皱眉,回过头,看见一个年轻母亲正在训斥她六七岁的儿子。那小孩子很调皮,察觉到她的目光,还吐吐舌头冲她做了个鬼脸。 倪若喜无奈,往稍微宽敞些的地方挪了挪,这才继续对倪母说:“妈妈,我又做那个梦了。” 那头的倪母似乎滞了下,再开口时依然是柔声安慰,“工作压力大,难免会做噩梦。你是个心理学工作者,更清楚这很正常。” “做噩梦正常。但是连续十三年做同一个噩梦,不太正常吧。” “别成天想些有的没的。” “我一直想不起来十四岁之前的事。”倪若喜无意识地揉了揉额角,“真的只是因为我不小心摔了脑子,和那个梦没关系么?” “跟你说过多少次。”倪母的语气骤然沉了几分,“不许胡思乱想,你就是不听,就是要让你妈我担心?你这孩子,从来就不给我省心,让你回老家工作不回,让你处个对象也不处,你看隔壁刘阿姨家的青青多懂事……” 她知道妈妈又要开始唐僧念,忙不迭地把手机拿远十公分,假装信号不好:“喂喂?听不见你说话。我要下车了。你保重身体啊再见!” 电话一挂,世界清净。倪若喜暗暗呼出一口气。 十四岁那年究竟发生过什么? 她阖上眸,四周嘈杂的人声模糊远去,梦中那些零散破碎的画面重新浮现在眼前——视角是一条怪异的狭窄缝隙,透过那道缝,铺天盖地的红色与锋利的冷光交织。 还有一双深邃的、望不见底的眼睛。 那人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别害怕。” * 深城,晚。 天已经黑透。春末夏初,临海之都细雨如丝,余寒未消。大小不一的船只在海上徐行,摩天大楼的旖旎灯光投射于海面,五彩斑斓,如梦如幻境。 倪若喜站在码头给夜景拍照,周围游客无数,摩肩接踵。 “靓女让一下,我拍个照先。”耳畔一口很纯的港式粤语。 “Sorry。”倪若喜抱歉地笑笑,给一对中年夫妇让出自己的位置。顺便低头看眼手机。 七点四十,距离约定时间还有二十分钟,而徐太太指定的见面地点就在附近,走过去刚好。思索着,她转身离开了这片喧哗。 徐太丈夫的资料是江老早上发给倪若喜的。她粗略扫一遍,大致情况也就基本摸清——徐生是香港的一名证券业富商,家财万贯,家里有一个妻子和两个女儿,家庭和睦。 而徐生的心理问题,是他发怒时偶尔会克制不住对妻子动粗。徐家在香港有头有脸,徐太担心当地的心理咨询师会走漏风声给港媒,权衡利害,这才找到江老他们。 这种轻微的暴力倾向心理问题,对倪若喜来说还是比较常见。 从业这些年,作为一个心理咨询师,她见过太多人性,也见过太多人心。她知道,有人的内心开满鲜花,有人的内心污浊泥泞,有人的内心是纯洁天堂,有人的内心是无间地狱。 暴力倾向的案例,她们中心已有上千个,甚至连疗愈方案都可以部分照搬。 倪若喜嘴角的弧度翘了翘。 又可以省不少力。 晚上七点五十,倪若喜在深城一间高档私人会所的大门前停步。 晨安心理咨询中心一向为优质客户提供最便利的服务,这次出诊原定是直接去徐宅,但由于徐生今天刚好要与客户在深城这个会所见面,才将地点改在了这里。 她打了个电话,“你好,我是晨安心理咨询中心的心理咨询师,我已经在‘Fairy Tale’门口。” 约两分钟后,一个穿西服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冲她笑笑,拿一口蹩脚的国语说:“你就是倪医生吧?徐先生已经会客完,请跟我来。” “心理咨询师等于心理医生”是大多数人认知上的误区,倪若喜见怪不怪,并未纠正中年人对自己的称呼。只微笑着点了点头。 会所雅致,装潢颇有几分民国时期的风貌,整体风格和这座现代化都市格格不入。大厅里只有少数客人,一身名牌,谈吐优雅。 倪若喜安静地跟在中年人背后。 走到半路,中年人忽然有些为难地迟疑道:“倪医生,请问你会说粤语么?” “会一点。”倪若喜说道,“我大学是在广城念的。” 中年人像松了口气,说:“那就好。”终于换上了自在粤语,“徐生的国语不是太好,麻烦你跟他说粤语,谢谢了。” 倪若喜微微一笑,用粤语说:“没问题。” 走到电梯处,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两个年轻人,神色紧张,凑到中年人耳边说了些什么。 中年人拧眉,扭头看见还等在电梯门口的倪若喜,便说:“倪医生,我这里有点事要处理,麻烦你自己上去。4楼,雅间名是‘鹔鹴’。” 鹔鹴。 几分钟后,倪若喜在一个雅间门前站定,走廊灯光昏暗,包间名又是繁体字,看不真切,只隐约瞧见两个“鸟”字旁。 应该是这儿了。 倪若喜做了个深呼吸,礼貌性地敲了敲门,然后便推门进入。 屋内安安静静,格调古意朦胧,甚至连挂在头顶的灯都是羊角宫灯。灯光是很淡的暗色,乍一看,这里像只有她一个人。 但很快倪若喜就看见了一双修长的腿,一双交叠得很随意的二郎大长腿。 男人的腿。 她便笑着用粤语说:“你好徐生,我是你的心理咨询师,我叫倪若喜。” 这番话说完,屋子里安静。 她又重复了第二遍。还是没人回应 倪若喜疑惑地眨了下眼,试着上前几步。走近了,这才注意到里间摆了张躺椅,一个身形高大颀长的男人躺在上面,脸上盖了本摊开的,翘着二郎腿,在睡觉。 等看清,她顿时一愣。 旁边的椅子上搭了件男士皮夹克外套,可这人睡就睡吧,偏偏耳朵里还塞了副耳机,休闲衬衣配纯黑长裤,挽起的袖子露出一截古铜色小臂,肌理紧实分明,衣服底下流畅的肌肉线条若隐若现。看着既潇洒又散漫。 总之,拿着放大镜也找不出和资料里那位“精致富商”有什么关系。 而就在这时,对方终于有了动作——他撑身慢条斯理地坐了起来,拿掉脸上的,扯了耳机看向她。 倪若喜眸光惊闪,心口蓦的一紧。 这是张线条冷硬轮廓分明的脸,面貌英俊,而且是种招摇又阳刚的俊,丢人群里能教人一眼就挑出来。但美中又有点儿不足,于是诞生了一个名词,残缺美——他左边眉骨处横亘至额头有一道刀疤,长长的、狰狞的,疤痕颜色偏浅,在古铜色皮肤的映衬下醒目得很。 此时,那双看着她的眼睛冷漠清明,一点没有被人吵醒的惺忪。这令倪若喜狐疑,他应该在她推门的刹那就已经醒了。 没有立刻出声,难道是想…… 看戏? 倪若喜有点尴尬地猜测着。 她看他的同时,那人便这样微拧着眉,脚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地板,漫不经心,把她从头发丝到脚指头都用眼神给扒了一遍。 “看够了没?”对方突然冒出一嗓子。 “……”倪若喜回神,被吓到似的把目光从他脸上移开,清清嗓子,思索着该如何脱身。 片刻, “我这儿没你要找的人。” 陈烈随手把那本尼采的《悲剧的诞生》丢到边儿上,不看她了,语气冷淡,标准国语,“出去。” 这两个字虽然说不上凶悍,但肯定也不算礼貌。他的面相和气质统统让她脑子里的警钟长鸣,跟她说:这不是能轻易招惹的人物。而且,对方的种种微表情都在表明,他已经很不耐烦。 倪若喜尴尬地沉默了两秒钟,然后小声道:“抱歉,我走错了包间,打扰了。”随后识趣地转身离开。 手指刚碰到门把。 “走错门儿的小姐。”背后的声音音色低沉,很突兀又很懒散地响起。 她闻言深吸了口气,停下步子。 一秒后,走错门的倪若喜深回过头来,故作镇定地看向那个男人。他不知何时已起身过来了,身形远比她之前目测的还高大。 “请问还有什么事?”倪若喜定住神。 男人黑眸直勾勾地盯着她,左手忽然朝她伸了过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Chapter 02 最快更新如故最新章节! Chapter 02 倪若喜被这举动给吓了一跳,下意识想躲,但他的动作却很快,还没等她有下一步反应便已经把手收了回去。 “你……” “这是你自个儿的东西?”他漫不经心地问。 “什么?”她一头雾水。 陈烈微挑眉,摊手,一枚玫瑰发夹赫然躺在那只宽大掌心里。妖冶怒放,颜色鲜红,血一样。 倪若喜看着这样东西,眼睛微微瞪大。 她很确定,自己没有购买过这种古怪妖冶的发饰,更别提把它戴头上出差。那么这个玩意是从哪儿来的? “这……不是我的。”倪若喜说道。她想起之前在码头,周围游客人山人海,还有不少嬉笑打闹的小孩子,便推测,“可能是恶作剧。” 陈烈不动声色地看着她,把发夹递了回去。 倪若喜咽了口唾沫,没有立刻去接——突然出现在自己头上的发夹,还是这样一朵鲜红色的玫瑰,来路不明,造型诡异,真让人瘆得慌。但转念一想,不拿回来还能怎么样,跟这人说“初次见面送你个见面礼”不成。 思忖着,她有点犹豫地把发夹接了过来塞进包里,没等那人反应,转身逃也似的开门走了。 刚出去就差点和人迎面撞上。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风风火火的年轻人二十五六岁,高个头单眼皮,笑起来时一口白牙能反光似的灿烂,“我走错了。”说着话,退开两步再仔细看了看包间名,又换上副狐疑的表情:“不对,这没走错啊。” 顾飞愣了,很震惊地盯着从包间里出来的倪若喜。 她冲他露出一个尴尬的微笑,低头快步离开。 顾飞更愣了,好一会儿才回神想起自己要干什么,推开门,一脸茫然地看向站在窗户边上的高个儿男人。再伸手往屋外那么一指,压低声:“烈哥,你在深城的相好啊?” 陈烈的回应是侧过头瞥了顾飞一眼。 顾飞悻悻,清清嗓子汇报正事:“你让我打听的人,没有找到。你给我的老地址,现在已经变成这样了。”他把手机调到相册界面,递过去,忍不住叹气,“这一转眼那案子都十几年了,你……” 陈烈盯着他不说话,眼神凌厉骤冷,像一把刀。 顾飞心一沉,直到自己提了不该提的事,闭上了嘴。 他收回视线,接过手机滑动显示屏。照片画面中高楼林立,俨然是一片成熟繁华的商业体。 几秒后,他把手机扔回给顾飞,点了根烟抽。 忽然兜里的手机响了。 他被烟熏得眯了下眼睛,掸掸烟灰,接起来,声音低得有点沙哑,“喂?” “假休得怎么样啊?”电话里的人状似随意地问。 他淡淡的,“吃喝玩儿乐,挺好。” 那头冷哼了声,“明天上午十点到我办公室开会。不许迟到。”末了一琢磨他的德行,重点强调补充,“也不许踩着点儿到!” 没到两口烟的光景,这通电话便挂断。 顾飞猫着腰在边儿上打量他老大冷冷淡淡的表情,意识到什么,哭丧着脸说:“你一年到头就这么几天假,上头这也太残忍了。乖乖,难不成又有什么破事儿等咱们?别啊,我正打算……” 陈烈把烟头摁死在烟灰缸里,打断:“订机票。” “……”顾飞被堵得跟吃了苍蝇似的,沉默,憋半天才不甚情愿地掏出手机订票,嘀咕说:“再怎么急也不至于披星戴月吧?明儿一早七点钟的飞机,成么哥。” 陈烈说:“嗯。” 捣鼓完,顾飞把手机塞回裤兜里,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说,“明儿一大早还得赶飞机,咱俩早点回酒店休息吧。” 陈烈看了眼表,扯过皮夹克随手往肩膀上一搭就大步朝外,“你先回。” 顾飞很狐疑:“那你呢?” 陈烈回头,嘴角勾起个轻描淡写的弧度,“月黑风高夜,下句是什么?” “……杀人放火时?”顾飞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更糊涂了,“不是,我说你不回酒店到底要干嘛?” “找乐子去。” 话音落地,砰一声门就关上了。 “找乐子?”顾飞拔腿就往外头追,忙颠颠儿的,“等等我啊哥!一起!” * 心理咨询,是在强调平等的基础上把来访者看成一个有自我修复功能的人,重视激发来访者自身的心理潜能,助人自助,从而达到疗愈效果。心理咨询师在面对来访者时,务必少评判,多提问,少建议,多讨论。 倪若喜的专业水平和职业素养都不错,因此,和徐生的初诊会面进行得十分顺利。 晚上十点左右,她从鹔鹴雅间里走出来。 见状,门外拎着Hermes Bolide 31的徐太立刻上前几步,有点小声地用粤语问倪若喜:“怎么样?好解决吗?” “回云海之后我会为徐先生制定出一套疗愈方案再发给你过目,问题不大,你不用太担心。” 徐太听了稍稍松口气,又问:“那完全治好需要多久?” “这个视具体情况而定,无法精确。”倪若喜笑着,“不过根据我的经验,应该要不了三个月。” “那就好。”徐太笑,没再多说什么,转身进包间找她丈夫去了。 旁边,中年管家绅士地比了个“请”,笑道:“倪医生,我送你出去。” 初夏的夜风寒意犹存。 倪若喜搓搓手,把脖子上的丝巾系紧了些,开着导航地图,顺着大马路往前。高跟鞋踩地,清脆明晰,像蝴蝶花在黑夜里开出了声音。 交流会主办方给咨询师们定下的酒店与会所相隔一条街,导航地图上的步行距离只有1.2公里,走15分钟就能到。 “沿当前道路直行80米……” “左转。” 机械化的导航女声对她说。倪若喜一边打着哈欠浏览今天的新闻,一边转进了大马路左侧的巷子。 空气里冷飕飕的,放眼望去,巷子里除了她连个鬼影都没有。 倪若喜微看完两条新闻后锁上手机屏,加快了步子。高跟鞋踩在水泥地上,哒哒哒哒…… 哒哒,哒哒。 蓦的,倪若喜错愕一惊。她似乎听见了一阵更加轻微的脚步声。 一股不祥的预感升上心头。 倪若喜骤然停下——那阵脚步声戛然消失。她走,后面的人也跟着走。 有人尾随她。 色狼?变态?谋财?害命?倪若喜脸色苍白压下心底的慌乱,咬咬唇,加快步子往前方的巷道尽头走。脑子里开始飞快思索。 先报警。 她拿出手机,编辑短信的手指都在微微颤抖:【我被人尾随,地点是深城市槐花区XX街道附近的一条巷子,救命。】发送给12110。再目测了下她所在的位置和巷子尽头的距离,大概900米。对方应该快要动手。 这一截没路灯,视野漆黑。背后的脚步声离得越来越近。 倪若喜做了几个深呼吸,飞快两步躲进几步远外的一个拐角,背靠墙,脱下高跟鞋,拿出包里的辣椒水喷雾,准备偷袭对方之后逃命。 砰砰砰砰。 她全身血液逆流,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然而之后发生的事,令倪若喜始料不及。 “啊——”忽然一声嚎叫惊乍乍地响起,凄厉得像被屠夫宰杀的猪。 倪若喜愣住,探头一看,只见不远处有三个黑影,其中一个把另一个制服在地,还有一个高大人影正朝她所在的位置走来。周围太黑,她只能看出那人宽肩长腿的身形轮廓,脸部模糊。 她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屏息凝神,突然抄起辣椒水就往他脸上喷过去。 这一袭十分突然,但对方反应却极快,几乎是瞬间就侧身挡开,同时大手精准无误钳住她的手腕,一下就把辣椒水卸了,动作简洁利落至极。 倪若喜咬牙,又弓了膝盖狠撞他的下.体,对方照样轻松躲开却被这个举动给激怒,一发狠,反手直接把她扯怀里,姿态霸道强硬,力气极大,压制得她无法动弹。 “放开我!放开!”倪若喜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吓得全身发抖,当即用尽全力又踢又踹地挣扎。 “别害怕。”耳畔的声音低而沉,紧跟一句淡嘲,“细胳膊细腿的,看不出来力气还不小。” 倪若喜眸光闪了闪,一下子僵了。 她记得这个声音。 是他? “老实了?”语气冷淡玩味。 其实倪若喜没觉得轻松,反而更怕了,但还是咽了口唾沫强自镇定,颤声道:“你、你先放开我。” 男人松开了手,她立刻躲鬼似的站开好几步远,捂着手腕回过头,眼中的戒备和惶恐一丝不减。 “我说这位小姐,我们好心帮你打色狼,”顾飞踹了蜷在地上的人一脚,表情无语,“你就用辣椒水感谢我们啊?” 色狼? 倪若喜错愕,看看地上的猥琐男,再看看其余两人,意识到自己是自己误会了他们。好一会儿才红着脸支吾挤出几句话:“对不起。刚才黑灯瞎火,我以为你们都是坏人……”顿了下,继续:“女孩子独身在外只能警惕些,得罪的地方,请你们多多包涵。” 顾飞嗤了声:“你这姑娘,知不知道我哥差点让你弄成瞎子?” “对不起。”倪若喜不住地道歉,脖子都快跟脸一样红了,“真的很对不起。要不……我陪你们去医院检查?” “不用了。”半天未作声的陈烈终于漫不经心地回了句。视线落在她身上,打量一番:这姑娘穿了一件米白色的短袖连衣裙,两侧腰部有轻微镂空,小片雪白的皮肤若隐若现;及膝裙下的两条小腿肚细弱柔美, 两只脚丫子光秃秃地踩在地上,涂着粉色指甲油。 陈烈轻微挑眉。 “谢谢你们替我解围。我已经报警了,应该马上就会有巡警过来。”倪若喜窘迫,赶紧把高跟鞋穿好,静了静似乎反应过来什么,有点怪地问,“这么晚了,你们也走这条路么?” “哦,是这样的。”顾飞说,“之前那发夹……” 话未说完,陈烈便淡声打断:“路过。” “那还真巧。”倪若喜又笑笑,“我就住在前面的酒店,先回去了,谢谢你们,再见。”然后左右观察了一番,确定没有其它可疑的人后才小跑着提步离去。 纤柔的背影渐行渐远,很快消失于夜色。 顾飞挠了挠脑门儿,指着地上的猥琐男道:“哥,我问过这孙子,他压根不知道什么玫瑰发夹。会不会是你想太多?” 陈烈扭头瞄了他一眼,没说话,转身走了。 * 回到酒店,倪若喜惊魂未定,匆匆洗了个澡便拉上窗帘躺到了床上。刚静下来,就想起那人贴在她耳边说的话。 “别害怕。” 有点熟悉……她是不是在哪里听过? 还有夹杂烟草味的呼吸,吹拂过她耳朵绒毛的瘙痒感。 后背紧贴之下的紧实感和灼热感。不知是不是错觉,在那个瞬间,她甚至能感觉到对方骨骼与肌肉中汹涌的生命力与爆发力。 砰砰砰砰。黑暗中,倪若喜瞪大眼睛听着自己有点失序的心跳声,然后拉高被子盖住脸,敲了敲脑袋—— 你呀,胡思乱想个什么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Chapter 03 最快更新如故最新章节! Chapter 03 热。鼻腔周围的空气闷热而潮湿,还充斥着一股酒店床上用品常见的、很淡的消毒剂气味。 倪若喜是被活生生给热醒的。 昨天她睡觉之前忘了开空调,盖着被子捂一宿,正常人都得闷出身汗来。身上的湿黏感令她有些不舒服,也不想接着睡了,索性光脚下床,“唰”一下拉开黑色挡光帘。 刺眼的日光顿时洪流似的冲走黑暗。 现在的时间是早上八点整,整个深城交通正处于早高峰“瘫痪”状态,一辆辆私家车在大路上排成长龙,像极了那些在医院等候就诊的病患,喇叭不断,哎哟连天。红灯跟前谁管你是长安面包还是玛莎拉蒂。 看着路上的盛况,倪若喜不禁为自己的机智点了个赞——她故意把回云海的机票定在中午十一点,就是为了错开拥堵时段。 就在这时,枕头上的手机忽然响起来。 倪若喜开了瓶矿泉水,边喝边摁下扩音键,“喂?” “回云海了没?”于晓珊的声音公放出来。这是倪若喜从高中开始的死党,性格开朗为人率真,大学读的财务管理专业,现在是云海某红孵化基地的会计,小白领一个。 倪若喜一口喝光大半个瓶子,回道:“十一点的飞机,到云海差不多下午一点。有什么事吗?” “当然有。”于晓珊冲千里之外的好友翻了个白眼,“我问你,你微信里是不是拉黑了夏太子?” 倪若喜茫然地眨了下眼睛,“你说谁?” “夏太子!”于晓珊简直要抓狂,“就那个家里搞金融,刚从英国回来没几年的富二代太子爷夏商周!人家追了你两个月,又送花又送首饰,你这没良心的就把人给忘了?” 倪若喜还有点困,揉了揉打哈欠沁出的眼泪。她想起来了。不说其他的,这三个朝代组成的大名她还是很有印象。点点头,“嗯,拉黑了。” 于晓珊音调拔高两个度,“为什么拉黑?” “……他有点吓人。”倪若喜回答得很实诚。那位夏先生,早上要发几十条消息提醒她吃早餐,晚上要发几十条消息提醒她别熬夜,时不时还打几十个语音电话发几十段肉麻情,真的很吓人。 “人家给你发消息那是关心你喜欢你。”于晓珊碎碎念,“你要不喜欢他就说清楚,拉黑也太不委婉了吧。他刚才给我打电话,问我他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你说夏商周有什么不好啊,人帅家世好,你这木头怎么就不开窍呢……” 倪若喜默默地挠挠耳朵,把手机放到床上,进浴室洗漱。 要成为一名合格的心理咨询师,让自己“亲切友好”、“平易近人”是第一步。心理学专业毕业的倪若喜在生活中是一个温柔随和的人,但,唯独对待感情,她将就不起来。 最初,身边的朋友都挺乐意给倪若喜介绍对象。在大家眼中,倪若喜人漂亮性格好,又有一份前景大好的体面工作,妥妥的顶级优质女青年,想找什么样的男人找不到? 大家义薄云天,在各行各业搜罗优质男青年,为解决倪若喜的个人问题出谋划策。那些相亲场合,倪若喜磨不过朋友的盛情偶尔也去,但更多的时候,她是只看照片便委婉拒绝朋友的好意。 久而久之,朋友们的热情淡了,倪若喜便单身到现在。 洗漱完,倪若喜走出卫生间一看——电话居然还通着。 “于晓珊,你这么能说,不去当相声演员真是可惜啊。”她笑着,对好友的三寸不烂之舌佩服到五体投地。接着便从行李箱里拿出套休闲装换上。 电话那边的于晓珊无奈地叹气,“我觉得吧倪若喜,你该给自己看看病。” “嗯?”她莫名,“什么病?” “恐男症。” “……”倪若喜被呛了下。 于晓珊冷哼:“再不然就是性取向有问题。你看你,对男人一点兴趣都没有,你该不会喜欢女的吧?” 闻言,短短几秒,倪若喜脑子里忽然闪过一张眉骨处横着一条刀疤的脸,和那人漫不经心又暗藏杀机的眼神。她心跳漏掉一拍,清清嗓子把T恤套上了,小声嘀咕:“谁说我没有。” 于晓珊没反应过来,狐疑:“欸,你这话什么意思?” 倪若喜干笑着打哈哈,“没什么。” “不老实啊这位小姐。”于晓珊换上副老气横秋的语气,说:“人家钱钟在《围城》里边说,‘人心里有秘密,其实跟喉咙里有咳嗽一样痒得难受。要人知道自己有个秘密,而不让人知道是个什么秘密,等他们问,要他们猜,这是人性的虚荣’。倪若喜,没想到你居然也这么虚荣?” “我、我没有,”倪若喜心一颤,一下就结巴了,“我只是……” 谁知于晓珊噗嗤一声笑出来,“行了行了,跟你开个玩笑而已瞧你紧张的。路上小心啊,回来跟我联系。拜拜!”电话紧接着便嘟嘟挂断。 倪若喜:“……” 片刻,她放下手机拿起张面膜敷到脸上,边敷边刷微博。 全民娱乐时代,热搜无非是这个明星生娃那个明星离婚。她垂眸,手指随意地滑到热搜榜最底部。 倒数第三个热搜关键字是“云海市惊现不明尸块”。 倪若喜皱眉,觉得胃有点不舒服,于是又放下微博开始化妆。拿口红时,一个小玩意儿从手提包里掉了出来。她眸光微微一闪。 是那个红色的诡异的、来路不明的玫瑰发夹。 * 近十年来,国家财政部向云海市投入了大量资金,鼎力支持云海的发展建设,在此大背景下,云海大搞开发,招商引资,短短十年光景,整座城市的变化翻天覆地,甚至在去年全国城市GDP生产总值排名中跻身前六。如今的云海,经济发展迅猛,商业体密集,钢铁森林占据城市的百分之八十。 下焦区就是那余下的百分之二十之一。 这个区地处城北,是云海最老的建成区,各类产业均不发达,人口多而杂,居民以外来务工租客为主,属典型的生活区,是大多数云海人公认的“贫民聚集地”。 五月十九日上午十点二十一分,云海市下焦区某农贸市场内拉起了黄色警戒线,两辆警车停在市场门口,围观的群众们被阻挡在警戒线外,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啥事儿啊?” “说是里面发现了死人!” “啊?!” 一时间市场内鸡叫声鸭叫声与人声混作一团。 突的,一阵汽车引擎声由远及近。几个聊天的大爷回头一看,只见一辆黑色的吉普自由光停在了两辆警车中间,门打开,分别从驾驶室和副驾驶里下来两个高个儿男人,撩起警戒线就进去了。 “陈队。”正在照相的小赵最先注意到两人,打了声招呼,“顾飞哥。” 陈烈点了下头没说话,径直接过一旁小警察递过来的手套,戴上,垂着眸,脸色冷峻异常。 顾飞也戴上手套,问小警察:“尸体在哪儿?” 小警察看着很年轻,似乎毕业不久没怎么见过这类场面,脸色发白地回答:“在,在垃圾堆那边。” 顾飞转头看了看,只见十米远外是一个堆放垃圾的坑位,鸡粪鸭毛糊了一墙,还有各种各样腐烂的菜叶和馊肉,恶臭熏天。一个四十来岁的刑警正在翻着什么。 顾飞拿右手掩了下鼻子,定定神,跟在陈烈身后走了过去。 “老高,一共发现了几个袋子?”顾飞问中年刑警。 “目前我找到了两个,”老高的神色相当凝重,拿下巴努努垃圾坑,“这里头应该还有。” 陈烈说:“先把所有尸块找到。” 顾飞闻言,赶紧招呼着几名在现场的刑警一起动手刨垃圾坑。人多力量大,没多久整个垃圾坑就被刨了个底朝天,总共找出了五袋尸块。 “顾飞哥,应该没有其他的了。”小警察拎着一个口袋对顾飞说,“这些……先带回局里么?” 顾飞赏他个白眼,“不带回局里带回你家啊?” 小警察被呛了下,忙不迭地点头,打算把袋子往警车里搬。谁知一转身踩到个香蕉皮,脚下一滑,整个人连带着那个口袋全都摔了出去。 袋子里的物体落得到处都是。 大家伙始料未及,有几个年轻点儿的刑警没忍住,直接捂着嘴跑一边儿吐去了。 老高用力皱眉,一巴掌打那小警察脑门儿上,“作死呢?还不全都捡起来!” “哦哦……”小警察吓得话都说不利索,弯下腰,抖着手和大家伙一起捡。 “真还得多锻炼。”顾飞嘀咕了句,接着道,“烈哥,王局让你十点钟去开会,这都快十一点了,赶紧啊……哥?陈队?你怎么了?” 几步远外,陈烈弯腰捡起地上的什么,看一眼,瞬间眯起了眼睛。 一枚沾了血的玫瑰发夹,充满生命力似的怒放着,颜色鲜红,妖冶夺目。 顾飞惊愕:“这是……和尸块一起掉出来的?” 陈烈眯着眼神色不明,不知在想什么。 * 晚上十点左右,夜浓如墨,倪若喜乘坐出租车回到小区门口。今天晚上她朋友生日,大家伙约在酒吧喝酒玩儿。她有点着凉,喝了两杯之后更觉得头晕,便丢下一群玩儿得正嗨的姑娘先行回家。 平底鞋踩在地上,有点飘。 倪若喜甩了甩头,扶着墙壁缓慢走进单元楼的门洞,摁了摁电梯的上行按钮,进入电梯。 十六楼到了。 她走出电梯门,入目的楼道走廊一片漆黑——跺跺脚,声控灯没有亮,这才想起今天下午在业主公告栏看见的楼道灯故障通知。 黑灯瞎火的,倪若喜用酒后迟钝的脑袋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找钥匙。 忽的, “回来了。”一个嗓音骤然从背后传来,懒洋洋的。 “啊!”她吓得尖叫出声。 回过头,只见一个高大人影正斜靠在电梯对面的墙壁上。他在抽烟,唇畔之间火星明灭,轻微火光偶尔照亮那张脸,眉眼深邃,一道刀疤突兀又协调地横过眉骨。 他看着她,好像已等了她好些时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Chapter 04 最快更新如故最新章节! Chapter 04 酒劲儿瞬间给吓没了。 好在职业赋予了倪若喜良好的心理素质与自我调节能力,在十来秒的慌乱惊惧后,倪若喜捂住嘴安静下来。 首先,这人帮过她一回,其次,他应该没有恶意——如果他想对她不轨,那么就该在她出电梯的瞬间动手或是等她打开家门再从背后袭击。 最后,歹徒行凶之前应该不会这么坦然镇定地和猎物打招呼的……吧? 这么想着,倪若喜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定定神,清了下嗓子才说:“请、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眼睛逐渐适应黑暗,问完这句话,倪若喜就看见对方掐了烟头随手丢进旁边的垃圾桶里,然后把手伸进了上衣口袋,像要拿什么东西。 倪若喜一惊,下意识又往后退一步。 “你好小姐,我是云海市公安局刑侦大队的陈烈。” 陈烈随手出示了下警官证,瞧着她,“今儿的微博热搜看了没?” 倪若喜还没从“刑侦大队”四个字里回过神,就被他第二句话弄懵了。 “微博热搜?”她有点茫然,但没过多久就反应了过来,试探着低声说:“你说的是那个……杀人分尸案么?” 黑暗中,陈烈的眼睛深得像两口井,不置可否。 倪若喜没有躲避他的眼神,点点头,“我看了新闻,知道这回事。” “这个案子现在是我负责。今儿来找你,是想问一些和案件有关的问题,耽误不了你太长时间,希望倪小姐,”他说着,故意拖长了点儿调子稍作停顿,“配合。” “问我?”倪若喜感到很怪,支吾道:“警官,我和这件事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起,为什么要问我?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陈烈没接她这话。 倪若喜思考了下,态度依然很礼貌,“你既然能找到我家来,说明已经调查过我了,我的社会背景你肯定也一清二楚,请问,你为什么会认为我和这起凶杀案有关?” 陈烈伸手摸了下鼻子,几秒后,他拿出了一个透明证物袋。 黑灯瞎火,倪若喜没有看清里头装的什么。 陈烈:“手电筒打开。” 倪若喜一时没反应过来,有点窘迫,“抱歉,我没有随身带手电筒的习惯。” “智能手机都自带手电筒。”他似笑非笑地盯着她,忽然弯腰贴近她的脸,一挑眉,“你不知道么?姑娘。” 强烈的男性气息扑面而来,倪若喜心一慌,一下子缩缩脖子往后退半步,整个人从耳朵红到脖子根。 黑暗里一声几不可闻的笑。 倪若喜更窘了,咬咬唇,这才慌里慌张地从包里拿出手机,摁亮手电筒。霎时间,一束刺眼的白光照亮黑漆漆的楼道,也照亮了陈烈手上的透明证物袋。 看见证物袋的刹那,她脸上的表情凝固成了静态。 陈烈把她神态的变化尽收眼底。 须臾,倪若喜熄了手电光,不安往周围看了眼,低声道:“我们还是进屋再谈吧。” * 倪若租的公寓是同事推荐的自家亲戚的房子,位于云海房价最高的雷山区,一室一厅,北欧风格精装修,十分的温馨雅致。 “随便坐。”她微白的脸色因为屋内通明的灯光稍稍回暖,放下包走进厨房,“陈警官,你喝果汁还是茶?” “有没有玛格丽特?”陈烈拖着他特有的慵懒声调,问。 倪若喜手上的动作顿住了,回头一看,那人已经弯腰坐在了沙发上,高大的身形和她的布艺小沙发格格不入。她没有听出对方的玩笑之意,抱歉道:“我家里没准备鸡尾酒,要不就喝茶吧?” “没有就别忙活了。”他指了下自个儿对面的位置,淡淡的,“坐。” 倪若喜于是在他旁边的沙发上落座,眼观鼻鼻观心,连腰杆都挺得笔直。坐了两秒钟才察觉出不对劲——请问,这到底是她家还是他家呀? 倪若喜微窘,一边调整成更自然的坐姿等对面的男人发问,一边出于职业习惯地观察他。 在今天之前他们见过两次,一次灯光昏暗,一次乌漆嘛黑,这还是第一次在这么明亮的环境中对坐。 之前觉得他长得好看,这么亮了一看,好像更好看了? 倪若喜迷迷糊糊地想着。 “那枚玫瑰发夹现在在哪儿?”陈烈忽然开口,开门见山没有多余废话。 “……哦,稍等一下。” 数秒钟后,倪若喜从房间里把东西拿了出来,放在桌上,用双手推到他面前,说:“幸好你来得及时,我本来打算扔了的。” 陈烈把证物袋扔到了桌上,指了指,掀眼皮,示意她对比着看看。 倪若喜于是拿起两个发夹仔细观察,发现它们无论款式、颜色、做工,都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是证物袋里的那枚玫瑰发夹的花瓣上沾了少许暗色污渍,不知道是什么。她两道眉毛拧成了一个结。 “这和尸体装在一个袋子里。”陈烈漫不经心地说。 “……”虽然已经猜到,但倪若喜的胃部还是轻微抽搐了下。她定定神,忍住反胃的不适把证物袋放了回去,说:“两个发夹是一样的。”停顿几秒,又说,“但是这也说明不了什么问题。像这种发夹,淘宝上一搜有很多,这很有可能只是一种巧合。” “也有可能,”陈烈直勾勾地盯着她,“你曾经见过凶手。还有可能,这个发夹是凶手给猎物做的标记,你逃过一劫,所以受害人成了今天被发现的死者。” 一股冷气顺着倪若喜的脊梁骨窜上来,她猛地抬头看向他,一双大眼惊恐交织。 屋里有片刻死静。 他随之却勾了勾唇,缓慢地笑了:“别紧张,这只是我的猜测。” “……”倪若喜被他嘴角的弧度晃了下眼。 这男人身上有种很矛盾的气质,笑起来时有种消沉散漫的风流,严肃时又骨子里都透着剑拔弩张的杀伐气。这两种气质居然能在一个大活人身上完美融合,真稀。 倪若喜一时半会儿没有说话。 陈烈又问:“那发夹是什么时候到你头发上的?” 倪若喜回想了会儿,摇头,“不清楚。我那天去深城出差,上午的时候去了一趟超市,然后坐地铁去的高铁站,到深城之后先去酒店放的行李,再开会,吃饭,最后去的’Fairy tale’。任何时间都有可能。” “在你上那辆高铁之前,你有没有见过什么可疑的人?” 她想了想,“我还是没有印象。” 倪若喜没有给出任何对案情有利的线索,她抬眸看向陈烈,以为会在那张脸上看到失望失落之类的表情。但没有。他只是抬起右手,食指关节抵了下眉心,像在思考什么。 她发现,这人一旦敛去所有神态,眉眼间会自然流露出一种冷淡的傲慢。 过了片刻, “这是我的电话,之后你想起什么就跟我联系。”陈烈留下一个写着电话号码的纸条后站起了身,“先走了。” 出倪若喜起身把他送到门口。 刚才短短的几十分钟里大脑接收的信息太多,加上之前喝了酒,消化起来就更困难了。她垂着眸有些心不在焉,谁知一不注意,脚踢在了门口的鞋架上。 “……”倪若喜低呼了一声,跌势之下慌忙拽东西借力。 这一拽就拽住了陈烈的衣服。 他瞬间一把将她扶住。两人之间的距离就这么骤然缩短到零界点,他较常人更敏锐的嗅觉顿时捕捉到空气里浓烈的酒气,洗发水味道,和这女人身上若有似无的体香。 陈烈垂眸,轻微挑了下眉。 视野刚好收进两条优美纤细的锁骨与胸前光洁的雪白。 倪若喜勉强站稳,余光扫见他的皮夹克被自己扯得垮下肩膀,甚至连里面的衬衣扣子都被拽开了两颗,露出小片古铜色的胸肌。 她眼睛瞪大,脸上顿时着了火。 两人之间的诡异造型就这样僵持了约三秒,下一瞬,倪若喜便忙不迭地往后退开了,有点结巴地小声说:“不好意思。” 陈烈垂眸淡淡瞧了她一会儿,移开视线,“这段时间注意安全。条件允许的话,建议你搬去跟朋友一块儿住。” 倪若喜点头,“谢谢你提醒。” 空气里那股强烈的压迫感消失。她悄悄松了口气,抬头,看见大门重新关上。楼道里的脚步声已远去了。 * 翌日晨,云海市公安局。 “小张——小张!” 大清早的,两声中气十足的男中音就从局长办公室里飘了出去,直接把整个秘股全体人员的瞌睡都给震到了九霄云外。很快,一个戴眼镜的瘦高青年就拿着笔记本跑进了办公室,上气不接下气地回道:“来了来了,什么事儿啊王局?” 王局是云海市公安总局的局长,一个年过五旬却依然活力十足的暴脾气老头,行事雷厉风行,为人刚正不阿,年轻时有个绰号叫“拼命三郎”。 “哐”,王局长把茶杯往桌上一放,说:“这样。你给陈烈打电话,通知他九点钟的时候来找我。” “好。” 张秘从局长办公室出来了,回秘一股拿座机打完电话之后便继续啃从家里带来的煮鸡蛋。 刘秘打了个哈欠,说:“这才七点五十,还没到正式上班时间呢。王局这么早叫陈队来,什么事儿啊?” “还能是什么事儿。”张秘拿二十九的脸叹了口九十二的气,说:“世纪地产的大小姐这失踪了三天,一点儿线索都没有,徐老爷子担心亲孙女,已经来找了王局两次了。王局压力大着呢。” 刘秘举目望天,啧啧:“难怪只有找陈队。” “啥意思?” “咱王局可是在世包公。能为包青天分忧解难的只有谁呀?” 张秘:“王朝马汉?” “错!”刘秘压低声,“是活阎王。” 上午九点整,一身休闲装的高个儿男人踩点出现在局长办公室门口:灰衬衣大长腿,头发有些长了,碎发略显凌乱地堆在额头前方,垂下两绺,略遮住那双冷淡凌厉的眸。他嘴里嚼着提神用的劲浪口香糖,走着道儿还随手抓了下头发,周身匪气。 “陈队,您来了。”张秘一瞧见他就想抠脑壳,心说身为一个警务工作者,大爷您就不能稍微注意一下自己人民公仆的形象?甭说警官了,您这连“好人”都不像啊。然后清清嗓子提醒:“徐老爷子在王局办公室,指名儿要见你,您自己……” 陈烈也不知有没有听清他的话,吐了口香糖,不耐地一摆手就敲响了办公室大门。 砰砰。 “进来。”王局长的声音传出。 陈烈走进去,视线冷淡地转了一圈,见屋里除了王局长外,还有一个白发苍苍却十分精神的老人,手上拄根拐杖,身上的唐装贵气而考究。 “王局。”他招呼道,“徐老先生。” 徐老爷子上下打量陈烈两眼,然后起身,拄着拐杖走到他面前。站定。 陈烈一言不发地和这名老人对视。 “徐老……”王局长皱眉,怕老爷子担心过度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你别着急,我们会争取尽快把孩子找……” 话未说完,出乎王局长意料的,徐老爷子一下抓住了陈烈的手臂。 陈烈轻轻一抬眉。 “陈警官,帮我把媛媛找回来,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在商场上叱咤风云戎马一生的老人红了眼眶,一字一顿,“拜托了,请你尽力。” 陈烈安静地盯着徐老爷子看了几秒,忽然一弯唇,露出个眼底冷肃的笑,“当然。” * 陈烈是上午十点回的刑侦大队。刚进办公室,副队长王敬白就大步走了过来,一脸小媳妇儿似的惶恐样:“王局每回找你都没什么好事儿,说吧,是不是又挨批了?” 话音落地,一屋子人全都停下了手里的活,围上来,表情一个比一个紧张。 陈烈说:“就那两起案子的事儿,没别的。” 众人一听,纷纷拍着心口安慰自己“还好还好,没来什么更猛的料”,作鸟兽散,各忙各的工作去了。 “对了陈队。”赵涛坐椅子上转了个圈,面向过来。 陈烈看着手里的资料,头也没抬,“嗯。” “宋法医请你得空过去一趟。” “好。”他应着,继续一目十行地浏览资料——徐媛媛,女,汉族人,一九九九年七月二十八日生,籍贯云海,云海一中高三年级学生,在校成绩优异,综合素质拔尖。左臂外侧有一枚玫瑰状胎记…… 正看着,手机忽然响了一声。 陈烈掏出手机看了眼,是一条系统自动推荐好友的微信推送。微信名:四喜。来源:通讯录名单倪若喜。 食指缓慢叩着桌面。 过了几秒钟,他突然开口:“顾飞。” “啥事儿烈哥?” “我让你派人保护那个倪若喜。”陈烈说,“派没?” “这事儿我哪能忘。放心吧,人早就派过去在暗处盯着了。” “嗯。” 陈烈随即闭眼,食指关节无意识地抵住眉心。 倪若喜,倪若喜。那小妮子他总觉得有些眼熟,好像很久以前,在什么地方见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Chapter 05 最快更新如故最新章节! Chapter 05 半小时后,顾飞来到四楼的法医室。大白天的,屋子里却开着通亮的白炽灯,整个空间弥漫着一股浓烈的消毒水气味。 “哟,宋法医忙呢?”顾飞咧嘴打了声招呼。 “再忙那也比不上你们陈队,三催四请都见不着人。”穿白大褂的女法医回过头来,笑了笑。那是张十分美丽的脸,也许是常年处于密闭环境中工作,她的肤色比正常人苍白一些,立体的五官在淡妆的修饰下显得更加精致。 正说着,一个声音在门外响起,低沉懒散漫不经心,“说我坏话呢。” 顾飞抬眼,瞧见他们陈头儿从外边走了进来,懒洋洋往尸检台上一靠,脸上表情冷淡。 “哪儿敢,我们夸你呢,说陈队您忧国忧民宵衣旰食。”宋佳摘下手套,回身从尸检台上拿起包拆了的薯片吃。 陈烈看了她一眼,“初检报告写完没有?” “我办事什么时候要你催过。” “给我。” 女法医把早就准备好的文件递过去,“喏。” 陈烈接过来,垂眸扫视。 宋佳语速飞快地说重点:“死者头部和部分脏器缺失,各切创创缘整齐,骨质有线状切割痕迹,推断肢解凶器为菜刀等具有锐利刃口的坚硬物……” 陈烈冷声打断:“和徐老爷子比对过DNA没有?” 宋佳点头,“比对过了,已经确定那不是徐媛媛。” 顾飞听了长舒一口气,拍着心口说:“幸好幸好,总算是有个好消息。要这是徐媛媛,徐老爷子还不得把咱们市局给拆喽。” 陈烈又问:“致命伤在什么地方。” 宋佳回答:“脖子,利器割断了动脉。” 陈烈把初检报告随手丢一边儿,抬手,食指关节有一搭没一搭地抵着眉心。 法医室有几秒钟的安静。 顾飞拿起报告又重新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有点发愁,“现在最大的难题是确定不了死者的身份,连这可怜姑娘是谁都不知道,怎么查……” “死者骨龄在18到25岁之间,”陈烈淡声打断,一目十行地看着报告,“指甲和指尖有遭氢氧化钠和烷基类成分反复侵蚀的痕迹,说明从事保洁类工作;患有酒精肝,应该是长期酗酒;手指甲有三种颜色的残留甲油痕迹,说明她曾反复涂卸甲油……” 顾飞迅速把这些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隐约明白过来:“年龄在18到25周岁的漂亮清洁工,有酗酒的习惯……” 陈烈的言语间没有丝毫情绪:“去下焦区的酒吧排查一遍,问问那些酒保,有没有漂亮的熟面孔最近忽然没影儿了。” 听他说完,顾飞顿时有种迷雾散去大半的感觉,心情轻松不少:“好嘞!”应完便转身跑走了。 “你这徒弟,风风火火的一点都不像你。”宋佳叹了口气,凉凉打趣的口吻。 陈烈想着事情没有接话。 “对了。”宋佳说着,转身走到一个柜子跟前,站定弯腰,拿出一个沉甸甸的竹篮子,回来递给他,“给。” 陈烈扭头漫不经心地瞅了眼,“什么玩意儿?” “我舅舅从老家那边带来的土鸡蛋。”宋佳说,“吃粮食长大的鸡,纯天然土货。” 陈烈没有伸手接。 宋佳挑眉,“我知道陈队家金山银山,怎么,瞧不起这篮子鸡蛋?” “这些你自己留着吃,我还有事儿,走了。”陈烈脸上没什么表情,撂下一句话就转身走人了。 走廊上的脚步声很快远去。 拎着一篮鸡蛋的宋佳站在原地沉默两秒钟,抿抿唇,忽然喊了一嗓子:“刘国民!” 隔壁办公室里的男法医跑过来,狐疑,“咋了宋佳?” “这篮鸡蛋给你们了,拿去分。” “啊?” * 傍晚时分,隔着落地窗,能看见夕阳把云海市的天空染成了一种鲜艳的橙红色。倪若喜趴在办公桌上,瞪着钟,数秒针,一秒,两秒,三秒……终于那声期待已久的“叮”响起——十八点三十分,收工下班。 她拎起包,朝还在加班的几个同事柔声说:“辛苦你们了,我先走啦,明天见。”然后便在同事们羡慕的目光中走进了电梯。 难得一回按时下班,倪若喜心情不错,一边弯着唇往外走,一边拿出手机给小伙伴发微信,邀约大家共进晚餐。 然而,这份好心情只持续到了她跨出写字楼大门。 目之所及,大马路边上停了辆路虎,一个穿着身Baleiaga最新款卫衣长裤的男人斜靠着车门,那造型,拉风得像立马要高歌《乱世巨星》。 倪若喜囧。 弗洛伊德说,人分为本我、自我、超我,每个人都极力压制着最原始的本我,而尽力表现出被社会认可的超我。这非常艰辛。 比如说此时,倪若喜的本我只想转身就走,而她的超我却告诉她对认识的人视而不见是不礼貌的行为。 不过礼不礼貌,可能也要分具体情况? 那就不礼貌吧。 纠结了足足半分钟,倪若喜心一横,别过头就大步朝地铁口走去。然而就在这时——“若喜!” 夏太子果然很会“吓”人,打头第一句就把倪若喜震住了。她停住步子扶了扶额,给自己做了数秒的心理建设后转回身,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干巴巴道:“好巧啊,夏先生。” 夏商周皱着眉上前几步,直接问道:“你这几天为什么不理我,微信又为什么把我拉黑?” “我……”倪若喜斟酌着词句,用尽量委婉的措辞,道,“我觉得,我不是很适应你与人的交流方式。” “交流方式?”这位在国外回来的公子哥显然不理解中文的博大精深,并未听出她的弦外之音,“你是说,我给你发的那些情诗?” 倪若喜努力维持笑容,“其实,不完全是这样……” “那你是对我有什么不满意?”夏商周抬手拍了下后脑勺,眉心越拧越紧,“你要不喜欢我给你发情诗,那我就不发了。以后你不喜欢什么就告诉我让我改啊。” 可是,你不用改啊。 我真的对你没有意思…… 俊男美人的组合很惹眼,不少经过的路人都向倪若喜投来了注目礼。她在各色眼光中尴尬地煎熬了数秒钟,在心里投降:两人达成一致,倪若喜加回夏商周的微信,夏商周不再对她信息轰炸。 夏太子心情由阴转晴,盛情邀请倪若喜共进晚餐。 倪若喜以回家还要加班为由婉拒了。 刚到家,手机就响了一声。 她眸光微闪,点进手机邮箱,只见里面有一封新邮件——江老今天又给她接了一个上门诊疗的个案,这是客人的基本资料。 林文淑,女,80岁,前雅豪酒店集团董事长,长期患有神经衰弱,目前主要症状有乏力、失眠、常忘事,对声、光刺激极其敏感等。 时间:五月二十一日晚八点。 地址:云海市雷山区紫坪大道89号 陈府。 备注:寒舍位于郊区,若咨询师出行不便,我们可派专人负责接送。 * 次日晚,一辆宾利商务车平稳行驶在紫坪大道上。这一带是云海市出了名的富人区,大道两侧每隔一段距离便会出现一条林荫路,延伸向位于绿林更深处的独栋别墅。 “谢谢。” 车停了,倪若喜在管家吉叔的引导下走进陈府大门。 “今天我们林董的长孙回来了。”吉叔和颜悦色,“大少爷平时工作忙,难得回来一次,这会儿正在房里和林董聊天。麻烦倪医生稍候片刻,请坐。” 倪若喜笑容温婉道,“没关系的,请他们不用着急。”边说边弯腰坐在沙发上,很快便有一个佣人打扮的妇人送上水果和清茶。 茶刚喝一口,楼梯那边便传来了脚步声。 倪若喜弯着唇角站了起来。要让来访者感到亲切、信任,从而对你敞开心扉,微笑是必须的。因此她眉眼弯弯,笑得比平时更灿烂几分。 但只过了短短十秒,这个笑凝固在了她脸上。 从楼梯上下来的那位,宽肩窄腰,身形高大,还有一双既修长笔直又一点都不纤细文弱的腿。穿了件黑衬衣,两手很随意地插在裤兜里,自在散漫,面无表情,左边眉骨处横过一条突兀又协调的刀疤。 倪若喜的出现似在他意料之中,他眼底没有丝毫差异,冷静如常。 可倪若喜便震惊多了。 她怔怔的,脸上的僵笑还没来得及调整,眼神就跟对方撞到了一起。 空气有几秒安静。 陈府。 再结合管家口中那位“工作非常忙的难得回家的少爷”……倪若喜着实是震惊了。 而楼梯上那位已经走了过来,垂眸瞧着她,眼神肆无忌惮地上下刮了她一圈儿以后,扬起眉尾,“是你。” “……” 坦白说,倪若喜长到这么大,还没见过有钱成这样的人民警察,不,换个说法也许更准确——倪若喜长到这么大,还没见过有钱成这样的人民会去当警察。 世界真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Chapter 06 最快更新如故最新章节! Chapter 06 倪若喜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人家陈队倒是泰然自若得很,直勾勾地盯着她,问:“你就是林董找的心理师?” 她闻声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心想“老祖宗”大概就是林文淑,便清了清嗓子,答道:“是的。好巧啊。” 旁边的吉叔适时接话:“你们认识?” “嗯。”倪若喜点点头,“我和陈警官之前见过两次。” “三次。”陈烈纠正。 “……”她眸光微闪,下意识地看向他,却在撞上那双充满兴味和研判意味的眼睛后莫名慌乱,又猛地躲开视线。 心跳有些急促。倪若喜咬唇,低下头暗暗做了个深呼吸,。 “我还是给你们介绍一下吧。”吉叔若无其事地笑,“倪医生,这是我们林董的长孙,也是云海市公安局刑侦大队的队长陈烈陈警督,这是晨安心理咨询中心的倪若喜倪医生。” 倪若喜心头微微一惊。 之前只知他是刑侦大队的人,看年纪最多不超过三十三、四,怎么也没想到会是一把手。 陈烈盯着她看了会儿,忽然伸手,嘴角勾起个寡淡玩味的弧度,淡淡的,“倪医生,幸会。” 倪若喜没料到他会这么正式地跟她握手,怔愣半秒后连忙也把手伸出去,笑笑,“幸会。” 柔软雪白的手碰了下那只宽大的掌心。 陈烈五指还没收拢,便感觉那只小手鱼儿似的飞快溜出去。他微微挑眉。 “阿吉。” 这时二楼突然传来一个老人的声音,问:“医生是不是来了?” “是的,我马上把她带上来——”吉叔应道,随后便转头对倪若喜说,“倪医生,董事长年纪大了腿脚不好,麻烦你跟我去楼上的卧室。” “好的。”倪若喜点头。 吉叔提步迈上楼梯,走了两步忽然又想起什么,回转身问陈烈,“对了大少爷,你今晚上是住下还是回市区?” “回市区。明儿一大早局里还得开会。”陈烈语气挺淡,像猜到什么似的看了眼站在一旁的倪若喜,“什么事?” 吉叔表情为难,“是这样的,司机谢叔家里有事已经走了,少爷你要方便的话,一会儿能不能顺便把倪医生……” “不用麻烦陈警官,”倪若喜已经知道吉叔要说什么,忙忙摆手:“我等下自己打车回家就行了。” 吉叔摇头,道:“紫坪大道这一带不好打车。而且大晚上的,你一个女孩子也不安全。” “真的不用……” 陈烈问:“多久能完?” 吉叔想了一下,道:“应该是九点半左右。” 他面无表情地点头,“行吧。” “麻烦您了。”吉叔微微一笑,回身冲倪若喜比了个“请”的手势,“倪医生,走吧。” “……”倪若喜脸微红,嗫嚅一阵才柔声对陈烈道:“陈警官,你有别的事就先走吧,不用特意等我。” 陈烈视线一直在倪若喜身上。 只见这姑娘说完都不敢看他一眼,匆匆跟在吉叔身后楼去了。纤细的背影渐远,很快消失在楼梯拐角处。 * 不同于大多数豪门管家的严肃寡言,吉叔非常的亲切,似乎觉得倪若喜有些拘谨,他安慰道:“不用紧张,老夫人很好相处。” 倪若喜嘴角弯起一道浅浅的弧,说:“吉叔你误会了。我只是还在惊讶,居然会在这儿见到陈警官。” 吉叔意味深长地笑了,道,“是挺巧的。对了,倪医生是怎么和我们少爷认识的?” 倪若喜说,“是在深城,也算阴差阳错吧。” “深城?”吉叔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面上若有所思。 倪若喜有点不解,“吉叔,您怎么了?” “没什么。”短短几秒,管家脸色已恢复如常。 两人说着话,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主卧门前。吉叔抬手敲了敲门,道:“老夫人,医生来了。” 老人的声音隔着门传出来,“请她进来。” 吉叔便握住门把轻轻一拧,开了门,倪若喜闻到一股很清淡的香氛味。随后便听见吉叔笑眯眯地对自己说:“倪医生,进去吧。” 她点点头,提步入内。 整个卧室的面积很大,但光线昏暗,落地窗前的窗帘和一应家具全是深色系,整个空间给人的感觉十分压抑。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躺在落地窗旁边的躺椅上,闭着眼,看起来像已经睡着。 这就是今天的来访者林文淑,年轻时曾是国内商界赫赫有名的铁娘子,和丈夫白手起家,创立了雅豪酒店帝国。 “林董事长。”倪若喜柔声开口。 话音落地,躺椅上的老人缓缓睁开了眼睛看向她,几秒后点了点头,淡笑,“本人比你们官上的照片还漂亮。” “谢谢您的夸奖。” “坐吧。”林文淑指了指旁边的沙发,等倪若喜坐下后便状似随意地问道:“你认识陈烈?” 倪若喜微微一怔,随后回答:“是的,之前……见过几次。” 林文淑轻轻抚着盖在腿上的毛毯,淡淡的,“觉得他怎么样?” “……”她没有料到林文淑会忽然问出这么句话,一时未作声。 “我只是随口一问,没别的意思。”林文淑脸上带着很淡的笑意,瞧着这个年轻姑娘,“听你们江老说,你擅长催眠?” 倪若喜谦虚地弯唇,“催眠是心理问题最常用的疗愈方法之一。我以前处理过好几个类似的个案,还算有经验,应该能帮到您的。” “那开始吧。” 约一个半小时后,治疗结束,倪若喜收好怀表,替还在处于睡眠状态下的老人盖好被子,然后便转身离开了卧室。回到一楼并未看见吉叔,整个客厅也没有其他人,只有沙发上坐着一个高高大大的背影。 倪若喜眸光一跳。 他居然真的在等她。 听见脚步声,陈烈把玩打火机的动作顿了下,回头,视线落在她身上,“完了?” 倪若喜掩饰什么般清了清嗓子,“嗯。” “走吧。”陈烈脸上没什么表情,说完,抓起外套搭肩膀上起身就走。 就这样走了么? 不跟吉叔说一声是不是不太礼貌……她站在原地四处张望,寻找着吉叔的身影。 那头的陈烈见她没跟上,顿了步子回头看过来,眉微拧,明显不耐烦地问:“你又怎么了?” “没事。”倪若喜两颊浮起两抹窘迫的红晕,深呼吸,小跑着跟了上去。 片刻,两束车灯照亮黑暗,一辆吉普从车库里驶了出去。 吉叔站在落地窗前目送吉普车离去。 “走了?”林文淑淡声问。 “嗯。”吉叔收回目光。 她若有所思:“陈烈跟我们推荐了这个倪医生,又不让咱们告诉那姑娘是他把她引进的门,你说,他会不会是对人家有意思?” 吉叔笑了下,“这我就不知道了。” “我倒希望是,他要能给我领个孙媳妇回来,我得去烧高香。”林文淑想起这个长孙的个人问题就头疼,突然想到什么,“对了,他和那个倪小姐是怎么认识的?” 吉叔微微垂下眼,“听说是在深城。” “深城……”林文淑皱眉,若有所思道:“又去深城了。” 吉叔没有说话。 林文淑沉声:“这么多年,陈烈还是放不下沈家那件事。” 吉叔依旧没做声。 “也不知道他和沈家到底有什么渊源……”老人闭上眼长叹一口气,捏捏眉心,“这孩子,心思太重,我是真的一点儿也看不透。” 吉叔静默片刻,终于笑了下,淡道:“少爷打小就跟着他妈在外面漂泊,好不容易认祖归宗,性子难免沉一些。可他年轻有为,这个年纪就已经是刑侦大队的一把手,佩二级警督的警衔,警政界找不出第二个。人无完人。” * 吉普车在马路上飞驰。 陈烈开着车,目光冷淡地直视着前方,很安静,倪若喜微低着头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也很安静。整个车厢里雅雀无声。 夜里车辆稀少,一路畅通无阻,不到二十分钟便进入城区。 “还住之前那儿呢。”陈烈忽然淡淡地开口。 倪若喜顿了一下才点头,“嗯。” “一个人?”他轻微挑了下刀疤横过的眉。 “嗯。”倪若喜还是点头。点完之后又想起他之前造访她家时的建议,于是又补了几句:“之前你让我搬去和朋友一起住,我没有不当回事……只是大家要么是和家人住一块儿,要么是和人合租,不太方便。” 陈烈闻言,侧目看向倪若喜。 她刚好也在看他。 车里的光线很暗,只偶尔有路灯照进一道光,他的轮廓线条似乎也柔和了许多。这一幕就像王家卫电影里的慢镜头,光、影、色交织,画面呈静态,视觉冲击力却强烈到极点。 很短的零点几秒对视,倪若喜胸腔里的节奏漏掉一拍,呼吸微紧。 然后,光影声色的“声”紧接着响起。 “为什么要跟我解释?”他收回了目光,右手食指无意识地在方向盘上敲打。 “只是,”倪若喜说着,音量无意识小了些,“说一下而已。” “林董的病怎么样?” “其实不算严重,主要她退休之前生意做得大,精神压力也大。只要配合治疗,症状会慢慢缓解的,你不用担心。” “嗯。”他随口应了声,脸色冷淡也不知在想什么。 之后又是数分钟无言,等倪若喜再看向车窗外面时,发现车已经停在了她家小区的大门口。 “谢谢你送我回家。”她说完,低头去解安全带。 没解开。 “……”倪若喜微微皱眉,用力摁了下红色安全扣按钮,没摁下去,再摁,还是没摁下去。似乎是出了什么故障。 陈烈熄了火,点燃一根烟,就那么好整以暇地在边儿上等着。 一层薄汗蒙上倪若喜的额头。 又过了大概半分钟,那姑娘窘迫得咬住了下唇,样子可怜兮兮。 他静了静,掐了烟头往她靠过去。 陌生的男性气息笼过来,倪若喜目光微闪,整个人瞬间被罩在他的阴影之下。陈烈垂眸,看见她下意识往后躲了几公分,睫毛轻轻颤动,这个距离,他能清楚看见她低垂的眼帘,浓密的睫毛,和雪白细腻的面部皮肤。 “啪嗒”一声,安全扣开了。 “……”倪若喜攥紧安全带的指微微一松,暗暗呼出口气,准备等他让开身便开门下车。 谁知,陈烈没有第一时间离开。 他的唇贴近了她的左脸,呼出的气息拂过她的脸颊和耳朵,温热里透着烟草味和凉。 她整个人微微一颤,随即便听见耳畔传来一个低沉而散漫的问句:“我是不是,见过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Chapter 07 最快更新如故最新章节! Chapter 07 说来惭愧,倪若喜长这么大还没和哪个异性这么亲密地脸贴着脸过。 砰砰砰,心跳加速,血液在几秒之间一股脑地向涌向了双颊。她别过头艰难与和他拉开一段距离,竭力稳住声带:“不是见过三次么。” 陈烈既没说话也没有任何其它动作,只是微垂眸,目光放肆盯着她看。 车厢里静得出。 倪若喜被堵在他和座椅形成的逼仄空间中,整个人又怕又慌如坐针毡——以这人的身形体格,如果真要对她怎么样,她根本没有反抗成功的可能。 对了。 她一直都有随身携带防狼喷雾的习惯……琢磨着,倪若喜咬了咬唇,发颤的手指缓慢拉开单肩包的拉练,伸进去摸索。 谁知东西还没摸到,那人先漫不经心地开了口:“怎么,又想往我脸上喷辣椒水儿?” “……”倪若喜动作一僵。 他极淡地嗤了声,终于撤身坐回自己的座位上,目光收回来,淡淡地说:“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闻言,倪若喜顿时如蒙大赦地松口气,也没精力追究他之前的怪异举动了,匆匆扔下句“那你路上小心”之后便推开车门小跑回小区。 轻盈的脚步声远去了。 陈烈坐在车上目送那道纤细的背影——她抱着包,跟有鬼在追似的步伐飞快,跑进小区大门以后转个弯,彻底从他视野里消失。 陈烈掏出烟盒,一看,里头还躺着最后一根玉溪。 他把烟点燃抽了。隔着依稀烟雾,他看见小区大门口位置,有一座斑驳的、已有些年生的玛利亚雕像安静矗立着。这位慈祥的救世主之母双臂微张,雪白的衣裙在夜色下圣洁无瑕。 陈烈头靠椅背,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个雕像,不知在想些什么。 小片刻功夫,火星烧到了烟屁.股。 陈烈掐了烟,视线一转就看见了后视镜中的自己,里面的人眼神冰冷,左边眉骨处的刀疤骇人狰狞。无声地与自己对视半晌后,他挪开视线,一踩油门开着车走了。 倪若喜几乎是一路气喘吁吁跑回的家。 她换上拖鞋,给自己倒了杯柠檬水猛喝一大口,冰凉的液体顺着食道流进胃,沿途冲散燥热,这才令她的心情平复几分。 拿出手机正要给于晓珊发微信,一通电话打了进来。 来电显示是:房东王姨。 倪若喜把电话接起来,道:“王姨。” “小倪,在忙呢?”王姨永远是那副笑盈盈的语气。 “没有。”她笑了下,“有什么事么?” 房东王姨说明了这通来电的意图。原来倪若喜现在租的房子是房东买给女儿的,房东的女儿下个月要回国,只能请倪若喜搬出去。 了解完来龙去脉后,倪若喜点点头表示理解,“嗯,我知道了王姨。我会尽快找其他房子的。”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听筒里只剩嘟嘟嘟的盲音。 她垮着肩无奈地叹了口气,甩甩头,拿了睡衣进浴室洗澡。 这天晚上,倪若喜又做了那个古怪的梦。 梦中的视角是一条怪异的狭窄缝隙,透过那道缝,铺天盖地的红色与锋利的冷光交织。人影交错,光怪陆离,一切都蒙了一层红纱似的混乱不真。 最后,一只手抚上她的脸颊。大概是错觉,她甚至能清晰感觉到对方掌心温暖的温度。 那人低柔地哄她道:“别害怕。” “你……”梦中的她努力睁大眼睛,试图看清那张模糊的脸,“你是谁?” 一切转瞬化为乌有。 * 翌日晨。 天又暗了下来,阴沉沉的,像随时都会来一场出其不意的瓢泼大雨。 陈烈看了眼表,八点十分。他将车靠边停在市局后门的路边,下车抬眸,左手边三步远外是一个公用电话亭。 这年头人手一部手机,整个云海的电话亭几乎都被淘汰,眼前这个虽还幸存,但蓝色漆皮斑驳脱落,已垂垂老矣。 陈烈面无表情地投了一枚币,按下了一长串400开头的数字号码。 嘟嘟几声,接通。 “您好,这里是美家装饰公司,很高兴为您服务。”女声甜美悦耳。 陈烈面色冷峻没有出声,抬手,直接在话筒上敲了一长串摩斯密码。 那头的人记录着,迅速破译密码内容:我是‘狼毒’,接‘白雀’。 “稍等。” 停顿数秒,很快连线转接,从听筒里传出一个低沉的中年烟嗓子:“稀客啊,几年没联系过我了。什么事?” “当年沈家被灭门,只留下一个小姑娘,她人到底在哪儿?” 那头笑了下,“你找了整整十三年,还没死心?” 陈烈面无表情,不语。 “我只能告诉你她很安全。你找她,如果是想补偿当年的事,那没必要。她现在过得很好。”那头稍微一顿,凉声,“陈警督还是操心自己手上的活儿吧。当年同期的一线国安侦查员,明面儿上都被编进了京城公安,你可是你们王局硬从蒋部长那儿讨到云海去的……” 陈烈懒得听他闲扯,“啪”,直接挂断了电话。 数分钟后,他前脚刚进市局大门,顾飞后脚就咋咋呼呼旋风似地冲到了他跟前,激动喊道:“陈队,好消息!王局临时有事,早上的会议取消了!” 嗓门儿之大,语调之高昂,惊得门卫大爷直接把刚喝进去的豆浆呛了出来。 陈烈撩起眼皮子瞥他一眼。 “对不住对不住,激动了。”顾飞干咳了一声清清嗓子,跟门卫大爷赔了个笑脸后转回来,凑近陈烈,一脸探寻八卦的表情:“欸哥,听我派出去的伙计说,昨儿晚上你亲自送的倪若喜回家啊?” “嗯。”陈烈径直往办公大楼走,没什么语气,“顺路捎了一程。” 顾飞听完啊了一声,挠挠头,“只是顺路啊?我还以为……” 他嗤了声,接话,“以为我管不住□□?” “……”顾飞被这直白的措辞噎得哑口无言。 “行了,干你的活去。”陈烈说完,大步流星走进办公室,喊了句:“赵涛。” 办公桌前的瘦高青年立刻起身走过来,似乎早料到他要问什么,赵涛递过去一个笔录本,道:“徐媛媛是五月十七号晚上失踪的,当天是她一个同学的生日,那个同学请了一帮子人去了一间名叫‘Frogkiss’的酒吧,所以徐媛媛失踪之前见过的人就是班上的同学、老师和酒吧的一些人。我询问过当晚和她一起的学生,也去酒吧调查过,这是相关记录。” 陈烈接过来,翻开,垂眸面无表情地浏览。 “那酒吧在下焦区?” “嗯。”赵涛耸了下肩,“下焦区那边儿管得松,一伙未成年,正规酒吧根本不让进。” 陈烈眯了下眼睛。 数秒后,他捏着笔录本一头,拎在手里朝赵涛递还过去,语气冷峻:“情绪无异常,不是离家出走,至今没接到绑匪电话,不是绑架勒索。” 赵涛纳闷儿,“不是离家出走,也不是求财绑架,那……” “两个可能。”陈烈抬眸看向他,“要么已经遇害,要么是被人拘禁。” 话音落地,负责这起失踪案具体事宜的刑警们面面相觑,脸色都是一白。 “再把当天的监控调给我看一遍。” “好。” 就在这个时候,办公室的座机响起来。 一名年轻女警接起电话,数秒后面色大变,表情凝重地朝陈烈道:“陈队,下焦区又发现了碎尸,王副队和顾飞已经先赶过去了。” 陈烈闭眼拧了下眉心。 须臾,“地址。” “活水公园。” 正是早高峰时期,交通阻塞,黑色吉普一路飞闯红灯抄着近路往前彪,风驰电掣,差点儿没引来交警围堵。 陈烈直视前方路况,脸色冷峻至极。 手机响了。 他接起来,“喂。” “烈哥,”顾飞沉声,“又在现场发现红色的玫瑰发夹了。那个倪若喜见过凶手,她可能真有危险。” * 傍晚时分,一幢幢高楼将云海的暮色切割成好几块,半边蓝色,半边金红,活像张戴着面具的人脸。 “听说没有?”电话里,于晓珊难掩担忧,“新闻里说最近出了两起凶杀案,凶手还没抓到呢。你一个人住会不会不安全?反正也要搬家了,不如来跟我一起住?” “没事的,我找的都是物业靠谱的小区。”倪若喜边说边刷卡走出写字楼,道,“你跟你爸妈住一块儿,家里还有个读高三的妹妹,不方便。” “但是……” “好了我先回家,不跟你聊啦。” 于晓珊无可奈何,“好吧,那你自己注意安全。” 电话挂断。 倪若喜看了眼地铁站,只见过安检的人排起的长龙已经延伸至地铁站外,她纠结须臾,到路边去拦出租。然而下班高峰期,马路上汽车如梭,一连三辆出租都载着客,她捶了捶踩着高跟鞋的腿,坐到了路边的长椅上。 边揉腿边翻开房屋中介发来的一些公寓图片。 正看着,突的,一阵喇叭声吸引了倪若喜的注意力。 “叭叭——” 倪若喜转头,看见一辆车型高大的黑色吉普不知何时停在了路边,驾驶室的车窗落下一半,露出里面人的上半张脸,眉眼深邃,脸色冷淡。 她眸光微微一闪,愣住了。 那人等了几分钟似乎有些不耐烦,掸了下烟灰,看她:“不认识了?” 倪若喜起身朝他走近几步,很茫然,“陈队,你怎么在这儿?” “听说你在找房子。”陈烈侧目,看一眼她难掩诧异的脸蛋,神色不动,“我隔壁正好空了个屋,带你看看?” 坦白说,就倪若喜和陈烈的几次接触来看,她不认为他的性格会“乐于助人”。心理师大多相信直觉,而此时,倪若喜的直觉告诉她,这个男人忽然出现,绝不仅仅是要带她看房这么简单。 她顶着一头雾水,问:“可是,你怎么知道我最近在找房子?” “我有同事认识你那房东。” 闻言,倪若喜的表情明显将信将疑,动动唇还想说话,却听见陈烈先一步开口了,淡淡地说:“这地儿违章停车要罚款。” “……”倪若喜的后续问题一下被憋回喉咙。 “过来。” 那姑娘像还是有些犹豫,站在原地没动。 陈烈挑眉转头,一手搭方向盘上,一手搭在落了半边的车窗上,目光里多出一丝悠悠的兴味,“你怕什么,我还能吃了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Chapter 08 最快更新如故最新章节! Chapter 08 “……” 倪若喜不便再多言,默默拉开副驾驶那一侧的车门坐了进去,动手系好安全带。汽车发动了引擎驶上马路。 这是倪若喜第二次坐陈烈的车。上回是大晚上,从郊外到市区的那一路别说车,连个鬼影都没有。这回不一样,下班高峰期,走到哪儿都堵得水泄不通,一阵阵刺耳的鸣笛声嚷得她头昏脑涨犯恶心。 煎熬了大约二十分钟才到目的地。 倪若喜没忍住,冲下车跑到路边的树下干呕,只觉胃里翻江倒海,五脏六腑都要绞到一起似的。 “晕车?”陈烈从车上拿了瓶苏打水,眉微皱,拧开瓶盖递给她。 “谢谢。”倪若喜吃力地抬手把水接过来,猛灌一口,顿时觉得胃里舒服了许多。然后伸手扶住树干,缓了缓。 陈烈倚在树干上瞧着她,故意打趣,“你一个医生,身体素质差成这样?” 倪若喜被这人给噎住了,静了静,小声还嘴:“心理咨询师不是医生,我们关注的是人的心理健康,不是生理健康。心理咨询师只能治心理疾病。” “是么。” 他调子里带着一丝自嘲和调侃,问她:“那你说我有病没病。” “……”倪若喜这回不知道怎么接话了,只是侧目,有些愕然地看着对方嘴角若有似无的弧度。 老实说,她没见过谁这样跟人开玩笑。 “听说最出色的心理工作者,只看照片就能推测出一个人的职业、学历、生活状态,通过一个人的言行就能迅速判断他的性格、爱好,就算是个陌生人,心理师也能根据旁人的描述基本摸清他的外貌特征和行动特点。”陈烈盯着她,停顿两秒后,沉声玩味地继续,“心理师,我好,你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倪若喜一时被问住。 但他却没有真要听一个回答的意思。说完,不等她有什么反应转身就往背后的小区走,只淡淡撂下一句话:“别跟丢了。” 她抿了抿唇,迈开步子跟了上去。 出乎倪若喜的意料,陈烈住的地方不是什么高档住宅,而是一个建于九十年代的老小区,门卫室前摆了一张四方桌,桌边坐了两个大妈两个大爷,四人正乐呵呵地搓着麻将。 一只哈巴狗摇着尾巴,围在麻将桌边走来走去。。 倪若喜左顾右盼打量着充满这个小区的环境,有点好,“陈警官,你现在是一个人住在这儿?” “嗯。” 倪若喜本来还想问他的父母,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吉叔曾说过陈烈从小叛逆不服管教,再结合这人如今有些怪异的性格,她判断,这人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与父母关系很糟。 静默几秒后,倪若喜又问:“也是租的房子?” “买的。”陈烈说完一顿,朝前面的单元楼门洞抬了抬下巴,道:“就这栋,六楼。” 小区地理位置处于云海市的南二环,是以前金阳区公安分局的家属宿舍,住户里以单位退休干部及亲属居多,也有像陈烈这样的公安系统内部购房者。常住居民成分简单,邻里和睦,治安非常好。 上个世纪的老房子,每层两户,没有电梯,人往来上下全靠一双腿,六楼说高不高,说低也不低,倪若喜这个小白领平时缺乏锻炼,爬到四楼便额头冒汗气喘吁吁,撑着扶手歇脚。 歇了半分钟就听见楼上传来一个声音,淡淡地问:“还行不行?” 倪若喜被这话给激了,定定神,做了个深呼吸就一鼓作气小跑向六楼。快到时,余光里看见陈烈靠墙站着,俯视着她,眼神不明。楼道空间局促,他高大的身影在一方天地中形成股无形压迫感。 没由来的,她忽然想起那天晚上他贴在她耳畔的低哑轻语。 “……”倪若喜清清嗓子移开视线,一看,左右各一扇门。她随便指了下左边那扇,问:“是这间么?” 陈烈低着眸,面前那姑娘脸红得跟火烧似的,睫毛微颤,也不知是累的还是其它原因。 他说:“那是我屋。”抬手往右边那扇门随意敲两下,盯着她,“这儿。” “哦。”倪若喜点了点头,左右张望着:“那房东人呢?”总得进去看看里面吧。 陈烈说:“我就是。” 字正腔圆的国语,声音非常的低沉好听。 倪若喜:“……” 随即,他径自转身拿钥匙开了门。 倪若喜还处于震惊中没任何反应。 “怎么。”陈烈头也没回漫不经心地说:“我的房子是豺狼虎穴,不能租?” “……不是。”像被一语道破天机,倪若喜慌慌忙忙地摇头否认,定定神,豁出去似的转身进了屋。 房屋总面积约八十平,套二居室,装修虽简单,家具和空调电视等电器倒是一应俱全。倪若喜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心想真租这房子和这人当对门邻居,那得需要多大的勇气。 表面上却还是点点头,故作镇定地说:“谢谢陈队。房子我已经看过了,等我回去考虑一下再给你答复。耽误你时间了,再见。”然后就转身准备出去。 刚走出半步经过那人时, “看新闻了吧。”头顶上方忽然来了这么一嗓子。 倪若喜脚下的步子骤然顿住,转头抬眼,这种角度和距离,她切身体验到这人到底有多高。他低眸,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脸色冷静,眉眼在窗外夜幕的描摹下多出一丝寒意。 四目相对,眼神交错。 倪若喜面上惊疑。 短短几秒的沉静后,陈烈淡声继续:“两起凶杀案的抛尸现场都有那枚玫瑰发夹。说明凶手极有可能是同一个人,并且曾试图对你下手。倪小姐,你现在的处境很危险。” 轰一下,倪若喜胸腔里的血液冲上了头,大脑一片空白。恐惧如蛛,丝丝缕缕将她的心脏缠绕包裹,密不透风。 他弯腰贴近他几许,低声:“还躲么。” 倪若喜还处于震惊和错愕当中,根本没有明白:“……躲什么?” “我。” * 倪若喜心一颤,猛然抬头看向陈烈。窗外是夜色,屋内是暖橙色的灯光,他的脸在光影的对比中格外清晰,尤其那双眸,眼窝凹深,瞳色漆黑,深邃得像没有波澜的海面。 她瞬间有些晃神,头脑不大清醒。 那双深邃的眼睛平静注视着她,她听见那双眼睛的主人说:“你现在很危险,我会保护你。” 倪若喜点了点头。 那人继续说:“我为你提供庇护,你要毫无保留地信任我。我们之间没有谎言,没有隐瞒,没有欺骗。” 倪若喜又点了点头。意识在远离,疲惫感突如其来地涌上大脑,她眼皮沉重,缓缓闭上了双眼。 隐约觉得一双有力的手臂扶稳了她,干燥清爽的皂荚味和烟草味同时钻入鼻息。 “你认不认识玫瑰发夹的主人?” 倪若喜说:“不认识。” “你曾经见过他。”那个声音低柔得可怕,带着某种蛊惑人心的力量,重复:“你见过他。” 仿佛有一把无形的刀划开了意识表层,倪若喜微皱眉,脑海中浮光掠影闪过去许多画面,电影回放一般:Fairy Tale昏暗的雅间、无聊充满着各类软件推销的交流会、云海拥挤的地铁、调皮的被妈妈训斥的小男孩,形形色色的地铁乘客…… 潜意识里再次响起那个声音,沉沉的:“你见过他。” 她眉头皱得更紧。 种种画面开始自动慢放,云海拥挤的地铁,形形色色的地铁乘客,一个出现在她余光里的黑影,在某一站悄无声息地下了车……倪若喜吃力地再次回忆,那个黑影瘦高个子,转身太快的缘故,她根本看不见他的脸。 又听见那声音语气低沉地暗示:“你知道他的相貌特征。” 倪若喜额头蒙上一层细汗,皱眉摇头,“我不知道。” 对方静默片刻,不再继续追问这个问题,而是又道:“你过去有没有见过陈烈这个人?” 她睫毛颤了颤,没有回答。 “比如,很多年以前。” “……”话音落地的刹那,倪若喜如梦初醒,一下子睁开了眼睛——外面的天已经黑透,她还在这间屋子里,只是不知何时已经坐在沙发上。 陈烈靠着门框站在一旁,手里把玩着打火机。 屋内静极了。 “我……”倪若喜困惑不解,“我刚才突然睡着了?” 他点了根烟,把打火机收起来放裤兜里,没有回答她的话,“最近不太平,劝你今晚上就搬过来。”说完转身拉开了防盗门,“走吧。” 她毫无征兆地脱口而出:“还是说你催眠了我?” 陈烈顿步,回过头来眯着眼睛瞧她,见那姑娘脸泛红,呼吸微急,明明害怕得很却非硬着皮跟他对视。片刻,那人挑眉一哂,拖着他特有的懒散声调,“你梦见我了?” 倪若喜:“……” 这人语气从善如流,“梦见我什么了?” 难道真的只是自己太累睡着做了个梦?倪若喜脑子里浮起一团疑云,沉默几秒钟,道:“梦见你,说会保护我。” 陈烈一时没有作声。 须臾,他神色不明地盯着她吐出了口烟圈,然后说:“我当然会保护你。” 不知为什么,倪若喜心尖突的一颤。 随后陈烈便转身走出去了。 她抬眸看向那道背影——这个男人,无论是性格、做派、言行,都透着股流里流气的匪劲,一点都不像好人。如果不是看过他的警官证,打死她都不会相信这是个警察。 还有刚才那意识混乱,疑似被瞬间催眠的几分钟…… 倪若喜甩了甩脑袋。这种复杂人物,看不透,也招惹不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必看 最快更新如故最新章节! 沉思了很久,还是决定发出这个公告: 可能最近大家也发现我经常神经质地发微博删微博啦……嗯,是的,最近你水三次元发生了一些事,我脑子乱糟糟的,《如故》这篇文对作者写文时的状态和冷静程度要求太高,所以《如故》暂时会锁文停更一段时间,抱歉啦我的小可爱们。这是坏消息[悲伤]…… 好消息是我从今天会开始写《心尖上的你》啦!以我和他为原型,记录这段美好得像圣诞节早晨的阳光一样的爱情,这篇文章,我是作者,我也会是最忠诚的读者。献给自己,献给青春,献给爱情,献给你们,献给我的太阳。 如故将于本周五锁文,望理解,谢谢,我们《心尖上的你》见。 附《心尖上的你》文案: 校学生会招新, 顾江被副主席请大爷似的请过去,拿了评分表坐在教室最后一排,漫不经心,眉眼间全是傲慢的冷淡。 他看见那个穿格子裙的女生走上讲台,紧张地说:“大家好,我叫许思意,来自建规院工程造价专业。” 那时谁知道,这一眼就是一辈子的事。 * 可能会甜死,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公告 最快更新如故最新章节! 沉思了很久,还是决定发出这个公告: 可能最近大家也发现我经常神经质地发微博删微博啦……嗯,是的,最近你水三次元发生了一些事,我脑子乱糟糟的,《如故》这篇文对作者写文时的状态和冷静程度要求太高,所以《如故》暂时会锁文停更一段时间,抱歉啦我的小可爱们。这是坏消息[悲伤]…… 好消息是我从今天会开始写《心尖上的你》啦!以我和他为原型,记录这段美好得像圣诞节早晨的阳光一样的爱情,这篇文章,我是作者,我也会是最忠诚的读者。献给自己,献给青春,献给爱情,献给你们,献给我的太阳。 如故将于本周五锁文,望理解,谢谢,我们《心尖上的你》见。 附《心尖上的你》文案: 校学生会招新, 顾江被副主席请大爷似的请过去,拿了评分表坐在教室最后一排,漫不经心,眉眼间全是傲慢的冷淡。 他看见那个穿格子裙的女生走上讲台,紧张地说:“大家好,我叫许思意,来自建规院工程造价专业。” 那时谁知道,这一眼就是一辈子的事。 * 可能会甜死,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