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不出雏》 《如不出雏》正文 第1章 她和他(1) 五月的一个午夜,在浓郁深透的春的气息中,钱晓星从睡梦中惊醒。他半睁着眼,下意识摸了摸左边。当意识到妻子不在时,他清醒了。他向右侧了侧身,没拧开床头灯,而是让自己沉没于黑暗中,脑中回播着那个奇怪的梦。 梦总易遗忘。到了天亮,就像晨露遇见阳光,梦就悄然消逝了。梦过无痕,记不清的、被忽略的梦,常常是重要提示,常常也仅是无关紧要的梦而已。 钱晓星此时已无睡意。他换个姿势,让自己更舒服地躺在床上,继续回味那梦。梦境中,他独自一人,立于一间黑屋内,面对着一堵不明物质砌成的奇怪墙。他能看到墙外之物,而外面明亮眩目的白光却止步于墙面,射不进来一丝一毫。屋内弥漫着潮湿的、夹杂着生石灰的气味。这像一堵奇怪的隐墙,隔开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墙外光明,鸟语花香,墙内漆黑,死神游荡。漆黑与明亮,禁闭与开放,僵死的空间与灵动的清风,只隔着这墙。钱晓星无比窒息,想寻门而出,却找不到门在何处。他四处摸索,墙面光滑如镜。他能感到手指划过墙面留下痕迹,但看不到墙上自己的脸。他觉得自己的脸应是惊恐、变形的。他想呼救,声音嘶哑低沉,丝毫传不出墙体之外。这是一堵单向墙,在里面能听见外面的声,看见外面的光。这时,一只红嘴的黑色大鸟,在墙外从天而降,一边扑楞着翅膀撞着墙,一边像啄木鸟一样啄着墙。大鸟雄壮有力,啄击之声如钻,很猛烈很锐利。那墙虽厚实坚固,但已如冰层出现细丝裂纹,可能随时像钢化玻璃一样破碎,铁一般的黑屋也随时垮塌。在一阵阵猛烈的鸟的撞击中,他热血涌动,丹田之气升腾膨胀。临界点降临,他的身体和囚禁他的墙仿佛发生了共振,瞬间炸裂。一股浓郁透彻的春的气息,伴着鸟语花香,像瀑布一般倾倒进来,将他浇了个透。他醒了。 睁着的眼睛,此时已适应黑暗了。他坐起身,一抬头就看到墙上挂着妻子柳栀的大幅写真。画面黯淡,但她的面容是白的,而且眼睛里笑意盈盈的波,他能感觉得到。他觉得身体的血液没完全停歇下来,脐下丹田如火灼般发热。于是他下床,脚摸索到人字拖鞋,去找水喝。卧室的门没有关,他径直走向客厅,在沙发边倒了杯水,两大口一饮而尽。咕咚咕咚的咽水声,仿佛来自深邃的滴水山洞。他又倒了半杯水,搁在面前的玻璃茶几上。自己坐躺在沙发上,借着透明黑暗中的微光,东看看,西看看,百无聊赖地发了会儿呆。 这是一套位于四楼的三室二厅的花园洋房。客厅的南边是全景落地窗,装了整面的百叶窗。月光从百叶缝中流了进来。它不是垂直地流泄,而是有些弯曲,带着一层层白色烟雾,静静地飘泄着,宛若穿海魂衫的少女在轻舞。挂在墙上的圆形石英钟,在月光的氤氲中嗒嗒响着。它敲击出的,反而是一种静谧。 钱晓星身下的布沙发,是闫明智、伍二八几个大学死党送的。沙发旁边,亭亭立着一盏落地台灯。面前茶几上,放着一包抽纸,一个方型烟缸,两个高矮不等的玻璃瓶。矮的养着吊兰,高瓶里插着几枝红玫瑰。对面墙边,放着矮长的电视柜,中间是液晶电视,下面的小圆点指示灯一直在黑色中瞪着红眼。倒是无线路由器上的小圆点灯,闪烁着绿光,仿佛在暗中鼓励着什么。电视柜的一头是一盏台灯,另一头是一个几十公分高的细腰景泰蓝。 那些伴随月光的白色烟雾,在他的恍惚中,最终都回流到了茶几上的高瓶子里,像一缕幽魂。忽远忽近的秒针嗒嗒声,仿佛来自那个景泰蓝,也仿佛有人在山洞里来回走动发出空旷的回响。他的那个烟缸,平时用得很少,只有来了朋友,他们才在客厅抽烟。散发的烟,也会被高个玻璃瓶吸收。 这个沙发,无论躺着还是坐着,都很舒服。真难为闫明智他们想得周到。闫明智曾别有意味地对他说,你们结婚沙发别买了,哥们包送,沙发的意思就是第一个抢到,柳栀被你抢到了。送沙发当天,他们的祝福也讲究的,说沙发就是“so fast”,祝钱柳二人早生贵子。闫明智抱着钱晓星的脑袋坏笑着,对他耳语了另一句,说送沙发不是给你单人打飞机的。钱晓星推开他,说去你的。在场人不知其然。柳栀问说了什么,闫明智继续坏坏地笑,钱晓星跟着坏笑,搪塞大伙说闫明智说躺在沙发上比躺在宿舍里打游戏快活多了。柳栀不再问了,只说骗人,你俩肯定说不出什么好话。 闫明智的那句耳语成了咒语。也不知在沙发里躺了多久,钱晓星觉得体内的烦躁又隐隐升起。他还真有点想打那种单人游戏。他朝主卧室看了看。那门虚掩着,里面比客厅亮堂一些。 主卧室里睡着妻子。他与她隔墙而睡。这是他与她分居的第三个晚上。 钱晓星站起身,趿拉着拖鞋,轻手轻脚地向主卧室走。走到半途,他顿住,犹豫片刻,转了方向。或许只有月光,才能帮他泄泄燥气。他走近百叶窗,用手拨弄了几叶窗片。月光跟着变形,窗外的虫鸣跟着传来,嗒嗒的钟声反而远了。在飘泄的月光和细微的虫鸣中,掺杂着一种花草的暗香。它是闻不到的,但能感受到它们三位一体的存在。 在这个百毒丛生的五月,牛鬼神怪在澄明的夜色中遁形游走。虽然看不到它们,但能感觉到它们,拖着长长的尾巴从耳边拂过,带着轻微的黑风。它们无时无刻不在入侵身体,尤其是趁人没有防护之时。 此刻站立的钱晓星,体内的灼热继续膨胀着。他鬼使神差地,朝主卧蹑手蹑脚地走去。他轻轻推开虚掩的黑黝黝的门,站在门口,身体半明半暗。他有点心虚,觉得心里和身后的客厅一样,更阴暗一些。他盯着主卧墙上的婚照看了半晌。照片中,她小鸟依人,像快乐的白鸽,抿着的嘴唇好像在轻轻咬动着。 柳栀的大床房里,对拉的窗帘粗略地拉至半途,没有合在一起。月光从中间的长条框里洒进来,照在地板上,在床上投了块方形的白带。她盖着薄被,在半幅月光中沉静地睡着,身体半明半暗。她的右手压在右腮下,脸微侧向窗子,左手放在胸前。一头长发散在枕上,有几缕盖在脸上。她玲珑的身体,将薄被塑成一个洁白雕像的模具。模具中有各种温柔的弧度与曲线,呈现各种回转与起伏。这个维纳斯一样的雕塑是有气息的,有生命的,所以那起伏也是有动感的。 钱晓星像猫一样,进了房间。他绕着床头,悄无声息地走到窗前。这样,他能看到柳栀的脸。她像一只伏在沙发上的假寐的猫。那一刻,他忽然想起曾经下班后,她趴在餐桌上等他回来,睡着了,他开锁进门后,从后面双手抄住她的情景。 床头柜上,放着两本书。一部白色手机,一个从脖子上摘下的吊坠,放在书上。吊坠形似小巧的葫芦,是她爸爸用黄杨木刻制而成,也是她须臾不离身的护身符一般的圣物。书边有两只小巧的瓶子,是精油之类的睡前护肤品。月光没有照到它们,它们却自带星光,在黑暗中有一层朦胧的光泽,光泽中闪着几个亮点。柳栀有许多瓶状的、牙膏管状的化妆品,它们分别有什么成分、功能,是钱晓星无法掌握的。但它们都很好闻,在经过一定程序后,让柳栀从头发、面庞到身体,都散发着让他迷醉的香气。 月亮好像在移动着。清辉洒在钱晓星的身上,将他长长的影子旋转着,斜压在柳栀身上。那影子好像是有重量的,因为他感觉柳栀的气息变得不均匀了。他静静地站着,久久地看着她。他没打算弄醒她,只是这么站着,看着,胸中毫无微澜。就在他准备悄无声息地退出房间时,吊坠好像引燃了暗黄的火,让旁边的两个瓶跟着闪了两下幽幽的绿光。他动了心思,改变了主意。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如不出雏》正文 第2章 她和他(2) 钱晓星向前迈了两小步,发出轻微的窸窣声。腿靠到了床边,他倾下身,想去轻理她脸上的几缕长发。他的身影也跟着弯曲,盖住了她白皙的脸。当他探身伸手时,她忽然说话了—— “你要干什么?!” 钱晓星吓了一跳。他原来就有些紧张,现在直觉心脏骤停,毛孔倒竖。他着实被吓着了。 “吓死我了!”他心里狂跳着,“原来你没睡着呀。” “你不睡觉,到我这边来干什么?”她继续问,声音冷而警觉。 “我睡不着,过来看看,”他柔声地说,“看你头发挡在脸上,想给你理理顺,没想到把你弄醒了。” 柳栀的声音也柔缓了许多:“现在几点了?” “大概一点吧。我也没太注意钟点。要不我去看看?” “管它几点呢。不管了,你赶紧回你房间去睡吧。” “好……好的。”钱晓星嘴里应着,脚下却犹疑。柳栀见他没怎么挪动,又说:“去睡呀!赶快去睡呀!” “……我……我睡不着,那边床睡不惯……” 柳栀没接话。她迎着月光,白晰的脸是亮的;他背着月光,脸是暗的。他觉得自己脸上的肌肉在抖动。他又赖了几秒没动,终于听到她轻柔地说:“……那你在我床上睡吧。” 他觉得那是一声叹息。但这叹息是对他的宽恕,对他的恩赐。他在黑暗中露出笑意,动作神速地爬上女人的床,掀开薄被。这张床比他那张床起码大三分之一。 柳栀向一侧挪了挪,给他让出一点位置。她侧过身体,留给男人一个后背。钱晓星凑近她,将头凑到枕头上,两个头靠在了一起。他也侧身,从后面抱住了她。她没有反应,也没有推开他。他得寸进尺,两手在黑暗中摸索,轻车熟路地捉到两只软绵绵、滑溜溜的蜜果,轻轻地揉捏。下身的老二反应强烈,纲举目张。她仍没反应,也没阻止他。 月光如水,钱晓星却如顶着烈日,在沙漠中行走得焦灼。他感到手中的那两团清凉光滑之物,镀了一层月光,又开始镀一层日光。抚摸了一会,他已耐不住了。此刻的手,是最不可能老实的了。它们在各个敏感的部位,作各种刺激性的滑翔与探索。柳栀仍没有阻止,但似乎已有反应。在黑白的光影中,有流动的气息和抖动的头发,一颗剧烈跳动的心,搏动了另一颗沉睡的心。最终,男人将女人扳正了身体,灼热的日、皎洁的月,相互模糊了边界。在相互融入的一瞬间,男人如同夏天吃到了冰西瓜,在沙漠流火的苦行中扑进了那眼月牙泉。 那沙漠中的月牙泉,传说是菩萨的金瓶里滴下的一滴玉液而成。钱晓星在一闪念间,抬眼瞥见了床头柜上的两个闪着光泽的瓶子。那两个悬胆一样的宝瓶,在他的注视下,绿光渐渐熄灭变暗,重新与黑夜融为一体。 这对男女也同样融为一体了。双方交换着,对流的气息吹动了对方的头发。他们的感受肯定也是不一样的,男的扑向了光滑,女的握住了坚硬。他趴在她身上,看到她的眼眶湿润晶亮。月夜光影之下,她的脸是白的,他的脸是暗的,像纠缠在一起的阴阳太极,充满动感的太极图。月夜下的交欢,二人世界的物我两忘,让他们抛开一切,哪怕是他们的上下左右,有一众神灵和逝去的祖先,隐于夜中的异度空间,静默围观着这一场黑白纠缠的仪式。 快乐的时光总是很快结束了。互动过后,柳栀那颗女性之心被唤醒了。她用母性的温存和爱怜口气说道,换了床还睡不着,这么大人了还认床……这句话还没说完,钱晓星由丈夫变成了儿子。 连续三个晚上,没有妻子在身边,钱晓星都没有睡好。他明白了什么叫孤枕难眠:不能顺利入睡,即使好不容易睡着,也容易被这五月的春意弄醒。当体内郁积三日的燥热之火,如戳破的水袋喷泄而出,他终于停止烦燥不安——不仅可以很快入睡,而且甜美地沉入梦乡——就像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喝足了奶水,仍咬着妈妈的,不时吮吸一下,安睡她的怀里。现在,他全身心得到满足,终于在这浓稠的春意中,美美地熟睡一场。 片刻之后,柳栀又说,这几天,你抽空去医院看看吧,做个检查,看看是什么问题。门口就有医院,几步远。 钱晓星闻听,习惯性地张了张嘴,但没有发出声音。良宵一刻值千金,他不想这一刻反驳。只是柳栀的这句话,又将他由儿子变回了丈夫。他没松手,继续抱着她。月影又移动着。她翻过身,他从背后继续抱着她。她没再拒绝。 过去她说这句话时,他多半会反驳。此刻她将他的沉默,理解为顺从。她认为他会听话,择机去医院做个检查。去医院方便得很,家门口就有一家,花柳医院。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如不出雏》正文 第3章 他和同学(1) 花柳医院?是的。 小两口居住的小区,是个位于老城的次新楼盘。此处房价称冠老城,据说也居全城之巅。柳栀被人问起住哪时,多会有意隐掉小区名,而代之以“花街”模糊作答,旨在避免提问者接着说“高档小区啊”、“富人区啊”之类的奉承话。 那个花街,也是这个城市比较老牌的商业街。花街名副其实,街中间和路两边,排着木制的花箱,常年种着各色花草,太阳花、四叶草、矮牵牛、鸢尾、孔雀草……还有各种多肉,像各色人种,混居在这个土著为主的老城。与花街平行的另一条稍窄的路,叫柳巷。柳巷是美食一条街,柳栀称为好吃一条街。连接花街与柳巷的,是条无名小巷,开着大排档、洗头房、水果铺。夫妻俩下班,如果不生火做饭,也不去钱晓星爸妈家的话,晚餐的选择其实丰盛多样。柳巷上酒店宾馆林立,夜幕降临,华灯初上,行人如昼伏夜出的动物,猛然多出一截。鸭脖卤菜店、小面馄饨馆、麻辣烫、水乡鱼馆、西北牛羊、面包房……二人手拉手,一路随机逛来,却像踩点暗访每家门店。隔着玻璃,店里的食客呈现同样的愉悦不同的表情。不同的灯光中,向路上逸出各种食物的香味,伴着蒜泥香、奶酪香、麻辣香……勾魂摄魄。小两口一边锻炼腿脚,一边考验聒噪的肠胃。还有中药房飘出的药香,让柳栀尤感柴米油盐、生老病死的真实人间。二人跟着感觉走,随性地溜进一家店,共喝一碗漂着葱花和虾皮的馄饨,或各握两串烧烤,美味惬意。次数多了,柳栀也不想挑三拣四了,常去那家老字号面馆,来一碗素浇牛肉面了事。她吃不完,他吃不饱,每一次她总会叉出两筷子给他。钱晓星则是大碗猪肝皮肚面,吃完抹嘴,回家上床,嘴里还残留着腥味。 柳栀更喜欢去柳巷的馆子,钱晓星笑她是为她姓柳的开的。她则反笑他喜欢去洗头房,各取所需。事实上钱晓星只去过两次洗头房,而且如实告诉了柳栀,说她出差了,他晚上无聊瞎逛,看到心动就消费一把,“我承认在柳巷玩过,我又不是柳下惠。”他引经据典,说得柳栀笑不得气不得,最终气多一些。“你知道这里为什么房价贵租金贵吗?”他知道自己喜欢琢磨“为什么”,也知道柳栀不喜欢被人牵着鼻子去追问“为什么”,于是不等柳栀开口,立即搬出又一套歪理邪说,自问自答道:“不是因为有钱的当官的住这里,而是因为红灯区。是红灯区把房价房租抬上去的。这不是我瞎说的,这是有理论研究的。”说得柳栀气不得笑不得,最终笑着说:“你得了吧,整天研究这研究那,不务正业。” 柳巷再过去,有一条差不多平行的河。这条河弯弯曲曲地,从城市穿过,细的支流与不远处的花明柳公园的人工湖相连。河的两岸依依袅袅,栽了许多垂柳。多是些新柳,间或也有枯败的老柳,一看就有好些年头了。柳巷之名的来源,一说是来源于此,另一说是古代这里有个姓柳的大户。这地方确实有些老古董。在那河边的老柳树根边,有些断壁残垣掩没在杂草丛中,据说是什么牌坊。传言这一带,湘军与太平军曾激战,尸骨堆砌。 花柳医院就在花街与柳巷之间的稍远处。花柳医院并不是它的本名。黑字白底的院牌早先挂在门边,不醒目,反倒是“花柳医院”的绰号被传开了。医院试图纠正,在楼顶架起大字,晚上红得醒目,但好景没几天,城市管理不知发什么神经,说要露出城市的天际线,在声势浩大的运动中,楼顶的院名被拆除了,像被一股妖风刮走了。外号比本名更有名,亦古今寻常之事,花柳之名终究没能扭过来,弄得花柳医院最终成了大家眼里的花和尚,而忘记了他身份证上的真名叫鲁智深。好在花柳医院在市民心中是唯一对应的,就像人们一提到花和尚,不会对号入座到及时雨宋江身上一样。人们还笑说,在柳巷得了花柳病,就去旁边的花柳医院,花柳医院专治花柳病。 每隔一年半载,这一带总会刮扫黄的风。每次风起,花柳医院都会失火。有次警方正要出发扫黄,忽报医院起火,救火车呜啦呜啦开过去了,他们临时决定暂停。还有一次,警察也是要行动,突然接到110中心转来的指令,说有医闹,有个病人拎了箱汽油爬上楼顶,消防车也去了,让他们去医院维持秩序。扫黄计划又黄了。再有一次,领导正在布置如何巡查洗头房,忽接警情说医院失火,消防车又去了一趟,后来得知是一个垃圾筒发生大火,原因不明。扫黄与火情之间,总是存在一种鬼魅式的联系,以至于警察行动前,有时要先提醒医院注意各种可能的安全隐患,或联系消防队提防火情,让后者莫名其妙,认为警察是不是管得太宽了。而只要一与他们电话沟通,扫黄基本没战果。有些事情,到底有无因果关系,是何种因果关系,凭迹象难以作出判断。很多时候,它们存在很深很玄乎的联系。 清晨,微凉,空气新鲜。柳栀起床,发现自己睡过了,而钱晓星还在酣睡中。她没有惊动他,利落地将床头的吊坠、手机、化妆品放入包里,轻手轻脚地穿上纯白丝衫,黑色职业短裙,走到镜前,扭了下腰身,又双手在双肩上拎了拎,然后梳了个下垂的马尾,再对着镜子职业地抿嘴微笑了一下。她没觉得自己的笑,有半点神秘之处。做完这些,她从包里掏出珑玲小塔一样的香水瓶,在锁骨处洒了两滴。她取下衣架上的小黑西装,拎包下楼,步行到巷口。摊点多是临时的,天没亮时陆续出现,太阳出来后又陆续消失,如露水情缘。豆浆,稀饭,油条,混沌,面条,煎饼,雪菜。她找了一个空的方桌,在塑料方凳上坐下,要了碗雪菜肉丝面。难得的放松时刻,她对着大街小巷东张西望。男女老少,拎袋的,背包的,步行的、骑车的居多,开车的一般拎了食物就走了。不远的高楼上,有白的热气一阵阵腾出,好像随时能现出一个妖怪。这是城市的炊烟,充满动感。月亮浮在碧蓝的西天上,露着大半个脸,从昨天下半夜到今天早上,就在静静地看着她。40多岁的老板娘,戴着灰护袖,扎着红格子围裙,很快将面端上来。柳栀加了点胡椒,搅拌了两下面,呼啦呼啦吃完,拿起手机扫了二维码,支付完又返回小区,将包里的吊坠挂在车镜上,发动白马车,上班了。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如不出雏》正文 第4章 他和同学(2) 钱晓星醒来时,自言自语说睡得太死了。他赖了一会床,洗漱时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是睡饱后的满足,蓬松的头发看起来精神饱满。他嗒着人字拖,去厨房吃早餐。锅是冷的,茶瓶里也没有开水。窗外的晨光斜射进来,他这才彻底清醒。她怎么不管不问就走了?当初她主动发起的约定,怎么带头违反了?是她自己说的,“这个世界,从来都是女人负责衣食,男人负责住行。负责住行不仅仅指买车买房,还要造车造房,女人负责衣食也一样。”他欣然接受她的“巧言令色”,提供了此处的房,为她买了新车。她也信守诺言,买菜做饭,为他添四季衣物。 骗子嘴!一股怨怒之气,从胆边生起,在微凉的晨风中,冲掉了昨晚的甜美。她有没有说今天要出差?他不记得了。他应当也没问她。因为他问了,她懒得回答他。即使回答了,也是随意应付一句。他因此常生闷气:她这态度,简直忽略了他一个大男人的存在,把他当成空气,视而不见。他不好追问,因为她会反问“你问这么多干什么?”或“这是工作上的事情,告诉你也不能帮我解决,”“告诉你也不懂,”或者“告诉你也不认识”云云。有一次,听到她在阳台上和什么人煲电话粥,因为不是方言,钱晓星料定不是她奶奶或妈妈。等聊完了问是什么人,她没好气地说:“小色姐哎还能是什么人?!”他被呛得噎住了,心想小色姐知道的事都比他多。 由于生气,他的头发竖得更蓬松了一些。在穿浅灰色的尼龙裤时,他一脚差点将裤子蹬撕了,好像存心要找个东西踹一脚。幸好没有小孩,否则她这么爱岗敬业,还有心思在孩子身上?他心里恨恨地想。真有的话,或许能将她拽回家庭,他也跟着享受饮食起居的小日子。这么想着,钱晓星嘴里开始叽里咕噜——明明是只不抱窝的母鸡,还恶人先告状让我去医院检查。我能有什么问题?妈的!——骂柳栀。 心里的气升到头上,手上的动作就大了。他从次卧的床头抓起头戴耳机,“嘭”地一声重重关门,下楼去巷口买早餐。一碗胡辣汤,一块油饼,一个茶鸡蛋,他呼啦呼啦吃完,拽了几张餐巾纸,边走边擦着嘴去上班。他可以坐公交,换地铁,但他不愿为一两站路程去捣腾。他宁愿骑车,或步行大半个钟头,哦不,是大半个钟——这是洗头妹的说法。如果下雨,他选择走花街,因为路边廊檐多。不下雨时,他更多沿着柳巷走,因为柳巷与那条洗头房排列的无名巷子,存在抄近道、更方便的关系,而且夜晚红晕笼罩的洗头房,清早家家闭门谢客,另有一番风味。抄完这段近路,他还可以穿过花明柳公园,抄更省路的近道。 一路上,他听着痞子阿姆的歌,随着节奏摇头摆尾。遇到激烈的打击乐时,他被拧得呲牙咧嘴。经过路口时,他本能地东张西望,又一脸茫然。总有一些奇怪的念头,不时在脑中闪现。他并不知道自己的样子有多滑稽。他在一家垂直国企的地方公司上班,活很轻松,经常参与招投标,但油水轮不到他。他倒不觉得忿怒,只觉得无聊。有时他明明在整理标书,会突发其想地蹦出一些疑问:为什么贝多芬年纪轻轻就双耳失聪,为什么聋了还能写出那么多了不起的作品?如果从娘胎里一出生就啥也听不到,贝多芬还能不能作曲?会不会是个哑巴呢?那么一个人先天性失明,能不能成为一个画家呢……这些想法或许不是因为好奇,是因为无聊。 钱晓星的领导姓葛,是个温和的、快退休的男人,面白,发长,从右边一丝不苟地伏向左边,像戴着假发。温和便罢了,有时竟温和到无原则、老好人,因而钱晓星与他聊得来。葛领导对钱晓星也不错,去食堂还不忘叫上他。有次钱晓星先吃完,放下筷子说,葛总有些地方像我父亲。“小钱,”老葛乍听此话,夹在筷子上的肉停在空中,左手捋了垂在眼前的头发,将目光射过来,“别拍我的马屁,没用,也没必要。”钱晓星便打住,没再展开。那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知道有些莽撞。这是他改正很久仍未克服的老毛病。他常因误判外部信号而贸然行动。待二人相处久了,有次公司聚餐,他举着酒杯又对老葛说你像我爸,曾经有理想有激情,只是工作上不太得志。老葛沉默一会,端着杯子扶着他肩头说,以后别叫我葛总,叫我老葛就行了,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后来老葛对他说我上不去了,也帮不了你,工作上最终要靠自己。钱晓星频频点着头,心想你还不太了解我,我对工作并无兴趣,对当官更没兴趣。所以他不喜欢耗费很多时间去开会。他觉得很多生命,都消耗在文山会海里。他觉得有多少会议就有多少文件,有时又觉得会议比文件多,更多时候他还是确认文件比会议多。 当他在办公室还没捂热椅子,老葛说马上要开会。他觉得今天很霉。在会场后排的角落坐下,听台上公司领导开场说,今天我们简单开个会。听到简单二字,钱晓星就晕得想吐了。会议在进行中,他已开起了小差。一个突然的疑问,像一颗来源不明的子弹,射进了他的脑里:当年马克思在大英图书馆博览群书、思考写作,因为固定坐在一个位置上,日积月累,地上磨出了脚印,那他老马穿的是钉子鞋么?坐在那里经常开大脚么?肯定是老马有什么习惯性动作或僻好……那倒是有可能的,不是说王羲之小时候练习书法很刻苦,无时无刻不在练习,没有纸笔就在身上划,久而久之衣服也划破了…… 他在后面专心思考这些时,耳朵还能听着前方领导的发言。如果这时,领导像老师抓开小差的学生那样,让他起立回答刚才讲了什么时,他多半是可以一字不漏地复述的:“要深化认识,加强领导,紧紧围绕大局,狠抓重点工作;要深入开展调查,大力推进落实,在关键环节取得突破,确保取得开门红……”总之就是那种句式:要……要……大力、狠抓、推进、深入、突破…… 狠抓、推进的白天,不知不觉中过去了。深入、突破的夜晚,在很多人的期盼中来临。钱晓星就带着一丁点这样的期盼,但他的白天仍是闲散的、不务正业的。他没有无聊到无所事事,起码他接了四个电话,帮大学同学伍二八办成了一件事。 有两个电话是推销保险和房产的。他没等对方说完,就像柳栀做的那样掐断了,因为不礼貌总比浪费双方时间更善良,即使他有的是时间。另外两个电话,一个是午饭前,大学同宿舍的老二打来的,约晚饭。钱晓星也不避讳在办公室里,耳朵贴着手机高声交流了饭局的出席人员。他的心情由霉转晴,盼星星月亮的夜晚。另一个是在午睡刚醒来,死党伍二八打来的,先是交流了晚上的饭局,然后催他落实托他的事,最后说,“本来今晚想请老同学聚聚,没想到老二抢先一步。下次我来,我来安排。” 正在创业的伍二八,最近遇到了烦恼。税务局说他财务有问题,少缴税,从公司账上强制划转了税金。伍二八认为不存在,找全了会计凭证,向税务局申诉,说有一笔收入属于重复。税务局将征收系统与凭证进行了核对,承认是电脑系统出了问题,同意退税。退了两个月,钱也没退回账上。打电话催,说正在办理。伍二八便找了钱晓星,钱晓星又找了在发改委当官的父亲。钱父听了原委,找税务局的人打了个招呼。与伍二八通话后,钱晓星立即拨通税务局核算科的电话,找打过招呼的人。“中午不要打电话过来,”没想到接电话的人没给面子,压低声音没好气地说,“一屋子的人正睡觉呢。有什么事上班再说。”说完挂了。钱晓星歉意地连声说好,心说你大爷的,机关比国企还快活呢,养了群官僚作风的大爷。一小时后他再打过去,把伍二八托他的事办了。 下班前,他在犹豫,要不要给柳栀发条短信,说他有饭局了不用等他吃饭。这本是不用犹豫的,但现在二人关系僵着。他还是决定告知她,便点开手机,发现已有柳栀的短信——“晚上加班,你自己解决晚饭。”廖廖两句,没有温度。钱晓星轻叹一声。幸亏那条信息没有发出,否则自作多情——反正回家没饭吃。他回了一条信息:知道了。他也没告诉她晚上有酒喝。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如不出雏》正文 第5章 他和同学(3) 老二当晚穿了身便衣。他在公安局工作。伍二八先到的,看到钱晓星到了,递上一支香烟高声招呼:“爱妻号老钱到了!来得正巧!刚好四个人,凑一桌打牌。”“你才真正的爱妻号!”钱晓星回他一句,并说税务局的事办好了。伍二八连说好,“生意场上再大的困难我不怕,我最怕的是和衙门打交道,难缠,十块钱的税能让你跑断腿,你出门骂娘进门还得点头哈腰陪笑,搞得你没脾气,生不如死,短寿。”一旁的老二不乐意了:“听起来一把辛酸泪啊。他们其实也烦,我在政府部门我清楚。”伍二八说:“官官相护啊。现在创业不容易,生意难做。这社会官老爷太多,吃饱了呆在空调间里,想着法子折腾别人。他们不干活就算了,还让想干活的人干不好活,干不了活。所以国家要想好,还得把这些臃肉挖掉……我说这话局长又皱眉了,不说这些怨言了——不过还是要感谢,晚上敬老钱几杯。下次我来,请大家聚聚。”钱晓星呛他说:“上次税务局开户,也是我帮你办的,那顿饭欠到什么时候?”伍二八尴尬地笑笑,说:“老二抢先了一步,要不今晚我来,老二?”老二说下次你来吧,今晚就别争了。钱晓星不再理会伍二八,打趣老二说:“局长今天怎么没穿警服?难道今晚没请女同学?”另一个同学说:“现在谁敢公款吃喝呀!即使局长想搞制服诱惑,也不敢穿着制服顶风作案呀!”伍二八插嘴说:“这点你恰恰弄反了!有公安局长参与,今晚肯定安全。你作案尽管放心好了。”老二打出一手王炸说:“我请同学吃饭,自己掏钱,不算腐败吧。” 打了会牌,人陆续到齐了。大家稍作谦让,围坐到大圆桌上。老二主位,伍二八坐在钱晓星下首。钱晓星嫌他说话唾沫乱飞,将椅子向一边移了移。伍二八见状,也跟着同方向移了移,说大家动动,坐宽松一些。大盘小碟很快铺满了桌面。自称要少喝点的人,无一例外被倒满了酒杯。“我就想不明白,”钱晓星端着杯子赞好酒,“这么香的玉液琼浆,为什么女人说是猫尿?猫尿多难闻啊。女人到底怎么想的呢?”众人笑,酒杯频频举起,菜轮盘转着,酒菜进了口,吐出来的是各人近况。伍二八说羡慕老二在公安机关,工作稳定黑白通吃。老二说机关里没什么意思,误了青春,又真诚地对老二说还是创业好,“真刀真枪地大干一场,将来你有了一番成就,我们羡慕嫉妒恨地背后发发评论。说不定我们都是看客,看着你成功,请我们喝好酒。”伍二八说“离不开同学支持,又有局长罩着”,又说“下次我来”。 一条白鱼上桌,大家客套一番,转了一圈都没人下手。老二说:“老钱先来吧,过去总是请我们吃饭。”众人同意,钱晓星不同意,说谁请客谁开头,谁开头谁买单。白鱼又转了一圈,回到老二面前。老二只得客气又谦虚,象征性地动筷。众同学聚焦那筷子,结果老二夹了腹部的鱼鳍,上面只有绿豆大小的一点肉。众人让他重新夹,老二连连摆手说有了有了,只有伍二八歪着头说:“我就知道老二会挑!这个位置好,让局长第一个了。”说得老二脸发热,窘迫地反击说:“看老伍着急了!刚才让你先动筷子,你非要故意谦让。真让别人动了,自己又急……”大家笑着,看着桌面慢慢旋转。白鱼转到钱晓星面前时,他在老二刚刚夹的位置附近下了手,夹了胸鳍部位的鱼肉。伍二八又来劲地高声嚷嚷:“你俩都很会选位置,都好。局长先在下身,爱妻号老钱又搞了胸,下面我们就随便搞搞了。”说得大家都邪恶地笑,说公安局长在此,你们敢乱搞,把你们都抓起来。钱晓星奚落他说:“别老说爱妻号爱妻号的,你就直说我妻管严好了!一个劲地提醒别人,谁不知道你是真正的爱妻号啊!瞧瞧你自己,唾沫都喷到我脸上了。”说得伍二八缩了回去。 段子和故事,在各人交流完近况后接力。言必说段子,言必谈房子,饭局的这两个话题如烟酒一样不可缺席。而且,饭局莫不以荤段子助兴而达到高潮。这种饭局的做局者,一般都安排几个会讲的中年大叔,也要安排羞涩的女文青和房事洞明的已婚女中年,否则段子讲起来少那么点劲道。女的可以缺,故事不能缺,得有高官的腐败或明星的情色,如果既腐败又色情,那是绝佳……的调味品。警察主持的这次饭局,也不例外。就有人提到了高官乘坐私人飞机空中淫乱的新鲜事。“网上已有照片出来了,不知真假。我只能说,我很佩服他们很会玩。”一人兴致勃勃地说。众同学无不表露出强烈的猎奇心和兴奋感,纷纷表示,“反正小老百姓没见过那种奢华,也永远想像不出那种场面。”“过去说大炮一响黄金万两,现在是空中一炮黄金万两,平头老百姓能想像到有多腐败吗?”钱晓星若有所思地说:“有多腐败我不感兴趣,我感兴趣的倒是在空中授精,怀孕的话会不会培育出新物种。”众人大笑,都叹服他的观察角度。“奇怪吗?”钱晓星自答说,“我这个想法一点不奇怪呀,科学家不是搞太空育种嘛,搞出外形和口感都不一样的瓜果蔬菜。” “老钱,最近又看了什么福尔摩斯探案呀?跟我们说说,最近有什么新发现?”有人提问,将话题引向了钱晓星。钱晓星也没作答。“老钱最够哥们了,老是别人请客他买单。”众人展开评价。“那是,老钱同志是个好人,雪中送炭,锦上添花。”“我记得买房时向老钱借钱,帮我凑了首付呢。”“听说老钱一开始当灯泡,后来抢了闫明智的媳妇,有没有这回事?老钱你说说,辟个谣呀。”钱晓星只顾夹着焦盐花生米,不争辩也不反驳,任他们评说,呵呵笑。“我说老钱,你还记得你晚上打呼噜,闫明智用拖把捅你的事?”老二没等他作答,接着说,“你鼾声像打雷,闫明智故意不断咳嗽,也弄不醒你。他也懒得下床,就趴在床上顺手抄起墙旮旯的拖把捣你,捣到你不打呼了,但也没有醒。你还记不记得?”钱晓星呵呵笑,终于摇头说记不得了:“我只记得那时在寝室里,闫明智农村出身,偏偏爱议论天下大事,我们都鼓励他,说你要生在美国,你就是议员了。”大家呵呵笑。 “我来给你们讲一个真实的故事,发生在我们下面一个派出所。”老二强调说,“是真事!”众人见他强调,就停止说话,静下来听他抖包袱—— “说的是前两天的真事。我们民警接到报警,说有个人,路上拾到两个钱包。民警赶到现场,把他和钱包一起带回派出所了解情况。这个人说,他先在路边拾到一个纸包,打开一看是一叠钱,不知真假,旁边又没有人。他原来听过捡钱包之类的骗局,就多了个心眼,准备报警。在报警前,他在周边察看有没有什么痕迹,又看到一个女式的包包。这下他真怕了,怕被人讹诈,于是果断报警。 “警报过之后,他才吁了口气。在等民警来的时候,他打开那个包包,里面有墨镜、化妆品,还有钱包,钱包里有现金、银行卡和证件。民警根据包包里的证件,通过警务平台联系上了那个丢包的女失主。民警先表明自己的身份,然后问她是不是丢了一个包包,你们猜下面发生了什么? “那个女的竟然矢口否认,连说没有没有,还把电话挂断了。民警反复打她的电话,她就反复挂断。这让民警晕死了,真正是大白天见鬼了。过了好长时间,那个女的又回拨过来说,是自己丢了钱包,什么什么名字、包包里什么什么东西,都说对了。 “那个女失主之后赶到派出所。是个美女,脸非常漂亮,但也是一脸的尴尬。她解释说,一开始没发现包丢了,接到电话以为是诈骗,就不承认。后来找包,果然没找到,但又怕这里面有鬼,就查你们的号码,确认是派出所的号码,才打过来认领。我们民警问那个纸包是不是她的,她又否认说肯定不是她的,然后表示谢意就走了。到现在都没人报警说自己的钱丢了,纸包的那叠钱也没人认领……” 老二端起杯子,开始喝茶。钱晓星问,下面呢?老二说,没了,讲完了。钱晓星问,这就完啦?老二说,讲完了,我是觉得这个事太诡异了,总觉得那个漂亮的失主是个女妖变的,两个钱包是她用烧给死人的纸钱变的,这样想想毛骨悚然。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如不出雏》正文 第6章 他和同学(4) “我以为女失主接下来又会发生什么故事,没想到就完了。”伍二八笑道,“我们局长讲了个女妖的故事,原来不是黄段子,是黑色幽默。” “老伍说的对,就是这么回事。”老二说,“这个事我想了又想,越想越诡异,越想越有意思。”伍二八说:“你是想多了。估计是鬼故事看多了。”席上有人接茬说:“现在是人是鬼难分呢,人的故事比鬼的故事还离奇。”另一人搭腔:“不是有句话说么,现实比小说更精彩。”伍二八说:“这个事也正常啊,现在不要说是陌生电话不能相信,就是父子之间、夫妻之间也有很多话不能相信呢。”老二冲着伍二八竖了下拇指说:“老伍说的大实话!所以像你俩口子好得跟一个人似的,也是难能可贵!”伍二八不好意思地笑笑,解嘲道:“说着别人,怎么把话题引到我身上来了……”又有人说:“评价一种关系好不好,不是看它能否促进生产力的发展,而是看信任程度。信任是检验人际关系的唯一标准。一起同过窗,一起扛过枪,一起嫖过娼,一起分过赃,以上四种关系算是最铁的。前两种是情谊纽带,后两者是利益同盟。”这下不止老二一人挑大拇指了称赞了:“精辟!深刻!高手在酒桌!”伍二八还在感慨:“主要是这个世道骗局太多,套路太深,人与人之间根本没有起码的信任……” 钱晓星不停地点头。他没接茬,却在老二讲的过程中,想像着那个女妖的样子。 “明明真有这回事,当事人就是死活不相信,又能拿他怎么办?”见有人没把这当回事,伍二八还在重复,“人与人互相提防,根本没有起码的信任……”大家没理会,各找对手喝酒,聊各自的话题。 钱晓星却听在耳里。这话熟悉,因为柳栀说过几次。他掐掉了脑中的女妖影像,打开手机微信,划动手指翻看朋友圈,看到了小色姐发的一条信息。小色姐是柳栀的大学闺蜜。她教柳栀跳舞,带柳栀购物。她是柳栀熟悉城里生活的启蒙者,是城市生活导师。小色姐发了张图片,配了一句话:“好喜欢照片上的这种感觉。”图片是一自信男人,用强大臂膀搂着一娇女。点开图片,里面自带文字:“再强势的女人,遇到她的真命天子也会柔情似水。疼她,就能驾驭她。如果可以依靠,没有哪个女人愿意做女汉子。很多男人都说女人强势,爱慕虚荣,情愿坐在宝马上哭,也不坐在自行车上笑。其实好女人不是这样的,以真心换真情,她会陪你白手起家,为你生儿育女。”图片下面有评论,是柳栀的:“我情愿坐在自行车上笑。”还小色姐的回复:“那是因为你已在宝马车里了。站着说话不腰疼。”后面加了个捂着嘴偷笑的表情。柳栀又回复:“在宝马车里哭,会打动男人吗?”小色姐回复:“女人不哭,就难让男人柔软。”又加了个阴险笑的表情。 除了这个,再无柳栀的其他讯息。如虚拟现实技术,钱晓星眼前生成一连串画面:柳栀的车驶入小区,泊于一棵桃树下,她拎包上楼,先在沙发稍躺一会,再摘下脖颈的吊坠,宽衣解带淋浴,最后上床,倚在靠枕上翻一会杂志…… 正低头盯着手机默想着,伍二八凑过身来说:“你又在瞎琢磨什么呢哥们?”钱晓星熄灭了手机,有些茫然地说:“我就想不明白,那个丢钱包的女的到底是怎么想的?”伍二八一怔,继而哈哈笑起来说:“你还在回味刚才那事啊。想明白又如何呢?咱兄弟找个机会聚聚,请你喝个小酒。”钱晓星戏谑道:“好啊,随时等你电话。”伍二八一副无奈的口气说:“现在请客不容易,不是张三出差,就是李四陪客,总是聚不齐。”钱晓星随口一说:“都是兄弟,不要客气,有事打我电话。”伍二八连说“必须的”,然后倒了杯酒伸过来说:“咱哥俩喝一个。” 两人碰了杯,喝完,伍二八将嘴凑过来,这回不是唾沫星,而是一股混杂口气、菜味、烟酒味的发酵气息:“我说老钱,最近与闫明智有没有联系?”“最近没有联系。他有什么事吗?”“我最近也没跟他联系,所以才向你打听他的情况。他不是你死党吗?”他的眼白里有了血丝。“他不也是你的死党嘛!”钱晓星不屑地说,“上次我们见面有多久了?”“足有大半年了吧?”伍二八费劲地想着,又自我否定说,“肯定不止一年了。还死党呢,一点消息都没有,不合格的死党!”“我有两次联系他,他答应来,临到吃饭前又说有事。不知道他在忙什么?他不说,我也不好多问。”伍二八笑道:“我说老钱,他不会出什么事了吧?不会嫖娼被弄进去了吧?”“怎么可能呢?如果进去了,老二会不知道?”“老二又不是事事知道。”钱晓星又夹了颗花生米,扔进嘴里:“不过呢,我最近确实没主动联系他,他也没主动给我打电话。回头我联系他,一起喝个小酒。”伍二八眨眨眼,试探着说:“柳栀嫁给你更好,会更幸福。闫明智不合适。” “你丫的,唾沫星又溅我脸上了。”钱晓星抽了张纸,擦了一下。其实这回是冤枉的,但伍二八又缩了回去。钱晓星乘势进攻:“看你经常在朋友圈秀夫妻恩爱,你是怎么当好真正的爱妻号的?教教我。”伍二八红着脸,连辩道:“我什么时候经常秀恩爱的?怎么又提爱妻号了?……”“你呀,你看看你微信的头像,都是手拉手的,”钱晓星盯着伍二八一直抖动的大腿,挑起大指对他说,“我敢说你老婆马上就要找你。”伍二八说:“不会的,她现在班也不上了,在家保胎呢……”话没说完,他的手机响起来。桌上的高谈阔论和缭绕的烟雾,匍匐下来。就听见伍二八说:“嗯,快了,马上就结束了……嗯,没喝多少,你放心吧,我打车回去,嗯……你先睡吧,别等我……”果然是他老婆打来的。“幸福啊老伍,”众人皆醉意地大发醋意,“我们散了,别误了老伍下面的好事。”老二忙说:“果盘马上来,吃点水果结束。”钱晓星也酸涩地说:“刚和老伍说夫妻恩爱呢,他老婆就打电话证明给我们看。夫妻恩爱哪是秀出来的?是每时每刻做出来的。老伍你别打岔,让我把话说完呀,请问我老婆怎么没打我电话?老二老婆怎么没打他电话?”老二闻听,夸张地叫嚷起来,似乎告诉大家他所说的不要当真:“我们老夫老妻了,我老婆才不关心我,她现在一门心思在儿子身上。老钱不同,还在享受二人世界……”众人皆乐。说者无心,却戳中钱晓星的心痛处,刚才的酸涩变成了苦涩。他拎起面前的小酒壶,强笑着说:“局长少快活……来,咱兄弟拎壶冲。”老二表情畏难,架不住大伙起哄,干掉了半壶白酒。 一个大果盘上来,里面有桔子、葡萄、香蕉,还有冰西瓜。老二取了根牙签,没插进水果里,而是插入牙缝里,专心地剔起牙来。伍二八拿了片西瓜,递给钱晓星说:“这个好,老钱,这个叫天然白虎汤,败火、止渴,专为老婆经常出差的男士订制。”钱晓星不理他,兀自拿了根香蕉说:“你也需要,还是自己留着吧。我来根香蕉。”他撕开外皮,露出白腻的香蕉肉,边吃边评:“这香蕉不错,是进口香蕉。”众人问何以见得。钱晓星说:“你们看这色泽,国产香蕉黄得发暗,进口香蕉黄得有光泽。再看尾部,国产香蕉一般皮厚,进口香蕉肉多,饱满一些,皮要薄些。”众人称赞他饱学,对香蕉竟然也有研究。 “老钱原来在学校就与众不同,你们都是知道的,他最爱独辟蹊径地研究一些旁门左道,”伍二八吃完西瓜,也取了根香蕉。由于成熟得鼓胀,开裂的香蕉露出里面的白肉。伍二八瞬间找到了新话题,他抬手展示道:“老钱,你的那个不如这个,这个更性感一些。”大家又笑,席间有人搭腔:“这个香蕉虽然性感,但有些水果裂开后更性感。你们自行脑补画面,我不再描述。”伍二八歪着头,动作夸张地吃香蕉,接着原来的话题继续道,“我说老钱,你是不是对香蕉形状的东西都有研究?”众人立即听出他的言外之意。钱晓星也不反击,轻轻又慢悠悠地笑道:“哪天找个机会,我要逮住你的研究研究。”伍二八跟着笑,挑起拇指说:“我说老钱,你果然黄得有光泽。” 老二牙也不剔牙了,说:“老钱就喜欢研究研究。他研究一切,也不放弃一切机会研究,所以当然也不会放过你的。”钱晓星哈哈一乐:“除了喜欢研究,我还喜欢烟酒。”伍二八问:“我说老钱,说真的,最近有什么最新的研究成果?” 钱晓星说,还真看到一个最新的研究成果,是发表在国外医学杂志的,说男人盯着女人丰满挺拔的胸部看,可以延年益寿。众人皆笑,问原理何在。钱晓星一本正经地说,“你们还别笑,这是真的,真是科学研究,据说可以降低冠心病发作的几率。”伍二八笑说:“有没有效果,大家回家找老婆验证看看吧,下次聚会我来安排,到时交流一下。搞这个研究的人还是有想法的,套用老钱的那句口头禅,‘我就想不明白,他们研究这个到底是怎么想的?’”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如不出雏》正文 第7章 他和同学(5) 众人在快乐中谢了老二,散场。钱晓星下到酒店大堂,与一干人作别,然后步行回家。他需要沿着几条大街,穿过几个红绿灯,穿过几个街角的花盘。春有百花近尾声,夏有凉风正习习。借着凉风恰醒酒,借着步行助消化。他没听音乐,任路灯和灯光下的树影在身上滑过。醉眼朦胧一路走来,倒也十分惬意。只是从头到尾,柳栀没有一个问候,让他心堵。他从裤兜里掏出香烟,衔在嘴里,并不急于点燃,而是左右来回移动着,一副老烟枪的样子。花盘里的石榴开花了,在夜色灯光下,如唐老鸭张开鹅黄的嘴巴。枇杷结出了绿色的果子,在那枝头悬挂着,像小男孩们的蛋丸,几个早熟的已泛黄了。钱晓星觉得烟蒂湿润了,才立定低头,右手“啪”地按响火机,左手护着风,点燃了小圆柱。他吸了一口,发觉香味异常地重,有一股秋天桂花的浓冽清香。他嗅了嗅鼻子,找到了香味的来源:原来是几丛海桐正在开花。在海桐的另一边,开着大片的金鸡菊,像黑夜里燃烧着无数个小向日葵。钱晓星不认得这些品种,向草丛里啐了口含有烟酒成分的唾液。他和很多人一样,身在花中不识花,身在福中不知福。 回家的路,他从花明柳公园穿过。其实花街一带的高房价,不一定与红灯区有关,但一定与花明柳公园有关。这是个面积不小的开放式公园,里面有缓坡,有浅湖,有堆砌的假山,有风中的竹林,有弯曲行走的围墙,有在高处的鸟鸣和低处的鼠蹿。围墙多段分布着,砖砌出各种花窗,铁艺折出相济的刚柔,以不同的风格切割出不同的园艺空间。乔木和灌木品种多,数量也多,密集的小树林多处分布着。柳栀常将钱晓星拽出他的游戏世界,不分冬夏地步行来此逡巡,呼吸林中的空气。并不是所有的墙都是令人厌恶的,在柳栀心中,五月的花墙尤其让她迷恋。那些蔷薇和月季依附攀爬在铁栏杆上,深绿的叶,墨黑的铁,吐出的红或白的花朵,香溢醉人。立在花墙边听花的心声,沿花墙边缓慢行走,那种感觉美好得无以言表,无论是独来独往还是有人相伴。当远方的风,穿过层层林木,被层层过滤,添加层层的木香,再穿过这堵花墙,再被过滤、添花香,获得了调味后的穿透力,直抵五脏,沁人心脾,把人彻底腌在香气中,风干。这里的四季,景致各各不同,最美的当属春秋,春有一簇簇花的接力,秋有满地落叶和天上的满月。来这里散步的人络绎不绝,持续到很晚,他们轻松的心情,可从嘴里哼出的小曲中流露出来。因为是这里的常客,柳栀知道哪里是老年健身场所,哪里是儿童游乐场所,哪里有蝶恋花,哪里有水面上的落霞。 钱晓星一路穿行,酒意残消,脑中浮现一幕幕与柳栀的往事。这样想着,他不觉在桥头的一个石板凳上坐下来。月亮瘦了,挂在东方。在此处,他们曾并肩而坐,双手撑在身后,仰头望着星空,任脚惬意地晃着,任河水静静地流着。在寒夜,他们常常挽手散步,在路边的结香花前停留,任暗香浸没全身。他们还曾干过更疯狂的事,细节历历在目。 那是午夜从影院出来,也是穿过公园回家。丛中的零星灯光,被树弄碎了,被夜弄暗了。途经一个围着铁丝网的儿童游乐场,柳栀推了下铁网门,竟然开了。她犹豫了一下,走进去,他跟在后面。因为是收费的,两人像窃贼一样,有些发虚,心跳不已。女人先荡了几下秋千,来到了旋转木马前。她央求男人推一下,让她玩一会。钱晓星推着跑,自己也跳了上去,一手抱着女人的腰,跟她一起转呀转。柳栀有了荡漾的感觉,同时感到男人的老二正顶着她的屁股。他用力握了握她的肩膀,二人不约而同下了马,有些急促地去更隐蔽的地方。很快在不远处,在一片小树林中,有处老年人健身场。这里有许多健身器材,蹬力器、腹肌板、双人大转轮等。它们形状不一,像男女老少以不同的姿势站着。它们着色也不一,在黑色中发出明亮不一的光。柳栀先双手抓住一个太极揉推盘转动,钱晓星从她背后,双手覆盖住她的双手,一起转,老二继续顶上。女人很快换个位置,一脚踩到平步机上,再双手抓住扶手,另一只脚也飞到了另一个踏板上,飞快地踩动起来。男人追过来,在她身后,也跳上了平步机。由于用力不均匀,打乱了她原来的节奏。女人嗔怪几句,和男人一起笑了。两人很快找到了同步的感觉,很协调地踩动起来。钱晓星继续紧贴柳栀,试图从后面环抱。但他放开扶手后,更多依赖女人来获取身体平衡。两人的配合又乱了。这时已不能持续,女人再嗔怪几句,摆脱男人上了扭腰器。他追过来,挤上了扭腰器,继续紧贴女人。由于两人脚下的圆盘很小,她索性踩到男人的双脚上。他在女人身体上下其手,将手伸进了她的内裤。四周一团的寂静漆黑,这时她转过身,附到他耳边轻声说,我们来做做看,你抓牢铁柱。男人配合,女人撩起裙子,攀附到他身上。钱晓星略曲双腿,精准地接入。他感觉铁柱很凉。她感觉有铁柱一样硬的东西很热,灼得她内中火烧。她忍不住笑出声来,又忍住声音吃吃地笑。在做这些时,他维持脚下的圆盘转动,在两人的扭动中,他轻声说要射了。她在他耳边急促地说,抱我下来,到那边,不然会淌下来。他快速将她抱到旁边的腹肌板,将她倒放在上面,火候恰好。女人抬着双腿,高过身体,仰面望着上方,藤与树纠缠着。透过树叶的空白处,她看到满天繁星在流动,银河倾泄下来,像一股倒灌入山洞深处的乳白色泉水,散发着原始的腥味…… 就这么美好地回想时,钱晓星的身体也有了微妙的变化。皎月半含半露,洒着清幽幽的光。空气微微凉,身体微微胀。这是深入、突破的夜晚。他起身,一只动物从右前方一闪而过,吓他一跳。他猜是只夜猫子,或黄鼠狼,都是深夜乱搞的家伙。灯光在树枝中鬼火一般,他加快步子穿过公园,上了大街,再穿过那片撩人的红灯区。此时他没有丝毫偷鸡的心思,只想急切到家,脚下未作片刻停留。他觉得从公园出来,就有黑色幽灵盘旋在后脑勺,一路尾随到家。家里比外面黑,柳栀已睡着了。他开了镜前灯,简单刷牙,快速冲了把澡,关灯,拖着人字拖溜进了她的卧房。借着外面的月光和灯光,他的眼睛如红外夜视。柳栀的睡姿,床头柜上发出暗光的吊坠,一览无余。他坐在床头,触手摸醒了她。 “你干什么?!”她捂紧薄被问。 他借着酒气,压低声音,示意要干。“不可以!这很不好!你知道人家睡着了,把人家弄醒是什么感受?”柳栀不同意,“大家工作累了一天了,你回来这么晚,也赶紧早点睡觉!” 钱晓星提高了一点声音说:“你声音小点,别弄得吵架一样。”他爬上床,想撩开被子,她死死抓着。钱晓星口气妥协着说:“既然不干,那你总应当带我睡吧!”他想先睡到一起再说。 “有什么应当不应当的?你还是去隔壁睡!”女人不由分说,伸腰扭胯,排挤男人。她连身边都不让他占着。早晨的那股气,白天一直掖着,此刻在心里重新激烈起来。男人带着公园的情绪,血管扩张着,体内蓬勃着,丹田之气在冲撞。他高难度地侧着身子,强力拽被子,带着点强迫。女人彻底醒了,更用力地护着,坚决不答应,奋力推开他的手。四只手摸黑推着太极,钱晓星能看到她那双涂着指甲油的手,白亮生风。柳栀嘴里发出恼怒的声音,软中有硬地说:“不行!钱晓星我告诉你,今晚肯定不行!你别喝了几杯猫尿就想打主意,在我身上折腾!还是好好去睡觉,否则后果由你承担。”口气里带着威胁。 男人听了,哪受得了这气,手中暗增了几分力气,身体斜压过去。他更清楚地闻到了一种销魂的体香。女人闻到了一股让她作呕的酒气。她使劲推搡着,尤其要击退那颗冒着酒气的、嘴巴不老实的头颅。“你干什么?!走开呀,钱晓星!你应当知道酒后干这种事伤身体。我说不行就不行,你难道还想强奸不成……”女人的声音抬高了,一掌接一掌推来。有一掌推在了男人脸上。钱晓星感觉像被扇了一耳光。他的手停住了,她也停了。 男人没再吱声。他悻悻地下床,狼狈出了女主人的卧房。刚才太冲动了,他心里有些后悔,觉得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欲望。但他又睡不着,抽着烟在客厅来回走动。抽完烟,坐在软沙发里,看着茶几上琉璃瓶里的栀子花。栀子花是柳栀采摘回来的,大概五六朵,开了三四朵,含苞两三朵。插在清水中,让清水和清香互相转化着。钱晓星闻着瓶中的栀子,心里很不是滋味。望梅堪止渴,闻香却是解决不了饥渴的,比食欲有更高层级的要求。脐下的热气没有收回,仍在翻腾着。那家伙不争气,又举了起来。 这是他半强行而未遂的第一次。恼、羞、怒,在心里积着,发酵。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如不出雏》正文 第8章 她和同事(1) 好一晚坏一晚,日子别别扭扭地向前蠕动着。钱晓星怀疑已提前步入中年危机,因为他觉得工作上没什么作为,家庭也不怎么幸福。柳栀本来就忙,现在愿意更忙,因此没有丈夫那么多空闲,去兀自徒增烦恼。 没结婚前,柳栀一人租住在大学城。婚后,她换了份新工作,在另一个方向的新城。每天,她抖擞着精神,开着白马车从老城向新城进发,将过去的生活抛在身后。为了带动新城建设,政府机关纷纷搬家于此,人气随权力中心的迁移而迁移。柳栀所在的证券公司,也从老城搬过来。新盖的证券大楼很气派,十四层,基座很大,所以看上去并不高。这是低调的奢华。“其实天安门也不高,但看起来就是有皇家气派。”公司员工都这么说。大楼正门是很宽的旋转门,门口悬吊着钢化玻璃雨棚,下面可对开两部轿车。楼顶的公司标志,大气、醒目。大楼内部是中空的,有很大的、黄色金属框的方形窗户,透光很好。回旋的楼梯,从上向下或从下往上看,有种严谨的晕眩。装修很阔,贴在墙壁上的瓷砖,很大很亮。蘑菇云的水晶吊灯照着,明晃晃的,感觉有许多人在多个时空中穿梭忙碌——给人挤压感,既金碧辉煌,又快节奏地运转。 柳栀盘旋着将车驶入地下。车库有两层,车道和角落分布着各色指示标,惨白的灯排列齐整地吊在头顶。马达声持久喘息回荡着,像永不停留的潮汐。偶尔被一两声喇叭声打断,也好似巨轮的鸣号。柳栀泊好车,取下挂在镜上的吊坠,拎起右首的包,将吊坠放进包里——有时也系在颈项上,总之须臾不离。下车后,她转到车后,掀开后备厢,取出一双高跟鞋,放地上,脱了脚上的平底鞋,换上,锁好车,步入垂直电梯,去办公室。 上午的时间总是很短,很难出工作成果。最新的财经新闻,总得浏览一下;各行各业的新政策,尤其需要留意;各类邮件,必须逐一处理。那些研究员半夜赶制出来的研究报告,如雪片般飞来,总得选择阅读。还有,股市开盘后,总得瞄两眼,否则心里像猫挠一样难受。大脑如芯片一样,还没处理完上午涌来的海量信息,午饭时间到了。 “rissa,吃饭去吧?”大部分时候,坐在隔断那边的同事小郝会征询她。她少部分时候也会招呼小郝,“吃饭去吧,helen?”两个女人手挽着手,有时还会叫上一个男同事,“走吧,peter!”偶尔也用传统式叫法,“走吧,小焦,吃饭去!”那个脾气很好的、从英国归来的小男孩,从一间隔断站起身,跟在她俩后面。 部门领导叫遇钊,也叫charles,有时会主动热情地喊他们一起去食堂。以他的身份和热情,charles以为能感动部下,殊不知helen、rissa并不领情。他的在场,让两个女人不自在,说话也不便。他每月总让她们有两天不舒服。最让她们舒服的,是他请大家吃饭,宣布发奖金。在舒服与不舒服之间,还有一种状态——忐忑,那就是charles把部下中的某一个叫进他的办公室密谈,谈话的内容很可能与奖金密切相关。奖金总是贫富不均的,多劳可能多得,少劳可能也多得,charles全面控盘,让helen、rissa在权术下,互不知情又互相猜疑。 rissa。她的这个英文名,是早先小色姐帮她起的。当时起了几个,任她挑。她挑了复杂的、用的人不太多的。名子只是个符号,但什么样的符号,需要与场所相匹配。证券公司是出了名的有钱,而且名副其实。柳栀刚入职时,公司奢豪的程度让她吃不消。本来,刚入门就有许多新鲜感:陌生的同事,陌生的业务,文化、节奏、穿着举止、待人接物……每个细节中,都藏着精英白领的商务范。最让她吃不消的,是公司还配备了衣帽间,她们的西装外套和高跟鞋可以放在各人私密的衣柜里。柳栀虽说经过小色姐的多年训练,顶着洋名rissa,也有之前资产管理公司的历练,但置身如此高大上的环境,她强大的内心也有点孱弱,总觉得自己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敌强我弱,即便穿了身黑白相间的职业装,她仍觉掩饰不住小翠二狗子的乡土气。她想买些香水冲淡这土味,竟在琳琅满目的高档化妆品前,暴露了这方面的知识贫困。证券公司的活动多,花样也多,柳栀在qq群里第一次看到遇钊说要搞酒店趴体时,还有些脸红,觉得那四个字很黄;当知道趴体就是party时,又自感好笑。各种主题趴体上,各种人物个性,各种风格,民国的、好莱坞的、二次元的……来自各地各城的男女,有她这样的翠花rissa,也有留学回来的年轻海龟小焦。这是个移民式的公司。他们携带不同的文化背景和交际风格,形成各种混搭,就像古玩市场上分不清价值的璞石美玉。 高大上的各种元素,如海量信息,让柳栀应接不暇。没过多久,她就看出了其中的孱弱:那些面子上很有西洋范的,仍不时露出里子里的中土特色。即使有人刻意想过西式的生活,也有过西式的训练和经历,但出了大楼便难装腔作调。那种别扭、那种格格不入,让楼外人笑着戳穿了西洋镜。本土总是表现出强大的同化力量,无时无刻不在削弱这股半生不熟的夹生味道——“charles”喊得少了,“遇总”就喊得多了;helen、peter这些楼内之名,时时被小郝、小焦代替。小焦倒没有什么二狗子、狗蛋之虑,因为他是纯种的城里人,又留过洋。但在名称上也有烦恼,他宁愿别人称他peter,也不愿别人问他“贵姓”。“焦。”他只答一个字。他也不愿同事喊peter焦,因为乍一听会以为某种香蕉是他的外号。 入职没多久,公司在钓鱼台国宾馆开了场研究报告会。遇钊安排柳栀参与引导接待。她异常紧张,让小色姐教她规矩礼仪。小色姐一副爱莫能助的姿态,连说“你已是徒弟超过师傅了,你知道吧?而且这么高大上,我确实教不了”。她又向钱晓星讨主意,他笑她怎么接了这差事,“就因为你有几分姿色?——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皇帝也是人,更何况接待的不是皇帝。美国都去过了,还怕去北京吗?”他陪着她进五星级酒店,让她观察那些服务员是怎么做的。进了钓鱼台,好像进了中南海。原来只在新闻里见到领导人接见外宾,进了这里就代表高贵的身份。这回她真像进大观园了,领略到什么叫高大上。亭台楼阁,曲廊拱桥,汉白玉扶手,草坪垂柳,暖炉瓷器,字画屏风,金箔龙凤,金碧辉煌的吊灯……本来昂贵,此处更显皇家的高贵。看着那些衣冠楚楚的来客,柳栀暗自为自己打气:大家都只是过客,而非主人。会议结束的那天晚上,她给奶奶和妈妈打电话,兴奋地讲了见闻与感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她不知为何,底气空前大增。游过美利坚,作客钓鱼台,都是高峰体验,以后别在老娘面前指手划脚,说什么山里妹子没见过什么世面。 证券大厦旁边,是个新建的、面积蛮大的体育公园。有时吃完午饭,柳栀和小郝手挽手去散步。公园里花草堆秀,大片草坪成了飞虫练习起落的自由之地。路边栽了不少高大乔木,石楠、榉树、栾树、女贞、无患子……很多长得像姊妹。两个女人不时指着一棵树,叫不出名,因为不认识。倒是小焦认识好多品种,惹得小郝调笑他,“不愧是海归,果然见多识广”。所以柳栀乐意让peter焦跟在屁股后面,但不乐意看到小郝这时尖刻的嘴脸。离无患子树不远,是一碗人工开挖的小水池,去年铺满了碧绿的睡莲。后来过了一个冬季,到春夏时节,这片碧莲再也没见过,好像被这碗死水龌蹉死了。也有人说,是新城的街道领导不喜欢,不要碧莲。不过在春天时,这碗水绿得清澈可人。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如不出雏》正文 第9章 她和同事(2) 下午从午间的稍歇后开始。遇钊手里拿了个文件夹,走过来对柳栀说:“rissa,你来我办公室一下。”话撂到这,他在前走了。旁边的peter和helen看在眼里,各自揣摩。柳栀缓慢站起,十步开外地跟在他后面。她心生忐忑,不知找她所谓何事。是奖金?或许是她为了考研,耽误了什么工作?或许是催她还债了?如果真是催债,她该怎么表态?她心里打着鼓,进了遇钊那间面积不大、桌椅不小的办公室,随手关好门。桌前有两只旋转椅,靠墙有张黑色的长沙发,可躺在上面休息或做其他什么事。遇钊示意她在办公桌对面坐下,看着电脑轻叹了一声:“最近行情一直怂样,黄金也跌成屎啊……”柳栀笑笑,算是回应。她很讨厌的一种谈话方式,就是虚头巴脑地绕来绕去。她喜欢开门见山,直接谈实质性内容。钱晓星有时以设问开场,她就以沉默应对,而不愿去追问答案,或者她不耐烦了,就不客气地打断他,“别卖关子,我不喜欢刨根问底,有话直讲好了”。但眼前的男人不是钱晓星。 遇钊没头没脑地抛出这句,又不响了。他置眼前的女下属于不顾,熟练地敲着键盘,连看了几只股票的走势。他的右手腕上套着一串晶黄的蜜蜡,左腕上是块大而圆的黑表,衬得白衬衫棱角分明。他长着一张笑眯眯的方脸,牙齿整齐,喉结突出。因为练过器械,从脖子向下,能感觉得到肌肉的力道,和外露的阳刚之气。他的笑眸里,常隐藏着一丝很亮的、色迷迷的光。柳栀刚分配到遇钊手下时,对他的第一印象并不好。她认为他油头粉面,油腔滑调。但小郝不这么认为,“遇总真幽默,说话真有意思,”有次食堂里,遇钊把两女人逗乐了,小郝不失时机地捧他,“遇总你知道我最佩服你哪方面吗?不是年轻,不是业务能力,是发现乐趣的能力。同样的事情,你总能找到别人没看到的乐子,还能用幽默的话说出来,让大家恍然大悟地发现乐子,一起快乐起来。”柳栀那一刻,并不反感小郝肉麻的拍马。她觉得小郝聪明。但她对遇钊所谓“发现乐趣的能力”不以为然,认为都是雕虫小技的撩妹小伎俩,这个上司和大多数公司中层一样,不过是些自私冷漠的市侩而已。初来报到,总会欺生——倒不是小郝、小焦欺负她,因为他们进公司都比她晚——遇钊表现出欢迎的热情,柳栀看得出那是勉强,连装出来的热情都装得不像。柳栀心里清楚,其实是遭遇了遇钊的冷遇。接下来的几天,果不其然,遇钊给柳栀穿了两次不太紧的小鞋。柳栀不买账,因为她能来此,靠的不是这个年轻上司的恩准。她摆出了认真学习的态度,不卑不亢地干活。就这么过了一两周,双方摸到了对方的脾气,进一步友好相处。他知道她不是容易驯服的小绵羊,她也逐渐了解到他业务能力强,还了解到金融男的一些普遍性偏好,比如都想镇住女下属,吃定她们,和漂亮的有一腿。随着时间的延逝,柳栀对遇钊的印象逐渐改善,就像一家人,看习惯了就不觉得丑了。有一次,他私下戏谑英文名,让柳栀感觉需要重新认识他—— “你以为有个charles、helen之类的洋名就有西方那样的思维啦?大错特错,我们还是翠花,还是狗蛋。我们还是农民。”遇钊说,“胡雪岩在杭州,摩根在纽约,几乎同时创办了金融公司。今天呢,摩根仍在华尔街呼风唤雨,但阜康钱庄在哪里?我们没有新教伦理与工商文明,我们的传统文化是最腐朽的农耕文化,我们的意识是农民意识,我们仍是世界上最自私野蛮、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在黑暗森林中弱肉强食的农业民族。” 这番言论令人印象深刻,但早期欺生留下的阴影,仍难以短期内从柳栀心里抹去。她做不到小郝那种自来熟的如胶如蜜。她与遇钊保持着一种略显冷淡的超然距离。 柳栀正难受,遇钊终于抬眼,看着她说:“找你没什么事,随便聊聊。”他又看着盘面,好像被个股的k线图吸引住了,面部是思索的神情。一男一女隔桌坐着,柳栀觉得钱晓星就在门外走动,仿佛行走在另一个平行世界,能透视室内男女的对谈。她正要主动打破这僵局,遇钊忽然说:“那个基因公司项目,我们还是要继续盯,不能中途放弃了。打个酱油,也要有个打酱油的样子。市国资虽然是个小的间接股东,其实有很大发言权的。国资这条线,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柳栀以为是谈她的事,却是声东击西,谈他们的事。钱晓星的二叔是国资系统领导,难道遇钊知道这情况?她可从来没泄漏半个钱字。她不想借这层关系来办事。话说能进证券公司的,要么实力强,要么有些背景——背景也是实力的一部分。你要是没有背景,那只能见到你可怜的背影;你要是根黄瓜,早就把你拍了。但没有谁会愚蠢到透露或炫耀自己的背景,靠后台走秀。知情的领导也不会点破。需要长时间的打哑谜和摸底,才能窥晓某人的来路。回到正题,如果遇钊知道她有路子,会不会认为她不愿出力? 柳栀想了下说:“打酱油就要跑得勤快。那个项目,我觉得找个机会再跑一趟。那么多股东,谁都有发言权,但最终还是老板说了算。我们只要勤快一些,服务好一些,老板都会看在眼里,会为我们加分的。”遇钊睁大眼睛说:“这个道理我懂呀。国资委那边如果说上话,成功概率更大。你也晓得,现在有些民营企业,老板很会搞事情,很懂官场那一套,很给政府官员面子的。你说的也不错,我们是得多跑,你想想找个什么机会。”柳栀说:“我回头想想,和小郝他们一起商量商量。”遇钊没问国资,只是说:“行,我知道了,你先去吧。” 柳栀退出来,心想这个项目完全可以光明正大地开个会,听听大家的说法。单独找我谈,这不是成心搞事情嘛。不过呢,这个项目确实介入蛮久了,民营老板真能拖。转念又想,这项目如果一开始是她发现的,那她会通过钱晓星二叔的关系,争取独自拿下,算她一个人的功劳,问题是现在谈这么久了,每个人都出力了,即使最后成了都不知是怎么成的,谁起了关键作用,所以事情复杂就复杂在这里,搞得半死不活。这和托人办事是一个道理——不要找一圈人,而要死盯一个,否则人找多了,办不成大家扯皮,办成了大家邀功,反而麻烦。所以她现在最想独自开发项目,由她主办,在她手里完成。这需要借助钱家的关系。但她又不想借夫家之势,而是想凭一己之力。可她还没积累到那么多的资源。有时想想,她总觉气馁。 回到座位前,她索性不想了。peter和helen都没看她,好像全神贯注地忙自己的活。她刚落座,peter站起身,端着杯子去咖啡间续杯。helen仍只顾忙自己的事。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如不出雏》正文 第10章 她和同事(3) 遇钊的行动力还是强的。过了两天,他就开着自己的黑色越野车,带两个女下属去谈项目。那个基因公司其实不远,是附近一个县的明星企业。“有可能当晚返回,有可能住一晚,你们准备一下。”charles在办公室当众照应rissa和helen。 柳栀带上了新买的白衬衫。最近小色姐陪逛商场,她又买了一套职业套裙。原来在资产管理公司买的几件套装,布料不好,土气,被永久收藏在衣橱里了。有时找衣服,看到这些旧件,仿佛是看博物馆里陈列的古代女子服饰。她几次动念头想扔掉,终又保留下来,因为那是曾经的古旧而年轻的自己。她现在很注重品牌,也学习了怎么样穿黑丝。各种职场着装、化妆、发型,都需要进一步钻研。如果说过去是模仿,现在就要穿出她自己。小色姐捧了捧她的胸说,“够了,你个白骨精,已甩我一条街了。”柳栀觉得不够——不够商务范。她笑着回应说:“袭胸了!甩你一条街,岂不是甩小郝十条街啊。” 出发那天早上,小郝涂了口红,异常性感,引得遇钊夸她“helen,今天美得不要不要的!”helen妩媚一笑说:“还不是为了不给领导丢脸么?”柳栀微笑着,帮着遇钊将两个女人的行礼放上车。两女人坐后排,柳左郝右。遇钊主驾,开上大街后,对小郝的脸继续发出啧声:“打扮是必要的。自然界的动植物,都是通过鲜艳的色彩吸引异性。客户被吸引了,单子拿下来,你立大功。这是要搞大事情的节奏!”小郝歪着脑袋,看着前挡玻璃说:“领导有这么夸张地夸人么?我长什么样子,你还不是很清楚么?”柳栀发着笑声,听二人打情骂俏。遇钊呵呵笑个不停,说:“我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不清楚哟。”小郝飞快地说:“我不过涂了口红而已。领导也要夸夸柳栀,她才是天生丽质身材健美。”柳栀忙说:“你别转移视线啊,遇总喜欢就好了。再说我也涂了的,口红是女人的战衣嘛。”遇钊呵呵笑道:“我就知道你们女生难伺候,夸一就得夸俩。我记得柳栀代表公司跑马拉松的,身材能不健美嘛。”小郝乜着眼说:“遇总也很帅,是极品男人,最关键的是还会跳恰恰舞。”说完发出银铃般的笑声。遇钊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频繁看后视镜说:“你们都是经过千挑万选,顶级的,否则也进不了公司嘛。”小郝自顾着说:“人各有所爱。有人喜欢口红,有人喜欢丝巾,还有人喜欢鞋。”柳栀说:“丝巾不错,我也喜欢丝巾。”遇钊说:“遇上真爱了。”小郝笑着说:“喜欢丝巾的人,也会喜欢项链。比如rissa。”柳栀拍打了一下小郝的胳膊说:“怎么老带上我?我哪招你了?什么仇什么恨?”小郝笑说:“因为你的吊坠从不离身。这还不说明一切嘛。”柳栀也转移视线:“我那个不算项链。我有个闺蜜才是真喜欢项链,像遇总说的,是真爱。我觉得她是个项链控。”其实她没有这样一个项链控的闺蜜。小郝下定论地说:“都围着脖子转,可见脖子对女人有多重要。”柳栀纠正她说:“不一定吧,大部分女人应当更喜欢包包。”遇钊在前排嘟囔:“现在的女人太爱自己啦,每个部位都金贵得要命,难怪叫千金小姐。最简单的,男人把头发和指甲当废物剪掉,女人呢,反着干,在头发和指甲上大做花样,花很多钱,花很多心思。”两个女人都下意识地,瞄了一眼自己涂指甲油的手。柳栀故施激将之计说:“女人再不爱护自己,难道还指望男人吗?”小郝连说:“就是,就是就是。”遇钊哈哈大笑,心想女人真是事多,两个就够闹腾的了。柳栀笑问:“遇总喜欢女人的什么行头呢?”遇钊想了想,笑答:“我好像什么都喜欢,也好像没什么特别喜欢的。”小郝叫道:“遇总在打马虎眼呢。快说快说,喜欢什么?”遇钊呵呵笑,说让我想想。小郝不断催他快想。想了半天,遇钊说喜欢健身房里穿运动背心的女人。柳栀心中一动。小郝连说不算,要说女人的道具。遇钊笑问:“运动背心不是道具吗?”柳栀跟着说不算。小郝笑说领导口味好重,喜欢女人内衣。遇钊又想了一下,“如果一定要说,”他别出心裁地说,“我最喜欢女人戴帽子,那种有檐的圆圆的小毡帽,太阳帽,遮阳的功能并不大,但戴着就是有味道。”小郝诡秘地笑说:“小圆帽。rissa你懂了吧?”柳栀轻捏了一下小郝的胳膊说:“你懂就行了。”小郝继续高兴地说:“领导暴露癖好了!小圆帽!记得小圆帽!” 三人调笑了一会,遇钊摆出领导的派头说:“好了好了,别八卦了。谈正事!你们说说该怎么拿下基因公司这一单。”两个女下属立即停止八卦,话题迅速转到正事上。三人在车上讨论怎么拿下的应对策略。 基因公司坐落在县城郊区的高新开发区。连片的工业厂房,崭新地矗立着,外表在阳光下反光发亮,如雨过天晴后一尘不染。道路很新,黑的沥青路面上,黄白分道线像刚划上去的。遇钊之前来过,熟门熟路,方向盘来回转着圈,电话就与公司联系上了。车子一拐,停在了一个五层办公楼下。门口站着两个人,前面的那个一看就像领导,矮而微胖,戴着小眼镜,有些谢顶,胡子刮得和遇钊一样干净,穿着红格子t恤,像颗新疆大枣立着。遇钊嘴里说着这是公司副总兼董秘,手就开了车门,快步迎上去与董秘握手。两个美女跟上前,分别握了手。 董秘将三人迎进大楼。大厅明亮,前台有两个美女。柳栀一眼就看到了一个蓝色主调的景泰蓝。她立感亲切,对公司有了一分好感。景泰蓝旁边,立有一个大的椴木雕,刻着九龙戏珠,栩栩如生,显得名贵。董秘与遇钊与一路寒暄着,乘电梯来到三楼会议室。董事长没露面,董秘说是出差了,由他和助理接待。助理给大家倒了热茶。董秘接过柳栀的名片,嘴里念了一遍,看着她点头说这名字好。宾主分别落座。 “之前虽有接触,但不够深,我们此次来访,是想进一步加深了解。”遇钊说明来意,“我今天带来的这两位美女,虽初次见面,其实对公司已做了功课的。她们的专业性都比我强,小柳法律专业出身,小郝财务专业出身。我来主要为她们开车导游,相当于打酱油。”董秘眯眼张口,发出很大的笑声。双方转入正题,柳栀问了法律方面的问题,股权结构及演变,主营业务资质许可,关联交易及同业竞争,债权债务,员工劳动与社保,诉讼与行政处罚……正交流着,董秘一抬手腕惊叫道:“哟,到点了!下午继续。我们先吃饭吧,遇总!”他站起身,又说,“柳总的问题,我们一边吃一边答复你,好不好?”他笑盈盈地看着柳栀。大家连说好,也站起来,跟着走。遇钊快步跟上董秘,连说过意不去,掐着点大老远赶来,就是为混午饭吃似的。董秘笑说:“中午工作餐,简单。你们为了吃这个饭开了半天车,也不值啊。”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如不出雏》正文 第11章 她和同事(4) 他在二楼食堂安排了包间,几个简单的菜,不喝酒,上了鲜榨的红豆汁和一大壶进口椰汁。柳栀正欲靠着小郝坐下,董秘打断了节奏,让柳栀坐他左边,遇钊坐他右边。他说喜欢柳栀的名字,“这名字好,我从小最喜欢栀子花,干净,香。冲着这名字,我也要向老板积极推荐你们。”没等遇钊提醒,柳栀已乖巧地举杯,以椰汁当酒,敬了董秘以表谢意。小郝见状,暗讥矮罗汉老冬瓜,站着没柳栀高呢,还想吃嫩豆腐,老是偷瞄柳栀的胸前,借着看吊坠看蝴蝶结实际看胸部。她相由心生,一丝妒意失控地摆在脸上。 董秘不停招呼大家吃喝,并介绍起了公司的业务。“我们所说的dna,全名叫脱氧核糖核酸。还有个a,是核糖核酸的英文缩写,是存在于细胞以及病毒中的遗传信息载体。复杂吧?这些不如柳栀名字那么好听又好记。”董秘好像真喜欢她的名字,三句不离口,又故伎重演一次,但这次是他先举杯,与柳栀碰了一下,喝完他接着说,“dna是一种生物大分子,可组成遗传指令,引导生物发育和生命机能运作,比如染色体。基因呢,是指能够编码蛋白质或a的核酸序列。过去一直以为dna是决定生命遗传信息的核心物质,其实没那么简单,生命遗传信息不是基因所能完全决定的。现在可以对基因组进行编辑,编辑后不仅可以影响个体的发育,而且还可以遗传下去…… “这个行业很有前途,我们公司成为明星企业是理所当然的。”董秘不忘插一句,自我表扬了一下。“我们的主要业务,是通过基因检测,为医院、研究所、其他企事业单位提供基因诊断,减少出生缺陷,提前预防癌症,实现精准治疗。特别是在生育方面,基因技术能发挥大作用,有些家族遗传病会带来新生儿缺陷,比如耳聋眼瞎,我们是可以提前筛查与诊断的。” “太专业了!”小郝心想你就吹吧,你自己的缺陷怎么不减少一些呢,嘴上却抬高调门,将矮冬瓜的目光拽了过来。遇钊点头附和。柳栀谦虚地说:“听得我稀里糊涂的,但好像听懂了一些。”她听得入神,脑中浮现dna那种螺旋的长链缠绕。她感觉这东西将来没准会用到。 “确实很专业,有门槛,复杂得很。但将来很多人都会与它打交道。”董秘得意地笑,“老子说大象无形大音希声,我们能看到的大的东西都是表面的,秘密都藏在小的看不见的东西里。我们就要研究那些极小的东西,极小的东西里藏着无穷的秘密,极小的东西本身就是一个个小宇宙。所以身体是由无穷无尽的秘密、无穷无尽的宇宙构成的,极为复杂。知识是个圈,知识越多,圈就越大,圈外未知的领域就越大。我们知道得越多,才知道我们不知道的越多。我们现在研究微小的东西,研究的越小才知道未知的宇宙越大。复杂的很。” 遇钊也介绍了证券公司的业务发展。董秘歪着头,听得认真,嘴里不时发出“嗯,嗯”声。“刚才听小柳解答法律方面的问题,我收获很大。我们公司的股权问题……”董秘想说什么,欲言又止。“我收获真的不小,”他迅捷转移话题,以掩盖刚才的说漏了嘴。这个细微的窘态,被两个女人都捕捉到了。但这个场合不容她们多想,想也白想。 饭快吃完时,柳栀又主动敬了董秘。他老调重弹,“小柳,柳栀,”他品咂着,“这名字好。”他口气笃定,好像勾起他胸中万壑的一丝怀旧。然后他举杯,招呼大家一起,喝尽了杯中剩余的椰汁。 三人换了个会议室,小憩。下午助理陪同,提供了很多材料。三人还与财务总监作了交流。董秘中途告知,明天老板可能回来,建议他们留一晚。遇钊答应了,正好他们要做更详尽的尽职调查。他邀请董秘共进晚餐。董秘说哪能喧宾夺主,要请也该他来请,“但是不巧,我晚上安排了其他事务,请你们多担待。我在县城开好房间了,你们晚上将就着住。”遇钊连连谢过。助理不断来添茶倒水。三人看了很多材料。晚上到了住处,三人吃了简餐,进了两女的房间,继续看研究报告,深入讨论,哪些需要整改。遇钊让两个女下属辛苦一下,整出个初步的报告。他回自己的房。 柳栀经常走神。她不停地调着空调的温度,一会又去翻两下手机。“特别是在生育方面,基因技术能发挥大作用。”董秘的这句话,反复在脑中萦绕。家族遗传。新生儿缺陷。耳聋。眼瞎。不孕。钱晓星。下午时分,她给钱晓星发了条短信,告知回不去了。在等他回复的空隙,她猜测他会在哪吃晚饭,很可能去他妈家了。他如果回复,她就继续问他去哪吃晚饭。但他没回复。过了好久,他也没回复。或许他已料到她不会回家,这信息对他没有意义。反正她尽到告知义务了。她想。昨天晚上,她冷淡地告诉他,说出差,有可能回,有可能不回。丈夫没吱声,但隔着肚皮能感觉到有气。半分钟后他终没忍住,问她去哪,还有谁,到底回不回?她只说和同事一起。撂下这话,柳栀进了书房,打开电脑,去看行业报告。钱晓星听了,没再追问。他抱着头,十指埋进凌乱的头发里,在沙发上闷坐了一会,然后打开电视,起身去阳台抽烟。 阳台上的灯黑着,小区的风景更清楚了。柳栀的白马车,停在不远处的树下。昏黄的路灯,在车面上反光。他真想拿块砖,将那车砸烂,让她出不了门。一个女人要折磨她的丈夫,可以有无数种手段。冷遇他,回答他的问题时语焉不详,不做饭,都是手段。她可以分床睡,可以夜不归家。她可以赖在公司加班,拖到半夜没有信息。她可以不登公婆的门,不作一声问候。她还可以说不愿要孩子。不愿要孩子,就是不愿和丈夫有一个结晶。爱一个男人的女人,是愿意为这个男人生娃的,一个接一个的生。她还可以到处诉说,说她活得太痛苦了,她不想跟他过了,跟他过简直把自己憋死,她所有的痛苦是那个男人造成的,不如放她一条生路吧——看上去很被动,很弱,实则攻击性很强。一个女人甚至人前背后边诉说边流泪,但在丈夫面前像哑巴,不流泪,脸冷得像铁,心硬得像铁石。这些都是手段。印象中,柳栀几乎没在他面前流过泪。 钱晓星望着小区的暗处,又低头翻弄一会手机,才回到客厅的沙发里。柳栀忙了一会,洗漱。他们都没再主动和另一半搭腔。柳栀上了床,摘下吊坠,躺在床上,打着哈欠玩了一会手机,就熄灯睡下了。钱晓星过了片刻,也起身洗漱。他心里嘭彭直跳,想着要不要去找妻子。常因提要求又被拒,如今和妻子同床共枕这种稀松平常事,竟让他异常紧张,如临大敌。他犹豫不决,血如潮汐,不断涌向脑子,感觉一个个云柱子砸向自己。脐下热气在鼓胀。他身不由己地走向柳栀的床边。他想,她出差小别,总应当满足他的要求吧。这要求并不过分。 她好像睡着了。他抖着手,伸向她的胸部,轻轻抚摸了两下。他心慌意乱,气都喘不过来了。黑暗中传来她严厉的声音:“你干嘛?”他本来想商量的,恳求的,并会感激她的恩允,但听她口气如此硬,自己的口气也生冷了:“你知道我想干嘛。”她打开他的手,断然说:“不行!今天太累,明天还要出差。让我早点睡觉!”他更气了,感觉男人又被打脸了。他下面的家伙更硬了,口气也生硬地说:“不要拖拖拉拉的,速战速决!”“不行!我说不行就不行!你不要让我进一步讨厌你!”她依旧很硬。钱晓星开始往床上爬,柳栀迅速坐起身来,要下床,被男人推倒,按住。钱晓星看到有两团火,在黑暗中燃烧。柳栀怒目圆睁,厉声说:“钱晓星你松手!松手呀,你弄疼了我!我说不行就不行!你这样做,只会越来越坏!” 钱晓星陡然停住了。他默默下床,折身回到客厅,躺到沙发里。那一瞬间,他及时制止了自己,像突然良心发现。他真的不能为了动物性需求,去强迫一个女人。这是那一晚,他的脸遭了她一掌后,他给自己刻了记性。而且正如女人所言,强迫只会越来越坏。他肚里的气仍窝着,但头脑清醒了许多,下面也软了。他将电视调到体育频道,调小声音,看球。柳栀也久久难眠,她觉得男人刚才像疯子,猛然来一下,又不声不响地走了,发神经病一样。他越是存心要折腾她,她就越不会配合他。她恨恨地想着。等她早晨起来,发现电视开着,男人头发蓬乱,身上盖着单薄的毯子,在沙发里“趴体”睡着了。搁在茶几上的眼镜,胡乱地两脚朝天。 她的气消了,生出一丝歉疚之意。她不是个好妻子。她没有尽到为人妻的义务。她轻手轻脚地洗漱,在拖起箱子时,弄出了响声。钱晓星醒了。他稍微动了下姿势,但没吭声。他没戴上眼镜,眼神迷茫地看着她来回走动。她要出门了,不,是要出差了,外形齐整漂亮,黑西裤、白衬衫,飘带像蝴蝶一样,栖息在胸前柔软的弧形上。她见他僵卧着,不声不响,心里又硬了一些,紧抿双唇不说话。她没做饭,径直出门,将他抛在脑后的沙发里。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如不出雏》正文 第12章 她和同事(5) 昨夜今晨的不快,到晚上来缠绕柳栀,让她无法专注。背着他时,她的心还是软的;可一面对面,心就硬了。人心就是这么奇怪,就是这么别扭、拧巴,自己明明意识到,就是扭不过来。都是面子在作祟。死要面子活受罪。就是要硬碰硬,就是要说狠话,就是要让对方服软、屈服,一天不服输一天不停止伤害。遍布的伤痕,如钉子留下的洞,再难抹去,日积月累。伤害加深了屈辱、仇恨、误解,这些负面情绪互相推动,恶性循环,进一步加深了夫妻隔阂,让双方渐行渐远。 小郝觉得柳栀有点烦乱,看材料时半天只看一点点。她认为空调冷气很足了,柳栀仍不断用手扇风。她猜是什么乱了柳栀的心性。终于柳栀主动说自己不舒服,请小郝多承担一些。两个女人分工,加快了速度。到深夜,小郝终于将两页报告初稿发到了遇钊的邮箱。一人洗漱,另一人躺着玩手机,然后轮流。二人闲聊了几句,就熄灯睡了。 子夜时分,有人敲房门。小郝躺在另一张床上,没有动静。柳栀觉得头脑发热昏沉,慵懒地起身开了条门缝。遇钊站在门外,脸背着光,有些模糊。“董秘请我们谈谈,你赶紧穿好衣服,”他着急地说,“叫醒小郝,我在门外等你们。”两个女人抱怨着,穿衣、洗漱,跟着遇钊到了酒店二楼。这里有酒吧,还有理发室、按摩室。董秘坐在蓝色的灯光里,抽着烟,雾气缥缈如在梦境中。一张小圆桌上,已摆上几碟小菜,几瓶已开了盖的啤酒。董秘起身招呼三人,边喝边聊公司的事,再次谈起dna。席间柳栀去方便,在洗手间门口碰到董秘正抽烟。她微笑地向他点头打招呼。“我们一起走,”董秘边走边对柳栀说,“我给你介绍个专家,让他给你看看,对你作个基因检测,全面盘查一下身体情况。”柳栀万分惊骇,问董秘什么意思,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做。董秘神秘地说:“这是个公司福利,相当于一个体检套餐。你结婚几年,不是还没有孩子嘛。”柳栀生气地问:“你怎么知道我还没孩子?谁告诉你的?”董秘声音飘忽地说:“中午吃饭时,不是你亲口告诉我的嘛。”柳栀更加吃惊。她瞥见理发室里有个男人正在剪头,背影很像钱晓星。她惊恐地睁大眼睛,才注意旁边坐着一个老太婆,手里拿着烟袋,竟是来自乡下老家的神婆大仙。神婆看到柳栀,好像终于等到了她,大声对她说:“我专门来收集你男人的头发,你回去加在药罐里,和其它草药一起小火煎熬。这偏方专治不孕不育,效果灵得很。你一定要记得去做。”神婆用一个小簸箕接着飘落的碎发。那头发剪断时,竟流出了细小的血珠。柳栀更害怕,冲过去质问神婆:“你瞎讲什么呢?你瞎闹什么呢?男人的头发、指甲都是没用的垃圾,不是遇总说的吗?不信你去问问遇总。怎么剪了会流血呢?”她要夺神婆的小簸箕,但身体被什么东西缠绕着,难以挣脱。她撕扯着,那东西如巨大的dna长链,源源不断从空中伸来,如章鱼舞动的吸盘困住了她,她不禁伤心地大声哭诉起来…… 柳栀挥舞着手,惊醒了。原来她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她在黑暗中坐起身,摸到手机一看,已是下半夜了。床头的吊坠,似乎发出嗡嗡声。她屏住气,侧耳听了一会。小郝睡得正香。肯定是日有所思,夜里才有了这怪梦。她想着,发觉满头虚汗。 次日他们都起得迟。两个女人慵懒地赖在床上,闲聊了胖董秘,然后利索地梳扎,互用了对方的某个化妆品,对面部进行固化剂喷洒施工。在餐厅会聚时,她们一色正装,白衬衫、开叉包臀黑裙、黑色高跟鞋,干练、性感,不约而同齐步走,锵锵响。遇钊看了,眉开眼笑。三人早餐后去基因公司,又补充了一些问题。董秘说老板还没回来,可能明天都回不来。“你瞧,”董秘握着柳栀的手,对遇钊说,“计划不如变化。不过没关系,我会积极向老板推荐你们来承接这个项目。”遇钊再三感谢,“既然如此,我们先回去。回头我们保持密切联系,到时也让柳栀骚扰你们,不要嫌烦。抽空到我们公司来视察,最近龙虾上市,我们尝尝河鲜。”几人絮叨着,立约,再握手,摆手。临走时,助理还复印了一捆材料给他们带着。 返城,柳栀、小郝都主动提出驾车,被遇钊挡回了。“我不累,一点点远,很快就到了。而且我喜欢开车。你们抢着开,就是要抢我的乐趣。”遇钊说。小郝语速很快地说:“那我坐副驾位置吧,让rissa后排宽坐。”出个短差,总体顺利,三人心情都不错。与来时一样,返城也是一路欢声笑语。沿路花红柳绿,草木都到了发情期。酢浆草开着多瓣的紫红花,像山里的紫云英。小小的野菊花朵朵盛开,圆形的芯蕊是黄的,白色的花瓣围绕芯蕊水平放射开来,像一个个没有热量的小太阳,甚是娇小可爱。柳栀一人在后,出神地看着窗外无限春光,想着钱晓星一夜没回短信。他怎么就不能问候她一下呢,哪怕是发条短信?他越活越不会哄女人了。晚上回家,她会慰问他,如果他要的话。她也有一点想要。 遇钊在前,有女陪伴,海阔天空,谈起从红海边的沙姆沙伊赫向西,驾驶越野车穿越撒哈拉的经历:夜宿沙漠,看浩瀚深邃的星空;白天驾车,看白的沙、黄的沙、黑的沙、水晶一样的沙。一路狂野飙车,上下山坡冲击,扬起漫天沙尘,撒哈拉撒野。他说得生动,让两个女下属前后各自遐想。柳栀忆起,与钱晓星的城市之光那一夜。那份刺激,与遇钊大漠冲沙的,或许相近吧。她忽然意识到,不同的人,真的有不同的生活,真的有天壤之别。她记得小时候,爸爸制作了独轮车,在后面推着,她坐在上面,四周风景开阔。 “撒哈拉,过去给我感觉很浪漫,现在感觉很狂野。”小郝听着领导的重要讲话,发表感想。遇钊哈哈笑起来,说是嘛,没想到他重新定义了撒哈拉沙漠。柳栀托着腮问:“听说红海西岸的香精非常好,遇总有没有买一些带回来?”遇钊谦虚地说不懂,“香精?香精就是香水成精么?”小郝顺着他的思路,也问柳栀:“照这个逻辑,香水就是掺水发胖的香精么?”柳栀发出咯咯的笑声。这笑一分两半,送给左边遇钊的,是回应他的幽默,送给右边小郝的,是回应她拙劣的小聪明。遇钊说:“提到香精,总让我联想到催情香水,男人用那玩意,多多少少会冲淡了身上的雄性气味。”柳栀接道:“那个董秘身上撒了香水呢。”小郝也拿那董秘开涮:“昨天那个董秘喝椰汁,我就想笑。”另两人同时问为什么。“他其实不算胖,但矮就显得胖,矮胖还要喝椰汁,难道还想白白胖胖?”小郝戏说着,“我觉得他可能真喜欢上rissa了。”柳栀又问为什么。小郝笑声清脆:“你看他一直凑近你,盯着你不放。关键他自己意识不到。”柳栀听出酸味,一点不急地说:“看上我才怪呢!你难道不知道这些老男人的套路?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表面上夸我,心里喜欢的是你。你搞清楚了没?”这下轮到小郝问何以见得。柳栀不疾不徐地答说:“你呢,比我年轻,比我漂亮,比我学历高,关键还未婚。其实呢,我这两天发现董秘在偷偷看你,说话快得像炒豆子,笑声清脆又好听。男人有钱,喜欢的就是你这一款。”小郝回身快速反击:“rissa最会调转枪口了。只可惜你这话漏洞百出。他怎么知道我未婚你已婚?不过说句丑话,他看上我,我还不一定看上他。还没你高呢,像个罗汉!”柳栀呵呵笑个不停,暗带嘲讽地说:“你看不上人家,也没必要损人家吧。矮是矮了点,派头还是有的,怎么看怎么像政府的某位部长。” 遇钊边开车边偷笑,心想真是两个女人一台戏。他板着脸,及时制止两属下说:“喂喂打住!有点职业素养好不好?闲谈莫论人非,更何况人家是客户是上帝。你们背后也应该尊重,心里不尊重,人家能感觉到,要坏事的。” 小郝觉得遇钊假正经,但知趣地没吱声。柳栀也觉得他在装,有意顶撞说:“这罪名大了!我们也没不尊重吧?”遇钊没想到柳栀如此反应。他想不出哪句话惹恼了她,作为领导又不能不作声,便缓和了口气说:“不要说人家矮胖,矮能看出来,胖能看出来吗?人家脱了衣服,没准一露肚皮是八块腹肌两条人鱼线呢。给你们一人一条你们就不争吵了!” 柳栀也不再吱声了。车内一下闷了许多。小郝想着如何打破沉默,又故意让这沉闷延长,让遇钊反刍柳栀刚才的不敬。遇钊也想着调控是不是有点过了,隔了几分钟便笑说:“说到人鱼线,我过去硬是分不清马甲线和人鱼线。有一次还和别人争得起劲,说男人是马甲线女人是人鱼线,闹出笑话。想想那时真傻。”两个女人觉得搞笑,噗嗤一声都笑了。小郝总是快言快语,顺着领导的意思调戏说:“遇总什么时候脱给我们看看,什么叫八块腹肌两条马甲线?”遇钊笑说:“我脱过,只不过你没把我放在眼里而已。”小郝问:“什么时候脱过?我肯定不在场,脱给其他人看的吧?”遇钊说:“来时说你是千金,现在成了贵人,多忘事。你真忘假忘?有次部门拉练,我们去漂流,湿身了,我脱过。还有照片呢!”小郝好像想起来,机智地笑答说:“我哪能把遇总不放在眼里呢。我是把领导放在心里呢。你现在就脱,我们现在就要看。rissa对吧?” “得了!让领导好好开车,安全第一好吧?真出了事,车里一个裸体男人和两个女人,人家怎么想?”柳栀听两人在前面调情,笑说:“都说闺蜜聊天,话题百无禁忌,肚子能笑出马甲线。现在听你俩聊天,我也快笑出马甲线了。”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如不出雏》正文 第13章 她和闺蜜(1) “嘘……嘘……你们部门那个钻石王老五,叫什么来着?” 如果说钱晓星的死党是闫明智,那柳栀的闺蜜就是小色姐了。此时的闺蜜撩开脸上头发,窝着嘴,对筷子上的烫粉丝吹着气,发出“嘘”声。连吹两口,仿佛拽出了思绪,她又自答,“对了,姓遇对吧。这姓少,老记不住。他最近与小郝有没有新故事啊?”对面的柳栀,此时正左手稳住头发,右手稳住筷子,笑道:“我哪知道呀,我又不是包打听。你真够八卦的。” 牛肉粉丝的热气,在空调凉风下打着卷,浸满了这间小店后,又从门缝向外溢。门头上的射灯照着店牌,牌子上画着冒热气的大碗。那热气在灯光下是动的,升腾弥漫,不用闻,看着就香。一个月前,小色姐发现了这家新馆子,约柳栀来吃。柳栀总是忙。对闺蜜拖延,那绝不是借口,说明柳栀真忙。柳栀将车扔在了公司地下车库,坐地铁过来赴约。她俩在公交车站台碰头时,柳栀一声尖叫。 “天!你怎么把头发剪得这么短?到底发生了什么?”看到小色姐原先乌黑顺滑披至胸前的长发,绞成短发盖住了耳垂,而且染成黄灰色,柳栀惊讶地张大了嘴。小色姐竟得意地问:“怎么样?好不好看?”柳栀惊愕之情未散去,问:“你怎么舍得那一头青丝秀发?这个是童花头吧?”小色姐高兴地一笑,反问:“哇塞,我有这么清纯吗?——看来没达到我想要的效果啊。”柳栀伸手要去抚摸:“那,这是什么发型?难道是所谓的蘑菇头?”小色姐挡开她的手,挽着她的胳臂往小馆子走。她穿了件圆领口露背t恤,牛仔短裤,加上新剪的短发,显得利索,显得瘦,显得凉爽。柳栀穿了件浅蓝色的短袖连衣裙,领口和下摆绣着花边,脖子上挂着标志性的吊坠。两人沿路边走,检阅着右侧鳞次栉比的商店。玻璃橱窗里立着的模特,面目生冷地展示各种曼妙的春夏女装,诱惑她们驻足细看。还有些没套衣服的模特,在射灯下裸着生硬的肉色僵立着,也吸引了一部分男性目光。宽大的公交车不时从边上经过,掀动柳栀的长发和裙摆,而小色姐的短发在风中微动。 “我是要剪成波波头的,”小色姐手指划着头发说,“看上去要坏坏的。难道发型师技术太差把我弄成了童花头?”柳栀笑问:“遭雷劈的!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到底发生了什么?”小色姐右手绞动着短发,卖了一会关子,才说:“我的那个朋友,赵处长,我最近对他很不爽。他原来不是喜欢长披发嘛,那我现在就恶心恶心他,弄成现在这样。”柳栀啐道:“你真想得出!不见他不就得了嘛?”小色姐辩解说:“也不单是为了他。天热了,我自己也想换个风格。怎么样?适合我的气质吗?”柳栀追问:“那,处长反应如何?”小色姐笑道:“哪能给机会让他先一睹芳容啊。这不是先给你评评嘛。到底好不好看?”柳栀正色道:“男人和女人看的不一样的。反正我还是更喜欢原来的你。现在这个嘛,看起来更干练一些!”小色姐作不屑状:“我的发型我作主啦。让赵处长晓得,我郭女侠可是很任性的,不会按他喜欢的方式去做事!”柳栀戳道:“你越这么说,就越说明你在乎他,否则怎么能舍弃那么好的头发!”小色姐放开她的胳臂,争辩道:“哇靠,老娘又不是他一个好吧!谁稀罕一个小处长!——前面红绿灯左转。”二人横穿马路,转进一个小巷,柳栀认真地说:“这个社会,当官肯定是最好的职业了。吴王好剑客,百姓多创瘢;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你倒好,反着来,真是作死的节奏!”小色姐明显不耐烦了:“好啦,我是找你评评的,你倒批评起来了。我又不是非赵家人不嫁。我又不是没有选择。老板老总的,一抓一大把。除了赵家人,还有钱家人。再说了,我可以终身不嫁。”柳栀叹了口气:“不结婚也不是坏事……”小色姐说:“前面那家就到了。”柳栀朝前看了一眼,两扇对开门,门口立着个白板,上面写着今日特价。她继续说:“……但在几个男人之间周旋也不是好事。反正就那么回事,找适合自己的吧。” 两人一前一后迈进小馆。里面坐了不少食客,有电风扇的位置都被占了。柳栀要了一碗干切牛肉粉丝,小色姐要了牛肉米线,要了两块薄饼,并照应老板多放蒜和香菜。“你不是约我出来吃好吃的,你是存心气我的,”等待间隙,柳栀抿了抿嘴,恨恨地说,“你的发型怎么看怎么丑。气死我了!”小色姐只顾笑眯眯地撩短发。很快,服务员捧着托盘上来。粉丝透明,米线粉白,汤的味道很浓。小色姐往碗里加了辣油。二人迫不及待地吃喝起来。 小色姐是柳栀的大学同学。之所以成为闺房密友,不仅是因二人同寝一室,关键是人生遭际相似。小色姐父母离异早,她跟妈过,她妈后来给她找了个继父,又生了个妹妹。柳栀和小色姐都属于无爹可拼的女人。她们几乎无话不谈,对方的底细基本清楚,所以说话直言不讳,和盘托出。刚入大学那会,在一堆年轻跳跃的身体中,小色姐注意到了衣着朴素的柳栀——像一支包着层层外皮的、沾着湿泥土的青笋。她主动跟柳栀搭讪。刚进城的山里妹子最初是防备的。在柳栀眼里,这个城里姑娘洋气、开放而大方,有着县城女痞子的侠气和不羁。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她要学习小色姐的开放,也要以保守抵抗她认为的过分开放。那时的小色姐已基本脱离了家庭,并以实习的态度,陆续谈了几场恋爱,有校内男生,也有社会上的男人。和柳栀一样,现在的小色姐是个大忙人,工作,炒房,恋爱。她周旋于三个男人之间,有官员、开店的富二代和企业高管。闲谈八卦时,小色姐毫不避讳地评价三个男人的不同之处,说那个开店的富二代对她最好了,关心她,要给她买吃的用的,但她压根不乎他有多少钱;说那个高管,她一旦联系他,他就说自己有多忙,“拽什么?老娘我又不是缠着你,非你不嫁。既然这样,我也不自讨没趣。我不联系你好了!但你既然忙,怎么动不动深更半夜来撩我,而且电话一聊就个把钟头?一问在哪,基本在外地出差,我知道你是寂寞了是吧。懒得理你。”她说,听起来与高管的关系最纠结。与那个当官的好像也纠缠,“那个赵处长,身上一股怪味,还自我感觉良好呢。”小色姐说,“他要送我一辆进口越野车,说80多万,我说别吹,他说真的,可以登记在你名下。我拒绝了,谁知道他的钱来路正不正,干净不干净?我们学法律的知道,这涉嫌侵占罪,那些用赃款买车的案例见得还少嘛。我自己挣钱,我才不靠他。” 柳栀劝她重点考虑富二代,因为高管和高官都已婚,只有富二代未婚,而且喜欢小色姐。“但他有暴力倾向,他打过我你知道吗?”小色姐有次谈起,眼睛都红了。柳栀坦诚地说:“打你,恰恰可能是真爱。那些已婚男人都是骗子,他们只会哄你,不会打你。天天给糖吃,不给苦吃,肯定不负责任。哄人一套一套的,但他们不可能为了你放弃老婆小孩的。——你趁早作个了断!”可小色姐不听,满不在乎,好像沉迷于鸦片一般,玩一盘多角游戏,给她带来刺激、快乐和痛苦。 “昨天看你在朋友圈里发的理财产品,收益看起来挺不错的,投的是不是房地产?”两口浓汤下肚,小色姐问。她在房产公司上班,工作之余炒房,就像柳栀供职证券公司,同时炒股。各人在熟悉的领域开辟工资之外的一亩三分地。柳栀左手捏着勺子说:“最终投到哪儿,我们哪里知道?这是公司新推的一款产品,领导要求每个员工在自己的朋友圈里发,不花钱做广告。”小色姐问:“你们自己有没有买一些?”柳栀答:“你觉得好就买,不好就不买,这个纯凭自愿,领导不强制的。反正我嫌收益低,没买。我还是喜欢股票。”小色姐又撩了下短发说:“现在胃口好大呀,这么高的收益率还嫌低。”“收益再高,哪有你炒房收益高?我都被套死了。如果让我重新选择,还是跟着你一起炒房,”柳栀咽下粉丝,大倒苦水说,“说到理财产品,这事好玩呢,领导让发这个产品广告,我们就发。我是真发,小郝是假发。”小色姐来了兴趣:“假发是什么意思?”柳栀两肘撑桌上,左手拿勺,右手拿筷,像两个暂停的塔吊,说:“小郝在朋友圈作了设置组,领导让发的,只有公司同事看到,其他人都看不到的。”小色姐明白了,哈哈大笑起来:“这招够绝,小郝也是蛮坏的,你要防着她。这世上有一种鬼叫伥,为虎作伥的伥。小郝就是这种伥,既能当帮凶,又可能是受害者,最可怜可悲。”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如不出雏》正文 第14章 她和闺蜜(2) 柳栀一本正经地说:“这次小郝倒没防我。我其实也不想发,发了后她才教我这一招。领导让他推广,她也不明着拒绝,阳奉阴违。”小色姐仍笑个不止,问遇钊与小郝有没有新绯闻,惹得柳栀连说她八卦。顿了一下,柳栀说:“我现在也怀疑小郝和遇总经常睡在一起了。”小色姐乐不可支:“我说对了吧。有小郝这种人,单位八卦肯定多啊。”柳栀反问:“哪个单位没有这些事?你们单位难道没有?”小色姐说:“有啊。我有个前同事,女的,老公在外有了小三。她与公司副总睡觉,一来报复她老公,因为副总之前勾引她,她索性将计就计陪副总睡了,二来呢,她以为从此可以抱大腿了,有副总罩着她,在公司不会吃亏。没想到有阵子公司经营不好,又要降薪又要裁人。裁到她头上,她去找副总,副总最后帮不上她,她被开掉了。最近部门刚招了一个小姑娘,涉世不深,单纯得很,经常听我们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事,都不想找老公了。”柳栀笑道:“你们害人不浅,迟早把人家小姑娘搞得和你一样成精了,专吸男人的血。”小色姐说:“社会是个大染缸,一张白纸终归要被染得污七八糟,早点熏陶熏陶对她不是坏事。”忽然她醒悟过来,笑问:“被你岔哪去了!你接着说,你是怎么发现小郝的办公室恋情的?被你抓到什么蛛丝马迹了?”柳栀点着手腕,说:“我一开始没注意到,还是同事先怀疑的,”柳栀其实没这个同事,只是借同事说事,“小郝下班,有时会搭遇总的车,第二天早上来上班,有同事经常在地下车库或楼梯碰到这两个人。你说不会这么巧吧?”小色姐笑着,若有所思地说:“那小郝告诉你假发朋友圈,没准也会告诉你们领导了。”柳栀问为什么。小色姐笑道:“你想啊,都睡到一起了,这种事还有什么不能说的。”柳栀说:“那可不一定。睡一起是各取所需,但今晚睡一起,谁知道明晚又和谁睡一起?你太八卦了!”小色姐反怪到柳栀身上:“还不是你告诉我的?否则我哪知道那么多破事?”柳栀抖完小郝的包袱,叹了口气说:“小郝要是真能骗上钻石王老五也不错啊,只可惜人家钻石老王移情别恋喽。”一听剧情转折,小色姐忙说:“快说快说,我喜欢听移情别恋。”柳栀又借别人之口说:“我也是听别人说的,说钻石老王想追公司副总的女儿,好像人家没看上他,他很受打击。”小色姐听得来劲:“继续继续,副总女儿也在你们公司?”柳栀答:“不在。好像在一个什么投资公司。那女孩是个海归,据说还是个超级大美女。”小色姐眉飞色舞:“那小郝反而有机会了。钻石老王受打击,回心转意,会发现小郝的好。”柳栀不屑地说:“要胸没胸,要脸没脸的,好什么呀——但脑袋瓜绝顶聪明,一张嘴能甜死人。”小色姐说:“不会吧,有没有照片我看看?” 柳栀翻出手机,调出一张公司的合影照,指认哪个是小郝,哪个是遇钊。小色姐看到一个绿色紧身丝裙的女孩,身材凹凸有致,别有一番风情,就说:“不丑呀,怎么没胸没脸啊?”柳栀笑说:“还好吧。我刚才瞎说说的。”小色姐又要她指认王老五,看后评价说:“是不错,蛮帅的,百闻不如一见。肯定上过不少女人。他有没有打你主意呀?”柳栀嗤了一声:“别开玩笑,我可是有夫之妇了。再说他也不是我的菜,我对他没兴趣。不像有些人,想和他有一腿。”小色姐快活地说:“有一腿就有一腿呗。不行就把他介绍给我,搞一腿尝尝味道。”柳栀要去刮她的鼻子:“你吃着碗里看着锅里,通吃啊你——”小色姐脸上的青春痘动个不停:“人家那么优秀,基因肯定好,生个孩子肯定优秀。”柳栀心里被刺了一下,摆手说:“好啦好啦,就此打住!你别说什么钻石王老五,现在的小姑娘真不一定能看得上老王。玩玩就算了,结婚不一定。你看你一谈这个就来劲,难怪满脸的痘子。”小色姐盯着柳栀的鼻侧,赞说:“结婚与不结婚就是有区别啊,不结婚的当然痘痘多。不过说真的,你皮肤确实比过去好,连性感的雀斑也不见了,凑近了细看都看不到。”柳栀被揭了疤似地,略有不悦,自嘲说:“你就直说我粉底涂厚好了。医学上说,长痘痘是因为肾虚、内分泌失调,约等于没有性生活,但你这方面也不缺呀。” 二人打闹说笑一番,碗里的内容已差不多捞干净了。“老实说,来的路上我还在想,吃完你会让我陪你去做头发呢。”柳栀仍对头发耿耿于怀,“你倒干脆,来这一手。”小色姐没接话,问味道如何,边从百宝箱一样的包里,翻出两个牙线,递过来一个。柳栀说不要。她搁桌上,捏着另一个,先用一头尖的剔牙,剔完又用另一头的线刮牙。“今天牛肉比上次老,”小色姐打了个嗝,话语断断续续,“典型的中国式小老板,刚开始都用心,时间越长越糊弄消费者,自毁长城。”她忙着嘴,不易察觉地放了个屁,声音不大不小。柳栀朝她笑了一下,意思是我听见了。小色姐正用湿纸巾反复擦着痘痘,擦得生疼,因为那表情全在脸上了。她呲牙咧嘴地说:“笑这么神秘干吗?不就放个屁嘛。”说完表情突变,咧嘴大笑,笑得青面獠牙,接着抠鼻屎,简单补妆。做完这些,她起身,拿着手机去扫码付款。 柳栀拎起自己的包,又拎起她的包,出门等她。门外热哄哄的。小色姐的蓝色名牌包挺沉,里面花样多,眼霜、打火机、水果刀,当然还有避孕套。柳栀的包更沉,除了电脑,还有多个瓶子,香水瓶、保湿霜、风油精、泡腾片之类。待小色姐出来,柳栀递上包说:“大热天的背这么重的包,真是找苦吃的。”“一样不能少啊,”闺蜜接过包,神秘地说:“里面还有一样好东西,回头拿给你看。”她又递给柳栀一张湿纸巾。 天黑得迟了。街上的灯亮了,霓虹的七彩制造着都市的诱惑。人多起来了。城市的夜晚,人比白天多。山里相反。这是城乡之别。但也有例外——身边连续几家银行自助取款室,里面敞亮,都空无一人。银行就是财大气粗,让旁边的个体小门店显得寒碜。小色姐停下脚步,从包里翻出香烟,问柳栀要不要,自己点燃一支烟,白而细,夹在指间。柳栀说了几次:“难闻死了,女人抽烟老得快,脸上容易生皱纹”。小色姐说:“姐天生丽质,哪有什么皱纹,只是抽多了生油生痘。”柳栀说:“既然如此,就不能不抽?”小色姐说:“你嫌我抽烟,怎么就不嫌钱晓星抽烟?”柳栀答:“我再重申一次,女人身上的烟味,混着化妆的香味,是一种发腻的臭味;而男人的烟草味,混着汗味、脑油味,是一种调制的香味。不一样的,男女有别。而且我现在也讨厌钱晓星抽烟。” 男女有别,没错,这是钱晓星挂在口头的四个字。现在她拿来一用,感觉真是万能理由。小色姐漫不经心地问:“钱晓星最近怎么样?”柳栀有点紧张地问:“你指哪方面怎么样?”小色姐本来随口一问,被柳栀这么一反问,反而多出特定指向。于是小色姐笑眯眯地问:“你们那方面怎么样?”柳栀知道所指,就老实坦白说不太和谐,“他老是要,精力旺盛。我不想,他也要。”小色姐说:“男人都一路货色,都是攻击性动物。这个是自然进化,本性难改。问题是你为什么不想?”柳栀惊奇地说:“你怎么和钱晓星一个论调啊?他也认为男女有别。”小色姐放慢脚步说:“问题不是这个,问题是明知有差别,你怎么应对解决。”柳栀不吭声。两人走到了百货商场门口,小色姐立住,要抽完香烟进门,柳栀扶着旁边的栏杆等她,说:“其实结婚那会儿,我们都喜欢做,现在我不喜欢了,有时还很讨厌。他晚上继续骚扰,我就拒绝,分房睡。他像跳蚤一样,在客厅里不安分地弄出动静。有一天早上我起来,发现他在沙发上睡着了。我问他,有床你不睡,睡沙发干嘛?你知道他怎么说?他说他也不知道,就打了个瞌睡而已,还说沙发软,身体陷进去舒服。我看他可怜,晚上就同意他干那事,隔几天满足他一下。不让他干时,他就睡沙发,次数越来越多。后来我不可怜他了,反而是看着可气又可恨。他都不知道他睡沙发的那副死相。下次我要拍下来给他看。他要睡沙发就让他睡好了,我也不管了。后来沙发成了他的床了。” 小色姐笑了两声,说:“你们两口子真有意思。”柳栀盯着闺蜜足足看了半分钟,说:“其实你和他应当成一对。”小色姐快速说:“那要不你把他再让给我?呵呵,放心好了,他对我不来电,我对他也没兴趣。——要我说实话么?我对他的房子,比对他本人更感兴趣。”说完挽着柳栀胳臂进了商场。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如不出雏》正文 第15章 她和闺蜜(3) 一路逛来,不知不觉就到了内衣区。两人看了一会最新款,评头论足了一番。一个漂亮女促销员尾随着,介绍各款新品。小色姐脸上流露出嫌烦的表情。她不想有人介入闺蜜间的私聊。那促销的还在喋喋不休:这款内衣在日本卖得很贵,评价也很好,没有钢圈,穿着舒服,肩部和胳肢窝下没有束缚感和疼痛感的……小色姐拉着柳栀,意欲摆脱那女的聒噪。两人向前逛了几步,停在另几款产品前。那女的跟上前来,继续说:“这一款也很超值的,可以当内衣穿,也可以当运动文胸、当运动背心,很透气,穿起来很健美性感……”柳栀听了心中一动,想起遇钊好久以前在健身房的建议,便寻思着要买。小色姐克制地对那女促销员说:“你先让我们看看,好吧?”柳栀却说:“这个我一直想要买一套。但你这价格不便宜啊。”那女促销来了劲:“一份价钱一份货,这个穿起来真的舒服,穿就跟没穿一样,有一种祼奔的舒适感。”小色姐在旁边冷笑了两声。她不是笑柳栀,她其实很清楚柳栀是个极有主见的人,只是在融入城市的前期,需要有个城里人的指导。她很乐意充当这个闺蜜的城市生活导师。她也乐意看柳栀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胜于蓝时,她愿意提点不同意见,供柳栀参考。比如内衣方面,柳栀的眼光已很挑剔。于是她又替柳栀把把关,问了两个问题。双方讨价还价,最后柳栀买了一套黑色内衣。 包又鼓了一些,就像孕妇的肚子。柳栀和她的城市导师继续逛,暂时将另一个导师钱晓星抛到一边。与钱晓星拍拖的那段日子,她认识到自己在社交礼仪上的欠缺。这是小色姐不能教给她的。小色姐起初教她的,是怎么样拿刀叉,什么衣服时尚,怎么买到性价比高的,哪部电影必须要看,哪个男生不虚伪。对这种城里人的知识输出,山妹子柳栀既敏感,又好学。在接收、消化这些信息时,她还要自尊自强地表现出淡定、从容。而钱晓星的高于小色姐。两个女人都一致认为,钱晓星属于官二代,他们出入的场所,穿梭着达官贵人和城市精英。怎么用洗手液,衣服怎么搭配,如何敬酒祝祷,参加音乐会什么时候鼓掌,如何表达不同意见又不致对方恼怒,如何回馈别人的善意……他们遵循的规则高于小色姐,就像银行与个体户的区别。他们很多人都吃饱了撑的,要去做一些费体力的事——各种运动,而非劳动。她印象最深的是有一次,钱晓星带她坐飞机,去看新版的百老汇音乐剧《艾薇塔》。她第一次穿了晚礼服,而且震惊于现场的道具之真实恢弘,与中国剧一把折扇唱半天的太虚之境迥然不同。见识这些场面,熟悉这些套路,远非写论文、逛商场所能比拟。这是软实力,常常是某个场合的一颦一笑,让命运一起一伏。 在钱晓星引导下,山妹子又要重来一次。尽管他不太喜欢和那些官二代玩在一起,但“攀上”官二代注定接触官与二代们,第二轮的学习让她见识一个新圈子,上了一个新层次。她在学习过程中,依旧淡定而从容,尽管内心依旧敏感。有时这种敏感接近病态,特别当有城里人教她说你应该干什么、怎么做时,她除了感受到对方的善意,还感受到对面暗射出的趾高气扬的优越感,于是她的身体产生一种保护性的分泌物,心里同时启动抵抗与厌恶的心理机制。“应该”、“应当”奇怪地成了敏感词,如植入精神深处的隐秘咒语。这秘咒既产生于当下,又来源于幼年时的某些特殊经历。那多是一种创伤的感受,如编写好的程序,存储在心。成年后,新的生活开始了,好像不受过去诸事的影响,可一旦相似的事发生,仍会触动幼年埋下的魔咒,触动那根神经,然后便神经兮兮地作出反应。只是这病难以察觉,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别人又怎能知道? 如今,徒弟基本不需要身边的闺蜜导师了。柳栀已融入都市,冲浪于潮头。她还能反教师傅:记忆枕和乳胶枕如何选择,怎么贴nu a好看又舒适,冷榨的橄榄油是不是有苦味……她拉小色姐出来,只为少一分孤单,多一分把关。在着装打扮方面,她有了自己的品味。她翅膀硬了。比如手表,她戴了块方形的,否决了小色姐圆的建议。她俩曾讨论金融女或女律师该穿什么。西装穿什么牌子?剪裁是否适应亚洲人的身材?她说全身上下不要超过三个颜色,包括包包、鞋子和配饰。对此小色姐同意。衣服修身最重要,大长腿穿什么都好看,裙装、裤装都适宜。小色姐同意,说我们腿都不短。里面可以不穿白衬衫,白色无袖丝绸上衣也不差。小色姐继续同意。里面搭配不建议太鲜艳的,比如大红。小色姐持保留意见。千万不要买低胸的上衣。小色姐不同意,批评她仍然保守。小色姐说,高腰裙也是女律师不错的选择,但小肚子上有赘肉的女生不要穿,矮的女生也不要穿。她的口气不是传授,是商榷,所以柳栀同意。注意所有裙子不要过膝盖,也不要太短,膝盖偏上一点最适宜。柳栀同意,但嘲笑她说你也保守啊,不敢露大腿。小色姐说职场上要分得清,不是逛街。“高跟鞋一定要细跟!千万不要买粗跟鞋,除了难看,还是难看。”柳栀强调,“七八公分的高跟细跟最好看。见客户的时候一定要穿高跟鞋!”小色姐呆了一下。她晓得后跟要细要高,但从未如此精确,所以不仅同意,简直崇拜。她又补充说平时办公室平底鞋也行。包是绕不开的主题,拎包、背包,轻重、容量,品牌、式样和颜色,能不能装文件和笔记本电脑,都有讲究。还有,手机有没有换成苹果最新款的,化妆品有没有换成兰蔻、香奈尔的。首饰呢,她们有了分歧。小色姐认为,衣服可以便宜一点,但如果要带饰品的话,一定要精致,一定要搭配得当,否则一点毁了一身,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所以不会搭配就不要戴。柳栀不同意,她认为首饰不在于贵,而在于意义,“你那条四叶草项链很贵吗?当然值钱,但在我看来,那是富二代的心意,比钱值钱。”小色姐就反嘲她说:“有时候你很重感情,有时候感觉你冷酷无情。作为闺蜜你有时让我看不懂你知道吗?让我怀疑我还算不算闺蜜,让我怀疑人生。”两人一起笑,笑得心心相印。 她们经过首饰柜台时,停留了一会。小色姐挑了一款铂金吊坠,在脖子上比划着试戴。柳栀说:“喜欢就买。”小色姐说:“不买。买了富二代肯定起疑心,问什么人给我买的。”柳栀笑说:“怎么听你的口气,明显是在炫耀哇——炫耀富二代有多疼爱你。”“哇靠,”小色姐捶了她一下说:“再炫耀也比不上嫁给官二代啊。”柳栀“呸”了一声说:“买了,让富二代给你报销。我觉得他对你好衷情好痴情的。”小色姐正色道:“痴情?你不要只看到痴情的一面。我跟你说,多疑的男人独占欲很强,你不觉得很可怕吗?”柳栀凑近她耳朵笑说:“独占欲强才说明爱你啊。再说独占欲强,总比强好吧。”小色姐笑着推开她说:“下次看到钱晓星,要提醒提醒他,不要整天急吼吼的。”柳栀说:“好,一言为定。你不说我们就断交!”小色姐捏着铂金项链的两头,挂在柳栀两肩,建议她买。柳栀说:“我戴不得金项链。五行属木,金克木,你又不是不知道。”小色姐和售货员一听,都笑她迷信。二人挪动小碎步,柳栀指着一款四叶草镶珍珠的吊坠说:“这条有点像富二代送你的那条。”小色姐俯身看着,说:“是有点像。这个主要是珍珠漂亮。你戴了看看。”售货员拉开玻璃门,小心捏着拈出来。柳栀卸下脖子上的木制吊坠,放包里,又戴上珍珠,对着镜子看,不时甩长发到身后。小色姐又建议她买,“这个可以考虑。首先它不是金属,不存在金克木。其次,珍珠适合亚洲女性,大气沉稳,也符合你的气质。”柳栀摇晃着脑袋照着镜子说:“珍珠我倒不太喜欢,我很喜欢这个四叶草的造型。”小色姐说:“喜欢就买。你爸给你刻的那个吊坠,平时可以放包里呀,珍珠偶尔戴戴。”柳栀继续摇着头,看着自己,稍作沉吟,决定买下来。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如不出雏》正文 第16章 她和闺蜜(4) 二人又转了转,调侃着,出门,买冷饮逛吃。来往的车流,翻来覆去地揉搓着空气,空气熟了。汽车喷出的尾气,连同空调主机排出的热气,让室外无比干热。高跟鞋敲击的路面,显得更硬了。那会柳栀真累了,包越发沉重。小色姐提议顺路到她家坐坐。两人加快了步子。这对闺蜜在这个城市,居住方位近似一条对角线,花明柳公园差不多在对角线中间。小色姐炒房成果斐然,她独自居住在一幢高层上,八十多平米的两室两厅。站在窗口斜望过去,能看到花明柳公园,还能隐约看到钱晓星家那片绿树掩映的小区。 两人进屋,换鞋。柳栀径直朝乳白色的真皮沙发走,笑说闻到屋子里有四个男人混杂的味道。她一屁股落在沙发上,感觉凉快松软,便伸了个懒腰。小色姐走向另一边,骂你狗鼻子啊?柳栀说我的鼻子很灵敏,比狗鼻子还灵。“我好像看到钱晓星了,”小色姐在那边洗着杯子,笑嘻嘻地说,“你们在家里干什么坏事,我都能看到的。”“你看见鬼了,”柳栀听她提丈夫,没好气地向闺蜜抱怨,“别提他,一提我就来气。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大概也就一年不到吧,他变了个人似的,越来越不听话了。原来我认为他孩子气重,叫他干嘛就干嘛,现在呢,叫他干嘛经常阳奉阴违,更气人的,有时对着干,叫他向东他向西。气人呢。”小色姐倒了两杯水走过来,笑道:“你呀,我还不解你嘛,你是真难伺候。一开始人家听话,你嫌人家没出息。现在好了,人家不听话了,有出息了,你又说人家不爱你。向左不行,向右也不行,人家一个大男人,被你玩得转不下去了。”柳栀见她替钱晓星说话,就反驳说:“他现在既没出息,也不听话。没出息这话也不是我说的,是他爸说的。他爸对他说,我没有多少资本让你拼爹,我相信你也没有多少本事去坑爹,平平淡淡过好日子就行了。这是他爸的原话,不信你去问钱晓星。他自己也承认的,还说他的日子就是一种随机过程。唉有的时候,你发现和你做夫妻的,真的不是一路人啊。” 这话确实是钱爸说的。柳栀没能当场听到,是钱晓星转述的。小色姐和稀泥说:“两口子过日,小吵小闹正常的。工资卡都交给你了,总不能把心挖出来交给你吧?”柳栀却很较真:“你说,是不是结婚之前将我骗到手,结了婚就感觉牢固了?男人嘛,都不是好东西。”小色姐反倒怪起柳栀:“你不说这话还好,一说我倒不赞成了。我记得当初明明是钱晓星的那个同学和你谈恋爱,怎么老母鸡变成了鸭,最后是钱晓星和你结婚了?钱晓星是怎么骗你的?感觉他也不像个会骗的人。”柳栀叹了口气说:“哎,他要是会骗,倒还好了。会骗的都会哄女人开心。”小色姐问:“那他到底凭什么?”柳栀打着马虎眼说:“这个问题我都回答一百次了。是我犯糊涂,被他的单纯欺骗了。我以为他很幼稚,我比她成熟,以后我当家作主,他事事听我的。”小色姐捧着茶杯说:“我还记得那一年,第一次见面,钱晓星给我的印象是挺单纯幼稚的,起码看起来没有坏心。”柳栀拿起一颗话梅干果放在嘴里,一股酸甜让她口中生津。“但你不能老是单纯卖萌啊。你结婚了,成家立业了,要担起责任啊。他倒好,平时不想着怎么升官发财,”柳栀手里比划着前后左右说:“整天琢磨不着调的事,什么人的脚为什么朝前后长不朝左右长啦。”小色姐一听来了兴趣:“为什么呢?他得出什么答案?”柳栀气不打一处来:“他说这是进化的结果。因为有左右腿撑着,人不可能往左右倒,脚只有前后长,才不会向前后倒。”小色姐哈哈大笑,笑出了眼泪。她擦了下眼睛说:“你老公是个奇才,他如果搞研究的话能拿诺贝尔奖。”柳栀撇撇嘴说:“奇才个屁!闲得蛋疼。我跟他说,没事不要躲在阳台用望远镜偷窥别人,事不过三,我说过两次你还不改我就不说了,后果自负。他倒纠正我说既然不过三,最起码说三次啊。你瞧,就这么无聊地抠字眼!”小色姐笑道:“你太硬太较真了吧?有的男人吃软不吃硬的。” “我的心也已经硬了。反正我现在,和他是没什么话可说的了,”她表情严肃,吐出话梅核,换了个姿势,半躺在沙发上戏说道,“其实我和你是一路人,我们都爱钱,宁可相信钱也不相信男人,但是我们也不属于那种赤祼祼的拜金女。”小色姐听她抱怨,没太上心,随口道:“但最后我们也可能发现,钱毁灭了我们,还是靠谱的男人值得依靠。钱晓星虽然姓钱,其实也属于靠谱的那一类男人,起码人家把工资卡交出来了。你们哪,我只知道时好时坏,好的时候很好,坏的时候很坏,像小孩过家家。”柳栀望着天花板说:“最近和他找不到话题,又打冷战。”小色姐搅着额前的刘海问:“你两口子真有意思。夫妻之间什么话不能说呀?否则还结婚干吗?我看你们还是缺少沟通。”“沟通确实是比过去少了,这情况也持续好久了,”柳栀也不看她,半闭着眼皮说:“回到家,都不怎么说话了。结婚也不是为了说话吧?如果和老公像和你这么说话,还要闺蜜干嘛?”小色姐仍拨弄着新发型:“这倒也是夫妻是为了一起好的,闺蜜是为了一起坏的。”柳栀睁眼,看着她说:“说真的,我的那些事情,你知道的真的比钱晓星知道的还多。”小色姐心不在焉地应付道:“有可能吧。”柳栀急道:“什么有可能?是真的好不好!我现在都有点后悔,当初什么事都毫无保留地告诉钱晓星。只能怪我当时还是太嫩了,傻乎乎的!”这话激起小色姐的反应:“哇靠!你能有什么秘密要保守呢?再说人家钱晓星说不定也后悔呢,把什么事都告诉了你。”说得柳栀半天不响。她悄悄打定主意,决定夫妻还是要拉开距离,保持一些神秘感。 每个人都有秘密,有的秘密还会带进坟墓,不会告诉任何人,即使她是穿一条裤子的闺蜜。对柳栀而言,有些话她可以瞒着丈夫告诉闺蜜,有些事丈夫知道但她需要瞒着闺蜜。即便是同心连体的女人,两个脑袋还会发生分歧,更何况闺蜜?事实上,这对闺蜜打从心底里祝福对方过得更好,可当对方真正过得很好,而自己在那方面又不如意时,有些嫉妒是正常的——希望对方过得也不好,才能同病相怜——是闺蜜,总希望齐头并进或同病相怜,就像小色姐多少有些嫉妒柳栀的婚姻,柳栀多少有些嫉妒小色姐的炒房。柳栀向小色姐倾诉夫妻间的烦恼时,这个闺蜜会给她支招,“生个孩子,说不定会起润滑作用,”小色姐经常提这个建议。她会回复小色姐说,她暂时还不想要孩子。她没有对小色姐说,她一直怀不上孩子。这两个都是实情,只不过前者是过去时,后者是现在进行时。人都活在当下,眼前她最苦恼的事,不孕肯定算一件。或许真如小色姐所言,没有孩子是夫妻关系糟糕的源头。现在,小色姐再建议她“生个孩子”时,她的说辞变了:“真的要了孩子,离了婚孩子跟谁?不是作孽吗?”这确实颇费踌躇。 小色姐仍耐心地做思想工作:“有点矛盾是自然的,什么都要磨合,好日子是磨出来的。下次见到钱晓星我也说说他。”柳栀笑着,眉头却皱起来:“你现在劝合不劝离,做起和事佬来了。教人学坏是你,教人学好也是你。”小色姐笑道:“怎么怪到我身上来了?我肯定希望你好啊,婚姻幸福啊!”柳栀故意逗她:“不一定吧,说不定有的人希望别人过得差一些”“反正这种人肯定不是我。”小色姐停止搅弄头发,正色道,“你应该作一些调整,为人妻你就应该承担妻子的角色”话还没说完,柳栀眉头皱着,笑也没了,有点恼怒地打断了她:“哪有什么应该不应该的!凑合着过就过,不凑合就散你评评理,我累了一天,不想烧饭,他回来就问,怎么还没做饭?我一听还能不来火啊,就问他你不能自己做?我又不是你请的保姆!他不像过去那样,也开始冲着我吼,说不要老是说这个屁话。然后我更火了,说你叫什么叫,神经病啊,像疯狗似的”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如不出雏》正文 第17章 她和闺蜜(5) 小色姐劝她:“你呀,也别老是这么强,该跌软时要跌软。”柳栀口气硬硬地说:“软?男人就是欠揍,他要来硬的,我就更硬,我就要让他软回去,像过去那样乖乖地听话。他妈才好笑呢,结婚之前就跟我说他儿子邋遢,要有个能干的媳妇照顾,意思是给我吹吹风,让我有心理准备,服侍他儿子,我来当保姆。我一个外地人,又是女的,在人生地不熟的城市,你们不来照顾我,反倒让我来照顾你儿子,你说像话吗?”“嗯,这个嘛钱晓星好像确实有些邋遢,结婚了照顾男人不也是正常的嘛,再说了,哪个妈妈没有私心,想让儿子过得跟儿皇帝一样的?”“现在是什么时代了?”柳栀又向嘴里扔了颗话梅,继续倒苦水:“那是过去时了,现在是什么时代了?还搞男主外女主内那一套吗?还搞贤妻良母c三纲五常那一套吗?现在一看到他就嫌烦,有时很厌恶,他看我坐沙发看电视,他也看时我就离开去另外房间。他应当感觉到了,不知道他看见我时是不是也厌恶。反正我们俩在各自的房间里玩手机。离就离,我也不怕的,这都什么年代了,女人又不是离不开男人,我看你不是活得蛮好的嘛”听柳栀提到自己,小色姐抖擞精神说:“对头!咱们女人要自强。没听过一句话嘛,叫现代女人的三从四德:三从是从不温柔c从不体贴c从不讲理,四德是说不得c打不得c骂不得c惹不得哇靠,不说这些了,我给你看样东西” 她从包里取出一个长方体的盒子,在眼前晃了晃,诡异地笑。原来她在网上买的一款性玩具。取出那玩意,小巧,粉红色。拿手上,手感很好,心里直跳。安装配套的app,登陆,通过微信选择一个男人,他可能就在隔壁,也可能在几千公里之外,就可以模拟做爱。 “你不缺男人,怎么还买这些东西?我看你是彻底学坏了。”柳栀涨红了脸,心仍狂跳着。小色姐很少见到她红脸,因她不是那种白里透红的肤色。“男人都不行,”小色姐倒是淡定自若,将那货递给柳栀,“我想尝试一下,找一个替代男人的东西,将来不结婚也无所谓。你试试。”柳栀故作惊讶地问说:“真的假的?你老是说,我以为说着玩玩,你还当真啊?江湖上流传着小色姐的传说,小色姐果然名不虚传。”“你的婚姻如此,那我不如不结。”小色姐半真半假地说。柳栀哑了一下,咬着嘴唇,脸部微僵地接过那货。 “不想结婚。结不结无所谓。”柳栀早先劝她早定方针,这个闺蜜不止一次说,“我好像看透了,男人就那回事。自己挣钱养活自己,我又不靠哪个男人吃饭,挣的还没有我多呢。所以我想跟哪个男人,那是我的自由。相处不好就分手。我才不会像有些女孩,被男人甩了,要死要活的要自杀。”闺蜜每每泡在一起时,男人是永恒话题。柳栀总说,那是因为你没有遇到自己的rright,遇到了你也会要死要活的。她是希望小色姐不要对爱情灰心失望。小色姐会说,世上能有几个钱晓星啊,或者又前后矛盾反问她,你遇到了吗?柳栀也会前后矛盾地说,绝大多数人遇到的,都是冤家对头。 柳栀手里盘着那玩意,躲开婚姻话题说:“你的也太强了吧?难怪脸上长这么多痘痘。”小色姐正色道:“我强?为什么往自己身上找原因呢?现在的男人,都是头脑好使,身体不行啊,哇靠!”柳栀将那玩意扔回给小色姐:“我对这些东西没感觉,也比较反感。我相信天地造化,男女几百万年的进化,决非临时起意的一事一物可以代替。”小色姐嘻嘻笑,向她推销:“你试试看呢,我教你,你用用看,舒服着呢。”“你还是教我其他东西吧,比如炒房,”柳栀连连摆手,“我肯定不试的,万一像吸毒一样上瘾就不好了,最后不喜欢真的男人,得了厌男症了。”“何止上瘾啊,简直是芬太尼!”小色姐撇着嘴笑她,“偶尔玩玩,当真把它当男人呀。原来教你跳舞,教你化妆,觉得你接受新事物,现在发现你变保守了。” 二人打闹说笑一番,分头玩手机,偶尔搭一两句话。屋里安静下来,白色的光向外溢着,外面的车声溢进来。在这个单身女人的家里,柳栀说有四个男人的气味,或许真有遗留,但真没有留下男人的明显物件,如领带c剃须刀或男皮鞋。不同男人给小色姐买的衣服c日用品,同处一室,和平共处。这是此房最奇妙之处。房子装修得舒服,粉色窗帘,宽沙发,大液晶电视,豪华浴缸,松软有弹性的席梦思,还有小色姐搔首弄姿的巨幅艺术照,散发一点点调情与挑逗的意味。柳栀几番想借闺蜜房子小住几天,或许此宝地能将过去的激情重新还给她和钱晓星,或许借此宝地能生个可爱的宝宝。 小色姐握着手机,又砍又剁,手机里发出嚓嚓之声。她在使用“摇一摇”功能,寻找可能结交的男人。她一向认为中国女人普遍性压抑,最近将这观点进一步发展,认为婚姻家庭增强了这种压抑,而性可以解放女人,让女人自信c愉悦c光彩照人。 柳栀则玩了一会漂流瓶。小色姐不用看,也能猜到她在玩。因为除了看微信,其他游戏都会发出声音。柳栀面沉如水,食指偶尔触摸一下屏幕。她触一次,捡了一个瓶,看到一个匿名瓶友的心里话:“一个字最能代表我此刻的心情,困。字如其人,我就像这个字,四四方方的边界线把我困在里面,怎么挣扎都出不来。这个现状还要维持多久?想说给他听,可又说不出,心里熬煎c难受,不想再这样继续下去。”总是这样短短的几句话,让她看好久。她也不回应,重新扔回大海。又捡一个瓶,里面的陌生人这样说:“其实你根本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我们就像陌生人一样,每天面对面生活着!”她又看了良久,扔回去。 “你们两口子还真有意思啊,你不打电话给他,他也不打电话给你。”小色姐一边嚓,一边大声嘀咕,“他不来接你,不怕你遇上坏人啊?要不我来打电话给他?”柳栀头也不抬,“不要打。打了反而不好。”“为什么?”“不为什么,”柳栀挪了下屁股,坐久了皮肤粘在沙发真皮上,仿佛大腿内侧有液体流下来。她向小色姐靠近一点说:“你不懂。他还以为我让你打的。”小色姐停下嚓嚓,想了一下,明白了她的处境,便笑说:“你们啊,都不相互退一步。你就不能示个弱c撒个娇吗?撒个娇你会死啊?!不是我说你,你真要改改。我还是让他来接吧。”柳栀坚定地说:“我让你别打就别打!——我说真的,我是认真的。有一天我让你跟他怎么说你再联系他。你听我的。”小色姐退让了一步:“电话不打,给他发个信息总可以吧?说你和我在一起,马上就回,让他放心。”柳栀冷笑一声说:“让他放心?他如果为我担心,那更不要联系,折磨折磨他。他如果不担心,你岂不是多此一举自作多情?”她向小色姐身边挪了下屁股,靠近她说:“你一定要按我说的做。是真闺蜜,就全力配合我,把他收拾得服服贴贴的。你不要好心办坏事。”小色姐摇着头说:“好吧,我听你的——你们啊,真搞不懂你们。”她又低头嚓嚓,征求问柳栀:“要不你就不要回去了,晚上我们同居?”柳栀触着屏幕,答说:“不了,回还是要回的。不出差还不回家,我还像个良家妇女吗?”小色姐呵呵笑了两声,说:“你这么说,那我不敢留你了。”柳栀也没理她。其实下班前,她已短信过了,告诉钱晓星她不回家吃晚饭,但没说和小色姐在一起。钱晓星这次回了,只三个字,“知道了”。纯文字,无色彩,听不出语气,显得淡定放心。柳栀感觉到的,是他的冷淡c无所谓。 十多分钟后,又是小色姐打破了平静:“我看你晚上不要走了,和我睡算了。”柳栀头也不抬说:“马上走。”等了一会,小色姐放下手机,提醒柳栀说:“到底回不回?时间不早了。”柳栀抬头答:“回,肯定要回的。”小色姐立起身说:“确定要回的话,那我不留客了。早点回去休息。”柳栀偏赖着不走:“别催我啊,再坐一会。这么晚了,难道有男人来?要是有,我就走。”小色姐重新坐下,说:“哪有的事,你真把我当成老司机了。我是替你着想。” 两人抱着手机,打着哈欠。小色姐再次开腔:“走吧,我送你下楼。”柳栀赖了几屁股,磨蹭了一分钟。小色姐来拉她,她终于欲留还走地起身,拎包,换鞋。出门前,小色姐忽然歉意地说:“陪我这么一大晚,你再回去,钱晓星会不会对我有意见?”柳栀回头一笑说:“管他呢。他可能不知道我们在一起,还以为我加班呢。让他一个人呆着,让他明白没有我们女人,家是个什么样子。”说完拉开门去电梯。小色姐跟在后面说:“你路上注意安全。钱晓星要是生气,你不要跟他吵。他要是要,你就给他,一日夫妻百日恩,啊——” 电梯载着柳栀一人,垂直下行,如通向十八层地狱。夜已半,外面有了凉意。大街上行人寥落,骑车的人悄无声息地掠过,如三维动画的影子,倏而消逝,让人怀疑这世界是否真实。路边的植物在这初夏之夜,暗暗发情,吐露满肚子的芬芳情话。那些高楼的灯火明暗相间,半梦半醒。路灯间隔均匀地静立着,照着移动的人,将影子如薄薄的皮贴在地上,忽长忽短,忽前忽后,又忽将影子拉扯上墙,无声无息地变着形。一座尖顶大教堂矗立左前方,十字架高高在上,黑影斜拉得老长。 柳栀一走三回头。后面总有两个男子跟着,影子不时斜伸过来。她回头,他们也回头。她将包捂紧了一些。这时,后面来了辆出租车。她驻足,后面两男的也不走了。她招手,出租车停在两米开外,两男人挥着手,抢先上了车。柳栀没争,继续边走边回首。没隔几分钟,她又拦了辆出租车。 花柳医院方向传来消防车的长鸣声。警察叔叔可能又去抓小姐了。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如不出雏》正文 第18章 小夫妻和老夫妻(1) 这一年来,钱晓星渐渐修炼出一套意念探测大法。当他与妻子不在一起时,他会猜测她正在干什么。她在干什么呢?他展开各种超越第六感的想像。过去,他花很多时间和精力,去琢磨和研究他所好奇的旁门左道,比如第六感。近一年来,这种对妻子的猜测与想像,逐渐蚕食着过去的琢磨与研究。换个说法,过去他的心思在事物上,现在他的心思分散了一部分到妻子身上。 她在干什么呢?与她一起干的,还有什么人呢?是男人还是同性?钱晓星自知是工作太轻松了,以至于——正如柳栀说他的——闲得蛋疼。他完全不自知的是,他炼出了一项千里感应的特异功能,好像他的意念携带着视觉,通过量子纠缠通道,能围观她的所作所为:当柳栀与异性在异地独处时,他会心神不宁——她在异地越远,离异性越近,他越烦躁;而她与同性独处时,他心律正常,毫无异样感。这个特异功能仅对妻子有效,而且很准,起码有一半的场景是应验的。另一方当事人,他的妻子,同样一无所知。所以当柳栀和遇钊出差一路欢笑时,钱晓星是不知详情的,但他心里存了一分焦灼。到了晚上,这焦灼转化为怒气。柳栀发来短信,他没回复,以一种无声的紧张感,宣告了他的怒气和无所不在的压力。当柳栀告诉他晚上不回来吃饭,钱晓星亦不知道她和闺蜜约会,但他当时的心里确实淡然,随意地回复了一句“知道了”,就去他妈家吃饭了。 他和她都错过了很多修复感情的机会。在后来的时光里,双方都曾试图示好,以表达愿与对方好好过日子,但这种示好因为面子,表现得迂回,不够直接,不够明显,又恰好没碰到对方的节奏上,没让对方感应到,而最终遭遇到对方的冷淡对待。夫妻之间的那份别扭,或者说良性互动的缺乏,使彼此肚里的气沤了又沤。 去他妈的家吃饭,并不是他乐意的选择。其实在吃饭问题上,柳栀不做,钱晓星也无所谓。他其实不在乎美食,和嘴巴上的快感。他理解做饭的烦。油盐酱醋,菜场的脏臭,满头的油烟,洗碗筷尤其是冬天洗而且她忙,出去吃不但省事,选择也多。两人关系缓和时,他积极参与更多的做饭事务。有时下班先到家,他会以主动做饭的方式向她示好。他希望有更多时间,和她一起做饭,和爱。他只是想有个家的温馨,家的感觉。所以当她上班先走了,没做早餐,他并不计较——除非关系紧张时,她拒绝他的示爱要求,那就等于拒绝了嘴巴之外的快感,进而引起包括嘴巴在内的全身不快,他就起了恨意。恨意会繁殖更多的恨,就和爱意一样,有马太效应。而关系紧张,往往从她出差开始:她到异地,与异性越近,越快乐,他越寝食不安。这种爱恨交替,使两人的日子,忽冷忽热。 她与闺蜜约饭了,他心境平和地去他妈家找饭吃。生活在城里,到哪没饭吃呢?遍地的小餐馆,同事c同学也有饭局。为了一顿饭而去妈妈家,不过是探看父母的借口罢了。 钱晓星的父母,住在三公里开外,超过一碗汤的距离。这套房子稍旧,离政府大院不远,有更好的学区。这一片长着很粗的老槐树和大香樟,树皮黑得浑厚,结了深绿的苔藓。本是平顶的房子,被政府加盖了屋脊红瓦,美观又节能,大受房东们欢迎。参与这项工程的人,从官到商,也不同程度地获益。皆大欢喜的局面,让搞工程的人搞得上瘾。 老夫妻俩住五楼,钱母老是嫌爬楼累。钱父倒不觉,上上下下,权当锻炼,但他理解老伴拎菜上楼的累。老钱打算退休后,搬到郊区另一套新房里住,算是安度晚年,这套学区房留孙子上学。因此这个房子虽旧,内部装修却花了不少钱,保证舒适,不落伍。 “怎么不打个电话就跑来了?”钱妈听到敲门声,先问了声“谁啊”,听到应答声才开门。她略微发福,圆圆的眼睛,看上去五十岁左右,显得年轻。儿子眼中的妈妈,套着蓝格围裙,里面是一件蓝色白条纹的t恤,土黄色的裤头。盖住耳朵的短发微卷,右手腕上戴着白玉镯,左腕上是一串佛珠,左手无名指上戴着金戒指。这个家庭主妇见到儿子,很是意外:“就你一个人?小柳呢?” ——这是钱晓星不太想来的最主要原因。一见他单身,就问柳栀怎么没随同,他怎么回答?钱晓星迈进门,一边换鞋一边扯了个谎说:“她出差了。我爸在吗?”“他还没回来,”钱妈关好门,跟在儿子后面问,“吃过晚饭了吗?从家来还是从单位来?”钱晓星往褐色的皮沙发上一倚,随手拿起遥控器,熟练地调到体育频道,慢悠悠地说:“还没吃呢。等我爸一起吃。我爸回来吗?”钱妈没回答,走到风扇边,扭转方向对着儿子吹,又问:“小柳去哪出差了?去多久了?”她还在哪壶不开提哪壶,声音被风旋转着,在呼呼声中发散。她走过来,坐在沙发扶手上,睁着大大的眼睛,狐疑地看着身边的儿子。钱晓星装聋作哑,一副沉迷于比赛节目的样子。钱妈不依不饶,略略提高嗓门追问,“你这孩子问你话呢,小柳啥时回来?”钱晓星“啊啊”了两声,像醒来一般,口齿不清地说:“明天吧,说是明天回来。”他起身,去卫生间洗了把冷水脸,回来坐在另一边的藤椅上。洗脸是个不必要的多余动作,只为换个位置,摆脱他妈在身边的缠扰。钱妈摇摇头,嘴里嘟囔着,陪坐看电视。半晌她又问:“饿不饿?饿了就先吃,不要等你爸了。”钱晓星没吭声,又坐了一会,说“先吃就先吃吧”,站起身来。 桌上已有三个菜,红烧带鱼,山药炖母鸡,凉拌黄瓜。他去厨房盛饭。钱妈跟在后面,问他喝不喝酒。他说不喝,问妈妈吃多少,他一起盛。钱妈说不要盛,等他爸一起。钱晓星就独自盛了,在餐桌边坐下。他妈热了汤,盛了一碗端来。原来是紫菜蛋花汤。 “小柳去哪了?”她又问,眼看着儿子不耐烦地皱了下眉头。她在儿子身边坐下,看着他吃。她是过来人,小孩子的事情能猜个大差不离。知子莫若父,过来人老钱也一眼望到底,基本能看出小夫妻的感情危机。老夫妻一交流,确定无疑。“去深圳了。刚才告诉你了,还没老呢,记性就这么差。”钱晓星看着电视,嘴里呼拉呼拉地响,半天才答复。“骗我呢吧?”老妈慈祥地笑着,挑破那层窗户纸,“每次一问都说出差,是不是又吵架了?” 她说这话是有典故的,因为有一次钱晓星吃住在他妈家,谎称柳栀出差了,结果第二天早饭时他妈问是不是和媳妇吵架了?还说别瞒我,昨晚我和你爸饭后散步一直走到你家,楼下灯还亮着,我想上去看看,你爸拦住了我,一摸小柳开的车,前盖还是热的。你爸让我装糊涂,我可装不了。 钱晓星的脸挂不住了。“告诉你出差就出差了,这有什么好骗的?!”他急得发火。真是人活得越老,越招人讨厌了。年轻人的事要管那么多干什么呢?只听他妈说:“好好!你发什么无名火啊?”她不吱声了,看着电视开着小差。 大学毕业后,母子谈得少了;儿子结婚后,话越来越少了。涉及小家庭的事,他基本只字不提。即使提,从不说不高兴的事。这是件好事,说明儿子长大了,不想让父母替他操心。但她希望儿子多说说烦恼。她愿意操心,为他出谋划策,毕竟她是过来人,有经验。 她感到在家里的权重更低了。其实在钱爸眼里,她的地位始终是高的。儿子出生后,钱爸将取名的权利交给钱妈。她取名钱小鑫,顾名思义为谦虚地兴旺发达。然后她转变成蛮有份量的全职太太,相夫教子,把全部精力放在老钱与小钱身上。她生是钱家的人,死是钱家的鬼,夫贵妻荣,母以子贵。钱小鑫成了他们的胖小宝,招财进宝,钱小心肝,钱三金。钱父的宠爱不放在脸上,自小对儿子严厉,钱晓星一直怕见爸爸。从小学到大学,老钱老说儿子没出息,又使钱晓星羞于见他。父子本来话不多,在一怕一羞中,儿子进入了青春期,父子关系更为紧张,越往后越少交流。钱妈打小见儿子性格懦弱,心生怜惜,于是宠他,惯他,由着他,母子的话无比的多。钱晓星也只敢在妈妈面前发威风,使小性子,还擅自把妈妈起的名字改了,认为俗。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如不出雏》正文 第19章 小夫妻和老夫妻(2) 青春期后,钱父怕儿子在外闯祸,加强了管束,钱妈则鼓励儿子干他想干的事,比如喜欢哪个女同学就大胆追,多花钱多交女友,不要怕失恋,不要怕上床。钱爸惊异于她的态度,枕边调侃这个忠诚的伴侣,说她都不知道她自己有多传统保守,却鼓励儿子行风流开放之事。压根儿,母亲此举是希望儿子自信,有男子汉气慨,暗中鼓励他的大男人主义。母亲的弱可以托起儿子的强,她举双手同意并身体力行。就这样,男孩在父母不同方向的施力下,以自己的性格c兴趣和悟性,再经过小学c中学和大学的模具塑造,长成了世上唯一的钱晓星。胖小宝越长越高越瘦,也不负他妈所望,结交过不少女孩。然后进入单位参与社会竞争,父母渐渐退居二线,男孩子又接受以结婚为目的的女人这一股强力的打磨与修理。其实,女孩子的成长过程也类似——每个孩子都是不一样的,每个人都拥有独特禀赋,又都在不同外力的无数次平行四边形法则后,长成了独一无二的社会品种。这外力既来自家庭,也来自社会,而家庭之力尤大。家庭中,父母和配偶之力尤大。天资各异的孩子长成迥异的成人后,再婚配,再合力,形成大千世界。 有个与钱晓星青梅竹马的女孩小曹,曾被铁定认为是钱家儿媳。她与钱晓星初中同校c高中同班,后来考去了北京,毕业后回本城工作,被钱晓星几次带回家吃饭。后来有一段时间,小曹没再来,钱妈忽然问起,说又去北京了。再一问,说是去北京读研究生了。再三问,说是又有女朋友了,是农村的,山里的,家里只有奶奶和妈妈,在本城读的书,上的大学比他的还好,高中时就是学生会干部,入党积极分子。 这个女朋友就是柳栀。她跟着钱妈的步子,迈入了钱家门。连钱晓星也不清楚,究竟是与柳栀先好上了,才与小曹分手,还是小曹先去了北京,才与柳栀对上了眼。一向探究神秘之物的他,在这件事上一直很恍惚,不过有件事是明确的,就是他非柳栀不娶。 钱妈也很恍惚。她觉得在做梦,仿佛历史在重演。梦中她年轻成了柳栀,柳栀老成了她。刚听儿子说起柳栀的家庭情况时,钱妈并没有反对,还说农村姑娘好,善良c纯朴c能吃苦c知道好歹c勤俭持家,而且以后能照顾儿子,还强调说“我不就是农村来的吗?”钱爸则不赞成,不愿意儿子重蹈他的路径,还说农村女孩虽有优点,也有很多缺点,而且上两代都成了寡妇,有点不吉祥。钱爸自以为足够开明,却固执地认为,婚姻绝不仅仅是男女两个人的事,而且是两个家庭和社会关系的匹配与重组。 钱晓星第一次领着柳栀见父母,是五一劳动节。她穿着蓝黑的长款连衣裙,外套针织短开衫,长发束了马毛垂在身后,显得白晰清新。见到钱爸,柳栀弯腰鞠了一躬,让钱晓星暗吃一惊。她在厨房给钱妈打下手,后来还指挥钱晓星打下手,亲手做了道蒜香排骨,微焦,皮脆,油香,肉嫩。等这对小恋人离开,老夫妻的态度掉了个个。钱妈反对,说这个姑娘个性强,吆五喝六地指挥晓星,不是过去那种“多年的媳妇熬成婆”里的媳妇,恐怕她们婆媳关系处不好,儿子和她过日子会吃亏受气。钱爸觉得儿子眼光不错,柳栀甚至让他想起自己年轻时的感觉。家里自此多了辩论的气氛,家庭主妇说我是女人,女人比男人更能看清另一个女人是什么样的人。一家之主则说,那也不一定,同性是相斥的,异性是相吸的,晓星找的是老婆,不是为你找儿媳妇,婆媳处不好没关系,人家过的是夫妻生活,夫妻和谐更重要,“娶妻娶德纳妾纳色,一代好妻三代之福,我觉得小柳这姑娘人品不错,有些方面比小曹强。” 对方辩友的观点都没有错,因为对错要等到结果才能知晓。钱晓星没等到论辩双方分出结果,就和柳栀做了结婚登记,几天后宣布已领了证,惊得钱爸差点掉下下巴。在他眼里,这个儿子没有野心,是个平庸之辈,长大了没事业c没成就但也不会惹事生非捅娄子,虽让人操心,以后说不定让他省心。所以,钱爸早就想开了,放弃了——只要儿子过得快乐,不为害他人,平平淡淡就是福。他没想到儿子此番做出这样的决定。他有点莫名的高兴,也更支持儿子的婚姻。他开导老伴说,每个人都有自己命中注定的命,只要用心经营,命中注定的命也会转弯c改观。 婚后几个月,柳栀是乐意去公婆家的,偶尔也住在那里。钱爸和小夫妻俩下班后,从三个不同地点回到同一个目的地,钱妈已基本做好了晚饭。等最后一个人到家,钱妈麻利地炒两个蔬菜,一家四口围着桌子,边吃边谈,十分和睦幸福。柳栀会帮着婆婆炒菜c洗碗,有时还为公公添饭。钱爸与儿子谈得少,吃完饭他看电视或看报纸,钱晓星去另一个房间玩游戏,或与柳栀玩游戏。他在嘻笑中,让她操练那个喊爸妈的游戏。他们在婚前曾数次讨论怎么喊爸妈:他喊她妈“妈妈”,她就喊他妈“妈妈”;后来他们在操练中,都省一个字,只喊“妈”。但她总难喊出口“爸”。她自辩她爸走得早,喊得不习惯了。他说狡辩,给你个新爸应多喊。她又自辩双方对称,我没让你喊我爸,你也别逼我喊你爸,双方都不喊,扯平。 柳栀喜欢来这里,是因为吃现成的,省去再单独做饭的劳累。钱妈也乐意,因为多两双筷子并不费事,多出家庭的团圆欢乐却是难得。钱爸不反对,因为四人吃饭更经济,见面交流也有必要,但他不鼓励天天来,因为儿子既已结婚成家,就应自立门户,自己做饭才像个独立出去的样子。小夫妻当然也不会天天来,因为他俩还要享受二人世界呢。 婚后大半年,柳栀通过自己的考试过关,也凭借钱家的势力,换了更好的工作,进了证券公司。出于感恩之心,她对公婆更殷情一些,对公婆家也更有感情。她其实也很喜欢公婆家宽敞的居住条件,和殷实c有格调的装修。 老钱家有三个房间,显得宽敞。一间挺大的书房,两面墙由两面书架构成。客厅连着餐厅,餐厅的一面墙放着家用酒柜。酒柜的玻璃澄净明亮,里面横竖放着一排排酒。瓶子高矮胖瘦不一,液体的色彩深浅不一,柜后柔和的灯光,透过绿c黄c褐c橙等酒液,散发出优雅而诱人的光泽。这玉液琼浆夜光杯,对应着馔玉诗意的品质生活。陈列芬芳的酒柜,与堆砌方正c弥漫墨香的书柜,是须臾享受的高级装饰,也是装点生活的阳光与月色。 钱父在官场上,属于那种有讲究的人。虽然他在外应酬颇多,但柳栀多次听到他在电话中推掉这个那个饭局。那饭局就像跑道上排队等待的飞机,只待钱父一声指令,方能起飞似的。饭局多了,有时同一晚安排几场,他只能选择性参与,或者跑场子。对钱爸来说,跑场子是很罕见的,因为他不太愿意奔波,也不热衷酒桌上的那一套。说他有些清高,那可能在骨子里真的有一些,但他也会对那些推掉的饭局有个电话解释,让对方不会认为他太拿大。对饭局的挑剔,使他的交际圈里有了一种“钱处长形象”,就是他经常说的,一大桌人围着一堆酒肉吃吃喝喝,没什么意思。别看家里摆了不少酒,钱处长在饭局上喝得永远不是最多的那一个。他喝酒是有节制的,而且要喝好酒——虽说有些馋酒,但基本上是品酒,不会醉酒。 适应了新公司的工作后,柳栀第一次向公公开口提要求。她看中了钱爸书房里的那个景泰蓝。如果说帮她换份工作不只是出于她的需要c而是家庭共同利益的话,那么索要景泰蓝则完全出于她个人的趣味。她很为难,感觉自己得寸进尺了。她和钱晓星提过两次,让他和他爸说一下,将景泰蓝抱回自己的小家。钱晓星没当回事,对她说你直接拿走好了,或者直接跟爸说。柳栀不好意思开口,但景泰蓝她所欲也,每次看到它,都有抱回家的冲动。这种冲动不亚于钱晓星对她的所欲,于是她采取了交易策略:如果钱晓星想交欢,必须抱回那个景泰蓝。这个策略试了两次,终以失败而告终——钱晓星干完好事后,又不当回事了,而且他越加挑动她去与他爸开口。这又变回了那个喊爸的游戏。钱晓星似乎很喜欢这个游戏,他想看到柳栀怎么开这个头。柳栀被他弄得恼恨,心里下了几番决心,决定自强自立地去跟公公说。可面对公公,又开不了口。小小的折磨几个回合后,柳栀在一次饭后出门前,撇开顽皮的丈夫,颤颤地开口了: “爸——”她有些发窘,下面不知说什么好了,反正语气有些不连贯,“那个书房里的景泰蓝是不是很贵重?” 她一出口,才意识到口已不受使唤,原计划的开门见山变成了迂回。钱晓星在另一边偷偷地笑。钱处长不解地看着儿媳,反问道:“是别人送的,应该不是很值钱吧。怎么啦?”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如不出雏》正文 第20章 小夫妻和老夫妻(3) “要是不贵的话,我想把它抱到我们那边去。”她终于说出这句,如释重负。 钱处长和他儿子一样,根本就没当回事。他淡淡地说:“拿走好了。你看中什么,喜欢的话直接拿走。” 柳栀很高兴。她觉得公公真好。依他那种有些挑剔的性格,她以为不便索要。她显然想多了。公公对她有求必应的表态,让她认为他很好说话。他已把她当家里人看待,然而她还没有进入角色,成为他家的一分子呢。 刚过门的媳妇指挥丈夫,让他搬运宝贝。钱晓星二话没说,走过去,一手抓瓶口,一手托瓶底,轻轻一举,竟将那景泰蓝水平地放在媳妇的右肩上。“你喜欢,你要的,你搬。”他调皮地说。柳栀忙用手扶住那瓶,好气又好笑地责怪说:“当心别掉地上了!你怎么这么讨厌呢。让你搬你就搬,哪有让女人扛东西的?”老钱微笑地看着小夫妻,一起快乐。柳栀肩扛景泰蓝的那一瞬,让他脑中闪电般想起了安格尔的名画《泉》。儿媳的那一幕让老钱印象深刻。他眼睁睁地看着儿子将瓶从她肩上拿下来,单手拎着,出门。肇始于儿子之手的美好画面,又被儿子亲手破坏了。柳栀跟在后面,反复叮嘱小心些别碰坏了,又回头热忱地招呼公婆,跟着下楼了。 如果不是存在公公与儿媳之分,柳栀觉得她与公公或许能谈得来,而且相谈甚欢。起码,这个老男人有世事洞明的智慧,这是他那个孩子气的儿子所无法比拟的。柳栀隐隐感觉,公公与自己有某种共同之处。到底是哪点相像呢?她一时说不清。这个内心的探究忽隐忽现,时而纠缠c用力,像肚中的积便,颇难得以顺畅地排放掉。直到有一天,钱晓星无意中说漏了嘴,说他爸上不去了,这辈子估计永远停在处长一级时,她才有如天启,找到了那个追问多时而不得的答案:她将这个相像之处总结为某种洁癖。有了这个发现,柳栀对公公又多了层好感。有了这个发现,再看钱处长接电话时,她过去的疑云不言自明了,而且对公公肃然起敬——钱处长接到领导电话时的从容与不卑不亢,与她的领导形成很大的反差:遇钊接到领导电话时,总是紧张地站起来,先示意旁人肃静,才忙不迭地c抖抖活活地汇报工作。 到证券公司后,柳栀非常忙碌。加班c培训c开会c考证收入自然水涨船高。有次饭后,钱晓星当着三人的面说:“只要你干得高兴,我就高兴,我倒不是在乎你的收入高,而是你的新工作有利于未来的宝宝。”柳栀听了前半句,不太开心。钱妈倒是开心地问:“你又不是医生,你怎么这么说?”钱晓星解释说:“据说证券行业的女人,压力大见识广,心智强大,这样的女人情绪稳定,对宝宝成长有利。”柳栀这才转恼为喜。钱妈喃喃自语:“我怕小柳这样太忙了,没时间生宝宝呢。对女人家,生宝宝比工作重要。” 对这点,柳栀持异议,但她闷在肚子里。与婆婆抬杠?太愚蠢了。而且刚过门,更不是时候。这个钱家的儿媳,在钦佩钱家婆婆的忠诚之余,还对她有一丝怜悯。钱母年轻时,肯定是个美人坯子,而且她真的是个嫁鸡随鸡的人,有着以夫为纲的封建思想。钱父则开明,有学者型官员之风。有一次钱母赶时髦,烫了头发染了色,遭到钱父一阵细雨般的奚落。当时她辩解,委曲地说别人都这么烫。后来她不再烫染了,头发重新黑又直。她就是这么在意丈夫的看法。如果细细考究的话,相亲相爱的这对老夫老妻,是一对略显奇怪的组合。新的疑云形成了:柳栀很想知道,公公婆婆当年是如何相识并走到一起的——日常琐碎的恩爱过程令人乏味,而开头结尾才令人好奇——就像公婆也想知道,儿媳是怎么被儿子娶回家的一样。 钱晓星依旧顽皮地不告诉她。柳栀不再上当了,说你不说的话,休想碰我,说了才行。两人在自己的婚床上打闹一番。事实上,钱晓星也不清楚父母是如何走到一起的。在二十多年的成长中,有一些零散的信息,在他脑中进行了拼合,形成一些模糊的信息。现在新媳妇要打探家底,他的策略是将信息掰碎了告诉她。 “我记得原来和你讲过,我原来的名字叫钱小鑫,我妈一般叫我‘我的小心’或‘我的小心肝’” 他还没说完,就被柳栀打断:“跑偏了跑偏了,我要听你爸妈的爱情故事,不要听你的故事。你的事我都知道了。” “你听我慢慢说呀,”男人挠着女人的痒痒肉,嘻皮笑脸地说,“你知道我妈为啥怎么宠爱我吗?这里有个秘密。因为之前我有过一个姐姐,没能活下来” 这下柳栀获取了重要信息。她很惊异,也很入迷,但钱晓星已停止了叙述。她催道:“快说呀,下面呢别卖关子!” 男人此时一跃而起,压到她身上,为她宽衣解带,边解边笑说:“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女人总半推半就地推开他,说:“解你个屁” 故事其实几句话就说完了。但钱晓星确实不知详情细节,二来确实想抖包袱故弄玄虚,于是分了几次,挤牙膏似地,用倒叙的方式讲完。在间歇中,作为交换条件,柳栀也讲了自己的一些家事。这些事与钱父钱母的爱情故事一样,具有一定的私密性。从恋爱到结婚,从对彼此的了解到对家族的了解,是渐进深入的过程。当丈夫讲完公婆的爱情之后,柳栀对公公又增加了一层佩服。 事情是简单的。钱父曾是知识青年,上山下乡,高考后返城,八十年代初带回了在插队期间结识的钱母。她到城里没几个月,生下一个女婴,但没有气息。两年后,“钱小心肝”出生了,倍受宠爱。钱母对女儿的死并不过于难过,胖小子出生了,她才是真高兴,因为她确实重男轻女。 柳栀听了,非常感慨。她对老三届有些大概的了解。她觉得他爸很有故事性,经历了那个暴风骤雨的伤痕时代,而且没做陈世美,与乡下的女人结婚成家。这个曾经的乡下女人,就是她现在的城里婆婆。这对老夫妻是否常常忆起年轻时的往事呢?坎坷与伤痛,爱情与勇敢,该有多少道不尽的酸甜苦辣啊。 儿子另立小家,时常携妻团聚c看望爹娘,看起来是美好如意的,实际并不尽然。每个活着的人都带着影子。柳栀嫁入钱家,随身带着她的阴影。钱家原有的平衡打破了,空间里的力场发生扭曲变形,让每个人都感觉异样。这种异样感,在两个来自乡下的女人心里,尤其深重。新变量的加入,产生新的方程组,需要每个成员去求解。表面上的其乐融融,掩饰不了内里掺沙的实景。一个粗糙的c尖锐的小沙石,虽不会当场硌人,但会被记下,为日后不和谐的爆发作积累,就像千年莲子深埋淤泥下,最终浮出水面的是一朵放大数倍的花。任何一件不起眼的小事,都会成为因,并在来日结出果。 比如,为喊爸的事——小得不能再小的芝麻小事——让乐意去婆家的柳栀,尽量减少去婆家。按理说,喊过第一次,再开口应无障碍,但心里总有那道忽大忽小的梗。幸好钱爸多数时候不在家,不一定每次能碰到他。但她又要与婆婆打招呼。她遇到他妈总有压力。当她面色灰白地下班回到婆家,婆婆已为她备好了银耳炖红枣。这份心意让她感动,也让她更有压力,因为那碗汤意指早生贵子。 她也想。结婚没多久,她就问丈夫,准备何时要宝宝。钱晓星闻听,一脸的懵样。他好像一分钟后才醒过来,惊异地反问:“年纪轻轻急什么?!还没玩够呢。再玩两年再说。”她随了他,因为她也不急,而且她刚跳进这个好单位,不能因生娃而影响了职业发展。两人达成了共识,女的只在心血来潮时,才想到要孩子之事。当婆婆问她同样的问题,她把皮球踢给了丈夫——“这事我做不了主啊”她对婆婆说,“你问你儿子吧。”婆婆碰了个软钉子,心里当然不舒服。再问儿子,钱晓星的回答前后一致:“这么早要孩子干吗?我们还没玩够哪。”有时钱母催得急,他反而不急,存心气他妈,还孩子气十足地吓唬她:“不要再催了!你越催,我越不急。如果下次再听到你提这事,我们就不要孩子了,做丁克一族。我不是在吓你!——知道什么叫丁克吗?很新潮很时髦的” 小两口不急,婆婆再催也无趣,口气转向了协商c央求c敲警钟:“趁着我还有把力气,能帮你们带孩子,否则老了,病了,你们别怪我到时没出力”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如不出雏》正文 第21章 小夫妻和老夫妻(4) 结婚一年半,柳栀她越来越忙,忙得有劲头。她要承揽项目,要用业绩说话,要将小郝比下去。她还想考研究生,追平遇钊的情人小郝,追平钱晓星的前女友小曹。她的收入在全家是最高的,但她并不满足。 钱晓星最初说她高兴他就高兴,渐渐地不满意了。他不希望她那么要强,那么强的事业心。凭眼下的家产,这辈子吃穿不愁。他还不满意,她翅膀硬了,去公婆家的次数少了。经常有这样的场景:男的要一起去他妈家吃饭,女的不太愿意,磨蹭半天,男的在楼下等不及了,打电话催,女的说马上好了,穿鞋子呢,男的会抱怨,穿个鞋子要这么长时间!然后女的下楼碰面,男的一脸不高兴,说每次回你家,我看你忙得倒是快的;女的耷拉着脸,不吭声。 钱晓星越来越同意老妈的老人言:“对女人家,生宝宝比工作重要。”妻忙夫闲,让钱晓星孤单了。大学同学陆续有了孩子,他也想要了。问柳栀,她说好哇,等这段时间忙完。但她一直忙,还三天两头地出差。有时他孤伶伶地抱着手机,看到妻子的微信,就莫名地生气。柳栀的微信头像是个很萌的c戴着小红帽的小白猫,但她本人却是头小母狼。她发在朋友圈的微信不多,好像从没秀过夫妻恩爱,倒是偶尔发些励志的话,诸如“每个人都有两次生命。第一次是活给别人看的,第二次是活给自己的。我希望我的第二次生命,从现在开始,更好的活出自己,真实的自己”之类。 其实基因项目的延揽,遇钊在和她单独会谈前,她曾私下主动和钱晓星提过一次,意思是能否帮忙疏通关系:“你能不能跟你爸问问看,打个招呼。或者问问你二叔也行,国资委他熟悉。” 她说的是“你爸”,而不是“爸”或“咱爸”。钱晓星听了,心里当然不舒服。他反应冷淡:“我不说。你自己去跟我爸说好了。”他说的是“我爸”,也不是“爸”或“咱爸”。然后他直接表达了不满:“我说柳栀,公司的事你操心那么多干什么?女孩子不要太表现。太突出了你以为有好果子吃?你还是多想想家里的事” 柳栀听了,也来火:“家里什么事?做饭给你吃?像你妈那样当个家庭主妇?趁早告诉你,你别指望了!你不帮就算,拉倒!不就是有点势力嘛,有什么了不起” 话不投机半句多。柳栀将丈夫的不帮忙,记了一笔在心里。她对有势力的,又增了一分不屑。她不知道这一回,丈夫刀子嘴豆腐心。事实上,钱晓星把柳栀工作上的事记在心里,找了个机会跟他爸提了,遭到当头拒绝。 “这是证券公司的事情,不是小柳个人的事情,所以没必要多这个事。”钱爸坐在藤椅上,放下手机,抬头盯着他说。爸爸的眼神,让惶惑的儿子不敢接。爸爸有了明显的抬头纹,这是钱晓星过去没注意到的。老钱穿了件松松垮垮的白背心,看上去疲惫而迟缓。他的黑发里掺杂白发,都快能和柳栀奶奶比了,可他还小一辈呢。老爸近段时间显得心事重重,让钱晓星以为是他们小辈引起的。 这种回应是钱父在表达不满。随着家庭关系渐差,一家四口,包括外人小色姐,都认为要个孩子有必要,能极大改善家庭关系。孩子是夫妻双方的最大公约数,也是最大的硬约束。没有孩子活生生的c实实在在的血脉连接物c精神寄托物,什么爱情之类的虚幻东西,都是经不起考验的。一夜夫妻百日恩爱,不过是善意的劝说而已。如今一夜情的事多了,百日恩不仅奢侈,而且可笑。 当老两口盼着c小两口行动着,柳栀的肚子一直没动静。这好像给小夫妻开了个玩笑:一开始是避孕,后来想怀孕却怀不上了。两人没当回事,因为怀孕存在许多偶然因素,需要机缘巧合。于是行动了一年,柳栀平坦的小腹反倒有了迷人的马甲线。 只要心诚执着,迟早能遇到浮在水面的石头,修成正果。在关系变僵变冷的大趋势下,小夫妻没有放弃,依旧作着造人的努力。在花明柳公园那次夜深无人的即兴野合,其实颇有寓意——花明柳公园,无心插柳,反倒容易柳成荫——让他们幻想意外的收获。百日努力,或许不如一次偶然,播下因果的种子。但天不遂人愿,在那次临时起意的做爱后,柳栀的肚子依然故我。没有孩子,她更不愿去公婆家。真正让她想去的理由,似乎只剩那些排列的闪着光泽的酒瓶了。一段时间不去,她还有些惦念和牵挂它们。而没有媳妇的跟随,钱晓星也怕回家见父母——既怕他妈问“小柳咋没来”,也怕他妈问怀孕的事。 小两口有些气馁,有时也互相安慰,说什么没孩子也不是坏事,省得让孩子出生后忍受一辈子的各种痛苦。这安慰一般是同床时,一方郁郁寡欢,由另一方做出,尤其是柳栀楚楚可怜时由钱晓星做出。但争吵比安慰多起来,尤其是柳栀强势c双方互相推卸责任时。吵完后,这对夫妻会各自重复“过过看”的试婚心态,而且任何一方也着实猜不透对方的真实想法——无所谓?想不想好好过日子?用钱晓星的口头禅来说,“我就想不明白,他(她)到底是怎么想的?”——要是一眼能看清对方心里的想法该多好啊!世间从此简单透明,无需说话,嘴只用来品尝美味,和亲吻。 也就是说,双方对未来都没底了。因为双方都有本钱——年轻c没孩子c各有稳定的工作,即使分手了,也都有信心找到新伴侣;他俩还心存一丝侥幸,那就是或许离婚了,能找到更好的伴侣。 钱妈不赞成儿子离婚,因为迷信的她说离婚对家庭不好。她让儿子千万别先提离婚,因为谁先提对谁不好。她让儿子少提“离婚”二字,因为说多了就变成真的了。随着日子过得又冷又硬,钱妈不再反对了。老夫妻有些怀疑儿媳有不孕症,但他们都没有首先说出口,仿佛这个毒咒一说出口,就会变成现实。他们也不敢怀疑儿子身体有问题。钱妈暗地里说,重新找个老婆添个孙子,损失一套房子也值得。钱爸没表态。 两周后的一个周末,柳栀又出差,钱晓星又去他妈家找晚饭吃。他趿拉着沙滩鞋,捏着一瓶可乐,穿过花明柳公园。阳光掠过树丛,从西边照过来,每片叶子都镀了金光。西边一角的阳光闪烁处,传来跳跃的有金属质感的鼓声。钱晓星的双脚不再受饿肚子的控制,而是受鼓声的驱动,去那击鼓之处。四男一女,五个年轻的鼓手,都是短裤和背心,有的坐着,有的半蹲,在夕阳下围成半圆,以手击鼓,摇摆。旁边围聚很多人,还有老人和儿童。在欢快的节奏中,所有的脸庞都漾着笑意。那女鼓手,在大家的抖动中,将鼓放在地砖上,在圆心扭起了腰身,还摆手示意围观的人一起跳舞。钱晓星被感染了,不顾饥肠辘辘,在外围也踮着脚。他的心被敲击着,弹跳着,充满了灵动的欢快。好像只有音乐,才能拂去柳栀带给他的焦灼。 “怎么又不声不响跑来了?我不在家你不是白跑一趟吗?小柳呢?又出差啦?”他妈一开门,劈头就来了这几句。钱晓星听出话里的嘲讽之音,心里有气——既对他妈,又对他妻。“嗯。”他只哼了一声。鼓声带给他的愉悦,此时一干二净。柳栀确实出差了,他无需说谎。他无需打肿脸充胖子,死要面子活受罪。他径直去厨房盛饭,随口问爸呢?“你爸也出差了。说出差,还不是到哪吃喝去了。”她抱怨着,“这倒好,周末没一个闲的,好像和小柳约好了。公公媳妇倒成了外人” 她坐在儿子边上,一起吃饭。然后她说起舅舅的上门女婿小李,终于将孩子的姓改姓李了。“你表姐也是软弱,胳膊扭不过大腿。小李说孩子不跟他姓,两人就离婚,你表姐就让步了。女孩终究没用,斗不过男孩子” “离就离!有什么要怕的?小李什么东西?!之前说好是招女婿,现在要改姓,讲话不算数啊?还是个男人吗?”钱晓星忿然。他确实很生气,也替娘舅一方说公道话。“我表姐太糊涂了。小李就看准他们的弱点,欺负大舅一家。我看以后他们老了还要受气” 钱妈已吃不下了,眼泪哗哗地淌。“你舅妈气得哭了几天,我听得也气得睡不着。”她她不断拭泪,唠叨着,“你要学学小李的那股狠劲。能学到他一半的狠劲也好些”儿子替她说话,她又转到儿子身上了。 钱晓星只吃饭,没说话。只要她舒心一点,那就让她说说。她端起汤碗,呼啦喝了一口,重新提起那些说过的话:“你能像个男人,像小李那样硬正一些,说话能作主吗?你说话小柳能听你的吗?你要跟小李学学,说话要能管用唉,没有一件事让人省心。我怕我迟早要被气死了” 钱晓星实在不想再来吃饭了。他堵得慌,仍没回嘴。他其实反感妈妈的这种激将法,因为这是挑唆,不会改善夫妻关系,只会火上烧油。他有时替他妈担心,因为这种挑拨的口气如此轻易被他察觉,那也会轻易被柳栀察觉。这至少说明妈妈不够老辣,如此怎是儿媳的对手?可怜母亲总是为儿子着想,一不留神就得罪了儿媳。况且她说的也不是没道理。 一口气憋在他胸中,久久盘旋,郁结成石,仿佛吞咽了一颗食而不化的诅咒之石。他过去对柳栀确实太软了,言听计从,反而被她认为窝囊。他以后确实要调整策略了,像小李那样,狠一些,硬气一些。 钱妈唠叨了一会,看着埋头扒饭的儿子,停止了,似乎好受了一些。过了一会,她有意无意地问:“你和小曹最近有没有联系?” “没有。怎么了?”他不解,心里咯噔一下。小曹最近发短信,说她离开北京了,到云南大理开了个客栈,欢迎他带老婆去住住。他有点想不明白,小曹到底是怎么想的,还要让他带老婆去。 “没什么。随便问问。”他妈看起来漫不经心。她等儿子吃完,起身收拾碗筷,让他晚上就睡这里,别回去了,“周末全出差,公公和媳妇倒像是外人了” 钱晓星允诺下来。母子俩厮守,消除孤寂。她陪儿子看了会电视,洗洗先睡了。钱晓星看电视玩手机,到阳台上去抽烟。楼下的灯下有张网,略微残破而凌乱的蛛网,网上有蚊虫的黑尸。布下天罗地网的黑袍蜘蛛,在暗处舔着血唇,随时出击。有豆大的光,在远处的暗丛中一明一暗,或是夜猫子的眼睛。槐花已落尽,余香仍残留,在夜色里遁形游走,香味清远,好似栀子的远房姊妹。 钱晓星眺望着,心里猜测柳栀此刻在干什么。她在做什么呢?他脑中出现了全息像:柳栀正躺在客房里,脸上贴着面膜,露出两只黑洞洞的眼睛。卫生间里水雾弥漫,另一个人在冲淋浴。是男人还是女人呢?他此刻并不感到焦虑,好像因为在他妈家,多了个人,换了个场地,那种千里感应的特异功能受到了干扰。 “你说呀,双方到底是什么关系?!你回答呀,怎么不说话?”楼下有男人吼着,反复质问,加上拍桌子的声音,在夜深人静时尤为刺耳。柳栀的全息画面消失了。钱晓星屏息听着,猜测是不是女主角出轨。中间是沉默,好像在酝酿更大的风暴。两分钟后男的又拍桌子吼叫:“两者关系还看不出来吗?不是切线关系吗?不是一阶导数关系吗?” 钱晓星微微笑了。他想多了,事实并非如此。他把柳栀也想多了,误解了她,又自寻烦恼。此刻他胸中释然,很想下楼去帮帮那个中学生,因为数学是他的强项。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如不出雏》正文 第22章 世外桃源与悲苦之地(1) 飞机在下午三点落地。虽略有延误,已超预期了。柳栀和小郝在机场分手,径直回家。她搞不懂小郝有什么要紧事,还要回公司。难得早早地到家,她收拾了一下,做晚饭。她做了拿手菜,蒜香排骨。钱晓星下班回来,嘴巴得到了满足,却一直没说话。她有许多话想说,但也只说了一句话。 “还有两块排骨,你还吃不吃?”她问。他没答,三秒之后摇摇头。她夹了一块放他碗里,另一块自己吃了。他表情仍冷淡,心情好了许多。饭后他躺在客厅沙发上打游戏,心里想着如何向她提议,来一次端午度假,意在重温过去的技巧和花样,或许还有意外的惊喜。但今非昔比,话憋在心里,几番欲言又止。她则离他两米,坐在餐厅的椅子上翻手机。空调的冷风轻轻地吹着,电视里播放着新闻,茶几上的玻璃瓶里插着几枝栀子花,散发着清香。 过两天是端午,柳栀想回趟老家。她想让钱晓星一起回去。他第一次去她家,就爱上了那片山林溪流。他说这是世外桃源,和他的梦中之地一模一样,只有亲眼看到它,才知道正是他想要的。或许当初爱屋及乌,爱上柳栀才爱上那地。而今人非物亦非,物不过是人的衍生而已。感情冷了,曾令他流连忘返的那地,他不太想去了。 她在找开口的机会。不知何故,她这次特别想要,要他陪伴。夫妻双双把家还,是一出古老而仍然有效的戏——不仅是做给别人看,也是温暖心灵的慰藉。她还希望他帮帮腔,因为村里要征地修路,涉及利益分配,多个人就多个力量,多个男人就多份依靠。无论气势上还是心理上,她都将多增一份底气。但踌躇半天,她不知如何开这个口。毕竟爱人不再亲密,要强好面子的她怕被拒绝。 最好他先说话,可他始终面如冷霜。柳栀玩了会手机,觉得犯困,就拉上所有窗帘,准备洗澡。她光着身子在房间里走动。她知道男人看了她一眼。她不知道他的雄性基因有没有起反应。他曾多次积极求欢时,向她吹过他的“男女有别”理论,科学得无容辩驳:雄性的高侵犯c暴力倾向与酮有关,成年男性分泌的酮水平是成年女性的20倍,它让男人冒险c好斗c性偏好杂交,以获得雄性的征服快感;人们不愿承认基因决定行为,是因为人们不愿承认受某些化学物质驱使。她嘴里斥之为谬论,心里承认他言之有理。她在冲澡时,有意没有关门。 男人听到了哗哗的淋浴声。这声音非常熟悉,令他心动。刚才他还是冷的,现在觉得热了。他有股冲动,想放下手机,冲进去一起洗澡。但他按捺住了。他继续竖着耳朵听,眼前似乎出现了女人洗浴的全息像。水声停止了,她在擦拭身体。她没再露面,进房,随手掩门,上了床。又看了会手机,眼皮开始下沉。手机猛然滑落,让她清醒了一下。她关机,将它放在吊坠旁边,随手关了台灯。她听到传来淋浴的哗哗声。听着听着,她开始迷糊。不知过了多久,女人感到有一只手在抚摸着她,摸得她渐渐发热;睡意像水一样,被他的手揩干了。她闭着眼,配合着他。即使她配合了,仍能感受到他的手在哆嗦,绷紧的肌肉在颤抖。她能听到他的心嘭嘭地跳,像沙包撞击着墙,在空旷的胸膛里回响。她能感觉到这异样,但不清楚这状况从何而来。 柳栀不知道,她的丈夫其实病了,他做爱的身体是紧张的。她不知道,这病是屡被她拒绝的后遗症。 挂在墙上的空调闪着小绿点,冷风轻轻地吹着。女人似乎听到天空中有盘旋的鸟发出叫声,冲向水面,激起浪花飞溅,又感有成群的小蝌蚪,如音符般涌向她,包围她。接着他抱着她,安稳不动。这时,女人提出了端午一起回老家的事。他终于开口,答应,然后打了个喷嚏。她推推他,让他关了空调。这夜,二人同床歇了。 端午连放三天假。一大早,柳栀下了两碗牛肉面,炒了盘芹菜。路途遥远,回家要开八九个小时,堵车的话至少十小时,所以需要有个人说说话,替换着开车。女人在前,男人在后拖了个箱子。他注意到她踩油门的脚,穿的红色的果冻凉鞋。他坐到副驾这个非常熟悉的位置上,侧头看了看她。女人精神焕然一新,有如这初夏的丰沛。保险带从她的左肩上方,斜插到右胯处,中间压在乳沟上,让两边的圆凸出,柔得美不胜收。这风光,熟悉而久违。他不禁心动,丹田之气隐隐翻动。 出城已是轻微的堵车。太阳升起来,在滚滚车流中拔地而起,喷射出金红的光,被龙鳞一样的车身车玻璃反射着,像长河落日的晨景图。两人没话找话,说幸亏起了大早。有了昨晚的润滑,夫妻的对话顺溜了许多,但过去的轻松随意不存在了。“现在出去玩,到处是人到处堵车,说明什么?说明老百姓过上好日子了,也说明老百姓过去苦日子过多了,太压抑了,现在爆发出来,表现得太饥渴了”钱晓星在柳栀的刹车和抱怨中,掺杂了他的看法。她不时抿抿嘴唇。听听他的奇谈怪论,当作消遣的小零食,亦可消解车内的紧张感。 车子驶上高架,速度加快。城市的天际线时隐时现。这风景多么熟悉啊。车流随着弯曲的道路,流畅地摆动起来。每逢匝道,有车流汇入,会出现短暂的梗阻。“出城高峰和返城高峰,最容易造成肠梗阻,是信息不对称吗?说是也是,说不是也不是。”钱晓星絮絮叨叨地c应景地发表着评论,“说是,那边的大路没什么车但你没走,这边的大桥很堵偏偏你往这边开,这当然要怪信息不充分。说不是,收音机里已经提醒了,说那边的大路空这边大桥堵,于是大家都避开大桥往大路开,结果又一窝蜂地堵了大路空了大桥。然后呢,广播赶紧提醒,然后钟摆再摆过来,大桥又堵了,大路又空了,好心办坏事。是不是很头疼?其实想解决,一点也不难,弄个智能导航平台就行了。所有人在出发前,进入这个导航系统,设定好和终点,导航系统经过计算,分配好各自的行车路线,大家按这个线路走就行了,不要去打听什么信息,智能化就是傻瓜化” 柳栀知道他总有些奇思妙想。此时她要开车,不能完整地听右边这位的絮叨。等路况渐佳,她注意力稍微集中地听到他又说:“再说道路中间的栏杆呀c双黄线呀c单黄线呀,这种隔离物不应是死的,而应是活的c智能的,它应根据双向车流量的大小自动作调整,车流量大的一侧变宽,车流量小的一侧变窄,这样才能充分利用道路资源。像现在这种死的,导致一边堵得水泄不通,一边空得一塌糊涂”柳栀听到此处,安静地插问:“那怎么弄成活的呢?” 有了互动,钱晓星来了兴致:“这个容易呀,路中间埋一种光带,发出的黄光看上去像黄线。光带根据两边的流量左右移动” “那哪来的光带呢?” “研发呀。只要有想法,有需求,就能研制出来” “这想法有创意,确实有创意。”她语气平静,不夹任何褒贬色彩。这话不冷不热,所以听不出是不是冷嘲热讽。他为了自证可行似的,重复着说:“我认为完全可以实现。路中间的栏杆也可以移动,划的线可以让它发光或不发光,可以变化色彩,这些在技术上应当没问题” “你整天想这些不着边际的东西,能变成钱吗?”她这一句,终于露出底牌,原来前面那句真是冷嘲热讽。 他不吱声了。这个话题其实不是第一次。他应当能料到她的这个反应。可他仍不服气,嘟囔着争辩说:“动不动就提到钱又不是什么东西都只是用钱来衡量的。有的东西很有价值,但不一定有人识货” “你美国大片看多了吧?我都懒得说你。你还在嘴硬,煮熟的鸭子” “你干吗老这么强硬?我真是想不明白”他忿忿地嘟囔着,“你应该多鼓励鼓励男人,而不是一味地踩着他,抱怨他嘲笑他” “不用你来教我怎么做!”她忽然恼羞成怒,“我不说你,你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幼稚。这么大人了还不懂事你还有可能四十不惑吗?我觉得不可能男人开窍晚?你不是开窍晚,你是窍被堵死了,开刀都开不了。”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如不出雏》正文 第23章 世外桃源与悲苦之地(2) 开局挺好的气氛,如小苗遭了一场霜,死了。去往世外桃园的路刚顺畅,又堵塞了。钱晓星张张嘴,那句“你怎么说翻脸就翻脸”最终没说出口。往往一方想表达时,因为不在一个频率上,不能产生共振。柳栀开了点窗,让空气流进来。风呼呼地从缝中灌进来,但吹不散车内僵局。太阳的火力不断加旺,让人感到躁热。 他妈曾跟她说,钱晓星还是个孩子,希望你能管管他。她以为这是让她照顾的借口,让他成为手不提四两的少爷。婚后她确认他开窍晚。他小时候,衣服口袋多,总能从不同的兜里掏出各种小玩意给别人玩,像变魔术似的。有许多奇思异想不要紧,要紧的是他还去尝试,一次竟差点被吊死,因为他看了电影说吊死鬼都伸出长舌,他好奇伸舌头与上吊有什么因果关系。他也爱和很多男孩一样,喜欢玩泥巴和。他将电池一头放的老二上,用手触另一头,感受电流。挖掘机是他认为很神奇的东西,既有手腕和手臂的灵活,又有机器和机械的威力,他能看半天。别人打架子鼓,那种错落的组合和错落的鼓声,也能吸住他,半天不动。他对钱没什么概念,父母很少限制零花钱,随着年龄增长,吃饭时总是他掏腰包。没上初中时,他就比同龄人更早有了随身听,播放着流行歌曲这些是他妈闲谈时提到的,或是他自曝的。那时她听了,咯咯直笑——真不知道当时怎么傻乎乎地笑得出来。 前方的路,向大山延伸。这依然是条熟悉的路,从城市走向山野,从爱情走向家庭。同车相伴,单独相处,打情骂俏,不堪忍受的途中寂寞烟消云散,自此方知人生漫长,相濡以沫是何等重要。他们和很多男女一样,一开始相向而行,在相遇相交后仍保持惯性,而没有调整各自的方向,结果背道而驰,越走越远。两人沉默地看着前路,分别想起了他们同车相伴的爱情剪辑。 那一年,他开车送她回家,被堵在大雪路上,他攻击女人喜怒无常,像善变的天气;她攻击男人不靠谱,像天气预报。他们在车里玩猜词游戏,就是一人想好一个词或一句话,抿着嘴从鼻腔里哼出来,另一个根据声调和字数猜说了什么。她抿嘴说你是个无聊的公子。他猜了几个,她都说错。但音是对的,也符合规则,可见答题者回答的丰富性大于出题者。这是颇有哲理的游戏。他出题“嫁给我吧柳栀”,她几次都答错。他总能答对她之所想。连输后,她说不玩了,玩成语接龙。二人又换新游戏,当她说到“心心相印”时,他接:印贼作父。她说不对,他说对,这是东北话。她说不对,他又接下句说:父相伤害。说完他哈哈大笑,她也乐不可支。再来一局,当她说到“人无完人”时,他接:人无完人。她说不对,不带这样。他说对,符合规则。她要扭过来,想了下说:人人为我。他接:我为人人。她接:人人为我。这下他说不对,不带这样循环。她又乐不可支。 还有一次,也是同车相伴,她问他有过几个好妹妹,有没有上过床:“钱晓星,你之前到底有没有?”他答没有。她不信,追问:“钱,你老实交待,到底有没?”他答没有。她不罢休:“钱,真的没有?”他答没有。她自己也笑了:“钱,到底有还是没?”他答有。她捶打他,他笑说:“别闹,正在开车呢。你不要总问我有没有钱啊,钱我当然有啦。”她说讨厌,回避问题。两人喘不过气地笑。 这次又同车相伴,还是这两个人,只是物是人非。女人依旧直视前方,男人扭过头,看着右窗外飞驰的大地。两人想到同一件事,但谁也没开口,都闷在心里。她想,真不知道当时怎么那么单纯,傻乎乎地笑得出来。为什么过着过着,就没趣味了?为什么都要端着装着?为什么不能率性大笑c放声大哭?为什么每个人都像贝壳,紧紧地封闭自己?为什么不能在爱人面前彻底打开?打开了,让身体释放焦虑的能量,是最符合自然本能的,可大家都将情绪藏在心里,把自己包装成绅士淑女,把自己ps成不认输c输不起的汉子。这是一种身心疾病。人心就这么奇怪,不可捉摸,明明爱着对方,却反着c扭着去伤害对方。这里面满是别扭,自己与自己较劲,外人扭不顺,自己也扭不过来。这比花柳医院扭转自己的绰号难千万倍。 有的夫妻真的不是一路人。柳栀第一次意识到这点,就是在猜词游戏中。她猜不中c他能猜中,她再怎么努力,都调不到一个频道上。她后来向小色姐重申这个观点时,举了其他事例:接一个推销电话,她一听就挂断,他却常被对方挂断,然后握着电话生气;来一条诈骗短信,她毫不犹豫地删掉,他却将计就计,花大把时间与那个看不见的骗子斗智,以彰显自己的善恶取向。 前方标牌指示了休息区。钱晓星率先张口:“你要是累的话,前面我来开。”柳栀没说话。车子转下了匝道。两人上完厕所,换了位置。钱晓星一脚油门,驶向她心中的悲苦之地。 太阳如旋转的火球,一刻不离地盘旋在他们头顶。钱晓星将冷气开足一些,又随手拿起一张碟片,塞了进去。音乐响起,是王菲的歌。音乐让车内的空气柔和起来,熨贴了二人尖锐之气。柳栀身心跟着放松,渐渐有了惬意之感。右窗外的树,一棵棵飞速地后退,在她视线里单调地划过,让她慢慢有了困意。她微合上双眼,在抒情的乐声中,回到了过去熟悉的场景—— 那一年,他送她回家的路上,播放着一首首英文歌曲,车子仿佛在乐声中跳跃着前进。柳栀听那音乐,介于民谣与爵士之间,既有昏暗小酒馆的迷醉暧昧,又有老司机驾驶老爷车在公路上的松驰,钢琴演奏中有小号,曲中有诉说,显得嘈杂纷乱。她不觉得这音乐的优美,她也不知道钱为什么喜欢听这些。他讲起美国摇滚乐的历史,那些乐手的天才之路也是吸毒c淫乱c金钱与享乐之迷途。他说他特喜欢架子鼓打出的节奏。他听甲壳虫,听林肯公园,也听痞子阿姆。他会b一b一x和rap,接受雷鬼c嘻哈或咆哮。他随着车子的跳跃唱起来:h一 any r一ads t a an alk d一n(一个男人要走过多少条路)/ bef一re they call hi a an(才能被称为一个男人)/ h一 any seas t a hite d一ve sail(一只白鸽子要越过多少海水)/ bef一re she sleeps the sand(才能在沙滩上长眠) 似乎是一场梦。柳栀觉得她睡着了。她不知迷糊了多久。钱晓星仍直视着前方,同时他也模糊地回想起这些场景的碎片。他们都没说话。车子开进服务区加油,两人在服务区吃饭。饭后上路,钱晓星准备继续驾驶,柳栀让他小憩,他听从了。她载着他,开进了苍茫大山。 山中之路,基本是桥隧相连。每当这时,她都要亲自驾驶,穿过一个个隧道。她关掉音响,打开大灯,打开小半个车窗,以超过限制的速度,穿行于山间幽长的隧道。白光如箭射出,凿壁有声,在时空隧道中开拓,挺进,探索。挂在穹形顶壁的一组组风机旋转着,如太空之舰的推进器。光影翻转,黑暗快速后退,呼啸声起伏不已,回响不绝。一种时光的穿梭感,一种生命的开劈感,在急驰中无比盎然。进入隧道时冲向黑洞的一往无前,出隧道前冲向洞口光亮的无限胜利,也如大悲大喜的涅磐重生。这驾驶的过程,身体是绷紧的,注意力是高度集中的,不仅忽略他在旁边,而且是忘我的。在不确定的黑暗压迫中,尝试极限运动式的挑衅,让她产生超越驾驭的快感。她很享受这种快感。那时,她是风,是光,是中子弹,隧道非为她而开,而是她洞穿山体成了一条条隧道。 大山深处,是柳栀生于斯长于斯的世外之境。钱晓星在时光隧道中打着盹,梦里回到了她的童年。他像逆着时间,被卷入漩涡中,无穷无尽地坠向深渊,耳里灌满了呼呼的激流声。他想呼叫,嘴刚张开就被呛着了,手脚被裹挟着无法动弹。在紧急关头,有只手拽住他。他在呼啸声中醒了,睁开眼,看到隧道尽头急速逼近的亮光。他瞄了一下柳栀,她正全神贯注看着前方,全速向洞口冲刺。在出隧道的一刹那,柳栀感觉身心触及高潮,仿佛跃向了满是光的万丈悬崖。与此同时,一幅瑰丽壮观的景像印入钱晓星的眼帘:一轮巨大的红日悬浮山间,如躺在碗里的蛋黄温润安详,沉醉的晚霞渲染着莽莽山林,勾勒出山脊的墨色轮廓。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如不出雏》正文 第24章 世外桃源与悲苦之地(3) 车子下了高速,继续在山中逶迤而行。王菲的歌再度唱起:又见炊烟升起/暮色罩大地/想问阵阵炊烟/你要去哪里/夕阳有诗情/黄昏有画意/诗情画意虽然美丽/我心中只有你 她出生的村落,名叫古来溪,偏僻得鸟不拉屎。这是一个大山的余脉,将尾巴伸到了江边,形成狭长的半岛。村子靠山c面江,江边零星分布着几个破落的码头。江那边是连绵的山,近的黑,远的灰,一层淡似一层,像漂在灰白的江面上,煞是好看。溯江而上,只见峻岭悬崖,不断有支流汇入。有诗云,醉里灯桨浪里拍,江流回转未可猜。两岸层山相迎送,不觉巨石劈面来。 在这遥远的山村,有一条秋季时常枯水的溪流,扭着腰身贯穿村落,徐徐注入江中。这条溪也叫古来溪,村民只有在秋季,才能见到溪底的真容:有凌厉的罅隙,有浑圆的卵石,裸露的河床穿插着狭长的紫红地带,纹路瘀紫。村子连接外界的唯一公路在溪边,几百万年前是峡谷的组成部分。在后来的地壳运动中,峡谷像一股绳子般分裂,陷下去的一半成了溪,另一半成了溪岸。岸石龟裂,形成无数不规则的块状青石板,虽不能与大西洋岸边巨人堤的六边形石柱相媲美,却也令人惊叹。路面上的小块青石布满了麻点,石块罅隙间布满尘土c碎石和韧性茎草。再经过二百多年的人工开凿与打磨,尖锐与崎岖不平被消去,溪岸边形成一条七分天然c三分人工的天人合一之路。 驶在路上,发出的轰隆声如历史的回响,惊醒沉睡百年的村庄。车后扬起淡白的尘土,如河面上的水气。它们并不扩散,有如胶质般的凝固。车过之后很久,又原地落下,等待下一辆车再次激起它们。即使有风吹来,那灰尘也不扩散很远,而是在路的上空,如白龙翻腾。这土地仿佛有股气,发着引力,将这尘雾收放自如。行驶在路上,不时能望见片片红枫。古来溪村的民居,是一色的青砖乌瓦,屋顶上的瓦楞草在风中摇曳。这些山居聚时成排成庄,也有孤伶伶地立于野坡的树木丛中,如遗世独立的老隐者。深秋时节,虽然少了水的丰沛,但田野高低起伏,红黄绿紫相间,缤纷多彩的,再着一层淡淡的白雾或青烟,宛若仙境。古来溪的晨暮时光,一年四季都萦绕着蓝色的轻雾,微风吹动,蓝雾如轻纱徐徐飘动,在七彩的山野林间拂过,一直向江水和远山弥漫开去。与雾相比,云是更轻更浓的块状的雾。乡村的高天上,飘浮的白色流云也是淡蓝色,远远俯视着中间断层下的地雾。晨暮时段的云在阳光的背后投射下,呈现炫目的金红色,与山水相接,与地雾相连。到了雨季,蒙蒙轻雾蒸腾在山林间,仿佛是山间的袅袅炊烟幻化而成。 冬季的古来溪,水量会没来由地涨一点点,好似召告春天提前到来。雪是从不缺席的,每个冬天如约而至,有大有小,有疏有密,扬扬洒洒,层层叠叠,飘落在乌瓦上c黑枝上c凝重的砖塔上,像时间等白了头。墨黑的溪水以山势之力,在一片白雪覆盖中开辟前进。待雪慢慢消融,一房房的乌瓦上,倒垂着一排排冰凌,在阳光照耀下,晶莹剔透。融化的水,顺着冰凌,溅落在青石上,嗒嗒作响。偶尔,有冰凌断裂脱落,发出清脆的坠地声,有如阳光打在金属上。流淌的溪水是会变色的,春天到来,墨黑变绿,尔后又由绿转夏天的蓝。万变不离其宗,在流淌过程中每跳跃出一个个小瀑布时,能看见水珠与水帘的透澈c晶亮,让人意识到那些变化的色彩,无论是黑还是蓝,其实是一种合成谬误。它欺骗了眼睛:那些表面的有色,本是纯净的无色。 这是个逃避战乱的世外桃源。南宋末年,军民同仇敌忾驻守襄阳,与南下入侵的蒙元大军拉锯血战数十年,最终襄阳陷落,宋人被打散四下飘零。传说有一支流落至古来溪,在此扎下根来,既躲避战乱,又免去外族统治之辱。到了满清年代,又有一支逃避的队伍来到古来溪,据说柳栀的祖上就在其中。她的祖辈原是城里的小官,后响应号召,加入地方武装组织,去围剿太平军,缴获惊人的资财。这些胜利者因分配不均和派系斗争,发生过数次的互相残杀,祖上几个人带着钱财,经过数月的流落,躲到了这山野。她祖曾是殷实的大户人家,百余年后,成了如今凄婉的三世独女。 柳栀的妈妈是独女。她爸是入赘,柳栀随妈姓。她妈的妈应是她外婆,因此成了奶奶。柳栀的奶奶也姓柳,也因独女而招婿。这让柳栀与她具有双重的连接与加固:奶奶具有姓氏荣耀,外婆具有进化论意义上的至亲血缘。柳妈九岁时,她爸爸c也即柳栀爷爷死了,冥冥之中仿佛有个恶毒的咒语。而柳爸那一门很穷困,却男丁兴旺,他们兄弟四人:老大娶妻生了二子,老二未娶,柳爸是老三,老四娶妻生了一子一女。柳栀始终没弄明白,大伯和四叔怎么能在严格的计划生育政策下生了二胎。有个说法她将信将疑,就是老大老四替老二老三完成了生孩子的指标。二叔没娶上媳妇是无疑的,柳爸的媳妇算不算娶,是没有底气回答的。在这层意义上,老二老三真是难兄难弟。每逢农忙时节,老二会不请自到,上门助老三一臂之力。柳爸也操心老二的婚事,希望二哥早些结束光棍岁月。这种关系既是兄弟手足,又超过血脉关系,其中的亲密难以表述。这关系非但外人看不透,他们自己也说不清,而事实上他们也没意识到。 在童年记忆里,奶奶经常大声训斥爸爸,指戳他的毛病和种种不好,妈妈小声附和着。柳爸有怨气,经常醉酒,连柳妈都骂他不如喝死算了。他对妈妈也不满,认为她和她妈穿一条裤子,母女同心对付他,把上门女婿当作外人。柳栀慢慢长大了,懂得爸爸从小吃不饱肚子,就去学木匠;找不到媳妇,才上门当女婿。爸爸视粮食如命,用木工活拼命换粮食。可他拼尽全力,也没能用木工活换到媳妇,只能心有不甘地倒插门。他觉得这是出卖男身,出卖男人自立门户的尊严。直到女儿的姗姗出世,他的恨才有所消退。妈妈对爸爸慢慢好起来,爸爸也变了个人似地,对妈妈非常暖心。只是爸爸与强势的奶奶,一直关系紧张。 记忆中,柳栀午觉醒来,总能看到爸爸弄他的那些木头。他给女儿讲各种木头的特性,比如沉香木,在树皮受伤后才会结香。他总说木头如人,人木互养。他在院子里摆开工具,墨斗拉出的墨线弹在白色木材上,印出平行或垂直的细线,然后他刨啊劈啊,木香四溢,那些不成形的废弃木材,像魔术般从他脑中走出来,变成了家里的桌椅c橱柜。爸爸的手掌厚实,有老茧,充满力量。他和所有爸爸一样,疼爱女儿。他推着自己制作的独轮车,载着与众不同的女儿,行走在山坡小道上。他眼中的女儿真的与别人不一样,与一般人的注意力也是有别的。 柳栀打小就钟爱那些瓶瓶罐罐。她对那些焚香的小器皿c沽酒的小瓷瓶c抽签的小竹筒之类,总会多三分敏感。瓶口散发魔力,瓶口也会吸取魂灵,她隐隐觉得这些瓶口之上,总有些气体在蒸发着,或有些无形的c袅袅的物质在飘荡着。即使一个丢弃在垃圾堆里的小陶瓶c小玻璃瓶,似乎在对主人作着念叨,发着呼唤。所以对它们,不应随手扔掉,而应放回包装盒内,再搁到垃圾筒边,或放到花草丛里。或者干脆,许个愿,把它当作漂流瓶扔进大江大河,虽不环保,但偶尔为之并无不妥。八岁那年,柳栀在路边捡到一个扁平的胆形香水瓶,甚为小巧,没有盖子。她用红线扣起来,挂在脖子上当项链,或一手捏着线,在空中悠着瓶子,瓶口会发出气流的鸣哨音。这个瓶子后来碎了,被她的小伙伴悠着玩时,撞在了墙上。那一瞬间她也似魂飞魄散,心跟着碎了,忧郁了很久。发生这些事,爸爸并不知情。这个木匠闲来无事,无缘无故地用黄杨木给女儿刻了个瓶状的小玩意。 柳栀见了,喜欢的不得了。木瓶是真有肚子的,里面是空的,也不知是通过什么工具掏出来的,总之难度很大。它在制作中,可能是由两部分拼合而成,严丝合缝如同整体。瓶子不大,三四个立方厘米,像个小饰品。瓶口站着三只像喜鹊一样的小鸟,尖嘴相吻,尾巴向外。她继续用红线系在鸟嘴,挂在脖子上。无论上学还是上班,她都随身携带,时刻不离。把玩久了,它像涂了一层清漆,显得油光锃亮。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如不出雏》正文 第25章 世外桃源与悲苦之地(4) 十岁那年,她爸跑了。奶奶仍没放过他,动不动就指桑骂槐,说什么“滚了好”,“死到外面就不要回来了”。妈妈听了不吭声。爸爸其实是受别人鼓动,去外面的大城市打工了。那个时候,柳栀时常听到计划经济c市场经济的说法,也时常听说古来溪的某某人去东南沿海打工。爸爸一直没有音信回来,也没有寄钱回来。爸爸离家不到半年,某天村支书捏着一张纸条跑来,说爸爸在外地出事了,让妈妈赶紧去处理。妈妈不知发生了什么,捏着纸条出了远门。五天后,她抱着一个骨灰盒回来,到家就晕倒了。下葬那天,大伯搀扶着奶奶,一起抹眼泪。二叔不知从哪弄来很多粮票,烧给爸爸。妈妈抱着柳栀哭诉:“柳栀啊我的亲乖,你再也看不到你爸爸了”奶奶听了,哭声更大了,不断擤着鼻涕。柳栀也哭,抱着爸爸的骨灰盒说着:“爸爸我从此再也没有爸爸了” 钱晓星听到此处,眼睛发酸。他拭着她的泪,紧搂着她,抚摸着那个木瓶,亲吻着恋人的嘴唇。那时他下定决心,要娶这个可怜而坚强的女孩。他理解了为什么她说古来溪是悲苦之地。 柳栀听妈妈语焉不详地说起爸爸之死,是为了五斤四两粮票。爸爸发现小偷掏走那粮票,穷追不舍,小偷掏出小攮子,在他的胸脯捅了四刀。公安局的人后来抓获了歹徒,还告诉妈妈,说这些粮票不值钱,很多地方已作废不用了。她们哪能明白,这种废纸如计划经济的幽灵,在回光返照的那一刻,将卷入市场大潮的打工者拉入黑暗的地狱。 这真是一场悲剧。奶奶一直是家中的顶梁柱,爸爸在世时,已替她撑起。唯一的男丁死后,奶奶的头发白了很多,背也驼了。从那以后,柳栀坚强起来,她要接替爸爸来支撑这个家。 这个笼罩着神秘咒语的家庭,曾多次努力去打破那个咒语。随着倒插门的木匠的到来,奶奶和妈妈都希望生个男丁。妈妈结婚一年,没有怀孕的反应,一家三口陷入焦虑。两个可怜的女人不计前嫌,偷偷去找村里的神婆。 那神婆说来也是个可怜人。她年轻时孩子病死,精神有些不正常,后来又遭文革动乱,丈夫被批斗致死。她神智更不清了,经常坐着入定,说是去了另一世界。她一个人住在偏僻的乌砖房子里,家里供着观音菩萨c玉皇大帝,墙上还贴着画像。她嘴里经常念念有词,遇到人会奇怪地招呼说“你这位同志”她把“同志”两字挂在嘴上时,脸上带着怪异的傻笑,笑意中有着三分敌意c七分戒备。或许她对世界怀有恐惧,才以装神弄鬼来应对——因为要与鬼共存共舞,首先要将自己变成鬼,变成鬼中的一分子。她让柳妈去找剪头师傅要男孩的头发,悄悄煎水让丈夫喝。后来柳妈真地有了身孕,产下一个女孩。 柳栀是带着胎记出生的。那胎记长在左后背,圆青,有指甲盖大小。奶奶和妈妈抱着她去找神婆。神婆看后说,这块青对应的是左乳,突出,圆青凹进;胸前为阳,身后为阴;日月对照,一面是火,一面是冰,夹攻身体,身体是承受不了的,会被冰火毁掉,所以要想办法去掉后背那块青。奶奶觉得她是胡扯,嚼舌头,不足为信。妈妈将信将疑,希望来时这块青能慢慢消失。即使她去城里读书c工作,妈妈还不时问到圆青的生长情况。 女儿的到来,反而让奶奶如坐针毡,因为她觉得没破掉那咒语。两个女人和爸爸首次达成了共识,去争取妇女主任的同情,在执行计划生育政策时争取宽大政策。但村支书是坚决反对的。一家人恨支书,却也无可奈何,因为支书的权势压倒一方,而且他还是村里的族长。后来柳栀恨支书,恨势力大的人。 爸爸之死,让那个咒语更显灵验,让奶奶和妈妈恐惧加深。她们几次带着柳栀去找村里的神婆烧香磕头。柳栀婚后没怀孕,奶奶和妈妈更为恐惧。“你妈妈开始也是不孕,”奶奶说,“她喝了仙水,过了好久才生的你。灵得很。”奶奶好说歹说,柳栀拗不过她,一起去找神婆,让她像她妈那样,去喝仙水。神婆仍住在河边的乌砖房子里,香火熏得满屋油亮,内屋墙上依然挂着一口黑亮的棺材,看得柳栀害怕,恶梦连连。她们给观音上了香烛,神婆口念秘经,一只鸡爪般的手在符纸上划着,然后放烛火上烧了,在柳栀周身绕了一下,最后取了些纸和香的灰,包好,让柳栀带回泡水喝。柳栀被逼着,当着奶奶妈妈的面,喝了一小碗香灰水。她在回城路上,噙着泪,就剩余的香灰扔进了古来溪。 她心里恨着千里之外的古来溪,也牵挂着这悲苦之地。这神奇之地能躲避宋蒙交战,躲避八旗与长毛之战,却避不了文革,避不了市场大潮,也避不了外面的城市化冲击。这世上哪里能找到一方清平之地?村庄的挽歌飘荡在田野的云朵上。它像封装在露珠里的世界,晶亮,阳光下七彩斑斓,又易碎易逝。而这地的溪谷c田野c村庄,对城里人钱晓星有致命的吸引力。他喜欢这画中或童话里的溪流田野,而她已贪恋城中的华灯。如果不是因为奶奶和妈妈安土重迁,不是爸爸葬于这片山岗,她是不想回来了。她对钱晓星说你在城市呆久了腻味了向往农村,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不知道山里有多苦。所以当一条规划中的大路要穿过古来溪时,她兴奋于交通巨变,他则惋惜于阡陌不再。 车子在暮色四合的盘山路上回旋。远远地,村头的那棵大樟树,如黑色的巨人立于苍茫的山际间。大樟树下,有个小的批发部,乡亲们都喜欢采购一堆物美价廉的货带回去。车子驶近,停在樟树下,钱晓星跟着柳栀一前一后进了店。老板娘坐在灯下的玻璃柜台后,朝夜幕笼罩的外面看着。柳栀买了一箱牛奶,两袋红枣,两袋麦片。他俩依旧一前一后出了门,钱晓星在后面停了下步,多看了老板娘几眼。 老板娘四十岁左右,颇有风韵。打从柳栀有记忆起,这个店就有了,而且货物吞吐量慢慢变大。柳栀每次经过,都看她这个坐姿,常年不变。她的丈夫常年在外打工,有时过年也不回来。她经营着这个店,平时只干收钱找零的事,一个约摸六十岁的男子负责搬货,像打杂的伙计。听柳栀说,打杂的老伙计有家有室,是老板娘的邻居,干活不计报酬,因为老板娘偶尔跟他姘一姘。柳栀说,老板娘还是个漂亮姑娘时,有一天有个陌生的过路客经过,老板娘朝他看了一眼,就直接跟他说,一定要和他生个孩子。后来她的肚子里有了这个男人的种。老板娘找了个老实巴交的男人结婚,然后生了个男孩。后来老板娘父亲生病,死了。男孩越长越大,剑眉c挺拔的鼻梁c方形的大眼目光如炬,与老实男人毫无相像之处。老实巴交的男人就出门打工。再后来,老板娘妈妈出车祸,被撞死了。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老实男人也没回来奔丧。柳栀还说,每次经过这里买货,不是因为便宜,主要想照顾生意。 那一年离开小店,在车里听完老板娘的故事,钱晓星与柳栀展开了讨论。柳栀说,这些都是村里人嚼舌头的,说得有板有眼,我觉得老板娘是个太有故事的女人。钱晓星说,女人强男人弱,我特别同情那个老实巴交的丈夫。柳栀说,你怎么和村里人一个调?钱晓星问,村里人什么调?柳栀答,他们都说这个女人太不把自己的男人当回事了。钱晓星说,本来就是这么回事,所以才有报应。柳栀又说,我不觉得,我觉得那个过路客一定很帅,像个背着宝剑的侠客。钱晓星问,你们女人是不是也爱幻想啊?柳栀说,我说了玩的,你以为真有这个过路客啊,反正儿子确定不是她丈夫的,至于是哪个男人的不知道。钱晓星如福尔摩斯开始推测:有可能是熟人作案,一夜情的可能性也很大。话题一转又说:柳栀你看到了吧,我们结婚时起的毒誓应验了,谁出轨谁出车祸。柳栀白了他一眼说,来劲了是吧 睹物思人,在这世外桃源,每经一地,都能勾起钱晓星的联想。在这悲苦之地,每见一人,也能引起柳栀的回忆。老板娘,神婆,奶奶和妈妈,都惊怵地揭示古来溪是女人的悲苦之地。 爱是明智的,恨是愚蠢的。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如不出雏》正文 第26章 世外桃源与悲苦之地(5) 到了家,车子停在屋后,车灯照得通明,在夜幕中拉出光的纤毫。驼背的奶奶站在光里,头发惨白,张着黑洞洞的嘴,像个白头黑蜘蛛。她拄着木棍,看上去苍老无力。他们进了院子,看到妈妈穿着围裙,在锅灶上忙着。等他们放好东西,晚饭已备好了,稀饭c煎饼,煮了鱼,鸡蛋炒韭菜。四人有说有笑,围坐下吃喝。风扇呼呼刮着,有蚊子c蛾子在飞。柳栀注意到奶奶的头上,那一小撮黑发仍在。那黑发一直坚持地据守着,仿佛不服老。她瞧了一眼妈妈,灯下那张端庄脸庞而今瘦削,皮肤苍白发亮,仿佛在加速衰老。奶奶比妈妈更经得起岁月,更坚强。死了丈夫,死了上门女婿,都没击垮奶奶。她的命硬。柳栀想到自己老后,会不会是奶奶这副样子?这个想法,曾无数次在脑中闪过。她无数次自问,为什么自己会与这个老女人联系上,而不是更像妈妈。于是她向妈妈说,这次给你带了化妆品,补水补胶原蛋白。妈妈说,上次带的还没用完呢,你留着自己用吧。她说,我每次都替你多买一份的。 接着他们说了路上的情况,重点谈起了征地的事。村民不反对征地,大家都懂要致富,先修路,要修路,先征地。村里开会讨论征地补偿方案,开了多次也没个结果。主要是利益分配问题:有的家庭人口多土地少,有的家庭则人少地多,被征地家庭要求按面积拿钱,征得越多拿得越多,但由于土地是集体所有,征地补偿应覆盖村集体,所以没被征到地的家庭也要分钱,而且按人口拿,人口越多拿越多。这种人民内部矛盾本身难以调解,村支书还火上烧油,没去争取更大的补偿蛋糕,反而在分配上动歪脑筋,让村民斗村民,把村里搞得乌烟瘴气,乡邻族里成了仇人。柳栀家征地多c人口少,而老支书家人多地多被征得反而少,所以她们觉得不公平。三个女人饭桌上达成共识,一定要争个理。 晚饭吃完了,四个人仍围着桌子闲聊。妈妈不时看看女儿脖子上的小木瓶。奶奶瘪着嘴,还在咀嚼着食物残渣。钱晓星将凳子往后挪挪,离远点,掏出香烟抽着。“老支书的大孙子,比你小几岁,你还记得吧?”妈妈提起另一件新鲜事。原来老支书想让大孙子放弃城里工作,说现在农村政策好,做个种植大户收入高。孙子极不情愿,他在城里贷款买房,一年不到房价涨了50万元,“很多人一辈子也攒不下这么多,这下老支书闭嘴了,再也不提回来种田的事了。”钱晓星笑了,觉得有意思。柳栀见怪不怪,轻描淡写地说:“一年涨50万算什么?十年涨十倍正常得很!很多城里人为了房子去离婚,婚离了高兴得不得了。”说得妈妈张大了嘴。 路上奔了一天,小夫妻早早上床歇了。灯一熄,钱晓星不顾疲劳,要弄一下。柳栀在娘家,不便声张,任他弄。黑暗中,他剥了荔枝的皮,吃了满嘴的蜜汁,然后二人香甜地睡去。第二天全家总动员,去晒谷坪的村部要说法。钱晓星一起上阵,去瞧个稀奇。会场在村部的会议室,宽敞,但潮湿阴暗。一间长条桌,几条长凳,头顶的吊扇晃悠悠地转着。有人早到了,大家看着钱晓星到来,倒瞧他的稀奇。支书是个胖老头,六七十岁的样子,头发花白,眉毛很长,穿着灰黑的大裤头,腰间的一截系绳拖下来。老支书面前放包烟,不散给别人,只顾自己抽。支书一开口,大家就把钱晓星丢到了一边。支书拿出他的方案说了一番,还说镇上同意这方案。 “不对!”想按地补偿的一方有人嚷起来,“上次说按每亩补偿一万五的,怎么又变成一万二了?”同阵营的搭腔:“不要会上说得冠冕堂皇,私自做手脚分赃,不做人做鬼!”“上次通知我核实田亩,要了我的身份证号做账,准备分钱到户,怎么又变了?请问老支书,你的公平在哪里?你每次都说按文件来,按文件来,可是叫你把文件拿出来,你也拿不出来,我就想问,他的田地没占到也能拿到安置费,需要安置什么东西?!”按人补偿的另一个阵营分别接招,双方捉对厮杀,交上了火。有两个四十多岁的男子夹攻老支书,指指戳戳地,口水都喷出来了。其中一个早有准备,拿出打印好的纸,上面引用了中央某某文件。另一方见状,也拿出政策依据反击。钱晓星瞧着有意思,心想山沟里也有这种扛大旗的人,就像城市钉子户挂出国旗抵制拆迁一样。他开着小差,会场的吵闹声离他远了,画面在眼前模糊起来。 把他注意力重新拽回会场的,是柳栀奶奶也加入了战局。她的驼背这时挺直了一点。她拽着支书的汗衫,反复说着一句话:“有的人一分田没少,还参加分钱,这个理到天下也说不通!”老支书不断甩开她的手说:“说理就说理,不要拽着我!你孙女回来了,她懂,你问她!” 柳栀抢前一步接道:“我奶奶说的当然有道理。你说村民自治,当然也有道理。方案都是你定的,胳膊朝里弯,我就问你,你当领导的,有没有私心?你这个比例,明显让人少的家庭吃亏!我看你也是被钱弄昏了。”老支书觉得被冒犯了,语气明显不快地说:“你跟你奶奶一派风干什么?她不懂,你也不懂呀?”柳栀回击道:“她比你懂道理!我看你当这个支书,越当越糊涂了!”老支书厉声道:“说话没大没小的,还轮不到你说话!你户口不在古来溪,你就不是这里的人,你就没资格说话!你应该说说你奶奶,不要跟她一派风!”柳栀听到此言,忽然激动起来:“你才没资格!你有什么资格当支书?哪个支书一当几十年的?过去你一手遮天,欺负我们家,不要以为我们现在还怕你!”老支书侄儿插进来,冲着柳栀说:“你到一边去!没大没小没上没下的,没老子教育的,一点规矩都没有” 这时钱晓星也闪身过来,想拉开柳栀,说出的一口普通话,在当地口音的争吵中显得滑稽:“柳栀不要吵,不要激动”柳栀一把甩开他的手,用一口普通话别扭地说:“你别拉我!我还不信他能打我不成?”衰老的奶奶护着孙女,嘴里说:“你让他打!你让他打!”柳栀掉头冲着支书说:“你们家势力大,别人怕你们,我可不怕你们!我们家被你欺负惯了是不是?我没资格,你就有资格?你孙子就有资格?我没规矩?规矩是你们定的?你们那一套早就过时了!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倚老卖老,我看你是越过越糊涂,越老越臭了,可笑”钱晓星拉开她。她没想到丈夫竟然没护着她,和她穿一条裤子站一条战线,觉得他真是没出息c窝囊c懦弱c孬种c叛徒。她又火又气,被钱晓星和另一个村民拽到一边,让她歇歇火气。 柳栀摆脱了他们,没再返回会场,心绪不宁地往外走。钱晓星没来得及招呼奶奶妈妈,跟在柳栀身后,问她去哪。柳栀没搭理他。她也没明确的目的地,只是觉得心里乱响。两人一前一后,经过一户户人家,步子很快。一扇扇房门上,悬挂着草蒲c艾草。她沿着古来溪无路的另一边,一条草蛇灰线般的丛中野道,深一脚浅一脚地走。溪水时而激越,时而平缓,在流转中变幻着深沉的颜色。紫云英在杂草丛中一撮撮地分布着,宛若从天空中的紫云飘落于乡村。稍远处的荒山,大片的油茶树形成了翡翠坡。不知不觉中,她竟转向了半山坡的那塔。钱晓星紧跟着又问去哪,是要去你爸坟那边吗?她说不用你管,你别跟着我,让我一个人走走。 黑褐色的塔有三层半,砖石结构,瘦而残破,人上不去。塔下方是参差不齐的乱坟岗。每次村里死了人,都要送香和纸钱到塔前烧。砖塔的背面基座上,背阴潮湿,布满了厚实的苔藓,还长了几棵矮小的蕨类植物。它们显然都营养不良:苔藓色暗,有些枯黄,在枯黄中又顽强地生出绿色;毛蕨的叶是排列的针形鳞片,乍一看像是巨大而恐怖的百足蜈蚣摆成的图案。 柳栀渐渐平息下来。她站在爸爸的坟前,默默地看着石碑,纳闷为什么那会儿情绪失控。她站了五分钟,跪下磕了三个头。站在身后的钱晓星走到她身边,跟着跪下磕了头。他觉得她爸爸在天空中,看着他俩。他脑中跳出一个奇怪的画面,仿佛以上帝之眼俯视地球,亡人之墓和未亡人之屋形成对峙的两大建筑群,以铺天盖地之速扩张各自的领地,瓜分着这个世界。磕完头,他重新跟在她屁股后面,往山下走。 太阳被一块灰蓝的云朵挡住了,热力跟着降下来。蓝黑的轻雾在山间环绕,像挥之不去的黑风怪。路边摇晃的草丛中,零星长着翡翠白纹的四叶草,像在捉迷藏一样忽隐忽现。每片叶子都寄托着一种美好的意愿,据说找到这种稀有的幸运草,就会找到珍贵的幸福。柳栀不时俯首寻找着它们,心情好转起来。 爱是明智的,恨是愚蠢的。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如不出雏》正文 第27章 独女不过三代(1) 本来说好的,奶奶和妈妈一起跟着,去城里住几天。临到出发前一天,妈妈反悔了,说不想去,“你非让我去?去干嘛呢?家里一堆事要做。你们带奶奶去吧,趁她腿脚还能动动,带她看看。我以后有的是时间,等你们有小孩子了,我去给你们带孩子。” 柳栀不言语了。钱晓星这时倒乖巧得很,一直鼓动她们听话,一起进城过过。“现在不忙,你们听柳栀的没错,一起去过过。”他吸了口香烟。 奶奶一看妈妈改变主意,也跟着说不去了,哪儿也不去,就在古来溪待着。她的口气真真假假,像说反话。孙女看出奶奶想去的意思,以不容分说的口吻说:“奶奶肯定要去,趁腿脚还能走,要出去走走,不要以后想走走不了。妈妈也肯定要去,你一个人在家干吗?家里有金还是有银?你去了有事干,不会让你闲着,闲出病。你去给我烧烧饭,给我们减轻些负担,我们就准备生孩子。现在天暖和,还能在外面走走,再热就玩不了了。就这么定了,晚上东西收拾收拾,明天一早出发。你们想过几天就过几天,不想过了就自己打票回来,我不送了。” 这事重新说好了。柳栀帮妈妈在玉米地里干了两小时的农活。奶奶蹲菜地里,刨地栽菜。钱晓星穿着破鞋,拿把锄头翻弄土地,装模作样似地。他看着奶奶的瘪嘴一直在嚼着什么,像反刍的老牛,觉得那东西进入自己胃里,有些不舒服。 “家里的事忙不完”妈妈放下小镰刀,朝手里啐了口唾沫,抓起铁锹,望着砖塔的方向说,“马上征地分钱,人不在家,你不盯着村干部吵,就会吃亏,还能把你的钱给吞了。后山那块地,一亩不到,原来一直种党参的,现在要征掉,但是这两年一直是支书种的,怎么个分法?这些事都要盯着的。人不在家怎么行呢?要吃亏的。” “能分多少钱?!你说个数,我给你!”柳栀看她又反悔,停下来说,“我谅村干部不敢动手脚。账是公开的,要上墙公布的,那么多眼睛盯着,怕什么?我跟你讲,越是当面跟支书对着干,他越是不敢背后搞鬼。为什么?因为所有人都看到了,矛盾公开了,他反而不敢算计人了,否则大家都瞧不起他。再说了,你越软,他越欺负你,你硬,他就软了。你尽管放心,征地的钱肯定归我们,青苗补偿费该归支书就给他,我们不贪这个小便宜。”说得妈妈不情愿地又妥协了。 一家忙地的画面,让柳栀看了舒心。她明知钱晓星干不了什么活,但还是宁愿他滥竽充数,做做样子是不可缺的元素。她抚了把脸上的汗,停歇下来,笑钱晓星干活的样子。另两个女人也善意地笑,还让他不要干了。直到柳栀发话,指挥他不要干了,回去将晒干的当归切片,钱晓星才将三个女的留在了地里。 等钱晓星离开,三个女人得以说些悄悄话。奶奶的白发贴在汗脸上,手上沾满了泥土。“你幸亏没把小钱招上门。人家不是个劳动的人,手不提四两。招上门等于招了个大爷来服侍。”奶奶说。明明抱怨的话,说得没有一丁点不高兴。 老人家和妈妈对这个男子的到来,曾经很纠结。她们既高兴又担心,高兴的是时隔十好几年,家里又添了男子。担心的是,男子总是早亡。所以两个寡妇既想c又不想钱晓星倒插门。柳栀懂她们的意思,倒插门无非是延续柳姓的血脉,是一种姓氏荣耀的封建意识。她自小受家庭的灌输,也曾有立门户的想法,因为她认为,只有女人有魅力,才能让男人低头上门。问题是自己进了城,招女婿太不符现实了。而且钱晓星独苗一个,钱家能同意吗?与钱晓星恋爱时,她试探过他。他觉得她在开玩笑,在逗他,于是他答应她,也逗她。后来她又问过几次,假作真时真亦假,他逐渐了解她的家世和她的想法,就让她趁早打消念头,说我是独子家产丰裕,我同意爸妈也不会同意。她意识到此事不可强求,自己太荒唐可笑了。于是她明白无误地告诉奶奶和妈妈,招婿不可能的,什么年代了,太荒唐可笑了。她让她们趁早打消念头。所以对奶奶妈妈来说,招个男子上门的想法,只能想想。两个女人祈愿柳栀的出嫁会破了那咒语,嫁得越远越好。喝了神婆的仙水后,她们愈加担心柳栀一旦生了孩子,钱晓星会不会有变故。这种高兴,这种担心,都是说不得的,因为她们也相信话一出口,魔咒就会兑现。 钱晓星第一次来到古来溪,是以确定关系的男朋友身份,专门开车送柳栀回来的。那是春节前,大雪封山,借来的车没能开到家门口,买的年货主要是钱晓星扛的。卖力的钱晓星来去匆匆,两个寡妇抓紧时间进行了考察,认为不像个纨绔子弟,总体上是个老实的孩子。她们之前一直要求柳栀择偶,要找个老实人。恩爱到白头,也会有争斗,找老实的男人于己有利。这其中的门道,连风言风语中的那个年轻老板娘都晓得,更遑论作为过来人的奶奶和妈妈。 这一刻,妈妈好像想到了这些过往的事。她手扶着锹,又朝山间砖塔的方向望了两眼,语气笃定地说:“再不顶用,好歹也是个男的。男的总比女的要强一些。”那塔根本看不见,完全被浓郁的山林遮挡住了。 柳栀不同意,反驳说:“你是老封建老传统了,谁说男的比女的强?现在我是他们家收入最高的,他们父子俩拿的加起来也不一定有我多。说句狂话,我们四个人在这里干一年,还不抵我干一个月的。所以呢,没必要这么辛苦操持这山地。我还能指望你们靠种地养我们不成?”她倒了点水,喝了两口,又说:“有些山地不是转给支书他们家了吗?以后全部转给他们。他们不要,就问大伯要不要。如果实在没人要种,就让山地荒着。” 妈妈直直地盯着她脖子上的吊坠,半晌又说:“你现在工作挺好的,我看你干得有劲,钱又多。美中不足的是没有小孩。古人说得好,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不要只顾工作不顾家庭,还要想想早点生个孩子。否则挣再多钱,留给谁用呢?”柳栀没吱声。奶奶看着孙女,附和了一句:“你妈妈说得对,是应该把这当个事。”柳栀仍不答,一分钟后才说:“你别看钱多,工作压力很大的,经常跑来跑去的。但是我也喜欢往外跑,不喜欢整天闷在单位。”奶奶顺着这话说:“累一点没关系,年轻时不苦,什么时候苦?有的人比你累,一年也落不了几个铜板。”柳栀不语,只是抿着嘴,嘴角现出两道月牙弯。妈妈也去倒开水,说:“说来说去,还是要感谢小钱他们家。没有他们的关系,你也没得今天快活。你应该对他们家用些人情,赶紧给他家生个儿子。” “有什么应该不应该的?”柳栀听了不悦,呛了她妈一句:“关系又不能当饭吃。有关系没本事,也混不下来。我是凭自己的本事吃饭,这才是最根本的。”妈妈想了想说:“就算你有本事,那之前在那个私人单位一样累死累活的,也没挣多少钱呀?就像你奶奶刚才讲的,有的人比你累,一年到头也挣不到钱。现在好了,人没换,还是你这个人,只换了个地方,换到这家什么证券的大单位,工资一下涨了好几倍,难道是你的本事涨了好几倍?还不是人家小钱家的关系?人要讲良心,说公道话,你刚才说的这些要是让他家听到了,人家肯定不高兴。” 柳栀半晌没答话。妈妈说的是对的。自己进那家股票配资公司时,虽说有钱晓星作保人,自己对收入也满意,但仍时时处处受歧视。好像大家都神通广大,知道自己没什么背景,脏活累活指派自己干。换到现在的证券公司后,硬件环境截然改善,同事关系呢,明明都是顶尖的高智商,却好像更愚笨,猜不透自己是什么来路。所以除了领导,谁也不好欺负谁,谁也不会随意指使谁干活。这点她深有体会。 奶奶接着说:“柳栀又不笨,怎么可能当他家的面说这样的呆话?她说的有她的道理,本来就是这个道理,本事是第一位的,关系才是第二位的。”柳栀心里承认妈妈的话,嘴上仍硬:“你还没见过呢,我们单位很多人都是凭关系吃饭。他们有什么本事呀?还不是拼爹!?拼爹知道吗?就是拼老子,和奶奶过去说的投胎是一个意思。他们干的那些工作,谁不能干?稍微学学就会了。工资那么高,一分钱不少,干一个月抵得上人家干一年,干一年的比干一个月的还苦。想想都气人!这世道哪有什么公平?”妈妈说:“对呀,就是这么回事。这世道总有米箩筐和糠箩筐,从糠箩筐跳到米箩筐,要有那个命,要有那个本事,还要有那个关系。” 柳栀听到妈妈又说到命,心里仍是不同意。她又对比了眼前的两个女人,老的蹲在地里,驼着背,像个坟丘;另一个站着,有着气血不足的苍白。妈妈年轻时,梳了个粗黑的麻花辫子,应当不比婆婆丑的。从小,她希望有奶奶的要强,有妈妈的漂亮。有这个想法,就会有一股愿力,循着这愿望去塑形。渐渐地,奶奶说孙女像她,妈妈也说女儿像她——前者偏向性格,后者侧重外貌。 爱是明智的,恨是愚蠢的。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如不出雏》正文 第28章 独女不过三代(2) 隔代遗传。柳栀相信隔代遗传的说法。她觉得自己更像奶奶,有一种自信和力量,不需要依靠别人。但有时,她更希望自己像妈妈。奶奶强硬,妈妈在她面前就柔弱了。柔弱是女人的另一种美。她时不时想,自己该成为一个什么样的女人。牙齿强硬舌头柔软,最后牙齿掉光了,舌头依然完好,柔软比强硬活得长。但她不会一味柔软,而要刚柔相济。她觉得她的力量来自于奶奶,还来自于这个时代。只要奋斗,就能改变命运,所以她感谢这个时代。 她现在做事,奉行一些新的理念,不管在城市还是在老家。比如在遵守次序上,她首先按规则办事,规则之后再用钱,尽量不靠关系,尽管不麻烦别人,甚至不找亲戚帮忙。社会分工如此发达,提供各色服务的专业公司多如牛毛,所有的事情,基本上花钱都能办成,不需要自己去了解潜规则,卖脸面欠人情,去亲力亲为。柳栀离家千里,照理说,她会拜托亲戚邻里,在必要时就近出把力,帮助奶奶和妈妈。可她没这么做,而是搜集了很多号码,有需要时直接打电话让专业人员上门,花钱摆平。就像女人生孩子,现如今直接花钱雇月子保姆,哪还像过去那样找姨娘姑姑帮忙带呢?姨娘和阿姨是有区别的,而且区别不仅仅是血缘关系,还有字面上的区别——起码后者没有娘字。 即使在与世隔绝的大山深处,那些维系千年的c看似牢不可破的传统宗族秩序,也已崩塌。过去家庭互帮互助是不谈钱的,供顿饭工即可。现在,做事都要花钱了,而且干活拿钱心安理得。时代在进步,对身边人的需求越来越少,关系越来越淡了。在城里工作后,她就让奶奶妈妈渐渐断了与其他亲戚邻里的礼节性往来,或者别家办事,出个礼钱但人不需要出席。她想让她们从那种繁琐的民俗锁链中解脱出来。既然有钱就可雇人办事,既然亲戚帮忙也不再免费,那还需要亲戚干什么呢?而其实所谓的亲戚,也在疏远了。奶奶这支,因为两代独女,已无近亲。爸爸是联系男方这支的节点,他死后,二叔后继来帮干点农活。他和爸爸生前关系最好,所以对柳栀关心最多,对她最好。四叔不时也来,但次数渐少,无限趋于零。大伯这边的亲情断断续续的,看起来仿佛前世的血缘,面目甚为可疑,直到她嫁给钱家,大伯才热情起来,意在为其二子到城里找份工作。亲兄弟,莫过如此。 柳栀是亲耳听到奶奶骂走了二叔。爸爸去世后,一个深秋的晚上,她放学归来,在屋后就听到奶奶与二叔的敌意对吵。二叔大着嗓门说:“我是好心好意,你却当作了驴肝肺”被奶奶立即打断:“好心?好什么心?你自己最清楚打的什么鬼心思!一肚子坏水!你难道不晓得寡妇门前是非多吗?”二叔回敬说:“我是看柳栀妈妈可怜才来帮忙的,你呀,就是一辈子太强,害得柳栀妈妈也要强,哼哼,女人要强有什么好处呢克夫!我可怜的三弟年纪轻轻的,就是被你们逼死的,被你们夹死的”二叔扯着嗓子说着,声音呜咽。他走出院子,撞见一个黑影正贴着院墙边立着,便和缓了口气说:“是柳栀吗?站在外面干吗?这么晚才放学,赶紧进屋吃饭吧。”柳栀问二叔怎么啦?二叔说没什么没什么,大声擤着鼻涕就走了。柳栀委曲地看着二叔很快融进夜色中去。她推着自行车进了院门,灯光扑过来,一道影子砸向院门。奶奶站在院子里,嘴里仍叨叨地骂着。柳栀架好车,进了屋,看见妈妈在灯下掩面涰泣。 二叔从此没再上门。他一直单身,也一直悄悄地关心着侄女,视如己出。柳栀一直没弄清到底发生了什么。她猜测是二叔与她妈发生了什么。但二叔临走前说的那些话,她一辈子忘不了,像一道施加了咒语的伤疤。她恨奶奶。 爸爸为什么被她们夹死的?爸爸死后,奶奶为什么要让她扔掉爸爸刻的木瓶子?妈妈解释说,戴着不吉利,但妈妈没有反对她戴在项上,反而她还摩挲端详很久。爸爸死了,二叔走了,奶奶真的容不下男人吗?她恨奶奶。 如果说柳家曾经家道衰落,到三代独女,也是看遍繁花凋落,人情浇薄。十岁的小柳栀有了颗敏感的心。她把那颗心,藏在爸爸给她刻制的木瓶里。仿佛那瓶里有爸爸的气息,有爸爸的灵,能与她悄悄说话。从此没有了爸爸,让她体悟到,人一死,一了百了。 在邻里眼里,柳栀变得世故薄情了。那不是一场家庭的巨大变故造成的,而是进城之后造成的。但她没意识到自己在乡亲父老眼中的变化。即使意识到,她也不在乎他们怎么看她。她已与他们脱离了关系。所以当她对老支书出言不逊时,她并没有看到自己的样子——是对老支书的藐视,是对他所代表的乡村式权威的藐视。她只是归于一种简单的情绪失控。那天晚上,当四口人围坐时,钱晓星提醒说:“你应当注意自己的言行。你没看到你的那个样子,凶巴巴的” “要你提醒?!你怎么老替别人说话?我看你像个叛徒!”柳栀睁圆了眼睛,打断了丈夫的提醒。他不提便罢,一提她更来火。他竟然还好意思重提这事!这简直让她不可思议。原本还指望他一起帮腔c充当打手呢,他倒好,在一屋子村民的众目睽睽之下,一副懦弱退让的怂相,而且还是她柳栀的丈夫。再看看人家族长家的那帮虎狼小辈,学人家一丁点也好。他的懦弱表现,太让她蔑视了。“你不知道情况,就不要乱说。什么支书?什么族长?!除了他自己,谁还把他当回事?恐怕连他家的小辈也不一定把他奉着。” “好了好了,柳栀你少说两句。”妈妈打岔说。钱晓星不再吱声。其实他对妈妈有好感,对奶奶有一肚子意见,因为他认定柳栀这么强硬,源于幼时奶奶的影响,长大后又积极加入各种组织。他希望奶奶能及时说说柳栀,扼制她,而不是纵容她。 奶奶张了张嘴,哆嗦着手擦了下口角,没发声。孙女说出了她想说而没说出口的话,并零星地勾起往事,又倏忽而逝。当年柳爸下葬,老支书是参与操办的。“你们作为妇人,都应当披麻戴孝”身为族长的他受她们的请求,指挥着三代女人。族长让三代女人跪下,轮流给自己磕头。柳栀咬着嘴唇不愿意,奶奶竟然屈服于他。族长盯着倔强的柳栀,训斥着奶奶和妈妈:“小孩不懂规矩,大人要懂。规矩要讲的,柳栀还应当跪拜我”他指挥着三代女人,在整个过程中下跪再下跪。她们都完全服从他。可让人费解的,奶奶一直是个要强的女人啊。 奶奶总有些矛盾的地方。她教育幼小的柳栀说,我们祖上是大户人家,族长还不如我们呢,只是我们后来变差了,所以不必在人前卑微。可在文革时期,她却不以祖上为荣,硬是划清界线撇清关系,变身为受剥削阶级,积极造反,斗天斗地斗人,其乐无穷。她参与批斗了神婆的丈夫。她还教育柳栀不要怕,要夺过鞭子夺过鞭子揍敌人。那时柳栀笑了,她没想到奶奶还会唱这歌,活学活用,简单无美感。她没有去深思,这是那代人侵入骨髓的斗争哲学,但她身上继承了奶奶的一些天不怕地不怕的菌种。这又不仅仅是那代人的特殊印记,而是一种人性深处的黑暗,一种基因驱动的原力。如果文明不能驯服它,它就会跳出文明的囚笼伤害人。 柳栀进城后,城乡差别不时刺激她敏感的心灵。她想起奶奶的话,并提醒自己“祖上也曾是大户人家”。她一度怀疑“大户人家”是否真的存在,但宁可信其有,也不信其无。她需要一种高傲的血统为自己打气,即使是奶奶虚构的。遇到钱晓星后,她曾开玩笑说,“我是狮子座的,自尊心很强,所以你以后要尊重我。”“我是简爱,我是贵族后裔,我内心高贵。”“狮子座有很强的领导力,我是狮子座,下面一句不用我说了吧?形式逻辑你应当学过。所以钱同学,你要乖乖地听我领导” 爱是明智的,恨是愚蠢的。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如不出雏》正文 第29章 独女不过三代(3) 那一夜永难忘怀的音乐剧《艾薇塔》后,她有心地索引到了音乐电影。她拉着钱晓星,陷在客厅沙发里,互相搂着,重温了这个南美玫瑰的传奇故事,体味那个卑微的私生女不惜一切地闯入阿根廷首都,从粗鄙的后街女郎做起,直到成为强势的c野心勃勃的第一夫人。钱晓星很喜欢电影里的音乐,尤其是艾薇塔从乡村刚到布宜诺斯艾利斯时的背景音乐,充满了南美的热情奔放,还混杂着迷人的探戈c爵士c蓝调等元素。他手上有着小动作,嘴里点评着音乐,还笑她是中国的艾薇塔。柳栀有些生气,振振有词地说艾薇塔很了不起,反嘲说“我是艾薇塔,你能成为贝隆么?”她对电影中那段重复的旁白配乐反倒心有戚戚:“从来没有人,无论男女,从来没有也永远不会成为真心爱人,可以互相依赖。不过是场谎言,祈祷爱人可以帮助她留住她支持她提升她。无须责备,你也一样。”她笑着对钱晓星说,“你也一样。”他们在昏暗的灯光里调侃着,互相做着小动作。 “无论男女,从来没有也永远不会成为真心爱人,可以互相依赖。”相信她的闺蜜小色姐看到此,也有同感。很多同学成了律师,她俩在同学群里看到太多的离婚案例,让人感叹契约都靠不住,更何况感情。夫妻本是同林鸟c大难临头各自飞,这算是好的情景了,还有更真c更残酷的另一种情景,那就是同林兔遇到狮虎,大难临头比谁逃跑得更快。所以,对两个失去父爱的女人来说,自己挣钱,不靠任何人,女性独立才能根本地提高自身的安全。一旦经济上完全独立,女性便在心理上不再害怕婚姻的解体,并随时能承受家庭的瓦解。同样,对柳栀来说,钱让她自信心爆棚——注意,不是钱晓星,是钱。这是她和小色姐根本的一致。不同之处当然也多,如果将艾薇塔一劈为二,一个便是野心勃勃的她,另一个是乱的小色姐。 “我现在挣钱多呢,多得花不完。”无论电话里,还是回到古来溪,柳栀都再三炫耀身家,为的是让她们高兴,不要太节省。“我现在一个人一天的毛收入,差不多能抵得上过去全家一年的纯收入。”老母女俩听了,着实高兴。妈妈说挣得多才好啊,但也不能大手脚地花,要存下来以后花。奶奶说哄我们开心呢。柳栀说是真的,你们不相信我也没办法。 其实她也不敢相信,刚进证券公司就能拿到那么多钱。“一天抵一年”不是随口说说的,“不敢相信”的那阶段她是作过估算的。神话里说,天上一天,人间一年。那她在天上,奶奶妈妈还在人间过苦日子。所以此番回来,她要重新带她们进城,去天上看看,过神仙生活。 她还想改变一下家庭当下的氛围,让家里多些亲情与笑语。虽说在天上,她却像广寒宫里的嫦娥,孤苦伶仃。钱晓星抬抬腿,就回了父母家,一家三口团聚。她看在眼里,心生酸楚。都说家是温暖的港湾,可她的花柳之家却冷如冰窖。无论在自己家,还是到公婆家,她都嗅到空气中的丝丝紧张。只有与同事或闺蜜在一起时,才是热闹的c快活的。家成了政治场所,家之外成了娱乐之地。政治是冷的娱乐,娱乐是热的政治。政治化的家,是娱乐之后的归宿吗? 原路返城时,车后排多了两个女人。她驾着车,洞穿一条条幽长的隧道。风吹乱了后排的白发,她们让她开慢些注意安全,她却愈兴奋。她和钱晓星轮流着开车,他没说上几句话。一路顺风,晚上三女一男到了花柳之家。四人在饭馆简单吃了饭。回到四楼,三个女人又家长里短聊了半天,剩下钱晓星像个外人,在另一个房间打游戏。洗澡时,三个女人你推我让,好歹轮流洗完了,才轮到他最后洗。他看着旁边一堆换洗的女人衣物,就像自己被遗弃一样,心中好生颓丧。洗完出来,发现奶奶和妈妈已占据了他的那个房间,于是他因祸得福地进了主卧室。他不顾旅途劳累,要弄一下。柳栀说不行,大姨妈来了。钱晓星愣了一下,说在古来溪才做的,也没听你说。柳栀说刚来。钱晓星说刚来,赶紧的。柳栀厌恶地抵抗了两下,不便声张,催他轻点快弄。他得到满足,带着幸福感沉沉睡去,她却好久没睡着。她抓过手机,向遇钊请了一天假。她要带她们逛公园,进饭店,坐地铁,过红绿灯。她还要带她们逛商场,上高架,上摩天大楼,看车流,看城市地平线,看繁华夜景,看城市之光。 第二天一早,钱晓星听到外面有动静。柳栀还在身边,熟睡着。他悄然起身,丈母娘已备好早饭,蒸了包子和杂粮。他的幸福感又提高一些。他边吃,边问她们今天去哪玩。答说不知道,听柳栀安排。他给了几个建议,吃完先出门上班。 像一拖三似的,三个女人一小时后,才出门玩耍。她驾着车,奶奶坐右边,妈妈坐后面。两个女人迷失了方向,任柳栀拖着,在快速环路上奔驰。初夏的任一个公园,都是沙丘城市的一座座绿岛。城北的禅灵公园,有庙有香火,也是市民避暑的一方绿荫。柳栀给妈妈买了张门票,因为她有年票,奶奶不要票。三人进了公园,沿着廊道和花径,一路漫走,来到最有名的景点八瓣花坛。这个大花坛直径足有二十米,每一瓣上,栽着不同颜色的植物,进入其中如若置身八卦迷魂图。奶奶妈妈久居深山,识得不少草木,却不认得这里的品种。柳栀略懂一二,将所知的讲解给她们听。她们登上稍远处的禅灵塔,换个角度看八瓣花坛,风景自又不同。那八瓣在风中仿佛缓缓旋转,旋转成迷彩的八部光圈。老母女俩看了连连称奇,说城里人真会玩。 过了花坛,有两株深绿色的灌木,枝就是茎,每根茎上排着几片大的长圆形的叶片。叶上面有几根茎,结着密密麻麻的紫色珠果,有亮泽,珠果上生出天然的薄粉,既可人又可口的样子,像葡萄,又有点像莲米。这种灌木有个奇怪的名字,叫阔叶十大功劳。十大功劳不远处,长着一丛丛稍高c叶片更为细小的植物,绿中有红,开着黄蕊的白花。它也有个好听但略显奇怪的名字,叫南天竹,却长得一点不像竹。再远处,有其他的灌木,如桃叶珊瑚,叶片形似十大功劳,但绿色稍浅,布满斑点,又浅又黄,显得嫩。天然的斑也是漂亮的,柳栀想。桃叶珊瑚的名字好听,色彩悦目,腰身细长挺拔,青春健美。如果说她是灌木群中的雀斑美人的话,那十大功劳就是暗结珠胎的寡妇了。 三人一路逛累了,想找个地方休息。在一片竹林的角落,有一张长方形的石桌,两条长边各放了两张木头长椅。三人坐下,妈妈拿出水杯,倒了热水,放在桌上凉着。屁股还没焐热,一大妈从柳栀身后探过脑袋与她协商,说能否换个地方。柳栀扭头,一看有四个大妈,穿着的服装好像刚跳完广场舞。她问那个搭腔的大妈什么事。“让我们四个在这里坐坐玩玩打会儿牌”没等柳栀答应,大妈接着说:“谢谢谢谢”柳栀心里嘀咕着这届中国大妈真是蛮强的,边起身边不情愿地说,“那边椅子多哩”妈妈跟着站起身,对面的奶奶却绷着脸,强硬地坐着,没挪窝。四个大妈讪笑着,开始移动桌椅。柳栀忙拉起奶奶,换个地方坐。奶奶嘴里发出方言,意思是先来后到,就不让座,看她们怎么办。 三个人换了远一点的位置坐下,喝了点热水。妈妈从包里掏出个桔子剥了,先给柳栀,又剥了一个,递给奶奶。奶奶说不吃,怕酸。柳栀吃着桔子说,真的不酸,很甜。奶奶推回剥好的桔子,让妈妈吃,她自己掏了个,自己剥。柳栀看着这情景,想像着与钱晓星离婚后,和奶奶妈妈一家三代三口人过着幸福生活。那么现场这光景,便是预演了,看起来也没什么不好,甜美得很。“是甜,不酸,比古来溪的桔子好吃。”奶奶说。好像因为有点酸,她的瘪嘴更瘪了。 休息片刻,三人继续逛。柳栀捡起奶奶扔地上的桔子皮,跟在她们身后,指挥着她们往哪走。右前面是粉墙黛瓦。瓦片很薄,各种造型,相互组合成各种图案,在墙檐上,在窗阁上。堆砌的假山如无彩的珊瑚石,镂空的结构,镂空的围墙。这是典型的江南园林,混合着徽派风格和皇家园林的华贵。 奶奶还对刚才的让座耿耿于怀,说城里人欺负乡下人,什么好处都让城里人占着。妈妈劝她何必呢,眼不见为净。柳栀只在后面偷笑,心想奶奶也是当仁不让的师奶级人物,恐怕老人家此时眼中已无了景色。 爱是明智的,恨是愚蠢的。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如不出雏》正文 第30章 独女不过三代(4) 三人绕过了墙。墙后有树,树后有花,花后有竹,竹后有回廊,回廊中有佳人静坐。妈妈扶着奶奶,回头朝柳栀招呼说去那回廊坐一下。柳栀说你们去吧,我马上来。 公园面积不小,层层隔断,曲转回绕,显得幽深,不知几许。镂空雕花的墙不时拦住去路,却没有阻隔之感,需要游人不时穿过不同形状的门。那门有圆c有方c有椭圆,有门槛c有台阶c有飞檐。柳栀朝偏角挪了几步,发现一个隐蔽的奇特的门。这是在一堵墙上开的一扇门,形似一个有颈的花瓶。远远望去,以为是画上去的。两扇木制的门对关着,显然很久没开了;门没有木框,但用黑墨描出瓶的轮廓。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径通向门口,因为没有人走,路面已结垢毛糙。 柳栀看了,心中一动。她沿着小径,走向瓶门,凑近,试图透过门缝看后面的景致。但那门严丝合缝地关着,不透一丝光亮。柳栀只闻到浓重腐朽的漆味。她手扶在门框上,觉得那墙砖向她传递缕缕的阴气与厚重,仿佛那门后,关着十万游荡缭绕的阴魂。柳栀打了个寒战,心说赶紧离开,却迈不出脚,像被磁场吸住了。她觉得那扇瓶状的门,在和她耳语着什么。奶奶在回廊那边大声喊她去,她觉得声音很遥远。脖子上的木瓶发出鸣音,气流在瓶肚里回转,冲出三只鸟嘴时,发出尖锐的丝丝声。她一下惊醒,从恍惚中走了出来。 中午的就餐地点是本市有名的一家湘菜馆。车开过去十五分钟,进了停车场,闸门自动打开。“稀奇,”奶奶坐前排,咂着嘴,“没有人,自动开了。”下了车,三人乘电梯上了三楼,进了一个小包间。服务员上了五菜一汤,腊肉炒青椒,锡纸鲈鱼,酸豆角炒鸡丁,在空调冷风里吃着麻辣,很带劲过瘾。奶奶问孙女:你没说上什么菜,她怎么上了这些菜?柳栀答:在公园时已在手机上订好了。老娘俩啧啧称奇。不知不觉中,她们的话题又转到了家庭上。 “俗话说,穷日子没富日子好过”妈妈盯着女儿的吊坠看,“钱再多,不一定比穷人过得舒心。我看,你跟小钱就过得不怎么舒心。我看得出来。你也用不着瞒着我。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要小孩?古人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柳栀最怕提这事。她抿了抿嘴,借口说工作太忙,又借口说钱晓星不想要,最后才说,正计划要。 “他有没有欺负过你?”奶奶瘪嘴咀嚼着,看着柳栀鼻侧,“你不要让他欺负。有钱有什么了不起?你不能被他欺负惯了。你们结婚多长时间了?怎么还没要个小家伙?”柳栀不耐烦了,说:“你们不要烦这个神了,这些事情我心里有数,用不着你空烦神。” 妈妈默不作声。奶奶顿了半分钟,又说:“从小我就跟你说,不要指望别人,还是要靠自己。现在我还是要跟你说,要靠自己。这个话没变。别人是靠不住的,也不要指望男人。这个话我跟你说过,跟你妈也说过。女人又不是离不开男人,我没你爷爷,你妈也是这样,也没什么人敢欺负我们。” 柳栀默不作声。奶奶将剩余的椒拨到饭上,拌着,再将白的c绿的送到扩开的瘪嘴里嚼着,说:“我不晓得城里会怎么样,但道理是一样的。城里人并不比乡下人高人一等。要说有区别,就是一开始投胎投的不一样。你要是投到皇帝家,你就是公主。我们投到平常人家,我们就凭自己的本事吃饭。这个道理我从小就跟你说过。” 柳栀低头吃饭,想着心思。互相吵架c互相伤害,她和丈夫已进行一段时间了。有一次她说了一些过激的气话。她对他说:“你以为我在乎你的那些臭钱?原来我在乎过,现在我不在乎了。我自己可以挣,挣得比你多。你家姓钱,钱再多,我也不在乎你们家的钱,我也不在乎钱晓星。”说完这些,她有些后悔,觉得话说狠了,说过头了。但转念一想,说出的话泼出的水,还收回来干嘛?钱晓星气得直抖:“你现在翅膀硬了,嘴就硬了。当初不是你跟我说让我爸帮你找工作的?”她强硬地说:“哼,是你想追我,才会做这个事,我才不稀罕!我又不是找不到工作。你以为我像你,凭你爸的关系吃饭?” 经奶奶这么一讲,她心里盘算着,决定对钱晓星还是不能退让,而且要采取一切手段加剧制裁,让他屈服。昨天晚上的情况不能重演了。想到此,她抬起头对奶奶故作轻松地说:“你别操心了,我们好得很呢。” 奶奶枯槁的脸上有了一丝红色,“男人不听话,也可以揍,夺过鞭子夺过鞭子揍敌人。揍的意思不是真揍。”她说得拗口,柳栀懂她的意思,不禁笑了。 柳栀已吃完。她给杯子里续满茶水,翻了一会手机。奶奶仍在嚼着,和妈妈品评着包厢里的装饰。“下午不玩了,没什么意思,”奶奶说,“天又热,走得又累,受罪。”柳栀问,那下午干什么呢?妈妈说回家睡觉。柳栀说睡觉有什么意思。奶奶说那做什么?柳栀想带她们看电影,又一想不合适,就说要带她们逛商店。妈妈又说回家睡午觉。奶奶这回赞同。柳栀没更好选择,只得说:“再说吧。” 三人享受着凉爽,喝着茶,又坐了一会。柳栀说我给你们看样东西。老娘俩看着她点着手机,然后看到屏幕里钱晓星晃动的脸和他背后办公室的场景。小夫妻开始视频通话,问他吃过没,问她们在哪吃的,玩得怎么样。小夫妻一问一答。柳栀将手机掉转方向,让他和奶奶妈妈虚头巴脑地说了两句。最后柳栀说:“她们下午不玩了,马上就直接回去了。我下午到公司去一下。”说完拜拜,挂了。 “太稀奇了!”老娘俩都觉得不可思议。奶奶追问:“我们在这里,他当场能看到我们?”柳栀点头说当然,“等有时间,我保证把你们教会,以后你们在古来溪跟我通话,我能看着你们,你们也能看着我。”她其实不想和钱晓星通话,只是为了让她们见识和体验一下手机的各种神奇,才克服心里的厌恶来连线视频。 钱晓星在手机里和奶奶对话,比当面还客气一些。奶奶嘴里仍咀嚼着,又用纸巾擦着嘴角,颇懂辩证法似地说:“我看小钱本质上是个老实人俗话说少年夫妻老来伴。自强自立是要的,好好过日子也是要的,老了有个伴,老了有下一辈,人不就是这么回事么?我和你妈妈能说说话有时候想想,我对你妈妈够狠的。她比我可怜,我有一天死了,留下她一个人,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柳栀妈妈觉得鼻子发酸。“妈妈,你说这些话干什么?”她怔怔地看着亡夫刻制的那木瓶,阻止她妈妈往下说。 “我当时做错了,应当让你妈妈自己去找个人。我不应该去拦她,让她做自己的主。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呢?你妈妈说她不想再找了,像我这样也挺好的。好不好我不晓得嘛,唉!”奶奶像立口头遗嘱似地说,“我照应你个事柳栀,以后我死了,你把你妈妈接到你家,靠着你,你俩有个照应” 妈妈打断说:“妈妈你尽说些个胡话,尽是不吉利。你今天怎么了,高兴过头了?” 柳栀没有说话,感到鼻子阵阵发酸。这一刻,她看到奶奶柔软的一面,隐藏很深很久的c极为罕见的柔软。 约摸十分钟后,她带头往外走,二人尾随。在下楼的电梯里,奶奶问柳栀:“你没给钱,怎么就拍屁股走了?”柳栀笑笑,瞟了下旁边两个陌生的食客,晃了下手机用家乡话说:“刚才手机付过了。”奶奶听了又惊叹,追问钱怎么放手机里。柳栀解释说,手机连着银行,团购一下还打折。奶奶张了张瘪嘴,摇头说:“弄不懂。稀奇,稀奇得很。”柳栀知道再怎么讲她也听不懂,就说:“其实简单的很。这几天教你怎么刷卡c扫码,你一学就会了。”奶奶直摇头说:“我哪能学得会?大字不识一个。”柳栀看着奶奶佝偻着,心想让她们回家休息是对的,自己下身好像在哗哗地流淌。 下到一楼大厅,她掏出家里的钥匙给她妈,并交待二人说:“我刚才用手机叫了辆车,马上专门有司机把你们送到家。你们下车后不用给钱,直接上楼回家就行了。”妈妈问:“司机是熟人?”柳栀答不是。奶奶不放心地问:“你不送我们,司机能把我们送到你家楼下?他要是把我们拐跑了呢?他要是故意绕路多要钱呢?”柳栀没想到奶奶脑筋这么好使,笑着说:“你们尽管放心吧,真出问题还有人敢用吗?你们在什么时间走哪条路线,我在手机上都能看到,你只要记得几楼几零几房间就行了,不要摸错了路找不着家。” 这时手机响了,是司机到了。柳栀一拖二,出了门对她们说:“要在过去,忘记带钱的话,寸步难行,现在技术发达了,不带钱也没关系,只要带着手机就行了。”妈妈也连说稀奇。奶奶佝着背,嘴里叽咕着:“还是钱实在,放在包里放心。手机里看不见摸不着,钱少了找谁去?”这话猛然让柳栀想起钱晓星的疑虑。但她没细想,先将奶奶和妈妈送上了车,隔着车窗笑着向她们招手。 柳栀回头开上自己的车,去了公司。在路上,她将刚才中断的想法重新接续上。钱晓星曾对她说,过去包里有钱,日记本里写下心事,现在都搬到了云上,这些都成了服务器里的财富和秘密。大家在云上有许多账号,但这种数字形态存在的财富,很有可能因主人的突然失忆或意外死亡,而被永远遗忘,就像发生海难后沉在海底的金银财宝一样,无人发掘无人认领。奶奶的想法,不是与钱晓星不谋而合吗? 柳栀摇摇头,嘴角浮出笑意。她愈发觉得奶奶厉害,这么老了还有研究一切的好奇心。如果老人家投胎投得好,读书识字,生活在城里,定是个很棒的女人。如果在穿越隧道时,光阴能逆行,奶奶就成了她现在的样子。所以她要很能干,替奶奶实现了。她觉得带她们来是一百个正确的,让她们开开眼,让她们见识她在外面的世界里如鱼得水,活得很精彩。 她点开车载广播,传出一首英文歌曲,有些颓废和哀伤。她不禁想起奶奶的“遗言”,跟着感伤起来。她会按奶奶的嘱托做的。即使奶奶今天没说,她以后也会那么做。 爱是明智的,恨是愚蠢的。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如不出雏》正文 第31章 寻找父亲(1) 五天后,奶奶和妈妈就要回家了。征地的事,妈妈始终放不下。与其这样,不如放她回去。钱晓星发自内心地想留她多住几天,因为这几天,他是享福的。客厅里的玻璃瓶里,几枝茉莉花洁白绽放。早晚饭是热腾腾备好的,柳栀的态度也不似过去那么冷冰冰的。丈母娘对女婿,传统上是不输于对亲生儿子的另一种好。况且,她没有儿子,只这么个女婿。 对奶奶,钱晓星另眼相待。柳栀怎么对他,他就怎么对奶奶。他像挑着扁担,一头是柳栀,一头是她奶奶。柳栀重,奶奶就重,柳栀轻,奶奶就轻。冷热也两头互相传导。柳栀与奶奶是对称的,互相复制的。估计奶奶也能感觉得到孙女婿的态度,所以妈妈要回古来溪,她也要回。事实上她也不贪恋城里的生活,呆在古来溪她更舒服。 回乡下前,钱晓星受父亲指使,安排老娘俩,一起到父母家吃顿晚饭。父亲那天亲自下厨,做了一道虾米炖干丝。他不让奶奶参与干活,两次把她推到客厅,一次坐在沙发上,一次坐在藤椅上,开了电视让她看。两个亲家母在厨房忙得不亦乐乎,妈妈不完全听得懂丈母娘的方言,你一句我一句,唠得倒也有趣。柳栀做了拿手的蒜香排骨,一如过去的皮脆肉嫩。 六人围坐一桌,老钱开了瓶茅台,劝山里来的老娘俩喝一点。奶奶说年纪大了,丈母娘说不喝白酒。老钱说好久不见了,又说少喝一点,我是从来不劝酒的人。钱妈带头示范,主动伸出酒杯,让老钱给她倒一点,再让老钱给丈母娘倒得和她的差不多。丈母娘这才勉强同意。当老钱给她倒酒时,她连呼好了好了,端着杯子往回缩。钱妈和她一比,笑说你的比我少许多呢,要不跟你换。柳妈说算了算了。钱爸又给奶奶倒了一点,然后问儿子儿媳喝不喝。柳栀说不喝。钱爸说要不你俩喝点红酒。柳栀依旧说不喝。钱晓星说我来一点白酒,敬敬大家。钱爸说那就少喝一点,大家随意,都不勉强。 大家就喝酒,吃菜,总之放松随意。钱晓星看一家其乐融融,心里舒坦。那暖暖的心情,与柳栀看一家人在地里劳作是一样的。钱父难得的热情,话中夹着笑声,不断为老娘俩夹菜,让她们多住些日子。当听说要自己买票回山里,他大声说:“干嘛这么急回去呀?难得来一趟。啊哈上次到你们家去,那地方真是个好地方,这次你们不多住些日子,下次我都不敢去你们那里了。”他用上辈的口吻说:“小钱小柳他们工作忙,不能陪你们,你们就自己到处逛逛,随意得很。不就是自己家嘛。”钱妈跟着夫唱妇随,给她们夹菜。老钱又说:“小柳要是没时间送,我回头来问下,看看能不能安排辆车送你们回去。路上那么远,能放心嘛,啊哈”他这话是征询柳栀的意见。儿媳忙说没事的,不劳麻烦,长途大客车直接到镇上,原来她们就坐过,没事的。 “奶奶身体怎么样?我看精神蛮不错的。”钱处长夹了一筷干丝,又用汤匙滔了点汤。奶奶说不行了,浑身疼,一到晚上腿尤其疼,疼得睡不着。 “你看我,白头发和你差不多了。”钱处长安慰着她,“山里空气好,活到一百岁没问题。心情最重要,心情好,空气好,活到一百岁没问题。”钱晓星默默看着爸爸的一头灰发,又对比了奶奶夹了一撮黑发的白发,觉得爸爸的灰发就像他碗里的干丝。要不是染色,他的白发也蛮严重的,好像这一年白得厉害。心情最重要,他的心情如何呢? 话题很快就转向小夫妻生子。“我问过几次柳栀了,说是准备要生孩子,”柳妈低顺着眉目,好像是她理亏,“就是老出差,有时不一定能怀上。这种事有时要碰,跟碰运气一样的。”她努力将方言扭成普通话,老钱一家差不多能听懂了。 老钱放下筷子说:“现在年轻人压力大,想法和我们也不一样。有些人学外国人,一辈子不生孩子,宁可去抱养别人的孩子。我们能懂吗?不理解。但是你要承认,人家就是很文明。我们以后也可能这样,慢慢接受就好了。啊哈,我对小一辈的很开明,尊重他们的意愿。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想法,老的不要管小的事。我们哪个不是从小的过来的?我当年还反对父母管我太多呢,管这个管那个,烦得很,啊哈哈” 钱妈喝完了杯中酒,催柳妈喝干,说你比我少,还没我快呢。她让老钱再给她倒些,又陪了柳妈柳奶,表达了她的看法:“我们都是女人,慢慢也老了,晓得过日子是怎么回事。年轻时不要小孩,老了才会晓得小孩的重要。人活一辈子,忙一辈子,到最后发现都是为了孩子。女人迟早还是要生的,既然生,不如早生。趁我们在世,帮着带孩子。” 老娘俩频频点头同意。柳栀一直咬着嘴唇,不作声。这话是说给小夫妻俩听的。其实他们不用听,也知道这套老生常谈的理论。倒是有些说法让钱晓星听着新鲜。那句“既然生,不如早生”,不由让他想起与柳栀勉强干那事时的情景——既然免不了要干,那不如早干早结束——真是母子同心,钱妈真是他的亲妈啊。 千挽留万挽留,老娘俩比原计划只多留了一天,还是按计划坐长途大巴回了山里。在掀起一波小浪后,日子又回到了水平线波动。钱晓星依旧步行上下班,柳栀出差更多了一些,好像要将前面欠的补回来。早饭也不正常了,感情跟着坏了一些,以致于钱晓星又回到了次卧室,或在沙发上睡着了。 天越来越热了。坐在空调房里,仍感觉热风乱窜。或许是心不静。钱晓星父亲说,心情最重要。可最重要的总难如意。柳栀的大姨妈不正常,但没听她说有怀孕的反应。 在奶奶和妈妈走后,短暂的温馨如流沙流走了。柳栀展现了更强的性格,像古来溪枯水时暴露出的黑暗坚硬。随着收入的跃进,她能干的一面发挥出来,内心的傲气水涨船高了。这份曾经想都不敢想的工作,如此得心应手,助长了她的自信。她知道能进证券公司谋份好差事,归功于钱处长疏通了关系。那时她觉得很有靠山,很有安全感。也在那时,她觉得钱晓星很重要。这增加了他的自以为是。后来她意识到那是错觉,因为她一度认为的重要,不过是他背后的家族力量重要。有了这种想法,对丈夫渐渐不当回事了。 钱晓星对妻子的轻慢有所察觉。男人需要感觉自己很重要,她那时让他感觉到了,现在他感觉不到了。他认为她变得厉害,工作很拼,不顾家不顾他,这种变比天气变化更让人不可承受。她的忙,他的闲,收入上的差距,让他有了失败感。失败感让他提前进入了中年危机。他比过去冲动与暴躁,比以前更不听话。 两人都在变。其实每个人都有善变的多面性,家庭内外有别,历史前后也有别。女人的蜕变,对女人来说是自然本性,但男人很难想像,就像人们知道腊梅在冬天枯枝香远的形象,而不知夏天绿得葱茏丰盛。有次小吵中,柳栀说你变得不像话了你知道吗,你变得让人难以忍受你知道吗?钱晓星呛了她一头说,我没说你,你倒恶人先告状说起我来了,你看看你自己,成什么样了,你照照镜子看看你什么样。 不断的小吵拉远了双方的关系。一方有什么事,有什么心事,都埋在心里,不再告诉对方,不再得到对方的抚慰和帮助。连钱处长出事了这样重大的事,钱晓星都没有告诉柳栀。柳栀后来从其他人口中,才知晓公公出事了。她又气又恨,因为钱晓星和他妈太不把她当家人对待了,太不把她当回事了。既然他们瞒着她,她索性也不问,权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她一副只顾自己不管别人的样子,更激怒了钱晓星。他心说柳栀啊柳栀,你真是白眼狼啊,事不关己关我屁事你真能做得出啊,不是你父亲真是一点不心疼啊。他更寒心了,几乎不与她说话,心思全放在了父亲身上,焦虑得茶饭不思。不理不彩,不闻不问,不管不顾,如此交互循环,不断加深,只会让双方更心冷。 爱是明智的,恨是愚蠢的。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如不出雏》正文 第32章 寻找父亲(2) 钱处长出事,大约是在老娘俩回古来溪一个月之后。那天晚上,供应商来人请客,钱晓星陪部门领导老葛应酬,吃到晚上九点多。老葛喝了点红酒,让其他人喝白酒。钱晓星借口封山育林,陪老葛喝了一点点红酒。虽然感情僵冷,他和柳栀戮力造人的计划没有放弃。作为一对离心不离婚的夫妻,孩子是最大的变数,可能是难得凝聚共识的交集,也可能是最后挽救家庭的逆转力量。 他打了辆车回家。刚到花街时,妈妈来了电话。她语气很急,前后混乱,“你赶紧来一下你在不在家?到我这边,你爸手机号码我左等不回来,右等不回来”钱晓星不断问她c回答她,她罗罗嗦嗦说了半天,钱晓星才听出他爸到现在没回家,电话也打不通。他让司机掉头,去他妈家。在车上他拨打他爸的电话,无法拨通。他连续拨打,一直打到他妈楼下,仍无法拨通。 钱晓星几乎是一口气跑到五楼的。他猛敲两下门,门就开了,露出他妈一张惊慌苍白的脸。她的眼睛里布着血丝。看到儿子,焦虑的她急忙让他进门。家里的灯全开着,桌上的碗还没收拾。他妈穿着裤头,上身是黑色t恤,脚是光着的。他随手哐地一声关了门,也没顾上穿拖鞋,就急切地问什么情况。两个人站在沙发边上,他妈又重述了情况。 “你爸平时从来没出现这种情况,过去从来没有。他不回来吃饭,总会打电话告诉我,说今晚不回来吃饭你先坐下来,听我跟你讲你爸他总会提前打电话告诉我。不打电话的话,他都会回来的,要么早些,要么晚些。肯定会回来。我就等他回来。我都不用打电话给他,问他回不回来。老不打电话给他,他的号码我都记不太清了。号码怎么能记不得呢?是不是1391”她报出了一串数字,看到儿子点头说没错。她得到确认后,接着说:“你看,我平时不打电话给他,号码我没忘记。我就打,打不通。怕按错了号码,过一会儿又打,他还是没接。我就想你爸今晚怎么了,太不正常了。我就找他们单位的驾驶员师傅,老徐,你记得吧?你原来借过老徐的车子开过几次,你记得吧?我记得有老徐的号码。我在抽屉里翻了半天,还真找到了,就打给老徐你坐下来噻,我慢慢讲打电话给老徐,他说上午还看到钱处,下午他出车了,没看到钱处。老徐说不要着急,不会有什么事,说不定在哪睡觉,或者洗澡了,手机没带在身上,没听到。我心想他说的对,可能手机没带在身上,我就等,心想是不是手机没电了。我等到八点多,他也没回来,电话也不打一个。我就想先吃吧,不等他了。饭都热过几遍了,我又热了一遍,先吃。我刨了几口饭,还是吃不安稳,又打他电话,还是没人接。我又等了一会,实在焦虑得很,就给你打电话了” 钱晓星好歹听完了。他让妈妈不要着急,先去洗把脸。她的嘴角有白色的印迹,像是唾沫留下的。他妈没去洗,问他怎么办。他不知发生了什么情况,也不知怎么办。 “要不要去你爸单位问问看?”他妈问。儿子沉吟了一下说:“这么晚了,去发改委估计也没人了,门卫师傅说不定也休息了,如果没什么事,反而大惊小怪的。” “那怎么办?他不会在路上出什么事吧?”钱母说。这个可能性,母子俩几乎同时想到了。路上出什么事?被车撞了?那应当也有电话回来,警察的电话,医院的电话,或者单位的电话。掉河里了?晕倒了?那也应当有人发现。去浴场洗澡了?他没有这个爱好。手机没电了?那他完全可以用其他电话打回家,告诉妈妈回不回来吃饭。出差了?在飞机上?那也应当提前说。腐败了?双规了?把天下的官抓遍了,也轮不到他呀。 到底什么情况呢?可能性太多了。再细想,众多的可能性都逐一排除。“我爸早上出门穿了什么衣服?说了什么话?他最近有没有反常表现?”钱晓星终于坐在藤椅上,仰着脑袋问他妈。他必须先知道父亲失踪前的特征。即使没看过那些福尔摩斯探案集,一般人也会这么干。可即使他看过那么多探案,临到自己,他才发现真的百无一用是书生。 没想到他妈更不给力。“穿什么衣服?”钱母吃力地想着,“我还真没注意他早上穿了什么。好像是那条灰条纹的t恤衫?要么就是白衬衫?——谁天天记住穿什么衣服?!谁能知道他能出事?” 这真不能怪妈妈。可以记得电话号码,记得生日,但怎能记得生活中的点滴?钱晓星颓丧地将自己摊在藤椅里。老夫妻恩爱三十年,关键时候也暴露平日里的种种忽略。 “小柳知道你爸的事吗?”家庭主妇坐在旁边沙发上问。她的身体倾向儿子,实际只坐了半个屁股,可见身体没有放松下来。 “不知道。没告诉她。跟她有什么关系。” 他妈没说什么,想着什么事。半分钟后她又问:“你二叔知道你爸的事吗?” 钱晓星一拍脑袋。对呀,怎么没问二叔?一着急,反倒把二叔忘了。二叔现在大型国企担任二号人物,关系广,比爸爸会来事。他立即掏出手机,拨打二叔电话。二叔不同于爸爸,电话立即通了。钱晓星将爸爸失去联系的情况一说。 “别急。不要慌手慌脚的。”二叔在那边冷静地说,“我来了解一下情况。你们不要到处乱找乱问。不会有什么事的。能有什么事?!你们该吃饭就吃饭,该睡觉就睡觉。特别要提醒你妈,不要到处乱问。”挂电话前他又强调说:“不要多说。有什么情况及时告诉我。” 钱晓星将二叔的话,复述了一遍。娘俩想不到其他更好的主意,只能按二叔说的办。很多事,当事人根本无法把握,无能为力,只能等,等时间来裁决。钱母问儿子还回不回去,又问到柳栀在不在家,钱晓星打着马虎眼,说不回去了,就睡这里了。他问你还吃不吃?他妈已没了心思,收拾一下碗筷,给小猫喂了食,洗洗先睡了。 钱晓星站阳台上,抽烟。远处有模糊的灯光,大樟树竖在空气里,形成一片片黑暗,但树皮在黑暗中隐隐反光,仿佛一扇玄虚之门,父亲能从那后面传送出来。楼下又传来很响的拍桌子声,隔半天传来男子的大呼小叫:“你这种表现,要么是喝西北风,要么为害社会最后坐牢” 钱晓星已无兴趣帮楼下的数学了。需要帮助的是他。而此时,他只觉得孤单无助。如果柳栀能问一问,出出主意,那无异于海上漂来一根浮木。即使不问,回到他身边,无声的陪伴也很重要,可惜她又出差在外。即使没出差,估计妻子也不会关心。死党闫明智呢?伍二八呢?大家都各自奔忙,自己还能给别人忙中添乱吗?人家还有耐心听完你的家事吗? 柳栀正在做什么呢?她和谁在一起呢?意念中,柳栀的全息影像,如大风中的一堆泡沫,还没形成便纷纷爆裂。钱晓星这一刻失去了想像能力。他心里乱成一团麻,没有半点头绪。妻子像一团麻,搅缠着他,无解。父亲为他没操心完,他又开始操心父亲了。 心情最重要。他好像理解父亲了。 尽管二叔不让声张,钱晓星还是耐不住地四下寻找父亲。他不相信父亲人间蒸发。由于心里有事,下身又发胀,他睡觉不踏实,早早就醒了。他下了五楼,作个侦察。 天刚蒙蒙亮,楼下阒无一人,但鸟比人起得早,庭院里鸟语花香,草木葱郁。围墙边的木槿花,多片花瓣如红纸剪裁折叠,甚是精致。夹竹桃开得缀满了树,白得一身清洁素雅,红得如血水浸泡。风雨过后,枝上的花低眉顺眼,噙着清泪,望着满地零落的同伴,纵有一腔悲恸,也只能相顾无言。他对自己很懊恼,觉得不是在巡察,而是在赏景。午饭后,他遛到发改委附近,远远地望着大门口,脑子根据场景进行推理。下班后,他以父母的房子为圆心,扩大半径,以散步的名义悄悄侦察。天黑得晚,留给他充裕的时间,真可谓人不帮忙天帮忙。涵洞,公厕,垃圾站,篱笆墙后他到处溜达,不放过一处死角。他还上网,查看纪委的动态,检察院的动态,发改委的动态。尽管没有进展,有点灰心,但他没有半点懈怠,全身心投入到那个寻找c侦察的过程中。他吃住在妈家,反正柳栀也不问他,那就当他(她)不存在,各过各的吧——虽然想想,非常生气。有天夜里,他梦见父亲坐在藤椅里看书,门自动开了,门外万丈光芒,半空中悬浮着一个飞碟,把父亲接走了。父亲走时朝他招招手,他怎么追也追不上 爱是明智的,恨是愚蠢的。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如不出雏》正文 第33章 寻找父亲(3) 三天后的一个下午,爸爸不声不响回来了。他没提前打电话,告诉妈妈说回来吃饭。他一到家,钱母立即打电话给儿子,说你爸回来了。钱晓星问什么情况。妈妈抱怨说:“我也问了,一问三不知。问多了,你爸朝我发火,很不耐烦,说没什么事,不要问东问西的。你爸啥也没说。你下班来看看他吧。” 他连忙遵照嘱咐,给二叔打电话。二叔说:“我已知道了。我正要打电话问你,你爸有没有回来呢。”钱晓星惊奇地追问:“你怎么知道我爸回来了?是我妈打电话告诉你的?”二叔说:“不是。我今晚会过去,你爸的事算是个误会,我去给你爸压压惊。你下了班,也早点回去。记住,不要跟外人多说什么。” 还没到点,钱晓星就提前下班了。他给柳栀发条短信,说不回去吃饭了。过了半天,柳栀回复说,知道了。她也没细问丈夫去哪。她能回复就不错了。反正他已尽了告知义务,回不回复是她的事。 他又一口气爬上五楼,开了门。钱处长正坐在客厅的藤椅里看电视。他右手端着玻璃杯,大半杯茶水,沉着厚厚的茶叶。上身是短袖白衬衫,有些皱巴巴的,下身没穿长裤,只是一条平角内裤,脚上是双蓝黑的凉拖鞋。这么穿在家没问题,只是上下身搭配不谐调,看上去异怪。他胡子拉碴,灰白头发倒向一边,接近全白,不齐整,应当是徒手梳的。真是三日不见,如隔三秋。柳栀说城里一天,山里一年,爸爸城里三天,难道是去了山里三年? “爸爸,你到家了?”钱晓星扶着门框。他觉得有千言万语,临到说时,只说了这干瘪瘪的一句。他觉得眼泪要掉下来了。父子之间长期存在的紧张关系,少交流,让他无法表达内心的波涛汹涌。 钱处长看到儿子,也只是咧咧嘴,很勉强地挤出笑容,算是回应。儿子表达不了情绪,他也表达不了。他面容僵硬,似乎还有些恍惚,好像不愿多理睬儿子,又扭正头颅,看他的电视了。 钱母正在厨房里忙晚饭,看到儿子回来,忙走了过来,想看看父子说什么。钱晓星在父亲旁边的沙发坐下,陪着一起看。钱母一看这情形,摇着头,又回厨房。 晚些时候,二叔如约而至。他进门,摸了摸钱晓星的下巴,怜爱地说:“胡子不能刮刮?”爸爸看到二叔,心情好了许多。他拖着鞋子啪啪地张罗着,擦桌子,端菜,又从酒柜里拿了瓶茅台酒。“这酒好些年了,啊一直藏着没喝,今天老兄弟俩开了喝掉。”他摇了摇酒瓶,咧开嘴笑道。 二叔也不客气,坐下来,任钱处长倒满了玻璃杯。起码二两酒。二叔端到鼻子下面闻闻,说好酒,香。钱处长乐呵呵地,跟着举杯,碰了一天。老哥俩各抿了一口,放下杯子,夹菜吃。二叔连续夹着花生米,爸爸夹了红烧鸡块。妈妈在灶台和餐桌来回走动,二叔让她一起坐下来吃。二叔夹着花生米,好像发现什么不对劲,问:“小柳呢?她没来?” 钱晓星忙答:“没来,她加班。你说我爸的事不要声张,我连她也没告诉。”二叔“哦”了一声,若有所思地夹着花生米。钱晓星紧跟着问:“小强最近忙什么?”小强是二叔的儿子,聪明,比钱晓星活络,上班之余还捣鼓项目,外快钱挣得远超死工资。钱母一直让钱晓星向两个同龄人学习,一个是舅舅的上门女婿小李,还有个就是小强。 “不谈他,谈他就来气。闯祸精!”二叔提起儿子,真的生气。钱妈问又犯什么事了。“不谈他,”二叔这么说,但还是谈起了他,“不学好,岁数也不小了,晚上泡夜店,经常泡到半夜,把个女孩肚子搞大了。女孩也不是个正经东西,这种店里能有什么货色,哪个老实?他以为搞大了就能了事了?跑到我家来闹了两次,还得了!”钱晓星问女孩什么意图,二叔说:“什么意思?我哪里晓得她什么意思?不好惹,难缠得很,也是个厉害角色。我管不了,他自己闯的祸,他自己擦干净。不要给我添乱子!不谈他” 钱晓星不作声。钱母也不再提。不是二叔说不谈,而是有种刺同时戳到了母子俩的心事上。小强随便乱搞,就搞得柳成荫。钱晓星不随便地当作任务来做,一直不开花结果。小强真的很强,在家和老婆生了个女儿,在外偷偷包了个女人,生了个儿子,二叔一家高兴得不得了,钱母也替他们高兴,只有小强老婆一人不知情 “孩子的事让你烦神,大人的事也让你烦神。”钱母带着谢意说,“老钱回来,我问他出了什么事,他说没什么事,像变呆了。老钱你不跟我说,总要跟二叔说说。” “啊”钱父答非所问,“听说国资改革要重新启动,我始终认为要引入民营机制才是根本出路。”钱母有点发窘,她知道钱父不太喜欢女人谈政事。二叔就事论事地谈了几句:“国资的事难搞,利害关系盘根错节。上次碰到个老领导,他认为还是要牢牢抓在政府手里,不然老百姓吃亏。” 钱母等他们聊了几分钟,找个机会重提了钱父失踪的事,因为她确实想弄明白。只可惜她的意图,又被钱父词不达意的其他话题扯过去,仿佛这是一块伤疤,揭了会疼痛。而了解钱父的人会知道,他不一定是有意为之,而是不时会发些莫名其妙的评论或感慨—— “现在有很多人,是那种拿起筷子吃肉c放下筷子骂娘的,像国资这种体制内,有的人一边从物质上受益于这种体制,一边从精神上咒骂这种体制。啊把这种人扒开来,仔细看看,他们骂的原因不过是欲壑难填的欲望没有得到满足而已。他们其实是所谓的精致的利己主义者” 二叔点头附和了两句,终于由他提到了钱处长失去联系的事。钱父让儿子敬二叔,边说边给儿子倒了点白酒:“你敬敬你二叔,啊要不是他,老子我今晚喝不了茅台。”钱晓星接到命令,举杯敬了二叔。 二叔喝了一口说:“我虽说找老领导打招呼,但能起多大作用我也不晓得。关键是你本身就没什么问题,搞得虚惊一场。真有问题老领导也不一定能帮上忙。那天晚上,钱晓星一打我电话说你失联,我就猜可能出什么事。我就让晓星不要乱问,不然的话,没事也被传得有事,就出丑了。我当天晚上就和检察院的朋友打听了,纪委的朋友也帮我问了,果然被我猜对了,说协助调查。” 钱妈紧张地听着,嘴里说:“我吓死了!我吓死了!心跳跳的,整夜睡不着。”钱晓星心说我侦察了三天呢,双规的可能性我也想过,只不过我没二叔的路子广。 “有什么吓死的?啊有什么睡不着?啊我配合调查,吃得好睡得香。”钱处长和二叔讲起三天来的大概经过。 “那天开会,我中间上洗手间,出来被两个人拦住,说是纪委的,跟着走,不要出声,不要弄出动静。我一看就明白了,就跟着走。他们让我把手机交出,我就把手机给他们。出门前,门卫师傅还跟我打招呼哪,啊就像和两个朋友正常出门办事一样。出了门,他们把我带到一个宾馆,问了我一些情况,项目上的情况。我就跟他们讲,我知道什么讲什么,啊 “第一天,就讲了几个项目。发改委的项目多呢,我哪能管那么多,记得那么多。晚上他们带我去食堂吃饭,让我休息,不要与任何人联系,不要出门。我就在宾馆里看电视。第二天,还是两个人,不是昨天的两个,换了一个,啊问我有几套房子,我就说一共三套,哪三套都说了一下,他们就问起两个开发商的事情,我说认识,吃过饭,和发改委其他人一起吃的,啊” 钱处长断断续续地讲,中间与二叔不断地喝酒,吃菜。起码每讲到“啊”时停顿一下,就会喝一下。“第二天就讲了几个跟房子有关的事,到了晚上照吃照喝,但晚上就有些睡不好了。老实说,他们跟我谈开发商的事,我心里是有些害怕的。那个御兰华府,我记得原来跟你讲过的,啊御兰华府那个楼盘,是省委副秘书长儿子和发改委主任的小舅子合搞的,我记得原来跟你讲过的,很多人都知道这里的背景我当时手里没多少钱,开发商说借钱给我买,还说买了保证合算,房价保证上涨,如果不涨保证回购。我一开始不相信,心想你们拿地便宜,房子胡乱造造,质量怎么样还不好说,卖不出去就想内部兜售,啊后来发改委其他领导也买,我就说可以,开发商替我出了首付,从银行做了按揭贷款,买了一套,等于说一分钱没掏,拿了一套房。大半年,涨得厉害,我就出手了,赚了几十万,等于一分钱没花,赚了几十万 爱是明智的,恨是愚蠢的。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如不出雏》正文 第34章 寻找父亲(4) “我躺在床上就想,首付确实不是我出的,但我也没打借条,没留下什么字据给他们,过程应当没什么问题。但我心里还是不踏实,总觉得这里有问题,反正不那么干净,钱哪能来得这么容易,啊”话到这里,被二叔打断了,他与钱处长碰了杯,喝了一口,像是要减轻钱父的自责:“你这也叫贪吗?太高看自己了。如果这也叫贪,那些上亿的贪又叫什么呢?” “话虽然这么说,”二叔的话似乎并没有减轻钱处长的懊悔,他看着儿子说:“这里我要说了,钱晓星,没事业没成就没关系,不要惹事生非,平平淡淡就是福,简单快乐,不害人,啊刚才说到哪了,哦,第三天,第三天上半天都没找我,中午带我吃个饭,把我挂在那里,我一个人躺在床上看电视。我哪里看得下去呢,不晓得他们在干什么,抓住什么证据,我心想不会捏造证据陷害我吧,小题大做的事我也听说过。他们不找我,我心里发虚,还不如审问我呢” 钱处长哆嗦着给二叔倒酒,只倒出小半杯。他晃了晃瓶子,歪斜着眼让钱晓星重开一瓶酒。二叔要拉住侄子,嘴里说不开了,不喝了。钱晓星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一瓶。他给老兄弟斟了酒,乜见父亲的眼角上有两粒湿润的白色眼屎。 “一天没问问题,晚上带我吃饭,吃完让我睡觉,我的心一直拎着,啊第四天,我心想该来的就来吧,这样把人陷在这里,不能到处走,不能打电话,人会被逼疯的。他们还是逮着那个问题反复问,跟房地产项目有关的。我反正晚上想过了,不会有什么问题,他问开发商的事,我知道的就说,不知道的就说不知道,御兰华府的事我也没交待,啊我其实之前就有点担心,前几个月发改委主任被抓了,一开始说是能源项目出的问题,后来才晓得不是,是房地产项目。他一出事,很多买御兰华府房子的人都不安稳,我也怕出事后来中午吃过饭,就说没事了,谢谢配合,你回去吧。如果有问题,再请你协助调查。” 钱晓星终于苏了一口气。原来爸爸不是去了山里。他是去了更让人恐惧的地方。而且失踪时悄无声息,毫无预兆,一下就没了,一下又出现了,也让人莫名恐惧。爸爸怎么可能和腐败分子联系起来呢?他压根不相信爸爸是别人眼中的贪官。爸爸很少和他谈及他过去的事情,官场的事说得也不多,但以对爸爸的了解,钱晓星觉得爸爸是正派人,是有理想有情怀的。爸爸对贪腐c对世风日下也经常嗟叹不已。可刚才听了那番话,明显感觉爸爸对他自己也不够自信了。 “这反腐都反了两三年了,还没有收手的迹象。纪委竟然还警告那些贪官说,还不收手的话严惩。难道双方比谁先收手?笑话。”二叔说,话中有了醉意,“贪官收手,张嘴吃什么?有个老领导说了,反腐搞成这样,没什么油水了,谁还愿干活?下海做生意好了。管得这样紧,当官的风险越来越大,收益越来越小,官就没人当了。——你说得没错,比来比去,当官仍然是所有职业中最好的出路,但将来是不是,真不好说。” “我们过去当知青时,哪里听过什么贪官一说?老二啊过去不贪是常态,有一点点贪就是不得了的大事了;现在呢,普遍的腐败是常态,不贪或者贪一点点,就算很难得的清官了,对巨贪也不再大惊小怪。现在老百姓,啊对贪污的容忍度大为提高,而不是所谓的零容忍,就像对这个房价,这么高的房价,啊容忍度大为提高一样。如果把这种不正常当作正常,足见社会风气已沦落到何种程度。” 钱父的白发垂下来,凌乱地挡住脑门。他的嘴唇有些抖,徒手拂了两次乱发,又垂下一缕。“那刚才说了,社会长期博弈后,基本的底线是要维护的,所以坏到一定程度必然要逆转,无非是逆转的过程有区别,是剧烈还是缓慢。”他刚才说什么了?钱晓星看着父亲又开始说些莫明其妙的话,“这个社会烂透了,我不知道和古代比有多烂。古代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现在呢,虽然没看到冻死骨,但是你看看,啊高档会所那些漂亮的女孩排着队,挥金如土,我听说副秘书长儿子在北京开会所,还有外国的小姑娘提供服务,啊你再看看,雨雪天,半夜里,路边还能看到乞讨的残疾人,露宿街头的拣破烂的老人,啊还有很多没钱看病卧家等死的穷苦人” 二叔呵呵地笑,嘴角歪斜,“没错,这个社会问题丛生,我们怪这怪那,到就是没有怪自己。这些问题产生的原因,源头在我们自己——是我们为了自己,去争c去夺c去抢,得了好处,留下坏处,然后卖乖。就是你刚才说的,拿起筷子吃肉,放下筷子骂娘。” 钱母看了两眼儿子,小声嘀咕说两个人喝多了。二叔听到了,不同意,“喝多了?不多。今天在你家,都是家里人,随便说说酒话,乱说的。我跟你讲,你不晓得外面有多黑,连公安局有的人都黑得不得了。有个领导,酒桌上就公开讲他玩女学生的事,还说那些女学生,他不玩也是别人去玩。说这话竟然面不改色,一点羞耻感都没有的。” “公安局?重庆打黑的事,大家都晓得。今天你把我送进监狱,明天他把你送上刑场,啊”钱父说着醉话,抬头纹更深了。“法国大革命时,罗伯斯庇尔将革命伙伴丹东送上了断头台,啊临刑前丹东对罗伯斯庇尔说,下一个就轮到你的人头落地了。丹东的话,最后不是成真了吗?半年三个月的,不需要长,时辰一到,一语成谶。古今中外都是这么回事,距离再远,时间再久,人性变了吗?——没有。只要是恐怖暴政,啊人人自危,没有一个人是安全的” 钱晓星从未见过父亲像今晚这样,说了这么多话。他要么是老了,要么是酒后,要么是经历了一场梦魇,要么兼而有之,和老兄弟,和老妻儿子,将一肚子的话倒了出来。 二叔喝得醉里马虎的,拉着侄儿的手对钱母说:“今天没有外人,随便乱说说,说完就完了。晓星他爸的事,外人不晓得,但也可能有人传。万一有人问起,你们不承认就行了。也不要声张。小柳既然不在,她不晓得,我看也别跟她说了,多张嘴就会多话,难免不传出去。”钱母勉强笑了笑说:“知道了。我们又不傻。”钱晓星说:“二叔你没喝多呀?头脑清醒得很呢。”二叔笑说:“你二叔别的优点没有,喝酒不误事的优点还是有的,哈哈。有个老领导也这么夸我,说我喝得再多,头再晕,但心里清楚,不乱来。” 钱晓星跟着笑。他心想二叔你即便不照应,我也不会告诉柳栀。也不仅仅是因为,夫妻关系现在糟了,而是之前关系没糟时,他已有了心理阴影。柳栀曾把他认为的家丑,拿出去说笑。那件事伤了他的心,让他不再掏心窝地跟她说任何家事。而今家里又出了事,如果柳栀问起,他该怎么回答?她会怎么问?他得做好应对之策。 其实那个所谓的家丑,是城市家庭寻常的房产署名。他们在花柳医院附近的那套婚房,在重新登记房本时没将柳栀的名字加上去。柳栀心中怨愤,日后动辄拿出来说事,以至于小色姐偶然一次碰见钱晓星,也抖了这事。钱晓星感觉不是在笑他,是在笑他一家。他意识到柳栀将这种家丑宣扬出去了,以换取外人道义上的支持——还不晓得她奶奶妈妈背后怎么说这事呢? 那个房产本身属于婚前财产。柳栀是学法律的,承认它是钱晓星的个人财产,相当于钱家父母的赠与。但她打感情牌,说没她的名字,就是不信任她,不爱她,她没有安全感,又反复说三观不合。钱父其实无所谓,只是钱母想得细,说万一过不好,离婚了怎么办?房子不是车子,车子不值钱,开跑就算了。钱晓星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他处于心理劣势,便承诺上交所有收入,以后再买房,只署她一个人的名。这波险象环生的洪峰,总算平稳过去了。它让柳栀更加确认别人靠不住,凡事靠自己,与其琢磨在婚姻中如何利益最大化,不如花时间琢磨如何赚钱,打拼自己的事业。 爱是明智的,恨是愚蠢的。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如不出雏》正文 第35章 寻找父亲(5) 上交工资之事,钱晓星说到做到,仍消解不了柳栀心中的那颗结石。她说老婆管钱天经地义,因为从法理上说,婚姻关系倡导共同财产制,现在采取分别财产制,就应补偿弱势一方的她——而且,妻子承担的家务劳动,在市场化条件下应是一种有工资的工作。钱晓星笑说交就交了我心甘情愿,干吗还来一套理论?我真想不明白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的心里也种下了一颗种子,发了芽。其实任何事,之所以是现在这样子而不是希望的那样子,都不是无缘无故的;只不过人们都有健忘症,忽略了很多细节,有意无意之间为日后埋下了坏的种子,那些不起眼的小事最终酿成不幸的结局。一切果皆有因,正如那个格言所说,因为少了一根钉子,就坏了一只蹄铁,进而折了一匹战马,伤了一位骑士,然后输了一场战斗,失了一个帝国。 老兄弟俩几乎酩酊大醉。他们难得的这样一次,一年恐怕也没有一次,醉成这样,胡乱地说话。柳栀眼中有洁癖c有学者之风的钱处长,是眼前这个可笑的白发醉翁吗?那个插队的知识青年,那个将心爱的乡下姑娘带进城的勇敢小伙,是他吗? 钱处长协助调查的事,好像没有发生过一样,连柳栀都不知情。外人是否知晓?钱晓星不确定。但要想人不知,除非没发生,柳栀还是捕捉到了一些传言。 “最近我们有个同学碰到一个案子,也是好玩得很。”一次相约吃小火锅,小色姐说,“是一个女警察要和老公闹离婚。”她的红痘冒着油,短发长得很快。柳栀问:“就是群里上次说的那个?”小色姐恍然大悟:“呃,对哟!你也在群里,我还以为你不知道。”柳栀说:“我没仔细看,好像有点印象。好玩在哪里?快说快说!”小色姐说:“本来是业务讨论,也算不得八卦,就是取证是不是合法的问题。是说有个负责窃听的女公安,她在执行任务中发现一条规律,就是被窃听的干部,不管官职大小,都有情人。她也是被好奇心害的,就窃听了自己的老公,发现果然也有小三。估计她也属于胸大无脑的,又气又火,更失去了理智,去打离婚官司,说男方出轨有过错,财产分割上要照顾女方,让男方不分或少分。她提供的证据就是窃听录音。法庭认为取证不合法,不但不予支持,还将情况通报给公安,公安又开除了这个女公安。你说这女人倒不倒霉?胸大无脑,真正是赔了丈夫又折兵。”柳栀摇着头说:“那女人是个蠢货,执法不懂法。所以我们学点法律还是有优势的。我要是她,我就继续窃听,先摸清楚老公和情人下次在哪开房,再现场捉奸拍照,这证据就硬了。”小色姐挑起大指:“你狠!你够狠!”柳栀专心致志地捞着火锅,漫不经心地问:“还有什么好玩的事?” 小色姐嘻嘻笑说:“我又不是包打听,你说我八卦,我看你也够八卦的。”柳栀在她手臂上捶了两下说:“好啊,我说你的,你又还回来了。你看你睚眦必报的德性!”小色姐又说:“再说一个公安窃听的事啊。专案组调查某个高官,要监听与他勾结的老板,掌握了很多证据。中间就好玩了,两个窃听的干警鬼迷心窍,私下联系这几个老板,想敲诈几笔,结果成功了,但其中有一个老板举报了,结果这两个干警被抓进去了。”柳栀摇着头说:“真的假的?你说这些公安什么都素质?蠢到一块去了!”小色姐连说“当然是真的”。柳栀说:“你今天是专黑公安啊!”小色姐继续笑嘻嘻的没正形。两人正闹着,小色姐忽然想起什么事来,正色道:“我还真想起一件事,想问问你。当时就想打电话给你,一忙就把这事给忘了。”柳栀心里一沉,忙问:“别卖关子,什么事快说!”小色姐说:“我听男友,就是那个赵处长说,发改委一个处长前段时间被双规了,是经济问题,贪污受贿,好像姓钱。我当时第一反应就是会不会是你公公。因为我记得你说过,你公公在发改委,又姓钱,所以不会那么巧吧?”柳栀听了这话,倒舒了口气:“没有的事,太搞笑了,没有的事!你肯定听错了,再说姓钱的处长又不是只有他一个。”小色姐听完“官方”辟谣,摇摇头说:“没有更好啊。现在造谣造得离谱,连赵处长也造谣。发改委前段时间刚出过事,之前有个巨贪也是发改委的,藏在家里的钱多得吓死人,清点钞票时连点炒机都烧坏了。” 火锅吃完了,两人逛街,想散去满身的余味。夏夜的地面如蒸笼,那灯光也发着热,扩出红晕。柳栀一边走,一边回味,发改委钱处长的事越想越起疑。如果此事为真,钱晓星为什么瞒着她?家里的事家里人没告诉她,反而从闺蜜嘴里知道,这叫什么事?不管是不是家丑,有多大仇多大恨,毕竟还是一家人,毕竟钱父对她有恩,她对公公也有感情。公公如果出事,她起码会与丈夫并肩作战,为他出谋划策。起码她比丈夫懂法律,懂得怎样通过法律维权。这么大的事都瞒着她,如果他们再干其他什么事,如果把她的大腿卸掉,她如何能知道?那太令人恐怖了。那太令人寒心了。 在炎炎夏夜,柳栀觉得后背阵阵发凉。她紧紧挽着闺蜜的胳膊,半天不说话,搞得小色姐连连笑她:“你同性恋啊?贴这么紧不嫌热啊?粘乎粘乎的” 听者有意的儿媳,在后来的几天,有意识地悄悄收集信息。她果然是小色姐口中“够狠”的角色,因为她要先侦察一番,确定发改委钱处长事件属实,且涉事官员是她的公公,她才好向钱晓星出牌。但她事后的求证并不顺利,和钱晓星之前的侦察一样。她拐弯抹角地向司法界的几个同学打听,他们的回答模棱两可,只说好像有这事,也是听说的。 爱是明智的,恨是愚蠢的。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如不出雏》正文 第36章 如去如来的爱情(1)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柳栀坐在车后排,问送她的丈夫。窗外飘着细雨。车子在高速上疾驰,四轮激起大片水气,如腾云驾雾般滑行。两侧的车窗上,布满细密的雨滴,宛若破碎的钢化玻璃。 “什么事?”前排传来冷淡的反问。钱晓星故作镇定地握着方向盘,心里一阵急跳。 “我在问你呀?” “你到底说什么事?具体一点。”钱晓星眯着眼向前看,视野不会超过一里。雨刮器左右急速摆动着,如慌乱跳动的心。前方有车的屁股闪着双跳,雨雾中眨着警告的眼睛。帘幕在风中来回摇曳,不时掀开血红的刹车灯。那灯的轮廓在雾中忽闪着,他只需看一眼,就能判定前方是什么品牌的车。 “你爸有没有什么事?”她终于指向具体对象。 “我爸能有什么事?”钱晓星仍直视前方,但能感觉到柳栀正从后侧盯着他。“你听到什么了?”他瞅了一眼后视镜,两人目光撞了一下。 “你们肯定在瞒着我。你不告诉我就算了!我也懒得打听。”柳栀冷冷地恨恨地说。 “没什么事,让我告诉你什么?莫名其妙!”他有些发火。 “我怎么听说你爸协助调查?是不是真的?”她的口气又缓和下来。仿佛提到钱处长,她能柔软一些。 “你听谁说的?”他变被动为主动。以上交锋过程,没有超出他的预设。他早有准备。 “你别管我听谁说的,我只问是不是真的?”她也顽强。 “我也听说了,我该问谁是不是真的?我爸好好的,什么事也没有,你问我是不是真的?退一万步讲,就是真的又怎么样?——毛病!大家都想看笑话,难道你也想看?你是不是巴不得我爸出事?”他连珠炮一般轰出来。他真生气了。 柳栀没再吭声。她咬着嘴唇,别过头看着窗外。双向六车道的高速路上,车又多又快,水雾反复腾起不散,在路中间绿色隔离带两侧,形成两条翻滚扭动的白色巨龙。钱晓星要透出那口气,脚下不觉使了劲踩油门。车速越快,雨点打在前玻璃的频率越激烈。两人无话,只听得车外呼呼声和噼啪声。钱晓星看着眼前的雨水被一次次刮去,那个过往的疑惑又袭上心头:雨没有更大也没有更小,挡风玻璃的面积也没变化,为什么车速越快,接受的雨水越大呢?难道逆着风雨和顺着风雨,淋湿的程度也不同么?在雨中,淋雨量应该只与面积有关c与车速无关呀? 那时柳栀笑他是个傻子,说有什么应该不应该的,面积当然重要,雨速也重要,车速越快雨越大呀!他问,与车速有什么关系呢?她骂,猪脑子想不通啊,雨与车相向而行,车越快,相对而言雨就越快,那当然雨越大了。他想了想,又问:那顺风的话,是不是雨就小一些呢?她快速答:那当然,你没骑过自行车啊,顺风和逆风当然不一样啊。他使劲想了半天,感觉她言之有理,然后又问:那顺风,车速越快越淋不到雨呢?这回轮到她想了,想了下她答,按理越快越少淋到,但不可能淋不到,因为更重要的还是面积。“脑细胞浪费在这些无用的东西上,有什么用呢?吃饱撑得!” 这种有趣对话,与猜词c成语接龙一样,都属于车里的情趣小程序。他们的爱情故事,有很多是在车里进行的,所以车行路上,不免勾起往昔的回忆。记得在两次激动人心的车震中,他们讨论怀孕的可能性,还讨论过遇钊与小郝车震的可能性。车来车往的爱情,看上去像窗外的雨雾,虚幻飘渺,如去如来。柳栀呆呆坐着,脑中纷乱,好似闪过热恋季节的万千细节。 他们爱情的,准确地说,是在那一夜的小巴车上。那也是她劈腿的。 那时的柳栀,正处在钱晓星的死党闫明智的攻势之下。有一天,闫明智约了两个女孩找钱晓星玩,一起去郊外爬野长城。四人在山脚下碰面。闫明智早就到了,他穿着黑色牛仔,上身是橙亮的细格衬衫,头发刚打理过,看起来很精神很阳光。钱晓星穿了个黑色大裤头,脚上蹬着绿边底的运动鞋,手里拎着塑料袋,里面是手机和四瓶运动饮料。两个女孩均穿牛仔裤,一个是蓝色的,一个是蓝色洗得发白。蓝裤的那个脸庞光滑,额头和嘴角分布着红痘,牙齿有点长,但洁白整齐。她戴着白色的棒球帽c方形墨镜,帽下的长发垂到胸前背后,上身穿着印着大的黑色文化衫,背着黑色小皮包,右腕戴着银色的手圈,圈上有颗明亮的单珠。蓝色洗得发白的那个略高,皮肤呈土白的琥珀色,鹅蛋脸,扎着马尾辫,上身是件白汗衫,外面套了绿蓝格子的长袖衬衫,右肩挂着一个黑色的斜挎包。在白汗衫的圆口处,天然地生长出一段琥珀色脖颈,项上挂着一个小饰物,黄褐色,油光锃亮,像个天珠,又像个小手雷,由一根细的红绳系着。两个女孩都朝气蓬勃,像晨光中刚绽放的带露百合。 闫明智先介绍了柳栀,就是那个绿格子的:“首先声明,我和柳栀约的是爬山,没有约穿衣,今天穿衣撞车了。”然后手搭在钱晓星肩上作了介绍:“我的死党,老钱,大名叫钱晓星。” 两个大男孩一般的瘦高,像两根猛蹿的竹笋。钱晓星的皮肤挺白,戴黑框眼镜,嘴唇有稀稀拉拉的胡须,走路时左右摇摆着身子,像只瘦过身的企鹅。柳栀微笑着伸出手,钱晓星跟着从裤头口袋里掏出手,与她握了握。柳栀留意到他的指甲足有半公分长,应当好久没修理了,心想这家伙蛮邋遢的,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一些。她介绍了随行同伴:“她是我闺蜜,芳名郭瑟,郭靖的郭,琴瑟的瑟,江湖人称郭大侠。”郭瑟在柳栀胳膊上打了一巴掌,怪道:“哇靠!你还不如直接说我是女汉子呢!”转身又对两男的,落落大方地说:“我喜欢帅哥,她们都叫我小色姐。你们也可以叫我小色姐,我不介意的。”大家笑笑。小色姐语无遮拦地笑说:“你俩应当是约好的穿了情侣装吧?你们爬山就行了,干吗还拉上我和老钱?”闫明智急答:“这个真没有,这个纯属缘分。”钱晓星分了饮料,笑他:“有就有,不要做贼心虚。”他故意模仿闫明智的口音,把“贼”念成“宅”。闫明智连骂“shit!”柳栀在一边,只是安静地笑。 两对男女一路上,玩得其实开心。四人交互结对,换着组合地边走边聊,既不寂寞,也不腻味,渐渐就知道,她俩是学法律的,他俩是数学专业,他们的学校离得很近,只是相逢不相识。 “难怪看着你面熟,”小色姐对钱晓星说,“我肯定在哪见过你。”钱晓星对她的话半信半疑,才知道她也是本地人。当小色姐知道钱晓星住在花街时,用羡慕的口吻对那对恋人说:“我知道那小区!那地方好啊,富人区,闹中取静,有文化底蕴,很多领导干部也住那边。”她半真半假的口气让钱晓星又半信半疑。 轮到柳栀和钱晓星并肩走时,他问:“你是怎么认识闫主任的?”柳栀笑道:“他怎么叫闫主任呢?”“啊?是这么回事——”钱晓星抖着包袱,“我小时候,以为世界上最大的官是联合国主席。好笑吧?后来上大学才发现,原来不止我一个人这么以为,闫明智也是。他还说联合国主席做不了,就弄个太阳系系主任干干。后来我们就称他闫主任。”柳栀笑得前俯后仰。闫明智见他俩聊得火热,远远地问什么开心事。柳栀大声回应:“正说你呢,闫主任。”那两个人围拢过来。柳栀接着说,她最初认识闫主任是在地铁上,她打完电话,他主动搭讪,说一听口音就是老乡,老乡见老乡,两眼汪汪汪。小色姐重听了闫主任的段子,也笑得右手扑棱。闫明智故作生气地说:“出我丑哪,老钱?!”老钱看两女孩笑得花枝乱颤,越发来劲:“怎么会呢,我是在夸你呢。我们闫主任还是个爱国主义青年,用的都是国产民族品牌,今天抵制日本货明天抵制美国货,只要有游行,总少不了他的,振臂高呼”闫明智好像真有些生气了,截断他说:“shit!你是揭我的丑,哪是夸我?信不信我扒你的糗事?”钱晓星笑着激他说:“我有什么糗事?说来听听。”闫主任向着女孩揭露钱晓星:“就说日本品牌的事吧,无印良品,老钱这家伙说他老是念成无良印品,改成无良奸商好了。糗事还有呢,池上便当,老钱说不如改成便池上当。我靠便池,谁还敢吃啊?!”两女孩这时笑得喘不过气了,小色姐扶着柳栀说:“笑死了,笑得肚子疼,你们还真能想啊。”柳栀笑说:“你们连什么东西都没弄清楚,就去抵制,还去游行,像真的一样。池上便当是日本的吗?我记得是台湾的好吧。”钱晓星振振有词地说:“台湾的传统文化保存很好的好吧,怎么可能出这么日本化的名字?不可能的!要么就是日本人统治台湾时弄了这么个名字。” 爱是明智的,恨是愚蠢的。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如不出雏》正文 第37章 如去如来的爱情(2) 当两个死党并肩走时,闫明智低声说:“哥们今天拉你出来,一则好久不见,二则提前跟你说了,是请你做三陪,陪吃陪喝陪玩陪泡妞,做个灯泡,帮我追柳栀。”钱晓星答:“灯泡明白。”闫明智呵呵笑说:“准确地说,是当群众演员。记住,千万别出我的丑!”钱晓星答:“灯泡知道。”闫明智说:“毕竟认识不久,单独约她怕她不肯出来,于是她找个女的,我找个男的。”钱晓星晃悠着手中的袋子说:“你考虑得真他妈周到,为我准备了这么好的福利。”闫明智说:“这就是他妈的缘分,到时我和柳栀成了,你俩继续当伴娘伴郎。”钱晓星笑说:“别到时我俩成了,你俩还没成。”闫明智笑说:“乌鸦嘴了不是?shit!真那样的话也不错啊,至少有成果,到时我和柳栀给你俩当伴郎伴娘。” 钱晓星凡事喜欢琢磨,对两女孩自然研究了一番。他留意到柳栀,习惯性地抿一下嘴唇,有些像蒙娜丽莎,一抿时嘴角两边出现两道月牙弯的皱褶,带着高冷和些许神秘。她身上有隐隐的香味,飘忽不定。但留给他印象最深的,莫过于挎包的样子:拇指宽的包带从左肩斜到右胯,中间穿过胸部,压迫出两座隆起的柔弧。小色姐呢?总是不断用手指反复旋转着拨弄胸前的长发,然后别到耳后,或者轻轻一甩头,将长发甩到身后。搭配这个柔美的习惯性动作的,还有她女汉子的那句口头禅“哇靠”。她像开左轮手枪,哇塞c哇靠轮番射击,想也不想地脱口而出。 闫明智向柳栀献了许多殷勤,当然也没表现得过于明显。他还要适度地照顾到另一个女伴。但他对钱晓星没什么客气,与对女的态度一对比,明显地颐指气使。当他不时暗暗提醒钱晓星的灯泡角色——要适度照亮并美化一下追女人的男人,要创造机会让两人触碰——时,灯泡不耐烦地说:“你他妈别这么急啊等会肯定创造机会,让你俩钻小树林。”小色姐也明白做灯泡,并与男灯泡有了些默契的意思,以至于后者说,他们老乡好上了,我们也争取好上。但柳栀的心思难以捉摸,看上去与闫明智是恋人,可当追求者用亲切的方言表达时,柳栀却用普通话回应,不断将闫明智的方言扭回普通话上。两个灯泡不断偷笑。 正值五月末,蓝天漾着白云,草木葱郁青春,天地如水洗一般明丽。经年的枯叶尚未成泥,粗砺的石头从土中裸露出来。野长城就掩映于这片莽莽山林中。接天的树叶遮蔽了天空。在这片黑森林,两个女孩站在松软的枯叶堆里,像两株挺拔的c正在泥土里结浆孕育的魔芋。 清风穿过,叶动树不动,云动天不动。阳光透过林叶,留下碎密的光斑。四人在密林中,寻着野的登山道鱼贯爬行。光斑在他们青春的脸上流动着。小色姐娇喘不已,但柳栀显出山妹子本色,还不时招呼两个男的稍息。这个爬山健将是今天的女主角,出发前应是打扮过的,但穿的鞋后跟有些高,不太适合爬坡。这对闫明智来说简直就是谢天谢地。他正好有借口来拉她。钱灯泡也不失时机地说:“美女,如果走不动了,闫主任可以背你。”柳栀只是笑笑。偶尔婉拒了灯泡伸手拉她的好意。她登山的身姿健美,包带勒出的两座圆润胸脯让钱晓星心动不已。他本就最爱女性胸部顶出外衣的那一抹柔美弧度。而今天这包带的画龙点睛效果,简直让他生理上有感应,心理上有罪感。 林中有几棵野桃树,结了不少毛桃。细细的绒毛在阳光中发亮,红点c红斑分泌在果皮上,令人垂涎。钱晓星欢呼一声,去挑那桃子,摘了放进随手拎的塑料袋里。柳栀见他摘得高兴,很有兴致地跟进。闫明智也跟了上来,对着桃子评头论足。只有小色姐坐在石头上,以手扇风,看着他们笑个不停。 休息时,闫明智靠着柳栀坐一大石头上,两个灯泡分别坐在两块小石头上。钱晓星掏出香烟,抽出一支递给闫明智。闫明智摆着手说:“不来,不来。”钱晓星没收回手,执着地晃了两下说:“干嘛不来?别跟我说戒了。”闫明智尴尬地笑笑,伸手接了。钱晓星自己叼了一支,点着,把打火机扔出。闫明智双手捧着,接到了火机。他没点火,却问两女孩要不要吸烟。柳栀说:“你们吸,我们不吸没关系,不影响,你们吸好了。”闫明智才点了烟,将打火机复扔给钱晓星。柳栀仰起头,透过层层树叶望着天空说,今天天气真好呀。闫明智也抬头说,这天气真的很舒服。四人都仰头看着,蓝天如倒悬的碧海,树林扯碎了头顶的那片蓝布。一架亮银的飞机高高地,在辽阔的蓝天上拉出两道长长的白烟,像画笔描,像当空舞。 柳栀觉得头仰酸了,便站起身,倚在树上。风微微吹着,撩起了长发。她双臂竖起束那马尾,胸前双乳温柔崛起。侧面的钱晓星瞬间被电击,呆了数秒。他怕失态,便重新拣起灯泡使命:“闫主任这家伙,将来肯定有出息,能成大事,绝对的潜力股。”柳栀歪着脑袋问:“为什么这么说呢?”钱晓星说:“有闯劲,脑子活,大二就卖鞋卖衣服,大三想搞快递,搞个软件把几家快递公司集合起来,创意不错,后来没搞成。”闫明智猛踢了一脚地上的小石子说:“shit!别捧杀我啦。我们老钱可是三好学生:数学好乐感好,篮球打得比我好。我特别佩服他投篮时的手感。”小色姐叫道:“哇塞!你们就互相吹捧吧,表扬与自我表扬。” 四人下山,就着瓶里的水简单冲洗,分吃了钱晓星袋里的几个桃。酸中有甜,野味十足,四人非常开心。从山上下来,日头已过了正午。四人饥肠辘辘,随便找了个小馆。闫明智大声要来菜单,先问两个女孩想吃什么。柳栀说随便,小色姐别有用心地要了夫妻肺片。闫明智也不再问钱晓星,又点了熏猪蹄c酸菜鱼c醋溜土豆丝c蘸酱黄瓜c芹菜炒百叶c青椒炒腊肉和西红柿蛋汤,然后建议两女孩喝啤酒。柳栀说她从不喝酒的,就喝白开水吧。小色姐打了声响指说,啤酒就啤酒,柳栀你也喝一点。钱晓星说,郭大侠果然豪爽,有女侠风范。闫明智见状,要了四瓶啤酒,又要了一碟花生米。菜逐步上来,四人吃喝谈天。 柳栀夹着片黄瓜,不经意看到钱晓星直直地c木木地盯着自己的胸部,恼羞地拢了拢格纹衬衫,心想如此登徒子忒大胆。钱晓星意识到失态,忙掩饰道:“你戴的是什么项链?”柳栀低头看了一眼胸前,含糊其辞地说:“就是个木刻的小玩意,从小就带在身上了。”钱晓星觉得她很冷淡,便讨巧地说:“这个一定有故事,一定有意义。”柳栀听了这话,刚才的厌恶才散去,但没再接话。闫明智说:“这猪蹄味道不错,喝酒就要吃肉,你们也尝尝。”钱晓星不顾自己长长的指甲,伸出三只手指去捏了一块。小色姐说“我挑一个没毛的”,用筷子夹了一块带骨头的,然后抓在手里啃着。 钱晓星中途离席,去结了账,顺带买了四瓶饮料回来,作了分发。小色姐接了饮料说:“有啤酒还买饮料干嘛呀?”钱晓星正递给柳栀,便说:“你要是不想喝啤酒,就喝这个饮料吧。”闫明智有些发窘:“shit!我以为你去上厕所的,没想到你是讨好美女的。”钱晓星说:“没有,我主要是去讨好你的,把单买了,顺带买了饮料。”闫明智更窘了,故作生气地说:“你这家伙,今天我请客,你偷偷抢着买单,你知不知道坏我的好事?shit!”又费劲地向两女孩解释:“老钱这人你们不了解,哥们义气惯了,到哪都抢着买单。”转头接着批评钱晓星:“今天欠你一顿,但我也不想感谢你。你呀成心坏我的好事。下次我回请你们,一起啤酒烧烤。”说着哈哈笑了。钱晓星辩道:“我也就随手一买,你们也不用这么客气了。”闫明智见他还在说,就借用灯泡的口头禅说:“买了就买了,你呀真是的,我就想不明白,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哈哈” 爱是明智的,恨是愚蠢的。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如不出雏》正文 第38章 如去如来的爱情(3) 有了生涩的第一次,第二次就顺畅了。后来的日子,男女主角仍不时叫上灯泡一起玩乐。那时柳栀想进一家股票配资公司,前提必须由两个本地人作担保,才能任职风控。闺蜜小色姐没问题,闫明智当然愿意,只是资格不够,爱莫能助。他想到乐于助人的死党。钱晓星大致问了保人责任后,愿意担保。“我不是灯泡,就是担保,”他当着柳栀的面戏说给死党听,意在让他俩明白又欠他一份人情。柳栀和闫明智谢了他,又联手抨击这担保制度,说存在地域歧视。钱晓星附和两句,说存在即合理。柳栀心里哼哼,心想你为你们既得利益集团代言,有什么了不起呢。但她求人帮忙,自然说不出口,况且她与钱晓星还没熟到那个份上。闫明智则不然,立即反击说:“你还在为你们本地人辩护,这明显歧视我们外地人嘛。”他在“我们外地人”五个字上加重了语气,意在强调他和柳栀的一致性。钱晓星听出里面的区分与嘲讽,脸憋得发红,嘟囔着说:“我们国家已进步很大了。我爸原来说过,过去城乡是隔离的,城里人肯定想保持这种隔离制度,不允许农村人随便进城定居,但政府还是有勇气的,打破了旧制度,才有了现在农村人的自由流动。”闫明智继续嘲笑道:“你还在为你们城里人辩护。套用你的那句名言:我真想不明白,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柳栀没有笑。她内心的某根弦被触动了。她也记住了他爸的话。这是他爸第一次进入她的脑中。 在两个土著的担保下,柳栀如愿进了心仪的那家公司。这事对闫明智的追求有促进作用,也促进了柳栀与钱晓星的熟悉程度。钱晓星私下以关心的姿态,向死党了解恋爱进展,上床了没有,总会被闫明智反嘲说“你就关心这个”。闫明智说:“上床又如何,上床并不等于搞定,”“我太在乎柳栀了,所以不敢乱来,我要尊重她的意愿不要床没上成,把人吓跑了。这个事急不得。”他明显用了真情,陷进去了:“如果和她没有结果,我会离开这个城市。晚上躺在床上我就想,如果我立即离开这个城市,柳栀会不会跟着我一起走。”他的诉说里有了抱怨,掺着恋爱的辛苦。看起来,他对这场恋爱没有十足把握,而且越拖越没把握。他列举柳栀的种种表现——比如过年一起回老家,他想送她到家她不同意——让钱晓星帮助分析她的心理,“我就想不明白,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钱晓星在泡妞方面确实比他有经验,至少得益于他妈的暗中“早教”。闫明智追求柳栀那会儿,钱晓星一边当灯泡,一边和小娇友小曹在花街那金屋里上了床。他鼓励闫明智死缠烂打,因为恋爱是个熵减过程,并传授了他的心得体会。“你闫主任不是自称数学小王子嘛,”他挖苦闫明智,“最优配对是个大学问,数学课上老师提过,是有解决方法的。概率论c统计学c博弈论,高斯分布c幂律分布要不你重新复习一下,说不定能帮你找到最佳伴侣。”说完这些自己都觉得没用的东西,他也同意闫明智的直觉判断:柳栀并未确认他俩的关系——尽管闫明智每次约会柳栀,她基本能出来赴约,而且公开在一起,让闫明智能当众炫耀漂亮女友特有面子——闫明智很可能是一厢情愿,但柳栀应当也不反对。 这场恋爱不是短跑,而是马拉松,时而男的在前,时而女的在前。钱晓星在边上看着,嘴里喊着加油,她也不搭理;偶尔钱晓星对柳栀腻歪一下,遭到她的淡然一拒,好像没将这个灯泡放在眼里。阳春三月,三人一起在学校吃食堂,男灯泡去占了位置,看着五米开外的闫明智和柳栀有说有笑地排着队。闫明智偶尔将手搭在她肩上,对这个亲密小动作,柳栀并不闪让,而是仰面与闫明智对视着,不停说着什么乐事,不时调皮地扭头歪头,阳刚之气搭配着阴柔之美。钱晓星看在眼里,可望而不可及,不禁有些心动和妒意。 但他觉得柳栀不再像以前那样,高冷地与他保持距离。一来二去,女主角与灯泡的距离逐渐缩短了。她觉得钱晓星这人蛮有些傻可爱,蛮讨女孩欢心的。他天热时穿大裤头,天冷时常将围巾裹得高过鼻子,淹没了大半个头颅。被风吹乱的头发耷在围巾上,活像个冒着热气的鸟窝。由于时常有奇怪想法充斥大脑,导致头重脚轻,他走路往往身子略微前倾,左右摇晃着。那些奇思妙想让他走神,他好几次走路时撞上了栏杆或电线杆,让他妈担心哪天他会出车祸。“我坚定地认为,中国男人配不上中国女人,”在与她开玩笑时,钱晓星自嘲道。有时她与闫明智发生分歧,便会拉灯泡照亮她的观点。她当着男友的面,与灯泡泡在一起,目的是气男友。钱晓星看出这点端倪,明白自己不过是她对付男友的工具,心里莫名有些苦涩。但他配合着,假戏真做,被她身上的香味迷住了。他密切关注着他们的恋爱进展,每次向死党打探上床信息时表面玩笑,内心却异常紧张。这也引起了闫明智的警觉,每涉这样的核心隐私他大打迷踪拳。慢慢地,配角和主角发生错位,有时闫明智觉得自己成了灯泡。最好笑的是有一次下雨,柳栀走在中间,这对死党分别撑着伞走在两边,共同为她遮雨。柳栀能想像出那画面,能喜滋滋地从梦中乐醒。 三人都不知道从哪个时点开始,三角关系发生微妙地转变。如果非要准确地说,那就是钱晓星当着闫c柳两人的面,表情认真c口气玩笑地表明了对她的心意——“我说闫主任,你说过几次要离开这里去深圳发展。如果真的走了,你把柳栀留给我照顾,放心好了。”闫明智愣了好几秒,不知该如何应对死党的这个猝然出招。都说老乡老老背后一枪,原来死党也能背后一刀。他强笑着,笑得连自己都感觉到皮肉相左。“好!好的,很好就这么说定了——”闫明智起先语无伦次,很快理顺了思路,展开了反击,“那我是不是要感谢你?但我想想还是不放心,你身边一直不缺女朋友啊——”柳栀倒没注意闫明智的话外音,她拍打了一下钱晓星的胳膊,嗔怪道:“呸,你这话说的!我什么时候成为闫明智的私人财产了,留给你交给他的?”钱晓星哈哈笑着。闫明智看在眼里,皮肉扯得笑比哭还难看。 那以后,闫明智约柳栀出来,柳栀有时点名钱晓星也出来一起玩。闫明智心有恼恨,有些灰冷,但仍没有放弃。第二年夏天,柳栀有一次夜半肚子疼,打电话给闫明智。闫明智说你住在大学城,这么晚了怎么办?多喝水休息,先观察一下,有问题再联系他。柳栀就喝水c休息,捂着肚子想到了钱晓星。他是本地人,或许医院有熟人,或者有车,怎么着都比闫明智更方便办事。她琢磨着,要不要让闫明智跟钱晓星说呢?还是她直接打给钱晓星? 心里一斗争,肚子更疼了。柳栀鬼使神差地说服自己。她一念起,给钱晓星打电话说了情况,又说闫明智没有车,问问你看。钱晓星很爽快,说你等着,我马上赶到。 不知过了多久,钱晓星打她手机说到了,在楼下,要不要上来接她。柳栀说不用。她忍着痛,在连衣裙上胡乱加了件外套,软软地下楼来。钱晓星看到她,立即扔掉了手中的烟头。他穿了个灰白色的大裤头,一件格子t恤,身后停了辆没熄火的中巴车,车上没有其他人。柳栀惊讶地问,你开来的?钱晓星急切地说是,催她上车。他扶她上车时她问,你怎么把中巴车开来了?钱晓星说,这是考斯特好吧,很贵很豪华的。 车开动起来,每次转弯,钱晓星都急打方向盘,摇晃的车身让他蓬松的头发在抖动。柳栀坐在右后侧,心拎着,也拎着十分的感激,看着又有些好笑。她先问,闫明智有没有和你联系?钱晓星说没有。她又问,你有没有跟闫明智联系?他沉默两秒,答说没有。二人都不吱声了。钱晓星不时瞟一眼车内后视镜,观察身后女人的言行,附带问她身体如何。柳栀说好多了。她通过一整面的前挡玻璃看着开阔的前景,心中好像敞亮许多。路两边的灯c树,向后飞奔着。当她再次注意到钱晓星的衣着和动作时,忽然觉得这现场非常搞笑。她的心情好起来,问这种车,你的驾照不允许开吧?钱晓星说,我不是开来了嘛,真有交警拦我,你就装病得严重,没事的。她问车哪来的?他答跟老徐借的,发改委的老司机,然后跟她讲如何说服徐师傅,将车借给他。柳栀见他一边开,一边吹嘘,样子很滑稽。开到半路,柳栀说肚子不疼了,让他送她回去。 爱是明智的,恨是愚蠢的。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如不出雏》正文 第39章 如去如来的爱情(4) “真的不疼了?”钱晓星没有调头,而是继续向前开,“万一开到楼下又疼了呢?然后再往医院开?”柳栀笑说:“你乌鸦嘴呀!再疼就不看了,疼死就算。”钱晓星此时已一副暖男形象:“还是先去医院吧。万一耽误了病情,让我后悔一辈子。我估摸着你是肠痉挛,我原来得过,疼得打滚,疼得直冒汗。”柳栀哈哈笑着,再三声明:“疼死绝不怪你,真的真的。送我回去吧,我的身体我有数。真到医院,啥毛病没有,医生不骂神经病才怪。让人家睡个安稳觉。”钱晓星听了,认为言之有理,就用一种建议的口气说:“要不我们再开一会,观察一下,确实没问题了就返回。”柳栀只得同意。 钱晓星打了个方向,将小巴车开上快速主干道。虽已夜半,车依然川流不息。路灯密集地排列,延伸,如条条火龙。有些高楼里的灯不规则地亮着,而那些精心布置的亮化工程,将白天看起来一般的建筑物,魔术般地传递不一般的暗夜妖娆。路两边的行道树,被各种颜色的射灯照着,好像夜幕下的风尘女子吸着烟。 柳栀第一次,以高速的动感来体验夜光中的都市。那种流光溢彩的美,她无法形容。她流连,而且沉醉。在农村对城市的向往,在求学就业过程中对城市的迷惑,一瞬间有了明确c坚定的答案。她决意彻底走出家乡古来溪,那个女人的悲苦之地。她从来没有像今晚,爱上这座风中之城,夜光之城。城市之光,由外而内照亮了她的心房。她痴痴地c入神地望着窗外。而钱晓星依旧专注地看着前方,不时朝后视镜瞟一眼。 “开考斯特飙不了车,只能算兜兜风了。”几分钟后,钱晓星挑起了话题。柳栀看着后视镜中的他,笑了笑,没说话。她想了想说:“从生病转到飙车,这不是兜风,这是拉风。”钱晓星觉得她说得妙,但他想不到妙语,只得笨拙地说:“拉风就拉风,不拉肚子就行。你看啊——”他右手指着前方的车流,“我刚学会开车时,就喜欢在大马路上看这些车屁股” 柳栀顺着手指看着前方。夜幕下的车屁股,成群结队,更妖冶,野性十足。行在路上的车队,一律以匍匐的体位,前后相继成滚滚铁流。红色尾灯亮起,从车屁股看,这铁流又如融化的钢水,如奔走的红色岩浆。大路成了它们的t台。外形各异的车屁股上的尾灯也轮廓各异,如一张张酷脸上的,那醉后朦胧的带血丝的眼睛,那血脉贲张的朵朵红晕,那腥红的将要相吻的香唇。她好奇地问:“车屁股有什么好看的呢?”钱晓星得意地说:“车屁股和女人屁股一样好看,但这两种屁股完全不一样。”柳栀平时不喜欢这种说半句留半句的表达方式,但她今天开心,就笑问:“有什么不一样呢?”钱晓星摇头晃脑地说:“因为啊,哈哈——你听了别笑我——因为看车屁股就能知道车脸长得什么样,看女人屁股就不一定。有的女人屁股一看,好性感,再一看脸,我的妈哎,好丑!”他朝后视镜看了柳栀一眼,见她颇有兴致,便继续说:“你觉得车脸是什么?就是车的前面是不是?我觉得不是。我认为车的脸应当是车的屁股,因为车的前面其实都差不多,只有屁股最有差别,一看车屁股就知道是什么车了。有的屁股很大,有的很窄;那些尾灯因车而异,圆的c方的c弧的” 柳栀嘴角又现出两道月牙弯,心想这家伙平时都在琢磨些什么。这时兜里的手机大声响起来。柳栀掏出一看,是闫明智打来的,问她身体怎么样了,有没有好一点。柳栀简短地答说:“你睡你的吧闫主任,不用你管了。”闫明智问:“到底怎么样了?你好像生气了。”柳栀看着后视镜,里面的钱晓星不时看她一眼。她冷淡地说:“真没事了。天不早了,你睡觉吧。”说完挂了。她觉得脸发胀。手一摸,果然滚烫。她将玻璃窗打开到底,任大风吹在脸上,长发在风中飞扬,多彩的夜色流畅地划过她清秀的脸庞。 正兀自开车的钱晓星问,是不是闫明智打来的。柳栀说是。钱晓星哈哈大笑,猛踩油门。柳栀尴尬地笑了笑,没吱声。几分钟后,她笑着问:“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钱晓星说当然记得。柳栀说:“那你说说看,看你真记得还是假记得。”他立即回答出来了,生怕记不得似的:你c我c闫明智和小色姐四个人一起爬山的。柳栀笑个不停,又问:“你知道你给我的第一印象是什么?”钱晓星笑问是什么?柳栀在笑声中说:“我觉得你超滑稽,穿着鼓鼓囊囊的大裤头,拎着塑料袋,头发乱糟糟的。”钱晓星笑说是吗,这个我不记得了。柳栀又问:“那你记得我给你的第一印象是什么吗?”钱晓星心说你的胸部很漂亮,嘴上却说:“两个字,漂亮。”柳栀说:“你在搪塞我呢。看来没有具体印象了。”钱晓星想了想说:“神秘。”柳栀呵呵笑了:“刚才漂亮,现在神秘,你在搪塞我呢。我有什么神秘的?”钱晓星认真地说:“别人没说过你神秘么?在你身上,真的有很多未解之谜,有待我去研究。”柳栀哈哈笑了,好像对这一评价很满意,然后又问:“那小色姐呢?”钱晓星答:“也是两个字,漂亮。反正都是美女。反正那天我其实挺激动的,而且路上老是担心把你们弄混,把你喊成小色姐。”柳栀乐不可支。 那一夜的小巴车上,完成了三角关系大反转。考斯特考验了两个男人,证明钱晓星更在乎她更听她的话,而闫明智和她一样不可控。继担保之后,柳栀意识到本地人的压倒性优势。她下定了决心。 闫明智完全不明白,柳栀怎么就倒向了钱晓星的怀抱。他对“考斯特一夜情事件”以及柳栀的心理变化,完全不知情。尽管他是柳栀的前男友c是钱晓星的死党,但钱柳二人都没有将实情倒给闫明智。二人在神不知鬼不觉中,卸掉了闫明智的两条大腿。二人在那夜行动过后,再和闫明智一起玩时,偶尔会心一笑。这种默契增加了二人关系的润滑。这种隐瞒是不约而同的,是利益的一致行动关系,也是善意的,但也让二人心里产生些许貌合神离的味道——因为任何一方用脚趾头都能想到,他(她)对闫明智瞒了这事,会不会对她(他)也瞒了那事。 闫明智失去了柳栀,很是失意,决意离开此城。“兄弟跟你比,先天不足,权重不够,输了柳栀。”他约了钱晓星出来喝酒,喝到最后哭了,“柳栀是个好姑娘,自尊自强自爱,虽然不怎么表白,也不怎么撒娇,其实很重感情。”钱晓星听了,略生嫉妒,把酒相问:“重感情?哪些事呢?说来听听。”闫明智正经八百地说:“她平时听什么歌,就能发现了。这个我也不多说了,以后你会逐渐发现的。”钱晓星默默地记在心里,又问柳栀爱听什么歌。“王菲的呀,她的最爱。还有舒淇的那首《一生所爱》,她也很喜欢,经常听着就跟着唱出来了。”钱晓星妒意未消:“我说兄弟,柳栀现在不在,咱可以掏心窝子说实话,你不觉得她很无情?你对我没意见?”闫明智说:“要我说实话么?——一开始很生气,朋友妻不可欺,为朋友两肋插刀,你们反倒插我一刀,确实很气。后来想想,慢慢也想通了,柳栀跟你更合适。我的权重不够,不一定能让她幸福。” 闫明智絮絮叨叨地说着。“我有点大男子主义的,老钱你应当知道。但你不一定了解,柳栀其实个性也挺要强的,我都没见她哭过。我们在一起的话,铁锅遇到铜铲,真的不一定幸福。”闫明智拿纸包着鼻子,嗤了一把鼻涕,“你脾气比我好——你别打岔,我没说你娘炮——条件也比我好,所以你们两个可以互补。我和柳栀都来自外地,在城市立足不容易,但我们都野心勃勃,认为靠自己打拼出一片天地。你经常听那些外国摇滚乡村民谣,我听什么?我听李宗盛,听汪峰,也唱他们的歌。生活不容易,哥们,你用国际品牌,我用国产货,被你嘲笑爱国主义小伙你以为我不想抢着买单?生活真的不容易,你不一定理解。但我认为柳栀能理解。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我说了一大堆,就是想告诉你,我和柳栀是一类人,但相似的反而会排斥,会冲突。我说了一大堆,就是想告诉你,你和柳栀更合适,她跟你应当比跟我更幸福。”他死命搂着钱晓星,把他的脸拉向自己的脸,不断拍打钱晓星的右脸颊,“我们都爷们,不说那么多了!我就是告诉你,我为你们高兴。我希望早点喝你们的喜酒,你要像个爷们,要像勇敢进攻的部队,把男人的旗杆,插到女人的阵地上去。高兴!我输了也高兴。真不是自我解嘲!横刀夺爱?错!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爱是明智的,恨是愚蠢的。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如不出雏》正文 第40章 如去如来的爱情(5) 闫主任醉了。酒后吐真言,他说了一堆醉话。钱晓星此刻完全没了情敌之意,反倒觉得自己和闫明智比,真是缺了点阳刚之气。闫明智真是个重情义的纯爷们。他被感染着,感觉柳栀就是上帝为他准备的。 闫明智渐渐远离,果然离开了此城,去了南方闯荡。小曹则去了北方。钱晓星和柳栀的恋情,好像可以追溯到野长城,也好像是小巴车。整个剧情没有中断,只是中间有过多次转折。她还住在大学城,经常电话里跟他说情意绵绵的话。深夜里,她惦记着钱晓星,就拿起手机点开了聊天框,打了几个字“在干嘛啊”,然后想想,又一个字一个字删掉,关闭了跟他的聊天。当看到他发来一句“睡了吗”,她心里欢呼雀跃,却掩饰激动,只回复一个字,“没”。 柳栀是有点心计的。在与闫明智恋爱时,她已注意到男友的这个死党。她开始的冷淡是自然的,后来的高冷是故意的;与闫明智作亲密状,有时是做给钱晓星看的。她照镜子时,觉得自己是个欲擒故纵的情场老手。她还隐隐担心,和闫明智玩亲密如果玩得太真,也会玩砸,因为这会让钱晓星觉得无望。两人最后走到了一起,钱晓星以为得手,其实也是柳栀得手。 两人朝着婚姻的方向,开始单独交往。大学城,花街柳巷,花明柳公园,柳栀公司楼下,过街地下通道,花前月下,都会出现两人的身影。那个恋爱的冬夜,寒风拂面,两人逛着小吃一条街,内心充满手握的温暖。钱晓星两手揣在大衣口袋里,一开张,将柳栀包裹在胳肢窝旁。柳栀低着头,倚靠着他一路走,一路听着他屁股后面那串钥匙叮铛作响。他的那双美国大兵高帮战斗皮靴前后交替,搅动地上的落叶随风翻动。油污不规则地浸入路面,灰尘竟因此少了。她偷笑着,脑中浮现出钱晓星夏天穿大裤衩的形象。 大排档散发出人间烟火味。很多小老板都将桌凳占到了街道上,还放置了蜂窝煤炉,一边给汤汤水水加热,一边给食客取暖。他拥着她,进了一家羊肉汤小馆。眼镜立起一层白雾,他笑着,像盲人一样由她拉着。这是一对北方小夫妻开的,男的只闷头干活,女人笑脸迎客,嘴里不停招呼着,动作麻利。门口同样放着炉子,膛口开着,烧的是木炭。小电动鼓风机呼呼吹着,炉火并不纯青,而是呼呼地喷着桔红色的火苗,使得小夫妻店看上去,小生意红红火火。他们要了两碗羊杂汤,和两块烧饼。蒜味很香,她还加了些辣油,问他要不要。他摆摆手。吃到中途,她说些欺负他的话,他说不过她,经常无言以对。他只得对她干瞪眼,眼珠一动不动,脑中拼命地想,嘴巴狠狠地咀嚼着,却想不出妙语憋死她。她看着他的这副表情,哈哈大笑起来。他承认她的反应速度比他快,智商比他高——那么,跟她生的孩子肯定聪明。 “你当时是怎么想出来说那句话的?”她指的是钱晓星对闫明智说的那句——“你把柳栀留给我照顾,放心好了”。他咂着嘴,答道:“你怎么又问这个问题?我再重申一次:因为你是上天特意为我准备的——老是重复,感觉太假了。” “多说几遍才浪漫啊。我再问你,当初我和闫明智都认为你和小色姐有可能,后来你俩为什么没谈起来?”他挠挠头皮说:“没感觉吧,我觉得还是更喜欢山里保守的姑娘。”“不过我发现你蛮会骗女孩子的,”柳栀重复这句,“就你这副邋遢样子,还照顾我?搞反了吧。”他听了一点不生气,反而将羊肉汤故意滴在桌上。 喝完羊肉汤,他非常满足。她也高兴,这是她带他来的地方,并告诉他,生活中这些简单的满足,就是幸福。他连抽两张纸,擦嘴。纸是劣质的,擦出很多碎屑,而且还抖了许多白灰。她笑个不停。他不明就里,问她笑什么。她说你照照镜子看看你的脸。他说哪有镜子?她说笨,手机里有。他就打开手机,发现胡茬上沾满了白色的纸屑,自己也笑了。他不断擦,然后说无所谓,走吧。她按住他,右手兰花指,专心致志地替他拈掉。他则盯着她看,她的鼻梁两侧,有细小的雀斑。 是的,二人世界,简单的知足就是幸福。他们看电影,她内急,他说快结束了,坚持一下,也不影响别人。她感觉憋了好久,坐立不安,掐他腿和手。电影终于结束,他拉着她,为她开道,冲撞别人。她虽难受,却掩面窃笑。女厕前已有排队,他“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冲上去,她们让开,为她优先小解。待事毕,他拉着她跑出影院,一路狂笑。 柳栀偶尔去花街那幢四楼的房子,帮钱晓星收拾。第一次去时,她觉得房子很大,很凌乱。她麻利地打扫c叠衣服,摆出女主架势指挥他打下手。在她打理下,片刻有了家里的模样。这一点她远远强过小曹。“你之前是不是带女人来过夜了?”女人指着卧室的床,仰着笑脸质问男人,“我闻到一股女人的味道。”这一幕,让钱晓星立即想起了在食堂时,她笑看闫明智的情景。他同时想到了小曹,遮掩着说:“是你自己的气味吧,要么就是我妈来过。”“我的鼻子很灵的,你瞒不了我。”柳栀这样说。她能猜到,他之前肯定交过不少女友。 “我看看有多灵,”他捏住了她的鼻子,看到鼻侧有细小的雀斑。他俯首贴上去,两人吻在了一起。女人的体香好闻又无法分辨,似奶茶,又掺杂栀子花的清香。这混合的香味让他着迷。男人吻着她,身体和灵魂颤抖着,去脱她的衣服。黑色的内衣如两朵乌云映入眼帘,他慌乱得不行,因为那梦寐以求的两团美胸即将呈现——套用物理两朵乌云的说法,美丽而晴朗的女人之胸被两抹黑布笼罩了,而且这两块布一点也不讨厌。“你仔细闻闻我身上,有没有女人的味道?”他的语气里有了挑逗。 “这大白天的,”女人像鱼一样摆脱他,但没有拒绝,只作了象征性的抵抗。“让我闻闻你身上的香味,像花一样的香味不可能没有香味,没有香味的那是假花”男人在她耳边咕噜着,开动工程钻机,没有她的手作引导,也无需他的手去寻找,他下面的硬伙计第一次就能迅速找准位置,仿佛她的耻骨为它导航。这种默契超过小曹,超过历任前女友,让钱晓星再次断定,柳栀只为他而生。 床上汹涌澎湃,又凌乱一片了。这是二人的第一次,慌乱而仓促。虽草草完成,男人却有异样的感觉。他感到与柳栀的灵肉交合,是一种仪式,最原始的繁衍与献祭仪式,引来一众神鬼和先辈从万年之域外赶来注目。 在浑身舒麻过后,男人向女人坦白交待,“我第一次见到你,印象最深的就是你美丽的胸部。”男人抚摸着她凝脂般的皮肤,“和你在一起,身体总有反应。” 钱晓星说出了大实话。他觉得看中柳栀,很大程度上出于动物性的本能需要。柳栀爱运动,跑步,打羽毛球。钱晓星过去爱和闫明智打篮球,现在和柳栀并肩陪跑。他有时跟在她后面,看她甩动的马尾辫,看她扭动的腰肢和臀部,看她后背汗湿的潮斑,想像她身体的汗液顺着沟壑流动,不禁有了反应。他琢磨着男人与女人的屁股,到底存在什么差异。虽然都是肉,但他有十足的把握认为,两者的内部结构是不一样的,尤其是腰椎以下的髋部结构肯定有差别,否则无法解释为什么女人无论跑还是走,屁股总扭得如此好看,就像那新疆舞,女人扭起屁股时腰肢摆动和面容妩媚是人间最美的。男人的胸是平的,屁股扭动是平淡无奇的,而女人扭起来是连动腰肢的,一摇三摆,波浪起伏,石破天惊。 钱晓星果然有比闫明智更大的权重。他得到柳栀的恩准,春节前送她回了趟古来溪,见了她的家人。从涨水的溪谷回来,他泡了两天书店,炮制出一首歌,抱着吉他自弹自唱: 来自遥远的历史山谷, 是一支红枫下的古来溪流, 溪边石苔上,坐着溪水一样的姑娘, 唱着长溪幽幽,飞花落落, 唤醒了失忆,在记忆中复活 神秘的抿嘴微笑,让我捉摸不透 爱是明智的,恨是愚蠢的。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如不出雏》正文 第41章 如去如来的爱情(6) “老是这么几句,能不能弄个完整的”,柳栀听了笑他,但也承认不错,调性优美,“你真是我真是服了你了,你真是闲得蛋疼。”钱晓星笑笑,说很多经典老歌也是那么几句,反复咏叹。 虽未正式结婚,柳栀就搬到那个她打扫过的房子里,与钱晓星同居了。那段时光是最美好的试婚期,二人如胶似漆,一日三爱。她冬天怕冷,每次洗澡时,他先洗,等洗浴间有热气了,她才钻进白色的雾气里。有一次他擦着身上的水珠,听到里面的淋水声,又扔掉浴巾,重新冲进白雾里,随后笑声压住了水声。她让他搓背,尤其要用力擦她左后背的那块圆青,想把它擦掉。“擦掉干嘛?平时痒吗?”他问,擦着擦着心猿意马,身体又膨胀了,然后一边擦着后背,一边从背后插。焦点转移了,结果可想而知:擦背擦得浮皮蹭痒。那块青不消说不会被擦掉,也没变淡,而且也擦不淡c擦不掉。擦背擦成样,她自然是不满的,说痒倒是不痒,那块青对我不好呢,要把它消掉才好。每次让你擦背,每次都不正经。他则说,消掉干嘛,留块青作记号,哪天你老年痴呆走丢了,被人收留,我去认领,有这块青作证明。他吻着那个圆青,可爱的青。她又说,那块青对我不好,算命的说的,那块青不去掉就对我不好。他说可笑,你无神论者还搞迷信那一套,怎么个不好法?她说反正不好,可能会送命吧。他说,很多小孩的屁股上有这种胎记,都说赖在娘胎里不肯出来,打屁股打出来的,那也没听说要去掉屁股上的青。她虽也不全信那一套,但也说,原来那块青是你哥哥还是弟弟?你不帮我去掉,就是和那块青是一伙的,存心是我的克星 类似的狎昵行为,他有很多。他玩的花样也多。他们去看画展,从封建的美髯到民国的髭须。他凑近她耳边窃语:你看他们嘴上的八字须,软软的,弯曲的,翘成三角地带,是不是挺性感的?她白了他一眼道:猥琐!她对脸上的雀斑不满意,他却经常去舔,说他喜欢,说老外很喜欢雀斑,天然的美。她知道是在安慰她,同时想起了桃叶珊瑚。 中间两人也闹过别扭。他问她第一次为什么没见红,是不是和闫明智上过床?她矢口否认,说小时候破裂。他继续开玩笑说烈女不事二夫云云,气得她眼睛红了。她还哭过一次,是被他的话气哭的。他说,你嫁给我是不是看重我的房子呀?他是开玩笑的,却刺了她的心。她本来反应很快,却被气得无言以对。他看到她眼含泪水,好生怜惜,抱着她的头说,我说了玩的,没想到你这么不经说,我一直以为你很坚强的。“我真的很少哭的,所以你可以想像你说话有多气人,”她想了很久,才说,你姓钱,你有钱,但再牛叉,也得排在“赵”后面。他的回应很绝:我姓钱,你姓柳,金克木,我再不牛叉也能克你。她差点被这话噎死,只得反复说他幼稚。 后来她说,我选择你,因为你是水瓶座的。他问为什么?她笑说,我命中喜欢瓶子。他说开玩笑呢,你对星座还有研究,那闫明智是什么星座?她答射手座。他惊讶地说,看来你真在意星座啊。她笑道,跟你老实说吧,我选择你,是觉得你虽然是纨绔子弟,虽然花心大萝卜,但心好,听话,人不坏,而且还有三套房子,闫明智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他有点钱不会去买房的,他会去创业c去折腾,如果我也折腾,最后可能很富贵,也可能一无所有,但和你一起,起码还有你保底。他咬牙切齿地说,原来你这么现实,现在我知道我在你们眼里是什么样子了,我很无能是不是?我也实话实说吧:我看中你的自立,吃过苦,你能上得厅堂当然好,但我更希望你能下得厨房,我要找个贤妻良母,过日子。我看中你,最重要的一点是你的脸庞有一种贵族气。这番话让柳栀非常受用,也不谦虚地笑说,我早说过我出身高贵嘛。 女人负责衣食,男人负责住行。按照这个约定,钱晓星在婚前,买了辆白马车。提新车的那天,新手柳栀急不可耐地主驾,要钱晓星陪驾指导。“怕什么?只要不撞人,撞什么都行,”钱晓星赖在原地只是笑,“你去,对那棵树撞一下,不用我教,马上就会了!”柳栀掐他膀子,“别孩里孩气的!败家子啊你!正经点,听到没?听话!快点快点!不配合的后果你想过吗?”在她催促与威胁下,钱晓星乐呵呵地当起了教练。二人起步上路,钱晓星摆起了老司机的谱,有了大男人被依靠的感觉:“不要怕,顺着车道开,不要变道。变道先打转向灯,看后视镜。注意,直行!对,就这样!慢一些不要紧。不要变道!不要管后面闪灯按喇叭,你只管开你的” 柳栀手忙脚乱,紧张得浑身流汗。尽管有城市导师护航,女新手还是被一个平头黑肤壮汗开的面包车别了一下,撞栏杆上。壮汉下车骂得难听。钱晓星充男子汉,指戳着,差点干起架来。他虽然高,但太瘦,明显吃亏。柳栀感动于这种男性的保护,她没帮腔争吵,而是拉着钱晓星上车走人。“别跟这种人争斗,不值得,赤脚的不怕穿鞋的,他们也可怜。”她倒理性得很,归纳起了这种人的特征:四五十岁,过得不好,越混越差,对社会愤懑,吃不得小亏,受不得小气,看上去精明强悍,其实欺软怕硬,处处恶意使坏,损人又不利己,成了惹不起的刺头c邪头c恶棍c渣男。钱晓星佩服她的洞察力,擦了下嘴角说:“我最讨厌这种人。十年二十年后,如果我们还是夫妻,你要记得提醒我,不要让我变成自己曾经讨厌的人” 这一撞后,新手果然换了状态。内环高架的车流呼啸不止,柳栀渐渐找到了感觉。她将右手的汗,直接擦在丈夫的大腿上。“干嘛?我的裤子成抹布啦?”钱晓星瞪眼笑着责问。柳栀直视前方,理直气壮:“抹布怎么啦?你不是经常把你的脏东西擦在我身上嘛。不要说你的裤子,你整个人都是我的用品。”上了两次主干道后,柳栀已驾轻就熟。“机动车多不要怕,大不了车撞车。要注意的是人车混行,路况复杂,撞到人就麻烦了。”钱师傅再指导时,柳栀已像老司机一样,有些不耐烦了。她的手不再擦汗了,而是可以随性地放在丈夫的大腿上。内环高架堵车了,开开停停。柳栀一脚油门一脚刹车,刹车时还与副驾上的甜蜜爱人啃两嘴,啃得后面喇叭直叫。钱晓星松开嘴,不再当师傅了,又讲起他对车屁股的研究:“有的车屁股很干净,素面朝天,有的很花哨,贴着各种文字啊标识啊,有的趴在地上,看上去很稳重,有的屁股翘上天,放荡得很,让后面的司机很想追上去干一下”柳栀当作耳边风。车来又车往,她身体已然放松。那红绿灯上下交替变换,如日月在天空中起落交欢。安全带如荣耀绶带,斜穿过两边隆起的美好沟壑,引来右侧好色的目光。她把右手伸过去,握住了钱晓星的手。男人用大拇指轻轻摩娑着她细嫩的手背,反反复复。马达动力澎湃,如同他们加速的心跳。 白马载着亲密无间的二人,上立交,钻隧道,下高架。密集的车流闪着白光,如家乡奔腾的溪水。城市地平线以不同画面展现,像家乡的群山,层次分明,而且漂亮c摩登c流动,让柳栀心潮澎湃。她已是这城市的一分子了。她比以往更热爱此城。她比任何时候都想与家人分享自己的感受。 爸爸,小时候,你出来了,没能回到故乡。爸爸,现在我也出来了,不再回去故乡。 柳栀与钱晓星的婚礼是低调的,没有大操大办。人这一辈子只有一次,钱晓星想办一个梦幻般的婚礼,对得住柳栀。她不同意。她说,嫁得风光,不如嫁得靠谱,招摇不牢靠。她是理性的。其实她还有个隐秘的心理:她怕婚礼上,众目睽睽之下,她和孤寡的奶奶妈妈以怎样的面目示人?强装笑颜?那笑颜之下,会不会深藏着一丝尴尬和可怜?可怜对方,可怜自己,无论对她还是她妈。这是怎样一种痛并幸福? 钱晓星在婚礼上,特别安排播放了两首英文歌曲。一首《better an》,是献给自己的,他与柳栀走到一起,他觉得自己很棒。另一首是布朗特演唱的《y一u're beautiful》,是献给柳栀的。他让反复播放这一曲,反复献给心爱的妻子,也献给闫明智。他不知道闫明智能不能听懂,能不能懂他的用心,因为《y一u're beautiful》是布朗特写给前女友的。他想让不同的人,能听到不同的情感,优美的,还是忧伤的。 爱是明智的,恨是愚蠢的。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如不出雏》正文 第42章 如去如来的爱情(7) 房子还是那个房子,钱晓星却有了新的奇异之感。床上多了个永睡一起的女人,房里多了她的物件,和灵动的暗香。或许不久后,还要增加新的家庭成员,如钱妈所愿地堆满童装和玩具。新加入的女人也有特别之处,她最多的不是衣服,不是包,不是书,而是瓶。各种香水瓶,化妆用的瓶,插花用的瓶。即使在厨房,各种油瓶高低错落,黄的玉米油c黑的酱醋c绿的橄榄油c橙亮的蜂蜜c透明的料酒有时在超市看到一个造型奇特的瓶,女人也会买回家。这是女人买椟还珠式的购物。她对精美的瓶子没有抵抗力,看到就走不动了。有次钱晓星同学聚会喝酒,酒瓶是瓷器,外形优美,柳栀临走时想顺手牵羊,被丈夫阻止了。回头他原样买了两瓶,酒归他,瓶归她,她留着插花。有天晩上,钱晓星起床如厕,闻到花瓶飘来异香,不散地缠绕着他。在迷魂摄魄中,他恍惚看见面盆上方c梳妆镜下方的那群瓶子,闪烁着各色的光,让他暗吃一惊。等他完事,返身再去看时,光已熄灭,香味似有似无,一切如常。在所有瓶中,女人最看重的,莫过于她爸生前为她刻的木瓶,以至于钱晓星醒来一睁眼,看到的正是床头柜上的那件神圣器物,就像他们在博物馆见到的那种陪葬用的魂瓶,神形兼备。 婚后筹划旅游,问她想去哪。柳栀其实早有主意,只待他开口征询她的意见。现在他如期而问,她略沉吟后说美国。她之前盘算好了:结婚简单些,旅游豪华些,于己c于新家庭,最为实在;更关键更隐秘的,她来自偏远山区,一出国就去了美国,一步就占据制高点,这样再与别人谈起时,她会处于旅游鄙视链的优势地位。 新郎高兴地说:“美国就美国,只要你喜欢。美国我去过一趟了,熟门熟路,正好给你做向导。”言者无意,他没意识到已触发了对柳栀的旅游鄙视。柳栀心说有什么了不起,只是没有将不悦表现在脸上,而是暗带讥讽地笑说:“那你故地重游,给我做个导游。我一个乡下人,没见多少世面。”说得钱晓星面有尴尬。 为这次蜜月美旅,两人作了精心准备。柳栀还做了一些攻略。人间四月天,柳栀在大姨妈干净后,挽着新婚丈夫飞往西雅图。他们花了十天时间,在美国西部一路南下。西雅图的不眠夜c旧金山的九曲花街c洛杉矶的星光大道c圣迭哥的军港之吻,到处能感受到爱情c战争与红唇。钱晓星以老司机的身份做了讲解,比如公路以数字命名,南北为奇东西为偶。一号公路如一串闪着星光的珍珠,美得令人窒息,二人沉醉于海风中,眺望浩渺的太平洋,眺望彼岸。山妹子还给奶奶和妈妈打了两次越洋电话,告诉自己的巅峰体验。 很多时候,俩人在车里并肩相倚,共用一副耳机,听钱晓星手机里播放的美国摇滚音乐,听黑人盲人歌手查尔斯的《i g一t a 一an》。车来车往,切换着一幕幕风景,将他们送向下一个美妙之地。每晚住的酒店都很温馨,卫生间尤大,浴缸容得下男女共浸,枕头和台灯也多,在平面和空中各得其所,光洁而饱满。女人半侧身体,惬意放松地翻看着手机。一头黑亮的长发,从雪白的枕上流淌到雪白的床单上。床又宽又软,女人琥珀色的胴体在柔和灯光下自然舒展,又被洁白的床面衬托得精雕细琢。褐黄的魂瓶形吊坠闪着光泽,在润滑肤色衬托下,自然地垂向肩膀一侧,与肤色天然合一。男人急不可耐地擦着身上的水滴,通体燃烧如红炭,丹田热气乱冲乱撞。他们在雪白的床单上滚来滚去,燃烧般地做爱,而钱晓星总有奇异的感觉:即使异国交欢,远离中土万里,仍有列祖列宗和一众神明尾随而至,静默围观。圣迭戈的夜晚,美梦前的海湾,她感到一艘艘战列舰驶入军港,节奏加速,所有舰只鸣笛,港湾一片沸腾,潮水翻涌,天地融合,天昏地暗。这异国的十晚十日,是钱晓星的天堂。柳栀也是乐不思蜀,每天从春梦的慵懒中苏醒。 尽管选择了一个安全期,双方每晚还是小心翼翼,采取措施以防怀孕。怀孕一词必被一方提起,另一方会嘲笑说:别人为了怀孕而特意安排一次度假,我们特意安排了度假,但坚决不怀孕。前女友话题不时被柳栀提起,“你究竟有过几个呀?还有联系啊?你老实交待,我不生气,你真的不用怕我生气,你说谎我才生气”这话题反复追问,又随风而去。它丝毫没有在双方的如胶似漆中掺进杂质。它反而成了深入对方的调味品c催情剂。在这种甜蜜的妒意和坦露的调情中,钱晓星总是幸福地前后矛盾着,一会说没有,一会说有过一个,又说有过两个,然后幸福地看着新娘表现出一万个不相信。最后女人单手握住男人的老二练习手动挡,恨恨地说:“一看你的动作,就知道是个老司机。你之前交那么多女友,这对我不公平。”男人一听,又有了优势感,哈哈笑道,跟着老司机,不用操心。 “你经常看美剧的,在鄙视链上一直鄙视我,那我来考考你,”一晌贪欢后,柳栀枕着钱晓星的胳膊说,“你知道美国开国总统是谁?”新郎呵呵笑,故意说不知道。“我知道你不知道。我再问你,你知道华盛顿和我有哪些相似之处吗?”男人带着猥亵的动作,戏谑说原来找个了女华盛顿。柳栀正经地说:“我告诉你,我和华盛顿至少有两点相似:都是差不多十岁时丧父,都有领导能力。”钱晓星表情惊异,还真不知道这事。“我再考考你,美国人有多性开放?男女出轨多吗?离婚率高吗?”她歪着头等答案。新郎笑而不语,等她继续说。“知不知道?回答呀。我就知道你不知道,你看那么多美剧有什么用?我鄙视你还差不多。我告诉你,美国男人比想象中要忠于婚姻。忠诚就是不出轨,法律上叫adultery。美国人离婚时,即使双方一致同意,也要通过法庭进行。” 钱晓星侧身抱着她,任她发挥。“美国法律对出轨的证据很任性,不是非要捉奸捉双。比如你和前女友背着我私下联系,电话记录就可以当证据。”柳栀食指敲着他的脑门,“再比如,你和前女友背着我单独见面,法官也可以认定通奸行为。过错方在离婚时,要承担更大的损失,严重的出轨构成犯罪,要坐大牢的!我刚才说的都是真的,你可以去查证。总之你小心一些!你过去的事,我就不追究了。未婚状态时,身体属于自己,你可自由支配,但仍要洁身自爱;结婚之后,身体当然仍属于你自己,但也属于我。今后你再乱交,要想想有没有得到配偶的同意。而且,男人在老婆怀孕的几个月里,比其他时候更容易出轨。这个是有统计数据的,所以为了避免你犯罪,我可不能怀孕。” 男人听得快睡着了,后面的话又让他醒了。他捏着女人的鼻尖,强调婚后的互相忠诚:“我可爱的小雀斑,你别再敲打我啦!你要求我的,你自己能做到吗?你说不怀孕,你是在威胁恐怕我吗?这可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的,你有没有征得配偶的同意,嗯?来来来,我来问你,你最近有没有背着我和闫明智联系?在闫明智之前,还交过几个男友?我们第一次做时,你为什么没有流血?你老实交待,不要瞒我。你知道我侦查能力很强的,千万别说谎。我不在乎你是不是处女,我只在乎你诚不诚实。” “这是你问第二次了吧?今天我再回答一次,”女人生气了,不知是因雀斑生气,还是因处女生气。谁不想把美好的第一次留给洞房中的相爱之人呢?可现实中多被他人先占,有如窃钩窃国之悲。“我上高中时参加1500米比赛,拼得太凶了,导致破裂。事后我才知道的,我哭死了,哭得很厉害,比我爸死了还伤心。希望你不要再问第三次,事不过三。” “我在逗你呢,”钱晓星见她生气,又去哄她,舔她的雀斑,舔得她睁不开眼睛,又欲行不轨。柳栀闭着眼,用力推他,不由笑说着好啦好啦。钱晓星大半个身体覆盖了她,说:“来来来,我们来起咒吧,谁说谎,谁就服侍谁照顾谁。”柳栀当然希望婚后忠诚互相约束,答好。男人又说:“谁说谎谁小狗。”柳栀答好。他继续:“谁说谎谁出车祸。”柳栀不耐烦了,讨价还价似地说:“允许你之前乱交,就要允许我以后乱交。总不能让你婚前玩得爽了,婚后来控制我。”这一说让他心里发虚,有些气急败坏地说:“看看,心虚了吧。今天我们必须发誓,如果你背叛我,给我带绿帽子,我不给你厉害,老天也不放过你,起码让你出车祸。”她睁开眼,又笑成了一条缝:“谁怕谁呀?我敢接受这咒,你敢么?而且你这发誓变成单方的咒我了。相爱的人都是指天发誓咒自己的,哪有咒对方的?”钱晓星暗赞她反应好快,便顺从地挪开他的光身子,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找出本圣经,将二人的手按在上面说:“那好,今天钱晓星柳栀在美国起誓,两人既已结为夫妻,今后谁出轨谁就出车祸。上帝见证,阿门。”柳栀咯咯笑个不停:“我看你真是美国大片看多了!光着身子念着上帝,太不庄重了吧?我看是要遭雷劈的。”钱晓星认真地说:“上帝造人,我们在上帝面前都是赤裸的,我们也要袒胸露乳,坦诚相待。” “你心里想着前女友算不算出轨?”女人果然思维慎密,“怎么定义出轨呢?肉体出轨还是精神出轨?”男人被问住了,想了下才说:“都算。但身体出轨更严重。” 爱是明智的,恨是愚蠢的。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如不出雏》正文 第43章 虽未离婚,已渐离心(1) 绵绵不绝的雨季正在进行,连阳光也带着锈蚀之气。 清澈的蓝天像失联的老友,难得见到了。绿色鳞藓在湿气的配合下,浸润式地爬满了灰黑色的墙根c锈迹斑斑的铁栏杆。高矮不一的树木,经过几番雨洗水泡,干净了许多,却流失了很多精气神,显得病怏怏的。树干斑驳,脱落了许多树的皮肤屑。树皮纹理潮湿阴暗,偶尔蠕动几个微尘般的生物。它们以为自己正在沷涉,穿过美洲黑森林。每条沟渠,小河大塘,都涨出了水位,春水的蓝如今衰退了色相,成了混浊的泥黄。那些细长腿的蜘蛛,和同样细长腿的麻蚊,就在这泥黄的底色上滑动或起舞,上演着斗智斗勇的爱情或敌情。它们像燃烧后的黑灰,获得了灵,复制人世间的纠缠,通过鬼魅般的形与行,表演给人看。这些水面上的和树干上的生命,灰和尘一般,在平常的时光中听不到它们的声音。 柳栀出差几天,钱晓星病了几天。或许是暑热过度,又吹了空调,但钱晓星清楚更重要的原因,是没睡好,身体消耗大,抵抗力下降了。没睡好和消耗大有关系吗?当然有。对钱晓星来说,孤守空房睡不着,比精疲力竭后酣睡一场,对精力的消耗大一万倍。欲火泄不掉,一直在体内燎撩不停,让他烦躁不眠。柳栀和另一个异性的全息影像,在四方黑暗中循环播放着,更让他坐卧不宁。他下了床,套上大裤头,空调也不关,下楼走走。 夜已半了,路上仍有湿斑和积水。天空灰白的云朵微微发亮。那其实是密布的阴云,因城市的光污染而呈现的假象。柳巷边每一间按摩房里,红晕中的女郎各持手机,半倚在沙发里。纯黑或纯白的v型领口处,那块倒三角区域,每根线条,每个轮廓,每个立面的光影,都发散着诱惑。钱晓星脚步没作停留,轻得像偷腥的夜猫,装作不经意地朝里望了望。头发丛中的细汗,在额头上汇聚后往下流。出轨的念头是没有的,报复却在滋生,柳栀在异地与异性欢度良宵吗? 全息画面切割得凌乱,熄灭了。他继续往前,过了花街寂寞的霓虹灯区。一些奇怪的画面在他脑中闪现,然后毫无关联地切换到禅灵公园的寺塔和八瓣花坛。又向前走了一段,经过区政府大楼,暗红的国徽悬在门头。连政府都不信任,怎么信任个人?他暗想到。向右转弯,不远处就是教堂。他望着灰白天空下高耸的十字架,朝那个方向走了五分钟,掉头,原路回家。再经过按摩房,他的心里安静了许多。这红灯区,和那政府大楼c教堂寺庙,并不相容的三点坐标,以一种独特的扭力,扩张出社会的三角形。芸芸众生在这三角区间奔突沉浮,忙着各自的上半身和下半身。自我与社会c欲望与理性在冲突,就像权力需要约束,欲望也需要驯服,这才是头脑主导的现代文明。但身体才是头脑的基础,下半身也是驱动力的基础。 钱晓星回到空荡荡的家,冲了一把热水澡回房。床上很凉,他躺了一会,想着这下能睡着了。那烦躁似乎恢复过来,脐下隐隐发热发胀。他伸手捂住发胀的部位,姿势像迈克尔杰克逊捂着脐下边唱边舞。他看不到自己的躺姿,也想不到喜欢的歌星,想到的只是自己的妻子。这会,柳栀该睡觉了吧? 女人是男人的药。对他来说,她是他的白虎汤,她是他的安眠药。她嫌他的频率太高了,他就搬出那套“进化论”,说男女生理有别,男的短频快,女的慢而长,女人拒绝是对男人的不公平,是残忍。有一次,她当面骂他没出息,指责他睡不着并非离不开她,而是离不开她的身体,让她成了他的性工具。她指责时,他正半俯在她身上,动手给她褪衣服。那时已是半夜了,她睡得迷糊,他却一直醒着,醒着的原因是在父母家,睡前没做,身体闹起了革命。他试图克服这种性荒,但越是想着去压制,越是像犯了瘾般难受。他的老二很不安分地焦灼着,并将这种焦灼从身体的三叉路口,向身体的每个角落作运动式传递。他拨弄一下它,希望安抚它,稳住它。但它没有熄下那火。他就这么无声地战斗着,无论躺着还是侧着,都尽量不去弄醒她。有那么一段时间,他就那么侧着,睁着眼睛,在黑暗中看着入睡的她。他心想就这么静静地看着,看到天明。但他没能坚持住。他换个姿势,右肘撑在床上,手托着腮,凑近了看着她。在不明不暗的透明中,她呼吸均匀,头发散发着香味,身体微微起伏着,以一种摄人的无形之手缠绕着他。他的目光扫描与切割着她,让她的梦也不能稳定c难以连续。有那么一刻,她发出长长的一声呼吸。 无论如何,这是一种煎熬。尤其是一个健康骚年,岂容卧榻之侧娇妻鼾睡?精神是很难战胜身体的,健壮的体魄,才是闹革命的真正本钱。他此刻更加坚定地这么认为。他感觉一个接一个云柱子,从天空中倒下,不断砸向他,让他无法逃脱,晕头转向,疲惫不堪。他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就伸进了她的衣服。他握住她的胸,轻轻地抚摸。这一摸,弄醒了睡梦中的柳栀。这是从沉睡持续到苏醒的抚摸,是一种半梦半醒的梦幻式抚摸。柳栀虽生气,但也没有拒绝他。她在做一些杂乱的c支离破碎的梦。在钱晓星的梦幻抚摸下,有那么一刻,她也竟然想要。这成了一种睡意未完全退去的唤醒。她躺着没动,如在梦境中对他轻声说,你要想干就干吧。钱晓星如蒙恩准,他爱死柳栀了。他决意动静大一些,于是一探身,拧开了床头灯,跪在床上。他最爱的是女人平躺着,男人跪在她叉开的双腿之间,匍匐下身子。那有一种神圣的仪式感。他激动地褪她的上衣,由下往上全面推翻。他性急手不急,徐徐地展开品茗赏景之旅:先是露出平坦的小腹,再是干净地肚脐眼,然后是变细的腰身,最后蹦出了两只光洁的乳鸽。这是个百看不厌的特写镜头,整个过程越来越美,尽善尽美。在此过程中,柳栀只微微挺了下腰,抬了下臀,配合他脱光衣服,将自己呈现在柔和的灯光下。亮光让她很快羞涩,她悄声命令他关灯,别让隔壁的他爸妈发觉。他乐意地从了她,姿势由跪调整为匍匐,摸着黑精准对接,以打击乐的节奏与激情,马克沁机枪一样地扫射着,最终沉醉她的秘密花园。面对她“没出息”的指责,他讪笑着,伏在她耳边承认没出息。他心里还有弄醒她的愧疚之意,嘴里也说出了这个愧疚。“什么性工具呀?别说得那么难听。我们是爱爱。我是在尽丈夫的责任,你是在尽妻子的义务。如果没有夫妻之实,还要夫妻之名干嘛呢?” “妻子的义务就是满足你的吗?你违背我的意愿,不是婚内强奸吗?我不仅是性工具,还是安眠药。”女人在他耳边呢喃着,身体感受到了插入后的充实,随后是一浪接一浪的撞击。她歪过头,看见床头的吊坠在打击乐中忽闪着光。有潮水袭来,一种劈头的热浪,好似亿万雄兵,呐喊着,席卷而来,呼啸叩门,宣泄而下。她感觉在振荡,在飘,在颤栗,多巴胺大量喷涌。她好像回到了初夏的古来溪,看到成群的蝌蚪,游向大江大河。 隔墙的父母在沉睡,神灵和列祖列宗却不曾缺席。他们在另一个空间,见证着男阳纠缠。这是两性的格斗与交合,是人造人的隐蔽仪式。钱晓星感应到他们的注视,也知道无法屏蔽,因而不遮掩c不忸怩,反而更卖力,放浪,酣畅淋漓。 溪水在注入大江后,安静下来。他闻着她那混合的香味,从洗发水到护肤品再混杂着女人的体香。她微微闭着眼,闻着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其实除了性,她也需要一个男人睡在身边。女人是男人的药,男人也是女人的药。这药不可缺,也不可服用过度。 爱是明智的,恨是愚蠢的。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如不出雏》正文 第44章 虽未离婚,已渐离心(2) 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吗?不是的。二人新婚后,依然秋水月溶,琴瑟和谐,恬淡甜蜜。在花明柳公园,他常搂着她,望着静水深流,看晚霞染红了天边。住在婆家,蹑手蹑脚也是一种情趣。父母在隔壁,列祖列宗在上,闫明智不在场,他们如胶似漆,如饥似渴,如狼似虎。她常半真半假地说他,命中克女人,因为先克了他姐,再克他妻。他急了,说她将来会克夫,因为她奶奶c她妈妈的命在前面。白虎克夫,青龙克妻,但在婚恋的花雨之季,她是他的白虎汤,他是她的青龙棍。 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吗?也是的。不知从何时始,这样浓的状态慢慢稀释变淡。白虎干涸了汤,青龙烧毁了棍,只剩白虎青龙相生相克,相互折磨。在婚后的两年多里,双方关系是这样一种数学曲线:开始是斜率很陡的上升,继而是拐点,升势和缓,然后是驻点,水平波动,接下去是拐点c驻点交替出现。柳栀比钱晓星更早地看到这种水平线,她尝试过撒娇c主动求爱等手段,但或许她做得不够撩人c不够风情,也或许是他不在状态c不在兴奋点,她得到的回应并不热烈。一而再,三而竭,有那么个两三次的不如意响应,她慢慢冷却了,认为他喜新厌旧的旧病复发了。而对钱晓星来说,这种状况同样存在。他想和她打情骂俏c亲昵亲热,而且主动的次数要多得多,但女华盛顿了无情趣,结局是一半火焰一半海水。她只为他而生的说辞像炫烂的烟花,只在那一刻很美。灯开灯灭,水开水流,生活中的小夫妻渐渐发现,婚后的磨合,比婚前的胶着更为残酷。两人并不那么合拍,总缺少那种一点即燃燃双响的节奏。婚姻的能量耗散,比恋爱的熵减过程更隐性,更残酷。 如果双方维持这种关系的水平波动,那也算平淡夫妻的正常小日子啊。问题是总有二人之外的因素,不断冲击这个水平曲线,让它呈现下跌的走势,就像宇宙中,双星系统并不稳定,容易受到暴力干扰一样。婆媳首次见面,互相留下差评了吗?奶奶的强硬作风,会传给她并一同克制男人吗? 即使没有二人之外的因素,男女之间本身就存在冲突,自私的基因导致两性的战争,暴力往往从双星内部生成。实在是说不清楚,让双方关系冷淡c甚至恶化,是从哪件事开始的。而且,也肯定不是哪一件具体的事,而是一连串的事。或许从野长城的那天起,双方就存在不和谐因素,只不过非常弱小。随着一连串坏事情的发生,量变引起质变,最终引起癌变。在坐标轴上,那条夫妻情感的曲线,总会有许多坏的事件点,力量大过许多好的事件点,导致曲线的走向调头向下。 房本署名是一连串坏事件的吗?不一定是,但一定是个很大的外力伤痕。柳栀嘴上说三观不合,可她心里明白,如果她是钱母,她也会这么做。那次她被气哭,也是因房而起——他说无房的她嫁给有房的他,看中的是房不是人。他的本意,是让她看清现实,认命服软。但他错了,她不会低下高傲的头,反而激发斗志。抛开利益上的纠葛,两个家庭c两代人在文化上也是存在差异和冲突的。过去以为异性相吸c异质相融c差异化互补,现在才知道那是想当然,作用在婚姻上的力量要复杂微妙得多。 三代独女的家庭延续着招婿上门的传统,女人成了家里的主心骨;而钱父则是开明的一家之主,这个家庭接受了现代文明的教化,底子里仍残留着传统的三纲五常伦理。尤其在钱母身上,这种精神残余更为明显。家庭的熏染,让钱晓星从孩提起,就受到娇宠溺爱和男子汉大丈夫式的矫揉造作教育。 最简单的,柳栀常嘲笑钱晓星是纨绔公子,用钱任性。比如问她喝什么,她说奶茶,他会给自己又买杯酸梅汤,她喝了一半要交换,他又去买了两杯。此情景触发她想起,野长城的那次他买完单又买饮料,也是事出有因。于是她收紧了他的财权,以致于他不时受他妈的接济,进而引起他妈的不满。再如去西餐厅还是去大排档,去跑步健身还是窝在家里没出息地做爱,男人鼓励女人事业有成还是希望女人成为贤妻良母 这些都涉及三观。夫妻之间不存在代沟,但夫妻间的裂痕不仅来自于三观不一,还来自于信息不对称c沟通不信任。它本质上是撕裂社会的家庭单元。时代变了,婚姻观也跟着变,过去门当户对可以过日子,现在三观不合都要闹离婚。谁说人的容忍度提高了呢? 钱晓星被妻子嘲笑时,大男子主义也是被冒犯的。他宽容地c憨厚地不作反击,因为他心理上启动了自我保护机制。他自认为占据了鄙视链的上游,在电影c音乐等多条鄙视链上优势明显。以她实用主义的眼光看,他的数学学了没什么用,他却认为纯数学很美,将会计统计之类的甩了十条街,而会计又甩了她学的法律十条街,让她妒忌地想起会计专业的同事小郝。 对数学的钟爱和脑中的奇怪想法,被他加进了做爱。在一浪又一浪的快感过后,他用数学来解释快感振荡和增强的过程。他问她,马太效应能不能用数学来表达?良性循环与恶性循环能不能用数学来表达?“如果能,那将是数学的一大突破,怎么评价它的意义都不为过,诺贝尔奖都显得轻。”他两眼放光,有不同于做爱的另一种亢奋,“为什么这么说?因为只要提起自变量和因变量,大家都知道x是自变量,y是因变量,y随x的变化而变化。但实际上,x与y的关系不是这么简单的c单向的,而是很复杂地互相影响,y变了,反过来导致x变,y这时成了自变量,x成了因变量。这样反复地互相作用,推动对方越来越大或越来越小,就变成了良性循环或恶性循环。所以这个过程不是静止的,而是动态的,你可以把这个过程想像多米诺骨牌,从一头推倒,就会全过程动起来。或者你还可以想像一个螺旋式的弹簧,圆锥形的,一头大一头小,当一头发动时,就向另一头运动,要么扩张,要么收缩。这是不是变复杂了?其实这还算简单的,因为现实更复杂,x与y相互作用的力是变的,方向也会变,而且变量更多,x1cx2cx3cy1cy2cy3,想想头都大了” 柳栀听得身体简直起了排异反应。“你说得我都不能怀孕了。为了避免不孕,我看这样,我们干之前约法三章:如果你想干,我可以配合,但干完睡觉,不要说这些无聊的事。”她继续嘲讽他说,“你自以为你第一个发现第一个想到,其实别人早就想过了。金融市场早就有这种现象,叫做正反馈。现在计算机这么强,什么收缩扩张的,电脑都可以模拟实现。我说,你就不能想些正经的事吗?你不想成为成功男人吗?” 他不正经的事还多呢:找木头配弦自制吉它,在阳台上架望远镜窥探后窗他不排斥那些洗头按摩场所,也不歧视过那些年轻的肉体,她们满足了男人更动物性的需要,是青楼里士大夫们谈情说爱的对象,符合自然法则,是正当的。她则对立地认为小姐们拈轻怕重不能吃苦才出卖色相,是可耻的,而且她们制造了诱惑c创造了需求,比嫖客更可耻。他几次对她说要买充气娃娃,她觉得不可理喻,而且是对她的羞辱。她还批评他沉溺于网络游戏,他一脸无辜地说偶尔玩玩,不算沉迷。“你不是经常玩什么漂流瓶吗?”他不服,“捡一个,扔回去,有什么意思?偏偏玩得一头劲。”柳栀训斥:“总比你那些网红直播c聊天打赏的荷尔蒙社交健康吧?你那种游戏,与直接约炮有什么区别?虚度光阴!偏偏资本市场还很鼓励这些,一副成功创业者的形象,挣着不齿钱财。” 她对他蓬勃的荷尔蒙社交保持警惕。在闫明智去南方闯荡前,夫妻俩请他聚了一次。吃完饭,钱晓星邀死党去泡脚,还说柳巷有个小姐按摩挺好的。闫明智开玩笑说我们不谈这个话题。柳栀腾地火了:“为什么不谈只要开心就继续谈。” 她偷偷在市场上买了一款软件,想装进钱晓星手机,这样能对丈夫的位置c短信c通话内容进行记录,并将信息回传到她的邮箱。她知道违法,便没去实施。她有点心疼钱白花了。然后她特别想拥有一项特异功能,和他形成神秘的量子纠缠,能感应到丈夫背着她做什么,只要他一劈腿,她就能瞬时感知到。 爱是明智的,恨是愚蠢的。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如不出雏》正文 第45章 虽未离婚,已渐离心(3) 这是一种控制欲。那时她经常替他烫衣服,不让有一丝皱纹。她是有洁癖的,不允许她乱扔东西。挤牙膏,脱鞋,放盐生活上的无数细节,她要他按要求作业,开始他乐呵呵地言听计从,后来有了不满和争吵。有一天半夜她起来如厕,发现他的衣服扔在了沙发上,硬上从床上拎起了他,让他起床将衣服挂到衣架上。 钱晓星被她的种种手段限制得厉害,有时狂躁得像雄狮来回疾走:“你怎么这么强势这么独裁?我怎么觉得你像极了某些组织,满嘴的远大理想宇宙真理,满脑子却是男盗女娼,行为上人格分裂,嘴巴上全是谎言”他抓狂地吼叫着,就像端着马克沁机枪乱扫一梭子。他不知道为什么扣了这么多帽子,好像沉默多年的怨气一次性爆发出来。他其实不反对她的管缚,他真正难以接受的,是她越来越独立而强硬的脾气。 生活中的小吵愈演愈烈为大吵。有次回古来溪的高速公路上又吵嘴了,她让他下车,他说车是他买的,下的应是她。这话伤了自尊,她摔门下车。他开车独自离开,后又倒车,回头接她。她拒不上车,让他爱去哪就去哪。他心里后悔,嘴里仍硬,就打着双跳,跟着她,看着她的背影和扭动的屁股。那时他没有半点欲望,只有憎恶。走了三百米,他下车,不顾她的推委,强行把她塞进车里。之后他们打了一个月的冷战。没有宝宝在夫妻中间热闹干扰,那种冷战让人绝望。 “家里太冷清了,”钱晓星想养只宠物,“阿猫阿狗都可以。我负责喂食。”柳栀坚决反对:“你嘴上说你来养,最后还不是负责喂食铲屎。我明确告诉你,我肯定没时间照看。要养你养,我不管。” 一个雨后的傍晚,吹着凉爽的风。钱晓星回到家,柳栀正躺在沙发上看电视。他走上前,挡住电视,双手从胸前的双肩背包里掏出一只小猫。这是一只乌云覆雪的猫,是他花了两百块钱买的。猫腿以内是白色,腿以外直到猫背,是黑色,感觉整个猫是黑白两色的油泥拼合起来,吹口气就活了。猫头也是黑白各占半壁江山,泾渭分明,眼以上的黑一直涂抹到猫耳,以下部位的白一直刷到猫肚。黑白两色也非纯黑纯白,两色中都有些黄褐色的杂毛,杂毛聚集多的地方,形成不规则的小圆黄斑。猫鼻两侧的白面颊上,也有很细小的斑点。如果在户外偷情,扒了些灰回来,配上这些小黄斑,这猫看上去显得脏兮兮的。 “都说男人是狗女人是猫。你看这只可爱的小猫,漂亮吧?同事送我的,带回来作个伴,家里更热闹些。”钱晓星希望看到柳栀有点惊喜的反应。 “呃”她看着那只猫,皱了皱眉头,“别挡着电视呀。” 钱晓星向前半步,双手捧猫凑到她眼前,开玩笑说:“你看,它的鼻梁两侧也有雀斑呢,是不是和你一样是个漂亮的”他没说完,柳栀雷霆大发地打断了他的话:“拿开!离我远些!什么和我一样,把我比成猫么?!” 钱晓星的笑僵住了。他的脸蹙得有点变形,尴尬地扭转身,让开了柳栀的视线。他向厨房走了几步,弯腰放下猫问:“晚上吃什么?”几秒钟后,身后传来柳栀的回答:“我买了卤菜,你自己下面条吧。我晚上不吃,你吃多少下多少。” 柳栀烦燥,心想你对阿猫阿狗的态度堪比妻子,对妻子的态度还不如对阿猫阿狗。狗男猫女宅男女,那猫会揣度主人的心思,常走着猫步,用身子蹭柳栀的腿示好,被女主人踢到一边。柳栀说到做到,对猫甚于对丈夫,更不闻不问。钱晓星生气,将猫抱到了他妈家。 争吵与疙瘩,已影响了双方的性生活。当初热烈的柳栀,渐渐对他表现出一定的性冷淡。这也符合一般规律,但柳栀变本加厉。不去婆家,不做美食满足他的嘴巴,后来她惩罚他的杀手锏,是不让他碰。或许她也认识到了“男女有别,男的短频快”的钱氏理论,并加以利用。他哀求,听话,并跪在床上,她才答应。男女时的体位,决定了男人既是压迫者,又是跪着的匍匐者。有时性制裁半真半假,成了一种调情方法——她生气时会说,你今天不洗碗,就不要碰我!或者,你今天不把垃圾送下楼,晚上就别想干好事!他就乖乖地遵照执行,然后求欢。她当然是拒绝的,他当然懂得这个套路,霸王强上弓,在进攻中她半推半就,完成鱼水之欢。性制裁多半在她生气时发起,在他进攻中消褪,在双方欢娱中结束。他的进攻,经常是钳住她的双手,抱住她,搔她的痒,在她的嗔笑中,他将她按到了床上或沙发上,强行扒掉她的衣服。整个过程,是打打闹闹的热暴力。他习惯性地认为,只要发出性制裁的警告,就是她变相提出做爱的信号。所以他在干她指定的家务时,也是喜滋滋的,急不可耐的,心想这个小戏精,明明想要却欲迎还拒。但调情与制裁的边界是模糊的,由她的心情而自由切换。她的心情也像天气一样多变。随着她的心情变冷,制裁已不是调情的变种,变真的了。她的口头警告越来越少。有一次她生气了,发出了性制裁警告,后来他进攻时,她冷漠地拒绝,坚决地拒绝。在拒绝时,她还在警告:“钱晓星,我跟你说真的,别嘻嘻哈哈,我没心情!”他涎着脸,用力去钳她的手,她拼命摆脱,声音冷冷地说:“钱晓星,你放开我!放开我!你弄疼了我!”她的声音越来越高,并用脚蹬他。他一看,这次是真的了,调笑的心情也没了,放开了她。从那以后,她不再警告了。没有警告的性制裁,是她对他真正的惩罚。冷战的阴影又笼罩了两口之家。他求爱时,她不拒绝的话,他才能成功。 男女身体上的差异,本身会导致性生活上的步调不一;而情感上的不顺,又反作用于身体。钱晓星正处于身体最活跃的年龄,双方关系不润滑时,柳栀经常冷硬地催他,“快点!你有完没完?在我身上只顾自己,折腾得有意思?我累了,要早点睡觉。”或者这样泼冷水,“我觉得和你做,还不如和你一起跑步有快感”云云。男人正分泌着多巴胺,兴奋地忙于作业,闻听此言,本来想多缠绵一下的激情,被啪地折断了。下面也跟着折断了一般,不再虎虎有生气。气短了,兴趣减了,一个人唱独角戏也没什么意思,于是他草草了事。一件美好的事情,夫唱妇不随,成了件扫兴的事。有时扫兴还不止于此,待男人刚完事下来,女人嫌恶地用纸擦了擦,恶狠狠地摔在地上,拽过被子裹好,背过身体。男人见此,也没情绪从背后抱女人入睡,索性唱反调,背对着她,对着空气说:“你不配合,下次你有事找我,也别怪我不配合!”没有情趣,还有什么意思?没有爱,还叫做爱?过去的那些情调,那些前戏,淡了,没了。偶尔在关系返潮时,双方还能找回当初互相融化的感觉,又在身体分离后各自回味c嗟叹。 他想起年少时常有文章说,性生活与物质生活c精神生活一样不可或缺。那时他很怀疑,性生活有这么重要吗?青春孟浪时,他充分享受了性的快乐;婚后,他更理解了它的重要性,因为性连接了物质与精神;没有性,后两种生活是割裂的,不能形成三位一体的完整人生。 柳栀实施的性拒绝和性制裁,对钱晓星构成了精神上的极大困扰,以至于他放低身段去求欢时,先得看她的脸色,揣摩她的心境,全身心都是紧张的。有时就像一场战斗,需要惊心动魄的搏斗,才能如闫明智所说,把男人的旗杆插到女人的阵地上去。如果柳栀足够细心,可以感受到丈夫做爱时,身体是紧绷的。二人都不知道,男人其实病了。 一个人,可以在封闭的世界里安贫乐道,无所奢求地过平淡生活。也可能,进了一个富贵场所,激活了内心潜藏的欲望,也激活了体内潜藏的能力,于是不再甘于平庸,去拼去折腾。柳栀如果留在古来溪,多半会招婿生子,重复奶奶妈妈的生活。但她上了大学,留在了城里,眼光变了,有野心了。阴差阳错的是,是钱爸亲手将她送上舞台,增强了她的这种独立和强硬。出于家庭利益,钱父将儿媳安排进了那个名利场,让她提升了能力,增加了实力,进而脱离了父荫,疏远了家庭,进一步造成了家庭内在的紧张对立。 爱是明智的,恨是愚蠢的。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如不出雏》正文 第46章 虽未离婚,已渐离心(4) 去证券公司工作,应当是很多事情的分水岭。在此之前,女人是极为在意男人的,甚至想手机监控男人的行踪。女人也喜欢和男人做爱,享受快感的一致振荡和增强的美好过程。她更想要孩子,但屡被男人用惊诧的口气嘲笑着拒绝。那时他们争论,做爱与生育谁主谁次?钱晓星总说追求快感是人类性行为的核心动机,繁衍后代c传播基因只是性交的副产物,是第二位的。但柳栀说没有孩子便有疑虑,性行为也跟着变异扭曲。在此之后,双方倒换过来:女人登上了另一个舞台,在外面渐渐忙碌,活得越来越精彩,并彼涨此消地忽略了男人。男人感觉到了这个变化,开始盯着她,在乎她,嫉妒她。他甚至有些心理小变态,希望柳栀变丑,雀斑更明显一些,或者肥胖一些,或者打扮得不合时宜希望她工作不顺,处处碰壁,因为外面受挫才能回心转意,回归家庭他希望有个孩子,用怀孕将她拉回家庭。 女人偏偏愈加精神昂扬面貌漂亮。她频繁出差,压力增大,加上关系变坏,已不太想和他做爱了。面对男人的频繁骚扰,她有时是厌恶的,观念的分歧也是振荡和增强的。她主动加班,主动出差,既是工作上的需要,也正好成了推迟回家c逃避回家的最佳借口。 家,是阴阳纠缠形成的概念和实体。男女围绕着家这个圆心,日夜旋转着。离家越远,离婚越近。即使尚未离婚,已渐渐离心。很多婚姻名存实亡,虽无割肉之痛,但有度日如年之感,使双方都没了家的感觉。妻子的短信越来越短,廖廖几个字“出差”或“出差,不回”,而不再像过去那样打个电话,发个长信息“去北京出差,周六下午回家,自己照顾好自己,冰箱有净菜,不想做饭就去你妈家吃”之类。 婆家也是家。衡量夫妻关系的一个简易指标,是去婆家的次数,越少则越离心。柳栀去的少,有时回家看到景泰蓝,才念起公公家酒柜里的瓶子。钱晓星不好孤伶伶地频繁回妈妈家,但相对柳栀,次数再少也显得多。男人在母亲和妻子之间游荡,他的灵魂渴求和寻找母亲子宫般的爱。男人的成长过程,本身是找到妻子,与母亲分离。他渴求妻子能像母亲一样照顾他c爱他。妻子离心了,男人会回归,显得与母亲近了。见母子亲近,妻子更离心了。 婆媳关系是个千古方程式。“除了你妈,没有人比我更关心你,”柳栀从她的角度进行了求解,“我和你妈对你的爱是同等的,所以法律上我和你妈有同等的继承权。过去你妈陪你睡,现在我陪你睡,我与你妈其实仍然是继承关系,而且是替代关系,所以越往后,我对你的爱越多,你妈对你的爱越淡。”钱晓星想了想,觉得媳妇言之有理。他反应慢一点,过了一会儿才对柳栀说:“你刚才说的漂亮话,同样也适用于我。”柳栀在想其他事了,一脸茫然地问他什么漂亮话。钱晓星说:“除了你妈,也没有人比我更关心你,越往后我对你的爱越多,你妈你奶对你的爱越淡。我这么说你肯定不以为然,但我告诉你,我关心你与其他人不一样,其他男人关心你,那是对你有意图。我是男人,我知道其他男人的想法。”柳栀心想两人真的不在同一节奏上,笑着摇头说:“你也算男人?你比猩猩高级不到哪里去。” 两人肯定都能记得另一个不愉快的事件点,就是他妈妈和她奶奶同时间生病住院。柳栀提了个交叉行动的完美建议:她去照顾他妈,他去古来溪探望一下她奶奶。她本来不指望钱晓星先提出这个动议,也不指望她提出后他会执行。她指望钱晓星起码在口头上答应,即使应付式的答应。她想在这个题目上考考丈夫,试探丈夫。但对他的考验结果,让她灰头土脸。钱晓星压根不情愿,认为她有些小题大做,她奶奶犯晕病挂个水就出院了,没必要千里迢迢跑一趟。他不合作,她也没去医院探望他妈。他更生气,他妈动神经阻滞手术,她在同城家门口都没去,太不像话了。她也没回去看奶奶,因为妈妈电话里不让回去,不用那么远来回跑。她还分析他不肯去的原因:除了确实远,还在于他对她奶奶有看法。他认为她的强势源自奶奶。 奶奶对钱晓星的感情是极为复杂的。她已不指望他当上门孙女婿。她在柳栀结婚前,要了钱晓星的生辰八字,找那个神婆算了一卦,说八字不合。八字是什么字?柳栀不懂。是金克木?但也相克相生啊。是星座不合?但神婆不会懂星座吧。她狮子座不需要守护,他水瓶座需狮子座来守护。她并不在意,但要说完全不在意,那是装的。心里已生出疙瘩,留下阴影,八字成了背负的十字架。迷信心理中的疑神疑鬼,会随时间的推移,在诸多不顺的事情累积中,自我演变成一种魔咒,并以诸多不顺一边解释一边诅咒。 “小柳出差了吗?”钱母躺在病床上,问在边上打游戏的儿子。钱晓星装作没听到,打完一局游戏问他妈还疼不疼,他妈说还有些疼。第二天晚上,钱母对儿子说,“你看我,说倒就病倒了。老了不中用了。说不定有一天,一口气上不来就死了。趁我还有口气在,让我早点看看孙子,抱抱孙子。就是用一套房子换孩子,我和你爸都愿意啊。”钱晓星没吭声,只顾埋头给柳栀发短信:“明天我妈出院,我要用车子。”等了半天,柳栀回复说:“你优先,尽你先用。”问候或关心的字眼,她没说一个,也没说来探望一下。钱晓星心里绞痛。他问他妈,还疼不疼。他妈说好像好多了。他说:“把你神经治死了,对疼痛没了反应,以后你的颈椎就不疼了。”第三天午后,他开着白马车,去医院办出院手续。 “小柳到哪出差了?”钱母盯着儿子问。钱晓星正收拾着换洗衣服c洗漱用品,打包装好。钱母又问了一声,他终于答说她没出差,这几天忙,每天晚上加班。“唉”钱母终于叹了口气说,“你姐姐要是在,肯定服侍我服侍得好好的。不是亲生的就是不一样啊,住院几天没撂一个脚印来。要是小曹在,说不定还能来看看我。”钱晓星心里又一阵绞痛,讷讷地辩解说:“她确实忙,再说来了也不起作用。她奶奶生病住院,她都没回去,确实蛮忙的。”他说这话是为自己要脸,可他觉得自己的脸应当扭曲了。钱母又一声叹息,说:“忙得不来看我就算了,忙得连小孩也不要了。你们这个婚姻哪,唉我跟你说的话,你不要跟她讲。说话轻传话重” 不受家长祝福的婚姻,真的难以幸福。钱晓星那一刻动了念头,回头就向柳栀提离婚。快刀斩乱麻,割断一切情欲之索,就像他妈做的神经丛阻滞术一样,忍着短痛一刀下去,是为了今后永不再疼。 其实柳栀又何尝没有这样的念头呢?她已作了最坏的打算,就是离婚。所以她更要自立自强。而这又恶化了夫妻关系。都说婚姻需要每日的呵护与经营,可一旦有了趋势性下滑的预期,任何修补c任何改善的努力都会大打折扣。有时柳栀在看股市指数跌势时,会联想到她与丈夫的感情线:偶尔的一次和谐与亲密,只不过是漫漫阴跌途中的一个小反弹,关系恶化的大趋势已难以反转。 唯一可能实现关系反转的,就是添个孩子。作为近距离的旁观者,两家老人和小色姐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起,并以自己的方式向钱晓星和柳栀作过表达。孩子的力量是无穷的。如果有了孩子,孩子便成了家的圆心。这个圆心以超强的引力,牢牢吸引着其他成员围绕旋转。没有孩子的家是虚幻的,也是缺少向心力的,夫妻在纠缠旋转中会渐渐离散。 孩子问题袭上心头,次数要多于离婚的念头。小夫妻俩有共同的这种心理活动,有时不约而同地想到这个问题,只是都闷在肚里,互相不知。 肚子不见动静,肚子里的事多杂烦扰。即使男人在夜间进入女人的身体,也无法探知女人的想法,毕竟肉体的交流不等于语言的交流。女人闭着眼,也闭着嘴,一副任人宰割的受难模样,有时让男人讨厌自己。但起码,共同的心理表明双方都有意愿挽救婚姻,而不是破罐子破摔。 爱是明智的,恨是愚蠢的。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如不出雏》正文 第47章 虽未离婚,已渐离心(5) 关系稍微和缓的间隙,女人恰到好处地提出要求,让男人去医院做个检查。男人觉得自己体内,每个部分精力旺盛,每个细胞充满活力,每个精子蠢蠢欲动,每时每刻都想找个茬打架,说他有问题,怎么可能呢?这不是比说男人阳萎早泄更大的羞辱吗?如果真是他的问题,前女友小曹当初怎么说怀孕了?难道天意诅咒,他只能和小曹配,不能和柳栀生育?难道小曹说谎?难道小曹与其他男人?钱晓星疑窦丛生,陷入探案推理中,反而忽略了检查身体的头等大事。况且他也不能用小曹怀孕的事,向柳栀举证自己没问题。他没让女人难堪,只是偶尔提出让她也去查查。而她的借口是太忙没时间,让他先查再说。 她肯定不情愿c不相信自己有问题,所以没动机去妇科检查——其实,两人都心里打鼓地坚信自己没问题——而且,先得他去查,排除法先得在他身上进行。在未查明真相前,理论上两人都存在相同的不育患病概率。但实际上,谁先检查,谁将先暴露身体问题,也将顶着更大的不育风险。一旦先查之人证明自己没问题,就占据了优势地位,同时指向另一人有问题,将其推向深渊。这种你有我无的对立是残酷的,因而两人都不敢贸然先动。两人都不希望自己有问题,而且不希望对方有问题。这是同等级别的。风险由单一的身体不孕,又增加了另一重道义问题——推卸责任c陷对方于灾难中。最终,没有一方贸然先去医院。检查的事停滞了。到后来,当爱中生恨,两人都不再排斥c不再拒绝对方有问题的局面。这种拒绝的程度,与爱的程度成正比,与恨成反比。当一方的爱多一些,另一方的被动与不利就少一些。当一方的恨多一些,另一方受到攻击与伤害的几率就大为增加。恨到浓时,都想诅咒对方有不孕之症。但不管哪一方有问题,结局都是双输的。 两人都观望c等待,心里做着祈愿,说不定忽然哪天就播种成功了——因为确实,有很多偶然性导致不孕。在医学上,男女都没问题c但问题得不到解决的例子多了去了。这事就拖下来。男人依旧想着千奇百怪的事,偶尔想起不孕的事,便网上查些资料,了解c研究不孕的可能原因。他甚至异想天开,希望通过数学建模,将柳栀的行为作为多个自变量代入,用马尔可夫链来计算怀孕的概率,用差分方程解析夫妻离婚的可能性,并预测她的结局。他发现这是个不可能完成的登天工程,因为他遇到了与她做爱时用数学解释快感振荡与增强同样的困难,即因变量与自变量互相转换;而且与她交往的人都是自变量,这个模型过于庞大复杂。——真如柳栀所说,数学虽美,解决不了现实问题。 现实就是她喜欢养花,他往花盆里掐烟头往瓶里弹烟灰。现实是她爱干净,他不爱洗澡,衣服乱扔。现实是她为他买衣服,他说她审美有问题,她不再给他买。现实是她累,不想做饭不想洗碗,他怪她不去饭馆不去他妈家。现实是他不时吃住在他妈家,她在家独守空房心更冷。现实是她与婆婆处不好关系,他与奶奶处不好关系。现实是她打电话让他来接他不来,反而质问送她回家的是不是男上司现实就是柴米油盐c吃喝拉撒c谈情做爱c传宗接代中的别扭c疙瘩c摩擦c不顺。 丈夫能不怀疑妻子与男上司的关系吗?送她回家只是证据链中的一环,她在电话交谈时的那种语气也让人起疑。她不信任他,他也越来越不信任她了。她盘问他的前女友,他后来也问起他的死党:“最近你有没有和闫明智联系?”她不耐烦地说:“没有。为什么和他联系?”他答随便问问。没过多久,他又问:“最近闫明智有没有和你联系?”她又不耐烦地说:“烦不烦啊?他为什么要联系我?”他逼视着她:“你回答有还是没有?不要回避问题。”她断然说:“没有。有事!” 钱晓星怀疑妻子与死党仍藕断丝连,是因为那个问题一直缠绕着他:柳栀当时劈腿骗了闫明智,会不会一样劈腿骗他?闫明智不是自认为和柳栀更有共同语言嘛?他可能真是柳栀的真命天子呢。当时的分与合,回头看来是个美丽的错配。现在他与她过不好,她会不会去重温旧情?要知道,在男人争夺性资源的丛林社会,女人出轨比男人容易不止一万倍。疑云一重重地罩在钱晓星心头。那种她在异地与异性的全息幻像,可能只是不信任引起的后遗症而已。 心情最重要。钱晓星生病的原因,并不能简单归于受凉或抵抗力下降。一个结果有多个原因,原因或许还有,缺少女人的家,阴阳失调,邪气入侵。 夜间起来小便,脚下晃动。他感觉脑袋像巴斗一样塞满了杂物,有千斤重。他没有开灯,在熟悉的空间里跟着感觉走。前方有光点在空中闪烁,绿的熄灭红的亮起,蓝的熄灭紫的亮起,像梦境中的萤火虫。他靠着墙,在眩晕中眯缝着眼。那光依次降落,还原成镜前的那一排小瓶子。他朝着瓶子的方向,进了卫生间,一手扶墙,一手扶着老二,无力地闭着眼,听尿落马桶的轰鸣声。嘀嗒声过后,他就近躺到了沙发上,身上开始冒细汗。茶几上的玻璃瓶空着,没像过去那样插着花。他脑袋嗡嗡响着,忽然想起今天是妻子的生日。没错,白天有信息提示过他了。但他没有发个短信问候她,打个电话为她庆生。他病了两天,她也没问一下。她根本不关心他c照顾他,管他死活。谁会为她庆生呢?她在外是不是过得很嗨呢? 早上起来,毫无食欲,他右手滑着扶手下楼,就近找个小馆,喝碗稀饭,慢悠悠地去上班。他连走路的劲都失去了,感觉身体被掏空。这期间,柳栀没打来一个电话。钱晓星也没去父母家。他没吃药,用自己年轻的身体硬抗着。三天后,那鼻塞渐渐通了,喉咙的痛也轻了,中午竟有了饥饿感。等柳栀回来,钱晓星已恢复,只是瘦了一点点。柳栀也没发觉有什么异样。没有她的问候与关爱,他自生自灭一般。他积累几天的恨意,并没有随康复而散去。她回来时,他是冷漠的;他冷淡,她也热不起来。 在男人生病的那几日,柳栀在外过得起起落落。她和遇钊c小郝一起,在金陵古城协办了一场路演酒会。生日前一天,公司的信息平台给她发来生日祝福短信。她自己忙忘了,也没收到丈夫的提示。她看完短信,又像陀螺一样,忘我地投入到会务中。吃完晚饭,她和小郝在房间忙了一会,为明天准备妥当。柳栀终于吁了口气,站着伸了个懒腰,出门走到过道尽头,给家里打电话,讲了自己在哪出差。妈妈说,你整天忙出差,一会北京一会南京,就差去东京了。“明天是你的生日,你记得吧?”电话里传来温暖的声音,“准备怎么过呢,起码要吃个鸡蛋。”她的眼睛猛一下发酸,泪水在眼眶里差点流下来。还是妈妈最真心,没有血缘关系的人都不可靠。包括丈夫。“我是差点忘了,还是钱晓星提醒我的呢。”她撒了个谎,“这两天确实忙得团团转,明天再忙半天,就结束了。” 小郝也忙累了。和女伴一样,她整个过程一直沉默地干活,累得不想说话。她很快睡着,有了轻微的呼声。卫生间的门没关严,泄出一线灯光,让房间显得幽暗。柳栀侧着身,睁着眼,呆呆地望着那片亮处。这时候,她特别希望那个她恨的人在她身边。 身体的劳累,反倒让她头脑兴奋。男女相爱相杀吗?在这世上,好像没有任何人比妈妈更关心孩子,也没有什么比娘家对她的影响更大。男孩成为丈夫,女孩成为妻子,与妈妈相连的脐带并没有剪去。女人只与她的娘家人亲密,其他都是外人,即使那个与她同床共枕的丈夫。她现在有多少收入,奶奶和妈妈大概知道,钱晓星完全不知道。她在股市亏了多少,连奶奶妈妈都不知晓,更甭提丈夫了。她像经过保密局的特殊训练一般守着这些秘密,就像守着娘家的秘密c维护娘家的利益。热恋时她告诉他很多娘家的事,如今他再问,她会冷冷地说:“你问这个干什么和你有什么关系?”他无地自容,再也不闻不问,时间久了,渐渐失去了打听的兴趣。 爱是明智的,恨是愚蠢的。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如不出雏》正文 第48章 虽未离婚,已渐离心(6) 他们都需要反思婚姻。如果说爱情是匹配的博弈过程,受性嫉妒c处女情结c男性对生育能力的关注c女性对经济能力的关注等多变量影响,那么婚姻则是检验这个配对方程。每个人都朝着不同的方向生长,找到一个与己匹配的伴侣很难。婚姻不是一加一,而是凹凸相嵌的相互融合,是疙疙瘩瘩的妥协。个性都强,针尖对麦芒,多数都过不好。不要期望对方变成你设想的样子,不要以为你有把握,让对方按你的要求去做。很多事情,你自以为有把握,然后去做了,结果搞砸了。你会发现,原本你能控制的事,你难得地失控了;或者事情在你掌控下有序进行,但外界袭来偶然性的干扰,打乱了你的阵脚。而婚姻,没有一个人是敢自以为有把握的,因为起码,你面对的是个活人,而不是死事——数学可以解决最优配对,但数学无法解决情感和内心深处的秘密与魔咒。也不要去试探去考验你的伴侣有多在乎你,男女之爱本身就无比脆弱;那种海枯石烂的爱情,很多时候是玫瑰色的想象。也只有认识到这种无血缘的爱的脆弱,你才不会去试探c去考验,而是去付出c去保护。钱晓星平时很少与奶奶通电话,让他单独去古来溪探望奶奶,这个试探有些勉为其难了。 能过就凑合着过,大不了离婚。很多女人都抱着这样的念头。行随心至,离婚率迅速上升,婚姻和家庭集群化瓦解。女权崛起,父权衰落,从价值判断是好的;但从效果看是痛的,它让家庭从内部爆破,并点燃更多的社会危机导火索。家庭崩溃的挽歌飘荡在城市上空。这正合了赫拉利式的预言——国家和市场权力的扩大,导致了家庭的崩溃,但只要情感功能没被完全取代,家庭就不会从现代世界消失。问题是,当家成了政治场所,家之外成了娱乐之地,冷漠的家还能承载情感功能吗? 情感对家庭的重要性,可能被夸大了。生儿育女的养育任务,才是家庭存在的基础。孩子可以把女人拉回家庭生活,没有孩子,有事业的女人更像野马在外驰骋。在外面的精彩生活和家庭繁重的养育照顾之间二选一,只要是个人,都会选前者。女人亦然。如此,让她们越加淡化生育,加重家庭危机。柳栀不再是像婆婆那样的家庭妇女,但她从未真正想过,自己不要孩子。婚姻的重心到底是生儿育女还是夫妻情感? 第二天,来自银行c电信c保险c汽车4s店,还有多家电商平台c互联网公司的庆生短信c邮件,开始密集轰炸。它们虽然美好,但全是自动发送的,后面没有一个真实的c记得你生日的人。这种数据带来的温情,虽然并不暖心,但总比爱人的冷漠让她动心,也使自己对冷漠的爱人寒心。 午饭是客户安排的,相当于庆功宴。遇钊端着酒杯,穿梭在三个包间。小郝和柳栀有时跟在他后面,轮番敬酒。有的人与他们碰杯,喝一口点点头,有的还检查他们是否喝的白酒。宴后人散了,各奔东西。遇钊让两个女下属午休一下,说带她们找个环境好的地方喝茶。 下午四五点钟,遇钊在酒店大厅等到她们,叫了辆车。在玄武湖的一个茶社,有个戴着白框眼镜的先生已在等候了。他风度翩翩,自称是遇钊的大学同学,称遇钊为大师兄。同学问起差事顺利与否,又叙起了旧,共荣共辱共欢笑。“别人失恋了,都情绪低落,遇总失恋了,像个泼猴,哪有一点大师兄的样子?师傅也懒得管了,要忙与女儿国国王约会呢。”同学聊起轶事。小郝笑得如阳光泄地。 “说到师傅,还有个好玩的事呢。”遇钊笑眯着眼说,“有次我站路边等红灯,旁边来一大姐,开口问我,师傅,去动物园怎么走?我真不想理她。——叫我师傅?起码叫我先生吧。但我心好,还是告诉她了。”柳栀听了,掩口而笑。 两个女人不断评论着好环境。那同学说那是自然,这湖里有四个小岛,分别对应着北斗星的四颗魁星,风水上等好,是文人雅士的聚会佳地,《儒林外史》里也有描写。四人喝着雨花茶,说着闲话。走神c发呆是很好的休息方式,柳栀常处于这个状态。她觉得有白光在茶杯口晃动,又不知光来自何处。向上看看,又上不顶上的吊灯。柳栀迷惑了一会,抬眼朝窗外的远处望,才发现那光源是湖面潋滟。 茶还没喝完,同学又要安排晚宴。遇钊说我们自己解决吧,今天我们有个女同事生日,白天庆功,晚上庆生。柳栀正侧头看着湖面,听到此言内心一阵猛烈的悸动。她看了一眼遇钊,正撞上他看着她的目光。小郝一听就明白了,就听到那同学兴奋地说,啊这么巧,是哪位女同事啊?那更要我来安排了,遇总别跟我争,你们也别跟我推,这很荣幸的事。遇钊指明是柳栀,柳栀连连推却,那同学仍坚持着,遇钊便对柳栀说那就从了他吧,客随主便,我同学就是这么热情好客,亲同学啊。亲同学继续兴奋地说,那你应当是狮子座吧?柳栀惊奇地问你对星座也有研究?亲同学谦虚地说略知一二,还笑说自己是水瓶座,水瓶座男与狮子座女很有缘的,是互相吸引又互相排斥的一对。柳栀听了,内心又一阵猛烈的悸动。 傍晚时分,四人出了茶社,在湖中心的公园里走走,在一小池边停下说话。柳栀累了,坐池边,旁边有一眼小泉,盈盈流水,让池面不断漾出细细的波纹。池边花红叶绿,对湖照影,那倒影在漾动中扭动。她出神地看着一树红花,一低垂眼睑,发觉湖中游动一群红鱼。再定睛一看,原来是那树红花的倒影。那湖中的红鱼来自于岸边的红花,而岸边花的映像则化身为水中鱼。动静之间,在水中岸上,人心格物,现实虚幻。晚风习习,树静虫鸣,夕阳的霞光照在湖面上,风景看着舒心。他们穿过菱洲,水瓶男指着前方说过了姊妹桥,那边有鸡鸣寺,有明城墙。柳栀看到湖对岸的山上,一座不高的塔立在树影中,显得遥远。她指着那方向,问那是什么塔。遇钊抢答说那是九华山,塔是什么名就不知道了。水瓶男哈哈笑着说我也只知道那是九华山,但不是安徽的九华山。柳栀心里记下了。那座塔太像古来溪的砖塔了。 晚上的庆生宴小而精致。仍是四人,加一个小而精致的蛋糕。四人喝了三瓶红酒,柳栀吹了蜡烛。她和水瓶男喝了好几次,每喝一次,她都没将他想像成家中的那个水瓶男。没有丈夫在身边,她的生日过得很快乐。她与遇钊也喝了两次,每次在对视中将红色液体倒进了身体。饭后,四人去ktv唱歌,水瓶男与狮子女用不利索的粤语,合唱了一首经典老歌《铁血丹心》,“抛开世事断愁怨/相伴到天边”,配合默契,唱到“笑傲此生无厌倦/藤树两缠绵”,两人对视,珠联璧合。小郝一看妒忌,也要和遇钊合唱。男上司挽着女下属的细腰,挑了首《凉凉》,合作得情意绵绵,互诉衷肠。当男声唱到“还故作不痛不痒不牵强,都是假象”时,藤树缠绵的那对连连鼓掌叫好。遇钊性起,要和两个女下属玩三人合作,唱了曲《吉祥三宝》,不亦乐乎。两女的也很配合,被他左拥右搂了两次,满足了他的雄性要求,也激起他更刺激性的邪念。唱完,两男的鼓动说柳栀歌唱得好,又是今晚主角,要多唱。柳栀便选了那首衷爱的《一生所爱》:“从前直到现在爱还在/愿去等你飘泊白云外/痛爱,让人悲哀/在世上命运不能更改”柳栀唱得动情,竟有了泪花。 三人连呼好听,让柳栀再唱一首。柳栀推托去厕所,闪身出来。洗完手,她没折返包厢,想出门吸口空气。不知何时下起了雨,一股闷热潮湿的气息扑过来。她呆立了一会,看着悬挂在雨中的灯带灯珠闪亮着,像带泪的繁星。雨不断溅到她的腿上,面前湿热的和身后冰凉的空气,一阵阵交替地混搅着,感觉怪异。她捋了下长发,想起了钱晓星。他在他妈家呢,还是在外面欢娱呢?虽然有同事朋友为她庆生,虽然她一直没停止快乐,可没有亲人在身边,那种快乐也是落寞的,失落的。丈夫竟然没有任何表示,连假话也没有。她站了一会,被冷热阴阳撕扯着,心中好生无趣,凉意四起。 柳栀返回时,遇钊和小郝并肩而立,男的还轻搂着女的细腰,唱得正嗨。水瓶男半躺在沙发里,抽着烟。四人又逗留了一会,散了。出来时,雨变大了,地面起了一层雾。水瓶男让他们三人先走,于是两女一男在夜雨中疾跑,快速钻进了出租车里。三人回到酒店,都湿身了。 爱是明智的,恨是愚蠢的。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如不出雏》正文 第49章 虽未离婚,已渐离心(7) 雨滴在闪电下是亮的,在树木下是黑的。神在雷雨之夜显形,巨大的躯体顶天立地,让人知道太渺小而无法窥见他的全貌。从云层挂下的一条条紫亮的闪电,是神向世人显示他弯曲分叉的经脉。项上垂下的魂瓶吊坠,中空处嗡嗡作响,和着雷鸣。 柳栀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电闪雷鸣。她眼前模糊起来,仿佛时光倒流,带她回到去年冬季的某个夜晚,在高速上独自驾车。大雾笼罩,她降了车速,打开雾灯和双跳。车突然震动了一下,像撞了什么,随后车轮抬动了一下,像碾压了什么东西。她一激灵,寒毛竖了起来,下意识地打右向灯,将车停在了路边。下了车,她慢慢往回走,心里非常害怕。走了二三十米,没发现路上有什么异样。雾越来越浓,一阵阵扑面而来,能闻到很重的灰味。一片光从雾中射来,由远而近,由柔和而渐强烈,随即一辆大卡车从身边呼啸而过,携带的风将柳栀吹得踉跄。她更害怕了,不敢往前走,又怕刚才轧了什么。犹疑中,她畏缩着回到车上,再打左灯准备起步,才发觉还打着右向灯,而车灯一直是双跳的。她的手心全是冷汗,那时,她特别希望钱晓星在身边,和她笑谈谁出轨谁车祸,并炫耀他如何识别雾中的车屁股。 第二天一早,小郝睡着懒觉,早饭也不想吃了。柳栀起来,洗漱毕,下楼在酒店周边转了一圈,然后上楼吃了自助早餐,打车去九华山寻塔。她沿石阶而上,迎面是汉白玉的矮墙,上面雕刻了,还刻了一个宝瓶。柳栀看到宝瓶,心中一动。她伫立片刻,继续深入。再穿过一座圆门,仰面便是昨日所见之塔。那是一座五级四角形的砖塔,外形似大雁塔,内藏玄奘法师的顶骨舍利。塔上写道:“一华一香,礼拜供养,右绕行道怨念诅咒,不厌归本。疫厉邪气,不拔自避。善夫良妇,不求自得。贤男美女,不祷自生。”柳栀右绕着,走到塔的背后,眼前一片开阔。只见右边临着紫金山,正面是平阔的玄武湖,左边能看到鸡鸣寺的塔立于一片高楼中。雨后的山体清新苍翠,裸着乌青的身子躺在湖边,如浮出天浴的仙女。湖水深绿如蓝,湖中的岛如一块块毛茸茸的绿苔藓,浮在平静的海面上。柳栀缓慢地挪动脚步,沿着弯曲的山间小道,在翠绿欲滴的林中穿行。有鸟的鸣啾婉转动听,却找不到鸟在何处;有花的暗香弥漫包围,也不见花在何方。庙里有一群和尚与信众在诵经。柳栀悄悄走进去,静立一边,听了一会。旁边的墙上,布满了一排排莲位。柳栀有些好奇,凑近去看,莲位的卡片上写着亡人姓名。她心不在焉地看了几张,忽然惊恐万分,心揪得如同开裂,因为有一张卡片上明明白白写着三个字:钱小鑫。 莲位里安置着钱小鑫的名字。这一幕,如阴云笼罩心头,挥之不去,并牢牢印刻在柳栀的心上。她失魂落魄地回到酒店,与欢快的同事在一起时,一路上硬是高兴不起来。小郝问她怎么了,有什么心事,柳栀强挤欢颜,又恢复阴郁沉默。她总有不祥的预感,尽管她恨钱晓星,像奶奶骂爸爸那样骂他早死早好,却不知为何,心里始终惦记着钱晓星。这就是男女相爱相杀啊——明明心里念着对方,却表现得冷漠;明明心里后悔到不行,却谁也不肯道歉服软。这是很多感情破裂的主因。 在此后的日子里,对丈夫的咒与念,会时不时地蹦来了,让心绞动。她怕他们之前的诅咒,怕钱晓星真地出车祸,她也怕那句“怕什么就来什么”。她更不接陌生电话了,因为她的心总是拎着。她怕有个陌生电话向她宣布一个不幸的消息。 傍晚回到家时,柳栀在路边买了份夫妻肺片,回家炒了个韭菜,豆腐金针菇汤,等丈夫回来。她不知道他会不会回来吃饭。等了二十分钟,她想打电话问他,终没打。恨意又浮上来,她决定先吃。钱晓星开锁进门时,看到的一幕不是过去她趴在桌子等他,而是背着他c头不也回地独自吃饭。他冲上去,端起桌上的碗,将滚烫的汤照她的头倒下去——一刹那间,他有这种冲动。他不动声色地走到客厅,斜躺在沙发上,鞋也没换。她没招呼他,就像不知道他回来一样。他只静静地看着她吃,眼睛像要吃了她似的。她知道他在看着她,只当作他没看似的。他看了一会,眼中的怒火渐渐熄了。他觉得冷了,不指望了,不在乎了。 “你还吃不吃?”柳栀吃完,半晌坐着不动,“你要是不吃,我就收拾碗筷了。”他冷冷地说:“你想收就收。”身体站起来,去厨房盛了一碗米饭。俩人对调了位置。钱晓星草草吃完,碗一推,朝沙发走来。柳栀躲避瘟神一样,从沙发站起身。俩人又对调了位置,男的打游戏,女的刷碗。她没说一句话,洗完下楼散心。 在小区里逛了个把小时,柳栀觉得困乏,回到四楼,发现那个讨厌的人仍在打着游戏。她没理他,洗漱,换上白色的短袖碎花睡衣,套了件碎花七分裤,随手掩门,上床了。她解下项上的吊坠,放在手机旁,听到钱晓星拖着鞋子,很响地走来走去,之后传来哗哗的淋浴声。她对他制造出的噪音异常烦躁,心想死了就清静了。她还想,那个该死的会不会来骚扰她,如果来她该怎么应对。 客厅的电视被打开了,篮球赛的解说声传过来。拖鞋敲击地板的响声渐近,掩着的门被推开了。半明半暗中,钱晓星光着白白的身子走近她。他没发一声,径直上床,动作粗暴地爬到她身上。她问你要干嘛?他喘着粗气,扯她的睡衣,右手像飞机贴地着陆般探入,一把抓住了滑动躲闪的左乳。她死死抓住他的咸猪手,又厉声问他想干嘛?他这次答了,简短有力地说,干你。她极为反感,说不行。他不容分说,开始强行撕扒她的睡衣。他的手是哆嗦的,胸腔里的心跳轰轰直响,她都能听得到。她死死抓住他的手,但抵不过他的蛮力。她用腿蹬他,竟把他蹬到一边。他又扑过来,怒气已表现在喘息上,动作更为粗鲁。她有点怕了,警告他说滚开,不然我要喊了。睡衣绷紧了,发出崩裂声。他声音低沉地说,你要是不要脸,你喊好了!她松开了抓他的手,去卡他的脖子,推他的脸。他撕扯她的七分裤,她护着。哧啦一声,这次撕坏了。她击打他又凉又硬的脸庞,感觉有连串的液珠在夜空中蹦溅。他由着她,并不还手。她一度想袭击他的要害部位,这个念头反复闪现,但始终没传递到手上。她最终没使出那狠招。俩人在床上扭打着,都没出声,只是发出沉重的喘吸声。阴阳纠缠,混乱无序,没有旋转形成内核,但内在的张力撞击出团雾般的白色光晕。男人一时难以得手,恼羞成怒之际骂出只言片语:“你个不下蛋的母鸡,看你有多大力气”这话如一道咒语,让女人既怒起又理亏。她觉得有一股气从身体抽离,如灵魂出窍,让她体力不支。“你连鸡都不如!你就是只粪坑里的蛆!你就是个没用的太监”她回嘴反击,随即被他侵入。他攻心为上,攻身为下,一时间黄钟毁弃,瓦釜雷鸣。 他的动作依旧狂暴,要生吞活剥似地,好像对女人的身子没有一丝怜惜与爱护。那光滑的皮肤仿佛破了,有琥珀被撞击碎裂的声音,散发出袅袅的香气。她不再反抗,承受着痛苦任他蹂躏,有如眼睁睁地看着股市狂泄。她觉得脸上凉凉的,不知何时,她流起了眼泪。二人的世界在崩溃,千万根柱子在垮踏。她感到火山喷发,灼热的岩浆流入海水,海面如淬火般蒸腾出漫天雾气。举凡一切带甲壳的,都破碎了,夹杂着蛋白质烧焦的刺鼻臭味。他快意而恶意地,将他一肚子的委屈c狂怒c怨怼c毒咒,一股脑地射进她的体内。他干完了,像完成了复仇,光着身子下床,像一骨白骨披着白衣,离开了房间。她原样不动,像死了一样,只有眼泪在流淌。泪眼朦胧中,床头柜上的吊坠俨然成了外设的手机天线,激烈地辐射着光,中空的内腔发出尖利的嚣鸣声。 爱是明智的,恨是愚蠢的。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如不出雏》正文 第50章 新变量YZ(1) 雨连下了两天三夜,中间肯定停了几次,也只是短暂停顿,好像只为了喘息一口气,再继续下;好像只有连续下下去,才能出了胸中的恶气。 卧于四楼之高,仍能听到楼下的穿林打叶声。雨点啪啪地撞击玻璃,在风的漩涡中碎裂。白天的浑浊是天之尿,深夜的晶亮是天之泪。早晨穿过小区,穿过花明柳公园,那些枝上花久经风雨,已花容失色。遍地零落的树叶,竟有了初秋的味道。那些叶片形状不一,多数保持着盎然的绿意,但禁不住急风骤雨的摧残,浸泡在污水里,紧贴在地面上。大河水满小河涨,古来溪哗哗的溪流声也应当轰鸣了。 首次婚内强迫后,男人后撤了两步。他有些后悔,不知那一刻何以如此冲动。他没想到这种事会发生在他身上,似乎之前已有了预演,也有了预感,只是没想到哪一刻会爆发。他自知理亏,幸好守住不打她的底线。他越来越疑惑,一个爱他时缠附他身的软体女人,恨他时何以变得坚硬有力,来抗拒他的身体。之后的数天,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心里却极为忐忑,紧张地关注着妻子的些微反应与变化。 柳栀和往常一样,有时做早饭,有时不做。做早饭时,仍做两份。生活没有什么异常。生活已发生了异样,异样在两个人的心里。男人倾泄到女人体内的,含量一定不同以往,增加了新的成分x1或y1,让柳栀的身心发生了变化。她与他似乎近了,又似乎远了,让他捉摸不定。他们继续维持冷战,空气中有了新的含义。 强硬的柳栀也后撤了两步。暴力让她软了些,暴力也让她更柔韧。他虽动手,但没打人——相反,倒是她打他了。一次错误不至于给他判死刑,她还需要观察。但他那样做,仍不可饶恕。如果真大声呼救,或报警,让他没了脸面,她也不是赢家。家丑是否外扬,选择时要权衡轻重。真外扬了,后果非她所能控,基本不可挽回了。他们的工作都很体面,即使离婚,也可以用更为平和的方式,而不必像活得不好的渣男怨妇那样大呼小叫。这社会给了女人很大舞台,但有时,这社会仍是男权大于法权。她还不想依法维权。 “你要向我道歉!否则你要想想后果!”有一天晚上,钱晓星找出好久不弹的吉它拨弄,仍没回来的柳栀给他发来一条信息。他看到时已隔了好久,但悬着的心反而放下来。不管后果如何,起码她终于发声了。不发声又不知道对手在酝酿什么行动,那才是最让人害怕的。 “你应当反思自己!!”他回了信息,坐等她怎么回复。他认为自己作了反思,也希望她能反思。双方都想签订停战协定,行动上仍保持攻势,以占据更有利地位。她迟迟未复,不知她真地在反思,还是激怒了她,升级了战事。这更乱了他的心绪,吉它也弹不顺畅了。 钱晓星度日如年地等待着回信,每分钟都很难熬。半小时后,柳栀又发来一条,比上一条信息更具跳跃性:“你还记得有一次开车,我是新手被渣男碰了,你保护我,还让我以后提醒你,不要让你变成自己曾经讨厌的人。你知不知道,你正在变成让人讨厌的人!” 单看这句话,没有一味的指责,反而还有些温馨。但句末有个愤怒的表情,冲淡了句中的平和理性。当面吵架会升级火药味,于是退而求其次,用文字表达会更好一些,但巴别塔出现了:语言本身难以完全表达内心,文字面信息又会让人过多解读,毕竟缺少了真实的语气,文字和表情就不能传达准确的意思。现在钱晓星被妻子这条互相扭着的信息困住了。他不知该如何回复,就没再回复。像她那样不发声,是极好的策略。——她也没再发来信息。 男女之间的交流再次出现障碍,解读则需视各自的处境。她同意与他做爱,有时是表达和解;就像她拒绝与他交配,多是对他制裁。而雄性的思维和手段异于雌性,他强迫发生关系,是希望通过硬的c粗暴的方式,达到软的c温柔的结果。婚内强奸有时确实能化腐朽为神奇,思想工作做不通的夫妻战事,在一场性事后却能冰雪消融。很多夫妻积怨,在交合后重归于好。一日夫妻百日恩有其丰富的含义。不管是两情相悦还是相反,性事发生,总有胜过千言万语的意想不到之效。 柳栀让丈夫想想后果,是威胁还是虚张声势,钱晓星心里是没底的。他不知道,柳栀发信息时,处于何种状态。但她的两条信息,已完全破坏了他原来的心境——这正是柳栀想要的结果。那时她正在办公室加班,和遇钊c小郝c小焦在宽松氛围中讨论着业务。忙碌之余,烦恼家事忽上心头。她心想你让我烦恼,我让你也快活不了,便扔一两条信息给他,然后继续干自己的工作。这种信息成了她工作中的调节,却扰得他难受,成了他生活中的折磨。 “你们先讨论,我去给你们弄点喝的。”正说着基因公司突击入股的事,遇钊站起身说。小郝说杯子里有呢,哪能劳驾领导,遇钊已走了出去。小郝要跟着去,小焦乖巧地先起身去了。他们回来时,各端着两杯浑浊的果汁。“这是我做的苹果西柚汁,你们尝尝味道如何。”他递给两个女的,又从小焦手里接过一杯,站着,右手叉在腰上,小啜了一口。 另三人也跟着小啜。赞叹仿佛嗝声,跟着出来了。“好喝,”柳栀又喝了一口,评价说,“酸酸甜甜的,口感很特别,应当是遇钊牌混合果汁吧。”她这才注意到上司穿着黄条纹的翻领t恤,右手搭在宽版胎牛皮带上,帅气阳刚。“这个可以申请发明专利,”小郝不甘落后,“但一申请专利就暴露配方组合了。这个遇总要三思。”遇钊有些小得意,继续传授道:“西柚含有丰富的果胶和维他命,能消除雀斑c绉纹,消除疲劳,还有减肥的效果。但西柚有些苦涩,用苹果的香甜来混合,可以改善口感;苹果呢,又容易氧化,恰好西柚能抗氧化,提高苹果汁的色彩。两者一组合,一方能盖住另一方的弱点,就完美了——跟我们的团队一样。” 小焦像个说相声的捧哏,只顾着称赞,压根不提他在国外喝过多种鸡尾酒。小郝变着花样捧,说酸甜中有一丝涩,味道更丰富,恰到好处。柳栀这次没跟着夸,因为她听到了一个敏感词,雀斑。她还听到了两者组合互补弱点,那似有所指,指向了她那个互戳弱点的家庭。她笑了笑,笑中藏了难以察觉的不自然。 小郝轻轻捏着口杯,果汁已见底了。她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对小焦说:“如果说我们团队足够优秀,那是因为团结在以遇总为核心的团队里。对吧,peter?”小焦连说“那当然一f urse!”遇钊倒有些不好意思,手中转着口杯说:“得了,别奉承我啦!我要是能干,起码也弄个董事总经理的名片发发。”说得柳栀也笑了。 小郝是个戏精,开始上下打量遇钊,用吊胃口的声调说:“过去我发现了遇总幽默的优点,今天我又发现了新优点——”柳栀和小焦异口同声地抢答“帅”,小郝却说:“不是帅,也不是业务精通。帅哥我见多了,业务强的也一抓一大把,既帅又强的也不少见,但业务强又谦虚c长得又帅的,我今天才见识。” 遇钊很受用地哈哈大笑,夸小郝聪明。为平衡起见,他挨个夸了一番:“rissa呢,好学,业务强,最大的优点是走自己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让路上寸草不生。peter呢,脾气好,英语好,业务水平好,三好生。至于我嘛,我这个人最大的优点是把功劳往自己身上揽,把责任往别人身上推。”大家都快活地笑起来。 柳栀不反感他的这个评价。她刚毕业时,希望自己是干练的女律师形像,锋芒毕现,当仁不让,穷追猛打,将对手逼入死角。后来遇到钱晓星及其家庭,他们虽不明说,但偏向于女性应学会示弱跌软,以柔克刚。所以她觉得遇钊更懂她,更欣赏她。入职那会儿,她很反感此人,后慢慢好转。对男上司的这种转变,与对丈夫的态度,恰好相反。 柳栀是从穿小鞋开始记住这个上司的。她以为他是钱晓星那类的城里人,没啥了不起。她还以为他很装,显摆,将自己ps成精英形象,以此掩盖内心的不自信。后来相处久了,才知道他比钱晓星有野心,而且确实过着不一样的生活,就像她坐独轮车上看山看水,他在撒哈拉飙车冲沙。那种优渥的生活,出自他口不过是一般的如实描述,入她耳心却变成了小资或骄奢淫逸的得瑟。 爱是明智的,恨是愚蠢的。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如不出雏》正文 第51章 新变量YZ(2) 记得有一次,她和小郝饭后陪遇钊散步,又遇一堆警察执法。四个大盖帽正骑按着一个男的要上手铐,旁边有个幼儿哭个不停。三人上前打听情况,原来是那男的带着小孩骑电动车被查,男的抗拒。柳栀抱起那小孩哄着,直到警察把大人小孩一起带走。三人继续向前,遇钊完全支持警察,边走边说那男的活该。小郝说小孩可怜。柳栀问遇钊为什么不支持那男的。遇钊说,当然要支持执法,因为骑电动车的都是强势群体,不守法,上次他妈被撞伤了,骑电动车的人竟然溜了。这话给柳栀留下很坏的印象,她认为遇钊冷酷无情,自我自私,是典型的精英阶层里的黑暗三合一,是看着老人被撞倒不去扶的那种人。那时她还拿遇钊来鄙视钱晓星这样的城里人,想对丈夫施加影响。 “男人不坏,女人不爱。”钱晓星捏着妻子的鼻尖说。他狡黠地问她,是不是喜欢上男上司了。这把柳栀恶心到了。遇钊不是她的菜,不代表其他女人不爱,其后入职的小郝就留了疑团。小郝是城里人,比她有表演天分,后来居上地与遇钊玩亲密。某个周末下班后,遇钊和小郝并排走在前面,一直交谈着,没注意到后面的柳栀。柳栀放慢脚步,远远地看着二人按了电梯钮,去了地下车库。她下去后,在自己的车里坐了好久,也没等到遇钊的黑色越野驶过。地下室的灯白花花的,如地狱般死寂。那对男女在哪呢?她不再多想,发动了汽车,回家说了剧情,让丈夫帮着分析。钱晓星立刻有了福尔摩斯的感觉,擦着口水说,肯定在车里啊,我敢打赌肯定在车震。 那时,小夫妻仍保持着激情,柳栀对他几乎知无不言c言无不尽——不像现在,她向丈夫封闭了窗,向同事打开了门,放进了许多欢乐。在欢乐的笑声中,遇钊说先把活干完,晚上请大家宵夜。 愉悦的氛围提高了办公室效率。事情差不多收尾,遇钊载着小郝,柳栀搭着小焦,行驶了二十多分钟的样子,去好吃一条街。四人选了家龙虾馆,点了盆金湖龙虾,要了几个冷碟,几串烧烤,炒了两盘时令蔬菜,一人一瓶啤酒。酒先倒上,菜陆续上了,大家先吃着。等一大盆龙虾端上桌,热腾腾的,铺着厚厚的蒜泥,红光映满了人脸。大家已急不可耐。小郝剥开滚烫的红壳,张开两瓣红唇,将滴着油汁的白色虾仁送入口中,连赞好吃。柳栀今天穿了她特喜欢的白底碎花连衣裙,所以格外小心,不让油污沾上。她伸着手臂,感叹说:“过去龙虾不值钱,现在贵死人,吃货们硬是把龙虾吃成了鲍鱼。”小郝暗中较劲说:“我觉得鲍鱼还没龙虾好吃呢,凭什么鲍鱼就一定名贵?”遇钊呵呵笑道:“小郝别急,好吃就多吃一些,有你这样的虾粉,不愁龙虾的地位赶不上来!”柳栀不让步:“好吃不能决定一切,燕窝c鱼翅说不定也没龙虾好吃呢。”遇钊呵呵笑道:“rissa呢,我也要批评你两句,要转变观念,不要思想保守。我有时觉得你思想过于保c守。”柳栀意会到他的一字一顿,有些敏感,问:“我哪保守了?”遇钊狡猾地说:“我没强调保守,我强调转变观念。就说这龙虾与鲍鱼的地位吧,谁高谁低,消费者说了算。其实任何观念都有时代局限性,这点马克思主义也认可,对吧?所以呢,马克思的一些观点也不是真理,比如生产决定消费。在他那个年代,产品短缺,生产决定消费这句话是对的,所以呢,搞计划经济。但现在是市场经济,是消费决定生产,企业都以销定产。所以呢,helen要为龙虾正名,为龙虾代言!”小郝从硬壳中拽出柔韧的虾肉,话语软中带硬:“澳洲龙虾也很名贵的好吧!”小焦不咸不淡地说:“澳龙虽贵,终究比不上中国龙。”这画龙点睛的金句终结了这场暗战。柳栀冲小焦挑了下大拇指。她其实是做给遇钊看的,因为小焦海龟式的品味,能让遇钊的小资情调化为土鳖式的炫技。 遇钊看在眼里,心生一丁点妒意。他举杯说:“基因公司这个项目,让大家辛苦了,估计家里也有意见了。helen还好些,没有结婚。”大家响应了举杯,柳栀话中有话地说:“helen男朋友恐怕对遇总有意见了。”遇钊听了,手停了下来:“哦?helen也有男朋友了?做什么的?”小郝似乎对龙虾更有兴奋,淡淡地说:“我记得上次跟你提过,是飞行员。贵人最大的缺点就是多忘事。”遇钊一拍脑袋,好像想起来了。柳栀笑说:“光打雷,没见下雨,helen从来不把高富帅的飞行员带给我们羡慕一下。害得我每次坐飞机,总问helen是不是男友在驾驶,她都说不是。上次又说男朋友从东航跳去南航了,始终金屋藏娇。”遇钊不想再谈高富帅男友,边用纸巾擦着手,边问柳栀:“rissa经常加班,主动要求加班,老公没有怨言吧?”柳栀心想你也不能免俗,一样喜欢等着看别人两口子吵架,却笑笑说:“我老公还好,对我比较宽容。我回家累了,有时发脾气,我老公基本当出气包。”遇钊言不由衷地笑说:“那是真爱。睡觉给老婆当枕头,发火给老婆当出气包,这样的老公要珍惜。这么好的模范丈夫,年终公司开年会时,带来让我们仰慕一下。公司要感谢作出牺牲的家属。”小郝紧接说:“我见过rissa的老公。”遇钊眼睛一亮:“哦?说来听听。”小郝说:“高高瘦瘦的,戴个黑框眼镜,眼神有点迷茫的样子,很有艺术气息。”柳栀微笑着说:“你倒观察仔细的。我们结婚这么久,我咋没发现他有艺术气息?还眼神迷茫。搞笑!”遇钊看了一眼柳栀胸上的吊坠说:“看来帅哥啊!心里偷着乐吧。helen你说具体一点呀,在哪见到的?”小郝调皮地说:“领导好奇心很强啊。在哪见来着?在cd出差那次是吧?”遇钊用一句“这么巧?”示意小郝继续说。小郝偏不说,只说:“是啊,就是这么巧。无巧不成书。”柳栀淡淡地说:“到helen嘴里,简单的事就戏剧化了。我想想啊,小郝好记性,就是那次,没错。我和helen出差,碰巧我老公也在cd出差,他就来酒店找我来着。”遇钊连用羡慕的口吻说:“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好温馨好浪漫!”柳栀用纸擦着红油说:“老夫老妻的还浪什么漫?不说他了!说他干嘛呢?”她想赶快跳过这个话题,这个外人眼里浪漫c自己内心苦涩的话题。遇钊却不放过,紧问小郝:“见面之后呢?”小郝也坏,故意简略地说:“分手呗,各干各事。大家来出差的,不是约会的。”她转又详细地问:“rissa,你们家怎么分工?谁做饭?”柳栀右手持着铁钎烧烤说:“我做饭,我老公负责洗碗。因为我不喜欢摸一手的油渍。”遇钊问:“谁盛饭呢?谁拣菜谁切肉呢?”柳栀笑说:“他拣菜,我切肉。你们问这么细,是准备结婚吗?”遇钊没回答,只说:“幸福!夫妻双双把家还,他挑水来你浇园。”小郝好像找到了破绽:“切肉不也是一手的油吗?”柳栀将铁钎横在嘴前,作撕咬状,说:“我还喜欢一手的血呢。很多女孩晕血,我非但不怕,还很兴奋。我小时候就杀鸡剖鱼,用刀在鸡喉咙上一割,在鱼肚上一划,竟然有快感。”听得遇钊和小郝目瞪口呆,连说“涨知识了!看不出来我的同事竟然是美女杀手!” 柳栀用铁钎作了几下亮剑的动作,顽皮而英武,“刚才问你俩呢,你们是准备结婚吗?”小郝快速地说:“你这问题有问题。什么叫我们准备结婚?遇总结遇总的,我结我的。”她转问遇钊,“遇总你这么优秀,为什么不结婚呀?你这样让女人缺少安全感哪。”柳栀也跟着附和。她们早听说他想成为公司副总的乘龙快婿,但没当成。 “事业无成,连个董事总经理都没混上,娶了老婆不是让她更没安全感吗?”遇钊也捏了根铁钎,“我觉得还不够成熟。孔老夫子说三十而立四十不惑,那是古代寿命短情况下的很高要求。现代都市人起码九十岁生理寿命,那么三十岁还是个婴儿,处于社会求知阶段,我嘛最多算个巨婴。”柳栀笑说:“我记得巨婴不是这个概念吧?好像巨婴是指受过伤害必然报复的人。”遇钊辩解说:“一个词如何定义,因人而异。男女还有别呢。我理解的巨婴,是因为在这个社会,人脑像电脑cpu一样,要处理大量信息,要处理大量复杂的专业性事务,但人不可能样样都懂,因而感到自己的弱小和无力。”说得三个下属频频点头。 爱是明智的,恨是愚蠢的。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如不出雏》正文 第52章 新变量YZ(3) 柳栀说:“虽然领导还没结婚,但对婚姻的理解,已远远超过我这个过来人。我觉得吧,结不结婚,其实就那么回事,不要对婚姻抱太高期望。婚姻意味着责任,如果婚姻把一个女人逼成女汉子,其实挺可悲的。” 小郝眼睛骨碌碌直转:“rissa这话信息量很大啊”遇钊呷着酒,眼睛一直盯着柳栀,没说话。两人目光偶一对撞,都有碰出火花的感觉。柳栀避开目光,看着小郝说:“得了helen,我就知道你的小心思转得最快。不要过分解读,否则会误导你们,影响你们的婚姻观。每个幸福的家庭和不幸的家庭都有不同的情况,真是男女有别,因人而异的。”小焦这时插嘴说:“我还是比较认可萨特式的婚姻,嗯,就是与爱人事先约定好,双方都有爱其他异性的权利,不互相欺骗不互相隐瞒。”两个女人都投去欣赏的目光。柳栀尤其有共鸣:“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夫妻到底是契约关系还是亲情关系?peter今天解开了困扰我多年的疑问,这顿饭太值了。”遇钊又觉得小焦风光无两,便说:“果然如rissa刚才说的,peter虽然未婚,但理解深刻。不愧留过洋,后生可畏啊。”小郝说:“peter说的我也同意。什么事都可强迫,唯独感情不可以。你看人家老美,男女要劈腿,直接向对方坦白,说和别人上床了,另一方呢,也没要死要活地对抗。”遇钊又看了眼柳栀胸前的吊坠说:“反正不管如何,我得找个机会去趟cd,名义上是出差,主要还是想偶遇rissa那位艺术家老公。”柳栀要和他碰杯,眼睛看着杯子说:“我受不了啦领导,下次叫我老公过来,让你们见见,满足你那颗蠢蠢欲动的好奇心。” 她在“蠢蠢欲动”上有意加重了语气。他要见钱晓星,除了好奇,还有挑战的意味。或许给钱晓星戴顶绿帽子,最让他爽吧。她意识到遇钊越来越迫近她,像和小郝那样玩暧昧。钱晓星多次提起男人的雄性冲动,说男人征服世界,女人通过征服男人而征服世界;男人征服世界的动机和目的是获得更多交配权,女人征服男人的动机和目的是获得更多支配权。她驳斥这些乱七八糟的钱氏理论,不过事后细想,他是有道理的,现实好像确实如此。遇钊也不讳言进化论与男女的动物性,说动物都去找最利己的去交配,雌的会选择有权势的,雄的会选漂亮艳丽的,为的是将自己的基因传下去。男人本性就是贪吃多占吧。 遇钊最初想以压迫式打法,驯服柳栀。他还记得与她在公司健身房遭遇的情景。那时柳栀刚入职,一天中午正俯身猛踩动感单车,希望将自己的小腿练得更细一些。她没意识到,遇钊从门口进来,一直站在她后面,欣赏着她的运动身姿。等她停下来稍息时,遇钊上前说:“身材不错,体能也不错啊!”柳栀忙下车,脸更红了:“领导也来健身啊?”遇钊挠了挠鼻侧说:“我是这里的常客。你很少来吧?”柳栀更不好意思:“刚吃过饭,随便逛了逛,就逛到这里来了。我什么都不懂的,就是看着骑着好玩。”遇钊看着她溢出一层细汗的红脸说:“运动总是好事,上面大领导不是号召大家红红脸c出出汗c排排毒嘛。”柳栀顺着这话,用右手食指刮了刮脸上的汗,忍不住笑道:“那是你们领导的事,和我们出汗不是一回事。”遇钊靠近一步说:“其实健身,也没有什么花头,没有什么学不会的,主要能不能坚持住,也要讲究科学。以后嘛,我可以当你的健身教练。”柳栀听到“健身教练”,脑中联想到“异性骚扰”,忙说:“领导你锻炼吧,我不打扰了。我先走了。”没想到遇钊谈兴正浓:“没事没事。你要真想长期运动的话,应该先买一套好一点的服装,要透气c排汗”柳栀最烦别人教她怎么做,听到“应该”二字,心里有点不悦,脸上仍笑着说“我先走了”,说走就迈步逃也似地走了。遇钊在后面笑看着她扭动的腰肢,觉得她有些胆怯羞涩。他想起第一次见她时,是她分配到他的部门,报到当天,他巡游过来,她从座位上立起,像烟雨荷塘一支竖出叶面的含苞荷花。她外面的花瓣还是青绿的,只有花尖处洇润出羞涩的红,玉立的腰身似乎一折即断,“啪”的一声脆响,含着一股宁为玉碎的精神。后来他发现她果然强硬,不吃他那一套。他既恼火,又欣赏她的独立勤奋,于是改变策略,徐而图之。他安排她随同差旅,路上温暖体贴,善解人意。他安排她参加各个饭局,参加各种奢华场合。 柳栀感激上司的照顾,但仍保持淡然高贵。她最感激遇钊的,莫过于他的慷慨相助。她在高位融资买入股票,结果发生股灾,损失惨重。她没敢告诉钱晓星,因为丈夫的工资交给她了,她不好再开口要钱。股价不断逼近平仓线,她迫于无奈,向遇钊借了两次。遇钊没向她催债,反而帮她复盘,安慰她“侠之大者,为国接盘”云云,还悉心指导她“买对很重要”:“买对很重要发,就像买房和买车。有人花十万元买车,另一个人同样花十万买房,十年后,车评估了一万元,房一出手就是一百万。这个是真事,所以要买增值的不买贬值的,要买对的。这个很重要。” 她渐渐领略到了这位上司极其的聪明,也极其的丰富与复杂,果如小郝所说的极品男人——既能疯狂工作,又能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谈男女,既能谈身体,也能谈精神,既能飚车,也能恰恰而舞。他还自称关心世界关心人类,说什么全球化在理论上是好的,要素大范围配置肯定更优,但结果是坏的,因为能力强的少数人得到的好处更多,能力弱的大多数人没有得到好处,只会加剧社会裂痕和敌意。再看我们自己,真善美是值得追求的对吧,但有人在追求吗?我们看到的都是追求钱的,拜金主义,有权的也在追钱,已经很有钱的仍在追钱,开好车c买好包c住大房子,攀比c嫉妒c自卑。社会能好吗?不好怎么办?他哈哈大笑,一本正经地说及时行乐啊,快活一天是一天,快活一下是一下。他不时夸夸其谈一下,她已像之前不那么讨厌他了。 她领略了市场的凶残,又领略了丈夫的凶残。她庆幸没将亏损情况告诉丈夫,否则她理屈而向他折腰,正中钱晓星的下怀。或许,他是个体贴的丈夫,内心虽气,却安慰她,“钱乃身外之物,失去了还能挣回来”,用他的柔情换她的柔情。也或许,他内心窃喜不已,因为现实的残酷,才能让她低头服软认命,回到女性的柔软本义——这些,仅仅是她的猜测。 事实上她真地猜中了。钱晓星虽不知她在外受挫,却隐秘地希望她碰得头破血流,以此换她的回归家庭。他愿意安慰她,只可惜她瞒着他;他真地不看重那些钱,不在乎她的血本无归,就像他经常游说她,“跟着我生活就不要那么拼,我们要把小日子过成数学上的随机过程。”他之所说这么说,是因为从初中开始,他就意识到有一类人,因出身不富贵,所以特勤c特拼,干什么事情都很用力,而且自命不凡,自以为有能力,对富家子弟嗤之以鼻,惯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心理,或以“有什么了不起,还不是凭”的态度相待。这类人做事够拼,对自己够狠,因而生活缺少了从容和优雅。对这类用力过猛的人,他有些怜悯,也抱持宽容,尽管他也知道这类人同样鄙视他这类养尊处优的人。柳栀常抱怨他浑浑噩噩,不仅没有长远目标,连短期计划也没有;除了应对身体需求,剩下的事就是应对外界的刺激作出各种反应,以及乱七八糟的想法。在柳栀身上,他看到了那类人的特质。他担心,她在外屡败,也未必回到他身边,而是屡败屡战,越挫越勇。真如此,他真替她担心,也替自己担心。 钱晓星的担心不是庸人自扰。女人没向丈夫折腰,却可能向上司折腰。如果股市长期低迷,遇钊讨债,柳栀又将领略到别一种残酷。所幸,遇钊的自身财务是强健的,也没提非分要求。他挂在口头上的那些男女动物性的言论,掺杂了色情味道,有时赤裸裸地露出他的雄性荷尔蒙气息,但好歹也有理论支撑。有时弄不清,他是荷尔蒙发作,还是侧重于理论阐述。 爱是明智的,恨是愚蠢的。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如不出雏》正文 第53章 新变量YZ(4) 有一次他们复盘,他用中指和食指敲着柳栀的手面问:“尽管行情不好,但一天不看还是难受。我有时想不明白,难道这东西也能让人上瘾?”这话前半句听了熟悉,是钱晓星的口头禅。她心里生出点恨意,放任遇钊触碰她的手。遇钊进一步说:“据说炒股时买进卖出都产生快感,特别是成功的卖出有高潮感,因为身体也分泌多巴胺,分泌量据说是爱情啪啪啪的五倍。”柳栀抽回手,默默让开了。 遇钊步步试探,尺度拿捏得当,渐进式地找到了闻香识女人的节奏感。四月他带着柳栀出差香港,还安排留英的小焦陪同。这是柳栀首次来东方之珠,这个年少时遥远而著名的都市,这个脚下拥挤而压抑的都市。三人住了两晚,还在酒店的顶层泳池畅游了一回。眺望着维多利亚港湾夜景,水天一色,星辰与灯海交相辉映,柳栀觉得异常炫目震撼,随后萌生出一点相对丈夫的优势——因为钱晓星没来此消费过。“下次找个机会,我们一起去新加坡,那边有个空中泳池,泡一把天浴,让人感觉在银河中心。那个真的让人震撼!”遇钊顿了下说,“当然,让你老公带你去新加坡也不错。”他像虎鲨一样,围绕着柳栀巡游,有意无意地与她肢体接触。水波形成小漩涡暗流,柳栀有几次感到遇钊的手停在她的臀边,随水流而摆动。于是她游近小焦,让遇钊收敛一些。小焦谈起英国留学的感受,“香港和英国差不多,在这里你会感到自由,公共和个人的边界很清楚,人们不打听你的隐私,嗯,不管你有没有结婚,有没有孩子。。再好的朋友,多年的老朋友,也只知道你叫rissa,而不一定知道你叫柳栀。因为高房价,很多夫妻过着分居的生活。”柳栀听了,神情迷离,好像变成一尾古来溪的白鱼,从这万丈楼顶跃下,化身为维多利亚港湾上一缕白色的rissa雾。 三人还合了影,照片存在遇钊手机里:两男夹一女,夜灯下朦胧的暗绿色,反衬出白亮的皮肤,女人胸前的吊坠闪着晶莹的黄光。遇钊发给了柳栀,并叮嘱她不要发给小焦。柳栀照办,她觉得自己领会了领导的意图。这种涉及隐私的照片,肯定不宜扩散。她同时觉得遇钊对她另眼相看,相比小焦,更信任她。她相信,即使发给小焦,以小焦的素养,也不会扩散出去。说不定他已发给小焦,并作了同样的叮嘱呢。他擅长玩这一套。——反正不管多大的领导,手腕再怎么高明,所依赖的根基都毫无二致:权力优势信息优势。 遇钊似乎窥探到了柳栀争强与虚荣的暗疾,处心积虑地安排共处的机会。有一次他让柳栀去办公室找他,他给她一张别着黄玫瑰的邀请函,说客户邀请他俩参加一场华尔街式的奢华宴会。他还给她一些着装打扮上的建议。她没再像当初去钓鱼台那样,事前告诉丈夫c请教闺蜜,事后回来分享。那是她第二次穿上礼服,白色晚礼服,而且她破天荒地没戴那个魂瓶吊坠,而是之前买的那款镶有四叶草的珍珠项链,简约而不简单。遇钊欣赏地看着她,还说让他很有面子。高大上的宴会让她又生出相对丈夫的心理优势,因为他肯定没见识过。 现在,遇钊“那颗蠢蠢欲动的好奇心”遇到了挑战,因为他要想吃定柳栀,就得摸清她的势力背景和家庭情况。他需要掌握更多的信息,起码要比小郝多。这需要更多耐心的非正式接触。 两周后,基因公司胖董秘给遇钊打来报喜电话,说董事长感觉他们很有耐心服务很好,有意让他们公司来接单。遇钊连连感谢,说抽空聚聚,正是龙虾上市时。董秘说好。遇钊很高兴,快步走出办公室,将喜讯告诉了“完美团队”的年轻成员,还要晚上请小团队到抹香鲸吃大餐。大家一听,高兴坏了。 抹香鲸是一家高档酒店,位于城边葱郁的风景区里。公司有重要宾客时,都会安排下榻此处。下班时间一到点,遇钊在前柳栀在后,四人依旧分乘两辆车,直奔庆功宴。柳栀提前给钱晓星发了条短信:“晚上加班,你自己解决晚饭。”丈夫未复。 小焦坐副驾。多了一双眼睛帮盯着,白马车紧紧跟着前面的黑色越野,在晚高峰的大街上左冲右突。过了一段拥挤的路,驶上快速干道,车速提起来了。柳栀打开广播,听着路况直播,与小焦讲着闲话。下了高速,转入景区,在晚霞覆盖的林荫道上七拐八绕。她打开车窗,一股山林间的热气刮了进来,脸跟着烘热,身体有膨胀的感觉。那热气像刚出了蒸笼,潮湿,混杂着植物和泥土腐烂的气息。柳栀赶紧合了玻璃,留了通风的缝隙。又开了十来分钟,两车驶进了抹香鲸大酒店。 四人进了一间小包厢。两个墙角立着两支纤细的落地台灯,壁上是红色暗纹的墙布,吊顶槽里柔和的灯光,映衬出一个方形的天空。桌上的餐具已布置好,四个高脚杯,像大长腿女模特的细高跟鞋。遇钊当仁不让地落于主座,服务员递上菜单。他从前往后翻,问有没有生蚝。“抹香鲸的生蚝做得不错,我认为是我吃过最好的。”他说,又从后往前翻,点了水晶虾饺c酱卤烧腊拼盘c清蒸多宝鱼。菜单交到小郝手里,她点了份红枣炖鸡汤。柳栀点了小葱伴豆腐,小焦点了鸡蛋布丁。菜单回到遇钊手里。柳栀说差不多够了,吃不完浪费。遇钊又要了两份时令蔬菜,并让服务员取两瓶黑比诺红酒。这酒是他存放于此,用来招待宾朋的。 酒店赠送的两个冷盘先上来。酒也来了,打开,四个杯子里都倒了一些。“这个酒不是进口的,也不贵,”遇钊捏着杯脚说,“名气也不大,但我个人很喜欢。你们尝尝。”他晃了晃,杯口置于鼻下,深吸了一口。柳栀不会品酒,也不知好坏,跟着另两人抿了一口。小焦赞说:“这酒确实不错,嗯,单宁很丰富。”柳栀觉得小焦懂酒。遇钊得意地转着杯子说:“怎么样?这个葡萄好,产于大西北,我就喜欢里面一丝涩味,葡萄皮和橡木桶的成分混合起来,让葡萄果肉的香味很特别。尤其特别的是,这里还有一种罂粟味,会让口腔毛孔全部打开c接纳c渗入c起皱,反反复复地搞,有一种酥麻的感觉”他顿住了,呵呵地笑,迟疑半分钟才说,“y一u kn一,我再说下去,你们又要说我动物精神进化论了,呵呵呵。” 三人淡淡地笑,都心领神会似地,配合成一个完美团队。只是这种无意卖弄的言语,触动了柳栀身体深处的敏感神经,保护性物质开始分泌,抵抗与厌恶的心理机制同时启动,随后她的脑中作出反应:他真地尝过罂粟还是在吹嘘?炫耀卖弄得越多,虚荣浅陋就暴露得越多,这个道理他难道不懂?她朝小焦看了一眼,希望他适时灭灭遇钊狂妄嚣张的气焰,但小焦仍淡淡地笑着。 这时炭烧生蚝送上来,香气扑鼻。绿的香葱,乳白色的蒜茸,细细碎碎地,白绿相间地铺在乳白的蚝肉上。黑褐色的蚝壳托在下面,如粗砺的石头,护佑着柔软到流淌的嫩肉。谁能想到呢,石头也能长出这么柔软的心? “生蚝真是好东西啊,不但美味,而且美容”小郝夹取了一个,放在面前的碟子里。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柳栀心中一绞。她对美容是有些敏感的,觉得小郝是影射她的雀斑。 “你还有一句没说出口吧?”柳栀勉强地打笑道。女人过招,这次小郝显得机灵度不够,有些摸不着头脑。小焦一反过去的只笑不说,好像被红酒激发了酥麻,笑说:“装!helen开始演戏了。我直说了吧,听说呢,生蚝对男的还壮阳。” 柳栀心里又是一绞。她忽然想起来,钱晓星也喜欢吃这玩意,然后精力旺盛折腾她,故而她对这东西恶嫌。这生蚝并不便宜,看来已变成有钱人的催情药了。她本来想接过话茬说壮阳,并拿自己的丈夫作例证,又怕引起同事多想,拿她做话题,没完没了地探讨她的男女之事,于是生发了念头,将话咽回了肚里。 “壮不壮阳,这个我不清楚。丰不丰胸,这个你们两位美女应当清楚。我说的对吧,peter?”遇钊故意问。小焦恢复常态,只顾着吃和笑。小郝暗指遇钊说:“喜欢小圆帽的,一般都喜欢大胸吧?”遇钊笑笑:“蛮会联想的,外形上倒是相近。你呢,也不必拐弯抹角,就直说我喜欢胸大的好了嘛。老实说,我还真不太在意胸,我更在乎腿。大波妹对我真没诱惑,但太平公主我肯定也没感觉。” 爱是明智的,恨是愚蠢的。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如不出雏》正文 第54章 新变量YZ(5) 柳栀不应,和小焦一样只是笑笑。遇钊看着柳栀白衬衫领口上的吊坠,说:“rissa你笑什么?笑得很神秘啊。”柳栀听到神秘二字,不禁心中一动。她很快接答刚才的话题,为的是岔开遇钊抛来的话题:“每个人口味不同,我觉得peter应当喜欢女人的脖子和锁骨。”小焦仍不表态,笑着吃生蚝。遇钊的眼光在柳栀白衬衫的纽扣缝隙处停留了一下,问:“为什么这么说呢?”柳栀答:“我觉得peter有品味。”小焦终于应声了:“rissa高看我了。嗯我没有什么品味,口味也一般,味口倒是不错。说起来蛮好笑的,有些女人自信锁骨好看,就露出性感的脖下区域,没想到也暴露出粗圆的大膀子和下垂肥大的胸襟嗯,我其实喜欢女人的细腰。腰粗肯定难看,嗯。”小郝笑得乱颤:“我也觉得peter应当喜欢女人的脖子,否则他为什么老是盯着rissa的脖子看。”柳栀手掩着嘴笑着,她心里认同peter的说法,就说:“peter要么不说话,说话总出金句。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小焦回应说:“我是看rissa的吊坠好吧。不像有的人,以看项链的名义看人家的脖子。”遇钊看peter逗乐两女的,有些嫉妒,挖苦说:“果然老司机嘛peter。别得便宜还卖乖。”小焦端起酒杯,敬遇钊:“在领导面前,peter永远是新手。我敬一下遇总,对我既照顾,又很严格,有一点问题都不放过,让我进步很快。”他一饮而尽。遇钊笑笑,干了杯中酒,说:“peter反话正说呢,对我有意见呢,呵呵。”小焦连说:“没有的事,没有的事。”小郝问什么情况。小焦说:“上次写报告,出了点问题,遇总考核严格,一下将过去的b级调为c,当时我真想抱着什么人的大腿哭一场才舒服。”遇钊哈哈笑道:“夸张了不是?哭才能触及灵魂,痛改前非。”柳栀话中带刺地笑说:“领导才不会给你小鞋穿呢。小毛病不放过,才不会酿成大问题。严师出高徒,我们都要向遇总多学习。”小郝反应很快,说:“这么好?刚还说大胸呢,罩杯一下由b到c罩了。恭喜!来,倒一点,祝贺一下!”她发出银铃般的笑声,给小焦倒上酒,四人快乐地喝了一口。 一大盘生蚝只剩两只了。遇钊夹取了,分别放置于两个女下属面前。柳栀又夹取了,放在小焦面前。大家都惊疑,话题聚集到生蚝上。遇钊笑说:“rissa在丢啊丢啊丢手绢啊。你不会真的不喜欢生蚝吧?记得上次你好像也没怎么吃。”柳栀用勺子切了点面前的豆腐说:“无所谓的,我是不太喜欢吃生蚝。谁点谁吃,我点的小葱伴豆腐,我吃。”小焦一听,又夹了生蚝,跳过小郝放在遇钊面前说:“遇总点的,遇总吃。”遇钊笑说:“真玩丢手绢啊。这么美味的东西,你们这么做,有没有考虑过生蚝的感受?生蚝被称为海里的牛奶,你看那些刚剖开的生蚝,像奶一样鲜嫩,一看就美容,一闻就垂涎欲滴。我说的你们不信?”小郝挤挤眼睛说:“谁说不信?是块肥肉都美容呢!”遇钊将那片蚝放在小郝面前说:“既然美容,那你更要多吃,多吃多赚。他们都不识好歹,气死我了!”小郝连声谢着,看着两片蚝,愣愣地说:“遇总你说的是真的?你真的想让我多吃?现在男女恋爱,女的虐男的会这样说,”她立马换了副腔调开始表演:“你让我多吃点,是不是在嫌我胖?你出去喝酒好了,爱情哪有兄弟感情重要?你真的不用管我,你真的不用送我这么贵重的包包,你真的别送我这么多化妆品,情人节你千万不要给我送花送巧克力,我说的是真的,真的真的不用送。”三人看着,乐不可支。小郝夹取那生蚝,停留在空中,又还给了遇钊,机智地说:“遇总你刚才说,你这人最大的优点不是把功劳往自己身上揽,把责任往别人身上推嘛,这蚝到底是责任还是功劳?” 大家都笑起来。遇钊不再击鼓传花了,索性不去理盘中的那片生蚝,而是仿效柳栀,伸出勺子去挖小葱伴豆腐:“你们非得把我气死!helen你下个月的考核也降为c——算了,我还是来尝尝rissa面前的豆腐。” 这话含义丰富,仿若红酒中的单宁,让空气中的每个毛孔发涩。小郝在嘻嘻地笑。柳栀的白脸红了,她端起酒杯挑衅地敬遇钊:“这话有歧义,领导你要说清楚。你们吃香的喝辣的,我吃点清白的,都被你的话弄污了。”遇钊拨了下转盘,笑说:“rissa总是保守又敏感。不要过分解读,否则我收回我说的话。你看,豆腐又转到helen胸前了。”大家都以笑声,化解了刚才的一丝尴尬。遇钊放下酒杯,结实的脖子上喉结上下滑动着:“有个大佬说过,金融圈就是个名利场,有些事很正常的,不要大惊小怪。by the ay,你很能干,但很多事情没抓到要点上。要开放一些,再放开一些,与国际接轨。”小焦恰到好处地为领导找台阶下:“我听说在香港的金融圈,也乱得很,钱多,压力大,据说乱一点可以释放压力。嗯,我还听说有些金融女,找专业的教练学搏击,既锻炼身体,也为防身防狼。”小郝意味深长地笑说:“rissa不用跑马拉松健美了,改为直接练拳击好了。现在条件真的太好了,讲究吃穿,男的讲壮阳,女的讲美容,还要讲健美与搏击。” 柳栀朝小焦笑笑,没吱声。她觉得自己就像遇钊面前的那片生蚝,被丢了一圈,孤零零的,又外硬内柔,成为男人的美味。遇钊呵呵笑,机智地回应小郝说:“你这是三讲,我们从小就五讲四美三热爱。对吧,柳栀?” 柳栀转头看了遇钊一眼,正好四目相对。遇钊笑眯着眼,光射出来,掺着食欲。在鬼精的同事面前,她没避让,而是正视着他,对答说:“你们快吃吧,还有心思斗嘴啊。”然后她低下头,专心致志用勺子去挑鸡蛋布丁,送进嘴里,入口即化,口齿生津。她看看小焦,想赞他点的不错,又看看小郝。他们都咀嚼着。遇钊正对面前的那片生蚝下手,剔出来,放在嘴里,抿着的唇油亮亮地,蠕动着。不知何故,她联想到遇钊是否像钱晓星在她身上那样,在小郝身上折腾。 “我准备改名了,不叫charles了,”遇钊已干完那蚝,聊起了股市,“改叫仓又加错,或者叫,加仓又错。最近下手总是很准,总是中彩,一卖就大涨,一买就大跌。”柳栀不语,因为她猜不透遇钊是不是暗示她还钱。小郝笑问:“这是日本名还是西藏名啊?”遇钊一本正经地答:“明显是西藏名好吧,这么雄性的名子,康巴汉子强壮得很,要是日本名子,应该叫”他想了一下,又断断续续地抖包袱说,“叫加疼先生,不是常青藤的藤,是疼痛的疼。加疼加疼,加仓很疼或者叫仓又空,仓井空他哥。或者叫” 柳栀憋不住地笑了。小焦笑道:“干脆叫加仓疼又错得了!”小郝也笑得不轻,说:“遇总老是谦虚,其实真正是实力派。不信找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rissa你随便点一个绿色的股票,遇总立马能将它变成红的。”柳栀用手扇着风说:“好,好!笑死了,我又要笑出马甲线了。”遇钊笑容可掬,好像与小焦较劲,赢回了一局。他来了劲头,又提起基因公司的胖董秘:“客户夸柳栀的名字好,好听,其实是变相说我的名字不好听,怪。主要是我的姓少见。”他夹了点鱼肉放嘴里,拿纸巾擦了下油嘴,边嚼边说:“别人问我怎么写,我一般这样介绍:遭遇的遇,的钊,有点抝口对不对?你经常遭遇到遇钊,你也经常遇到遇钊,我们无处不相逢。”peter举杯提议:“遇到遇钊是我等的福气。嗯,敬charles遇总加疼先生!”小郝明亮地笑道:“干杯!遇总顶住,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今晚我们都是加仓很疼!”四人碰杯,快乐地各喝了一口。 小郝扬了下脸,将头发甩到身后,说:“我们算好的了,近水楼台。如果连遇总都炒股失利,那可以想像有多少散户成了炮灰?”遇钊撑着胳膊肘,下巴撑在交叉的十指上,嗓音有些低沉:“相对来说,我们是多一些内幕消息,但影响股价涨跌的因素太多了,靠内幕消息炒股并不靠谱,反而是炒房的收益更确定。虽说炒房更靠谱,其实也有内幕消息的,就是那些政府官员,他们知道区域怎么规划c地铁怎么修建,靠这些内幕信息提前买房,才有超额回报。”话题又转向了饭局必谈的房子。他继续叹道:“所以说加仓错加仓疼都不算什么,没有买房才是真错真疼。我当初如果选择炒房,早实现财务自由了,还在乎什么狗屁董事总经理?一步错步步错啊,买对很重要,真的真的很重要。” 爱是明智的,恨是愚蠢的。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如不出雏》正文 第55章 新变量YZ(6) 一番感慨,也戳得柳栀心里隐痛。钱晓星凭原住民官二代的优势,轻松获取了房产;小色姐凭借正确的选择,获得巨大的炒房收益。虽为闺蜜高兴,但也有忌妒,小色姐的运气太好了。她不由想起了过去遇钊说的那些触目惊心的数据—— “过去30年,中国印钞机一共印了几百倍的钞票,相当于年化增长21。这意味着如果财富保值增值没达到每年增长21,并且持续30年,你的钱就贬值了。过去30年能跑赢印炒机的资产只有两种:城市核心地段房产和极少数前沿的高科技股票。” 此言如醍醐灌顶,惊醒梦中人。柳栀没能幸运地成为这些极少数股票的极少数投资者,但她的闺蜜成为核心地产的幸运投资者。无数人在这台印钞机前,成了失意的失败者,而少数人攫取了巨额财富,制造了巨大的悬殊与不公。 “炒股不如炒房,再不明白的人都明白这个理。现在疯狂到什么程度?疯狂到最偏远的山区,像我的老家人都开始买房了。”柳栀接过遇钊的话头,说,“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不买股票不加仓,而是一开始就买房。”小焦说:“关键就是不给你机会。人不可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啊。” 服务员这时将红枣炖鸡汤端上来,然后退到虚掩着的门边,继续听两男两女开心地说学逗笑。“rissa说的没错,炒股不如炒房。”遇钊开始吃鸡,发表着观点,“现在社会分裂得厉害,感觉有房与无房两大阵营都有敌意了,实际上扒开来看,无房的和有好多房的都是少数人,多数人其实都有房,他们既害怕房价疯涨,又害怕房价狂跌。我有时就想,到底是什么拉开了贫富差距?是拿工资造成的,还是投资造成的? “现在有些基金公司,我挺反感的,广告宣传没有底线,说什么年纪越大,越没人原谅你的贫穷,意思是鼓动中产投资理财,将吃饭的工资钱交给他们。我真的挺反感的,首先我对他们不信任,也不会将钱交给他们去打理,因为这里面存在代理人问题,和国有企业一样,用别人的钱永远不会比用自己的钱用心。其次,穷的原因不是理不理财,而是有没有钱,有没有本金。连本金都没有,还谈什么理财?其三,穷是可以嘲笑的吗?这是价值导向问题。笑贫不笑娼,这社会就出问题了。有些人诚实辛苦地劳动,仍然贫穷,这种穷可耻吗?不干净的钱才是可耻的。新教徒认为巨富是一种罪,在巨富中死去是一种耻辱。” 三个下属频频点头。柳栀是发自心底的认同。起码这个极品男人展现了他正义的一面。“怎么获得本金呢?”遇钊又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投胎是一种,其实就是继承财产。还有靠后天努力撞大运的:赌博,买彩票中了一个亿。”他的乱弹,让柳栀不禁想起奶奶的投胎论。 小焦补充说:“还有一种,嫁入豪门。也有投胎的性质。”遇钊没理会,又开始故弄玄虚地问:“你们晓得这世上,不平等的起源是什么吗?”小焦又抢答:“私有制。不是我说的,是卢梭说的。”遇钊摇摇头。柳栀说:“应当是权力。”遇钊边摇头边说:“要我说,还是投胎。投胎到哪个地方c哪个家庭,根本性地影响你怎么活着。”小郝笑说:“投胎相当于继承,算不上起源吧?”柳栀暗赞小郝反应敏捷。 那个女服务员过来倒酒,退后,贴着墙壁,竖着耳朵,听遇钊继续说道:“我最近研究客户的材料,有更惊人的发现。现在出了一种基因编辑技术,就是胚胎在植入子宫之前先编辑好,能生出更完善的婴儿,更漂亮,更健康,更聪明,但手术费用昂贵。结果可想而知:富人的下一代更加优质,穷人的后代只能继承上一代的优点和缺点,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小郝用手指梳了梳长发说:“贵就贵一点,这个技术好,一开始就弄好基因,省得长大了又要去整容,又要去隆胸。”遇钊把玩着模特脚杯说:“比你优秀的人如果比你更努力,差距只会越拉越大。所以呢,开局决定结局,最大的不公是出生,最大的公平是死亡,因为一个人再怎么有权有钱,最终都得面对死亡。死亡面前人人平等。但这种最大的c最后的公平,有一天也会变得不公平,因为未来科技足够发达,权贵之人能永葆青春延年益寿,能乘飞行器去另一个星球避难,而穷苦之人没有丝毫的机会。”说得柳栀又心有戚戚。她真诚地说:“学法的人都知道孟德斯鸠。孟德斯鸠和托尔斯泰一样,都是世上少有的圣人,他们本身是贵族,养尊处优,但时时刻刻有忏悔意识,认为自己剥削了穷人,所以他们一直为社会平等鼓与呼。”小焦连声说“是的”。 小郝顺水推舟,又提起了遇钊婚娶话题,但她是真坏,这次不直接谈,而是迂回,提起公司副总和他的女儿,以此观察遇钊的反应。这个副总原是监管机关的处长,估计升不上去了,眼看着快退休了,就四下活动,被任命到公司来,收入一下翻了好几倍,但最近传言被调查了。 “升官发财总得占一个。他的选择是对的,只是运气不好。我要是他,也选择到证券公司干个副总c董事总经理什么的。当什么正处级干部呀?”遇钊嚷嚷。柳栀不语,觉得遇钊说得在理,她也有过相同的想法,宁愿钱晓星爸爸像他二叔那样,去企业多拿点钱。 “他女儿原来也在英国读书,是个美女海归,可惜peter说不认识,”遇钊做过尽职调查似地,“估计在国外也混不进主流,混不进上层,回来安排到一个国资背景的投资公司了。”小焦面有尴尬,用筷子刮着碟子,下结论似地说:“他女儿,嗯,这就叫拼爹吧。”柳栀鄙视这些有势力的,心想小焦也留洋归国,心想遇钊没当成女婿就诋毁人家,但嘴上附和道:“老子从官场混到商场,女儿从西方混到东方,老子上下其手,女儿左右逢源。不过说句实话,混到正处级,再向上升副厅,蛮难的。”小郝也说:“这才叫西方不亮东方亮,机会任他们挑。话说粪坑里,成功从蛆变成苍蝇并飞出粪坑的,就是受益者。苍蝇再飞回来,在粪坑上代表蛆开会,手上还戴了三个表。” 柳栀心中一惊,因为这是她回骂丈夫的话。遇钊也不满,“我们在享受美味,helen别说得这么难听啊。”他阻止了小郝,自己却有些偏激,“混上去的,多数凭小人手腕。多数人是以小人手段混到了上层,当然他们可能能力确实强,越向上越知道那些人模狗样的都是什么货色,其实就是削尖脑袋挤进了小人窝,所以塌方式腐败屡见不鲜,因为他们集体肮脏都不以为耻啊。” 柳栀又想到了公公。她一向善于借同学之名说老公之事,借同事之名说自己之事,就继续附和说:“遇总的话我同意。我有个同学,他爸就有洁癖,清官一个,所以混到处长就到顶了。偏偏我这个同学也遗传他爸,有好多官二代想找他一起干点事,可他对这种发财的机会一丁点兴趣都没有。”她指的是不成器的丈夫钱晓星。 小郝笑嘻嘻地说:“原来遇总不但对小圆帽有研究,对小人窝也有研究啊。”她吃着鸡蛋布丁,夸小焦会点菜。遇钊也夸她:“helen你点的炖鸡汤也很鲜美啊。”小郝笑说:“那当然,你吃的鸡,没准是我吃的蛋孵的呢。”遇钊哈哈大笑,咧开整齐的牙齿:“helen确实聪明,你这个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了。你吃的蛋,也没准是我吃的鸡生的呢。”另两人看着他们斗嘴,只顾着笑。小郝反应明显更快:“你的鸡也能生蛋?没准它是速成鸡,只是卖肉的。卖肉的鸡,你以为它有生育能力还是它有生育意愿?” 言者无心,她说得俏皮又机智,但听者有意,柳栀被深深刺痛了。她觉得小郝在含沙射影地骂她。但她不动声色,将笑容继续保持着,嘴唇不断用劲抿着,心里的笑戛然而止。她不便打断他们的调笑,但也不想让他们继续,于是等他们笑得差不多了,便向遇钊提了个要求:“遇总,听说公司的人才公寓挺紧张的。我因为经常加班到很晚,所以想申请一间宿舍。” 遇钊还没完全从笑意中回过来,继续笑着满口答应:“没问题啊,我们这一行确实很辛苦的,工作累了去休息一下很有必要。只是你老公会不会同意呢?”柳栀面容发僵,口气发冷地说:“他有什么不同意的?!我自己的事,我说了就行了!”遇钊笑了笑,好像是刚才笑的惯性,也好像看穿了柳栀夫妻关系不和谐似的,说:“你可以和小郝合租呀,这样既有个伴说说话,又可以分摊费用,反正你们都不是天天住宿舍。” 柳栀不大意愿与小郝同住,但点头同意了。小郝也不反对,她打了个哈欠,张开的嘴像血盆大口,上下牙拽出一道白色的粘液线。反正柳栀难得歇一晚,不影响她把男朋友带到宿舍里过夜。 爱是明智的,恨是愚蠢的。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如不出雏》正文 第56章 婚姻跌停板(1) 体育公园里的草坪,柔软而肥厚。秀立的石楠c女贞擎着烈日,在雨季过后容颜未改,绿荫依旧。无患子树结满了累累的浆果,一如它名字的寓意,不再担心秋季来临没有子嗣。旁边的那湾小水池,盛夏的浑浊在经过日光月华的酿造后,慢慢沉淀成一碗浓郁的死水。死水也微澜。没有风,也没有水蜘蛛,黑褐色的水面不知何故在抖动,仿若火焰上的空气。在微微的荡漾中,倒影略有变形,并模糊c幻化,如空灵世界的另一个魂灵。 黄昏后,在食堂随意吃了一点,柳栀散步于此。她久久凝视着那水面,发着呆,不禁有些恍惚,想投向那魂灵的召唤。溺水而死,或投水自尽,应当都来自水世界的暗示吧?就像古来溪的水注入江中,即使过程跌荡跳跃,无论是歌是哭的哗哗声,最终平静无声地归于江海。 远处传来一声爆炸声,将柳栀拉回了现实。她缓过神来,失魂落魄地跟着自己的影子走,遇到路口随意拐弯,游荡到了花团锦簇的四方广场一角。有个年轻的女人,正双手举着相机,指挥着她的小男孩在花圃前摆姿势,语气急促地让他笑一笑。女人慈爱地笑着,小孩稚气地笑着,落日的余晖打在母子的笑脸上,发出清脆的笑声。他们浑然不觉地进入柳栀的取景框,深深打动了她,在她内心激起波澜。她想起华盛顿是无后的,而她是女华盛顿。她就那么痴痴地看着,直到那对母子离开,她才返身去公司。这样的时刻有许多,每当别人谈到孩子,或她看到孩子的广告,不孕的阴云就覆盖心头。有时在工作时,这块乌云没来由地飘来,缠扰她一会儿,再在忘我的工作中悄悄飘走。 要一间公司的宿舍,最根本的理由是不想回家。想回家的女人,相隔千山万水,都阻止不了她的脚步。不想回家的女人,心中无家,三过家门而也不入。回不回家的女人就像薛定谔的猫,处于一种不确定状态,不回家的女人活了,回家的女人就死了——有时这也是一种不稳定的心理状态。 这个鬼天气有多炎热,那个家就有多寒冷。因为回了家,二人无话可说,要么分处两室,要么有一人下楼。夜深人静时,只有瓶子飘离出缕缕幽魂,和石英钟传来的如深邃滴水洞里的嗒嗒声。一般而言,男的半躺在沙发里看球赛打游戏,女的上床看书翻手机。没有孩子,连猫也没有,没有东西打破僵局。贤妻没做到,良母也未实现,女人觉得自己的肉心铁石化了,硬得像冰川黑洞,而且越冷越硬,自我强化。 第一次婚内强奸实施后,钱晓星差不多一个星期没碰她。她以为他知错了,只是没有低头向她认错。二人有时会偷偷地瞄瞄对方。女的面容永远保持冷峻,嘴唇紧抿,有时下唇覆住上唇,有时上牙咬下嘴唇。这种表情通常意味着生气。那一周,丈夫处于退缩状态,一声不吭,依旧睡他的房间,或客厅的沙发“趴体”。有时半夜,从虚掩的门缝中传来客厅打火机的声音,或来回走动的声音。他的目光是冷的,有些呆滞,好像经过很多精神上的煎熬,面容枯槁,头发乱蓬蓬的,更像鸟窝了。女人在厨房做好饭,不再招呼他一起吃。她只顾自己吃完,再做自己的事。男人去厨房,才发现是两个人的量。早上起床,有饭他就吃,没饭他也不提要求不抱怨,自己下楼进小馆子。他不再用入耳式耳机,而是换上了头戴式,步行去上班。他不再与人分享音乐,路上踩着音乐的节点,也不再摇头摆尾呲牙咧嘴。 一周之后,钱晓星终于熬不过了,晚上绷紧着身体,推开虚掩的门,有些哆嗦地来到她的房间。她还没睡,躺在床上翻着手机,床头柜上依然放着两瓶化妆品和那个木吊坠。他来到床边,没说话,先试探地去抚摸她,被她打开了。他犹豫了一下,重新发动攻势,又去抚摸。她将手机放在一边,死死抓住他的手,不让乱摸。他的身体压了上来,浑身的肌肉在颤抖。她的双手被他摁在床上,动弹不得,便索性不再抗拒了。她的碎花睡衣被拉拉扯扯地脱光了,很快被占领。她闭上眼睛,像死尸一样,任他折腾。她觉得这个吃蚝的男人变成了遇钊,那种让她厌恶的流淌的肉体黏连在她身上。一动一静,一活一死。静的能听到动的胸腔里,剧烈地心跳声。活的也没有灵魂,只是动物性的皮囊。没有其他声音,只有冷风呼呼地吹着。他感觉鬼神和列祖列宗也不来观摩了。他没有快感,草草结束。在两具身体分离时,她扇了生蚝男人一个耳光。他的眼镜差点掉下来,歪斜在脸上。他像僵尸一样没有反应,也没有还手,一脚跨下床,拖着瘦长惨白的身体,走出她的房间。 尽管挨了那巴掌,他觉得她柔软了一些,不似上次那么刚烈了。他强她则弱,他觉得自己雄壮有力,有一种征服感。这些感觉验证了他之前的想法——夫妻无隔夜之仇。之所以这个民间俗语强调“夜”,他认为是因为这一夜夫妻做爱了。爱可以泯灭仇,强行的做爱也是爱。钱晓星用这套理论,实施他的强奸行为,既满足了身体需要,也想达到夫妻感情修复的目的。他不会料到,自以为是的这个做法引起柳栀更大的反感和反弹。这其实是个误判。 隔了一晚,男人想重复验证那个民间俗语的科学性时,吃了闭门羹。柳栀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男人雄性的征服感,随着脐下蒸腾的热气,一起上升。他敲门,越敲越重。里面不应。他用劲扳动门把手,反复拧着,锁咔咔直响,随时会折断或毁坏。门里仍没有反应。男人的怒气开始喷发,开始撞门,一下重似一下,轰,轰。在轰隆声的间隙,里面传来女人尖叫声:“钱晓星,你要干什么?!你有病啊?!发神经病了啊!你再撞我就报警了!”他不说话,丧心病狂似地继续撞击。轰的一响,锁部位的木板断裂,门忽地打开,撞到里面的墙上,又反弹了一下。 柳栀惊恐地蜷缩在床上,看着男人闯了进来。但男人没有冲上来,对她施暴,而是仇恨地看着她,足足有一分钟。他什么话也没说,怒发冲冠地站在床边,紧咬着牙关,嘴唇哆嗦,像战场上遭遇屠杀后的幸存者。他握紧了拳,在面前晃了一下,嘴巴张了张,像说了什么。女人用毛毯死死裹着身子,不知男人会冲动地做出什么,然后看着他忽然转身,几乎跌跌撞撞地,离她而去。她的心仍拎着,担惊受怕地,等待他的大风暴。怪异的是,这一夜晚他没再来骚扰。 第二天早上,柳栀起床,看见镜子里的自己面色灰暗,头发凌乱。那是自己吗?残花败柳之相的金融精英?她简单洗漱了一下,将床头柜上的瓶c手机c吊坠搁进包里。经过客厅,钱晓星歪斜在沙发里,死狗一样睡着了。她只掠了一眼,反手关门下楼,也不管是否惊醒了他。当天晚上,她没回来,也没有任何信息。 钱晓星心里充满恨意。他下楼溜达了一圈。在经过红灯区的一个个按摩房时,他几番冲动想去洗个头。谁出轨谁出车祸,那是他们互相发的一个毒咒。他对她强调说,肉体出轨更严重。现在他有了冲动,精神上已出轨了,但肉体要守住。他的脚步只是迟疑了几秒,头重脚轻c略微前倾的走姿,让他又迈开了步。脑子里已预设了程序,他的身体在程序的指引下,惯性地沿老路走。过了政府大楼,再望见教堂上的十字架后,他原路返回。他心里生出些歉疚,希望在走到小区门口时,能看到家里的灯亮了。再经过红灯区时,他没作丝毫的停滞,因为妻子在家等着他了。 但家里黑着。钱晓星缓慢地爬到四楼,进了门,没换拖鞋,躺到了沙发上。房里很闷热,他浑身冒汗——心里和生理的双重煎熬——开空调也不管用。过了夜里十点半,他终于鼓足勇气,拨通了柳栀的手机: “你在哪?怎么还不回来?”明明他心里念着她,声音却很冷硬。 “要你管?!”柳栀的声音同样生冷,“你管我在哪!” 钱晓星怒了。他忍着怒火问:“你晚上回不回来?你到底在哪?” “我在外面出差!” “出差怎么不告诉我一声?!在哪出差?发个定位给我!”他有些不相信。他怀疑她就在附近,和某个男人在一起厮混。他知道男人们动物性的想法。像她这种受丈夫虐待的漂亮女人,最容易成为被玩弄的猎物,被骗财骗色。 “我告诉你在外面出差,就在外面出差!你管那么多干什么?关你屁事!” “什么关我屁事?!”钱晓星终于发火了,冲着手机里嚷嚷,“我当然要管你!只要没有离婚,我就要管你!一天不离婚,你就是我老婆,我就不允许你在外面鬼混”话还没说完,就被她挂断了。他勃然大怒,又重新拨号。语音提示柳栀已关机。他气得摔出了手机,差点撞上了茶几上的玻璃瓶。 爱是明智的,恨是愚蠢的。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如不出雏》正文 第57章 婚姻跌停板(2) 一刻钟后,他终于缓过气来,起身去捡手机。他反复按着手机,在房间里逡巡,不知觉中走到柳栀的房间。胡桃木色的房门损坏了,伤害之处还没有修复。不修复,他能随便进出,只是房中已无伊人。墙上的结婚照依然悬挂完好,她甜蜜依偎着他,快乐得像只白鸽。他长叹一声,退了出来。关掉所有的灯,他躺在沙发上,浑身燥气内外夹攻着,炙烤着。他想着她,摸着自己的身体。她的胸像海棉,柔软有弹性;他的胸像纤维,僵硬又板结。他睁着眼睛,面前已没有了她的全息影像。他开始,像隔空折磨她,也像虐待着自己。这活与做爱相似,完事后精疲力尽,不知是费神还是的缘故。与做爱的结果是一样的,只是过程完全不同——人活着就是为了个过程,快乐或痛苦的过程。 干完这个过程,他嫌弃自己。他成了他所厌恶的人,但是柳栀没提醒他。她说的没错,他是个没出息的男人,不上进,不想干一番事业——嘴巴和都离不了她——处于马斯洛需求的最低层。男人一直在寻找子宫,他要割断那脐带,独立于妻子。他知道那是困难的。在对自己的厌恶中,在沉静的深夜,他打开手机,下单买了只杯子——不是用于喝水,但也是用来解渴的。 柳栀没有说谎,那天确实出了个短差。她当天夜里可以飞回来,临时又决定留一宿。她简单地吃了碗米线,招手拦了辆车,到江边散心。即使在异地,她也不愿回房睡觉。她想将自己隐遁于夜色里。在江边,她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妈妈告诉她,奶奶病了,像感冒症状,反反复复不见好。她照应她们吃好点,还为她们描摹了眼前的夜景。暑气渐渐淡去,她上了珠江桥,手扶栏杆,在风中眺望。 花城之夜,灯火流动撒入天河。水边的小蛮腰,色彩变幻,鹤立于一片轮廓各异c周身通明的建筑中。不时有长光在城市上空划过,所到之处,可见空气中薄纱般的蓝色烟雾。在这透明薄雾的弥漫中,那些通透明亮的建筑,犹如矗立的玻璃瓶,空的c晶晶亮的玻璃瓶。它们错落有致,于夜色中吐纳气息,诉说着各自的故事。这些都属于灰姑娘的故事,有着平淡的忧伤与快乐,让人心动。它们并不为小蛮腰而站台c而透亮,即便小蛮腰如此出彩,如此出众。它们不会嫉妒说,它不过是个妖冶c孤傲的花瓶般的存在。它们和它在夜幕中层次分明,站立成一个自带烛火的空瓶之城。 柳栀立于夜风中,抚摸着胸前的木瓶,想起了丈夫和他们的家。在挂掉钱晓星的电话后,她目光迷离地望着江面,想像着自己飘向了脚下闪亮的万丈虚空。波浪翻滚着,召唤着她,远方的空瓶之城开始摇摆,幻化。金瓶c银瓶,陶瓶c玻璃瓶,用完了,都是空瓶。这是疼痛之旅。这也是疼痛之城。 她差旅归来,身体像上了发条,先去公司,后回家。家有了陌生感。他回来了,两人都有陌生感,也都没说话。她自顾做完饭,自顾吃。吃完她觉得累,洗漱睡了。他打了好久的游戏,才去厨房,吃了剩下的。吃完,他迈向她的房间。门已坏,阻挡不了他。他澡也不洗,身上带着汗臭,嘴里带着菜味,恶意而快意地去糟蹋她。 “晚上请你配合一些,别动静搞大了,让邻居听到。难看。”男人站在床前,看着防卫姿态的女人,不紧不慢地脱着裤头,“你不要脸,我还要脸。” “是你不要脸的。又不是我骚扰你。”女人冷硬地回他。 “邻居要是知道这种事,碰到我们,会怎么看我们?幸亏没有小孩,否则孩子看到我们为了这事动手,长大了会怎么看我们?”他已脱光了,凑近,一副稳操胜券的无耻之徒的样子。 “是你要干,不是我要干。你要再敢强奸,我就真报警了!”她又威胁道。 “你报警好了!”男人满不在乎的样子,重复说,““你不要脸,你报警好了!你就是把国际警察叫来,我也不怕。” “我累了,明天吧?”她的口气忽然哀求。这再次印证了他之前的信念:他强则她弱。 “不行!”男人口气冷而坚决,“要我给你脱,还是你自己脱?” “那你先去洗澡,洗完再来好吧?”她又商量。 他听了,直觉她在软磨硬泡地找理由。“不行,”他邪恶地笑着,来扯她的衣服,“我洗澡时,你跑了怎么办?” 她挣扎了两下,双手又被他摁住。她束手待毙,又死了一般。死的依然能感受到活的肉体的高度紧张。他心里是恨她的,但看到她时,身体是爱她的。他想狠狠地干她,爱恨交加地干,同时一张臭嘴唠叨个不停,像麦克白式的独白:“还是快点干,干了以后就完了!拖拖拉拉c推三阻四的,干嘛?耗费一大堆唾沫,耗费一大堆力气,最后还不是干了?!早点干完早点结束,爽快点多好”她的想法复杂而模糊,哀c恨c悔,或许还残存着爱c原谅c期待,粘稠地在神经血管里流淌。她闭着双眼,眼眶潮湿,一副蒙难受难之相。鸡蛋的壳破了,蜗牛爬过留下了一路液斑。他的动作狂暴时,她会骂他“畜牲”,抽他,他一任打骂,不还嘴,不还手。 乘钱晓星洗澡时,柳栀悄悄逃走了,去闺蜜家避难。到了门外,她擦了眼泪,用手理了下头发,强装一副笑的表情。小色姐开门,问又吵架啦?柳栀往里走着,说:“进去再说,外面热死了。我先解个手。”她踢掉两只鞋,躲到了洗手间。她觉得下体受伤了,尿频尿急。片刻后,她理着衣服出来,看到小色姐正躺在沙发上玩手机,就抱怨说:“热死了,解个手都出了一身臭汗。”小色姐放下手机,看着她问:“钱晓星欺负你啦?”柳栀不想提他,强笑说:“闹别扭,吵了一架。不说他了。还是你单身好,枯藤老树昏鸦,手机ifi西瓜,夕阳西下,你就往那一趴。”小色姐笑说:“哇靠,饱汉不知饿汉子饥。不过这鬼天气太热了,我都叫的外卖,怕下去吃。” 钱晓星没有发现妻子离开,洗完澡回他的房间睡觉,早上也以为她先走了。柳栀见丈夫只顾不顾她,只觉大热天里透心凉。日子还得往前过,他隔三岔五地验证科学性,她反抗他就强迫。他的每一次轰炸,就像股市里的一个跌停板。她想反弹一下,都被强大的空头死死摁住,压制着。有时候,情况变得很糟,他连续的轰炸不停,就像从楼梯上连番摔下来,根本不受主观愿望控制。情况一失控,连续出现跌停板,然后缓缓而漫长的微弱反弹,起伏,盘整,再来一轮跌停板。 夫妻关系的时好时坏,和过去的时好时坏,已不在一个水平上了。如果说地狱有十八层,那他们的状态就是跌落一层后的时好时坏,然后再跌落一层,在每层地狱中共舞。柳栀给自己设了个感情池——就像金融市场上的资金池一样——里面蓄的感情,是此前经营爱情和婚姻的所得。每强迫她一次,池中的感情就耗散一些。一旦感情耗完了,他们的婚姻也完了。那个池子是接了地的,一边损耗,又一边渗补,只是耗散的量大于渗补的量。那感情池的水位渐渐低了。 在跌停后的盘整期,他们都期待婚姻的反弹,寄望于生个孩子。那是个偶然事件,既计划不了,也控制不了。没准下个星期会怀孕呢?到了下个星期,他们中的一方又心存期待:没准下周就怀孕呢。就这样,一周又一周,一月又一月,慢慢消耗了他们的期待。那个期待池也渐渐枯竭了。 感情是不同于情绪的,因为感情是思想的,情绪是身体的。很多时候,人会失去辨别力,就像睡着了闻不到味道,醒来也不能立获得嗅觉一样;甚至在清醒状态下,鼻子不通也嗅不出气味。这是身体决定了的。男人有时失去理智地发狂,因为多半被情绪控制了,难怪休谟说理智是情感的奴隶。这也是身体决定的么? 就这样,男人抓狂时,任她抽打,但从不妥协地纠缠她,索要她。竟然变态到有一次,他被抽时,狰狞地笑着,说:“我都给你记下来了。你哪天配合,哪天拒绝,我都记录下来了。哪天你报警,我就把性爱记录交给警察。你说我婚内强奸,那么你抗日,就是你对我的家庭暴力。我也有证据。社会上搞反家暴是绝对正确的吗?狗屁!不顾男女生理差异,完全违反自然规律,行不通的!” 爱是明智的,恨是愚蠢的。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如不出雏》正文 第58章 婚姻跌停板(3) 女人对这份传说中的性爱流水账惊骇不已。她不敢相信,曾经温存的丈夫变成了魔鬼——不是一般的变,是变态,是变态狂。她不敢相信,自己立志成为干练c当仁不让的女律师,竟成了软弱而再被家暴的对象。或许那句“你不要脸”,冻结住了她。真地去报警维权,她难以启齿。夫妻间因为那点破事而惹来警察,真的是家丑,丢人现眼。家暴要不要警察来管?如果要,是否属于干涉家庭内政?清官难断家务事,并非所有事都是法律能调整的。即使警察表面上支持她,内心又会怎么看她?真正传出去,朋友c同事会怎么看她?似乎是她违反了传统规则,是她背理了。她觉得奶奶不一定支持她,妈妈更不会支持。她想起小色姐批评她变保守了,看来小色姐旁观者清啊。她想起一句不知谁说过的名言:人性在受虐方面有着不可思议的可能。这句话真是深刻啊,洞察了人性深处的软弱与黑暗。她还想起性制裁时丈夫应对的c不断进化的钱氏进化论——“男女生理有别,男的短频快”,“女人性冷淡,拒绝同房,本身是对男人的冷暴力,也是一种家暴。女性施加给男性的更为隐蔽的冷暴力,为什么社会不来关注?”——现在,他以男性的热暴力,来反制女人的冷暴力,丰富了阴阳纠缠关系。 一桩起始美好的婚姻,是如何让男人出现暴力倾向c让女人出现受虐倾向的?——女人痛苦地想着,百思不得其解。她可怜着自己,也可怜着他。他事业无成,她又没给他生个孩子,他心里肯定有怨气。除了向她发泄,还能怎么办呢?只是她不能理解,一个事业无成的窝囊男人,对老婆怎么如此心狠手辣?她确信丈夫出现了精神病症,也察觉到丈夫进攻时并非愉悦放松而是异样的浑身紧张,但她不知道,丈夫生理上其实早就病了。 女人更加逃避这个家。她周末也出差在外,偶尔也不忘发条信息扔给男人,既像是对丈夫安全的惦记,又像是策略性的骚扰,让他不得安宁。“你精神有病,抽空去看看心理医生吧?” 这条信息来得恰在火候,彻底扰乱了他所处的奇妙状态。他之前在网上订的杯子到了,快递小哥让他取货,他忸怩半天。直到第二个电话催促,下楼取件时他才发现,卖家在包装盒上做了隐私处理,自己心虚多虑了。回家打开盒子时,他仍心慌意乱,生怕被人看见,生怕柳栀突然回来。他研究了杯子的结构,拉严了窗帘,给门锁上了保险。尽管空间很私密了,他依旧慌作一团,紧张得如向柳栀求爱。死党闫明智送沙发时“单人打飞机”的寄语,像咒语从脑中闪过。他不禁神秘地笑了一下,放松了许多,然后背靠沙发垫,斜躺在着开始打飞机。虽有新鲜感,但老实说,没什么快感,还不如。筋疲力尽后,他又研究了那杯子,觉得它有待改进。骗骗没做过爱的小家伙可以,但糊弄不了有经验的。即使可以加热,可以震动,但没有生命,体验就是很差,模仿得再逼真也真不了。他研究完,将它扔进垃圾筒里,不想用第二次了。 钱晓星的脑子里充满了奇思怪想。像他这样的家庭,他这样的男人,对家庭机器人是存在需求的——杯子太l一了,情趣娃娃太低级了——承担的主要任务不是打扫卫生,而是当保姆,当妻子。能充当妻子的机器人,应当是有体温有智能有情感的,可以根据男主的不同心情来设定机器人的不同性格和风格——可以与她谈恋爱,可以给她换不同的部件和皮肤,可以让她变形,成为浴缸里的美人鱼共浴,也可以变成美女蛇,缠绕着你共眠。情人节时,机器人可以打情骂俏,当你郁闷时,她会唱歌或播放轻音乐,还可以按摩c拥抱。有了机器人,天天过情人节。反正家里也没孩子,而且夫妻冷若冰霜,不如各自找个机器人,重新组成家庭好了。 总有那么一天,那些生活中擦肩而过的身边人,一不留神就是机器人。店里的服务员,你根本辨不清是真人还是机器人。它们高仿真,与人类融为一体,成为准人类。你的同事c你的妻子也是机器人。该给他们起个什么名字呢?就叫出胜人吧——出于人而胜于人。那么,像他现在这样,人类在未来也不需要亲生的后代了,而把自己的精神和情感寄托在出胜人身上,就像养宠物一样。同为非肉体生产关系,人对出胜人投注的情与爱,可以远超抱养的孩子。 在与出胜人的共处中,真人也在机器化。一切需要死记硬背的内容,都存入一个很小的芯片,植入每个人的身体,类似心脏起搏器或助听器那样,成为活体的一部分。人脑可随时调用里面的海量知识,并可根据特定需求智能地整合。这个外脑解放了人脑,让人脑专职进行创造性思维。人脑成了cpu,外脑成了硬盘或维基百科。性爱机器人c外脑都成了人的活体外设。还有营养存储单元,类似于驼峰,让吃饭不再成为负担,而是享受美味的快乐。那时,手机也被分解了,耳朵里嵌入微型耳机,瞳孔里植入显示屏,人们不再像现在这样,成为低头的手机奴隶。出行也不用交通工具了,直接把人分解成粒子,每个粒子都有编号,把这些粒子传输到几十光年之外,再将这些编号粒子3d打印,恢复原状,实现人的运输和旅行——也可以根据需要,3d打印成方形人c球形人c树形人c狗形人 钱晓星正不着边际地幻想着,柳栀发来短信,让他去看医生。男人看了气不打一处来,差点跳了起来:“你才有病呢?你去看看心理医生还差不多!” 很显然,事态进一步发展了:由之前她让他去检查不孕原因,到现在她让他去检查心理卫生。她觉得男人讳疾忌医。而他认为,问题在她不在他——无论是不孕还是性冷淡——最大的问题其实是她缺少妻子的温柔,太独立太强势。 双方都保持着问责的攻势,不去审视自己。他们应该扪心自问,自己有没有问题?如果自己有问题,是主动分离还是想和对方继续在一起?如果是对方有问题,是不是让对方离开?这些问题想清楚了,选择就不难做出了。但往往,自己是想不清楚的,是非常纠结的,毕竟阴阳纠缠难以条分缕析;而且,想清楚了也未必做得出来,知易行难。真是对方有问题,自己不离不弃,那是心底的真爱了。 钱晓星的奇幻心境被破坏了。他看着柳栀的微信头像发愣。那个戴着小红帽的小白猫在伸缩百变,幻化成戴着小圆帽的小母狼。她说不同星座对应着不同的人,那么不同的微信头像,是否也指向头像后的不同的人呢?他定了定睛,去翻她的朋友圈记录。 柳栀发的微信不规律,一个月发不了几条,但有时一天能发几条。她发的东西,不可能有“一代好妻三代好子”c“妻子越柔丈夫越旺,老婆脾气越多丈夫越衰”之类的文章。除了证券和法律性的话题,她发的多是女性独立的话题。诸如,“我们对抗残酷世界的唯一正确方式,是自尊自爱。爱自己,并不是小女人的顾影自怜。只有提升自我价值,才能值得更出色的人来爱我。年轻时不依靠男人,老了不依靠孩子。”下面配了张梅花香自苦寒来的图片。 钱晓星又往下看,是这条:“选择事业不要爱情,其实不等于女性独立。两者不是对立关系。女人不需要从男人身上得到金钱c地位c事业和安全感,这些她凭自己的奋斗可以得到。她需要从男人身上得到的是快乐和情感交流。为了爱情而牺牲自己的生活,有时输得很惨。婚姻可能消亡,如果男女双方愿意,可以组合家庭,可以约定财产关系,可以不生儿育女。” 如果在热恋时,钱晓星欣赏这些女性独立宣言。但婚后再看,他心生厌恶,身体有排异反应。他不知道这些话是她原创的,还是抄来的。他觉得太张扬,挑衅味太重,太对立c太激进,太革命c太血腥。有必要这么剑拔弩张吗?女性的柔美呢?这是发给谁看呢?发这些又想表达什么呢?为什么遗传她奶奶而不是她妈妈呢? 让他稍微认可的,是“得到的是快乐和情感交流”这一句。他现在特别想从她身上得到快乐,也想和她说说笑笑。他太孤独了,长期不和妻子交流,他很抑郁。远水解不了近渴,未来的出胜人即使再出色,也无法代替现在的妻子。况且,出胜人真能完全替代真的人妻?好像不能。毕竟出胜人没有生命,眼神里没有内容,也产生不了男女的那种阴阳纠缠。它不过是仿生工具,模仿的还是人的器官,说到底它不是那种无中生有的重大创新;它不过是个器物,纵然相处久了再有感情,也无法超过对生命的惦念。造充气娃娃容易,造有生命的充气娃娃比登天还难——那其实就是造人。 爱是明智的,恨是愚蠢的。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如不出雏》正文 第59章 寻找妻子(1) 信任是一剂药,专治疑心病。多一点信任,就少一点怀疑。怀疑某人正在干于己不利的事,并对他保持信任,或能使他收敛c收手——前提是这个人也有基本的良心。信任之于怀疑,正如爱之于恨,前者能让后者冰消雪融。 柳栀怀疑男人病了。钱晓星心里也清楚,自己得的是疑心病。从心灵感应到全息影像,与其说他有特异功能,不如说他患了心病。柳栀在广州出差,他要她发定位。他是怀疑她在骗他。或许对她的怀疑,从他们热恋时就开始了。既然柳栀和他默契地骗过了闫明智那个考斯特之夜,那她也可以骗过他其他事。她有一次回了古来溪老家,他问她回去几天,她就告诉他住几晚。最后那晚,他有意打了电话过去,是她妈接的,说她已经走了。但她那晚并没有回家。他拨通她的手机问她在哪?她没直接回答,反问他什么事。他直言相告,说你妈说你已回城了,她才说小色姐找她有事,晚上住闺蜜这边。这番话没消释他的疑窦,反而加重了。他怀疑她是不是经常骗他,比方说破裂是剧烈运动所致。他还怀疑她的不孕,是不是曾经流产导致的。他担心她有恃无恐地在外乱搞,因为不孕的效果类似于避孕,女人一旦知道自己不能怀孕,便无后顾之忧——在避孕技术缺乏的古代,女人只能忠贞立身,现代性削弱了父权,避孕技术增加了女权——免除了怀孕生育的巨大负担和怀上野种的巨大风险,先天的劣势反而成为后天的优势。这也是进化论中的雌性策略。 酷热保持着它的惯性,进入了秋季,得名秋老虎。在户外,即使不直接暴晒于烈日下,身体四周仍燃起无数火源,每个毛孔面对炙烤,边流油,边流汗。马路上,人迹罕见,动物们都缩回了巢穴。那些行驶的小汽车,在阳光下紧闭牙关,明晃晃地来往着。整个空间成了一个微波炉,在嗡嗡作响中迅速发热膨胀。盼望一丝凉风,盼来的却是一阵阵热的气流,成了明晃晃的光的帮凶。那热风不仅催汗,也吹汗,让人饮水无尿。盼望一场暴雨,总不如愿,越热越干,沙漠和木乃伊的远景隐约呈现。幸好来了场及时雨(是及时雨而非宋江绰号),结果非但没能浇灭火源,反倒使整个空间成了一个焖锅。 白天不能进行的消费与娱乐,统统转移到晚上。入秋的都市之夜,保持着盛夏的不眠。在冰窖一样的家里与丈夫消耗了一个夏季,柳栀从公司这里得到热烈的补偿。繁忙的事务,步履匆匆的出差,酒店趴体的沉迷,飞来飞去的空中乐趣,加班后的一起宵夜,让女人乐不思家。 一天晚上,已过十一点,柳栀与同事吃完夜宵,意犹未尽地回家。白马车驶进小区,她将内视镜上的吊坠摘下,放入包里。下车关门,她抬头看到家里的灯还亮着,心里暗了下来。钱晓星已回来了,估计正躺在客厅沙发里打游戏。这个时候,她最希望他还没回来,或回来了已入睡。二人不必见面,省去各自的不自在。 柳栀上到四楼,站在家门口时,重新整理了一下心情和面容。她要将宵夜时的笑脸,换成冷若冰霜。笑出的马甲线,也不要让他看到,省得招惹他的,或招致他的反感,因为对一个渴求孩子的丈夫来说,妻子性感的马甲线没有妊娠纹来得美丽。 她掏出钥匙,开了门。钱晓星果然不出所料地不务正业。他好像洗过澡了,穿着暴露的短内裤,和一件长的红条纹汗衫,看上去像斑马和赤练蛇杂交后的怪物。他的黑框眼镜歪斜地搭在鼻尖,茶几上的烟缸里,半支香烟散着轻微的蓝烟。原来还自觉地在阳台抽烟,现在他毫无顾忌地转移到客厅。 柳栀恶嫌地皱着眉,进门换了拖鞋。钱晓星头也没抬一下。柳栀到阳台的晾衣架上取了衣服,又从包里取出手机充电,然后去洗澡。 哗哗的水声,让家里有了活的生动的气息,撩拨着钱晓星的神经。房间的冷气依旧吹着,脐下的热气被撩拨起来。他放下手机,去听那美妙的淋浴声。他想起曾钻进那热腾腾的雾气中,帮她搓背,尤其是她让他用力擦左后背,经常问他那块胎记一样的圆青有没有变淡。他仿佛又听到厨房里有了动静。厨房的炒菜声,和那卫生间的水声,一样的美妙动听。他想像自己有个孩子,不管男女,不论美丑,他们一起坐在客厅的电视机前看动画片,那个有着蒙娜丽莎微笑的女人在厨房里系着围裙忙碌着,为他们烹制美食。这个场景他想过多次。他会无比地爱孩子,不压抑他,让他的童年生活在《放牛班的春天》或《摇滚校园》里,或《felisa》的柔情里;等他长大了,让他遇到《蒙娜丽莎的微笑》里那样启发式教育的老师。每每想到这些,他的心里满是柔软,眼里有了泪光。 钱晓星不由站起身,轻踱着步子,朝那水声靠近一点。柳栀的手机这时响了一下。他走过去,看到一条信息:“安全到家了吗?”再看发信人,是“遇总”。 钱晓星立即就明白了,妻子晚上和谁在一起。信息虽短,信息量极大,且充满了暧昧。他疑云四起,联想到柳栀经常到阳台上,背着他与遇钊热络地通着电话,给他留下一抹剪影。 猜疑伴着怒火,代替了体内升起的热气和柔情。手机的亮光熄灭,恢复到了黑屏,好像刚从暗处发射了一颗流火的子弹,击中了钱晓星的心脏。他用手按了下触摸键,但手机被锁住了。手机不过是身体的外设,手机里的秘密不过是心里的延伸。她已对他关闭了门窗,同时将更多的秘密锁进了心房。这些秘密,可能都是不可告他的,需要通过技术手段来破解,才能彻底打开她。 猜疑与怒气混合,就像空气混合了可燃气,一触即爆。钱晓星想冲进卫生间,逼着她解锁,让他查看手机里的内容。如果她不配合,他就在热水中揍她;如果她还敢抵抗,就说明她有鬼,他就扯着她的头发,将她拖出来;到了这步田地,她还不老实,说明真有不可见人的肮脏勾当,那他也管不了那么多,直接拖出去,让她光着身子示众。既然她不要脸,还在乎她的尊严吗? 这些念头像电影胶片一样,在脑中快速放映。但他压抑住了,回到沙发上,斜躺下来。游戏也不玩了,他闭着眼睛,仿佛睡着了,只是身体起伏着,如一条可怖的火龙。 柳栀出来了。新换的睡衣上也有湿斑。显然,她没有慢慢地c细致地擦拭干净身上的水渍。她双手用一条干毛巾,歪着头搓着湿发,见到的仍是那幅客厅里常见的场景。她没理会,取了充电的手机,返回自己的卧室,随手掩上房门。她躺上床,打开手机,看到上司刚才发来的短信,略感心中一暖,便作了简单的回复。她正在翻看其他信息时,那扇破门推开了,钱晓星走进来。她也没抬头,准备迎接一场半推半就的房事。 “回来这么晚,你是在加班?”男人走近床边,没上,也没脱衣服,口气像拷问。 “怎么啦?”她不想回答,抬起头盯着他,反问他。 他听到这话,开始来火:“我在问你,你先回答我!我问你,你晚上和谁在一起?!” 柳栀听到这口气,很不痛快,顶着说:“要你管?!你管我跟谁在一起?关你什么事?” “我就要管!我是你老公,我不管你谁管你?!你老实交待,你晚上跟谁鬼混了?” “你神经病啊!我在公司加班,你才鬼混呢!”女人不甘示弱,针锋相对。 “你没跟遇钊在一起?”他的眼睛喷着火。 “我说过了,我跟谁在一起,和你没关系!你问这么多干什么?”柳栀放下手机,拉过毛毯裹紧自己,侧过身,准备睡觉。“我没必要跟你吵!纯属浪费时间。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钱晓星很是恼火,因为这种话应当由他先说,由男人来中断没完没了的争吵,却被女人抢了先机,好像恶狗先咬人。他七窍生烟:“我想想?我他妈的不用想!该想的是你,我操你妈的!” 柳栀被激怒了,翻过身来冲着他:“钱晓星,你嘴巴干净些!你以为我不会骂人?!我看你像条疯狗乱咬人!” 脏话一旦出口,仿佛嘴被脏东西润滑过了,再说第二遍就顺畅许多。钱晓星继续暴怒:“我就骂你个臭婊子!怎么了?我操你妈的!” 柳栀也面露凶恶:“我操你妈!你操你妈!要操你操你妈!” 钱晓星血往上涌,冲动地逼近柳栀,指着她的脸骂:“我操你妈!我操你奶奶!我操你!我操你全家!” 爱是明智的,恨是愚蠢的。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如不出雏》正文 第61章 寻找妻子(2) 柳栀呆了,半晌反应不过来。她看到男人浑身狂暴,心里有些怕,但嘴不饶人:“你还想打我?!你操你妈去!你个神经病,懒得跟你吵!”身子又侧着往后退。 “你他妈的今天不说清楚,你就别想睡觉!”男人开始动手。他单膝跪到床上,扳正她的身子,扯她的毛毯。 “钱晓星你疯了!”女人想打开他的手,“我说过了,我干什么,跟你没关系!你不要闲得没事找事,我要睡觉,明天要上班,你不要折腾我,我很累!你滚开!” “你很累?!在外面和野男人鬼混到半夜,你很累?!你当然累了!你个不会下蛋不会抱窝的母鸡,在外疯累了,回家来睡觉,哪有这样的好事?你不想折腾,哪有这样的好事?!”钱晓星唾沫乱飞,扒掉柳栀的毛毯,又撕扯她的睡衣。女人又怒起又理亏,力气已输了,只得抓住他的双手,死死地护着身体,被他反摁住。他用单手控制住她的双手,腾出另一只手扯掉了她的衣服。他一边扯一边骂:“你个不要脸的臭婊子!一回来就洗澡,你以为洗洗就能干净了?!你以为身上没有其他男人的臭味了?!” 女人感到无比乏力,仍抵抗着说:“钱晓星!你神经病啊!你不要栽赃陷害,不要往我身上泼污水。你再不松手,我要喊人了!” “你喊好了!让大家都来看看你是什么嘴脸!反正你也不要脸了!”钱晓星已扒光了女人的衣服。柳栀扭动身子,不时挣脱他的手,又被他控制住。他不时被她击打。“满嘴谎言,一肚子男盗女娼!”他继续气喘吁吁地骂着。 “你个神经病,我要杀了你,杀了你”柳栀激烈反抗着,伸手摸到床上柜上的书,用书脊砸他的头,被他夺下,扔到了地上。她又抓到手机当武器,再被控制住。“你信不信我拿刀捅了你,你死了不关我事,我是正当防卫,我是激情杀人”女人被男人占领,声音弱了下去,开始呜咽c哭诉,“要不你杀了我吧!我不想活了,你杀了我吧” “想死?想死也没那么容易!”钱晓星卡着她的脖子,身下带刀似地,一刀刀捅向她。“你还藏着多少秘密?你还有多少秘密准备一起带入坟墓?”他真的疯了,浑身颤抖得近乎绷断了,将他一肚子的狂怒c憎恨c报复c妒忌,山崩地裂地向这个流泪的女人渲泄。 男女在纠缠中,都耗尽了对方。他回到客厅的沙发上,平歇了下来。他没有一丝快感,有的只是一点恶意,更多的是无尽的痛苦和麻木。他躺了好久,几乎快睡着了,听到柳栀房间有了动静。她出来了,头发凌乱,脸上有一道白色的划痕。她的衣服也换过了,是那件她喜欢的白底碎花连衣裙,手里拎着一只黑包。她知道他躺在沙发上,但看也没看一眼,向门口走去。他厉声问:“这么晚了,你去哪?和遇钊鬼混到半夜还没玩够?”她冷冷地说:“不关你事!我死在外面也不关你的事!” 她换了凉鞋,嘭地一声关了门,随后隔墙传来腾腾的下楼声。钱晓星余怒未消,躺着没动,心想出门被车撞死算了。他呆呆地瞪着眼睛,看着电视机旁的景泰蓝。可恨又可怜的女人,她要作就作吧,不作不死。让她在外面折腾,兜了一大圈,折腾累了,没人理了,尽管再强硬,她还得乖乖回到这个家,就像过去那样。 时间过了凌晨零点,柳栀没回来。钱晓星身心俱疲,但一刻也没睡着,因为有心事是睡不好的。虽然他恨她,心里却连着她。他真有些担心妻子想不开,干出什么事。他顺手抄起茶几上的手机,下楼去寻找妻子。 午夜的星空下,已有了凉意。小区里阒无一人,路灯藏在树丛里,随着叶的摇动,将光影在地上凌乱地擦拭。停下脚步,花丛深处传来低吟的虫鸣,像植物在夜间散发幽幽的气息。钱晓星兜了一圈,没见到角落里的白色人影。白马车倒是在的,停在路边,昏黄的灯光让车身显出乳黄色。他出了小区,值班的门卫趴在桌上打盹,没注意有人进出。 街上几无人影。钱晓星回头,朝家的方向望了一眼。四楼的家亮着灯,但里面已没人了。他继续往前走,穿过柳巷。红灯区里能看到的姑娘们,坐在沙发里各自抱着手机,定格成一幅亘古不变的浮雕。他贼一样地东张西望,希望看到一个鬼魂一样游荡的白衣女人。走上花街,店铺都紧闭着门,一间银行24小时自助取款室的门檐下,睡着一个流浪的老人。出租车悄无声息地来回划过,还有运货的人c清扫马路的清洁工在干活。他们为了生计,在大多数人的睡梦之外辛苦地忙碌着,而自己饱暖思,与另一个夜不归家的女人苦苦相煎。 钱晓星看到了城市的另一面。从小衣食无忧,在这里生活二三十年,他竟然没留意到这些画面。灯红酒绿的夜生活经常有,比这个时点更晚的夜生活也经常有,但从来没像今夜这样,让他有所触动和醒悟。他的步子不急不缓,树影后,花丛边,楼的角落,目光所能扫描之处,都不遗漏。 也不知走了多远,他在十字路口一角的树下坐了下来。红绿灯寂寞地交替着,车辆你谦我让似地,横竖穿插着。远处教堂上的十字架,在湛青的夜空中,披上了星光。他仿佛受到了神启,站起身,决定不走回头路,拐进另一条街道,从花明柳公园穿过。他循着他和柳栀过去常走的花径,通过一座桥,再沿着弯绕的纹砖小道,快速而无声地走着。虽有灯光,但林木茂盛,显得阴森。一人独行不免让人害怕,后背的凉气更重了。那个游乐场就在旁边,再步行几分钟,是健身器材场所。他和柳栀曾在桥头的石凳上相拥而坐,也在这里追逐而爱。走到花墙,钱晓星听到墙那边传来隐约的声音,好像一个女人打电话。他的眼前出现全息影像:不是冤家不碰头,她躲在墙后,姿势与在阳台上一样,和遇钊忘情地说着话,没想到他正好经过,被逮个正着。钱晓星不由伫足,微侧着脑袋去听,墙那边的声音这时消失了。他将脸贴在花墙上,朝墙那边的世界望去,只有黝黑的一片,和一些树影的轮廓,根本没有想看到的那个白影。 一阵风吹来,他打了个激灵。他扭转身子,加快了脚步。一边走,一边开始拨柳栀的手机。她已关机了。她的手机应当没电了,他想。他想给小色姐打电话,但惊讶地发现通讯录里竟没有她的号码。这个女人曾被柳栀和闫明智共认为有可能和他配对,有那么一段时间这种可能性看上去很大。在他和柳栀结婚后,有一次他竟站在小色姐一边,嘲笑柳栀的审美,让柳栀心生忌恨,让她怀疑二人是否飞红暗渡。就是这样一个曾经很近的女人,竟然再没联系过。这一夜真是撞见鬼了。他找到小色姐的微信,想联系她,又止住了。此时打扰她,很不合时宜,而且这种事也没必要让她知道。 钱晓星像被鬼追着,一路小跑地回到花街柳巷。到小区门口时,四楼唯有他们家的灯亮着。有了亮光,他像看到了希望。他一口气爬上四楼,开门,鞋也顾不得换了。客厅里没人。柳栀的卧室里没人。其他的房间里也没有。他每看过一间,心里的光就暗了一分,最后全熄了。漆黑塞满了他的心里,透不得一丝气。 第二天他醒来得很晚。他发现自己是在主卧室的大床上睡的。他坐起身,一眼就看到了他们的结婚照。他觉得头疼欲裂。他缓慢地下床,差点没站稳,摇晃着去卫生间,草草洗漱。下楼吃饭前,他绕到昨晚白马车停的地方。车已不见了。应当是妻子一早开走了。这样也好,她没出什么事。他想着。或者昨晚压根就没停在这里,也没发生那样的事。那就像一场噩梦,妻子出差外地c自己胡思乱想后的一场噩梦——要真是一场噩梦就好了。 一整个上午,钱晓星心神不宁。思前想后,到了中午,饭后在楼下走动消食,他决定主动给柳栀打个电话。主动是一种姿态,求和的姿态。她的手机重新开通了,但没接。他猜想她在气头上,看到来电号码是他的,肯定不想接,于是他回到办公室,用座机再打过去。她仍然没接。那就等等吧,让她想一会儿。到了下午,钱晓星再打时,妻子又关机了。他坐在椅子里,有些不解,又有些生气。桌上的电脑屏幕保护启动了,一个球型上下弹着,变幻着方形c三角形。那个特异功能,或者说猜疑性的妄想症又出现了:在他眼前的全息影像里,对他冰冷的柳栀漾着甜美的笑容,和另一个陌生男人谈笑风生,任那人撩拨而不作严词拒绝。她的举手投足颦一笑都那么熟悉,但那个人不是钱晓星。他开始焦虑,狂躁,手里反复按打火机的声音已影响到同事而不自知。终于,他离开办公桌,去吸烟室抽烟。 爱是明智的,恨是愚蠢的。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如不出雏》正文 第62章 寻找妻子(3) 柳栀正在去cd的飞机上。与她同行的,还有遇钊和小郝。遇钊露骨地开着玩笑说,吉祥三宝齐出差,来回双飞一起飞。这人猥琐这话挑逗,虽然不喜欢,但柳栀已不像过去那样厌恶了。那种话里有话的暧昧,竟多多少少让她怡情。小郝也打情骂俏地回应说,你们男人都是偷腥的猫,今天这个男演员出轨明天那个男运动员出轨。遇钊呛她说,你以为出轨容易?男人能出轨,拼的是实力,没本事连老婆都找不到;女人想找男人,比男人找女人容易百倍,所以出轨也比男人容易百倍。女人只要想,只要主动,就能实现,男人呢,基本上只能在心里想想。柳栀听得耳熟,因为钱晓星也持这个论调,便说,男人不止这方面被动,其实很多方面都被动,如果男人不改变原来的思维和行为方式,女人就会主动抛弃他们,不再需要他们。遇钊笑说,这话很有意味啊。 三人有说有笑,只是柳栀的笑被什么东西拖着,稍有勉强和迟滞。遇钊问小郝今天的航班会不会是她男朋友驾驶,小郝笑着说不是,否则就安排升舱了。柳栀看她笑得不那么自然,也没多问。登机牌的座位,两女的没坐一块,柳栀靠机窗,遇钊坐她右边靠过道,小郝坐前排。小郝的位置比他们的好,但小郝没让给遇钊。遇钊用征求意见的口吻对小郝说,你俩要不要坐一块?小郝扭头朝他笑笑说,男女搭配,坐飞机不累,还是不换了。遇钊没再要求,柳栀也没吱声。两人也不便谈一些私密的话,说的都是些可有可无的闲话。也没说多少,二人各干各的,或翻翻刊物,或玩玩手机,或找自己舒服的姿势眯一会。 柳栀闭着眼睛,沉入自己的世界,耳边的轰鸣声远了。昨晚的事,一帧帧地不完整地重现脑中。在宵夜时,遇钊兴奋地说心想事成,说要找个机会去趟cd,这机会就来了,希望能邂逅柳栀那个艺术家丈夫。柳栀假戏真做地笑道,让老公单位安排出差,同城不见,非得折腾去cd会面。小郝也笑说,订男朋友的航班,安排专机,大家来个大团圆。热闹劲过了,她回到冰冷的家,没想到钱晓星会突发神经,摆出那副面孔来审问她,然后不知中了什么邪,像疯狗一样骂她。好好说话能死吗?他越是那样,她就越是不从。想控制她,岂不是乾坤倒转了?在他强奸的那一刻,她想死的心都有了。她对那个家没了留恋,只想早点离开那个自私c狭隘c嫉妒的男人,那个仍然在乎她c想独占她的男人。她下楼后,流着冰凉的泪,在花明柳公园边上走了一段。她心灰意冷,希望走着走着,从这个世上消失了。就像她曾经想过,自己得了重病,便不再去医院接受痛苦的治疗,而是留一纸决别,“我走了,不要找我,你好好活,不要违背我的交待”,然后一个人离家,一路村野乞讨,让所有人不知她的所终,连自己也不知道会终了于哪片山林,在一棵树根下化为尘土;她曾经想过,转动地球仪,随意指一个地方,然后就去那里,一路上不断寄明信片,让心爱的收信人看到她移动的风景,直到走不动了,寄出最后一封信,那个她惦念的人将她定格,有一天会沿着她的轨迹,来终点寻找她生命就是这样,一个行走的过程,一个寻找的过程,一个牵挂的过程。她悲伤想着,走着,冷却的内心竟慢慢升起柔情。待走累了,她就近栖息在一家小旅舍。她也想去找小色姐,转念一想,还是不要让自己的破事去打扰人家的生活了。她完全不知道,丈夫深更半夜地满大街找她。即使她知道了,她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心软一点。早上到公司时,同事都称赞她的穿着很清纯很休闲,遇钊还说像邻家小妹,她僵硬地笑了笑说你们直接批评我太随意好了,反正公司衣帽间里有正装 有人碰了碰胳臂。柳栀睁开眼,是遇钊的手。“睡着啦?喊你几声都没反应。”他笑道,“想喝什么?”柳栀扬了下脸,原来是空姐正在发饮料。她要了杯咖啡,遇钊接了,递过来。她接了,谢了他,低着头,小口啜着热咖啡,又想起钱晓星赶赴cd只为见她的往事——小郝眼中的浪漫,却是她心中的苦涩。那时她说在cd出差,丈夫不信,让她证明。她不愿证明,心想他越来越无聊,疑心病越来越重了,便激他说你要是不相信,你来cd好了,眼见为实。他竟然照办,特意买票飞过去,只为对证。他没有丝毫的长大c进步,还是那么任性,像过去那样,可以为了一场《艾薇塔》的演出而不远万里。小郝拽出那团乱麻的线头,逼得她在同事面前,将一出原本很戏剧化的cd相见敷衍过去,却吊起遇钊的胃口,竟然想见到那个狭隘多疑的男人。她掐掉了钱晓星连续来的电话。他来电无非是想知道她在哪,和谁在一起。她压根不想告诉他,连他的声音都不想听到。她和遇钊在一起的事实,更不可能告诉他。如果接了丈夫的电话,没准两人又吵起来,让同事看笑话。如果她说去cd出差,他不信,重演上次的丑剧怎么办?这种人又不是做不出来。然后让两个吃蚝c好奇心重的男人邂逅?然后钱晓星决斗似地红着眼睛,一刀捅了遇钊?想想太诡异太荒唐了 不知飞了多久,柳栀拉起了窗板,窗外已是暮色。远方上空堆积着白云,被阳光镀得异常白亮,充满立体感。向下看,一条墨绿的c带着反光的水带,在苍莽的群山峡谷中蜿蜒。山水上空遮着一片黑煞之气,几道夕阳的金光穿过,如刀剑劈开天空。江面上的反光是静的,不是动的,是平阔如镜的光,不是奔腾急流的光;是高峡出平湖的光,是死水微澜的光。 柳栀头贴着窗,凝神久望,陷入古来溪的恍惚中。遇钊凑过头来,问下面是什么?柳栀不置可否地答说应当是三峡和长江。遇钊将身体倾斜过来,悬空探到窗边。柳栀赶紧用手护胸,身体后缩,让他看下面的风景。遇钊连说很漂亮,没错应当是三峡。他右手撑着前方的靠椅,鼻子凑在柳栀芳香的秀发上。身边的软体女人,机下的山水风光,让他想到了巫山云雨。他有意逼得更近一些。可柳栀已无空间退让了。她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古龙水味,进而分辨出一层玫瑰的花香,如外墙涂料一般,覆盖了男人原有的油腻味和烟草味。她无意瞥见遇钊的眼睛,被一束斜射进来的阳光照着,黑色的瞳孔此刻成了透明的黄色琥珀,像金钱豹追逐猎物前放松的凝眸。遇钊此时,已眼中无景,他鼻中嗅到了她身上散发的香味,主要源自她头发的香味。她的香味如那金光,穿过他缭绕的黑气般的古龙水香,如刀剑劈进他的心猿意马。 “helen!helen你看外面的风景!”柳栀提高了声音。遇钊立马全面撤军,身体缩回到原位上。小郝正戴着耳机,但听到了喊声,就摘下耳机,半立着回过身来问:“你刚才叫我?”柳栀提示她外面的风光,小郝瞟了两眼,说有什么好看的,不明就里地回复到原位。柳栀脸上漾出了笑容。平时想坑她的小郝,这时也可以调用一下救驾。她歪过头看了下遇钊,他也抿着嘴,面露笑容。 飞机落地后,柳栀开机,看到有几条来电未接的提示信息,其中有钱晓星的手机号。晚上打开微信,有他来的信息,问她在哪。她蹙着眉头,没有回复,将他晾在一边,冷落他,让他难受,忏悔。小郝在另一张小圆桌上已开始干活了,她也打开工作底稿,但阅读时老是走神,于是她去冲了两杯咖啡,又去洗了把冷水脸。 户外的风吹进来,轻轻掀动着镂花的窗帘,沙沙声伴着键盘声,在微凉如水的夜色里,像地窖尽头有动物在窸窣爬行。钱晓星又打来一次电话,她还是没接。不接电话,不让对方知道自己的情况,让对方焦虑,也是一种制裁。 爱是明智的,恨是愚蠢的。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如不出雏》正文 第63章 寻找妻子(4) 这种制裁,不是因为家庭暴力和婚内强奸才作出的,而是在婚姻起始就有了。那时钱晓星贪玩,有时不想让柳栀知道他在哪,就有意省略信息量,比如“我明天去海南出差。”柳栀本来最讨厌这种“话说前半句c追问才说后半句”的交流方式,一听这话就气上心头。她有控制欲,又不想追问,心里扭得难受,存了芥蒂。但好在双方的热度高,谁不回家或回家晚,都电话或短信保持热切联系。柳栀换了工作后外出频繁,一般会这样通知丈夫,“我明天去深圳出差,下周一回来,你最好自己做饭,不要老是依赖你妈”之类;偶尔也会报复一下丈夫,只说前半句,让他难受一下,也考验他是否关心自己——关心的话,他自会细加追问。后来夫妻关系淡了,她会这样说,“我明天出差,下周回”,省了出差地点,追问了才说。再后来夫妻关系冷了,她会这样说,“我明天出差”。他对这种淡漠与轻视也生气了,不再追问去哪c去几天c干什么事。他不问,她索性不具体说了,双方电话短信跟着少了,到最后不闻不问互不关心——开始小别胜新婚,后来小别更陌生。她越跑越快,他原地踏步,嘴上虽不问,却千方百计地留意信息,比如看她的朋友圈,甚至琢磨手机定位。有一次他下班她没回来,双方都在等对方先打电话,但双方都拧着,挂念着,直到半夜,他见到她发了一条朋友圈“奔波一天,晚安北京”,方才安心入睡。临到他次数不多的出差,他如法炮制,以牙还牙,有意不告诉她去哪,等她来他。她问了,他故意答得模棱两可,等她进一步追问。她表面冷淡,心中暗暗恼怒,并酝酿自己出差时的反击。他们都明了,不是不想对方,只是骄傲着不肯主动联络;不是不想和好,只是倔强着不肯主动表达。双方也明白,自己退让而迁就对方,不是输了自己而是珍惜对方,但心力的互拧就是难以纠正。——内心一旦有了贪嗔痴,魔咒一旦念起,便互相折磨,互为因果变量。这变量就像钱晓星探求的那个恶性循环方程式因子,让男女在阴阳纠缠中产生离心力。 小郝的手头事务快做完了,她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走近柳栀身边,看她的材料。两人交流了几句,小郝打着哈欠,去卫生间,坐在马桶上煲电话粥。柳栀在外面听着,猜想那头是不是飞行员,心中隐隐失落。就像半夜被丈夫撩醒有时她也想要一样,小郝这时撩着,让她有那么一点希望他打来电话,问她在哪,关心她,她可能会回心转意的。 可是她等了很久,那颗难得自发热的心慢慢冷却了,以至于再想回暖,已不那么容易了。直到她上床入睡前,才收到钱晓星的短信:“你在哪?今晚还是不回来?” 没有语气的文字,就难以分辨这是温暖的关心,还是冷嘲热讽的责问。柳栀这次作了回应,口气仍是硬的:“我在哪不用你管!你记好了,这次是你先骂我的!你要向我道歉!!你为此承担一切后果!!!”发完这条,她偷看了一眼邻床侧卧着的小郝,又迅速发出第二条:“你好好反思一下!你都不知道你凶神恶煞的样子,你自己那副丑恶的嘴脸,你还是个男人吗?”将这发炮弹打过去后,她不想知道敌方阵地的伤亡情况,也不想等着对方怎么反攻,迅捷关机,和小郝一样去安心睡觉。 柳栀根本不知道,钱晓星连续两晚都在找她,就像他也不知道她连续两晚在干什么一样。其实他不用反思,就好像有所醒悟了,特别是在看到下半夜的劳苦之人之后。他推掉了同事的饭局,下班路上买了点夫妻肺片,回家下面条。他有意多下了一份,吃完开始打游戏。实际上他的心思并不集中,耳朵注意捕捉着外面的丝毫动静。妻子一直没有回来,电话打了不接,信息发了不回。他中断了游戏,下楼再去寻找她。 这次他换了个路径,从小区另一个门出,朝花明柳公园方向机动。公园里有一群大爷大妈搂腰贴胸,在跳着广场交际舞。他们好像永远跳着,不断电就不会停下来一样。过去他与柳栀来此散步,他跟她打赌说夕阳红也存在一夜情,因为跳着跳着男的就硬了,顶住了,女的默认了,事情就成了。柳栀笑他猥琐,邪念多,心中有屎,看到的全是屎。明明舞蹈时裙裾旋转飘起,像多彩流动的飞盘,那么美,谁还有邪念去盯着有没有走光? 脑中不断出现与她的不同场景,钱晓星脚步不停,眼睛也不放过任何角落。他特意经过花墙,重新搜索了一番。他们常去的地点,都没她的影子。他犹豫了好久,还是决定不找小色姐。他想去她的公司,找她的上司,与他决斗。他还想问问闫明智,是否与她有联系。他出了公园,返到大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荡,希望与妻子不期而遇。 他从附近的几个酒店门口遛过,幻想能看到白马车,并当场逮住她在做什么。他看到几个背景像柳栀的女人,迂回到面前,发现不是。他怀疑她不一定在公共场所,而可能在暧昧的私密空间。但私密空间肯定进不了。他像猎狗一样,循着味道,跟着感觉走,进进出出了几家酒吧c量贩式ktv,然后又进了一个大型sh一ppg all。在手扶电梯前,他抬头望着上上下下的人,感觉对流的两道电梯就像传送带一样,源源不断地输送着货物。他双手抄在裤兜里瞎晃悠,猛看到有个“庆西门”的连锁主题餐厅灯牌,心里不禁一动。他一路碎步走了进去。几间包厢的门掩着,里面的食客都在聊天。外面的大厅也被饮食男女全面占领,穿着纯黑店服的小二在过道穿梭。他望着黑压压的晃动的人头,逡巡一番,出了门。他什么也没碰到。他想起曾请假飞到cd去找她——不,是捉她。那场景历历在目。这么疯狂的事,他不会再干了。这么蠢的事,他不会再干了。即使她现在cd,他不会再干了。况且他不知晓她到底在哪,想干也干不了了。 寻寻觅觅未果,钱晓星一个人回到四楼的沙发上,仍无法入睡。好像他们的关系越疏远,她在他那个平行的异度空间里的形象越清晰。他想像着她与另一个男人在酒店开房,如何云雨。他所能想到的,无非是她与自己做爱时的表情c声音c动作,她是否躺在那个人身下,半闭着眼睛半带着笑意,或者换个姿势,她翻到那人身上,上下绞动着,每次俯首时长发垂下来,又扬头一甩,用手向后一撩,从上到下的荡漾,万种风情。想到她的绞动,他心痛如绞。那三维动画的光影,在神灵c列祖列宗和他本人的众目睽睽之下,放肆地苟且。 钱晓星绷紧身体,张牙舞爪地去抓c去踢打c去撕咬那假想敌,嘴里发出低沉的吼骂。即使他的拳头已穿透那对男女的身体,全息影像依然故我,在他愤怒翻飞的手掌上巫山云雨,肆意挑衅,根本无视钱晓星的存在,无视他的拼命喝止,无视他的痛不欲生。黑暗中他红着眼,流着泪,披头散发,像个武疯子,凌空蹈虚,与空气搏击,歇斯底里地抓狂,直到耗尽最后一丝力气,死一般地瘫倒在地面上。那一刻他心神脱窍,心灰意冷,含恨于无边无际的黑与冷中,没有活的半点意义。 他的这些性妄想,可能是她性制裁的附产物,也可能不是。他的性妄想,她的性制裁,都构成对他的性迫害。这种迫害是一种家庭冷暴力啊。他想立即下楼,去报复她:当晚就飞到大理偷会前女友小曹,或去嫖娼。但他和多数男人一样,只是想想而已。 很久之后,钱晓星从地上爬起,躺到了柳栀睡的大床上。在无尽的黑暗中,他睁大眼睛,这次眼前没出现全息影像。空气里弥漫着熟悉的香味,那些粒子进入鼻子,在体内流动,让他愁肠百结。他踌躇半晌,准备向她发当天的最后一条问询短信,没想到那头很快反应,但不是他关心的在哪,而是两条以怨报德c翻脸无情的回复。手机屏的光,照亮他变形的脸。男人气得双手哆嗦,在手机屏幕上点点戳戳,写了又删,删了又写,用了很长时间。他不知从何说起,又好像将很久以来一直想说的话说出了口。他心怀忐忑地等了很久,不知妻子作何反应。但那信息发出后,如石沉大海。 那一夜他睡得很不安稳,梦见有大瀑布从下往上落向天河,倒流的水帘又演变成柳栀飞扬在风中的长发。他梦见在地下岩洞里,高擎火把,沿暗河而上寻找柳栀,前方深渊中有磷火闪动,她呼救的笑声伴着水滴的叮咚声在洞里回荡。他梦见燃煤列车行驶于一望无际的荒野,汽笛长鸣撕裂天空,排烟口如生孩子似地喷出滚滚浓烟,那烟一段一段的,新一段烟不断从前一段烟的身体里冒出,生成烟的繁殖序列。 爱是明智的,恨是愚蠢的。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如不出雏》正文 第64章 一路纠缠入秋(1) 床头的木魂瓶好像发出咝咝的鸣叫声。柳栀一觉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打开手机。她不知道钱晓星有没有回复c怎么回复,所以她心跳得厉害。她看到一段很长的文字—— 有什么后果早点来,我等着!大不了,你也把我克死算了。一家三代克夫,你们就是克星世家!你们以为强势,其实是外强中干,内心自卑,没见过世面,所以才要强,争强好胜,处处想证明自己,生怕在别人面前露怯。一个女人示弱有什么坏处?一个不会哭的女人还能算是个女人?一个不能生娃的女人还能算个女人?你以为女性独立了就证明自己的价值了?你以为所谓的活出真我c活出自己的精彩就让人称赞你了?你以为事业有成就是成功人生了?你以为成功就是幸福了?你以为你活成这样就是你想要的生活了?狗屁!愚蠢! 柳栀越往下读,心越狂跳。她觉得有一种又麻又晕的波,从内脏向皮层c向四肢,一轮轮袭来,一直传导到发际,让她全身战栗。这些话过去也零星地从他嘴里,以开玩笑地口气说出,他解析缺父爱导致的各种结果,承诺要像父亲那样给她一个男人的关爱,成为她的暖男;后来口气变了,评析缺父爱的各种性格缺陷,再说她“可怜”时已不是暖男式的爱护了,而是变成刺激她心魔的忌语。现在,这些恶毒的话以排山倒海之势,将他们的夫妻之情击得粉碎,每一句都像在她的心上做着凌迟。她的心在抽搐c滴血,并喊着无数遍:“钱晓星,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一整天的心情,被一早的攻击性短信毁了。剩下的行程,柳栀郁郁寡欢。同行的小郝和遇钊都已察觉到她的反常,小郝还关心地问她有什么心事。她只说有些疲倦。遇钊想挑破她忧郁的脓包,拙劣地打趣说:“rissa,这次难得来cd,到底能不能见到你那位艺术家气质的老公呀?”柳栀像被针刺了,觉得自己皮笑肉不笑地说:“狗屁艺术家!马上准备离婚了。你就甭想这回事了!”那两人又以为她正话反说,一个说:“rissa一离,那我们团队全是光棍了。”另一个说:“那倒不一定,我反倒有了机会,我们团队将一次性地减少两个光棍。” 柳栀是没心思听他们巧舌如簧的。从cd返回公司,下班时间到了,她仍坐在桌前。小郝临走前说:“又说疲倦,干嘛不早点回家,还赖着不走?”她含糊地说:“你先走吧,我马上就走。”等同事都走了,她又赖了一会,才收拾回家。 白马车开到小区门外,柳栀发现家里的灯亮着,几枝树梢挡在窗前,有剪影般的花好月圆。凌乱的吉它声,从那窗口传来。家在眼前,又在天边。她不想开进去,不想上楼,便独自坐在车里发了一会儿呆。后面有车在鸣笛,她动了车,靠边停了。她给闺蜜打了电话,说今晚同床共枕。小色姐说欢迎,但今晚可能不行啊。她问带男人过夜?小色姐哈哈笑道,不是的,公司有活动,我估计回来晚。柳栀说没事,我晚上也加班,可能比你更晚。小色姐说那行,我尽量早点回,你要是先到就先逛街。她低沉地点点头,挂了电话。她忘了,小色姐是看不到她点头的。 柳栀将车开到小色姐楼下,坐了好久,才下车上街。她不知往何处去。在迈开脚步前,前方是未知的,身后却已模糊。唯一确定的,似乎只有立定的片刻。她有哭的冲动。漫无目的地走了一会,她来到一个过街隧道,便缓缓走向地下。隧道空荡荡的,没有行人,一片白光如医院过道,如通向阴冷的地狱。她想起曾与钱晓星在大雨中追着背影奔跑,在过街隧道躲雨,谈一场雨势磅礴的地下恋情。而此刻,那个曾经的他,却成了负心汉,在高高的楼台灯火中。 匆匆赶回的小色姐与柳栀在楼下碰了头,打量了她一番。柳栀拎着那款她特别喜欢的宝石绿的皮包,上身穿着白丝衫,打着蝴蝶结,黄杨木刻小瓶在蝴蝶飞舞中时隐时现。小色姐的头发长了,快披到肩了,黄色比原来驳杂了一些。她又烫了点微弯的卷发,从右侧遮挡了三分脸庞,显出一点妖冶和神秘。 柳栀问起公司什么事,闺蜜气乎乎地嚷着:“公司好笑呢,还拿我们当小学生呢,哇靠,让我们高喊口号说什么赋能。赋个大头鬼!我们要的是赋钱c赋权少给我灌些鸡汤,我宁愿多听些八卦。”柳栀问什么鸡汤小色姐答说公司搞什么年中钜惠,什么大干三十天冲刺一百亿的动员会,先是成功学,又是领导讲话,最后会餐再鼓劲,“妈呀被搞死了,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熬过来的。顺序反过来就好了。”她习惯性撩拨着那蒙面秀发,将其束在右耳。其实这妩媚的动作纯属多余,因为那撮头发很快脱离束缚,重新遮挡了面庞。于是这动作存在撩拨的故意,估计对男人有致命的诱惑。 二人进了房里,里面变化不大。柳栀脱了鞋,往沙发上一躺,说:“你最近换男人了?房里味道好像和以前不一样。”小色姐在那边倒茶水,笑说:“别瞎扯,今天你这个大忙人怎么有空来找我了?”柳栀说下面天天共枕如何?小色姐一听就明白了:“哇塞,你们不会又闹别扭了吧?我欢迎你来,但也反对你来。俗话说夫妻劝和不劝离,我天天留你,其实是纵容你,钱晓星对我有意见。所以我赶你走,是逼你回家过日子,是为你好。再说了,好像是你错了,你才动不动离家出走,反倒你背理了。凭什么都是女人离家出走?那房子也是你的,你要理直气壮地住在那,”她拿来小零食,自己点了支烟,“心安理得地住,当仁不让地住,活得开开心心,对吧?你听我的,按我说的办,保准没错。” 小色姐说的在理。柳栀听了不响,向小色姐要烟。闺蜜吃惊地拒绝,但还是给她一支。柳栀点着,吸了一小口,连咳两声,另一只手在眼前挥着烟雾,说:“这道理我也懂啊。关键是我看到他厌恶,他不走,那只能我走啊。我和他结婚是个错误,当初你俩要是谈起来,没准倒很合适呢。”“哇靠!把我当垃圾筒,你不要的,想甩给我啦?——你们到底为啥事吵架了?” 柳栀不知从何说起。好像有一大堆事,千头万绪,细想来又全是鸡零狗碎的小事,说出来让外人听了好笑。而且一个巴掌拍不响,有些上不了台面的事确实是双方的原因,更不便向外人道来,即使她是闺蜜。她直直地看着小色姐的美甲,笑笑说:“说了你别笑,他现在动不动就开口骂人,为那事闹来闹去,还有对我家暴。”闺蜜哈哈笑了,说:“男人嘛,三天不干闹得慌。我当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呢!但他如果打你,是他的不对!你们玩小孩子过家家呢,两口子真有意思” 经她这么一说,柳栀又委曲又羞愧。“一开始他是不跟我吵的,我说他几句,他是不顶嘴的。后来不听话了,发展到跟我对着吵的地步,有时比我声音还大。那我当然不让,两个人声音越来越大,”柳栀喝了口水,“大家困在自己的逻辑里,听不见对方的声音,又愤怒,又孤独,又绝望。这种没完没了的争吵,其实是无意义的,也是不解决任何问题的。后来,我不想吵了,他可能也发现了,也不吵了,就打冷战。别人可能先打冷战后吵架,我们是先吵架后打冷战,冷战比热吵更作人” “他要吵,你不理他就行了。刚才你说的对呀,大家都困在自己的逻辑里,你认识到问题所在还不好解决吗?”“我想他已不爱我了。”柳栀咳了两声。小色姐问:“那你还爱不爱他?”“我好像也不再爱他了。”柳栀觉得委曲,声音里有了哭腔。“爱是相互的,因为爱是自私的,你不爱他,凭什么要他爱你?”柳栀无言以答,想了一会才辩解说:“女人可以先不爱,由男人将女人拽回来。” “你这是什么逻辑?你还是不懂男人。”她撩了下头发,“根据我的经验,多数男人都想要女人崇拜。很多男人到了中年,事业上遇到了瓶颈,连同学聚会都不敢参加,总觉得别人混得比自己好。回到家,连老婆c丈母娘都看不起,鸡不闻狗不理的,你说他们有多绝望?所以,你不管真假,给他点尊重,给他点崇拜,不要对他指五使六的,否则男人会酗酒啊c家暴啊来证明自己。酗酒c家暴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感觉。破罐子破摔的感觉其实是很好的,我有时就有这种发泄的快感。” 爱是明智的,恨是愚蠢的。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如不出雏》正文 第14章 一路纠缠入秋(2) 柳栀听了,觉得有理,又觉得好笑。她笑笑说:“一段时间不见,你的那套男人理论与时俱进了啊。”“那是。要做个聪明女人,就是善于研究男人,该哄的时候哄,当然该狠的时候也要抽他的大嘴巴。比如我吧,”小色姐眉飞色舞地说,“对不同的男朋友,我告诉不同的生日日期,能收到不同的礼物。对爱吃的男友,我陪他一起吃;爱旅游的,我陪他一起旅游。我还会找不同行业的,信息最大化。而且他们的床上风格也不一样,我可以充分享受多样性。”“你都快成精了!专从男人身上吸取精华。”柳栀听得一愣一愣的,“但我还是劝你早点定下来,不要脚踏两只船——你是三只船了——不然的话,要么翻船,要么撕了你。” “跟你开玩笑的。但你懂的,就是那个意思。”小色姐让柳栀去洗漱,“不要以为男人睡了女人就是女人吃亏。我告诉你,男人也是女人的药。我这话是有依据的。现在有一种医学方法,将男人的淋巴细胞注射到女人体内,让女人产生抗体好像叫什么主动免疫疗法,可以治疗不孕不育和习惯性流产。” 柳栀听到不孕不育,心中一颤,表情就不自然了。她掐掉香烟说:“抽得满身烟味。我先去洗了,洗完上床再聊。”她进卫生间,冲了下身子,也没洗头发,一边回味着“男人是药”的说法,脑中交替出现钱晓星和遇钊的脸。她以为一直未孕的原因,有一种可能是夫妻关系不和,让男人的精子和女人的卵子也携带抗拒因子,不能相融。看来自己完全弄反了——就像闺蜜炒房自己炒股,弄反了就很惨——真要像钱晓星说的要反思了。 待小色姐洗完上床,柳栀笑说:“你们城里人都喜欢琢磨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么?”话说得没头没脑,小色姐发懵。柳栀补充说:“你刚才说的什么疗法,我听着新鲜。你怎么和钱晓星一样,研究那么偏的东西?”小色姐笑了:“既然要研究男人,就要研究生理和心理。比如说吧,男女身体的进化是极其精巧的,年轻时强,没有孩子来打扰,可尽情纵欲,对吧?好,有了孩子,但小孩不懂事又容易入睡,仍不影响男女干事,对吧?好,等孩子大了,影响办事了,男女年龄也大了,也没了,对吧?” “真是奇谈怪论,你们城里人真是瞎操心。既然你这么懂男人,不结婚岂不是太浪费了?你到底和富二代怎么样了?”柳栀拉过小色姐的手,看她的美甲。那花哨的指甲色彩c图案缤纷,像海滩上的七彩小贝壳。而她自己修的指甲,油彩非红非金,接近于指甲原色。她实在想像不出,闺蜜怎么用这么漂亮的手去扇男人的大嘴巴,这用么美的指甲去抓让她生气的男人。 “什么富不富二代的?我还不一定看得上他那些臭钱,我主要是看他更帅更年轻一些,有利于下一代。至于结不结婚,你别说,我还真不着急。再说为什么要结婚?我又不缺性。我自己挣钱,完全可以养活自己,所以我也不缺钱。我更不指望养儿防老。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生活。” “那赵处长呢?”柳栀看着她的头发问。“一个小处长,有什么了不起的,玩玩而已。除了床上干真事,其他假的很,谎话鬼话连篇。想玩我没那么容易,命根子还捏在我手里呢见他的大头鬼。”柳栀说:“这么年轻就混上处长,也是前途无量。钱晓星他爸是老三届的,按说资格蛮硬的,现在都快退休了,也不过是个处长。我建议你早拿主意,不要脚踩三只船。” 小色姐哈哈笑着说:“我其实骨子里很保守的好不好?”柳栀反话正说:“我也觉得你比法国人保守一些。”小色姐啐道:“哇靠,你这是在夸我还是在骂我?有时候表面上的玩世不恭只是一种姿态而已,与世界对抗的姿态,用一种游戏心态来调戏现实中的伪善。就像我刚才说的破罐子破摔,不过是为了找点快感而已。”“我怎么越来越看不懂你了?你还是我的闺蜜吗?浑身都是矛盾,一会儿保守一会儿开放,一会说要给男人一点崇拜一会说自己要独立,一会说有利于下一代,一会说不养儿防老,”柳栀沉吟着,笑她,“不是说一套做一套的两面派吗?比小郝还戏精啊,游戏人生就是ps的人生啊。” “ps的人生?这个说法不错。但我说的也不矛盾呀,”小色姐摇着手说,“我给你的是结婚后的做法,我自己是不结婚的做法。什么是婚姻?康德的婚姻契约说,就是男女为终身占有对方的官而产生的契约,由此推出家庭义务。黑格尔提出婚姻伦理说,婚姻不是双方交换利益,而是对各方负责,是伦理化的而不是商品化的——其实我法律学的不差对吧——我更认同婚姻合伙说,男女双方要意思自治c相互信赖c共同经营共担损益。不结婚可以玩玩,结了婚我就是贤妻良母了。 “所以呢,状态不一样,策略也就不一样。如果男人没本事,我要养他;如果他有本事,他会养小三,对吧?如果再生孩子,更是自讨苦吃,对吧?——生男生女不由我作主,顺产剖腹还要丈夫同意,把孕妇逼得跳楼自杀是活生生的事实。生完了还没完,坐月子被捂死也是活生生的事实,对吧?好生不好养,拉扯成人更不容易,又要当妈又要当保姆又要当老师,还要当妻子当儿媳还要工作挣钱,你以为三头六臂啊哇靠!男人有点良心的,还能替女人共同分担。总有一天,逼得女人不结婚不生育,不求多福只求平安” 柳栀听得睁大了眼睛,眼睛里也亮了许多。她亲昵地抱着小色姐说:“亲人啊,说到我心里去了,干脆我们过吧。爱死你了!”“我们尝试同性婚姻?得了吧。我还是劝你回去。还是那句话,夫妻劝和不劝离。忠言逆耳,我要对你负责,才不枉我们闺蜜一场。这样吧,今晚你在我这里凑合一晚,明天我让钱晓星来接你。你呢,也不要争那口气,应该顺势而为。”柳栀听她教训的口气,有些不悦,咬着嘴唇不吱声。隔了半晌,小色姐扬起语调又说:“当然,还是多想想快乐的事,少想那些糟心的事。” 柳栀也缓过语气,说:“我最近挺喜欢看拉丁舞的,腰扭起来像蛇一样,不过真是好看。你会吧?”“要会能不教你?我只会慢三快四,早都教给你啦。拉丁舞嘛,我知道一点点,好像分好多种呢,有伦巴c恰恰c桑巴。估计你看的是伦巴。”“我哪里分得清,就是觉得腰扭得好看,男女双舞配合起来也性感得很,就是觉得男人跳这种东西缺少阳刚气,像个人妖。”“原来说你保守,看来最近你进步很快嘛。你赶紧学吧,学会了教我,”小色姐煞有介事地说,“听说这东西扭起来费劲,要靠腰部和背部力量,还要靠臀部力量和腿部力量。听说男人跳得好,床上功夫也会好。配合得好的舞伴,一般在床上也配合得好。”“真的假的?你又研究过了?瞎说的吧。我看小色姐这个名字真是名符其实,专门消费男色,专家级的。” 小色姐没搭理她,说睡吧。她点开手机,开始看宫廷戏。柳栀说宫斗戏有什么好看的呀,都一个套路,大到国家小到家庭,都是围着最有权的那个人争风吃醋。小色姐奚落她说总比你的漂流瓶好玩。柳栀不再与她说笑,无来由地想起了遇钊。一个吃蚝又练器械的男人,还会跳拉丁舞,那真是小郝所说的极品男人了,也是小色姐所说的基因好c有利下一代的借种对象了。她又想起古来溪老板娘借种的故事。如果她与遇钊苟合,会有什么后果?她无法评估。 “跟你说个好玩的事。”柳栀侧身看着闺蜜,借别人之名说自己之事,“我们在外地的一个分公司,有个女的和领导好上了,别人忙工作他们忙偷欢。最让人想不到的,是这个女的平时一副贤妻良母的形象,而且这个女的经常人前人后拆这个领导的台。你说,这个女的是怎么想的?”小色姐放下手机,饶有兴致地问:“不会是那个钻石王老五吧?两个人偷情,怎么会被你们知道呢?难道开房录像曝光了?”柳栀本想从小色姐的视角看看外人是怎么看这个女人的,但小色姐的兴趣在别处,她只得说:“没有。是这个女的在办公电脑里保存了许多裸照,尺度很大,被别人无意发现了,她自己还不知道。”小色姐哈哈笑道:“那算好的,她起码活在别人都知道c她以为别人不知道的世界里。”柳栀没得到想要的答案,有些失落,又有些心惊。她跟着笑说:“她还以为只有他俩知道c别人都不知道呢。”小色姐仍兴致勃勃:“活生生的《楚门的世界》啊。我就好奇了,那些男同事看到她会有什么感想啊?是不是脑中立刻出现裸照,就像戴着透视镜一样?”柳栀摇着头说:“别问我,我不知道。你怎么和钱晓星一样心理阴暗?心里阴暗的人,最喜欢看这些东西;内心干净的人,看这些东西都嫌脏。”“你们部门那个钻石王老五最近有什么消息啊?”小色姐开始八卦,不看宫廷戏了。“提到男人你就两眼放光。赶紧睡吧——”柳栀翻了个身,将吊坠解下放床头,睡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如不出雏》正文 第66章 一路纠缠入秋(3) 次日晚,小色姐给钱晓星发来微信,让他来指定地点将老婆接走,然后发了个定位。钱晓星乖乖地来了。小色姐劈头盖脸数落了他一顿。他也不还嘴,时而凝重,时而傻笑。柳栀从头到尾不吱声,但最后还是配合地跟他走。分手时,两口子都谢了小色姐。老司机驾着白马车,后排坐着那个愿意回家的女人。外部力量的斡旋,让双方顺势下了台阶。 初秋渐凉,钱晓星更多回到自己的房间。脑袋歪斜c头发凌乱在沙发上“趴体”睡着的样子少了,双手抱头蜷缩着坐在沙发上的样子多了。他经常看到妻子躺在床上,一边抱着手机一边打着哈欠,像清代人蜷缩在床上吸食鸦片。他多希望像过去,陪她跑步时看她的头发飘扬,吊坠晃荡。 日子似乎恢复如初,但伤痕难以抹去,夫妻关系怪异而别扭。经历这些事,二人有所醒悟,也多了小心和防备。他们不清楚未来会怎样,对未来的预期并没有变好,仍抱着过过看的心态。两人依然分室而居,并达成了一定的默契:男的不会太多骚扰,女的也不再抗拒,夫妻同房成了例行公事。阴阳少了纠缠,神灵鬼怪和列祖列宗也常常缺席。偶尔起冲突,每一方仍会本能地寻找更利己的东西;看到事故性的新闻,又暗暗担心对方的安危。可回家看到对方,他们的表情仍淡漠,若即若离。 这些套路是一种怕受伤的自我保护,是经历感情创伤后的防御机制。其实他们内心柔软,只是多了一层坚硬的外壳。他们怕主动说爱,也怕自己的主动付出换来对方的毫不在乎。他们怕自己满心欢喜地奔向对方,却成为对方眼中不请自来的卑贱货色。他们渴望被爱又不敢去爱,变得多疑c自私又懦弱,于是ps成高冷的样子,你不找我,我也不找你。他们就这么耗着,用自己的生命去耗对方的生命。 茶几上的玻璃瓶,在空了许久后,难得插上了一束紫茉莉。它们的作风与栀子花大不同。花有白色c紫红,在簇拥的绿叶中探出星星般的面容,很是明艳。细长的花朵造型古典,像老式的留声机喇叭,在安静的夜晚,吹出的花香近闻远却无。只有靠近它们,才惊觉浓艳。到了白天,这些晚间盛开的花凋闭了,次日早晨再竭力打开,像无名巷里那些昼伏夜出的美艳女郎。钱晓星不忍伤害它们,便不在客厅抽烟。 柳栀依然频繁地加班c出差。有时吃完午饭,她独自一人,到体育公园里散心。秋阳热烈,午间尤为灼热,好在金风送爽,拂去表面的微火。万里长空一望无际,一两朵白云孤独而高远,丝毫不为秋风所动,仿佛碧海中凝固的浪花。路边的蔷薇一年四季地开着,谦逊又顽强,洒了一路暗香,聊以慰藉秋之悲伤。紫薇将夏天的花,勉强撑到了初秋。草坪上的无患子树,结出一串串青团。行道两边的复羽栾树,叶子仍是夏天的深绿,吐出的点点花簇宛若头饰,那种嫩黄,让人如若回到了初春。待秋风吹过些天,树顶枝头结出一串串铁锈红的果荚,让栾树呈现出绿c黄c红的丰富多彩,贡献出深秋层林尽染的味道。爱在秋季,那色彩渐变,层次细腻,比梵高大师更会调色用色。这秋色之美,不输三春,美得让人好色,让人大声喊出来,让心的秋天返回春天。 无患子。这个名字起得真好。春华秋实,她们是不担心没有孩子的。在收获的季节,沉甸甸的圆圆的绿果挂满了枝头,尔后成熟c变黑,一部分零落,归于大地,一部分仍坚守枝头,陪伴着寒叶落尽的大树。花明柳公园也有一棵,钱晓星曾在树下捡过果实。 无患子。不如改名为患无子吧。柳栀暗想。她想死后成为一棵树,世上独一无二,树名就叫患无子,树叶能一年四季变换,春花夏红秋黄冬紫,而且在深秋,分泌着芬香c晶亮的树脂,如在风中流着泪。 夫妻二人对怀孕生子,既有内心柔情的期待,又有妻离子散的惧怕。一切好像都是从不育开始的,然后步步恶化,怀疑c冷漠c对立c无情,身体的决定了精神的。但事实真是这样吗?如果有了孩子,是否就会和谐c幸福c相亲相爱呢?或许会,或许不会。很有可能,真实的顺序是倒过来的:因为三观不同,性格不合,也因为内心的魔咒,和脾气c情绪这些无形中的相生相克,注定两人拧着扭着,两情难相悦长久,注定不能朝朝暮暮。女人感受不到爱c呵护c信任与安全感,男人感受不到尊重和生活上的照顾。而不孕不育,不过是在这脆弱关系和不幸婚姻上加一根稻草罢了。 爱与信任,高于肉体与子孙。但没后者,也恐怕难有前者。 当爱情逝去,法律上的婚姻因没有子嗣的连接,难以化为亲情。没有热情与愉悦的肉体交流,让钱晓星有奸尸一样的感觉。但他仍揣着那个“强迫的做爱也是爱”的理论,并在实践中,重新表现出雄性的主动攻击性。他恬着脸说:“哎,跟你商量个事”女人闭着的眼睛睁开了,没问他,等着他的下文。“你能不能配合一些?你应该多些热情,不然搞得我像奸尸一样” “要干快干,废那么话干什么!”女人自下而上,迎面泼来一盆凉水。她一点不想和他做,每次都是配合他,他还好意思张口让她配合?她已够配合了!她忍受着心里的恶嫌,闭着眼睛,将这个贴身的男人抽象成一个男性,想像着有发烫的火钳探入身体,对自己严刑火烤。她还将这个吃蚝的男人想像成那个吃蚝的男人,来缓解内心的苦楚。令她惊奇的是,她的身体承受着丈夫c心里想像着遇钊时,痛苦竟然真地减轻了。 男人想营造一些情趣c想修复关系的火苗,一下浇灭了。一个人折腾没什么劲,他便草草了事,毫无快感。除了恨,他心里还有喟叹:为什么女人的心冷起来总是不回暖?他回想起曾经的干柴烈火,对照眼下的热脸冷屁股,性妄想重新焕发。他在脑中进行剪辑,将她在床上的过去时,添加到另一个陌生男人的虚拟现在时。她给他戴绿帽,换不同角度戴着,他都不知道怎么戴的。她背后干了很多事情——反正不孕,怎么干都没有风险——他知道多少?找个私人侦探跟着她?那这样的婚姻还有什么意义?还是外国人有宗教信仰的好,不说谎,做了绝不否认这些妄想让他痛苦,痛苦至麻木,让性妄想症愈发严重,愈发怀疑妻子将热情留在家外,将冷漠留给自己。 他真的希望,这世上有灵验的咒语,让人有畏惧之心,不敢胡作非为。咒语不是骂,因为咒语是触发条件就自动实现的,而骂不是;咒语也是有条件的,不是随便起的,它必须是扬善抑恶的,否则会反咒自身。他们的那句“谁出轨谁就出车祸”,当时是一句咒语式的玩笑,现在他希望是一句玩笑式的咒语。 他开始像福尔摩斯,来侦察柳栀的蛛丝马迹。有一回她告诉他要与闺蜜吃饭,他半信半疑。那晚他满大街逛着,想当场邂逅妻子,像之前寻找她一样。她其实就在“庆西门”人头攒动的大厅里,和小色姐对坐在角落,品尝着小方桌上的无骨鱼锅,埋头交谈着。他像狗一样,嗅着她一路残留的余香,巡察到了“庆西门”,但美食的味道盖过了她的气味。他的目光终是没捉到她,只是觉得她就在附近不远。他还去她的办公楼下观察过两次,一次中午,第二次傍晚,就像他之前去发改委寻找父亲那样,在门外远远望着。他没发现什么异样,第二次反而被她发现了。她照例去体育公园散步,他远远地跟踪,转过一个花圃。在一排冬青树的拐角处,掉头的她猛然撞见了他,把两人都吓了一跳。她立即明白了他的意图。 “你怎么在这里?”她穿了件雪白的衬衫,领口开着,吊坠上的红色丝线清晰。 “我来看看你到底有多忙。”他用嘲讽的口气掩饰着自己,“原来忙成这样,忙着散步。” “我看你是闲得蛋疼!”她厉声道,“你对我这么不放心,过去跑到cd找我,现在又跑到公司找我这样,你和我一起上楼,看看我们有多忙,也让同事看看你是什么样的。你不是怀疑遇钊吗,正好你当面问问他。” 爱是明智的,恨是愚蠢的。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如不出雏》正文 第67章 一路纠缠入秋(4) “去就去!你在前带路。”钱晓星口气也硬。他跟在柳栀后面,看着她走猫步的漂亮背影。她细长的高跟鞋敲着地面,性感而干练,敲得他心里直跳,跟着冒出疑惑:咋就不崴了脚?离证券公司越近,他步子越慢。柳栀走到门口的玻璃雨棚下,掉头想对他说话,却发现丈夫退怯了,离得很远。她冷笑着说:“快点呀,跟我一起上去,把你隆重引见给大家。”钱晓星心虚地说:“逗你玩的,你上去吧,我回去了。”说完他掉头就走,任她生气又蔑视的目光聚焦在他的鼠窜背影。 回到家后,他躺在沙发上打游戏,收到了一条信息:“钱晓星,我们离婚吧?” 尽管他们打打闹闹,他们都没有这样提过离婚。还是在热恋和新婚后,他们说过这样的玩笑话。柳栀在心里想过一万遍,从没说出口,这是第一次郑重提出来。她抛出这句话,既像过去那样骚扰他一下,折磨他,也是真正试探他的想法。她发完这个信息,没继续做手头的事,而是专心地等着他的回复。 等了十多分钟,她收到了他的回复:“我不会同意的。我会牢牢和你绑在一起!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不管生与死,不管痛苦还是幸福,我们都要在一起。” 女人不知是舒了一口气,还是哀莫大于心死。她想了好久,就像男人那一夜那样,回复了一条长长的信息:“你知道什么东西最可怕吗?就是这个东西牢牢附在你身上,死死绑在一起,不主动脱落,又甩不开它,要么和你一起成功,要么和你一起毁灭。这种东西最可怕。如果它还能控制你的思想,主导你的方向,掌握你的命运,那这种东西比最可怕的更恐怖。你就是这样一个奇怪的复合体,一边崇洋媚外,一边抱残守缺。你不是渣男,却是个庸男,偏偏有大男子主义。我算是看清了,我们在一起不合适,从开始就是个错误。不是你说的我克夫,而是你克我。如果我们不分开,先死的是我。我们还是好聚好散吧,你放过我,就当我放过你。” 那边隔了更久,回复很简短:“我会绑定你的,但我不可怕。” 一夜入秋了。一层秋雨一层凉,朔风渐劲不胜寒。中午的阳光仍保持火力,但毕竟不是小伙子,早晚就泄了,凉意逼人。天空远了,明月高悬夜如水,漫灭了表面残存的微火。大地的活力看着衰减,菊花方显“我花开后百花杀”的霸气,但它们已缺少了其他百花的温柔,对凝滞的秋悲无甚疗效。 到了中秋,满城浸透了桂花香。那桂香与栀子同属清香,是鼻子碰上即爱上的那种。但桂花的香型与栀子又有区别,那香中带甜,甜中微醺,不同于栀子少女般的清纯,那桂花是婚后穿金戴玉的韵味少妇。那香味的粒子,塞满空气中的任一缝隙,如强大的基因,改写了空气的身体,让空气怀上桂树的孩子。 团圆日前夕,她只冷淡地说了一句,“八月半我回老家”,她没有说另一句,“奶奶身体不好”。钱晓星没吱声,也没多问。她不愿一起过节就不勉强了,那他也不会陪她一起回家乡。她回了山里与奶奶妈妈团圆,他回爸妈家团圆。夫妻劳燕分飞,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留下自己的小家清冷冷,空荡荡。家里不复有过去的桂花香,因为女主人今年没有采摘,养在玻璃瓶中。 根在哪,心就在哪。或者说,心在哪里,根就在哪里。 秋天的古来溪,是丰盛之季。砖瓦房前晒了很多谷物,用圆扁盛着,有芋片c瓜片c豆角以及她们的孩子豆子。仅仅那豆子就让人欣悦,绿c黄c黑c花斑的,圆的c椭圆的c月芽弯的,串起来就是艺术项链。村头大樟树下的批发店边,女老板将南瓜切成薄片的圆圈,挂在路边的竹篱笆上晒,圈圈相连,胜似五环,日光在瓜片上停留,光晕环环相扣。 柳栀到小卖部买了一箱牛奶,两袋红枣,两袋麦片。老板娘嘴唇明艳,依旧坐在玻璃柜台后望着门外。柳栀看到她,忽然蹦出一个疯狂想法:找个优秀的男人试一下,如果怀孕了就不是她的问题,至于怀孕后是做掉还是生下来,再相机行事。这个念头一旦冒出,就如出盒的魔鬼,不时在脑中闪现。 奶奶多数时间,都躺在床上,时而犯迷糊。之前的感冒症状,一直没有褪去。病来如山倒,她过去强硬的精神状态不再。在昏睡之际,她的嘴巴也蠕动着。柳栀从未见过奶奶如此疲弱的样子。正午时分,她扶着奶奶坐到院子里晒太阳。即使奶奶披裹了毛毯,她仍感觉身上发凉。老妇人对孙女说不行了,还说一些临终遗嘱式的话。她说死了后,让柳栀将她妈接到城里,住在一起。她还说看不到柳栀生孩子了,更没机会帮着哄孩子了。妈妈她站在奶奶身后,大声责备老人尽讲晦气话,还说赶紧好起来,给柳栀带孩子。 妈妈倒没什么变化,依旧是清秀的瘦,柔中的刚。她在接到女儿回家过中秋的电话时,第一句话就问钱晓星来不来。柳栀说他重感冒,在家休息。妈妈的语调有些遗憾,那几天她和女儿在一起,一直心事重重。她穿着偏男性的藏青色外套,辫子系在身后。奶奶弱了,没衬出她的坚强。柳栀看到她俩,心中不断地酸楚。她在黄昏前,跑到半山腰爸爸的坟前默坐了一会儿,哭了一场。她几次在梦中见到爸爸,音容笑貌宛在。有一次他一手拿着一个小圈圈,抱着她的孩子逗着c笑着,说这是甜甜圈。话音未落,那圆圈变成了铜钱,他又对孩子解释说这是钱,姓钱的钱。然后那圆放大,如投掷入水激起的波纹,爸爸和她的孩子就消失在扩散的波纹中了。 柳栀噙着泪,站在砖塔下。几棵枯草在风中抖动。数易岁月,北雁南飞,萧瑟秋风,故土怎能离?她沿着坡道往下走,继续流着泪。只有一个人时,她才愿意这样,任泪尽情流淌。在奶奶还是妈妈面前,她不会哭鼻子。在钱晓星面前,她更不会。在坟前,在无人处,她可以,因为她觉得在任何时候,爸爸都看着她,无须遮掩,也根本遮掩不了。她走啊走,走了很久,才打开手机,播放舒淇的那首《一生所爱》:痛爱,让人悲哀/在世上,命运不能更改/放开,不能再相爱/难道这是上天的安排 夜来无声息。柳栀服侍奶奶躺下,陪在床边坐了一会。待奶奶昏昏入睡,柳栀轻轻开门,独自站在院子里。月亮在青纱般的云层里直线穿行。她仰头定睛,云动月不动。凝视久了,又觉得还是月亮在凝固的云朵中行走,像沉在水底漂移的白盘。明月啊,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 不知是不是日有所思,当夜爸爸又托梦于她,说了许多话,还警告她,不要离婚,要做个贤惠妻母,否则不要来他的坟上。她从梦中惊醒,没有开灯,卧床不动,愁苦自四边拥来。她还想着钱晓星一家怎么过中秋节,是否早已家宴散场。外面沙沙响,黑色树影在澄清的夜色中摇动,隔着玻璃能感觉到清凉如水的秋风。 钱晓星一家和二叔一家在酒店吃了团圆饭。他从家出发,穿过花街直接去赴宴地点。花街的秋天,也不输春天。明黄的银杏叶,是浓郁的秋韵,是历经沧桑的饱学老人。花圃里的金边麦冬,抽出一串串紫色的长穗花,让人不免多看几眼,演绎一出位低权重的戏。午时花见光盛开放,早c晚闭合,那细的叶片繁复,茎叶泛着血红,光滑油嫩,让他想起柳栀的肌肤。 钱晓星有意来晚一些,但他们还是问起了柳栀。他扯了个谎,说她奶奶病了,回老家去了。大家没多问,心里都敞亮得很。小强带着妻女也来了,他老婆白皙丰润,抱着粉嘟嘟的小女儿,满脸幸福。她仍然不知道小强在外有了儿子。除了她,其他人的心里都敞亮得很。老兄弟俩和小兄弟俩喝了两瓶茅台酒,小强从头到尾地神气,钱晓星从上到下的萎靡。 城乡两个家庭,有血缘的团圆在了一起,叙说着家长里短,却不都是欢喜的滋味,因为缺了那么一个人,让圆圆之镜有了破的裂缝。 过了中秋,天黑得早了,昼短夜长。很多东西掉了个个,反转过来。似乎只有钱晓星与柳栀的夫妻关系没有转向,仍沿着原先的路径惯性地滑下去,似那气温,凉意泼身,凛冬逼近。他们默然想起曾经的相向而行,以最初的螺旋轨道相互吸引靠拢,又以螺旋轨道相互排斥疏离,就像浩渺夜空中的“金星合木星”天象——金克木,木坚金缺,明亮的金星追赶着柔美的木星,在地平线上如太极阴阳纠缠——他在燃烧膨胀,她封闭心扉对他收缩,发出的波越来越弱,难以接收。他们终难缠绕c碰撞,产生新生命的能量。不是金克木,是她自己命中的火归于熄灭,而让他们渐行渐远,黯然伤神。 爱是明智的,恨是愚蠢的。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如不出雏》正文 第68章 一路纠缠入秋(5) 一个周末,柳栀一人在家,收拾衣服,夏装入橱,冬衣出柜。蕾丝刺绣衫,半裙套装,开叉包臀裙,立领针织打底衫,折叠齐整,各就各位。她又看到那几件在资产公司时的旧衣服。它们顺直地挂在衣橱里,好像在阴暗的衣冠冢里默念着时光倒流。她有那么几秒钟,觉得灵魂出窍,飘进了那些旧衣物里。那旧衣动起来,仿佛有个鲜活年轻的少女,从布满灰尘的古董柜里袅袅走出来。在隆胸整容的ps年代,有这些旧衣物为证,那些旧照片才更真实。它们形成相互咬合的证据链,向ps说不。 她翻出一款羊毛衫,领子拼色针织,面料细腻,商务休闲。是她为他买的。她犹豫了好久,还是没替他整理,秋衣也未替他取出。她拉开那个最大的抽屉,如棺椁般装殓了废弃的空瓶子,它们密密排列堆积着,像瓶子的坟场。她一把一把地抓着,像与过去告别,将它们扔进了垃圾筒。 晚上她下楼,扔完垃圾,独自一人在小区里晃荡。秋夜开阔,凉风划过;星辰闪烁,深邃高远。她摘下耳机,音乐渐远,有暗香袭人。春有海桐秋有桂,夏有栀子冬有梅。四季芬芳,充盈着挑剔的嗅觉。弥漫于空气中的清醇花香,是无形之美。多希望将它们搜集,把春香装进粉瓶里,夏香装进绿瓶里,秋香装进金瓶子,冬香装进白瓷瓶里。这些瓶子精巧多姿,让香味转化为香水,将身体腌制风干。她在四季花香中走啊走,感觉自己羽化成仙。 钱晓星说她是瓶控c瓶痴。小色姐说她是香水控。其实丈夫比闺蜜更懂她。这似乎是她守着婚姻的最后一个理由了。 她出差后的一个周末,寒意起身的钱晓星也去橱柜找毛衣穿。男女的衣物各呈其态,他发现了这一端倪,郁郁心冷。女管衣食c男管住行的约定过期失效了。他的吃穿,她没有口头的体贴和照顾,也没有背后的操持与关心。无意中,他从柜子里翻出了几本像册,勾起无数回忆。他坐在床边,慢慢翻着,一页页端详着结婚时的合影,与闫明智结婚时的合影。两相对比,他有了新的发现。他像福尔摩斯那样,开始揣摩着合影中人的站位c表情。闫明智来参加他的婚礼时,是站在柳栀一边的,伍二八则站在自己一边。再仔细辨析两场婚礼合照中闫明智和柳栀的笑容,都是女人坦然,而男人略有尴尬。 他已经很久没与闫主任联系了。当真是因为争夺一个女人,让死党和兄弟的情份经不住考验?柳栀和闫明智还有联系吗? 他怔怔地盯着合影,看不透那雪泥鸿爪隐含的任何预言。他与闫主任聊过联合国秘书长的官职大小,还聊过如果生一双火眼金睛,是选择看透人心还是看透衣服——一个是看清真实想法,看穿言行与内心的差异,另一个是像x射线那样看到衣冠遮挡的美或丑的肉体——他当时选择了后者,如今他选择前者。 多疑症又发作了。钱晓星打开电脑,查找柳栀的文档。大多是证券的,法律的,还有一些照片和视频。他花了很长时间,去翻看那些影像文件,那些她曾经的音容笑貌。一切都没有异样之处。他有些泄气,想到她是不会将秘密放在他能看到的地方。只有加密的地方,才会放置秘密。他想登陆她的qq,试了几个密码,都没有成功。邮箱也一样。他查看了她的登陆记录,也基本是一些金融和网上购物的链接。 他在海量的文件中,找到了一个隐藏的文件夹,里面留下qq聊天时的缓存文件。这里面是海量的碎片化图表,有些很小的照片放大后一片模糊,更多的是无价值的垃圾信息。钱晓星很困难地读取,看得头昏眼花。他跑到卫生间洗了把冷水脸,又回到电脑前,点燃一根香烟,继续发掘。终于,他看到一张照片,是柳栀与同事拉练后的照片,两男三女半蹲着,哈着腰,身体都是湿的,好像是漂流过后,勾肩搭背地靠在一起合影。柳栀站在右二,穿着泳装,胸上白亮的皮肤上,系红线的吊坠很醒目。她自顾朝前笑着,好像没有注意搂着她的男人略微歪向她的头。那男人的动作看起来有些狎昵。 钱晓星的脑袋嗡地一声,炸裂了。虽不是两人私下的合影,但最安全的地方最危险,当众的私情藏得更深。他觉得找到了她的罪证。他将那照片复制下来,存入手机。 他想找到更多的她绿他的罪证,如此才能彻底降服她;就像证明了她不能生育,就可以让她没有说话的底气一样。无论在法律上还是道德上,无论是国内还是国外,谁出轨就将处于不利地位,不管后果是不是遇车祸。 钱晓星像寻找他爸那样,在工作之余展开侦察。福尔摩斯根据脚印c污渍c烟灰,能推测出作案线索,能推理出犯罪过程,以及罪犯的诸多特征。钱晓星做不到,他根本推测不到柳栀在何处做何事。这个女人早上出门是什么着装c什么心情,晚上回来是什么状态,微信朋友圈里有无信息,信息又能解读出什么有用信息,他觉得无从下手。他觉得福尔摩斯即使真有其人,也无法获取柳栀的行踪,除非采取盯梢或监听的手段。 ——只有公安人员才能这么做。他脑中一亮,因为大学同学正好在公安局。qq显示老二在线。 “能否帮忙查查开房记录?”钱晓星想了半晌,索性直接开门见山提要求。老二过了好久才答:“干嘛用?这个很敏感,有规定的,不能随意泄露。”“家里出了点事,本来想通过社会上的人,花点钱也能搞到,但那个不可靠,才找你帮忙。”老二仍很谨慎:“我们才看过警示教育片的,这个有严格规定。”钱晓星觉得他不够意思,便说:“实在为难就算了。”老二半晌说:“你不能乱来害我。名字和身份证号码?”钱晓星将二叔家小强的信息发给老二,并说:“我怎么可能害你?”很快老二说:“他在外开房的次数太多,你要哪一天的。”钱晓星随便报了个月份:“你就查六月份的,看看还有谁和他同住。”老二将他要的信息发过来。 前面都是虚晃一枪,钱晓星终于转到正题:“感谢!另外,再请你查一下柳栀的开房情况。”半分钟后,老二说:“别闹!没事查老婆干嘛?”“都是知根知底的死党,家丑就不遮掩了。最近闹离婚,我看看她在外面有没有情况。”老二答复说:“这个实在不敢,最近我们一个女警查自己老公被处理了,所以不能向你提供你老婆的信息,请老钱谅解!”这情况已在钱晓星预料之中,他故作生气道:“我操,平时称兄道弟,关键时候不给力。如果女方出轨,起码我有主动权。我又不会出卖你。”老二磨叽了半天说:“我看了,你老婆没什么情况。再说了,除了夫妻,现在谁傻到开房同时登记的?”钱晓星说:“有人马虎,有人嚣张,你不提供信息我也理解,第一犯法,第二你是不想拆散夫妻。”老二无奈地说:“你老婆真没有情况,你疑神疑鬼的干嘛?即使有,只能从公安部门泄露出去,一倒查就查出我了,这种例子每年都有,严重的饭碗都砸了。”钱晓星说:“所以你担心把你牵连出来呀。我老婆如果开房,你也不会告诉我了。”老二说:“本来没有,你硬说有,我又不能提供,真是说不清了。现在玩出轨的,哪个好意思让女的开房。我反正不会。”钱晓星说:“你干这行的,当然专业,有反侦察能力,玩多少小姑娘,你老婆也查不到。”后面附了一个坏笑的表情。老二道:“开房记录查出轨已经过时了,现在上法院打官司,视频c图像才是硬证据。”钱晓星道:“你们公安不是经常监听别人吗?”“别扯淡,警察办案都是合法的。没听说过警察监听,只听说过官员被偷拍不雅视频。”钱晓星又作了个坏笑的表情:“总之我老婆有情况,友情告知。”老二说好。 过了五分钟,老二打个电话过来,透露一个惊人的消息:“老钱你老婆真没什么情况,我不骗你。我还有一个情况告诉你,你不能跟任何人说。我本来不想说,忍了半天没忍住。”钱晓星笑道:“好。你说。什么情况让你憋得这么难受。”老二说:“上次伍二八也找我,查他老婆的开房记录。你想不到吧?”钱晓星一听,肛门一阵紧缩,惊讶地说:“不可能吧?上次同学聚餐时,没有半点迹象嘛?打死我也不信。老伍经常在朋友圈秀恩爱,钱包里带着老婆的照片,怎么会啊?”老二又强调说:“你不要跟任何人说。我其实也蛮感慨的。他们两口子相敬如宾c客客气气的,这还叫两口子嘛?夫妻俩床上的事,是你能知道还是我能知道?多数人都被表面现象迷惑了,我们就属于多数人。这几年我见的案子多了,知道什么叫世态炎凉。不管是朋友之间c亲戚之间,还是夫妻之间,开始关系有多好,以后关系就有多糟。难怪古人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同床异梦各自飞。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甘若醴,保持一定距离最好。”钱晓星若有所思地说:“幸福啊恩爱啊,这些东西其实都是很脆的,一晒就裂了,碎了,就跟家丑不可外扬是一个道理。” 爱是明智的,恨是愚蠢的。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如不出雏》正文 第69章 重新直面曾经的回避(1) 钱晓星在侦察妻子的秘密时,意外获知老伍的隐私。其实他很想继续向老二打听闫明智的信息,幸好他没这么做,否则会让老二产生闫明智和柳栀的更多联想。他已很失策了,请老二查看妻子的行踪。事后他有些后悔。好在老伍和他一样愚蠢,用他反差极强的故事淡化了自己的意图,无形中帮了自己。 曾经的死党闫明智,在女友投入钱晓星怀抱后,变得难以琢磨,渐行渐远——不仅是他去了南方形成了地理上的疏隔,而且是实际的联络几近中断。或许在闫明智眼里,钱晓星和柳栀同样不可琢磨,而且不可原谅。对闫明智来说,老乡给了背后一刀,死党给他戴了绿帽。这是屈辱的,而且这里面存在合谋和欺骗的色彩。可面对现实,他只能祝福,而且是真心的祝福——尽管有苦说不出,有恨也说不出。总之,他的心情极为复杂微妙。对钱柳二人来说,少见或不见闫明智也是明智之举,否则自寻尴尬与烦恼,正如闫明智躲避见他们一样。两人结为夫妻,或许赢了闫明智,却没有赢得对方。当时的默契慢慢演化为芥蒂,变成各自的暗藏鬼胎。事实证明,他们的婚姻并不幸福。不幸福会让双方反思,回过头去寻找,为的是减少那种疚感与罪感。 柳栀是否与闫明智重续旧情,钱晓星心里没底。当他翻出旧照c看到死党的那一刻,不知为何,他忽然特别想见闫明智——既想知道他的现状,也想和他喝得酩酊大醉,痛诉衷肠,甚至抱头痛哭一场。朋友很多,找一个能说话的很少。他憋得太久了。 他思忖着怎么联络过去的死党。以什么由头?在何时合适?他在等那个时机到来。 电脑屏幕右下角,qq一直在欢快地闪烁,勾引着主人去点击它。钱晓星下意识地,真就去点击了,就像听到电话铃声就接通一样。qq像孙悟空,立即变幻出一个窗口。是有人在班级群里发了一个段子—— 一姐妹在单位招亲:“今年谁愿陪姐过光棍节,姐让他明年过父亲节。”同事个个蠢蠢欲动,唯一矮男巍然不动。一哥们试探道:“哥为何如此淡定?”矮男呵呵一笑:“从今年光棍节到明年父亲节间隔仅剩7个多月,这爹当的冤啊!”众人猛悟,齐声道:“这他妈才叫真正的坑爹啊” 有同学接话:“吃饱了是吧。”更多的同学发了各种笑的表情,群里难得有了热闹。钱晓星无声地笑了。他忽然想起闫明智,开始时自己给他当灯泡,后来竟给他挖了个坑,以至于他后来醋意十足地私下说,“你以后和柳栀结婚睡一张床,就和我不是一条战线了,所以你不要一边摸着她,一边得意忘形地把我们的糗事抖露给她。”想到这里,钱晓星点击鼠标去翻看群里同学的头像。他向下划动,锁定闫明智的头像——是张山中溪流之图,状态永远是离线的灰色。他想进入闫明智的私人空间,看看死党的动态,但空间加了锁,像柳栀的手机那样。他前思后想一番,拾起桌上的手机,翻开通讯录,找到闫明智的号码,开始拨打。 话筒里传出声音:“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钱晓星隔了几分钟,又认真打了一次。但闫明智确实是关机了。他觉得反常,因为他从未遇过这个情况。闫明智也不大可能换号码,他在异地工作时,这个号码一直在用——即使他们很少联系。 各自成家后,同窗友谊淡了。就连这班级群,现在也冷清了——大家都忙自己的事,偶尔寥寥几句交流,并不能调动群里的热烈。而且这寥寥几句,多半是女同学之间的话题,男同学都在潜水,沉默地观看——抑或连观看的兴趣都提不起来吧。 妻子不搭理,同学不联系,真是今夕何夕啊!当年毕业分别的情景,浓情蜜意地,如今淡得如天际一丝忧伤的云。 下班前,他又试了一次,闫明智仍然关机。他摇摇头,收拾东西,下班。隔了一天,钱晓星改用座机联系死党,结果照旧。下午再拨,还是关机。他并没有气馁,又拨通了查询台:“你好,请帮我查个号码。闫明智,闫是一个门里加一个三,明智就是英明智慧。” 电话里传来敲击键盘的声音,同时伴着一个女音:“请问他的家庭地址?”“地址记不得了,应当是在子乌大街附近,好像叫香榭里小区,或者就是香格里拉小区。”“哪一幢?几单元?哪个房间?”“这个我不知道。”女的说:“你不提供具体地址,我不能告诉你电话。”“那能查到他单位的电话吗?”“对不起,他没有登记单位的电话,”接线员准备收工,“还有什么需要帮助吗?”“没有了,谢谢。” 多种可能性在他脑中盘旋:或许闫明智手机没电了;或许闫明智在开一个重要的会议;或许闫明智有什么事吧,关机一天两天能有什么事呢,没必要大惊小怪的。还有一种可能,就是闫明智把他拉黑了——那也不会啊,他是用座机打的——况且闫明智也没必要屏蔽他的号码吧? 连续三天,钱晓星每天在工作之余拨两次,闫明智还是关机。每听到一次关机,钱晓星的不安就增加一分。凭他的直觉,闫明智出事了。 失联的情形有多种,钱晓星爸爸之前是一种,嫖娼被抓也是一种。——有时男人被警方抓了多时,连老婆都不一定知道发生了什么。这有什么奇怪的呢?有些关系不好的夫妻,老公晚上不回家,老婆有他没他无所谓,直到失踪几天,才猛然发觉少了个人似地。——在柳巷,抓嫖行动常因花柳医院抗议式的火灾屡招流产;后来很多地方的抓嫖行动也收敛了,因为发生一个名校毕业的公务员嫖娼被抓蹊跷死亡的大新闻,让警方陷入极大被动,也让一向冷清的班级群热闹起来。“请老二保持沉默,不要为警察说话。”“为了掩盖一个谎言,就需要编更多的谎言去圆上一个谎,让一个起始的小谎成为谎言之局。”同学们讨论着,讨论的最后结论却很奇怪,就是人不能吃得太饱。柳栀的同学群也讨论了,多是警权和本位主义。 钱晓星亲身经历了爸爸失联事故,所以对闫明智的失联多了份敏感。在他看来,一个人不声不响地从世间消失了,最后真相大白时才知道是机构执法所为,这是最令人恐怖的事。 但担心消除不了疑心。还有另一种情形:难道闫明智与柳栀真的背着他玩什么勾当?否则为什么他躲躲躲闪闪的? “最近你和闫明智有没有联系?”在强迫式做爱时,钱晓星问妻子。他盯着女人的脸,想通过她的表情来侦测她的内心。她的脸比过去红了一点,也苍老了一点。在双方冷战期间,这个老掉牙的问题被冻结许久。在过去,每当男人抛出这问题时,柳栀一般会不耐烦地反问:“我跟闫明智有什么要联系的?他是你同学,又不是我同学,我跟他要联系什么?”钱晓星一般这样跟进:“他是你老乡,又不是我老乡。关键他还是你前男友。”柳栀面有不屑:“你要是想找不痛快,你就继续说。再说,他算我哪门子老乡?就算同一个省的,也相距几百里呢。那我们都是中国人,都算中国老乡好了。”钱晓星一般会讪笑着自找台阶下:“我问你和闫明智有没有联系,没有别的意思,主要是因为好久没他的消息了。”柳栀一般会冷笑着戳穿他:“老说死党c铁哥们,这叫什么铁哥们?搞笑呢在一个城市,一年半载也不联系一次,我看假得很。”钱晓星一般都说不过她,只得说:“不说这事了。男女有别,你们女人有事不联系,没事才联系呢。”柳栀一般会不依不饶,直到丈夫缴械投降:“闫明智不联系你,我看他是混得好,不想跟你玩了。”她没去想闫明智混得不好的可能,而是用这话刺激丈夫,这显示睡在一张床上的夫妻,密切程度还是高于酒桌旁的称兄道弟。 现在柳栀眼皮也不睁,好像真的死了。钱晓星抬高嗓门又问:“问你话呢!最近你和闫明智有没有联系?”他觉得她在有意回避,或许她知道闫明智的下落,为什么玩失踪,他们联合瞒着他,就像当年他们联合瞒着闫明智一样。 爱是明智的,恨是愚蠢的。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如不出雏》正文 第70章 重新直面曾经的回避(2) “没有!”柳栀依旧闭着眼,冷冷地催说,“要干快干!”她觉得他没话找话,像哈巴狗一样想改善关系。她除了厌恶,还有鄙视。 男人问的是正事,不是过去的调侃。他吃了闭门羹,草草完事。回到自己房间,他还在评判柳栀刚才的表现。女人的身体连着他,心是不是连着另一个男人?他在主动找闫明智,但这哥们肯定没有主动找自己——曾经的死党真的有意疏远自己了。那是因为柳栀批评他时所说的,别人混得越来越好,自己混得越来越差吗?还是如闫明智口头禅所说的,他的权重更小了,更躲避与自己对话了? 柳栀说的,和闫明智的口头禅,其实是一个意思。权重不够——换个说法就是合作(利用)的价值不够,有落差了——就不能做兄弟了?到底是因为一个女人的劈腿,还是因为权重的变化,让兄弟之间有了隔膜? 人对人真是冷酷。柳栀自己很拼,还批评丈夫是纨绔子弟c不思进取,当然是希望他升官发财c夫荣妻贵,“我原来觉得男人靠谱很重要,后来不这么认为了。”她用心良苦地鞭策丈夫,“出轨不靠谱对吧?婚姻中最可怕的不是出轨,而是一个人飞速成长,另一个不进则退。一落后,就有危机了。”她还拿某人来例证,惹得他不快地呛她:“人各有活法,有的用力,有的随机。谁说随机就有危机?所以不要轻易赞美一方c贬损另一方,也不要随便捧一方c踩另一方。”她就无语了。她不知道当初怎么嫁了他。或许是这种随机随性吸引了她,也或许是颓废的艺术气质吸引了她,但那些曾吸引她的现在成了她眼中的缺点。或许他还是那个他,只是她变了。她继续奔跑,他追赶不上她的脚步,所以她和他爸一样恨铁不成钢,也渐渐不把他当回事了。他在她面前渐渐“权重不够”了。在家里如此,在社会上亦然,过去他经常请同学吃喝,这种饭局现在少了,可能也是因为自己跟不上别人的脚步了吧。当曾经的小伙伴渐渐疏远,如果不去反思自己c提高权重,那只能发出“混得人模狗样c小人得志”之类的自艾自怨了。 那会儿,柳栀僵硬地紧闭双眼,幻想着另一个生蚝男人。当丈夫提到闫明智时,她的脑中有了对象的切换,打断了正在幻想中的麻醉,疼痛感恢复过来。她不想与丈夫在闫明智身上周旋,否则越探究下去,越扯不清。过去他们常以这种调笑,来试探对方的一些隐私。因为里面夹杂着猜疑,调笑里就带着些许剑拔弩张。所以,这种调笑的结局,多半是不欢而散。所有人的心里都有角落,不为外人窥到,也不愿让人知晓;即使坦诚相待,主动揭开角落的一片幕布,那反而让人想知道更多的隐私,让人产生更多的联想,去联想那些子虚乌有的事。这是人际交往中的困境;朋友不能例外,夫妻亦难免疫。连时间也改变不了,每个人都会带着秘密进入坟墓。 她以为自己爱着丈夫,经过这些情感之劫,她愈发意识到,自己其实并没有想像中的那么爱。缘于蜜月期的爱,在真实生活的风吹日晒下,像胶一样硬化剥落。她更需要一个强有力的c野心勃勃的男人,而不是钱晓星这样长不大的c游手好闲的公子哥。或许闫明智更适合她,尽管他没背景。如果碰到个有背景的c聪明又努力的,才是她所欲的。自己是一个婚姻不幸的能干女人?这故事太老掉牙了。但事实就是这样,在重复上演着。下一步真的外遇上真命天子,也一样是老掉牙的灰姑娘的故事。 房间装满了沉寂漆黑,窗外的夜倒显得透亮。那种惨淡的光亮透过窗帘的边,形成毛茸茸的边界,似乎发着丝丝的声响。那光进入钱晓星的瞳孔,几经折射后,向内心射去,照亮了他的陈年心事。 那时期,爱国小伙闫明智正与柳栀谈着恋爱。他头脑灵活,向死党借钱,对女友大方。有时他带着漂亮的恋人出来玩,在钱晓星面前小小地炫耀。柳栀站在篮球场边,看他俩决斗似地表现各自的球技。闫明智投篮不中,总会骂一声“shit”。他嗓音浑厚,还带有磁性,很难想象是从他那瘦瘪胸腔里发出来的。而钱晓星没投中时,却代以文明之骂“shift”。两人一唱一和,对台戏似地一笑一颦。闫明智嘴有点尖,动作非常灵活,像个瘦长的猿猴。他小腿上的肌肉没有死党发达,但弹跳能力更强。闫明智武林高手般飞身跃起,停在空中足有五秒,手腕一抖,将手中的篮球投出。人球分离的瞬间,人与球产生反作用力,球向前向上,人后倾向下,动作异常华丽优美。他在炫技。钱晓星不甘做灯泡,有时故意失手,球会碰到柳栀身上,然后他嬉皮笑脸地,逗她一起打球。闫明智也怂恿柳栀,说教她怎么投篮。柳栀经不起两人的勾引,咯咯笑着,不断接到两人传来的球,踮起脚尖,伴随着长发和手臂向上一扬,整个形体杨柳风一般优雅。 打完球,他们去喝啤酒。运动后的柳栀被液体一滋润,脸若出水芙蓉,不断激起灯泡的一声声惊艳。钱晓星眼中放射出羡慕c妒忌之光,口中不断弹出“shift”,闫明智看在眼里,内心很快活,直接爆出“shit”。钱晓星还涎着脸,让柳栀给他介绍一个像她一样漂亮的女友。他还炫耀起,刚开始时他如何教闫明智打篮球,还贬损闫明智的球技当时如何的烂,现在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闫明智也不辩驳,只是呵呵地笑,偶尔一声“shit”,最后意味深长地说:“我只有苦练,才能赶上老钱老师啊否则的话,和你差距越来越大,权重越来越低,你就不带我玩了。维系友谊的最好的办法就是共同进步——但是,”闫明智举杯在空中划了个弧线,“我再怎么苦练,还是追赶不上你老钱啊。”钱晓星连说“shift”。柳栀觉得钱晓星很孩子气,觉得男友闫明智更胜一筹,很大度c很上进c很有担当。当闫明智提出让钱晓星当保人c钱晓星毫不犹豫地答应时,她觉得他们的同学关系真是很好,堪称死党。尽管后来柳栀变了心,闫明智去了远方,钱晓星还倾其所有地借了三万元给闫明智。他没向柳栀要钱,也没告诉她。这是他的私房钱。从此他不再主动联系闫明智,怕闫明智多想,以为打电话是暗示催债。 闫明智家庭条件不如钱晓星,但和柳栀一样自尊敏感,性格也很犟。那会儿小色姐偶尔到场,都劝闫明智买房,“没有房子,你让柳栀怎么跟着你过日子?你总不能让柳栀陪你租一辈子房子吧?我告诉你,房价不可能跌的。即使跌一下,那是给你提供机会,让你赶紧买。”闫明智偏对着干。他不相信房价只涨不跌。他说有点钱不如去创业,一辈子只为忙房子,是中国几千年的病。他不屑为之。他自说自有理,看着噌噌上涨的房价没有喘息的意思,也焦急,但他就是倔强地拧着,非等房价跌下来才出手。越等房价越涨,他在等待中错过了买房的时机,也错过了柳栀。 钱晓星结婚后,闫明智去了南方的it公司。他不时回来,回来时从没告知钱晓星夫妇,因为他交往了本城的一个姑娘。他应当赚了不少钱,也赚了不少经验,积累了娶孔雀女的资本。在南方漂了一年多,他回来加入本地一个创办不久的软件公司,据说老板给了他一些股份。 闫明智的婚礼是在五星级大酒店办的。他提前给钱晓星打了电话,说要寄结婚请柬。老实说,这对钱晓星是个莫大的惊喜。他在电话里祝贺着闫明智,心里生出另一些滋味——闫明智竟然背着他恋爱直到结婚,中间过程守口如瓶,这还算什么死党? 爱是明智的,恨是愚蠢的。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如不出雏》正文 第71章 重新直面曾经的回避(3) 婚礼当天,新郎新娘在酒店大堂里迎宾,钱柳二人上前祝贺。新娘身材曼妙,略显得硬,颧骨略高,拖着一袭白色婚纱,如孔雀开屏。钱晓星心中暗赞,偷偷对死党耳语了一下,换来他的一句“shit”和两支香烟。新娘声音细小,衬得新郎的嗓音更加浑厚。四人的脸都是笑的,新娘看不出他们三人的笑容里有什么意味。钱晓星也看不出闫柳二人笑容里的意味。然后合影,一对新人居中,钱晓星站在闫明智一边,柳栀站在新娘一边。完了柳栀又要换位置再拍一张,让钱晓星站新娘边上,自己站闫明智一边。完了那对新人依旧迎宾,钱柳二人步入宴会厅入席。钱晓星贴着妻子的耳边说,第二次合影很有意思啊。柳栀白了他一眼说,你懂的。钱晓星说,我不懂。柳栀说,你懂装不懂。 柳栀全程注视着婚礼进行时,目光聚集在新郎或新娘身上。她清楚记得,有一个场景是全场熄灯,有一束白光射到门口,门口出现了闫明智与他的新娘。新娘手捧康乃馨,二人相挽,沿着过道穿过拱门,礼宾花在空中不断落下。在众人注视与祝福下,闫明智走向婚姻的舞台。舞台的背景是有蓝色星星的苍穹,干冰营造出浓重的白雾,像广寒宫,冷焰火喷射着。柳栀盯着闫明智,他的嘴更尖了,看上去更瘦。当他用浑厚的声音喊出“我愿意”时,全场善意地轰堂大笑。那一刻柳栀的脑中升起一个想法,就是站在新郎身边的曾经可能是自己。而钱晓星的心思更为分散,他抽着烟,喝着酒,偷瞥一下柳栀,揣测着她的心理。他以为他能了解这个女人,就像闫明智曾经以为的那样。 闫明智以为柳栀是个重感情的女孩,并自以为了解她,其实并不真地了解她。“我也一直认为你很重感情,现在觉得你很现实,而且很高傲冷漠。”在夫妻关系冷淡时,钱晓星将这句话奉送给了柳栀。她憋着脸,紧紧地抿着嘴,半晌才问:“听你刚才的语气,还有谁认为我重感情?”钱晓星毫不犹豫地说:“你的前男友,闫明智。”她没再说话。 能用钱解决的事情,就绝不欠人情,因为钱付得起,人情有可能还不起——这是柳栀奉行的法则。她喜欢这个冷酷直白的商业社会。而钱晓星打小不缺钱,也不在乎钱。他更在乎人情,尤其是那份同学情谊。在闫明智独闯南方后,他时常念起这个死党,还担心闫明智挂了。随着距离拉大,淡出各自的生活圈,双方关系真的淡如水。在连续三天打不通闫明智电话后,钱晓星的惦念增强了。与妻子草草完事后,他瞎想了半夜,后半夜做起了恶梦,梦见柳栀开着白马车,在山中的林荫道中急驰,闫明智坐在右座,竟然一边摸着他老婆的手,一边得意地调侃他们过去的丑事。他们笑得很开心,脸完全绽开了,越开越大,扁平化,直至撕扯得血肉模糊 事实上,闫明智不仅是钱晓星心中那根敏感的弦,也是柳栀的敏感心弦,就像迟迟不孕同时是夫妇俩另一根敏感的心弦一样。她在逃避家庭c他在怀念友情之际,几乎同时在私下查阅一些不孕不育的资料。 他们才知道,孕不孕却是复杂困难的。婚后小夫妻都不打算立即要孩子,其实都低估了怀孕的成功率。平均而言,正常夫妻四五个月就能怀孕,有十分之一的夫妻需要一年以上才能受孕,二十分之一需要两年以上。人的一生有三千多次性交,但平均只有二到七个后代。世界卫生组织的研究结论是,全世界六分之一的伴侣不能生育,三分之一的问题在男的身上,三分之一的在女的身上,另外三分之一是双方的问题。其中,女人输卵管阻塞或男人精子问题,是不孕的主要原因。 也就是说,不孕的责任,男女需各担一半。但柳栀并不宽心,因为她读到女性的问题更多,如空囊c内分泌异常c宫腔粘连c子宫畸形c免疫因素c子宫血供因素等等;仅空囊就有很多原因,比如卵泡偏小c支原体问题c染色体异常等。女性酸碱值c温度,不但影响性生活的快感,还影响到怀孕生育;而男性多少,与受孕并不成比例。有些报告的说法,简直让她心惊胆战——激素的不平衡会引起暂时性不孕,压力越大越不能怀孕。这好像印证她之前的想法,即夫妻感情不和,让精子和卵子也有了情绪,携带某种毒素和抗拒因子,致使不能相融受孕。不仅如此,不孕的夫妇有很高的离婚率,这符合进化论,因为一方会另寻伴侣来传承基因,从祖先遗传下来的基因就带着自私的密码,它将繁衍当作第一目的。 柳栀还在论坛里,看到很多妇女交流怀孕的帖子。有些事业有成的女人,因为不能生宝宝而焦虑,其中有一个讲述了亲身体会,不出门c不接电话c茶饭不思,每天望天,以泪洗面。柳栀感同身受,回贴安慰她,为她鼓劲。 与不孕相关的是低生育率。其实早在19世纪之前,西欧的城市人口一直无法成功繁殖,他们靠比较健康的农村来实现人口补充。两百年后的今天,城市依然维持低于农村的生育率,而且城市化率还在提高,结果当然是生育率不断降低。怎么解决呢?保持基因多样性是唯一出路。在相同条件下,分散的人群比聚集的人群更健康。植物品种不能单一,人也不能单一,白的需要黑的,矮的需要高的,秃顶c驼背c瘸子,歪瓜裂枣,都是生态的多样性与复杂性。单一模具造出来的帅哥美女,全世界都是贝克汉姆或者宋仲基,人离灭亡就不远了。 钱晓星还读到另一则报道,说中国已出现精子危机,年轻男性的质量大幅下降。这会加重本已偏低的出生率。这种情况并非中国特有,西方男性精子浓度和总数也出现显著的下降,环境因素和生活方式被认为是可能的罪魁祸首,包括农药c化学物质c雾霾c抗生素滥用c辐射等等复杂原因。 钱晓星有了研究的兴趣。他顺着农药的线索继续探索,发现更多的学问:植物基因的脆弱,才是普遍使用农药的原因,如果基因足够强大,根本不需要依赖外部的农药。人同样如此,对医药的依赖加深,其实是人类基因脆弱与退化的一部分。病菌的耐药性已超过新药的研发速度,病菌的变异和适应速度也超过人和植物的免疫系统。换而言之,生命自身的脆弱,才借助外在的药物与科技。再顺着男性的线索查找,他读到一种“伪人道主义”观点,说从原始到现代,男人的雄性特征总体呈下降趋势,野性c阳刚少了,中性c女性化多了,这种变化的重要原因是文明的驯化。科技应用带来巨大福祉,也让人类如虎添翼,但在增加了顺风耳c火眼金睛c三头六臂的同时,肉身原有的器官却在悄然退化。举个简单例子:手机强大了,促膝谈心的能力是不是弱化了呢?所以,科技加速进步,也加速了人的退化,而不孕不育率的提高,繁殖能力一代不如一代,只是身体退化整体的一部分。人类孜孜以求科技与文明,科技与文明却悄然反噬人类。这就是问题的真相。 曾经回避的不育问题,在秘而不宣的分头钻研中,让小两口触目惊心,仿佛发现一个惊天秘密,灭绝人类的阴影四处笼罩,而人类大难临头却浑然不知,依旧及时行乐c勾心斗角。有了这些发现,他们心中不同程度地生出怜悯和悲凉,看待社会也有了新的视角和心态。他们都想将自己的发现与对方发享,可他们好像已失去促膝长谈的能力了,这究竟是退化还是进化造成的呢? 这些问题太宏大了,自己的不孕才是渺小而现实的问题。只是柳栀仍然没有勇气去医院做检查,而且以太忙为借口——她确实太忙了。 基因公司的项目获得实质性进展,胖董秘接受遇钊邀请,带着行政总监来公司作客。小郝和柳栀是不可缺席的,他们也熟稔了。“这是柳栀,栀子花的栀,名字好听得很,人也漂亮。”那总监听着董秘的介绍,握了握柳栀的手。他很灵活c老成,向遇钊提起董秘又添新职务了,除了继续担任副总之外,还当选为董事。一干人连连道喜。胖董秘眯着眼睛,笑说“一个名份而已,都是给老板打工的”。 爱是明智的,恨是愚蠢的。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如不出雏》正文 第72章 重新直面曾经的回避(4) 可惜过了吃龙虾的季节,但总有一款适合他们,于是在造访完公司后,遇钊请来宾去抹香鲸大酒店吃生蚝。柳栀忙回办公室,取了随身衣物,一路小跑赶来,陪在胖董秘身边。她的左肩挂了新款的镀金链条单肩包,印花面料,进口平纹小牛皮,弹簧锁装饰,配合着脖子上晃动的饰物,显得闪亮而风姿绰约。胖董秘很享受她的作陪。进了酒店,引导到一个更大的包间,圆桌上铺着绣花的雅黄台布,正中是一个瓷瓶,插着一束花草,有金光葵c玫瑰c郁金香和紫罗兰,多彩明艳。通过一整面弧形的玻璃,可以看到窗外不远处的池塘。墙角一侧立着一个半人高的景泰蓝,另一侧立着落地台灯。窗帘是一层清纱,上方是半圆形排列的蕾边。 遇钊要来茅台酒和储存于此的黑比诺红酒,说先喝白的再喝红的。胖董秘说客随主便。小郝全程作陪,柳栀不顾遇钊游说,坚持只喝点红的。胖董秘作了顺水人情,说女孩子准备怀孕,是大事,不作强求。 席间谈起项目情况,胖董秘身子往后一倚说:“今天我也不瞒各位,有个事蛮复杂,必须先交个底:老板正在与老板娘闹离婚。复杂呀。”众人皆惊异。柳栀从法务角度接道:“这个确实有些复杂,上市前最怕后院起火了。”几个人探讨一番,待有了眉目,又谈起基因技术的光明前景。遇钊再次提起基因编辑技术。胖董秘说很多技术都能很完美地解决问题,但会产生更多的道德和伦理问题,这些不是技术能解决的,而且这些比技术问题更棘手。柳栀凝神听着,想着科技的双刃剑。她忽然开口问董秘:“现在不孕不育率不断上升,你觉得与转基因有没有关系?”这个问题,她早在阳春三月就问过钱晓星,那时暗藏了一层意思,就是不能生养的责任不是人,而是外来因素导致的。但钱晓星没听出这层推责的意思,反而探讨如何看待转基因。胖董秘不明就里,表达了自己的观点:“我觉得这是不科学的谣传,但转基因也复杂得很,哪是短期能看清的。在不能确定因果关系之前,争论起来谁也说服不了谁。我认为只要在商品上注明是不是转基因,做到信息充分,那么你能接受的你就去买,甚至可以花高价消费;你抵制的,即使白送给你,你也不会吃。最怕的就是信息不对称,欺骗消费者。”众人听了频频点头。 一顿饭吃了将近三个小时。遇钊说先去泡个温泉,这边的水好,是真的温泉,有治疗作用,正好饭后休息一下。胖董秘又说客随主便。五人带着酒气,分乘两辆车,开赴不远处的一处汤池。 有轻轻的雾霾在空气中融化开来。那太阳眼看着就弱了,在霾中发光不发热,渐渐地那光也不刺眼了。十分钟后,车子一前一后驶近温泉酒店。三个男人去了男宾部,二个女人进了女宾部,待换了泳装,在汤池处会合。三个男人先到了,待两个女人一出现,三人眼里的光就变了色。五人坦诚相待,互相将同伴的样子摄进心里。胖董秘脱了衣服显得更胖,身上的虚肉抖动,泳裤将屁股勒得显窄小。柳栀穿了件黑色泳装,显得圆润白皙,小郝着蓝色,比柳栀更纤细苗条一些。 一阵风吹过,如果不是裹着浴巾,那是很寒冷的。牛奶c柠檬c玫瑰c薰衣草c土耳其浴五人轮换着汤池,交换着位置,半躺半坐在温水里,半眯着眼,看着不同脸庞和不同身材的顾客,说着大事小情。胖董秘不时摘了小眼镜,放池水里洗去白雾,说,如果他是这个酒店的董事,他会设置一个栀子花的汤池,专供少数贵宾。众人心领神会地笑着。柳栀看着软而长的发头散乱地贴在他略秃的头上,说好呀,你们把这个酒店收购了不就行了,我来替你们管理。胖董秘哈哈说一言为定,人家打高尔夫谈生意,我们泡温泉谈生意。遇钊笑说,那这个栀子花汤池对我开放不?柳栀说,必须优先安排。 离开露天浴场,五人往室内走,经过一处沙疗处。旁边有个木牌作着说明:沙疗又称沙灸,是利用天然磁性矿物沙的温热c磁性及沙粒的天然按摩作用,将多种效应组合以达到健体c祛病目的,主要治疗风湿c偏瘫等慢性病,还可治高血压c神经衰弱c不孕不育等。看到后面四个字,柳栀不嫌硌人不顾脏,要疗一下。四人笑着往前走,留她独自慢慢呆着。 柳栀套了层白布,跨进装沙的木箱。她在工作人员的协助下,将自己埋了进去,只露出一张脸。她闭上眼睛,感觉有一种异样的温暖,自四周拥来。沙子的重力压着她,像一种有力的拥抱。她感到光的粒子,热的粒子,如古来溪的小蝌蚪,无边无际游向身体,渗透到每个细胞。她想起中学时,躺在山地的草上,闭眼听着风声和鸟鸣,睁眼是蓝天白云,闭眼是扩张得忽远c收缩得忽近的红色空间。她想起父亲躺在棺材里的情景,还想起四周的这个沙箱,形状就像神婆家里的那具棺材。 柳栀躺了十多分钟。她不情愿地起身,与宾客会合。那四人将所有目光射向女人,看得柳栀脸色发红。她笑盈盈地说,你们都去试试,舒服得很。胖董秘说不去了,我们都在等你呢。遇钊笑说果然是跑马拉松的,身材超棒。 室内的空间很大,像个敞亮的天井,四周分隔成半私密的空间。公共场所是几何地面,尽头是巨幅水幕墙,另一头提供水果c饮料。呆在这样的环境里,就像昏君不理朝政c在后宫淫乐,多半是不想外出打拼了。人们为了抵抗室外的炎热严寒,在墙上挂满了空调;为了抵抗户外的雾霾污染,安装了新风系统。大家营造个人舒适的小空间,恶化了地球环境的大空间。过去是人适应环境,现在用科技改造环境来适应自己,结果是人的适应能力下降,对环境的敏感度也下降,娇生惯养带来的是看不见的身体退化,结果头脑越来越大,身体越来越弱,自然分娩能力变差,不孕不育增加。繁殖能力下降,代孕成为职业,人造子宫成为医院标配,直到几万年后,人类发现身体机能已无法适者生存,更恐慌的是,拯救自己已来不及了。人类之后的新文明在研究人类文明的灭亡时,或许得出一个结论:与突然降临的恐龙灭顶之灾不同,人类的掘墓人是自己,但就像温水煮青蛙,人类没有警觉,因为科技制造了无所不能的幻觉,但科技解决不了科技自身的问题 柳栀躺在榻榻米上,喝着果汁,出了一会儿神。小郝侧卧在门口,望着那边三个男人在抽烟c闲聊,又嘲笑起胖董秘。柳栀缓过神来,附和几句,又以嘲笑的口吻说出了她的新视角:“矮是必要的,不然的话,满世界全是贝克汉姆c宋仲基,就没有世界的多样性了。”小郝笑笑,又评价了这里的环境,有些感慨地说:“吃吃喝喝玩玩乐乐,袒胸露腹,坦诚相见,是生意伙伴之间建立起信任关系的惯用方式。难怪说,给老板做一百件好事,不如跟老板做一件坏事,一起嫖娼,一起分赃。” 柳栀出神地看着前方的显示屏,心神又有些恍惚。大屏很亮,刺眼晕眩,上面有人在开演唱会,但没有声音,只有舞台中的主角唱得咬牙切齿c面部扭曲,下面观众手舞足蹈c群魔乱舞,打击乐手摇头晃脑c长发飘飘,所有人投入c狂热,只是无声,那画面显得滑稽可笑。这是你看到的世界,不真实的世界,但你体会不到境中人的痴狂。你的世界与他们的世界,是完全异质的;其实只需放出声音,你也能身临其境,进入那滑稽之境。 过了个把小时,五人又合到一处,还合影了几张休闲照片。董秘开着玩笑说,这些万万不能传出,传出麻烦就大了。遇钊开着玩笑说,我没老婆,我反正不怕,照片在柳栀手机里,她有老公,肯定不会泄露。柳栀开着玩笑对胖董秘说,业务不给我们做,我就传出去,大不了我离婚,算是为公司献身,我不是在威胁你。胖董秘哈哈大笑,打趣说,这样事就闹大了,复杂了,别人怀疑我们老板离婚与你离婚是计划好的呢。大家快乐地笑着,柳栀不失时机地问,这个项目跟大半年了,啥时能签协议呀?胖董秘说基本确定是你们,老板也同意了,到时去雍和宫烧香拜佛,肯定让你们作陪。 一行人有说有笑地走出温泉酒店。室外暮霭沉沉,雾霾更浓重了,能嗅到灰尘的颗粒。 爱是明智的,恨是愚蠢的。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如不出雏》正文 第73章 寻找死党(1) 整个上午,钱晓星在办公室里老是走神。看材料时,明明一字不落,读得很慢,读完后却不知所云。重头再读,依旧入眼难入脑。钱晓星手一摊,索性不看了,脑海里不时浮现出闫明智穿着大裤头,神气活现打篮球时的情景。 下午的状态并未有太多改善。钱晓星想问问其他同学,有无闫明智的讯息。他点开了班级qq群,输入“谁有闫明智新的联系方式?”但他没发出,关闭了窗口。没有哪个同学比他更关心闫明智了。退一万步,闫明智真出事的话,被其他同学尾随出来,那对闫明智的影响反而不好。他点开伍二八的qq想私聊,又关了,因为老伍上次还问他有无闫明智的信息,而且老伍既然追查老婆,估计日子也不好过。 不能求助万能的群,钱晓星离开桌子,去吸烟室。站在高层远眺,建筑高矮凌乱,污渍遍布,色彩斑驳。灰蒙蒙的天空中,落日被滤去刺眼的光芒,如一个巨大的黄桔子,在水泥森林里缓缓坠落。高楼夹着道路,如万仞峡谷,车流拥堵,排着废气。因为吸霾不会立刻死去,人们一边慢性吸毒,一边毫不在意地制毒。楼下门口的保安穿得跟警察似的,指挥着车辆进出,看上去权力很大。钱晓星想起了“有困难找警察”,但不想再找老二。当福尔摩斯的瘾又犯了。 他拨通了110。有个亲切的女声首先说了声“你好”。他说明自己的困难:“我有个大学同学,最近失去联系,手机老是打不通,我很担心他出什么事——想请警方帮助联系到他。”“他叫什么名子?”“闫明智,闫是一个门里加个三,明智就是英明智慧。”“家住哪里?”“家庭地址?我记不清了,好像是住子乌大街附近。”那女声柔和地说:“你现在的电话是联系电话吧?等会儿会有社区民警跟你联系。” 钱晓星坐等警方来电,眼睛复又看着窗外。那纷纷落叶如哑巴乌鸦,在萧瑟寒风中飘零。他心里忐忑,也如那寒叶没有着落。他不知道民警能否帮到他,也不知道闫明智到底出了什么事。他宁愿民警官僚一些,拒绝帮助查找闫明智,也不愿民警告诉他,闫明智犯错被抓起来了。 管辖子乌大街的社区民警,将电话打过来了。这让钱晓星对警察增加了一丝好感——尽管执法时让人凭空消失的恐惧仍在——他们可能就是抓走闫明智的人,但他们也可能成为闫明智信息的发言人。善以心论,恶以行断,他总觉得警察在盯着每个人。 “你好!是你打110的么?你与什么人失去联系了?”依然是个女警的声音。钱晓星不厌其烦,重复了他遇到的困难。电话那头说:“这样啊,你先来我们这里一趟,记得要带上你的身份证。我们再决定下一步怎么办,怎么来协助查找这个人。”她的声音很好听,但好听解决不了问题。她明显在按章办事,就像110将问题抛给了她,她又老练地让他带证件去接受询问,流程规定了她们的所有动作。“今天我抽不了身,过不去啊。你们派出所具体位置在哪里?过几天能去找你么?”钱晓星客气地问。那边很有耐心:“你今天报的警,就尽量今天赶过来。实在来不了,你想过几天再来,那就要再打一次110,再报一次警,我们才好接待你。”“那够麻烦的,”钱晓星发出咂嘴声,“那请你帮我查一下,闫明智还有没有其他联系方式?比如办公电话,或者家庭住址。”“这个我都不能提供给你。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怎么好告诉你?”她的话柔中带刚。 钱晓星暗竖大指。警察果然很有职业素养,查访别人的行踪,又不泄露个人资料。公安系统掌握了所有人的核心信息,包括住址c电话c家庭成员在哪上网c在哪开房,在哪赌钱c在哪嫖娼,有没有报过警c有没有闯过红灯。“好吧,那我再想想办法。实在联系不上闫明智,还得找你们帮助。谢谢了!” 钱晓星放下电话。柳栀的漂亮脸蛋浮现了。她这时在做什么呢?与遇钊一起拜访客户?与闫明智在一起?一团糨糊堵满了他的脑子。他站起身,想抖落这团糨糊,然后拿着茶杯去倒开水。返回座位后,他重新整理思路,另想寻找死党的办法。直到下班,他也没想出头绪,疲惫不堪地乘公交车回家。 黑夜掩盖了丑陋,灯光放大了魅力。城市就像女人,晚上比白天更具诱惑,夜雾成了挑逗性的轻纱。那些超高建筑将上半身插入云雾里,只留下半身供人仰望。移动电视正播着一条新闻,吸引了一车人。说的是一件杀妻杀子杀丈母娘的惨案开庭,还回放了现场,过道上鲜血淋漓,死者被白布覆盖。律师说,男子怀疑妻子不忠有外遇,怀疑孩子不是亲生,经常与妻子发生争吵,妻子气得回了娘家,丈母娘也支持女儿离婚,男子盛怒之下,杀了三人后持刀抹脖自杀未遂,被送往医院救了回来。 电视女主播身边,一个的平头专家头头是道地点评着案件:越来越多的杀妻杀子案,并不表明这样一个事实,即这些凶残的男人不是好丈夫c好父亲,而是表明,女性摆脱了传统的三从四德,其独立与权利意识迅速崛起,在市场竞争的压力下日渐强势。而仍被传统思想占据的男性还没来得及应对这个变化,至少他们还不能迅速调整自己。结果,他们只能以暴力手段去应对中国社会的转变,既不同东亚其他国家,也不同欧美。在韩国,现代化过程中的传统思想仍在起作用,有效维系着人际关系,而欧美的自由c平等已成传统。所以,中国的社会转型带有撕裂的痛苦 钱晓星目不转睛地看着,赞同着专家的分析。如果他是那个专家,他会深有体会地说,女性的独立与不孕,是传统男性的两大冲击。他还会指出,有些女人不愿尽家庭义务,不愿尽妻子和母亲的义务,却以女权主义c受害者的姿态,以反家暴的名义,去主张自己的权利,甚至得寸进尺,让男性受到伤害,一定程度上就是对男人的家暴了。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钱晓星吃完饭,先下了楼。他依旧路过柳巷一顺溜的洗头房。雾霾比黄昏时重了,空气中混杂着灰尘味和焚烧的烟味。远处高楼的灯光渐渐昏迷,洗头房里的光愈加红了。玻璃门后的年轻女子,永久地裸露着圆润光洁的双肩,浸泡在红殷殷的暗光里。就隔了这么一层薄玻璃,外面瑟瑟冷风,里面春意盎然。他和闫明智曾进出这场合,洗脚按摩。在柳栀出差后,他也曾独自一人来过这场所,不为肉体的服务,只为寻找那种心慌意乱,来代替心灵的孤独。如果这时,闫明智在这里洗完头,出门与他迎头相撞,他会不会狠狠地给他两拳? 钱晓星这样想着,走到路口转向另一个方向。行道树上的叶子已骚华不再,有的枯黄,有的勉强维持着绿意。藏在树叶中的盏盏路灯,用了全身的气力,洒下晕黄而温暖的光。来回穿行的车流,尚显一点僵硬城市的活力,但都不鸣号,沉默而鬼祟。稀稀拉拉的行人,都缩着头抄着手,紧捂着一点微不足道的体温,急急忙忙地赶往各自的窝。倒是那公交车身广告上的妙龄美女,不合时宜地袒露着白嫩的肩与胸,和一嘴洁白整齐的牙齿,很商业地朝任何人笑着,笑得极为滑稽可笑。 忽明忽暗的树丛中,守望着一个派出所。白色的灯光向外倾泄着。钱晓星路过时,朝里张望了一眼。接待大厅很是敞亮。他的心仿佛被照亮了。他迟疑了一下,迈进大厅。墙上有公示栏,贴着男男女女的警察照片。空调开得很足,发出轻微的呼呼声。大厅一头有一张宽大的桌子,桌上放着电脑屏,和一部电话。屏后端坐一女警,30多岁的样子,抛家不舍业地值晚班。钱晓星径直走到她面前,以为民警会先问他。她没反应,也没开口,自顾看着屏幕。钱晓星见她这态度,就开门见山说明来意。 爱是明智的,恨是愚蠢的。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如不出雏》正文 第74章 寻找死党(2) “警察同志——”钱晓星身子微微前倾,“我有个大学同学,最近失去了联系,想请你能不能帮助查找一下。”他掏出手机,翻到通讯录,亮出闫明智的联系电话。女警抬头看了他一眼。她面无表情,手里点着鼠标:“失去联系多久了?”“起码有个把星期了吧。他原来从不关机的,我很担心他出了什么事。”他继续伸着胳臂,把闫明智的号码给她看。“我来查查看。”女警没要他的身份证,也没核实他的身份。她对照着钱晓星的手机,通过警务平台搜索。“有很多闫明智啊。不知道哪一个是你同学啊?”她嘴里嘀咕着,“有出生年月吗?曾是哪里人?名字是闫明智没错吧?”钱晓星逐一作了回答。女警不断敲击着键盘,点击着鼠标,眼睛盯着屏幕。“能查到吗?”钱晓星盯着女警的脸,紧张地问。“同名的好多呢,但和你说的不一样。”钱晓星提示道:“如果输入闫明智,再加上这个手机号,是不是能缩小搜索范围呢?”女警还在翻腾着,嘴里念道:“电话没登记” 钱晓星很失望,嘴里竟吁出了一口气——起码到现在,闫明智没出事。他向女警道了声谢,转身离开。他推出玻璃门,忽然又折回了身。“警察同志,”他的眼睛炯炯发亮,“能不能再请你换个阎锡山的阎来查查呢?” 女警无表情,却没拒绝。她按其所言,重新查找。查了一会,她嘴里说:“也有不少阎明智有个1984年出生的你来看看,这个照片是不是他?”她把屏幕略微转了转,便于钱晓星查看。 钱晓星凑过身子,去看那照片。没错,是闫明智!钱晓星的心一下狂跳起来。坐不改姓c行不改名,这家伙,原来姓阎啊!这个失踪的人,正从电脑里静静地看着外面黑暗的大千世界,嘴巴尖尖的,还留了个中分的发型。这应当是他很早以前的照片了,但在这里,却有几分遗像的味道。 “对!是他,就是他!”钱晓星抑制住激动,急切地问:“有没有他的联系方式?他家住哪?” 女警没注意到他的激动。她重新将屏幕转回去,继续看里面的信息,然后有些不耐烦地说:“地址我不能随便给你。他应当是没事的,否则他老婆c他家里人早就报警了。” 钱晓星再次吁了口气。他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了。很显然,这是一次重大收获。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这次无意的走进派出所,起码有两点突破:第一,他要找的是阎明智,不是闫明智;第二,他的死党目前看来没有出事。 钱晓星真心地谢过民警,出了大厅。回家路上,他对女民警又生出一点怨气。人已对上号了,就不能帮忙帮到底吗?他是阎明智的好哥们,能有什么不良目的呢?联想到打110时,电话里的警察总能有问必答,说话和气并有礼貌,而现实里的警察,口气总是生硬,面孔也冷冰冰的,口气和面孔里流露出的那种不耐烦,那简直就不想遮掩啊。为什么人与人近距离的相处,还不如远距离的c毫无体温的隔空对话呢?为什么无形世界比有形世界更温情呢? “闫明智”啊好兄弟,你让我找得好苦啊他边走,边筹划着下一步怎么行动。从天而降地出现在死党面前,打他个措手不及?这样想着,他的步子轻快了,从口袋掏出香烟,感觉自己握着福尔摩斯的烟斗。 雾霾又来袭。过去,当太阳站到树杈上时,那雾就散去了,天地间一片澄明;现在,太阳当空照,但水雾并不能带走灰霾,城市的上空仍雾蒙蒙的。远处的楼宇浸在灰色中;越远,灰色越重。远处的人有多么的不幸!在那样糟糕的环境里呼吸,该是满面尘土,满嘴灰尘。可是,此处与彼处是相对的,远处的人看过来,此处也置身灰中。彼此在互相同情着。 钱晓星给二叔打了个电话,请他找个公安局的熟人查一下阎明智的住址。很快,二叔发来一个号码,让他直接联系某民警。钱晓星拨通了对方电话,客气地说明意图。“没关系的,我可以帮你查。这也不是什么大事。”那边应道,“你也是好心。你同学叫什么名字?”“阎明智。阎是阎锡山的阎,明智就是英明智慧1984年生现在应当住在子乌大街一带。”钱晓星准确地字一顿地报出以上信息。 “阎锡山的阎”警察在那头一边查一边说着,“看得出,你们同学关系真是蛮好的。”他很快查到了阎明智的资料:“我告诉你住址哦,子乌大街213号香榭里花园13幢1308室”“请说慢一些,我记一下。”钱晓星抽出一张名片,在反面空白处飞快地记下住址和手机号。那登记的手机号正是关机的号码。 “要不要他公司的电话?”警察接着念道,“他的公司叫美沃软件有限公司,在极光镇张大口路位置还蛮偏远的。你还要不要他的身份证号?你再记一下”“阎明智最近有没有出事,能看到吗?”“我来查查他有没有犯罪记录。”那男警继续查着,“我还不怎么会熟练使用这个系统哦,查到了,去年三月他报过一次警,是因为打架斗殴——打个架也是正常的。我再查查他最近有没有记录他上周还在洋雷国际大酒店开过房其他的好像也没有了。他应当是没事的。” 钱晓星的心随着他的话,一会儿上,一会儿下。阎明智打架?上周还在高档酒店开房?都替他担心死了,他还那么潇洒快活?他开房是自己睡,还是给别人睡?这家伙名堂真够多的。 “看来我是不用为他担心了。可是他为什么老是关机呢?”“可能换号码了吧。你到他家去找找看吧。”在挂掉电话前,两人又闲聊几句,那警察自言自语道:“这社会真的比过去复杂了,我们经常遇到一些不可思议的怪事,你都想像不到的。就像你们同学,这么好的关系,为什么现在的联系方式只剩下手机号码了?” 言者无心,钱晓星听了,内心很震动。不过可以初步判断的是,阎明智基本无大碍,但笼罩在他身上的疑云越发浓重。这比行走于灰霾中,更让人难以辨清。或许是图省事,他冒用“闫明智”的名义交往c恋爱,结婚前做了相当的保密工作。而结婚后,阎明智金屋藏娇似地,没再让钱晓星见过孔雀,也没让钱晓星去他家作过一次客。 两人先后结婚,每结一次婚,死党的交往就下一个档次,就像每次家暴,让婚姻下一个台阶。家庭是负担,是束缚,是牢笼。它将人小范围地圈起来,形成小的利益体。家丑也不外扬了,别人不会在意你的那些破事,也断不了你的那些家务事。钱晓星有时想向阎明智抖露一些家私,为的是换取慰藉,也想换取对方的坦诚。但他们难得一见,谈的多是其他女人,而不是自己的女人了。他还设想,如果“闫明智”真与柳栀私通,那就成全他们,并当面对曾经的死党说:柳栀还给你吧,你的还是你的,我消受不起。她对你重感情,但对我不是;你佩服过我,可她从没欣赏过我。跟她在一起,还不如回到过去跟你在一起。 就在当晚,趁柳栀还没回来,钱晓星按图索骥,直扑阎明智家,去堵他的门。他不知能否逮个正着。如果只有孔雀在家,她是否还记得他,又会作何反应?她的脸还是那样僵硬吗?如果只是阎明智在家,面对突然造访的同窗好友,他会猝不及防吗?如果凤凰孔雀齐在窝里,谁会来给他开门呢,会将他迎进家门吗?还有,如果柳栀在他家,会是什么情况? 出租车很快驶到了香榭里花园的门口,被拦住了。一个年轻的保安从值班岗亭里走出来。他头顶斜戴着帽子,服装在灯光下发红,让钱晓星联想到电影里的印度侍者。那人盘问一番,钱晓星报出了阎明智的名字和具体住址。 爱是明智的,恨是愚蠢的。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如不出雏》正文 第75章 寻找死党(3) “有没有跟他约好?你先给他打个电话,让他过来接你。我们这是封闭管理,不能随便放什么人进去。”保安强调。“阎明智关机了。我有重要的事情要找他!”钱晓星掏出手机,拨了阎明智的电话,并显示给保安。“既然业主关机,你联系不上,那我更不能放你进去了。请你多多理解,配合我们。”看到钱晓星有些发急,保安仍坚持原则,以显示香榭里花园的高档身份。钱晓星一看没辙,就冲着保安大嚷:“那你给他家打电话,就说我找他!我是他的大学同学,我叫钱晓星!你们肯定有他家的电话,你现在就去打!” 保安一见这气势,退了半步,折身去打电话。钱晓星气得嘴里咻咻直响。他原先模拟的敲门场景c四种可能性,现在看来全泡汤了。悬念c精彩全被保安破坏了,仿佛寻找阎明智这事,也退居其次了。正气恼在头,那保安走了出来。“你进去吧。”他说。 13幢是一座高层建筑。上面亮灯的部位稀稀拉拉的,可能是那些业主在外应酬还没回家,也可能是他们投资于此,目前仍空置着。钱晓星仰起头,估测了一下13层的位置,那里似亮非亮。既然保安联系过了,1308室肯定是有人的;最大的遗憾,是保安的半路拦截破坏了寻找的兴致。 钱晓星不情愿地按响了1308室的门铃。他站在单元门外等待,心里仍在猜测:与他对讲通话的,是凤凰的浑厚还是孔雀的尖细。结果他又失望了:门铃里发出“嗒”地一声,再无人的声音。那意思,是你直接上来吧。 高速电梯径直将钱晓星拉上了13层。当他脚轻心重,再按响门铃时,1308室的门打开了。扑入眼帘的是一张疑惑的c略带僵硬的脸。她的头发有些凌乱,苍白的脸有些发窘,身上的睡衣没有扣全,拖着棉鞋,好像刚从被窝里爬出来,全然没了结婚那天的优雅与美丽。没错,是阎明智的老婆,尽管她的长相已在记忆中模糊了。 “你好!我是钱晓星,阎明智的大学同学。还记得我吗?”钱晓星想热情地微笑,但明显觉得她的僵硬已传染给了他。“我知道。阎明智原来经常提起过你。”孔雀的面部表情略有改善,但手还放在门把手上,好像随时准备关门,无意放钱晓星进屋。“你有什么事吗?”她还有一丝戒备。 钱晓星很是不悦,心说如果没事,我愿意来看你的冷脸啊,还不是因为关心你老公啊——你有你的爱情,我也有我的友谊。他朝房间里张望了两眼,心想家里不会藏着其他人吧:“阎明智在家吗?”他问。 没想到孔雀却说:“阎明智?我和他离婚了!他没告诉你吗?” “啊?!”钱晓星吃惊不小。这太突然了!他有些结巴地问:“离婚?!你们?他从没跟我提过啊。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刚离不久。他在外乱折腾,连个像样的家都没有。这里的房子都是租的。之前不买房,现在买不起,以后更买不起。这还不算,他还在外面搞女人,在外面散布我的谣言,还威胁说要捅了我”孔雀的眼睛立即红了,如同找到伸冤诉苦的对象,但很快又恢复了镇定,脸也跟着转变,好像她瞬间意识到钱晓星并不是站在她这边,而是站在他的大学同学那边。“你们难道没联系?” “他的手机老是关机,可能关了不少天了。我一直联系不上他,这才找到这里,看看他到底是什么原因。真没想到你们会出这样的事!”钱晓星甚是尴尬。 孔雀好像弄明白了钱晓星的来意。“怎么可能呢?他前不久还打电话恐吓我难道他又玩什么鬼?我又不会去找他,他关什么机?!他不来找我就谢天谢地了他肯定在躲谁吧?躲他还来不及呢。”她的胸部起伏着,里面应当翻腾着蔑视c仇恨与恐惧。 “我真不知道你们发生了这些事,所以很抱歉,晚上来打扰你。”钱晓星准备转向离开。他真的没想到这一结局。“那你好走。”孔雀最终也没邀请钱晓星进去坐坐,“如果你联系上阎明智,请你告诉他,离了就别再害人了,各过各的日子否则害人终害己。” 钱晓星随着电梯,心也往下直坠。阎明智偶尔提到老婆时的那种甜蜜与感恩,现在看,是违心的。又抑或,后来发生了变故,让甜蜜过了保质期,让爱人反目走向了仇人。情节演绎得尺度太大,一个急转弯,超出了他原先的模拟导演。这是真的吗?他仍不敢相信。真像警察嘴里说的,不可思议的咄咄怪事真是太多了。他出了小区,抽了两口烟又扔掉,一句“shit”脱口而出。他骤然忆起阎明智对应的“shift”,充满了喜剧性的讽刺意味。 对那一晚的贸然登门,钱晓星后来心生悔意,就像好心地去帮人揭纱布,万没想到纱布粘结了伤疤,重新撕开了伤口。那伤口无论流的是血还是脓,伤者痛在身体,揭者痛在心里。但血和脓是有区别的,脓是不洁之物,说明受伤之人自身也是有毒的。 寻友不遇,在最初的惊诧过后,笼罩在阎明智身上的疑云反而扩大了。钱晓星不认为这个同窗好友已蜕变了,变成一个狡诈凶恶之人。尽管世风日下,但任何质变都需要长期的量变过程。人是不应当在一夜之间发生质变的,除了死亡。所以,他应当继续寻找阎明智,完成这一未竟的事业。只有找到他,才能知道他为什么关机,才能对证孔雀女的一面之辞,才能还原这段时期的真相,才能证实或证伪他与柳栀暗通的猜疑,才能与他喝酒抱头痛哭一场。 这世上,夫妻假离婚的事虽然很多,个中理由千奇百怪,但阎明智是否离婚,那需要到婚姻登记部门去核实。对钱晓星而言,这显然不是他首先要去行动的。他的当务之急,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既然在孔雀女那里也断了线索,他还可以去美沃软件公司,拾起另一条线索。 福尔摩斯式的成就感积蓄着。再想到那个女民警自以为是的判断——阎明智应当是没事的,否则他老婆早就报警了——钱晓星的心重新悬挂起来。因为咄咄怪事太多了,他已无法知道下一个剧情会怎样的离奇。 他很快找到了美沃公司的联系电话,在公司的过道上打了过去。对方是自动传真。他只得返回座位,重新上网找了另一个号码。他再出门时,部门领导老葛正在过道上踱着步打电话。钱晓星从他身边经过,点头笑笑,转进了男厕所。他坐在马桶上,拨打那个号码。几秒钟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是美沃公司吧?”待对方确认后,钱晓星问,“请问,阎明智在吗?”“他不在,这几天没来。”对方说,“你打他手机吧。”“他手机一直关机,联系不上。”钱晓星说,“他还有其他联系电话吗?”“我来找找看。”那边好像在找公司通讯录,“你是哪里?”“我是他朋友。”那边好像找到了阎明智的号码,但没报出来,而是问:“你打的哪个号码?”“你等一下,我来看看他的号码。”钱晓星翻到阎明智的号码,又报给他对方。对方说:“我们这边只有这个号。要不你留下姓名和电话,让他联系你,要么你明天再打来问问。” 钱晓星一想,还是不留自己的信息给对方为好;否则的话,就不是他在找阎明智,而是阎明智先来找他了。那事情就反了,变了性质。于是他说:“也好,我明天再打来找他。” 隔日,钱晓星再打,仍是一个男的接的,但不是昨天的男人。阎明智仍不在。 第三天再打过去,接电话的又换成了第一天那个男的。他一听钱晓星的声音,就叫起来:“你还没找到阎明智啊?你是他什么人?” “我是他大学同学。”钱晓星觉得自己已暴露了,那人已认识自己了。于是他硬着头皮继续问:“阎明智平时很少来上班吗?”“平时来得不多。我们离市区远,他是搞商务的。”男的用熟人般的口气说,“你贵姓?我帮你留个纸条放阎明智桌上,如果他来,让他跟你联系。”钱晓星犹疑道:“也行也没什么急事,也不是什么大事要不,过两天我再来问问吧。”他仍没留信息给对方。掐了电话,他心里犹豫着,是否有必要去一趟。 就在当天下班时,钱晓星的手机响了。来电是一个陌生手机号码。钱晓星竟有莫名地紧张,隐隐觉得是阎明智找来了。 爱是明智的,恨是愚蠢的。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如不出雏》正文 第76章 寻找死党(4) “你好!”对方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但不是阎明智。“是你在找阎明智吗?”“是的。”钱晓星的心跳加剧了。“我姓夏,是美沃公司的副总经理。晚上有空吗?我想跟你见见,谈谈阎明智的事。”“阎明智出什么事了?!”钱晓星更紧张了。“电话里一句两句也说不清。你如果方便,就在你附近找个地方,我们见个面。”夏总说。他的声音严肃冷静,不像在卖弄玄虚。 钱晓星瞬间就考虑好了,答应下来。他们约好了见面的时间地点。下班后的寒夜,是一种比早晨更冷的黑色,雾气像泥浆一样,不断注入这澄清的夜色。在附近的一家咖啡馆,他选了一个安静的角落,脱了外套,坐等那个神秘来客。咖啡馆的入口放置了一面大玻璃鱼缸,有观赏性的游鱼在追逐着。馆里也如办公室那样被隔断着。竖起耳朵的话,能听到旁边的交谈声。灯光柔和,有男女在耳鬓厮磨,不时有笑声传来。钱晓星掏出手机翻了一会,可他的脑中一片空白。 大约一刻钟后,有个皮肤黝黑c戴着金边眼镜c左手拎着黑包的男人走进来。他先站在鱼缸边,掏出手机拨打,眼睛却在扫描四周,耳朵也在捕捉铃声。钱晓星已瞥见此人,寻思他是不是来客,手机响了起来。这便确认了接头信号。钱晓星站起身,朝那人招招手,那人便朝他走过来。 “你是闫明智的同学吧?”见钱晓星点头,夏总脱下灰色的大衣,“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还没吃饭吧?我们就吃个简餐吧,边吃边聊。”他立即叫来服务员,点了简餐,然后掏出名片。钱晓星见状,掉头拎起自己的外套,翻到口袋里,摸出自己的名片。两人就着名片上的信息,先寒暄起来。 两份简餐很快送来了。钱晓星急切地等着阎明智的消息,可那夏总好像饿坏了,持续地吃,也好像在等钱晓星先开口提问。直到小菜过了五味,夏总拿纸擦了擦嘴,抿着嘴唇刮着牙齿的残渣,切入正题。 “你跟闫明智是大学同学,你们关系怎么样?”他先发问。“关系很好,是很好的兄弟。”钱晓星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警觉地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阎明智的同学?又是怎么知道我的手机号码的?”夏总一听,善意地笑了:“是你打到公司找闫明智的,来电显示有你的号码呀。”钱晓星松了口气,但仍有防备:“你找我谈阎明智的事,是什么事?”“这样的,我也不跟你绕弯子了。”夏总喝了一口水,正色道,“这么跟你说吧,你在找闫明智,我们也在找他。他对外开假发票,挪用公司十多万的资金,就失去人影了,手机也打不通了。” 钱晓星脑子轰地一声,一下懵了。接二连三的意外消息,就像山间漂流急转直下,让他晕头转向。他瞪大了眼睛,差点被嘴里的食物噎着。“你说什么?!我没听明白!” “你应当知道,闫明智是搞商务的,他和别人在外面搞了个公司,然后谎称有销售费用,从公司套取了二十多万。这个事也就最近几个月,直到有人到公司找闫明智追债,我们才知道他在外借了高利贷,才察觉他的小动作。”夏总抽了纸巾捂着鼻子嗤鼻涕,扔掉,又说,“我们找他了解情况,一开始他还不承认,说是赊销款,资金很快就能回笼。但他一直没填上这个窟窿。我们再找他,他起初不接电话,后来干脆关机了。” 钱晓星一字不落地听着,脑袋嗡嗡地轰响,好像仍没听明白是怎么回事。 夏总又吃起来,好像已说完了最重要的事。他嘴里嚼着芹菜,发出清脆的声响:“这个事,说起来是严重的,既能说是诈骗罪,也能构成职务犯罪。我们还在等他,希望他主动解决问题,但他如果老是这样躲下去,让老板等得不耐烦了,就考虑报警了。真到那一步,事情就不好玩了。” 钱晓星虽没明白个中细节,也大概听出案件的轮廓和性质。他觉得浑身燥热。这咖啡馆也太他妈暖和了。他来不及细想,下意识地急问道:“那怎么办呢?怎么解决呢?他是一时糊涂吧”“他不是糊涂,而是聪明过头了。”副总好像饱了,终于停止了进餐。那盘中几乎被一扫而光。在吃饱喝足又讲完核心事件后,夏总的话题转至外围,还用筷子不时敲打一下盘子,以显示他此刻的放松: “我也不清楚你们关系如何。既然你连续几天打电话找闫明智,不管你找他是什么事,但我相信你们是经常有联系的闫明智这个人呢我们老板认识他,是在一次高峰论坛上,他俩闲聊了那么几句。老板看他是在这里上的大学,又看中他的经验,就问他是不是愿意回来一起干,还答应给他股权。他后来就来了,干得也不错,老板还奖励了他一辆十多万的轿车,当时在公司风光得很。你想想看,我们老板对他还可以的吧哪晓得他心术不正,走着走着就歪了” 他每敲打一下盘子,钱晓星就心惊肉跳一下,感觉像在敲打自己。整个交谈基调已被副总死死控制,钱晓星只能配合地点头,也不便反驳。副总接着絮叨:“你觉得阎明智这个人怎么样?你说他缺钱吧,我觉得他不缺。但换句话讲,谁又不缺钱呢?钱是个好东西,总是多多益善,有了一百万,还想一千万。所有人都这样。大家都一门心思去搞钱,这是正常的。我们也不说那些假大空的话,说什么事业c什么理想,那是有钱人在有很多钱后才说的,是说给想钱的人听的。如果你不给人家真金白银,你说的就是骗人的屁话,对不对?这些道理大家都懂,我也不讲了,就说闫明智,他想搞钱,这可以理解,但搞钱不是用这种方法搞的” 夏总说着说着,好像很是感慨。但钱晓星觉得他有些啰嗦。他想替阎明智辩几句,又想到死党最近的隐匿和孔雀女的控诉,有关他的另一副面目逐渐走近而愈加清晰。于是钱晓星以中立地姿态说:“这个事情可能也没这么简单。或许阎明智也遇到什么麻烦事了,要么遇到什么人了,”他立即联想到孔雀女说的“在外面搞女人”,“否则阎明智不会这么糊涂,以为躲就能躲得了的。他这样做,肯定有他的考虑吧”言外之意是他不会听信副总的单方说辞,老板有没有把柄抓在阎明智手里,还未置可否呢。 “不管怎么样,我们老板还是想把这事私了了。真到报警那步,那就撕破脸皮了”临别前,夏总又强调了他特意约见钱晓星的目的,“如果你找到闫明智,或者他联系你,请你转告他,让他来公司一趟,老板想跟他好好谈谈好吧。” 两人分了手。钱晓星在雾霾里,往家的方向步行。他已不想再找阎明智了。 他缺少了当初的动力和激情,虽然多了份牵挂。“闫明智”的情况很可能不好,虽然从农村考入城市,生存环境发生突变,毕业后持续努力,但境况似乎没持续改善,至少从结果上看,这种“没变得更好”实际上成了“变得更糟”——因为没有更好,于是选择更糟。——天下熙熙,社会喧嚣如潮,对任何个人而言,无进则退。 阎明智已沉入这灰茫茫的利欲世界里。他满面灰尘,或许在奔波,在动脑筋,在人群中孤独地穿来穿去,但他们看不到他。他像隐形人一样。老婆恨他c同事臭他,此时的他应是很苦很难的,是最需要帮助的,那就不该冷落他,而应继续寻找他。但老婆恨他c同事臭他,也同时说明他是真有问题的,身上有毒的。钱晓星觉得他们亲密的友谊,这一次真的一夜间发生了质变。 他宁愿自己的寻找行为,是臆想出来的,或是在雾茫茫的梦境里。这样,他就能觉得,“闫明智”这个人也是虚幻的。最终,连他自己都不能确定,自己是在寻找具体的阎明智了。他好像只是一种下意识的寻找,而目标却是模糊不清的。 那种下意识,就像身体的本能。这种本能不是动物性的,驱使他去寻找死党失联的真相,而不是去寻找老婆不孕的原因。他不知是为了老婆去寻找死党,还是为了情谊去寻找死党。但找到最后,是一场空,就像那有因无缘的漫漫雾霾。 爱是明智的,恨是愚蠢的。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如不出雏》正文 第77章 第一次热家暴(1) 初冬季节的古来溪,山坡大片的油茶开花了。绿叶,白花,黄蕊,层层叠叠,缓缓铺陈,在萧瑟的冬日里,让生命之绿披了一层温暖的阳春白雪。她们一边开花,一边挂果,花果同树,山里人说这是喜事,寓意抱子怀胎。 千里之外的花明柳公园里,也有几棵油茶树。柳栀是熟悉她们的,往年和钱晓星在公园散步,每次看到她们,便心生喜悦地想起家乡,天涯共此时。但今年有了不同的况味,她多数时间与家保持远远的距离,近乎忘记了她们的盛开。那些树叶上均匀开出的上百朵黄蕊小白花,像部署了上百个小“天眼”,在繁星满天的寒夜,寂寞地接收浩瀚宇宙的外来信息。 柳栀没来,来了钱晓星。他也不是代替她来照看她们。他只是酒后经过。他摇摇晃晃地沿着公园里的方砖小路走着,没有听到她们无声的呼喊。引起他察觉的,或许是花朵在夜色里的白光,或许是他在这个季节来临时的第六感。他走近了她们,但闻不到花香。冬夜的空气是凛冽的,酒气从口鼻中呼出,遇到空气如同燃烧,发生激烈的厮杀。 看到油茶如满天星斗的小白花,那一刻钱晓星好像想起了很多事。他去找失联的死党,可能是想通过引入外在的新变量,打破眼前的僵局,让生活有一些新的转机。妻子依旧冷漠,一度让他以冷制冷,看不到尽头。他愿意转暖,希望唤起她曾经的温情,就像电影《狗镇》里,男人做错了能忏悔c回心转意,但女人受伤后是单向的,一路冷硬不回头,硬成了无可感化的铁石心肠。他有所不知,其实她也不时念起他,只是相见时以冷对冷。 三番五次说“下次我来安排”的伍二八同学,终于在年底兑现了请客的支票。老二也来赴宴,没穿警装,而是厚厚的羽绒服。他们喝了不少白酒,谈起的话题仍以段子和房价为多。这一晚老伍没有秀恩爱,钱晓星也没有提及“闫明智”。他们都揣着心事,有说有笑,借酒消愁,一直喝到半夜。席间有个同学接了老婆的来电,一桌人看着他通话,像参观一个文明灭绝的旧物种。那人不明就里地问钱晓星,说老婆好像不管你,你好幸福。他笑笑说,老婆对我放心,给我足够的空间。言不由衷的话,让自己心虚而苦涩,抬眼时,发现老二正看着他。老伍若有所思地低着头,只顾吃碗里的面条。钱晓星便说今晚喝多了,完了我请大家一起去做个按摩。老二率先说我肯定不去。其他人摇手摇头,都说太晚了,不去了。 宴席散后,出门方知冰火冷暖。寒夜的天空很高,冷冷的月牙儿挂在中天。钱晓星依然选择沿街步行,好像刚走过了春天,又走入了冬季。花仍是有的,经过了风霜,在风中瑟瑟发抖。路边的万寿菊方显英雄本色,用力挤出了明黄。那些绿波中舞蹈的一串红,在抵抗寒气的灯光下发出墨色,像注入了沉默的黑色素。唇肉外翻的大花矮牵牛,排列整齐,簇拥成花带,像低空掠行的吸血蝙蝠群。行人是稀少的,他们紧裹着衣服,被夜色摄取了一样,幽灵般倏地消失。闪烁霓虹灯下的一张张脸,落寞而摄人心魂,是极动人的。 转过几个街角,钱晓星一脚深一脚浅地穿过花明柳公园。醉眼朦胧中,前方的路出现一点坡度。他的身体在夜光中,轻轻前倾着。有一排白光射来,刺得眼睛睁不开。他用手遮住额上,眯眼向前向下看,感觉那不是车灯,而是一个还没布置广告的灯箱。在那片白光里,摇晃着一个黑影,仿佛一个女人,披着头发。因为逆光,面容和衣服都是黑的,但散发着熟悉的讯息。他一惊,眨了眨眼,手搭凉篷定睛一看,那黑影如披着斗蓬,倏然上升,只剩一片白光。 他站在那片白光里,替代了那个黑影。柳栀今晚不会回来。他回头朝来路望去,树木遮盖了灯光萧疏的城市。如果没有光,黑城一座,死寂一片,那些矗立的楼宇,在蓝黑透明的星空下,延展成巨大的墓地碑林。雾霾制造的模糊在凛冬中散去,全息影像跟着回来了。那真是奇怪的感觉,身体的特异功能也有了神秘的周期,夜出日没。 他清醒了一些。途经一间间按摩房,里面的女人都清一色的衣着暴露,长发披肩,蜗在沙发里,各自抱着手机。钱晓星忍不住地朝里看了几眼。柳栀是不在家的。钱晓星不断强化这个意识。在这意念中,他每经过一个洗头房,步伐总不自禁地慢下来,眼睛迅速向里扫描。连续经过四个店,他都没有进去。他在犹豫,在挑选。又经过一家时,他瞥见里面有个女孩,穿着与众不同,不是那种黑或红色的低胸上衣,而是浅色的碎花裙。钱晓星惊觉那就是柳栀。他心里一阵狂跳,定住了。这时从旁边的ktv里,传来打击乐的声音,有人嘶哑着嗓门,在蹩脚地唱着。是他喜欢的那曲《加州旅馆》。 柳栀一样的女孩在此接客,触动了他的感应弦。他的心阵阵发慌,神经末梢如过电流,肌肉跟着抽搐。在晕眩中,他好像看到柳栀与一个陌生男人耳鬓厮磨,男人的鼻子几乎贴在她耳垂下的脖子上。那里有音乐和啤酒,有焚烧的烟味和低暗的灯光,也有这红灯区的情色暧昧。 在这揪心的幻觉中,钱晓星驻足店前,足有一分钟。直到有人从身边经过,用刀子一样的眼光看他时,他才醒过来。他没有进去,又深深地看了一眼柳栀一样的女孩,离开了。自己的女人与别的男人在外鬼混,这样的想像噬咬着他的心。他的魂散了,如鬼魂般游荡,不知到几时。 到了楼下的门岗,他抬望眼,呆呆地朝着四楼漆黑之家。他从兜里掏出香烟,抽出一根塞进嘴里,眼睛仍没离开那黑洞洞的窗口。他哆嗦着手,按下了打火机,啪地一声,蹿出了火苗。在点燃香烟的那刻,他看到在楼顶,一颗炙烧的流星,划过昏晦浑浊的天际。 蹒跚爬上楼,也不洗漱,钱晓星上了妻子的大床。她又一夜未归,没有任何信息。全息影像缠绕着他。他眼皮直跳,想像着她如何花天酒地,又如何与另一个男人开房云雨。他浑身焦灼,五脏翻动,急火中烧。到了下半夜,他在寒夜中爬起身,喝了几口冷水,坐躺在床上猛吸了两支香烟,才迷迷糊糊睡去。 这一夜,柳栀也喝了不少酒。证券公司与基因公司下午搞了个小的签约仪式,两家公司的董事长都出席了。柳栀和小郝忙前忙后,间歇不忘分析那个相貌堂堂的董事长因何闹离婚。签完字,董事长先走了,遇钊在抹香鲸大酒店设宴,招待胖董秘c财务总监c行政总监等来宾,还送了礼。柳栀和过去一样,先声明不喝白酒。这成了席上的特例,弄得她时时发僵。因为拿下这单不容易,她免不了高兴,喝了不少红酒。情绪吊上来,气氛弄得热烈,遇钊又开始劝她喝白的:“要不要来点白的?否则叫什么庆功宴呢?一桌人就你一人不喝,搞得众人皆醉你独醒似地,啊哈哈”胖董秘拿着热毛巾擦着冒油的肥脸,笑着阻止说:“不勉强,喝酒宽松随意,不要制造压力。人家柳栀还要考虑要孩子,那个更重要。”柳栀在晕眩被击中了,原先设定的底线有些动摇。“孩子”二字触动了她敏感的心弦,一股伤感与苦楚如酒气,倔强地涌上来。她忽然有了破罐子破摔的冲动,便笑着说:“遇总的命令我要听,客户的高兴比什么都重要。对吧遇总?”她一仰头,干了杯中剩余的红酒,示意遇钊给她倒白酒。她的嘴角有红酒痕,还有两滴落在白衬衫上,如血迹蕴开来,与那吊坠的红线组合着,一深一淡,一细一圆。遇钊看在眼里,他拿起酒瓶,准备倒酒:“到底能不能喝?不能喝我代你喝”胖董秘挑起大指,嘴上却连说:“那不一定,这个可以不听的,不要把事情搞复杂。你不喝我也高兴,只要你在场,我就高兴。”小郝在边上妒忌地附和。遇钊瞄了一眼她纽扣的缝隙处,边给柳栀斟酒边说:“这就对了,你应当陪贵客喝一点,可以少喝一点”柳栀听得心里起皱,像猫抓一般,硬撑着说:“没有应当,只有必须!倒!没事,好了好了,差不多了”那白酒如同火苗,扔进后劲无穷的红酒里,燎原一般燃烧,又如两种液体在她特殊的体内起化学反应,混合后沸腾,让每个毛孔都打开,每个细胞都发胀。 爱是明智的,恨是愚蠢的。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如不出雏》正文 第78章 第一次热家暴(2) 饭毕,遇钊安排了包厢唱歌。胖董秘今晚很嗨,全然不顾几缕长头发散在发亮的秃顶上,一边唱一边喝香槟和冰镇的洋酒,还要一边扭,拉两女的跳舞。此时的柳栀已不感觉洋酒的烈性了。她瘫软地和胖董秘跳了几步,摇晃了几分钟,感觉他的粗腰太滑。胖董秘的手在她的后腰上下滑动,她有意识,但没太理会。她的头脑依然清楚,只是反应有些迟钝。跳了一会,她说去下洗手间,呕吐了几下,没吐出多少内容。回到灯光昏暗的包厢里,他们仍在唱着,眼睛和嘴唇闪着亮光。小郝好酒量,正陪着胖董秘摇着。柳栀醉眼朦胧地坐在沙发里,看着他们有唱有跳,痴痴地傻笑。酒劲不断翻涌上来,黑色的人影在晃动,包厢发出暗红色,来回旋转着。她将肘撑在沙发一侧,手托着下巴,头脑开始发沉。眼皮慢慢合上,那乐声好像出不去了,在身体内轰鸣,回响。耳边好像有人在喊她,靠得很近声音却很远:“怎么样?没喝多吧有没有事?”她勉强睁开眼,发现贴身的遇钊。她回应地笑了一下,说没事,你们玩,我头有些晕。然后她沉下头,睡着了。也不知过了多久,不醒人事的柳栀被遇钊背着,在小郝的扶助下回了房间。小郝知趣地说去董秘那边问候一下,卡就不带了,等会回来,有事去董秘房间找她。 房里剩下孤男寡女。遇钊拉起窗帘,调高空调的温度。壁灯柔和地照着雪白的床单,和床单上黑裤白衬衫的柳栀。他将女人的身子弄直,希望她舒服一些。摆平她后,他俯着身子,细细端详着他的部下。然后他坐在床边,右手在她大腿的黑裤上摩挲着。这时魂瓶吊坠已掉下,压在柳栀的后肩上,硌醒了她。她半睁开眼,看到脸贴脸的遇钊,和他琥珀色的黄眼珠。她一下酒醒了一半,发觉他在猥亵她。但她仍晕眩,房间旋转着。“你干嘛!?”她质问,推开他时,绵软无力。 遇钊看到她醒了,竟温柔一笑。他借着酒气,摸腿的手放肆地转移到了胸脯,脸贴得更近了。魂瓶硌得她更痛,她拼命抬头,偏转身体,想减轻疼痛。遇钊以为她在反抗。她确实在反抗,只是无力。她无力地说不要,让开,声音渐大。那右手停止了猥亵,转移上来,捂住了她的嘴。他嘘了一声,示意她声音小些。她觉得气堵,眼前发黑,五脏翻腾,一股热流从胃部泛起。她猛地坐起身,避开他,将一口内容物吐到了床头柜旁。遇钊停止了猥亵,站起身,去卫生间拿了湿毛巾替她擦拭。“对不起,我刚才太冲动了,没控制住自己,”他轻轻擦着她的嘴角,很绅士地说,“我确实很喜欢你,从你刚到公司,就喜欢上了你。”柳栀朝后退让了一点,拽过毛巾,不再让他擦。“你感觉怎么样?还要不要吐?”他情意绵绵地呵护着,让她不再反抗。她胸中起伏,紧抿着嘴唇,冷冷地问helen呢?他答去照顾客户了。她心里恼恨,恨遇钊趁人之危,更恨小郝为虎作伥。 遇钊收敛了许多,问她的感觉如何,还说起包厢里唱歌的趣事。柳栀这才知道他背着自己回来的,就是这个吃蚝的男人背着负伤的战友。但她的气没完全消掉,听了一会,说要休息了,让他出去。恰这时门铃响了。遇钊去开了门,是小郝。他觉得小郝眼神怪异。她一边往里走,一边说客户喝高了,还想拉她出去宵夜呢,太疯狂了,精力真是旺盛。她看到现场,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觉有些怪味。遇钊说柳栀吐了,他刚清扫完。 时间如溪流,转眼到了年底,人们开始新一轮的迎新送旧。街上红起来了,灯笼c国旗,还有很多红色的广告和口号。水杉也锈红了满身,仍保持着塔形的身材。那些细叶留守在树上,一掉下来就碎成一片。霜打后的三色堇,小小的花瓣像冻僵了脸,楚楚动人。旁边的五彩石竹不怕寒冷,有阳刚之气,对着阳光的花舒张着,涨红的脸上还有白点斑纹。 法国梧桐虽凋落不少树叶,但枝上叶片仍很繁密,并呈现层次感,越向上越枯黄,越向下越留着绿意,显示风吹日晒的效果图。凌厉的寒风冬雨堪比冷暴力,法桐叶经不起一轮轮的摧残,将枯枝败叶零落在积水的地面上,宛如满塘的残荷。 元旦期间,遇钊为了滑雪,从香港转机去了瑞士,在朋友圈晒出了滑雪照,引来小郝c小焦的点赞和羡慕。照片里有白雪皑皑的山坡,雪松站在白山和蓝天之间,树上的雪与天上的云连成一体,热雾蒸腾的样子。遇钊配了文字:“在瑞士滑雪,差点一下子滑到德国。雪道很美,滑雪关键是腰(注意:不是腰子)要好,肾上腺素(注意:不是多巴胺)爆棚。”末尾是大笑的表情。柳栀违心地跟着点赞,心中不禁揣测:如此动物性的文字,想必作了设置,只让一部分人看到吧。 要么在异国滑雪,要么在沙漠飚车,遇钊过着与柳栀完全不一样的生活。朋友圈呈现不同阶层的生活状态,让人唏嘘。她的新年开局是黑而冷的,让她对未来产生悲凉的预期。 柳栀是下午去小色姐家的,接她去花柳医院做人流。开门时,闺蜜穿着黑皮裤,腿和屁股显得又亮又圆。只是她的脸冷着,面容苍白。柳栀安慰她,缓解她心里的僵冷,便笑说:“要做妈妈了,还走性感路线。”小色姐没笑,问要不要换条裤子。她从衣柜里找了一件宽松的厚裤,垂着头,扒下皮裤。她的头发披过肩了,波浪式下泄,比原来多了几分成熟的韵味。 “我看你顺便去找医生看看。你是怎么搞的?脸色也难看得很。”她头也不回地说。柳栀笑笑:“前段时间确实有些忙,没休息好,月经不调。现在睡一夜,醒来手脚仍是冰凉的。”小色姐转过身,说:“你身体这么瓤,怎么工作还这么拚?钱晓星呢?我真的要说说他了!男的都不是东西。”她边穿边骂着男人。柳栀在身后看着她,说:“你怎么搞翻船了?你也真是的,穷折腾,做完爱又忙着打胎。到底谁干的?怎么不来负责?”“妈的,都不是东西,”她继续骂着,“拔屌无情的人渣。闻到好处不请自来,有事了躲得不见鬼影。”这话柳栀听着耳熟。 她们下楼,上车,小色姐不断挪着屁股,嚷嚷着:“但我也没告诉他们,只说身体不舒服,别来烦我。哇操,我都搞不清是谁的杂种,富二代的可能性更大一些。”柳栀开着车,差点笑岔了气:“要我怎么说你呢!你是开玩笑呢,还是真的太乱了?要不把孩子留着,生出来不就知道是谁的了?冤有头债有主,总得让他负责。”“负个屁责!男人这种东西”小色姐想起了什么,激愤地说,“究竟是种什么东西?为了光宗耀主?为了有成就?为了荣誉和面子吗?我看这些都是表面文章,真正的目的是多睡女人,获得更多的交配机会。女人呢?其实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都想脸蛋漂亮c身材火辣性格温柔c聪明能干,这样才能挑男人,将自己的基因传下去你别打断我,听我说完,”看到柳几次张嘴欲言,小色姐说,“你别辩解,你要说的那些官冕堂皇的话我都知道。人活着就是个动物,死了就是个臭皮囊,进化论永远不会过时。”她这么一说,封住了柳栀的口,本来想说些安慰的话也流产了。 小色姐被一个男医生领进了手术室。看她迟疑的眼神,医生说他是麻醉师,手术是女医生做。柳栀宽慰她说没事的,就是个小手术,睡着了什么也不知道。她在外面的过道上坐等,头靠着墙,望着冷冷的日光灯,修正过去的一些想法。一开始,她以为女人的安全感来自于男人,渐渐地她发现并非如此;后来,她以为安全感来自女性独立,慢慢地她意识到不是这回事;又经历了灵肉的炼狱后她才认识到,女人的安全感来自于孩子。这是最根本的,不是钱能解决的,那种所谓的“女性独立才能让自己安全”的话固然不错,但仍是次要的。当她有了这些体会后,还是无比震惊的,因为这已是现代社会了,但结果让她觉得其实仍是动物社会。而今,从闺蜜身上,她再次推翻了之前的认识——有孩子也不是安全的——小色姐为了安全,宁可将孩子打掉。 爱是明智的,恨是愚蠢的。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如不出雏》正文 第79章 第一次热家暴(3) 柳栀抬眼,望着过道上的吸顶灯,自嗟自叹。她既心疼闺蜜,也忌恨闺蜜。相信小色姐很小心地采取了避孕措施,但这个女汉子怀孕就这么容易,容易得像一个吃货将一块小鲜肉咽进肚里。花柳医院离家如此之近,近得让他们夫妇都有压迫感。结果,想生孩子却生不了的女人,陪着不想怀孕却怀了不知是谁的种的女人来打胎。造化真是捉弄人啊。 女汉子出来后,面色虚弱苍白。她略说了术后的感受。柳栀将她扶着,送回家。她给丈夫发了条短信息,说小色姐身体不好需要照顾,她这两天不回去。钱晓星看了,心想这不过是她不回家的借口而已。但和闺蜜同居,总比和异性出差在外好一些。他心生怨恨:丈夫不如闺蜜,家人不如外人,他的权重真不够啊。 柳栀稍后抓了几副中药。她晚上煎好,装在大茶杯里,随身带着喝。钱晓星觉得她在演戏,有病了天天回家,身体好了夜不归宿,存心和他对着干。他冷眼看着,既不嘘寒问暖,也不煎药服侍。而且,他变本加厉,晚上还想要。她冷透了心,终于先爆出粗口:“我都要死了你还不放过我,整天就记得你的屌事!”她像身体衰竭又爆发的垂死母狼,让钱晓星害怕了,没再过分要求。 到了月底,事业部在sh开年会,安排了上等的食宿。单位提前发通知说,可以带家属。小焦带了漂亮女友过来。小郝戴着一顶俏丽的小圆帽,倒是没带那个传说中的飞行员。遇钊戏笑说,我其实是白衬衫控,不是什么小圆帽控。小郝嗔道,呸,又不是戴给你看的。柳栀在边上笑不停。遇钊又问柳栀为什么孤身一人?她答丈夫忙,脱不开身。她穿着藏青色大衣,下面露出黑色的裙摆,脚上是黑色的花瓣皮鞋。遇钊上下打量着她,连说可惜了,我很仰慕你老公的,那么支持你c疼爱你,所以我很想会会他。我要好好敬他几杯,感谢家属对公司的支持。柳栀笑笑,心想这个男人不仅假而且坏,一边想着背后给钱晓星戴绿帽,一边还要当面感谢他。董事总经理在年会上口头发言,表扬了部门的工作成绩。“很多人几年来兢兢业业,经常主动加班,放弃周末休息,为了工作甚至暂时不要孩子这里强调一下,我们从来不反对女性怀孕生产,”他晃了晃手中的酒杯,“这是法定权利——我们只是肯定这种奉献牺牲精神,而且做出的成绩有目共睹干杯!” 大家热烈鼓掌,干杯。柳栀听了,跟着抿了一口红酒,别有一番滋味。主动加班?她听了既感慨,又羞愧。暂时不要小孩?她听了如芒在背,仿佛是反话正说地指戳她。这种令钱晓星昏睡的乏味官话,柳栀也觉得虚情假意。 晚饭后,遇钊带着部下去看浸没式戏剧。他和两个单身女下属打一辆出租车,小焦二人乘另一辆,去指点地点。遇钊在车上给她俩介绍了这种不同于传统的剧式,“传统戏剧是演员在台上演c观众在台下看,浸没式打破传统,演员在表演时,观众可以参与其中。所以呢,你即是观众,也是演员,只不过你是群众演员,是路人甲,但你可以自我想像,找主角的感觉。”柳栀听得新鲜,想起钱晓星带她乘飞机,第一次穿着礼服去看音乐剧的往事。 车子七拐八绕,进了一个大院,来到类似娱乐会所的地方。门口有连排的罗马柱,灯光打在石柱和三角形的希腊风格建筑上,虽不高大,却显得金碧辉煌。穿着燕尾服的男生将他们引进了门。里面是穹顶,垂下巨大但不甚明亮的吊灯。小焦带着女友先进去了。小郝从服务生手里接过一款白色的蕾丝羽毛面具,柳栀接了款红色的,遇钊挑了个黑白相间的牛头马面款型。两个女的不知接下来做什么,只能跟着走。遇钊手一挥,示意跟上,他在前带路,探索于灯光昏暗的幽幽洞窟里。过道很窄,九曲十八弯,时有台阶上下,连接一个个房间。不同的房间里,有不同颜色的暗色灯光,不同的气味,音乐和布景也不同,能看到梦露的画,还能看到十里洋场民国女人的画。长波卷发,凝固的画面,沉淀的历史,还有青春肉体的香艳。那些红色面容c洁白上齿的人在烟雾中影影绰绰,演着不同场景的故事,不知哪些是真演员哪些是消费者。柳栀感觉进了魔法屋,心里有些害怕,不禁和小郝并肩携手。他们先后穿过酒吧c教堂和花园。每经一地,柳栀拎着心多看几眼,总会留意到墙边的不同位置,放着插花的瓶子。从外形上,她分辨不出是真花假花。 过了五彩细灯管构筑的回廊,是一间音乐低回的酒吧。吧台不仅是演员的道具,也是向观众提供酒饮的真实柜台。遇钊透过牛头马面的眼神盯着小郝,靠近柳栀的耳边耳语道:你们先入座。柳栀坐到一角的方沙发里,看着不远处有一对男女在接吻,不知是演员还是观众,不知是表演还是真吻,不知是假戏真做还是以假乱真。柳栀呆看了几秒,又感到不便多看,扭头换个方向。恰好旁边又有花瓶,她起身凑过去,摸那花,贴近闻了闻。没有散发香味的,应当是假花。她隐约想起了钱晓星的话。小郝随遇钊去了吧台,要了酒,回到柳栀的位置,坐下来,一起咪着。尝完酒,他们出门,低着头,穿过一个狭小的隧道,遇钊在前面消失了。两个女人心提到嗓子眼,大声叫着“遇总”,没有回应。两人正犹豫是否往前走时,却有一双手从后面搭在她们肩上,吓得她们同时尖叫起来。遇钊不知使了什么魔幻,竟从她们后面冒出来。他凑近她们说:“走呀,别怕,往前走,前面还有医院c殡仪馆呢,你们马上能看到rb式的入殓师给死人化妆。”两女人吓得不敢去,想往回逃。遇钊推着她们,继而走到了前面,笑说:“有我在怕什么?不能走回头路的。” 三人鱼贯而行,像穿越多个平行的世界。每个世界只有音乐,演员都不说话,只用肢体表意,用面部表情传达喜怒哀乐,让柳栀想起在温泉酒店大屏幕里的无声狂舞。他们从屏幕里走出来,在眼前,在身边,在真实的空间里,却又像在海市蜃楼里,飘浮在空气中。胆战心惊地进入殡仪馆,小郝紧抓柳栀的手,柳栀紧抓着遇钊的手,稍稍有了安全感。在起始的惊恐过后,她觉得自己浸入那剧情了。男性入殓师身着黑衣,面部安详,身后也有个花瓶,花多为白色。他跪在一具平躺的“女尸”前,动手给她穿红色的绸衣。他抬起她的一只手臂,先穿一只红袖,然后抄到她后背,抬起她上半身,将红绸衣从下面铺过去,又穿了另一只衣袖,最后纽上扣子,理平整。接着,他用白色的毛巾,给“女尸”洁面。他的动作轻缓柔和,细微之处表现出对死者的尊重,脸上有淡淡的悲伤。柳栀目不转睛地看着,脑中出现了爸爸躺在棺材里的样子,又联想起钱晓星的湖边莲位。有一种很深的恐惧和伤痛袭来。她断定那花是纸的,散发着丧的气息。她觉得有了泪,打湿了遮面的羽毛。她觉得自己的魂飞了过去,成了那女尸,遇钊成了那男入殓师,俯首在她身上动作着。她不由松开抓住遇钊的手,去摸了摸胸前的魂瓶吊坠。 遇钊在她后背轻轻戳了戳,向门外摇了下头,示意走吧。柳栀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明白他的意思。他转身,她跟着,小郝跟着她。他们一直在走动,进多个房间,继续看那些昏暗灯光下的无声表演,只不过不再像之前那么惊悚了。其中有个殉情前的场景,让柳栀印象深刻:一对男女,男的赤裸上身,穿着有光泽的黑裤,女的一袭蕾丝旗袍,颜色应当是墨绿色,嘴唇发黑,但应当是猩红色。男的动作粗粗犷,皮肤上抹了油,肌肉闪着运动的光泽,女的身形柔软,如藤如蛇,如诉如泣。遇钊悄悄递给她们两颗糖果,又对柳栀耳语了一声:你也要入戏。 爱是明智的,恨是愚蠢的。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如不出雏》正文 第80章 第一次热家暴(4) 他们最后来到一个巴洛克风格的大厅,这里依旧烟雾弥漫,但灯光明亮了许多。厅正中是个舞池,被密布的桌椅围绕着。很多戴面具的人坐着,低声交谈,欣赏着那些跳舞的人。遇钊将表情藏在牛头马面后,声音很热情地说:“helen先休息一下,我先邀请rissa跳一支舞。”他贴近柳栀说:随我入池。柳栀随即与他旋转进了大厅中央。他透过面具的眼神迷离,但一直是眯笑的,传递万千暧昧的信息。柳栀想起他练过器械,心生疑惑,就问:“领导,helen说你拉丁舞跳得好,我从来没见过。你是不是跳一个?”遇钊继续用勾魂摄魄的眼神盯着她:“你想学,我现在就教你啊。”柳栀看不到他的表情,与他对视着说:“我脑子笨,肯定学不会,只会跳些简单的交谊舞。”遇钊不容她分说,换了个姿势,左手搂住她的腰,给了一把力量,边说“扭一扭”,右手强势引导着,在头上方一甩一展开,来了个拉丁舞的节奏,然后一把将她揽入怀中,气息不匀地说:“不可能。但今天这个场合不行了,音乐也不合适,改天有时间我教你。”他紧贴着她的身体,手在她臀部轻轻捏了捏,头几乎埋在她的头发里,嗅着芬芳香气,直直地看着吊坠红线,深深地说:“你感觉这里怎么样?如果觉得好,下次我单独请你来玩。不要过于保守,动作可以放开一些。别人看我们,以为是演戏,我们就演给他们看,我们是认真的就行了。这就是浸没式的妙处。”柳栀隐隐心动,淡淡地说:“这地方蛮好的,蛮刺激的。”她不知道自己此时的表情,也知道遇钊看不到她的表情。 他们离开大厅中央,遇钊顾不得休息,拉起小郝的手,飞转着入池。柳栀坐下小歇,隔着面具看着二人,想着遇钊会对小郝说些什么。他可真是吃蚝的,体力好。两个女下属轮流上,今晚他的多巴胺该分泌过量了。她感到有些累,开始的刺激与亢奋归于平缓,渐渐融化于淡水中。她再次想起丈夫带她观看《艾薇塔》时的心境,以及更久之前死党c闺蜜一起参加万圣节蒙面化妆舞会时的情景。那时的她是兴奋的,但那些场合对钱晓星来说不足为奇,反而是魔芋般的柳栀让他有新奇感。他陪她时无意说的一句话,“你觉得新鲜的我已乏味了”,让她深受刺激,并在深藏心底的魔咒上打了一个增强型补丁。她憋着那股气,在遇钊引导下开了更多眼界,事后也不再兴奋地告诉钱晓星了。她一直在上升,和丈夫有了新的落差。这落差是新的隔阂。如果有一天,他们和好如初地携手参加高档活动,她可以把那句话如数还给他:“你觉得新鲜的我已乏味了”。 柳栀渐渐有了曾经沧海难为水的慨叹。上下几千年的河流,处处如斯时斯地,充满着喧哗与骚动。哪个老人不少年,哪个孩童不青春,又终归于尘土。故此,春情荡漾时,放纵与激情怎能不及时行乐?她托着下巴,歪着脑袋,不再看那边热舞之人,而是望着前方的吊顶,脑中浮现出钱晓星抱着吉他弹唱《加州旅馆》的场景。弦声中的边唱边说,也是一种浸没仪式:“天花板上镶嵌着镜子/粉红香槟和冰块浸在一起/这时她说/我们都是自己欲望的囚徒/然后在主人房间里/人们举起狂欢之火/他们挥舞着钢刀/却不能杀死心中的恶魔” 她不知道,在她沉浸于巴洛克大厅的舞乐之中时,钱晓星正在家里蒙着被子,浸没于全息影像的焦躁中。当他的女人与其他男人独处时,他能山水相隔地感受到平行世界妻子的言行与音容——那是心灵感应,是磁场合振,是量子纠缠,或是通过神灵c祖先的现场传递。 柳栀开完年会回到家,钱晓星还没回来。他又在浪巢酒吧买醉。待进了家门,看到卧室里亮着灯,他才知道女人回来了。他带着满身酒气,晃进了她的房间,看到她只穿着单薄的毛衣,半躺在被窝里。看到他进来,她掐灭了手机屏的亮光,不再翻看朋友圈里的年会晒图。男人在醉意中生起疑心,脑中跳出那张漂流后的狎昵合影,舌头有些僵硬地问:“又在和那个姓遇的勾勾搭搭?” 柳栀不想搭理他,便没说话。钱晓星提高嗓门说:“问你话呢?说中了是吧?不敢回答了是吧?” 柳栀扭头看了男人一眼。他头发蓬乱,右手操在棉袄口袋里,左手操在裤子口袋里,一上一下极不对称,看着邋遢。他不仅是崇洋媚外抱残守缺的怪胎,还是个嫉妒狂控制狂的合体。她觉得恶心,便冷冷地说:“你是不是猫尿喝多了,要发发酒疯?” 钱晓星断定自己说中了,体内的可燃气体快到了燃爆的临界点。他血往上涌,头脑开始膨胀,冒着火气逼问:“我再问你一次,你是不是和那个姓遇的鬼混去了?!你老实交待!” 柳栀发觉情形不对,不要惹怒酗酒男人,但口气很硬地答说:“钱晓星,首先我警告你别往我身上泼脏水,我告诉过你公司开年会。其次我干什么,不关你事,也不用你管,你也管不着!” “什么不关我事?!不关我事你他妈睡在我家干什么?!你再说一遍不关我事,我他妈就抽你!” 柳栀有些害怕。“我睡在我家!如果你不让我睡,那我现在走!我看你神经病又发作了,疯狗一样的!”她掀开被子,准备起身穿衣服。钱晓星冲上前,一把将她推倒在床。“我再问你一次,你他妈有没有和那个姓遇的在一起?!” “在一起又怎么样?!不在一起又怎么样?!有本事你去找他,去问他!你就是不如他,处处都不如他,连他一根脚丫毛都不如!”柳栀被激怒了,从床上坐起身,用手指着男人,眼露凶光地反击。 钱晓星被羞辱得头脑炸裂,一片轰鸣,感到一根接一根云柱子向他砸过来。他扑上去,按住妻子,卡着她的脖子。一股难闻的酒气,闷得女人喘不过气来。她扭动着身体,竭力掰他的手,推他的脑袋,推他的胸脯。他的脸在掌击下,时白时红。男人的酒气被点燃了,失控地朝着被头发覆盖的那张脸扇了过去。“啪!”他没有什么感觉,但女人停止了反击,发出了痛苦的哭嚎:“钱晓星,你竟敢打我!我让你打,你把我打死好了!我不想活了,我们同归于尽!” 她趁他发愣之际,掀开了他,起身向外走。钱晓星缓过神来,追上她,拦腰抱住她,将她拖回到床上。“你还真能作啊,你他妈要去哪?”他按住她,开始剥她的衣服,强行与她发生性关系。轰鸣声更尖利了,仿佛是从魂瓶发出来的。他在混乱与轰鸣声中,一边干一边控诉着,“我让你作,让你作!你个臭不要脸的,开会不让我参加,说明心里有鬼以后我不参加,就不允许你参加这些破活动,听到没?!你个不会下蛋不会抱窝的母鸡”他不去剖析“怀疑的爱其实是相害”,反而又去实践“强行做爱也是爱”,自欺欺人地想以此修复夫妻崩裂的感情。 “我去哪不关你事!你让我走,这是你的家,不是我的家你放开我,你让我走呀钱晓星!”女人被牢牢困住,已是头发散乱,一把鼻涕一把泪,嘴角还有白沫的痕迹。这是她第一次被他打,心里的伤痛甚于肉体,就像钉子留下了洞,即使拔去,创口也无法恢复。她想她永远不会原谅他。她不再想像身上的是个吃蚝的男人,倒是希望遇钊横空出世,来阻止他,解救她。 柳栀觉得他们的婚姻彻底到头了。之前她提过离婚,但一直没有提起诉讼,因为战争比外交式的警告要危险百倍。有时她反倒希望他有了外遇,主动与她离婚。她会欣然接受,不吵也不闹,因为是他先有了婚外情,错不在她。这其实仍是一种自我保护机制,为的是无论法律上还是舆论上,都于己有利。所以她不想成为那个自变量。她只想顺其自然地当因变量。她可以接受一切不确定性,但她不想首先变成不确定性因素。可是她不动,钱晓星也不动,而且还要绑定她。若要摆脱他,报复他,就要先变成自变量。她需要行动。 爱是明智的,恨是愚蠢的。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如不出雏》正文 第81章 春无节(1) 第一次婚内强奸后,钱晓星自惭形秽,收敛了一周。但就像他数学理论里的弹簧效应,肉体与精神形成恶性螺旋,让他又第一次动手打了她。待事毕,待酒醒,他陷入深深的自责和悔恨。他对自己说:钱晓星啊钱晓星,你还是改不了冲动的毛病啊,你干的糗事,让你都嫌自己拉的屎太臭。不管是失控还是失手,他破了不打她的底线。他仍坚持“强行做爱也是爱”,在这点上他不认错。 柳栀连续三晚没回家。他每天给她打电话,她都不接。他就改发短信,向她认错,“我不该打你,我知道错了。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保证,从此不会对你动一个手指头。我可以写保证书。”她依然不回复。 钱晓星简直要疯了。倒不是因为快过年了,需要欢欢喜喜的,不要重蹈中秋的不团圆,而是他确实意识到后果的严重性。他下班后,没直接回家,而是去证券大厦找她,被保安拦了下来。他说找他老婆,保安联系了楼上,说柳栀不在,出差了。 她一个人去了bj。这是她春节前的最后一趟差。办完公事,她想排解胸中郁积的闷气,便在胡同里转悠。她沿着后海北沿儿往前走,在几个胡同口拐弯抹角,竟迷了路。右前方有个小店,门头遮着绿篷,墙上吊着一盆花。她踏进去,本想问路,却发现原来是家颇有特色的微店,温暖有绿意,精心布置了许多从世界各地选来的小玩意,仿佛步入了奇幻的热带雨林。 店主是个中年女人,瘦削c清丽,披着齐肩的黑发,头上戴着花叶相间的花环。她没招呼柳栀,只是轻轻颔首,朝柳栀微笑了一下。柳栀觉得店主的目光很深,每一眼都像看穿了自己,让她想起古来溪那个有故事的老板娘。店里灯光幽明,只有两个顾客。在柳栀摩挲一个国外的石头时,女店主已悄然站在她的身后,为她介绍这种产品。她的声音轻缓柔和,如潺潺的溪流,让人安静。她说她走了很多国家,去了许多遥远而冷僻的小地方,才发觉上帝对这个世界很用心,只可惜人类并没有理解这种用心。比如,上帝将很多独特的好东西,分布在世界的各个角落里,可惜本地人司空见惯,或者眼绌,不能敏锐地感知到这些物件的魅力。她决定在国内开个小店,用她自己的感知,来挑选各地的物品,领受上帝的眷顾。 她娓娓而谈着,柳栀并不觉得她推销式的烦扰。在她说这些话时,柳栀已走到一排香水瓶前。店主向她推荐了一款来自印度洋西岸的香水,名叫独刺。她说独刺的古老,可追溯到古巴比伦c古罗马。柳栀伸手取了一瓶。瓶是微蓝色的,下面是圆形的肚子,上面是细长的脖子,银色的盖子如一顶古典的帽子,里面的液体是黄褐色。她觉得这香水瓶和包里的魂瓶吊坠形神相似。 “我一眼就觉得你适合这种香水,独刺也适合你,我也说不清为什么,就是觉得适合。你别以为我对别人也这种说,”戴花环的女人在柳栀右后边浅浅低低地叙说,“我不是在推销,我做这个小店,并不为了赚钱,只是为了和这些好东西待在一起。你可以打开盖子闻闻,看自己是不是喜欢。” 柳栀打开了瓶盖,凑近闻了一下,若有若无。她没说话,闻了第二下,继续没作声,又闻了第三下,然后跟店主说我要了,买三瓶。女店主笑了,仿佛在意料之中似地,说这三瓶香水够你用一阵子的,因为每次并不需要用很多,只要一两滴在你的颈项部位就可以了。柳栀付完钱,将三瓶香水放回包里,说,“用得好,我还回来再买。”女店主说欢迎你再来,目送柳栀出了门。 她一路走着,觉得那新加入的三个瓶子,正与魂瓶碰撞着,不但发出声响,还发出电石之光。她在纳闷自己怎么一下买了三瓶,会不会让店主认为自己是个购物狂。但她分明记得自己一次更甚一次的凑近相闻,前调清新c中调沉稳,后调则洇蕴着神秘浓郁的东方香味。而在第二次闻时,她的脑中一下想到无数次与钱晓星夜晚漫步,在结香花前的停留;第三次闻时,她不知何故,联想到父亲躺在棺材里的情景,以及山野间那个破落的砖塔。不知是香水还是瓶,总让她想起生命中的这两个男人。 她是香水控,更是瓶控。对瓶瓶罐罐的爱,是中毒般的深,如嵌入命中。瓶子和里面的液体是她的圣器圣水,而她的魂就如同养在瓶中。从可记事的幼年起,柳栀就对器皿情有独衷。或许是看到观音菩萨手里持有的净瓶和柳枝,戳中了她不可言说的命数。那柳枝,分明是与净瓶不可分离的。那她柳栀,也命中注定必与瓶结缘的。同样在看《西游记》电视剧时,孙悟空推倒人生果树闯下大祸,又是得到菩萨相助,用柳枝蘸着净瓶里的神水在空中洒落,奇迹就出现了:倒下的大树恢复站立,人生果从土地里飞回树上,亮晶晶地挂在树上,如挂满了瓶子。 在与遇钊谈起红海西岸的香精时,她已搜集很多香水知识,因为香精才是香水之源。香精有玫瑰c紫罗兰c薰衣草的,也有几种花混合配制的。只可惜遇钊不懂香水,也识不了她这个女人。花环女人推荐的独特的独刺,应当源自印度洋西岸,或者来自地中海以南c红海以西。在古老的尼罗河流域,这些香精的名称也充满了神秘而古老的气息:图坦卡蒙c拉美西斯二世,伊西斯神c荷鲁斯老鹰神,阿拉伯之夜c沙漠的秘密,还有埃及艳后这些香精的用法很有讲究,男士用阿拉伯之夜,沙漠的秘密则属女士用品,且用于身体的三处敏感部位,让男士在香味中去探索那些秘密。由这些香精配制出各种昂贵的香水,成了全球各大奢侈品牌。这些大牌自有其表面的荣耀,内里的香精有几人能闻识呢?香精之名的历史传说,又有几人能知晓? 在机场安检前,柳栀坐在椅子上,坐在浅浅的哀伤里。她从包里掏出一瓶独刺,洒了点滴在脖子上。那香味若有若无,在颈项缭绕。原来的疲惫似乎减轻了,轻微的迷幻升起来。图坦卡蒙的诅咒从远方飞逝而来,遥远的传奇从古来溪的源头而来。伊西斯神是古埃及的母性与生育之神,她与哥哥奥西里斯结为夫妻,将埃及带入伟大的繁荣,但奥西里斯被嫉妒的弟弟谋害并分尸14块,伊西斯找遍埃及,只找到13块,那块始终没找到。她用裹尸布将碎尸做成木乃伊,让丈夫复活,但只复活了一晚,生出了儿子荷鲁斯老鹰神,也即法老的守护神这些历史传说,都是香味的故事。她们被封在外形各异的瓶子里,精致地闪烁着光芒,等待懂的人来开启。待与肌肤接触c相融,她们仿佛在静静地诉说。柳栀觉得自己成了伊西斯,周身具备了母性与生育能力。但钱晓星是失去的奥西里斯吗?他是否有生育能力?她是否有复活他的能力? ——为什么还想起他呢?长痛不如短痛,不是决意快刀斩乱麻,与他分道扬镳了吗?也许只要身体系着魂瓶,就忘不了丈夫和爸爸。她不会在万里之外被图坦卡蒙诅咒,但她已被各种盛香的瓶子诅咒,又被随身携带的爸爸手琢的木瓶护佑着。 进行安检,柳栀坐在候机室的椅子上,望着窗外家的方向,终于接听了钱晓星打来的电话。他的口气是欣喜的,并继续认错,重申“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保证。”她望着连接两头的登机廊桥,冷静地对他说:“你做不到的。因为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c第三次直至无数次。你前面就是这么做的,我已不相信你了。我不会相信你,也不会原谅你。”那边沉默了好久,才说:“那你总得回来吧,回来解决问题,怎么离婚总得当面谈吧。”柳栀说那行,今晚回来。 她吃了晚饭才上楼。钱晓星还没吃,在家等着她。她进门后,他从沙发上起来,像迎接领导一样行着注目礼,脸上僵硬地挂着笑,看不出那是笑还是哭的表情。他摸不清她的态度,所以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有些讨好地反复说:“你终于回家啦。” 柳栀听到“回家”两个字,心里一阵酸楚,有想哭的感觉。有一瞬间,她有一丝动摇。但她很快回转过来,口气很冷地说:“这是你的家,不是我的家。我跟你签完协议就走。”她从包里拿出两张纸,递给丈夫。钱晓星接过来一看,是草拟好的离婚协议。他继续站着,快速阅读条款,大意是房子归他,她不向他要钱,他也不向她要钱。 “你要是没意见,就在上面签字吧。”柳栀从包中掏出锃亮的笔,“房子本来就是你的,也没有我的名字,我不跟你争了。幸好没有孩子,我们好聚好散。” “我不同意,房子我要带你分,我上交给你的钱你要带我分。”男人谄媚地笑着,推开她送来的笔,“你重新修改一下协议。” 女人轻蔑地冷眼看着他。“别嬉皮笑脸的!别耍赖皮!我是认真的。我一天都受不了你了,我和你一天都过不下去了!我已作了很大让步了。如果到法院判,你有家暴在先,对你更不利。你赶紧签!” “你要么修改协议,要么就去法院起诉。”钱晓星果真耍起了赖皮。 “钱晓星你正经点!别嬉皮笑脸的!你不签是不是?你不签,那我走!”柳栀将笔放回包里,要往门外走。 爱是明智的,恨是愚蠢的。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如不出雏》正文 第82章 春无节(2) 男人一个箭步,从侧面抱住了她。“我错了,全是我的责任。我知错了还不行吗?你让我怎么改都可以。我不会让你走的。我也不会跟你离婚。只要不离婚,你让我怎么做都可以。” 女人原本打定主意,决不为所动,但内心再次动摇了。他不同意离婚,那就真不是一下能离成的,况且可以给他悔过自新的机会——虽然她并不抱期望。“那你跪下求我,对天发誓,保证不再家暴,不得强迫我干那种事,今后听我的话。” 他一屈膝,跪在了地上,抱着她的双腿。“我保证,今后听老婆的话,不打老婆,不强迫她做爱。”这话说出口,两人都觉得滑稽,感觉小孩过家家似的。就像那个毒誓,“谁出轨谁就出车祸”,听起来也像个玩笑。 女人没再坚持出门。他下跪的刹那,她在心里鄙视了他一万次。虽然他的下跪不值钱,但男儿膝下有黄金,那就再观后效吧。虽然他的保证有些可笑,但她已破碎冷彻的心不是短期内能回暖过来的。她依旧僵冷着脸,准备上床休息一会。 钱晓星确实认错了,但并没把下跪当回事。跪在她的两腿之间,不是经常的事么?他像哈巴狗似地问她想吃什么,最后他一个人下楼吃了碗面条。吃完上楼,他看到女人敷着面膜躺在床上,又哈巴狗一样来求欢,被女人一句话支出了门,灰溜溜地。 夏天有多热,冬天就有多冷。寒风像锥子,轻易穿透层层护罩,让皮肤无处可躲。毛孔随着身体的收缩而闭合,但寒风仍能破壁而入,寒冰丝丝直至骨髓。如果夏天的烈日放在这严寒,再围着一堆篝火,烤着胸前身后,那多幸福啊。女性是阴性的,冬天尤其怕冷。柳栀抱着杯子,一边喝一边取暖,表明了自己过年的态度。 “今年我回古来溪,不在你家过年。随你在哪,我不管你,你也不要管我。”她搓着杯子,撂下这句话。 “你讲话要算数,起码要讲个理吧,”钱晓星有些急,“说好了轮流的,去年在你家的,今年应当在我家。你不能过分了,得寸进尺我就想不明白,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有什么应当不应当的?你还讲不讲理?”柳栀恼了,不想再与他罗嗦,“你不是发过誓,要听我的话么?我不强迫你和我一起回古来溪。你要是愿意,就提前告诉我;不愿意,我一放假就直接走了。我跟你说过了,奶奶身体不好,她不能来,我当然要去看看她。” “你太不讲理了!”钱晓星嚷嚷,“我可以负责把她们接过来,或者你在家过完除夕,我再和你一起回娘家。——否则,你一个人回去好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当钱母向儿子问起过年安排时,钱晓星如实相告。钱母气坏了,摆出了鲜明的态度:去年我们让着她,全家去山里过年,今年不能一让再让。孩子也不生,难道想让我们钱家断子绝孙?不生孩子,还这么任性自私,心里只有娘家没有婆家,她要回就由她一个人回去好了,她要想离婚就配合她好了。钱父没表态,也没吭声。 到了大年二十八的下午,人心已不思工作了,证券公司也相应放松了管制。小郝没下班就走了,柳栀和小焦一直坚守岗位。遇钊也没有走,还和柳栀一起加了一会儿班。到了晚上,遇钊来喊她,一起去食堂吃饭。柳栀站起身,从椅背上拿起一件白羽绒服,加在身上的黑色羊绒衫上,胸前的吊坠很醒目。她穿好羽绒外套,将秀发理出来,甩到身后,才注意到遇钊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上电梯前,她觉得冷,下意识地拉上拉链,戴上连衣的羽绒帽。帽沿是一圈灰黑的毛领,她的秀发从帽内的两边顺溜泄下,配上白皙的面庞和乌溜溜的眼睛,很是妩媚。食堂的菜品不再丰足。他们没选择余地,随意拿了菜,相对而坐,边吃边聊。 遇钊问,今年在哪过年?她答还不确定,回去和老公商量一下,准备回趟老家,奶奶身体不好。又问他在哪过年?他答还没计划,想去帕劳浮潜,但一个人没意思,多半是走走亲戚吃吃喝喝了,还不如像你那样,到一个安静的地方发发呆。柳栀笑说你们城里人生在福中不知福。遇钊笑笑说人不就是这么回事嘛。柳栀说欠你的钱着急吗,等奖金一发下来就还给你,就是不知道能发多少。她这句话一举两得,既表达了欠债之意,又间接打听奖金之事。遇钊呵呵笑了两声说,没事的,前段时间我手头紧都没催你,现在更不急了。柳栀连声谢谢。 二人吃完,往办公室走。男的脸色有了红晕,女的还是没什么血色的白。上电梯时,她又怕冷似地,将帽子翻戴在头上,露出两边的秀发。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笑眯眯的,眼光有点色,让她有些不好意思。她的黑色紧身裤插进一双高跟弹力靴里,黑白分明,亭亭玉立。他忽然觉得她就像电影里的潘金莲,在武大死后一身孝服,素洁,哀伤,妩媚。他心里生起邪念,想像自己成了西门庆。 他们又忙了一会工作。临走前,柳栀给客户写贺词寄贺卡,其中有给基因公司的董事长和胖董秘的。这不是公司的统一部署,是她个人一份细致的心意。誊写完大同小异的字句,装进粉红色的信封,待节后一上班,她的祝福第一时间就能抵达。她伸了个懒腰,将披发掠到身后,找出钥匙打开办公桌的一个抽屉。里面躺着两个已标明收件人的牛皮纸信封。她取出已封口的这两封信,连同十几封贺卡一起放进包里。做完这些,她停顿了足有一分钟,又将那两封信取出,放回抽屉,重新上锁。然后她将包担在臂弯处,拎起两盒红色的年货,去和遇钊道别,互拜新春。遇钊说你拎着大包小包的,我送你一下吧。柳栀连说不用,就独自下了楼。 外面很冷,阵阵寒风吹来,柳栀不由裹紧了羽绒棉袄。走了约一百米,她将贺卡投递进街边的邮筒里,折身去开车。她启动了白马车,坐着想了三分钟,决定不回家了,连夜赶路回山村,如果累了就找个酒店住下,醒了继续走,这样第二天早上不至于堵车,而且中午就能赶到娘家。 她别了同事,宁回老家,也不回家。她心里记着客户,不去想丈夫和公婆。因为她心里余恨难消。——其实,她也怕单独一个人回家的,因为村里看着说闲话,家里也盼着夫妻双双把家还。她宁愿独自流浪。传统的崩塌c人际的撕裂,都是这个ps年代下的后果。ps并非不好,基因编辑也并非不好,只是它们会形成新的痛苦,让人怀念最初的自己,去寻找自己的源头。就像她保留着的那些旧衣物,留存着衣冠冢里古旧而年轻的自己。 古来溪的油茶花已全部枯萎了。黑而透澈的溪水,渐渐丰沛起来。年三十,山里飘起了小雪,纷纷扬扬,由小变大。柳栀冒着风雪,孤身一人去山岗上坟,一路走白了头。她跪在雪地里磕了三个头,心中暗念着对不起爸爸,又磕了三个头,口里念着说这是代钱晓星磕的。烧完纸钱,她走到砖塔前,仰头凝视着。塔尖如剑刺向天穹。银白的雪粒如天之刨花碎屑,在天地间扬扬洒洒,随风密集地斜落着,如精灵之舞。她胸前的魂瓶发出尖细的鸣声,和着天际间闪烁的点点光芒。她暗想,城里是否也在下雪呢? 奶奶病着,坐在阴冷的房间,还阻止妈妈开空调。柳栀回来,发现奶奶的状态比上次好一些,能吃一碗稀饭,也能出来走动,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只是看起来衰竭得厉害。再强之人,在疾病与时间面前,都不堪一不击。妈妈更忙碌了,洗晒c蒸煮,备各种年货,操持家前屋后。岁月和思念在她的脸上刻出了痕迹,也多了分安详。这个春节和几个月前的中秋一样,城乡两个家庭都阴云笼罩,强作欢颜。除夕夜,各自团聚,看着相声小品,只闻电视里不断传来欢笑声。很多时候,他们都各自埋头,翻着手机,看着朋友圈里晒美食c晒美景c晒美女c晒美好时光。有的人,连晒的心情和资格都没有,因为他们很可能居无定所c流落街头,或正在昏暗杂乱的屋里流泪。有人在天堂,有人在地狱。柳栀内心涌出凄凉,她仿佛看到了奶奶的晚景就是她的未来。 大年初一,三个女人刚开始吃午饭,柳栀的电话响了。她一看来电显示,心像被什么东西一把揪住,骤然停顿了。是钱晓星爸爸的号码。印象中,他从来没给她打过电话。“是钱晓星爸爸的。”她看了两个女人一眼,对妈妈说。她脑子里一片混沌,站起身,走到院子里,接通了,迟缓地拉长声调说:“喂——” “吃饭了吗?”那头问,声音很温和,应当是在微笑的。柳栀逢问必答。“奶奶身体怎么样?啊,也没发现什么问题是吧?年纪大了,这些是难免的,心情最重要你妈妈身体怎么样呢?啊,好,好。你回来时,把她们一起接过来,到你家过过,啊?到大医院找个专家看看,看看奶奶到底什么情况怎么说呢,我就是想问问情况,其他没什么事。你没有和我们一起过年,我心里不舒服挺难过的我不知道你和钱晓星发生了什么情况。小夫妻有矛盾是正常的,我猜可能缺少沟通当然,我和他谈的很少,主要是他妈和他谈得多,啊我在想,我们要不要一起去你那里过年,回头我跟钱晓星和他妈商量一下啊,没事的,现在交通方便,我们坐火车过去,飞机也可以,票应当能买到山里雪下得很大?我们这边也下了,下得小,下着下着就化了,街上基本看不到雪” 柳栀接完电话,竟发现自己泪流满面。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电话里抽泣了。她不记得开头有没有称呼他,有没有说拜年与祝愿的话,但她肯定自己在最后说了声,“谢谢爸爸,爸爸再见”,发之于心。父爱包围着她,她冷硬的心在这雪地里有了春的讯息。她愿意相信这世上有美好的爱情和关爱的亲情。 她擦干眼泪,转身回到饭桌,说了公公想来古来溪的事。奶奶问真的要来么?柳栀说他就这么一说,不一定来。妈妈说你公公人很好,是个大好人。奶奶说他很客气,没有架子。二人说起去年钱家在古来溪过年的事时,一股深浅不一的温暖从三人心中流过。柳栀心中不是滋味,往事历历在目。时隔短短一年,年味淡了,节日的感觉没了。 爱是明智的,恨是愚蠢的。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如不出雏》正文 第83章 春无节(3) 钱处长去年在古来溪过年的第二天下午,不见了。天黑得早,夜幕降临时他才回来,说是独自转转。晚上是稀饭c馒头c包子,小鱼煮芫荽,青蒜炒鸡蛋。日光灯照在白粥上,亮得反光。一大家子六口人围着桌子,喝着嚼着品着,说了些闲话。钱处长右手筷子左手馒头,提到了下午的收获:“你们村那边有个单庄子,”他挥着馒头指了指方向,“单门独院只住了一个老太太,看起来是个神婆。啊,那个人看起来可怜得很。”下午的情景充塞着他的头脑。神婆老态龙钟了,戴着和柳栀奶奶一样的黄色头巾,上身是褐色有暗纹的棉袄,脸很小,满是皱纹,嘴很尖,是那种营养不良的干瘦形。她正弓着背,吃力地挖土,侍弄着菜地。他走近时,她对这个陌生人面露疑惧。他朝她点点头,带着好奇心继续朝她家走。她的脸上忽然绽出一丝神秘的c怯生生的笑,嘴里叽咕了几句,然后握着手中的铁锹,跟在他身后。他看到了乌砖砌的墙已开裂,堂屋里敬放着几个神像,烟火味向外漫出来。 奶奶有些吃惊地说:“你真能跑的!怎么跑到那里去了?”柳栀用普通话说:“是的,那是个神婆,没儿没女,是可怜得很,整天神神叨叨的。”钱处长说:“她看到我来,好像有点害怕,就像多少年没看到人一样,还蛮客气的。”柳妈说:“你是外地人,她没见过你。”钱处长说:“最奇怪的是她家里敬奉了不同的佛龛神像,有观音菩萨c玉皇大帝,还有关公,啊墙上还贴着的画像,还有一张像孔夫子的人像。”柳栀带着嘲笑地口气说:“你还没见过过去的呢!过去她敬得更多,在堂屋正上方的梁上挂着马恩列斯毛的画像,也有孔子画。在她家不远的地方还有个土地老爷。”钱处长没有笑,自言自语地说:“人都有一种病:拼命要打倒一个东西,打倒了才发现很多的好;又偏偏不敢打碎一些圣物,放在那里让它迷惑人心,遗毒无穷。”好一会,他又拧着眉头问:“村里有没有照顾她?”奶奶说:“有照顾的,五保户!可怜又可恨,过去到处喜欢乱嚼舌头。”柳栀用普通话翻译了一遍。钱处长没再问,好像在使劲地想着事,然后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地说:“中国有很多人,中了几千年的蜂毒,后来中了外面来的鹅毒,毒上加毒。啊,中毒这么深,是根本看不好的,而且还吃不饱,真正可怜得很。”一桌人听了,都不知所云。钱晓星本来埋头吃饭,听到这话抬起头,满脸疑惑地问他爸:“什么蜂毒鹅毒?”钱处长没正面回答,口气里忽然有点激动地教训儿子说:“你根本不知道有多少穷苦人,他们有多穷苦。你想像都想像不到。你听说过尘肺病人开胸验肺吗?你能想像到吗,啊?”钱晓星完全懵了,但也见怪不怪,因为他爸不时莫名其妙地发言论。钱处长摆摆手说:“不说了,吃饭。有些事以后再跟你说。吃饭!” 钱晓星却记下了这事。次日,他好奇心复发,让媳妇陪着,去那神婆处看看。柳栀不想去,经他再三央求,她才答应。二人远远地看着,没有接近。柳栀不相信这些封建迷信,但从小就有点害怕,特别是对那具漆黑的棺材心生恐惧。奶奶跟她说,有什么好怕的,人弱了才鬼怪缠身,自身强百毒不侵。奶奶不怕,但也相信那一套 “我公公这个人确实人很好,钱晓星能学到他爸十分之一就不错了。”柳栀中间搭茬。她本来想说钱爸被双规的传闻,最终藏在了肚里,不再告诉她们。她为自己的阴暗手脚而羞愧,觉得很卑鄙,恩将仇报。因为她给发改委和纪委写了举报信,检举钱处长的一些秘密。那两封信一直锁在办公室的抽屉里。抽屉里还有一份离婚起诉书的初稿。在钱晓星家暴过后,这些都是她准备实施的报复计划。她是外人,他们是一家人,她只需对钱氏父子分别打击,就釜底抽薪地击垮了婆婆。再有势力的男性家族,也不堪一个怀恨女人的背后一击。或许因为怀恨,她才难以怀孕。 这个年过得很不舒心。大年初四一大早,柳栀接到小色姐的电话。闺蜜在电话里哭诉着,说富二代被抓起来了,赵处长在医院抢救。柳栀听得心怦怦跳,浑身哆嗦,让她慢慢说。她终于听明白,小色姐发生了什么事。原来小色姐做完人流,因为要调养身体,拒不见任何男友。那个富二代约了几次,她都不愿见。富二代便盯梢她,路上截住她,跟她一起去了她家。他做饭给她吃,吃完要和她发生关系,被她拒绝。他逼问你是否在与别的男人交往?她说没有。他说我调查你了,你和一个姓赵的来往,你还不承认。他认为她不忠,耍了他,就打了她,用刀在她肚皮上划了字,半夜捅伤了赵处长。“我实在不想打扰你过年,但我心里空落落的,一夜都没睡,现在六神无主,不得已才打你电话” 柳栀觉得世界的那边发生了很多灾祸,只有山里才是避难之地。她之前警告过闺蜜,脚踏两只船的后果。现在她只能安慰她,说马上回去陪她。柳栀说到做到,和家人说早饭后就回城。奶奶和妈妈都觉得太突然,问她什么事?她借口说公司有点急事。轻重缓急,她是有分寸的。闺蜜的权重至少大于客户,这是毋庸置疑的。她又一次悄悄地回城,没有回家,也没有告诉钱晓星。 柳栀一路上想了很多很多。那时她被闺蜜嘲笑,折服于闺蜜的男女哲学。在她的婚姻出现不可弥合的危机后,她想过夫妻到底是什么关系,对闺蜜刺激而危险的游戏也有过思索,将其视为传统婚姻制度之外的一种探索。同样因为传统的结婚c离婚带来经济和精神上的双重痛苦,西方世界的男女也在探索非婚同居关系,以及介于传统婚姻和非婚同居之间的合约婚姻。如今闺蜜的探索遭到惨败,这条路的结局隐约可见,就叫玩火自焚。 破碎的家庭是惧怕过节的,没有媳妇在家,钱家的年过得不顺心。他们与二叔一家吃了年夜饭,柳栀缺席,小强也缺席。柳栀的丈夫说柳栀奶奶身体不好否则就留城里过年了,小强的老婆说小强被单位临时抓差去值班了。她依旧白嫩,哄着粉嘟嘟的女儿,幸福地笑着,心里同情着钱晓星,完全不知道自己的丈夫正陪着另一对母子幸福地过大年。钱晓星不时出神,想着小强的幸福,想着一夫多妻制是不是符合进化论。 席间钱爸与二叔聊了官场轶事,说春节后发改委安排去西欧考察,话题又转到英国c法国的变革与包容性制度。钱晓星觉得他们的话题大而空,便对二叔笑说:“你们对欧洲这么了解,那我考考你,为什么英国的车辆靠左行驶?”他其实想考钱父,这个问题却难住了二叔。钱晓星进一步问,“为什么日本的也靠左行驶?”二叔笑着,仍摇头。钱父训斥儿子说你不敬酒,还在这里卖关子。钱晓星卖弄地说:“世界上靠左行驶的,除了日本c香港c英国,还有澳大利亚c爱尔兰c巴基斯坦c印度c印度尼西亚c新西兰c新加坡等。”二叔笑说记这些东西不是要死太多脑细胞。“不需要死记,有规律的,一般靠左行驶的,基本是岛国c半岛,还有英国殖民地。”钱晓星继续卖弄道,“欧洲很多大牌球星,有时感觉同名的很多,怎么搞清他们是哪个国家的呢?其实也有规律的,像穆勒,肯定是德国的,马丁,肯定是法国的,史密斯,肯定是英格兰的,每个国家都有常见的姓氏,意大利的罗西,西班牙的加西亚,葡萄牙的阿尔梅达,瑞典的安德森” 钱父哭笑不得,二叔哈哈笑起来,和钱晓星干了一杯酒,说你这个小脑瓜子不知整天想些什么,你要是考小强,他肯定一无所知。 正月初二的下午,钱家三口去禅灵公园踏青散心。他们沿着廊道和花径,重走柳氏三女曾走过的路。庙里香火旺盛,不少市民在此祈福。八瓣花坛里栽了不少新品种,金黄的万寿菊,红艳的一串红,积紫堆玉的包菜花,形成流动的区块链。他们又爬上禅灵塔,换个角度或远眺或俯视,那春风中的八瓣花坛,如转动的多彩大风车。 父母的心情好了起来,脚步加快了,将钱晓星甩到了身后。公园里的荒草细软,红梅开得如一树树桃花。有些衰落的腊梅花晶莹剔透,如蜡如泪,清香依旧。常绿的石楠和冬青树明显老辣,能够忍受漫长冬季的冷酷无情。广玉兰是常绿大乔木,叶片一面呈现金属质感的绿,另一面如金属质感的锈迹,似乎面子是硬撑着的。高杆女贞身材修长,撑起一大片绿叶,碎了一大片阳光。枝条光秃秃的海棠悄悄地膨发,树枝上的小红点每天都会多一些,大一些,直至来日绽放。高大的朴树像顶天立地的男人,朴素c沉着,值得依靠。池边的垂柳与石榴是两种慵懒的女人,都有着细密的头发,只是依依垂柳稍勤快一点,在水边梳着长发,照着倩影。 这才是女人应有的模样。钱晓星心想。夫妻撕裂的根源是女人的独立,女人的独立是天下大势。只是女人的步伐太快了,让男人适应不了,就像走得太快,等一等灵魂一样。应当等一等男人,给他们一些时间。 他脚下没作停留,看到前方的花圃里栽着几株结香花,不由又想起柳栀。他和妻子在花街一带散步时,也常碰到她们。她们很特别,不是因为先开花后长叶,而是树枝缠绕打结,似有曲曲折折的心事。元旦前后,结香在枯枝上鼓起小花苞,在夜里如一盏盏白灯笼,发着白光,还发着暗香。那香味也很特别,是凝结的,越凑近越浓郁,稠得醉人,熏得倒人。柳栀很喜欢结香花,不仅因为她们的香,还因为她们的名。她时常想起爸爸说的,沉香木受伤后才会结香。她对丈夫说,这些结香有一种沉郁销魂的气质。这与钱晓星构成通感,他觉得寒夜中的结香像是为亡夫守夜的坚贞女子。 爱是明智的,恨是愚蠢的。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如不出雏》正文 第84章 (1) 过了没有节日味道的春节,风向转了个。西北的寒风已是强弩之末,没后劲了。东南的春风来了,配着暖阳,风力绵柔,柔中有力,吹醒了地下的草根,和地下的虫豸。被连续霜打的绿草坪,像喝过羊肉汤的冻僵躯体,终于缓过劲来,绿色也带了些傲娇。还有些草坪是枯黄色的,夹杂地冒出不同族类的绿色植物,有圆叶,有吐出点点小红球,还有开着蓝白色的小花,模样羞涩,低调又含情脉脉,宛若夜空中的点点寒星。 过了没有节日味道的春节,很多节日纷至沓来:情人节,妇女节,植树节,愚人节,清明节,复活节,劳动节,青年节,护士节,母亲节,端午节很多节日属于女人。这种设置,或许是为了矫正这个男权社会。尽管男权仍占据压倒性优势,但种种矫正在某些方面变成难以察觉的矫枉过正。将女权量化计算,如果说皇权专制社会的女权为零,那么现在是多少呢?仍不到50。总量没有撑起半边天,不过女权的增速很快,对传统社会的转型形成冲击,对保有传统伦理的头脑也构成冲击。 情人节这天,柳栀收到一束蓝色妖姬,没有任何附言。女同事们都很羡慕,打趣她,有说与其收花,不如收红包,金额须是520。遇钊也来凑场子,赞她丈夫有情趣。但柳栀绝不相信是丈夫c也不相信是闫明智所为,反而猜测遇钊的可能性,因为她瞬间联想到那邀请函上的黄玫瑰。“众所周知,遇总是个金融暖男,”她试探地问,“金融暖男有没有送花呢?”遇钊笑说:“当然要送,要花时间花心思送。鲜花送美人,金融行业的标配就是鲜花呀。”小郝凑趣说,金融男的花心是有科学依据的,他们渴望的不是巧克力,而是高浓度多巴胺的爆发。“大家能猜到谁送的吗?说不定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呢。”小郝幽幽地说。 柳栀猜她的身后,或许已有与遇钊的流言蜚语了。与其背着黑锅,干脆做实吧。她有一丝闪念。过去看到一个陌生的帅哥,她会臆想将他变为对象。当遇钊有一天不让她讨厌,或者很讨喜时,她也会将他列为假想目标。闲下来,她甚至想入非非地假设,如果一开始就遇到遇钊会怎么样。只可惜,命运捉弄了她,让她必须先遇到钱晓星才能遇到遇钊,必须遇到闫明智才能遇到钱晓星。那一晚醉酒,遇钊已向她吐露了心意,无非是想和她发生点故事。她为自己设定的那条铁的原则,竟有丝动摇。奶奶和妈妈肯定反对?管她们呢,自己已脱离了家乡,那个熟人社会已对自己失去了约束。在现代都市,一个女人即使再放荡,也会被汪洋的人海无限稀释。谁有闲工夫去管你的破事?就像在香港,没人关心你的私生活,不会像古来溪村头的老板娘,有一点小风流都在小圈子里无限放大。爸爸也肯定反对,在天之灵会纠缠她?这是她有所顾忌的。他为她刻制的魂瓶套在她的脖子上,既像护身符保护着她,也像绞索监督着她。 她与丈夫的关系没有进一步恶化,这不能归到钱晓星身上,而应归功于公公正月初一的那个电话。那给了她一个回家的作用力,让她止步于计划中的致命一击。她还悄悄粉碎了那两封举报信。她半心半意地回归家庭,还可能因为她看到了小色姐悲惨的结局。元宵节在酒店,一家四口难得地吃了一次饭,好像距上一次团圆饭很久很久了。钱父的头发更苍白了,婆婆几乎没有笑容。作为权重力量,婆婆始终保持着可怕的沉默。年后老夫妻俩没有登过小夫妻俩的门。钱晓星比过去殷情一些,偶尔买菜,动手做饭,自力更生。这或许是钱父在背后给他施了一个力量。即使如此,也没有让双方的感情出现回暖的迹象。短时间内融化一个铁石容易,融化一颗铁石心肠很难。一日夫妻百日恩,一次家暴需要百日来调理,才能缓慢恢复元气。倒是钱晓星经历此役,好像成熟了许多,那一跪之后,没再表现得低三下四,让柳栀有些刮目相看。 时间进入柳暗花明的三月。在春天,人们总要比冬天做更多的事。起码,冬天踏雪寻梅,春天踏青寻花,还要问柳。春分三月,春风十里,春情潮涌。春风是浸透地吹,绵柔有力,熏染着大地。枯木逢春,老树吐出新芽,花草吐露着芬芳。新芽是嫩绿的,因为绿上沾着红,如挣脱时带出的血,如血中带粉的婴儿红。一簇簇新绿像刚入伍的楞头青,好奇而武断地面对这个春之世界。大地在春季的五彩斑斓,并不输秋季的层林尽染。所有生命如冬季长睡后苏醒,打出的哈欠化成了春的气息,然后竞相打开体内的生机。有的树先叶后花,有的先花后叶,它们招摇地c唯恐天下人忽略地绽放着,在枝头上含翠吐红c散发香味,又以互不干涉c却互相攀比的方式展开。一树一树的白色c红花c粉花,形状各异,大小斗妍,如绽放于白日的火树银花。在她们的招惹下,狂蜂飞出窠穴,浪蝶挣脱束缚,在少女们的哈气和打情骂俏中,浪里个浪。大片的油菜花,花气层层叠加,变浓,压缩,酝酿,再喷薄而出。花粉的本性是易燃易爆,是荷尔蒙的激发物,它们在花气中流窜,煽风点火,盎然得让所有动物。穿着棉袄嫌热,脱掉嫌冷,用乍暖还寒来形容三月的天气,虽俗套却再恰当不过。很多东西都无新意,但符合生活的本质,新鲜感不过是大脑皮质的皮屑,很快便新陈代谢脱落了。 在体育公园,几株身型纤细的红山茶花,绽放着雍容饱满的花朵,像细腰丰胸的风尘女子。花红得娇艳欲滴,如涂了一层红脂。花不仅美,而且多,开满叶头,似乎透支了生命,零落满地。真不知她们为何用力过猛。春风里用力盛开的花,远不止山茶了。红的桃花,白的李花,都属于色诱蜂蝶的出色者。谁说桃李不言呢?只为了出风头,只为了斗艳比美,桃花c李花选择了抢跑,选择先开花后出叶。桃花稍显性感,盎然地燃烧着,娇艳的粉红略胜清纯的粉白。大片的红叶李,非常繁密地盛开,花朵拥挤叠加,成了山茶的背景墙。粉白的小花在春风中嘈杂喧闹着,似李非李,似桃非桃。她们的白不如梨花,妖不如山茶,再夹在密集的紫色树叶子里,远远观去,虽有风情,却显得混沌c灰蒙蒙的,像一片刚燃烧结束的余烬。 生命的力量也在钱晓星体内突突地冒着,被他强力克制着。当文明驯服不了野性,他实在忍不住了,便一脸威严c不置一词地进入妻子的房间,以一种不容推辞的霸气跪到她双腿之间。她不情愿,也不对抗,将就着他。 两人依然少语寡言,猜不透对方的心思,也不知对方是否酝酿着什么重大行动。谁也不知道表面的和平,隐藏着怎样的雷爆。谁敢说这不是新一轮螺旋的开始呢?一个心魔,会衍生一连串心魔,夫妻之间的隔阂与误解加深,恶性循环成一个猜疑链。猜疑链的源头一般是物,在物之上生出重重疑云,内心的咒语混合发酵,最终形成心灵的绞杀;猜疑链也可反向运动而成,相由心生,因为曾经的心路历程,对不断出现的外在之物,不断加深地自我阐释,最终造成心灵的毁灭。 他们通过察言观色,来作判断。柳栀根据丈夫做饭情况c求欢频率和肌肉的紧张程度,来推演他的情绪。在异地出差,她会翻看他的qq头像c微信圈动态,实时跟踪。基于她的经验,她也有意无意地留下一些线索,让喜欢探案的丈夫揣测自己的情境。于是她颇有心计地在朋友圈里发一组樱花照。 钱晓星果然“中计”。他逐一点开了图,放大了看。他看得很细,以此推测柳栀从什么角度c以什么身姿去拍的。她拍照的心情应当是愉悦的,因为烂漫盛开的樱花很美,连片的花海托出一片粉红春意。静止的构图中隐含动感,似乎有花瓣飘落,以一种慢镜头的缓速。飘落的花瓣,又幻化为飞舞的蝴蝶,消失于樱花道的尽头。这组照片有别人的身影,没有她自己。她没自拍。或者,她没有结伴同行。或许,她的心情不一定愉悦,因为配合这组图的文字,有些伤感:“樱花开得热烈,内心其实是凄美的,因为花落了,叶才长出来,花和叶是永不相见的。不知道独自赏夜樱的人,会不会流泪?” 爱是明智的,恨是愚蠢的。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如不出雏》正文 第85章 (2) 在古来溪漫山遍野的春意里,奶奶向漆黑寒冷中无限地飘落,坠去。春节期间尚且不错的状态,如慢镜头的回光返照。她老树一般,多数时间躺在床上,与时间作最后的抗争与告别。柳栀一两天就打一次电话给妈妈,询问奶奶当天的状况。妈妈让她不要焦心,安心工作,不会那么快,说不定能熬到清明后,一旦有情况就立即通知她。 慢性死亡让亲属们有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她们由不接受到慢慢接受,随时等待奶奶撒手归天的那一天。她没有将奶奶垂危的信息正告丈夫,而是不止一次在阳台或卧室里打电话,放出声音,让他听到。他不知有没有听到,反正没问。他暗想,我妈住院,你没问一声,没探望一下。他的策略是,她不告诉他,他就不打算开口问。她认为他在装聋作哑。她不知道他有没有将奶奶的情况告诉公公c婆婆。她也不知道,公公已随队去了欧洲。 奶奶的灯油耗尽,大限到了。清明节前些天,妈妈来电让柳栀回去,说恐怕没几天了。柳栀当即向遇钊请假,准备回古来溪。她没有像过年那样直接回老家,而是先回了趟家。她在房间稍作整理,思忖着如何向钱晓星开口,因为当面交流已有些陌生和别扭了。最后她索性不多想了,走到客厅。 “跟你说一下,我奶奶情况不好,”她对躺在沙发上的丈夫说,“明天一早我回古来溪了。”她站着,看着他,等他的反应。她多么希望他能主动说些贴心的话,比如奶奶身体怎么了?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回去?而不是让她说:“要不你明天和我一起吧。” 但钱晓星什么都没说,只是“哦”了一声,形容冷淡,继续埋头翻着手机。过了十秒,他好像苏醒,对仍站在面前的妻子如实相告,“过两天,后天,我要去东南亚。年前公司有个招投标,中标单位这次出钱,安排我们部门去。” “去东南亚?东南亚哪些国家?去几天?”柳栀连抛三问。她对他不清晰明确的话很恼火。她感觉很久没有问他了。如果不是因为在这个节骨眼上,她恐怕不会去打听他的什么事。如果她不问,她完全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将要干什么。奶奶的事反而促成了他们的交流。 “个把星期吧。”钱晓星淡淡地说,回答依然不完整。 柳栀又急又气:“我奶奶如果死了,你不来?” “我怎么知道你奶奶哪天死?而且机票都订好了——你直接告诉我,我该怎么办吧。”他倒直截了当。 柳栀怒从心起。真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不是亲生的,不知道心疼啊。但转念一想,她又能怎么办呢?她也不确定奶奶能捱多久,哪一天会死。她回老家也于事无补,并不能延长奶奶的寿命,不过是等着奶奶死而已。这种等待与陪伴,是养老送终,是必须的,但如果等待的时间太长,也是无谓的。她总不能拉着钱晓星一起回山里,等着奶奶死吧?——那不是催她死嘛。 “随你吧。”她一跺脚,冷冷地回了一句,转身离开。 钱晓星没再说话。他放下手机,想了半晌,起身进了柳栀的卧室,缓和了口气说:“你奶奶命硬,不会那么快的,所以你不要着急,路上开车注意安全反正有消息,及时告诉我吧。我不相信事情会那么巧” 柳栀听他这么一说,不知肚里的气是增加了,还是消了一些。他说奶奶命硬,好像有讽刺的口吻。她觉得丈夫远不如同事暖心——遇钊准了她的假,还说老人家如果走了,就告诉他一下,他看看以什么方式悼念。 第二天天微微亮,柳栀就起身。她没惊醒丈夫,在厨房里热了下昨晚剩下的,随便吃了。楼下的地是湿的,应当是夜里下了一场小雨,春风化雨,又随风潜入夜。停在树下的白马车,落了一身的绿叶和花瓣。那细屑的花瓣紧贴在车身上,如画上去一般,浑然天成。如果不是玻璃上也粘着花瓣,人们会以为这是一辆出厂就如此美丽的花车。落红不是无情物,柳栀看了非常喜爱,舍不得擦去。当车开得快时,风掀起前盖上的花瓣,向后翻滚着飘走。她踩了点刹车,意在降低车速,让花瓣多留一会,陪伴一程。 第三天,钱晓星也踏上了东南亚之旅。公司同事一行八人,从胡志明市到暹粒,吃得好,住得好,说说笑笑,轻松惬意。这一趟风景也好,连绵的绿丛林,裸露的红土地,还有红绿之间的吊脚木楼,和楼上着民族衣裙c棕色皮肤的当地女子,甜蜜而芬芳,明亮而迷人。钱晓星心里装着事,大家快乐时他跟着笑,笑完又回到自己的心事里。尤其是看音乐剧《西贡小姐》,没有柳栀在身边,让他独自回到了曾经共同拥有的《艾薇塔》。西贡小姐的那一问,“为什么一夜之间我们改变了这么多?”反反复复问着他。 他和部门领导同寝一室。老葛一开始就主动提出同室,让他有点又宠又惊。幸好老葛不摆谱,起居随意。钱晓星对他尊敬,不时帮提提箱子,端茶倒水。关键是,钱晓星对老葛有了新的认识,老葛为他开启了另一个世界。 这天的行程结束得早。傍晚一行人吃完牛肉粉,拎着奇异的热带水果,各回房间。老葛依旧先去洗澡。钱晓星拨弄了一番电视,躺到床上,右手按着遥控器,左手握着手机。老葛出来,茶水已备好,钱晓星敬了烟。老葛催他去洗,他说马上,抽完手中香烟。老葛头枕着左手,右手夹烟,也躺在了床上。电视机里正播放女明星出轨的新闻,钱晓星看着,不由想起与柳栀“出轨出车祸”的毒誓。待这条新闻结束,香烟还没抽到一半。老葛说:“这种新闻现在真多,动不动就闹出轨,大家都喜欢看。”钱晓星笑说:“娱乐八卦嘛。有的是炒作,还上头条呢。”老葛说:“都是吃饱了撑的。让她们干点苦活脏活累活,保证就不闹了。”钱晓星听到“吃饱”一词,心中一动。老葛接着说:“在圣经里,妇女如果出轨和人通奸,是要受惩罚的,可以用石头砸死她。摩西十诫里说,不可杀人,不可奸淫,不可偷盗。圣经里还说,人人都应当尊重婚姻,床也不可污秽;因为苟合行淫的人,神必要审判。”钱晓星心里疑惑,弹了弹烟灰,问:“葛总你信基督教?”老葛跟着弹了下烟灰,说:“可以这么说吧。这是基督教里的诫命。你信基督,你就要照着做;你不信,你也应当这样做,因为这不是美德,这是社会的底线。破了这个底线,倒霉的是所有人,所以为了自己,也要守住这些底线。这个道理是可以推出来的。” 钱晓星来了兴趣,便调低音量,听老葛说是个什么理。老葛缓缓地说:“我们就拿这些女明星的出轨来谈女人的忠贞。假如一开始,只有少数女的怎么说呢放荡,那么她在女性群体中会首先受益,这个不难理解吧?好,那么其他女的一看,在外乱搞没坏处,她们的策略是跟着淫荡。那么男的正好求之不得呢,他们最好的策略是什么?是乱交不负责任,对吧?结果吃亏的是谁?对,是女的。这时有少数女的开始改变,忠贞,不乱搞,她可能得不到男性,但她至少没有乱搞的损失。那么,更多女人跟着选择忠贞。而对男人来说,他们从理性上更愿意选择忠贞的女性作为终身配偶。忠贞的女性一开始就没有损失,这时又开始受益,她们的策略是什么?对,是对男性提出要求,要求男人也要忠诚c负责,最后的结果就是男女都要忠贞c负责说到底,所谓的道德底线,不是人一开始有多觉悟c有多高尚,而是男女博弈的结果。破了底线,倒霉的是所有人。当然,我们也不排除,美德可能来自于人之初性本善。但我认为,美德更可能来自于性本恶,来自于自私自利的社会成员之间的博弈。忠诚c负责是美德,宽容c友善c正义等等也是美德,这些其实都是最终博弈的结果。这就是为什么不同的国家都奉行相同的美德的原因。因为大家不遵守,受害的是所有人。” 老葛吸完一口烟,掐掉,继续说:“光有诫命c光有道德底线还不够,还需要惩罚做恶的制度。在美国不少地方,出轨就是犯罪,要坐牢的”钱晓星心中又一动,想起柳栀说过类似的话。就听老葛说:“这样既有宗教信仰,又有严刑峻法,从内到外都约束了人性的恶。恶少了,善就多了那么话说回来,为什么自私的人类,能产生那么多美德?这看起来是不是自相矛盾?其实答案正是因为自私,才能在博弈的过程中达成一致的美德。这个和主观利己客观利他的道理是一样的。儒教说性本善,基督教说人有罪,所以你可以看到,市场经济与基督教能更好地结合。” 爱是明智的,恨是愚蠢的。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如不出雏》正文 第86章 (3) 钱晓星听了这番高论,有点惊为天人。他平时爱琢磨一些东西,怎么就没想到这些呢?人与社会好精妙啊。老葛用手梳了下垂下的长发,继续说—— “其实社会上有很多东西,仔细想想是很有意思的,都是和自私自利的博弈有关。简单地说,少数的聪明人先变坏而得到好处,那么更多的人学坏,结果大家倒霉,这时,又是少数聪明人变好而得到好处,大家一看,还是做个好人好,于是所有人学好。当大部分人都是好人时,又有少数人干坏事而获益。这就形成周而复始的循环,社会内部始终存在一个向善的机制,始终存在一个好人占多数的基础。 “就拿刚才这个新闻来说吧,出轨闹离婚,中国为什么离婚率上升很快?我觉得和信仰有关。我刚才说了,儒教讲性本善,佛教呢,讲空。可是人性本恶,这个社会物欲横流,拜金主义,贪嗔痴,七宗罪,怎么可能空?在中国,信佛教的其实没有信儒教的人多,儒和佛又结合在一起,又和封建迷信结合在一起,后来又和苏联的那一套再次结合,中毒那么深,怎么能让德先生赛先生作主呢?这样的文化土壤,与基督教文明是很不一样的。美国英国为什么离婚率保持较低水平呢?这和基督教信仰也有关系” 钱晓星听了,觉得这话耳熟,想到了父亲说过蜂毒c鹅毒之类的话。他有些不同意的是,不能什么事都与信仰扯在一起,就像什么不好的都怪体制一样。他觉得这时的老葛像传销人员,想说服自己信基督教。但他承认老葛的话有启发,很有意思。 老葛侧身,一手托着脸,说:“圣经要求人不要说谎,不可欺骗。你在国外大片里也能看到,男女一方做过什么事,都坦诚地向对方交待。因为人家信上帝,是不说谎的,即使是丑事也丑话说在前面,好坏你自己判断,然后再决定要不要结婚,对不对?我们呢?谎话连篇,讲的话不知哪一句是真的。还有人辩解说我说的是善意的谎言。即使谎言是善意的,本质仍是恶的。说谎的人一开始很得意的,以为捡了便宜,最后发现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因为人家不相信你,不跟你玩了。对所有人而言,诚实信任最有益,因为说谎者需要不断用谎言去掩盖谎言,接受者也需要花费成本去弄清真相,交流与合作的成本极其高昂。你说对不对?” 这时钱晓星不住点头。他点头不是应付老葛,而是之前就有心得。在福尔摩斯探案集里,印度人宁愿与信守诺言的英国人合作干坏事,也不愿与惯于撒谎的印度人合作干坏事,就是非信任不合作的桥段。在自己的生活中,柳栀和小曹有没有说谎,也让他意识到不诚实不信任的害处,这是人际交往中的毒瘤,大大增加了无谓的交流成本。老葛说到了他的心坎上。 老葛难得地倒着话匣子:“这样一番博弈后,所有人会发现,诚实守信对所有人最有利,所以讲社会诚信,也是博弈的结果。无论一个人还是一个组织,如果满嘴谎言还死不认错,基本上离死不远了。其实谁说谎,大家都有数,就像那句绕口令说的,我们知道他们在说谎,他们自己也知道自己在说谎,他们也知道我们知道他们在说谎,我们也知道他们知道我们知道他们说谎哈哈,不是不想戳破你,而是等着你的洋相玩完了,看你自取灭亡的下场罢了。” 听到这里,钱晓星更佩服这位无为而治的领导了。“谁说谎谁出车祸”c“谁出轨谁出车祸”,自己和柳栀说的那一套太小儿科了。但细细想想,这种诅咒未尝不是两人的一种博弈呢。 “再举个例子,为什么这个社会有这么多精致的利己主义者,而傻子c骗子只占少数?我们假设社会上一开始有三种人:骗子c傻子和精明的人,骗子骗不到精明的人,只好去骗傻子。如果傻子一开始很多,骗子就有足够的生活来源,这样骗子会越来越多,傻子越来越少,骗子和傻子失去生态平衡。最后,骗子没有傻子可骗了,又骗不到精明的人,最终只能将自己变成精明的人;同样,傻子老是被骗后慢慢变聪明了,最终也将自己变成精明的人”老葛像绕口令,说得钱晓星头晕,“最后会形成什么局面呢?就是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主导着一个文明社会,这个文明社会里有少数不文明的坏人。这就像那句话说的,他们在免费的时候才是大方的,在安全的时候才是勇敢的,在事不关己的时候最能表现出善意,而涉及自身时绝不放弃蝇头小利所以,你要琢磨人的行为,真的很有意思的。人对人其实是很狠的,即使对家里人也不例外,兄弟阋墙c父子反目c夫妻大难临头各自飞。在自然界,没有一个物种像人这样,能对自己的同类这么狠” 这时有人敲门。原来是同行的同事来喊打牌。老葛摇手说不去,让钱晓星去。钱晓星摇头说正要洗澡,不想打,让来人去找其他人。他关了门,去洗澡。水雾包围着他,身体开始扩张。他感到心烦意乱,一会想起柳栀,一会反刍着老葛的话,似有所悟。 整个旅行路上,钱晓星眼中有景,心中有事,处于一种轻微的身体紧张中。这不一定是做爱后遗症,但一定与柳栀有关。她奶奶到底怎么样了?他不断翻手机,看有没有她发来的最新信息。与其这样,还不如刚开始就陪她回去呢。他想。 车经湄公河,出现很多中国元素。原来这一带,来自中国的工程队正在搞基建。车子停在一棵高大的缅茄树下,大家下车找厕所,买小吃,休息。几个黑瘦的当地小孩围上来,眼神纯净,讲着简单的中文兜售工艺品。老葛在路边小店闲看。钱晓星乱逛,绕过一排不知名的花木,进了一个小寺庙。待烧完香出来,他捏着一张折叠的白纸,朝老葛笑着扬了扬。二人在缅茄树下吸烟。老葛问你手里刚才是什么?钱晓星从裤兜里掏出那张白纸,递给他,说在庙里抽签,给婚姻算了一卦,上面竟是汉字,可见外国的景点为了迎合中国游客动足了脑筋。老葛展开,看到上面写了四句话:年少无事惹桃花,心性慈良自有崖。命合富贵有一克,金刀原来非附马。老葛笑笑,将纸原样折好,说,算卦都喜欢玩这一套,又虚又玄,我是不信这一套的话没说完,柳栀这时打来电话,钱晓星赶紧接了。 “我奶奶刚刚走了”她的声音有些阴郁悲伤,但没有哭泣之声,“我按照你的要求,及时通知你一声。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是跟团,暂时,一个人回不来,还要几天”他想说一些安慰的话,可说出口时,变成了这些实情。 “你是不想回来随你吧。”她音调冷淡,隔了数秒又说:“你要不要告诉一下你爸妈?” 钱晓星觉得她的误解加深了,辩解道:“我c我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为什么不想回来?你说我怎么办?我马上问一下导游,看能不能让我单独先回” “你看着办吧,来不来随你我问你话呢,你要不要通知一下你爸妈?” “我爸在欧洲出差呢”钱晓星觉得祸不单行,头要炸了,“他回去比我还晚,告诉他也没用但我会告诉他的。要不,我现在打电话给我妈,让她买个车票先去古来溪” 他在征询她的意见。那边是一阵沉默,让人崩溃的沉默。沉默了很久,柳栀说:“我先问一下,回头给你答复。”她挂了电话。 一旁的老葛看出钱晓星的情况不妙,便关心地问出了什么事。他如实相告:“我老婆,她奶奶刚刚去世了我在这里,又不能说回就能回的”见老葛盯着自己,眼神很深,他心虚地辩解说:“老人家病了几个月了,一直拖着,但又不知道哪一天会死你说巧不巧,出来没几天,她就”老葛问老太太什么病?钱晓星答也不是什么癌症,可能岁数大了。老葛又问多大岁数,钱晓星答七十多快八十了。老葛又认真听了他爸妈的情况,想了想说,等下问问导游,看看能不能让你先回去,“我估计可能性不大。因为还有两三天,行程就结束了,提前回的意义不大。再说,她奶奶死了,与你中间隔一代,你实在到不了场,也不能怪你,影响也不大的” 爱是明智的,恨是愚蠢的。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如不出雏》正文 第87章 (4) 柳栀没过多久,发来信息说,你妈不来就算了,来了也起不了作用。过了一会她又说,如果她一个人能来,那就最好来一趟。她不断发来信息,告诉他何时开吊,何时火化,何时下葬。钱晓星打了电话,让他妈立马动身。这对她是个不小的挑战,毕竟她很少单独出远门。她有些畏难地问怎么怎么走,反复说着“这怎么得了”。钱晓星告诉她坐到哪站c转哪站,不清楚就给柳栀打电话,到镇上柳栀会去接她。他又与西半球的爸爸联系上了,钱处长说他做得对。至于后来导游的说辞,已被老葛说中了。 接下来的行程,钱晓星看到同事传来的那些以同情为主c慰问疑问为辅的复杂眼神,心里更虚。他远程遥控着他妈的行动,心里想像着她离家,去车站,在路上,转车,与柳栀碰头,最后是三个女人为另一个老女人送葬,眼前的全息影像一片凌乱。 古来溪的柳家更显忙乱。奶奶这一支已无近亲了;爸爸去逝后,联系男方这一支系的关节点几乎断了。没几个亲戚,显得冷清凄凉,让柳家脸面无光。都说死者为大,但人们关心的不是谁死了,关心的是哪些领导慰问c哪些送了花圈。这不是活人无情,而是政治与世故的无情。柳栀给遇钊发了条短信,延长请假时间。遇钊很通人情地来电慰问,让她节哀,还说很想去悼念,但因路途太远,请她代为置办花圈,工作上的事不必担心。柳栀不知何故,在电话里哭了出声。奶奶死前,再次交待柳栀,把妈妈接到身边互相照应。她不能自禁,大哭一场。现在,她没向丈夫哭诉,却向一个不太相干的上司而哭。她给身在国外的钱晓星打电话时,心里还有一丝犹豫——她简直不想告诉他,因为她已不认为他是一家人了,但又必须告诉他,虽然事实上是一家人;而给上司发信息请假时,仿佛联系的是一个亲人。她和钱晓星通话时的口气也是冷的,没什么哭腔,因为没觉得要向他寻求安慰,只是告诉他丧事安排,让他自己决定回与不回。在上司和丈夫之间,丈夫的权重已不够了。 这一天,钱晓星基本是沉默着,直到入住吴哥窟附近的酒店,依然只动不说。老葛不时关心问候一下。待二人躺到床上,老葛或许想舒缓钱晓星的郁积,说:“我从来不打听别人的情况,这点你应当了解我的为人。我和你爸年龄应当差不多,对吧。记得你原来说过,我和你爸很像。那么,你说说看呢?”钱晓星愣了愣神,说:“我爸早年是下乡知青。我觉得你们年龄差不多,经历应当也接近。还有我觉得,你们身上都有一种怎么说呢,那个时代的印迹理想主义,只可惜在现实中不太如意,不太得志。” 老葛闻言,沉默了,眼睛却亮了一下。钱晓星有些惶恐,不知言语是否得当。老葛好像陷入往事中,想了很久,声音缓慢地说:“有些经历会改变人的一生,包括你怎么看这个社会,看这个世界。世界不一定是平的,但世界一定是左右摇摆c上下起伏的。只有左右,才能不偏方向;只有上下,才能波浪前进。有些东西过时了,还会复兴。” 他说这些话时,钱晓星觉得他与爸爸真是像极了,发一些让人糊涂的胡言乱语。老葛双手垫在头下,望着天花板,语速很慢地说:“你白天在庙里求签算卦,但我是不会做的。你知道为什么吗?不是因为我信教。我告诉你,我最初是信佛教的,也相信仁义礼智信,现在我还是党员。有一次公司搞奠基仪式,请了名刹的和尚,晚上下馆子,喝酒吃肉唱歌样样来,那样子给他们叫小姐他们也不会反对。我就迷惑了。后来遇到一个基督徒,像传销一样劝我改宗,说什么塔利班炸毁你们两千年历史的巴米扬佛像时,你们的佛祖在哪里c怎么不显灵惩罚恶人?最后还不是靠上帝派来的信基督教的老美干掉了本?我当时就反驳他说,那耶稣被钉死在十字架上时,你们的上帝在哪里?信一个不必贬低另一个,没必要厚此薄彼的。我虽然这么说,想法还是慢慢变了。我刚才说了,有些经历会改变人的一生。多年之前,我家出了一些事情,永远忘不了”他多半时间望着天花板,忘记了喝水,真地浸入汪洋的回忆中去了,自顾地诉说着他的故事,只是偶尔侧头,响应一下钱晓星的插话,好像到现实中点个卯,又急忙掉头,回到遥远的往事中去—— “我父亲是个科学家,算是教材里说的老一辈科学家。他得了食管癌,临死前把我们兄弟俩叫到床前——我是老大,我还有个弟弟——交待后事,把家里的财产做了分配,2800块储蓄一分钱都不能乱动,全部给老二以后到上海做心脏手术,还有300斤粮票全部归我。”——听到粮票,钱晓星的心猛地抽搐了一下——“我家老二有先天性心脏病,放在现在,这个病很好治,但当时条件差,得这个病的人死的很多。我家老二晓得自己是个什么病,偏偏他又是个心事很重的人。他有个同班的女同学,也有这个心脏病——估计他们两个人私下有交流。有一天,老二去这个女同学家去玩,遇到一个会算命的老中医给女同学看病。他就提到自己同样的情况。老中医也顺带给他看了,望闻问切,最后在一张纸上写了几句话,说这是老二的命运。老中医还特别跟他交待,不要给任何人看,实在要看的话只能给家里最有文化水平的人看。老二揣着这张纸,一声不响地回了家,没告诉家里的任何人。 “过了些日子,那个得心脏病的女同学死了,死的时候才18岁,花季年龄。从那时开始,老二脸色就难看了,一天比一天难看。我那时在农村,跟你爸一样是知识青年。我只要有机会回来,都要安慰他,说女孩子发育早,心脏负担重,所以你女同学才死得早。男女是有别的。老二终于跟我说出老中医的事,拿出了那张纸。我一看,上面写着四句话:‘元月元日,自孵四卵,如不出雏,难过险关’——意思就是元旦这天,让我弟弟要像抱窝鸡孵小鸡那样孵四个蛋,如果孵不出小鸡,就躲不过那一关——” 钱晓星被深深地攫住了。如不出雏,难过险关,像一道贴在五指山的符咒,死死贴在他的心尖上,让他感到剧烈的疼痛。抱窝鸡,孵不出小鸡,这些字眼何其熟悉!老葛没容他细想,接着说—— “我还是安慰老二,说每个人都有生理差异,你好好调养,不要有心理负担。然后我又把老中医大骂了一通,说他一派胡言。老二还是心事重重,说,‘那个老中医算卦算得很灵,他还算出妈妈的生日是哪一天。我也查过户口本了,妈妈确实是那天生日。’我就继续骂老中医,又安慰老二说,算命的都是玩心理的,说不定他之前作过了解,有所准备,晓得我们这一带的生辰八字,否则算得就不灵了。 “第一年的元旦过去了,老二没出事,但心脏病没好转,比以前还加重了。第二年的元旦还没到,老二就住进了医院。元月21日,这一天我记得清清楚楚,家里发电报给我,说老二不行了,赶紧回来。我立刻回城,赶到医院病房,老二已经出现衰竭的迹象。我心里难受得很,一直握着他的手。老二说话都没力气了,他掀开被子给我看。我看到贴在他胸口有四枚鸡蛋。他说他按照老中医的话,准备了这四颗蛋,已孵了21天了。老母鸡21天就能孵出小鸡,但这四个鸡蛋到现在没有任何动静。按老中医的算命,孵不出小鸡,就难过险关,今天他怕过不了关了。老二说到这里,眼泪哗哗地流淌,枕头都淌湿了。我给他擦着眼泪,不停地擦。我也没其他办法,只能安慰他,说不要相信这些鬼话,还咒骂老中医是个害人的老不死的。我拿走那四个鸡蛋,扔进了厕所的垃圾筒里,然后一直守在老二身边。当天晚上,十二点之前,老二就死了。元月21日,也是他的20岁生日。他只比女同学多活了2年” 爱是明智的,恨是愚蠢的。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如不出雏》正文 第88章 (5) 说到此处,老葛止住了。房间里死一般的沉寂,仿佛刚才的诉说声,拽着诉说者,正无限地坠入黑暗的深谷。几缕长发盖在老葛的脸上,他睁着眼睛望着柔和的灯光,眼角有亮的痕迹。他的喉结上下滑动着,胸口也在起伏。突然,他坐起身,好似谷底的一股气流将他掀上来。他端起床头的杯子,咕嘟咕嘟,猛干了两大口,又原位躺下。他渐渐平复下来,低沉地说—— “老中医的那一卦,是极其狠毒极其恶毒的。作为医生,他知道心脏病的危险期就在青春期,20岁左右。他根据老二的身体情况,判断老二的寿命。他不鼓励老二活下去就算了,最毒的是他写了那四句话,无时无刻不给我弟弟心理暗示。我弟弟本来就是个心事很重的人,这些玄而又玄的话在他心中反复咀嚼c发酵,肯定加重了他的心脏负担啊。老母鸡孵小鸡的体温是39度,人的体温只有37度,人怎么可能孵出小鸡呢?永远也孵不出啊。我一直在想,我的弟弟,他最后两年,过得该有多苦啊! “这真的像讲故事,是不是?我告诉你,它是真的,真实地发生在我身上。我最想不通的有两点,第一,连我都不知道我妈的生日,老中医是怎么算出来的?我是后来查户口本,才知道老中医的神算;第二,我弟弟是生日那天死的,老中医让他在元旦孵鸡蛋,正好孵了21天,老中医怎么这么精准算到的?这两点我始终想不明白,只能用一种特异功能或者命中注定之类的神鬼来解释了只是,我弟弟太年轻了,太可怜了。我弟弟好傻啊,怎么能相信算命的呢?老中医的卦就像咒语,太毒了啊人的心很小也很大,充满了各种杂念,里面有最毒的魔咒,摆脱它比登天还难。能放得下,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要么你太超脱了,看淡一切,要么你是个弱智。放不下,有执念,可能有成就,也可能死于它。很多人都死于魔咒,是被自己内心深处的魔咒给咒死的,是自己害死了自己,就像我弟弟那样。所以佛教才说要空你去过西藏吗?那里到处都有玛尼堆。石头象征永恒,其实每个人心里也有玛尼堆,所以人死了火化,心脏最难烧成灰我可以想像,我弟弟最后两年过的什么日子太苦了,天天被这个咒语折磨着。他最后竟然真的去孵鸡蛋他肯定想抗争,想打破这个魔咒,他肯定想活下去啊” 老葛有些呜咽,停了下来。钱晓星觉得喘不过气来,像被老葛死死拽着,沉向无底的深渊里。他不知怎么安慰老葛,只是不断叹气。他也安慰不了老葛,因为他觉得自己也需要安慰。他站起身,给老葛续了茶水,让他喝一些。老葛听从地喝了几口,良久后平静下来,断断续续地说:“我从来没跟公司的人讲过这个故事我想讲的目的,就是告诉你,有些经历会影响人的一生。我弟弟算命死了,你说我怎么可能去算卦?我想告诉你,心理暗示有一种非凡的魔力,你说出口的话语,将或多或少影响着你的人生。你想说的话,在说出口后,很可能变成现实。有些话是不能说的,特别是那些消极的话,晦气的话。这不是迷信,这是有科学依据的,因为不管是消极的还是积极的话,都会带来强烈的心理暗示意念有没有能量?我认为是有的,是可以做功的。当心中有魔咒时坏的咒语会引向坏的方向,好的咒语就是所谓的正能量。你心中的咒语除了会做功,还会在精神上对你的肉体进行煎熬,进行折磨,进行鞭打,要么使你更加亢奋,更加透支精力,要么使你的肉体更加萎顿,更加老化,加速推向死亡。如果身体有病,负面精神会雪上加霜,就像癌症病人那样还有,我想跟你讲,精神绝对是影响肉体的,人的身体绝大部分疾病,是由负面思想和情绪积累产生的。我虽然恨老中医,但中医里的有些思想还是认同的,比如肾主恐惧,肝储愤怒,肺藏哀伤不一定准确,但有道理。那些情绪的分子分布在人体全身,创造了我们的潜意识,情绪有时真的比理性c逻辑还重要” 钱晓星点着头,连说“是的”,还佐证说这些确实有科学依据:“因为大脑与自律神经支配着身体,控制着人的行为,能把想法变成现实,所以说出的话会变成现实,才有一语成谶c乌鸦嘴这样的说法。”他说这些时,不由想起自己的婚姻,是不是因为柳栀怀恨,才影响了她的怀孕? “所以啊,家和万事兴,就是情绪影响事业的说法。过去男女互相需要c互相依赖,现在各自独立c互不信任,才导致危机重重,问题多多。就像昨天那个明星出轨的新闻,谁都可以在外找个伴侣。”老葛发着智者般的慨叹,“一夫一妻的婚姻制度也是博弈的结果,和精致的利己主义一样。每个配偶都设法利用对方,想让对方多投资一些。可见性配偶之间的关系,也存在互不信任和相互利用的关系,所以才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这都是博弈的结果。 “博弈会有好结果吗?当然有。但过程让人痛苦。怎样既不痛苦又有好结果呢?——博爱。”智者老葛又转成了传教士,“有人打你的右脸,你把左脸也给他打。只有爱能降服自私的恶。没有爱,意念的振动频率太低,人会生病。你对一个人好,他也会对你好,用真心换真心,所以要想别人对你好,你先做好。” 钱晓星听者有心,觉得老葛言者有意。如不出雏的苦味封住了他,让他体味到柳栀心里一定是苦的。她自幼丧父,一人在城市打拼,自己还不断提各种要求,对她不好。自己就像那个装神弄鬼的老中医,成了柳栀的迫害者,让她在无边的苦海中沉浮。他愈发后悔,觉得自己太蠢。他决定再调整策略,退让,变柔软,变宽容,用博爱代替博弈,用爱去融化恨,用一颗真心去温暖另一颗冷却的心。他发誓决不再打她,从此对她好。这种变好将是缓慢的,渐热的,不可能立竿见影,而是像中药一样慢慢去调养夫妻关系。这种变好是讲策略的,不会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由冰冷急转为火热。他做不到,是个男人都做不到,不可能一秒钟前还大打出手,一秒钟后就下跪,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求原谅。他不会再去调查她,而且只要她想听,他就告诉她想知道的一切——当然她告诉她的一切更好——来重建双方的信任。信任的建构,是一个相互的自我开放过程。他知道信任就像一张纸,一旦皱了,即使抚平,也恢复不了原样,但他会不断摩挲着让它平整。他会慢慢去恢复夫妻感情,在余生相互守候,慢慢变老。 吴哥之夜,他梦见自己睡着了做梦,梦中有梦,不断嵌套着循环下去,那梦没有尽头。直到柳栀奶奶的魂魄归来,张着黑洞洞的嘴,似笑非笑地向他伸出枯槁尖细的手指,将那头的梦惊醒,并像推倒了多米诺骨牌,环环相套的梦连续醒了,最终让他从无边无际的深梦中惊醒。 接下来的两天,钱晓星每晚都做梦。早上在唱经声中醒来,梦又全忘了。他静静躺着,窗外的唱经声有如山里办丧事。这两天,他们浏览了吴哥的古建筑群。千年的风吹雨打,断壁残垣掩没在丛林深处,苔藓生死轮回,黑褐色的石墙上留下深深的时间印迹。菩提树,吴哥窟,皆是冥想之地。站在佛塔里向上仰望,黑色的蝙蝠如幽灵,盘旋在一线天的亮光里,让钱晓星在黑暗虚空里不断沉沦。穿梭在幽深的环形回廊,闪现的古墓丽影,总让他惊疑那个女人一转身,就变成了柳栀。最让他震撼而深受触动的,是塔普伦寺和崩密列的奇特景观:百年巨树从坚硬的石缝中长出,根系发达有如八脚章鱼,有力地崩裂了石壁,又柔软地缠绕着石壁,相生相克,爱恨纠缠。透过节状的石柱窗棂,能看到墙面浮雕上的女人裸露着圆润的,让人感受到女性的史前原力。这里依旧保留着母系社会的婚姻制度,女人是家庭支柱,男人没有话语权,在宗教的护佑下,人际间维持着淳朴善良的民风。 柬埔寨的雨季正在来临。一场温热而短暂的降水后,丛林中的红色沙土粘合起来,但并不泥泞。原先车后扬起的红尘,安歇了。 爱是明智的,恨是愚蠢的。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