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反派BOSS》 正文 1.初见(一) 夜,深夜。 当山门檐下的风铃被冰寒的山风吹动,发出比山风更冰冷的铃声时,在思过崖后山山洞中处盘膝打坐的陆修,慢慢睁开了眼。 他心有所感,站起身来,长袖一振,那用来困住他c好叫他“安心思过”的大阵,就这样在他面前悄无声息地闭合,露出了通向山洞外的通道,和山洞口处跳动的火色。 哦?火? 难道是他的好师尊终于忍不住,想要将他烧死在山洞里么? 但很快地,陆修泽就否定了这个猜测:他的师尊乃是贯日真君,就算其为人蠢笨顽固不懂变通,却好歹也活了三百余年,没有心机也应当有阅历,所以,即便贯日真君再如何看不惯他到想要杀了他,也不至于想出“烧死他”这样傻气的办法来。 那么,究竟发生了什么? 陆修泽漫步走出山洞,洞口处即是悬崖峭壁,低头一瞧就能看到弥漫的山雾,以及山门那轻轻摇动的风铃。这时,原本应当守在山门处的两个弟子,不知在何时不见了踪影,而远处择日峰的主峰上,却是火光冲天,象征着毁灭的颜色,将天与山烧成一色。 原来火烧之处,并不是他所在的思过崖,而是择日宗的主峰,择日峰么? 陆修泽挑眉望去,只见此时此刻,择日峰主峰大殿的方向,火色蔓延,人声沸腾,依稀可见其中人影摇动,声色忙乱,竟就像是山下闹市一般,全然不复平日里的静谧仙气。 陆修泽遥遥看着这一幕,冲天火焰映入他冰冷漆黑的眼中,融成了沉沉的笑意。 “难得见到择日宗有这样的狼狈模样,”陆修泽暗想,“倒是新奇得紧。” ——如此绝景,真是难得一见啊。 陆修泽又向前一步,站在了悬崖的边缘,负手而立。 山风吹动了陆修泽的长袍,衣角鼓荡出猎猎声响。他身着白衣,远处的火光遥遥映照在他的身上,就像是救世的仙人,但当他畅快一笑,眉间眼角伪装的温柔如冰雪消融,露出了里头天生的风流和冷酷后,却又像是灭世的魔头。 终于,系统忍不住冒头来煞风景了,语带不满,道:“你这么悠闲,就不好奇择日宗里发生了什么?” 陆修泽眼中含笑,语调是天生的温柔多情,语意却颇为凉薄,道:“不管发生了什么,总归是与我无关的。” 系统便是看不惯它宿主老是这幅“世界怎么样关我屁事”的装逼样,更不满自己跟宿主绑定多年竟然还没抢过主导权,于是忍不住开口刺道:“你就怎么知道是跟你没关系的?如果我说是天道之子终于来了呢?” 天道之子? 听到这个从系统跟他强制绑定后,就一直在他耳边念叨的“宿敌”,陆修泽终于提起了两分兴趣:“哦?” 系统哼哼两声,对陆修泽的反应十分满意,得意道:“怎么样?那个天道之子,你宿命中c注定会杀了你的人,终于走向了他传奇人生的开端,而你——作为他人生中最高的垫脚石的你,又有什么感想?” 陆修泽道:“有点有趣,他长相如何?” 系统:“” 喵喵喵?? 这就是你的感想? 系统:辣鸡宿主。 系统被气得心肌梗塞,不想再说话,而陆修泽却望着那火光,有些恍神起来。 二十年前,他也是在这样盛大的火焰下,拜入择日宗门下的吧? 从他拜入择日宗门下直至今日,不知不觉,竟已经有二十年了。 这二十年来,他顶着他师尊的挑剔和苛刻,从一个普通的外门弟子,升至择日峰一脉首席弟子,这一路上的艰难险阻,难以同外人道。在择日宗里,谁人都知道,他陆修泽是温文尔雅实力高强的大师兄,平易近人,是择日宗众多弟子中最能付诸信任的人。 但在唯有陆修泽自己知道,他怕是世上最不能信任的人。 陆修泽从小就知道,他同世上的大多数人都不太一样。 他喜欢血和火的颜色,也喜欢美好的东西倒塌崩裂的那一瞬间。他对于死亡没有敬畏和惧怕,对于同类也没有的感情和怜悯,就算是在那场毁灭了他家乡和家人的大火中,他也从未升起过诸如痛苦和悲悸的心情。 这应当就是陆修泽与常人迥异的地方了,或许他的师尊贯日道君,也正是看出了这些深藏的恶,所以才会对他百般厌恶吧? 这个念头在陆修泽脑中一转,随即又被他扔至脑后——随意吧,反正他也从未关心过贯日道君心底对他到底是怎么个看法,即便在外人眼中,他们是比父子关系更为亲密的师徒。 可是父子又如何,师徒又如何? 对陆修泽来说,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向来无趣,而寻找有趣的东西,才是他活在世上的最大的动力。 但什么是有趣的呢? 毁灭的火焰,崩毁的山海,在死亡中挣扎的生命之花,还有所有美好的东西濒临灭亡的那一瞬间——这些对陆修泽来说,都是有趣的东西。 但叫陆修泽感到颇为不满的是,这二十年来,择日宗里让他感到有趣的东西越来越少——二十年前,在陆修泽刚拜入择日宗门下时,恰逢择日宗外忧内患,倒是叫陆修泽遇见了不少有趣的事物,然而随着动乱的逐渐平息,择日宗对他的吸引力也在日趋下降,若不是今夜这场突如其来的大火和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天道之子,恐怕过几天后,择日宗就能得到陆修泽叛离宗门,破门而出的消息了。 所以,也可以说,天道之子的离奇出场,反倒是将陆修泽在魔头的路上稍稍拦了栏,难怪陆修泽忍不住道了声“有趣”。 既然这么有趣,他是不是应当过去瞧瞧呢? 陆修泽想了想,却又摇头。 一月前,贯日真君与他门下三个弟子陆修泽c秦汀芷c魏谌四人路经村庄,恰逢狼群袭村。 这对于凡人来说,或许是灭顶之灾,但对于修士来说,却是再微小不过的小事,但就在这件小事上,陆修泽却与贯日真君有着不同的看法。 贯日真君认为,狼群袭村,捕食村民,自然是死有余辜,但陆修泽却认为村中猎户众多,想来平时没少进山上捕猎,以狼为食,如今地位调转,成为狼群口中餐,也不过是一饮一啄而已,修士不应当插手。 贯日真君听后大怒,灭杀狼群后就将陆修泽带回择日宗,不顾其他两个弟子的苦苦哀求,命陆修泽跪在祖师牌位前认错。 陆修泽跪是跪了,但因心中懒得敷衍贯日真君,所以跪了三天也没有认错的意思,于是贯日真君越发怒气勃发,连择日宗其他长老的求情也不听,直接将他扔进了思过崖,并亲自布下大阵,同陆修泽道“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再什么时候出来”。 陆修泽自认自己想的十分明白,并不想要跟贯日真君低头,同时心里也不是很瞧得上贯日真君的布阵手法,只不过犹豫自己叛门而出的时机,这才老实待在阵中罢了。 可关了一个月也不见贯日真君松口,陆修泽心中也是颇感无趣,正准备这两天就破阵而出,叛门离去。 但就在这一晚,那传说中被天道眷顾的天道之子却出现了。 陆修泽早听系统说过,他陆修泽的性格有着天然缺陷,偏偏在修炼上的天资卓绝无二,二者相加之下,他注定会在魔道上越走越远,成为一代魔头,大兴魔道。而为了平衡正魔两道,遏制魔道势力坐大,天道定然会在正道中选中一人,给他诸多气运奇遇加身,扶持他与陆修泽抗衡。 ——整整三千年的正魔两道对持雏形,就在于他们二人之身。 陆修泽不信天道,也不信系统,甚至不信自己会成为魔道大兴的契机,但在被系统在耳边念叨了这么多年的“天道之子”后,他到底还是对所谓的“天道之子”生出了两分兴趣。 因此,这时的陆修泽也不急着走了,转身走回思过崖的山洞之中,复原了身下的大阵,又盘膝坐了回去,没有妄自离山,而是安静地等待着和天道之子相遇的时机。 但陆修泽万万没想到,相遇的时机,竟然来得如此之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初见(二) 三天后,一个意料不到的人,拜访了陆修泽。 当那人的声音在思过崖响起时,便是陆修泽也不禁感到了三分诧异。 “大大师兄” 腼腆羞涩的声音从山洞外传来,陆修泽抬头望去,只见一个身着墨灰色布裙,发鬓上只是意思意思地戴上了一支铜钗的少女站在山洞口,拘谨又紧张地将自己的手交握在身前,好像只要陆修泽稍稍大声些,她就会像兔子一样蹿走。 老实说来,这个少女的打扮瞧起来灰扑扑的,不起眼极了,甚至衣裙的颜色还会给人一种肮脏的感觉,但世上偏偏有一种美人,就算穿着再邋遢不堪的衣衫,也难以掩盖她半分姿颜,因为即便是再繁复的华服,在她容貌的衬托下,也会如同地上的污泥一般肮脏。 而这个少女,陆修泽的师妹秦汀芷,正是这样的美人。 只见秦汀芷远远地站着,连抬头来看陆修泽都不敢,只是细声细气地传达着贯日真君的意思:“师尊说让大师兄你去观真殿一趟。” 陆修泽微微笑着,温和道:“师尊可有说他是何意?” 秦汀芷摇头。 陆修泽一顿,又道:“说起来,今日怎的是来唤我?三师弟呢?” 秦汀芷欲言又止,最后抬头飞快地瞥了陆修泽一眼,后又低下头,小声道:“师弟他昨日便下山历练去啦。” 下山历练。 是了,一月前的争执之始,本就是贯日真君同弟子三人,送门下最小的三师弟下山历练,怎料途中遇上狼群袭村,后又是他被罚思过崖,这才叫三师弟把行程耽搁了下来。如今,想来贯日真君的气也该消的差不多了,所以想起途中折返的三师弟魏谌后,便叫魏谌继续他的历练。 ——逻辑很对,但时机却不太对。 然而陆修泽实则并不是很关心这些事,于是稍稍想想后,便不再理会,起身向秦汀芷微微一笑,温声道:“那我们便走吧。” 虽说这一遭是秦汀芷带着陆修泽离开思过崖,然而最后却是陆修泽走在前头,秦汀芷低头亦步亦趋地跟在陆修泽身后,咋一瞧去,倒像是被关禁闭的是秦汀芷而非陆修泽。 或许是因为前几天的大火将外头散漫历练的弟子召回不少,一路上,陆修泽路遇的同门比平日里多多了,凡是见着陆修泽的择日宗弟子,够身份的无不上来见礼,不够身份的也远远停下脚步,向着陆修泽微微低头,待到陆修泽远去后,才匆匆离开。 对于这一切,陆修泽早就习以为常,并不放在心上,但他身后的秦汀芷却在这时微微一叹,道:“大师兄果然很受尊敬啊。” 陆修泽没有在意,道:“不过是因为我们是师父的弟子罢了。” “不一样的”秦汀芷抬眼,悄悄看了陆修泽的侧颜,又赶紧低下头去,脸上飞起两片晕红。 大师兄他真好看啊 秦汀芷艳羡地想着:大师兄果然是宗门里最好看的人,难怪听说大师兄今日解禁后,师兄弟们都纷纷来偶遇大师兄了咦,等等,为什么来偶遇大师兄的是师兄弟呢? 秦汀芷陷入了谜之沉思,而这时,观真殿也到了。 观真殿坐落于离择日峰最近的观日峰上,虽然只称作“殿”,但却占据了观日峰的大半个山头,是仅此于宗门主殿的建筑。而这个山头和这座观真殿,竟是完完全全属于贯日真君一人,可以任由贯日真君处置,由此足以见贯日真君在择日宗中的地位。 来到观真殿前,秦汀芷无声退下,陆修泽则是推门而入,独自穿过几进的前院,走向正殿。 正殿的大门敞开,叫陆修泽远远地就看见了端坐在蒲团上的贯日真君,以及跪在贯日真君身前蒲团上c背对着陆修泽的小孩儿。 陆修泽既然已经看到了贯日真君,那么贯日真君不可能看不到陆修泽。但贯日真君偏偏眼皮也未曾向陆修泽抬一下,反倒是看着自己身前的小孩儿,道:“你要拜师,可老道我偏偏已经不收徒很多年了。” 拜师? 陆修泽脚步微顿,随即又像是没有听到一样,继续向贯日真君走去。 “老道长,你这么大年纪了,难道还要跟小孩儿耍赖吗?”小孩儿急了,跐溜一下从蒲团蹦跶起来,属于孩童的软糯声音带上了气鼓鼓的情绪,大声道,“你明明跟我说好的了,只要我回答上你的三个问题,你就会破例,收我当弟子的!” “呿,谁说老道我要耍赖的!”贯日真君翻了个老大的白眼,在小孩儿面前将为老不尊这四个字诠释得十分透彻,然而陆修泽却知道,一股莫大的威能却越过小孩儿,降临在他的身上,将他牢牢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陆修泽心中不悦,脸上表情却分毫不露,遵照贯日真君的意思,安静待在了原地。 贯日真君继续道:“你不是还有一个问题未答么?若你连这个问题都能答上来,我自然收你为徒!” 小孩儿拍拍胸脯,豪气云干:“你说!” 贯日真君差点要被这小孩儿给逗笑了,咳嗽一声后,这才板好了脸,道:“我问你,有一个以打猎为生的村庄,遇上了狼群袭村,你是帮还是不帮?是帮人还是帮狼?” “这还不简单!”小孩儿脱口而出。 贯日真君捻着胡须,道:“小心点儿,小家伙,如果这个答案不让我满意的话,你前两个问题答得再好,也是没有用的!” 贯日真君遥遥望向了陆修泽,而早已明白贯日真君之意的陆修泽不动声色,心中漠然。 原来,这就是贯日真君叫他来的意图么? 让他来看一场好戏? 看就看罢,左右他也是无事,不过奇怪的是,为何这戏的另一个主角,却是这么个小孩儿? 被贯日真君这样一恐吓,原本想要直接说出答案的小孩儿果然卡了壳儿。他低头想了想,约莫盏茶功夫后,这才抬起头来,道:“我已经想好啦!” 贯日真君点点头:“说罢。” 小孩儿认真道:“我要帮人。” 贯日真君道:“为什么?猎户平日里吃狼,这时候也不过是被狼吃了,一报还一报,有何不对?” 小孩儿不但没有反驳,反而点头道:“的确没有不对。” 贯日真君不太高兴了:“那你又为何要帮人?” “世上有很多事的,但更多的却是大大小小的圈子。狼群是一个圈子,被狼吃的羊是一个圈子,吃狼的人也是一个圈子。而在这些圈子里,无论是狼吃羊还是羊吃狼,无论是狼吃人还是人吃狼,这些都是理所当然的——大家都是吃饭,都是为了活下去,本质上是一点区别都没有的。”小孩儿将手背在身后,小小的身影分明还带着几分圆滚滚的可爱,但话语中却已经显出了几分庄严肃穆,“是的,这些都是理所当然的,但对我来说,帮人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我不是狼,我是人呀!” “我既然生而为人,那么自然要站在人的圈子里,从人的角度来说,为人着想。”小孩儿道,“就好像我们豫国和楚国的交战,说到底也只是人和人之间的矛盾——人和人打架,难道有高低的分别吗?没有的。可是如果豫国和楚国打起来,我身为豫国人,难道不去保卫自家的家国,反而要去为楚国着想么?才不会啦,我可是豫国人啊!” 这时,原本只是为了教育教育陆修泽的贯日真君,也不由得为小孩儿的话语带走了大部分的注意力,道:“那照你所说,若人将狼群屠杀殆尽,又或者是豫国灭了楚国,你也是要拍手叫好了?” 小孩儿肩膀一塌,刚刚还在的肃穆感瞬间消失无踪,嘟囔道:“哎呀,我最讨厌跟你们这些把天聊死的人说话啦,就不能不钻牛角尖嘛!” 贯日真君好气又好笑地曲指,在这小孩儿的额上弹了一记:“别胡说八道,快回答我!” 小孩儿捂头,不满地嘟哝几句后,道:“当然不会啦。” 贯日真君道:“这又是为什么?” 小孩儿理直气壮道:“因为除了人c除了豫国子民之外,我还是我自己啊!我看不得狼群屠杀村民,难道我就能看得村民屠杀狼群吗?我能帮豫国抗击楚国的入侵,难道我会帮豫国入侵楚国吗?人在世上又不是只能有一个立场,这么简单的事情,老道长你难道不明白吗?!” 贯日真君道:“但如果你一定要在其中做出一个选择呢?” “我不选!”小孩儿斩钉截铁道,“世界上既然没有十全十美的事,也定然不会有百死无生的路!只要努力,一定能够找到办法的!” 贯日真君抚着自己的胡子,盯着眼前的小不点,呵呵轻笑了起来,然后,这轻笑又变成大笑,笑声中尽显舒畅:“好,好,好小小年纪,却已然明心见性,斩去魔障,我果然没看错你这小子。” “那你呢?”冷不丁地,贯日真君抬起头来,目光电射,向陆修泽道,“你明白了吗?” 小孩儿吓了一跳,惊觉自己身后有人,扭头向陆修泽望来,但在看清陆修泽的瞬间,小孩儿睁大眼,愣在了原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初见(三) 你明白了吗? 贯日真君这样问着,神色凛然肃穆。 陆修泽目光微垂,蓦然笑了起来:“弟子明白了。” 是的,直到被这小孩儿一语道破,陆修泽才明白明白他为何无心无情c无惧无怖,也明白他为何不同情怜悯任何人。 一切的一切,只因他从未将自己当做人类来看。 世上的万物都有自己的立场,为自己的种族c国家c亲人,乃至为自己谋求利益,都是天性使然。 但他没有这样的天性,所以他没有立场,也没有心。 ——这就是答案。 原来,这就是系统同他所说的“缺陷”么? 陆修泽万万没有想到,这样的缺陷和答案,竟不是他自己想通发现,而是被一个连少年都称不上的孩童点醒世事难料么? 想到这里,陆修泽抬眼向那孩童望去。只见那孩童七八岁的模样,衣饰华贵,看得其出身不错,再加上这孩童玉雪可爱,目光灵动,湛然有神,右颊边有一个浅浅的酒窝,不笑也笑,十分讨喜,想来在家中也应是千娇万宠。 按理来说,这样长大的孩子莫不是目中无人心比天高,然而听他方才所言,却是不偏不倚,中正平和,虽然陆修泽觉得这孩童还是过于心慈手软,但也能看出其家教是难得地好,再加上他能直接面见贯日真君,接受拜师的考验,其背景也应当是大有来历,也不知道是哪一家出来的少年天才。 倒是有趣。 陆修泽不由得多看了孩童几眼,而接收到陆修泽目光的孩童则是目光发亮,炯炯有神地看着陆修泽,表情十分雀跃,像是想要同他说些什么。 一旁的贯日真君倒没有注意到孩童的异样,盯着陆修泽瞧了片刻后,微微松缓了脸上的神色,道:“我只盼你能真心想明白了。” 陆修泽眼神不躲不闪,温声道:“自然是想明白了。”只不过此“明白”非彼“明白”罢了。 贯日真君反倒奇怪了,没有想到这么轻易就说服了陆修泽,不由得追问道:“此言可是真心?” 陆修泽道:“弟子何时说过谎话?” 陆修泽从不说谎,他只误导和隐瞒。 贯日真君一想陆修泽往日作为,也是点头:他这弟子,虽然性格迥异常人,但倒真是从未对任何人说过谎。 想到这里,贯日真君老怀大慰,觉得他终于将自己这个大徒弟从歧途给掰了回来,于是看一旁的孩童也越发顺眼起来,对着孩童和颜悦色道:“小子,虽然老道士我早已说过不再收徒,但既然你已答出我的三个问题,那么老道士我自然不会食言!”而且,光是冲着他能将陆修泽掰回来这一点,贯日真君也愿意为他破个例。 听了这话,孩童原本黏在陆修泽身上的目光,瞬间转到了贯日真君的身上,整个人都像是被点亮了,喜笑颜开,就差要原地蹦起来了。 “但你也别高兴太早!”贯日真君此时又向着他泼了冷水,“闻家的小子,我早就跟你说过,我择日宗心法霸道,虽然也有以巧胜出的法门,但大多却是以力破巧的路子。你资质虽也称得上良才美玉,然而我择日宗法门却同你的资质不怎么相合,你可想好了,当真要拜我为师,入我择日宗?” 陆修泽打量了孩童一眼,以他的眼力,自然看得出这孩童在灵力的修炼上堪称资质绝佳,然而与此同时,陆修泽也看出,孩童从小就养尊处优,骨骼肌肤从未淬炼过。如若这孩童当真想要修仙,陆修泽觉得,最适合孩童的宗门,应该是以灵养身c以气御敌的隐云宗,或是以控制灵火炼丹绘符而著称的御灵谷,而非是择日宗。 然而孩童却想也不想,向贯日真君跪下,坚定道:“是的,真君,请收我为徒吧!” 贯日真君又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盯着孩童,不发一言,把孩童看得越发忐忑,然而陆修泽却知道,贯日真君这是对孩童越发满意了。 终于,贯日真君将孩童吓了一把,满足了自己的恶趣味后,这才点头,道:“好,今后,你便是我贯日真君的第四个徒弟了。小子,你俗家姓名为何?” 孩童高兴极了,虽然强忍着不失态,但颊边的酒窝抿得越发可爱,道:“我叫闻景!” “啥???”一直装死的系统,这时突然在陆修泽的脑子里大叫一声,声音里透着十二分的抓狂,“闻景??闻景?这小子说他叫闻景?!闻景为啥会在这儿?他怎么要拜入你师父门下?他怎么要跟你做师兄弟了?这不对啊!这剧本不对啊我说!!是谁跳戏了?!” 明明应该只是拜访择日宗而已,为什么变成了拜入择日宗门下,而且还是跟陆修泽一个师父?!这是提前引发正魔大战的节奏吗?! 陆修泽眉头微皱,不知道系统在大呼小叫些什么,有些不耐,在脑海中冷冷地同系统道:“闭嘴。” “闭啥嘴啊!啥闭嘴啊!你知道这闻景是谁吗?!”系统崩溃了,怒怼陆修泽,“他就是天道之子啊,就是你的宿敌啊,就是以后要杀你的人啊!但现在他成你师弟了你造不造啊!” 天道之子? 被天道选中的人,就是他——闻景? 陆修泽心中微动,原本漫不经心的目光不由得在孩童身上凝住了,本来对孩童的两分兴趣蓦然化作五分,于是,当下便将孩童,也就是闻景,看得越发仔细起来。 贯日道君听了闻景的名字,也是微奇,道:“你就是豫国闻家的闻景?那些小字辈里最聪明的闻景?”虽说凡人界跟修士的联系并没有外人想的那样冷淡,但能够穿至贯日道君耳中的名字,可想在凡人界里是有着怎样鼎鼎大名。 闻景嘿嘿一笑,挠了挠头,道:“没那么厉害啦!”虽然嘴上这样说着,但闻景眼睛却是亮晶晶的,整张脸上都写满了“快来夸我”。 陆修泽看得心中微动,顺口道:“盛名之下无虚士,师弟既能被众人承认,那必定是天资聪颖,而从方才的那一番话看来,师弟不仅是聪明,更是见微知著,闻一知十。像师弟这样的人,自古以来,都是阅尽万万人后才会出现一个的——你本是天之骄子,又何必妄自菲薄。” 陆修泽平日里向来不说这样好听的话,但这只是因为他觉得没有这个必要,而非是不会。 如今,对着这让他颇有兴趣的闻景,陆修泽也愿意多说几句话来试探,更何况陆修泽心中也正是这样认为的,所以说起这些话来,竟是显得真挚诚恳,情真意切,让本来想要求夸奖的闻景眼神飘忽,脸上微红,反而害羞起来。 陆修泽看着闻景的反应,心中微讶,觉得闻景越发有趣了。 系统眼睁睁看着这一幕,觉得有些喘不上气来,颤巍巍地说道:“宿宿主,你别是看上了这个天道之子吧?” 陆修泽奇怪道:“你为何会这样想?” 系统本想反驳,可是再仔细想想,又好像没什么不对,于是,系统暂时抛开这件事,转而提出了另一个意见:“那你什么时候杀他?” 像闻景这样被天道眷顾的人,向来是难杀得很。系统为了避免夜长梦多,当然是要选闻景最弱小的时候干掉他。原本,按照系统最初看到的命运走向,闻景这天道之子本来是撞不到陆修泽手上的,更不可能跟陆修泽成为同门师兄弟,就连系统也以为它要等到陆修泽叛门后,才能找到机会去逮闻景。可也不知道这一切是哪里出了错,本应该在最后时分才王见王的两人,竟在最开始的时候c也是闻景最弱小的时候撞上了——天赐良机啊,这都不下黑手,那还对得起陆修泽的反派身份吗?! 然而陆修泽本就是系统遇见的最清新脱俗的反派,于是陆修泽这会儿便继续了他清新脱俗的风格,道:“我为何要杀他?” 系统好悬没吐出一口老血来,道:“他以后会杀你啊!” 陆修泽道:“若他能杀我,那就是我技不如人,杀了也就杀了。” 系统:“” 系统:你果然脑子有病。 系统气得肝疼,还好陆修泽这时补了一句,道:“不过,若他让我感到无趣了,不必你说,我也会杀了他。” 系统振奋起来,道:“是啊,这才是反派的风——” 陆修泽:“这样的话,下一个被天道选中的人应该也会有他的有趣地方吧。” 系统:“” 系统:不好意思风太大我没听清,你刚刚是说想要杀了没趣的人好让天道弄几个有趣的人给你? 系统隐约觉得,自己这一次的反派养成怕是要砸不不不不,怎么能这么丧气呢?就算养成不了最邪恶的反派,但还能养成最清新脱俗不入凡尘的反派啊! 另一头的闻景和贯日真君,不知道陆修泽心里已经在衡量着弄不弄死闻景的想法了,相处的气氛颇为温馨。 随口拉了几句家常,又叫陆修泽和闻景相互介绍后,贯日真君便琢磨着怎么安置闻景了。可贯日真君既不愿执事弟子插手观日峰内务,自己又对内务放手多年,于是一时间竟然两眼一抹黑,连观真殿外哪座山有空房都不知道,更别提安置闻景了。 如何是好? 贯日真君眼神一飘,落在陆修泽身上后,顿时一拍脑袋,有了主意。 “陆修泽,既然你身为大师兄,那么你小师弟的一应事务,便由你负责吧,反正同为师兄弟,你们本就该相望互助,如今也不过是稍稍提前罢了。”贯日真君和蔼和亲地说着,十分顺手地将闻景塞陆修泽的手中,“对了,左右你也无事,那么教你师弟引气入体这件事,你也顺便做了吧。” 陆修泽抓着被贯日真君塞过来的闻景,脸上的笑容第一次有些僵硬,觉得自己身上好像突然多了口锅,而被他抓着的闻景却是适应良好——或者说适应得太过良好了——向陆修泽甜甜一笑,一口应下:“好叻!那就麻烦大师兄了!”闻景转头又向贯日真君说道,“我会乖乖听大师兄话的,师父放心吧!” 贯日真君一脸慈爱地看着闻景,然后转脸看了陆修泽一眼。 陆修泽眉毛微挑,笑得一脸温和,“师父放心便是。”陆修泽慢吞吞地说道,“我也会好好看顾小师弟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闻道(一) 陆修泽又一次梦见了那场大火。 他四岁时见到的那场大火。 陆修泽清楚地知道,贯日真君一直对他的身世心怀怜悯。那一天,在贯日真君路径楚国,捡到六岁的陆修泽时,恰逢陆修泽出生的那个村庄被卷入了修士之间的争斗,被烈火烧作灰烬,唯有身为弃儿的陆修泽在村庄外头,逃过了一劫,但那时的陆修泽也不是很好,呆呆地望着那场大火,不哭不叫不动,就像是被吓傻了一样。 因为这个缘由,贯日真君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提及过陆修泽的过往,唯恐触碰了陆修泽的伤心事,而在那之后,贯日真君也再也没有想起要问那些过往了,所以贯日真君并不知道,六岁那年的火,并不是陆修泽第一次见到的大火。 ——早在陆修泽四岁的时候,就见过这样焚毁一切c吞噬生命,席卷了希望和生命的火焰。 而在这场梦里,陆修泽像是又回到了四岁的那年,又感受到了心中扭曲的愤怒,和几乎贯穿了心脏的痛苦,然而那个时候的他连说话都未曾学会,自然也并不明白,这种将五脏六腑都要拉扯开的痛苦,对他而言究竟代表着什么。 在那无星无月的夜里,他在村庄外的山上坐了很久很久,满身污泥又衣衫褴褛得连乞儿都不如的他,在酷烈的山风面前没有丝毫抵御的能力,只能任由山风一点点卷走自己身上的温度。他能听到森冷诡谲的咀嚼声从山林的不远处传来,也能看到一双双绿油油的眼睛时不时从他身上扫过,但当他在山林坐了大半个晚上却仍然活着的时候,他做了个决定。 他进入了村庄,翻进了一个农户的后院,找到了那户人家堆放柴火的地方,然后放了把火。 火焰蔓延的速度是多么地快啊,快到那户人家老老少少十数人竟然一个都没能逃脱。 当那被风卷起来的血腥火舌向他的脸舔舐过来的时候,他并未感到恐惧,当那惊慌的惨叫和哭嚎在耳畔回响时,他也没有感到怜悯——他只是觉得,他空洞洞的肺腑和心脏,终于被这火焰给填满了,一种掺杂着痛苦和快乐的古怪情绪滋生出来,明明痛得他喘不过气,却又让他脸上忍不住露出了笑。 火。 大火。 带给他毁灭,也带给他新生的火。 多么美啊。 美得他忍不住将这一幕铭刻于心,二十二年来从未忘过分毫。 但这样深刻的记忆,究竟是因为美,还是因为痛? 陆修泽不知道,也没有兴趣知道,但从那以后,他就迷恋上了火。 可这样壮烈的火焰,在陆修泽的生命中也只出现过三次。 第一次,它几乎将他带入坟墓,第二次,它带给他新生,而第三次 “大师兄!”细碎又活泼的脚步声哒哒地靠近,还没有来到陆修泽的门前,就已经嚷嚷了起来,软糯的童音里带着开心和亲近的意味,“大师兄!你起来了吗?!” 陆修泽蓦然惊醒,睁开眼后,才发现应当是盘膝在床榻上打坐的他,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还梦里看到了自己很久都没再想起过的往事。 对于修士来说,每一个梦都是指引,也是警示,那么这个梦,是代表着什么呢? “毁灭呗。王见王,不是毁灭还能是什么?”系统插嘴道,“不过说起来真是意外啊,虽然早就知道你丧心病狂,但我还真没想到你四岁的时候就能干出灭门的壮举啊,不错不错,了不起!我果然没看错你!对了,你怎么想到要去做这事?”回想梦里陆修泽的表情,系统总觉得哪里不太对,也怪陆修泽,都绑定二十年了,竟然也一句都没跟它提起过六岁之前的事,口风真严啊。 系统心里觉得陆修泽真是一代辣鸡宿主,绝对有着高度的沟通障碍,但陆修泽并没有理会系统的问题和诽谤,脸上的表情瞬间被温和的笑容覆盖,若无其事地起身开门,对着门前高度只到他腰部的小闻景笑道:“怎的这么着急?现在——”陆修泽看了看天色,“才不过寅时刚过吧?” 闻景一愣,掉头看了看天色,果然是凌晨四五点的样子,这才发现自己是真的起太早了,于是不好意思地把手背在身后,低头小小声道:“我我只是想到今天大师兄会开始教我引气入体,所以那个”闻景仰起脸,“要不大师兄再回去睡一会儿?” 在闻景被贯日真君丢给陆修泽的第一天,叫陆修泽忙碌了一整天,才从那些废弃的空屋子整理出一间勉强能住人的地儿,于是引气入体这样的事,自然也只能等到第二天才来教导了。对于闻景这样的小孩儿来说,修仙这样的事,恐怕是非常令人兴奋的吧? 陆修泽摸了摸闻景的头,突然想到了他刚到观日峰上的情景:那时的他也是这样迫不及待地追求力量,迎接新的人生吗? 并不是如此,那时的他迎来的最迫切的问题,其实是学习如何说话,学习识字——果真是天差地别啊,这就是被天道眷顾的人和被天道厌弃的人的差别吗? 陆修泽没有半分不悦,反而对这古怪的命运生出了莫名的期待来,于是不由得笑道:“既然已经起了,何必再睡?走罢,我们去演武场。” 天道之子? 虽说资质绝佳,但也只是相对来说,比他资质更为出众的,在这方世界里可谓数不胜数——这样的闻景,究竟要怎么做,才能一统正道,成为当之无愧的领袖? 真想看看你究竟会成长成什么样啊。一定会是很有趣的样子吧? 陆修泽越发期待起来。 · 在观日峰的后山上,有一个半径千余米的圆形演武场,其地面平整光滑,坚固异常,同闻景上山时看到的山路全然不同,于是闻景刚刚在演武场中站定,便迫不及待地问及演武场地面的材质。 陆修泽身在其中,没有感到演武场地面的奇怪,但略微一想,也明白了闻景的意思:“小师弟想多了,这不过是普通山石罢了,并非是什么难得一见的东西。” 闻景惊诧道:“普通山石?” 普通山石会这样坚固平滑? 闻景跺了跺脚,脚下的传来的感觉沉闷稳健,恐怕连他们闻家收藏的凡人界的神兵,都在上头削不下粉末来,这样的石质,会是普通山石? “的确是山石没错,”陆修泽回想过往,漫不经心地说道,“二十年前择日宗出了点小乱子,师父同别人在这儿交手时有点生气,不小心砸了半座山峰,所以这里的地面才会显得稍稍坚固些吧。” 这岂止是“稍稍”坚固些? 闻景目瞪口呆,看着脚下的地面,再瞧瞧观日峰高耸入云的正峰,想象了一下脚下演武场原本的高度和威风后,顿时对贯日真君肃然起敬:有点生气就能砸塌半座山,那全力以赴的话应该是多么令人难以想象的情景啊,到那时,会不会就是挥袖升星,踏地逐海? 只要稍稍想想这样的景象,闻景就忍不住心中的激动,脸色也控制不住地涨红。 对这一切都视作平常的陆修泽倒是脸色平淡,并不明白闻景在暗自激动什么,只是耐心地等闻景激动完了之后,这才道:“这座演武场,便是我师兄弟日常修炼的地方,平日里也绝不会有外人来到此处。这些时日里,你三师兄由于出门历练的缘故见不到,二师姐秦汀芷你是见过的了。”见到闻景点了点头后,陆修泽继续道,“你二师姐性格腼腆,不善言辞和争斗,虽然年长你许多,但日后恐怕还要你多多照料她了。” 闻景拍着胸脯,豪气干云地应下:“当然啦!这是应该的嘛!”稍稍一顿,闻景又道,“我也会照顾大师兄的!”想了想闻景又加了一句,“还有三师兄!” “那就多多劳烦你了。”陆修泽笑着应下,没有放在心上,继续道,“不过在这之前,师弟还要好好修炼才是。” “当然!”闻景头点得如同小鸡啄米,望着陆修泽的眼睛几乎要发出渴望的光来。 陆修泽对闻景这将所有情绪都写在脸上的表情有些诧异,又有些好笑,脸上却神色不动,道:“那师弟你可知我们择日宗是如何修炼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闻道(二) “那师弟你可知我们择日宗是如何修炼的?” 闻景闻言,稍稍想想,然后犹豫道:“是引气入体,在识海中观想日轮,直到体内神庭c膻中c气海三处形成三个日轮,最后,在从炼气化神迈入练神返虚时,从三日轮中择一日轮修炼,最后悟虚合道——这也正是择日宗的由来,对吗师兄?” 陆修泽微微一笑:“倒是没有想到小师弟你竟然对择日宗也有所了解。” 闻景又是高兴又是害羞,明明眼睛闪闪发光,酒窝也抿得又深又圆,嘴上却谦虚道:“只是一些大家都知道的事,不算什么啦。” 陆修泽心中升起恶趣味,像是没有看到闻景被夸奖后暗自高兴的神色,反而顺着闻景谦虚的话语,点头道:“师弟说的也是,若师弟对择日宗了解得更深一些,怕是就不会选择拜入择日宗了。” 闻景一愣,倒是来不及失落,追问道:“师兄为何这样说?” 没有看到预想中闻景失落和委屈的神色,陆修泽心中有微微的失望,但却没有表露分毫,道:“师父同你说过,你的体质虽好,但最适合的功法却不在择日宗,你可还记得?” 闻景点头,道:“没错,但是” ——但他却有不得不拜入择日宗的理由,虽然现在的他还不知道这个理由是什么,可总有一天,他会明白一切的。 闻景不再想这件事,道:“师兄可愿为师弟解惑?” “分内之事。”陆修泽笑道,“师弟应当也听说过了,择日宗的弟子,需要在体内观想日轮,然后择一日轮修炼,但在这之前,师弟可想过,要怎样的体质,才能承受体内日轮的灼烧?” 闻景虽小,但却聪明非凡,一听陆修泽的话,顿时睁大了眼,心中升起了不太好的预感:“师兄的意思是” 陆修泽道:“我的意思是,在正式引气入体观想日轮前,师弟你要做的,恐怕是炼体了。” “炼炼体?”闻景吞了吞口水,看了看自己又白又软的手,强忍住掐一把试试硬度的冲动,“那那我要修炼到什么程度,才能开始引气入体呢?” “像这样就可以。”陆修泽脸色微笑不动,右手却蓦然一拳击向身侧空处,只听一声爆响,强烈的气流向着陆修泽身侧卷去,竟直接将陆修泽右方二十余米外的武器架掀飞,远远吹开,叮铃哐啷落了一地,而与此同时,陆修泽右半边的袖子也被无形的气劲化作碎片飘下,露出了里头肌肉紧实漂亮的手臂。 闻景目瞪口呆。 这这可不是仙法,而完全是的力量啊!竟然只靠的力量,就做到这一步吗?话说回来,没想到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大师兄竟然有这么漂亮的肌肉不不不不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竟然要做到这个地步,才能正式开始引气入体吗?! 陆修泽没有看吹飞一地的各式武器,而是对着自己震碎的右袖微微皱眉,叹道:“师兄倒是不太擅长控制力道,让师弟见笑了。” 师兄不要轻易对别人说这么让人绝望的话啊这还叫不擅长的话,那让别人怎么活啊! 闻景眼前一黑,觉得自己当真是前途无光。 闻景干笑道:“那那师兄看我大概是需要修炼多久呢?” 陆修泽道:“八年。” 闻景:“” 陆修泽道:“师弟切莫灰心,寻常弟子,也是需要炼体四年左右,才能正式开始引气入体的。” 闻景:“师兄,你真的是在安慰我吗” 陆修泽笑着点头:“当然。其实以师弟的体质,没有十年的功夫怕是无法达成的,但是我见师弟这般聪慧,这才将修炼的时间稍作减免。” 闻景:“” 闻景越来越怀疑自己的大师兄是纯粹来打击他的了,但是看大师兄笑得那么好看算了,你好看你说的都对。 闻景握了握自己的拳头,给自己打气:“大师兄放心,我会争取赶上普通弟子的进度,不给我们这一脉拖后腿的!” 陆修泽看着闻景,笑道:“师弟不必这般着急,想来师父也并没有要师弟这么勉强自己的意思其实,若师弟想的话,我们择日宗也有一脉专门负责炼丹画符布阵之事,虽然比不上御灵谷,但也算是” “不必了。”闻景打断了陆修泽的话,摇头道,“师兄还是别说了,再说下去,师弟恐怕真的要动心了。” 陆修泽微微挑眉。 闻景没有抬头,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有些出神道:“虽然很感谢师兄的好意,但师弟如果连这一点坚持和毅力都没有,又谈何修仙呢?” 陆修泽淡淡道:“师弟说笑了,这倒并非是坚持和毅力的事——明明有更轻松更适合的路,何必勉强自己走更坎坷的路途?” 闻景抬起头来,向陆修泽笑道,“因为我想要走这条路啊!” 陆修泽心中不解,奇怪道:“就算这条路并不适合你?” 闻景看着陆修泽,纯黑色的眼睛里清澈得能够一眼见底,但却又好像有着不符合他年纪的坚定:“是的,若不能达成心中所愿,就算与天同寿,又有何欢?” 陆修泽心中一刺,就像是有什么东西横亘在胸口,让他不吐不快:“你所求为何?” 闻景一怔,脸上又泛起了茫然:“我我不记得了。” 闻景这话说得分外奇怪:不是“不知道”,而是“不记得了”。 但陆修泽却未注意到,只是轻轻一笑,主动带开了话题。 在耐心教授了闻景炼体之法后,陆修泽便站在一旁,看似在注视着闻景修炼,心思实则已经远远飞开。 ——若不能达成心中所愿,就算与天同寿,又有何欢? 心中所愿心中所愿? 他心中所愿为何?所求为何? 于他而言,生有何欢,死有何苦? 他究竟想要些什么? 二十六年来,陆修泽第一次感到了茫然和无措。 他抬手轻抚胸口,只感到里头空洞得激不起任何回响;他回首往事,又觉得二十六年以来的种种过往分明印刻在他的脑海中,可是却都如轻云一般,只要随手一挥,就能抛开一切,丢弃所有。 在他四岁之前,他想要的东西非常明确,也非常卑微;但在他六岁之后,他发现一切对他来说都是那么地轻易和简单,无论是别人的看重尊敬爱慕,还是艰涩难懂的知识,又或是符箓阵法,功法招式一切的一切,都是唾手可得。 但得到的过程越是轻易,他就越是轻视,而这样的轻视,其实还包括他自己的生命。 ——世上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没有什么在意的东西 什么都没有,就像是他空空如也的心。 既然如此,既然他心中什么都没有,那么他为何出生,为何活在这世上? 他存在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在陆修泽陷入更深层的思考之前,系统慌了,在他脑中嚷嚷了起来:“喂喂,你小心点啊,人类开始思考自己从哪儿来c思考自己存在的意义的时候,就表示他快要变成神经病了,你可千万稳着点啊。” 陆修泽轻笑一声,声音是天生的温柔多情:“是吗。” 陆修泽不笑还好,一笑便如同百花齐放,比秦汀芷还要更要好看一些——择日宗的第一美人,不是秦汀芷,而是大师兄陆修泽,这是择日宗众弟子心照不宣的事,只可惜陆修泽自己从来不知道——但陆修泽那张脸再好看,系统也只觉得头皮发麻,感觉自己好像一不小心就要倒大霉。 强压下这种怂逼反应,系统强硬道:“当然!听我的,你就别——” 陆修泽发出一声带笑的鼻音:“嗯?” 系统瞬间怂了,干笑道:“我我是说,你干嘛想这么多呢,你不是还有这个天道之子可以玩吗?” “是吗?”陆修泽若有所思。 系统道:“你没有目标,他有啊,那你就跟着他玩呗,就算依然找不到目标,但不是还可以玩玩他嘛!”然后不满的天道之子愤然反击,两人打得天昏地暗,于是宿主就顺理成章地走上b一ss之路,噫!完美!它果然是个聪明的系统! 陆修泽目光落在了挥汗如雨的闻景身上,一直挂在脸上如同面具般的微笑一点点收敛起来。 或许 这个人,真的能够告诉他他一直追寻的答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下山(一) 岁月如梭,转眼间,十年已过。 对于凡人来说,十年是一个漫长得足以度过人生一个阶段的时间,但对于修士来说,十年不过是弹指间罢了。 陆修泽也是这样想的。 陆修泽在择日宗内一共度过了三个十年。第一个十年,他学会了说话写字,学会如何将自己伪装成一个正常的人;第二个十年,他一飞冲天,从外门弟子步步向前,所有横亘在修士面前c让他们陷入一个又一个瓶颈的门槛,在他面前都形同虚设。 ——他在十八岁那年引气入体;十九岁筑基,并在神庭观想出第一个日轮的雏形;二十岁拜入贯日真君门下;二十一岁完整观想出第一个日轮,踩在金丹的门槛上;二十三岁成就金丹,震动宗门;二十四岁于门派弟子比试上击败所有同代弟子,成为门派当之无愧的大师兄。 于常人来说,短短二十余年就有这般经历,想来其间种种波澜壮阔,精彩纷呈,但是对陆修泽来说,修行路上的一切对他而言都轻而易举,真正难的地方,反而是如何在众人面前掩饰自己异于常人的地方。 但无论是修行,还是掩饰,对陆修泽来说都没有什么趣味,而修士的时间偏偏又极其漫长,于是陆修泽就这样漫不经心地修行,漫不经心地活着。 可当闻景来到择日宗,成为他最小的师弟后,一切都不同了——这并非是说闻景此人对陆修泽有多重要,而是说闻景这家伙,真的是太烦人了! 既烦人,却也可爱。 在见着闻景之前,陆修泽就知道,正常的小孩儿都会有一段时间喜爱招猫逗狗,以至于猫厌狗嫌,老牛看到他们都要扭头走。 可陆修泽万万没有想到,那看起来特别乖巧可爱懂事的闻景,竟然也是这么个活蹦乱跳的性子。在闻景来到择日宗的前几个月,也不知道是炼体太苦太累还是没摸清情况,闻景倒是按兵不动,乖巧了几个月,但没过半年功夫,这小鬼便原形毕露,足迹遍布整个择日宗,令人啼笑皆非的荒唐事一桩接一桩,就算被关进思过崖吹冷风,出来后却又是一个惹是生非的小混蛋。 但偏偏闻景生得可爱,嘴巴又甜,把择日宗上上下下哄得开心不已,因此在择日宗内,闻景这小混蛋的人气倒是出乎意料地高。不过再招人喜欢,也碍不住门规严格,因此十四岁后,闻景就成了思过崖的常客,一年里倒是有十个月是住思过崖里的。 贯日真君虽然嘴上嫌弃闻景这小混蛋招人烦,也从未因他而向宗主求情,但心里到底对闻景放心不下,于是思来想去后,照顾思过崖上的闻景的这个重担,就落在了陆修泽的身上。 系统:???等等宿主我觉得这个走向不太对,你是不是要拒绝?你一定会拒绝的对吧? 但陆修泽欣然领命,因他觉得闻景虽然是个小混蛋,但却是个颇有趣的小混蛋。 他的人生,不正是在追逐着有趣么?既然现在这个有趣的家伙送上了门,他岂有向外推开的道理? 系统感到了不好的预感,但转念想想,又觉得这种“跟天道之子交好,最后再在他面前撕下自己的伪善面具狠狠打击他”的神经病做法,跟“亲手培养起自己的对手再杀了他”一起,并列反派b一ss的十种神经病做法的榜首。 系统深受感动,只觉得陆修泽就要在反派b一ss的道路上迈出人生的一大步,于是忍不住情深意切地说道:“去吧宿主,不管你变成什么风格,我都会支持你的!” 陆修泽冷淡道:“哦。” 系统:“好无情!我喜欢!” 这一天,陆修泽提着食盒,来到了思过崖。 因闻景是个十六岁的少年,本就是长身体的时候,再加上他才刚刚渡过了炼体的阶段没有多久,所以他每一顿的饭量都大得惊人,因此,陆修泽这次拿上思过崖的食盒容量也是颇为可观。 当陆修泽走过山门时,老旧的风铃摇出了轻微的声响,而在思过崖上的闻景也远远地瞧见了陆修泽,顿时兴奋地蹦起,挥手大喊道:“大师兄!” 闻景的声音中气十足,阳光照在他的身上,衬着这个唇红齿白的少年生机勃勃,光芒万丈,简直就像是一个小太阳。 陆修泽瞧着逆光的闻景,眯了眯眼睛,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闻景撑着崖边一跳,从几近百米高的崖边落下,姿势帅气,然而在落地的瞬间却不知哪儿没站对,脚下一扭,咕噜咕噜滚到了陆修泽脚下,抱着自己的腿哀哀叫唤。 陆修泽:“师弟今日的会面真是别出心裁。” 闻景从下往上看着陆修泽,泪眼汪汪:“大师兄”闻景抽噎了一下,“今天吃什么?” 陆修泽稳稳地站着,身姿如临风玉树,淡淡道:“起来说话。” 闻景不敢再在陆修泽面前耍赖,赶紧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对着陆修泽一躬到底,正正经经地说道:“师弟方才失态了,还望师兄见谅。” 陆修泽微微点头,示意闻景过关了,于是闻景瞬间又变回了那个胆大包天的小混蛋,凑到陆修泽面前,笑嘻嘻地说道:“师兄今天怎的想到来看我?是不是师父说我可以出思过崖了?” 陆修泽笑道:“师弟这话说得无情,莫非师兄无事时就没来看过你?” “是师弟说错了,师兄可千万别生师弟的气。”闻景果断低头认错,声音颇为可怜。 陆修泽知道这家伙向来爱装无辜装可怜,不过他原本就没有生气,所以这件事自然被轻轻放过。 见陆修泽没有生气,闻景又笑了起来,脸颊边的小酒窝若隐若现,给这个俊秀的少年更添几分可爱。接过陆修泽递来的食盒,闻景打开一看,只见里头五荤两素,色香味俱全,分外丰盛。闻景一瞧便是一愣,讶然道:“这师兄,今天是什么日子?这饭菜怎的这么丰盛?” 闻景冥思苦想,还以为自己错过了什么热闹:“是莫师兄终于娶亲啦?还是刘师兄把九阴九阳合和散做出来了?还是——” 陆修泽笑容有点僵:“九阴九阳合和散?” 闻景:“”糟了!说顺口了!! 陆修泽看着闻景,闻景把手缩在身后,塌肩垂头,低眉顺眼,做出一脸的沉痛忏悔模样,说不出的乖巧——然而这小混蛋每次进思过崖前都是这副表情。 此时此刻,陆修泽心中与其说生气,不如说好笑,还有几分诡异。任陆修泽再如何想象,他都没有想到,自己的师弟小小年纪,竟然就伙同丹房的刘师弟一起,偷偷摸摸地做这个东西。陆修泽看着闻景,打量了一会儿,竟忍不住逗弄的心思,故作忧心忡忡的模样,说道:“师弟平日里修炼颇为勤奋,怎会年纪轻轻就需要这个?” 闻景目瞪口呆,完全没想到自己风姿卓绝的大师兄跟他开了黄腔,竟还真以为自己师兄是觉得他“不行”了,顿时羞得满脸通红,摇头摆手,结结巴巴道:“没没有没有,不是这样的!师兄你误会了!” 陆修泽声音半信半疑:“是吗?” 闻景使劲点头,未免陆修泽不信,还一股脑将自己的目的倒了出来:“这是我想要卖给凡人的东西,不是不是我那个”闻景的声音又细了。 陆修泽发现,这小混蛋平日里蹦哒得欢快,一副死皮赖脸的小痞子模样,但真遇上什么事了,倒是脸红得比谁都快。 陆修泽看着闻景通红的脸,心中微动,没再故意使坏,平缓了声音,道:“你平日里银钱也不少,怎的想起跟凡人做生意了?” 闻景偷偷抬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看陆修泽,支支吾吾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小声地嘟囔道:“是不少,但是还是不够买金叶芝兰。” 金叶芝兰,是上好的疗伤药,虽然称不上圣药,但也是十分难得了,因此价格居高不下。闻景虽然出身富贵,但身上的银钱也没有多到哪里去,所以他还真买不起这金叶芝兰。 陆修泽疑惑道:“金叶芝兰?你可是受伤了?” 闻景赶忙摇头,越发不好意思了,小声道:“过段时间,天剑宫就要开山门了,我听师父说,天剑宫有个臭传统,说是每次开山门的时候都要跟其他五大派的弟子比试,到时候刀剑无眼,万一伤着了,有金叶芝兰在身总比没有的好!” 陆修泽微微笑道:“师弟你未免想得太过长远,你虽然天资颇佳,但现在也才是炼气期,天剑宫的试炼弟子最低也是金丹期,所以必不会做出以大欺小之事的。” 闻景道:“可我正是为师兄买的呀!” 陆修泽怔住了。 说开了后,闻景反倒不害羞了,凑到陆修泽面前,一脸严肃,振振有词,“大师兄,那天剑宫的弟子一个个都是臭脾气,都守着臭规矩,偏偏他们还都以剑悟道,实力不可小觑!虽然我知道大师兄是最厉害的啦,但是刀剑无眼,万一在比试中伤到可怎么办?” 这十年来,虽然闻景跟择日宗内所有人的交情都十分不错,可是在他心中,最亲近的自然还是照顾他最多的陆修泽,所以在听说陆修泽要去天剑宫后,闻景顿时急得饭都吃不香,揪掉了好几把头发后,才想出炼制春|药卖给凡人这个馊主意来挣钱。 陆修泽万万没想到,闻景捣鼓出这堆荒唐破事的理由,竟是为了他,于是陆修泽一时间怔在原地,心中又是疑惑又是茫然又是无措,倒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才好。 但很快的,陆修泽回过神来,看着一脸担忧的闻景,拍了拍他的头,温声道:“师弟放心便是,天剑宫必不会让他派的弟子在他们的宗门里出事的。而且,师弟难道对师兄的实力没有信心?” “不!大师兄是最厉害的!”闻景飞快地回答,但顿了顿后,他又理直气壮地说道,“可是就算这样,我还是会担心大师兄啊!因为在我心里,除了师父之外,大师兄是最重要的人!我怎么可能不担心我最重要的人呢?” 陆修泽又一次怔住了。 他凝视着闻景的眼睛,想要从中找到半点动摇或是夸大,但闻景的目光清澈见底,不躲不闪。 陆修泽不知道自己此刻心中涌动的是怎样的情绪,也不知道现在的他面对闻景最想要做的是什么,但他想了想正常人此刻应有的反应,便在脸上露出欣慰的笑来,温声道:“师弟如此有心,倒是不枉费师兄今日的一番心思了。” 闻景眨了眨眼:“什么?” 陆修泽指了指食盒,道:“今日是你的生辰,你可是忘了?” 闻景看着自己手中的食盒,愣了一会儿,终于想起了这件事,“大师兄今日是特意来为我庆生的么?” 陆修泽揉了揉闻景毛茸茸的头,只是笑着。 闻景眼眶微红,再一次露出羞涩腼腆的笑来,嘴边抿出一个小酒窝,声音小小的,“谢谢师兄我我很高兴” 很高兴吗? 当然是了,毕竟这正是他最开始想要的效果。若非是心怀目的c刻意亲近,陆修泽怎么可能记下生辰这种无聊的东西? 但如今,陆修泽轻而易举地达成了自己的目的,可心中却没有成就和满足,只有一片说不出的茫然和疑惑。 在妥帖地将闻景又哄回思过崖上后,陆修泽转身下山,在剩最后一步时到底没有忍住,回头向思过崖上望去。 “闻景” 陆修泽轻声喃喃着。 “奇怪的人” 奇怪的心情。 三日后,闻景例行习武炼体后,便用水符弄出一大桶水来,想要洗澡。 但还没等闻景拉开腰带,秦汀芷便毫无预兆地闯了进来,神色慌张,道:“小师弟,不好了!” 闻景差点吓出冷汗来,赶忙又把腰带捆好,道:“师姐,你怎么突然就——” “小师弟!”秦汀芷焦急打断,道,“师父要让大师兄在禁谷闭关百年,你快去劝” 禁谷?闭关百年? 闻景大惊失色,不等秦汀芷说完,就风一样地卷出了思过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下山(二) 择日宗上下都知道,贯日真君同他最大的那个徒弟陆修泽的关系,其实并不太好。虽然大家也知道,陆修泽是贯日真君带回择日宗的,就连“陆修泽”这个名字,也是贯日真君赠予的。 最开始,当陆修泽还是外门弟子的时候,贯日真君即便是再忙,每十天内总会抽出一两天去探望陆修泽,检查课业,连句重话都不曾同他说。 这样的贯日真君,可是吓坏了好些师门长辈。毕竟在师门长辈和同门师兄妹的记忆中,贯日真君的脾气是出了名的粗暴,说话直来直往,从不留情,就连他从前的师妹,现在的静霄长老,都好几次被贯日真君气红了眼眶,可见贯日真君的脾气之暴烈。 可对于陆修泽,贯日真君却偏偏青眼有加,不但收敛自己的脾气,温言相对,最后更是收他为徒。那时候,择日宗上下都说这两人师徒相得,应是佳话,连宗主都十分欣慰,觉得贯日真君的脾气总算是得救了。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贯日真君的态度就变了。他开始对陆修泽动辄责罚,横挑鼻子竖挑眼,总是以一些外人看来无法理解的理由罚去思过崖,在修行上慢慢从严厉变得苛刻,更是再没给过陆修泽一个好脸色。 老实说来,这件事其实十分奇怪,就连宗门长老都旁敲侧击过,只不过谁都没能得到答案。 但不管贯日真君是因何转变,都不妨碍择日宗上下对陆修泽的好感和钦佩——连这么无理取闹的贯日真君都能忍受,这么苛责挑剔的要求都能做到,那陆修泽还有什么做不到的呢?! 有了这些年的种种铺垫,面对贯日真君对陆修泽的又一次责罚,按理来说,择日宗上下——特别是贯日真君门下——弟子,应该早就习惯了,但这一次却又格外不同,因为陆修泽这次被罚去思过的地方,是禁谷,而禁闭的时间,是百年。 人生能有几个百年? 纵使他们是修士,寿命不是凡人能够相比的,但百年之长,却也是谁都不敢小觑的时间。 更何况禁谷是什么地方?那可是他们择日宗出了名的禁地之一,毒沼遍布,虽然其中灵气充沛,算是一个修炼圣地,但修炼的前提也得好好地活着啊! 禁谷中与它绝佳的修炼环境齐名的,可是还有盘踞其中的妖兽! 也难怪闻景一听陆修泽要被罚去禁谷闭关百年,便再也坐不住,吓得连自己被罚思过的禁令都忘了,直冲出了思过崖。 在出思过崖的路上,也不知道是秦汀芷打点了什么,还是什么其他原因,偌大一个思过崖里,竟一个巡逻弟子也没有,叫闻景竟半点阻碍也没有遇上。于是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闻景就站在了思过崖的山门前。 跨过山门后,闻景感到自己身上一轻,原本压在他身上的禁锢随着他远离思过崖而松散开来,于是他提气纵身,闯入山林,脚下每一次在树冠上的轻点,都会让他滑出长长的一段路,身姿矫健,青色长袍鼓荡,就像是滑翔的巨鹰,速度竟一点不比身旁御剑的秦汀芷来得慢,倒让秦汀芷看得心中诧异。 秦汀芷自然能够认出,闻景此刻用的提气之法,应当是陆修泽所教。事实上,这个法子陆修泽也告诉过秦汀芷和魏谌,然而约莫是天赋不够的缘故,秦汀芷和魏谌二人无论如何努力,也无法学会,加之这个法门不过是凡人武夫间普通的提气之法而已,所以两人就算没有学会,也没有放在心上。 可是闻景怎的学会了?这法门不是十分考验天赋么?小师弟他连炼体都耗费了将近十年么,怎么突然就 秦汀芷来不及多想,观真殿便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到了观真殿前,秦汀芷不敢失礼,按下飞剑,神色肃然地整理仪容,不敢有半点失礼,可等到她整理好抬头再看时,身旁的闻景却已经不见了人影,原本紧闭的观真殿大门敞开,显然是已经先进去了。 小师弟这是直冲进去了么? 秦汀芷心中一紧,赶紧跟上,走不到一半路程,就听到贯日真君怒气勃发的声音在整个观真殿回响:“你也听到了?你听听你大师兄说的是什么狗屁!” 元婴真人怒气岂可小觑,纵使贯日真君并非刻意,但在他的这一声怒斥下,整个观真殿都在轻颤,秦汀芷甚至能感到脚下地基的动摇。 秦汀芷几乎要吓出一身冷汗。 面对着骇人怒气,闻景倒是颇为大胆,迎上前道:“师父你冷静点!”闻景叹了口气,“唉,这,师父你别生气啊,师兄他真不是这个意思!” 贯日真君怒吼道:“他不是这个意思是什么意思?你别给他求情!他就是想要气死我!” 闻景急了:“师父你大师兄,你快说话啊!不过是西圾国,距离也是不远,去去也是无妨!” 此时,秦汀芷终于赶到了。一进门,她便看到跪在大殿中央,神色分外冷淡的陆修泽,还有陆修泽身旁急得团团转的闻景。 听到闻景的话,陆修泽倒真是开口了,但说出的话却叫闻景秦汀芷二人恨不得他干脆别开口。 “恕难从命。” 同平日里迥然不同的四个字,硬邦邦地从陆修泽口中,那冷厉的气息,让一旁瞧着的闻景秦汀芷二人心中又急又气,但更多的还是诧异和疑惑。 贯日真君却是怒极反笑,指着陆修泽,连道了三声“好”。 “你们瞧瞧,”贯日真君厉声道,“你们看,这就是这孽徒对他师父的态度!人都说师长之命,莫敢不从,可是他呢?我不过叫他去西圾国代我向玄清真人祝寿,他便摆出这样的态度——这么大的架子,你可有将我这个当师父的放在眼中?!” 陆修泽神色分外冷淡,即便直面元婴真人的威势和怒气,也没有半点怯缩,道:“若有他事,徒弟自是不敢推辞,但为玄清真人祝寿一事,弟子却是力有不逮,只怕到时候不但到不了西圾国,更是会为师父丢脸,这才大胆推辞。” “你倒是还有理了!”贯日真君本就不善言辞,被陆修泽这么一堵,顿时气得脸色发黑,怒极之下抬掌就要向陆修泽打去。 贯日真君的这一掌又急又快,全然没有留手的意思,若是真让这一掌打实了,陆修泽只怕不死也要半残。 闻景大惊失色,但却拦无可拦,当他反应过来贯日真君已经动手的时候,贯日真君的掌风就已经扫到了陆修泽的胸前。 “师弟,手下留情!” 电光石火间,一道微风拂过,但这道微风并没有去直面贯日真君的掌力,而是卷起了陆修泽,轻轻提到了一旁,灵巧地避了开去。 只听一声轰响,观真殿下蓦然被贯日真君掌风扫出一个大坑,碎石激射,灰尘纷飞。 闻景心脏砰砰直跳,几乎要被吓个半死,直到感受到那大坑里没他大师兄后,才终于松了口气,回过神来,心中忍不住对贯日真君升起了几分嘀咕和抱怨:教训徒弟嘛,吓吓就好了,怎么还真的打啊!而且贺寿只不过是小事,大师兄不愿去就算了,这样生气又是何必?还有师兄也是,走一趟西圾国又有何妨?何必同师父硬顶? 见这一击落空,贯日真君脸色不好,恶声恶气地向来人说道:“我管教我的徒弟,要你多管什么闲事?!” 在那烟尘后头,来人带笑的声音响起,但却没有理会贯日真君的责问,而是同陆修泽道:“陆师侄啊,你便是太过死板了——小杖受大杖走的道理,你都不懂么?唉,也是,谁叫你师父是出了名的老顽固呢,有个老顽固,教出个小顽固也不出奇。” 贯日真君黑下脸,道:“澹台璋,你这是指桑骂槐些什么!要真是身上不舒服,不若我俩比划一下。” “可别,千万别。”来人倒是认怂得十分痛快,声音里笑意不减,“师弟大能,师兄我可是打不过你的。” 这时,弥漫的灰尘已散去大半,闻景和秦汀芷二人也终于看清了这将陆修泽救走的道人。 只见站在大殿另一端的道人,生得是眉清目秀,精致非常,脸上笑容常在,狡黠得像只狐狸似的,面容更是年轻得不像是他们的师叔,让人完全想不到他会跟满脸胡子的贯日真君是同辈。他手执拂尘,气质出众,一身黑色道袍不染尘埃,头上带着长冠,虽然不伦不类,但却煞是好看。 这是何人? 闻景眼带疑惑,他身旁的秦汀芷却是一眼认出了来人,高兴极了,脱口而出道:“匪镜师伯!” 闻景这才恍然大悟:这便是师伯匪镜真人么? 这匪镜真人,乃是贯日真君的师兄。二人同出一脉,都是已经登遐的飞霞仙姑的弟子,不过不同于修为高深脾气暴烈,还老是待在择日宗内足不出户的贯日真君,这道号奇怪的匪镜真人,长得好脾气也好,很得当年师门长辈们的喜爱,虽然修为不及贯日真君,但却喜欢常年在外游历,鲜有回到宗门的时候,而在飞霞仙姑仙去后,匪镜真人便回得更少了,上次匪镜真人离开的时候,还是十五年前,也难怪闻景只闻其名不识其人。 对着十五年未见的匪镜真人,贯日道君念及同门情谊,缓和了两分语气,道:“你且把他放下,有什么话,等我教训完这个孽徒再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下山(三) “哎?这可不行。”匪镜无视了贯日真君的臭脸,笑眯眯地将陆修泽向身后拨了拨,道,“你这脾气臭得跟驴似的,手下还没轻没重,若让你打坏了我的好师侄可怎么办。要我说,你们合该——” “你怎恁多废话!”贯日真君脾气又上来了,“你就说你是让还是不让?!” 匪镜真人无赖摊手:“不让。” 不等贯日真君生气,匪镜真人又转向一旁的闻景,笑眯眯道:“小家伙,你就是我师弟最小的徒弟了吧?” 见闻景愣愣点头,匪镜真人从自己袖中摸出一块玉佩,抛了过去,道:“喏,这是师伯的见面礼。一路来得匆忙,身上只有这个了,你可不要见怪。” 闻景接住玉佩,都不敢看是什么东西,就赶忙摇头。 匪镜真人又和蔼道:“你上山多少年了?” 闻景只觉得此刻来自贯日真君的瞪视如芒在背,但他良好的教养却又叫他做不出无视长辈的问询的事来,于是闻景苦着脸,吞吞吐吐道:“有十十年了。” 匪镜真人笑眯眯的,把贯日真君无视了个彻底,对闻景越发和蔼道:“十年了啊,也是不短的时间了,你想念你的亲人吗?” 闻景心中微动,虽不知匪镜真人怎的突然提起了这件事,但压抑多年的思念上涌,闻景瞬间红了眼眶,重重点头。 匪镜真人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做主,叫你回家看看吧,也不用着急,待上半年再回吧。” 被馅饼砸中脑袋,闻景有些晕乎乎的,但能够回家看看,闻景也是很高兴的。可是还不等闻景扭头征求贯日真君的意见,匪镜真人又开口道:“对了,把这小家伙也一起带过去。”匪镜真人把陆修泽推到了闻景面前。 闻景:“???” 闻景目瞪口呆。 贯日真君终于忍不住了,怒吼道:“你做什么!” 匪镜真人打着哈哈,道:“别气啊,我这也是为你们两人好啊,你瞧瞧你们,明明是师徒,却处得跟仇人似的,真是叫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明明我记得多年前我回来的时候,你还” 闻景依然目瞪口呆中,直到感到自己脚下一痛,这才发现秦汀芷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身旁,还踹了他一脚。 秦汀芷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声音细如蚊呐:“还不快走。” 闻景反应过来,福至心灵,一把抓起陆修泽的手,一路狂奔出了观真殿。 贯日真君:“臭小子!孽徒!!你们给我站住!!!还有你——澹台璋!!” “哎,好师弟,师兄我在这儿呢。”匪镜道人悠哉道,“好师弟这么大火气做什么,来来来,喝杯茶消消火,唉你不喝啊?那我喝吧,刚好我有点儿口渴。” 贯日真君:“你口渴还那么多废话!你!你——你别以为你是我师兄我就不会揍你!我告诉澹台璋,如果不是当年师父同我说” 贯日真君暴怒的声音渐渐消失在了耳畔,等到贯日真君的声音彻底听不到的时候,两人才终于停下脚步。 闻景修为不高,又连续跑了两回,因此这会儿便是气喘吁吁,汗流浃背,模样说不出的狼狈。而他身旁的陆修泽早已是金丹修为,便是跑个几天几夜都是没问题的,于是这会儿的陆修泽连发丝都没乱,神色平静地站在一边,倒是不知道在想什么。 闻景只觉得这会儿的大师兄安静过了头,细细思量,从开始到现在,大师兄他总共才说了两句话,因此不由得担忧起来,觉得大师兄只怕是被师父伤了心。 “大师兄,你别伤心了。”闻景凑到陆修泽身边,小声安慰道,“师父他也是有口无心,虽然嘴上说得伤人,可是心里头没这个意思的你瞧,他不是任我们走了么。若他真想罚你,就算有师伯拦着,我们又怎么走得掉呢?” 陆修泽笑了笑,道:“我知道。” 然后呢? 然后呢? 闻景急得抓耳挠腮,看着陆修泽的表情,总觉得心中不安稳,可要让他说哪里不对,他又说不上来。 他围着陆修泽转了一圈,却见陆修泽既不瞪他也不笑他,神色淡淡的,连多余的一眼都没有给他,便知道他的大师兄怕还是心情不太好。 怎么逗大师兄开心呢? 闻景思来想起,最后一拍大腿,抓着陆修泽的手就走。 陆修泽任闻景抓着他走,心中兀自思索,不是很想理会这个想一出是一出的小鬼,但眼见闻景拉着他穿过大半个择日宗,径直向着离开宗门的方向而去时,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你要做什么?” 听到陆修泽说话,闻景这才算是松了口气,回头向陆修泽狡黠地眨了眨眼,笑眯眯地说道:“匪镜师伯不是说了么,带大师兄回我家啊!” 陆修泽一怔。 闻景扭头向前,口中不停,道:“我跟你说哦大师兄,我可是豫国闻家的闻景啊!等到了豫国,我就带你去吃遍好吃的,玩遍好玩的!如果到时候还有时间的话,我们可以再去无夜国瞧瞧,早听人说那里是永远都没有黑夜的地方,我思来想去,觉得若没有黑夜的话,那他们怎么睡觉,怎么休养生息呢?这样奇特的地方,若不去看看的话,应当是一大憾事吧对了对了,还有红枫国,师兄你不是很喜欢红枫的颜色么?听说红枫国一整个国家都种着红枫,到了秋天,红色的枫叶会飘了漫天,特别好看,我觉得大师兄你一定会喜欢的” 陆修泽终于回过神来,反手在闻景手腕轻轻一扣,就将他定在原地。 “小师弟。”陆修泽看着闻景,看到了他眼底没有说出口的忐忑和恳求,但陆修泽依然轻笑着松开了闻景的手,道,“你自去吧。” 陆修泽是松开了闻景的手,但闻景却不愿放开,甚至伸出另一只手来,把自己整个人都扒在陆修泽的手臂上:“大师兄,你若不跟我回去,那到时候到时候”到时候若再跟贯日真君起了冲突,又怎么办呢? 师父是个臭脾气,师兄看着温和,其实也是个臭脾气,两个顽固的人碰到一起,怎么可能不吵架?到时候师兄要是再被罚了,没有他在中间调解求情可怎么办? 闻景怎么也放心不下陆修泽,可要让他放弃这次回家的机会,闻景却也十分舍不得,于是他委委屈屈地看着陆修泽,可怜巴巴地说道:“师兄,你陪我回去吧,就半年,只有半年,好不好?” 陆修泽看出他的担忧,虽然觉得很没必要,但为了叫闻景放手,还是开口宽慰道:“师弟不必如此,这回有匪镜师伯在场,师父必不会再过分苛责。” 更何况,就算贯日真君想要苛责,恐怕也没有机会了。 闻景却不知陆修泽心中思量,心一横就开始耍赖:“那师兄难道就放心我一个人下山吗?师弟这么可爱,师兄就不怕我半路被拐子拐走了吗?师弟离家多年,万一不认识路了怎么办?万一吃坏肚子了怎么办?万一” “好了好了。”陆修泽哭笑不得,没想到闻景耍起赖来是什么话都好意思说,竟还有脸把自己当作小孩子。不过念及这小鬼自己好歹养了十年,而他耍赖装嫩时的脸还是很可爱的,于是出乎对美色的爱护,陆修泽松口道,“你都这般说了,我陪你下山便是。” 闻景欢呼起来,整张脸都被点亮了,蹦跶着就要下山。 陆修泽道:“等等,还要收拾衣物。” 闻景拉住陆修泽往山下跑去:“别管啦!师弟有钱!” 陆修泽笑着摇头。 下山路上,因为有个兴致高昂的闻景,气氛欢呼热烈,让看到的旁人都不由得露出微笑,但冷不丁的,一直沉默的系统道:“真是残忍啊,啧啧,我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你说,要是你那好师弟知道,你这次出门是打算直接破门而出,一去不回那该有多伤心啊。” 半年再回吗? 不,此次一去,怕是多年都不会再见了。 十年前,陆修泽就有破门而去的打算,虽然闻景的突兀出现,叫陆修泽将这念头搁置了十年,可这个念头却从未从陆修泽的脑子里消失。 经过今天同贯日真君的这一遭后,陆修泽离去的念头又起,心中更是已经开始琢磨着离去的时机,恰逢闻景相邀下山,那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天时地利人和吧? 经此一别,下次相见,大概就是敌人了。 但闻景该有多伤心? 原本想要邀去家中招待的师兄,竟趁此时机叛门而出当他离开后,闻景会有多伤心? 陆修泽没有回答,没有去想,只是看着身前的闻景,露出一如既往的温柔笑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路途(一) 择日宗的山下,是飞浪江。 虽名为“江”,但其水流之湍急,河床之广阔,远非其他的河流能及,更不是凡人能够渡过的,甚至连靠近河畔都有性命之危,因此飞浪江在凡人们的口中,有个更贴切也更可怕的名字——吞骨江。 择日宗的大门,便朝向吞骨江,若是凡人过不了吞骨江,那么他们连上山拜师的资格都没有。 当闻景陆修泽二人还在择日宗的半山腰时,吞骨江水流那暴躁咆哮的声音就已在耳畔,当二人来到河畔时,吞骨江的激流声便达到了顶端,就像是有骇人的凶兽在河底时时刻刻嘶吼着,骇人非常。 闻景站在河畔,神色有些感慨,道:“当年我从河那边被带过来的时候,我还以为得等到爹娘头发斑白的时候,才能回家看看他们。” 无论是择日宗,还是其他的宗门,对于门下弟子的要求都十分严格,虽然从不禁止他们联系自己在凡间的亲人,但想要同自己亲人见面的话,也只有在他们学有所成,在外行走时不会丢了自己师门的脸的时候,才会被放下山。 但这个时候,他们的亲人却往往已经死了。 所以很多时候,送自己子女求仙的父母,往往是抱着再也见不到他们的心思去的。纵使心中再有不舍,但只要子女能够被仙长看中,成为仙门中人,那长生不老或许就是指日可期的吧?如过子女能够更争气一些,成为得道高人,那么庇护一个家族百年千年,也不是难事吧? “有时候想想,觉得我也是很不孝。”闻景轻声说着,“爹娘从一开始就只求我一生平安。” 世上绝大部分主动送子女求仙的父母,都是心有所求。但闻家在豫国是何等显赫?闻景作为闻家幼子,自出生就受尽宠爱,他的父母简直恨不得将世界上所有的好东西都捧到他面前,只求他安康喜乐,无忧无虑地过了这一生,又怎么忍心将他送入仙门,此生再难相见? “但我偏偏要来。” 闻景的声音,在河流的咆哮声下显得细不可闻,可以陆修泽的耳力,自然不会漏过。 陆修泽偏头看他,想起了闻景十年前的话。 “若不能达成心中所愿,就算与天同寿,又有何欢?”陆修泽道。 闻景诧异看了陆修泽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小声道:“师兄还记得啊。” 陆修泽微微一笑。 闻景又望向了那湍急的吞骨江,思绪飘远:“说起来,我娘倒是跟我说过,我刚出生的时候,可是奇怪得紧,所有见着我的人,都觉得我应该是有仙缘的。但我爹娘却不愿叫我离家,所以从来都没有在我面前提起仙人的事,更不许别人提在六岁之前,我是不知道世上除了武师之外,还有‘仙师’的。” 陆修泽道:“哦?” 闻景道:“其实更小的时候的事,我都不太记得了,爹娘也不肯跟我说,我只记得,在我六岁的那天,我带着小厮出门,然后” 然后他遇见了仙人。 手段通天的仙人——至少那个时候,闻景以为那是仙人。 毕竟展现在年幼的闻景面前的,是多么神秘莫测c多么引人向往的力量啊! 当那个“仙人”用剑指向天时,天昏地暗,暗雷阵阵,当他的剑落下时,狂风暴雨也随之降落在大地上,昏暗的雷云和狂烈的大雨,弥漫了整个豫国,也救下了整个豫国。 那正是豫国干旱的第二年。那一年,饿殍遍野,整个国家的子民都在哀泣,恳求着苍天的怜悯,祈盼着雨的到来。 最后雨来了,但不是天带来的,而是仙人带来的。 ——以一人之力,呼风唤雨,泽被苍生这样的力量,怎么能不叫闻景向往? 当豫国的人们都在暴雨中拜倒下去,涕泗横流,虔诚而感激地仰望着半空中的仙人的时候,仙人却看到了闻景。 于是仙人来到了凡间。 仙人道:“你资质卓绝,又被我所见,那么合该与道有缘,不应作为凡人度过一生小孩儿,你可愿拜我为师,同我回隐云宗?” 闻景奇道:“隐云宗?” 仙人颌首:“没错,吾乃隐云宗二代长老,虚云子,虚云道人。” “虚云道人?”听到这里,陆修泽这才终于感到了几分诧异。 闻景挠了挠自己的脸,嘿嘿笑着:“是啊,是虚云真君呢,我也是上山之后才知道,原来虚云真君竟然比我想的还要厉害。” 虚云真君,是当今道门中仅有的几个能被尊以“真君”之名的人,就像是贯日道君。 但贯日真君虽然也被尊以“真君”,可相较于虚云真君来说,贯日真君就只能算是后起之秀了,因为虚云真君至今已活了将近千年,修为高深莫测,辈分更是高得吓人,就连现在隐云宗的宗主,见着虚云真君后,也要恭恭敬敬叫一声师叔祖。 想来如果闻景当真拜入虚云道人门下,那闻景的辈分,可就比隐云宗的宗主还要高了。到时候,就只有闻景管教别人的份,可没别人管教闻景的事了。 “但你拒绝了。”陆修泽道。 闻景点头,脸上越发不好意思,似乎对自己拒绝的虚云真君感到很对不住。 陆修泽不解道:“为什么要拒绝?” “因为——”话说了一半,闻景又吞了回去,笑嘻嘻地看着陆修泽,俏皮地眨眼道,“大师兄猜猜啊!” 陆修泽神色冷淡:“哦。” 系统:呵呵,终于有人能感受到我的痛了,我真的好·高·兴! 闻景脸色一垮:“大师兄,你不要这么不给面子啊!就不能装作你很感兴趣的样子吗?!” 陆修泽道:“何必如此,反正你总是会说的。” 说得好有道理! 闻景一噎:“虽虽然是这样,但师兄就不能装个样子吗?就当哄哄师弟也好啊!” 陆修泽瞥了闻景一眼,道:“小师弟,你已经是十六岁了。” 闻景一脸臭美:“但我知道在大师兄心里,我永远都是最可爱的小师弟,对吧!师兄你看我,难道不好看吗?” 闻景把自己的脸凑到陆修泽面前,陆修泽不备,被闻景欺近,不得不看着闻景的脸。也是直到这个时候,陆修泽才发现,他已是有好些年都没有用心看过自己的这位小师弟了。 就像闻景说的,他生得的确好看。 六岁时的闻景,就已经生得是唇红齿白玉雪可爱,虽然身材圆滚滚的,但圆圆的脸上是圆圆的眼睛,笑的时候会露出圆圆的酒窝,再加上当时闻景的年纪,这样的圆只会叫闻景显得更为可爱。 而十六岁的闻景,就像是茁壮成长的小树,虽然皮肤已经因长年习武而变成小麦色,但目光却依然湛然有神,意气风发,精神奕奕,就像是个小豹子,高大c灵活c矫健,身高直逼陆修泽,而又因他常年带笑,脸颊一边的酒窝常在,倒是冲散了闻景天生如刀眉峰带来的戾气,竟越发显得可爱可亲起来。 好看吗? 当然是好看的,若连闻景的脸都称不上好看,那世上恐怕就没几个好看的人了。 可爱吗? 当然是可爱的,若连闻景的性子都称不上可爱,那世上大概就没几个可爱的人了。 闻景说的其实都是实话。 但常人不,是世上的绝大多数人,都不会这样大大咧咧地说出来吧? 陆修泽看着闻景无奈叹笑道:“小师弟你怎么”怎么就这么臭美臭不要脸呢? 闻景是个奇怪的人,既谦逊又狂傲,既体贴又粗心,既温柔又暴躁,既聪明又愚笨在以往那些年里,陆修泽从未见过像闻景这样奇怪而矛盾的人。 也从未见过像闻景这样有趣的人。 闻景就这样奇怪地有趣着,在每次陆修泽对他失去兴趣后,又迅速展露出另一只截然不同的特质,不断地勾|引着陆修泽的好奇心,让陆修泽十年都未曾厌倦离去,目光长久地注视着闻景,期待着这个奇怪的人到底还会说出怎样有趣的话,做出怎样有趣的事来。 陆修泽笑了起来,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已经是笑了起来。 闻景呆呆看着陆修泽的笑,脸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抿出了一个小酒窝:“大师兄果然还是这样笑着最好看。” 陆修泽是何等聪明的人,听到这话后便瞬间明白,闻景竟是刻意说出方才那些话来逗他开心的。 陆修泽的笑容一顿,静静地看着闻景,直到看得闻景开始有些坐立不安的时候,这才再次笑起来。 陆修泽伸出手来,在半空中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落在闻景的发顶,轻轻拍了拍,“小师弟笑起来也是很好看的。” 闻景睁大眼,脸色瞬间红了。 ——奇怪,这小师弟不是很喜欢别人夸奖他的吗? 对自己养了十年的小崽子,陆修泽还是很了解的,知道这小混蛋不管脸上装着多不在乎,心里头还是很臭美的,特别喜欢别人夸奖他。 而如今,陆修泽明明是在夸他,这小混蛋怎么就突然害羞起来了? 既臭美又害羞? 陆修泽想不明白,但却十分诚实地遵循了心里的恶趣味,正直地说道:“小师弟脸红的时候更好看。” 闻景整个人都快要烧起来了。 “我没有脸红!”闻景忿忿不平,如果忽略他快烧起来的样子的话,这样的话还是很有说服力的。 陆修泽看着闻景,但笑不语。 闻景讷讷,说不出话来,又觉得陆修泽的眼神烧得慌,于是不自在地撇过头,瞪着吞骨江,只当陆修泽的眼神不存在。 系统:等等,我觉得现在的气氛好像有点微妙,我是不是该显示一下我的存在感?不如清清嗓子怎么样?会不会显得我的存在很多余?噫,为什么我会觉得我很多余? 闻景的害羞和他的臭美一样,是件十分难以捉摸的事,于是没一会儿,闻景就若无其事地转回头,道:“我拒绝虚云真君,是因为那个时候我突然知道,我还有事要做。” 闻景接上了自己的话题,道:“大师兄,你相信命数吗?” 陆修泽笑容微淡,道:“师弟何出此言?” 闻景一笑,道:“其实师弟是不相信这个东西的,但是在那个时候,我觉得除了命数之外,应该没有别的解释了吧?不然为什么在我答应虚云真君之前,我会突然晕过去呢?” 身体康健的闻景,在隐云宗太上长老虚云真君向他垂询,问他是否要拜入他门下的时候,毫无征兆地晕了过去。 而晕过去后的闻景做了一个梦,虽然他并不记得那个梦到底说了什么,但他醒来后却突然生出了一股明悟:他不能拜入隐云宗下。 他还有另一件事要做——一件比拜入隐云宗更重要的事,一件不去做就会后悔终生的事。 这样,难道还不足以说明“命数”吗? 但这件事,闻景却没有再同陆修泽细说,因为闻景已经隐约察觉到这件事恐怕在修真界中,也是匪夷所思和罕有听闻的事,若真的说出来,只怕对陆修泽对他都不好。 于是闻景微微笑道:“说起来,师兄你知道吗,我虽然没有拜入虚云真君门下,可我听说虚云真君还是在豫国带走了一个弟子,跟我也是差不多大,是——” “灵书,叶灵书。”一个温柔的声音在两人身旁响起。 闻景陆修泽两人愕然回头,只见一个白衣白裙,似是弱不胜衣的姑娘站在了他们身后,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如果你们说的是虚云真君在豫国收的弟子,那就是叶灵书,也就是我。” 闻景张大了嘴,用见鬼般的眼神看着少女:“表表” 少女抿嘴一笑,温温柔柔道:“抱歉啊,闻景表弟,我也是刚刚才到这里的,并非是有意听你们谈话。多年未见,看到闻景表弟过得这样好,我就放心了。” “我不放心啊!而且这根本不是重点啊!”闻景用手按着少女的肩膀,几近抓狂,“表哥!你怎么拜师回来就变成表姐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路途(二) 叶灵书其人,虽然名字颇为秀气,但却是个实打实的男人,在闻景的记忆中,小时候的叶灵书就调皮厉害得不像话,上房揭瓦都是小事,最离谱的一件事还是纠集了一大票名门出身的孩子,窜去豫国都城外的山上打猎。 那时候的众人也都是五岁左右,其中有将军府的幼子c宰相府的二子c左大臣的四子等,甚至还有一位偷溜出宫又被叶灵书诱拐的皇子——当然还有闻景。 这么一群身份高得吓人,年纪小得心惊的小鬼头,就这样在叶灵书的带领下,浩浩荡荡地直奔城外“打猎”,吓坏了好些利益相关之人,也亏得最后谁都没去成,不然结果还真不好说。但虽是如此,叶灵书的“名气”也还是打了出去,把叶灵书的父亲镇国将军叶飞云气了个半死,直想把这混小子塞回娘肚子里头去。 所以,同叶灵书比起来,就连把择日宗闹得鸡飞狗跳的闻景,都显得乖巧可爱得不像话。 但就是这样一个胆大包天c肆意妄为c胡天胡地的叶灵书,如今却穿着如仙的白裙,一副弱不胜衣的模样,声音温和柔软,像是掐得出水来,肌肤白皙如玉,十指纤纤,怎么看都是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而且是女性美人若不是闻景记忆颇好,他还真的认不出眼前这人就是他的表哥。 可是但是 表哥!你到底在隐云宗受了什么刺激啊! 叶灵书衣袖轻抬,掩唇一笑,眼波流转,越发显得眉眼如画:“表弟狭隘了,男装女装有什么妨碍?还说是我这样不好看么?” 闻景一噎。 叶灵书这样好看么? 自然是好看的。 叶灵书虽生为男人,但长相肖母,眉不黛而翠,唇不点而朱,那双漂亮至极的桃花眼更是勾魂夺魄,艳色逼人,再加上他此时的扮相,竟叫叶灵书像是被谪落凡尘的仙女似的。 要让闻景昧着良心说不好看,闻景时万万说不出来的。 闻景支吾了一会儿,最后吭吭哧哧地说道:“可是表哥,姑姑和姑父见你这样会生气的吧?” 叶灵书毫不在意,道:“那就不让他们看到就成了。而且就算看到又怎样?对着我这样的美貌,爹娘怎么还可能生气。” 闻景:你倒是很有自信哦! 叶灵书只当闻景不存在,弹指投出一面水镜来,便含笑端详水镜里的自己,那若无旁人的自得臭美模样恕陆修泽直言,还真是跟闻景如出一辙。 陆修泽这才相信,这两人的确是有血缘关系的。 在叶灵书出现后,陆修泽便安静站在一旁,趁着二人谈话的时候,对着这虚云真君的弟子从头到脚好好观察了一遍,心里头已经有了思量,等到闻景被叶灵书堵得偃旗息鼓后,这才微微笑着,向叶灵书攀谈起来。 陆修泽只要想,那么就可以让任何同他交谈的人如沐春风,可以让任何人都喜欢上他。再加上叶灵书同闻景还是很有相似的地方的,于是,陆修泽驾轻就熟,稍稍两句就哄得叶灵书心花怒放,称兄道弟起来,倒显得陆修泽才是叶灵书的表亲似的。闻景也全不在意,兴高采烈地搭话,一时间三人说得气氛颇为热烈,就连吞骨江那汹涌轰鸣都掩盖不住。 在交谈中,陆修泽知道,叶灵书跟闻景混的是截然不同。 闻景过去十年中的八年都在炼体,近两年才开始正式观想法门。虽然自开始引气入体后,闻景修为飞涨,不过又因为身体强度实在跟不上自己的修为,因此不得不一直压制自己的修为进度,至今才堪堪达到炼气中期,若不是搭上了匪镜师伯的顺风车,这样的他是肯定不会被择日宗放下山的。 但叶灵书却不同。 作为被虚云真君看中的关门弟子,叶灵书自然是极其契合隐云宗的法门的,自开始修行后,修为便扶摇直上,一路顺风顺水,不过七年时间就已经踩在了金丹的门槛上,只待时机一到,就能成就金丹! 而那时的叶灵书,才不过十三岁! 如此奇才,在天才辈出的六大宗门内,都是难得一见的,因此虚云真君老怀大慰,挥手就放叶灵书一个长假,让他可以下山同父母团聚。 然而谁都没想到的是,这位天纵奇才的叶灵书,在自理能力上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废柴,因此叶灵书刚离开隐云宗后就走偏了路,竟一直从远在海外的聚云岛隐云宗,一直迷路到了琨洲中部偏北的择日宗门前——花了三年都没找到正确的路,这也是十分难得了。 叶灵书说这番话的时候,脸上倒是没有为自己三年的迷路感到半点羞愧,反而对自己七年就踩在金丹的门槛上感到颇为自得,话语里全是炫耀,表露出了十足的少年心性。 闻景听着却忍不住了,嘀咕道:“这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大师兄可是五年就已经成就金丹了呢!你有什么好得意的!” 事实上,陆修泽虽然六岁拜入宗门,但直到十八岁才开始引气入体,到二十三岁便成就金丹,这是怎样地惊世骇俗? 更何况择日宗的法门,同其他宗门都不太一样。择日宗第一个要求的是门下弟子身体强度,在确定弟子身体强度合格后,才会允许弟子开始体内灵气的积累,所以严格说来,择日宗应是身与术□□。但就算这样,陆修泽从入门到金丹,拢共只花了短短五年,想来若是陆修泽拜入隐云宗,只修术法的话,那么可能成就金丹的时间连五年都不用! 然而外人不知内情,只道陆修泽六岁拜入宗门,二十三岁成就金丹,虽然也算得上天才,但十七年的修炼磨合,就算称得上天才,却也不过如此。 闻景知道内情,心里很是为自己的大师兄叫屈,但这样的事陆修泽自己都不在意,闻景也不好意思到处嚷嚷说别的天才都是伪天才,只有他大师兄才是最厉害的,于是只能自己心里憋得慌。 但今天见着嘴上谦虚心里得意的叶灵书,闻景到底没有忍住,小声嘀咕了几句。 吞骨江畔到底声音太过噪杂,叶灵书修为不足,没有听到,陆修泽却是听到了。 陆修泽含笑看了闻景一眼,心中生出几分满意欣慰,觉得自己养这小崽子的十年功夫倒是没有白花,顿时忍不住又摸了摸闻景的头,就像是摸着一只家养的小豹子,还是毛光水滑会撒娇的那种。 闻景乖巧任摸。 叶灵书见了手痒,也是笑着伸手,但半路就被闻景给打下来。 闻景虎着脸道:“表哥!别乱伸手!” “哟!”叶灵书挑眉一笑,再不复他们初见时的大家闺秀模样,反倒是带着调戏良家妇女般的痞气,道,“怎么?你师兄摸得你表哥就摸不得么?” 闻景理直气壮:“那当然,他可是我大师兄!” 叶灵书一愣,琢磨着这好话像哪里不太对,好像显得他连站这里都很多余似的,但看看面无异色的陆修泽,又觉得应该是自己的错觉:他可是闻景这小子的表哥啊!怎么会多余呢? 系统:我就插嘴一句啊我觉得这可能不是错觉耶 叶灵书将这件事抛到脑后,道:“既然陆兄说,渡过这飞浪江后就是凡世了,那我们三人该如何过去才好?” 飞浪江河床广阔,对陆修泽来说自然不算什么,对叶灵书也是还好,可对堪堪炼气中期的闻景来说,就不是很友好了。 闻景看出叶灵书心中所想,坏笑道:“师兄自然会带我过河,你顾好你自己吧,若是半路掉下去了,那才叫丢人!” 叶灵书气得直瞪眼,简直想要撩起裙子给这小混蛋来一脚,但恰好陆修泽就站在二人中间,将两个跳脱的家伙隔开,于是叶灵书也只能愤愤地哼了一声,脚下轻点,如同一朵轻云飘向吞骨江,步步生莲,踏浪而行,纵使吞骨江河水如何湍急翻涌,叶灵书的身形都没有半点动摇和吃力。 叶灵书这一手,显然已是对灵力掌控达到相当的境界,脚下隐现的莲花,便是灵气外放凝型的结果。遍览整个修真界,也只有专修术法炼气的隐云宗弟子,才能在金丹未达时便做到这一步。 叶灵书显然也对这一点颇为自得,站在江心回头遥望,想要看看陆修泽要怎样带闻景过江。 ——若那位陆师兄是选择唤出飞剑来,那可真是太无趣了。 叶灵书这样想着,却在回头看清陆修泽的那瞬间凝住了眼神,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路途(三) 在修士之中,若说炼气期还是凡人可以达到的境界,那么筑基期就已经全然脱离了“凡人”这个阶段了。 到了这个阶段,修士就可以徒步跨江渡海,或是翻山越岭,或是御剑飞行。虽然不至于无所不能,但却能够解决困扰凡人的绝大多数问题,唯一的区别,可能就是解决问题的好看程度罢了。 吞骨江河床广阔,流水湍急,就算是筑基期的修士来到这里,在不使用飞剑的前提下,是绝不会做得比叶灵书更好的,而金丹期的修士不是叶灵书夸口,在对灵力的操控使用上,除了隐云宗的弟子外,其他宗门的弟子别说是金丹期,就算是灵寂期,也难有能同他相比较的。 既然如此,陆修泽在不使用飞剑的前提下,要怎样做才能安稳地将闻景带过吞骨江? 叶灵书心中揣测了千百回,按照难易度的高低设计了无数个渡江的法子,但竟没一个能猜中陆修泽的做法。 只见在吞骨江的那一头,陆修泽也不知道同闻景说了什么,在得到闻景的肯定答复后,微微一笑,独自上前,一脚踏下。 “嗡!” 一声闷响传遍四野,无形的气浪扩散开来,在陆修泽周身百余米内,原本湍急咆哮着的江水像是被这一脚给踏平,平静得宛如秋日的湖面,但在离开陆修泽周身百余米后,惊涛骇浪却是如海浪掀起,浑浊的江水将猝不及防的叶灵书浇了满身满脸。 但叶灵书却全然来不及在意自己此刻的狼狈形态,只是骇然看着陆修泽,喃喃道:“这是” 陆修泽脚下不停,神色平静,就好像他并非走在湍急的江上。随着他的步步前行,原本汹涌如噬人恶兽的江水,也只能步步后退,低下头颅,甚至于那些桀骜不驯的浪花,都在陆修泽百米外就温顺下来,悄无声息地融入江水,静静地流过。是以陆修泽一路行来,竟生生在吞骨江上踏出一条平路来。 一步起而江波平。 叶灵书终于苦笑起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直到如今,叶灵书才算是真正地明白了这个道理。 在隐云宗的那些年,他因天资出众,和宗门内的潜移默化,早已将对灵力的操控细致到了恐怖的程度,而他也因此志得意满,眼高于顶。可他却忘了,境界与境界之间的差距,不单是靠灵力的操控入微就能被轻易跨越的:他自是能以巧致胜,那他人难道就不能以力破巧么? 大拙若巧,举重若轻。 “以力破巧以力破巧?”叶灵书翻来覆去地念叨了几遍,最后又是无奈又是愤愤地哼了一声,不再看陆修泽,掉头继续渡江。 至于闻景? 哼!他大师兄都给他踩出一条平路来了,若他还跟不上的话,干脆一头栽进江里淹死算了! 叶灵书脚下疾行,闷头过江,当他好不容易渡过这广阔的吞骨江后,再度站在陆地上的叶灵书有些气喘。 陆修泽闻景也随之登上陆地,叶灵书向闻景的方向一瞧,感到十分地不平衡,只见闻景在陆修泽的照拂下,过江是十分地轻松,连汗都没有几滴,而等叶灵书看到一脸轻松的陆修泽后,心里就更不爽了。 “金丹期了不起吗?我没多久也会是金丹期!”叶灵书愤愤不平地想着。 而那一头,闻景和陆修泽已经开始认路了。 闻景上一次从吞骨江那头来择日宗时,只是六岁的小孩儿,而且是被人一路带过来的,所以只记得一个模糊的方向,于是闻景稍稍一想,就果断望向了陆修泽,笑嘻嘻地说到:“看来只能麻烦师兄你啦!” “应是如此。”陆修泽欣然应下。 于是,陆修泽带着闻景在前头带路,叶灵书紧随其后,一路御剑南行,当天色渐黑时,三人便遥遥地望见了前方的一个小镇。 “终于回来了。”再度看到凡尘中人的叶灵书叹道,心中百感交集。 “对啊。”闻景在一旁若无其事,“迷路三年,可算是到了。” 叶灵书:“” 这小子是真的找打是吧? 叶灵书气得牙痒,却又不好当着陆修泽的面开口骂这小混蛋——不得不说,虽然陆修泽一直表现颇佳,除了话少了点之外,无论是样貌还是实力又或品行都是上上,相处起来更是十分舒服,叫人好感大增,但不知道为什么,对着陆修泽这人,叶灵书心里总是有点莫名发怵,不敢太过僭越,于是叶灵书只好一边向闻景瞪眼,一边默默地做着手势恐吓他。 闻景也是“闻弦歌而知雅意”,当下就跟叶灵书比划起手势来,你来我往,颇为快活。 前头带路的陆修泽,对这两个弱冠未及的少年没有太过在意,只当没有看到他们的眉眼官司,而事实上,此时此刻,的确有着更为有趣的东西,在吸引着陆修泽的注意。 只见三人目光所及处的小镇中,行人稀疏,行色匆匆,明明不过将近黄昏时刻,小镇中却好像临近了深夜,静如死域,连一声狗吠都难得听见。 这样的状况,对于叶灵书和闻景两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来说,自然是没什么不对的,可是陆修泽却能从中看到更多——无论是笼罩在小镇上方那阴气森森的恶念,还是小镇地底翻涌哭嚎着的血气,都令陆修泽感到更为有趣了。 系统:“哇哦!这么多年了,终于要见到你的第一个同行了,嘻嘻嘻嘻,有没有很激动啊!” 陆修泽置若罔闻。 随着三人越发靠近小镇,叶灵书原本的神气活现也不自觉地收敛起来,凝视着小镇,满肚子狐疑:“这个小镇总觉得有些奇怪” 叶灵书的警觉,倒是在陆修泽的意料之中,毕竟无论如何,叶灵书也是虚云真君的弟子,绝不会是个不堪造就之徒。但出乎意料的是,明明修为尚在炼气期的闻景,稍稍思考一下后,竟也点头赞同了叶灵书的判断:“没错,这小镇太安静了。” 叶灵书这才恍然。 这样的安静,对于俗世中的小镇来说,是正常的还是不正常的?若是不正常的,那问题又出在什么地方? 思来想去,两个少年决定向自己的大腿求助,于是齐齐望向了陆修泽。 “何必如此烦扰?”陆修泽笑道,“若有问题,下去一看便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恶鬼(一) 黄昏之时本就短暂,于是当陆修泽三人来到小镇时,最后一丝天光也恰好从世界抽离,夜幕降临,无星无月。 黑暗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蔓延,纵然闻景和叶灵书二人身为修士,但面对这全无一丝光芒的黑暗,也不由得感到头皮发麻,不约而同地向着陆修泽凑近了些。 “奇怪”叶灵书感到自从他们降落在小镇后,一股说不出的冷气就围绕着他们周身,“开春而已有这么冷么?” 叶灵书走向最近的民居,敲门道:“有人在家吗?我们三人路过此地,想要借宿一宿,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叶灵书拍门好一会儿,里头却是半点答应都没有。 “没人?我之前明明看到有人走了进去的。” 看着眼前紧闭的房门,再看看四周同样紧闭的民居,叶灵书忍不住又抖了抖,觉得越发地冷了。 闻景八年的炼体功夫不是白费的,所以这时倒没有像一旁的叶灵书那样被冷风冻得瑟瑟发抖,反倒是环首四顾,满心疑惑:“为什么这个小镇没有灯” 不等闻景说完,在小镇的中央,那最高的建筑蓦然亮了起来,灯火通明,照亮了门前的牌匾:天上客。 闻景顿时将没说完的话咽了回去。 刚刚没有灯火,大概只是没来得及点亮吧? 尽管闻景依然直觉有哪里不对,但此时也只能将疑惑放在心里。 随着灯火的点亮,周遭的寒气似乎也随之散去,之后,饭食的香气悠悠飘了过来,叶灵书深吸口气,瞬间就认出了好几道美食。 “炙烤鸭,巨胜奴,葱醋鸡,同心生结脯,八仙盘”在海外啃了七年鱼又迷路吃了三年辟谷丹的叶灵书,此刻闻到这样的美食气息,感动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好香!” 同样也有一天没进食的闻景,此时也没能忍住,肚子咕咕叫了起来。 陆修泽笑道:“那我们就在此处暂歇吧。” 三人一同向着那名为天上客的客栈走去,在走近大门的瞬间,陆修泽唇边翘起了一个若隐若现的笑容,而闻景的目光则是轻扫过天上客门边的对联,隐约瞧见一边写着“天留地上客”,但还没来得及看清另一边写什么,就被叶灵书裹挟着冲了进去。 “小二!小天酥五生盘不,你们店里所有的菜,都给我来一份!”叶灵书直接抛了锭银子到小二的怀中,“再给我们定三间上好的客房!多余的也不用找我了,你留下吧。” 小二捧着银子,笑得见牙不见眼:“好好好,三位客官这边请。” 三人在靠窗边的桌上坐下,没多久,菜就流水般从厨房递了出来,摆了满满一桌,色香味俱全,引人食指大动。 饿坏了的叶灵书闻景二人勉强客气了一下,然后狼吞虎咽起来,唯有一旁的陆修泽动作不紧不慢,也不动筷,而是为自己斟了杯酒,递到唇边,轻轻一嗅,然后又轻轻一叹。 “好酒。”陆修泽道,“但” “但是什么?”一旁埋头苦吃的闻景突然抬起头来,好奇道。 陆修泽含笑看了他一眼:“但只要想到它是由人的内脏搅拌而成的,就未免让人觉得有些倒胃口了。” 闻景脸色一僵:“什什么?” “就像这满桌的菜肴——”陆修泽将酒杯放在桌上,那轻柔的动作却叫酒桌整个都剧烈地摇动起来,一桌的食物都在这样的摇动下摔成了粉碎,“——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啊!”叶灵书受惊地叫了一声,往后一跳,避开了泼洒的汤汁,但却没能避开紧随其后的黑焰。 “噗嗤。” 随着一声古怪的轻响,叶灵书的皮肉上附上了一朵食指大小的黑色火焰,还不等他来得及叫痛,那黑焰就蓦然涨开,将他吞下,眨眼间便将叶灵书烧成了灰烬,落在泼满汤汁的地上,融成了古怪恶心的颜色。 这这是 闻景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几乎要战栗起来。 但陆修泽却连一句话都懒得多说,张嘴吐息,气息落地化火,向着闻景的身上攀爬,于是一个呼吸之后,闻景也步了叶灵书的后尘。 “真是无趣啊。”陆修泽声音轻柔冷淡,天生含情的双眼轻轻垂下,一举一动都宛如画中人,“敢在门对上夸下那样的海口,我还以为你会让我看到一些更有趣的事物。但不过如此。” 刹那间,无形的气劲向着四周席卷开去,周围繁华明亮的景象竟如同泡沫般,在这样的气劲下颓然溃散。 温暖的光明与明亮的色泽黯淡褪去,蛛网和尘埃攀爬而上,陆修泽只不过在椅子上坐了片刻,客栈里却像是过了百年,就好像时间刚刚走过了陆修泽的身旁。 但陆修泽却知道,现在的样子,才是这天上客客栈真正的模样——一个破败而凄冷的死地。 早在极远的地方,陆修泽就感受到了这小镇散发的恶意和不详,而当他按下剑光,真正踩在这个小镇的土地上后,陆修泽才恍然明白,这个小镇中真正活着的,只有他们三人。 真是有趣啊,到底是谁,又做了些什么,才能将整整一个小镇的人,都炼化成了半人半鬼的怪物?而更叫陆修泽诧异的是,这些被炼化的怪物,竟还保有自己生前的记忆,竟还以为自己仍然是人! 因为以为自己还是人,所以它们还保留着身为人类时的作息,像是自己还活着那样耕种c清扫c进食,因此客栈的外头才会那样干净,民居中才会有炊烟升起;而同时又因为它们早已经死了,它们才会懂得惧怕,知道要躲避修士。 多有趣啊! 陆修泽看着桌上,原本色泽鲜亮诱人的菜肴,褪去伪装后,露出了尘土搅拌血肉的内质,而陆修泽倒出的那杯酒,此刻也没有了令人迷醉的酒香,而是散发着血腥和尸体腐烂的酸涩恶臭。 陆修泽一瞧,又笑了起来,道:“尸体这样新鲜,怕是这客栈这几天又‘开张’过吧?” 破败的客栈中一片死寂,没有回应。 “还是不肯同我说话吗?” 陆修泽也不气恼,长身而起。 “无妨,我来见你便是,希望你能叫我感到更有趣一些。”陆修泽微微一笑,长衫半点尘埃不沾,轻飘飘地从客栈中走出。 走到客栈门口,陆修泽见到了真正的闻景和叶灵书,此时此刻,他们二人双眼空洞,呆呆地站在客栈牌匾下,如同木偶般。 陆修泽脚下不停,目不斜视,越过门口的二人,向着小镇的某一处走去,身影很快就淹没在了夜色之中。 而陆修泽没有注意到的是,就在他同闻景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闻景呆滞的目光动了动,一簇若有若无的火焰在他的眼底燃起。 火。 大火。 滔天之火。 这是闻景从未见过的壮丽的火焰,也是闻景从未想象过的叫人心神俱灭的毁灭。 一片迷雾懵懂之中,闻景好像回到了择日宗。 他站在观日峰的观真殿前眺望整个择日宗,心中空荡荡的,总觉得缺少了点什么,可还没等闻景想明白缺了什么,黑色的火焰便毫无预兆地从天空落下,如同陨石砸入择日峰,以一种恐怖的速度蔓延开来,似乎决意要将整个择日宗都拖入火焰的地狱。 闻景心脏狂跳,若隐若现的预兆指示着他一路向前,躲开恶火,来到了择日峰前。 他抬头望去,黑红的火焰将天与山烧成一色,而在那样模糊又震撼的颜色里,他看到一个长发披散的人侧对他站着,热浪吹开了那人的长发,露出了下头熟悉的侧脸。 “” 闻景张开嘴,叫出了那人的名字,但他的耳朵能听到火焰燃烧的声音,却听不到自己的话语。 ——他是谁? 闻景脑子里一片混乱。 ——这个人是谁?! 像是听到了闻景的声音,那人缓缓侧过脸来,向闻景遥遥地露出一个笑来。 火光映照在那人的白衣和温柔的眉眼上,将他衬成了救世的仙人,然而当那人展眉畅快一笑后,便露出了里头天生的风流和冷酷,又像是灭世的魔头。 他是—— 闻景蓦然惊醒,冲天的火光和那人熟悉的面容从他眼前消散。他怔立半晌,冷风吹过他汗湿的衣襟,吹起了满地的尘埃,直到残破的窗棂在冷风下发出不堪折磨的吱呀声后,闻景这才恍惚地抬头望去。 “天留地上客。” 闻景望向了另一边。 “我留此世人。” 闻景心神一震,骇然抬头望向牌匾,却见上头“天上客”三字淡去,露出了真面目。 “恶狱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恶鬼(二) 地反物为妖,坏功乱德者魔,人所归为鬼,精所聚为怪。 而在这妖c魔c鬼c怪四者之中,鬼,无疑是最为弱小的。无论是妖c是魔,还是怪,都是天地乱象凝聚成型,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称它们为“天道的意志”也不过为,但仅有“鬼”之一物,是人死后脱形而成。 鬼初诞之时弱小不堪,不过多久就会自行消散,或是被冥府狱卒逮住,投放六道轮回之处但其中也有意外的出现。 世上最不缺少的就是意外,而恰好,这小镇中盘踞着的,就是那个意外。 陆修泽漫步走过这个小镇,脚步似慢实快,没一会儿就来到了小镇的外围。 在这里,道路已经消失不见了,只有零散的青石砖嵌入泥地,证明着道路存在的痕迹。陆修泽环视四周,认出被他踩在脚下的,正是十分适宜耕种的肥沃耕地,但这些耕地却偏偏被人弃之不用,任其被杂草疯狂占据。而那些原本零散分布在这里的简陋民居,此刻也只剩下被大火毁灭过后的残骸。 一片凄凉。 ——那只恶鬼,就徘徊在这样的地方。 “无趣的戏码。”陆修泽冷漠地说着。 从鬼过渡到恶鬼,其间必不可缺的,就是怨气和执念。 在知道了这一点后,一切的问题都迎刃而解不,对陆修泽来说,这一切从最开始就不是问题。 为何镇子上有恶念和血气久久不散? 因为镇子里有恶鬼盘踞。 为何恶鬼偏偏要留在这个镇子里,将那些镇民变成不人不鬼的存在,不叫他们活着,又不让他们死去? 因为恶鬼憎恨着他们。 为什么恶鬼憎恨着他们?为什么恶鬼停留在大火后的遗迹之中? 因为恶鬼死于大火,而那大火,应当就是镇民放的。 所以,这小镇里的一切异状,都不过是来自恶鬼的无趣又无聊的复仇,而他们三人,只不过是闯入这场复仇的过客。 陆修泽漫不经心地想着。 现在,只希望那恶鬼能有着让他感到有趣的手段,否则陆修泽也不介意将这恶鬼斩杀。 而至于一切的最初,到底是曾经为人的恶鬼的错,还是那些镇民的错,那关于“恶”的因果究竟算在谁的头上这些跟陆修泽又有什么关系? 陆修泽踏入了这片大火后的废墟中,也踏入了阵中。 祛恶镇魂法阵。 这是对无法度化的恶鬼最为普遍适用的法阵。 但可以清晰感受到的是,布阵之人不过是个野路子,修为浅薄,因此不但他本人被恶鬼所害,这法阵更是被恶鬼拿来修改,用作隐匿自身之用,也难怪这样惊人的煞气和鬼气就在身旁,出身隐云宗的叶灵书却一直没能察觉到了。 不过这样的修改过于生涩,可以看出修改之人在阵法一途应当是完全的生手,因此才会轻易被陆修泽察觉到它的所在。 但不得不说的是,能够凭借一己之力吃透并修改祛恶镇魂法阵的恶鬼,的确是个难得的聪明人,让陆修泽都不由得生出了爱才之心。 杀了它,还是捉住它? 也罢,多想无益,还是先看看它再说。 陆修泽脚下不停,轻巧地避开法阵中的杀阵迷阵,没一会儿就从那大片大片的荒地中走出,来到了一个向下的地洞入口前。 这个入口突兀地嵌在地面,蜿蜒通向地底深处,在漆黑无光的夜晚中翻腾着隐隐的血色光泽,就好像是通向地狱的入口。 而令人感到恐惧又恶心的是,这通道竟像是活着的食道,四的洞壁在洞穴深处的血色映衬下泛出了诡异的肉色,时不时还会轻轻蠕动,让人感到自己进入的不是地穴,而是恶鬼的胃袋。 “雕虫小技。” 陆修泽漫不经心地一笑,屈指一弹,尖锐的破空声响起,空气在这一刻被陆修泽的指风生生撕出一道裂缝来,进而蔓延,势如破竹,毫无停顿地撕开了地穴上附着的法术。 ——以力破法! 这一击,是纯粹的c没有附着半点术法的“力”!但就是这样的“力”,却轻而易举地破了恶鬼的“法”。 这样的一击,怕是专注于以力破万法的神武峰门下,都要自愧不如。 一声来自地穴深处的凄嚎宛如幻觉,随后,地穴上的红光黯淡消失,平静下来。 陆修泽不紧不慢地走了进去。 与此同时,小镇的中心,从迷阵中醒来的闻景满身冷汗,用力摇醒了一边的叶灵书。 “快醒醒!” “喂!表哥!” “叶灵书!” “小叶子!!” “呸!谁是小叶子?叫谁小叶子呢?!” 半天没有晃醒的叶灵书,在听到“小叶子”这个禁忌的外号后瞬间暴怒,一巴掌拍开了闻景的手,原本妩媚万分的桃花眼瞪圆了,当时就撸起了袖子。 “今天又是谁先人的叫我小叶子?来来来,老规矩,今天我叶灵书不揍到你们服气我就——” “醒醒吧你!” 闻景简直要气笑了,都不敢想自己表哥在隐云宗的那七年都干了些什么好事。 “你看看你现在在哪儿?!” 叶灵书愣了愣,终于清醒过来。 他四下环顾,很快就将目光凝聚在“恶狱鬼”三字上,心里咯噔一下,而此刻,原本被那恶鬼用来隐匿自身的法阵又被陆修泽破开,因此冲天煞气和鬼气再无遮拦,直冲云霄,抬头就能看到小镇天空的云层上端,翻滚着的血气和怨气。 “恶鬼”叶灵书脸色难看起来,“而且是成了气候的大鬼!” 只有那些执念深重c滞留人间百年以上,又害人无数的鬼,才能形成这样骇人的气势,也只有这样的大鬼,才能不动声色地将他们拉入幻觉之中。想到幻境中的种种,叶灵书出了一身冷汗:若非他及时被闻景叫醒了,他滞留在幻境中会有怎样的结果,还真不好说。 “先不说这个!”但闻景的重点却不在这只大鬼身上,他看着叶灵书,焦急道,“表哥,你看到大师兄了吗?” 叶灵书又是一愣,这才发现原本的三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两人。 “对”叶灵书又是诧异又是发毛,“陆兄呢?” 原本叶灵书就是仗着有金丹期的靠山给他们压阵,这才走得肆无忌惮,但先是大鬼拦路,后是靠山消失,这会儿,饶是叶灵书胆大包天,也不由得感到心脏狂跳头皮发麻。 听到叶灵书否定的答复,原本脸色就不好的闻景顿时脸色更为难看,掉头就要离开。 “你想干什么?!给我冷静点!”叶灵书一把拉住闻景,神色肃穆,厉声道,“你这是要去找你大师兄?你知不知道大鬼到底有什么样的实力?!你才不过是炼气期,就敢在有大鬼的镇子里乱跑?万一撞上大鬼,你一个人都不够它一口吞的!” “不是乱跑。”出乎意料的,闻景明明做着冲动到能称之为愚蠢的事,声音却冷静得可怕,“大师兄是金丹期,连我们都能挣脱的幻境对他来说一定不算问题,所以,既然大师兄不在我们身边,那么一定是他先醒过来,去找那恶鬼了。” “然后呢?”叶灵书手上抓得更紧,急促道,“你想要跟着你大师兄去干掉大鬼?别开玩笑了!陆兄敢去找恶鬼,是因为他是金丹期的修为,你呢?!顾好你自己就够了,要说担心陆兄,也要你有那个本事才行!” “实力不够,我还有脑子。”闻景丝毫没有被说服,“恶鬼的形成绝不是毫无缘故的!解决恶鬼除了外力镇压之外,更可以从化解怨气的方向入手!镇子里还有别人,恶鬼这样明目张胆,我只要去问一下,就能知道恶鬼的来历和形成了,更何况——”闻景认真地看着叶灵书,道,“惩治邪物,救无辜的人于水火之中,这不正是我辈修士的‘道’之所在吗?” 叶灵书呼吸一滞,闭上眼睛,半晌后,深深叹了口气,再度睁眼看闻景时,眼中满是复杂。 “阿景”叶灵书叹道,“你修为低下,所以没有看出来,而我我知你心善,所以本也不准备告诉你的。” 闻景迷惑了:“你在说什么?” 叶灵书指着那“恶狱鬼”的牌匾,道:“你觉得,这害人性命的客栈,是谁弄出来的?” 闻景道:“自然是那恶鬼!” 叶灵书又道:“那你认为,那些被害死的行人的尸体,又去了何处?” 闻景道:“当然是被那恶鬼” 闻景看着叶灵书的脸色,蓦然出了一身冷汗,睁大了眼,竟再也说不出下去了。 夜风越来越大,吹得附近民居的门户动摇,在寂静的夜里发出叫人心神颤抖的声音。 蓦然,一扇门轰然打开,一个穿着小贩衣饰,面容青紫的人走了出来。他有着人类的形体,但皮肤青黑发皱,细看像是有粘液附着其上,身无毛发,手长过膝,十指都长着尖而黑的指甲,一口獠牙突破了嘴唇的遮掩,暴露在空气中,根根尖利,带着令人不敢深思的肉丝碎骨。 与其说这是“人”,还不如说它们是精怪! 随着这个“人”的出现,第二个c第三个c无数个“人”,也都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他们眼神清醒而疯狂,显然不是丧失理智的傀儡,而是 叶灵书苦涩道:“你看到了他们都是以人尸为食,舍弃了人性,堕落成‘怪’的食尸鬼。” “杀人的是恶鬼,但吃人的却是他们。” “这个镇子里,没有一个无辜者也没有一个值得拯救的人” 此时此刻,在小镇的另一头,陆修泽也终于走到了地穴的终点。在那里,陆修泽看到一栋小屋突兀地伫立其中。 陆修泽没有丝毫停顿,推门入内。 小屋很窄,就像是地面上任何一个民居那样简陋,只有一张木床,一张桌,一把椅,以及一个简陋的梳妆台。而在那梳妆台前,一个身着布裙,却容色昳丽无双的女人端坐其上,姿态优雅地回过身,向推门而入的陆修泽一笑。 这一笑,如同百花齐放,叫这个简陋的屋子都因此而熠熠生辉。 “贵客前来,有失远迎,还望公子恕罪。” 布裙的女子起身,向陆修泽徐徐行礼,明明举止端庄,却偏偏神色惑人。 陆修泽定定地看着这女子,倏尔一笑,道:“你能用什么来换你的性命?” 女子柔媚一笑,取下发鬓木簪,长发如瀑垂下,而后她拉开腰带,布裙滑落,露出了她如凝脂的肌肤,和玲珑有致的身体,魅惑天成。 陆修泽细细打量,那女子在陆修泽有如实质的目光下,不由得脸色微红,欲拒还迎,似是下一刻就要扑到陆修泽怀中。 但冷不丁的,陆修泽道:“空有美色,却无自保之力。” 陆修泽凝视着女子的面容,道:“你一生悲凉坎坷,都由此而起。” 陆修泽的目光像是穿过了女子的肌肤血肉,看到了其下的森森白骨,和她永远都无法忘怀的憎恶和狂乱,将她竭力掩饰的过往冷酷地剖开,暴露在日光之下。 女子笑容凝滞在脸上,僵立原地,肩膀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陆修泽又道:“你生前受辱,遭多人奸|淫,死后更是被一把大火烧得尸骨无存。但那些奸|淫你的人遗留的气,在你死后却成了操控他们的手段,你令他们为你所用,又将整个镇子的人化作怪物,生时不为世人所容,死后不入轮回转生,你都已经做到这个地步了,为何还有这般大的怨气?” “你懂什么?!”被一语道破来历,女子不再伪装,凄声嘶喊起来,昳丽的容颜瞬间腐烂,化作恶鬼,扑向陆修泽,“你们这些人,怎么可能知道我的苦痛?!身为女子,身为美人,难道是我的过错吗?!我的辛酸,我的苦难,我的哀求和求助,你们听见了吗?!这时再来问我为何这样大的怨气?!你们这些旁观者——怎么可能懂我??!!” 嘶叫化作咆哮,恶鬼的身形倏尔散开,化作风和雾,卷挟着巨大的声势狂涌过来,周遭的一切都在这样的狂怒和憎恨下瑟瑟发抖,像是随时都会被恶鬼绞成粉末,但下一刻,风平而雾停,陆修泽的手掐住那恶鬼的脖颈,莫大的威势和法力将它牢牢镇住,再度凝聚成了人形。 “我的确不懂,因为我对你的苦痛,可一点都不感兴趣。”陆修泽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意,映在恶鬼的眼中,却如魔神般可怖,“现在你只要告诉我,你能以什么为代价,从我手里换取你的性命。” “或者,演一场好戏给我瞧。只要这场戏让我满意了,我就饶你一命。” “如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好戏(一) 风起了。 乌云散去,柔和的月辉落下,将小镇镀上一层温柔的银光,也让闻景更清楚地看到了客栈内的情况。 骸骨森森,七零八落地堆积在那破旧客栈的角落;早已凝固的干涸血液遍布客栈的每一个角落,夹杂着让人不敢深思的肉块碎骨;还有那些蕴含着死者最后一次挣扎的血手印c随地滚落的眼珠和破碎的牙齿而当闻景抬头,望向客栈的顶格,更是能看到一个个头颅如战利品般吊于其上,那一双双死不瞑目的眼睛在闻景望向他们的那一刻,也望向了闻景。 闻景感到他的胃在翻腾,他的血液在燃烧,他的心脏在扭曲。 “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事” 闻景以为自己在怒吼,但他却听到自己脱口的声音干涩而虚弱,如同垂死的病人。 “明明大家都是同族,为什么要对自己的同胞做出这样的事?!” 一个穿着布裙,依稀能看出身前是个妇人的食尸鬼尖笑一声,道:“你们这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风凉话倒是说得好听,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难道你以为我们想要这样吗?!我们被恶鬼困在镇子上的时候你们在哪里?我们吃掉了最后一点粮食快要被饿死的时候你们在哪里?!” “对!没错!”一身短打的食尸鬼憎恶地看着闻景和叶灵书二人,“我们什么都没有了!地里不产粮食,镇子走不出去如果不吃人,我们要怎么活?” “我们只是想活着而已,这有错吗?!”又一个食尸鬼说道,“要怪也只能怪你们无能,连一个恶鬼都杀不了!” “如果不是你们的错,我们怎么会落得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下场,还要靠吃人度日?” “都是你们的错!” “都是你们的错!!” 尖利的声音将闻景和叶灵书二人包围,步步逼近,眼中闪烁着对活人的憎恨,和贪婪的食欲。 吃普通人无法满足了,已经开始想要吃修士了吗? 叶灵书冷笑一声,心中杀意大盛,扣住自己的法剑,却不想就在此时,他听到一旁的闻景颓然叹道:“抱歉。” 什什么? 叶灵书心里一个咯噔,唯恐闻景被这群食尸鬼的花言巧语给骗了,以至于做出什么傻事来。 只听闻景叹道:“没能救你们我的确很抱歉” 叶灵书皱眉道:“等一下” 闻景话语不停,继续道:“但若不将你们杀死在这里,而是放任你们杀害更多的路人的话,那才是我真正的罪过。” 叶灵书:“欸?” 下一刻,叶灵书便听到长剑锵然出鞘,如水的温柔月色洒落在这长剑上,却反射出了冰寒的剑芒。 “嗤!” 几不可闻的声音响起,叶灵书只觉得眼前一花,还不等他反应过来,离二人最近的一只食尸鬼的头颅,便骨碌滚落在地。 什什么? 叶灵书目瞪口呆,几乎回不过神来。 ——食尸鬼因食人尸而成“怪”,早已脱离了人的范畴,皮肤类石,骨骼甚铁,身体处处都带着剧毒,实力堪比炼气后期的妖兽,根本就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面对这一镇子的食尸鬼,哪怕是身为筑基的叶灵书,都感到颇为头痛,心生去意,可是 可是为什么闻景却是像砍瓜切菜般轻松?! 只见月色下,闻景右手持剑,左手掐着剑诀,在乌泱泱的食尸鬼中游走,身姿从容不迫,却又快到了极致,一袭青衣矫如游龙,一道剑芒翩如惊鸿! 每一道剑芒的落下,必定有食尸鬼头颅的滚落,每一次剑光的泼洒,必定有深褐色血液的飞舞。 叶灵书恍恍惚惚地瞧着,月色温柔,那剑光却比月色更为温柔,而那挥洒着剑光的闻景,更是熠熠生辉,就好像他此刻并非是在杀戮,而是在救赎。 叶灵书呆住了,而待到他回过神来后,一切都已是尘埃落定。 小镇一片死寂,满地尸体,唯有闻景一动不动地站着,似是没有回过神来。 “阿阿景?”叶灵书试探地喊着,而下一刻,叶灵书就察觉到闻景身上异样的波动,不禁又惊又喜,道,“阿景,你竟已筑基了?你是何时” 叶灵书的声音一滞,再也说不下去了。 只见闻景回过头来,定定地瞧着叶灵书,黑色的眼里泛着银色的月辉,像是流下了泪来,可在叶灵书吓了一跳仔细再看时,那双眼中却是一片的干涩平静。 “阿景”叶灵书心知闻景心中必不会好受,一时倒说不出旁的话来。 叶灵书明白,若是闻景此时杀掉的这一镇子食尸鬼都是没有理智的妖兽精怪,那么闻景虽然可能不会太过好受,但也不会太过难受,可偏偏这群食尸鬼除了外形之外处处都与常人无异。 他们会思考,也会求饶,甚至其中还有孩童大小的食尸鬼,临死之时也会哭叫哀号。 若是换做叶灵书,他可能还真的下不了手,反倒被这些食尸鬼所制,就像是其他沦为食物的修士一样。 可闻景却毫不动摇,一个不留,统统杀了干净。 闻景的做法无疑是正确的。 当人沦为“怪”,成为食尸鬼后,就再无变回来的机会了。作为食尸鬼,它们想要活下去,就必定会进食,会吃人,如果不吃人,他们就会死。 他们固然可怜,但旁人何辜?那些惨死的路人又有什么过错? 所以杀了这镇子的食尸鬼,尘归尘土归土,才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人生而有情,虽理智上知道这样的做法是绝对正确的,可待到真正身临其境时,却又往往被情感所绊,做出蠢事来,所以在这之前,叶灵书从来没想到,他这个从小就心善的表弟,竟然能够理智到这个地步理智得近乎可怕。 这样理智的人这样可怕的人真的是他的表弟闻景吗? 这一刻,叶灵书甚至生出怯缩来。 可下一刻,叶灵书又醒悟过来,忍不住唾弃自己:眼前的这个人,可是他的表弟阿景啊!他竟然因为自己的表弟做了正确的事而害怕他这样的他,跟那些他瞧不上的假道学有什么区别?! 叶灵书脸上火辣辣的,也不知道是羞是惭。 还好闻景没有注意到叶灵书的异状,恍惚了片刻后,收剑回鞘,道:“我们走罢。” 叶灵书一时没回过神来,道:“去哪儿?” 闻景道:“去找那恶鬼。” 叶灵书一个激灵,拉住找死的闻景,道:“你怎么还没打消这主意?你真当杀了一小镇的食尸鬼后很了不起么?那恶鬼煞气冲天,类比修士的话,想来应是金丹期了,你这刚巧不过筑基期的修为,冲上去是找死么?!” 闻景摇头道:“表哥此言差矣,你觉得那恶鬼为何要留着一个小镇的食尸鬼,还令他们神志健全,甚至不惜耗费法力,为他们布下迷惑路人的法阵?” 叶灵书道:“自是那恶鬼深恨镇民。” “没错。”闻景道,“既然那恶鬼想要镇民生不如死,为何刚刚我杀了他们,那恶鬼却没有半点反应?” 叶灵书一怔,讶然道:“难道是——” “应当是我师兄在牵制着恶鬼。”闻景步步推断,“大师兄恰好也是金丹期,同那恶鬼修为相似,而此刻小镇既无恶鬼的出现,也没有气机的交锋,那么想来此时的二人应是僵持不下,谁都不能擅自动手。既然如此,我怎能丢下尚在危险中的师兄,独自离去?” 叶灵书眉头紧皱:“但你去了又有何用?更何况金丹期修士的交手,威能岂是你能想象?只要稍有波及,你便尸骨无存!” 闻景只当没有听到最后一句,轻笑道:“总会有用的,至少无论如何,我总是对得起师兄的。” 叶灵书头疼万分,觉得自己以前怎么就没发现闻景这喜欢往自己身上揽责任的性子。 闻景又道:“表哥也不必多想,其实,一开始本就是我硬磨着我大师兄随我下山的,如今大师兄可以说是因我的缘故而身陷险境,于情于理于心,我都万万不会丢下大师兄一人的,纵使我只有绵薄之力,但我也想要帮我师兄。我心意已决,表哥也不必劝我,还是自行离去吧。” 不等叶灵书生气,闻景继续道:“表哥,我父母除我之外,还有二子一女,但姑姑姑父却只有你一个儿子,若我出了事,你还能为我向爹娘捎句话,但若你出了事,我又有何面目去见祖父和老夫人?” 叶灵书原本准备好的话语,此刻竟都说不出口来,半晌后才强笑,颤声道:“表弟伶牙俐齿,倒是更甚幼时了。” 闻景轻笑着,脸上不见丝毫阴霾,道:“表哥,你就在这里罢,万万不要与表弟同去,就当是为了让表弟我心里头更好过些。” 叶灵书心里更不好受了,僵立在原地,嘴唇张合,千言万语堵在喉中,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闻景又道:“表哥,你且在镇外等等,若是表弟三天后都没有回来,还盼表哥能瞒着些我爹娘,就让我爹娘以为我学艺不精,在择日宗里渡过了余生便是了,这样纵使爹娘想我,有阿兄阿姊在身旁陪伴,他们也不会太过难过。还有代我向姑姑姑父问好吧。” 话音落下,闻景最后向叶灵书一笑,转身便走。 叶灵书鼓起最后的力气抓住闻景,厉声道:“你为人人都想到了,那你自己呢?!你就没想过你自己吗?!” 闻景一怔,而后一笑:“正是为了我自己,我才一定要去见大师兄不可啊!” 这句话的意思难道是 电光石火间,叶灵书的脑子里闪过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 叶灵书呼吸一滞,手下不由自主地松开,那因猜测带来的过分的诧异和惊奇,甚至让叶灵书的表情都变得空白起来。 与此同时,在深深的地穴之中,一直无动于衷地望着法器中显露的闻景叶灵书二人的陆修泽,此时终于也露出了讶然的神色。 陆修泽心中再度泛起了让他困扰的奇怪的情绪,这样的情绪促使他伸出手来,想要像以往的那些年那样,安抚地拍拍他小师弟的头,告诉他不必想得太多,一切问题对大师兄来说,其实都不是问题。 可直到陆修泽伸出手后,他才恍然醒悟,面前的只不过是法器构造出来的闻景的投影,而非是他的小师弟,而他要做的事,对于正常人来说,怎么都算不上正常。 陆修泽收回手来,声音里不知是叹息还是感慨:“闻景倒真是个好孩子。” 系统不为所动,道:“这不是废话吗,不够好的怎么会被天道选中,你以为人人都是你这个变态?” 陆修泽想了想,欣然应下:“也对。” 系统:“” 系统:麻麻好可怕!我骂他变态他竟然应了!嘤嘤嘤他是不是终于想要弄死我了呜呜呜呜 陆修泽没有对接上系统那过分丰富的感情戏,沉思片刻后,道:“既然是好孩子就应该好好奖励。” 系统心里咯噔一下:“你你想做什么?我说,那女鬼都已经准备好给你‘演大戏’了,你想做什么都晚了!” “我要做的事,从来都不会晚。” 陆修泽长袖一振,一个拇指大小的镂空玲珑小球飞出,虚虚浮在他的面前,滴溜溜地转着。 这小球长得颇为秀气,名字却颇有讲究,是为御魔镇魂珠,虽然论品阶只是普通法器,但对于恶鬼之流却有奇效。 当陆修泽放恶鬼离去,准备演一出大戏时,陆修泽留下了恶鬼的一缕魂魄放入这御魔镇魂珠之中。这样一来,只要那恶鬼稍有异动,陆修泽就能叫她魂飞魄散,永不超生。 而现在陆修泽已经打消了看好戏的想法,是以他抬手捉住这珠子,心念一动,就要用珠子将那恶鬼唤回来。但,就在陆修泽动手的前一刻,他瞧见法器映现的景色中有了异变,原本走向地穴方向的闻景突然停下脚步,似是遇见了什么人,于是他手下的动作也不由得停了下来,凝视片刻。 “哦?” 在看清映现的事物后,陆修泽缓缓松开了捉住御魔镇魂珠的手,微微一笑,神色莫名。 “有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好戏(二) 只见在法器的映像里,让闻景停下脚步的,赫然是一个孩童。 这话似乎说来不太可信,毕竟闻景身为筑基的修士,更是突破不到一个时辰,周身灵气正当活跃之时,怎会临到面前才发现自己走过的路上藏着一个孩童? 而事实上,正是因为闻景刚刚突破修为,这才能发现这个藏匿的孩童。 之所以这样说,一是因为天色昏暗,二来是因为这孩童遍身淤泥,肮脏不堪,还偏偏将自己缩蜷在阴暗处,甚至连气息都与周围融为一体。要是换做常人和稍稍粗心些的修士,基本上是走过孩童的身旁,都难以察觉他的存在。 闻景吓了一跳,脚下一顿,但下一刻他就认出,藏匿着的是人族的孩童,而非是那些被转化为食尸鬼的怪物。毕竟就算是幼童的食尸鬼,也是指甲尖利,肤色青紫,身带腐臭,而这孩童十指指甲圆润,虽然也因淤泥的覆盖而带着恶臭,但却明显没有食尸鬼那挥之不去的腐烂臭味。 闻景心下愕然,怎么也没想到这小镇中竟还有其他活人的存在,而再瞧瞧这孩童的模样,想想连他都几乎将这孩童忽略过去的事实,这孩童的存活在此时似乎又有了足以自圆其说的理由。于是,闻景放松了几分警惕,心生关怀,不由得上前两步道:“小孩儿,你怎的——” “嘻嘻。” 似男似女的笑声在这一刻响起,声音渺渺,时远时近。 闻景心中咯噔一下,暗自叫糟,抽身急退,但没想那孩童的动作更快,蓦然抬头,红光湛湛的双眼向他一瞪,闻景便感到自己脚下像是陷入沼泽,动作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 孩童瞧见这样的闻景,森森一笑,张嘴一吐,一股森冷的气息便扑面而来,瞬间钻入了闻景的七窍,纵使闻景竭力闭气摆脱,却依然挣扎不开。 也不知那森冷的气息里究竟有着什么,只不过是几个呼吸的时间,闻景便软倒在地,双眼紧闭,昏迷过去。 在地穴中,通过法器看到这一幕的陆修泽暗暗摇头,忍不住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的小师弟到底还是太过年轻,没有在外行走的经验,这才会这样轻松就被恶鬼骗了过去,中了恶鬼的计策。否则,那恶鬼实力纵然强横,但想要收拾一个筑基期的修士,却绝不会这样容易。 闻景他,到底还是稚嫩了些——又或者,是不必要的慈悲太多了。 因为太过慈悲又太过心软,才会在身处危境的情况下,依然去关怀一个来历不明的孩童不,等等。 陆修泽心中一凛,发现了不对。 闻景为人看似跳脱爱玩,但实则心中自有一番思量和原则——早在十年前闻景在贯日真君面前侃侃而谈时,陆修泽就已经明白了这一点,而方才闻景对食尸鬼的痛下杀手,更能说明他这小师弟在紧要的事上一直看得十分明白。 既然如此,闻景怎会这样轻易就被骗倒?! 果然,当陆修泽再望向法器映像时,异变突生。 只见那恶鬼化身的孩童,在放倒了闻景后便放松了警惕,毕竟无论如何,闻景也只是堪堪突破筑基期的修士而已,恶鬼就算不用偷袭的办法,也能制住闻景,是以在闻景倒下后,恶鬼化作的孩童便漫不经心地走到闻景的身旁,低头沉思,似是在想要怎么才能演一出让陆修泽满意的戏来。 可就在恶鬼走神的瞬间,闻景蓦然睁开眼,金色神光自眼中溢出,一轮半虚半实的日轮在他神庭处隐现,带着浩荡神威的真火飞溅,落地而涨,带着灼热的气浪向恶鬼袭去,就像小镇中升起了第二个太阳,再看他眼中清明透彻,哪里有半点糊涂? 恶鬼猝不及防,被这带着阳炎的真火烧了正着,尖叫一声,慌忙后退,周身鬼气狂涌,好不容易灭却了身上的真火,但却也姿态凄惨,原本已经用阴气凝实的鬼体,在这一击下竟是被烧化了小半。 恶鬼姿态凄凉,但闻景却也不好受。 从理论上来说,择日宗门下弟子一生,可在筑基期c灵寂期c出窍期,分别在体内观想出三轮日轮。每一轮观想出的日轮内,都蕴有巨量的真火,妙用无穷,平时可做灵气驱使,关键时刻更是能够放出体外奇袭,威力不弱于四大真火之一的阳炎真火! 闻景方才赫然就是将真火用作奇袭。 然而闻景到底筑基还不到一个时辰,若非他向来在炼气引气上天赋过人,恐怕连这日轮都无法观想出来,更遑论是转化真火御敌了。但就算这样,方才他放出的那点真火,也已是修为的本源所在,一击过后,早已是元气大伤,面如金纸,更不提趁胜追击了。 闻景伤人八百,自损一千,是以这击过后,不由得吐出一口血来,倒是真的躺在地上站不起来了,但对面的恶鬼,却正是处于被击伤后的愤怒中,随时都能暴|起将闻景击毙。 “胡来!”陆修泽看得眉头直皱,忍不住冷喝一声,心中生出莫名的怒气来,想不明白闻景为什么竟会做出这样的蠢事。 可越是生气,陆修泽思绪就越是清晰,于是电光石火间,陆修泽又明白了闻景的用意。 在闻景的心中,他一直以为他的师兄陆修泽,正在同恶鬼的本体对峙,僵持不下,所以这次深入小镇,不是为了别的,只求能助陆修泽一臂之力。 闻景是这样同叶灵书说的,而他也正是这样做的。 无论是他示敌以弱,引诱恶鬼逼近身前,还是不求退路c不惜耗费本源地击伤恶鬼,都是为了寻求恶鬼的空隙和弱点。如果陆修泽当真像闻景想的那样正在同恶鬼的本体僵持,那么闻景方才击伤恶鬼的那一下,无疑能让恶鬼露出巨大的破绽,从而给陆修泽带来胜利之机 但是 恶鬼厉声向着闻景呵斥道:“不知好歹的小鬼!我本还想要暂时留你一命,但你竟敢伤我鬼体!今日,我必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永世不入轮回!” 闻景强撑着坐起,歪在墙角,笑着看那恶鬼,眼中没有一丝惧怕。 恶鬼勃然大怒:“这是你自找的!” 陆修泽闭上眼。 ——但是他 不知道从何处生出的暴躁和烦闷翻涌上来,混乱而捉不住的思绪蔓延,陆修泽神色沉冷。 法器映像中,恶鬼五指成爪,向闻景头颅抓去,但就在它的手靠近闻景的瞬间,陆修泽冷哼一声,捉紧御魔镇魂珠的手一个用力,竟是将那御魔镇魂珠生生捏碎。 一声尖利的惨嚎响彻整个小镇,恶鬼抱头,步步后退。 “不要不要我不要消失” 随着御魔镇魂珠中恶鬼魂魄的消失,恶鬼的鬼体也如烈日下的冰雪,在闻景的面前生生消融,纵使它极力想要挽回,但几个呼吸后,恶鬼就彻底消失不见,徒留森森鬼气在闻景面前,久久不散。 闻景一怔,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笑了起来,无力的手臂再也支撑不住,斜倚在石墙上的身体就要滑落下去,但就在他背脊接触到冰冷地面的那一刻,一只手却揽住他的腰,将他提了起来。 “师弟,你太胡来了。” 陆修泽脸色不太好看,语气也第一次在闻景面前带上了气恼。 但闻景却是笑着,声音轻快道:“我知道大师兄会赢的。” “所以你就做这样的蠢事?”陆修泽脸色更不好了,“若我没及时杀了那恶鬼,你是要我来为你收尸吗?” “不会不会。”闻景全当没看到陆修泽的黑脸,笑嘻嘻地将头靠在陆修泽的肩上,道,“大师兄这么喜欢我,怎么舍得我死呢?” 陆修泽气笑了:“满嘴胡话!” “好伤心啊,师兄竟然是不喜欢我吗?不过没关系,我喜欢师兄啊!我这么喜欢师兄,怎么舍得去死呢?”闻景彻底放松下来,又开始说些厚脸皮的话,但满身的困倦和伤势到底做不得假,头一点一点地就要睡过去了。 陆修泽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一手盖在闻景的眼上,另一只手将闻景扶得更稳了。 “睡吧。” 陆修泽的手很热,是跟他温柔中带着疏远的冷淡性格截然不同的热度。在这样的热力的侵浸下,闻景睡意上卷得越发厉害,喉咙里咕哝了一声,但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在闻景彻底睡去之前,他强撑着捉住了陆修泽的手,困顿道:“大师兄说好要跟我回去看我爹娘还有去看红枫” 闻景的嘟囔声越来越低,手慢慢松开,滑落下去,好一会儿,确认闻景已经睡熟后,陆修泽拿开手。 月光落在闻景的脸上,照出少年略带青涩的脸,和他稚子般无忧无虑的睡脸。陆修泽看着这张脸,沉默了下去,也不知道在思忖些什么。 良久,他抬头望向头上天光,只见月如冰轮,雾如轻纱。分明小镇中鬼气未尽,尘埃遍布,但这一刻却美得莫名,不似人间。 去看红枫吗? 无趣,他喜欢的向来不是红叶那样脆弱的东西,而是能带来毁灭和生机的火焰。 不过 “好。” 看在这小混蛋这么喜欢他的份上就陪他去一趟好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中定(一) 天色渐亮,月轮还未隐去,东边的地平线上又现出了曦光。 随着第一缕日光的出现,小镇中的鬼气也终于消散,虽然依然安静,但却不再像他们初见时那样,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陆修泽抱着呼呼大睡的闻景离开了小镇,同镇外急得上火的叶灵书汇合,但也不知道这一刻的叶灵书在想着些什么,陆修泽总觉得他的表情有些奇怪。 “陆兄”叶灵书的目光在陆修泽和闻景身上游移,表情怪异,目光飘浮,“那个你知不知道” 陆修泽微微笑着:“什么?” 叶灵书迟疑摇头:“没什么。” 叶灵书既然不说,那么纵使他神色再古怪,陆修泽也懒得理会,而陆修泽会主动理会的事,也向来很少。 在同叶灵书交待过那大鬼的下场后,陆修泽就要带着闻景离去,但却被叶灵书拉住了。 叶灵书道:“陆兄可懂超度之法?” 陆修泽微愣,道:“何出此言?” 叶灵书向闻景看了一眼,叹道:“陆兄可能不知道表弟他,向来心善,但这一次无奈之下开了杀戒,将这一镇子的食尸鬼统统杀了。虽然我们都知道这是应有之理,但表弟他却不会好受,所以我想,若是能为这些逝者超度,那么表弟他大概会心中好过一些。” 在镇外等待的那短短一段时间里,可谓是叶灵书自出生以来最难以度过的时间了。 叶灵书和闻景之间,并不像其他的高门大户那样,只有浮于表面的面子情,而是小时候一起上树掏鸟蛋c下地撵狗赶猫,这样自幼胡闹出来的情分,虽然拜入仙门后一别十年,但这样的情分却从未忘记过。 这一回,闻景执意深入险境,又用叶灵书父母将叶灵书劝了出去,但丢下亲友独自逃生却并非叶灵书的风格,是以如果不是陆修泽带着闻景出来的早,恐怕叶灵书在镇外再转几圈后,就会闯进小镇去找闻景了。 而此刻,闻景虽然已经安全脱险,可在那短短的时间里生出的自我厌弃,却一直留在叶灵书的心中,所以叶灵书才会想要为闻景做些什么。 叶灵书的话,让陆修泽又是一愣。 叶灵书看到的,陆修泽事实上也看到了,但叶灵书想到的,陆修泽却从未想过,甚至陆修泽花了好一段时间,才理解了叶灵书的逻辑。 ——因为闻景生性良善,所以就算这镇子的食尸鬼都死于闻景之手,可闻景依然会难过。 会难过? 为什么? 如果真的会难过,为何又会痛下杀手? 既然已经杀了,为什么又要难过? 纵使陆修泽已经花费了这么多年来观察人族,揣度人性,想要去理解人究竟出于什么样的心态才会做出种种迥异的选择,那些选择又会怎样影响他们,将他们造就成什么样的人,甚至陆修泽也一度觉得,自己已经对“人性”有所了解,但到了这个时候,听到叶灵书的话语,陆修泽觉得,自己似乎依然不是很了解“人性”。 人性都是这样的吗? 复杂,无法理解,难以揣度。 还是,只是闻景? 陆修泽道:“人沦为‘怪’后,魂魄不入幽冥,纵使我们超度,怕也是无用吧?” 叶灵书叹道:“若是能消去他们的怨气,让他们的灵魂毫无苦痛地消散的话,也是好的,只不过说来惭愧,我在师门多年,竟没翻阅过一本佛门典籍,这才” 超度这件事,通常是佛门弟子做的,但如果没有佛门弟子,道门弟子也是能做做的,只要背诵过佛门的经文。 一般来说,年轻的道门弟子都是对此一窍不通的,毕竟自己所学的道门经典都背不完,哪里有空去看佛门的典籍?但陆修泽博览群书,诵念超度的经文对他来说不过一桩小事,所以陆修泽颌首道:“无妨,交给我便是。” 虽然陆修泽依然不明白超度这件事的意义所在。 既然都是消散,那么是痛苦还是平静,有什么区别吗? 陆修泽将闻景交给叶灵书,走近小镇,低声诵念起来。 他的声音不疾不徐,周身灵气随着经文的念诵,一点点放出体外,如同平静又暗藏汹涌的江海,缓慢而坚定地拂过小镇的每一寸土地。 但陆修泽究竟不是佛门弟子,是以他滂湃的灵力并不像佛门的中正平和,而是暗藏霸道,不但强横地将附着于小镇角落各处的阴气鬼气生生拔除,还将光与生机洒遍了小镇的每一处地方,倒是有点揠苗助长的意味了。 叶灵书被陆修泽放出的灵力逼得步步后退,直到走出一里开外,这才堪堪能够站住,但这还是陆修泽无意逼迫的结果。 叶灵书咂舌于陆修泽的庞大灵力,转念一想后,又发现了一个问题。 “陆兄他是什么属性的灵质?” 灵力,或灵气,乃是世界初始时便存在的本源之力。而随着天地五行的演化,灵力也染上了金c木c水c火c土五种变化,这样带着属性的灵气,就称之为灵质。 人是天生的道体,但人并非生而纯净,而是带着五行中某一行的变化之力,所以人修出来的灵力,也往往带着这样的变化,就像叶灵书的水灵。 灵气和灵质其实并没有高下之分,只不过带着灵质的人通常难以修习相克属性的道法而已,就像水灵质的叶灵书对火灵质的道法很苦手一样,但这一缺点也可以通过相应的符箓补全。是以到了今时,五行灵质也已被大而化之地称为灵气。 可是无论如何,既然生而为人,修出的灵力里总是会带上五行属性的,但叶灵书方才却注意到,从陆修泽渡江之时,到现在的超度,叶灵书就没有从陆修泽的灵力中感受到五行中任何一行的属性。 奇哉怪哉,陆兄难道已经修得无上道体,祛逐了体内灵质吗? 这怎么可能,而且这做法又有什么好处? 又或者说,陆兄刻意掩饰着自己的灵力属性? 为什么? 叶灵书在一旁胡思乱想,而另一头,陆修泽并未颂完一篇经文,就停了下来,这是因为陆修泽感受到小镇的阴气鬼气都被他拔除了,既然目的已经达到了,陆修泽自然懒得补全这个过程,所以他转身走到叶灵书身旁,十分自然地接过闻景,道:“走罢。” 叶灵书一时没回过神来:“去哪儿?” 陆修泽瞥了他一眼:“豫国,中定府。” 叶灵书脸蹭地红了,觉得自己宛如智障。 修士的脚程极快,三人渐行渐远,没一会儿就消失在地平线上。 但就在三人走后不久,小镇地穴深处的泥块微微一动,而后,泥块散落,被陆修泽捏碎的御魔镇魂珠又片片拼合起来,竟如同时光倒流。 而就在御魔镇魂珠拼合完全后,汹涌的阴气从地穴的更深处被抽|出,向着御魔镇魂珠内灌入,一天一夜后,原本在闻景面前消散的恶鬼的身形,竟又显现出来。 恶鬼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只记得自己似乎已经魂飞魄散了,但为何她又醒了过来?! 恶鬼心中又惊又怕,而就在这时,一个叫恶鬼万万不敢忘却的声音,却从梳妆台那边传来。 “这场戏,我并不满意。” 恶鬼骇然望去,只见那梳妆台上的铜镜不知何时蒙上了一层阴影,一个由火焰构筑的人脸从铜镜上浮现,漠然注视着恶鬼。 “但因我从中有所得,所以饶你一命。” 饶她一命?可是她明明记得自己已经魂飞魄散了为何 难道说,是这个人,将她的魂魄拼合了起来?! 这这怎么可能?! 这样的手段这样的威能怎么可能是一个金丹的修士能够做到的?不更重要的是,逆转世间规则,已经全然是魔道手段了!为什么这样的手段,会出现在这个道门修士身上?! 恶鬼越想越是惊惧,手脚并用,步步后退,就好像镜中的人脸才是真正的恶鬼。 只听镜中人继续说道:“但若你下次还出现在我面前,却无法带来有趣的事物,那我不介意完成今日未完的事。” 未完的事是什么? 自然是杀了她! 恶鬼颤抖了起来,但在镜中火焰的注视下,却是连逃跑都不敢。 镜中人看着恶鬼,神色漠然又冷酷,没在多说什么,蓬地化作纯粹的火焰,卷挟着御魔镇魂珠,冲出地穴,消失不见。 良久,恶鬼连滚带爬地冲出地穴,向着西北方向掠去,再不敢回头。 五天后,陆修泽三人来到了豫国都城,中定府。 中定府乃是两朝古都,历史可以追溯到一千多年前。因为后人不停地翻修c加盖c扩建,是以其占地广阔,建筑巍峨,车水马龙,熙熙攘攘,除了只驿道上一派安静和悠然之外,中定府的官道旁挤满了小贩和行人,好不热闹。 “十年了” 一别十年,再度站在中定府的道路上,闻景十分感慨。 然而一旁的叶灵书却是比较实在,张嘴就道:“表弟你可别废话了,马上就是饭时了,陆兄是去闻景家还是去我家?” 闻景立即回过神来,用警惕的目光瞪着叶灵书,道:“你想做什么?大师兄当然是去我家了!你家有什么好的,饭菜都是甜的!难吃!” 叶灵书柳眉倒竖:“你小子懂什么!甜的才好吃,你们家那饭菜才是齁死人了,满口的盐味儿!” 闻景苦大仇深,还没开口,就被陆修泽微笑打断:“叶道友既然准备归家,穿着这身衣服也无碍吗?” 叶灵书低头一瞧,才发现自己依然穿着女装,虽然一路上路人的惊艳目光让他十分得用,飘飘然得尾巴都要翘起来了,但想想自己爹娘看到后的反应,叶灵书就觉得这件事还是慢慢地让爹娘知道比较好。 将叶灵书打发去成衣店,陆修泽又望向闻景,道:“小师弟你伤势未愈,难道准备这样去见你父母吗?” 闻景一愣,摸了摸脸,就算不照镜子,也能从自己身上冷得要命的温度得知自己的脸色会有多难看。 闻景讷讷道:“那那怎么办?” 陆修泽笑道:“小师弟还未辟谷,现在还是先去酒家进食,过后我再为小师弟运气疗伤罢。” 闻景双眼一亮,笑嘻嘻道:“果然还是大师兄最好了!” 陆修泽道:“只盼小师弟下次不要再这样乱来就好。” 闻景笑眯眯地,道:“没事,反正大师兄会保护我的!” 陆修泽瞥了这整天没个正形的小崽子一眼,倒没有开口打击他。 进了一家客栈后,虽然客栈里人满为患,但因为闻景的确有钱,所以小二很快就为两人清理出一间雅间来。 两人坐了进去,闻景十分顺溜地报出一串菜名后,就让小二去厨房传菜了,自己则是蹭到陆修泽身边,向着窗外的建筑指指点点,十分自豪地为陆修泽介绍起了中定府的种种。 一阵风吹来,闻景不由自主地抖了抖,竟是打了个喷嚏。 陆修泽一怔,眉头紧皱,伸手扣住了闻景的手腕:“竟伤的这样厉害?” 闻景讪笑,心虚地将手往回缩,道:“没,大师兄,我真的没事。” 陆修泽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在十年的积威下,闻景头皮一麻,垮下肩膀,老老实实地将手递到陆修泽面前。 陆修泽扣着闻景的手,灵气在闻景体内运转一下,这才发现闻景体内经脉凝涩,日轮的虚像也若隐若现,好像随时都能退到炼气期。 明明伤重如此,这五天里竟一声也不吭! 陆修泽觉得自己快要被这小混蛋给气死了。 陆修泽沉着脸,半点笑容都不见,道:“把衣服脱了!” 闻景知道陆修泽是要为他疗伤,可 闻景为难道:“在这里?我还没吃饭呢” 都这时候了还想着吃饭? 陆修泽冷冷一瞪,闻景便声音发虚,自己把话吞了回去,认命地开始脱衣服。 但虽然两人此刻身在雅间,可是这究竟是吃饭的地方,所以闻景觉得哪里都不得劲,脸也不知不觉地红了。 就在这时,门猛地被人打开,一个熟悉的声音不满道:“你们怎么回事?都不知道等我?如果不是城里只有我们三个修士,我要怎么找到” 叶灵书看着雅间里脸红脱衣服的闻景,和端坐在椅子上的陆修泽,呆若木鸡。 猛地一个激灵,叶灵书回过神来。 “对不起打扰了!” 门嘭地关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中定(二) 门嘭地关上。 下一刻,门又被打开了。 “表哥——”闻景拉开门,斜倚在门扇上,懒洋洋地看着叶灵书,道,“我觉得你脑子里好像在想些很不好的东西,介意跟表弟我说说你到底在想什么吗?” 叶灵书此时已经换上惹眼的枣红圆领袍衫,执扇挂玉,描眉画唇,一派分流,满身臭美。听到闻景的话后,叶灵书的神色越发好看,目光在端坐的陆修泽和“衣衫不整”的闻景身上流连一会儿,终于咬牙道:“表弟,并非表哥我太过狭隘,不支持你们但是表弟,无论如何,这件事你总要跟舅舅舅妈说过才是!” 闻景听着却是没有同叶灵书想去一处,只以为叶灵书要闻景向父母坦言自己伤重之事,不由得犹豫道:“为人子女,怎好让父母太过担心?” 叶灵书不赞同道:“你此时若不说,之后又准备怎么向舅舅舅妈交待?” 闻景道:“何必如此麻烦,反正过了今日就不会再有问题了。” 叶灵书一愣,转念一想,暗道:“难道是表弟已经准备同陆兄斩断情丝了么?那为何又要脱衣服?莫非是准备在断绝关系之前共赴巫山,给自己留个念想?” 这样想想,叶灵书又有些不忍,觉得自己就像是棒打鸳鸯的恶势力,不由得犹豫起来,不知道自己是应当劝解几句,还是狠心就这样让表弟断了的好。 没等叶灵书琢磨个头绪出来,闻景歪头向楼下一看,道:“既然你来了,那就一起进来吧。” 叶灵书:“啊??” 叶灵书万分震惊,没想到自己表弟竟然这样凶猛! 闻景看着叶灵书的脸,越发莫名其妙,道:“这是什么表情,既然你都来了,难道你以为我还会赶你出去不成?” 叶灵书:“不!这个!!表弟你——”这种事还讲究什么“礼貌”,就算赶别人出门也是没有关系的啊! 闻景道:“不过我没点你爱的菜,若你吃不惯,就自己加菜罢,横竖小二已经上楼了。” 叶灵书:“啊你说吃饭啊” 闻景奇怪道:“不然表哥你以为呢?” 叶灵书眼神飘忽:“我那个” 叶灵书终于醒悟过来:既然小二随时都会来上菜,那么表弟和陆兄自然是不会在雅间做出什么不方便让外人观摩的事的。 叶灵书道:“你脱衣服是做什么?” 闻景又觉得有些冷了,拢了拢衣服,道:“大师兄要为我疗伤,自然是要将上衣脱了才好。” 叶灵书:“哦。” 叶灵书默默地走进了雅间。 就像闻景说的那样,小二很快就来了,手脚麻溜地将菜摆了一桌。 闻景让小二招呼着叶灵书继续加菜,自己则被陆修泽拉去了隔间的小榻上,盘膝坐好。 叶灵书好奇地看着,想了想道:“需要回避吗?”叶灵书说这句话时倒是没再想歪,而是考虑到宗门不同,运功法门到底会有所避忌,而且有些宗门的弟子运功时非常讲究一个“静”字,这才出言相询。 陆修泽微笑道:“不过筑基期罢了,无妨。” 叶灵书觉得自己好像感受到了来自金丹期修士的鄙视。 叶灵书闭上嘴,默默夹菜。 见雅间里再没了噪音,陆修泽满意点头,将目光移到闻景身上,关注着闻景运功状态。 就像陆修泽探查到的那样,闻景的状态的确十分糟糕。 闻景体质本是亲近水灵的,而因他修习择日宗功法的缘故,也十分亲近火灵。此时将近正午,日头正盛,火灵跃动,恰好酒楼临近溪畔,水灵气也十分灵动,再加上闻景已登入筑基境界,同灵气的亲近会再上一层楼,所以按理来说,闻景运功应当十分顺畅才是。 但事实上,闻景的状态颇为不妙。 陆修泽瞧了一会儿,眼见闻景脸色越发苍白,周身灵气也仿若凝滞般久久不动,终于忍不住伸出手来,按在闻景神庭处。 闻景的第一轮日轮是在神庭处观想出来的。这其实是学了陆修泽,因为他人选择第一处观想日轮的地方,基本都是在气海处。 第一个观想的日轮放在神庭,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是观想的日轮能形随意动,收放自如,能够与外界联系得更为紧密,坏处则在于与外界联系得太过紧密,若是环境有所变化,那么日轮则会首当其冲。 但到了这时,闻景在神庭处观想的第一个日轮,却无疑为陆修泽的灵气与他自身的灵力,构架出了一座绝妙的桥梁。 陆修泽灵力涌动,带着炽烈火灵的灵力没有损伤闻景的识海,而是直接灌入了神庭处的日轮。若将金丹期修士的灵力比作江海,那么筑基期修士的灵力只能称为溪流,更何况陆修泽本就与一般的金丹修士不同,因此在陆修泽的灌顶下,闻景第一个日轮内的真火很快就被霸道的灵火填满,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润起来,就连袒露的上半身也浮出了隐约的火纹,可以想象只要闻景在这之后稍作调理,应当就可以顺利地接过灵火的掌控权,将这些灌入的灵火炼化,化作己用,功力再进一步。 但陆修泽并未收手。 早在择日宗内时,陆修泽就已经注意到了妨碍闻景修行进度的两个障碍。 第一个障碍,是闻景的先天不足,体质太虚,这才使得闻景在炼体上就花费了八年的功夫。这个障碍,已经在那八年里被闻景跨越了过去,已经不足一提,然而第二个障碍却依然留存于闻景的体内,那就是灵质。 择日宗功法十分霸道,无论修习的人本身是什么样的灵质,修习到最后都会被转化为火灵质——这就是择日宗功法的蛮横之处。 按理来说,闻景虽然身为水灵质,但是在修习择日宗的功法途中,应当被慢慢转化为火灵质才是,可是叫人意外的是,纵使闻景已经修习了择日宗功法这么久,就连第一个日轮都观想出来了,可他的体质却依然是水灵质,几乎见不到转化的迹象。 陆修泽不由得对此感到又是好奇又是疑惑,干脆就在这时助闻景一臂之力,将他转化为火灵的体质好了。 但让陆修泽全然没有料到的是,就在他的灵力漫出日轮,试图淬炼闻景的血肉筋骨时,闻景身体蓦然一震,原本已经在闻景体内恢复运转的灵力再度紊乱起来,叫闻景张嘴咳出一口血来。 陆修泽一惊,怎么也没想到会有这般变故,立时收手,扶住了闻景,道:“师弟?” 啃着香酥芙蓉鸭的叶灵书一愣,探头来看,心下有些忐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啃鸭腿的声音大了点,这才吵到了表弟的运功。 陆修泽眉头紧皱,看着闻景。在陆修泽的注视下,闻景眉间有些疲惫,慢慢睁开眼,也不知是不是陆修泽的错觉,在闻景睁开眼的那一刹那,他似乎看到有一簇金色的火焰在闻景眼底烧了起来。 ——这是 陆修泽心中一跳,神色微变,不由得捧着闻景的脸,凑近细看,然而那一簇火焰竟似乎真的是陆修泽的错觉,无论之后的他再如何仔细观察闻景的眼睛,也再没法找到那一簇火焰。 ——这是怎么回事? 陆修泽眉头皱得越发厉害了,无数思绪和猜测在心中翻涌,而就在这时,陆修泽感到自己手中捧着的脸似乎有些发烫,而一只手也抵在了他的胸口,好像在犹豫要不要推开他。 “那个呃大师兄?” 陆修泽低头望去,这才发现他同闻景似乎靠得太近了。 陆修泽能清楚地看到他小师弟那双总是盛着笑意藏着温柔的眼里,满溢着紧张和无措,同叶灵书有几分相似c但却又比叶灵书更为英气俊美的脸上泛起了好看的晕红,他们气息相融,呼吸交缠,只要陆修泽将头再低一些,就能亲上闻景的脸。 陆修泽感到自己心里有些发痒。 恰好看到这一幕的叶灵书,吓得筷子当啷一声砸在碗上。 陆修泽瞥了叶灵书一眼,若无其事地同闻景拉开距离,左手指腹擦去了闻景唇边的血迹,这才收回手,道:“师兄一时情急,倒是让师弟不适了,是师兄的过错。” 闻景哪里见得陆修泽这样说,瞬间就将刚刚的不自在丢开了,正色道:“这哪里是师兄的错?师兄分明是好意,只是师弟体质不好,这才枉费了师兄的好意。” 陆修泽道:“但说到底还是师兄太过鲁莽了,明知道师弟体质有异,却还这般冒进” “大师兄,你再这样说我就真的生气了!若大师兄你不是真心为我好,又怎会不惜耗费灵力为我疗伤淬炼?这本就不是大师兄的错,大师兄为什么一定要往自己身上揽下责任?” “但是” “没有但是!我是伤员!大师兄要让着伤员!我说没关系就没关系!” 隔间外,叶灵书默默捡起筷子,一边继续啃着自己的香酥芙蓉鸭,一边陷入了沉思:对于这两人的关系,我到底是想歪了还是没想歪? 真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中定(三) 疗伤一事告一段落,虽然陆修泽心中仍有疑虑,对那一闪而逝的火焰耿耿于怀,但现在显然不是追究的时机,于是陆修泽将这件事压在心底,只当不知。 而那一头,闻景三两下拉好了自己的衣服,坐在桌前,看着满桌的菜式,怀念道:“十年没再在这个酒楼吃饭,也不知道大厨的手艺如今怎样了。” 叶灵书嚼着香酥芙蓉鸭,明明心不在焉,但依然第一时间开口同闻景抬杠:“爱怎样怎样呗,那厨子早不干了,如今又不是他掌厨,再好吃你也吃不到。不过吃顿饭而已,哪儿来那么多感慨,矫情!” 闻景微笑着将叶灵书丢出窗外。 叶灵书:“喂!!表弟你再这样我翻脸了啊!” 闻景:“照照镜子吧表哥,以你如今的脸色,哪里还需要翻脸?” 叶灵书:“你可以骂我,但不能侮辱我的美貌!” 闻景:“说的你好像真的有美貌一样。” 两人到底是少年心性,一言不合就互损抬杠,连饭都忘了要吃。 陆修泽自坐在一旁,笑着听着,一边为自己拯斟了杯酒,一边思绪放空,神游天外。 耳畔的声音慢慢淡去,和楼下楼外的声音融为一体。陆修泽望着窗外,春风拂柳,波光含羞,衬着中定城一派勃勃生机,竟让陆修泽第一次感受到了那渺渺不可捉摸的“人情味”。 陆修泽唇边笑容稍稍放松了些,带上了几分真心,然而就在这时,陆修泽听到隐约的声音在耳畔飘过。 “寿辰贺礼真人” 陆修泽执着酒杯的手一顿,笑容微顿,心念转动间摒弃了中定府中其他的杂乱声音,侧耳细听,强大得可怕的五感顺着那声音的来源,瞬间捕捉到了那人的所在。 声音传来的地方离酒楼并不近,位于中定府西侧兴安坊,离中定府曲水宫只有一条街的距离,想来在人间的身份极为贵重。说话之人并没有察觉到陆修泽的偷听——虽然陆修泽听得光明正大——继续说道:“大人高见,若我们能在此次寿宴上得到真人的青眼,那么就算丞相一派有个拜入劳什子虚云子门下的弟子,也不足为惧了!” 虚云子? 那不就是虚云真君的道号么? 什么人的青眼,竟能比虚云真君的弟子的名头还要好使? 陆修泽心中将那些修为高深的真君们的名字都过了一遍,但却没有一个是近日要办寿宴的,于是陆修泽继续听了下去。 一音方落,另一人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志得意满道:“那是自然!哼!叶飞云那武夫以为花点小钱,将自己儿子塞入一个无名修士门下,就能庇佑他们叶府,庇佑他们丞相一脉了?做梦!” “是啊是啊!”第一个声音谄媚道,“这次真人的贺寿之礼,我们足足准备了十年,搜罗了整个琨洲,才找到这么一件绝品,若是大人在真人的寿宴上将这件绝品进献给真人,那么真人定会对大人您青眼有加。有了真人为大人您撑腰,那么今后就算六皇子登基了,他也只能好好捧着您!有了真人和未来皇帝的支持,想来大人您推翻丞相一脉,也是指日可待啊!” 陆修泽心中越发好奇这两人口中“真人”的身份,同时也对这两人的吹捧谄媚越发不耐,但直到这时,陆修泽也只将这两人的话当作消遣来听,并不往心里去。 只听被称作大人的人继续道:“哪里那里!”那人大笑了一阵,后又收声,故作谦虚道,“这回能找到这个绝品,还是仰仗了周侍郎你啊!侍郎大人大可放心,若是本王能凭这一绝品得了真人的青眼,本王定不会忘了周侍郎你的功劳!” “谁人能在淮建王大人您面前自称大人呢?”周侍郎语中带笑,不遗余力地将这淮建王吹捧一番后,话锋一转,说道,“不过大人,听说西圾国距离我们豫国遥远无比,在那万万里之外,而玄清真人的寿宴一月后就要——不知大人对此可有做出什么其他安排?” 陆修泽的笑容在这一瞬间消失了。 叶灵书和闻景吵吵嚷嚷的声音,也在这一刻停了下来——这并不是两人有着一边吵闹一边还能察言观色的本领,而是因为他们在这一瞬间感受到了仿佛被上古凶兽盯上的恐惧。 在这莫名气息的震慑下,叶灵书头皮发麻,汗毛倒立,但空白的阅历并不足以支撑他明白这样的感觉代表着什么;另一头,闻景却是反射性地望向了陆修泽,即是寻求保护,也是想要保护对方,而也正是这一眼,让闻景注意到了陆修泽不同寻常的脸色。 “大师兄?你怎么了?” 闻景看着陆修泽,错眼间竟像是看到了当初他们下山前,陆修泽对脾气暴躁的贯日真君都敢冷硬回道“恕难从命”的那一幕。 那是闻景第一次看到收敛了笑容的陆修泽。 而今天是第二次。 闻景心中一跳,直觉不好,伸手想要抓住陆修泽的手腕,然而陆修泽此时却是看也不看他,抽手化作清风遁去,竟是一句话都没有留下。 已经从那骇人的感觉中回过神来的叶灵书看到这一幕,心下奇怪,望向闻景道:“陆兄这是怎么了?” “我”闻景心脏越跳越快,手中不知怎么的攥出了汗,然而仔细一想,就连闻景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害怕些什么。他张了张嘴,声音干涩,“我不知道” ——但,但他应该做点什么什么都好,一定要阻止 ——阻止什么? 闻景头痛欲裂,恍惚间像是有看到一片黑火地狱漫开,一个曾经朝夕相处的熟悉的面容向他笑着,神色奇异,像是释然解脱,又像是温柔的缱绻。在那人身后,闻景能看到金色的光柱贯穿了天地,乌云散尽,日月同现,远处,乌压压的黑影如同地狱的恶鬼,蜂拥而至,向那人伸出手来,可那人却浑然没有在意,只是看着闻景,嘴唇张合,像是在说着什么。 ——他在说什么? “醒醒” ——他在说什么?! “表弟?表弟!” 闻景蓦然回过神来,在他睁开眼的那一瞬间,金色的火焰在他眼中闪过。 叶灵书摇晃着闻景的肩膀,觉得闻景的情况像是书籍中说过的“顿悟”,又像是“预见”,但最像的还是“脑子不太清醒”,于是叶灵书一边摇着闻景一边琢磨着什么时机往闻景脑袋上浇冷水才是最好的。 但叶灵书没这个机会了,因为下一刻,闻景就从窗户处身手敏捷地跳了出去。 “我去找我师兄了,表哥你自己回家吧!”闻景的身影三两下消失在街道的尽头,声音也越来越远,“记得暂时不要跟我爹娘说我回来的事!” 叶灵书目瞪口呆:“说好请我的呢?怎么最后是我结账?!” 另一头,陆修泽在抛下两个少年后,几息间就用遁法来到了那两人的所在之处,明目张胆地站在窗外的桃花树下,但偏偏从陆修泽身旁走过的婢仆都对陆修泽视而不见,就像是全然不知道府邸中闯入了一个生人。 陆修泽神色沉冷,望向窗内,只见那被称作大人的淮建王,是一个留着长须面目祥和的中年男人,然而从他青黑的眼袋和虚浮的脚步可以看出,此人不过是一酒色之徒耳。 在这淮建王的对面,是那周侍郎。周侍郎长着一张容长脸,肤黑而须短,看似一脸憨直,然而从方才的话便可听出,这人在谄媚上怕是一把好手。 那些婢仆没有发现陆修泽的所在,书房内的两人自然也是没有发现,于是那淮建王面对周侍郎的问题,自得一笑,道:“所谓的万万里,不过是小事一桩!” 周侍郎微讶,道:“哦?大人有何妙法?” 淮建王道:“周侍郎今夜便知!” 今夜便知? 桃花树下的陆修泽蓦然笑起来,满是玩味,竟是比纷落的桃花更是好看。此时,陆修泽指尖原本已经燃起的火焰,在这句话后倏尔又消失不见,但眼中的杀气,却越发沉重。 ——就让他看看,今夜的这二人能玩出什么花样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中定(四) 闻景是在中定府郊外西首山上寻到陆修泽的。 此时,正是三月方过,西首山上满山桃花正艳,一群中定府中的书生呼朋唤友,来到了西首山上名为静水的溪畔,玩起了曲水流觞的游戏,将原本鲜有人迹的西首山,染上了属于人的气息。 而闻景,就是在静水溪畔不远处的桃花树下,找到了默然静立的陆修泽。 闻景来到陆修泽的身旁,默不作声地陪着陆修泽站了好一会儿,直到那些游戏的书生们尽兴,准备离去时,见陆修泽依然没有开口的意思,这才忍不住问道:“师兄在看什么?” 陆修泽不答反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闻景顺着陆修泽的目光瞧去,只见岸上落英缤纷,水中游鱼来往,林间鸟声啾啾,而在岸边,人影交织,书生们结伴同行,笑语宴宴。 闻景稍稍犹豫,道:“是生机?” 陆修泽笑了笑,沉默了下去。闻景心中忐忑,但在这古怪的气氛下又不敢开口多言,于是也耐着性子,陪着陆修泽站了下去。 时间流逝,日影西斜。 不知过了多久,陆修泽冷不丁道:“你现在看到了什么?” 闻景回过神来,再次望去,却见景色依旧,除了那群书生已结伴离开之外,什么都没有改变。 闻景哑然,纵使他的悟性曾被择日宗上下百般夸赞,但此刻的他依然不明白陆修泽语中有何深意。 大师兄究竟在问他什么? 大师兄又想要从他口中听到什么答案? 闻景竟想不到答案。 陆修泽曼声道:“蜉蝣从生到死的时间,不过是人的一日。而人的一生,不过是仙人一个打盹的时间。我们看蜉蝣碌碌的一生,觉得它们可怜而可笑,殊不知仙人看我们也是如此。” 闻景心中越发困惑,但却没有出言打断,而是细细聆听。 陆修泽继续道:“蜉蝣一日生死,草一岁枯荣,人百年轮回。世上有很多的事,我们不必理解,也不会去理解。这样不同的理解,造就了‘对’和‘错’。然而世上的很多事情都没有对错,只有所站立场的不同,和眼中世界的不同。” 闻景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于是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好安抚心中的不安。但不等闻景开口,陆修泽又道:“师弟,我问你,如果有人杀了你最亲近c最珍重c甚至比你自己的性命还要重要的人,你会怎么样?” 闻景脸上常在的酒窝消失了,他想了想,抿嘴道:“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以直报怨?我也是这么想的。” 陆修泽笑了笑,眉眼温柔如画,细碎的桃花瓣从枝头落下,又在半途被无形的气劲弹开。 闻景看得心中一跳,莫名觉得自己似乎说错了话,但思来想去,闻景又觉得自己的话语并没有过错。 陆修泽又道:“如果有一天,你最珍重的那人,死后躯体被拿去吞噬,骨头被人炖煮啃噬,最后只剩一堆残破的碎骨你又待如何?” 闻景望着陆修泽,愕然睁大眼,气血上涌,心脏狂跳,脸色却惨白一片,脑子里一片混乱。 “师弟从未想过这样的事吧?”陆修泽温柔道,“那我再换一个问题好了,若师弟你好不容易将你珍重之人的碎骨和灰烬收齐下葬,此时却有一人将那墓穴捣毁,把那碎骨和灰烬都震做粉末,扬入风中,叫你于那人生死不见,你又当如何?” 陆修泽的声音极尽温柔,语义却尖锐如刀。 闻景瞪着陆修泽,半晌没有说话,就在陆修泽以为他不会在说话了的时候,闻景却蓦然扑了上来,抱住陆修泽。 陌生的温度撞入怀中,突如其来,陆修泽身形微僵,但还没等他伸手推开,便感到一片水气晕湿了他的衣襟。 “对不起对不起,师兄对不起” 闻景用力抱着陆修泽,将头埋在他的肩上,哽咽着在陆修泽耳边一遍遍重复,细碎的声音压得低低的,触之即痛。 但话语中流露的这些痛楚,却不及闻景心中万一。 闻景何等聪明,他深知陆修泽不会说没有意义的话,也知道陆修泽从不做多余的事。 既然如此,陆修泽为什么要对他说这些话?这自然是因为 因为 只要稍稍想想,闻景就觉得心痛如绞,明明知道自己已经长大了,不该哭的,但却依然忍不住在陆修泽面前哭得难看。 ——为什么会这样呢? ——他大师兄这么好,为什么要遇到这样的事呢? 陆修泽怔住了。 陆修泽感到心中那莫名的情绪又一次涌了出来,比往常来得更快更满。他像是明白了闻景为什么会哭,但又像是没有明白,他想要说些什么,但到最后,只有一声叹笑传出:“师弟你哭什么呢?” 闻景埋在陆修泽颈间的脑袋摇了摇,哽咽了一会儿,好半晌后,声音才闷闷地响起,道:“我可以哭得很大声的。” “所以师兄可以哭一下的,我不会听到的。” 陆修泽呆住了。 他闭上眼,风从他身后吹来。 他睁开眼,花瓣从树枝上轻轻摇下,飘落在汩汩的溪涧;光影昏黄西斜,路过他的眼中。 陆修泽听到风的声音,看到了水的流动,捉到了时间的踪迹。然而他罕见地什么也没有想,任由自己的思绪在这一刻变做空白,也任由自己伸手抱住了怀里的温度。 “真傻。”最后,陆修泽这样说着,“这有什么好难过的?” 闻景摇头,没有说话。 陆修泽轻笑道:“难道师弟以为我是在说我自己吗?不过是有感而发罢了,师弟怎么竟当真了?” 闻景直觉没有相信,只一个劲儿地摇头,毛茸茸的脑袋在陆修泽肩膀处蹭来蹭去,就是没有抬起来。 “师弟是不相信我吗?”陆修泽又是无奈,又是好笑,下意识地用下巴蹭了蹭闻景的发旋,这才笑道,“你看师兄何时说过谎?这么多年来,你可见过师兄还有其他亲近的人,又可曾见过师兄为何人扫过墓?师兄最亲近最珍重的人明明就是师弟你啊!” 远处爬上山想要寻闻景陆修泽二人的叶灵书:???!!! 叶灵书觉得自己眼睛莫名有点疼,耳朵也莫名地疼,于是也不上前同二人打个招呼,掉头又下山了。 陆修泽懒得理会,背对来路的闻景则是全然没有瞧见。 闻景没有注意到陆修泽最后一句话,只将陆修泽的解释捋过一遍,越想越觉得陆修泽是对的,越想越觉得为了臆想故事而哭得一塌糊涂的自己着实丢脸,于是不由得僵在陆修泽的怀里,半晌后才抬起头来,用力擦了脸上的泪,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陆修泽看着闻景那不知道是哭红的还是被擦红的脸,坏心道:“阿景哭完了?” 闻景脸越发红了,愤愤道:“大师兄你太过分了!我刚刚真的很伤心啊!” 闻景所言皆为真心,难过也没有半点作假,陆修泽心中微涩,一时间竟忍不住表露在了脸上。为了不叫闻景看出端倪,陆修泽主动伸出手来,抱住闻景,按住他的头,不叫闻景看到自己的脸色,轻声道:“这次是师兄的不好。”他不该用这样的话来试探闻景的,更不该叫闻景看出端倪。 他虽然很想知道闻景在这样的境况下究竟会如何做,也对闻景的决定很有兴趣,然而若让闻景太过靠近他的过往,却不太好了。 那些往事,都是他的事,也早该被他结束。既然所有的恩怨都即将归于尘土,那又何必叫闻景知道,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这可不太好看,能免则免吧。 这样想着,陆修泽脸上却浮出了微微的笑来。 闻景闷闷道:“我很担心师兄。” 陆修泽道:“我知道。” 闻景道:“刚刚你一下子从酒楼里走了,我有点不安。” 陆修泽顿了顿:“对不起。” 沉默了一会儿后,闻景终于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挣开了陆修泽的手,讪讪道:“大师兄,我们下山吧?” 两人并肩下山,在半山腰遇上了一脸冷酷的叶灵书。 很快就抛开了山上那意外造成的小羞涩的闻景,诧异看着这样的叶灵书,道:“表哥,你脸抽筋了?” 叶灵书几乎想要把自己手里的扇子砸闻景脸上,但看看一边的陆修泽,再想想上山那闪瞎人眼的一幕,到底觉得有事比砸闻景的脸更重要,于是把闻景拉到一旁,头挨头地打起了手势。 “你跟陆兄到底是什么关系?!” “表哥你傻吗?就是师兄和师弟的关系!当然,我跟大师兄关系特别好!” “呵呵,还真是特·别·好!我隐云宗师兄弟那么多,就没见过有哪个师兄弟是你们这样子的!” “那大概是我大师兄特别好吧。我跟你说,我大师兄他特别厉害!性格也特别好!会的东西特别多!我特别——” “闭嘴吧你!” 这场手势的对话,最终以叶灵书一扇子砸闻景脸上作为结束。 叶灵书心中愤愤,觉得这对“师兄弟”简直腻歪得前所未见,让他简直再没办法正直地看待“师兄弟”这个词,然而闻景的态度又太过坦荡,夸起陆修泽来不遗余力,一点都不害臊,倒不太像是陷入情爱中的人。 所以这两人到底是有问题还是没问题? 叶灵书觉得自己为表弟操碎了心。 而另一头,陆修泽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了脚步,抬头望天。 注意到了陆修泽的动作,闻景也停了下来,扭头看他,道:“大师兄,你怎么了?” 陆修泽道:“阿景,你先回去罢。” 闻景道:“那师兄你呢?” 陆修泽微微笑着,道:“方才师兄突然顿悟,心中略有所得,正想要找个僻静之所好理清思绪——快则一日,慢则三天,师兄定会再去寻你的,阿景不必挂念。” 闻景心中诧异,不过顿悟一事本就难以言喻,也来得毫无征兆,于是闻景理解点头,道:“那师弟就在中定府等着师兄。” 陆修泽微微一笑,再礼貌地向叶灵书点头后,化作清风遁走。 叶灵书稍等片刻,见陆修泽没有再回转的打算,便小声嘟哝道:“陆兄可真是在山上抱一下都能顿悟?我简直也想找个人抱一下了。” “表哥,我觉得你脑子里总是在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闻景开口打击叶灵书,但说完之后,闻景突然一怔,熟悉的不安再次从心中升起,不由得抬头望天。 ——天黑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中定(五) 月上中天。 此时此刻,即便是在取消了宵禁的中定府中,夜市的摊贩也开始收拢货物,准备归家了,然而与此同时,中定府中的某些街道却是灯火摇曳,将那片天空几乎映成白昼——对这些人来说,现在才是他们日常生活的开始。 闻景和叶灵书少年心性,在同陆修泽告别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家跟爹娘报平安,而是被中定府的夜市吸引,目不暇接,很是玩闹了一番。而等到两人玩够了后,这才发现已经是三更时分,这个时候还醒着的人,除了青楼的嫖客和赌场的赌鬼外,恐怕就只有他们两人了。 玩疯了的两人一瞧,顿时愁眉苦脸,相互推卸起了责任。 “都是表哥你!我半个时辰前就说该回家了,你却偏要拉着我去玩投壶,亏了你还是修士呢,跟凡人玩这个也不害臊!” “说得好像那个把摊主赢得快要哭的人是我一样,我只是说说,你可是直接上手了,我们两个到底是谁不害臊!” “肯定是表哥你!” “闭嘴!找揍吗!” “嘁,你又打不过我。” “倒是来试试啊!!” “好了好了!停!”闻景后退一步,举手表示要停下这个毫无意义的争执,“现在的问题是我们该去哪儿?” 原本闻景和叶灵书是打算回家的,然而两人一个没把持住,竟在夜市里疯玩到了三更时分。若是在这个时候回家,不但会打扰到自家亲人的休息,还会落一顿唠叨——光是想想自家亲娘的揪耳神功,两人就觉得人头皮发麻,于是十分默契地略过了这个选择。 那么,投宿?可是这个时间,正经的店家也早就关门了,他们还能去哪儿? 难道真的要在街上游荡一晚么? 叶灵书的目光飘向了某片街道,闻景一愣,瞬间明白了叶灵书的意思,不由得嘴角一抽,道:“表哥,你好歹有点修士的样子吧!” 叶灵书不以为然地把玩着手中折扇,道:“夜宿青楼在前朝可是风流雅事,而且我又没说要去青楼!” “我刚刚可没有指责你要去青楼,表哥,这是你自己说的。” 叶灵书恼羞成怒,道:“你真以为我会去青楼吗?你难道觉得青楼的女子会有我好看吗?!” 这个理由十分有说服力,闻景瞬间就相信了。 闻景:“好的表哥,你去青楼炫耀你的美貌吧,我先回家了。” “喂!!你这个混账家伙,有这么跟表哥说话的吗?!”叶灵书看着转身就走的闻景,道,“欸?等等,你还真回家啊?” “只是回去看看。”闻景背对着叶灵书,摆了摆手,“不会暴露你的,放心吧。” 这两人不愧是表兄弟,对对方的套路十分熟悉。 于是叶灵书放下心来,两人就此告别,约好明天要一起扮成好孩子一起回家,绝不能相互出卖——谁出卖对方谁就是小狗! 叶灵书兴冲冲地奔向了赌馆,闻景则是走向了兴安坊南街闻府。 中定府乃豫国都城,自然是占地极广。其中五分之一,被用来建造天子居所长宁宫,又五分之一建造了达官贵人的居所兴安坊,剩下的才是其他街市和行宫。 闻府能在这样地理位置重要的兴安坊中落户,地位想想就知道必然不低,而事实上,闻景的祖父在四年前就被命为丞相,官拜一品;大伯父为翰林学士,虽然只有三品,手上也并无实权,但却清贵非常;二姑姑嫁与镇国将军叶飞云为妻,为一品夫人;父亲则是正五品中书舍人,兼管中书省事务,简在帝心。而大伯母和闻景母亲的娘家也很不简单,是以闻家在豫国中势力极大,有文有武,连天家都十分倚重,不敢轻易翻脸。 有着这样厉害的背景,闻府本可以在兴安坊内买下极大的一块地来建造府邸也不会逾制,但闻景的祖父偏偏没有这样做,由此可见闻家也不是什么得意便猖狂的人家。 来到兴安坊后,巡逻的卫队瞬间多了起来,但这对于闻景来说自然不是问题,于是他翻上屋顶,踩着瓦楞,仗着自己相当于人间顶级武师的修为,就这样当着这群巡逻卫队的面,大剌剌地跑向了自己记忆中的闻府所在,连影子都没给这群人留下。 没过一会儿,闻景就来到了闻府前。 直到再一次站在这熟悉的地方时,闻景心中才涌出了怯缩,一时间竟然不敢踏入府中。 “没事!”闻景看着与十年前几乎无二的闻府大门,在心中给自己鼓气,“今晚只是看看而已不会惊动爹娘他们的只是看看而已。” 明天才会正式拜见爹娘,所以紧张还是留给明天的自己吧! 这样想过后,闻景瞬时就轻松下来。 因闻景到底不敢在正门处直接翻墙,于是他来到闻府西门,手脚利落地爬墙进去,落地直奔闻府三房,也就是闻景爹娘所在的院子。 从西门往闻府三房去,必定会经过闻景祖父所在的正院,于是路经正院的闻景愕然发现,正院书房的灯竟然还点着。 难道是婢仆忘了熄灯? 这是绝不可能的。 那么祖父深夜还留在书房是做什么呢? 闻景好奇靠近,藏在书房的假山外偷听。 只听书房内,一个儒雅的中年男人的声音道:“淮建王此次擅离封地,官家的态度也很是模糊我怕来者不善啊。” 闻景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这是自己大伯父的声音。 而后,闻景便听到自己父亲叹道:“官家到底跟淮建王是亲兄弟,便是淮建王再如何不靠谱,官家也很难真的降罪于淮建王。” 闻景大伯父闻逸慈闻言,冷道:“官家便是心慈手软,他明知淮建王烂泥扶不上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却还是一个劲地纵着他胡闹。我们豫国东有楚国虎视眈眈,西靠赫匪,间或还有零落的沙漠部族劫掠边境,官家不想着如何励精图治,振兴豫国,只顾着兄弟情深,连淮建王擅离封地这样大事都不计较!这样置法理和法度于无物,官家要如何服众,如何治国?!” 闻景父亲苦笑,祖父则终于开口,道:“你少说几句吧,官家到底是官家,他的决定,哪有你置喙的余地?逸慈,我已经将你压在翰林院那么多年了,你怎的还是这样的性子?” 闻逸慈提高了声音,道:“正因为他是官家,我们是臣子,所以才应从旁辅助官家,让官家不至于行差踏错,不是吗?” 闻景祖父声音里半点情绪也没有:“逸慈,不要太自以为是了,你都年纪一大把了,不要连你儿子都上不上。” “父亲!你——” 闻逸慈摔门而出,怒气冲冲地走了,假山后的闻景讪笑。 大伯父才学是很好的就是 算了,不言长辈之过。 直到闻逸慈走了之后,书房内的对话才步上正轨。 祖父道:“淮建王空有野心,但却是一个草包,不足为惧,但我听说周侍郎最近似乎同淮建王走得很近。” 闻景父亲闻逸审道:“今天下午,周侍郎去拜见了淮建王。听说前段时间周侍郎之所以那么大的动作,是在为淮建王收集什么,似乎是淮建王为什么人准备的寿礼。” 虽然祖父和闻逸审都用的“听说”,但话语中都十分肯定,想来这个“听说”并不是一般的“听说”。 “寿礼?”祖父稍稍沉吟,道,“官家寿宴已过,中定府中也没有其他要员过寿,那么这份礼就不会是送给中定府中的哪位大人的了。” 闻逸审道:“淮建王此人心胸狭隘,目光短浅,又没有容人之量,从没有给官家和太后以外的人送过礼。此次淮建王有这般动作,想来过寿之人身份定然不低。” 祖父道:“那么就是方外之人了。” 方外之人,是凡人对修士的统称。 书房内的祖父和闻逸审专注在“淮建王送礼给修士想要做什么”上,闻景却对淮建王准备送礼的人物十分感兴趣。 最近要过寿的修士? 修士? 这会是谁呢? 淮建王又准备送什么? 闻景十分相信自己祖父和父亲的能力,并不觉得淮建王会给他们闻家造成什么困扰,因此对淮建王送的礼,还有那个准备过寿的修士,感到分外好奇了起来。 去看看吧? 闻景说走就走。 淮建王府是这边吧? 然而闻景不知道的是,此时的淮建王府中,却并没有主人在家。 天黑之时,淮建王和周侍郎一同离开了王府,去往了没人知道的地方,也没有告诉婢仆他们什么时候会回来。 王府的下人们并没有担忧,因为淮建王并非是第一次在外留宿,而且他们相信淮建王在中定府是极为安全的,毕竟绝不会有不长眼的人惹到官家的亲弟弟头上。再加上淮建王还在城外供奉着两位仙师,若是出了什么事,仙师定然会救下王爷的。 这世上,难道还有凡人打得过仙师吗? 是的,凡人自然是打不过仙师的。 但若那人也是“仙师”呢? 所以,王府的下人们并不知道,在城外供奉着仙师的七星庙中,淮建王和周侍郎被抛在一角,生死不知,而那两位仿若谪仙清高出尘的“仙师”,却在黑暗中哆嗦着趴伏在一人脚下,眼里全是对死亡和对来者的恐惧。 “真是让我失望。” 黑暗中,唯一一个站着的人开口了。他的声音响起,温柔如同友人的叮嘱,听的人却像是见着了恶鬼,哆嗦得越发厉害了。 “我还以为能见到我想见的人,没想到他们口中的‘仙师’,竟是你们。” 来人一笑,黯淡的星光从窗外漏下,映出了来人含着煞气的眉眼,语意森冷。 “我很失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中定(六) 陆修泽并不以为自己能在这里见到玄清道人。 玄清道人其人,修为平平,光是在金丹期就蹉跎了百年,真要论起来,怕还是打不过陆修泽的。这样的人,虽然长袖善舞交友广阔,但只凭他资质平庸这一点,便是放在小宗门里,也算不上什么重要人物。然而事实上,玄清道人又偏偏身份贵重,于凡间时是西圾国现任国主的叔祖,在修士间则是丹玄宗上任宗主的义子c如今丹玄宗的长老。 有这样的贵重身份,玄清道人又怎么自降身价,出现在一个想要巴结他的人面前? 但陆修泽以为,以淮建王那神秘模样,就算他见不到玄清道人,也是能见到他的弟子c儿子,或任何一个同他相关的人物的。 ——出现的是谁都没有关系,只要是同玄清真人相关的人,就可以了。 只要能有一个与玄清道人亲近的人出现在陆修泽面前,就足够了。 但最后出现的,却是这两人——淮建王找来替他向玄清真人贺寿的喽啰。 “我很失望。” 陆修泽真的——非常非常失望。 陆修泽叹息回身,黑色的火焰在这一瞬间落在地上离他最近的中年修士身上,以那修士的血肉为食,极块地蔓延开来。 中年修士骇极,身上灵气狂涌,手上术法迭出,想要熄灭这古怪至极的黑火,然而他使尽浑身解数,却没有办法阻止黑火分毫,最后甚至想要用出最后手段,魂魄离体,好让自己可以弃肉身而去。然而这黑火到底太过古怪,竟是连他的魂魄都生生困住,叫他脱开不得,只得在地上哀嚎打滚,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一寸寸烧成灰烬! 一旁的年轻修士看得这一幕,不由得心惊肉跳,在中年修士打滚嚎叫时甚至还忍不住连滚带爬地往旁边挪开些许,唯恐这古怪又恐怖的火焰黏在他的身上。但更古怪的是,这火焰竟真的像是长了眼睛似的,就算中年修士滚遍了大殿,甚至蹭上了角落里的淮建王和周侍郎,但那黑火除了中年修士,竟是谁也不烧! 发觉这一点后,年轻修士越发觉得陆修泽深不可测,任自己怕得抖如筛糠,汗如雨下,也不敢在陆修泽背后有丝毫妄动。 陆修泽视中年修士为喽啰,然而在年轻修士的眼中,半步金丹的中年修士完全是前辈高人般的存在。这样的中年修士都在陆修泽面前不堪一击,他又算得上什么呢? 年轻修士越想越是叫苦,越想越是惶然,不由得便将所有的怒气都迁至了淮建王和周侍郎的头上——若非是他们无能,怎么会想要向玄清真人献媚,又怎么会将他们拖进这浑水?!若非是他们愚蠢,在玄清真人的敌人面前大放厥词,这个煞神又怎么会找到这里?他的前辈又怎么会死?! 如果不是时机不对,年轻修士简直想要将淮建王和周侍郎千刀万剐,方泄心头之恨。 陆修泽却对年轻修士此刻心中的恐慌惧怕没有丝毫兴趣,只望着窗外的黯淡天光,怔怔出神,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直到中年修士烧得只余一丝灰烬后,这才望向那个汗流如浆的年轻人,用自己带着温柔笑意的声音道:“这位道友,你可介意告诉我你们为玄清道人准备的寿礼是什么吗?” 闻景循着自己的记忆,来到了淮建王府。 他来的悄无声息,纵使前几日的他才堪堪晋入筑基,到了这时,他就已将自身的灵力运转如意,用法堪称登峰造极,就连叶灵书也挑剔不了什么,是以他已经来到了有修士坐镇的曲水宫旁c也是淮建王府前时,他也没有惊动任何一个人。 然而叫闻景奇怪的是,在这夜半三更里,淮建王府的主人却并不在家。 原本只是没事找事地过来看一眼的闻景,彻底被勾起了兴趣。 他既不像淮建王府的婢仆那样,对供奉着两位仙师的淮建王抱着极大的信心,也不像闻家的主事人们,对淮建王抱着十分的不耐。 他只是对这件事有些纯粹的兴趣罢了。 于是闻景远离了有修士坐镇的曲水宫,也不靠近有国师驻守的长宁宫,而是来到中定府城郊一片空地处,随手找了根树枝就开始在地上写写画画。 在择日宗,弟子的功课共有六门,即“法c术c符c丹c阵c卜”。除了“法”和“术”是择日宗弟子必修课之外,其他四门里,大部分弟子也只是择其一门修习,唯有陆修泽,修习了所有功课,并还在这六门上都颇有造诣。 在择日宗的十年里,闻景所有的知识都是由陆修泽来教导的。闻景是个让所有老师欢喜又害怕的学生,因为闻景实在太过聪明,就算是一本厚重晦涩的《经注》,闻景也只要三月就能将它囫囵吞下,甚至还能提出无数个千奇百怪的问题,让老师都疲于招架不出半年就被闻景掏空自己所学,心甘情愿地自请离去。 而陆修泽教导这样的闻景足足十年,一直游刃有余,没有半点勉强,甚至还会让闻景不时升起“这么厉害的大师兄真的是人吗”的嘀咕,也难怪闻景在叶灵书面前对自己的大师兄推崇万分。 而陆修泽修习了六门,自小好强自认聪颖的闻景又怎么能落下?是以闻景此时虽然只不过筑基期,但在卜算这门上,却也是似模似样。 卜之一门,演天地运数,小则断人吉凶,趋利避害,大则改天换地,逆转生死。 闻景虽然没有改天换地的能力,但为淮建王卜上一卦,算算吉凶,找找位置还是不成问题的。 因手上没有适用的工具,于是闻景干脆学以致用,将一个初级阵法稍作删改后,就拿来当罗盘使了。 推算片刻后,闻景发现,淮建王现在所在的位置,是西首山不远处的白眉山上,而那卦象也是奇怪的很,竟是大凶大吉之兆! 这样奇怪的卦象,闻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而在闻景突发奇想,为周侍郎算了一卦后,发现周侍郎的卦象竟同淮建王是一模一样的。 闻景心下又是好奇又是凝重,也不敢托大,拿出了离开择日宗时,匪镜师伯送予他的见面礼,也就是丢给他的玉佩,无瑕玉。 无瑕玉看似寻常,但开启后却能使佩戴的人瞒天过海,不会被灵寂期以下的修士发现,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持续时间无法持久了。 然而这对于筑基期的闻景来说,已经是十分好用的法器了,于是闻景赶到了白首山下,打开了无瑕玉上的法阵,走了进入。 白首山上,七星庙中,陆修泽听年轻修士一番颠三倒四后,终于听明白了他的话,面色微讶,道:“你说,你们准备的礼物,是一个人?” 年轻修士唯恐陆修泽以为自己在糊弄他,忙不迭解释道:“前辈有所不知,这女子并非一般人,而是我们搜罗了大半琨洲才找出来的绝色女子,更难得可贵的是,她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乃是天生的”修士含糊了一下,继续道,“玄清道长身为丹玄宗之人,体内丹火余烬定然十分旺盛,此女体质正与玄清道长契合,于玄清道长的修炼大有裨益啊!” 陆修泽似笑非笑:“你们这么大的动作,就是送玄清一个炉鼎?” 年轻修士到底面皮薄,被这样一挤兑便面红耳赤,道:“这这哪里是什么炉鼎?我们只是将这女子献予玄清道长为妾罢了,哪里是是炉鼎呢?再者说,这女子能成为金丹长老的妾室,是她的造化,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好事,她自己对此也是十分高兴的我们是万万没有强迫于她的!” 是非如何,陆修泽和年轻修士都心中有数,年轻修士自欺欺人,陆修泽则全不关心,只道:“就是这样?” 年轻修士犹犹豫豫点头。 陆修泽粲然一笑:“多谢道友相告。” 年轻修士眼睛一亮,以为自己能够逃得生天,却不料陆修泽继续道:“作为报答,我定会让道友死得毫无痛楚。” 年轻修士睁大眼,还未来得及感到惊骇,便见一道寒芒如惊雷闪过,而后,年轻修士眼中的世界就飞转起来,直到他看到自己那具无头尸身倒下,这才明白飞转起来的不是世界,而是他的头。 但这,就是年轻修士最后的思绪了。 年轻修士的尸体扑倒在地,鲜血狂涌,没一会儿就将地面湿透,头颅则咕噜噜滚去了陆修泽并不注意的角落。 陆修泽手中长剑一振,将不染纤尘的剑刃递到眼前,微微皱眉,摇头松手。 “太脏了。” 强者的血才有留念的价值,弱者的血不过是脏污的红水。 长剑铛啷落地,刺耳的声音将角落淮建王唤醒。 淮建王迷迷糊糊伸手一摸,将附近一个圆溜溜的东西拿到眼前一瞧。 “啊!!!” 淮建王惨叫出声,将手里的人头一丢,落在了刚醒过来的周侍郎怀中,于是周侍郎也惊叫起来。 刺耳的声音在白首山上传出很远很远,陆修泽漠然摇头。 “若你们一直睡着就好了。”这样的话,陆修泽也懒得多杀,但 “怪你们时运不济吧。” 陆修泽抬手,下一刻掌风却如山海冲向了殿外:“谁?!” 一个肉眼无法看到的光罩如泡沫破碎,一个人从里头跌了出来,露出了熟悉的脸,还有他脸上不熟悉的表情。 陆修泽怔了怔:“阿景?” 闻景跌在地上,仰头看他,半晌后,露出一个像是哭一样的笑,道:“大师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中定(七) 这是陆修泽从未想到过的情况不,应该说,陆修泽从没有想到这一幕竟来得这样快。 虽然从一开,陆修泽就知道他们之间早晚会有分道扬镳的一天,但随着时间推移,陆修泽却开始希望,他们的分别能发生在悄无声息之间,这样一来,就算闻景再如何不愿c伤心c不可置信他都不会看到了。 不会看到,就不会在意,不会挂心,而待到下次再见的时候,应当是许多许多年以后,到了那时,无论是什么,怕都是被时间磨平了。 这样一来,他大概也能从那些古怪的情绪中摆脱了吧? ——可是这一刻还是来了,在谁都没有预料的时候。 闻景看到了多少? 闻景听到了多少? 陆修泽有一瞬间竟被闻景脸上的表情刺痛了眼,微微躲闪了目光。 陆修泽沉默了下去,闻景却没有。 他怀着最后一分希望,用颤抖又带着期冀的声音道:“大师兄?” 陆修泽微顿,将目光回转过来,对上了闻景的眼睛,心中有些微的发闷,但更多的却是困惑。 ——他在期待着什么呢? ——他想要听到什么解释?想要听到什么辩白? 但事实摆在眼前,大殿内的血腥还未散去,闻景什么都听到了,什么都看到了,可他为什么还在看他,还在等着他的解释? 闻景还想要如何呢?就算自欺欺人,也想要将那个完美的大师兄的形象拼凑回去吗? 星光映在地面上冰冷的剑刃,然后折进了陆修泽的眼中。 他笑了起来。 陆修泽笑得很好看。 他向来都是很好看的。 但这样的好看却比地上的血,和那些偷听到的冷酷的话语更为刺痛闻景的眼睛。 “为什么”闻景颤声道,“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 他心中的大师兄,又厉害又好看又温柔,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人。虽然有些时候在某些事上会显得有些冷漠,但但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个视人命如草芥,杀人如麻,轻易就能断送别人性命的人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的” 他那么憧憬那么喜欢的人,怎么会是这样的? “为什么告诉我啊!”闻景喊道,“告诉我啊!大师兄!你跟我说话啊!” 什么都好,什么都可以。 无论是什么理由,什么辩解,他都可以接受的。 因为他他那么相信他的大师兄那么喜欢他。 “小师弟。”陆修泽笑着,明白这应当是他最后一次这样唤闻景了,“还记得我白天同你说的话吗?” 闻景愣了愣,想到了那个“故事”,眼中闪出了期冀的光。 但下一刻,陆修泽就将这样的光打碎了:“蜉蝣之于人类,如同尘埃,即便他们生生死死,死而复生,又有多少人知道,多少人关心呢?同理而论,这些人的生生死死,小师弟觉得我会在意吗?” 闻景心中痛得几乎无法呼吸,声音梗了梗,喊道:“可是他们是人啊!他们是你的同族啊师兄!你怎么能这样毫无理由就断送他们的性命?!” “同族?”陆修泽一直挂在脸上的微笑终于变成了大笑。 同族? 同族?! 多么可笑啊! 陆修泽几乎停不住自己的笑。终于,他望着闻景受伤又愤怒的表情,蓦然开口,声音缱绻:“阿景,你是喜欢我的吧。” 闻景怔住了,没想到陆修泽竟然会在这个时候毫无征兆地说起这件事,一时竟回不过神来。 而陆修泽也没有想听到闻景的回复,而是自顾自地说道:“每一次你都是这么对我说的‘我喜欢大师兄’‘我最喜欢大师兄了’,可是,阿景,我问你——” 陆修泽露出一个掩饰不住的恶意的笑来:“你喜欢我什么呢?” 陆修泽漫步走向了闻景,即便他身后就是恐怖和血腥,但他依然走得出尘而高洁,就好像他方才并非是用残酷的手段杀了两个修士,而是拂去了衣袖上的尘埃。 “你喜欢我什么呢?” 陆修泽在闻景面前半跪下去,用手捧起了闻景的脸,爱怜而轻柔地擦去了他脸上的泪痕,温柔如同往昔,更甚往昔。 “你了解我什么呢?你知道我的过往吗?你知道我的出身吗?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吗?你知道我笑的时候心里都在想什么吗?” 他明明什么都不了解,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能用那么理所当然的语气说着喜欢? “你什么都不知道。”陆修泽用温柔的语调下了残酷的定论,“所以你喜欢的从来都不是我,而是你心里幻想出来的那个人。” “但那个人,不是我。” ——是假的。 “那都是假的” ——所以 “你该醒来了,小师弟。” ——离开吧。 离开吧,就像以前的那些人一样。 在陆修泽的一生中,总是在分别中渡过。 他生而记事,所以当他明白幼时听到的每一句话都是什么样的涵义后,就越发不解,越发痛楚。 但当第二次分别到来,当那痛楚达到一个临界点后,他就再也不会感到痛了。 他用火将一切葬送,离群索居,与野兽为伍。 在被贯日真君捡回择日宗后,他看了许许多多的书,但却依然有许许多多无法明白的地方,就像是那些毫无预兆的不幸,和毫无预兆的分别。 很多人习惯将它们归为天意弄人?但陆修泽觉得,如果一定要将它们定义,他大概会用缘分来形容。 相聚和得到是缘分,分别和失去则是缘分已尽。 ——这样的话,就算失去了,也能告诉自己曾经得到过。 他曾经得到过。 ——一些他喜欢c却不会属于他的东西。 而现在,缘分已尽。 陆修泽轻笑一声,起身就要离开,但他的手却在转身的那一瞬间被蓦然抓住了。 他低头,只见闻景不知道什么时候泪流满面,用痛苦又愤怒的眼神看着他,咬牙道:“你太过分了” 陆修泽轻笑:“哦?” “你怎么能”怎么能说出这么残酷的话,怎么能这么漫不经心地扭曲别人的心意,否定别人的喜欢?闻景哽咽道,“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欢大师兄啊!” 什么假的什么叫他喜欢的都是那个虚假的幻象? 难道那十年里同他相处的人不是大师兄吗?难道每一次耐心为他解答疑惑的人不是大师兄吗?难道那个会因为他做错事而责罚他c会因他被责罚太过又心疼他c会关心他c会记得他的生辰c会因为他的一句话而特意从山下为他带小食的大师兄都是假的吗?! 怎么可能? 他那么喜欢的大师兄,怎么可能是假的?! 他的喜欢,怎么可能是假的? 为什么一句“假的”就要将一切统统否定,为什么一句“假的”就可以将一切都解释 “那就告诉我吧,大师兄。”闻景抓住了陆修泽的衣襟,执拗道,“你说我不了解你的过往,不了解你的想法,不知道你的出身那么就将它们统统告诉我吧!”不管是什么他都会信,不论有多长他都会听。 “我会一直听着的。”也会一直喜欢着大师兄啊! 陆修泽看着闻景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明明咬牙想要忍住不哭,却还是哭得一塌糊涂的脸,心中那古怪的情绪越发翻腾。 ——真是个好孩子。 陆修泽再一次这样想着。 陆修泽也知道,如果他在这里改口,编造出一个完美的解释和故事来,那么他就可以继续跟这个他喜欢的好孩子相处下去。 但莫名的情绪制止了陆修泽这样做,甚至让他迫不及待地在这个好孩子面前露出他恶意尖刻的本性,想要吓住面前的人,或者狠狠伤害他,让他知难而退,再也不要出现在自己面前。 也再也不要为他哭了。 陆修泽轻笑道:“看来你了解的还是不够深刻啊,阿景。” 陆修泽抬手掐了个剑诀,于是原本被抛弃在殿中的长剑蓦然飞了起来,以惊雷之势在大殿内划过一道圆弧,在闻景的面前将那偷偷准备溜走的周侍郎一剑枭首,这才不紧不慢地飞到了殿外的陆修泽身旁。 闻景瞳孔紧缩,呼吸在这一刻都要凝滞。 陆修泽含笑握住剑柄,将剑塞进了闻景的手里,俯身在闻景耳畔道:“阿景,来吧。” “现在殿里可只剩最后一个人了,你想要保护他的,是不是?” “那就拿起剑来,打败我。” “除非你能打败我,否则,我就杀了他。” 这时,被吓蒙的淮建王也在这一句话中回过神来,惨嚎起来:“救我!救我!快救我啊!我是豫国的淮建王,我是豫国国主的亲弟弟!你如果救了我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闻景颤抖起来,几乎握不住手中的剑,但陆修泽死死地抓住了他的手,让他牢牢地握住手中的剑。 “要记住,如果不抱着杀了我的决心,是保护不了他的。” 陆修泽向后退了两步,同闻景微微一笑,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我的心在这里,别忘了。” “出剑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3.中定(八) 夜色如墨,星光晦暗。 夜风不知什么时候起来了,从远远的地方刮了过来,带着沉闷不安的气息。 这气息吹过了整个中定府,但却只有寥寥几人能够察觉,而这几人中,又数叶灵书最为敏锐。 叶灵书出身名门,拜得名师,自身又天资卓绝,相当契合隐云宗的法门,因此对天地灵气的感知,远不是长宁宫和曲水宫两个空有修为,但却从野路子上来的修士能比的。 叶灵书心中不安,下意识地在中定府中转了一圈,想要同闻景汇合,然而一整圈下来,却是连闻景的影子都没有见着。 ——是在那里吗?那个不安的气息传过来的地方? 叶灵书迅速锁定了气息传来的位置,在另两个修士全然没有察觉到的时候,就直奔白眉山而去。 白眉山上。 剑光如虹,卷起冷风如刀。 周遭的一切都在这样的狂风下乱舞,几乎要形成风暴,然而被这剑光所指着的人,却是游刃有余,脚步游走间,轻而易举就闪躲掉了闻景的攻击。 “太脆弱了。”陆修泽将手背在身后,脚下每一次轻点,他的身形都会轻飘飘地向后飞开,他盯着闻景的脸,甚至没有回击,淡淡道,“这么脆弱的剑,你真的有保护别人的决心吗?” 此刻的闻景依然是满脸的泪痕,但他已经没有再哭了。他拿剑的手虽然还在颤抖,但已经不会再松开了,他的眼里仍然没有杀意,但却不会在躲闪了。 闻景终于长大了——就在他拿剑指向陆修泽的那一刻。 陆修泽心里其实是舍不得的。 舍不得那个会全心全意信任他c喜欢他的小混蛋。 但陆修泽却知道,那个可爱的小混蛋的消失是必然的。 道不同,不相为谋。 世上道有万千,但闻景所走的道,却赫然是“人道”。 就像闻景十年前对贯日真君说的那样,他首先是人,然后是豫国子民,最后才是他自己。 闻景出身人族,他清楚地知道这件事,所以他爱护回护着自己的族群,并以自己人族的身份而自豪。对于人族来说,这样的闻景无疑是正义的。而更难能可贵的是,在闻景坚守自己人族立场的同时,也没有失去对其他族群的爱和保护,会在不涉及人族时尽力帮助和保全其他的族群,这样的闻景无疑又是道德的。 然而陆修泽虽然不会主动去伤害别人,但在必要时刻,屠戮起人族来也决不会手软。 而闻景却不可能不去保护他们。 闻景看似想得很少,但他实则想得太多,因为他在意的东西太多,想要保护的东西也太多;陆修泽看似想得很多,但事实上他并没有在意的东西,所以他从不保护,从不珍惜,也从来不会去想自己会对别人造成什么伤害。 曾经闻景,或许是例外的。 但从今天以后 今天以后—— “这是我教你的最后一课。”陆修泽心中微叹,脸上却是笑着,蓦然欺到闻景身边,夺过了他的剑。 “永远不要对敌人放下自己的武器。” 陆修泽手上挽了个剑花,长剑便在空中划出一个漂亮的弧度,刺进了闻景的胸口,从心肺间穿了过去。 “永远不要对自己的敌人心软。” 体力随着剧痛和血液,从胸口流逝出去。 闻景踉跄两步,终于忍不住跪在地上,手中死死地抓住陆修泽刺进胸口的剑,剧烈地喘息着,但这又将胸口的剑伤拉扯得更大,也更痛。 闻景一身所学,都来自陆修泽。 这样的他,又怎么可能杀得了陆修泽? 他又怎么会杀了陆修泽? 但是 闻景终于忍不住咳嗽起来,尽管他用力捂住了嘴,可是血沫依然从他的指缝中溢出。 陆修泽居高临下地看着闻景,目光在刺眼血渍凝滞了好一会儿,这才转身离开,向着淮建王走去。 淮建王像是自知生还无望,直接吓晕了过去,但闻景却依然没有放弃,用最后一丝力气抓住了陆修泽的衣服,一边咳嗽一边道:“别别杀他” 陆修泽望着横在地上的淮建王,几乎要忍不住问出声来。 ——为什么要为了别人这么努力? 他们有被救的价值吗? 他们活着或死了,对偌大的世界有什么影响吗? 既然如此,他们死了又有什么关系? 为什么这么执着地想要救他们? 闻景几乎要抓不紧手中的衣角,哑声道:“大师兄” 陆修泽沉默。 “求你” 陆修泽轻叹一声,转过身来。 “阿景。” 陆修泽弯腰,疼惜地摸着闻景的脸。 “我总是拿你没有办法。” 但这是最后一次了。 就算心软也没有关系,因为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闻景惨笑道:“如果真的没有办法,大师兄为什么不肯留下来?” “你要走了。”去往没有他闻景的地方,也没有再见他的打算了。 为什么总是这样? 说着这么温柔的话,做这样残酷的事? 天已经微微亮了。 陆修泽强大的神识覆盖了整个白眉山,自然也发现越来越近的叶灵书。 但陆修泽并没有理会靠近的叶灵书,而是沉吟了一下,缓缓道:“有句话我一直没有告诉你。” 陆修泽拿开了闻景捂住嘴的手,又擦去了他嘴上的血渍。 “阿景我是喜欢你的。” 闻景咬着牙,眼中却忍不住再次蒙上了水雾。 陆修泽一生只喜欢过三个人。一个是他的母亲,一个是贯日真君,还有一个,就是闻景。 是的,直到这个时候,陆修泽才恍然明白了自己的心情,明白那些在心头盘恒的c徘徊不去的情绪意味着什么。虽然在意识到这一点的下一刻,他就要丢弃它们了。 陆修泽的确是喜欢闻景的。 但这样的喜欢不足以让他停下脚步,不足以让他改变立场。 他要做的事,必然不会让他容于择日宗,容于正道,所以他必将是魔。 他选择了魔。 所以,跟闻景告别的时间到了。 陆修泽仔细地看着闻景的眉眼,看着他一手养大的小混蛋。 他喜欢这个小混蛋神采飞扬的样子,喜欢他笑得跟个小太阳一样。 但最后,他却亲手将悲哀和痛楚交到了这个小家伙的手上。 “每次在你跟我说那些话的时候,我都会忍不住会想,你大概是会明白我,会理解我的。” 闻景的观念,虽然跟陆修泽有些许出入,但是很多地方都是契合的。这总是让陆修泽忍不住高兴。 “但是很快我又明白,你其实并不理解我。” 立场二字,在他们之间划下了巨大的鸿沟。闻景的观念与陆修泽再像,也终究无法统一,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就像天空的鹰不明白鱼为什么能生活在水里,就像陆修泽不理解闻景对生命的珍重,而闻景也不理解陆修泽对生命的漠视——他们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自然无法相互理解。 “但,就算你不理解,我还是喜欢你的,阿景。” “因为你值得,而世上也不会再有更好的人,比你更值得我的喜欢。” 闻景用力闭上眼睛,但泪水依然从他眼角滚落下来。 陆修泽温柔地笑着,亲昵地在闻景的眉心亲了亲。 “这是最后的告别。” 这就是最后的告别。 “从今以后,我们就是敌人了。所以,记住了阿景,下次见面的时候——” 陆修泽捉起闻景的手,贴在自己的胸口。 “我的心就在这里。” 如果要杀他,一定要杀的干净利落。 不然的话,他是不会死去的。 闻景看着陆修泽,泪水潸然而下,但却倔强地咬着唇,不肯发出半点哭音。 陆修泽看着闻景,笑了起来,转身离去。 直到再也看不到陆修泽的身影,闻景再也支撑不住,倒在地上,发出无声的呜咽。 也是直到这个时候,叶灵书才犹犹豫豫地走上来,盘膝坐在闻景身旁,垂眼看了闻景好一会儿,拔除了闻景胸口长剑,又给他贴上一道灵符,这才叹息道:“何以跟陆兄走到这个地步呢?” 叶灵书的态度有些奇怪,但沉浸在伤心中的闻景却并没有发觉,心里满是见到了亲人后的委屈。 “大师兄丢下我了”闻景抽噎了一下,胸口痛得喘不过气来,也不知道是因为陆修泽的那一剑,还是因为陆修泽的那些话。 叶灵书也是沉默了一下,无奈又惆怅地叹了口气:“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爱情总是没有道理可讲的。 想到陆修泽最后对闻景说的那些话,就算是喜欢姑娘的叶灵书,也不由得为了陆修泽的爱情动容。 陆兄他,大概是很早之前就喜欢闻景表弟了吧。只不过闻景表弟对陆兄的喜欢,却不是陆兄对闻景表弟的那种喜欢。然而闻景表弟这个家伙却老是把“喜欢”挂在嘴上,每次都让陆兄燃起希望,以为闻景表弟是明白他的喜欢的,但每次闻景都会让陆兄失望,因为闻景表弟他真的是没有开窍。 陆兄他,想必已经难过到了极点吧?不然又怎会与他深爱的人刀剑相向,自己逼走了自己? 唉,都是闻景表弟作孽,无意中就辜负了那么深情的陆兄。 叶灵书又是一声叹息。 “表弟啊,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你大师兄的爱呢?” 闻景直觉叶灵书话说的古怪,抽噎的声音都忍不住顿了顿:“表哥你说什么?” 叶灵书恨铁不成钢,道:“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 闻景:“???” “你大师兄都说那么直白了——是爱情啊!他爱你啊!” 闻景:“!!!” 你都在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啊!!! 闻景胸口那剑虽然没伤到要害,但却也不轻,本就不太好受了,再被叶灵书语破天惊的话一激,当时一口气就没喘上来,晕了过去。 叶灵书没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误解,也没想到闻景是被他气晕过去的,只以为闻景是接受不了现实。 叶灵书摇头叹息:“本以为表弟对陆兄情根深种,没想到情根深种的实则是陆兄唉,世间最磨人之事,无非求不得,放不下” 叶灵书向大殿内瞥了一眼,虽然不太明白为什么大殿里死了两个人,但这个不要紧,闻景醒来后他就知道了。 于是叶灵书左手拎着吓晕过去的淮建王,右手扛着闻景,就这样施施然回了中定府,半点都不紧张。 “陆兄就是太含蓄了,下次见到陆兄,还是告诉他几招追人的办法吧。” “不过表弟这种榆木脑袋,可能霸王硬上弓比较有效?” 叶灵书嘀咕着,心态十分轻松地远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4.玄清 一月后,西圾国。 这一天,是西圾国的大日子。因为这一天,正是他们国主的叔祖c仙师玄清上人的寿辰! 为了庆贺玄清上人的三百岁寿辰,西圾国国主大赦全国,非大奸大恶之辈,统统都被放出了监牢。不仅如此,国主收整了西圾国国都的东市,再在其中摆上整整三天的宴席,除了被贬入贱籍的人之外,无论是谁都可以前去,可算是真正的与民同乐,天下共庆! 而这也仅仅是人间的庆典,在西圾国无歧峰丹玄宗内,玄清上人更是提前三年就广邀天下好友,对各宗门内的重要人物也发遍了请帖,而那些人也纷纷表示就算他们自己无法抽身前来,也必定会派遣弟子前来祝寿,可算是给足了玄清上人面子,因此丹玄宗内外,对玄清上人更为崇敬和仰仗了。 而今天,就是玄清上人的寿辰! 这一天,无歧峰上,丹玄宗大门大开,露出宗门内随山脉连绵起伏c雕梁画栋的建筑。因丹玄宗以丹道为本,长年有丹雾在峰间氤氲,咋一眼望去如仙气渺渺,再加上丹玄宗有一国势力为底蕴,丹药受欢迎的程度也仅次于御灵谷,因此有底气的丹玄宗在宗门的内的建筑上一掷千金,毫不吝啬,用金子和灵石生生打造出了一个美轮美奂的人间仙境。 只从建筑这一点上来说,正道五宗里,无论是哪个宗门,都是比不上丹玄宗的,因此每一个第一次来到丹玄宗的弟子,都被丹玄宗用钱堆出来的美给震了震。 ——代表着贯日真君前来的秦汀芷,以及择日宗随行弟子,和代表隐云宗前来的叶灵书,及蹭请帖的闻景,自然也不会例外。 说来也巧。 对于叶灵书来说,他原本是没有来西圾国为玄清道人贺寿的打算的,或者说整个隐云宗上下都没这个打算——无他,就是纯粹没瞧上玄清道人的实力。 但没有想到的是,就在叶灵书因担忧闻景的状态,硬拉着闻景四处游历的时候,恰巧撞上了择日宗的秦汀芷等人。于是叶灵书眼睛一转大腿一拍,觉得还是应该让闻景跟自己同门多多相处为好,于是在跟自己师父虚云真君传了个讯后,叶灵书装作自己出门就是为了向玄清道人贺寿的样子,十分坦然地来到了丹玄宗。 “好漂亮啊!” 到了丹玄宗后,众人有志一同地感慨。 而不管他们嘴上说没说出口,心里想的却基本都是同一件事——丹玄宗简直太有钱太有闲了! 有钱的宗门实则不少,光是正道五宗里,就有以丹道符箓著称的御灵谷,以及不知道为什么但反正就是很有钱的天剑宫。然而这两个宗门却对打理自己宗门的环境并不上心,前者的风格是清静无为,顺其自然,也就是说爱长什么样长什么样,除了打扫灰尘保持干净之外,其他的事务都是懒得管的;后者的风格则是冰寒冷峻,原本天剑宫就坐落在雪山上,而建筑的风格更是冷冰冰的,一切以实用为主,就像是天剑宫弟子给外人的印象。 除了有钱的宗门外,有闲的宗门也不少,但这些宗门却往往没有钱。 于是两厢比较下,就越发衬出了丹玄宗的鹤立鸡群。 闻景叶灵书到底见识较多,很快就回过了神来。 不过隐云宗不算有钱也不算有闲,是以叶灵书不由得咂舌道:“也不知道这些宫殿砸了多少钱下去。” 闻景闻言摇摇头,没有说话。 这样的反应,同闻景以往的活泼跳脱很是不同。叶灵书心下有些担忧地向他看了一眼,但自从陆修泽离开后,这些时日里,闻景一直是这个样子,叶灵书苦劝也没用,于是也只能放任闻景沉默下去。 秦汀芷惯来害羞,自然不去接叶灵书的话,一旁择日宗宗主的小徒弟杜元化,却是十分自然地说道:“这有什么了不起的若非我们择日宗心不在此处,我们的宗门自然也可以建成这个样子。” 听到杜元化的话,不说叶灵书闻景二人,就是秦汀芷和择日宗的随行弟子,都忍不住盯了他一会儿。 择日宗也建成这个样子? 这位师弟,你真的是择日宗的弟子吗? 要说实力,择日宗自然是实力雄厚,是正道五宗内当之无愧的前三,可要说钱,那还真是不好说。自开派以来,择日宗门下弟子就一直潜心提升实力,争取飞升,再加上宗门上下的修炼都不太耗费什么,因此宗门上下对钱财都很不上心,更别说搜罗什么,所以更其他四大宗比起来,可谓是五宗内的倒数第二穷。 于是,听着杜元化夸这样的海口,便是秦汀芷都忍不住用袖子遮了遮脸。 叶灵书打量了一下杜元化的嫩脸,琢磨着这小子应当还不到十四,于是大家都厚道地没有搭话,静悄悄地进了丹玄宗。 因虚云真君的关门弟子和贯日真君的弟子联袂前来,丹玄宗内外震动,便是连旁的散修都不由得面面相觑,思量这两位真君的意思。而作为这场寿宴的主人,玄清道人此时自然是远远就迎出门外,笑呵呵地同叶灵书秦汀芷几人寒暄攀谈起来,然后客客气气地将他们迎进门内。 金丹真人对着几个筑基期的小辈客客气气,而小辈理所当然地受下,奇怪吗? 若是往常,自然是奇怪的,但今日却不同,因为这两个筑基期小辈代表的并非是他们自己,而是整个修真界中仅有的几位真君之一。 虽然玄清道人是金丹期的修为,交游广阔,但同贯日真君和虚云真君的地位,是万万无法比拟的,也只有不明所以的凡人,才会以为不多在人间走动的择日宗隐云宗两派是无名之辈。 是以看到这一幕后,所有修士都不觉得叶灵书秦汀芷一行狂妄自大,反而觉得理所当然。 玄清道人今年已有三百岁了,虽然看起来还是个儒雅的中年男人模样,但大家都很清楚,如果玄清道人再在修为上无所寸进,那么就算靠丹药延寿,玄清道人也最多只有两百年寿命了。 再加上玄清道人本就是丹道中人,于是大家心照不宣,大多都是送上了延寿的药材,或炼制延寿丹药的天材地宝,像是玄水参灵c碧芝草,等。 可偏偏有人却送上了同旁人很不一样的东西。 在玄清道人迎着叶灵书秦汀芷几人向殿内走去的时候,一个丹玄宗的弟子行色匆匆地来了,在一行人不远处停步,脸带难色。 众人会意,连忙示意自己能找到地方,让玄清道人不必再陪同,于是玄清道人带着风度的笑向几人致歉后,走向了丹玄宗的那位弟子。 为了避嫌,众人在玄清道人走向那个弟子的时候,就纷纷加快了脚步,走向了大殿之内,而落在最后的闻景却听到有隐约的声音从耳畔飘过。 “是姑娘阴日献上” 奇怪的字词让闻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恰好看到了玄清道人眼中掩饰不住的惊喜和贪婪,同初见时留给他的文雅印象截然不同,甚至让闻景心里隐隐发凉。 闻景有心留下,但想想又于礼不合,于是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在叶灵书的呼唤下跟上了众人的脚步,不过面上却越发显得心事重重。 秦汀芷在择日宗内时就十分喜欢自己这个小师弟,见闻景这迥异以往的模样,便不由得向闻景靠近了些,声音细细柔柔的,担忧道:“小师弟,你怎么了?” 闻景见着秦汀芷,神色微缓,努力挤出一个笑来,道:“不必担心,师姐,我没事的。” 秦汀芷犹豫了一下,并不相信,可生性怯弱又过分体贴的她到底没有追问下去,想了想后,道:“那大师兄呢?”如果大师兄在这里,定能将小师弟哄得高兴的,于是秦汀芷继续道,“听守门弟子说,小师弟你是和大师兄一起下山的,为何大师兄” 秦汀芷没有再说下去了,因为闻景此刻已经是红了眼眶,像是下一刻就要哭出来了。 闻景咬了咬牙,声音梗了梗,最后努力用平静地语调道:“这件事待到玄清道君的寿宴过后,我会去回禀师尊的,但在这之前我” 闻景说不下去了,眼睛红红的,鼻尖也有些发红了,对比往日的活蹦乱跳,这时的他看起来分外可怜。 秦汀芷看着小师弟这个样子,心下软了一片,连忙拍着闻景的手,没再多说什么,但在不动声色地跟闻景拉开距离后,回头就向叶灵书,直言问道闻景这段时间发生的事。 叶灵书并不清楚七星庙里的前后因果,但是好歹听到了陆修泽的最后一段话,于是他自以为自己已经了解了这件事的深刻内涵。他左右看看,见四下无人注意他们后,这才对着秦汀芷,用忧郁惆怅的语调感慨道:“是缘c是劫c是爱,是无奈c是惆怅,也是感动。” 这倒还唱起来了。 虽然唱的还挺好听的,但 秦汀芷古怪地看了看叶灵书,觉得这位隐云宗的师弟可真是出人意表。 一般人这样瞧叶灵书,叶灵书定是要怼回去的,但这个人是秦汀芷,是闻景表弟的师姐,更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这个才是最重要的——于是叶灵书叹了口气,道:“这位师姐,你不明白,世上总是有一种美好的感情能让人生而复死,死而复生。能让最恶的人放下屠刀,也能让最好的人痛下杀手而这些,都是因为最美好也最痛苦的咦?师姐你怎么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5.玄清 另一头,因秦汀芷的问询而再一次想起陆修泽的闻景,心不在焉地走在去往丹玄宗大殿的路上,胸口上明明早已经全好了的伤口,竟又开始隐隐作痛。 他伸手摸了摸那道细长的伤疤,神思恍惚。 ——大师兄他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尽管闻景很不愿意,但在同陆修泽分别的这一个月里,他自然也是想清楚了的。 大师兄他恐怕并不与他心中所想的那个人一样。 就像大师兄说的那样,他其实并不够了解大师兄,他不知道他的大师兄究竟在想着些什么。他不知道大师兄为什么要那么残忍地杀害别人,不知道大师兄为什么要残忍地逼他出剑,不知道大师兄为什么要残忍地将剑刺入他的胸口,好像决意用这一剑斩断他们之间的所有情谊。 可是 既然真的要斩断所有,为什么最后却又将剑避开了他的要害? 这样残忍 这样温柔。 为什么? 闻景恍惚地走着,没走多远,他眼中蓦然闪过一个熟悉的背影。 那背影如一道惊雷从天穹刺入他的眼中,闻景心中一跳,抬起头来,急急向着那背影的方向望去,但令他失望的是,他并没有看到自己想见到的那人,反而看到一株巨大的桃树,和桃树下一对璧人。 四月,豫国芳菲已尽,丹玄宗上却恰是桃花初开。 在那娇艳的桃花下,一个面朝闻景c身穿白衣的修士,正向他面前的一个鹅黄长裙女子微笑攀谈,舒展的眉间是说不出的风流写意,而背对着闻景的女子,虽然看不起面貌,但闻景见她背影挺拔,发如乌木,十指修长,气质出尘,只是静静地立在那处,就叫人觉得她定是一位绝代佳人。 闻景困惑地皱起眉来,很不明白自己方才为何会瞧见大师兄的背影,也正是在这时,闻景听到身后脚步渐近,那位曾经唤住玄清道人的丹玄宗弟子步履匆匆,同闻景擦肩而过,而后直奔立在桃花树下的佳人。 也不知那丹玄宗的弟子同佳人说了些什么,只见那佳人微微颌首同白衣公子告别后,便跟着丹玄宗的弟子走了,可闻景却注意到,他们去的方向,并不是摆下宴席的大殿,而是向着丹玄宗一侧不知通往何处的小道深入,没一会儿就消失在闻景面前。 闻景瞧着那女子消失的方向,心中沉思,总觉得似是有哪里不对劲的样子,可表露在外的模样,却像是被那女人迷了心神。 对着这一幕,有人便瞧不惯了,于是,冷不丁的,一句话在闻景耳畔响起,道:“喂!小家伙,你可是喜欢她?” 闻景回过神来,茫然看着眼前的人。 只见那原本站在桃花树下的白衣公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面前。 因修士的年龄全然不能用外貌来揣度,因此闻景倒也不生气被白衣公子叫了句“小家伙”,道:“不好意思你刚刚说什么?” 面对闻景的走神,白衣公子也只是眉头一挑,又开口问了一遍:“你是不是喜欢刚刚那个桃树下的姑娘?” 眼前这个白衣公子眉眼含笑,像是温柔又像是风流的做派,倒是有几分与陆修泽相似。这样的相似刺痛了闻景的眼睛,让他被这样一问后连害羞都升不起来,闷闷道:“没有。” 见闻景的话不似做伪,白衣公子这才扬眉笑了起来,道:“不喜欢便好,这样我也懒得费心警告你了。” 闻景皱了皱眉,对白衣公子语中的轻慢和冒犯很不高兴,但却也没有打算斥责他,于是干脆转身离去,既是想要躲开这个白衣公子,也是准备追上前头几人的脚步。 然而那个白衣公子却似是待得无聊至极,见闻景不理他,也不走开,反倒自己凑上前来,没话找话道:“你可知道那个姑娘是谁?” 闻景瞥了他一眼,本不想搭理他,但又觉得太过失礼,便勉强说道:“不知道。” 见闻景搭理了他,白衣公子高兴起来,笑嘻嘻地说道:“那我告诉你罢!那姑娘是一个凡间王公送来给玄清道人的礼物!我同你说,虽然那个姑娘蒙着脸,可是凭我徐怀水阅尽千帆的眼睛,我可以肯定,那个姑娘一定是人间绝色!不然那王公也没那个胆子将她送予玄清道人!”白衣公子啪地抖开自己手里的折扇,得意洋洋道,“也不知玄清道人这时在哪儿,若我见了他,定要快快跟玄清道人把这个姑娘讨要过来,免得最后生米煮成熟饭,我也就同美人无缘了!” 闻景被这番话惊得脚步都顿了顿,愕然道:“那那姑娘你怎能” 白衣公子眉毛一扬:“如何?” 闻景停步,不赞同道:“你既然知道那姑娘是别人送予玄清真人的妾室,你又怎能在玄清道人的寿辰这天同他讨要他的妾室?!” “那又如何?”白衣公子扬眉一笑,道,“你觉得那姑娘是给玄清老儿当妾室来的好,还是给我当妾来的好?” 闻景觉得哪个都不太好。 好在白衣公子也没打算听闻景的回答,继续道:“自然是嫁给我徐怀水来的好!玄清虽然尊称一声‘真人’,可是他不过区区金丹,资质平庸,相貌平平,出身普通,这样的玄清,哪里有一点能及我?便是叫那姑娘来选,她也定是会选我的!” 身为西圾国国主叔祖的玄清道人,都是出身普通? 这个白衣公子到底是什么来头? 白衣公子又道:“而以我徐怀水的身份,自然也不会白白讨要他的妾室——天材地宝,灵剑法器,只要他开口,我自然可以帮他弄来,包他满意!皆大欢喜!” 闻景想了想,迟疑道:“你可是天剑宫宫主的” “错了!”白衣公子抚掌一笑:“不是天剑宫宫主的儿子,而是天剑宫少宫主——徐怀水!” 是的,闻景想起来了。 他是听说过这个人的——天剑宫宫主唯一的儿子,天剑宫的少宫主,正是名为徐怀水! 得知徐怀水的身份后,闻景想想,觉得或许就像徐怀水说的那样,既然那姑娘注定要被当做礼物送予他人为妾,那么与其成为玄清真人的妾室,还不如成为徐怀水的妾室。无论是从男方的样貌还是背景,显然都是徐怀水占优。至于品行,虽然闻景觉得徐怀水看起来不太像是好人,但比起玄清道人来说 想到自己不经意看到的那个贪婪的眼神,闻景忍不住有些微发冷。 “但是无论如何,这都是玄清道人的寿宴,”闻景依然不是很赞同徐怀水的做法,道,“你若真想讨要那个姑娘,难道不能等明天再说吗?” 徐怀水古怪地看了闻景一眼,抖开手中附庸风雅的折扇,曼声道:“一刻值千金,道友,小家伙,你这是真的不明白呢,还是装作不明白?” 闻景不是很明白,但也不能说一点都不明白,不过说到底,他还是不明白的。 于是徐怀水一看闻景这生嫩懵懂的模样,心下顿时来了兴趣,凑过去道:“哦?小友,看你这个样子,莫非你还是个雏?巧了!哥哥我可是最喜欢‘提携后进’了,小友要同哥哥去西圾的楼里玩玩么?西圾国位置不好,美人却多,包管老弟你一试难忘!” 闻景脸都红了,既是羞的也是气的,怒道:“徐道友自重!身为修士,你怎能怎能”闻景脸色越发涨红,全然没有想到自己竟会遇到一个修士中的浪荡子,而且还在怂恿他去青楼! 徐怀水对闻景的话很不以为然,道:“没想到小友你年纪轻轻却这般顽固不化!修士又如何?难道修士就不是人,就没有七情六欲了?难道那些妾室成群的修士都是凭空冒出来的吗?我辈修士本就是在逆天而行,与天挣命,若不及时行乐,难不成还想把自己修成无情道那样无情无欲的石头吗?若是那样,活着与死了又有什么区别?你今日死和明日死又有什么要紧?若是只求长生呵,你看那山那石那水可是长生久视?怎的不干脆一头撞死,同阎王求求情,化作那死物,好同天地长长久久地待下去?” 闻景目瞪口呆,没想到他一句话竟引出徐怀水的一肚子怨怼来,想来这些话应该在徐怀水肚子里酝酿了挺久,不然徐怀水也不会这样大的怨气。 于是,闻景目瞪口呆地看着徐怀水莫名其妙地来,又莫名其妙地走,直到徐怀水那怒气冲冲的背影再也见不到后,这才回过神来,摇头叹息。 真没想到,修士之中,竟然还有这般特立独行之人。 闻景苦笑。 徐怀水的话虽然离经叛道,不过仔细想想,也并非没有道理。 修士本是人,既然是人,就免不了心生欲念。世上有人求长生,有人求力量,有人求知识,那徐怀水求乐趣,只要不强取豪夺,又有何不可? 那么他呢? 世间人人修道都有所求,他所求为何? 闻景看着自己的手,怔怔出神。 十年前,闻景因自己一个早已经记不清楚的梦,执意拜入择日宗门下,满心以为自己可以在择日宗内明白自己想要什么。 但十年过去了,直到今日,他却依然不明白自己所求为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6.玄清 他想要什么? 是长生吗? 如果长生可以,自然是好的,如果不能,好像也并没有什么遗憾。 那么是什么? 力量?知识?乐趣?还是别的什么? 时到如今,闻景依然没有明白。 恍惚间,闻景像是回到了十年前初上择日宗的那一天,而后画面忽转,又来起了大师兄第一次教导他的时候。 在那一天,他斩钉截铁地说,若不能达成心中所愿,就算与天同寿,又有何欢。于是大师兄问道:“你所求为何?” 所求为何? 闻景苦笑起来,眼前再度浮上陆修泽的脸,还有他临走时那个温柔到残酷的笑,心神又一次恍惚起来。 大师兄 闻景脚步一顿,胸口熟悉的痛楚又涌了上来。 他摸了摸自己胸口的疤痕,忍不住生出了几分茫然。 ——究竟是怎么回事?究竟是为什么呢? 闻景像过去的一月那样,又一次陷入了那个晚上。 ——直到最后,大师兄也没有真正地同他解释他到底在做什么,而他也绝不会相信大师兄像他自己口中说的那样,是个残暴冷酷的人。 那么为什么大师兄一定要做这样的事? 难道真的像表哥说的那样,是因爱生不不不呸呸呸这是绝对不可能的!表哥的胡言乱语怎么能信!! 闻景努力摇头,试图将叶灵书过去一个月孜孜不倦灌输给他的话甩出脑袋,但他越努力使自己不去想,他就越是忍不住去想。无论是叶灵书的话,还是陆修泽的话,都在他脑中不断地回放。这样来来回回循环往复后,闻景竟觉得叶灵书说得也很有道理!完全能够解释得通! 闻景:“” 不不不不! 这绝对是错觉! 错觉! 错觉!! 闻景脸上发红,用力拍了拍自己的头,赶上了前头的叶灵书和择日宗一行人。 日上中天。 玄清真人寿宴快要开始了吧? 丹玄宗占地广阔,光是正殿,就占据了一整个山峰。 而在丹玄宗正殿偏南方向的山峰上,又有一座精致华美的宫殿——这正是玄清道人所居住的道善殿。 时值正午,在道善殿后殿内的一处厢房处,闻景曾在丹玄宗正殿前见过的那个女子,以及那个丹玄宗弟子,走过漫长的小道,又穿过蜿蜒的回廊后,终于在偏僻的院子里停下脚步。 “这位姑娘,你就呆在这里,如果有什么需要,就跟院子里的杂役说,他们自会将东西带来,你就不要随意出门了。” 丹玄宗的弟子没有费心思去掩饰自己话语中的轻慢敷衍,但蒙面女子却全然没有异议,只是柔顺地点头。 丹玄宗弟子见女子这样乖巧,话语也不由得缓和了几分,道:“你也不必担心,虽然你被送入我们丹玄宗,没有人间嫁人的排场,但能成为玄清长老的妾室,就是你最大的福气,这可比那些华而不实的虚礼要好多了,如果你伺候好了玄清长老,从他手中求来丹药,必会叫你一生受用不尽!” 但受用的前提,却也要有一生才行。 丹玄宗弟子口中说着受用不尽,但望着女子的目光里已经透出了怜悯。看着这个对自己命运还浑然不知的女子,丹玄宗弟子暗自摇头:如此佳人,却活不过十年,也是天意弄人。不过能以凡人之身为玄清长老延寿,死得其所,也是她的福气! 这样想着,丹玄宗弟子丢掉自己心中的那丝怜悯,快步离开了后殿的小院,而那蒙面女子则在丹玄宗弟子离开后缓步进了厢房,不紧不慢地阖上房门,取下面纱,微微一笑,露出一张叫人见之难忘的脸来。 这样的美,男女莫辨,超脱了性别的限定,看似温柔,却在眉眼舒展开的一瞬间如同刀锋逼人,美得让人屏息,让人后退,让人不敢靠近。 女子将面纱随手放在桌上,而后走近窗棂,步动而肩不摇,振翅欲飞的凤形花胜栩栩如生,趴在她的鬓间,金灿灿的日光照在金灿灿的花胜上,不但不显庸俗,反而衬得女子像是就要展翅飞去的凤凰一般。 女子望向窗外,蓦然轻笑一声。 这一声轻笑带着似是天生的温柔,但却低沉得不像是女子的声音。 系统:“生无可恋。万万没想到,在我宿主成为一个真正的反派大魔头前,竟先成了别人的小妾别拦我,我想静静。” 女子,也就是陆修泽微微一笑,倒是少见地搭理了一下系统:“不择手段这一点,难道不符合你对魔头的判定?” 一月前,在同闻景分别后,陆修泽脚下没停,靠年轻修士给他的些讯息,分析出了淮建王准备献给玄清道人的女子所在。 于是他闯入了安置女子的那个屋子,毫不犹豫地杀了这个会对玄清道人有偌大益处的女子,毁尸灭迹,再伪装成那女子的模样,顶替了她的身份,自行向着西圾国丹玄宗而去。 陆修泽深知,以淮建王的胆量,在经过七星庙大殿中的那番事后,怕是十天半个月想不起给玄清道人送礼这件事,更别说惦记着女子的存在。而当他反应过来,发现女子的消失后,也只会以为那女子反悔逃跑,就算因此暴跳如雷全城搜人,却也绝不会想到会有人李代桃僵,更不会c也来不及告知玄清道人这件事。 因此,顶替了那女子身份的陆修泽,自然能够不引起任何人瞩目地接近玄清道人,然后 陆修泽微微一笑。 其实,按照陆修泽的实力,就算不做伪装,也是有十成把握杀了玄清道人,但玄清道人长年蜗居在丹玄宗内,而丹玄宗又有灵寂期的修士坐镇。陆修泽虽然不惧灵寂修士,但却无法保证能在灵寂修士的保护下,依然顺利地杀了玄清道人,因此不得不选择这种方法前来。 但这没有关系。 能解决问题的方法,都是好方法。 而那一头,系统因陆修泽的话陷入了沉思。 不择手段是啊!魔头不就是不择手段的嘛! 对自己狠,对别人更狠。只要能靠近敌人击杀敌人,就算穿女装□□掉节操不管怎么样,对魔头来说,只要能达成目标,一切都不是问题啊! 果然不愧是未来b一ss! 厉害!! 系统十分信服,觉得自己降临的时候没有选择培养新的反派,而是选择抱原世界反派的大腿,简直是它做过的最聪明的决定! 觉得自己棒棒哒! 系统道:“那宿主打算做点什么?” 陆修泽道:“等。” 等着玄清真人的到来。 等着他的死亡。 时间流逝,日渐西移。 陆修泽就像是潜伏着的猎人,端坐在小榻上,一动不动,但系统却有些不耐烦了。 后殿小院人迹罕至,四下安静得吓人,如果不是大殿那边还会遥遥传来声音,系统简直要以为自己重装系统的时候忘了装上声卡。 等得百无聊赖,系统没话找话道:“话说回来,宿主,你跟这个玄清到底有什么仇?” 虽然系统不知道陆修泽跟玄清道人有什么仇,但是想想陆修泽平时的反应,再想想陆修泽听到玄清道人之后的反应系统怎么想怎么觉得这两人仇深似海,不共戴天。 可是两人什么时候结仇的? 每个世界都各自的运行轨迹,这样的轨迹有人称为命运,有人称为天命,但无论是命运还是天命,系统都无法从中找到玄清的痕迹。 玄清此人,虽然身份尚可,修为尚可,但他活着没什么值得称道的地方,死后也并没有太多的人关怀。无论他是生是死,都无法撼动天命,更无法同天命中的关键人物——如闻景c陆修泽等人——相提并论,是以系统完全无法找到天命中玄清的痕迹,更不知道玄清是怎么跟陆修泽产生交集,乃至结下深仇。 陆修泽听后,原本如同雕像的身形微微一动。 他沉默着,就在系统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道:“他毁了我母亲的墓。” 三十年前,在陆修泽六岁那年,他所在的村庄烧起了大火。 那大火来自两个修士,其中一个,就是玄清道人。 那一天,他们来到了楚国,在空中如流星穿行,而后降落在村庄的不远处,大打出手,余波蔓延极广,地动山摇,火焰迸发,毁了整个村庄,也毁了他最后的念想——他唯一重视的c比他自己的生命都更为珍重的母亲的墓。 那是他最爱的存在留给他的最后的东西,是他仅有的念想。 但它就这样在这两个修士的手中灰飞烟灭,不复存在。 恨吗? 陆修泽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想要他们死。 扒皮抽筋,煮肉炖骨,挫骨扬灰,魂飞魄散,灰飞烟灭。 “你母亲的墓?”系统奇道,“你会在意这种东西?而且——你母亲不就是你杀的吗?” 无论从什么角度c什么世界的道德观来说,陆修泽都是有罪的。 虽然系统仍然不是很清楚陆修泽六岁之前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但是陆修泽背负过的罪,和他将会背负的罪,它却是从天命中看的清清楚楚。 弑亲c弑师c弑友。 叛宗c灭门c屠城! 十恶不赦,死不足惜! 虽然原定的命运已经模糊,但系统依然能看到,陆修泽终有一天将杀尽身边所有可杀之人,将整个择日宗千年宗门毁于烈火,让正道五宗成了正道四宗! 其后,他依然没有停止,继续杀了下去,屠戮了泰半魔道修士! 杀!杀!杀!! 整整一百年的时间里,陆修泽都在杀人。 他杀正道修士,也杀魔道修士。 他杀人族,也杀妖族。 他像是杀红了眼,又像是没有,但他杀的人的数量,最后却达到了一个极其恐怖的数字! 最后,他成了人人闻风丧胆的魔君。 没人再敢叫他的名字,也没人再敢惹他出手。 尽管在那恐怖的一百年的杀戮后,陆修泽便入主焚天宫,隐世不出,可是再没有人敢去招惹他c敢去小觑他。 因为他的存在,就是恐惧的本身。 而这样的人——一个死亡和恐惧的人间化身,六岁不到就已灭门弑亲c天生就无情而冷酷的人,会在意自己母亲的坟墓? 陆修泽皱眉,不太高兴的说道:“我怎么会杀我的母亲?” 他的母亲是他最爱的存在,是他四岁之前唯一的温暖和希望,是他唯一承认的母亲。 既然是母亲,他怎么会杀她? 他怎么可能去杀自己的母亲? 系统不解道:“可是” 可是天命明明是这么说的啊! 陆修泽稍稍想想,道:“你说的弑亲,依据的是血缘?” 系统:“当然啊!” “那这样就没错了。”陆修泽点头,“我的确杀了生我的那个女人。” 陆修泽承认得太过痛快,又太过冷漠,系统一时没反应过来:“啊?唉?为为什么?” 陆修泽漫不经心道:“因为她求我杀了她。” 系统越听越奇怪,越听越糊涂:怎么会有人求别人杀了自己?而且求的还是自己的儿子?难道说陆修泽这满脑子的精神病是遗传的吗?咦?对哦,精神病这个好像真的是遗传的不等等,这不是重点 系统:“不,重点是——” 但系统来不及问更多了。 因为在小院道路的尽头,一个人影驾光而来。 ——正是玄清道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7.玄清 当玄清道人落在院中时,恰好见到最后一抹余晖从窗棂后的陆修泽眼中落下,而后,那双眼睛便被幽黑的夜淬染,静谧如梦。 即便是自认阅尽千帆的玄清道人,在这一刻也不由得被陆修泽所扮的女子蛊惑,心脏急剧地跳动起来,几乎要忘了他是因何而来。可下一刻,玄清道人便想起了这件事,心中溢出了些许懊恼,原本觉得划算的买卖,突然又不那么划算了。 陆修泽打开门,对着小院外的玄清遥遥一拜,竟是将女子的媚态拿捏得分毫不差,是以陆修泽脸上虽半点脂粉不沾,但也不曾叫玄清道人发现他面前的陆修泽并非女子。 系统:吓死宝宝了,原来每个b一ss真的都是天生的演技帝啊! 系统在重要时刻再度掉了链子,但陆修泽却没有,因此他第一时间就发觉了不对。 ——夕阳方落,玄清道人足足准备了三年的寿宴,怎么会现在就结束了? 既然寿宴没有结束,玄清道人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前来? 不可能是发现了他的身份,否则玄清道人绝不会这样平静。 那么是为了什么? 陆修泽脸上不显,心中却觉得有些棘手,琢磨着是否要将玄清道人诱入厢房之中,速战速决,一口气将他杀了。 而在小院外,遥遥望着陆修泽的玄清道人也是心中犹豫,左右为难。 玄清道人万万没想到,这位由人间王公献上c又被天剑宫少宫主看中的凡人女子,竟是这样的绝色,让他竟不舍得将她送出了——既有世间罕有的姿色,又是极阴之体,这难道不是天生就合该成为他的炉鼎么?! 然而天剑宫少宫主的承诺太过诱人,而玄清道人本身也不敢得罪天剑宫的少宫主,于是稍稍权衡后,一边咬牙痛心,一边向陆修泽颌首道:“你可知我是何人?” 陆修泽垂眼,声音微低:“玄清上人。” “既然知道,那便随我来。” 去哪儿? 陆修泽万没想到会出这个变故,更想不要玄清道人要带他去何处。他心念一动,眉头轻皱,脸上便浮出了几分忧心,他抬头向玄清道人一看,本就好看的眼里此刻更像是藏了千言万语,勾得玄清道人几乎忘了等在正殿中的众人,就要将面前的人拥入怀中,去厢房内共赴。 陆修泽放轻了声音,道:“郎君,你想要我随你去何处呢?” 陆修泽声音微哑,虽然与其他女子相较有些低沉,可那喑哑的声音却带着说不出的色气,勾魂摄魄,听得玄清道人三魂去了七魄,下意识地说道:“自然是去往丹玄宗正殿。” “哦?”陆修泽微微一顿,似笑非笑,“为何?” 玄清道人早已被美色迷了心窍,便是陆修泽话语不敬,却也没有感到半点冒犯,反而如竹筒倒豆子般将天剑宫少宫主的事说了出来,甚至连那少宫主是何时找到他的,又是用什么灵宝准备来同他交换的,都事无巨细地说明白了。 系统:宝宝噗通一声就跪下了。 陆修泽得知此事的前因后果,心中不悦,对那徐怀水既是不满,也是意外。陆修泽的确是偶遇了徐怀水,也的确被那徐怀水搭讪了几句,可那时候的陆修泽分明是蒙面的,怎么那徐怀水还能生出事端来? 若不是徐怀水搅局,等到今夜,玄清道人就会前来厢房,然后一切都水到渠成,玄清道人可以死得悄无声息,他也能全身而退,可现在 陆修泽看了看天色,知道自己已经把玄清道人耽搁在这里够久了,正殿宴席上的人再等下去的话,怕会心中生疑,迟早会惊动丹玄宗的宗主,乃至是神武峰的来客。 不同于对修真界各势力都还有些懵懂的闻景,陆修泽十分清楚,丹玄宗之所以能在普遍没钱或没闲的修真界中这样高调,靠的就是神武峰在背后撑腰。 神武峰乃是正道五宗之一,以武入道,实力不容小觑,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修炼的法门太过耗费钱财,而他们又偏偏拉不下正道大宗的脸去跟凡人讨要财物,是以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贫穷日子。而后,恰逢丹玄宗示好献媚,于是两宗一拍即合,迅速达成共识:由神武峰对丹玄宗提供保护,而丹玄宗则负责神武峰内五成开销。 多年下来,两宗关系早已密不可分,因此,在今日玄清道人的寿宴上,神武峰不但来了人,而且来的还是神武峰的执法长老,修为是灵寂大圆满c离元婴只有一步之遥的晖云道人。 在修真界中,不登元婴的修士,实力再强也当不得一声真君。可从实力上来说,晖云道人虽然并非元婴期的大能,可以神武峰以武入道的特性,晖云道人却远不是一般的元婴真人能敌的。 因此陆修泽面临着一个抉择——是现在杀了玄清道人,惊动实力堪比元婴真人的晖云道人,还是同玄清道人虚与委蛇,伺机再动? 这还用选择吗? 陆修泽望着玄清真人,微微一笑。 丹玄宗正殿之中,闻景莫名地觉得烦躁起来。 丹玄宗的正殿占地极广,宴席上也极舍得下重本,无论是俗世里难得一见的珍稀佳肴,还是对修士都极有益处的灵果美味,在这一刻都被摆上了客人的桌子。渺渺如仙的乐曲在殿内回荡,却并不会让人感到噪耳,貌美的舞女如云,穿着鲜艳的罗裙,皆在殿内为来客助兴。 一切的一切都应当是完美的才对,可是自从玄清道人同徐怀水交谈几句,悄然离席后,闻景心中就生出了莫名的烦躁和火热之感。 这样的烦躁和热突如其来,又莫名其妙,甚至连闻景自己都不知道它们究竟从何而来。 一旁的叶灵书忙中抽空,在观舞的时候分了几分注意力给表现奇怪的闻景,道:“你怎么了?一副火烧屁股的样子?” 叶灵书心有担忧,便有意想激闻景来同他斗嘴,但闻景心中莫名的烦扰太甚,皱眉摇头:“我” 闻景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我好像的确是有些热。” 闻景说着,有些不安地将衣襟拉开了些,而后觉得衣冠不整于礼不合,便将衣襟拉了回去,可没一会儿竟又自己扯开了。 叶灵书看得咂舌,道,“你这反应别是——”话到一半,叶灵书声音一顿,愕然看着闻景的眼睛,道:“你的眼睛” “怎么了?”闻景困惑道。 叶灵书盯着闻景的眼睛好一会儿,这才不确定道:“没什么吧?” 闻景被心中的烦扰所困,脑子里一片糊涂,没有在意到叶灵书的奇怪神态,起身离席,低声道:“我走开一会儿。” 叶灵书目送闻景离开大殿,直到闻景的身影再也看不到了,这才神色古怪地嘟哝道:“也是奇了怪了,我怎么在闻景这小子的眼睛里看到了火?” ——金色的火焰,就像是高悬的烈日,湛然如神。 可是这样的火焰一闪而逝,就好像只是叶灵书的错觉。 “应该是错觉吧” 修士若在一个法门上造诣颇深,的确是会在身上显露出异象的,但叶灵书可没听过择日宗的弟子会在眼睛里修炼出火来,而如果是与生俱来的,那也不太可能,毕竟闻景可是水灵质啊,跟火怎么都扯不上关系吧! “果然还是错觉。” 叶灵书下了定论,而那一头,闻景已经走到了殿外。 在丹玄宗内,触目所及,处处都有精心培育的灵植装饰道路,美轮美奂。虽然这灵植只是好看,并没有太大的价值,可是这样大量地堆积在一起,也是时时刻刻暗示众人着丹玄宗惊人的财力。 闻景站在殿外,灵植环绕,凉风习习,按理来说,应是非常惬意才是,但闻景身上却不停汗流如注,没一会儿就湿透了衣衫。 “好热” 闻景喃喃着,但下一刻,他身上的热度就像它来时那样,又突然地消失了。 闻景怔住了:“怎么回事?” 下一刻,巨大的火焰在隔壁山峰的道善殿爆发开来,将夜幕映成白昼。炽烈的热浪席卷,肆意张狂地烧灼着周围的一切,狂烈的热度甚至将远在无歧峰正殿外的灵植都灼烧得枯萎下去。 但离奇的是,这样狂暴的温度,却没能再逼出闻景的一滴汗来。 然而对于这样的异状,闻景却来不及注意了。 因为就在这狂暴的火爆发的这一瞬,一股恐怖的气势在无歧峰正殿内蔓延开来,无声的愤怒充斥着无歧峰的每一个角落。 一道金光从无歧峰升起,宛如世间升起了第二个太阳! 而后,太阳落入人世,如奔雷砸入道善殿。 渺渺如仙音的乐曲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殿内的声音沸腾起来,纷纷向殿外涌来。 “是晖云真人。” 闻景向身旁望去,却见徐怀水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的身旁,用来附庸风雅的折扇收了起来,神色是少见的严肃。 徐怀水喃喃道:“也不知发生了何时,晖云真人竟这样生气,我倒是有好些年没看到生气的晖云真人了。” 闻景迟疑道:“我刚刚好像看到有大火从道善殿燃起来,然后晖云真人就过去了。” “什么?!”徐怀水吓了一跳,紧张地抓住了闻景的肩膀,“道善殿?!你肯定?!” 上山时,闻景就听引路的丹玄宗弟子介绍过无歧峰山脉各峰各殿的位置,是以闻景肯定点头。 “日他先人!”万没想到,徐怀水一听之下,当即睁大眼,粗鲁地骂了句脏话,然后火急火燎地冲向了道善殿,“老子的小美人还在那里呢,你们动手都轻点啊!” 闻景瞬间明白了徐怀水的意思,心里又是好笑又是无奈。 都这个时候,这人怎么还惦记着美人呢? 对闻景来说,他自然是不会像徐怀水那样,在情况不明的时候,就以他派弟子的身份掺和进别派事务里去的,可最后,在闻景想到那个陌生又有些熟悉的背影后,犹豫了一下,竟是咬牙跟上了徐怀水,一同去往了道善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8.第 28 章 三十六年前的一个夜里,有一道流星破空而来,其光煌煌,如烈日将坠,金火狂涌,如天地将崩。 那流星自南部莒洲而起,穿过南胜神泽,飞向西部邙洲。无数修士追着那道光而去,决意将这光拢入手中,必不叫它祸乱世人——天现异象,若非救世之主,则必为乱世妖物! 但那光似是有着神智,在将被追上时,蓦然一折,竟向着中部琨洲而去! 这一折来得太过突然,走得更是焦急,眨眼间就已去了万万里,三个呼吸后就彻底消失在了夜空中。 修士们捶胸顿足,一筹莫展,最后却也只能无奈散去。 但谁都没有料到的是,终于得以降临人世的流星,在费尽心思甩脱了无数修士大能后,到底还是被一个路过的金丹修士瞧见了——那便是玄清道人! 他望着那光芒从空中坠落,眼睁睁地瞧着它消失在楚国边境的一个村庄内。 他循着流星的踪迹走去,心中忐忑,不知道自己将会面对什么样的情况。 最后,当他找到了那流星,发觉了所有一切的真相之后,狂喜冲垮了他的理智,让他仰天长笑,又让他垂首痛哭。 ——错了!错了! ——世人都错了! 这不是救世之主,也不是乱世妖物,而是 “天赐我异宝!天助我登仙!!” 然而他太过得意忘形,竟是引来了另一个修士。为了不叫那修士发现这一惊天之密,于是玄清道人心念电转,做下了一个决定。 陆修泽一生坎坷疯魔,由此而起。 · 当陆修泽向玄清道人笑起来的时候,玄清道人心里咯噔一下,尽管早已被美色迷得七晕八素,可却依然直觉感到不好。 他向后一掠,头下意识向后一仰,接着便眼前一花,额上一凉。 对面一声哼笑轻响,玄清道人定睛一看,只见对面那美人手执长剑,面如寒霜,眉间带煞,冷道:“你倒是逃得快!” 玄清道人心中一紧,而后才感到热流从额上滚落,滑入眼眶,染红了他的视线。 玄清道人冷汗瞬间湿透了衣背,没想到就是刚刚下意识地一个后仰,救了他一命。 修士的诸多保命手段,的确不是普通人能够比拟的,但若是被伤到要害,却也只得一个死字! 可以想象,若是玄清道人方才没有躲开那一剑,那么那剑必定会刺入他眉心印堂,穿透识海,叫他就地了账,再无翻身余地。 玄清道人心中又惊又怕,最后都化作了滔天的怒火。 “贼子!竟敢在我丹玄宗撒野!!” 玄清道人大喝一声,抛出一张小网,上有异光,迎风而长,如巨兽之嘴,瞬息间就来到陆修泽面前,张嘴就要将陆修泽吞下。 “雕虫小技!” 陆修泽冷笑一声,手中长剑一振,一层黑色的火焰便附着其上。他举剑迎上,也不见他有何作势,只不过是一剑劈下,那异光闪烁的巨网就这样一分为二,落在地上,如濒死之鱼般跳动挣扎。 “什么?!” 玄清道人大惊失色。 这张异光闪烁的巨网的全名,是为罗天万象伞。它的网,是由居住在万古玄冰下的鲛人族编制而成,而后淬以百年青莲石内蕴成的石火,镀上九星莲子粉末,小可缩成婴儿指节,大可网罗山脉,甚至于金丹以下的修士,皆可被这罗天万象伞一网网住,就算对上金丹或者灵寂期的修士,也不会落于下风! 可就是这样的罗天万象伞,竟被人一剑劈开这这 玄清道人半点也不愚笨,因此在这个交手间,瞬间明白眼前人非他能敌,于是玄清道人全然没有犹豫,更不会顾忌什么金丹修士的脸面,脚踩三色葫芦法器,掉头就要离开此地。 只要他能逃到无歧峰不,只要他能拖住这人,从这人手中保得性命,那么最多十息,无歧峰上的晖云真人就能发觉异状,从而将他解救出来! 玄清道人能想明白的事,陆修泽又怎么会不明白? 于是他冷笑前欺,长剑掷出,就见寒光一闪,那长剑便从玄清道人后心穿透,牢牢钉在他的后背。 玄清道人灵力一滞,剧痛袭来,长剑擦破心脏,鲜血从胸口的剑尖穿透处狂涌而出,将他的生机与灵力源源不断地带出。 若是往常,养尊处优的玄清道人必是要痛得头晕眼花,从三色葫芦上一头栽下,可生死关头间,玄清道人反而脑子更加清楚,三色葫芦只是向下稍稍一坠,然后头也不回地向陆修泽抛了个东西,脚下三色葫芦也飞得更快了。 “还想逃?!” 陆修泽仰头看着玄清道人天上的背影,一时间就像是回到三十年前的那场大火中,那时候的他,也是这样仰着头,看着他来,又看着他走。 陆修泽的眼睛不知不觉中变得更黑了,叫人望之生惧,如同临渊。 他不再犹豫,也不去想若是引来了晖云道人会是如何,更没有在意那向他袭来的流光。 陆修泽右手向玄清道人的背影一指,灵力狂涌,在周身生成气劲如刀,叫陆修泽右手的袖子瞬间化作粉末。 他站在原地,眼神沉冷如刀锋,无尽的真火从他神庭与膻中的日轮里涌出,化作灵蛇,卷上他的右臂。 ——去死吧。 陆修泽定定地看着玄清道人的背影,深吸一口气,而在他自己都没有发觉到的时候,他的双眼已经褪去眼白,化作恐怖的纯黑,唯有眼瞳深处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金色火焰跳动,却像是随时都会熄灭。 ——不想知道三十年前他们出现的前因,不想听到三十年前他们动手的理由。 陆修泽五指紧攥,右手手臂上金色的真火化作黑色魔焰,升腾而起,气流化龙,直冲云霄,破开乌云,像是要将天都烧个窟窿,但与此同时,他眼底的金焰却更黯淡了。 ——什么都不重要。 ——他只想要他们死,最痛苦c最绝望地死! “轰!!” 无尽的魔焰狂笑着,如灭世的魔物挣脱了束缚的枷锁,带着对自由的狂喜和对世界的憎恨,来到了人间。 黑色的火焰覆盖了陆修泽所能看到的一切,但这一次,这些黑焰却没有像以往那样,随着他的心意将触手所及之处都烧做灰烬,而是如同附骨之蛆,贪婪地吸食着来自世界的生命。 树木在这样的火焰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绿草干瘪,鲜花腐烂。然后,这些离灰烬只有一步之遥的生命,这才在高温和狂风的撕扯下裂开粉碎。 被黑焰附上的玄清真人也很不好受。 在黑焰爆发开来的那一瞬间,袭向陆修泽的流光就被生生震开,不知飞往了哪里,而黑焰去势不止,冲向玄清道人,眨眼间就追上了玄清道人,将他裹入黑焰。 玄清道人惨嚎一声,从空中落下,重重跌落在地。 他在地上哀嚎翻滚,只觉得附着自己身上的黑焰如同活物,飞速地吸食着他一身修为。在这样贪婪的吸取下,玄清道人感到自己体内灵力如流水逝去,识海隐隐有开裂的迹象,就连经脉都寸寸枯萎干裂。 玄清道人骇得几乎要大哭起来。 若是能从这人手里逃脱,那么他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金丹修士;若是无法逃脱,那么以金丹修士的身份死去也可以接受。 但若他好不容易逃得生天,却失去了修为,不良于行,连起卧吃喝都要人照顾他又该如何? 识海何等重要,若是没有识海,人要以何种方式才能感应天地灵力? 经脉何等重要,若是没有经脉,人要以何种方式才能行走于天地间? 玄清道人害怕极了,可就在他忍不住涕泪横流的前一刻,他蓦然发觉了什么。 “——是你!” 玄清道人睁大了眼,看着从黑焰中走出,如同魔神的陆修泽,狂喜和惊惧在这一刻席卷了他的心。 “竟然是你?!你还活着?!你没有死?!” 这话说得奇怪,毕竟陆修泽见他之时是三十年前,那时候的他只不过是一个与兽争食的孤儿,就连在那场叫他记恨了一辈子的大火里,他也只是远远地望了玄清道人一眼。 他自然是记得玄清道人的,但玄清道人万万不会有记得他的可能。 可玄清道人却分明记得他。 玄清道人看着陆修泽,面上肌肉抽搐,眼神狂乱,像是痛恨,又像是恐惧:“原来如此难怪竟是如此!” 这模样的玄清道人自然是异常的,陆修泽却全然没有深入了解的意思。 ——什么都是多余的,只要他去死就好。 黑焰心随意动,将玄清道人的灵力吸食得更狠了,甚至开始啃噬起了玄清道人的生命。 陆修泽欺近玄清道人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再度翻滚惨嚎c痛得如同正在被生生扒皮抽筋的玄清道人,面沉如水,举手就要给玄清道人最后一下。 但就在这时,一声暴喝响起:“贼子尔敢?!” 金色的太阳自无歧峰上升起,而后向着陆修泽所在之处落下,带着奔雷之势,其态熊熊,其声啸啸。 陆修泽知道士晖云真人来了,但却丝毫不惧。 敢? 有何不敢! 陆修泽冷笑一声,伸手摘下玄清道人头颅。 “贼子好胆!” 晖云真人目眦欲裂,还未落地,便出手向陆修泽袭来,其势沉沉,灵力透掌而出,掌风所及之处,地上的异火都被逼的退开,甚至连地面都无声凹陷了下去,就像当年贯日真君生生砸塌了半座山峰的那一掌。 陆修泽自是不会同晖云真人正面对抗,低笑着将手里玄清道人的头颅抛向晖云真人的必经之路。 晖云真人一见,脸色大变,手上去势一变,扫向了道善殿前殿,左手则是将玄清道人的头颅接过,抱在怀中。 道善殿应声而塌,陆修泽抽身急退。 然而陆修泽虽已及时抽身,但晖云真人狂烈的掌风依然扫过了陆修泽的左肩。而就是掌风扫过的这一瞬间,陆修泽左肩肩骨尽碎,皮绽肉裂,露出其下森森碎骨,可怖至极。 晖云真人捞过玄清道人的头颅,望着玄清道人痛苦的脸,老泪纵横,而陆修泽则趁着这一刻远远离开。 玄清真人头颅虽被摘下,却还含着最后一口气,嘴唇张合,竭力想要告诉晖云真人什么。 “圣人补神” 玄清道人颤抖道。 “遗世化化” ——祸! ——大祸!! 如此乱世之祸,竟是出自他手!竟是因他一念之差! 悔矣!悔矣! 玄清道人痛哭流涕,哀嚎一声,终于在无尽的痛苦和悔恨中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啊!!!” 晖云真人痛喊出声。 “贼子杀吾好友,仇深似海,我晖云立誓,必将取尔狗命!!” 空中狂雷震天,见证了晖云真人的誓言。 而与此同时,徐怀水与闻景也一前一后来到了道善殿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9.第 29 章 这时的道善殿,早已不复闻景曾看到的华美。 蜿蜒秀美的回廊崩毁,高大壮阔的檐顶坍塌,就连那些用以装饰的树木花草,都灰飞烟灭,只有一片连根拔起的翻乱土地,焦黑废墟,分外悲凉。 闻景越看越是心惊,胸膛内的心脏像是被无形的大手紧攥,越跳越快,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 害怕吗? 不,他怎么可能害怕一片废墟? 那这样的战栗又是从何而来? 闻景目光在这片废墟中游移了一下,隐约能听到身后嘈杂繁乱的声音逐渐靠近。 他看了看身前的徐怀水,又瞧了瞧仍然沉浸在悲痛中的晖云真人,终于在心中下了个决定,默不作声地退下了,朝着一个方向走去,在身后的修士们赶过来之前,消失在了道善殿山腰的森林中。 徐怀水没有理会闻景的离开,毕竟他虽瞧起来平易近人,但实则自持身份,除非他看上眼的人物c或是看上眼的美人,其他人都不在他关注的范围之内。 他瞧着眼前的这一片残垣断壁,虽然心中仍然惦念着自己的小美人,也并不把玄清道人的死当回事,但他万万不会不把晖云道人当回事,因此他耐下性子,打算先安慰一把再套出小美人的下落,道:“真人不必太过伤心,人生在世谁能不死?玄清道人本就大限将至,此刻虽是是死了,但若将他当作是大限已到,想来也也不会太过悲痛了。” 徐怀水这番话,虽说是安慰,但听在他人耳中却更像是挑衅。 而更要命的是,徐怀水完全不觉得自己的话是挑衅。 晖云真人与玄清道人相交莫逆,好友惨死本就叫他悲痛欲绝,再被徐怀水这番话火上浇油,顿时心中冒火,本就长得凶恶的脸上更是冒出了深重煞气,暴喝一声:“小儿住嘴!怎敢对逝者这般不敬?你父亲徐少商一代豪杰,怎么生出你这样的泼皮儿子?!” 徐怀水向来听不得别人骂他,更是痛恨别人将他同自己的爹相比较,于是手中的折扇一收,瞬间冷下脸来。 徐怀水生得风流倜傥,一身潇洒,笑起来时就像是用金玉才堆砌得出来的翩翩佳公子,可当他冷下脸来后,那锋锐逼人如出鞘之剑的气势,才叫人恍然发觉他是出自天剑宫的人!是天剑宫的少宫主! 徐怀水冷冷道:“真人是不是太将自己当回事了?我敬你一句真人,是我有礼貌有修养,可不是我怕了你!还是说你晖云真人被称为‘元婴以下第一人’久了,就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我好心安慰你,你不领情也就罢了,反口如疯狗般咬我一口是怎么回事?” 徐怀水这话可算难听至极,晖云真人自从机缘巧合下将一个元婴期的魔修击毙于掌下后,哪里还听过这样的话? 再者晖云真人向来将徐怀水当作小辈,以往在徐怀水面前,虽然对他身份有一两分顾忌,却也拿足了架子,此时却被徐怀水这小辈这样痛骂,顿时就气红了双眼。 可徐怀水却没有点到为止见好就收的意思,冷冷瞥了玄清道的头颅一眼,便道:“再者说,谁知道这玄清道人是不是死有余辜?我可是听说过,这玄清道人三十年前跟拙道魔君的义子打了一场,将楚国边境一整座村庄一百余口人尽数烧死了。我辈修士虽然都是与天争命c逆天而行,不将那些上体天心之类的鬼话挂在嘴上,但玄清道人一口气杀了那样多的凡人,怕也是不好吧?叫我说,他这是遭了报应了,死也就死了,我何必为他悲伤?没说上一句死得好,那都是我有修养够宽容!” 徐怀水骂起人来不要脸又放得开,哪里是晖云真人比得过的? 晖云真人被说的怒气冲头,再不顾忌徐怀水的身份,抬手就是一掌:“住嘴!竖子不与为谋!受我一掌!!” “来得好!”徐怀水冷笑一声,长剑出鞘,霎那间剑光晃出月华,剑锋凝成冰霜。 天剑宫以剑入道,在正道五宗内攻势最狠,除了手中的法器“外剑”之外,还在丹田内蕴养剑气,是为“内剑”。剑光光寒,当天剑宫弟子剑气吐露之时,便是神武峰这样将自己肉身炼成法器的,都不敢轻撄其锋! 徐怀水乃天剑宫少宫主,虽然这个身份大多是因他父亲徐少商的缘故,但他自身的本事也不可小觑! 他天资聪颖,两岁持剑时便拿的是开锋利剑,当年他年龄幼小,还没有手中的剑高,但却也能将剑舞得虎虎生风,不伤自己分毫。之后,他五岁引气入体,二十岁迈入金丹,三十岁练成天剑宫三大剑诀之一《大衍截天剑诀》。如今他三十有五,在修士中寿命才刚刚起步,但却已是灵寂期的修士了,想来他按部就班地走下去的话,百年之内,正道之中必将再出一位元婴真君! 如今灵寂期的老前辈要来同他动手,想用武力叫他低头,心高气傲的徐怀水哪里有躲开的道理?因此徐怀水悍然迎上。 于是,一时间,剑气纵横,掌风凌厉,无数的山峰在他们二人的交手下坍塌轰鸣,夷为平地,或化作深潭,又有无数的山峰就此拔地而起,演化成一座座奇奇怪怪的山峰丘壑。 这次为玄清道人贺寿的来客中,要数天剑宫少宫主徐怀水和神武峰长老晖云真人的修为最高,因此当这两人打起来后,偌大一个丹玄宗里,竟然找不到能阻止他们二人的人来,是以丹玄宗的来客不得不在这二人的交手下被余波逼得步步后退,不但从道善殿退回了无歧峰,最后更是几乎要被逼退出丹玄宗的宗门场地! 四下一片慌乱,谁也没想到一次贺寿竟会出现这个变故,不但寿宴的主人被杀了,两个为他贺寿的客人还打了起来,当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而在这片忙乱中,秦汀芷和叶灵书却注意到了一个人的消失。 “闻景呢?!他去哪儿了?!” 闻景去了何处? 他去找人,找那个以女子身份出现在寿宴上,刺杀了玄清道人,引起大乱,最后又从晖云真人手下脱身的人——他的大师兄,陆修泽。 为什么是大师兄? 为什么会是大师兄? 为什么他知道是大师兄? 闻景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的直觉告诉他,去找他。 “去找他。” 闻景听到有这样的声音在他耳畔说。 “不然你会后悔的。” 那是他自己的声音。 真奇怪,为什么他会听到来自他自己的告诫? 闻景没有多想,循着直觉向前走,飞快地离开了道善殿所在的山峰,越走越远,越走越快,甚至身后徐怀水和晖云真人声势浩大的交手,都没有让他有半点停顿c片刻回顾。 他走过了大半个丹玄宗的土地,最后在一处深渊处停下。 也不知这深渊是如何造就的,就像是来自天际的一刀蛮横劈下,将大地生生斩出一道裂缝来,探头望去,深不见底,在漆黑的夜间更显恐怖,宛如通往地狱。 闻景脚步不停,纵身一跃,身体向着深渊极速落下,但在他落下将近百米后,闻景心中预兆越发浓烈,没再继续向下,蓦然唤出飞剑来,轻灵地落在上头。 而就在他停下的这一刻,一股炙热的气流从深渊深处蓦然涌出,如果不是闻景停得快,想来那气流就会将他给烤熟了。可纵使闻景躲过了这道气流,深渊浓雾下隐约可见的翻涌的火焰,却随时都能取走他的命。 闻景深知这陷阱绝不是他能越过的,但他却更不想在这里放弃,于是闻景稍稍一顿,便开口喊道:“大师兄!” 深渊之下的火焰像是有片刻的停顿,但更像是蓄势待发,寻求更恰当的攻击的时机。 闻景没有半点怯缩,软声道:“大师兄,是我。” 深渊之下久久没有回应,闻景知道自己不能这样干等,于是心一横,道:“大师兄,我下来了!” 火焰依然在那儿,但闻景却不管不顾,就这样冲了下来。 最后,火焰在闻景鼻尖只有寸许距离的时候退却了。这个时候,闻景早已被过份的高温热得汗流浃背,甚至连额前的发丝都有些枯萎干瘪,若是闻景直接撞进了这火焰里,想来下场不会比玄清道人要好多少。 但闻景知道他不会有事的。 他的大师兄不会让他出事的。 深渊火焰陷阱之下,有一个山洞,闻景降落在山洞里,暂时为他打开的陷阱在他身后缓缓合上。闻景抬起头来,在洞穴的最深处看到了他想看到的人。 那人身影掩在阴影之中,姿态叫闻景感到陌生得可怕,就像是一月前那一晚,陆修泽在他面前撕扯下所有的伪装时那样,叫闻景感到说不出的恐惧。 ——可是他在恐惧什么呢? ——他自幼大胆,名门的出身也让他见惯了阴谋和恶毒,陆修泽的做法本不该叫他恐惧的,甚至不该让他动容。 但他还是害怕了,为了他自己都说不出的原因。 闻景害怕着眼前这样的人,就像是害怕一月前夜里的那个人。 可当陆修泽开口说话后,那些陌生和害怕都在瞬间褪去。 “你不要命了吗?” 闻景听到对面的人这样说着,语气带着轻微的愠怒,像是在责怪他为什么不爱惜自己的性命。 这样的语气一如既往,就好像他从没离开过他的身边。闻景原本有好多的话都想要同陆修泽说,但在这样的一句话后,他却什么都说不出来,眼眶又红了起来。 陆修泽看着闻景的模样,心里下无奈,道:“我不过说你一句罢了,怎的就要哭了?哪里有这么委屈呢?” “哪里是因为这一句才委屈的!不,我才没有委屈!我也没有哭!是大师兄太过分了!一直欺负我!”闻景脱口而出,就好像那一个月的分别和隔阂全都不曾存在。 陆修泽轻笑一声,盘膝的坐姿松泛了些,向着背后的壁上靠了靠,声音有些许疲惫,道:“是啊,你都说我爱欺负你了,为什么还要找过来呢?就不怕我干脆杀了你吗?” 陆修泽的语气依然是温柔的,但比起一月前来说,更多了直白,而不是老让闻景捉摸不透的云山雾罩。好像已经彻底不再在闻景面前伪装,是以陆修泽此时明明说着不太温柔的话,闻景却越发高兴了起来。 闻景站在山洞入口处站着,踌躇了好一会儿,这才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道:“我觉得,我还是喜欢大师兄!” 陆修泽怔住了。 他摇头,像是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时候的闻景还在说这样的话,也像是想要制止闻景的话语。 可闻景堵住了陆修泽的话。“大师兄,你先不要说话!”闻景道,“你老是喜欢跟我说一些丧气的话,老是让我——”闻景抿了抿嘴,脸颊上让陆修泽心痒痒的酒窝越来越浅了。闻景继续道,“可是不管大师兄你怎么说,这些话都是我想了很久的,也是一定想要告诉大师兄的,就算大师兄觉得我太过幼稚,觉得我的话太过可笑,但但我也是想要说给你听的!” 不等陆修泽做出答复,闻景就像是怕被陆修泽拒绝一般,急急地说了下去:“大师兄,就像你说的那样,我以前老是跟你说喜欢,但是一直没有了解过你这是我的不好,大师兄你怎么恼我骂我都可以的,可是不要不要说那样的话。”闻景眼里又泛起了泪光,但他却没有再像一个月前那样哭出来,而是咬牙道,“我是真的喜欢大师兄的,这是真的,真的是真的,如果大师兄不相信的话,我可以努力让师兄相信,我会努力去了解师兄,也会努力让师兄真正高兴起来的,所以一定不要不要说这是假的。” 不要说这样的话。 他也是会伤心的啊。 闻景没有哭,但他的表情却比哭更让陆修泽动容。 陆修泽困惑道:“但你不是讨厌这样的人吗?” 陆修泽的做法在正道修士中其实并不算过分——两个散修和一个俗世小国的官员,抵得什么呢?就算是捅到宗门的面前,宗门难道还会为了三个死人驱逐自己门下的得意弟子吗? 这是绝不可能的,会让陆修泽闭关思过,就算是给了他们莫大的面子了。 可陆修泽不算过分的做法,在闻景看来却是十分过分的,因为闻景远高于一般修士的标准,让他无法忍受这样的事。 陆修泽很明白这一点。 所以正是如此,他才不明白,为什么他明白地告诉了闻景他并非是他喜欢的那种人,甚至还是他最讨厌的那种人之后,闻景还会锲而不舍地靠上前来。 闻景深吸一口气,艰难道:“是的我是很讨厌滥杀无辜的人没错,我也的确不喜欢漠视人命的人如果是别人,我是一定不会跟他深交的。但是” 闻景顿了顿,声音轻了下去,却分外真挚:“但是大师兄不是别人。” 他讨厌别人做这样的事,讨厌做这样的事的别人。 但大师兄不是别人。 陆修泽又怔住了。 闻景垂下眼,道:“大师兄我也不是你想的那么好的人我说过的吧,我也是有立场的,我也只是一个普通的人,我也有喜欢的人和讨厌的人” 既然他已经这样喜欢大师兄了,又怎么会轻易把对方推开? “而且我知道,大师兄不是滥杀的人,大师兄只是懒得想更好的办法,所以才选择了杀人。”大师兄只是冷漠,而不是嗜杀。闻景早该明白这一点的。 陆修泽莫名地笑了一声:“你知道?” 闻景斩钉截铁道:“我知道!” 陆修泽又沉默了下去。 闻景盯着阴影中的陆修泽,道,“所以,以后如果有什么事了,就让我来想办法吧!大师兄不用去想怎么做,也不用去杀人,一切都交给我就可以了!”一定会有更好的办法的,大师兄不愿意想,那就让他来代劳好了,“大师兄过去的十年一直都是我在麻烦你,现在,也让我稍稍回报你一些吧!” 山洞里沉寂良久,久到闻景的勇气又开始褪下,手心里也攥出汗来。 终于,陆修泽说道:“就是我杀了玄清道人,你也依然喜欢我?” 闻景道:“我相信大师兄。” 简单的六个字,却让陆修泽再次露出了无奈的笑颜。 “傻小子。”陆修泽道,“若你对别的敌人都这样,怕早死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但他喜欢的,不就是这个满腔勇气,百折不挠的傻小子吗? 陆修泽很少主动去做什么,这是因为他深入骨髓的冷漠。但是闻景却是截然不同的人,他正直的同时,也并不会无私到无情的地步。如果跟别人有不同的观念,他会努力和别人达成共识,如果遇到了障碍阻挠,也不会选择回避。 闻景就是这样一个明明想得那么多看得那么明白,却还是选择了坦荡和真诚的人。 世上大多的好人只是因为傻才显出好来,但这傻小子却是因为好而显出傻来。 这样的人,错过之后,怕是他再也不会遇到了吧? 像是察觉到了陆修泽语气的松动,闻景的态度也放松了些,低声嘟哝道:“大师兄不是别人!也不是敌人!” 这个小混蛋总是这样地天真。 不过还好,这个小混蛋应该只会对他一个人天真,所以,大概是不会出现什么被敌人坑死的傻事的。 陆修泽这样想着,叹笑一声,向闻景伸出手来:“阿景,来吧。” 陆修泽低声道:“我有些冷了。” 大师兄已经是金丹的修士了,而且还是观想出两个日轮的修士,怎么会无缘无故感到冷? 难道是刚刚被晖云真人伤的太重? 闻景心中一惊,原本在眼里打转的泪水也吓了回去,赶忙跑到陆修泽的身前,却没想陆修泽长手一揽,就这样将闻景抱进怀里。 “好了,”陆修泽懒懒道,“现在暖和了。” 闻景瞪大眼,瞬间红了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0.第 30 章 闻景很暖和。 这是真的。 他一直像一个小太阳,不遗余力地向周围的人散发着热度,也让一旁的陆修泽都感到了温暖起来。 但陆修泽之所以将闻景抱住,却不是想要离这样的温度更近一些,而是不想让闻景看到他脸上的表情。 “阿景,你想要了解我是吗?”陆修泽道,“那我给你说个故事吧。” 三十六年前,楚国边境的一个村庄里有一个男婴诞生于一家农户之中。 农户不算富裕,也不算贫寒,他们求子多年,今日一举得男,本应是件天大的喜事,但这时,一个道人却来到了他们家中。 “我观天象有变,逐妖星而来,才发现那妖星落于此地!我看此子面相有异,想来是妖星附身!此时虽是不显,但恐怕日后有变!你们且将此子予我,好让我将他带去仙门,摘去他体内妖星,也算是赐他一场大造化!” 农户一家多年以来见过的最大的人物,也不过是地主家的婢仆,哪里见过道人这样踩着三色葫芦而来的仙师? 因此农户们第一时间就相信了。 尽管他们心里对自己的孩子仍有着不舍,但与其将这孩子硬留在这村庄中,让他也成为一个命如浮萍的普通人,还不如将他送入仙门,也成为一位仙师。 再者说,那妖星之说,也让农户有所畏惧,因此他们一咬牙,将怀中刚出生的婴孩递到了仙师怀中。 然而也不知道出于什么缘故,那仙师本已将婴孩抱到了怀中,最后却又还给了农户。 “此时机缘未到!”仙师这样同农户说,“我方才算出,我与他的师徒之缘并非是在此时,还是过几年我再来接他罢!” 这样说着,仙师给农户留了些银钱,嘱托农户万万不可将此事告诉任何人后,静悄悄地飞走了,也不知去了哪儿。 有了盼头的农户自然十分高兴,对这个婴孩照料得更是周到,无微不至,就盼着仙师的再次到来。 一切似乎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如果一切顺利,那么必不会导致后来的种种变故。 但世上又有多少事是顺从人心的呢? 一月后,婴孩睁开了眼睛。农户心中欢喜,定睛看后,却是骇得大叫一声!只见那婴孩两个空洞洞的眼眶里并无眼珠,而是幽幽燃烧的金色火焰! 农妇大哭起来,再想到仙师说的妖星,心中对着婴孩生起惧怕,待他如洪水猛兽,更无曾经的母子之情。 农夫却心有疑虑,因他听过世上的确是有人生而异于常人的,这样的人最后都成为了了不起的人物,说不定他们的孩子也是这样的大人物? 可是农妇却叫醒了他:“你忘了吗?仙师可是说过的——妖星!他可是妖星啊!!” 农夫信服了,于是他提起家中菜刀,就向着那妖星砍去,想要将快快杀了这妖星。 但农妇拦住了他,道:“你要是杀了它,日后仙师问起,我们又该怎么答?” 农夫一想,正是如此,于是只能悻悻放下手中刀。 然而这妖星是万万不能再留在家中的了,于是两人一合计,便将那婴孩扔去后山。那里野兽众多,便是成年男人都要万分小心,想来婴孩去了那儿,不出一夜,就会被野兽啃噬殆尽,这样的话,若以后仙师再来问起,他们也可以说是野兽将婴孩叼走吃了。 农户想得很好,但他们再次失望了,因为一个多月前,一头白色的孤狼来到了这座后山,而他们则恰好将这婴孩扔去了那孤狼的地盘。 孤狼不知从哪里来,也不知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当她发现婴孩时,恰好是她失去孩子的第二个月。她心中悲痛,便珍而重之地将婴孩当作自己的孩子来养,也不惧怕婴孩迥异常人的眼睛,将婴孩一养就是四年。 四年后,孤狼变得越来越虚弱了,曾经的她只是坐在那里就可以震慑山林,飞天遁地不在话下,此时的她却满面病容,行走都颇为困难。 恰好这时,村中有猎户看中了孤狼的白色毛皮,想要卖个大价钱,于是不知孤狼本事的他们胆大包天,纠集了一批人来到后山,埋伏良久,最后在孤狼将吃食带给孩子的路上,一箭射向那孤狼。 以孤狼的本事,应是可以躲开的,但她偏偏没有躲开。 于是那一箭从孤狼的眼眶穿过,将她当场射杀。 他们欢呼雀跃地将死去的孤狼带了回去,但在下山的途中,他们却遇上了一个穿着不合体的衣衫的小孩儿。小孩儿看到他们手中孤狼的尸体,蓦地冲了出来,啊啊叫着,想要从他们手中抢夺孤狼。 猎户们哪里将他放在眼中,对他厉声呵斥,最后更是一脚将这疯子一样的小孩儿踢开。 小孩儿跌倒在地,遮住面目的长发散开,露出污脏的面容,以及他迥异人类的眼睛,和眼里燃烧的异火。 猎户们害怕至极,但一个声音却猛地冒了出来:“这是妖物啊!如果让妖物继续留在这里,一定会让我们村子发生灾祸的!” 小孩儿向着出声的那个人望去。 他记得这个人,四年前,这个人曾经慈爱地望着他,哄着他,让他叫他爹爹。 但这时候,那人却变了面目,憎恶而恐惧的看着他,眼里清清楚楚地显露着一句话:为什么你还没有死? ——为什么你还没有死? ——为什么他要死? 在这个人的带领下,猎户们一涌而上,对他拳脚相加,很快就将他打得只剩最后一口气,但这时的他心里却只想着这样的事:这群人真是太可恶了,不但带走了母亲,竟然还把母亲送给他的衣服弄破了! 猎户们到底心存对幼儿的怜悯之心,在他只剩最后一口气的时候,不顾农夫的怂恿,收手下了山,那农夫无奈,又怕在猎户们面前表露出异样来,于是也只能跟着下了山。 ——没有了那白狼的保护,想来这个可恶的妖物马上就会死了吧? 农夫这样想着。 可是谁都没有想到的是,那小孩儿竟是在缓过气来之后,跟着他们下了山。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哼着歌,大笑着将白狼扒皮抽筋,切肉剁骨,熬成一锅浓汤,一同分食。 小孩儿没有动,没有冲上去,也没有做出任何别的反应。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静静地记下了这些人的脸,记住了他们的家,然后转身上山。 他枯坐了半夜,一遍又一遍地想着自己能做的事。 但是没有,他什么也做不了。他太弱小了。 为什么这么弱小的他没有死,他的母亲却死了呢? 他一边想,一边痛。 他第一次感到心中涌出了要将他扭曲的愤怒,和贯穿心脏的痛苦。 但他不明白这种将五脏六腑都要拉扯开的痛苦从何而来。 是因为他生病了吗? 是因为他快死了吗? 夜里无星无月。 他想了很多很多,有出生时就听到的慈爱的声音,和看到他睁眼后尖利的叫声c憎恨惧怕的眼神;也有白狼低头对他垂泪,将幼小的他放在胸口的绒毛,唯恐他冻着一点的样子;还有那一锅肉,那些笑声最后,这些都被一声叫喊掩盖。 “他是妖物啊!” 在这之前,他从来不明白什么是憎恨。就算被抛弃,也并没有什么难过的情绪。 但在这一天后,还没有学会什么叫爱的他,却明白了恨的心情。 ——想要杀了他们。 ——想要让他们去死。 扒皮抽筋,切肉剁骨,食其肉,吞其骨。 在夜最深最黑最冷的时候,他做了个决定。 他转身下山,在经过山脚河流的时候,他低头向河面望去,但却已经看不到自己眼里的火了。 他终于变成了正常的孩子的样子。 在他因为迥异常人而被丢弃的四年后。 又或者说他其实变得更不正常了,因为他能让通红的火焰在自己手掌上烧起来,却不伤着他一点。 但这样的异常帮助了他。 他来到了一家农户之中——这是那个笑得最开心的猎人住的地方,也是一箭带走白狼性命的猎人所在的地方。 这是一大家子,有两个作为顶梁柱的猎户,四个老人,两个农妇,和四个跟他一样大小的孩子。 他知道他该怎么做了。 他在这户人家的后院放了一把火。 那火焰烧得很快,夜风吹得很大。 当浓烈的火焰包围了整个屋子,将那老老少少十二人都包围起来的时候,惨叫和孩童的哭嚎声响起来了。 他们大声而疯狂地求助,但这火焰却绝不会放他们走,甚至外头围过来的人也被这样的火逼退,即便他们将大量的水泼了进去,却也枉然。 于是他们眼睁睁地看着这十二人尽数烧成灰烬,最后对着废墟抱头痛哭,但站在最外头的他却笑了起来。 他空洞洞的肺腑和心脏,终于被这火焰给填满了,一种掺杂着痛苦和快乐的古怪情绪滋生出来,明明痛得他喘不过气,却又让他脸上忍不住露出了笑。 火。 大火。 多么美丽的火啊! 他无声地笑着,感到有什么滚烫的东西从他眼眶里流了出来。 ——母亲啊 ——我将他们都杀了,你回来陪我,好不好? 风声呜咽,无星无月,无光无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1.第 31 章 四岁那年,是他看到的第一场大火,美得摄人心魄,痛快得让他想要大笑,也痛得让他想要大哭。 之后一年里,他依样画葫芦,将其他狩猎的猎户也统统烧做了灰。 而等到人群散尽后,他就会翻进这些已经变成废墟的屋子,去寻找母亲曾经留下的踪迹。 ——那块骨头,尖牙利齿,不是人类的,那么应该是母亲留下的了。 ——还有那块毛皮,虽然被烧焦了,但是还能看出曾经的洁白样子。 ——还有 他将那些人陆陆续续地杀了,也将母亲留下的骨头毛皮一点点收拾了出来。 最后,他将这些都埋在了后山的山脚河流处,因为他记得,他的母亲最喜欢的就是水了。 如果她是人的话,如果是她生了他的话,她一定会带着他住在水边吧? 他总是这样想着。 后来,在他六岁的那一年,那个道人又来了。 而这一次除了他之外,还有另一个人也来到了村庄。 因男孩儿天生五感就远超常人,因此他听到那道人同另一个人在解释什么,苦说无用后,那道人恼了,喝道:“莫以为你是拙道魔君的义子我就怕了你!我玄清道人也不是好惹的!我早已同你说过,我不知道你说的人在哪里,你怎的还纠缠了这样久?” 另一人面如红铜,根根胡须如铁线倒抓,倒像是个屠户。听到玄清道人的话后,那屠户样的人喊道:“若你不知道那人的下落,为何六年前要躲着我走?想必是你把他藏起来了!呸!老儿,若你将那人交出来,我还能饶你一条狗命,否则——” “我难道还怕了你不成?!” 玄清道人也恼了,当下就引那屠户去远处,说是要做过一场。 屠户不疑有诈,当下就被引走了,可男孩儿却看到,玄清道人没一会儿就偷偷摸摸地溜了回来,向着村内走去。 这时候的男孩儿还没有意识到,这道人就是当初斩钉截铁地将他称作妖星的人。 他只是远远瞧着这道人,看着他进了一户熟悉的人家。 那是生他的女人所在的屋子。 在他杀了他血缘上的生父后,她很快就带着四岁的儿子改嫁了,如今在新人家里也过得和乐融融,很是快活。 他看到道人找到了那女人,听到那道人向女人询问“妖星”的下落。 那女人有一瞬间的惧怕,但很快她就镇定下来,将自己膝边四岁的儿子推到道人身前,道:“仙师,他就是我的儿子,你将他带走吧!” 道人狐疑道:“是他?” 女人肯定道:“我只有他一个儿子,怎么会认错?” 道人点头,将那懵懂的四岁孩童牵到身旁,摸了摸孩童的脸,不舍叹息道:“万万人逐而不得的你,最后却被我瞧见。我本以为这是缘分让你出现在我面前,但如今我自身难保,与其将你留予他人,不如就这样了结吧。” 道人话完,掌力吞吐,他手中四岁孩童的脑袋便炸了开去,红红白白落了一地,也粘上了那女人目瞪口呆的脸。 道人逍遥远去,不一会儿,屠户追来,同他大打出手,冰与火与风四下蔓延,将整个村庄都卷入大火之中。 男孩儿看着这一切,本不该动的,因村庄里的一切其实都与他无关,但他突然想看看那个女人。 他曾经是在意过她的,因他生而记事,又聪颖过人,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身上发生过什么,所以也曾经有过委屈:为什么要将他丢弃?他难道不是她的儿子吗? 但在白狼死后,他就再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了。 可是到了这个时候,他突然又想要去看看,想知道她是什么样的反应。 是后悔吗? 还是痛苦? 还是别的什么? 他走进大火,火焰在他脚下分开一条道路,让他顺利来到那女人的面前。 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女人第一时间就认出了他。 女人脸上的肌肉抽动着,露出了一个无法言喻的表情,然后跪倒在地,大哭起来。 “果然是你这个妖物!果然是因为你这个灾星!” 女人撕心裂肺地哭喊着。 “为什么你不去死?!为什么你没有死?!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我的儿子啊!他才四岁啊!!” 女人疯狂地哭喊着,就连大火攀爬上了她的衣角都没有注意到。 ——果然是这样的反应啊。 他冷漠地看着这个女人。 ——真是太无趣了。 他转身想要离开,没想女人扑了上来,面容扭曲如同厉鬼,十指伸长,尖声道:“他们都死了,为什么你这个妖物还活着?为什么你不去死?!” 女人想要掐死他,但他怎么会让这女人得手? 他躲了开去,女人扑倒在地,痛哭失声,但却用双手牢牢抓住他的脚踝,厉声道:“我不会放过你的!我死都不会放过你的!你有本事就杀了我!是我生了你,我要你死,你怎么敢不死?你为什么不死?!你如果不死,那就杀了我!我要你生生世世都背着弑亲的罪!我要你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你杀了我啊!” “你杀了我啊!!” 他漠然看着这个女人。 ——好啊,既然你这么说。 他将手放在她的头上,火焰从他的手中烧了起来,将女人吞噬。 在女人烧成最后一丝灰烬的时候,他感到自己的心更空了,也感到更冷了,但是他能控制的火焰却更多了,甚至连火焰的颜色都化成了沉黯的黑。 妖物吗? 那就是妖物吧。 人从未视他为同族,他又何必将自己当作人? 就这样继续当作妖物活下去吧。 他这样想着,站在后山上,漠然看着村庄看着河流化作高山,丘陵变成谷底。看着自己母亲的坟墓灰飞烟灭,不复存在。 玄清道人,和拙道魔君的义子。 作为妖物的他,如果想要这两人的命的话,要等待多久呢? 他看着大火,那大火像也是有灵,遥遥地回望他。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一个人从天而降,瞧了瞧那只有余火和废墟的村庄,怜惜地摸了摸他的头。 “孩子,你有去的地方吗?” “若是没有,那就跟我走罢?” “你没有名字?这样吧,我看你命中火劫深重,那便叫‘泽’吧。这边被称作陆乡,那么就当你姓陆好了。” “——陆修泽,如何?” · 在陆修泽看来,他六岁之前的事,实在乏善可陈。 无论是他被亲生父母抛弃c憎恨,最后又亲手杀了他们,还是他被白狼收养,最后只能从那些人的胃里将白狼的骨肉掏出来的事都没什么好说的,也没什么可说的。 除了一些已经记不清的人脸之外,只有那两场动人心魄的火留在了他记忆之中。 但闻景既然说想要了解他,那么陆修泽也不介意将这些都说给他听,只不过觉得这无趣至极的经历或许会让阿景听得不太耐烦。 然而陆修泽想错了,因为在他说到自己目睹白狼被杀后,趴在他肩上的闻景就已经是哭了起来,将他肩上的衣服哭湿了一片。 陆修泽只得停下,无奈地拍了拍闻景的背,道:“你哭什么呢?我都没哭。” 陆修泽一生只有一次流过泪,从那之后,他再没哭过。 但闻景却总是在他面前哭。 “哭包。”陆修泽笑道。 闻景抽噎道:“我也我也不是那么喜欢哭的人啊!” 闻景从来不是喜欢哭的人,他甚至从未为自己哭过一场。 跌倒了,那就爬起来;受伤了,那就休息到痊愈。世上的事对他来说,似乎从没有过不去的坎,也没有必须要哭的事。 可是在陆修泽的面前,他却老是在哭。 闻景曾经很不明白,但直到现在,他才知道,他或许是在为了陆修泽哭。 因为他的大师兄从没为他自己哭过,所以他才忍不住为他哭。 ——原来他曾经跟他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 ——原来那些恨都是真的。 他大师兄这么好的人,为什么会遇到这样的事? 他大师兄这么好的人,为什么没人去爱他?为什么就算得到,也一直在失去? 明明他的大师兄这么值得,为什么会被这样对待? 闻景哭得几乎停不下来,于是陆修泽也只能收了话头,好生哄着这个娇气的小家伙。 闻景哭着说道:“我一点都不娇气啊!” 陆修泽笑道:“好好好。” 闻景抽噎道:“我只是太喜欢师兄了!” 陆修泽顿了顿,声音不由自主地温柔下来,道:“我知道。” 因为将他看得太过重要,所以会痛他所痛,伤他所伤。 就算陆修泽自己并不将这样的伤痛放在心中,可因为闻景心中挂念他,所以才会为他的伤痛而哭。 真可爱。 这样可爱的阿景,他怎么会不喜欢? 他怎么能不喜欢? 陆修泽道:“我也喜欢阿景啊。” 闻景哭声一顿,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爬了起来,通红的眼睛瞪着陆修泽,闷声闷气地说道:“师兄刚刚说的是喜欢我吧?” 闻景眼睛还红着,可是那模样一瞧,陆修泽就知道他肚子里打着什么坏主意。陆修泽也不着恼,反而觉得这样的闻景更可爱了,故意揶揄道:“阿景若还想再听一遍,我说给阿景听就是了,何必问这样的话?” 闻景脸又红了起来,但强撑出强硬的态度,想要将话题拨到正轨,道:“那大师兄算是跟我约定好了?约定好以后不会随意杀人了,对不对?” 陆修泽迎着闻景期待的神色,心下一软:“我有仇人。” 闻景道:“当然!如果是那些欺负过大师兄的人,就算大师兄你不动手,我也会动手的!” 陆修泽虽然知道闻景恐怕误解了他口中仇人的指代,但依然觉得心中慰藉,笑着摸了摸闻景的头。 闻景灿烂地笑了起来,脸颊上抿出一个小酒窝来。 陆修泽凝视着这样的笑,心中微动,低声道:“阿景,你今后多笑笑吧。你笑起来很好看,我很喜欢。” 咔哒。 一声轻微的声响从闻景腰间响起。 陆修泽低头一瞧,然后从闻景腰间将一个缀着璎珞的圆形玉佩捞了起来。 “这是——” 闻景一瞧,道:“这是表哥给我的,说是对哦,说是做什么的来着?” 陆修泽认出了这是双向传讯符,刚刚那声异响应该就是开启的声音,但那边不知为何,刚打开就关上了,因此陆修泽也没有放在心上,又将这传讯符放了回去。 而另一头,原本找闻景找得焦头烂额的叶灵书,这时却一脸看破红尘的模样,放下了手中的传讯符。 秦汀芷:“如何?人找到了吗?” 叶灵书:“哦,找到了。” 秦汀芷:“那你”的表情怎么回事? 叶灵书:“我只是有点空虚寂寞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2.第 32 章 空虚寂寞冷??? 秦汀芷觉得,这位出身隐云宗的师弟,真的是相当地不靠谱。 不过好歹这位叶师弟也是闻景的表哥,秦汀芷倒不觉得他会加害小师弟,因此心里松了口气,将这件事暂时放下了。 此时,远处激斗中的徐怀水和晖云真人,似乎也终于想起了这是丹玄宗的地盘,又或者是在不生死相搏的情况下谁都奈何不了谁,因此两人纵使再是不满,也只得收手,拂袖而去。 然而待到这时,丹玄宗早就变了模样,曾经的山川化作裂谷残峰,河流改道,原本的平原上也多出了大大小小的山石耸立,很是碍眼。而那依山而建美轮美奂的宫殿,更是灰飞烟灭,成为了一堆废墟。 对于这样的景色,就算是身为局外人的秦汀芷都看得心疼,更别说是丹玄宗的宗主了。 但再心疼又有什么办法? 徐怀水和晖云真人,一个是正道五宗之一天剑宫的少宫主,一个是丹玄宗的依仗神武峰的长老,丹玄宗宗主心里再痛惜,又能做什么? 一天之内连失长老和宗门建筑的丹玄宗宗主,望着这堆废墟,又瞧瞧玄清道人的尸身,脸上的表情略微奇特,竟不知是哭还是痛,一时瞧着似是有些扭曲。 踏风而来的徐怀水除了衣袖衣角处有些破烂外,一身白衣依然不染纤尘,临风而立时煞是好看,然而当他一开口,便不由得让人想要打他。只见徐怀水轻瞥丹玄宗宗主神色,嗤笑一声,便道:“宗主何必如此痛惜,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你丹玄宗建筑虽是好看,但几百年未曾翻新了,也是时候换个新的瞧瞧了。” 说的倒是简单!这宗门内山川湖泊灵植宫殿,哪一处不是精心设计,哪一处不是耗资颇巨? 丹玄宗宗主几乎快要控制不住自己脸上的表情了,就连旁人都不免向这位少宫主投去不赞同的眼神。 徐怀水懒洋洋地摇着扇子,权当没瞧见这些眼神,傲慢道:“你就列个单子吧。送去天剑宫,到时候自然会有人给你赔偿。你且放心,我们天剑宫一向大方!”说完扇子一合,指向了姗姗来迟的晖云真人,道,“按理说这赔偿,本应当是我跟这位老·前·辈一人一半,但别客气,今天我这个小·辈高兴,这钱就我包了!” 说完,徐怀水向晖云真人轻慢一笑,十分欠揍。 丹玄宗宗主脸上瞬间雨过天晴,就连黑着脸的晖云真人都有些顾不上了,笑眯眯地迎上徐怀水,话里话外,十分奉承,就连原本想要开启的宗门大阵都一时间忘到了脑后。 ——又或者说,丹玄宗宗主是故意忘了这回事。 丹玄宗宗主深知,玄清道人同晖云真人乃是至交好友,如今玄清道人死在这次寿宴上,晖云真人必不会善罢甘休,定要强迫丹玄宗宗主开启宗门大阵,将那歹人困死在丹玄宗内,而后再逐步搜山,将那歹人找出来。 然而寿宴上来客如此多,丹玄宗偌大的地盘,如果要搜人的话,一时半会儿又怎能搜出?那些修士本是来做客的,结果因歹人而被困丹玄宗,他们心里又怎么会高兴?而秉着和气生财的丹玄宗宗主,本就已经失去了玄清道人这个炼丹的好手,如今又怎么肯做这个恶人,再得罪今后的财主? 但本就由神武峰庇护的丹玄宗,又怎么好拒绝来自晖云真人的要求? 现在倒是好了,徐怀水与晖云真人一番大闹,打坏了宫殿山川,那么丹玄宗宗主自然也可以声称阵门也被打坏了,而更好的是,宗门的翻修还不需要从丹玄宗宗门内掏钱! 于是此时的丹玄宗宗主越看徐怀水就越是高兴,就像是看到了菩萨座下的散财童子般,整张脸都快要笑出花儿来了。 叶灵书看着丹玄宗宗主脸上的笑,觉得莫名刺眼,思来想去倒是将这位宗主的心理揣摩出了几分,于是他想了想,指尖敲起了与闻景的双向通讯符。 双向通讯符是非常好用的法器,虽然它品阶不高,也容易被破坏,但却可以在他人不注意的时候用来传递十分有用的讯息。 那一头,闻景收到叶灵书的讯息,沉吟片刻,便开始催促起了陆修泽。 “大师兄,我们快些走罢!”闻景道,“虽然丹玄宗宗主不是很想追究玄清道人身死一事,但晖云真人必不会善罢甘休的!”若是晖云真人不依不挠,那么他也是有极大可能找到这处深渊,到时候身为金丹期的大师兄,对上。 陆修泽稍稍一怔,便笑着按住了闻景的手,道:“我是该走了,但师弟你却是应当回去了。” 闻景一呆,便明白陆修泽所指。 ——择日宗共有五人前来贺寿,走时却只有四人,这不就是明目张胆地告诉别人,择日宗弟子有杀害玄清道人的嫌疑吗? 闻景明白自己不得不回到择日宗弟子那处去,然而他心中又万分舍不得刚刚才和好陆修泽,于是他拽着陆修泽的衣袖,满脸都是不高兴。 陆修泽笑着摸了摸闻景的头,道:“去吧,我也该走了。” 闻景不舍道:“那等我回到宗门后,会见到师兄吗?” 陆修泽微顿,而后笑着点头道:“会。” 闻景顿时就高兴了起来,道:“大师兄可不许骗我!” 陆修泽微微笑道:“我何时骗过你?” 闻景一本正经地翻着旧账,道:“一月前在中定府白眉山山下时你就骗了我!” 陆修泽一怔,没想到闻景连这件事还记着的,顿时无奈笑道:“是我不好,下次不会了。” 闻景就想听到陆修泽的这句话,如今听到了,顿时心满意足,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而陆修泽直到目送着闻景消失不见后,这才慢慢收敛了笑,将一直盖在左肩上的衣物扯开,露出了下头翻露的白骨和模糊的血肉。 陆修泽凝视着这伤口,脸上慢慢露出一个奇异的笑来。 “晖云真人。”陆修泽喃喃道,“有趣。” 陆修泽自小就知道自己异于常人。这样的异常,不仅在于他四岁之前奇异的眼睛,还在于他恐怖得不像是人类的恢复能力。而若非是这样的恢复力,就算当年被白狼拾去,身为婴儿的他恐怕也没办法在山中存活下来。 这异常的恢复力无数次地救了陆修泽,所以按照陆修泽以往的经验,即便他左肩上的伤口瞧起来十分恐怖,但一天之内就能好转,十天左右应当就能彻底愈合了。 但事实上并没有。 陆修泽已经等待了一个时辰左右,可是他左肩上的伤口原本是如何,现在还是如何,想来晖云真人的那道掌风里必然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东西。 陆修泽思来想去,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竟是笑了起来。 系统一旁看着,只觉得陆修泽笑得叫人头皮发麻,深井冰程度爆表,就算长了张好看的脸也是白搭。它左看右看,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你到底在笑什么?!” 陆修泽道:“我笑世人太过愚钝。” 系统:哦,这个明白,反派b一ss的标准台词之一嘛! 陆修泽继续道:“竟然连晖云真人是魔门之人都未曾发觉。” 系统:“不好意思你说啥?” 系统深深地觉得,开挂的根本不是它,而是宿主才对。 为什么它作为能上窥天命的系统都不知道晖云真人是魔门的人,这宿主反而知道了? 还是说宿主完全就是信口开河的吧?? 一定是信口开河的吧?! 陆修泽却没有向系统深入解说的意思,弹指间一朵漆黑的火焰落在他左肩的伤口上,噼啪燃烧起来,烧得皮肉滋滋作响,古怪的焦味在山洞内弥散开来。 系统有些明悟:这是 没一会儿,陆修泽左肩上翻露的皮肉被烧灼得一片漆黑,碎骨也被烧尽,与此同时,附着在伤口上的一些古怪东西,似乎也随着碎骨烧尽了,而后,火焰熄灭,陆修泽焦黑一片的左肩竟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出了肉芽。 系统:果然是这样!唉妈,对自己下手也这么狠毒的宿主好带感!我喜欢! 陆修泽道:“你知道原来附在我伤口上的是什么吗?” 系统:“不不知道。” 陆修泽摇头:“果然无用。” 系统满肚子委屈。 这宿主当了这么多年的乖宝宝,别说攒出能用的反派值了,就连反派模板都一直是关着的,就连杀了玄清道人也只不过开了一半,其他的附加功能当然全都冻着的啊! 自己打酱油几十年,这时候倒是好意思怪它没用咯? 系统忿忿道:“你有本事就把反派模板开了啊!” 早在系统三十年前附身时,它就说过自己能做到的种种奇妙的事,以及开启这些妙用的条件:让至少一个宗门的人知道他不是个好人。 知道他是反派的人越多,系统的延伸功能就越多;他做的恶事越多,能使用系统的次数就越多。 然而直到现在,系统依然是个打酱油的系统,因为陆修泽依然是个打酱油的反派。 但令系统抓狂的是,这并不是因为陆修泽在意别人的看法,而是—— 陆修泽哼笑一声:“我凭什么要如你所愿?” 系统:看看,看看,这就是个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驴! 陆修泽又道:“再者说,我已经答应过阿景,那么必然不会做让阿景难过的事。”至少不会在明面上做这些事。 系统:“” 系统想到自己十年前对陆修泽的怂恿,简直恨不得穿越回去打自己两嘴巴。 ——让你嘴贱!这会儿b一ss不去玩世界选择去玩天道之子了,宿主死之前你就打一辈子酱油吧! ——不!不对!振作起来!谈恋爱还有谈崩的呢,这两个家伙相性这么烂,肯定会有崩的一天!到时候就是你发光发热的时候了! 系统如此安慰自己。 陆修泽没再同这个没用的系统废话,眼见附着在自己伤口上的东西烧尽了,伤口也开始愈合后,便用身上的衣物将自己稍稍一裹,走出山洞,走出深渊,准备离开。 但就在这时,一个轻佻的声音在深渊旁响起,含笑道:“你就准备这么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3.第 33 章 这声音来得太过突然,甚至于在它响起之前,陆修泽都未曾察觉到自己身旁还有第二人的存在。 ——这着实是很少见的事,少见到陆修泽都忍不住稍稍有些诧异。 陆修泽转过身来,看着身后那似是凭空出现的人,轻道:“哦?是你?” “没想到?”来人笑眯眯地看着陆修泽,屈起一条腿坐在地上,背靠山石,姿态十分放松的样子。 但陆修泽却万万不会以为他真的像他表现的那样放松。 “的确是没有想到。”陆修泽轻笑一声,道,“我本以为少宫主你会暗寻时机,没想到你竟是直接就同晖云真人打了一场。” 这是在讽刺他沉不住气对吧? 这是在嘲讽他对吧?! 徐怀水徐少宫主哪里被人嘲讽过,当下一拍腿就要动手,然而抬头一看陆修泽那张脸,徐怀水又坐了回去,甚至连刚刚冒头的一丝恼怒都烟消云散了。 美人总是有特权的。 徐怀水这样安慰自己。 对着这美人的脸,他都能多吃三碗饭,那被美人说两句又能怎么样。 徐怀水觉得自己的脾气在这一刻得到了升华。 他心平气和,甚至还能摆出一张笑眯眯的脸,轻言慢语地说道:“我也本以为道友你会花更多的时间来筹谋,没想到道友竟是当场就杀了玄清。” 好吧,徐怀水还是不很能心平气和,于是也忍不住用陆修泽的句式反刺了回去。 就像陆修泽已猜出他是要去找晖云真人的麻烦一样,徐怀水也能猜出陆修泽是要去找玄清道人的麻烦。 大家都是找麻烦的,相互讽刺何苦来哉? 陆修泽不气反笑,道:“这么说来,少宫主那时却是故意的了?” ——故意跟玄清道人去讨要陆修泽,也故意破坏了陆修泽的计划。 徐怀水倒是毫不心虚,道:“我这不是为了助道友一臂之力么!玄清老儿处事小心,若非我挑着时机叫他单独去找你,你哪里能这么快就找了他的麻烦?况且道友又何必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虽然我累你提前动手,惊动了晖云真人,但之后难道不是我缠住晖云真人的么?若没有我在,道友你哪里能像现在这样悠哉?这么说来,我倒是帮了道友两次了,道友可想过要怎么感谢我?” 徐怀水说话向来欠揍,不得理还能蛮缠出道理来,这时候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于是越发蹬鼻子上脸,借题发挥了起来。 陆修泽依然微微笑着,一针见血:“难道不是你自己想要试一试晖云真人真伪?所以故意挑在今天逼我向玄清出手,然后你才有了名正言顺同晖云真人交手的机会?这样说来,少宫主又准备怎么感谢我呢?” 徐怀水的脸色僵了僵,然后飞快地掩饰了过去,若非陆修泽一直盯着他瞧,恐怕就要错过了这一瞬间。 徐怀水又摇起了自己手上的扇子,笑道:“道友在说什么?不妨说得明白些。” 徐怀水知道眼前这美人聪明,怕是猜出了些许□□,不过他想要更明白地知道,眼前的人究竟猜出了多少。 陆修泽从善如流,明白道:“我早听闻晖云真人俗家姓名姓徐,不过倒是方才才发现,现下的这位‘晖云真人’的俗家姓名,恐怕不是姓徐。” 陆修泽一句短短的话如同绕口令似的,里头却包含了两层深意。 不巧的是,徐怀水这两层意思都能听明白。 徐怀水眯了眯眼,危险的气息一闪而逝,最后却是一收手中折扇,摇头笑了起来:“道友真是聪明世间姓徐之人千千万万,知道晖云真人姓徐的也不在少数,那些人都没想到过这回事,却偏偏被道友你想到了。” 真正的晖云真人姓徐,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但晖云真人同天剑宫宫主徐少商是兄弟,这恐怕就没多少人知道了。 现在的这位“晖云真人”,恐怕也是因为不知道这件事,因此寿宴上的一番交谈,才叫徐怀水瞧出了端倪来。 在寿宴开始前,徐怀水就心存怀疑,却没有当下发作,而是借口走出丹玄宗正殿,向着天剑宫宫主徐少商传讯。 而就在徐怀水等待天剑宫宫主回讯的时候,恰好遇上了男扮女装的陆修泽。徐怀水一见陆修泽,眼珠子便黏在了陆修泽身上,忍不住跟陆修泽多攀谈了两句。恰好这时徐少商回讯到了,然后更恰巧地被陆修泽瞧见。 那时陆修泽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回头稍稍推想后来的事,陆修泽也能将之前的事情拼凑出□□分来。 ——在他陆修泽同晖云真人交手过后,已有将近一个时辰了。直到这时,晖云真人都没有开始筹备搜山事宜,那么不消说也知道,必定是有人绊住了晖云真人。 而能绊住灵寂期的晖云真人的人,在座众多来客中,想来也只有同为灵寂期的徐怀水能办得到。 想想宴会开始前徐怀水难看的神色,想想那道传讯,想想晖云真人同天剑宫的关系,再想想晖云真人的真假,徐怀水的目的便呼之欲出。 系统:呼之欲出个头!你别瞎扯淡!我怎么就呼不出! 于是,对于徐怀水的质疑,陆修泽并未详细解释,只是淡淡道:“因为他们是他们,我是我。” 他人不知道的事,不代表陆修泽不知道。毕竟不管怎么说,系统还是有些用处的。 系统:我一点都不想被你这么勉强地夸奖。谢你哦! 陆修泽继续道:“所以我答应了。” 徐怀水:?? 等一会儿他刚刚说了什么? 徐怀水神色莫测地盯着陆修泽瞧了一会儿,冷不丁道:“何处?” 陆修泽道:“飞环山下。” 徐怀水道:“何时?” 陆修泽道:“绿水湖前,裂谷之后。” 徐怀水道:“是你是我?” 陆修泽道:“是你。” 这样一番话语过后,徐怀水抖开扇子,连道三声好,笑着远去了,陆修泽继续向前,准备离开丹玄宗,就如同没有遇见过徐怀水一样。 系统一脸懵逼:等等!我说,刚刚发生了什么?!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易在我面前达成了?!! 三天后,由于不得丹玄宗宗主支持,晖云真人遍寻杀害玄清的歹人而不得。虽然晖云真人心中气愤又无奈,但他在丹玄宗逗留时间已经太长,纵使丹玄宗本就是神武峰的附属宗派,也并不合适,因此晖云真人只能带着神武峰的其他弟子,一同踏上了回程。 丹玄宗所在的西圾国,是琨洲中部偏西的地方,既不在凡人聚集的热闹地方,也不在靠近修士的崇山峻岭间,甚至于它本身也没有值得称道的出产,军士将领也并无值得一提的地方,因此位置地位都颇为尴尬,之所以能在人间各国纠缠于战火之中时还保持种种优越之处,也全都是靠的玄清道人。 如今,玄清道人已死,不但丹玄宗内愁云惨淡,就是西圾国也是举国皆哀,像是预见了自己今后的凄凉未来。 作为玄清的好友,晖云真人哪里受得住这样的悲凉景象,因此一路上片刻都未停过,日夜不停。 神武峰弟子心知晖云真人不好受,不敢有半点异议,默默跟着晖云真人赶路,然而他们之中实力最高的也不过堪堪筑基,只不过两天便实在撑不住了,推来攘去好一会儿,这才有个人站出来,小心翼翼地同晖云真人开口一提。 这时,神武峰一行人已经到达了飞环山处。 飞环山是西圾国更西处,已快要临近无常河畔。过了无常河后,便是西部邙洲,神武峰便坐落在西部邙洲的最南处。 如今离神武峰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晖云真人见神武峰弟子面色着实不好,于是干脆叫他们就地歇上一晚,反正修士不惧野兽,也不贪恋外物,露天席地也不会觉得不便。 神武峰弟子如蒙大赦,瘫坐在地。 晖云真人则怔怔出神,好一会儿后才暗叹一声,神色黯然地走到一旁。 飞环山虽名为山,实则是一片绵延的山脉,而又因它自上而下看来像是一只飞环,因此才被名为飞环山。 然而数年前,因地理变动的缘故,飞环山的西南部出现了一个缺口,山峰坍塌下去,化作裂谷,小溪变为湖泊,名为绿水湖。 如今,晖云真人就站在这绿水湖前,身后便是浓雾笼罩的裂谷。 此刻,正是黄昏时分。天将暗而未暗,风将起而未起,空气沉闷,四下无声,让人不知怎的在心中隐生山雨欲来之感。 晖云真人在湖畔负手而立,神色怅然,目光怀念,不知道在想着些什么。 但下一刻,晖云真人心念微动,心有所感,低头望向湖面。 只见绿水湖上绿波微漾,清澈见底,湖面上有不知哪儿飞来的青叶沉浮,向着岸上慢慢卷了过来,一派天真美丽之色,令人见之心喜。 但晖云真人却下意识皱起眉来,直觉哪里不对,但很快,他就意识到了异常之处:明明此时四下无风,但为何湖面上的青叶却都向着他在的地方飘了过来? 晖云真人心中一个咯噔,抽身急退。 而就是在晖云真人退后的那一瞬间,异变突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7.第 37 章 中定府郊外,听到魏谌的诉说,秦汀芷面色煞白,心脏狂跳,忍不住以袖掩唇,蹬蹬后退两步。 魏谌像是没有看到秦汀芷的失态,起身向前两步,哽咽道:“师姐,师姐你一定要相信我!若是连你都不肯相信我,那师弟我就没有活路了!” 秦汀芷脑子里一片混乱,一时间竟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是摇头。 她无法相信 她无法相信! 她知道师尊脾气不好,对谁都是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模样,但是她更知道,贯日真君除了脾气暴躁外,实则心肠柔软,是个再正派不过的好人! 若非当年贯日真君见她可怜,选中她为弟子,而非是与她一同上山拜师的嫡姐,此时的秦汀芷,就依然还是楚国秦家一个再卑微不过的庶女,日日夜夜在主家遭受磋磨,年岁一到,就被主家称斤论两地卖予他人——或是成为某一官员的妾室,或是用以联姻,嫁给半步迈入棺材的老儿,成为他的继室那样的秦汀芷,又怎么可能成为现在这样,连秦家家主都不得不小心对待的修士? 秦汀芷一直都知道,她的资质着实算不上好,更不可能因资质而得到贯日真君的青眼。 可是拜师的那天,贯日真君选择了她。贯日真君改变了她的一生,拯救了她的一生,所以她会永远地感激和尊敬他。 这样的师尊这样的贯日真君,这样的好人,怎么可能入了魔?! 秦汀芷蓦然放下袖子,向着魏谌厉声喝道:“师弟!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明明因为违背本性对人恶言相向而害怕得手都在颤抖,但秦汀芷却半点儿都不肯软和下来,喝问道,“师尊是什么样的人,你我再清楚不过,你怎能这般断言师尊入了魔?!你可知道这个消息若是传了出去,别人对怎样对待师尊吗?!” ——宁可错杀,不能放过! 贯日真君虽然修为高深,是修真界正道之中少有的几位真君之一,但他却也不能只手遮天。 入魔一事,太过严肃,又太过叫人害怕,毕竟谁都不想自己的身边藏着一柄利刃,而这利刃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朝向自己。更何况,正是因为贯日真君身居高位,是正道少有的真君之一,是择日宗内仅有的三位长老之一,身份贵重而敏感,所以谁都可以入魔,但贯日真君却是万万不可! 秦汀芷又逼近了一步,道:“你还记得你是怎么来到择日宗的吗?!” 在秦汀芷拜入择日宗门下的第二年冬天,天寒地冻,万里飘雪。贯日真君路过云国,听到路边有细弱哭声。他拂开地上积雪,见一幼弱婴儿深埋其中,奄奄一息。贯日真君怜婴儿孤苦,将婴儿带入择日宗,养在膝下,照料他如同照料自己的子侄,并让那婴儿从了贯日真君的俗家姓氏,为他取名为——魏谌。 可以肯定地说,如果没有贯日真君,就必然不会有魏谌。 在秦汀芷的逼问下,魏谌揪着自己的头发,痛哭道:“我记得!我记得!我都记得!可如果有其他的办法,如果师弟能心存侥幸c能否定这一件事,师弟又怎敢信口开河,污蔑真君?!” 是啊,秦汀芷也相信,若非的确是有确凿的证据,待贯日真君如父的魏谌,是绝不会说出这样的话的但但只要还有一丝希望,秦汀芷又怎么愿意相信贯日真君入了魔?! 秦汀芷又一次摇起头来,魏谌无奈,只得道:“师姐,你可还记得十年前的那场大火?” 十年前,在闻景拜入贯日真君门下三天前的夜里,择日宗的主峰燃起了大火。那大火来得奇怪又突然,纵使择日峰上那么多弟子,也没人知道那大火究竟是从何而起,又是因何而起。而似是知道内情的长老宗主,则是对这件事守口如瓶,绝口不提,因此,秦汀芷就算记得这件事,但对这件事的内情也是全然不知,更不会往心里去。 但如今魏谌这样一提,秦汀芷心中便是咯噔一下,道:“难道难道是” 魏谌苦笑道:“师姐猜的没错,师弟亲眼所见,那大火,就是贯日真君放的!” 秦汀芷呼吸有一瞬间的停滞,但又摇起头来,道:“但这件事,观其表现,宗主和另两位长老也定然是知情的,既然他们不提,那么其中肯定有一些我们不知道的事,而他们不做处置,则代表这件事是没有问题的所以,入魔一事,应当是师弟你误会了罢!” 魏谌有些气急败坏,道:“师姐你怎的这般冥顽不灵?!你想想,若非其中有问题,贯日真君何必要将我送出宗门,喝令我不到万一不得回宗?!” 秦汀芷还是摇头,道:“师尊做这样的事,必定是有他的缘故!入魔者心狠手辣,六亲不认,若师尊真的入了魔,又被你瞧见,那么他怎么可能饶你性命?!” 魏谌咬牙切齿,脱口而出道:“那是因为他心中对我有愧!” 秦汀芷一愣,觉得此刻的魏谌分外陌生:“师弟你”秦汀芷犹疑道,“你恨着师尊?” 直到这时,秦汀芷才发现,魏谌除了最开始的那句“师父”外,竟是一直唤师尊为“贯日真君”!这样的称呼,是身为徒弟的人叫的吗?! 魏谌不答,只是失望摇头,道:“我本以为你会相信我的,没想到师姐,你已经被贯日真君蒙蔽了双眼。真相就在你的面前,但你却不肯相信。” 幼时曾经在大家族里讨过生活,对阴谋诡计和各种污糟事全不陌生的秦汀芷,这时已经察觉出不对来,警惕道:“师弟可是有什么人在你耳边说了什么?你这十年来,是同谁在一块儿?” 单单只是误会,必然不会将魏谌造就得这样偏执而固执,连一句辩解都听不下,所以必定是有人对他说了什么。 那人是谁? 他对三师弟说了什么?! 秦汀芷心中不知怎的,竟生出莫名的恐惧来。 她心念急转,瞬间下了决定,肃然道:“师弟,我怕你被恶人所欺,所以这一次,无论如何你都要同我回师尊面前,将件件事情明明白白地说清楚!” 魏谌脸上显出怯缩来,而后色厉内荏道:“我不回去!而且贯日真君也不会许我回去的!他十年前就告诉我,如果他没有开口,就绝不许我私下回宗!” 秦汀芷急道:“事急从权!师尊向来爱护你,知道这件事的缘由后必然不会因你回宗而责怪你的,就算师尊真的责怪你,我也可为你一力挡下!” 魏谌不管不顾,一劲儿摇头:“不,我不去,我不会去见他的!他会杀了我的,他一定会杀了我的!” 魏谌说着,掉头就跑。 然而魏谌十年前堪堪筑基,十年后也没有什么太大长进,因此脚下刚动,就被秦汀芷追上,抓住肩膀。 “师弟,不要任性。”秦汀芷绕到魏谌身前,苦口婆心地劝说,“你想想,过去那些年里,师尊哪里待你不好?他将你视如子侄,处处爱护,你怎可因别人的两句挑拨就将他视作仇敌?若师尊知道了,他该有多伤心啊!” 魏谌奋力挣扎,额上的青筋贲出,双目通红,“放开我!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你说的一切,都只是风凉话而已!你放开我!!” 秦汀芷道:“若你不说,我怎么知道我哪里不知道?若你不跟师尊说,师尊又怎么会知道你是因何才误会了他?世间的一切误会都不过是因为解释不清,只要你回宗跟师尊好好说开,那么一切都是可以挽回的!” “不可能的”魏谌蓦然哭出声来,大声道,“已经不可能再挽回了!你什么都不知道他杀了我娘啊!是他杀了我娘,是他把我变成了无爹无娘的孤儿,你真当他那样好心吗?他不过是因为愧疚!他愧疚他杀了她的妹妹,所以他才对他妹妹的遗孤c对我这么好,你懂吗?!他愧对于我!我恨他!我恨不得他去死!!” 秦汀芷震惊失声,下一刻,她就想要辩驳,但还不等她的话语出口,秦汀芷就觉得眉心一痛,识海震荡,眼前一黑,瞬间就晕了过去。 魏谌跌坐在地,尚在哽咽,一个声音便从秦汀芷身后传来,居高临下道:“啧啧,多狼狈的样子啊小崽子,就凭你这样子,想要为你娘复仇?” 魏谌用袖子狠狠抹了把脸,强撑着站起来,恨声道:“我还可以做到更多!” 魏谌抬头望去。只见站在魏谌面前的,是一个肩扛大剑,长发与胡须纠缠在一起的粗糙大汉。这大汉眼含精光,神情凌厉,肩上的大剑更是让人望而生畏,是以他虽然面容落拓,但任谁见了都不会小觑于他。 听了魏谌的回答,大汉大笑起来,道:“若你真的有胆子,那就去择日宗吧!去择日宗,找上择日宗宗主,让他为你做主!” 魏谌下意识地想要摇头,但杀母之仇却撑着他的头僵在脖子上,没有露出怯缩来。 魏谌道:“这真的有用吗?就连秦师姐都” 大汉笑道:“入魔之人的标志,不就是杀亲杀友杀师吗?贯日真君亲手杀了她的亲妹妹,你觉得这是入魔了,还是没有入魔?” 魏谌还有不安,道:“但但如果” 大汉不耐,厉声道:“你这样畏畏缩缩,还是个有卵蛋的男人吗?!你娘被人杀了,我给你指出复仇的路子,你却还是瞻前顾后,犹豫不定——我问你,你是真的想要报仇,还是嘴上说说就算?!” 魏谌脸色通红,不知是愧是气,咬牙道:“我当然想要报仇!” 大汉道:“那你就上择日宗!去择日宗宗主面前,在择日宗所有人的面前,揭穿贯日真君那个伪君子的真面目!让所有人都知道,魏婓老儿是个连自己亲妹妹都能痛下杀手的狂徒!” 在大汉的喝声下,魏谌的身体里终于再度充满了勇气和仇恨,下定了决心:“我一定会在所有人面前揭穿贯日真君的真面目!我会让所有人都知道,魏婓是个对亲妹妹痛下杀手的狂徒!” 大汉听到魏谌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语,顿时大笑道:“很好!很好!!” 大汉瞥到地上的秦汀芷,手中大剑一舞,就要将秦汀芷斩杀,魏谌一见,大惊失色,扑到秦汀芷的身上,这才堪堪止住了大汉的剑锋。 大汉脸色一变,道:“别告诉我你又起了妇人之仁!这女人已经对你起了疑心,若是将她放走,与魏婓老儿通气,那么你的计划必有更多变故——你还想不想要报仇了?” 魏谌心中又是恐惧,又是犹豫,但最后,他还是顶着大汉的瞪视,咬牙道:“可是她是我师姐!她平日里没有少照顾于我,今天更是担忧我才会被我引出中定府,若我叫她在这里身死,我我” 说着,魏谌眼眶泛红,像是又要哭出声来。 大汉心里满是腻味,很看不起魏谌优柔寡断的性子,但既然魏谌都这样说了,做出将秦汀芷保护到底的姿态,而秦汀芷的死活事实上也并不那样重要,于是大汉懒得磨蹭,干脆地收起大剑,道:“那你可要动作快些了!我身上可没有别的东西,最多也只能让这个女人晕上一天而已。” 魏谌肩膀颤抖起来,咬牙道:“一天已经够了——我这就上择日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8.第 38 章 陆修泽回得悄无声息。 他身上的择日宗弟子命牌尚未丢弃,因此纵横磅礴的宗门阵法没有发现他,而他修为已是金丹大圆满,与生俱来的魔火更是能让他在黑暗中完全隐匿身形,因此当陆修泽来到观日峰上观真殿前时,一路遇上的诸多弟子,竟没一人能将他从黑暗中扯出。 他站在观真殿外,本想推门而入,却意外地听到几声低沉的咳嗽声——正是贯日真君的声音! 陆修泽恍然发现,那一直笼罩在整个观日峰c来自元婴上人的如山峙渊渟般的威压,竟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不见了。 贯日真君,终究也是一介凡人。 ——无法跳出轮回,就代表着寿命终有走到尽头的一天,就代表着无法避免的死亡。 贯日真君他老了。 陆修泽原本想要推门的手僵在了空处,怔怔立在原地,而后,他将手贴近心口,感到自己的心中竟漫出了些许奇怪的滋味。 这是什么? 陆修泽困惑不已。 或许是因为修为大退的缘故,又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观真殿内的贯日真君并没有察觉到陆修泽的到来,叹息一声,说道:“今年的冬天,或许会很冷吧。” 殿内空荡荡的,无人应答,陆修泽心中莫名有些许发酸,想要推门入内,却没想一个声音蓦然接道:“你这老头,若是觉得寂寞了,直说就是,难道我当师兄的还会笑你不成?” 陆修泽微惊,没想到他竟自始至终都没有察觉到匪镜道人的存在。 陆修泽突然觉得,或许这位匪镜道人,并不像他表现得那样,修为平平,没有什么出众之处光是这一手的隐匿功夫,就能叫人刮目相看。 可但匪镜道人为什么要掩饰呢? 陆修泽第二次收回了手,而里头的贯日真君毫无所觉,哼笑道:“你当我不知道你老是在暗地里笑话我吗?” 匪镜道人轻笑一声:“师弟果然不愧是元婴真人,当真是明察秋毫,没错,师兄我的确在笑话你,而且不是在暗地里。” 贯日真君气得又是哼哼两声,但也没有再同匪镜道人抬杠,而是再度陷入了莫名的沉默中。 匪镜道人有些看不下去了,叹息道:“你瞧瞧你,现在都是个什么模样。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要一个劲地逞强既然舍不得他们,又何必做那恶人,将他们生生赶走?” 贯日真君如同锯嘴葫芦,半声也不吭,但匪镜真人也不强求他吭声。 匪镜道人继续道:“你那小外甥我就不说了,你明知他不适合修道,只是个普通人而已——” “他不是普通人!”贯日真君强硬道,“他生来就注定他绝不会是一个普通人,所以我将他领入道门,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保护他!我没做错!我这样做才是对他最好的!” 匪镜真人道:“既然如此,你十年前又赶他走做什么,你说话本就不好听,那天还同他说那些话,你可知道那个孩子有多伤心吗?” 陆修泽越听眉头皱得越深,尽管脑中并没有更多的讯息可供他分析,但他心中也有隐约的猜测。 陆修泽继续听了下去。 对于匪镜真人的问题,贯日真君避而不答,只道:“迟早都是要说的,我只不过是说早了些而已!” “好好好,这个我不跟你争。”匪镜真人知晓贯日真君就是个驴脑袋,也不同他在这个问题上过多争执,转而道,“那我说说你大徒弟好了。” 贯日真君一点就爆,拍着桌子吼道:“我没那混账徒弟!” 系统:“骂你呢。” 陆修泽:“哼!” 匪镜真人凉凉道:“师弟,你年纪也一大把了,也别玩这口不对心的把戏了。你这四个徒弟里,明明最疼爱的就是你那大徒儿,这时候你那好徒儿又不在这里,你做出这样子是给谁看?” 贯日真君:“哼!多嘴多舌!” 匪镜真人道:“对对,是我多嘴多舌多操心,见不得某个傻驴怀着一腔爱意浇灌四株幼苗,结果也是这傻驴充满爱意地把这苗给拔了,最后还哭道没人理解他,嗐,我跟你说,我差点没被这傻驴笑死了。” 贯日真君怒道:“你骂谁呢?!谁哭了?!我怎么就是把他们拔了?若不是为他们好,我咳咳我早就咳咳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声响起,匪镜真人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又是心疼,道:“你且缓缓吧,那么生气做什么?我哪里说错了?你明知道你那大徒弟视你如父,幼时又多坎坷,性情偏移,正是最需要你细心导正的时候,你却偏偏老是责骂他,苛责他,他做什么你都不说个好也得是他好脾气,要我,早厥你一蹄子,把你撂那儿,爱怎样怎样。” “你就被那小子骗了!他哪里来的好脾气?倔驴一个!”贯日真君不满道,“我骂他两句他竟然还不高兴!如果他不是我徒弟,送上门来我都不骂!” 贯日真君嘴上责怪着,话语里的亲昵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然而陆修泽已经很多年都没有感受到这样的亲昵了。 系统听得诧异,引用了匪镜道人的原话,道:“你视贯日真君如父?” “不!”陆修泽指尖抽动了一下,但很快又强迫自己放松下来,“我讨厌他!” 陆修泽讨厌贯日真君。 他讨厌贯日真君曾经那样关怀爱护他,最后又那样苛责远离他。 他是个聪明人,所以他自然知道,所有的不寻常的背后,一定都是有理由的c是有原因的可是,有什么原因,能让贯日真君做这样的事?能让贯日真君一次又一次驱赶他离开,甚至有那么几次真正地对他生出了杀意? 能有什么原因? 陆修泽无法理解,也不想理解。 陆修泽讨厌贯日真君,决定永远不原谅他。 但在此之前,陆修泽更不会允许贯日真君死在别人的手上——谁都不可以,没人有资格杀贯日真君! 匪镜真人听了贯日真君的话,嗤笑一声,道:“你当你的责骂多了不起呢,别人还上赶着听?”也不再同贯日真君继续抬杠,匪镜真人叹息一声,道,“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脾气不好,话也不肯同别人说明白迟早有一天,你得毁在这上头。” 贯日真君轻嗤道:“哪有什么迟早,你瞧我哪里还撑得过明年?” 匪镜真人道:“也对,否则你就不会故意叫你大徒儿去给玄清拜寿了也亏得你想得出来这缺德法子,将你大徒弟气走,要我是他,我得恨死你去。” 陆修泽心中一震,但又在气息泄露之前收敛声息,潜伏得更深了。 但与此同时,陆修泽也罕见地体会到了心乱如麻的感觉:贯日真君他竟是故意叫他为玄清贺寿的吗?是因为贯日真君知道,他同玄清有深仇大恨,所以必然不会同意,然后贯日真君就有足够的理由赶他走c或是将他气走 为什么? 贯日真君为什么知道他同玄清的过往的?他又知道了多少? 贯日真君又为什么一定要将他赶走,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贯日真君他真的撑不过这一年了吗? 陆修泽身上灵力圆润,运转自如,是以陆修泽就算并没有多加理会,他体内的灵力也将他好好地藏了起来。但陆修泽自身,此时却是忍不住心中的茫然无措。 ——贯日真君要死了他竟然真的要死了? ——他讨厌的贯日真君,那个在他记忆里似是无所不能的c永远都不会倒下的人,就这样快死了? 陆修泽眼底神色混乱不堪,五指紧握成拳。 而那一头,观真殿里的对话依然在继续。 或许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到了这个时候,贯日真君终于收敛了平日里的暴躁脾气,和他那难听的话,叹息道:“我这四个徒儿,除了那最小的闻景让我放心之外,其他的三人,都不是个省心的。” “我那三徒儿,耳根太软,性格太善,自己又没什么经验,最容易为人所欺若非他唉,其实我倒是宁肯他真的是个普通人,这样的话,便是我死了,他也能安安稳稳地在择日宗里度过余生。” “再说我那二徒儿,她性情柔弱,但内蕴刚强。别看她性子畏怯,可真正到了紧要时候,她一定会做出让人眼前一亮的事来只不过她幼年见了太多的污糟事,心情隐有偏斜,我怕到时候没我看顾着她,叫她一时行差踏错,走了歪路,那就唉” “最后便是那个混账小子了。也不怕你笑话,当年是我那妹子托梦于我,让我去楚国将那小子找到的。他生而不凡,身世坎坷,以至于性情偏激我知道他没有太坏的心思,他是个好孩子,他只是不懂得怎么做一个‘人’。所以他表现得越是完美,就越不像人,我便越是害怕。我害怕若我有一天死了,谁还能将他变成一个真正的人。” 匪镜道人像是叹息,又像是惆怅,道:“不像人,又有什么不好的?若不像个人,就不会有喜怒哀乐,就不会有悲痛不舍。活得了无牵挂,死得无所遗憾这又有什么不好?” “当然不好!”贯日真君断然道,“人若无情,那于木石有何分别?若人生于世间,却无法感受c无法懂得爱和恨,那么纵使他与天同寿,又有什么意思?我宁可他不要那样出众,也不要那样不凡,也不用度过那样坎坷的一生,只求他平安喜乐,以一个普通的c会哭会笑的人度过一生就好。” 匪镜真人脱口道:“那你还赶他走?” 贯日真君道:“因为我除了是他的师父之外,还是择日宗的长老。我本以为我有足够的时间,将他的性子导回正轨,但我已经没时间教导他了我宁可他恨我,也不想他终有一天做下错事。” 匪镜真人道:“那你就不怕他知道真相后,找择日宗的麻烦?” 贯日真君道:“只要我死了,就不会再有‘真相’。” 匪镜真人叹道:“你这般狠心,也不知谁?!” 匪镜真人蓦然冲出观真殿,但他没在观真殿外逗留多久,便满脸疑惑地回来了。 “真是奇怪我刚刚明明听到了什么” 贯日真君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事实上,他的身体也不容许他将别的什么再放在心上了。 匪镜真人摇头,又坐回了原处,继续同贯日真君唠嗑,而在观日峰下,陆修泽化作阴影,潜入黑暗的更深处,手上握着匪镜真人抛给他的玉简,向着择日宗主峰择日峰走去。 系统咂舌,道:“你做什么?” 陆修泽冷道:“做我该做的事。” 系统道:“你知不知道那个匪镜的那些话是故意说给你听的?!” 陆修泽道:“那又如何?” 匪镜的话是故意的,又如何? 只要贯日真君的话是真的——只要这一点是真的,就足够了。 而那一头,就在匪镜真人坐下没多久,他心有所感,又站了起来,心里暗自嘀咕,不知道陆修泽去而复返是想要做什么。 但下一刻,匪镜真人就知道自己想错了,因为这一次来的人,并非是陆修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9.第 39 章 陆修泽循着匪镜道人玉简中的指示,一路来到了择日宗的禁地之中。 择日宗禁地有三处,一处是贯日真君曾赌气要他去思过的禁谷,一处是埋葬着择日宗历代知名先辈的坟墓,一处是择日宗主峰择日峰下的密室。 在这三处禁地中,第一处的禁,是因为危险,第二处的禁,是因为肃穆,第三处的禁,却是因为无人得知——甚至于陆修泽,都是从匪镜道人的玉简中,才知道择日宗的择日峰下,竟还有这样的一处地方。 但禁地又如何? 陆修泽想要去的地方,单单一个“禁”字,是拦不住的。 陆修泽一路向前,掠过了宗主的闭关之地,又躲开了沿路的弟子,一路往下,又按照玉简的指示避开重重机关,竟是无惊无险地来到了密室前。路上,陆修泽注意到,向来坐镇择日峰c鲜有离开的宗主,今日却是罕见地没有呆在择日宗,甚至于另外两位修为高深的长老都不在附近,是以陆修泽一路走来,竟是出乎意料地轻松。 陆修泽心中微奇,预感并不很好,于是打算速战速决,尽快从密室中取出他要的东西来。 陆修泽想要拿到什么? ——择日宗镇派秘宝,衍日珠! 在传闻中,万年前,择日宗开派祖师蔽日道人,正是因为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衍日珠,这才得以悟出镇派法门《三阳焚天典》,并由此演化出种种法门,创立择日宗。之后,在蔽日道人羽化登仙后,衍日珠便被后人束之高阁,除了择日宗宗主之外,谁都不知道那衍日珠究竟藏在何处,而多年下来,衍日珠也从未被动用过,是以后人听到衍日珠的名字,也只当它是传闻,或是一个只供先人参悟法门c现今则已无甚用处,只能当作择日宗象征的法器。 但陆修泽却并不这样认为。早在他当年阅览宗门典籍时,他就从那浩瀚如烟的典籍中,发现了有关衍日珠的其他用处的蛛丝马迹,而直到查阅了匪镜道人交给他的玉简后,陆修泽这才能肯定下来。 ——衍日珠并不像他人想象的那样,仅仅只是宗主的象征。它最大的用处,是用以吸收修士体内的阳炎! 择日宗门下所有弟子,修行的功法都只有一部,那便是三阳焚天典。 三阳焚天典是要弟子在神庭c膻中c气海三处,分别观想出三个日轮,之后从中择一日轮修习,修到高深之处,甚至可以取代真正的太阳!而这,便是“择日宗”的由来。 然而也不知是为什么,多年下来,能够羽化登仙的修士越来越少,能够踏入悟虚合道境界的修士越来越少,甚至于到现在,一个元婴期的修士,就能被尊为真君,而出窍期的修士,更是能号令众人,够执掌道门百年! 但事实上,自两百多年前,最后一个出窍期大能陨落后,世上已经再无出窍期的修士了。 由于各派法门各自深藏的关系,陆修泽并不知道其他门派是为了什么才迟迟没有出窍期修士的出现,但至少,陆修泽知道择日宗内为何没有出窍期的修士——因为三阳焚天典着实太过霸道了。 三阳焚天典修习到最后,可以取代真正的太阳,由此可见功法霸道,而在将这功法真正修习成功之前的那三个日轮,也没有将这霸道少上半分。 在三阳焚天典的修习过程中,筑基期的弟子应当可以形成第一个日轮雏形,灵寂期则能形成第二个日轮雏形,出窍则是第三个,最后,修习此功法的人,会在合|体期时择一日为主,统御体内日炎,羽化登仙,白日飞升,代日登天。 这一段前景说下来,似是十分了得,但事实上,自几百年前,择日宗就再没有能在体内观想出第三个日轮的人了——因为绝大部分的弟子,都死在了元婴期,死在第三个日轮初现的那一刻。 在闻景入门之时,陆修泽就说过,若没有强健的体魄,是无法承受日轮的灼烧的,所以一定要将体魄锻炼得足够强健,才能徐徐推进三阳焚天典的修习,宁可慢,不能快。 但陆修泽那时候没有说的是,待到修为高深到一定境界后,即便不想不愿不动,第三个日轮也会慢慢在识海观想出来,而待到第三个日轮的雏形出现的时候,就是身死之时,因为人族的身体是有极限的,而三日共存这一奇景,则远远超过了人的极限。 直到现在,陆修泽也不知道,择日宗的那些先辈们,究竟是怎样在没有衍日珠的前提下,在自己的体内做到三日共存的。 ——没错,是“没有衍日珠”的前提下。 衍日珠的作用,正是用来吸收体内过多的阳炎c在身体极限与日轮之间寻求平衡的法器。虽然不知道为何流传到后来,这个功用就再没被人发现过,但至少在多年前,它的确是有这个功用的。 然而叫陆修泽奇怪的是,择日宗的前辈们,使用衍日珠的人并不多,而成功度过出窍期的却非常多,这其中关窍,就连陆修泽都想不明白。 但他也不必想明白——他只要拿到衍日珠,拿给贯日真君,让他继续好好地活着,中气十足地骂人就好了。 既然贯日真君说,他赶他走,是因为他已经没有更多的时间来教导他了那么他就给贯日真君更多的时间好了。 陆修泽想要离开择日宗,一是因为无趣,二是因为贯日真君。而若贯日真君不再赶他走了,那么看在闻景的份上,陆修泽觉得自己也是可以勉强留在择日宗内的。 唯一值得警惕的,是对衍日珠和择日宗密室机关阵法都了如指掌c危险深藏的匪镜真人。 但在拿到衍日珠前,这一点也可以暂且放下。 陆修泽这样想着,按照匪镜真人指示的那样,用手诀打开笼罩其外的重重阵法,最后推开了密室的大门。 此时此刻,出现在陆修泽面前的,赫然就是象征着择日宗宗主的衍日珠! 它在掏空了半个山腰的密室中静静悬浮着,色泽并非是陆修泽想象中的狂烈如火,反而如同水一般润泽,泛着近乎温柔的光。 陆修泽心无杂念,挥手收下这衍日珠,转身就要离去,但在角落一抹不经意的光却吸引了陆修泽的视线。 ——那是 在这密室中,无数高至穹顶的多宝格伫立与此,其中放着一件件法器。这些法器中,有些还闪烁着炫目的灵光,有些却已经黯淡下去,化作一块废铁——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状况,是因为这些法器并非是择日宗的收藏,而是择日宗的先辈们遗留下来的法器,即便它还能使用c威力无穷,但若那些先辈没有在生前将它们赠与他人,那么这些法器最后就会收至此处,任谁都不可动用。 陆修泽自然是看不上它们的。 只要陆修泽还剩一口气,他就不会死,那么保护的法器对他而言,除了白白耗费自己的灵气外,就没有其他的用处;而要说攻击,任这里的哪一件法器,都没有他与生俱来的黑焰好用。因此,这般分析下来,除了奇门法器外,其它法器于陆修泽如同鸡肋,是以陆修泽早已在玉简中看到了密室的状况与种种法器,但也没有生出半点他想。 可是现在,陆修泽却被靠近密室门边的一处多宝格里的灵光,吸引去了视线。 “这是” 陆修泽停下脚步,凝视着这个多宝格里静静搁置的巴掌大小的圆镜。这小小的圆镜做得十分好看,但它本身似乎并无什么太大用处,除了上头闪烁着的灵光显示这它的确还是能够使用的之外,再没有其他出众之处了,也不知为何会被放入这个多宝格内。 陆修泽向上望去,找到了法器铭牌上写着的名字,也就是这件法器曾经的主人,将那上头的字念了出来。 “飞霞道人。” 飞霞道人,也被称为飞霞仙姑,正是贯日真君和匪镜道人的师父。 陆修泽眼中闪烁出奇特的光来,蓦然明白,为何匪镜道人会对此处了如指掌。 陆修泽轻哼一声,明了真相后的他顿觉无趣,但倒不再怀疑匪镜道人了。 他不再驻留,也不在这小圆镜上停留过多目光,转身离去。然而就在此时,陆修泽蓦然感到周遭灵力狂涌,如太阳一般狂烈的火灵质席卷开来,即便陆修泽在深深的山腹之中,也感到了灼热的气浪。 怎么回事?! 为何会这样?! 陆修泽敏锐地察觉到,那灼热气浪正是从观日峰那边传来的。 陆修泽心中蓦然一沉,从踏入山腹密室时就隐约察觉的不好预感,在此时终于浮出水面。 陆修泽再不耽搁,向着观日峰那处赶去。 半个时辰前,在陆修泽离开观日峰时,观真殿的大门被人敲响了。 匪镜真人本以为是陆修泽去而复返,但在门被敲响的那一刻,却蓦然明白来人必不会是陆修泽,因为以陆修泽那和贯日真君如出一辙的别扭性子和倔驴脾气,是绝不会在这个时候来敲门的。 那么来人是谁? 匪镜真人心有所感,看了看盘膝而坐,却已经有些难以动弹的贯日真君,心中浮现出连自己都不明白的忧虑来。 贯日真君心念微动,抬了抬眼皮,神色有些微的怔忪,像是感受到了什么,而后喟叹道:“去开门吧。” 匪镜真人捏着拂尘的手紧了紧,而后长袖一振,从大殿到正门的三扇门便依次洞开,露出了门外之人。 ——竟是择日宗宗主张问之c择日宗大长老薛宁直c择日宗三长老方风霞,以及魏谌! 匪镜真人的心中一沉,目光锐利如电射,投向了魏谌。 魏谌被这样一看,脸上露怯,后退两步,向着择日宗宗主背后一躲,不敢露脸。 匪镜真人见此,脸色越发难看,但却没有在看魏谌,而是望向了张问之,道:“不知宗主和二位长老深夜前来观日峰,有何贵干?” 张问之还未说话,一旁的大长老薛宁直便冷哼了一声,道:“魏婓,你倒是瞒得我们好苦啊!” 与此同时,豫国中定府郊外的山神庙中,闻景终于找到了昏迷的秦汀芷。 闻景不知秦汀芷身上究竟发生了何时,见她久久不醒,不禁心中大急,在叶灵书的帮助下,用尽丹药,才让她醒来片刻。 在秦汀芷清醒的这短短时间内,她直勾勾地看着闻景,死死地抓住闻景的手臂,用尽力气从嘴中挤出了几个字来:“师弟还有师父他他们你快快去” 秦汀芷再一次晕了过去。但她的语焉不详,和其中透露的不好的讯息,却叫闻景心中不由得生出惶恐来。 闻景手上有些颤抖,但却强自镇定,咬牙为贯日真君卜算了一卦。 按理来说,这一卦因为对方修为远远高于闻景的缘故,应当是算不出什么的,而闻景也不过只是求个心安罢了。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闻景一卦不但算了出来,而且卦象分外清晰。 ——大凶! 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0.第 40 章 观日峰观真殿前,择日宗大长老薛宁直,就如同他的名字一样,宁折不弯,最是看不过不正之事,因此不等择日宗宗主开口,便抢先一步,向贯日真君冷哼了一声,道:“魏婓,你倒是瞒得我们好苦啊!” 薛宁直虽然身为大长老,但这只不过是因为他拜入师门的时间早于贯日真君罢了,要是论及修为,那是远远及不上贯日真君的,因此,匪镜真人在看到对贯日真君直呼其名,就差指着鼻子骂的薛宁直后,冷笑一声,就想要骂回去,但贯日真君却开口道:“我瞒着你们什么了?” 贯日真君的声音过于虚弱,是魏谌从未听过的。因此,这时的魏谌不由自主地探出头来,目光穿过了长廊和殿宇,望见了贯日真君。 只见贯日真君此时的面容,早已不复十年前的坚毅,那些曾经将他刻画得冷硬冷酷的线条,被时间和衰老磨成模糊的皱纹。贯日真君盘膝而坐,没有起身,所以魏谌看不到贯日真君袍下枯焦如焦木的双腿,但贯日真君暴露在外的手,却昭示着贯日真君日暮西山的现状。 魏谌怔住了。 ——明明早已下定决心,要为了母亲复仇,但到了这个时候,他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对仇人生出了怜悯关怀和犹豫。 魏谌知道,这是因为他太过软弱的缘故。 他一直都是这样软弱,这样普通,这样平庸,这样泯于众人。他太过感情用事,太过人云亦云,甚至在得知贯日真君是自己杀母仇人的时候,他还想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当作自己其实只是下山游历,继续懵懵懂懂地活着。 但是不行。 他身体的每一处c每一寸c每一根骨骼c每一块皮肉都在告诉他,他已经不容于人族他已经没有办法再回去了,更没有办法再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了。 但就算这样,他还是在犹豫c踌躇c痛苦c不安。 他就是这样的一个普通的人啊,为什么要给他这样不普通的出身?为什么要给他这样不普通的经历?为什么要让他面对这样的事?! 魏谌几乎要怨恨起来,但到最后,他心里只有一片空虚和漠然。 ——怎样都好,快点结束这一切吧。 听到贯日真君的话,薛宁直上前一步,出乎魏谌意料地伸出手来,捉住魏谌,摔在大殿之中,厉喝道:“他便是魏明月之子,对不对?!他便是魔族天澜国的少主,对不对?!你身为人族,竟然私藏魔族之子,你可知罪?!你可对得起你择日宗长老的身份?!你可忘了当年你是在择日宗先辈面前发下的誓言?!我早就该想到的,十年之前,那个潜入择日峰的魔族,就是来找他的!你怕他身份暴露,所以才叫他下山,一去十年——魏婓,你好大的胆子!好恶的心思!” 什么?!魔族?! 魏谌心慌至极,脱口而出:“什么魔族?我难道不是妖族吗?!” 什么是魔族?! 什么是魔族天澜国少主?! 难道他不是半妖c不是人类与狼妖之子吗?! 这样的发展突如其来,便是魏谌在心中想过千百遍,也没有意料到这样的走向。 ——明明那个人告诉过他,他是狼妖之子,他的母亲魏明月,当年正是因为爱上狼妖,这才被择日宗除名,不得不远走他乡,直到诞下他之后,才被追上来的贯日真君以清理门户的理由击杀明明是这样的明明是这样的! 他为了这一点,走访了无数的地方,想要否定这个说法,然而种种说法都证明,当年的贯日真君,正是为了击杀一只白色的狼妖,才离开择日宗c才路过云国c才捡到他的。 而他的原型,正是一只白色的巨狼! ——他明明是狼妖之子,为何又会变成魔族的少主? ——明明十年前是贯日真君不满他见到他火烧大殿那一幕,这才将他驱逐出择日宗,为何最后又变成是为了保护他才让他离开?! 这些到底是怎么回事?! 薛宁直冷笑一声,眼带憎恶地看了魏谌一眼,道:“若是半人半妖,你哪里能保持人形那么多年?魔族和妖族都分不清,愚不可及!” 薛宁直这话说得偏颇,因中部琨洲已经许多年都没有魔族现世了,魏谌不知道也是理所当然。然而那句“愚不可及”依然像是一盆冰水,向着魏谌当头浇下,让他从天灵盖一直凉到了脚底。 ——愚不可及是啊,他不就是愚不可及吗?若非愚不可及,他怎么会在这个地方?若非愚不可及,他怎么会想不通自己离开择日宗的关窍,反而听信了别人的话?若非愚不可及,他怎么会他怎么会 他到底是谁? 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的母亲是怎么死的? 他的出身究竟是怎么回事? “告诉我啊” 谁在说真话? “告诉我啊!!” 谁在说假话?! “说啊!” 魏谌状若癫狂,发疯一般想要冲向贯日真君,但薛宁直又怎么会让魔族孽种脱离自己的掌控,因此他冷哼一身,灵气吐出,化为火绳,毫不留情地将魏谌困住,炽烈的火焰烧得魏谌皮肉滋滋作响,但令人骇然的是,那些被烧灼得焦黑的皮肉,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过来,甚至隐隐超过了烧伤的速度! ——这样的恢复速度,显然不是人族能拥有的!也不是区区筑基期的半妖能有的! 只有魔族,而且是魔族中位于最顶层的血脉,才能有这样恐怖的能力! 薛宁直冷笑一声,道:“魏婓,你还有何话可说?!十年前,那魔族余孽来我择日宗纵火,火烧我择日宗!现在想来,他应当就是为了这天澜国少主而来!你当年违背择日宗门规,放走魏明月,有你师尊为你求情,如今,你私藏魏明月的孽种,后又将祸事引来择日宗,使得我择日宗竟被人火烧大殿——这条条件件,便是叫你立时死在这里,都绰绰有余!” 魏谌僵住了,不可置信地望向薛宁直,因那魏明月,正是魏谌母亲的名字! ——是贯日真君放走了他的母亲? 为什么这一切的一切,都和他听到看到的不一样? 究竟是哪里不对?! 究竟是谁在骗他?! 究竟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若薛宁直说的是假的,那他为何要来骗魏谌这个阶下囚? 若薛宁直说的是真的,那他魏谌现今又是何种可笑模样?! 魏谌浑身颤抖,几乎喘不上气来,而贯日真君却是十分平静,不为自己所做的辩解半句,只道:“你若不满,那你便坐在这儿,我自去执法堂领罚就是。” 薛宁直噎住了,半响说不出话来。只因贯日真君如今坐在观真殿内的缘故,并不仅仅是因为第三个日轮令他的身体崩溃,叫他不良于行,更是因为一个关系到择日宗c甚至是择日宗万万里之内的生灵的天大秘密! 正是这个秘密,才叫十年前的择日宗宗主和长老们,明知大殿起火事有蹊跷,却还是将它轻轻放下;也正是因为这个秘密,才叫他们明明知道了魏谌身份乃是魔族天澜国少主,但也没有怒不可遏地对贯日真君执刑,而只是雷声大雨点小地前来喝问他。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贯日真君此刻镇压着的地火! 多年前,择日宗开派宗师见此处有地火沉眠,觉得火灵质的聚集有利弟子修行,因此在此处设下宗门,广收门徒。 随着时间的推移,地火一点点苏醒过来,然而那时,择日宗内修士大能众多,并不将这件事放在眼中,反而高兴有地方能用作弟子的试炼之处,是以根本没有制止地火的苏醒。 时到如今,不单单是择日宗,便是整个修真界,都难得见到出窍期以上的修士,因此用地火试炼弟子一事早已作废,而如何镇压地火c将地火重归沉眠,才是择日宗的当务之急,因为若地火真的爆发开来,纵使择日宗弟子能从中逃脱,但万万里内的所有生灵,却难逃一死! 这些生灵一死,天道便会将罪责归咎于择日宗的头上!到了那时,就算择日宗众人都得以逃脱地火又能如何?那些因生灵身死而附身于他们的业火和罪障,足以叫他们立时身死道消,魂魄投入地狱,永世不得再入轮回! 十年前的贯日真君因自觉时日无多,主动向宗主和长老提出以他毕生修为和残余寿命为代价,镇压地火,才换得宗门对火烧大殿一事的不闻不问。 如今,贯日真君已经走到了最后一步,只要贯日真君在观真殿内坐上最后三天,以后的择日宗便再也不用担心地火爆发一事,因此,薛宁直又怎么会叫贯日真君离开此处? 薛宁直自然知道其中关窍,因此被贯日真君一句话就堵得面色青白,说不出话来。 到了这时,一直冷眼旁观的宗主张问之便站出来做了和事佬,道:“薛长老是太过关心宗门了,这才说了些不好听的话,魏长老千万不要同他计较,大家其实都是为了这个宗门好,那又何必对彼此恶言相向?不过魏长老,我们择日宗在万万年前,就在抵御魔族入侵此界,虽然如今魔族已经销声匿迹多年,但私藏魔族少主一事还是太过重大。我们可以不追究这件事究竟是怎样发生的,但是魏长老,这魔族余孽是万万留不得的,只盼魏长老不要拦着我们才好。” 张问之连消带打,将气氛缓和几分,但最后他话锋一转,到底还是露出了他们前来的真正心思——既想要处死魏谌,却又怕贯日真君怒气上头,不管不顾地离开观真殿,从而使得镇压地火一事功败垂成。 从一开始,他们就没有相信过魏谌口中的话,他们之所以同魏谌来到此处,仅仅是因为忌惮着贯日真君的存在罢了。 魏谌直到现在,才终于明白。 于是也越发觉得自己可笑可悲可叹可憎。 贯日真君疲惫叹息,不看魏谌,只是垂眼,道:“他是我妹妹的儿子。” 薛宁直再次忍不住想要发怒,喝道:“难道到了现在,你还要保下这个孽种?!” 话未落音,一个响亮的巴掌声响起,却是贯日真君隔空在薛宁直脸上抽了个耳光,真火残留,烧得薛宁直半张脸都血肉模糊。 薛宁直没想贯日真君说动手就动手,气得浑身发抖,而在大殿深处,贯日真君冷酷道:“你以为我坐在这里,行将就木,就奈何不得你?若再让我口中听到你说那两个字,我便抽掉你的脑袋!你资质平庸,修了这么多年才堪堪灵寂期,不必我大徒儿半分,不如我干脆在这里宰了你,好叫你这尸位素餐的长老给我徒儿让出位置来,你看如何?” 虽然谁都知道贯日真君只是说说就罢,但这话也是真的难听至极,叫薛宁直气得几乎厥倒。 一直没有开口的三长老静霄道人,这时看贯日真君说得难听,终于忍不住开口,但却并不是劝说贯日真君,而是向着薛宁直道:“薛师兄,你又何必如此?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你们就不能念及一下同门情谊,让魏师兄安安稳稳地过了过了这最后几天么?” 说到这里,静霄道人已经是泪盈于睫。虽然平日里她跟贯日真君也多有吵闹矛盾,但当魏婓这位同门师兄的生命走到尽头时,纵使她心中对他其实有千般恼怒万般生气,却也再发不出来了。 贯日真君看了静霄道人一眼,嘴唇嗫嚅一下,到底未发一言,静霄道人也偏过头去,不再看他。 薛宁直气得快要发疯,没想到他如今被贯日真君抽了个耳光c又被劈头盖脸地训了这么多难听的话后,他同拜一师的师妹,竟还为了那个抽他耳光的人说话。 薛宁直双眼通红,还要再多喝骂,张问之却开口打断了这无意义的争执,道:“到此为止吧!既然魏长老你执意要保住魏明月之子,那你可想好要如何处置他?” 贯日真君沉默不语,心中情感与理智交战,一时竟想不出万全之法。 而三个呼吸后,贯日真君也不必再想什么万全之法了,因为在这个时候,变故已起! 只听观日峰地底一声狂笑声后,观日峰便地动山摇,一道道恐怖的深渊在大地上裂开,而后,如阳炎真火一样狂烈暴躁的灵质随着地火,从深渊里涌出。 众人变色狂变。 “什么?!” “地火竟然醒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 贯日真君地火反噬,猛地吐出血来,向旁边歪倒下去,气息奄奄。匪镜真人反应极快,连忙往贯日真君灌入灵药,然而那些灵药最后又随着血被贯日真君一同吐了出来。 “喝下去!”匪镜真人急得大喝道,“喝下去啊!” 但张问之却冲上前来,从匪镜真人手中抓过贯日真君,面容扭曲道:“为何地火会醒来?你明明在镇压地火,为何会有这等变故?!为何?!!” “放手!”匪镜真人厉声道,“你想要害死他吗?!” 张问之此时再不复平日里的仙风道骨,用比匪镜真人更大的声音吼了回去:“如果他现在不说个明白,不仅仅他要死,我们择日宗上下弟子和万万里的生灵,都要陪他一起死!!” 匪镜真人喝道:“但你这样他难道就能说明白了吗?!” 薛宁直也是急道:“可地火本就是由他镇压,如今出了变故,难道他不该解释吗?” 匪镜真人道:“但也不是在这个时候!” 静霄道人道:“都闭嘴!你们怎么这个时候还在吵?快想想办法!” “如今地火四涌,我们还能想什么办法?!” “只有魏婓这老儿才知道办法,但匪镜却偏偏不叫他说话,也不知道是什么居心!” “不管是什么居心,也好过你们这群道貌岸然的老鬼!!” “够了,够了!够了!!” 也正是在此时,一个胡须与头发纠结在一起,面容落拓肩扛大剑的大汉从山下猛地跳出,大笑着冲向贯日真君:“魏婓老儿!你当年屠我同胞,今日,便是你还债的时候了!!” 魏谌认出,这赫然就是那个蛊惑他,告诉他,他魏谌乃是狼妖与人类之子的人! 魏谌手脚冰凉,终于明白所有的一切都是个圈套。 他想要冲到贯日真君的身旁跟他痛悔,又想要冲到大汉的面前同他拼命,但薛宁直的火绳牢牢捆缚着他,让他即便是目眦欲裂,也只能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张问之率先反应过来,心知无论如何,贯日真君此时必不能死,因此挥手间毫不留恋地放出体内日轮中的所有真火,向着那大汉扑去。 然而那大汉早对择日宗的真火有所准备,身上法宝光泽连闪,张问之放出的真火便被生生拉开了一条道路,叫那大汉毫无遮挡地通过。 张问之骇然道:“避火珠?!你是何人?!” 避火珠乃世间罕有异宝,这大汉什么来头,竟能有这样的东西?! 眼见张问之败下,薛宁直心中慌乱,因他也正是精修真火之人!若那大汉身上当真如张问之所说的那样,有着避火珠,那么这时他即便出手,恐怕也是跟张问之一样,无功而返罢了! 薛宁直仍在踌躇,静霄道人却是当机立断,拔下发鬓银钗,而后指尖一拂,银钗便化作两柄长剑。她飞身迎上,双剑舞成了一片冷光,其光灼灼,照亮了这片山峰——只论剑法上的造诣,静霄道人竟是半点不输天剑宫的弟子! 然而择日宗的出众之处到底不在外物,不在剑法,而在真火上,因此本就能与众长老战得势均力敌的大汉,在带了避火珠之后,更是有如神助,没几下就架开了静霄道人的剑,一掌将静霄道人击飞。 张问之和薛宁直硬着头皮迎上,却也不敌大汉,两个回合就被大汉架开,恰逢这时,择日宗的众多弟子也终于在地动和打斗声中惊醒过来,从住处奔逃出来,想要避开喷涌而出的地火,天上飞剑疾闪,如无头苍蝇般乱撞。 一片混乱之中,魏谌听到一个森冷的声音道:“你们在做什么?!” 然后,黑色火焰燃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1.第 41 章 当陆修泽赶到观日峰时,观真殿已经在强烈的地动中坍塌了大半,深深的地缝从地面向山峰攀爬,其中恶火灼灼,有熔岩喷涌出来,带着刺鼻的气味,但比这些熔岩更为恐怖的,却是原本潜伏于更深处c此时随着熔岩一同涌出的地火! 世上有三种火最为可怖,一是阳炎,二是业火,三是地火。 如今,暴动的正是世上三种最可怕的火焰之一! 然而,陆修泽却并未将这恐怖地火放在眼中,也并未向那些惨叫哀嚎的同门投去半点目光——他只是直勾勾地望着观真殿前的那片混乱,眼中恐怖的黑色如同地上不知不觉中弥散出的黑火,悄无声息地扩散开去。 “你们在做什么?!” 此时,正是张问之薛宁直旧力未尽新力未生之时,也恰好是大汉狂笑着冲向贯日真君的时候。 若说贯日真君身旁匪镜真人的神色,是平静中带着森冷,那么陆修泽的神色则可以说是恐怖了。他站在虚空之中,明明不过是个金丹期的修士,却有着比张问之薛宁直身上更为恐怖的气息!他默不作声,眼中漆黑一片,一缕几不可见的金色火焰在瞳孔最深处闪烁。陆修泽伸手向大汉一指,恐怖的氛围在这一刻达到顶峰! 风起! 大汉心中一个咯噔,当机立断弃下贯日真君,手中大剑以与它外形截然不同的灵巧,如雷般迅疾一转,临空劈向陆修泽,带出一道山渊般厚重剑芒!那剑芒路径之处,万物齐喑,像是连时间都停滞下来! 呼啦! 不知到底是因谁而起的风刮了起来,声音凄厉。 观真殿深处的匪镜真人,便是与这二人离得远,却也被这样的疾风逼得眯了眯眼,可下一瞬,匪镜真人就明白,并非是风起而有凄声,而是陆修泽黑焰长龙飞向剑芒时带出的烈风与恶声! 原来,早在陆修泽登上观日峰时,他便将自己的黑火撒了下去,攀附上了地上流动着的地火。 地火之所以恐怖,是因为它能吞噬世上百分之九十的灵气与灵质。 但黑火偏偏就是地火无法吞噬的那百分之十。 不仅于此,那黑火甚至毫不掩饰自己的贪婪之心,便是面对世间三大恐怖火焰之一,也毫不退缩,扑了上去,竭尽全力地掠取着地火内蕴的灵力! 地火多年沉眠多年沉淀,其中内蕴的灵力何其恐怖?便是择日宗那些曾经的先辈大能都没有打过地火灵力的主意。 然而这黑火却毫不收敛自己的贪恶之心——它的主人也没有。 更为离奇的是,面对这古怪黑火的掠夺,地火竟没有丝毫还手之力,轻易就被黑火攫取了自己的灵力,最后只能化作一捧黑灰,落入熔岩之中。 连地火都在黑火面前这般不堪,地上翻腾的熔岩更是不值一提,是以早在黑火蔓延开去的那一瞬间,便黯淡下去,凝固干涸,如同黑泥。因此,陆修泽不过到达了观日峰上一瞬,他脚下的地火与熔岩就已经纷纷黯淡下去,唯有黑色火焰如同地狱恶鬼,在陆修泽脚下张狂狰狞地蔓延开来,然后随着陆修泽的一指,蓦然腾飞化龙,向大汉扑去,即使半路就被剑芒劈去大半,剩余的那一小半也依然如附骨之疽,攀附在大汉身上,如同吞噬地火般吞噬着大汉。 大汉心中骇然! 这黑火来得古怪至极,又恶心至极,不但大汉身上的避火珠防不了它,就连地火也它面前败下阵来。如今这黑火攀附上了他的身,他又怎么敢拿命赌这黑火的威力? 大汉当机立断,大吼一声,化作一头白色巨狼——原来这大汉,竟是妖族!若非如此,大汉也不会轻易便取得了魏谌的信任! 然而大汉却并不像他表现得那样粗狂和值得信任,相反,他心思敏锐,处事谨慎,就连为自己同胞复仇,也要先找到择日宗的克星避火珠再说。而后,大汉还不罢休,不但挑拨魏谌登上择日宗引走宗主和长老们的视线,自己更是潜入地火封印之处,引发地火狂涌,这才在贯日真君被地火反噬得最为虚弱的时候,前来复仇。 谁知他已计划得如此周全了,最后还是被半路杀出的陆修泽打破,甚至用那古怪的黑色火焰,逼他不得不化作原型,同陆修泽拼命——如果不想像地上那些化作黑灰的地火一样被吸干,那就要赶紧杀了陆修泽! 然而更令人没有想到的是,在看到这头白色巨狼后,本最不该走神的陆修泽却是蓦然心中一颤,眼底金色火焰如线拉伸,隐约化作蛇类瞳孔,脸上神色更是凝滞起来,就连黑火都不知不觉地从大汉身上散落了大半。 白狼心念急转,眼看黑焰脱落,自己似是又能活命了,便立即歇了拼命的心思。再瞧陆修泽神色怔忪,竟是在关键时刻走了神,于是它怎会放过这大好时机,大嘴一张,灵气便喷吐成雾,而后化作狂风,卷挟着它向南方一路狂奔,眨眼间就消失在众人面前。 这场变故来得快,去得也快。 陆修泽隐瞒了这么多年的黑色火焰,也在这场变故中彻底暴露在了择日宗众人面前。但这个时候的择日宗里,无论是宗主长老,还是普通弟子,都已经再没有时间注意到这个问题了。 “快!!” 张问之不顾自己被白狼打得血气翻涌痛入骨髓的身体,连滚带爬地冲到贯日真君面前,嘶声道:“快让地火停下!!” 是的,就算那白狼走了,地火却依然没停,就算陆修泽的黑火毫不停歇地将它吞噬殆尽,但更多的地火却源源不断地涌出,像是要将整个中部琨洲都吞噬下去! 陆修泽的黑火虽然奇特,但他又能放出多少?又能吞噬多少? 于是整个择日宗的命运c甚至万万里之内所有生灵的命运,依然把握在贯日真君的手中。 但面对这些地火,陆修泽的心中没有丝毫波动,只是向着白狼离去的方向投去一眼,便收回目光,若无旁人地落在贯日真君身旁。 到了这个时候,陆修泽不再在任何人面前做任何掩饰,不但不客气地伸手拂推张问之,甚至毫不掩饰自己擅闯密室偷走衍日珠的事,将手中的衍日珠明目张胆地放入贯日真君手中。 张问之目眦欲裂,气得嘴都哆嗦了起来,但陆修泽那黑色的火焰依然铺在地上,嘶嘶作响。张问之自认不是白狼的对手,而白狼则不是这黑火的对手,更何况陆修泽刚刚用黑火吸食了地火中的大量灵力,修为暴涨,早已不知不觉中到达了灵寂期,更张问之的修为平起平坐,再加上张问之现在有求于贯日真君,因此竟是半点不敢吭声。 但贯日真君却眉头一皱,喝道:“你这是做什么?!你咳咳你竟然擅闯密室咳咳咳还还将衍日珠带出禁地?!” 陆修泽早就料到贯日真君会是这个反应,而此刻时间紧迫,于是陆修泽半点不动气,言简意赅道:“你拿着衍日珠,我带你走!” 陆修泽伸手,但贯日真君反手扣住。 陆修泽皱眉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什么顽固脾气?衍日珠可以吸收体内阳炎,只要有了它,你就不会死了!如果你觉得现在时间不够使用衍日珠,那么我带走你就是了!” 张问之厉声道:“你不能走!” 陆修泽全当没有听见。 但贯日真君的话,陆修泽却不能当作没有听到。 贯日真君道:“我不能走!” 陆修泽不解道:“为什么?” 陆修泽想不明白。 陆修泽是真的想不明白:十年前,贯日真君不正是因为自觉时日无多,这才用镇压地火一事,换来择日宗高层在火烧大殿之事上闭嘴吗?如今他带来了衍日珠,有了解决阳炎的办法,贯日真君也不必再死,那为何贯日真君此刻还是不走? 贯日真君还有什么继续留在这里的理由?! 贯日真君像是叹息像是喝骂:“若我走了,择日宗怎么办?这万万里的生灵又怎么办?!” 陆修泽早就从匪镜真人口中得知观日峰下的地火,但他从未将这件事放在心中,因此他毫不迟疑道:“若是能活,自然是他们的造化,若是要死,也是他们的命数。” 贯日真君心中早有预料,但听到陆修泽此时的回答,依然痛彻心扉,生出一种莫大的无力和悲哀来。 “孽徒孽徒!”贯日真君心中百感交集,脸色潮红,嘴唇颤抖,一时间竟说不出别的话来。 陆修泽道:“你若是想要骂我,等到离开此地,恢复了身体之后,你想要如何骂我,我接着就是。” 贯日真君此刻竟不知是感动陆修泽的孝心好,还是悲痛他的无情好。 陆修泽是贯日真君收下的第一个弟子,也是他贯注了最多心力的人。他一直想要将陆修泽变成一个好人,就算没办法当好人,当一个普通人也是好的但是他做不到他耗费了这么多年,还是没能将陆修泽变成一个人,还是没能将人的心放进他的胸膛 ——太迟了。 贯日真君心中蓦然生出明悟来。 ——尽管他已经以最快的速度去找陆修泽了,但他找到陆修泽的时间,还是太迟了! 贯日真君心中悲痛,再想到一旁的魏谌,越发觉得对不住妹妹的嘱托。 “我不会走的!”贯日真君喘息了一声,枯瘦的手紧紧抓住陆修泽,用严厉的目光看着陆修泽,“无论是作为择日宗的长老,还是作为贯日真君,甚至仅仅是作为一个人,我都万万不会在这个时候离开择日宗——你明白吗?!” 陆修泽也忍不住变了脸色,道:“我不明白!我是不明白,但那又如何?!你不是早就知道我不明白了吗?!” 贯日真君厉声道:“那我便教你——人生在世,有所为有所不为!若为一人荣辱,弃万人生死于不顾,那就不配为人!若择日宗周遭万万人都死了,我却活着,那我就是畜生!若我今日为了个人生死而跟你走出观日峰,那我便是畜生不如!” 陆修泽肩膀颤抖起来,一股莫大的愤怒让他几乎忍耐不住,想要将周围一切都摧毁。但他忍住了,一字一顿道:“你是一定要留在这里,一定要死在这里?” 贯日真君这样的身体,还要强留下来镇压地火,不管他能不能成功,最后都只会有一个结果,那就是死。 贯日真君道:“没错!” 陆修泽认真地看着贯日真君,道:“你要丢下我,一个人去死?” 贯日真君心中一颤,咬牙道:“没错!” 陆修泽心中一空,那愤怒便随着心中的空洞流了出去,却将地上的黑色火焰浇灌得越发炽烈。 陆修泽沉默了一瞬间,再度开口时,声音有些奇特,像是在颤抖,又像是在哽咽,但细细听去,却又像是什么都没有。 陆修泽道:“你要为了那些人——那些你甚至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抛弃我?” 贯日真君心中有痛,知道若他这时一死,怕是有些事情再也无法挽回,但有些事却是他必须要做的,而他也必然不会选择弃万万人的死活不顾c独自苟活,于是他咬牙道:“没错!” 陆修泽声音似是又虚弱了几分,道:“他们——比我还重要吗?”重要到一次次逼迫他离开,就为了让他不再阻拦他去死? 贯日真君道:“是!” 陆修泽闭上了眼。 陆修泽又听到了风的声音。在他的母亲死了的这么多年后,他又听到了那个声音。 那声音化作风,穿过了他的心脏,化作沙,掩埋了他的身躯。然后,那些曾经在他心中留存着的情绪——无论是细腻的c温柔的c憎恨的c不满的,甚至是一些细微得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情绪,都在这样的风c这样的沙下,统统掩埋,最后只余一片干涸的戈壁,空旷,冰冷,死寂。 什么都没有。 一如他来到择日宗的时候。 陆修泽睁开了眼,仔细地看着贯日真君,如同人生中最后一次看他。然后,陆修泽又闭上了眼。 他觉得他已经再没必要睁开眼了。 贯日真君此刻不再看陆修泽,也没有拿起衍日珠,反而开始吸收灵气,填充构建自己的第三个日轮。 随着第三个日轮的构建,贯日真君体内另两个日轮也慢慢显出形体来。此时此刻,三日同现,贯日真君被衬得越发威严不可直视,叫一旁的张问之c薛宁直以及静霄道人,被这无形的威严逼得步步后退,步步远离,只有陆修泽和提着魏谌的匪镜真人还站在原处。 薛宁直看着这一奇景,声音干涩道:“魏婓在做什么?” 张问之道:“晋入出窍期,镇压地火。” 但在贯日真君将地火镇压下去的那一刻,就是他身死的那一刻——这是连魏谌都已经明白的事。 张问之三人怀着希望,又怀着绝望,迫切地看着贯日真君,看着他一步步走向死地。而匪镜真人却在这时默不作声地站在了陆修泽的身旁,道:“你这时该明白了吧?” 陆修泽没有应答,匪镜真人却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世事不会总是随你所愿,因为世界上最难改变的,就是人心。魏婓花了那么多年,都没能将你改变,你又如何才能改变他?” 陆修泽涩声道:“我没想改变他,我只想要他活着。” 只要他活着就可以了只是这样都不行吗? 匪镜真人淡淡道:“但他不想。” 贯日真君会死,不是因为他不得不死,是因为他选择了死。没有人逼迫他,没有人隐瞒他,没有人引导他——这一切,都是贯日真君的选择。无论是选择死,还是选择抛弃陆修泽。 陆修泽明白,因为就算他不明白,匪镜道人也已经冷酷地将真相撕开,摊开一切,让他将这些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但他宁愿自己不明白,宁愿自己没有看到。 而这时,贯日真君那处异变又起。 因贯日真君身体每况愈下,早已是日暮西山之势,所以,即便贯日真君此刻已经倾尽全力,但却依然无法在他身体彻底崩溃之前凝成第三个日轮。 若尽快不凝成第三个日轮c晋入出窍期,则贯日真君无法将暴动|的地火镇压下去,那么生灵涂炭近在眼前;而若贯日真君想要凝成第三个日轮,他便需要辅以衍日珠,徐徐图之,快则三年五载,慢则十七八年,才能顺利凝成第三个日轮。 可现在缺少的,恰恰就是时间。 于是事情就此进入死局。 张问之三人也看得清楚,于是他们的眼中希望消散,再度染上绝望。 陆修泽眼睁睁地看着贯日真君的身体一寸寸崩溃,回天乏术,却依然努力想要晋入出窍期,想要镇压地火。 这时,陆修泽甚至觉得,贯日真君不如早早死了的好。 陆修泽宁可贯日真君真的就这样抛下他,也不想看到他这样痛苦地活着。 为什么要为了那些毫不相干的人这样为难自己? 陆修泽不明白——他无论如何都不明白! 陆修泽再也看不下去,身上黑火沸腾,毫不畏惧贯日真君周身的灼灼阳炎,大步上前,颤声道:“你做不到的。” 陆修泽厉喝道:“你为什么还不死!你既然做不到!为什么还不肯去死?!” 为什么还不死?明明知道自己做不到了,为什么还要这么痛苦地苟活?! 陆修泽应该是痛苦的,但他又是不痛苦的,因为那些痛苦已经从他心中的空洞流逝了出去,让他身下的黑焰越发沸腾,蔓延得更广,其滔滔之势在连续暴涨了几次后,竟是已经丝毫不逊于地火。 贯日真君睁开眼,看着陆修泽身后不知不觉中漫开的滔天黑焰,蓦然醒悟,道:“你你可以做到” 贯日真君抓住了陆修泽,道:“你可以镇压地火你可以救他们!” 贯日真君此刻已经被阳炎烧灼得只剩一半的身子,另一半已经融成了恐怖的血水。但他依然没有咽气,依然固执地盯着陆修泽,道:“你一定要镇压地火!” ——这是只有陆修泽才能做到的事c只有陆修泽才能救下的人。 陆修泽伸出手来,按在了贯日真君心脏的位置。 陆修泽道:“如果你去死,我就答应你。” 贯日真君默然了一瞬:“好。” 陆修泽道:“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贯日真君道:“我知道。” 陆修泽掌下黑焰喷涌,将贯日真君彻底化成灰烬。 到了最后的最后,陆修泽也没有听到自己想听到的那声对不起。 而他也已经不需要了。 因为他已经不痛了。 陆修泽跪了下来,用手捂住自己的脸,肩膀颤抖。 他应该是哭的,但是他并没有哭。 他应该是痛的,但是他也没有痛。 只有空洞——无尽的空洞,吞噬了他心中的一切情绪,一切的爱,与恨。 黑色的火焰更大了。 它变得越发狂烈c张狂,甚至是疯狂。 它烧灼着c翻涌着,向着四周和地下延伸攀爬,像是一只永不会满足的恶鬼!它吞下了沿路的灵植灵兽c吞下了熔岩地火,吞下了它路径的一切灵力切生命! ——但是不够。 不够!不够! 怎样都不够! 就算将地火吞尽,就算将生命吞尽,就算将这个世界都吞食下去,也还是无法满足,无法停下,无法止步。 不知不觉中,恐怖如魔神再现的气势降临在观日峰上,原本因地火的消失而开始欢呼雀跃的众人,再一次沉寂下来,瑟瑟发抖,被莫名的恐惧支配。 陆修泽拿下手,在一片黑色的火焰地狱中站起身来。 他的发冠不知什么时候落下了,没了束缚的长发四散,在热浪中被风鼓荡得如灵蛇飞扬。他回头,平日里总是以温柔捆缚的神色飞扬起来,向众人露出一个带着天生的风流和冷酷的笑。 “贯日真君已经死了,为什么你们还活着?” 陆修泽声音温柔,如情人耳语。 “我送你们去地狱陪他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2.第 42 章 闻景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快过。 他踩在叶灵书的飞剑上,挡在叶灵书的面前,高空中酷烈的风像鞭子一样抽打在他的身上,想要撕裂他的皮肉,明白地告诉他这里不是他该进入的领域,试图将他逼退,但他巍然不动,甚至还不断地催促叶灵书加快速度。 叶灵书气急败坏地传音道:“你还想要怎么快?再快的话我们两个都要完蛋,你知不知道?” 闻景知道。闻景当然知道! 但秦汀芷的语焉不详,和他卜算的卦象,还有那个蓦然回想起来的充满了火焰地狱的梦境,都让他想要更快一些,再快一些——要快过悲剧和绝望,快到他不会在多年后回顾往事时,只能叹息一句“我到得太迟了”。 而另一头,随着陆修泽从黑色的火焰地狱中站起,他的发冠脱落,长发飞扬。当回头他笑起来的时候,就像是最后一层捆缚在凶兽身上的枷锁也脱落了下去,便是他长得再好看,也只余无尽的恐怖! 此时此刻,陆修泽的力量已经暴涨到了一个极其恐怖的地步。因为陆修泽与生俱来的黑火,不仅仅能吞噬地火,将地火中的充沛灵气用以充实己身,更是能够反哺陆修泽。尽管这样反哺而来的灵力,只有黑火吞噬的十之一二,但也足够让陆修泽的修为一涨再涨,从最初的金丹,登入灵寂,之后又一举突破关隘,从灵寂迈入元婴! ——仅仅是一夜的时间不,甚至连一夜都不到,陆修泽就连破两境,已经成为了修真界中屈指可数的元婴真人,成为了一位谁人见到都要恭恭敬敬叫一句“真君”的人物! 但在这样的时候,这样的地点,任是谁人瞧见陆修泽的模样,都定不会尊他一声真君,只因他这疯狂地模样,与入魔之人又有什么区别?! 张问之三人心中大骇,虽不知陆修泽为何竟会在这个要命的时候,以元婴真君的身份入了魔,但他们却明白自己定然不会是陆修泽的对手!因此,他们半点也不耽搁,掉头就跑。 张问之三人一动,陆修泽也动了。 可出乎意料的是,陆修泽攻向的方向,却并不是张问之三人逃离的方向,而是匪镜真人——准确地来说,应该是匪镜真人手中拎着的魏谌! 匪镜真人吓了一跳,万没想到陆修泽会蓦然发疯。但面对这样的陆修泽,匪镜真人依然在关键时刻及时躲了开去,脸色微变,喝道:“你这是做什么?!” 陆修泽感到自己一举一动都充满了力量——事实上,他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感到自己拥有决定万万人生死的力量。 陆修泽知道,这是修行中急功近利,出了岔子的体现。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是白得的,他连破两境,还能拥有如此力量,想来岔子不小。他此时能动用多大的力量,之后就会遭到多重的反噬但这又如何? 陆修泽心念一动,黑火如潮水向匪镜真人涌去,同时五指成爪,向着魏谌击去。他感到心中有什么源源不断地涌了出来,但又源源不断地从空洞中流逝出去,最后只有一片死寂和虚无在他心中飘浮,没有悲伤,没有痛苦,没有不甘,没有憎恨这样的感觉,叫陆修泽竟从中感受到了轻微的愉悦。 于是陆修泽笑了起来,轻快又漫不经心,道:“做什么?当然是杀了他,让他去陪贯日真君。贯日真君既然为他做了那么多,那他定然是喜欢看中三师弟的,既然如此,三师弟便去陪师父,可好?” 陆修泽说着,一边像是想到了什么,笑得越发开心,那样的脸在这样狂烈的火焰中,比火焰都更为灼眼,但匪镜真人却看到了陆修泽深藏在笑容下的疯魔。 “你疯了吗?!”匪镜真人纵使已经十分小心了,但还是有几次没能从陆修泽手下护住魏谌。匪镜真人脸色难看,喝道,“你师父费尽心思要保护的人,你却想要杀了?你是想要让你师父死都不得安宁吗?你到底是爱他还是恨他?!” “我答应过贯日真君,要镇压地火。”陆修泽脸上奇异的笑容一点点拉大,化作癫狂,“但我从来没答应过他要保护这里的人——既然他那么看重这些人,我就让这些人都下去陪他,一时杀不完,那我就多杀一会儿,一天杀不完,我就杀一月,若一月还是不行,那就杀一年总有一天,我会让那些贯日真君看重的人,一个个下去陪他,你瞧,这多好啊!”像是见到了那美妙的场景,陆修泽脸上的笑越发大了。 “你!”匪镜真人被陆修泽一梗,气得险些没喘上气来,“你这个疯子!” 陆修泽大笑道:“没错!我就是疯子!!那又如何?!你看不惯我吗?你想要阻止我吗?”陆修泽声音逐渐上扬,最后化作狂笑,“你想要救他们吗?你想要杀了我吗?!那就来吧!” “杀了我!或者让贯日真君来告诉我!” “让他从地底爬起来,让他来告诉我要如何做一个人!” “我从来都不是人!为何我要有人心?为何我要有人性?为何我要有同情?为何我要有悲悯?为何我要有公正?为何我要有正义?” “若我真的能做一个人c真的能有人心c真的能有人性,那他为何又要抛下我?!为何要离开我?!” “你告诉我,为什么?!” 陆修泽狂笑着,声音却凄厉如悲号,但只是三个呼吸的时间,陆修泽的声音便蓦然一敛,后又温柔一笑,道:“我想要你们死。” 陆修泽一顿,又如凶兽般咆哮道:“都去死!” 黑色火焰越发张狂起来,匪镜真人虽然有所隐藏,修为并不像他表现得那样不堪,但在元婴期的陆修泽面前,依然不能够敌,没有避让几下,就被陆修泽夺走了魏谌。 陆修泽身上黑火熊熊,如地狱恶鬼,临风而立,长发飞扬时,如灭世魔头! 他手中用劲,就想要当场掐死魏谌,匪镜真人心惊肉跳,在最后一刻厉声喝道:“你还记得那个养育你四年的白狼吗?!” 陆修泽手中一顿,蓦然望去,眼中煞气满溢。 匪镜真人毫不退缩,喝道:“你既然视她为母亲,那你若在这里杀了魏谌,你又如何对得住你的母亲?!”匪镜真人唯恐陆修泽不信,声嘶力竭,喝道,“魏谌的母亲,就是那个白狼!你忘了吗?在你最初的那四年,你视如母亲的白狼,你忘了她了吗?!” 陆修泽浑身一震,脸上笑容尽失。 匪镜真人步步逼近,厉声道:“那白狼非是天生狼形,而是被人逼迫,不得不化作狼形脱逃!她的真名乃是魏明月,是你师父的妹妹,更是你三师弟魏谌的母亲!当年魏明月带着魏谌从魔界逃脱,来到人间后被狼妖抢去幼儿。她本来想要去寻找魏谌,但是因为遇上了你,放心不下你,所以才滞留楚国,养育你四年。后她不幸身死,却也没有进入轮回投胎,而是放心不下你,这才以孤魂之体潜行万里,来到择日宗托梦于你师父,求你师父去楚国找到你c照顾你c养育你c救你!因为你,魏明月不但以狼身身死c将自己的幼儿置入险境,甚至魂飞魄散,永世不入轮回!这世上谁都能恨魏谌,谁都能杀魏谌,但独独你不能!你若杀了他,杀了魏明月的独子c最后的血脉,你怎么对得起魏明月?!怎么对得起贯日真君?!” 此话一出,便如石破天惊! 陆修泽五指一松,魏谌便跌落在地。 魏谌今夜听到了太多,也看到了太多,以至于他无论听到了什么,都已经不会再意外了——是的,魏谌原本是这样想的。但在听到匪镜真人的话后,魏谌却依然忍不住惊骇,以至于跌落在地后的第一反应,是抬头去瞧陆修泽。 陆修泽的面容模糊在了黑色的火焰中,魏谌看不清楚。 但魏谌能看到陆修泽颤抖的手,和他颤抖的肩膀——他是在哭吗?哭他所有的痛恨爱悔都不得不和他魏谌扯上关系? 然而陆修泽没有哭。 他在笑。 陆修泽笑了起来,由轻笑到大笑,由大笑到狂笑。 “我恨你们” 他最看重的人,最看重的不是他。 “我不会原谅你们” 他最爱的人,最爱的不是他。 “我呵呵” 他认为与他最亲密的人,最亲密的不是他。 “哈哈哈哈” ——不是他不是他,永远都不是他。 “可笑” 陆修泽捂脸笑着,一边摇头,一边踉跄着后退。 “可笑至极可笑至极!!” 陆修泽大笑着,又像是在大哭着,状如疯魔。匪镜真人不敢耽搁,将魏谌从陆修泽脚下抢来,掉头就走,陆修泽像是没有看到,没有察觉,只是不断摇头,不断后退,直到这坍塌的观日峰上已经再无他人,直到他退到了悬崖上最后一步,退无可退之时,他终于停下了。 “不还有一个人。” 还有一个人还有一个答案,他还没有听到。 · 闻景来得太晚了。 闻景已经十分努力地赶往择日宗了,但他还是来得太晚了。 当闻景来到择日宗时,山峰崩塌,大地撕裂,刺鼻气息蔓延,触目所及之处,遍地焦土,枯木残枝,殿宇化作废墟。 看到自己的宗门变成这般模样,竟是比当初的丹玄宗还要残破,闻景心中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他奔向最近的一位同门,将他扶起,还没说话,衣袖就被那位同门攥紧。 “小景”那位同门师兄又是害怕,又是哽咽,道,“大师兄他” 闻景心中一跳:“大师兄?大师兄怎么了?” 同门师兄颤声道:“大师兄他杀了贯日真君,将整个择日宗都烧了!” 闻景脑中嗡地一响,眼前一黑,一头栽下。 一旁的叶灵书一惊,连忙伸手扶住。闻景全然没有察觉身旁的叶灵书,甚至没有感受到叶灵书扶住他肩膀的手。他回过神来,死死地盯着这位师兄,眼睛发红,面色发白,厉声道:“你怎么能这样污蔑大师兄?!大师兄怎么会——” 怎么会杀害贯日真君?!怎么会烧了整个择日宗?!! “我没有污蔑大师兄!”那位同门师兄面红脖子粗地争论,声音还带着余悸,道,“我亲眼看到的——我从观日峰上飞过,亲眼看到大师兄不,我亲眼看到陆修泽把贯日真君烧成了黑灰,就用他那恐怖的黑色的火!不信你看——” 同门师兄向着观日峰一指,闻景望了过去,这才瞧见那盘踞了整座观日峰的黑色火焰。 那黑色火焰张狂地烧着,黑色的火舌与黑夜融为一体,又隐隐脱离,竟像是想要将整个黑夜都一口吞下的恶鬼! 闻景认出了这样的黑色火焰,因这火正是陆修泽潜入丹玄宗时,杀害玄清道人的黑色火焰!而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有一天这样的火焰会在他视为家的择日宗内烧起! 闻景心中如同遭受重击,痛不可言,但他依然怀有希望,不住摇头,提高了音调,大声道:“我不信!” 闻景不信!他怎么能够相信? 这十年来,闻景看得清清楚楚。大师兄只会在贯日真君面前露出任性来,而贯日真君分明也十分关爱大师兄。两人相处像是师徒,更像是父子,大师兄怎么会杀了贯日真君? 再者说,他也明明早就跟大师兄约定好的,明明大师兄已经答应过他不再胡乱杀人,明明大师兄的本性也不是滥杀的人,那大师兄又有什么理由会做下这样的事? 闻景不信。 闻景无论如何都无法相信! “我去见大师兄!” 那黑火既然还烧着,那么大师兄必然也没有远去。于是闻景不管不顾,闷头就要向那大火冲去。 叶灵书吓了一跳,手下用力,抓紧了闻景,厉声道:“你做什么?!你这是想去找死吗?!万一陆——” “没有万一!”闻景用叶灵书从未听过的严厉呵斥了他,红着眼睛,一字一顿道,“没·有·万·一!” 闻景甩开叶灵书的手,哑声道:“我去见大师兄,你不要跟来。” 叶灵书几乎要被闻景气死,见他这样一意孤行,于是也赌气放手,任闻景独自上了观日峰。 观日峰上,曾经的青石长道消失不见,郁郁葱葱的树木变成焦土,甚至那原本秀美的山峰,都变成了崎岖险峻的险崖。而在这样的险恶山崖上,黑色火焰无处不在,将一切生命存在过的痕迹,都吞噬殆尽,只余一片刺鼻腥臭的气息,和令人窒息的死寂。 当闻景远远地望着的时候,这火焰只有一片纯粹的黑色,但在他靠近后,却又望到了火焰中跳动的红色还有火焰中的那个人。 闻景站在悬崖之下,抬头望去,黑红的火焰将天与山烧成一色,而在这样模糊又震撼的颜色里,他看到一个再熟悉不过的人侧对他站着,发冠掉落,长发披散,而后,热浪吹开了那人额前的长发,露出了下头熟悉的侧脸,和并不熟悉的笑容。 大师兄 闻景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话来。 但那人却像是听见了他没有开口的话,转过身来,向他露出一个笑,凝视着他的目光,就像是凝视着自己的整个世界。 那人没有说话,但闻景却像是听到他说:来。 ——来到我的身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3.第 43 章 ——来到我的身旁。 闻景听到那个声音这样说着,于是,闻景就像是被蛊惑了一般,懵懵懂懂地登上了这座险峰。 遍布整座山峰的黑色火焰在他脚下分开退去,如同恭迎,在他走过之后,又会将他的路途覆盖,不肯给他半点后悔后退的机会。 而闻景也并未察觉到这一点,就这样一步步来到陆修泽的身前。 陆修泽含笑看他,声音温柔,就好像他依然还是那个高洁出尘的大师兄。 “你来了。”陆修泽温声道,“我等你很久了。” 闻景恍然想起,在丹玄宗的深渊下分别时,他们约好在择日宗再见但闻景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同这次再见,竟是以这种方式到来。 闻景心潮涌动,上前两步,毫不畏惧陆修泽身上的黑色火焰,伸手抓住陆修泽的衣袖,而那黑色火焰也没有伤到闻景分毫,任由闻景抓住了陆修泽。 闻景充满希望地望着陆修泽,道:“大师兄,他们说是你毁了择日宗,这是真的吗?!” 陆修泽依然笑着,但笑容里深藏着不屑,道:“自然不是。” 陆修泽他的确是想要毁了择日宗的,只是他还没来得及这样做,择日宗就已经被喷涌的地火摧残成了这副模样——这样的择日宗,显然不值得他再多做些什么。 但这样的答案却为闻景注入了无尽的勇气和信心,于是他又问道:“那师父呢?他们说是大师兄你杀了师父,是这样的吗?” 闻景本以为这个问题就像吃饭喝水般轻易,因为这样荒谬可笑的问题,大师兄一定会一口否定的。 ——大师兄一定会否定的,这是理所当然的。 ——因为大师兄怎么会去杀贯日真君,去杀师父呢?这怎么可能呢? 但陆修泽没有。 他沉默了下去,深深地看着闻景,直到闻景的笑容僵在脸上,直到闻景快要被心中那些恐惧的猜测淹没时,这才道:“阿景,你说过的吧——你说过,你最喜欢的人就是我了对吧?” 闻景手脚冰凉,僵立在原地,死死地看着陆修泽。 陆修泽道:“那我问你,如果有一天,我要杀了全世界的人,你是要阻止我,还是站在我的身边?” 闻景瞳孔一缩,抓着陆修泽的手指一紧。他强笑着,道:“大师兄为何要开这样的玩笑?” 陆修泽眼中神色莫名,脸上却依然微微笑着,道:“那我再问你,如果有一天,只有杀了我,才能救全世界的人,你是杀了我,还是不杀?” 闻景脸上的笑已经维持不住了,他甚至忍不住提高了音调,厉声道:“大师兄!” 为什么要问他这样的问题? 为什么要给他这样的选择? 为什么要做这么残酷的事? 闻景心中已经隐约有了答案,但他不去想,不去看,不去听,任由那个声音化作窃窃又不屑的笑,在他脑中一遍遍回荡。 在闻景的喝止下,陆修泽却并没有半点停止的意思,他笑得越发温柔,声音越发和缓,道:“那就问最后一个问题好了” 闻景屏住了呼吸。 “如果有一天,有万万人都要死,可你的死,却能救下那万万人我问你,你是死,还是不死?” 这一回,闻景终于松了口气。 闻景心知,这或许是一个十分重要的问题,就像是当年贯日真君问他到底是救狼还是救人一般的问题。于是闻景想了想,摇头道:“我不知道。”陆修泽神色微微和缓,但下一刻,闻景又道,“但如果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我应该会选择去死。” 陆修泽眼中神色沉了下来,浓郁的黑在他眼中扩散开来,但又被他身上熊熊黑焰遮掩住。陆修泽声音依然温柔,道:“为什么?阿景不是说最喜欢我的吗?那为什么阿景要丢下我,一个人去死?” 闻景望着陆修泽,认真道:“这并非是丢下的问题,大师兄这是我本就应当做的事。我曾经是不想要修道的,因为在我看来,修道之人,应锄强扶弱,惩治邪物,救无辜之人于水火中。纵使我们可能力量弱小,不能救世,但至少我们应当救人,因为我们是修士,却也是人。救人就是救我们自己,帮助他人就是帮助我们自己但这样的做法太难了,人生在世,谁不会有私心呢?所以我知道这样的要求太过苛刻,也知道以这个标准强求其他的修士委实不该但我若是当了修士,我定然是要这样做的。” “所以六岁之前,我从来都不想要当修士。” 修士是不好当的,又苦又累,还有那么大的责任。他本就不求长生久视c力量滔天,那么他自然可以在豫国闻家里,安安稳稳地当他的小少爷小天才,一辈子波澜不惊,富贵平安,最后临到老时,子孙绕膝,安然而去多好啊。 但在那个遇见仙人的晚上,他做了一个梦。 虽然闻景醒来后,就已经忘却了梦中的种种,但那个梦的指引他却记得。于是,他毅然上山,拜入择日宗门下,只求有那么一天,让他知道自己心中所求,明了心中所愿。 而他既然成了修士,那么必定要履行自己的责任。 “生命是值得珍惜的,”无论是自己的生命还是别人的生命,都是应当妥善而温柔地对待,“若是有别的办法,我自然不舍得离开大师兄,但” 但如果真的有这么一天 “如果真的有这么一天,我可以以自己一人性命,换来万万人的性命的话,那么想来我大概是会去做的。” 他一定会去做的。 就算再舍不得大师兄c舍不得爹娘亲友c舍不得同门的师兄师姐师弟师妹但他还是会去做的。 因为这本就是他应该做的事。 陆修泽手指忍不住颤抖了起来。他感到一团邪火自他心底腾升,烧遍了他的四肢百骸,让他想要将眼前所有的一切都统统摧毁殆尽,但他忍住了。 陆修泽不但忍住了,他还笑了起来。他笑得越发开心,声音越发温柔,道:“就算你连那些人是谁都不知道?” 闻景道:“是。” 陆修泽道:“就算那些被你救下的人连你是谁都不知道c不会感激你半点?” 闻景轻笑道:“我救人只是因为我想要救人,贯彻我身为‘人’的道路罢了,又何必要他们知道,要他们感激?” “好!好!好!”陆修泽纵声大笑,连道三声好字,后又笑声一敛,温柔道,“那若我说,只要你一死,我就将你救的那些人统统杀了呢?这样,你又待如何?” 闻景的笑僵在了脸上,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注视陆修泽,良久后才终于确定,陆修泽句句发自真心,声声充满杀气,于是他忍不住开口,颤声道:“为什么?” 陆修泽逼近前来,轻笑道:“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阿景,你说过的,你最喜欢的就是我了,可是你却为了别人把命都丢了这样的话,你不是喜欢他们胜过我了吗?这可不好,我帮你把他们都杀了,让你只喜欢我一个,好不好?” “大师兄!”闻景不可置信地看着陆修泽,想不到陆修泽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更想不到在说出这样的话后,陆修泽的神情是那样平静又理所当然 “你你怎么大师兄为何你” 闻景脑子里一片混乱不堪,说出来的话也只余混乱。他不住地摇头,不住地颤抖。 “不对不不会的,大师兄你不会做这样的事的,”闻景咬牙道,“大师兄怎么会做这样的事?!” 闻景像是在说给陆修泽听,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他用充满希冀的目光看着陆修泽,只盼陆修泽将方才的话统统否定了,告诉他那不过是个笑话罢了只要陆修泽这样说,只要他说,闻景就会信。 但陆修泽却冷酷道:“我就是会做这样的事。如果你不信,那你就瞧着吧。我一会儿就离开此处,将万万里之内的生灵统统杀给你看!” 闻景心中一颤,紧紧抓住陆修泽的手,唯恐他一错眼,陆修泽就当真做下这些事来。闻景知道陆修泽这些话句句属实,但他却不想要相信,不想要承认。他抱着最后的希望,哽咽道:“大师兄你不是这样的人你明明不是这样的人,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 到底发生了什么? 到底哪里出了错? “为何我不是这样的人?”陆修泽温柔一笑,道:“阿景,你看错了我。你一直都看错了我,因我一直都是这样的人。” 陆修泽再次逼近一步,低下头来,贴近了闻景的面庞。他凝视着闻景,闻景也凝视着他,但即便两人近在咫尺,心却远在天涯。 陆修泽的声音冷酷至极,道:“你不了解我——从来都是这样。你看不到真正的我——向来如此。”陆修泽又露出了温柔的笑来,声音里却浸满恶念,“你听到过我的过去,就觉得我命运悲惨?甚至开始怜悯我?” 闻景不住摇头,想要否定,但陆修泽却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陆修泽继续说着,声音越来越急,语调越来越高:“你怜悯我,你觉得我的性情是有缘故的,你觉得你可以救我但这都是因为你不知道我在那之后做了什么你没有听完我的故事,那我现在继续说给你听,好不好?” “在我四岁那年,我看到那些人杀了我的母亲,那一天你只听到这里,但是后面还有他们杀了我的母亲,所以我杀了他们。我一户挨一户地放火,将他们一家老少都活活烧死,然后把他们的皮剥了下来,将枯焦的肉丢去喂狗,再剖开他们的胃袋,将里头的骨头一点点择了出来——这件事你不知道,对不对?而在这些人里,还有我的生父——这件事你也不知道,对不对?” “我只花费了三个月,就将他们统统都杀了,皮剥下来,扔在村口,肉撕下来,丢进每户人家的窗口。有些人家里养了狗,那狗不知那是人肉,吃得很欢,所以有些人起身开门时,便能看到他们家的狗在吃着一些东西有时候是人的手,有时候是人的腿这些你也不知道吧?” 闻景瞳孔越缩越紧,即便他已经咬紧了牙关,却也忍不住颤抖起来。 “后来,在我六岁的那年,我看到我的亲生弟弟死了你见过烟花吗?那一天,我看到我亲生弟弟的头,就像是烟花一样爆开,血肉模糊,红红白白,溅在了我生母的脸上你觉得我那时候伤心吗?不,坦白告诉你吧,其实我是有些高兴的。我有些高兴,所以我将我的生母也杀了,是我亲自动的手,这件事你也不知道吧?” “这样的我,你还喜欢吗?”陆修泽笑着,黑色的火焰从他的头脸身体寸寸脱落,终于在闻景面前露出了他那双迥异人类的眼睛。那漆黑无光的眼睛注视着闻景,就像是深渊在注视着他,“这样的妖物,你还喜欢吗?” 闻景用力闭上眼,待到再次睁开时,也不知身上哪儿来的力气,竟生生掰开了陆修泽捂住自己嘴的手。 “我问你——”闻景说着,声音在颤抖着,手也在颤抖着,“——师父他如何了?” 陆修泽道:“死了。” 闻景抓着陆修泽的手不自觉收紧,印下了深深的指痕,但他没有察觉,陆修泽也没有。 闻景道:“那师父他” 闻景声音哽咽,几乎要泣不成声。但最后,他还是强撑着说道:“师父是如何死的?” 陆修泽望着闻景的眼睛,有些出神。 他知道自己不该出神的,至少不该在这个时候。但是他依然忍不住出神。 闻景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那眼睛的线条本是很凌厉冷酷的,但闻景却总是在笑,所以那些冷厉的线条也变得弯弯的,暖暖的,那双黑色的眼睛也是明亮有神,像是在发光陆修泽喜欢闻景的眼睛,一直如此。 而现在,陆修泽最喜欢的这双眼睛望着他,里面一直闪烁着的明亮的光,就像是风中残烛,只要他吹一口气,就会彻底熄灭。 陆修泽知道怎样让这样的光熄灭,却不知道怎样才能让这样的光再度燃烧起来。就像他知道怎样毁灭,怎样杀人,怎样让世间的一切都崩毁却不知道如何救下那只白狼,如何救下贯日真君。 ——那就毁灭吧。 他总是留不下别人,无论是那白狼,还是贯日真君,还是闻景他总是被别人留下。总是被抛弃的那个人。 那么这一次就让他先走吧! 黑色的火焰越发炽烈,那些隐约可现的红色颤抖着,一丝丝抽离,向着天空飞去,徒留大地一片漆黑茫茫,森冷死寂。 陆修泽笑了起来,道:“你想要听我的答案?难道我说什么,你都会信?” 闻景道:“你说什么,我都会信!” 陆修泽温柔笑着,用手轻轻捧起了闻景的脸,低头亲昵地蹭了蹭他,声音平静,冷酷得可怕。 “是我杀的。” “我杀了贯日真君,将他烧成了灰就用这黑色的火焰。如何?阿景?你满意吗?” ——如果不能最爱他,那就最恨他如果不能为了他活着,那就为了他去死! 闻景颤抖了一下,闭上眼。 但陆修泽却蓦然暴怒起来。 “看着我。” 看着他吧。 “看着我。” 全心全意地看着他。 “看着我!” 就算是恨着他也好,就是为了杀他而活着怎样都好,让他浸染他全部的世界,让他成为他心中最深最痛最恨的那条疤,直到杀了他,或者被他所杀。 明明说了最喜欢他的,不是吗? 那就不要再看别人了。 睁开眼! 看着他! 看着他啊! 闻景睁开眼,注视着陆修泽,如同陆修泽注视着闻景。 然后,陆修泽看到,那一抹光从闻景的眼里熄灭了。陆修泽心中蓦地一痛,但这痛却让他笑了出来。 闻景开口,声音是出乎陆修泽意料的冷静。 “我恨你。” “好。” “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我知道。” 时间在这时似乎有一瞬的停滞,然后下一刻,长剑锵然出鞘。 闻景毫不犹豫地拔剑,毫不犹豫地将剑锋指向陆修泽。 陆修泽记得,一月前,他纵使将剑刺入了闻景胸口,但他却依然会用依赖的目光望着他,会相信他。 但现在,那些依赖和相信那些温暖的一切,都化作了冰冷的虚无。 陆修泽心中古怪情绪越发翻腾,脸上便将笑拉得越大。 越是痛,就越是应当笑。 唯有笑,只能笑。 闻景剑法很好,比他们一月前分别时又精进许多。就算是陆修泽,在不动用术法和黑焰的情况下,都会被闻景逼得左支右绌。 但陆修泽却并不高兴。 可是为什么?明明这就是他想要的结果,为什么他却不高兴?闻景终于如他所愿,开始对他举起剑,学会对他不再留情不再容忍,而闻景在修为上也精进许多,不但登入筑基,而且已经有所小成 为什么他不高兴? 陆修泽想不明白,甚至觉得那原本从空洞中流逝出去的痛又回来了。 好痛。 越来越痛。 痛到他已经无法再容忍,无法再装作若无其事。 但这样的痛从何而来?为何会满溢心中? 在同闻景某个错身后,陆修泽的指尖擦过闻景的肩,灼伤了闻景的大块皮肉,但摧心刺骨的痛,却从指尖传递到陆修泽的心中。 陆修泽骇然收手,踉跄后退。直到这个时候,陆修泽才恍然醒悟,他心中的痛从何处而来。 那不是属于陆修泽的痛,而是闻景的。 ——锥心剐骨,痛不可言。 他的生母或许真的说对了。 他应当真的是妖物,否则为何他从小便异于常人?为何他无心无性无情无伤? 他从别人的心里偷走他们的情绪,任那情绪感染自己,而后便以为那是自己的情但事实上却并非如此。 他喜欢别人,是因为别人喜欢着他,他深爱着别人,是因为别人深爱着他但别人喜欢他十分,他也只能偷走其中的一分,用那一份喜欢,来回报别人。 他喜欢闻景,是因为闻景深深地喜欢着他。 而他的痛是因为 是因为闻景在痛。 那样汹涌刻骨的痛,痛到他只偷走了闻景心中的十之一二,就已然无法再继续承受。 ——他做了什么? ——他在做什么?! 陆修泽终于从撕裂他全部理智的空茫中清醒过来,终于知道自己已然是做错了! 他伤了世上仅有的c最爱他c或许是最后一个这样爱着他的人。 他不该这样做的。 他怎么能做下这样的事?! 陆修泽深知,自己应当立即抹平这样的痛,只要他说,一切都可以挽回。 然而就在他走神的这一瞬间,剑芒一闪,长剑便这样刺入了陆修泽的心口。 陆修泽怔住了,闻景也怔住了。 闻景怔怔地望着陆修泽,神色茫然,如坠梦中,直到他目光一寸寸下坠,落在浸满血渍的衣裳上时,才如同遭受重击,蓦然醒悟过来。 他瞳孔一缩,松开手,后退了一步。 但只有这一步。 然后,闻景又站直了身子,稳稳地站着,直直地望着陆修泽,牙关紧咬,眼中的泪水滚落下来,源源不断,但那些属于少年的天真c软弱还有那些让陆修泽喜欢c甚至眷恋的一切,都已经不再看得到了。 闻景长大了。 这是真的。 他该走了。 这是真的。 陆修泽深深凝视着闻景,没有想到两人的告别竟然是在这个时候到来。 在他想要好好同闻景告别的时候,他总是走不了,一次次地被挽留,被留下;而在他没有想要离开c甚至没有告别的时候,就这样猝不及防地被推着走开。 其实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错误。 闻景是人,一个好人,再好不过的人。他有自己光明的前途,有坦荡没有痛楚的人生他应该是笑着的,就算走到死亡的终点,想来他也可以笑得毫不畏惧,走得毫不留恋。 但他却是一个妖物。一个仅仅托生于人身c不知来由,不明出身的妖物罢了。他注定在身为人的一生中丢弃一切,注定无法挽留手中的任何东西,注定被黑色浸染人生,直到走到地狱的尽头。 他不该遇上闻景,不该将自己的人生同闻景的人生交织,将闻景的人生也拉入痛苦的深渊。 他不该的。 陆修泽应该离开闻景,离开他的人生这是陆修泽仅能做到的,对那十年的喜欢的回报。 所以也不必什么解释,不必什么挽留。 只要他离开,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因为他才是那个不幸的源头,痛苦的开端。 陆修泽从胸口一寸寸拔出剑来,扔在了地上。刺穿心脏的伤口在剑被拔出后,以一种恐怖的速度涌出血来,在白色的长衫上显得越发触目惊心。 陆修泽望着闻景,想要再说些什么也许是说,“你长大了,长成这样好的人,我很高兴,师父应该也会很高兴”,也许是说,“骗了你,让你这么痛苦,很对不住”,也许是说 说什么呢? 什么都不必再说了。 真正离去的时候,是不该说再见,也不该告别的。 走罢! 陆修泽步步后退,退至悬崖,然后似是没有站稳,身子微微一晃,便向后倒了下去。 闻景一惊,下意识想要去拉陆修泽,然而悬崖之下蓦然裂开一个漆黑的巨口,张嘴将陆修泽吞下,之后便又如它出现时那样,突兀地消失不见。 这是什么? 闻景跪坐在悬崖边上,直愣愣地望着空空的悬崖,似是傻了一般。 “师兄?” 他侧过头,像是想要听到什么回应。但最后只有他一人的声音在崖间轻轻回荡,慢慢消散。 黑色的火焰已经随着陆修泽的消失而消失不见,闻景望了望空荡荡的崖上,又瞧了瞧空荡荡的崖下,最后抬头望向天空。 天地一色,无星无月,无风无雨。 闻景低笑一声,伸手捂住了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4.第 44 章 “嗞重新嗞建立连接” “不明能量干扰嗞无法建立连接” 他听到奇怪的声音,在冷厉的风声里说着奇怪的话。 “嗞寻求解决办法嗞回档中” “回档中” “回档中” 他勉力想要睁开眼,但他只觉得自己全身没有一处不沉重,就连眼皮都像是有千斤之重,甚至每一次呼吸就已经耗费了他全部的力气。 “回档成功,重新建立连接成功,反派模板开启成功,反派值结算中。” 他想要摆脱这样噪杂的声音,然而奇怪的是,这样的声音似乎来自于他的脑海深处,让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忽略。 “嘻嘻,反派值结算完毕,欢迎宿主正式开启反派养成系——次奥?!”那声音蓦然抬高音调,抓狂道,“宿主你给力点啊!把你弄出择日宗花了我好大功夫你知道吗?!最后我还差点掉进时空乱流里出不来,要不是看在你弄来一大波反派值的份上,你以为这样的传送是这么随随便便就能开的吗?!这事过去了我就不说了,可是我好不容易从时空乱流里找到法子回来,结果一来就看到你这死样子——你想想啊,你对得起我吗?你不是最酷炫狂霸拽的最终b一ss吗?!万一你死在了这里你要我怎么搞?你是要砸我业绩啊!” 那声音喋喋不休,在他脑海中说着些不着边际又无法理解的话。 他满心烦躁,只想要将这聒噪的声音从脑子里揪出来,好好教教它什么叫做安静,但就在这时,那聒噪的声音再次拔高,尖叫了起来。 “卧槽!卧槽!要死!要死!b一ss喂!宿主啊!陆修泽欸!你再不醒就要死了!要死了你知不知道?!这里是魔界啊!你落在了魔界!要死我明明定位的是西部洲那边,怎么最后掉怎么远?难怪我还被时空乱流卷进去了不不不,现在重要的是,你掉在魔界中心天澜国都城的外头啊宿主!被人发现你不是魔族是人族的话,你真的就要在这里狗带了!” “次奥次奥次奥!老子这乌鸦嘴!有魔族来了!他来了!他来了!” 那声音尖叫着,就算他看不到那声音主人的模样,但他也能猜想出它急得跳脚的样子。不过此刻,他对这声音主人跳脚的模样并没有什么兴趣,他更感兴趣的是另一件事。 陆修泽他是叫陆修泽么? 他感到脑子里一片混沌,全身都在痛,而心口和后脑痛得最是厉害,与此同时,他还感到有什么东西在他的四肢百骸里游走,炽烈而暴|乱,像是要将他整个人都撕裂开来。 ——那是暴走的灵力,是急功近利c强行突破境界的后果。 莫名地,他就知道了这件事。 也是直到这个时候,他残破不堪的灵识终于让他察觉到了向他走近的生命。 那是一个气势十分微弱的家伙。脚步沉重,气息虚弱,身形矮小。这家伙只是远远出现在他的神识之中,便叫他感到了不屑,即便他此刻躺在地上动弹不得,连睁开眼都成了奢望,但他却依然能够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家伙走近,甚至毫不担忧那家伙会不会对他做出不利之事。 ——不过是个弱者而已。 他冷漠地想着。 ——要不要吃了他?如果吃了这个弱者,能不能稍稍恢复一些伤势? 应该是可以的吧? 他的心中冒出了这个想法,而后,他心念一动,一朵微弱的黑色火焰,便在他身旁静悄悄地燃起。 那黑色的火焰太不起眼了,太过微弱了,好像风稍稍大一些,就能将它彻底吹散,然而此刻风声明明凄厉如哭,可那黑焰也只不过是微微抖动了一下身子,就像只是弹落了身上的灰尘。 在这样的风中,黑色的火焰不疾不徐地向那弱者游了过去,就像是潜伏的蛇影,慢慢地c充满耐心地注视着猎物,寻找着捕捉猎物的最佳时机。 而这个时机很快到来了。 那猎物着实太过愚蠢,竟然没有丝毫地防备,就这样大剌剌地靠近了他。或许是因为他此刻的动弹不得,给了猎物“虚弱”的错觉,但无论怎么说,这个猎物都做下了一个愚蠢的决定。 于是,就在猎物低头来看他的那一瞬间,他睁开眼来,黑色的火焰也蓦然在猎物身后膨胀开来,像是恶鬼对着猎物张开了嘴。 可是下一刻,那黑火又以比它出现时还要快的速度,迅速地后退缩小,而后钻入地底,消失不见。 猎物像是被他蓦然睁开的眼睛吓到了,双眼大睁,轻抽一口气,一屁股坐倒在地,然后不受控制地变成了一只才到孩童腰部的小狼,毛皮洁白,没有半点杂色,分外可爱。 他瞳孔一缩,心中一痛,手指也不由得颤抖了起来,苍白如纸的脸上浮出了不正常的红晕。 然而这只变成白色小狼的猎物,并没有察觉到他的异常,甚至都没有多看他一眼,只是懊恼地用爪子拍着地面,口吐人言:“啊啊啊!可恶!为什么就只有我没办法维持人形呢!可恶!可恶!!” 猎物用爪子在地上烦闷地扒拉着,好一会儿之后,才想起一旁的陆修泽。他“啊”了一声,惊觉不对,而后身形开始抽长,颇为艰难地从白狼变化成了人形,然后才跪坐在陆修泽的身边,一本正经地说道:“你也是被我们公主打出来的吧?看你受伤这么重,想来公主当时一定很生气,也不知道你是哪里惹恼公主了,明明你长得还不错啊好了不说这些了,这位公子,你需要帮忙吗?我可以将你送去最近的客栈,只要你一两金子哦!你也别嫌贵,你落的这个地方可不好找,除了我之外,是没人会来这里的,而且你别看我人小,我可是很有力气的哦怎么样?要不要光顾我的生意?” 陆修泽感到自己脑海中的那个声音大大地松了口气:“我的哥,这傻白甜真是竟然连人族和魔族都分不出来,刚刚可吓死我了宿主快拒绝快拒绝,让这个小鬼快点滚,我们的征途还有很长呢,说好一起成为统治世界的一ss的,我们怎么会在这里——” “好。”他嘶哑着声音说着。 系统:“嘎?” 猎物的声音一下子振奋了起来,笑嘻嘻地说道:“好叻!公子,我叫鬼小六,您叫我小六也可以,叫我小鬼也可以,我这就将您带去客栈,您对客栈有什么别的要求没有?” 陆修泽沉默摇头。 鬼小六又道:“那公子怎么称呼哎呀,公子你的头天啊,公主这回下手太重了吧?怎么这么公子,公子你还记不记得你的名字了?你还记不记得你身上带了钱财没有?” 陆修泽淡淡道:“我姓陆。” 系统:“哼!你见过哪个最终反派是会因为撞到头就失忆的?啧啧啧,年轻人!” 鬼小六自然是听不到系统的吐槽,在陆修泽清晰的回答下顿时又变得喜笑颜开起来,道:“陆公子没有伤势是最好的,我刚刚也只是关心公子而已嘻嘻,我们这就走吧!” 于是鬼小六再度伏地,化作狼形,而这一次,他化作的狼形并不像陆修泽初见时的幼小,反而站立起来时有一个成年人那样的高度,高大威猛,威风凛凛而这,也让陆修泽心底越发感到窒息起来。 ——为什么他会有这样的反应?这白狼在他的过去里,到底代表着什么? 鬼小六化作的巨狼将陆修泽背在背上后,掉头就往山下跑去,于是陆修泽这才发现,他之前竟是在一座荒芜的高山之上,前后左右都是光秃秃的山峰,最近的一座城镇也只在遥远的地平线上露了个脸这样偏僻遥远的地方,难怪鬼小六会说除他之外,没人会来到这里。 陆修泽放空了神色,感到自己的心中除了一开始见到白色巨狼时的窒息感之外,竟是一片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半点情绪都升不起来,于是他也就顺从着自己心中的情绪,放空了神色,沉默地躺在巨狼的背上,仰望天空。 这天空似乎和他以前看到的天空有所出入,双月同现,月白的清辉铺满大地,这应当是美丽的景色,却只让陆修泽感到陌生和漠然。 但陌生也无所谓,什么都不要紧,毕竟 毕竟什么? 陆修泽的头又开始痛了。 而更叫他不满的是,他明明已经如此头痛了,脑子里那个奇怪的声音还在呱呱叫着,愤愤不满。 “可恶!你还真的去啊?!你就是个驴!驴!!蠢驴!!你偏要跟我作对是吧?!我说不做什么你偏要做什么是吧!!你以为我没办法拿你怎么样吗?!我告诉你,我就——没办法拿你怎么样。”系统的声音急转直下,但又很快振奋起来,“但是你不要高兴得太早!你以为这么大剌剌地进天澜国的都城是件很一颗赛艇的事情吗?你蠢不蠢啊!你现在境界跌落到了筑基期,那就是一只蚂蚁,进了城里谁摁你都得死,明白吗?而且你是人啊!你一个人类跑进魔族的大本营,是嫌自己死的不够快是吧?!” 陆修泽心念微动,在脑中说:“反派模板是什么?反派值呢?” 系统:“你有事了就想起我了是吧?” 陆修泽隐约明白了什么,于是他进一步试探道:“你难道不能替我掩饰身份?” 系统:“” 系统憋屈道:“百灵丹一瓶,一粒可以使用一天,让所有人都无法察觉到你的真正种族,一瓶三十粒,1000反派值可兑换。” 陆修泽想到最初之时听到的声音,又道:“我有多少反派值?” 系统道:“三万六千四百三十二。” 陆修泽淡淡道:“三瓶。” 系统:“” 系统:宝宝好气哦!宝宝好想打他! 悄无声息地兑换了百灵丹后,陆修泽吞下一粒,而后,从他苏醒时就一直在他心中徘徊不去的危险感便慢慢淡去了,片刻后,终于彻底消失不见。 陆修泽隐隐放松了一些,而又因他并未感到周围有什么威胁,于是陆修泽便闭上眼,任由自己陷入半梦半醒之间,让自己的身体开始自我修复。 就这样,陆修泽躺在白狼的背上,被白狼背入了天澜国都城石祝城。 入了城后,魔族便变得多了起来,陆修泽警醒了些,听到一路上有不少魔族在同鬼小六打着招呼。 “哟,小六子,又找到生意了?” “哦!这位公子可是伤的不轻不过这位公子倒是长得很好,公主怎的还是看不上?” 纷乱的声音议论着,陆修泽微微皱眉,但却没有睁开眼,只是静静听着。 “小六子这是去哪家客栈?不如去我家怎样?” “呿!老是你家你家,我家客栈难道不好么?” “这公子一看就很是富贵,我觉得只有我家的客栈才能配上这位公子的身份!” 鬼小六嘻嘻笑着,搪塞过去,背着陆修泽左转右转,很快就来到了一个安静的客栈里头,将陆修泽轻轻放下。 “公子?公子醒醒,到了。” 不待鬼小六上手摇,陆修泽便睁开眼来,神色清醒而冷漠,全然不像是刚睡醒的样子。 鬼小六吓了一跳,下意识感到了恐惧,但细细一想,又觉得这样的恐惧来得莫名其妙。 鬼小六心里暗自嘀咕了几句,但在接到陆修泽丢来的只多不少的金子后,便瞬间被哄得眉开眼笑,将方才的那一丝怪异抛到了脑后。 “祝公子早日康复!”鬼小六笑嘻嘻地说到道,“下次公子如果还想上公主的擂台,可以先跟小六知会一声,当然,小六不是在咒公子输,不过嘻嘻其实如果可以的话,公子倒是没有必要再去公主的擂台啦,毕竟以后公主是不是公主还难说呢!” 陆修泽面无表情,置若罔闻,自顾自上了楼,鬼小六也不恼,蹦蹦跳跳地离开了。 然而就在鬼小六转出客栈门口,陆修泽的神识便感到一个人将鬼小六拉了过去,小声喝骂道:“你方才都跟那公子说什么呢?!公主哪里是你能瞎议论的?你这是想要死了是不是?!” 鬼小六不以为然,道:“嘁!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我难道说错了吗?!我可是听说了,我们天澜国真正的少主已经回来了!就在前几天!” “那公主也是公主,哪里是你一个连化形都勉强的鬼小六能议论的?!”那声音有些气急败坏了。 鬼小六梗着脖子,越发不忿,声音里还有这隐隐的愤恨:“哼!她哪里是什么公主,不过是一个好命被国主捡回去的弃儿而已,除了好运气这一点之外,跟我们哪里有什么区别?!别忘了,当年我们还——” “鬼小六!!”那声音蓦然提高了音调。 “好好好,我不说了,行了吧?”鬼小六缓和声音,主动转开了话题,道,“我们说说那个新的少主吧听说他是国主派人在人界里找到的,国主找回他后,还特意允许他可以继续用人界的名字c跟着国主夫人姓呢看来国主果然对夫人一往情深对了,说起来,你可听到少主是叫什么名字?” 那声音闷闷的,但还是如鬼小六所愿,从公主的事上转开了注意,开口道:“还能叫什么?夫人姓魏,他既然跟着夫人姓,自然也是姓魏。名,便是谌字了。” 鬼小六道:“那就是魏谌咯?” 魏谌! ——魏谌?! 陆修泽停下了脚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5.第 45 章 陆修泽停下了脚步。 但只是一瞬间,陆修泽又继续向上走去,除了跟陆修泽绑定的系统之外,没有一个人能看出来这一瞬间的停顿。 系统十分唏嘘,道:“啊,你三师弟果然也过来了,看来他天澜国少主的身份是真的。” 三师弟?看来那魏谌于他,果然不是什么陌生人。 陆修泽默不作声地继续向上走着,系统也早就习惯了被陆修泽无视,自己一个人也能说得有应有和c跌宕起伏。 只听系统用抑扬顿挫的语调继续道:“唉,你看看你三师弟,虽然他脑子不好使,一劲儿地被人哄骗,资质也非常垃圾,不但你师父被他的蠢给拖累死了,但人家愿意啊!你师父就是他舅舅,就连你养母都是他的亲妈人家就算死,也是心甘情愿——这就是出身!这就是命运!在人生起|点和投胎水准的水平上,你可是拍马都及不上你三师弟!你也别不服气!” 不等陆修泽回答,或者说一开始就没期望陆修泽会搭话,系统继续道:“不过,出身什么的,那都是天生的,没法选,你也不要沮丧,因为我可是知道,你以后绝对比他有前途——你可是注定要一统魔道,成为能够颠覆天地的反派啊!所以你以后多听我的,准没错!我们同心协力,一定能够成为史上最厉害的反派嘻嘻嘻,有没有感到很激动呀!” 很好,前因后果人物关系都出来了。看来,除了脑子不太好使之外,这个古怪声音在概括的功力上,还是很有水平的。 陆修泽漫不经心地想着,原本因为那一声“魏谌”而心脏紧缩的不适感已经远去。陆修泽将系统的话稍稍回想,很快就捡出了其中的重要讯息。 首先,他名为陆修泽,幼年应是孤儿,后被魏谌的生母收养。他与魏谌要么关系不好,要么没有被一同养在魏谌生母膝下,否则系统就不会用生疏的“三师弟”来称呼魏谌了。 之后,他应是机缘巧合下,与魏谌拜入同一师门下。他是师兄——虽然暂时并不清楚排行——而魏谌是三师弟。再后来,魏谌因为被人哄骗,做了些蠢事,拖累了他们共同的师父,也就是魏谌的舅舅,魏谌的舅舅甘心为了魏谌而死,而他陆修泽则是对其十分不满不忿。 除了这两点之外,这个古怪声音的来历也十分奇怪,不但能够凭空拿出百灵丹这样奇怪而奇妙的东西来,而且像是能够窥视天命,知道他的一些命数,所以才找上门来,决意要将他打造成魔道的重要人物。 但——这跟他又有什么太大的关系呢? 除了名字还不错,可以让他暂且认下之外,其他的人,其他的情绪,其他的过往,其他的一切,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陆修泽漠然地想着,拾阶而上,很快就来到了他定下的房间。 鬼小六收的钱多,但是选择客栈的眼光还是很不错的。 这家客栈周边人少,安宁清净,而从鬼小六行进的路线推算,客栈所处的位置也并不算偏僻,再加上风景怡人,是以陆修泽心中对这家客栈还是比较满意的,而他身上携带的钱财也不少,因此便安心在这住下养伤。 三月弹指即逝。 在这三个月里,陆修泽冷眼看着,一边观察着这个石祝城,一边结合那大大咧咧不知来历的系统的说法,很快就将这天澜国大部分的底细摸得明明白白。 魔界c魔族等,都是人族对他们的称呼。对他们自己来说,这个世界是灵界,而他们则是集天地灵气造化所在的灵族。 比起人族和妖族这样的“残缺品”来说,他们灵族天生就能在人与兽的形态中任意转换,并且在寿命上也有恐怖的优势。人生百年,于灵族来说也不过是走了一小半,因为即便是最普通的灵族,他们的寿命也有三百余年,更别说那些踏入修行之路的灵族了。而比起妖族,灵族在修炼上又有极大的优势,不会被困于兽形。 所以,在灵族中,有这样一句谚语——只有战死的修士,没有老死的灵族。 但与灵族悠长寿命相应的,他们的生长期也十分地长。在人界中,人族十岁就已经初步长成,十六岁就可以结婚生子,担起一个家,而在灵族中,他们十六岁也不过相当于人类的四五岁,还只是个孩子罢了。 这就像是陆修泽在灵界中遇到的第一个灵族鬼小六。鬼小六就是纯正的灵族,外表看起来不过人族十三四岁的年龄,然而他却实实在在活了四十三年,比陆修泽还要大将近十岁。 也正是因为太过悠久的生命和太过缓慢的成长节奏,灵界里诞生了许多有趣的习俗和小玩意儿。每次陆修泽路过时,总会不自觉停下脚步,拿上几个有新意的小玩具,像是准备送给什么人,可是陆修泽偏偏不记得他是想要送给谁。 ——还好每到这个时候,就有不甘寂寞的系统跳出来,贴心地为陆修泽解惑。 “我说你,你都跟你亲亲小师弟翻脸了,还带这些东西给他做什么?”系统愤愤地说着。 小师弟?原来除了一个三师弟之外,他还有一个小师弟,而他似乎同这位小师弟的关系很好,好到了他身在外界也会为他带上礼物的程度。 陆修泽心里其实有些怀疑,微微思索后,便把玩着手中的小玩意儿,冷淡道:“我不知道。” 陆修泽口中的不知道,自然是真的不知道,毕竟他在养伤的这几个月里,虽然身体好得很快,但记忆却一直没有怎么恢复。可系统却并没有发现陆修泽失忆的这件事,闻言便自然地将这句“不知道”给理解向了另一个方向。 系统不满道:“什么叫不知道?难道你心里还在想着跟你小师弟合好吗?!我跟你说,这不可能!我们来这里之前你才杀了你师父,你觉得你师弟会原谅你吗?!” 陆修泽沉思:弑师?我为什么要弑师?我跟师弟,是因为弑师这件事翻脸的? 系统喋喋不休:“而且你还拿什么‘天下’还是‘自己’的选择题给他做,跟他说什么如果他为了救天下而死,你就把天下人都杀了——你都说了这种反派标准宣言了,你以为你师弟还看不清你的真面目,还会被你迷得神魂颠倒?!” 陆修泽:???原来我不是跟师弟相处的“很好”,而是非·常·好?而且师弟似乎也很喜欢我?或者说,对我“神魂颠倒”?有点有趣 系统道:“你们想要复合——是绝对没可能的!我跟你说,你快点死了这条心!” 陆修泽:复合?为什么说的是“复合”?看来我和小师弟之间,似乎有些奇怪的关系错觉? 陆修泽心里颇为震动,脸上却不露声色,放下手中的小玩意儿,镇定地往回走。 系统一见,以为自己的劝说奏效,颇感欣慰:“这就对了嘛!放下那些牵挂,你就能成为真正所向披靡的反派!让我们颠覆这个世界吧——好的吧如果你真的放不下等你统一魔道后就把你小师弟抢过来嘛!那个时候我肯定是支持你的!” 陆修泽: 原来竟不是错觉!原来他竟然对那位小师弟执着到了如此地步吗?! 陆修泽深知,他虽然此刻已经失忆,但对于自己,他还是十分了解的,知道自己并不是一个随便就会将别人放在心上的人。而又是因为如此,会被他放在心上的人——特别是让系统觉得他就算是用抢也要得到的人——就显得更为重要。 再加上系统先前也说过,小师弟对他其实是神魂颠倒的,所以说在他弑师前,他与小师弟是道侣的关系?! 陆修泽在震惊中陷入了沉思。 系统万万不会想到,他随口的一句口胡,会让陆修泽将思维进行了一番深入地剖析和发散,力图看透其中的本我与真我。 然而不管陆修泽究竟看到的是本我还是真我还是单纯的口胡,他都并不想要向心存私心的系统寻求解惑,于是便自顾自地思索着,皱眉往回走。 路上,陆修泽听到周围的灵族窃窃私语,一会儿是关于公主擂台的事,一会儿是关于天澜国少主的事。 关于这件事,陆修泽呆在天澜国这三月里,已经在心里有了几分计较。 由于灵族是一个生命十分悠久的种族,于是灵族中稍微有点资质的,都会选择成为修士,这就导致灵族中修士泛滥,并且修为水准普遍不错。平心而论,以陆修泽此时筑基后期的修为,放在灵界天澜国石祝城中,也只不过是普通人的水准,起不了半点水花。 而就在这样的背景下,灵界中修为最是高深的五个人之一,天澜国国主穆裘,在四十年前因一场内乱,痛失夫人与爱子,遍寻灵界无果下,穆裘便收养了一个女儿,这就是现在的天澜国公主,穆非遥。 穆非遥本是石祝城的一个孤女,不知怎的入了穆裘的眼,成为了天澜国的公主,以及穆裘的继承人。虽然这一点遭到灵族中相当一部分孤儿的妒嫉,但从修炼的资质和心性上来说,穆非遥还是十分合格的。 然而灵族中其实是十分讲究血脉出身的。穆非遥身为一个父母不明的孤女,纵使她之后被穆裘收养,成为了天澜国的公主,但其身份依然很受诟病,因此在天澜国宗老们的迫挟下,穆非遥不得不放弃自己天澜国继承人的身份,转而同他人联姻,招赘一位俊杰同她结成连理,然后诞下子嗣,再由穆裘将这子嗣培养出来,传位于这个子嗣。 恰好她今年将近五十,在灵族正是可以勉强成亲生子的年龄,于是宗老更是逼迫得更是理所当然,甚至还覆上了一层温情的光辉。 穆非遥看得清楚,自然对于这个结果十分愤怒,然而穆裘对这个结果已经默认下来,而她孤掌难鸣,无法反抗那些宗老,于是穆非遥咬牙,也提出了一个惊人的条件——夫婿的人选,不仅在皇族王族和望族之间挑选,而是摆下擂台,向整个灵族进行招赘。只要是同穆非遥年龄相差无几,而且能够打败她的人,她不论出身不论身份,都会委身下嫁! 宗老们要的,本来也只是穆非遥名正言顺的子嗣,于是他们商议了几天后,便对这个条件妥协了。然而穆非遥虽然得到了宗老的妥协,却到底心有不甘,因此对于登上擂台的人都毫不容情,每天打飞打成重伤的人不知凡几,试图将来者统统吓退,但穆非遥的身份,对其他的灵族来说依然是个登天梯,因此穆非遥纵使下手极重,来者却也丝毫没有见少,而这也是鬼小六第一次见到陆修泽时,便理所当然地以为陆修泽是挑战擂台不成反被重伤的人的原因。 从心性上来说,陆修泽对于穆非遥出手的狠辣程度是比较欣赏的,但是与此同时,陆修泽觉得穆非遥还能做得更狠辣一点——比如说将那些指手画脚的宗老统统屠了干净。 正面同这些宗老硬来,自然是不行的,但是依陆修泽这三月探听到的各路消息,陆修泽觉得,与天澜国内的各路人马合纵连横,将一些人依次扳倒,借力打力,从而完成大清洗的目的,其实并没有多难。 只不过不知道穆非遥是没有看出来,还是心念旧情,她最后还是屈服在了宗老的压力下,向外招婿,于是这一时的妥协,便叫她迎来了更不好的消息。 ——真正的天澜国的少主,魏谌,回来了。 这对于地位本就岌岌可危的穆非遥来说,绝非是一件好事,于是这三个月里,她行事越发急躁,做下了许多蠢事,丧失了许多原本支持她的人心,到了今天,她甚至称自己得到了消息,而消息指出石祝城内有一股人族的力量深藏,因此,她今日便要大搜全城,誓要将这股属于人族的力量搜出来,向穆裘证明自己的能力。 实事求是地说,陆修泽并不知道c也从未关注过石祝城内是否真的有人族潜伏其中,但他却知道他是个实打实的人族。 虽然陆修泽已经从系统那里得来百灵丹,而百灵丹也十分有效,可是陆修泽的来历却依然是硬伤,只有一个默认的“来挑战擂台又失败了的人”。但这个身份却虚假得不堪一击,根本禁不住细查。 当然,想要在今天的全城严搜下很难蒙混过关,也不是没有简便的办法,那就是花费天价的反派值,从系统那里换来一个身份。 但陆修泽并不打算这样做。 因为他已经有了更好的解决办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6.第 46 章 在陆修泽没有出门观察魔界,只安心呆在自己的客房中养伤的时候,陆修泽曾经出于没事找事的心理,给自己设下了一个题目:如果他想要将这个魔界搅得天翻地覆,他需要做什么?做多久?分为几个步骤? 答案令陆修泽一度感到十分无趣。 ——三个步骤。第一,选中某一位天澜国宗老,观察他,时间为一至三月;二,将这宗老取而代之,而后通过这个身份,让天澜国改天换日,如果不能将穆裘取而代之,那就让穆裘对他深信不疑;三,挑拨各国以及各势力的关系,引发争端,从而引起战役。 难吗?不难,只要有欲|望的地方,就永远不会缺少怀疑c背叛c不甘c恶毒,和罪念。因为安宁是难得的,但战争从来不是。 于是陆修泽掐指一算,发现这三个步骤从开始到结束,最多也不会花费超过百年的时间。 一百年,就可以结束一个世界——无趣。 真是太无趣了。 陆修泽轻嗤一声,便懒懒地将这张腹稿抛之脑后,不再想起。但到了这个时候,为了避开这次的全城搜查,也是为了离开这个无趣的魔界,陆修泽微微沉吟后,便又将它捡起来了一部分。 灵族,又或魔族,是一个十分长寿的种族。但或许是因为他们比之人族太过得天独厚的条件,让他们失去了被时间步步紧逼的压力和紧迫感,于是,他们在勾心斗角上的造诣,是全然比不上人族的,而在朝堂及局势方面的敏锐度,虽不说是低得令人发指,但也着实拿不出手。 在陆修泽修养的三个月里,陆修泽曾对天澜国的宗老们着重观察了一段时间,而后在他那张从未示于人前的腹稿中,对这几位宗老着重标识了出来。 ——并非是重视,而是不满。 不满这样的宗老竟还能好好活着,而且还活得十分不错;不满他们的存在,为他颠覆魔界的计划扫清了大半阻碍,从而使得这个计划再没有趣味性。 天澜国的宗老有四位,虽真名未曾示于他人,但性格却十分鲜明。如果将每个人的性格用一个字来概括,那就是酒c色c财c赌。 ——好酒c好色c好财c好赌。 性格一定程度上就代表着弱点,过于鲜明的性格,就代表着过于显眼的弱点。这对于天澜国的四位宗老来说,更是如此。 可令陆修泽感到诧异的是,这么多年来,竟没有一个人想到利用这样的弱点。原本陆修泽还以为这是宗老故意表露出来的陷阱,所以才会被有识之士避开,但到了最后,陆修泽才发现,这单纯只是没人能想到。 这也是陆修泽既赞同穆非遥狠辣心性,又瞧不上她低劣手段的缘故。 ——无趣的世界,无趣的人。 不过这样的无趣,在这个时候,却能成为陆修泽的助力,让他借助这一点避开全城搜查,接近宗老,进而脱离魔界。 但陆修泽接近宗老,并非仅仅是宗老弱点显著,容易突破的缘故,更是因为宗老手中掌握着离开魔界的钥匙——世界岐点。 世界岐点,即“与此世走向歧路”的地方,是通向人界的通道。这样的通道在魔界其实很多,但它们的位置却不被普通的魔族所知,只掌握在一些位高权重的魔族手中——天澜国宗老显然是其中之一。 于是陆修泽既要避开搜查,又要离开魔界,以宗老为跳板便显得理所当然。而这一次被陆修泽盯上的宗老,便是那位以好色著称的揽江王。 揽江王乃是元婴初期的修为,已经有一千余岁。他性好渔色,妻妾成群,其数量甚至比魔界中一些小国的后宫还要多,只不过不知因何缘由,子嗣艰难,这么多年来竟没有一位妾室为他诞下一儿半女,于是,揽江王越发放浪形骸,打着开枝散叶的名头,胡混鬼混,豢养了数量惊人的歌妓乐工,供他每日亵|玩。 于是陆修泽的举措十分简单:换上女装,混入揽江王的歌妓中。 系统:喵喵喵??? 系统一脸懵逼。 “不那个这个等等你”系统抓狂道,“你在做什么啊!!!” 对于系统的抓狂,陆修泽的回答是一贯的冷静自持:“色|诱揽江王,套出世界岐点所在,离开魔界。” 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但是!”系统垂死挣扎,“你不是应该想一个更轰轰烈烈符合你反派身份的办法吗?!”换上女装装作歌妓去色|诱揽江王是什么鬼?你这就要出卖你的色相了吗?!你可是不择手段的反派b一ss啊!噫,说起来色|诱这回事听起来的确蛮不择手段蛮符合反派b一ss身份的不不不!停! 系统抓狂道:“总之,拿出你的魄力,把魔界搅得天翻地覆再走啊!” 陆修泽:没有挑战性,无趣,拒绝。 再者说,既然他已经准备离开魔界,那当然是越快越好,越方便越好,所谓的大动静,只会吸引来不必要的目光,从而拖累他的计划。而且,他此刻不过是筑基后期,在这个普通筑基期的魔界中,其实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优势当然,除了脑子。 不过这种鄙视,陆修泽心知肚明,自己在心里想想就可以了,不必说出来,就好像陆修泽从睁开眼开始就在心里鄙视系统的脑子,但他不也是从没说出口么。 而至于手段问题——陆修泽从来不觉得穿女装以女人的身份色|诱别人算什么事。 是说他长得不美么?还是对他色|诱的手段没有信心? 同为男人,陆修泽深谙男人的心理,于是由此反向逆推出一个符合男人心理c更是为揽江王量身打造的女人,再对揽江王投怀送抱,色|诱之事,不就手到擒来? 这样简单的事,陆修泽真是不知道系统在瞎担忧些什么。 系统:在担忧你的节操啊! 系统悲伤逆流成河。 陆修泽做下了决定,系统自然是改不了的,于是系统也只能自暴自弃,躺成死鱼,看着陆修泽摇身一变,从男人变成为了一名绝色美人。 陆修泽长得实在是很好。这样的“好”,难以用言语形容,只让人觉得这也好那也好,反正就没有哪一处是不好的。就算是从系统的角度来说,它也基本没有见过比陆修泽长得还要好看的人。 当陆修泽穿着男装的时候,就如同仙人临风,圣洁出尘,好像连向他瞧上一眼都是亵渎;但当他身着女装时,便如仙人谪落凡尘,那样从圣洁到被污染的魔魅感,令陆修泽即使不苟言笑,都能轻易蛊惑人心。 系统见了,不由得摸了摸自己并不存在的小心肝,只觉得宿主真是万年难遇的一大祸水,就算他脑子只是一般般的好用,光靠这皮囊就能在反派界登顶了。 系统嘟囔道:“你换上这个有什么用,上次还不是被你那个小师弟一眼认出来了。” 陆修泽:“” 原来他跟小师弟连女装都玩过了吗?看来感情是真的很好啊。 陆修泽心中思衬。 不过被系统这样一说,陆修泽就对自己的换装不是很满意了:上次被小师弟一眼认了出来,那这次呢?虽然从系统的话里可以得知,小师弟这回不在魔界,不可能再认出什么来,但不是还有一个三师弟魏谌么! 被小师弟认出来应该是情趣,但陆修泽是万万不想被魏谌认出来的,即便在揽江王府中撞上魏谌的机会很小,但陆修泽也绝不会抱着侥幸的心态。 ——他应当伪装得更彻底一些才行。 因此,半个时辰后,不但身形大变,就连步态也已经叫人全然看不出原来模样的陆修泽,悠悠然地走出客栈,向着揽江王王府走去。 系统心如死灰:“反正你最后都要在我这里换东西的,直接换个身份会死吗?!” 从系统处换了一把易形丹的陆修泽:“哦,我只是不想让你太称心如意。” 系统:“” 系统:宝宝真的好想怼死他。 陆修泽一路向前,蒙上面纱,装作揽江王府内无数歌妓的一员,混入了揽江王府内。 揽江王府占地极大,而对于他豢养的歌妓,揽江王则是十分大方地在后院圈出了一大片地,其中亭台楼阁,假山流水,没一处不精致不好看。 因这些歌妓在揽江王府内相当于揽江王的预备妾室,因此进入这里后,陆修泽便能感到那些一直盯着他的视线慢慢移开,若有若无的压迫感也消失不见了。 陆修泽微微一笑,走过蔓藤编织的月形门后,闪身躲入僻静处,没过多久,一个身着火色舞裙的女子便向着这边迎面走来,行色匆匆,全然没有察觉到一旁的陆修泽。 陆修泽静静地看着她靠近,待到两人距离到达合适处,便将手一伸,在红衣女子后劲处劲力一吐,那红衣女子就晕了过去,被陆修泽拉入了自己的藏身之处,毫不留情地对这女子进行了搜魂。 这女子修为低下,因此在陆修泽的手段下毫无反抗之力,很快就被陆修泽翻遍了记忆。 在这个女子的记忆中显示,她被称为小冉,乃是揽江王府内新入的舞女。今日,揽江王府内有贵客到来,令所有的舞女一同去殿内表演,愉悦宾客。而她则因没有熟识的姐妹递话,还被人妒忌陷害,没能及时得到命令,这才不得不在这个时候独自一人赶往大殿,只盼能赶上这次的舞,好在揽江王面前一鸣惊人。 陆修泽稍稍一想,便觉得这女子孜然一身,无牵无挂无亲无友的身份十分适合自己,而今天这时机更是再好不过,若是错过这次,想要色|诱揽江王,怕是还要再在王府内蹉跎一段时日。 陆修泽当机立断,以易形丹变作这女子的身形,换上她的舞裙,再用黑火将地上的女子速速烧成灰烬后,便折身去往大殿。 陆修泽的修为要高于这女子,对灵力的运用更是女子远不能及的,因此在女子眼中十分遥远的大殿,陆修泽不过走了盏茶时间便到了。 远远的,陆修泽便看到殿外站着一位教习,那教习见了陆修泽后,神色微微缓和,口气却十分严厉,道:“怎的这个时候才到?快快进去,莫耽搁了这场舞!” 陆修泽对这教习多看一眼,觉得她嘴硬心软的特性,他以前似乎是在哪里遇见过的,然而此刻到底时间紧急,陆修泽也不再多想,同教习微微颌首后便进了大殿。 殿内坐着的人不多,加上席首的揽江王,也不过只有五人。 陆修泽没有在这些宾客中细看,只是混入一旁的一众舞女之间,与她们一同等待下一个节目,但系统却是倒抽一口冷气,惊道:“我的天,怎么他还追到这儿来了?这是孽缘吧?!这一定是孽缘吧?!” 陆修泽心中微动,抬头向着宾客席瞧去,只是一眼,陆修泽就将目光定在了一个年轻人的身上,怎么都转不开,心中涌起了些微古怪的情绪。 陆修泽微感诧异,向这个年轻人细细打量起来。只见被陆修泽注视的这个年轻人长眉斜飞入鬓,轮廓凌厉,目光有神,虽然俊美无双,但却是十分咄咄逼人的长相,容易叫人心生忌惮,然而这年轻人又偏偏神色可亲,眉眼间带着天生的可靠可爱,叫人怎么都无法生出忌惮来,反而令人见之心喜。 反正陆修泽觉得自己挺喜欢的。 甚至越是靠近那年轻人,陆修泽就觉得自己心里越是欢喜。 注意到了自己的异状,又结合系统的话来,陆修泽很快就做出了推断:想来这个年轻人,一定就是他的小师弟,兼道侣了吧? ——就连自己失忆后,还下意识地关注这个小师弟,想来自己失忆前应当是更喜欢他吧? 想到这里,陆修泽便微微转变了心态,出于一个男人看自己道侣的目光,将这个年轻人又打量了一遍。 ——宽肩窄腰,十指修长,虽然他此时坐着,让陆修泽看不出他的腿长还是不长,但是总之应该是不矮的。 脸好身材也好,陆修泽十分满意,只觉得自己果然不愧是自己,竟能将这样的小家伙圈在怀里。 但他们现在好像是吵架了? 陆修泽仔细看了看这个年轻人的神色,发现他眉间果然有隐约的伤神和疲惫。 陆修泽微微一愣,心中一滞,在自己还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就皱起了眉来。 或许是陆修泽的目光太过有侵略性,被他注视着的那个年轻人很快就发现了他,瞧了过来。 在对视的这一刻,陆修泽感到自己的心跳似是有一瞬的停滞,而后,一股酥麻的感觉从心间传遍全身,暖洋洋的热流不知从什么地方不断涌出,充斥着他的心间,并随着两人的对视而越发强烈而叫人无法忽视。 这是 陆修泽被这样强烈得从未感受过的情绪震住了。 这就是喜欢? 这样的情绪,就是“爱”吗? 陆修泽心脏咚咚直跳,几乎要沉醉在这样的感觉。 ——再多一些。 他听到有声音这样说。 ——就这样看着我再多看着我一些。 那个声音一遍又一遍地说着。 ——再多爱我一些。 陆修泽觉得自己的指尖开始发热,这样的热量慢慢顺着他的手臂向上攀延,一点点传遍全身。 但就在这令人沉醉的情绪将要蔓延至他的心中时,那个年轻人却又转开了头,别开了目光,于是这些温度和情绪便如潮水退下,只是两个呼吸的时间,就再也找不到痕迹。 陆修泽清醒了过来。 陆修泽感到了冷。 ——好冷,冷到陆修泽不愿再多忍受半刻。 没有触摸过热的人,不明白自己是冷的;没有感受过爱的人,是不明白自己是无情的。 但陆修泽却在这一刻明白冷与热与爱。 陆修泽向着宾客席上的小师弟微微一笑,终于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上这个人,也明白了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想要被这个人所爱,想要去爱这个人。 到了这时,陆修泽甚至对失忆之前的自己生出了嫉妒愤恨来。因为陆修泽想要让这人眼里永远都能看到他——只是他,是现在的他,而不是以前那个已经全无印象的陆修泽。 “陆修泽”只存在于现在,不在过去,也不在未来。陆修泽不承认已经没有了记忆的过去,也不关心还没有到达的未来。 于是,陆修泽瞬间跟过去的“自己”翻了脸,做下了决定:撬以前的“陆修泽”的墙角,把这个人的目光抢到自己的身上来! 不过在这之前,陆修泽想要了解过去的“陆修泽”跟这个小师弟吵架到了什么程度。 陆修泽微微沉吟,决定上前试探一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7.第 47 章 购买一半以上章节才能看到正文哦~(__) 嘻嘻  所以很多时候,送自己子女求仙的父母,往往是抱着再也见不到他们的心思去的。纵使心中再有不舍,但只要子女能够被仙长看中,成为仙门中人,那长生不老或许就是指日可期的吧?如过子女能够更争气一些,成为得道高人,那么庇护一个家族百年千年,也不是难事吧? “有时候想想,觉得我也是很不孝。”闻景轻声说着,“爹娘从一开始就只求我一生平安。” 世上绝大部分主动送子女求仙的父母,都是心有所求。但闻家在豫国是何等显赫?闻景作为闻家幼子,自出生就受尽宠爱,他的父母简直恨不得将世界上所有的好东西都捧到他面前,只求他安康喜乐,无忧无虑地过了这一生,又怎么忍心将他送入仙门,此生再难相见? “但我偏偏要来。” 闻景的声音,在河流的咆哮声下显得细不可闻,可以陆修泽的耳力,自然不会漏过。 陆修泽偏头看他,想起了闻景十年前的话。 “若不能达成心中所愿,就算与天同寿,又有何欢?”陆修泽道。 闻景诧异看了陆修泽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小声道:“师兄还记得啊。” 陆修泽微微一笑。 闻景又望向了那湍急的吞骨江,思绪飘远:“说起来,我娘倒是跟我说过,我刚出生的时候,可是奇怪得紧,所有见着我的人,都觉得我应该是有仙缘的。但我爹娘却不愿叫我离家,所以从来都没有在我面前提起仙人的事,更不许别人提在六岁之前,我是不知道世上除了武师之外,还有‘仙师’的。” 陆修泽道:“哦?” 闻景道:“其实更小的时候的事,我都不太记得了,爹娘也不肯跟我说,我只记得,在我六岁的那天,我带着小厮出门,然后” 然后他遇见了仙人。 手段通天的仙人——至少那个时候,闻景以为那是仙人。 毕竟展现在年幼的闻景面前的,是多么神秘莫测c多么引人向往的力量啊! 当那个“仙人”用剑指向天时,天昏地暗,暗雷阵阵,当他的剑落下时,狂风暴雨也随之降落在大地上,昏暗的雷云和狂烈的大雨,弥漫了整个豫国,也救下了整个豫国。 那正是豫国干旱的第二年。那一年,饿殍遍野,整个国家的子民都在哀泣,恳求着苍天的怜悯,祈盼着雨的到来。 最后雨来了,但不是天带来的,而是仙人带来的。 ——以一人之力,呼风唤雨,泽被苍生这样的力量,怎么能不叫闻景向往? 当豫国的人们都在暴雨中拜倒下去,涕泗横流,虔诚而感激地仰望着半空中的仙人的时候,仙人却看到了闻景。 于是仙人来到了凡间。 仙人道:“你资质卓绝,又被我所见,那么合该与道有缘,不应作为凡人度过一生小孩儿,你可愿拜我为师,同我回隐云宗?” 闻景奇道:“隐云宗?” 仙人颌首:“没错,吾乃隐云宗二代长老,虚云子,虚云道人。” “虚云道人?”听到这里,陆修泽这才终于感到了几分诧异。 闻景挠了挠自己的脸,嘿嘿笑着:“是啊,是虚云真君呢,我也是上山之后才知道,原来虚云真君竟然比我想的还要厉害。” 虚云真君,是当今道门中仅有的几个能被尊以“真君”之名的人,就像是贯日道君。 但贯日真君虽然也被尊以“真君”,可相较于虚云真君来说,贯日真君就只能算是后起之秀了,因为虚云真君至今已活了将近千年,修为高深莫测,辈分更是高得吓人,就连现在隐云宗的宗主,见着虚云真君后,也要恭恭敬敬叫一声师叔祖。 想来如果闻景当真拜入虚云道人门下,那闻景的辈分,可就比隐云宗的宗主还要高了。到时候,就只有闻景管教别人的份,可没别人管教闻景的事了。 “但你拒绝了。”陆修泽道。 闻景点头,脸上越发不好意思,似乎对自己拒绝的虚云真君感到很对不住。 陆修泽不解道:“为什么要拒绝?” “因为——”话说了一半,闻景又吞了回去,笑嘻嘻地看着陆修泽,俏皮地眨眼道,“大师兄猜猜啊!” 陆修泽神色冷淡:“哦。” 系统:呵呵,终于有人能感受到我的痛了,我真的好·高·兴! 闻景脸色一垮:“大师兄,你不要这么不给面子啊!就不能装作你很感兴趣的样子吗?!” 陆修泽道:“何必如此,反正你总是会说的。” 说得好有道理! 闻景一噎:“虽虽然是这样,但师兄就不能装个样子吗?就当哄哄师弟也好啊!” 陆修泽瞥了闻景一眼,道:“小师弟,你已经是十六岁了。” 闻景一脸臭美:“但我知道在大师兄心里,我永远都是最可爱的小师弟,对吧!师兄你看我,难道不好看吗?” 闻景把自己的脸凑到陆修泽面前,陆修泽不备,被闻景欺近,不得不看着闻景的脸。也是直到这个时候,陆修泽才发现,他已是有好些年都没有用心看过自己的这位小师弟了。 就像闻景说的,他生得的确好看。 六岁时的闻景,就已经生得是唇红齿白玉雪可爱,虽然身材圆滚滚的,但圆圆的脸上是圆圆的眼睛,笑的时候会露出圆圆的酒窝,再加上当时闻景的年纪,这样的圆只会叫闻景显得更为可爱。 而十六岁的闻景,就像是茁壮成长的小树,虽然皮肤已经因长年习武而变成小麦色,但目光却依然湛然有神,意气风发,精神奕奕,就像是个小豹子,高大c灵活c矫健,身高直逼陆修泽,而又因他常年带笑,脸颊一边的酒窝常在,倒是冲散了闻景天生如刀眉峰带来的戾气,竟越发显得可爱可亲起来。 好看吗? 当然是好看的,若连闻景的脸都称不上好看,那世上恐怕就没几个好看的人了。 可爱吗? 当然是可爱的,若连闻景的性子都称不上可爱,那世上大概就没几个可爱的人了。 闻景说的其实都是实话。 但常人不,是世上的绝大多数人,都不会这样大大咧咧地说出来吧? 陆修泽看着闻景无奈叹笑道:“小师弟你怎么”怎么就这么臭美臭不要脸呢? 闻景是个奇怪的人,既谦逊又狂傲,既体贴又粗心,既温柔又暴躁,既聪明又愚笨在以往那些年里,陆修泽从未见过像闻景这样奇怪而矛盾的人。 也从未见过像闻景这样有趣的人。 闻景就这样奇怪地有趣着,在每次陆修泽对他失去兴趣后,又迅速展露出另一只截然不同的特质,不断地勾|引着陆修泽的好奇心,让陆修泽十年都未曾厌倦离去,目光长久地注视着闻景,期待着这个奇怪的人到底还会说出怎样有趣的话,做出怎样有趣的事来。 陆修泽笑了起来,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已经是笑了起来。 闻景呆呆看着陆修泽的笑,脸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抿出了一个小酒窝:“大师兄果然还是这样笑着最好看。” 陆修泽是何等聪明的人,听到这话后便瞬间明白,闻景竟是刻意说出方才那些话来逗他开心的。 陆修泽的笑容一顿,静静地看着闻景,直到看得闻景开始有些坐立不安的时候,这才再次笑起来。 陆修泽伸出手来,在半空中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落在闻景的发顶,轻轻拍了拍,“小师弟笑起来也是很好看的。” 闻景睁大眼,脸色瞬间红了。 ——奇怪,这小师弟不是很喜欢别人夸奖他的吗? 对自己养了十年的小崽子,陆修泽还是很了解的,知道这小混蛋不管脸上装着多不在乎,心里头还是很臭美的,特别喜欢别人夸奖他。 而如今,陆修泽明明是在夸他,这小混蛋怎么就突然害羞起来了? 既臭美又害羞? 陆修泽想不明白,但却十分诚实地遵循了心里的恶趣味,正直地说道:“小师弟脸红的时候更好看。” 闻景整个人都快要烧起来了。 “我没有脸红!”闻景忿忿不平,如果忽略他快烧起来的样子的话,这样的话还是很有说服力的。 陆修泽看着闻景,但笑不语。 闻景讷讷,说不出话来,又觉得陆修泽的眼神烧得慌,于是不自在地撇过头,瞪着吞骨江,只当陆修泽的眼神不存在。 系统:等等,我觉得现在的气氛好像有点微妙,我是不是该显示一下我的存在感?不如清清嗓子怎么样?会不会显得我的存在很多余?噫,为什么我会觉得我很多余? 闻景的害羞和他的臭美一样,是件十分难以捉摸的事,于是没一会儿,闻景就若无其事地转回头,道:“我拒绝虚云真君,是因为那个时候我突然知道,我还有事要做。” 闻景接上了自己的话题,道:“大师兄,你相信命数吗?” 陆修泽笑容微淡,道:“师弟何出此言?” 闻景一笑,道:“其实师弟是不相信这个东西的,但是在那个时候,我觉得除了命数之外,应该没有别的解释了吧?不然为什么在我答应虚云真君之前,我会突然晕过去呢?” 身体康健的闻景,在隐云宗太上长老虚云真君向他垂询,问他是否要拜入他门下的时候,毫无征兆地晕了过去。 而晕过去后的闻景做了一个梦,虽然他并不记得那个梦到底说了什么,但他醒来后却突然生出了一股明悟:他不能拜入隐云宗下。 他还有另一件事要做——一件比拜入隐云宗更重要的事,一件不去做就会后悔终生的事。 这样,难道还不足以说明“命数”吗? 但这件事,闻景却没有再同陆修泽细说,因为闻景已经隐约察觉到这件事恐怕在修真界中,也是匪夷所思和罕有听闻的事,若真的说出来,只怕对陆修泽对他都不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8.第 48 章 购买一半以上章节才能看到正文哦~(__) 嘻嘻 有了这些年的种种铺垫,面对贯日真君对陆修泽的又一次责罚,按理来说,择日宗上下——特别是贯日真君门下——弟子,应该早就习惯了,但这一次却又格外不同,因为陆修泽这次被罚去思过的地方,是禁谷,而禁闭的时间,是百年。 人生能有几个百年? 纵使他们是修士,寿命不是凡人能够相比的,但百年之长,却也是谁都不敢小觑的时间。 更何况禁谷是什么地方?那可是他们择日宗出了名的禁地之一,毒沼遍布,虽然其中灵气充沛,算是一个修炼圣地,但修炼的前提也得好好地活着啊! 禁谷中与它绝佳的修炼环境齐名的,可是还有盘踞其中的妖兽! 也难怪闻景一听陆修泽要被罚去禁谷闭关百年,便再也坐不住,吓得连自己被罚思过的禁令都忘了,直冲出了思过崖。 在出思过崖的路上,也不知道是秦汀芷打点了什么,还是什么其他原因,偌大一个思过崖里,竟一个巡逻弟子也没有,叫闻景竟半点阻碍也没有遇上。于是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闻景就站在了思过崖的山门前。 跨过山门后,闻景感到自己身上一轻,原本压在他身上的禁锢随着他远离思过崖而松散开来,于是他提气纵身,闯入山林,脚下每一次在树冠上的轻点,都会让他滑出长长的一段路,身姿矫健,青色长袍鼓荡,就像是滑翔的巨鹰,速度竟一点不比身旁御剑的秦汀芷来得慢,倒让秦汀芷看得心中诧异。 秦汀芷自然能够认出,闻景此刻用的提气之法,应当是陆修泽所教。事实上,这个法子陆修泽也告诉过秦汀芷和魏谌,然而约莫是天赋不够的缘故,秦汀芷和魏谌二人无论如何努力,也无法学会,加之这个法门不过是凡人武夫间普通的提气之法而已,所以两人就算没有学会,也没有放在心上。 可是闻景怎的学会了?这法门不是十分考验天赋么?小师弟他连炼体都耗费了将近十年么,怎么突然就 秦汀芷来不及多想,观真殿便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到了观真殿前,秦汀芷不敢失礼,按下飞剑,神色肃然地整理仪容,不敢有半点失礼,可等到她整理好抬头再看时,身旁的闻景却已经不见了人影,原本紧闭的观真殿大门敞开,显然是已经先进去了。 小师弟这是直冲进去了么? 秦汀芷心中一紧,赶紧跟上,走不到一半路程,就听到贯日真君怒气勃发的声音在整个观真殿回响:“你也听到了?你听听你大师兄说的是什么狗屁!” 元婴真人怒气岂可小觑,纵使贯日真君并非刻意,但在他的这一声怒斥下,整个观真殿都在轻颤,秦汀芷甚至能感到脚下地基的动摇。 秦汀芷几乎要吓出一身冷汗。 面对着骇人怒气,闻景倒是颇为大胆,迎上前道:“师父你冷静点!”闻景叹了口气,“唉,这,师父你别生气啊,师兄他真不是这个意思!” 贯日真君怒吼道:“他不是这个意思是什么意思?你别给他求情!他就是想要气死我!” 闻景急了:“师父你大师兄,你快说话啊!不过是西圾国,距离也是不远,去去也是无妨!” 此时,秦汀芷终于赶到了。一进门,她便看到跪在大殿中央,神色分外冷淡的陆修泽,还有陆修泽身旁急得团团转的闻景。 听到闻景的话,陆修泽倒真是开口了,但说出的话却叫闻景秦汀芷二人恨不得他干脆别开口。 “恕难从命。” 同平日里迥然不同的四个字,硬邦邦地从陆修泽口中,那冷厉的气息,让一旁瞧着的闻景秦汀芷二人心中又急又气,但更多的还是诧异和疑惑。 贯日真君却是怒极反笑,指着陆修泽,连道了三声“好”。 “你们瞧瞧,”贯日真君厉声道,“你们看,这就是这孽徒对他师父的态度!人都说师长之命,莫敢不从,可是他呢?我不过叫他去西圾国代我向玄清真人祝寿,他便摆出这样的态度——这么大的架子,你可有将我这个当师父的放在眼中?!” 陆修泽神色分外冷淡,即便直面元婴真人的威势和怒气,也没有半点怯缩,道:“若有他事,徒弟自是不敢推辞,但为玄清真人祝寿一事,弟子却是力有不逮,只怕到时候不但到不了西圾国,更是会为师父丢脸,这才大胆推辞。” “你倒是还有理了!”贯日真君本就不善言辞,被陆修泽这么一堵,顿时气得脸色发黑,怒极之下抬掌就要向陆修泽打去。 贯日真君的这一掌又急又快,全然没有留手的意思,若是真让这一掌打实了,陆修泽只怕不死也要半残。 闻景大惊失色,但却拦无可拦,当他反应过来贯日真君已经动手的时候,贯日真君的掌风就已经扫到了陆修泽的胸前。 “师弟,手下留情!” 电光石火间,一道微风拂过,但这道微风并没有去直面贯日真君的掌力,而是卷起了陆修泽,轻轻提到了一旁,灵巧地避了开去。 只听一声轰响,观真殿下蓦然被贯日真君掌风扫出一个大坑,碎石激射,灰尘纷飞。 闻景心脏砰砰直跳,几乎要被吓个半死,直到感受到那大坑里没他大师兄后,才终于松了口气,回过神来,心中忍不住对贯日真君升起了几分嘀咕和抱怨:教训徒弟嘛,吓吓就好了,怎么还真的打啊!而且贺寿只不过是小事,大师兄不愿去就算了,这样生气又是何必?还有师兄也是,走一趟西圾国又有何妨?何必同师父硬顶? 见这一击落空,贯日真君脸色不好,恶声恶气地向来人说道:“我管教我的徒弟,要你多管什么闲事?!” 在那烟尘后头,来人带笑的声音响起,但却没有理会贯日真君的责问,而是同陆修泽道:“陆师侄啊,你便是太过死板了——小杖受大杖走的道理,你都不懂么?唉,也是,谁叫你师父是出了名的老顽固呢,有个老顽固,教出个小顽固也不出奇。” 贯日真君黑下脸,道:“澹台璋,你这是指桑骂槐些什么!要真是身上不舒服,不若我俩比划一下。” “可别,千万别。”来人倒是认怂得十分痛快,声音里笑意不减,“师弟大能,师兄我可是打不过你的。” 这时,弥漫的灰尘已散去大半,闻景和秦汀芷二人也终于看清了这将陆修泽救走的道人。 只见站在大殿另一端的道人,生得是眉清目秀,精致非常,脸上笑容常在,狡黠得像只狐狸似的,面容更是年轻得不像是他们的师叔,让人完全想不到他会跟满脸胡子的贯日真君是同辈。他手执拂尘,气质出众,一身黑色道袍不染尘埃,头上带着长冠,虽然不伦不类,但却煞是好看。 这是何人? 闻景眼带疑惑,他身旁的秦汀芷却是一眼认出了来人,高兴极了,脱口而出道:“匪镜师伯!” 闻景这才恍然大悟:这便是师伯匪镜真人么? 这匪镜真人,乃是贯日真君的师兄。二人同出一脉,都是已经登遐的飞霞仙姑的弟子,不过不同于修为高深脾气暴烈,还老是待在择日宗内足不出户的贯日真君,这道号奇怪的匪镜真人,长得好脾气也好,很得当年师门长辈们的喜爱,虽然修为不及贯日真君,但却喜欢常年在外游历,鲜有回到宗门的时候,而在飞霞仙姑仙去后,匪镜真人便回得更少了,上次匪镜真人离开的时候,还是十五年前,也难怪闻景只闻其名不识其人。 对着十五年未见的匪镜真人,贯日道君念及同门情谊,缓和了两分语气,道:“你且把他放下,有什么话,等我教训完这个孽徒再说。” 无论是择日宗,还是其他的宗门,对于门下弟子的要求都十分严格,虽然从不禁止他们联系自己在凡间的亲人,但想要同自己亲人见面的话,也只有在他们学有所成,在外行走时不会丢了自己师门的脸的时候,才会被放下山。 但这个时候,他们的亲人却往往已经死了。 所以很多时候,送自己子女求仙的父母,往往是抱着再也见不到他们的心思去的。纵使心中再有不舍,但只要子女能够被仙长看中,成为仙门中人,那长生不老或许就是指日可期的吧?如过子女能够更争气一些,成为得道高人,那么庇护一个家族百年千年,也不是难事吧? “有时候想想,觉得我也是很不孝。”闻景轻声说着,“爹娘从一开始就只求我一生平安。” 世上绝大部分主动送子女求仙的父母,都是心有所求。但闻家在豫国是何等显赫?闻景作为闻家幼子,自出生就受尽宠爱,他的父母简直恨不得将世界上所有的好东西都捧到他面前,只求他安康喜乐,无忧无虑地过了这一生,又怎么忍心将他送入仙门,此生再难相见? “但我偏偏要来。” 闻景的声音,在河流的咆哮声下显得细不可闻,可以陆修泽的耳力,自然不会漏过。 陆修泽偏头看他,想起了闻景十年前的话。 “若不能达成心中所愿,就算与天同寿,又有何欢?”陆修泽道。 闻景诧异看了陆修泽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小声道:“师兄还记得啊。” 陆修泽微微一笑。 闻景又望向了那湍急的吞骨江,思绪飘远:“说起来,我娘倒是跟我说过,我刚出生的时候,可是奇怪得紧,所有见着我的人,都觉得我应该是有仙缘的。但我爹娘却不愿叫我离家,所以从来都没有在我面前提起仙人的事,更不许别人提在六岁之前,我是不知道世上除了武师之外,还有‘仙师’的。” 陆修泽道:“哦?” 闻景道:“其实更小的时候的事,我都不太记得了,爹娘也不肯跟我说,我只记得,在我六岁的那天,我带着小厮出门,然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9.第 49 章 购买一半以上章节才能看到正文哦~(__) 嘻嘻 有了这些年的种种铺垫,面对贯日真君对陆修泽的又一次责罚,按理来说,择日宗上下——特别是贯日真君门下——弟子,应该早就习惯了,但这一次却又格外不同,因为陆修泽这次被罚去思过的地方,是禁谷,而禁闭的时间,是百年。 人生能有几个百年? 纵使他们是修士,寿命不是凡人能够相比的,但百年之长,却也是谁都不敢小觑的时间。 更何况禁谷是什么地方?那可是他们择日宗出了名的禁地之一,毒沼遍布,虽然其中灵气充沛,算是一个修炼圣地,但修炼的前提也得好好地活着啊! 禁谷中与它绝佳的修炼环境齐名的,可是还有盘踞其中的妖兽! 也难怪闻景一听陆修泽要被罚去禁谷闭关百年,便再也坐不住,吓得连自己被罚思过的禁令都忘了,直冲出了思过崖。 在出思过崖的路上,也不知道是秦汀芷打点了什么,还是什么其他原因,偌大一个思过崖里,竟一个巡逻弟子也没有,叫闻景竟半点阻碍也没有遇上。于是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闻景就站在了思过崖的山门前。 跨过山门后,闻景感到自己身上一轻,原本压在他身上的禁锢随着他远离思过崖而松散开来,于是他提气纵身,闯入山林,脚下每一次在树冠上的轻点,都会让他滑出长长的一段路,身姿矫健,青色长袍鼓荡,就像是滑翔的巨鹰,速度竟一点不比身旁御剑的秦汀芷来得慢,倒让秦汀芷看得心中诧异。 秦汀芷自然能够认出,闻景此刻用的提气之法,应当是陆修泽所教。事实上,这个法子陆修泽也告诉过秦汀芷和魏谌,然而约莫是天赋不够的缘故,秦汀芷和魏谌二人无论如何努力,也无法学会,加之这个法门不过是凡人武夫间普通的提气之法而已,所以两人就算没有学会,也没有放在心上。 可是闻景怎的学会了?这法门不是十分考验天赋么?小师弟他连炼体都耗费了将近十年么,怎么突然就 秦汀芷来不及多想,观真殿便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到了观真殿前,秦汀芷不敢失礼,按下飞剑,神色肃然地整理仪容,不敢有半点失礼,可等到她整理好抬头再看时,身旁的闻景却已经不见了人影,原本紧闭的观真殿大门敞开,显然是已经先进去了。 小师弟这是直冲进去了么? 秦汀芷心中一紧,赶紧跟上,走不到一半路程,就听到贯日真君怒气勃发的声音在整个观真殿回响:“你也听到了?你听听你大师兄说的是什么狗屁!” 元婴真人怒气岂可小觑,纵使贯日真君并非刻意,但在他的这一声怒斥下,整个观真殿都在轻颤,秦汀芷甚至能感到脚下地基的动摇。 秦汀芷几乎要吓出一身冷汗。 面对着骇人怒气,闻景倒是颇为大胆,迎上前道:“师父你冷静点!”闻景叹了口气,“唉,这,师父你别生气啊,师兄他真不是这个意思!” 贯日真君怒吼道:“他不是这个意思是什么意思?你别给他求情!他就是想要气死我!” 闻景急了:“师父你大师兄,你快说话啊!不过是西圾国,距离也是不远,去去也是无妨!” 此时,秦汀芷终于赶到了。一进门,她便看到跪在大殿中央,神色分外冷淡的陆修泽,还有陆修泽身旁急得团团转的闻景。 听到闻景的话,陆修泽倒真是开口了,但说出的话却叫闻景秦汀芷二人恨不得他干脆别开口。 “恕难从命。” 同平日里迥然不同的四个字,硬邦邦地从陆修泽口中,那冷厉的气息,让一旁瞧着的闻景秦汀芷二人心中又急又气,但更多的还是诧异和疑惑。 贯日真君却是怒极反笑,指着陆修泽,连道了三声“好”。 “你们瞧瞧,”贯日真君厉声道,“你们看,这就是这孽徒对他师父的态度!人都说师长之命,莫敢不从,可是他呢?我不过叫他去西圾国代我向玄清真人祝寿,他便摆出这样的态度——这么大的架子,你可有将我这个当师父的放在眼中?!” 陆修泽神色分外冷淡,即便直面元婴真人的威势和怒气,也没有半点怯缩,道:“若有他事,徒弟自是不敢推辞,但为玄清真人祝寿一事,弟子却是力有不逮,只怕到时候不但到不了西圾国,更是会为师父丢脸,这才大胆推辞。” “你倒是还有理了!”贯日真君本就不善言辞,被陆修泽这么一堵,顿时气得脸色发黑,怒极之下抬掌就要向陆修泽打去。 贯日真君的这一掌又急又快,全然没有留手的意思,若是真让这一掌打实了,陆修泽只怕不死也要半残。 闻景大惊失色,但却拦无可拦,当他反应过来贯日真君已经动手的时候,贯日真君的掌风就已经扫到了陆修泽的胸前。 “师弟,手下留情!” 电光石火间,一道微风拂过,但这道微风并没有去直面贯日真君的掌力,而是卷起了陆修泽,轻轻提到了一旁,灵巧地避了开去。 只听一声轰响,观真殿下蓦然被贯日真君掌风扫出一个大坑,碎石激射,灰尘纷飞。 闻景心脏砰砰直跳,几乎要被吓个半死,直到感受到那大坑里没他大师兄后,才终于松了口气,回过神来,心中忍不住对贯日真君升起了几分嘀咕和抱怨:教训徒弟嘛,吓吓就好了,怎么还真的打啊!而且贺寿只不过是小事,大师兄不愿去就算了,这样生气又是何必?还有师兄也是,走一趟西圾国又有何妨?何必同师父硬顶? 见这一击落空,贯日真君脸色不好,恶声恶气地向来人说道:“我管教我的徒弟,要你多管什么闲事?!” 在那烟尘后头,来人带笑的声音响起,但却没有理会贯日真君的责问,而是同陆修泽道:“陆师侄啊,你便是太过死板了——小杖受大杖走的道理,你都不懂么?唉,也是,谁叫你师父是出了名的老顽固呢,有个老顽固,教出个小顽固也不出奇。” 贯日真君黑下脸,道:“澹台璋,你这是指桑骂槐些什么!要真是身上不舒服,不若我俩比划一下。” “可别,千万别。”来人倒是认怂得十分痛快,声音里笑意不减,“师弟大能,师兄我可是打不过你的。” 这时,弥漫的灰尘已散去大半,闻景和秦汀芷二人也终于看清了这将陆修泽救走的道人。 只见站在大殿另一端的道人,生得是眉清目秀,精致非常,脸上笑容常在,狡黠得像只狐狸似的,面容更是年轻得不像是他们的师叔,让人完全想不到他会跟满脸胡子的贯日真君是同辈。他手执拂尘,气质出众,一身黑色道袍不染尘埃,头上带着长冠,虽然不伦不类,但却煞是好看。 这是何人? 闻景眼带疑惑,他身旁的秦汀芷却是一眼认出了来人,高兴极了,脱口而出道:“匪镜师伯!” 闻景这才恍然大悟:这便是师伯匪镜真人么? 这匪镜真人,乃是贯日真君的师兄。二人同出一脉,都是已经登遐的飞霞仙姑的弟子,不过不同于修为高深脾气暴烈,还老是待在择日宗内足不出户的贯日真君,这道号奇怪的匪镜真人,长得好脾气也好,很得当年师门长辈们的喜爱,虽然修为不及贯日真君,但却喜欢常年在外游历,鲜有回到宗门的时候,而在飞霞仙姑仙去后,匪镜真人便回得更少了,上次匪镜真人离开的时候,还是十五年前,也难怪闻景只闻其名不识其人。 对着十五年未见的匪镜真人,贯日道君念及同门情谊,缓和了两分语气,道:“你且把他放下,有什么话,等我教训完这个孽徒再说。” 无论是择日宗,还是其他的宗门,对于门下弟子的要求都十分严格,虽然从不禁止他们联系自己在凡间的亲人,但想要同自己亲人见面的话,也只有在他们学有所成,在外行走时不会丢了自己师门的脸的时候,才会被放下山。 但这个时候,他们的亲人却往往已经死了。 所以很多时候,送自己子女求仙的父母,往往是抱着再也见不到他们的心思去的。纵使心中再有不舍,但只要子女能够被仙长看中,成为仙门中人,那长生不老或许就是指日可期的吧?如过子女能够更争气一些,成为得道高人,那么庇护一个家族百年千年,也不是难事吧? “有时候想想,觉得我也是很不孝。”闻景轻声说着,“爹娘从一开始就只求我一生平安。” 世上绝大部分主动送子女求仙的父母,都是心有所求。但闻家在豫国是何等显赫?闻景作为闻家幼子,自出生就受尽宠爱,他的父母简直恨不得将世界上所有的好东西都捧到他面前,只求他安康喜乐,无忧无虑地过了这一生,又怎么忍心将他送入仙门,此生再难相见? “但我偏偏要来。” 闻景的声音,在河流的咆哮声下显得细不可闻,可以陆修泽的耳力,自然不会漏过。 陆修泽偏头看他,想起了闻景十年前的话。 “若不能达成心中所愿,就算与天同寿,又有何欢?”陆修泽道。 闻景诧异看了陆修泽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小声道:“师兄还记得啊。” 陆修泽微微一笑。 闻景又望向了那湍急的吞骨江,思绪飘远:“说起来,我娘倒是跟我说过,我刚出生的时候,可是奇怪得紧,所有见着我的人,都觉得我应该是有仙缘的。但我爹娘却不愿叫我离家,所以从来都没有在我面前提起仙人的事,更不许别人提在六岁之前,我是不知道世上除了武师之外,还有‘仙师’的。” 陆修泽道:“哦?” 闻景道:“其实更小的时候的事,我都不太记得了,爹娘也不肯跟我说,我只记得,在我六岁的那天,我带着小厮出门,然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0.第 50 章 购买一半以上章节才能看到正文哦~(__) 嘻嘻 有了这些年的种种铺垫,面对贯日真君对陆修泽的又一次责罚,按理来说,择日宗上下——特别是贯日真君门下——弟子,应该早就习惯了,但这一次却又格外不同,因为陆修泽这次被罚去思过的地方,是禁谷,而禁闭的时间,是百年。 人生能有几个百年? 纵使他们是修士,寿命不是凡人能够相比的,但百年之长,却也是谁都不敢小觑的时间。 更何况禁谷是什么地方?那可是他们择日宗出了名的禁地之一,毒沼遍布,虽然其中灵气充沛,算是一个修炼圣地,但修炼的前提也得好好地活着啊! 禁谷中与它绝佳的修炼环境齐名的,可是还有盘踞其中的妖兽! 也难怪闻景一听陆修泽要被罚去禁谷闭关百年,便再也坐不住,吓得连自己被罚思过的禁令都忘了,直冲出了思过崖。 在出思过崖的路上,也不知道是秦汀芷打点了什么,还是什么其他原因,偌大一个思过崖里,竟一个巡逻弟子也没有,叫闻景竟半点阻碍也没有遇上。于是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闻景就站在了思过崖的山门前。 跨过山门后,闻景感到自己身上一轻,原本压在他身上的禁锢随着他远离思过崖而松散开来,于是他提气纵身,闯入山林,脚下每一次在树冠上的轻点,都会让他滑出长长的一段路,身姿矫健,青色长袍鼓荡,就像是滑翔的巨鹰,速度竟一点不比身旁御剑的秦汀芷来得慢,倒让秦汀芷看得心中诧异。 秦汀芷自然能够认出,闻景此刻用的提气之法,应当是陆修泽所教。事实上,这个法子陆修泽也告诉过秦汀芷和魏谌,然而约莫是天赋不够的缘故,秦汀芷和魏谌二人无论如何努力,也无法学会,加之这个法门不过是凡人武夫间普通的提气之法而已,所以两人就算没有学会,也没有放在心上。 可是闻景怎的学会了?这法门不是十分考验天赋么?小师弟他连炼体都耗费了将近十年么,怎么突然就 秦汀芷来不及多想,观真殿便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到了观真殿前,秦汀芷不敢失礼,按下飞剑,神色肃然地整理仪容,不敢有半点失礼,可等到她整理好抬头再看时,身旁的闻景却已经不见了人影,原本紧闭的观真殿大门敞开,显然是已经先进去了。 小师弟这是直冲进去了么? 秦汀芷心中一紧,赶紧跟上,走不到一半路程,就听到贯日真君怒气勃发的声音在整个观真殿回响:“你也听到了?你听听你大师兄说的是什么狗屁!” 元婴真人怒气岂可小觑,纵使贯日真君并非刻意,但在他的这一声怒斥下,整个观真殿都在轻颤,秦汀芷甚至能感到脚下地基的动摇。 秦汀芷几乎要吓出一身冷汗。 面对着骇人怒气,闻景倒是颇为大胆,迎上前道:“师父你冷静点!”闻景叹了口气,“唉,这,师父你别生气啊,师兄他真不是这个意思!” 贯日真君怒吼道:“他不是这个意思是什么意思?你别给他求情!他就是想要气死我!” 闻景急了:“师父你大师兄,你快说话啊!不过是西圾国,距离也是不远,去去也是无妨!” 此时,秦汀芷终于赶到了。一进门,她便看到跪在大殿中央,神色分外冷淡的陆修泽,还有陆修泽身旁急得团团转的闻景。 听到闻景的话,陆修泽倒真是开口了,但说出的话却叫闻景秦汀芷二人恨不得他干脆别开口。 “恕难从命。” 同平日里迥然不同的四个字,硬邦邦地从陆修泽口中,那冷厉的气息,让一旁瞧着的闻景秦汀芷二人心中又急又气,但更多的还是诧异和疑惑。 贯日真君却是怒极反笑,指着陆修泽,连道了三声“好”。 “你们瞧瞧,”贯日真君厉声道,“你们看,这就是这孽徒对他师父的态度!人都说师长之命,莫敢不从,可是他呢?我不过叫他去西圾国代我向玄清真人祝寿,他便摆出这样的态度——这么大的架子,你可有将我这个当师父的放在眼中?!” 陆修泽神色分外冷淡,即便直面元婴真人的威势和怒气,也没有半点怯缩,道:“若有他事,徒弟自是不敢推辞,但为玄清真人祝寿一事,弟子却是力有不逮,只怕到时候不但到不了西圾国,更是会为师父丢脸,这才大胆推辞。” “你倒是还有理了!”贯日真君本就不善言辞,被陆修泽这么一堵,顿时气得脸色发黑,怒极之下抬掌就要向陆修泽打去。 贯日真君的这一掌又急又快,全然没有留手的意思,若是真让这一掌打实了,陆修泽只怕不死也要半残。 闻景大惊失色,但却拦无可拦,当他反应过来贯日真君已经动手的时候,贯日真君的掌风就已经扫到了陆修泽的胸前。 “师弟,手下留情!” 电光石火间,一道微风拂过,但这道微风并没有去直面贯日真君的掌力,而是卷起了陆修泽,轻轻提到了一旁,灵巧地避了开去。 只听一声轰响,观真殿下蓦然被贯日真君掌风扫出一个大坑,碎石激射,灰尘纷飞。 闻景心脏砰砰直跳,几乎要被吓个半死,直到感受到那大坑里没他大师兄后,才终于松了口气,回过神来,心中忍不住对贯日真君升起了几分嘀咕和抱怨:教训徒弟嘛,吓吓就好了,怎么还真的打啊!而且贺寿只不过是小事,大师兄不愿去就算了,这样生气又是何必?还有师兄也是,走一趟西圾国又有何妨?何必同师父硬顶? 见这一击落空,贯日真君脸色不好,恶声恶气地向来人说道:“我管教我的徒弟,要你多管什么闲事?!” 在那烟尘后头,来人带笑的声音响起,但却没有理会贯日真君的责问,而是同陆修泽道:“陆师侄啊,你便是太过死板了——小杖受大杖走的道理,你都不懂么?唉,也是,谁叫你师父是出了名的老顽固呢,有个老顽固,教出个小顽固也不出奇。” 贯日真君黑下脸,道:“澹台璋,你这是指桑骂槐些什么!要真是身上不舒服,不若我俩比划一下。” “可别,千万别。”来人倒是认怂得十分痛快,声音里笑意不减,“师弟大能,师兄我可是打不过你的。” 这时,弥漫的灰尘已散去大半,闻景和秦汀芷二人也终于看清了这将陆修泽救走的道人。 只见站在大殿另一端的道人,生得是眉清目秀,精致非常,脸上笑容常在,狡黠得像只狐狸似的,面容更是年轻得不像是他们的师叔,让人完全想不到他会跟满脸胡子的贯日真君是同辈。他手执拂尘,气质出众,一身黑色道袍不染尘埃,头上带着长冠,虽然不伦不类,但却煞是好看。 这是何人? 闻景眼带疑惑,他身旁的秦汀芷却是一眼认出了来人,高兴极了,脱口而出道:“匪镜师伯!” 闻景这才恍然大悟:这便是师伯匪镜真人么? 这匪镜真人,乃是贯日真君的师兄。二人同出一脉,都是已经登遐的飞霞仙姑的弟子,不过不同于修为高深脾气暴烈,还老是待在择日宗内足不出户的贯日真君,这道号奇怪的匪镜真人,长得好脾气也好,很得当年师门长辈们的喜爱,虽然修为不及贯日真君,但却喜欢常年在外游历,鲜有回到宗门的时候,而在飞霞仙姑仙去后,匪镜真人便回得更少了,上次匪镜真人离开的时候,还是十五年前,也难怪闻景只闻其名不识其人。 对着十五年未见的匪镜真人,贯日道君念及同门情谊,缓和了两分语气,道:“你且把他放下,有什么话,等我教训完这个孽徒再说。” 无论是择日宗,还是其他的宗门,对于门下弟子的要求都十分严格,虽然从不禁止他们联系自己在凡间的亲人,但想要同自己亲人见面的话,也只有在他们学有所成,在外行走时不会丢了自己师门的脸的时候,才会被放下山。 但这个时候,他们的亲人却往往已经死了。 所以很多时候,送自己子女求仙的父母,往往是抱着再也见不到他们的心思去的。纵使心中再有不舍,但只要子女能够被仙长看中,成为仙门中人,那长生不老或许就是指日可期的吧?如过子女能够更争气一些,成为得道高人,那么庇护一个家族百年千年,也不是难事吧? “有时候想想,觉得我也是很不孝。”闻景轻声说着,“爹娘从一开始就只求我一生平安。” 世上绝大部分主动送子女求仙的父母,都是心有所求。但闻家在豫国是何等显赫?闻景作为闻家幼子,自出生就受尽宠爱,他的父母简直恨不得将世界上所有的好东西都捧到他面前,只求他安康喜乐,无忧无虑地过了这一生,又怎么忍心将他送入仙门,此生再难相见? “但我偏偏要来。” 闻景的声音,在河流的咆哮声下显得细不可闻,可以陆修泽的耳力,自然不会漏过。 陆修泽偏头看他,想起了闻景十年前的话。 “若不能达成心中所愿,就算与天同寿,又有何欢?”陆修泽道。 闻景诧异看了陆修泽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小声道:“师兄还记得啊。” 陆修泽微微一笑。 闻景又望向了那湍急的吞骨江,思绪飘远:“说起来,我娘倒是跟我说过,我刚出生的时候,可是奇怪得紧,所有见着我的人,都觉得我应该是有仙缘的。但我爹娘却不愿叫我离家,所以从来都没有在我面前提起仙人的事,更不许别人提在六岁之前,我是不知道世上除了武师之外,还有‘仙师’的。” 陆修泽道:“哦?” 闻景道:“其实更小的时候的事,我都不太记得了,爹娘也不肯跟我说,我只记得,在我六岁的那天,我带着小厮出门,然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1.缘由 购买一半以上章节才能看到正文哦~(__) 嘻嘻  之所以这样说,一是因为天色昏暗,二来是因为这孩童遍身淤泥,肮脏不堪,还偏偏将自己缩蜷在阴暗处,甚至连气息都与周围融为一体。要是换做常人和稍稍粗心些的修士,基本上是走过孩童的身旁,都难以察觉他的存在。 闻景吓了一跳,脚下一顿,但下一刻他就认出,藏匿着的是人族的孩童,而非是那些被转化为食尸鬼的怪物。毕竟就算是幼童的食尸鬼,也是指甲尖利,肤色青紫,身带腐臭,而这孩童十指指甲圆润,虽然也因淤泥的覆盖而带着恶臭,但却明显没有食尸鬼那挥之不去的腐烂臭味。 闻景心下愕然,怎么也没想到这小镇中竟还有其他活人的存在,而再瞧瞧这孩童的模样,想想连他都几乎将这孩童忽略过去的事实,这孩童的存活在此时似乎又有了足以自圆其说的理由。于是,闻景放松了几分警惕,心生关怀,不由得上前两步道:“小孩儿,你怎的——” “嘻嘻。” 似男似女的笑声在这一刻响起,声音渺渺,时远时近。 闻景心中咯噔一下,暗自叫糟,抽身急退,但没想那孩童的动作更快,蓦然抬头,红光湛湛的双眼向他一瞪,闻景便感到自己脚下像是陷入沼泽,动作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 孩童瞧见这样的闻景,森森一笑,张嘴一吐,一股森冷的气息便扑面而来,瞬间钻入了闻景的七窍,纵使闻景竭力闭气摆脱,却依然挣扎不开。 也不知那森冷的气息里究竟有着什么,只不过是几个呼吸的时间,闻景便软倒在地,双眼紧闭,昏迷过去。 在地穴中,通过法器看到这一幕的陆修泽暗暗摇头,忍不住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的小师弟到底还是太过年轻,没有在外行走的经验,这才会这样轻松就被恶鬼骗了过去,中了恶鬼的计策。否则,那恶鬼实力纵然强横,但想要收拾一个筑基期的修士,却绝不会这样容易。 闻景他,到底还是稚嫩了些——又或者,是不必要的慈悲太多了。 因为太过慈悲又太过心软,才会在身处危境的情况下,依然去关怀一个来历不明的孩童不,等等。 陆修泽心中一凛,发现了不对。 闻景为人看似跳脱爱玩,但实则心中自有一番思量和原则——早在十年前闻景在贯日真君面前侃侃而谈时,陆修泽就已经明白了这一点,而方才闻景对食尸鬼的痛下杀手,更能说明他这小师弟在紧要的事上一直看得十分明白。 既然如此,闻景怎会这样轻易就被骗倒?! 果然,当陆修泽再望向法器映像时,异变突生。 只见那恶鬼化身的孩童,在放倒了闻景后便放松了警惕,毕竟无论如何,闻景也只是堪堪突破筑基期的修士而已,恶鬼就算不用偷袭的办法,也能制住闻景,是以在闻景倒下后,恶鬼化作的孩童便漫不经心地走到闻景的身旁,低头沉思,似是在想要怎么才能演一出让陆修泽满意的戏来。 可就在恶鬼走神的瞬间,闻景蓦然睁开眼,金色神光自眼中溢出,一轮半虚半实的日轮在他神庭处隐现,带着浩荡神威的真火飞溅,落地而涨,带着灼热的气浪向恶鬼袭去,就像小镇中升起了第二个太阳,再看他眼中清明透彻,哪里有半点糊涂? 恶鬼猝不及防,被这带着阳炎的真火烧了正着,尖叫一声,慌忙后退,周身鬼气狂涌,好不容易灭却了身上的真火,但却也姿态凄惨,原本已经用阴气凝实的鬼体,在这一击下竟是被烧化了小半。 恶鬼姿态凄凉,但闻景却也不好受。 从理论上来说,择日宗门下弟子一生,可在筑基期c灵寂期c出窍期,分别在体内观想出三轮日轮。每一轮观想出的日轮内,都蕴有巨量的真火,妙用无穷,平时可做灵气驱使,关键时刻更是能够放出体外奇袭,威力不弱于四大真火之一的阳炎真火! 闻景方才赫然就是将真火用作奇袭。 然而闻景到底筑基还不到一个时辰,若非他向来在炼气引气上天赋过人,恐怕连这日轮都无法观想出来,更遑论是转化真火御敌了。但就算这样,方才他放出的那点真火,也已是修为的本源所在,一击过后,早已是元气大伤,面如金纸,更不提趁胜追击了。 闻景伤人八百,自损一千,是以这击过后,不由得吐出一口血来,倒是真的躺在地上站不起来了,但对面的恶鬼,却正是处于被击伤后的愤怒中,随时都能暴|起将闻景击毙。 “胡来!”陆修泽看得眉头直皱,忍不住冷喝一声,心中生出莫名的怒气来,想不明白闻景为什么竟会做出这样的蠢事。 可越是生气,陆修泽思绪就越是清晰,于是电光石火间,陆修泽又明白了闻景的用意。 在闻景的心中,他一直以为他的师兄陆修泽,正在同恶鬼的本体对峙,僵持不下,所以这次深入小镇,不是为了别的,只求能助陆修泽一臂之力。 闻景是这样同叶灵书说的,而他也正是这样做的。 无论是他示敌以弱,引诱恶鬼逼近身前,还是不求退路c不惜耗费本源地击伤恶鬼,都是为了寻求恶鬼的空隙和弱点。如果陆修泽当真像闻景想的那样正在同恶鬼的本体僵持,那么闻景方才击伤恶鬼的那一下,无疑能让恶鬼露出巨大的破绽,从而给陆修泽带来胜利之机 但是 恶鬼厉声向着闻景呵斥道:“不知好歹的小鬼!我本还想要暂时留你一命,但你竟敢伤我鬼体!今日,我必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永世不入轮回!” 闻景强撑着坐起,歪在墙角,笑着看那恶鬼,眼中没有一丝惧怕。 恶鬼勃然大怒:“这是你自找的!” 陆修泽闭上眼。 ——但是他 不知道从何处生出的暴躁和烦闷翻涌上来,混乱而捉不住的思绪蔓延,陆修泽神色沉冷。 法器映像中,恶鬼五指成爪,向闻景头颅抓去,但就在它的手靠近闻景的瞬间,陆修泽冷哼一声,捉紧御魔镇魂珠的手一个用力,竟是将那御魔镇魂珠生生捏碎。 一声尖利的惨嚎响彻整个小镇,恶鬼抱头,步步后退。 “不要不要我不要消失” 随着御魔镇魂珠中恶鬼魂魄的消失,恶鬼的鬼体也如烈日下的冰雪,在闻景的面前生生消融,纵使它极力想要挽回,但几个呼吸后,恶鬼就彻底消失不见,徒留森森鬼气在闻景面前,久久不散。 闻景一怔,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笑了起来,无力的手臂再也支撑不住,斜倚在石墙上的身体就要滑落下去,但就在他背脊接触到冰冷地面的那一刻,一只手却揽住他的腰,将他提了起来。 “师弟,你太胡来了。” 陆修泽脸色不太好看,语气也第一次在闻景面前带上了气恼。 但闻景却是笑着,声音轻快道:“我知道大师兄会赢的。” “所以你就做这样的蠢事?”陆修泽脸色更不好了,“若我没及时杀了那恶鬼,你是要我来为你收尸吗?” “不会不会。”闻景全当没看到陆修泽的黑脸,笑嘻嘻地将头靠在陆修泽的肩上,道,“大师兄这么喜欢我,怎么舍得我死呢?” 陆修泽气笑了:“满嘴胡话!” “好伤心啊,师兄竟然是不喜欢我吗?不过没关系,我喜欢师兄啊!我这么喜欢师兄,怎么舍得去死呢?”闻景彻底放松下来,又开始说些厚脸皮的话,但满身的困倦和伤势到底做不得假,头一点一点地就要睡过去了。 陆修泽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一手盖在闻景的眼上,另一只手将闻景扶得更稳了。 “睡吧。” 陆修泽的手很热,是跟他温柔中带着疏远的冷淡性格截然不同的热度。在这样的热力的侵浸下,闻景睡意上卷得越发厉害,喉咙里咕哝了一声,但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在闻景彻底睡去之前,他强撑着捉住了陆修泽的手,困顿道:“大师兄说好要跟我回去看我爹娘还有去看红枫” 闻景的嘟囔声越来越低,手慢慢松开,滑落下去,好一会儿,确认闻景已经睡熟后,陆修泽拿开手。 月光落在闻景的脸上,照出少年略带青涩的脸,和他稚子般无忧无虑的睡脸。陆修泽看着这张脸,沉默了下去,也不知道在思忖些什么。 良久,他抬头望向头上天光,只见月如冰轮,雾如轻纱。分明小镇中鬼气未尽,尘埃遍布,但这一刻却美得莫名,不似人间。 去看红枫吗? 无趣,他喜欢的向来不是红叶那样脆弱的东西,而是能带来毁灭和生机的火焰。 不过 “好。” 看在这小混蛋这么喜欢他的份上就陪他去一趟好了。 陆修泽笑了笑,沉默了下去。闻景心中忐忑,但在这古怪的气氛下又不敢开口多言,于是也耐着性子,陪着陆修泽站了下去。 时间流逝,日影西斜。 不知过了多久,陆修泽冷不丁道:“你现在看到了什么?” 闻景回过神来,再次望去,却见景色依旧,除了那群书生已结伴离开之外,什么都没有改变。 闻景哑然,纵使他的悟性曾被择日宗上下百般夸赞,但此刻的他依然不明白陆修泽语中有何深意。 大师兄究竟在问他什么? 大师兄又想要从他口中听到什么答案? 闻景竟想不到答案。 陆修泽曼声道:“蜉蝣从生到死的时间,不过是人的一日。而人的一生,不过是仙人一个打盹的时间。我们看蜉蝣碌碌的一生,觉得它们可怜而可笑,殊不知仙人看我们也是如此。” 闻景心中越发困惑,但却没有出言打断,而是细细聆听。 陆修泽继续道:“蜉蝣一日生死,草一岁枯荣,人百年轮回。世上有很多的事,我们不必理解,也不会去理解。这样不同的理解,造就了‘对’和‘错’。然而世上的很多事情都没有对错,只有所站立场的不同,和眼中世界的不同。” 闻景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于是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好安抚心中的不安。但不等闻景开口,陆修泽又道:“师弟,我问你,如果有人杀了你最亲近c最珍重c甚至比你自己的性命还要重要的人,你会怎么样?” 闻景脸上常在的酒窝消失了,他想了想,抿嘴道:“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以直报怨?我也是这么想的。” 陆修泽笑了笑,眉眼温柔如画,细碎的桃花瓣从枝头落下,又在半途被无形的气劲弹开。 闻景看得心中一跳,莫名觉得自己似乎说错了话,但思来想去,闻景又觉得自己的话语并没有过错。 陆修泽又道:“如果有一天,你最珍重的那人,死后躯体被拿去吞噬,骨头被人炖煮啃噬,最后只剩一堆残破的碎骨你又待如何?” 闻景望着陆修泽,愕然睁大眼,气血上涌,心脏狂跳,脸色却惨白一片,脑子里一片混乱。 “师弟从未想过这样的事吧?”陆修泽温柔道,“那我再换一个问题好了,若师弟你好不容易将你珍重之人的碎骨和灰烬收齐下葬,此时却有一人将那墓穴捣毁,把那碎骨和灰烬都震做粉末,扬入风中,叫你于那人生死不见,你又当如何?” 陆修泽的声音极尽温柔,语义却尖锐如刀。 闻景瞪着陆修泽,半晌没有说话,就在陆修泽以为他不会在说话了的时候,闻景却蓦然扑了上来,抱住陆修泽。 陌生的温度撞入怀中,突如其来,陆修泽身形微僵,但还没等他伸手推开,便感到一片水气晕湿了他的衣襟。 “对不起对不起,师兄对不起” 闻景用力抱着陆修泽,将头埋在他的肩上,哽咽着在陆修泽耳边一遍遍重复,细碎的声音压得低低的,触之即痛。 但话语中流露的这些痛楚,却不及闻景心中万一。 闻景何等聪明,他深知陆修泽不会说没有意义的话,也知道陆修泽从不做多余的事。 既然如此,陆修泽为什么要对他说这些话?这自然是因为 因为 只要稍稍想想,闻景就觉得心痛如绞,明明知道自己已经长大了,不该哭的,但却依然忍不住在陆修泽面前哭得难看。 ——为什么会这样呢? ——他大师兄这么好,为什么要遇到这样的事呢? 陆修泽怔住了。 陆修泽感到心中那莫名的情绪又一次涌了出来,比往常来得更快更满。他像是明白了闻景为什么会哭,但又像是没有明白,他想要说些什么,但到最后,只有一声叹笑传出:“师弟你哭什么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2.坦白(上) 购买一半以上章节才能看到正文哦~(__) 嘻嘻  “那师弟你可知我们择日宗是如何修炼的?” 闻景闻言,稍稍想想,然后犹豫道:“是引气入体,在识海中观想日轮,直到体内神庭c膻中c气海三处形成三个日轮,最后,在从炼气化神迈入练神返虚时,从三日轮中择一日轮修炼,最后悟虚合道——这也正是择日宗的由来,对吗师兄?” 陆修泽微微一笑:“倒是没有想到小师弟你竟然对择日宗也有所了解。” 闻景又是高兴又是害羞,明明眼睛闪闪发光,酒窝也抿得又深又圆,嘴上却谦虚道:“只是一些大家都知道的事,不算什么啦。” 陆修泽心中升起恶趣味,像是没有看到闻景被夸奖后暗自高兴的神色,反而顺着闻景谦虚的话语,点头道:“师弟说的也是,若师弟对择日宗了解得更深一些,怕是就不会选择拜入择日宗了。” 闻景一愣,倒是来不及失落,追问道:“师兄为何这样说?” 没有看到预想中闻景失落和委屈的神色,陆修泽心中有微微的失望,但却没有表露分毫,道:“师父同你说过,你的体质虽好,但最适合的功法却不在择日宗,你可还记得?” 闻景点头,道:“没错,但是” ——但他却有不得不拜入择日宗的理由,虽然现在的他还不知道这个理由是什么,可总有一天,他会明白一切的。 闻景不再想这件事,道:“师兄可愿为师弟解惑?” “分内之事。”陆修泽笑道,“师弟应当也听说过了,择日宗的弟子,需要在体内观想日轮,然后择一日轮修炼,但在这之前,师弟可想过,要怎样的体质,才能承受体内日轮的灼烧?” 闻景虽小,但却聪明非凡,一听陆修泽的话,顿时睁大了眼,心中升起了不太好的预感:“师兄的意思是” 陆修泽道:“我的意思是,在正式引气入体观想日轮前,师弟你要做的,恐怕是炼体了。” “炼炼体?”闻景吞了吞口水,看了看自己又白又软的手,强忍住掐一把试试硬度的冲动,“那那我要修炼到什么程度,才能开始引气入体呢?” “像这样就可以。”陆修泽脸色微笑不动,右手却蓦然一拳击向身侧空处,只听一声爆响,强烈的气流向着陆修泽身侧卷去,竟直接将陆修泽右方二十余米外的武器架掀飞,远远吹开,叮铃哐啷落了一地,而与此同时,陆修泽右半边的袖子也被无形的气劲化作碎片飘下,露出了里头肌肉紧实漂亮的手臂。 闻景目瞪口呆。 这这可不是仙法,而完全是的力量啊!竟然只靠的力量,就做到这一步吗?话说回来,没想到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大师兄竟然有这么漂亮的肌肉不不不不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竟然要做到这个地步,才能正式开始引气入体吗?! 陆修泽没有看吹飞一地的各式武器,而是对着自己震碎的右袖微微皱眉,叹道:“师兄倒是不太擅长控制力道,让师弟见笑了。” 师兄不要轻易对别人说这么让人绝望的话啊这还叫不擅长的话,那让别人怎么活啊! 闻景眼前一黑,觉得自己当真是前途无光。 闻景干笑道:“那那师兄看我大概是需要修炼多久呢?” 陆修泽道:“八年。” 闻景:“” 陆修泽道:“师弟切莫灰心,寻常弟子,也是需要炼体四年左右,才能正式开始引气入体的。” 闻景:“师兄,你真的是在安慰我吗” 陆修泽笑着点头:“当然。其实以师弟的体质,没有十年的功夫怕是无法达成的,但是我见师弟这般聪慧,这才将修炼的时间稍作减免。” 闻景:“” 闻景越来越怀疑自己的大师兄是纯粹来打击他的了,但是看大师兄笑得那么好看算了,你好看你说的都对。 闻景握了握自己的拳头,给自己打气:“大师兄放心,我会争取赶上普通弟子的进度,不给我们这一脉拖后腿的!” 陆修泽看着闻景,笑道:“师弟不必这般着急,想来师父也并没有要师弟这么勉强自己的意思其实,若师弟想的话,我们择日宗也有一脉专门负责炼丹画符布阵之事,虽然比不上御灵谷,但也算是” “不必了。”闻景打断了陆修泽的话,摇头道,“师兄还是别说了,再说下去,师弟恐怕真的要动心了。” 陆修泽微微挑眉。 闻景没有抬头,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有些出神道:“虽然很感谢师兄的好意,但师弟如果连这一点坚持和毅力都没有,又谈何修仙呢?” 陆修泽淡淡道:“师弟说笑了,这倒并非是坚持和毅力的事——明明有更轻松更适合的路,何必勉强自己走更坎坷的路途?” 闻景抬起头来,向陆修泽笑道,“因为我想要走这条路啊!” 陆修泽心中不解,奇怪道:“就算这条路并不适合你?” 闻景看着陆修泽,纯黑色的眼睛里清澈得能够一眼见底,但却又好像有着不符合他年纪的坚定:“是的,若不能达成心中所愿,就算与天同寿,又有何欢?” 陆修泽心中一刺,就像是有什么东西横亘在胸口,让他不吐不快:“你所求为何?” 闻景一怔,脸上又泛起了茫然:“我我不记得了。” 闻景这话说得分外奇怪:不是“不知道”,而是“不记得了”。 但陆修泽却未注意到,只是轻轻一笑,主动带开了话题。 在耐心教授了闻景炼体之法后,陆修泽便站在一旁,看似在注视着闻景修炼,心思实则已经远远飞开。 ——若不能达成心中所愿,就算与天同寿,又有何欢? 心中所愿心中所愿? 他心中所愿为何?所求为何? 于他而言,生有何欢,死有何苦? 他究竟想要些什么? 二十六年来,陆修泽第一次感到了茫然和无措。 他抬手轻抚胸口,只感到里头空洞得激不起任何回响;他回首往事,又觉得二十六年以来的种种过往分明印刻在他的脑海中,可是却都如轻云一般,只要随手一挥,就能抛开一切,丢弃所有。 在他四岁之前,他想要的东西非常明确,也非常卑微;但在他六岁之后,他发现一切对他来说都是那么地轻易和简单,无论是别人的看重尊敬爱慕,还是艰涩难懂的知识,又或是符箓阵法,功法招式一切的一切,都是唾手可得。 但得到的过程越是轻易,他就越是轻视,而这样的轻视,其实还包括他自己的生命。 ——世上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没有什么在意的东西 什么都没有,就像是他空空如也的心。 既然如此,既然他心中什么都没有,那么他为何出生,为何活在这世上? 他存在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在陆修泽陷入更深层的思考之前,系统慌了,在他脑中嚷嚷了起来:“喂喂,你小心点啊,人类开始思考自己从哪儿来c思考自己存在的意义的时候,就表示他快要变成神经病了,你可千万稳着点啊。” 陆修泽轻笑一声,声音是天生的温柔多情:“是吗。” 陆修泽不笑还好,一笑便如同百花齐放,比秦汀芷还要更要好看一些——择日宗的第一美人,不是秦汀芷,而是大师兄陆修泽,这是择日宗众弟子心照不宣的事,只可惜陆修泽自己从来不知道——但陆修泽那张脸再好看,系统也只觉得头皮发麻,感觉自己好像一不小心就要倒大霉。 强压下这种怂逼反应,系统强硬道:“当然!听我的,你就别——” 陆修泽发出一声带笑的鼻音:“嗯?” 系统瞬间怂了,干笑道:“我我是说,你干嘛想这么多呢,你不是还有这个天道之子可以玩吗?” “是吗?”陆修泽若有所思。 系统道:“你没有目标,他有啊,那你就跟着他玩呗,就算依然找不到目标,但不是还可以玩玩他嘛!”然后不满的天道之子愤然反击,两人打得天昏地暗,于是宿主就顺理成章地走上b一ss之路,噫!完美!它果然是个聪明的系统! 陆修泽目光落在了挥汗如雨的闻景身上,一直挂在脸上如同面具般的微笑一点点收敛起来。 或许 这个人,真的能够告诉他他一直追寻的答案。 这样想想,叶灵书又有些不忍,觉得自己就像是棒打鸳鸯的恶势力,不由得犹豫起来,不知道自己是应当劝解几句,还是狠心就这样让表弟断了的好。 没等叶灵书琢磨个头绪出来,闻景歪头向楼下一看,道:“既然你来了,那就一起进来吧。” 叶灵书:“啊??” 叶灵书万分震惊,没想到自己表弟竟然这样凶猛! 闻景看着叶灵书的脸,越发莫名其妙,道:“这是什么表情,既然你都来了,难道你以为我还会赶你出去不成?” 叶灵书:“不!这个!!表弟你——”这种事还讲究什么“礼貌”,就算赶别人出门也是没有关系的啊! 闻景道:“不过我没点你爱的菜,若你吃不惯,就自己加菜罢,横竖小二已经上楼了。” 叶灵书:“啊你说吃饭啊” 闻景奇怪道:“不然表哥你以为呢?” 叶灵书眼神飘忽:“我那个” 叶灵书终于醒悟过来:既然小二随时都会来上菜,那么表弟和陆兄自然是不会在雅间做出什么不方便让外人观摩的事的。 叶灵书道:“你脱衣服是做什么?” 闻景又觉得有些冷了,拢了拢衣服,道:“大师兄要为我疗伤,自然是要将上衣脱了才好。” 叶灵书:“哦。” 叶灵书默默地走进了雅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3.坦白(下) 购买一半以上章节才能看到正文哦~(__) 嘻嘻  “那师弟你可知我们择日宗是如何修炼的?” 闻景闻言,稍稍想想,然后犹豫道:“是引气入体,在识海中观想日轮,直到体内神庭c膻中c气海三处形成三个日轮,最后,在从炼气化神迈入练神返虚时,从三日轮中择一日轮修炼,最后悟虚合道——这也正是择日宗的由来,对吗师兄?” 陆修泽微微一笑:“倒是没有想到小师弟你竟然对择日宗也有所了解。” 闻景又是高兴又是害羞,明明眼睛闪闪发光,酒窝也抿得又深又圆,嘴上却谦虚道:“只是一些大家都知道的事,不算什么啦。” 陆修泽心中升起恶趣味,像是没有看到闻景被夸奖后暗自高兴的神色,反而顺着闻景谦虚的话语,点头道:“师弟说的也是,若师弟对择日宗了解得更深一些,怕是就不会选择拜入择日宗了。” 闻景一愣,倒是来不及失落,追问道:“师兄为何这样说?” 没有看到预想中闻景失落和委屈的神色,陆修泽心中有微微的失望,但却没有表露分毫,道:“师父同你说过,你的体质虽好,但最适合的功法却不在择日宗,你可还记得?” 闻景点头,道:“没错,但是” ——但他却有不得不拜入择日宗的理由,虽然现在的他还不知道这个理由是什么,可总有一天,他会明白一切的。 闻景不再想这件事,道:“师兄可愿为师弟解惑?” “分内之事。”陆修泽笑道,“师弟应当也听说过了,择日宗的弟子,需要在体内观想日轮,然后择一日轮修炼,但在这之前,师弟可想过,要怎样的体质,才能承受体内日轮的灼烧?” 闻景虽小,但却聪明非凡,一听陆修泽的话,顿时睁大了眼,心中升起了不太好的预感:“师兄的意思是” 陆修泽道:“我的意思是,在正式引气入体观想日轮前,师弟你要做的,恐怕是炼体了。” “炼炼体?”闻景吞了吞口水,看了看自己又白又软的手,强忍住掐一把试试硬度的冲动,“那那我要修炼到什么程度,才能开始引气入体呢?” “像这样就可以。”陆修泽脸色微笑不动,右手却蓦然一拳击向身侧空处,只听一声爆响,强烈的气流向着陆修泽身侧卷去,竟直接将陆修泽右方二十余米外的武器架掀飞,远远吹开,叮铃哐啷落了一地,而与此同时,陆修泽右半边的袖子也被无形的气劲化作碎片飘下,露出了里头肌肉紧实漂亮的手臂。 闻景目瞪口呆。 这这可不是仙法,而完全是的力量啊!竟然只靠的力量,就做到这一步吗?话说回来,没想到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大师兄竟然有这么漂亮的肌肉不不不不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竟然要做到这个地步,才能正式开始引气入体吗?! 陆修泽没有看吹飞一地的各式武器,而是对着自己震碎的右袖微微皱眉,叹道:“师兄倒是不太擅长控制力道,让师弟见笑了。” 师兄不要轻易对别人说这么让人绝望的话啊这还叫不擅长的话,那让别人怎么活啊! 闻景眼前一黑,觉得自己当真是前途无光。 闻景干笑道:“那那师兄看我大概是需要修炼多久呢?” 陆修泽道:“八年。” 闻景:“” 陆修泽道:“师弟切莫灰心,寻常弟子,也是需要炼体四年左右,才能正式开始引气入体的。” 闻景:“师兄,你真的是在安慰我吗” 陆修泽笑着点头:“当然。其实以师弟的体质,没有十年的功夫怕是无法达成的,但是我见师弟这般聪慧,这才将修炼的时间稍作减免。” 闻景:“” 闻景越来越怀疑自己的大师兄是纯粹来打击他的了,但是看大师兄笑得那么好看算了,你好看你说的都对。 闻景握了握自己的拳头,给自己打气:“大师兄放心,我会争取赶上普通弟子的进度,不给我们这一脉拖后腿的!” 陆修泽看着闻景,笑道:“师弟不必这般着急,想来师父也并没有要师弟这么勉强自己的意思其实,若师弟想的话,我们择日宗也有一脉专门负责炼丹画符布阵之事,虽然比不上御灵谷,但也算是” “不必了。”闻景打断了陆修泽的话,摇头道,“师兄还是别说了,再说下去,师弟恐怕真的要动心了。” 陆修泽微微挑眉。 闻景没有抬头,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有些出神道:“虽然很感谢师兄的好意,但师弟如果连这一点坚持和毅力都没有,又谈何修仙呢?” 陆修泽淡淡道:“师弟说笑了,这倒并非是坚持和毅力的事——明明有更轻松更适合的路,何必勉强自己走更坎坷的路途?” 闻景抬起头来,向陆修泽笑道,“因为我想要走这条路啊!” 陆修泽心中不解,奇怪道:“就算这条路并不适合你?” 闻景看着陆修泽,纯黑色的眼睛里清澈得能够一眼见底,但却又好像有着不符合他年纪的坚定:“是的,若不能达成心中所愿,就算与天同寿,又有何欢?” 陆修泽心中一刺,就像是有什么东西横亘在胸口,让他不吐不快:“你所求为何?” 闻景一怔,脸上又泛起了茫然:“我我不记得了。” 闻景这话说得分外奇怪:不是“不知道”,而是“不记得了”。 但陆修泽却未注意到,只是轻轻一笑,主动带开了话题。 在耐心教授了闻景炼体之法后,陆修泽便站在一旁,看似在注视着闻景修炼,心思实则已经远远飞开。 ——若不能达成心中所愿,就算与天同寿,又有何欢? 心中所愿心中所愿? 他心中所愿为何?所求为何? 于他而言,生有何欢,死有何苦? 他究竟想要些什么? 二十六年来,陆修泽第一次感到了茫然和无措。 他抬手轻抚胸口,只感到里头空洞得激不起任何回响;他回首往事,又觉得二十六年以来的种种过往分明印刻在他的脑海中,可是却都如轻云一般,只要随手一挥,就能抛开一切,丢弃所有。 在他四岁之前,他想要的东西非常明确,也非常卑微;但在他六岁之后,他发现一切对他来说都是那么地轻易和简单,无论是别人的看重尊敬爱慕,还是艰涩难懂的知识,又或是符箓阵法,功法招式一切的一切,都是唾手可得。 但得到的过程越是轻易,他就越是轻视,而这样的轻视,其实还包括他自己的生命。 ——世上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没有什么在意的东西 什么都没有,就像是他空空如也的心。 既然如此,既然他心中什么都没有,那么他为何出生,为何活在这世上? 他存在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在陆修泽陷入更深层的思考之前,系统慌了,在他脑中嚷嚷了起来:“喂喂,你小心点啊,人类开始思考自己从哪儿来c思考自己存在的意义的时候,就表示他快要变成神经病了,你可千万稳着点啊。” 陆修泽轻笑一声,声音是天生的温柔多情:“是吗。” 陆修泽不笑还好,一笑便如同百花齐放,比秦汀芷还要更要好看一些——择日宗的第一美人,不是秦汀芷,而是大师兄陆修泽,这是择日宗众弟子心照不宣的事,只可惜陆修泽自己从来不知道——但陆修泽那张脸再好看,系统也只觉得头皮发麻,感觉自己好像一不小心就要倒大霉。 强压下这种怂逼反应,系统强硬道:“当然!听我的,你就别——” 陆修泽发出一声带笑的鼻音:“嗯?” 系统瞬间怂了,干笑道:“我我是说,你干嘛想这么多呢,你不是还有这个天道之子可以玩吗?” “是吗?”陆修泽若有所思。 系统道:“你没有目标,他有啊,那你就跟着他玩呗,就算依然找不到目标,但不是还可以玩玩他嘛!”然后不满的天道之子愤然反击,两人打得天昏地暗,于是宿主就顺理成章地走上b一ss之路,噫!完美!它果然是个聪明的系统! 陆修泽目光落在了挥汗如雨的闻景身上,一直挂在脸上如同面具般的微笑一点点收敛起来。 或许 这个人,真的能够告诉他他一直追寻的答案。 这样想想,叶灵书又有些不忍,觉得自己就像是棒打鸳鸯的恶势力,不由得犹豫起来,不知道自己是应当劝解几句,还是狠心就这样让表弟断了的好。 没等叶灵书琢磨个头绪出来,闻景歪头向楼下一看,道:“既然你来了,那就一起进来吧。” 叶灵书:“啊??” 叶灵书万分震惊,没想到自己表弟竟然这样凶猛! 闻景看着叶灵书的脸,越发莫名其妙,道:“这是什么表情,既然你都来了,难道你以为我还会赶你出去不成?” 叶灵书:“不!这个!!表弟你——”这种事还讲究什么“礼貌”,就算赶别人出门也是没有关系的啊! 闻景道:“不过我没点你爱的菜,若你吃不惯,就自己加菜罢,横竖小二已经上楼了。” 叶灵书:“啊你说吃饭啊” 闻景奇怪道:“不然表哥你以为呢?” 叶灵书眼神飘忽:“我那个” 叶灵书终于醒悟过来:既然小二随时都会来上菜,那么表弟和陆兄自然是不会在雅间做出什么不方便让外人观摩的事的。 叶灵书道:“你脱衣服是做什么?” 闻景又觉得有些冷了,拢了拢衣服,道:“大师兄要为我疗伤,自然是要将上衣脱了才好。” 叶灵书:“哦。” 叶灵书默默地走进了雅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4.动乱(上)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叶灵书:“喂!!表弟你再这样我翻脸了啊!” 闻景:“照照镜子吧表哥,以你如今的脸色,哪里还需要翻脸?” 叶灵书:“你可以骂我,但不能侮辱我的美貌!” 闻景:“说的你好像真的有美貌一样。” 两人到底是少年心性,一言不合就互损抬杠,连饭都忘了要吃。 陆修泽自坐在一旁,笑着听着,一边为自己拯斟了杯酒,一边思绪放空,神游天外。 耳畔的声音慢慢淡去,和楼下楼外的声音融为一体。陆修泽望着窗外,春风拂柳,波光含羞,衬着中定城一派勃勃生机,竟让陆修泽第一次感受到了那渺渺不可捉摸的“人情味”。 陆修泽唇边笑容稍稍放松了些,带上了几分真心,然而就在这时,陆修泽听到隐约的声音在耳畔飘过。 “寿辰贺礼真人” 陆修泽执着酒杯的手一顿,笑容微顿,心念转动间摒弃了中定府中其他的杂乱声音,侧耳细听,强大得可怕的五感顺着那声音的来源,瞬间捕捉到了那人的所在。 声音传来的地方离酒楼并不近,位于中定府西侧兴安坊,离中定府曲水宫只有一条街的距离,想来在人间的身份极为贵重。说话之人并没有察觉到陆修泽的偷听——虽然陆修泽听得光明正大——继续说道:“大人高见,若我们能在此次寿宴上得到真人的青眼,那么就算丞相一派有个拜入劳什子虚云子门下的弟子,也不足为惧了!” 虚云子? 那不就是虚云真君的道号么? 什么人的青眼,竟能比虚云真君的弟子的名头还要好使? 陆修泽心中将那些修为高深的真君们的名字都过了一遍,但却没有一个是近日要办寿宴的,于是陆修泽继续听了下去。 一音方落,另一人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志得意满道:“那是自然!哼!叶飞云那武夫以为花点小钱,将自己儿子塞入一个无名修士门下,就能庇佑他们叶府,庇佑他们丞相一脉了?做梦!” “是啊是啊!”第一个声音谄媚道,“这次真人的贺寿之礼,我们足足准备了十年,搜罗了整个琨洲,才找到这么一件绝品,若是大人在真人的寿宴上将这件绝品进献给真人,那么真人定会对大人您青眼有加。有了真人为大人您撑腰,那么今后就算六皇子登基了,他也只能好好捧着您!有了真人和未来皇帝的支持,想来大人您推翻丞相一脉,也是指日可待啊!” 陆修泽心中越发好奇这两人口中“真人”的身份,同时也对这两人的吹捧谄媚越发不耐,但直到这时,陆修泽也只将这两人的话当作消遣来听,并不往心里去。 只听被称作大人的人继续道:“哪里那里!”那人大笑了一阵,后又收声,故作谦虚道,“这回能找到这个绝品,还是仰仗了周侍郎你啊!侍郎大人大可放心,若是本王能凭这一绝品得了真人的青眼,本王定不会忘了周侍郎你的功劳!” “谁人能在淮建王大人您面前自称大人呢?”周侍郎语中带笑,不遗余力地将这淮建王吹捧一番后,话锋一转,说道,“不过大人,听说西圾国距离我们豫国遥远无比,在那万万里之外,而玄清真人的寿宴一月后就要——不知大人对此可有做出什么其他安排?” 陆修泽的笑容在这一瞬间消失了。 叶灵书和闻景吵吵嚷嚷的声音,也在这一刻停了下来——这并不是两人有着一边吵闹一边还能察言观色的本领,而是因为他们在这一瞬间感受到了仿佛被上古凶兽盯上的恐惧。 在这莫名气息的震慑下,叶灵书头皮发麻,汗毛倒立,但空白的阅历并不足以支撑他明白这样的感觉代表着什么;另一头,闻景却是反射性地望向了陆修泽,即是寻求保护,也是想要保护对方,而也正是这一眼,让闻景注意到了陆修泽不同寻常的脸色。 “大师兄?你怎么了?” 闻景看着陆修泽,错眼间竟像是看到了当初他们下山前,陆修泽对脾气暴躁的贯日真君都敢冷硬回道“恕难从命”的那一幕。 那是闻景第一次看到收敛了笑容的陆修泽。 而今天是第二次。 闻景心中一跳,直觉不好,伸手想要抓住陆修泽的手腕,然而陆修泽此时却是看也不看他,抽手化作清风遁去,竟是一句话都没有留下。 已经从那骇人的感觉中回过神来的叶灵书看到这一幕,心下奇怪,望向闻景道:“陆兄这是怎么了?” “我”闻景心脏越跳越快,手中不知怎么的攥出了汗,然而仔细一想,就连闻景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害怕些什么。他张了张嘴,声音干涩,“我不知道” ——但,但他应该做点什么什么都好,一定要阻止 ——阻止什么? 闻景头痛欲裂,恍惚间像是有看到一片黑火地狱漫开,一个曾经朝夕相处的熟悉的面容向他笑着,神色奇异,像是释然解脱,又像是温柔的缱绻。在那人身后,闻景能看到金色的光柱贯穿了天地,乌云散尽,日月同现,远处,乌压压的黑影如同地狱的恶鬼,蜂拥而至,向那人伸出手来,可那人却浑然没有在意,只是看着闻景,嘴唇张合,像是在说着什么。 ——他在说什么? “醒醒” ——他在说什么?! “表弟?表弟!” 闻景蓦然回过神来,在他睁开眼的那一瞬间,金色的火焰在他眼中闪过。 叶灵书摇晃着闻景的肩膀,觉得闻景的情况像是书籍中说过的“顿悟”,又像是“预见”,但最像的还是“脑子不太清醒”,于是叶灵书一边摇着闻景一边琢磨着什么时机往闻景脑袋上浇冷水才是最好的。 但叶灵书没这个机会了,因为下一刻,闻景就从窗户处身手敏捷地跳了出去。 “我去找我师兄了,表哥你自己回家吧!”闻景的身影三两下消失在街道的尽头,声音也越来越远,“记得暂时不要跟我爹娘说我回来的事!” 叶灵书目瞪口呆:“说好请我的呢?怎么最后是我结账?!” 另一头,陆修泽在抛下两个少年后,几息间就用遁法来到了那两人的所在之处,明目张胆地站在窗外的桃花树下,但偏偏从陆修泽身旁走过的婢仆都对陆修泽视而不见,就像是全然不知道府邸中闯入了一个生人。 陆修泽神色沉冷,望向窗内,只见那被称作大人的淮建王,是一个留着长须面目祥和的中年男人,然而从他青黑的眼袋和虚浮的脚步可以看出,此人不过是一酒色之徒耳。 在这淮建王的对面,是那周侍郎。周侍郎长着一张容长脸,肤黑而须短,看似一脸憨直,然而从方才的话便可听出,这人在谄媚上怕是一把好手。 那些婢仆没有发现陆修泽的所在,书房内的两人自然也是没有发现,于是那淮建王面对周侍郎的问题,自得一笑,道:“所谓的万万里,不过是小事一桩!” 周侍郎微讶,道:“哦?大人有何妙法?” 淮建王道:“周侍郎今夜便知!” 今夜便知? 桃花树下的陆修泽蓦然笑起来,满是玩味,竟是比纷落的桃花更是好看。此时,陆修泽指尖原本已经燃起的火焰,在这句话后倏尔又消失不见,但眼中的杀气,却越发沉重。 ——就让他看看,今夜的这二人能玩出什么花样来吧! “陆兄”叶灵书的目光在陆修泽和闻景身上游移,表情怪异,目光飘浮,“那个你知不知道” 陆修泽微微笑着:“什么?” 叶灵书迟疑摇头:“没什么。” 叶灵书既然不说,那么纵使他神色再古怪,陆修泽也懒得理会,而陆修泽会主动理会的事,也向来很少。 在同叶灵书交待过那大鬼的下场后,陆修泽就要带着闻景离去,但却被叶灵书拉住了。 叶灵书道:“陆兄可懂超度之法?” 陆修泽微愣,道:“何出此言?” 叶灵书向闻景看了一眼,叹道:“陆兄可能不知道表弟他,向来心善,但这一次无奈之下开了杀戒,将这一镇子的食尸鬼统统杀了。虽然我们都知道这是应有之理,但表弟他却不会好受,所以我想,若是能为这些逝者超度,那么表弟他大概会心中好过一些。” 在镇外等待的那短短一段时间里,可谓是叶灵书自出生以来最难以度过的时间了。 叶灵书和闻景之间,并不像其他的高门大户那样,只有浮于表面的面子情,而是小时候一起上树掏鸟蛋c下地撵狗赶猫,这样自幼胡闹出来的情分,虽然拜入仙门后一别十年,但这样的情分却从未忘记过。 这一回,闻景执意深入险境,又用叶灵书父母将叶灵书劝了出去,但丢下亲友独自逃生却并非叶灵书的风格,是以如果不是陆修泽带着闻景出来的早,恐怕叶灵书在镇外再转几圈后,就会闯进小镇去找闻景了。 而此刻,闻景虽然已经安全脱险,可在那短短的时间里生出的自我厌弃,却一直留在叶灵书的心中,所以叶灵书才会想要为闻景做些什么。 叶灵书的话,让陆修泽又是一愣。 叶灵书看到的,陆修泽事实上也看到了,但叶灵书想到的,陆修泽却从未想过,甚至陆修泽花了好一段时间,才理解了叶灵书的逻辑。 ——因为闻景生性良善,所以就算这镇子的食尸鬼都死于闻景之手,可闻景依然会难过。 会难过? 为什么? 如果真的会难过,为何又会痛下杀手? 既然已经杀了,为什么又要难过? 纵使陆修泽已经花费了这么多年来观察人族,揣度人性,想要去理解人究竟出于什么样的心态才会做出种种迥异的选择,那些选择又会怎样影响他们,将他们造就成什么样的人,甚至陆修泽也一度觉得,自己已经对“人性”有所了解,但到了这个时候,听到叶灵书的话语,陆修泽觉得,自己似乎依然不是很了解“人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5.动乱(中)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叶灵书:“喂!!表弟你再这样我翻脸了啊!” 闻景:“照照镜子吧表哥,以你如今的脸色,哪里还需要翻脸?” 叶灵书:“你可以骂我,但不能侮辱我的美貌!” 闻景:“说的你好像真的有美貌一样。” 两人到底是少年心性,一言不合就互损抬杠,连饭都忘了要吃。 陆修泽自坐在一旁,笑着听着,一边为自己拯斟了杯酒,一边思绪放空,神游天外。 耳畔的声音慢慢淡去,和楼下楼外的声音融为一体。陆修泽望着窗外,春风拂柳,波光含羞,衬着中定城一派勃勃生机,竟让陆修泽第一次感受到了那渺渺不可捉摸的“人情味”。 陆修泽唇边笑容稍稍放松了些,带上了几分真心,然而就在这时,陆修泽听到隐约的声音在耳畔飘过。 “寿辰贺礼真人” 陆修泽执着酒杯的手一顿,笑容微顿,心念转动间摒弃了中定府中其他的杂乱声音,侧耳细听,强大得可怕的五感顺着那声音的来源,瞬间捕捉到了那人的所在。 声音传来的地方离酒楼并不近,位于中定府西侧兴安坊,离中定府曲水宫只有一条街的距离,想来在人间的身份极为贵重。说话之人并没有察觉到陆修泽的偷听——虽然陆修泽听得光明正大——继续说道:“大人高见,若我们能在此次寿宴上得到真人的青眼,那么就算丞相一派有个拜入劳什子虚云子门下的弟子,也不足为惧了!” 虚云子? 那不就是虚云真君的道号么? 什么人的青眼,竟能比虚云真君的弟子的名头还要好使? 陆修泽心中将那些修为高深的真君们的名字都过了一遍,但却没有一个是近日要办寿宴的,于是陆修泽继续听了下去。 一音方落,另一人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志得意满道:“那是自然!哼!叶飞云那武夫以为花点小钱,将自己儿子塞入一个无名修士门下,就能庇佑他们叶府,庇佑他们丞相一脉了?做梦!” “是啊是啊!”第一个声音谄媚道,“这次真人的贺寿之礼,我们足足准备了十年,搜罗了整个琨洲,才找到这么一件绝品,若是大人在真人的寿宴上将这件绝品进献给真人,那么真人定会对大人您青眼有加。有了真人为大人您撑腰,那么今后就算六皇子登基了,他也只能好好捧着您!有了真人和未来皇帝的支持,想来大人您推翻丞相一脉,也是指日可待啊!” 陆修泽心中越发好奇这两人口中“真人”的身份,同时也对这两人的吹捧谄媚越发不耐,但直到这时,陆修泽也只将这两人的话当作消遣来听,并不往心里去。 只听被称作大人的人继续道:“哪里那里!”那人大笑了一阵,后又收声,故作谦虚道,“这回能找到这个绝品,还是仰仗了周侍郎你啊!侍郎大人大可放心,若是本王能凭这一绝品得了真人的青眼,本王定不会忘了周侍郎你的功劳!” “谁人能在淮建王大人您面前自称大人呢?”周侍郎语中带笑,不遗余力地将这淮建王吹捧一番后,话锋一转,说道,“不过大人,听说西圾国距离我们豫国遥远无比,在那万万里之外,而玄清真人的寿宴一月后就要——不知大人对此可有做出什么其他安排?” 陆修泽的笑容在这一瞬间消失了。 叶灵书和闻景吵吵嚷嚷的声音,也在这一刻停了下来——这并不是两人有着一边吵闹一边还能察言观色的本领,而是因为他们在这一瞬间感受到了仿佛被上古凶兽盯上的恐惧。 在这莫名气息的震慑下,叶灵书头皮发麻,汗毛倒立,但空白的阅历并不足以支撑他明白这样的感觉代表着什么;另一头,闻景却是反射性地望向了陆修泽,即是寻求保护,也是想要保护对方,而也正是这一眼,让闻景注意到了陆修泽不同寻常的脸色。 “大师兄?你怎么了?” 闻景看着陆修泽,错眼间竟像是看到了当初他们下山前,陆修泽对脾气暴躁的贯日真君都敢冷硬回道“恕难从命”的那一幕。 那是闻景第一次看到收敛了笑容的陆修泽。 而今天是第二次。 闻景心中一跳,直觉不好,伸手想要抓住陆修泽的手腕,然而陆修泽此时却是看也不看他,抽手化作清风遁去,竟是一句话都没有留下。 已经从那骇人的感觉中回过神来的叶灵书看到这一幕,心下奇怪,望向闻景道:“陆兄这是怎么了?” “我”闻景心脏越跳越快,手中不知怎么的攥出了汗,然而仔细一想,就连闻景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害怕些什么。他张了张嘴,声音干涩,“我不知道” ——但,但他应该做点什么什么都好,一定要阻止 ——阻止什么? 闻景头痛欲裂,恍惚间像是有看到一片黑火地狱漫开,一个曾经朝夕相处的熟悉的面容向他笑着,神色奇异,像是释然解脱,又像是温柔的缱绻。在那人身后,闻景能看到金色的光柱贯穿了天地,乌云散尽,日月同现,远处,乌压压的黑影如同地狱的恶鬼,蜂拥而至,向那人伸出手来,可那人却浑然没有在意,只是看着闻景,嘴唇张合,像是在说着什么。 ——他在说什么? “醒醒” ——他在说什么?! “表弟?表弟!” 闻景蓦然回过神来,在他睁开眼的那一瞬间,金色的火焰在他眼中闪过。 叶灵书摇晃着闻景的肩膀,觉得闻景的情况像是书籍中说过的“顿悟”,又像是“预见”,但最像的还是“脑子不太清醒”,于是叶灵书一边摇着闻景一边琢磨着什么时机往闻景脑袋上浇冷水才是最好的。 但叶灵书没这个机会了,因为下一刻,闻景就从窗户处身手敏捷地跳了出去。 “我去找我师兄了,表哥你自己回家吧!”闻景的身影三两下消失在街道的尽头,声音也越来越远,“记得暂时不要跟我爹娘说我回来的事!” 叶灵书目瞪口呆:“说好请我的呢?怎么最后是我结账?!” 另一头,陆修泽在抛下两个少年后,几息间就用遁法来到了那两人的所在之处,明目张胆地站在窗外的桃花树下,但偏偏从陆修泽身旁走过的婢仆都对陆修泽视而不见,就像是全然不知道府邸中闯入了一个生人。 陆修泽神色沉冷,望向窗内,只见那被称作大人的淮建王,是一个留着长须面目祥和的中年男人,然而从他青黑的眼袋和虚浮的脚步可以看出,此人不过是一酒色之徒耳。 在这淮建王的对面,是那周侍郎。周侍郎长着一张容长脸,肤黑而须短,看似一脸憨直,然而从方才的话便可听出,这人在谄媚上怕是一把好手。 那些婢仆没有发现陆修泽的所在,书房内的两人自然也是没有发现,于是那淮建王面对周侍郎的问题,自得一笑,道:“所谓的万万里,不过是小事一桩!” 周侍郎微讶,道:“哦?大人有何妙法?” 淮建王道:“周侍郎今夜便知!” 今夜便知? 桃花树下的陆修泽蓦然笑起来,满是玩味,竟是比纷落的桃花更是好看。此时,陆修泽指尖原本已经燃起的火焰,在这句话后倏尔又消失不见,但眼中的杀气,却越发沉重。 ——就让他看看,今夜的这二人能玩出什么花样来吧! “陆兄”叶灵书的目光在陆修泽和闻景身上游移,表情怪异,目光飘浮,“那个你知不知道” 陆修泽微微笑着:“什么?” 叶灵书迟疑摇头:“没什么。” 叶灵书既然不说,那么纵使他神色再古怪,陆修泽也懒得理会,而陆修泽会主动理会的事,也向来很少。 在同叶灵书交待过那大鬼的下场后,陆修泽就要带着闻景离去,但却被叶灵书拉住了。 叶灵书道:“陆兄可懂超度之法?” 陆修泽微愣,道:“何出此言?” 叶灵书向闻景看了一眼,叹道:“陆兄可能不知道表弟他,向来心善,但这一次无奈之下开了杀戒,将这一镇子的食尸鬼统统杀了。虽然我们都知道这是应有之理,但表弟他却不会好受,所以我想,若是能为这些逝者超度,那么表弟他大概会心中好过一些。” 在镇外等待的那短短一段时间里,可谓是叶灵书自出生以来最难以度过的时间了。 叶灵书和闻景之间,并不像其他的高门大户那样,只有浮于表面的面子情,而是小时候一起上树掏鸟蛋c下地撵狗赶猫,这样自幼胡闹出来的情分,虽然拜入仙门后一别十年,但这样的情分却从未忘记过。 这一回,闻景执意深入险境,又用叶灵书父母将叶灵书劝了出去,但丢下亲友独自逃生却并非叶灵书的风格,是以如果不是陆修泽带着闻景出来的早,恐怕叶灵书在镇外再转几圈后,就会闯进小镇去找闻景了。 而此刻,闻景虽然已经安全脱险,可在那短短的时间里生出的自我厌弃,却一直留在叶灵书的心中,所以叶灵书才会想要为闻景做些什么。 叶灵书的话,让陆修泽又是一愣。 叶灵书看到的,陆修泽事实上也看到了,但叶灵书想到的,陆修泽却从未想过,甚至陆修泽花了好一段时间,才理解了叶灵书的逻辑。 ——因为闻景生性良善,所以就算这镇子的食尸鬼都死于闻景之手,可闻景依然会难过。 会难过? 为什么? 如果真的会难过,为何又会痛下杀手? 既然已经杀了,为什么又要难过? 纵使陆修泽已经花费了这么多年来观察人族,揣度人性,想要去理解人究竟出于什么样的心态才会做出种种迥异的选择,那些选择又会怎样影响他们,将他们造就成什么样的人,甚至陆修泽也一度觉得,自己已经对“人性”有所了解,但到了这个时候,听到叶灵书的话语,陆修泽觉得,自己似乎依然不是很了解“人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6.动乱(下)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哎?这可不行。”匪镜无视了贯日真君的臭脸,笑眯眯地将陆修泽向身后拨了拨,道,“你这脾气臭得跟驴似的,手下还没轻没重,若让你打坏了我的好师侄可怎么办。要我说,你们合该——” “你怎恁多废话!”贯日真君脾气又上来了,“你就说你是让还是不让?!” 匪镜真人无赖摊手:“不让。” 不等贯日真君生气,匪镜真人又转向一旁的闻景,笑眯眯道:“小家伙,你就是我师弟最小的徒弟了吧?” 见闻景愣愣点头,匪镜真人从自己袖中摸出一块玉佩,抛了过去,道:“喏,这是师伯的见面礼。一路来得匆忙,身上只有这个了,你可不要见怪。” 闻景接住玉佩,都不敢看是什么东西,就赶忙摇头。 匪镜真人又和蔼道:“你上山多少年了?” 闻景只觉得此刻来自贯日真君的瞪视如芒在背,但他良好的教养却又叫他做不出无视长辈的问询的事来,于是闻景苦着脸,吞吞吐吐道:“有十十年了。” 匪镜真人笑眯眯的,把贯日真君无视了个彻底,对闻景越发和蔼道:“十年了啊,也是不短的时间了,你想念你的亲人吗?” 闻景心中微动,虽不知匪镜真人怎的突然提起了这件事,但压抑多年的思念上涌,闻景瞬间红了眼眶,重重点头。 匪镜真人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做主,叫你回家看看吧,也不用着急,待上半年再回吧。” 被馅饼砸中脑袋,闻景有些晕乎乎的,但能够回家看看,闻景也是很高兴的。可是还不等闻景扭头征求贯日真君的意见,匪镜真人又开口道:“对了,把这小家伙也一起带过去。”匪镜真人把陆修泽推到了闻景面前。 闻景:“???” 闻景目瞪口呆。 贯日真君终于忍不住了,怒吼道:“你做什么!” 匪镜真人打着哈哈,道:“别气啊,我这也是为你们两人好啊,你瞧瞧你们,明明是师徒,却处得跟仇人似的,真是叫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明明我记得多年前我回来的时候,你还” 闻景依然目瞪口呆中,直到感到自己脚下一痛,这才发现秦汀芷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身旁,还踹了他一脚。 秦汀芷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声音细如蚊呐:“还不快走。” 闻景反应过来,福至心灵,一把抓起陆修泽的手,一路狂奔出了观真殿。 贯日真君:“臭小子!孽徒!!你们给我站住!!!还有你——澹台璋!!” “哎,好师弟,师兄我在这儿呢。”匪镜道人悠哉道,“好师弟这么大火气做什么,来来来,喝杯茶消消火,唉你不喝啊?那我喝吧,刚好我有点儿口渴。” 贯日真君:“你口渴还那么多废话!你!你——你别以为你是我师兄我就不会揍你!我告诉澹台璋,如果不是当年师父同我说” 贯日真君暴怒的声音渐渐消失在了耳畔,等到贯日真君的声音彻底听不到的时候,两人才终于停下脚步。 闻景修为不高,又连续跑了两回,因此这会儿便是气喘吁吁,汗流浃背,模样说不出的狼狈。而他身旁的陆修泽早已是金丹修为,便是跑个几天几夜都是没问题的,于是这会儿的陆修泽连发丝都没乱,神色平静地站在一边,倒是不知道在想什么。 闻景只觉得这会儿的大师兄安静过了头,细细思量,从开始到现在,大师兄他总共才说了两句话,因此不由得担忧起来,觉得大师兄只怕是被师父伤了心。 “大师兄,你别伤心了。”闻景凑到陆修泽身边,小声安慰道,“师父他也是有口无心,虽然嘴上说得伤人,可是心里头没这个意思的你瞧,他不是任我们走了么。若他真想罚你,就算有师伯拦着,我们又怎么走得掉呢?” 陆修泽笑了笑,道:“我知道。” 然后呢? 然后呢? 闻景急得抓耳挠腮,看着陆修泽的表情,总觉得心中不安稳,可要让他说哪里不对,他又说不上来。 他围着陆修泽转了一圈,却见陆修泽既不瞪他也不笑他,神色淡淡的,连多余的一眼都没有给他,便知道他的大师兄怕还是心情不太好。 怎么逗大师兄开心呢? 闻景思来想起,最后一拍大腿,抓着陆修泽的手就走。 陆修泽任闻景抓着他走,心中兀自思索,不是很想理会这个想一出是一出的小鬼,但眼见闻景拉着他穿过大半个择日宗,径直向着离开宗门的方向而去时,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你要做什么?” 听到陆修泽说话,闻景这才算是松了口气,回头向陆修泽狡黠地眨了眨眼,笑眯眯地说道:“匪镜师伯不是说了么,带大师兄回我家啊!” 陆修泽一怔。 闻景扭头向前,口中不停,道:“我跟你说哦大师兄,我可是豫国闻家的闻景啊!等到了豫国,我就带你去吃遍好吃的,玩遍好玩的!如果到时候还有时间的话,我们可以再去无夜国瞧瞧,早听人说那里是永远都没有黑夜的地方,我思来想去,觉得若没有黑夜的话,那他们怎么睡觉,怎么休养生息呢?这样奇特的地方,若不去看看的话,应当是一大憾事吧对了对了,还有红枫国,师兄你不是很喜欢红枫的颜色么?听说红枫国一整个国家都种着红枫,到了秋天,红色的枫叶会飘了漫天,特别好看,我觉得大师兄你一定会喜欢的” 陆修泽终于回过神来,反手在闻景手腕轻轻一扣,就将他定在原地。 “小师弟。”陆修泽看着闻景,看到了他眼底没有说出口的忐忑和恳求,但陆修泽依然轻笑着松开了闻景的手,道,“你自去吧。” 陆修泽是松开了闻景的手,但闻景却不愿放开,甚至伸出另一只手来,把自己整个人都扒在陆修泽的手臂上:“大师兄,你若不跟我回去,那到时候到时候”到时候若再跟贯日真君起了冲突,又怎么办呢? 师父是个臭脾气,师兄看着温和,其实也是个臭脾气,两个顽固的人碰到一起,怎么可能不吵架?到时候师兄要是再被罚了,没有他在中间调解求情可怎么办? 闻景怎么也放心不下陆修泽,可要让他放弃这次回家的机会,闻景却也十分舍不得,于是他委委屈屈地看着陆修泽,可怜巴巴地说道:“师兄,你陪我回去吧,就半年,只有半年,好不好?” 陆修泽看出他的担忧,虽然觉得很没必要,但为了叫闻景放手,还是开口宽慰道:“师弟不必如此,这回有匪镜师伯在场,师父必不会再过分苛责。” 更何况,就算贯日真君想要苛责,恐怕也没有机会了。 闻景却不知陆修泽心中思量,心一横就开始耍赖:“那师兄难道就放心我一个人下山吗?师弟这么可爱,师兄就不怕我半路被拐子拐走了吗?师弟离家多年,万一不认识路了怎么办?万一吃坏肚子了怎么办?万一” “好了好了。”陆修泽哭笑不得,没想到闻景耍起赖来是什么话都好意思说,竟还有脸把自己当作小孩子。不过念及这小鬼自己好歹养了十年,而他耍赖装嫩时的脸还是很可爱的,于是出乎对美色的爱护,陆修泽松口道,“你都这般说了,我陪你下山便是。” 闻景欢呼起来,整张脸都被点亮了,蹦跶着就要下山。 陆修泽道:“等等,还要收拾衣物。” 闻景拉住陆修泽往山下跑去:“别管啦!师弟有钱!” 陆修泽笑着摇头。 下山路上,因为有个兴致高昂的闻景,气氛欢呼热烈,让看到的旁人都不由得露出微笑,但冷不丁的,一直沉默的系统道:“真是残忍啊,啧啧,我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你说,要是你那好师弟知道,你这次出门是打算直接破门而出,一去不回那该有多伤心啊。” 半年再回吗? 不,此次一去,怕是多年都不会再见了。 十年前,陆修泽就有破门而去的打算,虽然闻景的突兀出现,叫陆修泽将这念头搁置了十年,可这个念头却从未从陆修泽的脑子里消失。 经过今天同贯日真君的这一遭后,陆修泽离去的念头又起,心中更是已经开始琢磨着离去的时机,恰逢闻景相邀下山,那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天时地利人和吧? 经此一别,下次相见,大概就是敌人了。 但闻景该有多伤心? 原本想要邀去家中招待的师兄,竟趁此时机叛门而出当他离开后,闻景会有多伤心? 陆修泽没有回答,没有去想,只是看着身前的闻景,露出一如既往的温柔笑意。 但不管贯日真君是因何转变,都不妨碍择日宗上下对陆修泽的好感和钦佩——连这么无理取闹的贯日真君都能忍受,这么苛责挑剔的要求都能做到,那陆修泽还有什么做不到的呢?! 有了这些年的种种铺垫,面对贯日真君对陆修泽的又一次责罚,按理来说,择日宗上下——特别是贯日真君门下——弟子,应该早就习惯了,但这一次却又格外不同,因为陆修泽这次被罚去思过的地方,是禁谷,而禁闭的时间,是百年。 人生能有几个百年? 纵使他们是修士,寿命不是凡人能够相比的,但百年之长,却也是谁都不敢小觑的时间。 更何况禁谷是什么地方?那可是他们择日宗出了名的禁地之一,毒沼遍布,虽然其中灵气充沛,算是一个修炼圣地,但修炼的前提也得好好地活着啊! 禁谷中与它绝佳的修炼环境齐名的,可是还有盘踞其中的妖兽! 也难怪闻景一听陆修泽要被罚去禁谷闭关百年,便再也坐不住,吓得连自己被罚思过的禁令都忘了,直冲出了思过崖。 在出思过崖的路上,也不知道是秦汀芷打点了什么,还是什么其他原因,偌大一个思过崖里,竟一个巡逻弟子也没有,叫闻景竟半点阻碍也没有遇上。于是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闻景就站在了思过崖的山门前。 跨过山门后,闻景感到自己身上一轻,原本压在他身上的禁锢随着他远离思过崖而松散开来,于是他提气纵身,闯入山林,脚下每一次在树冠上的轻点,都会让他滑出长长的一段路,身姿矫健,青色长袍鼓荡,就像是滑翔的巨鹰,速度竟一点不比身旁御剑的秦汀芷来得慢,倒让秦汀芷看得心中诧异。 秦汀芷自然能够认出,闻景此刻用的提气之法,应当是陆修泽所教。事实上,这个法子陆修泽也告诉过秦汀芷和魏谌,然而约莫是天赋不够的缘故,秦汀芷和魏谌二人无论如何努力,也无法学会,加之这个法门不过是凡人武夫间普通的提气之法而已,所以两人就算没有学会,也没有放在心上。 可是闻景怎的学会了?这法门不是十分考验天赋么?小师弟他连炼体都耗费了将近十年么,怎么突然就 秦汀芷来不及多想,观真殿便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到了观真殿前,秦汀芷不敢失礼,按下飞剑,神色肃然地整理仪容,不敢有半点失礼,可等到她整理好抬头再看时,身旁的闻景却已经不见了人影,原本紧闭的观真殿大门敞开,显然是已经先进去了。 小师弟这是直冲进去了么? 秦汀芷心中一紧,赶紧跟上,走不到一半路程,就听到贯日真君怒气勃发的声音在整个观真殿回响:“你也听到了?你听听你大师兄说的是什么狗屁!” 元婴真人怒气岂可小觑,纵使贯日真君并非刻意,但在他的这一声怒斥下,整个观真殿都在轻颤,秦汀芷甚至能感到脚下地基的动摇。 秦汀芷几乎要吓出一身冷汗。 面对着骇人怒气,闻景倒是颇为大胆,迎上前道:“师父你冷静点!”闻景叹了口气,“唉,这,师父你别生气啊,师兄他真不是这个意思!” 贯日真君怒吼道:“他不是这个意思是什么意思?你别给他求情!他就是想要气死我!” 闻景急了:“师父你大师兄,你快说话啊!不过是西圾国,距离也是不远,去去也是无妨!” 此时,秦汀芷终于赶到了。一进门,她便看到跪在大殿中央,神色分外冷淡的陆修泽,还有陆修泽身旁急得团团转的闻景。 听到闻景的话,陆修泽倒真是开口了,但说出的话却叫闻景秦汀芷二人恨不得他干脆别开口。 “恕难从命。” 同平日里迥然不同的四个字,硬邦邦地从陆修泽口中,那冷厉的气息,让一旁瞧着的闻景秦汀芷二人心中又急又气,但更多的还是诧异和疑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7.第 57 章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哎?这可不行。”匪镜无视了贯日真君的臭脸,笑眯眯地将陆修泽向身后拨了拨,道,“你这脾气臭得跟驴似的,手下还没轻没重,若让你打坏了我的好师侄可怎么办。要我说,你们合该——” “你怎恁多废话!”贯日真君脾气又上来了,“你就说你是让还是不让?!” 匪镜真人无赖摊手:“不让。” 不等贯日真君生气,匪镜真人又转向一旁的闻景,笑眯眯道:“小家伙,你就是我师弟最小的徒弟了吧?” 见闻景愣愣点头,匪镜真人从自己袖中摸出一块玉佩,抛了过去,道:“喏,这是师伯的见面礼。一路来得匆忙,身上只有这个了,你可不要见怪。” 闻景接住玉佩,都不敢看是什么东西,就赶忙摇头。 匪镜真人又和蔼道:“你上山多少年了?” 闻景只觉得此刻来自贯日真君的瞪视如芒在背,但他良好的教养却又叫他做不出无视长辈的问询的事来,于是闻景苦着脸,吞吞吐吐道:“有十十年了。” 匪镜真人笑眯眯的,把贯日真君无视了个彻底,对闻景越发和蔼道:“十年了啊,也是不短的时间了,你想念你的亲人吗?” 闻景心中微动,虽不知匪镜真人怎的突然提起了这件事,但压抑多年的思念上涌,闻景瞬间红了眼眶,重重点头。 匪镜真人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做主,叫你回家看看吧,也不用着急,待上半年再回吧。” 被馅饼砸中脑袋,闻景有些晕乎乎的,但能够回家看看,闻景也是很高兴的。可是还不等闻景扭头征求贯日真君的意见,匪镜真人又开口道:“对了,把这小家伙也一起带过去。”匪镜真人把陆修泽推到了闻景面前。 闻景:“???” 闻景目瞪口呆。 贯日真君终于忍不住了,怒吼道:“你做什么!” 匪镜真人打着哈哈,道:“别气啊,我这也是为你们两人好啊,你瞧瞧你们,明明是师徒,却处得跟仇人似的,真是叫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明明我记得多年前我回来的时候,你还” 闻景依然目瞪口呆中,直到感到自己脚下一痛,这才发现秦汀芷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身旁,还踹了他一脚。 秦汀芷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声音细如蚊呐:“还不快走。” 闻景反应过来,福至心灵,一把抓起陆修泽的手,一路狂奔出了观真殿。 贯日真君:“臭小子!孽徒!!你们给我站住!!!还有你——澹台璋!!” “哎,好师弟,师兄我在这儿呢。”匪镜道人悠哉道,“好师弟这么大火气做什么,来来来,喝杯茶消消火,唉你不喝啊?那我喝吧,刚好我有点儿口渴。” 贯日真君:“你口渴还那么多废话!你!你——你别以为你是我师兄我就不会揍你!我告诉澹台璋,如果不是当年师父同我说” 贯日真君暴怒的声音渐渐消失在了耳畔,等到贯日真君的声音彻底听不到的时候,两人才终于停下脚步。 闻景修为不高,又连续跑了两回,因此这会儿便是气喘吁吁,汗流浃背,模样说不出的狼狈。而他身旁的陆修泽早已是金丹修为,便是跑个几天几夜都是没问题的,于是这会儿的陆修泽连发丝都没乱,神色平静地站在一边,倒是不知道在想什么。 闻景只觉得这会儿的大师兄安静过了头,细细思量,从开始到现在,大师兄他总共才说了两句话,因此不由得担忧起来,觉得大师兄只怕是被师父伤了心。 “大师兄,你别伤心了。”闻景凑到陆修泽身边,小声安慰道,“师父他也是有口无心,虽然嘴上说得伤人,可是心里头没这个意思的你瞧,他不是任我们走了么。若他真想罚你,就算有师伯拦着,我们又怎么走得掉呢?” 陆修泽笑了笑,道:“我知道。” 然后呢? 然后呢? 闻景急得抓耳挠腮,看着陆修泽的表情,总觉得心中不安稳,可要让他说哪里不对,他又说不上来。 他围着陆修泽转了一圈,却见陆修泽既不瞪他也不笑他,神色淡淡的,连多余的一眼都没有给他,便知道他的大师兄怕还是心情不太好。 怎么逗大师兄开心呢? 闻景思来想起,最后一拍大腿,抓着陆修泽的手就走。 陆修泽任闻景抓着他走,心中兀自思索,不是很想理会这个想一出是一出的小鬼,但眼见闻景拉着他穿过大半个择日宗,径直向着离开宗门的方向而去时,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你要做什么?” 听到陆修泽说话,闻景这才算是松了口气,回头向陆修泽狡黠地眨了眨眼,笑眯眯地说道:“匪镜师伯不是说了么,带大师兄回我家啊!” 陆修泽一怔。 闻景扭头向前,口中不停,道:“我跟你说哦大师兄,我可是豫国闻家的闻景啊!等到了豫国,我就带你去吃遍好吃的,玩遍好玩的!如果到时候还有时间的话,我们可以再去无夜国瞧瞧,早听人说那里是永远都没有黑夜的地方,我思来想去,觉得若没有黑夜的话,那他们怎么睡觉,怎么休养生息呢?这样奇特的地方,若不去看看的话,应当是一大憾事吧对了对了,还有红枫国,师兄你不是很喜欢红枫的颜色么?听说红枫国一整个国家都种着红枫,到了秋天,红色的枫叶会飘了漫天,特别好看,我觉得大师兄你一定会喜欢的” 陆修泽终于回过神来,反手在闻景手腕轻轻一扣,就将他定在原地。 “小师弟。”陆修泽看着闻景,看到了他眼底没有说出口的忐忑和恳求,但陆修泽依然轻笑着松开了闻景的手,道,“你自去吧。” 陆修泽是松开了闻景的手,但闻景却不愿放开,甚至伸出另一只手来,把自己整个人都扒在陆修泽的手臂上:“大师兄,你若不跟我回去,那到时候到时候”到时候若再跟贯日真君起了冲突,又怎么办呢? 师父是个臭脾气,师兄看着温和,其实也是个臭脾气,两个顽固的人碰到一起,怎么可能不吵架?到时候师兄要是再被罚了,没有他在中间调解求情可怎么办? 闻景怎么也放心不下陆修泽,可要让他放弃这次回家的机会,闻景却也十分舍不得,于是他委委屈屈地看着陆修泽,可怜巴巴地说道:“师兄,你陪我回去吧,就半年,只有半年,好不好?” 陆修泽看出他的担忧,虽然觉得很没必要,但为了叫闻景放手,还是开口宽慰道:“师弟不必如此,这回有匪镜师伯在场,师父必不会再过分苛责。” 更何况,就算贯日真君想要苛责,恐怕也没有机会了。 闻景却不知陆修泽心中思量,心一横就开始耍赖:“那师兄难道就放心我一个人下山吗?师弟这么可爱,师兄就不怕我半路被拐子拐走了吗?师弟离家多年,万一不认识路了怎么办?万一吃坏肚子了怎么办?万一” “好了好了。”陆修泽哭笑不得,没想到闻景耍起赖来是什么话都好意思说,竟还有脸把自己当作小孩子。不过念及这小鬼自己好歹养了十年,而他耍赖装嫩时的脸还是很可爱的,于是出乎对美色的爱护,陆修泽松口道,“你都这般说了,我陪你下山便是。” 闻景欢呼起来,整张脸都被点亮了,蹦跶着就要下山。 陆修泽道:“等等,还要收拾衣物。” 闻景拉住陆修泽往山下跑去:“别管啦!师弟有钱!” 陆修泽笑着摇头。 下山路上,因为有个兴致高昂的闻景,气氛欢呼热烈,让看到的旁人都不由得露出微笑,但冷不丁的,一直沉默的系统道:“真是残忍啊,啧啧,我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你说,要是你那好师弟知道,你这次出门是打算直接破门而出,一去不回那该有多伤心啊。” 半年再回吗? 不,此次一去,怕是多年都不会再见了。 十年前,陆修泽就有破门而去的打算,虽然闻景的突兀出现,叫陆修泽将这念头搁置了十年,可这个念头却从未从陆修泽的脑子里消失。 经过今天同贯日真君的这一遭后,陆修泽离去的念头又起,心中更是已经开始琢磨着离去的时机,恰逢闻景相邀下山,那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天时地利人和吧? 经此一别,下次相见,大概就是敌人了。 但闻景该有多伤心? 原本想要邀去家中招待的师兄,竟趁此时机叛门而出当他离开后,闻景会有多伤心? 陆修泽没有回答,没有去想,只是看着身前的闻景,露出一如既往的温柔笑意。 但不管贯日真君是因何转变,都不妨碍择日宗上下对陆修泽的好感和钦佩——连这么无理取闹的贯日真君都能忍受,这么苛责挑剔的要求都能做到,那陆修泽还有什么做不到的呢?! 有了这些年的种种铺垫,面对贯日真君对陆修泽的又一次责罚,按理来说,择日宗上下——特别是贯日真君门下——弟子,应该早就习惯了,但这一次却又格外不同,因为陆修泽这次被罚去思过的地方,是禁谷,而禁闭的时间,是百年。 人生能有几个百年? 纵使他们是修士,寿命不是凡人能够相比的,但百年之长,却也是谁都不敢小觑的时间。 更何况禁谷是什么地方?那可是他们择日宗出了名的禁地之一,毒沼遍布,虽然其中灵气充沛,算是一个修炼圣地,但修炼的前提也得好好地活着啊! 禁谷中与它绝佳的修炼环境齐名的,可是还有盘踞其中的妖兽! 也难怪闻景一听陆修泽要被罚去禁谷闭关百年,便再也坐不住,吓得连自己被罚思过的禁令都忘了,直冲出了思过崖。 在出思过崖的路上,也不知道是秦汀芷打点了什么,还是什么其他原因,偌大一个思过崖里,竟一个巡逻弟子也没有,叫闻景竟半点阻碍也没有遇上。于是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闻景就站在了思过崖的山门前。 跨过山门后,闻景感到自己身上一轻,原本压在他身上的禁锢随着他远离思过崖而松散开来,于是他提气纵身,闯入山林,脚下每一次在树冠上的轻点,都会让他滑出长长的一段路,身姿矫健,青色长袍鼓荡,就像是滑翔的巨鹰,速度竟一点不比身旁御剑的秦汀芷来得慢,倒让秦汀芷看得心中诧异。 秦汀芷自然能够认出,闻景此刻用的提气之法,应当是陆修泽所教。事实上,这个法子陆修泽也告诉过秦汀芷和魏谌,然而约莫是天赋不够的缘故,秦汀芷和魏谌二人无论如何努力,也无法学会,加之这个法门不过是凡人武夫间普通的提气之法而已,所以两人就算没有学会,也没有放在心上。 可是闻景怎的学会了?这法门不是十分考验天赋么?小师弟他连炼体都耗费了将近十年么,怎么突然就 秦汀芷来不及多想,观真殿便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到了观真殿前,秦汀芷不敢失礼,按下飞剑,神色肃然地整理仪容,不敢有半点失礼,可等到她整理好抬头再看时,身旁的闻景却已经不见了人影,原本紧闭的观真殿大门敞开,显然是已经先进去了。 小师弟这是直冲进去了么? 秦汀芷心中一紧,赶紧跟上,走不到一半路程,就听到贯日真君怒气勃发的声音在整个观真殿回响:“你也听到了?你听听你大师兄说的是什么狗屁!” 元婴真人怒气岂可小觑,纵使贯日真君并非刻意,但在他的这一声怒斥下,整个观真殿都在轻颤,秦汀芷甚至能感到脚下地基的动摇。 秦汀芷几乎要吓出一身冷汗。 面对着骇人怒气,闻景倒是颇为大胆,迎上前道:“师父你冷静点!”闻景叹了口气,“唉,这,师父你别生气啊,师兄他真不是这个意思!” 贯日真君怒吼道:“他不是这个意思是什么意思?你别给他求情!他就是想要气死我!” 闻景急了:“师父你大师兄,你快说话啊!不过是西圾国,距离也是不远,去去也是无妨!” 此时,秦汀芷终于赶到了。一进门,她便看到跪在大殿中央,神色分外冷淡的陆修泽,还有陆修泽身旁急得团团转的闻景。 听到闻景的话,陆修泽倒真是开口了,但说出的话却叫闻景秦汀芷二人恨不得他干脆别开口。 “恕难从命。” 同平日里迥然不同的四个字,硬邦邦地从陆修泽口中,那冷厉的气息,让一旁瞧着的闻景秦汀芷二人心中又急又气,但更多的还是诧异和疑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8.第 58 章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所以,同叶灵书比起来,就连把择日宗闹得鸡飞狗跳的闻景,都显得乖巧可爱得不像话。 但就是这样一个胆大包天c肆意妄为c胡天胡地的叶灵书,如今却穿着如仙的白裙,一副弱不胜衣的模样,声音温和柔软,像是掐得出水来,肌肤白皙如玉,十指纤纤,怎么看都是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而且是女性美人若不是闻景记忆颇好,他还真的认不出眼前这人就是他的表哥。 可是但是 表哥!你到底在隐云宗受了什么刺激啊! 叶灵书衣袖轻抬,掩唇一笑,眼波流转,越发显得眉眼如画:“表弟狭隘了,男装女装有什么妨碍?还说是我这样不好看么?” 闻景一噎。 叶灵书这样好看么? 自然是好看的。 叶灵书虽生为男人,但长相肖母,眉不黛而翠,唇不点而朱,那双漂亮至极的桃花眼更是勾魂夺魄,艳色逼人,再加上他此时的扮相,竟叫叶灵书像是被谪落凡尘的仙女似的。 要让闻景昧着良心说不好看,闻景时万万说不出来的。 闻景支吾了一会儿,最后吭吭哧哧地说道:“可是表哥,姑姑和姑父见你这样会生气的吧?” 叶灵书毫不在意,道:“那就不让他们看到就成了。而且就算看到又怎样?对着我这样的美貌,爹娘怎么还可能生气。” 闻景:你倒是很有自信哦! 叶灵书只当闻景不存在,弹指投出一面水镜来,便含笑端详水镜里的自己,那若无旁人的自得臭美模样恕陆修泽直言,还真是跟闻景如出一辙。 陆修泽这才相信,这两人的确是有血缘关系的。 在叶灵书出现后,陆修泽便安静站在一旁,趁着二人谈话的时候,对着这虚云真君的弟子从头到脚好好观察了一遍,心里头已经有了思量,等到闻景被叶灵书堵得偃旗息鼓后,这才微微笑着,向叶灵书攀谈起来。 陆修泽只要想,那么就可以让任何同他交谈的人如沐春风,可以让任何人都喜欢上他。再加上叶灵书同闻景还是很有相似的地方的,于是,陆修泽驾轻就熟,稍稍两句就哄得叶灵书心花怒放,称兄道弟起来,倒显得陆修泽才是叶灵书的表亲似的。闻景也全不在意,兴高采烈地搭话,一时间三人说得气氛颇为热烈,就连吞骨江那汹涌轰鸣都掩盖不住。 在交谈中,陆修泽知道,叶灵书跟闻景混的是截然不同。 闻景过去十年中的八年都在炼体,近两年才开始正式观想法门。虽然自开始引气入体后,闻景修为飞涨,不过又因为身体强度实在跟不上自己的修为,因此不得不一直压制自己的修为进度,至今才堪堪达到炼气中期,若不是搭上了匪镜师伯的顺风车,这样的他是肯定不会被择日宗放下山的。 但叶灵书却不同。 作为被虚云真君看中的关门弟子,叶灵书自然是极其契合隐云宗的法门的,自开始修行后,修为便扶摇直上,一路顺风顺水,不过七年时间就已经踩在了金丹的门槛上,只待时机一到,就能成就金丹! 而那时的叶灵书,才不过十三岁! 如此奇才,在天才辈出的六大宗门内,都是难得一见的,因此虚云真君老怀大慰,挥手就放叶灵书一个长假,让他可以下山同父母团聚。 然而谁都没想到的是,这位天纵奇才的叶灵书,在自理能力上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废柴,因此叶灵书刚离开隐云宗后就走偏了路,竟一直从远在海外的聚云岛隐云宗,一直迷路到了琨洲中部偏北的择日宗门前——花了三年都没找到正确的路,这也是十分难得了。 叶灵书说这番话的时候,脸上倒是没有为自己三年的迷路感到半点羞愧,反而对自己七年就踩在金丹的门槛上感到颇为自得,话语里全是炫耀,表露出了十足的少年心性。 闻景听着却忍不住了,嘀咕道:“这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大师兄可是五年就已经成就金丹了呢!你有什么好得意的!” 事实上,陆修泽虽然六岁拜入宗门,但直到十八岁才开始引气入体,到二十三岁便成就金丹,这是怎样地惊世骇俗? 更何况择日宗的法门,同其他宗门都不太一样。择日宗第一个要求的是门下弟子身体强度,在确定弟子身体强度合格后,才会允许弟子开始体内灵气的积累,所以严格说来,择日宗应是身与术□□。但就算这样,陆修泽从入门到金丹,拢共只花了短短五年,想来若是陆修泽拜入隐云宗,只修术法的话,那么可能成就金丹的时间连五年都不用! 然而外人不知内情,只道陆修泽六岁拜入宗门,二十三岁成就金丹,虽然也算得上天才,但十七年的修炼磨合,就算称得上天才,却也不过如此。 闻景知道内情,心里很是为自己的大师兄叫屈,但这样的事陆修泽自己都不在意,闻景也不好意思到处嚷嚷说别的天才都是伪天才,只有他大师兄才是最厉害的,于是只能自己心里憋得慌。 但今天见着嘴上谦虚心里得意的叶灵书,闻景到底没有忍住,小声嘀咕了几句。 吞骨江畔到底声音太过噪杂,叶灵书修为不足,没有听到,陆修泽却是听到了。 陆修泽含笑看了闻景一眼,心中生出几分满意欣慰,觉得自己养这小崽子的十年功夫倒是没有白花,顿时忍不住又摸了摸闻景的头,就像是摸着一只家养的小豹子,还是毛光水滑会撒娇的那种。 闻景乖巧任摸。 叶灵书见了手痒,也是笑着伸手,但半路就被闻景给打下来。 闻景虎着脸道:“表哥!别乱伸手!” “哟!”叶灵书挑眉一笑,再不复他们初见时的大家闺秀模样,反倒是带着调戏良家妇女般的痞气,道,“怎么?你师兄摸得你表哥就摸不得么?” 闻景理直气壮:“那当然,他可是我大师兄!” 叶灵书一愣,琢磨着这好话像哪里不太对,好像显得他连站这里都很多余似的,但看看面无异色的陆修泽,又觉得应该是自己的错觉:他可是闻景这小子的表哥啊!怎么会多余呢? 系统:我就插嘴一句啊我觉得这可能不是错觉耶 叶灵书将这件事抛到脑后,道:“既然陆兄说,渡过这飞浪江后就是凡世了,那我们三人该如何过去才好?” 飞浪江河床广阔,对陆修泽来说自然不算什么,对叶灵书也是还好,可对堪堪炼气中期的闻景来说,就不是很友好了。 闻景看出叶灵书心中所想,坏笑道:“师兄自然会带我过河,你顾好你自己吧,若是半路掉下去了,那才叫丢人!” 叶灵书气得直瞪眼,简直想要撩起裙子给这小混蛋来一脚,但恰好陆修泽就站在二人中间,将两个跳脱的家伙隔开,于是叶灵书也只能愤愤地哼了一声,脚下轻点,如同一朵轻云飘向吞骨江,步步生莲,踏浪而行,纵使吞骨江河水如何湍急翻涌,叶灵书的身形都没有半点动摇和吃力。 叶灵书这一手,显然已是对灵力掌控达到相当的境界,脚下隐现的莲花,便是灵气外放凝型的结果。遍览整个修真界,也只有专修术法炼气的隐云宗弟子,才能在金丹未达时便做到这一步。 叶灵书显然也对这一点颇为自得,站在江心回头遥望,想要看看陆修泽要怎样带闻景过江。 ——若那位陆师兄是选择唤出飞剑来,那可真是太无趣了。 叶灵书这样想着,却在回头看清陆修泽的那瞬间凝住了眼神,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因为这个缘由,贯日真君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提及过陆修泽的过往,唯恐触碰了陆修泽的伤心事,而在那之后,贯日真君也再也没有想起要问那些过往了,所以贯日真君并不知道,六岁那年的火,并不是陆修泽第一次见到的大火。 ——早在陆修泽四岁的时候,就见过这样焚毁一切c吞噬生命,席卷了希望和生命的火焰。 而在这场梦里,陆修泽像是又回到了四岁的那年,又感受到了心中扭曲的愤怒,和几乎贯穿了心脏的痛苦,然而那个时候的他连说话都未曾学会,自然也并不明白,这种将五脏六腑都要拉扯开的痛苦,对他而言究竟代表着什么。 在那无星无月的夜里,他在村庄外的山上坐了很久很久,满身污泥又衣衫褴褛得连乞儿都不如的他,在酷烈的山风面前没有丝毫抵御的能力,只能任由山风一点点卷走自己身上的温度。他能听到森冷诡谲的咀嚼声从山林的不远处传来,也能看到一双双绿油油的眼睛时不时从他身上扫过,但当他在山林坐了大半个晚上却仍然活着的时候,他做了个决定。 他进入了村庄,翻进了一个农户的后院,找到了那户人家堆放柴火的地方,然后放了把火。 火焰蔓延的速度是多么地快啊,快到那户人家老老少少十数人竟然一个都没能逃脱。 当那被风卷起来的血腥火舌向他的脸舔舐过来的时候,他并未感到恐惧,当那惊慌的惨叫和哭嚎在耳畔回响时,他也没有感到怜悯——他只是觉得,他空洞洞的肺腑和心脏,终于被这火焰给填满了,一种掺杂着痛苦和快乐的古怪情绪滋生出来,明明痛得他喘不过气,却又让他脸上忍不住露出了笑。 火。 大火。 带给他毁灭,也带给他新生的火。 多么美啊。 美得他忍不住将这一幕铭刻于心,二十二年来从未忘过分毫。 但这样深刻的记忆,究竟是因为美,还是因为痛? 陆修泽不知道,也没有兴趣知道,但从那以后,他就迷恋上了火。 可这样壮烈的火焰,在陆修泽的生命中也只出现过三次。 第一次,它几乎将他带入坟墓,第二次,它带给他新生,而第三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9.第 59 章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哎?这可不行。”匪镜无视了贯日真君的臭脸,笑眯眯地将陆修泽向身后拨了拨,道,“你这脾气臭得跟驴似的,手下还没轻没重,若让你打坏了我的好师侄可怎么办。要我说,你们合该——” “你怎恁多废话!”贯日真君脾气又上来了,“你就说你是让还是不让?!” 匪镜真人无赖摊手:“不让。” 不等贯日真君生气,匪镜真人又转向一旁的闻景,笑眯眯道:“小家伙,你就是我师弟最小的徒弟了吧?” 见闻景愣愣点头,匪镜真人从自己袖中摸出一块玉佩,抛了过去,道:“喏,这是师伯的见面礼。一路来得匆忙,身上只有这个了,你可不要见怪。” 闻景接住玉佩,都不敢看是什么东西,就赶忙摇头。 匪镜真人又和蔼道:“你上山多少年了?” 闻景只觉得此刻来自贯日真君的瞪视如芒在背,但他良好的教养却又叫他做不出无视长辈的问询的事来,于是闻景苦着脸,吞吞吐吐道:“有十十年了。” 匪镜真人笑眯眯的,把贯日真君无视了个彻底,对闻景越发和蔼道:“十年了啊,也是不短的时间了,你想念你的亲人吗?” 闻景心中微动,虽不知匪镜真人怎的突然提起了这件事,但压抑多年的思念上涌,闻景瞬间红了眼眶,重重点头。 匪镜真人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做主,叫你回家看看吧,也不用着急,待上半年再回吧。” 被馅饼砸中脑袋,闻景有些晕乎乎的,但能够回家看看,闻景也是很高兴的。可是还不等闻景扭头征求贯日真君的意见,匪镜真人又开口道:“对了,把这小家伙也一起带过去。”匪镜真人把陆修泽推到了闻景面前。 闻景:“???” 闻景目瞪口呆。 贯日真君终于忍不住了,怒吼道:“你做什么!” 匪镜真人打着哈哈,道:“别气啊,我这也是为你们两人好啊,你瞧瞧你们,明明是师徒,却处得跟仇人似的,真是叫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明明我记得多年前我回来的时候,你还” 闻景依然目瞪口呆中,直到感到自己脚下一痛,这才发现秦汀芷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身旁,还踹了他一脚。 秦汀芷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声音细如蚊呐:“还不快走。” 闻景反应过来,福至心灵,一把抓起陆修泽的手,一路狂奔出了观真殿。 贯日真君:“臭小子!孽徒!!你们给我站住!!!还有你——澹台璋!!” “哎,好师弟,师兄我在这儿呢。”匪镜道人悠哉道,“好师弟这么大火气做什么,来来来,喝杯茶消消火,唉你不喝啊?那我喝吧,刚好我有点儿口渴。” 贯日真君:“你口渴还那么多废话!你!你——你别以为你是我师兄我就不会揍你!我告诉澹台璋,如果不是当年师父同我说” 贯日真君暴怒的声音渐渐消失在了耳畔,等到贯日真君的声音彻底听不到的时候,两人才终于停下脚步。 闻景修为不高,又连续跑了两回,因此这会儿便是气喘吁吁,汗流浃背,模样说不出的狼狈。而他身旁的陆修泽早已是金丹修为,便是跑个几天几夜都是没问题的,于是这会儿的陆修泽连发丝都没乱,神色平静地站在一边,倒是不知道在想什么。 闻景只觉得这会儿的大师兄安静过了头,细细思量,从开始到现在,大师兄他总共才说了两句话,因此不由得担忧起来,觉得大师兄只怕是被师父伤了心。 “大师兄,你别伤心了。”闻景凑到陆修泽身边,小声安慰道,“师父他也是有口无心,虽然嘴上说得伤人,可是心里头没这个意思的你瞧,他不是任我们走了么。若他真想罚你,就算有师伯拦着,我们又怎么走得掉呢?” 陆修泽笑了笑,道:“我知道。” 然后呢? 然后呢? 闻景急得抓耳挠腮,看着陆修泽的表情,总觉得心中不安稳,可要让他说哪里不对,他又说不上来。 他围着陆修泽转了一圈,却见陆修泽既不瞪他也不笑他,神色淡淡的,连多余的一眼都没有给他,便知道他的大师兄怕还是心情不太好。 怎么逗大师兄开心呢? 闻景思来想起,最后一拍大腿,抓着陆修泽的手就走。 陆修泽任闻景抓着他走,心中兀自思索,不是很想理会这个想一出是一出的小鬼,但眼见闻景拉着他穿过大半个择日宗,径直向着离开宗门的方向而去时,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你要做什么?” 听到陆修泽说话,闻景这才算是松了口气,回头向陆修泽狡黠地眨了眨眼,笑眯眯地说道:“匪镜师伯不是说了么,带大师兄回我家啊!” 陆修泽一怔。 闻景扭头向前,口中不停,道:“我跟你说哦大师兄,我可是豫国闻家的闻景啊!等到了豫国,我就带你去吃遍好吃的,玩遍好玩的!如果到时候还有时间的话,我们可以再去无夜国瞧瞧,早听人说那里是永远都没有黑夜的地方,我思来想去,觉得若没有黑夜的话,那他们怎么睡觉,怎么休养生息呢?这样奇特的地方,若不去看看的话,应当是一大憾事吧对了对了,还有红枫国,师兄你不是很喜欢红枫的颜色么?听说红枫国一整个国家都种着红枫,到了秋天,红色的枫叶会飘了漫天,特别好看,我觉得大师兄你一定会喜欢的” 陆修泽终于回过神来,反手在闻景手腕轻轻一扣,就将他定在原地。 “小师弟。”陆修泽看着闻景,看到了他眼底没有说出口的忐忑和恳求,但陆修泽依然轻笑着松开了闻景的手,道,“你自去吧。” 陆修泽是松开了闻景的手,但闻景却不愿放开,甚至伸出另一只手来,把自己整个人都扒在陆修泽的手臂上:“大师兄,你若不跟我回去,那到时候到时候”到时候若再跟贯日真君起了冲突,又怎么办呢? 师父是个臭脾气,师兄看着温和,其实也是个臭脾气,两个顽固的人碰到一起,怎么可能不吵架?到时候师兄要是再被罚了,没有他在中间调解求情可怎么办? 闻景怎么也放心不下陆修泽,可要让他放弃这次回家的机会,闻景却也十分舍不得,于是他委委屈屈地看着陆修泽,可怜巴巴地说道:“师兄,你陪我回去吧,就半年,只有半年,好不好?” 陆修泽看出他的担忧,虽然觉得很没必要,但为了叫闻景放手,还是开口宽慰道:“师弟不必如此,这回有匪镜师伯在场,师父必不会再过分苛责。” 更何况,就算贯日真君想要苛责,恐怕也没有机会了。 闻景却不知陆修泽心中思量,心一横就开始耍赖:“那师兄难道就放心我一个人下山吗?师弟这么可爱,师兄就不怕我半路被拐子拐走了吗?师弟离家多年,万一不认识路了怎么办?万一吃坏肚子了怎么办?万一” “好了好了。”陆修泽哭笑不得,没想到闻景耍起赖来是什么话都好意思说,竟还有脸把自己当作小孩子。不过念及这小鬼自己好歹养了十年,而他耍赖装嫩时的脸还是很可爱的,于是出乎对美色的爱护,陆修泽松口道,“你都这般说了,我陪你下山便是。” 闻景欢呼起来,整张脸都被点亮了,蹦跶着就要下山。 陆修泽道:“等等,还要收拾衣物。” 闻景拉住陆修泽往山下跑去:“别管啦!师弟有钱!” 陆修泽笑着摇头。 下山路上,因为有个兴致高昂的闻景,气氛欢呼热烈,让看到的旁人都不由得露出微笑,但冷不丁的,一直沉默的系统道:“真是残忍啊,啧啧,我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你说,要是你那好师弟知道,你这次出门是打算直接破门而出,一去不回那该有多伤心啊。” 半年再回吗? 不,此次一去,怕是多年都不会再见了。 十年前,陆修泽就有破门而去的打算,虽然闻景的突兀出现,叫陆修泽将这念头搁置了十年,可这个念头却从未从陆修泽的脑子里消失。 经过今天同贯日真君的这一遭后,陆修泽离去的念头又起,心中更是已经开始琢磨着离去的时机,恰逢闻景相邀下山,那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天时地利人和吧? 经此一别,下次相见,大概就是敌人了。 但闻景该有多伤心? 原本想要邀去家中招待的师兄,竟趁此时机叛门而出当他离开后,闻景会有多伤心? 陆修泽没有回答,没有去想,只是看着身前的闻景,露出一如既往的温柔笑意。 但不管贯日真君是因何转变,都不妨碍择日宗上下对陆修泽的好感和钦佩——连这么无理取闹的贯日真君都能忍受,这么苛责挑剔的要求都能做到,那陆修泽还有什么做不到的呢?! 有了这些年的种种铺垫,面对贯日真君对陆修泽的又一次责罚,按理来说,择日宗上下——特别是贯日真君门下——弟子,应该早就习惯了,但这一次却又格外不同,因为陆修泽这次被罚去思过的地方,是禁谷,而禁闭的时间,是百年。 人生能有几个百年? 纵使他们是修士,寿命不是凡人能够相比的,但百年之长,却也是谁都不敢小觑的时间。 更何况禁谷是什么地方?那可是他们择日宗出了名的禁地之一,毒沼遍布,虽然其中灵气充沛,算是一个修炼圣地,但修炼的前提也得好好地活着啊! 禁谷中与它绝佳的修炼环境齐名的,可是还有盘踞其中的妖兽! 也难怪闻景一听陆修泽要被罚去禁谷闭关百年,便再也坐不住,吓得连自己被罚思过的禁令都忘了,直冲出了思过崖。 在出思过崖的路上,也不知道是秦汀芷打点了什么,还是什么其他原因,偌大一个思过崖里,竟一个巡逻弟子也没有,叫闻景竟半点阻碍也没有遇上。于是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闻景就站在了思过崖的山门前。 跨过山门后,闻景感到自己身上一轻,原本压在他身上的禁锢随着他远离思过崖而松散开来,于是他提气纵身,闯入山林,脚下每一次在树冠上的轻点,都会让他滑出长长的一段路,身姿矫健,青色长袍鼓荡,就像是滑翔的巨鹰,速度竟一点不比身旁御剑的秦汀芷来得慢,倒让秦汀芷看得心中诧异。 秦汀芷自然能够认出,闻景此刻用的提气之法,应当是陆修泽所教。事实上,这个法子陆修泽也告诉过秦汀芷和魏谌,然而约莫是天赋不够的缘故,秦汀芷和魏谌二人无论如何努力,也无法学会,加之这个法门不过是凡人武夫间普通的提气之法而已,所以两人就算没有学会,也没有放在心上。 可是闻景怎的学会了?这法门不是十分考验天赋么?小师弟他连炼体都耗费了将近十年么,怎么突然就 秦汀芷来不及多想,观真殿便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到了观真殿前,秦汀芷不敢失礼,按下飞剑,神色肃然地整理仪容,不敢有半点失礼,可等到她整理好抬头再看时,身旁的闻景却已经不见了人影,原本紧闭的观真殿大门敞开,显然是已经先进去了。 小师弟这是直冲进去了么? 秦汀芷心中一紧,赶紧跟上,走不到一半路程,就听到贯日真君怒气勃发的声音在整个观真殿回响:“你也听到了?你听听你大师兄说的是什么狗屁!” 元婴真人怒气岂可小觑,纵使贯日真君并非刻意,但在他的这一声怒斥下,整个观真殿都在轻颤,秦汀芷甚至能感到脚下地基的动摇。 秦汀芷几乎要吓出一身冷汗。 面对着骇人怒气,闻景倒是颇为大胆,迎上前道:“师父你冷静点!”闻景叹了口气,“唉,这,师父你别生气啊,师兄他真不是这个意思!” 贯日真君怒吼道:“他不是这个意思是什么意思?你别给他求情!他就是想要气死我!” 闻景急了:“师父你大师兄,你快说话啊!不过是西圾国,距离也是不远,去去也是无妨!” 此时,秦汀芷终于赶到了。一进门,她便看到跪在大殿中央,神色分外冷淡的陆修泽,还有陆修泽身旁急得团团转的闻景。 听到闻景的话,陆修泽倒真是开口了,但说出的话却叫闻景秦汀芷二人恨不得他干脆别开口。 “恕难从命。” 同平日里迥然不同的四个字,硬邦邦地从陆修泽口中,那冷厉的气息,让一旁瞧着的闻景秦汀芷二人心中又急又气,但更多的还是诧异和疑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0.第 60 章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陆修泽笑了笑,沉默了下去。闻景心中忐忑,但在这古怪的气氛下又不敢开口多言,于是也耐着性子,陪着陆修泽站了下去。 时间流逝,日影西斜。 不知过了多久,陆修泽冷不丁道:“你现在看到了什么?” 闻景回过神来,再次望去,却见景色依旧,除了那群书生已结伴离开之外,什么都没有改变。 闻景哑然,纵使他的悟性曾被择日宗上下百般夸赞,但此刻的他依然不明白陆修泽语中有何深意。 大师兄究竟在问他什么? 大师兄又想要从他口中听到什么答案? 闻景竟想不到答案。 陆修泽曼声道:“蜉蝣从生到死的时间,不过是人的一日。而人的一生,不过是仙人一个打盹的时间。我们看蜉蝣碌碌的一生,觉得它们可怜而可笑,殊不知仙人看我们也是如此。” 闻景心中越发困惑,但却没有出言打断,而是细细聆听。 陆修泽继续道:“蜉蝣一日生死,草一岁枯荣,人百年轮回。世上有很多的事,我们不必理解,也不会去理解。这样不同的理解,造就了‘对’和‘错’。然而世上的很多事情都没有对错,只有所站立场的不同,和眼中世界的不同。” 闻景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于是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好安抚心中的不安。但不等闻景开口,陆修泽又道:“师弟,我问你,如果有人杀了你最亲近c最珍重c甚至比你自己的性命还要重要的人,你会怎么样?” 闻景脸上常在的酒窝消失了,他想了想,抿嘴道:“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以直报怨?我也是这么想的。” 陆修泽笑了笑,眉眼温柔如画,细碎的桃花瓣从枝头落下,又在半途被无形的气劲弹开。 闻景看得心中一跳,莫名觉得自己似乎说错了话,但思来想去,闻景又觉得自己的话语并没有过错。 陆修泽又道:“如果有一天,你最珍重的那人,死后躯体被拿去吞噬,骨头被人炖煮啃噬,最后只剩一堆残破的碎骨你又待如何?” 闻景望着陆修泽,愕然睁大眼,气血上涌,心脏狂跳,脸色却惨白一片,脑子里一片混乱。 “师弟从未想过这样的事吧?”陆修泽温柔道,“那我再换一个问题好了,若师弟你好不容易将你珍重之人的碎骨和灰烬收齐下葬,此时却有一人将那墓穴捣毁,把那碎骨和灰烬都震做粉末,扬入风中,叫你于那人生死不见,你又当如何?” 陆修泽的声音极尽温柔,语义却尖锐如刀。 闻景瞪着陆修泽,半晌没有说话,就在陆修泽以为他不会在说话了的时候,闻景却蓦然扑了上来,抱住陆修泽。 陌生的温度撞入怀中,突如其来,陆修泽身形微僵,但还没等他伸手推开,便感到一片水气晕湿了他的衣襟。 “对不起对不起,师兄对不起” 闻景用力抱着陆修泽,将头埋在他的肩上,哽咽着在陆修泽耳边一遍遍重复,细碎的声音压得低低的,触之即痛。 但话语中流露的这些痛楚,却不及闻景心中万一。 闻景何等聪明,他深知陆修泽不会说没有意义的话,也知道陆修泽从不做多余的事。 既然如此,陆修泽为什么要对他说这些话?这自然是因为 因为 只要稍稍想想,闻景就觉得心痛如绞,明明知道自己已经长大了,不该哭的,但却依然忍不住在陆修泽面前哭得难看。 ——为什么会这样呢? ——他大师兄这么好,为什么要遇到这样的事呢? 陆修泽怔住了。 陆修泽感到心中那莫名的情绪又一次涌了出来,比往常来得更快更满。他像是明白了闻景为什么会哭,但又像是没有明白,他想要说些什么,但到最后,只有一声叹笑传出:“师弟你哭什么呢?” 闻景埋在陆修泽颈间的脑袋摇了摇,哽咽了一会儿,好半晌后,声音才闷闷地响起,道:“我可以哭得很大声的。” “所以师兄可以哭一下的,我不会听到的。” 陆修泽呆住了。 他闭上眼,风从他身后吹来。 他睁开眼,花瓣从树枝上轻轻摇下,飘落在汩汩的溪涧;光影昏黄西斜,路过他的眼中。 陆修泽听到风的声音,看到了水的流动,捉到了时间的踪迹。然而他罕见地什么也没有想,任由自己的思绪在这一刻变做空白,也任由自己伸手抱住了怀里的温度。 “真傻。”最后,陆修泽这样说着,“这有什么好难过的?” 闻景摇头,没有说话。 陆修泽轻笑道:“难道师弟以为我是在说我自己吗?不过是有感而发罢了,师弟怎么竟当真了?” 闻景直觉没有相信,只一个劲儿地摇头,毛茸茸的脑袋在陆修泽肩膀处蹭来蹭去,就是没有抬起来。 “师弟是不相信我吗?”陆修泽又是无奈,又是好笑,下意识地用下巴蹭了蹭闻景的发旋,这才笑道,“你看师兄何时说过谎?这么多年来,你可见过师兄还有其他亲近的人,又可曾见过师兄为何人扫过墓?师兄最亲近最珍重的人明明就是师弟你啊!” 远处爬上山想要寻闻景陆修泽二人的叶灵书:???!!! 叶灵书觉得自己眼睛莫名有点疼,耳朵也莫名地疼,于是也不上前同二人打个招呼,掉头又下山了。 陆修泽懒得理会,背对来路的闻景则是全然没有瞧见。 闻景没有注意到陆修泽最后一句话,只将陆修泽的解释捋过一遍,越想越觉得陆修泽是对的,越想越觉得为了臆想故事而哭得一塌糊涂的自己着实丢脸,于是不由得僵在陆修泽的怀里,半晌后才抬起头来,用力擦了脸上的泪,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陆修泽看着闻景那不知道是哭红的还是被擦红的脸,坏心道:“阿景哭完了?” 闻景脸越发红了,愤愤道:“大师兄你太过分了!我刚刚真的很伤心啊!” 闻景所言皆为真心,难过也没有半点作假,陆修泽心中微涩,一时间竟忍不住表露在了脸上。为了不叫闻景看出端倪,陆修泽主动伸出手来,抱住闻景,按住他的头,不叫闻景看到自己的脸色,轻声道:“这次是师兄的不好。”他不该用这样的话来试探闻景的,更不该叫闻景看出端倪。 他虽然很想知道闻景在这样的境况下究竟会如何做,也对闻景的决定很有兴趣,然而若让闻景太过靠近他的过往,却不太好了。 那些往事,都是他的事,也早该被他结束。既然所有的恩怨都即将归于尘土,那又何必叫闻景知道,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这可不太好看,能免则免吧。 这样想着,陆修泽脸上却浮出了微微的笑来。 闻景闷闷道:“我很担心师兄。” 陆修泽道:“我知道。” 闻景道:“刚刚你一下子从酒楼里走了,我有点不安。” 陆修泽顿了顿:“对不起。” 沉默了一会儿后,闻景终于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挣开了陆修泽的手,讪讪道:“大师兄,我们下山吧?” 两人并肩下山,在半山腰遇上了一脸冷酷的叶灵书。 很快就抛开了山上那意外造成的小羞涩的闻景,诧异看着这样的叶灵书,道:“表哥,你脸抽筋了?” 叶灵书几乎想要把自己手里的扇子砸闻景脸上,但看看一边的陆修泽,再想想上山那闪瞎人眼的一幕,到底觉得有事比砸闻景的脸更重要,于是把闻景拉到一旁,头挨头地打起了手势。 “你跟陆兄到底是什么关系?!” “表哥你傻吗?就是师兄和师弟的关系!当然,我跟大师兄关系特别好!” “呵呵,还真是特·别·好!我隐云宗师兄弟那么多,就没见过有哪个师兄弟是你们这样子的!” “那大概是我大师兄特别好吧。我跟你说,我大师兄他特别厉害!性格也特别好!会的东西特别多!我特别——” “闭嘴吧你!” 这场手势的对话,最终以叶灵书一扇子砸闻景脸上作为结束。 叶灵书心中愤愤,觉得这对“师兄弟”简直腻歪得前所未见,让他简直再没办法正直地看待“师兄弟”这个词,然而闻景的态度又太过坦荡,夸起陆修泽来不遗余力,一点都不害臊,倒不太像是陷入情爱中的人。 所以这两人到底是有问题还是没问题? 叶灵书觉得自己为表弟操碎了心。 而另一头,陆修泽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了脚步,抬头望天。 注意到了陆修泽的动作,闻景也停了下来,扭头看他,道:“大师兄,你怎么了?” 陆修泽道:“阿景,你先回去罢。” 闻景道:“那师兄你呢?” 陆修泽微微笑着,道:“方才师兄突然顿悟,心中略有所得,正想要找个僻静之所好理清思绪——快则一日,慢则三天,师兄定会再去寻你的,阿景不必挂念。” 闻景心中诧异,不过顿悟一事本就难以言喻,也来得毫无征兆,于是闻景理解点头,道:“那师弟就在中定府等着师兄。” 陆修泽微微一笑,再礼貌地向叶灵书点头后,化作清风遁走。 叶灵书稍等片刻,见陆修泽没有再回转的打算,便小声嘟哝道:“陆兄可真是在山上抱一下都能顿悟?我简直也想找个人抱一下了。” “表哥,我觉得你脑子里总是在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闻景开口打击叶灵书,但说完之后,闻景突然一怔,熟悉的不安再次从心中升起,不由得抬头望天。 ——天黑了。 择日宗的大门,便朝向吞骨江,若是凡人过不了吞骨江,那么他们连上山拜师的资格都没有。 当闻景陆修泽二人还在择日宗的半山腰时,吞骨江水流那暴躁咆哮的声音就已在耳畔,当二人来到河畔时,吞骨江的激流声便达到了顶端,就像是有骇人的凶兽在河底时时刻刻嘶吼着,骇人非常。 闻景站在河畔,神色有些感慨,道:“当年我从河那边被带过来的时候,我还以为得等到爹娘头发斑白的时候,才能回家看看他们。” 无论是择日宗,还是其他的宗门,对于门下弟子的要求都十分严格,虽然从不禁止他们联系自己在凡间的亲人,但想要同自己亲人见面的话,也只有在他们学有所成,在外行走时不会丢了自己师门的脸的时候,才会被放下山。 但这个时候,他们的亲人却往往已经死了。 所以很多时候,送自己子女求仙的父母,往往是抱着再也见不到他们的心思去的。纵使心中再有不舍,但只要子女能够被仙长看中,成为仙门中人,那长生不老或许就是指日可期的吧?如过子女能够更争气一些,成为得道高人,那么庇护一个家族百年千年,也不是难事吧? “有时候想想,觉得我也是很不孝。”闻景轻声说着,“爹娘从一开始就只求我一生平安。” 世上绝大部分主动送子女求仙的父母,都是心有所求。但闻家在豫国是何等显赫?闻景作为闻家幼子,自出生就受尽宠爱,他的父母简直恨不得将世界上所有的好东西都捧到他面前,只求他安康喜乐,无忧无虑地过了这一生,又怎么忍心将他送入仙门,此生再难相见? “但我偏偏要来。” 闻景的声音,在河流的咆哮声下显得细不可闻,可以陆修泽的耳力,自然不会漏过。 陆修泽偏头看他,想起了闻景十年前的话。 “若不能达成心中所愿,就算与天同寿,又有何欢?”陆修泽道。 闻景诧异看了陆修泽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小声道:“师兄还记得啊。” 陆修泽微微一笑。 闻景又望向了那湍急的吞骨江,思绪飘远:“说起来,我娘倒是跟我说过,我刚出生的时候,可是奇怪得紧,所有见着我的人,都觉得我应该是有仙缘的。但我爹娘却不愿叫我离家,所以从来都没有在我面前提起仙人的事,更不许别人提在六岁之前,我是不知道世上除了武师之外,还有‘仙师’的。” 陆修泽道:“哦?” 闻景道:“其实更小的时候的事,我都不太记得了,爹娘也不肯跟我说,我只记得,在我六岁的那天,我带着小厮出门,然后” 然后他遇见了仙人。 手段通天的仙人——至少那个时候,闻景以为那是仙人。 毕竟展现在年幼的闻景面前的,是多么神秘莫测c多么引人向往的力量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1.第 61 章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表哥——”闻景拉开门,斜倚在门扇上,懒洋洋地看着叶灵书,道,“我觉得你脑子里好像在想些很不好的东西,介意跟表弟我说说你到底在想什么吗?” 叶灵书此时已经换上惹眼的枣红圆领袍衫,执扇挂玉,描眉画唇,一派分流,满身臭美。听到闻景的话后,叶灵书的神色越发好看,目光在端坐的陆修泽和“衣衫不整”的闻景身上流连一会儿,终于咬牙道:“表弟,并非表哥我太过狭隘,不支持你们但是表弟,无论如何,这件事你总要跟舅舅舅妈说过才是!” 闻景听着却是没有同叶灵书想去一处,只以为叶灵书要闻景向父母坦言自己伤重之事,不由得犹豫道:“为人子女,怎好让父母太过担心?” 叶灵书不赞同道:“你此时若不说,之后又准备怎么向舅舅舅妈交待?” 闻景道:“何必如此麻烦,反正过了今日就不会再有问题了。” 叶灵书一愣,转念一想,暗道:“难道是表弟已经准备同陆兄斩断情丝了么?那为何又要脱衣服?莫非是准备在断绝关系之前共赴巫山,给自己留个念想?” 这样想想,叶灵书又有些不忍,觉得自己就像是棒打鸳鸯的恶势力,不由得犹豫起来,不知道自己是应当劝解几句,还是狠心就这样让表弟断了的好。 没等叶灵书琢磨个头绪出来,闻景歪头向楼下一看,道:“既然你来了,那就一起进来吧。” 叶灵书:“啊??” 叶灵书万分震惊,没想到自己表弟竟然这样凶猛! 闻景看着叶灵书的脸,越发莫名其妙,道:“这是什么表情,既然你都来了,难道你以为我还会赶你出去不成?” 叶灵书:“不!这个!!表弟你——”这种事还讲究什么“礼貌”,就算赶别人出门也是没有关系的啊! 闻景道:“不过我没点你爱的菜,若你吃不惯,就自己加菜罢,横竖小二已经上楼了。” 叶灵书:“啊你说吃饭啊” 闻景奇怪道:“不然表哥你以为呢?” 叶灵书眼神飘忽:“我那个” 叶灵书终于醒悟过来:既然小二随时都会来上菜,那么表弟和陆兄自然是不会在雅间做出什么不方便让外人观摩的事的。 叶灵书道:“你脱衣服是做什么?” 闻景又觉得有些冷了,拢了拢衣服,道:“大师兄要为我疗伤,自然是要将上衣脱了才好。” 叶灵书:“哦。” 叶灵书默默地走进了雅间。 就像闻景说的那样,小二很快就来了,手脚麻溜地将菜摆了一桌。 闻景让小二招呼着叶灵书继续加菜,自己则被陆修泽拉去了隔间的小榻上,盘膝坐好。 叶灵书好奇地看着,想了想道:“需要回避吗?”叶灵书说这句话时倒是没再想歪,而是考虑到宗门不同,运功法门到底会有所避忌,而且有些宗门的弟子运功时非常讲究一个“静”字,这才出言相询。 陆修泽微笑道:“不过筑基期罢了,无妨。” 叶灵书觉得自己好像感受到了来自金丹期修士的鄙视。 叶灵书闭上嘴,默默夹菜。 见雅间里再没了噪音,陆修泽满意点头,将目光移到闻景身上,关注着闻景运功状态。 就像陆修泽探查到的那样,闻景的状态的确十分糟糕。 闻景体质本是亲近水灵的,而因他修习择日宗功法的缘故,也十分亲近火灵。此时将近正午,日头正盛,火灵跃动,恰好酒楼临近溪畔,水灵气也十分灵动,再加上闻景已登入筑基境界,同灵气的亲近会再上一层楼,所以按理来说,闻景运功应当十分顺畅才是。 但事实上,闻景的状态颇为不妙。 陆修泽瞧了一会儿,眼见闻景脸色越发苍白,周身灵气也仿若凝滞般久久不动,终于忍不住伸出手来,按在闻景神庭处。 闻景的第一轮日轮是在神庭处观想出来的。这其实是学了陆修泽,因为他人选择第一处观想日轮的地方,基本都是在气海处。 第一个观想的日轮放在神庭,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是观想的日轮能形随意动,收放自如,能够与外界联系得更为紧密,坏处则在于与外界联系得太过紧密,若是环境有所变化,那么日轮则会首当其冲。 但到了这时,闻景在神庭处观想的第一个日轮,却无疑为陆修泽的灵气与他自身的灵力,构架出了一座绝妙的桥梁。 陆修泽灵力涌动,带着炽烈火灵的灵力没有损伤闻景的识海,而是直接灌入了神庭处的日轮。若将金丹期修士的灵力比作江海,那么筑基期修士的灵力只能称为溪流,更何况陆修泽本就与一般的金丹修士不同,因此在陆修泽的灌顶下,闻景第一个日轮内的真火很快就被霸道的灵火填满,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润起来,就连袒露的上半身也浮出了隐约的火纹,可以想象只要闻景在这之后稍作调理,应当就可以顺利地接过灵火的掌控权,将这些灌入的灵火炼化,化作己用,功力再进一步。 但陆修泽并未收手。 早在择日宗内时,陆修泽就已经注意到了妨碍闻景修行进度的两个障碍。 第一个障碍,是闻景的先天不足,体质太虚,这才使得闻景在炼体上就花费了八年的功夫。这个障碍,已经在那八年里被闻景跨越了过去,已经不足一提,然而第二个障碍却依然留存于闻景的体内,那就是灵质。 择日宗功法十分霸道,无论修习的人本身是什么样的灵质,修习到最后都会被转化为火灵质——这就是择日宗功法的蛮横之处。 按理来说,闻景虽然身为水灵质,但是在修习择日宗的功法途中,应当被慢慢转化为火灵质才是,可是叫人意外的是,纵使闻景已经修习了择日宗功法这么久,就连第一个日轮都观想出来了,可他的体质却依然是水灵质,几乎见不到转化的迹象。 陆修泽不由得对此感到又是好奇又是疑惑,干脆就在这时助闻景一臂之力,将他转化为火灵的体质好了。 但让陆修泽全然没有料到的是,就在他的灵力漫出日轮,试图淬炼闻景的血肉筋骨时,闻景身体蓦然一震,原本已经在闻景体内恢复运转的灵力再度紊乱起来,叫闻景张嘴咳出一口血来。 陆修泽一惊,怎么也没想到会有这般变故,立时收手,扶住了闻景,道:“师弟?” 啃着香酥芙蓉鸭的叶灵书一愣,探头来看,心下有些忐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啃鸭腿的声音大了点,这才吵到了表弟的运功。 陆修泽眉头紧皱,看着闻景。在陆修泽的注视下,闻景眉间有些疲惫,慢慢睁开眼,也不知是不是陆修泽的错觉,在闻景睁开眼的那一刹那,他似乎看到有一簇金色的火焰在闻景眼底烧了起来。 ——这是 陆修泽心中一跳,神色微变,不由得捧着闻景的脸,凑近细看,然而那一簇火焰竟似乎真的是陆修泽的错觉,无论之后的他再如何仔细观察闻景的眼睛,也再没法找到那一簇火焰。 ——这是怎么回事? 陆修泽眉头皱得越发厉害了,无数思绪和猜测在心中翻涌,而就在这时,陆修泽感到自己手中捧着的脸似乎有些发烫,而一只手也抵在了他的胸口,好像在犹豫要不要推开他。 “那个呃大师兄?” 陆修泽低头望去,这才发现他同闻景似乎靠得太近了。 陆修泽能清楚地看到他小师弟那双总是盛着笑意藏着温柔的眼里,满溢着紧张和无措,同叶灵书有几分相似c但却又比叶灵书更为英气俊美的脸上泛起了好看的晕红,他们气息相融,呼吸交缠,只要陆修泽将头再低一些,就能亲上闻景的脸。 陆修泽感到自己心里有些发痒。 恰好看到这一幕的叶灵书,吓得筷子当啷一声砸在碗上。 陆修泽瞥了叶灵书一眼,若无其事地同闻景拉开距离,左手指腹擦去了闻景唇边的血迹,这才收回手,道:“师兄一时情急,倒是让师弟不适了,是师兄的过错。” 闻景哪里见得陆修泽这样说,瞬间就将刚刚的不自在丢开了,正色道:“这哪里是师兄的错?师兄分明是好意,只是师弟体质不好,这才枉费了师兄的好意。” 陆修泽道:“但说到底还是师兄太过鲁莽了,明知道师弟体质有异,却还这般冒进” “大师兄,你再这样说我就真的生气了!若大师兄你不是真心为我好,又怎会不惜耗费灵力为我疗伤淬炼?这本就不是大师兄的错,大师兄为什么一定要往自己身上揽下责任?” “但是” “没有但是!我是伤员!大师兄要让着伤员!我说没关系就没关系!” 隔间外,叶灵书默默捡起筷子,一边继续啃着自己的香酥芙蓉鸭,一边陷入了沉思:对于这两人的关系,我到底是想歪了还是没想歪? 真谜。 于常人来说,短短二十余年就有这般经历,想来其间种种波澜壮阔,精彩纷呈,但是对陆修泽来说,修行路上的一切对他而言都轻而易举,真正难的地方,反而是如何在众人面前掩饰自己异于常人的地方。 但无论是修行,还是掩饰,对陆修泽来说都没有什么趣味,而修士的时间偏偏又极其漫长,于是陆修泽就这样漫不经心地修行,漫不经心地活着。 可当闻景来到择日宗,成为他最小的师弟后,一切都不同了——这并非是说闻景此人对陆修泽有多重要,而是说闻景这家伙,真的是太烦人了! 既烦人,却也可爱。 在见着闻景之前,陆修泽就知道,正常的小孩儿都会有一段时间喜爱招猫逗狗,以至于猫厌狗嫌,老牛看到他们都要扭头走。 可陆修泽万万没有想到,那看起来特别乖巧可爱懂事的闻景,竟然也是这么个活蹦乱跳的性子。在闻景来到择日宗的前几个月,也不知道是炼体太苦太累还是没摸清情况,闻景倒是按兵不动,乖巧了几个月,但没过半年功夫,这小鬼便原形毕露,足迹遍布整个择日宗,令人啼笑皆非的荒唐事一桩接一桩,就算被关进思过崖吹冷风,出来后却又是一个惹是生非的小混蛋。 但偏偏闻景生得可爱,嘴巴又甜,把择日宗上上下下哄得开心不已,因此在择日宗内,闻景这小混蛋的人气倒是出乎意料地高。不过再招人喜欢,也碍不住门规严格,因此十四岁后,闻景就成了思过崖的常客,一年里倒是有十个月是住思过崖里的。 贯日真君虽然嘴上嫌弃闻景这小混蛋招人烦,也从未因他而向宗主求情,但心里到底对闻景放心不下,于是思来想去后,照顾思过崖上的闻景的这个重担,就落在了陆修泽的身上。 系统:???等等宿主我觉得这个走向不太对,你是不是要拒绝?你一定会拒绝的对吧? 但陆修泽欣然领命,因他觉得闻景虽然是个小混蛋,但却是个颇有趣的小混蛋。 他的人生,不正是在追逐着有趣么?既然现在这个有趣的家伙送上了门,他岂有向外推开的道理? 系统感到了不好的预感,但转念想想,又觉得这种“跟天道之子交好,最后再在他面前撕下自己的伪善面具狠狠打击他”的神经病做法,跟“亲手培养起自己的对手再杀了他”一起,并列反派b一ss的十种神经病做法的榜首。 系统深受感动,只觉得陆修泽就要在反派b一ss的道路上迈出人生的一大步,于是忍不住情深意切地说道:“去吧宿主,不管你变成什么风格,我都会支持你的!” 陆修泽冷淡道:“哦。” 系统:“好无情!我喜欢!” 这一天,陆修泽提着食盒,来到了思过崖。 因闻景是个十六岁的少年,本就是长身体的时候,再加上他才刚刚渡过了炼体的阶段没有多久,所以他每一顿的饭量都大得惊人,因此,陆修泽这次拿上思过崖的食盒容量也是颇为可观。 当陆修泽走过山门时,老旧的风铃摇出了轻微的声响,而在思过崖上的闻景也远远地瞧见了陆修泽,顿时兴奋地蹦起,挥手大喊道:“大师兄!” 闻景的声音中气十足,阳光照在他的身上,衬着这个唇红齿白的少年生机勃勃,光芒万丈,简直就像是一个小太阳。 陆修泽瞧着逆光的闻景,眯了眯眼睛,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闻景撑着崖边一跳,从几近百米高的崖边落下,姿势帅气,然而在落地的瞬间却不知哪儿没站对,脚下一扭,咕噜咕噜滚到了陆修泽脚下,抱着自己的腿哀哀叫唤。 陆修泽:“师弟今日的会面真是别出心裁。” 闻景从下往上看着陆修泽,泪眼汪汪:“大师兄”闻景抽噎了一下,“今天吃什么?” 陆修泽稳稳地站着,身姿如临风玉树,淡淡道:“起来说话。” 闻景不敢再在陆修泽面前耍赖,赶紧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对着陆修泽一躬到底,正正经经地说道:“师弟方才失态了,还望师兄见谅。” 陆修泽微微点头,示意闻景过关了,于是闻景瞬间又变回了那个胆大包天的小混蛋,凑到陆修泽面前,笑嘻嘻地说道:“师兄今天怎的想到来看我?是不是师父说我可以出思过崖了?” 陆修泽笑道:“师弟这话说得无情,莫非师兄无事时就没来看过你?” “是师弟说错了,师兄可千万别生师弟的气。”闻景果断低头认错,声音颇为可怜。 陆修泽知道这家伙向来爱装无辜装可怜,不过他原本就没有生气,所以这件事自然被轻轻放过。 见陆修泽没有生气,闻景又笑了起来,脸颊边的小酒窝若隐若现,给这个俊秀的少年更添几分可爱。接过陆修泽递来的食盒,闻景打开一看,只见里头五荤两素,色香味俱全,分外丰盛。闻景一瞧便是一愣,讶然道:“这师兄,今天是什么日子?这饭菜怎的这么丰盛?” 闻景冥思苦想,还以为自己错过了什么热闹:“是莫师兄终于娶亲啦?还是刘师兄把九阴九阳合和散做出来了?还是——” 陆修泽笑容有点僵:“九阴九阳合和散?” 闻景:“”糟了!说顺口了!! 陆修泽看着闻景,闻景把手缩在身后,塌肩垂头,低眉顺眼,做出一脸的沉痛忏悔模样,说不出的乖巧——然而这小混蛋每次进思过崖前都是这副表情。 此时此刻,陆修泽心中与其说生气,不如说好笑,还有几分诡异。任陆修泽再如何想象,他都没有想到,自己的师弟小小年纪,竟然就伙同丹房的刘师弟一起,偷偷摸摸地做这个东西。陆修泽看着闻景,打量了一会儿,竟忍不住逗弄的心思,故作忧心忡忡的模样,说道:“师弟平日里修炼颇为勤奋,怎会年纪轻轻就需要这个?” 闻景目瞪口呆,完全没想到自己风姿卓绝的大师兄跟他开了黄腔,竟还真以为自己师兄是觉得他“不行”了,顿时羞得满脸通红,摇头摆手,结结巴巴道:“没没有没有,不是这样的!师兄你误会了!” 陆修泽声音半信半疑:“是吗?” 闻景使劲点头,未免陆修泽不信,还一股脑将自己的目的倒了出来:“这是我想要卖给凡人的东西,不是不是我那个”闻景的声音又细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2.02.09.22.58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陆修泽笑了笑,沉默了下去。闻景心中忐忑,但在这古怪的气氛下又不敢开口多言,于是也耐着性子,陪着陆修泽站了下去。 时间流逝,日影西斜。 不知过了多久,陆修泽冷不丁道:“你现在看到了什么?” 闻景回过神来,再次望去,却见景色依旧,除了那群书生已结伴离开之外,什么都没有改变。 闻景哑然,纵使他的悟性曾被择日宗上下百般夸赞,但此刻的他依然不明白陆修泽语中有何深意。 大师兄究竟在问他什么? 大师兄又想要从他口中听到什么答案? 闻景竟想不到答案。 陆修泽曼声道:“蜉蝣从生到死的时间,不过是人的一日。而人的一生,不过是仙人一个打盹的时间。我们看蜉蝣碌碌的一生,觉得它们可怜而可笑,殊不知仙人看我们也是如此。” 闻景心中越发困惑,但却没有出言打断,而是细细聆听。 陆修泽继续道:“蜉蝣一日生死,草一岁枯荣,人百年轮回。世上有很多的事,我们不必理解,也不会去理解。这样不同的理解,造就了‘对’和‘错’。然而世上的很多事情都没有对错,只有所站立场的不同,和眼中世界的不同。” 闻景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于是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好安抚心中的不安。但不等闻景开口,陆修泽又道:“师弟,我问你,如果有人杀了你最亲近c最珍重c甚至比你自己的性命还要重要的人,你会怎么样?” 闻景脸上常在的酒窝消失了,他想了想,抿嘴道:“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以直报怨?我也是这么想的。” 陆修泽笑了笑,眉眼温柔如画,细碎的桃花瓣从枝头落下,又在半途被无形的气劲弹开。 闻景看得心中一跳,莫名觉得自己似乎说错了话,但思来想去,闻景又觉得自己的话语并没有过错。 陆修泽又道:“如果有一天,你最珍重的那人,死后躯体被拿去吞噬,骨头被人炖煮啃噬,最后只剩一堆残破的碎骨你又待如何?” 闻景望着陆修泽,愕然睁大眼,气血上涌,心脏狂跳,脸色却惨白一片,脑子里一片混乱。 “师弟从未想过这样的事吧?”陆修泽温柔道,“那我再换一个问题好了,若师弟你好不容易将你珍重之人的碎骨和灰烬收齐下葬,此时却有一人将那墓穴捣毁,把那碎骨和灰烬都震做粉末,扬入风中,叫你于那人生死不见,你又当如何?” 陆修泽的声音极尽温柔,语义却尖锐如刀。 闻景瞪着陆修泽,半晌没有说话,就在陆修泽以为他不会在说话了的时候,闻景却蓦然扑了上来,抱住陆修泽。 陌生的温度撞入怀中,突如其来,陆修泽身形微僵,但还没等他伸手推开,便感到一片水气晕湿了他的衣襟。 “对不起对不起,师兄对不起” 闻景用力抱着陆修泽,将头埋在他的肩上,哽咽着在陆修泽耳边一遍遍重复,细碎的声音压得低低的,触之即痛。 但话语中流露的这些痛楚,却不及闻景心中万一。 闻景何等聪明,他深知陆修泽不会说没有意义的话,也知道陆修泽从不做多余的事。 既然如此,陆修泽为什么要对他说这些话?这自然是因为 因为 只要稍稍想想,闻景就觉得心痛如绞,明明知道自己已经长大了,不该哭的,但却依然忍不住在陆修泽面前哭得难看。 ——为什么会这样呢? ——他大师兄这么好,为什么要遇到这样的事呢? 陆修泽怔住了。 陆修泽感到心中那莫名的情绪又一次涌了出来,比往常来得更快更满。他像是明白了闻景为什么会哭,但又像是没有明白,他想要说些什么,但到最后,只有一声叹笑传出:“师弟你哭什么呢?” 闻景埋在陆修泽颈间的脑袋摇了摇,哽咽了一会儿,好半晌后,声音才闷闷地响起,道:“我可以哭得很大声的。” “所以师兄可以哭一下的,我不会听到的。” 陆修泽呆住了。 他闭上眼,风从他身后吹来。 他睁开眼,花瓣从树枝上轻轻摇下,飘落在汩汩的溪涧;光影昏黄西斜,路过他的眼中。 陆修泽听到风的声音,看到了水的流动,捉到了时间的踪迹。然而他罕见地什么也没有想,任由自己的思绪在这一刻变做空白,也任由自己伸手抱住了怀里的温度。 “真傻。”最后,陆修泽这样说着,“这有什么好难过的?” 闻景摇头,没有说话。 陆修泽轻笑道:“难道师弟以为我是在说我自己吗?不过是有感而发罢了,师弟怎么竟当真了?” 闻景直觉没有相信,只一个劲儿地摇头,毛茸茸的脑袋在陆修泽肩膀处蹭来蹭去,就是没有抬起来。 “师弟是不相信我吗?”陆修泽又是无奈,又是好笑,下意识地用下巴蹭了蹭闻景的发旋,这才笑道,“你看师兄何时说过谎?这么多年来,你可见过师兄还有其他亲近的人,又可曾见过师兄为何人扫过墓?师兄最亲近最珍重的人明明就是师弟你啊!” 远处爬上山想要寻闻景陆修泽二人的叶灵书:???!!! 叶灵书觉得自己眼睛莫名有点疼,耳朵也莫名地疼,于是也不上前同二人打个招呼,掉头又下山了。 陆修泽懒得理会,背对来路的闻景则是全然没有瞧见。 闻景没有注意到陆修泽最后一句话,只将陆修泽的解释捋过一遍,越想越觉得陆修泽是对的,越想越觉得为了臆想故事而哭得一塌糊涂的自己着实丢脸,于是不由得僵在陆修泽的怀里,半晌后才抬起头来,用力擦了脸上的泪,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陆修泽看着闻景那不知道是哭红的还是被擦红的脸,坏心道:“阿景哭完了?” 闻景脸越发红了,愤愤道:“大师兄你太过分了!我刚刚真的很伤心啊!” 闻景所言皆为真心,难过也没有半点作假,陆修泽心中微涩,一时间竟忍不住表露在了脸上。为了不叫闻景看出端倪,陆修泽主动伸出手来,抱住闻景,按住他的头,不叫闻景看到自己的脸色,轻声道:“这次是师兄的不好。”他不该用这样的话来试探闻景的,更不该叫闻景看出端倪。 他虽然很想知道闻景在这样的境况下究竟会如何做,也对闻景的决定很有兴趣,然而若让闻景太过靠近他的过往,却不太好了。 那些往事,都是他的事,也早该被他结束。既然所有的恩怨都即将归于尘土,那又何必叫闻景知道,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这可不太好看,能免则免吧。 这样想着,陆修泽脸上却浮出了微微的笑来。 闻景闷闷道:“我很担心师兄。” 陆修泽道:“我知道。” 闻景道:“刚刚你一下子从酒楼里走了,我有点不安。” 陆修泽顿了顿:“对不起。” 沉默了一会儿后,闻景终于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挣开了陆修泽的手,讪讪道:“大师兄,我们下山吧?” 两人并肩下山,在半山腰遇上了一脸冷酷的叶灵书。 很快就抛开了山上那意外造成的小羞涩的闻景,诧异看着这样的叶灵书,道:“表哥,你脸抽筋了?” 叶灵书几乎想要把自己手里的扇子砸闻景脸上,但看看一边的陆修泽,再想想上山那闪瞎人眼的一幕,到底觉得有事比砸闻景的脸更重要,于是把闻景拉到一旁,头挨头地打起了手势。 “你跟陆兄到底是什么关系?!” “表哥你傻吗?就是师兄和师弟的关系!当然,我跟大师兄关系特别好!” “呵呵,还真是特·别·好!我隐云宗师兄弟那么多,就没见过有哪个师兄弟是你们这样子的!” “那大概是我大师兄特别好吧。我跟你说,我大师兄他特别厉害!性格也特别好!会的东西特别多!我特别——” “闭嘴吧你!” 这场手势的对话,最终以叶灵书一扇子砸闻景脸上作为结束。 叶灵书心中愤愤,觉得这对“师兄弟”简直腻歪得前所未见,让他简直再没办法正直地看待“师兄弟”这个词,然而闻景的态度又太过坦荡,夸起陆修泽来不遗余力,一点都不害臊,倒不太像是陷入情爱中的人。 所以这两人到底是有问题还是没问题? 叶灵书觉得自己为表弟操碎了心。 而另一头,陆修泽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了脚步,抬头望天。 注意到了陆修泽的动作,闻景也停了下来,扭头看他,道:“大师兄,你怎么了?” 陆修泽道:“阿景,你先回去罢。” 闻景道:“那师兄你呢?” 陆修泽微微笑着,道:“方才师兄突然顿悟,心中略有所得,正想要找个僻静之所好理清思绪——快则一日,慢则三天,师兄定会再去寻你的,阿景不必挂念。” 闻景心中诧异,不过顿悟一事本就难以言喻,也来得毫无征兆,于是闻景理解点头,道:“那师弟就在中定府等着师兄。” 陆修泽微微一笑,再礼貌地向叶灵书点头后,化作清风遁走。 叶灵书稍等片刻,见陆修泽没有再回转的打算,便小声嘟哝道:“陆兄可真是在山上抱一下都能顿悟?我简直也想找个人抱一下了。” “表哥,我觉得你脑子里总是在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闻景开口打击叶灵书,但说完之后,闻景突然一怔,熟悉的不安再次从心中升起,不由得抬头望天。 ——天黑了。 择日宗的大门,便朝向吞骨江,若是凡人过不了吞骨江,那么他们连上山拜师的资格都没有。 当闻景陆修泽二人还在择日宗的半山腰时,吞骨江水流那暴躁咆哮的声音就已在耳畔,当二人来到河畔时,吞骨江的激流声便达到了顶端,就像是有骇人的凶兽在河底时时刻刻嘶吼着,骇人非常。 闻景站在河畔,神色有些感慨,道:“当年我从河那边被带过来的时候,我还以为得等到爹娘头发斑白的时候,才能回家看看他们。” 无论是择日宗,还是其他的宗门,对于门下弟子的要求都十分严格,虽然从不禁止他们联系自己在凡间的亲人,但想要同自己亲人见面的话,也只有在他们学有所成,在外行走时不会丢了自己师门的脸的时候,才会被放下山。 但这个时候,他们的亲人却往往已经死了。 所以很多时候,送自己子女求仙的父母,往往是抱着再也见不到他们的心思去的。纵使心中再有不舍,但只要子女能够被仙长看中,成为仙门中人,那长生不老或许就是指日可期的吧?如过子女能够更争气一些,成为得道高人,那么庇护一个家族百年千年,也不是难事吧? “有时候想想,觉得我也是很不孝。”闻景轻声说着,“爹娘从一开始就只求我一生平安。” 世上绝大部分主动送子女求仙的父母,都是心有所求。但闻家在豫国是何等显赫?闻景作为闻家幼子,自出生就受尽宠爱,他的父母简直恨不得将世界上所有的好东西都捧到他面前,只求他安康喜乐,无忧无虑地过了这一生,又怎么忍心将他送入仙门,此生再难相见? “但我偏偏要来。” 闻景的声音,在河流的咆哮声下显得细不可闻,可以陆修泽的耳力,自然不会漏过。 陆修泽偏头看他,想起了闻景十年前的话。 “若不能达成心中所愿,就算与天同寿,又有何欢?”陆修泽道。 闻景诧异看了陆修泽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小声道:“师兄还记得啊。” 陆修泽微微一笑。 闻景又望向了那湍急的吞骨江,思绪飘远:“说起来,我娘倒是跟我说过,我刚出生的时候,可是奇怪得紧,所有见着我的人,都觉得我应该是有仙缘的。但我爹娘却不愿叫我离家,所以从来都没有在我面前提起仙人的事,更不许别人提在六岁之前,我是不知道世上除了武师之外,还有‘仙师’的。” 陆修泽道:“哦?” 闻景道:“其实更小的时候的事,我都不太记得了,爹娘也不肯跟我说,我只记得,在我六岁的那天,我带着小厮出门,然后” 然后他遇见了仙人。 手段通天的仙人——至少那个时候,闻景以为那是仙人。 毕竟展现在年幼的闻景面前的,是多么神秘莫测c多么引人向往的力量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3.02.10.21.45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但很快地,陆修泽就否定了这个猜测:他的师尊乃是贯日真君,就算其为人蠢笨顽固不懂变通,却好歹也活了三百余年,没有心机也应当有阅历,所以,即便贯日真君再如何看不惯他到想要杀了他,也不至于想出“烧死他”这样傻气的办法来。 那么,究竟发生了什么? 陆修泽漫步走出山洞,洞口处即是悬崖峭壁,低头一瞧就能看到弥漫的山雾,以及山门那轻轻摇动的风铃。这时,原本应当守在山门处的两个弟子,不知在何时不见了踪影,而远处择日峰的主峰上,却是火光冲天,象征着毁灭的颜色,将天与山烧成一色。 原来火烧之处,并不是他所在的思过崖,而是择日宗的主峰,择日峰么? 陆修泽挑眉望去,只见此时此刻,择日峰主峰大殿的方向,火色蔓延,人声沸腾,依稀可见其中人影摇动,声色忙乱,竟就像是山下闹市一般,全然不复平日里的静谧仙气。 陆修泽遥遥看着这一幕,冲天火焰映入他冰冷漆黑的眼中,融成了沉沉的笑意。 “难得见到择日宗有这样的狼狈模样,”陆修泽暗想,“倒是新奇得紧。” ——如此绝景,真是难得一见啊。 陆修泽又向前一步,站在了悬崖的边缘,负手而立。 山风吹动了陆修泽的长袍,衣角鼓荡出猎猎声响。他身着白衣,远处的火光遥遥映照在他的身上,就像是救世的仙人,但当他畅快一笑,眉间眼角伪装的温柔如冰雪消融,露出了里头天生的风流和冷酷后,却又像是灭世的魔头。 终于,系统忍不住冒头来煞风景了,语带不满,道:“你这么悠闲,就不好奇择日宗里发生了什么?” 陆修泽眼中含笑,语调是天生的温柔多情,语意却颇为凉薄,道:“不管发生了什么,总归是与我无关的。” 系统便是看不惯它宿主老是这幅“世界怎么样关我屁事”的装逼样,更不满自己跟宿主绑定多年竟然还没抢过主导权,于是忍不住开口刺道:“你就怎么知道是跟你没关系的?如果我说是天道之子终于来了呢?” 天道之子? 听到这个从系统跟他强制绑定后,就一直在他耳边念叨的“宿敌”,陆修泽终于提起了两分兴趣:“哦?” 系统哼哼两声,对陆修泽的反应十分满意,得意道:“怎么样?那个天道之子,你宿命中c注定会杀了你的人,终于走向了他传奇人生的开端,而你——作为他人生中最高的垫脚石的你,又有什么感想?” 陆修泽道:“有点有趣,他长相如何?” 系统:“” 喵喵喵?? 这就是你的感想? 系统:辣鸡宿主。 系统被气得心肌梗塞,不想再说话,而陆修泽却望着那火光,有些恍神起来。 二十年前,他也是在这样盛大的火焰下,拜入择日宗门下的吧? 从他拜入择日宗门下直至今日,不知不觉,竟已经有二十年了。 这二十年来,他顶着他师尊的挑剔和苛刻,从一个普通的外门弟子,升至择日峰一脉首席弟子,这一路上的艰难险阻,难以同外人道。在择日宗里,谁人都知道,他陆修泽是温文尔雅实力高强的大师兄,平易近人,是择日宗众多弟子中最能付诸信任的人。 但在唯有陆修泽自己知道,他怕是世上最不能信任的人。 陆修泽从小就知道,他同世上的大多数人都不太一样。 他喜欢血和火的颜色,也喜欢美好的东西倒塌崩裂的那一瞬间。他对于死亡没有敬畏和惧怕,对于同类也没有的感情和怜悯,就算是在那场毁灭了他家乡和家人的大火中,他也从未升起过诸如痛苦和悲悸的心情。 这应当就是陆修泽与常人迥异的地方了,或许他的师尊贯日道君,也正是看出了这些深藏的恶,所以才会对他百般厌恶吧? 这个念头在陆修泽脑中一转,随即又被他扔至脑后——随意吧,反正他也从未关心过贯日道君心底对他到底是怎么个看法,即便在外人眼中,他们是比父子更为亲密的师徒关系。 可是父子又如何,师徒又如何? 对陆修泽来说,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向来无趣,而寻找有趣的东西,才是他活在世上的最大的动力。 但什么是有趣的呢? 毁灭的火焰,崩毁的山海,在死亡中挣扎的生命之花,还有所有美好的东西濒临灭亡的那一瞬间——这些对陆修泽来说,都是有趣的东西。 但叫陆修泽感到颇为不满的是,这二十年来,择日宗里让他感到有趣的东西越来越少——二十年前,在陆修泽刚拜入择日宗门下时,恰逢择日宗外忧内患,倒是叫陆修泽遇见了不少有趣的事物,然而随着动乱的逐渐平息,择日宗对他的吸引力也在日趋下降,若不是今夜这场突如其来的大火和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天道之子,恐怕过几天后,择日宗就能得到陆修泽叛离宗门,破门而出的消息了。 所以,也可以说,天道之子的离奇出场,反倒是将陆修泽在魔头的路上稍稍拦了栏,难怪陆修泽忍不住道了声“有趣”。 既然这么有趣,他是不是应当过去瞧瞧呢? 陆修泽想了想,却又摇头。 一月前,贯日真君与他门下三个弟子陆修泽c秦汀芷c魏谌四人路经村庄,恰逢狼群袭村。 这对于凡人来说,或许是灭顶之灾,但对于修士来说,却是再微小不过的小事,但就在这件小事上,陆修泽却与贯日真君有着不同的看法。 贯日真君认为,狼群袭村,捕食村民,自然是死有余辜,但陆修泽却认为村中猎户众多,想来平时没少进山上捕猎,以狼为食,如今地位调转,成为狼群口中餐,也不过是一饮一啄而已,修士不应当插手。 贯日真君听后大怒,灭杀狼群后就将陆修泽带回择日宗,不顾其他两个弟子的苦苦哀求,命陆修泽跪在祖师牌位前认错。 陆修泽跪是跪了,但因心中懒得敷衍贯日真君,所以跪了三天也没有认错的意思,于是贯日真君越发怒气勃发,连择日宗其他长老的求情也不听,直接将他扔进了思过崖,并亲自布下大阵,同陆修泽道“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再什么时候出来”。 陆修泽自认自己想的十分明白,并不想要跟贯日真君低头,同时心里也不是很瞧得上贯日真君的布阵手法,只不过犹豫自己叛门而出的时机,这才老实待在阵中罢了。 可关了一个月也不见贯日真君松口,陆修泽心中也是颇感无趣,正准备这两天就破阵而出,叛门离去。 但就在这一晚,那传说中被天道眷顾的天道之子却出现了。 陆修泽早听系统说过,他陆修泽的性格有着天然缺陷,偏偏在修炼上的天资卓绝无二,二者相加之下,他注定会在魔道上越走越远,成为一代魔头,大兴魔道。而为了平衡正魔两道,遏制魔道势力坐大,天道定然会在正道中选中一人,给他诸多气运奇遇加身,扶持他与陆修泽抗衡。 ——整整三千年的正魔两道对持雏形,就在于他们二人之身。 陆修泽不信天道,也不信系统,甚至不信自己会成为魔道大兴的契机,但在被系统在耳边念叨了这么多年的“天道之子”后,他到底还是对所谓的“天道之子”生出了两分兴趣。 因此,这时的陆修泽也不急着走了,转身走回思过崖的山洞之中,复原了身下的大阵,又盘膝坐了回去,没有妄自离山,而是安静地等待着和天道之子相遇的时机。 但陆修泽万万没想到,相遇的时机,竟然来得如此之快。 ——是在那里吗?那个不安的气息传过来的地方? 叶灵书迅速锁定了气息传来的位置,在另两个修士全然没有察觉到的时候,就直奔白眉山而去。 白眉山上。 剑光如虹,卷起冷风如刀。 周遭的一切都在这样的狂风下乱舞,几乎要形成风暴,然而被这剑光所指着的人,却是游刃有余,脚步游走间,轻而易举就闪躲掉了闻景的攻击。 “太脆弱了。”陆修泽将手背在身后,脚下每一次轻点,他的身形都会轻飘飘地向后飞开,他盯着闻景的脸,甚至没有回击,淡淡道,“这么脆弱的剑,你真的有保护别人的决心吗?” 此刻的闻景依然是满脸的泪痕,但他已经没有再哭了。他拿剑的手虽然还在颤抖,但已经不会再松开了,他的眼里仍然没有杀意,但却不会在躲闪了。 闻景终于长大了——就在他拿剑指向陆修泽的那一刻。 陆修泽心里其实是舍不得的。 舍不得那个会全心全意信任他c喜欢他的小混蛋。 但陆修泽却知道,那个可爱的小混蛋的消失是必然的。 道不同,不相为谋。 世上道有万千,但闻景所走的道,却赫然是“人道”。 就像闻景十年前对贯日真君说的那样,他首先是人,然后是豫国子民,最后才是他自己。 闻景出身人族,他清楚地知道这件事,所以他爱护回护着自己的族群,并以自己人族的身份而自豪。对于人族来说,这样的闻景无疑是正义的。而更难能可贵的是,在闻景坚守自己人族立场的同时,也没有失去对其他族群的爱和保护,会在不涉及人族时尽力帮助和保全其他的族群,这样的闻景无疑又是道德的。 然而陆修泽虽然不会主动去伤害别人,但在必要时刻,屠戮起人族来也决不会手软。 而闻景却不可能不去保护他们。 闻景看似想得很少,但他实则想得太多,因为他在意的东西太多,想要保护的东西也太多;陆修泽看似想得很多,但事实上他并没有在意的东西,所以他从不保护,从不珍惜,也从来不会去想自己会对别人造成什么伤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5.02.12.14.30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但很快地,陆修泽就否定了这个猜测:他的师尊乃是贯日真君,就算其为人蠢笨顽固不懂变通,却好歹也活了三百余年,没有心机也应当有阅历,所以,即便贯日真君再如何看不惯他到想要杀了他,也不至于想出“烧死他”这样傻气的办法来。 那么,究竟发生了什么? 陆修泽漫步走出山洞,洞口处即是悬崖峭壁,低头一瞧就能看到弥漫的山雾,以及山门那轻轻摇动的风铃。这时,原本应当守在山门处的两个弟子,不知在何时不见了踪影,而远处择日峰的主峰上,却是火光冲天,象征着毁灭的颜色,将天与山烧成一色。 原来火烧之处,并不是他所在的思过崖,而是择日宗的主峰,择日峰么? 陆修泽挑眉望去,只见此时此刻,择日峰主峰大殿的方向,火色蔓延,人声沸腾,依稀可见其中人影摇动,声色忙乱,竟就像是山下闹市一般,全然不复平日里的静谧仙气。 陆修泽遥遥看着这一幕,冲天火焰映入他冰冷漆黑的眼中,融成了沉沉的笑意。 “难得见到择日宗有这样的狼狈模样,”陆修泽暗想,“倒是新奇得紧。” ——如此绝景,真是难得一见啊。 陆修泽又向前一步,站在了悬崖的边缘,负手而立。 山风吹动了陆修泽的长袍,衣角鼓荡出猎猎声响。他身着白衣,远处的火光遥遥映照在他的身上,就像是救世的仙人,但当他畅快一笑,眉间眼角伪装的温柔如冰雪消融,露出了里头天生的风流和冷酷后,却又像是灭世的魔头。 终于,系统忍不住冒头来煞风景了,语带不满,道:“你这么悠闲,就不好奇择日宗里发生了什么?” 陆修泽眼中含笑,语调是天生的温柔多情,语意却颇为凉薄,道:“不管发生了什么,总归是与我无关的。” 系统便是看不惯它宿主老是这幅“世界怎么样关我屁事”的装逼样,更不满自己跟宿主绑定多年竟然还没抢过主导权,于是忍不住开口刺道:“你就怎么知道是跟你没关系的?如果我说是天道之子终于来了呢?” 天道之子? 听到这个从系统跟他强制绑定后,就一直在他耳边念叨的“宿敌”,陆修泽终于提起了两分兴趣:“哦?” 系统哼哼两声,对陆修泽的反应十分满意,得意道:“怎么样?那个天道之子,你宿命中c注定会杀了你的人,终于走向了他传奇人生的开端,而你——作为他人生中最高的垫脚石的你,又有什么感想?” 陆修泽道:“有点有趣,他长相如何?” 系统:“” 喵喵喵?? 这就是你的感想? 系统:辣鸡宿主。 系统被气得心肌梗塞,不想再说话,而陆修泽却望着那火光,有些恍神起来。 二十年前,他也是在这样盛大的火焰下,拜入择日宗门下的吧? 从他拜入择日宗门下直至今日,不知不觉,竟已经有二十年了。 这二十年来,他顶着他师尊的挑剔和苛刻,从一个普通的外门弟子,升至择日峰一脉首席弟子,这一路上的艰难险阻,难以同外人道。在择日宗里,谁人都知道,他陆修泽是温文尔雅实力高强的大师兄,平易近人,是择日宗众多弟子中最能付诸信任的人。 但在唯有陆修泽自己知道,他怕是世上最不能信任的人。 陆修泽从小就知道,他同世上的大多数人都不太一样。 他喜欢血和火的颜色,也喜欢美好的东西倒塌崩裂的那一瞬间。他对于死亡没有敬畏和惧怕,对于同类也没有的感情和怜悯,就算是在那场毁灭了他家乡和家人的大火中,他也从未升起过诸如痛苦和悲悸的心情。 这应当就是陆修泽与常人迥异的地方了,或许他的师尊贯日道君,也正是看出了这些深藏的恶,所以才会对他百般厌恶吧? 这个念头在陆修泽脑中一转,随即又被他扔至脑后——随意吧,反正他也从未关心过贯日道君心底对他到底是怎么个看法,即便在外人眼中,他们是比父子更为亲密的师徒关系。 可是父子又如何,师徒又如何? 对陆修泽来说,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向来无趣,而寻找有趣的东西,才是他活在世上的最大的动力。 但什么是有趣的呢? 毁灭的火焰,崩毁的山海,在死亡中挣扎的生命之花,还有所有美好的东西濒临灭亡的那一瞬间——这些对陆修泽来说,都是有趣的东西。 但叫陆修泽感到颇为不满的是,这二十年来,择日宗里让他感到有趣的东西越来越少——二十年前,在陆修泽刚拜入择日宗门下时,恰逢择日宗外忧内患,倒是叫陆修泽遇见了不少有趣的事物,然而随着动乱的逐渐平息,择日宗对他的吸引力也在日趋下降,若不是今夜这场突如其来的大火和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天道之子,恐怕过几天后,择日宗就能得到陆修泽叛离宗门,破门而出的消息了。 所以,也可以说,天道之子的离奇出场,反倒是将陆修泽在魔头的路上稍稍拦了栏,难怪陆修泽忍不住道了声“有趣”。 既然这么有趣,他是不是应当过去瞧瞧呢? 陆修泽想了想,却又摇头。 一月前,贯日真君与他门下三个弟子陆修泽c秦汀芷c魏谌四人路经村庄,恰逢狼群袭村。 这对于凡人来说,或许是灭顶之灾,但对于修士来说,却是再微小不过的小事,但就在这件小事上,陆修泽却与贯日真君有着不同的看法。 贯日真君认为,狼群袭村,捕食村民,自然是死有余辜,但陆修泽却认为村中猎户众多,想来平时没少进山上捕猎,以狼为食,如今地位调转,成为狼群口中餐,也不过是一饮一啄而已,修士不应当插手。 贯日真君听后大怒,灭杀狼群后就将陆修泽带回择日宗,不顾其他两个弟子的苦苦哀求,命陆修泽跪在祖师牌位前认错。 陆修泽跪是跪了,但因心中懒得敷衍贯日真君,所以跪了三天也没有认错的意思,于是贯日真君越发怒气勃发,连择日宗其他长老的求情也不听,直接将他扔进了思过崖,并亲自布下大阵,同陆修泽道“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再什么时候出来”。 陆修泽自认自己想的十分明白,并不想要跟贯日真君低头,同时心里也不是很瞧得上贯日真君的布阵手法,只不过犹豫自己叛门而出的时机,这才老实待在阵中罢了。 可关了一个月也不见贯日真君松口,陆修泽心中也是颇感无趣,正准备这两天就破阵而出,叛门离去。 但就在这一晚,那传说中被天道眷顾的天道之子却出现了。 陆修泽早听系统说过,他陆修泽的性格有着天然缺陷,偏偏在修炼上的天资卓绝无二,二者相加之下,他注定会在魔道上越走越远,成为一代魔头,大兴魔道。而为了平衡正魔两道,遏制魔道势力坐大,天道定然会在正道中选中一人,给他诸多气运奇遇加身,扶持他与陆修泽抗衡。 ——整整三千年的正魔两道对持雏形,就在于他们二人之身。 陆修泽不信天道,也不信系统,甚至不信自己会成为魔道大兴的契机,但在被系统在耳边念叨了这么多年的“天道之子”后,他到底还是对所谓的“天道之子”生出了两分兴趣。 因此,这时的陆修泽也不急着走了,转身走回思过崖的山洞之中,复原了身下的大阵,又盘膝坐了回去,没有妄自离山,而是安静地等待着和天道之子相遇的时机。 但陆修泽万万没想到,相遇的时机,竟然来得如此之快。 ——是在那里吗?那个不安的气息传过来的地方? 叶灵书迅速锁定了气息传来的位置,在另两个修士全然没有察觉到的时候,就直奔白眉山而去。 白眉山上。 剑光如虹,卷起冷风如刀。 周遭的一切都在这样的狂风下乱舞,几乎要形成风暴,然而被这剑光所指着的人,却是游刃有余,脚步游走间,轻而易举就闪躲掉了闻景的攻击。 “太脆弱了。”陆修泽将手背在身后,脚下每一次轻点,他的身形都会轻飘飘地向后飞开,他盯着闻景的脸,甚至没有回击,淡淡道,“这么脆弱的剑,你真的有保护别人的决心吗?” 此刻的闻景依然是满脸的泪痕,但他已经没有再哭了。他拿剑的手虽然还在颤抖,但已经不会再松开了,他的眼里仍然没有杀意,但却不会在躲闪了。 闻景终于长大了——就在他拿剑指向陆修泽的那一刻。 陆修泽心里其实是舍不得的。 舍不得那个会全心全意信任他c喜欢他的小混蛋。 但陆修泽却知道,那个可爱的小混蛋的消失是必然的。 道不同,不相为谋。 世上道有万千,但闻景所走的道,却赫然是“人道”。 就像闻景十年前对贯日真君说的那样,他首先是人,然后是豫国子民,最后才是他自己。 闻景出身人族,他清楚地知道这件事,所以他爱护回护着自己的族群,并以自己人族的身份而自豪。对于人族来说,这样的闻景无疑是正义的。而更难能可贵的是,在闻景坚守自己人族立场的同时,也没有失去对其他族群的爱和保护,会在不涉及人族时尽力帮助和保全其他的族群,这样的闻景无疑又是道德的。 然而陆修泽虽然不会主动去伤害别人,但在必要时刻,屠戮起人族来也决不会手软。 而闻景却不可能不去保护他们。 闻景看似想得很少,但他实则想得太多,因为他在意的东西太多,想要保护的东西也太多;陆修泽看似想得很多,但事实上他并没有在意的东西,所以他从不保护,从不珍惜,也从来不会去想自己会对别人造成什么伤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5.02.12.14.30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但很快地,陆修泽就否定了这个猜测:他的师尊乃是贯日真君,就算其为人蠢笨顽固不懂变通,却好歹也活了三百余年,没有心机也应当有阅历,所以,即便贯日真君再如何看不惯他到想要杀了他,也不至于想出“烧死他”这样傻气的办法来。 那么,究竟发生了什么? 陆修泽漫步走出山洞,洞口处即是悬崖峭壁,低头一瞧就能看到弥漫的山雾,以及山门那轻轻摇动的风铃。这时,原本应当守在山门处的两个弟子,不知在何时不见了踪影,而远处择日峰的主峰上,却是火光冲天,象征着毁灭的颜色,将天与山烧成一色。 原来火烧之处,并不是他所在的思过崖,而是择日宗的主峰,择日峰么? 陆修泽挑眉望去,只见此时此刻,择日峰主峰大殿的方向,火色蔓延,人声沸腾,依稀可见其中人影摇动,声色忙乱,竟就像是山下闹市一般,全然不复平日里的静谧仙气。 陆修泽遥遥看着这一幕,冲天火焰映入他冰冷漆黑的眼中,融成了沉沉的笑意。 “难得见到择日宗有这样的狼狈模样,”陆修泽暗想,“倒是新奇得紧。” ——如此绝景,真是难得一见啊。 陆修泽又向前一步,站在了悬崖的边缘,负手而立。 山风吹动了陆修泽的长袍,衣角鼓荡出猎猎声响。他身着白衣,远处的火光遥遥映照在他的身上,就像是救世的仙人,但当他畅快一笑,眉间眼角伪装的温柔如冰雪消融,露出了里头天生的风流和冷酷后,却又像是灭世的魔头。 终于,系统忍不住冒头来煞风景了,语带不满,道:“你这么悠闲,就不好奇择日宗里发生了什么?” 陆修泽眼中含笑,语调是天生的温柔多情,语意却颇为凉薄,道:“不管发生了什么,总归是与我无关的。” 系统便是看不惯它宿主老是这幅“世界怎么样关我屁事”的装逼样,更不满自己跟宿主绑定多年竟然还没抢过主导权,于是忍不住开口刺道:“你就怎么知道是跟你没关系的?如果我说是天道之子终于来了呢?” 天道之子? 听到这个从系统跟他强制绑定后,就一直在他耳边念叨的“宿敌”,陆修泽终于提起了两分兴趣:“哦?” 系统哼哼两声,对陆修泽的反应十分满意,得意道:“怎么样?那个天道之子,你宿命中c注定会杀了你的人,终于走向了他传奇人生的开端,而你——作为他人生中最高的垫脚石的你,又有什么感想?” 陆修泽道:“有点有趣,他长相如何?” 系统:“” 喵喵喵?? 这就是你的感想? 系统:辣鸡宿主。 系统被气得心肌梗塞,不想再说话,而陆修泽却望着那火光,有些恍神起来。 二十年前,他也是在这样盛大的火焰下,拜入择日宗门下的吧? 从他拜入择日宗门下直至今日,不知不觉,竟已经有二十年了。 这二十年来,他顶着他师尊的挑剔和苛刻,从一个普通的外门弟子,升至择日峰一脉首席弟子,这一路上的艰难险阻,难以同外人道。在择日宗里,谁人都知道,他陆修泽是温文尔雅实力高强的大师兄,平易近人,是择日宗众多弟子中最能付诸信任的人。 但在唯有陆修泽自己知道,他怕是世上最不能信任的人。 陆修泽从小就知道,他同世上的大多数人都不太一样。 他喜欢血和火的颜色,也喜欢美好的东西倒塌崩裂的那一瞬间。他对于死亡没有敬畏和惧怕,对于同类也没有的感情和怜悯,就算是在那场毁灭了他家乡和家人的大火中,他也从未升起过诸如痛苦和悲悸的心情。 这应当就是陆修泽与常人迥异的地方了,或许他的师尊贯日道君,也正是看出了这些深藏的恶,所以才会对他百般厌恶吧? 这个念头在陆修泽脑中一转,随即又被他扔至脑后——随意吧,反正他也从未关心过贯日道君心底对他到底是怎么个看法,即便在外人眼中,他们是比父子更为亲密的师徒关系。 可是父子又如何,师徒又如何? 对陆修泽来说,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向来无趣,而寻找有趣的东西,才是他活在世上的最大的动力。 但什么是有趣的呢? 毁灭的火焰,崩毁的山海,在死亡中挣扎的生命之花,还有所有美好的东西濒临灭亡的那一瞬间——这些对陆修泽来说,都是有趣的东西。 但叫陆修泽感到颇为不满的是,这二十年来,择日宗里让他感到有趣的东西越来越少——二十年前,在陆修泽刚拜入择日宗门下时,恰逢择日宗外忧内患,倒是叫陆修泽遇见了不少有趣的事物,然而随着动乱的逐渐平息,择日宗对他的吸引力也在日趋下降,若不是今夜这场突如其来的大火和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天道之子,恐怕过几天后,择日宗就能得到陆修泽叛离宗门,破门而出的消息了。 所以,也可以说,天道之子的离奇出场,反倒是将陆修泽在魔头的路上稍稍拦了栏,难怪陆修泽忍不住道了声“有趣”。 既然这么有趣,他是不是应当过去瞧瞧呢? 陆修泽想了想,却又摇头。 一月前,贯日真君与他门下三个弟子陆修泽c秦汀芷c魏谌四人路经村庄,恰逢狼群袭村。 这对于凡人来说,或许是灭顶之灾,但对于修士来说,却是再微小不过的小事,但就在这件小事上,陆修泽却与贯日真君有着不同的看法。 贯日真君认为,狼群袭村,捕食村民,自然是死有余辜,但陆修泽却认为村中猎户众多,想来平时没少进山上捕猎,以狼为食,如今地位调转,成为狼群口中餐,也不过是一饮一啄而已,修士不应当插手。 贯日真君听后大怒,灭杀狼群后就将陆修泽带回择日宗,不顾其他两个弟子的苦苦哀求,命陆修泽跪在祖师牌位前认错。 陆修泽跪是跪了,但因心中懒得敷衍贯日真君,所以跪了三天也没有认错的意思,于是贯日真君越发怒气勃发,连择日宗其他长老的求情也不听,直接将他扔进了思过崖,并亲自布下大阵,同陆修泽道“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再什么时候出来”。 陆修泽自认自己想的十分明白,并不想要跟贯日真君低头,同时心里也不是很瞧得上贯日真君的布阵手法,只不过犹豫自己叛门而出的时机,这才老实待在阵中罢了。 可关了一个月也不见贯日真君松口,陆修泽心中也是颇感无趣,正准备这两天就破阵而出,叛门离去。 但就在这一晚,那传说中被天道眷顾的天道之子却出现了。 陆修泽早听系统说过,他陆修泽的性格有着天然缺陷,偏偏在修炼上的天资卓绝无二,二者相加之下,他注定会在魔道上越走越远,成为一代魔头,大兴魔道。而为了平衡正魔两道,遏制魔道势力坐大,天道定然会在正道中选中一人,给他诸多气运奇遇加身,扶持他与陆修泽抗衡。 ——整整三千年的正魔两道对持雏形,就在于他们二人之身。 陆修泽不信天道,也不信系统,甚至不信自己会成为魔道大兴的契机,但在被系统在耳边念叨了这么多年的“天道之子”后,他到底还是对所谓的“天道之子”生出了两分兴趣。 因此,这时的陆修泽也不急着走了,转身走回思过崖的山洞之中,复原了身下的大阵,又盘膝坐了回去,没有妄自离山,而是安静地等待着和天道之子相遇的时机。 但陆修泽万万没想到,相遇的时机,竟然来得如此之快。 ——是在那里吗?那个不安的气息传过来的地方? 叶灵书迅速锁定了气息传来的位置,在另两个修士全然没有察觉到的时候,就直奔白眉山而去。 白眉山上。 剑光如虹,卷起冷风如刀。 周遭的一切都在这样的狂风下乱舞,几乎要形成风暴,然而被这剑光所指着的人,却是游刃有余,脚步游走间,轻而易举就闪躲掉了闻景的攻击。 “太脆弱了。”陆修泽将手背在身后,脚下每一次轻点,他的身形都会轻飘飘地向后飞开,他盯着闻景的脸,甚至没有回击,淡淡道,“这么脆弱的剑,你真的有保护别人的决心吗?” 此刻的闻景依然是满脸的泪痕,但他已经没有再哭了。他拿剑的手虽然还在颤抖,但已经不会再松开了,他的眼里仍然没有杀意,但却不会在躲闪了。 闻景终于长大了——就在他拿剑指向陆修泽的那一刻。 陆修泽心里其实是舍不得的。 舍不得那个会全心全意信任他c喜欢他的小混蛋。 但陆修泽却知道,那个可爱的小混蛋的消失是必然的。 道不同,不相为谋。 世上道有万千,但闻景所走的道,却赫然是“人道”。 就像闻景十年前对贯日真君说的那样,他首先是人,然后是豫国子民,最后才是他自己。 闻景出身人族,他清楚地知道这件事,所以他爱护回护着自己的族群,并以自己人族的身份而自豪。对于人族来说,这样的闻景无疑是正义的。而更难能可贵的是,在闻景坚守自己人族立场的同时,也没有失去对其他族群的爱和保护,会在不涉及人族时尽力帮助和保全其他的族群,这样的闻景无疑又是道德的。 然而陆修泽虽然不会主动去伤害别人,但在必要时刻,屠戮起人族来也决不会手软。 而闻景却不可能不去保护他们。 闻景看似想得很少,但他实则想得太多,因为他在意的东西太多,想要保护的东西也太多;陆修泽看似想得很多,但事实上他并没有在意的东西,所以他从不保护,从不珍惜,也从来不会去想自己会对别人造成什么伤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6.02.13.22.32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你怎恁多废话!”贯日真君脾气又上来了,“你就说你是让还是不让?!” 匪镜真人无赖摊手:“不让。。し0。” 不等贯日真君生气,匪镜真人又转向一旁的闻景,笑眯眯道:“小家伙,你就是我师弟最小的徒弟了吧?” 见闻景愣愣点头,匪镜真人从自己袖中摸出一块玉佩,抛了过去,道:“喏,这是师伯的见面礼。一路来得匆忙,身上只有这个了,你可不要见怪。” 闻景接住玉佩,都不敢看是什么东西,就赶忙摇头。 匪镜真人又和蔼道:“你上山多少年了?” 闻景只觉得此刻来自贯日真君的瞪视如芒在背,但他良好的教养却又叫他做不出无视长辈的问询的事来,于是闻景苦着脸,吞吞吐吐道:“有十十年了。” 匪镜真人笑眯眯的,把贯日真君无视了个彻底,对闻景越发和蔼道:“十年了啊,也是不短的时间了,你想念你的亲人吗?” 闻景心中微动,虽不知匪镜真人怎的突然提起了这件事,但压抑多年的思念上涌,闻景瞬间红了眼眶,重重点头。 匪镜真人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做主,叫你回家看看吧,也不用着急,待上半年再回吧。” 被馅饼砸中脑袋,闻景有些晕乎乎的,但能够回家看看,闻景也是很高兴的。可是还不等闻景扭头征求贯日真君的意见,匪镜真人又开口道:“对了,把这小家伙也一起带过去。”匪镜真人把陆修泽推到了闻景面前。 闻景:“???” 闻景目瞪口呆。 贯日真君终于忍不住了,怒吼道:“你做什么!” 匪镜真人打着哈哈,道:“别气啊,我这也是为你们两人好啊,你瞧瞧你们,明明是师徒,却处得跟仇人似的,真是叫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明明我记得多年前我回来的时候,你还” 闻景依然目瞪口呆中,直到感到自己脚下一痛,这才发现秦汀芷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身旁,还踹了他一脚。 秦汀芷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声音细如蚊呐:“还不快走。” 闻景反应过来,福至心灵,一把抓起陆修泽的手,一路狂奔出了观真殿。 贯日真君:“臭小子!孽徒!!你们给我站住!!!还有你——澹台璋!!” “哎,好师弟,师兄我在这儿呢。”匪镜道人悠哉道,“好师弟这么大火气做什么,来来来,喝杯茶消消火,唉你不喝啊?那我喝吧,刚好我有点儿口渴。” 贯日真君:“你口渴还那么多废话!你!你——你别以为你是我师兄我就不会揍你!我告诉澹台璋,如果不是当年师父同我说” 贯日真君暴怒的声音渐渐消失在了耳畔,等到贯日真君的声音彻底听不到的时候,两人才终于停下脚步。 闻景修为不高,又连续跑了两回,因此这会儿便是气喘吁吁,汗流浃背,模样说不出的狼狈。而他身旁的陆修泽早已是金丹修为,便是跑个几天几夜都是没问题的,于是这会儿的陆修泽连发丝都没乱,神色平静地站在一边,倒是不知道在想什么。 闻景只觉得这会儿的大师兄安静过了头,细细思量,从开始到现在,大师兄他总共才说了两句话,因此不由得担忧起来,觉得大师兄只怕是被师父伤了心。 “大师兄,你别伤心了。”闻景凑到陆修泽身边,小声安慰道,“师父他也是有口无心,虽然嘴上说得伤人,可是心里头没这个意思的你瞧,他不是任我们走了么。若他真想罚你,就算有师伯拦着,我们又怎么走得掉呢?” 陆修泽笑了笑,道:“我知道。” 然后呢? 然后呢? 闻景急得抓耳挠腮,看着陆修泽的表情,总觉得心中不安稳,可要让他说哪里不对,他又说不上来。 他围着陆修泽转了一圈,却见陆修泽既不瞪他也不笑他,神色淡淡的,连多余的一眼都没有给他,便知道他的大师兄怕还是心情不太好。 怎么逗大师兄开心呢? 闻景思来想起,最后一拍大腿,抓着陆修泽的手就走。 陆修泽任闻景抓着他走,心中兀自思索,不是很想理会这个想一出是一出的小鬼,但眼见闻景拉着他穿过大半个择日宗,径直向着离开宗门的方向而去时,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你要做什么?” 听到陆修泽说话,闻景这才算是松了口气,回头向陆修泽狡黠地眨了眨眼,笑眯眯地说道:“匪镜师伯不是说了么,带大师兄回我家啊!” 陆修泽一怔。 闻景扭头向前,口中不停,道:“我跟你说哦大师兄,我可是豫国闻家的闻景啊!等到了豫国,我就带你去吃遍好吃的,玩遍好玩的!如果到时候还有时间的话,我们可以再去无夜国瞧瞧,早听人说那里是永远都没有黑夜的地方,我思来想去,觉得若没有黑夜的话,那他们怎么睡觉,怎么休养生息呢?这样奇特的地方,若不去看看的话,应当是一大憾事吧对了对了,还有红枫国,师兄你不是很喜欢红枫的颜色么?听说红枫国一整个国家都种着红枫,到了秋天,红色的枫叶会飘了漫天,特别好看,我觉得大师兄你一定会喜欢的” 陆修泽终于回过神来,反手在闻景手腕轻轻一扣,就将他定在原地。 “小师弟。”陆修泽看着闻景,看到了他眼底没有说出口的忐忑和恳求,但陆修泽依然轻笑着松开了闻景的手,道,“你自去吧。” 陆修泽是松开了闻景的手,但闻景却不愿放开,甚至伸出另一只手来,把自己整个人都扒在陆修泽的手臂上:“大师兄,你若不跟我回去,那到时候到时候”到时候若再跟贯日真君起了冲突,又怎么办呢? 师父是个臭脾气,师兄看着温和,其实也是个臭脾气,两个顽固的人碰到一起,怎么可能不吵架?到时候师兄要是再被罚了,没有他在中间调解求情可怎么办? 闻景怎么也放心不下陆修泽,可要让他放弃这次回家的机会,闻景却也十分舍不得,于是他委委屈屈地看着陆修泽,可怜巴巴地说道:“师兄,你陪我回去吧,就半年,只有半年,好不好?” 陆修泽看出他的担忧,虽然觉得很没必要,但为了叫闻景放手,还是开口宽慰道:“师弟不必如此,这回有匪镜师伯在场,师父必不会再过分苛责。” 更何况,就算贯日真君想要苛责,恐怕也没有机会了。 闻景却不知陆修泽心中思量,心一横就开始耍赖:“那师兄难道就放心我一个人下山吗?师弟这么可爱,师兄就不怕我半路被拐子拐走了吗?师弟离家多年,万一不认识路了怎么办?万一吃坏肚子了怎么办?万一” “好了好了。”陆修泽哭笑不得,没想到闻景耍起赖来是什么话都好意思说,竟还有脸把自己当作小孩子。不过念及这小鬼自己好歹养了十年,而他耍赖装嫩时的脸还是很可爱的,于是出乎对美色的爱护,陆修泽松口道,“你都这般说了,我陪你下山便是。” 闻景欢呼起来,整张脸都被点亮了,蹦跶着就要下山。 陆修泽道:“等等,还要收拾衣物。” 闻景拉住陆修泽往山下跑去:“别管啦!师弟有钱!” 陆修泽笑着摇头。 下山路上,因为有个兴致高昂的闻景,气氛欢呼热烈,让看到的旁人都不由得露出微笑,但冷不丁的,一直沉默的系统道:“真是残忍啊,啧啧,我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你说,要是你那好师弟知道,你这次出门是打算直接破门而出,一去不回那该有多伤心啊。” 半年再回吗? 不,此次一去,怕是多年都不会再见了。 十年前,陆修泽就有破门而去的打算,虽然闻景的突兀出现,叫陆修泽将这念头搁置了十年,可这个念头却从未从陆修泽的脑子里消失。 经过今天同贯日真君的这一遭后,陆修泽离去的念头又起,心中更是已经开始琢磨着离去的时机,恰逢闻景相邀下山,那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天时地利人和吧? 经此一别,下次相见,大概就是敌人了。 但闻景该有多伤心? 原本想要邀去家中招待的师兄,竟趁此时机叛门而出当他离开后,闻景会有多伤心? 陆修泽没有回答,没有去想,只是看着身前的闻景,露出一如既往的温柔笑意。 闻景闻言,稍稍想想,然后犹豫道:“是引气入体,在识海中观想日轮,直到体内神庭c膻中c气海三处形成三个日轮,最后,在从炼气化神迈入练神返虚时,从三日轮中择一日轮修炼,最后悟虚合道——这也正是择日宗的由来,对吗师兄?” 陆修泽微微一笑:“倒是没有想到小师弟你竟然对择日宗也有所了解。” 闻景又是高兴又是害羞,明明眼睛闪闪发光,酒窝也抿得又深又圆,嘴上却谦虚道:“只是一些大家都知道的事,不算什么啦。” 陆修泽心中升起恶趣味,像是没有看到闻景被夸奖后暗自高兴的神色,反而顺着闻景谦虚的话语,点头道:“师弟说的也是,若师弟对择日宗了解得更深一些,怕是就不会选择拜入择日宗了。” 闻景一愣,倒是来不及失落,追问道:“师兄为何这样说?” 没有看到预想中闻景失落和委屈的神色,陆修泽心中有微微的失望,但却没有表露分毫,道:“师父同你说过,你的体质虽好,但最适合的功法却不在择日宗,你可还记得?” 闻景点头,道:“没错,但是” ——但他却有不得不拜入择日宗的理由,虽然现在的他还不知道这个理由是什么,可总有一天,他会明白一切的。 闻景不再想这件事,道:“师兄可愿为师弟解惑?” “分内之事。”陆修泽笑道,“师弟应当也听说过了,择日宗的弟子,需要在体内观想日轮,然后择一日轮修炼,但在这之前,师弟可想过,要怎样的体质,才能承受体内日轮的灼烧?” 闻景虽小,但却聪明非凡,一听陆修泽的话,顿时睁大了眼,心中升起了不太好的预感:“师兄的意思是” 陆修泽道:“我的意思是,在正式引气入体观想日轮前,师弟你要做的,恐怕是炼体了。” “炼炼体?”闻景吞了吞口水,看了看自己又白又软的手,强忍住掐一把试试硬度的冲动,“那那我要修炼到什么程度,才能开始引气入体呢?” “像这样就可以。”陆修泽脸色微笑不动,右手却蓦然一拳击向身侧空处,只听一声爆响,强烈的气流向着陆修泽身侧卷去,竟直接将陆修泽右方二十余米外的武器架掀飞,远远吹开,叮铃哐啷落了一地,而与此同时,陆修泽右半边的袖子也被无形的气劲化作碎片飘下,露出了里头肌肉紧实漂亮的手臂。 闻景目瞪口呆。 这这可不是仙法,而完全是的力量啊!竟然只靠的力量,就做到这一步吗?话说回来,没想到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大师兄竟然有这么漂亮的肌肉不不不不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竟然要做到这个地步,才能正式开始引气入体吗?! 陆修泽没有看吹飞一地的各式武器,而是对着自己震碎的右袖微微皱眉,叹道:“师兄倒是不太擅长控制力道,让师弟见笑了。” 师兄不要轻易对别人说这么让人绝望的话啊这还叫不擅长的话,那让别人怎么活啊! 闻景眼前一黑,觉得自己当真是前途无光。 闻景干笑道:“那那师兄看我大概是需要修炼多久呢?” 陆修泽道:“八年。” 闻景:“” 陆修泽道:“师弟切莫灰心,寻常弟子,也是需要炼体四年左右,才能正式开始引气入体的。” 闻景:“师兄,你真的是在安慰我吗” 陆修泽笑着点头:“当然。其实以师弟的体质,没有十年的功夫怕是无法达成的,但是我见师弟这般聪慧,这才将修炼的时间稍作减免。” 闻景:“” 闻景越来越怀疑自己的大师兄是纯粹来打击他的了,但是看大师兄笑得那么好看算了,你好看你说的都对。 闻景握了握自己的拳头,给自己打气:“大师兄放心,我会争取赶上普通弟子的进度,不给我们这一脉拖后腿的!” 陆修泽看着闻景,笑道:“师弟不必这般着急,想来师父也并没有要师弟这么勉强自己的意思其实,若师弟想的话,我们择日宗也有一脉专门负责炼丹画符布阵之事,虽然比不上御灵谷,但也算是” “不必了。”闻景打断了陆修泽的话,摇头道,“师兄还是别说了,再说下去,师弟恐怕真的要动心了。” 陆修泽微微挑眉。 闻景没有抬头,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有些出神道:“虽然很感谢师兄的好意,但师弟如果连这一点坚持和毅力都没有,又谈何修仙呢?” 陆修泽淡淡道:“师弟说笑了,这倒并非是坚持和毅力的事——明明有更轻松更适合的路,何必勉强自己走更坎坷的路途?” 闻景抬起头来,向陆修泽笑道,“因为我想要走这条路啊!” 陆修泽心中不解,奇怪道:“就算这条路并不适合你?” 闻景看着陆修泽,纯黑色的眼睛里清澈得能够一眼见底,但却又好像有着不符合他年纪的坚定:“是的,若不能达成心中所愿,就算与天同寿,又有何欢?” 陆修泽心中一刺,就像是有什么东西横亘在胸口,让他不吐不快:“你所求为何?” 闻景一怔,脸上又泛起了茫然:“我我不记得了。” 闻景这话说得分外奇怪:不是“不知道”,而是“不记得了”。 但陆修泽却未注意到,只是轻轻一笑,主动带开了话题。 在耐心教授了闻景炼体之法后,陆修泽便站在一旁,看似在注视着闻景修炼,心思实则已经远远飞开。 ——若不能达成心中所愿,就算与天同寿,又有何欢? 心中所愿心中所愿? 他心中所愿为何?所求为何? 于他而言,生有何欢,死有何苦? 他究竟想要些什么? 二十六年来,陆修泽第一次感到了茫然和无措。 他抬手轻抚胸口,只感到里头空洞得激不起任何回响;他回首往事,又觉得二十六年以来的种种过往分明印刻在他的脑海中,可是却都如轻云一般,只要随手一挥,就能抛开一切,丢弃所有。 在他四岁之前,他想要的东西非常明确,也非常卑微;但在他六岁之后,他发现一切对他来说都是那么地轻易和简单,无论是别人的看重尊敬爱慕,还是艰涩难懂的知识,又或是符箓阵法,功法招式一切的一切,都是唾手可得。 但得到的过程越是轻易,他就越是轻视,而这样的轻视,其实还包括他自己的生命。 ——世上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没有什么在意的东西 什么都没有,就像是他空空如也的心。 既然如此,既然他心中什么都没有,那么他为何出生,为何活在这世上? 他存在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在陆修泽陷入更深层的思考之前,系统慌了,在他脑中嚷嚷了起来:“喂喂,你小心点啊,人类开始思考自己从哪儿来c思考自己存在的意义的时候,就表示他快要变成神经病了,你可千万稳着点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7.02.14.22.41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而闻景,就是在静水溪畔不远处的桃花树下,找到了默然静立的陆修泽。 闻景来到陆修泽的身旁,默不作声地陪着陆修泽站了好一会儿,直到那些游戏的书生们尽兴,准备离去时,见陆修泽依然没有开口的意思,这才忍不住问道:“师兄在看什么?” 陆修泽不答反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闻景顺着陆修泽的目光瞧去,只见岸上落英缤纷,水中游鱼来往,林间鸟声啾啾,而在岸边,人影交织,书生们结伴同行,笑语宴宴。 闻景稍稍犹豫,道:“是生机?” 陆修泽笑了笑,沉默了下去。闻景心中忐忑,但在这古怪的气氛下又不敢开口多言,于是也耐着性子,陪着陆修泽站了下去。 时间流逝,日影西斜。 不知过了多久,陆修泽冷不丁道:“你现在看到了什么?” 闻景回过神来,再次望去,却见景色依旧,除了那群书生已结伴离开之外,什么都没有改变。 闻景哑然,纵使他的悟性曾被择日宗上下百般夸赞,但此刻的他依然不明白陆修泽语中有何深意。 大师兄究竟在问他什么? 大师兄又想要从他口中听到什么答案? 闻景竟想不到答案。 陆修泽曼声道:“蜉蝣从生到死的时间,不过是人的一日。而人的一生,不过是仙人一个打盹的时间。我们看蜉蝣碌碌的一生,觉得它们可怜而可笑,殊不知仙人看我们也是如此。” 闻景心中越发困惑,但却没有出言打断,而是细细聆听。 陆修泽继续道:“蜉蝣一日生死,草一岁枯荣,人百年轮回。世上有很多的事,我们不必理解,也不会去理解。这样不同的理解,造就了‘对’和‘错’。然而世上的很多事情都没有对错,只有所站立场的不同,和眼中世界的不同。” 闻景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于是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好安抚心中的不安。但不等闻景开口,陆修泽又道:“师弟,我问你,如果有人杀了你最亲近c最珍重c甚至比你自己的性命还要重要的人,你会怎么样?” 闻景脸上常在的酒窝消失了,他想了想,抿嘴道:“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以直报怨?我也是这么想的。” 陆修泽笑了笑,眉眼温柔如画,细碎的桃花瓣从枝头落下,又在半途被无形的气劲弹开。 闻景看得心中一跳,莫名觉得自己似乎说错了话,但思来想去,闻景又觉得自己的话语并没有过错。 陆修泽又道:“如果有一天,你最珍重的那人,死后躯体被拿去吞噬,骨头被人炖煮啃噬,最后只剩一堆残破的碎骨你又待如何?” 闻景望着陆修泽,愕然睁大眼,气血上涌,心脏狂跳,脸色却惨白一片,脑子里一片混乱。 “师弟从未想过这样的事吧?”陆修泽温柔道,“那我再换一个问题好了,若师弟你好不容易将你珍重之人的碎骨和灰烬收齐下葬,此时却有一人将那墓穴捣毁,把那碎骨和灰烬都震做粉末,扬入风中,叫你于那人生死不见,你又当如何?” 陆修泽的声音极尽温柔,语义却尖锐如刀。 闻景瞪着陆修泽,半晌没有说话,就在陆修泽以为他不会在说话了的时候,闻景却蓦然扑了上来,抱住陆修泽。 陌生的温度撞入怀中,突如其来,陆修泽身形微僵,但还没等他伸手推开,便感到一片水气晕湿了他的衣襟。 “对不起对不起,师兄对不起” 闻景用力抱着陆修泽,将头埋在他的肩上,哽咽着在陆修泽耳边一遍遍重复,细碎的声音压得低低的,触之即痛。 但话语中流露的这些痛楚,却不及闻景心中万一。 闻景何等聪明,他深知陆修泽不会说没有意义的话,也知道陆修泽从不做多余的事。 既然如此,陆修泽为什么要对他说这些话?这自然是因为 因为 只要稍稍想想,闻景就觉得心痛如绞,明明知道自己已经长大了,不该哭的,但却依然忍不住在陆修泽面前哭得难看。 ——为什么会这样呢? ——他大师兄这么好,为什么要遇到这样的事呢? 陆修泽怔住了。 陆修泽感到心中那莫名的情绪又一次涌了出来,比往常来得更快更满。他像是明白了闻景为什么会哭,但又像是没有明白,他想要说些什么,但到最后,只有一声叹笑传出:“师弟你哭什么呢?” 闻景埋在陆修泽颈间的脑袋摇了摇,哽咽了一会儿,好半晌后,声音才闷闷地响起,道:“我可以哭得很大声的。” “所以师兄可以哭一下的,我不会听到的。” 陆修泽呆住了。 他闭上眼,风从他身后吹来。 他睁开眼,花瓣从树枝上轻轻摇下,飘落在汩汩的溪涧;光影昏黄西斜,路过他的眼中。 陆修泽听到风的声音,看到了水的流动,捉到了时间的踪迹。然而他罕见地什么也没有想,任由自己的思绪在这一刻变做空白,也任由自己伸手抱住了怀里的温度。 “真傻。”最后,陆修泽这样说着,“这有什么好难过的?” 闻景摇头,没有说话。 陆修泽轻笑道:“难道师弟以为我是在说我自己吗?不过是有感而发罢了,师弟怎么竟当真了?” 闻景直觉没有相信,只一个劲儿地摇头,毛茸茸的脑袋在陆修泽肩膀处蹭来蹭去,就是没有抬起来。 “师弟是不相信我吗?”陆修泽又是无奈,又是好笑,下意识地用下巴蹭了蹭闻景的发旋,这才笑道,“你看师兄何时说过谎?这么多年来,你可见过师兄还有其他亲近的人,又可曾见过师兄为何人扫过墓?师兄最亲近最珍重的人明明就是师弟你啊!” 远处爬上山想要寻闻景陆修泽二人的叶灵书:???!!! 叶灵书觉得自己眼睛莫名有点疼,耳朵也莫名地疼,于是也不上前同二人打个招呼,掉头又下山了。 陆修泽懒得理会,背对来路的闻景则是全然没有瞧见。 闻景没有注意到陆修泽最后一句话,只将陆修泽的解释捋过一遍,越想越觉得陆修泽是对的,越想越觉得为了臆想故事而哭得一塌糊涂的自己着实丢脸,于是不由得僵在陆修泽的怀里,半晌后才抬起头来,用力擦了脸上的泪,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陆修泽看着闻景那不知道是哭红的还是被擦红的脸,坏心道:“阿景哭完了?” 闻景脸越发红了,愤愤道:“大师兄你太过分了!我刚刚真的很伤心啊!” 闻景所言皆为真心,难过也没有半点作假,陆修泽心中微涩,一时间竟忍不住表露在了脸上。为了不叫闻景看出端倪,陆修泽主动伸出手来,抱住闻景,按住他的头,不叫闻景看到自己的脸色,轻声道:“这次是师兄的不好。”他不该用这样的话来试探闻景的,更不该叫闻景看出端倪。 他虽然很想知道闻景在这样的境况下究竟会如何做,也对闻景的决定很有兴趣,然而若让闻景太过靠近他的过往,却不太好了。 那些往事,都是他的事,也早该被他结束。既然所有的恩怨都即将归于尘土,那又何必叫闻景知道,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这可不太好看,能免则免吧。 这样想着,陆修泽脸上却浮出了微微的笑来。 闻景闷闷道:“我很担心师兄。” 陆修泽道:“我知道。” 闻景道:“刚刚你一下子从酒楼里走了,我有点不安。” 陆修泽顿了顿:“对不起。” 沉默了一会儿后,闻景终于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挣开了陆修泽的手,讪讪道:“大师兄,我们下山吧?” 两人并肩下山,在半山腰遇上了一脸冷酷的叶灵书。 很快就抛开了山上那意外造成的小羞涩的闻景,诧异看着这样的叶灵书,道:“表哥,你脸抽筋了?” 叶灵书几乎想要把自己手里的扇子砸闻景脸上,但看看一边的陆修泽,再想想上山那闪瞎人眼的一幕,到底觉得有事比砸闻景的脸更重要,于是把闻景拉到一旁,头挨头地打起了手势。 “你跟陆兄到底是什么关系?!” “表哥你傻吗?就是师兄和师弟的关系!当然,我跟大师兄关系特别好!” “呵呵,还真是特·别·好!我隐云宗师兄弟那么多,就没见过有哪个师兄弟是你们这样子的!” “那大概是我大师兄特别好吧。我跟你说,我大师兄他特别厉害!性格也特别好!会的东西特别多!我特别——” “闭嘴吧你!” 这场手势的对话,最终以叶灵书一扇子砸闻景脸上作为结束。 叶灵书心中愤愤,觉得这对“师兄弟”简直腻歪得前所未见,让他简直再没办法正直地看待“师兄弟”这个词,然而闻景的态度又太过坦荡,夸起陆修泽来不遗余力,一点都不害臊,倒不太像是陷入情爱中的人。 所以这两人到底是有问题还是没问题? 叶灵书觉得自己为表弟操碎了心。 而另一头,陆修泽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了脚步,抬头望天。 注意到了陆修泽的动作,闻景也停了下来,扭头看他,道:“大师兄,你怎么了?” 陆修泽道:“阿景,你先回去罢。” 闻景道:“那师兄你呢?” 陆修泽微微笑着,道:“方才师兄突然顿悟,心中略有所得,正想要找个僻静之所好理清思绪——快则一日,慢则三天,师兄定会再去寻你的,阿景不必挂念。” 闻景心中诧异,不过顿悟一事本就难以言喻,也来得毫无征兆,于是闻景理解点头,道:“那师弟就在中定府等着师兄。” 陆修泽微微一笑,再礼貌地向叶灵书点头后,化作清风遁走。 叶灵书稍等片刻,见陆修泽没有再回转的打算,便小声嘟哝道:“陆兄可真是在山上抱一下都能顿悟?我简直也想找个人抱一下了。” “表哥,我觉得你脑子里总是在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闻景开口打击叶灵书,但说完之后,闻景突然一怔,熟悉的不安再次从心中升起,不由得抬头望天。 ——天黑了。 “闭嘴!找揍吗!” “嘁,你又打不过我。” “倒是来试试啊!!” “好了好了!停!”闻景后退一步,举手表示要停下这个毫无意义的争执,“现在的问题是我们该去哪儿?” 原本闻景和叶灵书是打算回家的,然而两人一个没把持住,竟在夜市里疯玩到了三更时分。若是在这个时候回家,不但会打扰到自家亲人的休息,还会落一顿唠叨——光是想想自家亲娘的揪耳神功,两人就觉得人头皮发麻,于是十分默契地略过了这个选择。 那么,投宿?可是这个时间,正经的店家也早就关门了,他们还能去哪儿? 难道真的要在街上游荡一晚么? 叶灵书的目光飘向了某片街道,闻景一愣,瞬间明白了叶灵书的意思,不由得嘴角一抽,道:“表哥,你好歹有点修士的样子吧!” 叶灵书不以为然地把玩着手中折扇,道:“夜宿青楼在前朝可是风流雅事,而且我又没说要去青楼!” “我刚刚可没有指责你要去青楼,表哥,这是你自己说的。” 叶灵书恼羞成怒,道:“你真以为我会去青楼吗?你难道觉得青楼的女子会有我好看吗?!” 这个理由十分有说服力,闻景瞬间就相信了。 闻景:“好的表哥,你去青楼炫耀你的美貌吧,我先回家了。” “喂!!你这个混账家伙,有这么跟表哥说话的吗?!”叶灵书看着转身就走的闻景,道,“欸?等等,你还真回家啊?” “只是回去看看。”闻景背对着叶灵书,摆了摆手,“不会暴露你的,放心吧。” 这两人不愧是表兄弟,对对方的套路十分熟悉。 于是叶灵书放下心来,两人就此告别,约好明天要一起扮成好孩子一起回家,绝不能相互出卖——谁出卖对方谁就是小狗! 叶灵书兴冲冲地奔向了赌馆,闻景则是走向了兴安坊南街闻府。 中定府乃豫国都城,自然是占地极广。其中五分之一,被用来建造天子居所长宁宫,又五分之一建造了达官贵人的居所兴安坊,剩下的才是其他街市和行宫。 闻府能在这样地理位置重要的兴安坊中落户,地位想想就知道必然不低,而事实上,闻景的祖父在四年前就被命为丞相,官拜一品;大伯父为翰林学士,虽然只有三品,手上也并无实权,但却清贵非常;二姑姑嫁与镇国将军叶飞云为妻,为一品夫人;父亲则是正五品中书舍人,兼管中书省事务,简在帝心。而大伯母和闻景母亲的娘家也很不简单,是以闻家在豫国中势力极大,有文有武,连天家都十分倚重,不敢轻易翻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8.第 68 章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而闻景,就是在静水溪畔不远处的桃花树下,找到了默然静立的陆修泽。 闻景来到陆修泽的身旁,默不作声地陪着陆修泽站了好一会儿,直到那些游戏的书生们尽兴,准备离去时,见陆修泽依然没有开口的意思,这才忍不住问道:“师兄在看什么?” 陆修泽不答反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闻景顺着陆修泽的目光瞧去,只见岸上落英缤纷,水中游鱼来往,林间鸟声啾啾,而在岸边,人影交织,书生们结伴同行,笑语宴宴。 闻景稍稍犹豫,道:“是生机?” 陆修泽笑了笑,沉默了下去。闻景心中忐忑,但在这古怪的气氛下又不敢开口多言,于是也耐着性子,陪着陆修泽站了下去。 时间流逝,日影西斜。 不知过了多久,陆修泽冷不丁道:“你现在看到了什么?” 闻景回过神来,再次望去,却见景色依旧,除了那群书生已结伴离开之外,什么都没有改变。 闻景哑然,纵使他的悟性曾被择日宗上下百般夸赞,但此刻的他依然不明白陆修泽语中有何深意。 大师兄究竟在问他什么? 大师兄又想要从他口中听到什么答案? 闻景竟想不到答案。 陆修泽曼声道:“蜉蝣从生到死的时间,不过是人的一日。而人的一生,不过是仙人一个打盹的时间。我们看蜉蝣碌碌的一生,觉得它们可怜而可笑,殊不知仙人看我们也是如此。” 闻景心中越发困惑,但却没有出言打断,而是细细聆听。 陆修泽继续道:“蜉蝣一日生死,草一岁枯荣,人百年轮回。世上有很多的事,我们不必理解,也不会去理解。这样不同的理解,造就了‘对’和‘错’。然而世上的很多事情都没有对错,只有所站立场的不同,和眼中世界的不同。” 闻景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于是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好安抚心中的不安。但不等闻景开口,陆修泽又道:“师弟,我问你,如果有人杀了你最亲近c最珍重c甚至比你自己的性命还要重要的人,你会怎么样?” 闻景脸上常在的酒窝消失了,他想了想,抿嘴道:“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以直报怨?我也是这么想的。” 陆修泽笑了笑,眉眼温柔如画,细碎的桃花瓣从枝头落下,又在半途被无形的气劲弹开。 闻景看得心中一跳,莫名觉得自己似乎说错了话,但思来想去,闻景又觉得自己的话语并没有过错。 陆修泽又道:“如果有一天,你最珍重的那人,死后躯体被拿去吞噬,骨头被人炖煮啃噬,最后只剩一堆残破的碎骨你又待如何?” 闻景望着陆修泽,愕然睁大眼,气血上涌,心脏狂跳,脸色却惨白一片,脑子里一片混乱。 “师弟从未想过这样的事吧?”陆修泽温柔道,“那我再换一个问题好了,若师弟你好不容易将你珍重之人的碎骨和灰烬收齐下葬,此时却有一人将那墓穴捣毁,把那碎骨和灰烬都震做粉末,扬入风中,叫你于那人生死不见,你又当如何?” 陆修泽的声音极尽温柔,语义却尖锐如刀。 闻景瞪着陆修泽,半晌没有说话,就在陆修泽以为他不会在说话了的时候,闻景却蓦然扑了上来,抱住陆修泽。 陌生的温度撞入怀中,突如其来,陆修泽身形微僵,但还没等他伸手推开,便感到一片水气晕湿了他的衣襟。 “对不起对不起,师兄对不起” 闻景用力抱着陆修泽,将头埋在他的肩上,哽咽着在陆修泽耳边一遍遍重复,细碎的声音压得低低的,触之即痛。 但话语中流露的这些痛楚,却不及闻景心中万一。 闻景何等聪明,他深知陆修泽不会说没有意义的话,也知道陆修泽从不做多余的事。 既然如此,陆修泽为什么要对他说这些话?这自然是因为 因为 只要稍稍想想,闻景就觉得心痛如绞,明明知道自己已经长大了,不该哭的,但却依然忍不住在陆修泽面前哭得难看。 ——为什么会这样呢? ——他大师兄这么好,为什么要遇到这样的事呢? 陆修泽怔住了。 陆修泽感到心中那莫名的情绪又一次涌了出来,比往常来得更快更满。他像是明白了闻景为什么会哭,但又像是没有明白,他想要说些什么,但到最后,只有一声叹笑传出:“师弟你哭什么呢?” 闻景埋在陆修泽颈间的脑袋摇了摇,哽咽了一会儿,好半晌后,声音才闷闷地响起,道:“我可以哭得很大声的。” “所以师兄可以哭一下的,我不会听到的。” 陆修泽呆住了。 他闭上眼,风从他身后吹来。 他睁开眼,花瓣从树枝上轻轻摇下,飘落在汩汩的溪涧;光影昏黄西斜,路过他的眼中。 陆修泽听到风的声音,看到了水的流动,捉到了时间的踪迹。然而他罕见地什么也没有想,任由自己的思绪在这一刻变做空白,也任由自己伸手抱住了怀里的温度。 “真傻。”最后,陆修泽这样说着,“这有什么好难过的?” 闻景摇头,没有说话。 陆修泽轻笑道:“难道师弟以为我是在说我自己吗?不过是有感而发罢了,师弟怎么竟当真了?” 闻景直觉没有相信,只一个劲儿地摇头,毛茸茸的脑袋在陆修泽肩膀处蹭来蹭去,就是没有抬起来。 “师弟是不相信我吗?”陆修泽又是无奈,又是好笑,下意识地用下巴蹭了蹭闻景的发旋,这才笑道,“你看师兄何时说过谎?这么多年来,你可见过师兄还有其他亲近的人,又可曾见过师兄为何人扫过墓?师兄最亲近最珍重的人明明就是师弟你啊!” 远处爬上山想要寻闻景陆修泽二人的叶灵书:???!!! 叶灵书觉得自己眼睛莫名有点疼,耳朵也莫名地疼,于是也不上前同二人打个招呼,掉头又下山了。 陆修泽懒得理会,背对来路的闻景则是全然没有瞧见。 闻景没有注意到陆修泽最后一句话,只将陆修泽的解释捋过一遍,越想越觉得陆修泽是对的,越想越觉得为了臆想故事而哭得一塌糊涂的自己着实丢脸,于是不由得僵在陆修泽的怀里,半晌后才抬起头来,用力擦了脸上的泪,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陆修泽看着闻景那不知道是哭红的还是被擦红的脸,坏心道:“阿景哭完了?” 闻景脸越发红了,愤愤道:“大师兄你太过分了!我刚刚真的很伤心啊!” 闻景所言皆为真心,难过也没有半点作假,陆修泽心中微涩,一时间竟忍不住表露在了脸上。为了不叫闻景看出端倪,陆修泽主动伸出手来,抱住闻景,按住他的头,不叫闻景看到自己的脸色,轻声道:“这次是师兄的不好。”他不该用这样的话来试探闻景的,更不该叫闻景看出端倪。 他虽然很想知道闻景在这样的境况下究竟会如何做,也对闻景的决定很有兴趣,然而若让闻景太过靠近他的过往,却不太好了。 那些往事,都是他的事,也早该被他结束。既然所有的恩怨都即将归于尘土,那又何必叫闻景知道,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这可不太好看,能免则免吧。 这样想着,陆修泽脸上却浮出了微微的笑来。 闻景闷闷道:“我很担心师兄。” 陆修泽道:“我知道。” 闻景道:“刚刚你一下子从酒楼里走了,我有点不安。” 陆修泽顿了顿:“对不起。” 沉默了一会儿后,闻景终于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挣开了陆修泽的手,讪讪道:“大师兄,我们下山吧?” 两人并肩下山,在半山腰遇上了一脸冷酷的叶灵书。 很快就抛开了山上那意外造成的小羞涩的闻景,诧异看着这样的叶灵书,道:“表哥,你脸抽筋了?” 叶灵书几乎想要把自己手里的扇子砸闻景脸上,但看看一边的陆修泽,再想想上山那闪瞎人眼的一幕,到底觉得有事比砸闻景的脸更重要,于是把闻景拉到一旁,头挨头地打起了手势。 “你跟陆兄到底是什么关系?!” “表哥你傻吗?就是师兄和师弟的关系!当然,我跟大师兄关系特别好!” “呵呵,还真是特·别·好!我隐云宗师兄弟那么多,就没见过有哪个师兄弟是你们这样子的!” “那大概是我大师兄特别好吧。我跟你说,我大师兄他特别厉害!性格也特别好!会的东西特别多!我特别——” “闭嘴吧你!” 这场手势的对话,最终以叶灵书一扇子砸闻景脸上作为结束。 叶灵书心中愤愤,觉得这对“师兄弟”简直腻歪得前所未见,让他简直再没办法正直地看待“师兄弟”这个词,然而闻景的态度又太过坦荡,夸起陆修泽来不遗余力,一点都不害臊,倒不太像是陷入情爱中的人。 所以这两人到底是有问题还是没问题? 叶灵书觉得自己为表弟操碎了心。 而另一头,陆修泽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了脚步,抬头望天。 注意到了陆修泽的动作,闻景也停了下来,扭头看他,道:“大师兄,你怎么了?” 陆修泽道:“阿景,你先回去罢。” 闻景道:“那师兄你呢?” 陆修泽微微笑着,道:“方才师兄突然顿悟,心中略有所得,正想要找个僻静之所好理清思绪——快则一日,慢则三天,师兄定会再去寻你的,阿景不必挂念。” 闻景心中诧异,不过顿悟一事本就难以言喻,也来得毫无征兆,于是闻景理解点头,道:“那师弟就在中定府等着师兄。” 陆修泽微微一笑,再礼貌地向叶灵书点头后,化作清风遁走。 叶灵书稍等片刻,见陆修泽没有再回转的打算,便小声嘟哝道:“陆兄可真是在山上抱一下都能顿悟?我简直也想找个人抱一下了。” “表哥,我觉得你脑子里总是在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闻景开口打击叶灵书,但说完之后,闻景突然一怔,熟悉的不安再次从心中升起,不由得抬头望天。 ——天黑了。 “闭嘴!找揍吗!” “嘁,你又打不过我。” “倒是来试试啊!!” “好了好了!停!”闻景后退一步,举手表示要停下这个毫无意义的争执,“现在的问题是我们该去哪儿?” 原本闻景和叶灵书是打算回家的,然而两人一个没把持住,竟在夜市里疯玩到了三更时分。若是在这个时候回家,不但会打扰到自家亲人的休息,还会落一顿唠叨——光是想想自家亲娘的揪耳神功,两人就觉得人头皮发麻,于是十分默契地略过了这个选择。 那么,投宿?可是这个时间,正经的店家也早就关门了,他们还能去哪儿? 难道真的要在街上游荡一晚么? 叶灵书的目光飘向了某片街道,闻景一愣,瞬间明白了叶灵书的意思,不由得嘴角一抽,道:“表哥,你好歹有点修士的样子吧!” 叶灵书不以为然地把玩着手中折扇,道:“夜宿青楼在前朝可是风流雅事,而且我又没说要去青楼!” “我刚刚可没有指责你要去青楼,表哥,这是你自己说的。” 叶灵书恼羞成怒,道:“你真以为我会去青楼吗?你难道觉得青楼的女子会有我好看吗?!” 这个理由十分有说服力,闻景瞬间就相信了。 闻景:“好的表哥,你去青楼炫耀你的美貌吧,我先回家了。” “喂!!你这个混账家伙,有这么跟表哥说话的吗?!”叶灵书看着转身就走的闻景,道,“欸?等等,你还真回家啊?” “只是回去看看。”闻景背对着叶灵书,摆了摆手,“不会暴露你的,放心吧。” 这两人不愧是表兄弟,对对方的套路十分熟悉。 于是叶灵书放下心来,两人就此告别,约好明天要一起扮成好孩子一起回家,绝不能相互出卖——谁出卖对方谁就是小狗! 叶灵书兴冲冲地奔向了赌馆,闻景则是走向了兴安坊南街闻府。 中定府乃豫国都城,自然是占地极广。其中五分之一,被用来建造天子居所长宁宫,又五分之一建造了达官贵人的居所兴安坊,剩下的才是其他街市和行宫。 闻府能在这样地理位置重要的兴安坊中落户,地位想想就知道必然不低,而事实上,闻景的祖父在四年前就被命为丞相,官拜一品;大伯父为翰林学士,虽然只有三品,手上也并无实权,但却清贵非常;二姑姑嫁与镇国将军叶飞云为妻,为一品夫人;父亲则是正五品中书舍人,兼管中书省事务,简在帝心。而大伯母和闻景母亲的娘家也很不简单,是以闻家在豫国中势力极大,有文有武,连天家都十分倚重,不敢轻易翻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9.02.17.16.24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择日宗的大门,便朝向吞骨江,若是凡人过不了吞骨江,那么他们连上山拜师的资格都没有。 当闻景陆修泽二人还在择日宗的半山腰时,吞骨江水流那暴躁咆哮的声音就已在耳畔,当二人来到河畔时,吞骨江的激流声便达到了顶端,就像是有骇人的凶兽在河底时时刻刻嘶吼着,骇人非常。 闻景站在河畔,神色有些感慨,道:“当年我从河那边被带过来的时候,我还以为得等到爹娘头发斑白的时候,才能回家看看他们。” 无论是择日宗,还是其他的宗门,对于门下弟子的要求都十分严格,虽然从不禁止他们联系自己在凡间的亲人,但想要同自己亲人见面的话,也只有在他们学有所成,在外行走时不会丢了自己师门的脸的时候,才会被放下山。 但这个时候,他们的亲人却往往已经死了。 所以很多时候,送自己子女求仙的父母,往往是抱着再也见不到他们的心思去的。纵使心中再有不舍,但只要子女能够被仙长看中,成为仙门中人,那长生不老或许就是指日可期的吧?如过子女能够更争气一些,成为得道高人,那么庇护一个家族百年千年,也不是难事吧? “有时候想想,觉得我也是很不孝。”闻景轻声说着,“爹娘从一开始就只求我一生平安。” 世上绝大部分主动送子女求仙的父母,都是心有所求。但闻家在豫国是何等显赫?闻景作为闻家幼子,自出生就受尽宠爱,他的父母简直恨不得将世界上所有的好东西都捧到他面前,只求他安康喜乐,无忧无虑地过了这一生,又怎么忍心将他送入仙门,此生再难相见? “但我偏偏要来。” 闻景的声音,在河流的咆哮声下显得细不可闻,可以陆修泽的耳力,自然不会漏过。 陆修泽偏头看他,想起了闻景十年前的话。 “若不能达成心中所愿,就算与天同寿,又有何欢?”陆修泽道。 闻景诧异看了陆修泽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小声道:“师兄还记得啊。” 陆修泽微微一笑。 闻景又望向了那湍急的吞骨江,思绪飘远:“说起来,我娘倒是跟我说过,我刚出生的时候,可是奇怪得紧,所有见着我的人,都觉得我应该是有仙缘的。但我爹娘却不愿叫我离家,所以从来都没有在我面前提起仙人的事,更不许别人提在六岁之前,我是不知道世上除了武师之外,还有‘仙师’的。” 陆修泽道:“哦?” 闻景道:“其实更小的时候的事,我都不太记得了,爹娘也不肯跟我说,我只记得,在我六岁的那天,我带着小厮出门,然后” 然后他遇见了仙人。 手段通天的仙人——至少那个时候,闻景以为那是仙人。 毕竟展现在年幼的闻景面前的,是多么神秘莫测c多么引人向往的力量啊! 当那个“仙人”用剑指向天时,天昏地暗,暗雷阵阵,当他的剑落下时,狂风暴雨也随之降落在大地上,昏暗的雷云和狂烈的大雨,弥漫了整个豫国,也救下了整个豫国。 那正是豫国干旱的第二年。那一年,饿殍遍野,整个国家的子民都在哀泣,恳求着苍天的怜悯,祈盼着雨的到来。 最后雨来了,但不是天带来的,而是仙人带来的。 ——以一人之力,呼风唤雨,泽被苍生这样的力量,怎么能不叫闻景向往? 当豫国的人们都在暴雨中拜倒下去,涕泗横流,虔诚而感激地仰望着半空中的仙人的时候,仙人却看到了闻景。 于是仙人来到了凡间。 仙人道:“你资质卓绝,又被我所见,那么合该与道有缘,不应作为凡人度过一生小孩儿,你可愿拜我为师,同我回隐云宗?” 闻景奇道:“隐云宗?” 仙人颌首:“没错,吾乃隐云宗二代长老,虚云子,虚云道人。” “虚云道人?”听到这里,陆修泽这才终于感到了几分诧异。 闻景挠了挠自己的脸,嘿嘿笑着:“是啊,是虚云真君呢,我也是上山之后才知道,原来虚云真君竟然比我想的还要厉害。” 虚云真君,是当今道门中仅有的几个能被尊以“真君”之名的人,就像是贯日道君。 但贯日真君虽然也被尊以“真君”,可相较于虚云真君来说,贯日真君就只能算是后起之秀了,因为虚云真君至今已活了将近千年,修为高深莫测,辈分更是高得吓人,就连现在隐云宗的宗主,见着虚云真君后,也要恭恭敬敬叫一声师叔祖。 想来如果闻景当真拜入虚云道人门下,那闻景的辈分,可就比隐云宗的宗主还要高了。到时候,就只有闻景管教别人的份,可没别人管教闻景的事了。 “但你拒绝了。”陆修泽道。 闻景点头,脸上越发不好意思,似乎对自己拒绝的虚云真君感到很对不住。 陆修泽不解道:“为什么要拒绝?” “因为——”话说了一半,闻景又吞了回去,笑嘻嘻地看着陆修泽,俏皮地眨眼道,“大师兄猜猜啊!” 陆修泽神色冷淡:“哦。” 系统:呵呵,终于有人能感受到我的痛了,我真的好·高·兴! 闻景脸色一垮:“大师兄,你不要这么不给面子啊!就不能装作你很感兴趣的样子吗?!” 陆修泽道:“何必如此,反正你总是会说的。” 说得好有道理! 闻景一噎:“虽虽然是这样,但师兄就不能装个样子吗?就当哄哄师弟也好啊!” 陆修泽瞥了闻景一眼,道:“小师弟,你已经是十六岁了。” 闻景一脸臭美:“但我知道在大师兄心里,我永远都是最可爱的小师弟,对吧!师兄你看我,难道不好看吗?” 闻景把自己的脸凑到陆修泽面前,陆修泽不备,被闻景欺近,不得不看着闻景的脸。也是直到这个时候,陆修泽才发现,他已是有好些年都没有用心看过自己的这位小师弟了。 就像闻景说的,他生得的确好看。 六岁时的闻景,就已经生得是唇红齿白玉雪可爱,虽然身材圆滚滚的,但圆圆的脸上是圆圆的眼睛,笑的时候会露出圆圆的酒窝,再加上当时闻景的年纪,这样的圆只会叫闻景显得更为可爱。 而十六岁的闻景,就像是茁壮成长的小树,虽然皮肤已经因长年习武而变成小麦色,但目光却依然湛然有神,意气风发,精神奕奕,就像是个小豹子,高大c灵活c矫健,身高直逼陆修泽,而又因他常年带笑,脸颊一边的酒窝常在,倒是冲散了闻景天生如刀眉峰带来的戾气,竟越发显得可爱可亲起来。 好看吗? 当然是好看的,若连闻景的脸都称不上好看,那世上恐怕就没几个好看的人了。 可爱吗? 当然是可爱的,若连闻景的性子都称不上可爱,那世上大概就没几个可爱的人了。 闻景说的其实都是实话。 但常人不,是世上的绝大多数人,都不会这样大大咧咧地说出来吧? 陆修泽看着闻景无奈叹笑道:“小师弟你怎么”怎么就这么臭美臭不要脸呢? 闻景是个奇怪的人,既谦逊又狂傲,既体贴又粗心,既温柔又暴躁,既聪明又愚笨在以往那些年里,陆修泽从未见过像闻景这样奇怪而矛盾的人。 也从未见过像闻景这样有趣的人。 闻景就这样奇怪地有趣着,在每次陆修泽对他失去兴趣后,又迅速展露出另一只截然不同的特质,不断地勾|引着陆修泽的好奇心,让陆修泽十年都未曾厌倦离去,目光长久地注视着闻景,期待着这个奇怪的人到底还会说出怎样有趣的话,做出怎样有趣的事来。 陆修泽笑了起来,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已经是笑了起来。 闻景呆呆看着陆修泽的笑,脸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抿出了一个小酒窝:“大师兄果然还是这样笑着最好看。” 陆修泽是何等聪明的人,听到这话后便瞬间明白,闻景竟是刻意说出方才那些话来逗他开心的。 陆修泽的笑容一顿,静静地看着闻景,直到看得闻景开始有些坐立不安的时候,这才再次笑起来。 陆修泽伸出手来,在半空中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落在闻景的发顶,轻轻拍了拍,“小师弟笑起来也是很好看的。” 闻景睁大眼,脸色瞬间红了。 ——奇怪,这小师弟不是很喜欢别人夸奖他的吗? 对自己养了十年的小崽子,陆修泽还是很了解的,知道这小混蛋不管脸上装着多不在乎,心里头还是很臭美的,特别喜欢别人夸奖他。 而如今,陆修泽明明是在夸他,这小混蛋怎么就突然害羞起来了? 既臭美又害羞? 陆修泽想不明白,但却十分诚实地遵循了心里的恶趣味,正直地说道:“小师弟脸红的时候更好看。” 闻景整个人都快要烧起来了。 “我没有脸红!”闻景忿忿不平,如果忽略他快烧起来的样子的话,这样的话还是很有说服力的。 陆修泽看着闻景,但笑不语。 闻景讷讷,说不出话来,又觉得陆修泽的眼神烧得慌,于是不自在地撇过头,瞪着吞骨江,只当陆修泽的眼神不存在。 系统:等等,我觉得现在的气氛好像有点微妙,我是不是该显示一下我的存在感?不如清清嗓子怎么样?会不会显得我的存在很多余?噫,为什么我会觉得我很多余? 闻景的害羞和他的臭美一样,是件十分难以捉摸的事,于是没一会儿,闻景就若无其事地转回头,道:“我拒绝虚云真君,是因为那个时候我突然知道,我还有事要做。” 闻景接上了自己的话题,道:“大师兄,你相信命数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0.02.18.14.48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而闻景,就是在静水溪畔不远处的桃花树下,找到了默然静立的陆修泽。 闻景来到陆修泽的身旁,默不作声地陪着陆修泽站了好一会儿,直到那些游戏的书生们尽兴,准备离去时,见陆修泽依然没有开口的意思,这才忍不住问道:“师兄在看什么?” 陆修泽不答反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闻景顺着陆修泽的目光瞧去,只见岸上落英缤纷,水中游鱼来往,林间鸟声啾啾,而在岸边,人影交织,书生们结伴同行,笑语宴宴。 闻景稍稍犹豫,道:“是生机?” 陆修泽笑了笑,沉默了下去。闻景心中忐忑,但在这古怪的气氛下又不敢开口多言,于是也耐着性子,陪着陆修泽站了下去。 时间流逝,日影西斜。 不知过了多久,陆修泽冷不丁道:“你现在看到了什么?” 闻景回过神来,再次望去,却见景色依旧,除了那群书生已结伴离开之外,什么都没有改变。 闻景哑然,纵使他的悟性曾被择日宗上下百般夸赞,但此刻的他依然不明白陆修泽语中有何深意。 大师兄究竟在问他什么? 大师兄又想要从他口中听到什么答案? 闻景竟想不到答案。 陆修泽曼声道:“蜉蝣从生到死的时间,不过是人的一日。而人的一生,不过是仙人一个打盹的时间。我们看蜉蝣碌碌的一生,觉得它们可怜而可笑,殊不知仙人看我们也是如此。” 闻景心中越发困惑,但却没有出言打断,而是细细聆听。 陆修泽继续道:“蜉蝣一日生死,草一岁枯荣,人百年轮回。世上有很多的事,我们不必理解,也不会去理解。这样不同的理解,造就了‘对’和‘错’。然而世上的很多事情都没有对错,只有所站立场的不同,和眼中世界的不同。” 闻景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于是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好安抚心中的不安。但不等闻景开口,陆修泽又道:“师弟,我问你,如果有人杀了你最亲近c最珍重c甚至比你自己的性命还要重要的人,你会怎么样?” 闻景脸上常在的酒窝消失了,他想了想,抿嘴道:“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以直报怨?我也是这么想的。” 陆修泽笑了笑,眉眼温柔如画,细碎的桃花瓣从枝头落下,又在半途被无形的气劲弹开。 闻景看得心中一跳,莫名觉得自己似乎说错了话,但思来想去,闻景又觉得自己的话语并没有过错。 陆修泽又道:“如果有一天,你最珍重的那人,死后躯体被拿去吞噬,骨头被人炖煮啃噬,最后只剩一堆残破的碎骨你又待如何?” 闻景望着陆修泽,愕然睁大眼,气血上涌,心脏狂跳,脸色却惨白一片,脑子里一片混乱。 “师弟从未想过这样的事吧?”陆修泽温柔道,“那我再换一个问题好了,若师弟你好不容易将你珍重之人的碎骨和灰烬收齐下葬,此时却有一人将那墓穴捣毁,把那碎骨和灰烬都震做粉末,扬入风中,叫你于那人生死不见,你又当如何?” 陆修泽的声音极尽温柔,语义却尖锐如刀。 闻景瞪着陆修泽,半晌没有说话,就在陆修泽以为他不会在说话了的时候,闻景却蓦然扑了上来,抱住陆修泽。 陌生的温度撞入怀中,突如其来,陆修泽身形微僵,但还没等他伸手推开,便感到一片水气晕湿了他的衣襟。 “对不起对不起,师兄对不起” 闻景用力抱着陆修泽,将头埋在他的肩上,哽咽着在陆修泽耳边一遍遍重复,细碎的声音压得低低的,触之即痛。 但话语中流露的这些痛楚,却不及闻景心中万一。 闻景何等聪明,他深知陆修泽不会说没有意义的话,也知道陆修泽从不做多余的事。 既然如此,陆修泽为什么要对他说这些话?这自然是因为 因为 只要稍稍想想,闻景就觉得心痛如绞,明明知道自己已经长大了,不该哭的,但却依然忍不住在陆修泽面前哭得难看。 ——为什么会这样呢? ——他大师兄这么好,为什么要遇到这样的事呢? 陆修泽怔住了。 陆修泽感到心中那莫名的情绪又一次涌了出来,比往常来得更快更满。他像是明白了闻景为什么会哭,但又像是没有明白,他想要说些什么,但到最后,只有一声叹笑传出:“师弟你哭什么呢?” 闻景埋在陆修泽颈间的脑袋摇了摇,哽咽了一会儿,好半晌后,声音才闷闷地响起,道:“我可以哭得很大声的。” “所以师兄可以哭一下的,我不会听到的。” 陆修泽呆住了。 他闭上眼,风从他身后吹来。 他睁开眼,花瓣从树枝上轻轻摇下,飘落在汩汩的溪涧;光影昏黄西斜,路过他的眼中。 陆修泽听到风的声音,看到了水的流动,捉到了时间的踪迹。然而他罕见地什么也没有想,任由自己的思绪在这一刻变做空白,也任由自己伸手抱住了怀里的温度。 “真傻。”最后,陆修泽这样说着,“这有什么好难过的?” 闻景摇头,没有说话。 陆修泽轻笑道:“难道师弟以为我是在说我自己吗?不过是有感而发罢了,师弟怎么竟当真了?” 闻景直觉没有相信,只一个劲儿地摇头,毛茸茸的脑袋在陆修泽肩膀处蹭来蹭去,就是没有抬起来。 “师弟是不相信我吗?”陆修泽又是无奈,又是好笑,下意识地用下巴蹭了蹭闻景的发旋,这才笑道,“你看师兄何时说过谎?这么多年来,你可见过师兄还有其他亲近的人,又可曾见过师兄为何人扫过墓?师兄最亲近最珍重的人明明就是师弟你啊!” 远处爬上山想要寻闻景陆修泽二人的叶灵书:???!!! 叶灵书觉得自己眼睛莫名有点疼,耳朵也莫名地疼,于是也不上前同二人打个招呼,掉头又下山了。 陆修泽懒得理会,背对来路的闻景则是全然没有瞧见。 闻景没有注意到陆修泽最后一句话,只将陆修泽的解释捋过一遍,越想越觉得陆修泽是对的,越想越觉得为了臆想故事而哭得一塌糊涂的自己着实丢脸,于是不由得僵在陆修泽的怀里,半晌后才抬起头来,用力擦了脸上的泪,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陆修泽看着闻景那不知道是哭红的还是被擦红的脸,坏心道:“阿景哭完了?” 闻景脸越发红了,愤愤道:“大师兄你太过分了!我刚刚真的很伤心啊!” 闻景所言皆为真心,难过也没有半点作假,陆修泽心中微涩,一时间竟忍不住表露在了脸上。为了不叫闻景看出端倪,陆修泽主动伸出手来,抱住闻景,按住他的头,不叫闻景看到自己的脸色,轻声道:“这次是师兄的不好。”他不该用这样的话来试探闻景的,更不该叫闻景看出端倪。 他虽然很想知道闻景在这样的境况下究竟会如何做,也对闻景的决定很有兴趣,然而若让闻景太过靠近他的过往,却不太好了。 那些往事,都是他的事,也早该被他结束。既然所有的恩怨都即将归于尘土,那又何必叫闻景知道,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这可不太好看,能免则免吧。 这样想着,陆修泽脸上却浮出了微微的笑来。 闻景闷闷道:“我很担心师兄。” 陆修泽道:“我知道。” 闻景道:“刚刚你一下子从酒楼里走了,我有点不安。” 陆修泽顿了顿:“对不起。” 沉默了一会儿后,闻景终于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挣开了陆修泽的手,讪讪道:“大师兄,我们下山吧?” 两人并肩下山,在半山腰遇上了一脸冷酷的叶灵书。 很快就抛开了山上那意外造成的小羞涩的闻景,诧异看着这样的叶灵书,道:“表哥,你脸抽筋了?” 叶灵书几乎想要把自己手里的扇子砸闻景脸上,但看看一边的陆修泽,再想想上山那闪瞎人眼的一幕,到底觉得有事比砸闻景的脸更重要,于是把闻景拉到一旁,头挨头地打起了手势。 “你跟陆兄到底是什么关系?!” “表哥你傻吗?就是师兄和师弟的关系!当然,我跟大师兄关系特别好!” “呵呵,还真是特·别·好!我隐云宗师兄弟那么多,就没见过有哪个师兄弟是你们这样子的!” “那大概是我大师兄特别好吧。我跟你说,我大师兄他特别厉害!性格也特别好!会的东西特别多!我特别——” “闭嘴吧你!” 这场手势的对话,最终以叶灵书一扇子砸闻景脸上作为结束。 叶灵书心中愤愤,觉得这对“师兄弟”简直腻歪得前所未见,让他简直再没办法正直地看待“师兄弟”这个词,然而闻景的态度又太过坦荡,夸起陆修泽来不遗余力,一点都不害臊,倒不太像是陷入情爱中的人。 所以这两人到底是有问题还是没问题? 叶灵书觉得自己为表弟操碎了心。 而另一头,陆修泽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了脚步,抬头望天。 注意到了陆修泽的动作,闻景也停了下来,扭头看他,道:“大师兄,你怎么了?” 陆修泽道:“阿景,你先回去罢。” 闻景道:“那师兄你呢?” 陆修泽微微笑着,道:“方才师兄突然顿悟,心中略有所得,正想要找个僻静之所好理清思绪——快则一日,慢则三天,师兄定会再去寻你的,阿景不必挂念。” 闻景心中诧异,不过顿悟一事本就难以言喻,也来得毫无征兆,于是闻景理解点头,道:“那师弟就在中定府等着师兄。” 陆修泽微微一笑,再礼貌地向叶灵书点头后,化作清风遁走。 叶灵书稍等片刻,见陆修泽没有再回转的打算,便小声嘟哝道:“陆兄可真是在山上抱一下都能顿悟?我简直也想找个人抱一下了。” “表哥,我觉得你脑子里总是在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闻景开口打击叶灵书,但说完之后,闻景突然一怔,熟悉的不安再次从心中升起,不由得抬头望天。 ——天黑了。 “闭嘴!找揍吗!” “嘁,你又打不过我。” “倒是来试试啊!!” “好了好了!停!”闻景后退一步,举手表示要停下这个毫无意义的争执,“现在的问题是我们该去哪儿?” 原本闻景和叶灵书是打算回家的,然而两人一个没把持住,竟在夜市里疯玩到了三更时分。若是在这个时候回家,不但会打扰到自家亲人的休息,还会落一顿唠叨——光是想想自家亲娘的揪耳神功,两人就觉得人头皮发麻,于是十分默契地略过了这个选择。 那么,投宿?可是这个时间,正经的店家也早就关门了,他们还能去哪儿? 难道真的要在街上游荡一晚么? 叶灵书的目光飘向了某片街道,闻景一愣,瞬间明白了叶灵书的意思,不由得嘴角一抽,道:“表哥,你好歹有点修士的样子吧!” 叶灵书不以为然地把玩着手中折扇,道:“夜宿青楼在前朝可是风流雅事,而且我又没说要去青楼!” “我刚刚可没有指责你要去青楼,表哥,这是你自己说的。” 叶灵书恼羞成怒,道:“你真以为我会去青楼吗?你难道觉得青楼的女子会有我好看吗?!” 这个理由十分有说服力,闻景瞬间就相信了。 闻景:“好的表哥,你去青楼炫耀你的美貌吧,我先回家了。” “喂!!你这个混账家伙,有这么跟表哥说话的吗?!”叶灵书看着转身就走的闻景,道,“欸?等等,你还真回家啊?” “只是回去看看。”闻景背对着叶灵书,摆了摆手,“不会暴露你的,放心吧。” 这两人不愧是表兄弟,对对方的套路十分熟悉。 于是叶灵书放下心来,两人就此告别,约好明天要一起扮成好孩子一起回家,绝不能相互出卖——谁出卖对方谁就是小狗! 叶灵书兴冲冲地奔向了赌馆,闻景则是走向了兴安坊南街闻府。 中定府乃豫国都城,自然是占地极广。其中五分之一,被用来建造天子居所长宁宫,又五分之一建造了达官贵人的居所兴安坊,剩下的才是其他街市和行宫。 闻府能在这样地理位置重要的兴安坊中落户,地位想想就知道必然不低,而事实上,闻景的祖父在四年前就被命为丞相,官拜一品;大伯父为翰林学士,虽然只有三品,手上也并无实权,但却清贵非常;二姑姑嫁与镇国将军叶飞云为妻,为一品夫人;父亲则是正五品中书舍人,兼管中书省事务,简在帝心。而大伯母和闻景母亲的娘家也很不简单,是以闻家在豫国中势力极大,有文有武,连天家都十分倚重,不敢轻易翻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1.02.19.15.50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之所以这样说,一是因为天色昏暗,二来是因为这孩童遍身淤泥,肮脏不堪,还偏偏将自己缩蜷在阴暗处,甚至连气息都与周围融为一体。要是换做常人和稍稍粗心些的修士,基本上是走过孩童的身旁,都难以察觉他的存在。 闻景吓了一跳,脚下一顿,但下一刻他就认出,藏匿着的是人族的孩童,而非是那些被转化为食尸鬼的怪物。毕竟就算是幼童的食尸鬼,也是指甲尖利,肤色青紫,身带腐臭,而这孩童十指指甲圆润,虽然也因淤泥的覆盖而带着恶臭,但却明显没有食尸鬼那挥之不去的腐烂臭味。 闻景心下愕然,怎么也没想到这小镇中竟还有其他活人的存在,而再瞧瞧这孩童的模样,想想连他都几乎将这孩童忽略过去的事实,这孩童的存活在此时似乎又有了足以自圆其说的理由。于是,闻景放松了几分警惕,心生关怀,不由得上前两步道:“小孩儿,你怎的——” “嘻嘻。” 似男似女的笑声在这一刻响起,声音渺渺,时远时近。 闻景心中咯噔一下,暗自叫糟,抽身急退,但没想那孩童的动作更快,蓦然抬头,红光湛湛的双眼向他一瞪,闻景便感到自己脚下像是陷入沼泽,动作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 孩童瞧见这样的闻景,森森一笑,张嘴一吐,一股森冷的气息便扑面而来,瞬间钻入了闻景的七窍,纵使闻景竭力闭气摆脱,却依然挣扎不开。 也不知那森冷的气息里究竟有着什么,只不过是几个呼吸的时间,闻景便软倒在地,双眼紧闭,昏迷过去。 在地穴中,通过法器看到这一幕的陆修泽暗暗摇头,忍不住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的小师弟到底还是太过年轻,没有在外行走的经验,这才会这样轻松就被恶鬼骗了过去,中了恶鬼的计策。否则,那恶鬼实力纵然强横,但想要收拾一个筑基期的修士,却绝不会这样容易。 闻景他,到底还是稚嫩了些——又或者,是不必要的慈悲太多了。 因为太过慈悲又太过心软,才会在身处危境的情况下,依然去关怀一个来历不明的孩童不,等等。 陆修泽心中一凛,发现了不对。 闻景为人看似跳脱爱玩,但实则心中自有一番思量和原则——早在十年前闻景在贯日真君面前侃侃而谈时,陆修泽就已经明白了这一点,而方才闻景对食尸鬼的痛下杀手,更能说明他这小师弟在紧要的事上一直看得十分明白。 既然如此,闻景怎会这样轻易就被骗倒?! 果然,当陆修泽再望向法器映像时,异变突生。 只见那恶鬼化身的孩童,在放倒了闻景后便放松了警惕,毕竟无论如何,闻景也只是堪堪突破筑基期的修士而已,恶鬼就算不用偷袭的办法,也能制住闻景,是以在闻景倒下后,恶鬼化作的孩童便漫不经心地走到闻景的身旁,低头沉思,似是在想要怎么才能演一出让陆修泽满意的戏来。 可就在恶鬼走神的瞬间,闻景蓦然睁开眼,金色神光自眼中溢出,一轮半虚半实的日轮在他神庭处隐现,带着浩荡神威的真火飞溅,落地而涨,带着灼热的气浪向恶鬼袭去,就像小镇中升起了第二个太阳,再看他眼中清明透彻,哪里有半点糊涂? 恶鬼猝不及防,被这带着阳炎的真火烧了正着,尖叫一声,慌忙后退,周身鬼气狂涌,好不容易灭却了身上的真火,但却也姿态凄惨,原本已经用阴气凝实的鬼体,在这一击下竟是被烧化了小半。 恶鬼姿态凄凉,但闻景却也不好受。 从理论上来说,择日宗门下弟子一生,可在筑基期c灵寂期c出窍期,分别在体内观想出三轮日轮。每一轮观想出的日轮内,都蕴有巨量的真火,妙用无穷,平时可做灵气驱使,关键时刻更是能够放出体外奇袭,威力不弱于四大真火之一的阳炎真火! 闻景方才赫然就是将真火用作奇袭。 然而闻景到底筑基还不到一个时辰,若非他向来在炼气引气上天赋过人,恐怕连这日轮都无法观想出来,更遑论是转化真火御敌了。但就算这样,方才他放出的那点真火,也已是修为的本源所在,一击过后,早已是元气大伤,面如金纸,更不提趁胜追击了。 闻景伤人八百,自损一千,是以这击过后,不由得吐出一口血来,倒是真的躺在地上站不起来了,但对面的恶鬼,却正是处于被击伤后的愤怒中,随时都能暴|起将闻景击毙。 “胡来!”陆修泽看得眉头直皱,忍不住冷喝一声,心中生出莫名的怒气来,想不明白闻景为什么竟会做出这样的蠢事。 可越是生气,陆修泽思绪就越是清晰,于是电光石火间,陆修泽又明白了闻景的用意。 在闻景的心中,他一直以为他的师兄陆修泽,正在同恶鬼的本体对峙,僵持不下,所以这次深入小镇,不是为了别的,只求能助陆修泽一臂之力。 闻景是这样同叶灵书说的,而他也正是这样做的。 无论是他示敌以弱,引诱恶鬼逼近身前,还是不求退路c不惜耗费本源地击伤恶鬼,都是为了寻求恶鬼的空隙和弱点。如果陆修泽当真像闻景想的那样正在同恶鬼的本体僵持,那么闻景方才击伤恶鬼的那一下,无疑能让恶鬼露出巨大的破绽,从而给陆修泽带来胜利之机 但是 恶鬼厉声向着闻景呵斥道:“不知好歹的小鬼!我本还想要暂时留你一命,但你竟敢伤我鬼体!今日,我必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永世不入轮回!” 闻景强撑着坐起,歪在墙角,笑着看那恶鬼,眼中没有一丝惧怕。 恶鬼勃然大怒:“这是你自找的!” 陆修泽闭上眼。 ——但是他 不知道从何处生出的暴躁和烦闷翻涌上来,混乱而捉不住的思绪蔓延,陆修泽神色沉冷。 法器映像中,恶鬼五指成爪,向闻景头颅抓去,但就在它的手靠近闻景的瞬间,陆修泽冷哼一声,捉紧御魔镇魂珠的手一个用力,竟是将那御魔镇魂珠生生捏碎。 一声尖利的惨嚎响彻整个小镇,恶鬼抱头,步步后退。 “不要不要我不要消失” 随着御魔镇魂珠中恶鬼魂魄的消失,恶鬼的鬼体也如烈日下的冰雪,在闻景的面前生生消融,纵使它极力想要挽回,但几个呼吸后,恶鬼就彻底消失不见,徒留森森鬼气在闻景面前,久久不散。 闻景一怔,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笑了起来,无力的手臂再也支撑不住,斜倚在石墙上的身体就要滑落下去,但就在他背脊接触到冰冷地面的那一刻,一只手却揽住他的腰,将他提了起来。 “师弟,你太胡来了。” 陆修泽脸色不太好看,语气也第一次在闻景面前带上了气恼。 但闻景却是笑着,声音轻快道:“我知道大师兄会赢的。” “所以你就做这样的蠢事?”陆修泽脸色更不好了,“若我没及时杀了那恶鬼,你是要我来为你收尸吗?” “不会不会。”闻景全当没看到陆修泽的黑脸,笑嘻嘻地将头靠在陆修泽的肩上,道,“大师兄这么喜欢我,怎么舍得我死呢?” 陆修泽气笑了:“满嘴胡话!” “好伤心啊,师兄竟然是不喜欢我吗?不过没关系,我喜欢师兄啊!我这么喜欢师兄,怎么舍得去死呢?”闻景彻底放松下来,又开始说些厚脸皮的话,但满身的困倦和伤势到底做不得假,头一点一点地就要睡过去了。 陆修泽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一手盖在闻景的眼上,另一只手将闻景扶得更稳了。 “睡吧。” 陆修泽的手很热,是跟他温柔中带着疏远的冷淡性格截然不同的热度。在这样的热力的侵浸下,闻景睡意上卷得越发厉害,喉咙里咕哝了一声,但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在闻景彻底睡去之前,他强撑着捉住了陆修泽的手,困顿道:“大师兄说好要跟我回去看我爹娘还有去看红枫” 闻景的嘟囔声越来越低,手慢慢松开,滑落下去,好一会儿,确认闻景已经睡熟后,陆修泽拿开手。 月光落在闻景的脸上,照出少年略带青涩的脸,和他稚子般无忧无虑的睡脸。陆修泽看着这张脸,沉默了下去,也不知道在思忖些什么。 良久,他抬头望向头上天光,只见月如冰轮,雾如轻纱。分明小镇中鬼气未尽,尘埃遍布,但这一刻却美得莫名,不似人间。 去看红枫吗? 无趣,他喜欢的向来不是红叶那样脆弱的东西,而是能带来毁灭和生机的火焰。 不过 “好。” 看在这小混蛋这么喜欢他的份上就陪他去一趟好了。 最开始,当陆修泽还是外门弟子的时候,贯日真君即便是再忙,每十天内总会抽出一两天去探望陆修泽,检查课业,连句重话都不曾同他说。 这样的贯日真君,可是吓坏了好些师门长辈。毕竟在师门长辈和同门师兄妹的记忆中,贯日真君的脾气是出了名的粗暴,说话直来直往,从不留情,就连他从前的师妹,现在的静霄长老,都好几次被贯日真君气红了眼眶,可见贯日真君的脾气之暴烈。 可对于陆修泽,贯日真君却偏偏青眼有加,不但收敛自己的脾气,温言相对,最后更是收他为徒。那时候,择日宗上下都说这两人师徒相得,应是佳话,连宗主都十分欣慰,觉得贯日真君的脾气总算是得救了。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贯日真君的态度就变了。他开始对陆修泽动辄责罚,横挑鼻子竖挑眼,总是以一些外人看来无法理解的理由罚去思过崖,在修行上慢慢从严厉变得苛刻,更是再没给过陆修泽一个好脸色。 老实说来,这件事其实十分奇怪,就连宗门长老都旁敲侧击过,只不过谁都没能得到答案。 但不管贯日真君是因何转变,都不妨碍择日宗上下对陆修泽的好感和钦佩——连这么无理取闹的贯日真君都能忍受,这么苛责挑剔的要求都能做到,那陆修泽还有什么做不到的呢?! 有了这些年的种种铺垫,面对贯日真君对陆修泽的又一次责罚,按理来说,择日宗上下——特别是贯日真君门下——弟子,应该早就习惯了,但这一次却又格外不同,因为陆修泽这次被罚去思过的地方,是禁谷,而禁闭的时间,是百年。 人生能有几个百年? 纵使他们是修士,寿命不是凡人能够相比的,但百年之长,却也是谁都不敢小觑的时间。 更何况禁谷是什么地方?那可是他们择日宗出了名的禁地之一,毒沼遍布,虽然其中灵气充沛,算是一个修炼圣地,但修炼的前提也得好好地活着啊! 禁谷中与它绝佳的修炼环境齐名的,可是还有盘踞其中的妖兽! 也难怪闻景一听陆修泽要被罚去禁谷闭关百年,便再也坐不住,吓得连自己被罚思过的禁令都忘了,直冲出了思过崖。 在出思过崖的路上,也不知道是秦汀芷打点了什么,还是什么其他原因,偌大一个思过崖里,竟一个巡逻弟子也没有,叫闻景竟半点阻碍也没有遇上。于是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闻景就站在了思过崖的山门前。 跨过山门后,闻景感到自己身上一轻,原本压在他身上的禁锢随着他远离思过崖而松散开来,于是他提气纵身,闯入山林,脚下每一次在树冠上的轻点,都会让他滑出长长的一段路,身姿矫健,青色长袍鼓荡,就像是滑翔的巨鹰,速度竟一点不比身旁御剑的秦汀芷来得慢,倒让秦汀芷看得心中诧异。 秦汀芷自然能够认出,闻景此刻用的提气之法,应当是陆修泽所教。事实上,这个法子陆修泽也告诉过秦汀芷和魏谌,然而约莫是天赋不够的缘故,秦汀芷和魏谌二人无论如何努力,也无法学会,加之这个法门不过是凡人武夫间普通的提气之法而已,所以两人就算没有学会,也没有放在心上。 可是闻景怎的学会了?这法门不是十分考验天赋么?小师弟他连炼体都耗费了将近十年么,怎么突然就 秦汀芷来不及多想,观真殿便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到了观真殿前,秦汀芷不敢失礼,按下飞剑,神色肃然地整理仪容,不敢有半点失礼,可等到她整理好抬头再看时,身旁的闻景却已经不见了人影,原本紧闭的观真殿大门敞开,显然是已经先进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2.02.19.22.50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叶灵书拍门好一会儿,里头却是半点答应都没有。 “没人?我之前明明看到有人走了进去的。” 看着眼前紧闭的房门,再看看四周同样紧闭的民居,叶灵书忍不住又抖了抖,觉得越发地冷了。 闻景八年的炼体功夫不是白费的,所以这时倒没有像一旁的叶灵书那样被冷风冻得瑟瑟发抖,反倒是环首四顾,满心疑惑:“为什么这个小镇没有灯” 不等闻景说完,在小镇的中央,那最高的建筑蓦然亮了起来,灯火通明,照亮了门前的牌匾:天上客。 闻景顿时将没说完的话咽了回去。 刚刚没有灯火,大概只是没来得及点亮吧? 尽管闻景依然直觉有哪里不对,但此时也只能将疑惑放在心里。 随着灯火的点亮,周遭的寒气似乎也随之散去,之后,饭食的香气悠悠飘了过来,叶灵书深吸口气,瞬间就认出了好几道美食。 “炙烤鸭,巨胜奴,葱醋鸡,同心生结脯,八仙盘”在海外啃了七年鱼又迷路吃了三年辟谷丹的叶灵书,此刻闻到这样的美食气息,感动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好香!” 同样也有一天没进食的闻景,此时也没能忍住,肚子咕咕叫了起来。 陆修泽笑道:“那我们就在此处暂歇吧。” 三人一同向着那名为天上客的客栈走去,在走近大门的瞬间,陆修泽唇边翘起了一个若隐若现的笑容,而闻景的目光则是轻扫过天上客门边的对联,隐约瞧见一边写着“天留地上客”,但还没来得及看清另一边写什么,就被叶灵书裹挟着冲了进去。 “小二!小天酥五生盘不,你们店里所有的菜,都给我来一份!”叶灵书直接抛了锭银子到小二的怀中,“再给我们定三间上好的客房!多余的也不用找我了,你留下吧。” 小二捧着银子,笑得见牙不见眼:“好好好,三位客官这边请。” 三人在靠窗边的桌上坐下,没多久,菜就流水般从厨房递了出来,摆了满满一桌,色香味俱全,引人食指大动。 饿坏了的叶灵书闻景二人勉强客气了一下,然后狼吞虎咽起来,唯有一旁的陆修泽动作不紧不慢,也不动筷,而是为自己斟了杯酒,递到唇边,轻轻一嗅,然后又轻轻一叹。 “好酒。”陆修泽道,“但” “但是什么?”一旁埋头苦吃的闻景突然抬起头来,好奇道。 陆修泽含笑看了他一眼:“但只要想到它是由人的内脏搅拌而成的,就未免让人觉得有些倒胃口了。” 闻景脸色一僵:“什什么?” “就像这满桌的菜肴——”陆修泽将酒杯放在桌上,那轻柔的动作却叫酒桌整个都剧烈地摇动起来,一桌的食物都在这样的摇动下摔成了粉碎,“——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啊!”叶灵书受惊地叫了一声,往后一跳,避开了泼洒的汤汁,但却没能避开紧随其后的黑焰。 “噗嗤。” 随着一声古怪的轻响,叶灵书的皮肉上附上了一朵食指大小的黑色火焰,还不等他来得及叫痛,那黑焰就蓦然涨开,将他吞下,眨眼间便将叶灵书烧成了灰烬,落在泼满汤汁的地上,融成了古怪恶心的颜色。 这这是 闻景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几乎要战栗起来。 但陆修泽却连一句话都懒得多说,张嘴吐息,气息落地化火,向着闻景的身上攀爬,于是一个呼吸之后,闻景也步了叶灵书的后尘。 “真是无趣啊。”陆修泽声音轻柔冷淡,天生含情的双眼轻轻垂下,一举一动都宛如画中人,“敢在门对上夸下那样的海口,我还以为你会让我看到一些更有趣的事物。但不过如此。” 刹那间,无形的气劲向着四周席卷开去,周围繁华明亮的景象竟如同泡沫般,在这样的气劲下颓然溃散。 温暖的光明与明亮的色泽黯淡褪去,蛛网和尘埃攀爬而上,陆修泽只不过在椅子上坐了片刻,客栈里却像是过了百年,就好像时间刚刚走过了陆修泽的身旁。 但陆修泽却知道,现在的样子,才是这天上客客栈真正的模样——一个破败而凄冷的死地。 早在极远的地方,陆修泽就感受到了这小镇散发的恶意和不详,而当他按下剑光,真正踩在这个小镇的土地上后,陆修泽才恍然明白,这个小镇中真正活着的,只有他们三人。 真是有趣啊,到底是谁,又做了些什么,才能将整整一个小镇的人,都炼化成了半人半鬼的怪物?而更叫陆修泽诧异的是,这些被炼化的怪物,竟还保有自己生前的记忆,竟还以为自己仍然是人! 因为以为自己还是人,所以它们还保留着身为人类时的作息,像是自己还活着那样耕种c清扫c进食,因此客栈的外头才会那样干净,民居中才会有炊烟升起;而同时又因为它们早已经死了,它们才会懂得惧怕,知道要躲避修士。 多有趣啊! 陆修泽看着桌上,原本色泽鲜亮诱人的菜肴,褪去伪装后,露出了尘土搅拌血肉的内质,而陆修泽倒出的那杯酒,此刻也没有了令人迷醉的酒香,而是散发着血腥和尸体腐烂的酸涩恶臭。 陆修泽一瞧,又笑了起来,道:“尸体这样新鲜,怕是这客栈这几天又‘开张’过吧?” 破败的客栈中一片死寂,没有回应。 “还是不肯同我说话吗?” 陆修泽也不气恼,长身而起。 “无妨,我来见你便是,希望你能叫我感到更有趣一些。”陆修泽微微一笑,长衫半点尘埃不沾,轻飘飘地从客栈中走出。 走到客栈门口,陆修泽见到了真正的闻景和叶灵书,此时此刻,他们二人双眼空洞,呆呆地站在客栈牌匾下,如同木偶般。 陆修泽脚下不停,目不斜视,越过门口的二人,向着小镇的某一处走去,身影很快就淹没在了夜色之中。 而陆修泽没有注意到的是,就在他同闻景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闻景呆滞的目光动了动,一簇若有若无的火焰在他的眼底燃起。 火。 大火。 滔天之火。 这是闻景从未见过的壮丽的火焰,也是闻景从未想象过的叫人心神俱灭的毁灭。 一片迷雾懵懂之中,闻景好像回到了择日宗。 他站在观日峰的观真殿前眺望整个择日宗,心中空荡荡的,总觉得缺少了点什么,可还没等闻景想明白缺了什么,黑色的火焰便毫无预兆地从天空落下,如同陨石砸入择日峰,以一种恐怖的速度蔓延开来,似乎决意要将整个择日宗都拖入火焰的地狱。 闻景心脏狂跳,若隐若现的预兆指示着他一路向前,躲开恶火,来到了择日峰前。 他抬头望去,黑红的火焰将天与山烧成一色,而在那样模糊又震撼的颜色里,他看到一个长发披散的人侧对他站着,热浪吹开了那人的长发,露出了下头熟悉的侧脸。 “” 闻景张开嘴,叫出了那人的名字,但他的耳朵能听到火焰燃烧的声音,却听不到自己的话语。 ——他是谁? 闻景脑子里一片混乱。 ——这个人是谁?! 像是听到了闻景的声音,那人缓缓侧过脸来,向闻景遥遥地露出一个笑来。 火光映照在那人的白衣和温柔的眉眼上,将他衬成了救世的仙人,然而当那人展眉畅快一笑后,便露出了里头天生的风流和冷酷,又像是灭世的魔头。 他是—— 闻景蓦然惊醒,冲天的火光和那人熟悉的面容从他眼前消散。他怔立半晌,冷风吹过他汗湿的衣襟,吹起了满地的尘埃,直到残破的窗棂在冷风下发出不堪折磨的吱呀声后,闻景这才恍惚地抬头望去。 “天留地上客。” 闻景望向了另一边。 “我留此世人。” 闻景心神一震,骇然抬头望向牌匾,却见上头“天上客”三字淡去,露出了真面目。 “恶狱鬼。” 闻景听着却是没有同叶灵书想去一处,只以为叶灵书要闻景向父母坦言自己伤重之事,不由得犹豫道:“为人子女,怎好让父母太过担心?” 叶灵书不赞同道:“你此时若不说,之后又准备怎么向舅舅舅妈交待?” 闻景道:“何必如此麻烦,反正过了今日就不会再有问题了。” 叶灵书一愣,转念一想,暗道:“难道是表弟已经准备同陆兄斩断情丝了么?那为何又要脱衣服?莫非是准备在断绝关系之前共赴巫山,给自己留个念想?” 这样想想,叶灵书又有些不忍,觉得自己就像是棒打鸳鸯的恶势力,不由得犹豫起来,不知道自己是应当劝解几句,还是狠心就这样让表弟断了的好。 没等叶灵书琢磨个头绪出来,闻景歪头向楼下一看,道:“既然你来了,那就一起进来吧。” 叶灵书:“啊??” 叶灵书万分震惊,没想到自己表弟竟然这样凶猛! 闻景看着叶灵书的脸,越发莫名其妙,道:“这是什么表情,既然你都来了,难道你以为我还会赶你出去不成?” 叶灵书:“不!这个!!表弟你——”这种事还讲究什么“礼貌”,就算赶别人出门也是没有关系的啊! 闻景道:“不过我没点你爱的菜,若你吃不惯,就自己加菜罢,横竖小二已经上楼了。” 叶灵书:“啊你说吃饭啊” 闻景奇怪道:“不然表哥你以为呢?” 叶灵书眼神飘忽:“我那个” 叶灵书终于醒悟过来:既然小二随时都会来上菜,那么表弟和陆兄自然是不会在雅间做出什么不方便让外人观摩的事的。 叶灵书道:“你脱衣服是做什么?” 闻景又觉得有些冷了,拢了拢衣服,道:“大师兄要为我疗伤,自然是要将上衣脱了才好。” 叶灵书:“哦。” 叶灵书默默地走进了雅间。 就像闻景说的那样,小二很快就来了,手脚麻溜地将菜摆了一桌。 闻景让小二招呼着叶灵书继续加菜,自己则被陆修泽拉去了隔间的小榻上,盘膝坐好。 叶灵书好奇地看着,想了想道:“需要回避吗?”叶灵书说这句话时倒是没再想歪,而是考虑到宗门不同,运功法门到底会有所避忌,而且有些宗门的弟子运功时非常讲究一个“静”字,这才出言相询。 陆修泽微笑道:“不过筑基期罢了,无妨。” 叶灵书觉得自己好像感受到了来自金丹期修士的鄙视。 叶灵书闭上嘴,默默夹菜。 见雅间里再没了噪音,陆修泽满意点头,将目光移到闻景身上,关注着闻景运功状态。 就像陆修泽探查到的那样,闻景的状态的确十分糟糕。 闻景体质本是亲近水灵的,而因他修习择日宗功法的缘故,也十分亲近火灵。此时将近正午,日头正盛,火灵跃动,恰好酒楼临近溪畔,水灵气也十分灵动,再加上闻景已登入筑基境界,同灵气的亲近会再上一层楼,所以按理来说,闻景运功应当十分顺畅才是。 但事实上,闻景的状态颇为不妙。 陆修泽瞧了一会儿,眼见闻景脸色越发苍白,周身灵气也仿若凝滞般久久不动,终于忍不住伸出手来,按在闻景神庭处。 闻景的第一轮日轮是在神庭处观想出来的。这其实是学了陆修泽,因为他人选择第一处观想日轮的地方,基本都是在气海处。 第一个观想的日轮放在神庭,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是观想的日轮能形随意动,收放自如,能够与外界联系得更为紧密,坏处则在于与外界联系得太过紧密,若是环境有所变化,那么日轮则会首当其冲。 但到了这时,闻景在神庭处观想的第一个日轮,却无疑为陆修泽的灵气与他自身的灵力,构架出了一座绝妙的桥梁。 陆修泽灵力涌动,带着炽烈火灵的灵力没有损伤闻景的识海,而是直接灌入了神庭处的日轮。若将金丹期修士的灵力比作江海,那么筑基期修士的灵力只能称为溪流,更何况陆修泽本就与一般的金丹修士不同,因此在陆修泽的灌顶下,闻景第一个日轮内的真火很快就被霸道的灵火填满,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润起来,就连袒露的上半身也浮出了隐约的火纹,可以想象只要闻景在这之后稍作调理,应当就可以顺利地接过灵火的掌控权,将这些灌入的灵火炼化,化作己用,功力再进一步。 但陆修泽并未收手。 早在择日宗内时,陆修泽就已经注意到了妨碍闻景修行进度的两个障碍。 第一个障碍,是闻景的先天不足,体质太虚,这才使得闻景在炼体上就花费了八年的功夫。这个障碍,已经在那八年里被闻景跨越了过去,已经不足一提,然而第二个障碍却依然留存于闻景的体内,那就是灵质。 择日宗功法十分霸道,无论修习的人本身是什么样的灵质,修习到最后都会被转化为火灵质——这就是择日宗功法的蛮横之处。 按理来说,闻景虽然身为水灵质,但是在修习择日宗的功法途中,应当被慢慢转化为火灵质才是,可是叫人意外的是,纵使闻景已经修习了择日宗功法这么久,就连第一个日轮都观想出来了,可他的体质却依然是水灵质,几乎见不到转化的迹象。 陆修泽不由得对此感到又是好奇又是疑惑,干脆就在这时助闻景一臂之力,将他转化为火灵的体质好了。 但让陆修泽全然没有料到的是,就在他的灵力漫出日轮,试图淬炼闻景的血肉筋骨时,闻景身体蓦然一震,原本已经在闻景体内恢复运转的灵力再度紊乱起来,叫闻景张嘴咳出一口血来。 陆修泽一惊,怎么也没想到会有这般变故,立时收手,扶住了闻景,道:“师弟?” 啃着香酥芙蓉鸭的叶灵书一愣,探头来看,心下有些忐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啃鸭腿的声音大了点,这才吵到了表弟的运功。 陆修泽眉头紧皱,看着闻景。在陆修泽的注视下,闻景眉间有些疲惫,慢慢睁开眼,也不知是不是陆修泽的错觉,在闻景睁开眼的那一刹那,他似乎看到有一簇金色的火焰在闻景眼底烧了起来。 ——这是 陆修泽心中一跳,神色微变,不由得捧着闻景的脸,凑近细看,然而那一簇火焰竟似乎真的是陆修泽的错觉,无论之后的他再如何仔细观察闻景的眼睛,也再没法找到那一簇火焰。 ——这是怎么回事? 陆修泽眉头皱得越发厉害了,无数思绪和猜测在心中翻涌,而就在这时,陆修泽感到自己手中捧着的脸似乎有些发烫,而一只手也抵在了他的胸口,好像在犹豫要不要推开他。 “那个呃大师兄?” 陆修泽低头望去,这才发现他同闻景似乎靠得太近了。 陆修泽能清楚地看到他小师弟那双总是盛着笑意藏着温柔的眼里,满溢着紧张和无措,同叶灵书有几分相似c但却又比叶灵书更为英气俊美的脸上泛起了好看的晕红,他们气息相融,呼吸交缠,只要陆修泽将头再低一些,就能亲上闻景的脸。 陆修泽感到自己心里有些发痒。 恰好看到这一幕的叶灵书,吓得筷子当啷一声砸在碗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3.第 73 章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之所以这样说,一是因为天色昏暗,二来是因为这孩童遍身淤泥,肮脏不堪,还偏偏将自己缩蜷在阴暗处,甚至连气息都与周围融为一体。要是换做常人和稍稍粗心些的修士,基本上是走过孩童的身旁,都难以察觉他的存在。 闻景吓了一跳,脚下一顿,但下一刻他就认出,藏匿着的是人族的孩童,而非是那些被转化为食尸鬼的怪物。毕竟就算是幼童的食尸鬼,也是指甲尖利,肤色青紫,身带腐臭,而这孩童十指指甲圆润,虽然也因淤泥的覆盖而带着恶臭,但却明显没有食尸鬼那挥之不去的腐烂臭味。 闻景心下愕然,怎么也没想到这小镇中竟还有其他活人的存在,而再瞧瞧这孩童的模样,想想连他都几乎将这孩童忽略过去的事实,这孩童的存活在此时似乎又有了足以自圆其说的理由。于是,闻景放松了几分警惕,心生关怀,不由得上前两步道:“小孩儿,你怎的——” “嘻嘻。” 似男似女的笑声在这一刻响起,声音渺渺,时远时近。 闻景心中咯噔一下,暗自叫糟,抽身急退,但没想那孩童的动作更快,蓦然抬头,红光湛湛的双眼向他一瞪,闻景便感到自己脚下像是陷入沼泽,动作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 孩童瞧见这样的闻景,森森一笑,张嘴一吐,一股森冷的气息便扑面而来,瞬间钻入了闻景的七窍,纵使闻景竭力闭气摆脱,却依然挣扎不开。 也不知那森冷的气息里究竟有着什么,只不过是几个呼吸的时间,闻景便软倒在地,双眼紧闭,昏迷过去。 在地穴中,通过法器看到这一幕的陆修泽暗暗摇头,忍不住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的小师弟到底还是太过年轻,没有在外行走的经验,这才会这样轻松就被恶鬼骗了过去,中了恶鬼的计策。否则,那恶鬼实力纵然强横,但想要收拾一个筑基期的修士,却绝不会这样容易。 闻景他,到底还是稚嫩了些——又或者,是不必要的慈悲太多了。 因为太过慈悲又太过心软,才会在身处危境的情况下,依然去关怀一个来历不明的孩童不,等等。 陆修泽心中一凛,发现了不对。 闻景为人看似跳脱爱玩,但实则心中自有一番思量和原则——早在十年前闻景在贯日真君面前侃侃而谈时,陆修泽就已经明白了这一点,而方才闻景对食尸鬼的痛下杀手,更能说明他这小师弟在紧要的事上一直看得十分明白。 既然如此,闻景怎会这样轻易就被骗倒?! 果然,当陆修泽再望向法器映像时,异变突生。 只见那恶鬼化身的孩童,在放倒了闻景后便放松了警惕,毕竟无论如何,闻景也只是堪堪突破筑基期的修士而已,恶鬼就算不用偷袭的办法,也能制住闻景,是以在闻景倒下后,恶鬼化作的孩童便漫不经心地走到闻景的身旁,低头沉思,似是在想要怎么才能演一出让陆修泽满意的戏来。 可就在恶鬼走神的瞬间,闻景蓦然睁开眼,金色神光自眼中溢出,一轮半虚半实的日轮在他神庭处隐现,带着浩荡神威的真火飞溅,落地而涨,带着灼热的气浪向恶鬼袭去,就像小镇中升起了第二个太阳,再看他眼中清明透彻,哪里有半点糊涂? 恶鬼猝不及防,被这带着阳炎的真火烧了正着,尖叫一声,慌忙后退,周身鬼气狂涌,好不容易灭却了身上的真火,但却也姿态凄惨,原本已经用阴气凝实的鬼体,在这一击下竟是被烧化了小半。 恶鬼姿态凄凉,但闻景却也不好受。 从理论上来说,择日宗门下弟子一生,可在筑基期c灵寂期c出窍期,分别在体内观想出三轮日轮。每一轮观想出的日轮内,都蕴有巨量的真火,妙用无穷,平时可做灵气驱使,关键时刻更是能够放出体外奇袭,威力不弱于四大真火之一的阳炎真火! 闻景方才赫然就是将真火用作奇袭。 然而闻景到底筑基还不到一个时辰,若非他向来在炼气引气上天赋过人,恐怕连这日轮都无法观想出来,更遑论是转化真火御敌了。但就算这样,方才他放出的那点真火,也已是修为的本源所在,一击过后,早已是元气大伤,面如金纸,更不提趁胜追击了。 闻景伤人八百,自损一千,是以这击过后,不由得吐出一口血来,倒是真的躺在地上站不起来了,但对面的恶鬼,却正是处于被击伤后的愤怒中,随时都能暴|起将闻景击毙。 “胡来!”陆修泽看得眉头直皱,忍不住冷喝一声,心中生出莫名的怒气来,想不明白闻景为什么竟会做出这样的蠢事。 可越是生气,陆修泽思绪就越是清晰,于是电光石火间,陆修泽又明白了闻景的用意。 在闻景的心中,他一直以为他的师兄陆修泽,正在同恶鬼的本体对峙,僵持不下,所以这次深入小镇,不是为了别的,只求能助陆修泽一臂之力。 闻景是这样同叶灵书说的,而他也正是这样做的。 无论是他示敌以弱,引诱恶鬼逼近身前,还是不求退路c不惜耗费本源地击伤恶鬼,都是为了寻求恶鬼的空隙和弱点。如果陆修泽当真像闻景想的那样正在同恶鬼的本体僵持,那么闻景方才击伤恶鬼的那一下,无疑能让恶鬼露出巨大的破绽,从而给陆修泽带来胜利之机 但是 恶鬼厉声向着闻景呵斥道:“不知好歹的小鬼!我本还想要暂时留你一命,但你竟敢伤我鬼体!今日,我必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永世不入轮回!” 闻景强撑着坐起,歪在墙角,笑着看那恶鬼,眼中没有一丝惧怕。 恶鬼勃然大怒:“这是你自找的!” 陆修泽闭上眼。 ——但是他 不知道从何处生出的暴躁和烦闷翻涌上来,混乱而捉不住的思绪蔓延,陆修泽神色沉冷。 法器映像中,恶鬼五指成爪,向闻景头颅抓去,但就在它的手靠近闻景的瞬间,陆修泽冷哼一声,捉紧御魔镇魂珠的手一个用力,竟是将那御魔镇魂珠生生捏碎。 一声尖利的惨嚎响彻整个小镇,恶鬼抱头,步步后退。 “不要不要我不要消失” 随着御魔镇魂珠中恶鬼魂魄的消失,恶鬼的鬼体也如烈日下的冰雪,在闻景的面前生生消融,纵使它极力想要挽回,但几个呼吸后,恶鬼就彻底消失不见,徒留森森鬼气在闻景面前,久久不散。 闻景一怔,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笑了起来,无力的手臂再也支撑不住,斜倚在石墙上的身体就要滑落下去,但就在他背脊接触到冰冷地面的那一刻,一只手却揽住他的腰,将他提了起来。 “师弟,你太胡来了。” 陆修泽脸色不太好看,语气也第一次在闻景面前带上了气恼。 但闻景却是笑着,声音轻快道:“我知道大师兄会赢的。” “所以你就做这样的蠢事?”陆修泽脸色更不好了,“若我没及时杀了那恶鬼,你是要我来为你收尸吗?” “不会不会。”闻景全当没看到陆修泽的黑脸,笑嘻嘻地将头靠在陆修泽的肩上,道,“大师兄这么喜欢我,怎么舍得我死呢?” 陆修泽气笑了:“满嘴胡话!” “好伤心啊,师兄竟然是不喜欢我吗?不过没关系,我喜欢师兄啊!我这么喜欢师兄,怎么舍得去死呢?”闻景彻底放松下来,又开始说些厚脸皮的话,但满身的困倦和伤势到底做不得假,头一点一点地就要睡过去了。 陆修泽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一手盖在闻景的眼上,另一只手将闻景扶得更稳了。 “睡吧。” 陆修泽的手很热,是跟他温柔中带着疏远的冷淡性格截然不同的热度。在这样的热力的侵浸下,闻景睡意上卷得越发厉害,喉咙里咕哝了一声,但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在闻景彻底睡去之前,他强撑着捉住了陆修泽的手,困顿道:“大师兄说好要跟我回去看我爹娘还有去看红枫” 闻景的嘟囔声越来越低,手慢慢松开,滑落下去,好一会儿,确认闻景已经睡熟后,陆修泽拿开手。 月光落在闻景的脸上,照出少年略带青涩的脸,和他稚子般无忧无虑的睡脸。陆修泽看着这张脸,沉默了下去,也不知道在思忖些什么。 良久,他抬头望向头上天光,只见月如冰轮,雾如轻纱。分明小镇中鬼气未尽,尘埃遍布,但这一刻却美得莫名,不似人间。 去看红枫吗? 无趣,他喜欢的向来不是红叶那样脆弱的东西,而是能带来毁灭和生机的火焰。 不过 “好。” 看在这小混蛋这么喜欢他的份上就陪他去一趟好了。 最开始,当陆修泽还是外门弟子的时候,贯日真君即便是再忙,每十天内总会抽出一两天去探望陆修泽,检查课业,连句重话都不曾同他说。 这样的贯日真君,可是吓坏了好些师门长辈。毕竟在师门长辈和同门师兄妹的记忆中,贯日真君的脾气是出了名的粗暴,说话直来直往,从不留情,就连他从前的师妹,现在的静霄长老,都好几次被贯日真君气红了眼眶,可见贯日真君的脾气之暴烈。 可对于陆修泽,贯日真君却偏偏青眼有加,不但收敛自己的脾气,温言相对,最后更是收他为徒。那时候,择日宗上下都说这两人师徒相得,应是佳话,连宗主都十分欣慰,觉得贯日真君的脾气总算是得救了。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贯日真君的态度就变了。他开始对陆修泽动辄责罚,横挑鼻子竖挑眼,总是以一些外人看来无法理解的理由罚去思过崖,在修行上慢慢从严厉变得苛刻,更是再没给过陆修泽一个好脸色。 老实说来,这件事其实十分奇怪,就连宗门长老都旁敲侧击过,只不过谁都没能得到答案。 但不管贯日真君是因何转变,都不妨碍择日宗上下对陆修泽的好感和钦佩——连这么无理取闹的贯日真君都能忍受,这么苛责挑剔的要求都能做到,那陆修泽还有什么做不到的呢?! 有了这些年的种种铺垫,面对贯日真君对陆修泽的又一次责罚,按理来说,择日宗上下——特别是贯日真君门下——弟子,应该早就习惯了,但这一次却又格外不同,因为陆修泽这次被罚去思过的地方,是禁谷,而禁闭的时间,是百年。 人生能有几个百年? 纵使他们是修士,寿命不是凡人能够相比的,但百年之长,却也是谁都不敢小觑的时间。 更何况禁谷是什么地方?那可是他们择日宗出了名的禁地之一,毒沼遍布,虽然其中灵气充沛,算是一个修炼圣地,但修炼的前提也得好好地活着啊! 禁谷中与它绝佳的修炼环境齐名的,可是还有盘踞其中的妖兽! 也难怪闻景一听陆修泽要被罚去禁谷闭关百年,便再也坐不住,吓得连自己被罚思过的禁令都忘了,直冲出了思过崖。 在出思过崖的路上,也不知道是秦汀芷打点了什么,还是什么其他原因,偌大一个思过崖里,竟一个巡逻弟子也没有,叫闻景竟半点阻碍也没有遇上。于是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闻景就站在了思过崖的山门前。 跨过山门后,闻景感到自己身上一轻,原本压在他身上的禁锢随着他远离思过崖而松散开来,于是他提气纵身,闯入山林,脚下每一次在树冠上的轻点,都会让他滑出长长的一段路,身姿矫健,青色长袍鼓荡,就像是滑翔的巨鹰,速度竟一点不比身旁御剑的秦汀芷来得慢,倒让秦汀芷看得心中诧异。 秦汀芷自然能够认出,闻景此刻用的提气之法,应当是陆修泽所教。事实上,这个法子陆修泽也告诉过秦汀芷和魏谌,然而约莫是天赋不够的缘故,秦汀芷和魏谌二人无论如何努力,也无法学会,加之这个法门不过是凡人武夫间普通的提气之法而已,所以两人就算没有学会,也没有放在心上。 可是闻景怎的学会了?这法门不是十分考验天赋么?小师弟他连炼体都耗费了将近十年么,怎么突然就 秦汀芷来不及多想,观真殿便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到了观真殿前,秦汀芷不敢失礼,按下飞剑,神色肃然地整理仪容,不敢有半点失礼,可等到她整理好抬头再看时,身旁的闻景却已经不见了人影,原本紧闭的观真殿大门敞开,显然是已经先进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4.第 74 章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陆修泽漫步走出山洞,洞口处即是悬崖峭壁,低头一瞧就能看到弥漫的山雾,以及山门那轻轻摇动的风铃。这时,原本应当守在山门处的两个弟子,不知在何时不见了踪影,而远处择日峰的主峰上,却是火光冲天,象征着毁灭的颜色,将天与山烧成一色。 原来火烧之处,并不是他所在的思过崖,而是择日宗的主峰,择日峰么? 陆修泽挑眉望去,只见此时此刻,择日峰主峰大殿的方向,火色蔓延,人声沸腾,依稀可见其中人影摇动,声色忙乱,竟就像是山下闹市一般,全然不复平日里的静谧仙气。 陆修泽遥遥看着这一幕,冲天火焰映入他冰冷漆黑的眼中,融成了沉沉的笑意。 “难得见到择日宗有这样的狼狈模样,”陆修泽暗想,“倒是新奇得紧。” ——如此绝景,真是难得一见啊。 陆修泽又向前一步,站在了悬崖的边缘,负手而立。 山风吹动了陆修泽的长袍,衣角鼓荡出猎猎声响。他身着白衣,远处的火光遥遥映照在他的身上,就像是救世的仙人,但当他畅快一笑,眉间眼角伪装的温柔如冰雪消融,露出了里头天生的风流和冷酷后,却又像是灭世的魔头。 终于,系统忍不住冒头来煞风景了,语带不满,道:“你这么悠闲,就不好奇择日宗里发生了什么?” 陆修泽眼中含笑,语调是天生的温柔多情,语意却颇为凉薄,道:“不管发生了什么,总归是与我无关的。” 系统便是看不惯它宿主老是这幅“世界怎么样关我屁事”的装逼样,更不满自己跟宿主绑定多年竟然还没抢过主导权,于是忍不住开口刺道:“你就怎么知道是跟你没关系的?如果我说是天道之子终于来了呢?” 天道之子? 听到这个从系统跟他强制绑定后,就一直在他耳边念叨的“宿敌”,陆修泽终于提起了两分兴趣:“哦?” 系统哼哼两声,对陆修泽的反应十分满意,得意道:“怎么样?那个天道之子,你宿命中c注定会杀了你的人,终于走向了他传奇人生的开端,而你——作为他人生中最高的垫脚石的你,又有什么感想?” 陆修泽道:“有点有趣,他长相如何?” 系统:“” 喵喵喵?? 这就是你的感想? 系统:辣鸡宿主。 系统被气得心肌梗塞,不想再说话,而陆修泽却望着那火光,有些恍神起来。 二十年前,他也是在这样盛大的火焰下,拜入择日宗门下的吧? 从他拜入择日宗门下直至今日,不知不觉,竟已经有二十年了。 这二十年来,他顶着他师尊的挑剔和苛刻,从一个普通的外门弟子,升至择日峰一脉首席弟子,这一路上的艰难险阻,难以同外人道。在择日宗里,谁人都知道,他陆修泽是温文尔雅实力高强的大师兄,平易近人,是择日宗众多弟子中最能付诸信任的人。 但在唯有陆修泽自己知道,他怕是世上最不能信任的人。 陆修泽从小就知道,他同世上的大多数人都不太一样。 他喜欢血和火的颜色,也喜欢美好的东西倒塌崩裂的那一瞬间。他对于死亡没有敬畏和惧怕,对于同类也没有的感情和怜悯,就算是在那场毁灭了他家乡和家人的大火中,他也从未升起过诸如痛苦和悲悸的心情。 这应当就是陆修泽与常人迥异的地方了,或许他的师尊贯日道君,也正是看出了这些深藏的恶,所以才会对他百般厌恶吧? 这个念头在陆修泽脑中一转,随即又被他扔至脑后——随意吧,反正他也从未关心过贯日道君心底对他到底是怎么个看法,即便在外人眼中,他们是比父子更为亲密的师徒关系。 可是父子又如何,师徒又如何? 对陆修泽来说,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向来无趣,而寻找有趣的东西,才是他活在世上的最大的动力。 但什么是有趣的呢? 毁灭的火焰,崩毁的山海,在死亡中挣扎的生命之花,还有所有美好的东西濒临灭亡的那一瞬间——这些对陆修泽来说,都是有趣的东西。 但叫陆修泽感到颇为不满的是,这二十年来,择日宗里让他感到有趣的东西越来越少——二十年前,在陆修泽刚拜入择日宗门下时,恰逢择日宗外忧内患,倒是叫陆修泽遇见了不少有趣的事物,然而随着动乱的逐渐平息,择日宗对他的吸引力也在日趋下降,若不是今夜这场突如其来的大火和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天道之子,恐怕过几天后,择日宗就能得到陆修泽叛离宗门,破门而出的消息了。 所以,也可以说,天道之子的离奇出场,反倒是将陆修泽在魔头的路上稍稍拦了栏,难怪陆修泽忍不住道了声“有趣”。 既然这么有趣,他是不是应当过去瞧瞧呢? 陆修泽想了想,却又摇头。 一月前,贯日真君与他门下三个弟子陆修泽c秦汀芷c魏谌四人路经村庄,恰逢狼群袭村。 这对于凡人来说,或许是灭顶之灾,但对于修士来说,却是再微小不过的小事,但就在这件小事上,陆修泽却与贯日真君有着不同的看法。 贯日真君认为,狼群袭村,捕食村民,自然是死有余辜,但陆修泽却认为村中猎户众多,想来平时没少进山上捕猎,以狼为食,如今地位调转,成为狼群口中餐,也不过是一饮一啄而已,修士不应当插手。 贯日真君听后大怒,灭杀狼群后就将陆修泽带回择日宗,不顾其他两个弟子的苦苦哀求,命陆修泽跪在祖师牌位前认错。 陆修泽跪是跪了,但因心中懒得敷衍贯日真君,所以跪了三天也没有认错的意思,于是贯日真君越发怒气勃发,连择日宗其他长老的求情也不听,直接将他扔进了思过崖,并亲自布下大阵,同陆修泽道“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再什么时候出来”。 陆修泽自认自己想的十分明白,并不想要跟贯日真君低头,同时心里也不是很瞧得上贯日真君的布阵手法,只不过犹豫自己叛门而出的时机,这才老实待在阵中罢了。 可关了一个月也不见贯日真君松口,陆修泽心中也是颇感无趣,正准备这两天就破阵而出,叛门离去。 但就在这一晚,那传说中被天道眷顾的天道之子却出现了。 陆修泽早听系统说过,他陆修泽的性格有着天然缺陷,偏偏在修炼上的天资卓绝无二,二者相加之下,他注定会在魔道上越走越远,成为一代魔头,大兴魔道。而为了平衡正魔两道,遏制魔道势力坐大,天道定然会在正道中选中一人,给他诸多气运奇遇加身,扶持他与陆修泽抗衡。 ——整整三千年的正魔两道对持雏形,就在于他们二人之身。 陆修泽不信天道,也不信系统,甚至不信自己会成为魔道大兴的契机,但在被系统在耳边念叨了这么多年的“天道之子”后,他到底还是对所谓的“天道之子”生出了两分兴趣。 因此,这时的陆修泽也不急着走了,转身走回思过崖的山洞之中,复原了身下的大阵,又盘膝坐了回去,没有妄自离山,而是安静地等待着和天道之子相遇的时机。 但陆修泽万万没想到,相遇的时机,竟然来得如此之快。 “没人?我之前明明看到有人走了进去的。” 看着眼前紧闭的房门,再看看四周同样紧闭的民居,叶灵书忍不住又抖了抖,觉得越发地冷了。 闻景八年的炼体功夫不是白费的,所以这时倒没有像一旁的叶灵书那样被冷风冻得瑟瑟发抖,反倒是环首四顾,满心疑惑:“为什么这个小镇没有灯” 不等闻景说完,在小镇的中央,那最高的建筑蓦然亮了起来,灯火通明,照亮了门前的牌匾:天上客。 闻景顿时将没说完的话咽了回去。 刚刚没有灯火,大概只是没来得及点亮吧? 尽管闻景依然直觉有哪里不对,但此时也只能将疑惑放在心里。 随着灯火的点亮,周遭的寒气似乎也随之散去,之后,饭食的香气悠悠飘了过来,叶灵书深吸口气,瞬间就认出了好几道美食。 “炙烤鸭,巨胜奴,葱醋鸡,同心生结脯,八仙盘”在海外啃了七年鱼又迷路吃了三年辟谷丹的叶灵书,此刻闻到这样的美食气息,感动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好香!” 同样也有一天没进食的闻景,此时也没能忍住,肚子咕咕叫了起来。 陆修泽笑道:“那我们就在此处暂歇吧。” 三人一同向着那名为天上客的客栈走去,在走近大门的瞬间,陆修泽唇边翘起了一个若隐若现的笑容,而闻景的目光则是轻扫过天上客门边的对联,隐约瞧见一边写着“天留地上客”,但还没来得及看清另一边写什么,就被叶灵书裹挟着冲了进去。 “小二!小天酥五生盘不,你们店里所有的菜,都给我来一份!”叶灵书直接抛了锭银子到小二的怀中,“再给我们定三间上好的客房!多余的也不用找我了,你留下吧。” 小二捧着银子,笑得见牙不见眼:“好好好,三位客官这边请。” 三人在靠窗边的桌上坐下,没多久,菜就流水般从厨房递了出来,摆了满满一桌,色香味俱全,引人食指大动。 饿坏了的叶灵书闻景二人勉强客气了一下,然后狼吞虎咽起来,唯有一旁的陆修泽动作不紧不慢,也不动筷,而是为自己斟了杯酒,递到唇边,轻轻一嗅,然后又轻轻一叹。 “好酒。”陆修泽道,“但” “但是什么?”一旁埋头苦吃的闻景突然抬起头来,好奇道。 陆修泽含笑看了他一眼:“但只要想到它是由人的内脏搅拌而成的,就未免让人觉得有些倒胃口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5.第 75 章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陆修泽漫步走出山洞,洞口处即是悬崖峭壁,低头一瞧就能看到弥漫的山雾,以及山门那轻轻摇动的风铃。这时,原本应当守在山门处的两个弟子,不知在何时不见了踪影,而远处择日峰的主峰上,却是火光冲天,象征着毁灭的颜色,将天与山烧成一色。 原来火烧之处,并不是他所在的思过崖,而是择日宗的主峰,择日峰么? 陆修泽挑眉望去,只见此时此刻,择日峰主峰大殿的方向,火色蔓延,人声沸腾,依稀可见其中人影摇动,声色忙乱,竟就像是山下闹市一般,全然不复平日里的静谧仙气。 陆修泽遥遥看着这一幕,冲天火焰映入他冰冷漆黑的眼中,融成了沉沉的笑意。 “难得见到择日宗有这样的狼狈模样,”陆修泽暗想,“倒是新奇得紧。” ——如此绝景,真是难得一见啊。 陆修泽又向前一步,站在了悬崖的边缘,负手而立。 山风吹动了陆修泽的长袍,衣角鼓荡出猎猎声响。他身着白衣,远处的火光遥遥映照在他的身上,就像是救世的仙人,但当他畅快一笑,眉间眼角伪装的温柔如冰雪消融,露出了里头天生的风流和冷酷后,却又像是灭世的魔头。 终于,系统忍不住冒头来煞风景了,语带不满,道:“你这么悠闲,就不好奇择日宗里发生了什么?” 陆修泽眼中含笑,语调是天生的温柔多情,语意却颇为凉薄,道:“不管发生了什么,总归是与我无关的。” 系统便是看不惯它宿主老是这幅“世界怎么样关我屁事”的装逼样,更不满自己跟宿主绑定多年竟然还没抢过主导权,于是忍不住开口刺道:“你就怎么知道是跟你没关系的?如果我说是天道之子终于来了呢?” 天道之子? 听到这个从系统跟他强制绑定后,就一直在他耳边念叨的“宿敌”,陆修泽终于提起了两分兴趣:“哦?” 系统哼哼两声,对陆修泽的反应十分满意,得意道:“怎么样?那个天道之子,你宿命中c注定会杀了你的人,终于走向了他传奇人生的开端,而你——作为他人生中最高的垫脚石的你,又有什么感想?” 陆修泽道:“有点有趣,他长相如何?” 系统:“” 喵喵喵?? 这就是你的感想? 系统:辣鸡宿主。 系统被气得心肌梗塞,不想再说话,而陆修泽却望着那火光,有些恍神起来。 二十年前,他也是在这样盛大的火焰下,拜入择日宗门下的吧? 从他拜入择日宗门下直至今日,不知不觉,竟已经有二十年了。 这二十年来,他顶着他师尊的挑剔和苛刻,从一个普通的外门弟子,升至择日峰一脉首席弟子,这一路上的艰难险阻,难以同外人道。在择日宗里,谁人都知道,他陆修泽是温文尔雅实力高强的大师兄,平易近人,是择日宗众多弟子中最能付诸信任的人。 但在唯有陆修泽自己知道,他怕是世上最不能信任的人。 陆修泽从小就知道,他同世上的大多数人都不太一样。 他喜欢血和火的颜色,也喜欢美好的东西倒塌崩裂的那一瞬间。他对于死亡没有敬畏和惧怕,对于同类也没有的感情和怜悯,就算是在那场毁灭了他家乡和家人的大火中,他也从未升起过诸如痛苦和悲悸的心情。 这应当就是陆修泽与常人迥异的地方了,或许他的师尊贯日道君,也正是看出了这些深藏的恶,所以才会对他百般厌恶吧? 这个念头在陆修泽脑中一转,随即又被他扔至脑后——随意吧,反正他也从未关心过贯日道君心底对他到底是怎么个看法,即便在外人眼中,他们是比父子更为亲密的师徒关系。 可是父子又如何,师徒又如何? 对陆修泽来说,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向来无趣,而寻找有趣的东西,才是他活在世上的最大的动力。 但什么是有趣的呢? 毁灭的火焰,崩毁的山海,在死亡中挣扎的生命之花,还有所有美好的东西濒临灭亡的那一瞬间——这些对陆修泽来说,都是有趣的东西。 但叫陆修泽感到颇为不满的是,这二十年来,择日宗里让他感到有趣的东西越来越少——二十年前,在陆修泽刚拜入择日宗门下时,恰逢择日宗外忧内患,倒是叫陆修泽遇见了不少有趣的事物,然而随着动乱的逐渐平息,择日宗对他的吸引力也在日趋下降,若不是今夜这场突如其来的大火和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天道之子,恐怕过几天后,择日宗就能得到陆修泽叛离宗门,破门而出的消息了。 所以,也可以说,天道之子的离奇出场,反倒是将陆修泽在魔头的路上稍稍拦了栏,难怪陆修泽忍不住道了声“有趣”。 既然这么有趣,他是不是应当过去瞧瞧呢? 陆修泽想了想,却又摇头。 一月前,贯日真君与他门下三个弟子陆修泽c秦汀芷c魏谌四人路经村庄,恰逢狼群袭村。 这对于凡人来说,或许是灭顶之灾,但对于修士来说,却是再微小不过的小事,但就在这件小事上,陆修泽却与贯日真君有着不同的看法。 贯日真君认为,狼群袭村,捕食村民,自然是死有余辜,但陆修泽却认为村中猎户众多,想来平时没少进山上捕猎,以狼为食,如今地位调转,成为狼群口中餐,也不过是一饮一啄而已,修士不应当插手。 贯日真君听后大怒,灭杀狼群后就将陆修泽带回择日宗,不顾其他两个弟子的苦苦哀求,命陆修泽跪在祖师牌位前认错。 陆修泽跪是跪了,但因心中懒得敷衍贯日真君,所以跪了三天也没有认错的意思,于是贯日真君越发怒气勃发,连择日宗其他长老的求情也不听,直接将他扔进了思过崖,并亲自布下大阵,同陆修泽道“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再什么时候出来”。 陆修泽自认自己想的十分明白,并不想要跟贯日真君低头,同时心里也不是很瞧得上贯日真君的布阵手法,只不过犹豫自己叛门而出的时机,这才老实待在阵中罢了。 可关了一个月也不见贯日真君松口,陆修泽心中也是颇感无趣,正准备这两天就破阵而出,叛门离去。 但就在这一晚,那传说中被天道眷顾的天道之子却出现了。 陆修泽早听系统说过,他陆修泽的性格有着天然缺陷,偏偏在修炼上的天资卓绝无二,二者相加之下,他注定会在魔道上越走越远,成为一代魔头,大兴魔道。而为了平衡正魔两道,遏制魔道势力坐大,天道定然会在正道中选中一人,给他诸多气运奇遇加身,扶持他与陆修泽抗衡。 ——整整三千年的正魔两道对持雏形,就在于他们二人之身。 陆修泽不信天道,也不信系统,甚至不信自己会成为魔道大兴的契机,但在被系统在耳边念叨了这么多年的“天道之子”后,他到底还是对所谓的“天道之子”生出了两分兴趣。 因此,这时的陆修泽也不急着走了,转身走回思过崖的山洞之中,复原了身下的大阵,又盘膝坐了回去,没有妄自离山,而是安静地等待着和天道之子相遇的时机。 但陆修泽万万没想到,相遇的时机,竟然来得如此之快。 “没人?我之前明明看到有人走了进去的。” 看着眼前紧闭的房门,再看看四周同样紧闭的民居,叶灵书忍不住又抖了抖,觉得越发地冷了。 闻景八年的炼体功夫不是白费的,所以这时倒没有像一旁的叶灵书那样被冷风冻得瑟瑟发抖,反倒是环首四顾,满心疑惑:“为什么这个小镇没有灯” 不等闻景说完,在小镇的中央,那最高的建筑蓦然亮了起来,灯火通明,照亮了门前的牌匾:天上客。 闻景顿时将没说完的话咽了回去。 刚刚没有灯火,大概只是没来得及点亮吧? 尽管闻景依然直觉有哪里不对,但此时也只能将疑惑放在心里。 随着灯火的点亮,周遭的寒气似乎也随之散去,之后,饭食的香气悠悠飘了过来,叶灵书深吸口气,瞬间就认出了好几道美食。 “炙烤鸭,巨胜奴,葱醋鸡,同心生结脯,八仙盘”在海外啃了七年鱼又迷路吃了三年辟谷丹的叶灵书,此刻闻到这样的美食气息,感动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好香!” 同样也有一天没进食的闻景,此时也没能忍住,肚子咕咕叫了起来。 陆修泽笑道:“那我们就在此处暂歇吧。” 三人一同向着那名为天上客的客栈走去,在走近大门的瞬间,陆修泽唇边翘起了一个若隐若现的笑容,而闻景的目光则是轻扫过天上客门边的对联,隐约瞧见一边写着“天留地上客”,但还没来得及看清另一边写什么,就被叶灵书裹挟着冲了进去。 “小二!小天酥五生盘不,你们店里所有的菜,都给我来一份!”叶灵书直接抛了锭银子到小二的怀中,“再给我们定三间上好的客房!多余的也不用找我了,你留下吧。” 小二捧着银子,笑得见牙不见眼:“好好好,三位客官这边请。” 三人在靠窗边的桌上坐下,没多久,菜就流水般从厨房递了出来,摆了满满一桌,色香味俱全,引人食指大动。 饿坏了的叶灵书闻景二人勉强客气了一下,然后狼吞虎咽起来,唯有一旁的陆修泽动作不紧不慢,也不动筷,而是为自己斟了杯酒,递到唇边,轻轻一嗅,然后又轻轻一叹。 “好酒。”陆修泽道,“但” “但是什么?”一旁埋头苦吃的闻景突然抬起头来,好奇道。 陆修泽含笑看了他一眼:“但只要想到它是由人的内脏搅拌而成的,就未免让人觉得有些倒胃口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6.第 76 章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出现的是谁都没有关系,只要是同玄清真人相关的人,就可以了。 只要能有一个与玄清道人亲近的人出现在陆修泽面前,就足够了。 但最后出现的,却是这两人——淮建王找来替他向玄清真人贺寿的喽啰。 “我很失望。” 陆修泽真的——非常非常失望。 陆修泽叹息回身,黑色的火焰在这一瞬间落在地上离他最近的中年修士身上,以那修士的血肉为食,极块地蔓延开来。 中年修士骇极,身上灵气狂涌,手上术法迭出,想要熄灭这古怪至极的黑火,然而他使尽浑身解数,却没有办法阻止黑火分毫,最后甚至想要用出最后手段,魂魄离体,好让自己可以弃肉身而去。然而这黑火到底太过古怪,竟是连他的魂魄都生生困住,叫他脱开不得,只得在地上哀嚎打滚,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一寸寸烧成灰烬! 一旁的年轻修士看得这一幕,不由得心惊肉跳,在中年修士打滚嚎叫时甚至还忍不住连滚带爬地往旁边挪开些许,唯恐这古怪又恐怖的火焰黏在他的身上。但更古怪的是,这火焰竟真的像是长了眼睛似的,就算中年修士滚遍了大殿,甚至蹭上了角落里的淮建王和周侍郎,但那黑火除了中年修士,竟是谁也不烧! 发觉这一点后,年轻修士越发觉得陆修泽深不可测,任自己怕得抖如筛糠,汗如雨下,也不敢在陆修泽背后有丝毫妄动。 陆修泽视中年修士为喽啰,然而在年轻修士的眼中,半步金丹的中年修士完全是前辈高人般的存在。这样的中年修士都在陆修泽面前不堪一击,他又算得上什么呢? 年轻修士越想越是叫苦,越想越是惶然,不由得便将所有的怒气都迁至了淮建王和周侍郎的头上——若非是他们无能,怎么会想要向玄清真人献媚,又怎么会将他们拖进这浑水?!若非是他们愚蠢,在玄清真人的敌人面前大放厥词,这个煞神又怎么会找到这里?他的前辈又怎么会死?! 如果不是时机不对,年轻修士简直想要将淮建王和周侍郎千刀万剐,方泄心头之恨。 陆修泽却对年轻修士此刻心中的恐慌惧怕没有丝毫兴趣,只望着窗外的黯淡天光,怔怔出神,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直到中年修士烧得只余一丝灰烬后,这才望向那个汗流如浆的年轻人,用自己带着温柔笑意的声音道:“这位道友,你可介意告诉我你们为玄清道人准备的寿礼是什么吗?” 闻景循着自己的记忆,来到了淮建王府。 他来的悄无声息,纵使前几日的他才堪堪晋入筑基,到了这时,他就已将自身的灵力运转如意,用法堪称登峰造极,就连叶灵书也挑剔不了什么,是以他已经来到了有修士坐镇的曲水宫旁c也是淮建王府前时,他也没有惊动任何一个人。 然而叫闻景奇怪的是,在这夜半三更里,淮建王府的主人却并不在家。 原本只是没事找事地过来看一眼的闻景,彻底被勾起了兴趣。 他既不像淮建王府的婢仆那样,对供奉着两位仙师的淮建王抱着极大的信心,也不像闻家的主事人们,对淮建王抱着十分的不耐。 他只是对这件事有些纯粹的兴趣罢了。 于是闻景远离了有修士坐镇的曲水宫,也不靠近有国师驻守的长宁宫,而是来到中定府城郊一片空地处,随手找了根树枝就开始在地上写写画画。 在择日宗,弟子的功课共有六门,即“法c术c符c丹c阵c卜”。除了“法”和“术”是择日宗弟子必修课之外,其他四门里,大部分弟子也只是择其一门修习,唯有陆修泽,修习了所有功课,并还在这六门上都颇有造诣。 在择日宗的十年里,闻景所有的知识都是由陆修泽来教导的。闻景是个让所有老师欢喜又害怕的学生,因为闻景实在太过聪明,就算是一本厚重晦涩的《经注》,闻景也只要三月就能将它囫囵吞下,甚至还能提出无数个千奇百怪的问题,让老师都疲于招架不出半年就被闻景掏空自己所学,心甘情愿地自请离去。 而陆修泽教导这样的闻景足足十年,一直游刃有余,没有半点勉强,甚至还会让闻景不时升起“这么厉害的大师兄真的是人吗”的嘀咕,也难怪闻景在叶灵书面前对自己的大师兄推崇万分。 而陆修泽修习了六门,自小好强自认聪颖的闻景又怎么能落下?是以闻景此时虽然只不过筑基期,但在卜算这门上,却也是似模似样。 卜之一门,演天地运数,小则断人吉凶,趋利避害,大则改天换地,逆转生死。 闻景虽然没有改天换地的能力,但为淮建王卜上一卦,算算吉凶,找找位置还是不成问题的。 因手上没有适用的工具,于是闻景干脆学以致用,将一个初级阵法稍作删改后,就拿来当罗盘使了。 推算片刻后,闻景发现,淮建王现在所在的位置,是西首山不远处的白眉山上,而那卦象也是奇怪的很,竟是大凶大吉之兆! 这样奇怪的卦象,闻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而在闻景突发奇想,为周侍郎算了一卦后,发现周侍郎的卦象竟同淮建王是一模一样的。 闻景心下又是好奇又是凝重,也不敢托大,拿出了离开择日宗时,匪镜师伯送予他的见面礼,也就是丢给他的玉佩,无瑕玉。 无瑕玉看似寻常,但开启后却能使佩戴的人瞒天过海,不会被灵寂期以下的修士发现,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持续时间无法持久了。 然而这对于筑基期的闻景来说,已经是十分好用的法器了,于是闻景赶到了白首山下,打开了无瑕玉上的法阵,走了进入。 白首山上,七星庙中,陆修泽听年轻修士一番颠三倒四后,终于听明白了他的话,面色微讶,道:“你说,你们准备的礼物,是一个人?” 年轻修士唯恐陆修泽以为自己在糊弄他,忙不迭解释道:“前辈有所不知,这女子并非一般人,而是我们搜罗了大半琨洲才找出来的绝色女子,更难得可贵的是,她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乃是天生的”修士含糊了一下,继续道,“玄清道长身为丹玄宗之人,体内丹火余烬定然十分旺盛,此女体质正与玄清道长契合,于玄清道长的修炼大有裨益啊!” 陆修泽似笑非笑:“你们这么大的动作,就是送玄清一个炉鼎?” 年轻修士到底面皮薄,被这样一挤兑便面红耳赤,道:“这这哪里是什么炉鼎?我们只是将这女子献予玄清道长为妾罢了,哪里是是炉鼎呢?再者说,这女子能成为金丹长老的妾室,是她的造化,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好事,她自己对此也是十分高兴的我们是万万没有强迫于她的!” 是非如何,陆修泽和年轻修士都心中有数,年轻修士自欺欺人,陆修泽则全不关心,只道:“就是这样?” 年轻修士犹犹豫豫点头。 陆修泽粲然一笑:“多谢道友相告。” 年轻修士眼睛一亮,以为自己能够逃得生天,却不料陆修泽继续道:“作为报答,我定会让道友死得毫无痛楚。” 年轻修士睁大眼,还未来得及感到惊骇,便见一道寒芒如惊雷闪过,而后,年轻修士眼中的世界就飞转起来,直到他看到自己那具无头尸身倒下,这才明白飞转起来的不是世界,而是他的头。 但这,就是年轻修士最后的思绪了。 年轻修士的尸体扑倒在地,鲜血狂涌,没一会儿就将地面湿透,头颅则咕噜噜滚去了陆修泽并不注意的角落。 陆修泽手中长剑一振,将不染纤尘的剑刃递到眼前,微微皱眉,摇头松手。 “太脏了。” 强者的血才有留念的价值,弱者的血不过是脏污的红水。 长剑铛啷落地,刺耳的声音将角落淮建王唤醒。 淮建王迷迷糊糊伸手一摸,将附近一个圆溜溜的东西拿到眼前一瞧。 “啊!!!” 淮建王惨叫出声,将手里的人头一丢,落在了刚醒过来的周侍郎怀中,于是周侍郎也惊叫起来。 刺耳的声音在白首山上传出很远很远,陆修泽漠然摇头。 “若你们一直睡着就好了。”这样的话,陆修泽也懒得多杀,但 “怪你们时运不济吧。” 陆修泽抬手,下一刻掌风却如山海冲向了殿外:“谁?!” 一个肉眼无法看到的光罩如泡沫破碎,一个人从里头跌了出来,露出了熟悉的脸,还有他脸上不熟悉的表情。 陆修泽怔了怔:“阿景?” 闻景跌在地上,仰头看他,半晌后,露出一个像是哭一样的笑,道:“大师兄” 难道是他的好师尊终于忍不住,想要将他烧死在山洞里么? 但很快地,陆修泽就否定了这个猜测:他的师尊乃是贯日真君,就算其为人蠢笨顽固不懂变通,却好歹也活了三百余年,没有心机也应当有阅历,所以,即便贯日真君再如何看不惯他到想要杀了他,也不至于想出“烧死他”这样傻气的办法来。 那么,究竟发生了什么? 陆修泽漫步走出山洞,洞口处即是悬崖峭壁,低头一瞧就能看到弥漫的山雾,以及山门那轻轻摇动的风铃。这时,原本应当守在山门处的两个弟子,不知在何时不见了踪影,而远处择日峰的主峰上,却是火光冲天,象征着毁灭的颜色,将天与山烧成一色。 原来火烧之处,并不是他所在的思过崖,而是择日宗的主峰,择日峰么? 陆修泽挑眉望去,只见此时此刻,择日峰主峰大殿的方向,火色蔓延,人声沸腾,依稀可见其中人影摇动,声色忙乱,竟就像是山下闹市一般,全然不复平日里的静谧仙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7.第 77 章 “这一回,我可真不是因伤重才来找你的。”陆修泽笑道, “阿景,你还记得天剑宫么?” 天剑宫乃是正道五宗之一,闻景怎么可能不记得?更何况, 当年天剑宫宫主的侄女徐歆秀,还曾经参加过二人的婚宴,虽然总之, 天剑宫虽鲜有弟子在外行走, 但它的存在感却从来让人无法忽视。 陆修泽此刻说起天剑宫, 自然不会是无的放矢, 因此闻景道:“天剑宫如何?” 陆修泽惬意地靠在药泉旁温热的玉石上, 懒道:“天剑宫又要开山门了。” “什么?为何?”闻景一听, 心中一奇, 直起身讶异地瞧着陆修泽,道,“天剑宫不是十多年前才开过山门么?” 十四年前,当闻景还在择日宗贯日真君的庇佑下无忧无虑的时候,他就曾听闻天剑宫将要大开山门, 广邀同道, 去往无常河无常山上的天剑宫,与天剑宫众多弟子一同论道,也就是比武。 后来,在择日宗大变,不但宗主失踪,长老二死一伤,就连那些修为再金丹期及以上的弟子,也是十去□□,因此待到一年后天剑宫真正开山门的时候,闻景便做主,将这回盛事给婉拒了——既然去了天剑宫也没有几个弟子能撑得起场面,何必生生将脸凑过去给人打呢? 不过这个时候,这些过去了的事都已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十三年前才开过山门的天剑宫,为何十三年后又一次开了山门? 天剑宫开山门既是广邀同道论剑,也是为了磨练c或炫耀新晋的内门弟子。而要成为天剑宫的内门弟子,非结成金丹不可!如今天剑宫再开山门,难道是说,天剑宫在时隔仅仅十三年后,便又再度培养出了新的一批金丹弟子了么?! 闻景微微皱起眉来,心中感到了几分紧迫:原以为能在短短十几年内重新培养出一批金丹期弟子的自己已经很不错了原来,其它的宗门也是如此? “阿景莫要忧心。当年那些人惧怕地火再起,不肯回宗,你坐镇择日宗,领着只有老弱的择日宗重回正道五宗之一,已是很了不得了,切莫太过苛刻强求自己。”陆修泽看穿了闻景的心思,便将闻景又揽紧了些,无声地安抚着他,但想了想后,还是告诉了闻景一些新的c并不太好的讯息,“而且不仅是天剑宫如此,神武峰内有天赋的弟子,也是层出不穷,就连御灵谷,似乎最近也有些动作了。” 择日宗c天剑宫c神武峰c御灵谷c隐云宗正道五宗内,除了隐云宗按部就班地发展之外,其余四宗,竟不断地发掘出一个个惊才绝艳的弟子,原本要百年才能晋入寥寥几人的金丹弟子,竟在近十年内如雨后春笋,层出不穷! 如今,不说其他,光是逆流而上的择日宗内,除开元婴期的闻景外,还有两位灵寂期的修士,和整整十六位金丹期的弟子。而在这十六位金丹期的弟子中,除了三位是择日宗大变前便已晋升的弟子之外,其余的十三位金丹弟子,竟都是在这十四年里陆续晋级的。 其他宗门也是如此。陆修泽暗自计算过,正道五宗内,除隐云宗外,其余每一宗每一年内,都平均有一人可以晋入金丹这是何等恐怖的速度! “或许,真是乱世将至。”陆修泽淡淡地下了结论。 英雄成乱世,还是乱世造英雄? 陆修泽并不知道谁是因谁是果,但若有一天,“英雄”多出了世界承受的极限,那么接下来到来的就是乱世了。 闻景自然也是知道这一点,因此他面上浮出忧虑之色,微叹一声,靠在了陆修泽的肩上:“那这同你来找我有什么关系?” 陆修泽捉住闻景的手,在上头轻轻写下几个字。 闻景脸色微变,道:“什么——” 闻景心念电转,瞬间明了,咬了咬牙,将剩下的大半句话吞了回去。 闻景道:“你如今来,就是为了警示我么?” 陆修泽道:“是,也不是。” 陆修泽在闻景的手上又写下了几个字。 待到陆修泽写完后,闻景终于变了脸色,道:“为何?他们怎会如此大胆?!他们难道就能确信自己——” 陆修泽“嘘”了一声,淡淡道:“谨言慎行,切莫打草惊蛇。” 虽然陆修泽与闻景都是元婴修士,但这一回,他们要对付的人,却也不弱!若是他们在口上显了形迹,叫对方察觉出不对,进而推演天机的话,那么有极大的可能会暴露一切,叫陆修泽十四年的潜伏渗透功亏一篑,因此陆修泽才在关键字句上闭口不言,甚至不肯留下字迹,而只是写在闻景手中。 闻景虽然此刻并不明白一切事端的背后究竟是谁在装神弄鬼,但却也知道陆修泽这般小心定是有所缘故,因此他也谨慎起来,稍稍一想后,道:“天剑宫的帖子,想来近几日就要到了,此次天剑宫之行,我定是要去的!” 陆修泽脸上浮出微微的无奈来,叹道:“我也知你定是要去的,所以也没想要劝你,只不过,阿景准备如何安顿择日宗?” 闻景露出了一个坏心眼的笑来:“阿修可还记得我们择日宗的地火?” 地火?难道—— 陆修泽一愣,还要再追问,杜小琴的声音便响了起来,从择日峰后山山下远远传来,用那标志性的娃娃音大声喊道:“师父啊!天剑宫的弟子来啦,说是给我们择日宗送帖子呢!师父你什么时候才能同焚雷真人下来呀?!” “刚说着他们,他们就来了。”闻景懒洋洋地走出药泉,手微微一扬,药泉轻涌,原本沉入池底的衣物便浮了上来,上头滴水不沾,干净如初。 陆修泽很清楚,闻景的衣物可不是什么法器,而是再普通不过的衣服,因此他露出的这一手,叫陆修泽心中有些吃惊——倒不是因为这手段太难,而是 陆修泽纳闷道:“阿景如今为何还是水灵质的体质?” 闻景只不过是一个招手,便叫整个药泉都微微沸腾起来,由此可见他的体质是多么亲和水灵质。然而数遍择日宗上下,大多人都在金丹期时便被择日宗心法同化,转为火灵质,于是闻景的水灵质便越发显得难得而不可思议。 闻景心中惦记着天剑宫和陆修泽写在他手上的东西,因此一边穿衣一边敷衍道:“我也不太清楚这件事容后再说罢。” 陆修泽觉得自己有点被忽视了,心中很不开心,赤身裸|体地走出药泉,将闻景压在树上,声音里带着点委屈,道:“难道天剑宫的那小子比我还重要么?!我不高兴!” “阿修!”闻景哭笑不得,微微一叹,“我还有事,不许撒娇。” 陆修泽狡黠一笑,捉住闻景的手,低头在他指尖轻轻一咬,又轻轻一舔。 “阿景心里明明很喜欢。” 陆修泽这一咬一舔,叫闻景脸红心跳,瞬间麻了半边身子。 闻景赶忙抽回手,虎脸瞪着陆修泽,但陆修泽只是对他歪头一笑,闻景便心软得一塌糊,立即缴械投降,凑上前去,任陆修泽笑着将他亲了又亲,把他方才系好的衣裳又摸索得凌乱不堪。 好一会儿后,两人终于分开,闻景身上都泛出了微微的红潮,气息微乱,道:“满意了吧?!” “满意。”陆修泽轻轻抚过着闻景脸颊上浅浅的酒窝,笑道,“阿景真可爱。”陆修泽忍不住凑上去又亲了一口,“还很甜。” 闻景又好气又好笑,嘟哝道:“如今也只有你敢这么说我了。” 陆修泽道:“那当然,我可是跟阿景拜过堂的人,这话当然只有我能说。” 闻景道:“既然你知道我们是拜过堂的,哪里有拜过堂的人好几年才能见一次的?”说到这里,闻景面上又一次浮出忧虑来,道,“阿修还是不肯告诉我你在做什么吗?” 陆修泽微微沉默,后叹道:“阿景放心吧。” 现在还不是时候。 再等等 还要再等等。 当闻景走下山后,瞧见的便是他的好徒儿咬着一根狗尾巴草,嘴上叫得焦急,脸上满是无谓,甚至还踢起了毽子,脚上花样颇多。 闻景在杜小琴身后,瞪了她好一会儿,才阴森森地说道:“徒儿临危不乱,果然有大将之风啊。” 毽子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杜小琴吓了一跳,蓦然转身,心中暗叫不好,但惊慌之色只在脸上一闪而逝,便又被笑容堆满,谄媚道:“师父呀您今日怎么这么快就下山啦?” 往日焚雷真人来了,她师父不都是急急赶去,在后山起码腻个天后才肯下来么? 怎的今日她一叫,师父就下山了? 难道是焚雷真人走了?还是天剑宫的弟子脸面太大? 闻景懒得跟这小混球计较,瞪了她一眼后,便道:“天剑宫弟子如今在何处?” 杜小琴见闻景没有计较的意思,放心下来,嘻嘻笑道:“正在择日峰择日殿内等候!” “走罢。”想到那些写在他手心的字,闻景的声音泛出了微微的冷,“就让我来瞧瞧他们到底想要做什么。” 闻景这话听得杜小琴稀里糊涂,但却出于野兽般的直觉,叫她万不敢在此刻擅自搭话,因此收敛了脸上的笑意,正正经经地跟在闻景身后,走向了择日殿。 在择日殿内等候的,是一位金丹期的修士。远远地,闻景便瞧见那位天剑宫弟子伫立殿内,身姿挺拔,周身气息如剑,锋锐冰寒,不苟言笑,拒人于千里之外,正是传言中的天剑宫弟子的风格。 严格说来,身为天剑宫之主的徐少商和徐家人,反而不太像是天剑宫的弟子。 闻景走入殿内,同这位天剑宫弟子微微客气几句,便拿到了一张帖子。他翻开一瞧,只见上头写的,果然是一月后天剑宫开山门一事。 闻景微微一笑,收了帖子,道:“天剑宫广邀众人,我择日宗岂能不应?” “请代我转告徐宫主,一月后,我择日宗定会在无常山上天剑宫内,与众道友相聚论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8.第 78 章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出现的是谁都没有关系,只要是同玄清真人相关的人,就可以了。 只要能有一个与玄清道人亲近的人出现在陆修泽面前,就足够了。 但最后出现的,却是这两人——淮建王找来替他向玄清真人贺寿的喽啰。 “我很失望。” 陆修泽真的——非常非常失望。 陆修泽叹息回身,黑色的火焰在这一瞬间落在地上离他最近的中年修士身上,以那修士的血肉为食,极块地蔓延开来。 中年修士骇极,身上灵气狂涌,手上术法迭出,想要熄灭这古怪至极的黑火,然而他使尽浑身解数,却没有办法阻止黑火分毫,最后甚至想要用出最后手段,魂魄离体,好让自己可以弃肉身而去。然而这黑火到底太过古怪,竟是连他的魂魄都生生困住,叫他脱开不得,只得在地上哀嚎打滚,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一寸寸烧成灰烬! 一旁的年轻修士看得这一幕,不由得心惊肉跳,在中年修士打滚嚎叫时甚至还忍不住连滚带爬地往旁边挪开些许,唯恐这古怪又恐怖的火焰黏在他的身上。但更古怪的是,这火焰竟真的像是长了眼睛似的,就算中年修士滚遍了大殿,甚至蹭上了角落里的淮建王和周侍郎,但那黑火除了中年修士,竟是谁也不烧! 发觉这一点后,年轻修士越发觉得陆修泽深不可测,任自己怕得抖如筛糠,汗如雨下,也不敢在陆修泽背后有丝毫妄动。 陆修泽视中年修士为喽啰,然而在年轻修士的眼中,半步金丹的中年修士完全是前辈高人般的存在。这样的中年修士都在陆修泽面前不堪一击,他又算得上什么呢? 年轻修士越想越是叫苦,越想越是惶然,不由得便将所有的怒气都迁至了淮建王和周侍郎的头上——若非是他们无能,怎么会想要向玄清真人献媚,又怎么会将他们拖进这浑水?!若非是他们愚蠢,在玄清真人的敌人面前大放厥词,这个煞神又怎么会找到这里?他的前辈又怎么会死?! 如果不是时机不对,年轻修士简直想要将淮建王和周侍郎千刀万剐,方泄心头之恨。 陆修泽却对年轻修士此刻心中的恐慌惧怕没有丝毫兴趣,只望着窗外的黯淡天光,怔怔出神,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直到中年修士烧得只余一丝灰烬后,这才望向那个汗流如浆的年轻人,用自己带着温柔笑意的声音道:“这位道友,你可介意告诉我你们为玄清道人准备的寿礼是什么吗?” 闻景循着自己的记忆,来到了淮建王府。 他来的悄无声息,纵使前几日的他才堪堪晋入筑基,到了这时,他就已将自身的灵力运转如意,用法堪称登峰造极,就连叶灵书也挑剔不了什么,是以他已经来到了有修士坐镇的曲水宫旁c也是淮建王府前时,他也没有惊动任何一个人。 然而叫闻景奇怪的是,在这夜半三更里,淮建王府的主人却并不在家。 原本只是没事找事地过来看一眼的闻景,彻底被勾起了兴趣。 他既不像淮建王府的婢仆那样,对供奉着两位仙师的淮建王抱着极大的信心,也不像闻家的主事人们,对淮建王抱着十分的不耐。 他只是对这件事有些纯粹的兴趣罢了。 于是闻景远离了有修士坐镇的曲水宫,也不靠近有国师驻守的长宁宫,而是来到中定府城郊一片空地处,随手找了根树枝就开始在地上写写画画。 在择日宗,弟子的功课共有六门,即“法c术c符c丹c阵c卜”。除了“法”和“术”是择日宗弟子必修课之外,其他四门里,大部分弟子也只是择其一门修习,唯有陆修泽,修习了所有功课,并还在这六门上都颇有造诣。 在择日宗的十年里,闻景所有的知识都是由陆修泽来教导的。闻景是个让所有老师欢喜又害怕的学生,因为闻景实在太过聪明,就算是一本厚重晦涩的《经注》,闻景也只要三月就能将它囫囵吞下,甚至还能提出无数个千奇百怪的问题,让老师都疲于招架不出半年就被闻景掏空自己所学,心甘情愿地自请离去。 而陆修泽教导这样的闻景足足十年,一直游刃有余,没有半点勉强,甚至还会让闻景不时升起“这么厉害的大师兄真的是人吗”的嘀咕,也难怪闻景在叶灵书面前对自己的大师兄推崇万分。 而陆修泽修习了六门,自小好强自认聪颖的闻景又怎么能落下?是以闻景此时虽然只不过筑基期,但在卜算这门上,却也是似模似样。 卜之一门,演天地运数,小则断人吉凶,趋利避害,大则改天换地,逆转生死。 闻景虽然没有改天换地的能力,但为淮建王卜上一卦,算算吉凶,找找位置还是不成问题的。 因手上没有适用的工具,于是闻景干脆学以致用,将一个初级阵法稍作删改后,就拿来当罗盘使了。 推算片刻后,闻景发现,淮建王现在所在的位置,是西首山不远处的白眉山上,而那卦象也是奇怪的很,竟是大凶大吉之兆! 这样奇怪的卦象,闻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而在闻景突发奇想,为周侍郎算了一卦后,发现周侍郎的卦象竟同淮建王是一模一样的。 闻景心下又是好奇又是凝重,也不敢托大,拿出了离开择日宗时,匪镜师伯送予他的见面礼,也就是丢给他的玉佩,无瑕玉。 无瑕玉看似寻常,但开启后却能使佩戴的人瞒天过海,不会被灵寂期以下的修士发现,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持续时间无法持久了。 然而这对于筑基期的闻景来说,已经是十分好用的法器了,于是闻景赶到了白首山下,打开了无瑕玉上的法阵,走了进入。 白首山上,七星庙中,陆修泽听年轻修士一番颠三倒四后,终于听明白了他的话,面色微讶,道:“你说,你们准备的礼物,是一个人?” 年轻修士唯恐陆修泽以为自己在糊弄他,忙不迭解释道:“前辈有所不知,这女子并非一般人,而是我们搜罗了大半琨洲才找出来的绝色女子,更难得可贵的是,她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乃是天生的”修士含糊了一下,继续道,“玄清道长身为丹玄宗之人,体内丹火余烬定然十分旺盛,此女体质正与玄清道长契合,于玄清道长的修炼大有裨益啊!” 陆修泽似笑非笑:“你们这么大的动作,就是送玄清一个炉鼎?” 年轻修士到底面皮薄,被这样一挤兑便面红耳赤,道:“这这哪里是什么炉鼎?我们只是将这女子献予玄清道长为妾罢了,哪里是是炉鼎呢?再者说,这女子能成为金丹长老的妾室,是她的造化,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好事,她自己对此也是十分高兴的我们是万万没有强迫于她的!” 是非如何,陆修泽和年轻修士都心中有数,年轻修士自欺欺人,陆修泽则全不关心,只道:“就是这样?” 年轻修士犹犹豫豫点头。 陆修泽粲然一笑:“多谢道友相告。” 年轻修士眼睛一亮,以为自己能够逃得生天,却不料陆修泽继续道:“作为报答,我定会让道友死得毫无痛楚。” 年轻修士睁大眼,还未来得及感到惊骇,便见一道寒芒如惊雷闪过,而后,年轻修士眼中的世界就飞转起来,直到他看到自己那具无头尸身倒下,这才明白飞转起来的不是世界,而是他的头。 但这,就是年轻修士最后的思绪了。 年轻修士的尸体扑倒在地,鲜血狂涌,没一会儿就将地面湿透,头颅则咕噜噜滚去了陆修泽并不注意的角落。 陆修泽手中长剑一振,将不染纤尘的剑刃递到眼前,微微皱眉,摇头松手。 “太脏了。” 强者的血才有留念的价值,弱者的血不过是脏污的红水。 长剑铛啷落地,刺耳的声音将角落淮建王唤醒。 淮建王迷迷糊糊伸手一摸,将附近一个圆溜溜的东西拿到眼前一瞧。 “啊!!!” 淮建王惨叫出声,将手里的人头一丢,落在了刚醒过来的周侍郎怀中,于是周侍郎也惊叫起来。 刺耳的声音在白首山上传出很远很远,陆修泽漠然摇头。 “若你们一直睡着就好了。”这样的话,陆修泽也懒得多杀,但 “怪你们时运不济吧。” 陆修泽抬手,下一刻掌风却如山海冲向了殿外:“谁?!” 一个肉眼无法看到的光罩如泡沫破碎,一个人从里头跌了出来,露出了熟悉的脸,还有他脸上不熟悉的表情。 陆修泽怔了怔:“阿景?” 闻景跌在地上,仰头看他,半晌后,露出一个像是哭一样的笑,道:“大师兄” 难道是他的好师尊终于忍不住,想要将他烧死在山洞里么? 但很快地,陆修泽就否定了这个猜测:他的师尊乃是贯日真君,就算其为人蠢笨顽固不懂变通,却好歹也活了三百余年,没有心机也应当有阅历,所以,即便贯日真君再如何看不惯他到想要杀了他,也不至于想出“烧死他”这样傻气的办法来。 那么,究竟发生了什么? 陆修泽漫步走出山洞,洞口处即是悬崖峭壁,低头一瞧就能看到弥漫的山雾,以及山门那轻轻摇动的风铃。这时,原本应当守在山门处的两个弟子,不知在何时不见了踪影,而远处择日峰的主峰上,却是火光冲天,象征着毁灭的颜色,将天与山烧成一色。 原来火烧之处,并不是他所在的思过崖,而是择日宗的主峰,择日峰么? 陆修泽挑眉望去,只见此时此刻,择日峰主峰大殿的方向,火色蔓延,人声沸腾,依稀可见其中人影摇动,声色忙乱,竟就像是山下闹市一般,全然不复平日里的静谧仙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9.第 79 章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这样想想,叶灵书又有些不忍,觉得自己就像是棒打鸳鸯的恶势力,不由得犹豫起来,不知道自己是应当劝解几句,还是狠心就这样让表弟断了的好。 没等叶灵书琢磨个头绪出来,闻景歪头向楼下一看,道:“既然你来了,那就一起进来吧。” 叶灵书:“啊??” 叶灵书万分震惊,没想到自己表弟竟然这样凶猛! 闻景看着叶灵书的脸,越发莫名其妙,道:“这是什么表情,既然你都来了,难道你以为我还会赶你出去不成?” 叶灵书:“不!这个!!表弟你——”这种事还讲究什么“礼貌”,就算赶别人出门也是没有关系的啊! 闻景道:“不过我没点你爱的菜,若你吃不惯,就自己加菜罢,横竖小二已经上楼了。” 叶灵书:“啊你说吃饭啊” 闻景奇怪道:“不然表哥你以为呢?” 叶灵书眼神飘忽:“我那个” 叶灵书终于醒悟过来:既然小二随时都会来上菜,那么表弟和陆兄自然是不会在雅间做出什么不方便让外人观摩的事的。 叶灵书道:“你脱衣服是做什么?” 闻景又觉得有些冷了,拢了拢衣服,道:“大师兄要为我疗伤,自然是要将上衣脱了才好。” 叶灵书:“哦。” 叶灵书默默地走进了雅间。 就像闻景说的那样,小二很快就来了,手脚麻溜地将菜摆了一桌。 闻景让小二招呼着叶灵书继续加菜,自己则被陆修泽拉去了隔间的小榻上,盘膝坐好。 叶灵书好奇地看着,想了想道:“需要回避吗?”叶灵书说这句话时倒是没再想歪,而是考虑到宗门不同,运功法门到底会有所避忌,而且有些宗门的弟子运功时非常讲究一个“静”字,这才出言相询。 陆修泽微笑道:“不过筑基期罢了,无妨。” 叶灵书觉得自己好像感受到了来自金丹期修士的鄙视。 叶灵书闭上嘴,默默夹菜。 见雅间里再没了噪音,陆修泽满意点头,将目光移到闻景身上,关注着闻景运功状态。 就像陆修泽探查到的那样,闻景的状态的确十分糟糕。 闻景体质本是亲近水灵的,而因他修习择日宗功法的缘故,也十分亲近火灵。此时将近正午,日头正盛,火灵跃动,恰好酒楼临近溪畔,水灵气也十分灵动,再加上闻景已登入筑基境界,同灵气的亲近会再上一层楼,所以按理来说,闻景运功应当十分顺畅才是。 但事实上,闻景的状态颇为不妙。 陆修泽瞧了一会儿,眼见闻景脸色越发苍白,周身灵气也仿若凝滞般久久不动,终于忍不住伸出手来,按在闻景神庭处。 闻景的第一轮日轮是在神庭处观想出来的。这其实是学了陆修泽,因为他人选择第一处观想日轮的地方,基本都是在气海处。 第一个观想的日轮放在神庭,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是观想的日轮能形随意动,收放自如,能够与外界联系得更为紧密,坏处则在于与外界联系得太过紧密,若是环境有所变化,那么日轮则会首当其冲。 但到了这时,闻景在神庭处观想的第一个日轮,却无疑为陆修泽的灵气与他自身的灵力,构架出了一座绝妙的桥梁。 陆修泽灵力涌动,带着炽烈火灵的灵力没有损伤闻景的识海,而是直接灌入了神庭处的日轮。若将金丹期修士的灵力比作江海,那么筑基期修士的灵力只能称为溪流,更何况陆修泽本就与一般的金丹修士不同,因此在陆修泽的灌顶下,闻景第一个日轮内的真火很快就被霸道的灵火填满,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润起来,就连袒露的上半身也浮出了隐约的火纹,可以想象只要闻景在这之后稍作调理,应当就可以顺利地接过灵火的掌控权,将这些灌入的灵火炼化,化作己用,功力再进一步。 但陆修泽并未收手。 早在择日宗内时,陆修泽就已经注意到了妨碍闻景修行进度的两个障碍。 第一个障碍,是闻景的先天不足,体质太虚,这才使得闻景在炼体上就花费了八年的功夫。这个障碍,已经在那八年里被闻景跨越了过去,已经不足一提,然而第二个障碍却依然留存于闻景的体内,那就是灵质。 择日宗功法十分霸道,无论修习的人本身是什么样的灵质,修习到最后都会被转化为火灵质——这就是择日宗功法的蛮横之处。 按理来说,闻景虽然身为水灵质,但是在修习择日宗的功法途中,应当被慢慢转化为火灵质才是,可是叫人意外的是,纵使闻景已经修习了择日宗功法这么久,就连第一个日轮都观想出来了,可他的体质却依然是水灵质,几乎见不到转化的迹象。 陆修泽不由得对此感到又是好奇又是疑惑,干脆就在这时助闻景一臂之力,将他转化为火灵的体质好了。 但让陆修泽全然没有料到的是,就在他的灵力漫出日轮,试图淬炼闻景的血肉筋骨时,闻景身体蓦然一震,原本已经在闻景体内恢复运转的灵力再度紊乱起来,叫闻景张嘴咳出一口血来。 陆修泽一惊,怎么也没想到会有这般变故,立时收手,扶住了闻景,道:“师弟?” 啃着香酥芙蓉鸭的叶灵书一愣,探头来看,心下有些忐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啃鸭腿的声音大了点,这才吵到了表弟的运功。 陆修泽眉头紧皱,看着闻景。在陆修泽的注视下,闻景眉间有些疲惫,慢慢睁开眼,也不知是不是陆修泽的错觉,在闻景睁开眼的那一刹那,他似乎看到有一簇金色的火焰在闻景眼底烧了起来。 ——这是 陆修泽心中一跳,神色微变,不由得捧着闻景的脸,凑近细看,然而那一簇火焰竟似乎真的是陆修泽的错觉,无论之后的他再如何仔细观察闻景的眼睛,也再没法找到那一簇火焰。 ——这是怎么回事? 陆修泽眉头皱得越发厉害了,无数思绪和猜测在心中翻涌,而就在这时,陆修泽感到自己手中捧着的脸似乎有些发烫,而一只手也抵在了他的胸口,好像在犹豫要不要推开他。 “那个呃大师兄?” 陆修泽低头望去,这才发现他同闻景似乎靠得太近了。 陆修泽能清楚地看到他小师弟那双总是盛着笑意藏着温柔的眼里,满溢着紧张和无措,同叶灵书有几分相似c但却又比叶灵书更为英气俊美的脸上泛起了好看的晕红,他们气息相融,呼吸交缠,只要陆修泽将头再低一些,就能亲上闻景的脸。 陆修泽感到自己心里有些发痒。 恰好看到这一幕的叶灵书,吓得筷子当啷一声砸在碗上。 陆修泽瞥了叶灵书一眼,若无其事地同闻景拉开距离,左手指腹擦去了闻景唇边的血迹,这才收回手,道:“师兄一时情急,倒是让师弟不适了,是师兄的过错。” 闻景哪里见得陆修泽这样说,瞬间就将刚刚的不自在丢开了,正色道:“这哪里是师兄的错?师兄分明是好意,只是师弟体质不好,这才枉费了师兄的好意。” 陆修泽道:“但说到底还是师兄太过鲁莽了,明知道师弟体质有异,却还这般冒进” “大师兄,你再这样说我就真的生气了!若大师兄你不是真心为我好,又怎会不惜耗费灵力为我疗伤淬炼?这本就不是大师兄的错,大师兄为什么一定要往自己身上揽下责任?” “但是” “没有但是!我是伤员!大师兄要让着伤员!我说没关系就没关系!” 隔间外,叶灵书默默捡起筷子,一边继续啃着自己的香酥芙蓉鸭,一边陷入了沉思:对于这两人的关系,我到底是想歪了还是没想歪? 真谜。 这气息吹过了整个中定府,但却只有寥寥几人能够察觉,而这几人中,又数叶灵书最为敏锐。 叶灵书出身名门,拜得名师,自身又天资卓绝,相当契合隐云宗的法门,因此对天地灵气的感知,远不是长宁宫和曲水宫两个空有修为,但却从野路子上来的修士能比的。 叶灵书心中不安,下意识地在中定府中转了一圈,想要同闻景汇合,然而一整圈下来,却是连闻景的影子都没有见着。 ——是在那里吗?那个不安的气息传过来的地方? 叶灵书迅速锁定了气息传来的位置,在另两个修士全然没有察觉到的时候,就直奔白眉山而去。 白眉山上。 剑光如虹,卷起冷风如刀。 周遭的一切都在这样的狂风下乱舞,几乎要形成风暴,然而被这剑光所指着的人,却是游刃有余,脚步游走间,轻而易举就闪躲掉了闻景的攻击。 “太脆弱了。”陆修泽将手背在身后,脚下每一次轻点,他的身形都会轻飘飘地向后飞开,他盯着闻景的脸,甚至没有回击,淡淡道,“这么脆弱的剑,你真的有保护别人的决心吗?” 此刻的闻景依然是满脸的泪痕,但他已经没有再哭了。他拿剑的手虽然还在颤抖,但已经不会再松开了,他的眼里仍然没有杀意,但却不会在躲闪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0.第 80 章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贯日真君的态度就变了。他开始对陆修泽动辄责罚,横挑鼻子竖挑眼,总是以一些外人看来无法理解的理由罚去思过崖,在修行上慢慢从严厉变得苛刻,更是再没给过陆修泽一个好脸色。 老实说来,这件事其实十分奇怪,就连宗门长老都旁敲侧击过,只不过谁都没能得到答案。 但不管贯日真君是因何转变,都不妨碍择日宗上下对陆修泽的好感和钦佩——连这么无理取闹的贯日真君都能忍受,这么苛责挑剔的要求都能做到,那陆修泽还有什么做不到的呢?! 有了这些年的种种铺垫,面对贯日真君对陆修泽的又一次责罚,按理来说,择日宗上下——特别是贯日真君门下——弟子,应该早就习惯了,但这一次却又格外不同,因为陆修泽这次被罚去思过的地方,是禁谷,而禁闭的时间,是百年。 人生能有几个百年? 纵使他们是修士,寿命不是凡人能够相比的,但百年之长,却也是谁都不敢小觑的时间。 更何况禁谷是什么地方?那可是他们择日宗出了名的禁地之一,毒沼遍布,虽然其中灵气充沛,算是一个修炼圣地,但修炼的前提也得好好地活着啊! 禁谷中与它绝佳的修炼环境齐名的,可是还有盘踞其中的妖兽! 也难怪闻景一听陆修泽要被罚去禁谷闭关百年,便再也坐不住,吓得连自己被罚思过的禁令都忘了,直冲出了思过崖。 在出思过崖的路上,也不知道是秦汀芷打点了什么,还是什么其他原因,偌大一个思过崖里,竟一个巡逻弟子也没有,叫闻景竟半点阻碍也没有遇上。于是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闻景就站在了思过崖的山门前。 跨过山门后,闻景感到自己身上一轻,原本压在他身上的禁锢随着他远离思过崖而松散开来,于是他提气纵身,闯入山林,脚下每一次在树冠上的轻点,都会让他滑出长长的一段路,身姿矫健,青色长袍鼓荡,就像是滑翔的巨鹰,速度竟一点不比身旁御剑的秦汀芷来得慢,倒让秦汀芷看得心中诧异。 秦汀芷自然能够认出,闻景此刻用的提气之法,应当是陆修泽所教。事实上,这个法子陆修泽也告诉过秦汀芷和魏谌,然而约莫是天赋不够的缘故,秦汀芷和魏谌二人无论如何努力,也无法学会,加之这个法门不过是凡人武夫间普通的提气之法而已,所以两人就算没有学会,也没有放在心上。 可是闻景怎的学会了?这法门不是十分考验天赋么?小师弟他连炼体都耗费了将近十年么,怎么突然就 秦汀芷来不及多想,观真殿便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到了观真殿前,秦汀芷不敢失礼,按下飞剑,神色肃然地整理仪容,不敢有半点失礼,可等到她整理好抬头再看时,身旁的闻景却已经不见了人影,原本紧闭的观真殿大门敞开,显然是已经先进去了。 小师弟这是直冲进去了么? 秦汀芷心中一紧,赶紧跟上,走不到一半路程,就听到贯日真君怒气勃发的声音在整个观真殿回响:“你也听到了?你听听你大师兄说的是什么狗屁!” 元婴真人怒气岂可小觑,纵使贯日真君并非刻意,但在他的这一声怒斥下,整个观真殿都在轻颤,秦汀芷甚至能感到脚下地基的动摇。 秦汀芷几乎要吓出一身冷汗。 面对着骇人怒气,闻景倒是颇为大胆,迎上前道:“师父你冷静点!”闻景叹了口气,“唉,这,师父你别生气啊,师兄他真不是这个意思!” 贯日真君怒吼道:“他不是这个意思是什么意思?你别给他求情!他就是想要气死我!” 闻景急了:“师父你大师兄,你快说话啊!不过是西圾国,距离也是不远,去去也是无妨!” 此时,秦汀芷终于赶到了。一进门,她便看到跪在大殿中央,神色分外冷淡的陆修泽,还有陆修泽身旁急得团团转的闻景。 听到闻景的话,陆修泽倒真是开口了,但说出的话却叫闻景秦汀芷二人恨不得他干脆别开口。 “恕难从命。” 同平日里迥然不同的四个字,硬邦邦地从陆修泽口中,那冷厉的气息,让一旁瞧着的闻景秦汀芷二人心中又急又气,但更多的还是诧异和疑惑。 贯日真君却是怒极反笑,指着陆修泽,连道了三声“好”。 “你们瞧瞧,”贯日真君厉声道,“你们看,这就是这孽徒对他师父的态度!人都说师长之命,莫敢不从,可是他呢?我不过叫他去西圾国代我向玄清真人祝寿,他便摆出这样的态度——这么大的架子,你可有将我这个当师父的放在眼中?!” 陆修泽神色分外冷淡,即便直面元婴真人的威势和怒气,也没有半点怯缩,道:“若有他事,徒弟自是不敢推辞,但为玄清真人祝寿一事,弟子却是力有不逮,只怕到时候不但到不了西圾国,更是会为师父丢脸,这才大胆推辞。” “你倒是还有理了!”贯日真君本就不善言辞,被陆修泽这么一堵,顿时气得脸色发黑,怒极之下抬掌就要向陆修泽打去。 贯日真君的这一掌又急又快,全然没有留手的意思,若是真让这一掌打实了,陆修泽只怕不死也要半残。 闻景大惊失色,但却拦无可拦,当他反应过来贯日真君已经动手的时候,贯日真君的掌风就已经扫到了陆修泽的胸前。 “师弟,手下留情!” 电光石火间,一道微风拂过,但这道微风并没有去直面贯日真君的掌力,而是卷起了陆修泽,轻轻提到了一旁,灵巧地避了开去。 只听一声轰响,观真殿下蓦然被贯日真君掌风扫出一个大坑,碎石激射,灰尘纷飞。 闻景心脏砰砰直跳,几乎要被吓个半死,直到感受到那大坑里没他大师兄后,才终于松了口气,回过神来,心中忍不住对贯日真君升起了几分嘀咕和抱怨:教训徒弟嘛,吓吓就好了,怎么还真的打啊!而且贺寿只不过是小事,大师兄不愿去就算了,这样生气又是何必?还有师兄也是,走一趟西圾国又有何妨?何必同师父硬顶? 见这一击落空,贯日真君脸色不好,恶声恶气地向来人说道:“我管教我的徒弟,要你多管什么闲事?!” 在那烟尘后头,来人带笑的声音响起,但却没有理会贯日真君的责问,而是同陆修泽道:“陆师侄啊,你便是太过死板了——小杖受大杖走的道理,你都不懂么?唉,也是,谁叫你师父是出了名的老顽固呢,有个老顽固,教出个小顽固也不出奇。” 贯日真君黑下脸,道:“澹台璋,你这是指桑骂槐些什么!要真是身上不舒服,不若我俩比划一下。” “可别,千万别。”来人倒是认怂得十分痛快,声音里笑意不减,“师弟大能,师兄我可是打不过你的。” 这时,弥漫的灰尘已散去大半,闻景和秦汀芷二人也终于看清了这将陆修泽救走的道人。 只见站在大殿另一端的道人,生得是眉清目秀,精致非常,脸上笑容常在,狡黠得像只狐狸似的,面容更是年轻得不像是他们的师叔,让人完全想不到他会跟满脸胡子的贯日真君是同辈。他手执拂尘,气质出众,一身黑色道袍不染尘埃,头上带着长冠,虽然不伦不类,但却煞是好看。 这是何人? 闻景眼带疑惑,他身旁的秦汀芷却是一眼认出了来人,高兴极了,脱口而出道:“匪镜师伯!” 闻景这才恍然大悟:这便是师伯匪镜真人么? 这匪镜真人,乃是贯日真君的师兄。二人同出一脉,都是已经登遐的飞霞仙姑的弟子,不过不同于修为高深脾气暴烈,还老是待在择日宗内足不出户的贯日真君,这道号奇怪的匪镜真人,长得好脾气也好,很得当年师门长辈们的喜爱,虽然修为不及贯日真君,但却喜欢常年在外游历,鲜有回到宗门的时候,而在飞霞仙姑仙去后,匪镜真人便回得更少了,上次匪镜真人离开的时候,还是十五年前,也难怪闻景只闻其名不识其人。 对着十五年未见的匪镜真人,贯日道君念及同门情谊,缓和了两分语气,道:“你且把他放下,有什么话,等我教训完这个孽徒再说。” 下一刻,门又被打开了。 “表哥——”闻景拉开门,斜倚在门扇上,懒洋洋地看着叶灵书,道,“我觉得你脑子里好像在想些很不好的东西,介意跟表弟我说说你到底在想什么吗?” 叶灵书此时已经换上惹眼的枣红圆领袍衫,执扇挂玉,描眉画唇,一派分流,满身臭美。听到闻景的话后,叶灵书的神色越发好看,目光在端坐的陆修泽和“衣衫不整”的闻景身上流连一会儿,终于咬牙道:“表弟,并非表哥我太过狭隘,不支持你们但是表弟,无论如何,这件事你总要跟舅舅舅妈说过才是!” 闻景听着却是没有同叶灵书想去一处,只以为叶灵书要闻景向父母坦言自己伤重之事,不由得犹豫道:“为人子女,怎好让父母太过担心?” 叶灵书不赞同道:“你此时若不说,之后又准备怎么向舅舅舅妈交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1.第 81 章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既烦人,却也可爱。 在见着闻景之前,陆修泽就知道,正常的小孩儿都会有一段时间喜爱招猫逗狗,以至于猫厌狗嫌,老牛看到他们都要扭头走。 可陆修泽万万没有想到,那看起来特别乖巧可爱懂事的闻景,竟然也是这么个活蹦乱跳的性子。在闻景来到择日宗的前几个月,也不知道是炼体太苦太累还是没摸清情况,闻景倒是按兵不动,乖巧了几个月,但没过半年功夫,这小鬼便原形毕露,足迹遍布整个择日宗,令人啼笑皆非的荒唐事一桩接一桩,就算被关进思过崖吹冷风,出来后却又是一个惹是生非的小混蛋。 但偏偏闻景生得可爱,嘴巴又甜,把择日宗上上下下哄得开心不已,因此在择日宗内,闻景这小混蛋的人气倒是出乎意料地高。不过再招人喜欢,也碍不住门规严格,因此十四岁后,闻景就成了思过崖的常客,一年里倒是有十个月是住思过崖里的。 贯日真君虽然嘴上嫌弃闻景这小混蛋招人烦,也从未因他而向宗主求情,但心里到底对闻景放心不下,于是思来想去后,照顾思过崖上的闻景的这个重担,就落在了陆修泽的身上。 系统:???等等宿主我觉得这个走向不太对,你是不是要拒绝?你一定会拒绝的对吧? 但陆修泽欣然领命,因他觉得闻景虽然是个小混蛋,但却是个颇有趣的小混蛋。 他的人生,不正是在追逐着有趣么?既然现在这个有趣的家伙送上了门,他岂有向外推开的道理? 系统感到了不好的预感,但转念想想,又觉得这种“跟天道之子交好,最后再在他面前撕下自己的伪善面具狠狠打击他”的神经病做法,跟“亲手培养起自己的对手再杀了他”一起,并列反派b一ss的十种神经病做法的榜首。 系统深受感动,只觉得陆修泽就要在反派b一ss的道路上迈出人生的一大步,于是忍不住情深意切地说道:“去吧宿主,不管你变成什么风格,我都会支持你的!” 陆修泽冷淡道:“哦。” 系统:“好无情!我喜欢!” 这一天,陆修泽提着食盒,来到了思过崖。 因闻景是个十六岁的少年,本就是长身体的时候,再加上他才刚刚渡过了炼体的阶段没有多久,所以他每一顿的饭量都大得惊人,因此,陆修泽这次拿上思过崖的食盒容量也是颇为可观。 当陆修泽走过山门时,老旧的风铃摇出了轻微的声响,而在思过崖上的闻景也远远地瞧见了陆修泽,顿时兴奋地蹦起,挥手大喊道:“大师兄!” 闻景的声音中气十足,阳光照在他的身上,衬着这个唇红齿白的少年生机勃勃,光芒万丈,简直就像是一个小太阳。 陆修泽瞧着逆光的闻景,眯了眯眼睛,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闻景撑着崖边一跳,从几近百米高的崖边落下,姿势帅气,然而在落地的瞬间却不知哪儿没站对,脚下一扭,咕噜咕噜滚到了陆修泽脚下,抱着自己的腿哀哀叫唤。 陆修泽:“师弟今日的会面真是别出心裁。” 闻景从下往上看着陆修泽,泪眼汪汪:“大师兄”闻景抽噎了一下,“今天吃什么?” 陆修泽稳稳地站着,身姿如临风玉树,淡淡道:“起来说话。” 闻景不敢再在陆修泽面前耍赖,赶紧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对着陆修泽一躬到底,正正经经地说道:“师弟方才失态了,还望师兄见谅。” 陆修泽微微点头,示意闻景过关了,于是闻景瞬间又变回了那个胆大包天的小混蛋,凑到陆修泽面前,笑嘻嘻地说道:“师兄今天怎的想到来看我?是不是师父说我可以出思过崖了?” 陆修泽笑道:“师弟这话说得无情,莫非师兄无事时就没来看过你?” “是师弟说错了,师兄可千万别生师弟的气。”闻景果断低头认错,声音颇为可怜。 陆修泽知道这家伙向来爱装无辜装可怜,不过他原本就没有生气,所以这件事自然被轻轻放过。 见陆修泽没有生气,闻景又笑了起来,脸颊边的小酒窝若隐若现,给这个俊秀的少年更添几分可爱。接过陆修泽递来的食盒,闻景打开一看,只见里头五荤两素,色香味俱全,分外丰盛。闻景一瞧便是一愣,讶然道:“这师兄,今天是什么日子?这饭菜怎的这么丰盛?” 闻景冥思苦想,还以为自己错过了什么热闹:“是莫师兄终于娶亲啦?还是刘师兄把九阴九阳合和散做出来了?还是——” 陆修泽笑容有点僵:“九阴九阳合和散?” 闻景:“”糟了!说顺口了!! 陆修泽看着闻景,闻景把手缩在身后,塌肩垂头,低眉顺眼,做出一脸的沉痛忏悔模样,说不出的乖巧——然而这小混蛋每次进思过崖前都是这副表情。 此时此刻,陆修泽心中与其说生气,不如说好笑,还有几分诡异。任陆修泽再如何想象,他都没有想到,自己的师弟小小年纪,竟然就伙同丹房的刘师弟一起,偷偷摸摸地做这个东西。陆修泽看着闻景,打量了一会儿,竟忍不住逗弄的心思,故作忧心忡忡的模样,说道:“师弟平日里修炼颇为勤奋,怎会年纪轻轻就需要这个?” 闻景目瞪口呆,完全没想到自己风姿卓绝的大师兄跟他开了黄腔,竟还真以为自己师兄是觉得他“不行”了,顿时羞得满脸通红,摇头摆手,结结巴巴道:“没没有没有,不是这样的!师兄你误会了!” 陆修泽声音半信半疑:“是吗?” 闻景使劲点头,未免陆修泽不信,还一股脑将自己的目的倒了出来:“这是我想要卖给凡人的东西,不是不是我那个”闻景的声音又细了。 陆修泽发现,这小混蛋平日里蹦哒得欢快,一副死皮赖脸的小痞子模样,但真遇上什么事了,倒是脸红得比谁都快。 陆修泽看着闻景通红的脸,心中微动,没再故意使坏,平缓了声音,道:“你平日里银钱也不少,怎的想起跟凡人做生意了?” 闻景偷偷抬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看陆修泽,支支吾吾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小声地嘟囔道:“是不少,但是还是不够买金叶芝兰。” 金叶芝兰,是上好的疗伤药,虽然称不上圣药,但也是十分难得了,因此价格居高不下。闻景虽然出身富贵,但身上的银钱也没有多到哪里去,所以他还真买不起这金叶芝兰。 陆修泽疑惑道:“金叶芝兰?你可是受伤了?” 闻景赶忙摇头,越发不好意思了,小声道:“过段时间,天剑宫就要开山门了,我听师父说,天剑宫有个臭传统,说是每次开山门的时候都要跟其他五大派的弟子比试,到时候刀剑无眼,万一伤着了,有金叶芝兰在身总比没有的好!” 陆修泽微微笑道:“师弟你未免想得太过长远,你虽然天资颇佳,但现在也才是炼气期,天剑宫的试炼弟子最低也是金丹期,所以必不会做出以大欺小之事的。” 闻景道:“可我正是为师兄买的呀!” 陆修泽怔住了。 说开了后,闻景反倒不害羞了,凑到陆修泽面前,一脸严肃,振振有词,“大师兄,那天剑宫的弟子一个个都是臭脾气,都守着臭规矩,偏偏他们还都以剑悟道,实力不可小觑!虽然我知道大师兄是最厉害的啦,但是刀剑无眼,万一在比试中伤到可怎么办?” 这十年来,虽然闻景跟择日宗内所有人的交情都十分不错,可是在他心中,最亲近的自然还是照顾他最多的陆修泽,所以在听说陆修泽要去天剑宫后,闻景顿时急得饭都吃不香,揪掉了好几把头发后,才想出炼制春|药卖给凡人这个馊主意来挣钱。 陆修泽万万没想到,闻景捣鼓出这堆荒唐破事的理由,竟是为了他,于是陆修泽一时间怔在原地,心中又是疑惑又是茫然又是无措,倒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才好。 但很快的,陆修泽回过神来,看着一脸担忧的闻景,拍了拍他的头,温声道:“师弟放心便是,天剑宫必不会让他派的弟子在他们的宗门里出事的。而且,师弟难道对师兄的实力没有信心?” “不!大师兄是最厉害的!”闻景飞快地回答,但顿了顿后,他又理直气壮地说道,“可是就算这样,我还是会担心大师兄啊!因为在我心里,除了师父之外,大师兄是最重要的人!我怎么可能不担心我最重要的人呢?” 陆修泽又一次怔住了。 他凝视着闻景的眼睛,想要从中找到半点动摇或是夸大,但闻景的目光清澈见底,不躲不闪。 陆修泽不知道自己此刻心中涌动的是怎样的情绪,也不知道现在的他面对闻景最想要做的是什么,但他想了想正常人此刻应有的反应,便在脸上露出欣慰的笑来,温声道:“师弟如此有心,倒是不枉费师兄今日的一番心思了。” 闻景眨了眨眼:“什么?” 陆修泽指了指食盒,道:“今日是你的生辰,你可是忘了?” 闻景看着自己手中的食盒,愣了一会儿,终于想起了这件事,“大师兄今日是特意来为我庆生的么?” 陆修泽揉了揉闻景毛茸茸的头,只是笑着。 闻景眼眶微红,再一次露出羞涩腼腆的笑来,嘴边抿出一个小酒窝,声音小小的,“谢谢师兄我我很高兴” 很高兴吗? 当然是了,毕竟这正是他最开始想要的效果。若非是心怀目的c刻意亲近,陆修泽怎么可能记下生辰这种无聊的东西? 但如今,陆修泽轻而易举地达成了自己的目的,可心中却没有成就和满足,只有一片说不出的茫然和疑惑。 在妥帖地将闻景又哄回思过崖上后,陆修泽转身下山,在剩最后一步时到底没有忍住,回头向思过崖上望去。 “闻景” 陆修泽轻声喃喃着。 “奇怪的人” 奇怪的心情。 三日后,闻景例行习武炼体后,便用水符弄出一大桶水来,想要洗澡。 但还没等闻景拉开腰带,秦汀芷便毫无预兆地闯了进来,神色慌张,道:“小师弟,不好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2.第 82 章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肯定是表哥你!” “闭嘴!找揍吗!” “嘁,你又打不过我。” “倒是来试试啊!!” “好了好了!停!”闻景后退一步,举手表示要停下这个毫无意义的争执,“现在的问题是我们该去哪儿?” 原本闻景和叶灵书是打算回家的,然而两人一个没把持住,竟在夜市里疯玩到了三更时分。若是在这个时候回家,不但会打扰到自家亲人的休息,还会落一顿唠叨——光是想想自家亲娘的揪耳神功,两人就觉得人头皮发麻,于是十分默契地略过了这个选择。 那么,投宿?可是这个时间,正经的店家也早就关门了,他们还能去哪儿? 难道真的要在街上游荡一晚么? 叶灵书的目光飘向了某片街道,闻景一愣,瞬间明白了叶灵书的意思,不由得嘴角一抽,道:“表哥,你好歹有点修士的样子吧!” 叶灵书不以为然地把玩着手中折扇,道:“夜宿青楼在前朝可是风流雅事,而且我又没说要去青楼!” “我刚刚可没有指责你要去青楼,表哥,这是你自己说的。” 叶灵书恼羞成怒,道:“你真以为我会去青楼吗?你难道觉得青楼的女子会有我好看吗?!” 这个理由十分有说服力,闻景瞬间就相信了。 闻景:“好的表哥,你去青楼炫耀你的美貌吧,我先回家了。” “喂!!你这个混账家伙,有这么跟表哥说话的吗?!”叶灵书看着转身就走的闻景,道,“欸?等等,你还真回家啊?” “只是回去看看。”闻景背对着叶灵书,摆了摆手,“不会暴露你的,放心吧。” 这两人不愧是表兄弟,对对方的套路十分熟悉。 于是叶灵书放下心来,两人就此告别,约好明天要一起扮成好孩子一起回家,绝不能相互出卖——谁出卖对方谁就是小狗! 叶灵书兴冲冲地奔向了赌馆,闻景则是走向了兴安坊南街闻府。 中定府乃豫国都城,自然是占地极广。其中五分之一,被用来建造天子居所长宁宫,又五分之一建造了达官贵人的居所兴安坊,剩下的才是其他街市和行宫。 闻府能在这样地理位置重要的兴安坊中落户,地位想想就知道必然不低,而事实上,闻景的祖父在四年前就被命为丞相,官拜一品;大伯父为翰林学士,虽然只有三品,手上也并无实权,但却清贵非常;二姑姑嫁与镇国将军叶飞云为妻,为一品夫人;父亲则是正五品中书舍人,兼管中书省事务,简在帝心。而大伯母和闻景母亲的娘家也很不简单,是以闻家在豫国中势力极大,有文有武,连天家都十分倚重,不敢轻易翻脸。 有着这样厉害的背景,闻府本可以在兴安坊内买下极大的一块地来建造府邸也不会逾制,但闻景的祖父偏偏没有这样做,由此可见闻家也不是什么得意便猖狂的人家。 来到兴安坊后,巡逻的卫队瞬间多了起来,但这对于闻景来说自然不是问题,于是他翻上屋顶,踩着瓦楞,仗着自己相当于人间顶级武师的修为,就这样当着这群巡逻卫队的面,大剌剌地跑向了自己记忆中的闻府所在,连影子都没给这群人留下。 没过一会儿,闻景就来到了闻府前。 直到再一次站在这熟悉的地方时,闻景心中才涌出了怯缩,一时间竟然不敢踏入府中。 “没事!”闻景看着与十年前几乎无二的闻府大门,在心中给自己鼓气,“今晚只是看看而已不会惊动爹娘他们的只是看看而已。” 明天才会正式拜见爹娘,所以紧张还是留给明天的自己吧! 这样想过后,闻景瞬时就轻松下来。 因闻景到底不敢在正门处直接翻墙,于是他来到闻府西门,手脚利落地爬墙进去,落地直奔闻府三房,也就是闻景爹娘所在的院子。 从西门往闻府三房去,必定会经过闻景祖父所在的正院,于是路经正院的闻景愕然发现,正院书房的灯竟然还点着。 难道是婢仆忘了熄灯? 这是绝不可能的。 那么祖父深夜还留在书房是做什么呢? 闻景好奇靠近,藏在书房的假山外偷听。 只听书房内,一个儒雅的中年男人的声音道:“淮建王此次擅离封地,官家的态度也很是模糊我怕来者不善啊。” 闻景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这是自己大伯父的声音。 而后,闻景便听到自己父亲叹道:“官家到底跟淮建王是亲兄弟,便是淮建王再如何不靠谱,官家也很难真的降罪于淮建王。” 闻景大伯父闻逸慈闻言,冷道:“官家便是心慈手软,他明知淮建王烂泥扶不上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却还是一个劲地纵着他胡闹。我们豫国东有楚国虎视眈眈,西靠赫匪,间或还有零落的沙漠部族劫掠边境,官家不想着如何励精图治,振兴豫国,只顾着兄弟情深,连淮建王擅离封地这样大事都不计较!这样置法理和法度于无物,官家要如何服众,如何治国?!” 闻景父亲苦笑,祖父则终于开口,道:“你少说几句吧,官家到底是官家,他的决定,哪有你置喙的余地?逸慈,我已经将你压在翰林院那么多年了,你怎的还是这样的性子?” 闻逸慈提高了声音,道:“正因为他是官家,我们是臣子,所以才应从旁辅助官家,让官家不至于行差踏错,不是吗?” 闻景祖父声音里半点情绪也没有:“逸慈,不要太自以为是了,你都年纪一大把了,不要连你儿子都上不上。” “父亲!你——” 闻逸慈摔门而出,怒气冲冲地走了,假山后的闻景讪笑。 大伯父才学是很好的就是 算了,不言长辈之过。 直到闻逸慈走了之后,书房内的对话才步上正轨。 祖父道:“淮建王空有野心,但却是一个草包,不足为惧,但我听说周侍郎最近似乎同淮建王走得很近。” 闻景父亲闻逸审道:“今天下午,周侍郎去拜见了淮建王。听说前段时间周侍郎之所以那么大的动作,是在为淮建王收集什么,似乎是淮建王为什么人准备的寿礼。” 虽然祖父和闻逸审都用的“听说”,但话语中都十分肯定,想来这个“听说”并不是一般的“听说”。 “寿礼?”祖父稍稍沉吟,道,“官家寿宴已过,中定府中也没有其他要员过寿,那么这份礼就不会是送给中定府中的哪位大人的了。” 闻逸审道:“淮建王此人心胸狭隘,目光短浅,又没有容人之量,从没有给官家和太后以外的人送过礼。此次淮建王有这般动作,想来过寿之人身份定然不低。” 祖父道:“那么就是方外之人了。” 方外之人,是凡人对修士的统称。 书房内的祖父和闻逸审专注在“淮建王送礼给修士想要做什么”上,闻景却对淮建王准备送礼的人物十分感兴趣。 最近要过寿的修士? 修士? 这会是谁呢? 淮建王又准备送什么? 闻景十分相信自己祖父和父亲的能力,并不觉得淮建王会给他们闻家造成什么困扰,因此对淮建王送的礼,还有那个准备过寿的修士,感到分外好奇了起来。 去看看吧? 闻景说走就走。 淮建王府是这边吧? 然而闻景不知道的是,此时的淮建王府中,却并没有主人在家。 天黑之时,淮建王和周侍郎一同离开了王府,去往了没人知道的地方,也没有告诉婢仆他们什么时候会回来。 王府的下人们并没有担忧,因为淮建王并非是第一次在外留宿,而且他们相信淮建王在中定府是极为安全的,毕竟绝不会有不长眼的人惹到官家的亲弟弟头上。再加上淮建王还在城外供奉着两位仙师,若是出了什么事,仙师定然会救下王爷的。 这世上,难道还有凡人打得过仙师吗? 是的,凡人自然是打不过仙师的。 但若那人也是“仙师”呢? 所以,王府的下人们并不知道,在城外供奉着仙师的七星庙中,淮建王和周侍郎被抛在一角,生死不知,而那两位仿若谪仙清高出尘的“仙师”,却在黑暗中哆嗦着趴伏在一人脚下,眼里全是对死亡和对来者的恐惧。 “真是让我失望。” 黑暗中,唯一一个站着的人开口了。他的声音响起,温柔如同友人的叮嘱,听的人却像是见着了恶鬼,哆嗦得越发厉害了。 “我还以为能见到我想见的人,没想到他们口中的‘仙师’,竟是你们。” 来人一笑,黯淡的星光从窗外漏下,映出了来人含着煞气的眉眼,语意森冷。 “我很失望。” 两人到底是少年心性,一言不合就互损抬杠,连饭都忘了要吃。 陆修泽自坐在一旁,笑着听着,一边为自己拯斟了杯酒,一边思绪放空,神游天外。 耳畔的声音慢慢淡去,和楼下楼外的声音融为一体。陆修泽望着窗外,春风拂柳,波光含羞,衬着中定城一派勃勃生机,竟让陆修泽第一次感受到了那渺渺不可捉摸的“人情味”。 陆修泽唇边笑容稍稍放松了些,带上了几分真心,然而就在这时,陆修泽听到隐约的声音在耳畔飘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3.第 83 章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陆修泽微微笑着,温和道:“师尊可有说他是何意?” 秦汀芷摇头。 陆修泽一顿,又道:“说起来,今日怎的是来唤我?三师弟呢?” 秦汀芷欲言又止,最后抬头飞快地瞥了陆修泽一眼,后又低下头,小声道:“师弟他昨日便下山历练去啦。” 下山历练。 是了,一月前的争执之始,本就是贯日真君同弟子三人,送门下最小的三师弟下山历练,怎料途中遇上狼群袭村,后又是他被罚思过崖,这才叫三师弟把行程耽搁了下来。如今,想来贯日真君的气也该消的差不多了,所以想起途中折返的三师弟魏谌后,便叫魏谌继续他的历练。 ——逻辑很对,但时机却不太对。 然而陆修泽实则并不是很关心这些事,于是稍稍想想后,便不再理会,起身向秦汀芷微微一笑,温声道:“那我们便走吧。” 虽说这一遭是秦汀芷带着陆修泽离开思过崖,然而最后却是陆修泽走在前头,秦汀芷低头亦步亦趋地跟在陆修泽身后,咋一瞧去,倒像是被关禁闭的是秦汀芷而非陆修泽。 或许是因为前几天的大火将外头散漫历练的弟子召回不少,一路上,陆修泽路遇的同门比平日里多多了,凡是见着陆修泽的择日宗弟子,够身份的无不上来见礼,不够身份的也远远停下脚步,向着陆修泽微微低头,待到陆修泽远去后,才匆匆离开。 对于这一切,陆修泽早就习以为常,并不放在心上,但他身后的秦汀芷却在这时微微一叹,道:“大师兄果然很受尊敬啊。” 陆修泽没有在意,道:“不过是因为我们是师父的弟子罢了。” “不一样的”秦汀芷抬眼,悄悄看了陆修泽的侧颜,又赶紧低下头去,脸上飞起两片晕红。 大师兄他真好看啊 秦汀芷艳羡地想着:大师兄果然是宗门里最好看的人,难怪听说大师兄今日解禁后,师兄弟们都纷纷来偶遇大师兄了咦,等等,为什么来偶遇大师兄的是师兄弟呢? 秦汀芷陷入了谜之沉思,而这时,观真殿也到了。 观真殿坐落于离择日峰最近的观日峰上,虽然只称作“殿”,但却占据了观日峰的大半个山头,是仅此于宗门主殿的建筑。而这个山头和这座观真殿,竟是完完全全属于贯日真君一人,可以任由贯日真君处置,由此足以见贯日真君在择日宗中的地位。 来到观真殿前,秦汀芷无声退下,陆修泽则是推门而入,独自穿过几进的前院,走向正殿。 正殿的大门敞开,叫陆修泽远远地就看见了端坐在蒲团上的贯日真君,以及跪在贯日真君身前蒲团上c背对着陆修泽的小孩儿。 陆修泽既然已经看到了贯日真君,那么贯日真君不可能看不到陆修泽。但贯日真君偏偏眼皮也未曾向陆修泽抬一下,反倒是看着自己身前的小孩儿,道:“你要拜师,可老道我偏偏已经不收徒很多年了。” 拜师? 陆修泽脚步微顿,随即又像是没有听到一样,继续向贯日真君走去。 “老道长,你这么大年纪了,难道还要跟小孩儿耍赖吗?”小孩儿急了,跐溜一下从蒲团蹦跶起来,属于孩童的软糯声音带上了气鼓鼓的情绪,大声道,“你明明跟我说好的了,只要我回答上你的三个问题,你就会破例,收我当弟子的!” “呿,谁说老道我要耍赖的!”贯日真君翻了个老大的白眼,在小孩儿面前将为老不尊这四个字诠释得十分透彻,然而陆修泽却知道,一股莫大的威能却越过小孩儿,降临在他的身上,将他牢牢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陆修泽心中不悦,脸上表情却分毫不露,遵照贯日真君的意思,安静待在了原地。 贯日真君继续道:“你不是还有一个问题未答么?若你连这个问题都能答上来,我自然收你为徒!” 小孩儿拍拍胸脯,豪气云干:“你说!” 贯日真君差点要被这小孩儿给逗笑了,咳嗽一声后,这才板好了脸,道:“我问你,有一个以打猎为生的村庄,遇上了狼群袭村,你是帮还是不帮?是帮人还是帮狼?” “这还不简单!”小孩儿脱口而出。 贯日真君捻着胡须,道:“小心点儿,小家伙,如果这个答案不让我满意的话,你前两个问题答得再好,也是没有用的!” 贯日真君遥遥望向了陆修泽,而早已明白贯日真君之意的陆修泽不动声色,心中漠然。 原来,这就是贯日真君叫他来的意图么? 让他来看一场好戏? 看就看罢,左右他也是无事,不过奇怪的是,为何这戏的另一个主角,却是这么个小孩儿? 被贯日真君这样一恐吓,原本想要直接说出答案的小孩儿果然卡了壳儿。他低头想了想,约莫盏茶功夫后,这才抬起头来,道:“我已经想好啦!” 贯日真君点点头:“说罢。” 小孩儿认真道:“我要帮人。” 贯日真君道:“为什么?猎户平日里吃狼,这时候也不过是被狼吃了,一报还一报,有何不对?” 小孩儿不但没有反驳,反而点头道:“的确没有不对。” 贯日真君不太高兴了:“那你又为何要帮人?” “世上有很多事的,但更多的却是大大小小的圈子。狼群是一个圈子,被狼吃的羊是一个圈子,吃狼的人也是一个圈子。而在这些圈子里,无论是狼吃羊还是羊吃狼,无论是狼吃人还是人吃狼,这些都是理所当然的——大家都是吃饭,都是为了活下去,本质上是一点区别都没有的。”小孩儿将手背在身后,小小的身影分明还带着几分圆滚滚的可爱,但话语中却已经显出了几分庄严肃穆,“是的,这些都是理所当然的,但对我来说,帮人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我不是狼,我是人呀!” “我既然生而为人,那么自然要站在人的圈子里,从人的角度来说,为人着想。”小孩儿道,“就好像我们豫国和楚国的交战,说到底也只是人和人之间的矛盾——人和人打架,难道有高低的分别吗?没有的。可是如果豫国和楚国打起来,我身为豫国人,难道不去保卫自家的家国,反而要去为楚国着想么?才不会啦,我可是豫国人啊!” 这时,原本只是为了教育教育陆修泽的贯日真君,也不由得为小孩儿的话语带走了大部分的注意力,道:“那照你所说,若人将狼群屠杀殆尽,又或者是豫国灭了楚国,你也是要拍手叫好了?” 小孩儿肩膀一塌,刚刚还在的肃穆感瞬间消失无踪,嘟囔道:“哎呀,我最讨厌跟你们这些把天聊死的人说话啦,就不能不钻牛角尖嘛!” 贯日真君好气又好笑地曲指,在这小孩儿的额上弹了一记:“别胡说八道,快回答我!” 小孩儿捂头,不满地嘟哝几句后,道:“当然不会啦。” 贯日真君道:“这又是为什么?” 小孩儿理直气壮道:“因为除了人c除了豫国子民之外,我还是我自己啊!我看不得狼群屠杀村民,难道我就能看得村民屠杀狼群吗?我能帮豫国抗击楚国的入侵,难道我会帮豫国入侵楚国吗?人在世上又不是只能有一个立场,这么简单的事情,老道长你难道不明白吗?!” 贯日真君道:“但如果你一定要在其中做出一个选择呢?” “我不选!”小孩儿斩钉截铁道,“世界上既然没有十全十美的事,也定然不会有百死无生的路!只要努力,一定能够找到办法的!” 贯日真君抚着自己的胡子,盯着眼前的小不点,呵呵轻笑了起来,然后,这轻笑又变成大笑,笑声中尽显舒畅:“好,好,好小小年纪,却已然明心见性,斩去魔障,我果然没看错你这小子。” “那你呢?”冷不丁地,贯日真君抬起头来,目光电射,向陆修泽道,“你明白了吗?” 小孩儿吓了一跳,惊觉自己身后有人,扭头向陆修泽望来,但在看清陆修泽的瞬间,小孩儿睁大眼,愣在了原地。 陆修泽微微一笑:“倒是没有想到小师弟你竟然对择日宗也有所了解。” 闻景又是高兴又是害羞,明明眼睛闪闪发光,酒窝也抿得又深又圆,嘴上却谦虚道:“只是一些大家都知道的事,不算什么啦。” 陆修泽心中升起恶趣味,像是没有看到闻景被夸奖后暗自高兴的神色,反而顺着闻景谦虚的话语,点头道:“师弟说的也是,若师弟对择日宗了解得更深一些,怕是就不会选择拜入择日宗了。” 闻景一愣,倒是来不及失落,追问道:“师兄为何这样说?” 没有看到预想中闻景失落和委屈的神色,陆修泽心中有微微的失望,但却没有表露分毫,道:“师父同你说过,你的体质虽好,但最适合的功法却不在择日宗,你可还记得?” 闻景点头,道:“没错,但是” ——但他却有不得不拜入择日宗的理由,虽然现在的他还不知道这个理由是什么,可总有一天,他会明白一切的。 闻景不再想这件事,道:“师兄可愿为师弟解惑?” “分内之事。”陆修泽笑道,“师弟应当也听说过了,择日宗的弟子,需要在体内观想日轮,然后择一日轮修炼,但在这之前,师弟可想过,要怎样的体质,才能承受体内日轮的灼烧?” 闻景虽小,但却聪明非凡,一听陆修泽的话,顿时睁大了眼,心中升起了不太好的预感:“师兄的意思是” 陆修泽道:“我的意思是,在正式引气入体观想日轮前,师弟你要做的,恐怕是炼体了。” “炼炼体?”闻景吞了吞口水,看了看自己又白又软的手,强忍住掐一把试试硬度的冲动,“那那我要修炼到什么程度,才能开始引气入体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4.第 84 章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贯日真君的态度就变了。他开始对陆修泽动辄责罚,横挑鼻子竖挑眼,总是以一些外人看来无法理解的理由罚去思过崖,在修行上慢慢从严厉变得苛刻,更是再没给过陆修泽一个好脸色。 老实说来,这件事其实十分奇怪,就连宗门长老都旁敲侧击过,只不过谁都没能得到答案。 但不管贯日真君是因何转变,都不妨碍择日宗上下对陆修泽的好感和钦佩——连这么无理取闹的贯日真君都能忍受,这么苛责挑剔的要求都能做到,那陆修泽还有什么做不到的呢?! 有了这些年的种种铺垫,面对贯日真君对陆修泽的又一次责罚,按理来说,择日宗上下——特别是贯日真君门下——弟子,应该早就习惯了,但这一次却又格外不同,因为陆修泽这次被罚去思过的地方,是禁谷,而禁闭的时间,是百年。 人生能有几个百年? 纵使他们是修士,寿命不是凡人能够相比的,但百年之长,却也是谁都不敢小觑的时间。 更何况禁谷是什么地方?那可是他们择日宗出了名的禁地之一,毒沼遍布,虽然其中灵气充沛,算是一个修炼圣地,但修炼的前提也得好好地活着啊! 禁谷中与它绝佳的修炼环境齐名的,可是还有盘踞其中的妖兽! 也难怪闻景一听陆修泽要被罚去禁谷闭关百年,便再也坐不住,吓得连自己被罚思过的禁令都忘了,直冲出了思过崖。 在出思过崖的路上,也不知道是秦汀芷打点了什么,还是什么其他原因,偌大一个思过崖里,竟一个巡逻弟子也没有,叫闻景竟半点阻碍也没有遇上。于是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闻景就站在了思过崖的山门前。 跨过山门后,闻景感到自己身上一轻,原本压在他身上的禁锢随着他远离思过崖而松散开来,于是他提气纵身,闯入山林,脚下每一次在树冠上的轻点,都会让他滑出长长的一段路,身姿矫健,青色长袍鼓荡,就像是滑翔的巨鹰,速度竟一点不比身旁御剑的秦汀芷来得慢,倒让秦汀芷看得心中诧异。 秦汀芷自然能够认出,闻景此刻用的提气之法,应当是陆修泽所教。事实上,这个法子陆修泽也告诉过秦汀芷和魏谌,然而约莫是天赋不够的缘故,秦汀芷和魏谌二人无论如何努力,也无法学会,加之这个法门不过是凡人武夫间普通的提气之法而已,所以两人就算没有学会,也没有放在心上。 可是闻景怎的学会了?这法门不是十分考验天赋么?小师弟他连炼体都耗费了将近十年么,怎么突然就 秦汀芷来不及多想,观真殿便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到了观真殿前,秦汀芷不敢失礼,按下飞剑,神色肃然地整理仪容,不敢有半点失礼,可等到她整理好抬头再看时,身旁的闻景却已经不见了人影,原本紧闭的观真殿大门敞开,显然是已经先进去了。 小师弟这是直冲进去了么? 秦汀芷心中一紧,赶紧跟上,走不到一半路程,就听到贯日真君怒气勃发的声音在整个观真殿回响:“你也听到了?你听听你大师兄说的是什么狗屁!” 元婴真人怒气岂可小觑,纵使贯日真君并非刻意,但在他的这一声怒斥下,整个观真殿都在轻颤,秦汀芷甚至能感到脚下地基的动摇。 秦汀芷几乎要吓出一身冷汗。 面对着骇人怒气,闻景倒是颇为大胆,迎上前道:“师父你冷静点!”闻景叹了口气,“唉,这,师父你别生气啊,师兄他真不是这个意思!” 贯日真君怒吼道:“他不是这个意思是什么意思?你别给他求情!他就是想要气死我!” 闻景急了:“师父你大师兄,你快说话啊!不过是西圾国,距离也是不远,去去也是无妨!” 此时,秦汀芷终于赶到了。一进门,她便看到跪在大殿中央,神色分外冷淡的陆修泽,还有陆修泽身旁急得团团转的闻景。 听到闻景的话,陆修泽倒真是开口了,但说出的话却叫闻景秦汀芷二人恨不得他干脆别开口。 “恕难从命。” 同平日里迥然不同的四个字,硬邦邦地从陆修泽口中,那冷厉的气息,让一旁瞧着的闻景秦汀芷二人心中又急又气,但更多的还是诧异和疑惑。 贯日真君却是怒极反笑,指着陆修泽,连道了三声“好”。 “你们瞧瞧,”贯日真君厉声道,“你们看,这就是这孽徒对他师父的态度!人都说师长之命,莫敢不从,可是他呢?我不过叫他去西圾国代我向玄清真人祝寿,他便摆出这样的态度——这么大的架子,你可有将我这个当师父的放在眼中?!” 陆修泽神色分外冷淡,即便直面元婴真人的威势和怒气,也没有半点怯缩,道:“若有他事,徒弟自是不敢推辞,但为玄清真人祝寿一事,弟子却是力有不逮,只怕到时候不但到不了西圾国,更是会为师父丢脸,这才大胆推辞。” “你倒是还有理了!”贯日真君本就不善言辞,被陆修泽这么一堵,顿时气得脸色发黑,怒极之下抬掌就要向陆修泽打去。 贯日真君的这一掌又急又快,全然没有留手的意思,若是真让这一掌打实了,陆修泽只怕不死也要半残。 闻景大惊失色,但却拦无可拦,当他反应过来贯日真君已经动手的时候,贯日真君的掌风就已经扫到了陆修泽的胸前。 “师弟,手下留情!” 电光石火间,一道微风拂过,但这道微风并没有去直面贯日真君的掌力,而是卷起了陆修泽,轻轻提到了一旁,灵巧地避了开去。 只听一声轰响,观真殿下蓦然被贯日真君掌风扫出一个大坑,碎石激射,灰尘纷飞。 闻景心脏砰砰直跳,几乎要被吓个半死,直到感受到那大坑里没他大师兄后,才终于松了口气,回过神来,心中忍不住对贯日真君升起了几分嘀咕和抱怨:教训徒弟嘛,吓吓就好了,怎么还真的打啊!而且贺寿只不过是小事,大师兄不愿去就算了,这样生气又是何必?还有师兄也是,走一趟西圾国又有何妨?何必同师父硬顶? 见这一击落空,贯日真君脸色不好,恶声恶气地向来人说道:“我管教我的徒弟,要你多管什么闲事?!” 在那烟尘后头,来人带笑的声音响起,但却没有理会贯日真君的责问,而是同陆修泽道:“陆师侄啊,你便是太过死板了——小杖受大杖走的道理,你都不懂么?唉,也是,谁叫你师父是出了名的老顽固呢,有个老顽固,教出个小顽固也不出奇。” 贯日真君黑下脸,道:“澹台璋,你这是指桑骂槐些什么!要真是身上不舒服,不若我俩比划一下。” “可别,千万别。”来人倒是认怂得十分痛快,声音里笑意不减,“师弟大能,师兄我可是打不过你的。” 这时,弥漫的灰尘已散去大半,闻景和秦汀芷二人也终于看清了这将陆修泽救走的道人。 只见站在大殿另一端的道人,生得是眉清目秀,精致非常,脸上笑容常在,狡黠得像只狐狸似的,面容更是年轻得不像是他们的师叔,让人完全想不到他会跟满脸胡子的贯日真君是同辈。他手执拂尘,气质出众,一身黑色道袍不染尘埃,头上带着长冠,虽然不伦不类,但却煞是好看。 这是何人? 闻景眼带疑惑,他身旁的秦汀芷却是一眼认出了来人,高兴极了,脱口而出道:“匪镜师伯!” 闻景这才恍然大悟:这便是师伯匪镜真人么? 这匪镜真人,乃是贯日真君的师兄。二人同出一脉,都是已经登遐的飞霞仙姑的弟子,不过不同于修为高深脾气暴烈,还老是待在择日宗内足不出户的贯日真君,这道号奇怪的匪镜真人,长得好脾气也好,很得当年师门长辈们的喜爱,虽然修为不及贯日真君,但却喜欢常年在外游历,鲜有回到宗门的时候,而在飞霞仙姑仙去后,匪镜真人便回得更少了,上次匪镜真人离开的时候,还是十五年前,也难怪闻景只闻其名不识其人。 对着十五年未见的匪镜真人,贯日道君念及同门情谊,缓和了两分语气,道:“你且把他放下,有什么话,等我教训完这个孽徒再说。” 时间流逝,日影西斜。 不知过了多久,陆修泽冷不丁道:“你现在看到了什么?” 闻景回过神来,再次望去,却见景色依旧,除了那群书生已结伴离开之外,什么都没有改变。 闻景哑然,纵使他的悟性曾被择日宗上下百般夸赞,但此刻的他依然不明白陆修泽语中有何深意。 大师兄究竟在问他什么? 大师兄又想要从他口中听到什么答案? 闻景竟想不到答案。 陆修泽曼声道:“蜉蝣从生到死的时间,不过是人的一日。而人的一生,不过是仙人一个打盹的时间。我们看蜉蝣碌碌的一生,觉得它们可怜而可笑,殊不知仙人看我们也是如此。” 闻景心中越发困惑,但却没有出言打断,而是细细聆听。 陆修泽继续道:“蜉蝣一日生死,草一岁枯荣,人百年轮回。世上有很多的事,我们不必理解,也不会去理解。这样不同的理解,造就了‘对’和‘错’。然而世上的很多事情都没有对错,只有所站立场的不同,和眼中世界的不同。” 闻景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于是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好安抚心中的不安。但不等闻景开口,陆修泽又道:“师弟,我问你,如果有人杀了你最亲近c最珍重c甚至比你自己的性命还要重要的人,你会怎么样?” 闻景脸上常在的酒窝消失了,他想了想,抿嘴道:“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以直报怨?我也是这么想的。” 陆修泽笑了笑,眉眼温柔如画,细碎的桃花瓣从枝头落下,又在半途被无形的气劲弹开。 闻景看得心中一跳,莫名觉得自己似乎说错了话,但思来想去,闻景又觉得自己的话语并没有过错。 陆修泽又道:“如果有一天,你最珍重的那人,死后躯体被拿去吞噬,骨头被人炖煮啃噬,最后只剩一堆残破的碎骨你又待如何?” 闻景望着陆修泽,愕然睁大眼,气血上涌,心脏狂跳,脸色却惨白一片,脑子里一片混乱。 “师弟从未想过这样的事吧?”陆修泽温柔道,“那我再换一个问题好了,若师弟你好不容易将你珍重之人的碎骨和灰烬收齐下葬,此时却有一人将那墓穴捣毁,把那碎骨和灰烬都震做粉末,扬入风中,叫你于那人生死不见,你又当如何?” 陆修泽的声音极尽温柔,语义却尖锐如刀。 闻景瞪着陆修泽,半晌没有说话,就在陆修泽以为他不会在说话了的时候,闻景却蓦然扑了上来,抱住陆修泽。 陌生的温度撞入怀中,突如其来,陆修泽身形微僵,但还没等他伸手推开,便感到一片水气晕湿了他的衣襟。 “对不起对不起,师兄对不起” 闻景用力抱着陆修泽,将头埋在他的肩上,哽咽着在陆修泽耳边一遍遍重复,细碎的声音压得低低的,触之即痛。 但话语中流露的这些痛楚,却不及闻景心中万一。 闻景何等聪明,他深知陆修泽不会说没有意义的话,也知道陆修泽从不做多余的事。 既然如此,陆修泽为什么要对他说这些话?这自然是因为 因为 只要稍稍想想,闻景就觉得心痛如绞,明明知道自己已经长大了,不该哭的,但却依然忍不住在陆修泽面前哭得难看。 ——为什么会这样呢? ——他大师兄这么好,为什么要遇到这样的事呢? 陆修泽怔住了。 陆修泽感到心中那莫名的情绪又一次涌了出来,比往常来得更快更满。他像是明白了闻景为什么会哭,但又像是没有明白,他想要说些什么,但到最后,只有一声叹笑传出:“师弟你哭什么呢?” 闻景埋在陆修泽颈间的脑袋摇了摇,哽咽了一会儿,好半晌后,声音才闷闷地响起,道:“我可以哭得很大声的。” “所以师兄可以哭一下的,我不会听到的。” 陆修泽呆住了。 他闭上眼,风从他身后吹来。 他睁开眼,花瓣从树枝上轻轻摇下,飘落在汩汩的溪涧;光影昏黄西斜,路过他的眼中。 陆修泽听到风的声音,看到了水的流动,捉到了时间的踪迹。然而他罕见地什么也没有想,任由自己的思绪在这一刻变做空白,也任由自己伸手抱住了怀里的温度。 “真傻。”最后,陆修泽这样说着,“这有什么好难过的?” 闻景摇头,没有说话。 陆修泽轻笑道:“难道师弟以为我是在说我自己吗?不过是有感而发罢了,师弟怎么竟当真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5.第 85 章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这气息吹过了整个中定府,但却只有寥寥几人能够察觉,而这几人中,又数叶灵书最为敏锐。 叶灵书出身名门,拜得名师,自身又天资卓绝,相当契合隐云宗的法门,因此对天地灵气的感知,远不是长宁宫和曲水宫两个空有修为,但却从野路子上来的修士能比的。 叶灵书心中不安,下意识地在中定府中转了一圈,想要同闻景汇合,然而一整圈下来,却是连闻景的影子都没有见着。 ——是在那里吗?那个不安的气息传过来的地方? 叶灵书迅速锁定了气息传来的位置,在另两个修士全然没有察觉到的时候,就直奔白眉山而去。 白眉山上。 剑光如虹,卷起冷风如刀。 周遭的一切都在这样的狂风下乱舞,几乎要形成风暴,然而被这剑光所指着的人,却是游刃有余,脚步游走间,轻而易举就闪躲掉了闻景的攻击。 “太脆弱了。”陆修泽将手背在身后,脚下每一次轻点,他的身形都会轻飘飘地向后飞开,他盯着闻景的脸,甚至没有回击,淡淡道,“这么脆弱的剑,你真的有保护别人的决心吗?” 此刻的闻景依然是满脸的泪痕,但他已经没有再哭了。他拿剑的手虽然还在颤抖,但已经不会再松开了,他的眼里仍然没有杀意,但却不会在躲闪了。 闻景终于长大了——就在他拿剑指向陆修泽的那一刻。 陆修泽心里其实是舍不得的。 舍不得那个会全心全意信任他c喜欢他的小混蛋。 但陆修泽却知道,那个可爱的小混蛋的消失是必然的。 道不同,不相为谋。 世上道有万千,但闻景所走的道,却赫然是“人道”。 就像闻景十年前对贯日真君说的那样,他首先是人,然后是豫国子民,最后才是他自己。 闻景出身人族,他清楚地知道这件事,所以他爱护回护着自己的族群,并以自己人族的身份而自豪。对于人族来说,这样的闻景无疑是正义的。而更难能可贵的是,在闻景坚守自己人族立场的同时,也没有失去对其他族群的爱和保护,会在不涉及人族时尽力帮助和保全其他的族群,这样的闻景无疑又是道德的。 然而陆修泽虽然不会主动去伤害别人,但在必要时刻,屠戮起人族来也决不会手软。 而闻景却不可能不去保护他们。 闻景看似想得很少,但他实则想得太多,因为他在意的东西太多,想要保护的东西也太多;陆修泽看似想得很多,但事实上他并没有在意的东西,所以他从不保护,从不珍惜,也从来不会去想自己会对别人造成什么伤害。 曾经闻景,或许是例外的。 但从今天以后 今天以后—— “这是我教你的最后一课。”陆修泽心中微叹,脸上却是笑着,蓦然欺到闻景身边,夺过了他的剑。 “永远不要对敌人放下自己的武器。” 陆修泽手上挽了个剑花,长剑便在空中划出一个漂亮的弧度,刺进了闻景的胸口,从心肺间穿了过去。 “永远不要对自己的敌人心软。” 体力随着剧痛和血液,从胸口流逝出去。 闻景踉跄两步,终于忍不住跪在地上,手中死死地抓住陆修泽刺进胸口的剑,剧烈地喘息着,但这又将胸口的剑伤拉扯得更大,也更痛。 闻景一身所学,都来自陆修泽。 这样的他,又怎么可能杀得了陆修泽? 他又怎么会杀了陆修泽? 但是 闻景终于忍不住咳嗽起来,尽管他用力捂住了嘴,可是血沫依然从他的指缝中溢出。 陆修泽居高临下地看着闻景,目光在刺眼血渍凝滞了好一会儿,这才转身离开,向着淮建王走去。 淮建王像是自知生还无望,直接吓晕了过去,但闻景却依然没有放弃,用最后一丝力气抓住了陆修泽的衣服,一边咳嗽一边道:“别别杀他” 陆修泽望着横在地上的淮建王,几乎要忍不住问出声来。 ——为什么要为了别人这么努力? 他们有被救的价值吗? 他们活着或死了,对偌大的世界有什么影响吗? 既然如此,他们死了又有什么关系? 为什么这么执着地想要救他们? 闻景几乎要抓不紧手中的衣角,哑声道:“大师兄” 陆修泽沉默。 “求你” 陆修泽轻叹一声,转过身来。 “阿景。” 陆修泽弯腰,疼惜地摸着闻景的脸。 “我总是拿你没有办法。” 但这是最后一次了。 就算心软也没有关系,因为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闻景惨笑道:“如果真的没有办法,大师兄为什么不肯留下来?” “你要走了。”去往没有他闻景的地方,也没有再见他的打算了。 为什么总是这样? 说着这么温柔的话,做这样残酷的事? 天已经微微亮了。 陆修泽强大的神识覆盖了整个白眉山,自然也发现越来越近的叶灵书。 但陆修泽并没有理会靠近的叶灵书,而是沉吟了一下,缓缓道:“有句话我一直没有告诉你。” 陆修泽拿开了闻景捂住嘴的手,又擦去了他嘴上的血渍。 “阿景我是喜欢你的。” 闻景咬着牙,眼中却忍不住再次蒙上了水雾。 陆修泽一生只喜欢过三个人。一个是他的母亲,一个是贯日真君,还有一个,就是闻景。 是的,直到这个时候,陆修泽才恍然明白了自己的心情,明白那些在心头盘恒的c徘徊不去的情绪意味着什么。虽然在意识到这一点的下一刻,他就要丢弃它们了。 陆修泽的确是喜欢闻景的。 但这样的喜欢不足以让他停下脚步,不足以让他改变立场。 他要做的事,必然不会让他容于择日宗,容于正道,所以他必将是魔。 他选择了魔。 所以,跟闻景告别的时间到了。 陆修泽仔细地看着闻景的眉眼,看着他一手养大的小混蛋。 他喜欢这个小混蛋神采飞扬的样子,喜欢他笑得跟个小太阳一样。 但最后,他却亲手将悲哀和痛楚交到了这个小家伙的手上。 “每次在你跟我说那些话的时候,我都会忍不住会想,你大概是会明白我,会理解我的。” 闻景的观念,虽然跟陆修泽有些许出入,但是很多地方都是契合的。这总是让陆修泽忍不住高兴。 “但是很快我又明白,你其实并不理解我。” 立场二字,在他们之间划下了巨大的鸿沟。闻景的观念与陆修泽再像,也终究无法统一,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就像天空的鹰不明白鱼为什么能生活在水里,就像陆修泽不理解闻景对生命的珍重,而闻景也不理解陆修泽对生命的漠视——他们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自然无法相互理解。 “但,就算你不理解,我还是喜欢你的,阿景。” “因为你值得,而世上也不会再有更好的人,比你更值得我的喜欢。” 闻景用力闭上眼睛,但泪水依然从他眼角滚落下来。 陆修泽温柔地笑着,亲昵地在闻景的眉心亲了亲。 “这是最后的告别。” 这就是最后的告别。 “从今以后,我们就是敌人了。所以,记住了阿景,下次见面的时候——” 陆修泽捉起闻景的手,贴在自己的胸口。 “我的心就在这里。” 如果要杀他,一定要杀的干净利落。 不然的话,他是不会死去的。 闻景看着陆修泽,泪水潸然而下,但却倔强地咬着唇,不肯发出半点哭音。 陆修泽看着闻景,笑了起来,转身离去。 直到再也看不到陆修泽的身影,闻景再也支撑不住,倒在地上,发出无声的呜咽。 也是直到这个时候,叶灵书才犹犹豫豫地走上来,盘膝坐在闻景身旁,垂眼看了闻景好一会儿,拔除了闻景胸口长剑,又给他贴上一道灵符,这才叹息道:“何以跟陆兄走到这个地步呢?” 叶灵书的态度有些奇怪,但沉浸在伤心中的闻景却并没有发觉,心里满是见到了亲人后的委屈。 “大师兄丢下我了”闻景抽噎了一下,胸口痛得喘不过气来,也不知道是因为陆修泽的那一剑,还是因为陆修泽的那些话。 叶灵书也是沉默了一下,无奈又惆怅地叹了口气:“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爱情总是没有道理可讲的。 想到陆修泽最后对闻景说的那些话,就算是喜欢姑娘的叶灵书,也不由得为了陆修泽的爱情动容。 陆兄他,大概是很早之前就喜欢闻景表弟了吧。只不过闻景表弟对陆兄的喜欢,却不是陆兄对闻景表弟的那种喜欢。然而闻景表弟这个家伙却老是把“喜欢”挂在嘴上,每次都让陆兄燃起希望,以为闻景表弟是明白他的喜欢的,但每次闻景都会让陆兄失望,因为闻景表弟他真的是没有开窍。 陆兄他,想必已经难过到了极点吧?不然又怎会与他深爱的人刀剑相向,自己逼走了自己? 唉,都是闻景表弟作孽,无意中就辜负了那么深情的陆兄。 叶灵书又是一声叹息。 “表弟啊,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你大师兄的爱呢?” 闻景直觉叶灵书话说的古怪,抽噎的声音都忍不住顿了顿:“表哥你说什么?” 叶灵书恨铁不成钢,道:“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 闻景:“???” “你大师兄都说那么直白了——是爱情啊!他爱你啊!” 闻景:“!!!” 你都在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啊!!! 闻景胸口那剑虽然没伤到要害,但却也不轻,本就不太好受了,再被叶灵书语破天惊的话一激,当时一口气就没喘上来,晕了过去。 叶灵书没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误解,也没想到闻景是被他气晕过去的,只以为闻景是接受不了现实。 叶灵书摇头叹息:“本以为表弟对陆兄情根深种,没想到情根深种的实则是陆兄唉,世间最磨人之事,无非求不得,放不下” 叶灵书向大殿内瞥了一眼,虽然不太明白为什么大殿里死了两个人,但这个不要紧,闻景醒来后他就知道了。 于是叶灵书左手拎着吓晕过去的淮建王,右手扛着闻景,就这样施施然回了中定府,半点都不紧张。 “陆兄就是太含蓄了,下次见到陆兄,还是告诉他几招追人的办法吧。” “不过表弟这种榆木脑袋,可能霸王硬上弓比较有效?” 叶灵书嘀咕着,心态十分轻松地远去了。 叶灵书衣袖轻抬,掩唇一笑,眼波流转,越发显得眉眼如画:“表弟狭隘了,男装女装有什么妨碍?还说是我这样不好看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6.第 86 章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似男似女的笑声在这一刻响起,声音渺渺,时远时近。 闻景心中咯噔一下,暗自叫糟,抽身急退,但没想那孩童的动作更快,蓦然抬头,红光湛湛的双眼向他一瞪,闻景便感到自己脚下像是陷入沼泽,动作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 孩童瞧见这样的闻景,森森一笑,张嘴一吐,一股森冷的气息便扑面而来,瞬间钻入了闻景的七窍,纵使闻景竭力闭气摆脱,却依然挣扎不开。 也不知那森冷的气息里究竟有着什么,只不过是几个呼吸的时间,闻景便软倒在地,双眼紧闭,昏迷过去。 在地穴中,通过法器看到这一幕的陆修泽暗暗摇头,忍不住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的小师弟到底还是太过年轻,没有在外行走的经验,这才会这样轻松就被恶鬼骗了过去,中了恶鬼的计策。否则,那恶鬼实力纵然强横,但想要收拾一个筑基期的修士,却绝不会这样容易。 闻景他,到底还是稚嫩了些——又或者,是不必要的慈悲太多了。 因为太过慈悲又太过心软,才会在身处危境的情况下,依然去关怀一个来历不明的孩童不,等等。 陆修泽心中一凛,发现了不对。 闻景为人看似跳脱爱玩,但实则心中自有一番思量和原则——早在十年前闻景在贯日真君面前侃侃而谈时,陆修泽就已经明白了这一点,而方才闻景对食尸鬼的痛下杀手,更能说明他这小师弟在紧要的事上一直看得十分明白。 既然如此,闻景怎会这样轻易就被骗倒?! 果然,当陆修泽再望向法器映像时,异变突生。 只见那恶鬼化身的孩童,在放倒了闻景后便放松了警惕,毕竟无论如何,闻景也只是堪堪突破筑基期的修士而已,恶鬼就算不用偷袭的办法,也能制住闻景,是以在闻景倒下后,恶鬼化作的孩童便漫不经心地走到闻景的身旁,低头沉思,似是在想要怎么才能演一出让陆修泽满意的戏来。 可就在恶鬼走神的瞬间,闻景蓦然睁开眼,金色神光自眼中溢出,一轮半虚半实的日轮在他神庭处隐现,带着浩荡神威的真火飞溅,落地而涨,带着灼热的气浪向恶鬼袭去,就像小镇中升起了第二个太阳,再看他眼中清明透彻,哪里有半点糊涂? 恶鬼猝不及防,被这带着阳炎的真火烧了正着,尖叫一声,慌忙后退,周身鬼气狂涌,好不容易灭却了身上的真火,但却也姿态凄惨,原本已经用阴气凝实的鬼体,在这一击下竟是被烧化了小半。 恶鬼姿态凄凉,但闻景却也不好受。 从理论上来说,择日宗门下弟子一生,可在筑基期c灵寂期c出窍期,分别在体内观想出三轮日轮。每一轮观想出的日轮内,都蕴有巨量的真火,妙用无穷,平时可做灵气驱使,关键时刻更是能够放出体外奇袭,威力不弱于四大真火之一的阳炎真火! 闻景方才赫然就是将真火用作奇袭。 然而闻景到底筑基还不到一个时辰,若非他向来在炼气引气上天赋过人,恐怕连这日轮都无法观想出来,更遑论是转化真火御敌了。但就算这样,方才他放出的那点真火,也已是修为的本源所在,一击过后,早已是元气大伤,面如金纸,更不提趁胜追击了。 闻景伤人八百,自损一千,是以这击过后,不由得吐出一口血来,倒是真的躺在地上站不起来了,但对面的恶鬼,却正是处于被击伤后的愤怒中,随时都能暴|起将闻景击毙。 “胡来!”陆修泽看得眉头直皱,忍不住冷喝一声,心中生出莫名的怒气来,想不明白闻景为什么竟会做出这样的蠢事。 可越是生气,陆修泽思绪就越是清晰,于是电光石火间,陆修泽又明白了闻景的用意。 在闻景的心中,他一直以为他的师兄陆修泽,正在同恶鬼的本体对峙,僵持不下,所以这次深入小镇,不是为了别的,只求能助陆修泽一臂之力。 闻景是这样同叶灵书说的,而他也正是这样做的。 无论是他示敌以弱,引诱恶鬼逼近身前,还是不求退路c不惜耗费本源地击伤恶鬼,都是为了寻求恶鬼的空隙和弱点。如果陆修泽当真像闻景想的那样正在同恶鬼的本体僵持,那么闻景方才击伤恶鬼的那一下,无疑能让恶鬼露出巨大的破绽,从而给陆修泽带来胜利之机 但是 恶鬼厉声向着闻景呵斥道:“不知好歹的小鬼!我本还想要暂时留你一命,但你竟敢伤我鬼体!今日,我必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永世不入轮回!” 闻景强撑着坐起,歪在墙角,笑着看那恶鬼,眼中没有一丝惧怕。 恶鬼勃然大怒:“这是你自找的!” 陆修泽闭上眼。 ——但是他 不知道从何处生出的暴躁和烦闷翻涌上来,混乱而捉不住的思绪蔓延,陆修泽神色沉冷。 法器映像中,恶鬼五指成爪,向闻景头颅抓去,但就在它的手靠近闻景的瞬间,陆修泽冷哼一声,捉紧御魔镇魂珠的手一个用力,竟是将那御魔镇魂珠生生捏碎。 一声尖利的惨嚎响彻整个小镇,恶鬼抱头,步步后退。 “不要不要我不要消失” 随着御魔镇魂珠中恶鬼魂魄的消失,恶鬼的鬼体也如烈日下的冰雪,在闻景的面前生生消融,纵使它极力想要挽回,但几个呼吸后,恶鬼就彻底消失不见,徒留森森鬼气在闻景面前,久久不散。 闻景一怔,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笑了起来,无力的手臂再也支撑不住,斜倚在石墙上的身体就要滑落下去,但就在他背脊接触到冰冷地面的那一刻,一只手却揽住他的腰,将他提了起来。 “师弟,你太胡来了。” 陆修泽脸色不太好看,语气也第一次在闻景面前带上了气恼。 但闻景却是笑着,声音轻快道:“我知道大师兄会赢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7.第 87 章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可当闻景来到择日宗,成为他最小的师弟后,一切都不同了——这并非是说闻景此人对陆修泽有多重要,而是说闻景这家伙,真的是太烦人了! 既烦人,却也可爱。 在见着闻景之前,陆修泽就知道,正常的小孩儿都会有一段时间喜爱招猫逗狗,以至于猫厌狗嫌,老牛看到他们都要扭头走。 可陆修泽万万没有想到,那看起来特别乖巧可爱懂事的闻景,竟然也是这么个活蹦乱跳的性子。在闻景来到择日宗的前几个月,也不知道是炼体太苦太累还是没摸清情况,闻景倒是按兵不动,乖巧了几个月,但没过半年功夫,这小鬼便原形毕露,足迹遍布整个择日宗,令人啼笑皆非的荒唐事一桩接一桩,就算被关进思过崖吹冷风,出来后却又是一个惹是生非的小混蛋。 但偏偏闻景生得可爱,嘴巴又甜,把择日宗上上下下哄得开心不已,因此在择日宗内,闻景这小混蛋的人气倒是出乎意料地高。不过再招人喜欢,也碍不住门规严格,因此十四岁后,闻景就成了思过崖的常客,一年里倒是有十个月是住思过崖里的。 贯日真君虽然嘴上嫌弃闻景这小混蛋招人烦,也从未因他而向宗主求情,但心里到底对闻景放心不下,于是思来想去后,照顾思过崖上的闻景的这个重担,就落在了陆修泽的身上。 系统:???等等宿主我觉得这个走向不太对,你是不是要拒绝?你一定会拒绝的对吧? 但陆修泽欣然领命,因他觉得闻景虽然是个小混蛋,但却是个颇有趣的小混蛋。 他的人生,不正是在追逐着有趣么?既然现在这个有趣的家伙送上了门,他岂有向外推开的道理? 系统感到了不好的预感,但转念想想,又觉得这种“跟天道之子交好,最后再在他面前撕下自己的伪善面具狠狠打击他”的神经病做法,跟“亲手培养起自己的对手再杀了他”一起,并列反派b一ss的十种神经病做法的榜首。 系统深受感动,只觉得陆修泽就要在反派b一ss的道路上迈出人生的一大步,于是忍不住情深意切地说道:“去吧宿主,不管你变成什么风格,我都会支持你的!” 陆修泽冷淡道:“哦。” 系统:“好无情!我喜欢!” 这一天,陆修泽提着食盒,来到了思过崖。 因闻景是个十六岁的少年,本就是长身体的时候,再加上他才刚刚渡过了炼体的阶段没有多久,所以他每一顿的饭量都大得惊人,因此,陆修泽这次拿上思过崖的食盒容量也是颇为可观。 当陆修泽走过山门时,老旧的风铃摇出了轻微的声响,而在思过崖上的闻景也远远地瞧见了陆修泽,顿时兴奋地蹦起,挥手大喊道:“大师兄!” 闻景的声音中气十足,阳光照在他的身上,衬着这个唇红齿白的少年生机勃勃,光芒万丈,简直就像是一个小太阳。 陆修泽瞧着逆光的闻景,眯了眯眼睛,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闻景撑着崖边一跳,从几近百米高的崖边落下,姿势帅气,然而在落地的瞬间却不知哪儿没站对,脚下一扭,咕噜咕噜滚到了陆修泽脚下,抱着自己的腿哀哀叫唤。 陆修泽:“师弟今日的会面真是别出心裁。” 闻景从下往上看着陆修泽,泪眼汪汪:“大师兄”闻景抽噎了一下,“今天吃什么?” 陆修泽稳稳地站着,身姿如临风玉树,淡淡道:“起来说话。” 闻景不敢再在陆修泽面前耍赖,赶紧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对着陆修泽一躬到底,正正经经地说道:“师弟方才失态了,还望师兄见谅。” 陆修泽微微点头,示意闻景过关了,于是闻景瞬间又变回了那个胆大包天的小混蛋,凑到陆修泽面前,笑嘻嘻地说道:“师兄今天怎的想到来看我?是不是师父说我可以出思过崖了?” 陆修泽笑道:“师弟这话说得无情,莫非师兄无事时就没来看过你?” “是师弟说错了,师兄可千万别生师弟的气。”闻景果断低头认错,声音颇为可怜。 陆修泽知道这家伙向来爱装无辜装可怜,不过他原本就没有生气,所以这件事自然被轻轻放过。 见陆修泽没有生气,闻景又笑了起来,脸颊边的小酒窝若隐若现,给这个俊秀的少年更添几分可爱。接过陆修泽递来的食盒,闻景打开一看,只见里头五荤两素,色香味俱全,分外丰盛。闻景一瞧便是一愣,讶然道:“这师兄,今天是什么日子?这饭菜怎的这么丰盛?” 闻景冥思苦想,还以为自己错过了什么热闹:“是莫师兄终于娶亲啦?还是刘师兄把九阴九阳合和散做出来了?还是——” 陆修泽笑容有点僵:“九阴九阳合和散?” 闻景:“”糟了!说顺口了!! 陆修泽看着闻景,闻景把手缩在身后,塌肩垂头,低眉顺眼,做出一脸的沉痛忏悔模样,说不出的乖巧——然而这小混蛋每次进思过崖前都是这副表情。 此时此刻,陆修泽心中与其说生气,不如说好笑,还有几分诡异。任陆修泽再如何想象,他都没有想到,自己的师弟小小年纪,竟然就伙同丹房的刘师弟一起,偷偷摸摸地做这个东西。陆修泽看着闻景,打量了一会儿,竟忍不住逗弄的心思,故作忧心忡忡的模样,说道:“师弟平日里修炼颇为勤奋,怎会年纪轻轻就需要这个?” 闻景目瞪口呆,完全没想到自己风姿卓绝的大师兄跟他开了黄腔,竟还真以为自己师兄是觉得他“不行”了,顿时羞得满脸通红,摇头摆手,结结巴巴道:“没没有没有,不是这样的!师兄你误会了!” 陆修泽声音半信半疑:“是吗?” 闻景使劲点头,未免陆修泽不信,还一股脑将自己的目的倒了出来:“这是我想要卖给凡人的东西,不是不是我那个”闻景的声音又细了。 陆修泽发现,这小混蛋平日里蹦哒得欢快,一副死皮赖脸的小痞子模样,但真遇上什么事了,倒是脸红得比谁都快。 陆修泽看着闻景通红的脸,心中微动,没再故意使坏,平缓了声音,道:“你平日里银钱也不少,怎的想起跟凡人做生意了?” 闻景偷偷抬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看陆修泽,支支吾吾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小声地嘟囔道:“是不少,但是还是不够买金叶芝兰。” 金叶芝兰,是上好的疗伤药,虽然称不上圣药,但也是十分难得了,因此价格居高不下。闻景虽然出身富贵,但身上的银钱也没有多到哪里去,所以他还真买不起这金叶芝兰。 陆修泽疑惑道:“金叶芝兰?你可是受伤了?” 闻景赶忙摇头,越发不好意思了,小声道:“过段时间,天剑宫就要开山门了,我听师父说,天剑宫有个臭传统,说是每次开山门的时候都要跟其他五大派的弟子比试,到时候刀剑无眼,万一伤着了,有金叶芝兰在身总比没有的好!” 陆修泽微微笑道:“师弟你未免想得太过长远,你虽然天资颇佳,但现在也才是炼气期,天剑宫的试炼弟子最低也是金丹期,所以必不会做出以大欺小之事的。” 闻景道:“可我正是为师兄买的呀!” 陆修泽怔住了。 说开了后,闻景反倒不害羞了,凑到陆修泽面前,一脸严肃,振振有词,“大师兄,那天剑宫的弟子一个个都是臭脾气,都守着臭规矩,偏偏他们还都以剑悟道,实力不可小觑!虽然我知道大师兄是最厉害的啦,但是刀剑无眼,万一在比试中伤到可怎么办?” 这十年来,虽然闻景跟择日宗内所有人的交情都十分不错,可是在他心中,最亲近的自然还是照顾他最多的陆修泽,所以在听说陆修泽要去天剑宫后,闻景顿时急得饭都吃不香,揪掉了好几把头发后,才想出炼制春|药卖给凡人这个馊主意来挣钱。 陆修泽万万没想到,闻景捣鼓出这堆荒唐破事的理由,竟是为了他,于是陆修泽一时间怔在原地,心中又是疑惑又是茫然又是无措,倒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才好。 但很快的,陆修泽回过神来,看着一脸担忧的闻景,拍了拍他的头,温声道:“师弟放心便是,天剑宫必不会让他派的弟子在他们的宗门里出事的。而且,师弟难道对师兄的实力没有信心?” “不!大师兄是最厉害的!”闻景飞快地回答,但顿了顿后,他又理直气壮地说道,“可是就算这样,我还是会担心大师兄啊!因为在我心里,除了师父之外,大师兄是最重要的人!我怎么可能不担心我最重要的人呢?” 陆修泽又一次怔住了。 他凝视着闻景的眼睛,想要从中找到半点动摇或是夸大,但闻景的目光清澈见底,不躲不闪。 陆修泽不知道自己此刻心中涌动的是怎样的情绪,也不知道现在的他面对闻景最想要做的是什么,但他想了想正常人此刻应有的反应,便在脸上露出欣慰的笑来,温声道:“师弟如此有心,倒是不枉费师兄今日的一番心思了。” 闻景眨了眨眼:“什么?” 陆修泽指了指食盒,道:“今日是你的生辰,你可是忘了?” 闻景看着自己手中的食盒,愣了一会儿,终于想起了这件事,“大师兄今日是特意来为我庆生的么?” 陆修泽揉了揉闻景毛茸茸的头,只是笑着。 闻景眼眶微红,再一次露出羞涩腼腆的笑来,嘴边抿出一个小酒窝,声音小小的,“谢谢师兄我我很高兴” 很高兴吗? 当然是了,毕竟这正是他最开始想要的效果。若非是心怀目的c刻意亲近,陆修泽怎么可能记下生辰这种无聊的东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8.第 88 章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但很快地,陆修泽就否定了这个猜测:他的师尊乃是贯日真君,就算其为人蠢笨顽固不懂变通,却好歹也活了三百余年,没有心机也应当有阅历,所以,即便贯日真君再如何看不惯他到想要杀了他,也不至于想出“烧死他”这样傻气的办法来。 那么,究竟发生了什么? 陆修泽漫步走出山洞,洞口处即是悬崖峭壁,低头一瞧就能看到弥漫的山雾,以及山门那轻轻摇动的风铃。这时,原本应当守在山门处的两个弟子,不知在何时不见了踪影,而远处择日峰的主峰上,却是火光冲天,象征着毁灭的颜色,将天与山烧成一色。 原来火烧之处,并不是他所在的思过崖,而是择日宗的主峰,择日峰么? 陆修泽挑眉望去,只见此时此刻,择日峰主峰大殿的方向,火色蔓延,人声沸腾,依稀可见其中人影摇动,声色忙乱,竟就像是山下闹市一般,全然不复平日里的静谧仙气。 陆修泽遥遥看着这一幕,冲天火焰映入他冰冷漆黑的眼中,融成了沉沉的笑意。 “难得见到择日宗有这样的狼狈模样,”陆修泽暗想,“倒是新奇得紧。” ——如此绝景,真是难得一见啊。 陆修泽又向前一步,站在了悬崖的边缘,负手而立。 山风吹动了陆修泽的长袍,衣角鼓荡出猎猎声响。他身着白衣,远处的火光遥遥映照在他的身上,就像是救世的仙人,但当他畅快一笑,眉间眼角伪装的温柔如冰雪消融,露出了里头天生的风流和冷酷后,却又像是灭世的魔头。 终于,系统忍不住冒头来煞风景了,语带不满,道:“你这么悠闲,就不好奇择日宗里发生了什么?” 陆修泽眼中含笑,语调是天生的温柔多情,语意却颇为凉薄,道:“不管发生了什么,总归是与我无关的。” 系统便是看不惯它宿主老是这幅“世界怎么样关我屁事”的装逼样,更不满自己跟宿主绑定多年竟然还没抢过主导权,于是忍不住开口刺道:“你就怎么知道是跟你没关系的?如果我说是天道之子终于来了呢?” 天道之子? 听到这个从系统跟他强制绑定后,就一直在他耳边念叨的“宿敌”,陆修泽终于提起了两分兴趣:“哦?” 系统哼哼两声,对陆修泽的反应十分满意,得意道:“怎么样?那个天道之子,你宿命中c注定会杀了你的人,终于走向了他传奇人生的开端,而你——作为他人生中最高的垫脚石的你,又有什么感想?” 陆修泽道:“有点有趣,他长相如何?” 系统:“” 喵喵喵?? 这就是你的感想? 系统:辣鸡宿主。 系统被气得心肌梗塞,不想再说话,而陆修泽却望着那火光,有些恍神起来。 二十年前,他也是在这样盛大的火焰下,拜入择日宗门下的吧? 从他拜入择日宗门下直至今日,不知不觉,竟已经有二十年了。 这二十年来,他顶着他师尊的挑剔和苛刻,从一个普通的外门弟子,升至择日峰一脉首席弟子,这一路上的艰难险阻,难以同外人道。在择日宗里,谁人都知道,他陆修泽是温文尔雅实力高强的大师兄,平易近人,是择日宗众多弟子中最能付诸信任的人。 但在唯有陆修泽自己知道,他怕是世上最不能信任的人。 陆修泽从小就知道,他同世上的大多数人都不太一样。 他喜欢血和火的颜色,也喜欢美好的东西倒塌崩裂的那一瞬间。他对于死亡没有敬畏和惧怕,对于同类也没有的感情和怜悯,就算是在那场毁灭了他家乡和家人的大火中,他也从未升起过诸如痛苦和悲悸的心情。 这应当就是陆修泽与常人迥异的地方了,或许他的师尊贯日道君,也正是看出了这些深藏的恶,所以才会对他百般厌恶吧? 这个念头在陆修泽脑中一转,随即又被他扔至脑后——随意吧,反正他也从未关心过贯日道君心底对他到底是怎么个看法,即便在外人眼中,他们是比父子更为亲密的师徒关系。 可是父子又如何,师徒又如何? 对陆修泽来说,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向来无趣,而寻找有趣的东西,才是他活在世上的最大的动力。 但什么是有趣的呢? 毁灭的火焰,崩毁的山海,在死亡中挣扎的生命之花,还有所有美好的东西濒临灭亡的那一瞬间——这些对陆修泽来说,都是有趣的东西。 但叫陆修泽感到颇为不满的是,这二十年来,择日宗里让他感到有趣的东西越来越少——二十年前,在陆修泽刚拜入择日宗门下时,恰逢择日宗外忧内患,倒是叫陆修泽遇见了不少有趣的事物,然而随着动乱的逐渐平息,择日宗对他的吸引力也在日趋下降,若不是今夜这场突如其来的大火和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天道之子,恐怕过几天后,择日宗就能得到陆修泽叛离宗门,破门而出的消息了。 所以,也可以说,天道之子的离奇出场,反倒是将陆修泽在魔头的路上稍稍拦了栏,难怪陆修泽忍不住道了声“有趣”。 既然这么有趣,他是不是应当过去瞧瞧呢? 陆修泽想了想,却又摇头。 一月前,贯日真君与他门下三个弟子陆修泽c秦汀芷c魏谌四人路经村庄,恰逢狼群袭村。 这对于凡人来说,或许是灭顶之灾,但对于修士来说,却是再微小不过的小事,但就在这件小事上,陆修泽却与贯日真君有着不同的看法。 贯日真君认为,狼群袭村,捕食村民,自然是死有余辜,但陆修泽却认为村中猎户众多,想来平时没少进山上捕猎,以狼为食,如今地位调转,成为狼群口中餐,也不过是一饮一啄而已,修士不应当插手。 贯日真君听后大怒,灭杀狼群后就将陆修泽带回择日宗,不顾其他两个弟子的苦苦哀求,命陆修泽跪在祖师牌位前认错。 陆修泽跪是跪了,但因心中懒得敷衍贯日真君,所以跪了三天也没有认错的意思,于是贯日真君越发怒气勃发,连择日宗其他长老的求情也不听,直接将他扔进了思过崖,并亲自布下大阵,同陆修泽道“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再什么时候出来”。 陆修泽自认自己想的十分明白,并不想要跟贯日真君低头,同时心里也不是很瞧得上贯日真君的布阵手法,只不过犹豫自己叛门而出的时机,这才老实待在阵中罢了。 可关了一个月也不见贯日真君松口,陆修泽心中也是颇感无趣,正准备这两天就破阵而出,叛门离去。 但就在这一晚,那传说中被天道眷顾的天道之子却出现了。 陆修泽早听系统说过,他陆修泽的性格有着天然缺陷,偏偏在修炼上的天资卓绝无二,二者相加之下,他注定会在魔道上越走越远,成为一代魔头,大兴魔道。而为了平衡正魔两道,遏制魔道势力坐大,天道定然会在正道中选中一人,给他诸多气运奇遇加身,扶持他与陆修泽抗衡。 ——整整三千年的正魔两道对持雏形,就在于他们二人之身。 陆修泽不信天道,也不信系统,甚至不信自己会成为魔道大兴的契机,但在被系统在耳边念叨了这么多年的“天道之子”后,他到底还是对所谓的“天道之子”生出了两分兴趣。 因此,这时的陆修泽也不急着走了,转身走回思过崖的山洞之中,复原了身下的大阵,又盘膝坐了回去,没有妄自离山,而是安静地等待着和天道之子相遇的时机。 但陆修泽万万没想到,相遇的时机,竟然来得如此之快。 匪镜真人无赖摊手:“不让。” 不等贯日真君生气,匪镜真人又转向一旁的闻景,笑眯眯道:“小家伙,你就是我师弟最小的徒弟了吧?” 见闻景愣愣点头,匪镜真人从自己袖中摸出一块玉佩,抛了过去,道:“喏,这是师伯的见面礼。一路来得匆忙,身上只有这个了,你可不要见怪。” 闻景接住玉佩,都不敢看是什么东西,就赶忙摇头。 匪镜真人又和蔼道:“你上山多少年了?” 闻景只觉得此刻来自贯日真君的瞪视如芒在背,但他良好的教养却又叫他做不出无视长辈的问询的事来,于是闻景苦着脸,吞吞吐吐道:“有十十年了。” 匪镜真人笑眯眯的,把贯日真君无视了个彻底,对闻景越发和蔼道:“十年了啊,也是不短的时间了,你想念你的亲人吗?” 闻景心中微动,虽不知匪镜真人怎的突然提起了这件事,但压抑多年的思念上涌,闻景瞬间红了眼眶,重重点头。 匪镜真人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做主,叫你回家看看吧,也不用着急,待上半年再回吧。” 被馅饼砸中脑袋,闻景有些晕乎乎的,但能够回家看看,闻景也是很高兴的。可是还不等闻景扭头征求贯日真君的意见,匪镜真人又开口道:“对了,把这小家伙也一起带过去。”匪镜真人把陆修泽推到了闻景面前。 闻景:“???” 闻景目瞪口呆。 贯日真君终于忍不住了,怒吼道:“你做什么!” 匪镜真人打着哈哈,道:“别气啊,我这也是为你们两人好啊,你瞧瞧你们,明明是师徒,却处得跟仇人似的,真是叫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明明我记得多年前我回来的时候,你还” 闻景依然目瞪口呆中,直到感到自己脚下一痛,这才发现秦汀芷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身旁,还踹了他一脚。 秦汀芷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声音细如蚊呐:“还不快走。” 闻景反应过来,福至心灵,一把抓起陆修泽的手,一路狂奔出了观真殿。 贯日真君:“臭小子!孽徒!!你们给我站住!!!还有你——澹台璋!!” “哎,好师弟,师兄我在这儿呢。”匪镜道人悠哉道,“好师弟这么大火气做什么,来来来,喝杯茶消消火,唉你不喝啊?那我喝吧,刚好我有点儿口渴。” 贯日真君:“你口渴还那么多废话!你!你——你别以为你是我师兄我就不会揍你!我告诉澹台璋,如果不是当年师父同我说” 贯日真君暴怒的声音渐渐消失在了耳畔,等到贯日真君的声音彻底听不到的时候,两人才终于停下脚步。 闻景修为不高,又连续跑了两回,因此这会儿便是气喘吁吁,汗流浃背,模样说不出的狼狈。而他身旁的陆修泽早已是金丹修为,便是跑个几天几夜都是没问题的,于是这会儿的陆修泽连发丝都没乱,神色平静地站在一边,倒是不知道在想什么。 闻景只觉得这会儿的大师兄安静过了头,细细思量,从开始到现在,大师兄他总共才说了两句话,因此不由得担忧起来,觉得大师兄只怕是被师父伤了心。 “大师兄,你别伤心了。”闻景凑到陆修泽身边,小声安慰道,“师父他也是有口无心,虽然嘴上说得伤人,可是心里头没这个意思的你瞧,他不是任我们走了么。若他真想罚你,就算有师伯拦着,我们又怎么走得掉呢?” 陆修泽笑了笑,道:“我知道。” 然后呢? 然后呢? 闻景急得抓耳挠腮,看着陆修泽的表情,总觉得心中不安稳,可要让他说哪里不对,他又说不上来。 他围着陆修泽转了一圈,却见陆修泽既不瞪他也不笑他,神色淡淡的,连多余的一眼都没有给他,便知道他的大师兄怕还是心情不太好。 怎么逗大师兄开心呢? 闻景思来想起,最后一拍大腿,抓着陆修泽的手就走。 陆修泽任闻景抓着他走,心中兀自思索,不是很想理会这个想一出是一出的小鬼,但眼见闻景拉着他穿过大半个择日宗,径直向着离开宗门的方向而去时,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你要做什么?” 听到陆修泽说话,闻景这才算是松了口气,回头向陆修泽狡黠地眨了眨眼,笑眯眯地说道:“匪镜师伯不是说了么,带大师兄回我家啊!” 陆修泽一怔。 闻景扭头向前,口中不停,道:“我跟你说哦大师兄,我可是豫国闻家的闻景啊!等到了豫国,我就带你去吃遍好吃的,玩遍好玩的!如果到时候还有时间的话,我们可以再去无夜国瞧瞧,早听人说那里是永远都没有黑夜的地方,我思来想去,觉得若没有黑夜的话,那他们怎么睡觉,怎么休养生息呢?这样奇特的地方,若不去看看的话,应当是一大憾事吧对了对了,还有红枫国,师兄你不是很喜欢红枫的颜色么?听说红枫国一整个国家都种着红枫,到了秋天,红色的枫叶会飘了漫天,特别好看,我觉得大师兄你一定会喜欢的” 陆修泽终于回过神来,反手在闻景手腕轻轻一扣,就将他定在原地。 “小师弟。”陆修泽看着闻景,看到了他眼底没有说出口的忐忑和恳求,但陆修泽依然轻笑着松开了闻景的手,道,“你自去吧。” 陆修泽是松开了闻景的手,但闻景却不愿放开,甚至伸出另一只手来,把自己整个人都扒在陆修泽的手臂上:“大师兄,你若不跟我回去,那到时候到时候”到时候若再跟贯日真君起了冲突,又怎么办呢? 师父是个臭脾气,师兄看着温和,其实也是个臭脾气,两个顽固的人碰到一起,怎么可能不吵架?到时候师兄要是再被罚了,没有他在中间调解求情可怎么办? 闻景怎么也放心不下陆修泽,可要让他放弃这次回家的机会,闻景却也十分舍不得,于是他委委屈屈地看着陆修泽,可怜巴巴地说道:“师兄,你陪我回去吧,就半年,只有半年,好不好?” 陆修泽看出他的担忧,虽然觉得很没必要,但为了叫闻景放手,还是开口宽慰道:“师弟不必如此,这回有匪镜师伯在场,师父必不会再过分苛责。” 更何况,就算贯日真君想要苛责,恐怕也没有机会了。 闻景却不知陆修泽心中思量,心一横就开始耍赖:“那师兄难道就放心我一个人下山吗?师弟这么可爱,师兄就不怕我半路被拐子拐走了吗?师弟离家多年,万一不认识路了怎么办?万一吃坏肚子了怎么办?万一” “好了好了。”陆修泽哭笑不得,没想到闻景耍起赖来是什么话都好意思说,竟还有脸把自己当作小孩子。不过念及这小鬼自己好歹养了十年,而他耍赖装嫩时的脸还是很可爱的,于是出乎对美色的爱护,陆修泽松口道,“你都这般说了,我陪你下山便是。” 闻景欢呼起来,整张脸都被点亮了,蹦跶着就要下山。 陆修泽道:“等等,还要收拾衣物。” 闻景拉住陆修泽往山下跑去:“别管啦!师弟有钱!” 陆修泽笑着摇头。 下山路上,因为有个兴致高昂的闻景,气氛欢呼热烈,让看到的旁人都不由得露出微笑,但冷不丁的,一直沉默的系统道:“真是残忍啊,啧啧,我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你说,要是你那好师弟知道,你这次出门是打算直接破门而出,一去不回那该有多伤心啊。” 半年再回吗? 不,此次一去,怕是多年都不会再见了。 十年前,陆修泽就有破门而去的打算,虽然闻景的突兀出现,叫陆修泽将这念头搁置了十年,可这个念头却从未从陆修泽的脑子里消失。 经过今天同贯日真君的这一遭后,陆修泽离去的念头又起,心中更是已经开始琢磨着离去的时机,恰逢闻景相邀下山,那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天时地利人和吧? 经此一别,下次相见,大概就是敌人了。 但闻景该有多伤心? 原本想要邀去家中招待的师兄,竟趁此时机叛门而出当他离开后,闻景会有多伤心? 陆修泽没有回答,没有去想,只是看着身前的闻景,露出一如既往的温柔笑意。 “奇怪”叶灵书感到自从他们降落在小镇后,一股说不出的冷气就围绕着他们周身,“开春而已有这么冷么?” 叶灵书走向最近的民居,敲门道:“有人在家吗?我们三人路过此地,想要借宿一宿,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叶灵书拍门好一会儿,里头却是半点答应都没有。 “没人?我之前明明看到有人走了进去的。” 看着眼前紧闭的房门,再看看四周同样紧闭的民居,叶灵书忍不住又抖了抖,觉得越发地冷了。 闻景八年的炼体功夫不是白费的,所以这时倒没有像一旁的叶灵书那样被冷风冻得瑟瑟发抖,反倒是环首四顾,满心疑惑:“为什么这个小镇没有灯” 不等闻景说完,在小镇的中央,那最高的建筑蓦然亮了起来,灯火通明,照亮了门前的牌匾:天上客。 闻景顿时将没说完的话咽了回去。 刚刚没有灯火,大概只是没来得及点亮吧? 尽管闻景依然直觉有哪里不对,但此时也只能将疑惑放在心里。 随着灯火的点亮,周遭的寒气似乎也随之散去,之后,饭食的香气悠悠飘了过来,叶灵书深吸口气,瞬间就认出了好几道美食。 “炙烤鸭,巨胜奴,葱醋鸡,同心生结脯,八仙盘”在海外啃了七年鱼又迷路吃了三年辟谷丹的叶灵书,此刻闻到这样的美食气息,感动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好香!” 同样也有一天没进食的闻景,此时也没能忍住,肚子咕咕叫了起来。 陆修泽笑道:“那我们就在此处暂歇吧。” 三人一同向着那名为天上客的客栈走去,在走近大门的瞬间,陆修泽唇边翘起了一个若隐若现的笑容,而闻景的目光则是轻扫过天上客门边的对联,隐约瞧见一边写着“天留地上客”,但还没来得及看清另一边写什么,就被叶灵书裹挟着冲了进去。 “小二!小天酥五生盘不,你们店里所有的菜,都给我来一份!”叶灵书直接抛了锭银子到小二的怀中,“再给我们定三间上好的客房!多余的也不用找我了,你留下吧。” 小二捧着银子,笑得见牙不见眼:“好好好,三位客官这边请。” 三人在靠窗边的桌上坐下,没多久,菜就流水般从厨房递了出来,摆了满满一桌,色香味俱全,引人食指大动。 饿坏了的叶灵书闻景二人勉强客气了一下,然后狼吞虎咽起来,唯有一旁的陆修泽动作不紧不慢,也不动筷,而是为自己斟了杯酒,递到唇边,轻轻一嗅,然后又轻轻一叹。 “好酒。”陆修泽道,“但” “但是什么?”一旁埋头苦吃的闻景突然抬起头来,好奇道。 陆修泽含笑看了他一眼:“但只要想到它是由人的内脏搅拌而成的,就未免让人觉得有些倒胃口了。” 闻景脸色一僵:“什什么?” “就像这满桌的菜肴——”陆修泽将酒杯放在桌上,那轻柔的动作却叫酒桌整个都剧烈地摇动起来,一桌的食物都在这样的摇动下摔成了粉碎,“——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9.第 89 章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哦?火? 难道是他的好师尊终于忍不住,想要将他烧死在山洞里么? 但很快地,陆修泽就否定了这个猜测:他的师尊乃是贯日真君,就算其为人蠢笨顽固不懂变通,却好歹也活了三百余年,没有心机也应当有阅历,所以,即便贯日真君再如何看不惯他到想要杀了他,也不至于想出“烧死他”这样傻气的办法来。 那么,究竟发生了什么? 陆修泽漫步走出山洞,洞口处即是悬崖峭壁,低头一瞧就能看到弥漫的山雾,以及山门那轻轻摇动的风铃。这时,原本应当守在山门处的两个弟子,不知在何时不见了踪影,而远处择日峰的主峰上,却是火光冲天,象征着毁灭的颜色,将天与山烧成一色。 原来火烧之处,并不是他所在的思过崖,而是择日宗的主峰,择日峰么? 陆修泽挑眉望去,只见此时此刻,择日峰主峰大殿的方向,火色蔓延,人声沸腾,依稀可见其中人影摇动,声色忙乱,竟就像是山下闹市一般,全然不复平日里的静谧仙气。 陆修泽遥遥看着这一幕,冲天火焰映入他冰冷漆黑的眼中,融成了沉沉的笑意。 “难得见到择日宗有这样的狼狈模样,”陆修泽暗想,“倒是新奇得紧。” ——如此绝景,真是难得一见啊。 陆修泽又向前一步,站在了悬崖的边缘,负手而立。 山风吹动了陆修泽的长袍,衣角鼓荡出猎猎声响。他身着白衣,远处的火光遥遥映照在他的身上,就像是救世的仙人,但当他畅快一笑,眉间眼角伪装的温柔如冰雪消融,露出了里头天生的风流和冷酷后,却又像是灭世的魔头。 终于,系统忍不住冒头来煞风景了,语带不满,道:“你这么悠闲,就不好奇择日宗里发生了什么?” 陆修泽眼中含笑,语调是天生的温柔多情,语意却颇为凉薄,道:“不管发生了什么,总归是与我无关的。” 系统便是看不惯它宿主老是这幅“世界怎么样关我屁事”的装逼样,更不满自己跟宿主绑定多年竟然还没抢过主导权,于是忍不住开口刺道:“你就怎么知道是跟你没关系的?如果我说是天道之子终于来了呢?” 天道之子? 听到这个从系统跟他强制绑定后,就一直在他耳边念叨的“宿敌”,陆修泽终于提起了两分兴趣:“哦?” 系统哼哼两声,对陆修泽的反应十分满意,得意道:“怎么样?那个天道之子,你宿命中c注定会杀了你的人,终于走向了他传奇人生的开端,而你——作为他人生中最高的垫脚石的你,又有什么感想?” 陆修泽道:“有点有趣,他长相如何?” 系统:“” 喵喵喵?? 这就是你的感想? 系统:辣鸡宿主。 系统被气得心肌梗塞,不想再说话,而陆修泽却望着那火光,有些恍神起来。 二十年前,他也是在这样盛大的火焰下,拜入择日宗门下的吧? 从他拜入择日宗门下直至今日,不知不觉,竟已经有二十年了。 这二十年来,他顶着他师尊的挑剔和苛刻,从一个普通的外门弟子,升至择日峰一脉首席弟子,这一路上的艰难险阻,难以同外人道。在择日宗里,谁人都知道,他陆修泽是温文尔雅实力高强的大师兄,平易近人,是择日宗众多弟子中最能付诸信任的人。 但在唯有陆修泽自己知道,他怕是世上最不能信任的人。 陆修泽从小就知道,他同世上的大多数人都不太一样。 他喜欢血和火的颜色,也喜欢美好的东西倒塌崩裂的那一瞬间。他对于死亡没有敬畏和惧怕,对于同类也没有的感情和怜悯,就算是在那场毁灭了他家乡和家人的大火中,他也从未升起过诸如痛苦和悲悸的心情。 这应当就是陆修泽与常人迥异的地方了,或许他的师尊贯日道君,也正是看出了这些深藏的恶,所以才会对他百般厌恶吧? 这个念头在陆修泽脑中一转,随即又被他扔至脑后——随意吧,反正他也从未关心过贯日道君心底对他到底是怎么个看法,即便在外人眼中,他们是比父子更为亲密的师徒关系。 可是父子又如何,师徒又如何? 对陆修泽来说,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向来无趣,而寻找有趣的东西,才是他活在世上的最大的动力。 但什么是有趣的呢? 毁灭的火焰,崩毁的山海,在死亡中挣扎的生命之花,还有所有美好的东西濒临灭亡的那一瞬间——这些对陆修泽来说,都是有趣的东西。 但叫陆修泽感到颇为不满的是,这二十年来,择日宗里让他感到有趣的东西越来越少——二十年前,在陆修泽刚拜入择日宗门下时,恰逢择日宗外忧内患,倒是叫陆修泽遇见了不少有趣的事物,然而随着动乱的逐渐平息,择日宗对他的吸引力也在日趋下降,若不是今夜这场突如其来的大火和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天道之子,恐怕过几天后,择日宗就能得到陆修泽叛离宗门,破门而出的消息了。 所以,也可以说,天道之子的离奇出场,反倒是将陆修泽在魔头的路上稍稍拦了栏,难怪陆修泽忍不住道了声“有趣”。 既然这么有趣,他是不是应当过去瞧瞧呢? 陆修泽想了想,却又摇头。 一月前,贯日真君与他门下三个弟子陆修泽c秦汀芷c魏谌四人路经村庄,恰逢狼群袭村。 这对于凡人来说,或许是灭顶之灾,但对于修士来说,却是再微小不过的小事,但就在这件小事上,陆修泽却与贯日真君有着不同的看法。 贯日真君认为,狼群袭村,捕食村民,自然是死有余辜,但陆修泽却认为村中猎户众多,想来平时没少进山上捕猎,以狼为食,如今地位调转,成为狼群口中餐,也不过是一饮一啄而已,修士不应当插手。 贯日真君听后大怒,灭杀狼群后就将陆修泽带回择日宗,不顾其他两个弟子的苦苦哀求,命陆修泽跪在祖师牌位前认错。 陆修泽跪是跪了,但因心中懒得敷衍贯日真君,所以跪了三天也没有认错的意思,于是贯日真君越发怒气勃发,连择日宗其他长老的求情也不听,直接将他扔进了思过崖,并亲自布下大阵,同陆修泽道“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再什么时候出来”。 陆修泽自认自己想的十分明白,并不想要跟贯日真君低头,同时心里也不是很瞧得上贯日真君的布阵手法,只不过犹豫自己叛门而出的时机,这才老实待在阵中罢了。 可关了一个月也不见贯日真君松口,陆修泽心中也是颇感无趣,正准备这两天就破阵而出,叛门离去。 但就在这一晚,那传说中被天道眷顾的天道之子却出现了。 陆修泽早听系统说过,他陆修泽的性格有着天然缺陷,偏偏在修炼上的天资卓绝无二,二者相加之下,他注定会在魔道上越走越远,成为一代魔头,大兴魔道。而为了平衡正魔两道,遏制魔道势力坐大,天道定然会在正道中选中一人,给他诸多气运奇遇加身,扶持他与陆修泽抗衡。 ——整整三千年的正魔两道对持雏形,就在于他们二人之身。 陆修泽不信天道,也不信系统,甚至不信自己会成为魔道大兴的契机,但在被系统在耳边念叨了这么多年的“天道之子”后,他到底还是对所谓的“天道之子”生出了两分兴趣。 因此,这时的陆修泽也不急着走了,转身走回思过崖的山洞之中,复原了身下的大阵,又盘膝坐了回去,没有妄自离山,而是安静地等待着和天道之子相遇的时机。 但陆修泽万万没想到,相遇的时机,竟然来得如此之快。 只见在吞骨江的那一头,陆修泽也不知道同闻景说了什么,在得到闻景的肯定答复后,微微一笑,独自上前,一脚踏下。 “嗡!” 一声闷响传遍四野,无形的气浪扩散开来,在陆修泽周身百余米内,原本湍急咆哮着的江水像是被这一脚给踏平,平静得宛如秋日的湖面,但在离开陆修泽周身百余米后,惊涛骇浪却是如海浪掀起,浑浊的江水将猝不及防的叶灵书浇了满身满脸。 但叶灵书却全然来不及在意自己此刻的狼狈形态,只是骇然看着陆修泽,喃喃道:“这是” 陆修泽脚下不停,神色平静,就好像他并非走在湍急的江上。随着他的步步前行,原本汹涌如噬人恶兽的江水,也只能步步后退,低下头颅,甚至于那些桀骜不驯的浪花,都在陆修泽百米外就温顺下来,悄无声息地融入江水,静静地流过。是以陆修泽一路行来,竟生生在吞骨江上踏出一条平路来。 一步起而江波平。 叶灵书终于苦笑起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直到如今,叶灵书才算是真正地明白了这个道理。 在隐云宗的那些年,他因天资出众,和宗门内的潜移默化,早已将对灵力的操控细致到了恐怖的程度,而他也因此志得意满,眼高于顶。可他却忘了,境界与境界之间的差距,不单是靠灵力的操控入微就能被轻易跨越的:他自是能以巧致胜,那他人难道就不能以力破巧么? 大拙若巧,举重若轻。 “以力破巧以力破巧?”叶灵书翻来覆去地念叨了几遍,最后又是无奈又是愤愤地哼了一声,不再看陆修泽,掉头继续渡江。 至于闻景? 哼!他大师兄都给他踩出一条平路来了,若他还跟不上的话,干脆一头栽进江里淹死算了! 叶灵书脚下疾行,闷头过江,当他好不容易渡过这广阔的吞骨江后,再度站在陆地上的叶灵书有些气喘。 陆修泽闻景也随之登上陆地,叶灵书向闻景的方向一瞧,感到十分地不平衡,只见闻景在陆修泽的照拂下,过江是十分地轻松,连汗都没有几滴,而等叶灵书看到一脸轻松的陆修泽后,心里就更不爽了。 “金丹期了不起吗?我没多久也会是金丹期!”叶灵书愤愤不平地想着。 而那一头,闻景和陆修泽已经开始认路了。 闻景上一次从吞骨江那头来择日宗时,只是六岁的小孩儿,而且是被人一路带过来的,所以只记得一个模糊的方向,于是闻景稍稍一想,就果断望向了陆修泽,笑嘻嘻地说到:“看来只能麻烦师兄你啦!” “应是如此。”陆修泽欣然应下。 于是,陆修泽带着闻景在前头带路,叶灵书紧随其后,一路御剑南行,当天色渐黑时,三人便遥遥地望见了前方的一个小镇。 “终于回来了。”再度看到凡尘中人的叶灵书叹道,心中百感交集。 “对啊。”闻景在一旁若无其事,“迷路三年,可算是到了。” 叶灵书:“” 这小子是真的找打是吧? 叶灵书气得牙痒,却又不好当着陆修泽的面开口骂这小混蛋——不得不说,虽然陆修泽一直表现颇佳,除了话少了点之外,无论是样貌还是实力又或品行都是上上,相处起来更是十分舒服,叫人好感大增,但不知道为什么,对着陆修泽这人,叶灵书心里总是有点莫名发怵,不敢太过僭越,于是叶灵书只好一边向闻景瞪眼,一边默默地做着手势恐吓他。 闻景也是“闻弦歌而知雅意”,当下就跟叶灵书比划起手势来,你来我往,颇为快活。 前头带路的陆修泽,对这两个弱冠未及的少年没有太过在意,只当没有看到他们的眉眼官司,而事实上,此时此刻,的确有着更为有趣的东西,在吸引着陆修泽的注意。 只见三人目光所及处的小镇中,行人稀疏,行色匆匆,明明不过将近黄昏时刻,小镇中却好像临近了深夜,静如死域,连一声狗吠都难得听见。 这样的状况,对于叶灵书和闻景两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来说,自然是没什么不对的,可是陆修泽却能从中看到更多——无论是笼罩在小镇上方那阴气森森的恶念,还是小镇地底翻涌哭嚎着的血气,都令陆修泽感到更为有趣了。 系统:“哇哦!这么多年了,终于要见到你的第一个同行了,嘻嘻嘻嘻,有没有很激动啊!” 陆修泽置若罔闻。 随着三人越发靠近小镇,叶灵书原本的神气活现也不自觉地收敛起来,凝视着小镇,满肚子狐疑:“这个小镇总觉得有些奇怪” 叶灵书的警觉,倒是在陆修泽的意料之中,毕竟无论如何,叶灵书也是虚云真君的弟子,绝不会是个不堪造就之徒。但出乎意料的是,明明修为尚在炼气期的闻景,稍稍思考一下后,竟也点头赞同了叶灵书的判断:“没错,这小镇太安静了。” 叶灵书这才恍然。 这样的安静,对于俗世中的小镇来说,是正常的还是不正常的?若是不正常的,那问题又出在什么地方? 思来想去,两个少年决定向自己的大腿求助,于是齐齐望向了陆修泽。 “何必如此烦扰?”陆修泽笑道,“若有问题,下去一看便知。” “陆兄”叶灵书的目光在陆修泽和闻景身上游移,表情怪异,目光飘浮,“那个你知不知道” 陆修泽微微笑着:“什么?” 叶灵书迟疑摇头:“没什么。” 叶灵书既然不说,那么纵使他神色再古怪,陆修泽也懒得理会,而陆修泽会主动理会的事,也向来很少。 在同叶灵书交待过那大鬼的下场后,陆修泽就要带着闻景离去,但却被叶灵书拉住了。 叶灵书道:“陆兄可懂超度之法?” 陆修泽微愣,道:“何出此言?” 叶灵书向闻景看了一眼,叹道:“陆兄可能不知道表弟他,向来心善,但这一次无奈之下开了杀戒,将这一镇子的食尸鬼统统杀了。虽然我们都知道这是应有之理,但表弟他却不会好受,所以我想,若是能为这些逝者超度,那么表弟他大概会心中好过一些。” 在镇外等待的那短短一段时间里,可谓是叶灵书自出生以来最难以度过的时间了。 叶灵书和闻景之间,并不像其他的高门大户那样,只有浮于表面的面子情,而是小时候一起上树掏鸟蛋c下地撵狗赶猫,这样自幼胡闹出来的情分,虽然拜入仙门后一别十年,但这样的情分却从未忘记过。 这一回,闻景执意深入险境,又用叶灵书父母将叶灵书劝了出去,但丢下亲友独自逃生却并非叶灵书的风格,是以如果不是陆修泽带着闻景出来的早,恐怕叶灵书在镇外再转几圈后,就会闯进小镇去找闻景了。 而此刻,闻景虽然已经安全脱险,可在那短短的时间里生出的自我厌弃,却一直留在叶灵书的心中,所以叶灵书才会想要为闻景做些什么。 叶灵书的话,让陆修泽又是一愣。 叶灵书看到的,陆修泽事实上也看到了,但叶灵书想到的,陆修泽却从未想过,甚至陆修泽花了好一段时间,才理解了叶灵书的逻辑。 ——因为闻景生性良善,所以就算这镇子的食尸鬼都死于闻景之手,可闻景依然会难过。 会难过? 为什么? 如果真的会难过,为何又会痛下杀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0.第 90 章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无论是择日宗,还是其他的宗门, 对于门下弟子的要求都十分严格,虽然从不禁止他们联系自己在凡间的亲人, 但想要同自己亲人见面的话,也只有在他们学有所成,在外行走时不会丢了自己师门的脸的时候,才会被放下山。 但这个时候,他们的亲人却往往已经死了。 所以很多时候, 送自己子女求仙的父母,往往是抱着再也见不到他们的心思去的。纵使心中再有不舍,但只要子女能够被仙长看中,成为仙门中人, 那长生不老或许就是指日可期的吧?如过子女能够更争气一些,成为得道高人,那么庇护一个家族百年千年,也不是难事吧? “有时候想想,觉得我也是很不孝。”闻景轻声说着,“爹娘从一开始就只求我一生平安。” 世上绝大部分主动送子女求仙的父母, 都是心有所求。但闻家在豫国是何等显赫?闻景作为闻家幼子, 自出生就受尽宠爱,他的父母简直恨不得将世界上所有的好东西都捧到他面前,只求他安康喜乐,无忧无虑地过了这一生,又怎么忍心将他送入仙门,此生再难相见? “但我偏偏要来。” 闻景的声音,在河流的咆哮声下显得细不可闻,可以陆修泽的耳力,自然不会漏过。 陆修泽偏头看他,想起了闻景十年前的话。 “若不能达成心中所愿,就算与天同寿,又有何欢?”陆修泽道。 闻景诧异看了陆修泽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小声道:“师兄还记得啊。” 陆修泽微微一笑。 闻景又望向了那湍急的吞骨江,思绪飘远:“说起来,我娘倒是跟我说过,我刚出生的时候,可是奇怪得紧,所有见着我的人,都觉得我应该是有仙缘的。但我爹娘却不愿叫我离家,所以从来都没有在我面前提起仙人的事,更不许别人提在六岁之前,我是不知道世上除了武师之外,还有‘仙师’的。” 陆修泽道:“哦?” 闻景道:“其实更小的时候的事,我都不太记得了,爹娘也不肯跟我说,我只记得,在我六岁的那天,我带着小厮出门,然后” 然后他遇见了仙人。 手段通天的仙人——至少那个时候,闻景以为那是仙人。 毕竟展现在年幼的闻景面前的,是多么神秘莫测c多么引人向往的力量啊! 当那个“仙人”用剑指向天时,天昏地暗,暗雷阵阵,当他的剑落下时,狂风暴雨也随之降落在大地上,昏暗的雷云和狂烈的大雨,弥漫了整个豫国,也救下了整个豫国。 那正是豫国干旱的第二年。那一年,饿殍遍野,整个国家的子民都在哀泣,恳求着苍天的怜悯,祈盼着雨的到来。 最后雨来了,但不是天带来的,而是仙人带来的。 ——以一人之力,呼风唤雨,泽被苍生这样的力量,怎么能不叫闻景向往? 当豫国的人们都在暴雨中拜倒下去,涕泗横流,虔诚而感激地仰望着半空中的仙人的时候,仙人却看到了闻景。 于是仙人来到了凡间。 仙人道:“你资质卓绝,又被我所见,那么合该与道有缘,不应作为凡人度过一生小孩儿,你可愿拜我为师,同我回隐云宗?” 闻景奇道:“隐云宗?” 仙人颌首:“没错,吾乃隐云宗二代长老,虚云子,虚云道人。” “虚云道人?”听到这里,陆修泽这才终于感到了几分诧异。 闻景挠了挠自己的脸,嘿嘿笑着:“是啊,是虚云真君呢,我也是上山之后才知道,原来虚云真君竟然比我想的还要厉害。” 虚云真君,是当今道门中仅有的几个能被尊以“真君”之名的人,就像是贯日道君。 但贯日真君虽然也被尊以“真君”,可相较于虚云真君来说,贯日真君就只能算是后起之秀了,因为虚云真君至今已活了将近千年,修为高深莫测,辈分更是高得吓人,就连现在隐云宗的宗主,见着虚云真君后,也要恭恭敬敬叫一声师叔祖。 想来如果闻景当真拜入虚云道人门下,那闻景的辈分,可就比隐云宗的宗主还要高了。到时候,就只有闻景管教别人的份,可没别人管教闻景的事了。 “但你拒绝了。”陆修泽道。 闻景点头,脸上越发不好意思,似乎对自己拒绝的虚云真君感到很对不住。 陆修泽不解道:“为什么要拒绝?” “因为——”话说了一半,闻景又吞了回去,笑嘻嘻地看着陆修泽,俏皮地眨眼道,“大师兄猜猜啊!” 陆修泽神色冷淡:“哦。” 系统:呵呵,终于有人能感受到我的痛了,我真的好·高·兴! 闻景脸色一垮:“大师兄,你不要这么不给面子啊!就不能装作你很感兴趣的样子吗?!” 陆修泽道:“何必如此,反正你总是会说的。” 说得好有道理! 闻景一噎:“虽虽然是这样,但师兄就不能装个样子吗?就当哄哄师弟也好啊!” 陆修泽瞥了闻景一眼,道:“小师弟,你已经是十六岁了。” 闻景一脸臭美:“但我知道在大师兄心里,我永远都是最可爱的小师弟,对吧!师兄你看我,难道不好看吗?” 闻景把自己的脸凑到陆修泽面前,陆修泽不备,被闻景欺近,不得不看着闻景的脸。也是直到这个时候,陆修泽才发现,他已是有好些年都没有用心看过自己的这位小师弟了。 就像闻景说的,他生得的确好看。 六岁时的闻景,就已经生得是唇红齿白玉雪可爱,虽然身材圆滚滚的,但圆圆的脸上是圆圆的眼睛,笑的时候会露出圆圆的酒窝,再加上当时闻景的年纪,这样的圆只会叫闻景显得更为可爱。 而十六岁的闻景,就像是茁壮成长的小树,虽然皮肤已经因长年习武而变成小麦色,但目光却依然湛然有神,意气风发,精神奕奕,就像是个小豹子,高大c灵活c矫健,身高直逼陆修泽,而又因他常年带笑,脸颊一边的酒窝常在,倒是冲散了闻景天生如刀眉峰带来的戾气,竟越发显得可爱可亲起来。 好看吗? 当然是好看的,若连闻景的脸都称不上好看,那世上恐怕就没几个好看的人了。 可爱吗? 当然是可爱的,若连闻景的性子都称不上可爱,那世上大概就没几个可爱的人了。 闻景说的其实都是实话。 但常人不,是世上的绝大多数人,都不会这样大大咧咧地说出来吧? 陆修泽看着闻景无奈叹笑道:“小师弟你怎么”怎么就这么臭美臭不要脸呢? 闻景是个奇怪的人,既谦逊又狂傲,既体贴又粗心,既温柔又暴躁,既聪明又愚笨在以往那些年里,陆修泽从未见过像闻景这样奇怪而矛盾的人。 也从未见过像闻景这样有趣的人。 闻景就这样奇怪地有趣着,在每次陆修泽对他失去兴趣后,又迅速展露出另一只截然不同的特质,不断地勾|引着陆修泽的好奇心,让陆修泽十年都未曾厌倦离去,目光长久地注视着闻景,期待着这个奇怪的人到底还会说出怎样有趣的话,做出怎样有趣的事来。 陆修泽笑了起来,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已经是笑了起来。 闻景呆呆看着陆修泽的笑,脸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抿出了一个小酒窝:“大师兄果然还是这样笑着最好看。” 陆修泽是何等聪明的人,听到这话后便瞬间明白,闻景竟是刻意说出方才那些话来逗他开心的。 陆修泽的笑容一顿,静静地看着闻景,直到看得闻景开始有些坐立不安的时候,这才再次笑起来。 陆修泽伸出手来,在半空中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落在闻景的发顶,轻轻拍了拍,“小师弟笑起来也是很好看的。” 闻景睁大眼,脸色瞬间红了。 ——奇怪,这小师弟不是很喜欢别人夸奖他的吗? 对自己养了十年的小崽子,陆修泽还是很了解的,知道这小混蛋不管脸上装着多不在乎,心里头还是很臭美的,特别喜欢别人夸奖他。 而如今,陆修泽明明是在夸他,这小混蛋怎么就突然害羞起来了? 既臭美又害羞? 陆修泽想不明白,但却十分诚实地遵循了心里的恶趣味,正直地说道:“小师弟脸红的时候更好看。” 闻景整个人都快要烧起来了。 “我没有脸红!”闻景忿忿不平,如果忽略他快烧起来的样子的话,这样的话还是很有说服力的。 陆修泽看着闻景,但笑不语。 闻景讷讷,说不出话来,又觉得陆修泽的眼神烧得慌,于是不自在地撇过头,瞪着吞骨江,只当陆修泽的眼神不存在。 系统:等等,我觉得现在的气氛好像有点微妙,我是不是该显示一下我的存在感?不如清清嗓子怎么样?会不会显得我的存在很多余?噫,为什么我会觉得我很多余? 闻景的害羞和他的臭美一样,是件十分难以捉摸的事,于是没一会儿,闻景就若无其事地转回头,道:“我拒绝虚云真君,是因为那个时候我突然知道,我还有事要做。” 闻景接上了自己的话题,道:“大师兄,你相信命数吗?” 陆修泽笑容微淡,道:“师弟何出此言?” 闻景一笑,道:“其实师弟是不相信这个东西的,但是在那个时候,我觉得除了命数之外,应该没有别的解释了吧?不然为什么在我答应虚云真君之前,我会突然晕过去呢?” 身体康健的闻景,在隐云宗太上长老虚云真君向他垂询,问他是否要拜入他门下的时候,毫无征兆地晕了过去。 而晕过去后的闻景做了一个梦,虽然他并不记得那个梦到底说了什么,但他醒来后却突然生出了一股明悟:他不能拜入隐云宗下。 他还有另一件事要做——一件比拜入隐云宗更重要的事,一件不去做就会后悔终生的事。 这样,难道还不足以说明“命数”吗? 但这件事,闻景却没有再同陆修泽细说,因为闻景已经隐约察觉到这件事恐怕在修真界中,也是匪夷所思和罕有听闻的事,若真的说出来,只怕对陆修泽对他都不好。 于是闻景微微笑道:“说起来,师兄你知道吗,我虽然没有拜入虚云真君门下,可我听说虚云真君还是在豫国带走了一个弟子,跟我也是差不多大,是——” “灵书,叶灵书。”一个温柔的声音在两人身旁响起。 闻景陆修泽两人愕然回头,只见一个白衣白裙,似是弱不胜衣的姑娘站在了他们身后,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如果你们说的是虚云真君在豫国收的弟子,那就是叶灵书,也就是我。” 闻景张大了嘴,用见鬼般的眼神看着少女:“表表” 少女抿嘴一笑,温温柔柔道:“抱歉啊,闻景表弟,我也是刚刚才到这里的,并非是有意听你们谈话。多年未见,看到闻景表弟过得这样好,我就放心了。” “我不放心啊!而且这根本不是重点啊!”闻景用手按着少女的肩膀,几近抓狂,“表哥!你怎么拜师回来就变成表姐了??”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贯日真君的态度就变了。他开始对陆修泽动辄责罚,横挑鼻子竖挑眼,总是以一些外人看来无法理解的理由罚去思过崖,在修行上慢慢从严厉变得苛刻,更是再没给过陆修泽一个好脸色。 老实说来,这件事其实十分奇怪,就连宗门长老都旁敲侧击过,只不过谁都没能得到答案。 但不管贯日真君是因何转变,都不妨碍择日宗上下对陆修泽的好感和钦佩——连这么无理取闹的贯日真君都能忍受,这么苛责挑剔的要求都能做到,那陆修泽还有什么做不到的呢?! 有了这些年的种种铺垫,面对贯日真君对陆修泽的又一次责罚,按理来说,择日宗上下——特别是贯日真君门下——弟子,应该早就习惯了,但这一次却又格外不同,因为陆修泽这次被罚去思过的地方,是禁谷,而禁闭的时间,是百年。 人生能有几个百年? 纵使他们是修士,寿命不是凡人能够相比的,但百年之长,却也是谁都不敢小觑的时间。 更何况禁谷是什么地方?那可是他们择日宗出了名的禁地之一,毒沼遍布,虽然其中灵气充沛,算是一个修炼圣地,但修炼的前提也得好好地活着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1.第 91 章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而这个少女,陆修泽的师妹秦汀芷, 正是这样的美人。 只见秦汀芷远远地站着,连抬头来看陆修泽都不敢, 只是细声细气地传达着贯日真君的意思:“师尊说让大师兄你去观真殿一趟。” 陆修泽微微笑着, 温和道:“师尊可有说他是何意?” 秦汀芷摇头。 陆修泽一顿,又道:“说起来,今日怎的是来唤我?三师弟呢?” 秦汀芷欲言又止, 最后抬头飞快地瞥了陆修泽一眼, 后又低下头,小声道:“师弟他昨日便下山历练去啦。” 下山历练。 是了,一月前的争执之始,本就是贯日真君同弟子三人,送门下最小的三师弟下山历练,怎料途中遇上狼群袭村, 后又是他被罚思过崖, 这才叫三师弟把行程耽搁了下来。如今,想来贯日真君的气也该消的差不多了,所以想起途中折返的三师弟魏谌后, 便叫魏谌继续他的历练。 ——逻辑很对,但时机却不太对。 然而陆修泽实则并不是很关心这些事,于是稍稍想想后,便不再理会,起身向秦汀芷微微一笑,温声道:“那我们便走吧。” 虽说这一遭是秦汀芷带着陆修泽离开思过崖,然而最后却是陆修泽走在前头,秦汀芷低头亦步亦趋地跟在陆修泽身后,咋一瞧去,倒像是被关禁闭的是秦汀芷而非陆修泽。 或许是因为前几天的大火将外头散漫历练的弟子召回不少,一路上,陆修泽路遇的同门比平日里多多了,凡是见着陆修泽的择日宗弟子,够身份的无不上来见礼,不够身份的也远远停下脚步,向着陆修泽微微低头,待到陆修泽远去后,才匆匆离开。 对于这一切,陆修泽早就习以为常,并不放在心上,但他身后的秦汀芷却在这时微微一叹,道:“大师兄果然很受尊敬啊。” 陆修泽没有在意,道:“不过是因为我们是师父的弟子罢了。” “不一样的”秦汀芷抬眼,悄悄看了陆修泽的侧颜,又赶紧低下头去,脸上飞起两片晕红。 大师兄他真好看啊 秦汀芷艳羡地想着:大师兄果然是宗门里最好看的人,难怪听说大师兄今日解禁后,师兄弟们都纷纷来偶遇大师兄了咦,等等,为什么来偶遇大师兄的是师兄弟呢? 秦汀芷陷入了谜之沉思,而这时,观真殿也到了。 观真殿坐落于离择日峰最近的观日峰上,虽然只称作“殿”,但却占据了观日峰的大半个山头,是仅此于宗门主殿的建筑。而这个山头和这座观真殿,竟是完完全全属于贯日真君一人,可以任由贯日真君处置,由此足以见贯日真君在择日宗中的地位。 来到观真殿前,秦汀芷无声退下,陆修泽则是推门而入,独自穿过几进的前院,走向正殿。 正殿的大门敞开,叫陆修泽远远地就看见了端坐在蒲团上的贯日真君,以及跪在贯日真君身前蒲团上c背对着陆修泽的小孩儿。 陆修泽既然已经看到了贯日真君,那么贯日真君不可能看不到陆修泽。但贯日真君偏偏眼皮也未曾向陆修泽抬一下,反倒是看着自己身前的小孩儿,道:“你要拜师,可老道我偏偏已经不收徒很多年了。” 拜师? 陆修泽脚步微顿,随即又像是没有听到一样,继续向贯日真君走去。 “老道长,你这么大年纪了,难道还要跟小孩儿耍赖吗?”小孩儿急了,跐溜一下从蒲团蹦跶起来,属于孩童的软糯声音带上了气鼓鼓的情绪,大声道,“你明明跟我说好的了,只要我回答上你的三个问题,你就会破例,收我当弟子的!” “呿,谁说老道我要耍赖的!”贯日真君翻了个老大的白眼,在小孩儿面前将为老不尊这四个字诠释得十分透彻,然而陆修泽却知道,一股莫大的威能却越过小孩儿,降临在他的身上,将他牢牢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陆修泽心中不悦,脸上表情却分毫不露,遵照贯日真君的意思,安静待在了原地。 贯日真君继续道:“你不是还有一个问题未答么?若你连这个问题都能答上来,我自然收你为徒!” 小孩儿拍拍胸脯,豪气云干:“你说!” 贯日真君差点要被这小孩儿给逗笑了,咳嗽一声后,这才板好了脸,道:“我问你,有一个以打猎为生的村庄,遇上了狼群袭村,你是帮还是不帮?是帮人还是帮狼?” “这还不简单!”小孩儿脱口而出。 贯日真君捻着胡须,道:“小心点儿,小家伙,如果这个答案不让我满意的话,你前两个问题答得再好,也是没有用的!” 贯日真君遥遥望向了陆修泽,而早已明白贯日真君之意的陆修泽不动声色,心中漠然。 原来,这就是贯日真君叫他来的意图么? 让他来看一场好戏? 看就看罢,左右他也是无事,不过奇怪的是,为何这戏的另一个主角,却是这么个小孩儿? 被贯日真君这样一恐吓,原本想要直接说出答案的小孩儿果然卡了壳儿。他低头想了想,约莫盏茶功夫后,这才抬起头来,道:“我已经想好啦!” 贯日真君点点头:“说罢。” 小孩儿认真道:“我要帮人。” 贯日真君道:“为什么?猎户平日里吃狼,这时候也不过是被狼吃了,一报还一报,有何不对?” 小孩儿不但没有反驳,反而点头道:“的确没有不对。” 贯日真君不太高兴了:“那你又为何要帮人?” “世上有很多事的,但更多的却是大大小小的圈子。狼群是一个圈子,被狼吃的羊是一个圈子,吃狼的人也是一个圈子。而在这些圈子里,无论是狼吃羊还是羊吃狼,无论是狼吃人还是人吃狼,这些都是理所当然的——大家都是吃饭,都是为了活下去,本质上是一点区别都没有的。”小孩儿将手背在身后,小小的身影分明还带着几分圆滚滚的可爱,但话语中却已经显出了几分庄严肃穆,“是的,这些都是理所当然的,但对我来说,帮人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我不是狼,我是人呀!” “我既然生而为人,那么自然要站在人的圈子里,从人的角度来说,为人着想。”小孩儿道,“就好像我们豫国和楚国的交战,说到底也只是人和人之间的矛盾——人和人打架,难道有高低的分别吗?没有的。可是如果豫国和楚国打起来,我身为豫国人,难道不去保卫自家的家国,反而要去为楚国着想么?才不会啦,我可是豫国人啊!” 这时,原本只是为了教育教育陆修泽的贯日真君,也不由得为小孩儿的话语带走了大部分的注意力,道:“那照你所说,若人将狼群屠杀殆尽,又或者是豫国灭了楚国,你也是要拍手叫好了?” 小孩儿肩膀一塌,刚刚还在的肃穆感瞬间消失无踪,嘟囔道:“哎呀,我最讨厌跟你们这些把天聊死的人说话啦,就不能不钻牛角尖嘛!” 贯日真君好气又好笑地曲指,在这小孩儿的额上弹了一记:“别胡说八道,快回答我!” 小孩儿捂头,不满地嘟哝几句后,道:“当然不会啦。” 贯日真君道:“这又是为什么?” 小孩儿理直气壮道:“因为除了人c除了豫国子民之外,我还是我自己啊!我看不得狼群屠杀村民,难道我就能看得村民屠杀狼群吗?我能帮豫国抗击楚国的入侵,难道我会帮豫国入侵楚国吗?人在世上又不是只能有一个立场,这么简单的事情,老道长你难道不明白吗?!” 贯日真君道:“但如果你一定要在其中做出一个选择呢?” “我不选!”小孩儿斩钉截铁道,“世界上既然没有十全十美的事,也定然不会有百死无生的路!只要努力,一定能够找到办法的!” 贯日真君抚着自己的胡子,盯着眼前的小不点,呵呵轻笑了起来,然后,这轻笑又变成大笑,笑声中尽显舒畅:“好,好,好小小年纪,却已然明心见性,斩去魔障,我果然没看错你这小子。” “那你呢?”冷不丁地,贯日真君抬起头来,目光电射,向陆修泽道,“你明白了吗?” 小孩儿吓了一跳,惊觉自己身后有人,扭头向陆修泽望来,但在看清陆修泽的瞬间,小孩儿睁大眼,愣在了原地。 这样一来,他大概也能从那些古怪的情绪中摆脱了吧? ——可是这一刻还是来了,在谁都没有预料的时候。 闻景看到了多少? 闻景听到了多少? 陆修泽有一瞬间竟被闻景脸上的表情刺痛了眼,微微躲闪了目光。 陆修泽沉默了下去,闻景却没有。 他怀着最后一分希望,用颤抖又带着期冀的声音道:“大师兄?” 陆修泽微顿,将目光回转过来,对上了闻景的眼睛,心中有些微的发闷,但更多的却是困惑。 ——他在期待着什么呢? ——他想要听到什么解释?想要听到什么辩白? 但事实摆在眼前,大殿内的血腥还未散去,闻景什么都听到了,什么都看到了,可他为什么还在看他,还在等着他的解释? 闻景还想要如何呢?就算自欺欺人,也想要将那个完美的大师兄的形象拼凑回去吗? 星光映在地面上冰冷的剑刃,然后折进了陆修泽的眼中。 他笑了起来。 陆修泽笑得很好看。 他向来都是很好看的。 但这样的好看却比地上的血,和那些偷听到的冷酷的话语更为刺痛闻景的眼睛。 “为什么”闻景颤声道,“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 他心中的大师兄,又厉害又好看又温柔,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人。虽然有些时候在某些事上会显得有些冷漠,但但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个视人命如草芥,杀人如麻,轻易就能断送别人性命的人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的” 他那么憧憬那么喜欢的人,怎么会是这样的? “为什么告诉我啊!”闻景喊道,“告诉我啊!大师兄!你跟我说话啊!” 什么都好,什么都可以。 无论是什么理由,什么辩解,他都可以接受的。 因为他他那么相信他的大师兄那么喜欢他。 “小师弟。”陆修泽笑着,明白这应当是他最后一次这样唤闻景了,“还记得我白天同你说的话吗?” 闻景愣了愣,想到了那个“故事”,眼中闪出了期冀的光。 但下一刻,陆修泽就将这样的光打碎了:“蜉蝣之于人类,如同尘埃,即便他们生生死死,死而复生,又有多少人知道,多少人关心呢?同理而论,这些人的生生死死,小师弟觉得我会在意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2.第 92 章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但不管贯日真君是因何转变,都不妨碍择日宗上下对陆修泽的好感和钦佩——连这么无理取闹的贯日真君都能忍受, 这么苛责挑剔的要求都能做到,那陆修泽还有什么做不到的呢?! 有了这些年的种种铺垫, 面对贯日真君对陆修泽的又一次责罚,按理来说,择日宗上下——特别是贯日真君门下——弟子, 应该早就习惯了,但这一次却又格外不同, 因为陆修泽这次被罚去思过的地方, 是禁谷,而禁闭的时间,是百年。 人生能有几个百年? 纵使他们是修士, 寿命不是凡人能够相比的, 但百年之长,却也是谁都不敢小觑的时间。 更何况禁谷是什么地方?那可是他们择日宗出了名的禁地之一,毒沼遍布,虽然其中灵气充沛, 算是一个修炼圣地, 但修炼的前提也得好好地活着啊! 禁谷中与它绝佳的修炼环境齐名的, 可是还有盘踞其中的妖兽! 也难怪闻景一听陆修泽要被罚去禁谷闭关百年,便再也坐不住,吓得连自己被罚思过的禁令都忘了,直冲出了思过崖。 在出思过崖的路上,也不知道是秦汀芷打点了什么,还是什么其他原因,偌大一个思过崖里,竟一个巡逻弟子也没有,叫闻景竟半点阻碍也没有遇上。于是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闻景就站在了思过崖的山门前。 跨过山门后,闻景感到自己身上一轻,原本压在他身上的禁锢随着他远离思过崖而松散开来,于是他提气纵身,闯入山林,脚下每一次在树冠上的轻点,都会让他滑出长长的一段路,身姿矫健,青色长袍鼓荡,就像是滑翔的巨鹰,速度竟一点不比身旁御剑的秦汀芷来得慢,倒让秦汀芷看得心中诧异。 秦汀芷自然能够认出,闻景此刻用的提气之法,应当是陆修泽所教。事实上,这个法子陆修泽也告诉过秦汀芷和魏谌,然而约莫是天赋不够的缘故,秦汀芷和魏谌二人无论如何努力,也无法学会,加之这个法门不过是凡人武夫间普通的提气之法而已,所以两人就算没有学会,也没有放在心上。 可是闻景怎的学会了?这法门不是十分考验天赋么?小师弟他连炼体都耗费了将近十年么,怎么突然就 秦汀芷来不及多想,观真殿便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到了观真殿前,秦汀芷不敢失礼,按下飞剑,神色肃然地整理仪容,不敢有半点失礼,可等到她整理好抬头再看时,身旁的闻景却已经不见了人影,原本紧闭的观真殿大门敞开,显然是已经先进去了。 小师弟这是直冲进去了么? 秦汀芷心中一紧,赶紧跟上,走不到一半路程,就听到贯日真君怒气勃发的声音在整个观真殿回响:“你也听到了?你听听你大师兄说的是什么狗屁!” 元婴真人怒气岂可小觑,纵使贯日真君并非刻意,但在他的这一声怒斥下,整个观真殿都在轻颤,秦汀芷甚至能感到脚下地基的动摇。 秦汀芷几乎要吓出一身冷汗。 面对着骇人怒气,闻景倒是颇为大胆,迎上前道:“师父你冷静点!”闻景叹了口气,“唉,这,师父你别生气啊,师兄他真不是这个意思!” 贯日真君怒吼道:“他不是这个意思是什么意思?你别给他求情!他就是想要气死我!” 闻景急了:“师父你大师兄,你快说话啊!不过是西圾国,距离也是不远,去去也是无妨!” 此时,秦汀芷终于赶到了。一进门,她便看到跪在大殿中央,神色分外冷淡的陆修泽,还有陆修泽身旁急得团团转的闻景。 听到闻景的话,陆修泽倒真是开口了,但说出的话却叫闻景秦汀芷二人恨不得他干脆别开口。 “恕难从命。” 同平日里迥然不同的四个字,硬邦邦地从陆修泽口中,那冷厉的气息,让一旁瞧着的闻景秦汀芷二人心中又急又气,但更多的还是诧异和疑惑。 贯日真君却是怒极反笑,指着陆修泽,连道了三声“好”。 “你们瞧瞧,”贯日真君厉声道,“你们看,这就是这孽徒对他师父的态度!人都说师长之命,莫敢不从,可是他呢?我不过叫他去西圾国代我向玄清真人祝寿,他便摆出这样的态度——这么大的架子,你可有将我这个当师父的放在眼中?!” 陆修泽神色分外冷淡,即便直面元婴真人的威势和怒气,也没有半点怯缩,道:“若有他事,徒弟自是不敢推辞,但为玄清真人祝寿一事,弟子却是力有不逮,只怕到时候不但到不了西圾国,更是会为师父丢脸,这才大胆推辞。” “你倒是还有理了!”贯日真君本就不善言辞,被陆修泽这么一堵,顿时气得脸色发黑,怒极之下抬掌就要向陆修泽打去。 贯日真君的这一掌又急又快,全然没有留手的意思,若是真让这一掌打实了,陆修泽只怕不死也要半残。 闻景大惊失色,但却拦无可拦,当他反应过来贯日真君已经动手的时候,贯日真君的掌风就已经扫到了陆修泽的胸前。 “师弟,手下留情!” 电光石火间,一道微风拂过,但这道微风并没有去直面贯日真君的掌力,而是卷起了陆修泽,轻轻提到了一旁,灵巧地避了开去。 只听一声轰响,观真殿下蓦然被贯日真君掌风扫出一个大坑,碎石激射,灰尘纷飞。 闻景心脏砰砰直跳,几乎要被吓个半死,直到感受到那大坑里没他大师兄后,才终于松了口气,回过神来,心中忍不住对贯日真君升起了几分嘀咕和抱怨:教训徒弟嘛,吓吓就好了,怎么还真的打啊!而且贺寿只不过是小事,大师兄不愿去就算了,这样生气又是何必?还有师兄也是,走一趟西圾国又有何妨?何必同师父硬顶? 见这一击落空,贯日真君脸色不好,恶声恶气地向来人说道:“我管教我的徒弟,要你多管什么闲事?!” 在那烟尘后头,来人带笑的声音响起,但却没有理会贯日真君的责问,而是同陆修泽道:“陆师侄啊,你便是太过死板了——小杖受大杖走的道理,你都不懂么?唉,也是,谁叫你师父是出了名的老顽固呢,有个老顽固,教出个小顽固也不出奇。” 贯日真君黑下脸,道:“澹台璋,你这是指桑骂槐些什么!要真是身上不舒服,不若我俩比划一下。” “可别,千万别。”来人倒是认怂得十分痛快,声音里笑意不减,“师弟大能,师兄我可是打不过你的。” 这时,弥漫的灰尘已散去大半,闻景和秦汀芷二人也终于看清了这将陆修泽救走的道人。 只见站在大殿另一端的道人,生得是眉清目秀,精致非常,脸上笑容常在,狡黠得像只狐狸似的,面容更是年轻得不像是他们的师叔,让人完全想不到他会跟满脸胡子的贯日真君是同辈。他手执拂尘,气质出众,一身黑色道袍不染尘埃,头上带着长冠,虽然不伦不类,但却煞是好看。 这是何人? 闻景眼带疑惑,他身旁的秦汀芷却是一眼认出了来人,高兴极了,脱口而出道:“匪镜师伯!” 闻景这才恍然大悟:这便是师伯匪镜真人么? 这匪镜真人,乃是贯日真君的师兄。二人同出一脉,都是已经登遐的飞霞仙姑的弟子,不过不同于修为高深脾气暴烈,还老是待在择日宗内足不出户的贯日真君,这道号奇怪的匪镜真人,长得好脾气也好,很得当年师门长辈们的喜爱,虽然修为不及贯日真君,但却喜欢常年在外游历,鲜有回到宗门的时候,而在飞霞仙姑仙去后,匪镜真人便回得更少了,上次匪镜真人离开的时候,还是十五年前,也难怪闻景只闻其名不识其人。 对着十五年未见的匪镜真人,贯日道君念及同门情谊,缓和了两分语气,道:“你且把他放下,有什么话,等我教训完这个孽徒再说。” 陆修泽心中升起恶趣味,像是没有看到闻景被夸奖后暗自高兴的神色,反而顺着闻景谦虚的话语,点头道:“师弟说的也是,若师弟对择日宗了解得更深一些,怕是就不会选择拜入择日宗了。” 闻景一愣,倒是来不及失落,追问道:“师兄为何这样说?” 没有看到预想中闻景失落和委屈的神色,陆修泽心中有微微的失望,但却没有表露分毫,道:“师父同你说过,你的体质虽好,但最适合的功法却不在择日宗,你可还记得?” 闻景点头,道:“没错,但是” ——但他却有不得不拜入择日宗的理由,虽然现在的他还不知道这个理由是什么,可总有一天,他会明白一切的。 闻景不再想这件事,道:“师兄可愿为师弟解惑?” “分内之事。”陆修泽笑道,“师弟应当也听说过了,择日宗的弟子,需要在体内观想日轮,然后择一日轮修炼,但在这之前,师弟可想过,要怎样的体质,才能承受体内日轮的灼烧?” 闻景虽小,但却聪明非凡,一听陆修泽的话,顿时睁大了眼,心中升起了不太好的预感:“师兄的意思是” 陆修泽道:“我的意思是,在正式引气入体观想日轮前,师弟你要做的,恐怕是炼体了。” “炼炼体?”闻景吞了吞口水,看了看自己又白又软的手,强忍住掐一把试试硬度的冲动,“那那我要修炼到什么程度,才能开始引气入体呢?” “像这样就可以。”陆修泽脸色微笑不动,右手却蓦然一拳击向身侧空处,只听一声爆响,强烈的气流向着陆修泽身侧卷去,竟直接将陆修泽右方二十余米外的武器架掀飞,远远吹开,叮铃哐啷落了一地,而与此同时,陆修泽右半边的袖子也被无形的气劲化作碎片飘下,露出了里头肌肉紧实漂亮的手臂。 闻景目瞪口呆。 这这可不是仙法,而完全是的力量啊!竟然只靠的力量,就做到这一步吗?话说回来,没想到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大师兄竟然有这么漂亮的肌肉不不不不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竟然要做到这个地步,才能正式开始引气入体吗?! 陆修泽没有看吹飞一地的各式武器,而是对着自己震碎的右袖微微皱眉,叹道:“师兄倒是不太擅长控制力道,让师弟见笑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3.第 93 章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但陆修泽以为,以淮建王那神秘模样,就算他见不到玄清道人,也是能见到他的弟子c儿子, 或任何一个同他相关的人物的。 ——出现的是谁都没有关系,只要是同玄清真人相关的人,就可以了。 只要能有一个与玄清道人亲近的人出现在陆修泽面前,就足够了。 但最后出现的, 却是这两人——淮建王找来替他向玄清真人贺寿的喽啰。 “我很失望。” 陆修泽真的——非常非常失望。 陆修泽叹息回身, 黑色的火焰在这一瞬间落在地上离他最近的中年修士身上, 以那修士的血肉为食, 极块地蔓延开来。 中年修士骇极,身上灵气狂涌,手上术法迭出,想要熄灭这古怪至极的黑火,然而他使尽浑身解数, 却没有办法阻止黑火分毫, 最后甚至想要用出最后手段, 魂魄离体, 好让自己可以弃肉身而去。然而这黑火到底太过古怪,竟是连他的魂魄都生生困住,叫他脱开不得,只得在地上哀嚎打滚,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一寸寸烧成灰烬! 一旁的年轻修士看得这一幕,不由得心惊肉跳,在中年修士打滚嚎叫时甚至还忍不住连滚带爬地往旁边挪开些许,唯恐这古怪又恐怖的火焰黏在他的身上。但更古怪的是,这火焰竟真的像是长了眼睛似的,就算中年修士滚遍了大殿,甚至蹭上了角落里的淮建王和周侍郎,但那黑火除了中年修士,竟是谁也不烧! 发觉这一点后,年轻修士越发觉得陆修泽深不可测,任自己怕得抖如筛糠,汗如雨下,也不敢在陆修泽背后有丝毫妄动。 陆修泽视中年修士为喽啰,然而在年轻修士的眼中,半步金丹的中年修士完全是前辈高人般的存在。这样的中年修士都在陆修泽面前不堪一击,他又算得上什么呢? 年轻修士越想越是叫苦,越想越是惶然,不由得便将所有的怒气都迁至了淮建王和周侍郎的头上——若非是他们无能,怎么会想要向玄清真人献媚,又怎么会将他们拖进这浑水?!若非是他们愚蠢,在玄清真人的敌人面前大放厥词,这个煞神又怎么会找到这里?他的前辈又怎么会死?! 如果不是时机不对,年轻修士简直想要将淮建王和周侍郎千刀万剐,方泄心头之恨。 陆修泽却对年轻修士此刻心中的恐慌惧怕没有丝毫兴趣,只望着窗外的黯淡天光,怔怔出神,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直到中年修士烧得只余一丝灰烬后,这才望向那个汗流如浆的年轻人,用自己带着温柔笑意的声音道:“这位道友,你可介意告诉我你们为玄清道人准备的寿礼是什么吗?” 闻景循着自己的记忆,来到了淮建王府。 他来的悄无声息,纵使前几日的他才堪堪晋入筑基,到了这时,他就已将自身的灵力运转如意,用法堪称登峰造极,就连叶灵书也挑剔不了什么,是以他已经来到了有修士坐镇的曲水宫旁c也是淮建王府前时,他也没有惊动任何一个人。 然而叫闻景奇怪的是,在这夜半三更里,淮建王府的主人却并不在家。 原本只是没事找事地过来看一眼的闻景,彻底被勾起了兴趣。 他既不像淮建王府的婢仆那样,对供奉着两位仙师的淮建王抱着极大的信心,也不像闻家的主事人们,对淮建王抱着十分的不耐。 他只是对这件事有些纯粹的兴趣罢了。 于是闻景远离了有修士坐镇的曲水宫,也不靠近有国师驻守的长宁宫,而是来到中定府城郊一片空地处,随手找了根树枝就开始在地上写写画画。 在择日宗,弟子的功课共有六门,即“法c术c符c丹c阵c卜”。除了“法”和“术”是择日宗弟子必修课之外,其他四门里,大部分弟子也只是择其一门修习,唯有陆修泽,修习了所有功课,并还在这六门上都颇有造诣。 在择日宗的十年里,闻景所有的知识都是由陆修泽来教导的。闻景是个让所有老师欢喜又害怕的学生,因为闻景实在太过聪明,就算是一本厚重晦涩的《经注》,闻景也只要三月就能将它囫囵吞下,甚至还能提出无数个千奇百怪的问题,让老师都疲于招架不出半年就被闻景掏空自己所学,心甘情愿地自请离去。 而陆修泽教导这样的闻景足足十年,一直游刃有余,没有半点勉强,甚至还会让闻景不时升起“这么厉害的大师兄真的是人吗”的嘀咕,也难怪闻景在叶灵书面前对自己的大师兄推崇万分。 而陆修泽修习了六门,自小好强自认聪颖的闻景又怎么能落下?是以闻景此时虽然只不过筑基期,但在卜算这门上,却也是似模似样。 卜之一门,演天地运数,小则断人吉凶,趋利避害,大则改天换地,逆转生死。 闻景虽然没有改天换地的能力,但为淮建王卜上一卦,算算吉凶,找找位置还是不成问题的。 因手上没有适用的工具,于是闻景干脆学以致用,将一个初级阵法稍作删改后,就拿来当罗盘使了。 推算片刻后,闻景发现,淮建王现在所在的位置,是西首山不远处的白眉山上,而那卦象也是奇怪的很,竟是大凶大吉之兆! 这样奇怪的卦象,闻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而在闻景突发奇想,为周侍郎算了一卦后,发现周侍郎的卦象竟同淮建王是一模一样的。 闻景心下又是好奇又是凝重,也不敢托大,拿出了离开择日宗时,匪镜师伯送予他的见面礼,也就是丢给他的玉佩,无瑕玉。 无瑕玉看似寻常,但开启后却能使佩戴的人瞒天过海,不会被灵寂期以下的修士发现,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持续时间无法持久了。 然而这对于筑基期的闻景来说,已经是十分好用的法器了,于是闻景赶到了白首山下,打开了无瑕玉上的法阵,走了进入。 白首山上,七星庙中,陆修泽听年轻修士一番颠三倒四后,终于听明白了他的话,面色微讶,道:“你说,你们准备的礼物,是一个人?” 年轻修士唯恐陆修泽以为自己在糊弄他,忙不迭解释道:“前辈有所不知,这女子并非一般人,而是我们搜罗了大半琨洲才找出来的绝色女子,更难得可贵的是,她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乃是天生的”修士含糊了一下,继续道,“玄清道长身为丹玄宗之人,体内丹火余烬定然十分旺盛,此女体质正与玄清道长契合,于玄清道长的修炼大有裨益啊!” 陆修泽似笑非笑:“你们这么大的动作,就是送玄清一个炉鼎?” 年轻修士到底面皮薄,被这样一挤兑便面红耳赤,道:“这这哪里是什么炉鼎?我们只是将这女子献予玄清道长为妾罢了,哪里是是炉鼎呢?再者说,这女子能成为金丹长老的妾室,是她的造化,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好事,她自己对此也是十分高兴的我们是万万没有强迫于她的!” 是非如何,陆修泽和年轻修士都心中有数,年轻修士自欺欺人,陆修泽则全不关心,只道:“就是这样?” 年轻修士犹犹豫豫点头。 陆修泽粲然一笑:“多谢道友相告。” 年轻修士眼睛一亮,以为自己能够逃得生天,却不料陆修泽继续道:“作为报答,我定会让道友死得毫无痛楚。” 年轻修士睁大眼,还未来得及感到惊骇,便见一道寒芒如惊雷闪过,而后,年轻修士眼中的世界就飞转起来,直到他看到自己那具无头尸身倒下,这才明白飞转起来的不是世界,而是他的头。 但这,就是年轻修士最后的思绪了。 年轻修士的尸体扑倒在地,鲜血狂涌,没一会儿就将地面湿透,头颅则咕噜噜滚去了陆修泽并不注意的角落。 陆修泽手中长剑一振,将不染纤尘的剑刃递到眼前,微微皱眉,摇头松手。 “太脏了。” 强者的血才有留念的价值,弱者的血不过是脏污的红水。 长剑铛啷落地,刺耳的声音将角落淮建王唤醒。 淮建王迷迷糊糊伸手一摸,将附近一个圆溜溜的东西拿到眼前一瞧。 “啊!!!” 淮建王惨叫出声,将手里的人头一丢,落在了刚醒过来的周侍郎怀中,于是周侍郎也惊叫起来。 刺耳的声音在白首山上传出很远很远,陆修泽漠然摇头。 “若你们一直睡着就好了。”这样的话,陆修泽也懒得多杀,但 “怪你们时运不济吧。” 陆修泽抬手,下一刻掌风却如山海冲向了殿外:“谁?!” 一个肉眼无法看到的光罩如泡沫破碎,一个人从里头跌了出来,露出了熟悉的脸,还有他脸上不熟悉的表情。 陆修泽怔了怔:“阿景?” 闻景跌在地上,仰头看他,半晌后,露出一个像是哭一样的笑,道:“大师兄” 闻景和叶灵书少年心性,在同陆修泽告别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家跟爹娘报平安,而是被中定府的夜市吸引,目不暇接,很是玩闹了一番。而等到两人玩够了后,这才发现已经是三更时分,这个时候还醒着的人,除了青楼的嫖客和赌场的赌鬼外,恐怕就只有他们两人了。 玩疯了的两人一瞧,顿时愁眉苦脸,相互推卸起了责任。 “都是表哥你!我半个时辰前就说该回家了,你却偏要拉着我去玩投壶,亏了你还是修士呢,跟凡人玩这个也不害臊!” “说得好像那个把摊主赢得快要哭的人是我一样,我只是说说,你可是直接上手了,我们两个到底是谁不害臊!” “肯定是表哥你!” “闭嘴!找揍吗!” “嘁,你又打不过我。” “倒是来试试啊!!” “好了好了!停!”闻景后退一步,举手表示要停下这个毫无意义的争执,“现在的问题是我们该去哪儿?” 原本闻景和叶灵书是打算回家的,然而两人一个没把持住,竟在夜市里疯玩到了三更时分。若是在这个时候回家,不但会打扰到自家亲人的休息,还会落一顿唠叨——光是想想自家亲娘的揪耳神功,两人就觉得人头皮发麻,于是十分默契地略过了这个选择。 那么,投宿?可是这个时间,正经的店家也早就关门了,他们还能去哪儿? 难道真的要在街上游荡一晚么? 叶灵书的目光飘向了某片街道,闻景一愣,瞬间明白了叶灵书的意思,不由得嘴角一抽,道:“表哥,你好歹有点修士的样子吧!” 叶灵书不以为然地把玩着手中折扇,道:“夜宿青楼在前朝可是风流雅事,而且我又没说要去青楼!” “我刚刚可没有指责你要去青楼,表哥,这是你自己说的。” 叶灵书恼羞成怒,道:“你真以为我会去青楼吗?你难道觉得青楼的女子会有我好看吗?!” 这个理由十分有说服力,闻景瞬间就相信了。 闻景:“好的表哥,你去青楼炫耀你的美貌吧,我先回家了。” “喂!!你这个混账家伙,有这么跟表哥说话的吗?!”叶灵书看着转身就走的闻景,道,“欸?等等,你还真回家啊?” “只是回去看看。”闻景背对着叶灵书,摆了摆手,“不会暴露你的,放心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4.第 94 章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但很快地,陆修泽就否定了这个猜测:他的师尊乃是贯日真君, 就算其为人蠢笨顽固不懂变通, 却好歹也活了三百余年, 没有心机也应当有阅历,所以, 即便贯日真君再如何看不惯他到想要杀了他,也不至于想出“烧死他”这样傻气的办法来。 那么, 究竟发生了什么? 陆修泽漫步走出山洞,洞口处即是悬崖峭壁,低头一瞧就能看到弥漫的山雾,以及山门那轻轻摇动的风铃。这时,原本应当守在山门处的两个弟子, 不知在何时不见了踪影,而远处择日峰的主峰上,却是火光冲天, 象征着毁灭的颜色, 将天与山烧成一色。 原来火烧之处,并不是他所在的思过崖, 而是择日宗的主峰,择日峰么? 陆修泽挑眉望去,只见此时此刻,择日峰主峰大殿的方向,火色蔓延,人声沸腾,依稀可见其中人影摇动,声色忙乱,竟就像是山下闹市一般,全然不复平日里的静谧仙气。 陆修泽遥遥看着这一幕,冲天火焰映入他冰冷漆黑的眼中,融成了沉沉的笑意。 “难得见到择日宗有这样的狼狈模样,”陆修泽暗想,“倒是新奇得紧。” ——如此绝景,真是难得一见啊。 陆修泽又向前一步,站在了悬崖的边缘,负手而立。 山风吹动了陆修泽的长袍,衣角鼓荡出猎猎声响。他身着白衣,远处的火光遥遥映照在他的身上,就像是救世的仙人,但当他畅快一笑,眉间眼角伪装的温柔如冰雪消融,露出了里头天生的风流和冷酷后,却又像是灭世的魔头。 终于,系统忍不住冒头来煞风景了,语带不满,道:“你这么悠闲,就不好奇择日宗里发生了什么?” 陆修泽眼中含笑,语调是天生的温柔多情,语意却颇为凉薄,道:“不管发生了什么,总归是与我无关的。” 系统便是看不惯它宿主老是这幅“世界怎么样关我屁事”的装逼样,更不满自己跟宿主绑定多年竟然还没抢过主导权,于是忍不住开口刺道:“你就怎么知道是跟你没关系的?如果我说是天道之子终于来了呢?” 天道之子? 听到这个从系统跟他强制绑定后,就一直在他耳边念叨的“宿敌”,陆修泽终于提起了两分兴趣:“哦?” 系统哼哼两声,对陆修泽的反应十分满意,得意道:“怎么样?那个天道之子,你宿命中c注定会杀了你的人,终于走向了他传奇人生的开端,而你——作为他人生中最高的垫脚石的你,又有什么感想?” 陆修泽道:“有点有趣,他长相如何?” 系统:“” 喵喵喵?? 这就是你的感想? 系统:辣鸡宿主。 系统被气得心肌梗塞,不想再说话,而陆修泽却望着那火光,有些恍神起来。 二十年前,他也是在这样盛大的火焰下,拜入择日宗门下的吧? 从他拜入择日宗门下直至今日,不知不觉,竟已经有二十年了。 这二十年来,他顶着他师尊的挑剔和苛刻,从一个普通的外门弟子,升至择日峰一脉首席弟子,这一路上的艰难险阻,难以同外人道。在择日宗里,谁人都知道,他陆修泽是温文尔雅实力高强的大师兄,平易近人,是择日宗众多弟子中最能付诸信任的人。 但在唯有陆修泽自己知道,他怕是世上最不能信任的人。 陆修泽从小就知道,他同世上的大多数人都不太一样。 他喜欢血和火的颜色,也喜欢美好的东西倒塌崩裂的那一瞬间。他对于死亡没有敬畏和惧怕,对于同类也没有的感情和怜悯,就算是在那场毁灭了他家乡和家人的大火中,他也从未升起过诸如痛苦和悲悸的心情。 这应当就是陆修泽与常人迥异的地方了,或许他的师尊贯日道君,也正是看出了这些深藏的恶,所以才会对他百般厌恶吧? 这个念头在陆修泽脑中一转,随即又被他扔至脑后——随意吧,反正他也从未关心过贯日道君心底对他到底是怎么个看法,即便在外人眼中,他们是比父子更为亲密的师徒关系。 可是父子又如何,师徒又如何? 对陆修泽来说,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向来无趣,而寻找有趣的东西,才是他活在世上的最大的动力。 但什么是有趣的呢? 毁灭的火焰,崩毁的山海,在死亡中挣扎的生命之花,还有所有美好的东西濒临灭亡的那一瞬间——这些对陆修泽来说,都是有趣的东西。 但叫陆修泽感到颇为不满的是,这二十年来,择日宗里让他感到有趣的东西越来越少——二十年前,在陆修泽刚拜入择日宗门下时,恰逢择日宗外忧内患,倒是叫陆修泽遇见了不少有趣的事物,然而随着动乱的逐渐平息,择日宗对他的吸引力也在日趋下降,若不是今夜这场突如其来的大火和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天道之子,恐怕过几天后,择日宗就能得到陆修泽叛离宗门,破门而出的消息了。 所以,也可以说,天道之子的离奇出场,反倒是将陆修泽在魔头的路上稍稍拦了栏,难怪陆修泽忍不住道了声“有趣”。 既然这么有趣,他是不是应当过去瞧瞧呢? 陆修泽想了想,却又摇头。 一月前,贯日真君与他门下三个弟子陆修泽c秦汀芷c魏谌四人路经村庄,恰逢狼群袭村。 这对于凡人来说,或许是灭顶之灾,但对于修士来说,却是再微小不过的小事,但就在这件小事上,陆修泽却与贯日真君有着不同的看法。 贯日真君认为,狼群袭村,捕食村民,自然是死有余辜,但陆修泽却认为村中猎户众多,想来平时没少进山上捕猎,以狼为食,如今地位调转,成为狼群口中餐,也不过是一饮一啄而已,修士不应当插手。 贯日真君听后大怒,灭杀狼群后就将陆修泽带回择日宗,不顾其他两个弟子的苦苦哀求,命陆修泽跪在祖师牌位前认错。 陆修泽跪是跪了,但因心中懒得敷衍贯日真君,所以跪了三天也没有认错的意思,于是贯日真君越发怒气勃发,连择日宗其他长老的求情也不听,直接将他扔进了思过崖,并亲自布下大阵,同陆修泽道“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再什么时候出来”。 陆修泽自认自己想的十分明白,并不想要跟贯日真君低头,同时心里也不是很瞧得上贯日真君的布阵手法,只不过犹豫自己叛门而出的时机,这才老实待在阵中罢了。 可关了一个月也不见贯日真君松口,陆修泽心中也是颇感无趣,正准备这两天就破阵而出,叛门离去。 但就在这一晚,那传说中被天道眷顾的天道之子却出现了。 陆修泽早听系统说过,他陆修泽的性格有着天然缺陷,偏偏在修炼上的天资卓绝无二,二者相加之下,他注定会在魔道上越走越远,成为一代魔头,大兴魔道。而为了平衡正魔两道,遏制魔道势力坐大,天道定然会在正道中选中一人,给他诸多气运奇遇加身,扶持他与陆修泽抗衡。 ——整整三千年的正魔两道对持雏形,就在于他们二人之身。 陆修泽不信天道,也不信系统,甚至不信自己会成为魔道大兴的契机,但在被系统在耳边念叨了这么多年的“天道之子”后,他到底还是对所谓的“天道之子”生出了两分兴趣。 因此,这时的陆修泽也不急着走了,转身走回思过崖的山洞之中,复原了身下的大阵,又盘膝坐了回去,没有妄自离山,而是安静地等待着和天道之子相遇的时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5.第 95 章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陆修泽抱着呼呼大睡的闻景离开了小镇,同镇外急得上火的叶灵书汇合, 但也不知道这一刻的叶灵书在想着些什么, 陆修泽总觉得他的表情有些奇怪。 “陆兄”叶灵书的目光在陆修泽和闻景身上游移, 表情怪异, 目光飘浮, “那个你知不知道” 陆修泽微微笑着:“什么?” 叶灵书迟疑摇头:“没什么。” 叶灵书既然不说,那么纵使他神色再古怪, 陆修泽也懒得理会,而陆修泽会主动理会的事, 也向来很少。 在同叶灵书交待过那大鬼的下场后, 陆修泽就要带着闻景离去,但却被叶灵书拉住了。 叶灵书道:“陆兄可懂超度之法?” 陆修泽微愣, 道:“何出此言?” 叶灵书向闻景看了一眼,叹道:“陆兄可能不知道表弟他, 向来心善,但这一次无奈之下开了杀戒,将这一镇子的食尸鬼统统杀了。虽然我们都知道这是应有之理,但表弟他却不会好受,所以我想,若是能为这些逝者超度,那么表弟他大概会心中好过一些。” 在镇外等待的那短短一段时间里,可谓是叶灵书自出生以来最难以度过的时间了。 叶灵书和闻景之间,并不像其他的高门大户那样,只有浮于表面的面子情,而是小时候一起上树掏鸟蛋c下地撵狗赶猫,这样自幼胡闹出来的情分,虽然拜入仙门后一别十年,但这样的情分却从未忘记过。 这一回,闻景执意深入险境,又用叶灵书父母将叶灵书劝了出去,但丢下亲友独自逃生却并非叶灵书的风格,是以如果不是陆修泽带着闻景出来的早,恐怕叶灵书在镇外再转几圈后,就会闯进小镇去找闻景了。 而此刻,闻景虽然已经安全脱险,可在那短短的时间里生出的自我厌弃,却一直留在叶灵书的心中,所以叶灵书才会想要为闻景做些什么。 叶灵书的话,让陆修泽又是一愣。 叶灵书看到的,陆修泽事实上也看到了,但叶灵书想到的,陆修泽却从未想过,甚至陆修泽花了好一段时间,才理解了叶灵书的逻辑。 ——因为闻景生性良善,所以就算这镇子的食尸鬼都死于闻景之手,可闻景依然会难过。 会难过? 为什么? 如果真的会难过,为何又会痛下杀手? 既然已经杀了,为什么又要难过? 纵使陆修泽已经花费了这么多年来观察人族,揣度人性,想要去理解人究竟出于什么样的心态才会做出种种迥异的选择,那些选择又会怎样影响他们,将他们造就成什么样的人,甚至陆修泽也一度觉得,自己已经对“人性”有所了解,但到了这个时候,听到叶灵书的话语,陆修泽觉得,自己似乎依然不是很了解“人性”。 人性都是这样的吗? 复杂,无法理解,难以揣度。 还是,只是闻景? 陆修泽道:“人沦为‘怪’后,魂魄不入幽冥,纵使我们超度,怕也是无用吧?” 叶灵书叹道:“若是能消去他们的怨气,让他们的灵魂毫无苦痛地消散的话,也是好的,只不过说来惭愧,我在师门多年,竟没翻阅过一本佛门典籍,这才” 超度这件事,通常是佛门弟子做的,但如果没有佛门弟子,道门弟子也是能做做的,只要背诵过佛门的经文。 一般来说,年轻的道门弟子都是对此一窍不通的,毕竟自己所学的道门经典都背不完,哪里有空去看佛门的典籍?但陆修泽博览群书,诵念超度的经文对他来说不过一桩小事,所以陆修泽颌首道:“无妨,交给我便是。” 虽然陆修泽依然不明白超度这件事的意义所在。 既然都是消散,那么是痛苦还是平静,有什么区别吗? 陆修泽将闻景交给叶灵书,走近小镇,低声诵念起来。 他的声音不疾不徐,周身灵气随着经文的念诵,一点点放出体外,如同平静又暗藏汹涌的江海,缓慢而坚定地拂过小镇的每一寸土地。 但陆修泽究竟不是佛门弟子,是以他滂湃的灵力并不像佛门的中正平和,而是暗藏霸道,不但强横地将附着于小镇角落各处的阴气鬼气生生拔除,还将光与生机洒遍了小镇的每一处地方,倒是有点揠苗助长的意味了。 叶灵书被陆修泽放出的灵力逼得步步后退,直到走出一里开外,这才堪堪能够站住,但这还是陆修泽无意逼迫的结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6.第 96 章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说得好像那个把摊主赢得快要哭的人是我一样, 我只是说说, 你可是直接上手了,我们两个到底是谁不害臊!” “肯定是表哥你!” “闭嘴!找揍吗!” “嘁,你又打不过我。” “倒是来试试啊!!” “好了好了!停!”闻景后退一步, 举手表示要停下这个毫无意义的争执, “现在的问题是我们该去哪儿?” 原本闻景和叶灵书是打算回家的, 然而两人一个没把持住,竟在夜市里疯玩到了三更时分。若是在这个时候回家,不但会打扰到自家亲人的休息, 还会落一顿唠叨——光是想想自家亲娘的揪耳神功, 两人就觉得人头皮发麻,于是十分默契地略过了这个选择。 那么,投宿?可是这个时间,正经的店家也早就关门了,他们还能去哪儿? 难道真的要在街上游荡一晚么? 叶灵书的目光飘向了某片街道,闻景一愣, 瞬间明白了叶灵书的意思,不由得嘴角一抽, 道:“表哥, 你好歹有点修士的样子吧!” 叶灵书不以为然地把玩着手中折扇, 道:“夜宿青楼在前朝可是风流雅事, 而且我又没说要去青楼!” “我刚刚可没有指责你要去青楼, 表哥, 这是你自己说的。” 叶灵书恼羞成怒, 道:“你真以为我会去青楼吗?你难道觉得青楼的女子会有我好看吗?!” 这个理由十分有说服力,闻景瞬间就相信了。 闻景:“好的表哥,你去青楼炫耀你的美貌吧,我先回家了。” “喂!!你这个混账家伙,有这么跟表哥说话的吗?!”叶灵书看着转身就走的闻景,道,“欸?等等,你还真回家啊?” “只是回去看看。”闻景背对着叶灵书,摆了摆手,“不会暴露你的,放心吧。” 这两人不愧是表兄弟,对对方的套路十分熟悉。 于是叶灵书放下心来,两人就此告别,约好明天要一起扮成好孩子一起回家,绝不能相互出卖——谁出卖对方谁就是小狗! 叶灵书兴冲冲地奔向了赌馆,闻景则是走向了兴安坊南街闻府。 中定府乃豫国都城,自然是占地极广。其中五分之一,被用来建造天子居所长宁宫,又五分之一建造了达官贵人的居所兴安坊,剩下的才是其他街市和行宫。 闻府能在这样地理位置重要的兴安坊中落户,地位想想就知道必然不低,而事实上,闻景的祖父在四年前就被命为丞相,官拜一品;大伯父为翰林学士,虽然只有三品,手上也并无实权,但却清贵非常;二姑姑嫁与镇国将军叶飞云为妻,为一品夫人;父亲则是正五品中书舍人,兼管中书省事务,简在帝心。而大伯母和闻景母亲的娘家也很不简单,是以闻家在豫国中势力极大,有文有武,连天家都十分倚重,不敢轻易翻脸。 有着这样厉害的背景,闻府本可以在兴安坊内买下极大的一块地来建造府邸也不会逾制,但闻景的祖父偏偏没有这样做,由此可见闻家也不是什么得意便猖狂的人家。 来到兴安坊后,巡逻的卫队瞬间多了起来,但这对于闻景来说自然不是问题,于是他翻上屋顶,踩着瓦楞,仗着自己相当于人间顶级武师的修为,就这样当着这群巡逻卫队的面,大剌剌地跑向了自己记忆中的闻府所在,连影子都没给这群人留下。 没过一会儿,闻景就来到了闻府前。 直到再一次站在这熟悉的地方时,闻景心中才涌出了怯缩,一时间竟然不敢踏入府中。 “没事!”闻景看着与十年前几乎无二的闻府大门,在心中给自己鼓气,“今晚只是看看而已不会惊动爹娘他们的只是看看而已。” 明天才会正式拜见爹娘,所以紧张还是留给明天的自己吧! 这样想过后,闻景瞬时就轻松下来。 因闻景到底不敢在正门处直接翻墙,于是他来到闻府西门,手脚利落地爬墙进去,落地直奔闻府三房,也就是闻景爹娘所在的院子。 从西门往闻府三房去,必定会经过闻景祖父所在的正院,于是路经正院的闻景愕然发现,正院书房的灯竟然还点着。 难道是婢仆忘了熄灯? 这是绝不可能的。 那么祖父深夜还留在书房是做什么呢? 闻景好奇靠近,藏在书房的假山外偷听。 只听书房内,一个儒雅的中年男人的声音道:“淮建王此次擅离封地,官家的态度也很是模糊我怕来者不善啊。” 闻景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这是自己大伯父的声音。 而后,闻景便听到自己父亲叹道:“官家到底跟淮建王是亲兄弟,便是淮建王再如何不靠谱,官家也很难真的降罪于淮建王。” 闻景大伯父闻逸慈闻言,冷道:“官家便是心慈手软,他明知淮建王烂泥扶不上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却还是一个劲地纵着他胡闹。我们豫国东有楚国虎视眈眈,西靠赫匪,间或还有零落的沙漠部族劫掠边境,官家不想着如何励精图治,振兴豫国,只顾着兄弟情深,连淮建王擅离封地这样大事都不计较!这样置法理和法度于无物,官家要如何服众,如何治国?!” 闻景父亲苦笑,祖父则终于开口,道:“你少说几句吧,官家到底是官家,他的决定,哪有你置喙的余地?逸慈,我已经将你压在翰林院那么多年了,你怎的还是这样的性子?” 闻逸慈提高了声音,道:“正因为他是官家,我们是臣子,所以才应从旁辅助官家,让官家不至于行差踏错,不是吗?” 闻景祖父声音里半点情绪也没有:“逸慈,不要太自以为是了,你都年纪一大把了,不要连你儿子都上不上。” “父亲!你——” 闻逸慈摔门而出,怒气冲冲地走了,假山后的闻景讪笑。 大伯父才学是很好的就是 算了,不言长辈之过。 直到闻逸慈走了之后,书房内的对话才步上正轨。 祖父道:“淮建王空有野心,但却是一个草包,不足为惧,但我听说周侍郎最近似乎同淮建王走得很近。” 闻景父亲闻逸审道:“今天下午,周侍郎去拜见了淮建王。听说前段时间周侍郎之所以那么大的动作,是在为淮建王收集什么,似乎是淮建王为什么人准备的寿礼。” 虽然祖父和闻逸审都用的“听说”,但话语中都十分肯定,想来这个“听说”并不是一般的“听说”。 “寿礼?”祖父稍稍沉吟,道,“官家寿宴已过,中定府中也没有其他要员过寿,那么这份礼就不会是送给中定府中的哪位大人的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7.第 97 章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闻景心中微动, 虽不知匪镜真人怎的突然提起了这件事,但压抑多年的思念上涌, 闻景瞬间红了眼眶, 重重点头。 匪镜真人道:“既然如此, 那我便做主, 叫你回家看看吧, 也不用着急,待上半年再回吧。” 被馅饼砸中脑袋,闻景有些晕乎乎的,但能够回家看看,闻景也是很高兴的。可是还不等闻景扭头征求贯日真君的意见, 匪镜真人又开口道:“对了, 把这小家伙也一起带过去。”匪镜真人把陆修泽推到了闻景面前。 闻景:“???” 闻景目瞪口呆。 贯日真君终于忍不住了, 怒吼道:“你做什么!” 匪镜真人打着哈哈,道:“别气啊, 我这也是为你们两人好啊, 你瞧瞧你们, 明明是师徒,却处得跟仇人似的, 真是叫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明明我记得多年前我回来的时候,你还” 闻景依然目瞪口呆中, 直到感到自己脚下一痛, 这才发现秦汀芷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身旁, 还踹了他一脚。 秦汀芷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声音细如蚊呐:“还不快走。” 闻景反应过来,福至心灵,一把抓起陆修泽的手,一路狂奔出了观真殿。 贯日真君:“臭小子!孽徒!!你们给我站住!!!还有你——澹台璋!!” “哎,好师弟,师兄我在这儿呢。”匪镜道人悠哉道,“好师弟这么大火气做什么,来来来,喝杯茶消消火,唉你不喝啊?那我喝吧,刚好我有点儿口渴。” 贯日真君:“你口渴还那么多废话!你!你——你别以为你是我师兄我就不会揍你!我告诉澹台璋,如果不是当年师父同我说” 贯日真君暴怒的声音渐渐消失在了耳畔,等到贯日真君的声音彻底听不到的时候,两人才终于停下脚步。 闻景修为不高,又连续跑了两回,因此这会儿便是气喘吁吁,汗流浃背,模样说不出的狼狈。而他身旁的陆修泽早已是金丹修为,便是跑个几天几夜都是没问题的,于是这会儿的陆修泽连发丝都没乱,神色平静地站在一边,倒是不知道在想什么。 闻景只觉得这会儿的大师兄安静过了头,细细思量,从开始到现在,大师兄他总共才说了两句话,因此不由得担忧起来,觉得大师兄只怕是被师父伤了心。 “大师兄,你别伤心了。”闻景凑到陆修泽身边,小声安慰道,“师父他也是有口无心,虽然嘴上说得伤人,可是心里头没这个意思的你瞧,他不是任我们走了么。若他真想罚你,就算有师伯拦着,我们又怎么走得掉呢?” 陆修泽笑了笑,道:“我知道。” 然后呢? 然后呢? 闻景急得抓耳挠腮,看着陆修泽的表情,总觉得心中不安稳,可要让他说哪里不对,他又说不上来。 他围着陆修泽转了一圈,却见陆修泽既不瞪他也不笑他,神色淡淡的,连多余的一眼都没有给他,便知道他的大师兄怕还是心情不太好。 怎么逗大师兄开心呢? 闻景思来想起,最后一拍大腿,抓着陆修泽的手就走。 陆修泽任闻景抓着他走,心中兀自思索,不是很想理会这个想一出是一出的小鬼,但眼见闻景拉着他穿过大半个择日宗,径直向着离开宗门的方向而去时,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你要做什么?” 听到陆修泽说话,闻景这才算是松了口气,回头向陆修泽狡黠地眨了眨眼,笑眯眯地说道:“匪镜师伯不是说了么,带大师兄回我家啊!” 陆修泽一怔。 闻景扭头向前,口中不停,道:“我跟你说哦大师兄,我可是豫国闻家的闻景啊!等到了豫国,我就带你去吃遍好吃的,玩遍好玩的!如果到时候还有时间的话,我们可以再去无夜国瞧瞧,早听人说那里是永远都没有黑夜的地方,我思来想去,觉得若没有黑夜的话,那他们怎么睡觉,怎么休养生息呢?这样奇特的地方,若不去看看的话,应当是一大憾事吧对了对了,还有红枫国,师兄你不是很喜欢红枫的颜色么?听说红枫国一整个国家都种着红枫,到了秋天,红色的枫叶会飘了漫天,特别好看,我觉得大师兄你一定会喜欢的” 陆修泽终于回过神来,反手在闻景手腕轻轻一扣,就将他定在原地。 “小师弟。”陆修泽看着闻景,看到了他眼底没有说出口的忐忑和恳求,但陆修泽依然轻笑着松开了闻景的手,道,“你自去吧。” 陆修泽是松开了闻景的手,但闻景却不愿放开,甚至伸出另一只手来,把自己整个人都扒在陆修泽的手臂上:“大师兄,你若不跟我回去,那到时候到时候”到时候若再跟贯日真君起了冲突,又怎么办呢? 师父是个臭脾气,师兄看着温和,其实也是个臭脾气,两个顽固的人碰到一起,怎么可能不吵架?到时候师兄要是再被罚了,没有他在中间调解求情可怎么办? 闻景怎么也放心不下陆修泽,可要让他放弃这次回家的机会,闻景却也十分舍不得,于是他委委屈屈地看着陆修泽,可怜巴巴地说道:“师兄,你陪我回去吧,就半年,只有半年,好不好?” 陆修泽看出他的担忧,虽然觉得很没必要,但为了叫闻景放手,还是开口宽慰道:“师弟不必如此,这回有匪镜师伯在场,师父必不会再过分苛责。” 更何况,就算贯日真君想要苛责,恐怕也没有机会了。 闻景却不知陆修泽心中思量,心一横就开始耍赖:“那师兄难道就放心我一个人下山吗?师弟这么可爱,师兄就不怕我半路被拐子拐走了吗?师弟离家多年,万一不认识路了怎么办?万一吃坏肚子了怎么办?万一” “好了好了。”陆修泽哭笑不得,没想到闻景耍起赖来是什么话都好意思说,竟还有脸把自己当作小孩子。不过念及这小鬼自己好歹养了十年,而他耍赖装嫩时的脸还是很可爱的,于是出乎对美色的爱护,陆修泽松口道,“你都这般说了,我陪你下山便是。” 闻景欢呼起来,整张脸都被点亮了,蹦跶着就要下山。 陆修泽道:“等等,还要收拾衣物。” 闻景拉住陆修泽往山下跑去:“别管啦!师弟有钱!” 陆修泽笑着摇头。 下山路上,因为有个兴致高昂的闻景,气氛欢呼热烈,让看到的旁人都不由得露出微笑,但冷不丁的,一直沉默的系统道:“真是残忍啊,啧啧,我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你说,要是你那好师弟知道,你这次出门是打算直接破门而出,一去不回那该有多伤心啊。” 半年再回吗? 不,此次一去,怕是多年都不会再见了。 十年前,陆修泽就有破门而去的打算,虽然闻景的突兀出现,叫陆修泽将这念头搁置了十年,可这个念头却从未从陆修泽的脑子里消失。 经过今天同贯日真君的这一遭后,陆修泽离去的念头又起,心中更是已经开始琢磨着离去的时机,恰逢闻景相邀下山,那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天时地利人和吧? 经此一别,下次相见,大概就是敌人了。 但闻景该有多伤心? 原本想要邀去家中招待的师兄,竟趁此时机叛门而出当他离开后,闻景会有多伤心? 陆修泽没有回答,没有去想,只是看着身前的闻景,露出一如既往的温柔笑意。 闻景:“说的你好像真的有美貌一样。” 两人到底是少年心性,一言不合就互损抬杠,连饭都忘了要吃。 陆修泽自坐在一旁,笑着听着,一边为自己拯斟了杯酒,一边思绪放空,神游天外。 耳畔的声音慢慢淡去,和楼下楼外的声音融为一体。陆修泽望着窗外,春风拂柳,波光含羞,衬着中定城一派勃勃生机,竟让陆修泽第一次感受到了那渺渺不可捉摸的“人情味”。 陆修泽唇边笑容稍稍放松了些,带上了几分真心,然而就在这时,陆修泽听到隐约的声音在耳畔飘过。 “寿辰贺礼真人” 陆修泽执着酒杯的手一顿,笑容微顿,心念转动间摒弃了中定府中其他的杂乱声音,侧耳细听,强大得可怕的五感顺着那声音的来源,瞬间捕捉到了那人的所在。 声音传来的地方离酒楼并不近,位于中定府西侧兴安坊,离中定府曲水宫只有一条街的距离,想来在人间的身份极为贵重。说话之人并没有察觉到陆修泽的偷听——虽然陆修泽听得光明正大——继续说道:“大人高见,若我们能在此次寿宴上得到真人的青眼,那么就算丞相一派有个拜入劳什子虚云子门下的弟子,也不足为惧了!” 虚云子? 那不就是虚云真君的道号么? 什么人的青眼,竟能比虚云真君的弟子的名头还要好使? 陆修泽心中将那些修为高深的真君们的名字都过了一遍,但却没有一个是近日要办寿宴的,于是陆修泽继续听了下去。 一音方落,另一人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志得意满道:“那是自然!哼!叶飞云那武夫以为花点小钱,将自己儿子塞入一个无名修士门下,就能庇佑他们叶府,庇佑他们丞相一脉了?做梦!” “是啊是啊!”第一个声音谄媚道,“这次真人的贺寿之礼,我们足足准备了十年,搜罗了整个琨洲,才找到这么一件绝品,若是大人在真人的寿宴上将这件绝品进献给真人,那么真人定会对大人您青眼有加。有了真人为大人您撑腰,那么今后就算六皇子登基了,他也只能好好捧着您!有了真人和未来皇帝的支持,想来大人您推翻丞相一脉,也是指日可待啊!” 陆修泽心中越发好奇这两人口中“真人”的身份,同时也对这两人的吹捧谄媚越发不耐,但直到这时,陆修泽也只将这两人的话当作消遣来听,并不往心里去。 只听被称作大人的人继续道:“哪里那里!”那人大笑了一阵,后又收声,故作谦虚道,“这回能找到这个绝品,还是仰仗了周侍郎你啊!侍郎大人大可放心,若是本王能凭这一绝品得了真人的青眼,本王定不会忘了周侍郎你的功劳!” “谁人能在淮建王大人您面前自称大人呢?”周侍郎语中带笑,不遗余力地将这淮建王吹捧一番后,话锋一转,说道,“不过大人,听说西圾国距离我们豫国遥远无比,在那万万里之外,而玄清真人的寿宴一月后就要——不知大人对此可有做出什么其他安排?” 陆修泽的笑容在这一瞬间消失了。 叶灵书和闻景吵吵嚷嚷的声音,也在这一刻停了下来——这并不是两人有着一边吵闹一边还能察言观色的本领,而是因为他们在这一瞬间感受到了仿佛被上古凶兽盯上的恐惧。 在这莫名气息的震慑下,叶灵书头皮发麻,汗毛倒立,但空白的阅历并不足以支撑他明白这样的感觉代表着什么;另一头,闻景却是反射性地望向了陆修泽,即是寻求保护,也是想要保护对方,而也正是这一眼,让闻景注意到了陆修泽不同寻常的脸色。 “大师兄?你怎么了?” 闻景看着陆修泽,错眼间竟像是看到了当初他们下山前,陆修泽对脾气暴躁的贯日真君都敢冷硬回道“恕难从命”的那一幕。 那是闻景第一次看到收敛了笑容的陆修泽。 而今天是第二次。 闻景心中一跳,直觉不好,伸手想要抓住陆修泽的手腕,然而陆修泽此时却是看也不看他,抽手化作清风遁去,竟是一句话都没有留下。 已经从那骇人的感觉中回过神来的叶灵书看到这一幕,心下奇怪,望向闻景道:“陆兄这是怎么了?” “我”闻景心脏越跳越快,手中不知怎么的攥出了汗,然而仔细一想,就连闻景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害怕些什么。他张了张嘴,声音干涩,“我不知道” ——但,但他应该做点什么什么都好,一定要阻止 ——阻止什么? 闻景头痛欲裂,恍惚间像是有看到一片黑火地狱漫开,一个曾经朝夕相处的熟悉的面容向他笑着,神色奇异,像是释然解脱,又像是温柔的缱绻。在那人身后,闻景能看到金色的光柱贯穿了天地,乌云散尽,日月同现,远处,乌压压的黑影如同地狱的恶鬼,蜂拥而至,向那人伸出手来,可那人却浑然没有在意,只是看着闻景,嘴唇张合,像是在说着什么。 ——他在说什么? “醒醒” ——他在说什么?! “表弟?表弟!” 闻景蓦然回过神来,在他睁开眼的那一瞬间,金色的火焰在他眼中闪过。 叶灵书摇晃着闻景的肩膀,觉得闻景的情况像是书籍中说过的“顿悟”,又像是“预见”,但最像的还是“脑子不太清醒”,于是叶灵书一边摇着闻景一边琢磨着什么时机往闻景脑袋上浇冷水才是最好的。 但叶灵书没这个机会了,因为下一刻,闻景就从窗户处身手敏捷地跳了出去。 “我去找我师兄了,表哥你自己回家吧!”闻景的身影三两下消失在街道的尽头,声音也越来越远,“记得暂时不要跟我爹娘说我回来的事!” 叶灵书目瞪口呆:“说好请我的呢?怎么最后是我结账?!” 另一头,陆修泽在抛下两个少年后,几息间就用遁法来到了那两人的所在之处,明目张胆地站在窗外的桃花树下,但偏偏从陆修泽身旁走过的婢仆都对陆修泽视而不见,就像是全然不知道府邸中闯入了一个生人。 陆修泽神色沉冷,望向窗内,只见那被称作大人的淮建王,是一个留着长须面目祥和的中年男人,然而从他青黑的眼袋和虚浮的脚步可以看出,此人不过是一酒色之徒耳。 在这淮建王的对面,是那周侍郎。周侍郎长着一张容长脸,肤黑而须短,看似一脸憨直,然而从方才的话便可听出,这人在谄媚上怕是一把好手。 那些婢仆没有发现陆修泽的所在,书房内的两人自然也是没有发现,于是那淮建王面对周侍郎的问题,自得一笑,道:“所谓的万万里,不过是小事一桩!” 周侍郎微讶,道:“哦?大人有何妙法?” 淮建王道:“周侍郎今夜便知!” 今夜便知? 桃花树下的陆修泽蓦然笑起来,满是玩味,竟是比纷落的桃花更是好看。此时,陆修泽指尖原本已经燃起的火焰,在这句话后倏尔又消失不见,但眼中的杀气,却越发沉重。 ——就让他看看,今夜的这二人能玩出什么花样来吧! 闻景点头,道:“没错,但是” ——但他却有不得不拜入择日宗的理由,虽然现在的他还不知道这个理由是什么,可总有一天,他会明白一切的。 闻景不再想这件事,道:“师兄可愿为师弟解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8.第 98 章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闻景道:“何必如此麻烦, 反正过了今日就不会再有问题了。” 叶灵书一愣, 转念一想,暗道:“难道是表弟已经准备同陆兄斩断情丝了么?那为何又要脱衣服?莫非是准备在断绝关系之前共赴巫山,给自己留个念想?” 这样想想, 叶灵书又有些不忍, 觉得自己就像是棒打鸳鸯的恶势力,不由得犹豫起来,不知道自己是应当劝解几句, 还是狠心就这样让表弟断了的好。 没等叶灵书琢磨个头绪出来, 闻景歪头向楼下一看, 道:“既然你来了,那就一起进来吧。” 叶灵书:“啊??” 叶灵书万分震惊, 没想到自己表弟竟然这样凶猛! 闻景看着叶灵书的脸,越发莫名其妙,道:“这是什么表情,既然你都来了,难道你以为我还会赶你出去不成?” 叶灵书:“不!这个!!表弟你——”这种事还讲究什么“礼貌”,就算赶别人出门也是没有关系的啊! 闻景道:“不过我没点你爱的菜, 若你吃不惯,就自己加菜罢, 横竖小二已经上楼了。” 叶灵书:“啊你说吃饭啊” 闻景奇怪道:“不然表哥你以为呢?” 叶灵书眼神飘忽:“我那个” 叶灵书终于醒悟过来:既然小二随时都会来上菜, 那么表弟和陆兄自然是不会在雅间做出什么不方便让外人观摩的事的。 叶灵书道:“你脱衣服是做什么?” 闻景又觉得有些冷了, 拢了拢衣服, 道:“大师兄要为我疗伤, 自然是要将上衣脱了才好。” 叶灵书:“哦。” 叶灵书默默地走进了雅间。 就像闻景说的那样,小二很快就来了,手脚麻溜地将菜摆了一桌。 闻景让小二招呼着叶灵书继续加菜,自己则被陆修泽拉去了隔间的小榻上,盘膝坐好。 叶灵书好奇地看着,想了想道:“需要回避吗?”叶灵书说这句话时倒是没再想歪,而是考虑到宗门不同,运功法门到底会有所避忌,而且有些宗门的弟子运功时非常讲究一个“静”字,这才出言相询。 陆修泽微笑道:“不过筑基期罢了,无妨。” 叶灵书觉得自己好像感受到了来自金丹期修士的鄙视。 叶灵书闭上嘴,默默夹菜。 见雅间里再没了噪音,陆修泽满意点头,将目光移到闻景身上,关注着闻景运功状态。 就像陆修泽探查到的那样,闻景的状态的确十分糟糕。 闻景体质本是亲近水灵的,而因他修习择日宗功法的缘故,也十分亲近火灵。此时将近正午,日头正盛,火灵跃动,恰好酒楼临近溪畔,水灵气也十分灵动,再加上闻景已登入筑基境界,同灵气的亲近会再上一层楼,所以按理来说,闻景运功应当十分顺畅才是。 但事实上,闻景的状态颇为不妙。 陆修泽瞧了一会儿,眼见闻景脸色越发苍白,周身灵气也仿若凝滞般久久不动,终于忍不住伸出手来,按在闻景神庭处。 闻景的第一轮日轮是在神庭处观想出来的。这其实是学了陆修泽,因为他人选择第一处观想日轮的地方,基本都是在气海处。 第一个观想的日轮放在神庭,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是观想的日轮能形随意动,收放自如,能够与外界联系得更为紧密,坏处则在于与外界联系得太过紧密,若是环境有所变化,那么日轮则会首当其冲。 但到了这时,闻景在神庭处观想的第一个日轮,却无疑为陆修泽的灵气与他自身的灵力,构架出了一座绝妙的桥梁。 陆修泽灵力涌动,带着炽烈火灵的灵力没有损伤闻景的识海,而是直接灌入了神庭处的日轮。若将金丹期修士的灵力比作江海,那么筑基期修士的灵力只能称为溪流,更何况陆修泽本就与一般的金丹修士不同,因此在陆修泽的灌顶下,闻景第一个日轮内的真火很快就被霸道的灵火填满,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润起来,就连袒露的上半身也浮出了隐约的火纹,可以想象只要闻景在这之后稍作调理,应当就可以顺利地接过灵火的掌控权,将这些灌入的灵火炼化,化作己用,功力再进一步。 但陆修泽并未收手。 早在择日宗内时,陆修泽就已经注意到了妨碍闻景修行进度的两个障碍。 第一个障碍,是闻景的先天不足,体质太虚,这才使得闻景在炼体上就花费了八年的功夫。这个障碍,已经在那八年里被闻景跨越了过去,已经不足一提,然而第二个障碍却依然留存于闻景的体内,那就是灵质。 择日宗功法十分霸道,无论修习的人本身是什么样的灵质,修习到最后都会被转化为火灵质——这就是择日宗功法的蛮横之处。 按理来说,闻景虽然身为水灵质,但是在修习择日宗的功法途中,应当被慢慢转化为火灵质才是,可是叫人意外的是,纵使闻景已经修习了择日宗功法这么久,就连第一个日轮都观想出来了,可他的体质却依然是水灵质,几乎见不到转化的迹象。 陆修泽不由得对此感到又是好奇又是疑惑,干脆就在这时助闻景一臂之力,将他转化为火灵的体质好了。 但让陆修泽全然没有料到的是,就在他的灵力漫出日轮,试图淬炼闻景的血肉筋骨时,闻景身体蓦然一震,原本已经在闻景体内恢复运转的灵力再度紊乱起来,叫闻景张嘴咳出一口血来。 陆修泽一惊,怎么也没想到会有这般变故,立时收手,扶住了闻景,道:“师弟?” 啃着香酥芙蓉鸭的叶灵书一愣,探头来看,心下有些忐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啃鸭腿的声音大了点,这才吵到了表弟的运功。 陆修泽眉头紧皱,看着闻景。在陆修泽的注视下,闻景眉间有些疲惫,慢慢睁开眼,也不知是不是陆修泽的错觉,在闻景睁开眼的那一刹那,他似乎看到有一簇金色的火焰在闻景眼底烧了起来。 ——这是 陆修泽心中一跳,神色微变,不由得捧着闻景的脸,凑近细看,然而那一簇火焰竟似乎真的是陆修泽的错觉,无论之后的他再如何仔细观察闻景的眼睛,也再没法找到那一簇火焰。 ——这是怎么回事? 陆修泽眉头皱得越发厉害了,无数思绪和猜测在心中翻涌,而就在这时,陆修泽感到自己手中捧着的脸似乎有些发烫,而一只手也抵在了他的胸口,好像在犹豫要不要推开他。 “那个呃大师兄?” 陆修泽低头望去,这才发现他同闻景似乎靠得太近了。 陆修泽能清楚地看到他小师弟那双总是盛着笑意藏着温柔的眼里,满溢着紧张和无措,同叶灵书有几分相似c但却又比叶灵书更为英气俊美的脸上泛起了好看的晕红,他们气息相融,呼吸交缠,只要陆修泽将头再低一些,就能亲上闻景的脸。 陆修泽感到自己心里有些发痒。 恰好看到这一幕的叶灵书,吓得筷子当啷一声砸在碗上。 陆修泽瞥了叶灵书一眼,若无其事地同闻景拉开距离,左手指腹擦去了闻景唇边的血迹,这才收回手,道:“师兄一时情急,倒是让师弟不适了,是师兄的过错。” 闻景哪里见得陆修泽这样说,瞬间就将刚刚的不自在丢开了,正色道:“这哪里是师兄的错?师兄分明是好意,只是师弟体质不好,这才枉费了师兄的好意。” 陆修泽道:“但说到底还是师兄太过鲁莽了,明知道师弟体质有异,却还这般冒进” “大师兄,你再这样说我就真的生气了!若大师兄你不是真心为我好,又怎会不惜耗费灵力为我疗伤淬炼?这本就不是大师兄的错,大师兄为什么一定要往自己身上揽下责任?” “但是” “没有但是!我是伤员!大师兄要让着伤员!我说没关系就没关系!” 隔间外,叶灵书默默捡起筷子,一边继续啃着自己的香酥芙蓉鸭,一边陷入了沉思:对于这两人的关系,我到底是想歪了还是没想歪? 真谜。 于常人来说,短短二十余年就有这般经历,想来其间种种波澜壮阔,精彩纷呈,但是对陆修泽来说,修行路上的一切对他而言都轻而易举,真正难的地方,反而是如何在众人面前掩饰自己异于常人的地方。 但无论是修行,还是掩饰,对陆修泽来说都没有什么趣味,而修士的时间偏偏又极其漫长,于是陆修泽就这样漫不经心地修行,漫不经心地活着。 可当闻景来到择日宗,成为他最小的师弟后,一切都不同了——这并非是说闻景此人对陆修泽有多重要,而是说闻景这家伙,真的是太烦人了! 既烦人,却也可爱。 在见着闻景之前,陆修泽就知道,正常的小孩儿都会有一段时间喜爱招猫逗狗,以至于猫厌狗嫌,老牛看到他们都要扭头走。 可陆修泽万万没有想到,那看起来特别乖巧可爱懂事的闻景,竟然也是这么个活蹦乱跳的性子。在闻景来到择日宗的前几个月,也不知道是炼体太苦太累还是没摸清情况,闻景倒是按兵不动,乖巧了几个月,但没过半年功夫,这小鬼便原形毕露,足迹遍布整个择日宗,令人啼笑皆非的荒唐事一桩接一桩,就算被关进思过崖吹冷风,出来后却又是一个惹是生非的小混蛋。 但偏偏闻景生得可爱,嘴巴又甜,把择日宗上上下下哄得开心不已,因此在择日宗内,闻景这小混蛋的人气倒是出乎意料地高。不过再招人喜欢,也碍不住门规严格,因此十四岁后,闻景就成了思过崖的常客,一年里倒是有十个月是住思过崖里的。 贯日真君虽然嘴上嫌弃闻景这小混蛋招人烦,也从未因他而向宗主求情,但心里到底对闻景放心不下,于是思来想去后,照顾思过崖上的闻景的这个重担,就落在了陆修泽的身上。 系统:???等等宿主我觉得这个走向不太对,你是不是要拒绝?你一定会拒绝的对吧? 但陆修泽欣然领命,因他觉得闻景虽然是个小混蛋,但却是个颇有趣的小混蛋。 他的人生,不正是在追逐着有趣么?既然现在这个有趣的家伙送上了门,他岂有向外推开的道理? 系统感到了不好的预感,但转念想想,又觉得这种“跟天道之子交好,最后再在他面前撕下自己的伪善面具狠狠打击他”的神经病做法,跟“亲手培养起自己的对手再杀了他”一起,并列反派b一ss的十种神经病做法的榜首。 系统深受感动,只觉得陆修泽就要在反派b一ss的道路上迈出人生的一大步,于是忍不住情深意切地说道:“去吧宿主,不管你变成什么风格,我都会支持你的!” 陆修泽冷淡道:“哦。” 系统:“好无情!我喜欢!” 这一天,陆修泽提着食盒,来到了思过崖。 因闻景是个十六岁的少年,本就是长身体的时候,再加上他才刚刚渡过了炼体的阶段没有多久,所以他每一顿的饭量都大得惊人,因此,陆修泽这次拿上思过崖的食盒容量也是颇为可观。 当陆修泽走过山门时,老旧的风铃摇出了轻微的声响,而在思过崖上的闻景也远远地瞧见了陆修泽,顿时兴奋地蹦起,挥手大喊道:“大师兄!” 闻景的声音中气十足,阳光照在他的身上,衬着这个唇红齿白的少年生机勃勃,光芒万丈,简直就像是一个小太阳。 陆修泽瞧着逆光的闻景,眯了眯眼睛,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闻景撑着崖边一跳,从几近百米高的崖边落下,姿势帅气,然而在落地的瞬间却不知哪儿没站对,脚下一扭,咕噜咕噜滚到了陆修泽脚下,抱着自己的腿哀哀叫唤。 陆修泽:“师弟今日的会面真是别出心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9.第 99 章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择日宗的山下, 是飞浪江。 虽名为“江”,但其水流之湍急,河床之广阔,远非其他的河流能及,更不是凡人能够渡过的,甚至连靠近河畔都有性命之危,因此飞浪江在凡人们的口中,有个更贴切也更可怕的名字——吞骨江。 择日宗的大门, 便朝向吞骨江, 若是凡人过不了吞骨江, 那么他们连上山拜师的资格都没有。 当闻景陆修泽二人还在择日宗的半山腰时, 吞骨江水流那暴躁咆哮的声音就已在耳畔, 当二人来到河畔时, 吞骨江的激流声便达到了顶端,就像是有骇人的凶兽在河底时时刻刻嘶吼着,骇人非常。 闻景站在河畔,神色有些感慨,道:“当年我从河那边被带过来的时候, 我还以为得等到爹娘头发斑白的时候, 才能回家看看他们。” 无论是择日宗, 还是其他的宗门, 对于门下弟子的要求都十分严格, 虽然从不禁止他们联系自己在凡间的亲人, 但想要同自己亲人见面的话, 也只有在他们学有所成,在外行走时不会丢了自己师门的脸的时候,才会被放下山。 但这个时候,他们的亲人却往往已经死了。 所以很多时候,送自己子女求仙的父母,往往是抱着再也见不到他们的心思去的。纵使心中再有不舍,但只要子女能够被仙长看中,成为仙门中人,那长生不老或许就是指日可期的吧?如过子女能够更争气一些,成为得道高人,那么庇护一个家族百年千年,也不是难事吧? “有时候想想,觉得我也是很不孝。”闻景轻声说着,“爹娘从一开始就只求我一生平安。” 世上绝大部分主动送子女求仙的父母,都是心有所求。但闻家在豫国是何等显赫?闻景作为闻家幼子,自出生就受尽宠爱,他的父母简直恨不得将世界上所有的好东西都捧到他面前,只求他安康喜乐,无忧无虑地过了这一生,又怎么忍心将他送入仙门,此生再难相见? “但我偏偏要来。” 闻景的声音,在河流的咆哮声下显得细不可闻,可以陆修泽的耳力,自然不会漏过。 陆修泽偏头看他,想起了闻景十年前的话。 “若不能达成心中所愿,就算与天同寿,又有何欢?”陆修泽道。 闻景诧异看了陆修泽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小声道:“师兄还记得啊。” 陆修泽微微一笑。 闻景又望向了那湍急的吞骨江,思绪飘远:“说起来,我娘倒是跟我说过,我刚出生的时候,可是奇怪得紧,所有见着我的人,都觉得我应该是有仙缘的。但我爹娘却不愿叫我离家,所以从来都没有在我面前提起仙人的事,更不许别人提在六岁之前,我是不知道世上除了武师之外,还有‘仙师’的。” 陆修泽道:“哦?” 闻景道:“其实更小的时候的事,我都不太记得了,爹娘也不肯跟我说,我只记得,在我六岁的那天,我带着小厮出门,然后” 然后他遇见了仙人。 手段通天的仙人——至少那个时候,闻景以为那是仙人。 毕竟展现在年幼的闻景面前的,是多么神秘莫测c多么引人向往的力量啊! 当那个“仙人”用剑指向天时,天昏地暗,暗雷阵阵,当他的剑落下时,狂风暴雨也随之降落在大地上,昏暗的雷云和狂烈的大雨,弥漫了整个豫国,也救下了整个豫国。 那正是豫国干旱的第二年。那一年,饿殍遍野,整个国家的子民都在哀泣,恳求着苍天的怜悯,祈盼着雨的到来。 最后雨来了,但不是天带来的,而是仙人带来的。 ——以一人之力,呼风唤雨,泽被苍生这样的力量,怎么能不叫闻景向往? 当豫国的人们都在暴雨中拜倒下去,涕泗横流,虔诚而感激地仰望着半空中的仙人的时候,仙人却看到了闻景。 于是仙人来到了凡间。 仙人道:“你资质卓绝,又被我所见,那么合该与道有缘,不应作为凡人度过一生小孩儿,你可愿拜我为师,同我回隐云宗?” 闻景奇道:“隐云宗?” 仙人颌首:“没错,吾乃隐云宗二代长老,虚云子,虚云道人。” “虚云道人?”听到这里,陆修泽这才终于感到了几分诧异。 闻景挠了挠自己的脸,嘿嘿笑着:“是啊,是虚云真君呢,我也是上山之后才知道,原来虚云真君竟然比我想的还要厉害。” 虚云真君,是当今道门中仅有的几个能被尊以“真君”之名的人,就像是贯日道君。 但贯日真君虽然也被尊以“真君”,可相较于虚云真君来说,贯日真君就只能算是后起之秀了,因为虚云真君至今已活了将近千年,修为高深莫测,辈分更是高得吓人,就连现在隐云宗的宗主,见着虚云真君后,也要恭恭敬敬叫一声师叔祖。 想来如果闻景当真拜入虚云道人门下,那闻景的辈分,可就比隐云宗的宗主还要高了。到时候,就只有闻景管教别人的份,可没别人管教闻景的事了。 “但你拒绝了。”陆修泽道。 闻景点头,脸上越发不好意思,似乎对自己拒绝的虚云真君感到很对不住。 陆修泽不解道:“为什么要拒绝?” “因为——”话说了一半,闻景又吞了回去,笑嘻嘻地看着陆修泽,俏皮地眨眼道,“大师兄猜猜啊!” 陆修泽神色冷淡:“哦。” 系统:呵呵,终于有人能感受到我的痛了,我真的好·高·兴! 闻景脸色一垮:“大师兄,你不要这么不给面子啊!就不能装作你很感兴趣的样子吗?!” 陆修泽道:“何必如此,反正你总是会说的。” 说得好有道理! 闻景一噎:“虽虽然是这样,但师兄就不能装个样子吗?就当哄哄师弟也好啊!” 陆修泽瞥了闻景一眼,道:“小师弟,你已经是十六岁了。” 闻景一脸臭美:“但我知道在大师兄心里,我永远都是最可爱的小师弟,对吧!师兄你看我,难道不好看吗?” 闻景把自己的脸凑到陆修泽面前,陆修泽不备,被闻景欺近,不得不看着闻景的脸。也是直到这个时候,陆修泽才发现,他已是有好些年都没有用心看过自己的这位小师弟了。 就像闻景说的,他生得的确好看。 六岁时的闻景,就已经生得是唇红齿白玉雪可爱,虽然身材圆滚滚的,但圆圆的脸上是圆圆的眼睛,笑的时候会露出圆圆的酒窝,再加上当时闻景的年纪,这样的圆只会叫闻景显得更为可爱。 而十六岁的闻景,就像是茁壮成长的小树,虽然皮肤已经因长年习武而变成小麦色,但目光却依然湛然有神,意气风发,精神奕奕,就像是个小豹子,高大c灵活c矫健,身高直逼陆修泽,而又因他常年带笑,脸颊一边的酒窝常在,倒是冲散了闻景天生如刀眉峰带来的戾气,竟越发显得可爱可亲起来。 好看吗? 当然是好看的,若连闻景的脸都称不上好看,那世上恐怕就没几个好看的人了。 可爱吗? 当然是可爱的,若连闻景的性子都称不上可爱,那世上大概就没几个可爱的人了。 闻景说的其实都是实话。 但常人不,是世上的绝大多数人,都不会这样大大咧咧地说出来吧? 陆修泽看着闻景无奈叹笑道:“小师弟你怎么”怎么就这么臭美臭不要脸呢? 闻景是个奇怪的人,既谦逊又狂傲,既体贴又粗心,既温柔又暴躁,既聪明又愚笨在以往那些年里,陆修泽从未见过像闻景这样奇怪而矛盾的人。 也从未见过像闻景这样有趣的人。 闻景就这样奇怪地有趣着,在每次陆修泽对他失去兴趣后,又迅速展露出另一只截然不同的特质,不断地勾|引着陆修泽的好奇心,让陆修泽十年都未曾厌倦离去,目光长久地注视着闻景,期待着这个奇怪的人到底还会说出怎样有趣的话,做出怎样有趣的事来。 陆修泽笑了起来,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已经是笑了起来。 闻景呆呆看着陆修泽的笑,脸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抿出了一个小酒窝:“大师兄果然还是这样笑着最好看。” 陆修泽是何等聪明的人,听到这话后便瞬间明白,闻景竟是刻意说出方才那些话来逗他开心的。 陆修泽的笑容一顿,静静地看着闻景,直到看得闻景开始有些坐立不安的时候,这才再次笑起来。 陆修泽伸出手来,在半空中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落在闻景的发顶,轻轻拍了拍,“小师弟笑起来也是很好看的。” 闻景睁大眼,脸色瞬间红了。 ——奇怪,这小师弟不是很喜欢别人夸奖他的吗? 对自己养了十年的小崽子,陆修泽还是很了解的,知道这小混蛋不管脸上装着多不在乎,心里头还是很臭美的,特别喜欢别人夸奖他。 而如今,陆修泽明明是在夸他,这小混蛋怎么就突然害羞起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0.第 100 章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而在这妖c魔c鬼c怪四者之中, 鬼,无疑是最为弱小的。无论是妖c是魔,还是怪,都是天地乱象凝聚成型,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 称它们为“天道的意志”也不过为, 但仅有“鬼”之一物, 是人死后脱形而成。 鬼初诞之时弱小不堪, 不过多久就会自行消散,或是被冥府狱卒逮住, 投放六道轮回之处但其中也有意外的出现。 世上最不缺少的就是意外, 而恰好, 这小镇中盘踞着的,就是那个意外。 陆修泽漫步走过这个小镇, 脚步似慢实快,没一会儿就来到了小镇的外围。 在这里,道路已经消失不见了,只有零散的青石砖嵌入泥地,证明着道路存在的痕迹。陆修泽环视四周, 认出被他踩在脚下的,正是十分适宜耕种的肥沃耕地,但这些耕地却偏偏被人弃之不用, 任其被杂草疯狂占据。而那些原本零散分布在这里的简陋民居, 此刻也只剩下被大火毁灭过后的残骸。 一片凄凉。 ——那只恶鬼, 就徘徊在这样的地方。 “无趣的戏码。”陆修泽冷漠地说着。 从鬼过渡到恶鬼,其间必不可缺的,就是怨气和执念。 在知道了这一点后,一切的问题都迎刃而解不,对陆修泽来说,这一切从最开始就不是问题。 为何镇子上有恶念和血气久久不散? 因为镇子里有恶鬼盘踞。 为何恶鬼偏偏要留在这个镇子里,将那些镇民变成不人不鬼的存在,不叫他们活着,又不让他们死去? 因为恶鬼憎恨着他们。 为什么恶鬼憎恨着他们?为什么恶鬼停留在大火后的遗迹之中? 因为恶鬼死于大火,而那大火,应当就是镇民放的。 所以,这小镇里的一切异状,都不过是来自恶鬼的无趣又无聊的复仇,而他们三人,只不过是闯入这场复仇的过客。 陆修泽漫不经心地想着。 现在,只希望那恶鬼能有着让他感到有趣的手段,否则陆修泽也不介意将这恶鬼斩杀。 而至于一切的最初,到底是曾经为人的恶鬼的错,还是那些镇民的错,那关于“恶”的因果究竟算在谁的头上这些跟陆修泽又有什么关系? 陆修泽踏入了这片大火后的废墟中,也踏入了阵中。 祛恶镇魂法阵。 这是对无法度化的恶鬼最为普遍适用的法阵。 但可以清晰感受到的是,布阵之人不过是个野路子,修为浅薄,因此不但他本人被恶鬼所害,这法阵更是被恶鬼拿来修改,用作隐匿自身之用,也难怪这样惊人的煞气和鬼气就在身旁,出身隐云宗的叶灵书却一直没能察觉到了。 不过这样的修改过于生涩,可以看出修改之人在阵法一途应当是完全的生手,因此才会轻易被陆修泽察觉到它的所在。 但不得不说的是,能够凭借一己之力吃透并修改祛恶镇魂法阵的恶鬼,的确是个难得的聪明人,让陆修泽都不由得生出了爱才之心。 杀了它,还是捉住它? 也罢,多想无益,还是先看看它再说。 陆修泽脚下不停,轻巧地避开法阵中的杀阵迷阵,没一会儿就从那大片大片的荒地中走出,来到了一个向下的地洞入口前。 这个入口突兀地嵌在地面,蜿蜒通向地底深处,在漆黑无光的夜晚中翻腾着隐隐的血色光泽,就好像是通向地狱的入口。 而令人感到恐惧又恶心的是,这通道竟像是活着的食道,四的洞壁在洞穴深处的血色映衬下泛出了诡异的肉色,时不时还会轻轻蠕动,让人感到自己进入的不是地穴,而是恶鬼的胃袋。 “雕虫小技。” 陆修泽漫不经心地一笑,屈指一弹,尖锐的破空声响起,空气在这一刻被陆修泽的指风生生撕出一道裂缝来,进而蔓延,势如破竹,毫无停顿地撕开了地穴上附着的法术。 ——以力破法! 这一击,是纯粹的c没有附着半点术法的“力”!但就是这样的“力”,却轻而易举地破了恶鬼的“法”。 这样的一击,怕是专注于以力破万法的神武峰门下,都要自愧不如。 一声来自地穴深处的凄嚎宛如幻觉,随后,地穴上的红光黯淡消失,平静下来。 陆修泽不紧不慢地走了进去。 与此同时,小镇的中心,从迷阵中醒来的闻景满身冷汗,用力摇醒了一边的叶灵书。 “快醒醒!” “喂!表哥!” “叶灵书!” “小叶子!!” “呸!谁是小叶子?叫谁小叶子呢?!” 半天没有晃醒的叶灵书,在听到“小叶子”这个禁忌的外号后瞬间暴怒,一巴掌拍开了闻景的手,原本妩媚万分的桃花眼瞪圆了,当时就撸起了袖子。 “今天又是谁先人的叫我小叶子?来来来,老规矩,今天我叶灵书不揍到你们服气我就——” “醒醒吧你!” 闻景简直要气笑了,都不敢想自己表哥在隐云宗的那七年都干了些什么好事。 “你看看你现在在哪儿?!” 叶灵书愣了愣,终于清醒过来。 他四下环顾,很快就将目光凝聚在“恶狱鬼”三字上,心里咯噔一下,而此刻,原本被那恶鬼用来隐匿自身的法阵又被陆修泽破开,因此冲天煞气和鬼气再无遮拦,直冲云霄,抬头就能看到小镇天空的云层上端,翻滚着的血气和怨气。 “恶鬼”叶灵书脸色难看起来,“而且是成了气候的大鬼!” 只有那些执念深重c滞留人间百年以上,又害人无数的鬼,才能形成这样骇人的气势,也只有这样的大鬼,才能不动声色地将他们拉入幻觉之中。想到幻境中的种种,叶灵书出了一身冷汗:若非他及时被闻景叫醒了,他滞留在幻境中会有怎样的结果,还真不好说。 “先不说这个!”但闻景的重点却不在这只大鬼身上,他看着叶灵书,焦急道,“表哥,你看到大师兄了吗?” 叶灵书又是一愣,这才发现原本的三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两人。 “对”叶灵书又是诧异又是发毛,“陆兄呢?” 原本叶灵书就是仗着有金丹期的靠山给他们压阵,这才走得肆无忌惮,但先是大鬼拦路,后是靠山消失,这会儿,饶是叶灵书胆大包天,也不由得感到心脏狂跳头皮发麻。 听到叶灵书否定的答复,原本脸色就不好的闻景顿时脸色更为难看,掉头就要离开。 “你想干什么?!给我冷静点!”叶灵书一把拉住闻景,神色肃穆,厉声道,“你这是要去找你大师兄?你知不知道大鬼到底有什么样的实力?!你才不过是炼气期,就敢在有大鬼的镇子里乱跑?万一撞上大鬼,你一个人都不够它一口吞的!” “不是乱跑。”出乎意料的,闻景明明做着冲动到能称之为愚蠢的事,声音却冷静得可怕,“大师兄是金丹期,连我们都能挣脱的幻境对他来说一定不算问题,所以,既然大师兄不在我们身边,那么一定是他先醒过来,去找那恶鬼了。” “然后呢?”叶灵书手上抓得更紧,急促道,“你想要跟着你大师兄去干掉大鬼?别开玩笑了!陆兄敢去找恶鬼,是因为他是金丹期的修为,你呢?!顾好你自己就够了,要说担心陆兄,也要你有那个本事才行!” “实力不够,我还有脑子。”闻景丝毫没有被说服,“恶鬼的形成绝不是毫无缘故的!解决恶鬼除了外力镇压之外,更可以从化解怨气的方向入手!镇子里还有别人,恶鬼这样明目张胆,我只要去问一下,就能知道恶鬼的来历和形成了,更何况——”闻景认真地看着叶灵书,道,“惩治邪物,救无辜的人于水火之中,这不正是我辈修士的‘道’之所在吗?” 叶灵书呼吸一滞,闭上眼睛,半晌后,深深叹了口气,再度睁眼看闻景时,眼中满是复杂。 “阿景”叶灵书叹道,“你修为低下,所以没有看出来,而我我知你心善,所以本也不准备告诉你的。” 闻景迷惑了:“你在说什么?” 叶灵书指着那“恶狱鬼”的牌匾,道:“你觉得,这害人性命的客栈,是谁弄出来的?” 闻景道:“自然是那恶鬼!” 叶灵书又道:“那你认为,那些被害死的行人的尸体,又去了何处?” 闻景道:“当然是被那恶鬼” 闻景看着叶灵书的脸色,蓦然出了一身冷汗,睁大了眼,竟再也说不出下去了。 夜风越来越大,吹得附近民居的门户动摇,在寂静的夜里发出叫人心神颤抖的声音。 蓦然,一扇门轰然打开,一个穿着小贩衣饰,面容青紫的人走了出来。他有着人类的形体,但皮肤青黑发皱,细看像是有粘液附着其上,身无毛发,手长过膝,十指都长着尖而黑的指甲,一口獠牙突破了嘴唇的遮掩,暴露在空气中,根根尖利,带着令人不敢深思的肉丝碎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1.第 101 章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叶灵书其人, 虽然名字颇为秀气,但却是个实打实的男人,在闻景的记忆中, 小时候的叶灵书就调皮厉害得不像话,上房揭瓦都是小事, 最离谱的一件事还是纠集了一大票名门出身的孩子,窜去豫国都城外的山上打猎。 那时候的众人也都是五岁左右,其中有将军府的幼子c宰相府的二子c左大臣的四子等,甚至还有一位偷溜出宫又被叶灵书诱拐的皇子——当然还有闻景。 这么一群身份高得吓人,年纪小得心惊的小鬼头,就这样在叶灵书的带领下,浩浩荡荡地直奔城外“打猎”,吓坏了好些利益相关之人,也亏得最后谁都没去成, 不然结果还真不好说。但虽是如此, 叶灵书的“名气”也还是打了出去, 把叶灵书的父亲镇国将军叶飞云气了个半死,直想把这混小子塞回娘肚子里头去。 所以, 同叶灵书比起来, 就连把择日宗闹得鸡飞狗跳的闻景, 都显得乖巧可爱得不像话。 但就是这样一个胆大包天c肆意妄为c胡天胡地的叶灵书,如今却穿着如仙的白裙, 一副弱不胜衣的模样, 声音温和柔软, 像是掐得出水来,肌肤白皙如玉,十指纤纤,怎么看都是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而且是女性美人若不是闻景记忆颇好,他还真的认不出眼前这人就是他的表哥。 可是但是 表哥!你到底在隐云宗受了什么刺激啊! 叶灵书衣袖轻抬,掩唇一笑,眼波流转,越发显得眉眼如画:“表弟狭隘了,男装女装有什么妨碍?还说是我这样不好看么?” 闻景一噎。 叶灵书这样好看么? 自然是好看的。 叶灵书虽生为男人,但长相肖母,眉不黛而翠,唇不点而朱,那双漂亮至极的桃花眼更是勾魂夺魄,艳色逼人,再加上他此时的扮相,竟叫叶灵书像是被谪落凡尘的仙女似的。 要让闻景昧着良心说不好看,闻景时万万说不出来的。 闻景支吾了一会儿,最后吭吭哧哧地说道:“可是表哥,姑姑和姑父见你这样会生气的吧?” 叶灵书毫不在意,道:“那就不让他们看到就成了。而且就算看到又怎样?对着我这样的美貌,爹娘怎么还可能生气。” 闻景:你倒是很有自信哦! 叶灵书只当闻景不存在,弹指投出一面水镜来,便含笑端详水镜里的自己,那若无旁人的自得臭美模样恕陆修泽直言,还真是跟闻景如出一辙。 陆修泽这才相信,这两人的确是有血缘关系的。 在叶灵书出现后,陆修泽便安静站在一旁,趁着二人谈话的时候,对着这虚云真君的弟子从头到脚好好观察了一遍,心里头已经有了思量,等到闻景被叶灵书堵得偃旗息鼓后,这才微微笑着,向叶灵书攀谈起来。 陆修泽只要想,那么就可以让任何同他交谈的人如沐春风,可以让任何人都喜欢上他。再加上叶灵书同闻景还是很有相似的地方的,于是,陆修泽驾轻就熟,稍稍两句就哄得叶灵书心花怒放,称兄道弟起来,倒显得陆修泽才是叶灵书的表亲似的。闻景也全不在意,兴高采烈地搭话,一时间三人说得气氛颇为热烈,就连吞骨江那汹涌轰鸣都掩盖不住。 在交谈中,陆修泽知道,叶灵书跟闻景混的是截然不同。 闻景过去十年中的八年都在炼体,近两年才开始正式观想法门。虽然自开始引气入体后,闻景修为飞涨,不过又因为身体强度实在跟不上自己的修为,因此不得不一直压制自己的修为进度,至今才堪堪达到炼气中期,若不是搭上了匪镜师伯的顺风车,这样的他是肯定不会被择日宗放下山的。 但叶灵书却不同。 作为被虚云真君看中的关门弟子,叶灵书自然是极其契合隐云宗的法门的,自开始修行后,修为便扶摇直上,一路顺风顺水,不过七年时间就已经踩在了金丹的门槛上,只待时机一到,就能成就金丹! 而那时的叶灵书,才不过十三岁! 如此奇才,在天才辈出的六大宗门内,都是难得一见的,因此虚云真君老怀大慰,挥手就放叶灵书一个长假,让他可以下山同父母团聚。 然而谁都没想到的是,这位天纵奇才的叶灵书,在自理能力上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废柴,因此叶灵书刚离开隐云宗后就走偏了路,竟一直从远在海外的聚云岛隐云宗,一直迷路到了琨洲中部偏北的择日宗门前——花了三年都没找到正确的路,这也是十分难得了。 叶灵书说这番话的时候,脸上倒是没有为自己三年的迷路感到半点羞愧,反而对自己七年就踩在金丹的门槛上感到颇为自得,话语里全是炫耀,表露出了十足的少年心性。 闻景听着却忍不住了,嘀咕道:“这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大师兄可是五年就已经成就金丹了呢!你有什么好得意的!” 事实上,陆修泽虽然六岁拜入宗门,但直到十八岁才开始引气入体,到二十三岁便成就金丹,这是怎样地惊世骇俗? 更何况择日宗的法门,同其他宗门都不太一样。择日宗第一个要求的是门下弟子身体强度,在确定弟子身体强度合格后,才会允许弟子开始体内灵气的积累,所以严格说来,择日宗应是身与术□□。但就算这样,陆修泽从入门到金丹,拢共只花了短短五年,想来若是陆修泽拜入隐云宗,只修术法的话,那么可能成就金丹的时间连五年都不用! 然而外人不知内情,只道陆修泽六岁拜入宗门,二十三岁成就金丹,虽然也算得上天才,但十七年的修炼磨合,就算称得上天才,却也不过如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2.第 102 章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闻景八年的炼体功夫不是白费的, 所以这时倒没有像一旁的叶灵书那样被冷风冻得瑟瑟发抖, 反倒是环首四顾,满心疑惑:“为什么这个小镇没有灯” 不等闻景说完,在小镇的中央,那最高的建筑蓦然亮了起来, 灯火通明,照亮了门前的牌匾:天上客。 闻景顿时将没说完的话咽了回去。 刚刚没有灯火,大概只是没来得及点亮吧? 尽管闻景依然直觉有哪里不对,但此时也只能将疑惑放在心里。 随着灯火的点亮,周遭的寒气似乎也随之散去, 之后, 饭食的香气悠悠飘了过来, 叶灵书深吸口气,瞬间就认出了好几道美食。 “炙烤鸭,巨胜奴, 葱醋鸡, 同心生结脯,八仙盘”在海外啃了七年鱼又迷路吃了三年辟谷丹的叶灵书,此刻闻到这样的美食气息,感动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好香!” 同样也有一天没进食的闻景, 此时也没能忍住, 肚子咕咕叫了起来。 陆修泽笑道:“那我们就在此处暂歇吧。” 三人一同向着那名为天上客的客栈走去, 在走近大门的瞬间, 陆修泽唇边翘起了一个若隐若现的笑容,而闻景的目光则是轻扫过天上客门边的对联,隐约瞧见一边写着“天留地上客”,但还没来得及看清另一边写什么,就被叶灵书裹挟着冲了进去。 “小二!小天酥五生盘不,你们店里所有的菜,都给我来一份!”叶灵书直接抛了锭银子到小二的怀中,“再给我们定三间上好的客房!多余的也不用找我了,你留下吧。” 小二捧着银子,笑得见牙不见眼:“好好好,三位客官这边请。” 三人在靠窗边的桌上坐下,没多久,菜就流水般从厨房递了出来,摆了满满一桌,色香味俱全,引人食指大动。 饿坏了的叶灵书闻景二人勉强客气了一下,然后狼吞虎咽起来,唯有一旁的陆修泽动作不紧不慢,也不动筷,而是为自己斟了杯酒,递到唇边,轻轻一嗅,然后又轻轻一叹。 “好酒。”陆修泽道,“但” “但是什么?”一旁埋头苦吃的闻景突然抬起头来,好奇道。 陆修泽含笑看了他一眼:“但只要想到它是由人的内脏搅拌而成的,就未免让人觉得有些倒胃口了。” 闻景脸色一僵:“什什么?” “就像这满桌的菜肴——”陆修泽将酒杯放在桌上,那轻柔的动作却叫酒桌整个都剧烈地摇动起来,一桌的食物都在这样的摇动下摔成了粉碎,“——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啊!”叶灵书受惊地叫了一声,往后一跳,避开了泼洒的汤汁,但却没能避开紧随其后的黑焰。 “噗嗤。” 随着一声古怪的轻响,叶灵书的皮肉上附上了一朵食指大小的黑色火焰,还不等他来得及叫痛,那黑焰就蓦然涨开,将他吞下,眨眼间便将叶灵书烧成了灰烬,落在泼满汤汁的地上,融成了古怪恶心的颜色。 这这是 闻景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几乎要战栗起来。 但陆修泽却连一句话都懒得多说,张嘴吐息,气息落地化火,向着闻景的身上攀爬,于是一个呼吸之后,闻景也步了叶灵书的后尘。 “真是无趣啊。”陆修泽声音轻柔冷淡,天生含情的双眼轻轻垂下,一举一动都宛如画中人,“敢在门对上夸下那样的海口,我还以为你会让我看到一些更有趣的事物。但不过如此。” 刹那间,无形的气劲向着四周席卷开去,周围繁华明亮的景象竟如同泡沫般,在这样的气劲下颓然溃散。 温暖的光明与明亮的色泽黯淡褪去,蛛网和尘埃攀爬而上,陆修泽只不过在椅子上坐了片刻,客栈里却像是过了百年,就好像时间刚刚走过了陆修泽的身旁。 但陆修泽却知道,现在的样子,才是这天上客客栈真正的模样——一个破败而凄冷的死地。 早在极远的地方,陆修泽就感受到了这小镇散发的恶意和不详,而当他按下剑光,真正踩在这个小镇的土地上后,陆修泽才恍然明白,这个小镇中真正活着的,只有他们三人。 真是有趣啊,到底是谁,又做了些什么,才能将整整一个小镇的人,都炼化成了半人半鬼的怪物?而更叫陆修泽诧异的是,这些被炼化的怪物,竟还保有自己生前的记忆,竟还以为自己仍然是人! 因为以为自己还是人,所以它们还保留着身为人类时的作息,像是自己还活着那样耕种c清扫c进食,因此客栈的外头才会那样干净,民居中才会有炊烟升起;而同时又因为它们早已经死了,它们才会懂得惧怕,知道要躲避修士。 多有趣啊! 陆修泽看着桌上,原本色泽鲜亮诱人的菜肴,褪去伪装后,露出了尘土搅拌血肉的内质,而陆修泽倒出的那杯酒,此刻也没有了令人迷醉的酒香,而是散发着血腥和尸体腐烂的酸涩恶臭。 陆修泽一瞧,又笑了起来,道:“尸体这样新鲜,怕是这客栈这几天又‘开张’过吧?” 破败的客栈中一片死寂,没有回应。 “还是不肯同我说话吗?” 陆修泽也不气恼,长身而起。 “无妨,我来见你便是,希望你能叫我感到更有趣一些。”陆修泽微微一笑,长衫半点尘埃不沾,轻飘飘地从客栈中走出。 走到客栈门口,陆修泽见到了真正的闻景和叶灵书,此时此刻,他们二人双眼空洞,呆呆地站在客栈牌匾下,如同木偶般。 陆修泽脚下不停,目不斜视,越过门口的二人,向着小镇的某一处走去,身影很快就淹没在了夜色之中。 而陆修泽没有注意到的是,就在他同闻景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闻景呆滞的目光动了动,一簇若有若无的火焰在他的眼底燃起。 火。 大火。 滔天之火。 这是闻景从未见过的壮丽的火焰,也是闻景从未想象过的叫人心神俱灭的毁灭。 一片迷雾懵懂之中,闻景好像回到了择日宗。 他站在观日峰的观真殿前眺望整个择日宗,心中空荡荡的,总觉得缺少了点什么,可还没等闻景想明白缺了什么,黑色的火焰便毫无预兆地从天空落下,如同陨石砸入择日峰,以一种恐怖的速度蔓延开来,似乎决意要将整个择日宗都拖入火焰的地狱。 闻景心脏狂跳,若隐若现的预兆指示着他一路向前,躲开恶火,来到了择日峰前。 他抬头望去,黑红的火焰将天与山烧成一色,而在那样模糊又震撼的颜色里,他看到一个长发披散的人侧对他站着,热浪吹开了那人的长发,露出了下头熟悉的侧脸。 “” 闻景张开嘴,叫出了那人的名字,但他的耳朵能听到火焰燃烧的声音,却听不到自己的话语。 ——他是谁? 闻景脑子里一片混乱。 ——这个人是谁?! 像是听到了闻景的声音,那人缓缓侧过脸来,向闻景遥遥地露出一个笑来。 火光映照在那人的白衣和温柔的眉眼上,将他衬成了救世的仙人,然而当那人展眉畅快一笑后,便露出了里头天生的风流和冷酷,又像是灭世的魔头。 他是—— 闻景蓦然惊醒,冲天的火光和那人熟悉的面容从他眼前消散。他怔立半晌,冷风吹过他汗湿的衣襟,吹起了满地的尘埃,直到残破的窗棂在冷风下发出不堪折磨的吱呀声后,闻景这才恍惚地抬头望去。 “天留地上客。” 闻景望向了另一边。 “我留此世人。” 闻景心神一震,骇然抬头望向牌匾,却见上头“天上客”三字淡去,露出了真面目。 “恶狱鬼。” 闻景感到他的胃在翻腾,他的血液在燃烧,他的心脏在扭曲。 “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事” 闻景以为自己在怒吼,但他却听到自己脱口的声音干涩而虚弱,如同垂死的病人。 “明明大家都是同族,为什么要对自己的同胞做出这样的事?!” 一个穿着布裙,依稀能看出身前是个妇人的食尸鬼尖笑一声,道:“你们这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风凉话倒是说得好听,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难道你以为我们想要这样吗?!我们被恶鬼困在镇子上的时候你们在哪里?我们吃掉了最后一点粮食快要被饿死的时候你们在哪里?!” “对!没错!”一身短打的食尸鬼憎恶地看着闻景和叶灵书二人,“我们什么都没有了!地里不产粮食,镇子走不出去如果不吃人,我们要怎么活?” “我们只是想活着而已,这有错吗?!”又一个食尸鬼说道,“要怪也只能怪你们无能,连一个恶鬼都杀不了!” “如果不是你们的错,我们怎么会落得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下场,还要靠吃人度日?” “都是你们的错!” “都是你们的错!!” 尖利的声音将闻景和叶灵书二人包围,步步逼近,眼中闪烁着对活人的憎恨,和贪婪的食欲。 吃普通人无法满足了,已经开始想要吃修士了吗? 叶灵书冷笑一声,心中杀意大盛,扣住自己的法剑,却不想就在此时,他听到一旁的闻景颓然叹道:“抱歉。” 什什么? 叶灵书心里一个咯噔,唯恐闻景被这群食尸鬼的花言巧语给骗了,以至于做出什么傻事来。 只听闻景叹道:“没能救你们我的确很抱歉” 叶灵书皱眉道:“等一下” 闻景话语不停,继续道:“但若不将你们杀死在这里,而是放任你们杀害更多的路人的话,那才是我真正的罪过。” 叶灵书:“欸?” 下一刻,叶灵书便听到长剑锵然出鞘,如水的温柔月色洒落在这长剑上,却反射出了冰寒的剑芒。 “嗤!” 几不可闻的声音响起,叶灵书只觉得眼前一花,还不等他反应过来,离二人最近的一只食尸鬼的头颅,便骨碌滚落在地。 什什么? 叶灵书目瞪口呆,几乎回不过神来。 ——食尸鬼因食人尸而成“怪”,早已脱离了人的范畴,皮肤类石,骨骼甚铁,身体处处都带着剧毒,实力堪比炼气后期的妖兽,根本就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面对这一镇子的食尸鬼,哪怕是身为筑基的叶灵书,都感到颇为头痛,心生去意,可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3.第 103 章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似男似女的笑声在这一刻响起, 声音渺渺, 时远时近。 闻景心中咯噔一下, 暗自叫糟, 抽身急退,但没想那孩童的动作更快, 蓦然抬头, 红光湛湛的双眼向他一瞪,闻景便感到自己脚下像是陷入沼泽,动作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 孩童瞧见这样的闻景, 森森一笑,张嘴一吐, 一股森冷的气息便扑面而来, 瞬间钻入了闻景的七窍, 纵使闻景竭力闭气摆脱, 却依然挣扎不开。 也不知那森冷的气息里究竟有着什么, 只不过是几个呼吸的时间,闻景便软倒在地,双眼紧闭,昏迷过去。 在地穴中,通过法器看到这一幕的陆修泽暗暗摇头,忍不住叹了口气, 觉得自己的小师弟到底还是太过年轻, 没有在外行走的经验, 这才会这样轻松就被恶鬼骗了过去, 中了恶鬼的计策。否则,那恶鬼实力纵然强横,但想要收拾一个筑基期的修士,却绝不会这样容易。 闻景他,到底还是稚嫩了些——又或者,是不必要的慈悲太多了。 因为太过慈悲又太过心软,才会在身处危境的情况下,依然去关怀一个来历不明的孩童不,等等。 陆修泽心中一凛,发现了不对。 闻景为人看似跳脱爱玩,但实则心中自有一番思量和原则——早在十年前闻景在贯日真君面前侃侃而谈时,陆修泽就已经明白了这一点,而方才闻景对食尸鬼的痛下杀手,更能说明他这小师弟在紧要的事上一直看得十分明白。 既然如此,闻景怎会这样轻易就被骗倒?! 果然,当陆修泽再望向法器映像时,异变突生。 只见那恶鬼化身的孩童,在放倒了闻景后便放松了警惕,毕竟无论如何,闻景也只是堪堪突破筑基期的修士而已,恶鬼就算不用偷袭的办法,也能制住闻景,是以在闻景倒下后,恶鬼化作的孩童便漫不经心地走到闻景的身旁,低头沉思,似是在想要怎么才能演一出让陆修泽满意的戏来。 可就在恶鬼走神的瞬间,闻景蓦然睁开眼,金色神光自眼中溢出,一轮半虚半实的日轮在他神庭处隐现,带着浩荡神威的真火飞溅,落地而涨,带着灼热的气浪向恶鬼袭去,就像小镇中升起了第二个太阳,再看他眼中清明透彻,哪里有半点糊涂? 恶鬼猝不及防,被这带着阳炎的真火烧了正着,尖叫一声,慌忙后退,周身鬼气狂涌,好不容易灭却了身上的真火,但却也姿态凄惨,原本已经用阴气凝实的鬼体,在这一击下竟是被烧化了小半。 恶鬼姿态凄凉,但闻景却也不好受。 从理论上来说,择日宗门下弟子一生,可在筑基期c灵寂期c出窍期,分别在体内观想出三轮日轮。每一轮观想出的日轮内,都蕴有巨量的真火,妙用无穷,平时可做灵气驱使,关键时刻更是能够放出体外奇袭,威力不弱于四大真火之一的阳炎真火! 闻景方才赫然就是将真火用作奇袭。 然而闻景到底筑基还不到一个时辰,若非他向来在炼气引气上天赋过人,恐怕连这日轮都无法观想出来,更遑论是转化真火御敌了。但就算这样,方才他放出的那点真火,也已是修为的本源所在,一击过后,早已是元气大伤,面如金纸,更不提趁胜追击了。 闻景伤人八百,自损一千,是以这击过后,不由得吐出一口血来,倒是真的躺在地上站不起来了,但对面的恶鬼,却正是处于被击伤后的愤怒中,随时都能暴|起将闻景击毙。 “胡来!”陆修泽看得眉头直皱,忍不住冷喝一声,心中生出莫名的怒气来,想不明白闻景为什么竟会做出这样的蠢事。 可越是生气,陆修泽思绪就越是清晰,于是电光石火间,陆修泽又明白了闻景的用意。 在闻景的心中,他一直以为他的师兄陆修泽,正在同恶鬼的本体对峙,僵持不下,所以这次深入小镇,不是为了别的,只求能助陆修泽一臂之力。 闻景是这样同叶灵书说的,而他也正是这样做的。 无论是他示敌以弱,引诱恶鬼逼近身前,还是不求退路c不惜耗费本源地击伤恶鬼,都是为了寻求恶鬼的空隙和弱点。如果陆修泽当真像闻景想的那样正在同恶鬼的本体僵持,那么闻景方才击伤恶鬼的那一下,无疑能让恶鬼露出巨大的破绽,从而给陆修泽带来胜利之机 但是 恶鬼厉声向着闻景呵斥道:“不知好歹的小鬼!我本还想要暂时留你一命,但你竟敢伤我鬼体!今日,我必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永世不入轮回!” 闻景强撑着坐起,歪在墙角,笑着看那恶鬼,眼中没有一丝惧怕。 恶鬼勃然大怒:“这是你自找的!” 陆修泽闭上眼。 ——但是他 不知道从何处生出的暴躁和烦闷翻涌上来,混乱而捉不住的思绪蔓延,陆修泽神色沉冷。 法器映像中,恶鬼五指成爪,向闻景头颅抓去,但就在它的手靠近闻景的瞬间,陆修泽冷哼一声,捉紧御魔镇魂珠的手一个用力,竟是将那御魔镇魂珠生生捏碎。 一声尖利的惨嚎响彻整个小镇,恶鬼抱头,步步后退。 “不要不要我不要消失” 随着御魔镇魂珠中恶鬼魂魄的消失,恶鬼的鬼体也如烈日下的冰雪,在闻景的面前生生消融,纵使它极力想要挽回,但几个呼吸后,恶鬼就彻底消失不见,徒留森森鬼气在闻景面前,久久不散。 闻景一怔,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笑了起来,无力的手臂再也支撑不住,斜倚在石墙上的身体就要滑落下去,但就在他背脊接触到冰冷地面的那一刻,一只手却揽住他的腰,将他提了起来。 “师弟,你太胡来了。” 陆修泽脸色不太好看,语气也第一次在闻景面前带上了气恼。 但闻景却是笑着,声音轻快道:“我知道大师兄会赢的。” “所以你就做这样的蠢事?”陆修泽脸色更不好了,“若我没及时杀了那恶鬼,你是要我来为你收尸吗?” “不会不会。”闻景全当没看到陆修泽的黑脸,笑嘻嘻地将头靠在陆修泽的肩上,道,“大师兄这么喜欢我,怎么舍得我死呢?” 陆修泽气笑了:“满嘴胡话!” “好伤心啊,师兄竟然是不喜欢我吗?不过没关系,我喜欢师兄啊!我这么喜欢师兄,怎么舍得去死呢?”闻景彻底放松下来,又开始说些厚脸皮的话,但满身的困倦和伤势到底做不得假,头一点一点地就要睡过去了。 陆修泽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一手盖在闻景的眼上,另一只手将闻景扶得更稳了。 “睡吧。” 陆修泽的手很热,是跟他温柔中带着疏远的冷淡性格截然不同的热度。在这样的热力的侵浸下,闻景睡意上卷得越发厉害,喉咙里咕哝了一声,但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在闻景彻底睡去之前,他强撑着捉住了陆修泽的手,困顿道:“大师兄说好要跟我回去看我爹娘还有去看红枫” 闻景的嘟囔声越来越低,手慢慢松开,滑落下去,好一会儿,确认闻景已经睡熟后,陆修泽拿开手。 月光落在闻景的脸上,照出少年略带青涩的脸,和他稚子般无忧无虑的睡脸。陆修泽看着这张脸,沉默了下去,也不知道在思忖些什么。 良久,他抬头望向头上天光,只见月如冰轮,雾如轻纱。分明小镇中鬼气未尽,尘埃遍布,但这一刻却美得莫名,不似人间。 去看红枫吗? 无趣,他喜欢的向来不是红叶那样脆弱的东西,而是能带来毁灭和生机的火焰。 不过 “好。” 看在这小混蛋这么喜欢他的份上就陪他去一趟好了。 “都是表哥你!我半个时辰前就说该回家了,你却偏要拉着我去玩投壶,亏了你还是修士呢,跟凡人玩这个也不害臊!” “说得好像那个把摊主赢得快要哭的人是我一样,我只是说说,你可是直接上手了,我们两个到底是谁不害臊!” “肯定是表哥你!” “闭嘴!找揍吗!” “嘁,你又打不过我。” “倒是来试试啊!!” “好了好了!停!”闻景后退一步,举手表示要停下这个毫无意义的争执,“现在的问题是我们该去哪儿?” 原本闻景和叶灵书是打算回家的,然而两人一个没把持住,竟在夜市里疯玩到了三更时分。若是在这个时候回家,不但会打扰到自家亲人的休息,还会落一顿唠叨——光是想想自家亲娘的揪耳神功,两人就觉得人头皮发麻,于是十分默契地略过了这个选择。 那么,投宿?可是这个时间,正经的店家也早就关门了,他们还能去哪儿? 难道真的要在街上游荡一晚么? 叶灵书的目光飘向了某片街道,闻景一愣,瞬间明白了叶灵书的意思,不由得嘴角一抽,道:“表哥,你好歹有点修士的样子吧!” 叶灵书不以为然地把玩着手中折扇,道:“夜宿青楼在前朝可是风流雅事,而且我又没说要去青楼!” “我刚刚可没有指责你要去青楼,表哥,这是你自己说的。” 叶灵书恼羞成怒,道:“你真以为我会去青楼吗?你难道觉得青楼的女子会有我好看吗?!” 这个理由十分有说服力,闻景瞬间就相信了。 闻景:“好的表哥,你去青楼炫耀你的美貌吧,我先回家了。” “喂!!你这个混账家伙,有这么跟表哥说话的吗?!”叶灵书看着转身就走的闻景,道,“欸?等等,你还真回家啊?” “只是回去看看。”闻景背对着叶灵书,摆了摆手,“不会暴露你的,放心吧。” 这两人不愧是表兄弟,对对方的套路十分熟悉。 于是叶灵书放下心来,两人就此告别,约好明天要一起扮成好孩子一起回家,绝不能相互出卖——谁出卖对方谁就是小狗! 叶灵书兴冲冲地奔向了赌馆,闻景则是走向了兴安坊南街闻府。 中定府乃豫国都城,自然是占地极广。其中五分之一,被用来建造天子居所长宁宫,又五分之一建造了达官贵人的居所兴安坊,剩下的才是其他街市和行宫。 闻府能在这样地理位置重要的兴安坊中落户,地位想想就知道必然不低,而事实上,闻景的祖父在四年前就被命为丞相,官拜一品;大伯父为翰林学士,虽然只有三品,手上也并无实权,但却清贵非常;二姑姑嫁与镇国将军叶飞云为妻,为一品夫人;父亲则是正五品中书舍人,兼管中书省事务,简在帝心。而大伯母和闻景母亲的娘家也很不简单,是以闻家在豫国中势力极大,有文有武,连天家都十分倚重,不敢轻易翻脸。 有着这样厉害的背景,闻府本可以在兴安坊内买下极大的一块地来建造府邸也不会逾制,但闻景的祖父偏偏没有这样做,由此可见闻家也不是什么得意便猖狂的人家。 来到兴安坊后,巡逻的卫队瞬间多了起来,但这对于闻景来说自然不是问题,于是他翻上屋顶,踩着瓦楞,仗着自己相当于人间顶级武师的修为,就这样当着这群巡逻卫队的面,大剌剌地跑向了自己记忆中的闻府所在,连影子都没给这群人留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4.第 104 章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似男似女的笑声在这一刻响起,声音渺渺, 时远时近。 闻景心中咯噔一下, 暗自叫糟, 抽身急退, 但没想那孩童的动作更快, 蓦然抬头, 红光湛湛的双眼向他一瞪,闻景便感到自己脚下像是陷入沼泽, 动作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 孩童瞧见这样的闻景,森森一笑,张嘴一吐, 一股森冷的气息便扑面而来, 瞬间钻入了闻景的七窍, 纵使闻景竭力闭气摆脱,却依然挣扎不开。 也不知那森冷的气息里究竟有着什么, 只不过是几个呼吸的时间, 闻景便软倒在地, 双眼紧闭, 昏迷过去。 在地穴中, 通过法器看到这一幕的陆修泽暗暗摇头, 忍不住叹了口气, 觉得自己的小师弟到底还是太过年轻, 没有在外行走的经验, 这才会这样轻松就被恶鬼骗了过去, 中了恶鬼的计策。否则,那恶鬼实力纵然强横,但想要收拾一个筑基期的修士,却绝不会这样容易。 闻景他,到底还是稚嫩了些——又或者,是不必要的慈悲太多了。 因为太过慈悲又太过心软,才会在身处危境的情况下,依然去关怀一个来历不明的孩童不,等等。 陆修泽心中一凛,发现了不对。 闻景为人看似跳脱爱玩,但实则心中自有一番思量和原则——早在十年前闻景在贯日真君面前侃侃而谈时,陆修泽就已经明白了这一点,而方才闻景对食尸鬼的痛下杀手,更能说明他这小师弟在紧要的事上一直看得十分明白。 既然如此,闻景怎会这样轻易就被骗倒?! 果然,当陆修泽再望向法器映像时,异变突生。 只见那恶鬼化身的孩童,在放倒了闻景后便放松了警惕,毕竟无论如何,闻景也只是堪堪突破筑基期的修士而已,恶鬼就算不用偷袭的办法,也能制住闻景,是以在闻景倒下后,恶鬼化作的孩童便漫不经心地走到闻景的身旁,低头沉思,似是在想要怎么才能演一出让陆修泽满意的戏来。 可就在恶鬼走神的瞬间,闻景蓦然睁开眼,金色神光自眼中溢出,一轮半虚半实的日轮在他神庭处隐现,带着浩荡神威的真火飞溅,落地而涨,带着灼热的气浪向恶鬼袭去,就像小镇中升起了第二个太阳,再看他眼中清明透彻,哪里有半点糊涂? 恶鬼猝不及防,被这带着阳炎的真火烧了正着,尖叫一声,慌忙后退,周身鬼气狂涌,好不容易灭却了身上的真火,但却也姿态凄惨,原本已经用阴气凝实的鬼体,在这一击下竟是被烧化了小半。 恶鬼姿态凄凉,但闻景却也不好受。 从理论上来说,择日宗门下弟子一生,可在筑基期c灵寂期c出窍期,分别在体内观想出三轮日轮。每一轮观想出的日轮内,都蕴有巨量的真火,妙用无穷,平时可做灵气驱使,关键时刻更是能够放出体外奇袭,威力不弱于四大真火之一的阳炎真火! 闻景方才赫然就是将真火用作奇袭。 然而闻景到底筑基还不到一个时辰,若非他向来在炼气引气上天赋过人,恐怕连这日轮都无法观想出来,更遑论是转化真火御敌了。但就算这样,方才他放出的那点真火,也已是修为的本源所在,一击过后,早已是元气大伤,面如金纸,更不提趁胜追击了。 闻景伤人八百,自损一千,是以这击过后,不由得吐出一口血来,倒是真的躺在地上站不起来了,但对面的恶鬼,却正是处于被击伤后的愤怒中,随时都能暴|起将闻景击毙。 “胡来!”陆修泽看得眉头直皱,忍不住冷喝一声,心中生出莫名的怒气来,想不明白闻景为什么竟会做出这样的蠢事。 可越是生气,陆修泽思绪就越是清晰,于是电光石火间,陆修泽又明白了闻景的用意。 在闻景的心中,他一直以为他的师兄陆修泽,正在同恶鬼的本体对峙,僵持不下,所以这次深入小镇,不是为了别的,只求能助陆修泽一臂之力。 闻景是这样同叶灵书说的,而他也正是这样做的。 无论是他示敌以弱,引诱恶鬼逼近身前,还是不求退路c不惜耗费本源地击伤恶鬼,都是为了寻求恶鬼的空隙和弱点。如果陆修泽当真像闻景想的那样正在同恶鬼的本体僵持,那么闻景方才击伤恶鬼的那一下,无疑能让恶鬼露出巨大的破绽,从而给陆修泽带来胜利之机 但是 恶鬼厉声向着闻景呵斥道:“不知好歹的小鬼!我本还想要暂时留你一命,但你竟敢伤我鬼体!今日,我必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永世不入轮回!” 闻景强撑着坐起,歪在墙角,笑着看那恶鬼,眼中没有一丝惧怕。 恶鬼勃然大怒:“这是你自找的!” 陆修泽闭上眼。 ——但是他 不知道从何处生出的暴躁和烦闷翻涌上来,混乱而捉不住的思绪蔓延,陆修泽神色沉冷。 法器映像中,恶鬼五指成爪,向闻景头颅抓去,但就在它的手靠近闻景的瞬间,陆修泽冷哼一声,捉紧御魔镇魂珠的手一个用力,竟是将那御魔镇魂珠生生捏碎。 一声尖利的惨嚎响彻整个小镇,恶鬼抱头,步步后退。 “不要不要我不要消失” 随着御魔镇魂珠中恶鬼魂魄的消失,恶鬼的鬼体也如烈日下的冰雪,在闻景的面前生生消融,纵使它极力想要挽回,但几个呼吸后,恶鬼就彻底消失不见,徒留森森鬼气在闻景面前,久久不散。 闻景一怔,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笑了起来,无力的手臂再也支撑不住,斜倚在石墙上的身体就要滑落下去,但就在他背脊接触到冰冷地面的那一刻,一只手却揽住他的腰,将他提了起来。 “师弟,你太胡来了。” 陆修泽脸色不太好看,语气也第一次在闻景面前带上了气恼。 但闻景却是笑着,声音轻快道:“我知道大师兄会赢的。” “所以你就做这样的蠢事?”陆修泽脸色更不好了,“若我没及时杀了那恶鬼,你是要我来为你收尸吗?” “不会不会。”闻景全当没看到陆修泽的黑脸,笑嘻嘻地将头靠在陆修泽的肩上,道,“大师兄这么喜欢我,怎么舍得我死呢?” 陆修泽气笑了:“满嘴胡话!” “好伤心啊,师兄竟然是不喜欢我吗?不过没关系,我喜欢师兄啊!我这么喜欢师兄,怎么舍得去死呢?”闻景彻底放松下来,又开始说些厚脸皮的话,但满身的困倦和伤势到底做不得假,头一点一点地就要睡过去了。 陆修泽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一手盖在闻景的眼上,另一只手将闻景扶得更稳了。 “睡吧。” 陆修泽的手很热,是跟他温柔中带着疏远的冷淡性格截然不同的热度。在这样的热力的侵浸下,闻景睡意上卷得越发厉害,喉咙里咕哝了一声,但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在闻景彻底睡去之前,他强撑着捉住了陆修泽的手,困顿道:“大师兄说好要跟我回去看我爹娘还有去看红枫” 闻景的嘟囔声越来越低,手慢慢松开,滑落下去,好一会儿,确认闻景已经睡熟后,陆修泽拿开手。 月光落在闻景的脸上,照出少年略带青涩的脸,和他稚子般无忧无虑的睡脸。陆修泽看着这张脸,沉默了下去,也不知道在思忖些什么。 良久,他抬头望向头上天光,只见月如冰轮,雾如轻纱。分明小镇中鬼气未尽,尘埃遍布,但这一刻却美得莫名,不似人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5.第 105 章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表哥!你到底在隐云宗受了什么刺激啊! 叶灵书衣袖轻抬, 掩唇一笑, 眼波流转,越发显得眉眼如画:“表弟狭隘了,男装女装有什么妨碍?还说是我这样不好看么?” 闻景一噎。 叶灵书这样好看么? 自然是好看的。 叶灵书虽生为男人,但长相肖母,眉不黛而翠, 唇不点而朱,那双漂亮至极的桃花眼更是勾魂夺魄,艳色逼人,再加上他此时的扮相, 竟叫叶灵书像是被谪落凡尘的仙女似的。 要让闻景昧着良心说不好看, 闻景时万万说不出来的。 闻景支吾了一会儿, 最后吭吭哧哧地说道:“可是表哥, 姑姑和姑父见你这样会生气的吧?” 叶灵书毫不在意, 道:“那就不让他们看到就成了。而且就算看到又怎样?对着我这样的美貌,爹娘怎么还可能生气。” 闻景:你倒是很有自信哦! 叶灵书只当闻景不存在,弹指投出一面水镜来,便含笑端详水镜里的自己,那若无旁人的自得臭美模样恕陆修泽直言, 还真是跟闻景如出一辙。 陆修泽这才相信, 这两人的确是有血缘关系的。 在叶灵书出现后,陆修泽便安静站在一旁, 趁着二人谈话的时候, 对着这虚云真君的弟子从头到脚好好观察了一遍, 心里头已经有了思量,等到闻景被叶灵书堵得偃旗息鼓后,这才微微笑着,向叶灵书攀谈起来。 陆修泽只要想,那么就可以让任何同他交谈的人如沐春风,可以让任何人都喜欢上他。再加上叶灵书同闻景还是很有相似的地方的,于是,陆修泽驾轻就熟,稍稍两句就哄得叶灵书心花怒放,称兄道弟起来,倒显得陆修泽才是叶灵书的表亲似的。闻景也全不在意,兴高采烈地搭话,一时间三人说得气氛颇为热烈,就连吞骨江那汹涌轰鸣都掩盖不住。 在交谈中,陆修泽知道,叶灵书跟闻景混的是截然不同。 闻景过去十年中的八年都在炼体,近两年才开始正式观想法门。虽然自开始引气入体后,闻景修为飞涨,不过又因为身体强度实在跟不上自己的修为,因此不得不一直压制自己的修为进度,至今才堪堪达到炼气中期,若不是搭上了匪镜师伯的顺风车,这样的他是肯定不会被择日宗放下山的。 但叶灵书却不同。 作为被虚云真君看中的关门弟子,叶灵书自然是极其契合隐云宗的法门的,自开始修行后,修为便扶摇直上,一路顺风顺水,不过七年时间就已经踩在了金丹的门槛上,只待时机一到,就能成就金丹! 而那时的叶灵书,才不过十三岁! 如此奇才,在天才辈出的六大宗门内,都是难得一见的,因此虚云真君老怀大慰,挥手就放叶灵书一个长假,让他可以下山同父母团聚。 然而谁都没想到的是,这位天纵奇才的叶灵书,在自理能力上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废柴,因此叶灵书刚离开隐云宗后就走偏了路,竟一直从远在海外的聚云岛隐云宗,一直迷路到了琨洲中部偏北的择日宗门前——花了三年都没找到正确的路,这也是十分难得了。 叶灵书说这番话的时候,脸上倒是没有为自己三年的迷路感到半点羞愧,反而对自己七年就踩在金丹的门槛上感到颇为自得,话语里全是炫耀,表露出了十足的少年心性。 闻景听着却忍不住了,嘀咕道:“这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大师兄可是五年就已经成就金丹了呢!你有什么好得意的!” 事实上,陆修泽虽然六岁拜入宗门,但直到十八岁才开始引气入体,到二十三岁便成就金丹,这是怎样地惊世骇俗? 更何况择日宗的法门,同其他宗门都不太一样。择日宗第一个要求的是门下弟子身体强度,在确定弟子身体强度合格后,才会允许弟子开始体内灵气的积累,所以严格说来,择日宗应是身与术□□。但就算这样,陆修泽从入门到金丹,拢共只花了短短五年,想来若是陆修泽拜入隐云宗,只修术法的话,那么可能成就金丹的时间连五年都不用! 然而外人不知内情,只道陆修泽六岁拜入宗门,二十三岁成就金丹,虽然也算得上天才,但十七年的修炼磨合,就算称得上天才,却也不过如此。 闻景知道内情,心里很是为自己的大师兄叫屈,但这样的事陆修泽自己都不在意,闻景也不好意思到处嚷嚷说别的天才都是伪天才,只有他大师兄才是最厉害的,于是只能自己心里憋得慌。 但今天见着嘴上谦虚心里得意的叶灵书,闻景到底没有忍住,小声嘀咕了几句。 吞骨江畔到底声音太过噪杂,叶灵书修为不足,没有听到,陆修泽却是听到了。 陆修泽含笑看了闻景一眼,心中生出几分满意欣慰,觉得自己养这小崽子的十年功夫倒是没有白花,顿时忍不住又摸了摸闻景的头,就像是摸着一只家养的小豹子,还是毛光水滑会撒娇的那种。 闻景乖巧任摸。 叶灵书见了手痒,也是笑着伸手,但半路就被闻景给打下来。 闻景虎着脸道:“表哥!别乱伸手!” “哟!”叶灵书挑眉一笑,再不复他们初见时的大家闺秀模样,反倒是带着调戏良家妇女般的痞气,道,“怎么?你师兄摸得你表哥就摸不得么?” 闻景理直气壮:“那当然,他可是我大师兄!” 叶灵书一愣,琢磨着这好话像哪里不太对,好像显得他连站这里都很多余似的,但看看面无异色的陆修泽,又觉得应该是自己的错觉:他可是闻景这小子的表哥啊!怎么会多余呢? 系统:我就插嘴一句啊我觉得这可能不是错觉耶 叶灵书将这件事抛到脑后,道:“既然陆兄说,渡过这飞浪江后就是凡世了,那我们三人该如何过去才好?” 飞浪江河床广阔,对陆修泽来说自然不算什么,对叶灵书也是还好,可对堪堪炼气中期的闻景来说,就不是很友好了。 闻景看出叶灵书心中所想,坏笑道:“师兄自然会带我过河,你顾好你自己吧,若是半路掉下去了,那才叫丢人!” 叶灵书气得直瞪眼,简直想要撩起裙子给这小混蛋来一脚,但恰好陆修泽就站在二人中间,将两个跳脱的家伙隔开,于是叶灵书也只能愤愤地哼了一声,脚下轻点,如同一朵轻云飘向吞骨江,步步生莲,踏浪而行,纵使吞骨江河水如何湍急翻涌,叶灵书的身形都没有半点动摇和吃力。 叶灵书这一手,显然已是对灵力掌控达到相当的境界,脚下隐现的莲花,便是灵气外放凝型的结果。遍览整个修真界,也只有专修术法炼气的隐云宗弟子,才能在金丹未达时便做到这一步。 叶灵书显然也对这一点颇为自得,站在江心回头遥望,想要看看陆修泽要怎样带闻景过江。 ——若那位陆师兄是选择唤出飞剑来,那可真是太无趣了。 叶灵书这样想着,却在回头看清陆修泽的那瞬间凝住了眼神,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那么,究竟发生了什么? 陆修泽漫步走出山洞,洞口处即是悬崖峭壁,低头一瞧就能看到弥漫的山雾,以及山门那轻轻摇动的风铃。这时,原本应当守在山门处的两个弟子,不知在何时不见了踪影,而远处择日峰的主峰上,却是火光冲天,象征着毁灭的颜色,将天与山烧成一色。 原来火烧之处,并不是他所在的思过崖,而是择日宗的主峰,择日峰么? 陆修泽挑眉望去,只见此时此刻,择日峰主峰大殿的方向,火色蔓延,人声沸腾,依稀可见其中人影摇动,声色忙乱,竟就像是山下闹市一般,全然不复平日里的静谧仙气。 陆修泽遥遥看着这一幕,冲天火焰映入他冰冷漆黑的眼中,融成了沉沉的笑意。 “难得见到择日宗有这样的狼狈模样,”陆修泽暗想,“倒是新奇得紧。” ——如此绝景,真是难得一见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6.第 106 章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而闻景, 就是在静水溪畔不远处的桃花树下, 找到了默然静立的陆修泽。 闻景来到陆修泽的身旁,默不作声地陪着陆修泽站了好一会儿, 直到那些游戏的书生们尽兴,准备离去时, 见陆修泽依然没有开口的意思, 这才忍不住问道:“师兄在看什么?” 陆修泽不答反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闻景顺着陆修泽的目光瞧去, 只见岸上落英缤纷,水中游鱼来往, 林间鸟声啾啾,而在岸边,人影交织,书生们结伴同行, 笑语宴宴。 闻景稍稍犹豫,道:“是生机?” 陆修泽笑了笑, 沉默了下去。闻景心中忐忑, 但在这古怪的气氛下又不敢开口多言,于是也耐着性子,陪着陆修泽站了下去。 时间流逝, 日影西斜。 不知过了多久, 陆修泽冷不丁道:“你现在看到了什么?” 闻景回过神来, 再次望去, 却见景色依旧, 除了那群书生已结伴离开之外,什么都没有改变。 闻景哑然,纵使他的悟性曾被择日宗上下百般夸赞,但此刻的他依然不明白陆修泽语中有何深意。 大师兄究竟在问他什么? 大师兄又想要从他口中听到什么答案? 闻景竟想不到答案。 陆修泽曼声道:“蜉蝣从生到死的时间,不过是人的一日。而人的一生,不过是仙人一个打盹的时间。我们看蜉蝣碌碌的一生,觉得它们可怜而可笑,殊不知仙人看我们也是如此。” 闻景心中越发困惑,但却没有出言打断,而是细细聆听。 陆修泽继续道:“蜉蝣一日生死,草一岁枯荣,人百年轮回。世上有很多的事,我们不必理解,也不会去理解。这样不同的理解,造就了‘对’和‘错’。然而世上的很多事情都没有对错,只有所站立场的不同,和眼中世界的不同。” 闻景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于是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好安抚心中的不安。但不等闻景开口,陆修泽又道:“师弟,我问你,如果有人杀了你最亲近c最珍重c甚至比你自己的性命还要重要的人,你会怎么样?” 闻景脸上常在的酒窝消失了,他想了想,抿嘴道:“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以直报怨?我也是这么想的。” 陆修泽笑了笑,眉眼温柔如画,细碎的桃花瓣从枝头落下,又在半途被无形的气劲弹开。 闻景看得心中一跳,莫名觉得自己似乎说错了话,但思来想去,闻景又觉得自己的话语并没有过错。 陆修泽又道:“如果有一天,你最珍重的那人,死后躯体被拿去吞噬,骨头被人炖煮啃噬,最后只剩一堆残破的碎骨你又待如何?” 闻景望着陆修泽,愕然睁大眼,气血上涌,心脏狂跳,脸色却惨白一片,脑子里一片混乱。 “师弟从未想过这样的事吧?”陆修泽温柔道,“那我再换一个问题好了,若师弟你好不容易将你珍重之人的碎骨和灰烬收齐下葬,此时却有一人将那墓穴捣毁,把那碎骨和灰烬都震做粉末,扬入风中,叫你于那人生死不见,你又当如何?” 陆修泽的声音极尽温柔,语义却尖锐如刀。 闻景瞪着陆修泽,半晌没有说话,就在陆修泽以为他不会在说话了的时候,闻景却蓦然扑了上来,抱住陆修泽。 陌生的温度撞入怀中,突如其来,陆修泽身形微僵,但还没等他伸手推开,便感到一片水气晕湿了他的衣襟。 “对不起对不起,师兄对不起” 闻景用力抱着陆修泽,将头埋在他的肩上,哽咽着在陆修泽耳边一遍遍重复,细碎的声音压得低低的,触之即痛。 但话语中流露的这些痛楚,却不及闻景心中万一。 闻景何等聪明,他深知陆修泽不会说没有意义的话,也知道陆修泽从不做多余的事。 既然如此,陆修泽为什么要对他说这些话?这自然是因为 因为 只要稍稍想想,闻景就觉得心痛如绞,明明知道自己已经长大了,不该哭的,但却依然忍不住在陆修泽面前哭得难看。 ——为什么会这样呢? ——他大师兄这么好,为什么要遇到这样的事呢? 陆修泽怔住了。 陆修泽感到心中那莫名的情绪又一次涌了出来,比往常来得更快更满。他像是明白了闻景为什么会哭,但又像是没有明白,他想要说些什么,但到最后,只有一声叹笑传出:“师弟你哭什么呢?” 闻景埋在陆修泽颈间的脑袋摇了摇,哽咽了一会儿,好半晌后,声音才闷闷地响起,道:“我可以哭得很大声的。” “所以师兄可以哭一下的,我不会听到的。” 陆修泽呆住了。 他闭上眼,风从他身后吹来。 他睁开眼,花瓣从树枝上轻轻摇下,飘落在汩汩的溪涧;光影昏黄西斜,路过他的眼中。 陆修泽听到风的声音,看到了水的流动,捉到了时间的踪迹。然而他罕见地什么也没有想,任由自己的思绪在这一刻变做空白,也任由自己伸手抱住了怀里的温度。 “真傻。”最后,陆修泽这样说着,“这有什么好难过的?” 闻景摇头,没有说话。 陆修泽轻笑道:“难道师弟以为我是在说我自己吗?不过是有感而发罢了,师弟怎么竟当真了?” 闻景直觉没有相信,只一个劲儿地摇头,毛茸茸的脑袋在陆修泽肩膀处蹭来蹭去,就是没有抬起来。 “师弟是不相信我吗?”陆修泽又是无奈,又是好笑,下意识地用下巴蹭了蹭闻景的发旋,这才笑道,“你看师兄何时说过谎?这么多年来,你可见过师兄还有其他亲近的人,又可曾见过师兄为何人扫过墓?师兄最亲近最珍重的人明明就是师弟你啊!” 远处爬上山想要寻闻景陆修泽二人的叶灵书:???!!! 叶灵书觉得自己眼睛莫名有点疼,耳朵也莫名地疼,于是也不上前同二人打个招呼,掉头又下山了。 陆修泽懒得理会,背对来路的闻景则是全然没有瞧见。 闻景没有注意到陆修泽最后一句话,只将陆修泽的解释捋过一遍,越想越觉得陆修泽是对的,越想越觉得为了臆想故事而哭得一塌糊涂的自己着实丢脸,于是不由得僵在陆修泽的怀里,半晌后才抬起头来,用力擦了脸上的泪,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陆修泽看着闻景那不知道是哭红的还是被擦红的脸,坏心道:“阿景哭完了?” 闻景脸越发红了,愤愤道:“大师兄你太过分了!我刚刚真的很伤心啊!” 闻景所言皆为真心,难过也没有半点作假,陆修泽心中微涩,一时间竟忍不住表露在了脸上。为了不叫闻景看出端倪,陆修泽主动伸出手来,抱住闻景,按住他的头,不叫闻景看到自己的脸色,轻声道:“这次是师兄的不好。”他不该用这样的话来试探闻景的,更不该叫闻景看出端倪。 他虽然很想知道闻景在这样的境况下究竟会如何做,也对闻景的决定很有兴趣,然而若让闻景太过靠近他的过往,却不太好了。 那些往事,都是他的事,也早该被他结束。既然所有的恩怨都即将归于尘土,那又何必叫闻景知道,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这可不太好看,能免则免吧。 这样想着,陆修泽脸上却浮出了微微的笑来。 闻景闷闷道:“我很担心师兄。” 陆修泽道:“我知道。” 闻景道:“刚刚你一下子从酒楼里走了,我有点不安。” 陆修泽顿了顿:“对不起。” 沉默了一会儿后,闻景终于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挣开了陆修泽的手,讪讪道:“大师兄,我们下山吧?” 两人并肩下山,在半山腰遇上了一脸冷酷的叶灵书。 很快就抛开了山上那意外造成的小羞涩的闻景,诧异看着这样的叶灵书,道:“表哥,你脸抽筋了?” 叶灵书几乎想要把自己手里的扇子砸闻景脸上,但看看一边的陆修泽,再想想上山那闪瞎人眼的一幕,到底觉得有事比砸闻景的脸更重要,于是把闻景拉到一旁,头挨头地打起了手势。 “你跟陆兄到底是什么关系?!” “表哥你傻吗?就是师兄和师弟的关系!当然,我跟大师兄关系特别好!” “呵呵,还真是特·别·好!我隐云宗师兄弟那么多,就没见过有哪个师兄弟是你们这样子的!” “那大概是我大师兄特别好吧。我跟你说,我大师兄他特别厉害!性格也特别好!会的东西特别多!我特别——” “闭嘴吧你!” 这场手势的对话,最终以叶灵书一扇子砸闻景脸上作为结束。 叶灵书心中愤愤,觉得这对“师兄弟”简直腻歪得前所未见,让他简直再没办法正直地看待“师兄弟”这个词,然而闻景的态度又太过坦荡,夸起陆修泽来不遗余力,一点都不害臊,倒不太像是陷入情爱中的人。 所以这两人到底是有问题还是没问题? 叶灵书觉得自己为表弟操碎了心。 而另一头,陆修泽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了脚步,抬头望天。 注意到了陆修泽的动作,闻景也停了下来,扭头看他,道:“大师兄,你怎么了?” 陆修泽道:“阿景,你先回去罢。” 闻景道:“那师兄你呢?” 陆修泽微微笑着,道:“方才师兄突然顿悟,心中略有所得,正想要找个僻静之所好理清思绪——快则一日,慢则三天,师兄定会再去寻你的,阿景不必挂念。” 闻景心中诧异,不过顿悟一事本就难以言喻,也来得毫无征兆,于是闻景理解点头,道:“那师弟就在中定府等着师兄。” 陆修泽微微一笑,再礼貌地向叶灵书点头后,化作清风遁走。 叶灵书稍等片刻,见陆修泽没有再回转的打算,便小声嘟哝道:“陆兄可真是在山上抱一下都能顿悟?我简直也想找个人抱一下了。” “表哥,我觉得你脑子里总是在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闻景开口打击叶灵书,但说完之后,闻景突然一怔,熟悉的不安再次从心中升起,不由得抬头望天。 ——天黑了。 陆修泽并不以为自己能在这里见到玄清道人。 玄清道人其人,修为平平,光是在金丹期就蹉跎了百年,真要论起来,怕还是打不过陆修泽的。这样的人,虽然长袖善舞交友广阔,但只凭他资质平庸这一点,便是放在小宗门里,也算不上什么重要人物。然而事实上,玄清道人又偏偏身份贵重,于凡间时是西圾国现任国主的叔祖,在修士间则是丹玄宗上任宗主的义子c如今丹玄宗的长老。 有这样的贵重身份,玄清道人又怎么自降身价,出现在一个想要巴结他的人面前? 但陆修泽以为,以淮建王那神秘模样,就算他见不到玄清道人,也是能见到他的弟子c儿子,或任何一个同他相关的人物的。 ——出现的是谁都没有关系,只要是同玄清真人相关的人,就可以了。 只要能有一个与玄清道人亲近的人出现在陆修泽面前,就足够了。 但最后出现的,却是这两人——淮建王找来替他向玄清真人贺寿的喽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7.第 107 章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叶灵书心中不安, 下意识地在中定府中转了一圈,想要同闻景汇合, 然而一整圈下来,却是连闻景的影子都没有见着。 ——是在那里吗?那个不安的气息传过来的地方? 叶灵书迅速锁定了气息传来的位置,在另两个修士全然没有察觉到的时候,就直奔白眉山而去。 白眉山上。 剑光如虹, 卷起冷风如刀。 周遭的一切都在这样的狂风下乱舞, 几乎要形成风暴, 然而被这剑光所指着的人, 却是游刃有余,脚步游走间,轻而易举就闪躲掉了闻景的攻击。 “太脆弱了。”陆修泽将手背在身后, 脚下每一次轻点, 他的身形都会轻飘飘地向后飞开,他盯着闻景的脸, 甚至没有回击,淡淡道,“这么脆弱的剑, 你真的有保护别人的决心吗?” 此刻的闻景依然是满脸的泪痕,但他已经没有再哭了。他拿剑的手虽然还在颤抖,但已经不会再松开了,他的眼里仍然没有杀意, 但却不会在躲闪了。 闻景终于长大了——就在他拿剑指向陆修泽的那一刻。 陆修泽心里其实是舍不得的。 舍不得那个会全心全意信任他c喜欢他的小混蛋。 但陆修泽却知道, 那个可爱的小混蛋的消失是必然的。 道不同, 不相为谋。 世上道有万千,但闻景所走的道,却赫然是“人道”。 就像闻景十年前对贯日真君说的那样,他首先是人,然后是豫国子民,最后才是他自己。 闻景出身人族,他清楚地知道这件事,所以他爱护回护着自己的族群,并以自己人族的身份而自豪。对于人族来说,这样的闻景无疑是正义的。而更难能可贵的是,在闻景坚守自己人族立场的同时,也没有失去对其他族群的爱和保护,会在不涉及人族时尽力帮助和保全其他的族群,这样的闻景无疑又是道德的。 然而陆修泽虽然不会主动去伤害别人,但在必要时刻,屠戮起人族来也决不会手软。 而闻景却不可能不去保护他们。 闻景看似想得很少,但他实则想得太多,因为他在意的东西太多,想要保护的东西也太多;陆修泽看似想得很多,但事实上他并没有在意的东西,所以他从不保护,从不珍惜,也从来不会去想自己会对别人造成什么伤害。 曾经闻景,或许是例外的。 但从今天以后 今天以后—— “这是我教你的最后一课。”陆修泽心中微叹,脸上却是笑着,蓦然欺到闻景身边,夺过了他的剑。 “永远不要对敌人放下自己的武器。” 陆修泽手上挽了个剑花,长剑便在空中划出一个漂亮的弧度,刺进了闻景的胸口,从心肺间穿了过去。 “永远不要对自己的敌人心软。” 体力随着剧痛和血液,从胸口流逝出去。 闻景踉跄两步,终于忍不住跪在地上,手中死死地抓住陆修泽刺进胸口的剑,剧烈地喘息着,但这又将胸口的剑伤拉扯得更大,也更痛。 闻景一身所学,都来自陆修泽。 这样的他,又怎么可能杀得了陆修泽? 他又怎么会杀了陆修泽? 但是 闻景终于忍不住咳嗽起来,尽管他用力捂住了嘴,可是血沫依然从他的指缝中溢出。 陆修泽居高临下地看着闻景,目光在刺眼血渍凝滞了好一会儿,这才转身离开,向着淮建王走去。 淮建王像是自知生还无望,直接吓晕了过去,但闻景却依然没有放弃,用最后一丝力气抓住了陆修泽的衣服,一边咳嗽一边道:“别别杀他” 陆修泽望着横在地上的淮建王,几乎要忍不住问出声来。 ——为什么要为了别人这么努力? 他们有被救的价值吗? 他们活着或死了,对偌大的世界有什么影响吗? 既然如此,他们死了又有什么关系? 为什么这么执着地想要救他们? 闻景几乎要抓不紧手中的衣角,哑声道:“大师兄” 陆修泽沉默。 “求你” 陆修泽轻叹一声,转过身来。 “阿景。” 陆修泽弯腰,疼惜地摸着闻景的脸。 “我总是拿你没有办法。” 但这是最后一次了。 就算心软也没有关系,因为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闻景惨笑道:“如果真的没有办法,大师兄为什么不肯留下来?” “你要走了。”去往没有他闻景的地方,也没有再见他的打算了。 为什么总是这样? 说着这么温柔的话,做这样残酷的事? 天已经微微亮了。 陆修泽强大的神识覆盖了整个白眉山,自然也发现越来越近的叶灵书。 但陆修泽并没有理会靠近的叶灵书,而是沉吟了一下,缓缓道:“有句话我一直没有告诉你。” 陆修泽拿开了闻景捂住嘴的手,又擦去了他嘴上的血渍。 “阿景我是喜欢你的。” 闻景咬着牙,眼中却忍不住再次蒙上了水雾。 陆修泽一生只喜欢过三个人。一个是他的母亲,一个是贯日真君,还有一个,就是闻景。 是的,直到这个时候,陆修泽才恍然明白了自己的心情,明白那些在心头盘恒的c徘徊不去的情绪意味着什么。虽然在意识到这一点的下一刻,他就要丢弃它们了。 陆修泽的确是喜欢闻景的。 但这样的喜欢不足以让他停下脚步,不足以让他改变立场。 他要做的事,必然不会让他容于择日宗,容于正道,所以他必将是魔。 他选择了魔。 所以,跟闻景告别的时间到了。 陆修泽仔细地看着闻景的眉眼,看着他一手养大的小混蛋。 他喜欢这个小混蛋神采飞扬的样子,喜欢他笑得跟个小太阳一样。 但最后,他却亲手将悲哀和痛楚交到了这个小家伙的手上。 “每次在你跟我说那些话的时候,我都会忍不住会想,你大概是会明白我,会理解我的。” 闻景的观念,虽然跟陆修泽有些许出入,但是很多地方都是契合的。这总是让陆修泽忍不住高兴。 “但是很快我又明白,你其实并不理解我。” 立场二字,在他们之间划下了巨大的鸿沟。闻景的观念与陆修泽再像,也终究无法统一,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就像天空的鹰不明白鱼为什么能生活在水里,就像陆修泽不理解闻景对生命的珍重,而闻景也不理解陆修泽对生命的漠视——他们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自然无法相互理解。 “但,就算你不理解,我还是喜欢你的,阿景。” “因为你值得,而世上也不会再有更好的人,比你更值得我的喜欢。” 闻景用力闭上眼睛,但泪水依然从他眼角滚落下来。 陆修泽温柔地笑着,亲昵地在闻景的眉心亲了亲。 “这是最后的告别。” 这就是最后的告别。 “从今以后,我们就是敌人了。所以,记住了阿景,下次见面的时候——” 陆修泽捉起闻景的手,贴在自己的胸口。 “我的心就在这里。” 如果要杀他,一定要杀的干净利落。 不然的话,他是不会死去的。 闻景看着陆修泽,泪水潸然而下,但却倔强地咬着唇,不肯发出半点哭音。 陆修泽看着闻景,笑了起来,转身离去。 直到再也看不到陆修泽的身影,闻景再也支撑不住,倒在地上,发出无声的呜咽。 也是直到这个时候,叶灵书才犹犹豫豫地走上来,盘膝坐在闻景身旁,垂眼看了闻景好一会儿,拔除了闻景胸口长剑,又给他贴上一道灵符,这才叹息道:“何以跟陆兄走到这个地步呢?” 叶灵书的态度有些奇怪,但沉浸在伤心中的闻景却并没有发觉,心里满是见到了亲人后的委屈。 “大师兄丢下我了”闻景抽噎了一下,胸口痛得喘不过气来,也不知道是因为陆修泽的那一剑,还是因为陆修泽的那些话。 叶灵书也是沉默了一下,无奈又惆怅地叹了口气:“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爱情总是没有道理可讲的。 想到陆修泽最后对闻景说的那些话,就算是喜欢姑娘的叶灵书,也不由得为了陆修泽的爱情动容。 陆兄他,大概是很早之前就喜欢闻景表弟了吧。只不过闻景表弟对陆兄的喜欢,却不是陆兄对闻景表弟的那种喜欢。然而闻景表弟这个家伙却老是把“喜欢”挂在嘴上,每次都让陆兄燃起希望,以为闻景表弟是明白他的喜欢的,但每次闻景都会让陆兄失望,因为闻景表弟他真的是没有开窍。 陆兄他,想必已经难过到了极点吧?不然又怎会与他深爱的人刀剑相向,自己逼走了自己? 唉,都是闻景表弟作孽,无意中就辜负了那么深情的陆兄。 叶灵书又是一声叹息。 “表弟啊,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你大师兄的爱呢?” 闻景直觉叶灵书话说的古怪,抽噎的声音都忍不住顿了顿:“表哥你说什么?” 叶灵书恨铁不成钢,道:“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 闻景:“???” “你大师兄都说那么直白了——是爱情啊!他爱你啊!” 闻景:“!!!” 你都在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啊!!! 闻景胸口那剑虽然没伤到要害,但却也不轻,本就不太好受了,再被叶灵书语破天惊的话一激,当时一口气就没喘上来,晕了过去。 叶灵书没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误解,也没想到闻景是被他气晕过去的,只以为闻景是接受不了现实。 叶灵书摇头叹息:“本以为表弟对陆兄情根深种,没想到情根深种的实则是陆兄唉,世间最磨人之事,无非求不得,放不下” 叶灵书向大殿内瞥了一眼,虽然不太明白为什么大殿里死了两个人,但这个不要紧,闻景醒来后他就知道了。 于是叶灵书左手拎着吓晕过去的淮建王,右手扛着闻景,就这样施施然回了中定府,半点都不紧张。 “陆兄就是太含蓄了,下次见到陆兄,还是告诉他几招追人的办法吧。” “不过表弟这种榆木脑袋,可能霸王硬上弓比较有效?” 叶灵书嘀咕着,心态十分轻松地远去了。 三天后,一个意料不到的人,拜访了陆修泽。 当那人的声音在思过崖响起时,便是陆修泽也不禁感到了三分诧异。 “大大师兄” 腼腆羞涩的声音从山洞外传来,陆修泽抬头望去,只见一个身着墨灰色布裙,发鬓上只是意思意思地戴上了一支铜钗的少女站在山洞口,拘谨又紧张地将自己的手交握在身前,好像只要陆修泽稍稍大声些,她就会像兔子一样蹿走。 老实说来,这个少女的打扮瞧起来灰扑扑的,不起眼极了,甚至衣裙的颜色还会给人一种肮脏的感觉,但世上偏偏有一种美人,就算穿着再邋遢不堪的衣衫,也难以掩盖她半分姿颜,因为即便是再繁复的华服,在她容貌的衬托下,也会如同地上的污泥一般肮脏。 而这个少女,陆修泽的师妹秦汀芷,正是这样的美人。 只见秦汀芷远远地站着,连抬头来看陆修泽都不敢,只是细声细气地传达着贯日真君的意思:“师尊说让大师兄你去观真殿一趟。” 陆修泽微微笑着,温和道:“师尊可有说他是何意?” 秦汀芷摇头。 陆修泽一顿,又道:“说起来,今日怎的是来唤我?三师弟呢?” 秦汀芷欲言又止,最后抬头飞快地瞥了陆修泽一眼,后又低下头,小声道:“师弟他昨日便下山历练去啦。” 下山历练。 是了,一月前的争执之始,本就是贯日真君同弟子三人,送门下最小的三师弟下山历练,怎料途中遇上狼群袭村,后又是他被罚思过崖,这才叫三师弟把行程耽搁了下来。如今,想来贯日真君的气也该消的差不多了,所以想起途中折返的三师弟魏谌后,便叫魏谌继续他的历练。 ——逻辑很对,但时机却不太对。 然而陆修泽实则并不是很关心这些事,于是稍稍想想后,便不再理会,起身向秦汀芷微微一笑,温声道:“那我们便走吧。” 虽说这一遭是秦汀芷带着陆修泽离开思过崖,然而最后却是陆修泽走在前头,秦汀芷低头亦步亦趋地跟在陆修泽身后,咋一瞧去,倒像是被关禁闭的是秦汀芷而非陆修泽。 或许是因为前几天的大火将外头散漫历练的弟子召回不少,一路上,陆修泽路遇的同门比平日里多多了,凡是见着陆修泽的择日宗弟子,够身份的无不上来见礼,不够身份的也远远停下脚步,向着陆修泽微微低头,待到陆修泽远去后,才匆匆离开。 对于这一切,陆修泽早就习以为常,并不放在心上,但他身后的秦汀芷却在这时微微一叹,道:“大师兄果然很受尊敬啊。” 陆修泽没有在意,道:“不过是因为我们是师父的弟子罢了。” “不一样的”秦汀芷抬眼,悄悄看了陆修泽的侧颜,又赶紧低下头去,脸上飞起两片晕红。 大师兄他真好看啊 秦汀芷艳羡地想着:大师兄果然是宗门里最好看的人,难怪听说大师兄今日解禁后,师兄弟们都纷纷来偶遇大师兄了咦,等等,为什么来偶遇大师兄的是师兄弟呢? 秦汀芷陷入了谜之沉思,而这时,观真殿也到了。 观真殿坐落于离择日峰最近的观日峰上,虽然只称作“殿”,但却占据了观日峰的大半个山头,是仅此于宗门主殿的建筑。而这个山头和这座观真殿,竟是完完全全属于贯日真君一人,可以任由贯日真君处置,由此足以见贯日真君在择日宗中的地位。 来到观真殿前,秦汀芷无声退下,陆修泽则是推门而入,独自穿过几进的前院,走向正殿。 正殿的大门敞开,叫陆修泽远远地就看见了端坐在蒲团上的贯日真君,以及跪在贯日真君身前蒲团上c背对着陆修泽的小孩儿。 陆修泽既然已经看到了贯日真君,那么贯日真君不可能看不到陆修泽。但贯日真君偏偏眼皮也未曾向陆修泽抬一下,反倒是看着自己身前的小孩儿,道:“你要拜师,可老道我偏偏已经不收徒很多年了。” 拜师? 陆修泽脚步微顿,随即又像是没有听到一样,继续向贯日真君走去。 “老道长,你这么大年纪了,难道还要跟小孩儿耍赖吗?”小孩儿急了,跐溜一下从蒲团蹦跶起来,属于孩童的软糯声音带上了气鼓鼓的情绪,大声道,“你明明跟我说好的了,只要我回答上你的三个问题,你就会破例,收我当弟子的!” “呿,谁说老道我要耍赖的!”贯日真君翻了个老大的白眼,在小孩儿面前将为老不尊这四个字诠释得十分透彻,然而陆修泽却知道,一股莫大的威能却越过小孩儿,降临在他的身上,将他牢牢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陆修泽心中不悦,脸上表情却分毫不露,遵照贯日真君的意思,安静待在了原地。 贯日真君继续道:“你不是还有一个问题未答么?若你连这个问题都能答上来,我自然收你为徒!” 小孩儿拍拍胸脯,豪气云干:“你说!” 贯日真君差点要被这小孩儿给逗笑了,咳嗽一声后,这才板好了脸,道:“我问你,有一个以打猎为生的村庄,遇上了狼群袭村,你是帮还是不帮?是帮人还是帮狼?” “这还不简单!”小孩儿脱口而出。 贯日真君捻着胡须,道:“小心点儿,小家伙,如果这个答案不让我满意的话,你前两个问题答得再好,也是没有用的!” 贯日真君遥遥望向了陆修泽,而早已明白贯日真君之意的陆修泽不动声色,心中漠然。 原来,这就是贯日真君叫他来的意图么? 让他来看一场好戏? 看就看罢,左右他也是无事,不过奇怪的是,为何这戏的另一个主角,却是这么个小孩儿? 被贯日真君这样一恐吓,原本想要直接说出答案的小孩儿果然卡了壳儿。他低头想了想,约莫盏茶功夫后,这才抬起头来,道:“我已经想好啦!” 贯日真君点点头:“说罢。” 小孩儿认真道:“我要帮人。” 贯日真君道:“为什么?猎户平日里吃狼,这时候也不过是被狼吃了,一报还一报,有何不对?” 小孩儿不但没有反驳,反而点头道:“的确没有不对。” 贯日真君不太高兴了:“那你又为何要帮人?” “世上有很多事的,但更多的却是大大小小的圈子。狼群是一个圈子,被狼吃的羊是一个圈子,吃狼的人也是一个圈子。而在这些圈子里,无论是狼吃羊还是羊吃狼,无论是狼吃人还是人吃狼,这些都是理所当然的——大家都是吃饭,都是为了活下去,本质上是一点区别都没有的。”小孩儿将手背在身后,小小的身影分明还带着几分圆滚滚的可爱,但话语中却已经显出了几分庄严肃穆,“是的,这些都是理所当然的,但对我来说,帮人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我不是狼,我是人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8.第 108 章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闻景又是高兴又是害羞, 明明眼睛闪闪发光,酒窝也抿得又深又圆,嘴上却谦虚道:“只是一些大家都知道的事,不算什么啦。” 陆修泽心中升起恶趣味, 像是没有看到闻景被夸奖后暗自高兴的神色,反而顺着闻景谦虚的话语, 点头道:“师弟说的也是, 若师弟对择日宗了解得更深一些, 怕是就不会选择拜入择日宗了。” 闻景一愣,倒是来不及失落, 追问道:“师兄为何这样说?” 没有看到预想中闻景失落和委屈的神色, 陆修泽心中有微微的失望, 但却没有表露分毫,道:“师父同你说过,你的体质虽好,但最适合的功法却不在择日宗, 你可还记得?” 闻景点头,道:“没错, 但是” ——但他却有不得不拜入择日宗的理由,虽然现在的他还不知道这个理由是什么, 可总有一天, 他会明白一切的。 闻景不再想这件事, 道:“师兄可愿为师弟解惑?” “分内之事。”陆修泽笑道, “师弟应当也听说过了, 择日宗的弟子,需要在体内观想日轮,然后择一日轮修炼,但在这之前,师弟可想过,要怎样的体质,才能承受体内日轮的灼烧?” 闻景虽小,但却聪明非凡,一听陆修泽的话,顿时睁大了眼,心中升起了不太好的预感:“师兄的意思是” 陆修泽道:“我的意思是,在正式引气入体观想日轮前,师弟你要做的,恐怕是炼体了。” “炼炼体?”闻景吞了吞口水,看了看自己又白又软的手,强忍住掐一把试试硬度的冲动,“那那我要修炼到什么程度,才能开始引气入体呢?” “像这样就可以。”陆修泽脸色微笑不动,右手却蓦然一拳击向身侧空处,只听一声爆响,强烈的气流向着陆修泽身侧卷去,竟直接将陆修泽右方二十余米外的武器架掀飞,远远吹开,叮铃哐啷落了一地,而与此同时,陆修泽右半边的袖子也被无形的气劲化作碎片飘下,露出了里头肌肉紧实漂亮的手臂。 闻景目瞪口呆。 这这可不是仙法,而完全是的力量啊!竟然只靠的力量,就做到这一步吗?话说回来,没想到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大师兄竟然有这么漂亮的肌肉不不不不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竟然要做到这个地步,才能正式开始引气入体吗?! 陆修泽没有看吹飞一地的各式武器,而是对着自己震碎的右袖微微皱眉,叹道:“师兄倒是不太擅长控制力道,让师弟见笑了。” 师兄不要轻易对别人说这么让人绝望的话啊这还叫不擅长的话,那让别人怎么活啊! 闻景眼前一黑,觉得自己当真是前途无光。 闻景干笑道:“那那师兄看我大概是需要修炼多久呢?” 陆修泽道:“八年。” 闻景:“” 陆修泽道:“师弟切莫灰心,寻常弟子,也是需要炼体四年左右,才能正式开始引气入体的。” 闻景:“师兄,你真的是在安慰我吗” 陆修泽笑着点头:“当然。其实以师弟的体质,没有十年的功夫怕是无法达成的,但是我见师弟这般聪慧,这才将修炼的时间稍作减免。” 闻景:“” 闻景越来越怀疑自己的大师兄是纯粹来打击他的了,但是看大师兄笑得那么好看算了,你好看你说的都对。 闻景握了握自己的拳头,给自己打气:“大师兄放心,我会争取赶上普通弟子的进度,不给我们这一脉拖后腿的!” 陆修泽看着闻景,笑道:“师弟不必这般着急,想来师父也并没有要师弟这么勉强自己的意思其实,若师弟想的话,我们择日宗也有一脉专门负责炼丹画符布阵之事,虽然比不上御灵谷,但也算是” “不必了。”闻景打断了陆修泽的话,摇头道,“师兄还是别说了,再说下去,师弟恐怕真的要动心了。” 陆修泽微微挑眉。 闻景没有抬头,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有些出神道:“虽然很感谢师兄的好意,但师弟如果连这一点坚持和毅力都没有,又谈何修仙呢?” 陆修泽淡淡道:“师弟说笑了,这倒并非是坚持和毅力的事——明明有更轻松更适合的路,何必勉强自己走更坎坷的路途?” 闻景抬起头来,向陆修泽笑道,“因为我想要走这条路啊!” 陆修泽心中不解,奇怪道:“就算这条路并不适合你?” 闻景看着陆修泽,纯黑色的眼睛里清澈得能够一眼见底,但却又好像有着不符合他年纪的坚定:“是的,若不能达成心中所愿,就算与天同寿,又有何欢?” 陆修泽心中一刺,就像是有什么东西横亘在胸口,让他不吐不快:“你所求为何?” 闻景一怔,脸上又泛起了茫然:“我我不记得了。” 闻景这话说得分外奇怪:不是“不知道”,而是“不记得了”。 但陆修泽却未注意到,只是轻轻一笑,主动带开了话题。 在耐心教授了闻景炼体之法后,陆修泽便站在一旁,看似在注视着闻景修炼,心思实则已经远远飞开。 ——若不能达成心中所愿,就算与天同寿,又有何欢? 心中所愿心中所愿? 他心中所愿为何?所求为何? 于他而言,生有何欢,死有何苦? 他究竟想要些什么? 二十六年来,陆修泽第一次感到了茫然和无措。 他抬手轻抚胸口,只感到里头空洞得激不起任何回响;他回首往事,又觉得二十六年以来的种种过往分明印刻在他的脑海中,可是却都如轻云一般,只要随手一挥,就能抛开一切,丢弃所有。 在他四岁之前,他想要的东西非常明确,也非常卑微;但在他六岁之后,他发现一切对他来说都是那么地轻易和简单,无论是别人的看重尊敬爱慕,还是艰涩难懂的知识,又或是符箓阵法,功法招式一切的一切,都是唾手可得。 但得到的过程越是轻易,他就越是轻视,而这样的轻视,其实还包括他自己的生命。 ——世上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没有什么在意的东西 什么都没有,就像是他空空如也的心。 既然如此,既然他心中什么都没有,那么他为何出生,为何活在这世上? 他存在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在陆修泽陷入更深层的思考之前,系统慌了,在他脑中嚷嚷了起来:“喂喂,你小心点啊,人类开始思考自己从哪儿来c思考自己存在的意义的时候,就表示他快要变成神经病了,你可千万稳着点啊。” 陆修泽轻笑一声,声音是天生的温柔多情:“是吗。” 陆修泽不笑还好,一笑便如同百花齐放,比秦汀芷还要更要好看一些——择日宗的第一美人,不是秦汀芷,而是大师兄陆修泽,这是择日宗众弟子心照不宣的事,只可惜陆修泽自己从来不知道——但陆修泽那张脸再好看,系统也只觉得头皮发麻,感觉自己好像一不小心就要倒大霉。 强压下这种怂逼反应,系统强硬道:“当然!听我的,你就别——” 陆修泽发出一声带笑的鼻音:“嗯?” 系统瞬间怂了,干笑道:“我我是说,你干嘛想这么多呢,你不是还有这个天道之子可以玩吗?” “是吗?”陆修泽若有所思。 系统道:“你没有目标,他有啊,那你就跟着他玩呗,就算依然找不到目标,但不是还可以玩玩他嘛!”然后不满的天道之子愤然反击,两人打得天昏地暗,于是宿主就顺理成章地走上b一ss之路,噫!完美!它果然是个聪明的系统! 陆修泽目光落在了挥汗如雨的闻景身上,一直挂在脸上如同面具般的微笑一点点收敛起来。 或许 这个人,真的能够告诉他他一直追寻的答案。 只见在吞骨江的那一头,陆修泽也不知道同闻景说了什么,在得到闻景的肯定答复后,微微一笑,独自上前,一脚踏下。 “嗡!” 一声闷响传遍四野,无形的气浪扩散开来,在陆修泽周身百余米内,原本湍急咆哮着的江水像是被这一脚给踏平,平静得宛如秋日的湖面,但在离开陆修泽周身百余米后,惊涛骇浪却是如海浪掀起,浑浊的江水将猝不及防的叶灵书浇了满身满脸。 但叶灵书却全然来不及在意自己此刻的狼狈形态,只是骇然看着陆修泽,喃喃道:“这是” 陆修泽脚下不停,神色平静,就好像他并非走在湍急的江上。随着他的步步前行,原本汹涌如噬人恶兽的江水,也只能步步后退,低下头颅,甚至于那些桀骜不驯的浪花,都在陆修泽百米外就温顺下来,悄无声息地融入江水,静静地流过。是以陆修泽一路行来,竟生生在吞骨江上踏出一条平路来。 一步起而江波平。 叶灵书终于苦笑起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直到如今,叶灵书才算是真正地明白了这个道理。 在隐云宗的那些年,他因天资出众,和宗门内的潜移默化,早已将对灵力的操控细致到了恐怖的程度,而他也因此志得意满,眼高于顶。可他却忘了,境界与境界之间的差距,不单是靠灵力的操控入微就能被轻易跨越的:他自是能以巧致胜,那他人难道就不能以力破巧么? 大拙若巧,举重若轻。 “以力破巧以力破巧?”叶灵书翻来覆去地念叨了几遍,最后又是无奈又是愤愤地哼了一声,不再看陆修泽,掉头继续渡江。 至于闻景? 哼!他大师兄都给他踩出一条平路来了,若他还跟不上的话,干脆一头栽进江里淹死算了! 叶灵书脚下疾行,闷头过江,当他好不容易渡过这广阔的吞骨江后,再度站在陆地上的叶灵书有些气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9.第 109 章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无论是择日宗, 还是其他的宗门,对于门下弟子的要求都十分严格, 虽然从不禁止他们联系自己在凡间的亲人,但想要同自己亲人见面的话,也只有在他们学有所成,在外行走时不会丢了自己师门的脸的时候, 才会被放下山。 但这个时候,他们的亲人却往往已经死了。 所以很多时候,送自己子女求仙的父母,往往是抱着再也见不到他们的心思去的。纵使心中再有不舍, 但只要子女能够被仙长看中,成为仙门中人,那长生不老或许就是指日可期的吧?如过子女能够更争气一些,成为得道高人, 那么庇护一个家族百年千年, 也不是难事吧? “有时候想想, 觉得我也是很不孝。”闻景轻声说着,“爹娘从一开始就只求我一生平安。” 世上绝大部分主动送子女求仙的父母, 都是心有所求。但闻家在豫国是何等显赫?闻景作为闻家幼子, 自出生就受尽宠爱, 他的父母简直恨不得将世界上所有的好东西都捧到他面前, 只求他安康喜乐, 无忧无虑地过了这一生, 又怎么忍心将他送入仙门, 此生再难相见? “但我偏偏要来。” 闻景的声音,在河流的咆哮声下显得细不可闻,可以陆修泽的耳力,自然不会漏过。 陆修泽偏头看他,想起了闻景十年前的话。 “若不能达成心中所愿,就算与天同寿,又有何欢?”陆修泽道。 闻景诧异看了陆修泽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小声道:“师兄还记得啊。” 陆修泽微微一笑。 闻景又望向了那湍急的吞骨江,思绪飘远:“说起来,我娘倒是跟我说过,我刚出生的时候,可是奇怪得紧,所有见着我的人,都觉得我应该是有仙缘的。但我爹娘却不愿叫我离家,所以从来都没有在我面前提起仙人的事,更不许别人提在六岁之前,我是不知道世上除了武师之外,还有‘仙师’的。” 陆修泽道:“哦?” 闻景道:“其实更小的时候的事,我都不太记得了,爹娘也不肯跟我说,我只记得,在我六岁的那天,我带着小厮出门,然后” 然后他遇见了仙人。 手段通天的仙人——至少那个时候,闻景以为那是仙人。 毕竟展现在年幼的闻景面前的,是多么神秘莫测c多么引人向往的力量啊! 当那个“仙人”用剑指向天时,天昏地暗,暗雷阵阵,当他的剑落下时,狂风暴雨也随之降落在大地上,昏暗的雷云和狂烈的大雨,弥漫了整个豫国,也救下了整个豫国。 那正是豫国干旱的第二年。那一年,饿殍遍野,整个国家的子民都在哀泣,恳求着苍天的怜悯,祈盼着雨的到来。 最后雨来了,但不是天带来的,而是仙人带来的。 ——以一人之力,呼风唤雨,泽被苍生这样的力量,怎么能不叫闻景向往? 当豫国的人们都在暴雨中拜倒下去,涕泗横流,虔诚而感激地仰望着半空中的仙人的时候,仙人却看到了闻景。 于是仙人来到了凡间。 仙人道:“你资质卓绝,又被我所见,那么合该与道有缘,不应作为凡人度过一生小孩儿,你可愿拜我为师,同我回隐云宗?” 闻景奇道:“隐云宗?” 仙人颌首:“没错,吾乃隐云宗二代长老,虚云子,虚云道人。” “虚云道人?”听到这里,陆修泽这才终于感到了几分诧异。 闻景挠了挠自己的脸,嘿嘿笑着:“是啊,是虚云真君呢,我也是上山之后才知道,原来虚云真君竟然比我想的还要厉害。” 虚云真君,是当今道门中仅有的几个能被尊以“真君”之名的人,就像是贯日道君。 但贯日真君虽然也被尊以“真君”,可相较于虚云真君来说,贯日真君就只能算是后起之秀了,因为虚云真君至今已活了将近千年,修为高深莫测,辈分更是高得吓人,就连现在隐云宗的宗主,见着虚云真君后,也要恭恭敬敬叫一声师叔祖。 想来如果闻景当真拜入虚云道人门下,那闻景的辈分,可就比隐云宗的宗主还要高了。到时候,就只有闻景管教别人的份,可没别人管教闻景的事了。 “但你拒绝了。”陆修泽道。 闻景点头,脸上越发不好意思,似乎对自己拒绝的虚云真君感到很对不住。 陆修泽不解道:“为什么要拒绝?” “因为——”话说了一半,闻景又吞了回去,笑嘻嘻地看着陆修泽,俏皮地眨眼道,“大师兄猜猜啊!” 陆修泽神色冷淡:“哦。” 系统:呵呵,终于有人能感受到我的痛了,我真的好·高·兴! 闻景脸色一垮:“大师兄,你不要这么不给面子啊!就不能装作你很感兴趣的样子吗?!” 陆修泽道:“何必如此,反正你总是会说的。” 说得好有道理! 闻景一噎:“虽虽然是这样,但师兄就不能装个样子吗?就当哄哄师弟也好啊!” 陆修泽瞥了闻景一眼,道:“小师弟,你已经是十六岁了。” 闻景一脸臭美:“但我知道在大师兄心里,我永远都是最可爱的小师弟,对吧!师兄你看我,难道不好看吗?” 闻景把自己的脸凑到陆修泽面前,陆修泽不备,被闻景欺近,不得不看着闻景的脸。也是直到这个时候,陆修泽才发现,他已是有好些年都没有用心看过自己的这位小师弟了。 就像闻景说的,他生得的确好看。 六岁时的闻景,就已经生得是唇红齿白玉雪可爱,虽然身材圆滚滚的,但圆圆的脸上是圆圆的眼睛,笑的时候会露出圆圆的酒窝,再加上当时闻景的年纪,这样的圆只会叫闻景显得更为可爱。 而十六岁的闻景,就像是茁壮成长的小树,虽然皮肤已经因长年习武而变成小麦色,但目光却依然湛然有神,意气风发,精神奕奕,就像是个小豹子,高大c灵活c矫健,身高直逼陆修泽,而又因他常年带笑,脸颊一边的酒窝常在,倒是冲散了闻景天生如刀眉峰带来的戾气,竟越发显得可爱可亲起来。 好看吗? 当然是好看的,若连闻景的脸都称不上好看,那世上恐怕就没几个好看的人了。 可爱吗? 当然是可爱的,若连闻景的性子都称不上可爱,那世上大概就没几个可爱的人了。 闻景说的其实都是实话。 但常人不,是世上的绝大多数人,都不会这样大大咧咧地说出来吧? 陆修泽看着闻景无奈叹笑道:“小师弟你怎么”怎么就这么臭美臭不要脸呢? 闻景是个奇怪的人,既谦逊又狂傲,既体贴又粗心,既温柔又暴躁,既聪明又愚笨在以往那些年里,陆修泽从未见过像闻景这样奇怪而矛盾的人。 也从未见过像闻景这样有趣的人。 闻景就这样奇怪地有趣着,在每次陆修泽对他失去兴趣后,又迅速展露出另一只截然不同的特质,不断地勾|引着陆修泽的好奇心,让陆修泽十年都未曾厌倦离去,目光长久地注视着闻景,期待着这个奇怪的人到底还会说出怎样有趣的话,做出怎样有趣的事来。 陆修泽笑了起来,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已经是笑了起来。 闻景呆呆看着陆修泽的笑,脸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抿出了一个小酒窝:“大师兄果然还是这样笑着最好看。” 陆修泽是何等聪明的人,听到这话后便瞬间明白,闻景竟是刻意说出方才那些话来逗他开心的。 陆修泽的笑容一顿,静静地看着闻景,直到看得闻景开始有些坐立不安的时候,这才再次笑起来。 陆修泽伸出手来,在半空中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落在闻景的发顶,轻轻拍了拍,“小师弟笑起来也是很好看的。” 闻景睁大眼,脸色瞬间红了。 ——奇怪,这小师弟不是很喜欢别人夸奖他的吗? 对自己养了十年的小崽子,陆修泽还是很了解的,知道这小混蛋不管脸上装着多不在乎,心里头还是很臭美的,特别喜欢别人夸奖他。 而如今,陆修泽明明是在夸他,这小混蛋怎么就突然害羞起来了? 既臭美又害羞? 陆修泽想不明白,但却十分诚实地遵循了心里的恶趣味,正直地说道:“小师弟脸红的时候更好看。” 闻景整个人都快要烧起来了。 “我没有脸红!”闻景忿忿不平,如果忽略他快烧起来的样子的话,这样的话还是很有说服力的。 陆修泽看着闻景,但笑不语。 闻景讷讷,说不出话来,又觉得陆修泽的眼神烧得慌,于是不自在地撇过头,瞪着吞骨江,只当陆修泽的眼神不存在。 系统:等等,我觉得现在的气氛好像有点微妙,我是不是该显示一下我的存在感?不如清清嗓子怎么样?会不会显得我的存在很多余?噫,为什么我会觉得我很多余? 闻景的害羞和他的臭美一样,是件十分难以捉摸的事,于是没一会儿,闻景就若无其事地转回头,道:“我拒绝虚云真君,是因为那个时候我突然知道,我还有事要做。” 闻景接上了自己的话题,道:“大师兄,你相信命数吗?” 陆修泽笑容微淡,道:“师弟何出此言?” 闻景一笑,道:“其实师弟是不相信这个东西的,但是在那个时候,我觉得除了命数之外,应该没有别的解释了吧?不然为什么在我答应虚云真君之前,我会突然晕过去呢?” 身体康健的闻景,在隐云宗太上长老虚云真君向他垂询,问他是否要拜入他门下的时候,毫无征兆地晕了过去。 而晕过去后的闻景做了一个梦,虽然他并不记得那个梦到底说了什么,但他醒来后却突然生出了一股明悟:他不能拜入隐云宗下。 他还有另一件事要做——一件比拜入隐云宗更重要的事,一件不去做就会后悔终生的事。 这样,难道还不足以说明“命数”吗? 但这件事,闻景却没有再同陆修泽细说,因为闻景已经隐约察觉到这件事恐怕在修真界中,也是匪夷所思和罕有听闻的事,若真的说出来,只怕对陆修泽对他都不好。 于是闻景微微笑道:“说起来,师兄你知道吗,我虽然没有拜入虚云真君门下,可我听说虚云真君还是在豫国带走了一个弟子,跟我也是差不多大,是——” “灵书,叶灵书。”一个温柔的声音在两人身旁响起。 闻景陆修泽两人愕然回头,只见一个白衣白裙,似是弱不胜衣的姑娘站在了他们身后,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如果你们说的是虚云真君在豫国收的弟子,那就是叶灵书,也就是我。” 闻景张大了嘴,用见鬼般的眼神看着少女:“表表” 少女抿嘴一笑,温温柔柔道:“抱歉啊,闻景表弟,我也是刚刚才到这里的,并非是有意听你们谈话。多年未见,看到闻景表弟过得这样好,我就放心了。” “我不放心啊!而且这根本不是重点啊!”闻景用手按着少女的肩膀,几近抓狂,“表哥!你怎么拜师回来就变成表姐了??” 叶灵书迟疑摇头:“没什么。” 叶灵书既然不说,那么纵使他神色再古怪,陆修泽也懒得理会,而陆修泽会主动理会的事,也向来很少。 在同叶灵书交待过那大鬼的下场后,陆修泽就要带着闻景离去,但却被叶灵书拉住了。 叶灵书道:“陆兄可懂超度之法?” 陆修泽微愣,道:“何出此言?” 叶灵书向闻景看了一眼,叹道:“陆兄可能不知道表弟他,向来心善,但这一次无奈之下开了杀戒,将这一镇子的食尸鬼统统杀了。虽然我们都知道这是应有之理,但表弟他却不会好受,所以我想,若是能为这些逝者超度,那么表弟他大概会心中好过一些。” 在镇外等待的那短短一段时间里,可谓是叶灵书自出生以来最难以度过的时间了。 叶灵书和闻景之间,并不像其他的高门大户那样,只有浮于表面的面子情,而是小时候一起上树掏鸟蛋c下地撵狗赶猫,这样自幼胡闹出来的情分,虽然拜入仙门后一别十年,但这样的情分却从未忘记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0.第 110 章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陆修泽有一瞬间竟被闻景脸上的表情刺痛了眼, 微微躲闪了目光。 陆修泽沉默了下去,闻景却没有。 他怀着最后一分希望, 用颤抖又带着期冀的声音道:“大师兄?” 陆修泽微顿, 将目光回转过来,对上了闻景的眼睛,心中有些微的发闷,但更多的却是困惑。 ——他在期待着什么呢? ——他想要听到什么解释?想要听到什么辩白? 但事实摆在眼前, 大殿内的血腥还未散去,闻景什么都听到了,什么都看到了,可他为什么还在看他, 还在等着他的解释? 闻景还想要如何呢?就算自欺欺人,也想要将那个完美的大师兄的形象拼凑回去吗? 星光映在地面上冰冷的剑刃,然后折进了陆修泽的眼中。 他笑了起来。 陆修泽笑得很好看。 他向来都是很好看的。 但这样的好看却比地上的血, 和那些偷听到的冷酷的话语更为刺痛闻景的眼睛。 “为什么”闻景颤声道,“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 他心中的大师兄,又厉害又好看又温柔,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人。虽然有些时候在某些事上会显得有些冷漠,但但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个视人命如草芥,杀人如麻,轻易就能断送别人性命的人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的” 他那么憧憬那么喜欢的人,怎么会是这样的? “为什么告诉我啊!”闻景喊道, “告诉我啊!大师兄!你跟我说话啊!” 什么都好, 什么都可以。 无论是什么理由, 什么辩解,他都可以接受的。 因为他他那么相信他的大师兄那么喜欢他。 “小师弟。”陆修泽笑着,明白这应当是他最后一次这样唤闻景了,“还记得我白天同你说的话吗?” 闻景愣了愣,想到了那个“故事”,眼中闪出了期冀的光。 但下一刻,陆修泽就将这样的光打碎了:“蜉蝣之于人类,如同尘埃,即便他们生生死死,死而复生,又有多少人知道,多少人关心呢?同理而论,这些人的生生死死,小师弟觉得我会在意吗?” 闻景心中痛得几乎无法呼吸,声音梗了梗,喊道:“可是他们是人啊!他们是你的同族啊师兄!你怎么能这样毫无理由就断送他们的性命?!” “同族?”陆修泽一直挂在脸上的微笑终于变成了大笑。 同族? 同族?! 多么可笑啊! 陆修泽几乎停不住自己的笑。终于,他望着闻景受伤又愤怒的表情,蓦然开口,声音缱绻:“阿景,你是喜欢我的吧。” 闻景怔住了,没想到陆修泽竟然会在这个时候毫无征兆地说起这件事,一时竟回不过神来。 而陆修泽也没有想听到闻景的回复,而是自顾自地说道:“每一次你都是这么对我说的‘我喜欢大师兄’‘我最喜欢大师兄了’,可是,阿景,我问你——” 陆修泽露出一个掩饰不住的恶意的笑来:“你喜欢我什么呢?” 陆修泽漫步走向了闻景,即便他身后就是恐怖和血腥,但他依然走得出尘而高洁,就好像他方才并非是用残酷的手段杀了两个修士,而是拂去了衣袖上的尘埃。 “你喜欢我什么呢?” 陆修泽在闻景面前半跪下去,用手捧起了闻景的脸,爱怜而轻柔地擦去了他脸上的泪痕,温柔如同往昔,更甚往昔。 “你了解我什么呢?你知道我的过往吗?你知道我的出身吗?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吗?你知道我笑的时候心里都在想什么吗?” 他明明什么都不了解,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能用那么理所当然的语气说着喜欢? “你什么都不知道。”陆修泽用温柔的语调下了残酷的定论,“所以你喜欢的从来都不是我,而是你心里幻想出来的那个人。” “但那个人,不是我。” ——是假的。 “那都是假的” ——所以 “你该醒来了,小师弟。” ——离开吧。 离开吧,就像以前的那些人一样。 在陆修泽的一生中,总是在分别中渡过。 他生而记事,所以当他明白幼时听到的每一句话都是什么样的涵义后,就越发不解,越发痛楚。 但当第二次分别到来,当那痛楚达到一个临界点后,他就再也不会感到痛了。 他用火将一切葬送,离群索居,与野兽为伍。 在被贯日真君捡回择日宗后,他看了许许多多的书,但却依然有许许多多无法明白的地方,就像是那些毫无预兆的不幸,和毫无预兆的分别。 很多人习惯将它们归为天意弄人?但陆修泽觉得,如果一定要将它们定义,他大概会用缘分来形容。 相聚和得到是缘分,分别和失去则是缘分已尽。 ——这样的话,就算失去了,也能告诉自己曾经得到过。 他曾经得到过。 ——一些他喜欢c却不会属于他的东西。 而现在,缘分已尽。 陆修泽轻笑一声,起身就要离开,但他的手却在转身的那一瞬间被蓦然抓住了。 他低头,只见闻景不知道什么时候泪流满面,用痛苦又愤怒的眼神看着他,咬牙道:“你太过分了” 陆修泽轻笑:“哦?” “你怎么能”怎么能说出这么残酷的话,怎么能这么漫不经心地扭曲别人的心意,否定别人的喜欢?闻景哽咽道,“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欢大师兄啊!” 什么假的什么叫他喜欢的都是那个虚假的幻象? 难道那十年里同他相处的人不是大师兄吗?难道每一次耐心为他解答疑惑的人不是大师兄吗?难道那个会因为他做错事而责罚他c会因他被责罚太过又心疼他c会关心他c会记得他的生辰c会因为他的一句话而特意从山下为他带小食的大师兄都是假的吗?! 怎么可能? 他那么喜欢的大师兄,怎么可能是假的?! 他的喜欢,怎么可能是假的? 为什么一句“假的”就要将一切统统否定,为什么一句“假的”就可以将一切都解释 “那就告诉我吧,大师兄。”闻景抓住了陆修泽的衣襟,执拗道,“你说我不了解你的过往,不了解你的想法,不知道你的出身那么就将它们统统告诉我吧!”不管是什么他都会信,不论有多长他都会听。 “我会一直听着的。”也会一直喜欢着大师兄啊! 陆修泽看着闻景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明明咬牙想要忍住不哭,却还是哭得一塌糊涂的脸,心中那古怪的情绪越发翻腾。 ——真是个好孩子。 陆修泽再一次这样想着。 陆修泽也知道,如果他在这里改口,编造出一个完美的解释和故事来,那么他就可以继续跟这个他喜欢的好孩子相处下去。 但莫名的情绪制止了陆修泽这样做,甚至让他迫不及待地在这个好孩子面前露出他恶意尖刻的本性,想要吓住面前的人,或者狠狠伤害他,让他知难而退,再也不要出现在自己面前。 也再也不要为他哭了。 陆修泽轻笑道:“看来你了解的还是不够深刻啊,阿景。” 陆修泽抬手掐了个剑诀,于是原本被抛弃在殿中的长剑蓦然飞了起来,以惊雷之势在大殿内划过一道圆弧,在闻景的面前将那偷偷准备溜走的周侍郎一剑枭首,这才不紧不慢地飞到了殿外的陆修泽身旁。 闻景瞳孔紧缩,呼吸在这一刻都要凝滞。 陆修泽含笑握住剑柄,将剑塞进了闻景的手里,俯身在闻景耳畔道:“阿景,来吧。” “现在殿里可只剩最后一个人了,你想要保护他的,是不是?” “那就拿起剑来,打败我。” “除非你能打败我,否则,我就杀了他。” 这时,被吓蒙的淮建王也在这一句话中回过神来,惨嚎起来:“救我!救我!快救我啊!我是豫国的淮建王,我是豫国国主的亲弟弟!你如果救了我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闻景颤抖起来,几乎握不住手中的剑,但陆修泽死死地抓住了他的手,让他牢牢地握住手中的剑。 “要记住,如果不抱着杀了我的决心,是保护不了他的。” 陆修泽向后退了两步,同闻景微微一笑,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我的心在这里,别忘了。” “出剑吧。”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贯日真君的态度就变了。他开始对陆修泽动辄责罚,横挑鼻子竖挑眼,总是以一些外人看来无法理解的理由罚去思过崖,在修行上慢慢从严厉变得苛刻,更是再没给过陆修泽一个好脸色。 老实说来,这件事其实十分奇怪,就连宗门长老都旁敲侧击过,只不过谁都没能得到答案。 但不管贯日真君是因何转变,都不妨碍择日宗上下对陆修泽的好感和钦佩——连这么无理取闹的贯日真君都能忍受,这么苛责挑剔的要求都能做到,那陆修泽还有什么做不到的呢?! 有了这些年的种种铺垫,面对贯日真君对陆修泽的又一次责罚,按理来说,择日宗上下——特别是贯日真君门下——弟子,应该早就习惯了,但这一次却又格外不同,因为陆修泽这次被罚去思过的地方,是禁谷,而禁闭的时间,是百年。 人生能有几个百年? 纵使他们是修士,寿命不是凡人能够相比的,但百年之长,却也是谁都不敢小觑的时间。 更何况禁谷是什么地方?那可是他们择日宗出了名的禁地之一,毒沼遍布,虽然其中灵气充沛,算是一个修炼圣地,但修炼的前提也得好好地活着啊! 禁谷中与它绝佳的修炼环境齐名的,可是还有盘踞其中的妖兽! 也难怪闻景一听陆修泽要被罚去禁谷闭关百年,便再也坐不住,吓得连自己被罚思过的禁令都忘了,直冲出了思过崖。 在出思过崖的路上,也不知道是秦汀芷打点了什么,还是什么其他原因,偌大一个思过崖里,竟一个巡逻弟子也没有,叫闻景竟半点阻碍也没有遇上。于是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闻景就站在了思过崖的山门前。 跨过山门后,闻景感到自己身上一轻,原本压在他身上的禁锢随着他远离思过崖而松散开来,于是他提气纵身,闯入山林,脚下每一次在树冠上的轻点,都会让他滑出长长的一段路,身姿矫健,青色长袍鼓荡,就像是滑翔的巨鹰,速度竟一点不比身旁御剑的秦汀芷来得慢,倒让秦汀芷看得心中诧异。 秦汀芷自然能够认出,闻景此刻用的提气之法,应当是陆修泽所教。事实上,这个法子陆修泽也告诉过秦汀芷和魏谌,然而约莫是天赋不够的缘故,秦汀芷和魏谌二人无论如何努力,也无法学会,加之这个法门不过是凡人武夫间普通的提气之法而已,所以两人就算没有学会,也没有放在心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1.第 111 章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吞骨江河床广阔, 流水湍急,就算是筑基期的修士来到这里, 在不使用飞剑的前提下, 是绝不会做得比叶灵书更好的,而金丹期的修士不是叶灵书夸口, 在对灵力的操控使用上, 除了隐云宗的弟子外, 其他宗门的弟子别说是金丹期, 就算是灵寂期, 也难有能同他相比较的。 既然如此, 陆修泽在不使用飞剑的前提下,要怎样做才能安稳地将闻景带过吞骨江? 叶灵书心中揣测了千百回,按照难易度的高低设计了无数个渡江的法子, 但竟没一个能猜中陆修泽的做法。 只见在吞骨江的那一头, 陆修泽也不知道同闻景说了什么, 在得到闻景的肯定答复后,微微一笑,独自上前, 一脚踏下。 “嗡!” 一声闷响传遍四野, 无形的气浪扩散开来, 在陆修泽周身百余米内,原本湍急咆哮着的江水像是被这一脚给踏平, 平静得宛如秋日的湖面, 但在离开陆修泽周身百余米后, 惊涛骇浪却是如海浪掀起,浑浊的江水将猝不及防的叶灵书浇了满身满脸。 但叶灵书却全然来不及在意自己此刻的狼狈形态,只是骇然看着陆修泽,喃喃道:“这是” 陆修泽脚下不停,神色平静,就好像他并非走在湍急的江上。随着他的步步前行,原本汹涌如噬人恶兽的江水,也只能步步后退,低下头颅,甚至于那些桀骜不驯的浪花,都在陆修泽百米外就温顺下来,悄无声息地融入江水,静静地流过。是以陆修泽一路行来,竟生生在吞骨江上踏出一条平路来。 一步起而江波平。 叶灵书终于苦笑起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直到如今,叶灵书才算是真正地明白了这个道理。 在隐云宗的那些年,他因天资出众,和宗门内的潜移默化,早已将对灵力的操控细致到了恐怖的程度,而他也因此志得意满,眼高于顶。可他却忘了,境界与境界之间的差距,不单是靠灵力的操控入微就能被轻易跨越的:他自是能以巧致胜,那他人难道就不能以力破巧么? 大拙若巧,举重若轻。 “以力破巧以力破巧?”叶灵书翻来覆去地念叨了几遍,最后又是无奈又是愤愤地哼了一声,不再看陆修泽,掉头继续渡江。 至于闻景? 哼!他大师兄都给他踩出一条平路来了,若他还跟不上的话,干脆一头栽进江里淹死算了! 叶灵书脚下疾行,闷头过江,当他好不容易渡过这广阔的吞骨江后,再度站在陆地上的叶灵书有些气喘。 陆修泽闻景也随之登上陆地,叶灵书向闻景的方向一瞧,感到十分地不平衡,只见闻景在陆修泽的照拂下,过江是十分地轻松,连汗都没有几滴,而等叶灵书看到一脸轻松的陆修泽后,心里就更不爽了。 “金丹期了不起吗?我没多久也会是金丹期!”叶灵书愤愤不平地想着。 而那一头,闻景和陆修泽已经开始认路了。 闻景上一次从吞骨江那头来择日宗时,只是六岁的小孩儿,而且是被人一路带过来的,所以只记得一个模糊的方向,于是闻景稍稍一想,就果断望向了陆修泽,笑嘻嘻地说到:“看来只能麻烦师兄你啦!” “应是如此。”陆修泽欣然应下。 于是,陆修泽带着闻景在前头带路,叶灵书紧随其后,一路御剑南行,当天色渐黑时,三人便遥遥地望见了前方的一个小镇。 “终于回来了。”再度看到凡尘中人的叶灵书叹道,心中百感交集。 “对啊。”闻景在一旁若无其事,“迷路三年,可算是到了。” 叶灵书:“” 这小子是真的找打是吧? 叶灵书气得牙痒,却又不好当着陆修泽的面开口骂这小混蛋——不得不说,虽然陆修泽一直表现颇佳,除了话少了点之外,无论是样貌还是实力又或品行都是上上,相处起来更是十分舒服,叫人好感大增,但不知道为什么,对着陆修泽这人,叶灵书心里总是有点莫名发怵,不敢太过僭越,于是叶灵书只好一边向闻景瞪眼,一边默默地做着手势恐吓他。 闻景也是“闻弦歌而知雅意”,当下就跟叶灵书比划起手势来,你来我往,颇为快活。 前头带路的陆修泽,对这两个弱冠未及的少年没有太过在意,只当没有看到他们的眉眼官司,而事实上,此时此刻,的确有着更为有趣的东西,在吸引着陆修泽的注意。 只见三人目光所及处的小镇中,行人稀疏,行色匆匆,明明不过将近黄昏时刻,小镇中却好像临近了深夜,静如死域,连一声狗吠都难得听见。 这样的状况,对于叶灵书和闻景两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来说,自然是没什么不对的,可是陆修泽却能从中看到更多——无论是笼罩在小镇上方那阴气森森的恶念,还是小镇地底翻涌哭嚎着的血气,都令陆修泽感到更为有趣了。 系统:“哇哦!这么多年了,终于要见到你的第一个同行了,嘻嘻嘻嘻,有没有很激动啊!” 陆修泽置若罔闻。 随着三人越发靠近小镇,叶灵书原本的神气活现也不自觉地收敛起来,凝视着小镇,满肚子狐疑:“这个小镇总觉得有些奇怪” 叶灵书的警觉,倒是在陆修泽的意料之中,毕竟无论如何,叶灵书也是虚云真君的弟子,绝不会是个不堪造就之徒。但出乎意料的是,明明修为尚在炼气期的闻景,稍稍思考一下后,竟也点头赞同了叶灵书的判断:“没错,这小镇太安静了。” 叶灵书这才恍然。 这样的安静,对于俗世中的小镇来说,是正常的还是不正常的?若是不正常的,那问题又出在什么地方? 思来想去,两个少年决定向自己的大腿求助,于是齐齐望向了陆修泽。 “何必如此烦扰?”陆修泽笑道,“若有问题,下去一看便知。” 闻景点头,道:“没错,但是” ——但他却有不得不拜入择日宗的理由,虽然现在的他还不知道这个理由是什么,可总有一天,他会明白一切的。 闻景不再想这件事,道:“师兄可愿为师弟解惑?” “分内之事。”陆修泽笑道,“师弟应当也听说过了,择日宗的弟子,需要在体内观想日轮,然后择一日轮修炼,但在这之前,师弟可想过,要怎样的体质,才能承受体内日轮的灼烧?” 闻景虽小,但却聪明非凡,一听陆修泽的话,顿时睁大了眼,心中升起了不太好的预感:“师兄的意思是” 陆修泽道:“我的意思是,在正式引气入体观想日轮前,师弟你要做的,恐怕是炼体了。” “炼炼体?”闻景吞了吞口水,看了看自己又白又软的手,强忍住掐一把试试硬度的冲动,“那那我要修炼到什么程度,才能开始引气入体呢?” “像这样就可以。”陆修泽脸色微笑不动,右手却蓦然一拳击向身侧空处,只听一声爆响,强烈的气流向着陆修泽身侧卷去,竟直接将陆修泽右方二十余米外的武器架掀飞,远远吹开,叮铃哐啷落了一地,而与此同时,陆修泽右半边的袖子也被无形的气劲化作碎片飘下,露出了里头肌肉紧实漂亮的手臂。 闻景目瞪口呆。 这这可不是仙法,而完全是的力量啊!竟然只靠的力量,就做到这一步吗?话说回来,没想到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大师兄竟然有这么漂亮的肌肉不不不不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竟然要做到这个地步,才能正式开始引气入体吗?! 陆修泽没有看吹飞一地的各式武器,而是对着自己震碎的右袖微微皱眉,叹道:“师兄倒是不太擅长控制力道,让师弟见笑了。” 师兄不要轻易对别人说这么让人绝望的话啊这还叫不擅长的话,那让别人怎么活啊! 闻景眼前一黑,觉得自己当真是前途无光。 闻景干笑道:“那那师兄看我大概是需要修炼多久呢?” 陆修泽道:“八年。” 闻景:“” 陆修泽道:“师弟切莫灰心,寻常弟子,也是需要炼体四年左右,才能正式开始引气入体的。” 闻景:“师兄,你真的是在安慰我吗” 陆修泽笑着点头:“当然。其实以师弟的体质,没有十年的功夫怕是无法达成的,但是我见师弟这般聪慧,这才将修炼的时间稍作减免。” 闻景:“” 闻景越来越怀疑自己的大师兄是纯粹来打击他的了,但是看大师兄笑得那么好看算了,你好看你说的都对。 闻景握了握自己的拳头,给自己打气:“大师兄放心,我会争取赶上普通弟子的进度,不给我们这一脉拖后腿的!” 陆修泽看着闻景,笑道:“师弟不必这般着急,想来师父也并没有要师弟这么勉强自己的意思其实,若师弟想的话,我们择日宗也有一脉专门负责炼丹画符布阵之事,虽然比不上御灵谷,但也算是” “不必了。”闻景打断了陆修泽的话,摇头道,“师兄还是别说了,再说下去,师弟恐怕真的要动心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2.第 112 章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玩疯了的两人一瞧,顿时愁眉苦脸, 相互推卸起了责任。 “都是表哥你!我半个时辰前就说该回家了, 你却偏要拉着我去玩投壶, 亏了你还是修士呢,跟凡人玩这个也不害臊!” “说得好像那个把摊主赢得快要哭的人是我一样, 我只是说说,你可是直接上手了, 我们两个到底是谁不害臊!” “肯定是表哥你!” “闭嘴!找揍吗!” “嘁, 你又打不过我。” “倒是来试试啊!!” “好了好了!停!”闻景后退一步,举手表示要停下这个毫无意义的争执, “现在的问题是我们该去哪儿?” 原本闻景和叶灵书是打算回家的,然而两人一个没把持住, 竟在夜市里疯玩到了三更时分。若是在这个时候回家,不但会打扰到自家亲人的休息,还会落一顿唠叨——光是想想自家亲娘的揪耳神功, 两人就觉得人头皮发麻,于是十分默契地略过了这个选择。 那么, 投宿?可是这个时间, 正经的店家也早就关门了,他们还能去哪儿? 难道真的要在街上游荡一晚么? 叶灵书的目光飘向了某片街道, 闻景一愣,瞬间明白了叶灵书的意思, 不由得嘴角一抽, 道:“表哥, 你好歹有点修士的样子吧!” 叶灵书不以为然地把玩着手中折扇,道:“夜宿青楼在前朝可是风流雅事,而且我又没说要去青楼!” “我刚刚可没有指责你要去青楼,表哥,这是你自己说的。” 叶灵书恼羞成怒,道:“你真以为我会去青楼吗?你难道觉得青楼的女子会有我好看吗?!” 这个理由十分有说服力,闻景瞬间就相信了。 闻景:“好的表哥,你去青楼炫耀你的美貌吧,我先回家了。” “喂!!你这个混账家伙,有这么跟表哥说话的吗?!”叶灵书看着转身就走的闻景,道,“欸?等等,你还真回家啊?” “只是回去看看。”闻景背对着叶灵书,摆了摆手,“不会暴露你的,放心吧。” 这两人不愧是表兄弟,对对方的套路十分熟悉。 于是叶灵书放下心来,两人就此告别,约好明天要一起扮成好孩子一起回家,绝不能相互出卖——谁出卖对方谁就是小狗! 叶灵书兴冲冲地奔向了赌馆,闻景则是走向了兴安坊南街闻府。 中定府乃豫国都城,自然是占地极广。其中五分之一,被用来建造天子居所长宁宫,又五分之一建造了达官贵人的居所兴安坊,剩下的才是其他街市和行宫。 闻府能在这样地理位置重要的兴安坊中落户,地位想想就知道必然不低,而事实上,闻景的祖父在四年前就被命为丞相,官拜一品;大伯父为翰林学士,虽然只有三品,手上也并无实权,但却清贵非常;二姑姑嫁与镇国将军叶飞云为妻,为一品夫人;父亲则是正五品中书舍人,兼管中书省事务,简在帝心。而大伯母和闻景母亲的娘家也很不简单,是以闻家在豫国中势力极大,有文有武,连天家都十分倚重,不敢轻易翻脸。 有着这样厉害的背景,闻府本可以在兴安坊内买下极大的一块地来建造府邸也不会逾制,但闻景的祖父偏偏没有这样做,由此可见闻家也不是什么得意便猖狂的人家。 来到兴安坊后,巡逻的卫队瞬间多了起来,但这对于闻景来说自然不是问题,于是他翻上屋顶,踩着瓦楞,仗着自己相当于人间顶级武师的修为,就这样当着这群巡逻卫队的面,大剌剌地跑向了自己记忆中的闻府所在,连影子都没给这群人留下。 没过一会儿,闻景就来到了闻府前。 直到再一次站在这熟悉的地方时,闻景心中才涌出了怯缩,一时间竟然不敢踏入府中。 “没事!”闻景看着与十年前几乎无二的闻府大门,在心中给自己鼓气,“今晚只是看看而已不会惊动爹娘他们的只是看看而已。” 明天才会正式拜见爹娘,所以紧张还是留给明天的自己吧! 这样想过后,闻景瞬时就轻松下来。 因闻景到底不敢在正门处直接翻墙,于是他来到闻府西门,手脚利落地爬墙进去,落地直奔闻府三房,也就是闻景爹娘所在的院子。 从西门往闻府三房去,必定会经过闻景祖父所在的正院,于是路经正院的闻景愕然发现,正院书房的灯竟然还点着。 难道是婢仆忘了熄灯? 这是绝不可能的。 那么祖父深夜还留在书房是做什么呢? 闻景好奇靠近,藏在书房的假山外偷听。 只听书房内,一个儒雅的中年男人的声音道:“淮建王此次擅离封地,官家的态度也很是模糊我怕来者不善啊。” 闻景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这是自己大伯父的声音。 而后,闻景便听到自己父亲叹道:“官家到底跟淮建王是亲兄弟,便是淮建王再如何不靠谱,官家也很难真的降罪于淮建王。” 闻景大伯父闻逸慈闻言,冷道:“官家便是心慈手软,他明知淮建王烂泥扶不上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却还是一个劲地纵着他胡闹。我们豫国东有楚国虎视眈眈,西靠赫匪,间或还有零落的沙漠部族劫掠边境,官家不想着如何励精图治,振兴豫国,只顾着兄弟情深,连淮建王擅离封地这样大事都不计较!这样置法理和法度于无物,官家要如何服众,如何治国?!” 闻景父亲苦笑,祖父则终于开口,道:“你少说几句吧,官家到底是官家,他的决定,哪有你置喙的余地?逸慈,我已经将你压在翰林院那么多年了,你怎的还是这样的性子?” 闻逸慈提高了声音,道:“正因为他是官家,我们是臣子,所以才应从旁辅助官家,让官家不至于行差踏错,不是吗?” 闻景祖父声音里半点情绪也没有:“逸慈,不要太自以为是了,你都年纪一大把了,不要连你儿子都上不上。” “父亲!你——” 闻逸慈摔门而出,怒气冲冲地走了,假山后的闻景讪笑。 大伯父才学是很好的就是 算了,不言长辈之过。 直到闻逸慈走了之后,书房内的对话才步上正轨。 祖父道:“淮建王空有野心,但却是一个草包,不足为惧,但我听说周侍郎最近似乎同淮建王走得很近。” 闻景父亲闻逸审道:“今天下午,周侍郎去拜见了淮建王。听说前段时间周侍郎之所以那么大的动作,是在为淮建王收集什么,似乎是淮建王为什么人准备的寿礼。” 虽然祖父和闻逸审都用的“听说”,但话语中都十分肯定,想来这个“听说”并不是一般的“听说”。 “寿礼?”祖父稍稍沉吟,道,“官家寿宴已过,中定府中也没有其他要员过寿,那么这份礼就不会是送给中定府中的哪位大人的了。” 闻逸审道:“淮建王此人心胸狭隘,目光短浅,又没有容人之量,从没有给官家和太后以外的人送过礼。此次淮建王有这般动作,想来过寿之人身份定然不低。” 祖父道:“那么就是方外之人了。” 方外之人,是凡人对修士的统称。 书房内的祖父和闻逸审专注在“淮建王送礼给修士想要做什么”上,闻景却对淮建王准备送礼的人物十分感兴趣。 最近要过寿的修士? 修士? 这会是谁呢? 淮建王又准备送什么? 闻景十分相信自己祖父和父亲的能力,并不觉得淮建王会给他们闻家造成什么困扰,因此对淮建王送的礼,还有那个准备过寿的修士,感到分外好奇了起来。 去看看吧? 闻景说走就走。 淮建王府是这边吧? 然而闻景不知道的是,此时的淮建王府中,却并没有主人在家。 天黑之时,淮建王和周侍郎一同离开了王府,去往了没人知道的地方,也没有告诉婢仆他们什么时候会回来。 王府的下人们并没有担忧,因为淮建王并非是第一次在外留宿,而且他们相信淮建王在中定府是极为安全的,毕竟绝不会有不长眼的人惹到官家的亲弟弟头上。再加上淮建王还在城外供奉着两位仙师,若是出了什么事,仙师定然会救下王爷的。 这世上,难道还有凡人打得过仙师吗? 是的,凡人自然是打不过仙师的。 但若那人也是“仙师”呢? 所以,王府的下人们并不知道,在城外供奉着仙师的七星庙中,淮建王和周侍郎被抛在一角,生死不知,而那两位仿若谪仙清高出尘的“仙师”,却在黑暗中哆嗦着趴伏在一人脚下,眼里全是对死亡和对来者的恐惧。 “真是让我失望。” 黑暗中,唯一一个站着的人开口了。他的声音响起,温柔如同友人的叮嘱,听的人却像是见着了恶鬼,哆嗦得越发厉害了。 “我还以为能见到我想见的人,没想到他们口中的‘仙师’,竟是你们。” 来人一笑,黯淡的星光从窗外漏下,映出了来人含着煞气的眉眼,语意森冷。 “我很失望。” 地反物为妖,坏功乱德者魔,人所归为鬼,精所聚为怪。 而在这妖c魔c鬼c怪四者之中,鬼,无疑是最为弱小的。无论是妖c是魔,还是怪,都是天地乱象凝聚成型,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称它们为“天道的意志”也不过为,但仅有“鬼”之一物,是人死后脱形而成。 鬼初诞之时弱小不堪,不过多久就会自行消散,或是被冥府狱卒逮住,投放六道轮回之处但其中也有意外的出现。 世上最不缺少的就是意外,而恰好,这小镇中盘踞着的,就是那个意外。 陆修泽漫步走过这个小镇,脚步似慢实快,没一会儿就来到了小镇的外围。 在这里,道路已经消失不见了,只有零散的青石砖嵌入泥地,证明着道路存在的痕迹。陆修泽环视四周,认出被他踩在脚下的,正是十分适宜耕种的肥沃耕地,但这些耕地却偏偏被人弃之不用,任其被杂草疯狂占据。而那些原本零散分布在这里的简陋民居,此刻也只剩下被大火毁灭过后的残骸。 一片凄凉。 ——那只恶鬼,就徘徊在这样的地方。 “无趣的戏码。”陆修泽冷漠地说着。 从鬼过渡到恶鬼,其间必不可缺的,就是怨气和执念。 在知道了这一点后,一切的问题都迎刃而解不,对陆修泽来说,这一切从最开始就不是问题。 为何镇子上有恶念和血气久久不散? 因为镇子里有恶鬼盘踞。 为何恶鬼偏偏要留在这个镇子里,将那些镇民变成不人不鬼的存在,不叫他们活着,又不让他们死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3.第 113 章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陆修泽目光微垂, 蓦然笑了起来:“弟子明白了。” 是的, 直到被这小孩儿一语道破,陆修泽才明白明白他为何无心无情c无惧无怖, 也明白他为何不同情怜悯任何人。 一切的一切, 只因他从未将自己当做人类来看。 世上的万物都有自己的立场, 为自己的种族c国家c亲人,乃至为自己谋求利益, 都是天性使然。 但他没有这样的天性, 所以他没有立场, 也没有心。 ——这就是答案。 原来,这就是系统同他所说的“缺陷”么? 陆修泽万万没有想到, 这样的缺陷和答案, 竟不是他自己想通发现,而是被一个连少年都称不上的孩童点醒世事难料么? 想到这里,陆修泽抬眼向那孩童望去。只见那孩童七八岁的模样,衣饰华贵, 看得其出身不错,再加上这孩童玉雪可爱,目光灵动,湛然有神,右颊边有一个浅浅的酒窝,不笑也笑, 十分讨喜, 想来在家中也应是千娇万宠。 按理来说, 这样长大的孩子莫不是目中无人心比天高,然而听他方才所言,却是不偏不倚,中正平和,虽然陆修泽觉得这孩童还是过于心慈手软,但也能看出其家教是难得地好,再加上他能直接面见贯日真君,接受拜师的考验,其背景也应当是大有来历,也不知道是哪一家出来的少年天才。 倒是有趣。 陆修泽不由得多看了孩童几眼,而接收到陆修泽目光的孩童则是目光发亮,炯炯有神地看着陆修泽,表情十分雀跃,像是想要同他说些什么。 一旁的贯日真君倒没有注意到孩童的异样,盯着陆修泽瞧了片刻后,微微松缓了脸上的神色,道:“我只盼你能真心想明白了。” 陆修泽眼神不躲不闪,温声道:“自然是想明白了。”只不过此“明白”非彼“明白”罢了。 贯日真君反倒奇怪了,没有想到这么轻易就说服了陆修泽,不由得追问道:“此言可是真心?” 陆修泽道:“弟子何时说过谎话?” 陆修泽从不说谎,他只误导和隐瞒。 贯日真君一想陆修泽往日作为,也是点头:他这弟子,虽然性格迥异常人,但倒真是从未对任何人说过谎。 想到这里,贯日真君老怀大慰,觉得他终于将自己这个大徒弟从歧途给掰了回来,于是看一旁的孩童也越发顺眼起来,对着孩童和颜悦色道:“小子,虽然老道士我早已说过不再收徒,但既然你已答出我的三个问题,那么老道士我自然不会食言!”而且,光是冲着他能将陆修泽掰回来这一点,贯日真君也愿意为他破个例。 听了这话,孩童原本黏在陆修泽身上的目光,瞬间转到了贯日真君的身上,整个人都像是被点亮了,喜笑颜开,就差要原地蹦起来了。 “但你也别高兴太早!”贯日真君此时又向着他泼了冷水,“闻家的小子,我早就跟你说过,我择日宗心法霸道,虽然也有以巧胜出的法门,但大多却是以力破巧的路子。你资质虽也称得上良才美玉,然而我择日宗法门却同你的资质不怎么相合,你可想好了,当真要拜我为师,入我择日宗?” 陆修泽打量了孩童一眼,以他的眼力,自然看得出这孩童在灵力的修炼上堪称资质绝佳,然而与此同时,陆修泽也看出,孩童从小就养尊处优,骨骼肌肤从未淬炼过。如若这孩童当真想要修仙,陆修泽觉得,最适合孩童的宗门,应该是以灵养身c以气御敌的隐云宗,或是以控制灵火炼丹绘符而著称的御灵谷,而非是择日宗。 然而孩童却想也不想,向贯日真君跪下,坚定道:“是的,真君,请收我为徒吧!” 贯日真君又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盯着孩童,不发一言,把孩童看得越发忐忑,然而陆修泽却知道,贯日真君这是对孩童越发满意了。 终于,贯日真君将孩童吓了一把,满足了自己的恶趣味后,这才点头,道:“好,今后,你便是我贯日真君的第四个徒弟了。小子,你俗家姓名为何?” 孩童高兴极了,虽然强忍着不失态,但颊边的酒窝抿得越发可爱,道:“我叫闻景!” “啥???”一直装死的系统,这时突然在陆修泽的脑子里大叫一声,声音里透着十二分的抓狂,“闻景??闻景?这小子说他叫闻景?!闻景为啥会在这儿?他怎么要拜入你师父门下?他怎么要跟你做师兄弟了?这不对啊!这剧本不对啊我说!!是谁跳戏了?!” 明明应该只是拜访择日宗而已,为什么变成了拜入择日宗门下,而且还是跟陆修泽一个师父?!这是提前引发正魔大战的节奏吗?! 陆修泽眉头微皱,不知道系统在大呼小叫些什么,有些不耐,在脑海中冷冷地同系统道:“闭嘴。” “闭啥嘴啊!啥闭嘴啊!你知道这闻景是谁吗?!”系统崩溃了,怒怼陆修泽,“他就是天道之子啊,就是你的宿敌啊,就是以后要杀你的人啊!但现在他成你师弟了你造不造啊!” 天道之子? 被天道选中的人,就是他——闻景? 陆修泽心中微动,原本漫不经心的目光不由得在孩童身上凝住了,本来对孩童的两分兴趣蓦然化作五分,于是,当下便将孩童,也就是闻景,看得越发仔细起来。 贯日道君听了闻景的名字,也是微奇,道:“你就是豫国闻家的闻景?那些小字辈里最聪明的闻景?”虽说凡人界跟修士的联系并没有外人想的那样冷淡,但能够穿至贯日道君耳中的名字,可想在凡人界里是有着怎样鼎鼎大名。 闻景嘿嘿一笑,挠了挠头,道:“没那么厉害啦!”虽然嘴上这样说着,但闻景眼睛却是亮晶晶的,整张脸上都写满了“快来夸我”。 陆修泽看得心中微动,顺口道:“盛名之下无虚士,师弟既能被众人承认,那必定是天资聪颖,而从方才的那一番话看来,师弟不仅是聪明,更是见微知著,闻一知十。像师弟这样的人,自古以来,都是阅尽万万人后才会出现一个的——你本是天之骄子,又何必妄自菲薄。” 陆修泽平日里向来不说这样好听的话,但这只是因为他觉得没有这个必要,而非是不会。 如今,对着这让他颇有兴趣的闻景,陆修泽也愿意多说几句话来试探,更何况陆修泽心中也正是这样认为的,所以说起这些话来,竟是显得真挚诚恳,情真意切,让本来想要求夸奖的闻景眼神飘忽,脸上微红,反而害羞起来。 陆修泽看着闻景的反应,心中微讶,觉得闻景越发有趣了。 系统眼睁睁看着这一幕,觉得有些喘不上气来,颤巍巍地说道:“宿宿主,你别是看上了这个天道之子吧?” 陆修泽奇怪道:“你为何会这样想?” 系统本想反驳,可是再仔细想想,又好像没什么不对,于是,系统暂时抛开这件事,转而提出了另一个意见:“那你什么时候杀他?” 像闻景这样被天道眷顾的人,向来是难杀得很。系统为了避免夜长梦多,当然是要选闻景最弱小的时候干掉他。原本,按照系统最初看到的命运走向,闻景这天道之子本来是撞不到陆修泽手上的,更不可能跟陆修泽成为同门师兄弟,就连系统也以为它要等到陆修泽叛门后,才能找到机会去逮闻景。可也不知道这一切是哪里出了错,本应该在最后时分才王见王的两人,竟在最开始的时候c也是闻景最弱小的时候撞上了——天赐良机啊,这都不下黑手,那还对得起陆修泽的反派身份吗?! 然而陆修泽本就是系统遇见的最清新脱俗的反派,于是陆修泽这会儿便继续了他清新脱俗的风格,道:“我为何要杀他?” 系统好悬没吐出一口老血来,道:“他以后会杀你啊!” 陆修泽道:“若他能杀我,那就是我技不如人,杀了也就杀了。” 系统:“” 系统:你果然脑子有病。 系统气得肝疼,还好陆修泽这时补了一句,道:“不过,若他让我感到无趣了,不必你说,我也会杀了他。” 系统振奋起来,道:“是啊,这才是反派的风——” 陆修泽:“这样的话,下一个被天道选中的人应该也会有他的有趣地方吧。” 系统:“” 系统:不好意思风太大我没听清,你刚刚是说想要杀了没趣的人好让天道弄几个有趣的人给你? 系统隐约觉得,自己这一次的反派养成怕是要砸不不不不,怎么能这么丧气呢?就算养成不了最邪恶的反派,但还能养成最清新脱俗不入凡尘的反派啊! 另一头的闻景和贯日真君,不知道陆修泽心里已经在衡量着弄不弄死闻景的想法了,相处的气氛颇为温馨。 随口拉了几句家常,又叫陆修泽和闻景相互介绍后,贯日真君便琢磨着怎么安置闻景了。可贯日真君既不愿执事弟子插手观日峰内务,自己又对内务放手多年,于是一时间竟然两眼一抹黑,连观真殿外哪座山有空房都不知道,更别提安置闻景了。 如何是好? 贯日真君眼神一飘,落在陆修泽身上后,顿时一拍脑袋,有了主意。 “陆修泽,既然你身为大师兄,那么你小师弟的一应事务,便由你负责吧,反正同为师兄弟,你们本就该相望互助,如今也不过是稍稍提前罢了。”贯日真君和蔼和亲地说着,十分顺手地将闻景塞陆修泽的手中,“对了,左右你也无事,那么教你师弟引气入体这件事,你也顺便做了吧。” 陆修泽抓着被贯日真君塞过来的闻景,脸上的笑容第一次有些僵硬,觉得自己身上好像突然多了口锅,而被他抓着的闻景却是适应良好——或者说适应得太过良好了——向陆修泽甜甜一笑,一口应下:“好叻!那就麻烦大师兄了!”闻景转头又向贯日真君说道,“我会乖乖听大师兄话的,师父放心吧!” 贯日真君一脸慈爱地看着闻景,然后转脸看了陆修泽一眼。 陆修泽眉毛微挑,笑得一脸温和,“师父放心便是。”陆修泽慢吞吞地说道,“我也会好好看顾小师弟的。” 只见在吞骨江的那一头,陆修泽也不知道同闻景说了什么,在得到闻景的肯定答复后,微微一笑,独自上前,一脚踏下。 “嗡!” 一声闷响传遍四野,无形的气浪扩散开来,在陆修泽周身百余米内,原本湍急咆哮着的江水像是被这一脚给踏平,平静得宛如秋日的湖面,但在离开陆修泽周身百余米后,惊涛骇浪却是如海浪掀起,浑浊的江水将猝不及防的叶灵书浇了满身满脸。 但叶灵书却全然来不及在意自己此刻的狼狈形态,只是骇然看着陆修泽,喃喃道:“这是” 陆修泽脚下不停,神色平静,就好像他并非走在湍急的江上。随着他的步步前行,原本汹涌如噬人恶兽的江水,也只能步步后退,低下头颅,甚至于那些桀骜不驯的浪花,都在陆修泽百米外就温顺下来,悄无声息地融入江水,静静地流过。是以陆修泽一路行来,竟生生在吞骨江上踏出一条平路来。 一步起而江波平。 叶灵书终于苦笑起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4.第 114 章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叶灵书迟疑摇头:“没什么。” 叶灵书既然不说, 那么纵使他神色再古怪, 陆修泽也懒得理会,而陆修泽会主动理会的事, 也向来很少。 在同叶灵书交待过那大鬼的下场后,陆修泽就要带着闻景离去, 但却被叶灵书拉住了。 叶灵书道:“陆兄可懂超度之法?” 陆修泽微愣, 道:“何出此言?” 叶灵书向闻景看了一眼, 叹道:“陆兄可能不知道表弟他,向来心善,但这一次无奈之下开了杀戒,将这一镇子的食尸鬼统统杀了。虽然我们都知道这是应有之理, 但表弟他却不会好受, 所以我想, 若是能为这些逝者超度, 那么表弟他大概会心中好过一些。” 在镇外等待的那短短一段时间里, 可谓是叶灵书自出生以来最难以度过的时间了。 叶灵书和闻景之间, 并不像其他的高门大户那样, 只有浮于表面的面子情,而是小时候一起上树掏鸟蛋c下地撵狗赶猫,这样自幼胡闹出来的情分, 虽然拜入仙门后一别十年, 但这样的情分却从未忘记过。 这一回, 闻景执意深入险境, 又用叶灵书父母将叶灵书劝了出去, 但丢下亲友独自逃生却并非叶灵书的风格,是以如果不是陆修泽带着闻景出来的早,恐怕叶灵书在镇外再转几圈后,就会闯进小镇去找闻景了。 而此刻,闻景虽然已经安全脱险,可在那短短的时间里生出的自我厌弃,却一直留在叶灵书的心中,所以叶灵书才会想要为闻景做些什么。 叶灵书的话,让陆修泽又是一愣。 叶灵书看到的,陆修泽事实上也看到了,但叶灵书想到的,陆修泽却从未想过,甚至陆修泽花了好一段时间,才理解了叶灵书的逻辑。 ——因为闻景生性良善,所以就算这镇子的食尸鬼都死于闻景之手,可闻景依然会难过。 会难过? 为什么? 如果真的会难过,为何又会痛下杀手? 既然已经杀了,为什么又要难过? 纵使陆修泽已经花费了这么多年来观察人族,揣度人性,想要去理解人究竟出于什么样的心态才会做出种种迥异的选择,那些选择又会怎样影响他们,将他们造就成什么样的人,甚至陆修泽也一度觉得,自己已经对“人性”有所了解,但到了这个时候,听到叶灵书的话语,陆修泽觉得,自己似乎依然不是很了解“人性”。 人性都是这样的吗? 复杂,无法理解,难以揣度。 还是,只是闻景? 陆修泽道:“人沦为‘怪’后,魂魄不入幽冥,纵使我们超度,怕也是无用吧?” 叶灵书叹道:“若是能消去他们的怨气,让他们的灵魂毫无苦痛地消散的话,也是好的,只不过说来惭愧,我在师门多年,竟没翻阅过一本佛门典籍,这才” 超度这件事,通常是佛门弟子做的,但如果没有佛门弟子,道门弟子也是能做做的,只要背诵过佛门的经文。 一般来说,年轻的道门弟子都是对此一窍不通的,毕竟自己所学的道门经典都背不完,哪里有空去看佛门的典籍?但陆修泽博览群书,诵念超度的经文对他来说不过一桩小事,所以陆修泽颌首道:“无妨,交给我便是。” 虽然陆修泽依然不明白超度这件事的意义所在。 既然都是消散,那么是痛苦还是平静,有什么区别吗? 陆修泽将闻景交给叶灵书,走近小镇,低声诵念起来。 他的声音不疾不徐,周身灵气随着经文的念诵,一点点放出体外,如同平静又暗藏汹涌的江海,缓慢而坚定地拂过小镇的每一寸土地。 但陆修泽究竟不是佛门弟子,是以他滂湃的灵力并不像佛门的中正平和,而是暗藏霸道,不但强横地将附着于小镇角落各处的阴气鬼气生生拔除,还将光与生机洒遍了小镇的每一处地方,倒是有点揠苗助长的意味了。 叶灵书被陆修泽放出的灵力逼得步步后退,直到走出一里开外,这才堪堪能够站住,但这还是陆修泽无意逼迫的结果。 叶灵书咂舌于陆修泽的庞大灵力,转念一想后,又发现了一个问题。 “陆兄他是什么属性的灵质?” 灵力,或灵气,乃是世界初始时便存在的本源之力。而随着天地五行的演化,灵力也染上了金c木c水c火c土五种变化,这样带着属性的灵气,就称之为灵质。 人是天生的道体,但人并非生而纯净,而是带着五行中某一行的变化之力,所以人修出来的灵力,也往往带着这样的变化,就像叶灵书的水灵。 灵气和灵质其实并没有高下之分,只不过带着灵质的人通常难以修习相克属性的道法而已,就像水灵质的叶灵书对火灵质的道法很苦手一样,但这一缺点也可以通过相应的符箓补全。是以到了今时,五行灵质也已被大而化之地称为灵气。 可是无论如何,既然生而为人,修出的灵力里总是会带上五行属性的,但叶灵书方才却注意到,从陆修泽渡江之时,到现在的超度,叶灵书就没有从陆修泽的灵力中感受到五行中任何一行的属性。 奇哉怪哉,陆兄难道已经修得无上道体,祛逐了体内灵质吗? 这怎么可能,而且这做法又有什么好处? 又或者说,陆兄刻意掩饰着自己的灵力属性? 为什么? 叶灵书在一旁胡思乱想,而另一头,陆修泽并未颂完一篇经文,就停了下来,这是因为陆修泽感受到小镇的阴气鬼气都被他拔除了,既然目的已经达到了,陆修泽自然懒得补全这个过程,所以他转身走到叶灵书身旁,十分自然地接过闻景,道:“走罢。” 叶灵书一时没回过神来:“去哪儿?” 陆修泽瞥了他一眼:“豫国,中定府。” 叶灵书脸蹭地红了,觉得自己宛如智障。 修士的脚程极快,三人渐行渐远,没一会儿就消失在地平线上。 但就在三人走后不久,小镇地穴深处的泥块微微一动,而后,泥块散落,被陆修泽捏碎的御魔镇魂珠又片片拼合起来,竟如同时光倒流。 而就在御魔镇魂珠拼合完全后,汹涌的阴气从地穴的更深处被抽|出,向着御魔镇魂珠内灌入,一天一夜后,原本在闻景面前消散的恶鬼的身形,竟又显现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5.第 115 章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闻景听到了多少? 陆修泽有一瞬间竟被闻景脸上的表情刺痛了眼,微微躲闪了目光。 陆修泽沉默了下去, 闻景却没有。 他怀着最后一分希望, 用颤抖又带着期冀的声音道:“大师兄?” 陆修泽微顿, 将目光回转过来,对上了闻景的眼睛, 心中有些微的发闷, 但更多的却是困惑。 ——他在期待着什么呢? ——他想要听到什么解释?想要听到什么辩白? 但事实摆在眼前, 大殿内的血腥还未散去,闻景什么都听到了, 什么都看到了,可他为什么还在看他,还在等着他的解释? 闻景还想要如何呢?就算自欺欺人,也想要将那个完美的大师兄的形象拼凑回去吗? 星光映在地面上冰冷的剑刃,然后折进了陆修泽的眼中。 他笑了起来。 陆修泽笑得很好看。 他向来都是很好看的。 但这样的好看却比地上的血, 和那些偷听到的冷酷的话语更为刺痛闻景的眼睛。 “为什么”闻景颤声道, “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 他心中的大师兄, 又厉害又好看又温柔,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人。虽然有些时候在某些事上会显得有些冷漠,但但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个视人命如草芥, 杀人如麻,轻易就能断送别人性命的人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的” 他那么憧憬那么喜欢的人,怎么会是这样的? “为什么告诉我啊!”闻景喊道, “告诉我啊!大师兄!你跟我说话啊!” 什么都好, 什么都可以。 无论是什么理由, 什么辩解,他都可以接受的。 因为他他那么相信他的大师兄那么喜欢他。 “小师弟。”陆修泽笑着,明白这应当是他最后一次这样唤闻景了,“还记得我白天同你说的话吗?” 闻景愣了愣,想到了那个“故事”,眼中闪出了期冀的光。 但下一刻,陆修泽就将这样的光打碎了:“蜉蝣之于人类,如同尘埃,即便他们生生死死,死而复生,又有多少人知道,多少人关心呢?同理而论,这些人的生生死死,小师弟觉得我会在意吗?” 闻景心中痛得几乎无法呼吸,声音梗了梗,喊道:“可是他们是人啊!他们是你的同族啊师兄!你怎么能这样毫无理由就断送他们的性命?!” “同族?”陆修泽一直挂在脸上的微笑终于变成了大笑。 同族? 同族?! 多么可笑啊! 陆修泽几乎停不住自己的笑。终于,他望着闻景受伤又愤怒的表情,蓦然开口,声音缱绻:“阿景,你是喜欢我的吧。” 闻景怔住了,没想到陆修泽竟然会在这个时候毫无征兆地说起这件事,一时竟回不过神来。 而陆修泽也没有想听到闻景的回复,而是自顾自地说道:“每一次你都是这么对我说的‘我喜欢大师兄’‘我最喜欢大师兄了’,可是,阿景,我问你——” 陆修泽露出一个掩饰不住的恶意的笑来:“你喜欢我什么呢?” 陆修泽漫步走向了闻景,即便他身后就是恐怖和血腥,但他依然走得出尘而高洁,就好像他方才并非是用残酷的手段杀了两个修士,而是拂去了衣袖上的尘埃。 “你喜欢我什么呢?” 陆修泽在闻景面前半跪下去,用手捧起了闻景的脸,爱怜而轻柔地擦去了他脸上的泪痕,温柔如同往昔,更甚往昔。 “你了解我什么呢?你知道我的过往吗?你知道我的出身吗?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吗?你知道我笑的时候心里都在想什么吗?” 他明明什么都不了解,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能用那么理所当然的语气说着喜欢? “你什么都不知道。”陆修泽用温柔的语调下了残酷的定论,“所以你喜欢的从来都不是我,而是你心里幻想出来的那个人。” “但那个人,不是我。” ——是假的。 “那都是假的” ——所以 “你该醒来了,小师弟。” ——离开吧。 离开吧,就像以前的那些人一样。 在陆修泽的一生中,总是在分别中渡过。 他生而记事,所以当他明白幼时听到的每一句话都是什么样的涵义后,就越发不解,越发痛楚。 但当第二次分别到来,当那痛楚达到一个临界点后,他就再也不会感到痛了。 他用火将一切葬送,离群索居,与野兽为伍。 在被贯日真君捡回择日宗后,他看了许许多多的书,但却依然有许许多多无法明白的地方,就像是那些毫无预兆的不幸,和毫无预兆的分别。 很多人习惯将它们归为天意弄人?但陆修泽觉得,如果一定要将它们定义,他大概会用缘分来形容。 相聚和得到是缘分,分别和失去则是缘分已尽。 ——这样的话,就算失去了,也能告诉自己曾经得到过。 他曾经得到过。 ——一些他喜欢c却不会属于他的东西。 而现在,缘分已尽。 陆修泽轻笑一声,起身就要离开,但他的手却在转身的那一瞬间被蓦然抓住了。 他低头,只见闻景不知道什么时候泪流满面,用痛苦又愤怒的眼神看着他,咬牙道:“你太过分了” 陆修泽轻笑:“哦?” “你怎么能”怎么能说出这么残酷的话,怎么能这么漫不经心地扭曲别人的心意,否定别人的喜欢?闻景哽咽道,“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欢大师兄啊!” 什么假的什么叫他喜欢的都是那个虚假的幻象? 难道那十年里同他相处的人不是大师兄吗?难道每一次耐心为他解答疑惑的人不是大师兄吗?难道那个会因为他做错事而责罚他c会因他被责罚太过又心疼他c会关心他c会记得他的生辰c会因为他的一句话而特意从山下为他带小食的大师兄都是假的吗?! 怎么可能? 他那么喜欢的大师兄,怎么可能是假的?! 他的喜欢,怎么可能是假的? 为什么一句“假的”就要将一切统统否定,为什么一句“假的”就可以将一切都解释 “那就告诉我吧,大师兄。”闻景抓住了陆修泽的衣襟,执拗道,“你说我不了解你的过往,不了解你的想法,不知道你的出身那么就将它们统统告诉我吧!”不管是什么他都会信,不论有多长他都会听。 “我会一直听着的。”也会一直喜欢着大师兄啊! 陆修泽看着闻景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明明咬牙想要忍住不哭,却还是哭得一塌糊涂的脸,心中那古怪的情绪越发翻腾。 ——真是个好孩子。 陆修泽再一次这样想着。 陆修泽也知道,如果他在这里改口,编造出一个完美的解释和故事来,那么他就可以继续跟这个他喜欢的好孩子相处下去。 但莫名的情绪制止了陆修泽这样做,甚至让他迫不及待地在这个好孩子面前露出他恶意尖刻的本性,想要吓住面前的人,或者狠狠伤害他,让他知难而退,再也不要出现在自己面前。 也再也不要为他哭了。 陆修泽轻笑道:“看来你了解的还是不够深刻啊,阿景。” 陆修泽抬手掐了个剑诀,于是原本被抛弃在殿中的长剑蓦然飞了起来,以惊雷之势在大殿内划过一道圆弧,在闻景的面前将那偷偷准备溜走的周侍郎一剑枭首,这才不紧不慢地飞到了殿外的陆修泽身旁。 闻景瞳孔紧缩,呼吸在这一刻都要凝滞。 陆修泽含笑握住剑柄,将剑塞进了闻景的手里,俯身在闻景耳畔道:“阿景,来吧。” “现在殿里可只剩最后一个人了,你想要保护他的,是不是?” “那就拿起剑来,打败我。” “除非你能打败我,否则,我就杀了他。” 这时,被吓蒙的淮建王也在这一句话中回过神来,惨嚎起来:“救我!救我!快救我啊!我是豫国的淮建王,我是豫国国主的亲弟弟!你如果救了我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闻景颤抖起来,几乎握不住手中的剑,但陆修泽死死地抓住了他的手,让他牢牢地握住手中的剑。 “要记住,如果不抱着杀了我的决心,是保护不了他的。” 陆修泽向后退了两步,同闻景微微一笑,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我的心在这里,别忘了。” “出剑吧。” 闻景感到他的胃在翻腾,他的血液在燃烧,他的心脏在扭曲。 “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事” 闻景以为自己在怒吼,但他却听到自己脱口的声音干涩而虚弱,如同垂死的病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6.第 116 章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闻景吓了一跳, 脚下一顿, 但下一刻他就认出, 藏匿着的是人族的孩童, 而非是那些被转化为食尸鬼的怪物。毕竟就算是幼童的食尸鬼,也是指甲尖利, 肤色青紫, 身带腐臭,而这孩童十指指甲圆润,虽然也因淤泥的覆盖而带着恶臭, 但却明显没有食尸鬼那挥之不去的腐烂臭味。 闻景心下愕然,怎么也没想到这小镇中竟还有其他活人的存在,而再瞧瞧这孩童的模样, 想想连他都几乎将这孩童忽略过去的事实,这孩童的存活在此时似乎又有了足以自圆其说的理由。于是,闻景放松了几分警惕, 心生关怀,不由得上前两步道:“小孩儿,你怎的——” “嘻嘻。” 似男似女的笑声在这一刻响起, 声音渺渺,时远时近。 闻景心中咯噔一下,暗自叫糟, 抽身急退, 但没想那孩童的动作更快, 蓦然抬头, 红光湛湛的双眼向他一瞪,闻景便感到自己脚下像是陷入沼泽,动作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 孩童瞧见这样的闻景,森森一笑,张嘴一吐,一股森冷的气息便扑面而来,瞬间钻入了闻景的七窍,纵使闻景竭力闭气摆脱,却依然挣扎不开。 也不知那森冷的气息里究竟有着什么,只不过是几个呼吸的时间,闻景便软倒在地,双眼紧闭,昏迷过去。 在地穴中,通过法器看到这一幕的陆修泽暗暗摇头,忍不住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的小师弟到底还是太过年轻,没有在外行走的经验,这才会这样轻松就被恶鬼骗了过去,中了恶鬼的计策。否则,那恶鬼实力纵然强横,但想要收拾一个筑基期的修士,却绝不会这样容易。 闻景他,到底还是稚嫩了些——又或者,是不必要的慈悲太多了。 因为太过慈悲又太过心软,才会在身处危境的情况下,依然去关怀一个来历不明的孩童不,等等。 陆修泽心中一凛,发现了不对。 闻景为人看似跳脱爱玩,但实则心中自有一番思量和原则——早在十年前闻景在贯日真君面前侃侃而谈时,陆修泽就已经明白了这一点,而方才闻景对食尸鬼的痛下杀手,更能说明他这小师弟在紧要的事上一直看得十分明白。 既然如此,闻景怎会这样轻易就被骗倒?! 果然,当陆修泽再望向法器映像时,异变突生。 只见那恶鬼化身的孩童,在放倒了闻景后便放松了警惕,毕竟无论如何,闻景也只是堪堪突破筑基期的修士而已,恶鬼就算不用偷袭的办法,也能制住闻景,是以在闻景倒下后,恶鬼化作的孩童便漫不经心地走到闻景的身旁,低头沉思,似是在想要怎么才能演一出让陆修泽满意的戏来。 可就在恶鬼走神的瞬间,闻景蓦然睁开眼,金色神光自眼中溢出,一轮半虚半实的日轮在他神庭处隐现,带着浩荡神威的真火飞溅,落地而涨,带着灼热的气浪向恶鬼袭去,就像小镇中升起了第二个太阳,再看他眼中清明透彻,哪里有半点糊涂? 恶鬼猝不及防,被这带着阳炎的真火烧了正着,尖叫一声,慌忙后退,周身鬼气狂涌,好不容易灭却了身上的真火,但却也姿态凄惨,原本已经用阴气凝实的鬼体,在这一击下竟是被烧化了小半。 恶鬼姿态凄凉,但闻景却也不好受。 从理论上来说,择日宗门下弟子一生,可在筑基期c灵寂期c出窍期,分别在体内观想出三轮日轮。每一轮观想出的日轮内,都蕴有巨量的真火,妙用无穷,平时可做灵气驱使,关键时刻更是能够放出体外奇袭,威力不弱于四大真火之一的阳炎真火! 闻景方才赫然就是将真火用作奇袭。 然而闻景到底筑基还不到一个时辰,若非他向来在炼气引气上天赋过人,恐怕连这日轮都无法观想出来,更遑论是转化真火御敌了。但就算这样,方才他放出的那点真火,也已是修为的本源所在,一击过后,早已是元气大伤,面如金纸,更不提趁胜追击了。 闻景伤人八百,自损一千,是以这击过后,不由得吐出一口血来,倒是真的躺在地上站不起来了,但对面的恶鬼,却正是处于被击伤后的愤怒中,随时都能暴|起将闻景击毙。 “胡来!”陆修泽看得眉头直皱,忍不住冷喝一声,心中生出莫名的怒气来,想不明白闻景为什么竟会做出这样的蠢事。 可越是生气,陆修泽思绪就越是清晰,于是电光石火间,陆修泽又明白了闻景的用意。 在闻景的心中,他一直以为他的师兄陆修泽,正在同恶鬼的本体对峙,僵持不下,所以这次深入小镇,不是为了别的,只求能助陆修泽一臂之力。 闻景是这样同叶灵书说的,而他也正是这样做的。 无论是他示敌以弱,引诱恶鬼逼近身前,还是不求退路c不惜耗费本源地击伤恶鬼,都是为了寻求恶鬼的空隙和弱点。如果陆修泽当真像闻景想的那样正在同恶鬼的本体僵持,那么闻景方才击伤恶鬼的那一下,无疑能让恶鬼露出巨大的破绽,从而给陆修泽带来胜利之机 但是 恶鬼厉声向着闻景呵斥道:“不知好歹的小鬼!我本还想要暂时留你一命,但你竟敢伤我鬼体!今日,我必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永世不入轮回!” 闻景强撑着坐起,歪在墙角,笑着看那恶鬼,眼中没有一丝惧怕。 恶鬼勃然大怒:“这是你自找的!” 陆修泽闭上眼。 ——但是他 不知道从何处生出的暴躁和烦闷翻涌上来,混乱而捉不住的思绪蔓延,陆修泽神色沉冷。 法器映像中,恶鬼五指成爪,向闻景头颅抓去,但就在它的手靠近闻景的瞬间,陆修泽冷哼一声,捉紧御魔镇魂珠的手一个用力,竟是将那御魔镇魂珠生生捏碎。 一声尖利的惨嚎响彻整个小镇,恶鬼抱头,步步后退。 “不要不要我不要消失” 随着御魔镇魂珠中恶鬼魂魄的消失,恶鬼的鬼体也如烈日下的冰雪,在闻景的面前生生消融,纵使它极力想要挽回,但几个呼吸后,恶鬼就彻底消失不见,徒留森森鬼气在闻景面前,久久不散。 闻景一怔,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笑了起来,无力的手臂再也支撑不住,斜倚在石墙上的身体就要滑落下去,但就在他背脊接触到冰冷地面的那一刻,一只手却揽住他的腰,将他提了起来。 “师弟,你太胡来了。” 陆修泽脸色不太好看,语气也第一次在闻景面前带上了气恼。 但闻景却是笑着,声音轻快道:“我知道大师兄会赢的。” “所以你就做这样的蠢事?”陆修泽脸色更不好了,“若我没及时杀了那恶鬼,你是要我来为你收尸吗?” “不会不会。”闻景全当没看到陆修泽的黑脸,笑嘻嘻地将头靠在陆修泽的肩上,道,“大师兄这么喜欢我,怎么舍得我死呢?” 陆修泽气笑了:“满嘴胡话!” “好伤心啊,师兄竟然是不喜欢我吗?不过没关系,我喜欢师兄啊!我这么喜欢师兄,怎么舍得去死呢?”闻景彻底放松下来,又开始说些厚脸皮的话,但满身的困倦和伤势到底做不得假,头一点一点地就要睡过去了。 陆修泽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一手盖在闻景的眼上,另一只手将闻景扶得更稳了。 “睡吧。” 陆修泽的手很热,是跟他温柔中带着疏远的冷淡性格截然不同的热度。在这样的热力的侵浸下,闻景睡意上卷得越发厉害,喉咙里咕哝了一声,但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在闻景彻底睡去之前,他强撑着捉住了陆修泽的手,困顿道:“大师兄说好要跟我回去看我爹娘还有去看红枫” 闻景的嘟囔声越来越低,手慢慢松开,滑落下去,好一会儿,确认闻景已经睡熟后,陆修泽拿开手。 月光落在闻景的脸上,照出少年略带青涩的脸,和他稚子般无忧无虑的睡脸。陆修泽看着这张脸,沉默了下去,也不知道在思忖些什么。 良久,他抬头望向头上天光,只见月如冰轮,雾如轻纱。分明小镇中鬼气未尽,尘埃遍布,但这一刻却美得莫名,不似人间。 去看红枫吗? 无趣,他喜欢的向来不是红叶那样脆弱的东西,而是能带来毁灭和生机的火焰。 不过 “好。” 看在这小混蛋这么喜欢他的份上就陪他去一趟好了。 “说得好像那个把摊主赢得快要哭的人是我一样,我只是说说,你可是直接上手了,我们两个到底是谁不害臊!” “肯定是表哥你!” “闭嘴!找揍吗!” “嘁,你又打不过我。” “倒是来试试啊!!” “好了好了!停!”闻景后退一步,举手表示要停下这个毫无意义的争执,“现在的问题是我们该去哪儿?” 原本闻景和叶灵书是打算回家的,然而两人一个没把持住,竟在夜市里疯玩到了三更时分。若是在这个时候回家,不但会打扰到自家亲人的休息,还会落一顿唠叨——光是想想自家亲娘的揪耳神功,两人就觉得人头皮发麻,于是十分默契地略过了这个选择。 那么,投宿?可是这个时间,正经的店家也早就关门了,他们还能去哪儿? 难道真的要在街上游荡一晚么? 叶灵书的目光飘向了某片街道,闻景一愣,瞬间明白了叶灵书的意思,不由得嘴角一抽,道:“表哥,你好歹有点修士的样子吧!” 叶灵书不以为然地把玩着手中折扇,道:“夜宿青楼在前朝可是风流雅事,而且我又没说要去青楼!” “我刚刚可没有指责你要去青楼,表哥,这是你自己说的。” 叶灵书恼羞成怒,道:“你真以为我会去青楼吗?你难道觉得青楼的女子会有我好看吗?!” 这个理由十分有说服力,闻景瞬间就相信了。 闻景:“好的表哥,你去青楼炫耀你的美貌吧,我先回家了。” “喂!!你这个混账家伙,有这么跟表哥说话的吗?!”叶灵书看着转身就走的闻景,道,“欸?等等,你还真回家啊?” “只是回去看看。”闻景背对着叶灵书,摆了摆手,“不会暴露你的,放心吧。” 这两人不愧是表兄弟,对对方的套路十分熟悉。 于是叶灵书放下心来,两人就此告别,约好明天要一起扮成好孩子一起回家,绝不能相互出卖——谁出卖对方谁就是小狗! 叶灵书兴冲冲地奔向了赌馆,闻景则是走向了兴安坊南街闻府。 中定府乃豫国都城,自然是占地极广。其中五分之一,被用来建造天子居所长宁宫,又五分之一建造了达官贵人的居所兴安坊,剩下的才是其他街市和行宫。 闻府能在这样地理位置重要的兴安坊中落户,地位想想就知道必然不低,而事实上,闻景的祖父在四年前就被命为丞相,官拜一品;大伯父为翰林学士,虽然只有三品,手上也并无实权,但却清贵非常;二姑姑嫁与镇国将军叶飞云为妻,为一品夫人;父亲则是正五品中书舍人,兼管中书省事务,简在帝心。而大伯母和闻景母亲的娘家也很不简单,是以闻家在豫国中势力极大,有文有武,连天家都十分倚重,不敢轻易翻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7.第 117 章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叶灵书迅速锁定了气息传来的位置, 在另两个修士全然没有察觉到的时候, 就直奔白眉山而去。 白眉山上。 剑光如虹, 卷起冷风如刀。 周遭的一切都在这样的狂风下乱舞, 几乎要形成风暴, 然而被这剑光所指着的人, 却是游刃有余, 脚步游走间,轻而易举就闪躲掉了闻景的攻击。 “太脆弱了。”陆修泽将手背在身后, 脚下每一次轻点,他的身形都会轻飘飘地向后飞开,他盯着闻景的脸,甚至没有回击, 淡淡道, “这么脆弱的剑,你真的有保护别人的决心吗?” 此刻的闻景依然是满脸的泪痕, 但他已经没有再哭了。他拿剑的手虽然还在颤抖, 但已经不会再松开了, 他的眼里仍然没有杀意, 但却不会在躲闪了。 闻景终于长大了——就在他拿剑指向陆修泽的那一刻。 陆修泽心里其实是舍不得的。 舍不得那个会全心全意信任他c喜欢他的小混蛋。 但陆修泽却知道, 那个可爱的小混蛋的消失是必然的。 道不同,不相为谋。 世上道有万千,但闻景所走的道, 却赫然是“人道”。 就像闻景十年前对贯日真君说的那样, 他首先是人, 然后是豫国子民,最后才是他自己。 闻景出身人族,他清楚地知道这件事,所以他爱护回护着自己的族群,并以自己人族的身份而自豪。对于人族来说,这样的闻景无疑是正义的。而更难能可贵的是,在闻景坚守自己人族立场的同时,也没有失去对其他族群的爱和保护,会在不涉及人族时尽力帮助和保全其他的族群,这样的闻景无疑又是道德的。 然而陆修泽虽然不会主动去伤害别人,但在必要时刻,屠戮起人族来也决不会手软。 而闻景却不可能不去保护他们。 闻景看似想得很少,但他实则想得太多,因为他在意的东西太多,想要保护的东西也太多;陆修泽看似想得很多,但事实上他并没有在意的东西,所以他从不保护,从不珍惜,也从来不会去想自己会对别人造成什么伤害。 曾经闻景,或许是例外的。 但从今天以后 今天以后—— “这是我教你的最后一课。”陆修泽心中微叹,脸上却是笑着,蓦然欺到闻景身边,夺过了他的剑。 “永远不要对敌人放下自己的武器。” 陆修泽手上挽了个剑花,长剑便在空中划出一个漂亮的弧度,刺进了闻景的胸口,从心肺间穿了过去。 “永远不要对自己的敌人心软。” 体力随着剧痛和血液,从胸口流逝出去。 闻景踉跄两步,终于忍不住跪在地上,手中死死地抓住陆修泽刺进胸口的剑,剧烈地喘息着,但这又将胸口的剑伤拉扯得更大,也更痛。 闻景一身所学,都来自陆修泽。 这样的他,又怎么可能杀得了陆修泽? 他又怎么会杀了陆修泽? 但是 闻景终于忍不住咳嗽起来,尽管他用力捂住了嘴,可是血沫依然从他的指缝中溢出。 陆修泽居高临下地看着闻景,目光在刺眼血渍凝滞了好一会儿,这才转身离开,向着淮建王走去。 淮建王像是自知生还无望,直接吓晕了过去,但闻景却依然没有放弃,用最后一丝力气抓住了陆修泽的衣服,一边咳嗽一边道:“别别杀他” 陆修泽望着横在地上的淮建王,几乎要忍不住问出声来。 ——为什么要为了别人这么努力? 他们有被救的价值吗? 他们活着或死了,对偌大的世界有什么影响吗? 既然如此,他们死了又有什么关系? 为什么这么执着地想要救他们? 闻景几乎要抓不紧手中的衣角,哑声道:“大师兄” 陆修泽沉默。 “求你” 陆修泽轻叹一声,转过身来。 “阿景。” 陆修泽弯腰,疼惜地摸着闻景的脸。 “我总是拿你没有办法。” 但这是最后一次了。 就算心软也没有关系,因为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闻景惨笑道:“如果真的没有办法,大师兄为什么不肯留下来?” “你要走了。”去往没有他闻景的地方,也没有再见他的打算了。 为什么总是这样? 说着这么温柔的话,做这样残酷的事? 天已经微微亮了。 陆修泽强大的神识覆盖了整个白眉山,自然也发现越来越近的叶灵书。 但陆修泽并没有理会靠近的叶灵书,而是沉吟了一下,缓缓道:“有句话我一直没有告诉你。” 陆修泽拿开了闻景捂住嘴的手,又擦去了他嘴上的血渍。 “阿景我是喜欢你的。” 闻景咬着牙,眼中却忍不住再次蒙上了水雾。 陆修泽一生只喜欢过三个人。一个是他的母亲,一个是贯日真君,还有一个,就是闻景。 是的,直到这个时候,陆修泽才恍然明白了自己的心情,明白那些在心头盘恒的c徘徊不去的情绪意味着什么。虽然在意识到这一点的下一刻,他就要丢弃它们了。 陆修泽的确是喜欢闻景的。 但这样的喜欢不足以让他停下脚步,不足以让他改变立场。 他要做的事,必然不会让他容于择日宗,容于正道,所以他必将是魔。 他选择了魔。 所以,跟闻景告别的时间到了。 陆修泽仔细地看着闻景的眉眼,看着他一手养大的小混蛋。 他喜欢这个小混蛋神采飞扬的样子,喜欢他笑得跟个小太阳一样。 但最后,他却亲手将悲哀和痛楚交到了这个小家伙的手上。 “每次在你跟我说那些话的时候,我都会忍不住会想,你大概是会明白我,会理解我的。” 闻景的观念,虽然跟陆修泽有些许出入,但是很多地方都是契合的。这总是让陆修泽忍不住高兴。 “但是很快我又明白,你其实并不理解我。” 立场二字,在他们之间划下了巨大的鸿沟。闻景的观念与陆修泽再像,也终究无法统一,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就像天空的鹰不明白鱼为什么能生活在水里,就像陆修泽不理解闻景对生命的珍重,而闻景也不理解陆修泽对生命的漠视——他们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自然无法相互理解。 “但,就算你不理解,我还是喜欢你的,阿景。” “因为你值得,而世上也不会再有更好的人,比你更值得我的喜欢。” 闻景用力闭上眼睛,但泪水依然从他眼角滚落下来。 陆修泽温柔地笑着,亲昵地在闻景的眉心亲了亲。 “这是最后的告别。” 这就是最后的告别。 “从今以后,我们就是敌人了。所以,记住了阿景,下次见面的时候——” 陆修泽捉起闻景的手,贴在自己的胸口。 “我的心就在这里。” 如果要杀他,一定要杀的干净利落。 不然的话,他是不会死去的。 闻景看着陆修泽,泪水潸然而下,但却倔强地咬着唇,不肯发出半点哭音。 陆修泽看着闻景,笑了起来,转身离去。 直到再也看不到陆修泽的身影,闻景再也支撑不住,倒在地上,发出无声的呜咽。 也是直到这个时候,叶灵书才犹犹豫豫地走上来,盘膝坐在闻景身旁,垂眼看了闻景好一会儿,拔除了闻景胸口长剑,又给他贴上一道灵符,这才叹息道:“何以跟陆兄走到这个地步呢?” 叶灵书的态度有些奇怪,但沉浸在伤心中的闻景却并没有发觉,心里满是见到了亲人后的委屈。 “大师兄丢下我了”闻景抽噎了一下,胸口痛得喘不过气来,也不知道是因为陆修泽的那一剑,还是因为陆修泽的那些话。 叶灵书也是沉默了一下,无奈又惆怅地叹了口气:“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爱情总是没有道理可讲的。 想到陆修泽最后对闻景说的那些话,就算是喜欢姑娘的叶灵书,也不由得为了陆修泽的爱情动容。 陆兄他,大概是很早之前就喜欢闻景表弟了吧。只不过闻景表弟对陆兄的喜欢,却不是陆兄对闻景表弟的那种喜欢。然而闻景表弟这个家伙却老是把“喜欢”挂在嘴上,每次都让陆兄燃起希望,以为闻景表弟是明白他的喜欢的,但每次闻景都会让陆兄失望,因为闻景表弟他真的是没有开窍。 陆兄他,想必已经难过到了极点吧?不然又怎会与他深爱的人刀剑相向,自己逼走了自己? 唉,都是闻景表弟作孽,无意中就辜负了那么深情的陆兄。 叶灵书又是一声叹息。 “表弟啊,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你大师兄的爱呢?” 闻景直觉叶灵书话说的古怪,抽噎的声音都忍不住顿了顿:“表哥你说什么?” 叶灵书恨铁不成钢,道:“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 闻景:“???” “你大师兄都说那么直白了——是爱情啊!他爱你啊!” 闻景:“!!!” 你都在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啊!!! 闻景胸口那剑虽然没伤到要害,但却也不轻,本就不太好受了,再被叶灵书语破天惊的话一激,当时一口气就没喘上来,晕了过去。 叶灵书没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误解,也没想到闻景是被他气晕过去的,只以为闻景是接受不了现实。 叶灵书摇头叹息:“本以为表弟对陆兄情根深种,没想到情根深种的实则是陆兄唉,世间最磨人之事,无非求不得,放不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8.第 118 章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时间流逝, 日影西斜。 不知过了多久,陆修泽冷不丁道:“你现在看到了什么?” 闻景回过神来,再次望去,却见景色依旧, 除了那群书生已结伴离开之外,什么都没有改变。 闻景哑然, 纵使他的悟性曾被择日宗上下百般夸赞,但此刻的他依然不明白陆修泽语中有何深意。 大师兄究竟在问他什么? 大师兄又想要从他口中听到什么答案? 闻景竟想不到答案。 陆修泽曼声道:“蜉蝣从生到死的时间,不过是人的一日。而人的一生, 不过是仙人一个打盹的时间。我们看蜉蝣碌碌的一生,觉得它们可怜而可笑, 殊不知仙人看我们也是如此。” 闻景心中越发困惑, 但却没有出言打断,而是细细聆听。 陆修泽继续道:“蜉蝣一日生死,草一岁枯荣, 人百年轮回。世上有很多的事,我们不必理解,也不会去理解。这样不同的理解,造就了‘对’和‘错’。然而世上的很多事情都没有对错, 只有所站立场的不同, 和眼中世界的不同。” 闻景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 于是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开口说些什么, 好安抚心中的不安。但不等闻景开口, 陆修泽又道:“师弟, 我问你,如果有人杀了你最亲近c最珍重c甚至比你自己的性命还要重要的人,你会怎么样?” 闻景脸上常在的酒窝消失了,他想了想,抿嘴道:“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以直报怨?我也是这么想的。” 陆修泽笑了笑,眉眼温柔如画,细碎的桃花瓣从枝头落下,又在半途被无形的气劲弹开。 闻景看得心中一跳,莫名觉得自己似乎说错了话,但思来想去,闻景又觉得自己的话语并没有过错。 陆修泽又道:“如果有一天,你最珍重的那人,死后躯体被拿去吞噬,骨头被人炖煮啃噬,最后只剩一堆残破的碎骨你又待如何?” 闻景望着陆修泽,愕然睁大眼,气血上涌,心脏狂跳,脸色却惨白一片,脑子里一片混乱。 “师弟从未想过这样的事吧?”陆修泽温柔道,“那我再换一个问题好了,若师弟你好不容易将你珍重之人的碎骨和灰烬收齐下葬,此时却有一人将那墓穴捣毁,把那碎骨和灰烬都震做粉末,扬入风中,叫你于那人生死不见,你又当如何?” 陆修泽的声音极尽温柔,语义却尖锐如刀。 闻景瞪着陆修泽,半晌没有说话,就在陆修泽以为他不会在说话了的时候,闻景却蓦然扑了上来,抱住陆修泽。 陌生的温度撞入怀中,突如其来,陆修泽身形微僵,但还没等他伸手推开,便感到一片水气晕湿了他的衣襟。 “对不起对不起,师兄对不起” 闻景用力抱着陆修泽,将头埋在他的肩上,哽咽着在陆修泽耳边一遍遍重复,细碎的声音压得低低的,触之即痛。 但话语中流露的这些痛楚,却不及闻景心中万一。 闻景何等聪明,他深知陆修泽不会说没有意义的话,也知道陆修泽从不做多余的事。 既然如此,陆修泽为什么要对他说这些话?这自然是因为 因为 只要稍稍想想,闻景就觉得心痛如绞,明明知道自己已经长大了,不该哭的,但却依然忍不住在陆修泽面前哭得难看。 ——为什么会这样呢? ——他大师兄这么好,为什么要遇到这样的事呢? 陆修泽怔住了。 陆修泽感到心中那莫名的情绪又一次涌了出来,比往常来得更快更满。他像是明白了闻景为什么会哭,但又像是没有明白,他想要说些什么,但到最后,只有一声叹笑传出:“师弟你哭什么呢?” 闻景埋在陆修泽颈间的脑袋摇了摇,哽咽了一会儿,好半晌后,声音才闷闷地响起,道:“我可以哭得很大声的。” “所以师兄可以哭一下的,我不会听到的。” 陆修泽呆住了。 他闭上眼,风从他身后吹来。 他睁开眼,花瓣从树枝上轻轻摇下,飘落在汩汩的溪涧;光影昏黄西斜,路过他的眼中。 陆修泽听到风的声音,看到了水的流动,捉到了时间的踪迹。然而他罕见地什么也没有想,任由自己的思绪在这一刻变做空白,也任由自己伸手抱住了怀里的温度。 “真傻。”最后,陆修泽这样说着,“这有什么好难过的?” 闻景摇头,没有说话。 陆修泽轻笑道:“难道师弟以为我是在说我自己吗?不过是有感而发罢了,师弟怎么竟当真了?” 闻景直觉没有相信,只一个劲儿地摇头,毛茸茸的脑袋在陆修泽肩膀处蹭来蹭去,就是没有抬起来。 “师弟是不相信我吗?”陆修泽又是无奈,又是好笑,下意识地用下巴蹭了蹭闻景的发旋,这才笑道,“你看师兄何时说过谎?这么多年来,你可见过师兄还有其他亲近的人,又可曾见过师兄为何人扫过墓?师兄最亲近最珍重的人明明就是师弟你啊!” 远处爬上山想要寻闻景陆修泽二人的叶灵书:???!!! 叶灵书觉得自己眼睛莫名有点疼,耳朵也莫名地疼,于是也不上前同二人打个招呼,掉头又下山了。 陆修泽懒得理会,背对来路的闻景则是全然没有瞧见。 闻景没有注意到陆修泽最后一句话,只将陆修泽的解释捋过一遍,越想越觉得陆修泽是对的,越想越觉得为了臆想故事而哭得一塌糊涂的自己着实丢脸,于是不由得僵在陆修泽的怀里,半晌后才抬起头来,用力擦了脸上的泪,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陆修泽看着闻景那不知道是哭红的还是被擦红的脸,坏心道:“阿景哭完了?” 闻景脸越发红了,愤愤道:“大师兄你太过分了!我刚刚真的很伤心啊!” 闻景所言皆为真心,难过也没有半点作假,陆修泽心中微涩,一时间竟忍不住表露在了脸上。为了不叫闻景看出端倪,陆修泽主动伸出手来,抱住闻景,按住他的头,不叫闻景看到自己的脸色,轻声道:“这次是师兄的不好。”他不该用这样的话来试探闻景的,更不该叫闻景看出端倪。 他虽然很想知道闻景在这样的境况下究竟会如何做,也对闻景的决定很有兴趣,然而若让闻景太过靠近他的过往,却不太好了。 那些往事,都是他的事,也早该被他结束。既然所有的恩怨都即将归于尘土,那又何必叫闻景知道,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这可不太好看,能免则免吧。 这样想着,陆修泽脸上却浮出了微微的笑来。 闻景闷闷道:“我很担心师兄。” 陆修泽道:“我知道。” 闻景道:“刚刚你一下子从酒楼里走了,我有点不安。” 陆修泽顿了顿:“对不起。” 沉默了一会儿后,闻景终于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挣开了陆修泽的手,讪讪道:“大师兄,我们下山吧?” 两人并肩下山,在半山腰遇上了一脸冷酷的叶灵书。 很快就抛开了山上那意外造成的小羞涩的闻景,诧异看着这样的叶灵书,道:“表哥,你脸抽筋了?” 叶灵书几乎想要把自己手里的扇子砸闻景脸上,但看看一边的陆修泽,再想想上山那闪瞎人眼的一幕,到底觉得有事比砸闻景的脸更重要,于是把闻景拉到一旁,头挨头地打起了手势。 “你跟陆兄到底是什么关系?!” “表哥你傻吗?就是师兄和师弟的关系!当然,我跟大师兄关系特别好!” “呵呵,还真是特·别·好!我隐云宗师兄弟那么多,就没见过有哪个师兄弟是你们这样子的!” “那大概是我大师兄特别好吧。我跟你说,我大师兄他特别厉害!性格也特别好!会的东西特别多!我特别——” “闭嘴吧你!” 这场手势的对话,最终以叶灵书一扇子砸闻景脸上作为结束。 叶灵书心中愤愤,觉得这对“师兄弟”简直腻歪得前所未见,让他简直再没办法正直地看待“师兄弟”这个词,然而闻景的态度又太过坦荡,夸起陆修泽来不遗余力,一点都不害臊,倒不太像是陷入情爱中的人。 所以这两人到底是有问题还是没问题? 叶灵书觉得自己为表弟操碎了心。 而另一头,陆修泽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了脚步,抬头望天。 注意到了陆修泽的动作,闻景也停了下来,扭头看他,道:“大师兄,你怎么了?” 陆修泽道:“阿景,你先回去罢。” 闻景道:“那师兄你呢?” 陆修泽微微笑着,道:“方才师兄突然顿悟,心中略有所得,正想要找个僻静之所好理清思绪——快则一日,慢则三天,师兄定会再去寻你的,阿景不必挂念。” 闻景心中诧异,不过顿悟一事本就难以言喻,也来得毫无征兆,于是闻景理解点头,道:“那师弟就在中定府等着师兄。” 陆修泽微微一笑,再礼貌地向叶灵书点头后,化作清风遁走。 叶灵书稍等片刻,见陆修泽没有再回转的打算,便小声嘟哝道:“陆兄可真是在山上抱一下都能顿悟?我简直也想找个人抱一下了。” “表哥,我觉得你脑子里总是在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闻景开口打击叶灵书,但说完之后,闻景突然一怔,熟悉的不安再次从心中升起,不由得抬头望天。 ——天黑了。 “嗡!” 一声闷响传遍四野,无形的气浪扩散开来,在陆修泽周身百余米内,原本湍急咆哮着的江水像是被这一脚给踏平,平静得宛如秋日的湖面,但在离开陆修泽周身百余米后,惊涛骇浪却是如海浪掀起,浑浊的江水将猝不及防的叶灵书浇了满身满脸。 但叶灵书却全然来不及在意自己此刻的狼狈形态,只是骇然看着陆修泽,喃喃道:“这是” 陆修泽脚下不停,神色平静,就好像他并非走在湍急的江上。随着他的步步前行,原本汹涌如噬人恶兽的江水,也只能步步后退,低下头颅,甚至于那些桀骜不驯的浪花,都在陆修泽百米外就温顺下来,悄无声息地融入江水,静静地流过。是以陆修泽一路行来,竟生生在吞骨江上踏出一条平路来。 一步起而江波平。 叶灵书终于苦笑起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直到如今,叶灵书才算是真正地明白了这个道理。 在隐云宗的那些年,他因天资出众,和宗门内的潜移默化,早已将对灵力的操控细致到了恐怖的程度,而他也因此志得意满,眼高于顶。可他却忘了,境界与境界之间的差距,不单是靠灵力的操控入微就能被轻易跨越的:他自是能以巧致胜,那他人难道就不能以力破巧么? 大拙若巧,举重若轻。 “以力破巧以力破巧?”叶灵书翻来覆去地念叨了几遍,最后又是无奈又是愤愤地哼了一声,不再看陆修泽,掉头继续渡江。 至于闻景? 哼!他大师兄都给他踩出一条平路来了,若他还跟不上的话,干脆一头栽进江里淹死算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9.第 119 章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这气息吹过了整个中定府, 但却只有寥寥几人能够察觉, 而这几人中, 又数叶灵书最为敏锐。 叶灵书出身名门, 拜得名师,自身又天资卓绝, 相当契合隐云宗的法门, 因此对天地灵气的感知,远不是长宁宫和曲水宫两个空有修为, 但却从野路子上来的修士能比的。 叶灵书心中不安,下意识地在中定府中转了一圈, 想要同闻景汇合,然而一整圈下来, 却是连闻景的影子都没有见着。 ——是在那里吗?那个不安的气息传过来的地方? 叶灵书迅速锁定了气息传来的位置, 在另两个修士全然没有察觉到的时候, 就直奔白眉山而去。 白眉山上。 剑光如虹,卷起冷风如刀。 周遭的一切都在这样的狂风下乱舞, 几乎要形成风暴,然而被这剑光所指着的人, 却是游刃有余, 脚步游走间,轻而易举就闪躲掉了闻景的攻击。 “太脆弱了。”陆修泽将手背在身后, 脚下每一次轻点, 他的身形都会轻飘飘地向后飞开, 他盯着闻景的脸, 甚至没有回击,淡淡道,“这么脆弱的剑,你真的有保护别人的决心吗?” 此刻的闻景依然是满脸的泪痕,但他已经没有再哭了。他拿剑的手虽然还在颤抖,但已经不会再松开了,他的眼里仍然没有杀意,但却不会在躲闪了。 闻景终于长大了——就在他拿剑指向陆修泽的那一刻。 陆修泽心里其实是舍不得的。 舍不得那个会全心全意信任他c喜欢他的小混蛋。 但陆修泽却知道,那个可爱的小混蛋的消失是必然的。 道不同,不相为谋。 世上道有万千,但闻景所走的道,却赫然是“人道”。 就像闻景十年前对贯日真君说的那样,他首先是人,然后是豫国子民,最后才是他自己。 闻景出身人族,他清楚地知道这件事,所以他爱护回护着自己的族群,并以自己人族的身份而自豪。对于人族来说,这样的闻景无疑是正义的。而更难能可贵的是,在闻景坚守自己人族立场的同时,也没有失去对其他族群的爱和保护,会在不涉及人族时尽力帮助和保全其他的族群,这样的闻景无疑又是道德的。 然而陆修泽虽然不会主动去伤害别人,但在必要时刻,屠戮起人族来也决不会手软。 而闻景却不可能不去保护他们。 闻景看似想得很少,但他实则想得太多,因为他在意的东西太多,想要保护的东西也太多;陆修泽看似想得很多,但事实上他并没有在意的东西,所以他从不保护,从不珍惜,也从来不会去想自己会对别人造成什么伤害。 曾经闻景,或许是例外的。 但从今天以后 今天以后—— “这是我教你的最后一课。”陆修泽心中微叹,脸上却是笑着,蓦然欺到闻景身边,夺过了他的剑。 “永远不要对敌人放下自己的武器。” 陆修泽手上挽了个剑花,长剑便在空中划出一个漂亮的弧度,刺进了闻景的胸口,从心肺间穿了过去。 “永远不要对自己的敌人心软。” 体力随着剧痛和血液,从胸口流逝出去。 闻景踉跄两步,终于忍不住跪在地上,手中死死地抓住陆修泽刺进胸口的剑,剧烈地喘息着,但这又将胸口的剑伤拉扯得更大,也更痛。 闻景一身所学,都来自陆修泽。 这样的他,又怎么可能杀得了陆修泽? 他又怎么会杀了陆修泽? 但是 闻景终于忍不住咳嗽起来,尽管他用力捂住了嘴,可是血沫依然从他的指缝中溢出。 陆修泽居高临下地看着闻景,目光在刺眼血渍凝滞了好一会儿,这才转身离开,向着淮建王走去。 淮建王像是自知生还无望,直接吓晕了过去,但闻景却依然没有放弃,用最后一丝力气抓住了陆修泽的衣服,一边咳嗽一边道:“别别杀他” 陆修泽望着横在地上的淮建王,几乎要忍不住问出声来。 ——为什么要为了别人这么努力? 他们有被救的价值吗? 他们活着或死了,对偌大的世界有什么影响吗? 既然如此,他们死了又有什么关系? 为什么这么执着地想要救他们? 闻景几乎要抓不紧手中的衣角,哑声道:“大师兄” 陆修泽沉默。 “求你” 陆修泽轻叹一声,转过身来。 “阿景。” 陆修泽弯腰,疼惜地摸着闻景的脸。 “我总是拿你没有办法。” 但这是最后一次了。 就算心软也没有关系,因为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闻景惨笑道:“如果真的没有办法,大师兄为什么不肯留下来?” “你要走了。”去往没有他闻景的地方,也没有再见他的打算了。 为什么总是这样? 说着这么温柔的话,做这样残酷的事? 天已经微微亮了。 陆修泽强大的神识覆盖了整个白眉山,自然也发现越来越近的叶灵书。 但陆修泽并没有理会靠近的叶灵书,而是沉吟了一下,缓缓道:“有句话我一直没有告诉你。” 陆修泽拿开了闻景捂住嘴的手,又擦去了他嘴上的血渍。 “阿景我是喜欢你的。” 闻景咬着牙,眼中却忍不住再次蒙上了水雾。 陆修泽一生只喜欢过三个人。一个是他的母亲,一个是贯日真君,还有一个,就是闻景。 是的,直到这个时候,陆修泽才恍然明白了自己的心情,明白那些在心头盘恒的c徘徊不去的情绪意味着什么。虽然在意识到这一点的下一刻,他就要丢弃它们了。 陆修泽的确是喜欢闻景的。 但这样的喜欢不足以让他停下脚步,不足以让他改变立场。 他要做的事,必然不会让他容于择日宗,容于正道,所以他必将是魔。 他选择了魔。 所以,跟闻景告别的时间到了。 陆修泽仔细地看着闻景的眉眼,看着他一手养大的小混蛋。 他喜欢这个小混蛋神采飞扬的样子,喜欢他笑得跟个小太阳一样。 但最后,他却亲手将悲哀和痛楚交到了这个小家伙的手上。 “每次在你跟我说那些话的时候,我都会忍不住会想,你大概是会明白我,会理解我的。” 闻景的观念,虽然跟陆修泽有些许出入,但是很多地方都是契合的。这总是让陆修泽忍不住高兴。 “但是很快我又明白,你其实并不理解我。” 立场二字,在他们之间划下了巨大的鸿沟。闻景的观念与陆修泽再像,也终究无法统一,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就像天空的鹰不明白鱼为什么能生活在水里,就像陆修泽不理解闻景对生命的珍重,而闻景也不理解陆修泽对生命的漠视——他们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自然无法相互理解。 “但,就算你不理解,我还是喜欢你的,阿景。” “因为你值得,而世上也不会再有更好的人,比你更值得我的喜欢。” 闻景用力闭上眼睛,但泪水依然从他眼角滚落下来。 陆修泽温柔地笑着,亲昵地在闻景的眉心亲了亲。 “这是最后的告别。” 这就是最后的告别。 “从今以后,我们就是敌人了。所以,记住了阿景,下次见面的时候——” 陆修泽捉起闻景的手,贴在自己的胸口。 “我的心就在这里。” 如果要杀他,一定要杀的干净利落。 不然的话,他是不会死去的。 闻景看着陆修泽,泪水潸然而下,但却倔强地咬着唇,不肯发出半点哭音。 陆修泽看着闻景,笑了起来,转身离去。 直到再也看不到陆修泽的身影,闻景再也支撑不住,倒在地上,发出无声的呜咽。 也是直到这个时候,叶灵书才犹犹豫豫地走上来,盘膝坐在闻景身旁,垂眼看了闻景好一会儿,拔除了闻景胸口长剑,又给他贴上一道灵符,这才叹息道:“何以跟陆兄走到这个地步呢?” 叶灵书的态度有些奇怪,但沉浸在伤心中的闻景却并没有发觉,心里满是见到了亲人后的委屈。 “大师兄丢下我了”闻景抽噎了一下,胸口痛得喘不过气来,也不知道是因为陆修泽的那一剑,还是因为陆修泽的那些话。 叶灵书也是沉默了一下,无奈又惆怅地叹了口气:“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爱情总是没有道理可讲的。 想到陆修泽最后对闻景说的那些话,就算是喜欢姑娘的叶灵书,也不由得为了陆修泽的爱情动容。 陆兄他,大概是很早之前就喜欢闻景表弟了吧。只不过闻景表弟对陆兄的喜欢,却不是陆兄对闻景表弟的那种喜欢。然而闻景表弟这个家伙却老是把“喜欢”挂在嘴上,每次都让陆兄燃起希望,以为闻景表弟是明白他的喜欢的,但每次闻景都会让陆兄失望,因为闻景表弟他真的是没有开窍。 陆兄他,想必已经难过到了极点吧?不然又怎会与他深爱的人刀剑相向,自己逼走了自己? 唉,都是闻景表弟作孽,无意中就辜负了那么深情的陆兄。 叶灵书又是一声叹息。 “表弟啊,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你大师兄的爱呢?” 闻景直觉叶灵书话说的古怪,抽噎的声音都忍不住顿了顿:“表哥你说什么?” 叶灵书恨铁不成钢,道:“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 闻景:“???” “你大师兄都说那么直白了——是爱情啊!他爱你啊!” 闻景:“!!!” 你都在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啊!!! 闻景胸口那剑虽然没伤到要害,但却也不轻,本就不太好受了,再被叶灵书语破天惊的话一激,当时一口气就没喘上来,晕了过去。 叶灵书没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误解,也没想到闻景是被他气晕过去的,只以为闻景是接受不了现实。 叶灵书摇头叹息:“本以为表弟对陆兄情根深种,没想到情根深种的实则是陆兄唉,世间最磨人之事,无非求不得,放不下” 叶灵书向大殿内瞥了一眼,虽然不太明白为什么大殿里死了两个人,但这个不要紧,闻景醒来后他就知道了。 于是叶灵书左手拎着吓晕过去的淮建王,右手扛着闻景,就这样施施然回了中定府,半点都不紧张。 “陆兄就是太含蓄了,下次见到陆兄,还是告诉他几招追人的办法吧。” “不过表弟这种榆木脑袋,可能霸王硬上弓比较有效?” 叶灵书嘀咕着,心态十分轻松地远去了。 玄清道人其人,修为平平,光是在金丹期就蹉跎了百年,真要论起来,怕还是打不过陆修泽的。这样的人,虽然长袖善舞交友广阔,但只凭他资质平庸这一点,便是放在小宗门里,也算不上什么重要人物。然而事实上,玄清道人又偏偏身份贵重,于凡间时是西圾国现任国主的叔祖,在修士间则是丹玄宗上任宗主的义子c如今丹玄宗的长老。 有这样的贵重身份,玄清道人又怎么自降身价,出现在一个想要巴结他的人面前? 但陆修泽以为,以淮建王那神秘模样,就算他见不到玄清道人,也是能见到他的弟子c儿子,或任何一个同他相关的人物的。 ——出现的是谁都没有关系,只要是同玄清真人相关的人,就可以了。 只要能有一个与玄清道人亲近的人出现在陆修泽面前,就足够了。 但最后出现的,却是这两人——淮建王找来替他向玄清真人贺寿的喽啰。 “我很失望。” 陆修泽真的——非常非常失望。 陆修泽叹息回身,黑色的火焰在这一瞬间落在地上离他最近的中年修士身上,以那修士的血肉为食,极块地蔓延开来。 中年修士骇极,身上灵气狂涌,手上术法迭出,想要熄灭这古怪至极的黑火,然而他使尽浑身解数,却没有办法阻止黑火分毫,最后甚至想要用出最后手段,魂魄离体,好让自己可以弃肉身而去。然而这黑火到底太过古怪,竟是连他的魂魄都生生困住,叫他脱开不得,只得在地上哀嚎打滚,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一寸寸烧成灰烬! 一旁的年轻修士看得这一幕,不由得心惊肉跳,在中年修士打滚嚎叫时甚至还忍不住连滚带爬地往旁边挪开些许,唯恐这古怪又恐怖的火焰黏在他的身上。但更古怪的是,这火焰竟真的像是长了眼睛似的,就算中年修士滚遍了大殿,甚至蹭上了角落里的淮建王和周侍郎,但那黑火除了中年修士,竟是谁也不烧! 发觉这一点后,年轻修士越发觉得陆修泽深不可测,任自己怕得抖如筛糠,汗如雨下,也不敢在陆修泽背后有丝毫妄动。 陆修泽视中年修士为喽啰,然而在年轻修士的眼中,半步金丹的中年修士完全是前辈高人般的存在。这样的中年修士都在陆修泽面前不堪一击,他又算得上什么呢? 年轻修士越想越是叫苦,越想越是惶然,不由得便将所有的怒气都迁至了淮建王和周侍郎的头上——若非是他们无能,怎么会想要向玄清真人献媚,又怎么会将他们拖进这浑水?!若非是他们愚蠢,在玄清真人的敌人面前大放厥词,这个煞神又怎么会找到这里?他的前辈又怎么会死?! 如果不是时机不对,年轻修士简直想要将淮建王和周侍郎千刀万剐,方泄心头之恨。 陆修泽却对年轻修士此刻心中的恐慌惧怕没有丝毫兴趣,只望着窗外的黯淡天光,怔怔出神,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直到中年修士烧得只余一丝灰烬后,这才望向那个汗流如浆的年轻人,用自己带着温柔笑意的声音道:“这位道友,你可介意告诉我你们为玄清道人准备的寿礼是什么吗?” 闻景循着自己的记忆,来到了淮建王府。 他来的悄无声息,纵使前几日的他才堪堪晋入筑基,到了这时,他就已将自身的灵力运转如意,用法堪称登峰造极,就连叶灵书也挑剔不了什么,是以他已经来到了有修士坐镇的曲水宫旁c也是淮建王府前时,他也没有惊动任何一个人。 然而叫闻景奇怪的是,在这夜半三更里,淮建王府的主人却并不在家。 原本只是没事找事地过来看一眼的闻景,彻底被勾起了兴趣。 他既不像淮建王府的婢仆那样,对供奉着两位仙师的淮建王抱着极大的信心,也不像闻家的主事人们,对淮建王抱着十分的不耐。 他只是对这件事有些纯粹的兴趣罢了。 于是闻景远离了有修士坐镇的曲水宫,也不靠近有国师驻守的长宁宫,而是来到中定府城郊一片空地处,随手找了根树枝就开始在地上写写画画。 在择日宗,弟子的功课共有六门,即“法c术c符c丹c阵c卜”。除了“法”和“术”是择日宗弟子必修课之外,其他四门里,大部分弟子也只是择其一门修习,唯有陆修泽,修习了所有功课,并还在这六门上都颇有造诣。 在择日宗的十年里,闻景所有的知识都是由陆修泽来教导的。闻景是个让所有老师欢喜又害怕的学生,因为闻景实在太过聪明,就算是一本厚重晦涩的《经注》,闻景也只要三月就能将它囫囵吞下,甚至还能提出无数个千奇百怪的问题,让老师都疲于招架不出半年就被闻景掏空自己所学,心甘情愿地自请离去。 而陆修泽教导这样的闻景足足十年,一直游刃有余,没有半点勉强,甚至还会让闻景不时升起“这么厉害的大师兄真的是人吗”的嘀咕,也难怪闻景在叶灵书面前对自己的大师兄推崇万分。 而陆修泽修习了六门,自小好强自认聪颖的闻景又怎么能落下?是以闻景此时虽然只不过筑基期,但在卜算这门上,却也是似模似样。 卜之一门,演天地运数,小则断人吉凶,趋利避害,大则改天换地,逆转生死。 闻景虽然没有改天换地的能力,但为淮建王卜上一卦,算算吉凶,找找位置还是不成问题的。 因手上没有适用的工具,于是闻景干脆学以致用,将一个初级阵法稍作删改后,就拿来当罗盘使了。 推算片刻后,闻景发现,淮建王现在所在的位置,是西首山不远处的白眉山上,而那卦象也是奇怪的很,竟是大凶大吉之兆! 这样奇怪的卦象,闻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而在闻景突发奇想,为周侍郎算了一卦后,发现周侍郎的卦象竟同淮建王是一模一样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0.第 120 章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玩疯了的两人一瞧, 顿时愁眉苦脸, 相互推卸起了责任。 “都是表哥你!我半个时辰前就说该回家了,你却偏要拉着我去玩投壶, 亏了你还是修士呢, 跟凡人玩这个也不害臊!” “说得好像那个把摊主赢得快要哭的人是我一样, 我只是说说,你可是直接上手了, 我们两个到底是谁不害臊!” “肯定是表哥你!” “闭嘴!找揍吗!” “嘁,你又打不过我。” “倒是来试试啊!!” “好了好了!停!”闻景后退一步,举手表示要停下这个毫无意义的争执, “现在的问题是我们该去哪儿?” 原本闻景和叶灵书是打算回家的, 然而两人一个没把持住, 竟在夜市里疯玩到了三更时分。若是在这个时候回家, 不但会打扰到自家亲人的休息, 还会落一顿唠叨——光是想想自家亲娘的揪耳神功,两人就觉得人头皮发麻, 于是十分默契地略过了这个选择。 那么, 投宿?可是这个时间, 正经的店家也早就关门了, 他们还能去哪儿? 难道真的要在街上游荡一晚么? 叶灵书的目光飘向了某片街道, 闻景一愣, 瞬间明白了叶灵书的意思, 不由得嘴角一抽, 道:“表哥, 你好歹有点修士的样子吧!” 叶灵书不以为然地把玩着手中折扇,道:“夜宿青楼在前朝可是风流雅事,而且我又没说要去青楼!” “我刚刚可没有指责你要去青楼,表哥,这是你自己说的。” 叶灵书恼羞成怒,道:“你真以为我会去青楼吗?你难道觉得青楼的女子会有我好看吗?!” 这个理由十分有说服力,闻景瞬间就相信了。 闻景:“好的表哥,你去青楼炫耀你的美貌吧,我先回家了。” “喂!!你这个混账家伙,有这么跟表哥说话的吗?!”叶灵书看着转身就走的闻景,道,“欸?等等,你还真回家啊?” “只是回去看看。”闻景背对着叶灵书,摆了摆手,“不会暴露你的,放心吧。” 这两人不愧是表兄弟,对对方的套路十分熟悉。 于是叶灵书放下心来,两人就此告别,约好明天要一起扮成好孩子一起回家,绝不能相互出卖——谁出卖对方谁就是小狗! 叶灵书兴冲冲地奔向了赌馆,闻景则是走向了兴安坊南街闻府。 中定府乃豫国都城,自然是占地极广。其中五分之一,被用来建造天子居所长宁宫,又五分之一建造了达官贵人的居所兴安坊,剩下的才是其他街市和行宫。 闻府能在这样地理位置重要的兴安坊中落户,地位想想就知道必然不低,而事实上,闻景的祖父在四年前就被命为丞相,官拜一品;大伯父为翰林学士,虽然只有三品,手上也并无实权,但却清贵非常;二姑姑嫁与镇国将军叶飞云为妻,为一品夫人;父亲则是正五品中书舍人,兼管中书省事务,简在帝心。而大伯母和闻景母亲的娘家也很不简单,是以闻家在豫国中势力极大,有文有武,连天家都十分倚重,不敢轻易翻脸。 有着这样厉害的背景,闻府本可以在兴安坊内买下极大的一块地来建造府邸也不会逾制,但闻景的祖父偏偏没有这样做,由此可见闻家也不是什么得意便猖狂的人家。 来到兴安坊后,巡逻的卫队瞬间多了起来,但这对于闻景来说自然不是问题,于是他翻上屋顶,踩着瓦楞,仗着自己相当于人间顶级武师的修为,就这样当着这群巡逻卫队的面,大剌剌地跑向了自己记忆中的闻府所在,连影子都没给这群人留下。 没过一会儿,闻景就来到了闻府前。 直到再一次站在这熟悉的地方时,闻景心中才涌出了怯缩,一时间竟然不敢踏入府中。 “没事!”闻景看着与十年前几乎无二的闻府大门,在心中给自己鼓气,“今晚只是看看而已不会惊动爹娘他们的只是看看而已。” 明天才会正式拜见爹娘,所以紧张还是留给明天的自己吧! 这样想过后,闻景瞬时就轻松下来。 因闻景到底不敢在正门处直接翻墙,于是他来到闻府西门,手脚利落地爬墙进去,落地直奔闻府三房,也就是闻景爹娘所在的院子。 从西门往闻府三房去,必定会经过闻景祖父所在的正院,于是路经正院的闻景愕然发现,正院书房的灯竟然还点着。 难道是婢仆忘了熄灯? 这是绝不可能的。 那么祖父深夜还留在书房是做什么呢? 闻景好奇靠近,藏在书房的假山外偷听。 只听书房内,一个儒雅的中年男人的声音道:“淮建王此次擅离封地,官家的态度也很是模糊我怕来者不善啊。” 闻景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这是自己大伯父的声音。 而后,闻景便听到自己父亲叹道:“官家到底跟淮建王是亲兄弟,便是淮建王再如何不靠谱,官家也很难真的降罪于淮建王。” 闻景大伯父闻逸慈闻言,冷道:“官家便是心慈手软,他明知淮建王烂泥扶不上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却还是一个劲地纵着他胡闹。我们豫国东有楚国虎视眈眈,西靠赫匪,间或还有零落的沙漠部族劫掠边境,官家不想着如何励精图治,振兴豫国,只顾着兄弟情深,连淮建王擅离封地这样大事都不计较!这样置法理和法度于无物,官家要如何服众,如何治国?!” 闻景父亲苦笑,祖父则终于开口,道:“你少说几句吧,官家到底是官家,他的决定,哪有你置喙的余地?逸慈,我已经将你压在翰林院那么多年了,你怎的还是这样的性子?” 闻逸慈提高了声音,道:“正因为他是官家,我们是臣子,所以才应从旁辅助官家,让官家不至于行差踏错,不是吗?” 闻景祖父声音里半点情绪也没有:“逸慈,不要太自以为是了,你都年纪一大把了,不要连你儿子都上不上。” “父亲!你——” 闻逸慈摔门而出,怒气冲冲地走了,假山后的闻景讪笑。 大伯父才学是很好的就是 算了,不言长辈之过。 直到闻逸慈走了之后,书房内的对话才步上正轨。 祖父道:“淮建王空有野心,但却是一个草包,不足为惧,但我听说周侍郎最近似乎同淮建王走得很近。” 闻景父亲闻逸审道:“今天下午,周侍郎去拜见了淮建王。听说前段时间周侍郎之所以那么大的动作,是在为淮建王收集什么,似乎是淮建王为什么人准备的寿礼。” 虽然祖父和闻逸审都用的“听说”,但话语中都十分肯定,想来这个“听说”并不是一般的“听说”。 “寿礼?”祖父稍稍沉吟,道,“官家寿宴已过,中定府中也没有其他要员过寿,那么这份礼就不会是送给中定府中的哪位大人的了。” 闻逸审道:“淮建王此人心胸狭隘,目光短浅,又没有容人之量,从没有给官家和太后以外的人送过礼。此次淮建王有这般动作,想来过寿之人身份定然不低。” 祖父道:“那么就是方外之人了。” 方外之人,是凡人对修士的统称。 书房内的祖父和闻逸审专注在“淮建王送礼给修士想要做什么”上,闻景却对淮建王准备送礼的人物十分感兴趣。 最近要过寿的修士? 修士? 这会是谁呢? 淮建王又准备送什么? 闻景十分相信自己祖父和父亲的能力,并不觉得淮建王会给他们闻家造成什么困扰,因此对淮建王送的礼,还有那个准备过寿的修士,感到分外好奇了起来。 去看看吧? 闻景说走就走。 淮建王府是这边吧? 然而闻景不知道的是,此时的淮建王府中,却并没有主人在家。 天黑之时,淮建王和周侍郎一同离开了王府,去往了没人知道的地方,也没有告诉婢仆他们什么时候会回来。 王府的下人们并没有担忧,因为淮建王并非是第一次在外留宿,而且他们相信淮建王在中定府是极为安全的,毕竟绝不会有不长眼的人惹到官家的亲弟弟头上。再加上淮建王还在城外供奉着两位仙师,若是出了什么事,仙师定然会救下王爷的。 这世上,难道还有凡人打得过仙师吗? 是的,凡人自然是打不过仙师的。 但若那人也是“仙师”呢? 所以,王府的下人们并不知道,在城外供奉着仙师的七星庙中,淮建王和周侍郎被抛在一角,生死不知,而那两位仿若谪仙清高出尘的“仙师”,却在黑暗中哆嗦着趴伏在一人脚下,眼里全是对死亡和对来者的恐惧。 “真是让我失望。” 黑暗中,唯一一个站着的人开口了。他的声音响起,温柔如同友人的叮嘱,听的人却像是见着了恶鬼,哆嗦得越发厉害了。 “我还以为能见到我想见的人,没想到他们口中的‘仙师’,竟是你们。” 来人一笑,黯淡的星光从窗外漏下,映出了来人含着煞气的眉眼,语意森冷。 “我很失望。” 腼腆羞涩的声音从山洞外传来,陆修泽抬头望去,只见一个身着墨灰色布裙,发鬓上只是意思意思地戴上了一支铜钗的少女站在山洞口,拘谨又紧张地将自己的手交握在身前,好像只要陆修泽稍稍大声些,她就会像兔子一样蹿走。 老实说来,这个少女的打扮瞧起来灰扑扑的,不起眼极了,甚至衣裙的颜色还会给人一种肮脏的感觉,但世上偏偏有一种美人,就算穿着再邋遢不堪的衣衫,也难以掩盖她半分姿颜,因为即便是再繁复的华服,在她容貌的衬托下,也会如同地上的污泥一般肮脏。 而这个少女,陆修泽的师妹秦汀芷,正是这样的美人。 只见秦汀芷远远地站着,连抬头来看陆修泽都不敢,只是细声细气地传达着贯日真君的意思:“师尊说让大师兄你去观真殿一趟。” 陆修泽微微笑着,温和道:“师尊可有说他是何意?” 秦汀芷摇头。 陆修泽一顿,又道:“说起来,今日怎的是来唤我?三师弟呢?” 秦汀芷欲言又止,最后抬头飞快地瞥了陆修泽一眼,后又低下头,小声道:“师弟他昨日便下山历练去啦。” 下山历练。 是了,一月前的争执之始,本就是贯日真君同弟子三人,送门下最小的三师弟下山历练,怎料途中遇上狼群袭村,后又是他被罚思过崖,这才叫三师弟把行程耽搁了下来。如今,想来贯日真君的气也该消的差不多了,所以想起途中折返的三师弟魏谌后,便叫魏谌继续他的历练。 ——逻辑很对,但时机却不太对。 然而陆修泽实则并不是很关心这些事,于是稍稍想想后,便不再理会,起身向秦汀芷微微一笑,温声道:“那我们便走吧。” 虽说这一遭是秦汀芷带着陆修泽离开思过崖,然而最后却是陆修泽走在前头,秦汀芷低头亦步亦趋地跟在陆修泽身后,咋一瞧去,倒像是被关禁闭的是秦汀芷而非陆修泽。 或许是因为前几天的大火将外头散漫历练的弟子召回不少,一路上,陆修泽路遇的同门比平日里多多了,凡是见着陆修泽的择日宗弟子,够身份的无不上来见礼,不够身份的也远远停下脚步,向着陆修泽微微低头,待到陆修泽远去后,才匆匆离开。 对于这一切,陆修泽早就习以为常,并不放在心上,但他身后的秦汀芷却在这时微微一叹,道:“大师兄果然很受尊敬啊。” 陆修泽没有在意,道:“不过是因为我们是师父的弟子罢了。” “不一样的”秦汀芷抬眼,悄悄看了陆修泽的侧颜,又赶紧低下头去,脸上飞起两片晕红。 大师兄他真好看啊 秦汀芷艳羡地想着:大师兄果然是宗门里最好看的人,难怪听说大师兄今日解禁后,师兄弟们都纷纷来偶遇大师兄了咦,等等,为什么来偶遇大师兄的是师兄弟呢? 秦汀芷陷入了谜之沉思,而这时,观真殿也到了。 观真殿坐落于离择日峰最近的观日峰上,虽然只称作“殿”,但却占据了观日峰的大半个山头,是仅此于宗门主殿的建筑。而这个山头和这座观真殿,竟是完完全全属于贯日真君一人,可以任由贯日真君处置,由此足以见贯日真君在择日宗中的地位。 来到观真殿前,秦汀芷无声退下,陆修泽则是推门而入,独自穿过几进的前院,走向正殿。 正殿的大门敞开,叫陆修泽远远地就看见了端坐在蒲团上的贯日真君,以及跪在贯日真君身前蒲团上c背对着陆修泽的小孩儿。 陆修泽既然已经看到了贯日真君,那么贯日真君不可能看不到陆修泽。但贯日真君偏偏眼皮也未曾向陆修泽抬一下,反倒是看着自己身前的小孩儿,道:“你要拜师,可老道我偏偏已经不收徒很多年了。” 拜师? 陆修泽脚步微顿,随即又像是没有听到一样,继续向贯日真君走去。 “老道长,你这么大年纪了,难道还要跟小孩儿耍赖吗?”小孩儿急了,跐溜一下从蒲团蹦跶起来,属于孩童的软糯声音带上了气鼓鼓的情绪,大声道,“你明明跟我说好的了,只要我回答上你的三个问题,你就会破例,收我当弟子的!” “呿,谁说老道我要耍赖的!”贯日真君翻了个老大的白眼,在小孩儿面前将为老不尊这四个字诠释得十分透彻,然而陆修泽却知道,一股莫大的威能却越过小孩儿,降临在他的身上,将他牢牢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陆修泽心中不悦,脸上表情却分毫不露,遵照贯日真君的意思,安静待在了原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1.第 121 章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无论是择日宗, 还是其他的宗门, 对于门下弟子的要求都十分严格, 虽然从不禁止他们联系自己在凡间的亲人,但想要同自己亲人见面的话,也只有在他们学有所成, 在外行走时不会丢了自己师门的脸的时候,才会被放下山。 但这个时候, 他们的亲人却往往已经死了。 所以很多时候, 送自己子女求仙的父母, 往往是抱着再也见不到他们的心思去的。纵使心中再有不舍, 但只要子女能够被仙长看中,成为仙门中人, 那长生不老或许就是指日可期的吧?如过子女能够更争气一些,成为得道高人, 那么庇护一个家族百年千年, 也不是难事吧? “有时候想想,觉得我也是很不孝。”闻景轻声说着, “爹娘从一开始就只求我一生平安。” 世上绝大部分主动送子女求仙的父母,都是心有所求。但闻家在豫国是何等显赫?闻景作为闻家幼子,自出生就受尽宠爱, 他的父母简直恨不得将世界上所有的好东西都捧到他面前, 只求他安康喜乐, 无忧无虑地过了这一生, 又怎么忍心将他送入仙门, 此生再难相见? “但我偏偏要来。” 闻景的声音,在河流的咆哮声下显得细不可闻,可以陆修泽的耳力,自然不会漏过。 陆修泽偏头看他,想起了闻景十年前的话。 “若不能达成心中所愿,就算与天同寿,又有何欢?”陆修泽道。 闻景诧异看了陆修泽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小声道:“师兄还记得啊。” 陆修泽微微一笑。 闻景又望向了那湍急的吞骨江,思绪飘远:“说起来,我娘倒是跟我说过,我刚出生的时候,可是奇怪得紧,所有见着我的人,都觉得我应该是有仙缘的。但我爹娘却不愿叫我离家,所以从来都没有在我面前提起仙人的事,更不许别人提在六岁之前,我是不知道世上除了武师之外,还有‘仙师’的。” 陆修泽道:“哦?” 闻景道:“其实更小的时候的事,我都不太记得了,爹娘也不肯跟我说,我只记得,在我六岁的那天,我带着小厮出门,然后” 然后他遇见了仙人。 手段通天的仙人——至少那个时候,闻景以为那是仙人。 毕竟展现在年幼的闻景面前的,是多么神秘莫测c多么引人向往的力量啊! 当那个“仙人”用剑指向天时,天昏地暗,暗雷阵阵,当他的剑落下时,狂风暴雨也随之降落在大地上,昏暗的雷云和狂烈的大雨,弥漫了整个豫国,也救下了整个豫国。 那正是豫国干旱的第二年。那一年,饿殍遍野,整个国家的子民都在哀泣,恳求着苍天的怜悯,祈盼着雨的到来。 最后雨来了,但不是天带来的,而是仙人带来的。 ——以一人之力,呼风唤雨,泽被苍生这样的力量,怎么能不叫闻景向往? 当豫国的人们都在暴雨中拜倒下去,涕泗横流,虔诚而感激地仰望着半空中的仙人的时候,仙人却看到了闻景。 于是仙人来到了凡间。 仙人道:“你资质卓绝,又被我所见,那么合该与道有缘,不应作为凡人度过一生小孩儿,你可愿拜我为师,同我回隐云宗?” 闻景奇道:“隐云宗?” 仙人颌首:“没错,吾乃隐云宗二代长老,虚云子,虚云道人。” “虚云道人?”听到这里,陆修泽这才终于感到了几分诧异。 闻景挠了挠自己的脸,嘿嘿笑着:“是啊,是虚云真君呢,我也是上山之后才知道,原来虚云真君竟然比我想的还要厉害。” 虚云真君,是当今道门中仅有的几个能被尊以“真君”之名的人,就像是贯日道君。 但贯日真君虽然也被尊以“真君”,可相较于虚云真君来说,贯日真君就只能算是后起之秀了,因为虚云真君至今已活了将近千年,修为高深莫测,辈分更是高得吓人,就连现在隐云宗的宗主,见着虚云真君后,也要恭恭敬敬叫一声师叔祖。 想来如果闻景当真拜入虚云道人门下,那闻景的辈分,可就比隐云宗的宗主还要高了。到时候,就只有闻景管教别人的份,可没别人管教闻景的事了。 “但你拒绝了。”陆修泽道。 闻景点头,脸上越发不好意思,似乎对自己拒绝的虚云真君感到很对不住。 陆修泽不解道:“为什么要拒绝?” “因为——”话说了一半,闻景又吞了回去,笑嘻嘻地看着陆修泽,俏皮地眨眼道,“大师兄猜猜啊!” 陆修泽神色冷淡:“哦。” 系统:呵呵,终于有人能感受到我的痛了,我真的好·高·兴! 闻景脸色一垮:“大师兄,你不要这么不给面子啊!就不能装作你很感兴趣的样子吗?!” 陆修泽道:“何必如此,反正你总是会说的。” 说得好有道理! 闻景一噎:“虽虽然是这样,但师兄就不能装个样子吗?就当哄哄师弟也好啊!” 陆修泽瞥了闻景一眼,道:“小师弟,你已经是十六岁了。” 闻景一脸臭美:“但我知道在大师兄心里,我永远都是最可爱的小师弟,对吧!师兄你看我,难道不好看吗?” 闻景把自己的脸凑到陆修泽面前,陆修泽不备,被闻景欺近,不得不看着闻景的脸。也是直到这个时候,陆修泽才发现,他已是有好些年都没有用心看过自己的这位小师弟了。 就像闻景说的,他生得的确好看。 六岁时的闻景,就已经生得是唇红齿白玉雪可爱,虽然身材圆滚滚的,但圆圆的脸上是圆圆的眼睛,笑的时候会露出圆圆的酒窝,再加上当时闻景的年纪,这样的圆只会叫闻景显得更为可爱。 而十六岁的闻景,就像是茁壮成长的小树,虽然皮肤已经因长年习武而变成小麦色,但目光却依然湛然有神,意气风发,精神奕奕,就像是个小豹子,高大c灵活c矫健,身高直逼陆修泽,而又因他常年带笑,脸颊一边的酒窝常在,倒是冲散了闻景天生如刀眉峰带来的戾气,竟越发显得可爱可亲起来。 好看吗? 当然是好看的,若连闻景的脸都称不上好看,那世上恐怕就没几个好看的人了。 可爱吗? 当然是可爱的,若连闻景的性子都称不上可爱,那世上大概就没几个可爱的人了。 闻景说的其实都是实话。 但常人不,是世上的绝大多数人,都不会这样大大咧咧地说出来吧? 陆修泽看着闻景无奈叹笑道:“小师弟你怎么”怎么就这么臭美臭不要脸呢? 闻景是个奇怪的人,既谦逊又狂傲,既体贴又粗心,既温柔又暴躁,既聪明又愚笨在以往那些年里,陆修泽从未见过像闻景这样奇怪而矛盾的人。 也从未见过像闻景这样有趣的人。 闻景就这样奇怪地有趣着,在每次陆修泽对他失去兴趣后,又迅速展露出另一只截然不同的特质,不断地勾|引着陆修泽的好奇心,让陆修泽十年都未曾厌倦离去,目光长久地注视着闻景,期待着这个奇怪的人到底还会说出怎样有趣的话,做出怎样有趣的事来。 陆修泽笑了起来,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已经是笑了起来。 闻景呆呆看着陆修泽的笑,脸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抿出了一个小酒窝:“大师兄果然还是这样笑着最好看。” 陆修泽是何等聪明的人,听到这话后便瞬间明白,闻景竟是刻意说出方才那些话来逗他开心的。 陆修泽的笑容一顿,静静地看着闻景,直到看得闻景开始有些坐立不安的时候,这才再次笑起来。 陆修泽伸出手来,在半空中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落在闻景的发顶,轻轻拍了拍,“小师弟笑起来也是很好看的。” 闻景睁大眼,脸色瞬间红了。 ——奇怪,这小师弟不是很喜欢别人夸奖他的吗? 对自己养了十年的小崽子,陆修泽还是很了解的,知道这小混蛋不管脸上装着多不在乎,心里头还是很臭美的,特别喜欢别人夸奖他。 而如今,陆修泽明明是在夸他,这小混蛋怎么就突然害羞起来了? 既臭美又害羞? 陆修泽想不明白,但却十分诚实地遵循了心里的恶趣味,正直地说道:“小师弟脸红的时候更好看。” 闻景整个人都快要烧起来了。 “我没有脸红!”闻景忿忿不平,如果忽略他快烧起来的样子的话,这样的话还是很有说服力的。 陆修泽看着闻景,但笑不语。 闻景讷讷,说不出话来,又觉得陆修泽的眼神烧得慌,于是不自在地撇过头,瞪着吞骨江,只当陆修泽的眼神不存在。 系统:等等,我觉得现在的气氛好像有点微妙,我是不是该显示一下我的存在感?不如清清嗓子怎么样?会不会显得我的存在很多余?噫,为什么我会觉得我很多余? 闻景的害羞和他的臭美一样,是件十分难以捉摸的事,于是没一会儿,闻景就若无其事地转回头,道:“我拒绝虚云真君,是因为那个时候我突然知道,我还有事要做。” 闻景接上了自己的话题,道:“大师兄,你相信命数吗?” 陆修泽笑容微淡,道:“师弟何出此言?” 闻景一笑,道:“其实师弟是不相信这个东西的,但是在那个时候,我觉得除了命数之外,应该没有别的解释了吧?不然为什么在我答应虚云真君之前,我会突然晕过去呢?” 身体康健的闻景,在隐云宗太上长老虚云真君向他垂询,问他是否要拜入他门下的时候,毫无征兆地晕了过去。 而晕过去后的闻景做了一个梦,虽然他并不记得那个梦到底说了什么,但他醒来后却突然生出了一股明悟:他不能拜入隐云宗下。 他还有另一件事要做——一件比拜入隐云宗更重要的事,一件不去做就会后悔终生的事。 这样,难道还不足以说明“命数”吗? 但这件事,闻景却没有再同陆修泽细说,因为闻景已经隐约察觉到这件事恐怕在修真界中,也是匪夷所思和罕有听闻的事,若真的说出来,只怕对陆修泽对他都不好。 于是闻景微微笑道:“说起来,师兄你知道吗,我虽然没有拜入虚云真君门下,可我听说虚云真君还是在豫国带走了一个弟子,跟我也是差不多大,是——” “灵书,叶灵书。”一个温柔的声音在两人身旁响起。 闻景陆修泽两人愕然回头,只见一个白衣白裙,似是弱不胜衣的姑娘站在了他们身后,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如果你们说的是虚云真君在豫国收的弟子,那就是叶灵书,也就是我。” 闻景张大了嘴,用见鬼般的眼神看着少女:“表表” 少女抿嘴一笑,温温柔柔道:“抱歉啊,闻景表弟,我也是刚刚才到这里的,并非是有意听你们谈话。多年未见,看到闻景表弟过得这样好,我就放心了。” “我不放心啊!而且这根本不是重点啊!”闻景用手按着少女的肩膀,几近抓狂,“表哥!你怎么拜师回来就变成表姐了??” 闻景看到了多少? 闻景听到了多少? 陆修泽有一瞬间竟被闻景脸上的表情刺痛了眼,微微躲闪了目光。 陆修泽沉默了下去,闻景却没有。 他怀着最后一分希望,用颤抖又带着期冀的声音道:“大师兄?” 陆修泽微顿,将目光回转过来,对上了闻景的眼睛,心中有些微的发闷,但更多的却是困惑。 ——他在期待着什么呢? ——他想要听到什么解释?想要听到什么辩白? 但事实摆在眼前,大殿内的血腥还未散去,闻景什么都听到了,什么都看到了,可他为什么还在看他,还在等着他的解释? 闻景还想要如何呢?就算自欺欺人,也想要将那个完美的大师兄的形象拼凑回去吗? 星光映在地面上冰冷的剑刃,然后折进了陆修泽的眼中。 他笑了起来。 陆修泽笑得很好看。 他向来都是很好看的。 但这样的好看却比地上的血,和那些偷听到的冷酷的话语更为刺痛闻景的眼睛。 “为什么”闻景颤声道,“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2.第 122 章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叶灵书迅速锁定了气息传来的位置, 在另两个修士全然没有察觉到的时候,就直奔白眉山而去。 白眉山上。 剑光如虹,卷起冷风如刀。 周遭的一切都在这样的狂风下乱舞,几乎要形成风暴, 然而被这剑光所指着的人, 却是游刃有余, 脚步游走间,轻而易举就闪躲掉了闻景的攻击。 “太脆弱了。”陆修泽将手背在身后,脚下每一次轻点,他的身形都会轻飘飘地向后飞开, 他盯着闻景的脸, 甚至没有回击,淡淡道, “这么脆弱的剑, 你真的有保护别人的决心吗?” 此刻的闻景依然是满脸的泪痕,但他已经没有再哭了。他拿剑的手虽然还在颤抖, 但已经不会再松开了, 他的眼里仍然没有杀意, 但却不会在躲闪了。 闻景终于长大了——就在他拿剑指向陆修泽的那一刻。 陆修泽心里其实是舍不得的。 舍不得那个会全心全意信任他c喜欢他的小混蛋。 但陆修泽却知道, 那个可爱的小混蛋的消失是必然的。 道不同,不相为谋。 世上道有万千, 但闻景所走的道, 却赫然是“人道”。 就像闻景十年前对贯日真君说的那样, 他首先是人, 然后是豫国子民,最后才是他自己。 闻景出身人族,他清楚地知道这件事,所以他爱护回护着自己的族群,并以自己人族的身份而自豪。对于人族来说,这样的闻景无疑是正义的。而更难能可贵的是,在闻景坚守自己人族立场的同时,也没有失去对其他族群的爱和保护,会在不涉及人族时尽力帮助和保全其他的族群,这样的闻景无疑又是道德的。 然而陆修泽虽然不会主动去伤害别人,但在必要时刻,屠戮起人族来也决不会手软。 而闻景却不可能不去保护他们。 闻景看似想得很少,但他实则想得太多,因为他在意的东西太多,想要保护的东西也太多;陆修泽看似想得很多,但事实上他并没有在意的东西,所以他从不保护,从不珍惜,也从来不会去想自己会对别人造成什么伤害。 曾经闻景,或许是例外的。 但从今天以后 今天以后—— “这是我教你的最后一课。”陆修泽心中微叹,脸上却是笑着,蓦然欺到闻景身边,夺过了他的剑。 “永远不要对敌人放下自己的武器。” 陆修泽手上挽了个剑花,长剑便在空中划出一个漂亮的弧度,刺进了闻景的胸口,从心肺间穿了过去。 “永远不要对自己的敌人心软。” 体力随着剧痛和血液,从胸口流逝出去。 闻景踉跄两步,终于忍不住跪在地上,手中死死地抓住陆修泽刺进胸口的剑,剧烈地喘息着,但这又将胸口的剑伤拉扯得更大,也更痛。 闻景一身所学,都来自陆修泽。 这样的他,又怎么可能杀得了陆修泽? 他又怎么会杀了陆修泽? 但是 闻景终于忍不住咳嗽起来,尽管他用力捂住了嘴,可是血沫依然从他的指缝中溢出。 陆修泽居高临下地看着闻景,目光在刺眼血渍凝滞了好一会儿,这才转身离开,向着淮建王走去。 淮建王像是自知生还无望,直接吓晕了过去,但闻景却依然没有放弃,用最后一丝力气抓住了陆修泽的衣服,一边咳嗽一边道:“别别杀他” 陆修泽望着横在地上的淮建王,几乎要忍不住问出声来。 ——为什么要为了别人这么努力? 他们有被救的价值吗? 他们活着或死了,对偌大的世界有什么影响吗? 既然如此,他们死了又有什么关系? 为什么这么执着地想要救他们? 闻景几乎要抓不紧手中的衣角,哑声道:“大师兄” 陆修泽沉默。 “求你” 陆修泽轻叹一声,转过身来。 “阿景。” 陆修泽弯腰,疼惜地摸着闻景的脸。 “我总是拿你没有办法。” 但这是最后一次了。 就算心软也没有关系,因为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闻景惨笑道:“如果真的没有办法,大师兄为什么不肯留下来?” “你要走了。”去往没有他闻景的地方,也没有再见他的打算了。 为什么总是这样? 说着这么温柔的话,做这样残酷的事? 天已经微微亮了。 陆修泽强大的神识覆盖了整个白眉山,自然也发现越来越近的叶灵书。 但陆修泽并没有理会靠近的叶灵书,而是沉吟了一下,缓缓道:“有句话我一直没有告诉你。” 陆修泽拿开了闻景捂住嘴的手,又擦去了他嘴上的血渍。 “阿景我是喜欢你的。” 闻景咬着牙,眼中却忍不住再次蒙上了水雾。 陆修泽一生只喜欢过三个人。一个是他的母亲,一个是贯日真君,还有一个,就是闻景。 是的,直到这个时候,陆修泽才恍然明白了自己的心情,明白那些在心头盘恒的c徘徊不去的情绪意味着什么。虽然在意识到这一点的下一刻,他就要丢弃它们了。 陆修泽的确是喜欢闻景的。 但这样的喜欢不足以让他停下脚步,不足以让他改变立场。 他要做的事,必然不会让他容于择日宗,容于正道,所以他必将是魔。 他选择了魔。 所以,跟闻景告别的时间到了。 陆修泽仔细地看着闻景的眉眼,看着他一手养大的小混蛋。 他喜欢这个小混蛋神采飞扬的样子,喜欢他笑得跟个小太阳一样。 但最后,他却亲手将悲哀和痛楚交到了这个小家伙的手上。 “每次在你跟我说那些话的时候,我都会忍不住会想,你大概是会明白我,会理解我的。” 闻景的观念,虽然跟陆修泽有些许出入,但是很多地方都是契合的。这总是让陆修泽忍不住高兴。 “但是很快我又明白,你其实并不理解我。” 立场二字,在他们之间划下了巨大的鸿沟。闻景的观念与陆修泽再像,也终究无法统一,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就像天空的鹰不明白鱼为什么能生活在水里,就像陆修泽不理解闻景对生命的珍重,而闻景也不理解陆修泽对生命的漠视——他们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自然无法相互理解。 “但,就算你不理解,我还是喜欢你的,阿景。” “因为你值得,而世上也不会再有更好的人,比你更值得我的喜欢。” 闻景用力闭上眼睛,但泪水依然从他眼角滚落下来。 陆修泽温柔地笑着,亲昵地在闻景的眉心亲了亲。 “这是最后的告别。” 这就是最后的告别。 “从今以后,我们就是敌人了。所以,记住了阿景,下次见面的时候——” 陆修泽捉起闻景的手,贴在自己的胸口。 “我的心就在这里。” 如果要杀他,一定要杀的干净利落。 不然的话,他是不会死去的。 闻景看着陆修泽,泪水潸然而下,但却倔强地咬着唇,不肯发出半点哭音。 陆修泽看着闻景,笑了起来,转身离去。 直到再也看不到陆修泽的身影,闻景再也支撑不住,倒在地上,发出无声的呜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3.第 123 章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世上最不缺少的就是意外,而恰好, 这小镇中盘踞着的, 就是那个意外。 陆修泽漫步走过这个小镇,脚步似慢实快, 没一会儿就来到了小镇的外围。 在这里, 道路已经消失不见了,只有零散的青石砖嵌入泥地,证明着道路存在的痕迹。陆修泽环视四周, 认出被他踩在脚下的, 正是十分适宜耕种的肥沃耕地, 但这些耕地却偏偏被人弃之不用, 任其被杂草疯狂占据。而那些原本零散分布在这里的简陋民居,此刻也只剩下被大火毁灭过后的残骸。 一片凄凉。 ——那只恶鬼, 就徘徊在这样的地方。 “无趣的戏码。”陆修泽冷漠地说着。 从鬼过渡到恶鬼, 其间必不可缺的, 就是怨气和执念。 在知道了这一点后,一切的问题都迎刃而解不,对陆修泽来说, 这一切从最开始就不是问题。 为何镇子上有恶念和血气久久不散? 因为镇子里有恶鬼盘踞。 为何恶鬼偏偏要留在这个镇子里, 将那些镇民变成不人不鬼的存在, 不叫他们活着, 又不让他们死去? 因为恶鬼憎恨着他们。 为什么恶鬼憎恨着他们?为什么恶鬼停留在大火后的遗迹之中? 因为恶鬼死于大火, 而那大火, 应当就是镇民放的。 所以, 这小镇里的一切异状,都不过是来自恶鬼的无趣又无聊的复仇,而他们三人,只不过是闯入这场复仇的过客。 陆修泽漫不经心地想着。 现在,只希望那恶鬼能有着让他感到有趣的手段,否则陆修泽也不介意将这恶鬼斩杀。 而至于一切的最初,到底是曾经为人的恶鬼的错,还是那些镇民的错,那关于“恶”的因果究竟算在谁的头上这些跟陆修泽又有什么关系? 陆修泽踏入了这片大火后的废墟中,也踏入了阵中。 祛恶镇魂法阵。 这是对无法度化的恶鬼最为普遍适用的法阵。 但可以清晰感受到的是,布阵之人不过是个野路子,修为浅薄,因此不但他本人被恶鬼所害,这法阵更是被恶鬼拿来修改,用作隐匿自身之用,也难怪这样惊人的煞气和鬼气就在身旁,出身隐云宗的叶灵书却一直没能察觉到了。 不过这样的修改过于生涩,可以看出修改之人在阵法一途应当是完全的生手,因此才会轻易被陆修泽察觉到它的所在。 但不得不说的是,能够凭借一己之力吃透并修改祛恶镇魂法阵的恶鬼,的确是个难得的聪明人,让陆修泽都不由得生出了爱才之心。 杀了它,还是捉住它? 也罢,多想无益,还是先看看它再说。 陆修泽脚下不停,轻巧地避开法阵中的杀阵迷阵,没一会儿就从那大片大片的荒地中走出,来到了一个向下的地洞入口前。 这个入口突兀地嵌在地面,蜿蜒通向地底深处,在漆黑无光的夜晚中翻腾着隐隐的血色光泽,就好像是通向地狱的入口。 而令人感到恐惧又恶心的是,这通道竟像是活着的食道,四的洞壁在洞穴深处的血色映衬下泛出了诡异的肉色,时不时还会轻轻蠕动,让人感到自己进入的不是地穴,而是恶鬼的胃袋。 “雕虫小技。” 陆修泽漫不经心地一笑,屈指一弹,尖锐的破空声响起,空气在这一刻被陆修泽的指风生生撕出一道裂缝来,进而蔓延,势如破竹,毫无停顿地撕开了地穴上附着的法术。 ——以力破法! 这一击,是纯粹的c没有附着半点术法的“力”!但就是这样的“力”,却轻而易举地破了恶鬼的“法”。 这样的一击,怕是专注于以力破万法的神武峰门下,都要自愧不如。 一声来自地穴深处的凄嚎宛如幻觉,随后,地穴上的红光黯淡消失,平静下来。 陆修泽不紧不慢地走了进去。 与此同时,小镇的中心,从迷阵中醒来的闻景满身冷汗,用力摇醒了一边的叶灵书。 “快醒醒!” “喂!表哥!” “叶灵书!” “小叶子!!” “呸!谁是小叶子?叫谁小叶子呢?!” 半天没有晃醒的叶灵书,在听到“小叶子”这个禁忌的外号后瞬间暴怒,一巴掌拍开了闻景的手,原本妩媚万分的桃花眼瞪圆了,当时就撸起了袖子。 “今天又是谁先人的叫我小叶子?来来来,老规矩,今天我叶灵书不揍到你们服气我就——” “醒醒吧你!” 闻景简直要气笑了,都不敢想自己表哥在隐云宗的那七年都干了些什么好事。 “你看看你现在在哪儿?!” 叶灵书愣了愣,终于清醒过来。 他四下环顾,很快就将目光凝聚在“恶狱鬼”三字上,心里咯噔一下,而此刻,原本被那恶鬼用来隐匿自身的法阵又被陆修泽破开,因此冲天煞气和鬼气再无遮拦,直冲云霄,抬头就能看到小镇天空的云层上端,翻滚着的血气和怨气。 “恶鬼”叶灵书脸色难看起来,“而且是成了气候的大鬼!” 只有那些执念深重c滞留人间百年以上,又害人无数的鬼,才能形成这样骇人的气势,也只有这样的大鬼,才能不动声色地将他们拉入幻觉之中。想到幻境中的种种,叶灵书出了一身冷汗:若非他及时被闻景叫醒了,他滞留在幻境中会有怎样的结果,还真不好说。 “先不说这个!”但闻景的重点却不在这只大鬼身上,他看着叶灵书,焦急道,“表哥,你看到大师兄了吗?” 叶灵书又是一愣,这才发现原本的三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两人。 “对”叶灵书又是诧异又是发毛,“陆兄呢?” 原本叶灵书就是仗着有金丹期的靠山给他们压阵,这才走得肆无忌惮,但先是大鬼拦路,后是靠山消失,这会儿,饶是叶灵书胆大包天,也不由得感到心脏狂跳头皮发麻。 听到叶灵书否定的答复,原本脸色就不好的闻景顿时脸色更为难看,掉头就要离开。 “你想干什么?!给我冷静点!”叶灵书一把拉住闻景,神色肃穆,厉声道,“你这是要去找你大师兄?你知不知道大鬼到底有什么样的实力?!你才不过是炼气期,就敢在有大鬼的镇子里乱跑?万一撞上大鬼,你一个人都不够它一口吞的!” “不是乱跑。”出乎意料的,闻景明明做着冲动到能称之为愚蠢的事,声音却冷静得可怕,“大师兄是金丹期,连我们都能挣脱的幻境对他来说一定不算问题,所以,既然大师兄不在我们身边,那么一定是他先醒过来,去找那恶鬼了。” “然后呢?”叶灵书手上抓得更紧,急促道,“你想要跟着你大师兄去干掉大鬼?别开玩笑了!陆兄敢去找恶鬼,是因为他是金丹期的修为,你呢?!顾好你自己就够了,要说担心陆兄,也要你有那个本事才行!” “实力不够,我还有脑子。”闻景丝毫没有被说服,“恶鬼的形成绝不是毫无缘故的!解决恶鬼除了外力镇压之外,更可以从化解怨气的方向入手!镇子里还有别人,恶鬼这样明目张胆,我只要去问一下,就能知道恶鬼的来历和形成了,更何况——”闻景认真地看着叶灵书,道,“惩治邪物,救无辜的人于水火之中,这不正是我辈修士的‘道’之所在吗?” 叶灵书呼吸一滞,闭上眼睛,半晌后,深深叹了口气,再度睁眼看闻景时,眼中满是复杂。 “阿景”叶灵书叹道,“你修为低下,所以没有看出来,而我我知你心善,所以本也不准备告诉你的。” 闻景迷惑了:“你在说什么?” 叶灵书指着那“恶狱鬼”的牌匾,道:“你觉得,这害人性命的客栈,是谁弄出来的?” 闻景道:“自然是那恶鬼!” 叶灵书又道:“那你认为,那些被害死的行人的尸体,又去了何处?” 闻景道:“当然是被那恶鬼” 闻景看着叶灵书的脸色,蓦然出了一身冷汗,睁大了眼,竟再也说不出下去了。 夜风越来越大,吹得附近民居的门户动摇,在寂静的夜里发出叫人心神颤抖的声音。 蓦然,一扇门轰然打开,一个穿着小贩衣饰,面容青紫的人走了出来。他有着人类的形体,但皮肤青黑发皱,细看像是有粘液附着其上,身无毛发,手长过膝,十指都长着尖而黑的指甲,一口獠牙突破了嘴唇的遮掩,暴露在空气中,根根尖利,带着令人不敢深思的肉丝碎骨。 与其说这是“人”,还不如说它们是精怪! 随着这个“人”的出现,第二个c第三个c无数个“人”,也都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4.第 124 章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此时此刻, 即便是在取消了宵禁的中定府中,夜市的摊贩也开始收拢货物,准备归家了,然而与此同时, 中定府中的某些街道却是灯火摇曳, 将那片天空几乎映成白昼——对这些人来说,现在才是他们日常生活的开始。 闻景和叶灵书少年心性, 在同陆修泽告别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家跟爹娘报平安, 而是被中定府的夜市吸引,目不暇接,很是玩闹了一番。而等到两人玩够了后, 这才发现已经是三更时分,这个时候还醒着的人,除了青楼的嫖客和赌场的赌鬼外, 恐怕就只有他们两人了。 玩疯了的两人一瞧, 顿时愁眉苦脸, 相互推卸起了责任。 “都是表哥你!我半个时辰前就说该回家了,你却偏要拉着我去玩投壶, 亏了你还是修士呢,跟凡人玩这个也不害臊!” “说得好像那个把摊主赢得快要哭的人是我一样, 我只是说说, 你可是直接上手了, 我们两个到底是谁不害臊!” “肯定是表哥你!” “闭嘴!找揍吗!” “嘁, 你又打不过我。” “倒是来试试啊!!” “好了好了!停!”闻景后退一步, 举手表示要停下这个毫无意义的争执,“现在的问题是我们该去哪儿?” 原本闻景和叶灵书是打算回家的,然而两人一个没把持住,竟在夜市里疯玩到了三更时分。若是在这个时候回家,不但会打扰到自家亲人的休息,还会落一顿唠叨——光是想想自家亲娘的揪耳神功,两人就觉得人头皮发麻,于是十分默契地略过了这个选择。 那么,投宿?可是这个时间,正经的店家也早就关门了,他们还能去哪儿? 难道真的要在街上游荡一晚么? 叶灵书的目光飘向了某片街道,闻景一愣,瞬间明白了叶灵书的意思,不由得嘴角一抽,道:“表哥,你好歹有点修士的样子吧!” 叶灵书不以为然地把玩着手中折扇,道:“夜宿青楼在前朝可是风流雅事,而且我又没说要去青楼!” “我刚刚可没有指责你要去青楼,表哥,这是你自己说的。” 叶灵书恼羞成怒,道:“你真以为我会去青楼吗?你难道觉得青楼的女子会有我好看吗?!” 这个理由十分有说服力,闻景瞬间就相信了。 闻景:“好的表哥,你去青楼炫耀你的美貌吧,我先回家了。” “喂!!你这个混账家伙,有这么跟表哥说话的吗?!”叶灵书看着转身就走的闻景,道,“欸?等等,你还真回家啊?” “只是回去看看。”闻景背对着叶灵书,摆了摆手,“不会暴露你的,放心吧。” 这两人不愧是表兄弟,对对方的套路十分熟悉。 于是叶灵书放下心来,两人就此告别,约好明天要一起扮成好孩子一起回家,绝不能相互出卖——谁出卖对方谁就是小狗! 叶灵书兴冲冲地奔向了赌馆,闻景则是走向了兴安坊南街闻府。 中定府乃豫国都城,自然是占地极广。其中五分之一,被用来建造天子居所长宁宫,又五分之一建造了达官贵人的居所兴安坊,剩下的才是其他街市和行宫。 闻府能在这样地理位置重要的兴安坊中落户,地位想想就知道必然不低,而事实上,闻景的祖父在四年前就被命为丞相,官拜一品;大伯父为翰林学士,虽然只有三品,手上也并无实权,但却清贵非常;二姑姑嫁与镇国将军叶飞云为妻,为一品夫人;父亲则是正五品中书舍人,兼管中书省事务,简在帝心。而大伯母和闻景母亲的娘家也很不简单,是以闻家在豫国中势力极大,有文有武,连天家都十分倚重,不敢轻易翻脸。 有着这样厉害的背景,闻府本可以在兴安坊内买下极大的一块地来建造府邸也不会逾制,但闻景的祖父偏偏没有这样做,由此可见闻家也不是什么得意便猖狂的人家。 来到兴安坊后,巡逻的卫队瞬间多了起来,但这对于闻景来说自然不是问题,于是他翻上屋顶,踩着瓦楞,仗着自己相当于人间顶级武师的修为,就这样当着这群巡逻卫队的面,大剌剌地跑向了自己记忆中的闻府所在,连影子都没给这群人留下。 没过一会儿,闻景就来到了闻府前。 直到再一次站在这熟悉的地方时,闻景心中才涌出了怯缩,一时间竟然不敢踏入府中。 “没事!”闻景看着与十年前几乎无二的闻府大门,在心中给自己鼓气,“今晚只是看看而已不会惊动爹娘他们的只是看看而已。” 明天才会正式拜见爹娘,所以紧张还是留给明天的自己吧! 这样想过后,闻景瞬时就轻松下来。 因闻景到底不敢在正门处直接翻墙,于是他来到闻府西门,手脚利落地爬墙进去,落地直奔闻府三房,也就是闻景爹娘所在的院子。 从西门往闻府三房去,必定会经过闻景祖父所在的正院,于是路经正院的闻景愕然发现,正院书房的灯竟然还点着。 难道是婢仆忘了熄灯? 这是绝不可能的。 那么祖父深夜还留在书房是做什么呢? 闻景好奇靠近,藏在书房的假山外偷听。 只听书房内,一个儒雅的中年男人的声音道:“淮建王此次擅离封地,官家的态度也很是模糊我怕来者不善啊。” 闻景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这是自己大伯父的声音。 而后,闻景便听到自己父亲叹道:“官家到底跟淮建王是亲兄弟,便是淮建王再如何不靠谱,官家也很难真的降罪于淮建王。” 闻景大伯父闻逸慈闻言,冷道:“官家便是心慈手软,他明知淮建王烂泥扶不上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却还是一个劲地纵着他胡闹。我们豫国东有楚国虎视眈眈,西靠赫匪,间或还有零落的沙漠部族劫掠边境,官家不想着如何励精图治,振兴豫国,只顾着兄弟情深,连淮建王擅离封地这样大事都不计较!这样置法理和法度于无物,官家要如何服众,如何治国?!” 闻景父亲苦笑,祖父则终于开口,道:“你少说几句吧,官家到底是官家,他的决定,哪有你置喙的余地?逸慈,我已经将你压在翰林院那么多年了,你怎的还是这样的性子?” 闻逸慈提高了声音,道:“正因为他是官家,我们是臣子,所以才应从旁辅助官家,让官家不至于行差踏错,不是吗?” 闻景祖父声音里半点情绪也没有:“逸慈,不要太自以为是了,你都年纪一大把了,不要连你儿子都上不上。” “父亲!你——” 闻逸慈摔门而出,怒气冲冲地走了,假山后的闻景讪笑。 大伯父才学是很好的就是 算了,不言长辈之过。 直到闻逸慈走了之后,书房内的对话才步上正轨。 祖父道:“淮建王空有野心,但却是一个草包,不足为惧,但我听说周侍郎最近似乎同淮建王走得很近。” 闻景父亲闻逸审道:“今天下午,周侍郎去拜见了淮建王。听说前段时间周侍郎之所以那么大的动作,是在为淮建王收集什么,似乎是淮建王为什么人准备的寿礼。” 虽然祖父和闻逸审都用的“听说”,但话语中都十分肯定,想来这个“听说”并不是一般的“听说”。 “寿礼?”祖父稍稍沉吟,道,“官家寿宴已过,中定府中也没有其他要员过寿,那么这份礼就不会是送给中定府中的哪位大人的了。” 闻逸审道:“淮建王此人心胸狭隘,目光短浅,又没有容人之量,从没有给官家和太后以外的人送过礼。此次淮建王有这般动作,想来过寿之人身份定然不低。” 祖父道:“那么就是方外之人了。” 方外之人,是凡人对修士的统称。 书房内的祖父和闻逸审专注在“淮建王送礼给修士想要做什么”上,闻景却对淮建王准备送礼的人物十分感兴趣。 最近要过寿的修士? 修士? 这会是谁呢? 淮建王又准备送什么? 闻景十分相信自己祖父和父亲的能力,并不觉得淮建王会给他们闻家造成什么困扰,因此对淮建王送的礼,还有那个准备过寿的修士,感到分外好奇了起来。 去看看吧? 闻景说走就走。 淮建王府是这边吧? 然而闻景不知道的是,此时的淮建王府中,却并没有主人在家。 天黑之时,淮建王和周侍郎一同离开了王府,去往了没人知道的地方,也没有告诉婢仆他们什么时候会回来。 王府的下人们并没有担忧,因为淮建王并非是第一次在外留宿,而且他们相信淮建王在中定府是极为安全的,毕竟绝不会有不长眼的人惹到官家的亲弟弟头上。再加上淮建王还在城外供奉着两位仙师,若是出了什么事,仙师定然会救下王爷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5.第 125 章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陆修泽漫步走过这个小镇, 脚步似慢实快, 没一会儿就来到了小镇的外围。 在这里,道路已经消失不见了, 只有零散的青石砖嵌入泥地, 证明着道路存在的痕迹。陆修泽环视四周, 认出被他踩在脚下的, 正是十分适宜耕种的肥沃耕地, 但这些耕地却偏偏被人弃之不用, 任其被杂草疯狂占据。而那些原本零散分布在这里的简陋民居, 此刻也只剩下被大火毁灭过后的残骸。 一片凄凉。 ——那只恶鬼, 就徘徊在这样的地方。 “无趣的戏码。”陆修泽冷漠地说着。 从鬼过渡到恶鬼, 其间必不可缺的, 就是怨气和执念。 在知道了这一点后,一切的问题都迎刃而解不,对陆修泽来说,这一切从最开始就不是问题。 为何镇子上有恶念和血气久久不散? 因为镇子里有恶鬼盘踞。 为何恶鬼偏偏要留在这个镇子里, 将那些镇民变成不人不鬼的存在,不叫他们活着, 又不让他们死去? 因为恶鬼憎恨着他们。 为什么恶鬼憎恨着他们?为什么恶鬼停留在大火后的遗迹之中? 因为恶鬼死于大火,而那大火,应当就是镇民放的。 所以, 这小镇里的一切异状, 都不过是来自恶鬼的无趣又无聊的复仇, 而他们三人, 只不过是闯入这场复仇的过客。 陆修泽漫不经心地想着。 现在,只希望那恶鬼能有着让他感到有趣的手段,否则陆修泽也不介意将这恶鬼斩杀。 而至于一切的最初,到底是曾经为人的恶鬼的错,还是那些镇民的错,那关于“恶”的因果究竟算在谁的头上这些跟陆修泽又有什么关系? 陆修泽踏入了这片大火后的废墟中,也踏入了阵中。 祛恶镇魂法阵。 这是对无法度化的恶鬼最为普遍适用的法阵。 但可以清晰感受到的是,布阵之人不过是个野路子,修为浅薄,因此不但他本人被恶鬼所害,这法阵更是被恶鬼拿来修改,用作隐匿自身之用,也难怪这样惊人的煞气和鬼气就在身旁,出身隐云宗的叶灵书却一直没能察觉到了。 不过这样的修改过于生涩,可以看出修改之人在阵法一途应当是完全的生手,因此才会轻易被陆修泽察觉到它的所在。 但不得不说的是,能够凭借一己之力吃透并修改祛恶镇魂法阵的恶鬼,的确是个难得的聪明人,让陆修泽都不由得生出了爱才之心。 杀了它,还是捉住它? 也罢,多想无益,还是先看看它再说。 陆修泽脚下不停,轻巧地避开法阵中的杀阵迷阵,没一会儿就从那大片大片的荒地中走出,来到了一个向下的地洞入口前。 这个入口突兀地嵌在地面,蜿蜒通向地底深处,在漆黑无光的夜晚中翻腾着隐隐的血色光泽,就好像是通向地狱的入口。 而令人感到恐惧又恶心的是,这通道竟像是活着的食道,四的洞壁在洞穴深处的血色映衬下泛出了诡异的肉色,时不时还会轻轻蠕动,让人感到自己进入的不是地穴,而是恶鬼的胃袋。 “雕虫小技。” 陆修泽漫不经心地一笑,屈指一弹,尖锐的破空声响起,空气在这一刻被陆修泽的指风生生撕出一道裂缝来,进而蔓延,势如破竹,毫无停顿地撕开了地穴上附着的法术。 ——以力破法! 这一击,是纯粹的c没有附着半点术法的“力”!但就是这样的“力”,却轻而易举地破了恶鬼的“法”。 这样的一击,怕是专注于以力破万法的神武峰门下,都要自愧不如。 一声来自地穴深处的凄嚎宛如幻觉,随后,地穴上的红光黯淡消失,平静下来。 陆修泽不紧不慢地走了进去。 与此同时,小镇的中心,从迷阵中醒来的闻景满身冷汗,用力摇醒了一边的叶灵书。 “快醒醒!” “喂!表哥!” “叶灵书!” “小叶子!!” “呸!谁是小叶子?叫谁小叶子呢?!” 半天没有晃醒的叶灵书,在听到“小叶子”这个禁忌的外号后瞬间暴怒,一巴掌拍开了闻景的手,原本妩媚万分的桃花眼瞪圆了,当时就撸起了袖子。 “今天又是谁先人的叫我小叶子?来来来,老规矩,今天我叶灵书不揍到你们服气我就——” “醒醒吧你!” 闻景简直要气笑了,都不敢想自己表哥在隐云宗的那七年都干了些什么好事。 “你看看你现在在哪儿?!” 叶灵书愣了愣,终于清醒过来。 他四下环顾,很快就将目光凝聚在“恶狱鬼”三字上,心里咯噔一下,而此刻,原本被那恶鬼用来隐匿自身的法阵又被陆修泽破开,因此冲天煞气和鬼气再无遮拦,直冲云霄,抬头就能看到小镇天空的云层上端,翻滚着的血气和怨气。 “恶鬼”叶灵书脸色难看起来,“而且是成了气候的大鬼!” 只有那些执念深重c滞留人间百年以上,又害人无数的鬼,才能形成这样骇人的气势,也只有这样的大鬼,才能不动声色地将他们拉入幻觉之中。想到幻境中的种种,叶灵书出了一身冷汗:若非他及时被闻景叫醒了,他滞留在幻境中会有怎样的结果,还真不好说。 “先不说这个!”但闻景的重点却不在这只大鬼身上,他看着叶灵书,焦急道,“表哥,你看到大师兄了吗?” 叶灵书又是一愣,这才发现原本的三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两人。 “对”叶灵书又是诧异又是发毛,“陆兄呢?” 原本叶灵书就是仗着有金丹期的靠山给他们压阵,这才走得肆无忌惮,但先是大鬼拦路,后是靠山消失,这会儿,饶是叶灵书胆大包天,也不由得感到心脏狂跳头皮发麻。 听到叶灵书否定的答复,原本脸色就不好的闻景顿时脸色更为难看,掉头就要离开。 “你想干什么?!给我冷静点!”叶灵书一把拉住闻景,神色肃穆,厉声道,“你这是要去找你大师兄?你知不知道大鬼到底有什么样的实力?!你才不过是炼气期,就敢在有大鬼的镇子里乱跑?万一撞上大鬼,你一个人都不够它一口吞的!” “不是乱跑。”出乎意料的,闻景明明做着冲动到能称之为愚蠢的事,声音却冷静得可怕,“大师兄是金丹期,连我们都能挣脱的幻境对他来说一定不算问题,所以,既然大师兄不在我们身边,那么一定是他先醒过来,去找那恶鬼了。” “然后呢?”叶灵书手上抓得更紧,急促道,“你想要跟着你大师兄去干掉大鬼?别开玩笑了!陆兄敢去找恶鬼,是因为他是金丹期的修为,你呢?!顾好你自己就够了,要说担心陆兄,也要你有那个本事才行!” “实力不够,我还有脑子。”闻景丝毫没有被说服,“恶鬼的形成绝不是毫无缘故的!解决恶鬼除了外力镇压之外,更可以从化解怨气的方向入手!镇子里还有别人,恶鬼这样明目张胆,我只要去问一下,就能知道恶鬼的来历和形成了,更何况——”闻景认真地看着叶灵书,道,“惩治邪物,救无辜的人于水火之中,这不正是我辈修士的‘道’之所在吗?” 叶灵书呼吸一滞,闭上眼睛,半晌后,深深叹了口气,再度睁眼看闻景时,眼中满是复杂。 “阿景”叶灵书叹道,“你修为低下,所以没有看出来,而我我知你心善,所以本也不准备告诉你的。” 闻景迷惑了:“你在说什么?” 叶灵书指着那“恶狱鬼”的牌匾,道:“你觉得,这害人性命的客栈,是谁弄出来的?” 闻景道:“自然是那恶鬼!” 叶灵书又道:“那你认为,那些被害死的行人的尸体,又去了何处?” 闻景道:“当然是被那恶鬼” 闻景看着叶灵书的脸色,蓦然出了一身冷汗,睁大了眼,竟再也说不出下去了。 夜风越来越大,吹得附近民居的门户动摇,在寂静的夜里发出叫人心神颤抖的声音。 蓦然,一扇门轰然打开,一个穿着小贩衣饰,面容青紫的人走了出来。他有着人类的形体,但皮肤青黑发皱,细看像是有粘液附着其上,身无毛发,手长过膝,十指都长着尖而黑的指甲,一口獠牙突破了嘴唇的遮掩,暴露在空气中,根根尖利,带着令人不敢深思的肉丝碎骨。 与其说这是“人”,还不如说它们是精怪! 随着这个“人”的出现,第二个c第三个c无数个“人”,也都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他们眼神清醒而疯狂,显然不是丧失理智的傀儡,而是 叶灵书苦涩道:“你看到了他们都是以人尸为食,舍弃了人性,堕落成‘怪’的食尸鬼。” “杀人的是恶鬼,但吃人的却是他们。” “这个镇子里,没有一个无辜者也没有一个值得拯救的人” 此时此刻,在小镇的另一头,陆修泽也终于走到了地穴的终点。在那里,陆修泽看到一栋小屋突兀地伫立其中。 陆修泽没有丝毫停顿,推门入内。 小屋很窄,就像是地面上任何一个民居那样简陋,只有一张木床,一张桌,一把椅,以及一个简陋的梳妆台。而在那梳妆台前,一个身着布裙,却容色昳丽无双的女人端坐其上,姿态优雅地回过身,向推门而入的陆修泽一笑。 这一笑,如同百花齐放,叫这个简陋的屋子都因此而熠熠生辉。 “贵客前来,有失远迎,还望公子恕罪。” 布裙的女子起身,向陆修泽徐徐行礼,明明举止端庄,却偏偏神色惑人。 陆修泽定定地看着这女子,倏尔一笑,道:“你能用什么来换你的性命?” 女子柔媚一笑,取下发鬓木簪,长发如瀑垂下,而后她拉开腰带,布裙滑落,露出了她如凝脂的肌肤,和玲珑有致的身体,魅惑天成。 陆修泽细细打量,那女子在陆修泽有如实质的目光下,不由得脸色微红,欲拒还迎,似是下一刻就要扑到陆修泽怀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6.第 126 章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鬼初诞之时弱小不堪, 不过多久就会自行消散, 或是被冥府狱卒逮住, 投放六道轮回之处但其中也有意外的出现。 世上最不缺少的就是意外,而恰好,这小镇中盘踞着的, 就是那个意外。 陆修泽漫步走过这个小镇, 脚步似慢实快, 没一会儿就来到了小镇的外围。 在这里,道路已经消失不见了, 只有零散的青石砖嵌入泥地,证明着道路存在的痕迹。陆修泽环视四周,认出被他踩在脚下的,正是十分适宜耕种的肥沃耕地, 但这些耕地却偏偏被人弃之不用, 任其被杂草疯狂占据。而那些原本零散分布在这里的简陋民居,此刻也只剩下被大火毁灭过后的残骸。 一片凄凉。 ——那只恶鬼, 就徘徊在这样的地方。 “无趣的戏码。”陆修泽冷漠地说着。 从鬼过渡到恶鬼,其间必不可缺的,就是怨气和执念。 在知道了这一点后, 一切的问题都迎刃而解不,对陆修泽来说,这一切从最开始就不是问题。 为何镇子上有恶念和血气久久不散? 因为镇子里有恶鬼盘踞。 为何恶鬼偏偏要留在这个镇子里, 将那些镇民变成不人不鬼的存在, 不叫他们活着, 又不让他们死去? 因为恶鬼憎恨着他们。 为什么恶鬼憎恨着他们?为什么恶鬼停留在大火后的遗迹之中? 因为恶鬼死于大火,而那大火,应当就是镇民放的。 所以,这小镇里的一切异状,都不过是来自恶鬼的无趣又无聊的复仇,而他们三人,只不过是闯入这场复仇的过客。 陆修泽漫不经心地想着。 现在,只希望那恶鬼能有着让他感到有趣的手段,否则陆修泽也不介意将这恶鬼斩杀。 而至于一切的最初,到底是曾经为人的恶鬼的错,还是那些镇民的错,那关于“恶”的因果究竟算在谁的头上这些跟陆修泽又有什么关系? 陆修泽踏入了这片大火后的废墟中,也踏入了阵中。 祛恶镇魂法阵。 这是对无法度化的恶鬼最为普遍适用的法阵。 但可以清晰感受到的是,布阵之人不过是个野路子,修为浅薄,因此不但他本人被恶鬼所害,这法阵更是被恶鬼拿来修改,用作隐匿自身之用,也难怪这样惊人的煞气和鬼气就在身旁,出身隐云宗的叶灵书却一直没能察觉到了。 不过这样的修改过于生涩,可以看出修改之人在阵法一途应当是完全的生手,因此才会轻易被陆修泽察觉到它的所在。 但不得不说的是,能够凭借一己之力吃透并修改祛恶镇魂法阵的恶鬼,的确是个难得的聪明人,让陆修泽都不由得生出了爱才之心。 杀了它,还是捉住它? 也罢,多想无益,还是先看看它再说。 陆修泽脚下不停,轻巧地避开法阵中的杀阵迷阵,没一会儿就从那大片大片的荒地中走出,来到了一个向下的地洞入口前。 这个入口突兀地嵌在地面,蜿蜒通向地底深处,在漆黑无光的夜晚中翻腾着隐隐的血色光泽,就好像是通向地狱的入口。 而令人感到恐惧又恶心的是,这通道竟像是活着的食道,四的洞壁在洞穴深处的血色映衬下泛出了诡异的肉色,时不时还会轻轻蠕动,让人感到自己进入的不是地穴,而是恶鬼的胃袋。 “雕虫小技。” 陆修泽漫不经心地一笑,屈指一弹,尖锐的破空声响起,空气在这一刻被陆修泽的指风生生撕出一道裂缝来,进而蔓延,势如破竹,毫无停顿地撕开了地穴上附着的法术。 ——以力破法! 这一击,是纯粹的c没有附着半点术法的“力”!但就是这样的“力”,却轻而易举地破了恶鬼的“法”。 这样的一击,怕是专注于以力破万法的神武峰门下,都要自愧不如。 一声来自地穴深处的凄嚎宛如幻觉,随后,地穴上的红光黯淡消失,平静下来。 陆修泽不紧不慢地走了进去。 与此同时,小镇的中心,从迷阵中醒来的闻景满身冷汗,用力摇醒了一边的叶灵书。 “快醒醒!” “喂!表哥!” “叶灵书!” “小叶子!!” “呸!谁是小叶子?叫谁小叶子呢?!” 半天没有晃醒的叶灵书,在听到“小叶子”这个禁忌的外号后瞬间暴怒,一巴掌拍开了闻景的手,原本妩媚万分的桃花眼瞪圆了,当时就撸起了袖子。 “今天又是谁先人的叫我小叶子?来来来,老规矩,今天我叶灵书不揍到你们服气我就——” “醒醒吧你!” 闻景简直要气笑了,都不敢想自己表哥在隐云宗的那七年都干了些什么好事。 “你看看你现在在哪儿?!” 叶灵书愣了愣,终于清醒过来。 他四下环顾,很快就将目光凝聚在“恶狱鬼”三字上,心里咯噔一下,而此刻,原本被那恶鬼用来隐匿自身的法阵又被陆修泽破开,因此冲天煞气和鬼气再无遮拦,直冲云霄,抬头就能看到小镇天空的云层上端,翻滚着的血气和怨气。 “恶鬼”叶灵书脸色难看起来,“而且是成了气候的大鬼!” 只有那些执念深重c滞留人间百年以上,又害人无数的鬼,才能形成这样骇人的气势,也只有这样的大鬼,才能不动声色地将他们拉入幻觉之中。想到幻境中的种种,叶灵书出了一身冷汗:若非他及时被闻景叫醒了,他滞留在幻境中会有怎样的结果,还真不好说。 “先不说这个!”但闻景的重点却不在这只大鬼身上,他看着叶灵书,焦急道,“表哥,你看到大师兄了吗?” 叶灵书又是一愣,这才发现原本的三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两人。 “对”叶灵书又是诧异又是发毛,“陆兄呢?” 原本叶灵书就是仗着有金丹期的靠山给他们压阵,这才走得肆无忌惮,但先是大鬼拦路,后是靠山消失,这会儿,饶是叶灵书胆大包天,也不由得感到心脏狂跳头皮发麻。 听到叶灵书否定的答复,原本脸色就不好的闻景顿时脸色更为难看,掉头就要离开。 “你想干什么?!给我冷静点!”叶灵书一把拉住闻景,神色肃穆,厉声道,“你这是要去找你大师兄?你知不知道大鬼到底有什么样的实力?!你才不过是炼气期,就敢在有大鬼的镇子里乱跑?万一撞上大鬼,你一个人都不够它一口吞的!” “不是乱跑。”出乎意料的,闻景明明做着冲动到能称之为愚蠢的事,声音却冷静得可怕,“大师兄是金丹期,连我们都能挣脱的幻境对他来说一定不算问题,所以,既然大师兄不在我们身边,那么一定是他先醒过来,去找那恶鬼了。” “然后呢?”叶灵书手上抓得更紧,急促道,“你想要跟着你大师兄去干掉大鬼?别开玩笑了!陆兄敢去找恶鬼,是因为他是金丹期的修为,你呢?!顾好你自己就够了,要说担心陆兄,也要你有那个本事才行!” “实力不够,我还有脑子。”闻景丝毫没有被说服,“恶鬼的形成绝不是毫无缘故的!解决恶鬼除了外力镇压之外,更可以从化解怨气的方向入手!镇子里还有别人,恶鬼这样明目张胆,我只要去问一下,就能知道恶鬼的来历和形成了,更何况——”闻景认真地看着叶灵书,道,“惩治邪物,救无辜的人于水火之中,这不正是我辈修士的‘道’之所在吗?” 叶灵书呼吸一滞,闭上眼睛,半晌后,深深叹了口气,再度睁眼看闻景时,眼中满是复杂。 “阿景”叶灵书叹道,“你修为低下,所以没有看出来,而我我知你心善,所以本也不准备告诉你的。” 闻景迷惑了:“你在说什么?” 叶灵书指着那“恶狱鬼”的牌匾,道:“你觉得,这害人性命的客栈,是谁弄出来的?” 闻景道:“自然是那恶鬼!” 叶灵书又道:“那你认为,那些被害死的行人的尸体,又去了何处?” 闻景道:“当然是被那恶鬼” 闻景看着叶灵书的脸色,蓦然出了一身冷汗,睁大了眼,竟再也说不出下去了。 夜风越来越大,吹得附近民居的门户动摇,在寂静的夜里发出叫人心神颤抖的声音。 蓦然,一扇门轰然打开,一个穿着小贩衣饰,面容青紫的人走了出来。他有着人类的形体,但皮肤青黑发皱,细看像是有粘液附着其上,身无毛发,手长过膝,十指都长着尖而黑的指甲,一口獠牙突破了嘴唇的遮掩,暴露在空气中,根根尖利,带着令人不敢深思的肉丝碎骨。 与其说这是“人”,还不如说它们是精怪! 随着这个“人”的出现,第二个c第三个c无数个“人”,也都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他们眼神清醒而疯狂,显然不是丧失理智的傀儡,而是 叶灵书苦涩道:“你看到了他们都是以人尸为食,舍弃了人性,堕落成‘怪’的食尸鬼。” “杀人的是恶鬼,但吃人的却是他们。” “这个镇子里,没有一个无辜者也没有一个值得拯救的人” 此时此刻,在小镇的另一头,陆修泽也终于走到了地穴的终点。在那里,陆修泽看到一栋小屋突兀地伫立其中。 陆修泽没有丝毫停顿,推门入内。 小屋很窄,就像是地面上任何一个民居那样简陋,只有一张木床,一张桌,一把椅,以及一个简陋的梳妆台。而在那梳妆台前,一个身着布裙,却容色昳丽无双的女人端坐其上,姿态优雅地回过身,向推门而入的陆修泽一笑。 这一笑,如同百花齐放,叫这个简陋的屋子都因此而熠熠生辉。 “贵客前来,有失远迎,还望公子恕罪。” 布裙的女子起身,向陆修泽徐徐行礼,明明举止端庄,却偏偏神色惑人。 陆修泽定定地看着这女子,倏尔一笑,道:“你能用什么来换你的性命?” 女子柔媚一笑,取下发鬓木簪,长发如瀑垂下,而后她拉开腰带,布裙滑落,露出了她如凝脂的肌肤,和玲珑有致的身体,魅惑天成。 陆修泽细细打量,那女子在陆修泽有如实质的目光下,不由得脸色微红,欲拒还迎,似是下一刻就要扑到陆修泽怀中。 但冷不丁的,陆修泽道:“空有美色,却无自保之力。” 陆修泽凝视着女子的面容,道:“你一生悲凉坎坷,都由此而起。” 陆修泽的目光像是穿过了女子的肌肤血肉,看到了其下的森森白骨,和她永远都无法忘怀的憎恶和狂乱,将她竭力掩饰的过往冷酷地剖开,暴露在日光之下。 女子笑容凝滞在脸上,僵立原地,肩膀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陆修泽又道:“你生前受辱,遭多人奸|淫,死后更是被一把大火烧得尸骨无存。但那些奸|淫你的人遗留的气,在你死后却成了操控他们的手段,你令他们为你所用,又将整个镇子的人化作怪物,生时不为世人所容,死后不入轮回转生,你都已经做到这个地步了,为何还有这般大的怨气?” “你懂什么?!”被一语道破来历,女子不再伪装,凄声嘶喊起来,昳丽的容颜瞬间腐烂,化作恶鬼,扑向陆修泽,“你们这些人,怎么可能知道我的苦痛?!身为女子,身为美人,难道是我的过错吗?!我的辛酸,我的苦难,我的哀求和求助,你们听见了吗?!这时再来问我为何这样大的怨气?!你们这些旁观者——怎么可能懂我??!!” 嘶叫化作咆哮,恶鬼的身形倏尔散开,化作风和雾,卷挟着巨大的声势狂涌过来,周遭的一切都在这样的狂怒和憎恨下瑟瑟发抖,像是随时都会被恶鬼绞成粉末,但下一刻,风平而雾停,陆修泽的手掐住那恶鬼的脖颈,莫大的威势和法力将它牢牢镇住,再度凝聚成了人形。 “我的确不懂,因为我对你的苦痛,可一点都不感兴趣。”陆修泽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意,映在恶鬼的眼中,却如魔神般可怖,“现在你只要告诉我,你能以什么为代价,从我手里换取你的性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7.第 127 章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闻景:“说的你好像真的有美貌一样。” 两人到底是少年心性, 一言不合就互损抬杠, 连饭都忘了要吃。 陆修泽自坐在一旁, 笑着听着, 一边为自己拯斟了杯酒,一边思绪放空, 神游天外。 耳畔的声音慢慢淡去, 和楼下楼外的声音融为一体。陆修泽望着窗外, 春风拂柳, 波光含羞,衬着中定城一派勃勃生机, 竟让陆修泽第一次感受到了那渺渺不可捉摸的“人情味”。 陆修泽唇边笑容稍稍放松了些,带上了几分真心, 然而就在这时, 陆修泽听到隐约的声音在耳畔飘过。 “寿辰贺礼真人” 陆修泽执着酒杯的手一顿, 笑容微顿, 心念转动间摒弃了中定府中其他的杂乱声音,侧耳细听, 强大得可怕的五感顺着那声音的来源,瞬间捕捉到了那人的所在。 声音传来的地方离酒楼并不近, 位于中定府西侧兴安坊, 离中定府曲水宫只有一条街的距离,想来在人间的身份极为贵重。说话之人并没有察觉到陆修泽的偷听——虽然陆修泽听得光明正大——继续说道:“大人高见, 若我们能在此次寿宴上得到真人的青眼, 那么就算丞相一派有个拜入劳什子虚云子门下的弟子, 也不足为惧了!” 虚云子? 那不就是虚云真君的道号么? 什么人的青眼,竟能比虚云真君的弟子的名头还要好使? 陆修泽心中将那些修为高深的真君们的名字都过了一遍,但却没有一个是近日要办寿宴的,于是陆修泽继续听了下去。 一音方落,另一人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志得意满道:“那是自然!哼!叶飞云那武夫以为花点小钱,将自己儿子塞入一个无名修士门下,就能庇佑他们叶府,庇佑他们丞相一脉了?做梦!” “是啊是啊!”第一个声音谄媚道,“这次真人的贺寿之礼,我们足足准备了十年,搜罗了整个琨洲,才找到这么一件绝品,若是大人在真人的寿宴上将这件绝品进献给真人,那么真人定会对大人您青眼有加。有了真人为大人您撑腰,那么今后就算六皇子登基了,他也只能好好捧着您!有了真人和未来皇帝的支持,想来大人您推翻丞相一脉,也是指日可待啊!” 陆修泽心中越发好奇这两人口中“真人”的身份,同时也对这两人的吹捧谄媚越发不耐,但直到这时,陆修泽也只将这两人的话当作消遣来听,并不往心里去。 只听被称作大人的人继续道:“哪里那里!”那人大笑了一阵,后又收声,故作谦虚道,“这回能找到这个绝品,还是仰仗了周侍郎你啊!侍郎大人大可放心,若是本王能凭这一绝品得了真人的青眼,本王定不会忘了周侍郎你的功劳!” “谁人能在淮建王大人您面前自称大人呢?”周侍郎语中带笑,不遗余力地将这淮建王吹捧一番后,话锋一转,说道,“不过大人,听说西圾国距离我们豫国遥远无比,在那万万里之外,而玄清真人的寿宴一月后就要——不知大人对此可有做出什么其他安排?” 陆修泽的笑容在这一瞬间消失了。 叶灵书和闻景吵吵嚷嚷的声音,也在这一刻停了下来——这并不是两人有着一边吵闹一边还能察言观色的本领,而是因为他们在这一瞬间感受到了仿佛被上古凶兽盯上的恐惧。 在这莫名气息的震慑下,叶灵书头皮发麻,汗毛倒立,但空白的阅历并不足以支撑他明白这样的感觉代表着什么;另一头,闻景却是反射性地望向了陆修泽,即是寻求保护,也是想要保护对方,而也正是这一眼,让闻景注意到了陆修泽不同寻常的脸色。 “大师兄?你怎么了?” 闻景看着陆修泽,错眼间竟像是看到了当初他们下山前,陆修泽对脾气暴躁的贯日真君都敢冷硬回道“恕难从命”的那一幕。 那是闻景第一次看到收敛了笑容的陆修泽。 而今天是第二次。 闻景心中一跳,直觉不好,伸手想要抓住陆修泽的手腕,然而陆修泽此时却是看也不看他,抽手化作清风遁去,竟是一句话都没有留下。 已经从那骇人的感觉中回过神来的叶灵书看到这一幕,心下奇怪,望向闻景道:“陆兄这是怎么了?” “我”闻景心脏越跳越快,手中不知怎么的攥出了汗,然而仔细一想,就连闻景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害怕些什么。他张了张嘴,声音干涩,“我不知道” ——但,但他应该做点什么什么都好,一定要阻止 ——阻止什么? 闻景头痛欲裂,恍惚间像是有看到一片黑火地狱漫开,一个曾经朝夕相处的熟悉的面容向他笑着,神色奇异,像是释然解脱,又像是温柔的缱绻。在那人身后,闻景能看到金色的光柱贯穿了天地,乌云散尽,日月同现,远处,乌压压的黑影如同地狱的恶鬼,蜂拥而至,向那人伸出手来,可那人却浑然没有在意,只是看着闻景,嘴唇张合,像是在说着什么。 ——他在说什么? “醒醒” ——他在说什么?! “表弟?表弟!” 闻景蓦然回过神来,在他睁开眼的那一瞬间,金色的火焰在他眼中闪过。 叶灵书摇晃着闻景的肩膀,觉得闻景的情况像是书籍中说过的“顿悟”,又像是“预见”,但最像的还是“脑子不太清醒”,于是叶灵书一边摇着闻景一边琢磨着什么时机往闻景脑袋上浇冷水才是最好的。 但叶灵书没这个机会了,因为下一刻,闻景就从窗户处身手敏捷地跳了出去。 “我去找我师兄了,表哥你自己回家吧!”闻景的身影三两下消失在街道的尽头,声音也越来越远,“记得暂时不要跟我爹娘说我回来的事!” 叶灵书目瞪口呆:“说好请我的呢?怎么最后是我结账?!” 另一头,陆修泽在抛下两个少年后,几息间就用遁法来到了那两人的所在之处,明目张胆地站在窗外的桃花树下,但偏偏从陆修泽身旁走过的婢仆都对陆修泽视而不见,就像是全然不知道府邸中闯入了一个生人。 陆修泽神色沉冷,望向窗内,只见那被称作大人的淮建王,是一个留着长须面目祥和的中年男人,然而从他青黑的眼袋和虚浮的脚步可以看出,此人不过是一酒色之徒耳。 在这淮建王的对面,是那周侍郎。周侍郎长着一张容长脸,肤黑而须短,看似一脸憨直,然而从方才的话便可听出,这人在谄媚上怕是一把好手。 那些婢仆没有发现陆修泽的所在,书房内的两人自然也是没有发现,于是那淮建王面对周侍郎的问题,自得一笑,道:“所谓的万万里,不过是小事一桩!” 周侍郎微讶,道:“哦?大人有何妙法?” 淮建王道:“周侍郎今夜便知!” 今夜便知? 桃花树下的陆修泽蓦然笑起来,满是玩味,竟是比纷落的桃花更是好看。此时,陆修泽指尖原本已经燃起的火焰,在这句话后倏尔又消失不见,但眼中的杀气,却越发沉重。 ——就让他看看,今夜的这二人能玩出什么花样来吧! “大大师兄” 腼腆羞涩的声音从山洞外传来,陆修泽抬头望去,只见一个身着墨灰色布裙,发鬓上只是意思意思地戴上了一支铜钗的少女站在山洞口,拘谨又紧张地将自己的手交握在身前,好像只要陆修泽稍稍大声些,她就会像兔子一样蹿走。 老实说来,这个少女的打扮瞧起来灰扑扑的,不起眼极了,甚至衣裙的颜色还会给人一种肮脏的感觉,但世上偏偏有一种美人,就算穿着再邋遢不堪的衣衫,也难以掩盖她半分姿颜,因为即便是再繁复的华服,在她容貌的衬托下,也会如同地上的污泥一般肮脏。 而这个少女,陆修泽的师妹秦汀芷,正是这样的美人。 只见秦汀芷远远地站着,连抬头来看陆修泽都不敢,只是细声细气地传达着贯日真君的意思:“师尊说让大师兄你去观真殿一趟。” 陆修泽微微笑着,温和道:“师尊可有说他是何意?” 秦汀芷摇头。 陆修泽一顿,又道:“说起来,今日怎的是来唤我?三师弟呢?” 秦汀芷欲言又止,最后抬头飞快地瞥了陆修泽一眼,后又低下头,小声道:“师弟他昨日便下山历练去啦。” 下山历练。 是了,一月前的争执之始,本就是贯日真君同弟子三人,送门下最小的三师弟下山历练,怎料途中遇上狼群袭村,后又是他被罚思过崖,这才叫三师弟把行程耽搁了下来。如今,想来贯日真君的气也该消的差不多了,所以想起途中折返的三师弟魏谌后,便叫魏谌继续他的历练。 ——逻辑很对,但时机却不太对。 然而陆修泽实则并不是很关心这些事,于是稍稍想想后,便不再理会,起身向秦汀芷微微一笑,温声道:“那我们便走吧。” 虽说这一遭是秦汀芷带着陆修泽离开思过崖,然而最后却是陆修泽走在前头,秦汀芷低头亦步亦趋地跟在陆修泽身后,咋一瞧去,倒像是被关禁闭的是秦汀芷而非陆修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8.第 128 章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无论是择日宗, 还是其他的宗门,对于门下弟子的要求都十分严格,虽然从不禁止他们联系自己在凡间的亲人,但想要同自己亲人见面的话,也只有在他们学有所成, 在外行走时不会丢了自己师门的脸的时候, 才会被放下山。 但这个时候, 他们的亲人却往往已经死了。 所以很多时候, 送自己子女求仙的父母,往往是抱着再也见不到他们的心思去的。纵使心中再有不舍,但只要子女能够被仙长看中, 成为仙门中人, 那长生不老或许就是指日可期的吧?如过子女能够更争气一些,成为得道高人, 那么庇护一个家族百年千年,也不是难事吧? “有时候想想,觉得我也是很不孝。”闻景轻声说着, “爹娘从一开始就只求我一生平安。” 世上绝大部分主动送子女求仙的父母, 都是心有所求。但闻家在豫国是何等显赫?闻景作为闻家幼子,自出生就受尽宠爱,他的父母简直恨不得将世界上所有的好东西都捧到他面前,只求他安康喜乐, 无忧无虑地过了这一生, 又怎么忍心将他送入仙门, 此生再难相见? “但我偏偏要来。” 闻景的声音,在河流的咆哮声下显得细不可闻,可以陆修泽的耳力,自然不会漏过。 陆修泽偏头看他,想起了闻景十年前的话。 “若不能达成心中所愿,就算与天同寿,又有何欢?”陆修泽道。 闻景诧异看了陆修泽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小声道:“师兄还记得啊。” 陆修泽微微一笑。 闻景又望向了那湍急的吞骨江,思绪飘远:“说起来,我娘倒是跟我说过,我刚出生的时候,可是奇怪得紧,所有见着我的人,都觉得我应该是有仙缘的。但我爹娘却不愿叫我离家,所以从来都没有在我面前提起仙人的事,更不许别人提在六岁之前,我是不知道世上除了武师之外,还有‘仙师’的。” 陆修泽道:“哦?” 闻景道:“其实更小的时候的事,我都不太记得了,爹娘也不肯跟我说,我只记得,在我六岁的那天,我带着小厮出门,然后” 然后他遇见了仙人。 手段通天的仙人——至少那个时候,闻景以为那是仙人。 毕竟展现在年幼的闻景面前的,是多么神秘莫测c多么引人向往的力量啊! 当那个“仙人”用剑指向天时,天昏地暗,暗雷阵阵,当他的剑落下时,狂风暴雨也随之降落在大地上,昏暗的雷云和狂烈的大雨,弥漫了整个豫国,也救下了整个豫国。 那正是豫国干旱的第二年。那一年,饿殍遍野,整个国家的子民都在哀泣,恳求着苍天的怜悯,祈盼着雨的到来。 最后雨来了,但不是天带来的,而是仙人带来的。 ——以一人之力,呼风唤雨,泽被苍生这样的力量,怎么能不叫闻景向往? 当豫国的人们都在暴雨中拜倒下去,涕泗横流,虔诚而感激地仰望着半空中的仙人的时候,仙人却看到了闻景。 于是仙人来到了凡间。 仙人道:“你资质卓绝,又被我所见,那么合该与道有缘,不应作为凡人度过一生小孩儿,你可愿拜我为师,同我回隐云宗?” 闻景奇道:“隐云宗?” 仙人颌首:“没错,吾乃隐云宗二代长老,虚云子,虚云道人。” “虚云道人?”听到这里,陆修泽这才终于感到了几分诧异。 闻景挠了挠自己的脸,嘿嘿笑着:“是啊,是虚云真君呢,我也是上山之后才知道,原来虚云真君竟然比我想的还要厉害。” 虚云真君,是当今道门中仅有的几个能被尊以“真君”之名的人,就像是贯日道君。 但贯日真君虽然也被尊以“真君”,可相较于虚云真君来说,贯日真君就只能算是后起之秀了,因为虚云真君至今已活了将近千年,修为高深莫测,辈分更是高得吓人,就连现在隐云宗的宗主,见着虚云真君后,也要恭恭敬敬叫一声师叔祖。 想来如果闻景当真拜入虚云道人门下,那闻景的辈分,可就比隐云宗的宗主还要高了。到时候,就只有闻景管教别人的份,可没别人管教闻景的事了。 “但你拒绝了。”陆修泽道。 闻景点头,脸上越发不好意思,似乎对自己拒绝的虚云真君感到很对不住。 陆修泽不解道:“为什么要拒绝?” “因为——”话说了一半,闻景又吞了回去,笑嘻嘻地看着陆修泽,俏皮地眨眼道,“大师兄猜猜啊!” 陆修泽神色冷淡:“哦。” 系统:呵呵,终于有人能感受到我的痛了,我真的好·高·兴! 闻景脸色一垮:“大师兄,你不要这么不给面子啊!就不能装作你很感兴趣的样子吗?!” 陆修泽道:“何必如此,反正你总是会说的。” 说得好有道理! 闻景一噎:“虽虽然是这样,但师兄就不能装个样子吗?就当哄哄师弟也好啊!” 陆修泽瞥了闻景一眼,道:“小师弟,你已经是十六岁了。” 闻景一脸臭美:“但我知道在大师兄心里,我永远都是最可爱的小师弟,对吧!师兄你看我,难道不好看吗?” 闻景把自己的脸凑到陆修泽面前,陆修泽不备,被闻景欺近,不得不看着闻景的脸。也是直到这个时候,陆修泽才发现,他已是有好些年都没有用心看过自己的这位小师弟了。 就像闻景说的,他生得的确好看。 六岁时的闻景,就已经生得是唇红齿白玉雪可爱,虽然身材圆滚滚的,但圆圆的脸上是圆圆的眼睛,笑的时候会露出圆圆的酒窝,再加上当时闻景的年纪,这样的圆只会叫闻景显得更为可爱。 而十六岁的闻景,就像是茁壮成长的小树,虽然皮肤已经因长年习武而变成小麦色,但目光却依然湛然有神,意气风发,精神奕奕,就像是个小豹子,高大c灵活c矫健,身高直逼陆修泽,而又因他常年带笑,脸颊一边的酒窝常在,倒是冲散了闻景天生如刀眉峰带来的戾气,竟越发显得可爱可亲起来。 好看吗? 当然是好看的,若连闻景的脸都称不上好看,那世上恐怕就没几个好看的人了。 可爱吗? 当然是可爱的,若连闻景的性子都称不上可爱,那世上大概就没几个可爱的人了。 闻景说的其实都是实话。 但常人不,是世上的绝大多数人,都不会这样大大咧咧地说出来吧? 陆修泽看着闻景无奈叹笑道:“小师弟你怎么”怎么就这么臭美臭不要脸呢? 闻景是个奇怪的人,既谦逊又狂傲,既体贴又粗心,既温柔又暴躁,既聪明又愚笨在以往那些年里,陆修泽从未见过像闻景这样奇怪而矛盾的人。 也从未见过像闻景这样有趣的人。 闻景就这样奇怪地有趣着,在每次陆修泽对他失去兴趣后,又迅速展露出另一只截然不同的特质,不断地勾|引着陆修泽的好奇心,让陆修泽十年都未曾厌倦离去,目光长久地注视着闻景,期待着这个奇怪的人到底还会说出怎样有趣的话,做出怎样有趣的事来。 陆修泽笑了起来,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已经是笑了起来。 闻景呆呆看着陆修泽的笑,脸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抿出了一个小酒窝:“大师兄果然还是这样笑着最好看。” 陆修泽是何等聪明的人,听到这话后便瞬间明白,闻景竟是刻意说出方才那些话来逗他开心的。 陆修泽的笑容一顿,静静地看着闻景,直到看得闻景开始有些坐立不安的时候,这才再次笑起来。 陆修泽伸出手来,在半空中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落在闻景的发顶,轻轻拍了拍,“小师弟笑起来也是很好看的。” 闻景睁大眼,脸色瞬间红了。 ——奇怪,这小师弟不是很喜欢别人夸奖他的吗? 对自己养了十年的小崽子,陆修泽还是很了解的,知道这小混蛋不管脸上装着多不在乎,心里头还是很臭美的,特别喜欢别人夸奖他。 而如今,陆修泽明明是在夸他,这小混蛋怎么就突然害羞起来了? 既臭美又害羞? 陆修泽想不明白,但却十分诚实地遵循了心里的恶趣味,正直地说道:“小师弟脸红的时候更好看。” 闻景整个人都快要烧起来了。 “我没有脸红!”闻景忿忿不平,如果忽略他快烧起来的样子的话,这样的话还是很有说服力的。 陆修泽看着闻景,但笑不语。 闻景讷讷,说不出话来,又觉得陆修泽的眼神烧得慌,于是不自在地撇过头,瞪着吞骨江,只当陆修泽的眼神不存在。 系统:等等,我觉得现在的气氛好像有点微妙,我是不是该显示一下我的存在感?不如清清嗓子怎么样?会不会显得我的存在很多余?噫,为什么我会觉得我很多余? 闻景的害羞和他的臭美一样,是件十分难以捉摸的事,于是没一会儿,闻景就若无其事地转回头,道:“我拒绝虚云真君,是因为那个时候我突然知道,我还有事要做。” 闻景接上了自己的话题,道:“大师兄,你相信命数吗?” 陆修泽笑容微淡,道:“师弟何出此言?” 闻景一笑,道:“其实师弟是不相信这个东西的,但是在那个时候,我觉得除了命数之外,应该没有别的解释了吧?不然为什么在我答应虚云真君之前,我会突然晕过去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9.第 129 章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有时候想想, 觉得我也是很不孝。”闻景轻声说着,“爹娘从一开始就只求我一生平安。” 世上绝大部分主动送子女求仙的父母, 都是心有所求。但闻家在豫国是何等显赫?闻景作为闻家幼子, 自出生就受尽宠爱,他的父母简直恨不得将世界上所有的好东西都捧到他面前,只求他安康喜乐,无忧无虑地过了这一生,又怎么忍心将他送入仙门,此生再难相见? “但我偏偏要来。” 闻景的声音, 在河流的咆哮声下显得细不可闻,可以陆修泽的耳力, 自然不会漏过。 陆修泽偏头看他, 想起了闻景十年前的话。 “若不能达成心中所愿,就算与天同寿,又有何欢?”陆修泽道。 闻景诧异看了陆修泽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小声道:“师兄还记得啊。” 陆修泽微微一笑。 闻景又望向了那湍急的吞骨江,思绪飘远:“说起来,我娘倒是跟我说过, 我刚出生的时候,可是奇怪得紧,所有见着我的人, 都觉得我应该是有仙缘的。但我爹娘却不愿叫我离家, 所以从来都没有在我面前提起仙人的事, 更不许别人提在六岁之前,我是不知道世上除了武师之外,还有‘仙师’的。” 陆修泽道:“哦?” 闻景道:“其实更小的时候的事,我都不太记得了,爹娘也不肯跟我说,我只记得,在我六岁的那天,我带着小厮出门,然后” 然后他遇见了仙人。 手段通天的仙人——至少那个时候,闻景以为那是仙人。 毕竟展现在年幼的闻景面前的,是多么神秘莫测c多么引人向往的力量啊! 当那个“仙人”用剑指向天时,天昏地暗,暗雷阵阵,当他的剑落下时,狂风暴雨也随之降落在大地上,昏暗的雷云和狂烈的大雨,弥漫了整个豫国,也救下了整个豫国。 那正是豫国干旱的第二年。那一年,饿殍遍野,整个国家的子民都在哀泣,恳求着苍天的怜悯,祈盼着雨的到来。 最后雨来了,但不是天带来的,而是仙人带来的。 ——以一人之力,呼风唤雨,泽被苍生这样的力量,怎么能不叫闻景向往? 当豫国的人们都在暴雨中拜倒下去,涕泗横流,虔诚而感激地仰望着半空中的仙人的时候,仙人却看到了闻景。 于是仙人来到了凡间。 仙人道:“你资质卓绝,又被我所见,那么合该与道有缘,不应作为凡人度过一生小孩儿,你可愿拜我为师,同我回隐云宗?” 闻景奇道:“隐云宗?” 仙人颌首:“没错,吾乃隐云宗二代长老,虚云子,虚云道人。” “虚云道人?”听到这里,陆修泽这才终于感到了几分诧异。 闻景挠了挠自己的脸,嘿嘿笑着:“是啊,是虚云真君呢,我也是上山之后才知道,原来虚云真君竟然比我想的还要厉害。” 虚云真君,是当今道门中仅有的几个能被尊以“真君”之名的人,就像是贯日道君。 但贯日真君虽然也被尊以“真君”,可相较于虚云真君来说,贯日真君就只能算是后起之秀了,因为虚云真君至今已活了将近千年,修为高深莫测,辈分更是高得吓人,就连现在隐云宗的宗主,见着虚云真君后,也要恭恭敬敬叫一声师叔祖。 想来如果闻景当真拜入虚云道人门下,那闻景的辈分,可就比隐云宗的宗主还要高了。到时候,就只有闻景管教别人的份,可没别人管教闻景的事了。 “但你拒绝了。”陆修泽道。 闻景点头,脸上越发不好意思,似乎对自己拒绝的虚云真君感到很对不住。 陆修泽不解道:“为什么要拒绝?” “因为——”话说了一半,闻景又吞了回去,笑嘻嘻地看着陆修泽,俏皮地眨眼道,“大师兄猜猜啊!” 陆修泽神色冷淡:“哦。” 系统:呵呵,终于有人能感受到我的痛了,我真的好·高·兴! 闻景脸色一垮:“大师兄,你不要这么不给面子啊!就不能装作你很感兴趣的样子吗?!” 陆修泽道:“何必如此,反正你总是会说的。” 说得好有道理! 闻景一噎:“虽虽然是这样,但师兄就不能装个样子吗?就当哄哄师弟也好啊!” 陆修泽瞥了闻景一眼,道:“小师弟,你已经是十六岁了。” 闻景一脸臭美:“但我知道在大师兄心里,我永远都是最可爱的小师弟,对吧!师兄你看我,难道不好看吗?” 闻景把自己的脸凑到陆修泽面前,陆修泽不备,被闻景欺近,不得不看着闻景的脸。也是直到这个时候,陆修泽才发现,他已是有好些年都没有用心看过自己的这位小师弟了。 就像闻景说的,他生得的确好看。 六岁时的闻景,就已经生得是唇红齿白玉雪可爱,虽然身材圆滚滚的,但圆圆的脸上是圆圆的眼睛,笑的时候会露出圆圆的酒窝,再加上当时闻景的年纪,这样的圆只会叫闻景显得更为可爱。 而十六岁的闻景,就像是茁壮成长的小树,虽然皮肤已经因长年习武而变成小麦色,但目光却依然湛然有神,意气风发,精神奕奕,就像是个小豹子,高大c灵活c矫健,身高直逼陆修泽,而又因他常年带笑,脸颊一边的酒窝常在,倒是冲散了闻景天生如刀眉峰带来的戾气,竟越发显得可爱可亲起来。 好看吗? 当然是好看的,若连闻景的脸都称不上好看,那世上恐怕就没几个好看的人了。 可爱吗? 当然是可爱的,若连闻景的性子都称不上可爱,那世上大概就没几个可爱的人了。 闻景说的其实都是实话。 但常人不,是世上的绝大多数人,都不会这样大大咧咧地说出来吧? 陆修泽看着闻景无奈叹笑道:“小师弟你怎么”怎么就这么臭美臭不要脸呢? 闻景是个奇怪的人,既谦逊又狂傲,既体贴又粗心,既温柔又暴躁,既聪明又愚笨在以往那些年里,陆修泽从未见过像闻景这样奇怪而矛盾的人。 也从未见过像闻景这样有趣的人。 闻景就这样奇怪地有趣着,在每次陆修泽对他失去兴趣后,又迅速展露出另一只截然不同的特质,不断地勾|引着陆修泽的好奇心,让陆修泽十年都未曾厌倦离去,目光长久地注视着闻景,期待着这个奇怪的人到底还会说出怎样有趣的话,做出怎样有趣的事来。 陆修泽笑了起来,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已经是笑了起来。 闻景呆呆看着陆修泽的笑,脸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抿出了一个小酒窝:“大师兄果然还是这样笑着最好看。” 陆修泽是何等聪明的人,听到这话后便瞬间明白,闻景竟是刻意说出方才那些话来逗他开心的。 陆修泽的笑容一顿,静静地看着闻景,直到看得闻景开始有些坐立不安的时候,这才再次笑起来。 陆修泽伸出手来,在半空中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落在闻景的发顶,轻轻拍了拍,“小师弟笑起来也是很好看的。” 闻景睁大眼,脸色瞬间红了。 ——奇怪,这小师弟不是很喜欢别人夸奖他的吗? 对自己养了十年的小崽子,陆修泽还是很了解的,知道这小混蛋不管脸上装着多不在乎,心里头还是很臭美的,特别喜欢别人夸奖他。 而如今,陆修泽明明是在夸他,这小混蛋怎么就突然害羞起来了? 既臭美又害羞? 陆修泽想不明白,但却十分诚实地遵循了心里的恶趣味,正直地说道:“小师弟脸红的时候更好看。” 闻景整个人都快要烧起来了。 “我没有脸红!”闻景忿忿不平,如果忽略他快烧起来的样子的话,这样的话还是很有说服力的。 陆修泽看着闻景,但笑不语。 闻景讷讷,说不出话来,又觉得陆修泽的眼神烧得慌,于是不自在地撇过头,瞪着吞骨江,只当陆修泽的眼神不存在。 系统:等等,我觉得现在的气氛好像有点微妙,我是不是该显示一下我的存在感?不如清清嗓子怎么样?会不会显得我的存在很多余?噫,为什么我会觉得我很多余? 闻景的害羞和他的臭美一样,是件十分难以捉摸的事,于是没一会儿,闻景就若无其事地转回头,道:“我拒绝虚云真君,是因为那个时候我突然知道,我还有事要做。” 闻景接上了自己的话题,道:“大师兄,你相信命数吗?” 陆修泽笑容微淡,道:“师弟何出此言?” 闻景一笑,道:“其实师弟是不相信这个东西的,但是在那个时候,我觉得除了命数之外,应该没有别的解释了吧?不然为什么在我答应虚云真君之前,我会突然晕过去呢?” 身体康健的闻景,在隐云宗太上长老虚云真君向他垂询,问他是否要拜入他门下的时候,毫无征兆地晕了过去。 而晕过去后的闻景做了一个梦,虽然他并不记得那个梦到底说了什么,但他醒来后却突然生出了一股明悟:他不能拜入隐云宗下。 他还有另一件事要做——一件比拜入隐云宗更重要的事,一件不去做就会后悔终生的事。 这样,难道还不足以说明“命数”吗? 但这件事,闻景却没有再同陆修泽细说,因为闻景已经隐约察觉到这件事恐怕在修真界中,也是匪夷所思和罕有听闻的事,若真的说出来,只怕对陆修泽对他都不好。 于是闻景微微笑道:“说起来,师兄你知道吗,我虽然没有拜入虚云真君门下,可我听说虚云真君还是在豫国带走了一个弟子,跟我也是差不多大,是——” “灵书,叶灵书。”一个温柔的声音在两人身旁响起。 闻景陆修泽两人愕然回头,只见一个白衣白裙,似是弱不胜衣的姑娘站在了他们身后,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如果你们说的是虚云真君在豫国收的弟子,那就是叶灵书,也就是我。” 闻景张大了嘴,用见鬼般的眼神看着少女:“表表” 少女抿嘴一笑,温温柔柔道:“抱歉啊,闻景表弟,我也是刚刚才到这里的,并非是有意听你们谈话。多年未见,看到闻景表弟过得这样好,我就放心了。” “我不放心啊!而且这根本不是重点啊!”闻景用手按着少女的肩膀,几近抓狂,“表哥!你怎么拜师回来就变成表姐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0.第 130 章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叶灵书迅速锁定了气息传来的位置, 在另两个修士全然没有察觉到的时候,就直奔白眉山而去。 白眉山上。 剑光如虹, 卷起冷风如刀。 周遭的一切都在这样的狂风下乱舞,几乎要形成风暴, 然而被这剑光所指着的人, 却是游刃有余,脚步游走间, 轻而易举就闪躲掉了闻景的攻击。 “太脆弱了。”陆修泽将手背在身后, 脚下每一次轻点,他的身形都会轻飘飘地向后飞开,他盯着闻景的脸,甚至没有回击,淡淡道, “这么脆弱的剑,你真的有保护别人的决心吗?” 此刻的闻景依然是满脸的泪痕,但他已经没有再哭了。他拿剑的手虽然还在颤抖,但已经不会再松开了,他的眼里仍然没有杀意, 但却不会在躲闪了。 闻景终于长大了——就在他拿剑指向陆修泽的那一刻。 陆修泽心里其实是舍不得的。 舍不得那个会全心全意信任他c喜欢他的小混蛋。 但陆修泽却知道, 那个可爱的小混蛋的消失是必然的。 道不同, 不相为谋。 世上道有万千, 但闻景所走的道, 却赫然是“人道”。 就像闻景十年前对贯日真君说的那样, 他首先是人, 然后是豫国子民,最后才是他自己。 闻景出身人族,他清楚地知道这件事,所以他爱护回护着自己的族群,并以自己人族的身份而自豪。对于人族来说,这样的闻景无疑是正义的。而更难能可贵的是,在闻景坚守自己人族立场的同时,也没有失去对其他族群的爱和保护,会在不涉及人族时尽力帮助和保全其他的族群,这样的闻景无疑又是道德的。 然而陆修泽虽然不会主动去伤害别人,但在必要时刻,屠戮起人族来也决不会手软。 而闻景却不可能不去保护他们。 闻景看似想得很少,但他实则想得太多,因为他在意的东西太多,想要保护的东西也太多;陆修泽看似想得很多,但事实上他并没有在意的东西,所以他从不保护,从不珍惜,也从来不会去想自己会对别人造成什么伤害。 曾经闻景,或许是例外的。 但从今天以后 今天以后—— “这是我教你的最后一课。”陆修泽心中微叹,脸上却是笑着,蓦然欺到闻景身边,夺过了他的剑。 “永远不要对敌人放下自己的武器。” 陆修泽手上挽了个剑花,长剑便在空中划出一个漂亮的弧度,刺进了闻景的胸口,从心肺间穿了过去。 “永远不要对自己的敌人心软。” 体力随着剧痛和血液,从胸口流逝出去。 闻景踉跄两步,终于忍不住跪在地上,手中死死地抓住陆修泽刺进胸口的剑,剧烈地喘息着,但这又将胸口的剑伤拉扯得更大,也更痛。 闻景一身所学,都来自陆修泽。 这样的他,又怎么可能杀得了陆修泽? 他又怎么会杀了陆修泽? 但是 闻景终于忍不住咳嗽起来,尽管他用力捂住了嘴,可是血沫依然从他的指缝中溢出。 陆修泽居高临下地看着闻景,目光在刺眼血渍凝滞了好一会儿,这才转身离开,向着淮建王走去。 淮建王像是自知生还无望,直接吓晕了过去,但闻景却依然没有放弃,用最后一丝力气抓住了陆修泽的衣服,一边咳嗽一边道:“别别杀他” 陆修泽望着横在地上的淮建王,几乎要忍不住问出声来。 ——为什么要为了别人这么努力? 他们有被救的价值吗? 他们活着或死了,对偌大的世界有什么影响吗? 既然如此,他们死了又有什么关系? 为什么这么执着地想要救他们? 闻景几乎要抓不紧手中的衣角,哑声道:“大师兄” 陆修泽沉默。 “求你” 陆修泽轻叹一声,转过身来。 “阿景。” 陆修泽弯腰,疼惜地摸着闻景的脸。 “我总是拿你没有办法。” 但这是最后一次了。 就算心软也没有关系,因为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闻景惨笑道:“如果真的没有办法,大师兄为什么不肯留下来?” “你要走了。”去往没有他闻景的地方,也没有再见他的打算了。 为什么总是这样? 说着这么温柔的话,做这样残酷的事? 天已经微微亮了。 陆修泽强大的神识覆盖了整个白眉山,自然也发现越来越近的叶灵书。 但陆修泽并没有理会靠近的叶灵书,而是沉吟了一下,缓缓道:“有句话我一直没有告诉你。” 陆修泽拿开了闻景捂住嘴的手,又擦去了他嘴上的血渍。 “阿景我是喜欢你的。” 闻景咬着牙,眼中却忍不住再次蒙上了水雾。 陆修泽一生只喜欢过三个人。一个是他的母亲,一个是贯日真君,还有一个,就是闻景。 是的,直到这个时候,陆修泽才恍然明白了自己的心情,明白那些在心头盘恒的c徘徊不去的情绪意味着什么。虽然在意识到这一点的下一刻,他就要丢弃它们了。 陆修泽的确是喜欢闻景的。 但这样的喜欢不足以让他停下脚步,不足以让他改变立场。 他要做的事,必然不会让他容于择日宗,容于正道,所以他必将是魔。 他选择了魔。 所以,跟闻景告别的时间到了。 陆修泽仔细地看着闻景的眉眼,看着他一手养大的小混蛋。 他喜欢这个小混蛋神采飞扬的样子,喜欢他笑得跟个小太阳一样。 但最后,他却亲手将悲哀和痛楚交到了这个小家伙的手上。 “每次在你跟我说那些话的时候,我都会忍不住会想,你大概是会明白我,会理解我的。” 闻景的观念,虽然跟陆修泽有些许出入,但是很多地方都是契合的。这总是让陆修泽忍不住高兴。 “但是很快我又明白,你其实并不理解我。” 立场二字,在他们之间划下了巨大的鸿沟。闻景的观念与陆修泽再像,也终究无法统一,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就像天空的鹰不明白鱼为什么能生活在水里,就像陆修泽不理解闻景对生命的珍重,而闻景也不理解陆修泽对生命的漠视——他们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自然无法相互理解。 “但,就算你不理解,我还是喜欢你的,阿景。” “因为你值得,而世上也不会再有更好的人,比你更值得我的喜欢。” 闻景用力闭上眼睛,但泪水依然从他眼角滚落下来。 陆修泽温柔地笑着,亲昵地在闻景的眉心亲了亲。 “这是最后的告别。” 这就是最后的告别。 “从今以后,我们就是敌人了。所以,记住了阿景,下次见面的时候——” 陆修泽捉起闻景的手,贴在自己的胸口。 “我的心就在这里。” 如果要杀他,一定要杀的干净利落。 不然的话,他是不会死去的。 闻景看着陆修泽,泪水潸然而下,但却倔强地咬着唇,不肯发出半点哭音。 陆修泽看着闻景,笑了起来,转身离去。 直到再也看不到陆修泽的身影,闻景再也支撑不住,倒在地上,发出无声的呜咽。 也是直到这个时候,叶灵书才犹犹豫豫地走上来,盘膝坐在闻景身旁,垂眼看了闻景好一会儿,拔除了闻景胸口长剑,又给他贴上一道灵符,这才叹息道:“何以跟陆兄走到这个地步呢?” 叶灵书的态度有些奇怪,但沉浸在伤心中的闻景却并没有发觉,心里满是见到了亲人后的委屈。 “大师兄丢下我了”闻景抽噎了一下,胸口痛得喘不过气来,也不知道是因为陆修泽的那一剑,还是因为陆修泽的那些话。 叶灵书也是沉默了一下,无奈又惆怅地叹了口气:“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爱情总是没有道理可讲的。 想到陆修泽最后对闻景说的那些话,就算是喜欢姑娘的叶灵书,也不由得为了陆修泽的爱情动容。 陆兄他,大概是很早之前就喜欢闻景表弟了吧。只不过闻景表弟对陆兄的喜欢,却不是陆兄对闻景表弟的那种喜欢。然而闻景表弟这个家伙却老是把“喜欢”挂在嘴上,每次都让陆兄燃起希望,以为闻景表弟是明白他的喜欢的,但每次闻景都会让陆兄失望,因为闻景表弟他真的是没有开窍。 陆兄他,想必已经难过到了极点吧?不然又怎会与他深爱的人刀剑相向,自己逼走了自己? 唉,都是闻景表弟作孽,无意中就辜负了那么深情的陆兄。 叶灵书又是一声叹息。 “表弟啊,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你大师兄的爱呢?” 闻景直觉叶灵书话说的古怪,抽噎的声音都忍不住顿了顿:“表哥你说什么?” 叶灵书恨铁不成钢,道:“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 闻景:“???” “你大师兄都说那么直白了——是爱情啊!他爱你啊!” 闻景:“!!!” 你都在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啊!!! 闻景胸口那剑虽然没伤到要害,但却也不轻,本就不太好受了,再被叶灵书语破天惊的话一激,当时一口气就没喘上来,晕了过去。 叶灵书没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误解,也没想到闻景是被他气晕过去的,只以为闻景是接受不了现实。 叶灵书摇头叹息:“本以为表弟对陆兄情根深种,没想到情根深种的实则是陆兄唉,世间最磨人之事,无非求不得,放不下” 叶灵书向大殿内瞥了一眼,虽然不太明白为什么大殿里死了两个人,但这个不要紧,闻景醒来后他就知道了。 于是叶灵书左手拎着吓晕过去的淮建王,右手扛着闻景,就这样施施然回了中定府,半点都不紧张。 “陆兄就是太含蓄了,下次见到陆兄,还是告诉他几招追人的办法吧。” “不过表弟这种榆木脑袋,可能霸王硬上弓比较有效?” 叶灵书嘀咕着,心态十分轻松地远去了。 叶灵书嚼着香酥芙蓉鸭,明明心不在焉,但依然第一时间开口同闻景抬杠:“爱怎样怎样呗,那厨子早不干了,如今又不是他掌厨,再好吃你也吃不到。不过吃顿饭而已,哪儿来那么多感慨,矫情!” 闻景微笑着将叶灵书丢出窗外。 叶灵书:“喂!!表弟你再这样我翻脸了啊!” 闻景:“照照镜子吧表哥,以你如今的脸色,哪里还需要翻脸?” 叶灵书:“你可以骂我,但不能侮辱我的美貌!” 闻景:“说的你好像真的有美貌一样。” 两人到底是少年心性,一言不合就互损抬杠,连饭都忘了要吃。 陆修泽自坐在一旁,笑着听着,一边为自己拯斟了杯酒,一边思绪放空,神游天外。 耳畔的声音慢慢淡去,和楼下楼外的声音融为一体。陆修泽望着窗外,春风拂柳,波光含羞,衬着中定城一派勃勃生机,竟让陆修泽第一次感受到了那渺渺不可捉摸的“人情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1.第 131 章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表哥!你到底在隐云宗受了什么刺激啊! 叶灵书衣袖轻抬, 掩唇一笑, 眼波流转, 越发显得眉眼如画:“表弟狭隘了,男装女装有什么妨碍?还说是我这样不好看么?” 闻景一噎。 叶灵书这样好看么? 自然是好看的。 叶灵书虽生为男人, 但长相肖母, 眉不黛而翠,唇不点而朱, 那双漂亮至极的桃花眼更是勾魂夺魄,艳色逼人,再加上他此时的扮相, 竟叫叶灵书像是被谪落凡尘的仙女似的。 要让闻景昧着良心说不好看,闻景时万万说不出来的。 闻景支吾了一会儿, 最后吭吭哧哧地说道:“可是表哥,姑姑和姑父见你这样会生气的吧?” 叶灵书毫不在意, 道:“那就不让他们看到就成了。而且就算看到又怎样?对着我这样的美貌, 爹娘怎么还可能生气。” 闻景:你倒是很有自信哦! 叶灵书只当闻景不存在, 弹指投出一面水镜来,便含笑端详水镜里的自己,那若无旁人的自得臭美模样恕陆修泽直言,还真是跟闻景如出一辙。 陆修泽这才相信, 这两人的确是有血缘关系的。 在叶灵书出现后, 陆修泽便安静站在一旁, 趁着二人谈话的时候, 对着这虚云真君的弟子从头到脚好好观察了一遍, 心里头已经有了思量,等到闻景被叶灵书堵得偃旗息鼓后,这才微微笑着,向叶灵书攀谈起来。 陆修泽只要想,那么就可以让任何同他交谈的人如沐春风,可以让任何人都喜欢上他。再加上叶灵书同闻景还是很有相似的地方的,于是,陆修泽驾轻就熟,稍稍两句就哄得叶灵书心花怒放,称兄道弟起来,倒显得陆修泽才是叶灵书的表亲似的。闻景也全不在意,兴高采烈地搭话,一时间三人说得气氛颇为热烈,就连吞骨江那汹涌轰鸣都掩盖不住。 在交谈中,陆修泽知道,叶灵书跟闻景混的是截然不同。 闻景过去十年中的八年都在炼体,近两年才开始正式观想法门。虽然自开始引气入体后,闻景修为飞涨,不过又因为身体强度实在跟不上自己的修为,因此不得不一直压制自己的修为进度,至今才堪堪达到炼气中期,若不是搭上了匪镜师伯的顺风车,这样的他是肯定不会被择日宗放下山的。 但叶灵书却不同。 作为被虚云真君看中的关门弟子,叶灵书自然是极其契合隐云宗的法门的,自开始修行后,修为便扶摇直上,一路顺风顺水,不过七年时间就已经踩在了金丹的门槛上,只待时机一到,就能成就金丹! 而那时的叶灵书,才不过十三岁! 如此奇才,在天才辈出的六大宗门内,都是难得一见的,因此虚云真君老怀大慰,挥手就放叶灵书一个长假,让他可以下山同父母团聚。 然而谁都没想到的是,这位天纵奇才的叶灵书,在自理能力上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废柴,因此叶灵书刚离开隐云宗后就走偏了路,竟一直从远在海外的聚云岛隐云宗,一直迷路到了琨洲中部偏北的择日宗门前——花了三年都没找到正确的路,这也是十分难得了。 叶灵书说这番话的时候,脸上倒是没有为自己三年的迷路感到半点羞愧,反而对自己七年就踩在金丹的门槛上感到颇为自得,话语里全是炫耀,表露出了十足的少年心性。 闻景听着却忍不住了,嘀咕道:“这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大师兄可是五年就已经成就金丹了呢!你有什么好得意的!” 事实上,陆修泽虽然六岁拜入宗门,但直到十八岁才开始引气入体,到二十三岁便成就金丹,这是怎样地惊世骇俗? 更何况择日宗的法门,同其他宗门都不太一样。择日宗第一个要求的是门下弟子身体强度,在确定弟子身体强度合格后,才会允许弟子开始体内灵气的积累,所以严格说来,择日宗应是身与术□□。但就算这样,陆修泽从入门到金丹,拢共只花了短短五年,想来若是陆修泽拜入隐云宗,只修术法的话,那么可能成就金丹的时间连五年都不用! 然而外人不知内情,只道陆修泽六岁拜入宗门,二十三岁成就金丹,虽然也算得上天才,但十七年的修炼磨合,就算称得上天才,却也不过如此。 闻景知道内情,心里很是为自己的大师兄叫屈,但这样的事陆修泽自己都不在意,闻景也不好意思到处嚷嚷说别的天才都是伪天才,只有他大师兄才是最厉害的,于是只能自己心里憋得慌。 但今天见着嘴上谦虚心里得意的叶灵书,闻景到底没有忍住,小声嘀咕了几句。 吞骨江畔到底声音太过噪杂,叶灵书修为不足,没有听到,陆修泽却是听到了。 陆修泽含笑看了闻景一眼,心中生出几分满意欣慰,觉得自己养这小崽子的十年功夫倒是没有白花,顿时忍不住又摸了摸闻景的头,就像是摸着一只家养的小豹子,还是毛光水滑会撒娇的那种。 闻景乖巧任摸。 叶灵书见了手痒,也是笑着伸手,但半路就被闻景给打下来。 闻景虎着脸道:“表哥!别乱伸手!” “哟!”叶灵书挑眉一笑,再不复他们初见时的大家闺秀模样,反倒是带着调戏良家妇女般的痞气,道,“怎么?你师兄摸得你表哥就摸不得么?” 闻景理直气壮:“那当然,他可是我大师兄!” 叶灵书一愣,琢磨着这好话像哪里不太对,好像显得他连站这里都很多余似的,但看看面无异色的陆修泽,又觉得应该是自己的错觉:他可是闻景这小子的表哥啊!怎么会多余呢? 系统:我就插嘴一句啊我觉得这可能不是错觉耶 叶灵书将这件事抛到脑后,道:“既然陆兄说,渡过这飞浪江后就是凡世了,那我们三人该如何过去才好?” 飞浪江河床广阔,对陆修泽来说自然不算什么,对叶灵书也是还好,可对堪堪炼气中期的闻景来说,就不是很友好了。 闻景看出叶灵书心中所想,坏笑道:“师兄自然会带我过河,你顾好你自己吧,若是半路掉下去了,那才叫丢人!” 叶灵书气得直瞪眼,简直想要撩起裙子给这小混蛋来一脚,但恰好陆修泽就站在二人中间,将两个跳脱的家伙隔开,于是叶灵书也只能愤愤地哼了一声,脚下轻点,如同一朵轻云飘向吞骨江,步步生莲,踏浪而行,纵使吞骨江河水如何湍急翻涌,叶灵书的身形都没有半点动摇和吃力。 叶灵书这一手,显然已是对灵力掌控达到相当的境界,脚下隐现的莲花,便是灵气外放凝型的结果。遍览整个修真界,也只有专修术法炼气的隐云宗弟子,才能在金丹未达时便做到这一步。 叶灵书显然也对这一点颇为自得,站在江心回头遥望,想要看看陆修泽要怎样带闻景过江。 ——若那位陆师兄是选择唤出飞剑来,那可真是太无趣了。 叶灵书这样想着,却在回头看清陆修泽的那瞬间凝住了眼神,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他进入了村庄,翻进了一个农户的后院,找到了那户人家堆放柴火的地方,然后放了把火。 火焰蔓延的速度是多么地快啊,快到那户人家老老少少十数人竟然一个都没能逃脱。 当那被风卷起来的血腥火舌向他的脸舔舐过来的时候,他并未感到恐惧,当那惊慌的惨叫和哭嚎在耳畔回响时,他也没有感到怜悯——他只是觉得,他空洞洞的肺腑和心脏,终于被这火焰给填满了,一种掺杂着痛苦和快乐的古怪情绪滋生出来,明明痛得他喘不过气,却又让他脸上忍不住露出了笑。 火。 大火。 带给他毁灭,也带给他新生的火。 多么美啊。 美得他忍不住将这一幕铭刻于心,二十二年来从未忘过分毫。 但这样深刻的记忆,究竟是因为美,还是因为痛? 陆修泽不知道,也没有兴趣知道,但从那以后,他就迷恋上了火。 可这样壮烈的火焰,在陆修泽的生命中也只出现过三次。 第一次,它几乎将他带入坟墓,第二次,它带给他新生,而第三次 “大师兄!”细碎又活泼的脚步声哒哒地靠近,还没有来到陆修泽的门前,就已经嚷嚷了起来,软糯的童音里带着开心和亲近的意味,“大师兄!你起来了吗?!” 陆修泽蓦然惊醒,睁开眼后,才发现应当是盘膝在床榻上打坐的他,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还梦里看到了自己很久都没再想起过的往事。 对于修士来说,每一个梦都是指引,也是警示,那么这个梦,是代表着什么呢? “毁灭呗。王见王,不是毁灭还能是什么?”系统插嘴道,“不过说起来真是意外啊,虽然早就知道你丧心病狂,但我还真没想到你四岁的时候就能干出灭门的壮举啊,不错不错,了不起!我果然没看错你!对了,你怎么想到要去做这事?”回想梦里陆修泽的表情,系统总觉得哪里不太对,也怪陆修泽,都绑定二十年了,竟然也一句都没跟它提起过六岁之前的事,口风真严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2.第 132 章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但这个时候, 他们的亲人却往往已经死了。 所以很多时候,送自己子女求仙的父母,往往是抱着再也见不到他们的心思去的。纵使心中再有不舍,但只要子女能够被仙长看中,成为仙门中人, 那长生不老或许就是指日可期的吧?如过子女能够更争气一些, 成为得道高人,那么庇护一个家族百年千年, 也不是难事吧? “有时候想想, 觉得我也是很不孝。”闻景轻声说着,“爹娘从一开始就只求我一生平安。” 世上绝大部分主动送子女求仙的父母, 都是心有所求。但闻家在豫国是何等显赫?闻景作为闻家幼子,自出生就受尽宠爱,他的父母简直恨不得将世界上所有的好东西都捧到他面前,只求他安康喜乐,无忧无虑地过了这一生, 又怎么忍心将他送入仙门, 此生再难相见? “但我偏偏要来。” 闻景的声音,在河流的咆哮声下显得细不可闻, 可以陆修泽的耳力,自然不会漏过。 陆修泽偏头看他,想起了闻景十年前的话。 “若不能达成心中所愿, 就算与天同寿, 又有何欢?”陆修泽道。 闻景诧异看了陆修泽一眼, 有些不好意思,小声道:“师兄还记得啊。” 陆修泽微微一笑。 闻景又望向了那湍急的吞骨江,思绪飘远:“说起来,我娘倒是跟我说过,我刚出生的时候,可是奇怪得紧,所有见着我的人,都觉得我应该是有仙缘的。但我爹娘却不愿叫我离家,所以从来都没有在我面前提起仙人的事,更不许别人提在六岁之前,我是不知道世上除了武师之外,还有‘仙师’的。” 陆修泽道:“哦?” 闻景道:“其实更小的时候的事,我都不太记得了,爹娘也不肯跟我说,我只记得,在我六岁的那天,我带着小厮出门,然后” 然后他遇见了仙人。 手段通天的仙人——至少那个时候,闻景以为那是仙人。 毕竟展现在年幼的闻景面前的,是多么神秘莫测c多么引人向往的力量啊! 当那个“仙人”用剑指向天时,天昏地暗,暗雷阵阵,当他的剑落下时,狂风暴雨也随之降落在大地上,昏暗的雷云和狂烈的大雨,弥漫了整个豫国,也救下了整个豫国。 那正是豫国干旱的第二年。那一年,饿殍遍野,整个国家的子民都在哀泣,恳求着苍天的怜悯,祈盼着雨的到来。 最后雨来了,但不是天带来的,而是仙人带来的。 ——以一人之力,呼风唤雨,泽被苍生这样的力量,怎么能不叫闻景向往? 当豫国的人们都在暴雨中拜倒下去,涕泗横流,虔诚而感激地仰望着半空中的仙人的时候,仙人却看到了闻景。 于是仙人来到了凡间。 仙人道:“你资质卓绝,又被我所见,那么合该与道有缘,不应作为凡人度过一生小孩儿,你可愿拜我为师,同我回隐云宗?” 闻景奇道:“隐云宗?” 仙人颌首:“没错,吾乃隐云宗二代长老,虚云子,虚云道人。” “虚云道人?”听到这里,陆修泽这才终于感到了几分诧异。 闻景挠了挠自己的脸,嘿嘿笑着:“是啊,是虚云真君呢,我也是上山之后才知道,原来虚云真君竟然比我想的还要厉害。” 虚云真君,是当今道门中仅有的几个能被尊以“真君”之名的人,就像是贯日道君。 但贯日真君虽然也被尊以“真君”,可相较于虚云真君来说,贯日真君就只能算是后起之秀了,因为虚云真君至今已活了将近千年,修为高深莫测,辈分更是高得吓人,就连现在隐云宗的宗主,见着虚云真君后,也要恭恭敬敬叫一声师叔祖。 想来如果闻景当真拜入虚云道人门下,那闻景的辈分,可就比隐云宗的宗主还要高了。到时候,就只有闻景管教别人的份,可没别人管教闻景的事了。 “但你拒绝了。”陆修泽道。 闻景点头,脸上越发不好意思,似乎对自己拒绝的虚云真君感到很对不住。 陆修泽不解道:“为什么要拒绝?” “因为——”话说了一半,闻景又吞了回去,笑嘻嘻地看着陆修泽,俏皮地眨眼道,“大师兄猜猜啊!” 陆修泽神色冷淡:“哦。” 系统:呵呵,终于有人能感受到我的痛了,我真的好·高·兴! 闻景脸色一垮:“大师兄,你不要这么不给面子啊!就不能装作你很感兴趣的样子吗?!” 陆修泽道:“何必如此,反正你总是会说的。” 说得好有道理! 闻景一噎:“虽虽然是这样,但师兄就不能装个样子吗?就当哄哄师弟也好啊!” 陆修泽瞥了闻景一眼,道:“小师弟,你已经是十六岁了。” 闻景一脸臭美:“但我知道在大师兄心里,我永远都是最可爱的小师弟,对吧!师兄你看我,难道不好看吗?” 闻景把自己的脸凑到陆修泽面前,陆修泽不备,被闻景欺近,不得不看着闻景的脸。也是直到这个时候,陆修泽才发现,他已是有好些年都没有用心看过自己的这位小师弟了。 就像闻景说的,他生得的确好看。 六岁时的闻景,就已经生得是唇红齿白玉雪可爱,虽然身材圆滚滚的,但圆圆的脸上是圆圆的眼睛,笑的时候会露出圆圆的酒窝,再加上当时闻景的年纪,这样的圆只会叫闻景显得更为可爱。 而十六岁的闻景,就像是茁壮成长的小树,虽然皮肤已经因长年习武而变成小麦色,但目光却依然湛然有神,意气风发,精神奕奕,就像是个小豹子,高大c灵活c矫健,身高直逼陆修泽,而又因他常年带笑,脸颊一边的酒窝常在,倒是冲散了闻景天生如刀眉峰带来的戾气,竟越发显得可爱可亲起来。 好看吗? 当然是好看的,若连闻景的脸都称不上好看,那世上恐怕就没几个好看的人了。 可爱吗? 当然是可爱的,若连闻景的性子都称不上可爱,那世上大概就没几个可爱的人了。 闻景说的其实都是实话。 但常人不,是世上的绝大多数人,都不会这样大大咧咧地说出来吧? 陆修泽看着闻景无奈叹笑道:“小师弟你怎么”怎么就这么臭美臭不要脸呢? 闻景是个奇怪的人,既谦逊又狂傲,既体贴又粗心,既温柔又暴躁,既聪明又愚笨在以往那些年里,陆修泽从未见过像闻景这样奇怪而矛盾的人。 也从未见过像闻景这样有趣的人。 闻景就这样奇怪地有趣着,在每次陆修泽对他失去兴趣后,又迅速展露出另一只截然不同的特质,不断地勾|引着陆修泽的好奇心,让陆修泽十年都未曾厌倦离去,目光长久地注视着闻景,期待着这个奇怪的人到底还会说出怎样有趣的话,做出怎样有趣的事来。 陆修泽笑了起来,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已经是笑了起来。 闻景呆呆看着陆修泽的笑,脸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抿出了一个小酒窝:“大师兄果然还是这样笑着最好看。” 陆修泽是何等聪明的人,听到这话后便瞬间明白,闻景竟是刻意说出方才那些话来逗他开心的。 陆修泽的笑容一顿,静静地看着闻景,直到看得闻景开始有些坐立不安的时候,这才再次笑起来。 陆修泽伸出手来,在半空中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落在闻景的发顶,轻轻拍了拍,“小师弟笑起来也是很好看的。” 闻景睁大眼,脸色瞬间红了。 ——奇怪,这小师弟不是很喜欢别人夸奖他的吗? 对自己养了十年的小崽子,陆修泽还是很了解的,知道这小混蛋不管脸上装着多不在乎,心里头还是很臭美的,特别喜欢别人夸奖他。 而如今,陆修泽明明是在夸他,这小混蛋怎么就突然害羞起来了? 既臭美又害羞? 陆修泽想不明白,但却十分诚实地遵循了心里的恶趣味,正直地说道:“小师弟脸红的时候更好看。” 闻景整个人都快要烧起来了。 “我没有脸红!”闻景忿忿不平,如果忽略他快烧起来的样子的话,这样的话还是很有说服力的。 陆修泽看着闻景,但笑不语。 闻景讷讷,说不出话来,又觉得陆修泽的眼神烧得慌,于是不自在地撇过头,瞪着吞骨江,只当陆修泽的眼神不存在。 系统:等等,我觉得现在的气氛好像有点微妙,我是不是该显示一下我的存在感?不如清清嗓子怎么样?会不会显得我的存在很多余?噫,为什么我会觉得我很多余? 闻景的害羞和他的臭美一样,是件十分难以捉摸的事,于是没一会儿,闻景就若无其事地转回头,道:“我拒绝虚云真君,是因为那个时候我突然知道,我还有事要做。” 闻景接上了自己的话题,道:“大师兄,你相信命数吗?” 陆修泽笑容微淡,道:“师弟何出此言?” 闻景一笑,道:“其实师弟是不相信这个东西的,但是在那个时候,我觉得除了命数之外,应该没有别的解释了吧?不然为什么在我答应虚云真君之前,我会突然晕过去呢?” 身体康健的闻景,在隐云宗太上长老虚云真君向他垂询,问他是否要拜入他门下的时候,毫无征兆地晕了过去。 而晕过去后的闻景做了一个梦,虽然他并不记得那个梦到底说了什么,但他醒来后却突然生出了一股明悟:他不能拜入隐云宗下。 他还有另一件事要做——一件比拜入隐云宗更重要的事,一件不去做就会后悔终生的事。 这样,难道还不足以说明“命数”吗? 但这件事,闻景却没有再同陆修泽细说,因为闻景已经隐约察觉到这件事恐怕在修真界中,也是匪夷所思和罕有听闻的事,若真的说出来,只怕对陆修泽对他都不好。 于是闻景微微笑道:“说起来,师兄你知道吗,我虽然没有拜入虚云真君门下,可我听说虚云真君还是在豫国带走了一个弟子,跟我也是差不多大,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3.第 133 章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这样的贯日真君,可是吓坏了好些师门长辈。毕竟在师门长辈和同门师兄妹的记忆中, 贯日真君的脾气是出了名的粗暴, 说话直来直往, 从不留情, 就连他从前的师妹, 现在的静霄长老, 都好几次被贯日真君气红了眼眶, 可见贯日真君的脾气之暴烈。 可对于陆修泽, 贯日真君却偏偏青眼有加, 不但收敛自己的脾气,温言相对,最后更是收他为徒。那时候,择日宗上下都说这两人师徒相得, 应是佳话,连宗主都十分欣慰,觉得贯日真君的脾气总算是得救了。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贯日真君的态度就变了。他开始对陆修泽动辄责罚,横挑鼻子竖挑眼, 总是以一些外人看来无法理解的理由罚去思过崖,在修行上慢慢从严厉变得苛刻,更是再没给过陆修泽一个好脸色。 老实说来,这件事其实十分奇怪, 就连宗门长老都旁敲侧击过, 只不过谁都没能得到答案。 但不管贯日真君是因何转变, 都不妨碍择日宗上下对陆修泽的好感和钦佩——连这么无理取闹的贯日真君都能忍受,这么苛责挑剔的要求都能做到,那陆修泽还有什么做不到的呢?! 有了这些年的种种铺垫,面对贯日真君对陆修泽的又一次责罚,按理来说,择日宗上下——特别是贯日真君门下——弟子,应该早就习惯了,但这一次却又格外不同,因为陆修泽这次被罚去思过的地方,是禁谷,而禁闭的时间,是百年。 人生能有几个百年? 纵使他们是修士,寿命不是凡人能够相比的,但百年之长,却也是谁都不敢小觑的时间。 更何况禁谷是什么地方?那可是他们择日宗出了名的禁地之一,毒沼遍布,虽然其中灵气充沛,算是一个修炼圣地,但修炼的前提也得好好地活着啊! 禁谷中与它绝佳的修炼环境齐名的,可是还有盘踞其中的妖兽! 也难怪闻景一听陆修泽要被罚去禁谷闭关百年,便再也坐不住,吓得连自己被罚思过的禁令都忘了,直冲出了思过崖。 在出思过崖的路上,也不知道是秦汀芷打点了什么,还是什么其他原因,偌大一个思过崖里,竟一个巡逻弟子也没有,叫闻景竟半点阻碍也没有遇上。于是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闻景就站在了思过崖的山门前。 跨过山门后,闻景感到自己身上一轻,原本压在他身上的禁锢随着他远离思过崖而松散开来,于是他提气纵身,闯入山林,脚下每一次在树冠上的轻点,都会让他滑出长长的一段路,身姿矫健,青色长袍鼓荡,就像是滑翔的巨鹰,速度竟一点不比身旁御剑的秦汀芷来得慢,倒让秦汀芷看得心中诧异。 秦汀芷自然能够认出,闻景此刻用的提气之法,应当是陆修泽所教。事实上,这个法子陆修泽也告诉过秦汀芷和魏谌,然而约莫是天赋不够的缘故,秦汀芷和魏谌二人无论如何努力,也无法学会,加之这个法门不过是凡人武夫间普通的提气之法而已,所以两人就算没有学会,也没有放在心上。 可是闻景怎的学会了?这法门不是十分考验天赋么?小师弟他连炼体都耗费了将近十年么,怎么突然就 秦汀芷来不及多想,观真殿便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到了观真殿前,秦汀芷不敢失礼,按下飞剑,神色肃然地整理仪容,不敢有半点失礼,可等到她整理好抬头再看时,身旁的闻景却已经不见了人影,原本紧闭的观真殿大门敞开,显然是已经先进去了。 小师弟这是直冲进去了么? 秦汀芷心中一紧,赶紧跟上,走不到一半路程,就听到贯日真君怒气勃发的声音在整个观真殿回响:“你也听到了?你听听你大师兄说的是什么狗屁!” 元婴真人怒气岂可小觑,纵使贯日真君并非刻意,但在他的这一声怒斥下,整个观真殿都在轻颤,秦汀芷甚至能感到脚下地基的动摇。 秦汀芷几乎要吓出一身冷汗。 面对着骇人怒气,闻景倒是颇为大胆,迎上前道:“师父你冷静点!”闻景叹了口气,“唉,这,师父你别生气啊,师兄他真不是这个意思!” 贯日真君怒吼道:“他不是这个意思是什么意思?你别给他求情!他就是想要气死我!” 闻景急了:“师父你大师兄,你快说话啊!不过是西圾国,距离也是不远,去去也是无妨!” 此时,秦汀芷终于赶到了。一进门,她便看到跪在大殿中央,神色分外冷淡的陆修泽,还有陆修泽身旁急得团团转的闻景。 听到闻景的话,陆修泽倒真是开口了,但说出的话却叫闻景秦汀芷二人恨不得他干脆别开口。 “恕难从命。” 同平日里迥然不同的四个字,硬邦邦地从陆修泽口中,那冷厉的气息,让一旁瞧着的闻景秦汀芷二人心中又急又气,但更多的还是诧异和疑惑。 贯日真君却是怒极反笑,指着陆修泽,连道了三声“好”。 “你们瞧瞧,”贯日真君厉声道,“你们看,这就是这孽徒对他师父的态度!人都说师长之命,莫敢不从,可是他呢?我不过叫他去西圾国代我向玄清真人祝寿,他便摆出这样的态度——这么大的架子,你可有将我这个当师父的放在眼中?!” 陆修泽神色分外冷淡,即便直面元婴真人的威势和怒气,也没有半点怯缩,道:“若有他事,徒弟自是不敢推辞,但为玄清真人祝寿一事,弟子却是力有不逮,只怕到时候不但到不了西圾国,更是会为师父丢脸,这才大胆推辞。” “你倒是还有理了!”贯日真君本就不善言辞,被陆修泽这么一堵,顿时气得脸色发黑,怒极之下抬掌就要向陆修泽打去。 贯日真君的这一掌又急又快,全然没有留手的意思,若是真让这一掌打实了,陆修泽只怕不死也要半残。 闻景大惊失色,但却拦无可拦,当他反应过来贯日真君已经动手的时候,贯日真君的掌风就已经扫到了陆修泽的胸前。 “师弟,手下留情!” 电光石火间,一道微风拂过,但这道微风并没有去直面贯日真君的掌力,而是卷起了陆修泽,轻轻提到了一旁,灵巧地避了开去。 只听一声轰响,观真殿下蓦然被贯日真君掌风扫出一个大坑,碎石激射,灰尘纷飞。 闻景心脏砰砰直跳,几乎要被吓个半死,直到感受到那大坑里没他大师兄后,才终于松了口气,回过神来,心中忍不住对贯日真君升起了几分嘀咕和抱怨:教训徒弟嘛,吓吓就好了,怎么还真的打啊!而且贺寿只不过是小事,大师兄不愿去就算了,这样生气又是何必?还有师兄也是,走一趟西圾国又有何妨?何必同师父硬顶? 见这一击落空,贯日真君脸色不好,恶声恶气地向来人说道:“我管教我的徒弟,要你多管什么闲事?!” 在那烟尘后头,来人带笑的声音响起,但却没有理会贯日真君的责问,而是同陆修泽道:“陆师侄啊,你便是太过死板了——小杖受大杖走的道理,你都不懂么?唉,也是,谁叫你师父是出了名的老顽固呢,有个老顽固,教出个小顽固也不出奇。” 贯日真君黑下脸,道:“澹台璋,你这是指桑骂槐些什么!要真是身上不舒服,不若我俩比划一下。” “可别,千万别。”来人倒是认怂得十分痛快,声音里笑意不减,“师弟大能,师兄我可是打不过你的。” 这时,弥漫的灰尘已散去大半,闻景和秦汀芷二人也终于看清了这将陆修泽救走的道人。 只见站在大殿另一端的道人,生得是眉清目秀,精致非常,脸上笑容常在,狡黠得像只狐狸似的,面容更是年轻得不像是他们的师叔,让人完全想不到他会跟满脸胡子的贯日真君是同辈。他手执拂尘,气质出众,一身黑色道袍不染尘埃,头上带着长冠,虽然不伦不类,但却煞是好看。 这是何人? 闻景眼带疑惑,他身旁的秦汀芷却是一眼认出了来人,高兴极了,脱口而出道:“匪镜师伯!” 闻景这才恍然大悟:这便是师伯匪镜真人么? 这匪镜真人,乃是贯日真君的师兄。二人同出一脉,都是已经登遐的飞霞仙姑的弟子,不过不同于修为高深脾气暴烈,还老是待在择日宗内足不出户的贯日真君,这道号奇怪的匪镜真人,长得好脾气也好,很得当年师门长辈们的喜爱,虽然修为不及贯日真君,但却喜欢常年在外游历,鲜有回到宗门的时候,而在飞霞仙姑仙去后,匪镜真人便回得更少了,上次匪镜真人离开的时候,还是十五年前,也难怪闻景只闻其名不识其人。 对着十五年未见的匪镜真人,贯日道君念及同门情谊,缓和了两分语气,道:“你且把他放下,有什么话,等我教训完这个孽徒再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4.第 134 章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当闻景陆修泽二人还在择日宗的半山腰时, 吞骨江水流那暴躁咆哮的声音就已在耳畔,当二人来到河畔时, 吞骨江的激流声便达到了顶端,就像是有骇人的凶兽在河底时时刻刻嘶吼着, 骇人非常。 闻景站在河畔,神色有些感慨, 道:“当年我从河那边被带过来的时候,我还以为得等到爹娘头发斑白的时候, 才能回家看看他们。” 无论是择日宗,还是其他的宗门, 对于门下弟子的要求都十分严格, 虽然从不禁止他们联系自己在凡间的亲人, 但想要同自己亲人见面的话,也只有在他们学有所成, 在外行走时不会丢了自己师门的脸的时候,才会被放下山。 但这个时候, 他们的亲人却往往已经死了。 所以很多时候,送自己子女求仙的父母,往往是抱着再也见不到他们的心思去的。纵使心中再有不舍, 但只要子女能够被仙长看中,成为仙门中人,那长生不老或许就是指日可期的吧?如过子女能够更争气一些, 成为得道高人, 那么庇护一个家族百年千年, 也不是难事吧? “有时候想想,觉得我也是很不孝。”闻景轻声说着,“爹娘从一开始就只求我一生平安。” 世上绝大部分主动送子女求仙的父母,都是心有所求。但闻家在豫国是何等显赫?闻景作为闻家幼子,自出生就受尽宠爱,他的父母简直恨不得将世界上所有的好东西都捧到他面前,只求他安康喜乐,无忧无虑地过了这一生,又怎么忍心将他送入仙门,此生再难相见? “但我偏偏要来。” 闻景的声音,在河流的咆哮声下显得细不可闻,可以陆修泽的耳力,自然不会漏过。 陆修泽偏头看他,想起了闻景十年前的话。 “若不能达成心中所愿,就算与天同寿,又有何欢?”陆修泽道。 闻景诧异看了陆修泽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小声道:“师兄还记得啊。” 陆修泽微微一笑。 闻景又望向了那湍急的吞骨江,思绪飘远:“说起来,我娘倒是跟我说过,我刚出生的时候,可是奇怪得紧,所有见着我的人,都觉得我应该是有仙缘的。但我爹娘却不愿叫我离家,所以从来都没有在我面前提起仙人的事,更不许别人提在六岁之前,我是不知道世上除了武师之外,还有‘仙师’的。” 陆修泽道:“哦?” 闻景道:“其实更小的时候的事,我都不太记得了,爹娘也不肯跟我说,我只记得,在我六岁的那天,我带着小厮出门,然后” 然后他遇见了仙人。 手段通天的仙人——至少那个时候,闻景以为那是仙人。 毕竟展现在年幼的闻景面前的,是多么神秘莫测c多么引人向往的力量啊! 当那个“仙人”用剑指向天时,天昏地暗,暗雷阵阵,当他的剑落下时,狂风暴雨也随之降落在大地上,昏暗的雷云和狂烈的大雨,弥漫了整个豫国,也救下了整个豫国。 那正是豫国干旱的第二年。那一年,饿殍遍野,整个国家的子民都在哀泣,恳求着苍天的怜悯,祈盼着雨的到来。 最后雨来了,但不是天带来的,而是仙人带来的。 ——以一人之力,呼风唤雨,泽被苍生这样的力量,怎么能不叫闻景向往? 当豫国的人们都在暴雨中拜倒下去,涕泗横流,虔诚而感激地仰望着半空中的仙人的时候,仙人却看到了闻景。 于是仙人来到了凡间。 仙人道:“你资质卓绝,又被我所见,那么合该与道有缘,不应作为凡人度过一生小孩儿,你可愿拜我为师,同我回隐云宗?” 闻景奇道:“隐云宗?” 仙人颌首:“没错,吾乃隐云宗二代长老,虚云子,虚云道人。” “虚云道人?”听到这里,陆修泽这才终于感到了几分诧异。 闻景挠了挠自己的脸,嘿嘿笑着:“是啊,是虚云真君呢,我也是上山之后才知道,原来虚云真君竟然比我想的还要厉害。” 虚云真君,是当今道门中仅有的几个能被尊以“真君”之名的人,就像是贯日道君。 但贯日真君虽然也被尊以“真君”,可相较于虚云真君来说,贯日真君就只能算是后起之秀了,因为虚云真君至今已活了将近千年,修为高深莫测,辈分更是高得吓人,就连现在隐云宗的宗主,见着虚云真君后,也要恭恭敬敬叫一声师叔祖。 想来如果闻景当真拜入虚云道人门下,那闻景的辈分,可就比隐云宗的宗主还要高了。到时候,就只有闻景管教别人的份,可没别人管教闻景的事了。 “但你拒绝了。”陆修泽道。 闻景点头,脸上越发不好意思,似乎对自己拒绝的虚云真君感到很对不住。 陆修泽不解道:“为什么要拒绝?” “因为——”话说了一半,闻景又吞了回去,笑嘻嘻地看着陆修泽,俏皮地眨眼道,“大师兄猜猜啊!” 陆修泽神色冷淡:“哦。” 系统:呵呵,终于有人能感受到我的痛了,我真的好·高·兴! 闻景脸色一垮:“大师兄,你不要这么不给面子啊!就不能装作你很感兴趣的样子吗?!” 陆修泽道:“何必如此,反正你总是会说的。” 说得好有道理! 闻景一噎:“虽虽然是这样,但师兄就不能装个样子吗?就当哄哄师弟也好啊!” 陆修泽瞥了闻景一眼,道:“小师弟,你已经是十六岁了。” 闻景一脸臭美:“但我知道在大师兄心里,我永远都是最可爱的小师弟,对吧!师兄你看我,难道不好看吗?” 闻景把自己的脸凑到陆修泽面前,陆修泽不备,被闻景欺近,不得不看着闻景的脸。也是直到这个时候,陆修泽才发现,他已是有好些年都没有用心看过自己的这位小师弟了。 就像闻景说的,他生得的确好看。 六岁时的闻景,就已经生得是唇红齿白玉雪可爱,虽然身材圆滚滚的,但圆圆的脸上是圆圆的眼睛,笑的时候会露出圆圆的酒窝,再加上当时闻景的年纪,这样的圆只会叫闻景显得更为可爱。 而十六岁的闻景,就像是茁壮成长的小树,虽然皮肤已经因长年习武而变成小麦色,但目光却依然湛然有神,意气风发,精神奕奕,就像是个小豹子,高大c灵活c矫健,身高直逼陆修泽,而又因他常年带笑,脸颊一边的酒窝常在,倒是冲散了闻景天生如刀眉峰带来的戾气,竟越发显得可爱可亲起来。 好看吗? 当然是好看的,若连闻景的脸都称不上好看,那世上恐怕就没几个好看的人了。 可爱吗? 当然是可爱的,若连闻景的性子都称不上可爱,那世上大概就没几个可爱的人了。 闻景说的其实都是实话。 但常人不,是世上的绝大多数人,都不会这样大大咧咧地说出来吧? 陆修泽看着闻景无奈叹笑道:“小师弟你怎么”怎么就这么臭美臭不要脸呢? 闻景是个奇怪的人,既谦逊又狂傲,既体贴又粗心,既温柔又暴躁,既聪明又愚笨在以往那些年里,陆修泽从未见过像闻景这样奇怪而矛盾的人。 也从未见过像闻景这样有趣的人。 闻景就这样奇怪地有趣着,在每次陆修泽对他失去兴趣后,又迅速展露出另一只截然不同的特质,不断地勾|引着陆修泽的好奇心,让陆修泽十年都未曾厌倦离去,目光长久地注视着闻景,期待着这个奇怪的人到底还会说出怎样有趣的话,做出怎样有趣的事来。 陆修泽笑了起来,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已经是笑了起来。 闻景呆呆看着陆修泽的笑,脸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抿出了一个小酒窝:“大师兄果然还是这样笑着最好看。” 陆修泽是何等聪明的人,听到这话后便瞬间明白,闻景竟是刻意说出方才那些话来逗他开心的。 陆修泽的笑容一顿,静静地看着闻景,直到看得闻景开始有些坐立不安的时候,这才再次笑起来。 陆修泽伸出手来,在半空中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落在闻景的发顶,轻轻拍了拍,“小师弟笑起来也是很好看的。” 闻景睁大眼,脸色瞬间红了。 ——奇怪,这小师弟不是很喜欢别人夸奖他的吗? 对自己养了十年的小崽子,陆修泽还是很了解的,知道这小混蛋不管脸上装着多不在乎,心里头还是很臭美的,特别喜欢别人夸奖他。 而如今,陆修泽明明是在夸他,这小混蛋怎么就突然害羞起来了? 既臭美又害羞? 陆修泽想不明白,但却十分诚实地遵循了心里的恶趣味,正直地说道:“小师弟脸红的时候更好看。” 闻景整个人都快要烧起来了。 “我没有脸红!”闻景忿忿不平,如果忽略他快烧起来的样子的话,这样的话还是很有说服力的。 陆修泽看着闻景,但笑不语。 闻景讷讷,说不出话来,又觉得陆修泽的眼神烧得慌,于是不自在地撇过头,瞪着吞骨江,只当陆修泽的眼神不存在。 系统:等等,我觉得现在的气氛好像有点微妙,我是不是该显示一下我的存在感?不如清清嗓子怎么样?会不会显得我的存在很多余?噫,为什么我会觉得我很多余? 闻景的害羞和他的臭美一样,是件十分难以捉摸的事,于是没一会儿,闻景就若无其事地转回头,道:“我拒绝虚云真君,是因为那个时候我突然知道,我还有事要做。” 闻景接上了自己的话题,道:“大师兄,你相信命数吗?” 陆修泽笑容微淡,道:“师弟何出此言?” 闻景一笑,道:“其实师弟是不相信这个东西的,但是在那个时候,我觉得除了命数之外,应该没有别的解释了吧?不然为什么在我答应虚云真君之前,我会突然晕过去呢?” 身体康健的闻景,在隐云宗太上长老虚云真君向他垂询,问他是否要拜入他门下的时候,毫无征兆地晕了过去。 而晕过去后的闻景做了一个梦,虽然他并不记得那个梦到底说了什么,但他醒来后却突然生出了一股明悟:他不能拜入隐云宗下。 他还有另一件事要做——一件比拜入隐云宗更重要的事,一件不去做就会后悔终生的事。 这样,难道还不足以说明“命数”吗? 但这件事,闻景却没有再同陆修泽细说,因为闻景已经隐约察觉到这件事恐怕在修真界中,也是匪夷所思和罕有听闻的事,若真的说出来,只怕对陆修泽对他都不好。 于是闻景微微笑道:“说起来,师兄你知道吗,我虽然没有拜入虚云真君门下,可我听说虚云真君还是在豫国带走了一个弟子,跟我也是差不多大,是——” “灵书,叶灵书。”一个温柔的声音在两人身旁响起。 闻景陆修泽两人愕然回头,只见一个白衣白裙,似是弱不胜衣的姑娘站在了他们身后,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如果你们说的是虚云真君在豫国收的弟子,那就是叶灵书,也就是我。” 闻景张大了嘴,用见鬼般的眼神看着少女:“表表” 少女抿嘴一笑,温温柔柔道:“抱歉啊,闻景表弟,我也是刚刚才到这里的,并非是有意听你们谈话。多年未见,看到闻景表弟过得这样好,我就放心了。” “我不放心啊!而且这根本不是重点啊!”闻景用手按着少女的肩膀,几近抓狂,“表哥!你怎么拜师回来就变成表姐了??” 这气息吹过了整个中定府,但却只有寥寥几人能够察觉,而这几人中,又数叶灵书最为敏锐。 叶灵书出身名门,拜得名师,自身又天资卓绝,相当契合隐云宗的法门,因此对天地灵气的感知,远不是长宁宫和曲水宫两个空有修为,但却从野路子上来的修士能比的。 叶灵书心中不安,下意识地在中定府中转了一圈,想要同闻景汇合,然而一整圈下来,却是连闻景的影子都没有见着。 ——是在那里吗?那个不安的气息传过来的地方? 叶灵书迅速锁定了气息传来的位置,在另两个修士全然没有察觉到的时候,就直奔白眉山而去。 白眉山上。 剑光如虹,卷起冷风如刀。 周遭的一切都在这样的狂风下乱舞,几乎要形成风暴,然而被这剑光所指着的人,却是游刃有余,脚步游走间,轻而易举就闪躲掉了闻景的攻击。 “太脆弱了。”陆修泽将手背在身后,脚下每一次轻点,他的身形都会轻飘飘地向后飞开,他盯着闻景的脸,甚至没有回击,淡淡道,“这么脆弱的剑,你真的有保护别人的决心吗?” 此刻的闻景依然是满脸的泪痕,但他已经没有再哭了。他拿剑的手虽然还在颤抖,但已经不会再松开了,他的眼里仍然没有杀意,但却不会在躲闪了。 闻景终于长大了——就在他拿剑指向陆修泽的那一刻。 陆修泽心里其实是舍不得的。 舍不得那个会全心全意信任他c喜欢他的小混蛋。 但陆修泽却知道,那个可爱的小混蛋的消失是必然的。 道不同,不相为谋。 世上道有万千,但闻景所走的道,却赫然是“人道”。 就像闻景十年前对贯日真君说的那样,他首先是人,然后是豫国子民,最后才是他自己。 闻景出身人族,他清楚地知道这件事,所以他爱护回护着自己的族群,并以自己人族的身份而自豪。对于人族来说,这样的闻景无疑是正义的。而更难能可贵的是,在闻景坚守自己人族立场的同时,也没有失去对其他族群的爱和保护,会在不涉及人族时尽力帮助和保全其他的族群,这样的闻景无疑又是道德的。 然而陆修泽虽然不会主动去伤害别人,但在必要时刻,屠戮起人族来也决不会手软。 而闻景却不可能不去保护他们。 闻景看似想得很少,但他实则想得太多,因为他在意的东西太多,想要保护的东西也太多;陆修泽看似想得很多,但事实上他并没有在意的东西,所以他从不保护,从不珍惜,也从来不会去想自己会对别人造成什么伤害。 曾经闻景,或许是例外的。 但从今天以后 今天以后—— “这是我教你的最后一课。”陆修泽心中微叹,脸上却是笑着,蓦然欺到闻景身边,夺过了他的剑。 “永远不要对敌人放下自己的武器。” 陆修泽手上挽了个剑花,长剑便在空中划出一个漂亮的弧度,刺进了闻景的胸口,从心肺间穿了过去。 “永远不要对自己的敌人心软。” 体力随着剧痛和血液,从胸口流逝出去。 闻景踉跄两步,终于忍不住跪在地上,手中死死地抓住陆修泽刺进胸口的剑,剧烈地喘息着,但这又将胸口的剑伤拉扯得更大,也更痛。 闻景一身所学,都来自陆修泽。 这样的他,又怎么可能杀得了陆修泽? 他又怎么会杀了陆修泽? 但是 闻景终于忍不住咳嗽起来,尽管他用力捂住了嘴,可是血沫依然从他的指缝中溢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5.第 135 章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但很快地, 陆修泽就否定了这个猜测:他的师尊乃是贯日真君, 就算其为人蠢笨顽固不懂变通,却好歹也活了三百余年, 没有心机也应当有阅历, 所以,即便贯日真君再如何看不惯他到想要杀了他,也不至于想出“烧死他”这样傻气的办法来。 那么,究竟发生了什么? 陆修泽漫步走出山洞, 洞口处即是悬崖峭壁, 低头一瞧就能看到弥漫的山雾,以及山门那轻轻摇动的风铃。这时, 原本应当守在山门处的两个弟子,不知在何时不见了踪影, 而远处择日峰的主峰上, 却是火光冲天, 象征着毁灭的颜色,将天与山烧成一色。 原来火烧之处, 并不是他所在的思过崖,而是择日宗的主峰,择日峰么? 陆修泽挑眉望去,只见此时此刻,择日峰主峰大殿的方向, 火色蔓延, 人声沸腾, 依稀可见其中人影摇动,声色忙乱,竟就像是山下闹市一般,全然不复平日里的静谧仙气。 陆修泽遥遥看着这一幕,冲天火焰映入他冰冷漆黑的眼中,融成了沉沉的笑意。 “难得见到择日宗有这样的狼狈模样,”陆修泽暗想,“倒是新奇得紧。” ——如此绝景,真是难得一见啊。 陆修泽又向前一步,站在了悬崖的边缘,负手而立。 山风吹动了陆修泽的长袍,衣角鼓荡出猎猎声响。他身着白衣,远处的火光遥遥映照在他的身上,就像是救世的仙人,但当他畅快一笑,眉间眼角伪装的温柔如冰雪消融,露出了里头天生的风流和冷酷后,却又像是灭世的魔头。 终于,系统忍不住冒头来煞风景了,语带不满,道:“你这么悠闲,就不好奇择日宗里发生了什么?” 陆修泽眼中含笑,语调是天生的温柔多情,语意却颇为凉薄,道:“不管发生了什么,总归是与我无关的。” 系统便是看不惯它宿主老是这幅“世界怎么样关我屁事”的装逼样,更不满自己跟宿主绑定多年竟然还没抢过主导权,于是忍不住开口刺道:“你就怎么知道是跟你没关系的?如果我说是天道之子终于来了呢?” 天道之子? 听到这个从系统跟他强制绑定后,就一直在他耳边念叨的“宿敌”,陆修泽终于提起了两分兴趣:“哦?” 系统哼哼两声,对陆修泽的反应十分满意,得意道:“怎么样?那个天道之子,你宿命中c注定会杀了你的人,终于走向了他传奇人生的开端,而你——作为他人生中最高的垫脚石的你,又有什么感想?” 陆修泽道:“有点有趣,他长相如何?” 系统:“” 喵喵喵?? 这就是你的感想? 系统:辣鸡宿主。 系统被气得心肌梗塞,不想再说话,而陆修泽却望着那火光,有些恍神起来。 二十年前,他也是在这样盛大的火焰下,拜入择日宗门下的吧? 从他拜入择日宗门下直至今日,不知不觉,竟已经有二十年了。 这二十年来,他顶着他师尊的挑剔和苛刻,从一个普通的外门弟子,升至择日峰一脉首席弟子,这一路上的艰难险阻,难以同外人道。在择日宗里,谁人都知道,他陆修泽是温文尔雅实力高强的大师兄,平易近人,是择日宗众多弟子中最能付诸信任的人。 但在唯有陆修泽自己知道,他怕是世上最不能信任的人。 陆修泽从小就知道,他同世上的大多数人都不太一样。 他喜欢血和火的颜色,也喜欢美好的东西倒塌崩裂的那一瞬间。他对于死亡没有敬畏和惧怕,对于同类也没有的感情和怜悯,就算是在那场毁灭了他家乡和家人的大火中,他也从未升起过诸如痛苦和悲悸的心情。 这应当就是陆修泽与常人迥异的地方了,或许他的师尊贯日道君,也正是看出了这些深藏的恶,所以才会对他百般厌恶吧? 这个念头在陆修泽脑中一转,随即又被他扔至脑后——随意吧,反正他也从未关心过贯日道君心底对他到底是怎么个看法,即便在外人眼中,他们是比父子更为亲密的师徒关系。 可是父子又如何,师徒又如何? 对陆修泽来说,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向来无趣,而寻找有趣的东西,才是他活在世上的最大的动力。 但什么是有趣的呢? 毁灭的火焰,崩毁的山海,在死亡中挣扎的生命之花,还有所有美好的东西濒临灭亡的那一瞬间——这些对陆修泽来说,都是有趣的东西。 但叫陆修泽感到颇为不满的是,这二十年来,择日宗里让他感到有趣的东西越来越少——二十年前,在陆修泽刚拜入择日宗门下时,恰逢择日宗外忧内患,倒是叫陆修泽遇见了不少有趣的事物,然而随着动乱的逐渐平息,择日宗对他的吸引力也在日趋下降,若不是今夜这场突如其来的大火和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天道之子,恐怕过几天后,择日宗就能得到陆修泽叛离宗门,破门而出的消息了。 所以,也可以说,天道之子的离奇出场,反倒是将陆修泽在魔头的路上稍稍拦了栏,难怪陆修泽忍不住道了声“有趣”。 既然这么有趣,他是不是应当过去瞧瞧呢? 陆修泽想了想,却又摇头。 一月前,贯日真君与他门下三个弟子陆修泽c秦汀芷c魏谌四人路经村庄,恰逢狼群袭村。 这对于凡人来说,或许是灭顶之灾,但对于修士来说,却是再微小不过的小事,但就在这件小事上,陆修泽却与贯日真君有着不同的看法。 贯日真君认为,狼群袭村,捕食村民,自然是死有余辜,但陆修泽却认为村中猎户众多,想来平时没少进山上捕猎,以狼为食,如今地位调转,成为狼群口中餐,也不过是一饮一啄而已,修士不应当插手。 贯日真君听后大怒,灭杀狼群后就将陆修泽带回择日宗,不顾其他两个弟子的苦苦哀求,命陆修泽跪在祖师牌位前认错。 陆修泽跪是跪了,但因心中懒得敷衍贯日真君,所以跪了三天也没有认错的意思,于是贯日真君越发怒气勃发,连择日宗其他长老的求情也不听,直接将他扔进了思过崖,并亲自布下大阵,同陆修泽道“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再什么时候出来”。 陆修泽自认自己想的十分明白,并不想要跟贯日真君低头,同时心里也不是很瞧得上贯日真君的布阵手法,只不过犹豫自己叛门而出的时机,这才老实待在阵中罢了。 可关了一个月也不见贯日真君松口,陆修泽心中也是颇感无趣,正准备这两天就破阵而出,叛门离去。 但就在这一晚,那传说中被天道眷顾的天道之子却出现了。 陆修泽早听系统说过,他陆修泽的性格有着天然缺陷,偏偏在修炼上的天资卓绝无二,二者相加之下,他注定会在魔道上越走越远,成为一代魔头,大兴魔道。而为了平衡正魔两道,遏制魔道势力坐大,天道定然会在正道中选中一人,给他诸多气运奇遇加身,扶持他与陆修泽抗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6.第 136 章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而在这妖c魔c鬼c怪四者之中, 鬼,无疑是最为弱小的。无论是妖c是魔, 还是怪, 都是天地乱象凝聚成型,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 称它们为“天道的意志”也不过为, 但仅有“鬼”之一物, 是人死后脱形而成。 鬼初诞之时弱小不堪,不过多久就会自行消散,或是被冥府狱卒逮住,投放六道轮回之处但其中也有意外的出现。 世上最不缺少的就是意外,而恰好, 这小镇中盘踞着的,就是那个意外。 陆修泽漫步走过这个小镇,脚步似慢实快, 没一会儿就来到了小镇的外围。 在这里, 道路已经消失不见了, 只有零散的青石砖嵌入泥地,证明着道路存在的痕迹。陆修泽环视四周,认出被他踩在脚下的, 正是十分适宜耕种的肥沃耕地,但这些耕地却偏偏被人弃之不用, 任其被杂草疯狂占据。而那些原本零散分布在这里的简陋民居, 此刻也只剩下被大火毁灭过后的残骸。 一片凄凉。 ——那只恶鬼, 就徘徊在这样的地方。 “无趣的戏码。”陆修泽冷漠地说着。 从鬼过渡到恶鬼,其间必不可缺的,就是怨气和执念。 在知道了这一点后,一切的问题都迎刃而解不,对陆修泽来说,这一切从最开始就不是问题。 为何镇子上有恶念和血气久久不散? 因为镇子里有恶鬼盘踞。 为何恶鬼偏偏要留在这个镇子里,将那些镇民变成不人不鬼的存在,不叫他们活着,又不让他们死去? 因为恶鬼憎恨着他们。 为什么恶鬼憎恨着他们?为什么恶鬼停留在大火后的遗迹之中? 因为恶鬼死于大火,而那大火,应当就是镇民放的。 所以,这小镇里的一切异状,都不过是来自恶鬼的无趣又无聊的复仇,而他们三人,只不过是闯入这场复仇的过客。 陆修泽漫不经心地想着。 现在,只希望那恶鬼能有着让他感到有趣的手段,否则陆修泽也不介意将这恶鬼斩杀。 而至于一切的最初,到底是曾经为人的恶鬼的错,还是那些镇民的错,那关于“恶”的因果究竟算在谁的头上这些跟陆修泽又有什么关系? 陆修泽踏入了这片大火后的废墟中,也踏入了阵中。 祛恶镇魂法阵。 这是对无法度化的恶鬼最为普遍适用的法阵。 但可以清晰感受到的是,布阵之人不过是个野路子,修为浅薄,因此不但他本人被恶鬼所害,这法阵更是被恶鬼拿来修改,用作隐匿自身之用,也难怪这样惊人的煞气和鬼气就在身旁,出身隐云宗的叶灵书却一直没能察觉到了。 不过这样的修改过于生涩,可以看出修改之人在阵法一途应当是完全的生手,因此才会轻易被陆修泽察觉到它的所在。 但不得不说的是,能够凭借一己之力吃透并修改祛恶镇魂法阵的恶鬼,的确是个难得的聪明人,让陆修泽都不由得生出了爱才之心。 杀了它,还是捉住它? 也罢,多想无益,还是先看看它再说。 陆修泽脚下不停,轻巧地避开法阵中的杀阵迷阵,没一会儿就从那大片大片的荒地中走出,来到了一个向下的地洞入口前。 这个入口突兀地嵌在地面,蜿蜒通向地底深处,在漆黑无光的夜晚中翻腾着隐隐的血色光泽,就好像是通向地狱的入口。 而令人感到恐惧又恶心的是,这通道竟像是活着的食道,四的洞壁在洞穴深处的血色映衬下泛出了诡异的肉色,时不时还会轻轻蠕动,让人感到自己进入的不是地穴,而是恶鬼的胃袋。 “雕虫小技。” 陆修泽漫不经心地一笑,屈指一弹,尖锐的破空声响起,空气在这一刻被陆修泽的指风生生撕出一道裂缝来,进而蔓延,势如破竹,毫无停顿地撕开了地穴上附着的法术。 ——以力破法! 这一击,是纯粹的c没有附着半点术法的“力”!但就是这样的“力”,却轻而易举地破了恶鬼的“法”。 这样的一击,怕是专注于以力破万法的神武峰门下,都要自愧不如。 一声来自地穴深处的凄嚎宛如幻觉,随后,地穴上的红光黯淡消失,平静下来。 陆修泽不紧不慢地走了进去。 与此同时,小镇的中心,从迷阵中醒来的闻景满身冷汗,用力摇醒了一边的叶灵书。 “快醒醒!” “喂!表哥!” “叶灵书!” “小叶子!!” “呸!谁是小叶子?叫谁小叶子呢?!” 半天没有晃醒的叶灵书,在听到“小叶子”这个禁忌的外号后瞬间暴怒,一巴掌拍开了闻景的手,原本妩媚万分的桃花眼瞪圆了,当时就撸起了袖子。 “今天又是谁先人的叫我小叶子?来来来,老规矩,今天我叶灵书不揍到你们服气我就——” “醒醒吧你!” 闻景简直要气笑了,都不敢想自己表哥在隐云宗的那七年都干了些什么好事。 “你看看你现在在哪儿?!” 叶灵书愣了愣,终于清醒过来。 他四下环顾,很快就将目光凝聚在“恶狱鬼”三字上,心里咯噔一下,而此刻,原本被那恶鬼用来隐匿自身的法阵又被陆修泽破开,因此冲天煞气和鬼气再无遮拦,直冲云霄,抬头就能看到小镇天空的云层上端,翻滚着的血气和怨气。 “恶鬼”叶灵书脸色难看起来,“而且是成了气候的大鬼!” 只有那些执念深重c滞留人间百年以上,又害人无数的鬼,才能形成这样骇人的气势,也只有这样的大鬼,才能不动声色地将他们拉入幻觉之中。想到幻境中的种种,叶灵书出了一身冷汗:若非他及时被闻景叫醒了,他滞留在幻境中会有怎样的结果,还真不好说。 “先不说这个!”但闻景的重点却不在这只大鬼身上,他看着叶灵书,焦急道,“表哥,你看到大师兄了吗?” 叶灵书又是一愣,这才发现原本的三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两人。 “对”叶灵书又是诧异又是发毛,“陆兄呢?” 原本叶灵书就是仗着有金丹期的靠山给他们压阵,这才走得肆无忌惮,但先是大鬼拦路,后是靠山消失,这会儿,饶是叶灵书胆大包天,也不由得感到心脏狂跳头皮发麻。 听到叶灵书否定的答复,原本脸色就不好的闻景顿时脸色更为难看,掉头就要离开。 “你想干什么?!给我冷静点!”叶灵书一把拉住闻景,神色肃穆,厉声道,“你这是要去找你大师兄?你知不知道大鬼到底有什么样的实力?!你才不过是炼气期,就敢在有大鬼的镇子里乱跑?万一撞上大鬼,你一个人都不够它一口吞的!” “不是乱跑。”出乎意料的,闻景明明做着冲动到能称之为愚蠢的事,声音却冷静得可怕,“大师兄是金丹期,连我们都能挣脱的幻境对他来说一定不算问题,所以,既然大师兄不在我们身边,那么一定是他先醒过来,去找那恶鬼了。” “然后呢?”叶灵书手上抓得更紧,急促道,“你想要跟着你大师兄去干掉大鬼?别开玩笑了!陆兄敢去找恶鬼,是因为他是金丹期的修为,你呢?!顾好你自己就够了,要说担心陆兄,也要你有那个本事才行!” “实力不够,我还有脑子。”闻景丝毫没有被说服,“恶鬼的形成绝不是毫无缘故的!解决恶鬼除了外力镇压之外,更可以从化解怨气的方向入手!镇子里还有别人,恶鬼这样明目张胆,我只要去问一下,就能知道恶鬼的来历和形成了,更何况——”闻景认真地看着叶灵书,道,“惩治邪物,救无辜的人于水火之中,这不正是我辈修士的‘道’之所在吗?” 叶灵书呼吸一滞,闭上眼睛,半晌后,深深叹了口气,再度睁眼看闻景时,眼中满是复杂。 “阿景”叶灵书叹道,“你修为低下,所以没有看出来,而我我知你心善,所以本也不准备告诉你的。” 闻景迷惑了:“你在说什么?” 叶灵书指着那“恶狱鬼”的牌匾,道:“你觉得,这害人性命的客栈,是谁弄出来的?” 闻景道:“自然是那恶鬼!” 叶灵书又道:“那你认为,那些被害死的行人的尸体,又去了何处?” 闻景道:“当然是被那恶鬼” 闻景看着叶灵书的脸色,蓦然出了一身冷汗,睁大了眼,竟再也说不出下去了。 夜风越来越大,吹得附近民居的门户动摇,在寂静的夜里发出叫人心神颤抖的声音。 蓦然,一扇门轰然打开,一个穿着小贩衣饰,面容青紫的人走了出来。他有着人类的形体,但皮肤青黑发皱,细看像是有粘液附着其上,身无毛发,手长过膝,十指都长着尖而黑的指甲,一口獠牙突破了嘴唇的遮掩,暴露在空气中,根根尖利,带着令人不敢深思的肉丝碎骨。 与其说这是“人”,还不如说它们是精怪! 随着这个“人”的出现,第二个c第三个c无数个“人”,也都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他们眼神清醒而疯狂,显然不是丧失理智的傀儡,而是 叶灵书苦涩道:“你看到了他们都是以人尸为食,舍弃了人性,堕落成‘怪’的食尸鬼。” “杀人的是恶鬼,但吃人的却是他们。” “这个镇子里,没有一个无辜者也没有一个值得拯救的人” 此时此刻,在小镇的另一头,陆修泽也终于走到了地穴的终点。在那里,陆修泽看到一栋小屋突兀地伫立其中。 陆修泽没有丝毫停顿,推门入内。 小屋很窄,就像是地面上任何一个民居那样简陋,只有一张木床,一张桌,一把椅,以及一个简陋的梳妆台。而在那梳妆台前,一个身着布裙,却容色昳丽无双的女人端坐其上,姿态优雅地回过身,向推门而入的陆修泽一笑。 这一笑,如同百花齐放,叫这个简陋的屋子都因此而熠熠生辉。 “贵客前来,有失远迎,还望公子恕罪。” 布裙的女子起身,向陆修泽徐徐行礼,明明举止端庄,却偏偏神色惑人。 陆修泽定定地看着这女子,倏尔一笑,道:“你能用什么来换你的性命?” 女子柔媚一笑,取下发鬓木簪,长发如瀑垂下,而后她拉开腰带,布裙滑落,露出了她如凝脂的肌肤,和玲珑有致的身体,魅惑天成。 陆修泽细细打量,那女子在陆修泽有如实质的目光下,不由得脸色微红,欲拒还迎,似是下一刻就要扑到陆修泽怀中。 但冷不丁的,陆修泽道:“空有美色,却无自保之力。” 陆修泽凝视着女子的面容,道:“你一生悲凉坎坷,都由此而起。” 陆修泽的目光像是穿过了女子的肌肤血肉,看到了其下的森森白骨,和她永远都无法忘怀的憎恶和狂乱,将她竭力掩饰的过往冷酷地剖开,暴露在日光之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7.第 137 章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匪镜真人笑眯眯的,把贯日真君无视了个彻底, 对闻景越发和蔼道:“十年了啊, 也是不短的时间了,你想念你的亲人吗?” 闻景心中微动, 虽不知匪镜真人怎的突然提起了这件事,但压抑多年的思念上涌,闻景瞬间红了眼眶,重重点头。 匪镜真人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做主, 叫你回家看看吧,也不用着急,待上半年再回吧。” 被馅饼砸中脑袋,闻景有些晕乎乎的,但能够回家看看,闻景也是很高兴的。可是还不等闻景扭头征求贯日真君的意见,匪镜真人又开口道:“对了,把这小家伙也一起带过去。”匪镜真人把陆修泽推到了闻景面前。 闻景:“???” 闻景目瞪口呆。 贯日真君终于忍不住了,怒吼道:“你做什么!” 匪镜真人打着哈哈, 道:“别气啊, 我这也是为你们两人好啊,你瞧瞧你们, 明明是师徒, 却处得跟仇人似的, 真是叫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明明我记得多年前我回来的时候,你还” 闻景依然目瞪口呆中,直到感到自己脚下一痛,这才发现秦汀芷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身旁,还踹了他一脚。 秦汀芷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声音细如蚊呐:“还不快走。” 闻景反应过来,福至心灵,一把抓起陆修泽的手,一路狂奔出了观真殿。 贯日真君:“臭小子!孽徒!!你们给我站住!!!还有你——澹台璋!!” “哎,好师弟,师兄我在这儿呢。”匪镜道人悠哉道,“好师弟这么大火气做什么,来来来,喝杯茶消消火,唉你不喝啊?那我喝吧,刚好我有点儿口渴。” 贯日真君:“你口渴还那么多废话!你!你——你别以为你是我师兄我就不会揍你!我告诉澹台璋,如果不是当年师父同我说” 贯日真君暴怒的声音渐渐消失在了耳畔,等到贯日真君的声音彻底听不到的时候,两人才终于停下脚步。 闻景修为不高,又连续跑了两回,因此这会儿便是气喘吁吁,汗流浃背,模样说不出的狼狈。而他身旁的陆修泽早已是金丹修为,便是跑个几天几夜都是没问题的,于是这会儿的陆修泽连发丝都没乱,神色平静地站在一边,倒是不知道在想什么。 闻景只觉得这会儿的大师兄安静过了头,细细思量,从开始到现在,大师兄他总共才说了两句话,因此不由得担忧起来,觉得大师兄只怕是被师父伤了心。 “大师兄,你别伤心了。”闻景凑到陆修泽身边,小声安慰道,“师父他也是有口无心,虽然嘴上说得伤人,可是心里头没这个意思的你瞧,他不是任我们走了么。若他真想罚你,就算有师伯拦着,我们又怎么走得掉呢?” 陆修泽笑了笑,道:“我知道。” 然后呢? 然后呢? 闻景急得抓耳挠腮,看着陆修泽的表情,总觉得心中不安稳,可要让他说哪里不对,他又说不上来。 他围着陆修泽转了一圈,却见陆修泽既不瞪他也不笑他,神色淡淡的,连多余的一眼都没有给他,便知道他的大师兄怕还是心情不太好。 怎么逗大师兄开心呢? 闻景思来想起,最后一拍大腿,抓着陆修泽的手就走。 陆修泽任闻景抓着他走,心中兀自思索,不是很想理会这个想一出是一出的小鬼,但眼见闻景拉着他穿过大半个择日宗,径直向着离开宗门的方向而去时,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你要做什么?” 听到陆修泽说话,闻景这才算是松了口气,回头向陆修泽狡黠地眨了眨眼,笑眯眯地说道:“匪镜师伯不是说了么,带大师兄回我家啊!” 陆修泽一怔。 闻景扭头向前,口中不停,道:“我跟你说哦大师兄,我可是豫国闻家的闻景啊!等到了豫国,我就带你去吃遍好吃的,玩遍好玩的!如果到时候还有时间的话,我们可以再去无夜国瞧瞧,早听人说那里是永远都没有黑夜的地方,我思来想去,觉得若没有黑夜的话,那他们怎么睡觉,怎么休养生息呢?这样奇特的地方,若不去看看的话,应当是一大憾事吧对了对了,还有红枫国,师兄你不是很喜欢红枫的颜色么?听说红枫国一整个国家都种着红枫,到了秋天,红色的枫叶会飘了漫天,特别好看,我觉得大师兄你一定会喜欢的” 陆修泽终于回过神来,反手在闻景手腕轻轻一扣,就将他定在原地。 “小师弟。”陆修泽看着闻景,看到了他眼底没有说出口的忐忑和恳求,但陆修泽依然轻笑着松开了闻景的手,道,“你自去吧。” 陆修泽是松开了闻景的手,但闻景却不愿放开,甚至伸出另一只手来,把自己整个人都扒在陆修泽的手臂上:“大师兄,你若不跟我回去,那到时候到时候”到时候若再跟贯日真君起了冲突,又怎么办呢? 师父是个臭脾气,师兄看着温和,其实也是个臭脾气,两个顽固的人碰到一起,怎么可能不吵架?到时候师兄要是再被罚了,没有他在中间调解求情可怎么办? 闻景怎么也放心不下陆修泽,可要让他放弃这次回家的机会,闻景却也十分舍不得,于是他委委屈屈地看着陆修泽,可怜巴巴地说道:“师兄,你陪我回去吧,就半年,只有半年,好不好?” 陆修泽看出他的担忧,虽然觉得很没必要,但为了叫闻景放手,还是开口宽慰道:“师弟不必如此,这回有匪镜师伯在场,师父必不会再过分苛责。” 更何况,就算贯日真君想要苛责,恐怕也没有机会了。 闻景却不知陆修泽心中思量,心一横就开始耍赖:“那师兄难道就放心我一个人下山吗?师弟这么可爱,师兄就不怕我半路被拐子拐走了吗?师弟离家多年,万一不认识路了怎么办?万一吃坏肚子了怎么办?万一” “好了好了。”陆修泽哭笑不得,没想到闻景耍起赖来是什么话都好意思说,竟还有脸把自己当作小孩子。不过念及这小鬼自己好歹养了十年,而他耍赖装嫩时的脸还是很可爱的,于是出乎对美色的爱护,陆修泽松口道,“你都这般说了,我陪你下山便是。” 闻景欢呼起来,整张脸都被点亮了,蹦跶着就要下山。 陆修泽道:“等等,还要收拾衣物。” 闻景拉住陆修泽往山下跑去:“别管啦!师弟有钱!” 陆修泽笑着摇头。 下山路上,因为有个兴致高昂的闻景,气氛欢呼热烈,让看到的旁人都不由得露出微笑,但冷不丁的,一直沉默的系统道:“真是残忍啊,啧啧,我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你说,要是你那好师弟知道,你这次出门是打算直接破门而出,一去不回那该有多伤心啊。” 半年再回吗? 不,此次一去,怕是多年都不会再见了。 十年前,陆修泽就有破门而去的打算,虽然闻景的突兀出现,叫陆修泽将这念头搁置了十年,可这个念头却从未从陆修泽的脑子里消失。 经过今天同贯日真君的这一遭后,陆修泽离去的念头又起,心中更是已经开始琢磨着离去的时机,恰逢闻景相邀下山,那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8.第 138 章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世上的万物都有自己的立场,为自己的种族c国家c亲人, 乃至为自己谋求利益, 都是天性使然。 但他没有这样的天性,所以他没有立场, 也没有心。 ——这就是答案。 原来,这就是系统同他所说的“缺陷”么? 陆修泽万万没有想到,这样的缺陷和答案,竟不是他自己想通发现, 而是被一个连少年都称不上的孩童点醒世事难料么? 想到这里, 陆修泽抬眼向那孩童望去。只见那孩童七八岁的模样,衣饰华贵,看得其出身不错, 再加上这孩童玉雪可爱,目光灵动,湛然有神, 右颊边有一个浅浅的酒窝,不笑也笑, 十分讨喜,想来在家中也应是千娇万宠。 按理来说, 这样长大的孩子莫不是目中无人心比天高,然而听他方才所言,却是不偏不倚, 中正平和, 虽然陆修泽觉得这孩童还是过于心慈手软, 但也能看出其家教是难得地好,再加上他能直接面见贯日真君,接受拜师的考验,其背景也应当是大有来历,也不知道是哪一家出来的少年天才。 倒是有趣。 陆修泽不由得多看了孩童几眼,而接收到陆修泽目光的孩童则是目光发亮,炯炯有神地看着陆修泽,表情十分雀跃,像是想要同他说些什么。 一旁的贯日真君倒没有注意到孩童的异样,盯着陆修泽瞧了片刻后,微微松缓了脸上的神色,道:“我只盼你能真心想明白了。” 陆修泽眼神不躲不闪,温声道:“自然是想明白了。”只不过此“明白”非彼“明白”罢了。 贯日真君反倒奇怪了,没有想到这么轻易就说服了陆修泽,不由得追问道:“此言可是真心?” 陆修泽道:“弟子何时说过谎话?” 陆修泽从不说谎,他只误导和隐瞒。 贯日真君一想陆修泽往日作为,也是点头:他这弟子,虽然性格迥异常人,但倒真是从未对任何人说过谎。 想到这里,贯日真君老怀大慰,觉得他终于将自己这个大徒弟从歧途给掰了回来,于是看一旁的孩童也越发顺眼起来,对着孩童和颜悦色道:“小子,虽然老道士我早已说过不再收徒,但既然你已答出我的三个问题,那么老道士我自然不会食言!”而且,光是冲着他能将陆修泽掰回来这一点,贯日真君也愿意为他破个例。 听了这话,孩童原本黏在陆修泽身上的目光,瞬间转到了贯日真君的身上,整个人都像是被点亮了,喜笑颜开,就差要原地蹦起来了。 “但你也别高兴太早!”贯日真君此时又向着他泼了冷水,“闻家的小子,我早就跟你说过,我择日宗心法霸道,虽然也有以巧胜出的法门,但大多却是以力破巧的路子。你资质虽也称得上良才美玉,然而我择日宗法门却同你的资质不怎么相合,你可想好了,当真要拜我为师,入我择日宗?” 陆修泽打量了孩童一眼,以他的眼力,自然看得出这孩童在灵力的修炼上堪称资质绝佳,然而与此同时,陆修泽也看出,孩童从小就养尊处优,骨骼肌肤从未淬炼过。如若这孩童当真想要修仙,陆修泽觉得,最适合孩童的宗门,应该是以灵养身c以气御敌的隐云宗,或是以控制灵火炼丹绘符而著称的御灵谷,而非是择日宗。 然而孩童却想也不想,向贯日真君跪下,坚定道:“是的,真君,请收我为徒吧!” 贯日真君又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盯着孩童,不发一言,把孩童看得越发忐忑,然而陆修泽却知道,贯日真君这是对孩童越发满意了。 终于,贯日真君将孩童吓了一把,满足了自己的恶趣味后,这才点头,道:“好,今后,你便是我贯日真君的第四个徒弟了。小子,你俗家姓名为何?” 孩童高兴极了,虽然强忍着不失态,但颊边的酒窝抿得越发可爱,道:“我叫闻景!” “啥???”一直装死的系统,这时突然在陆修泽的脑子里大叫一声,声音里透着十二分的抓狂,“闻景??闻景?这小子说他叫闻景?!闻景为啥会在这儿?他怎么要拜入你师父门下?他怎么要跟你做师兄弟了?这不对啊!这剧本不对啊我说!!是谁跳戏了?!” 明明应该只是拜访择日宗而已,为什么变成了拜入择日宗门下,而且还是跟陆修泽一个师父?!这是提前引发正魔大战的节奏吗?! 陆修泽眉头微皱,不知道系统在大呼小叫些什么,有些不耐,在脑海中冷冷地同系统道:“闭嘴。” “闭啥嘴啊!啥闭嘴啊!你知道这闻景是谁吗?!”系统崩溃了,怒怼陆修泽,“他就是天道之子啊,就是你的宿敌啊,就是以后要杀你的人啊!但现在他成你师弟了你造不造啊!” 天道之子? 被天道选中的人,就是他——闻景? 陆修泽心中微动,原本漫不经心的目光不由得在孩童身上凝住了,本来对孩童的两分兴趣蓦然化作五分,于是,当下便将孩童,也就是闻景,看得越发仔细起来。 贯日道君听了闻景的名字,也是微奇,道:“你就是豫国闻家的闻景?那些小字辈里最聪明的闻景?”虽说凡人界跟修士的联系并没有外人想的那样冷淡,但能够穿至贯日道君耳中的名字,可想在凡人界里是有着怎样鼎鼎大名。 闻景嘿嘿一笑,挠了挠头,道:“没那么厉害啦!”虽然嘴上这样说着,但闻景眼睛却是亮晶晶的,整张脸上都写满了“快来夸我”。 陆修泽看得心中微动,顺口道:“盛名之下无虚士,师弟既能被众人承认,那必定是天资聪颖,而从方才的那一番话看来,师弟不仅是聪明,更是见微知著,闻一知十。像师弟这样的人,自古以来,都是阅尽万万人后才会出现一个的——你本是天之骄子,又何必妄自菲薄。” 陆修泽平日里向来不说这样好听的话,但这只是因为他觉得没有这个必要,而非是不会。 如今,对着这让他颇有兴趣的闻景,陆修泽也愿意多说几句话来试探,更何况陆修泽心中也正是这样认为的,所以说起这些话来,竟是显得真挚诚恳,情真意切,让本来想要求夸奖的闻景眼神飘忽,脸上微红,反而害羞起来。 陆修泽看着闻景的反应,心中微讶,觉得闻景越发有趣了。 系统眼睁睁看着这一幕,觉得有些喘不上气来,颤巍巍地说道:“宿宿主,你别是看上了这个天道之子吧?” 陆修泽奇怪道:“你为何会这样想?” 系统本想反驳,可是再仔细想想,又好像没什么不对,于是,系统暂时抛开这件事,转而提出了另一个意见:“那你什么时候杀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9.第 139 章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闻景稍稍犹豫, 道:“是生机?” 陆修泽笑了笑,沉默了下去。闻景心中忐忑,但在这古怪的气氛下又不敢开口多言,于是也耐着性子, 陪着陆修泽站了下去。 时间流逝,日影西斜。 不知过了多久,陆修泽冷不丁道:“你现在看到了什么?” 闻景回过神来, 再次望去,却见景色依旧, 除了那群书生已结伴离开之外, 什么都没有改变。 闻景哑然,纵使他的悟性曾被择日宗上下百般夸赞, 但此刻的他依然不明白陆修泽语中有何深意。 大师兄究竟在问他什么? 大师兄又想要从他口中听到什么答案? 闻景竟想不到答案。 陆修泽曼声道:“蜉蝣从生到死的时间,不过是人的一日。而人的一生,不过是仙人一个打盹的时间。我们看蜉蝣碌碌的一生, 觉得它们可怜而可笑, 殊不知仙人看我们也是如此。” 闻景心中越发困惑,但却没有出言打断, 而是细细聆听。 陆修泽继续道:“蜉蝣一日生死,草一岁枯荣, 人百年轮回。世上有很多的事,我们不必理解, 也不会去理解。这样不同的理解, 造就了‘对’和‘错’。然而世上的很多事情都没有对错, 只有所站立场的不同,和眼中世界的不同。” 闻景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于是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好安抚心中的不安。但不等闻景开口,陆修泽又道:“师弟,我问你,如果有人杀了你最亲近c最珍重c甚至比你自己的性命还要重要的人,你会怎么样?” 闻景脸上常在的酒窝消失了,他想了想,抿嘴道:“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以直报怨?我也是这么想的。” 陆修泽笑了笑,眉眼温柔如画,细碎的桃花瓣从枝头落下,又在半途被无形的气劲弹开。 闻景看得心中一跳,莫名觉得自己似乎说错了话,但思来想去,闻景又觉得自己的话语并没有过错。 陆修泽又道:“如果有一天,你最珍重的那人,死后躯体被拿去吞噬,骨头被人炖煮啃噬,最后只剩一堆残破的碎骨你又待如何?” 闻景望着陆修泽,愕然睁大眼,气血上涌,心脏狂跳,脸色却惨白一片,脑子里一片混乱。 “师弟从未想过这样的事吧?”陆修泽温柔道,“那我再换一个问题好了,若师弟你好不容易将你珍重之人的碎骨和灰烬收齐下葬,此时却有一人将那墓穴捣毁,把那碎骨和灰烬都震做粉末,扬入风中,叫你于那人生死不见,你又当如何?” 陆修泽的声音极尽温柔,语义却尖锐如刀。 闻景瞪着陆修泽,半晌没有说话,就在陆修泽以为他不会在说话了的时候,闻景却蓦然扑了上来,抱住陆修泽。 陌生的温度撞入怀中,突如其来,陆修泽身形微僵,但还没等他伸手推开,便感到一片水气晕湿了他的衣襟。 “对不起对不起,师兄对不起” 闻景用力抱着陆修泽,将头埋在他的肩上,哽咽着在陆修泽耳边一遍遍重复,细碎的声音压得低低的,触之即痛。 但话语中流露的这些痛楚,却不及闻景心中万一。 闻景何等聪明,他深知陆修泽不会说没有意义的话,也知道陆修泽从不做多余的事。 既然如此,陆修泽为什么要对他说这些话?这自然是因为 因为 只要稍稍想想,闻景就觉得心痛如绞,明明知道自己已经长大了,不该哭的,但却依然忍不住在陆修泽面前哭得难看。 ——为什么会这样呢? ——他大师兄这么好,为什么要遇到这样的事呢? 陆修泽怔住了。 陆修泽感到心中那莫名的情绪又一次涌了出来,比往常来得更快更满。他像是明白了闻景为什么会哭,但又像是没有明白,他想要说些什么,但到最后,只有一声叹笑传出:“师弟你哭什么呢?” 闻景埋在陆修泽颈间的脑袋摇了摇,哽咽了一会儿,好半晌后,声音才闷闷地响起,道:“我可以哭得很大声的。” “所以师兄可以哭一下的,我不会听到的。” 陆修泽呆住了。 他闭上眼,风从他身后吹来。 他睁开眼,花瓣从树枝上轻轻摇下,飘落在汩汩的溪涧;光影昏黄西斜,路过他的眼中。 陆修泽听到风的声音,看到了水的流动,捉到了时间的踪迹。然而他罕见地什么也没有想,任由自己的思绪在这一刻变做空白,也任由自己伸手抱住了怀里的温度。 “真傻。”最后,陆修泽这样说着,“这有什么好难过的?” 闻景摇头,没有说话。 陆修泽轻笑道:“难道师弟以为我是在说我自己吗?不过是有感而发罢了,师弟怎么竟当真了?” 闻景直觉没有相信,只一个劲儿地摇头,毛茸茸的脑袋在陆修泽肩膀处蹭来蹭去,就是没有抬起来。 “师弟是不相信我吗?”陆修泽又是无奈,又是好笑,下意识地用下巴蹭了蹭闻景的发旋,这才笑道,“你看师兄何时说过谎?这么多年来,你可见过师兄还有其他亲近的人,又可曾见过师兄为何人扫过墓?师兄最亲近最珍重的人明明就是师弟你啊!” 远处爬上山想要寻闻景陆修泽二人的叶灵书:???!!! 叶灵书觉得自己眼睛莫名有点疼,耳朵也莫名地疼,于是也不上前同二人打个招呼,掉头又下山了。 陆修泽懒得理会,背对来路的闻景则是全然没有瞧见。 闻景没有注意到陆修泽最后一句话,只将陆修泽的解释捋过一遍,越想越觉得陆修泽是对的,越想越觉得为了臆想故事而哭得一塌糊涂的自己着实丢脸,于是不由得僵在陆修泽的怀里,半晌后才抬起头来,用力擦了脸上的泪,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陆修泽看着闻景那不知道是哭红的还是被擦红的脸,坏心道:“阿景哭完了?” 闻景脸越发红了,愤愤道:“大师兄你太过分了!我刚刚真的很伤心啊!” 闻景所言皆为真心,难过也没有半点作假,陆修泽心中微涩,一时间竟忍不住表露在了脸上。为了不叫闻景看出端倪,陆修泽主动伸出手来,抱住闻景,按住他的头,不叫闻景看到自己的脸色,轻声道:“这次是师兄的不好。”他不该用这样的话来试探闻景的,更不该叫闻景看出端倪。 他虽然很想知道闻景在这样的境况下究竟会如何做,也对闻景的决定很有兴趣,然而若让闻景太过靠近他的过往,却不太好了。 那些往事,都是他的事,也早该被他结束。既然所有的恩怨都即将归于尘土,那又何必叫闻景知道,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这可不太好看,能免则免吧。 这样想着,陆修泽脸上却浮出了微微的笑来。 闻景闷闷道:“我很担心师兄。” 陆修泽道:“我知道。” 闻景道:“刚刚你一下子从酒楼里走了,我有点不安。” 陆修泽顿了顿:“对不起。” 沉默了一会儿后,闻景终于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挣开了陆修泽的手,讪讪道:“大师兄,我们下山吧?” 两人并肩下山,在半山腰遇上了一脸冷酷的叶灵书。 很快就抛开了山上那意外造成的小羞涩的闻景,诧异看着这样的叶灵书,道:“表哥,你脸抽筋了?” 叶灵书几乎想要把自己手里的扇子砸闻景脸上,但看看一边的陆修泽,再想想上山那闪瞎人眼的一幕,到底觉得有事比砸闻景的脸更重要,于是把闻景拉到一旁,头挨头地打起了手势。 “你跟陆兄到底是什么关系?!” “表哥你傻吗?就是师兄和师弟的关系!当然,我跟大师兄关系特别好!” “呵呵,还真是特·别·好!我隐云宗师兄弟那么多,就没见过有哪个师兄弟是你们这样子的!” “那大概是我大师兄特别好吧。我跟你说,我大师兄他特别厉害!性格也特别好!会的东西特别多!我特别——” “闭嘴吧你!” 这场手势的对话,最终以叶灵书一扇子砸闻景脸上作为结束。 叶灵书心中愤愤,觉得这对“师兄弟”简直腻歪得前所未见,让他简直再没办法正直地看待“师兄弟”这个词,然而闻景的态度又太过坦荡,夸起陆修泽来不遗余力,一点都不害臊,倒不太像是陷入情爱中的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0.第 140 章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大大师兄” 腼腆羞涩的声音从山洞外传来, 陆修泽抬头望去,只见一个身着墨灰色布裙, 发鬓上只是意思意思地戴上了一支铜钗的少女站在山洞口, 拘谨又紧张地将自己的手交握在身前, 好像只要陆修泽稍稍大声些, 她就会像兔子一样蹿走。 老实说来, 这个少女的打扮瞧起来灰扑扑的,不起眼极了, 甚至衣裙的颜色还会给人一种肮脏的感觉, 但世上偏偏有一种美人, 就算穿着再邋遢不堪的衣衫,也难以掩盖她半分姿颜, 因为即便是再繁复的华服,在她容貌的衬托下,也会如同地上的污泥一般肮脏。 而这个少女, 陆修泽的师妹秦汀芷,正是这样的美人。 只见秦汀芷远远地站着, 连抬头来看陆修泽都不敢,只是细声细气地传达着贯日真君的意思:“师尊说让大师兄你去观真殿一趟。” 陆修泽微微笑着, 温和道:“师尊可有说他是何意?” 秦汀芷摇头。 陆修泽一顿, 又道:“说起来, 今日怎的是来唤我?三师弟呢?” 秦汀芷欲言又止, 最后抬头飞快地瞥了陆修泽一眼, 后又低下头, 小声道:“师弟他昨日便下山历练去啦。” 下山历练。 是了,一月前的争执之始,本就是贯日真君同弟子三人,送门下最小的三师弟下山历练,怎料途中遇上狼群袭村,后又是他被罚思过崖,这才叫三师弟把行程耽搁了下来。如今,想来贯日真君的气也该消的差不多了,所以想起途中折返的三师弟魏谌后,便叫魏谌继续他的历练。 ——逻辑很对,但时机却不太对。 然而陆修泽实则并不是很关心这些事,于是稍稍想想后,便不再理会,起身向秦汀芷微微一笑,温声道:“那我们便走吧。” 虽说这一遭是秦汀芷带着陆修泽离开思过崖,然而最后却是陆修泽走在前头,秦汀芷低头亦步亦趋地跟在陆修泽身后,咋一瞧去,倒像是被关禁闭的是秦汀芷而非陆修泽。 或许是因为前几天的大火将外头散漫历练的弟子召回不少,一路上,陆修泽路遇的同门比平日里多多了,凡是见着陆修泽的择日宗弟子,够身份的无不上来见礼,不够身份的也远远停下脚步,向着陆修泽微微低头,待到陆修泽远去后,才匆匆离开。 对于这一切,陆修泽早就习以为常,并不放在心上,但他身后的秦汀芷却在这时微微一叹,道:“大师兄果然很受尊敬啊。” 陆修泽没有在意,道:“不过是因为我们是师父的弟子罢了。” “不一样的”秦汀芷抬眼,悄悄看了陆修泽的侧颜,又赶紧低下头去,脸上飞起两片晕红。 大师兄他真好看啊 秦汀芷艳羡地想着:大师兄果然是宗门里最好看的人,难怪听说大师兄今日解禁后,师兄弟们都纷纷来偶遇大师兄了咦,等等,为什么来偶遇大师兄的是师兄弟呢? 秦汀芷陷入了谜之沉思,而这时,观真殿也到了。 观真殿坐落于离择日峰最近的观日峰上,虽然只称作“殿”,但却占据了观日峰的大半个山头,是仅此于宗门主殿的建筑。而这个山头和这座观真殿,竟是完完全全属于贯日真君一人,可以任由贯日真君处置,由此足以见贯日真君在择日宗中的地位。 来到观真殿前,秦汀芷无声退下,陆修泽则是推门而入,独自穿过几进的前院,走向正殿。 正殿的大门敞开,叫陆修泽远远地就看见了端坐在蒲团上的贯日真君,以及跪在贯日真君身前蒲团上c背对着陆修泽的小孩儿。 陆修泽既然已经看到了贯日真君,那么贯日真君不可能看不到陆修泽。但贯日真君偏偏眼皮也未曾向陆修泽抬一下,反倒是看着自己身前的小孩儿,道:“你要拜师,可老道我偏偏已经不收徒很多年了。” 拜师? 陆修泽脚步微顿,随即又像是没有听到一样,继续向贯日真君走去。 “老道长,你这么大年纪了,难道还要跟小孩儿耍赖吗?”小孩儿急了,跐溜一下从蒲团蹦跶起来,属于孩童的软糯声音带上了气鼓鼓的情绪,大声道,“你明明跟我说好的了,只要我回答上你的三个问题,你就会破例,收我当弟子的!” “呿,谁说老道我要耍赖的!”贯日真君翻了个老大的白眼,在小孩儿面前将为老不尊这四个字诠释得十分透彻,然而陆修泽却知道,一股莫大的威能却越过小孩儿,降临在他的身上,将他牢牢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陆修泽心中不悦,脸上表情却分毫不露,遵照贯日真君的意思,安静待在了原地。 贯日真君继续道:“你不是还有一个问题未答么?若你连这个问题都能答上来,我自然收你为徒!” 小孩儿拍拍胸脯,豪气云干:“你说!” 贯日真君差点要被这小孩儿给逗笑了,咳嗽一声后,这才板好了脸,道:“我问你,有一个以打猎为生的村庄,遇上了狼群袭村,你是帮还是不帮?是帮人还是帮狼?” “这还不简单!”小孩儿脱口而出。 贯日真君捻着胡须,道:“小心点儿,小家伙,如果这个答案不让我满意的话,你前两个问题答得再好,也是没有用的!” 贯日真君遥遥望向了陆修泽,而早已明白贯日真君之意的陆修泽不动声色,心中漠然。 原来,这就是贯日真君叫他来的意图么? 让他来看一场好戏? 看就看罢,左右他也是无事,不过奇怪的是,为何这戏的另一个主角,却是这么个小孩儿? 被贯日真君这样一恐吓,原本想要直接说出答案的小孩儿果然卡了壳儿。他低头想了想,约莫盏茶功夫后,这才抬起头来,道:“我已经想好啦!” 贯日真君点点头:“说罢。” 小孩儿认真道:“我要帮人。” 贯日真君道:“为什么?猎户平日里吃狼,这时候也不过是被狼吃了,一报还一报,有何不对?” 小孩儿不但没有反驳,反而点头道:“的确没有不对。” 贯日真君不太高兴了:“那你又为何要帮人?” “世上有很多事的,但更多的却是大大小小的圈子。狼群是一个圈子,被狼吃的羊是一个圈子,吃狼的人也是一个圈子。而在这些圈子里,无论是狼吃羊还是羊吃狼,无论是狼吃人还是人吃狼,这些都是理所当然的——大家都是吃饭,都是为了活下去,本质上是一点区别都没有的。”小孩儿将手背在身后,小小的身影分明还带着几分圆滚滚的可爱,但话语中却已经显出了几分庄严肃穆,“是的,这些都是理所当然的,但对我来说,帮人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我不是狼,我是人呀!” “我既然生而为人,那么自然要站在人的圈子里,从人的角度来说,为人着想。”小孩儿道,“就好像我们豫国和楚国的交战,说到底也只是人和人之间的矛盾——人和人打架,难道有高低的分别吗?没有的。可是如果豫国和楚国打起来,我身为豫国人,难道不去保卫自家的家国,反而要去为楚国着想么?才不会啦,我可是豫国人啊!” 这时,原本只是为了教育教育陆修泽的贯日真君,也不由得为小孩儿的话语带走了大部分的注意力,道:“那照你所说,若人将狼群屠杀殆尽,又或者是豫国灭了楚国,你也是要拍手叫好了?” 小孩儿肩膀一塌,刚刚还在的肃穆感瞬间消失无踪,嘟囔道:“哎呀,我最讨厌跟你们这些把天聊死的人说话啦,就不能不钻牛角尖嘛!” 贯日真君好气又好笑地曲指,在这小孩儿的额上弹了一记:“别胡说八道,快回答我!” 小孩儿捂头,不满地嘟哝几句后,道:“当然不会啦。” 贯日真君道:“这又是为什么?” 小孩儿理直气壮道:“因为除了人c除了豫国子民之外,我还是我自己啊!我看不得狼群屠杀村民,难道我就能看得村民屠杀狼群吗?我能帮豫国抗击楚国的入侵,难道我会帮豫国入侵楚国吗?人在世上又不是只能有一个立场,这么简单的事情,老道长你难道不明白吗?!” 贯日真君道:“但如果你一定要在其中做出一个选择呢?” “我不选!”小孩儿斩钉截铁道,“世界上既然没有十全十美的事,也定然不会有百死无生的路!只要努力,一定能够找到办法的!” 贯日真君抚着自己的胡子,盯着眼前的小不点,呵呵轻笑了起来,然后,这轻笑又变成大笑,笑声中尽显舒畅:“好,好,好小小年纪,却已然明心见性,斩去魔障,我果然没看错你这小子。” “那你呢?”冷不丁地,贯日真君抬起头来,目光电射,向陆修泽道,“你明白了吗?” 小孩儿吓了一跳,惊觉自己身后有人,扭头向陆修泽望来,但在看清陆修泽的瞬间,小孩儿睁大眼,愣在了原地。 可是但是 表哥!你到底在隐云宗受了什么刺激啊! 叶灵书衣袖轻抬,掩唇一笑,眼波流转,越发显得眉眼如画:“表弟狭隘了,男装女装有什么妨碍?还说是我这样不好看么?” 闻景一噎。 叶灵书这样好看么? 自然是好看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1.第 141 章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这样想想,叶灵书又有些不忍, 觉得自己就像是棒打鸳鸯的恶势力, 不由得犹豫起来, 不知道自己是应当劝解几句, 还是狠心就这样让表弟断了的好。 没等叶灵书琢磨个头绪出来,闻景歪头向楼下一看, 道:“既然你来了, 那就一起进来吧。” 叶灵书:“啊??” 叶灵书万分震惊,没想到自己表弟竟然这样凶猛! 闻景看着叶灵书的脸,越发莫名其妙, 道:“这是什么表情,既然你都来了, 难道你以为我还会赶你出去不成?” 叶灵书:“不!这个!!表弟你——”这种事还讲究什么“礼貌”,就算赶别人出门也是没有关系的啊! 闻景道:“不过我没点你爱的菜,若你吃不惯,就自己加菜罢, 横竖小二已经上楼了。” 叶灵书:“啊你说吃饭啊” 闻景奇怪道:“不然表哥你以为呢?” 叶灵书眼神飘忽:“我那个” 叶灵书终于醒悟过来:既然小二随时都会来上菜, 那么表弟和陆兄自然是不会在雅间做出什么不方便让外人观摩的事的。 叶灵书道:“你脱衣服是做什么?” 闻景又觉得有些冷了,拢了拢衣服, 道:“大师兄要为我疗伤,自然是要将上衣脱了才好。” 叶灵书:“哦。” 叶灵书默默地走进了雅间。 就像闻景说的那样, 小二很快就来了, 手脚麻溜地将菜摆了一桌。 闻景让小二招呼着叶灵书继续加菜, 自己则被陆修泽拉去了隔间的小榻上, 盘膝坐好。 叶灵书好奇地看着,想了想道:“需要回避吗?”叶灵书说这句话时倒是没再想歪,而是考虑到宗门不同,运功法门到底会有所避忌,而且有些宗门的弟子运功时非常讲究一个“静”字,这才出言相询。 陆修泽微笑道:“不过筑基期罢了,无妨。” 叶灵书觉得自己好像感受到了来自金丹期修士的鄙视。 叶灵书闭上嘴,默默夹菜。 见雅间里再没了噪音,陆修泽满意点头,将目光移到闻景身上,关注着闻景运功状态。 就像陆修泽探查到的那样,闻景的状态的确十分糟糕。 闻景体质本是亲近水灵的,而因他修习择日宗功法的缘故,也十分亲近火灵。此时将近正午,日头正盛,火灵跃动,恰好酒楼临近溪畔,水灵气也十分灵动,再加上闻景已登入筑基境界,同灵气的亲近会再上一层楼,所以按理来说,闻景运功应当十分顺畅才是。 但事实上,闻景的状态颇为不妙。 陆修泽瞧了一会儿,眼见闻景脸色越发苍白,周身灵气也仿若凝滞般久久不动,终于忍不住伸出手来,按在闻景神庭处。 闻景的第一轮日轮是在神庭处观想出来的。这其实是学了陆修泽,因为他人选择第一处观想日轮的地方,基本都是在气海处。 第一个观想的日轮放在神庭,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是观想的日轮能形随意动,收放自如,能够与外界联系得更为紧密,坏处则在于与外界联系得太过紧密,若是环境有所变化,那么日轮则会首当其冲。 但到了这时,闻景在神庭处观想的第一个日轮,却无疑为陆修泽的灵气与他自身的灵力,构架出了一座绝妙的桥梁。 陆修泽灵力涌动,带着炽烈火灵的灵力没有损伤闻景的识海,而是直接灌入了神庭处的日轮。若将金丹期修士的灵力比作江海,那么筑基期修士的灵力只能称为溪流,更何况陆修泽本就与一般的金丹修士不同,因此在陆修泽的灌顶下,闻景第一个日轮内的真火很快就被霸道的灵火填满,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润起来,就连袒露的上半身也浮出了隐约的火纹,可以想象只要闻景在这之后稍作调理,应当就可以顺利地接过灵火的掌控权,将这些灌入的灵火炼化,化作己用,功力再进一步。 但陆修泽并未收手。 早在择日宗内时,陆修泽就已经注意到了妨碍闻景修行进度的两个障碍。 第一个障碍,是闻景的先天不足,体质太虚,这才使得闻景在炼体上就花费了八年的功夫。这个障碍,已经在那八年里被闻景跨越了过去,已经不足一提,然而第二个障碍却依然留存于闻景的体内,那就是灵质。 择日宗功法十分霸道,无论修习的人本身是什么样的灵质,修习到最后都会被转化为火灵质——这就是择日宗功法的蛮横之处。 按理来说,闻景虽然身为水灵质,但是在修习择日宗的功法途中,应当被慢慢转化为火灵质才是,可是叫人意外的是,纵使闻景已经修习了择日宗功法这么久,就连第一个日轮都观想出来了,可他的体质却依然是水灵质,几乎见不到转化的迹象。 陆修泽不由得对此感到又是好奇又是疑惑,干脆就在这时助闻景一臂之力,将他转化为火灵的体质好了。 但让陆修泽全然没有料到的是,就在他的灵力漫出日轮,试图淬炼闻景的血肉筋骨时,闻景身体蓦然一震,原本已经在闻景体内恢复运转的灵力再度紊乱起来,叫闻景张嘴咳出一口血来。 陆修泽一惊,怎么也没想到会有这般变故,立时收手,扶住了闻景,道:“师弟?” 啃着香酥芙蓉鸭的叶灵书一愣,探头来看,心下有些忐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啃鸭腿的声音大了点,这才吵到了表弟的运功。 陆修泽眉头紧皱,看着闻景。在陆修泽的注视下,闻景眉间有些疲惫,慢慢睁开眼,也不知是不是陆修泽的错觉,在闻景睁开眼的那一刹那,他似乎看到有一簇金色的火焰在闻景眼底烧了起来。 ——这是 陆修泽心中一跳,神色微变,不由得捧着闻景的脸,凑近细看,然而那一簇火焰竟似乎真的是陆修泽的错觉,无论之后的他再如何仔细观察闻景的眼睛,也再没法找到那一簇火焰。 ——这是怎么回事? 陆修泽眉头皱得越发厉害了,无数思绪和猜测在心中翻涌,而就在这时,陆修泽感到自己手中捧着的脸似乎有些发烫,而一只手也抵在了他的胸口,好像在犹豫要不要推开他。 “那个呃大师兄?” 陆修泽低头望去,这才发现他同闻景似乎靠得太近了。 陆修泽能清楚地看到他小师弟那双总是盛着笑意藏着温柔的眼里,满溢着紧张和无措,同叶灵书有几分相似c但却又比叶灵书更为英气俊美的脸上泛起了好看的晕红,他们气息相融,呼吸交缠,只要陆修泽将头再低一些,就能亲上闻景的脸。 陆修泽感到自己心里有些发痒。 恰好看到这一幕的叶灵书,吓得筷子当啷一声砸在碗上。 陆修泽瞥了叶灵书一眼,若无其事地同闻景拉开距离,左手指腹擦去了闻景唇边的血迹,这才收回手,道:“师兄一时情急,倒是让师弟不适了,是师兄的过错。” 闻景哪里见得陆修泽这样说,瞬间就将刚刚的不自在丢开了,正色道:“这哪里是师兄的错?师兄分明是好意,只是师弟体质不好,这才枉费了师兄的好意。” 陆修泽道:“但说到底还是师兄太过鲁莽了,明知道师弟体质有异,却还这般冒进” “大师兄,你再这样说我就真的生气了!若大师兄你不是真心为我好,又怎会不惜耗费灵力为我疗伤淬炼?这本就不是大师兄的错,大师兄为什么一定要往自己身上揽下责任?” “但是” “没有但是!我是伤员!大师兄要让着伤员!我说没关系就没关系!” 隔间外,叶灵书默默捡起筷子,一边继续啃着自己的香酥芙蓉鸭,一边陷入了沉思:对于这两人的关系,我到底是想歪了还是没想歪? 真谜。 “表哥——”闻景拉开门,斜倚在门扇上,懒洋洋地看着叶灵书,道,“我觉得你脑子里好像在想些很不好的东西,介意跟表弟我说说你到底在想什么吗?” 叶灵书此时已经换上惹眼的枣红圆领袍衫,执扇挂玉,描眉画唇,一派分流,满身臭美。听到闻景的话后,叶灵书的神色越发好看,目光在端坐的陆修泽和“衣衫不整”的闻景身上流连一会儿,终于咬牙道:“表弟,并非表哥我太过狭隘,不支持你们但是表弟,无论如何,这件事你总要跟舅舅舅妈说过才是!” 闻景听着却是没有同叶灵书想去一处,只以为叶灵书要闻景向父母坦言自己伤重之事,不由得犹豫道:“为人子女,怎好让父母太过担心?” 叶灵书不赞同道:“你此时若不说,之后又准备怎么向舅舅舅妈交待?” 闻景道:“何必如此麻烦,反正过了今日就不会再有问题了。” 叶灵书一愣,转念一想,暗道:“难道是表弟已经准备同陆兄斩断情丝了么?那为何又要脱衣服?莫非是准备在断绝关系之前共赴巫山,给自己留个念想?” 这样想想,叶灵书又有些不忍,觉得自己就像是棒打鸳鸯的恶势力,不由得犹豫起来,不知道自己是应当劝解几句,还是狠心就这样让表弟断了的好。 没等叶灵书琢磨个头绪出来,闻景歪头向楼下一看,道:“既然你来了,那就一起进来吧。” 叶灵书:“啊??” 叶灵书万分震惊,没想到自己表弟竟然这样凶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2.第 142 章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他心有所感, 站起身来,长袖一振,那用来困住他c好叫他“安心思过”的大阵, 就这样在他面前悄无声息地闭合,露出了通向山洞外的通道,和山洞口处跳动的火色。 哦?火? 难道是他的好师尊终于忍不住, 想要将他烧死在山洞里么? 但很快地,陆修泽就否定了这个猜测:他的师尊乃是贯日真君, 就算其为人蠢笨顽固不懂变通,却好歹也活了三百余年, 没有心机也应当有阅历,所以,即便贯日真君再如何看不惯他到想要杀了他,也不至于想出“烧死他”这样傻气的办法来。 那么,究竟发生了什么? 陆修泽漫步走出山洞,洞口处即是悬崖峭壁, 低头一瞧就能看到弥漫的山雾,以及山门那轻轻摇动的风铃。这时, 原本应当守在山门处的两个弟子,不知在何时不见了踪影,而远处择日峰的主峰上, 却是火光冲天, 象征着毁灭的颜色, 将天与山烧成一色。 原来火烧之处, 并不是他所在的思过崖,而是择日宗的主峰,择日峰么? 陆修泽挑眉望去,只见此时此刻,择日峰主峰大殿的方向,火色蔓延,人声沸腾,依稀可见其中人影摇动,声色忙乱,竟就像是山下闹市一般,全然不复平日里的静谧仙气。 陆修泽遥遥看着这一幕,冲天火焰映入他冰冷漆黑的眼中,融成了沉沉的笑意。 “难得见到择日宗有这样的狼狈模样,”陆修泽暗想,“倒是新奇得紧。” ——如此绝景,真是难得一见啊。 陆修泽又向前一步,站在了悬崖的边缘,负手而立。 山风吹动了陆修泽的长袍,衣角鼓荡出猎猎声响。他身着白衣,远处的火光遥遥映照在他的身上,就像是救世的仙人,但当他畅快一笑,眉间眼角伪装的温柔如冰雪消融,露出了里头天生的风流和冷酷后,却又像是灭世的魔头。 终于,系统忍不住冒头来煞风景了,语带不满,道:“你这么悠闲,就不好奇择日宗里发生了什么?” 陆修泽眼中含笑,语调是天生的温柔多情,语意却颇为凉薄,道:“不管发生了什么,总归是与我无关的。” 系统便是看不惯它宿主老是这幅“世界怎么样关我屁事”的装逼样,更不满自己跟宿主绑定多年竟然还没抢过主导权,于是忍不住开口刺道:“你就怎么知道是跟你没关系的?如果我说是天道之子终于来了呢?” 天道之子? 听到这个从系统跟他强制绑定后,就一直在他耳边念叨的“宿敌”,陆修泽终于提起了两分兴趣:“哦?” 系统哼哼两声,对陆修泽的反应十分满意,得意道:“怎么样?那个天道之子,你宿命中c注定会杀了你的人,终于走向了他传奇人生的开端,而你——作为他人生中最高的垫脚石的你,又有什么感想?” 陆修泽道:“有点有趣,他长相如何?” 系统:“” 喵喵喵?? 这就是你的感想? 系统:辣鸡宿主。 系统被气得心肌梗塞,不想再说话,而陆修泽却望着那火光,有些恍神起来。 二十年前,他也是在这样盛大的火焰下,拜入择日宗门下的吧? 从他拜入择日宗门下直至今日,不知不觉,竟已经有二十年了。 这二十年来,他顶着他师尊的挑剔和苛刻,从一个普通的外门弟子,升至择日峰一脉首席弟子,这一路上的艰难险阻,难以同外人道。在择日宗里,谁人都知道,他陆修泽是温文尔雅实力高强的大师兄,平易近人,是择日宗众多弟子中最能付诸信任的人。 但在唯有陆修泽自己知道,他怕是世上最不能信任的人。 陆修泽从小就知道,他同世上的大多数人都不太一样。 他喜欢血和火的颜色,也喜欢美好的东西倒塌崩裂的那一瞬间。他对于死亡没有敬畏和惧怕,对于同类也没有的感情和怜悯,就算是在那场毁灭了他家乡和家人的大火中,他也从未升起过诸如痛苦和悲悸的心情。 这应当就是陆修泽与常人迥异的地方了,或许他的师尊贯日道君,也正是看出了这些深藏的恶,所以才会对他百般厌恶吧? 这个念头在陆修泽脑中一转,随即又被他扔至脑后——随意吧,反正他也从未关心过贯日道君心底对他到底是怎么个看法,即便在外人眼中,他们是比父子更为亲密的师徒关系。 可是父子又如何,师徒又如何? 对陆修泽来说,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向来无趣,而寻找有趣的东西,才是他活在世上的最大的动力。 但什么是有趣的呢? 毁灭的火焰,崩毁的山海,在死亡中挣扎的生命之花,还有所有美好的东西濒临灭亡的那一瞬间——这些对陆修泽来说,都是有趣的东西。 但叫陆修泽感到颇为不满的是,这二十年来,择日宗里让他感到有趣的东西越来越少——二十年前,在陆修泽刚拜入择日宗门下时,恰逢择日宗外忧内患,倒是叫陆修泽遇见了不少有趣的事物,然而随着动乱的逐渐平息,择日宗对他的吸引力也在日趋下降,若不是今夜这场突如其来的大火和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天道之子,恐怕过几天后,择日宗就能得到陆修泽叛离宗门,破门而出的消息了。 所以,也可以说,天道之子的离奇出场,反倒是将陆修泽在魔头的路上稍稍拦了栏,难怪陆修泽忍不住道了声“有趣”。 既然这么有趣,他是不是应当过去瞧瞧呢? 陆修泽想了想,却又摇头。 一月前,贯日真君与他门下三个弟子陆修泽c秦汀芷c魏谌四人路经村庄,恰逢狼群袭村。 这对于凡人来说,或许是灭顶之灾,但对于修士来说,却是再微小不过的小事,但就在这件小事上,陆修泽却与贯日真君有着不同的看法。 贯日真君认为,狼群袭村,捕食村民,自然是死有余辜,但陆修泽却认为村中猎户众多,想来平时没少进山上捕猎,以狼为食,如今地位调转,成为狼群口中餐,也不过是一饮一啄而已,修士不应当插手。 贯日真君听后大怒,灭杀狼群后就将陆修泽带回择日宗,不顾其他两个弟子的苦苦哀求,命陆修泽跪在祖师牌位前认错。 陆修泽跪是跪了,但因心中懒得敷衍贯日真君,所以跪了三天也没有认错的意思,于是贯日真君越发怒气勃发,连择日宗其他长老的求情也不听,直接将他扔进了思过崖,并亲自布下大阵,同陆修泽道“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再什么时候出来”。 陆修泽自认自己想的十分明白,并不想要跟贯日真君低头,同时心里也不是很瞧得上贯日真君的布阵手法,只不过犹豫自己叛门而出的时机,这才老实待在阵中罢了。 可关了一个月也不见贯日真君松口,陆修泽心中也是颇感无趣,正准备这两天就破阵而出,叛门离去。 但就在这一晚,那传说中被天道眷顾的天道之子却出现了。 陆修泽早听系统说过,他陆修泽的性格有着天然缺陷,偏偏在修炼上的天资卓绝无二,二者相加之下,他注定会在魔道上越走越远,成为一代魔头,大兴魔道。而为了平衡正魔两道,遏制魔道势力坐大,天道定然会在正道中选中一人,给他诸多气运奇遇加身,扶持他与陆修泽抗衡。 ——整整三千年的正魔两道对持雏形,就在于他们二人之身。 陆修泽不信天道,也不信系统,甚至不信自己会成为魔道大兴的契机,但在被系统在耳边念叨了这么多年的“天道之子”后,他到底还是对所谓的“天道之子”生出了两分兴趣。 因此,这时的陆修泽也不急着走了,转身走回思过崖的山洞之中,复原了身下的大阵,又盘膝坐了回去,没有妄自离山,而是安静地等待着和天道之子相遇的时机。 但陆修泽万万没想到,相遇的时机,竟然来得如此之快。 陆修泽有一瞬间竟被闻景脸上的表情刺痛了眼,微微躲闪了目光。 陆修泽沉默了下去,闻景却没有。 他怀着最后一分希望,用颤抖又带着期冀的声音道:“大师兄?” 陆修泽微顿,将目光回转过来,对上了闻景的眼睛,心中有些微的发闷,但更多的却是困惑。 ——他在期待着什么呢? ——他想要听到什么解释?想要听到什么辩白? 但事实摆在眼前,大殿内的血腥还未散去,闻景什么都听到了,什么都看到了,可他为什么还在看他,还在等着他的解释? 闻景还想要如何呢?就算自欺欺人,也想要将那个完美的大师兄的形象拼凑回去吗? 星光映在地面上冰冷的剑刃,然后折进了陆修泽的眼中。 他笑了起来。 陆修泽笑得很好看。 他向来都是很好看的。 但这样的好看却比地上的血,和那些偷听到的冷酷的话语更为刺痛闻景的眼睛。 “为什么”闻景颤声道,“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 他心中的大师兄,又厉害又好看又温柔,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人。虽然有些时候在某些事上会显得有些冷漠,但但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个视人命如草芥,杀人如麻,轻易就能断送别人性命的人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3.第 143 章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择日宗的大门,便朝向吞骨江, 若是凡人过不了吞骨江, 那么他们连上山拜师的资格都没有。 当闻景陆修泽二人还在择日宗的半山腰时, 吞骨江水流那暴躁咆哮的声音就已在耳畔,当二人来到河畔时, 吞骨江的激流声便达到了顶端, 就像是有骇人的凶兽在河底时时刻刻嘶吼着, 骇人非常。 闻景站在河畔, 神色有些感慨, 道:“当年我从河那边被带过来的时候,我还以为得等到爹娘头发斑白的时候,才能回家看看他们。” 无论是择日宗,还是其他的宗门, 对于门下弟子的要求都十分严格,虽然从不禁止他们联系自己在凡间的亲人,但想要同自己亲人见面的话, 也只有在他们学有所成, 在外行走时不会丢了自己师门的脸的时候,才会被放下山。 但这个时候, 他们的亲人却往往已经死了。 所以很多时候, 送自己子女求仙的父母, 往往是抱着再也见不到他们的心思去的。纵使心中再有不舍, 但只要子女能够被仙长看中, 成为仙门中人, 那长生不老或许就是指日可期的吧?如过子女能够更争气一些,成为得道高人,那么庇护一个家族百年千年,也不是难事吧? “有时候想想,觉得我也是很不孝。”闻景轻声说着,“爹娘从一开始就只求我一生平安。” 世上绝大部分主动送子女求仙的父母,都是心有所求。但闻家在豫国是何等显赫?闻景作为闻家幼子,自出生就受尽宠爱,他的父母简直恨不得将世界上所有的好东西都捧到他面前,只求他安康喜乐,无忧无虑地过了这一生,又怎么忍心将他送入仙门,此生再难相见? “但我偏偏要来。” 闻景的声音,在河流的咆哮声下显得细不可闻,可以陆修泽的耳力,自然不会漏过。 陆修泽偏头看他,想起了闻景十年前的话。 “若不能达成心中所愿,就算与天同寿,又有何欢?”陆修泽道。 闻景诧异看了陆修泽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小声道:“师兄还记得啊。” 陆修泽微微一笑。 闻景又望向了那湍急的吞骨江,思绪飘远:“说起来,我娘倒是跟我说过,我刚出生的时候,可是奇怪得紧,所有见着我的人,都觉得我应该是有仙缘的。但我爹娘却不愿叫我离家,所以从来都没有在我面前提起仙人的事,更不许别人提在六岁之前,我是不知道世上除了武师之外,还有‘仙师’的。” 陆修泽道:“哦?” 闻景道:“其实更小的时候的事,我都不太记得了,爹娘也不肯跟我说,我只记得,在我六岁的那天,我带着小厮出门,然后” 然后他遇见了仙人。 手段通天的仙人——至少那个时候,闻景以为那是仙人。 毕竟展现在年幼的闻景面前的,是多么神秘莫测c多么引人向往的力量啊! 当那个“仙人”用剑指向天时,天昏地暗,暗雷阵阵,当他的剑落下时,狂风暴雨也随之降落在大地上,昏暗的雷云和狂烈的大雨,弥漫了整个豫国,也救下了整个豫国。 那正是豫国干旱的第二年。那一年,饿殍遍野,整个国家的子民都在哀泣,恳求着苍天的怜悯,祈盼着雨的到来。 最后雨来了,但不是天带来的,而是仙人带来的。 ——以一人之力,呼风唤雨,泽被苍生这样的力量,怎么能不叫闻景向往? 当豫国的人们都在暴雨中拜倒下去,涕泗横流,虔诚而感激地仰望着半空中的仙人的时候,仙人却看到了闻景。 于是仙人来到了凡间。 仙人道:“你资质卓绝,又被我所见,那么合该与道有缘,不应作为凡人度过一生小孩儿,你可愿拜我为师,同我回隐云宗?” 闻景奇道:“隐云宗?” 仙人颌首:“没错,吾乃隐云宗二代长老,虚云子,虚云道人。” “虚云道人?”听到这里,陆修泽这才终于感到了几分诧异。 闻景挠了挠自己的脸,嘿嘿笑着:“是啊,是虚云真君呢,我也是上山之后才知道,原来虚云真君竟然比我想的还要厉害。” 虚云真君,是当今道门中仅有的几个能被尊以“真君”之名的人,就像是贯日道君。 但贯日真君虽然也被尊以“真君”,可相较于虚云真君来说,贯日真君就只能算是后起之秀了,因为虚云真君至今已活了将近千年,修为高深莫测,辈分更是高得吓人,就连现在隐云宗的宗主,见着虚云真君后,也要恭恭敬敬叫一声师叔祖。 想来如果闻景当真拜入虚云道人门下,那闻景的辈分,可就比隐云宗的宗主还要高了。到时候,就只有闻景管教别人的份,可没别人管教闻景的事了。 “但你拒绝了。”陆修泽道。 闻景点头,脸上越发不好意思,似乎对自己拒绝的虚云真君感到很对不住。 陆修泽不解道:“为什么要拒绝?” “因为——”话说了一半,闻景又吞了回去,笑嘻嘻地看着陆修泽,俏皮地眨眼道,“大师兄猜猜啊!” 陆修泽神色冷淡:“哦。” 系统:呵呵,终于有人能感受到我的痛了,我真的好·高·兴! 闻景脸色一垮:“大师兄,你不要这么不给面子啊!就不能装作你很感兴趣的样子吗?!” 陆修泽道:“何必如此,反正你总是会说的。” 说得好有道理! 闻景一噎:“虽虽然是这样,但师兄就不能装个样子吗?就当哄哄师弟也好啊!” 陆修泽瞥了闻景一眼,道:“小师弟,你已经是十六岁了。” 闻景一脸臭美:“但我知道在大师兄心里,我永远都是最可爱的小师弟,对吧!师兄你看我,难道不好看吗?” 闻景把自己的脸凑到陆修泽面前,陆修泽不备,被闻景欺近,不得不看着闻景的脸。也是直到这个时候,陆修泽才发现,他已是有好些年都没有用心看过自己的这位小师弟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4.第 144 章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有时候想想, 觉得我也是很不孝。”闻景轻声说着,“爹娘从一开始就只求我一生平安。” 世上绝大部分主动送子女求仙的父母, 都是心有所求。但闻家在豫国是何等显赫?闻景作为闻家幼子,自出生就受尽宠爱,他的父母简直恨不得将世界上所有的好东西都捧到他面前,只求他安康喜乐,无忧无虑地过了这一生, 又怎么忍心将他送入仙门, 此生再难相见? “但我偏偏要来。” 闻景的声音, 在河流的咆哮声下显得细不可闻, 可以陆修泽的耳力,自然不会漏过。 陆修泽偏头看他, 想起了闻景十年前的话。 “若不能达成心中所愿, 就算与天同寿,又有何欢?”陆修泽道。 闻景诧异看了陆修泽一眼,有些不好意思, 小声道:“师兄还记得啊。” 陆修泽微微一笑。 闻景又望向了那湍急的吞骨江,思绪飘远:“说起来, 我娘倒是跟我说过,我刚出生的时候, 可是奇怪得紧,所有见着我的人, 都觉得我应该是有仙缘的。但我爹娘却不愿叫我离家, 所以从来都没有在我面前提起仙人的事, 更不许别人提在六岁之前,我是不知道世上除了武师之外,还有‘仙师’的。” 陆修泽道:“哦?” 闻景道:“其实更小的时候的事,我都不太记得了,爹娘也不肯跟我说,我只记得,在我六岁的那天,我带着小厮出门,然后” 然后他遇见了仙人。 手段通天的仙人——至少那个时候,闻景以为那是仙人。 毕竟展现在年幼的闻景面前的,是多么神秘莫测c多么引人向往的力量啊! 当那个“仙人”用剑指向天时,天昏地暗,暗雷阵阵,当他的剑落下时,狂风暴雨也随之降落在大地上,昏暗的雷云和狂烈的大雨,弥漫了整个豫国,也救下了整个豫国。 那正是豫国干旱的第二年。那一年,饿殍遍野,整个国家的子民都在哀泣,恳求着苍天的怜悯,祈盼着雨的到来。 最后雨来了,但不是天带来的,而是仙人带来的。 ——以一人之力,呼风唤雨,泽被苍生这样的力量,怎么能不叫闻景向往? 当豫国的人们都在暴雨中拜倒下去,涕泗横流,虔诚而感激地仰望着半空中的仙人的时候,仙人却看到了闻景。 于是仙人来到了凡间。 仙人道:“你资质卓绝,又被我所见,那么合该与道有缘,不应作为凡人度过一生小孩儿,你可愿拜我为师,同我回隐云宗?” 闻景奇道:“隐云宗?” 仙人颌首:“没错,吾乃隐云宗二代长老,虚云子,虚云道人。” “虚云道人?”听到这里,陆修泽这才终于感到了几分诧异。 闻景挠了挠自己的脸,嘿嘿笑着:“是啊,是虚云真君呢,我也是上山之后才知道,原来虚云真君竟然比我想的还要厉害。” 虚云真君,是当今道门中仅有的几个能被尊以“真君”之名的人,就像是贯日道君。 但贯日真君虽然也被尊以“真君”,可相较于虚云真君来说,贯日真君就只能算是后起之秀了,因为虚云真君至今已活了将近千年,修为高深莫测,辈分更是高得吓人,就连现在隐云宗的宗主,见着虚云真君后,也要恭恭敬敬叫一声师叔祖。 想来如果闻景当真拜入虚云道人门下,那闻景的辈分,可就比隐云宗的宗主还要高了。到时候,就只有闻景管教别人的份,可没别人管教闻景的事了。 “但你拒绝了。”陆修泽道。 闻景点头,脸上越发不好意思,似乎对自己拒绝的虚云真君感到很对不住。 陆修泽不解道:“为什么要拒绝?” “因为——”话说了一半,闻景又吞了回去,笑嘻嘻地看着陆修泽,俏皮地眨眼道,“大师兄猜猜啊!” 陆修泽神色冷淡:“哦。” 系统:呵呵,终于有人能感受到我的痛了,我真的好·高·兴! 闻景脸色一垮:“大师兄,你不要这么不给面子啊!就不能装作你很感兴趣的样子吗?!” 陆修泽道:“何必如此,反正你总是会说的。” 说得好有道理! 闻景一噎:“虽虽然是这样,但师兄就不能装个样子吗?就当哄哄师弟也好啊!” 陆修泽瞥了闻景一眼,道:“小师弟,你已经是十六岁了。” 闻景一脸臭美:“但我知道在大师兄心里,我永远都是最可爱的小师弟,对吧!师兄你看我,难道不好看吗?” 闻景把自己的脸凑到陆修泽面前,陆修泽不备,被闻景欺近,不得不看着闻景的脸。也是直到这个时候,陆修泽才发现,他已是有好些年都没有用心看过自己的这位小师弟了。 就像闻景说的,他生得的确好看。 六岁时的闻景,就已经生得是唇红齿白玉雪可爱,虽然身材圆滚滚的,但圆圆的脸上是圆圆的眼睛,笑的时候会露出圆圆的酒窝,再加上当时闻景的年纪,这样的圆只会叫闻景显得更为可爱。 而十六岁的闻景,就像是茁壮成长的小树,虽然皮肤已经因长年习武而变成小麦色,但目光却依然湛然有神,意气风发,精神奕奕,就像是个小豹子,高大c灵活c矫健,身高直逼陆修泽,而又因他常年带笑,脸颊一边的酒窝常在,倒是冲散了闻景天生如刀眉峰带来的戾气,竟越发显得可爱可亲起来。 好看吗? 当然是好看的,若连闻景的脸都称不上好看,那世上恐怕就没几个好看的人了。 可爱吗? 当然是可爱的,若连闻景的性子都称不上可爱,那世上大概就没几个可爱的人了。 闻景说的其实都是实话。 但常人不,是世上的绝大多数人,都不会这样大大咧咧地说出来吧? 陆修泽看着闻景无奈叹笑道:“小师弟你怎么”怎么就这么臭美臭不要脸呢? 闻景是个奇怪的人,既谦逊又狂傲,既体贴又粗心,既温柔又暴躁,既聪明又愚笨在以往那些年里,陆修泽从未见过像闻景这样奇怪而矛盾的人。 也从未见过像闻景这样有趣的人。 闻景就这样奇怪地有趣着,在每次陆修泽对他失去兴趣后,又迅速展露出另一只截然不同的特质,不断地勾|引着陆修泽的好奇心,让陆修泽十年都未曾厌倦离去,目光长久地注视着闻景,期待着这个奇怪的人到底还会说出怎样有趣的话,做出怎样有趣的事来。 陆修泽笑了起来,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已经是笑了起来。 闻景呆呆看着陆修泽的笑,脸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抿出了一个小酒窝:“大师兄果然还是这样笑着最好看。” 陆修泽是何等聪明的人,听到这话后便瞬间明白,闻景竟是刻意说出方才那些话来逗他开心的。 陆修泽的笑容一顿,静静地看着闻景,直到看得闻景开始有些坐立不安的时候,这才再次笑起来。 陆修泽伸出手来,在半空中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落在闻景的发顶,轻轻拍了拍,“小师弟笑起来也是很好看的。” 闻景睁大眼,脸色瞬间红了。 ——奇怪,这小师弟不是很喜欢别人夸奖他的吗? 对自己养了十年的小崽子,陆修泽还是很了解的,知道这小混蛋不管脸上装着多不在乎,心里头还是很臭美的,特别喜欢别人夸奖他。 而如今,陆修泽明明是在夸他,这小混蛋怎么就突然害羞起来了? 既臭美又害羞? 陆修泽想不明白,但却十分诚实地遵循了心里的恶趣味,正直地说道:“小师弟脸红的时候更好看。” 闻景整个人都快要烧起来了。 “我没有脸红!”闻景忿忿不平,如果忽略他快烧起来的样子的话,这样的话还是很有说服力的。 陆修泽看着闻景,但笑不语。 闻景讷讷,说不出话来,又觉得陆修泽的眼神烧得慌,于是不自在地撇过头,瞪着吞骨江,只当陆修泽的眼神不存在。 系统:等等,我觉得现在的气氛好像有点微妙,我是不是该显示一下我的存在感?不如清清嗓子怎么样?会不会显得我的存在很多余?噫,为什么我会觉得我很多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5.第 145 章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哦?火? 难道是他的好师尊终于忍不住, 想要将他烧死在山洞里么? 但很快地,陆修泽就否定了这个猜测:他的师尊乃是贯日真君,就算其为人蠢笨顽固不懂变通, 却好歹也活了三百余年,没有心机也应当有阅历,所以,即便贯日真君再如何看不惯他到想要杀了他,也不至于想出“烧死他”这样傻气的办法来。 那么,究竟发生了什么? 陆修泽漫步走出山洞,洞口处即是悬崖峭壁,低头一瞧就能看到弥漫的山雾, 以及山门那轻轻摇动的风铃。这时,原本应当守在山门处的两个弟子,不知在何时不见了踪影, 而远处择日峰的主峰上, 却是火光冲天,象征着毁灭的颜色,将天与山烧成一色。 原来火烧之处, 并不是他所在的思过崖,而是择日宗的主峰,择日峰么? 陆修泽挑眉望去,只见此时此刻, 择日峰主峰大殿的方向, 火色蔓延, 人声沸腾,依稀可见其中人影摇动,声色忙乱,竟就像是山下闹市一般,全然不复平日里的静谧仙气。 陆修泽遥遥看着这一幕,冲天火焰映入他冰冷漆黑的眼中,融成了沉沉的笑意。 “难得见到择日宗有这样的狼狈模样,”陆修泽暗想,“倒是新奇得紧。” ——如此绝景,真是难得一见啊。 陆修泽又向前一步,站在了悬崖的边缘,负手而立。 山风吹动了陆修泽的长袍,衣角鼓荡出猎猎声响。他身着白衣,远处的火光遥遥映照在他的身上,就像是救世的仙人,但当他畅快一笑,眉间眼角伪装的温柔如冰雪消融,露出了里头天生的风流和冷酷后,却又像是灭世的魔头。 终于,系统忍不住冒头来煞风景了,语带不满,道:“你这么悠闲,就不好奇择日宗里发生了什么?” 陆修泽眼中含笑,语调是天生的温柔多情,语意却颇为凉薄,道:“不管发生了什么,总归是与我无关的。” 系统便是看不惯它宿主老是这幅“世界怎么样关我屁事”的装逼样,更不满自己跟宿主绑定多年竟然还没抢过主导权,于是忍不住开口刺道:“你就怎么知道是跟你没关系的?如果我说是天道之子终于来了呢?” 天道之子? 听到这个从系统跟他强制绑定后,就一直在他耳边念叨的“宿敌”,陆修泽终于提起了两分兴趣:“哦?” 系统哼哼两声,对陆修泽的反应十分满意,得意道:“怎么样?那个天道之子,你宿命中c注定会杀了你的人,终于走向了他传奇人生的开端,而你——作为他人生中最高的垫脚石的你,又有什么感想?” 陆修泽道:“有点有趣,他长相如何?” 系统:“” 喵喵喵?? 这就是你的感想? 系统:辣鸡宿主。 系统被气得心肌梗塞,不想再说话,而陆修泽却望着那火光,有些恍神起来。 二十年前,他也是在这样盛大的火焰下,拜入择日宗门下的吧? 从他拜入择日宗门下直至今日,不知不觉,竟已经有二十年了。 这二十年来,他顶着他师尊的挑剔和苛刻,从一个普通的外门弟子,升至择日峰一脉首席弟子,这一路上的艰难险阻,难以同外人道。在择日宗里,谁人都知道,他陆修泽是温文尔雅实力高强的大师兄,平易近人,是择日宗众多弟子中最能付诸信任的人。 但在唯有陆修泽自己知道,他怕是世上最不能信任的人。 陆修泽从小就知道,他同世上的大多数人都不太一样。 他喜欢血和火的颜色,也喜欢美好的东西倒塌崩裂的那一瞬间。他对于死亡没有敬畏和惧怕,对于同类也没有的感情和怜悯,就算是在那场毁灭了他家乡和家人的大火中,他也从未升起过诸如痛苦和悲悸的心情。 这应当就是陆修泽与常人迥异的地方了,或许他的师尊贯日道君,也正是看出了这些深藏的恶,所以才会对他百般厌恶吧? 这个念头在陆修泽脑中一转,随即又被他扔至脑后——随意吧,反正他也从未关心过贯日道君心底对他到底是怎么个看法,即便在外人眼中,他们是比父子更为亲密的师徒关系。 可是父子又如何,师徒又如何? 对陆修泽来说,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向来无趣,而寻找有趣的东西,才是他活在世上的最大的动力。 但什么是有趣的呢? 毁灭的火焰,崩毁的山海,在死亡中挣扎的生命之花,还有所有美好的东西濒临灭亡的那一瞬间——这些对陆修泽来说,都是有趣的东西。 但叫陆修泽感到颇为不满的是,这二十年来,择日宗里让他感到有趣的东西越来越少——二十年前,在陆修泽刚拜入择日宗门下时,恰逢择日宗外忧内患,倒是叫陆修泽遇见了不少有趣的事物,然而随着动乱的逐渐平息,择日宗对他的吸引力也在日趋下降,若不是今夜这场突如其来的大火和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天道之子,恐怕过几天后,择日宗就能得到陆修泽叛离宗门,破门而出的消息了。 所以,也可以说,天道之子的离奇出场,反倒是将陆修泽在魔头的路上稍稍拦了栏,难怪陆修泽忍不住道了声“有趣”。 既然这么有趣,他是不是应当过去瞧瞧呢? 陆修泽想了想,却又摇头。 一月前,贯日真君与他门下三个弟子陆修泽c秦汀芷c魏谌四人路经村庄,恰逢狼群袭村。 这对于凡人来说,或许是灭顶之灾,但对于修士来说,却是再微小不过的小事,但就在这件小事上,陆修泽却与贯日真君有着不同的看法。 贯日真君认为,狼群袭村,捕食村民,自然是死有余辜,但陆修泽却认为村中猎户众多,想来平时没少进山上捕猎,以狼为食,如今地位调转,成为狼群口中餐,也不过是一饮一啄而已,修士不应当插手。 贯日真君听后大怒,灭杀狼群后就将陆修泽带回择日宗,不顾其他两个弟子的苦苦哀求,命陆修泽跪在祖师牌位前认错。 陆修泽跪是跪了,但因心中懒得敷衍贯日真君,所以跪了三天也没有认错的意思,于是贯日真君越发怒气勃发,连择日宗其他长老的求情也不听,直接将他扔进了思过崖,并亲自布下大阵,同陆修泽道“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再什么时候出来”。 陆修泽自认自己想的十分明白,并不想要跟贯日真君低头,同时心里也不是很瞧得上贯日真君的布阵手法,只不过犹豫自己叛门而出的时机,这才老实待在阵中罢了。 可关了一个月也不见贯日真君松口,陆修泽心中也是颇感无趣,正准备这两天就破阵而出,叛门离去。 但就在这一晚,那传说中被天道眷顾的天道之子却出现了。 陆修泽早听系统说过,他陆修泽的性格有着天然缺陷,偏偏在修炼上的天资卓绝无二,二者相加之下,他注定会在魔道上越走越远,成为一代魔头,大兴魔道。而为了平衡正魔两道,遏制魔道势力坐大,天道定然会在正道中选中一人,给他诸多气运奇遇加身,扶持他与陆修泽抗衡。 ——整整三千年的正魔两道对持雏形,就在于他们二人之身。 陆修泽不信天道,也不信系统,甚至不信自己会成为魔道大兴的契机,但在被系统在耳边念叨了这么多年的“天道之子”后,他到底还是对所谓的“天道之子”生出了两分兴趣。 因此,这时的陆修泽也不急着走了,转身走回思过崖的山洞之中,复原了身下的大阵,又盘膝坐了回去,没有妄自离山,而是安静地等待着和天道之子相遇的时机。 但陆修泽万万没想到,相遇的时机,竟然来得如此之快。 闻景只觉得此刻来自贯日真君的瞪视如芒在背,但他良好的教养却又叫他做不出无视长辈的问询的事来,于是闻景苦着脸,吞吞吐吐道:“有十十年了。” 匪镜真人笑眯眯的,把贯日真君无视了个彻底,对闻景越发和蔼道:“十年了啊,也是不短的时间了,你想念你的亲人吗?” 闻景心中微动,虽不知匪镜真人怎的突然提起了这件事,但压抑多年的思念上涌,闻景瞬间红了眼眶,重重点头。 匪镜真人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做主,叫你回家看看吧,也不用着急,待上半年再回吧。” 被馅饼砸中脑袋,闻景有些晕乎乎的,但能够回家看看,闻景也是很高兴的。可是还不等闻景扭头征求贯日真君的意见,匪镜真人又开口道:“对了,把这小家伙也一起带过去。”匪镜真人把陆修泽推到了闻景面前。 闻景:“???” 闻景目瞪口呆。 贯日真君终于忍不住了,怒吼道:“你做什么!” 匪镜真人打着哈哈,道:“别气啊,我这也是为你们两人好啊,你瞧瞧你们,明明是师徒,却处得跟仇人似的,真是叫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明明我记得多年前我回来的时候,你还” 闻景依然目瞪口呆中,直到感到自己脚下一痛,这才发现秦汀芷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身旁,还踹了他一脚。 秦汀芷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声音细如蚊呐:“还不快走。” 闻景反应过来,福至心灵,一把抓起陆修泽的手,一路狂奔出了观真殿。 贯日真君:“臭小子!孽徒!!你们给我站住!!!还有你——澹台璋!!” “哎,好师弟,师兄我在这儿呢。”匪镜道人悠哉道,“好师弟这么大火气做什么,来来来,喝杯茶消消火,唉你不喝啊?那我喝吧,刚好我有点儿口渴。” 贯日真君:“你口渴还那么多废话!你!你——你别以为你是我师兄我就不会揍你!我告诉澹台璋,如果不是当年师父同我说” 贯日真君暴怒的声音渐渐消失在了耳畔,等到贯日真君的声音彻底听不到的时候,两人才终于停下脚步。 闻景修为不高,又连续跑了两回,因此这会儿便是气喘吁吁,汗流浃背,模样说不出的狼狈。而他身旁的陆修泽早已是金丹修为,便是跑个几天几夜都是没问题的,于是这会儿的陆修泽连发丝都没乱,神色平静地站在一边,倒是不知道在想什么。 闻景只觉得这会儿的大师兄安静过了头,细细思量,从开始到现在,大师兄他总共才说了两句话,因此不由得担忧起来,觉得大师兄只怕是被师父伤了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6.第 146 章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玩疯了的两人一瞧, 顿时愁眉苦脸,相互推卸起了责任。 “都是表哥你!我半个时辰前就说该回家了,你却偏要拉着我去玩投壶,亏了你还是修士呢, 跟凡人玩这个也不害臊!” “说得好像那个把摊主赢得快要哭的人是我一样,我只是说说, 你可是直接上手了,我们两个到底是谁不害臊!” “肯定是表哥你!” “闭嘴!找揍吗!” “嘁, 你又打不过我。” “倒是来试试啊!!” “好了好了!停!”闻景后退一步, 举手表示要停下这个毫无意义的争执, “现在的问题是我们该去哪儿?” 原本闻景和叶灵书是打算回家的,然而两人一个没把持住,竟在夜市里疯玩到了三更时分。若是在这个时候回家, 不但会打扰到自家亲人的休息, 还会落一顿唠叨——光是想想自家亲娘的揪耳神功,两人就觉得人头皮发麻,于是十分默契地略过了这个选择。 那么,投宿?可是这个时间, 正经的店家也早就关门了,他们还能去哪儿? 难道真的要在街上游荡一晚么? 叶灵书的目光飘向了某片街道,闻景一愣,瞬间明白了叶灵书的意思, 不由得嘴角一抽, 道:“表哥, 你好歹有点修士的样子吧!” 叶灵书不以为然地把玩着手中折扇,道:“夜宿青楼在前朝可是风流雅事,而且我又没说要去青楼!” “我刚刚可没有指责你要去青楼,表哥,这是你自己说的。” 叶灵书恼羞成怒,道:“你真以为我会去青楼吗?你难道觉得青楼的女子会有我好看吗?!” 这个理由十分有说服力,闻景瞬间就相信了。 闻景:“好的表哥,你去青楼炫耀你的美貌吧,我先回家了。” “喂!!你这个混账家伙,有这么跟表哥说话的吗?!”叶灵书看着转身就走的闻景,道,“欸?等等,你还真回家啊?” “只是回去看看。”闻景背对着叶灵书,摆了摆手,“不会暴露你的,放心吧。” 这两人不愧是表兄弟,对对方的套路十分熟悉。 于是叶灵书放下心来,两人就此告别,约好明天要一起扮成好孩子一起回家,绝不能相互出卖——谁出卖对方谁就是小狗! 叶灵书兴冲冲地奔向了赌馆,闻景则是走向了兴安坊南街闻府。 中定府乃豫国都城,自然是占地极广。其中五分之一,被用来建造天子居所长宁宫,又五分之一建造了达官贵人的居所兴安坊,剩下的才是其他街市和行宫。 闻府能在这样地理位置重要的兴安坊中落户,地位想想就知道必然不低,而事实上,闻景的祖父在四年前就被命为丞相,官拜一品;大伯父为翰林学士,虽然只有三品,手上也并无实权,但却清贵非常;二姑姑嫁与镇国将军叶飞云为妻,为一品夫人;父亲则是正五品中书舍人,兼管中书省事务,简在帝心。而大伯母和闻景母亲的娘家也很不简单,是以闻家在豫国中势力极大,有文有武,连天家都十分倚重,不敢轻易翻脸。 有着这样厉害的背景,闻府本可以在兴安坊内买下极大的一块地来建造府邸也不会逾制,但闻景的祖父偏偏没有这样做,由此可见闻家也不是什么得意便猖狂的人家。 来到兴安坊后,巡逻的卫队瞬间多了起来,但这对于闻景来说自然不是问题,于是他翻上屋顶,踩着瓦楞,仗着自己相当于人间顶级武师的修为,就这样当着这群巡逻卫队的面,大剌剌地跑向了自己记忆中的闻府所在,连影子都没给这群人留下。 没过一会儿,闻景就来到了闻府前。 直到再一次站在这熟悉的地方时,闻景心中才涌出了怯缩,一时间竟然不敢踏入府中。 “没事!”闻景看着与十年前几乎无二的闻府大门,在心中给自己鼓气,“今晚只是看看而已不会惊动爹娘他们的只是看看而已。” 明天才会正式拜见爹娘,所以紧张还是留给明天的自己吧! 这样想过后,闻景瞬时就轻松下来。 因闻景到底不敢在正门处直接翻墙,于是他来到闻府西门,手脚利落地爬墙进去,落地直奔闻府三房,也就是闻景爹娘所在的院子。 从西门往闻府三房去,必定会经过闻景祖父所在的正院,于是路经正院的闻景愕然发现,正院书房的灯竟然还点着。 难道是婢仆忘了熄灯? 这是绝不可能的。 那么祖父深夜还留在书房是做什么呢? 闻景好奇靠近,藏在书房的假山外偷听。 只听书房内,一个儒雅的中年男人的声音道:“淮建王此次擅离封地,官家的态度也很是模糊我怕来者不善啊。” 闻景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这是自己大伯父的声音。 而后,闻景便听到自己父亲叹道:“官家到底跟淮建王是亲兄弟,便是淮建王再如何不靠谱,官家也很难真的降罪于淮建王。” 闻景大伯父闻逸慈闻言,冷道:“官家便是心慈手软,他明知淮建王烂泥扶不上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却还是一个劲地纵着他胡闹。我们豫国东有楚国虎视眈眈,西靠赫匪,间或还有零落的沙漠部族劫掠边境,官家不想着如何励精图治,振兴豫国,只顾着兄弟情深,连淮建王擅离封地这样大事都不计较!这样置法理和法度于无物,官家要如何服众,如何治国?!” 闻景父亲苦笑,祖父则终于开口,道:“你少说几句吧,官家到底是官家,他的决定,哪有你置喙的余地?逸慈,我已经将你压在翰林院那么多年了,你怎的还是这样的性子?” 闻逸慈提高了声音,道:“正因为他是官家,我们是臣子,所以才应从旁辅助官家,让官家不至于行差踏错,不是吗?” 闻景祖父声音里半点情绪也没有:“逸慈,不要太自以为是了,你都年纪一大把了,不要连你儿子都上不上。” “父亲!你——” 闻逸慈摔门而出,怒气冲冲地走了,假山后的闻景讪笑。 大伯父才学是很好的就是 算了,不言长辈之过。 直到闻逸慈走了之后,书房内的对话才步上正轨。 祖父道:“淮建王空有野心,但却是一个草包,不足为惧,但我听说周侍郎最近似乎同淮建王走得很近。” 闻景父亲闻逸审道:“今天下午,周侍郎去拜见了淮建王。听说前段时间周侍郎之所以那么大的动作,是在为淮建王收集什么,似乎是淮建王为什么人准备的寿礼。” 虽然祖父和闻逸审都用的“听说”,但话语中都十分肯定,想来这个“听说”并不是一般的“听说”。 “寿礼?”祖父稍稍沉吟,道,“官家寿宴已过,中定府中也没有其他要员过寿,那么这份礼就不会是送给中定府中的哪位大人的了。” 闻逸审道:“淮建王此人心胸狭隘,目光短浅,又没有容人之量,从没有给官家和太后以外的人送过礼。此次淮建王有这般动作,想来过寿之人身份定然不低。” 祖父道:“那么就是方外之人了。” 方外之人,是凡人对修士的统称。 书房内的祖父和闻逸审专注在“淮建王送礼给修士想要做什么”上,闻景却对淮建王准备送礼的人物十分感兴趣。 最近要过寿的修士? 修士? 这会是谁呢? 淮建王又准备送什么? 闻景十分相信自己祖父和父亲的能力,并不觉得淮建王会给他们闻家造成什么困扰,因此对淮建王送的礼,还有那个准备过寿的修士,感到分外好奇了起来。 去看看吧? 闻景说走就走。 淮建王府是这边吧? 然而闻景不知道的是,此时的淮建王府中,却并没有主人在家。 天黑之时,淮建王和周侍郎一同离开了王府,去往了没人知道的地方,也没有告诉婢仆他们什么时候会回来。 王府的下人们并没有担忧,因为淮建王并非是第一次在外留宿,而且他们相信淮建王在中定府是极为安全的,毕竟绝不会有不长眼的人惹到官家的亲弟弟头上。再加上淮建王还在城外供奉着两位仙师,若是出了什么事,仙师定然会救下王爷的。 这世上,难道还有凡人打得过仙师吗? 是的,凡人自然是打不过仙师的。 但若那人也是“仙师”呢? 所以,王府的下人们并不知道,在城外供奉着仙师的七星庙中,淮建王和周侍郎被抛在一角,生死不知,而那两位仿若谪仙清高出尘的“仙师”,却在黑暗中哆嗦着趴伏在一人脚下,眼里全是对死亡和对来者的恐惧。 “真是让我失望。” 黑暗中,唯一一个站着的人开口了。他的声音响起,温柔如同友人的叮嘱,听的人却像是见着了恶鬼,哆嗦得越发厉害了。 “我还以为能见到我想见的人,没想到他们口中的‘仙师’,竟是你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7.第 147 章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但陆修泽以为, 以淮建王那神秘模样,就算他见不到玄清道人,也是能见到他的弟子c儿子,或任何一个同他相关的人物的。 ——出现的是谁都没有关系,只要是同玄清真人相关的人,就可以了。 只要能有一个与玄清道人亲近的人出现在陆修泽面前, 就足够了。 但最后出现的, 却是这两人——淮建王找来替他向玄清真人贺寿的喽啰。 “我很失望。” 陆修泽真的——非常非常失望。 陆修泽叹息回身, 黑色的火焰在这一瞬间落在地上离他最近的中年修士身上,以那修士的血肉为食, 极块地蔓延开来。 中年修士骇极,身上灵气狂涌, 手上术法迭出, 想要熄灭这古怪至极的黑火, 然而他使尽浑身解数,却没有办法阻止黑火分毫,最后甚至想要用出最后手段,魂魄离体,好让自己可以弃肉身而去。然而这黑火到底太过古怪, 竟是连他的魂魄都生生困住,叫他脱开不得, 只得在地上哀嚎打滚, 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一寸寸烧成灰烬! 一旁的年轻修士看得这一幕, 不由得心惊肉跳, 在中年修士打滚嚎叫时甚至还忍不住连滚带爬地往旁边挪开些许,唯恐这古怪又恐怖的火焰黏在他的身上。但更古怪的是,这火焰竟真的像是长了眼睛似的,就算中年修士滚遍了大殿,甚至蹭上了角落里的淮建王和周侍郎,但那黑火除了中年修士,竟是谁也不烧! 发觉这一点后,年轻修士越发觉得陆修泽深不可测,任自己怕得抖如筛糠,汗如雨下,也不敢在陆修泽背后有丝毫妄动。 陆修泽视中年修士为喽啰,然而在年轻修士的眼中,半步金丹的中年修士完全是前辈高人般的存在。这样的中年修士都在陆修泽面前不堪一击,他又算得上什么呢? 年轻修士越想越是叫苦,越想越是惶然,不由得便将所有的怒气都迁至了淮建王和周侍郎的头上——若非是他们无能,怎么会想要向玄清真人献媚,又怎么会将他们拖进这浑水?!若非是他们愚蠢,在玄清真人的敌人面前大放厥词,这个煞神又怎么会找到这里?他的前辈又怎么会死?! 如果不是时机不对,年轻修士简直想要将淮建王和周侍郎千刀万剐,方泄心头之恨。 陆修泽却对年轻修士此刻心中的恐慌惧怕没有丝毫兴趣,只望着窗外的黯淡天光,怔怔出神,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直到中年修士烧得只余一丝灰烬后,这才望向那个汗流如浆的年轻人,用自己带着温柔笑意的声音道:“这位道友,你可介意告诉我你们为玄清道人准备的寿礼是什么吗?” 闻景循着自己的记忆,来到了淮建王府。 他来的悄无声息,纵使前几日的他才堪堪晋入筑基,到了这时,他就已将自身的灵力运转如意,用法堪称登峰造极,就连叶灵书也挑剔不了什么,是以他已经来到了有修士坐镇的曲水宫旁c也是淮建王府前时,他也没有惊动任何一个人。 然而叫闻景奇怪的是,在这夜半三更里,淮建王府的主人却并不在家。 原本只是没事找事地过来看一眼的闻景,彻底被勾起了兴趣。 他既不像淮建王府的婢仆那样,对供奉着两位仙师的淮建王抱着极大的信心,也不像闻家的主事人们,对淮建王抱着十分的不耐。 他只是对这件事有些纯粹的兴趣罢了。 于是闻景远离了有修士坐镇的曲水宫,也不靠近有国师驻守的长宁宫,而是来到中定府城郊一片空地处,随手找了根树枝就开始在地上写写画画。 在择日宗,弟子的功课共有六门,即“法c术c符c丹c阵c卜”。除了“法”和“术”是择日宗弟子必修课之外,其他四门里,大部分弟子也只是择其一门修习,唯有陆修泽,修习了所有功课,并还在这六门上都颇有造诣。 在择日宗的十年里,闻景所有的知识都是由陆修泽来教导的。闻景是个让所有老师欢喜又害怕的学生,因为闻景实在太过聪明,就算是一本厚重晦涩的《经注》,闻景也只要三月就能将它囫囵吞下,甚至还能提出无数个千奇百怪的问题,让老师都疲于招架不出半年就被闻景掏空自己所学,心甘情愿地自请离去。 而陆修泽教导这样的闻景足足十年,一直游刃有余,没有半点勉强,甚至还会让闻景不时升起“这么厉害的大师兄真的是人吗”的嘀咕,也难怪闻景在叶灵书面前对自己的大师兄推崇万分。 而陆修泽修习了六门,自小好强自认聪颖的闻景又怎么能落下?是以闻景此时虽然只不过筑基期,但在卜算这门上,却也是似模似样。 卜之一门,演天地运数,小则断人吉凶,趋利避害,大则改天换地,逆转生死。 闻景虽然没有改天换地的能力,但为淮建王卜上一卦,算算吉凶,找找位置还是不成问题的。 因手上没有适用的工具,于是闻景干脆学以致用,将一个初级阵法稍作删改后,就拿来当罗盘使了。 推算片刻后,闻景发现,淮建王现在所在的位置,是西首山不远处的白眉山上,而那卦象也是奇怪的很,竟是大凶大吉之兆! 这样奇怪的卦象,闻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而在闻景突发奇想,为周侍郎算了一卦后,发现周侍郎的卦象竟同淮建王是一模一样的。 闻景心下又是好奇又是凝重,也不敢托大,拿出了离开择日宗时,匪镜师伯送予他的见面礼,也就是丢给他的玉佩,无瑕玉。 无瑕玉看似寻常,但开启后却能使佩戴的人瞒天过海,不会被灵寂期以下的修士发现,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持续时间无法持久了。 然而这对于筑基期的闻景来说,已经是十分好用的法器了,于是闻景赶到了白首山下,打开了无瑕玉上的法阵,走了进入。 白首山上,七星庙中,陆修泽听年轻修士一番颠三倒四后,终于听明白了他的话,面色微讶,道:“你说,你们准备的礼物,是一个人?” 年轻修士唯恐陆修泽以为自己在糊弄他,忙不迭解释道:“前辈有所不知,这女子并非一般人,而是我们搜罗了大半琨洲才找出来的绝色女子,更难得可贵的是,她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乃是天生的”修士含糊了一下,继续道,“玄清道长身为丹玄宗之人,体内丹火余烬定然十分旺盛,此女体质正与玄清道长契合,于玄清道长的修炼大有裨益啊!” 陆修泽似笑非笑:“你们这么大的动作,就是送玄清一个炉鼎?” 年轻修士到底面皮薄,被这样一挤兑便面红耳赤,道:“这这哪里是什么炉鼎?我们只是将这女子献予玄清道长为妾罢了,哪里是是炉鼎呢?再者说,这女子能成为金丹长老的妾室,是她的造化,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好事,她自己对此也是十分高兴的我们是万万没有强迫于她的!” 是非如何,陆修泽和年轻修士都心中有数,年轻修士自欺欺人,陆修泽则全不关心,只道:“就是这样?” 年轻修士犹犹豫豫点头。 陆修泽粲然一笑:“多谢道友相告。” 年轻修士眼睛一亮,以为自己能够逃得生天,却不料陆修泽继续道:“作为报答,我定会让道友死得毫无痛楚。” 年轻修士睁大眼,还未来得及感到惊骇,便见一道寒芒如惊雷闪过,而后,年轻修士眼中的世界就飞转起来,直到他看到自己那具无头尸身倒下,这才明白飞转起来的不是世界,而是他的头。 但这,就是年轻修士最后的思绪了。 年轻修士的尸体扑倒在地,鲜血狂涌,没一会儿就将地面湿透,头颅则咕噜噜滚去了陆修泽并不注意的角落。 陆修泽手中长剑一振,将不染纤尘的剑刃递到眼前,微微皱眉,摇头松手。 “太脏了。” 强者的血才有留念的价值,弱者的血不过是脏污的红水。 长剑铛啷落地,刺耳的声音将角落淮建王唤醒。 淮建王迷迷糊糊伸手一摸,将附近一个圆溜溜的东西拿到眼前一瞧。 “啊!!!” 淮建王惨叫出声,将手里的人头一丢,落在了刚醒过来的周侍郎怀中,于是周侍郎也惊叫起来。 刺耳的声音在白首山上传出很远很远,陆修泽漠然摇头。 “若你们一直睡着就好了。”这样的话,陆修泽也懒得多杀,但 “怪你们时运不济吧。” 陆修泽抬手,下一刻掌风却如山海冲向了殿外:“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8.第 148 章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玩疯了的两人一瞧, 顿时愁眉苦脸, 相互推卸起了责任。 “都是表哥你!我半个时辰前就说该回家了, 你却偏要拉着我去玩投壶, 亏了你还是修士呢,跟凡人玩这个也不害臊!” “说得好像那个把摊主赢得快要哭的人是我一样,我只是说说,你可是直接上手了,我们两个到底是谁不害臊!” “肯定是表哥你!” “闭嘴!找揍吗!” “嘁, 你又打不过我。” “倒是来试试啊!!” “好了好了!停!”闻景后退一步, 举手表示要停下这个毫无意义的争执,“现在的问题是我们该去哪儿?” 原本闻景和叶灵书是打算回家的,然而两人一个没把持住, 竟在夜市里疯玩到了三更时分。若是在这个时候回家,不但会打扰到自家亲人的休息, 还会落一顿唠叨——光是想想自家亲娘的揪耳神功,两人就觉得人头皮发麻, 于是十分默契地略过了这个选择。 那么,投宿?可是这个时间,正经的店家也早就关门了,他们还能去哪儿? 难道真的要在街上游荡一晚么? 叶灵书的目光飘向了某片街道,闻景一愣,瞬间明白了叶灵书的意思, 不由得嘴角一抽, 道:“表哥, 你好歹有点修士的样子吧!” 叶灵书不以为然地把玩着手中折扇,道:“夜宿青楼在前朝可是风流雅事,而且我又没说要去青楼!” “我刚刚可没有指责你要去青楼,表哥,这是你自己说的。” 叶灵书恼羞成怒,道:“你真以为我会去青楼吗?你难道觉得青楼的女子会有我好看吗?!” 这个理由十分有说服力,闻景瞬间就相信了。 闻景:“好的表哥,你去青楼炫耀你的美貌吧,我先回家了。” “喂!!你这个混账家伙,有这么跟表哥说话的吗?!”叶灵书看着转身就走的闻景,道,“欸?等等,你还真回家啊?” “只是回去看看。”闻景背对着叶灵书,摆了摆手,“不会暴露你的,放心吧。” 这两人不愧是表兄弟,对对方的套路十分熟悉。 于是叶灵书放下心来,两人就此告别,约好明天要一起扮成好孩子一起回家,绝不能相互出卖——谁出卖对方谁就是小狗! 叶灵书兴冲冲地奔向了赌馆,闻景则是走向了兴安坊南街闻府。 中定府乃豫国都城,自然是占地极广。其中五分之一,被用来建造天子居所长宁宫,又五分之一建造了达官贵人的居所兴安坊,剩下的才是其他街市和行宫。 闻府能在这样地理位置重要的兴安坊中落户,地位想想就知道必然不低,而事实上,闻景的祖父在四年前就被命为丞相,官拜一品;大伯父为翰林学士,虽然只有三品,手上也并无实权,但却清贵非常;二姑姑嫁与镇国将军叶飞云为妻,为一品夫人;父亲则是正五品中书舍人,兼管中书省事务,简在帝心。而大伯母和闻景母亲的娘家也很不简单,是以闻家在豫国中势力极大,有文有武,连天家都十分倚重,不敢轻易翻脸。 有着这样厉害的背景,闻府本可以在兴安坊内买下极大的一块地来建造府邸也不会逾制,但闻景的祖父偏偏没有这样做,由此可见闻家也不是什么得意便猖狂的人家。 来到兴安坊后,巡逻的卫队瞬间多了起来,但这对于闻景来说自然不是问题,于是他翻上屋顶,踩着瓦楞,仗着自己相当于人间顶级武师的修为,就这样当着这群巡逻卫队的面,大剌剌地跑向了自己记忆中的闻府所在,连影子都没给这群人留下。 没过一会儿,闻景就来到了闻府前。 直到再一次站在这熟悉的地方时,闻景心中才涌出了怯缩,一时间竟然不敢踏入府中。 “没事!”闻景看着与十年前几乎无二的闻府大门,在心中给自己鼓气,“今晚只是看看而已不会惊动爹娘他们的只是看看而已。” 明天才会正式拜见爹娘,所以紧张还是留给明天的自己吧! 这样想过后,闻景瞬时就轻松下来。 因闻景到底不敢在正门处直接翻墙,于是他来到闻府西门,手脚利落地爬墙进去,落地直奔闻府三房,也就是闻景爹娘所在的院子。 从西门往闻府三房去,必定会经过闻景祖父所在的正院,于是路经正院的闻景愕然发现,正院书房的灯竟然还点着。 难道是婢仆忘了熄灯? 这是绝不可能的。 那么祖父深夜还留在书房是做什么呢? 闻景好奇靠近,藏在书房的假山外偷听。 只听书房内,一个儒雅的中年男人的声音道:“淮建王此次擅离封地,官家的态度也很是模糊我怕来者不善啊。” 闻景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这是自己大伯父的声音。 而后,闻景便听到自己父亲叹道:“官家到底跟淮建王是亲兄弟,便是淮建王再如何不靠谱,官家也很难真的降罪于淮建王。” 闻景大伯父闻逸慈闻言,冷道:“官家便是心慈手软,他明知淮建王烂泥扶不上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却还是一个劲地纵着他胡闹。我们豫国东有楚国虎视眈眈,西靠赫匪,间或还有零落的沙漠部族劫掠边境,官家不想着如何励精图治,振兴豫国,只顾着兄弟情深,连淮建王擅离封地这样大事都不计较!这样置法理和法度于无物,官家要如何服众,如何治国?!” 闻景父亲苦笑,祖父则终于开口,道:“你少说几句吧,官家到底是官家,他的决定,哪有你置喙的余地?逸慈,我已经将你压在翰林院那么多年了,你怎的还是这样的性子?” 闻逸慈提高了声音,道:“正因为他是官家,我们是臣子,所以才应从旁辅助官家,让官家不至于行差踏错,不是吗?” 闻景祖父声音里半点情绪也没有:“逸慈,不要太自以为是了,你都年纪一大把了,不要连你儿子都上不上。” “父亲!你——” 闻逸慈摔门而出,怒气冲冲地走了,假山后的闻景讪笑。 大伯父才学是很好的就是 算了,不言长辈之过。 直到闻逸慈走了之后,书房内的对话才步上正轨。 祖父道:“淮建王空有野心,但却是一个草包,不足为惧,但我听说周侍郎最近似乎同淮建王走得很近。” 闻景父亲闻逸审道:“今天下午,周侍郎去拜见了淮建王。听说前段时间周侍郎之所以那么大的动作,是在为淮建王收集什么,似乎是淮建王为什么人准备的寿礼。” 虽然祖父和闻逸审都用的“听说”,但话语中都十分肯定,想来这个“听说”并不是一般的“听说”。 “寿礼?”祖父稍稍沉吟,道,“官家寿宴已过,中定府中也没有其他要员过寿,那么这份礼就不会是送给中定府中的哪位大人的了。” 闻逸审道:“淮建王此人心胸狭隘,目光短浅,又没有容人之量,从没有给官家和太后以外的人送过礼。此次淮建王有这般动作,想来过寿之人身份定然不低。” 祖父道:“那么就是方外之人了。” 方外之人,是凡人对修士的统称。 书房内的祖父和闻逸审专注在“淮建王送礼给修士想要做什么”上,闻景却对淮建王准备送礼的人物十分感兴趣。 最近要过寿的修士? 修士? 这会是谁呢? 淮建王又准备送什么? 闻景十分相信自己祖父和父亲的能力,并不觉得淮建王会给他们闻家造成什么困扰,因此对淮建王送的礼,还有那个准备过寿的修士,感到分外好奇了起来。 去看看吧? 闻景说走就走。 淮建王府是这边吧? 然而闻景不知道的是,此时的淮建王府中,却并没有主人在家。 天黑之时,淮建王和周侍郎一同离开了王府,去往了没人知道的地方,也没有告诉婢仆他们什么时候会回来。 王府的下人们并没有担忧,因为淮建王并非是第一次在外留宿,而且他们相信淮建王在中定府是极为安全的,毕竟绝不会有不长眼的人惹到官家的亲弟弟头上。再加上淮建王还在城外供奉着两位仙师,若是出了什么事,仙师定然会救下王爷的。 这世上,难道还有凡人打得过仙师吗? 是的,凡人自然是打不过仙师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9.第 149 章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叶灵书既然不说, 那么纵使他神色再古怪,陆修泽也懒得理会, 而陆修泽会主动理会的事, 也向来很少。 在同叶灵书交待过那大鬼的下场后,陆修泽就要带着闻景离去, 但却被叶灵书拉住了。 叶灵书道:“陆兄可懂超度之法?” 陆修泽微愣,道:“何出此言?” 叶灵书向闻景看了一眼,叹道:“陆兄可能不知道表弟他,向来心善, 但这一次无奈之下开了杀戒, 将这一镇子的食尸鬼统统杀了。虽然我们都知道这是应有之理, 但表弟他却不会好受,所以我想,若是能为这些逝者超度, 那么表弟他大概会心中好过一些。” 在镇外等待的那短短一段时间里,可谓是叶灵书自出生以来最难以度过的时间了。 叶灵书和闻景之间,并不像其他的高门大户那样, 只有浮于表面的面子情, 而是小时候一起上树掏鸟蛋c下地撵狗赶猫, 这样自幼胡闹出来的情分,虽然拜入仙门后一别十年, 但这样的情分却从未忘记过。 这一回, 闻景执意深入险境, 又用叶灵书父母将叶灵书劝了出去, 但丢下亲友独自逃生却并非叶灵书的风格,是以如果不是陆修泽带着闻景出来的早,恐怕叶灵书在镇外再转几圈后,就会闯进小镇去找闻景了。 而此刻,闻景虽然已经安全脱险,可在那短短的时间里生出的自我厌弃,却一直留在叶灵书的心中,所以叶灵书才会想要为闻景做些什么。 叶灵书的话,让陆修泽又是一愣。 叶灵书看到的,陆修泽事实上也看到了,但叶灵书想到的,陆修泽却从未想过,甚至陆修泽花了好一段时间,才理解了叶灵书的逻辑。 ——因为闻景生性良善,所以就算这镇子的食尸鬼都死于闻景之手,可闻景依然会难过。 会难过? 为什么? 如果真的会难过,为何又会痛下杀手? 既然已经杀了,为什么又要难过? 纵使陆修泽已经花费了这么多年来观察人族,揣度人性,想要去理解人究竟出于什么样的心态才会做出种种迥异的选择,那些选择又会怎样影响他们,将他们造就成什么样的人,甚至陆修泽也一度觉得,自己已经对“人性”有所了解,但到了这个时候,听到叶灵书的话语,陆修泽觉得,自己似乎依然不是很了解“人性”。 人性都是这样的吗? 复杂,无法理解,难以揣度。 还是,只是闻景? 陆修泽道:“人沦为‘怪’后,魂魄不入幽冥,纵使我们超度,怕也是无用吧?” 叶灵书叹道:“若是能消去他们的怨气,让他们的灵魂毫无苦痛地消散的话,也是好的,只不过说来惭愧,我在师门多年,竟没翻阅过一本佛门典籍,这才” 超度这件事,通常是佛门弟子做的,但如果没有佛门弟子,道门弟子也是能做做的,只要背诵过佛门的经文。 一般来说,年轻的道门弟子都是对此一窍不通的,毕竟自己所学的道门经典都背不完,哪里有空去看佛门的典籍?但陆修泽博览群书,诵念超度的经文对他来说不过一桩小事,所以陆修泽颌首道:“无妨,交给我便是。” 虽然陆修泽依然不明白超度这件事的意义所在。 既然都是消散,那么是痛苦还是平静,有什么区别吗? 陆修泽将闻景交给叶灵书,走近小镇,低声诵念起来。 他的声音不疾不徐,周身灵气随着经文的念诵,一点点放出体外,如同平静又暗藏汹涌的江海,缓慢而坚定地拂过小镇的每一寸土地。 但陆修泽究竟不是佛门弟子,是以他滂湃的灵力并不像佛门的中正平和,而是暗藏霸道,不但强横地将附着于小镇角落各处的阴气鬼气生生拔除,还将光与生机洒遍了小镇的每一处地方,倒是有点揠苗助长的意味了。 叶灵书被陆修泽放出的灵力逼得步步后退,直到走出一里开外,这才堪堪能够站住,但这还是陆修泽无意逼迫的结果。 叶灵书咂舌于陆修泽的庞大灵力,转念一想后,又发现了一个问题。 “陆兄他是什么属性的灵质?” 灵力,或灵气,乃是世界初始时便存在的本源之力。而随着天地五行的演化,灵力也染上了金c木c水c火c土五种变化,这样带着属性的灵气,就称之为灵质。 人是天生的道体,但人并非生而纯净,而是带着五行中某一行的变化之力,所以人修出来的灵力,也往往带着这样的变化,就像叶灵书的水灵。 灵气和灵质其实并没有高下之分,只不过带着灵质的人通常难以修习相克属性的道法而已,就像水灵质的叶灵书对火灵质的道法很苦手一样,但这一缺点也可以通过相应的符箓补全。是以到了今时,五行灵质也已被大而化之地称为灵气。 可是无论如何,既然生而为人,修出的灵力里总是会带上五行属性的,但叶灵书方才却注意到,从陆修泽渡江之时,到现在的超度,叶灵书就没有从陆修泽的灵力中感受到五行中任何一行的属性。 奇哉怪哉,陆兄难道已经修得无上道体,祛逐了体内灵质吗? 这怎么可能,而且这做法又有什么好处? 又或者说,陆兄刻意掩饰着自己的灵力属性? 为什么? 叶灵书在一旁胡思乱想,而另一头,陆修泽并未颂完一篇经文,就停了下来,这是因为陆修泽感受到小镇的阴气鬼气都被他拔除了,既然目的已经达到了,陆修泽自然懒得补全这个过程,所以他转身走到叶灵书身旁,十分自然地接过闻景,道:“走罢。” 叶灵书一时没回过神来:“去哪儿?” 陆修泽瞥了他一眼:“豫国,中定府。” 叶灵书脸蹭地红了,觉得自己宛如智障。 修士的脚程极快,三人渐行渐远,没一会儿就消失在地平线上。 但就在三人走后不久,小镇地穴深处的泥块微微一动,而后,泥块散落,被陆修泽捏碎的御魔镇魂珠又片片拼合起来,竟如同时光倒流。 而就在御魔镇魂珠拼合完全后,汹涌的阴气从地穴的更深处被抽|出,向着御魔镇魂珠内灌入,一天一夜后,原本在闻景面前消散的恶鬼的身形,竟又显现出来。 恶鬼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只记得自己似乎已经魂飞魄散了,但为何她又醒了过来?! 恶鬼心中又惊又怕,而就在这时,一个叫恶鬼万万不敢忘却的声音,却从梳妆台那边传来。 “这场戏,我并不满意。” 恶鬼骇然望去,只见那梳妆台上的铜镜不知何时蒙上了一层阴影,一个由火焰构筑的人脸从铜镜上浮现,漠然注视着恶鬼。 “但因我从中有所得,所以饶你一命。” 饶她一命?可是她明明记得自己已经魂飞魄散了为何 难道说,是这个人,将她的魂魄拼合了起来?! 这这怎么可能?! 这样的手段这样的威能怎么可能是一个金丹的修士能够做到的?不更重要的是,逆转世间规则,已经全然是魔道手段了!为什么这样的手段,会出现在这个道门修士身上?! 恶鬼越想越是惊惧,手脚并用,步步后退,就好像镜中的人脸才是真正的恶鬼。 只听镜中人继续说道:“但若你下次还出现在我面前,却无法带来有趣的事物,那我不介意完成今日未完的事。” 未完的事是什么? 自然是杀了她! 恶鬼颤抖了起来,但在镜中火焰的注视下,却是连逃跑都不敢。 镜中人看着恶鬼,神色漠然又冷酷,没在多说什么,蓬地化作纯粹的火焰,卷挟着御魔镇魂珠,冲出地穴,消失不见。 良久,恶鬼连滚带爬地冲出地穴,向着西北方向掠去,再不敢回头。 五天后,陆修泽三人来到了豫国都城,中定府。 中定府乃是两朝古都,历史可以追溯到一千多年前。因为后人不停地翻修c加盖c扩建,是以其占地广阔,建筑巍峨,车水马龙,熙熙攘攘,除了只驿道上一派安静和悠然之外,中定府的官道旁挤满了小贩和行人,好不热闹。 “十年了” 一别十年,再度站在中定府的道路上,闻景十分感慨。 然而一旁的叶灵书却是比较实在,张嘴就道:“表弟你可别废话了,马上就是饭时了,陆兄是去闻景家还是去我家?” 闻景立即回过神来,用警惕的目光瞪着叶灵书,道:“你想做什么?大师兄当然是去我家了!你家有什么好的,饭菜都是甜的!难吃!” 叶灵书柳眉倒竖:“你小子懂什么!甜的才好吃,你们家那饭菜才是齁死人了,满口的盐味儿!” 闻景苦大仇深,还没开口,就被陆修泽微笑打断:“叶道友既然准备归家,穿着这身衣服也无碍吗?” 叶灵书低头一瞧,才发现自己依然穿着女装,虽然一路上路人的惊艳目光让他十分得用,飘飘然得尾巴都要翘起来了,但想想自己爹娘看到后的反应,叶灵书就觉得这件事还是慢慢地让爹娘知道比较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0.第 150 章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没人?我之前明明看到有人走了进去的。” 看着眼前紧闭的房门, 再看看四周同样紧闭的民居,叶灵书忍不住又抖了抖,觉得越发地冷了。 闻景八年的炼体功夫不是白费的, 所以这时倒没有像一旁的叶灵书那样被冷风冻得瑟瑟发抖,反倒是环首四顾, 满心疑惑:“为什么这个小镇没有灯” 不等闻景说完, 在小镇的中央,那最高的建筑蓦然亮了起来, 灯火通明,照亮了门前的牌匾:天上客。 闻景顿时将没说完的话咽了回去。 刚刚没有灯火, 大概只是没来得及点亮吧? 尽管闻景依然直觉有哪里不对,但此时也只能将疑惑放在心里。 随着灯火的点亮, 周遭的寒气似乎也随之散去, 之后, 饭食的香气悠悠飘了过来,叶灵书深吸口气,瞬间就认出了好几道美食。 “炙烤鸭,巨胜奴, 葱醋鸡,同心生结脯,八仙盘”在海外啃了七年鱼又迷路吃了三年辟谷丹的叶灵书, 此刻闻到这样的美食气息, 感动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好香!” 同样也有一天没进食的闻景, 此时也没能忍住,肚子咕咕叫了起来。 陆修泽笑道:“那我们就在此处暂歇吧。” 三人一同向着那名为天上客的客栈走去,在走近大门的瞬间,陆修泽唇边翘起了一个若隐若现的笑容,而闻景的目光则是轻扫过天上客门边的对联,隐约瞧见一边写着“天留地上客”,但还没来得及看清另一边写什么,就被叶灵书裹挟着冲了进去。 “小二!小天酥五生盘不,你们店里所有的菜,都给我来一份!”叶灵书直接抛了锭银子到小二的怀中,“再给我们定三间上好的客房!多余的也不用找我了,你留下吧。” 小二捧着银子,笑得见牙不见眼:“好好好,三位客官这边请。” 三人在靠窗边的桌上坐下,没多久,菜就流水般从厨房递了出来,摆了满满一桌,色香味俱全,引人食指大动。 饿坏了的叶灵书闻景二人勉强客气了一下,然后狼吞虎咽起来,唯有一旁的陆修泽动作不紧不慢,也不动筷,而是为自己斟了杯酒,递到唇边,轻轻一嗅,然后又轻轻一叹。 “好酒。”陆修泽道,“但” “但是什么?”一旁埋头苦吃的闻景突然抬起头来,好奇道。 陆修泽含笑看了他一眼:“但只要想到它是由人的内脏搅拌而成的,就未免让人觉得有些倒胃口了。” 闻景脸色一僵:“什什么?” “就像这满桌的菜肴——”陆修泽将酒杯放在桌上,那轻柔的动作却叫酒桌整个都剧烈地摇动起来,一桌的食物都在这样的摇动下摔成了粉碎,“——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啊!”叶灵书受惊地叫了一声,往后一跳,避开了泼洒的汤汁,但却没能避开紧随其后的黑焰。 “噗嗤。” 随着一声古怪的轻响,叶灵书的皮肉上附上了一朵食指大小的黑色火焰,还不等他来得及叫痛,那黑焰就蓦然涨开,将他吞下,眨眼间便将叶灵书烧成了灰烬,落在泼满汤汁的地上,融成了古怪恶心的颜色。 这这是 闻景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几乎要战栗起来。 但陆修泽却连一句话都懒得多说,张嘴吐息,气息落地化火,向着闻景的身上攀爬,于是一个呼吸之后,闻景也步了叶灵书的后尘。 “真是无趣啊。”陆修泽声音轻柔冷淡,天生含情的双眼轻轻垂下,一举一动都宛如画中人,“敢在门对上夸下那样的海口,我还以为你会让我看到一些更有趣的事物。但不过如此。” 刹那间,无形的气劲向着四周席卷开去,周围繁华明亮的景象竟如同泡沫般,在这样的气劲下颓然溃散。 温暖的光明与明亮的色泽黯淡褪去,蛛网和尘埃攀爬而上,陆修泽只不过在椅子上坐了片刻,客栈里却像是过了百年,就好像时间刚刚走过了陆修泽的身旁。 但陆修泽却知道,现在的样子,才是这天上客客栈真正的模样——一个破败而凄冷的死地。 早在极远的地方,陆修泽就感受到了这小镇散发的恶意和不详,而当他按下剑光,真正踩在这个小镇的土地上后,陆修泽才恍然明白,这个小镇中真正活着的,只有他们三人。 真是有趣啊,到底是谁,又做了些什么,才能将整整一个小镇的人,都炼化成了半人半鬼的怪物?而更叫陆修泽诧异的是,这些被炼化的怪物,竟还保有自己生前的记忆,竟还以为自己仍然是人! 因为以为自己还是人,所以它们还保留着身为人类时的作息,像是自己还活着那样耕种c清扫c进食,因此客栈的外头才会那样干净,民居中才会有炊烟升起;而同时又因为它们早已经死了,它们才会懂得惧怕,知道要躲避修士。 多有趣啊! 陆修泽看着桌上,原本色泽鲜亮诱人的菜肴,褪去伪装后,露出了尘土搅拌血肉的内质,而陆修泽倒出的那杯酒,此刻也没有了令人迷醉的酒香,而是散发着血腥和尸体腐烂的酸涩恶臭。 陆修泽一瞧,又笑了起来,道:“尸体这样新鲜,怕是这客栈这几天又‘开张’过吧?” 破败的客栈中一片死寂,没有回应。 “还是不肯同我说话吗?” 陆修泽也不气恼,长身而起。 “无妨,我来见你便是,希望你能叫我感到更有趣一些。”陆修泽微微一笑,长衫半点尘埃不沾,轻飘飘地从客栈中走出。 走到客栈门口,陆修泽见到了真正的闻景和叶灵书,此时此刻,他们二人双眼空洞,呆呆地站在客栈牌匾下,如同木偶般。 陆修泽脚下不停,目不斜视,越过门口的二人,向着小镇的某一处走去,身影很快就淹没在了夜色之中。 而陆修泽没有注意到的是,就在他同闻景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闻景呆滞的目光动了动,一簇若有若无的火焰在他的眼底燃起。 火。 大火。 滔天之火。 这是闻景从未见过的壮丽的火焰,也是闻景从未想象过的叫人心神俱灭的毁灭。 一片迷雾懵懂之中,闻景好像回到了择日宗。 他站在观日峰的观真殿前眺望整个择日宗,心中空荡荡的,总觉得缺少了点什么,可还没等闻景想明白缺了什么,黑色的火焰便毫无预兆地从天空落下,如同陨石砸入择日峰,以一种恐怖的速度蔓延开来,似乎决意要将整个择日宗都拖入火焰的地狱。 闻景心脏狂跳,若隐若现的预兆指示着他一路向前,躲开恶火,来到了择日峰前。 他抬头望去,黑红的火焰将天与山烧成一色,而在那样模糊又震撼的颜色里,他看到一个长发披散的人侧对他站着,热浪吹开了那人的长发,露出了下头熟悉的侧脸。 “” 闻景张开嘴,叫出了那人的名字,但他的耳朵能听到火焰燃烧的声音,却听不到自己的话语。 ——他是谁? 闻景脑子里一片混乱。 ——这个人是谁?! 像是听到了闻景的声音,那人缓缓侧过脸来,向闻景遥遥地露出一个笑来。 火光映照在那人的白衣和温柔的眉眼上,将他衬成了救世的仙人,然而当那人展眉畅快一笑后,便露出了里头天生的风流和冷酷,又像是灭世的魔头。 他是—— 闻景蓦然惊醒,冲天的火光和那人熟悉的面容从他眼前消散。他怔立半晌,冷风吹过他汗湿的衣襟,吹起了满地的尘埃,直到残破的窗棂在冷风下发出不堪折磨的吱呀声后,闻景这才恍惚地抬头望去。 “天留地上客。” 闻景望向了另一边。 “我留此世人。” 闻景心神一震,骇然抬头望向牌匾,却见上头“天上客”三字淡去,露出了真面目。 “恶狱鬼。” 匪镜真人无赖摊手:“不让。” 不等贯日真君生气,匪镜真人又转向一旁的闻景,笑眯眯道:“小家伙,你就是我师弟最小的徒弟了吧?” 见闻景愣愣点头,匪镜真人从自己袖中摸出一块玉佩,抛了过去,道:“喏,这是师伯的见面礼。一路来得匆忙,身上只有这个了,你可不要见怪。” 闻景接住玉佩,都不敢看是什么东西,就赶忙摇头。 匪镜真人又和蔼道:“你上山多少年了?” 闻景只觉得此刻来自贯日真君的瞪视如芒在背,但他良好的教养却又叫他做不出无视长辈的问询的事来,于是闻景苦着脸,吞吞吐吐道:“有十十年了。” 匪镜真人笑眯眯的,把贯日真君无视了个彻底,对闻景越发和蔼道:“十年了啊,也是不短的时间了,你想念你的亲人吗?” 闻景心中微动,虽不知匪镜真人怎的突然提起了这件事,但压抑多年的思念上涌,闻景瞬间红了眼眶,重重点头。 匪镜真人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做主,叫你回家看看吧,也不用着急,待上半年再回吧。” 被馅饼砸中脑袋,闻景有些晕乎乎的,但能够回家看看,闻景也是很高兴的。可是还不等闻景扭头征求贯日真君的意见,匪镜真人又开口道:“对了,把这小家伙也一起带过去。”匪镜真人把陆修泽推到了闻景面前。 闻景:“???” 闻景目瞪口呆。 贯日真君终于忍不住了,怒吼道:“你做什么!” 匪镜真人打着哈哈,道:“别气啊,我这也是为你们两人好啊,你瞧瞧你们,明明是师徒,却处得跟仇人似的,真是叫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明明我记得多年前我回来的时候,你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1.第 151 章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闻景心中微动, 虽不知匪镜真人怎的突然提起了这件事,但压抑多年的思念上涌,闻景瞬间红了眼眶, 重重点头。 匪镜真人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做主,叫你回家看看吧,也不用着急, 待上半年再回吧。” 被馅饼砸中脑袋, 闻景有些晕乎乎的, 但能够回家看看, 闻景也是很高兴的。可是还不等闻景扭头征求贯日真君的意见,匪镜真人又开口道:“对了, 把这小家伙也一起带过去。”匪镜真人把陆修泽推到了闻景面前。 闻景:“???” 闻景目瞪口呆。 贯日真君终于忍不住了, 怒吼道:“你做什么!” 匪镜真人打着哈哈,道:“别气啊,我这也是为你们两人好啊,你瞧瞧你们,明明是师徒, 却处得跟仇人似的,真是叫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明明我记得多年前我回来的时候, 你还” 闻景依然目瞪口呆中, 直到感到自己脚下一痛, 这才发现秦汀芷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身旁, 还踹了他一脚。 秦汀芷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声音细如蚊呐:“还不快走。” 闻景反应过来,福至心灵,一把抓起陆修泽的手,一路狂奔出了观真殿。 贯日真君:“臭小子!孽徒!!你们给我站住!!!还有你——澹台璋!!” “哎,好师弟,师兄我在这儿呢。”匪镜道人悠哉道,“好师弟这么大火气做什么,来来来,喝杯茶消消火,唉你不喝啊?那我喝吧,刚好我有点儿口渴。” 贯日真君:“你口渴还那么多废话!你!你——你别以为你是我师兄我就不会揍你!我告诉澹台璋,如果不是当年师父同我说” 贯日真君暴怒的声音渐渐消失在了耳畔,等到贯日真君的声音彻底听不到的时候,两人才终于停下脚步。 闻景修为不高,又连续跑了两回,因此这会儿便是气喘吁吁,汗流浃背,模样说不出的狼狈。而他身旁的陆修泽早已是金丹修为,便是跑个几天几夜都是没问题的,于是这会儿的陆修泽连发丝都没乱,神色平静地站在一边,倒是不知道在想什么。 闻景只觉得这会儿的大师兄安静过了头,细细思量,从开始到现在,大师兄他总共才说了两句话,因此不由得担忧起来,觉得大师兄只怕是被师父伤了心。 “大师兄,你别伤心了。”闻景凑到陆修泽身边,小声安慰道,“师父他也是有口无心,虽然嘴上说得伤人,可是心里头没这个意思的你瞧,他不是任我们走了么。若他真想罚你,就算有师伯拦着,我们又怎么走得掉呢?” 陆修泽笑了笑,道:“我知道。” 然后呢? 然后呢? 闻景急得抓耳挠腮,看着陆修泽的表情,总觉得心中不安稳,可要让他说哪里不对,他又说不上来。 他围着陆修泽转了一圈,却见陆修泽既不瞪他也不笑他,神色淡淡的,连多余的一眼都没有给他,便知道他的大师兄怕还是心情不太好。 怎么逗大师兄开心呢? 闻景思来想起,最后一拍大腿,抓着陆修泽的手就走。 陆修泽任闻景抓着他走,心中兀自思索,不是很想理会这个想一出是一出的小鬼,但眼见闻景拉着他穿过大半个择日宗,径直向着离开宗门的方向而去时,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你要做什么?” 听到陆修泽说话,闻景这才算是松了口气,回头向陆修泽狡黠地眨了眨眼,笑眯眯地说道:“匪镜师伯不是说了么,带大师兄回我家啊!” 陆修泽一怔。 闻景扭头向前,口中不停,道:“我跟你说哦大师兄,我可是豫国闻家的闻景啊!等到了豫国,我就带你去吃遍好吃的,玩遍好玩的!如果到时候还有时间的话,我们可以再去无夜国瞧瞧,早听人说那里是永远都没有黑夜的地方,我思来想去,觉得若没有黑夜的话,那他们怎么睡觉,怎么休养生息呢?这样奇特的地方,若不去看看的话,应当是一大憾事吧对了对了,还有红枫国,师兄你不是很喜欢红枫的颜色么?听说红枫国一整个国家都种着红枫,到了秋天,红色的枫叶会飘了漫天,特别好看,我觉得大师兄你一定会喜欢的” 陆修泽终于回过神来,反手在闻景手腕轻轻一扣,就将他定在原地。 “小师弟。”陆修泽看着闻景,看到了他眼底没有说出口的忐忑和恳求,但陆修泽依然轻笑着松开了闻景的手,道,“你自去吧。” 陆修泽是松开了闻景的手,但闻景却不愿放开,甚至伸出另一只手来,把自己整个人都扒在陆修泽的手臂上:“大师兄,你若不跟我回去,那到时候到时候”到时候若再跟贯日真君起了冲突,又怎么办呢? 师父是个臭脾气,师兄看着温和,其实也是个臭脾气,两个顽固的人碰到一起,怎么可能不吵架?到时候师兄要是再被罚了,没有他在中间调解求情可怎么办? 闻景怎么也放心不下陆修泽,可要让他放弃这次回家的机会,闻景却也十分舍不得,于是他委委屈屈地看着陆修泽,可怜巴巴地说道:“师兄,你陪我回去吧,就半年,只有半年,好不好?” 陆修泽看出他的担忧,虽然觉得很没必要,但为了叫闻景放手,还是开口宽慰道:“师弟不必如此,这回有匪镜师伯在场,师父必不会再过分苛责。” 更何况,就算贯日真君想要苛责,恐怕也没有机会了。 闻景却不知陆修泽心中思量,心一横就开始耍赖:“那师兄难道就放心我一个人下山吗?师弟这么可爱,师兄就不怕我半路被拐子拐走了吗?师弟离家多年,万一不认识路了怎么办?万一吃坏肚子了怎么办?万一” “好了好了。”陆修泽哭笑不得,没想到闻景耍起赖来是什么话都好意思说,竟还有脸把自己当作小孩子。不过念及这小鬼自己好歹养了十年,而他耍赖装嫩时的脸还是很可爱的,于是出乎对美色的爱护,陆修泽松口道,“你都这般说了,我陪你下山便是。” 闻景欢呼起来,整张脸都被点亮了,蹦跶着就要下山。 陆修泽道:“等等,还要收拾衣物。” 闻景拉住陆修泽往山下跑去:“别管啦!师弟有钱!” 陆修泽笑着摇头。 下山路上,因为有个兴致高昂的闻景,气氛欢呼热烈,让看到的旁人都不由得露出微笑,但冷不丁的,一直沉默的系统道:“真是残忍啊,啧啧,我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你说,要是你那好师弟知道,你这次出门是打算直接破门而出,一去不回那该有多伤心啊。” 半年再回吗? 不,此次一去,怕是多年都不会再见了。 十年前,陆修泽就有破门而去的打算,虽然闻景的突兀出现,叫陆修泽将这念头搁置了十年,可这个念头却从未从陆修泽的脑子里消失。 经过今天同贯日真君的这一遭后,陆修泽离去的念头又起,心中更是已经开始琢磨着离去的时机,恰逢闻景相邀下山,那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天时地利人和吧? 经此一别,下次相见,大概就是敌人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2.第 152 章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虽然从一开, 陆修泽就知道他们之间早晚会有分道扬镳的一天,但随着时间推移, 陆修泽却开始希望,他们的分别能发生在悄无声息之间, 这样一来,就算闻景再如何不愿c伤心c不可置信他都不会看到了。 不会看到,就不会在意,不会挂心, 而待到下次再见的时候,应当是许多许多年以后, 到了那时, 无论是什么, 怕都是被时间磨平了。 这样一来,他大概也能从那些古怪的情绪中摆脱了吧? ——可是这一刻还是来了,在谁都没有预料的时候。 闻景看到了多少? 闻景听到了多少? 陆修泽有一瞬间竟被闻景脸上的表情刺痛了眼,微微躲闪了目光。 陆修泽沉默了下去, 闻景却没有。 他怀着最后一分希望, 用颤抖又带着期冀的声音道:“大师兄?” 陆修泽微顿, 将目光回转过来,对上了闻景的眼睛,心中有些微的发闷, 但更多的却是困惑。 ——他在期待着什么呢? ——他想要听到什么解释?想要听到什么辩白? 但事实摆在眼前, 大殿内的血腥还未散去, 闻景什么都听到了, 什么都看到了,可他为什么还在看他,还在等着他的解释? 闻景还想要如何呢?就算自欺欺人,也想要将那个完美的大师兄的形象拼凑回去吗? 星光映在地面上冰冷的剑刃,然后折进了陆修泽的眼中。 他笑了起来。 陆修泽笑得很好看。 他向来都是很好看的。 但这样的好看却比地上的血,和那些偷听到的冷酷的话语更为刺痛闻景的眼睛。 “为什么”闻景颤声道,“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 他心中的大师兄,又厉害又好看又温柔,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人。虽然有些时候在某些事上会显得有些冷漠,但但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个视人命如草芥,杀人如麻,轻易就能断送别人性命的人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的” 他那么憧憬那么喜欢的人,怎么会是这样的? “为什么告诉我啊!”闻景喊道,“告诉我啊!大师兄!你跟我说话啊!” 什么都好,什么都可以。 无论是什么理由,什么辩解,他都可以接受的。 因为他他那么相信他的大师兄那么喜欢他。 “小师弟。”陆修泽笑着,明白这应当是他最后一次这样唤闻景了,“还记得我白天同你说的话吗?” 闻景愣了愣,想到了那个“故事”,眼中闪出了期冀的光。 但下一刻,陆修泽就将这样的光打碎了:“蜉蝣之于人类,如同尘埃,即便他们生生死死,死而复生,又有多少人知道,多少人关心呢?同理而论,这些人的生生死死,小师弟觉得我会在意吗?” 闻景心中痛得几乎无法呼吸,声音梗了梗,喊道:“可是他们是人啊!他们是你的同族啊师兄!你怎么能这样毫无理由就断送他们的性命?!” “同族?”陆修泽一直挂在脸上的微笑终于变成了大笑。 同族? 同族?! 多么可笑啊! 陆修泽几乎停不住自己的笑。终于,他望着闻景受伤又愤怒的表情,蓦然开口,声音缱绻:“阿景,你是喜欢我的吧。” 闻景怔住了,没想到陆修泽竟然会在这个时候毫无征兆地说起这件事,一时竟回不过神来。 而陆修泽也没有想听到闻景的回复,而是自顾自地说道:“每一次你都是这么对我说的‘我喜欢大师兄’‘我最喜欢大师兄了’,可是,阿景,我问你——” 陆修泽露出一个掩饰不住的恶意的笑来:“你喜欢我什么呢?” 陆修泽漫步走向了闻景,即便他身后就是恐怖和血腥,但他依然走得出尘而高洁,就好像他方才并非是用残酷的手段杀了两个修士,而是拂去了衣袖上的尘埃。 “你喜欢我什么呢?” 陆修泽在闻景面前半跪下去,用手捧起了闻景的脸,爱怜而轻柔地擦去了他脸上的泪痕,温柔如同往昔,更甚往昔。 “你了解我什么呢?你知道我的过往吗?你知道我的出身吗?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吗?你知道我笑的时候心里都在想什么吗?” 他明明什么都不了解,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能用那么理所当然的语气说着喜欢? “你什么都不知道。”陆修泽用温柔的语调下了残酷的定论,“所以你喜欢的从来都不是我,而是你心里幻想出来的那个人。” “但那个人,不是我。” ——是假的。 “那都是假的” ——所以 “你该醒来了,小师弟。” ——离开吧。 离开吧,就像以前的那些人一样。 在陆修泽的一生中,总是在分别中渡过。 他生而记事,所以当他明白幼时听到的每一句话都是什么样的涵义后,就越发不解,越发痛楚。 但当第二次分别到来,当那痛楚达到一个临界点后,他就再也不会感到痛了。 他用火将一切葬送,离群索居,与野兽为伍。 在被贯日真君捡回择日宗后,他看了许许多多的书,但却依然有许许多多无法明白的地方,就像是那些毫无预兆的不幸,和毫无预兆的分别。 很多人习惯将它们归为天意弄人?但陆修泽觉得,如果一定要将它们定义,他大概会用缘分来形容。 相聚和得到是缘分,分别和失去则是缘分已尽。 ——这样的话,就算失去了,也能告诉自己曾经得到过。 他曾经得到过。 ——一些他喜欢c却不会属于他的东西。 而现在,缘分已尽。 陆修泽轻笑一声,起身就要离开,但他的手却在转身的那一瞬间被蓦然抓住了。 他低头,只见闻景不知道什么时候泪流满面,用痛苦又愤怒的眼神看着他,咬牙道:“你太过分了” 陆修泽轻笑:“哦?” “你怎么能”怎么能说出这么残酷的话,怎么能这么漫不经心地扭曲别人的心意,否定别人的喜欢?闻景哽咽道,“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欢大师兄啊!” 什么假的什么叫他喜欢的都是那个虚假的幻象? 难道那十年里同他相处的人不是大师兄吗?难道每一次耐心为他解答疑惑的人不是大师兄吗?难道那个会因为他做错事而责罚他c会因他被责罚太过又心疼他c会关心他c会记得他的生辰c会因为他的一句话而特意从山下为他带小食的大师兄都是假的吗?! 怎么可能? 他那么喜欢的大师兄,怎么可能是假的?! 他的喜欢,怎么可能是假的? 为什么一句“假的”就要将一切统统否定,为什么一句“假的”就可以将一切都解释 “那就告诉我吧,大师兄。”闻景抓住了陆修泽的衣襟,执拗道,“你说我不了解你的过往,不了解你的想法,不知道你的出身那么就将它们统统告诉我吧!”不管是什么他都会信,不论有多长他都会听。 “我会一直听着的。”也会一直喜欢着大师兄啊! 陆修泽看着闻景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明明咬牙想要忍住不哭,却还是哭得一塌糊涂的脸,心中那古怪的情绪越发翻腾。 ——真是个好孩子。 陆修泽再一次这样想着。 陆修泽也知道,如果他在这里改口,编造出一个完美的解释和故事来,那么他就可以继续跟这个他喜欢的好孩子相处下去。 但莫名的情绪制止了陆修泽这样做,甚至让他迫不及待地在这个好孩子面前露出他恶意尖刻的本性,想要吓住面前的人,或者狠狠伤害他,让他知难而退,再也不要出现在自己面前。 也再也不要为他哭了。 陆修泽轻笑道:“看来你了解的还是不够深刻啊,阿景。” 陆修泽抬手掐了个剑诀,于是原本被抛弃在殿中的长剑蓦然飞了起来,以惊雷之势在大殿内划过一道圆弧,在闻景的面前将那偷偷准备溜走的周侍郎一剑枭首,这才不紧不慢地飞到了殿外的陆修泽身旁。 闻景瞳孔紧缩,呼吸在这一刻都要凝滞。 陆修泽含笑握住剑柄,将剑塞进了闻景的手里,俯身在闻景耳畔道:“阿景,来吧。” “现在殿里可只剩最后一个人了,你想要保护他的,是不是?” “那就拿起剑来,打败我。” “除非你能打败我,否则,我就杀了他。” 这时,被吓蒙的淮建王也在这一句话中回过神来,惨嚎起来:“救我!救我!快救我啊!我是豫国的淮建王,我是豫国国主的亲弟弟!你如果救了我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闻景颤抖起来,几乎握不住手中的剑,但陆修泽死死地抓住了他的手,让他牢牢地握住手中的剑。 “要记住,如果不抱着杀了我的决心,是保护不了他的。” 陆修泽向后退了两步,同闻景微微一笑,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3.第 153 章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虽然从一开, 陆修泽就知道他们之间早晚会有分道扬镳的一天, 但随着时间推移, 陆修泽却开始希望,他们的分别能发生在悄无声息之间,这样一来, 就算闻景再如何不愿c伤心c不可置信他都不会看到了。 不会看到, 就不会在意,不会挂心, 而待到下次再见的时候,应当是许多许多年以后,到了那时, 无论是什么,怕都是被时间磨平了。 这样一来, 他大概也能从那些古怪的情绪中摆脱了吧? ——可是这一刻还是来了, 在谁都没有预料的时候。 闻景看到了多少? 闻景听到了多少? 陆修泽有一瞬间竟被闻景脸上的表情刺痛了眼, 微微躲闪了目光。 陆修泽沉默了下去, 闻景却没有。 他怀着最后一分希望, 用颤抖又带着期冀的声音道:“大师兄?” 陆修泽微顿, 将目光回转过来, 对上了闻景的眼睛,心中有些微的发闷, 但更多的却是困惑。 ——他在期待着什么呢? ——他想要听到什么解释?想要听到什么辩白? 但事实摆在眼前, 大殿内的血腥还未散去, 闻景什么都听到了, 什么都看到了,可他为什么还在看他,还在等着他的解释? 闻景还想要如何呢?就算自欺欺人,也想要将那个完美的大师兄的形象拼凑回去吗? 星光映在地面上冰冷的剑刃,然后折进了陆修泽的眼中。 他笑了起来。 陆修泽笑得很好看。 他向来都是很好看的。 但这样的好看却比地上的血,和那些偷听到的冷酷的话语更为刺痛闻景的眼睛。 “为什么”闻景颤声道,“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 他心中的大师兄,又厉害又好看又温柔,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人。虽然有些时候在某些事上会显得有些冷漠,但但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个视人命如草芥,杀人如麻,轻易就能断送别人性命的人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的” 他那么憧憬那么喜欢的人,怎么会是这样的? “为什么告诉我啊!”闻景喊道,“告诉我啊!大师兄!你跟我说话啊!” 什么都好,什么都可以。 无论是什么理由,什么辩解,他都可以接受的。 因为他他那么相信他的大师兄那么喜欢他。 “小师弟。”陆修泽笑着,明白这应当是他最后一次这样唤闻景了,“还记得我白天同你说的话吗?” 闻景愣了愣,想到了那个“故事”,眼中闪出了期冀的光。 但下一刻,陆修泽就将这样的光打碎了:“蜉蝣之于人类,如同尘埃,即便他们生生死死,死而复生,又有多少人知道,多少人关心呢?同理而论,这些人的生生死死,小师弟觉得我会在意吗?” 闻景心中痛得几乎无法呼吸,声音梗了梗,喊道:“可是他们是人啊!他们是你的同族啊师兄!你怎么能这样毫无理由就断送他们的性命?!” “同族?”陆修泽一直挂在脸上的微笑终于变成了大笑。 同族? 同族?! 多么可笑啊! 陆修泽几乎停不住自己的笑。终于,他望着闻景受伤又愤怒的表情,蓦然开口,声音缱绻:“阿景,你是喜欢我的吧。” 闻景怔住了,没想到陆修泽竟然会在这个时候毫无征兆地说起这件事,一时竟回不过神来。 而陆修泽也没有想听到闻景的回复,而是自顾自地说道:“每一次你都是这么对我说的‘我喜欢大师兄’‘我最喜欢大师兄了’,可是,阿景,我问你——” 陆修泽露出一个掩饰不住的恶意的笑来:“你喜欢我什么呢?” 陆修泽漫步走向了闻景,即便他身后就是恐怖和血腥,但他依然走得出尘而高洁,就好像他方才并非是用残酷的手段杀了两个修士,而是拂去了衣袖上的尘埃。 “你喜欢我什么呢?” 陆修泽在闻景面前半跪下去,用手捧起了闻景的脸,爱怜而轻柔地擦去了他脸上的泪痕,温柔如同往昔,更甚往昔。 “你了解我什么呢?你知道我的过往吗?你知道我的出身吗?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吗?你知道我笑的时候心里都在想什么吗?” 他明明什么都不了解,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能用那么理所当然的语气说着喜欢? “你什么都不知道。”陆修泽用温柔的语调下了残酷的定论,“所以你喜欢的从来都不是我,而是你心里幻想出来的那个人。” “但那个人,不是我。” ——是假的。 “那都是假的” ——所以 “你该醒来了,小师弟。” ——离开吧。 离开吧,就像以前的那些人一样。 在陆修泽的一生中,总是在分别中渡过。 他生而记事,所以当他明白幼时听到的每一句话都是什么样的涵义后,就越发不解,越发痛楚。 但当第二次分别到来,当那痛楚达到一个临界点后,他就再也不会感到痛了。 他用火将一切葬送,离群索居,与野兽为伍。 在被贯日真君捡回择日宗后,他看了许许多多的书,但却依然有许许多多无法明白的地方,就像是那些毫无预兆的不幸,和毫无预兆的分别。 很多人习惯将它们归为天意弄人?但陆修泽觉得,如果一定要将它们定义,他大概会用缘分来形容。 相聚和得到是缘分,分别和失去则是缘分已尽。 ——这样的话,就算失去了,也能告诉自己曾经得到过。 他曾经得到过。 ——一些他喜欢c却不会属于他的东西。 而现在,缘分已尽。 陆修泽轻笑一声,起身就要离开,但他的手却在转身的那一瞬间被蓦然抓住了。 他低头,只见闻景不知道什么时候泪流满面,用痛苦又愤怒的眼神看着他,咬牙道:“你太过分了” 陆修泽轻笑:“哦?” “你怎么能”怎么能说出这么残酷的话,怎么能这么漫不经心地扭曲别人的心意,否定别人的喜欢?闻景哽咽道,“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欢大师兄啊!” 什么假的什么叫他喜欢的都是那个虚假的幻象? 难道那十年里同他相处的人不是大师兄吗?难道每一次耐心为他解答疑惑的人不是大师兄吗?难道那个会因为他做错事而责罚他c会因他被责罚太过又心疼他c会关心他c会记得他的生辰c会因为他的一句话而特意从山下为他带小食的大师兄都是假的吗?! 怎么可能? 他那么喜欢的大师兄,怎么可能是假的?! 他的喜欢,怎么可能是假的? 为什么一句“假的”就要将一切统统否定,为什么一句“假的”就可以将一切都解释 “那就告诉我吧,大师兄。”闻景抓住了陆修泽的衣襟,执拗道,“你说我不了解你的过往,不了解你的想法,不知道你的出身那么就将它们统统告诉我吧!”不管是什么他都会信,不论有多长他都会听。 “我会一直听着的。”也会一直喜欢着大师兄啊! 陆修泽看着闻景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明明咬牙想要忍住不哭,却还是哭得一塌糊涂的脸,心中那古怪的情绪越发翻腾。 ——真是个好孩子。 陆修泽再一次这样想着。 陆修泽也知道,如果他在这里改口,编造出一个完美的解释和故事来,那么他就可以继续跟这个他喜欢的好孩子相处下去。 但莫名的情绪制止了陆修泽这样做,甚至让他迫不及待地在这个好孩子面前露出他恶意尖刻的本性,想要吓住面前的人,或者狠狠伤害他,让他知难而退,再也不要出现在自己面前。 也再也不要为他哭了。 陆修泽轻笑道:“看来你了解的还是不够深刻啊,阿景。” 陆修泽抬手掐了个剑诀,于是原本被抛弃在殿中的长剑蓦然飞了起来,以惊雷之势在大殿内划过一道圆弧,在闻景的面前将那偷偷准备溜走的周侍郎一剑枭首,这才不紧不慢地飞到了殿外的陆修泽身旁。 闻景瞳孔紧缩,呼吸在这一刻都要凝滞。 陆修泽含笑握住剑柄,将剑塞进了闻景的手里,俯身在闻景耳畔道:“阿景,来吧。” “现在殿里可只剩最后一个人了,你想要保护他的,是不是?” “那就拿起剑来,打败我。” “除非你能打败我,否则,我就杀了他。” 这时,被吓蒙的淮建王也在这一句话中回过神来,惨嚎起来:“救我!救我!快救我啊!我是豫国的淮建王,我是豫国国主的亲弟弟!你如果救了我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闻景颤抖起来,几乎握不住手中的剑,但陆修泽死死地抓住了他的手,让他牢牢地握住手中的剑。 “要记住,如果不抱着杀了我的决心,是保护不了他的。” 陆修泽向后退了两步,同闻景微微一笑,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我的心在这里,别忘了。” “出剑吧。” 老实说来,这件事其实十分奇怪,就连宗门长老都旁敲侧击过,只不过谁都没能得到答案。 但不管贯日真君是因何转变,都不妨碍择日宗上下对陆修泽的好感和钦佩——连这么无理取闹的贯日真君都能忍受,这么苛责挑剔的要求都能做到,那陆修泽还有什么做不到的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4.第 154 章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奇怪”叶灵书感到自从他们降落在小镇后,一股说不出的冷气就围绕着他们周身, “开春而已有这么冷么?” 叶灵书走向最近的民居, 敲门道:“有人在家吗?我们三人路过此地,想要借宿一宿, 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叶灵书拍门好一会儿,里头却是半点答应都没有。 “没人?我之前明明看到有人走了进去的。” 看着眼前紧闭的房门,再看看四周同样紧闭的民居, 叶灵书忍不住又抖了抖, 觉得越发地冷了。 闻景八年的炼体功夫不是白费的,所以这时倒没有像一旁的叶灵书那样被冷风冻得瑟瑟发抖,反倒是环首四顾, 满心疑惑:“为什么这个小镇没有灯” 不等闻景说完, 在小镇的中央,那最高的建筑蓦然亮了起来,灯火通明,照亮了门前的牌匾:天上客。 闻景顿时将没说完的话咽了回去。 刚刚没有灯火,大概只是没来得及点亮吧? 尽管闻景依然直觉有哪里不对, 但此时也只能将疑惑放在心里。 随着灯火的点亮,周遭的寒气似乎也随之散去, 之后, 饭食的香气悠悠飘了过来,叶灵书深吸口气, 瞬间就认出了好几道美食。 “炙烤鸭, 巨胜奴, 葱醋鸡,同心生结脯,八仙盘”在海外啃了七年鱼又迷路吃了三年辟谷丹的叶灵书,此刻闻到这样的美食气息,感动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好香!” 同样也有一天没进食的闻景,此时也没能忍住,肚子咕咕叫了起来。 陆修泽笑道:“那我们就在此处暂歇吧。” 三人一同向着那名为天上客的客栈走去,在走近大门的瞬间,陆修泽唇边翘起了一个若隐若现的笑容,而闻景的目光则是轻扫过天上客门边的对联,隐约瞧见一边写着“天留地上客”,但还没来得及看清另一边写什么,就被叶灵书裹挟着冲了进去。 “小二!小天酥五生盘不,你们店里所有的菜,都给我来一份!”叶灵书直接抛了锭银子到小二的怀中,“再给我们定三间上好的客房!多余的也不用找我了,你留下吧。” 小二捧着银子,笑得见牙不见眼:“好好好,三位客官这边请。” 三人在靠窗边的桌上坐下,没多久,菜就流水般从厨房递了出来,摆了满满一桌,色香味俱全,引人食指大动。 饿坏了的叶灵书闻景二人勉强客气了一下,然后狼吞虎咽起来,唯有一旁的陆修泽动作不紧不慢,也不动筷,而是为自己斟了杯酒,递到唇边,轻轻一嗅,然后又轻轻一叹。 “好酒。”陆修泽道,“但” “但是什么?”一旁埋头苦吃的闻景突然抬起头来,好奇道。 陆修泽含笑看了他一眼:“但只要想到它是由人的内脏搅拌而成的,就未免让人觉得有些倒胃口了。” 闻景脸色一僵:“什什么?” “就像这满桌的菜肴——”陆修泽将酒杯放在桌上,那轻柔的动作却叫酒桌整个都剧烈地摇动起来,一桌的食物都在这样的摇动下摔成了粉碎,“——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啊!”叶灵书受惊地叫了一声,往后一跳,避开了泼洒的汤汁,但却没能避开紧随其后的黑焰。 “噗嗤。” 随着一声古怪的轻响,叶灵书的皮肉上附上了一朵食指大小的黑色火焰,还不等他来得及叫痛,那黑焰就蓦然涨开,将他吞下,眨眼间便将叶灵书烧成了灰烬,落在泼满汤汁的地上,融成了古怪恶心的颜色。 这这是 闻景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几乎要战栗起来。 但陆修泽却连一句话都懒得多说,张嘴吐息,气息落地化火,向着闻景的身上攀爬,于是一个呼吸之后,闻景也步了叶灵书的后尘。 “真是无趣啊。”陆修泽声音轻柔冷淡,天生含情的双眼轻轻垂下,一举一动都宛如画中人,“敢在门对上夸下那样的海口,我还以为你会让我看到一些更有趣的事物。但不过如此。” 刹那间,无形的气劲向着四周席卷开去,周围繁华明亮的景象竟如同泡沫般,在这样的气劲下颓然溃散。 温暖的光明与明亮的色泽黯淡褪去,蛛网和尘埃攀爬而上,陆修泽只不过在椅子上坐了片刻,客栈里却像是过了百年,就好像时间刚刚走过了陆修泽的身旁。 但陆修泽却知道,现在的样子,才是这天上客客栈真正的模样——一个破败而凄冷的死地。 早在极远的地方,陆修泽就感受到了这小镇散发的恶意和不详,而当他按下剑光,真正踩在这个小镇的土地上后,陆修泽才恍然明白,这个小镇中真正活着的,只有他们三人。 真是有趣啊,到底是谁,又做了些什么,才能将整整一个小镇的人,都炼化成了半人半鬼的怪物?而更叫陆修泽诧异的是,这些被炼化的怪物,竟还保有自己生前的记忆,竟还以为自己仍然是人! 因为以为自己还是人,所以它们还保留着身为人类时的作息,像是自己还活着那样耕种c清扫c进食,因此客栈的外头才会那样干净,民居中才会有炊烟升起;而同时又因为它们早已经死了,它们才会懂得惧怕,知道要躲避修士。 多有趣啊! 陆修泽看着桌上,原本色泽鲜亮诱人的菜肴,褪去伪装后,露出了尘土搅拌血肉的内质,而陆修泽倒出的那杯酒,此刻也没有了令人迷醉的酒香,而是散发着血腥和尸体腐烂的酸涩恶臭。 陆修泽一瞧,又笑了起来,道:“尸体这样新鲜,怕是这客栈这几天又‘开张’过吧?” 破败的客栈中一片死寂,没有回应。 “还是不肯同我说话吗?” 陆修泽也不气恼,长身而起。 “无妨,我来见你便是,希望你能叫我感到更有趣一些。”陆修泽微微一笑,长衫半点尘埃不沾,轻飘飘地从客栈中走出。 走到客栈门口,陆修泽见到了真正的闻景和叶灵书,此时此刻,他们二人双眼空洞,呆呆地站在客栈牌匾下,如同木偶般。 陆修泽脚下不停,目不斜视,越过门口的二人,向着小镇的某一处走去,身影很快就淹没在了夜色之中。 而陆修泽没有注意到的是,就在他同闻景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闻景呆滞的目光动了动,一簇若有若无的火焰在他的眼底燃起。 火。 大火。 滔天之火。 这是闻景从未见过的壮丽的火焰,也是闻景从未想象过的叫人心神俱灭的毁灭。 一片迷雾懵懂之中,闻景好像回到了择日宗。 他站在观日峰的观真殿前眺望整个择日宗,心中空荡荡的,总觉得缺少了点什么,可还没等闻景想明白缺了什么,黑色的火焰便毫无预兆地从天空落下,如同陨石砸入择日峰,以一种恐怖的速度蔓延开来,似乎决意要将整个择日宗都拖入火焰的地狱。 闻景心脏狂跳,若隐若现的预兆指示着他一路向前,躲开恶火,来到了择日峰前。 他抬头望去,黑红的火焰将天与山烧成一色,而在那样模糊又震撼的颜色里,他看到一个长发披散的人侧对他站着,热浪吹开了那人的长发,露出了下头熟悉的侧脸。 “” 闻景张开嘴,叫出了那人的名字,但他的耳朵能听到火焰燃烧的声音,却听不到自己的话语。 ——他是谁? 闻景脑子里一片混乱。 ——这个人是谁?! 像是听到了闻景的声音,那人缓缓侧过脸来,向闻景遥遥地露出一个笑来。 火光映照在那人的白衣和温柔的眉眼上,将他衬成了救世的仙人,然而当那人展眉畅快一笑后,便露出了里头天生的风流和冷酷,又像是灭世的魔头。 他是—— 闻景蓦然惊醒,冲天的火光和那人熟悉的面容从他眼前消散。他怔立半晌,冷风吹过他汗湿的衣襟,吹起了满地的尘埃,直到残破的窗棂在冷风下发出不堪折磨的吱呀声后,闻景这才恍惚地抬头望去。 “天留地上客。” 闻景望向了另一边。 “我留此世人。” 闻景心神一震,骇然抬头望向牌匾,却见上头“天上客”三字淡去,露出了真面目。 “恶狱鬼。” 这话似乎说来不太可信,毕竟闻景身为筑基的修士,更是突破不到一个时辰,周身灵气正当活跃之时,怎会临到面前才发现自己走过的路上藏着一个孩童? 而事实上,正是因为闻景刚刚突破修为,这才能发现这个藏匿的孩童。 之所以这样说,一是因为天色昏暗,二来是因为这孩童遍身淤泥,肮脏不堪,还偏偏将自己缩蜷在阴暗处,甚至连气息都与周围融为一体。要是换做常人和稍稍粗心些的修士,基本上是走过孩童的身旁,都难以察觉他的存在。 闻景吓了一跳,脚下一顿,但下一刻他就认出,藏匿着的是人族的孩童,而非是那些被转化为食尸鬼的怪物。毕竟就算是幼童的食尸鬼,也是指甲尖利,肤色青紫,身带腐臭,而这孩童十指指甲圆润,虽然也因淤泥的覆盖而带着恶臭,但却明显没有食尸鬼那挥之不去的腐烂臭味。 闻景心下愕然,怎么也没想到这小镇中竟还有其他活人的存在,而再瞧瞧这孩童的模样,想想连他都几乎将这孩童忽略过去的事实,这孩童的存活在此时似乎又有了足以自圆其说的理由。于是,闻景放松了几分警惕,心生关怀,不由得上前两步道:“小孩儿,你怎的——” “嘻嘻。” 似男似女的笑声在这一刻响起,声音渺渺,时远时近。 闻景心中咯噔一下,暗自叫糟,抽身急退,但没想那孩童的动作更快,蓦然抬头,红光湛湛的双眼向他一瞪,闻景便感到自己脚下像是陷入沼泽,动作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 孩童瞧见这样的闻景,森森一笑,张嘴一吐,一股森冷的气息便扑面而来,瞬间钻入了闻景的七窍,纵使闻景竭力闭气摆脱,却依然挣扎不开。 也不知那森冷的气息里究竟有着什么,只不过是几个呼吸的时间,闻景便软倒在地,双眼紧闭,昏迷过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5.06.20.21.36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他在十八岁那年引气入体;十九岁筑基, 并在神庭观想出第一个日轮的雏形;二十岁拜入贯日真君门下;二十一岁完整观想出第一个日轮, 踩在金丹的门槛上;二十三岁成就金丹,震动宗门;二十四岁于门派弟子比试上击败所有同代弟子, 成为门派当之无愧的大师兄。 于常人来说,短短二十余年就有这般经历, 想来其间种种波澜壮阔,精彩纷呈,但是对陆修泽来说,修行路上的一切对他而言都轻而易举,真正难的地方, 反而是如何在众人面前掩饰自己异于常人的地方。 但无论是修行,还是掩饰, 对陆修泽来说都没有什么趣味,而修士的时间偏偏又极其漫长, 于是陆修泽就这样漫不经心地修行, 漫不经心地活着。 可当闻景来到择日宗, 成为他最小的师弟后, 一切都不同了——这并非是说闻景此人对陆修泽有多重要, 而是说闻景这家伙, 真的是太烦人了! 既烦人,却也可爱。 在见着闻景之前,陆修泽就知道, 正常的小孩儿都会有一段时间喜爱招猫逗狗, 以至于猫厌狗嫌, 老牛看到他们都要扭头走。 可陆修泽万万没有想到,那看起来特别乖巧可爱懂事的闻景,竟然也是这么个活蹦乱跳的性子。在闻景来到择日宗的前几个月,也不知道是炼体太苦太累还是没摸清情况,闻景倒是按兵不动,乖巧了几个月,但没过半年功夫,这小鬼便原形毕露,足迹遍布整个择日宗,令人啼笑皆非的荒唐事一桩接一桩,就算被关进思过崖吹冷风,出来后却又是一个惹是生非的小混蛋。 但偏偏闻景生得可爱,嘴巴又甜,把择日宗上上下下哄得开心不已,因此在择日宗内,闻景这小混蛋的人气倒是出乎意料地高。不过再招人喜欢,也碍不住门规严格,因此十四岁后,闻景就成了思过崖的常客,一年里倒是有十个月是住思过崖里的。 贯日真君虽然嘴上嫌弃闻景这小混蛋招人烦,也从未因他而向宗主求情,但心里到底对闻景放心不下,于是思来想去后,照顾思过崖上的闻景的这个重担,就落在了陆修泽的身上。 系统:???等等宿主我觉得这个走向不太对,你是不是要拒绝?你一定会拒绝的对吧? 但陆修泽欣然领命,因他觉得闻景虽然是个小混蛋,但却是个颇有趣的小混蛋。 他的人生,不正是在追逐着有趣么?既然现在这个有趣的家伙送上了门,他岂有向外推开的道理? 系统感到了不好的预感,但转念想想,又觉得这种“跟天道之子交好,最后再在他面前撕下自己的伪善面具狠狠打击他”的神经病做法,跟“亲手培养起自己的对手再杀了他”一起,并列反派b一ss的十种神经病做法的榜首。 系统深受感动,只觉得陆修泽就要在反派b一ss的道路上迈出人生的一大步,于是忍不住情深意切地说道:“去吧宿主,不管你变成什么风格,我都会支持你的!” 陆修泽冷淡道:“哦。” 系统:“好无情!我喜欢!” 这一天,陆修泽提着食盒,来到了思过崖。 因闻景是个十六岁的少年,本就是长身体的时候,再加上他才刚刚渡过了炼体的阶段没有多久,所以他每一顿的饭量都大得惊人,因此,陆修泽这次拿上思过崖的食盒容量也是颇为可观。 当陆修泽走过山门时,老旧的风铃摇出了轻微的声响,而在思过崖上的闻景也远远地瞧见了陆修泽,顿时兴奋地蹦起,挥手大喊道:“大师兄!” 闻景的声音中气十足,阳光照在他的身上,衬着这个唇红齿白的少年生机勃勃,光芒万丈,简直就像是一个小太阳。 陆修泽瞧着逆光的闻景,眯了眯眼睛,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闻景撑着崖边一跳,从几近百米高的崖边落下,姿势帅气,然而在落地的瞬间却不知哪儿没站对,脚下一扭,咕噜咕噜滚到了陆修泽脚下,抱着自己的腿哀哀叫唤。 陆修泽:“师弟今日的会面真是别出心裁。” 闻景从下往上看着陆修泽,泪眼汪汪:“大师兄”闻景抽噎了一下,“今天吃什么?” 陆修泽稳稳地站着,身姿如临风玉树,淡淡道:“起来说话。” 闻景不敢再在陆修泽面前耍赖,赶紧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对着陆修泽一躬到底,正正经经地说道:“师弟方才失态了,还望师兄见谅。” 陆修泽微微点头,示意闻景过关了,于是闻景瞬间又变回了那个胆大包天的小混蛋,凑到陆修泽面前,笑嘻嘻地说道:“师兄今天怎的想到来看我?是不是师父说我可以出思过崖了?” 陆修泽笑道:“师弟这话说得无情,莫非师兄无事时就没来看过你?” “是师弟说错了,师兄可千万别生师弟的气。”闻景果断低头认错,声音颇为可怜。 陆修泽知道这家伙向来爱装无辜装可怜,不过他原本就没有生气,所以这件事自然被轻轻放过。 见陆修泽没有生气,闻景又笑了起来,脸颊边的小酒窝若隐若现,给这个俊秀的少年更添几分可爱。接过陆修泽递来的食盒,闻景打开一看,只见里头五荤两素,色香味俱全,分外丰盛。闻景一瞧便是一愣,讶然道:“这师兄,今天是什么日子?这饭菜怎的这么丰盛?” 闻景冥思苦想,还以为自己错过了什么热闹:“是莫师兄终于娶亲啦?还是刘师兄把九阴九阳合和散做出来了?还是——” 陆修泽笑容有点僵:“九阴九阳合和散?” 闻景:“”糟了!说顺口了!! 陆修泽看着闻景,闻景把手缩在身后,塌肩垂头,低眉顺眼,做出一脸的沉痛忏悔模样,说不出的乖巧——然而这小混蛋每次进思过崖前都是这副表情。 此时此刻,陆修泽心中与其说生气,不如说好笑,还有几分诡异。任陆修泽再如何想象,他都没有想到,自己的师弟小小年纪,竟然就伙同丹房的刘师弟一起,偷偷摸摸地做这个东西。陆修泽看着闻景,打量了一会儿,竟忍不住逗弄的心思,故作忧心忡忡的模样,说道:“师弟平日里修炼颇为勤奋,怎会年纪轻轻就需要这个?” 闻景目瞪口呆,完全没想到自己风姿卓绝的大师兄跟他开了黄腔,竟还真以为自己师兄是觉得他“不行”了,顿时羞得满脸通红,摇头摆手,结结巴巴道:“没没有没有,不是这样的!师兄你误会了!” 陆修泽声音半信半疑:“是吗?” 闻景使劲点头,未免陆修泽不信,还一股脑将自己的目的倒了出来:“这是我想要卖给凡人的东西,不是不是我那个”闻景的声音又细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6.06.21.21.24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门嘭地关上。 下一刻, 门又被打开了。 “表哥——”闻景拉开门, 斜倚在门扇上,懒洋洋地看着叶灵书,道,“我觉得你脑子里好像在想些很不好的东西, 介意跟表弟我说说你到底在想什么吗?” 叶灵书此时已经换上惹眼的枣红圆领袍衫,执扇挂玉,描眉画唇,一派分流, 满身臭美。听到闻景的话后,叶灵书的神色越发好看, 目光在端坐的陆修泽和“衣衫不整”的闻景身上流连一会儿,终于咬牙道:“表弟,并非表哥我太过狭隘, 不支持你们但是表弟, 无论如何, 这件事你总要跟舅舅舅妈说过才是!” 闻景听着却是没有同叶灵书想去一处,只以为叶灵书要闻景向父母坦言自己伤重之事, 不由得犹豫道:“为人子女, 怎好让父母太过担心?” 叶灵书不赞同道:“你此时若不说,之后又准备怎么向舅舅舅妈交待?” 闻景道:“何必如此麻烦,反正过了今日就不会再有问题了。” 叶灵书一愣, 转念一想, 暗道:“难道是表弟已经准备同陆兄斩断情丝了么?那为何又要脱衣服?莫非是准备在断绝关系之前共赴巫山, 给自己留个念想?” 这样想想,叶灵书又有些不忍,觉得自己就像是棒打鸳鸯的恶势力,不由得犹豫起来,不知道自己是应当劝解几句,还是狠心就这样让表弟断了的好。 没等叶灵书琢磨个头绪出来,闻景歪头向楼下一看,道:“既然你来了,那就一起进来吧。” 叶灵书:“啊??” 叶灵书万分震惊,没想到自己表弟竟然这样凶猛! 闻景看着叶灵书的脸,越发莫名其妙,道:“这是什么表情,既然你都来了,难道你以为我还会赶你出去不成?” 叶灵书:“不!这个!!表弟你——”这种事还讲究什么“礼貌”,就算赶别人出门也是没有关系的啊! 闻景道:“不过我没点你爱的菜,若你吃不惯,就自己加菜罢,横竖小二已经上楼了。” 叶灵书:“啊你说吃饭啊” 闻景奇怪道:“不然表哥你以为呢?” 叶灵书眼神飘忽:“我那个” 叶灵书终于醒悟过来:既然小二随时都会来上菜,那么表弟和陆兄自然是不会在雅间做出什么不方便让外人观摩的事的。 叶灵书道:“你脱衣服是做什么?” 闻景又觉得有些冷了,拢了拢衣服,道:“大师兄要为我疗伤,自然是要将上衣脱了才好。” 叶灵书:“哦。” 叶灵书默默地走进了雅间。 就像闻景说的那样,小二很快就来了,手脚麻溜地将菜摆了一桌。 闻景让小二招呼着叶灵书继续加菜,自己则被陆修泽拉去了隔间的小榻上,盘膝坐好。 叶灵书好奇地看着,想了想道:“需要回避吗?”叶灵书说这句话时倒是没再想歪,而是考虑到宗门不同,运功法门到底会有所避忌,而且有些宗门的弟子运功时非常讲究一个“静”字,这才出言相询。 陆修泽微笑道:“不过筑基期罢了,无妨。” 叶灵书觉得自己好像感受到了来自金丹期修士的鄙视。 叶灵书闭上嘴,默默夹菜。 见雅间里再没了噪音,陆修泽满意点头,将目光移到闻景身上,关注着闻景运功状态。 就像陆修泽探查到的那样,闻景的状态的确十分糟糕。 闻景体质本是亲近水灵的,而因他修习择日宗功法的缘故,也十分亲近火灵。此时将近正午,日头正盛,火灵跃动,恰好酒楼临近溪畔,水灵气也十分灵动,再加上闻景已登入筑基境界,同灵气的亲近会再上一层楼,所以按理来说,闻景运功应当十分顺畅才是。 但事实上,闻景的状态颇为不妙。 陆修泽瞧了一会儿,眼见闻景脸色越发苍白,周身灵气也仿若凝滞般久久不动,终于忍不住伸出手来,按在闻景神庭处。 闻景的第一轮日轮是在神庭处观想出来的。这其实是学了陆修泽,因为他人选择第一处观想日轮的地方,基本都是在气海处。 第一个观想的日轮放在神庭,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是观想的日轮能形随意动,收放自如,能够与外界联系得更为紧密,坏处则在于与外界联系得太过紧密,若是环境有所变化,那么日轮则会首当其冲。 但到了这时,闻景在神庭处观想的第一个日轮,却无疑为陆修泽的灵气与他自身的灵力,构架出了一座绝妙的桥梁。 陆修泽灵力涌动,带着炽烈火灵的灵力没有损伤闻景的识海,而是直接灌入了神庭处的日轮。若将金丹期修士的灵力比作江海,那么筑基期修士的灵力只能称为溪流,更何况陆修泽本就与一般的金丹修士不同,因此在陆修泽的灌顶下,闻景第一个日轮内的真火很快就被霸道的灵火填满,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润起来,就连袒露的上半身也浮出了隐约的火纹,可以想象只要闻景在这之后稍作调理,应当就可以顺利地接过灵火的掌控权,将这些灌入的灵火炼化,化作己用,功力再进一步。 但陆修泽并未收手。 早在择日宗内时,陆修泽就已经注意到了妨碍闻景修行进度的两个障碍。 第一个障碍,是闻景的先天不足,体质太虚,这才使得闻景在炼体上就花费了八年的功夫。这个障碍,已经在那八年里被闻景跨越了过去,已经不足一提,然而第二个障碍却依然留存于闻景的体内,那就是灵质。 择日宗功法十分霸道,无论修习的人本身是什么样的灵质,修习到最后都会被转化为火灵质——这就是择日宗功法的蛮横之处。 按理来说,闻景虽然身为水灵质,但是在修习择日宗的功法途中,应当被慢慢转化为火灵质才是,可是叫人意外的是,纵使闻景已经修习了择日宗功法这么久,就连第一个日轮都观想出来了,可他的体质却依然是水灵质,几乎见不到转化的迹象。 陆修泽不由得对此感到又是好奇又是疑惑,干脆就在这时助闻景一臂之力,将他转化为火灵的体质好了。 但让陆修泽全然没有料到的是,就在他的灵力漫出日轮,试图淬炼闻景的血肉筋骨时,闻景身体蓦然一震,原本已经在闻景体内恢复运转的灵力再度紊乱起来,叫闻景张嘴咳出一口血来。 陆修泽一惊,怎么也没想到会有这般变故,立时收手,扶住了闻景,道:“师弟?” 啃着香酥芙蓉鸭的叶灵书一愣,探头来看,心下有些忐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啃鸭腿的声音大了点,这才吵到了表弟的运功。 陆修泽眉头紧皱,看着闻景。在陆修泽的注视下,闻景眉间有些疲惫,慢慢睁开眼,也不知是不是陆修泽的错觉,在闻景睁开眼的那一刹那,他似乎看到有一簇金色的火焰在闻景眼底烧了起来。 ——这是 陆修泽心中一跳,神色微变,不由得捧着闻景的脸,凑近细看,然而那一簇火焰竟似乎真的是陆修泽的错觉,无论之后的他再如何仔细观察闻景的眼睛,也再没法找到那一簇火焰。 ——这是怎么回事? 陆修泽眉头皱得越发厉害了,无数思绪和猜测在心中翻涌,而就在这时,陆修泽感到自己手中捧着的脸似乎有些发烫,而一只手也抵在了他的胸口,好像在犹豫要不要推开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7.06.24.22.05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早在陆修泽四岁的时候, 就见过这样焚毁一切c吞噬生命,席卷了希望和生命的火焰。 而在这场梦里, 陆修泽像是又回到了四岁的那年, 又感受到了心中扭曲的愤怒,和几乎贯穿了心脏的痛苦, 然而那个时候的他连说话都未曾学会, 自然也并不明白,这种将五脏六腑都要拉扯开的痛苦, 对他而言究竟代表着什么。 在那无星无月的夜里, 他在村庄外的山上坐了很久很久,满身污泥又衣衫褴褛得连乞儿都不如的他, 在酷烈的山风面前没有丝毫抵御的能力,只能任由山风一点点卷走自己身上的温度。他能听到森冷诡谲的咀嚼声从山林的不远处传来, 也能看到一双双绿油油的眼睛时不时从他身上扫过, 但当他在山林坐了大半个晚上却仍然活着的时候,他做了个决定。 他进入了村庄, 翻进了一个农户的后院,找到了那户人家堆放柴火的地方,然后放了把火。 火焰蔓延的速度是多么地快啊, 快到那户人家老老少少十数人竟然一个都没能逃脱。 当那被风卷起来的血腥火舌向他的脸舔舐过来的时候,他并未感到恐惧,当那惊慌的惨叫和哭嚎在耳畔回响时, 他也没有感到怜悯——他只是觉得, 他空洞洞的肺腑和心脏, 终于被这火焰给填满了,一种掺杂着痛苦和快乐的古怪情绪滋生出来,明明痛得他喘不过气,却又让他脸上忍不住露出了笑。 火。 大火。 带给他毁灭,也带给他新生的火。 多么美啊。 美得他忍不住将这一幕铭刻于心,二十二年来从未忘过分毫。 但这样深刻的记忆,究竟是因为美,还是因为痛? 陆修泽不知道,也没有兴趣知道,但从那以后,他就迷恋上了火。 可这样壮烈的火焰,在陆修泽的生命中也只出现过三次。 第一次,它几乎将他带入坟墓,第二次,它带给他新生,而第三次 “大师兄!”细碎又活泼的脚步声哒哒地靠近,还没有来到陆修泽的门前,就已经嚷嚷了起来,软糯的童音里带着开心和亲近的意味,“大师兄!你起来了吗?!” 陆修泽蓦然惊醒,睁开眼后,才发现应当是盘膝在床榻上打坐的他,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还梦里看到了自己很久都没再想起过的往事。 对于修士来说,每一个梦都是指引,也是警示,那么这个梦,是代表着什么呢? “毁灭呗。王见王,不是毁灭还能是什么?”系统插嘴道,“不过说起来真是意外啊,虽然早就知道你丧心病狂,但我还真没想到你四岁的时候就能干出灭门的壮举啊,不错不错,了不起!我果然没看错你!对了,你怎么想到要去做这事?”回想梦里陆修泽的表情,系统总觉得哪里不太对,也怪陆修泽,都绑定二十年了,竟然也一句都没跟它提起过六岁之前的事,口风真严啊。 系统心里觉得陆修泽真是一代辣鸡宿主,绝对有着高度的沟通障碍,但陆修泽并没有理会系统的问题和诽谤,脸上的表情瞬间被温和的笑容覆盖,若无其事地起身开门,对着门前高度只到他腰部的小闻景笑道:“怎的这么着急?现在——”陆修泽看了看天色,“才不过寅时刚过吧?” 闻景一愣,掉头看了看天色,果然是凌晨四五点的样子,这才发现自己是真的起太早了,于是不好意思地把手背在身后,低头小小声道:“我我只是想到今天大师兄会开始教我引气入体,所以那个”闻景仰起脸,“要不大师兄再回去睡一会儿?” 在闻景被贯日真君丢给陆修泽的第一天,叫陆修泽忙碌了一整天,才从那些废弃的空屋子整理出一间勉强能住人的地儿,于是引气入体这样的事,自然也只能等到第二天才来教导了。对于闻景这样的小孩儿来说,修仙这样的事,恐怕是非常令人兴奋的吧? 陆修泽摸了摸闻景的头,突然想到了他刚到观日峰上的情景:那时的他也是这样迫不及待地追求力量,迎接新的人生吗? 并不是如此,那时的他迎来的最迫切的问题,其实是学习如何说话,学习识字——果真是天差地别啊,这就是被天道眷顾的人和被天道厌弃的人的差别吗? 陆修泽没有半分不悦,反而对这古怪的命运生出了莫名的期待来,于是不由得笑道:“既然已经起了,何必再睡?走罢,我们去演武场。” 天道之子? 虽说资质绝佳,但也只是相对来说,比他资质更为出众的,在这方世界里可谓数不胜数——这样的闻景,究竟要怎么做,才能一统正道,成为当之无愧的领袖? 真想看看你究竟会成长成什么样啊。一定会是很有趣的样子吧? 陆修泽越发期待起来。 · 在观日峰的后山上,有一个半径千余米的圆形演武场,其地面平整光滑,坚固异常,同闻景上山时看到的山路全然不同,于是闻景刚刚在演武场中站定,便迫不及待地问及演武场地面的材质。 陆修泽身在其中,没有感到演武场地面的奇怪,但略微一想,也明白了闻景的意思:“小师弟想多了,这不过是普通山石罢了,并非是什么难得一见的东西。” 闻景惊诧道:“普通山石?” 普通山石会这样坚固平滑? 闻景跺了跺脚,脚下的传来的感觉沉闷稳健,恐怕连他们闻家收藏的凡人界的神兵,都在上头削不下粉末来,这样的石质,会是普通山石? “的确是山石没错,”陆修泽回想过往,漫不经心地说道,“二十年前择日宗出了点小乱子,师父同别人在这儿交手时有点生气,不小心砸了半座山峰,所以这里的地面才会显得稍稍坚固些吧。” 这岂止是“稍稍”坚固些? 闻景目瞪口呆,看着脚下的地面,再瞧瞧观日峰高耸入云的正峰,想象了一下脚下演武场原本的高度和威风后,顿时对贯日真君肃然起敬:有点生气就能砸塌半座山,那全力以赴的话应该是多么令人难以想象的情景啊,到那时,会不会就是挥袖升星,踏地逐海? 只要稍稍想想这样的景象,闻景就忍不住心中的激动,脸色也控制不住地涨红。 对这一切都视作平常的陆修泽倒是脸色平淡,并不明白闻景在暗自激动什么,只是耐心地等闻景激动完了之后,这才道:“这座演武场,便是我师兄弟日常修炼的地方,平日里也绝不会有外人来到此处。这些时日里,你三师兄由于出门历练的缘故见不到,二师姐秦汀芷你是见过的了。”见到闻景点了点头后,陆修泽继续道,“你二师姐性格腼腆,不善言辞和争斗,虽然年长你许多,但日后恐怕还要你多多照料她了。” 闻景拍着胸脯,豪气干云地应下:“当然啦!这是应该的嘛!”稍稍一顿,闻景又道,“我也会照顾大师兄的!”想了想闻景又加了一句,“还有三师兄!” “那就多多劳烦你了。”陆修泽笑着应下,没有放在心上,继续道,“不过在这之前,师弟还要好好修炼才是。” “当然!”闻景头点得如同小鸡啄米,望着陆修泽的眼睛几乎要发出渴望的光来。 陆修泽对闻景这将所有情绪都写在脸上的表情有些诧异,又有些好笑,脸上却神色不动,道:“那师弟你可知我们择日宗是如何修炼的?” 老实说来,这件事其实十分奇怪,就连宗门长老都旁敲侧击过,只不过谁都没能得到答案。 但不管贯日真君是因何转变,都不妨碍择日宗上下对陆修泽的好感和钦佩——连这么无理取闹的贯日真君都能忍受,这么苛责挑剔的要求都能做到,那陆修泽还有什么做不到的呢?! 有了这些年的种种铺垫,面对贯日真君对陆修泽的又一次责罚,按理来说,择日宗上下——特别是贯日真君门下——弟子,应该早就习惯了,但这一次却又格外不同,因为陆修泽这次被罚去思过的地方,是禁谷,而禁闭的时间,是百年。 人生能有几个百年? 纵使他们是修士,寿命不是凡人能够相比的,但百年之长,却也是谁都不敢小觑的时间。 更何况禁谷是什么地方?那可是他们择日宗出了名的禁地之一,毒沼遍布,虽然其中灵气充沛,算是一个修炼圣地,但修炼的前提也得好好地活着啊! 禁谷中与它绝佳的修炼环境齐名的,可是还有盘踞其中的妖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8.06.26.22.09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闻景道:“何必如此麻烦,反正过了今日就不会再有问题了。” 叶灵书一愣, 转念一想, 暗道:“难道是表弟已经准备同陆兄斩断情丝了么?那为何又要脱衣服?莫非是准备在断绝关系之前共赴巫山, 给自己留个念想?” 这样想想,叶灵书又有些不忍, 觉得自己就像是棒打鸳鸯的恶势力, 不由得犹豫起来, 不知道自己是应当劝解几句, 还是狠心就这样让表弟断了的好。 没等叶灵书琢磨个头绪出来, 闻景歪头向楼下一看,道:“既然你来了, 那就一起进来吧。” 叶灵书:“啊??” 叶灵书万分震惊, 没想到自己表弟竟然这样凶猛! 闻景看着叶灵书的脸, 越发莫名其妙,道:“这是什么表情,既然你都来了, 难道你以为我还会赶你出去不成?” 叶灵书:“不!这个!!表弟你——”这种事还讲究什么“礼貌”,就算赶别人出门也是没有关系的啊! 闻景道:“不过我没点你爱的菜, 若你吃不惯, 就自己加菜罢,横竖小二已经上楼了。” 叶灵书:“啊你说吃饭啊” 闻景奇怪道:“不然表哥你以为呢?” 叶灵书眼神飘忽:“我那个” 叶灵书终于醒悟过来:既然小二随时都会来上菜,那么表弟和陆兄自然是不会在雅间做出什么不方便让外人观摩的事的。 叶灵书道:“你脱衣服是做什么?” 闻景又觉得有些冷了, 拢了拢衣服, 道:“大师兄要为我疗伤, 自然是要将上衣脱了才好。” 叶灵书:“哦。” 叶灵书默默地走进了雅间。 就像闻景说的那样,小二很快就来了,手脚麻溜地将菜摆了一桌。 闻景让小二招呼着叶灵书继续加菜,自己则被陆修泽拉去了隔间的小榻上,盘膝坐好。 叶灵书好奇地看着,想了想道:“需要回避吗?”叶灵书说这句话时倒是没再想歪,而是考虑到宗门不同,运功法门到底会有所避忌,而且有些宗门的弟子运功时非常讲究一个“静”字,这才出言相询。 陆修泽微笑道:“不过筑基期罢了,无妨。” 叶灵书觉得自己好像感受到了来自金丹期修士的鄙视。 叶灵书闭上嘴,默默夹菜。 见雅间里再没了噪音,陆修泽满意点头,将目光移到闻景身上,关注着闻景运功状态。 就像陆修泽探查到的那样,闻景的状态的确十分糟糕。 闻景体质本是亲近水灵的,而因他修习择日宗功法的缘故,也十分亲近火灵。此时将近正午,日头正盛,火灵跃动,恰好酒楼临近溪畔,水灵气也十分灵动,再加上闻景已登入筑基境界,同灵气的亲近会再上一层楼,所以按理来说,闻景运功应当十分顺畅才是。 但事实上,闻景的状态颇为不妙。 陆修泽瞧了一会儿,眼见闻景脸色越发苍白,周身灵气也仿若凝滞般久久不动,终于忍不住伸出手来,按在闻景神庭处。 闻景的第一轮日轮是在神庭处观想出来的。这其实是学了陆修泽,因为他人选择第一处观想日轮的地方,基本都是在气海处。 第一个观想的日轮放在神庭,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是观想的日轮能形随意动,收放自如,能够与外界联系得更为紧密,坏处则在于与外界联系得太过紧密,若是环境有所变化,那么日轮则会首当其冲。 但到了这时,闻景在神庭处观想的第一个日轮,却无疑为陆修泽的灵气与他自身的灵力,构架出了一座绝妙的桥梁。 陆修泽灵力涌动,带着炽烈火灵的灵力没有损伤闻景的识海,而是直接灌入了神庭处的日轮。若将金丹期修士的灵力比作江海,那么筑基期修士的灵力只能称为溪流,更何况陆修泽本就与一般的金丹修士不同,因此在陆修泽的灌顶下,闻景第一个日轮内的真火很快就被霸道的灵火填满,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润起来,就连袒露的上半身也浮出了隐约的火纹,可以想象只要闻景在这之后稍作调理,应当就可以顺利地接过灵火的掌控权,将这些灌入的灵火炼化,化作己用,功力再进一步。 但陆修泽并未收手。 早在择日宗内时,陆修泽就已经注意到了妨碍闻景修行进度的两个障碍。 第一个障碍,是闻景的先天不足,体质太虚,这才使得闻景在炼体上就花费了八年的功夫。这个障碍,已经在那八年里被闻景跨越了过去,已经不足一提,然而第二个障碍却依然留存于闻景的体内,那就是灵质。 择日宗功法十分霸道,无论修习的人本身是什么样的灵质,修习到最后都会被转化为火灵质——这就是择日宗功法的蛮横之处。 按理来说,闻景虽然身为水灵质,但是在修习择日宗的功法途中,应当被慢慢转化为火灵质才是,可是叫人意外的是,纵使闻景已经修习了择日宗功法这么久,就连第一个日轮都观想出来了,可他的体质却依然是水灵质,几乎见不到转化的迹象。 陆修泽不由得对此感到又是好奇又是疑惑,干脆就在这时助闻景一臂之力,将他转化为火灵的体质好了。 但让陆修泽全然没有料到的是,就在他的灵力漫出日轮,试图淬炼闻景的血肉筋骨时,闻景身体蓦然一震,原本已经在闻景体内恢复运转的灵力再度紊乱起来,叫闻景张嘴咳出一口血来。 陆修泽一惊,怎么也没想到会有这般变故,立时收手,扶住了闻景,道:“师弟?” 啃着香酥芙蓉鸭的叶灵书一愣,探头来看,心下有些忐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啃鸭腿的声音大了点,这才吵到了表弟的运功。 陆修泽眉头紧皱,看着闻景。在陆修泽的注视下,闻景眉间有些疲惫,慢慢睁开眼,也不知是不是陆修泽的错觉,在闻景睁开眼的那一刹那,他似乎看到有一簇金色的火焰在闻景眼底烧了起来。 ——这是 陆修泽心中一跳,神色微变,不由得捧着闻景的脸,凑近细看,然而那一簇火焰竟似乎真的是陆修泽的错觉,无论之后的他再如何仔细观察闻景的眼睛,也再没法找到那一簇火焰。 ——这是怎么回事? 陆修泽眉头皱得越发厉害了,无数思绪和猜测在心中翻涌,而就在这时,陆修泽感到自己手中捧着的脸似乎有些发烫,而一只手也抵在了他的胸口,好像在犹豫要不要推开他。 “那个呃大师兄?” 陆修泽低头望去,这才发现他同闻景似乎靠得太近了。 陆修泽能清楚地看到他小师弟那双总是盛着笑意藏着温柔的眼里,满溢着紧张和无措,同叶灵书有几分相似c但却又比叶灵书更为英气俊美的脸上泛起了好看的晕红,他们气息相融,呼吸交缠,只要陆修泽将头再低一些,就能亲上闻景的脸。 陆修泽感到自己心里有些发痒。 恰好看到这一幕的叶灵书,吓得筷子当啷一声砸在碗上。 陆修泽瞥了叶灵书一眼,若无其事地同闻景拉开距离,左手指腹擦去了闻景唇边的血迹,这才收回手,道:“师兄一时情急,倒是让师弟不适了,是师兄的过错。” 闻景哪里见得陆修泽这样说,瞬间就将刚刚的不自在丢开了,正色道:“这哪里是师兄的错?师兄分明是好意,只是师弟体质不好,这才枉费了师兄的好意。” 陆修泽道:“但说到底还是师兄太过鲁莽了,明知道师弟体质有异,却还这般冒进” “大师兄,你再这样说我就真的生气了!若大师兄你不是真心为我好,又怎会不惜耗费灵力为我疗伤淬炼?这本就不是大师兄的错,大师兄为什么一定要往自己身上揽下责任?” “但是” “没有但是!我是伤员!大师兄要让着伤员!我说没关系就没关系!” 隔间外,叶灵书默默捡起筷子,一边继续啃着自己的香酥芙蓉鸭,一边陷入了沉思:对于这两人的关系,我到底是想歪了还是没想歪? 真谜。 时间流逝,日影西斜。 不知过了多久,陆修泽冷不丁道:“你现在看到了什么?” 闻景回过神来,再次望去,却见景色依旧,除了那群书生已结伴离开之外,什么都没有改变。 闻景哑然,纵使他的悟性曾被择日宗上下百般夸赞,但此刻的他依然不明白陆修泽语中有何深意。 大师兄究竟在问他什么? 大师兄又想要从他口中听到什么答案? 闻景竟想不到答案。 陆修泽曼声道:“蜉蝣从生到死的时间,不过是人的一日。而人的一生,不过是仙人一个打盹的时间。我们看蜉蝣碌碌的一生,觉得它们可怜而可笑,殊不知仙人看我们也是如此。” 闻景心中越发困惑,但却没有出言打断,而是细细聆听。 陆修泽继续道:“蜉蝣一日生死,草一岁枯荣,人百年轮回。世上有很多的事,我们不必理解,也不会去理解。这样不同的理解,造就了‘对’和‘错’。然而世上的很多事情都没有对错,只有所站立场的不同,和眼中世界的不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9.06.28.22.48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叶灵书衣袖轻抬, 掩唇一笑,眼波流转, 越发显得眉眼如画:“表弟狭隘了, 男装女装有什么妨碍?还说是我这样不好看么?” 闻景一噎。 叶灵书这样好看么? 自然是好看的。 叶灵书虽生为男人,但长相肖母, 眉不黛而翠, 唇不点而朱,那双漂亮至极的桃花眼更是勾魂夺魄,艳色逼人,再加上他此时的扮相,竟叫叶灵书像是被谪落凡尘的仙女似的。 要让闻景昧着良心说不好看, 闻景时万万说不出来的。 闻景支吾了一会儿,最后吭吭哧哧地说道:“可是表哥,姑姑和姑父见你这样会生气的吧?” 叶灵书毫不在意,道:“那就不让他们看到就成了。而且就算看到又怎样?对着我这样的美貌, 爹娘怎么还可能生气。” 闻景:你倒是很有自信哦! 叶灵书只当闻景不存在,弹指投出一面水镜来, 便含笑端详水镜里的自己,那若无旁人的自得臭美模样恕陆修泽直言,还真是跟闻景如出一辙。 陆修泽这才相信, 这两人的确是有血缘关系的。 在叶灵书出现后, 陆修泽便安静站在一旁, 趁着二人谈话的时候, 对着这虚云真君的弟子从头到脚好好观察了一遍, 心里头已经有了思量,等到闻景被叶灵书堵得偃旗息鼓后,这才微微笑着,向叶灵书攀谈起来。 陆修泽只要想,那么就可以让任何同他交谈的人如沐春风,可以让任何人都喜欢上他。再加上叶灵书同闻景还是很有相似的地方的,于是,陆修泽驾轻就熟,稍稍两句就哄得叶灵书心花怒放,称兄道弟起来,倒显得陆修泽才是叶灵书的表亲似的。闻景也全不在意,兴高采烈地搭话,一时间三人说得气氛颇为热烈,就连吞骨江那汹涌轰鸣都掩盖不住。 在交谈中,陆修泽知道,叶灵书跟闻景混的是截然不同。 闻景过去十年中的八年都在炼体,近两年才开始正式观想法门。虽然自开始引气入体后,闻景修为飞涨,不过又因为身体强度实在跟不上自己的修为,因此不得不一直压制自己的修为进度,至今才堪堪达到炼气中期,若不是搭上了匪镜师伯的顺风车,这样的他是肯定不会被择日宗放下山的。 但叶灵书却不同。 作为被虚云真君看中的关门弟子,叶灵书自然是极其契合隐云宗的法门的,自开始修行后,修为便扶摇直上,一路顺风顺水,不过七年时间就已经踩在了金丹的门槛上,只待时机一到,就能成就金丹! 而那时的叶灵书,才不过十三岁! 如此奇才,在天才辈出的六大宗门内,都是难得一见的,因此虚云真君老怀大慰,挥手就放叶灵书一个长假,让他可以下山同父母团聚。 然而谁都没想到的是,这位天纵奇才的叶灵书,在自理能力上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废柴,因此叶灵书刚离开隐云宗后就走偏了路,竟一直从远在海外的聚云岛隐云宗,一直迷路到了琨洲中部偏北的择日宗门前——花了三年都没找到正确的路,这也是十分难得了。 叶灵书说这番话的时候,脸上倒是没有为自己三年的迷路感到半点羞愧,反而对自己七年就踩在金丹的门槛上感到颇为自得,话语里全是炫耀,表露出了十足的少年心性。 闻景听着却忍不住了,嘀咕道:“这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大师兄可是五年就已经成就金丹了呢!你有什么好得意的!” 事实上,陆修泽虽然六岁拜入宗门,但直到十八岁才开始引气入体,到二十三岁便成就金丹,这是怎样地惊世骇俗? 更何况择日宗的法门,同其他宗门都不太一样。择日宗第一个要求的是门下弟子身体强度,在确定弟子身体强度合格后,才会允许弟子开始体内灵气的积累,所以严格说来,择日宗应是身与术□□。但就算这样,陆修泽从入门到金丹,拢共只花了短短五年,想来若是陆修泽拜入隐云宗,只修术法的话,那么可能成就金丹的时间连五年都不用! 然而外人不知内情,只道陆修泽六岁拜入宗门,二十三岁成就金丹,虽然也算得上天才,但十七年的修炼磨合,就算称得上天才,却也不过如此。 闻景知道内情,心里很是为自己的大师兄叫屈,但这样的事陆修泽自己都不在意,闻景也不好意思到处嚷嚷说别的天才都是伪天才,只有他大师兄才是最厉害的,于是只能自己心里憋得慌。 但今天见着嘴上谦虚心里得意的叶灵书,闻景到底没有忍住,小声嘀咕了几句。 吞骨江畔到底声音太过噪杂,叶灵书修为不足,没有听到,陆修泽却是听到了。 陆修泽含笑看了闻景一眼,心中生出几分满意欣慰,觉得自己养这小崽子的十年功夫倒是没有白花,顿时忍不住又摸了摸闻景的头,就像是摸着一只家养的小豹子,还是毛光水滑会撒娇的那种。 闻景乖巧任摸。 叶灵书见了手痒,也是笑着伸手,但半路就被闻景给打下来。 闻景虎着脸道:“表哥!别乱伸手!” “哟!”叶灵书挑眉一笑,再不复他们初见时的大家闺秀模样,反倒是带着调戏良家妇女般的痞气,道,“怎么?你师兄摸得你表哥就摸不得么?” 闻景理直气壮:“那当然,他可是我大师兄!” 叶灵书一愣,琢磨着这好话像哪里不太对,好像显得他连站这里都很多余似的,但看看面无异色的陆修泽,又觉得应该是自己的错觉:他可是闻景这小子的表哥啊!怎么会多余呢? 系统:我就插嘴一句啊我觉得这可能不是错觉耶 叶灵书将这件事抛到脑后,道:“既然陆兄说,渡过这飞浪江后就是凡世了,那我们三人该如何过去才好?” 飞浪江河床广阔,对陆修泽来说自然不算什么,对叶灵书也是还好,可对堪堪炼气中期的闻景来说,就不是很友好了。 闻景看出叶灵书心中所想,坏笑道:“师兄自然会带我过河,你顾好你自己吧,若是半路掉下去了,那才叫丢人!” 叶灵书气得直瞪眼,简直想要撩起裙子给这小混蛋来一脚,但恰好陆修泽就站在二人中间,将两个跳脱的家伙隔开,于是叶灵书也只能愤愤地哼了一声,脚下轻点,如同一朵轻云飘向吞骨江,步步生莲,踏浪而行,纵使吞骨江河水如何湍急翻涌,叶灵书的身形都没有半点动摇和吃力。 叶灵书这一手,显然已是对灵力掌控达到相当的境界,脚下隐现的莲花,便是灵气外放凝型的结果。遍览整个修真界,也只有专修术法炼气的隐云宗弟子,才能在金丹未达时便做到这一步。 叶灵书显然也对这一点颇为自得,站在江心回头遥望,想要看看陆修泽要怎样带闻景过江。 ——若那位陆师兄是选择唤出飞剑来,那可真是太无趣了。 叶灵书这样想着,却在回头看清陆修泽的那瞬间凝住了眼神,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所以很多时候,送自己子女求仙的父母,往往是抱着再也见不到他们的心思去的。纵使心中再有不舍,但只要子女能够被仙长看中,成为仙门中人,那长生不老或许就是指日可期的吧?如过子女能够更争气一些,成为得道高人,那么庇护一个家族百年千年,也不是难事吧? “有时候想想,觉得我也是很不孝。”闻景轻声说着,“爹娘从一开始就只求我一生平安。” 世上绝大部分主动送子女求仙的父母,都是心有所求。但闻家在豫国是何等显赫?闻景作为闻家幼子,自出生就受尽宠爱,他的父母简直恨不得将世界上所有的好东西都捧到他面前,只求他安康喜乐,无忧无虑地过了这一生,又怎么忍心将他送入仙门,此生再难相见? “但我偏偏要来。” 闻景的声音,在河流的咆哮声下显得细不可闻,可以陆修泽的耳力,自然不会漏过。 陆修泽偏头看他,想起了闻景十年前的话。 “若不能达成心中所愿,就算与天同寿,又有何欢?”陆修泽道。 闻景诧异看了陆修泽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小声道:“师兄还记得啊。” 陆修泽微微一笑。 闻景又望向了那湍急的吞骨江,思绪飘远:“说起来,我娘倒是跟我说过,我刚出生的时候,可是奇怪得紧,所有见着我的人,都觉得我应该是有仙缘的。但我爹娘却不愿叫我离家,所以从来都没有在我面前提起仙人的事,更不许别人提在六岁之前,我是不知道世上除了武师之外,还有‘仙师’的。” 陆修泽道:“哦?” 闻景道:“其实更小的时候的事,我都不太记得了,爹娘也不肯跟我说,我只记得,在我六岁的那天,我带着小厮出门,然后” 然后他遇见了仙人。 手段通天的仙人——至少那个时候,闻景以为那是仙人。 毕竟展现在年幼的闻景面前的,是多么神秘莫测c多么引人向往的力量啊! 当那个“仙人”用剑指向天时,天昏地暗,暗雷阵阵,当他的剑落下时,狂风暴雨也随之降落在大地上,昏暗的雷云和狂烈的大雨,弥漫了整个豫国,也救下了整个豫国。 那正是豫国干旱的第二年。那一年,饿殍遍野,整个国家的子民都在哀泣,恳求着苍天的怜悯,祈盼着雨的到来。 最后雨来了,但不是天带来的,而是仙人带来的。 ——以一人之力,呼风唤雨,泽被苍生这样的力量,怎么能不叫闻景向往? 当豫国的人们都在暴雨中拜倒下去,涕泗横流,虔诚而感激地仰望着半空中的仙人的时候,仙人却看到了闻景。 于是仙人来到了凡间。 仙人道:“你资质卓绝,又被我所见,那么合该与道有缘,不应作为凡人度过一生小孩儿,你可愿拜我为师,同我回隐云宗?” 闻景奇道:“隐云宗?” 仙人颌首:“没错,吾乃隐云宗二代长老,虚云子,虚云道人。” “虚云道人?”听到这里,陆修泽这才终于感到了几分诧异。 闻景挠了挠自己的脸,嘿嘿笑着:“是啊,是虚云真君呢,我也是上山之后才知道,原来虚云真君竟然比我想的还要厉害。” 虚云真君,是当今道门中仅有的几个能被尊以“真君”之名的人,就像是贯日道君。 但贯日真君虽然也被尊以“真君”,可相较于虚云真君来说,贯日真君就只能算是后起之秀了,因为虚云真君至今已活了将近千年,修为高深莫测,辈分更是高得吓人,就连现在隐云宗的宗主,见着虚云真君后,也要恭恭敬敬叫一声师叔祖。 想来如果闻景当真拜入虚云道人门下,那闻景的辈分,可就比隐云宗的宗主还要高了。到时候,就只有闻景管教别人的份,可没别人管教闻景的事了。 “但你拒绝了。”陆修泽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0.第 160 章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对于凡人来说, 十年是一个漫长得足以度过人生一个阶段的时间, 但对于修士来说, 十年不过是弹指间罢了。 陆修泽也是这样想的。 陆修泽在择日宗内一共度过了三个十年。第一个十年,他学会了说话写字, 学会如何将自己伪装成一个正常的人;第二个十年, 他一飞冲天, 从外门弟子步步向前, 所有横亘在修士面前c让他们陷入一个又一个瓶颈的门槛, 在他面前都形同虚设。 ——他在十八岁那年引气入体;十九岁筑基,并在神庭观想出第一个日轮的雏形;二十岁拜入贯日真君门下;二十一岁完整观想出第一个日轮,踩在金丹的门槛上;二十三岁成就金丹, 震动宗门;二十四岁于门派弟子比试上击败所有同代弟子, 成为门派当之无愧的大师兄。 于常人来说, 短短二十余年就有这般经历, 想来其间种种波澜壮阔,精彩纷呈, 但是对陆修泽来说, 修行路上的一切对他而言都轻而易举, 真正难的地方,反而是如何在众人面前掩饰自己异于常人的地方。 但无论是修行,还是掩饰, 对陆修泽来说都没有什么趣味, 而修士的时间偏偏又极其漫长, 于是陆修泽就这样漫不经心地修行, 漫不经心地活着。 可当闻景来到择日宗,成为他最小的师弟后,一切都不同了——这并非是说闻景此人对陆修泽有多重要,而是说闻景这家伙,真的是太烦人了! 既烦人,却也可爱。 在见着闻景之前,陆修泽就知道,正常的小孩儿都会有一段时间喜爱招猫逗狗,以至于猫厌狗嫌,老牛看到他们都要扭头走。 可陆修泽万万没有想到,那看起来特别乖巧可爱懂事的闻景,竟然也是这么个活蹦乱跳的性子。在闻景来到择日宗的前几个月,也不知道是炼体太苦太累还是没摸清情况,闻景倒是按兵不动,乖巧了几个月,但没过半年功夫,这小鬼便原形毕露,足迹遍布整个择日宗,令人啼笑皆非的荒唐事一桩接一桩,就算被关进思过崖吹冷风,出来后却又是一个惹是生非的小混蛋。 但偏偏闻景生得可爱,嘴巴又甜,把择日宗上上下下哄得开心不已,因此在择日宗内,闻景这小混蛋的人气倒是出乎意料地高。不过再招人喜欢,也碍不住门规严格,因此十四岁后,闻景就成了思过崖的常客,一年里倒是有十个月是住思过崖里的。 贯日真君虽然嘴上嫌弃闻景这小混蛋招人烦,也从未因他而向宗主求情,但心里到底对闻景放心不下,于是思来想去后,照顾思过崖上的闻景的这个重担,就落在了陆修泽的身上。 系统:???等等宿主我觉得这个走向不太对,你是不是要拒绝?你一定会拒绝的对吧? 但陆修泽欣然领命,因他觉得闻景虽然是个小混蛋,但却是个颇有趣的小混蛋。 他的人生,不正是在追逐着有趣么?既然现在这个有趣的家伙送上了门,他岂有向外推开的道理? 系统感到了不好的预感,但转念想想,又觉得这种“跟天道之子交好,最后再在他面前撕下自己的伪善面具狠狠打击他”的神经病做法,跟“亲手培养起自己的对手再杀了他”一起,并列反派b一ss的十种神经病做法的榜首。 系统深受感动,只觉得陆修泽就要在反派b一ss的道路上迈出人生的一大步,于是忍不住情深意切地说道:“去吧宿主,不管你变成什么风格,我都会支持你的!” 陆修泽冷淡道:“哦。” 系统:“好无情!我喜欢!” 这一天,陆修泽提着食盒,来到了思过崖。 因闻景是个十六岁的少年,本就是长身体的时候,再加上他才刚刚渡过了炼体的阶段没有多久,所以他每一顿的饭量都大得惊人,因此,陆修泽这次拿上思过崖的食盒容量也是颇为可观。 当陆修泽走过山门时,老旧的风铃摇出了轻微的声响,而在思过崖上的闻景也远远地瞧见了陆修泽,顿时兴奋地蹦起,挥手大喊道:“大师兄!” 闻景的声音中气十足,阳光照在他的身上,衬着这个唇红齿白的少年生机勃勃,光芒万丈,简直就像是一个小太阳。 陆修泽瞧着逆光的闻景,眯了眯眼睛,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闻景撑着崖边一跳,从几近百米高的崖边落下,姿势帅气,然而在落地的瞬间却不知哪儿没站对,脚下一扭,咕噜咕噜滚到了陆修泽脚下,抱着自己的腿哀哀叫唤。 陆修泽:“师弟今日的会面真是别出心裁。” 闻景从下往上看着陆修泽,泪眼汪汪:“大师兄”闻景抽噎了一下,“今天吃什么?” 陆修泽稳稳地站着,身姿如临风玉树,淡淡道:“起来说话。” 闻景不敢再在陆修泽面前耍赖,赶紧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对着陆修泽一躬到底,正正经经地说道:“师弟方才失态了,还望师兄见谅。” 陆修泽微微点头,示意闻景过关了,于是闻景瞬间又变回了那个胆大包天的小混蛋,凑到陆修泽面前,笑嘻嘻地说道:“师兄今天怎的想到来看我?是不是师父说我可以出思过崖了?” 陆修泽笑道:“师弟这话说得无情,莫非师兄无事时就没来看过你?” “是师弟说错了,师兄可千万别生师弟的气。”闻景果断低头认错,声音颇为可怜。 陆修泽知道这家伙向来爱装无辜装可怜,不过他原本就没有生气,所以这件事自然被轻轻放过。 见陆修泽没有生气,闻景又笑了起来,脸颊边的小酒窝若隐若现,给这个俊秀的少年更添几分可爱。接过陆修泽递来的食盒,闻景打开一看,只见里头五荤两素,色香味俱全,分外丰盛。闻景一瞧便是一愣,讶然道:“这师兄,今天是什么日子?这饭菜怎的这么丰盛?” 闻景冥思苦想,还以为自己错过了什么热闹:“是莫师兄终于娶亲啦?还是刘师兄把九阴九阳合和散做出来了?还是——” 陆修泽笑容有点僵:“九阴九阳合和散?” 闻景:“”糟了!说顺口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1.07.09.21.31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陆修泽微微笑着, 温和道:“师尊可有说他是何意?” 秦汀芷摇头。 陆修泽一顿, 又道:“说起来,今日怎的是来唤我?三师弟呢?” 秦汀芷欲言又止,最后抬头飞快地瞥了陆修泽一眼, 后又低下头,小声道:“师弟他昨日便下山历练去啦。” 下山历练。 是了,一月前的争执之始, 本就是贯日真君同弟子三人,送门下最小的三师弟下山历练, 怎料途中遇上狼群袭村,后又是他被罚思过崖, 这才叫三师弟把行程耽搁了下来。如今, 想来贯日真君的气也该消的差不多了, 所以想起途中折返的三师弟魏谌后,便叫魏谌继续他的历练。 ——逻辑很对,但时机却不太对。 然而陆修泽实则并不是很关心这些事, 于是稍稍想想后, 便不再理会,起身向秦汀芷微微一笑,温声道:“那我们便走吧。” 虽说这一遭是秦汀芷带着陆修泽离开思过崖,然而最后却是陆修泽走在前头,秦汀芷低头亦步亦趋地跟在陆修泽身后, 咋一瞧去, 倒像是被关禁闭的是秦汀芷而非陆修泽。 或许是因为前几天的大火将外头散漫历练的弟子召回不少, 一路上,陆修泽路遇的同门比平日里多多了,凡是见着陆修泽的择日宗弟子,够身份的无不上来见礼,不够身份的也远远停下脚步,向着陆修泽微微低头,待到陆修泽远去后,才匆匆离开。 对于这一切,陆修泽早就习以为常,并不放在心上,但他身后的秦汀芷却在这时微微一叹,道:“大师兄果然很受尊敬啊。” 陆修泽没有在意,道:“不过是因为我们是师父的弟子罢了。” “不一样的”秦汀芷抬眼,悄悄看了陆修泽的侧颜,又赶紧低下头去,脸上飞起两片晕红。 大师兄他真好看啊 秦汀芷艳羡地想着:大师兄果然是宗门里最好看的人,难怪听说大师兄今日解禁后,师兄弟们都纷纷来偶遇大师兄了咦,等等,为什么来偶遇大师兄的是师兄弟呢? 秦汀芷陷入了谜之沉思,而这时,观真殿也到了。 观真殿坐落于离择日峰最近的观日峰上,虽然只称作“殿”,但却占据了观日峰的大半个山头,是仅此于宗门主殿的建筑。而这个山头和这座观真殿,竟是完完全全属于贯日真君一人,可以任由贯日真君处置,由此足以见贯日真君在择日宗中的地位。 来到观真殿前,秦汀芷无声退下,陆修泽则是推门而入,独自穿过几进的前院,走向正殿。 正殿的大门敞开,叫陆修泽远远地就看见了端坐在蒲团上的贯日真君,以及跪在贯日真君身前蒲团上c背对着陆修泽的小孩儿。 陆修泽既然已经看到了贯日真君,那么贯日真君不可能看不到陆修泽。但贯日真君偏偏眼皮也未曾向陆修泽抬一下,反倒是看着自己身前的小孩儿,道:“你要拜师,可老道我偏偏已经不收徒很多年了。” 拜师? 陆修泽脚步微顿,随即又像是没有听到一样,继续向贯日真君走去。 “老道长,你这么大年纪了,难道还要跟小孩儿耍赖吗?”小孩儿急了,跐溜一下从蒲团蹦跶起来,属于孩童的软糯声音带上了气鼓鼓的情绪,大声道,“你明明跟我说好的了,只要我回答上你的三个问题,你就会破例,收我当弟子的!” “呿,谁说老道我要耍赖的!”贯日真君翻了个老大的白眼,在小孩儿面前将为老不尊这四个字诠释得十分透彻,然而陆修泽却知道,一股莫大的威能却越过小孩儿,降临在他的身上,将他牢牢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陆修泽心中不悦,脸上表情却分毫不露,遵照贯日真君的意思,安静待在了原地。 贯日真君继续道:“你不是还有一个问题未答么?若你连这个问题都能答上来,我自然收你为徒!” 小孩儿拍拍胸脯,豪气云干:“你说!” 贯日真君差点要被这小孩儿给逗笑了,咳嗽一声后,这才板好了脸,道:“我问你,有一个以打猎为生的村庄,遇上了狼群袭村,你是帮还是不帮?是帮人还是帮狼?” “这还不简单!”小孩儿脱口而出。 贯日真君捻着胡须,道:“小心点儿,小家伙,如果这个答案不让我满意的话,你前两个问题答得再好,也是没有用的!” 贯日真君遥遥望向了陆修泽,而早已明白贯日真君之意的陆修泽不动声色,心中漠然。 原来,这就是贯日真君叫他来的意图么? 让他来看一场好戏? 看就看罢,左右他也是无事,不过奇怪的是,为何这戏的另一个主角,却是这么个小孩儿? 被贯日真君这样一恐吓,原本想要直接说出答案的小孩儿果然卡了壳儿。他低头想了想,约莫盏茶功夫后,这才抬起头来,道:“我已经想好啦!” 贯日真君点点头:“说罢。” 小孩儿认真道:“我要帮人。” 贯日真君道:“为什么?猎户平日里吃狼,这时候也不过是被狼吃了,一报还一报,有何不对?” 小孩儿不但没有反驳,反而点头道:“的确没有不对。” 贯日真君不太高兴了:“那你又为何要帮人?” “世上有很多事的,但更多的却是大大小小的圈子。狼群是一个圈子,被狼吃的羊是一个圈子,吃狼的人也是一个圈子。而在这些圈子里,无论是狼吃羊还是羊吃狼,无论是狼吃人还是人吃狼,这些都是理所当然的——大家都是吃饭,都是为了活下去,本质上是一点区别都没有的。”小孩儿将手背在身后,小小的身影分明还带着几分圆滚滚的可爱,但话语中却已经显出了几分庄严肃穆,“是的,这些都是理所当然的,但对我来说,帮人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我不是狼,我是人呀!” “我既然生而为人,那么自然要站在人的圈子里,从人的角度来说,为人着想。”小孩儿道,“就好像我们豫国和楚国的交战,说到底也只是人和人之间的矛盾——人和人打架,难道有高低的分别吗?没有的。可是如果豫国和楚国打起来,我身为豫国人,难道不去保卫自家的家国,反而要去为楚国着想么?才不会啦,我可是豫国人啊!” 这时,原本只是为了教育教育陆修泽的贯日真君,也不由得为小孩儿的话语带走了大部分的注意力,道:“那照你所说,若人将狼群屠杀殆尽,又或者是豫国灭了楚国,你也是要拍手叫好了?” 小孩儿肩膀一塌,刚刚还在的肃穆感瞬间消失无踪,嘟囔道:“哎呀,我最讨厌跟你们这些把天聊死的人说话啦,就不能不钻牛角尖嘛!” 贯日真君好气又好笑地曲指,在这小孩儿的额上弹了一记:“别胡说八道,快回答我!” 小孩儿捂头,不满地嘟哝几句后,道:“当然不会啦。” 贯日真君道:“这又是为什么?” 小孩儿理直气壮道:“因为除了人c除了豫国子民之外,我还是我自己啊!我看不得狼群屠杀村民,难道我就能看得村民屠杀狼群吗?我能帮豫国抗击楚国的入侵,难道我会帮豫国入侵楚国吗?人在世上又不是只能有一个立场,这么简单的事情,老道长你难道不明白吗?!” 贯日真君道:“但如果你一定要在其中做出一个选择呢?” “我不选!”小孩儿斩钉截铁道,“世界上既然没有十全十美的事,也定然不会有百死无生的路!只要努力,一定能够找到办法的!” 贯日真君抚着自己的胡子,盯着眼前的小不点,呵呵轻笑了起来,然后,这轻笑又变成大笑,笑声中尽显舒畅:“好,好,好小小年纪,却已然明心见性,斩去魔障,我果然没看错你这小子。” “那你呢?”冷不丁地,贯日真君抬起头来,目光电射,向陆修泽道,“你明白了吗?” 小孩儿吓了一跳,惊觉自己身后有人,扭头向陆修泽望来,但在看清陆修泽的瞬间,小孩儿睁大眼,愣在了原地。 没等叶灵书琢磨个头绪出来,闻景歪头向楼下一看,道:“既然你来了,那就一起进来吧。” 叶灵书:“啊??” 叶灵书万分震惊,没想到自己表弟竟然这样凶猛! 闻景看着叶灵书的脸,越发莫名其妙,道:“这是什么表情,既然你都来了,难道你以为我还会赶你出去不成?” 叶灵书:“不!这个!!表弟你——”这种事还讲究什么“礼貌”,就算赶别人出门也是没有关系的啊! 闻景道:“不过我没点你爱的菜,若你吃不惯,就自己加菜罢,横竖小二已经上楼了。” 叶灵书:“啊你说吃饭啊” 闻景奇怪道:“不然表哥你以为呢?” 叶灵书眼神飘忽:“我那个” 叶灵书终于醒悟过来:既然小二随时都会来上菜,那么表弟和陆兄自然是不会在雅间做出什么不方便让外人观摩的事的。 叶灵书道:“你脱衣服是做什么?” 闻景又觉得有些冷了,拢了拢衣服,道:“大师兄要为我疗伤,自然是要将上衣脱了才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2.07.10.21.59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那师弟你可知我们择日宗是如何修炼的?” 闻景闻言, 稍稍想想, 然后犹豫道:“是引气入体,在识海中观想日轮, 直到体内神庭c膻中c气海三处形成三个日轮,最后, 在从炼气化神迈入练神返虚时,从三日轮中择一日轮修炼,最后悟虚合道——这也正是择日宗的由来,对吗师兄?” 陆修泽微微一笑:“倒是没有想到小师弟你竟然对择日宗也有所了解。” 闻景又是高兴又是害羞,明明眼睛闪闪发光, 酒窝也抿得又深又圆,嘴上却谦虚道:“只是一些大家都知道的事,不算什么啦。” 陆修泽心中升起恶趣味,像是没有看到闻景被夸奖后暗自高兴的神色, 反而顺着闻景谦虚的话语, 点头道:“师弟说的也是,若师弟对择日宗了解得更深一些, 怕是就不会选择拜入择日宗了。” 闻景一愣,倒是来不及失落, 追问道:“师兄为何这样说?” 没有看到预想中闻景失落和委屈的神色, 陆修泽心中有微微的失望,但却没有表露分毫, 道:“师父同你说过, 你的体质虽好, 但最适合的功法却不在择日宗,你可还记得?” 闻景点头,道:“没错,但是” ——但他却有不得不拜入择日宗的理由,虽然现在的他还不知道这个理由是什么,可总有一天,他会明白一切的。 闻景不再想这件事,道:“师兄可愿为师弟解惑?” “分内之事。”陆修泽笑道,“师弟应当也听说过了,择日宗的弟子,需要在体内观想日轮,然后择一日轮修炼,但在这之前,师弟可想过,要怎样的体质,才能承受体内日轮的灼烧?” 闻景虽小,但却聪明非凡,一听陆修泽的话,顿时睁大了眼,心中升起了不太好的预感:“师兄的意思是” 陆修泽道:“我的意思是,在正式引气入体观想日轮前,师弟你要做的,恐怕是炼体了。” “炼炼体?”闻景吞了吞口水,看了看自己又白又软的手,强忍住掐一把试试硬度的冲动,“那那我要修炼到什么程度,才能开始引气入体呢?” “像这样就可以。”陆修泽脸色微笑不动,右手却蓦然一拳击向身侧空处,只听一声爆响,强烈的气流向着陆修泽身侧卷去,竟直接将陆修泽右方二十余米外的武器架掀飞,远远吹开,叮铃哐啷落了一地,而与此同时,陆修泽右半边的袖子也被无形的气劲化作碎片飘下,露出了里头肌肉紧实漂亮的手臂。 闻景目瞪口呆。 这这可不是仙法,而完全是的力量啊!竟然只靠的力量,就做到这一步吗?话说回来,没想到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大师兄竟然有这么漂亮的肌肉不不不不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竟然要做到这个地步,才能正式开始引气入体吗?! 陆修泽没有看吹飞一地的各式武器,而是对着自己震碎的右袖微微皱眉,叹道:“师兄倒是不太擅长控制力道,让师弟见笑了。” 师兄不要轻易对别人说这么让人绝望的话啊这还叫不擅长的话,那让别人怎么活啊! 闻景眼前一黑,觉得自己当真是前途无光。 闻景干笑道:“那那师兄看我大概是需要修炼多久呢?” 陆修泽道:“八年。” 闻景:“” 陆修泽道:“师弟切莫灰心,寻常弟子,也是需要炼体四年左右,才能正式开始引气入体的。” 闻景:“师兄,你真的是在安慰我吗” 陆修泽笑着点头:“当然。其实以师弟的体质,没有十年的功夫怕是无法达成的,但是我见师弟这般聪慧,这才将修炼的时间稍作减免。” 闻景:“” 闻景越来越怀疑自己的大师兄是纯粹来打击他的了,但是看大师兄笑得那么好看算了,你好看你说的都对。 闻景握了握自己的拳头,给自己打气:“大师兄放心,我会争取赶上普通弟子的进度,不给我们这一脉拖后腿的!” 陆修泽看着闻景,笑道:“师弟不必这般着急,想来师父也并没有要师弟这么勉强自己的意思其实,若师弟想的话,我们择日宗也有一脉专门负责炼丹画符布阵之事,虽然比不上御灵谷,但也算是” “不必了。”闻景打断了陆修泽的话,摇头道,“师兄还是别说了,再说下去,师弟恐怕真的要动心了。” 陆修泽微微挑眉。 闻景没有抬头,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有些出神道:“虽然很感谢师兄的好意,但师弟如果连这一点坚持和毅力都没有,又谈何修仙呢?” 陆修泽淡淡道:“师弟说笑了,这倒并非是坚持和毅力的事——明明有更轻松更适合的路,何必勉强自己走更坎坷的路途?” 闻景抬起头来,向陆修泽笑道,“因为我想要走这条路啊!” 陆修泽心中不解,奇怪道:“就算这条路并不适合你?” 闻景看着陆修泽,纯黑色的眼睛里清澈得能够一眼见底,但却又好像有着不符合他年纪的坚定:“是的,若不能达成心中所愿,就算与天同寿,又有何欢?” 陆修泽心中一刺,就像是有什么东西横亘在胸口,让他不吐不快:“你所求为何?” 闻景一怔,脸上又泛起了茫然:“我我不记得了。” 闻景这话说得分外奇怪:不是“不知道”,而是“不记得了”。 但陆修泽却未注意到,只是轻轻一笑,主动带开了话题。 在耐心教授了闻景炼体之法后,陆修泽便站在一旁,看似在注视着闻景修炼,心思实则已经远远飞开。 ——若不能达成心中所愿,就算与天同寿,又有何欢? 心中所愿心中所愿? 他心中所愿为何?所求为何? 于他而言,生有何欢,死有何苦? 他究竟想要些什么? 二十六年来,陆修泽第一次感到了茫然和无措。 他抬手轻抚胸口,只感到里头空洞得激不起任何回响;他回首往事,又觉得二十六年以来的种种过往分明印刻在他的脑海中,可是却都如轻云一般,只要随手一挥,就能抛开一切,丢弃所有。 在他四岁之前,他想要的东西非常明确,也非常卑微;但在他六岁之后,他发现一切对他来说都是那么地轻易和简单,无论是别人的看重尊敬爱慕,还是艰涩难懂的知识,又或是符箓阵法,功法招式一切的一切,都是唾手可得。 但得到的过程越是轻易,他就越是轻视,而这样的轻视,其实还包括他自己的生命。 ——世上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没有什么在意的东西 什么都没有,就像是他空空如也的心。 既然如此,既然他心中什么都没有,那么他为何出生,为何活在这世上? 他存在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在陆修泽陷入更深层的思考之前,系统慌了,在他脑中嚷嚷了起来:“喂喂,你小心点啊,人类开始思考自己从哪儿来c思考自己存在的意义的时候,就表示他快要变成神经病了,你可千万稳着点啊。” 陆修泽轻笑一声,声音是天生的温柔多情:“是吗。” 陆修泽不笑还好,一笑便如同百花齐放,比秦汀芷还要更要好看一些——择日宗的第一美人,不是秦汀芷,而是大师兄陆修泽,这是择日宗众弟子心照不宣的事,只可惜陆修泽自己从来不知道——但陆修泽那张脸再好看,系统也只觉得头皮发麻,感觉自己好像一不小心就要倒大霉。 强压下这种怂逼反应,系统强硬道:“当然!听我的,你就别——” 陆修泽发出一声带笑的鼻音:“嗯?” 系统瞬间怂了,干笑道:“我我是说,你干嘛想这么多呢,你不是还有这个天道之子可以玩吗?” “是吗?”陆修泽若有所思。 系统道:“你没有目标,他有啊,那你就跟着他玩呗,就算依然找不到目标,但不是还可以玩玩他嘛!”然后不满的天道之子愤然反击,两人打得天昏地暗,于是宿主就顺理成章地走上b一ss之路,噫!完美!它果然是个聪明的系统! 陆修泽目光落在了挥汗如雨的闻景身上,一直挂在脸上如同面具般的微笑一点点收敛起来。 或许 这个人,真的能够告诉他他一直追寻的答案。 ——他在十八岁那年引气入体;十九岁筑基,并在神庭观想出第一个日轮的雏形;二十岁拜入贯日真君门下;二十一岁完整观想出第一个日轮,踩在金丹的门槛上;二十三岁成就金丹,震动宗门;二十四岁于门派弟子比试上击败所有同代弟子,成为门派当之无愧的大师兄。 于常人来说,短短二十余年就有这般经历,想来其间种种波澜壮阔,精彩纷呈,但是对陆修泽来说,修行路上的一切对他而言都轻而易举,真正难的地方,反而是如何在众人面前掩饰自己异于常人的地方。 但无论是修行,还是掩饰,对陆修泽来说都没有什么趣味,而修士的时间偏偏又极其漫长,于是陆修泽就这样漫不经心地修行,漫不经心地活着。 可当闻景来到择日宗,成为他最小的师弟后,一切都不同了——这并非是说闻景此人对陆修泽有多重要,而是说闻景这家伙,真的是太烦人了! 既烦人,却也可爱。 在见着闻景之前,陆修泽就知道,正常的小孩儿都会有一段时间喜爱招猫逗狗,以至于猫厌狗嫌,老牛看到他们都要扭头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3.07.11.22.09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这么一群身份高得吓人, 年纪小得心惊的小鬼头,就这样在叶灵书的带领下,浩浩荡荡地直奔城外“打猎”, 吓坏了好些利益相关之人, 也亏得最后谁都没去成,不然结果还真不好说。但虽是如此,叶灵书的“名气”也还是打了出去,把叶灵书的父亲镇国将军叶飞云气了个半死,直想把这混小子塞回娘肚子里头去。 所以,同叶灵书比起来,就连把择日宗闹得鸡飞狗跳的闻景, 都显得乖巧可爱得不像话。 但就是这样一个胆大包天c肆意妄为c胡天胡地的叶灵书, 如今却穿着如仙的白裙, 一副弱不胜衣的模样, 声音温和柔软,像是掐得出水来, 肌肤白皙如玉,十指纤纤,怎么看都是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而且是女性美人若不是闻景记忆颇好,他还真的认不出眼前这人就是他的表哥。 可是但是 表哥!你到底在隐云宗受了什么刺激啊! 叶灵书衣袖轻抬,掩唇一笑, 眼波流转, 越发显得眉眼如画:“表弟狭隘了, 男装女装有什么妨碍?还说是我这样不好看么?” 闻景一噎。 叶灵书这样好看么? 自然是好看的。 叶灵书虽生为男人,但长相肖母,眉不黛而翠,唇不点而朱,那双漂亮至极的桃花眼更是勾魂夺魄,艳色逼人,再加上他此时的扮相,竟叫叶灵书像是被谪落凡尘的仙女似的。 要让闻景昧着良心说不好看,闻景时万万说不出来的。 闻景支吾了一会儿,最后吭吭哧哧地说道:“可是表哥,姑姑和姑父见你这样会生气的吧?” 叶灵书毫不在意,道:“那就不让他们看到就成了。而且就算看到又怎样?对着我这样的美貌,爹娘怎么还可能生气。” 闻景:你倒是很有自信哦! 叶灵书只当闻景不存在,弹指投出一面水镜来,便含笑端详水镜里的自己,那若无旁人的自得臭美模样恕陆修泽直言,还真是跟闻景如出一辙。 陆修泽这才相信,这两人的确是有血缘关系的。 在叶灵书出现后,陆修泽便安静站在一旁,趁着二人谈话的时候,对着这虚云真君的弟子从头到脚好好观察了一遍,心里头已经有了思量,等到闻景被叶灵书堵得偃旗息鼓后,这才微微笑着,向叶灵书攀谈起来。 陆修泽只要想,那么就可以让任何同他交谈的人如沐春风,可以让任何人都喜欢上他。再加上叶灵书同闻景还是很有相似的地方的,于是,陆修泽驾轻就熟,稍稍两句就哄得叶灵书心花怒放,称兄道弟起来,倒显得陆修泽才是叶灵书的表亲似的。闻景也全不在意,兴高采烈地搭话,一时间三人说得气氛颇为热烈,就连吞骨江那汹涌轰鸣都掩盖不住。 在交谈中,陆修泽知道,叶灵书跟闻景混的是截然不同。 闻景过去十年中的八年都在炼体,近两年才开始正式观想法门。虽然自开始引气入体后,闻景修为飞涨,不过又因为身体强度实在跟不上自己的修为,因此不得不一直压制自己的修为进度,至今才堪堪达到炼气中期,若不是搭上了匪镜师伯的顺风车,这样的他是肯定不会被择日宗放下山的。 但叶灵书却不同。 作为被虚云真君看中的关门弟子,叶灵书自然是极其契合隐云宗的法门的,自开始修行后,修为便扶摇直上,一路顺风顺水,不过七年时间就已经踩在了金丹的门槛上,只待时机一到,就能成就金丹! 而那时的叶灵书,才不过十三岁! 如此奇才,在天才辈出的六大宗门内,都是难得一见的,因此虚云真君老怀大慰,挥手就放叶灵书一个长假,让他可以下山同父母团聚。 然而谁都没想到的是,这位天纵奇才的叶灵书,在自理能力上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废柴,因此叶灵书刚离开隐云宗后就走偏了路,竟一直从远在海外的聚云岛隐云宗,一直迷路到了琨洲中部偏北的择日宗门前——花了三年都没找到正确的路,这也是十分难得了。 叶灵书说这番话的时候,脸上倒是没有为自己三年的迷路感到半点羞愧,反而对自己七年就踩在金丹的门槛上感到颇为自得,话语里全是炫耀,表露出了十足的少年心性。 闻景听着却忍不住了,嘀咕道:“这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大师兄可是五年就已经成就金丹了呢!你有什么好得意的!” 事实上,陆修泽虽然六岁拜入宗门,但直到十八岁才开始引气入体,到二十三岁便成就金丹,这是怎样地惊世骇俗? 更何况择日宗的法门,同其他宗门都不太一样。择日宗第一个要求的是门下弟子身体强度,在确定弟子身体强度合格后,才会允许弟子开始体内灵气的积累,所以严格说来,择日宗应是身与术□□。但就算这样,陆修泽从入门到金丹,拢共只花了短短五年,想来若是陆修泽拜入隐云宗,只修术法的话,那么可能成就金丹的时间连五年都不用! 然而外人不知内情,只道陆修泽六岁拜入宗门,二十三岁成就金丹,虽然也算得上天才,但十七年的修炼磨合,就算称得上天才,却也不过如此。 闻景知道内情,心里很是为自己的大师兄叫屈,但这样的事陆修泽自己都不在意,闻景也不好意思到处嚷嚷说别的天才都是伪天才,只有他大师兄才是最厉害的,于是只能自己心里憋得慌。 但今天见着嘴上谦虚心里得意的叶灵书,闻景到底没有忍住,小声嘀咕了几句。 吞骨江畔到底声音太过噪杂,叶灵书修为不足,没有听到,陆修泽却是听到了。 陆修泽含笑看了闻景一眼,心中生出几分满意欣慰,觉得自己养这小崽子的十年功夫倒是没有白花,顿时忍不住又摸了摸闻景的头,就像是摸着一只家养的小豹子,还是毛光水滑会撒娇的那种。 闻景乖巧任摸。 叶灵书见了手痒,也是笑着伸手,但半路就被闻景给打下来。 闻景虎着脸道:“表哥!别乱伸手!” “哟!”叶灵书挑眉一笑,再不复他们初见时的大家闺秀模样,反倒是带着调戏良家妇女般的痞气,道,“怎么?你师兄摸得你表哥就摸不得么?” 闻景理直气壮:“那当然,他可是我大师兄!” 叶灵书一愣,琢磨着这好话像哪里不太对,好像显得他连站这里都很多余似的,但看看面无异色的陆修泽,又觉得应该是自己的错觉:他可是闻景这小子的表哥啊!怎么会多余呢? 系统:我就插嘴一句啊我觉得这可能不是错觉耶 叶灵书将这件事抛到脑后,道:“既然陆兄说,渡过这飞浪江后就是凡世了,那我们三人该如何过去才好?” 飞浪江河床广阔,对陆修泽来说自然不算什么,对叶灵书也是还好,可对堪堪炼气中期的闻景来说,就不是很友好了。 闻景看出叶灵书心中所想,坏笑道:“师兄自然会带我过河,你顾好你自己吧,若是半路掉下去了,那才叫丢人!” 叶灵书气得直瞪眼,简直想要撩起裙子给这小混蛋来一脚,但恰好陆修泽就站在二人中间,将两个跳脱的家伙隔开,于是叶灵书也只能愤愤地哼了一声,脚下轻点,如同一朵轻云飘向吞骨江,步步生莲,踏浪而行,纵使吞骨江河水如何湍急翻涌,叶灵书的身形都没有半点动摇和吃力。 叶灵书这一手,显然已是对灵力掌控达到相当的境界,脚下隐现的莲花,便是灵气外放凝型的结果。遍览整个修真界,也只有专修术法炼气的隐云宗弟子,才能在金丹未达时便做到这一步。 叶灵书显然也对这一点颇为自得,站在江心回头遥望,想要看看陆修泽要怎样带闻景过江。 ——若那位陆师兄是选择唤出飞剑来,那可真是太无趣了。 叶灵书这样想着,却在回头看清陆修泽的那瞬间凝住了眼神,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那时候的众人也都是五岁左右,其中有将军府的幼子c宰相府的二子c左大臣的四子等,甚至还有一位偷溜出宫又被叶灵书诱拐的皇子——当然还有闻景。 这么一群身份高得吓人,年纪小得心惊的小鬼头,就这样在叶灵书的带领下,浩浩荡荡地直奔城外“打猎”,吓坏了好些利益相关之人,也亏得最后谁都没去成,不然结果还真不好说。但虽是如此,叶灵书的“名气”也还是打了出去,把叶灵书的父亲镇国将军叶飞云气了个半死,直想把这混小子塞回娘肚子里头去。 所以,同叶灵书比起来,就连把择日宗闹得鸡飞狗跳的闻景,都显得乖巧可爱得不像话。 但就是这样一个胆大包天c肆意妄为c胡天胡地的叶灵书,如今却穿着如仙的白裙,一副弱不胜衣的模样,声音温和柔软,像是掐得出水来,肌肤白皙如玉,十指纤纤,怎么看都是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而且是女性美人若不是闻景记忆颇好,他还真的认不出眼前这人就是他的表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4.第 164 章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当那人的声音在思过崖响起时,便是陆修泽也不禁感到了三分诧异。 “大大师兄” 腼腆羞涩的声音从山洞外传来, 陆修泽抬头望去, 只见一个身着墨灰色布裙, 发鬓上只是意思意思地戴上了一支铜钗的少女站在山洞口, 拘谨又紧张地将自己的手交握在身前, 好像只要陆修泽稍稍大声些, 她就会像兔子一样蹿走。 老实说来, 这个少女的打扮瞧起来灰扑扑的, 不起眼极了, 甚至衣裙的颜色还会给人一种肮脏的感觉,但世上偏偏有一种美人, 就算穿着再邋遢不堪的衣衫, 也难以掩盖她半分姿颜,因为即便是再繁复的华服,在她容貌的衬托下, 也会如同地上的污泥一般肮脏。 而这个少女,陆修泽的师妹秦汀芷,正是这样的美人。 只见秦汀芷远远地站着, 连抬头来看陆修泽都不敢, 只是细声细气地传达着贯日真君的意思:“师尊说让大师兄你去观真殿一趟。” 陆修泽微微笑着, 温和道:“师尊可有说他是何意?” 秦汀芷摇头。 陆修泽一顿,又道:“说起来, 今日怎的是来唤我?三师弟呢?” 秦汀芷欲言又止, 最后抬头飞快地瞥了陆修泽一眼, 后又低下头,小声道:“师弟他昨日便下山历练去啦。” 下山历练。 是了,一月前的争执之始,本就是贯日真君同弟子三人,送门下最小的三师弟下山历练,怎料途中遇上狼群袭村,后又是他被罚思过崖,这才叫三师弟把行程耽搁了下来。如今,想来贯日真君的气也该消的差不多了,所以想起途中折返的三师弟魏谌后,便叫魏谌继续他的历练。 ——逻辑很对,但时机却不太对。 然而陆修泽实则并不是很关心这些事,于是稍稍想想后,便不再理会,起身向秦汀芷微微一笑,温声道:“那我们便走吧。” 虽说这一遭是秦汀芷带着陆修泽离开思过崖,然而最后却是陆修泽走在前头,秦汀芷低头亦步亦趋地跟在陆修泽身后,咋一瞧去,倒像是被关禁闭的是秦汀芷而非陆修泽。 或许是因为前几天的大火将外头散漫历练的弟子召回不少,一路上,陆修泽路遇的同门比平日里多多了,凡是见着陆修泽的择日宗弟子,够身份的无不上来见礼,不够身份的也远远停下脚步,向着陆修泽微微低头,待到陆修泽远去后,才匆匆离开。 对于这一切,陆修泽早就习以为常,并不放在心上,但他身后的秦汀芷却在这时微微一叹,道:“大师兄果然很受尊敬啊。” 陆修泽没有在意,道:“不过是因为我们是师父的弟子罢了。” “不一样的”秦汀芷抬眼,悄悄看了陆修泽的侧颜,又赶紧低下头去,脸上飞起两片晕红。 大师兄他真好看啊 秦汀芷艳羡地想着:大师兄果然是宗门里最好看的人,难怪听说大师兄今日解禁后,师兄弟们都纷纷来偶遇大师兄了咦,等等,为什么来偶遇大师兄的是师兄弟呢? 秦汀芷陷入了谜之沉思,而这时,观真殿也到了。 观真殿坐落于离择日峰最近的观日峰上,虽然只称作“殿”,但却占据了观日峰的大半个山头,是仅此于宗门主殿的建筑。而这个山头和这座观真殿,竟是完完全全属于贯日真君一人,可以任由贯日真君处置,由此足以见贯日真君在择日宗中的地位。 来到观真殿前,秦汀芷无声退下,陆修泽则是推门而入,独自穿过几进的前院,走向正殿。 正殿的大门敞开,叫陆修泽远远地就看见了端坐在蒲团上的贯日真君,以及跪在贯日真君身前蒲团上c背对着陆修泽的小孩儿。 陆修泽既然已经看到了贯日真君,那么贯日真君不可能看不到陆修泽。但贯日真君偏偏眼皮也未曾向陆修泽抬一下,反倒是看着自己身前的小孩儿,道:“你要拜师,可老道我偏偏已经不收徒很多年了。” 拜师? 陆修泽脚步微顿,随即又像是没有听到一样,继续向贯日真君走去。 “老道长,你这么大年纪了,难道还要跟小孩儿耍赖吗?”小孩儿急了,跐溜一下从蒲团蹦跶起来,属于孩童的软糯声音带上了气鼓鼓的情绪,大声道,“你明明跟我说好的了,只要我回答上你的三个问题,你就会破例,收我当弟子的!” “呿,谁说老道我要耍赖的!”贯日真君翻了个老大的白眼,在小孩儿面前将为老不尊这四个字诠释得十分透彻,然而陆修泽却知道,一股莫大的威能却越过小孩儿,降临在他的身上,将他牢牢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陆修泽心中不悦,脸上表情却分毫不露,遵照贯日真君的意思,安静待在了原地。 贯日真君继续道:“你不是还有一个问题未答么?若你连这个问题都能答上来,我自然收你为徒!” 小孩儿拍拍胸脯,豪气云干:“你说!” 贯日真君差点要被这小孩儿给逗笑了,咳嗽一声后,这才板好了脸,道:“我问你,有一个以打猎为生的村庄,遇上了狼群袭村,你是帮还是不帮?是帮人还是帮狼?” “这还不简单!”小孩儿脱口而出。 贯日真君捻着胡须,道:“小心点儿,小家伙,如果这个答案不让我满意的话,你前两个问题答得再好,也是没有用的!” 贯日真君遥遥望向了陆修泽,而早已明白贯日真君之意的陆修泽不动声色,心中漠然。 原来,这就是贯日真君叫他来的意图么? 让他来看一场好戏? 看就看罢,左右他也是无事,不过奇怪的是,为何这戏的另一个主角,却是这么个小孩儿? 被贯日真君这样一恐吓,原本想要直接说出答案的小孩儿果然卡了壳儿。他低头想了想,约莫盏茶功夫后,这才抬起头来,道:“我已经想好啦!” 贯日真君点点头:“说罢。” 小孩儿认真道:“我要帮人。” 贯日真君道:“为什么?猎户平日里吃狼,这时候也不过是被狼吃了,一报还一报,有何不对?” 小孩儿不但没有反驳,反而点头道:“的确没有不对。” 贯日真君不太高兴了:“那你又为何要帮人?” “世上有很多事的,但更多的却是大大小小的圈子。狼群是一个圈子,被狼吃的羊是一个圈子,吃狼的人也是一个圈子。而在这些圈子里,无论是狼吃羊还是羊吃狼,无论是狼吃人还是人吃狼,这些都是理所当然的——大家都是吃饭,都是为了活下去,本质上是一点区别都没有的。”小孩儿将手背在身后,小小的身影分明还带着几分圆滚滚的可爱,但话语中却已经显出了几分庄严肃穆,“是的,这些都是理所当然的,但对我来说,帮人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我不是狼,我是人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5.07.12.22.03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这话似乎说来不太可信, 毕竟闻景身为筑基的修士,更是突破不到一个时辰,周身灵气正当活跃之时, 怎会临到面前才发现自己走过的路上藏着一个孩童? 而事实上, 正是因为闻景刚刚突破修为, 这才能发现这个藏匿的孩童。 之所以这样说,一是因为天色昏暗,二来是因为这孩童遍身淤泥, 肮脏不堪,还偏偏将自己缩蜷在阴暗处,甚至连气息都与周围融为一体。要是换做常人和稍稍粗心些的修士,基本上是走过孩童的身旁,都难以察觉他的存在。 闻景吓了一跳, 脚下一顿, 但下一刻他就认出, 藏匿着的是人族的孩童,而非是那些被转化为食尸鬼的怪物。毕竟就算是幼童的食尸鬼,也是指甲尖利,肤色青紫,身带腐臭,而这孩童十指指甲圆润, 虽然也因淤泥的覆盖而带着恶臭, 但却明显没有食尸鬼那挥之不去的腐烂臭味。 闻景心下愕然, 怎么也没想到这小镇中竟还有其他活人的存在, 而再瞧瞧这孩童的模样,想想连他都几乎将这孩童忽略过去的事实,这孩童的存活在此时似乎又有了足以自圆其说的理由。于是,闻景放松了几分警惕,心生关怀,不由得上前两步道:“小孩儿,你怎的——” “嘻嘻。” 似男似女的笑声在这一刻响起,声音渺渺,时远时近。 闻景心中咯噔一下,暗自叫糟,抽身急退,但没想那孩童的动作更快,蓦然抬头,红光湛湛的双眼向他一瞪,闻景便感到自己脚下像是陷入沼泽,动作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 孩童瞧见这样的闻景,森森一笑,张嘴一吐,一股森冷的气息便扑面而来,瞬间钻入了闻景的七窍,纵使闻景竭力闭气摆脱,却依然挣扎不开。 也不知那森冷的气息里究竟有着什么,只不过是几个呼吸的时间,闻景便软倒在地,双眼紧闭,昏迷过去。 在地穴中,通过法器看到这一幕的陆修泽暗暗摇头,忍不住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的小师弟到底还是太过年轻,没有在外行走的经验,这才会这样轻松就被恶鬼骗了过去,中了恶鬼的计策。否则,那恶鬼实力纵然强横,但想要收拾一个筑基期的修士,却绝不会这样容易。 闻景他,到底还是稚嫩了些——又或者,是不必要的慈悲太多了。 因为太过慈悲又太过心软,才会在身处危境的情况下,依然去关怀一个来历不明的孩童不,等等。 陆修泽心中一凛,发现了不对。 闻景为人看似跳脱爱玩,但实则心中自有一番思量和原则——早在十年前闻景在贯日真君面前侃侃而谈时,陆修泽就已经明白了这一点,而方才闻景对食尸鬼的痛下杀手,更能说明他这小师弟在紧要的事上一直看得十分明白。 既然如此,闻景怎会这样轻易就被骗倒?! 果然,当陆修泽再望向法器映像时,异变突生。 只见那恶鬼化身的孩童,在放倒了闻景后便放松了警惕,毕竟无论如何,闻景也只是堪堪突破筑基期的修士而已,恶鬼就算不用偷袭的办法,也能制住闻景,是以在闻景倒下后,恶鬼化作的孩童便漫不经心地走到闻景的身旁,低头沉思,似是在想要怎么才能演一出让陆修泽满意的戏来。 可就在恶鬼走神的瞬间,闻景蓦然睁开眼,金色神光自眼中溢出,一轮半虚半实的日轮在他神庭处隐现,带着浩荡神威的真火飞溅,落地而涨,带着灼热的气浪向恶鬼袭去,就像小镇中升起了第二个太阳,再看他眼中清明透彻,哪里有半点糊涂? 恶鬼猝不及防,被这带着阳炎的真火烧了正着,尖叫一声,慌忙后退,周身鬼气狂涌,好不容易灭却了身上的真火,但却也姿态凄惨,原本已经用阴气凝实的鬼体,在这一击下竟是被烧化了小半。 恶鬼姿态凄凉,但闻景却也不好受。 从理论上来说,择日宗门下弟子一生,可在筑基期c灵寂期c出窍期,分别在体内观想出三轮日轮。每一轮观想出的日轮内,都蕴有巨量的真火,妙用无穷,平时可做灵气驱使,关键时刻更是能够放出体外奇袭,威力不弱于四大真火之一的阳炎真火! 闻景方才赫然就是将真火用作奇袭。 然而闻景到底筑基还不到一个时辰,若非他向来在炼气引气上天赋过人,恐怕连这日轮都无法观想出来,更遑论是转化真火御敌了。但就算这样,方才他放出的那点真火,也已是修为的本源所在,一击过后,早已是元气大伤,面如金纸,更不提趁胜追击了。 闻景伤人八百,自损一千,是以这击过后,不由得吐出一口血来,倒是真的躺在地上站不起来了,但对面的恶鬼,却正是处于被击伤后的愤怒中,随时都能暴|起将闻景击毙。 “胡来!”陆修泽看得眉头直皱,忍不住冷喝一声,心中生出莫名的怒气来,想不明白闻景为什么竟会做出这样的蠢事。 可越是生气,陆修泽思绪就越是清晰,于是电光石火间,陆修泽又明白了闻景的用意。 在闻景的心中,他一直以为他的师兄陆修泽,正在同恶鬼的本体对峙,僵持不下,所以这次深入小镇,不是为了别的,只求能助陆修泽一臂之力。 闻景是这样同叶灵书说的,而他也正是这样做的。 无论是他示敌以弱,引诱恶鬼逼近身前,还是不求退路c不惜耗费本源地击伤恶鬼,都是为了寻求恶鬼的空隙和弱点。如果陆修泽当真像闻景想的那样正在同恶鬼的本体僵持,那么闻景方才击伤恶鬼的那一下,无疑能让恶鬼露出巨大的破绽,从而给陆修泽带来胜利之机 但是 恶鬼厉声向着闻景呵斥道:“不知好歹的小鬼!我本还想要暂时留你一命,但你竟敢伤我鬼体!今日,我必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永世不入轮回!” 闻景强撑着坐起,歪在墙角,笑着看那恶鬼,眼中没有一丝惧怕。 恶鬼勃然大怒:“这是你自找的!” 陆修泽闭上眼。 ——但是他 不知道从何处生出的暴躁和烦闷翻涌上来,混乱而捉不住的思绪蔓延,陆修泽神色沉冷。 法器映像中,恶鬼五指成爪,向闻景头颅抓去,但就在它的手靠近闻景的瞬间,陆修泽冷哼一声,捉紧御魔镇魂珠的手一个用力,竟是将那御魔镇魂珠生生捏碎。 一声尖利的惨嚎响彻整个小镇,恶鬼抱头,步步后退。 “不要不要我不要消失” 随着御魔镇魂珠中恶鬼魂魄的消失,恶鬼的鬼体也如烈日下的冰雪,在闻景的面前生生消融,纵使它极力想要挽回,但几个呼吸后,恶鬼就彻底消失不见,徒留森森鬼气在闻景面前,久久不散。 闻景一怔,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笑了起来,无力的手臂再也支撑不住,斜倚在石墙上的身体就要滑落下去,但就在他背脊接触到冰冷地面的那一刻,一只手却揽住他的腰,将他提了起来。 “师弟,你太胡来了。” 陆修泽脸色不太好看,语气也第一次在闻景面前带上了气恼。 但闻景却是笑着,声音轻快道:“我知道大师兄会赢的。” “所以你就做这样的蠢事?”陆修泽脸色更不好了,“若我没及时杀了那恶鬼,你是要我来为你收尸吗?” “不会不会。”闻景全当没看到陆修泽的黑脸,笑嘻嘻地将头靠在陆修泽的肩上,道,“大师兄这么喜欢我,怎么舍得我死呢?” 陆修泽气笑了:“满嘴胡话!” “好伤心啊,师兄竟然是不喜欢我吗?不过没关系,我喜欢师兄啊!我这么喜欢师兄,怎么舍得去死呢?”闻景彻底放松下来,又开始说些厚脸皮的话,但满身的困倦和伤势到底做不得假,头一点一点地就要睡过去了。 陆修泽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一手盖在闻景的眼上,另一只手将闻景扶得更稳了。 “睡吧。” 陆修泽的手很热,是跟他温柔中带着疏远的冷淡性格截然不同的热度。在这样的热力的侵浸下,闻景睡意上卷得越发厉害,喉咙里咕哝了一声,但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在闻景彻底睡去之前,他强撑着捉住了陆修泽的手,困顿道:“大师兄说好要跟我回去看我爹娘还有去看红枫” 闻景的嘟囔声越来越低,手慢慢松开,滑落下去,好一会儿,确认闻景已经睡熟后,陆修泽拿开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6.07.15.20.54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你怎恁多废话!”贯日真君脾气又上来了, “你就说你是让还是不让?!” 匪镜真人无赖摊手:“不让。” 不等贯日真君生气, 匪镜真人又转向一旁的闻景,笑眯眯道:“小家伙,你就是我师弟最小的徒弟了吧?” 见闻景愣愣点头,匪镜真人从自己袖中摸出一块玉佩,抛了过去, 道:“喏, 这是师伯的见面礼。一路来得匆忙, 身上只有这个了, 你可不要见怪。” 闻景接住玉佩, 都不敢看是什么东西,就赶忙摇头。 匪镜真人又和蔼道:“你上山多少年了?” 闻景只觉得此刻来自贯日真君的瞪视如芒在背, 但他良好的教养却又叫他做不出无视长辈的问询的事来,于是闻景苦着脸,吞吞吐吐道:“有十十年了。” 匪镜真人笑眯眯的, 把贯日真君无视了个彻底,对闻景越发和蔼道:“十年了啊, 也是不短的时间了, 你想念你的亲人吗?” 闻景心中微动, 虽不知匪镜真人怎的突然提起了这件事,但压抑多年的思念上涌,闻景瞬间红了眼眶, 重重点头。 匪镜真人道:“既然如此, 那我便做主, 叫你回家看看吧,也不用着急,待上半年再回吧。” 被馅饼砸中脑袋,闻景有些晕乎乎的,但能够回家看看,闻景也是很高兴的。可是还不等闻景扭头征求贯日真君的意见,匪镜真人又开口道:“对了,把这小家伙也一起带过去。”匪镜真人把陆修泽推到了闻景面前。 闻景:“???” 闻景目瞪口呆。 贯日真君终于忍不住了,怒吼道:“你做什么!” 匪镜真人打着哈哈,道:“别气啊,我这也是为你们两人好啊,你瞧瞧你们,明明是师徒,却处得跟仇人似的,真是叫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明明我记得多年前我回来的时候,你还” 闻景依然目瞪口呆中,直到感到自己脚下一痛,这才发现秦汀芷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身旁,还踹了他一脚。 秦汀芷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声音细如蚊呐:“还不快走。” 闻景反应过来,福至心灵,一把抓起陆修泽的手,一路狂奔出了观真殿。 贯日真君:“臭小子!孽徒!!你们给我站住!!!还有你——澹台璋!!” “哎,好师弟,师兄我在这儿呢。”匪镜道人悠哉道,“好师弟这么大火气做什么,来来来,喝杯茶消消火,唉你不喝啊?那我喝吧,刚好我有点儿口渴。” 贯日真君:“你口渴还那么多废话!你!你——你别以为你是我师兄我就不会揍你!我告诉澹台璋,如果不是当年师父同我说” 贯日真君暴怒的声音渐渐消失在了耳畔,等到贯日真君的声音彻底听不到的时候,两人才终于停下脚步。 闻景修为不高,又连续跑了两回,因此这会儿便是气喘吁吁,汗流浃背,模样说不出的狼狈。而他身旁的陆修泽早已是金丹修为,便是跑个几天几夜都是没问题的,于是这会儿的陆修泽连发丝都没乱,神色平静地站在一边,倒是不知道在想什么。 闻景只觉得这会儿的大师兄安静过了头,细细思量,从开始到现在,大师兄他总共才说了两句话,因此不由得担忧起来,觉得大师兄只怕是被师父伤了心。 “大师兄,你别伤心了。”闻景凑到陆修泽身边,小声安慰道,“师父他也是有口无心,虽然嘴上说得伤人,可是心里头没这个意思的你瞧,他不是任我们走了么。若他真想罚你,就算有师伯拦着,我们又怎么走得掉呢?” 陆修泽笑了笑,道:“我知道。” 然后呢? 然后呢? 闻景急得抓耳挠腮,看着陆修泽的表情,总觉得心中不安稳,可要让他说哪里不对,他又说不上来。 他围着陆修泽转了一圈,却见陆修泽既不瞪他也不笑他,神色淡淡的,连多余的一眼都没有给他,便知道他的大师兄怕还是心情不太好。 怎么逗大师兄开心呢? 闻景思来想起,最后一拍大腿,抓着陆修泽的手就走。 陆修泽任闻景抓着他走,心中兀自思索,不是很想理会这个想一出是一出的小鬼,但眼见闻景拉着他穿过大半个择日宗,径直向着离开宗门的方向而去时,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你要做什么?” 听到陆修泽说话,闻景这才算是松了口气,回头向陆修泽狡黠地眨了眨眼,笑眯眯地说道:“匪镜师伯不是说了么,带大师兄回我家啊!” 陆修泽一怔。 闻景扭头向前,口中不停,道:“我跟你说哦大师兄,我可是豫国闻家的闻景啊!等到了豫国,我就带你去吃遍好吃的,玩遍好玩的!如果到时候还有时间的话,我们可以再去无夜国瞧瞧,早听人说那里是永远都没有黑夜的地方,我思来想去,觉得若没有黑夜的话,那他们怎么睡觉,怎么休养生息呢?这样奇特的地方,若不去看看的话,应当是一大憾事吧对了对了,还有红枫国,师兄你不是很喜欢红枫的颜色么?听说红枫国一整个国家都种着红枫,到了秋天,红色的枫叶会飘了漫天,特别好看,我觉得大师兄你一定会喜欢的” 陆修泽终于回过神来,反手在闻景手腕轻轻一扣,就将他定在原地。 “小师弟。”陆修泽看着闻景,看到了他眼底没有说出口的忐忑和恳求,但陆修泽依然轻笑着松开了闻景的手,道,“你自去吧。” 陆修泽是松开了闻景的手,但闻景却不愿放开,甚至伸出另一只手来,把自己整个人都扒在陆修泽的手臂上:“大师兄,你若不跟我回去,那到时候到时候”到时候若再跟贯日真君起了冲突,又怎么办呢? 师父是个臭脾气,师兄看着温和,其实也是个臭脾气,两个顽固的人碰到一起,怎么可能不吵架?到时候师兄要是再被罚了,没有他在中间调解求情可怎么办? 闻景怎么也放心不下陆修泽,可要让他放弃这次回家的机会,闻景却也十分舍不得,于是他委委屈屈地看着陆修泽,可怜巴巴地说道:“师兄,你陪我回去吧,就半年,只有半年,好不好?” 陆修泽看出他的担忧,虽然觉得很没必要,但为了叫闻景放手,还是开口宽慰道:“师弟不必如此,这回有匪镜师伯在场,师父必不会再过分苛责。” 更何况,就算贯日真君想要苛责,恐怕也没有机会了。 闻景却不知陆修泽心中思量,心一横就开始耍赖:“那师兄难道就放心我一个人下山吗?师弟这么可爱,师兄就不怕我半路被拐子拐走了吗?师弟离家多年,万一不认识路了怎么办?万一吃坏肚子了怎么办?万一” “好了好了。”陆修泽哭笑不得,没想到闻景耍起赖来是什么话都好意思说,竟还有脸把自己当作小孩子。不过念及这小鬼自己好歹养了十年,而他耍赖装嫩时的脸还是很可爱的,于是出乎对美色的爱护,陆修泽松口道,“你都这般说了,我陪你下山便是。” 闻景欢呼起来,整张脸都被点亮了,蹦跶着就要下山。 陆修泽道:“等等,还要收拾衣物。” 闻景拉住陆修泽往山下跑去:“别管啦!师弟有钱!” 陆修泽笑着摇头。 下山路上,因为有个兴致高昂的闻景,气氛欢呼热烈,让看到的旁人都不由得露出微笑,但冷不丁的,一直沉默的系统道:“真是残忍啊,啧啧,我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你说,要是你那好师弟知道,你这次出门是打算直接破门而出,一去不回那该有多伤心啊。” 半年再回吗? 不,此次一去,怕是多年都不会再见了。 十年前,陆修泽就有破门而去的打算,虽然闻景的突兀出现,叫陆修泽将这念头搁置了十年,可这个念头却从未从陆修泽的脑子里消失。 经过今天同贯日真君的这一遭后,陆修泽离去的念头又起,心中更是已经开始琢磨着离去的时机,恰逢闻景相邀下山,那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天时地利人和吧? 经此一别,下次相见,大概就是敌人了。 但闻景该有多伤心? 原本想要邀去家中招待的师兄,竟趁此时机叛门而出当他离开后,闻景会有多伤心? 陆修泽没有回答,没有去想,只是看着身前的闻景,露出一如既往的温柔笑意。 这话似乎说来不太可信,毕竟闻景身为筑基的修士,更是突破不到一个时辰,周身灵气正当活跃之时,怎会临到面前才发现自己走过的路上藏着一个孩童? 而事实上,正是因为闻景刚刚突破修为,这才能发现这个藏匿的孩童。 之所以这样说,一是因为天色昏暗,二来是因为这孩童遍身淤泥,肮脏不堪,还偏偏将自己缩蜷在阴暗处,甚至连气息都与周围融为一体。要是换做常人和稍稍粗心些的修士,基本上是走过孩童的身旁,都难以察觉他的存在。 闻景吓了一跳,脚下一顿,但下一刻他就认出,藏匿着的是人族的孩童,而非是那些被转化为食尸鬼的怪物。毕竟就算是幼童的食尸鬼,也是指甲尖利,肤色青紫,身带腐臭,而这孩童十指指甲圆润,虽然也因淤泥的覆盖而带着恶臭,但却明显没有食尸鬼那挥之不去的腐烂臭味。 闻景心下愕然,怎么也没想到这小镇中竟还有其他活人的存在,而再瞧瞧这孩童的模样,想想连他都几乎将这孩童忽略过去的事实,这孩童的存活在此时似乎又有了足以自圆其说的理由。于是,闻景放松了几分警惕,心生关怀,不由得上前两步道:“小孩儿,你怎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7.07.16.19.05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既烦人, 却也可爱。 在见着闻景之前,陆修泽就知道,正常的小孩儿都会有一段时间喜爱招猫逗狗,以至于猫厌狗嫌,老牛看到他们都要扭头走。 可陆修泽万万没有想到, 那看起来特别乖巧可爱懂事的闻景, 竟然也是这么个活蹦乱跳的性子。在闻景来到择日宗的前几个月, 也不知道是炼体太苦太累还是没摸清情况,闻景倒是按兵不动,乖巧了几个月, 但没过半年功夫, 这小鬼便原形毕露,足迹遍布整个择日宗, 令人啼笑皆非的荒唐事一桩接一桩, 就算被关进思过崖吹冷风,出来后却又是一个惹是生非的小混蛋。 但偏偏闻景生得可爱, 嘴巴又甜, 把择日宗上上下下哄得开心不已,因此在择日宗内,闻景这小混蛋的人气倒是出乎意料地高。不过再招人喜欢,也碍不住门规严格, 因此十四岁后, 闻景就成了思过崖的常客, 一年里倒是有十个月是住思过崖里的。 贯日真君虽然嘴上嫌弃闻景这小混蛋招人烦, 也从未因他而向宗主求情,但心里到底对闻景放心不下,于是思来想去后,照顾思过崖上的闻景的这个重担,就落在了陆修泽的身上。 系统:???等等宿主我觉得这个走向不太对,你是不是要拒绝?你一定会拒绝的对吧? 但陆修泽欣然领命,因他觉得闻景虽然是个小混蛋,但却是个颇有趣的小混蛋。 他的人生,不正是在追逐着有趣么?既然现在这个有趣的家伙送上了门,他岂有向外推开的道理? 系统感到了不好的预感,但转念想想,又觉得这种“跟天道之子交好,最后再在他面前撕下自己的伪善面具狠狠打击他”的神经病做法,跟“亲手培养起自己的对手再杀了他”一起,并列反派b一ss的十种神经病做法的榜首。 系统深受感动,只觉得陆修泽就要在反派b一ss的道路上迈出人生的一大步,于是忍不住情深意切地说道:“去吧宿主,不管你变成什么风格,我都会支持你的!” 陆修泽冷淡道:“哦。” 系统:“好无情!我喜欢!” 这一天,陆修泽提着食盒,来到了思过崖。 因闻景是个十六岁的少年,本就是长身体的时候,再加上他才刚刚渡过了炼体的阶段没有多久,所以他每一顿的饭量都大得惊人,因此,陆修泽这次拿上思过崖的食盒容量也是颇为可观。 当陆修泽走过山门时,老旧的风铃摇出了轻微的声响,而在思过崖上的闻景也远远地瞧见了陆修泽,顿时兴奋地蹦起,挥手大喊道:“大师兄!” 闻景的声音中气十足,阳光照在他的身上,衬着这个唇红齿白的少年生机勃勃,光芒万丈,简直就像是一个小太阳。 陆修泽瞧着逆光的闻景,眯了眯眼睛,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闻景撑着崖边一跳,从几近百米高的崖边落下,姿势帅气,然而在落地的瞬间却不知哪儿没站对,脚下一扭,咕噜咕噜滚到了陆修泽脚下,抱着自己的腿哀哀叫唤。 陆修泽:“师弟今日的会面真是别出心裁。” 闻景从下往上看着陆修泽,泪眼汪汪:“大师兄”闻景抽噎了一下,“今天吃什么?” 陆修泽稳稳地站着,身姿如临风玉树,淡淡道:“起来说话。” 闻景不敢再在陆修泽面前耍赖,赶紧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对着陆修泽一躬到底,正正经经地说道:“师弟方才失态了,还望师兄见谅。” 陆修泽微微点头,示意闻景过关了,于是闻景瞬间又变回了那个胆大包天的小混蛋,凑到陆修泽面前,笑嘻嘻地说道:“师兄今天怎的想到来看我?是不是师父说我可以出思过崖了?” 陆修泽笑道:“师弟这话说得无情,莫非师兄无事时就没来看过你?” “是师弟说错了,师兄可千万别生师弟的气。”闻景果断低头认错,声音颇为可怜。 陆修泽知道这家伙向来爱装无辜装可怜,不过他原本就没有生气,所以这件事自然被轻轻放过。 见陆修泽没有生气,闻景又笑了起来,脸颊边的小酒窝若隐若现,给这个俊秀的少年更添几分可爱。接过陆修泽递来的食盒,闻景打开一看,只见里头五荤两素,色香味俱全,分外丰盛。闻景一瞧便是一愣,讶然道:“这师兄,今天是什么日子?这饭菜怎的这么丰盛?” 闻景冥思苦想,还以为自己错过了什么热闹:“是莫师兄终于娶亲啦?还是刘师兄把九阴九阳合和散做出来了?还是——” 陆修泽笑容有点僵:“九阴九阳合和散?” 闻景:“”糟了!说顺口了!! 陆修泽看着闻景,闻景把手缩在身后,塌肩垂头,低眉顺眼,做出一脸的沉痛忏悔模样,说不出的乖巧——然而这小混蛋每次进思过崖前都是这副表情。 此时此刻,陆修泽心中与其说生气,不如说好笑,还有几分诡异。任陆修泽再如何想象,他都没有想到,自己的师弟小小年纪,竟然就伙同丹房的刘师弟一起,偷偷摸摸地做这个东西。陆修泽看着闻景,打量了一会儿,竟忍不住逗弄的心思,故作忧心忡忡的模样,说道:“师弟平日里修炼颇为勤奋,怎会年纪轻轻就需要这个?” 闻景目瞪口呆,完全没想到自己风姿卓绝的大师兄跟他开了黄腔,竟还真以为自己师兄是觉得他“不行”了,顿时羞得满脸通红,摇头摆手,结结巴巴道:“没没有没有,不是这样的!师兄你误会了!” 陆修泽声音半信半疑:“是吗?” 闻景使劲点头,未免陆修泽不信,还一股脑将自己的目的倒了出来:“这是我想要卖给凡人的东西,不是不是我那个”闻景的声音又细了。 陆修泽发现,这小混蛋平日里蹦哒得欢快,一副死皮赖脸的小痞子模样,但真遇上什么事了,倒是脸红得比谁都快。 陆修泽看着闻景通红的脸,心中微动,没再故意使坏,平缓了声音,道:“你平日里银钱也不少,怎的想起跟凡人做生意了?” 闻景偷偷抬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看陆修泽,支支吾吾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小声地嘟囔道:“是不少,但是还是不够买金叶芝兰。” 金叶芝兰,是上好的疗伤药,虽然称不上圣药,但也是十分难得了,因此价格居高不下。闻景虽然出身富贵,但身上的银钱也没有多到哪里去,所以他还真买不起这金叶芝兰。 陆修泽疑惑道:“金叶芝兰?你可是受伤了?” 闻景赶忙摇头,越发不好意思了,小声道:“过段时间,天剑宫就要开山门了,我听师父说,天剑宫有个臭传统,说是每次开山门的时候都要跟其他五大派的弟子比试,到时候刀剑无眼,万一伤着了,有金叶芝兰在身总比没有的好!” 陆修泽微微笑道:“师弟你未免想得太过长远,你虽然天资颇佳,但现在也才是炼气期,天剑宫的试炼弟子最低也是金丹期,所以必不会做出以大欺小之事的。” 闻景道:“可我正是为师兄买的呀!” 陆修泽怔住了。 说开了后,闻景反倒不害羞了,凑到陆修泽面前,一脸严肃,振振有词,“大师兄,那天剑宫的弟子一个个都是臭脾气,都守着臭规矩,偏偏他们还都以剑悟道,实力不可小觑!虽然我知道大师兄是最厉害的啦,但是刀剑无眼,万一在比试中伤到可怎么办?” 这十年来,虽然闻景跟择日宗内所有人的交情都十分不错,可是在他心中,最亲近的自然还是照顾他最多的陆修泽,所以在听说陆修泽要去天剑宫后,闻景顿时急得饭都吃不香,揪掉了好几把头发后,才想出炼制春|药卖给凡人这个馊主意来挣钱。 陆修泽万万没想到,闻景捣鼓出这堆荒唐破事的理由,竟是为了他,于是陆修泽一时间怔在原地,心中又是疑惑又是茫然又是无措,倒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才好。 但很快的,陆修泽回过神来,看着一脸担忧的闻景,拍了拍他的头,温声道:“师弟放心便是,天剑宫必不会让他派的弟子在他们的宗门里出事的。而且,师弟难道对师兄的实力没有信心?” “不!大师兄是最厉害的!”闻景飞快地回答,但顿了顿后,他又理直气壮地说道,“可是就算这样,我还是会担心大师兄啊!因为在我心里,除了师父之外,大师兄是最重要的人!我怎么可能不担心我最重要的人呢?” 陆修泽又一次怔住了。 他凝视着闻景的眼睛,想要从中找到半点动摇或是夸大,但闻景的目光清澈见底,不躲不闪。 陆修泽不知道自己此刻心中涌动的是怎样的情绪,也不知道现在的他面对闻景最想要做的是什么,但他想了想正常人此刻应有的反应,便在脸上露出欣慰的笑来,温声道:“师弟如此有心,倒是不枉费师兄今日的一番心思了。” 闻景眨了眨眼:“什么?” 陆修泽指了指食盒,道:“今日是你的生辰,你可是忘了?” 闻景看着自己手中的食盒,愣了一会儿,终于想起了这件事,“大师兄今日是特意来为我庆生的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8.07.16.21.54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到了这个阶段, 修士就可以徒步跨江渡海,或是翻山越岭,或是御剑飞行。虽然不至于无所不能,但却能够解决困扰凡人的绝大多数问题,唯一的区别,可能就是解决问题的好看程度罢了。 吞骨江河床广阔, 流水湍急, 就算是筑基期的修士来到这里,在不使用飞剑的前提下,是绝不会做得比叶灵书更好的,而金丹期的修士不是叶灵书夸口, 在对灵力的操控使用上, 除了隐云宗的弟子外, 其他宗门的弟子别说是金丹期,就算是灵寂期, 也难有能同他相比较的。 既然如此,陆修泽在不使用飞剑的前提下,要怎样做才能安稳地将闻景带过吞骨江? 叶灵书心中揣测了千百回, 按照难易度的高低设计了无数个渡江的法子,但竟没一个能猜中陆修泽的做法。 只见在吞骨江的那一头, 陆修泽也不知道同闻景说了什么,在得到闻景的肯定答复后, 微微一笑, 独自上前, 一脚踏下。 “嗡!” 一声闷响传遍四野,无形的气浪扩散开来,在陆修泽周身百余米内,原本湍急咆哮着的江水像是被这一脚给踏平,平静得宛如秋日的湖面,但在离开陆修泽周身百余米后,惊涛骇浪却是如海浪掀起,浑浊的江水将猝不及防的叶灵书浇了满身满脸。 但叶灵书却全然来不及在意自己此刻的狼狈形态,只是骇然看着陆修泽,喃喃道:“这是” 陆修泽脚下不停,神色平静,就好像他并非走在湍急的江上。随着他的步步前行,原本汹涌如噬人恶兽的江水,也只能步步后退,低下头颅,甚至于那些桀骜不驯的浪花,都在陆修泽百米外就温顺下来,悄无声息地融入江水,静静地流过。是以陆修泽一路行来,竟生生在吞骨江上踏出一条平路来。 一步起而江波平。 叶灵书终于苦笑起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直到如今,叶灵书才算是真正地明白了这个道理。 在隐云宗的那些年,他因天资出众,和宗门内的潜移默化,早已将对灵力的操控细致到了恐怖的程度,而他也因此志得意满,眼高于顶。可他却忘了,境界与境界之间的差距,不单是靠灵力的操控入微就能被轻易跨越的:他自是能以巧致胜,那他人难道就不能以力破巧么? 大拙若巧,举重若轻。 “以力破巧以力破巧?”叶灵书翻来覆去地念叨了几遍,最后又是无奈又是愤愤地哼了一声,不再看陆修泽,掉头继续渡江。 至于闻景? 哼!他大师兄都给他踩出一条平路来了,若他还跟不上的话,干脆一头栽进江里淹死算了! 叶灵书脚下疾行,闷头过江,当他好不容易渡过这广阔的吞骨江后,再度站在陆地上的叶灵书有些气喘。 陆修泽闻景也随之登上陆地,叶灵书向闻景的方向一瞧,感到十分地不平衡,只见闻景在陆修泽的照拂下,过江是十分地轻松,连汗都没有几滴,而等叶灵书看到一脸轻松的陆修泽后,心里就更不爽了。 “金丹期了不起吗?我没多久也会是金丹期!”叶灵书愤愤不平地想着。 而那一头,闻景和陆修泽已经开始认路了。 闻景上一次从吞骨江那头来择日宗时,只是六岁的小孩儿,而且是被人一路带过来的,所以只记得一个模糊的方向,于是闻景稍稍一想,就果断望向了陆修泽,笑嘻嘻地说到:“看来只能麻烦师兄你啦!” “应是如此。”陆修泽欣然应下。 于是,陆修泽带着闻景在前头带路,叶灵书紧随其后,一路御剑南行,当天色渐黑时,三人便遥遥地望见了前方的一个小镇。 “终于回来了。”再度看到凡尘中人的叶灵书叹道,心中百感交集。 “对啊。”闻景在一旁若无其事,“迷路三年,可算是到了。” 叶灵书:“” 这小子是真的找打是吧? 叶灵书气得牙痒,却又不好当着陆修泽的面开口骂这小混蛋——不得不说,虽然陆修泽一直表现颇佳,除了话少了点之外,无论是样貌还是实力又或品行都是上上,相处起来更是十分舒服,叫人好感大增,但不知道为什么,对着陆修泽这人,叶灵书心里总是有点莫名发怵,不敢太过僭越,于是叶灵书只好一边向闻景瞪眼,一边默默地做着手势恐吓他。 闻景也是“闻弦歌而知雅意”,当下就跟叶灵书比划起手势来,你来我往,颇为快活。 前头带路的陆修泽,对这两个弱冠未及的少年没有太过在意,只当没有看到他们的眉眼官司,而事实上,此时此刻,的确有着更为有趣的东西,在吸引着陆修泽的注意。 只见三人目光所及处的小镇中,行人稀疏,行色匆匆,明明不过将近黄昏时刻,小镇中却好像临近了深夜,静如死域,连一声狗吠都难得听见。 这样的状况,对于叶灵书和闻景两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来说,自然是没什么不对的,可是陆修泽却能从中看到更多——无论是笼罩在小镇上方那阴气森森的恶念,还是小镇地底翻涌哭嚎着的血气,都令陆修泽感到更为有趣了。 系统:“哇哦!这么多年了,终于要见到你的第一个同行了,嘻嘻嘻嘻,有没有很激动啊!” 陆修泽置若罔闻。 随着三人越发靠近小镇,叶灵书原本的神气活现也不自觉地收敛起来,凝视着小镇,满肚子狐疑:“这个小镇总觉得有些奇怪” 叶灵书的警觉,倒是在陆修泽的意料之中,毕竟无论如何,叶灵书也是虚云真君的弟子,绝不会是个不堪造就之徒。但出乎意料的是,明明修为尚在炼气期的闻景,稍稍思考一下后,竟也点头赞同了叶灵书的判断:“没错,这小镇太安静了。” 叶灵书这才恍然。 这样的安静,对于俗世中的小镇来说,是正常的还是不正常的?若是不正常的,那问题又出在什么地方? 思来想去,两个少年决定向自己的大腿求助,于是齐齐望向了陆修泽。 “何必如此烦扰?”陆修泽笑道,“若有问题,下去一看便知。” “那师弟你可知我们择日宗是如何修炼的?” 闻景闻言,稍稍想想,然后犹豫道:“是引气入体,在识海中观想日轮,直到体内神庭c膻中c气海三处形成三个日轮,最后,在从炼气化神迈入练神返虚时,从三日轮中择一日轮修炼,最后悟虚合道——这也正是择日宗的由来,对吗师兄?” 陆修泽微微一笑:“倒是没有想到小师弟你竟然对择日宗也有所了解。” 闻景又是高兴又是害羞,明明眼睛闪闪发光,酒窝也抿得又深又圆,嘴上却谦虚道:“只是一些大家都知道的事,不算什么啦。” 陆修泽心中升起恶趣味,像是没有看到闻景被夸奖后暗自高兴的神色,反而顺着闻景谦虚的话语,点头道:“师弟说的也是,若师弟对择日宗了解得更深一些,怕是就不会选择拜入择日宗了。” 闻景一愣,倒是来不及失落,追问道:“师兄为何这样说?” 没有看到预想中闻景失落和委屈的神色,陆修泽心中有微微的失望,但却没有表露分毫,道:“师父同你说过,你的体质虽好,但最适合的功法却不在择日宗,你可还记得?” 闻景点头,道:“没错,但是” ——但他却有不得不拜入择日宗的理由,虽然现在的他还不知道这个理由是什么,可总有一天,他会明白一切的。 闻景不再想这件事,道:“师兄可愿为师弟解惑?” “分内之事。”陆修泽笑道,“师弟应当也听说过了,择日宗的弟子,需要在体内观想日轮,然后择一日轮修炼,但在这之前,师弟可想过,要怎样的体质,才能承受体内日轮的灼烧?” 闻景虽小,但却聪明非凡,一听陆修泽的话,顿时睁大了眼,心中升起了不太好的预感:“师兄的意思是” 陆修泽道:“我的意思是,在正式引气入体观想日轮前,师弟你要做的,恐怕是炼体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9.07.17.22.14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只见秦汀芷远远地站着, 连抬头来看陆修泽都不敢,只是细声细气地传达着贯日真君的意思:“师尊说让大师兄你去观真殿一趟。” 陆修泽微微笑着,温和道:“师尊可有说他是何意?” 秦汀芷摇头。 陆修泽一顿,又道:“说起来,今日怎的是来唤我?三师弟呢?” 秦汀芷欲言又止,最后抬头飞快地瞥了陆修泽一眼, 后又低下头,小声道:“师弟他昨日便下山历练去啦。” 下山历练。 是了,一月前的争执之始,本就是贯日真君同弟子三人, 送门下最小的三师弟下山历练, 怎料途中遇上狼群袭村,后又是他被罚思过崖,这才叫三师弟把行程耽搁了下来。如今,想来贯日真君的气也该消的差不多了,所以想起途中折返的三师弟魏谌后,便叫魏谌继续他的历练。 ——逻辑很对,但时机却不太对。 然而陆修泽实则并不是很关心这些事,于是稍稍想想后,便不再理会, 起身向秦汀芷微微一笑, 温声道:“那我们便走吧。” 虽说这一遭是秦汀芷带着陆修泽离开思过崖, 然而最后却是陆修泽走在前头, 秦汀芷低头亦步亦趋地跟在陆修泽身后, 咋一瞧去,倒像是被关禁闭的是秦汀芷而非陆修泽。 或许是因为前几天的大火将外头散漫历练的弟子召回不少,一路上,陆修泽路遇的同门比平日里多多了,凡是见着陆修泽的择日宗弟子,够身份的无不上来见礼,不够身份的也远远停下脚步,向着陆修泽微微低头,待到陆修泽远去后,才匆匆离开。 对于这一切,陆修泽早就习以为常,并不放在心上,但他身后的秦汀芷却在这时微微一叹,道:“大师兄果然很受尊敬啊。” 陆修泽没有在意,道:“不过是因为我们是师父的弟子罢了。” “不一样的”秦汀芷抬眼,悄悄看了陆修泽的侧颜,又赶紧低下头去,脸上飞起两片晕红。 大师兄他真好看啊 秦汀芷艳羡地想着:大师兄果然是宗门里最好看的人,难怪听说大师兄今日解禁后,师兄弟们都纷纷来偶遇大师兄了咦,等等,为什么来偶遇大师兄的是师兄弟呢? 秦汀芷陷入了谜之沉思,而这时,观真殿也到了。 观真殿坐落于离择日峰最近的观日峰上,虽然只称作“殿”,但却占据了观日峰的大半个山头,是仅此于宗门主殿的建筑。而这个山头和这座观真殿,竟是完完全全属于贯日真君一人,可以任由贯日真君处置,由此足以见贯日真君在择日宗中的地位。 来到观真殿前,秦汀芷无声退下,陆修泽则是推门而入,独自穿过几进的前院,走向正殿。 正殿的大门敞开,叫陆修泽远远地就看见了端坐在蒲团上的贯日真君,以及跪在贯日真君身前蒲团上c背对着陆修泽的小孩儿。 陆修泽既然已经看到了贯日真君,那么贯日真君不可能看不到陆修泽。但贯日真君偏偏眼皮也未曾向陆修泽抬一下,反倒是看着自己身前的小孩儿,道:“你要拜师,可老道我偏偏已经不收徒很多年了。” 拜师? 陆修泽脚步微顿,随即又像是没有听到一样,继续向贯日真君走去。 “老道长,你这么大年纪了,难道还要跟小孩儿耍赖吗?”小孩儿急了,跐溜一下从蒲团蹦跶起来,属于孩童的软糯声音带上了气鼓鼓的情绪,大声道,“你明明跟我说好的了,只要我回答上你的三个问题,你就会破例,收我当弟子的!” “呿,谁说老道我要耍赖的!”贯日真君翻了个老大的白眼,在小孩儿面前将为老不尊这四个字诠释得十分透彻,然而陆修泽却知道,一股莫大的威能却越过小孩儿,降临在他的身上,将他牢牢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陆修泽心中不悦,脸上表情却分毫不露,遵照贯日真君的意思,安静待在了原地。 贯日真君继续道:“你不是还有一个问题未答么?若你连这个问题都能答上来,我自然收你为徒!” 小孩儿拍拍胸脯,豪气云干:“你说!” 贯日真君差点要被这小孩儿给逗笑了,咳嗽一声后,这才板好了脸,道:“我问你,有一个以打猎为生的村庄,遇上了狼群袭村,你是帮还是不帮?是帮人还是帮狼?” “这还不简单!”小孩儿脱口而出。 贯日真君捻着胡须,道:“小心点儿,小家伙,如果这个答案不让我满意的话,你前两个问题答得再好,也是没有用的!” 贯日真君遥遥望向了陆修泽,而早已明白贯日真君之意的陆修泽不动声色,心中漠然。 原来,这就是贯日真君叫他来的意图么? 让他来看一场好戏? 看就看罢,左右他也是无事,不过奇怪的是,为何这戏的另一个主角,却是这么个小孩儿? 被贯日真君这样一恐吓,原本想要直接说出答案的小孩儿果然卡了壳儿。他低头想了想,约莫盏茶功夫后,这才抬起头来,道:“我已经想好啦!” 贯日真君点点头:“说罢。” 小孩儿认真道:“我要帮人。” 贯日真君道:“为什么?猎户平日里吃狼,这时候也不过是被狼吃了,一报还一报,有何不对?” 小孩儿不但没有反驳,反而点头道:“的确没有不对。” 贯日真君不太高兴了:“那你又为何要帮人?” “世上有很多事的,但更多的却是大大小小的圈子。狼群是一个圈子,被狼吃的羊是一个圈子,吃狼的人也是一个圈子。而在这些圈子里,无论是狼吃羊还是羊吃狼,无论是狼吃人还是人吃狼,这些都是理所当然的——大家都是吃饭,都是为了活下去,本质上是一点区别都没有的。”小孩儿将手背在身后,小小的身影分明还带着几分圆滚滚的可爱,但话语中却已经显出了几分庄严肃穆,“是的,这些都是理所当然的,但对我来说,帮人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我不是狼,我是人呀!” “我既然生而为人,那么自然要站在人的圈子里,从人的角度来说,为人着想。”小孩儿道,“就好像我们豫国和楚国的交战,说到底也只是人和人之间的矛盾——人和人打架,难道有高低的分别吗?没有的。可是如果豫国和楚国打起来,我身为豫国人,难道不去保卫自家的家国,反而要去为楚国着想么?才不会啦,我可是豫国人啊!” 这时,原本只是为了教育教育陆修泽的贯日真君,也不由得为小孩儿的话语带走了大部分的注意力,道:“那照你所说,若人将狼群屠杀殆尽,又或者是豫国灭了楚国,你也是要拍手叫好了?” 小孩儿肩膀一塌,刚刚还在的肃穆感瞬间消失无踪,嘟囔道:“哎呀,我最讨厌跟你们这些把天聊死的人说话啦,就不能不钻牛角尖嘛!” 贯日真君好气又好笑地曲指,在这小孩儿的额上弹了一记:“别胡说八道,快回答我!” 小孩儿捂头,不满地嘟哝几句后,道:“当然不会啦。” 贯日真君道:“这又是为什么?” 小孩儿理直气壮道:“因为除了人c除了豫国子民之外,我还是我自己啊!我看不得狼群屠杀村民,难道我就能看得村民屠杀狼群吗?我能帮豫国抗击楚国的入侵,难道我会帮豫国入侵楚国吗?人在世上又不是只能有一个立场,这么简单的事情,老道长你难道不明白吗?!” 贯日真君道:“但如果你一定要在其中做出一个选择呢?” “我不选!”小孩儿斩钉截铁道,“世界上既然没有十全十美的事,也定然不会有百死无生的路!只要努力,一定能够找到办法的!” 贯日真君抚着自己的胡子,盯着眼前的小不点,呵呵轻笑了起来,然后,这轻笑又变成大笑,笑声中尽显舒畅:“好,好,好小小年纪,却已然明心见性,斩去魔障,我果然没看错你这小子。” “那你呢?”冷不丁地,贯日真君抬起头来,目光电射,向陆修泽道,“你明白了吗?” 小孩儿吓了一跳,惊觉自己身后有人,扭头向陆修泽望来,但在看清陆修泽的瞬间,小孩儿睁大眼,愣在了原地。 “肯定是表哥你!” “闭嘴!找揍吗!” “嘁,你又打不过我。” “倒是来试试啊!!” “好了好了!停!”闻景后退一步,举手表示要停下这个毫无意义的争执,“现在的问题是我们该去哪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0.07.19.16.49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黄昏之时本就短暂, 于是当陆修泽三人来到小镇时, 最后一丝天光也恰好从世界抽离, 夜幕降临, 无星无月。 黑暗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蔓延, 纵然闻景和叶灵书二人身为修士, 但面对这全无一丝光芒的黑暗,也不由得感到头皮发麻, 不约而同地向着陆修泽凑近了些。 “奇怪”叶灵书感到自从他们降落在小镇后,一股说不出的冷气就围绕着他们周身,“开春而已有这么冷么?” 叶灵书走向最近的民居,敲门道:“有人在家吗?我们三人路过此地,想要借宿一宿, 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叶灵书拍门好一会儿, 里头却是半点答应都没有。 “没人?我之前明明看到有人走了进去的。” 看着眼前紧闭的房门,再看看四周同样紧闭的民居, 叶灵书忍不住又抖了抖, 觉得越发地冷了。 闻景八年的炼体功夫不是白费的,所以这时倒没有像一旁的叶灵书那样被冷风冻得瑟瑟发抖,反倒是环首四顾, 满心疑惑:“为什么这个小镇没有灯” 不等闻景说完,在小镇的中央,那最高的建筑蓦然亮了起来, 灯火通明, 照亮了门前的牌匾:天上客。 闻景顿时将没说完的话咽了回去。 刚刚没有灯火, 大概只是没来得及点亮吧? 尽管闻景依然直觉有哪里不对,但此时也只能将疑惑放在心里。 随着灯火的点亮,周遭的寒气似乎也随之散去,之后,饭食的香气悠悠飘了过来,叶灵书深吸口气,瞬间就认出了好几道美食。 “炙烤鸭,巨胜奴,葱醋鸡,同心生结脯,八仙盘”在海外啃了七年鱼又迷路吃了三年辟谷丹的叶灵书,此刻闻到这样的美食气息,感动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好香!” 同样也有一天没进食的闻景,此时也没能忍住,肚子咕咕叫了起来。 陆修泽笑道:“那我们就在此处暂歇吧。” 三人一同向着那名为天上客的客栈走去,在走近大门的瞬间,陆修泽唇边翘起了一个若隐若现的笑容,而闻景的目光则是轻扫过天上客门边的对联,隐约瞧见一边写着“天留地上客”,但还没来得及看清另一边写什么,就被叶灵书裹挟着冲了进去。 “小二!小天酥五生盘不,你们店里所有的菜,都给我来一份!”叶灵书直接抛了锭银子到小二的怀中,“再给我们定三间上好的客房!多余的也不用找我了,你留下吧。” 小二捧着银子,笑得见牙不见眼:“好好好,三位客官这边请。” 三人在靠窗边的桌上坐下,没多久,菜就流水般从厨房递了出来,摆了满满一桌,色香味俱全,引人食指大动。 饿坏了的叶灵书闻景二人勉强客气了一下,然后狼吞虎咽起来,唯有一旁的陆修泽动作不紧不慢,也不动筷,而是为自己斟了杯酒,递到唇边,轻轻一嗅,然后又轻轻一叹。 “好酒。”陆修泽道,“但” “但是什么?”一旁埋头苦吃的闻景突然抬起头来,好奇道。 陆修泽含笑看了他一眼:“但只要想到它是由人的内脏搅拌而成的,就未免让人觉得有些倒胃口了。” 闻景脸色一僵:“什什么?” “就像这满桌的菜肴——”陆修泽将酒杯放在桌上,那轻柔的动作却叫酒桌整个都剧烈地摇动起来,一桌的食物都在这样的摇动下摔成了粉碎,“——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啊!”叶灵书受惊地叫了一声,往后一跳,避开了泼洒的汤汁,但却没能避开紧随其后的黑焰。 “噗嗤。” 随着一声古怪的轻响,叶灵书的皮肉上附上了一朵食指大小的黑色火焰,还不等他来得及叫痛,那黑焰就蓦然涨开,将他吞下,眨眼间便将叶灵书烧成了灰烬,落在泼满汤汁的地上,融成了古怪恶心的颜色。 这这是 闻景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几乎要战栗起来。 但陆修泽却连一句话都懒得多说,张嘴吐息,气息落地化火,向着闻景的身上攀爬,于是一个呼吸之后,闻景也步了叶灵书的后尘。 “真是无趣啊。”陆修泽声音轻柔冷淡,天生含情的双眼轻轻垂下,一举一动都宛如画中人,“敢在门对上夸下那样的海口,我还以为你会让我看到一些更有趣的事物。但不过如此。” 刹那间,无形的气劲向着四周席卷开去,周围繁华明亮的景象竟如同泡沫般,在这样的气劲下颓然溃散。 温暖的光明与明亮的色泽黯淡褪去,蛛网和尘埃攀爬而上,陆修泽只不过在椅子上坐了片刻,客栈里却像是过了百年,就好像时间刚刚走过了陆修泽的身旁。 但陆修泽却知道,现在的样子,才是这天上客客栈真正的模样——一个破败而凄冷的死地。 早在极远的地方,陆修泽就感受到了这小镇散发的恶意和不详,而当他按下剑光,真正踩在这个小镇的土地上后,陆修泽才恍然明白,这个小镇中真正活着的,只有他们三人。 真是有趣啊,到底是谁,又做了些什么,才能将整整一个小镇的人,都炼化成了半人半鬼的怪物?而更叫陆修泽诧异的是,这些被炼化的怪物,竟还保有自己生前的记忆,竟还以为自己仍然是人! 因为以为自己还是人,所以它们还保留着身为人类时的作息,像是自己还活着那样耕种c清扫c进食,因此客栈的外头才会那样干净,民居中才会有炊烟升起;而同时又因为它们早已经死了,它们才会懂得惧怕,知道要躲避修士。 多有趣啊! 陆修泽看着桌上,原本色泽鲜亮诱人的菜肴,褪去伪装后,露出了尘土搅拌血肉的内质,而陆修泽倒出的那杯酒,此刻也没有了令人迷醉的酒香,而是散发着血腥和尸体腐烂的酸涩恶臭。 陆修泽一瞧,又笑了起来,道:“尸体这样新鲜,怕是这客栈这几天又‘开张’过吧?” 破败的客栈中一片死寂,没有回应。 “还是不肯同我说话吗?” 陆修泽也不气恼,长身而起。 “无妨,我来见你便是,希望你能叫我感到更有趣一些。”陆修泽微微一笑,长衫半点尘埃不沾,轻飘飘地从客栈中走出。 走到客栈门口,陆修泽见到了真正的闻景和叶灵书,此时此刻,他们二人双眼空洞,呆呆地站在客栈牌匾下,如同木偶般。 陆修泽脚下不停,目不斜视,越过门口的二人,向着小镇的某一处走去,身影很快就淹没在了夜色之中。 而陆修泽没有注意到的是,就在他同闻景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闻景呆滞的目光动了动,一簇若有若无的火焰在他的眼底燃起。 火。 大火。 滔天之火。 这是闻景从未见过的壮丽的火焰,也是闻景从未想象过的叫人心神俱灭的毁灭。 一片迷雾懵懂之中,闻景好像回到了择日宗。 他站在观日峰的观真殿前眺望整个择日宗,心中空荡荡的,总觉得缺少了点什么,可还没等闻景想明白缺了什么,黑色的火焰便毫无预兆地从天空落下,如同陨石砸入择日峰,以一种恐怖的速度蔓延开来,似乎决意要将整个择日宗都拖入火焰的地狱。 闻景心脏狂跳,若隐若现的预兆指示着他一路向前,躲开恶火,来到了择日峰前。 他抬头望去,黑红的火焰将天与山烧成一色,而在那样模糊又震撼的颜色里,他看到一个长发披散的人侧对他站着,热浪吹开了那人的长发,露出了下头熟悉的侧脸。 “” 闻景张开嘴,叫出了那人的名字,但他的耳朵能听到火焰燃烧的声音,却听不到自己的话语。 ——他是谁? 闻景脑子里一片混乱。 ——这个人是谁?! 像是听到了闻景的声音,那人缓缓侧过脸来,向闻景遥遥地露出一个笑来。 火光映照在那人的白衣和温柔的眉眼上,将他衬成了救世的仙人,然而当那人展眉畅快一笑后,便露出了里头天生的风流和冷酷,又像是灭世的魔头。 他是—— 闻景蓦然惊醒,冲天的火光和那人熟悉的面容从他眼前消散。他怔立半晌,冷风吹过他汗湿的衣襟,吹起了满地的尘埃,直到残破的窗棂在冷风下发出不堪折磨的吱呀声后,闻景这才恍惚地抬头望去。 “天留地上客。” 闻景望向了另一边。 “我留此世人。” 闻景心神一震,骇然抬头望向牌匾,却见上头“天上客”三字淡去,露出了真面目。 “恶狱鬼。” 而这个少女,陆修泽的师妹秦汀芷,正是这样的美人。 只见秦汀芷远远地站着,连抬头来看陆修泽都不敢,只是细声细气地传达着贯日真君的意思:“师尊说让大师兄你去观真殿一趟。” 陆修泽微微笑着,温和道:“师尊可有说他是何意?” 秦汀芷摇头。 陆修泽一顿,又道:“说起来,今日怎的是来唤我?三师弟呢?” 秦汀芷欲言又止,最后抬头飞快地瞥了陆修泽一眼,后又低下头,小声道:“师弟他昨日便下山历练去啦。” 下山历练。 是了,一月前的争执之始,本就是贯日真君同弟子三人,送门下最小的三师弟下山历练,怎料途中遇上狼群袭村,后又是他被罚思过崖,这才叫三师弟把行程耽搁了下来。如今,想来贯日真君的气也该消的差不多了,所以想起途中折返的三师弟魏谌后,便叫魏谌继续他的历练。 ——逻辑很对,但时机却不太对。 然而陆修泽实则并不是很关心这些事,于是稍稍想想后,便不再理会,起身向秦汀芷微微一笑,温声道:“那我们便走吧。” 虽说这一遭是秦汀芷带着陆修泽离开思过崖,然而最后却是陆修泽走在前头,秦汀芷低头亦步亦趋地跟在陆修泽身后,咋一瞧去,倒像是被关禁闭的是秦汀芷而非陆修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1.07.19.22.25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陆兄”叶灵书的目光在陆修泽和闻景身上游移, 表情怪异,目光飘浮, “那个你知不知道” 陆修泽微微笑着:“什么?” 叶灵书迟疑摇头:“没什么。” 叶灵书既然不说, 那么纵使他神色再古怪,陆修泽也懒得理会, 而陆修泽会主动理会的事,也向来很少。 在同叶灵书交待过那大鬼的下场后, 陆修泽就要带着闻景离去,但却被叶灵书拉住了。 叶灵书道:“陆兄可懂超度之法?” 陆修泽微愣,道:“何出此言?” 叶灵书向闻景看了一眼, 叹道:“陆兄可能不知道表弟他,向来心善,但这一次无奈之下开了杀戒, 将这一镇子的食尸鬼统统杀了。虽然我们都知道这是应有之理, 但表弟他却不会好受,所以我想, 若是能为这些逝者超度, 那么表弟他大概会心中好过一些。” 在镇外等待的那短短一段时间里, 可谓是叶灵书自出生以来最难以度过的时间了。 叶灵书和闻景之间,并不像其他的高门大户那样, 只有浮于表面的面子情, 而是小时候一起上树掏鸟蛋c下地撵狗赶猫, 这样自幼胡闹出来的情分, 虽然拜入仙门后一别十年, 但这样的情分却从未忘记过。 这一回,闻景执意深入险境,又用叶灵书父母将叶灵书劝了出去,但丢下亲友独自逃生却并非叶灵书的风格,是以如果不是陆修泽带着闻景出来的早,恐怕叶灵书在镇外再转几圈后,就会闯进小镇去找闻景了。 而此刻,闻景虽然已经安全脱险,可在那短短的时间里生出的自我厌弃,却一直留在叶灵书的心中,所以叶灵书才会想要为闻景做些什么。 叶灵书的话,让陆修泽又是一愣。 叶灵书看到的,陆修泽事实上也看到了,但叶灵书想到的,陆修泽却从未想过,甚至陆修泽花了好一段时间,才理解了叶灵书的逻辑。 ——因为闻景生性良善,所以就算这镇子的食尸鬼都死于闻景之手,可闻景依然会难过。 会难过? 为什么? 如果真的会难过,为何又会痛下杀手? 既然已经杀了,为什么又要难过? 纵使陆修泽已经花费了这么多年来观察人族,揣度人性,想要去理解人究竟出于什么样的心态才会做出种种迥异的选择,那些选择又会怎样影响他们,将他们造就成什么样的人,甚至陆修泽也一度觉得,自己已经对“人性”有所了解,但到了这个时候,听到叶灵书的话语,陆修泽觉得,自己似乎依然不是很了解“人性”。 人性都是这样的吗? 复杂,无法理解,难以揣度。 还是,只是闻景? 陆修泽道:“人沦为‘怪’后,魂魄不入幽冥,纵使我们超度,怕也是无用吧?” 叶灵书叹道:“若是能消去他们的怨气,让他们的灵魂毫无苦痛地消散的话,也是好的,只不过说来惭愧,我在师门多年,竟没翻阅过一本佛门典籍,这才” 超度这件事,通常是佛门弟子做的,但如果没有佛门弟子,道门弟子也是能做做的,只要背诵过佛门的经文。 一般来说,年轻的道门弟子都是对此一窍不通的,毕竟自己所学的道门经典都背不完,哪里有空去看佛门的典籍?但陆修泽博览群书,诵念超度的经文对他来说不过一桩小事,所以陆修泽颌首道:“无妨,交给我便是。” 虽然陆修泽依然不明白超度这件事的意义所在。 既然都是消散,那么是痛苦还是平静,有什么区别吗? 陆修泽将闻景交给叶灵书,走近小镇,低声诵念起来。 他的声音不疾不徐,周身灵气随着经文的念诵,一点点放出体外,如同平静又暗藏汹涌的江海,缓慢而坚定地拂过小镇的每一寸土地。 但陆修泽究竟不是佛门弟子,是以他滂湃的灵力并不像佛门的中正平和,而是暗藏霸道,不但强横地将附着于小镇角落各处的阴气鬼气生生拔除,还将光与生机洒遍了小镇的每一处地方,倒是有点揠苗助长的意味了。 叶灵书被陆修泽放出的灵力逼得步步后退,直到走出一里开外,这才堪堪能够站住,但这还是陆修泽无意逼迫的结果。 叶灵书咂舌于陆修泽的庞大灵力,转念一想后,又发现了一个问题。 “陆兄他是什么属性的灵质?” 灵力,或灵气,乃是世界初始时便存在的本源之力。而随着天地五行的演化,灵力也染上了金c木c水c火c土五种变化,这样带着属性的灵气,就称之为灵质。 人是天生的道体,但人并非生而纯净,而是带着五行中某一行的变化之力,所以人修出来的灵力,也往往带着这样的变化,就像叶灵书的水灵。 灵气和灵质其实并没有高下之分,只不过带着灵质的人通常难以修习相克属性的道法而已,就像水灵质的叶灵书对火灵质的道法很苦手一样,但这一缺点也可以通过相应的符箓补全。是以到了今时,五行灵质也已被大而化之地称为灵气。 可是无论如何,既然生而为人,修出的灵力里总是会带上五行属性的,但叶灵书方才却注意到,从陆修泽渡江之时,到现在的超度,叶灵书就没有从陆修泽的灵力中感受到五行中任何一行的属性。 奇哉怪哉,陆兄难道已经修得无上道体,祛逐了体内灵质吗? 这怎么可能,而且这做法又有什么好处? 又或者说,陆兄刻意掩饰着自己的灵力属性? 为什么? 叶灵书在一旁胡思乱想,而另一头,陆修泽并未颂完一篇经文,就停了下来,这是因为陆修泽感受到小镇的阴气鬼气都被他拔除了,既然目的已经达到了,陆修泽自然懒得补全这个过程,所以他转身走到叶灵书身旁,十分自然地接过闻景,道:“走罢。” 叶灵书一时没回过神来:“去哪儿?” 陆修泽瞥了他一眼:“豫国,中定府。” 叶灵书脸蹭地红了,觉得自己宛如智障。 修士的脚程极快,三人渐行渐远,没一会儿就消失在地平线上。 但就在三人走后不久,小镇地穴深处的泥块微微一动,而后,泥块散落,被陆修泽捏碎的御魔镇魂珠又片片拼合起来,竟如同时光倒流。 而就在御魔镇魂珠拼合完全后,汹涌的阴气从地穴的更深处被抽|出,向着御魔镇魂珠内灌入,一天一夜后,原本在闻景面前消散的恶鬼的身形,竟又显现出来。 恶鬼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只记得自己似乎已经魂飞魄散了,但为何她又醒了过来?! 恶鬼心中又惊又怕,而就在这时,一个叫恶鬼万万不敢忘却的声音,却从梳妆台那边传来。 “这场戏,我并不满意。” 恶鬼骇然望去,只见那梳妆台上的铜镜不知何时蒙上了一层阴影,一个由火焰构筑的人脸从铜镜上浮现,漠然注视着恶鬼。 “但因我从中有所得,所以饶你一命。” 饶她一命?可是她明明记得自己已经魂飞魄散了为何 难道说,是这个人,将她的魂魄拼合了起来?! 这这怎么可能?! 这样的手段这样的威能怎么可能是一个金丹的修士能够做到的?不更重要的是,逆转世间规则,已经全然是魔道手段了!为什么这样的手段,会出现在这个道门修士身上?! 恶鬼越想越是惊惧,手脚并用,步步后退,就好像镜中的人脸才是真正的恶鬼。 只听镜中人继续说道:“但若你下次还出现在我面前,却无法带来有趣的事物,那我不介意完成今日未完的事。” 未完的事是什么? 自然是杀了她! 恶鬼颤抖了起来,但在镜中火焰的注视下,却是连逃跑都不敢。 镜中人看着恶鬼,神色漠然又冷酷,没在多说什么,蓬地化作纯粹的火焰,卷挟着御魔镇魂珠,冲出地穴,消失不见。 良久,恶鬼连滚带爬地冲出地穴,向着西北方向掠去,再不敢回头。 五天后,陆修泽三人来到了豫国都城,中定府。 中定府乃是两朝古都,历史可以追溯到一千多年前。因为后人不停地翻修c加盖c扩建,是以其占地广阔,建筑巍峨,车水马龙,熙熙攘攘,除了只驿道上一派安静和悠然之外,中定府的官道旁挤满了小贩和行人,好不热闹。 “十年了” 一别十年,再度站在中定府的道路上,闻景十分感慨。 然而一旁的叶灵书却是比较实在,张嘴就道:“表弟你可别废话了,马上就是饭时了,陆兄是去闻景家还是去我家?” 闻景立即回过神来,用警惕的目光瞪着叶灵书,道:“你想做什么?大师兄当然是去我家了!你家有什么好的,饭菜都是甜的!难吃!” 叶灵书柳眉倒竖:“你小子懂什么!甜的才好吃,你们家那饭菜才是齁死人了,满口的盐味儿!” 闻景苦大仇深,还没开口,就被陆修泽微笑打断:“叶道友既然准备归家,穿着这身衣服也无碍吗?” 叶灵书低头一瞧,才发现自己依然穿着女装,虽然一路上路人的惊艳目光让他十分得用,飘飘然得尾巴都要翘起来了,但想想自己爹娘看到后的反应,叶灵书就觉得这件事还是慢慢地让爹娘知道比较好。 将叶灵书打发去成衣店,陆修泽又望向闻景,道:“小师弟你伤势未愈,难道准备这样去见你父母吗?” 闻景一愣,摸了摸脸,就算不照镜子,也能从自己身上冷得要命的温度得知自己的脸色会有多难看。 闻景讷讷道:“那那怎么办?” 陆修泽笑道:“小师弟还未辟谷,现在还是先去酒家进食,过后我再为小师弟运气疗伤罢。” 闻景双眼一亮,笑嘻嘻道:“果然还是大师兄最好了!” 陆修泽道:“只盼小师弟下次不要再这样乱来就好。” 闻景笑眯眯地,道:“没事,反正大师兄会保护我的!” 陆修泽瞥了这整天没个正形的小崽子一眼,倒没有开口打击他。 进了一家客栈后,虽然客栈里人满为患,但因为闻景的确有钱,所以小二很快就为两人清理出一间雅间来。 两人坐了进去,闻景十分顺溜地报出一串菜名后,就让小二去厨房传菜了,自己则是蹭到陆修泽身边,向着窗外的建筑指指点点,十分自豪地为陆修泽介绍起了中定府的种种。 一阵风吹来,闻景不由自主地抖了抖,竟是打了个喷嚏。 陆修泽一怔,眉头紧皱,伸手扣住了闻景的手腕:“竟伤的这样厉害?” 闻景讪笑,心虚地将手往回缩,道:“没,大师兄,我真的没事。” 陆修泽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在十年的积威下,闻景头皮一麻,垮下肩膀,老老实实地将手递到陆修泽面前。 陆修泽扣着闻景的手,灵气在闻景体内运转一下,这才发现闻景体内经脉凝涩,日轮的虚像也若隐若现,好像随时都能退到炼气期。 明明伤重如此,这五天里竟一声也不吭! 陆修泽觉得自己快要被这小混蛋给气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2.07.23.17.15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这就是答案。 原来, 这就是系统同他所说的“缺陷”么? 陆修泽万万没有想到, 这样的缺陷和答案, 竟不是他自己想通发现, 而是被一个连少年都称不上的孩童点醒世事难料么? 想到这里,陆修泽抬眼向那孩童望去。只见那孩童七八岁的模样, 衣饰华贵, 看得其出身不错,再加上这孩童玉雪可爱,目光灵动,湛然有神,右颊边有一个浅浅的酒窝,不笑也笑,十分讨喜,想来在家中也应是千娇万宠。 按理来说, 这样长大的孩子莫不是目中无人心比天高, 然而听他方才所言, 却是不偏不倚,中正平和,虽然陆修泽觉得这孩童还是过于心慈手软, 但也能看出其家教是难得地好, 再加上他能直接面见贯日真君, 接受拜师的考验, 其背景也应当是大有来历, 也不知道是哪一家出来的少年天才。 倒是有趣。 陆修泽不由得多看了孩童几眼, 而接收到陆修泽目光的孩童则是目光发亮,炯炯有神地看着陆修泽,表情十分雀跃,像是想要同他说些什么。 一旁的贯日真君倒没有注意到孩童的异样,盯着陆修泽瞧了片刻后,微微松缓了脸上的神色,道:“我只盼你能真心想明白了。” 陆修泽眼神不躲不闪,温声道:“自然是想明白了。”只不过此“明白”非彼“明白”罢了。 贯日真君反倒奇怪了,没有想到这么轻易就说服了陆修泽,不由得追问道:“此言可是真心?” 陆修泽道:“弟子何时说过谎话?” 陆修泽从不说谎,他只误导和隐瞒。 贯日真君一想陆修泽往日作为,也是点头:他这弟子,虽然性格迥异常人,但倒真是从未对任何人说过谎。 想到这里,贯日真君老怀大慰,觉得他终于将自己这个大徒弟从歧途给掰了回来,于是看一旁的孩童也越发顺眼起来,对着孩童和颜悦色道:“小子,虽然老道士我早已说过不再收徒,但既然你已答出我的三个问题,那么老道士我自然不会食言!”而且,光是冲着他能将陆修泽掰回来这一点,贯日真君也愿意为他破个例。 听了这话,孩童原本黏在陆修泽身上的目光,瞬间转到了贯日真君的身上,整个人都像是被点亮了,喜笑颜开,就差要原地蹦起来了。 “但你也别高兴太早!”贯日真君此时又向着他泼了冷水,“闻家的小子,我早就跟你说过,我择日宗心法霸道,虽然也有以巧胜出的法门,但大多却是以力破巧的路子。你资质虽也称得上良才美玉,然而我择日宗法门却同你的资质不怎么相合,你可想好了,当真要拜我为师,入我择日宗?” 陆修泽打量了孩童一眼,以他的眼力,自然看得出这孩童在灵力的修炼上堪称资质绝佳,然而与此同时,陆修泽也看出,孩童从小就养尊处优,骨骼肌肤从未淬炼过。如若这孩童当真想要修仙,陆修泽觉得,最适合孩童的宗门,应该是以灵养身c以气御敌的隐云宗,或是以控制灵火炼丹绘符而著称的御灵谷,而非是择日宗。 然而孩童却想也不想,向贯日真君跪下,坚定道:“是的,真君,请收我为徒吧!” 贯日真君又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盯着孩童,不发一言,把孩童看得越发忐忑,然而陆修泽却知道,贯日真君这是对孩童越发满意了。 终于,贯日真君将孩童吓了一把,满足了自己的恶趣味后,这才点头,道:“好,今后,你便是我贯日真君的第四个徒弟了。小子,你俗家姓名为何?” 孩童高兴极了,虽然强忍着不失态,但颊边的酒窝抿得越发可爱,道:“我叫闻景!” “啥???”一直装死的系统,这时突然在陆修泽的脑子里大叫一声,声音里透着十二分的抓狂,“闻景??闻景?这小子说他叫闻景?!闻景为啥会在这儿?他怎么要拜入你师父门下?他怎么要跟你做师兄弟了?这不对啊!这剧本不对啊我说!!是谁跳戏了?!” 明明应该只是拜访择日宗而已,为什么变成了拜入择日宗门下,而且还是跟陆修泽一个师父?!这是提前引发正魔大战的节奏吗?! 陆修泽眉头微皱,不知道系统在大呼小叫些什么,有些不耐,在脑海中冷冷地同系统道:“闭嘴。” “闭啥嘴啊!啥闭嘴啊!你知道这闻景是谁吗?!”系统崩溃了,怒怼陆修泽,“他就是天道之子啊,就是你的宿敌啊,就是以后要杀你的人啊!但现在他成你师弟了你造不造啊!” 天道之子? 被天道选中的人,就是他——闻景? 陆修泽心中微动,原本漫不经心的目光不由得在孩童身上凝住了,本来对孩童的两分兴趣蓦然化作五分,于是,当下便将孩童,也就是闻景,看得越发仔细起来。 贯日道君听了闻景的名字,也是微奇,道:“你就是豫国闻家的闻景?那些小字辈里最聪明的闻景?”虽说凡人界跟修士的联系并没有外人想的那样冷淡,但能够穿至贯日道君耳中的名字,可想在凡人界里是有着怎样鼎鼎大名。 闻景嘿嘿一笑,挠了挠头,道:“没那么厉害啦!”虽然嘴上这样说着,但闻景眼睛却是亮晶晶的,整张脸上都写满了“快来夸我”。 陆修泽看得心中微动,顺口道:“盛名之下无虚士,师弟既能被众人承认,那必定是天资聪颖,而从方才的那一番话看来,师弟不仅是聪明,更是见微知著,闻一知十。像师弟这样的人,自古以来,都是阅尽万万人后才会出现一个的——你本是天之骄子,又何必妄自菲薄。” 陆修泽平日里向来不说这样好听的话,但这只是因为他觉得没有这个必要,而非是不会。 如今,对着这让他颇有兴趣的闻景,陆修泽也愿意多说几句话来试探,更何况陆修泽心中也正是这样认为的,所以说起这些话来,竟是显得真挚诚恳,情真意切,让本来想要求夸奖的闻景眼神飘忽,脸上微红,反而害羞起来。 陆修泽看着闻景的反应,心中微讶,觉得闻景越发有趣了。 系统眼睁睁看着这一幕,觉得有些喘不上气来,颤巍巍地说道:“宿宿主,你别是看上了这个天道之子吧?” 陆修泽奇怪道:“你为何会这样想?” 系统本想反驳,可是再仔细想想,又好像没什么不对,于是,系统暂时抛开这件事,转而提出了另一个意见:“那你什么时候杀他?” 像闻景这样被天道眷顾的人,向来是难杀得很。系统为了避免夜长梦多,当然是要选闻景最弱小的时候干掉他。原本,按照系统最初看到的命运走向,闻景这天道之子本来是撞不到陆修泽手上的,更不可能跟陆修泽成为同门师兄弟,就连系统也以为它要等到陆修泽叛门后,才能找到机会去逮闻景。可也不知道这一切是哪里出了错,本应该在最后时分才王见王的两人,竟在最开始的时候c也是闻景最弱小的时候撞上了——天赐良机啊,这都不下黑手,那还对得起陆修泽的反派身份吗?! 然而陆修泽本就是系统遇见的最清新脱俗的反派,于是陆修泽这会儿便继续了他清新脱俗的风格,道:“我为何要杀他?” 系统好悬没吐出一口老血来,道:“他以后会杀你啊!” 陆修泽道:“若他能杀我,那就是我技不如人,杀了也就杀了。” 系统:“” 系统:你果然脑子有病。 系统气得肝疼,还好陆修泽这时补了一句,道:“不过,若他让我感到无趣了,不必你说,我也会杀了他。” 系统振奋起来,道:“是啊,这才是反派的风——” 陆修泽:“这样的话,下一个被天道选中的人应该也会有他的有趣地方吧。” 系统:“” 系统:不好意思风太大我没听清,你刚刚是说想要杀了没趣的人好让天道弄几个有趣的人给你? 系统隐约觉得,自己这一次的反派养成怕是要砸不不不不,怎么能这么丧气呢?就算养成不了最邪恶的反派,但还能养成最清新脱俗不入凡尘的反派啊! 另一头的闻景和贯日真君,不知道陆修泽心里已经在衡量着弄不弄死闻景的想法了,相处的气氛颇为温馨。 随口拉了几句家常,又叫陆修泽和闻景相互介绍后,贯日真君便琢磨着怎么安置闻景了。可贯日真君既不愿执事弟子插手观日峰内务,自己又对内务放手多年,于是一时间竟然两眼一抹黑,连观真殿外哪座山有空房都不知道,更别提安置闻景了。 如何是好? 贯日真君眼神一飘,落在陆修泽身上后,顿时一拍脑袋,有了主意。 “陆修泽,既然你身为大师兄,那么你小师弟的一应事务,便由你负责吧,反正同为师兄弟,你们本就该相望互助,如今也不过是稍稍提前罢了。”贯日真君和蔼和亲地说着,十分顺手地将闻景塞陆修泽的手中,“对了,左右你也无事,那么教你师弟引气入体这件事,你也顺便做了吧。” 陆修泽抓着被贯日真君塞过来的闻景,脸上的笑容第一次有些僵硬,觉得自己身上好像突然多了口锅,而被他抓着的闻景却是适应良好——或者说适应得太过良好了——向陆修泽甜甜一笑,一口应下:“好叻!那就麻烦大师兄了!”闻景转头又向贯日真君说道,“我会乖乖听大师兄话的,师父放心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3.07.23.19.53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有这样的贵重身份, 玄清道人又怎么自降身价,出现在一个想要巴结他的人面前? 但陆修泽以为,以淮建王那神秘模样,就算他见不到玄清道人,也是能见到他的弟子c儿子,或任何一个同他相关的人物的。 ——出现的是谁都没有关系, 只要是同玄清真人相关的人, 就可以了。 只要能有一个与玄清道人亲近的人出现在陆修泽面前, 就足够了。 但最后出现的,却是这两人——淮建王找来替他向玄清真人贺寿的喽啰。 “我很失望。” 陆修泽真的——非常非常失望。 陆修泽叹息回身,黑色的火焰在这一瞬间落在地上离他最近的中年修士身上,以那修士的血肉为食, 极块地蔓延开来。 中年修士骇极, 身上灵气狂涌, 手上术法迭出, 想要熄灭这古怪至极的黑火,然而他使尽浑身解数,却没有办法阻止黑火分毫, 最后甚至想要用出最后手段, 魂魄离体, 好让自己可以弃肉身而去。然而这黑火到底太过古怪,竟是连他的魂魄都生生困住, 叫他脱开不得, 只得在地上哀嚎打滚, 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一寸寸烧成灰烬! 一旁的年轻修士看得这一幕,不由得心惊肉跳,在中年修士打滚嚎叫时甚至还忍不住连滚带爬地往旁边挪开些许,唯恐这古怪又恐怖的火焰黏在他的身上。但更古怪的是,这火焰竟真的像是长了眼睛似的,就算中年修士滚遍了大殿,甚至蹭上了角落里的淮建王和周侍郎,但那黑火除了中年修士,竟是谁也不烧! 发觉这一点后,年轻修士越发觉得陆修泽深不可测,任自己怕得抖如筛糠,汗如雨下,也不敢在陆修泽背后有丝毫妄动。 陆修泽视中年修士为喽啰,然而在年轻修士的眼中,半步金丹的中年修士完全是前辈高人般的存在。这样的中年修士都在陆修泽面前不堪一击,他又算得上什么呢? 年轻修士越想越是叫苦,越想越是惶然,不由得便将所有的怒气都迁至了淮建王和周侍郎的头上——若非是他们无能,怎么会想要向玄清真人献媚,又怎么会将他们拖进这浑水?!若非是他们愚蠢,在玄清真人的敌人面前大放厥词,这个煞神又怎么会找到这里?他的前辈又怎么会死?! 如果不是时机不对,年轻修士简直想要将淮建王和周侍郎千刀万剐,方泄心头之恨。 陆修泽却对年轻修士此刻心中的恐慌惧怕没有丝毫兴趣,只望着窗外的黯淡天光,怔怔出神,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直到中年修士烧得只余一丝灰烬后,这才望向那个汗流如浆的年轻人,用自己带着温柔笑意的声音道:“这位道友,你可介意告诉我你们为玄清道人准备的寿礼是什么吗?” 闻景循着自己的记忆,来到了淮建王府。 他来的悄无声息,纵使前几日的他才堪堪晋入筑基,到了这时,他就已将自身的灵力运转如意,用法堪称登峰造极,就连叶灵书也挑剔不了什么,是以他已经来到了有修士坐镇的曲水宫旁c也是淮建王府前时,他也没有惊动任何一个人。 然而叫闻景奇怪的是,在这夜半三更里,淮建王府的主人却并不在家。 原本只是没事找事地过来看一眼的闻景,彻底被勾起了兴趣。 他既不像淮建王府的婢仆那样,对供奉着两位仙师的淮建王抱着极大的信心,也不像闻家的主事人们,对淮建王抱着十分的不耐。 他只是对这件事有些纯粹的兴趣罢了。 于是闻景远离了有修士坐镇的曲水宫,也不靠近有国师驻守的长宁宫,而是来到中定府城郊一片空地处,随手找了根树枝就开始在地上写写画画。 在择日宗,弟子的功课共有六门,即“法c术c符c丹c阵c卜”。除了“法”和“术”是择日宗弟子必修课之外,其他四门里,大部分弟子也只是择其一门修习,唯有陆修泽,修习了所有功课,并还在这六门上都颇有造诣。 在择日宗的十年里,闻景所有的知识都是由陆修泽来教导的。闻景是个让所有老师欢喜又害怕的学生,因为闻景实在太过聪明,就算是一本厚重晦涩的《经注》,闻景也只要三月就能将它囫囵吞下,甚至还能提出无数个千奇百怪的问题,让老师都疲于招架不出半年就被闻景掏空自己所学,心甘情愿地自请离去。 而陆修泽教导这样的闻景足足十年,一直游刃有余,没有半点勉强,甚至还会让闻景不时升起“这么厉害的大师兄真的是人吗”的嘀咕,也难怪闻景在叶灵书面前对自己的大师兄推崇万分。 而陆修泽修习了六门,自小好强自认聪颖的闻景又怎么能落下?是以闻景此时虽然只不过筑基期,但在卜算这门上,却也是似模似样。 卜之一门,演天地运数,小则断人吉凶,趋利避害,大则改天换地,逆转生死。 闻景虽然没有改天换地的能力,但为淮建王卜上一卦,算算吉凶,找找位置还是不成问题的。 因手上没有适用的工具,于是闻景干脆学以致用,将一个初级阵法稍作删改后,就拿来当罗盘使了。 推算片刻后,闻景发现,淮建王现在所在的位置,是西首山不远处的白眉山上,而那卦象也是奇怪的很,竟是大凶大吉之兆! 这样奇怪的卦象,闻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而在闻景突发奇想,为周侍郎算了一卦后,发现周侍郎的卦象竟同淮建王是一模一样的。 闻景心下又是好奇又是凝重,也不敢托大,拿出了离开择日宗时,匪镜师伯送予他的见面礼,也就是丢给他的玉佩,无瑕玉。 无瑕玉看似寻常,但开启后却能使佩戴的人瞒天过海,不会被灵寂期以下的修士发现,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持续时间无法持久了。 然而这对于筑基期的闻景来说,已经是十分好用的法器了,于是闻景赶到了白首山下,打开了无瑕玉上的法阵,走了进入。 白首山上,七星庙中,陆修泽听年轻修士一番颠三倒四后,终于听明白了他的话,面色微讶,道:“你说,你们准备的礼物,是一个人?” 年轻修士唯恐陆修泽以为自己在糊弄他,忙不迭解释道:“前辈有所不知,这女子并非一般人,而是我们搜罗了大半琨洲才找出来的绝色女子,更难得可贵的是,她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乃是天生的”修士含糊了一下,继续道,“玄清道长身为丹玄宗之人,体内丹火余烬定然十分旺盛,此女体质正与玄清道长契合,于玄清道长的修炼大有裨益啊!” 陆修泽似笑非笑:“你们这么大的动作,就是送玄清一个炉鼎?” 年轻修士到底面皮薄,被这样一挤兑便面红耳赤,道:“这这哪里是什么炉鼎?我们只是将这女子献予玄清道长为妾罢了,哪里是是炉鼎呢?再者说,这女子能成为金丹长老的妾室,是她的造化,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好事,她自己对此也是十分高兴的我们是万万没有强迫于她的!” 是非如何,陆修泽和年轻修士都心中有数,年轻修士自欺欺人,陆修泽则全不关心,只道:“就是这样?” 年轻修士犹犹豫豫点头。 陆修泽粲然一笑:“多谢道友相告。” 年轻修士眼睛一亮,以为自己能够逃得生天,却不料陆修泽继续道:“作为报答,我定会让道友死得毫无痛楚。” 年轻修士睁大眼,还未来得及感到惊骇,便见一道寒芒如惊雷闪过,而后,年轻修士眼中的世界就飞转起来,直到他看到自己那具无头尸身倒下,这才明白飞转起来的不是世界,而是他的头。 但这,就是年轻修士最后的思绪了。 年轻修士的尸体扑倒在地,鲜血狂涌,没一会儿就将地面湿透,头颅则咕噜噜滚去了陆修泽并不注意的角落。 陆修泽手中长剑一振,将不染纤尘的剑刃递到眼前,微微皱眉,摇头松手。 “太脏了。” 强者的血才有留念的价值,弱者的血不过是脏污的红水。 长剑铛啷落地,刺耳的声音将角落淮建王唤醒。 淮建王迷迷糊糊伸手一摸,将附近一个圆溜溜的东西拿到眼前一瞧。 “啊!!!” 淮建王惨叫出声,将手里的人头一丢,落在了刚醒过来的周侍郎怀中,于是周侍郎也惊叫起来。 刺耳的声音在白首山上传出很远很远,陆修泽漠然摇头。 “若你们一直睡着就好了。”这样的话,陆修泽也懒得多杀,但 “怪你们时运不济吧。” 陆修泽抬手,下一刻掌风却如山海冲向了殿外:“谁?!” 一个肉眼无法看到的光罩如泡沫破碎,一个人从里头跌了出来,露出了熟悉的脸,还有他脸上不熟悉的表情。 陆修泽怔了怔:“阿景?” 闻景跌在地上,仰头看他,半晌后,露出一个像是哭一样的笑,道:“大师兄” 风起了。 乌云散去,柔和的月辉落下,将小镇镀上一层温柔的银光,也让闻景更清楚地看到了客栈内的情况。 骸骨森森,七零八落地堆积在那破旧客栈的角落;早已凝固的干涸血液遍布客栈的每一个角落,夹杂着让人不敢深思的肉块碎骨;还有那些蕴含着死者最后一次挣扎的血手印c随地滚落的眼珠和破碎的牙齿而当闻景抬头,望向客栈的顶格,更是能看到一个个头颅如战利品般吊于其上,那一双双死不瞑目的眼睛在闻景望向他们的那一刻,也望向了闻景。 闻景感到他的胃在翻腾,他的血液在燃烧,他的心脏在扭曲。 “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事” 闻景以为自己在怒吼,但他却听到自己脱口的声音干涩而虚弱,如同垂死的病人。 “明明大家都是同族,为什么要对自己的同胞做出这样的事?!” 一个穿着布裙,依稀能看出身前是个妇人的食尸鬼尖笑一声,道:“你们这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风凉话倒是说得好听,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难道你以为我们想要这样吗?!我们被恶鬼困在镇子上的时候你们在哪里?我们吃掉了最后一点粮食快要被饿死的时候你们在哪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4.07.23.21.57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既然如此, 陆修泽在不使用飞剑的前提下, 要怎样做才能安稳地将闻景带过吞骨江? 叶灵书心中揣测了千百回, 按照难易度的高低设计了无数个渡江的法子,但竟没一个能猜中陆修泽的做法。 只见在吞骨江的那一头,陆修泽也不知道同闻景说了什么, 在得到闻景的肯定答复后,微微一笑, 独自上前, 一脚踏下。 “嗡!” 一声闷响传遍四野, 无形的气浪扩散开来,在陆修泽周身百余米内,原本湍急咆哮着的江水像是被这一脚给踏平, 平静得宛如秋日的湖面, 但在离开陆修泽周身百余米后, 惊涛骇浪却是如海浪掀起,浑浊的江水将猝不及防的叶灵书浇了满身满脸。 但叶灵书却全然来不及在意自己此刻的狼狈形态,只是骇然看着陆修泽,喃喃道:“这是” 陆修泽脚下不停,神色平静,就好像他并非走在湍急的江上。随着他的步步前行,原本汹涌如噬人恶兽的江水,也只能步步后退, 低下头颅, 甚至于那些桀骜不驯的浪花, 都在陆修泽百米外就温顺下来,悄无声息地融入江水,静静地流过。是以陆修泽一路行来,竟生生在吞骨江上踏出一条平路来。 一步起而江波平。 叶灵书终于苦笑起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直到如今,叶灵书才算是真正地明白了这个道理。 在隐云宗的那些年,他因天资出众,和宗门内的潜移默化,早已将对灵力的操控细致到了恐怖的程度,而他也因此志得意满,眼高于顶。可他却忘了,境界与境界之间的差距,不单是靠灵力的操控入微就能被轻易跨越的:他自是能以巧致胜,那他人难道就不能以力破巧么? 大拙若巧,举重若轻。 “以力破巧以力破巧?”叶灵书翻来覆去地念叨了几遍,最后又是无奈又是愤愤地哼了一声,不再看陆修泽,掉头继续渡江。 至于闻景? 哼!他大师兄都给他踩出一条平路来了,若他还跟不上的话,干脆一头栽进江里淹死算了! 叶灵书脚下疾行,闷头过江,当他好不容易渡过这广阔的吞骨江后,再度站在陆地上的叶灵书有些气喘。 陆修泽闻景也随之登上陆地,叶灵书向闻景的方向一瞧,感到十分地不平衡,只见闻景在陆修泽的照拂下,过江是十分地轻松,连汗都没有几滴,而等叶灵书看到一脸轻松的陆修泽后,心里就更不爽了。 “金丹期了不起吗?我没多久也会是金丹期!”叶灵书愤愤不平地想着。 而那一头,闻景和陆修泽已经开始认路了。 闻景上一次从吞骨江那头来择日宗时,只是六岁的小孩儿,而且是被人一路带过来的,所以只记得一个模糊的方向,于是闻景稍稍一想,就果断望向了陆修泽,笑嘻嘻地说到:“看来只能麻烦师兄你啦!” “应是如此。”陆修泽欣然应下。 于是,陆修泽带着闻景在前头带路,叶灵书紧随其后,一路御剑南行,当天色渐黑时,三人便遥遥地望见了前方的一个小镇。 “终于回来了。”再度看到凡尘中人的叶灵书叹道,心中百感交集。 “对啊。”闻景在一旁若无其事,“迷路三年,可算是到了。” 叶灵书:“” 这小子是真的找打是吧? 叶灵书气得牙痒,却又不好当着陆修泽的面开口骂这小混蛋——不得不说,虽然陆修泽一直表现颇佳,除了话少了点之外,无论是样貌还是实力又或品行都是上上,相处起来更是十分舒服,叫人好感大增,但不知道为什么,对着陆修泽这人,叶灵书心里总是有点莫名发怵,不敢太过僭越,于是叶灵书只好一边向闻景瞪眼,一边默默地做着手势恐吓他。 闻景也是“闻弦歌而知雅意”,当下就跟叶灵书比划起手势来,你来我往,颇为快活。 前头带路的陆修泽,对这两个弱冠未及的少年没有太过在意,只当没有看到他们的眉眼官司,而事实上,此时此刻,的确有着更为有趣的东西,在吸引着陆修泽的注意。 只见三人目光所及处的小镇中,行人稀疏,行色匆匆,明明不过将近黄昏时刻,小镇中却好像临近了深夜,静如死域,连一声狗吠都难得听见。 这样的状况,对于叶灵书和闻景两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来说,自然是没什么不对的,可是陆修泽却能从中看到更多——无论是笼罩在小镇上方那阴气森森的恶念,还是小镇地底翻涌哭嚎着的血气,都令陆修泽感到更为有趣了。 系统:“哇哦!这么多年了,终于要见到你的第一个同行了,嘻嘻嘻嘻,有没有很激动啊!” 陆修泽置若罔闻。 随着三人越发靠近小镇,叶灵书原本的神气活现也不自觉地收敛起来,凝视着小镇,满肚子狐疑:“这个小镇总觉得有些奇怪” 叶灵书的警觉,倒是在陆修泽的意料之中,毕竟无论如何,叶灵书也是虚云真君的弟子,绝不会是个不堪造就之徒。但出乎意料的是,明明修为尚在炼气期的闻景,稍稍思考一下后,竟也点头赞同了叶灵书的判断:“没错,这小镇□□静了。” 叶灵书这才恍然。 这样的安静,对于俗世中的小镇来说,是正常的还是不正常的?若是不正常的,那问题又出在什么地方? 思来想去,两个少年决定向自己的大腿求助,于是齐齐望向了陆修泽。 “何必如此烦扰?”陆修泽笑道,“若有问题,下去一看便知。” “嗡!” 一声闷响传遍四野,无形的气浪扩散开来,在陆修泽周身百余米内,原本湍急咆哮着的江水像是被这一脚给踏平,平静得宛如秋日的湖面,但在离开陆修泽周身百余米后,惊涛骇浪却是如海浪掀起,浑浊的江水将猝不及防的叶灵书浇了满身满脸。 但叶灵书却全然来不及在意自己此刻的狼狈形态,只是骇然看着陆修泽,喃喃道:“这是” 陆修泽脚下不停,神色平静,就好像他并非走在湍急的江上。随着他的步步前行,原本汹涌如噬人恶兽的江水,也只能步步后退,低下头颅,甚至于那些桀骜不驯的浪花,都在陆修泽百米外就温顺下来,悄无声息地融入江水,静静地流过。是以陆修泽一路行来,竟生生在吞骨江上踏出一条平路来。 一步起而江波平。 叶灵书终于苦笑起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直到如今,叶灵书才算是真正地明白了这个道理。 在隐云宗的那些年,他因天资出众,和宗门内的潜移默化,早已将对灵力的操控细致到了恐怖的程度,而他也因此志得意满,眼高于顶。可他却忘了,境界与境界之间的差距,不单是靠灵力的操控入微就能被轻易跨越的:他自是能以巧致胜,那他人难道就不能以力破巧么? 大拙若巧,举重若轻。 “以力破巧以力破巧?”叶灵书翻来覆去地念叨了几遍,最后又是无奈又是愤愤地哼了一声,不再看陆修泽,掉头继续渡江。 至于闻景? 哼!他大师兄都给他踩出一条平路来了,若他还跟不上的话,干脆一头栽进江里淹死算了! 叶灵书脚下疾行,闷头过江,当他好不容易渡过这广阔的吞骨江后,再度站在陆地上的叶灵书有些气喘。 陆修泽闻景也随之登上陆地,叶灵书向闻景的方向一瞧,感到十分地不平衡,只见闻景在陆修泽的照拂下,过江是十分地轻松,连汗都没有几滴,而等叶灵书看到一脸轻松的陆修泽后,心里就更不爽了。 “金丹期了不起吗?我没多久也会是金丹期!”叶灵书愤愤不平地想着。 而那一头,闻景和陆修泽已经开始认路了。 闻景上一次从吞骨江那头来择日宗时,只是六岁的小孩儿,而且是被人一路带过来的,所以只记得一个模糊的方向,于是闻景稍稍一想,就果断望向了陆修泽,笑嘻嘻地说到:“看来只能麻烦师兄你啦!” “应是如此。”陆修泽欣然应下。 于是,陆修泽带着闻景在前头带路,叶灵书紧随其后,一路御剑南行,当天色渐黑时,三人便遥遥地望见了前方的一个小镇。 “终于回来了。”再度看到凡尘中人的叶灵书叹道,心中百感交集。 “对啊。”闻景在一旁若无其事,“迷路三年,可算是到了。” 叶灵书:“” 这小子是真的找打是吧? 叶灵书气得牙痒,却又不好当着陆修泽的面开口骂这小混蛋——不得不说,虽然陆修泽一直表现颇佳,除了话少了点之外,无论是样貌还是实力又或品行都是上上,相处起来更是十分舒服,叫人好感大增,但不知道为什么,对着陆修泽这人,叶灵书心里总是有点莫名发怵,不敢太过僭越,于是叶灵书只好一边向闻景瞪眼,一边默默地做着手势恐吓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5.第 175 章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闻景看到了多少? 闻景听到了多少? 陆修泽有一瞬间竟被闻景脸上的表情刺痛了眼, 微微躲闪了目光。 陆修泽沉默了下去,闻景却没有。 他怀着最后一分希望, 用颤抖又带着期冀的声音道:“大师兄?” 陆修泽微顿, 将目光回转过来, 对上了闻景的眼睛,心中有些微的发闷,但更多的却是困惑。 ——他在期待着什么呢? ——他想要听到什么解释?想要听到什么辩白? 但事实摆在眼前, 大殿内的血腥还未散去,闻景什么都听到了, 什么都看到了, 可他为什么还在看他, 还在等着他的解释? 闻景还想要如何呢?就算自欺欺人, 也想要将那个完美的大师兄的形象拼凑回去吗? 星光映在地面上冰冷的剑刃, 然后折进了陆修泽的眼中。 他笑了起来。 陆修泽笑得很好看。 他向来都是很好看的。 但这样的好看却比地上的血, 和那些偷听到的冷酷的话语更为刺痛闻景的眼睛。 “为什么”闻景颤声道,“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 他心中的大师兄, 又厉害又好看又温柔,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人。虽然有些时候在某些事上会显得有些冷漠, 但但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个视人命如草芥,杀人如麻,轻易就能断送别人性命的人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的” 他那么憧憬那么喜欢的人, 怎么会是这样的? “为什么告诉我啊!”闻景喊道, “告诉我啊!大师兄!你跟我说话啊!” 什么都好, 什么都可以。 无论是什么理由, 什么辩解,他都可以接受的。 因为他他那么相信他的大师兄那么喜欢他。 “小师弟。”陆修泽笑着,明白这应当是他最后一次这样唤闻景了,“还记得我白天同你说的话吗?” 闻景愣了愣,想到了那个“故事”,眼中闪出了期冀的光。 但下一刻,陆修泽就将这样的光打碎了:“蜉蝣之于人类,如同尘埃,即便他们生生死死,死而复生,又有多少人知道,多少人关心呢?同理而论,这些人的生生死死,小师弟觉得我会在意吗?” 闻景心中痛得几乎无法呼吸,声音梗了梗,喊道:“可是他们是人啊!他们是你的同族啊师兄!你怎么能这样毫无理由就断送他们的性命?!” “同族?”陆修泽一直挂在脸上的微笑终于变成了大笑。 同族? 同族?! 多么可笑啊! 陆修泽几乎停不住自己的笑。终于,他望着闻景受伤又愤怒的表情,蓦然开口,声音缱绻:“阿景,你是喜欢我的吧。” 闻景怔住了,没想到陆修泽竟然会在这个时候毫无征兆地说起这件事,一时竟回不过神来。 而陆修泽也没有想听到闻景的回复,而是自顾自地说道:“每一次你都是这么对我说的‘我喜欢大师兄’‘我最喜欢大师兄了’,可是,阿景,我问你——” 陆修泽露出一个掩饰不住的恶意的笑来:“你喜欢我什么呢?” 陆修泽漫步走向了闻景,即便他身后就是恐怖和血腥,但他依然走得出尘而高洁,就好像他方才并非是用残酷的手段杀了两个修士,而是拂去了衣袖上的尘埃。 “你喜欢我什么呢?” 陆修泽在闻景面前半跪下去,用手捧起了闻景的脸,爱怜而轻柔地擦去了他脸上的泪痕,温柔如同往昔,更甚往昔。 “你了解我什么呢?你知道我的过往吗?你知道我的出身吗?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吗?你知道我笑的时候心里都在想什么吗?” 他明明什么都不了解,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能用那么理所当然的语气说着喜欢? “你什么都不知道。”陆修泽用温柔的语调下了残酷的定论,“所以你喜欢的从来都不是我,而是你心里幻想出来的那个人。” “但那个人,不是我。” ——是假的。 “那都是假的” ——所以 “你该醒来了,小师弟。” ——离开吧。 离开吧,就像以前的那些人一样。 在陆修泽的一生中,总是在分别中渡过。 他生而记事,所以当他明白幼时听到的每一句话都是什么样的涵义后,就越发不解,越发痛楚。 但当第二次分别到来,当那痛楚达到一个临界点后,他就再也不会感到痛了。 他用火将一切葬送,离群索居,与野兽为伍。 在被贯日真君捡回择日宗后,他看了许许多多的书,但却依然有许许多多无法明白的地方,就像是那些毫无预兆的不幸,和毫无预兆的分别。 很多人习惯将它们归为天意弄人?但陆修泽觉得,如果一定要将它们定义,他大概会用缘分来形容。 相聚和得到是缘分,分别和失去则是缘分已尽。 ——这样的话,就算失去了,也能告诉自己曾经得到过。 他曾经得到过。 ——一些他喜欢c却不会属于他的东西。 而现在,缘分已尽。 陆修泽轻笑一声,起身就要离开,但他的手却在转身的那一瞬间被蓦然抓住了。 他低头,只见闻景不知道什么时候泪流满面,用痛苦又愤怒的眼神看着他,咬牙道:“你太过分了” 陆修泽轻笑:“哦?” “你怎么能”怎么能说出这么残酷的话,怎么能这么漫不经心地扭曲别人的心意,否定别人的喜欢?闻景哽咽道,“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欢大师兄啊!” 什么假的什么叫他喜欢的都是那个虚假的幻象? 难道那十年里同他相处的人不是大师兄吗?难道每一次耐心为他解答疑惑的人不是大师兄吗?难道那个会因为他做错事而责罚他c会因他被责罚太过又心疼他c会关心他c会记得他的生辰c会因为他的一句话而特意从山下为他带小食的大师兄都是假的吗?! 怎么可能? 他那么喜欢的大师兄,怎么可能是假的?! 他的喜欢,怎么可能是假的? 为什么一句“假的”就要将一切统统否定,为什么一句“假的”就可以将一切都解释 “那就告诉我吧,大师兄。”闻景抓住了陆修泽的衣襟,执拗道,“你说我不了解你的过往,不了解你的想法,不知道你的出身那么就将它们统统告诉我吧!”不管是什么他都会信,不论有多长他都会听。 “我会一直听着的。”也会一直喜欢着大师兄啊! 陆修泽看着闻景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明明咬牙想要忍住不哭,却还是哭得一塌糊涂的脸,心中那古怪的情绪越发翻腾。 ——真是个好孩子。 陆修泽再一次这样想着。 陆修泽也知道,如果他在这里改口,编造出一个完美的解释和故事来,那么他就可以继续跟这个他喜欢的好孩子相处下去。 但莫名的情绪制止了陆修泽这样做,甚至让他迫不及待地在这个好孩子面前露出他恶意尖刻的本性,想要吓住面前的人,或者狠狠伤害他,让他知难而退,再也不要出现在自己面前。 也再也不要为他哭了。 陆修泽轻笑道:“看来你了解的还是不够深刻啊,阿景。” 陆修泽抬手掐了个剑诀,于是原本被抛弃在殿中的长剑蓦然飞了起来,以惊雷之势在大殿内划过一道圆弧,在闻景的面前将那偷偷准备溜走的周侍郎一剑枭首,这才不紧不慢地飞到了殿外的陆修泽身旁。 闻景瞳孔紧缩,呼吸在这一刻都要凝滞。 陆修泽含笑握住剑柄,将剑塞进了闻景的手里,俯身在闻景耳畔道:“阿景,来吧。” “现在殿里可只剩最后一个人了,你想要保护他的,是不是?” “那就拿起剑来,打败我。” “除非你能打败我,否则,我就杀了他。” 这时,被吓蒙的淮建王也在这一句话中回过神来,惨嚎起来:“救我!救我!快救我啊!我是豫国的淮建王,我是豫国国主的亲弟弟!你如果救了我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闻景颤抖起来,几乎握不住手中的剑,但陆修泽死死地抓住了他的手,让他牢牢地握住手中的剑。 “要记住,如果不抱着杀了我的决心,是保护不了他的。” 陆修泽向后退了两步,同闻景微微一笑,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我的心在这里,别忘了。” “出剑吧。” 在这里,道路已经消失不见了,只有零散的青石砖嵌入泥地,证明着道路存在的痕迹。陆修泽环视四周,认出被他踩在脚下的,正是十分适宜耕种的肥沃耕地,但这些耕地却偏偏被人弃之不用,任其被杂草疯狂占据。而那些原本零散分布在这里的简陋民居,此刻也只剩下被大火毁灭过后的残骸。 一片凄凉。 ——那只恶鬼,就徘徊在这样的地方。 “无趣的戏码。”陆修泽冷漠地说着。 从鬼过渡到恶鬼,其间必不可缺的,就是怨气和执念。 在知道了这一点后,一切的问题都迎刃而解不,对陆修泽来说,这一切从最开始就不是问题。 为何镇子上有恶念和血气久久不散? 因为镇子里有恶鬼盘踞。 为何恶鬼偏偏要留在这个镇子里,将那些镇民变成不人不鬼的存在,不叫他们活着,又不让他们死去? 因为恶鬼憎恨着他们。 为什么恶鬼憎恨着他们?为什么恶鬼停留在大火后的遗迹之中? 因为恶鬼死于大火,而那大火,应当就是镇民放的。 所以,这小镇里的一切异状,都不过是来自恶鬼的无趣又无聊的复仇,而他们三人,只不过是闯入这场复仇的过客。 陆修泽漫不经心地想着。 现在,只希望那恶鬼能有着让他感到有趣的手段,否则陆修泽也不介意将这恶鬼斩杀。 而至于一切的最初,到底是曾经为人的恶鬼的错,还是那些镇民的错,那关于“恶”的因果究竟算在谁的头上这些跟陆修泽又有什么关系? 陆修泽踏入了这片大火后的废墟中,也踏入了阵中。 祛恶镇魂法阵。 这是对无法度化的恶鬼最为普遍适用的法阵。 但可以清晰感受到的是,布阵之人不过是个野路子,修为浅薄,因此不但他本人被恶鬼所害,这法阵更是被恶鬼拿来修改,用作隐匿自身之用,也难怪这样惊人的煞气和鬼气就在身旁,出身隐云宗的叶灵书却一直没能察觉到了。 不过这样的修改过于生涩,可以看出修改之人在阵法一途应当是完全的生手,因此才会轻易被陆修泽察觉到它的所在。 但不得不说的是,能够凭借一己之力吃透并修改祛恶镇魂法阵的恶鬼,的确是个难得的聪明人,让陆修泽都不由得生出了爱才之心。 杀了它,还是捉住它? 也罢,多想无益,还是先看看它再说。 陆修泽脚下不停,轻巧地避开法阵中的杀阵迷阵,没一会儿就从那大片大片的荒地中走出,来到了一个向下的地洞入口前。 这个入口突兀地嵌在地面,蜿蜒通向地底深处,在漆黑无光的夜晚中翻腾着隐隐的血色光泽,就好像是通向地狱的入口。 而令人感到恐惧又恶心的是,这通道竟像是活着的食道,四的洞壁在洞穴深处的血色映衬下泛出了诡异的肉色,时不时还会轻轻蠕动,让人感到自己进入的不是地穴,而是恶鬼的胃袋。 “雕虫小技。” 陆修泽漫不经心地一笑,屈指一弹,尖锐的破空声响起,空气在这一刻被陆修泽的指风生生撕出一道裂缝来,进而蔓延,势如破竹,毫无停顿地撕开了地穴上附着的法术。 ——以力破法! 这一击,是纯粹的c没有附着半点术法的“力”!但就是这样的“力”,却轻而易举地破了恶鬼的“法”。 这样的一击,怕是专注于以力破万法的神武峰门下,都要自愧不如。 一声来自地穴深处的凄嚎宛如幻觉,随后,地穴上的红光黯淡消失,平静下来。 陆修泽不紧不慢地走了进去。 与此同时,小镇的中心,从迷阵中醒来的闻景满身冷汗,用力摇醒了一边的叶灵书。 “快醒醒!” “喂!表哥!” “叶灵书!” “小叶子!!” “呸!谁是小叶子?叫谁小叶子呢?!” 半天没有晃醒的叶灵书,在听到“小叶子”这个禁忌的外号后瞬间暴怒,一巴掌拍开了闻景的手,原本妩媚万分的桃花眼瞪圆了,当时就撸起了袖子。 “今天又是谁先人的叫我小叶子?来来来,老规矩,今天我叶灵书不揍到你们服气我就——” “醒醒吧你!” 闻景简直要气笑了,都不敢想自己表哥在隐云宗的那七年都干了些什么好事。 “你看看你现在在哪儿?!” 叶灵书愣了愣,终于清醒过来。 他四下环顾,很快就将目光凝聚在“恶狱鬼”三字上,心里咯噔一下,而此刻,原本被那恶鬼用来隐匿自身的法阵又被陆修泽破开,因此冲天煞气和鬼气再无遮拦,直冲云霄,抬头就能看到小镇天空的云层上端,翻滚着的血气和怨气。 “恶鬼”叶灵书脸色难看起来,“而且是成了气候的大鬼!” 只有那些执念深重c滞留人间百年以上,又害人无数的鬼,才能形成这样骇人的气势,也只有这样的大鬼,才能不动声色地将他们拉入幻觉之中。想到幻境中的种种,叶灵书出了一身冷汗:若非他及时被闻景叫醒了,他滞留在幻境中会有怎样的结果,还真不好说。 “先不说这个!”但闻景的重点却不在这只大鬼身上,他看着叶灵书,焦急道,“表哥,你看到大师兄了吗?” 叶灵书又是一愣,这才发现原本的三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两人。 “对”叶灵书又是诧异又是发毛,“陆兄呢?” 原本叶灵书就是仗着有金丹期的靠山给他们压阵,这才走得肆无忌惮,但先是大鬼拦路,后是靠山消失,这会儿,饶是叶灵书胆大包天,也不由得感到心脏狂跳头皮发麻。 听到叶灵书否定的答复,原本脸色就不好的闻景顿时脸色更为难看,掉头就要离开。 “你想干什么?!给我冷静点!”叶灵书一把拉住闻景,神色肃穆,厉声道,“你这是要去找你大师兄?你知不知道大鬼到底有什么样的实力?!你才不过是炼气期,就敢在有大鬼的镇子里乱跑?万一撞上大鬼,你一个人都不够它一口吞的!” “不是乱跑。”出乎意料的,闻景明明做着冲动到能称之为愚蠢的事,声音却冷静得可怕,“大师兄是金丹期,连我们都能挣脱的幻境对他来说一定不算问题,所以,既然大师兄不在我们身边,那么一定是他先醒过来,去找那恶鬼了。” “然后呢?”叶灵书手上抓得更紧,急促道,“你想要跟着你大师兄去干掉大鬼?别开玩笑了!陆兄敢去找恶鬼,是因为他是金丹期的修为,你呢?!顾好你自己就够了,要说担心陆兄,也要你有那个本事才行!” “实力不够,我还有脑子。”闻景丝毫没有被说服,“恶鬼的形成绝不是毫无缘故的!解决恶鬼除了外力镇压之外,更可以从化解怨气的方向入手!镇子里还有别人,恶鬼这样明目张胆,我只要去问一下,就能知道恶鬼的来历和形成了,更何况——”闻景认真地看着叶灵书,道,“惩治邪物,救无辜的人于水火之中,这不正是我辈修士的‘道’之所在吗?” 叶灵书呼吸一滞,闭上眼睛,半晌后,深深叹了口气,再度睁眼看闻景时,眼中满是复杂。 “阿景”叶灵书叹道,“你修为低下,所以没有看出来,而我我知你心善,所以本也不准备告诉你的。” 闻景迷惑了:“你在说什么?” 叶灵书指着那“恶狱鬼”的牌匾,道:“你觉得,这害人性命的客栈,是谁弄出来的?” 闻景道:“自然是那恶鬼!” 叶灵书又道:“那你认为,那些被害死的行人的尸体,又去了何处?” 闻景道:“当然是被那恶鬼” 闻景看着叶灵书的脸色,蓦然出了一身冷汗,睁大了眼,竟再也说不出下去了。 夜风越来越大,吹得附近民居的门户动摇,在寂静的夜里发出叫人心神颤抖的声音。 蓦然,一扇门轰然打开,一个穿着小贩衣饰,面容青紫的人走了出来。他有着人类的形体,但皮肤青黑发皱,细看像是有粘液附着其上,身无毛发,手长过膝,十指都长着尖而黑的指甲,一口獠牙突破了嘴唇的遮掩,暴露在空气中,根根尖利,带着令人不敢深思的肉丝碎骨。 与其说这是“人”,还不如说它们是精怪! 随着这个“人”的出现,第二个c第三个c无数个“人”,也都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他们眼神清醒而疯狂,显然不是丧失理智的傀儡,而是 叶灵书苦涩道:“你看到了他们都是以人尸为食,舍弃了人性,堕落成‘怪’的食尸鬼。” “杀人的是恶鬼,但吃人的却是他们。” “这个镇子里,没有一个无辜者也没有一个值得拯救的人” 此时此刻,在小镇的另一头,陆修泽也终于走到了地穴的终点。在那里,陆修泽看到一栋小屋突兀地伫立其中。 陆修泽没有丝毫停顿,推门入内。 小屋很窄,就像是地面上任何一个民居那样简陋,只有一张木床,一张桌,一把椅,以及一个简陋的梳妆台。而在那梳妆台前,一个身着布裙,却容色昳丽无双的女人端坐其上,姿态优雅地回过身,向推门而入的陆修泽一笑。 这一笑,如同百花齐放,叫这个简陋的屋子都因此而熠熠生辉。 “贵客前来,有失远迎,还望公子恕罪。” 布裙的女子起身,向陆修泽徐徐行礼,明明举止端庄,却偏偏神色惑人。 陆修泽定定地看着这女子,倏尔一笑,道:“你能用什么来换你的性命?” 女子柔媚一笑,取下发鬓木簪,长发如瀑垂下,而后她拉开腰带,布裙滑落,露出了她如凝脂的肌肤,和玲珑有致的身体,魅惑天成。 陆修泽细细打量,那女子在陆修泽有如实质的目光下,不由得脸色微红,欲拒还迎,似是下一刻就要扑到陆修泽怀中。 但冷不丁的,陆修泽道:“空有美色,却无自保之力。” 陆修泽凝视着女子的面容,道:“你一生悲凉坎坷,都由此而起。” 陆修泽的目光像是穿过了女子的肌肤血肉,看到了其下的森森白骨,和她永远都无法忘怀的憎恶和狂乱,将她竭力掩饰的过往冷酷地剖开,暴露在日光之下。 女子笑容凝滞在脸上,僵立原地,肩膀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陆修泽又道:“你生前受辱,遭多人奸|淫,死后更是被一把大火烧得尸骨无存。但那些奸|淫你的人遗留的气,在你死后却成了操控他们的手段,你令他们为你所用,又将整个镇子的人化作怪物,生时不为世人所容,死后不入轮回转生,你都已经做到这个地步了,为何还有这般大的怨气?” “你懂什么?!”被一语道破来历,女子不再伪装,凄声嘶喊起来,昳丽的容颜瞬间腐烂,化作恶鬼,扑向陆修泽,“你们这些人,怎么可能知道我的苦痛?!身为女子,身为美人,难道是我的过错吗?!我的辛酸,我的苦难,我的哀求和求助,你们听见了吗?!这时再来问我为何这样大的怨气?!你们这些旁观者——怎么可能懂我??!!” 嘶叫化作咆哮,恶鬼的身形倏尔散开,化作风和雾,卷挟着巨大的声势狂涌过来,周遭的一切都在这样的狂怒和憎恨下瑟瑟发抖,像是随时都会被恶鬼绞成粉末,但下一刻,风平而雾停,陆修泽的手掐住那恶鬼的脖颈,莫大的威势和法力将它牢牢镇住,再度凝聚成了人形。 “我的确不懂,因为我对你的苦痛,可一点都不感兴趣。”陆修泽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意,映在恶鬼的眼中,却如魔神般可怖,“现在你只要告诉我,你能以什么为代价,从我手里换取你的性命。” “或者,演一场好戏给我瞧。只要这场戏让我满意了,我就饶你一命。” “如何?” ——那只恶鬼,就徘徊在这样的地方。 “无趣的戏码。”陆修泽冷漠地说着。 从鬼过渡到恶鬼,其间必不可缺的,就是怨气和执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6.第 176 章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陆修泽清楚地知道, 贯日真君一直对他的身世心怀怜悯。那一天, 在贯日真君路径楚国, 捡到六岁的陆修泽时, 恰逢陆修泽出生的那个村庄被卷入了修士之间的争斗,被烈火烧作灰烬, 唯有身为弃儿的陆修泽在村庄外头, 逃过了一劫,但那时的陆修泽也不是很好, 呆呆地望着那场大火,不哭不叫不动, 就像是被吓傻了一样。 因为这个缘由,贯日真君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提及过陆修泽的过往, 唯恐触碰了陆修泽的伤心事,而在那之后, 贯日真君也再也没有想起要问那些过往了,所以贯日真君并不知道,六岁那年的火,并不是陆修泽第一次见到的大火。 ——早在陆修泽四岁的时候,就见过这样焚毁一切c吞噬生命,席卷了希望和生命的火焰。 而在这场梦里,陆修泽像是又回到了四岁的那年, 又感受到了心中扭曲的愤怒, 和几乎贯穿了心脏的痛苦, 然而那个时候的他连说话都未曾学会, 自然也并不明白,这种将五脏六腑都要拉扯开的痛苦,对他而言究竟代表着什么。 在那无星无月的夜里,他在村庄外的山上坐了很久很久,满身污泥又衣衫褴褛得连乞儿都不如的他,在酷烈的山风面前没有丝毫抵御的能力,只能任由山风一点点卷走自己身上的温度。他能听到森冷诡谲的咀嚼声从山林的不远处传来,也能看到一双双绿油油的眼睛时不时从他身上扫过,但当他在山林坐了大半个晚上却仍然活着的时候,他做了个决定。 他进入了村庄,翻进了一个农户的后院,找到了那户人家堆放柴火的地方,然后放了把火。 火焰蔓延的速度是多么地快啊,快到那户人家老老少少十数人竟然一个都没能逃脱。 当那被风卷起来的血腥火舌向他的脸舔舐过来的时候,他并未感到恐惧,当那惊慌的惨叫和哭嚎在耳畔回响时,他也没有感到怜悯——他只是觉得,他空洞洞的肺腑和心脏,终于被这火焰给填满了,一种掺杂着痛苦和快乐的古怪情绪滋生出来,明明痛得他喘不过气,却又让他脸上忍不住露出了笑。 火。 大火。 带给他毁灭,也带给他新生的火。 多么美啊。 美得他忍不住将这一幕铭刻于心,二十二年来从未忘过分毫。 但这样深刻的记忆,究竟是因为美,还是因为痛? 陆修泽不知道,也没有兴趣知道,但从那以后,他就迷恋上了火。 可这样壮烈的火焰,在陆修泽的生命中也只出现过三次。 第一次,它几乎将他带入坟墓,第二次,它带给他新生,而第三次 “大师兄!”细碎又活泼的脚步声哒哒地靠近,还没有来到陆修泽的门前,就已经嚷嚷了起来,软糯的童音里带着开心和亲近的意味,“大师兄!你起来了吗?!” 陆修泽蓦然惊醒,睁开眼后,才发现应当是盘膝在床榻上打坐的他,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还梦里看到了自己很久都没再想起过的往事。 对于修士来说,每一个梦都是指引,也是警示,那么这个梦,是代表着什么呢? “毁灭呗。王见王,不是毁灭还能是什么?”系统插嘴道,“不过说起来真是意外啊,虽然早就知道你丧心病狂,但我还真没想到你四岁的时候就能干出灭门的壮举啊,不错不错,了不起!我果然没看错你!对了,你怎么想到要去做这事?”回想梦里陆修泽的表情,系统总觉得哪里不太对,也怪陆修泽,都绑定二十年了,竟然也一句都没跟它提起过六岁之前的事,口风真严啊。 系统心里觉得陆修泽真是一代辣鸡宿主,绝对有着高度的沟通障碍,但陆修泽并没有理会系统的问题和诽谤,脸上的表情瞬间被温和的笑容覆盖,若无其事地起身开门,对着门前高度只到他腰部的小闻景笑道:“怎的这么着急?现在——”陆修泽看了看天色,“才不过寅时刚过吧?” 闻景一愣,掉头看了看天色,果然是凌晨四五点的样子,这才发现自己是真的起太早了,于是不好意思地把手背在身后,低头小小声道:“我我只是想到今天大师兄会开始教我引气入体,所以那个”闻景仰起脸,“要不大师兄再回去睡一会儿?” 在闻景被贯日真君丢给陆修泽的第一天,叫陆修泽忙碌了一整天,才从那些废弃的空屋子整理出一间勉强能住人的地儿,于是引气入体这样的事,自然也只能等到第二天才来教导了。对于闻景这样的小孩儿来说,修仙这样的事,恐怕是非常令人兴奋的吧? 陆修泽摸了摸闻景的头,突然想到了他刚到观日峰上的情景:那时的他也是这样迫不及待地追求力量,迎接新的人生吗? 并不是如此,那时的他迎来的最迫切的问题,其实是学习如何说话,学习识字——果真是天差地别啊,这就是被天道眷顾的人和被天道厌弃的人的差别吗? 陆修泽没有半分不悦,反而对这古怪的命运生出了莫名的期待来,于是不由得笑道:“既然已经起了,何必再睡?走罢,我们去演武场。” 天道之子? 虽说资质绝佳,但也只是相对来说,比他资质更为出众的,在这方世界里可谓数不胜数——这样的闻景,究竟要怎么做,才能一统正道,成为当之无愧的领袖? 真想看看你究竟会成长成什么样啊。一定会是很有趣的样子吧? 陆修泽越发期待起来。 · 在观日峰的后山上,有一个半径千余米的圆形演武场,其地面平整光滑,坚固异常,同闻景上山时看到的山路全然不同,于是闻景刚刚在演武场中站定,便迫不及待地问及演武场地面的材质。 陆修泽身在其中,没有感到演武场地面的奇怪,但略微一想,也明白了闻景的意思:“小师弟想多了,这不过是普通山石罢了,并非是什么难得一见的东西。” 闻景惊诧道:“普通山石?” 普通山石会这样坚固平滑? 闻景跺了跺脚,脚下的传来的感觉沉闷稳健,恐怕连他们闻家收藏的凡人界的神兵,都在上头削不下粉末来,这样的石质,会是普通山石? “的确是山石没错,”陆修泽回想过往,漫不经心地说道,“二十年前择日宗出了点小乱子,师父同别人在这儿交手时有点生气,不小心砸了半座山峰,所以这里的地面才会显得稍稍坚固些吧。” 这岂止是“稍稍”坚固些? 闻景目瞪口呆,看着脚下的地面,再瞧瞧观日峰高耸入云的正峰,想象了一下脚下演武场原本的高度和威风后,顿时对贯日真君肃然起敬:有点生气就能砸塌半座山,那全力以赴的话应该是多么令人难以想象的情景啊,到那时,会不会就是挥袖升星,踏地逐海? 只要稍稍想想这样的景象,闻景就忍不住心中的激动,脸色也控制不住地涨红。 对这一切都视作平常的陆修泽倒是脸色平淡,并不明白闻景在暗自激动什么,只是耐心地等闻景激动完了之后,这才道:“这座演武场,便是我师兄弟日常修炼的地方,平日里也绝不会有外人来到此处。这些时日里,你三师兄由于出门历练的缘故见不到,二师姐秦汀芷你是见过的了。”见到闻景点了点头后,陆修泽继续道,“你二师姐性格腼腆,不善言辞和争斗,虽然年长你许多,但日后恐怕还要你多多照料她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7.7.31.22.04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嘻嘻。” 似男似女的笑声在这一刻响起, 声音渺渺,时远时近。 闻景心中咯噔一下, 暗自叫糟, 抽身急退,但没想那孩童的动作更快, 蓦然抬头, 红光湛湛的双眼向他一瞪,闻景便感到自己脚下像是陷入沼泽, 动作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 孩童瞧见这样的闻景,森森一笑, 张嘴一吐,一股森冷的气息便扑面而来, 瞬间钻入了闻景的七窍,纵使闻景竭力闭气摆脱, 却依然挣扎不开。 也不知那森冷的气息里究竟有着什么, 只不过是几个呼吸的时间, 闻景便软倒在地, 双眼紧闭, 昏迷过去。 在地穴中, 通过法器看到这一幕的陆修泽暗暗摇头, 忍不住叹了口气, 觉得自己的小师弟到底还是太过年轻, 没有在外行走的经验, 这才会这样轻松就被恶鬼骗了过去, 中了恶鬼的计策。否则,那恶鬼实力纵然强横,但想要收拾一个筑基期的修士,却绝不会这样容易。 闻景他,到底还是稚嫩了些——又或者,是不必要的慈悲太多了。 因为太过慈悲又太过心软,才会在身处危境的情况下,依然去关怀一个来历不明的孩童不,等等。 陆修泽心中一凛,发现了不对。 闻景为人看似跳脱爱玩,但实则心中自有一番思量和原则——早在十年前闻景在贯日真君面前侃侃而谈时,陆修泽就已经明白了这一点,而方才闻景对食尸鬼的痛下杀手,更能说明他这小师弟在紧要的事上一直看得十分明白。 既然如此,闻景怎会这样轻易就被骗倒?! 果然,当陆修泽再望向法器映像时,异变突生。 只见那恶鬼化身的孩童,在放倒了闻景后便放松了警惕,毕竟无论如何,闻景也只是堪堪突破筑基期的修士而已,恶鬼就算不用偷袭的办法,也能制住闻景,是以在闻景倒下后,恶鬼化作的孩童便漫不经心地走到闻景的身旁,低头沉思,似是在想要怎么才能演一出让陆修泽满意的戏来。 可就在恶鬼走神的瞬间,闻景蓦然睁开眼,金色神光自眼中溢出,一轮半虚半实的日轮在他神庭处隐现,带着浩荡神威的真火飞溅,落地而涨,带着灼热的气浪向恶鬼袭去,就像小镇中升起了第二个太阳,再看他眼中清明透彻,哪里有半点糊涂? 恶鬼猝不及防,被这带着阳炎的真火烧了正着,尖叫一声,慌忙后退,周身鬼气狂涌,好不容易灭却了身上的真火,但却也姿态凄惨,原本已经用阴气凝实的鬼体,在这一击下竟是被烧化了小半。 恶鬼姿态凄凉,但闻景却也不好受。 从理论上来说,择日宗门下弟子一生,可在筑基期c灵寂期c出窍期,分别在体内观想出三轮日轮。每一轮观想出的日轮内,都蕴有巨量的真火,妙用无穷,平时可做灵气驱使,关键时刻更是能够放出体外奇袭,威力不弱于四大真火之一的阳炎真火! 闻景方才赫然就是将真火用作奇袭。 然而闻景到底筑基还不到一个时辰,若非他向来在炼气引气上天赋过人,恐怕连这日轮都无法观想出来,更遑论是转化真火御敌了。但就算这样,方才他放出的那点真火,也已是修为的本源所在,一击过后,早已是元气大伤,面如金纸,更不提趁胜追击了。 闻景伤人八百,自损一千,是以这击过后,不由得吐出一口血来,倒是真的躺在地上站不起来了,但对面的恶鬼,却正是处于被击伤后的愤怒中,随时都能暴|起将闻景击毙。 “胡来!”陆修泽看得眉头直皱,忍不住冷喝一声,心中生出莫名的怒气来,想不明白闻景为什么竟会做出这样的蠢事。 可越是生气,陆修泽思绪就越是清晰,于是电光石火间,陆修泽又明白了闻景的用意。 在闻景的心中,他一直以为他的师兄陆修泽,正在同恶鬼的本体对峙,僵持不下,所以这次深入小镇,不是为了别的,只求能助陆修泽一臂之力。 闻景是这样同叶灵书说的,而他也正是这样做的。 无论是他示敌以弱,引诱恶鬼逼近身前,还是不求退路c不惜耗费本源地击伤恶鬼,都是为了寻求恶鬼的空隙和弱点。如果陆修泽当真像闻景想的那样正在同恶鬼的本体僵持,那么闻景方才击伤恶鬼的那一下,无疑能让恶鬼露出巨大的破绽,从而给陆修泽带来胜利之机 但是 恶鬼厉声向着闻景呵斥道:“不知好歹的小鬼!我本还想要暂时留你一命,但你竟敢伤我鬼体!今日,我必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永世不入轮回!” 闻景强撑着坐起,歪在墙角,笑着看那恶鬼,眼中没有一丝惧怕。 恶鬼勃然大怒:“这是你自找的!” 陆修泽闭上眼。 ——但是他 不知道从何处生出的暴躁和烦闷翻涌上来,混乱而捉不住的思绪蔓延,陆修泽神色沉冷。 法器映像中,恶鬼五指成爪,向闻景头颅抓去,但就在它的手靠近闻景的瞬间,陆修泽冷哼一声,捉紧御魔镇魂珠的手一个用力,竟是将那御魔镇魂珠生生捏碎。 一声尖利的惨嚎响彻整个小镇,恶鬼抱头,步步后退。 “不要不要我不要消失” 随着御魔镇魂珠中恶鬼魂魄的消失,恶鬼的鬼体也如烈日下的冰雪,在闻景的面前生生消融,纵使它极力想要挽回,但几个呼吸后,恶鬼就彻底消失不见,徒留森森鬼气在闻景面前,久久不散。 闻景一怔,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笑了起来,无力的手臂再也支撑不住,斜倚在石墙上的身体就要滑落下去,但就在他背脊接触到冰冷地面的那一刻,一只手却揽住他的腰,将他提了起来。 “师弟,你太胡来了。” 陆修泽脸色不太好看,语气也第一次在闻景面前带上了气恼。 但闻景却是笑着,声音轻快道:“我知道大师兄会赢的。” “所以你就做这样的蠢事?”陆修泽脸色更不好了,“若我没及时杀了那恶鬼,你是要我来为你收尸吗?” “不会不会。”闻景全当没看到陆修泽的黑脸,笑嘻嘻地将头靠在陆修泽的肩上,道,“大师兄这么喜欢我,怎么舍得我死呢?” 陆修泽气笑了:“满嘴胡话!” “好伤心啊,师兄竟然是不喜欢我吗?不过没关系,我喜欢师兄啊!我这么喜欢师兄,怎么舍得去死呢?”闻景彻底放松下来,又开始说些厚脸皮的话,但满身的困倦和伤势到底做不得假,头一点一点地就要睡过去了。 陆修泽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一手盖在闻景的眼上,另一只手将闻景扶得更稳了。 “睡吧。” 陆修泽的手很热,是跟他温柔中带着疏远的冷淡性格截然不同的热度。在这样的热力的侵浸下,闻景睡意上卷得越发厉害,喉咙里咕哝了一声,但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在闻景彻底睡去之前,他强撑着捉住了陆修泽的手,困顿道:“大师兄说好要跟我回去看我爹娘还有去看红枫” 闻景的嘟囔声越来越低,手慢慢松开,滑落下去,好一会儿,确认闻景已经睡熟后,陆修泽拿开手。 月光落在闻景的脸上,照出少年略带青涩的脸,和他稚子般无忧无虑的睡脸。陆修泽看着这张脸,沉默了下去,也不知道在思忖些什么。 良久,他抬头望向头上天光,只见月如冰轮,雾如轻纱。分明小镇中鬼气未尽,尘埃遍布,但这一刻却美得莫名,不似人间。 去看红枫吗? 无趣,他喜欢的向来不是红叶那样脆弱的东西,而是能带来毁灭和生机的火焰。 不过 “好。” 看在这小混蛋这么喜欢他的份上就陪他去一趟好了。 可是但是 表哥!你到底在隐云宗受了什么刺激啊! 叶灵书衣袖轻抬,掩唇一笑,眼波流转,越发显得眉眼如画:“表弟狭隘了,男装女装有什么妨碍?还说是我这样不好看么?” 闻景一噎。 叶灵书这样好看么? 自然是好看的。 叶灵书虽生为男人,但长相肖母,眉不黛而翠,唇不点而朱,那双漂亮至极的桃花眼更是勾魂夺魄,艳色逼人,再加上他此时的扮相,竟叫叶灵书像是被谪落凡尘的仙女似的。 要让闻景昧着良心说不好看,闻景时万万说不出来的。 闻景支吾了一会儿,最后吭吭哧哧地说道:“可是表哥,姑姑和姑父见你这样会生气的吧?” 叶灵书毫不在意,道:“那就不让他们看到就成了。而且就算看到又怎样?对着我这样的美貌,爹娘怎么还可能生气。” 闻景:你倒是很有自信哦! 叶灵书只当闻景不存在,弹指投出一面水镜来,便含笑端详水镜里的自己,那若无旁人的自得臭美模样恕陆修泽直言,还真是跟闻景如出一辙。 陆修泽这才相信,这两人的确是有血缘关系的。 在叶灵书出现后,陆修泽便安静站在一旁,趁着二人谈话的时候,对着这虚云真君的弟子从头到脚好好观察了一遍,心里头已经有了思量,等到闻景被叶灵书堵得偃旗息鼓后,这才微微笑着,向叶灵书攀谈起来。 陆修泽只要想,那么就可以让任何同他交谈的人如沐春风,可以让任何人都喜欢上他。再加上叶灵书同闻景还是很有相似的地方的,于是,陆修泽驾轻就熟,稍稍两句就哄得叶灵书心花怒放,称兄道弟起来,倒显得陆修泽才是叶灵书的表亲似的。闻景也全不在意,兴高采烈地搭话,一时间三人说得气氛颇为热烈,就连吞骨江那汹涌轰鸣都掩盖不住。 在交谈中,陆修泽知道,叶灵书跟闻景混的是截然不同。 闻景过去十年中的八年都在炼体,近两年才开始正式观想法门。虽然自开始引气入体后,闻景修为飞涨,不过又因为身体强度实在跟不上自己的修为,因此不得不一直压制自己的修为进度,至今才堪堪达到炼气中期,若不是搭上了匪镜师伯的顺风车,这样的他是肯定不会被择日宗放下山的。 但叶灵书却不同。 作为被虚云真君看中的关门弟子,叶灵书自然是极其契合隐云宗的法门的,自开始修行后,修为便扶摇直上,一路顺风顺水,不过七年时间就已经踩在了金丹的门槛上,只待时机一到,就能成就金丹! 而那时的叶灵书,才不过十三岁! 如此奇才,在天才辈出的六大宗门内,都是难得一见的,因此虚云真君老怀大慰,挥手就放叶灵书一个长假,让他可以下山同父母团聚。 然而谁都没想到的是,这位天纵奇才的叶灵书,在自理能力上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废柴,因此叶灵书刚离开隐云宗后就走偏了路,竟一直从远在海外的聚云岛隐云宗,一直迷路到了琨洲中部偏北的择日宗门前——花了三年都没找到正确的路,这也是十分难得了。 叶灵书说这番话的时候,脸上倒是没有为自己三年的迷路感到半点羞愧,反而对自己七年就踩在金丹的门槛上感到颇为自得,话语里全是炫耀,表露出了十足的少年心性。 闻景听着却忍不住了,嘀咕道:“这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大师兄可是五年就已经成就金丹了呢!你有什么好得意的!” 事实上,陆修泽虽然六岁拜入宗门,但直到十八岁才开始引气入体,到二十三岁便成就金丹,这是怎样地惊世骇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8.第 178 章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这话似乎说来不太可信, 毕竟闻景身为筑基的修士, 更是突破不到一个时辰,周身灵气正当活跃之时, 怎会临到面前才发现自己走过的路上藏着一个孩童? 而事实上, 正是因为闻景刚刚突破修为, 这才能发现这个藏匿的孩童。 之所以这样说, 一是因为天色昏暗,二来是因为这孩童遍身淤泥, 肮脏不堪,还偏偏将自己缩蜷在阴暗处, 甚至连气息都与周围融为一体。要是换做常人和稍稍粗心些的修士,基本上是走过孩童的身旁,都难以察觉他的存在。 闻景吓了一跳,脚下一顿, 但下一刻他就认出, 藏匿着的是人族的孩童,而非是那些被转化为食尸鬼的怪物。毕竟就算是幼童的食尸鬼,也是指甲尖利, 肤色青紫, 身带腐臭, 而这孩童十指指甲圆润, 虽然也因淤泥的覆盖而带着恶臭, 但却明显没有食尸鬼那挥之不去的腐烂臭味。 闻景心下愕然, 怎么也没想到这小镇中竟还有其他活人的存在, 而再瞧瞧这孩童的模样,想想连他都几乎将这孩童忽略过去的事实,这孩童的存活在此时似乎又有了足以自圆其说的理由。于是,闻景放松了几分警惕,心生关怀,不由得上前两步道:“小孩儿,你怎的——” “嘻嘻。” 似男似女的笑声在这一刻响起,声音渺渺,时远时近。 闻景心中咯噔一下,暗自叫糟,抽身急退,但没想那孩童的动作更快,蓦然抬头,红光湛湛的双眼向他一瞪,闻景便感到自己脚下像是陷入沼泽,动作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 孩童瞧见这样的闻景,森森一笑,张嘴一吐,一股森冷的气息便扑面而来,瞬间钻入了闻景的七窍,纵使闻景竭力闭气摆脱,却依然挣扎不开。 也不知那森冷的气息里究竟有着什么,只不过是几个呼吸的时间,闻景便软倒在地,双眼紧闭,昏迷过去。 在地穴中,通过法器看到这一幕的陆修泽暗暗摇头,忍不住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的小师弟到底还是太过年轻,没有在外行走的经验,这才会这样轻松就被恶鬼骗了过去,中了恶鬼的计策。否则,那恶鬼实力纵然强横,但想要收拾一个筑基期的修士,却绝不会这样容易。 闻景他,到底还是稚嫩了些——又或者,是不必要的慈悲太多了。 因为太过慈悲又太过心软,才会在身处危境的情况下,依然去关怀一个来历不明的孩童不,等等。 陆修泽心中一凛,发现了不对。 闻景为人看似跳脱爱玩,但实则心中自有一番思量和原则——早在十年前闻景在贯日真君面前侃侃而谈时,陆修泽就已经明白了这一点,而方才闻景对食尸鬼的痛下杀手,更能说明他这小师弟在紧要的事上一直看得十分明白。 既然如此,闻景怎会这样轻易就被骗倒?! 果然,当陆修泽再望向法器映像时,异变突生。 只见那恶鬼化身的孩童,在放倒了闻景后便放松了警惕,毕竟无论如何,闻景也只是堪堪突破筑基期的修士而已,恶鬼就算不用偷袭的办法,也能制住闻景,是以在闻景倒下后,恶鬼化作的孩童便漫不经心地走到闻景的身旁,低头沉思,似是在想要怎么才能演一出让陆修泽满意的戏来。 可就在恶鬼走神的瞬间,闻景蓦然睁开眼,金色神光自眼中溢出,一轮半虚半实的日轮在他神庭处隐现,带着浩荡神威的真火飞溅,落地而涨,带着灼热的气浪向恶鬼袭去,就像小镇中升起了第二个太阳,再看他眼中清明透彻,哪里有半点糊涂? 恶鬼猝不及防,被这带着阳炎的真火烧了正着,尖叫一声,慌忙后退,周身鬼气狂涌,好不容易灭却了身上的真火,但却也姿态凄惨,原本已经用阴气凝实的鬼体,在这一击下竟是被烧化了小半。 恶鬼姿态凄凉,但闻景却也不好受。 从理论上来说,择日宗门下弟子一生,可在筑基期c灵寂期c出窍期,分别在体内观想出三轮日轮。每一轮观想出的日轮内,都蕴有巨量的真火,妙用无穷,平时可做灵气驱使,关键时刻更是能够放出体外奇袭,威力不弱于四大真火之一的阳炎真火! 闻景方才赫然就是将真火用作奇袭。 然而闻景到底筑基还不到一个时辰,若非他向来在炼气引气上天赋过人,恐怕连这日轮都无法观想出来,更遑论是转化真火御敌了。但就算这样,方才他放出的那点真火,也已是修为的本源所在,一击过后,早已是元气大伤,面如金纸,更不提趁胜追击了。 闻景伤人八百,自损一千,是以这击过后,不由得吐出一口血来,倒是真的躺在地上站不起来了,但对面的恶鬼,却正是处于被击伤后的愤怒中,随时都能暴|起将闻景击毙。 “胡来!”陆修泽看得眉头直皱,忍不住冷喝一声,心中生出莫名的怒气来,想不明白闻景为什么竟会做出这样的蠢事。 可越是生气,陆修泽思绪就越是清晰,于是电光石火间,陆修泽又明白了闻景的用意。 在闻景的心中,他一直以为他的师兄陆修泽,正在同恶鬼的本体对峙,僵持不下,所以这次深入小镇,不是为了别的,只求能助陆修泽一臂之力。 闻景是这样同叶灵书说的,而他也正是这样做的。 无论是他示敌以弱,引诱恶鬼逼近身前,还是不求退路c不惜耗费本源地击伤恶鬼,都是为了寻求恶鬼的空隙和弱点。如果陆修泽当真像闻景想的那样正在同恶鬼的本体僵持,那么闻景方才击伤恶鬼的那一下,无疑能让恶鬼露出巨大的破绽,从而给陆修泽带来胜利之机 但是 恶鬼厉声向着闻景呵斥道:“不知好歹的小鬼!我本还想要暂时留你一命,但你竟敢伤我鬼体!今日,我必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永世不入轮回!” 闻景强撑着坐起,歪在墙角,笑着看那恶鬼,眼中没有一丝惧怕。 恶鬼勃然大怒:“这是你自找的!” 陆修泽闭上眼。 ——但是他 不知道从何处生出的暴躁和烦闷翻涌上来,混乱而捉不住的思绪蔓延,陆修泽神色沉冷。 法器映像中,恶鬼五指成爪,向闻景头颅抓去,但就在它的手靠近闻景的瞬间,陆修泽冷哼一声,捉紧御魔镇魂珠的手一个用力,竟是将那御魔镇魂珠生生捏碎。 一声尖利的惨嚎响彻整个小镇,恶鬼抱头,步步后退。 “不要不要我不要消失” 随着御魔镇魂珠中恶鬼魂魄的消失,恶鬼的鬼体也如烈日下的冰雪,在闻景的面前生生消融,纵使它极力想要挽回,但几个呼吸后,恶鬼就彻底消失不见,徒留森森鬼气在闻景面前,久久不散。 闻景一怔,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笑了起来,无力的手臂再也支撑不住,斜倚在石墙上的身体就要滑落下去,但就在他背脊接触到冰冷地面的那一刻,一只手却揽住他的腰,将他提了起来。 “师弟,你太胡来了。” 陆修泽脸色不太好看,语气也第一次在闻景面前带上了气恼。 但闻景却是笑着,声音轻快道:“我知道大师兄会赢的。” “所以你就做这样的蠢事?”陆修泽脸色更不好了,“若我没及时杀了那恶鬼,你是要我来为你收尸吗?” “不会不会。”闻景全当没看到陆修泽的黑脸,笑嘻嘻地将头靠在陆修泽的肩上,道,“大师兄这么喜欢我,怎么舍得我死呢?” 陆修泽气笑了:“满嘴胡话!” “好伤心啊,师兄竟然是不喜欢我吗?不过没关系,我喜欢师兄啊!我这么喜欢师兄,怎么舍得去死呢?”闻景彻底放松下来,又开始说些厚脸皮的话,但满身的困倦和伤势到底做不得假,头一点一点地就要睡过去了。 陆修泽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一手盖在闻景的眼上,另一只手将闻景扶得更稳了。 “睡吧。” 陆修泽的手很热,是跟他温柔中带着疏远的冷淡性格截然不同的热度。在这样的热力的侵浸下,闻景睡意上卷得越发厉害,喉咙里咕哝了一声,但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在闻景彻底睡去之前,他强撑着捉住了陆修泽的手,困顿道:“大师兄说好要跟我回去看我爹娘还有去看红枫” 闻景的嘟囔声越来越低,手慢慢松开,滑落下去,好一会儿,确认闻景已经睡熟后,陆修泽拿开手。 月光落在闻景的脸上,照出少年略带青涩的脸,和他稚子般无忧无虑的睡脸。陆修泽看着这张脸,沉默了下去,也不知道在思忖些什么。 良久,他抬头望向头上天光,只见月如冰轮,雾如轻纱。分明小镇中鬼气未尽,尘埃遍布,但这一刻却美得莫名,不似人间。 去看红枫吗? 无趣,他喜欢的向来不是红叶那样脆弱的东西,而是能带来毁灭和生机的火焰。 不过 “好。” 看在这小混蛋这么喜欢他的份上就陪他去一趟好了。 ——是在那里吗?那个不安的气息传过来的地方? 叶灵书迅速锁定了气息传来的位置,在另两个修士全然没有察觉到的时候,就直奔白眉山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9.第 179 章 昼神? 闻景当然知道昼神, 甚至于比大多数修士都要了解得更深,因为追根溯源,昼神才是真正造就陆修泽的人。所以真要论及一些事来,哪怕是红舸这个主动提及昼神的人, 都不会比闻景了解更深。 但问题是, 为什么红舸会提到昼神? 就在闻景这一个愣神的功夫, 红舸那张驴脸上越发神秘兮兮, 道:“你又知不知道昼神补天柱的事?” 补天柱? 闻景心中一个咯噔,回过神来, 静静注视着红舸,等待下文。 红舸也没有多卖关子,道:“我知道, 你们琨洲的人族修士, 虽然几乎是人人都听过昼神补天柱的事,但却也人人都以为昼神补天柱的事是假的, 因为你们从来没见过天柱:我没见过的东西,就是不存在的,所以跟这件事有关的东西也是不存在的——嗤!你们人族真是一种狭隘的生物!你们怎么不想想,万一天柱不在琨洲, 不在邙洲,而是在你们人族难以见到的地方呢?这又怎么算?” 闻景对红舸的地图炮以撇嘴表示不屑, 不过倒是没有打断, 只是安心等待自己想要的消息出现。 只听红舸继续道:“没错, 是的, 就是你想的那样——天柱,就在我们莒洲,甚至当年魔族从天柱那边来的时候,也是我们妖族是反抗的主力!天柱乃是世界的中心,而我们妖族也是保卫这个世界的前锋,所以按理来说,这方世界不该叫人间界,而该叫妖界才对!而你们人族,才是那个——” 眼看红舸要滔滔不绝下去,闻景终于没忍住,踹了踹红舸:“好了好了,哪来那么多的废话,再东扯西拉的,我就去跟师兄告状了!” 陆修泽的名头一出,效果拔群,原本说得唾沫横飞c好像下一刻就要跟妖族一块儿称霸世界的红舸,立即变得低眉顺眼,言简意赅,长话短说:“所以狐妖其实最初是昼神的附属部族,在昼神陨落后自身气运也受到损害,一代不如一代,于是为了挽救自己的部族,狐妖们把随着气运流逝的精气聚拢起来,以秘法塑造出了这些精怪。” 并非是天生地养,而是以秘法催生的精怪原来这些“狐狸精”是这么来的? 闻景若有所思:“既然这些精怪跟狐妖渊源很深,那她们如今怎么会单独出现在了琨洲?” “还不是因为那群狐妖都是糊涂蛋!”陆修泽的震慑,对红舸这样脱线的家伙来说,来得快去得也快,于是这时候,他又忍不住带上了自己的情绪和废话,愤愤不平地说道,“这些精怪本来就不是自然生成,所以才一定要一个‘主人’来给它们提供源源不断的生机,也正因为如此,越是强大的狐妖,身边的精怪也就越是强大,而二者的气息也会越发相似,等到她们功力大成,那么除了她们自己之外,谁都没办法分辨二者的区别!” 闻景听到这里,眉头已经是皱了起来:“那这样岂不是” 红舸猛跺蹄子:“对吧对吧,连你这个第一次听到的人都能察觉到里头的不妥当,那群糊涂蛋竟然还这样毫无察觉地过了下去,这不,就三百多年前,狐妖部族里起了一场大乱,归根结底就是这群精怪将她们的主人取而代之,不但囚禁了原本的那些狐妖,更是悄悄取代了狐妖的身份,最后引起了一场大乱!在那场大乱里,那些狐妖损失惨重,不得不就此退世,而她们附近居地的族群损失也不小,甚至我们住在莒洲另一头的红氏族都受到波及,这些精怪也正是在那个时候偷偷远渡,来到琨洲兴风作浪的——欸你说说,狐妖这群糊涂蛋,当年到底是怎么被昼神看上c成为昼神的附属部族的?” 对啊,这些蠢货都能被昼神看上,他们红氏族怎么就看不上呢? 红舸简直要气成河豚。 闻景只当没听到最后那句酸溜溜的话,用好奇的目光瞧向陈无由,道:“那小哥,你这样痛恨这精怪,想来就是狐妖咯?” 陈无由脸抽了抽,红舸低声补充:“狐妖没有男人。” 闻景低咳一声掩饰过去:“那” 红舸道:“应该是白狼族。” 又一次在预料之外听到熟悉的名字,闻景再度诧异起来:“白狼族?难道是” 红氏族与白狼族族地相距甚远,当年白狼族追捕穆裘时还曾强硬地闯入过红氏族的族地,于是红舸也没有为陈无由掩饰的意思,直白道:“对啊,就是当年跟贯日真君互怼了好多年的那个白狼族啊!他们当年跟狐妖离得太近了,所以被这些精怪祸害最深的,除了狐妖就是他们了。” 白狼族这就是白狼族了? 想到贯日真君与陆修泽二人与白狼族的“渊源”,闻景的神色越发奇特,望着陈无由的目光也变得越发古怪起来。 陈无由牙关紧咬,脸色沉冷,叫他脚下的魅仆忍不住露出一个讥诮笑意来,但那笑意刚爬上脸颊,却又被他冰冷的目光逼回。 一旁的陈子川也终于回过神来,上前劝说,不过因他并未从闻景身上感受到杀意,所以倒不像是陈无由那样警惕紧张,而是用温吞的语调说道:“景道友,这件事我还要为他辩驳一二。当年贯日真君的确因一些变故,而与白狼族积怨颇深,然而白狼族内其实就如同我们人族一样,有各种各样的势力交错。当年与贯日真君交恶的,其势力所属乃是白狼族内的长老遂长老,而他与那位遂长老,却并没有太大关系。” 多年前,白狼族追逐着当年的天澜国少主穆裘,穿过南胜神泽,一路北上,直到穆裘拜入择日宗后,才失了穆裘的踪迹。然而满心仇恨的白狼族并未放弃,而是长久地在琨洲寻找打探,后来终于被他们寻到穆裘踪迹。 但待到他们寻觅到踪迹时,穆裘已经与魏明月两情相悦,互许终身,于是白狼族向穆裘寻仇,也向魏明月寻仇,他们不但想要杀穆裘,更是想要杀魏明月! 而对于此事,贯日真君魏婓绝不会坐视不理,于是最后,贯日真君魏婓悍然出手,当年追到琨洲的白狼族十去其九,除了几个仓皇逃脱的狼妖之外,其它的白狼族尽死其手,同白狼族结下死仇,最后也因此招来余孽的报复,在镇压地火的关键时刻功败垂成,身死道消。 可即便同为人族,人与人之间想法也不会全然相同,理念与效命对象更是有各种各样的差距——妖与妖之间也是如此。 就像是陈无由。 他虽也是白狼族,但在这件事上却实在无辜,于是陈子川一边向闻景解释,一边将手放在陈无由肩上,安抚着陈无由的情绪。 “再者说,他的年纪实在不大,当年也是机缘巧合下才来到琨洲,跟贯日真君无怨无仇,也因年纪幼小做不了任何恶事——别看这个小子长这么高的个子,但若换成人族的年纪,恐怕还没有十岁。想来以景道友的心性,是绝不会同一个小孩子计较的。” 被称作小孩子的陈无由很不高兴地瞪了陈子川一眼,但看在陈子川为他说话的份上,他也就大人大量地不计较了。 闻景瞧着这奇特的兄弟二人,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露出一个笑来,很是可爱:“安心吧,我可没有要告发你们的意思。” 闻景知道他们在忌惮什么,不过就闻景来看,这实在是毫无必要,因为闻景知道,他师兄并不是个热爱找茬c喜欢迁怒的人,而如果一定要给陆修泽下个定义,闻景只有两个词:懒散c喜欢美人。 只不过闻景想不通的是,像他师兄那么好那么无害的人,怎么就那么多人曲解他害怕他呢? 闻景陷入了谜之沉思,而陈子川兄弟二人却在听到闻景的承诺后松了口气。 是的,就像闻景想的那样,陈子川兄弟二人真正忌惮的,其实并非是闻景,而是贯日真君,还有他的弟子——特别是魔君。 贯日真君虽然已经逝世多年,但他却教导出了一个宗主,一位魔君。若闻景真的将陈无由的身份说出去,那么那位闻道宗宗主又或是那位魔君,只要有一个计较起来,陈无由便再没有活路可言。 但他们偏偏没有把握留下闻景,更无法阻止闻景将这一切说出去——这正是陈无由所惧怕的。 不过如今,既然闻景已经承诺不会说出去,那他们也便放松了下来:说来有些不可思议,但这位“景道友”的话中,的确有着让人信服的力量。 这样奇妙的感觉,轻而易举地便影响了陈子川兄弟二人,让他们对闻景的承诺毫不怀疑,便是跟闻景抬杠c相互鄙视惯了的红舸,都不会在这一点上对闻景起疑。 这不仅仅是属于闻景的个人魅力,更是属于天子的力量,只不过暂时还没有任何人察觉到这一点。 于是,在这件事揭过后,几人的话题便再度回转到魅仆身上。 对于怎么处置这个魅仆,不管是闻景还是陈子川兄弟二人,都没有什么分歧,那便是杀人偿命。 在场的几人都知晓,这些年来,死在魅仆手上的人族和妖族都难以计数,死亡是它的必然归宿,而死前的平静,则是对它最后的仁慈。 于是,当被闻景指挥的毛驴红舸磨磨蹭蹭地去为魅仆手下的受害者治疗时,陈无由便握紧手中长刀,准备把这个祸乱天下的家伙就地了结。 魅仆见两方竟没有出现预想中的冲突,反而达成共识,叫她趁乱逃离的希望彻底破灭,不由得面如死灰,心生绝望。然而到了这时,她却还在做垂死挣扎,嘴硬道:“不你们不能这样对我我是魔君的座下,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魔君你们这样对我,他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 魅仆兀自嘴硬,可闻景在焚天宫多年,哪里曾见过这个家伙?再说了,他师兄可是大大的好人,哪里会唆使魅仆做这种下作勾当? 对于魅仆临死之时还给陆修泽泼的脏水,闻景感到很不高兴。 闻景默默将手放在剑柄上,决定若陈无由再不出手的话,就自己把这个坏水给剁了。 但谁都没想到的是,就在陈无由挥刀下劈,刀锋离魅仆脖颈只有一寸之遥时,一道冷光蓦然闪过,直取陈无由的手臂! 这道光浩然若神,在出现之时便叫整座禄城都因此照亮,若被这样的光打实了,陈无由不死也残! 陈子川瞧见了这光,心中大急,想要制止,然而这光实在来得太快太急,方一现身,就已经来到陈无由面前,让离元婴境只有一步之遥的陈子川竟毫无还手余力! 眼看陈无由就要在这道剑光下折戟沉沙,闻景长剑终于出鞘,血色厉芒一闪,便将这道剑光击得粉碎! “背后出手,不是君子所为!”闻景目光凝视某处,肃然道:“道友还请现身罢!” 直到这时,陈无由才反应过来,惊出一身冷汗,而魅仆则连滚带爬地向着黑暗中的某处爬去,哭喊道:“大人!大人你来了!大人救我!!” 陈无由悚然一惊,甚至没来得及阻止魅仆:“魔君?” 闻景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魔个头! 陆修泽懒得炼化法器,也懒得用法器,就连身上的最后一件法器都在十年前给了陆烬,哪来的剑器御使? 不过闻景不好暴露身份,于是强忍着没有吐槽,只是盯着那剑光来的方向。 也没叫闻景等多久,很快的,黑暗尽头便缓缓走出一个人来。 那人一身青衫,双手和脖颈都被层层白布缠绕起来,除了一张苍白得不像话的脸之外,没有留下半点皮肤在外头。他提着剑走来,然而那剑并不长,还有宝光流转,显然是用以施法的剑型法器,而非是常人手上的剑器。 这世上,法器形态千千万万,然而能够叫剑型法器如臂指使的,却少之又少,能使剑光达到方才那骇人速度的,更是难得一见! 可最叫几人吃惊的,却不是那道剑光,也不是这人有些古怪的着装,而是那张脸——那张与闻景如出一辙的脸! 若非二人神色迥异,装扮不一,恐怕这人往闻景面前一站,就会叫人觉得这二人是在照镜子了! 闻景一愣,而陈子川却是不可置信地看了看地上哭喊的魅仆,又望向来人,道:“闻宗主?你” 这是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事,因为这个人——这个被魅仆称作大人的c出手庇护魅仆的人,正是闻道宗宗主! 是他? “为什么?!” 陈子川的声音里有不可置信,但更多的却是失望。 因为谁出现在这里,都不该是这个人,因为不管是谁庇护魅仆,都不该是这个人——这个隐隐成为正道之首的人! 可对于这样的失望,回音眼中却没有半点波动,眉间只有一如既往的疲惫。回音目光扫过陈子川,又看过陈无由,甚至还看过魅仆,但他自始至终都没有望向闻景。 “你们走吧。”回音平静道,“我不想杀你们。” 闻景皱眉,对回音的语气十分不快:“你就是那个‘闻景’?魅仆做的这些事可是你指使的?你身为正道之人,更是一宗之主,怎能做这样的事?” 然而对于闻景的指控,回音既不承认,也不辩驳,甚至没有理会,提起魅仆转身就走。 闻景喝到:“站住!” 闻景手中血色长剑向前一投,就想要将回音逼退,然而对于这一剑,回音头都没回,只在手上捏了个剑诀,便有剑光如海潮涌起,将血色长剑淹没。 闻景却不依不饶,身形紧跟剑后,手指一勾,心念一动,那被淹没的长剑便被提上,以极巧妙的角度穿过剑光的海潮,回到闻景手中,直刺回音后心。 闻景复生前本就剑术不凡,后在陆修泽多年教导下,不但重拾剑术,还在巅峰之上更进一步,因此这一剑走得又快又急,光华尽敛,正是巅峰一剑! 对于这一剑,便是回音也不能小觑。 回音手中剑诀再起,并没有硬抗这一剑,而是轻柔地将剑锋拨向一旁,叫这一剑以毫厘之差从他肩上滑过。 回音这一拨举重若轻,闻景心中微沉,知晓剑术是决计留不下他的,便张嘴一吐,一柄小斧蓦然飞出,而后雷声骤起,电光大炽,眨眼间便尽附于闻景手中长剑,闻景毫不迟疑,手腕一沉,长剑便在不可能之时转了锋芒,向回音小臂压下。 这一剑,正值回音手中剑诀将收未收之刻,正有回音无法避转之力! 但回音还是避开了——他竟还是避开了! 闻景只听一声喟叹响起,下一瞬,原本应在闻景身前的回音,却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适可而止吧。” 重击瞬间在闻景肩膀c膝弯c背脊几处敲下,叫闻景身体霎时麻木,声势骇人的长剑散去雷光,当啷落地,之后才有剧痛传来! 闻景闷哼一声,再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半跪在地上,不住颤抖。 他心中满是不甘,抬头望向回音,却见回音神色依然平静,与他的狼狈有如天壤之别。 “你太弱了。”回音声音平淡,没有嘲笑,没有不屑,只是纯粹的叙述——但这样的语气,才越发显得可恨。 “我没有时间同你们在这里玩耍。”回音目光扫过几人,莫名的气势将陈子川兄弟二人震在原地,便是元婴期的妖修红舸,也忍不住将自己缩成一团,心脏砰砰乱跳,冷汗直冒。 “不要再来了,如果不想死的话。” 撂下这句话,回音提着魅仆,头也不回地消失在黑暗中。 随着回音的离去,黑暗也慢慢消散。 地平线上,橙色的太阳如约而至,缓缓升起,然而这样的光芒,却无法为闻景带来半点温度。 闻景咬牙望着回音消失的地方,心中的不甘慢慢被忐忑取代。 这样的忐忑,来自冥冥之中的预感,来自即将降临的噩梦。 ——魅仆,狐妖,白狼族,灵族,昼神,天柱 这个人究竟想要做什么? 闻景不知道那即将降临的究竟是什么,也无法看破黑暗,抓住噩梦,于是他只能任由慌乱在心中蔓延,难以遏制。 “师兄”闻景喃喃自语,颤抖着想要站起来。 在这样无法确定的危险预感中,闻景只想要以最快的速度回到陆修泽的身边。 “千万不要出事啊” 而现在的陆修泽,又在做什么? ——他在做一件谁都不知道的事。 在谁都没想到的地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0.第 180 章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闻景:“说的你好像真的有美貌一样。” 两人到底是少年心性, 一言不合就互损抬杠,连饭都忘了要吃。 陆修泽自坐在一旁,笑着听着,一边为自己拯斟了杯酒, 一边思绪放空, 神游天外。 耳畔的声音慢慢淡去, 和楼下楼外的声音融为一体。陆修泽望着窗外, 春风拂柳,波光含羞, 衬着中定城一派勃勃生机,竟让陆修泽第一次感受到了那渺渺不可捉摸的“人情味”。 陆修泽唇边笑容稍稍放松了些,带上了几分真心, 然而就在这时, 陆修泽听到隐约的声音在耳畔飘过。 “寿辰贺礼真人” 陆修泽执着酒杯的手一顿,笑容微顿, 心念转动间摒弃了中定府中其他的杂乱声音,侧耳细听,强大得可怕的五感顺着那声音的来源,瞬间捕捉到了那人的所在。 声音传来的地方离酒楼并不近, 位于中定府西侧兴安坊,离中定府曲水宫只有一条街的距离, 想来在人间的身份极为贵重。说话之人并没有察觉到陆修泽的偷听——虽然陆修泽听得光明正大——继续说道:“大人高见, 若我们能在此次寿宴上得到真人的青眼, 那么就算丞相一派有个拜入劳什子虚云子门下的弟子, 也不足为惧了!” 虚云子? 那不就是虚云真君的道号么? 什么人的青眼,竟能比虚云真君的弟子的名头还要好使? 陆修泽心中将那些修为高深的真君们的名字都过了一遍,但却没有一个是近日要办寿宴的,于是陆修泽继续听了下去。 一音方落,另一人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志得意满道:“那是自然!哼!叶飞云那武夫以为花点小钱,将自己儿子塞入一个无名修士门下,就能庇佑他们叶府,庇佑他们丞相一脉了?做梦!” “是啊是啊!”第一个声音谄媚道,“这次真人的贺寿之礼,我们足足准备了十年,搜罗了整个琨洲,才找到这么一件绝品,若是大人在真人的寿宴上将这件绝品进献给真人,那么真人定会对大人您青眼有加。有了真人为大人您撑腰,那么今后就算六皇子登基了,他也只能好好捧着您!有了真人和未来皇帝的支持,想来大人您推翻丞相一脉,也是指日可待啊!” 陆修泽心中越发好奇这两人口中“真人”的身份,同时也对这两人的吹捧谄媚越发不耐,但直到这时,陆修泽也只将这两人的话当作消遣来听,并不往心里去。 只听被称作大人的人继续道:“哪里那里!”那人大笑了一阵,后又收声,故作谦虚道,“这回能找到这个绝品,还是仰仗了周侍郎你啊!侍郎大人大可放心,若是本王能凭这一绝品得了真人的青眼,本王定不会忘了周侍郎你的功劳!” “谁人能在淮建王大人您面前自称大人呢?”周侍郎语中带笑,不遗余力地将这淮建王吹捧一番后,话锋一转,说道,“不过大人,听说西圾国距离我们豫国遥远无比,在那万万里之外,而玄清真人的寿宴一月后就要——不知大人对此可有做出什么其他安排?” 陆修泽的笑容在这一瞬间消失了。 叶灵书和闻景吵吵嚷嚷的声音,也在这一刻停了下来——这并不是两人有着一边吵闹一边还能察言观色的本领,而是因为他们在这一瞬间感受到了仿佛被上古凶兽盯上的恐惧。 在这莫名气息的震慑下,叶灵书头皮发麻,汗毛倒立,但空白的阅历并不足以支撑他明白这样的感觉代表着什么;另一头,闻景却是反射性地望向了陆修泽,即是寻求保护,也是想要保护对方,而也正是这一眼,让闻景注意到了陆修泽不同寻常的脸色。 “大师兄?你怎么了?” 闻景看着陆修泽,错眼间竟像是看到了当初他们下山前,陆修泽对脾气暴躁的贯日真君都敢冷硬回道“恕难从命”的那一幕。 那是闻景第一次看到收敛了笑容的陆修泽。 而今天是第二次。 闻景心中一跳,直觉不好,伸手想要抓住陆修泽的手腕,然而陆修泽此时却是看也不看他,抽手化作清风遁去,竟是一句话都没有留下。 已经从那骇人的感觉中回过神来的叶灵书看到这一幕,心下奇怪,望向闻景道:“陆兄这是怎么了?” “我”闻景心脏越跳越快,手中不知怎么的攥出了汗,然而仔细一想,就连闻景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害怕些什么。他张了张嘴,声音干涩,“我不知道” ——但,但他应该做点什么什么都好,一定要阻止 ——阻止什么? 闻景头痛欲裂,恍惚间像是有看到一片黑火地狱漫开,一个曾经朝夕相处的熟悉的面容向他笑着,神色奇异,像是释然解脱,又像是温柔的缱绻。在那人身后,闻景能看到金色的光柱贯穿了天地,乌云散尽,日月同现,远处,乌压压的黑影如同地狱的恶鬼,蜂拥而至,向那人伸出手来,可那人却浑然没有在意,只是看着闻景,嘴唇张合,像是在说着什么。 ——他在说什么? “醒醒” ——他在说什么?! “表弟?表弟!” 闻景蓦然回过神来,在他睁开眼的那一瞬间,金色的火焰在他眼中闪过。 叶灵书摇晃着闻景的肩膀,觉得闻景的情况像是书籍中说过的“顿悟”,又像是“预见”,但最像的还是“脑子不太清醒”,于是叶灵书一边摇着闻景一边琢磨着什么时机往闻景脑袋上浇冷水才是最好的。 但叶灵书没这个机会了,因为下一刻,闻景就从窗户处身手敏捷地跳了出去。 “我去找我师兄了,表哥你自己回家吧!”闻景的身影三两下消失在街道的尽头,声音也越来越远,“记得暂时不要跟我爹娘说我回来的事!” 叶灵书目瞪口呆:“说好请我的呢?怎么最后是我结账?!” 另一头,陆修泽在抛下两个少年后,几息间就用遁法来到了那两人的所在之处,明目张胆地站在窗外的桃花树下,但偏偏从陆修泽身旁走过的婢仆都对陆修泽视而不见,就像是全然不知道府邸中闯入了一个生人。 陆修泽神色沉冷,望向窗内,只见那被称作大人的淮建王,是一个留着长须面目祥和的中年男人,然而从他青黑的眼袋和虚浮的脚步可以看出,此人不过是一酒色之徒耳。 在这淮建王的对面,是那周侍郎。周侍郎长着一张容长脸,肤黑而须短,看似一脸憨直,然而从方才的话便可听出,这人在谄媚上怕是一把好手。 那些婢仆没有发现陆修泽的所在,书房内的两人自然也是没有发现,于是那淮建王面对周侍郎的问题,自得一笑,道:“所谓的万万里,不过是小事一桩!” 周侍郎微讶,道:“哦?大人有何妙法?” 淮建王道:“周侍郎今夜便知!” 今夜便知? 桃花树下的陆修泽蓦然笑起来,满是玩味,竟是比纷落的桃花更是好看。此时,陆修泽指尖原本已经燃起的火焰,在这句话后倏尔又消失不见,但眼中的杀气,却越发沉重。 ——就让他看看,今夜的这二人能玩出什么花样来吧! 乌云散去,柔和的月辉落下,将小镇镀上一层温柔的银光,也让闻景更清楚地看到了客栈内的情况。 骸骨森森,七零八落地堆积在那破旧客栈的角落;早已凝固的干涸血液遍布客栈的每一个角落,夹杂着让人不敢深思的肉块碎骨;还有那些蕴含着死者最后一次挣扎的血手印c随地滚落的眼珠和破碎的牙齿而当闻景抬头,望向客栈的顶格,更是能看到一个个头颅如战利品般吊于其上,那一双双死不瞑目的眼睛在闻景望向他们的那一刻,也望向了闻景。 闻景感到他的胃在翻腾,他的血液在燃烧,他的心脏在扭曲。 “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事” 闻景以为自己在怒吼,但他却听到自己脱口的声音干涩而虚弱,如同垂死的病人。 “明明大家都是同族,为什么要对自己的同胞做出这样的事?!” 一个穿着布裙,依稀能看出身前是个妇人的食尸鬼尖笑一声,道:“你们这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风凉话倒是说得好听,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难道你以为我们想要这样吗?!我们被恶鬼困在镇子上的时候你们在哪里?我们吃掉了最后一点粮食快要被饿死的时候你们在哪里?!” “对!没错!”一身短打的食尸鬼憎恶地看着闻景和叶灵书二人,“我们什么都没有了!地里不产粮食,镇子走不出去如果不吃人,我们要怎么活?” “我们只是想活着而已,这有错吗?!”又一个食尸鬼说道,“要怪也只能怪你们无能,连一个恶鬼都杀不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1.08.08.21.22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表哥——”闻景拉开门,斜倚在门扇上, 懒洋洋地看着叶灵书, 道, “我觉得你脑子里好像在想些很不好的东西,介意跟表弟我说说你到底在想什么吗?” 叶灵书此时已经换上惹眼的枣红圆领袍衫, 执扇挂玉, 描眉画唇,一派分流,满身臭美。听到闻景的话后, 叶灵书的神色越发好看, 目光在端坐的陆修泽和“衣衫不整”的闻景身上流连一会儿, 终于咬牙道:“表弟,并非表哥我太过狭隘, 不支持你们但是表弟,无论如何, 这件事你总要跟舅舅舅妈说过才是!” 闻景听着却是没有同叶灵书想去一处, 只以为叶灵书要闻景向父母坦言自己伤重之事,不由得犹豫道:“为人子女, 怎好让父母太过担心?” 叶灵书不赞同道:“你此时若不说, 之后又准备怎么向舅舅舅妈交待?” 闻景道:“何必如此麻烦,反正过了今日就不会再有问题了。” 叶灵书一愣, 转念一想, 暗道:“难道是表弟已经准备同陆兄斩断情丝了么?那为何又要脱衣服?莫非是准备在断绝关系之前共赴巫山, 给自己留个念想?” 这样想想, 叶灵书又有些不忍,觉得自己就像是棒打鸳鸯的恶势力,不由得犹豫起来,不知道自己是应当劝解几句,还是狠心就这样让表弟断了的好。 没等叶灵书琢磨个头绪出来,闻景歪头向楼下一看,道:“既然你来了,那就一起进来吧。” 叶灵书:“啊??” 叶灵书万分震惊,没想到自己表弟竟然这样凶猛! 闻景看着叶灵书的脸,越发莫名其妙,道:“这是什么表情,既然你都来了,难道你以为我还会赶你出去不成?” 叶灵书:“不!这个!!表弟你——”这种事还讲究什么“礼貌”,就算赶别人出门也是没有关系的啊! 闻景道:“不过我没点你爱的菜,若你吃不惯,就自己加菜罢,横竖小二已经上楼了。” 叶灵书:“啊你说吃饭啊” 闻景奇怪道:“不然表哥你以为呢?” 叶灵书眼神飘忽:“我那个” 叶灵书终于醒悟过来:既然小二随时都会来上菜,那么表弟和陆兄自然是不会在雅间做出什么不方便让外人观摩的事的。 叶灵书道:“你脱衣服是做什么?” 闻景又觉得有些冷了,拢了拢衣服,道:“大师兄要为我疗伤,自然是要将上衣脱了才好。” 叶灵书:“哦。” 叶灵书默默地走进了雅间。 就像闻景说的那样,小二很快就来了,手脚麻溜地将菜摆了一桌。 闻景让小二招呼着叶灵书继续加菜,自己则被陆修泽拉去了隔间的小榻上,盘膝坐好。 叶灵书好奇地看着,想了想道:“需要回避吗?”叶灵书说这句话时倒是没再想歪,而是考虑到宗门不同,运功法门到底会有所避忌,而且有些宗门的弟子运功时非常讲究一个“静”字,这才出言相询。 陆修泽微笑道:“不过筑基期罢了,无妨。” 叶灵书觉得自己好像感受到了来自金丹期修士的鄙视。 叶灵书闭上嘴,默默夹菜。 见雅间里再没了噪音,陆修泽满意点头,将目光移到闻景身上,关注着闻景运功状态。 就像陆修泽探查到的那样,闻景的状态的确十分糟糕。 闻景体质本是亲近水灵的,而因他修习择日宗功法的缘故,也十分亲近火灵。此时将近正午,日头正盛,火灵跃动,恰好酒楼临近溪畔,水灵气也十分灵动,再加上闻景已登入筑基境界,同灵气的亲近会再上一层楼,所以按理来说,闻景运功应当十分顺畅才是。 但事实上,闻景的状态颇为不妙。 陆修泽瞧了一会儿,眼见闻景脸色越发苍白,周身灵气也仿若凝滞般久久不动,终于忍不住伸出手来,按在闻景神庭处。 闻景的第一轮日轮是在神庭处观想出来的。这其实是学了陆修泽,因为他人选择第一处观想日轮的地方,基本都是在气海处。 第一个观想的日轮放在神庭,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是观想的日轮能形随意动,收放自如,能够与外界联系得更为紧密,坏处则在于与外界联系得太过紧密,若是环境有所变化,那么日轮则会首当其冲。 但到了这时,闻景在神庭处观想的第一个日轮,却无疑为陆修泽的灵气与他自身的灵力,构架出了一座绝妙的桥梁。 陆修泽灵力涌动,带着炽烈火灵的灵力没有损伤闻景的识海,而是直接灌入了神庭处的日轮。若将金丹期修士的灵力比作江海,那么筑基期修士的灵力只能称为溪流,更何况陆修泽本就与一般的金丹修士不同,因此在陆修泽的灌顶下,闻景第一个日轮内的真火很快就被霸道的灵火填满,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润起来,就连袒露的上半身也浮出了隐约的火纹,可以想象只要闻景在这之后稍作调理,应当就可以顺利地接过灵火的掌控权,将这些灌入的灵火炼化,化作己用,功力再进一步。 但陆修泽并未收手。 早在择日宗内时,陆修泽就已经注意到了妨碍闻景修行进度的两个障碍。 第一个障碍,是闻景的先天不足,体质太虚,这才使得闻景在炼体上就花费了八年的功夫。这个障碍,已经在那八年里被闻景跨越了过去,已经不足一提,然而第二个障碍却依然留存于闻景的体内,那就是灵质。 择日宗功法十分霸道,无论修习的人本身是什么样的灵质,修习到最后都会被转化为火灵质——这就是择日宗功法的蛮横之处。 按理来说,闻景虽然身为水灵质,但是在修习择日宗的功法途中,应当被慢慢转化为火灵质才是,可是叫人意外的是,纵使闻景已经修习了择日宗功法这么久,就连第一个日轮都观想出来了,可他的体质却依然是水灵质,几乎见不到转化的迹象。 陆修泽不由得对此感到又是好奇又是疑惑,干脆就在这时助闻景一臂之力,将他转化为火灵的体质好了。 但让陆修泽全然没有料到的是,就在他的灵力漫出日轮,试图淬炼闻景的血肉筋骨时,闻景身体蓦然一震,原本已经在闻景体内恢复运转的灵力再度紊乱起来,叫闻景张嘴咳出一口血来。 陆修泽一惊,怎么也没想到会有这般变故,立时收手,扶住了闻景,道:“师弟?” 啃着香酥芙蓉鸭的叶灵书一愣,探头来看,心下有些忐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啃鸭腿的声音大了点,这才吵到了表弟的运功。 陆修泽眉头紧皱,看着闻景。在陆修泽的注视下,闻景眉间有些疲惫,慢慢睁开眼,也不知是不是陆修泽的错觉,在闻景睁开眼的那一刹那,他似乎看到有一簇金色的火焰在闻景眼底烧了起来。 ——这是 陆修泽心中一跳,神色微变,不由得捧着闻景的脸,凑近细看,然而那一簇火焰竟似乎真的是陆修泽的错觉,无论之后的他再如何仔细观察闻景的眼睛,也再没法找到那一簇火焰。 ——这是怎么回事? 陆修泽眉头皱得越发厉害了,无数思绪和猜测在心中翻涌,而就在这时,陆修泽感到自己手中捧着的脸似乎有些发烫,而一只手也抵在了他的胸口,好像在犹豫要不要推开他。 “那个呃大师兄?” 陆修泽低头望去,这才发现他同闻景似乎靠得太近了。 陆修泽能清楚地看到他小师弟那双总是盛着笑意藏着温柔的眼里,满溢着紧张和无措,同叶灵书有几分相似c但却又比叶灵书更为英气俊美的脸上泛起了好看的晕红,他们气息相融,呼吸交缠,只要陆修泽将头再低一些,就能亲上闻景的脸。 陆修泽感到自己心里有些发痒。 恰好看到这一幕的叶灵书,吓得筷子当啷一声砸在碗上。 陆修泽瞥了叶灵书一眼,若无其事地同闻景拉开距离,左手指腹擦去了闻景唇边的血迹,这才收回手,道:“师兄一时情急,倒是让师弟不适了,是师兄的过错。” 闻景哪里见得陆修泽这样说,瞬间就将刚刚的不自在丢开了,正色道:“这哪里是师兄的错?师兄分明是好意,只是师弟体质不好,这才枉费了师兄的好意。” 陆修泽道:“但说到底还是师兄太过鲁莽了,明知道师弟体质有异,却还这般冒进” “大师兄,你再这样说我就真的生气了!若大师兄你不是真心为我好,又怎会不惜耗费灵力为我疗伤淬炼?这本就不是大师兄的错,大师兄为什么一定要往自己身上揽下责任?” “但是” “没有但是!我是伤员!大师兄要让着伤员!我说没关系就没关系!” 隔间外,叶灵书默默捡起筷子,一边继续啃着自己的香酥芙蓉鸭,一边陷入了沉思:对于这两人的关系,我到底是想歪了还是没想歪? 真谜。 那时候的众人也都是五岁左右,其中有将军府的幼子c宰相府的二子c左大臣的四子等,甚至还有一位偷溜出宫又被叶灵书诱拐的皇子——当然还有闻景。 这么一群身份高得吓人,年纪小得心惊的小鬼头,就这样在叶灵书的带领下,浩浩荡荡地直奔城外“打猎”,吓坏了好些利益相关之人,也亏得最后谁都没去成,不然结果还真不好说。但虽是如此,叶灵书的“名气”也还是打了出去,把叶灵书的父亲镇国将军叶飞云气了个半死,直想把这混小子塞回娘肚子里头去。 所以,同叶灵书比起来,就连把择日宗闹得鸡飞狗跳的闻景,都显得乖巧可爱得不像话。 但就是这样一个胆大包天c肆意妄为c胡天胡地的叶灵书,如今却穿着如仙的白裙,一副弱不胜衣的模样,声音温和柔软,像是掐得出水来,肌肤白皙如玉,十指纤纤,怎么看都是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而且是女性美人若不是闻景记忆颇好,他还真的认不出眼前这人就是他的表哥。 可是但是 表哥!你到底在隐云宗受了什么刺激啊! 叶灵书衣袖轻抬,掩唇一笑,眼波流转,越发显得眉眼如画:“表弟狭隘了,男装女装有什么妨碍?还说是我这样不好看么?” 闻景一噎。 叶灵书这样好看么? 自然是好看的。 叶灵书虽生为男人,但长相肖母,眉不黛而翠,唇不点而朱,那双漂亮至极的桃花眼更是勾魂夺魄,艳色逼人,再加上他此时的扮相,竟叫叶灵书像是被谪落凡尘的仙女似的。 要让闻景昧着良心说不好看,闻景时万万说不出来的。 闻景支吾了一会儿,最后吭吭哧哧地说道:“可是表哥,姑姑和姑父见你这样会生气的吧?” 叶灵书毫不在意,道:“那就不让他们看到就成了。而且就算看到又怎样?对着我这样的美貌,爹娘怎么还可能生气。” 闻景:你倒是很有自信哦! 叶灵书只当闻景不存在,弹指投出一面水镜来,便含笑端详水镜里的自己,那若无旁人的自得臭美模样恕陆修泽直言,还真是跟闻景如出一辙。 陆修泽这才相信,这两人的确是有血缘关系的。 在叶灵书出现后,陆修泽便安静站在一旁,趁着二人谈话的时候,对着这虚云真君的弟子从头到脚好好观察了一遍,心里头已经有了思量,等到闻景被叶灵书堵得偃旗息鼓后,这才微微笑着,向叶灵书攀谈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2.08.09.21.31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闻景心下愕然, 怎么也没想到这小镇中竟还有其他活人的存在, 而再瞧瞧这孩童的模样, 想想连他都几乎将这孩童忽略过去的事实,这孩童的存活在此时似乎又有了足以自圆其说的理由。于是,闻景放松了几分警惕, 心生关怀, 不由得上前两步道:“小孩儿, 你怎的——” “嘻嘻。” 似男似女的笑声在这一刻响起, 声音渺渺,时远时近。 闻景心中咯噔一下, 暗自叫糟, 抽身急退,但没想那孩童的动作更快,蓦然抬头, 红光湛湛的双眼向他一瞪,闻景便感到自己脚下像是陷入沼泽,动作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 孩童瞧见这样的闻景, 森森一笑, 张嘴一吐,一股森冷的气息便扑面而来,瞬间钻入了闻景的七窍,纵使闻景竭力闭气摆脱, 却依然挣扎不开。 也不知那森冷的气息里究竟有着什么, 只不过是几个呼吸的时间, 闻景便软倒在地,双眼紧闭,昏迷过去。 在地穴中,通过法器看到这一幕的陆修泽暗暗摇头,忍不住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的小师弟到底还是太过年轻,没有在外行走的经验,这才会这样轻松就被恶鬼骗了过去,中了恶鬼的计策。否则,那恶鬼实力纵然强横,但想要收拾一个筑基期的修士,却绝不会这样容易。 闻景他,到底还是稚嫩了些——又或者,是不必要的慈悲太多了。 因为太过慈悲又太过心软,才会在身处危境的情况下,依然去关怀一个来历不明的孩童不,等等。 陆修泽心中一凛,发现了不对。 闻景为人看似跳脱爱玩,但实则心中自有一番思量和原则——早在十年前闻景在贯日真君面前侃侃而谈时,陆修泽就已经明白了这一点,而方才闻景对食尸鬼的痛下杀手,更能说明他这小师弟在紧要的事上一直看得十分明白。 既然如此,闻景怎会这样轻易就被骗倒?! 果然,当陆修泽再望向法器映像时,异变突生。 只见那恶鬼化身的孩童,在放倒了闻景后便放松了警惕,毕竟无论如何,闻景也只是堪堪突破筑基期的修士而已,恶鬼就算不用偷袭的办法,也能制住闻景,是以在闻景倒下后,恶鬼化作的孩童便漫不经心地走到闻景的身旁,低头沉思,似是在想要怎么才能演一出让陆修泽满意的戏来。 可就在恶鬼走神的瞬间,闻景蓦然睁开眼,金色神光自眼中溢出,一轮半虚半实的日轮在他神庭处隐现,带着浩荡神威的真火飞溅,落地而涨,带着灼热的气浪向恶鬼袭去,就像小镇中升起了第二个太阳,再看他眼中清明透彻,哪里有半点糊涂? 恶鬼猝不及防,被这带着阳炎的真火烧了正着,尖叫一声,慌忙后退,周身鬼气狂涌,好不容易灭却了身上的真火,但却也姿态凄惨,原本已经用阴气凝实的鬼体,在这一击下竟是被烧化了小半。 恶鬼姿态凄凉,但闻景却也不好受。 从理论上来说,择日宗门下弟子一生,可在筑基期c灵寂期c出窍期,分别在体内观想出三轮日轮。每一轮观想出的日轮内,都蕴有巨量的真火,妙用无穷,平时可做灵气驱使,关键时刻更是能够放出体外奇袭,威力不弱于四大真火之一的阳炎真火! 闻景方才赫然就是将真火用作奇袭。 然而闻景到底筑基还不到一个时辰,若非他向来在炼气引气上天赋过人,恐怕连这日轮都无法观想出来,更遑论是转化真火御敌了。但就算这样,方才他放出的那点真火,也已是修为的本源所在,一击过后,早已是元气大伤,面如金纸,更不提趁胜追击了。 闻景伤人八百,自损一千,是以这击过后,不由得吐出一口血来,倒是真的躺在地上站不起来了,但对面的恶鬼,却正是处于被击伤后的愤怒中,随时都能暴|起将闻景击毙。 “胡来!”陆修泽看得眉头直皱,忍不住冷喝一声,心中生出莫名的怒气来,想不明白闻景为什么竟会做出这样的蠢事。 可越是生气,陆修泽思绪就越是清晰,于是电光石火间,陆修泽又明白了闻景的用意。 在闻景的心中,他一直以为他的师兄陆修泽,正在同恶鬼的本体对峙,僵持不下,所以这次深入小镇,不是为了别的,只求能助陆修泽一臂之力。 闻景是这样同叶灵书说的,而他也正是这样做的。 无论是他示敌以弱,引诱恶鬼逼近身前,还是不求退路c不惜耗费本源地击伤恶鬼,都是为了寻求恶鬼的空隙和弱点。如果陆修泽当真像闻景想的那样正在同恶鬼的本体僵持,那么闻景方才击伤恶鬼的那一下,无疑能让恶鬼露出巨大的破绽,从而给陆修泽带来胜利之机 但是 恶鬼厉声向着闻景呵斥道:“不知好歹的小鬼!我本还想要暂时留你一命,但你竟敢伤我鬼体!今日,我必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永世不入轮回!” 闻景强撑着坐起,歪在墙角,笑着看那恶鬼,眼中没有一丝惧怕。 恶鬼勃然大怒:“这是你自找的!” 陆修泽闭上眼。 ——但是他 不知道从何处生出的暴躁和烦闷翻涌上来,混乱而捉不住的思绪蔓延,陆修泽神色沉冷。 法器映像中,恶鬼五指成爪,向闻景头颅抓去,但就在它的手靠近闻景的瞬间,陆修泽冷哼一声,捉紧御魔镇魂珠的手一个用力,竟是将那御魔镇魂珠生生捏碎。 一声尖利的惨嚎响彻整个小镇,恶鬼抱头,步步后退。 “不要不要我不要消失” 随着御魔镇魂珠中恶鬼魂魄的消失,恶鬼的鬼体也如烈日下的冰雪,在闻景的面前生生消融,纵使它极力想要挽回,但几个呼吸后,恶鬼就彻底消失不见,徒留森森鬼气在闻景面前,久久不散。 闻景一怔,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笑了起来,无力的手臂再也支撑不住,斜倚在石墙上的身体就要滑落下去,但就在他背脊接触到冰冷地面的那一刻,一只手却揽住他的腰,将他提了起来。 “师弟,你太胡来了。” 陆修泽脸色不太好看,语气也第一次在闻景面前带上了气恼。 但闻景却是笑着,声音轻快道:“我知道大师兄会赢的。” “所以你就做这样的蠢事?”陆修泽脸色更不好了,“若我没及时杀了那恶鬼,你是要我来为你收尸吗?” “不会不会。”闻景全当没看到陆修泽的黑脸,笑嘻嘻地将头靠在陆修泽的肩上,道,“大师兄这么喜欢我,怎么舍得我死呢?” 陆修泽气笑了:“满嘴胡话!” “好伤心啊,师兄竟然是不喜欢我吗?不过没关系,我喜欢师兄啊!我这么喜欢师兄,怎么舍得去死呢?”闻景彻底放松下来,又开始说些厚脸皮的话,但满身的困倦和伤势到底做不得假,头一点一点地就要睡过去了。 陆修泽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一手盖在闻景的眼上,另一只手将闻景扶得更稳了。 “睡吧。” 陆修泽的手很热,是跟他温柔中带着疏远的冷淡性格截然不同的热度。在这样的热力的侵浸下,闻景睡意上卷得越发厉害,喉咙里咕哝了一声,但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在闻景彻底睡去之前,他强撑着捉住了陆修泽的手,困顿道:“大师兄说好要跟我回去看我爹娘还有去看红枫” 闻景的嘟囔声越来越低,手慢慢松开,滑落下去,好一会儿,确认闻景已经睡熟后,陆修泽拿开手。 月光落在闻景的脸上,照出少年略带青涩的脸,和他稚子般无忧无虑的睡脸。陆修泽看着这张脸,沉默了下去,也不知道在思忖些什么。 良久,他抬头望向头上天光,只见月如冰轮,雾如轻纱。分明小镇中鬼气未尽,尘埃遍布,但这一刻却美得莫名,不似人间。 去看红枫吗? 无趣,他喜欢的向来不是红叶那样脆弱的东西,而是能带来毁灭和生机的火焰。 不过 “好。” 看在这小混蛋这么喜欢他的份上就陪他去一趟好了。 闻景一愣,倒是来不及失落,追问道:“师兄为何这样说?” 没有看到预想中闻景失落和委屈的神色,陆修泽心中有微微的失望,但却没有表露分毫,道:“师父同你说过,你的体质虽好,但最适合的功法却不在择日宗,你可还记得?” 闻景点头,道:“没错,但是” ——但他却有不得不拜入择日宗的理由,虽然现在的他还不知道这个理由是什么,可总有一天,他会明白一切的。 闻景不再想这件事,道:“师兄可愿为师弟解惑?” “分内之事。”陆修泽笑道,“师弟应当也听说过了,择日宗的弟子,需要在体内观想日轮,然后择一日轮修炼,但在这之前,师弟可想过,要怎样的体质,才能承受体内日轮的灼烧?” 闻景虽小,但却聪明非凡,一听陆修泽的话,顿时睁大了眼,心中升起了不太好的预感:“师兄的意思是” 陆修泽道:“我的意思是,在正式引气入体观想日轮前,师弟你要做的,恐怕是炼体了。” “炼炼体?”闻景吞了吞口水,看了看自己又白又软的手,强忍住掐一把试试硬度的冲动,“那那我要修炼到什么程度,才能开始引气入体呢?” “像这样就可以。”陆修泽脸色微笑不动,右手却蓦然一拳击向身侧空处,只听一声爆响,强烈的气流向着陆修泽身侧卷去,竟直接将陆修泽右方二十余米外的武器架掀飞,远远吹开,叮铃哐啷落了一地,而与此同时,陆修泽右半边的袖子也被无形的气劲化作碎片飘下,露出了里头肌肉紧实漂亮的手臂。 闻景目瞪口呆。 这这可不是仙法,而完全是的力量啊!竟然只靠的力量,就做到这一步吗?话说回来,没想到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大师兄竟然有这么漂亮的肌肉不不不不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竟然要做到这个地步,才能正式开始引气入体吗?! 陆修泽没有看吹飞一地的各式武器,而是对着自己震碎的右袖微微皱眉,叹道:“师兄倒是不太擅长控制力道,让师弟见笑了。” 师兄不要轻易对别人说这么让人绝望的话啊这还叫不擅长的话,那让别人怎么活啊! 闻景眼前一黑,觉得自己当真是前途无光。 闻景干笑道:“那那师兄看我大概是需要修炼多久呢?” 陆修泽道:“八年。” 闻景:“” 陆修泽道:“师弟切莫灰心,寻常弟子,也是需要炼体四年左右,才能正式开始引气入体的。” 闻景:“师兄,你真的是在安慰我吗” 陆修泽笑着点头:“当然。其实以师弟的体质,没有十年的功夫怕是无法达成的,但是我见师弟这般聪慧,这才将修炼的时间稍作减免。” 闻景:“” 闻景越来越怀疑自己的大师兄是纯粹来打击他的了,但是看大师兄笑得那么好看算了,你好看你说的都对。 闻景握了握自己的拳头,给自己打气:“大师兄放心,我会争取赶上普通弟子的进度,不给我们这一脉拖后腿的!” 陆修泽看着闻景,笑道:“师弟不必这般着急,想来师父也并没有要师弟这么勉强自己的意思其实,若师弟想的话,我们择日宗也有一脉专门负责炼丹画符布阵之事,虽然比不上御灵谷,但也算是” “不必了。”闻景打断了陆修泽的话,摇头道,“师兄还是别说了,再说下去,师弟恐怕真的要动心了。” 陆修泽微微挑眉。 闻景没有抬头,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有些出神道:“虽然很感谢师兄的好意,但师弟如果连这一点坚持和毅力都没有,又谈何修仙呢?” 陆修泽淡淡道:“师弟说笑了,这倒并非是坚持和毅力的事——明明有更轻松更适合的路,何必勉强自己走更坎坷的路途?” 闻景抬起头来,向陆修泽笑道,“因为我想要走这条路啊!” 陆修泽心中不解,奇怪道:“就算这条路并不适合你?” 闻景看着陆修泽,纯黑色的眼睛里清澈得能够一眼见底,但却又好像有着不符合他年纪的坚定:“是的,若不能达成心中所愿,就算与天同寿,又有何欢?” 陆修泽心中一刺,就像是有什么东西横亘在胸口,让他不吐不快:“你所求为何?” 闻景一怔,脸上又泛起了茫然:“我我不记得了。” 闻景这话说得分外奇怪:不是“不知道”,而是“不记得了”。 但陆修泽却未注意到,只是轻轻一笑,主动带开了话题。 在耐心教授了闻景炼体之法后,陆修泽便站在一旁,看似在注视着闻景修炼,心思实则已经远远飞开。 ——若不能达成心中所愿,就算与天同寿,又有何欢? 心中所愿心中所愿? 他心中所愿为何?所求为何? 于他而言,生有何欢,死有何苦? 他究竟想要些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3.08.10.21.26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而事实上, 正是因为闻景刚刚突破修为, 这才能发现这个藏匿的孩童。 之所以这样说,一是因为天色昏暗,二来是因为这孩童遍身淤泥,肮脏不堪, 还偏偏将自己缩蜷在阴暗处,甚至连气息都与周围融为一体。要是换做常人和稍稍粗心些的修士,基本上是走过孩童的身旁,都难以察觉他的存在。 闻景吓了一跳,脚下一顿,但下一刻他就认出,藏匿着的是人族的孩童, 而非是那些被转化为食尸鬼的怪物。毕竟就算是幼童的食尸鬼,也是指甲尖利, 肤色青紫,身带腐臭,而这孩童十指指甲圆润, 虽然也因淤泥的覆盖而带着恶臭,但却明显没有食尸鬼那挥之不去的腐烂臭味。 闻景心下愕然,怎么也没想到这小镇中竟还有其他活人的存在,而再瞧瞧这孩童的模样,想想连他都几乎将这孩童忽略过去的事实, 这孩童的存活在此时似乎又有了足以自圆其说的理由。于是, 闻景放松了几分警惕, 心生关怀,不由得上前两步道:“小孩儿,你怎的——” “嘻嘻。” 似男似女的笑声在这一刻响起,声音渺渺,时远时近。 闻景心中咯噔一下,暗自叫糟,抽身急退,但没想那孩童的动作更快,蓦然抬头,红光湛湛的双眼向他一瞪,闻景便感到自己脚下像是陷入沼泽,动作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 孩童瞧见这样的闻景,森森一笑,张嘴一吐,一股森冷的气息便扑面而来,瞬间钻入了闻景的七窍,纵使闻景竭力闭气摆脱,却依然挣扎不开。 也不知那森冷的气息里究竟有着什么,只不过是几个呼吸的时间,闻景便软倒在地,双眼紧闭,昏迷过去。 在地穴中,通过法器看到这一幕的陆修泽暗暗摇头,忍不住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的小师弟到底还是太过年轻,没有在外行走的经验,这才会这样轻松就被恶鬼骗了过去,中了恶鬼的计策。否则,那恶鬼实力纵然强横,但想要收拾一个筑基期的修士,却绝不会这样容易。 闻景他,到底还是稚嫩了些——又或者,是不必要的慈悲太多了。 因为太过慈悲又太过心软,才会在身处危境的情况下,依然去关怀一个来历不明的孩童不,等等。 陆修泽心中一凛,发现了不对。 闻景为人看似跳脱爱玩,但实则心中自有一番思量和原则——早在十年前闻景在贯日真君面前侃侃而谈时,陆修泽就已经明白了这一点,而方才闻景对食尸鬼的痛下杀手,更能说明他这小师弟在紧要的事上一直看得十分明白。 既然如此,闻景怎会这样轻易就被骗倒?! 果然,当陆修泽再望向法器映像时,异变突生。 只见那恶鬼化身的孩童,在放倒了闻景后便放松了警惕,毕竟无论如何,闻景也只是堪堪突破筑基期的修士而已,恶鬼就算不用偷袭的办法,也能制住闻景,是以在闻景倒下后,恶鬼化作的孩童便漫不经心地走到闻景的身旁,低头沉思,似是在想要怎么才能演一出让陆修泽满意的戏来。 可就在恶鬼走神的瞬间,闻景蓦然睁开眼,金色神光自眼中溢出,一轮半虚半实的日轮在他神庭处隐现,带着浩荡神威的真火飞溅,落地而涨,带着灼热的气浪向恶鬼袭去,就像小镇中升起了第二个太阳,再看他眼中清明透彻,哪里有半点糊涂? 恶鬼猝不及防,被这带着阳炎的真火烧了正着,尖叫一声,慌忙后退,周身鬼气狂涌,好不容易灭却了身上的真火,但却也姿态凄惨,原本已经用阴气凝实的鬼体,在这一击下竟是被烧化了小半。 恶鬼姿态凄凉,但闻景却也不好受。 从理论上来说,择日宗门下弟子一生,可在筑基期c灵寂期c出窍期,分别在体内观想出三轮日轮。每一轮观想出的日轮内,都蕴有巨量的真火,妙用无穷,平时可做灵气驱使,关键时刻更是能够放出体外奇袭,威力不弱于四大真火之一的阳炎真火! 闻景方才赫然就是将真火用作奇袭。 然而闻景到底筑基还不到一个时辰,若非他向来在炼气引气上天赋过人,恐怕连这日轮都无法观想出来,更遑论是转化真火御敌了。但就算这样,方才他放出的那点真火,也已是修为的本源所在,一击过后,早已是元气大伤,面如金纸,更不提趁胜追击了。 闻景伤人八百,自损一千,是以这击过后,不由得吐出一口血来,倒是真的躺在地上站不起来了,但对面的恶鬼,却正是处于被击伤后的愤怒中,随时都能暴|起将闻景击毙。 “胡来!”陆修泽看得眉头直皱,忍不住冷喝一声,心中生出莫名的怒气来,想不明白闻景为什么竟会做出这样的蠢事。 可越是生气,陆修泽思绪就越是清晰,于是电光石火间,陆修泽又明白了闻景的用意。 在闻景的心中,他一直以为他的师兄陆修泽,正在同恶鬼的本体对峙,僵持不下,所以这次深入小镇,不是为了别的,只求能助陆修泽一臂之力。 闻景是这样同叶灵书说的,而他也正是这样做的。 无论是他示敌以弱,引诱恶鬼逼近身前,还是不求退路c不惜耗费本源地击伤恶鬼,都是为了寻求恶鬼的空隙和弱点。如果陆修泽当真像闻景想的那样正在同恶鬼的本体僵持,那么闻景方才击伤恶鬼的那一下,无疑能让恶鬼露出巨大的破绽,从而给陆修泽带来胜利之机 但是 恶鬼厉声向着闻景呵斥道:“不知好歹的小鬼!我本还想要暂时留你一命,但你竟敢伤我鬼体!今日,我必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永世不入轮回!” 闻景强撑着坐起,歪在墙角,笑着看那恶鬼,眼中没有一丝惧怕。 恶鬼勃然大怒:“这是你自找的!” 陆修泽闭上眼。 ——但是他 不知道从何处生出的暴躁和烦闷翻涌上来,混乱而捉不住的思绪蔓延,陆修泽神色沉冷。 法器映像中,恶鬼五指成爪,向闻景头颅抓去,但就在它的手靠近闻景的瞬间,陆修泽冷哼一声,捉紧御魔镇魂珠的手一个用力,竟是将那御魔镇魂珠生生捏碎。 一声尖利的惨嚎响彻整个小镇,恶鬼抱头,步步后退。 “不要不要我不要消失” 随着御魔镇魂珠中恶鬼魂魄的消失,恶鬼的鬼体也如烈日下的冰雪,在闻景的面前生生消融,纵使它极力想要挽回,但几个呼吸后,恶鬼就彻底消失不见,徒留森森鬼气在闻景面前,久久不散。 闻景一怔,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笑了起来,无力的手臂再也支撑不住,斜倚在石墙上的身体就要滑落下去,但就在他背脊接触到冰冷地面的那一刻,一只手却揽住他的腰,将他提了起来。 “师弟,你太胡来了。” 陆修泽脸色不太好看,语气也第一次在闻景面前带上了气恼。 但闻景却是笑着,声音轻快道:“我知道大师兄会赢的。” “所以你就做这样的蠢事?”陆修泽脸色更不好了,“若我没及时杀了那恶鬼,你是要我来为你收尸吗?” “不会不会。”闻景全当没看到陆修泽的黑脸,笑嘻嘻地将头靠在陆修泽的肩上,道,“大师兄这么喜欢我,怎么舍得我死呢?” 陆修泽气笑了:“满嘴胡话!” “好伤心啊,师兄竟然是不喜欢我吗?不过没关系,我喜欢师兄啊!我这么喜欢师兄,怎么舍得去死呢?”闻景彻底放松下来,又开始说些厚脸皮的话,但满身的困倦和伤势到底做不得假,头一点一点地就要睡过去了。 陆修泽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一手盖在闻景的眼上,另一只手将闻景扶得更稳了。 “睡吧。” 陆修泽的手很热,是跟他温柔中带着疏远的冷淡性格截然不同的热度。在这样的热力的侵浸下,闻景睡意上卷得越发厉害,喉咙里咕哝了一声,但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在闻景彻底睡去之前,他强撑着捉住了陆修泽的手,困顿道:“大师兄说好要跟我回去看我爹娘还有去看红枫” 闻景的嘟囔声越来越低,手慢慢松开,滑落下去,好一会儿,确认闻景已经睡熟后,陆修泽拿开手。 月光落在闻景的脸上,照出少年略带青涩的脸,和他稚子般无忧无虑的睡脸。陆修泽看着这张脸,沉默了下去,也不知道在思忖些什么。 良久,他抬头望向头上天光,只见月如冰轮,雾如轻纱。分明小镇中鬼气未尽,尘埃遍布,但这一刻却美得莫名,不似人间。 去看红枫吗? 无趣,他喜欢的向来不是红叶那样脆弱的东西,而是能带来毁灭和生机的火焰。 不过 “好。” 看在这小混蛋这么喜欢他的份上就陪他去一趟好了。 这气息吹过了整个中定府,但却只有寥寥几人能够察觉,而这几人中,又数叶灵书最为敏锐。 叶灵书出身名门,拜得名师,自身又天资卓绝,相当契合隐云宗的法门,因此对天地灵气的感知,远不是长宁宫和曲水宫两个空有修为,但却从野路子上来的修士能比的。 叶灵书心中不安,下意识地在中定府中转了一圈,想要同闻景汇合,然而一整圈下来,却是连闻景的影子都没有见着。 ——是在那里吗?那个不安的气息传过来的地方? 叶灵书迅速锁定了气息传来的位置,在另两个修士全然没有察觉到的时候,就直奔白眉山而去。 白眉山上。 剑光如虹,卷起冷风如刀。 周遭的一切都在这样的狂风下乱舞,几乎要形成风暴,然而被这剑光所指着的人,却是游刃有余,脚步游走间,轻而易举就闪躲掉了闻景的攻击。 “太脆弱了。”陆修泽将手背在身后,脚下每一次轻点,他的身形都会轻飘飘地向后飞开,他盯着闻景的脸,甚至没有回击,淡淡道,“这么脆弱的剑,你真的有保护别人的决心吗?” 此刻的闻景依然是满脸的泪痕,但他已经没有再哭了。他拿剑的手虽然还在颤抖,但已经不会再松开了,他的眼里仍然没有杀意,但却不会在躲闪了。 闻景终于长大了——就在他拿剑指向陆修泽的那一刻。 陆修泽心里其实是舍不得的。 舍不得那个会全心全意信任他c喜欢他的小混蛋。 但陆修泽却知道,那个可爱的小混蛋的消失是必然的。 道不同,不相为谋。 世上道有万千,但闻景所走的道,却赫然是“人道”。 就像闻景十年前对贯日真君说的那样,他首先是人,然后是豫国子民,最后才是他自己。 闻景出身人族,他清楚地知道这件事,所以他爱护回护着自己的族群,并以自己人族的身份而自豪。对于人族来说,这样的闻景无疑是正义的。而更难能可贵的是,在闻景坚守自己人族立场的同时,也没有失去对其他族群的爱和保护,会在不涉及人族时尽力帮助和保全其他的族群,这样的闻景无疑又是道德的。 然而陆修泽虽然不会主动去伤害别人,但在必要时刻,屠戮起人族来也决不会手软。 而闻景却不可能不去保护他们。 闻景看似想得很少,但他实则想得太多,因为他在意的东西太多,想要保护的东西也太多;陆修泽看似想得很多,但事实上他并没有在意的东西,所以他从不保护,从不珍惜,也从来不会去想自己会对别人造成什么伤害。 曾经闻景,或许是例外的。 但从今天以后 今天以后—— “这是我教你的最后一课。”陆修泽心中微叹,脸上却是笑着,蓦然欺到闻景身边,夺过了他的剑。 “永远不要对敌人放下自己的武器。” 陆修泽手上挽了个剑花,长剑便在空中划出一个漂亮的弧度,刺进了闻景的胸口,从心肺间穿了过去。 “永远不要对自己的敌人心软。” 体力随着剧痛和血液,从胸口流逝出去。 闻景踉跄两步,终于忍不住跪在地上,手中死死地抓住陆修泽刺进胸口的剑,剧烈地喘息着,但这又将胸口的剑伤拉扯得更大,也更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4.第 184 章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择日宗上下都知道, 贯日真君同他最大的那个徒弟陆修泽的关系, 其实并不太好。虽然大家也知道, 陆修泽是贯日真君带回择日宗的, 就连“陆修泽”这个名字, 也是贯日真君赠予的。 最开始,当陆修泽还是外门弟子的时候, 贯日真君即便是再忙,每十天内总会抽出一两天去探望陆修泽,检查课业, 连句重话都不曾同他说。 这样的贯日真君, 可是吓坏了好些师门长辈。毕竟在师门长辈和同门师兄妹的记忆中,贯日真君的脾气是出了名的粗暴, 说话直来直往,从不留情, 就连他从前的师妹,现在的静霄长老,都好几次被贯日真君气红了眼眶,可见贯日真君的脾气之暴烈。 可对于陆修泽, 贯日真君却偏偏青眼有加,不但收敛自己的脾气, 温言相对, 最后更是收他为徒。那时候, 择日宗上下都说这两人师徒相得, 应是佳话, 连宗主都十分欣慰,觉得贯日真君的脾气总算是得救了。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贯日真君的态度就变了。他开始对陆修泽动辄责罚,横挑鼻子竖挑眼,总是以一些外人看来无法理解的理由罚去思过崖,在修行上慢慢从严厉变得苛刻,更是再没给过陆修泽一个好脸色。 老实说来,这件事其实十分奇怪,就连宗门长老都旁敲侧击过,只不过谁都没能得到答案。 但不管贯日真君是因何转变,都不妨碍择日宗上下对陆修泽的好感和钦佩——连这么无理取闹的贯日真君都能忍受,这么苛责挑剔的要求都能做到,那陆修泽还有什么做不到的呢?! 有了这些年的种种铺垫,面对贯日真君对陆修泽的又一次责罚,按理来说,择日宗上下——特别是贯日真君门下——弟子,应该早就习惯了,但这一次却又格外不同,因为陆修泽这次被罚去思过的地方,是禁谷,而禁闭的时间,是百年。 人生能有几个百年? 纵使他们是修士,寿命不是凡人能够相比的,但百年之长,却也是谁都不敢小觑的时间。 更何况禁谷是什么地方?那可是他们择日宗出了名的禁地之一,毒沼遍布,虽然其中灵气充沛,算是一个修炼圣地,但修炼的前提也得好好地活着啊! 禁谷中与它绝佳的修炼环境齐名的,可是还有盘踞其中的妖兽! 也难怪闻景一听陆修泽要被罚去禁谷闭关百年,便再也坐不住,吓得连自己被罚思过的禁令都忘了,直冲出了思过崖。 在出思过崖的路上,也不知道是秦汀芷打点了什么,还是什么其他原因,偌大一个思过崖里,竟一个巡逻弟子也没有,叫闻景竟半点阻碍也没有遇上。于是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闻景就站在了思过崖的山门前。 跨过山门后,闻景感到自己身上一轻,原本压在他身上的禁锢随着他远离思过崖而松散开来,于是他提气纵身,闯入山林,脚下每一次在树冠上的轻点,都会让他滑出长长的一段路,身姿矫健,青色长袍鼓荡,就像是滑翔的巨鹰,速度竟一点不比身旁御剑的秦汀芷来得慢,倒让秦汀芷看得心中诧异。 秦汀芷自然能够认出,闻景此刻用的提气之法,应当是陆修泽所教。事实上,这个法子陆修泽也告诉过秦汀芷和魏谌,然而约莫是天赋不够的缘故,秦汀芷和魏谌二人无论如何努力,也无法学会,加之这个法门不过是凡人武夫间普通的提气之法而已,所以两人就算没有学会,也没有放在心上。 可是闻景怎的学会了?这法门不是十分考验天赋么?小师弟他连炼体都耗费了将近十年么,怎么突然就 秦汀芷来不及多想,观真殿便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到了观真殿前,秦汀芷不敢失礼,按下飞剑,神色肃然地整理仪容,不敢有半点失礼,可等到她整理好抬头再看时,身旁的闻景却已经不见了人影,原本紧闭的观真殿大门敞开,显然是已经先进去了。 小师弟这是直冲进去了么? 秦汀芷心中一紧,赶紧跟上,走不到一半路程,就听到贯日真君怒气勃发的声音在整个观真殿回响:“你也听到了?你听听你大师兄说的是什么狗屁!” 元婴真人怒气岂可小觑,纵使贯日真君并非刻意,但在他的这一声怒斥下,整个观真殿都在轻颤,秦汀芷甚至能感到脚下地基的动摇。 秦汀芷几乎要吓出一身冷汗。 面对着骇人怒气,闻景倒是颇为大胆,迎上前道:“师父你冷静点!”闻景叹了口气,“唉,这,师父你别生气啊,师兄他真不是这个意思!” 贯日真君怒吼道:“他不是这个意思是什么意思?你别给他求情!他就是想要气死我!” 闻景急了:“师父你大师兄,你快说话啊!不过是西圾国,距离也是不远,去去也是无妨!” 此时,秦汀芷终于赶到了。一进门,她便看到跪在大殿中央,神色分外冷淡的陆修泽,还有陆修泽身旁急得团团转的闻景。 听到闻景的话,陆修泽倒真是开口了,但说出的话却叫闻景秦汀芷二人恨不得他干脆别开口。 “恕难从命。” 同平日里迥然不同的四个字,硬邦邦地从陆修泽口中,那冷厉的气息,让一旁瞧着的闻景秦汀芷二人心中又急又气,但更多的还是诧异和疑惑。 贯日真君却是怒极反笑,指着陆修泽,连道了三声“好”。 “你们瞧瞧,”贯日真君厉声道,“你们看,这就是这孽徒对他师父的态度!人都说师长之命,莫敢不从,可是他呢?我不过叫他去西圾国代我向玄清真人祝寿,他便摆出这样的态度——这么大的架子,你可有将我这个当师父的放在眼中?!” 陆修泽神色分外冷淡,即便直面元婴真人的威势和怒气,也没有半点怯缩,道:“若有他事,徒弟自是不敢推辞,但为玄清真人祝寿一事,弟子却是力有不逮,只怕到时候不但到不了西圾国,更是会为师父丢脸,这才大胆推辞。” “你倒是还有理了!”贯日真君本就不善言辞,被陆修泽这么一堵,顿时气得脸色发黑,怒极之下抬掌就要向陆修泽打去。 贯日真君的这一掌又急又快,全然没有留手的意思,若是真让这一掌打实了,陆修泽只怕不死也要半残。 闻景大惊失色,但却拦无可拦,当他反应过来贯日真君已经动手的时候,贯日真君的掌风就已经扫到了陆修泽的胸前。 “师弟,手下留情!” 电光石火间,一道微风拂过,但这道微风并没有去直面贯日真君的掌力,而是卷起了陆修泽,轻轻提到了一旁,灵巧地避了开去。 只听一声轰响,观真殿下蓦然被贯日真君掌风扫出一个大坑,碎石激射,灰尘纷飞。 闻景心脏砰砰直跳,几乎要被吓个半死,直到感受到那大坑里没他大师兄后,才终于松了口气,回过神来,心中忍不住对贯日真君升起了几分嘀咕和抱怨:教训徒弟嘛,吓吓就好了,怎么还真的打啊!而且贺寿只不过是小事,大师兄不愿去就算了,这样生气又是何必?还有师兄也是,走一趟西圾国又有何妨?何必同师父硬顶? 见这一击落空,贯日真君脸色不好,恶声恶气地向来人说道:“我管教我的徒弟,要你多管什么闲事?!” 在那烟尘后头,来人带笑的声音响起,但却没有理会贯日真君的责问,而是同陆修泽道:“陆师侄啊,你便是太过死板了——小杖受大杖走的道理,你都不懂么?唉,也是,谁叫你师父是出了名的老顽固呢,有个老顽固,教出个小顽固也不出奇。” 贯日真君黑下脸,道:“澹台璋,你这是指桑骂槐些什么!要真是身上不舒服,不若我俩比划一下。” “可别,千万别。”来人倒是认怂得十分痛快,声音里笑意不减,“师弟大能,师兄我可是打不过你的。” 这时,弥漫的灰尘已散去大半,闻景和秦汀芷二人也终于看清了这将陆修泽救走的道人。 只见站在大殿另一端的道人,生得是眉清目秀,精致非常,脸上笑容常在,狡黠得像只狐狸似的,面容更是年轻得不像是他们的师叔,让人完全想不到他会跟满脸胡子的贯日真君是同辈。他手执拂尘,气质出众,一身黑色道袍不染尘埃,头上带着长冠,虽然不伦不类,但却煞是好看。 这是何人? 闻景眼带疑惑,他身旁的秦汀芷却是一眼认出了来人,高兴极了,脱口而出道:“匪镜师伯!” 闻景这才恍然大悟:这便是师伯匪镜真人么? 这匪镜真人,乃是贯日真君的师兄。二人同出一脉,都是已经登遐的飞霞仙姑的弟子,不过不同于修为高深脾气暴烈,还老是待在择日宗内足不出户的贯日真君,这道号奇怪的匪镜真人,长得好脾气也好,很得当年师门长辈们的喜爱,虽然修为不及贯日真君,但却喜欢常年在外游历,鲜有回到宗门的时候,而在飞霞仙姑仙去后,匪镜真人便回得更少了,上次匪镜真人离开的时候,还是十五年前,也难怪闻景只闻其名不识其人。 对着十五年未见的匪镜真人,贯日道君念及同门情谊,缓和了两分语气,道:“你且把他放下,有什么话,等我教训完这个孽徒再说。” 玩疯了的两人一瞧,顿时愁眉苦脸,相互推卸起了责任。 “都是表哥你!我半个时辰前就说该回家了,你却偏要拉着我去玩投壶,亏了你还是修士呢,跟凡人玩这个也不害臊!” “说得好像那个把摊主赢得快要哭的人是我一样,我只是说说,你可是直接上手了,我们两个到底是谁不害臊!” “肯定是表哥你!” “闭嘴!找揍吗!” “嘁,你又打不过我。” “倒是来试试啊!!” “好了好了!停!”闻景后退一步,举手表示要停下这个毫无意义的争执,“现在的问题是我们该去哪儿?” 原本闻景和叶灵书是打算回家的,然而两人一个没把持住,竟在夜市里疯玩到了三更时分。若是在这个时候回家,不但会打扰到自家亲人的休息,还会落一顿唠叨——光是想想自家亲娘的揪耳神功,两人就觉得人头皮发麻,于是十分默契地略过了这个选择。 那么,投宿?可是这个时间,正经的店家也早就关门了,他们还能去哪儿? 难道真的要在街上游荡一晚么? 叶灵书的目光飘向了某片街道,闻景一愣,瞬间明白了叶灵书的意思,不由得嘴角一抽,道:“表哥,你好歹有点修士的样子吧!” 叶灵书不以为然地把玩着手中折扇,道:“夜宿青楼在前朝可是风流雅事,而且我又没说要去青楼!” “我刚刚可没有指责你要去青楼,表哥,这是你自己说的。” 叶灵书恼羞成怒,道:“你真以为我会去青楼吗?你难道觉得青楼的女子会有我好看吗?!” 这个理由十分有说服力,闻景瞬间就相信了。 闻景:“好的表哥,你去青楼炫耀你的美貌吧,我先回家了。” “喂!!你这个混账家伙,有这么跟表哥说话的吗?!”叶灵书看着转身就走的闻景,道,“欸?等等,你还真回家啊?” “只是回去看看。”闻景背对着叶灵书,摆了摆手,“不会暴露你的,放心吧。” 这两人不愧是表兄弟,对对方的套路十分熟悉。 于是叶灵书放下心来,两人就此告别,约好明天要一起扮成好孩子一起回家,绝不能相互出卖——谁出卖对方谁就是小狗! 叶灵书兴冲冲地奔向了赌馆,闻景则是走向了兴安坊南街闻府。 中定府乃豫国都城,自然是占地极广。其中五分之一,被用来建造天子居所长宁宫,又五分之一建造了达官贵人的居所兴安坊,剩下的才是其他街市和行宫。 闻府能在这样地理位置重要的兴安坊中落户,地位想想就知道必然不低,而事实上,闻景的祖父在四年前就被命为丞相,官拜一品;大伯父为翰林学士,虽然只有三品,手上也并无实权,但却清贵非常;二姑姑嫁与镇国将军叶飞云为妻,为一品夫人;父亲则是正五品中书舍人,兼管中书省事务,简在帝心。而大伯母和闻景母亲的娘家也很不简单,是以闻家在豫国中势力极大,有文有武,连天家都十分倚重,不敢轻易翻脸。 有着这样厉害的背景,闻府本可以在兴安坊内买下极大的一块地来建造府邸也不会逾制,但闻景的祖父偏偏没有这样做,由此可见闻家也不是什么得意便猖狂的人家。 来到兴安坊后,巡逻的卫队瞬间多了起来,但这对于闻景来说自然不是问题,于是他翻上屋顶,踩着瓦楞,仗着自己相当于人间顶级武师的修为,就这样当着这群巡逻卫队的面,大剌剌地跑向了自己记忆中的闻府所在,连影子都没给这群人留下。 没过一会儿,闻景就来到了闻府前。 直到再一次站在这熟悉的地方时,闻景心中才涌出了怯缩,一时间竟然不敢踏入府中。 “没事!”闻景看着与十年前几乎无二的闻府大门,在心中给自己鼓气,“今晚只是看看而已不会惊动爹娘他们的只是看看而已。” 明天才会正式拜见爹娘,所以紧张还是留给明天的自己吧! 这样想过后,闻景瞬时就轻松下来。 因闻景到底不敢在正门处直接翻墙,于是他来到闻府西门,手脚利落地爬墙进去,落地直奔闻府三房,也就是闻景爹娘所在的院子。 从西门往闻府三房去,必定会经过闻景祖父所在的正院,于是路经正院的闻景愕然发现,正院书房的灯竟然还点着。 难道是婢仆忘了熄灯? 这是绝不可能的。 那么祖父深夜还留在书房是做什么呢? 闻景好奇靠近,藏在书房的假山外偷听。 只听书房内,一个儒雅的中年男人的声音道:“淮建王此次擅离封地,官家的态度也很是模糊我怕来者不善啊。” 闻景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这是自己大伯父的声音。 而后,闻景便听到自己父亲叹道:“官家到底跟淮建王是亲兄弟,便是淮建王再如何不靠谱,官家也很难真的降罪于淮建王。” 闻景大伯父闻逸慈闻言,冷道:“官家便是心慈手软,他明知淮建王烂泥扶不上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却还是一个劲地纵着他胡闹。我们豫国东有楚国虎视眈眈,西靠赫匪,间或还有零落的沙漠部族劫掠边境,官家不想着如何励精图治,振兴豫国,只顾着兄弟情深,连淮建王擅离封地这样大事都不计较!这样置法理和法度于无物,官家要如何服众,如何治国?!” 闻景父亲苦笑,祖父则终于开口,道:“你少说几句吧,官家到底是官家,他的决定,哪有你置喙的余地?逸慈,我已经将你压在翰林院那么多年了,你怎的还是这样的性子?” 闻逸慈提高了声音,道:“正因为他是官家,我们是臣子,所以才应从旁辅助官家,让官家不至于行差踏错,不是吗?” 闻景祖父声音里半点情绪也没有:“逸慈,不要太自以为是了,你都年纪一大把了,不要连你儿子都上不上。” “父亲!你——” 闻逸慈摔门而出,怒气冲冲地走了,假山后的闻景讪笑。 大伯父才学是很好的就是 算了,不言长辈之过。 直到闻逸慈走了之后,书房内的对话才步上正轨。 祖父道:“淮建王空有野心,但却是一个草包,不足为惧,但我听说周侍郎最近似乎同淮建王走得很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5.08.13.21.22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似男似女的笑声在这一刻响起, 声音渺渺, 时远时近。 闻景心中咯噔一下, 暗自叫糟, 抽身急退,但没想那孩童的动作更快, 蓦然抬头,红光湛湛的双眼向他一瞪, 闻景便感到自己脚下像是陷入沼泽, 动作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 孩童瞧见这样的闻景, 森森一笑, 张嘴一吐,一股森冷的气息便扑面而来, 瞬间钻入了闻景的七窍,纵使闻景竭力闭气摆脱,却依然挣扎不开。 也不知那森冷的气息里究竟有着什么,只不过是几个呼吸的时间, 闻景便软倒在地,双眼紧闭, 昏迷过去。 在地穴中,通过法器看到这一幕的陆修泽暗暗摇头, 忍不住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的小师弟到底还是太过年轻, 没有在外行走的经验, 这才会这样轻松就被恶鬼骗了过去, 中了恶鬼的计策。否则,那恶鬼实力纵然强横,但想要收拾一个筑基期的修士,却绝不会这样容易。 闻景他,到底还是稚嫩了些——又或者,是不必要的慈悲太多了。 因为太过慈悲又太过心软,才会在身处危境的情况下,依然去关怀一个来历不明的孩童不,等等。 陆修泽心中一凛,发现了不对。 闻景为人看似跳脱爱玩,但实则心中自有一番思量和原则——早在十年前闻景在贯日真君面前侃侃而谈时,陆修泽就已经明白了这一点,而方才闻景对食尸鬼的痛下杀手,更能说明他这小师弟在紧要的事上一直看得十分明白。 既然如此,闻景怎会这样轻易就被骗倒?! 果然,当陆修泽再望向法器映像时,异变突生。 只见那恶鬼化身的孩童,在放倒了闻景后便放松了警惕,毕竟无论如何,闻景也只是堪堪突破筑基期的修士而已,恶鬼就算不用偷袭的办法,也能制住闻景,是以在闻景倒下后,恶鬼化作的孩童便漫不经心地走到闻景的身旁,低头沉思,似是在想要怎么才能演一出让陆修泽满意的戏来。 可就在恶鬼走神的瞬间,闻景蓦然睁开眼,金色神光自眼中溢出,一轮半虚半实的日轮在他神庭处隐现,带着浩荡神威的真火飞溅,落地而涨,带着灼热的气浪向恶鬼袭去,就像小镇中升起了第二个太阳,再看他眼中清明透彻,哪里有半点糊涂? 恶鬼猝不及防,被这带着阳炎的真火烧了正着,尖叫一声,慌忙后退,周身鬼气狂涌,好不容易灭却了身上的真火,但却也姿态凄惨,原本已经用阴气凝实的鬼体,在这一击下竟是被烧化了小半。 恶鬼姿态凄凉,但闻景却也不好受。 从理论上来说,择日宗门下弟子一生,可在筑基期c灵寂期c出窍期,分别在体内观想出三轮日轮。每一轮观想出的日轮内,都蕴有巨量的真火,妙用无穷,平时可做灵气驱使,关键时刻更是能够放出体外奇袭,威力不弱于四大真火之一的阳炎真火! 闻景方才赫然就是将真火用作奇袭。 然而闻景到底筑基还不到一个时辰,若非他向来在炼气引气上天赋过人,恐怕连这日轮都无法观想出来,更遑论是转化真火御敌了。但就算这样,方才他放出的那点真火,也已是修为的本源所在,一击过后,早已是元气大伤,面如金纸,更不提趁胜追击了。 闻景伤人八百,自损一千,是以这击过后,不由得吐出一口血来,倒是真的躺在地上站不起来了,但对面的恶鬼,却正是处于被击伤后的愤怒中,随时都能暴|起将闻景击毙。 “胡来!”陆修泽看得眉头直皱,忍不住冷喝一声,心中生出莫名的怒气来,想不明白闻景为什么竟会做出这样的蠢事。 可越是生气,陆修泽思绪就越是清晰,于是电光石火间,陆修泽又明白了闻景的用意。 在闻景的心中,他一直以为他的师兄陆修泽,正在同恶鬼的本体对峙,僵持不下,所以这次深入小镇,不是为了别的,只求能助陆修泽一臂之力。 闻景是这样同叶灵书说的,而他也正是这样做的。 无论是他示敌以弱,引诱恶鬼逼近身前,还是不求退路c不惜耗费本源地击伤恶鬼,都是为了寻求恶鬼的空隙和弱点。如果陆修泽当真像闻景想的那样正在同恶鬼的本体僵持,那么闻景方才击伤恶鬼的那一下,无疑能让恶鬼露出巨大的破绽,从而给陆修泽带来胜利之机 但是 恶鬼厉声向着闻景呵斥道:“不知好歹的小鬼!我本还想要暂时留你一命,但你竟敢伤我鬼体!今日,我必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永世不入轮回!” 闻景强撑着坐起,歪在墙角,笑着看那恶鬼,眼中没有一丝惧怕。 恶鬼勃然大怒:“这是你自找的!” 陆修泽闭上眼。 ——但是他 不知道从何处生出的暴躁和烦闷翻涌上来,混乱而捉不住的思绪蔓延,陆修泽神色沉冷。 法器映像中,恶鬼五指成爪,向闻景头颅抓去,但就在它的手靠近闻景的瞬间,陆修泽冷哼一声,捉紧御魔镇魂珠的手一个用力,竟是将那御魔镇魂珠生生捏碎。 一声尖利的惨嚎响彻整个小镇,恶鬼抱头,步步后退。 “不要不要我不要消失” 随着御魔镇魂珠中恶鬼魂魄的消失,恶鬼的鬼体也如烈日下的冰雪,在闻景的面前生生消融,纵使它极力想要挽回,但几个呼吸后,恶鬼就彻底消失不见,徒留森森鬼气在闻景面前,久久不散。 闻景一怔,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笑了起来,无力的手臂再也支撑不住,斜倚在石墙上的身体就要滑落下去,但就在他背脊接触到冰冷地面的那一刻,一只手却揽住他的腰,将他提了起来。 “师弟,你太胡来了。” 陆修泽脸色不太好看,语气也第一次在闻景面前带上了气恼。 但闻景却是笑着,声音轻快道:“我知道大师兄会赢的。” “所以你就做这样的蠢事?”陆修泽脸色更不好了,“若我没及时杀了那恶鬼,你是要我来为你收尸吗?” “不会不会。”闻景全当没看到陆修泽的黑脸,笑嘻嘻地将头靠在陆修泽的肩上,道,“大师兄这么喜欢我,怎么舍得我死呢?” 陆修泽气笑了:“满嘴胡话!” “好伤心啊,师兄竟然是不喜欢我吗?不过没关系,我喜欢师兄啊!我这么喜欢师兄,怎么舍得去死呢?”闻景彻底放松下来,又开始说些厚脸皮的话,但满身的困倦和伤势到底做不得假,头一点一点地就要睡过去了。 陆修泽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一手盖在闻景的眼上,另一只手将闻景扶得更稳了。 “睡吧。” 陆修泽的手很热,是跟他温柔中带着疏远的冷淡性格截然不同的热度。在这样的热力的侵浸下,闻景睡意上卷得越发厉害,喉咙里咕哝了一声,但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在闻景彻底睡去之前,他强撑着捉住了陆修泽的手,困顿道:“大师兄说好要跟我回去看我爹娘还有去看红枫” 闻景的嘟囔声越来越低,手慢慢松开,滑落下去,好一会儿,确认闻景已经睡熟后,陆修泽拿开手。 月光落在闻景的脸上,照出少年略带青涩的脸,和他稚子般无忧无虑的睡脸。陆修泽看着这张脸,沉默了下去,也不知道在思忖些什么。 良久,他抬头望向头上天光,只见月如冰轮,雾如轻纱。分明小镇中鬼气未尽,尘埃遍布,但这一刻却美得莫名,不似人间。 去看红枫吗? 无趣,他喜欢的向来不是红叶那样脆弱的东西,而是能带来毁灭和生机的火焰。 不过 “好。” 看在这小混蛋这么喜欢他的份上就陪他去一趟好了。 陆修泽也是这样想的。 陆修泽在择日宗内一共度过了三个十年。第一个十年,他学会了说话写字,学会如何将自己伪装成一个正常的人;第二个十年,他一飞冲天,从外门弟子步步向前,所有横亘在修士面前c让他们陷入一个又一个瓶颈的门槛,在他面前都形同虚设。 ——他在十八岁那年引气入体;十九岁筑基,并在神庭观想出第一个日轮的雏形;二十岁拜入贯日真君门下;二十一岁完整观想出第一个日轮,踩在金丹的门槛上;二十三岁成就金丹,震动宗门;二十四岁于门派弟子比试上击败所有同代弟子,成为门派当之无愧的大师兄。 于常人来说,短短二十余年就有这般经历,想来其间种种波澜壮阔,精彩纷呈,但是对陆修泽来说,修行路上的一切对他而言都轻而易举,真正难的地方,反而是如何在众人面前掩饰自己异于常人的地方。 但无论是修行,还是掩饰,对陆修泽来说都没有什么趣味,而修士的时间偏偏又极其漫长,于是陆修泽就这样漫不经心地修行,漫不经心地活着。 可当闻景来到择日宗,成为他最小的师弟后,一切都不同了——这并非是说闻景此人对陆修泽有多重要,而是说闻景这家伙,真的是太烦人了! 既烦人,却也可爱。 在见着闻景之前,陆修泽就知道,正常的小孩儿都会有一段时间喜爱招猫逗狗,以至于猫厌狗嫌,老牛看到他们都要扭头走。 可陆修泽万万没有想到,那看起来特别乖巧可爱懂事的闻景,竟然也是这么个活蹦乱跳的性子。在闻景来到择日宗的前几个月,也不知道是炼体太苦太累还是没摸清情况,闻景倒是按兵不动,乖巧了几个月,但没过半年功夫,这小鬼便原形毕露,足迹遍布整个择日宗,令人啼笑皆非的荒唐事一桩接一桩,就算被关进思过崖吹冷风,出来后却又是一个惹是生非的小混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6.08.14.22.04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可是这一刻还是来了,在谁都没有预料的时候。 闻景看到了多少? 闻景听到了多少? 陆修泽有一瞬间竟被闻景脸上的表情刺痛了眼, 微微躲闪了目光。 陆修泽沉默了下去, 闻景却没有。 他怀着最后一分希望, 用颤抖又带着期冀的声音道:“大师兄?” 陆修泽微顿, 将目光回转过来,对上了闻景的眼睛,心中有些微的发闷, 但更多的却是困惑。 ——他在期待着什么呢? ——他想要听到什么解释?想要听到什么辩白? 但事实摆在眼前,大殿内的血腥还未散去,闻景什么都听到了, 什么都看到了,可他为什么还在看他,还在等着他的解释? 闻景还想要如何呢?就算自欺欺人,也想要将那个完美的大师兄的形象拼凑回去吗? 星光映在地面上冰冷的剑刃,然后折进了陆修泽的眼中。 他笑了起来。 陆修泽笑得很好看。 他向来都是很好看的。 但这样的好看却比地上的血,和那些偷听到的冷酷的话语更为刺痛闻景的眼睛。 “为什么”闻景颤声道,“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 他心中的大师兄,又厉害又好看又温柔, 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人。虽然有些时候在某些事上会显得有些冷漠,但但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个视人命如草芥,杀人如麻,轻易就能断送别人性命的人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的” 他那么憧憬那么喜欢的人, 怎么会是这样的? “为什么告诉我啊!”闻景喊道, “告诉我啊!大师兄!你跟我说话啊!” 什么都好, 什么都可以。 无论是什么理由,什么辩解,他都可以接受的。 因为他他那么相信他的大师兄那么喜欢他。 “小师弟。”陆修泽笑着,明白这应当是他最后一次这样唤闻景了,“还记得我白天同你说的话吗?” 闻景愣了愣,想到了那个“故事”,眼中闪出了期冀的光。 但下一刻,陆修泽就将这样的光打碎了:“蜉蝣之于人类,如同尘埃,即便他们生生死死,死而复生,又有多少人知道,多少人关心呢?同理而论,这些人的生生死死,小师弟觉得我会在意吗?” 闻景心中痛得几乎无法呼吸,声音梗了梗,喊道:“可是他们是人啊!他们是你的同族啊师兄!你怎么能这样毫无理由就断送他们的性命?!” “同族?”陆修泽一直挂在脸上的微笑终于变成了大笑。 同族? 同族?! 多么可笑啊! 陆修泽几乎停不住自己的笑。终于,他望着闻景受伤又愤怒的表情,蓦然开口,声音缱绻:“阿景,你是喜欢我的吧。” 闻景怔住了,没想到陆修泽竟然会在这个时候毫无征兆地说起这件事,一时竟回不过神来。 而陆修泽也没有想听到闻景的回复,而是自顾自地说道:“每一次你都是这么对我说的‘我喜欢大师兄’‘我最喜欢大师兄了’,可是,阿景,我问你——” 陆修泽露出一个掩饰不住的恶意的笑来:“你喜欢我什么呢?” 陆修泽漫步走向了闻景,即便他身后就是恐怖和血腥,但他依然走得出尘而高洁,就好像他方才并非是用残酷的手段杀了两个修士,而是拂去了衣袖上的尘埃。 “你喜欢我什么呢?” 陆修泽在闻景面前半跪下去,用手捧起了闻景的脸,爱怜而轻柔地擦去了他脸上的泪痕,温柔如同往昔,更甚往昔。 “你了解我什么呢?你知道我的过往吗?你知道我的出身吗?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吗?你知道我笑的时候心里都在想什么吗?” 他明明什么都不了解,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能用那么理所当然的语气说着喜欢? “你什么都不知道。”陆修泽用温柔的语调下了残酷的定论,“所以你喜欢的从来都不是我,而是你心里幻想出来的那个人。” “但那个人,不是我。” ——是假的。 “那都是假的” ——所以 “你该醒来了,小师弟。” ——离开吧。 离开吧,就像以前的那些人一样。 在陆修泽的一生中,总是在分别中渡过。 他生而记事,所以当他明白幼时听到的每一句话都是什么样的涵义后,就越发不解,越发痛楚。 但当第二次分别到来,当那痛楚达到一个临界点后,他就再也不会感到痛了。 他用火将一切葬送,离群索居,与野兽为伍。 在被贯日真君捡回择日宗后,他看了许许多多的书,但却依然有许许多多无法明白的地方,就像是那些毫无预兆的不幸,和毫无预兆的分别。 很多人习惯将它们归为天意弄人?但陆修泽觉得,如果一定要将它们定义,他大概会用缘分来形容。 相聚和得到是缘分,分别和失去则是缘分已尽。 ——这样的话,就算失去了,也能告诉自己曾经得到过。 他曾经得到过。 ——一些他喜欢c却不会属于他的东西。 而现在,缘分已尽。 陆修泽轻笑一声,起身就要离开,但他的手却在转身的那一瞬间被蓦然抓住了。 他低头,只见闻景不知道什么时候泪流满面,用痛苦又愤怒的眼神看着他,咬牙道:“你太过分了” 陆修泽轻笑:“哦?” “你怎么能”怎么能说出这么残酷的话,怎么能这么漫不经心地扭曲别人的心意,否定别人的喜欢?闻景哽咽道,“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欢大师兄啊!” 什么假的什么叫他喜欢的都是那个虚假的幻象? 难道那十年里同他相处的人不是大师兄吗?难道每一次耐心为他解答疑惑的人不是大师兄吗?难道那个会因为他做错事而责罚他c会因他被责罚太过又心疼他c会关心他c会记得他的生辰c会因为他的一句话而特意从山下为他带小食的大师兄都是假的吗?! 怎么可能? 他那么喜欢的大师兄,怎么可能是假的?! 他的喜欢,怎么可能是假的? 为什么一句“假的”就要将一切统统否定,为什么一句“假的”就可以将一切都解释 “那就告诉我吧,大师兄。”闻景抓住了陆修泽的衣襟,执拗道,“你说我不了解你的过往,不了解你的想法,不知道你的出身那么就将它们统统告诉我吧!”不管是什么他都会信,不论有多长他都会听。 “我会一直听着的。”也会一直喜欢着大师兄啊! 陆修泽看着闻景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明明咬牙想要忍住不哭,却还是哭得一塌糊涂的脸,心中那古怪的情绪越发翻腾。 ——真是个好孩子。 陆修泽再一次这样想着。 陆修泽也知道,如果他在这里改口,编造出一个完美的解释和故事来,那么他就可以继续跟这个他喜欢的好孩子相处下去。 但莫名的情绪制止了陆修泽这样做,甚至让他迫不及待地在这个好孩子面前露出他恶意尖刻的本性,想要吓住面前的人,或者狠狠伤害他,让他知难而退,再也不要出现在自己面前。 也再也不要为他哭了。 陆修泽轻笑道:“看来你了解的还是不够深刻啊,阿景。” 陆修泽抬手掐了个剑诀,于是原本被抛弃在殿中的长剑蓦然飞了起来,以惊雷之势在大殿内划过一道圆弧,在闻景的面前将那偷偷准备溜走的周侍郎一剑枭首,这才不紧不慢地飞到了殿外的陆修泽身旁。 闻景瞳孔紧缩,呼吸在这一刻都要凝滞。 陆修泽含笑握住剑柄,将剑塞进了闻景的手里,俯身在闻景耳畔道:“阿景,来吧。” “现在殿里可只剩最后一个人了,你想要保护他的,是不是?” “那就拿起剑来,打败我。” “除非你能打败我,否则,我就杀了他。” 这时,被吓蒙的淮建王也在这一句话中回过神来,惨嚎起来:“救我!救我!快救我啊!我是豫国的淮建王,我是豫国国主的亲弟弟!你如果救了我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闻景颤抖起来,几乎握不住手中的剑,但陆修泽死死地抓住了他的手,让他牢牢地握住手中的剑。 “要记住,如果不抱着杀了我的决心,是保护不了他的。” 陆修泽向后退了两步,同闻景微微一笑,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我的心在这里,别忘了。” “出剑吧。” “闭嘴!找揍吗!” “嘁,你又打不过我。” “倒是来试试啊!!” “好了好了!停!”闻景后退一步,举手表示要停下这个毫无意义的争执,“现在的问题是我们该去哪儿?” 原本闻景和叶灵书是打算回家的,然而两人一个没把持住,竟在夜市里疯玩到了三更时分。若是在这个时候回家,不但会打扰到自家亲人的休息,还会落一顿唠叨——光是想想自家亲娘的揪耳神功,两人就觉得人头皮发麻,于是十分默契地略过了这个选择。 那么,投宿?可是这个时间,正经的店家也早就关门了,他们还能去哪儿? 难道真的要在街上游荡一晚么? 叶灵书的目光飘向了某片街道,闻景一愣,瞬间明白了叶灵书的意思,不由得嘴角一抽,道:“表哥,你好歹有点修士的样子吧!” 叶灵书不以为然地把玩着手中折扇,道:“夜宿青楼在前朝可是风流雅事,而且我又没说要去青楼!” “我刚刚可没有指责你要去青楼,表哥,这是你自己说的。” 叶灵书恼羞成怒,道:“你真以为我会去青楼吗?你难道觉得青楼的女子会有我好看吗?!” 这个理由十分有说服力,闻景瞬间就相信了。 闻景:“好的表哥,你去青楼炫耀你的美貌吧,我先回家了。” “喂!!你这个混账家伙,有这么跟表哥说话的吗?!”叶灵书看着转身就走的闻景,道,“欸?等等,你还真回家啊?” “只是回去看看。”闻景背对着叶灵书,摆了摆手,“不会暴露你的,放心吧。” 这两人不愧是表兄弟,对对方的套路十分熟悉。 于是叶灵书放下心来,两人就此告别,约好明天要一起扮成好孩子一起回家,绝不能相互出卖——谁出卖对方谁就是小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7.08.17.21.24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于常人来说, 短短二十余年就有这般经历, 想来其间种种波澜壮阔,精彩纷呈,但是对陆修泽来说,修行路上的一切对他而言都轻而易举, 真正难的地方, 反而是如何在众人面前掩饰自己异于常人的地方。 但无论是修行,还是掩饰,对陆修泽来说都没有什么趣味, 而修士的时间偏偏又极其漫长, 于是陆修泽就这样漫不经心地修行, 漫不经心地活着。 可当闻景来到择日宗, 成为他最小的师弟后, 一切都不同了——这并非是说闻景此人对陆修泽有多重要, 而是说闻景这家伙, 真的是太烦人了! 既烦人,却也可爱。 在见着闻景之前,陆修泽就知道, 正常的小孩儿都会有一段时间喜爱招猫逗狗,以至于猫厌狗嫌, 老牛看到他们都要扭头走。 可陆修泽万万没有想到,那看起来特别乖巧可爱懂事的闻景, 竟然也是这么个活蹦乱跳的性子。在闻景来到择日宗的前几个月, 也不知道是炼体太苦太累还是没摸清情况, 闻景倒是按兵不动,乖巧了几个月,但没过半年功夫,这小鬼便原形毕露,足迹遍布整个择日宗,令人啼笑皆非的荒唐事一桩接一桩,就算被关进思过崖吹冷风,出来后却又是一个惹是生非的小混蛋。 但偏偏闻景生得可爱,嘴巴又甜,把择日宗上上下下哄得开心不已,因此在择日宗内,闻景这小混蛋的人气倒是出乎意料地高。不过再招人喜欢,也碍不住门规严格,因此十四岁后,闻景就成了思过崖的常客,一年里倒是有十个月是住思过崖里的。 贯日真君虽然嘴上嫌弃闻景这小混蛋招人烦,也从未因他而向宗主求情,但心里到底对闻景放心不下,于是思来想去后,照顾思过崖上的闻景的这个重担,就落在了陆修泽的身上。 系统:???等等宿主我觉得这个走向不太对,你是不是要拒绝?你一定会拒绝的对吧? 但陆修泽欣然领命,因他觉得闻景虽然是个小混蛋,但却是个颇有趣的小混蛋。 他的人生,不正是在追逐着有趣么?既然现在这个有趣的家伙送上了门,他岂有向外推开的道理? 系统感到了不好的预感,但转念想想,又觉得这种“跟天道之子交好,最后再在他面前撕下自己的伪善面具狠狠打击他”的神经病做法,跟“亲手培养起自己的对手再杀了他”一起,并列反派b一ss的十种神经病做法的榜首。 系统深受感动,只觉得陆修泽就要在反派b一ss的道路上迈出人生的一大步,于是忍不住情深意切地说道:“去吧宿主,不管你变成什么风格,我都会支持你的!” 陆修泽冷淡道:“哦。” 系统:“好无情!我喜欢!” 这一天,陆修泽提着食盒,来到了思过崖。 因闻景是个十六岁的少年,本就是长身体的时候,再加上他才刚刚渡过了炼体的阶段没有多久,所以他每一顿的饭量都大得惊人,因此,陆修泽这次拿上思过崖的食盒容量也是颇为可观。 当陆修泽走过山门时,老旧的风铃摇出了轻微的声响,而在思过崖上的闻景也远远地瞧见了陆修泽,顿时兴奋地蹦起,挥手大喊道:“大师兄!” 闻景的声音中气十足,阳光照在他的身上,衬着这个唇红齿白的少年生机勃勃,光芒万丈,简直就像是一个小太阳。 陆修泽瞧着逆光的闻景,眯了眯眼睛,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闻景撑着崖边一跳,从几近百米高的崖边落下,姿势帅气,然而在落地的瞬间却不知哪儿没站对,脚下一扭,咕噜咕噜滚到了陆修泽脚下,抱着自己的腿哀哀叫唤。 陆修泽:“师弟今日的会面真是别出心裁。” 闻景从下往上看着陆修泽,泪眼汪汪:“大师兄”闻景抽噎了一下,“今天吃什么?” 陆修泽稳稳地站着,身姿如临风玉树,淡淡道:“起来说话。” 闻景不敢再在陆修泽面前耍赖,赶紧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对着陆修泽一躬到底,正正经经地说道:“师弟方才失态了,还望师兄见谅。” 陆修泽微微点头,示意闻景过关了,于是闻景瞬间又变回了那个胆大包天的小混蛋,凑到陆修泽面前,笑嘻嘻地说道:“师兄今天怎的想到来看我?是不是师父说我可以出思过崖了?” 陆修泽笑道:“师弟这话说得无情,莫非师兄无事时就没来看过你?” “是师弟说错了,师兄可千万别生师弟的气。”闻景果断低头认错,声音颇为可怜。 陆修泽知道这家伙向来爱装无辜装可怜,不过他原本就没有生气,所以这件事自然被轻轻放过。 见陆修泽没有生气,闻景又笑了起来,脸颊边的小酒窝若隐若现,给这个俊秀的少年更添几分可爱。接过陆修泽递来的食盒,闻景打开一看,只见里头五荤两素,色香味俱全,分外丰盛。闻景一瞧便是一愣,讶然道:“这师兄,今天是什么日子?这饭菜怎的这么丰盛?” 闻景冥思苦想,还以为自己错过了什么热闹:“是莫师兄终于娶亲啦?还是刘师兄把九阴九阳合和散做出来了?还是——” 陆修泽笑容有点僵:“九阴九阳合和散?” 闻景:“”糟了!说顺口了!! 陆修泽看着闻景,闻景把手缩在身后,塌肩垂头,低眉顺眼,做出一脸的沉痛忏悔模样,说不出的乖巧——然而这小混蛋每次进思过崖前都是这副表情。 此时此刻,陆修泽心中与其说生气,不如说好笑,还有几分诡异。任陆修泽再如何想象,他都没有想到,自己的师弟小小年纪,竟然就伙同丹房的刘师弟一起,偷偷摸摸地做这个东西。陆修泽看着闻景,打量了一会儿,竟忍不住逗弄的心思,故作忧心忡忡的模样,说道:“师弟平日里修炼颇为勤奋,怎会年纪轻轻就需要这个?” 闻景目瞪口呆,完全没想到自己风姿卓绝的大师兄跟他开了黄腔,竟还真以为自己师兄是觉得他“不行”了,顿时羞得满脸通红,摇头摆手,结结巴巴道:“没没有没有,不是这样的!师兄你误会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8.08.20.21.54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闻景接住玉佩, 都不敢看是什么东西, 就赶忙摇头。 匪镜真人又和蔼道:“你上山多少年了?” 闻景只觉得此刻来自贯日真君的瞪视如芒在背, 但他良好的教养却又叫他做不出无视长辈的问询的事来, 于是闻景苦着脸,吞吞吐吐道:“有十十年了。” 匪镜真人笑眯眯的, 把贯日真君无视了个彻底,对闻景越发和蔼道:“十年了啊,也是不短的时间了,你想念你的亲人吗?” 闻景心中微动,虽不知匪镜真人怎的突然提起了这件事,但压抑多年的思念上涌, 闻景瞬间红了眼眶, 重重点头。 匪镜真人道:“既然如此, 那我便做主, 叫你回家看看吧, 也不用着急, 待上半年再回吧。” 被馅饼砸中脑袋,闻景有些晕乎乎的, 但能够回家看看,闻景也是很高兴的。可是还不等闻景扭头征求贯日真君的意见,匪镜真人又开口道:“对了,把这小家伙也一起带过去。”匪镜真人把陆修泽推到了闻景面前。 闻景:“???” 闻景目瞪口呆。 贯日真君终于忍不住了, 怒吼道:“你做什么!” 匪镜真人打着哈哈, 道:“别气啊, 我这也是为你们两人好啊,你瞧瞧你们,明明是师徒,却处得跟仇人似的,真是叫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明明我记得多年前我回来的时候,你还” 闻景依然目瞪口呆中,直到感到自己脚下一痛,这才发现秦汀芷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身旁,还踹了他一脚。 秦汀芷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声音细如蚊呐:“还不快走。” 闻景反应过来,福至心灵,一把抓起陆修泽的手,一路狂奔出了观真殿。 贯日真君:“臭小子!孽徒!!你们给我站住!!!还有你——澹台璋!!” “哎,好师弟,师兄我在这儿呢。”匪镜道人悠哉道,“好师弟这么大火气做什么,来来来,喝杯茶消消火,唉你不喝啊?那我喝吧,刚好我有点儿口渴。” 贯日真君:“你口渴还那么多废话!你!你——你别以为你是我师兄我就不会揍你!我告诉澹台璋,如果不是当年师父同我说” 贯日真君暴怒的声音渐渐消失在了耳畔,等到贯日真君的声音彻底听不到的时候,两人才终于停下脚步。 闻景修为不高,又连续跑了两回,因此这会儿便是气喘吁吁,汗流浃背,模样说不出的狼狈。而他身旁的陆修泽早已是金丹修为,便是跑个几天几夜都是没问题的,于是这会儿的陆修泽连发丝都没乱,神色平静地站在一边,倒是不知道在想什么。 闻景只觉得这会儿的大师兄安静过了头,细细思量,从开始到现在,大师兄他总共才说了两句话,因此不由得担忧起来,觉得大师兄只怕是被师父伤了心。 “大师兄,你别伤心了。”闻景凑到陆修泽身边,小声安慰道,“师父他也是有口无心,虽然嘴上说得伤人,可是心里头没这个意思的你瞧,他不是任我们走了么。若他真想罚你,就算有师伯拦着,我们又怎么走得掉呢?” 陆修泽笑了笑,道:“我知道。” 然后呢? 然后呢? 闻景急得抓耳挠腮,看着陆修泽的表情,总觉得心中不安稳,可要让他说哪里不对,他又说不上来。 他围着陆修泽转了一圈,却见陆修泽既不瞪他也不笑他,神色淡淡的,连多余的一眼都没有给他,便知道他的大师兄怕还是心情不太好。 怎么逗大师兄开心呢? 闻景思来想起,最后一拍大腿,抓着陆修泽的手就走。 陆修泽任闻景抓着他走,心中兀自思索,不是很想理会这个想一出是一出的小鬼,但眼见闻景拉着他穿过大半个择日宗,径直向着离开宗门的方向而去时,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你要做什么?” 听到陆修泽说话,闻景这才算是松了口气,回头向陆修泽狡黠地眨了眨眼,笑眯眯地说道:“匪镜师伯不是说了么,带大师兄回我家啊!” 陆修泽一怔。 闻景扭头向前,口中不停,道:“我跟你说哦大师兄,我可是豫国闻家的闻景啊!等到了豫国,我就带你去吃遍好吃的,玩遍好玩的!如果到时候还有时间的话,我们可以再去无夜国瞧瞧,早听人说那里是永远都没有黑夜的地方,我思来想去,觉得若没有黑夜的话,那他们怎么睡觉,怎么休养生息呢?这样奇特的地方,若不去看看的话,应当是一大憾事吧对了对了,还有红枫国,师兄你不是很喜欢红枫的颜色么?听说红枫国一整个国家都种着红枫,到了秋天,红色的枫叶会飘了漫天,特别好看,我觉得大师兄你一定会喜欢的” 陆修泽终于回过神来,反手在闻景手腕轻轻一扣,就将他定在原地。 “小师弟。”陆修泽看着闻景,看到了他眼底没有说出口的忐忑和恳求,但陆修泽依然轻笑着松开了闻景的手,道,“你自去吧。” 陆修泽是松开了闻景的手,但闻景却不愿放开,甚至伸出另一只手来,把自己整个人都扒在陆修泽的手臂上:“大师兄,你若不跟我回去,那到时候到时候”到时候若再跟贯日真君起了冲突,又怎么办呢? 师父是个臭脾气,师兄看着温和,其实也是个臭脾气,两个顽固的人碰到一起,怎么可能不吵架?到时候师兄要是再被罚了,没有他在中间调解求情可怎么办? 闻景怎么也放心不下陆修泽,可要让他放弃这次回家的机会,闻景却也十分舍不得,于是他委委屈屈地看着陆修泽,可怜巴巴地说道:“师兄,你陪我回去吧,就半年,只有半年,好不好?” 陆修泽看出他的担忧,虽然觉得很没必要,但为了叫闻景放手,还是开口宽慰道:“师弟不必如此,这回有匪镜师伯在场,师父必不会再过分苛责。” 更何况,就算贯日真君想要苛责,恐怕也没有机会了。 闻景却不知陆修泽心中思量,心一横就开始耍赖:“那师兄难道就放心我一个人下山吗?师弟这么可爱,师兄就不怕我半路被拐子拐走了吗?师弟离家多年,万一不认识路了怎么办?万一吃坏肚子了怎么办?万一” “好了好了。”陆修泽哭笑不得,没想到闻景耍起赖来是什么话都好意思说,竟还有脸把自己当作小孩子。不过念及这小鬼自己好歹养了十年,而他耍赖装嫩时的脸还是很可爱的,于是出乎对美色的爱护,陆修泽松口道,“你都这般说了,我陪你下山便是。” 闻景欢呼起来,整张脸都被点亮了,蹦跶着就要下山。 陆修泽道:“等等,还要收拾衣物。” 闻景拉住陆修泽往山下跑去:“别管啦!师弟有钱!” 陆修泽笑着摇头。 下山路上,因为有个兴致高昂的闻景,气氛欢呼热烈,让看到的旁人都不由得露出微笑,但冷不丁的,一直沉默的系统道:“真是残忍啊,啧啧,我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你说,要是你那好师弟知道,你这次出门是打算直接破门而出,一去不回那该有多伤心啊。” 半年再回吗? 不,此次一去,怕是多年都不会再见了。 十年前,陆修泽就有破门而去的打算,虽然闻景的突兀出现,叫陆修泽将这念头搁置了十年,可这个念头却从未从陆修泽的脑子里消失。 经过今天同贯日真君的这一遭后,陆修泽离去的念头又起,心中更是已经开始琢磨着离去的时机,恰逢闻景相邀下山,那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天时地利人和吧? 经此一别,下次相见,大概就是敌人了。 但闻景该有多伤心? 原本想要邀去家中招待的师兄,竟趁此时机叛门而出当他离开后,闻景会有多伤心? 陆修泽没有回答,没有去想,只是看着身前的闻景,露出一如既往的温柔笑意。 ——可是这一刻还是来了,在谁都没有预料的时候。 闻景看到了多少? 闻景听到了多少? 陆修泽有一瞬间竟被闻景脸上的表情刺痛了眼,微微躲闪了目光。 陆修泽沉默了下去,闻景却没有。 他怀着最后一分希望,用颤抖又带着期冀的声音道:“大师兄?” 陆修泽微顿,将目光回转过来,对上了闻景的眼睛,心中有些微的发闷,但更多的却是困惑。 ——他在期待着什么呢? ——他想要听到什么解释?想要听到什么辩白? 但事实摆在眼前,大殿内的血腥还未散去,闻景什么都听到了,什么都看到了,可他为什么还在看他,还在等着他的解释? 闻景还想要如何呢?就算自欺欺人,也想要将那个完美的大师兄的形象拼凑回去吗? 星光映在地面上冰冷的剑刃,然后折进了陆修泽的眼中。 他笑了起来。 陆修泽笑得很好看。 他向来都是很好看的。 但这样的好看却比地上的血,和那些偷听到的冷酷的话语更为刺痛闻景的眼睛。 “为什么”闻景颤声道,“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 他心中的大师兄,又厉害又好看又温柔,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人。虽然有些时候在某些事上会显得有些冷漠,但但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个视人命如草芥,杀人如麻,轻易就能断送别人性命的人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的” 他那么憧憬那么喜欢的人,怎么会是这样的? “为什么告诉我啊!”闻景喊道,“告诉我啊!大师兄!你跟我说话啊!” 什么都好,什么都可以。 无论是什么理由,什么辩解,他都可以接受的。 因为他他那么相信他的大师兄那么喜欢他。 “小师弟。”陆修泽笑着,明白这应当是他最后一次这样唤闻景了,“还记得我白天同你说的话吗?” 闻景愣了愣,想到了那个“故事”,眼中闪出了期冀的光。 但下一刻,陆修泽就将这样的光打碎了:“蜉蝣之于人类,如同尘埃,即便他们生生死死,死而复生,又有多少人知道,多少人关心呢?同理而论,这些人的生生死死,小师弟觉得我会在意吗?” 闻景心中痛得几乎无法呼吸,声音梗了梗,喊道:“可是他们是人啊!他们是你的同族啊师兄!你怎么能这样毫无理由就断送他们的性命?!” “同族?”陆修泽一直挂在脸上的微笑终于变成了大笑。 同族? 同族?! 多么可笑啊! 陆修泽几乎停不住自己的笑。终于,他望着闻景受伤又愤怒的表情,蓦然开口,声音缱绻:“阿景,你是喜欢我的吧。” 闻景怔住了,没想到陆修泽竟然会在这个时候毫无征兆地说起这件事,一时竟回不过神来。 而陆修泽也没有想听到闻景的回复,而是自顾自地说道:“每一次你都是这么对我说的‘我喜欢大师兄’‘我最喜欢大师兄了’,可是,阿景,我问你——” 陆修泽露出一个掩饰不住的恶意的笑来:“你喜欢我什么呢?” 陆修泽漫步走向了闻景,即便他身后就是恐怖和血腥,但他依然走得出尘而高洁,就好像他方才并非是用残酷的手段杀了两个修士,而是拂去了衣袖上的尘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9.08.21.22.55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闻景顺着陆修泽的目光瞧去, 只见岸上落英缤纷, 水中游鱼来往,林间鸟声啾啾,而在岸边,人影交织, 书生们结伴同行, 笑语宴宴。 闻景稍稍犹豫,道:“是生机?” 陆修泽笑了笑, 沉默了下去。闻景心中忐忑, 但在这古怪的气氛下又不敢开口多言,于是也耐着性子, 陪着陆修泽站了下去。 时间流逝,日影西斜。 不知过了多久,陆修泽冷不丁道:“你现在看到了什么?” 闻景回过神来, 再次望去, 却见景色依旧,除了那群书生已结伴离开之外,什么都没有改变。 闻景哑然, 纵使他的悟性曾被择日宗上下百般夸赞,但此刻的他依然不明白陆修泽语中有何深意。 大师兄究竟在问他什么? 大师兄又想要从他口中听到什么答案? 闻景竟想不到答案。 陆修泽曼声道:“蜉蝣从生到死的时间,不过是人的一日。而人的一生, 不过是仙人一个打盹的时间。我们看蜉蝣碌碌的一生, 觉得它们可怜而可笑, 殊不知仙人看我们也是如此。” 闻景心中越发困惑, 但却没有出言打断,而是细细聆听。 陆修泽继续道:“蜉蝣一日生死,草一岁枯荣,人百年轮回。世上有很多的事,我们不必理解,也不会去理解。这样不同的理解,造就了‘对’和‘错’。然而世上的很多事情都没有对错,只有所站立场的不同,和眼中世界的不同。” 闻景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于是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好安抚心中的不安。但不等闻景开口,陆修泽又道:“师弟,我问你,如果有人杀了你最亲近c最珍重c甚至比你自己的性命还要重要的人,你会怎么样?” 闻景脸上常在的酒窝消失了,他想了想,抿嘴道:“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以直报怨?我也是这么想的。” 陆修泽笑了笑,眉眼温柔如画,细碎的桃花瓣从枝头落下,又在半途被无形的气劲弹开。 闻景看得心中一跳,莫名觉得自己似乎说错了话,但思来想去,闻景又觉得自己的话语并没有过错。 陆修泽又道:“如果有一天,你最珍重的那人,死后躯体被拿去吞噬,骨头被人炖煮啃噬,最后只剩一堆残破的碎骨你又待如何?” 闻景望着陆修泽,愕然睁大眼,气血上涌,心脏狂跳,脸色却惨白一片,脑子里一片混乱。 “师弟从未想过这样的事吧?”陆修泽温柔道,“那我再换一个问题好了,若师弟你好不容易将你珍重之人的碎骨和灰烬收齐下葬,此时却有一人将那墓穴捣毁,把那碎骨和灰烬都震做粉末,扬入风中,叫你于那人生死不见,你又当如何?” 陆修泽的声音极尽温柔,语义却尖锐如刀。 闻景瞪着陆修泽,半晌没有说话,就在陆修泽以为他不会在说话了的时候,闻景却蓦然扑了上来,抱住陆修泽。 陌生的温度撞入怀中,突如其来,陆修泽身形微僵,但还没等他伸手推开,便感到一片水气晕湿了他的衣襟。 “对不起对不起,师兄对不起” 闻景用力抱着陆修泽,将头埋在他的肩上,哽咽着在陆修泽耳边一遍遍重复,细碎的声音压得低低的,触之即痛。 但话语中流露的这些痛楚,却不及闻景心中万一。 闻景何等聪明,他深知陆修泽不会说没有意义的话,也知道陆修泽从不做多余的事。 既然如此,陆修泽为什么要对他说这些话?这自然是因为 因为 只要稍稍想想,闻景就觉得心痛如绞,明明知道自己已经长大了,不该哭的,但却依然忍不住在陆修泽面前哭得难看。 ——为什么会这样呢? ——他大师兄这么好,为什么要遇到这样的事呢? 陆修泽怔住了。 陆修泽感到心中那莫名的情绪又一次涌了出来,比往常来得更快更满。他像是明白了闻景为什么会哭,但又像是没有明白,他想要说些什么,但到最后,只有一声叹笑传出:“师弟你哭什么呢?” 闻景埋在陆修泽颈间的脑袋摇了摇,哽咽了一会儿,好半晌后,声音才闷闷地响起,道:“我可以哭得很大声的。” “所以师兄可以哭一下的,我不会听到的。” 陆修泽呆住了。 他闭上眼,风从他身后吹来。 他睁开眼,花瓣从树枝上轻轻摇下,飘落在汩汩的溪涧;光影昏黄西斜,路过他的眼中。 陆修泽听到风的声音,看到了水的流动,捉到了时间的踪迹。然而他罕见地什么也没有想,任由自己的思绪在这一刻变做空白,也任由自己伸手抱住了怀里的温度。 “真傻。”最后,陆修泽这样说着,“这有什么好难过的?” 闻景摇头,没有说话。 陆修泽轻笑道:“难道师弟以为我是在说我自己吗?不过是有感而发罢了,师弟怎么竟当真了?” 闻景直觉没有相信,只一个劲儿地摇头,毛茸茸的脑袋在陆修泽肩膀处蹭来蹭去,就是没有抬起来。 “师弟是不相信我吗?”陆修泽又是无奈,又是好笑,下意识地用下巴蹭了蹭闻景的发旋,这才笑道,“你看师兄何时说过谎?这么多年来,你可见过师兄还有其他亲近的人,又可曾见过师兄为何人扫过墓?师兄最亲近最珍重的人明明就是师弟你啊!” 远处爬上山想要寻闻景陆修泽二人的叶灵书:???!!! 叶灵书觉得自己眼睛莫名有点疼,耳朵也莫名地疼,于是也不上前同二人打个招呼,掉头又下山了。 陆修泽懒得理会,背对来路的闻景则是全然没有瞧见。 闻景没有注意到陆修泽最后一句话,只将陆修泽的解释捋过一遍,越想越觉得陆修泽是对的,越想越觉得为了臆想故事而哭得一塌糊涂的自己着实丢脸,于是不由得僵在陆修泽的怀里,半晌后才抬起头来,用力擦了脸上的泪,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陆修泽看着闻景那不知道是哭红的还是被擦红的脸,坏心道:“阿景哭完了?” 闻景脸越发红了,愤愤道:“大师兄你太过分了!我刚刚真的很伤心啊!” 闻景所言皆为真心,难过也没有半点作假,陆修泽心中微涩,一时间竟忍不住表露在了脸上。为了不叫闻景看出端倪,陆修泽主动伸出手来,抱住闻景,按住他的头,不叫闻景看到自己的脸色,轻声道:“这次是师兄的不好。”他不该用这样的话来试探闻景的,更不该叫闻景看出端倪。 他虽然很想知道闻景在这样的境况下究竟会如何做,也对闻景的决定很有兴趣,然而若让闻景太过靠近他的过往,却不太好了。 那些往事,都是他的事,也早该被他结束。既然所有的恩怨都即将归于尘土,那又何必叫闻景知道,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这可不太好看,能免则免吧。 这样想着,陆修泽脸上却浮出了微微的笑来。 闻景闷闷道:“我很担心师兄。” 陆修泽道:“我知道。” 闻景道:“刚刚你一下子从酒楼里走了,我有点不安。” 陆修泽顿了顿:“对不起。” 沉默了一会儿后,闻景终于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挣开了陆修泽的手,讪讪道:“大师兄,我们下山吧?” 两人并肩下山,在半山腰遇上了一脸冷酷的叶灵书。 很快就抛开了山上那意外造成的小羞涩的闻景,诧异看着这样的叶灵书,道:“表哥,你脸抽筋了?” 叶灵书几乎想要把自己手里的扇子砸闻景脸上,但看看一边的陆修泽,再想想上山那闪瞎人眼的一幕,到底觉得有事比砸闻景的脸更重要,于是把闻景拉到一旁,头挨头地打起了手势。 “你跟陆兄到底是什么关系?!” “表哥你傻吗?就是师兄和师弟的关系!当然,我跟大师兄关系特别好!” “呵呵,还真是特·别·好!我隐云宗师兄弟那么多,就没见过有哪个师兄弟是你们这样子的!” “那大概是我大师兄特别好吧。我跟你说,我大师兄他特别厉害!性格也特别好!会的东西特别多!我特别——” “闭嘴吧你!” 这场手势的对话,最终以叶灵书一扇子砸闻景脸上作为结束。 叶灵书心中愤愤,觉得这对“师兄弟”简直腻歪得前所未见,让他简直再没办法正直地看待“师兄弟”这个词,然而闻景的态度又太过坦荡,夸起陆修泽来不遗余力,一点都不害臊,倒不太像是陷入情爱中的人。 所以这两人到底是有问题还是没问题? 叶灵书觉得自己为表弟操碎了心。 而另一头,陆修泽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了脚步,抬头望天。 注意到了陆修泽的动作,闻景也停了下来,扭头看他,道:“大师兄,你怎么了?” 陆修泽道:“阿景,你先回去罢。” 闻景道:“那师兄你呢?” 陆修泽微微笑着,道:“方才师兄突然顿悟,心中略有所得,正想要找个僻静之所好理清思绪——快则一日,慢则三天,师兄定会再去寻你的,阿景不必挂念。” 闻景心中诧异,不过顿悟一事本就难以言喻,也来得毫无征兆,于是闻景理解点头,道:“那师弟就在中定府等着师兄。” 陆修泽微微一笑,再礼貌地向叶灵书点头后,化作清风遁走。 叶灵书稍等片刻,见陆修泽没有再回转的打算,便小声嘟哝道:“陆兄可真是在山上抱一下都能顿悟?我简直也想找个人抱一下了。” “表哥,我觉得你脑子里总是在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闻景开口打击叶灵书,但说完之后,闻景突然一怔,熟悉的不安再次从心中升起,不由得抬头望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0.08.22.22.57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最开始, 当陆修泽还是外门弟子的时候, 贯日真君即便是再忙, 每十天内总会抽出一两天去探望陆修泽,检查课业,连句重话都不曾同他说。 这样的贯日真君, 可是吓坏了好些师门长辈。毕竟在师门长辈和同门师兄妹的记忆中, 贯日真君的脾气是出了名的粗暴,说话直来直往, 从不留情, 就连他从前的师妹,现在的静霄长老,都好几次被贯日真君气红了眼眶, 可见贯日真君的脾气之暴烈。 可对于陆修泽,贯日真君却偏偏青眼有加, 不但收敛自己的脾气, 温言相对, 最后更是收他为徒。那时候,择日宗上下都说这两人师徒相得,应是佳话,连宗主都十分欣慰,觉得贯日真君的脾气总算是得救了。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贯日真君的态度就变了。他开始对陆修泽动辄责罚, 横挑鼻子竖挑眼, 总是以一些外人看来无法理解的理由罚去思过崖, 在修行上慢慢从严厉变得苛刻,更是再没给过陆修泽一个好脸色。 老实说来,这件事其实十分奇怪,就连宗门长老都旁敲侧击过,只不过谁都没能得到答案。 但不管贯日真君是因何转变,都不妨碍择日宗上下对陆修泽的好感和钦佩——连这么无理取闹的贯日真君都能忍受,这么苛责挑剔的要求都能做到,那陆修泽还有什么做不到的呢?! 有了这些年的种种铺垫,面对贯日真君对陆修泽的又一次责罚,按理来说,择日宗上下——特别是贯日真君门下——弟子,应该早就习惯了,但这一次却又格外不同,因为陆修泽这次被罚去思过的地方,是禁谷,而禁闭的时间,是百年。 人生能有几个百年? 纵使他们是修士,寿命不是凡人能够相比的,但百年之长,却也是谁都不敢小觑的时间。 更何况禁谷是什么地方?那可是他们择日宗出了名的禁地之一,毒沼遍布,虽然其中灵气充沛,算是一个修炼圣地,但修炼的前提也得好好地活着啊! 禁谷中与它绝佳的修炼环境齐名的,可是还有盘踞其中的妖兽! 也难怪闻景一听陆修泽要被罚去禁谷闭关百年,便再也坐不住,吓得连自己被罚思过的禁令都忘了,直冲出了思过崖。 在出思过崖的路上,也不知道是秦汀芷打点了什么,还是什么其他原因,偌大一个思过崖里,竟一个巡逻弟子也没有,叫闻景竟半点阻碍也没有遇上。于是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闻景就站在了思过崖的山门前。 跨过山门后,闻景感到自己身上一轻,原本压在他身上的禁锢随着他远离思过崖而松散开来,于是他提气纵身,闯入山林,脚下每一次在树冠上的轻点,都会让他滑出长长的一段路,身姿矫健,青色长袍鼓荡,就像是滑翔的巨鹰,速度竟一点不比身旁御剑的秦汀芷来得慢,倒让秦汀芷看得心中诧异。 秦汀芷自然能够认出,闻景此刻用的提气之法,应当是陆修泽所教。事实上,这个法子陆修泽也告诉过秦汀芷和魏谌,然而约莫是天赋不够的缘故,秦汀芷和魏谌二人无论如何努力,也无法学会,加之这个法门不过是凡人武夫间普通的提气之法而已,所以两人就算没有学会,也没有放在心上。 可是闻景怎的学会了?这法门不是十分考验天赋么?小师弟他连炼体都耗费了将近十年么,怎么突然就 秦汀芷来不及多想,观真殿便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到了观真殿前,秦汀芷不敢失礼,按下飞剑,神色肃然地整理仪容,不敢有半点失礼,可等到她整理好抬头再看时,身旁的闻景却已经不见了人影,原本紧闭的观真殿大门敞开,显然是已经先进去了。 小师弟这是直冲进去了么? 秦汀芷心中一紧,赶紧跟上,走不到一半路程,就听到贯日真君怒气勃发的声音在整个观真殿回响:“你也听到了?你听听你大师兄说的是什么狗屁!” 元婴真人怒气岂可小觑,纵使贯日真君并非刻意,但在他的这一声怒斥下,整个观真殿都在轻颤,秦汀芷甚至能感到脚下地基的动摇。 秦汀芷几乎要吓出一身冷汗。 面对着骇人怒气,闻景倒是颇为大胆,迎上前道:“师父你冷静点!”闻景叹了口气,“唉,这,师父你别生气啊,师兄他真不是这个意思!” 贯日真君怒吼道:“他不是这个意思是什么意思?你别给他求情!他就是想要气死我!” 闻景急了:“师父你大师兄,你快说话啊!不过是西圾国,距离也是不远,去去也是无妨!” 此时,秦汀芷终于赶到了。一进门,她便看到跪在大殿中央,神色分外冷淡的陆修泽,还有陆修泽身旁急得团团转的闻景。 听到闻景的话,陆修泽倒真是开口了,但说出的话却叫闻景秦汀芷二人恨不得他干脆别开口。 “恕难从命。” 同平日里迥然不同的四个字,硬邦邦地从陆修泽口中,那冷厉的气息,让一旁瞧着的闻景秦汀芷二人心中又急又气,但更多的还是诧异和疑惑。 贯日真君却是怒极反笑,指着陆修泽,连道了三声“好”。 “你们瞧瞧,”贯日真君厉声道,“你们看,这就是这孽徒对他师父的态度!人都说师长之命,莫敢不从,可是他呢?我不过叫他去西圾国代我向玄清真人祝寿,他便摆出这样的态度——这么大的架子,你可有将我这个当师父的放在眼中?!” 陆修泽神色分外冷淡,即便直面元婴真人的威势和怒气,也没有半点怯缩,道:“若有他事,徒弟自是不敢推辞,但为玄清真人祝寿一事,弟子却是力有不逮,只怕到时候不但到不了西圾国,更是会为师父丢脸,这才大胆推辞。” “你倒是还有理了!”贯日真君本就不善言辞,被陆修泽这么一堵,顿时气得脸色发黑,怒极之下抬掌就要向陆修泽打去。 贯日真君的这一掌又急又快,全然没有留手的意思,若是真让这一掌打实了,陆修泽只怕不死也要半残。 闻景大惊失色,但却拦无可拦,当他反应过来贯日真君已经动手的时候,贯日真君的掌风就已经扫到了陆修泽的胸前。 “师弟,手下留情!” 电光石火间,一道微风拂过,但这道微风并没有去直面贯日真君的掌力,而是卷起了陆修泽,轻轻提到了一旁,灵巧地避了开去。 只听一声轰响,观真殿下蓦然被贯日真君掌风扫出一个大坑,碎石激射,灰尘纷飞。 闻景心脏砰砰直跳,几乎要被吓个半死,直到感受到那大坑里没他大师兄后,才终于松了口气,回过神来,心中忍不住对贯日真君升起了几分嘀咕和抱怨:教训徒弟嘛,吓吓就好了,怎么还真的打啊!而且贺寿只不过是小事,大师兄不愿去就算了,这样生气又是何必?还有师兄也是,走一趟西圾国又有何妨?何必同师父硬顶? 见这一击落空,贯日真君脸色不好,恶声恶气地向来人说道:“我管教我的徒弟,要你多管什么闲事?!” 在那烟尘后头,来人带笑的声音响起,但却没有理会贯日真君的责问,而是同陆修泽道:“陆师侄啊,你便是太过死板了——小杖受大杖走的道理,你都不懂么?唉,也是,谁叫你师父是出了名的老顽固呢,有个老顽固,教出个小顽固也不出奇。” 贯日真君黑下脸,道:“澹台璋,你这是指桑骂槐些什么!要真是身上不舒服,不若我俩比划一下。” “可别,千万别。”来人倒是认怂得十分痛快,声音里笑意不减,“师弟大能,师兄我可是打不过你的。” 这时,弥漫的灰尘已散去大半,闻景和秦汀芷二人也终于看清了这将陆修泽救走的道人。 只见站在大殿另一端的道人,生得是眉清目秀,精致非常,脸上笑容常在,狡黠得像只狐狸似的,面容更是年轻得不像是他们的师叔,让人完全想不到他会跟满脸胡子的贯日真君是同辈。他手执拂尘,气质出众,一身黑色道袍不染尘埃,头上带着长冠,虽然不伦不类,但却煞是好看。 这是何人? 闻景眼带疑惑,他身旁的秦汀芷却是一眼认出了来人,高兴极了,脱口而出道:“匪镜师伯!” 闻景这才恍然大悟:这便是师伯匪镜真人么? 这匪镜真人,乃是贯日真君的师兄。二人同出一脉,都是已经登遐的飞霞仙姑的弟子,不过不同于修为高深脾气暴烈,还老是待在择日宗内足不出户的贯日真君,这道号奇怪的匪镜真人,长得好脾气也好,很得当年师门长辈们的喜爱,虽然修为不及贯日真君,但却喜欢常年在外游历,鲜有回到宗门的时候,而在飞霞仙姑仙去后,匪镜真人便回得更少了,上次匪镜真人离开的时候,还是十五年前,也难怪闻景只闻其名不识其人。 对着十五年未见的匪镜真人,贯日道君念及同门情谊,缓和了两分语气,道:“你且把他放下,有什么话,等我教训完这个孽徒再说。” 下一刻,门又被打开了。 “表哥——”闻景拉开门,斜倚在门扇上,懒洋洋地看着叶灵书,道,“我觉得你脑子里好像在想些很不好的东西,介意跟表弟我说说你到底在想什么吗?” 叶灵书此时已经换上惹眼的枣红圆领袍衫,执扇挂玉,描眉画唇,一派分流,满身臭美。听到闻景的话后,叶灵书的神色越发好看,目光在端坐的陆修泽和“衣衫不整”的闻景身上流连一会儿,终于咬牙道:“表弟,并非表哥我太过狭隘,不支持你们但是表弟,无论如何,这件事你总要跟舅舅舅妈说过才是!” 闻景听着却是没有同叶灵书想去一处,只以为叶灵书要闻景向父母坦言自己伤重之事,不由得犹豫道:“为人子女,怎好让父母太过担心?” 叶灵书不赞同道:“你此时若不说,之后又准备怎么向舅舅舅妈交待?” 闻景道:“何必如此麻烦,反正过了今日就不会再有问题了。” 叶灵书一愣,转念一想,暗道:“难道是表弟已经准备同陆兄斩断情丝了么?那为何又要脱衣服?莫非是准备在断绝关系之前共赴巫山,给自己留个念想?” 这样想想,叶灵书又有些不忍,觉得自己就像是棒打鸳鸯的恶势力,不由得犹豫起来,不知道自己是应当劝解几句,还是狠心就这样让表弟断了的好。 没等叶灵书琢磨个头绪出来,闻景歪头向楼下一看,道:“既然你来了,那就一起进来吧。” 叶灵书:“啊??” 叶灵书万分震惊,没想到自己表弟竟然这样凶猛! 闻景看着叶灵书的脸,越发莫名其妙,道:“这是什么表情,既然你都来了,难道你以为我还会赶你出去不成?” 叶灵书:“不!这个!!表弟你——”这种事还讲究什么“礼貌”,就算赶别人出门也是没有关系的啊! 闻景道:“不过我没点你爱的菜,若你吃不惯,就自己加菜罢,横竖小二已经上楼了。” 叶灵书:“啊你说吃饭啊” 闻景奇怪道:“不然表哥你以为呢?” 叶灵书眼神飘忽:“我那个” 叶灵书终于醒悟过来:既然小二随时都会来上菜,那么表弟和陆兄自然是不会在雅间做出什么不方便让外人观摩的事的。 叶灵书道:“你脱衣服是做什么?” 闻景又觉得有些冷了,拢了拢衣服,道:“大师兄要为我疗伤,自然是要将上衣脱了才好。” 叶灵书:“哦。” 叶灵书默默地走进了雅间。 就像闻景说的那样,小二很快就来了,手脚麻溜地将菜摆了一桌。 闻景让小二招呼着叶灵书继续加菜,自己则被陆修泽拉去了隔间的小榻上,盘膝坐好。 叶灵书好奇地看着,想了想道:“需要回避吗?”叶灵书说这句话时倒是没再想歪,而是考虑到宗门不同,运功法门到底会有所避忌,而且有些宗门的弟子运功时非常讲究一个“静”字,这才出言相询。 陆修泽微笑道:“不过筑基期罢了,无妨。” 叶灵书觉得自己好像感受到了来自金丹期修士的鄙视。 叶灵书闭上嘴,默默夹菜。 见雅间里再没了噪音,陆修泽满意点头,将目光移到闻景身上,关注着闻景运功状态。 就像陆修泽探查到的那样,闻景的状态的确十分糟糕。 闻景体质本是亲近水灵的,而因他修习择日宗功法的缘故,也十分亲近火灵。此时将近正午,日头正盛,火灵跃动,恰好酒楼临近溪畔,水灵气也十分灵动,再加上闻景已登入筑基境界,同灵气的亲近会再上一层楼,所以按理来说,闻景运功应当十分顺畅才是。 但事实上,闻景的状态颇为不妙。 陆修泽瞧了一会儿,眼见闻景脸色越发苍白,周身灵气也仿若凝滞般久久不动,终于忍不住伸出手来,按在闻景神庭处。 闻景的第一轮日轮是在神庭处观想出来的。这其实是学了陆修泽,因为他人选择第一处观想日轮的地方,基本都是在气海处。 第一个观想的日轮放在神庭,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是观想的日轮能形随意动,收放自如,能够与外界联系得更为紧密,坏处则在于与外界联系得太过紧密,若是环境有所变化,那么日轮则会首当其冲。 但到了这时,闻景在神庭处观想的第一个日轮,却无疑为陆修泽的灵气与他自身的灵力,构架出了一座绝妙的桥梁。 陆修泽灵力涌动,带着炽烈火灵的灵力没有损伤闻景的识海,而是直接灌入了神庭处的日轮。若将金丹期修士的灵力比作江海,那么筑基期修士的灵力只能称为溪流,更何况陆修泽本就与一般的金丹修士不同,因此在陆修泽的灌顶下,闻景第一个日轮内的真火很快就被霸道的灵火填满,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润起来,就连袒露的上半身也浮出了隐约的火纹,可以想象只要闻景在这之后稍作调理,应当就可以顺利地接过灵火的掌控权,将这些灌入的灵火炼化,化作己用,功力再进一步。 但陆修泽并未收手。 早在择日宗内时,陆修泽就已经注意到了妨碍闻景修行进度的两个障碍。 第一个障碍,是闻景的先天不足,体质太虚,这才使得闻景在炼体上就花费了八年的功夫。这个障碍,已经在那八年里被闻景跨越了过去,已经不足一提,然而第二个障碍却依然留存于闻景的体内,那就是灵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1.08.26.21.22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贯日真君这样问着, 神色凛然肃穆。 陆修泽目光微垂,蓦然笑了起来:“弟子明白了。” 是的, 直到被这小孩儿一语道破,陆修泽才明白明白他为何无心无情c无惧无怖,也明白他为何不同情怜悯任何人。 一切的一切,只因他从未将自己当做人类来看。 世上的万物都有自己的立场, 为自己的种族c国家c亲人, 乃至为自己谋求利益, 都是天性使然。 但他没有这样的天性,所以他没有立场,也没有心。 ——这就是答案。 原来, 这就是系统同他所说的“缺陷”么? 陆修泽万万没有想到, 这样的缺陷和答案, 竟不是他自己想通发现, 而是被一个连少年都称不上的孩童点醒世事难料么? 想到这里, 陆修泽抬眼向那孩童望去。只见那孩童七八岁的模样,衣饰华贵,看得其出身不错,再加上这孩童玉雪可爱,目光灵动, 湛然有神,右颊边有一个浅浅的酒窝, 不笑也笑, 十分讨喜, 想来在家中也应是千娇万宠。 按理来说,这样长大的孩子莫不是目中无人心比天高,然而听他方才所言,却是不偏不倚,中正平和,虽然陆修泽觉得这孩童还是过于心慈手软,但也能看出其家教是难得地好,再加上他能直接面见贯日真君,接受拜师的考验,其背景也应当是大有来历,也不知道是哪一家出来的少年天才。 倒是有趣。 陆修泽不由得多看了孩童几眼,而接收到陆修泽目光的孩童则是目光发亮,炯炯有神地看着陆修泽,表情十分雀跃,像是想要同他说些什么。 一旁的贯日真君倒没有注意到孩童的异样,盯着陆修泽瞧了片刻后,微微松缓了脸上的神色,道:“我只盼你能真心想明白了。” 陆修泽眼神不躲不闪,温声道:“自然是想明白了。”只不过此“明白”非彼“明白”罢了。 贯日真君反倒奇怪了,没有想到这么轻易就说服了陆修泽,不由得追问道:“此言可是真心?” 陆修泽道:“弟子何时说过谎话?” 陆修泽从不说谎,他只误导和隐瞒。 贯日真君一想陆修泽往日作为,也是点头:他这弟子,虽然性格迥异常人,但倒真是从未对任何人说过谎。 想到这里,贯日真君老怀大慰,觉得他终于将自己这个大徒弟从歧途给掰了回来,于是看一旁的孩童也越发顺眼起来,对着孩童和颜悦色道:“小子,虽然老道士我早已说过不再收徒,但既然你已答出我的三个问题,那么老道士我自然不会食言!”而且,光是冲着他能将陆修泽掰回来这一点,贯日真君也愿意为他破个例。 听了这话,孩童原本黏在陆修泽身上的目光,瞬间转到了贯日真君的身上,整个人都像是被点亮了,喜笑颜开,就差要原地蹦起来了。 “但你也别高兴太早!”贯日真君此时又向着他泼了冷水,“闻家的小子,我早就跟你说过,我择日宗心法霸道,虽然也有以巧胜出的法门,但大多却是以力破巧的路子。你资质虽也称得上良才美玉,然而我择日宗法门却同你的资质不怎么相合,你可想好了,当真要拜我为师,入我择日宗?” 陆修泽打量了孩童一眼,以他的眼力,自然看得出这孩童在灵力的修炼上堪称资质绝佳,然而与此同时,陆修泽也看出,孩童从小就养尊处优,骨骼肌肤从未淬炼过。如若这孩童当真想要修仙,陆修泽觉得,最适合孩童的宗门,应该是以灵养身c以气御敌的隐云宗,或是以控制灵火炼丹绘符而著称的御灵谷,而非是择日宗。 然而孩童却想也不想,向贯日真君跪下,坚定道:“是的,真君,请收我为徒吧!” 贯日真君又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盯着孩童,不发一言,把孩童看得越发忐忑,然而陆修泽却知道,贯日真君这是对孩童越发满意了。 终于,贯日真君将孩童吓了一把,满足了自己的恶趣味后,这才点头,道:“好,今后,你便是我贯日真君的第四个徒弟了。小子,你俗家姓名为何?” 孩童高兴极了,虽然强忍着不失态,但颊边的酒窝抿得越发可爱,道:“我叫闻景!” “啥???”一直装死的系统,这时突然在陆修泽的脑子里大叫一声,声音里透着十二分的抓狂,“闻景??闻景?这小子说他叫闻景?!闻景为啥会在这儿?他怎么要拜入你师父门下?他怎么要跟你做师兄弟了?这不对啊!这剧本不对啊我说!!是谁跳戏了?!” 明明应该只是拜访择日宗而已,为什么变成了拜入择日宗门下,而且还是跟陆修泽一个师父?!这是提前引发正魔大战的节奏吗?! 陆修泽眉头微皱,不知道系统在大呼小叫些什么,有些不耐,在脑海中冷冷地同系统道:“闭嘴。” “闭啥嘴啊!啥闭嘴啊!你知道这闻景是谁吗?!”系统崩溃了,怒怼陆修泽,“他就是天道之子啊,就是你的宿敌啊,就是以后要杀你的人啊!但现在他成你师弟了你造不造啊!” 天道之子? 被天道选中的人,就是他——闻景? 陆修泽心中微动,原本漫不经心的目光不由得在孩童身上凝住了,本来对孩童的两分兴趣蓦然化作五分,于是,当下便将孩童,也就是闻景,看得越发仔细起来。 贯日道君听了闻景的名字,也是微奇,道:“你就是豫国闻家的闻景?那些小字辈里最聪明的闻景?”虽说凡人界跟修士的联系并没有外人想的那样冷淡,但能够穿至贯日道君耳中的名字,可想在凡人界里是有着怎样鼎鼎大名。 闻景嘿嘿一笑,挠了挠头,道:“没那么厉害啦!”虽然嘴上这样说着,但闻景眼睛却是亮晶晶的,整张脸上都写满了“快来夸我”。 陆修泽看得心中微动,顺口道:“盛名之下无虚士,师弟既能被众人承认,那必定是天资聪颖,而从方才的那一番话看来,师弟不仅是聪明,更是见微知著,闻一知十。像师弟这样的人,自古以来,都是阅尽万万人后才会出现一个的——你本是天之骄子,又何必妄自菲薄。” 陆修泽平日里向来不说这样好听的话,但这只是因为他觉得没有这个必要,而非是不会。 如今,对着这让他颇有兴趣的闻景,陆修泽也愿意多说几句话来试探,更何况陆修泽心中也正是这样认为的,所以说起这些话来,竟是显得真挚诚恳,情真意切,让本来想要求夸奖的闻景眼神飘忽,脸上微红,反而害羞起来。 陆修泽看着闻景的反应,心中微讶,觉得闻景越发有趣了。 系统眼睁睁看着这一幕,觉得有些喘不上气来,颤巍巍地说道:“宿宿主,你别是看上了这个天道之子吧?” 陆修泽奇怪道:“你为何会这样想?” 系统本想反驳,可是再仔细想想,又好像没什么不对,于是,系统暂时抛开这件事,转而提出了另一个意见:“那你什么时候杀他?” 像闻景这样被天道眷顾的人,向来是难杀得很。系统为了避免夜长梦多,当然是要选闻景最弱小的时候干掉他。原本,按照系统最初看到的命运走向,闻景这天道之子本来是撞不到陆修泽手上的,更不可能跟陆修泽成为同门师兄弟,就连系统也以为它要等到陆修泽叛门后,才能找到机会去逮闻景。可也不知道这一切是哪里出了错,本应该在最后时分才王见王的两人,竟在最开始的时候c也是闻景最弱小的时候撞上了——天赐良机啊,这都不下黑手,那还对得起陆修泽的反派身份吗?! 然而陆修泽本就是系统遇见的最清新脱俗的反派,于是陆修泽这会儿便继续了他清新脱俗的风格,道:“我为何要杀他?” 系统好悬没吐出一口老血来,道:“他以后会杀你啊!” 陆修泽道:“若他能杀我,那就是我技不如人,杀了也就杀了。” 系统:“” 系统:你果然脑子有病。 系统气得肝疼,还好陆修泽这时补了一句,道:“不过,若他让我感到无趣了,不必你说,我也会杀了他。” 系统振奋起来,道:“是啊,这才是反派的风——” 陆修泽:“这样的话,下一个被天道选中的人应该也会有他的有趣地方吧。” 系统:“” 系统:不好意思风太大我没听清,你刚刚是说想要杀了没趣的人好让天道弄几个有趣的人给你? 系统隐约觉得,自己这一次的反派养成怕是要砸不不不不,怎么能这么丧气呢?就算养成不了最邪恶的反派,但还能养成最清新脱俗不入凡尘的反派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2.08.27.19.30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不等闻景说完, 在小镇的中央,那最高的建筑蓦然亮了起来,灯火通明, 照亮了门前的牌匾:天上客。 闻景顿时将没说完的话咽了回去。 刚刚没有灯火,大概只是没来得及点亮吧? 尽管闻景依然直觉有哪里不对, 但此时也只能将疑惑放在心里。 随着灯火的点亮, 周遭的寒气似乎也随之散去,之后, 饭食的香气悠悠飘了过来,叶灵书深吸口气,瞬间就认出了好几道美食。 “炙烤鸭,巨胜奴,葱醋鸡, 同心生结脯, 八仙盘”在海外啃了七年鱼又迷路吃了三年辟谷丹的叶灵书,此刻闻到这样的美食气息,感动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好香!” 同样也有一天没进食的闻景,此时也没能忍住,肚子咕咕叫了起来。 陆修泽笑道:“那我们就在此处暂歇吧。” 三人一同向着那名为天上客的客栈走去, 在走近大门的瞬间, 陆修泽唇边翘起了一个若隐若现的笑容, 而闻景的目光则是轻扫过天上客门边的对联, 隐约瞧见一边写着“天留地上客”, 但还没来得及看清另一边写什么,就被叶灵书裹挟着冲了进去。 “小二!小天酥五生盘不,你们店里所有的菜,都给我来一份!”叶灵书直接抛了锭银子到小二的怀中,“再给我们定三间上好的客房!多余的也不用找我了,你留下吧。” 小二捧着银子,笑得见牙不见眼:“好好好,三位客官这边请。” 三人在靠窗边的桌上坐下,没多久,菜就流水般从厨房递了出来,摆了满满一桌,色香味俱全,引人食指大动。 饿坏了的叶灵书闻景二人勉强客气了一下,然后狼吞虎咽起来,唯有一旁的陆修泽动作不紧不慢,也不动筷,而是为自己斟了杯酒,递到唇边,轻轻一嗅,然后又轻轻一叹。 “好酒。”陆修泽道,“但” “但是什么?”一旁埋头苦吃的闻景突然抬起头来,好奇道。 陆修泽含笑看了他一眼:“但只要想到它是由人的内脏搅拌而成的,就未免让人觉得有些倒胃口了。” 闻景脸色一僵:“什什么?” “就像这满桌的菜肴——”陆修泽将酒杯放在桌上,那轻柔的动作却叫酒桌整个都剧烈地摇动起来,一桌的食物都在这样的摇动下摔成了粉碎,“——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啊!”叶灵书受惊地叫了一声,往后一跳,避开了泼洒的汤汁,但却没能避开紧随其后的黑焰。 “噗嗤。” 随着一声古怪的轻响,叶灵书的皮肉上附上了一朵食指大小的黑色火焰,还不等他来得及叫痛,那黑焰就蓦然涨开,将他吞下,眨眼间便将叶灵书烧成了灰烬,落在泼满汤汁的地上,融成了古怪恶心的颜色。 这这是 闻景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几乎要战栗起来。 但陆修泽却连一句话都懒得多说,张嘴吐息,气息落地化火,向着闻景的身上攀爬,于是一个呼吸之后,闻景也步了叶灵书的后尘。 “真是无趣啊。”陆修泽声音轻柔冷淡,天生含情的双眼轻轻垂下,一举一动都宛如画中人,“敢在门对上夸下那样的海口,我还以为你会让我看到一些更有趣的事物。但不过如此。” 刹那间,无形的气劲向着四周席卷开去,周围繁华明亮的景象竟如同泡沫般,在这样的气劲下颓然溃散。 温暖的光明与明亮的色泽黯淡褪去,蛛网和尘埃攀爬而上,陆修泽只不过在椅子上坐了片刻,客栈里却像是过了百年,就好像时间刚刚走过了陆修泽的身旁。 但陆修泽却知道,现在的样子,才是这天上客客栈真正的模样——一个破败而凄冷的死地。 早在极远的地方,陆修泽就感受到了这小镇散发的恶意和不详,而当他按下剑光,真正踩在这个小镇的土地上后,陆修泽才恍然明白,这个小镇中真正活着的,只有他们三人。 真是有趣啊,到底是谁,又做了些什么,才能将整整一个小镇的人,都炼化成了半人半鬼的怪物?而更叫陆修泽诧异的是,这些被炼化的怪物,竟还保有自己生前的记忆,竟还以为自己仍然是人! 因为以为自己还是人,所以它们还保留着身为人类时的作息,像是自己还活着那样耕种c清扫c进食,因此客栈的外头才会那样干净,民居中才会有炊烟升起;而同时又因为它们早已经死了,它们才会懂得惧怕,知道要躲避修士。 多有趣啊! 陆修泽看着桌上,原本色泽鲜亮诱人的菜肴,褪去伪装后,露出了尘土搅拌血肉的内质,而陆修泽倒出的那杯酒,此刻也没有了令人迷醉的酒香,而是散发着血腥和尸体腐烂的酸涩恶臭。 陆修泽一瞧,又笑了起来,道:“尸体这样新鲜,怕是这客栈这几天又‘开张’过吧?” 破败的客栈中一片死寂,没有回应。 “还是不肯同我说话吗?” 陆修泽也不气恼,长身而起。 “无妨,我来见你便是,希望你能叫我感到更有趣一些。”陆修泽微微一笑,长衫半点尘埃不沾,轻飘飘地从客栈中走出。 走到客栈门口,陆修泽见到了真正的闻景和叶灵书,此时此刻,他们二人双眼空洞,呆呆地站在客栈牌匾下,如同木偶般。 陆修泽脚下不停,目不斜视,越过门口的二人,向着小镇的某一处走去,身影很快就淹没在了夜色之中。 而陆修泽没有注意到的是,就在他同闻景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闻景呆滞的目光动了动,一簇若有若无的火焰在他的眼底燃起。 火。 大火。 滔天之火。 这是闻景从未见过的壮丽的火焰,也是闻景从未想象过的叫人心神俱灭的毁灭。 一片迷雾懵懂之中,闻景好像回到了择日宗。 他站在观日峰的观真殿前眺望整个择日宗,心中空荡荡的,总觉得缺少了点什么,可还没等闻景想明白缺了什么,黑色的火焰便毫无预兆地从天空落下,如同陨石砸入择日峰,以一种恐怖的速度蔓延开来,似乎决意要将整个择日宗都拖入火焰的地狱。 闻景心脏狂跳,若隐若现的预兆指示着他一路向前,躲开恶火,来到了择日峰前。 他抬头望去,黑红的火焰将天与山烧成一色,而在那样模糊又震撼的颜色里,他看到一个长发披散的人侧对他站着,热浪吹开了那人的长发,露出了下头熟悉的侧脸。 “” 闻景张开嘴,叫出了那人的名字,但他的耳朵能听到火焰燃烧的声音,却听不到自己的话语。 ——他是谁? 闻景脑子里一片混乱。 ——这个人是谁?! 像是听到了闻景的声音,那人缓缓侧过脸来,向闻景遥遥地露出一个笑来。 火光映照在那人的白衣和温柔的眉眼上,将他衬成了救世的仙人,然而当那人展眉畅快一笑后,便露出了里头天生的风流和冷酷,又像是灭世的魔头。 他是—— 闻景蓦然惊醒,冲天的火光和那人熟悉的面容从他眼前消散。他怔立半晌,冷风吹过他汗湿的衣襟,吹起了满地的尘埃,直到残破的窗棂在冷风下发出不堪折磨的吱呀声后,闻景这才恍惚地抬头望去。 “天留地上客。” 闻景望向了另一边。 “我留此世人。” 闻景心神一震,骇然抬头望向牌匾,却见上头“天上客”三字淡去,露出了真面目。 “恶狱鬼。” 闻景道:“何必如此麻烦,反正过了今日就不会再有问题了。” 叶灵书一愣,转念一想,暗道:“难道是表弟已经准备同陆兄斩断情丝了么?那为何又要脱衣服?莫非是准备在断绝关系之前共赴巫山,给自己留个念想?” 这样想想,叶灵书又有些不忍,觉得自己就像是棒打鸳鸯的恶势力,不由得犹豫起来,不知道自己是应当劝解几句,还是狠心就这样让表弟断了的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3.08.27.23.07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有了这些年的种种铺垫, 面对贯日真君对陆修泽的又一次责罚,按理来说, 择日宗上下——特别是贯日真君门下——弟子,应该早就习惯了, 但这一次却又格外不同,因为陆修泽这次被罚去思过的地方, 是禁谷, 而禁闭的时间, 是百年。 人生能有几个百年? 纵使他们是修士, 寿命不是凡人能够相比的,但百年之长,却也是谁都不敢小觑的时间。 更何况禁谷是什么地方?那可是他们择日宗出了名的禁地之一,毒沼遍布,虽然其中灵气充沛, 算是一个修炼圣地, 但修炼的前提也得好好地活着啊! 禁谷中与它绝佳的修炼环境齐名的,可是还有盘踞其中的妖兽! 也难怪闻景一听陆修泽要被罚去禁谷闭关百年, 便再也坐不住, 吓得连自己被罚思过的禁令都忘了,直冲出了思过崖。 在出思过崖的路上, 也不知道是秦汀芷打点了什么,还是什么其他原因, 偌大一个思过崖里, 竟一个巡逻弟子也没有, 叫闻景竟半点阻碍也没有遇上。于是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闻景就站在了思过崖的山门前。 跨过山门后,闻景感到自己身上一轻,原本压在他身上的禁锢随着他远离思过崖而松散开来,于是他提气纵身,闯入山林,脚下每一次在树冠上的轻点,都会让他滑出长长的一段路,身姿矫健,青色长袍鼓荡,就像是滑翔的巨鹰,速度竟一点不比身旁御剑的秦汀芷来得慢,倒让秦汀芷看得心中诧异。 秦汀芷自然能够认出,闻景此刻用的提气之法,应当是陆修泽所教。事实上,这个法子陆修泽也告诉过秦汀芷和魏谌,然而约莫是天赋不够的缘故,秦汀芷和魏谌二人无论如何努力,也无法学会,加之这个法门不过是凡人武夫间普通的提气之法而已,所以两人就算没有学会,也没有放在心上。 可是闻景怎的学会了?这法门不是十分考验天赋么?小师弟他连炼体都耗费了将近十年么,怎么突然就 秦汀芷来不及多想,观真殿便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到了观真殿前,秦汀芷不敢失礼,按下飞剑,神色肃然地整理仪容,不敢有半点失礼,可等到她整理好抬头再看时,身旁的闻景却已经不见了人影,原本紧闭的观真殿大门敞开,显然是已经先进去了。 小师弟这是直冲进去了么? 秦汀芷心中一紧,赶紧跟上,走不到一半路程,就听到贯日真君怒气勃发的声音在整个观真殿回响:“你也听到了?你听听你大师兄说的是什么狗屁!” 元婴真人怒气岂可小觑,纵使贯日真君并非刻意,但在他的这一声怒斥下,整个观真殿都在轻颤,秦汀芷甚至能感到脚下地基的动摇。 秦汀芷几乎要吓出一身冷汗。 面对着骇人怒气,闻景倒是颇为大胆,迎上前道:“师父你冷静点!”闻景叹了口气,“唉,这,师父你别生气啊,师兄他真不是这个意思!” 贯日真君怒吼道:“他不是这个意思是什么意思?你别给他求情!他就是想要气死我!” 闻景急了:“师父你大师兄,你快说话啊!不过是西圾国,距离也是不远,去去也是无妨!” 此时,秦汀芷终于赶到了。一进门,她便看到跪在大殿中央,神色分外冷淡的陆修泽,还有陆修泽身旁急得团团转的闻景。 听到闻景的话,陆修泽倒真是开口了,但说出的话却叫闻景秦汀芷二人恨不得他干脆别开口。 “恕难从命。” 同平日里迥然不同的四个字,硬邦邦地从陆修泽口中,那冷厉的气息,让一旁瞧着的闻景秦汀芷二人心中又急又气,但更多的还是诧异和疑惑。 贯日真君却是怒极反笑,指着陆修泽,连道了三声“好”。 “你们瞧瞧,”贯日真君厉声道,“你们看,这就是这孽徒对他师父的态度!人都说师长之命,莫敢不从,可是他呢?我不过叫他去西圾国代我向玄清真人祝寿,他便摆出这样的态度——这么大的架子,你可有将我这个当师父的放在眼中?!” 陆修泽神色分外冷淡,即便直面元婴真人的威势和怒气,也没有半点怯缩,道:“若有他事,徒弟自是不敢推辞,但为玄清真人祝寿一事,弟子却是力有不逮,只怕到时候不但到不了西圾国,更是会为师父丢脸,这才大胆推辞。” “你倒是还有理了!”贯日真君本就不善言辞,被陆修泽这么一堵,顿时气得脸色发黑,怒极之下抬掌就要向陆修泽打去。 贯日真君的这一掌又急又快,全然没有留手的意思,若是真让这一掌打实了,陆修泽只怕不死也要半残。 闻景大惊失色,但却拦无可拦,当他反应过来贯日真君已经动手的时候,贯日真君的掌风就已经扫到了陆修泽的胸前。 “师弟,手下留情!” 电光石火间,一道微风拂过,但这道微风并没有去直面贯日真君的掌力,而是卷起了陆修泽,轻轻提到了一旁,灵巧地避了开去。 只听一声轰响,观真殿下蓦然被贯日真君掌风扫出一个大坑,碎石激射,灰尘纷飞。 闻景心脏砰砰直跳,几乎要被吓个半死,直到感受到那大坑里没他大师兄后,才终于松了口气,回过神来,心中忍不住对贯日真君升起了几分嘀咕和抱怨:教训徒弟嘛,吓吓就好了,怎么还真的打啊!而且贺寿只不过是小事,大师兄不愿去就算了,这样生气又是何必?还有师兄也是,走一趟西圾国又有何妨?何必同师父硬顶? 见这一击落空,贯日真君脸色不好,恶声恶气地向来人说道:“我管教我的徒弟,要你多管什么闲事?!” 在那烟尘后头,来人带笑的声音响起,但却没有理会贯日真君的责问,而是同陆修泽道:“陆师侄啊,你便是太过死板了——小杖受大杖走的道理,你都不懂么?唉,也是,谁叫你师父是出了名的老顽固呢,有个老顽固,教出个小顽固也不出奇。” 贯日真君黑下脸,道:“澹台璋,你这是指桑骂槐些什么!要真是身上不舒服,不若我俩比划一下。” “可别,千万别。”来人倒是认怂得十分痛快,声音里笑意不减,“师弟大能,师兄我可是打不过你的。” 这时,弥漫的灰尘已散去大半,闻景和秦汀芷二人也终于看清了这将陆修泽救走的道人。 只见站在大殿另一端的道人,生得是眉清目秀,精致非常,脸上笑容常在,狡黠得像只狐狸似的,面容更是年轻得不像是他们的师叔,让人完全想不到他会跟满脸胡子的贯日真君是同辈。他手执拂尘,气质出众,一身黑色道袍不染尘埃,头上带着长冠,虽然不伦不类,但却煞是好看。 这是何人? 闻景眼带疑惑,他身旁的秦汀芷却是一眼认出了来人,高兴极了,脱口而出道:“匪镜师伯!” 闻景这才恍然大悟:这便是师伯匪镜真人么? 这匪镜真人,乃是贯日真君的师兄。二人同出一脉,都是已经登遐的飞霞仙姑的弟子,不过不同于修为高深脾气暴烈,还老是待在择日宗内足不出户的贯日真君,这道号奇怪的匪镜真人,长得好脾气也好,很得当年师门长辈们的喜爱,虽然修为不及贯日真君,但却喜欢常年在外游历,鲜有回到宗门的时候,而在飞霞仙姑仙去后,匪镜真人便回得更少了,上次匪镜真人离开的时候,还是十五年前,也难怪闻景只闻其名不识其人。 对着十五年未见的匪镜真人,贯日道君念及同门情谊,缓和了两分语气,道:“你且把他放下,有什么话,等我教训完这个孽徒再说。” 当山门檐下的风铃被冰寒的山风吹动,发出比山风更冰冷的铃声时,在思过崖后山山洞中处盘膝打坐的陆修泽慢慢睁开了眼。 他心有所感,站起身来,长袖一振,那用来困住他c好叫他“安心思过”的大阵,就这样在他面前悄无声息地闭合,露出了通向山洞外的通道,和山洞口处跳动的火色。 哦?火? 难道是他的好师尊终于忍不住,想要将他烧死在山洞里么? 但很快地,陆修泽就否定了这个猜测:他的师尊乃是贯日真君,就算其为人蠢笨顽固不懂变通,却好歹也活了三百余年,没有心机也应当有阅历,所以,即便贯日真君再如何看不惯他到想要杀了他,也不至于想出“烧死他”这样傻气的办法来。 那么,究竟发生了什么? 陆修泽漫步走出山洞,洞口处即是悬崖峭壁,低头一瞧就能看到弥漫的山雾,以及山门那轻轻摇动的风铃。这时,原本应当守在山门处的两个弟子,不知在何时不见了踪影,而远处择日峰的主峰上,却是火光冲天,象征着毁灭的颜色,将天与山烧成一色。 原来火烧之处,并不是他所在的思过崖,而是择日宗的主峰,择日峰么? 陆修泽挑眉望去,只见此时此刻,择日峰主峰大殿的方向,火色蔓延,人声沸腾,依稀可见其中人影摇动,声色忙乱,竟就像是山下闹市一般,全然不复平日里的静谧仙气。 陆修泽遥遥看着这一幕,冲天火焰映入他冰冷漆黑的眼中,融成了沉沉的笑意。 “难得见到择日宗有这样的狼狈模样,”陆修泽暗想,“倒是新奇得紧。” ——如此绝景,真是难得一见啊。 陆修泽又向前一步,站在了悬崖的边缘,负手而立。 山风吹动了陆修泽的长袍,衣角鼓荡出猎猎声响。他身着白衣,远处的火光遥遥映照在他的身上,就像是救世的仙人,但当他畅快一笑,眉间眼角伪装的温柔如冰雪消融,露出了里头天生的风流和冷酷后,却又像是灭世的魔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4.08.28.22.03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但就是这样一个胆大包天c肆意妄为c胡天胡地的叶灵书, 如今却穿着如仙的白裙,一副弱不胜衣的模样, 声音温和柔软, 像是掐得出水来, 肌肤白皙如玉,十指纤纤,怎么看都是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 而且是女性美人若不是闻景记忆颇好, 他还真的认不出眼前这人就是他的表哥。 可是但是 表哥!你到底在隐云宗受了什么刺激啊! 叶灵书衣袖轻抬, 掩唇一笑,眼波流转,越发显得眉眼如画:“表弟狭隘了, 男装女装有什么妨碍?还说是我这样不好看么?” 闻景一噎。 叶灵书这样好看么? 自然是好看的。 叶灵书虽生为男人, 但长相肖母, 眉不黛而翠, 唇不点而朱,那双漂亮至极的桃花眼更是勾魂夺魄,艳色逼人,再加上他此时的扮相, 竟叫叶灵书像是被谪落凡尘的仙女似的。 要让闻景昧着良心说不好看, 闻景时万万说不出来的。 闻景支吾了一会儿, 最后吭吭哧哧地说道:“可是表哥, 姑姑和姑父见你这样会生气的吧?” 叶灵书毫不在意, 道:“那就不让他们看到就成了。而且就算看到又怎样?对着我这样的美貌, 爹娘怎么还可能生气。” 闻景:你倒是很有自信哦! 叶灵书只当闻景不存在,弹指投出一面水镜来,便含笑端详水镜里的自己,那若无旁人的自得臭美模样恕陆修泽直言,还真是跟闻景如出一辙。 陆修泽这才相信,这两人的确是有血缘关系的。 在叶灵书出现后,陆修泽便安静站在一旁,趁着二人谈话的时候,对着这虚云真君的弟子从头到脚好好观察了一遍,心里头已经有了思量,等到闻景被叶灵书堵得偃旗息鼓后,这才微微笑着,向叶灵书攀谈起来。 陆修泽只要想,那么就可以让任何同他交谈的人如沐春风,可以让任何人都喜欢上他。再加上叶灵书同闻景还是很有相似的地方的,于是,陆修泽驾轻就熟,稍稍两句就哄得叶灵书心花怒放,称兄道弟起来,倒显得陆修泽才是叶灵书的表亲似的。闻景也全不在意,兴高采烈地搭话,一时间三人说得气氛颇为热烈,就连吞骨江那汹涌轰鸣都掩盖不住。 在交谈中,陆修泽知道,叶灵书跟闻景混的是截然不同。 闻景过去十年中的八年都在炼体,近两年才开始正式观想法门。虽然自开始引气入体后,闻景修为飞涨,不过又因为身体强度实在跟不上自己的修为,因此不得不一直压制自己的修为进度,至今才堪堪达到炼气中期,若不是搭上了匪镜师伯的顺风车,这样的他是肯定不会被择日宗放下山的。 但叶灵书却不同。 作为被虚云真君看中的关门弟子,叶灵书自然是极其契合隐云宗的法门的,自开始修行后,修为便扶摇直上,一路顺风顺水,不过七年时间就已经踩在了金丹的门槛上,只待时机一到,就能成就金丹! 而那时的叶灵书,才不过十三岁! 如此奇才,在天才辈出的六大宗门内,都是难得一见的,因此虚云真君老怀大慰,挥手就放叶灵书一个长假,让他可以下山同父母团聚。 然而谁都没想到的是,这位天纵奇才的叶灵书,在自理能力上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废柴,因此叶灵书刚离开隐云宗后就走偏了路,竟一直从远在海外的聚云岛隐云宗,一直迷路到了琨洲中部偏北的择日宗门前——花了三年都没找到正确的路,这也是十分难得了。 叶灵书说这番话的时候,脸上倒是没有为自己三年的迷路感到半点羞愧,反而对自己七年就踩在金丹的门槛上感到颇为自得,话语里全是炫耀,表露出了十足的少年心性。 闻景听着却忍不住了,嘀咕道:“这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大师兄可是五年就已经成就金丹了呢!你有什么好得意的!” 事实上,陆修泽虽然六岁拜入宗门,但直到十八岁才开始引气入体,到二十三岁便成就金丹,这是怎样地惊世骇俗? 更何况择日宗的法门,同其他宗门都不太一样。择日宗第一个要求的是门下弟子身体强度,在确定弟子身体强度合格后,才会允许弟子开始体内灵气的积累,所以严格说来,择日宗应是身与术□□。但就算这样,陆修泽从入门到金丹,拢共只花了短短五年,想来若是陆修泽拜入隐云宗,只修术法的话,那么可能成就金丹的时间连五年都不用! 然而外人不知内情,只道陆修泽六岁拜入宗门,二十三岁成就金丹,虽然也算得上天才,但十七年的修炼磨合,就算称得上天才,却也不过如此。 闻景知道内情,心里很是为自己的大师兄叫屈,但这样的事陆修泽自己都不在意,闻景也不好意思到处嚷嚷说别的天才都是伪天才,只有他大师兄才是最厉害的,于是只能自己心里憋得慌。 但今天见着嘴上谦虚心里得意的叶灵书,闻景到底没有忍住,小声嘀咕了几句。 吞骨江畔到底声音太过噪杂,叶灵书修为不足,没有听到,陆修泽却是听到了。 陆修泽含笑看了闻景一眼,心中生出几分满意欣慰,觉得自己养这小崽子的十年功夫倒是没有白花,顿时忍不住又摸了摸闻景的头,就像是摸着一只家养的小豹子,还是毛光水滑会撒娇的那种。 闻景乖巧任摸。 叶灵书见了手痒,也是笑着伸手,但半路就被闻景给打下来。 闻景虎着脸道:“表哥!别乱伸手!” “哟!”叶灵书挑眉一笑,再不复他们初见时的大家闺秀模样,反倒是带着调戏良家妇女般的痞气,道,“怎么?你师兄摸得你表哥就摸不得么?” 闻景理直气壮:“那当然,他可是我大师兄!” 叶灵书一愣,琢磨着这好话像哪里不太对,好像显得他连站这里都很多余似的,但看看面无异色的陆修泽,又觉得应该是自己的错觉:他可是闻景这小子的表哥啊!怎么会多余呢? 系统:我就插嘴一句啊我觉得这可能不是错觉耶 叶灵书将这件事抛到脑后,道:“既然陆兄说,渡过这飞浪江后就是凡世了,那我们三人该如何过去才好?” 飞浪江河床广阔,对陆修泽来说自然不算什么,对叶灵书也是还好,可对堪堪炼气中期的闻景来说,就不是很友好了。 闻景看出叶灵书心中所想,坏笑道:“师兄自然会带我过河,你顾好你自己吧,若是半路掉下去了,那才叫丢人!” 叶灵书气得直瞪眼,简直想要撩起裙子给这小混蛋来一脚,但恰好陆修泽就站在二人中间,将两个跳脱的家伙隔开,于是叶灵书也只能愤愤地哼了一声,脚下轻点,如同一朵轻云飘向吞骨江,步步生莲,踏浪而行,纵使吞骨江河水如何湍急翻涌,叶灵书的身形都没有半点动摇和吃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5.08.29.22.04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只见秦汀芷远远地站着, 连抬头来看陆修泽都不敢, 只是细声细气地传达着贯日真君的意思:“师尊说让大师兄你去观真殿一趟。” 陆修泽微微笑着, 温和道:“师尊可有说他是何意?” 秦汀芷摇头。 陆修泽一顿, 又道:“说起来, 今日怎的是来唤我?三师弟呢?” 秦汀芷欲言又止, 最后抬头飞快地瞥了陆修泽一眼,后又低下头,小声道:“师弟他昨日便下山历练去啦。” 下山历练。 是了, 一月前的争执之始,本就是贯日真君同弟子三人,送门下最小的三师弟下山历练,怎料途中遇上狼群袭村,后又是他被罚思过崖,这才叫三师弟把行程耽搁了下来。如今, 想来贯日真君的气也该消的差不多了,所以想起途中折返的三师弟魏谌后,便叫魏谌继续他的历练。 ——逻辑很对,但时机却不太对。 然而陆修泽实则并不是很关心这些事,于是稍稍想想后, 便不再理会, 起身向秦汀芷微微一笑, 温声道:“那我们便走吧。” 虽说这一遭是秦汀芷带着陆修泽离开思过崖, 然而最后却是陆修泽走在前头, 秦汀芷低头亦步亦趋地跟在陆修泽身后, 咋一瞧去,倒像是被关禁闭的是秦汀芷而非陆修泽。 或许是因为前几天的大火将外头散漫历练的弟子召回不少,一路上,陆修泽路遇的同门比平日里多多了,凡是见着陆修泽的择日宗弟子,够身份的无不上来见礼,不够身份的也远远停下脚步,向着陆修泽微微低头,待到陆修泽远去后,才匆匆离开。 对于这一切,陆修泽早就习以为常,并不放在心上,但他身后的秦汀芷却在这时微微一叹,道:“大师兄果然很受尊敬啊。” 陆修泽没有在意,道:“不过是因为我们是师父的弟子罢了。” “不一样的”秦汀芷抬眼,悄悄看了陆修泽的侧颜,又赶紧低下头去,脸上飞起两片晕红。 大师兄他真好看啊 秦汀芷艳羡地想着:大师兄果然是宗门里最好看的人,难怪听说大师兄今日解禁后,师兄弟们都纷纷来偶遇大师兄了咦,等等,为什么来偶遇大师兄的是师兄弟呢? 秦汀芷陷入了谜之沉思,而这时,观真殿也到了。 观真殿坐落于离择日峰最近的观日峰上,虽然只称作“殿”,但却占据了观日峰的大半个山头,是仅此于宗门主殿的建筑。而这个山头和这座观真殿,竟是完完全全属于贯日真君一人,可以任由贯日真君处置,由此足以见贯日真君在择日宗中的地位。 来到观真殿前,秦汀芷无声退下,陆修泽则是推门而入,独自穿过几进的前院,走向正殿。 正殿的大门敞开,叫陆修泽远远地就看见了端坐在蒲团上的贯日真君,以及跪在贯日真君身前蒲团上c背对着陆修泽的小孩儿。 陆修泽既然已经看到了贯日真君,那么贯日真君不可能看不到陆修泽。但贯日真君偏偏眼皮也未曾向陆修泽抬一下,反倒是看着自己身前的小孩儿,道:“你要拜师,可老道我偏偏已经不收徒很多年了。” 拜师? 陆修泽脚步微顿,随即又像是没有听到一样,继续向贯日真君走去。 “老道长,你这么大年纪了,难道还要跟小孩儿耍赖吗?”小孩儿急了,跐溜一下从蒲团蹦跶起来,属于孩童的软糯声音带上了气鼓鼓的情绪,大声道,“你明明跟我说好的了,只要我回答上你的三个问题,你就会破例,收我当弟子的!” “呿,谁说老道我要耍赖的!”贯日真君翻了个老大的白眼,在小孩儿面前将为老不尊这四个字诠释得十分透彻,然而陆修泽却知道,一股莫大的威能却越过小孩儿,降临在他的身上,将他牢牢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陆修泽心中不悦,脸上表情却分毫不露,遵照贯日真君的意思,安静待在了原地。 贯日真君继续道:“你不是还有一个问题未答么?若你连这个问题都能答上来,我自然收你为徒!” 小孩儿拍拍胸脯,豪气云干:“你说!” 贯日真君差点要被这小孩儿给逗笑了,咳嗽一声后,这才板好了脸,道:“我问你,有一个以打猎为生的村庄,遇上了狼群袭村,你是帮还是不帮?是帮人还是帮狼?” “这还不简单!”小孩儿脱口而出。 贯日真君捻着胡须,道:“小心点儿,小家伙,如果这个答案不让我满意的话,你前两个问题答得再好,也是没有用的!” 贯日真君遥遥望向了陆修泽,而早已明白贯日真君之意的陆修泽不动声色,心中漠然。 原来,这就是贯日真君叫他来的意图么? 让他来看一场好戏? 看就看罢,左右他也是无事,不过奇怪的是,为何这戏的另一个主角,却是这么个小孩儿? 被贯日真君这样一恐吓,原本想要直接说出答案的小孩儿果然卡了壳儿。他低头想了想,约莫盏茶功夫后,这才抬起头来,道:“我已经想好啦!” 贯日真君点点头:“说罢。” 小孩儿认真道:“我要帮人。” 贯日真君道:“为什么?猎户平日里吃狼,这时候也不过是被狼吃了,一报还一报,有何不对?” 小孩儿不但没有反驳,反而点头道:“的确没有不对。” 贯日真君不太高兴了:“那你又为何要帮人?” “世上有很多事的,但更多的却是大大小小的圈子。狼群是一个圈子,被狼吃的羊是一个圈子,吃狼的人也是一个圈子。而在这些圈子里,无论是狼吃羊还是羊吃狼,无论是狼吃人还是人吃狼,这些都是理所当然的——大家都是吃饭,都是为了活下去,本质上是一点区别都没有的。”小孩儿将手背在身后,小小的身影分明还带着几分圆滚滚的可爱,但话语中却已经显出了几分庄严肃穆,“是的,这些都是理所当然的,但对我来说,帮人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我不是狼,我是人呀!” “我既然生而为人,那么自然要站在人的圈子里,从人的角度来说,为人着想。”小孩儿道,“就好像我们豫国和楚国的交战,说到底也只是人和人之间的矛盾——人和人打架,难道有高低的分别吗?没有的。可是如果豫国和楚国打起来,我身为豫国人,难道不去保卫自家的家国,反而要去为楚国着想么?才不会啦,我可是豫国人啊!” 这时,原本只是为了教育教育陆修泽的贯日真君,也不由得为小孩儿的话语带走了大部分的注意力,道:“那照你所说,若人将狼群屠杀殆尽,又或者是豫国灭了楚国,你也是要拍手叫好了?” 小孩儿肩膀一塌,刚刚还在的肃穆感瞬间消失无踪,嘟囔道:“哎呀,我最讨厌跟你们这些把天聊死的人说话啦,就不能不钻牛角尖嘛!” 贯日真君好气又好笑地曲指,在这小孩儿的额上弹了一记:“别胡说八道,快回答我!” 小孩儿捂头,不满地嘟哝几句后,道:“当然不会啦。” 贯日真君道:“这又是为什么?” 小孩儿理直气壮道:“因为除了人c除了豫国子民之外,我还是我自己啊!我看不得狼群屠杀村民,难道我就能看得村民屠杀狼群吗?我能帮豫国抗击楚国的入侵,难道我会帮豫国入侵楚国吗?人在世上又不是只能有一个立场,这么简单的事情,老道长你难道不明白吗?!” 贯日真君道:“但如果你一定要在其中做出一个选择呢?” “我不选!”小孩儿斩钉截铁道,“世界上既然没有十全十美的事,也定然不会有百死无生的路!只要努力,一定能够找到办法的!” 贯日真君抚着自己的胡子,盯着眼前的小不点,呵呵轻笑了起来,然后,这轻笑又变成大笑,笑声中尽显舒畅:“好,好,好小小年纪,却已然明心见性,斩去魔障,我果然没看错你这小子。” “那你呢?”冷不丁地,贯日真君抬起头来,目光电射,向陆修泽道,“你明白了吗?” 小孩儿吓了一跳,惊觉自己身后有人,扭头向陆修泽望来,但在看清陆修泽的瞬间,小孩儿睁大眼,愣在了原地。 所以很多时候,送自己子女求仙的父母,往往是抱着再也见不到他们的心思去的。纵使心中再有不舍,但只要子女能够被仙长看中,成为仙门中人,那长生不老或许就是指日可期的吧?如过子女能够更争气一些,成为得道高人,那么庇护一个家族百年千年,也不是难事吧? “有时候想想,觉得我也是很不孝。”闻景轻声说着,“爹娘从一开始就只求我一生平安。” 世上绝大部分主动送子女求仙的父母,都是心有所求。但闻家在豫国是何等显赫?闻景作为闻家幼子,自出生就受尽宠爱,他的父母简直恨不得将世界上所有的好东西都捧到他面前,只求他安康喜乐,无忧无虑地过了这一生,又怎么忍心将他送入仙门,此生再难相见? “但我偏偏要来。” 闻景的声音,在河流的咆哮声下显得细不可闻,可以陆修泽的耳力,自然不会漏过。 陆修泽偏头看他,想起了闻景十年前的话。 “若不能达成心中所愿,就算与天同寿,又有何欢?”陆修泽道。 闻景诧异看了陆修泽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小声道:“师兄还记得啊。” 陆修泽微微一笑。 闻景又望向了那湍急的吞骨江,思绪飘远:“说起来,我娘倒是跟我说过,我刚出生的时候,可是奇怪得紧,所有见着我的人,都觉得我应该是有仙缘的。但我爹娘却不愿叫我离家,所以从来都没有在我面前提起仙人的事,更不许别人提在六岁之前,我是不知道世上除了武师之外,还有‘仙师’的。” 陆修泽道:“哦?” 闻景道:“其实更小的时候的事,我都不太记得了,爹娘也不肯跟我说,我只记得,在我六岁的那天,我带着小厮出门,然后” 然后他遇见了仙人。 手段通天的仙人——至少那个时候,闻景以为那是仙人。 毕竟展现在年幼的闻景面前的,是多么神秘莫测c多么引人向往的力量啊! 当那个“仙人”用剑指向天时,天昏地暗,暗雷阵阵,当他的剑落下时,狂风暴雨也随之降落在大地上,昏暗的雷云和狂烈的大雨,弥漫了整个豫国,也救下了整个豫国。 那正是豫国干旱的第二年。那一年,饿殍遍野,整个国家的子民都在哀泣,恳求着苍天的怜悯,祈盼着雨的到来。 最后雨来了,但不是天带来的,而是仙人带来的。 ——以一人之力,呼风唤雨,泽被苍生这样的力量,怎么能不叫闻景向往? 当豫国的人们都在暴雨中拜倒下去,涕泗横流,虔诚而感激地仰望着半空中的仙人的时候,仙人却看到了闻景。 于是仙人来到了凡间。 仙人道:“你资质卓绝,又被我所见,那么合该与道有缘,不应作为凡人度过一生小孩儿,你可愿拜我为师,同我回隐云宗?” 闻景奇道:“隐云宗?” 仙人颌首:“没错,吾乃隐云宗二代长老,虚云子,虚云道人。” “虚云道人?”听到这里,陆修泽这才终于感到了几分诧异。 闻景挠了挠自己的脸,嘿嘿笑着:“是啊,是虚云真君呢,我也是上山之后才知道,原来虚云真君竟然比我想的还要厉害。” 虚云真君,是当今道门中仅有的几个能被尊以“真君”之名的人,就像是贯日道君。 但贯日真君虽然也被尊以“真君”,可相较于虚云真君来说,贯日真君就只能算是后起之秀了,因为虚云真君至今已活了将近千年,修为高深莫测,辈分更是高得吓人,就连现在隐云宗的宗主,见着虚云真君后,也要恭恭敬敬叫一声师叔祖。 想来如果闻景当真拜入虚云道人门下,那闻景的辈分,可就比隐云宗的宗主还要高了。到时候,就只有闻景管教别人的份,可没别人管教闻景的事了。 “但你拒绝了。”陆修泽道。 闻景点头,脸上越发不好意思,似乎对自己拒绝的虚云真君感到很对不住。 陆修泽不解道:“为什么要拒绝?” “因为——”话说了一半,闻景又吞了回去,笑嘻嘻地看着陆修泽,俏皮地眨眼道,“大师兄猜猜啊!” 陆修泽神色冷淡:“哦。” 系统:呵呵,终于有人能感受到我的痛了,我真的好·高·兴! 闻景脸色一垮:“大师兄,你不要这么不给面子啊!就不能装作你很感兴趣的样子吗?!” 陆修泽道:“何必如此,反正你总是会说的。” 说得好有道理! 闻景一噎:“虽虽然是这样,但师兄就不能装个样子吗?就当哄哄师弟也好啊!” 陆修泽瞥了闻景一眼,道:“小师弟,你已经是十六岁了。” 闻景一脸臭美:“但我知道在大师兄心里,我永远都是最可爱的小师弟,对吧!师兄你看我,难道不好看吗?” 闻景把自己的脸凑到陆修泽面前,陆修泽不备,被闻景欺近,不得不看着闻景的脸。也是直到这个时候,陆修泽才发现,他已是有好些年都没有用心看过自己的这位小师弟了。 就像闻景说的,他生得的确好看。 六岁时的闻景,就已经生得是唇红齿白玉雪可爱,虽然身材圆滚滚的,但圆圆的脸上是圆圆的眼睛,笑的时候会露出圆圆的酒窝,再加上当时闻景的年纪,这样的圆只会叫闻景显得更为可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6.08.30.21.52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闭嘴!找揍吗!” “嘁, 你又打不过我。” “倒是来试试啊!!” “好了好了!停!”闻景后退一步,举手表示要停下这个毫无意义的争执,“现在的问题是我们该去哪儿?” 原本闻景和叶灵书是打算回家的,然而两人一个没把持住, 竟在夜市里疯玩到了三更时分。若是在这个时候回家,不但会打扰到自家亲人的休息, 还会落一顿唠叨——光是想想自家亲娘的揪耳神功,两人就觉得人头皮发麻,于是十分默契地略过了这个选择。 那么,投宿?可是这个时间,正经的店家也早就关门了,他们还能去哪儿? 难道真的要在街上游荡一晚么? 叶灵书的目光飘向了某片街道, 闻景一愣, 瞬间明白了叶灵书的意思, 不由得嘴角一抽, 道:“表哥,你好歹有点修士的样子吧!” 叶灵书不以为然地把玩着手中折扇, 道:“夜宿青楼在前朝可是风流雅事,而且我又没说要去青楼!” “我刚刚可没有指责你要去青楼,表哥, 这是你自己说的。” 叶灵书恼羞成怒,道:“你真以为我会去青楼吗?你难道觉得青楼的女子会有我好看吗?!” 这个理由十分有说服力, 闻景瞬间就相信了。 闻景:“好的表哥, 你去青楼炫耀你的美貌吧, 我先回家了。” “喂!!你这个混账家伙,有这么跟表哥说话的吗?!”叶灵书看着转身就走的闻景,道,“欸?等等,你还真回家啊?” “只是回去看看。”闻景背对着叶灵书,摆了摆手,“不会暴露你的,放心吧。” 这两人不愧是表兄弟,对对方的套路十分熟悉。 于是叶灵书放下心来,两人就此告别,约好明天要一起扮成好孩子一起回家,绝不能相互出卖——谁出卖对方谁就是小狗! 叶灵书兴冲冲地奔向了赌馆,闻景则是走向了兴安坊南街闻府。 中定府乃豫国都城,自然是占地极广。其中五分之一,被用来建造天子居所长宁宫,又五分之一建造了达官贵人的居所兴安坊,剩下的才是其他街市和行宫。 闻府能在这样地理位置重要的兴安坊中落户,地位想想就知道必然不低,而事实上,闻景的祖父在四年前就被命为丞相,官拜一品;大伯父为翰林学士,虽然只有三品,手上也并无实权,但却清贵非常;二姑姑嫁与镇国将军叶飞云为妻,为一品夫人;父亲则是正五品中书舍人,兼管中书省事务,简在帝心。而大伯母和闻景母亲的娘家也很不简单,是以闻家在豫国中势力极大,有文有武,连天家都十分倚重,不敢轻易翻脸。 有着这样厉害的背景,闻府本可以在兴安坊内买下极大的一块地来建造府邸也不会逾制,但闻景的祖父偏偏没有这样做,由此可见闻家也不是什么得意便猖狂的人家。 来到兴安坊后,巡逻的卫队瞬间多了起来,但这对于闻景来说自然不是问题,于是他翻上屋顶,踩着瓦楞,仗着自己相当于人间顶级武师的修为,就这样当着这群巡逻卫队的面,大剌剌地跑向了自己记忆中的闻府所在,连影子都没给这群人留下。 没过一会儿,闻景就来到了闻府前。 直到再一次站在这熟悉的地方时,闻景心中才涌出了怯缩,一时间竟然不敢踏入府中。 “没事!”闻景看着与十年前几乎无二的闻府大门,在心中给自己鼓气,“今晚只是看看而已不会惊动爹娘他们的只是看看而已。” 明天才会正式拜见爹娘,所以紧张还是留给明天的自己吧! 这样想过后,闻景瞬时就轻松下来。 因闻景到底不敢在正门处直接翻墙,于是他来到闻府西门,手脚利落地爬墙进去,落地直奔闻府三房,也就是闻景爹娘所在的院子。 从西门往闻府三房去,必定会经过闻景祖父所在的正院,于是路经正院的闻景愕然发现,正院书房的灯竟然还点着。 难道是婢仆忘了熄灯? 这是绝不可能的。 那么祖父深夜还留在书房是做什么呢? 闻景好奇靠近,藏在书房的假山外偷听。 只听书房内,一个儒雅的中年男人的声音道:“淮建王此次擅离封地,官家的态度也很是模糊我怕来者不善啊。” 闻景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这是自己大伯父的声音。 而后,闻景便听到自己父亲叹道:“官家到底跟淮建王是亲兄弟,便是淮建王再如何不靠谱,官家也很难真的降罪于淮建王。” 闻景大伯父闻逸慈闻言,冷道:“官家便是心慈手软,他明知淮建王烂泥扶不上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却还是一个劲地纵着他胡闹。我们豫国东有楚国虎视眈眈,西靠赫匪,间或还有零落的沙漠部族劫掠边境,官家不想着如何励精图治,振兴豫国,只顾着兄弟情深,连淮建王擅离封地这样大事都不计较!这样置法理和法度于无物,官家要如何服众,如何治国?!” 闻景父亲苦笑,祖父则终于开口,道:“你少说几句吧,官家到底是官家,他的决定,哪有你置喙的余地?逸慈,我已经将你压在翰林院那么多年了,你怎的还是这样的性子?” 闻逸慈提高了声音,道:“正因为他是官家,我们是臣子,所以才应从旁辅助官家,让官家不至于行差踏错,不是吗?” 闻景祖父声音里半点情绪也没有:“逸慈,不要太自以为是了,你都年纪一大把了,不要连你儿子都上不上。” “父亲!你——” 闻逸慈摔门而出,怒气冲冲地走了,假山后的闻景讪笑。 大伯父才学是很好的就是 算了,不言长辈之过。 直到闻逸慈走了之后,书房内的对话才步上正轨。 祖父道:“淮建王空有野心,但却是一个草包,不足为惧,但我听说周侍郎最近似乎同淮建王走得很近。” 闻景父亲闻逸审道:“今天下午,周侍郎去拜见了淮建王。听说前段时间周侍郎之所以那么大的动作,是在为淮建王收集什么,似乎是淮建王为什么人准备的寿礼。” 虽然祖父和闻逸审都用的“听说”,但话语中都十分肯定,想来这个“听说”并不是一般的“听说”。 “寿礼?”祖父稍稍沉吟,道,“官家寿宴已过,中定府中也没有其他要员过寿,那么这份礼就不会是送给中定府中的哪位大人的了。” 闻逸审道:“淮建王此人心胸狭隘,目光短浅,又没有容人之量,从没有给官家和太后以外的人送过礼。此次淮建王有这般动作,想来过寿之人身份定然不低。” 祖父道:“那么就是方外之人了。” 方外之人,是凡人对修士的统称。 书房内的祖父和闻逸审专注在“淮建王送礼给修士想要做什么”上,闻景却对淮建王准备送礼的人物十分感兴趣。 最近要过寿的修士? 修士? 这会是谁呢? 淮建王又准备送什么? 闻景十分相信自己祖父和父亲的能力,并不觉得淮建王会给他们闻家造成什么困扰,因此对淮建王送的礼,还有那个准备过寿的修士,感到分外好奇了起来。 去看看吧? 闻景说走就走。 淮建王府是这边吧? 然而闻景不知道的是,此时的淮建王府中,却并没有主人在家。 天黑之时,淮建王和周侍郎一同离开了王府,去往了没人知道的地方,也没有告诉婢仆他们什么时候会回来。 王府的下人们并没有担忧,因为淮建王并非是第一次在外留宿,而且他们相信淮建王在中定府是极为安全的,毕竟绝不会有不长眼的人惹到官家的亲弟弟头上。再加上淮建王还在城外供奉着两位仙师,若是出了什么事,仙师定然会救下王爷的。 这世上,难道还有凡人打得过仙师吗? 是的,凡人自然是打不过仙师的。 但若那人也是“仙师”呢? 所以,王府的下人们并不知道,在城外供奉着仙师的七星庙中,淮建王和周侍郎被抛在一角,生死不知,而那两位仿若谪仙清高出尘的“仙师”,却在黑暗中哆嗦着趴伏在一人脚下,眼里全是对死亡和对来者的恐惧。 “真是让我失望。” 黑暗中,唯一一个站着的人开口了。他的声音响起,温柔如同友人的叮嘱,听的人却像是见着了恶鬼,哆嗦得越发厉害了。 “我还以为能见到我想见的人,没想到他们口中的‘仙师’,竟是你们。” 来人一笑,黯淡的星光从窗外漏下,映出了来人含着煞气的眉眼,语意森冷。 “我很失望。” 择日宗的大门,便朝向吞骨江,若是凡人过不了吞骨江,那么他们连上山拜师的资格都没有。 当闻景陆修泽二人还在择日宗的半山腰时,吞骨江水流那暴躁咆哮的声音就已在耳畔,当二人来到河畔时,吞骨江的激流声便达到了顶端,就像是有骇人的凶兽在河底时时刻刻嘶吼着,骇人非常。 闻景站在河畔,神色有些感慨,道:“当年我从河那边被带过来的时候,我还以为得等到爹娘头发斑白的时候,才能回家看看他们。” 无论是择日宗,还是其他的宗门,对于门下弟子的要求都十分严格,虽然从不禁止他们联系自己在凡间的亲人,但想要同自己亲人见面的话,也只有在他们学有所成,在外行走时不会丢了自己师门的脸的时候,才会被放下山。 但这个时候,他们的亲人却往往已经死了。 所以很多时候,送自己子女求仙的父母,往往是抱着再也见不到他们的心思去的。纵使心中再有不舍,但只要子女能够被仙长看中,成为仙门中人,那长生不老或许就是指日可期的吧?如过子女能够更争气一些,成为得道高人,那么庇护一个家族百年千年,也不是难事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7.第 197 章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叶灵书既然不说,那么纵使他神色再古怪, 陆修泽也懒得理会, 而陆修泽会主动理会的事,也向来很少。 在同叶灵书交待过那大鬼的下场后, 陆修泽就要带着闻景离去, 但却被叶灵书拉住了。 叶灵书道:“陆兄可懂超度之法?” 陆修泽微愣, 道:“何出此言?” 叶灵书向闻景看了一眼, 叹道:“陆兄可能不知道表弟他,向来心善,但这一次无奈之下开了杀戒, 将这一镇子的食尸鬼统统杀了。虽然我们都知道这是应有之理, 但表弟他却不会好受,所以我想,若是能为这些逝者超度, 那么表弟他大概会心中好过一些。” 在镇外等待的那短短一段时间里,可谓是叶灵书自出生以来最难以度过的时间了。 叶灵书和闻景之间, 并不像其他的高门大户那样,只有浮于表面的面子情, 而是小时候一起上树掏鸟蛋c下地撵狗赶猫, 这样自幼胡闹出来的情分, 虽然拜入仙门后一别十年,但这样的情分却从未忘记过。 这一回, 闻景执意深入险境, 又用叶灵书父母将叶灵书劝了出去, 但丢下亲友独自逃生却并非叶灵书的风格,是以如果不是陆修泽带着闻景出来的早,恐怕叶灵书在镇外再转几圈后,就会闯进小镇去找闻景了。 而此刻,闻景虽然已经安全脱险,可在那短短的时间里生出的自我厌弃,却一直留在叶灵书的心中,所以叶灵书才会想要为闻景做些什么。 叶灵书的话,让陆修泽又是一愣。 叶灵书看到的,陆修泽事实上也看到了,但叶灵书想到的,陆修泽却从未想过,甚至陆修泽花了好一段时间,才理解了叶灵书的逻辑。 ——因为闻景生性良善,所以就算这镇子的食尸鬼都死于闻景之手,可闻景依然会难过。 会难过? 为什么? 如果真的会难过,为何又会痛下杀手? 既然已经杀了,为什么又要难过? 纵使陆修泽已经花费了这么多年来观察人族,揣度人性,想要去理解人究竟出于什么样的心态才会做出种种迥异的选择,那些选择又会怎样影响他们,将他们造就成什么样的人,甚至陆修泽也一度觉得,自己已经对“人性”有所了解,但到了这个时候,听到叶灵书的话语,陆修泽觉得,自己似乎依然不是很了解“人性”。 人性都是这样的吗? 复杂,无法理解,难以揣度。 还是,只是闻景? 陆修泽道:“人沦为‘怪’后,魂魄不入幽冥,纵使我们超度,怕也是无用吧?” 叶灵书叹道:“若是能消去他们的怨气,让他们的灵魂毫无苦痛地消散的话,也是好的,只不过说来惭愧,我在师门多年,竟没翻阅过一本佛门典籍,这才” 超度这件事,通常是佛门弟子做的,但如果没有佛门弟子,道门弟子也是能做做的,只要背诵过佛门的经文。 一般来说,年轻的道门弟子都是对此一窍不通的,毕竟自己所学的道门经典都背不完,哪里有空去看佛门的典籍?但陆修泽博览群书,诵念超度的经文对他来说不过一桩小事,所以陆修泽颌首道:“无妨,交给我便是。” 虽然陆修泽依然不明白超度这件事的意义所在。 既然都是消散,那么是痛苦还是平静,有什么区别吗? 陆修泽将闻景交给叶灵书,走近小镇,低声诵念起来。 他的声音不疾不徐,周身灵气随着经文的念诵,一点点放出体外,如同平静又暗藏汹涌的江海,缓慢而坚定地拂过小镇的每一寸土地。 但陆修泽究竟不是佛门弟子,是以他滂湃的灵力并不像佛门的中正平和,而是暗藏霸道,不但强横地将附着于小镇角落各处的阴气鬼气生生拔除,还将光与生机洒遍了小镇的每一处地方,倒是有点揠苗助长的意味了。 叶灵书被陆修泽放出的灵力逼得步步后退,直到走出一里开外,这才堪堪能够站住,但这还是陆修泽无意逼迫的结果。 叶灵书咂舌于陆修泽的庞大灵力,转念一想后,又发现了一个问题。 “陆兄他是什么属性的灵质?” 灵力,或灵气,乃是世界初始时便存在的本源之力。而随着天地五行的演化,灵力也染上了金c木c水c火c土五种变化,这样带着属性的灵气,就称之为灵质。 人是天生的道体,但人并非生而纯净,而是带着五行中某一行的变化之力,所以人修出来的灵力,也往往带着这样的变化,就像叶灵书的水灵。 灵气和灵质其实并没有高下之分,只不过带着灵质的人通常难以修习相克属性的道法而已,就像水灵质的叶灵书对火灵质的道法很苦手一样,但这一缺点也可以通过相应的符箓补全。是以到了今时,五行灵质也已被大而化之地称为灵气。 可是无论如何,既然生而为人,修出的灵力里总是会带上五行属性的,但叶灵书方才却注意到,从陆修泽渡江之时,到现在的超度,叶灵书就没有从陆修泽的灵力中感受到五行中任何一行的属性。 奇哉怪哉,陆兄难道已经修得无上道体,祛逐了体内灵质吗? 这怎么可能,而且这做法又有什么好处? 又或者说,陆兄刻意掩饰着自己的灵力属性? 为什么? 叶灵书在一旁胡思乱想,而另一头,陆修泽并未颂完一篇经文,就停了下来,这是因为陆修泽感受到小镇的阴气鬼气都被他拔除了,既然目的已经达到了,陆修泽自然懒得补全这个过程,所以他转身走到叶灵书身旁,十分自然地接过闻景,道:“走罢。” 叶灵书一时没回过神来:“去哪儿?” 陆修泽瞥了他一眼:“豫国,中定府。” 叶灵书脸蹭地红了,觉得自己宛如智障。 修士的脚程极快,三人渐行渐远,没一会儿就消失在地平线上。 但就在三人走后不久,小镇地穴深处的泥块微微一动,而后,泥块散落,被陆修泽捏碎的御魔镇魂珠又片片拼合起来,竟如同时光倒流。 而就在御魔镇魂珠拼合完全后,汹涌的阴气从地穴的更深处被抽|出,向着御魔镇魂珠内灌入,一天一夜后,原本在闻景面前消散的恶鬼的身形,竟又显现出来。 恶鬼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只记得自己似乎已经魂飞魄散了,但为何她又醒了过来?! 恶鬼心中又惊又怕,而就在这时,一个叫恶鬼万万不敢忘却的声音,却从梳妆台那边传来。 “这场戏,我并不满意。” 恶鬼骇然望去,只见那梳妆台上的铜镜不知何时蒙上了一层阴影,一个由火焰构筑的人脸从铜镜上浮现,漠然注视着恶鬼。 “但因我从中有所得,所以饶你一命。” 饶她一命?可是她明明记得自己已经魂飞魄散了为何 难道说,是这个人,将她的魂魄拼合了起来?! 这这怎么可能?! 这样的手段这样的威能怎么可能是一个金丹的修士能够做到的?不更重要的是,逆转世间规则,已经全然是魔道手段了!为什么这样的手段,会出现在这个道门修士身上?! 恶鬼越想越是惊惧,手脚并用,步步后退,就好像镜中的人脸才是真正的恶鬼。 只听镜中人继续说道:“但若你下次还出现在我面前,却无法带来有趣的事物,那我不介意完成今日未完的事。” 未完的事是什么? 自然是杀了她! 恶鬼颤抖了起来,但在镜中火焰的注视下,却是连逃跑都不敢。 镜中人看着恶鬼,神色漠然又冷酷,没在多说什么,蓬地化作纯粹的火焰,卷挟着御魔镇魂珠,冲出地穴,消失不见。 良久,恶鬼连滚带爬地冲出地穴,向着西北方向掠去,再不敢回头。 五天后,陆修泽三人来到了豫国都城,中定府。 中定府乃是两朝古都,历史可以追溯到一千多年前。因为后人不停地翻修c加盖c扩建,是以其占地广阔,建筑巍峨,车水马龙,熙熙攘攘,除了只驿道上一派安静和悠然之外,中定府的官道旁挤满了小贩和行人,好不热闹。 “十年了” 一别十年,再度站在中定府的道路上,闻景十分感慨。 然而一旁的叶灵书却是比较实在,张嘴就道:“表弟你可别废话了,马上就是饭时了,陆兄是去闻景家还是去我家?” 闻景立即回过神来,用警惕的目光瞪着叶灵书,道:“你想做什么?大师兄当然是去我家了!你家有什么好的,饭菜都是甜的!难吃!” 叶灵书柳眉倒竖:“你小子懂什么!甜的才好吃,你们家那饭菜才是齁死人了,满口的盐味儿!” 闻景苦大仇深,还没开口,就被陆修泽微笑打断:“叶道友既然准备归家,穿着这身衣服也无碍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8.09.04.22.38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闻景心中微动, 虽不知匪镜真人怎的突然提起了这件事,但压抑多年的思念上涌, 闻景瞬间红了眼眶, 重重点头。 匪镜真人道:“既然如此, 那我便做主,叫你回家看看吧, 也不用着急,待上半年再回吧。” 被馅饼砸中脑袋,闻景有些晕乎乎的, 但能够回家看看,闻景也是很高兴的。可是还不等闻景扭头征求贯日真君的意见, 匪镜真人又开口道:“对了, 把这小家伙也一起带过去。”匪镜真人把陆修泽推到了闻景面前。 闻景:“???” 闻景目瞪口呆。 贯日真君终于忍不住了,怒吼道:“你做什么!” 匪镜真人打着哈哈, 道:“别气啊,我这也是为你们两人好啊,你瞧瞧你们,明明是师徒, 却处得跟仇人似的,真是叫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明明我记得多年前我回来的时候, 你还” 闻景依然目瞪口呆中, 直到感到自己脚下一痛, 这才发现秦汀芷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身旁, 还踹了他一脚。 秦汀芷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声音细如蚊呐:“还不快走。” 闻景反应过来,福至心灵,一把抓起陆修泽的手,一路狂奔出了观真殿。 贯日真君:“臭小子!孽徒!!你们给我站住!!!还有你——澹台璋!!” “哎,好师弟,师兄我在这儿呢。”匪镜道人悠哉道,“好师弟这么大火气做什么,来来来,喝杯茶消消火,唉你不喝啊?那我喝吧,刚好我有点儿口渴。” 贯日真君:“你口渴还那么多废话!你!你——你别以为你是我师兄我就不会揍你!我告诉澹台璋,如果不是当年师父同我说” 贯日真君暴怒的声音渐渐消失在了耳畔,等到贯日真君的声音彻底听不到的时候,两人才终于停下脚步。 闻景修为不高,又连续跑了两回,因此这会儿便是气喘吁吁,汗流浃背,模样说不出的狼狈。而他身旁的陆修泽早已是金丹修为,便是跑个几天几夜都是没问题的,于是这会儿的陆修泽连发丝都没乱,神色平静地站在一边,倒是不知道在想什么。 闻景只觉得这会儿的大师兄安静过了头,细细思量,从开始到现在,大师兄他总共才说了两句话,因此不由得担忧起来,觉得大师兄只怕是被师父伤了心。 “大师兄,你别伤心了。”闻景凑到陆修泽身边,小声安慰道,“师父他也是有口无心,虽然嘴上说得伤人,可是心里头没这个意思的你瞧,他不是任我们走了么。若他真想罚你,就算有师伯拦着,我们又怎么走得掉呢?” 陆修泽笑了笑,道:“我知道。” 然后呢? 然后呢? 闻景急得抓耳挠腮,看着陆修泽的表情,总觉得心中不安稳,可要让他说哪里不对,他又说不上来。 他围着陆修泽转了一圈,却见陆修泽既不瞪他也不笑他,神色淡淡的,连多余的一眼都没有给他,便知道他的大师兄怕还是心情不太好。 怎么逗大师兄开心呢? 闻景思来想起,最后一拍大腿,抓着陆修泽的手就走。 陆修泽任闻景抓着他走,心中兀自思索,不是很想理会这个想一出是一出的小鬼,但眼见闻景拉着他穿过大半个择日宗,径直向着离开宗门的方向而去时,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你要做什么?” 听到陆修泽说话,闻景这才算是松了口气,回头向陆修泽狡黠地眨了眨眼,笑眯眯地说道:“匪镜师伯不是说了么,带大师兄回我家啊!” 陆修泽一怔。 闻景扭头向前,口中不停,道:“我跟你说哦大师兄,我可是豫国闻家的闻景啊!等到了豫国,我就带你去吃遍好吃的,玩遍好玩的!如果到时候还有时间的话,我们可以再去无夜国瞧瞧,早听人说那里是永远都没有黑夜的地方,我思来想去,觉得若没有黑夜的话,那他们怎么睡觉,怎么休养生息呢?这样奇特的地方,若不去看看的话,应当是一大憾事吧对了对了,还有红枫国,师兄你不是很喜欢红枫的颜色么?听说红枫国一整个国家都种着红枫,到了秋天,红色的枫叶会飘了漫天,特别好看,我觉得大师兄你一定会喜欢的” 陆修泽终于回过神来,反手在闻景手腕轻轻一扣,就将他定在原地。 “小师弟。”陆修泽看着闻景,看到了他眼底没有说出口的忐忑和恳求,但陆修泽依然轻笑着松开了闻景的手,道,“你自去吧。” 陆修泽是松开了闻景的手,但闻景却不愿放开,甚至伸出另一只手来,把自己整个人都扒在陆修泽的手臂上:“大师兄,你若不跟我回去,那到时候到时候”到时候若再跟贯日真君起了冲突,又怎么办呢? 师父是个臭脾气,师兄看着温和,其实也是个臭脾气,两个顽固的人碰到一起,怎么可能不吵架?到时候师兄要是再被罚了,没有他在中间调解求情可怎么办? 闻景怎么也放心不下陆修泽,可要让他放弃这次回家的机会,闻景却也十分舍不得,于是他委委屈屈地看着陆修泽,可怜巴巴地说道:“师兄,你陪我回去吧,就半年,只有半年,好不好?” 陆修泽看出他的担忧,虽然觉得很没必要,但为了叫闻景放手,还是开口宽慰道:“师弟不必如此,这回有匪镜师伯在场,师父必不会再过分苛责。” 更何况,就算贯日真君想要苛责,恐怕也没有机会了。 闻景却不知陆修泽心中思量,心一横就开始耍赖:“那师兄难道就放心我一个人下山吗?师弟这么可爱,师兄就不怕我半路被拐子拐走了吗?师弟离家多年,万一不认识路了怎么办?万一吃坏肚子了怎么办?万一” “好了好了。”陆修泽哭笑不得,没想到闻景耍起赖来是什么话都好意思说,竟还有脸把自己当作小孩子。不过念及这小鬼自己好歹养了十年,而他耍赖装嫩时的脸还是很可爱的,于是出乎对美色的爱护,陆修泽松口道,“你都这般说了,我陪你下山便是。” 闻景欢呼起来,整张脸都被点亮了,蹦跶着就要下山。 陆修泽道:“等等,还要收拾衣物。” 闻景拉住陆修泽往山下跑去:“别管啦!师弟有钱!” 陆修泽笑着摇头。 下山路上,因为有个兴致高昂的闻景,气氛欢呼热烈,让看到的旁人都不由得露出微笑,但冷不丁的,一直沉默的系统道:“真是残忍啊,啧啧,我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9.09.05.21.28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但很快地, 陆修泽就否定了这个猜测:他的师尊乃是贯日真君,就算其为人蠢笨顽固不懂变通,却好歹也活了三百余年,没有心机也应当有阅历,所以, 即便贯日真君再如何看不惯他到想要杀了他,也不至于想出“烧死他”这样傻气的办法来。 那么,究竟发生了什么? 陆修泽漫步走出山洞,洞口处即是悬崖峭壁, 低头一瞧就能看到弥漫的山雾, 以及山门那轻轻摇动的风铃。这时,原本应当守在山门处的两个弟子,不知在何时不见了踪影, 而远处择日峰的主峰上, 却是火光冲天,象征着毁灭的颜色,将天与山烧成一色。 原来火烧之处,并不是他所在的思过崖,而是择日宗的主峰, 择日峰么? 陆修泽挑眉望去,只见此时此刻,择日峰主峰大殿的方向, 火色蔓延, 人声沸腾, 依稀可见其中人影摇动,声色忙乱,竟就像是山下闹市一般,全然不复平日里的静谧仙气。 陆修泽遥遥看着这一幕,冲天火焰映入他冰冷漆黑的眼中,融成了沉沉的笑意。 “难得见到择日宗有这样的狼狈模样,”陆修泽暗想,“倒是新奇得紧。” ——如此绝景,真是难得一见啊。 陆修泽又向前一步,站在了悬崖的边缘,负手而立。 山风吹动了陆修泽的长袍,衣角鼓荡出猎猎声响。他身着白衣,远处的火光遥遥映照在他的身上,就像是救世的仙人,但当他畅快一笑,眉间眼角伪装的温柔如冰雪消融,露出了里头天生的风流和冷酷后,却又像是灭世的魔头。 终于,系统忍不住冒头来煞风景了,语带不满,道:“你这么悠闲,就不好奇择日宗里发生了什么?” 陆修泽眼中含笑,语调是天生的温柔多情,语意却颇为凉薄,道:“不管发生了什么,总归是与我无关的。” 系统便是看不惯它宿主老是这幅“世界怎么样关我屁事”的装逼样,更不满自己跟宿主绑定多年竟然还没抢过主导权,于是忍不住开口刺道:“你就怎么知道是跟你没关系的?如果我说是天道之子终于来了呢?” 天道之子? 听到这个从系统跟他强制绑定后,就一直在他耳边念叨的“宿敌”,陆修泽终于提起了两分兴趣:“哦?” 系统哼哼两声,对陆修泽的反应十分满意,得意道:“怎么样?那个天道之子,你宿命中c注定会杀了你的人,终于走向了他传奇人生的开端,而你——作为他人生中最高的垫脚石的你,又有什么感想?” 陆修泽道:“有点有趣,他长相如何?” 系统:“” 喵喵喵?? 这就是你的感想? 系统:辣鸡宿主。 系统被气得心肌梗塞,不想再说话,而陆修泽却望着那火光,有些恍神起来。 二十年前,他也是在这样盛大的火焰下,拜入择日宗门下的吧? 从他拜入择日宗门下直至今日,不知不觉,竟已经有二十年了。 这二十年来,他顶着他师尊的挑剔和苛刻,从一个普通的外门弟子,升至择日峰一脉首席弟子,这一路上的艰难险阻,难以同外人道。在择日宗里,谁人都知道,他陆修泽是温文尔雅实力高强的大师兄,平易近人,是择日宗众多弟子中最能付诸信任的人。 但在唯有陆修泽自己知道,他怕是世上最不能信任的人。 陆修泽从小就知道,他同世上的大多数人都不太一样。 他喜欢血和火的颜色,也喜欢美好的东西倒塌崩裂的那一瞬间。他对于死亡没有敬畏和惧怕,对于同类也没有的感情和怜悯,就算是在那场毁灭了他家乡和家人的大火中,他也从未升起过诸如痛苦和悲悸的心情。 这应当就是陆修泽与常人迥异的地方了,或许他的师尊贯日道君,也正是看出了这些深藏的恶,所以才会对他百般厌恶吧? 这个念头在陆修泽脑中一转,随即又被他扔至脑后——随意吧,反正他也从未关心过贯日道君心底对他到底是怎么个看法,即便在外人眼中,他们是比父子更为亲密的师徒关系。 可是父子又如何,师徒又如何? 对陆修泽来说,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向来无趣,而寻找有趣的东西,才是他活在世上的最大的动力。 但什么是有趣的呢? 毁灭的火焰,崩毁的山海,在死亡中挣扎的生命之花,还有所有美好的东西濒临灭亡的那一瞬间——这些对陆修泽来说,都是有趣的东西。 但叫陆修泽感到颇为不满的是,这二十年来,择日宗里让他感到有趣的东西越来越少——二十年前,在陆修泽刚拜入择日宗门下时,恰逢择日宗外忧内患,倒是叫陆修泽遇见了不少有趣的事物,然而随着动乱的逐渐平息,择日宗对他的吸引力也在日趋下降,若不是今夜这场突如其来的大火和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天道之子,恐怕过几天后,择日宗就能得到陆修泽叛离宗门,破门而出的消息了。 所以,也可以说,天道之子的离奇出场,反倒是将陆修泽在魔头的路上稍稍拦了栏,难怪陆修泽忍不住道了声“有趣”。 既然这么有趣,他是不是应当过去瞧瞧呢? 陆修泽想了想,却又摇头。 一月前,贯日真君与他门下三个弟子陆修泽c秦汀芷c魏谌四人路经村庄,恰逢狼群袭村。 这对于凡人来说,或许是灭顶之灾,但对于修士来说,却是再微小不过的小事,但就在这件小事上,陆修泽却与贯日真君有着不同的看法。 贯日真君认为,狼群袭村,捕食村民,自然是死有余辜,但陆修泽却认为村中猎户众多,想来平时没少进山上捕猎,以狼为食,如今地位调转,成为狼群口中餐,也不过是一饮一啄而已,修士不应当插手。 贯日真君听后大怒,灭杀狼群后就将陆修泽带回择日宗,不顾其他两个弟子的苦苦哀求,命陆修泽跪在祖师牌位前认错。 陆修泽跪是跪了,但因心中懒得敷衍贯日真君,所以跪了三天也没有认错的意思,于是贯日真君越发怒气勃发,连择日宗其他长老的求情也不听,直接将他扔进了思过崖,并亲自布下大阵,同陆修泽道“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再什么时候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0.09.05.23.26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腼腆羞涩的声音从山洞外传来, 陆修泽抬头望去, 只见一个身着墨灰色布裙,发鬓上只是意思意思地戴上了一支铜钗的少女站在山洞口, 拘谨又紧张地将自己的手交握在身前, 好像只要陆修泽稍稍大声些, 她就会像兔子一样蹿走。 老实说来, 这个少女的打扮瞧起来灰扑扑的,不起眼极了,甚至衣裙的颜色还会给人一种肮脏的感觉, 但世上偏偏有一种美人,就算穿着再邋遢不堪的衣衫, 也难以掩盖她半分姿颜, 因为即便是再繁复的华服,在她容貌的衬托下, 也会如同地上的污泥一般肮脏。 而这个少女,陆修泽的师妹秦汀芷,正是这样的美人。 只见秦汀芷远远地站着,连抬头来看陆修泽都不敢, 只是细声细气地传达着贯日真君的意思:“师尊说让大师兄你去观真殿一趟。” 陆修泽微微笑着, 温和道:“师尊可有说他是何意?” 秦汀芷摇头。 陆修泽一顿,又道:“说起来,今日怎的是来唤我?三师弟呢?” 秦汀芷欲言又止, 最后抬头飞快地瞥了陆修泽一眼, 后又低下头, 小声道:“师弟他昨日便下山历练去啦。” 下山历练。 是了,一月前的争执之始,本就是贯日真君同弟子三人,送门下最小的三师弟下山历练,怎料途中遇上狼群袭村,后又是他被罚思过崖,这才叫三师弟把行程耽搁了下来。如今,想来贯日真君的气也该消的差不多了,所以想起途中折返的三师弟魏谌后,便叫魏谌继续他的历练。 ——逻辑很对,但时机却不太对。 然而陆修泽实则并不是很关心这些事,于是稍稍想想后,便不再理会,起身向秦汀芷微微一笑,温声道:“那我们便走吧。” 虽说这一遭是秦汀芷带着陆修泽离开思过崖,然而最后却是陆修泽走在前头,秦汀芷低头亦步亦趋地跟在陆修泽身后,咋一瞧去,倒像是被关禁闭的是秦汀芷而非陆修泽。 或许是因为前几天的大火将外头散漫历练的弟子召回不少,一路上,陆修泽路遇的同门比平日里多多了,凡是见着陆修泽的择日宗弟子,够身份的无不上来见礼,不够身份的也远远停下脚步,向着陆修泽微微低头,待到陆修泽远去后,才匆匆离开。 对于这一切,陆修泽早就习以为常,并不放在心上,但他身后的秦汀芷却在这时微微一叹,道:“大师兄果然很受尊敬啊。” 陆修泽没有在意,道:“不过是因为我们是师父的弟子罢了。” “不一样的”秦汀芷抬眼,悄悄看了陆修泽的侧颜,又赶紧低下头去,脸上飞起两片晕红。 大师兄他真好看啊 秦汀芷艳羡地想着:大师兄果然是宗门里最好看的人,难怪听说大师兄今日解禁后,师兄弟们都纷纷来偶遇大师兄了咦,等等,为什么来偶遇大师兄的是师兄弟呢? 秦汀芷陷入了谜之沉思,而这时,观真殿也到了。 观真殿坐落于离择日峰最近的观日峰上,虽然只称作“殿”,但却占据了观日峰的大半个山头,是仅此于宗门主殿的建筑。而这个山头和这座观真殿,竟是完完全全属于贯日真君一人,可以任由贯日真君处置,由此足以见贯日真君在择日宗中的地位。 来到观真殿前,秦汀芷无声退下,陆修泽则是推门而入,独自穿过几进的前院,走向正殿。 正殿的大门敞开,叫陆修泽远远地就看见了端坐在蒲团上的贯日真君,以及跪在贯日真君身前蒲团上c背对着陆修泽的小孩儿。 陆修泽既然已经看到了贯日真君,那么贯日真君不可能看不到陆修泽。但贯日真君偏偏眼皮也未曾向陆修泽抬一下,反倒是看着自己身前的小孩儿,道:“你要拜师,可老道我偏偏已经不收徒很多年了。” 拜师? 陆修泽脚步微顿,随即又像是没有听到一样,继续向贯日真君走去。 “老道长,你这么大年纪了,难道还要跟小孩儿耍赖吗?”小孩儿急了,跐溜一下从蒲团蹦跶起来,属于孩童的软糯声音带上了气鼓鼓的情绪,大声道,“你明明跟我说好的了,只要我回答上你的三个问题,你就会破例,收我当弟子的!” “呿,谁说老道我要耍赖的!”贯日真君翻了个老大的白眼,在小孩儿面前将为老不尊这四个字诠释得十分透彻,然而陆修泽却知道,一股莫大的威能却越过小孩儿,降临在他的身上,将他牢牢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陆修泽心中不悦,脸上表情却分毫不露,遵照贯日真君的意思,安静待在了原地。 贯日真君继续道:“你不是还有一个问题未答么?若你连这个问题都能答上来,我自然收你为徒!” 小孩儿拍拍胸脯,豪气云干:“你说!” 贯日真君差点要被这小孩儿给逗笑了,咳嗽一声后,这才板好了脸,道:“我问你,有一个以打猎为生的村庄,遇上了狼群袭村,你是帮还是不帮?是帮人还是帮狼?” “这还不简单!”小孩儿脱口而出。 贯日真君捻着胡须,道:“小心点儿,小家伙,如果这个答案不让我满意的话,你前两个问题答得再好,也是没有用的!” 贯日真君遥遥望向了陆修泽,而早已明白贯日真君之意的陆修泽不动声色,心中漠然。 原来,这就是贯日真君叫他来的意图么? 让他来看一场好戏? 看就看罢,左右他也是无事,不过奇怪的是,为何这戏的另一个主角,却是这么个小孩儿? 被贯日真君这样一恐吓,原本想要直接说出答案的小孩儿果然卡了壳儿。他低头想了想,约莫盏茶功夫后,这才抬起头来,道:“我已经想好啦!” 贯日真君点点头:“说罢。” 小孩儿认真道:“我要帮人。” 贯日真君道:“为什么?猎户平日里吃狼,这时候也不过是被狼吃了,一报还一报,有何不对?” 小孩儿不但没有反驳,反而点头道:“的确没有不对。” 贯日真君不太高兴了:“那你又为何要帮人?” “世上有很多事的,但更多的却是大大小小的圈子。狼群是一个圈子,被狼吃的羊是一个圈子,吃狼的人也是一个圈子。而在这些圈子里,无论是狼吃羊还是羊吃狼,无论是狼吃人还是人吃狼,这些都是理所当然的——大家都是吃饭,都是为了活下去,本质上是一点区别都没有的。”小孩儿将手背在身后,小小的身影分明还带着几分圆滚滚的可爱,但话语中却已经显出了几分庄严肃穆,“是的,这些都是理所当然的,但对我来说,帮人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我不是狼,我是人呀!” “我既然生而为人,那么自然要站在人的圈子里,从人的角度来说,为人着想。”小孩儿道,“就好像我们豫国和楚国的交战,说到底也只是人和人之间的矛盾——人和人打架,难道有高低的分别吗?没有的。可是如果豫国和楚国打起来,我身为豫国人,难道不去保卫自家的家国,反而要去为楚国着想么?才不会啦,我可是豫国人啊!” 这时,原本只是为了教育教育陆修泽的贯日真君,也不由得为小孩儿的话语带走了大部分的注意力,道:“那照你所说,若人将狼群屠杀殆尽,又或者是豫国灭了楚国,你也是要拍手叫好了?” 小孩儿肩膀一塌,刚刚还在的肃穆感瞬间消失无踪,嘟囔道:“哎呀,我最讨厌跟你们这些把天聊死的人说话啦,就不能不钻牛角尖嘛!” 贯日真君好气又好笑地曲指,在这小孩儿的额上弹了一记:“别胡说八道,快回答我!” 小孩儿捂头,不满地嘟哝几句后,道:“当然不会啦。” 贯日真君道:“这又是为什么?” 小孩儿理直气壮道:“因为除了人c除了豫国子民之外,我还是我自己啊!我看不得狼群屠杀村民,难道我就能看得村民屠杀狼群吗?我能帮豫国抗击楚国的入侵,难道我会帮豫国入侵楚国吗?人在世上又不是只能有一个立场,这么简单的事情,老道长你难道不明白吗?!” 贯日真君道:“但如果你一定要在其中做出一个选择呢?” “我不选!”小孩儿斩钉截铁道,“世界上既然没有十全十美的事,也定然不会有百死无生的路!只要努力,一定能够找到办法的!” 贯日真君抚着自己的胡子,盯着眼前的小不点,呵呵轻笑了起来,然后,这轻笑又变成大笑,笑声中尽显舒畅:“好,好,好小小年纪,却已然明心见性,斩去魔障,我果然没看错你这小子。” “那你呢?”冷不丁地,贯日真君抬起头来,目光电射,向陆修泽道,“你明白了吗?” 小孩儿吓了一跳,惊觉自己身后有人,扭头向陆修泽望来,但在看清陆修泽的瞬间,小孩儿睁大眼,愣在了原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1.第 201 章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叶灵书不赞同道:“你此时若不说, 之后又准备怎么向舅舅舅妈交待?” 闻景道:“何必如此麻烦,反正过了今日就不会再有问题了。” 叶灵书一愣, 转念一想,暗道:“难道是表弟已经准备同陆兄斩断情丝了么?那为何又要脱衣服?莫非是准备在断绝关系之前共赴巫山,给自己留个念想?” 这样想想, 叶灵书又有些不忍,觉得自己就像是棒打鸳鸯的恶势力, 不由得犹豫起来,不知道自己是应当劝解几句, 还是狠心就这样让表弟断了的好。 没等叶灵书琢磨个头绪出来,闻景歪头向楼下一看, 道:“既然你来了,那就一起进来吧。” 叶灵书:“啊??” 叶灵书万分震惊,没想到自己表弟竟然这样凶猛! 闻景看着叶灵书的脸, 越发莫名其妙, 道:“这是什么表情,既然你都来了, 难道你以为我还会赶你出去不成?” 叶灵书:“不!这个!!表弟你——”这种事还讲究什么“礼貌”,就算赶别人出门也是没有关系的啊! 闻景道:“不过我没点你爱的菜, 若你吃不惯, 就自己加菜罢, 横竖小二已经上楼了。” 叶灵书:“啊你说吃饭啊” 闻景奇怪道:“不然表哥你以为呢?” 叶灵书眼神飘忽:“我那个” 叶灵书终于醒悟过来:既然小二随时都会来上菜, 那么表弟和陆兄自然是不会在雅间做出什么不方便让外人观摩的事的。 叶灵书道:“你脱衣服是做什么?” 闻景又觉得有些冷了, 拢了拢衣服, 道:“大师兄要为我疗伤,自然是要将上衣脱了才好。” 叶灵书:“哦。” 叶灵书默默地走进了雅间。 就像闻景说的那样,小二很快就来了,手脚麻溜地将菜摆了一桌。 闻景让小二招呼着叶灵书继续加菜,自己则被陆修泽拉去了隔间的小榻上,盘膝坐好。 叶灵书好奇地看着,想了想道:“需要回避吗?”叶灵书说这句话时倒是没再想歪,而是考虑到宗门不同,运功法门到底会有所避忌,而且有些宗门的弟子运功时非常讲究一个“静”字,这才出言相询。 陆修泽微笑道:“不过筑基期罢了,无妨。” 叶灵书觉得自己好像感受到了来自金丹期修士的鄙视。 叶灵书闭上嘴,默默夹菜。 见雅间里再没了噪音,陆修泽满意点头,将目光移到闻景身上,关注着闻景运功状态。 就像陆修泽探查到的那样,闻景的状态的确十分糟糕。 闻景体质本是亲近水灵的,而因他修习择日宗功法的缘故,也十分亲近火灵。此时将近正午,日头正盛,火灵跃动,恰好酒楼临近溪畔,水灵气也十分灵动,再加上闻景已登入筑基境界,同灵气的亲近会再上一层楼,所以按理来说,闻景运功应当十分顺畅才是。 但事实上,闻景的状态颇为不妙。 陆修泽瞧了一会儿,眼见闻景脸色越发苍白,周身灵气也仿若凝滞般久久不动,终于忍不住伸出手来,按在闻景神庭处。 闻景的第一轮日轮是在神庭处观想出来的。这其实是学了陆修泽,因为他人选择第一处观想日轮的地方,基本都是在气海处。 第一个观想的日轮放在神庭,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是观想的日轮能形随意动,收放自如,能够与外界联系得更为紧密,坏处则在于与外界联系得太过紧密,若是环境有所变化,那么日轮则会首当其冲。 但到了这时,闻景在神庭处观想的第一个日轮,却无疑为陆修泽的灵气与他自身的灵力,构架出了一座绝妙的桥梁。 陆修泽灵力涌动,带着炽烈火灵的灵力没有损伤闻景的识海,而是直接灌入了神庭处的日轮。若将金丹期修士的灵力比作江海,那么筑基期修士的灵力只能称为溪流,更何况陆修泽本就与一般的金丹修士不同,因此在陆修泽的灌顶下,闻景第一个日轮内的真火很快就被霸道的灵火填满,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润起来,就连袒露的上半身也浮出了隐约的火纹,可以想象只要闻景在这之后稍作调理,应当就可以顺利地接过灵火的掌控权,将这些灌入的灵火炼化,化作己用,功力再进一步。 但陆修泽并未收手。 早在择日宗内时,陆修泽就已经注意到了妨碍闻景修行进度的两个障碍。 第一个障碍,是闻景的先天不足,体质太虚,这才使得闻景在炼体上就花费了八年的功夫。这个障碍,已经在那八年里被闻景跨越了过去,已经不足一提,然而第二个障碍却依然留存于闻景的体内,那就是灵质。 择日宗功法十分霸道,无论修习的人本身是什么样的灵质,修习到最后都会被转化为火灵质——这就是择日宗功法的蛮横之处。 按理来说,闻景虽然身为水灵质,但是在修习择日宗的功法途中,应当被慢慢转化为火灵质才是,可是叫人意外的是,纵使闻景已经修习了择日宗功法这么久,就连第一个日轮都观想出来了,可他的体质却依然是水灵质,几乎见不到转化的迹象。 陆修泽不由得对此感到又是好奇又是疑惑,干脆就在这时助闻景一臂之力,将他转化为火灵的体质好了。 但让陆修泽全然没有料到的是,就在他的灵力漫出日轮,试图淬炼闻景的血肉筋骨时,闻景身体蓦然一震,原本已经在闻景体内恢复运转的灵力再度紊乱起来,叫闻景张嘴咳出一口血来。 陆修泽一惊,怎么也没想到会有这般变故,立时收手,扶住了闻景,道:“师弟?” 啃着香酥芙蓉鸭的叶灵书一愣,探头来看,心下有些忐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啃鸭腿的声音大了点,这才吵到了表弟的运功。 陆修泽眉头紧皱,看着闻景。在陆修泽的注视下,闻景眉间有些疲惫,慢慢睁开眼,也不知是不是陆修泽的错觉,在闻景睁开眼的那一刹那,他似乎看到有一簇金色的火焰在闻景眼底烧了起来。 ——这是 陆修泽心中一跳,神色微变,不由得捧着闻景的脸,凑近细看,然而那一簇火焰竟似乎真的是陆修泽的错觉,无论之后的他再如何仔细观察闻景的眼睛,也再没法找到那一簇火焰。 ——这是怎么回事? 陆修泽眉头皱得越发厉害了,无数思绪和猜测在心中翻涌,而就在这时,陆修泽感到自己手中捧着的脸似乎有些发烫,而一只手也抵在了他的胸口,好像在犹豫要不要推开他。 “那个呃大师兄?” 陆修泽低头望去,这才发现他同闻景似乎靠得太近了。 陆修泽能清楚地看到他小师弟那双总是盛着笑意藏着温柔的眼里,满溢着紧张和无措,同叶灵书有几分相似c但却又比叶灵书更为英气俊美的脸上泛起了好看的晕红,他们气息相融,呼吸交缠,只要陆修泽将头再低一些,就能亲上闻景的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2.09.06.23.12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但很快地, 陆修泽就否定了这个猜测:他的师尊乃是贯日真君,就算其为人蠢笨顽固不懂变通,却好歹也活了三百余年, 没有心机也应当有阅历,所以,即便贯日真君再如何看不惯他到想要杀了他, 也不至于想出“烧死他”这样傻气的办法来。 那么, 究竟发生了什么? 陆修泽漫步走出山洞, 洞口处即是悬崖峭壁, 低头一瞧就能看到弥漫的山雾,以及山门那轻轻摇动的风铃。这时, 原本应当守在山门处的两个弟子,不知在何时不见了踪影, 而远处择日峰的主峰上, 却是火光冲天,象征着毁灭的颜色,将天与山烧成一色。 原来火烧之处,并不是他所在的思过崖,而是择日宗的主峰,择日峰么? 陆修泽挑眉望去,只见此时此刻, 择日峰主峰大殿的方向, 火色蔓延, 人声沸腾, 依稀可见其中人影摇动,声色忙乱,竟就像是山下闹市一般,全然不复平日里的静谧仙气。 陆修泽遥遥看着这一幕,冲天火焰映入他冰冷漆黑的眼中,融成了沉沉的笑意。 “难得见到择日宗有这样的狼狈模样,”陆修泽暗想,“倒是新奇得紧。” ——如此绝景,真是难得一见啊。 陆修泽又向前一步,站在了悬崖的边缘,负手而立。 山风吹动了陆修泽的长袍,衣角鼓荡出猎猎声响。他身着白衣,远处的火光遥遥映照在他的身上,就像是救世的仙人,但当他畅快一笑,眉间眼角伪装的温柔如冰雪消融,露出了里头天生的风流和冷酷后,却又像是灭世的魔头。 终于,系统忍不住冒头来煞风景了,语带不满,道:“你这么悠闲,就不好奇择日宗里发生了什么?” 陆修泽眼中含笑,语调是天生的温柔多情,语意却颇为凉薄,道:“不管发生了什么,总归是与我无关的。” 系统便是看不惯它宿主老是这幅“世界怎么样关我屁事”的装逼样,更不满自己跟宿主绑定多年竟然还没抢过主导权,于是忍不住开口刺道:“你就怎么知道是跟你没关系的?如果我说是天道之子终于来了呢?” 天道之子? 听到这个从系统跟他强制绑定后,就一直在他耳边念叨的“宿敌”,陆修泽终于提起了两分兴趣:“哦?” 系统哼哼两声,对陆修泽的反应十分满意,得意道:“怎么样?那个天道之子,你宿命中c注定会杀了你的人,终于走向了他传奇人生的开端,而你——作为他人生中最高的垫脚石的你,又有什么感想?” 陆修泽道:“有点有趣,他长相如何?” 系统:“” 喵喵喵?? 这就是你的感想? 系统:辣鸡宿主。 系统被气得心肌梗塞,不想再说话,而陆修泽却望着那火光,有些恍神起来。 二十年前,他也是在这样盛大的火焰下,拜入择日宗门下的吧? 从他拜入择日宗门下直至今日,不知不觉,竟已经有二十年了。 这二十年来,他顶着他师尊的挑剔和苛刻,从一个普通的外门弟子,升至择日峰一脉首席弟子,这一路上的艰难险阻,难以同外人道。在择日宗里,谁人都知道,他陆修泽是温文尔雅实力高强的大师兄,平易近人,是择日宗众多弟子中最能付诸信任的人。 但在唯有陆修泽自己知道,他怕是世上最不能信任的人。 陆修泽从小就知道,他同世上的大多数人都不太一样。 他喜欢血和火的颜色,也喜欢美好的东西倒塌崩裂的那一瞬间。他对于死亡没有敬畏和惧怕,对于同类也没有的感情和怜悯,就算是在那场毁灭了他家乡和家人的大火中,他也从未升起过诸如痛苦和悲悸的心情。 这应当就是陆修泽与常人迥异的地方了,或许他的师尊贯日道君,也正是看出了这些深藏的恶,所以才会对他百般厌恶吧? 这个念头在陆修泽脑中一转,随即又被他扔至脑后——随意吧,反正他也从未关心过贯日道君心底对他到底是怎么个看法,即便在外人眼中,他们是比父子更为亲密的师徒关系。 可是父子又如何,师徒又如何? 对陆修泽来说,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向来无趣,而寻找有趣的东西,才是他活在世上的最大的动力。 但什么是有趣的呢? 毁灭的火焰,崩毁的山海,在死亡中挣扎的生命之花,还有所有美好的东西濒临灭亡的那一瞬间——这些对陆修泽来说,都是有趣的东西。 但叫陆修泽感到颇为不满的是,这二十年来,择日宗里让他感到有趣的东西越来越少——二十年前,在陆修泽刚拜入择日宗门下时,恰逢择日宗外忧内患,倒是叫陆修泽遇见了不少有趣的事物,然而随着动乱的逐渐平息,择日宗对他的吸引力也在日趋下降,若不是今夜这场突如其来的大火和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天道之子,恐怕过几天后,择日宗就能得到陆修泽叛离宗门,破门而出的消息了。 所以,也可以说,天道之子的离奇出场,反倒是将陆修泽在魔头的路上稍稍拦了栏,难怪陆修泽忍不住道了声“有趣”。 既然这么有趣,他是不是应当过去瞧瞧呢? 陆修泽想了想,却又摇头。 一月前,贯日真君与他门下三个弟子陆修泽c秦汀芷c魏谌四人路经村庄,恰逢狼群袭村。 这对于凡人来说,或许是灭顶之灾,但对于修士来说,却是再微小不过的小事,但就在这件小事上,陆修泽却与贯日真君有着不同的看法。 贯日真君认为,狼群袭村,捕食村民,自然是死有余辜,但陆修泽却认为村中猎户众多,想来平时没少进山上捕猎,以狼为食,如今地位调转,成为狼群口中餐,也不过是一饮一啄而已,修士不应当插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3.第 203 章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玩疯了的两人一瞧,顿时愁眉苦脸, 相互推卸起了责任。 “都是表哥你!我半个时辰前就说该回家了, 你却偏要拉着我去玩投壶, 亏了你还是修士呢,跟凡人玩这个也不害臊!” “说得好像那个把摊主赢得快要哭的人是我一样, 我只是说说,你可是直接上手了, 我们两个到底是谁不害臊!” “肯定是表哥你!” “闭嘴!找揍吗!” “嘁, 你又打不过我。” “倒是来试试啊!!” “好了好了!停!”闻景后退一步,举手表示要停下这个毫无意义的争执, “现在的问题是我们该去哪儿?” 原本闻景和叶灵书是打算回家的,然而两人一个没把持住, 竟在夜市里疯玩到了三更时分。若是在这个时候回家,不但会打扰到自家亲人的休息, 还会落一顿唠叨——光是想想自家亲娘的揪耳神功, 两人就觉得人头皮发麻,于是十分默契地略过了这个选择。 那么, 投宿?可是这个时间,正经的店家也早就关门了, 他们还能去哪儿? 难道真的要在街上游荡一晚么? 叶灵书的目光飘向了某片街道, 闻景一愣, 瞬间明白了叶灵书的意思, 不由得嘴角一抽, 道:“表哥, 你好歹有点修士的样子吧!” 叶灵书不以为然地把玩着手中折扇,道:“夜宿青楼在前朝可是风流雅事,而且我又没说要去青楼!” “我刚刚可没有指责你要去青楼,表哥,这是你自己说的。” 叶灵书恼羞成怒,道:“你真以为我会去青楼吗?你难道觉得青楼的女子会有我好看吗?!” 这个理由十分有说服力,闻景瞬间就相信了。 闻景:“好的表哥,你去青楼炫耀你的美貌吧,我先回家了。” “喂!!你这个混账家伙,有这么跟表哥说话的吗?!”叶灵书看着转身就走的闻景,道,“欸?等等,你还真回家啊?” “只是回去看看。”闻景背对着叶灵书,摆了摆手,“不会暴露你的,放心吧。” 这两人不愧是表兄弟,对对方的套路十分熟悉。 于是叶灵书放下心来,两人就此告别,约好明天要一起扮成好孩子一起回家,绝不能相互出卖——谁出卖对方谁就是小狗! 叶灵书兴冲冲地奔向了赌馆,闻景则是走向了兴安坊南街闻府。 中定府乃豫国都城,自然是占地极广。其中五分之一,被用来建造天子居所长宁宫,又五分之一建造了达官贵人的居所兴安坊,剩下的才是其他街市和行宫。 闻府能在这样地理位置重要的兴安坊中落户,地位想想就知道必然不低,而事实上,闻景的祖父在四年前就被命为丞相,官拜一品;大伯父为翰林学士,虽然只有三品,手上也并无实权,但却清贵非常;二姑姑嫁与镇国将军叶飞云为妻,为一品夫人;父亲则是正五品中书舍人,兼管中书省事务,简在帝心。而大伯母和闻景母亲的娘家也很不简单,是以闻家在豫国中势力极大,有文有武,连天家都十分倚重,不敢轻易翻脸。 有着这样厉害的背景,闻府本可以在兴安坊内买下极大的一块地来建造府邸也不会逾制,但闻景的祖父偏偏没有这样做,由此可见闻家也不是什么得意便猖狂的人家。 来到兴安坊后,巡逻的卫队瞬间多了起来,但这对于闻景来说自然不是问题,于是他翻上屋顶,踩着瓦楞,仗着自己相当于人间顶级武师的修为,就这样当着这群巡逻卫队的面,大剌剌地跑向了自己记忆中的闻府所在,连影子都没给这群人留下。 没过一会儿,闻景就来到了闻府前。 直到再一次站在这熟悉的地方时,闻景心中才涌出了怯缩,一时间竟然不敢踏入府中。 “没事!”闻景看着与十年前几乎无二的闻府大门,在心中给自己鼓气,“今晚只是看看而已不会惊动爹娘他们的只是看看而已。” 明天才会正式拜见爹娘,所以紧张还是留给明天的自己吧! 这样想过后,闻景瞬时就轻松下来。 因闻景到底不敢在正门处直接翻墙,于是他来到闻府西门,手脚利落地爬墙进去,落地直奔闻府三房,也就是闻景爹娘所在的院子。 从西门往闻府三房去,必定会经过闻景祖父所在的正院,于是路经正院的闻景愕然发现,正院书房的灯竟然还点着。 难道是婢仆忘了熄灯? 这是绝不可能的。 那么祖父深夜还留在书房是做什么呢? 闻景好奇靠近,藏在书房的假山外偷听。 只听书房内,一个儒雅的中年男人的声音道:“淮建王此次擅离封地,官家的态度也很是模糊我怕来者不善啊。” 闻景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这是自己大伯父的声音。 而后,闻景便听到自己父亲叹道:“官家到底跟淮建王是亲兄弟,便是淮建王再如何不靠谱,官家也很难真的降罪于淮建王。” 闻景大伯父闻逸慈闻言,冷道:“官家便是心慈手软,他明知淮建王烂泥扶不上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却还是一个劲地纵着他胡闹。我们豫国东有楚国虎视眈眈,西靠赫匪,间或还有零落的沙漠部族劫掠边境,官家不想着如何励精图治,振兴豫国,只顾着兄弟情深,连淮建王擅离封地这样大事都不计较!这样置法理和法度于无物,官家要如何服众,如何治国?!” 闻景父亲苦笑,祖父则终于开口,道:“你少说几句吧,官家到底是官家,他的决定,哪有你置喙的余地?逸慈,我已经将你压在翰林院那么多年了,你怎的还是这样的性子?” 闻逸慈提高了声音,道:“正因为他是官家,我们是臣子,所以才应从旁辅助官家,让官家不至于行差踏错,不是吗?” 闻景祖父声音里半点情绪也没有:“逸慈,不要太自以为是了,你都年纪一大把了,不要连你儿子都上不上。” “父亲!你——” 闻逸慈摔门而出,怒气冲冲地走了,假山后的闻景讪笑。 大伯父才学是很好的就是 算了,不言长辈之过。 直到闻逸慈走了之后,书房内的对话才步上正轨。 祖父道:“淮建王空有野心,但却是一个草包,不足为惧,但我听说周侍郎最近似乎同淮建王走得很近。” 闻景父亲闻逸审道:“今天下午,周侍郎去拜见了淮建王。听说前段时间周侍郎之所以那么大的动作,是在为淮建王收集什么,似乎是淮建王为什么人准备的寿礼。” 虽然祖父和闻逸审都用的“听说”,但话语中都十分肯定,想来这个“听说”并不是一般的“听说”。 “寿礼?”祖父稍稍沉吟,道,“官家寿宴已过,中定府中也没有其他要员过寿,那么这份礼就不会是送给中定府中的哪位大人的了。” 闻逸审道:“淮建王此人心胸狭隘,目光短浅,又没有容人之量,从没有给官家和太后以外的人送过礼。此次淮建王有这般动作,想来过寿之人身份定然不低。” 祖父道:“那么就是方外之人了。” 方外之人,是凡人对修士的统称。 书房内的祖父和闻逸审专注在“淮建王送礼给修士想要做什么”上,闻景却对淮建王准备送礼的人物十分感兴趣。 最近要过寿的修士? 修士? 这会是谁呢? 淮建王又准备送什么? 闻景十分相信自己祖父和父亲的能力,并不觉得淮建王会给他们闻家造成什么困扰,因此对淮建王送的礼,还有那个准备过寿的修士,感到分外好奇了起来。 去看看吧? 闻景说走就走。 淮建王府是这边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4.第 204 章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而闻景, 就是在静水溪畔不远处的桃花树下, 找到了默然静立的陆修泽。 闻景来到陆修泽的身旁, 默不作声地陪着陆修泽站了好一会儿, 直到那些游戏的书生们尽兴,准备离去时,见陆修泽依然没有开口的意思,这才忍不住问道:“师兄在看什么?” 陆修泽不答反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闻景顺着陆修泽的目光瞧去,只见岸上落英缤纷,水中游鱼来往,林间鸟声啾啾,而在岸边, 人影交织,书生们结伴同行,笑语宴宴。 闻景稍稍犹豫,道:“是生机?” 陆修泽笑了笑,沉默了下去。闻景心中忐忑, 但在这古怪的气氛下又不敢开口多言,于是也耐着性子, 陪着陆修泽站了下去。 时间流逝, 日影西斜。 不知过了多久, 陆修泽冷不丁道:“你现在看到了什么?” 闻景回过神来, 再次望去, 却见景色依旧, 除了那群书生已结伴离开之外,什么都没有改变。 闻景哑然,纵使他的悟性曾被择日宗上下百般夸赞,但此刻的他依然不明白陆修泽语中有何深意。 大师兄究竟在问他什么? 大师兄又想要从他口中听到什么答案? 闻景竟想不到答案。 陆修泽曼声道:“蜉蝣从生到死的时间,不过是人的一日。而人的一生,不过是仙人一个打盹的时间。我们看蜉蝣碌碌的一生,觉得它们可怜而可笑,殊不知仙人看我们也是如此。” 闻景心中越发困惑,但却没有出言打断,而是细细聆听。 陆修泽继续道:“蜉蝣一日生死,草一岁枯荣,人百年轮回。世上有很多的事,我们不必理解,也不会去理解。这样不同的理解,造就了‘对’和‘错’。然而世上的很多事情都没有对错,只有所站立场的不同,和眼中世界的不同。” 闻景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于是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好安抚心中的不安。但不等闻景开口,陆修泽又道:“师弟,我问你,如果有人杀了你最亲近c最珍重c甚至比你自己的性命还要重要的人,你会怎么样?” 闻景脸上常在的酒窝消失了,他想了想,抿嘴道:“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以直报怨?我也是这么想的。” 陆修泽笑了笑,眉眼温柔如画,细碎的桃花瓣从枝头落下,又在半途被无形的气劲弹开。 闻景看得心中一跳,莫名觉得自己似乎说错了话,但思来想去,闻景又觉得自己的话语并没有过错。 陆修泽又道:“如果有一天,你最珍重的那人,死后躯体被拿去吞噬,骨头被人炖煮啃噬,最后只剩一堆残破的碎骨你又待如何?” 闻景望着陆修泽,愕然睁大眼,气血上涌,心脏狂跳,脸色却惨白一片,脑子里一片混乱。 “师弟从未想过这样的事吧?”陆修泽温柔道,“那我再换一个问题好了,若师弟你好不容易将你珍重之人的碎骨和灰烬收齐下葬,此时却有一人将那墓穴捣毁,把那碎骨和灰烬都震做粉末,扬入风中,叫你于那人生死不见,你又当如何?” 陆修泽的声音极尽温柔,语义却尖锐如刀。 闻景瞪着陆修泽,半晌没有说话,就在陆修泽以为他不会在说话了的时候,闻景却蓦然扑了上来,抱住陆修泽。 陌生的温度撞入怀中,突如其来,陆修泽身形微僵,但还没等他伸手推开,便感到一片水气晕湿了他的衣襟。 “对不起对不起,师兄对不起” 闻景用力抱着陆修泽,将头埋在他的肩上,哽咽着在陆修泽耳边一遍遍重复,细碎的声音压得低低的,触之即痛。 但话语中流露的这些痛楚,却不及闻景心中万一。 闻景何等聪明,他深知陆修泽不会说没有意义的话,也知道陆修泽从不做多余的事。 既然如此,陆修泽为什么要对他说这些话?这自然是因为 因为 只要稍稍想想,闻景就觉得心痛如绞,明明知道自己已经长大了,不该哭的,但却依然忍不住在陆修泽面前哭得难看。 ——为什么会这样呢? ——他大师兄这么好,为什么要遇到这样的事呢? 陆修泽怔住了。 陆修泽感到心中那莫名的情绪又一次涌了出来,比往常来得更快更满。他像是明白了闻景为什么会哭,但又像是没有明白,他想要说些什么,但到最后,只有一声叹笑传出:“师弟你哭什么呢?” 闻景埋在陆修泽颈间的脑袋摇了摇,哽咽了一会儿,好半晌后,声音才闷闷地响起,道:“我可以哭得很大声的。” “所以师兄可以哭一下的,我不会听到的。” 陆修泽呆住了。 他闭上眼,风从他身后吹来。 他睁开眼,花瓣从树枝上轻轻摇下,飘落在汩汩的溪涧;光影昏黄西斜,路过他的眼中。 陆修泽听到风的声音,看到了水的流动,捉到了时间的踪迹。然而他罕见地什么也没有想,任由自己的思绪在这一刻变做空白,也任由自己伸手抱住了怀里的温度。 “真傻。”最后,陆修泽这样说着,“这有什么好难过的?” 闻景摇头,没有说话。 陆修泽轻笑道:“难道师弟以为我是在说我自己吗?不过是有感而发罢了,师弟怎么竟当真了?” 闻景直觉没有相信,只一个劲儿地摇头,毛茸茸的脑袋在陆修泽肩膀处蹭来蹭去,就是没有抬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5.09.11.23.39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但他却有不得不拜入择日宗的理由, 虽然现在的他还不知道这个理由是什么, 可总有一天,他会明白一切的。 闻景不再想这件事,道:“师兄可愿为师弟解惑?” “分内之事。”陆修泽笑道,“师弟应当也听说过了, 择日宗的弟子, 需要在体内观想日轮, 然后择一日轮修炼,但在这之前, 师弟可想过,要怎样的体质, 才能承受体内日轮的灼烧?” 闻景虽小,但却聪明非凡, 一听陆修泽的话,顿时睁大了眼, 心中升起了不太好的预感:“师兄的意思是” 陆修泽道:“我的意思是,在正式引气入体观想日轮前,师弟你要做的, 恐怕是炼体了。” “炼炼体?”闻景吞了吞口水, 看了看自己又白又软的手, 强忍住掐一把试试硬度的冲动,“那那我要修炼到什么程度, 才能开始引气入体呢?” “像这样就可以。”陆修泽脸色微笑不动, 右手却蓦然一拳击向身侧空处, 只听一声爆响,强烈的气流向着陆修泽身侧卷去,竟直接将陆修泽右方二十余米外的武器架掀飞,远远吹开,叮铃哐啷落了一地,而与此同时,陆修泽右半边的袖子也被无形的气劲化作碎片飘下,露出了里头肌肉紧实漂亮的手臂。 闻景目瞪口呆。 这这可不是仙法,而完全是的力量啊!竟然只靠的力量,就做到这一步吗?话说回来,没想到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大师兄竟然有这么漂亮的肌肉不不不不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竟然要做到这个地步,才能正式开始引气入体吗?! 陆修泽没有看吹飞一地的各式武器,而是对着自己震碎的右袖微微皱眉,叹道:“师兄倒是不太擅长控制力道,让师弟见笑了。” 师兄不要轻易对别人说这么让人绝望的话啊这还叫不擅长的话,那让别人怎么活啊! 闻景眼前一黑,觉得自己当真是前途无光。 闻景干笑道:“那那师兄看我大概是需要修炼多久呢?” 陆修泽道:“八年。” 闻景:“” 陆修泽道:“师弟切莫灰心,寻常弟子,也是需要炼体四年左右,才能正式开始引气入体的。” 闻景:“师兄,你真的是在安慰我吗” 陆修泽笑着点头:“当然。其实以师弟的体质,没有十年的功夫怕是无法达成的,但是我见师弟这般聪慧,这才将修炼的时间稍作减免。” 闻景:“” 闻景越来越怀疑自己的大师兄是纯粹来打击他的了,但是看大师兄笑得那么好看算了,你好看你说的都对。 闻景握了握自己的拳头,给自己打气:“大师兄放心,我会争取赶上普通弟子的进度,不给我们这一脉拖后腿的!” 陆修泽看着闻景,笑道:“师弟不必这般着急,想来师父也并没有要师弟这么勉强自己的意思其实,若师弟想的话,我们择日宗也有一脉专门负责炼丹画符布阵之事,虽然比不上御灵谷,但也算是” “不必了。”闻景打断了陆修泽的话,摇头道,“师兄还是别说了,再说下去,师弟恐怕真的要动心了。” 陆修泽微微挑眉。 闻景没有抬头,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有些出神道:“虽然很感谢师兄的好意,但师弟如果连这一点坚持和毅力都没有,又谈何修仙呢?” 陆修泽淡淡道:“师弟说笑了,这倒并非是坚持和毅力的事——明明有更轻松更适合的路,何必勉强自己走更坎坷的路途?” 闻景抬起头来,向陆修泽笑道,“因为我想要走这条路啊!” 陆修泽心中不解,奇怪道:“就算这条路并不适合你?” 闻景看着陆修泽,纯黑色的眼睛里清澈得能够一眼见底,但却又好像有着不符合他年纪的坚定:“是的,若不能达成心中所愿,就算与天同寿,又有何欢?” 陆修泽心中一刺,就像是有什么东西横亘在胸口,让他不吐不快:“你所求为何?” 闻景一怔,脸上又泛起了茫然:“我我不记得了。” 闻景这话说得分外奇怪:不是“不知道”,而是“不记得了”。 但陆修泽却未注意到,只是轻轻一笑,主动带开了话题。 在耐心教授了闻景炼体之法后,陆修泽便站在一旁,看似在注视着闻景修炼,心思实则已经远远飞开。 ——若不能达成心中所愿,就算与天同寿,又有何欢? 心中所愿心中所愿? 他心中所愿为何?所求为何? 于他而言,生有何欢,死有何苦? 他究竟想要些什么? 二十六年来,陆修泽第一次感到了茫然和无措。 他抬手轻抚胸口,只感到里头空洞得激不起任何回响;他回首往事,又觉得二十六年以来的种种过往分明印刻在他的脑海中,可是却都如轻云一般,只要随手一挥,就能抛开一切,丢弃所有。 在他四岁之前,他想要的东西非常明确,也非常卑微;但在他六岁之后,他发现一切对他来说都是那么地轻易和简单,无论是别人的看重尊敬爱慕,还是艰涩难懂的知识,又或是符箓阵法,功法招式一切的一切,都是唾手可得。 但得到的过程越是轻易,他就越是轻视,而这样的轻视,其实还包括他自己的生命。 ——世上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没有什么在意的东西 什么都没有,就像是他空空如也的心。 既然如此,既然他心中什么都没有,那么他为何出生,为何活在这世上? 他存在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在陆修泽陷入更深层的思考之前,系统慌了,在他脑中嚷嚷了起来:“喂喂,你小心点啊,人类开始思考自己从哪儿来c思考自己存在的意义的时候,就表示他快要变成神经病了,你可千万稳着点啊。” 陆修泽轻笑一声,声音是天生的温柔多情:“是吗。” 陆修泽不笑还好,一笑便如同百花齐放,比秦汀芷还要更要好看一些——择日宗的第一美人,不是秦汀芷,而是大师兄陆修泽,这是择日宗众弟子心照不宣的事,只可惜陆修泽自己从来不知道——但陆修泽那张脸再好看,系统也只觉得头皮发麻,感觉自己好像一不小心就要倒大霉。 强压下这种怂逼反应,系统强硬道:“当然!听我的,你就别——” 陆修泽发出一声带笑的鼻音:“嗯?” 系统瞬间怂了,干笑道:“我我是说,你干嘛想这么多呢,你不是还有这个天道之子可以玩吗?” “是吗?”陆修泽若有所思。 系统道:“你没有目标,他有啊,那你就跟着他玩呗,就算依然找不到目标,但不是还可以玩玩他嘛!”然后不满的天道之子愤然反击,两人打得天昏地暗,于是宿主就顺理成章地走上b一ss之路,噫!完美!它果然是个聪明的系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6.09.12.21.56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陆修泽目光微垂, 蓦然笑了起来:“弟子明白了。” 是的,直到被这小孩儿一语道破, 陆修泽才明白明白他为何无心无情c无惧无怖,也明白他为何不同情怜悯任何人。 一切的一切, 只因他从未将自己当做人类来看。 世上的万物都有自己的立场,为自己的种族c国家c亲人, 乃至为自己谋求利益,都是天性使然。 但他没有这样的天性,所以他没有立场, 也没有心。 ——这就是答案。 原来,这就是系统同他所说的“缺陷”么? 陆修泽万万没有想到, 这样的缺陷和答案, 竟不是他自己想通发现,而是被一个连少年都称不上的孩童点醒世事难料么? 想到这里, 陆修泽抬眼向那孩童望去。只见那孩童七八岁的模样,衣饰华贵, 看得其出身不错, 再加上这孩童玉雪可爱,目光灵动, 湛然有神, 右颊边有一个浅浅的酒窝, 不笑也笑, 十分讨喜, 想来在家中也应是千娇万宠。 按理来说, 这样长大的孩子莫不是目中无人心比天高,然而听他方才所言,却是不偏不倚,中正平和,虽然陆修泽觉得这孩童还是过于心慈手软,但也能看出其家教是难得地好,再加上他能直接面见贯日真君,接受拜师的考验,其背景也应当是大有来历,也不知道是哪一家出来的少年天才。 倒是有趣。 陆修泽不由得多看了孩童几眼,而接收到陆修泽目光的孩童则是目光发亮,炯炯有神地看着陆修泽,表情十分雀跃,像是想要同他说些什么。 一旁的贯日真君倒没有注意到孩童的异样,盯着陆修泽瞧了片刻后,微微松缓了脸上的神色,道:“我只盼你能真心想明白了。” 陆修泽眼神不躲不闪,温声道:“自然是想明白了。”只不过此“明白”非彼“明白”罢了。 贯日真君反倒奇怪了,没有想到这么轻易就说服了陆修泽,不由得追问道:“此言可是真心?” 陆修泽道:“弟子何时说过谎话?” 陆修泽从不说谎,他只误导和隐瞒。 贯日真君一想陆修泽往日作为,也是点头:他这弟子,虽然性格迥异常人,但倒真是从未对任何人说过谎。 想到这里,贯日真君老怀大慰,觉得他终于将自己这个大徒弟从歧途给掰了回来,于是看一旁的孩童也越发顺眼起来,对着孩童和颜悦色道:“小子,虽然老道士我早已说过不再收徒,但既然你已答出我的三个问题,那么老道士我自然不会食言!”而且,光是冲着他能将陆修泽掰回来这一点,贯日真君也愿意为他破个例。 听了这话,孩童原本黏在陆修泽身上的目光,瞬间转到了贯日真君的身上,整个人都像是被点亮了,喜笑颜开,就差要原地蹦起来了。 “但你也别高兴太早!”贯日真君此时又向着他泼了冷水,“闻家的小子,我早就跟你说过,我择日宗心法霸道,虽然也有以巧胜出的法门,但大多却是以力破巧的路子。你资质虽也称得上良才美玉,然而我择日宗法门却同你的资质不怎么相合,你可想好了,当真要拜我为师,入我择日宗?” 陆修泽打量了孩童一眼,以他的眼力,自然看得出这孩童在灵力的修炼上堪称资质绝佳,然而与此同时,陆修泽也看出,孩童从小就养尊处优,骨骼肌肤从未淬炼过。如若这孩童当真想要修仙,陆修泽觉得,最适合孩童的宗门,应该是以灵养身c以气御敌的隐云宗,或是以控制灵火炼丹绘符而著称的御灵谷,而非是择日宗。 然而孩童却想也不想,向贯日真君跪下,坚定道:“是的,真君,请收我为徒吧!” 贯日真君又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盯着孩童,不发一言,把孩童看得越发忐忑,然而陆修泽却知道,贯日真君这是对孩童越发满意了。 终于,贯日真君将孩童吓了一把,满足了自己的恶趣味后,这才点头,道:“好,今后,你便是我贯日真君的第四个徒弟了。小子,你俗家姓名为何?” 孩童高兴极了,虽然强忍着不失态,但颊边的酒窝抿得越发可爱,道:“我叫闻景!” “啥???”一直装死的系统,这时突然在陆修泽的脑子里大叫一声,声音里透着十二分的抓狂,“闻景??闻景?这小子说他叫闻景?!闻景为啥会在这儿?他怎么要拜入你师父门下?他怎么要跟你做师兄弟了?这不对啊!这剧本不对啊我说!!是谁跳戏了?!” 明明应该只是拜访择日宗而已,为什么变成了拜入择日宗门下,而且还是跟陆修泽一个师父?!这是提前引发正魔大战的节奏吗?! 陆修泽眉头微皱,不知道系统在大呼小叫些什么,有些不耐,在脑海中冷冷地同系统道:“闭嘴。” “闭啥嘴啊!啥闭嘴啊!你知道这闻景是谁吗?!”系统崩溃了,怒怼陆修泽,“他就是天道之子啊,就是你的宿敌啊,就是以后要杀你的人啊!但现在他成你师弟了你造不造啊!” 天道之子? 被天道选中的人,就是他——闻景? 陆修泽心中微动,原本漫不经心的目光不由得在孩童身上凝住了,本来对孩童的两分兴趣蓦然化作五分,于是,当下便将孩童,也就是闻景,看得越发仔细起来。 贯日道君听了闻景的名字,也是微奇,道:“你就是豫国闻家的闻景?那些小字辈里最聪明的闻景?”虽说凡人界跟修士的联系并没有外人想的那样冷淡,但能够穿至贯日道君耳中的名字,可想在凡人界里是有着怎样鼎鼎大名。 闻景嘿嘿一笑,挠了挠头,道:“没那么厉害啦!”虽然嘴上这样说着,但闻景眼睛却是亮晶晶的,整张脸上都写满了“快来夸我”。 陆修泽看得心中微动,顺口道:“盛名之下无虚士,师弟既能被众人承认,那必定是天资聪颖,而从方才的那一番话看来,师弟不仅是聪明,更是见微知著,闻一知十。像师弟这样的人,自古以来,都是阅尽万万人后才会出现一个的——你本是天之骄子,又何必妄自菲薄。” 陆修泽平日里向来不说这样好听的话,但这只是因为他觉得没有这个必要,而非是不会。 如今,对着这让他颇有兴趣的闻景,陆修泽也愿意多说几句话来试探,更何况陆修泽心中也正是这样认为的,所以说起这些话来,竟是显得真挚诚恳,情真意切,让本来想要求夸奖的闻景眼神飘忽,脸上微红,反而害羞起来。 陆修泽看着闻景的反应,心中微讶,觉得闻景越发有趣了。 系统眼睁睁看着这一幕,觉得有些喘不上气来,颤巍巍地说道:“宿宿主,你别是看上了这个天道之子吧?” 陆修泽奇怪道:“你为何会这样想?” 系统本想反驳,可是再仔细想想,又好像没什么不对,于是,系统暂时抛开这件事,转而提出了另一个意见:“那你什么时候杀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7.第 207 章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但就是这样一个胆大包天c肆意妄为c胡天胡地的叶灵书, 如今却穿着如仙的白裙, 一副弱不胜衣的模样,声音温和柔软, 像是掐得出水来,肌肤白皙如玉, 十指纤纤,怎么看都是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而且是女性美人若不是闻景记忆颇好,他还真的认不出眼前这人就是他的表哥。 可是但是 表哥!你到底在隐云宗受了什么刺激啊! 叶灵书衣袖轻抬, 掩唇一笑, 眼波流转,越发显得眉眼如画:“表弟狭隘了, 男装女装有什么妨碍?还说是我这样不好看么?” 闻景一噎。 叶灵书这样好看么? 自然是好看的。 叶灵书虽生为男人,但长相肖母,眉不黛而翠, 唇不点而朱,那双漂亮至极的桃花眼更是勾魂夺魄, 艳色逼人,再加上他此时的扮相,竟叫叶灵书像是被谪落凡尘的仙女似的。 要让闻景昧着良心说不好看,闻景时万万说不出来的。 闻景支吾了一会儿, 最后吭吭哧哧地说道:“可是表哥, 姑姑和姑父见你这样会生气的吧?” 叶灵书毫不在意, 道:“那就不让他们看到就成了。而且就算看到又怎样?对着我这样的美貌, 爹娘怎么还可能生气。” 闻景:你倒是很有自信哦! 叶灵书只当闻景不存在,弹指投出一面水镜来,便含笑端详水镜里的自己,那若无旁人的自得臭美模样恕陆修泽直言,还真是跟闻景如出一辙。 陆修泽这才相信,这两人的确是有血缘关系的。 在叶灵书出现后,陆修泽便安静站在一旁,趁着二人谈话的时候,对着这虚云真君的弟子从头到脚好好观察了一遍,心里头已经有了思量,等到闻景被叶灵书堵得偃旗息鼓后,这才微微笑着,向叶灵书攀谈起来。 陆修泽只要想,那么就可以让任何同他交谈的人如沐春风,可以让任何人都喜欢上他。再加上叶灵书同闻景还是很有相似的地方的,于是,陆修泽驾轻就熟,稍稍两句就哄得叶灵书心花怒放,称兄道弟起来,倒显得陆修泽才是叶灵书的表亲似的。闻景也全不在意,兴高采烈地搭话,一时间三人说得气氛颇为热烈,就连吞骨江那汹涌轰鸣都掩盖不住。 在交谈中,陆修泽知道,叶灵书跟闻景混的是截然不同。 闻景过去十年中的八年都在炼体,近两年才开始正式观想法门。虽然自开始引气入体后,闻景修为飞涨,不过又因为身体强度实在跟不上自己的修为,因此不得不一直压制自己的修为进度,至今才堪堪达到炼气中期,若不是搭上了匪镜师伯的顺风车,这样的他是肯定不会被择日宗放下山的。 但叶灵书却不同。 作为被虚云真君看中的关门弟子,叶灵书自然是极其契合隐云宗的法门的,自开始修行后,修为便扶摇直上,一路顺风顺水,不过七年时间就已经踩在了金丹的门槛上,只待时机一到,就能成就金丹! 而那时的叶灵书,才不过十三岁! 如此奇才,在天才辈出的六大宗门内,都是难得一见的,因此虚云真君老怀大慰,挥手就放叶灵书一个长假,让他可以下山同父母团聚。 然而谁都没想到的是,这位天纵奇才的叶灵书,在自理能力上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废柴,因此叶灵书刚离开隐云宗后就走偏了路,竟一直从远在海外的聚云岛隐云宗,一直迷路到了琨洲中部偏北的择日宗门前——花了三年都没找到正确的路,这也是十分难得了。 叶灵书说这番话的时候,脸上倒是没有为自己三年的迷路感到半点羞愧,反而对自己七年就踩在金丹的门槛上感到颇为自得,话语里全是炫耀,表露出了十足的少年心性。 闻景听着却忍不住了,嘀咕道:“这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大师兄可是五年就已经成就金丹了呢!你有什么好得意的!” 事实上,陆修泽虽然六岁拜入宗门,但直到十八岁才开始引气入体,到二十三岁便成就金丹,这是怎样地惊世骇俗? 更何况择日宗的法门,同其他宗门都不太一样。择日宗第一个要求的是门下弟子身体强度,在确定弟子身体强度合格后,才会允许弟子开始体内灵气的积累,所以严格说来,择日宗应是身与术□□。但就算这样,陆修泽从入门到金丹,拢共只花了短短五年,想来若是陆修泽拜入隐云宗,只修术法的话,那么可能成就金丹的时间连五年都不用! 然而外人不知内情,只道陆修泽六岁拜入宗门,二十三岁成就金丹,虽然也算得上天才,但十七年的修炼磨合,就算称得上天才,却也不过如此。 闻景知道内情,心里很是为自己的大师兄叫屈,但这样的事陆修泽自己都不在意,闻景也不好意思到处嚷嚷说别的天才都是伪天才,只有他大师兄才是最厉害的,于是只能自己心里憋得慌。 但今天见着嘴上谦虚心里得意的叶灵书,闻景到底没有忍住,小声嘀咕了几句。 吞骨江畔到底声音太过噪杂,叶灵书修为不足,没有听到,陆修泽却是听到了。 陆修泽含笑看了闻景一眼,心中生出几分满意欣慰,觉得自己养这小崽子的十年功夫倒是没有白花,顿时忍不住又摸了摸闻景的头,就像是摸着一只家养的小豹子,还是毛光水滑会撒娇的那种。 闻景乖巧任摸。 叶灵书见了手痒,也是笑着伸手,但半路就被闻景给打下来。 闻景虎着脸道:“表哥!别乱伸手!” “哟!”叶灵书挑眉一笑,再不复他们初见时的大家闺秀模样,反倒是带着调戏良家妇女般的痞气,道,“怎么?你师兄摸得你表哥就摸不得么?” 闻景理直气壮:“那当然,他可是我大师兄!” 叶灵书一愣,琢磨着这好话像哪里不太对,好像显得他连站这里都很多余似的,但看看面无异色的陆修泽,又觉得应该是自己的错觉:他可是闻景这小子的表哥啊!怎么会多余呢? 系统:我就插嘴一句啊我觉得这可能不是错觉耶 叶灵书将这件事抛到脑后,道:“既然陆兄说,渡过这飞浪江后就是凡世了,那我们三人该如何过去才好?” 飞浪江河床广阔,对陆修泽来说自然不算什么,对叶灵书也是还好,可对堪堪炼气中期的闻景来说,就不是很友好了。 闻景看出叶灵书心中所想,坏笑道:“师兄自然会带我过河,你顾好你自己吧,若是半路掉下去了,那才叫丢人!” 叶灵书气得直瞪眼,简直想要撩起裙子给这小混蛋来一脚,但恰好陆修泽就站在二人中间,将两个跳脱的家伙隔开,于是叶灵书也只能愤愤地哼了一声,脚下轻点,如同一朵轻云飘向吞骨江,步步生莲,踏浪而行,纵使吞骨江河水如何湍急翻涌,叶灵书的身形都没有半点动摇和吃力。 叶灵书这一手,显然已是对灵力掌控达到相当的境界,脚下隐现的莲花,便是灵气外放凝型的结果。遍览整个修真界,也只有专修术法炼气的隐云宗弟子,才能在金丹未达时便做到这一步。 叶灵书显然也对这一点颇为自得,站在江心回头遥望,想要看看陆修泽要怎样带闻景过江。 ——若那位陆师兄是选择唤出飞剑来,那可真是太无趣了。 叶灵书这样想着,却在回头看清陆修泽的那瞬间凝住了眼神,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随着第一缕日光的出现,小镇中的鬼气也终于消散,虽然依然安静,但却不再像他们初见时那样,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陆修泽抱着呼呼大睡的闻景离开了小镇,同镇外急得上火的叶灵书汇合,但也不知道这一刻的叶灵书在想着些什么,陆修泽总觉得他的表情有些奇怪。 “陆兄”叶灵书的目光在陆修泽和闻景身上游移,表情怪异,目光飘浮,“那个你知不知道” 陆修泽微微笑着:“什么?” 叶灵书迟疑摇头:“没什么。” 叶灵书既然不说,那么纵使他神色再古怪,陆修泽也懒得理会,而陆修泽会主动理会的事,也向来很少。 在同叶灵书交待过那大鬼的下场后,陆修泽就要带着闻景离去,但却被叶灵书拉住了。 叶灵书道:“陆兄可懂超度之法?” 陆修泽微愣,道:“何出此言?” 叶灵书向闻景看了一眼,叹道:“陆兄可能不知道表弟他,向来心善,但这一次无奈之下开了杀戒,将这一镇子的食尸鬼统统杀了。虽然我们都知道这是应有之理,但表弟他却不会好受,所以我想,若是能为这些逝者超度,那么表弟他大概会心中好过一些。” 在镇外等待的那短短一段时间里,可谓是叶灵书自出生以来最难以度过的时间了。 叶灵书和闻景之间,并不像其他的高门大户那样,只有浮于表面的面子情,而是小时候一起上树掏鸟蛋c下地撵狗赶猫,这样自幼胡闹出来的情分,虽然拜入仙门后一别十年,但这样的情分却从未忘记过。 这一回,闻景执意深入险境,又用叶灵书父母将叶灵书劝了出去,但丢下亲友独自逃生却并非叶灵书的风格,是以如果不是陆修泽带着闻景出来的早,恐怕叶灵书在镇外再转几圈后,就会闯进小镇去找闻景了。 而此刻,闻景虽然已经安全脱险,可在那短短的时间里生出的自我厌弃,却一直留在叶灵书的心中,所以叶灵书才会想要为闻景做些什么。 叶灵书的话,让陆修泽又是一愣。 叶灵书看到的,陆修泽事实上也看到了,但叶灵书想到的,陆修泽却从未想过,甚至陆修泽花了好一段时间,才理解了叶灵书的逻辑。 ——因为闻景生性良善,所以就算这镇子的食尸鬼都死于闻景之手,可闻景依然会难过。 会难过? 为什么? 如果真的会难过,为何又会痛下杀手? 既然已经杀了,为什么又要难过? 纵使陆修泽已经花费了这么多年来观察人族,揣度人性,想要去理解人究竟出于什么样的心态才会做出种种迥异的选择,那些选择又会怎样影响他们,将他们造就成什么样的人,甚至陆修泽也一度觉得,自己已经对“人性”有所了解,但到了这个时候,听到叶灵书的话语,陆修泽觉得,自己似乎依然不是很了解“人性”。 人性都是这样的吗? 复杂,无法理解,难以揣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8.第 208 章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叶灵书心中不安, 下意识地在中定府中转了一圈,想要同闻景汇合,然而一整圈下来,却是连闻景的影子都没有见着。 ——是在那里吗?那个不安的气息传过来的地方? 叶灵书迅速锁定了气息传来的位置, 在另两个修士全然没有察觉到的时候, 就直奔白眉山而去。 白眉山上。 剑光如虹,卷起冷风如刀。 周遭的一切都在这样的狂风下乱舞, 几乎要形成风暴,然而被这剑光所指着的人, 却是游刃有余,脚步游走间, 轻而易举就闪躲掉了闻景的攻击。 “太脆弱了。”陆修泽将手背在身后,脚下每一次轻点, 他的身形都会轻飘飘地向后飞开,他盯着闻景的脸, 甚至没有回击, 淡淡道,“这么脆弱的剑,你真的有保护别人的决心吗?” 此刻的闻景依然是满脸的泪痕, 但他已经没有再哭了。他拿剑的手虽然还在颤抖,但已经不会再松开了,他的眼里仍然没有杀意, 但却不会在躲闪了。 闻景终于长大了——就在他拿剑指向陆修泽的那一刻。 陆修泽心里其实是舍不得的。 舍不得那个会全心全意信任他c喜欢他的小混蛋。 但陆修泽却知道, 那个可爱的小混蛋的消失是必然的。 道不同, 不相为谋。 世上道有万千,但闻景所走的道,却赫然是“人道”。 就像闻景十年前对贯日真君说的那样,他首先是人,然后是豫国子民,最后才是他自己。 闻景出身人族,他清楚地知道这件事,所以他爱护回护着自己的族群,并以自己人族的身份而自豪。对于人族来说,这样的闻景无疑是正义的。而更难能可贵的是,在闻景坚守自己人族立场的同时,也没有失去对其他族群的爱和保护,会在不涉及人族时尽力帮助和保全其他的族群,这样的闻景无疑又是道德的。 然而陆修泽虽然不会主动去伤害别人,但在必要时刻,屠戮起人族来也决不会手软。 而闻景却不可能不去保护他们。 闻景看似想得很少,但他实则想得太多,因为他在意的东西太多,想要保护的东西也太多;陆修泽看似想得很多,但事实上他并没有在意的东西,所以他从不保护,从不珍惜,也从来不会去想自己会对别人造成什么伤害。 曾经闻景,或许是例外的。 但从今天以后 今天以后—— “这是我教你的最后一课。”陆修泽心中微叹,脸上却是笑着,蓦然欺到闻景身边,夺过了他的剑。 “永远不要对敌人放下自己的。” 陆修泽手上挽了个剑花,长剑便在空中划出一个漂亮的弧度,刺进了闻景的胸口,从心肺间穿了过去。 “永远不要对自己的敌人心软。” 体力随着剧痛和血液,从胸口流逝出去。 闻景踉跄两步,终于忍不住跪在地上,手中死死地抓住陆修泽刺进胸口的剑,剧烈地喘息着,但这又将胸口的剑伤拉扯得更大,也更痛。 闻景一身所学,都来自陆修泽。 这样的他,又怎么可能杀得了陆修泽? 他又怎么会杀了陆修泽? 但是 闻景终于忍不住咳嗽起来,尽管他用力捂住了嘴,可是血沫依然从他的指缝中溢出。 陆修泽居高临下地看着闻景,目光在刺眼血渍凝滞了好一会儿,这才转身离开,向着淮建王走去。 淮建王像是自知生还无望,直接吓晕了过去,但闻景却依然没有放弃,用最后一丝力气抓住了陆修泽的衣服,一边咳嗽一边道:“别别杀他” 陆修泽望着横在地上的淮建王,几乎要忍不住问出声来。 ——为什么要为了别人这么努力? 他们有被救的价值吗? 他们活着或死了,对偌大的世界有什么影响吗? 既然如此,他们死了又有什么关系? 为什么这么执着地想要救他们? 闻景几乎要抓不紧手中的衣角,哑声道:“大师兄” 陆修泽沉默。 “求你” 陆修泽轻叹一声,转过身来。 “阿景。” 陆修泽弯腰,疼惜地摸着闻景的脸。 “我总是拿你没有办法。” 但这是最后一次了。 就算心软也没有关系,因为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闻景惨笑道:“如果真的没有办法,大师兄为什么不肯留下来?” “你要走了。”去往没有他闻景的地方,也没有再见他的打算了。 为什么总是这样? 说着这么温柔的话,做这样残酷的事? 天已经微微亮了。 陆修泽强大的神识覆盖了整个白眉山,自然也发现越来越近的叶灵书。 但陆修泽并没有理会靠近的叶灵书,而是沉吟了一下,缓缓道:“有句话我一直没有告诉你。” 陆修泽拿开了闻景捂住嘴的手,又擦去了他嘴上的血渍。 “阿景我是喜欢你的。” 闻景咬着牙,眼中却忍不住再次蒙上了水雾。 陆修泽一生只喜欢过三个人。一个是他的母亲,一个是贯日真君,还有一个,就是闻景。 是的,直到这个时候,陆修泽才恍然明白了自己的心情,明白那些在心头盘恒的c徘徊不去的情绪意味着什么。虽然在意识到这一点的下一刻,他就要丢弃它们了。 陆修泽的确是喜欢闻景的。 但这样的喜欢不足以让他停下脚步,不足以让他改变立场。 他要做的事,必然不会让他容于择日宗,容于正道,所以他必将是魔。 他选择了魔。 所以,跟闻景告别的时间到了。 陆修泽仔细地看着闻景的眉眼,看着他一手养大的小混蛋。 他喜欢这个小混蛋神采飞扬的样子,喜欢他笑得跟个小太阳一样。 但最后,他却亲手将悲哀和痛楚交到了这个小家伙的手上。 “每次在你跟我说那些话的时候,我都会忍不住会想,你大概是会明白我,会理解我的。” 闻景的观念,虽然跟陆修泽有些许出入,但是很多地方都是契合的。这总是让陆修泽忍不住高兴。 “但是很快我又明白,你其实并不理解我。” 立场二字,在他们之间划下了巨大的鸿沟。闻景的观念与陆修泽再像,也终究无法统一,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就像天空的鹰不明白鱼为什么能生活在水里,就像陆修泽不理解闻景对生命的珍重,而闻景也不理解陆修泽对生命的漠视——他们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自然无法相互理解。 “但,就算你不理解,我还是喜欢你的,阿景。” “因为你值得,而世上也不会再有更好的人,比你更值得我的喜欢。” 闻景用力闭上眼睛,但泪水依然从他眼角滚落下来。 陆修泽温柔地笑着,亲昵地在闻景的眉心亲了亲。 “这是最后的告别。” 这就是最后的告别。 “从今以后,我们就是敌人了。所以,记住了阿景,下次见面的时候——” 陆修泽捉起闻景的手,贴在自己的胸口。 “我的心就在这里。” 如果要杀他,一定要杀的干净利落。 不然的话,他是不会死去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9.09.19.21.08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当闻景陆修泽二人还在择日宗的半山腰时, 吞骨江水流那暴躁咆哮的声音就已在耳畔,当二人来到河畔时,吞骨江的激流声便达到了顶端,就像是有骇人的凶兽在河底时时刻刻嘶吼着,骇人非常。 闻景站在河畔,神色有些感慨, 道:“当年我从河那边被带过来的时候, 我还以为得等到爹娘头发斑白的时候,才能回家看看他们。” 无论是择日宗,还是其他的宗门, 对于门下弟子的要求都十分严格, 虽然从不禁止他们联系自己在凡间的亲人, 但想要同自己亲人见面的话,也只有在他们学有所成, 在外行走时不会丢了自己师门的脸的时候,才会被放下山。 但这个时候, 他们的亲人却往往已经死了。 所以很多时候, 送自己子女求仙的父母,往往是抱着再也见不到他们的心思去的。纵使心中再有不舍, 但只要子女能够被仙长看中, 成为仙门中人,那长生不老或许就是指日可期的吧?如过子女能够更争气一些, 成为得道高人, 那么庇护一个家族百年千年, 也不是难事吧? “有时候想想,觉得我也是很不孝。”闻景轻声说着,“爹娘从一开始就只求我一生平安。” 世上绝大部分主动送子女求仙的父母,都是心有所求。但闻家在豫国是何等显赫?闻景作为闻家幼子,自出生就受尽宠爱,他的父母简直恨不得将世界上所有的好东西都捧到他面前,只求他安康喜乐,无忧无虑地过了这一生,又怎么忍心将他送入仙门,此生再难相见? “但我偏偏要来。” 闻景的声音,在河流的咆哮声下显得细不可闻,可以陆修泽的耳力,自然不会漏过。 陆修泽偏头看他,想起了闻景十年前的话。 “若不能达成心中所愿,就算与天同寿,又有何欢?”陆修泽道。 闻景诧异看了陆修泽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小声道:“师兄还记得啊。” 陆修泽微微一笑。 闻景又望向了那湍急的吞骨江,思绪飘远:“说起来,我娘倒是跟我说过,我刚出生的时候,可是奇怪得紧,所有见着我的人,都觉得我应该是有仙缘的。但我爹娘却不愿叫我离家,所以从来都没有在我面前提起仙人的事,更不许别人提在六岁之前,我是不知道世上除了武师之外,还有‘仙师’的。” 陆修泽道:“哦?” 闻景道:“其实更小的时候的事,我都不太记得了,爹娘也不肯跟我说,我只记得,在我六岁的那天,我带着小厮出门,然后” 然后他遇见了仙人。 手段通天的仙人——至少那个时候,闻景以为那是仙人。 毕竟展现在年幼的闻景面前的,是多么神秘莫测c多么引人向往的力量啊! 当那个“仙人”用剑指向天时,天昏地暗,暗雷阵阵,当他的剑落下时,狂风暴雨也随之降落在大地上,昏暗的雷云和狂烈的大雨,弥漫了整个豫国,也救下了整个豫国。 那正是豫国干旱的第二年。那一年,饿殍遍野,整个国家的子民都在哀泣,恳求着苍天的怜悯,祈盼着雨的到来。 最后雨来了,但不是天带来的,而是仙人带来的。 ——以一人之力,呼风唤雨,泽被苍生这样的力量,怎么能不叫闻景向往? 当豫国的人们都在暴雨中拜倒下去,涕泗横流,虔诚而感激地仰望着半空中的仙人的时候,仙人却看到了闻景。 于是仙人来到了凡间。 仙人道:“你资质卓绝,又被我所见,那么合该与道有缘,不应作为凡人度过一生小孩儿,你可愿拜我为师,同我回隐云宗?” 闻景奇道:“隐云宗?” 仙人颌首:“没错,吾乃隐云宗二代长老,虚云子,虚云道人。” “虚云道人?”听到这里,陆修泽这才终于感到了几分诧异。 闻景挠了挠自己的脸,嘿嘿笑着:“是啊,是虚云真君呢,我也是上山之后才知道,原来虚云真君竟然比我想的还要厉害。” 虚云真君,是当今道门中仅有的几个能被尊以“真君”之名的人,就像是贯日道君。 但贯日真君虽然也被尊以“真君”,可相较于虚云真君来说,贯日真君就只能算是后起之秀了,因为虚云真君至今已活了将近千年,修为高深莫测,辈分更是高得吓人,就连现在隐云宗的宗主,见着虚云真君后,也要恭恭敬敬叫一声师叔祖。 想来如果闻景当真拜入虚云道人门下,那闻景的辈分,可就比隐云宗的宗主还要高了。到时候,就只有闻景管教别人的份,可没别人管教闻景的事了。 “但你拒绝了。”陆修泽道。 闻景点头,脸上越发不好意思,似乎对自己拒绝的虚云真君感到很对不住。 陆修泽不解道:“为什么要拒绝?” “因为——”话说了一半,闻景又吞了回去,笑嘻嘻地看着陆修泽,俏皮地眨眼道,“大师兄猜猜啊!” 陆修泽神色冷淡:“哦。” 系统:呵呵,终于有人能感受到我的痛了,我真的好·高·兴! 闻景脸色一垮:“大师兄,你不要这么不给面子啊!就不能装作你很感兴趣的样子吗?!” 陆修泽道:“何必如此,反正你总是会说的。” 说得好有道理! 闻景一噎:“虽虽然是这样,但师兄就不能装个样子吗?就当哄哄师弟也好啊!” 陆修泽瞥了闻景一眼,道:“小师弟,你已经是十六岁了。” 闻景一脸臭美:“但我知道在大师兄心里,我永远都是最可爱的小师弟,对吧!师兄你看我,难道不好看吗?” 闻景把自己的脸凑到陆修泽面前,陆修泽不备,被闻景欺近,不得不看着闻景的脸。也是直到这个时候,陆修泽才发现,他已是有好些年都没有用心看过自己的这位小师弟了。 就像闻景说的,他生得的确好看。 六岁时的闻景,就已经生得是唇红齿白玉雪可爱,虽然身材圆滚滚的,但圆圆的脸上是圆圆的眼睛,笑的时候会露出圆圆的酒窝,再加上当时闻景的年纪,这样的圆只会叫闻景显得更为可爱。 而十六岁的闻景,就像是茁壮成长的小树,虽然皮肤已经因长年习武而变成小麦色,但目光却依然湛然有神,意气风发,精神奕奕,就像是个小豹子,高大c灵活c矫健,身高直逼陆修泽,而又因他常年带笑,脸颊一边的酒窝常在,倒是冲散了闻景天生如刀眉峰带来的戾气,竟越发显得可爱可亲起来。 好看吗? 当然是好看的,若连闻景的脸都称不上好看,那世上恐怕就没几个好看的人了。 可爱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0.09.19.23.40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对于凡人来说, 十年是一个漫长得足以度过人生一个阶段的时间,但对于修士来说, 十年不过是弹指间罢了。 陆修泽也是这样想的。 陆修泽在择日宗内一共度过了三个十年。第一个十年, 他学会了说话写字,学会如何将自己成一个正常的人;第二个十年,他一飞冲天,从外门弟子步步向前,所有横亘在修士面前c让他们陷入一个又一个瓶颈的门槛,在他面前都形同虚设。 ——他在十八岁那年引气入体;十九岁筑基, 并在神庭观想出第一个日轮的雏形;二十岁拜入贯日真君门下;二十一岁完整观想出第一个日轮, 踩在金丹的门槛上;二十三岁成就金丹, 震动宗门;二十四岁于门派弟子比试上击败所有同代弟子, 成为门派当之无愧的大师兄。 于常人来说, 短短二十余年就有这般经历,想来其间种种波澜壮阔,精彩纷呈,但是对陆修泽来说,修行路上的一切对他而言都轻而易举,真正难的地方,反而是如何在众前掩饰自己异于常人的地方。 但无论是修行,还是掩饰,对陆修泽来说都没有什么趣味, 而修士的时间偏偏又极其漫长, 于是陆修泽就这样漫不经心地修行, 漫不经心地活着。 可当闻景来到择日宗,成为他最小的师弟后,一切都不同了——这并非是说闻景此人对陆修泽有多重要,而是说闻景这家伙,真的是太烦人了! 既烦人,却也可爱。 在见着闻景之前,陆修泽就知道,正常的小孩儿都会有一段时间喜爱招猫逗狗,以至于猫厌狗嫌,老牛看到他们都要扭头走。 可陆修泽万万没有想到,那看起来特别乖巧可爱懂事的闻景,竟然也是这么个活蹦乱跳的性子。在闻景来到择日宗的前几个月,也不知道是炼体太苦太累还是没摸清情况,闻景倒是按兵不动,乖巧了几个月,但没过半年功夫,这小鬼便原形毕露,足迹遍布整个择日宗,令人啼笑皆非的荒唐事一桩接一桩,就算被关进思过崖吹冷风,出来后却又是一个惹是生非的小混蛋。 但偏偏闻景生得可爱,嘴巴又甜,把择日宗上上下下哄得开心不已,因此在择日宗内,闻景这小混蛋的人气倒是出乎意料地高。不过再招人喜欢,也碍不住门规严格,因此十四岁后,闻景就成了思过崖的常客,一年里倒是有十个月是住思过崖里的。 贯日真君虽然嘴上嫌弃闻景这小混蛋招人烦,也从未因他而向宗主求情,但心里到底对闻景放心不下,于是思来想去后,照顾思过崖上的闻景的这个重担,就落在了陆修泽的身上。 系统:???等等宿主我觉得这个走向不太对,你是不是要拒绝?你一定会拒绝的对吧? 但陆修泽欣然领命,因他觉得闻景虽然是个小混蛋,但却是个颇有趣的小混蛋。 他的人生,不正是在追逐着有趣么?既然现在这个有趣的家伙送上了门,他岂有向外推开的道理? 系统感到了不好的预感,但转念想想,又觉得这种“跟天道之子交好,最后再在他面前撕下自己的伪善狠狠打击他”的神经病做法,跟“亲手培养起自己的对手再杀了他”一起,并列反派的十种神经病做法的榜首。 系统深受感动,只觉得陆修泽就要在反派的道路上迈出人生的一大步,于是忍不住情深意切地说道:“去吧宿主,不管你变成什么风格,我都会支持你的!” 陆修泽冷淡道:“哦。” 系统:“好无情!我喜欢!” 这一天,陆修泽提着食盒,来到了思过崖。 因闻景是个十六岁的少年,本就是长身体的时候,再加上他才刚刚渡过了炼体的阶段没有多久,所以他每一顿的饭量都大得惊人,因此,陆修泽这次拿上思过崖的食盒容量也是颇为可观。 当陆修泽走过山门时,老旧的风铃摇出了轻微的声响,而在思过崖上的闻景也远远地瞧见了陆修泽,顿时兴奋地蹦起,挥手大喊道:“大师兄!” 闻景的声音中气十足,阳光照在他的身上,衬着这个唇红齿白的少年生机勃勃,光芒万丈,简直就像是一个小太阳。 陆修泽瞧着逆光的闻景,眯了眯眼睛,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闻景撑着崖边一跳,从几近百米高的崖边落下,姿势帅气,然而在落地的瞬间却不知哪儿没站对,脚下一扭,咕噜咕噜滚到了陆修泽脚下,抱着自己的腿哀哀叫唤。 陆修泽:“师弟今日的会面真是别出心裁。” 闻景从下往上看着陆修泽,泪眼汪汪:“大师兄”闻景抽噎了一下,“今天吃什么?” 陆修泽稳稳地站着,身姿如临风玉树,淡淡道:“起来说话。” 闻景不敢再在陆修泽面前耍赖,赶紧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对着陆修泽一躬到底,正正经经地说道:“师弟方才失态了,还望师兄见谅。” 陆修泽微微点头,示意闻景过关了,于是闻景瞬间又变回了那个胆大包天的小混蛋,凑到陆修泽面前,笑嘻嘻地说道:“师兄今天怎的想到来看我?是不是师父说我可以出思过崖了?” 陆修泽笑道:“师弟这话说得无情,莫非师兄无事时就没来看过你?” “是师弟说错了,师兄可千万别生师弟的气。”闻景果断低头认错,声音颇为可怜。 陆修泽知道这家伙向来爱装无辜装可怜,不过他原本就没有生气,所以这件事自然被轻轻放过。 见陆修泽没有生气,闻景又笑了起来,脸颊边的小酒窝若隐若现,给这个俊秀的少年更添几分可爱。接过陆修泽递来的食盒,闻景打开一看,只见里头五荤两素,色香味俱全,分外丰盛。闻景一瞧便是一愣,讶然道:“这师兄,今天是什么日子?这饭菜怎的这么丰盛?” 闻景冥思苦想,还以为自己错过了什么热闹:“是莫师兄终于娶亲啦?还是刘师兄把九阴九阳合和散做出来了?还是——” 陆修泽笑容有点僵:“九阴九阳合和散?” 闻景:“”糟了!说顺口了!! 陆修泽看着闻景,闻景把手缩在身后,塌肩垂头,低眉顺眼,做出一脸的沉痛忏悔模样,说不出的乖巧——然而这小混蛋每次进思过崖前都是这副表情。 此时此刻,陆修泽心中与其说生气,不如说好笑,还有几分诡异。任陆修泽再如何想象,他都没有想到,自己的师弟小小年纪,竟然就伙同丹房的刘师弟一起,偷偷摸摸地做这个东西。陆修泽看着闻景,打量了一会儿,竟忍不住逗弄的心思,故作忧心忡忡的模样,说道:“师弟平日里修炼颇为勤奋,怎会年纪轻轻就需要这个?” 闻景目瞪口呆,完全没想到自己风姿卓绝的大师兄跟他开了黄腔,竟还真以为自己师兄是觉得他“不行”了,顿时羞得满脸通红,摇头摆手,结结巴巴道:“没没有没有,不是这样的!师兄你误会了!” 陆修泽声音半信半疑:“是吗?” 闻景使劲点头,未免陆修泽不信,还一股脑将自己的目的倒了出来:“这是我想要卖给凡人的东西,不是不是我那个”闻景的声音又细了。 陆修泽发现,这小混蛋平日里蹦哒得欢快,一副死皮赖脸的小痞子模样,但真遇上什么事了,倒是脸红得比谁都快。 陆修泽看着闻景通红的脸,心中微动,没再故意使坏,平缓了声音,道:“你平日里银钱也不少,怎的想起跟凡人做生意了?” 闻景偷偷抬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看陆修泽,支支吾吾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小声地嘟囔道:“是不少,但是还是不够买金叶芝兰。” 金叶芝兰,是上好的疗伤药,虽然称不上圣药,但也是十分难得了,因此价格居高不下。闻景虽然出身富贵,但身上的银钱也没有多到哪里去,所以他还真买不起这金叶芝兰。 陆修泽疑惑道:“金叶芝兰?你可是受伤了?” 闻景赶忙摇头,越发不好意思了,小声道:“过段时间,天剑宫就要开山门了,我听师父说,天剑宫有个臭传统,说是每次开山门的时候都要跟其他五大派的弟子比试,到时候刀剑无眼,万一伤着了,有金叶芝兰在身总比没有的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1.09.20.22.23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贯日真君的态度就变了。他开始对陆修泽动辄责罚, 横挑鼻子竖挑眼,总是以一些外人看来无法理解的理由罚去思过崖, 在修行上慢慢从严厉变得苛刻, 更是再没给过陆修泽一个好脸色。 老实说来, 这件事其实十分奇怪, 就连宗门长老都旁敲侧击过,只不过谁都没能得到。 但不管贯日真君是因何转变, 都不妨碍择日宗上下对陆修泽的好感和钦佩——连这么无理取闹的贯日真君都能忍受, 这么苛责挑剔的要求都能做到, 那陆修泽还有什么做不到的呢?! 有了这些年的种种铺垫, 面对贯日真君对陆修泽的又一次责罚, 按理来说, 择日宗上下——特别是贯日真君门下——弟子,应该早就习惯了, 但这一次却又格外不同,因为陆修泽这次被罚去思过的地方, 是禁谷, 而禁闭的时间, 是百年。 人生能有几个百年? 纵使他们是修士, 寿命不是凡人能够相比的,但百年之长, 却也是谁都不敢小觑的时间。 更何况禁谷是什么地方?那可是他们择日宗出了名的禁地之一, 毒沼遍布, 虽然其中灵气充沛,算是一个修炼圣地,但修炼的前提也得好好地活着啊! 禁谷中与它绝佳的修炼环境齐名的,可是还有盘踞其中的妖兽! 也难怪闻景一听陆修泽要被罚去禁谷闭关百年,便再也坐不住,吓得连自己被罚思过的禁令都忘了,直冲出了思过崖。 在出思过崖的路上,也不知道是秦汀芷打点了什么,还是什么其他原因,偌大一个思过崖里,竟一个巡逻弟子也没有,叫闻景竟半点阻碍也没有遇上。于是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闻景就站在了思过崖的山门前。 跨过山门后,闻景感到自己身上一轻,原本压在他身上的禁锢随着他远离思过崖而松散开来,于是他提气纵身,闯入山林,脚下每一次在树冠上的轻点,都会让他滑出长长的一段路,身姿矫健,青色长袍鼓荡,就像是滑翔的巨鹰,速度竟一点不比身旁御剑的秦汀芷来得慢,倒让秦汀芷看得心中诧异。 秦汀芷自然能够认出,闻景此刻用的提气之法,应当是陆修泽所教。事实上,这个法子陆修泽也告诉过秦汀芷和魏谌,然而约莫是天赋不够的缘故,秦汀芷和魏谌二人无论如何努力,也无法学会,加之这个法门不过是凡人武夫间普通的提气之法而已,所以两人就算没有学会,也没有放在心上。 可是闻景怎的学会了?这法门不是十分考验天赋么?小师弟他连炼体都耗费了将近十年么,怎么突然就 秦汀芷来不及多想,观真殿便出现在了两前。 到了观真殿前,秦汀芷不敢失礼,按下飞剑,神色肃然地整理仪容,不敢有半点失礼,可等到她整理好抬头再看时,身旁的闻景却已经不见了人影,原本紧闭的观真殿大门敞开,显然是已经先进去了。 小师弟这是直冲进去了么? 秦汀芷心中一紧,赶紧跟上,走不到一半路程,就听到贯日真君怒气勃发的声音在整个观真殿回响:“你也听到了?你听听你大师兄说的是什么狗屁!” 元婴真人怒气岂可小觑,纵使贯日真君并非刻意,但在他的这一声怒斥下,整个观真殿都在轻颤,秦汀芷甚至能感到脚下地基的动摇。 秦汀芷几乎要吓出一身冷汗。 面对着骇人怒气,闻景倒是颇为大胆,迎上前道:“师父你冷静点!”闻景叹了口气,“唉,这,师父你别生气啊,师兄他真不是这个意思!” 贯日真君怒吼道:“他不是这个意思是什么意思?你别给他求情!他就是想要气死我!” 闻景急了:“师父你大师兄,你快说话啊!不过是西圾国,距离也是不远,去去也是无妨!” 此时,秦汀芷终于赶到了。一进门,她便看到跪在大殿中央,神色分外冷淡的陆修泽,还有陆修泽身旁急得团团转的闻景。 听到闻景的话,陆修泽倒真是开口了,但说出的话却叫闻景秦汀芷二人恨不得他干脆别开口。 “恕难从命。” 同平日里迥然不同的四个字,硬邦邦地从陆修泽口中,那冷厉的气息,让一旁瞧着的闻景秦汀芷二人心中又急又气,但更多的还是诧异和疑惑。 贯日真君却是怒极反笑,指着陆修泽,连道了三声“好”。 “你们瞧瞧,”贯日真君厉声道,“你们看,这就是这孽徒对他师父的态度!人都说师长之命,莫敢不从,可是他呢?我不过叫他去西圾国代我向玄清真人祝寿,他便摆出这样的态度——这么大的架子,你可有将我这个当师父的放在眼中?!” 陆修泽神色分外冷淡,即便直面元婴真人的威势和怒气,也没有半点怯缩,道:“若有他事,徒弟自是不敢推辞,但为玄清真人祝寿一事,弟子却是力有不逮,只怕到时候不但到不了西圾国,更是会为师父丢脸,这才大胆推辞。” “你倒是还有理了!”贯日真君本就不善言辞,被陆修泽这么一堵,顿时气得脸色发黑,怒极之下抬掌就要向陆修泽打去。 贯日真君的这一掌又急又快,全然没有留手的意思,若是真让这一掌打实了,陆修泽只怕不死也要半残。 闻景大惊失色,但却拦无可拦,当他反应过来贯日真君已经动手的时候,贯日真君的掌风就已经扫到了陆修泽的胸前。 “师弟,手下留情!” 电光石火间,一道微风拂过,但这道微风并没有去直面贯日真君的掌力,而是卷起了陆修泽,轻轻提到了一旁,灵巧地避了开去。 只听一声轰响,观真殿下蓦然被贯日真君掌风扫出一个大坑,碎石激射,灰尘纷飞。 闻景心脏砰砰直跳,几乎要被吓个半死,直到感受到那大坑里没他大师兄后,才终于松了口气,回过神来,心中忍不住对贯日真君升起了几分嘀咕和抱怨:教训徒弟嘛,吓吓就好了,怎么还真的打啊!而且贺寿只不过是小事,大师兄不愿去就算了,这样生气又是何必?还有师兄也是,走一趟西圾国又有何妨?何必同师父硬顶? 见这一击落空,贯日真君脸色不好,恶声恶气地向来人说道:“我管教我的徒弟,要你多管什么闲事?!” 在那烟尘后头,来人带笑的声音响起,但却没有理会贯日真君的责问,而是同陆修泽道:“陆师侄啊,你便是太过死板了——小杖受大杖走的道理,你都不懂么?唉,也是,谁叫你师父是出了名的老顽固呢,有个老顽固,教出个小顽固也不出奇。” 贯日真君黑下脸,道:“澹台璋,你这是指桑骂槐些什么!要真是身上不舒服,不若我俩比划一下。” “可别,千万别。”来人倒是认怂得十分痛快,声音里笑意不减,“师弟大能,师兄我可是打不过你的。” 这时,弥漫的灰尘已散去大半,闻景和秦汀芷二人也终于看清了这将陆修泽救走的道人。 只见站在大殿另一端的道人,生得是眉清目秀,精致非常,脸上笑容常在,狡黠得像只狐狸似的,面容更是年轻得不像是他们的师叔,让人完全想不到他会跟满脸胡子的贯日真君是同辈。他手执拂尘,气质出众,一身黑色道袍不染尘埃,头上带着长冠,虽然不伦不类,但却煞是好看。 这是何人? 闻景眼带疑惑,他身旁的秦汀芷却是一眼认出了来人,高兴极了,脱口而出道:“匪镜师伯!” 闻景这才恍然大悟:这便是师伯匪镜真人么? 这匪镜真人,乃是贯日真君的师兄。二人同出一脉,都是已经登遐的飞霞仙姑的弟子,不过不同于修为高深脾气暴烈,还老是待在择日宗内足不出户的贯日真君,这道号奇怪的匪镜真人,长得好脾气也好,很得当年师门长辈们的喜爱,虽然修为不及贯日真君,但却喜欢常年在外游历,鲜有回到宗门的时候,而在飞霞仙姑仙去后,匪镜真人便回得更少了,上次匪镜真人离开的时候,还是十五年前,也难怪闻景只闻其名不识其人。 对着十五年未见的匪镜真人,贯日道君念及同门情谊,缓和了两分语气,道:“你且把他放下,有什么话,等我教训完这个孽徒再说。” 闻景点头,道:“没错,但是” ——但他却有不得不拜入择日宗的理由,虽然现在的他还不知道这个理由是什么,可总有一天,他会明白一切的。 闻景不再想这件事,道:“师兄可愿为师弟解惑?” “分内之事。”陆修泽笑道,“师弟应当也听说过了,择日宗的弟子,需要在体内观想日轮,然后择一日轮修炼,但在这之前,师弟可想过,要怎样的体质,才能承受体内日轮的灼烧?” 闻景虽小,但却聪明非凡,一听陆修泽的话,顿时睁大了眼,心中升起了不太好的预感:“师兄的意思是” 陆修泽道:“我的意思是,在正式引气入体观想日轮前,师弟你要做的,恐怕是炼体了。” “炼炼体?”闻景吞了吞口水,看了看自己又白又软的手,强忍住掐一把试试硬度的冲动,“那那我要修炼到什么程度,才能开始引气入体呢?” “像这样就可以。”陆修泽脸色微笑不动,右手却蓦然一拳击向身侧空处,只听一声爆响,强烈的气流向着陆修泽身侧卷去,竟直接将陆修泽右方二十余米外的架掀飞,远远吹开,叮铃哐啷落了一地,而与此同时,陆修泽右半边的袖子也被无形的气劲化作碎片飘下,露出了里头肌肉紧实漂亮的手臂。 闻景目瞪口呆。 这这可不是仙法,而完全是的力量啊!竟然只靠的力量,就做到这一步吗?话说回来,没想到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大师兄竟然有这么漂亮的肌肉不不不不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竟然要做到这个地步,才能正式开始引气入体吗?! 陆修泽没有看吹飞一地的各式,而是对着自己震碎的右袖微微皱眉,叹道:“师兄倒是不太擅长控制力道,让师弟见笑了。” 师兄不要轻易对别人说这么让人绝望的话啊这还叫不擅长的话,那让别人怎么活啊! 闻景眼前一黑,觉得自己当真是前途无光。 闻景干笑道:“那那师兄看我大概是需要修炼多久呢?” 陆修泽道:“八年。” 闻景:“” 陆修泽道:“师弟切莫灰心,寻常弟子,也是需要炼体四年左右,才能正式开始引气入体的。” 闻景:“师兄,你真的是在安慰我吗” 陆修泽笑着点头:“当然。其实以师弟的体质,没有十年的功夫怕是无法达成的,但是我见师弟这般聪慧,这才将修炼的时间稍作减免。” 闻景:“” 闻景越来越怀疑自己的大师兄是纯粹来打击他的了,但是看大师兄笑得那么好看算了,你好看你说的都对。 闻景握了握自己的拳头,给自己打气:“大师兄放心,我会争取赶上普通弟子的进度,不给我们这一脉拖后腿的!” 陆修泽看着闻景,笑道:“师弟不必这般着急,想来师父也并没有要师弟这么勉强自己的意思其实,若师弟想的话,我们择日宗也有一脉专门负责炼丹画符布阵之事,虽然比不上御灵谷,但也算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2.09.23.17.35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这样一来, 他大概也能从那些古怪的情绪中摆脱了吧? ——可是这一刻还是来了, 在谁都没有预料的时候。 闻景看到了多少? 闻景听到了多少? 陆修泽有一瞬间竟被闻景脸上的表情刺痛了眼,微微躲闪了目光。 陆修泽沉默了下去,闻景却没有。 他怀着最后一分希望,用颤抖又带着期冀的声音道:“大师兄?” 陆修泽微顿,将目光回转过来,对上了闻景的眼睛, 心中有些微的发闷, 但更多的却是困惑。 ——他在期待着什么呢? ——他想要听到什么解释?想要听到什么辩白? 但事实摆在眼前, 大殿内的血腥还未散去,闻景什么都听到了, 什么都看到了,可他为什么还在看他, 还在等着他的解释? 闻景还想要如何呢?就算自欺欺人,也想要将那个完美的大师兄的形象拼凑回去吗? 星光映在地面上冰冷的剑刃, 然后折进了陆修泽的眼中。 他笑了起来。 陆修泽笑得很好看。 他向来都是很好看的。 但这样的好看却比地上的血,和那些偷听到的冷酷的话语更为刺痛闻景的眼睛。 “为什么”闻景颤声道,“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 他心中的大师兄,又厉害又好看又温柔,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人。虽然有些时候在某些事上会显得有些冷漠,但但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个视人命如草芥, shā rén如麻, 轻易就能断送别人性命的人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的” 他那么憧憬那么喜欢的人, 怎么会是这样的? “为什么告诉我啊!”闻景喊道, “告诉我啊!大师兄!你跟我说话啊!” 什么都好,什么都可以。 无论是什么理由,什么辩解,他都可以接受的。 因为他他那么相信他的大师兄那么喜欢他。 “小师弟。”陆修泽笑着,明白这应当是他最后一次这样唤闻景了,“还记得我白天同你说的话吗?” 闻景愣了愣,想到了那个“故事”,眼中闪出了期冀的光。 但下一刻,陆修泽就将这样的光打碎了:“蜉蝣之于人类,如同尘埃,即便他们生生死死,死而复生,又有多少人知道,多少人关心呢?同理而论,这些人的生生死死,小师弟觉得我会在意吗?” 闻景心中痛得几乎无法呼吸,声音梗了梗,喊道:“可是他们是人啊!他们是你的同族啊师兄!你怎么能这样毫无理由就断送他们的性命?!” “同族?”陆修泽一直挂在脸上的微笑终于变成了大笑。 同族? 同族?! 多么可笑啊! 陆修泽几乎停不住自己的笑。终于,他望着闻景受伤又愤怒的表情,蓦然开口,声音缱绻:“阿景,你是喜欢我的吧。” 闻景怔住了,没想到陆修泽竟然会在这个时候毫无征兆地说起这件事,一时竟回不过神来。 而陆修泽也没有想听到闻景的回复,而是自顾自地说道:“每一次你都是这么对我说的‘我喜欢大师兄’‘我最喜欢大师兄了’,可是,阿景,我问你——” 陆修泽露出一个掩饰不住的恶意的笑来:“你喜欢我什么呢?” 陆修泽漫步走向了闻景,即便他身后就是恐怖和血腥,但他依然走得出尘而高洁,就好像他方才并非是用残酷的手段杀了两个修士,而是拂去了衣袖上的尘埃。 “你喜欢我什么呢?” 陆修泽在闻景面前半跪下去,用手捧起了闻景的脸,爱怜而轻柔地擦去了他脸上的泪痕,温柔如同往昔,更甚往昔。 “你了解我什么呢?你知道我的过往吗?你知道我的出身吗?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吗?你知道我笑的时候心里都在想什么吗?” 他明明什么都不了解,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能用那么理所当然的语气说着喜欢? “你什么都不知道。”陆修泽用温柔的语调下了残酷的定论,“所以你喜欢的从来都不是我,而是你心里幻想出来的那个人。” “但那个人,不是我。” ——是假的。 “那都是假的” ——所以 “你该醒来了,小师弟。” ——离开吧。 离开吧,就像以前的那些人一样。 在陆修泽的一生中,总是在分别中渡过。 他生而记事,所以当他明白幼时听到的每一句话都是什么样的涵义后,就越发不解,越发痛楚。 但当第二次分别到来,当那痛楚达到一个临界点后,他就再也不会感到痛了。 他用火将一切葬送,离群索居,与野兽为伍。 在被贯日真君捡回择日宗后,他看了许许多多的书,但却依然有许许多多无法明白的地方,就像是那些毫无预兆的不幸,和毫无预兆的分别。 很多人习惯将它们归为天意弄人?但陆修泽觉得,如果一定要将它们定义,他大概会用缘分来形容。 相聚和得到是缘分,分别和失去则是缘分已尽。 ——这样的话,就算失去了,也能告诉自己曾经得到过。 他曾经得到过。 ——一些他喜欢c却不会属于他的东西。 而现在,缘分已尽。 陆修泽轻笑一声,起身就要离开,但他的手却在转身的那一瞬间被蓦然抓住了。 他低头,只见闻景不知道什么时候泪流满面,用痛苦又愤怒的眼神看着他,咬牙道:“你太过分了” 陆修泽轻笑:“哦?” “你怎么能”怎么能说出这么残酷的话,怎么能这么漫不经心地扭曲别人的心意,否定别人的喜欢?闻景哽咽道,“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欢大师兄啊!” 什么假的什么叫他喜欢的都是那个虚假的幻象? 难道那十年里同他相处的人不是大师兄吗?难道每一次耐心为他解答疑惑的人不是大师兄吗?难道那个会因为他做错事而责罚他c会因他被责罚太过又心疼他c会关心他c会记得他的生辰c会因为他的一句话而特意从山下为他带小食的大师兄都是假的吗?! 怎么可能? 他那么喜欢的大师兄,怎么可能是假的?! 他的喜欢,怎么可能是假的? 为什么一句“假的”就要将一切统统否定,为什么一句“假的”就可以将一切都解释 “那就告诉我吧,大师兄。”闻景抓住了陆修泽的衣襟,执拗道,“你说我不了解你的过往,不了解你的想法,不知道你的出身那么就将它们统统告诉我吧!”不管是什么他都会信,不论有多长他都会听。 “我会一直听着的。”也会一直喜欢着大师兄啊! 陆修泽看着闻景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明明咬牙想要忍住不哭,却还是哭得一塌糊涂的脸,心中那古怪的情绪越发翻腾。 ——真是个好孩子。 陆修泽再一次这样想着。 陆修泽也知道,如果他在这里改口,编造出一个完美的解释和故事来,那么他就可以继续跟这个他喜欢的好孩子相处下去。 但莫名的情绪制止了陆修泽这样做,甚至让他迫不及待地在这个好孩子面前露出他恶意尖刻的本性,想要吓住面前的人,或者狠狠伤害他,让他知难而退,再也不要出现在自己面前。 也再也不要为他哭了。 陆修泽轻笑道:“看来你了解的还是不够深刻啊,阿景。” 陆修泽抬手掐了个剑诀,于是原本被抛弃在殿中的长剑蓦然飞了起来,以惊雷之势在大殿内划过一道圆弧,在闻景的面前将那偷偷准备溜走的周侍郎一剑枭首,这才不紧不慢地飞到了殿外的陆修泽身旁。 闻景瞳孔紧缩,呼吸在这一刻都要凝滞。 陆修泽含笑握住剑柄,将剑塞进了闻景的手里,俯身在闻景耳畔道:“阿景,来吧。” “现在殿里可只剩最后一个人了,你想要保护他的,是不是?” “那就拿起剑来,打败我。” “除非你能打败我,否则,我就杀了他。” 这时,被吓蒙的淮建王也在这一句话中回过神来,惨嚎起来:“救我!救我!快救我啊!我是豫国的淮建王,我是豫国国主的亲弟弟!你如果救了我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闻景颤抖起来,几乎握不住手中的剑,但陆修泽死死地抓住了他的手,让他牢牢地握住手中的剑。 “要记住,如果不抱着杀了我的决心,是保护不了他的。” 陆修泽向后退了两步,同闻景微微一笑,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3.09.23.22.24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所以很多时候, 送自己子女求仙的父母, 往往是抱着再也见不到他们的心思去的。纵使心中再有不舍, 但只要子女能够被仙长看中,成为仙门中人,那长生不老或许就是指日可期的吧?如过子女能够更争气一些,成为得道高人, 那么庇护一个家族百年千年,也不是难事吧? “有时候想想,觉得我也是很不孝。”闻景轻声说着, “爹娘从一开始就只求我一生平安。” 世上绝大部分主动送子女求仙的父母,都是心有所求。但闻家在豫国是何等显赫?闻景作为闻家幼子, 自出生就受尽宠爱,他的父母简直恨不得将世界上所有的好东西都捧到他面前,只求他安康喜乐,无忧无虑地过了这一生, 又怎么忍心将他送入仙门,此生再难相见? “但我偏偏要来。” 闻景的声音,在河流的咆哮声下显得细不可闻,可以陆修泽的耳力,自然不会漏过。 陆修泽偏头看他, 想起了闻景十年前的话。 “若不能达成心中所愿,就算与天同寿, 又有何欢?”陆修泽道。 闻景诧异看了陆修泽一眼, 有些不好意思, 小声道:“师兄还记得啊。” 陆修泽微微一笑。 闻景又望向了那湍急的吞骨江,思绪飘远:“说起来,我娘倒是跟我说过,我刚出生的时候,可是奇怪得紧,所有见着我的人,都觉得我应该是有仙缘的。但我爹娘却不愿叫我离家,所以从来都没有在我面前提起仙人的事,更不许别人提在六岁之前,我是不知道世上除了武师之外,还有‘仙师’的。” 陆修泽道:“哦?” 闻景道:“其实更小的时候的事,我都不太记得了,爹娘也不肯跟我说,我只记得,在我六岁的那天,我带着小厮出门,然后” 然后他遇见了仙人。 手段通天的仙人——至少那个时候,闻景以为那是仙人。 毕竟展现在年幼的闻景面前的,是多么神秘莫测c多么引人向往的力量啊! 当那个“仙人”用剑指向天时,天昏地暗,暗雷阵阵,当他的剑落下时,狂风暴雨也随之降落在大地上,昏暗的雷云和狂烈的大雨,弥漫了整个豫国,也救下了整个豫国。 那正是豫国干旱的第二年。那一年,饿殍遍野,整个国家的子民都在哀泣,恳求着苍天的怜悯,祈盼着雨的到来。 最后雨来了,但不是天带来的,而是仙人带来的。 ——以一人之力,呼风唤雨,泽被苍生这样的力量,怎么能不叫闻景向往? 当豫国的人们都在暴雨中拜倒下去,涕泗横流,虔诚而感激地仰望着半空中的仙人的时候,仙人却看到了闻景。 于是仙人来到了凡间。 仙人道:“你资质卓绝,又被我所见,那么合该与道有缘,不应作为凡人度过一生小孩儿,你可愿拜我为师,同我回隐云宗?” 闻景奇道:“隐云宗?” 仙人颌首:“没错,吾乃隐云宗二代长老,虚云子,虚云道人。” “虚云道人?”听到这里,陆修泽这才终于感到了几分诧异。 闻景挠了挠自己的脸,嘿嘿笑着:“是啊,是虚云真君呢,我也是上山之后才知道,原来虚云真君竟然比我想的还要厉害。” 虚云真君,是当今道门中仅有的几个能被尊以“真君”之名的人,就像是贯日道君。 但贯日真君虽然也被尊以“真君”,可相较于虚云真君来说,贯日真君就只能算是后起之秀了,因为虚云真君至今已活了将近千年,修为高深莫测,辈分更是高得吓人,就连现在隐云宗的宗主,见着虚云真君后,也要恭恭敬敬叫一声师叔祖。 想来如果闻景当真拜入虚云道人门下,那闻景的辈分,可就比隐云宗的宗主还要高了。到时候,就只有闻景管教别人的份,可没别人管教闻景的事了。 “但你拒绝了。”陆修泽道。 闻景点头,脸上越发不好意思,似乎对自己拒绝的虚云真君感到很对不住。 陆修泽不解道:“为什么要拒绝?” “因为——”话说了一半,闻景又吞了回去,笑嘻嘻地看着陆修泽,俏皮地眨眼道,“大师兄猜猜啊!” 陆修泽神色冷淡:“哦。” 系统:呵呵,终于有人能感受到我的痛了,我真的好·高·兴! 闻景脸色一垮:“大师兄,你不要这么不给面子啊!就不能装作你很感兴趣的样子吗?!” 陆修泽道:“何必如此,反正你总是会说的。” 说得好有道理! 闻景一噎:“虽虽然是这样,但师兄就不能装个样子吗?就当哄哄师弟也好啊!” 陆修泽瞥了闻景一眼,道:“小师弟,你已经是十六岁了。” 闻景一脸臭美:“但我知道在大师兄心里,我永远都是最可爱的小师弟,对吧!师兄你看我,难道不好看吗?” 闻景把自己的脸凑到陆修泽面前,陆修泽不备,被闻景欺近,不得不看着闻景的脸。也是直到这个时候,陆修泽才发现,他已是有好些年都没有用心看过自己的这位小师弟了。 就像闻景说的,他生得的确好看。 六岁时的闻景,就已经生得是唇红齿白玉雪可爱,虽然身材圆滚滚的,但圆圆的脸上是圆圆的眼睛,笑的时候会露出圆圆的酒窝,再加上当时闻景的年纪,这样的圆只会叫闻景显得更为可爱。 而十六岁的闻景,就像是茁壮成长的小树,虽然皮肤已经因长年习武而变成小麦色,但目光却依然湛然有神,意气风发,精神奕奕,就像是个小豹子,高大c灵活c矫健,身高直逼陆修泽,而又因他常年带笑,脸颊一边的酒窝常在,倒是冲散了闻景天生如刀眉峰带来的戾气,竟越发显得可爱可亲起来。 好看吗? 当然是好看的,若连闻景的脸都称不上好看,那世上恐怕就没几个好看的人了。 可爱吗? 当然是可爱的,若连闻景的性子都称不上可爱,那世上大概就没几个可爱的人了。 闻景说的其实都是实话。 但常人不,是世上的绝大多数人,都不会这样大大咧咧地说出来吧? 陆修泽看着闻景无奈叹笑道:“小师弟你怎么”怎么就这么臭美臭不要脸呢? 闻景是个奇怪的人,既谦逊又狂傲,既体贴又粗心,既温柔又暴躁,既聪明又愚笨在以往那些年里,陆修泽从未见过像闻景这样奇怪而矛盾的人。 也从未见过像闻景这样有趣的人。 闻景就这样奇怪地有趣着,在每次陆修泽对他失去兴趣后,又迅速展露出另一只截然不同的特质,不断地勾|引着陆修泽的好奇心,让陆修泽十年都未曾厌倦离去,目光长久地注视着闻景,期待着这个奇怪的人到底还会说出怎样有趣的话,做出怎样有趣的事来。 陆修泽笑了起来,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已经是笑了起来。 闻景呆呆看着陆修泽的笑,脸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抿出了一个小酒窝:“大师兄果然还是这样笑着最好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4.第 214 章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闻景看到了多少? 闻景听到了多少? 陆修泽有一瞬间竟被闻景脸上的表情刺痛了眼, 微微躲闪了目光。 陆修泽沉默了下去,闻景却没有。 他怀着最后一分希望,用颤抖又带着期冀的声音道:“大师兄?” 陆修泽微顿, 将目光回转过来,对上了闻景的眼睛, 心中有些微的发闷, 但更多的却是困惑。 ——他在期待着什么呢? ——他想要听到什么解释?想要听到什么辩白? 但事实摆在眼前, 大殿内的血腥还未散去, 闻景什么都听到了, 什么都看到了, 可他为什么还在看他, 还在等着他的解释? 闻景还想要如何呢?就算自欺欺人, 也想要将那个完美的大师兄的形象拼凑回去吗? 星光映在地面上冰冷的剑刃,然后折进了陆修泽的眼中。 他笑了起来。 陆修泽笑得很好看。 他向来都是很好看的。 但这样的好看却比地上的血,和那些偷听到的冷酷的话语更为刺痛闻景的眼睛。 “为什么”闻景颤声道, “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 他心中的大师兄,又厉害又好看又温柔,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人。虽然有些时候在某些事上会显得有些冷漠,但但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个视人命如草芥,shā rén如麻,轻易就能断送别人性命的人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的” 他那么憧憬那么喜欢的人,怎么会是这样的? “为什么告诉我啊!”闻景喊道, “告诉我啊!大师兄!你跟我说话啊!” 什么都好, 什么都可以。 无论是什么理由, 什么辩解,他都可以接受的。 因为他他那么相信他的大师兄那么喜欢他。 “小师弟。”陆修泽笑着,明白这应当是他最后一次这样唤闻景了,“还记得我白天同你说的话吗?” 闻景愣了愣,想到了那个“故事”,眼中闪出了期冀的光。 但下一刻,陆修泽就将这样的光打碎了:“蜉蝣之于人类,如同尘埃,即便他们生生死死,死而复生,又有多少人知道,多少人关心呢?同理而论,这些人的生生死死,小师弟觉得我会在意吗?” 闻景心中痛得几乎无法呼吸,声音梗了梗,喊道:“可是他们是人啊!他们是你的同族啊师兄!你怎么能这样毫无理由就断送他们的性命?!” “同族?”陆修泽一直挂在脸上的微笑终于变成了大笑。 同族? 同族?! 多么可笑啊! 陆修泽几乎停不住自己的笑。终于,他望着闻景受伤又愤怒的表情,蓦然开口,声音缱绻:“阿景,你是喜欢我的吧。” 闻景怔住了,没想到陆修泽竟然会在这个时候毫无征兆地说起这件事,一时竟回不过神来。 而陆修泽也没有想听到闻景的回复,而是自顾自地说道:“每一次你都是这么对我说的‘我喜欢大师兄’‘我最喜欢大师兄了’,可是,阿景,我问你——” 陆修泽露出一个掩饰不住的恶意的笑来:“你喜欢我什么呢?” 陆修泽漫步走向了闻景,即便他身后就是恐怖和血腥,但他依然走得出尘而高洁,就好像他方才并非是用残酷的手段杀了两个修士,而是拂去了衣袖上的尘埃。 “你喜欢我什么呢?” 陆修泽在闻景面前半跪下去,用手捧起了闻景的脸,爱怜而轻柔地擦去了他脸上的泪痕,温柔如同往昔,更甚往昔。 “你了解我什么呢?你知道我的过往吗?你知道我的出身吗?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吗?你知道我笑的时候心里都在想什么吗?” 他明明什么都不了解,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能用那么理所当然的语气说着喜欢? “你什么都不知道。”陆修泽用温柔的语调下了残酷的定论,“所以你喜欢的从来都不是我,而是你心里幻想出来的那个人。” “但那个人,不是我。” ——是假的。 “那都是假的” ——所以 “你该醒来了,小师弟。” ——离开吧。 离开吧,就像以前的那些人一样。 在陆修泽的一生中,总是在分别中渡过。 他生而记事,所以当他明白幼时听到的每一句话都是什么样的涵义后,就越发不解,越发痛楚。 但当第二次分别到来,当那痛楚达到一个临界点后,他就再也不会感到痛了。 他用火将一切葬送,离群索居,与野兽为伍。 在被贯日真君捡回择日宗后,他看了许许多多的书,但却依然有许许多多无法明白的地方,就像是那些毫无预兆的不幸,和毫无预兆的分别。 很多人习惯将它们归为天意弄人?但陆修泽觉得,如果一定要将它们定义,他大概会用缘分来形容。 相聚和得到是缘分,分别和失去则是缘分已尽。 ——这样的话,就算失去了,也能告诉自己曾经得到过。 他曾经得到过。 ——一些他喜欢c却不会属于他的东西。 而现在,缘分已尽。 陆修泽轻笑一声,起身就要离开,但他的手却在转身的那一瞬间被蓦然抓住了。 他低头,只见闻景不知道什么时候泪流满面,用痛苦又愤怒的眼神看着他,咬牙道:“你太过分了” 陆修泽轻笑:“哦?” “你怎么能”怎么能说出这么残酷的话,怎么能这么漫不经心地扭曲别人的心意,否定别人的喜欢?闻景哽咽道,“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欢大师兄啊!” 什么假的什么叫他喜欢的都是那个虚假的幻象? 难道那十年里同他相处的人不是大师兄吗?难道每一次耐心为他解答疑惑的人不是大师兄吗?难道那个会因为他做错事而责罚他c会因他被责罚太过又心疼他c会关心他c会记得他的生辰c会因为他的一句话而特意从山下为他带小食的大师兄都是假的吗?! 怎么可能? 他那么喜欢的大师兄,怎么可能是假的?! 他的喜欢,怎么可能是假的? 为什么一句“假的”就要将一切统统否定,为什么一句“假的”就可以将一切都解释 “那就告诉我吧,大师兄。”闻景抓住了陆修泽的衣襟,执拗道,“你说我不了解你的过往,不了解你的想法,不知道你的出身那么就将它们统统告诉我吧!”不管是什么他都会信,不论有多长他都会听。 “我会一直听着的。”也会一直喜欢着大师兄啊! 陆修泽看着闻景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明明咬牙想要忍住不哭,却还是哭得一塌糊涂的脸,心中那古怪的情绪越发翻腾。 ——真是个好孩子。 陆修泽再一次这样想着。 陆修泽也知道,如果他在这里改口,编造出一个完美的解释和故事来,那么他就可以继续跟这个他喜欢的好孩子相处下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5.09.24.23.04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下一刻, 门又被打开了。 “表哥——”闻景拉开门,斜倚在门扇上, 懒洋洋地看着叶灵书, 道,“我觉得你脑子里好像在想些很不好的东西, 介意跟表弟我说说你到底在想什么吗?” 叶灵书此时已经换上惹眼的枣红圆领袍衫,执扇挂玉,描眉画唇, 一派分流, 满身臭美。听到闻景的话后,叶灵书的神色越发好看,目光在端坐的陆修泽和“衣衫不整”的闻景身上流连一会儿, 终于咬牙道:“表弟, 并非表哥我太过狭隘,不支持你们但是表弟,无论如何, 这件事你总要跟舅舅舅妈说过才是!” 闻景听着却是没有同叶灵书想去一处,只以为叶灵书要闻景向父母坦言自己伤重之事, 不由得犹豫道:“为人子女, 怎好让父母太过担心?” 叶灵书不赞同道:“你此时若不说,之后又准备怎么向舅舅舅妈交待?” 闻景道:“何必如此麻烦,反正过了今日就不会再有问题了。” 叶灵书一愣, 转念一想, 暗道:“难道是表弟已经准备同陆兄斩断情丝了么?那为何又要tu一 yi服?莫非是准备在断绝关系之前共赴巫山, 给自己留个念想?” 这样想想,叶灵书又有些不忍,觉得自己就像是棒打鸳鸯的恶势力,不由得犹豫起来,不知道自己是应当劝解几句,还是狠心就这样让表弟断了的好。 没等叶灵书琢磨个头绪出来,闻景歪头向楼下一看,道:“既然你来了,那就一起进来吧。” 叶灵书:“啊??” 叶灵书万分震惊,没想到自己表弟竟然这样凶猛! 闻景看着叶灵书的脸,越发莫名其妙,道:“这是什么表情,既然你都来了,难道你以为我还会赶你出去不成?” 叶灵书:“不!这个!!表弟你——”这种事还讲究什么“礼貌”,就算赶别人出门也是没有关系的啊! 闻景道:“不过我没点你爱的菜,若你吃不惯,就自己加菜罢,横竖小二已经上楼了。” 叶灵书:“啊你说吃饭啊” 闻景奇怪道:“不然表哥你以为呢?” 叶灵书眼神飘忽:“我那个” 叶灵书终于醒悟过来:既然小二随时都会来上菜,那么表弟和陆兄自然是不会在雅间做出什么不方便让外人观摩的事的。 叶灵书道:“你tu一 yi服是做什么?” 闻景又觉得有些冷了,拢了拢衣服,道:“大师兄要为我疗伤,自然是要将上衣脱了才好。” 叶灵书:“哦。” 叶灵书默默地走进了雅间。 就像闻景说的那样,小二很快就来了,手脚麻溜地将菜摆了一桌。 闻景让小二招呼着叶灵书继续加菜,自己则被陆修泽拉去了隔间的小榻上,盘膝坐好。 叶灵书好奇地看着,想了想道:“需要回避吗?”叶灵书说这句话时倒是没再想歪,而是考虑到宗门不同,运功法门到底会有所避忌,而且有些宗门的弟子运功时非常讲究一个“静”字,这才出言相询。 陆修泽微笑道:“不过筑基期罢了,无妨。” 叶灵书觉得自己好像感受到了来自金丹期修士的鄙视。 叶灵书闭上嘴,默默夹菜。 见雅间里再没了噪音,陆修泽满意点头,将目光移到闻景身上,关注着闻景运功状态。 就像陆修泽探查到的那样,闻景的状态的确十分糟糕。 闻景体质本是亲近水灵的,而因他修习择日宗功法的缘故,也十分亲近火灵。此时将近正午,日头正盛,火灵跃动,恰好酒楼临近溪畔,水灵气也十分灵动,再加上闻景已登入筑基境界,同灵气的亲近会再上一层楼,所以按理来说,闻景运功应当十分顺畅才是。 但事实上,闻景的状态颇为不妙。 陆修泽瞧了一会儿,眼见闻景脸色越发苍白,周身灵气也仿若凝滞般久久不动,终于忍不住伸出手来,按在闻景神庭处。 闻景的第一轮日轮是在神庭处观想出来的。这其实是学了陆修泽,因为他人选择第一处观想日轮的地方,基本都是在气海处。 第一个观想的日轮放在神庭,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是观想的日轮能形随意动,收放自如,能够与外界联系得更为紧密,坏处则在于与外界联系得太过紧密,若是环境有所变化,那么日轮则会首当其冲。 但到了这时,闻景在神庭处观想的第一个日轮,却无疑为陆修泽的灵气与他自身的灵力,构架出了一座绝妙的桥梁。 陆修泽灵力涌动,带着炽烈火灵的灵力没有损伤闻景的识海,而是直接灌入了神庭处的日轮。若将金丹期修士的灵力比作江海,那么筑基期修士的灵力只能称为溪流,更何况陆修泽本就与一般的金丹修士不同,因此在陆修泽的灌顶下,闻景第一个日轮内的真火很快就被霸道的灵火填满,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润起来,就连袒露的上半身也浮出了隐约的火纹,可以想象只要闻景在这之后稍作调理,应当就可以顺利地接过灵火的掌控权,将这些灌入的灵火炼化,化作己用,功力再进一步。 但陆修泽并未收手。 早在择日宗内时,陆修泽就已经注意到了妨碍闻景修行进度的两个障碍。 第一个障碍,是闻景的先天不足,体质太虚,这才使得闻景在炼体上就花费了八年的功夫。这个障碍,已经在那八年里被闻景跨越了过去,已经不足一提,然而第二个障碍却依然留存于闻景的体内,那就是灵质。 择日宗功法十分霸道,无论修习的人本身是什么样的灵质,修习到最后都会被转化为火灵质——这就是择日宗功法的蛮横之处。 按理来说,闻景虽然身为水灵质,但是在修习择日宗的功法途中,应当被慢慢转化为火灵质才是,可是叫人意外的是,纵使闻景已经修习了择日宗功法这么久,就连第一个日轮都观想出来了,可他的体质却依然是水灵质,几乎见不到转化的迹象。 陆修泽不由得对此感到又是好奇又是疑惑,干脆就在这时助闻景一臂之力,将他转化为火灵的体质好了。 但让陆修泽全然没有料到的是,就在他的灵力漫出日轮,试图淬炼闻景的血肉筋骨时,闻景身体蓦然一震,原本已经在闻景体内恢复运转的灵力再度紊乱起来,叫闻景张嘴咳出一口血来。 陆修泽一惊,怎么也没想到会有这般变故,立时收手,扶住了闻景,道:“师弟?” 啃着香酥芙蓉鸭的叶灵书一愣,探头来看,心下有些忐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啃鸭腿的声音大了点,这才吵到了表弟的运功。 陆修泽眉头紧皱,看着闻景。在陆修泽的注视下,闻景眉间有些疲惫,慢慢睁开眼,也不知是不是陆修泽的错觉,在闻景睁开眼的那一刹那,他似乎看到有一簇金色的火焰在闻景眼底烧了起来。 ——这是 陆修泽心中一跳,神色微变,不由得捧着闻景的脸,凑近细看,然而那一簇火焰竟似乎真的是陆修泽的错觉,无论之后的他再如何仔细观察闻景的眼睛,也再没法找到那一簇火焰。 ——这是怎么回事? 陆修泽眉头皱得越发厉害了,无数思绪和猜测在心中翻涌,而就在这时,陆修泽感到自己手中捧着的脸似乎有些发烫,而一只手也抵在了他的胸口,好像在犹豫要不要推开他。 “那个呃大师兄?” 陆修泽低头望去,这才发现他同闻景似乎靠得太近了。 陆修泽能清楚地看到他小师弟那双总是盛着笑意藏着温柔的眼里,满溢着紧张和无措,同叶灵书有几分相似c但却又比叶灵书更为英气俊美的脸上泛起了好看的晕红,他们气息相融,呼吸交缠,只要陆修泽将头再低一些,就能亲上闻景的脸。 陆修泽感到自己心里有些发痒。 恰好看到这一幕的叶灵书,吓得筷子当啷一声砸在碗上。 陆修泽瞥了叶灵书一眼,若无其事地同闻景拉开距离,左手指腹擦去了闻景唇边的血迹,这才收回手,道:“师兄一时情急,倒是让师弟不适了,是师兄的过错。” 闻景哪里见得陆修泽这样说,瞬间就将刚刚的不自在丢开了,正色道:“这哪里是师兄的错?师兄分明是好意,只是师弟体质不好,这才枉费了师兄的好意。” 陆修泽道:“但说到底还是师兄太过鲁莽了,明知道师弟体质有异,却还这般冒进” “大师兄,你再这样说我就真的生气了!若大师兄你不是真心为我好,又怎会不惜耗费灵力为我疗伤淬炼?这本就不是大师兄的错,大师兄为什么一定要往自己身上揽下责任?” “但是” “没有但是!我是伤员!大师兄要让着伤员!我说没关系就没关系!” 隔间外,叶灵书默默捡起筷子,一边继续啃着自己的香酥芙蓉鸭,一边陷入了沉思:对于这两人的关系,我到底是想歪了还是没想歪? 真谜。 陆修泽也是这样想的。 陆修泽在择日宗内一共度过了三个十年。第一个十年,他学会了说话写字,学会如何将自己ěi zhuāng成一个正常的人;第二个十年,他一飞冲天,从外门弟子步步向前,所有横亘在修士面前c让他们陷入一个又一个瓶颈的门槛,在他面前都形同虚设。 ——他在十八岁那年引气入体;十九岁筑基,并在神庭观想出第一个日轮的雏形;二十岁拜入贯日真君门下;二十一岁完整观想出第一个日轮,踩在金丹的门槛上;二十三岁成就金丹,震动宗门;二十四岁于门派弟子比试上击败所有同代弟子,成为门派当之无愧的大师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6.第 216 章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吞骨江河床广阔, 流水湍急, 就算是筑基期的修士来到这里,在不使用飞剑的前提下,是绝不会做得比叶灵书更好的,而金丹期的修士不是叶灵书夸口, 在对灵力的操控使用上, 除了隐云宗的弟子外, 其他宗门的弟子别说是金丹期,就算是灵寂期, 也难有能同他相比较的。 既然如此, 陆修泽在不使用飞剑的前提下,要怎样做才能安稳地将闻景带过吞骨江? 叶灵书心中揣测了千百回,按照难易度的高低设计了无数个渡江的法子,但竟没一个能猜中陆修泽的做法。 只见在吞骨江的那一头,陆修泽也不知道同闻景说了什么, 在得到闻景的肯定答复后, 微微一笑,独自上前, 一脚踏下。 “嗡!” 一声闷响传遍四野, 无形的气浪扩散开来, 在陆修泽周身百余米内,原本湍急咆哮着的江水像是被这一脚给踏平, 平静得宛如秋日的湖面, 但在离开陆修泽周身百余米后, 惊涛骇浪却是如海浪掀起,浑浊的江水将猝不及防的叶灵书浇了满身满脸。 但叶灵书却全然来不及在意自己此刻的狼狈形态,只是骇然看着陆修泽,喃喃道:“这是” 陆修泽脚下不停,神色平静,就好像他并非走在湍急的江上。随着他的步步前行,原本汹涌如噬人恶兽的江水,也只能步步后退,低下头颅,甚至于那些桀骜不驯的浪花,都在陆修泽百米外就温顺下来,悄无声息地融入江水,静静地流过。是以陆修泽一路行来,竟生生在吞骨江上踏出一条平路来。 一步起而江波平。 叶灵书终于苦笑起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直到如今,叶灵书才算是真正地明白了这个道理。 在隐云宗的那些年,他因天资出众,和宗门内的潜移默化,早已将对灵力的操控细致到了恐怖的程度,而他也因此志得意满,眼高于顶。可他却忘了,境界与境界之间的差距,不单是靠灵力的操控入微就能被轻易跨越的:他自是能以巧致胜,那他人难道就不能以力破巧么? 大拙若巧,举重若轻。 “以力破巧以力破巧?”叶灵书翻来覆去地念叨了几遍,最后又是无奈又是愤愤地哼了一声,不再看陆修泽,掉头继续渡江。 至于闻景? 哼!他大师兄都给他踩出一条平路来了,若他还跟不上的话,干脆一头栽进江里淹死算了! 叶灵书脚下疾行,闷头过江,当他好不容易渡过这广阔的吞骨江后,再度站在陆地上的叶灵书有些气喘。 陆修泽闻景也随之登上陆地,叶灵书向闻景的方向一瞧,感到十分地不平衡,只见闻景在陆修泽的照拂下,过江是十分地轻松,连汗都没有几滴,而等叶灵书看到一脸轻松的陆修泽后,心里就更不爽了。 “金丹期了不起吗?我没多久也会是金丹期!”叶灵书愤愤不平地想着。 而那一头,闻景和陆修泽已经开始认路了。 闻景上一次从吞骨江那头来择日宗时,只是六岁的小孩儿,而且是被人一路带过来的,所以只记得一个模糊的方向,于是闻景稍稍一想,就果断望向了陆修泽,笑嘻嘻地说到:“看来只能麻烦师兄你啦!” “应是如此。”陆修泽欣然应下。 于是,陆修泽带着闻景在前头带路,叶灵书紧随其后,一路御剑南行,当天色渐黑时,三人便遥遥地望见了前方的一个小镇。 “终于回来了。”再度看到凡尘中人的叶灵书叹道,心中百感交集。 “对啊。”闻景在一旁若无其事,“迷路三年,可算是到了。” 叶灵书:“” 这小子是真的找打是吧? 叶灵书气得牙痒,却又不好当着陆修泽的面开口骂这小混蛋——不得不说,虽然陆修泽一直表现颇佳,除了话少了点之外,无论是样貌还是实力又或品行都是上上,相处起来更是十分舒服,叫人好感大增,但不知道为什么,对着陆修泽这人,叶灵书心里总是有点莫名发怵,不敢太过僭越,于是叶灵书只好一边向闻景瞪眼,一边默默地做着手势恐吓他。 闻景也是“闻弦歌而知雅意”,当下就跟叶灵书比划起手势来,你来我往,颇为快活。 前头带路的陆修泽,对这两个弱冠未及的少年没有太过在意,只当没有看到他们的眉眼官司,而事实上,此时此刻,的确有着更为有趣的东西,在吸引着陆修泽的注意。 只见三人目光所及处的小镇中,行人稀疏,行色匆匆,明明不过将近黄昏时刻,小镇中却好像临近了深夜,静如死域,连一声狗吠都难得听见。 这样的状况,对于叶灵书和闻景两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来说,自然是没什么不对的,可是陆修泽却能从中看到更多——无论是笼罩在小镇上方那阴气森森的恶念,还是小镇地底翻涌哭嚎着的血气,都令陆修泽感到更为有趣了。 系统:“哇哦!这么多年了,终于要见到你的第一个同行了,嘻嘻嘻嘻,有没有很激动啊!” 陆修泽置若罔闻。 随着三人越发靠近小镇,叶灵书原本的神气活现也不自觉地收敛起来,凝视着小镇,满肚子狐疑:“这个小镇总觉得有些奇怪” 叶灵书的警觉,倒是在陆修泽的意料之中,毕竟无论如何,叶灵书也是虚云真君的弟子,绝不会是个不堪造就之徒。但出乎意料的是,明明修为尚在炼气期的闻景,稍稍思考一下后,竟也点头赞同了叶灵书的判断:“没错,这小镇太安静了。” 叶灵书这才恍然。 这样的安静,对于俗世中的小镇来说,是正常的还是不正常的?若是不正常的,那问题又出在什么地方? 思来想去,两个少年决定向自己的大腿求助,于是齐齐望向了陆修泽。 “何必如此烦扰?”陆修泽笑道,“若有问题,下去一看便知。” 随着第一缕日光的出现,小镇中的鬼气也终于消散,虽然依然安静,但却不再像他们初见时那样,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陆修泽抱着呼呼大睡的闻景离开了小镇,同镇外急得上火的叶灵书汇合,但也不知道这一刻的叶灵书在想着些什么,陆修泽总觉得他的表情有些奇怪。 “陆兄”叶灵书的目光在陆修泽和闻景身上游移,表情怪异,目光飘浮,“那个你知不知道” 陆修泽微微笑着:“什么?” 叶灵书迟疑摇头:“没什么。” 叶灵书既然不说,那么纵使他神色再古怪,陆修泽也懒得理会,而陆修泽会主动理会的事,也向来很少。 在同叶灵书交待过那大鬼的下场后,陆修泽就要带着闻景离去,但却被叶灵书拉住了。 叶灵书道:“陆兄可懂超度之法?” 陆修泽微愣,道:“何出此言?” 叶灵书向闻景看了一眼,叹道:“陆兄可能不知道表弟他,向来心善,但这一次无奈之下开了杀戒,将这一镇子的食尸鬼统统杀了。虽然我们都知道这是应有之理,但表弟他却不会好受,所以我想,若是能为这些逝者超度,那么表弟他大概会心中好过一些。” 在镇外等待的那短短一段时间里,可谓是叶灵书自出生以来最难以度过的时间了。 叶灵书和闻景之间,并不像其他的高门大户那样,只有浮于表面的面子情,而是小时候一起上树掏鸟蛋c下地撵狗赶猫,这样自幼胡闹出来的情分,虽然拜入仙门后一别十年,但这样的情分却从未忘记过。 这一回,闻景执意深入险境,又用叶灵书父母将叶灵书劝了出去,但丢下亲友独自逃生却并非叶灵书的风格,是以如果不是陆修泽带着闻景出来的早,恐怕叶灵书在镇外再转几圈后,就会闯进小镇去找闻景了。 而此刻,闻景虽然已经安全脱险,可在那短短的时间里生出的自我厌弃,却一直留在叶灵书的心中,所以叶灵书才会想要为闻景做些什么。 叶灵书的话,让陆修泽又是一愣。 叶灵书看到的,陆修泽事实上也看到了,但叶灵书想到的,陆修泽却从未想过,甚至陆修泽花了好一段时间,才理解了叶灵书的逻辑。 ——因为闻景生性良善,所以就算这镇子的食尸鬼都死于闻景之手,可闻景依然会难过。 会难过? 为什么? 如果真的会难过,为何又会痛下shā sh一u? 既然已经杀了,为什么又要难过? 纵使陆修泽已经花费了这么多年来观察人族,揣度人性,想要去理解人究竟出于什么样的心态才会做出种种迥异的选择,那些选择又会怎样影响他们,将他们造就成什么样的人,甚至陆修泽也一度觉得,自己已经对“人性”有所了解,但到了这个时候,听到叶灵书的话语,陆修泽觉得,自己似乎依然不是很了解“人性”。 人性都是这样的吗? 复杂,无法理解,难以揣度。 还是,只是闻景? 陆修泽道:“人沦为‘怪’后,魂魄不入幽冥,纵使我们超度,怕也是无用吧?” 叶灵书叹道:“若是能消去他们的怨气,让他们的灵魂毫无苦痛地消散的话,也是好的,只不过说来惭愧,我在师门多年,竟没翻阅过一本佛门典籍,这才” 超度这件事,通常是佛门弟子做的,但如果没有佛门弟子,道门弟子也是能做做的,只要背诵过佛门的经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7.09.27.20.57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你怎恁多废话!”贯日真君脾气又上来了, “你就说你是让还是不让?!” 匪镜真人无赖摊手:“不让。” 不等贯日真君生气, 匪镜真人又转向一旁的闻景,笑眯眯道:“小家伙,你就是我师弟最小的徒弟了吧?” 见闻景愣愣点头,匪镜真人从自己袖中摸出一块玉佩,抛了过去, 道:“喏, 这是师伯的见面礼。一路来得匆忙, 身上只有这个了, 你可不要见怪。” 闻景接住玉佩,都不敢看是什么东西, 就赶忙摇头。 匪镜真人又和蔼道:“你上山多少年了?” 闻景只觉得此刻来自贯日真君的瞪视如芒在背, 但他良好的教养却又叫他做不出无视长辈的问询的事来,于是闻景苦着脸,吞吞吐吐道:“有十十年了。” 匪镜真人笑眯眯的,把贯日真君无视了个彻底,对闻景越发和蔼道:“十年了啊, 也是不短的时间了,你想念你的亲人吗?” 闻景心中微动,虽不知匪镜真人怎的突然提起了这件事,但压抑多年的思念上涌,闻景瞬间红了眼眶, 重重点头。 匪镜真人道:“既然如此, 那我便做主, 叫你回家看看吧,也不用着急,待上半年再回吧。” 被馅饼砸中脑袋,闻景有些晕乎乎的,但能够回家看看,闻景也是很高兴的。可是还不等闻景扭头征求贯日真君的意见,匪镜真人又开口道:“对了,把这小家伙也一起带过去。”匪镜真人把陆修泽推到了闻景面前。 闻景:“???” 闻景目瞪口呆。 贯日真君终于忍不住了,怒吼道:“你做什么!” 匪镜真人打着哈哈,道:“别气啊,我这也是为你们两人好啊,你瞧瞧你们,明明是师徒,却处得跟仇人似的,真是叫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明明我记得多年前我回来的时候,你还” 闻景依然目瞪口呆中,直到感到自己脚下一痛,这才发现秦汀芷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身旁,还踹了他一脚。 秦汀芷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声音细如蚊呐:“还不快走。” 闻景反应过来,福至心灵,一把抓起陆修泽的手,一路狂奔出了观真殿。 贯日真君:“臭小子!孽徒!!你们给我站住!!!还有你——澹台璋!!” “哎,好师弟,师兄我在这儿呢。”匪镜道人悠哉道,“好师弟这么大火气做什么,来来来,喝杯茶消消火,唉你不喝啊?那我喝吧,刚好我有点儿口渴。” 贯日真君:“你口渴还那么多废话!你!你——你别以为你是我师兄我就不会揍你!我告诉澹台璋,如果不是当年师父同我说” 贯日真君暴怒的声音渐渐消失在了耳畔,等到贯日真君的声音彻底听不到的时候,两人才终于停下脚步。 闻景修为不高,又连续跑了两回,因此这会儿便是气喘吁吁,汗流浃背,模样说不出的狼狈。而他身旁的陆修泽早已是金丹修为,便是跑个几天几夜都是没问题的,于是这会儿的陆修泽连发丝都没乱,神色平静地站在一边,倒是不知道在想什么。 闻景只觉得这会儿的大师兄安静过了头,细细思量,从开始到现在,大师兄他总共才说了两句话,因此不由得担忧起来,觉得大师兄只怕是被师父伤了心。 “大师兄,你别伤心了。”闻景凑到陆修泽身边,小声安慰道,“师父他也是有口无心,虽然嘴上说得伤人,可是心里头没这个意思的你瞧,他不是任我们走了么。若他真想罚你,就算有师伯拦着,我们又怎么走得掉呢?” 陆修泽笑了笑,道:“我知道。” 然后呢? 然后呢? 闻景急得抓耳挠腮,看着陆修泽的表情,总觉得心中不安稳,可要让他说哪里不对,他又说不上来。 他围着陆修泽转了一圈,却见陆修泽既不瞪他也不笑他,神色淡淡的,连多余的一眼都没有给他,便知道他的大师兄怕还是心情不太好。 怎么逗大师兄开心呢? 闻景思来想起,最后一拍大腿,抓着陆修泽的手就走。 陆修泽任闻景抓着他走,心中兀自思索,不是很想理会这个想一出是一出的小鬼,但眼见闻景拉着他穿过大半个择日宗,径直向着离开宗门的方向而去时,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你要做什么?” 听到陆修泽说话,闻景这才算是松了口气,回头向陆修泽狡黠地眨了眨眼,笑眯眯地说道:“匪镜师伯不是说了么,带大师兄回我家啊!” 陆修泽一怔。 闻景扭头向前,口中不停,道:“我跟你说哦大师兄,我可是豫国闻家的闻景啊!等到了豫国,我就带你去吃遍好吃的,玩遍好玩的!如果到时候还有时间的话,我们可以再去无夜国瞧瞧,早听人说那里是永远都没有黑夜的地方,我思来想去,觉得若没有黑夜的话,那他们怎么睡觉,怎么休养生息呢?这样奇特的地方,若不去看看的话,应当是一大憾事吧对了对了,还有红枫国,师兄你不是很喜欢红枫的颜色么?听说红枫国一整个国家都种着红枫,到了秋天,红色的枫叶会飘了漫天,特别好看,我觉得大师兄你一定会喜欢的” 陆修泽终于回过神来,反手在闻景手腕轻轻一扣,就将他定在原地。 “小师弟。”陆修泽看着闻景,看到了他眼底没有说出口的忐忑和恳求,但陆修泽依然轻笑着松开了闻景的手,道,“你自去吧。” 陆修泽是松开了闻景的手,但闻景却不愿放开,甚至伸出另一只手来,把自己整个人都扒在陆修泽的手臂上:“大师兄,你若不跟我回去,那到时候到时候”到时候若再跟贯日真君起了冲突,又怎么办呢? 师父是个臭脾气,师兄看着温和,其实也是个臭脾气,两个顽固的人碰到一起,怎么可能不吵架?到时候师兄要是再被罚了,没有他在中间调解求情可怎么办? 闻景怎么也放心不下陆修泽,可要让他放弃这次回家的机会,闻景却也十分舍不得,于是他委委屈屈地看着陆修泽,可怜巴巴地说道:“师兄,你陪我回去吧,就半年,只有半年,好不好?” 陆修泽看出他的担忧,虽然觉得很没必要,但为了叫闻景放手,还是开口宽慰道:“师弟不必如此,这回有匪镜师伯在场,师父必不会再过分苛责。” 更何况,就算贯日真君想要苛责,恐怕也没有机会了。 闻景却不知陆修泽心中思量,心一横就开始耍赖:“那师兄难道就放心我一个人下山吗?师弟这么可爱,师兄就不怕我半路被拐子拐走了吗?师弟离家多年,万一不认识路了怎么办?万一吃坏肚子了怎么办?万一” “好了好了。”陆修泽哭笑不得,没想到闻景耍起赖来是什么话都好意思说,竟还有脸把自己当作小孩子。不过念及这小鬼自己好歹养了十年,而他耍赖装嫩时的脸还是很可爱的,于是出乎对美色的爱护,陆修泽松口道,“你都这般说了,我陪你下山便是。” 闻景欢呼起来,整张脸都被点亮了,蹦跶着就要下山。 陆修泽道:“等等,还要收拾衣物。” 闻景拉住陆修泽往山下跑去:“别管啦!师弟有钱!” 陆修泽笑着摇头。 下山路上,因为有个兴致高昂的闻景,气氛欢呼热烈,让看到的旁人都不由得露出微笑,但冷不丁的,一直沉默的系统道:“真是残忍啊,啧啧,我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你说,要是你那好师弟知道,你这次出门是打算直接破门而出,一去不回那该有多伤心啊。” 半年再回吗? 不,此次一去,怕是多年都不会再见了。 十年前,陆修泽就有破门而去的打算,虽然闻景的突兀出现,叫陆修泽将这念头搁置了十年,可这个念头却从未从陆修泽的脑子里消失。 经过今天同贯日真君的这一遭后,陆修泽离去的念头又起,心中更是已经开始琢磨着离去的时机,恰逢闻景相邀下山,那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天时地利人和吧? 经此一别,下次相见,大概就是敌人了。 但闻景该有多伤心? 原本想要邀去家中招待的师兄,竟趁此时机叛门而出当他离开后,闻景会有多伤心? 陆修泽没有回答,没有去想,只是看着身前的闻景,露出一如既往的温柔笑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8.09.27.22.45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出现的是谁都没有关系, 只要是同玄清真人相关的人, 就可以了。 只要能有一个与玄清道人亲近的人出现在陆修泽面前,就足够了。 但最后出现的,却是这两人——淮建王找来替他向玄清真人贺寿的喽啰。 “我很失望。” 陆修泽真的——非常非常失望。 陆修泽叹息回身,黑色的火焰在这一瞬间落在地上离他最近的中年修士身上,以那修士的血肉为食, 极块地蔓延开来。 中年修士骇极, 身上灵气狂涌, 手上术法迭出, 想要熄灭这古怪至极的黑火,然而他使尽浑身解数, 却没有办法阻止黑火分毫, 最后甚至想要用出最后手段,魂魄离体,好让自己可以弃肉身而去。然而这黑火到底太过古怪,竟是连他的魂魄都生生困住,叫他脱开不得, 只得在地上哀嚎打滚,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一寸寸烧成灰烬! 一旁的年轻修士看得这一幕,不由得心惊肉跳,在中年修士打滚嚎叫时甚至还忍不住连滚带爬地往旁边挪开些许,唯恐这古怪又恐怖的火焰黏在他的身上。但更古怪的是, 这火焰竟真的像是长了眼睛似的, 就算中年修士滚遍了大殿, 甚至蹭上了角落里的淮建王和周侍郎,但那黑火除了中年修士,竟是谁也不烧! 发觉这一点后,年轻修士越发觉得陆修泽深不可测,任自己怕得抖如筛糠,汗如雨下,也不敢在陆修泽背后有丝毫妄动。 陆修泽视中年修士为喽啰,然而在年轻修士的眼中,半步金丹的中年修士完全是前辈高人般的存在。这样的中年修士都在陆修泽面前不堪一击,他又算得上什么呢? 年轻修士越想越是叫苦,越想越是惶然,不由得便将所有的怒气都迁至了淮建王和周侍郎的头上——若非是他们无能,怎么会想要向玄清真人献媚,又怎么会将他们拖进这浑水?!若非是他们愚蠢,在玄清真人的敌rén iàn前大放厥词,这个煞神又怎么会找到这里?他的前辈又怎么会死?! 如果不是时机不对,年轻修士简直想要将淮建王和周侍郎千刀万剐,方泄心头之恨。 陆修泽却对年轻修士此刻心中的恐慌惧怕没有丝毫兴趣,只望着窗外的黯淡天光,怔怔出神,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直到中年修士烧得只余一丝灰烬后,这才望向那个汗流如浆的年轻人,用自己带着温柔笑意的声音道:“这位道友,你可介意告诉我你们为玄清道人准备的寿礼是什么吗?” 闻景循着自己的记忆,来到了淮建王府。 他来的悄无声息,纵使前几日的他才堪堪晋入筑基,到了这时,他就已将自身的灵力运转如意,用法堪称登峰造极,就连叶灵书也挑剔不了什么,是以他已经来到了有修士坐镇的曲水宫旁c也是淮建王府前时,他也没有惊动任何一个人。 然而叫闻景奇怪的是,在这夜半三更里,淮建王府的主人却并不在家。 原本只是没事找事地过来看一眼的闻景,彻底被勾起了兴趣。 他既不像淮建王府的婢仆那样,对供奉着两位仙师的淮建王抱着极大的信心,也不像闻家的主事人们,对淮建王抱着十分的不耐。 他只是对这件事有些纯粹的兴趣罢了。 于是闻景远离了有修士坐镇的曲水宫,也不靠近有国师驻守的长宁宫,而是来到中定府城郊一片空地处,随手找了根树枝就开始在地上写写画画。 在择日宗,弟子的功课共有六门,即“法c术c符c丹c阵c卜”。除了“法”和“术”是择日宗弟子必修课之外,其他四门里,大部分弟子也只是择其一门修习,唯有陆修泽,修习了所有功课,并还在这六门上都颇有造诣。 在择日宗的十年里,闻景所有的知识都是由陆修泽来教导的。闻景是个让所有老师欢喜又害怕的学生,因为闻景实在太过聪明,就算是一本厚重晦涩的《经注》,闻景也只要三月就能将它囫囵吞下,甚至还能提出无数个千奇百怪的问题,让老师都疲于招架不出半年就被闻景掏空自己所学,心甘情愿地自请离去。 而陆修泽教导这样的闻景足足十年,一直游刃有余,没有半点勉强,甚至还会让闻景不时升起“这么厉害的大师兄真的是人吗”的嘀咕,也难怪闻景在叶灵书面前对自己的大师兄推崇万分。 而陆修泽修习了六门,自小好强自认聪颖的闻景又怎么能落下?是以闻景此时虽然只不过筑基期,但在卜算这门上,却也是似模似样。 卜之一门,演天地运数,小则断人吉凶,趋利避害,大则改天换地,逆转生死。 闻景虽然没有改天换地的能力,但为淮建王卜上一卦,算算吉凶,找找位置还是不成问题的。 因手上没有适用的工具,于是闻景干脆学以致用,将一个初级阵法稍作删改后,就拿来当罗盘使了。 推算片刻后,闻景发现,淮建王现在所在的位置,是西首山不远处的白眉山上,而那卦象也是奇怪的很,竟是大凶大吉之兆! 这样奇怪的卦象,闻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而在闻景突发奇想,为周侍郎算了一卦后,发现周侍郎的卦象竟同淮建王是一模一样的。 闻景心下又是好奇又是凝重,也不敢托大,拿出了离开择日宗时,匪镜师伯送予他的见面礼,也就是丢给他的玉佩,无瑕玉。 无瑕玉看似寻常,但开启后却能使佩戴的人瞒天过海,不会被灵寂期以下的修士发现,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持续时间无法持久了。 然而这对于筑基期的闻景来说,已经是十分好用的法器了,于是闻景赶到了白首山下,打开了无瑕玉上的法阵,走了进入。 白首山上,七星庙中,陆修泽听年轻修士一番颠三倒四后,终于听明白了他的话,面色微讶,道:“你说,你们准备的礼物,是一个人?” 年轻修士唯恐陆修泽以为自己在糊弄他,忙不迭解释道:“前辈有所不知,这女子并非一般人,而是我们搜罗了大半琨洲才找出来的绝色女子,更难得可贵的是,她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乃是天生的”修士含糊了一下,继续道,“玄清道长身为丹玄宗之人,体内丹火余烬定然十分旺盛,此女体质正与玄清道长契合,于玄清道长的修炼大有裨益啊!” 陆修泽似笑非笑:“你们这么大的动作,就是送玄清一个炉鼎?” 年轻修士到底iàn pi薄,被这样一挤兑便面红耳赤,道:“这这哪里是什么炉鼎?我们只是将这女子献予玄清道长为妾罢了,哪里是是炉鼎呢?再者说,这女子能成为金丹长老的妾室,是她的造化,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好事,她自己对此也是十分高兴的我们是万万没有强迫于她的!” 是非如何,陆修泽和年轻修士都心中有数,年轻修士自欺欺人,陆修泽则全不关心,只道:“就是这样?” 年轻修士犹犹豫豫点头。 陆修泽粲然一笑:“多谢道友相告。” 年轻修士眼睛一亮,以为自己能够逃得生天,却不料陆修泽继续道:“作为报答,我定会让道友死得毫无痛楚。” 年轻修士睁大眼,还未来得及感到惊骇,便见一道寒芒如惊雷闪过,而后,年轻修士眼中的世界就飞转起来,直到他看到自己那具无头尸身倒下,这才明白飞转起来的不是世界,而是他的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9.第 219 章 请支持正版~蟹蟹~(__)   夜色如墨, 星光晦暗。 夜风不知什么时候起来了,从远远的地方刮了过来, 带着沉闷不安的气息。 这气息吹过了整个中定府,但却只有寥寥几人能够察觉,而这几人中,又数叶灵书最为敏锐。 叶灵书出身名门,拜得名师,自身又天资卓绝,相当契合隐云宗的法门,因此对天地灵气的感知, 远不是长宁宫和曲水宫两个空有修为, 但却从野路子上来的修士能比的。 叶灵书心中不安,下意识地在中定府中转了一圈,想要同闻景汇合,然而一整圈下来, 却是连闻景的影子都没有见着。 ——是在那里吗?那个不安的气息传过来的地方? 叶灵书迅速锁定了气息传来的位置, 在另两个修士全然没有察觉到的时候,就直奔白眉山而去。 白眉山上。 剑光如虹, 卷起冷风如刀。 周遭的一切都在这样的狂风下乱舞, 几乎要形成风暴,然而被这剑光所指着的人,却是游刃有余, 脚步游走间, 轻而易举就闪躲掉了闻景的攻击。 “太脆弱了。”陆修泽将手背在身后, 脚下每一次轻点,他的身形都会轻飘飘地向后飞开,他盯着闻景的脸,甚至没有回击,淡淡道,“这么脆弱的剑,你真的有保护别人的决心吗?” 此刻的闻景依然是满脸的泪痕,但他已经没有再哭了。他拿剑的手虽然还在颤抖,但已经不会再松开了,他的眼里仍然没有杀意,但却不会在躲闪了。 闻景终于长大了——就在他拿剑指向陆修泽的那一刻。 陆修泽心里其实是舍不得的。 舍不得那个会全心全意信任他c喜欢他的小混蛋。 但陆修泽却知道,那个可爱的小混蛋的消失是必然的。 道不同,不相为谋。 世上道有万千,但闻景所走的道,却赫然是“人道”。 就像闻景十年前对贯日真君说的那样,他首先是人,然后是豫国子民,最后才是他自己。 闻景出身人族,他清楚地知道这件事,所以他爱护回护着自己的族群,并以自己人族的身份而自豪。对于人族来说,这样的闻景无疑是正义的。而更难能可贵的是,在闻景坚守自己人族立场的同时,也没有失去对其他族群的爱和保护,会在不涉及人族时尽力帮助和保全其他的族群,这样的闻景无疑又是道德的。 然而陆修泽虽然不会主动去伤害别人,但在必要时刻,屠戮起人族来也决不会手软。 而闻景却不可能不去保护他们。 闻景看似想得很少,但他实则想得太多,因为他在意的东西太多,想要保护的东西也太多;陆修泽看似想得很多,但事实上他并没有在意的东西,所以他从不保护,从不珍惜,也从来不会去想自己会对别人造成什么伤害。 曾经闻景,或许是例外的。 但从今天以后 今天以后—— “这是我教你的最后一课。”陆修泽心中微叹,脸上却是笑着,蓦然欺到闻景身边,夺过了他的剑。 “永远不要对敌人放下自己的u qi。” 陆修泽手上挽了个剑花,长剑便在空中划出一个漂亮的弧度,刺进了闻景的胸口,从心肺间穿了过去。 “永远不要对自己的敌人心软。” 体力随着剧痛和血液,从胸口流逝出去。 闻景踉跄两步,终于忍不住跪在地上,手中死死地抓住陆修泽刺进胸口的剑,剧烈地喘息着,但这又将胸口的剑伤拉扯得更大,也更痛。 闻景一身所学,都来自陆修泽。 这样的他,又怎么可能杀得了陆修泽? 他又怎么会杀了陆修泽? 但是 闻景终于忍不住咳嗽起来,尽管他用力捂住了嘴,可是血沫依然从他的指缝中溢出。 陆修泽居高临下地看着闻景,目光在刺眼血渍凝滞了好一会儿,这才转身离开,向着淮建王走去。 淮建王像是自知生还无望,直接吓晕了过去,但闻景却依然没有放弃,用最后一丝力气抓住了陆修泽的衣服,一边咳嗽一边道:“别别杀他” 陆修泽望着横在地上的淮建王,几乎要忍不住问出声来。 ——为什么要为了别人这么努力? 他们有被救的价值吗? 他们活着或死了,对偌大的世界有什么影响吗? 既然如此,他们死了又有什么关系? 为什么这么执着地想要救他们? 闻景几乎要抓不紧手中的衣角,哑声道:“大师兄” 陆修泽沉默。 “求你” 陆修泽轻叹一声,转过身来。 “阿景。” 陆修泽弯腰,疼惜地摸着闻景的脸。 “我总是拿你没有办法。” 但这是最后一次了。 就算心软也没有关系,因为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闻景惨笑道:“如果真的没有办法,大师兄为什么不肯留下来?” “你要走了。”去往没有他闻景的地方,也没有再见他的打算了。 为什么总是这样? 说着这么温柔的话,做这样残酷的事? 天已经微微亮了。 陆修泽强大的神识覆盖了整个白眉山,自然也发现越来越近的叶灵书。 但陆修泽并没有理会靠近的叶灵书,而是沉吟了一下,缓缓道:“有句话我一直没有告诉你。” 陆修泽拿开了闻景捂住嘴的手,又擦去了他嘴上的血渍。 “阿景我是喜欢你的。” 闻景咬着牙,眼中却忍不住再次蒙上了水雾。 陆修泽一生只喜欢过三个人。一个是他的母亲,一个是贯日真君,还有一个,就是闻景。 是的,直到这个时候,陆修泽才恍然明白了自己的心情,明白那些在心头盘恒的c徘徊不去的情绪意味着什么。虽然在意识到这一点的下一刻,他就要丢弃它们了。 陆修泽的确是喜欢闻景的。 但这样的喜欢不足以让他停下脚步,不足以让他改变立场。 他要做的事,必然不会让他容于择日宗,容于正道,所以他必将是魔。 他选择了魔。 所以,跟闻景告别的时间到了。 陆修泽仔细地看着闻景的眉眼,看着他一手养大的小混蛋。 他喜欢这个小混蛋神采飞扬的样子,喜欢他笑得跟个小太阳一样。 但最后,他却亲手将悲哀和痛楚交到了这个小家伙的手上。 “每次在你跟我说那些话的时候,我都会忍不住会想,你大概是会明白我,会理解我的。” 闻景的观念,虽然跟陆修泽有些许出入,但是很多地方都是契合的。这总是让陆修泽忍不住高兴。 “但是很快我又明白,你其实并不理解我。” 立场二字,在他们之间划下了巨大的鸿沟。闻景的观念与陆修泽再像,也终究无法统一,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就像天空的鹰不明白鱼为什么能生活在水里,就像陆修泽不理解闻景对生命的珍重,而闻景也不理解陆修泽对生命的漠视——他们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自然无法相互理解。 “但,就算你不理解,我还是喜欢你的,阿景。” “因为你值得,而世上也不会再有更好的人,比你更值得我的喜欢。” 闻景用力闭上眼睛,但泪水依然从他眼角滚落下来。 陆修泽温柔地笑着,亲昵地在闻景的眉心亲了亲。 “这是最后的告别。” 这就是最后的告别。 “从今以后,我们就是敌人了。所以,记住了阿景,下次见面的时候——” 陆修泽捉起闻景的手,贴在自己的胸口。 “我的心就在这里。” 如果要杀他,一定要杀的干净利落。 不然的话,他是不会死去的。 闻景看着陆修泽,泪水潸然而下,但却倔强地咬着唇,不肯发出半点哭音。 陆修泽看着闻景,笑了起来,转身离去。 直到再也看不到陆修泽的身影,闻景再也支撑不住,倒在地上,发出无声的呜咽。 也是直到这个时候,叶灵书才犹犹豫豫地走上来,盘膝坐在闻景身旁,垂眼看了闻景好一会儿,拔除了闻景胸口长剑,又给他贴上一道灵符,这才叹息道:“何以跟陆兄走到这个地步呢?” 叶灵书的态度有些奇怪,但沉浸在伤心中的闻景却并没有发觉,心里满是见到了亲人后的委屈。 “大师兄丢下我了”闻景抽噎了一下,胸口痛得喘不过气来,也不知道是因为陆修泽的那一剑,还是因为陆修泽的那些话。 叶灵书也是沉默了一下,无奈又惆怅地叹了口气:“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爱情总是没有道理可讲的。 想到陆修泽最后对闻景说的那些话,就算是喜欢姑娘的叶灵书,也不由得为了陆修泽的爱情动容。 陆兄他,大概是很早之前就喜欢闻景表弟了吧。只不过闻景表弟对陆兄的喜欢,却不是陆兄对闻景表弟的那种喜欢。然而闻景表弟这个家伙却老是把“喜欢”挂在嘴上,每次都让陆兄燃起希望,以为闻景表弟是明白他的喜欢的,但每次闻景都会让陆兄失望,因为闻景表弟他真的是没有开窍。 陆兄他,想必已经难过到了极点吧?不然又怎会与他深爱的人刀剑相向,自己逼走了自己? 唉,都是闻景表弟作孽,无意中就辜负了那么深情的陆兄。 叶灵书又是一声叹息。 “表弟啊,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你大师兄的爱呢?” 闻景直觉叶灵书话说的古怪,抽噎的声音都忍不住顿了顿:“表哥你说什么?” 叶灵书恨铁不成钢,道:“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 闻景:“???” “你大师兄都说那么直白了——是爱情啊!他爱你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