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做天神好多年》 第一章 一枚铜钱(上) 卖香料的货郎颤栗着腿,弱声嚷了句:“我说你们能不能往旁边挪一挪,挡着我做生意了”待话说完,他已紧张得额头手心全淌着汗。 原本这三天一次的大集市,大家伙都想着赚点钱,结果倒好,宽大的长街都被一个长胡子老头的算命摊给堵住了,人流过不来,他们就没法做生意。摊贩们心里憋屈,但见眼前这群来算命的个个人高马大,又不敢出声呵斥。 汉子们转过头去,看着来人,眼神一剜:“再敢说话弄死你”卖香料的摊主见状瞬间打了个冷颤,脊骨直发凉,一秒不停的缩回了自己摊前。 北染坐在这群彪形大汉中间,见那胆小的摊主惊恐万分的神情,觉得甚为有趣,情不自禁笑出了声,这种恐吓方法真是屡试不爽。 一些来逛街的买客对他们的做法表示嫌弃:“奴家瞧着他们就是土匪。” 而对于这些七嘴八舌的妇人,北蒅懒得去理会她们,反正被嘴碎的说两句也不会掉块肉,只尖着耳朵细听算命老头给那些客人的评断。 “算姻缘的吧别着急,有缘千里来相见。呃,相见是什么时候就在今年啦。” “能否高中能的,你饱读诗书,实力不弱,就是太紧张了,回家放宽心,以平常心应对考试,高中三甲c荣归故里指日可待。” “今年运势哎呀你这不妙啊,前几日夜里在荒草地捡了两袋钱回家吧,那种钱捡不得是死人钱。你今日回家后赶紧的哪里捡的还哪去,否则家中恐有血光之灾。” 北染观察了好半天,发现这老头确实和旁的不太一样,不管来人问什么求什么,他都说得头头是道的。许多甚至人还没开口,他就知道他要问什么,怪神乎的。北染有点欣慰,这人应该不是骗子。 诚然,算命这个行业在当时十分火热,许多资历深的前辈靠着本事替一些达官显贵镇宅平灾,得到了丰厚的报酬,从此发家致富。 嗅到这个商机,便就有一些“半罐水响叮当”的神棍,打着法力无边的旗号到处招摇撞骗。这种人不在少数,而他们的方法无外乎两种: 遇上一户有钱人,若是被他们请去给家里孩子算命,那这孩子纵使是天赐的福分,一辈子顺风顺水c甜过蜜糖,也会被他们说成是天煞孤星,英年早逝,万劫不复。为了给孩子逆天改命,这些富贵人家便会千般求c万般请,哭着喊着让那些道长救救他们的儿女。 好吧。其实救也很容易,给钱就行,越多越好。一些家里不差钱的便是神棍们要多少,他们就给多少,最后还乐呵呵的认为,自己散了财c免了灾。 另一种,便是拿家宅说事。要是哪户人最近有点什么小状况,他们一得到消息,便会上赶着奔过去,说要去你家中做法,驱除邪祟。当然,这不是无偿的。更有甚者,就连别人在家里摔了一跤,他们也会说你是流年不利,府中没鬼也有鬼。 但有钱人虽多,却也不是每一个都那么大方,多数还是扣扣搜搜的不想给。遇到这种情况,他们也不慌。 不给行,那你娃就等死吧,你家就等着被鬼火烧吧。 一些戏好的演得绘声绘色,完全看不出破绽。大多人碍于对鬼神一事颇为忌惮,最后还是依依不舍的掏了钱,让这些江湖骗子赚了一笔。 被这些人乱了风气,有真本事的人就遭埋没了。而自幼对算命一事爱到无法自拔的北染,就极其痛恨那类坑蒙拐骗的瘪三。所以,若是能遇到一个说真话c又本事的算命先生,她别提有多开心了。 等了大半天,差不多快至晌午,排在北染前面的人才悉数离去。 最后那人前脚一走,北染立马就奔了过去,看旁人算得这么顺利,她心里如猫抓一般,早就跃跃欲试了。但当这看起来有几分靠谱的老头给她算起命时,她又觉得哪里怪怪的。 活的十几年来,她算命不下百次,但像他这样摸人头骨的算命方法她还是第一次见,长胡子老头一双干燥粗糙的手在她头上按来按去,怎么看怎么别扭。但既是来算命,就得照着别人说的来,于是,她便稳坐如钟,一动不动。 北染在小木桌前的矮凳上坐定,身子不动,眼珠跟着面前这个举止怪异的老头不停转动。旁边一群人则跟过来支着胳膊架着腿围在周边,眼珠子瞪得老圆,盯着眼前对自家小姐左摸右捏的算命老头。 那老头先是给她看了面相,初看时还喜滋滋的,结果越看脸色越不对劲,到后来,直接就黑着一张脸。又说光看面相还不能下定论,得要摸骨,于是他又伸出那双满是皱纹的手在北染脑袋上按来按去,把她整个头摸了个遍。 他摸得久了,旁边有人等得急了,没好气的道:“你这老头到底行不行啊,面相你看 了,头骨你也摸半天了,究竟看出来什么没” 北染也坐得有些不耐烦了,跟着道:“我们可是听这个李道长说你神机妙算c童叟无欺,才跟着过来的,你要是敢耍我们,我砸了你俩的摊子,再打爆你们的狗头” 说着,她眼珠一转,瞟了一眼缩在一旁,也正看着她们的那位李道长。 李道长被北染一盯,身子颤了颤,随即去到长胡子老头身边,看着他的面上露出与他方才别无二致的异样表情,咽了咽口水,道:“大师,你看她如何” 长胡子老头放下在北染头上按压了半天的手,微微有些失神,对北染道:“姑娘别急,待我算最后一卦,便就能知晓了。” 说完,他从随身的一个布袋里掏出了七枚铜钱,放在北染手里,道:“你且将这些铜钱捧在掌心摇晃,而后扬在桌上,我观卦象。” 北染看了看手里那几枚钱,和平时市面上流通的那些钱不太一样,上面只印了两个字:启c降。随意看了两眼,她便照着老头说的那样做了。 第二章 一枚铜钱(下) 铜钱离手,并没有像大家料想的那样会在桌上落成个什么形状,而是噼里啪啦一阵响后,悉数掉在了地上,众人皆是一愣。非但如此,铜钱落地,突然从中裂开,碎成了几半,七枚铜钱仅剩一枚完好。 长胡子老头被这情形吓了一跳,他算命多年,从没见过这种情况,一个恍惚跌到了地上。 李道长要去扶他,他却摆开他的手,兀自去了那枚尚好的铜钱旁边,趴在地上看了半天。一边看,嘴里还念念有词。 念了没多久,他又猛的一抬头看向北染,撑着地的双手都在颤抖,神情惊恐万分。 正好北染见他在地上待着,也正要去扶他:“你没事吧” 老头却是不敢让她扶,连滚带爬的向后退了几步。北染有些莫名其妙。 周边的人见他一句话也不说,就只是傻愣愣的瘫坐在地上,催促道:“你算出什么了,倒是快说呀。” 李道长去到那老头身边,也蹲下身来,道:“老哥,你看到什么了” 长胡子老头看着他不语,只是摇了摇头。 北染大手一挥:“你算到什么了尽管说,我受得住。” 闻声,那老头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看了她许久。平心而论,他是怎样也不想开口的,但碍于种种原因,却又只得实话实说:“尔者,此为人,朝荣夕悴c福薄命轻;往而魔,生若浮萍c破碎飘零;再而妖,大智若愚;继而” “停,打住。”老头的话还没说完,北染就将他叫停了,转头问旁边人道:“他说的什么意思” 一个小时候上过几年学堂的,大致听明白了一点,答道:“差不多也是说,小姐你这辈子命不好。然后上辈子是个女魔头,上上辈子是个妖,智商有点低。” “啥” 说她命不好的话,她听得多了去了,却不曾想,这个老头竟还算到上辈子去了,倒是个稀罕事。不过,这些前世今生的说法她是不信的,什么鬼啊神的,人不是才最伟大吗 无奈摇了摇头,看来这也是个不着调的江湖术士了。北染起身,对身边人道:“付些钱给他,我们回去吧。” 旁边一个小跟班正掏着钱,那老头却连连摆手,道:“万万不可” 算命这行当,别的不太正经,但有句话是真: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你既收了雇主的钱,就得想方设法替她平了这灾,若本事不够,那便自己来挡。但他算出,北染的灾,非是他这区区草芥能挡得了的。 拒绝了他们给的钱,他一溜烟从地上爬起,将那枚完好的铜钱捡起交到北染手里,郑重道:“姑娘且将这枚钱收着,望它能助你早日超脱。” 超脱什么意思北染不甚了了,还是将那枚钱收下了。跟老头道了谢,她便领着一群人离开了。 那老头擦擦额上冷汗,目送一行人走远。还未至黄昏,他便早早收了摊子。背着他的布袋,一路直走出了城,路上遇到有熟人跟他打招呼,他也一概不理,只神色惶恐的匆匆赶路。 待走到郊外一片荒地,他登上一个地势较高的小山坡,放下手中事物,扑通一下跪到了地上。然后对着东边天境一连磕了十几个头,颤声道:“诸神在上,小老儿今日不知天高地厚妄自窥了天机,观了天神命数,自知罪孽滔天,不可饶恕,现自行剜去双目,并发誓从今往后再不行算命之事,以示惩戒。” 又是重重的一个响头砸到地上之后,他哆嗦着手从包袱里掏出两根他往常算卦时用的竹签,夹在右手指间,狠狠扎向自己的双眼 北染行在回山的路上,想到方才那怪老头说的话,暗暗觉得好笑,这老头胡编乱造的本领真是够可以,妖魔鬼怪,怎么不说魑魅魍魉呢。还说自己福薄命浅,反正她是没看出来哪里浅了,比如今天出门算命,非但没花钱,别人还送她钱,这难道不是好事吗 沿着曲折的山路一直往上,再拐过几个弯便就到了山门口。人间四月,山涧满是繁花,有风吹过,带起了路边的蒲公英,白色的伞状花絮迎风而舞,其中一支在风里飘飘欲坠,最后摇摇晃晃的落到了北染的睫毛上。 北染不由得低头眨了一下眼,而后抬手将它拂去,再一抬头,入目之处出现了一个白色身影。那人立于一棵槐树之下,一身锦衣白过满树槐花。看清此人容貌后,北染身形一怔,顿住了脚步。 她爹曾说,她从她娘的肚子里滚到这世上已多年,还是屁用没有,只会喝西北风,胸中的见识不会比米粒长多少。虽然她自己认为应该没这么夸张,但此刻见到眼前之人,她忽然觉得也许她爹说的是对的。因为现在,喝西北风长大c见识只有米粒长的她,翻遍了肚子,也找不出一个准 确的词来形容此人的美貌。 憋了半天,她终于琢磨出了一个应该还算合理的词语:无与伦比。这人真是美得无与伦比,她在心里这么跟自己说。 那人于槐树下负手而立,一尘不染的白衣与柔顺的青丝同风而起,正微微仰头望着那满树的雪白,不时有一两片被风吹落的槐花瓣落到他的肩上发间,他也不去理会,就这么静静的望着,仿佛和那出自天地之手的山间春景图融为了一体。 一直跟在北染身后的众人此刻见她驻足不前,心下奇怪,也随着她的目光往那处看去,在看见了眼前景象后,也俱是一愣。愣怔过后,又小声议论起来,他们这些山野粗汉子是无论如何也没见过这么干净的人的。 片刻的静谧之后,那白衣男子朝身前的槐树伸出了一手,似乎想摘下这树上的一枝芳华带走。 北染身边跟着的一个年轻人急了,这棵槐树乃是他们小寨主的心尖肉,旁人看看可以,想摘走那不行。他拔腿就要上前去制止他。 谁知他刚迈出一步,北染就扬手止住了他,意示他别去打扰。于是,年轻人又默默退后了。 果不其然,白衣男子在端详了槐树半刻之后,伸手折下了一枝。 瑶芳配玉人,更是美不胜收。北染略一思索,脑中有了一个想法,她唇角一勾,漂亮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她之前说今天有好事,现在看来须得将那话否决应该是好事连连。 第三章 惊世路人 “这花美吗”北染走上前去,在男子身旁负手而立。 闻声,男子转头望她,许久才轻声道:“美。天赐佳品,人间尤物。” 北染心中欢喜,她还从未在任何人口中听到过如此精致的词句,以及对这棵槐树如此高的评价。但她不知,男子的评语非但是对花,更是对人。 北染展颜一笑:“我也觉得美,但你可知,这花是有主的,不能随便摘。” “有主何意” 北染一个潇洒转身,双手抱胸,只用眼角余光看他,痞里痞气的道: “此山是我开,此花是我栽,摘了我的花,就是我的人了。” 白衣男子看了看手中那枝尚有露水的白色花束,明白了她的意思,略微思量了一下,然后抬手将那枝花插回了枝桠丛中,“那我给你放回去。” 北染:“” 见她没反应,白衣男子又将那枝花往枝丛中媷了媷,道:“这样可行” 北染压下心中无奈,朗声道:“不行”然后眼睛一斜,对身后人道:“把他带回去。” 白衣男子:“” 看着那个美如冠玉的男子无可奈何的被随从一同带进了寨中,北染明媚一笑,她抬头看了看天,冲太阳露出了一排大白牙。今日,漫天泛了粉红色。 众人一将那白衣男子带回来,就立马将他关进了地牢里,并用铁链锁着,生怕一不留神让他跑了,北染会怪罪。以往,北染总爱带着他们这一伙人到处溜达,这处逛逛那里看看,也算是见人无数,但他们都看得出,北染对这人的上心程度非比寻常。若真是叫他跑了,北染那边恐怕不好交代。所以,将他锁在牢里了还不算,众人还个个眼睛睁得老大,时时刻刻盯着。 作为名副其实的山贼,他们向来是拦路打劫,极少有抓俘虏回来的时候,一来是抢钱抢东西就行,抓人也没那个必要,二是恐有暴露位置的危险,故他们还真不知道应该怎么对待这个抢回来的“活宝贝”。 “一百九,你说给不给他饭吃”一个穿黑衣的男人捧了个碗,一边扒饭一边含糊不清的问旁边人道。 旁边那人听了,直接一个暴栗敲他头上,险些将他刚吃进嘴里的饭敲出来,“小姐给你编号二百五,你还真就是个二百五了不给饭吃饿死了算谁的” 那个被称作二百五的立刻会意,赶紧的就着自己方才吃饭的那个碗去一边木桶里装了一大碗米饭,还顺道夹了许多菜铺在上面,然后便要给那牢里关着的白衣男子送去。因为他用自己吃过的碗装饭给“活宝贝”,又被一百九连骂带喷的踹了一脚。 他将饭送去牢里,毕恭毕敬的放到白衣男子身前:“你应该也饿了吧,喏,饭给你放这,快吃吧。” 按道理说,一般人像这样被关在一个地方,心里应该是很恐惧的,然后就会导致体温下降,从而又冷又饿,在看到热腾腾的饭菜时,就会毫不犹豫的动筷吃起来。而这男子只是抬头随意的扫了他一眼,就将目光转向了别处。 二百五有些纳闷,这不合乎常理呀,他看了看自己盛的那碗饭,还冒着热气,明明就很香。于是他想起了白衣男子扫他的那个眼神,好像明白了点什么,于是补充道:“没有毒” 但此话出口,还是没有任何作用,他正寻思着是不是还要加碗汤,肩头就被某个人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他一回头随即眼前一亮:“小姐。” 北染不知何时也到了这牢里来,看看眼前桌上的东西,问道:“送饭呢” 二百五答:“是的。但是这位公子他不吃。” 北染摆摆手,“行了,你先下去吧,我来。”于是二百五点了下头便退出去了。 她从身后人手上接过她精心准备的一大包东西,然后一股脑拿出来摊到桌上,两手往腰上一叉,模样极其潇洒,对那男子道:“这里有吃的,还有喝的,玩的,你看上什么了随便拿,不够我还有。” 白衣男子看也没看一眼,只是默默坐着,北染又将那些东西往他面前推了推,好声好气劝道:“这些东西都是我精心挑过的,你看,比如这个苹果,又大又红,还有这个烤鸭,又香又脆,而且,没有毒。你就吃一点吧,嗯” 尽管她说得如此诚恳,那人还是无动于衷。 北染有些苦恼,看来这人是个大少爷脾气,定是嫌寨里的伙食和住宿太差,所以愣是一口饭不吃,与他说话也一概不理,可是,她没与这些娇贵子弟打过交道,这大少爷应该怎么哄来着 她看了看眼前她自己带来的那些东西,然后选择性的从葡萄串上摘了一颗最大的下来。她平时自己吃葡萄,从来都是直接一颗往嘴里扔,嚼了嚼 再将葡萄皮吐出来,现在要老老实实的剥皮,还真有点为难她,折腾了许久才将那颗葡萄的皮弄干净。 “吃葡萄吗”北染将那被她扒得坑坑洼洼的葡萄递到白衣男子眼前,满脸期待的看着他。 男子低头看了一眼她手中那颗连果肉都随着皮被抠走了一大半的葡萄,将视线移去了别处。 看样子,很是嫌弃了。北染无奈将葡萄扔进自己嘴里,道:“行吧,你不想吃东西,那我们来聊会天。” “我叫北染,你叫什么名字” “” “你是从哪来的呀家住哪” “” “你看我们寨子漂亮吗,大吗,宏伟壮观吗” “” 几个时辰过去,北染一直在叽叽喳喳讲个不停,可那个白衣男子却死守着沉默是金的原则,硬是没有开口说过一个字。 给东西不吃,说话不理,北染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在一个地方坐得久了,北染有些腿麻,料想他是不会理她了,她揉揉自己的腰起身,打算回房去了。临走时,她随口一说:“你到我家山门前来做什么” 这次那男子却出乎意料的答话了。 他回:“路过。” 见他开口,北染大喜,忙又追问他的名字,纵使这个问题在几个时辰里已经问过不下十次了。 那男子却又恢复之前的淡漠,不再说话。 见他对自己态度如此冷淡,纵使北染脸皮厚过牛肚,也觉得他这人十分没趣,便不再去搭理他。吩咐了人每天去给他送饭,一日三餐一顿也不能少,而后便讪讪离开了。 在那个长得好看的男子处碰了一鼻子灰,北染有点来气,她还从没在谁那里受过这种委屈,她自顾自的发了个誓,这几天决不去看他。 但她控制了自己的人不去看不去见,却无法控制自己的心不去想不去念,不管手头上做着什么事,没听见他的消息,心里总还是不踏实。 这便有了后来的日常发问: “路过的今天吃饭了吗” “没。” “路过的今天吃饭了吗。” “没。” 屋外的天黑得有些吓人,笼罩在青藤山上的一大片乌云张狂得像是要把整座山吞下去。 北染披着一件要灰不灰c要白不白的粗布麻衣在堂厅高台的宝椅上极不端庄的卧着。她将双手枕在脑后,双腿搭上一边扶手悠闲的晃荡着。偌大的空间里,一串小小的“哔啵哔啵”声有规律的回荡着,那是十七剥玉米的声音。 百无聊赖中,她晃荡着的双腿又突然动作一滞,像是想起了什么,开口问向一旁坐在堂下正低头剥玉米的另一人,道: “路过的今天吃饭了吗” 那人抬起头来,仍是着一身粗布麻衣,长发简单的用簪子挽成一个髻固定在头顶上,但不难看出,那是一名年纪尚轻面容清秀的女子。她回到:“没呢,小七小八小九都去劝过了,但说什么就是不肯吃。” “啥”北染一声惊呼,摁下扶手上的一个按钮,原本背对着大门的椅子忽地转了过来。 “还没吃这都七天了他是要成仙吗”她从椅上跳起,直视着方才说话的人,满脸的不敢相信。“走,随我去看看。” 第四章 草织金鱼 地牢里,一名白衣男子端坐在一张木案前,正专心致志的摆弄着桌上的一堆干草。 两人走到门口,北染朝一旁看守的男子挥了挥手,那人便上前打开了锁着牢门的铁链。北染信步走进牢里,往木案边一站,在案上投下了一片阴影。 顿觉光线昏暗,白衣男子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霎时嘴角抽了抽,似是想说什么,但又憋回去了。低头继续着手上的东西。 “喂,路过的。” 听见她唤他,他又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可能依旧觉得没眼看,又赶紧把头低了下去,眼睛不自然的飘向别处。 后面跟着的十七似是看出来了他的别扭之处,疑惑着转头看向自家小姐,这一看,却让她大吃一惊。 北染身穿灰青麻衣,一只黑色眼罩遮住了右眼,左脸上一条从眼角延伸到脸颊的刀疤,细碎的黑色胡渣均匀的分布在嘴唇上方,俨然一副正正经经的山贼模样。 然而重点是,原本为了让自己看上去更加凶神恶煞,而特意描得又黑又粗的眉毛,在刚刚睡觉时被蹭掉了一截。用发冠固定住的头发也因为躺在椅子上而变得有些松松垮垮。更要命的是,嘴唇上的胡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松了,一半已经翘起,她说话时便随着她的唇部动作一起胡乱摆动。 总的形容就一个字“糙”。 她强压下心中的尖叫,忙用胳膊肘捅了捅她。 见她转过头来,十七用手在唇边摸了摸,意示北染去检查自己的上唇部分。 然而她好像没懂,只疑惑的看了她一眼,就开始进入主题。 她问那男子:“你为什么不吃饭”男子不语。 十七又赶紧用手扯了扯她的袖子,但她却以为十七是在恶作剧,拉回袖子道:“十七别闹。” 无奈之下,十七只好小声唤他,“小。”察觉到自己可能说错了话,忙又纠正过来,“少主,少主。” 这下北染终于有反应了,把头偏了过来。小声问道:“什么” 十七放低声音,提醒道:“胡子” “啊”北染一脸茫然。 十七顿觉十分头疼,只好一边用手在唇边磨蹭进行动作提示,一边小声说话语言提示:“胡子,胡子掉了。” 这下北染终于明白了,大惊失色的背过身来,使劲在嘴上摁了摁,把胡子粘紧,才又转过身去。一本正经的样子,装作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轻咳一声,继续刚才的谈话。 她问:“是因为饭菜不合胃口” 白衣男子回:“你为什么把我抓来。” “我说过了,你摘的花是我种的,摘了我的花就是我的人,我把你带回来有什么不对吗” 听他这么说,白衣男子低下头来沉默不语,两片薄唇抿得很紧,好看的眉毛皱了皱。过了一会才纠结着开口问道:“那外面的几百人也是因为摘了你的花,所以被抓过来的吗” 北染心道:“当然不是,他们可都是自愿留在这的。” 但是她决定骗骗他,于是道:“那是当然。” 闻言,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似在思量该如何是好。 看到他这副模样,北染心里升起一股强烈的作恶欲,继续乘胜追击道:“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是可以白拿的,摘了我的花,就得负责。所以你就别想跑了,这辈子就待在这了吧。” “才不要”这次他倒答得飞快。瞪了她一眼后继续低头鼓捣手里的东西,不再去看他。 从刚进来的时候就见他一直摆弄着那些干草,北染便也把目光移向他的手里。 那是一条用干草扎起来的金鱼,书本大小,样子十分可爱,虽是用草扎的,却看起来生气勃勃,颇有灵气,后面还拖着四条状似蝶翼的长尾巴,好看极了。整个鱼大致已经完工,就还剩下左侧的一只鱼鳍尚在制作。 北染虽住山里,但也时常去集市上瞎逛,可像这条金鱼这么精致好看的东西却是第一次见,心生欢喜,一把将它从那人手里夺了过来,道:“这是什么” 这一下那白衣男子急了,忙道:“还给我” “我不。”北染将它捧在手里,细细打量,越看越喜欢,还乐呵呵的抱着它转了个圈。 那男子起身抬手就抢,“快还给我” “我就不,我就不”。见他来抢,北染忙把金鱼藏到背后,道:“这东西本大王看上了,就是我的了。” 白衣男子气不打一处来,奈何他的身上被他们系了锁链,锁链末端固定在后方墙上,行动范围有限,故去不到她面前,也抢不回东西, 只得气愤道:“这是我的东西,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讲道理” 道理呵,打她出生以来,就不知道道理这东西长什么样子。她爹娘是贼头子,她家是贼窝,道理在这个地方从来就排不上号。 于是,她扬起脖子,趾高气昂道:“你知道我是谁吗山贼山贼抢你东西,需要跟你讲道理” 可能是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那白衣少年气得咬牙切齿。奈何抢也抢不过她,说也说不过她,只得捏着拳头愤愤的坐下,眼睁睁看着她放肆的大笑着跑走。 望着那渐渐远去的娇小背影,他似是想起了从前什么有趣的事情,忽的嘴角向上勾起,发出一声旁人察觉不到的轻笑。 他回身坐下,摘下衣袖上沾着的几枝细碎茅草,信手一挥,一道白光飞出,门外几个走动的小使突然停下动作,仿佛定住了一般。 随后他沉声道:“出来吧。” 青光微闪,一名青衣女子旋即出现在屋内,而后向前半步,在他面前跪立躬身,抬手齐额。 恭敬道:“拜见流川君。灵渠本不敢打扰上神清修,只是再过几日便是裕清上神寿宴,他十分挂念您,非常希望你能前去为他祝寿,特命我送来请帖。” 说着她手腕一转,一份华丽的请柬出现在她掌中,打横后双手奉上。 接着又道:“我去到苍梧宫之后,在殿外等候多时,未见上神回来,这才。”她眼神一斜,飞速打量了一下周遭环境和男子身上的枷锁,略带尴尬之色。 “望上神海涵,莫要怪罪。” 未见他起身,只是勾勾手指,请柬就自己升腾而起,准确的飞到了他的手中。道:“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是。”那女子起身,又是一缕青光,人瞬间就消失不见。 他将那请柬收回袖中,打了个响指,门外的小使立马又开始走动喧闹起来。 第五章 黄粱一梦 北染拿着那只抢来的金鱼,脸上洋溢着的全是幸福的微笑。甚至比平时去半道打劫,抢回了一大箱子金银珠宝还要让她得意。 她举着那只“干草鱼”,在自己房里左看看右看看,感觉放这也不好,放那也不行。思量片刻,最后决定将它摆在墙边最显眼处的那个木架上。架子上之前摆放的东西是她从小到大在每次打劫的战利品里挑出来收藏的上上品。 常言道,一碗水要端平,好事和坏事总得适当着来。于是乎,白日里的她春风得意,报应晚上就来了。 她做了一个梦。 入目之处是一片白亮的天光,刺目逼人。 北染半抬起眼打量周围环境,最先看到的是不到十米远处的灰石台阶,步步向上,一共十八级。而后是两侧对称排开的多根龙头石柱,每根柱上都雕着一条盘旋而上的巨龙,每条龙的形状不一,大小也不完全一致,但它们有一个共同点:皆是面目狰狞,凶神恶煞。在传说中,龙是祥瑞之兽,调风顺雨,保人平安,可它们的样子,却是个个张牙舞爪,恨不能将人生吞活剥。 再来就是百米开外的石地边沿。她似乎是处于一个孤岛之上,因为,除了他脚下这片地面,那边沿处再无任何支撑,环视半周,皆是如此。细看之后,又觉得不对,与其说这是一个飘在海上的孤岛,不如说这是一座浮在云端的仙山。因为那边界处流淌着的并不是水,而是霞光缭绕的雾,青青白白,随着云层缓缓流动,像个极美的世外梦幻。 她从来没见过那么白的云,和那么近的天,仿佛踮起脚尖就可以碰到。但这一切都在她所处的地域之外,与那迷人仙境所对应的,是她头顶上方那片乌黑压抑的天,乌鸦四处狂飞,雷电在黑云中涌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劈下来。 一名头戴银冠c华服加身的白衣男子站在十八级台阶之上的高台,居高临下的注视着她。撇去他那面色中的愤怒和冷峻,这人算得上是品貌不凡,气度雍容,俨然一副天人之姿。 他的身形很高大,高到北染用力仰起头,才勉强能看全他的脸,但五官轮廓却是模糊不清的,只隐约觉得有些熟悉。很快她认识到,这人高大如斯,究其原因是她自己太矮。此刻她正是以一种匍匐在地的姿态去看他,她的脸颊已经低到触地,嘴边还挂着丝丝残血,部分流到地上,汇成了一道蜿蜒的血线。 除他之外,周遭还聚有许多人,衣着不同,但皆为素色。和上方那人一样,依然看不清脸。北染使劲闭了闭眼,再次睁开,面前的景象也没有清晰分毫。 在她身旁几步之远的地方,胡乱丢着一把扭曲变形c断成两截的青剑,不知为何,她一看到这剑,心里就像刀剜一样的疼。她伸出一只手,想去将那剑拿来看个究竟,但这一动,更是撕心裂肺,疼得她紧咬牙关。 她的身上遍布着伤,雪白的衣衫早已被血染的不成样子,空气中还弥漫着诡异的血腥气,而这血气的来源就是她自己。她想从地上站起,却一动不能,浑身如撕裂一般的痛。但奇怪的是,在这样的情景下,她的心里竟没有一丝害怕,反倒出奇的平静,不怨不伤,不喜不悲。 高台之上那人向下走了几步,离她更近了一点。朦胧中,北染看见他的两片薄唇扇动,好像在说什么,但从他的神色和周遭人的反应来看,那更像是一种宣判,语气森严,像是要把谁打入地狱般的恶寒。周围本是死一般的寂静,听完他的话后,人群一阵躁动,争议声此起彼伏,却无一个敢上前来。 然而此刻伏在地上的北染却仿佛封闭了五感,看不见c听不见c不能说c不能动,也或许,她根本不想去看,不想去听。但这并不能改变那华服男子做出的决定,也阻挡不了他接下来会做的事情。 那个男人猛一挥手,两道光圈如火蛇般迅速游来,攀上她整条手臂,牢牢锁上她的双腕后将她向后拖行了一阵,然后腾空而起,吊上两侧两根巨大的龙形石柱。固定之后,柱上又有两条锁链飞来,拴住她的脚踝,然后四条索链同时收紧,将她整个人拉成了一个“大”字吊在空中。 如此一来,之前低人几尺的压迫感一扫而空,现在的她比谁都要高,凌驾于半空之上,俯瞰着下方如热锅上的蚂蚁般惴惴不安的百十个人。 但其实她一点也不喜欢这种感觉,那两道拴着她手臂的锁链勒得她生疼,紧到像是要嵌入她的肉里,吸干她的血液。除此之外,她突然发现好像她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是完好的,之前躺在地上还无甚感觉,现在起身之后,全身的伤口都开始疼痛起来。 尤其是被这样吊起,整个人的重量都加了两条手臂上,将原有的伤口撕扯得更大,手上的痛楚尤为甚之。遍布全身的伤已经将她折磨得不人不鬼,四条勾魂的索链更像是 要将她拆卸一般拖拽着她快要散架的躯体。 空中有成片的乌鸦盘旋,在她头顶上方聚成了一个黑色的漩涡。不时,还有一两只落下来,栖在她的手上肩上,粗着嗓子“啊,啊”大叫着。 那华服男子朝她走来,从台阶上步步向下,在他的周边有无数圣光环绕,每走一步,那光的芒长就长一寸。鸦群被他的光芒震慑,他每近一步,众鸦盘旋的速度就慢下一分,最后终是受不了灵力的逼迫,尖叫着分散飞走了。 所处的空间高了,空气的流动速度较之前大了许多,身边不断有风吹过,吹得北染的衣摆猎猎翻飞。这时,她终于听清了一句话,是那华服男子,他厉声道: “我最后再问你一遍,你可知错” 北染不语,目光聚在地上那把断掉的青剑上,不去看那说话之人。先前她的嗓子定是经过了一阵声嘶力竭的尖叫咆哮,此时犹如被烈焰晒干的炎田,干裂出了地缝,稍一发声,就痛到快要窒息。于是,为了不让自己再多一分痛苦,她决定什么也不说。况且,她的心理暗示告诉她,她也确实什么都不想说。 但当那华服男子施法于她,对她处以刑罚之时,她全身上下几近衰竭的五感顿时又活了过来,拼命的抗争着这阵强大到令人无法喘息的法力。 一道炫目至极的黄色光柱从天上陡然降下,直直击到北染身上,将她整个笼罩,她真切的感受到身体里的某样东西,正在被钝刀剜割一样的从依附着的骨头上剥离下来,比生撕血肉还要痛苦千倍万倍 她的身体不住的抽搐着,连带着指尖也在发抖。有个声音在她心中无限重复的叫喊:疼好疼好疼终于,在经脉离体的最后一刻,一股戾气不受控制的冲破腹腔,带着快要粉身碎骨般的哀啸从她的喉间爆了出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六章 地牢送餐 北染陡然惊醒,睁开眼睛直起身来。看看自己,身上还是睡前着的那件棉布衬衣,并非什么染血的丝质白衣。目光所及也分明还是她所熟悉的自个儿卧室,那个布满璀璨天光c却照得人愈发荒凉的可怖高台已无影无踪。 她瘫软在床上,松了口气,一手抚额。 原来,又做梦了。 她抚着胸口给自己顺气,懊恼不已。本想着睡个好觉,不曾料到,会做这样一个梦。说是梦,但梦里那剥皮抽骨般的痛感却又真实得可怕,她骇得惊起了一身冷汗,清醒之后心脏依旧狂跳不止,久久不能舒缓过来。 不知是从什么时候起,她就总是做些奇奇怪怪的梦,梦见些奇奇怪怪的人。有的对她喊打喊杀,有的又对她爱戴有加。具体如何,捉摸不清。 她用衣袖将额上冷汗擦去,靠着宽大的床背,望着屋顶的横梁发呆。 作为一个山贼,青藤山这个大贼窝里的少当家,她坐实了无恶不作的罪名。却也只是拦路打劫,上山抓鸟,下河摸鱼,用鞭炮炸死过街的老鼠,用棍棒捣烂田里的虫窝。杀人放火c强抢民女这种事她可还没干过,怎样也罪不至死吧 这么一想,心里平静了许多。 被噩梦惊醒时,外边天还没亮,后半夜她都是睁着眼过的。她怎么也想不明白,本就是做梦,那个人何至于会让她怕成那样。终于,在鸡棚里的公鸡打出第一声鸣的时候,她得出了一个结论:他肯定是长得超级丑 她平生最怕丑的东西,那人一定是丑出了天际,才会将她在梦里吓成那样。想到这里,她又暗自啐了一句: 靠妈的,长得丑也就算了,还非跑出来吓人 将那草织鱼把玩了几天后,新鲜劲过了,于是她又想起来那个路过的。不知道几天过去了,他有没有吃饭有没有做出什么新的好玩的东西如果有,说不定他又能从他那抢来,接着玩。 这么一想,她决定带些饭菜去看看他。 北染来到牢门前,一眼就望见那人依旧坐在木案前,闭着眼睛好像在打坐。 她打开牢门,冲跟他进来的人挥了挥手:“十七,把饭放这吧。” “十九,把我爹上次埋后院里的那坛酒挖出来。” 十九面露难色,语调里满是担忧,“啊这不好吧,寨主回来知道了,恐怕又要。” 北染瞪了他一眼,道:“现在这里我最大,我说去就去。” 十九只得低头,弱弱的应声道:“是。”然后转身出了门。 “小八,你去外面搬张凳子,擦擦干净拿过来。” “小六,呃没你什么事了,你先出去吧。” 刚刚被她唤的那几人纷纷应“好”,然后各自分散了。不一会酒和凳都端了进来。 她提起衣摆,在他身边坐下。这次挨得较近,她闻见那男子身上一股淡淡的香气,这香气不像她曾在女子的胭脂水粉中闻到过的任何一种。它的味道很特殊,有种清冷的气息,吸入鼻腔会让人觉得心旷神怡,忍不住又往他那边挪了一寸。 霁长空睁开眼睛,疑惑的打量着她,今天北大小姐又是收拾得整整齐齐的一个霸气山贼的模样,除了身形比旁人娇小了一些,其他的倒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是山贼本贼了。 可能是不爱与人太接近,对于现下北染与他胳膊碰胳膊的亲密无间,他很不自在,提起宽大的衣摆往旁边挪了又挪,嫌弃道:“你挨我这么近做什么” 他挪远了一些,北染也没跟过去,随口道:“没什么,只是见你生得俊俏,就总想靠近一些,多看几眼。”随后她移开眼睛,开始今天的正事。她将带来的饭菜一样样从托盘里端出来,碗筷也整整齐齐的摆在他手边,道:“那日你送我的金鱼,本少主甚是满意。所以今天特意备了上好的美味佳肴,并亲自送来,答谢仁兄的馈赠之恩。” 她抬手作一个“请”的姿势:“喏,吃吧。” “” 一旁一名小使小声反驳:“哪里是人家送你的,分明是你抢的。” 她黑着脸飞了一记眼刀过去,那小使立马低头闭嘴。 转过头来立马又换上那张笑嘻嘻的脸,拿起桌上的筷子,往碗里夹了一些菜,然后再推到霁长空面前,满脸期待的看着他。见他仍旧无动于衷,北染终于被他激怒了,大声呵斥到。 “你说说你,这几天来,我有哪里亏待了你一日三餐哪顿没有按时送来但是你呢,送的饭菜不吃,跟你说话不理。而且现在我都亲自给你送饭来了,你还是一副怎么都不高兴的样子。” 另一个之前被他唤做十九的人像是有些听不下去了, 忍不住为这男子打抱不平,小声嘀咕了一句:“你无缘无故把人家抓来,有上好的客房不给睡,偏让人住地牢,还用铁链锁住人家的手脚,换谁谁能高兴” 这些话不偏不倚的全部落入了北染的耳朵里,她想了想,好像也觉得自己确实有那么点不对。但尽管这样,别人也不能去说道她。 于是她假意咳了两声,意示十九说话注意。 十九顿时住嘴,低眉顺眼不敢再说话。 而那白衣少年则是转过头来直视着她,眼神凌厉:“东西还我。” 听见这话,北染霎时从地上蹦起,跳到了离他一丈远的地方,用提防敌人的眼神看着他:“不可能,那已经是我的东西了,你想都不要想。” 霁长空白了她一眼,把头扭向一边。 见他仍然安分的坐着,没有想要轻举妄动的意思。北染这才放下警惕,重新坐回到他身边。 “你先吃饭。”她又把碗筷推得更近了些。 “东西还我。”他全然无视桌上的美酒好菜,直直盯着她的眼睛。 “这都快十天了,你不吃饭会饿死的。” “那东西对我来说非常重要,请你还给我。” “不就一个稻草玩偶吗,我一个钱就能买它仨,有什么稀罕的。” “那就请你还我” 跟他磨了一个下午,北染觉得口干舌燥,便就着原本给他端去的那些吃食在他面前胡吃海喝了一通。边吃还边用手去扯他的袖子,让他也过来一起吃,霁长空看了看北染那刚啃完一只鸡腿还沾着油的手,用力扯回了自己的袖子,然后说了一个字:“脏。” 瞅准时机,趁他开口之际,北染飞快的将一只鸡腿塞进他嘴里。 但没想到,她快,他却比他更快。在鸡腿快及嘴角的千钧一发之际,他头一偏,挥手将那只鸡腿打飞到了地上。 北染气急败坏的跳起:“我说你这人。” “北染”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声震天响的怒喝,盖住了她后面半句话。 “你死哪去了,给我滚出来” 第七章 采花窃贼 屋内众人皆向门口望去,只见一名中年男子气势汹汹的走了进来,看着北染怒目圆睁。 北染也回看来人,愣愣的道:“爹,你怎么现在回来了” 来人正是此山寨的当家c北染他爹北青藤,青藤寨就是他以自己的名字命名建立的。 他一个箭步上前,伸手便去撕扯北染脸上贴着的假刀疤和假胡子,怒道:“你看看你,这往脸上弄的是什么鬼东西,不男不女,不三不四” 北染被她爹这一扯,疼得呲牙咧嘴,连连躲闪,大喊:“爹,你轻点,疼疼疼。” “知道疼你还弄这些鬼东西,一天到晚,女孩子没有个女孩子的样。” 北染捂着脸反驳:“不是你说的贼就要有个贼样吗。” 北青藤呵斥:“我说的是在外面,你在家还弄这些做什么” 北染脸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被她爹一一撕下后,她原本的样子就露了出来。 那是一张生得极为好看的脸,细长的秀眉下,一双大眼似含星光,清瘦的脸颊衬出一个纤巧秀气的鼻子,不笑自扬的嘴角更是与这张清新明媚的面孔相得益彰。只是略显稚气,俨然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 她跑过去拉住她爹的胳膊,撒娇道:“爹爹,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不是说要半月之后吗楚叔叔身体可还安好” 北青藤把手从她胳膊里抽出,背在身后。大声道:“还问我为什么回来,你想想你自己干了什么事一天到晚胡作非为,无法无天。我平时怎么教导你的,就是让你去路上胡乱抓人吗” 几天前,北寨主携夫人一起去看望他的一位好友。本是打算在那住下,像以前一样同好友下下棋,练练武,多留几日。没想到,寨里小使传来消息,说小姐近日以某个不正当的理由抓了一位年轻公子,关在地牢里,七天都不给饭吃。听到消息,他震惊非常,生怕她顽劣闹出人命,这才急匆匆的赶了回来。 “我没有啊。”北染一脸无辜。 北寨主看了一眼木案前坐着的那位翩翩公子,只一眼,便觉此人来历绝不简单。 一张俊美异常的面容,眉宇间透着一股浩然正气,似汪洋大海波澜不惊。一身白衣,一尘不染,襟绣霜花,身量不俗。 不由感叹,得是怎样的人家才能养出这样脱凡气质的人 转念一想,这死丫头莫不是抓了哪个王公贵胄的子弟要真是这样,那可如何是好顿时心下不安,生出一身冷汗。 “你还狡辩,给我跪下。”他一声怒喝。 “我真没有,我。”她还想说什么,但是她爹手上的动作就把她后面的话给吓了回去。 当事人现在就在眼前,况且她虐待人家还被他抓了个现行,然而他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儿还拒不承认,这让他十分恼怒,扬手就要给她一记爆栗。 “噗通”一声膝盖落地的声音,北染垂着头,温顺的跪在了她爹面前。 见她跪下,北寨主心里的怒火终于消了一点下去,转头去面对那白衣男子。 拱手行了一礼之后,自我介绍道:“老夫乃这青藤山寨的寨主北青藤,这是小女北染,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霁长空坐在由干草编制而成的草席上,一直安静的听着这两父女的谈话,未去掺和只言片语。此时见北寨主如此客气礼貌,忙从地上起身,回了一礼,答到:“晚辈霁长空。” 这时地上的北染听到这话,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问了那么多天都没问出他的名字来,怎么到了她爹这,就一问便说了。刚支起膝盖想起身与他理论,她爹回头睨了她一眼,她又赶紧把腿放下将头缩了回去。 北寨主赔笑道:“霁公子莫怪,我们虽是粗人,但也并非作恶多端,不分事理。只是老夫管教不严,使得小女生性顽劣,这才让公子在这受了委屈,我这便替公子松绑。” 他一挥手,便有人上前将霁长空的铁链一一解了下来。 “公子请在这稍坐片刻,待我问清事由,方给公子一个交代。” 霁长空点头道:“有劳。”随后在一旁找了个地方坐下,等着看好戏。 北寨主即转身对外面的人道:“来人,给我搬把椅子来。” 门外的人还未动,闻声,北染立马起身,举手应道:“哎,我去我去。” 说完一路小跑着出去,到外面搬了把椅子进来,还顺手在案上拿了一根香蕉递到北青藤手里,道:“爹爹息怒,先吃个香蕉。”然后继续乖巧地在之前的位置处跪下。 北青藤“哼”了一声,在椅上坐下,剥开香蕉,边吃边道:“你给我解释清楚,这是怎 么回事” 北染转着眼珠,思虑片刻后,缓缓道:“爹爹,事情其实是这样的。那日爹爹与娘亲出门,女儿送你们二位至山脚下,折返之时,见此人在寨外徘徊。女儿心想,我们山寨处在青藤山顶,这上山之路并不好走,况且这山上又不是什么世外桃源,也没有什么奇珍异宝,何至于非要上山来这么些年来,山下大路上的行人倒是不少,但爹爹可曾见过几人到过我们寨外” 见北青藤听得认真,没有质疑,她忙提起衣摆,跪行至他跟前,双手扒在他腿上,继续说。 “于是我便料定此人心思不纯。爹爹知道,在另一座山头的那胡家寨一向与我们不和,我们两家都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我看这人在我们寨外停了许久也不离开,便想这会不会是那胡家寨派来打探情报的,所以就想着先把他带回来询问一下,如若不是,再做打算。” 北青藤道:“嗯,那若不是,要作何打算” 北染挠挠脑袋,尴尬道:“这个这个,我尚未想到。” 一旁的几名小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均被自家小姐这歪曲事实,胡编乱造的本领所折服。 北青藤拍椅大怒,将香蕉皮猛地砸到她跟前,道:“简直一派胡言,你现在撒谎骗人的本事是越来越厉害了” 北染往后一缩,语无伦次道:“没,没有啊,我说的是真的。而,而且,我可没有不给他饭吃,是他自己不吃的,不信你问他们。非但如此,他还摘了我种在寨外的槐花,实在可恨。” 妥妥的一个采花贼 “所以人家摘你一枝花,你就可以把人抓回来,扣在这里吗” 北染自知理亏,音量减小了不少,道:“这还不是因为我能拿得出手c说得出口的东西就只有那棵树嘛” 她这话倒是不假。寨主说过,她活这十八年,为山寨做的唯一的贡献就是种了那棵树。春天的时候槐花盛开,可供寨里养的蜜蜂采食酿成香蜜,且在这棵树上采的蜜酿出来的会格外香甜。 话虽如此,但其实这树到底怎么来的,只有她自己知道。 那还是她七八岁时候的事了。一次,她又因为犯了错被她爹揍了一顿,心里憋屈得慌,于是便一个人跑去山下的集市上玩了一遭。 谁料回来的时候在半路上遇到一只恶狗,冲过来就要咬她。她吓得不轻,立马在路边胡乱捡了一个树枝,作抵挡之用。待到走到寨门口了,便把树枝往地上随手一插,然后跑回家去了。 没想到,过了一段时间,那树枝竟活了过来而且过了两年愈发枝繁叶茂,长成了一棵苍劲有力的大槐树,春天繁花似锦,夏天则能为门口的岗哨投下一片绿荫。 此后,她逢人便说她的树有多好,还有她是如何精心栽培百般照料才将树养成现在这般模样。于是大家都对她竖起大拇指,她靠着这件事在寨子里得意了好几年。 “真是胡闹教你的东西都丢到牛肚子里去了。” 北青藤从椅上起身,不再去看她。走到霁长空身边,和声道:“霁公子,小女无礼,实在抱歉,请随我去沐浴梳洗一番。我已命人在前厅备了好酒好菜,当是赔罪。用过饭之后,我再安排人送你下山。” 而后北寨主便将霁长空从牢里领了出去。 跪了好一会儿,北染的腿跪得发麻,十七扶着她站了起来。 她一手撑腰对门口几人责备道:“怎么我爹回来你们都不来告诉我” 门口的人觉得委屈,答道:“小姐,这可怪不了我们啊,谁知道当家的会这个时候回来。” 想想也是,她也没料到她爹会现在跑回来。于是摆摆手道:“唉,算了算了,十七,十九,我们也走吧。” 第八章 授业先生 北染回到房里,也将自己整理了一番,换回平时的着装。虽然不似大家闺秀那般精致美艳,但也比刚才那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样子要顺眼许多,起码能看出这是个清秀的姑娘,而不是什么山野混小子。 待她来到前厅,北青藤与霁长空早已入座多时,此刻正在交流着什么,相谈甚欢。看到此情此景,北染瘪了瘪嘴,心道:这和对我的态度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她走至大厅中央,举手行礼道:“父亲c母亲安好。” 见霁长空转头看她,她吐吐舌头朝他做了一个鬼脸,随后在他对面的席上坐下。 北夫人笑着瞪她:“阿染不得无礼。” 席间,北青藤一直在与霁长空谈话,然而聊天的内容北染却一句也没听进去。她一直拄着脑袋在思考一个问题 等吃完这顿饭,父亲就要送霁长空下山了 他就要走了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总之她就是不想让他走,该怎么让他留下来呢 她拄着脑袋,心不在焉的用手中筷子戳着盘中一个煎蛋,那煎蛋被她戳得千疮百孔。突然她灵机一动,将筷子一丢,立马去到她母亲跟前,拉着她母亲的袖摆撒娇。 “母亲,女儿知道此番趁父亲和母亲去了莅柯寨又在家中胡作非为,惹得父亲与母亲很生气。爹爹骂过我之后,我仔细反省了一番,也深切觉得自己做的不对,所以便想着一定得好好跟这位公子道个歉。” “刚刚父亲说等会用完饭便送公子下山,可是你看今天天色已晚,这山路平时就不大好走,到了晚上更是坎坷难行,此时下山必定不安全。我看不如备好房间,让公子在这多留几日,看看我们这山里的风光,感受一下我们山里人的热情。我也定当好好跟公子道歉,弥补一下我这几日所犯的过错。娘亲以为如何” 说完,她眨巴着眼睛,满脸期待的看着北夫人。 她说得冠冕堂皇,但实际上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北夫人却是一清二楚,毕竟就这么一个女儿,有谁能比她更了解她。 北夫人用手指刮了刮她的鼻子,笑道:“你呀。”眼里满是宠溺。 而后,她起身走至北寨主身旁,与他低声商量什么。片刻之后,北寨主似是赞同的点了下头,她也回以一笑。随即回到之前的位置坐下,冲北染点了点头。 北染开心的快要跳起,她就知道,让她娘出马一定不会有错。他们这一家三口之中,她爹不一定能听进她说的话,但最听她娘的话,而她娘又听她的话,这么一算,这个寨子里还是她最大。 北寨主清了清嗓,高声道:“霁公子,我看不如这样,你往何处去不是去,不如就留在我这山寨里,教我这小女读书习字,做她的先生罢。” 北染望了霁长空一眼,正巧他也朝这边看来,两人的目光直直对上,皆是一愣,随后又同时把视线移开了。 先生 在刚才的对话之中,北青藤已大概了解了这位公子的情况。 并非像他所想的那样是什么王室子弟,而是一名江湖上的闲散游客,这也让他一直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此人姓霁名长空,这在之前就已经告知过他,乃是本土边境一不起眼的小镇中人。幼时遇敌军犯境,父母均卒于战乱,故自小跟随军中将士长大,会一些防身的武术。 待到大了一点,就告别兄长们,独自离开军中,开始四处流浪。其间,他自习了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也略懂一些。还跟随民间悬壶济世的老神医,做过几年关门弟子,习了不少医术。 之后,便是走访各地,见何处有灾荒c疾病,就留下帮衬。或治病救人,或传道授业,等到疑难平复再行离开。此去经年,亦复如斯,居无定所。 最近恰好行至山寨附近,也确是因为折了那树上一枝花,而被山中小寨主抓来,困在这牢里数日。此事无关紧要,暂且不提。 寨主心道:“这霁公子虽非出身贵族,但品性高洁,且多才多艺,实属难得。既然他未有什么必要的去处,不如留他在这寨里住下,教自家小女看书习字。我们平日里虽也不像一般山贼那样打家劫舍,作恶多端,但终究还是草寇,自然不能指望自己女儿能是大家闺秀。但若是有人教导,能多读点圣贤书也是好的,说不定还能改改她那骄纵的脾气。” 本以为只有自己有这样的想法,没想到北夫人也与他看法一致,于是商议之后便决定一定要留他下来,哪怕像之前那样用绑,也得留 明了他说的话,北染一脸的懵,对北青藤这莫名提议很是不解:明明将她生成了一个贼,不多教她点行走江湖的武艺本领,让她得以叱咤 风云c称霸一方,却偏偏想她知书识礼,让她去读书习字,学那深闺里别人打不能还手c骂不能还口的书香小姐,染得一身酸臭气。这不是自相矛盾,本末倒置吗 其实早在以前北染刚发现她爹有这个意图时,她就曾提出过这个疑问,只是当时她爹说:“你懂个屁。土匪,也是有秉性的。” 奈何她那时年纪尚小,绞尽脑汁把自己见过的汉字全部组装拼凑起来,也没弄明白“秉性”是个什么鬼东西。 后来大了,她也懒得再去跟她爹理论什么,就算理论了,也不会有好结果。因为哪怕她再多吃十年饭,她的拳头也不会比她爹的大c比他的硬。而在这个定性为谁的拳头硬谁就有理的地方,她爹无疑是这里的权威。 放到现在,虽也心里怪异,但这个办法能让霁长空留下来,左右不是滋味中也渐渐收起了抵触的情绪。 霁长空面露难色,道:“北寨主,多谢你的美意,但我这人多年来漂泊在外,自由闲散惯了,怕是无法在此处停留。” 北青藤道:“游历虽好,但却无一个安身之处,倒也显得有些凄凉。我们这寨子里人多热闹,总好过闲时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且要是日子久了,公子什么时候觉得在这山中待得厌烦了,再走便是,到那时老夫一定不再强求。” 说完他给北染使了一个眼色,北染立马会意,连忙跑去霁长空那边,堆着笑脸在他身旁坐下。又是添茶,又是擦拭餐具,好一阵忙活。 霁长空看她一眼,转头去对北青藤道:“寨主,实不相瞒。非是我不愿教小姐认字念书,而是我才疏学浅,教几岁小儿尚且可以,若是要教令千金,恐怕难当重任,还请寨主另请高明。” 北青藤笑道:“公子不必自谦,古人言,腹有诗书气自华,我见公子这般品貌,定是学识渊博。况且我这小女也不曾上过什么学,只识得一些常用的字句,与几岁小儿无异,公子教导起来定当不难。” 听到这话,北染心里五味杂陈。看起来她爹在帮她极力留下此人,这是好事,可他居然这么形容自己,她真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该笑。 霁长空见这寨主是非要留下自己不可了,便把之前还较隐晦的话说得更露骨了一些,道:“我认为小姐生性活泼,天真烂漫,何必拘泥于这封建传统的说法,非得饱读诗书才能人尽其用。不如放任她随性洒脱,遵从内心的真性情,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这言外之意就是:她就不是个读书的料。 这下北青藤急了,慌忙道:“小女顽劣,我是知道的,也在尽力让她改正,可公子莫不要因此就嫌弃于她。若是公子怕她太过跳脱,不听教诲,就把她绑起来不给饭吃;若实在不行,你就打断她的腿,让她跑不动跳不起。” 北染忽觉脊背发凉,一股寒意从腰部直灌上头顶,冻得牙床都颤了几颤。 这不会太狠了点吗 霁长空还想说什么,北染抢先一步拦下他的话头。恶狠狠的低声对他道: “你若是还想见到你那金鱼完好无损的出现在你面前,你就答应了。否则。” 伴随着一支利器划破空气的声音,他面前摆着的一个橙子瞬间四分五裂,而插中它的那根筷子也折成了两截。 见到此景,霁长空放在膝上的手指霎时缩了缩。抿了抿嘴唇,在心里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才又开口。 “寨主说笑了,何至于那么严重,还需要剁手剁脚。教小姐看书学习也不是不可,只是希望以后小姐多加用心才是。” 听到这话,北染满意的点了点头,给他递去一个赞许的眼神。 北青藤见终于说服他留了下来,心中大喜,忙道:“那是一定的,一定的。北染,还不快拜见先生。” 北染道:“是” 随即往后退了一步,提起衣摆在地上跪下,双手齐额,然后弯腰触地,毕恭毕敬的行了一个跪拜礼,道:“先生好。” 霁长空嘴角抽了抽,指着桌上道:“把被你戳坏的橙子弄走。” 说完,北染果真立马把那几瓣橙子给收拾了,还取出手帕把溅到周边的汁水也给擦拭了个干净。然后把手帕攥在手里,继续跪侍一旁。 见她此刻这十分乖巧的模样,霁长空心想,应该也不会那么棘手。 可还不到一天,他就发现他的想法是错的。 第九章 鸡毛掸子 规定给她辰时前来报到,她却偏偏拖到午时才来,多数时候还来都不来。 除此之外,她还有用以赖床的“三不起”: 午饭没备好不起,外面若下雨不起,心情不美丽不起。 霁长空认为,他既应下寨主的请求,答应教她读书认字,就理应尽他所能,把授学之职落到实处。 而北染则以为,面对她这般逃学耍赖,霁长空必是毫无办法。可事实证明,她还是太天真了。 起初,霁长空的确是很头疼,将等待她来上课的地方从自己的偏房移到了凉亭,最后到了她的房门之外。尽管如此,午时之前她还是如一摊烂泥摊在床上。午时过后,才悠悠爬起,洗漱完便用午饭,午饭之后就不见了踪影,直至天色黑尽,才又回来。不得已之下,他使出了杀手锏去向北寨主告状。 “北寨主,近来几日,我应你所求,每日辰时便在偏房等候,待小姐前来听学。但我看小姐似乎无心学术,晨间喜欢闭目养神,傍晚喜欢爬树摘花。故晚辈认为,我并没有什么可以教导小姐的地方,还是离开的好。” 不出所料,北寨主勃然大怒,当机立断将自家的传家宝授予了他,并嘱咐他好生保管。霁长空双手高举过头顶,小心翼翼的接下,完成了这场隆重的交接仪式。 于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清晨,霁长空再次来到北染的房门之前,如往常一样,在门上扣了三下。没有意外的,里面传出了十七的声音:“小姐还在睡觉,劳烦公子再等上片刻。” 霁长空摇了摇头,无奈叹了口气,想必北寨主那传家宝就是在这种时候用的。 等了小半刻,没等到北染出来,倒是让他等来了北青藤。他对来人施了一礼,“北寨主。” 北青藤一手背在背后,看见等在门口的霁长空,问道:“公子何不进去” 霁长空道:“小姐应是还在梳妆,我进去多有不便,稍微等等也不碍事。” 北青藤却是脸一黑,怒道:“哼,我就知道这个懒东西肯定还没滚起来。公子且在此稍等片刻,待我进去治治她。”说罢,他抬腿一脚踹开了那扇紧闭的门。 霁长空看着北青藤进门的背影,忽的瞥见了他一直背在身后的手,看清他手里攥着的那样东西后,他心下一惊:啊,那是 里面正在收叠衣物的十七被这突然的一声巨响吓了一跳,待她看清来人,更是惊得瞪大眼睛。 “寨主。” 北青藤不语,拉开珠帘,径直走到北染床边。 北染恍惚间,见床边有一个人影,揉揉眼睛问道:“十七,发生什么事了”显然,她也听到了刚刚那踹门声。 “起。”北青藤只说了一字,北染便听出是他的声音。 她睁开眼,看到他站在自己床边,似乎也有点惊讶,但也只是一瞬,翻了个身,口齿不清的喃喃到:“让我再睡会。”然后又继续睡去了。 忽闻类似棍棒的东西在空中划过的声音,北染心里一惊,预感大事不妙。果然,下一秒钟,那东西就落在了她的身上。纵使是隔着一层被子,那熟悉的痛感却还是丝毫都没有减轻的穿透了她的皮肤,让她顿时睡意全无,凄惨的大叫了一声,“啊”。 但北青藤并没有就此停手,而是继续用手里的鸡毛掸子抽她。北染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顿毒打吓得魂飞魄散,在床上披着被子四下躲闪,哭爹喊娘。 霁长空在门外听到北染的哭嚎,心里很是不忍,立刻就想进去看看她,但想到男女有别,又硬是将抬起的脚放下了。而他刚一放下脚,屋内北染的哭声却越来越大,他挣扎了许久,还是快步进门去了。 刚到里屋,便看见北青藤扬着手里的鸡毛掸子不断的往北染身上抽,而北染缩在床脚避无可避的挨着打,他心里又是一阵揪着疼,忙赶过去拦下了即将落到北染身上的一棍,道:“寨主寨主,不要动怒,好好跟她说便是。” 北青藤道:“你看她像是个能听进去话的人吗公子你让开,她今天要是不起来,我就打死她” 那日霁长空去向他汇报北染的情况时,他将一个鸡毛掸子郑重的交给他,并表示:以后若是北染再有什么让先生不称心的地方,尽管拿这个教训她,别的不好说,鸡毛掸子却是一定管用。下手时不必在乎轻重,打死算我的 虽然霁长空踌躇了半天,终是应下。但他走后,北青藤想了想,又觉得可能还是不太妥当,像霁长空这样一个斯斯文文的年轻先生,定是做不出这种拿着鸡毛掸子教训人的粗鲁之事。于是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决定亲自前来察看一下,这一看,还真就像他想的那样。不过也无妨,那他便直接替他把这事解决了 吧。 霁长空将北染挡在身后,道:“能的能的,她现在较前几天已经好很多了。” 本以为跟他说北染有改变,会让他平息一下怒气,谁知北青藤却道:“就这还叫好了很多那她之前得是个什么懒散样子不行,我今天一定要打到她以后再也不敢。” 说罢,他又挥着手中那把满是鸡毛的棍子,使劲往北染身上揍。霁长空在前左挡右挡,还是让他打中了一下,而这一下,寨主使上了近十成的力气,抽得北染又是一声撕心裂肺,“啊” 而那把脆弱的鸡毛掸子也应声而断,在北青藤手中成了两截,棍上的鸡毛飞得到处都是。霁长空看了看身后的北染,又看了看身前的北青藤,倒吸了一口冷气,慢慢道:“寨主,这鸡毛掸子” 北青藤以为他是要问,这鸡毛掸子断了,以后再要教训北染该怎么办。他将手中只剩半截的棍子随手往旁边一丢,无所谓的道:“公子不必担心,我那库房中还有半箩筐,你若是要用,尽管去拿就是。” 霁长空:“” 那日,他告诉北青藤北染总是赖床一事,原本是想让他们用父母亲的身份去压一压她,让她不要如此懒惰,结果却是,北青藤给了他一把鸡毛掸子,让他拿着这个去揍她。他万般无奈,实在不想去接,但想到北青藤平日里必定就是拿这个教训她的,又连忙将它接过了,料想着以后北寨主没了这东西,北染也就能少挨些打了。 所以,那日他回房之后,便寻了个地方将那把鸡毛掸子好生藏了起来,方才在门口见北青藤手中拿着,还道是他去他房里找出来了,却不曾想,他是存了半箩筐。 北染鬼哭狼嚎着从被子里钻出来,扯住北青藤的袖子,大哭道:“爹,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她抹抹眼泪,捋起两只袖子伸给北青藤看,“你看,我的手上都被你打成这个样子了。还有背上也是,。”说着,她又要去撩自己的衣服。但转念一想,这是她爹,不是她娘,这样可能不太好,她又忙将衣服放了下来。 果然,她两只原本白花花的手臂上现在布满了青一道紫一道的伤痕,此刻正微微发着红,向上肿胀。 北青藤厉声道:“既然知错,那以后该当如何” 北染立马端正的跪坐在床上,道:“当每日辰时末去先生书房听学,酉时初下课,定不延误。” 北青藤道:“既是如此,现在距辰末还有一刻钟,快快起床,整理好之后,过去先生那里报到。” 北染只得委屈巴巴的道一声:“是。” 在那次北青藤提着“尚方宝剑”去北染的龙潭虎穴走了一遭之后,她倒也安分了几日,虽每日来时都睡眼惺忪,不过也算没有迟到。霁长空有些欣慰,虽然过程惨烈了些,但这寨主的传家宝果然还是好使的。 但好景不长,不到半月,她便就哭哭啼啼的跑去她娘跟前抱怨:“娘亲,我觉得,先生的住所离我那太远,我住东边,先生却在西边,每去一次几乎横跨整个寨子。每日花在路上的时间都去了不少,若是把这些时间省下来,我又可以多学几个新字了。分明我的住处还有几间空房,何不如让先生搬来我这边,住我隔壁。这样一来,我们离得近了,我不用白白多走那么多路,也方便时时请教先生。” 北青藤见自家姑娘好不容易有了这种觉悟,激动得老泪纵横,当即应下。 于是,霁长空的住所便从原来的西边,搬来了这里的东边,离北染就一墙之隔。 谁知,这离得近了,北染又开始不准时到场,心想这里近,可以再睡一会儿。非得等到离辰末还有最后半刻钟时,霁长空过来叫她了,她才起来。 然后,她的赖床“三不起”就从原来的:午饭没备好不起,外面若下雨不起,心情不美丽不起。变成了现在的“三必起”:先生来叫必起,见鸡毛掸子必起,辰末一到必起。 第十章 入城采买(一) “先生,我看这书中写,“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此为何意”北染将手中书卷立起,像个七老八十的老夫子那样摇头晃脑。 霁长空自拿了一本书在看,不去理她,只道:“昨日才教过你,自己想。” 略略思索了一会儿,突然,北染眼珠一转,面露喜色。霁长空见状,瞟她一眼,“想到了” 北染大呼:“想到了今日初八,午饭定是娘亲自做的红烧排骨和冰糖莲子羹。” 霁长空:“” “去把蒹葭抄十遍,不抄完不许吃饭” 说是不抄完不许吃饭,但午饭时间一到,北染就将笔往书案上一丢,书本也不收拾,便拉着霁长空跑去了饭厅。北寨主和北夫人已然在那等候,见二人前来,夫人便起身去厨房端菜。北染先让霁长空就坐,然后自己再坐到他旁边,满心欢喜的等着上菜。 等了片刻,菜全上齐了,满桌的青菜和萝卜,却是不见她心心念念的排骨和莲子羹。于是撅着嘴问道:“娘亲,今日不是初八吗,为何没有糖醋排骨和冰糖莲子羹” 夫人则笑:“我找过了,寨中储备的粮食就只有这些了,这两天该得下山采买了。上次去城中采购还是那会儿公子刚应下做你先生,为了给他准备大小事物时顺道买回来的。现已过去两个多月,那些东西早就没有了。” 北染暗暗叹了口气,原来她已经两个多月未曾下山去逛逛了,既是要采买食材,那谁去不是去,她若揽下此事,便可以趁这个机会出去玩耍一趟,不知城里最近有没有什么新鲜事。 这样一想,她对北夫人道:“娘亲,不如这次采买就交给我吧,我一定仔细挑选,保证买回来的东西物美价廉。” 北寨主在一旁打断她:“哼,你去你怕是想乘机跑出去玩吧。功课学得如何了一天尽想着往外跑。” 北染拍着胸脯肯定道:“爹爹,我最近都有认真学习,每天辰末不到便去上课,酉时过后方才离开,从未迟到过。” 北青藤用一种质疑的眼光打量着她,道:“是吗” 北染道:“真的,我没有一句说假,不信你问先生。” 说罢,她可怜巴巴的用手指在桌下扯了扯霁长空的衣袖,用眼神示意他帮她说说好话。 霁长空看她一眼,转过头去默不作声。 看他那反应,北染耷拉下脑袋,心道:完了,肯定没戏。 半响,霁长空开口,道:“北寨主,北染说的不假,她这些时日确实有用功学习,自那之后,未曾有过迟到。不但学会了许多生字,还能独自读懂许多新诗,进步很大。所以我认为,这次可以让她下山,适当的放松心情也有助于学业的提升。” 听霁长空都这么说了,北青藤点头赞同道:“嗯,那就让她去吧。” 北染一听,忙兴奋道:“谢谢父亲。” 然后对一旁的霁长空眨巴了一下眼睛,意为:谢谢 霁长空端起茶杯,小啄一了口,抿唇微微一笑。 饭后,北染跟着霁长空回到他房里,像个小尾巴一样黏着他,嘴里不停念叨。 “先生,明日我们一起去城里吧。” “不去。” “城中有许多好玩的。” “不去。” “还有好吃的。” “不去。” “还有好多美女。” 霁长空睨她一眼,绕开她去到卧房,在床边坐下,道:“你出去,我要休息了。” “我不。”说着,她抢先一步跑到霁长空床上躺下,在床上打着滚道:“你要是不和我一起去,我就躺在这不起来了,看你怎么办。” 霁长空无奈道:“姑娘家,需注意举止,与男子要适当保持距离,不然会惹人说闲话。” 北染翻转过来,手撑着床板,直起身,道:“我不怕,我与先生在一起,旁人有什么可说的。你到底去是不去” 霁长空想了一下,道:“若是你把之前从我手里抢走的那个草织金鱼还我,我便可以考虑一下。” 北染一脸心不甘情不愿,皱眉道:“啊” 权量一下之后,她还是乖乖的去到了自己房里,将那只小金鱼取了过来,送至霁长空面前。 在她离开之时,霁长空已在桌上备好一些新的干草。等她将东西一带来,便立马接了过去,然后动手继续编织之前尚未完工的那只鱼鳍。 半晌之后,待到全部做好,他才松了一口气。 北染见他拿起那只金鱼,仔细的端详,左 看看右看看,似乎在找还有没有不够完美的地方。于是拄着脑袋问道:“先生为何如此在意这只草编鱼” 霁长空道:“她对我来说很重要。” 很重要北染想了一下,忙又问:“那我呢” 霁长空疑惑道:“你” 北染满眼期待的望着他,道:“对,我。” 霁长空看她一眼,漫不经心道:“你去把昨天教你读的那篇文章抄十遍。” “” 北染揉着头发抓狂,仰天长啸:“啊啊啊,怎么又抄”全然忘记了自己刚刚问的那个问题已被某人巧妙的避开。 见她那暴躁的样子,霁长空悄然背过身,嘴角勾起一抹笑。 那笑如二月朝阳,融化了冰雪,在十二月的寒冬肃杀中照入一丝温暖,使得万物复苏,百花齐放。 北染回过神来,又道:“那一道下山采买的事情,先生是答应了” 霁长空不直接回答,而是婉转道:“既是去城中采买,那就挑上几个帮手一起去,到时帮着拿东西。” 北染明白他已应下,喜道:“好。那先生随我一起去挑吧。” 说着她便一路扯着霁长空的袖子来到了堂外,招呼众人过来门前这块空地上集合,然后一一报上名号,供霁长空挑选。 一人上前道:“公子好,我是小七。” 另一人走上前:“公子好,我是小八。” 又有一人道:“我是小九。” 过了小半个时辰,他们终于全都报告完毕。霁长空听着这些人报上的名号,顿时感觉自己像是来到了一个庞大的数字军团,不解道: “为何寨里的人大多没有姓名,均是以数字称呼。” 北染不语,一旁的十七替她解释道:“公子,是这样的。小姐从小记性就不太好,我们寨里人多,所有人的名字她记不全,故给多数人编了一个号,把名字用数字代替。” “小姐说,小一叫着绕口,小二像店伙计,小三听着别扭,小四有点奇怪。故以“五”开始,给寨中的人命名,数字推演按入寨的时间来算,越往前的说明入寨越早。” 说到记性不好,霁长空像是想到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脸色变得阴沉了许多,点点头,道:“我知道了。”然后在排列整齐的队伍里随便点了几个,问了北染的意见,她说没问题之后,就径直回房去了。 第十一章 入城采买(二) 第二日,北染和霁长空便带着几个人下山去了,一行人骑马至城门处,均下马步行。偌大的城门口,布满了来来往往的客商货郎,有的推着车,有的挑着担,正有条不紊的排队入城。 进到了城内,触目所见皆是一派繁荣昌盛的景象。过了主城道,再拐个弯就是集市,一到这北染便像打了鸡血似的,四处上蹿下跳,这里瞅瞅,那里看看。 不管怎么说,这种人多的地方霁长空实在是不喜欢,嘈杂拥挤,非但如此,空气中还弥漫着各种食物的香气,以及一些不知从哪来的奇怪味道,混合着交杂在一起,让他有点难以接受,却又不得不跟着北染走。 霁长空不屑去与别人挤一条道,北染却反倒哪里人多往哪走,哪里有空就往哪钻。 霁长空蹙眉叮嘱她:“小心点,人多,别走散了。” 北染却毫不在意,看着这街上的车水马龙,甚至开心得不行,道:“不会的,不会的。”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是下一刻她就一转眼不见了人影。 街上密密麻麻都是人,霁长空在人群中焦急的找寻她的身影,却是久寻无果,他问一旁的十七道:“十七,看见小姐去哪了吗” 十七也在到处观望,着急道:“没有。” 又问十九:“十九,你看见了吗” 十九也是一脸懵:“刚刚还在呢,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 再带着询问的意味看向身后其余几人,众人也皆是摇头表示没看到。 霁长空有些懊恼,这死丫头怎么跑这么快但是他又不禁埋怨起自己来,要不是他嫌挤,不愿去跟旁人触碰,一直走在人少的地方远远的跟着,也不至于会把她跟丢。 于是他对几人吩咐到:“分头去找,找到小姐之后,在前面那家酒馆门前集合。” 话毕,众人道:“是。”然后便四下散开,分头去找北染了。 霁长空咬牙挨个往人多的地方去找,在路过一家被人群围得水泄不通的店门口时,突然听到里面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我要是能射下来,这个就归我” 店老板大声道:“只要你能射下来,就归你” 霁长空眉头一皱,深吸了一口气,狠下心来挤进人群中去。 北染站在店门外的一排长桌前,双手抱胸,一副志在必得的表情看着店老板。 霁长空艰难的撇开人群,来到她身边,问道:“你在这干什么” 闻声,北染转头看他,喜道:“先生” 然后跟他解释起自己在这里的缘由,“我们管这叫做夺宝,你看,他的屋子里挂着许多用细线栓起来的小盒子,每个盒子里都装有一件好看又值钱的东西。我们用箭射,要是能射断那条系着它们的绳子,那东西就归我们了。一两银子三支箭,这个这么简单,我肯定能射中。” 霁长空看她一眼,有点不相信。 这种小游戏听起来容易,但实际上并不简单。整间屋子空间很大,高低不一的木盒看起来挂得满满当当,实则每条细线之间距离并不小。且细看它材质,虽如同绣女的绣花线一般粗细,但根根都是用的上好的牛筋绳,这种线刀子也难割断。用箭去射,若是没有十足的箭法功底,怕是连细线的边也碰不着,更别说要将线弄断,把东西射下来了。 面前的长桌上摆了几张弓和密密麻麻数十支箭,北染扫视了一圈桌上的东西,挑了两样拿了起来。问霁长空道:“先生,你说我射哪一个好” 霁长空表示:“随你。” 北染道:“那就第一排中间那个吧。” 说罢,她左执弓,右搭箭,瞄准目标,绷紧的弦蓦地一松,一支利箭如长蛇出洞飞了出去。 围观的百姓随着她箭飞出的一瞬间,深吸了一口气,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目不转睛的盯着那支箭。 只见它飞速的朝前蹿去,经过那条细线旁边,直直的插在了墙前树立的靶子上。 如霁长空所料,的确是连边儿都没蹭着。 众人一口气落了下来,觉得没劲,唏嘘道:“唉。” 北染见状,支支吾吾:“我我刚刚是手抖了,再来,这次一定能射中。” 她再次拉开弓弦,“嗖”的又一箭飞出,同上次一样,还是没中。 人群中开始有鄙夷的声音:“这哪有那么简单,要是真这么容易中,那这店家不早就亏本,关门走人了。” 话音刚落,一个附和的声音又从另一边响起:“是啊,这纯粹就是图个乐子,唉,走吧走吧,没什么好看的。” 北染顿时耳根发红,五指捏成拳,闷闷的不说话。 这时店家笑嘻嘻的提醒她:“姑娘,你还有一次机会了,看准点,我相信你肯定能中。” 北染听了,心里稍微松了一口气,抬起手,准备要射出最后一箭。却在箭还未搭上弓时,她的右手就被一只突然伸出来的手摁了下去。 北染疑惑的转头看向看霁长空,只见他轻笑一声,拿走她手里的弓箭,放回桌上,问道:“想要”北染点了点头,然后他道:“好,那我来。想要哪个” 北染见他要动手,心里欢喜,忙指着其中一个盒子道:“那个,我要那个。” 想了想,又道:“不不不,还是左边那个吧。” 犹豫片刻,又改口道:“还是后边那个吧。” 看了半天,她也没想好究竟要哪个,急得抓耳挠腮:“哎呀,好难选要不,还是先生你帮我选一个吧。” 见她踌躇不定,这个想要那个也想要,霁长空略微思量了一下,而后转头问老板道:“是不是只射一次,不论多少,只要射下来就是我的” 老板拍着胸脯道:“那是当然,我们这里没有套路,全凭本事。只要你够厉害,你就算把这些全射下来了,我也一定取出来给你,眼睛都不带眨一下。” 霁长空点头:“好。” 然后他环视了一圈桌上的东西,最后拿起了那一沓老板放在一旁本是打算用来登记今日业绩的白纸。问道:“这里的弓箭我使不习惯,你这纸张能否借我一用” 用纸张去射这房里悬挂的众多宝盒,这般趣事店老板还是头一次见,哈哈笑了一阵,然后打趣道:“我说这位公子,你怕不是在开玩笑吧来我这夺宝的多数都是箭法精湛的能人,却也没有几个可以带走这里的东西。放着好好的利箭不用,你却要用这软踏踏的纸张,这如何能割的断结实的线呢” 非但店老板不相信他,一旁站着的北染也觉得不可思议,纸作利刃这能行吗但既然是霁长空自己提出来的,就必定有他自己的考量,故北染还是选择不语,静观事态发展。 店老板说了一大通,霁长空一句也没往心里去,飞快点了点手中纸张,道:“你只需说能用还是不能用” 这人如此不听劝告,店老板也不再多言,收了话头,道:“只要你等会射不下来的时候,别怪我是诓骗你的钱就行了,至于用什么,你说了算。” 得到答复,霁长空应声道:“好。” 听到这里,人群中质疑的声音此起彼伏,如雷贯耳。 “用纸这人是糊涂了吧,箭都射不中,纸还能行” “装深沉呗,等会射不下来看他的面子往哪搁。” “我觉着吧,说不定他还真行。” “这还是头一回听说,我倒要看看他要怎么用纸把这些东西割下来。” 霁长空将那纸张拿在手里,用手指轻捻了一下,让它们稍微松散一些,然后侧身找了个角度,右手抛出,对着屋内信手一撒,几十张纸如同蝴蝶一样在空中四下散开,却又突然似利刃般锋利无比,所到之处的木盒如同失去牵引线的木偶一般没了灵魂,齐齐下坠。 顷刻之间,屋内悬着的百十条细线被那些纸张尽数斩断。待完成使命之后,白纸才纷纷扬扬的落下,和着众多木盒一起掉了满屋。 原本嘈杂的空气突然变得安静,死一般的沉寂之后,紧接而来的是雷霆般的掌声,在场人员放声喝彩:“好”。 北染也是看得目瞪口呆,反应过来之后一把抱住霁长空,脑袋在他身上使劲蹭了蹭,赞叹道:“先生,你真是太厉害了” 看着落满一地的木盒,店老板面色铁青,嘴角抽了抽,僵硬的转过脸来看着霁长空,好一会儿都说不出话。 北染则欢快的绕过桌子跑进屋内,蹲在地上看着满地的宝盒,一会摸摸这个,一会看看那个,爱不释手,捧着几个木盒抱了个满怀,对店老板喊道:“老板,给我拿个袋子来,要大的,不然装不下。” 见老板纹丝不动,北染站起身,眯着眼睛打趣他:“怎么不去拿。你是不想给我袋子呢,还是不想给我东西呢如果是这样的话,刚刚这么多人可都听到了,现在当着大家的面,难道你想反悔” 老板一听这话,忙摆手道:“不不不,怎么会呢,我可是很讲信誉的。”磨蹭了几下,还是去拿了。毕竟之前是他自己胸脯拍得震天响,说只要他们能射下来,东西就拿走。 此时,正巧十七等人听到动静也赶了过来,挤进店内。北染见她们来,忙叫到:“哎,你们来了,快快快,快来帮忙装东西,这些都是我们的,全部带走。” 几人瞪大眼睛不敢相信,但也还是连忙过去帮忙了。 宝盒都被射了下来,主人家正在收拾东西,围观的人群热闹看够了,就慢慢散去了。 北染等人捡干净了地上的木盒 ,还顺道把地上的纸张也捡了起来放回老板桌上,这下地上当真是空无一物了。 系好几个大袋的绳子,北染满意的拍了拍手:“好了,我们走吧,现在先把东西放回马车上,然后再去市场买食材。” 把几人送出门后,老板看了看自己那空荡荡的店铺,再想了想之前物品琳琅满目的样子,不禁抹了把泪,然后将门口摆放弓箭的桌子推进去,关上了店门。 第十二章 购物狂魔 霁长空一路上隐忍着那些奇奇怪怪的味道,跟着北染她们在市场上东奔西走采购食材。论起这买东西,北染还真是一把好手,见她跟小贩讨价还价的时候,那滔滔不绝c气焰嚣张的样子,估计寨子里没几个人能及她。 好不容易买完了东西,一行人拖着大包小包往他们停放马车的地方走。 北染问霁长空道:“先生,我们好不容易下山一趟,这次回去了,估计要好久才会又来了。你有没有什么想买的东西要是有的话尽管买,就当报答你今日替我拿下这么多宝贝。” 霁长空想了想,道:“是有几样打算买的东西。” 北染立即转身对身后几人道:“你们几个跟着公子走,等会他买了东西,你们就帮他拿一下。”然后将自己身上的钱袋交给了十七,以便后续霁长空挑东西她能付账。 把别人都安排好了,唯独没提自己,霁长空问她:“那你呢” 北染指着旁边一条街上一家名叫“茶相思”的茶楼,道:“我去那家茶楼坐坐,你们买好了就来那找我。” 霁长空点头:“那你不要走远,就在那等我们。” 将东西放回车上后,众人便分头行动了。 北染一走进茶楼,店小二便立刻迎了上来,谄媚一笑:“哟,这不是北小姐吗,好久没来了,二楼雅座”话毕,将身子一躬,做了个请的姿势。 北染点头,跟着他上了二楼,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片刻之后,小二便端来了她最常喝的那种花茶,配一小碟五颜六色的果脯和几块糕。 北染坐在窗边,一边喝茶,一边看着下面街道上的车水马龙,细细聆听其他座上的客人七嘴八舌的讨论起近来京城发生的事情。 不一会儿,十七急匆匆的跑上来找她,开口就是一声大喝:“小姐,不好了” 北染蹙眉问道:“什么事慌慌张张的” 十七上气不接下气:“公子他,他进了一家卖兵器的店,要买那里面的东西。” 北染无奈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买” 十七道:“可是那些东西很贵的” 北染拿了一个果脯仰头丢进嘴里,嚼了几下后,漫不经心道:“没事,那可是我的先生,得惯着。” 十七听她这么说,点了点头,而后跑走了。 过了一会儿,又有一人来了,道:“小姐,公子他要买书。” 北染头也不回,答道:“买” 得到答案后,那人又走了。 北染一块糕还没吃完,第三个人又来了:“小姐,公子他要买琴和笛。” 北染本来听那些散客聊天听得好好的,却无端被这跑来的几人打断了好几次,心生厌烦,直接道:“等会若是公子再要买什么东西,不用再来跟我报备。买买买” 那人动了动嘴还想说什么,但见她都这么说了,就只道了一声“哦”,然后便退走了。 约是过了半个时辰,霁长空走进茶楼,在屋内扫视了一圈,没见到北染,便径直上了二楼。刚迈上最后一步楼梯,就看到了窗边那个熟悉的身影。北染趴在窗沿上,正专心的望着楼下大街。 霁长空走到她身边:“你在看什么” 北染闻声回头,见是他,喜道:“先生来了,东西都买好了吗” 霁长空点头,“嗯。” 见只有他一人上来,北染又问:“十七她们呢” 霁长空道:“他们去放东西了,说在马车那里等我们。” 北染道:“那好,等看完下面这场热闹,我们就过去吧。” 霁长空在她对面坐下,随着她的目光往下看去。 此时街上有一支骑队经过,为首的人是一名男子,身着黑衣,身骑白马,昂首挺胸,意气风发。 正巧,他们迎面走来了另一支队伍,约有二十余人。几名家丁走在前面,身后几人抬着一顶银制轿顶的四人轿,红缎作帏,辅以垂缨,小巧华贵,漂亮典雅,具有浓厚的闺阁气息。轿旁还跟着个半大的小丫鬟,定是哪家的小姐出门来了。 两支队伍相向而行,快要交汇之时,那轿里的人拉开轿帘,往外望了望,看见对面为首的男子,先是一愣,而后低头抿嘴笑了笑,放下了帘子。 骑队经过之后,那小姐又拉起轿帘,回头去看那骑马之人。两边各自朝前走着,走出一段距离,小姐再次拉开了帘子,然后回头去望,眉目间尽是恋恋不舍。 北染问店小二道:“那小姐为什么一直回头他们认识吗” 店小二正在给旁边一桌的客人斟 茶,听见有人唤他,连忙小跑着过来,随意看了一眼,便答道:“嗨小姐,你这还不知道啊。如此一个英俊潇洒的七尺郎君,行在街上,自会引许多女子芳心荡漾。这便是见他生得好看,频频回头,看上他了呗。” 北染若有所思:“这样啊。” 小二见北染桌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人,没有去问,忙又取出一个杯来,给他也斟上茶。 霁长空抬起头,道:“多谢。” 他这一抬头,那小二见着了他的样子,心下一惊,手里本行云流水的动作突然变得不自然起来,壶嘴没对上茶杯,许多都洒在了桌上。 小二忙拿下肩上搭着的毛巾,把桌子擦干净,赔礼道:“真是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瞧我这眼界窄的,没见过公子这般俊美无双的郎君,一下子没注意,手抖把茶洒桌上了,二位莫怪。” 北染听他夸自己先生好看,饶有兴致道:“那与街上那位骑马的相比,如何” 小二道:“不是我夸,这位公子可比外边那位好上太多了,这根本就不是一个档次的。” 北染笑道:“真的吗” 小二点头表示肯定,随即竖起大拇指:“公子若沿此街走,轿娘何止三回头” 听到小二这么高的评价,北染心里乐得开花,霁长空却是置若罔闻。北染在桌下用脚轻踹了他一下,朝他抛去一个媚眼:“听到了吗,人家在夸你呢。” 霁长空小小瞪了她一下,端起桌上的茶抿了一口,并不去答她的话。虽是如此,他的嘴角却悄悄勾起了一丝浅笑。 两人并肩走出茶楼,一起往十七她们所在的方向走去。见到她们之后,北蒅却顿时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她杵在原地朝十七招了招手,十七见状凑到她身边来。 “怎么会有这么多东西” 十七道:“小姐,这些都是公子买的呀。” 北蒅惊道:“怎么没人跟我说他买了这么多” 十七反驳道:“小姐,我们跟你说过的呀最后九三来的时候,你跟他说,等会公子要买什么东西,不用跟你报备,买买买就是了。你还说,那是你的先生,得惯着。” 北蒅想了想,自己好像是说过这话。 也罢也罢,买了就买了吧。 可是下一瞬,她又想到了另一件事情。急忙凑到十七身边,跟她耳语:“那我们带出来的钱,还剩多少” 十七听她问起这个问题,不由把头低下,眼神四处躲闪,小声道:“没没了。” 当时他们几人分开之后,北蒅去了“茶相思”,而霁长空和十七以及十九他们则在街上四处转悠。在这家门口看看,那家门口盯盯,许多店他都不曾进去,只望一眼便走开了。但只要他进去了,必定就会在里面挑上许多东西,恨不得把整个店都搬空。更不巧的是,他去的那些店c买的那些东西可都是一些稀罕物,可不便宜。 譬如什么古姜国的刀剑暗器,边疆的什么花卉种子,南朝的笔墨纸砚,精致古朴的琴埙笛箫。 后来因为东西买得太多,之前的马车已经装不下,又临时租了一辆,才勉强把所有东西都塞了进去,自然带出来的钱也是倾囊而出。 北蒅听闻,气得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咳嗽了几声,然后两眼一翻,双腿发软,直接倒向了一旁。 十七忙扶住她,在她耳边道:“小姐,现在倒还太早了,还是等到回了寨里,寨主责备起来的时候,你再在他面前装死吧。” 北蒅强撑着一口气,站直身体,在心里安慰自己:没关系,怎么也是自己选的,得惯着得惯着 至于回去之后怎么办,就等回去了再说吧。 第十三章 袖里藏簪 到了寨内,运送东西的马车兵分两路往两个方向驶去,一个去往库房,另一个则去往东院北蒅和霁长空的住处。 北蒅倚在门框上,双手抱胸,看着霁长空井井有条的吩咐众人将东西搬进他屋里。 整个青藤寨面积很大,纵使住了两三百人,也还有许多空处。北蒅她们住的东院比起其他院子来说更是大得夸张,一个房间就比寻常的两个还要大。 之前霁长空的房里除了床之外,就放了桌子和屏风,以及书案这类的东西,还真有些空空荡荡。而今天买的这众多东西往里一摆之后,倒的确是看起来温馨了不少,不像之前那般冷清。 等收拾整顿好,就到了该拿着购物清单去跟她爹报账的时候了。北蒅长叹了一口气,然后抬腿独自往正堂那边走去。 北青藤坐在高台之上,北蒅上前颤颤巍巍的将手中的东西递去给他,见她那副一脸视死如归的样子,北青藤有些奇怪的看了她一眼,然后将清单接了过去。 他从前依次往后看,越往后,眉头皱的越紧,脸色也越难看。北蒅咬唇闭眼,不敢去看他。 北青藤展开那纸,高声念道:“紫金流心针,云水箫,梧风笛,落粼回光盏这些都是什么鬼东西” 北蒅低声道:“我也不知道,那些都是先生买的。” 北青藤听是霁长空买的,没再说什么,又继续往后翻,发现后面几页全是一些他不知道的稀奇古怪的东西,随便盯了几眼,就直接去看后面的价钱合计。看清那个数字后,他的眼睛顿时瞪得比牛眼睛还大。 北蒅早料到他看到之后会是这个样子,但还是忍不住浑身发抖,站在那一动不敢动。 北青藤放下清单,一言不发,而后顺手抽出一旁那把一米多长的佩刀,气势汹汹朝门口走去。北蒅见状,忙扑腾过去,抱住他的腿,道:“爹,你要去哪” 北青藤举刀喝道:“去找他算账。” 北蒅着急道:“爹请三思,他可是你帮我选的先生啊。” 北青藤一条腿拖着北染,费力朝前走,道:“我管他是谁,我现在就去砍死他”说完,他一手按着北蒅脑门,将她使劲往旁边推,想将自己的腿抽出来,却是他推的越厉害,北蒅抱得越紧。 北蒅扑在地上,想起了霁长空帮她拿回的那些宝盒。忙道:“先生他也不是光顾着买东西了,他今天还在聚宝阁夺下了全部的宝贝,说是要专程拿来孝敬你的。”然后赶紧吆喝一旁的十九道:“十九,你快去,把那些宝盒全拿来。” 十九连声道:“哦哦,我这就去。” 少顷,十九便拖了一个大袋过来,里面装的就是他们在店里射下的那些锦盒。北蒅看着那满满的一袋,悄悄瞪了十九一眼:“叫你全拿过来,你还真就拿光了,不知道给我留一个” 十九心里委屈:“不是你说的全拿过来吗。” 北蒅将那些盒子一股脑全倒了出来,然后坐在包裹堆里,一件一件的开始拆。 她举起一个造型奇特的小酒壶,道:“爹,你看,这个酒壶长得多好看啊,壶身是银制的,肯定值不少钱。” “这里有一个烟斗,上面的花纹还是紫金镶嵌的” “这是一支步摇,很像宫里娘娘戴的那种,我娘戴上肯定好看。” 北蒅又打开一个细细长长的盒子,这次里面装着一支玉簪子。簪头被雕成了精致的卷云状,簪身上布满了凹凸不平的刻纹。细细看来,竟是蓝天与草地交辉c山川与河流相映,小小一根簪竟然雕出了一幅水天一色c江山迟暮图,可谓鬼斧神工。整个簪身晶莹剔透,通体雪白里又透着点烟青,使得整件东西看起来超凡脱俗。 她将簪子拿起来看了看,趁北青藤没注意,偷偷将它连同木盒一起塞进了袖子里。 北青藤看着那一堆从盒子里倒腾出来的金银首饰,稀罕物件,心里掂量了一下,确实是值不少钱,想了想,就不再去追问这次采购的事情了。 北蒅见他拿着那些东西爱不释手的样子,心里松了一口气,这事总算过去了。 这边摆平之后,她回去找霁长空。一入房内,就看到一个全新的屋子出现在她眼前,所有东西都被放到了合适的位置,摆放的整整齐齐,看不出一丝凌乱,之前的空旷之感荡然无存,多了几分有志之士的高雅。 她走去他身边,连连拍手赞叹,“不错不错。”霁长空听见,眉毛一挑,似乎有点得意。 北蒅拉他在桌边坐下:“先生你来,我有个好东西要给你。”霁长空满脸疑惑。只见她从袖中取出了一个木盒,将它打开,里面装着一只做工精致,价值不菲的白玉簪子。 北蒅将簪子取出,替他戴在头上,左右看了一下,喜道:“嗯,真好看。” 霁长空侧首在一旁铜镜里看了看自己头上多出来的物件,问道:“为何突然送我东西” 北蒅道:“这是今天我们在聚宝阁里带回来的,其他的东西都给了我爹了,我见这个好看,觉得适合你,就偷偷藏起来了。” 霁长空不解:“那些东西不是送给你的吗为何要给你爹” 听他这么问,北蒅心道:祖宗,还不是因为你花光了他的钱,他要杀你,我没办法,才把那些东西拿去给你抵债了。 但是她嘴上不能这么说,于是道:“唉,没事啦,既然他喜欢就给他吧。” 霁长空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北蒅想起一件事,又道:“对了,你来这里两个多月了,想必却是连我们这座山都没逛遍吧我告诉你,我们这山可大了,除了寨子,外面还有田地c溪流和后山。走,我带你去看看。” 霁长空跟在她身后一起出了门。 带他走遍整个寨子,北染领着他出了寨门,来到了寨外的田地边上。此时地里正有许多人在干活,有的在翻土,有的在除草。见到他们来,均笑着跟他们打招呼。 北蒅也冲他们挥了挥手,然后跟霁长空介绍道:“我们这里有数十亩良田,春耕夏耘秋收冬藏,粮食方面完全自给自足。前面那块地方有一条清澈见底的溪流,一直通往山底,溪里有许多小鱼小虾,夏天的时候我最爱带着十七和十九他们来捉鱼虾和螃蟹了。后山上还有好大一片竹林,偶尔我们还会去竹林里用弹弓打麻雀。” 她讲起这些的时候,如数家珍,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霁长空道:“可是你们不是山贼吗山贼为什么还要自己耕田种地。” 北蒅道:“山贼怎么了,除了打家劫舍,山贼也可以有平平淡淡的生活呀。” 霁长空道:“那你们劫吗” 北蒅道:“自然是劫的,但不是所有的都劫。寻常百姓不劫,良臣清官不劫,戕害百姓的劫,为官不廉的也劫。” 霁长空笑道:“这么说来,你们还很有正义感咯。” 北蒅道:“那是。有一年灾荒,我们寨里收留了许多无家可归c食不果腹的流民,现在寨里的人,多半都是那时候来的。不光如此,我们还帮隔壁山里的村民赶走过强盗呢。” 霁长空心道:他们难道不是因为摘了你的花,留在这里作人质的吗但话到嘴边,变成了:“你们如何能分辨那些人该劫还是不该劫呢” 北蒅道:“我们自然有我们的办法。” 比如这次下山采购,就是其中一种。借着买东西的缘由,四处奔走,从各个小贩口中探听最近发生的事情。还有那个叫“茶相思”的茶楼也是,那里处于京城要道,许多来往客商都会从那路过,自然在那歇息的也多。人流量大的地方信息量也很大,往往可以从这种不起眼的地方,听到许多也许你花重金也买不来的消息。 霁长空道:“那你们多久会去劫一次道。” 北蒅想了想,道:“距离上次好像还真挺久了,得有好几个月了吧。” 霁长空道:“那下一次是什么时候” 北蒅眼神一凛,笑道:“快了。” 第十四章 公子劫道 一列浩浩荡荡的车队正由西向东驶来,行过一条宽阔平坦的大路之后,开始进入一条两侧环山的山道。 为首的一人骑在马上,向身后的人喊话:“所有人都跟紧一点,之前听说离这不远的一带有山贼出没,凶狠异常,说不定这附近也会有,大家都警惕一点,莫要被他们钻了空子。” 众人异口同声答道:“是” 两侧苍翠的青山重重叠叠,草木茂盛非常。山坡上,数十双眼睛正透过草间的缝隙窥探着下面道路上的动静。 车队行的很慢,从领头人开始进入他们的视线,到人员全部出现在山道上用了快半刻钟。 一名身背两节金属黑棍的黑衣人低声问旁边一人道:“老大,什么时候动手” 那人答:“再等等。” 过了半刻钟,车队已行至山道的正中央,黑衣人再次看向身旁之人,等待着他发号施令。许是觉得时候差不多了,那人方才拉起颈间的黑色面罩,遮住那张白皙美丽的脸,然后五指并拢的右手高举过头顶,骤然挥下。 背着双棍的黑衣人见状,面露喜色,立刻起身回头,扬起手中的大刀,对身后众人道:“动手” 话音一落,后方碧绿的草丛间霎时冒出几十个黑影,向他们抱拳一礼,然后迅速向后退去,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待到他们离开一会儿,那为首的黑衣人对旁边剩下的十几人道:“我们也走吧。” 众人道:“是。” 车队正小心翼翼的向前行驶,忽闻远处似有什么细碎的声音传来。一人骑马加快速度赶到最前方,对那个领头人道:“镖头,你们可有听到什么声音” 那被称为镖头的人道:“好像听到了一点,但听得不真切。” 那人又道:“山坡上是不是有人” 镖头道:“或许是,但是也不一定,也有可能是什么走兽。总之大家都小心点,我们这次运的东西可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贵重许多,等这单成了,我们就发财了。” 又往前行了一段,见到一个弯道。车队还未及全部经过,就在半途戛然而止了前方大路上,一队排列整齐的人马正在那严阵以待,每人均身穿黑衣,面蒙黑布。 果然有山贼 车队的人均是提心吊胆,之前遇过山贼劫道的次数也不算少,但从未见过如此训练有素的,给人一股无形之中的压力。 镖头勒住马,冲对面为首的人喊到:“吾乃皇城中清远镖局镖头,正运送主顾的东西去往霜城。不知英雄来自何处,居哪座山,若是不嫌弃,大家做个朋友,让我等过去。我们保证以后不再踏这条路,待东西送到,必会回来重谢。” 为首的黑衣人轻声一笑,将手中大刀抗上肩头,朗声回道:“山乃仙山,但不想告知,不想交友,东西留下,人可以走。” 镖头道:“初次相识,英雄当真如此决绝都道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此人话里讲和的意思十分明显,但黑衣人似乎一点都不想跟他多废话,厌烦道:“没人跟你认识。给你两条路:第一,自己竖着走;第二,别人抬着走。” 既然对方不想留情,那这架肯定是得打了,镖头也不再多费口舌,他扫视了一圈对面拦路的那行人,笑到:“英雄莫不是说笑了,你要如何用这区区一二十人敌我这一百多人。” 黑衣人道:“是吗虽然我没有一百多人,但一二十人好像不止。” 话毕,两侧山坡上蓦地冲下了三四十个与他们装束一致的黑衣人,里应外合将整个车队包围在这并不算宽敞的弯道之中。 镖头深吸了一口气:“如此看来,我们只能兵戈相见了。” 这清远镖局在皇城里也算有些名气,成立二十多年来,为许多达官贵人运过镖,对于这种山贼劫道的事情,见了不下几百次,堪称经验丰富。所以,即使是见对方气势如虹,也能临危不乱。况且,因为这次运送的东西重要,整个镖局几乎是倾巢而出,足足有一百来号人,自然没有理由要怕这眼前的五六十个山贼。 随即,他一挥手,身后人群便急忙跑去十几辆运货的车上抽出了一百多把刀来,一人一把紧握手中,面色凝重,做出战斗准备。 这边的黑衣人也在首领的指示下,手握大刀蓄势待发。 只听镖头一声令下,镖师们似猛虎出山飞速向前冲去,黑衣人群也随即跟着首领骑马一跃而出。双方激烈交战,场上泥沙翻飞,嘶吼声和兵器相交声混合着击打肉体的闷响不断传来。 更高处的山崖之上,一名身形修长的白衣男子负手而立,神情严峻的观望着山下的混乱场景。 这群黑衣人虽个个武艺精湛,但寡不敌众,不到半个时辰,颇有点渐渐败下阵来的趋势。 镖头击退了一个与他对阵的黑衣人,见到一旁正与旁人对打的黑衣首领,心想擒贼先擒王。于是一跃过去,与另一人联手攻击他。 黑衣首领不断左躲右闪,几招之后,镖师们发现这首领似乎并不怎么厉害,甚至不及其他众多黑衣人。趁他专心躲避一个镖师的攻击时,镖头出其不意,抬腿猛的一脚踹向他的腹部。 首领刚躲过那镖师挥来的大刀,还未来得及反应,便生生挨下了这一脚,被那强劲的力量踹飞出去好远,重重砸在地上。 一旁一名身背黑色双棍的黑衣人见状,大惊失色的跑了过来。反手抽出背上双棍,将它们首尾相接合到一起,那竟是一把制作精良的黑色长枪。 长枪在手,他忽然像换了一个人,手握枪身两下荡开挡在他身前的两列人,比之前使用大刀时还要英明神武,几招便打得镖头连连退走。 击退镖头之后,他冲去首领身边将他扶起,忙问:“小姐,你没事吧” 北蒅从地上站起身,揉了揉肚子,靠着他站稳,道:“还好,没什么事,就被踹了一下,还没我爹鞭子打得疼” 她话音未落,忽觉一阵大风吹过,飞沙狂舞,呼啸着拍打她们的脸。旁侧山崖上一名白衣男子从天而降,正正的落在他们面前。 放下挡脸的衣袖,看清来人,北蒅喜道:“先生” 十九也是一愣:“公子” 霁长空回过头来,面蒙白布看不清表情,瞪着北蒅道:“躲一边去,回去再跟你算账。”说完,立马转身进入了那厮杀激烈的战场。 众人一见他来,皆是心惊,转而欣喜。 大家之前便知他功夫不错,现在亲眼所见后得出,他何止是武艺高强,简直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有了他的加入,场面即刻扭转。黑衣人以他为首,对镖师的攻势越来越猛,瞬间他们就被打得横七竖八倒了一地。 北蒅在一旁看得紧张,忍不住跑过去,在一旁大喊:“先生小心啊。” 霁长空见她跑来,眉头一蹙,呵斥道:“你来干什么,不是叫你躲远点吗” 北蒅小脸一红:“我” 我有点担心你啊。 霁长空拿过她手里的大刀,将她一把推开,再顺手抓过正处于混战的十九,把他也丢了出去。道:“你们到一边安全的地方去,十九,你看着她。” 许是因为北蒅又跑过来,怕她会再次被伤,心下一着急,他竟没注意到手里的刀似乎重量不太对。 十九本在场中与敌人激烈厮杀,却突然被不知从哪伸来的一只手揪着衣领就扔了出来,正处于懵懵的状态,然后便看见了旁边的北染,随即又听到有人在叫自己,就立马条件反射似的应道:“哦,好。” 一名镖师见霁长空与他们讲话,正趁机偷袭,高举大刀朝霁长空背后砍去。 霁长空转身举刀挡下那致命的一砍,却不料,手中大刀刚迎上对方的刀,就瞬间断成了几截。霁长空飞速一个闪身,险险避开了那持续下砍的一击,然后回头瞪了北蒅一眼。 怪不得刚才一直没见她用手里的刀,这用碎砂粘起来的,除了吓唬吓唬人外,谁来说说,这该怎么用 北蒅被他瞪得心虚,忙缩着脑袋往十九背后躲,不敢去看他。 不出多久,那些镖师全被击倒在地,伤势惨重,一些还能站起身的,忙从地上爬起,一溜烟的跑了。 胜负已分,霁长空丢下手中胡乱抢来的兵器,吩咐众人道:“把东西装上,带回去。” 众人道:“是。”然后便开始着手清理现场,能用的东西都装车运走,总共装了十来车。 霁长空将北蒅拉到一旁,问她:“伤得怎么样,能走吗” 见他关心自己,北蒅朝他露出一个笑容:“没什么大事。”转而又问:“先生你不是说不来吗” 霁长空道:“没事就好。”看样子,他并不打算回答她那个问题,接着便要拉她走。 谁知才刚碰到她的手臂,就听她“嘶呀”一声。他忙停下来,拉起她的袖子查看。 原来在刚刚被踹到地上时,手臂擦过粗糙的地面,被蹭破了一大块皮,此刻正星星点点的往外渗着血。霁长空无奈叹了口气,伸手拽住自己的衣摆,猛的一撕,从上面扯下一根布条,然后用它将她的伤口包扎好。 北蒅扬手活动了一下,觉得包扎之后好了许多,不再那么疼了,便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撑着腰,慢慢挪步朝前走去。 第十五章 北染受伤 霁长空见她那一副七十岁老太太的佝偻模样,不由心中叹息,一个箭步上前,将她打横抱起,大步往前方等候的马走去。 北蒅被他这一举动吓了一跳,她之前还从未被人这样抱过,心里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连带着脸颊都开始发热变红。片刻之后,她发现被他这样抱着躺在他怀里,除了舒服之外,还有一种莫名的安心。 她突然萌生了一个想法,好想他以后能经常这么抱她。 以前离他最近的时候,也只是坐在他旁边,从未有过什么肢体上的接触。可现在,她就躺在他怀里,离他又近了一些,能深切的闻到来自他身上的一股冷冽的香。 从这种斜向上的角度看他,他似乎又比平时潇洒帅气了不少,褪去了往日的清冷,多了几分温柔。望着他那近在咫尺的英俊侧脸,她努力控制住扑通乱跳的心脏,然后咬咬牙,鼓起勇气,一跃将双手环上他的脖子,头抵上他的颈间,脸贴着他的胸口。 霁长空被这突然其来的动作惊了一下,顿了顿,微微调整了下姿势,将她抱得更紧了些,然后继续往前走。 不远处的十七看着眼前一幕,惊讶的张大了嘴,用手肘捅了捅旁边的十九,“你看见了吗” 十九望着前方远去的两人,更是比她还震惊,甚至还处在之前被扔出战场的迷茫中没有走出来:“我今天遇到的不可思议的事情太多了,但是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霁长空抱着北蒅走到一匹黑马身边,双手一举将她送上马背,然后自己也翻身骑了上去,将她环在臂弯内。对北蒅道:“坐好了。”然后拉紧疆绳,双腿一夹马肚,马儿就飞奔着往山寨的方向跑去了。 他们的马一到寨里,就有人迎了过来帮他们把马牵住。霁长空对来人道:“叫几个人过来在门口等着,待大家回来就去帮忙拿东西。” 那人道:“是,公子。” 然后他将北蒅从马上抱下来,往她的住处走去。 那小使将马牵去马厩,看见两人离去时的姿势,不禁纳闷:公子对小姐从来都是冷眼相看c少言寡语的,什么时候他们关系这么好了结果一走神,脑袋撞上了栓马的木桩,在额头上磕出一个大包。 进到房里,霁长空将北蒅放到床上,神色紧张的询问到:“今天伤到哪了” 北蒅无谓的笑笑:“就肚子被踹了一下,没什么大事。” 霁长空瞪她一眼,她立即不敢再嬉皮笑脸。他用手轻按了一下她腹部一个位置,问道:“这里疼吗” 北蒅摇头:“不疼。” 他换了一个位置摁了一下,问:“这里呢” 她还是摇摇头:“也不疼。” 以往的霁长空从来对谁都是一副清冷淡漠的样子,很少说话,吝于言语。可此时,他的眉头微皱,一脸的担忧之色,眼底尽是藏不住的温柔。 她望着他那张惊为天人的脸,脑袋里一阵胡思乱想。不知道以后他还会遇到一些什么人,其中会不会有他心仪的女子。如果有,那她一定特别美,而且也和他一样优秀,至少不会像她这般不中用。这样想着,她突然羡慕起以后可以陪在他身边的那个人来,那个可以让他如此温柔以待的人。 腹部的一丝痛感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她眉头一皱,发出“哎呀”一声痛吟。 霁长空问:“这里有点疼是吗” 北蒅道:“嗯。” 霁长空道:“这里还好,不是要害,休息一下应该就没事了。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取药箱来,把你的手臂重新包扎一下。”北蒅乖乖点头。 等他出去之后,北蒅坐起身来,又想起自己之前想的那件事,然后叹了口气。 霁长空拎着药箱走进来,坐到床边,拆开北蒅手上的布条,就着蹭破的伤口,仔细的擦洗上药,再重新用干净的绷带缠好。待到一系列动作完成了之后,他似乎才松了一口气,然后便开始正色追究起今日的事来。 “你那把刀是怎么回事” 北蒅嗫嚅到:“是是用碎砂粘起来的。” 霁长空无奈道:“我知道。我是问,你为什么要拿那样一把装腔作势的刀去上战场,你不知道危险吗” 北蒅一脸轻松道:“因为,我觉得那些刀太重了,就让他们用碎砂给我做了一把,这样的刀轻巧。况且,有十九他们会在一旁保护我,所以不会有事的。” 听她这么说,霁长空瞬间来气,喝到:“简直胡闹你有没有想过,今天若是击在你身上的是一把刀或剑,你现在还能好好坐在这吗” 北蒅看着他那铁青的脸,突然觉得他像极了自己 那生气时的父亲,忍不住偷偷笑了一下。 忽地,她想起今天突然出现在山下的霁长空。忙又追问起她早些时候问过的那个问题:“先生,你今天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你不是说你不去吗” 霁长空扭头过去不看她,神色不太自然:“出来散步,刚好路过。” 北蒅看他的神情,猜出他一定是在她们出发之后,就一直跟在她们后面,见她有危险,才出手相助的。 她心里乐开了花,但面上佯做惊讶,道:“哎呀,竟是这样那先生路过的还真是时候,散步散的也挺远。” 正在这时,院外传来一阵喧闹之声,是后面的大部队带着战利品回来了。 北蒅从床上跳起,拉过霁长空道:“走,我们去看看。” 他们到达仓库时,众人已把那一二十个外观别致的大木箱全部运了进去。 北蒅走过去,用手挨个拍了拍那些箱盖,木箱随即传出一阵闷闷的回声。她喜道:“不错,装得挺满。来人,全部打开,看看里面是什么好东西。” 说罢,她退至后方。十几个壮汉大步走上前,拿棍便去撬箱盖。 随着咯吱咯吱的声音不断传来,木箱接连被撬开。北蒅走去一只箱子旁边,低头一看,里面整整齐齐的码放着几件青铜器,一看就价值不菲。 北蒅顿时眉开眼笑,拿起一件在手里抚摸了半天,然后才小心翼翼的放回去,大声道:“快去告诉我爹,今天我们大丰收了” 再走去另一只箱子旁边,这里面散放着许多珍珠翡翠,金玉钗环之类的饰品,每一件的做工都无比精美,像是皇宫里面那些娘娘妃子用的东西。 她正准备去下一口箱子查看,却听最末尾处的一人撬开木箱后,惶恐的大声喊她:“小姐,你快来” 北蒅忙走过去,见了那箱里的东西,也是一惊:“这是个什么东西” 第十六章 柜中美人 霁长空看他们那一副见了鬼的样子,以为是什么稀奇的玩意儿,便也几步走了过去,想一看究竟。 谁知箱子里却是什么稀奇也没有,只蜷着一名被绳索捆成蚕茧的女子。虽脸上有些泥土不太整洁,但不难看出还是有几分姿色的,且衣着华贵,应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姐。 北蒅俯身在她鼻间探了探,道:“还活着。但是气息很弱,应该被放在里面一两天了,得赶快救治一下。” 她的话音刚落,霁长空便朝那女子伸出了手。 北蒅见状,忙伸手拦下他,道:“哎哎,你别动。那个,十九,十九你来,你来把她弄出来。” 十九道:“好的,小姐。”然后便走过来,拿出匕首,先去割断捆在她身上的绳子。 霁长空将手抽回,道:“我只是想看看她腰间的令牌上写的什么字,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北蒅闻声,脸一红,低头不再说话。 许是大家动静太大,十九刚扯开捆在那女子身上的绳子准备将她捞出来,那女子便缓缓睁开了眼睛,自己在箱子里坐了起来。 她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看着眼前这一大群陌生人,动了动嘴唇刚想开口,北蒅就止住了她。 “哎,打住。我猜你肯定是想问我们三个问题:我们是谁这是什么地方我们想干什么对吗。” 那女子惊讶:“你怎么知道” 北蒅笑了笑,继续道:“这里是青藤山中的一个寨子,名为青藤寨,我们自然是这寨子里的人,至于干了什么,也就是今天下山劫道时,不曾想你会在箱子里,就顺便把你也给弄回来了。但话说在前面,不是我们绑的你,而是救了你。所以,说吧,你是什么人” 十九扶着她从箱子里出来,她揉了揉自己有些酸麻的手脚。警惕的看着北蒅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就凭你说的几句话,我怎么知道你们是不是坏人。” 北蒅刚想回怼她,就听一旁的霁长空道:“放心吧,她说的不假,我们不是坏人。”顿了顿,他又道:“至少我不是。” 北蒅听见,心里一顿吐槽:这意思是,他不是坏人,我看着就是咯 那女子正揉着自己的手腕,忽然听见一个低沉好听的男音,便抬头朝声音的主人看去。这一看,她顿时眼里放光,面色平和了许多,不像刚刚那般充满敌意。 她向着霁长空躬身行了一礼,眉眼含笑道:“回公子,我姓谢,名巧纯,乃京城吏部尚书谢大人之女。前几日,我本离家独自在外玩耍,却没料到,在半路遇到一伙人,二话不说就把我抓了去。” 北蒅见她盯着霁长空那暧昧的眼神,心里有点发毛,直觉告诉她,这人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于是不客气的道:“那他们为什么把你装箱子里,还搬那么远” 那谢小姐不去答她的话,而是继续看着霁长空,仿佛她根本不存在。 霁长空道:“谢小姐,你可知他们为什么抓你” 北蒅心道:你这问了不是白问吗明明她刚刚说那些人二话不说就把她给抓了,你觉得她可能知道吗 谢小姐对他那多此一举的问话确是不烦不恼,依旧轻声轻语道:“不知,但我猜想许是和我爹有关。进来朝中局势动荡,都传几位皇子正争先恐后的拉拢朝中大臣,企图壮大势力,坐上太子之位。想必此番也是哪位心怀不轨之人,想抓了我,以此要挟我爹。” 北蒅道:“那你既然知道你还乱跑,不怕万一你爹要是不从,他们撕票分尸啊。” 如之前一样,那谢小姐还是充耳不闻。 霁长空道:“谢小姐,这次将你带回来纯属意外,但今天大家都累了。你若是不嫌弃,我们先找人带你去梳洗整理一番,然后在这里住下休息一晚,恐路上再有危险,明日一早我们送你进城。” 谢巧纯道:“不嫌弃,还要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北蒅一听她还要在这住,忙道:“哎哎哎,你问过我了没,我同意了吗” 话罢,霁长空便领着谢巧纯出了仓库,将她交给外面的十四婶,把北蒅和她的怒火当作空气甩在身后。 从头到尾,北蒅也没能在他们二人中插上一句话,反而被他们俩这一唱一和气得直跺脚,心道:反了也不看看这是谁家,还有没有点天理了 到了晚间,寨子里灯火通明,热闹非常。大家正在为白天的大丰收而庆祝,偌大的院子里摆了几十张桌子,桌上的好肉好菜叠了一层又一层,一旁空地上如缸大的酒坛堆了几十个,瓷碗碰撞到一起的声音伴随着大家划拳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那是屋外的场景。 屋内,北夫人正坐于厅堂上方,而北寨主则走下台来端起酒杯一一致敬在坐的各位,大家脸上皆是笑吟吟的。 可此刻北蒅心里却很不是滋味,因为以前无论是吃饭还是大堂议事,坐在霁长空身边的那个人一直都是她。但现在这个谢小姐来了之后,就直接抢了她的位置,鸠占鹊巢的坐到了霁长空身边,让她不得不坐到他们对面的席去。还整个席间都和他有说有笑,眉来眼去,这种待遇她可从来没有过。 她咬着牙,攥紧手里的筷子,使劲的戳着碗里的一块肉。 待北寨主拎着酒壶走到她桌边时,她收起情绪,举杯笑道:“爹爹,我这次做的还不错吧” 北青藤哼道:“你以为我不知道,要不是公子去的及时,说不定你现在小命都没了。” 北蒅一噘嘴,低声道:“我哪有那么没用。” 与她喝了一杯酒,北青藤又转去了谢巧纯桌边。见寨主过来,谢小姐将杯中酒满上,举杯道:“敬北寨主。” 北青藤也回敬她:“谢小姐,此番你屈居此地,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谢巧纯笑道:“哪里,分明是我冒昧来此打扰了各位,还承蒙寨主收留之情,又怎能说是屈居” 北寨主初见她时便觉她行事端庄,举止得体,就已印象不错。此刻又听她如此能说会道,心中对她的好感又多了几分。 于是笑道:“富贵人家养出来的千金果然不一样,知书达礼,气度不凡。不似我那刁蛮任性的女儿,整天就跟个山野小子一样满地乱跑。”说着,他瞥了一眼后方的北蒅。 北蒅听他爹又在外人面前说自己的不是,而且还是这个让人讨厌的谢小姐,心里一阵恼火,手中戳肉的速度加快,将那碗里的肉生生戳成了肉泥。 北寨主挨个敬完酒,又回到上方重新落座。北蒅看着对面那谈笑风生的两人,越想越觉得不是滋味。最后终于坐不住了,拎起自己桌上的酒壶,走去那女子桌边,道:“谢小姐是吧” 正在对话的两人见她过来,均抬起头来看她。北染无视一旁的霁长空,一掀衣摆,在谢小姐桌边坐下。道:“我刚听闻,谢小姐乃大家闺秀,知书达礼,能言善辩,那想必酒量也不错。今日既有幸遇见,不如我们就来喝喝酒,聊聊天” 谢巧纯虽出生官家,自小在官家长大,但也没少跟着家里兄长出去闯荡江湖见见世面,对于这种应酬自然不在话下。然而,这一看就是来找茬的。 她道:“喝就喝。” 第十七章 醉里看花(一) 闻声,北染立马将她面前的酒杯满上,道:“果然爽快,不愧是大家千金。” 谢巧纯哼了一声,端起那酒一饮而尽。 见她如此豪迈,北染也不甘示弱,随即把自己的杯也添满,刚拿起酒杯,霁长空就一把按住了她的手,“你还有伤,不能喝酒。” 北染把杯换到另一只手上,道:“那点小伤不算什么,今日我与谢小姐一见如故,心里高兴,便想和她喝上几杯,以尽地主之谊。” 霁长空又道:“喝酒伤身。” 北染挣开被他按住的手,道:“伤我不伤你,先生就别管了。” 霁长空回身坐下,冷声道:“那你就喝吧,最好喝死,那样我就省心了。” 北染不再去理他,与谢巧纯你一杯,我一杯,你一句,我一句,互相伤害。不一会儿一壶酒就见底了。 原本坐于上方的寨主和夫人也喝了不少酒,已经有些不太清醒,就先去了房中休息。而厅内其他人将寨主夫人送走后,觉得这里已不够热闹,便去了外面院子和大伙一起玩耍。此刻整个大堂剩下他们三人。 霁长空坐在一旁一言不发,这边两个女子则是不屈不挠的喝着酒,一点也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北染道:“谢小姐,没看出来,你酒量还挺不错。” 谢巧纯道:“过奖,北小姐也不差,难不成你的酒量也是你这先生教你的” 北染道:“自然不是。我们山野中人学不来你们那套矫揉做作,不喜欢吟诗作对,不喜欢对酒当歌,先生教我的东西也是那般了然无趣。” 谢巧纯喜道:“是吗那既如此,你把你这先生让给我怎样我方才与他说过此事,他已经应下了。” 北染听后,手中猛地顿住,脸不自觉的转向霁长空那边,眼里似有点惊慌失措。 霁长空也恰巧抬头,迎上她的视线,说了句:“没有。” 见他如此回答,北染才放了心,对他笑了笑。然后继续与谢巧纯喝酒。 谢巧纯见她那波澜不惊的样子,奇道:“你嘴上说着无趣,但看得出来,你对你这先生可是在乎得紧。他答应明日跟我离开,你就不担心吗” 北染笑道:“他说没有。” 谢巧纯接过她递来的酒,抿了一口,“他说一句你就信了他只是不想你会为难,才那么说的。到了明天,他还是会跟我走。” 北染刚喝了一大口酒,此时还包在嘴里,她喉间一滑,将酒尽数咽下,然后道:“他说的,我都信。” 那晚,没人去数过北染到底喝了多少酒,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只是屋外众人见霁长空将她从厅内拎出来的时候,她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了,就任由他像拎小猫一样的拎着自己往前走。而那个谢小姐,则是被十四婶和十七两人架着才勉强弄回了客房。 霁长空一路拖着她走过回廊与小巷,到了一处凉亭,北染便抱着亭中的一个柱子不肯走了,怎么拽也拽不动。 霁长空道:“起来,回房去睡。” 北染抱着柱子胡言乱语,“不,我不走,等会会有神仙来接我,我要上天了。上天你知道吗,就是跟着别人走,不要你了。” “” “你起不起,不起我走了。”霁长空说着便要转身离开。 见他要走,北染忙从地上扑过去抱住他的大腿,也不让他走。嘴里喃喃道:“你不能走,你不许跟着她走,你不能不要我哇啊”,话还没说完,她就大声哭了起来。 霁长空无奈蹲下身去,摸了摸她的头发,轻声道:“不会的,我没有要跟她走。” 北染还是一个劲的大哭,死死抱住他的腿不放,“你骗我,你就是要跟她走,你刚刚还对她笑。” 霁长空将她从地上扶起坐好,她松开他的腿后又立马抱住了他的腰,霁长空也就势将她搂在怀里,哄道:“你不是说,我说的话你都信吗怎么现在又不信了。我不会跟她走,说了不会就是不会。” 北染从他怀中探起头,一脸天真的问他:“真的吗” 霁长空捏了捏她的脸,笑道:“真的。” 北染听完这才放心,乖巧的点了点头,然后缩在他怀里不动了。 霁长空起身,将她拦腰抱起,往他们的住处走去。 他走得很慢,步履轻盈的迈在青石小路上,仿佛怕惊扰了已经熟睡的知了。周遭树梢上的灯笼隐约发着红光,一阵风吹过,光影四下跳跃,寂静的夜空繁星点点,回荡着他那悠远绵长的脚步声。 北染缩在他怀里,手中把玩着他垂至胸前的长发,叫他道:“先 生。” 霁长空答:“嗯” 她又道:“先生。” 霁长空:“嗯” 仿佛是为了确认他一直在她身边不曾离开,她不依不饶的叫道:“先生。” 霁长空道:“别闹。” 头发玩得腻了,她又去用手指去细细摩挲霁长空衣襟上绣着的暗花,有一搭没一搭的与他说话:“先生,你今年多大了” 霁长空:“比你大。” 北染想了想,又道:“先生,你为什么只穿白色的衣服。” 霁长空道:“因为,有人说我穿白色衣服好看。” 一听这话,北染忽地把头从他肩上抬起,捧着他的脸一脸严肃的问道:“是谁” 她的脸颊因为喝了太多的酒而变得绯红,原本目光迷离的双眼此刻却极度的想要在他脸上聚焦,以示她的认真程度,却也还是忽闪忽闪的。 见她这模样,霁长空心里想笑,又觉得有点可爱,轻声道:“你。” “我”北染想了想,随即嘴巴一瘪,委屈的摇摇头:“我没有啊,不是我说的,我没说过,一定是别人,你又骗我。”说着眼睛里又快要冒出泪花。 见她又要哭,霁长空忙道:“没有别人,是我说的,可以了吧” 北染眼珠转了转,思考片刻,答道:“可以。” 走过了长长的回廊,再转个弯就到了他们的住处。在他怀里小睡了半刻之后,还未及寝室,北染又醒了过来。 原本守在院子里的一条小黄狗见到她们回来,忙从地上爬起,跑到霁长空脚边围着他们打转。还兴高采烈的一边摇着尾巴一边嘴里发出“呜呜”的叫声,迎接他们回来。 北染闻声低头,目光迥异的打量着眼前这只“奇怪的生物”。眨巴着眼睛问霁长空道:“先生,这只鸭子为什么在这里” 霁长空道:“那是狗。” 北染指着那只狗满是不解:“那它为什么要学鸭子叫” 霁长空不语,他觉得他没有理由去跟一个喝醉酒的人计较她是怎么把狗认成是鸭子的。 他用脚踢开房门,进去之后,再一脚,门又立刻关上。他走到床边,弯腰将北染放到床上,北染却还是双手勾着他的脖子,不肯撒手。他便伸手去拿开她的手臂,谁料她却抱得更紧了。无奈道:“放手,你该睡觉了。” 睡觉北染想了想,觉得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是该睡觉了。于是乖乖撒了手,任由他将自己放到枕头上,盖上被子,双眼却还是睁得老大看着他。 霁长空道:“闭眼,睡觉。” 北染点头:“嗯。”然后将眼睛闭上了。 见她如此听话,霁长空笑了笑,起身便准备离开。谁知他屁股刚离床面,北染就扯住他的袖子,一把将他拽了回去,道:“你要去哪” 霁长空道:“回我房里。” 北染嘟嘴:“你不能走。” 霁长空道:“为什么” 北染拽着他的袖子在空中摇晃:“你走了我睡不着。” 霁长空道:“那我不走了,你睡吧,我就坐这守着你。” “好。”北染冲他一笑,然后再次将眼睛闭上了。 一,二,三不到五秒,她又猛的睁开,见他还在,她满意的闭上眼睛,继续装睡,然后又不到十秒,再次睁开,如此反反复复十几次。 霁长空伸手去掐她的脸,温声道:“你怎么又不听话了。” 北染忽的从床上坐起身,大声道:“我不要睡觉了,我不想睡觉。” 霁长空问:“那你想干什么” 北染撑着身子缓缓凑近他,“我想” 第十八章 醉里看花(二) 两人的面颊咫尺之隔,北染低下头来,脑袋在他心口处蹭了蹭,道:“我要你陪我玩。” 霁长空紧张的心这才稍微放松了下来,道:“玩什么” 北染拉起他的右手,放到自己手里,用手指在他手心胡乱画着什么图案。没画几下,又挪动身体往他身边凑了凑,想挨他再近些。却因为酒醉,总觉头重脚轻,一动身子就东倒西歪c摇头晃脑的。霁长空将她拉过来,用手臂框住她的身体,再把头靠在自己肩上,以免她掉到床下去。 “先生,我觉得我不能叫你先生,那样把你叫得好老。” 霁长空道:“那你觉得应该叫什么” “嗯”,北染想了想,嗫嚅道:“应该叫哥哥,长空哥哥。” 霁长空顿时感觉自己的心脏有那么一下停止了跳动,在空荡的身体里隐隐作痛。这个称呼,他有多少年没听到了,一千年五千年一万年好像更久。 他将她抱紧在怀里,下巴抵上她的头顶,声音里透着一丝沙哑,“你以前也是这么叫的。” 北染放开他那只被她攥在手心的手,双手环上他的脖子,仰头看着他,笑道:“长空哥哥,你长得真好看。” 她将声音压低,似乎在说什么悄悄话怕被别人听见:“长空哥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霁长空依着她,附和道:“什么秘密” “你知道为什么那天你路过我们寨门口,我要把你带回来吗” 霁长空饶有兴致的问:“为什么” 北染灿烂一笑,一只手抚上他的脸:“那日,我于寨门口见你,你站在那棵槐树下,一身白衣胜雪,美得好像诗中人c画中仙。当时我就想着,要是可以把你带回来,天天都能看见你,那该多好。” 霁长空笑道:“所以你就这么做了。” 北染点头:“对”,随即又蹙眉道,“你不会怪我吧” 霁长空道:“不会。” 听他说不会,她又开心的笑了,继续道:“长空哥哥,你来我们这山里做什么” 房里的窗没有关,夜风透过木窗吹进来,撩动了二人的发丝。霁长空伸手轻轻替她拨开那缕飞到脸上的长发,道:“你猜。” 北染想了想,道:“猜对有奖励吗” 霁长空笑道:“你想要什么奖励” 北染盯着他那美极俊极的脸,道:“我想” 她缓缓将脸上扬,凑得离他更近了些,眼睛盯得更仔细,视线从他的眼睛慢慢下移,到了鼻尖,然后是他那如桃花般浅粉的双唇,此刻正轻抿着。 她的脸离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近到可以感觉到他的呼吸。轻轻的c暖暖的气息打在脸上,和着他身上那股清冷恬淡的香气将北染整个人迷得神魂颠倒。 她仰起头,一只手捧住他的脸,想将唇去覆上他的唇。 猜想到她的意图,霁长空没有拒绝,反倒将脸凑近,想极力配合她。可就在还差不到一公分的距离,两人的唇就要触碰到一起时,北染却突然将他推开,整个人挣扎着往后退。 霁长空往前移了一步,不解的问道:“你怎么了” 退至墙角,退无可退后,北染双手抱住膝盖,将头埋在膝间。闻声,她抬起头来,注视着他,惊慌失措道:“我,我不能” 霁长空问:“不能什么” 北染还是抱着膝盖,害怕的缩成一团,眼神游离着回答他的话,“我还没有猜到,所以不能要奖励” 霁长空轻声一笑,抬起右手,对她勾了勾手指,柔声道:“过来。” 只是这样一个随意的动作,从他的手中画出,却是魅惑至极,对北染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北染的一颗心似小鹿乱撞,鬼使神差的朝他移了过去。待她近了些,霁长空一把将她拉入怀里,死死禁锢住,不让她再有逃脱的机会。 他低着头,在她耳边轻语道:“怎么,撩拨了我就想跑你跑得掉吗” 他温暖的气息喷在北染的耳垂上,丝丝麻麻的。 北染顽皮的在他怀里动了动,迎头便撞上霁长空那漆黑的眼睛,北染道:“长空哥哥,我猜”,她思量片刻,突然咯咯咯的笑了起来,“你肯定是喜欢那棵槐树,所以才来这里的。” 霁长空觉得好笑,掐了掐她的脸蛋,道:“猜错了。” 见他否定了自己的猜想,她垂头丧气的摇了摇头,道:“那我猜不到了。” 霁长空道:“我来这,是来找你。” 北染瞪大眼睛,惊道:“来找我” 霁长空道:“对,找你。” 听他说是来找自己的,北染开心得双手捧住他的脸,像搓汤圆一样使劲揉了揉,“真的吗我太开心了,那说好了,我以后要是跑不见了,你都要来找我哦。” 霁长空将她那把自己的脸揉得快变形的手从他的脸上拿下,握在掌心,道:“好。” 北染重新缩回他的颈间,多动的手依旧停不下来,伸出一根手指在他胸口画着圆圈,有一搭没一搭的自言自话。 “长空哥哥,你知道为什么蝴蝶会飞吗” “长空哥哥,我明年就满十九了,你知道吗每年我生日的时候,寨子里几百人都会陪我一起过生日,明年你也会陪我过生日的吧。” “长空哥哥,我不想叫你先生了,我以后都这么叫你好不好” 霁长空用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宠溺道:“好。” “长空哥哥,你说门口那只鸭子它现在还在门口吗你说它困不困啊它为什么不去睡觉呢,它这么晚不睡,它的爹娘不会打它吗” 北染还想说什么,霁长空却是忍无可忍,撇开她那不安分的手,一只手野蛮的挑起她的下巴,让她直视着他。 她那看似不经意的举动,对他来说,却是一种无法抗拒的撩拨。她的手指细细划过他的胸膛,在他胸前四处游走,清晰而敏锐的触感让他周身神经紧绷,他望着她那清丽明媚的脸孔,呼吸渐重。 他勾着她的下巴,将她与自己拉近,将头慢慢低了下去,嘴角邪魅一笑,道:“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啊”北染眼神朦胧的看着他,樱桃般粉嫩的小嘴微张,显得十分可爱,让人不禁想尝一口。 以她的粉唇为目标,霁长空阖眼垂首想要吻她,快及唇边时,却感觉自己肩头忽地一重,竟是北染的脑袋猛的往下一坠,不偏不倚砸在了他的肩上。 睡着了。 霁长空将她抱起,重新放至床上,为她盖好被子,然后坐在床边盯着她那熟睡的脸看了好一会儿。 终是起身,推门离去。 第十九章 操兵习武 次日清晨,北染与霁长空将谢巧纯送到城门口,确保她已经没有危险,才一并折返。 一路上,两人皆是无言,许久之后,还是北染打破了沉寂,她试探性的开口:“先生” 闻声,霁长空回头,眼神怪异的打量着她,问道:“你刚刚叫我什么” 见他如此看着自己,北染心里也犯怵,踌躇道:“先生啊,怎么了吗” 霁长空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看来,昨晚的事她是忘得一干二净了。便答道:“没怎么,走吧。”心里却是有点失落。 本以为她那晚醉酒,朦胧中记起了一些前尘往事,还一度让他有些欣喜,但看她现在这模样,醉酒只是醉酒,那个称呼也只是她无意识里蹦跶出的一句话,算不得数。 但这也不能怪她,初生为神至现在,她已经过几世轮回,况且投生为人又是神魂最弱的时候,怎么可能记得起来。 不过没关系,来日方长,他等得起。 又走了一小段,北染再次开口:“先生,昨晚,我是不是喝醉了” 霁长空道:“是。” 她心里骤然一紧,慌道:“那我没有对你做什么吧”意识到这么说好像不妥,她又改口道:“不,不不是,我的意思是是说,我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吧” 霁长空停住脚步回头望了她一眼,见她一脸羞愧的模样,又转过头去继续往前走。北染被他这一眼看得更心慌了,低头跟在他身后慢慢挪着步子。片刻后,才听他道:“没有。” 这下北染一颗吊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松了一口气,惊喜道:“那就好。” 两人回到山寨,北染跟着霁长空往他们的住处走去,然后又鬼使神差的跟着他回了他房里,才蓦地想起,现在已是辰末,该是先生授学的时候了。 北染抱着自己那缠着纱布的的手臂,可怜巴巴的望着他:“先生,你看我这手” 霁长空头也不抬,冷声道:“早看过了,死不了。” 北染心里暗暗翻了一个白眼,随即又佯装委屈到:“我的意思是,我的手受伤了,所以这几天是不是要好好休息养伤,不必上课。” 霁长空又看了看她的手,思量片刻,才稍作退步,呼出一口气,道:“两日,两日之后,照常过来。” 北染瘪瘪嘴,才两日啊。不过两日也好,足够她美美的补个觉了。 这两日她当真是在床上睡了个天昏地暗。晚上睡下,一直到第二天傍晚才起,起来吃过饭之后又回房睡觉。足足睡够两日之后,第三天她倒是一大早就醒了,比平时早了半个时辰。 来到霁长空房里,他却罕见的不在,北染便自觉去到书房,伏在案前,一边练习前几日学过的字,一边等他来。 霁长空从外边回来,径直走到书房,见她正专心习字,便立在门口,轻轻敲了敲房门。 北染抬起头来,见他,放下笔,欣喜道:“先生,我们今日做什么练字还是读诗” “今日不学那些,你随我来。” 他们来的却是校场。此番场上众人正在操练,见二人前来,笑容满面:“公子,小姐。” 霁长空冲他们点头示意,北染则是开心的跟他们打招呼:“大家继续,继续,不用理会我们。”转而对霁长空道:“所以,我们今日是要练武吗” 霁长空不语表示默认:“教你一些防身之术,以后便可保护自己,不至于受制于人。” 北染满不在乎:“我有先生,先生会保护我,我不怕。” 霁长空道:“别人保护不了你一辈子,关键时刻,你能依赖的还是只有你自己。” 保护一辈子其实,她还挺希望他能保护她一辈子。 北染走神的时间里,霁长空已从堆放兵器的库房里取出了一个大木箱,打开摆在她的面前。 低头去看,只见里面装着许多精致小巧的利器,整齐的铺成了几排。 他退后半步,让出身侧那一排架着兵器的落兵台,介绍道:“这里放的有刀c枪c剑c戟c戈c矛c槊c鞭c弓c弩,你看下哪样比较称手,选一件作为你以后防身的武器。”而后看向北染,等待她的选择。 北染看着眼前那些五花八门的兵器,愣住了。 从小到大,她虽也参与过大大小小的打劫行动,但跟这些刀枪棍棒却是一点也不熟。只有在需要用的时候,才随手抄上一把,然后胡乱使上一通,这如今要她怎么选。 等了一会,北染仍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霁长空心想,她许是不知道这些武器的用途和使用方法。于是顺手抽出架上一把长戟 ,对一旁的十九道: “十九,你过来,跟我对打。” 十九被他这话吓了一跳,连忙跳至一旁,支支吾吾道:“公子,我可不敢,况且,我哪里能打得过你啊。”之前在劫道的时候,他的本事大家可都是见识过的,别说他十九一个人了,就是这在场所有的人加起来都不一定能打得过他。跟他对打,纯属找死。 霁长空道:“放心,只是演示给小姐看一下,我自有分寸。” 听他这么说,十九这才放心,提着长枪走了过来,和霁长空枪戟相对。 众人见状,皆放下手中武器过来看热闹,围在北染身边坐成了几排。 十九立定,手中长枪直指霁长空,场上气氛霎时变得紧张起来。突然,他手腕一转,几步上前,枪尖破开空气瞬间来到霁长空跟前,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大家都知道,十九入寨比较早,虽年纪不大,功夫却也是十分了得,一套好枪法更是耍得漂亮,多次下山劫道时,主力军中,他算一个。 只见霁长空眼睛眨也不眨一下,待到枪尖更近了一些,脚下轻旋,一个看似很随意的转身,就完美的躲开了十九那来势汹汹的一击。 十九再次提枪袭去,霁长空这次不躲反攻,握着手中的长戟顺势一挡,再反手回他一击。 他一边与十九对阵,一边跟北染解释:“十九用的是长枪,重量上相对较轻。一般多用刺c挑c抨c缠,你注意看十九的身法和手法。” 十九抓住他说话的空隙,双手不断旋转,长枪在他手中舞出了无数个漂亮却狠厉的光圈,朝对方步步紧逼,霁长空被逼着往后退了几步。继续道:“我手中的叫戟,它是双耳,属方天戟。比枪要重,可直刺可扎挑,能勾亦能啄,用途较多,故所需技巧和力量也较高。” 说罢,旋身上前在空中跃起,举起长戟猛的劈下。 十九双手持枪挡在身前,却突闻一声咔擦巨响,手中长枪被生生劈成两半,而戟刃还在不断朝他的面部逼近。他惊恐的瞪大眼睛,闪着寒光的冷铁离他只不到一寸之时,霁长空收力将戟回撤,握住戟身,立在地上。 这一套动作似行云流水般干净利落,十九还处在懵懂之中,场上已响起雷霆般的掌声和欢呼,北染更是站起来高声呐喊道:“先生好厉害” 霁长空将方天戟放回架上,取出一条长鞭,对场上人道:“下个谁来” 人群中走出一人,拱手道:“我愿与公子切磋。” 此人名为六一,惯用大刀,在寨中也算是个高手。 霁长空道:“好。与我对阵之时,下手不必留情,尽管把你的刀法使出来。” 双方对立,霁长空持一长鞭站在场中,面对手持大刀的对手依旧波澜不惊。 六一大叫一声上前,握刀便向霁长空砍去。上,下,左,右,哪里致命便往哪砍。霁长空侧身c下腰四处躲闪,将那些光刃一一避开,随即足尖一点,飞身退至离六一三丈远,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对北染道:“鞭子不像其他利器那般杀伤力大,难以触身毙命,且鞭身较长,距离太近会不便施展,需保持一定距离,方能发挥威力。” 他目光一凛,扬手挥鞭袭去,六一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击惊了一下,躬身一躲,险险避开。 待反应过来,他提刀复砍,霁长空挥鞭正面迎击。长鞭如一条毒蛇盘旋而出,击在六一的刀背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六一被这有力的一击震得后退了几步。 定了定神,他变换攻击方法,握刀上前破空横砍。 霁长空右手持鞭柄,左手握鞭身,挡住了来势汹汹的致命一砍,而后双手上下翻转一圈,大刀即被长鞭缠住。六一施力欲将刀身从长鞭的围困之中抽出,见状,霁长空左手退去,握住鞭柄的右手甩手一掷。 强大的力道使得大刀从六一的手中脱出,被扔到了十米开外。这次场上观众的掌声更胜方才。 霁长空走至落兵台,放下长鞭,又换了一样武器在手,道:“下一个。” 演示完毕,他掷剑回鞘,转身问北染道:“这些武器大致的使用方法就是这样了,可看清楚了” 北染点头道:“看清楚了。” 霁长空道:“那你便来挑一样觉得适合你的兵器。” 北染走去落兵台,一一打量,发现那些东西要么太长,要么太重。它们在先生手里样样都能使得精妙无比,但却好似没一样合适她的,看来看去,还是觉得她之前那把用浆糊粘起来的刀好,好看又轻巧。但见霁长空一脸严肃,正直直盯着她,遂不敢有异议,只得勉强挑了一把剑拿在手里。 主兵器已然选好,霁长空便又开始给她介绍起木盒里的东西,“这些是方便藏于身上的小型利器,可做暗器。当敌人匿于远方,或使用弓箭等远程武器与你对峙时,可使用暗器,出其不意,一击毙命。 ” 那些大件的东西北染没看上眼,对这些小东西倒是稀奇得很,道:“既如此,我练好这些暗器也可自保,就不必再修习刀剑这些沉兵重器了吧” 霁长空严肃道:“不可。自古以来,习武皆是以重兵为主,暗器为辅。暗器虽使用方便,但多数掷出之后便不可收回,属一次性物品。若是你遇敌众多,身上暗器却已尽数使完,到那时该当如何故若有一剑在手,也不至于需要赤手空拳与人搏斗。” 北染道:“可那日在山下,我见先生手中也是空无一物,却照样以一敌百,打得他们落荒而逃。所以,先生好生教,我用心学,若是能习到像先生一般厉害,那不用这些兵器也照样能赢。” 霁长空黑脸道:“不可顶嘴。” 北染只得讪讪低头,指着其中一把匕首问:“那我可以选它吗”。 霁长空道:“这些不是拿出来供你选的,而是每个都得学。这里的每一样东西都是我去集市上为你精心挑选过的,使起来必定顺手。” 什么这一箱每个都学 看着那半人大的木箱里满满放着的各类暗器,北染感觉她的魂魄都快要飞到天外,然后一命呜呼了。原来,他那天在集市上拼命一通买买买的就是这些东西。 她的魂魄尚未归位,又听他道: “这些暗器虽然种类繁多,但用法其实大同小异。待到你掌握诀窍之后便会发现,只要控制得当,不同的暗器却是能使出一样的效果。现在我们暂且就每样都练一练吧,熟悉一下它们各自的手感。” 他面向校场,场上众人皆在勤勤恳恳的练习,不断有刀剑相交的声音传来。他道:“这里人多,而你初学,避免伤到他人我们去后山练习。既然你偏爱这些暗器,我们就先从它们学起。” 那日在山下,见她被旁人所伤时,他心慌了。什么事先跟自己说好只在一旁观战,什么神界律令不可中伤凡人c不可干扰凡界之事,他全一股脑抛在了身后。纵身一跃从山崖上落下,将那些镖师尽数逼退。 最初发现她只有一些三脚猫功夫时,他便想过要教她一些防身之术,只是当时认为大可不必这么着急,过些时日再说。但现在看来,此事需尽快提上日程,且练习强度得加大,方能早日见到效果。避免哪天他若不在身旁,她又会如今日这般身处险境。 她的命,他赌不起。 第二十章 山野游道 几月过去,在被霁长空每日追着打着逼着的情况下,北染成天哭着喊着闹着,她的武艺终于有了肉眼可见的进步。 从一开始的剑都握不住,到现在可以拿着它与多人比试,且占据上风,寨主和夫人看了甚是欣慰。 对于这种每日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的生活此乃她自己的比喻,实则没有,北染很是抗拒,奈何打也打不过,骂又不敢骂,纵使心里再不爽,也只得憋着不敢发作。 每日练剑习书累到虚脱之时,她就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好好休息一下。寨门口的那棵槐树上就是她忙里偷闲时,纳阴乘凉的好地方。 天边刚刚泛着点鱼肚白,一朵白色小花在微风的吹拂下,飘飘洒洒落在了北染脸上,这带着点露水的冰冰凉的触感让她一下子惊醒。她将花从脸上拿下,目光迷离的四处看了看,她竟是在这树上睡了一整夜。 看这天色,此时还早,没到起床学习的时间,她便换了个姿势打算再眯一会。但眼睛闭上却怎么也睡不着了,辗转反侧后,她终于放弃。干脆直起身来,吊着腿坐在树上。 太阳还没升空,坐在这里看看日出也是好的。 除武艺高强c见识超群c聪明过人c美若天仙她深知用这个词来形容一名男子可能不太对,但她又实在想不到比这个更合适的词了之外,在北染心里,她的先生还有一项奇能,那就是他那好到该死的音感,随手摘片柳叶便能吹彻天边。 看着眼前满树蓊蓊郁郁的槐叶,她伸手摘了一片拿在手里,然后细细回想了一下平时霁长空用它吹曲时的姿势,想好大概之后,学着他的样子将槐叶送到了唇边。 几番努力使劲,口中青叶却只断断续续发出一阵难听的“噗噗”声,半点音乐的影子也没有。她折腾半天,依旧没找着法门。心里正寻思着,霁长空是如何将这一个小叶片吹出那么动听的调子的,一抬头忽而瞥见前方道路上出现一人,正直直的朝她的方向走来。 来人一身白衣,身形修长,乌黑的秀发用一根发带束起,手中持一五色幡。待他更近了些,北染才将他的相貌看了个真切。 此男子面容清俊,气宇不凡,隐约中透着一点仙风道骨,是属于女子见了会心动,男子见了会嫉妒的那种。但北染却咂了咂嘴,纵使他长得挺好看,跟她的先生比起来,可还差着好大一截呢。 她看见了那人,那人约莫着也发现了她。不消一会儿,那男子便走至了树下,抬首问她道:“姑娘可是这寨中人” 北染在心里琢磨了一下,此人端五官,秀挺英朗,听音色,清透悦耳,年纪定是不大,想来称他一声公子应是妥当的。 肯定之后,方才应道:“正是,公子可有何事” 男子喜道:“那想必姑娘一定识得寨主了,可否为鄙人引荐一下。” 北染眯起眼睛审视着他,既不答应也不拒绝。 男子见她似乎心中颇有疑虑,心想她必定是将自己当做了图谋不轨的坏人,忙又道: “是这样的,我在四海云游,途经此处,望见山顶有祥云笼罩,于是慕斯而来。越往深处就发现此地果然风水颇佳c灵气鼎盛,是一个人杰地灵的好住处。在下不才,恰对此方面有点研究,以往也曾帮多户人家观风水建宅院,贵寨若是能得在下指点一二,加以整改,以后必将发展更加蓬勃。故想请姑娘引荐一下,帮忙通报一声。” 北染心中了然,原来是个四处游走的闲散道人。像这样举着一个布幡,在大街上到处走走晃晃招摇撞骗的人她见得多了,不过这么年轻的却还是头一回见。 他们通常一会儿说这家有鬼,一会儿说那家有妖,然后打着去降妖伏鬼的幌子,在别人家里一阵折腾。 什么八卦玄图c铃铛纸符齐上阵,嘴里念着天灵灵地灵灵,手里拿着把桃木剑东挥西砍,最后将一些不知道是什么鬼东西的东西“哐当”往火盆里一丢。然后便说这宅中的妖魔鬼怪,已经被他丢进这火盆里烧死了。 事毕,再向这家主人收取高额的报酬,而那些人家大多对妖魔鬼怪一事深信不疑,故对这些江湖术士颇为尊敬,给钱也是给得乐呵呵的,他们收钱的人自然更是乐呵呵的。 北染向来对这些人颇为不耻,若是在大街上遇着,她定是鼻孔朝天,看都不看他们一眼。但此刻人已走到她面前,再要忽视是不可能的了,而平时寨主和夫人都教导她,要为人谦逊,待人有礼,不可失了家训。 于是北染回到:“劳公子费心了,借公子吉言,寨中向来平静安宁人丁兴旺,且如此便已知足,故也无甚必要再多费心神去操弄这些事情。还请公子早些回去吧,这山中晚间路不好走,多在此处逗留有害无益 。” 道人望着她笑了笑,心下思量,这番客套话若是放在以前,她是断说不来的。如今这般,是投胎投得好还是有人教得好她生在山贼家中,必定是少有读书,词汇量不足的,那想必就是有人教得好了。这样一想,他就更加迫不及待的想进去会会这个教她的人了。 他道:“姑娘大可不必这么早下定论,待你看看我的真本事之后再做决定也不迟。” 他这么一说,倒是勾起了北染的好奇心,正巧此时闲得无聊,不妨看看他能玩出什么小把戏。便摆出一副坐等好戏的姿态看着他,问道:“比如说” 道人见她已经听进自己的话,笑道:“比如说姑娘身下的这棵槐树,就不简单。槐花向来只开四五两月,开得迟的最多也就到六月,可现在已是十月天,这槐花却依旧如此灿烂,实是因为此树非常树,有天神庇佑,惠以仙泽,故终年不败,甚至能做镇宅除邪c驱赶煞气之用。” 从小到大,这棵树都是她用来夸耀自己的资本,此刻听他对此树这么高的评价,北染心中甚以为然:这人还算是有几分见识。顿时对他生出一点好感,但只是这样还不足以让他入寨,于是想着再出几个问题考考他。 “那你猜下我今年多大。” “十八。” “我爹有几个孩子” “独你一个。” “我家的母猪去年产子,生了几个崽” “四个,三公一母。” 北染惊得张大嘴巴,她们两人素未谋面,他竟然什么都知道,答得一点不差,看来果真是有点本事的。 她又道:“公子贵姓” 道人答:“鄙姓叶,江湖人称叶半仙。” 北染从树上跳下,道:“如此,那叶先生请随我来。” 而后她先一步走在前面领路,于是这叶半仙便跟着北染大摇大摆的进了寨。 第二十一章 上神景吾 北染在前面走,叶半仙跟在后面一路走一路看,看到路边地里种的菜要去瞧上两眼,看见圈里养的鸡要去逗上几逗,甚至见了果树上结的果子也要奔过去摸上几摸。 北染僵硬的转着眼珠看完他这一系列举动,不由嘴角抽搐,开始反省自己到底该不该带他回来,与此同时,一个强烈的想法浮上脑海:这人怕不是个傻子吧 进到寨中深处,所见皆是起起伏伏的房屋,半仙终于安分了些,不再蹦来蹦去,只安安静静的跟在北染身后。 原本北染是想将半仙直接带去见她爹娘,告知此事,但现在时候还早,过早去打扰爹娘也不好,得让他们多休息一下,于是便让他跟着她先去了东边住处。 霁长空推开房门从屋内出来,一眼便看见了正往这边来的二人,北染自然也看见了他,忙笑着挥手跟他打招呼:“先生早上好。” 霁长空点点头,随即望向她身后那个来路不明的男子,满脸疑惑,问道:“他是谁” 北染正要介绍,谁知叶半仙一见霁长空便激动不已,瞬间三步并作两步的奔了上前,扒拉着霁长空的袖子,笑意盈盈道:“哎呀呀,这位兄台,我观你骨骼清奇,相貌不平,是个有仙缘的人,不如我收你做个关门弟子,以后跟着我修仙问道如何。” 霁长空被他拉得浑身不自在,努力想要从他臂弯中抽出自己的袖子,却怎么也挣不开。 北染见状慌忙跑上前,拽着那半仙,想要帮霁长空把他拉开。谁知那半仙力气倒是大得很,一只手就把北染给挥飞了,另一只手仍死死抱着霁长空不放。北染不死心,再次冲上去,对着他拳打脚踢:“你这妖道,快放开我先生。” 三人僵持不下,扭作一团。这时,十七从外面跑了过来,见到这般情景,虽是诧异,但也管不得那么多了,气喘吁吁道:“小姐,寨主叫你呢,说有急事跟你说,你快过去吧。” 北染听了,仍然不管不顾,只一心扯着半仙的袖子,似乎不把它扯断就不甘心。十七没办法,只好冲上去把北染从混战中拖出来。北染被十七拽着走,一边撤手,还一边骂道:“你这死妖道,等我回来收拾你” 十七奋力拽着北染,生怕她挣开她的手又跑了回去,见霁长空在那,恭敬有加的道了一声:“公子早安,我先把小姐带走了。”而后拖着北染匆匆离开。 两人离开后,霁长空看着已经从原本站着,变成坐地上抱着他长衣下摆的半仙,正色道:“闹够了就起来。” 闻声,半仙果然撒了手,慢慢悠悠的从地上爬了起来。 只见他抖了抖衣袖,掸了掸尘灰,一挥手将方才那把混战时被扔在一旁的五色幡隐去了,又是一派风度翩翩,尊贵非常。 他肃然而立,眉眼含笑,拱手道:“这才多久未见,流川君便从这阶下囚变成了座上卿,为晋升使的一番好手段鄙人实在佩服,可否向阁下讨教一二。” 霁长空道:“哪里哪里,我这区区一点小聪明,若是与当年景吾上神以一颗石榴籽骗得百花仙子那纯阳栖梧神树的本事来比,却是小巫见大巫,若是讨教,也应是我向你讨教才对。” 是了,这半仙不是别人,便是那神界之中“美”名昭著的景吾上神了,兼“流川君”霁长空的至交损友。 “哈哈哈,区区小事,不足挂齿不足挂齿。”景吾摸了摸下巴,似乎有点得意。这事当年确实让他乐呵了好一阵子,现在那树还在他宫里种着呢,且长得相当不错。可那百花仙子却是因此和他结下了梁子,发现被骗之后,好几百年在天上遇见他都不正眼瞧他一眼,更别提和他说上一句话。 假意寒暄两句之后,霁长空转身回了屋,景吾也跟在他后面走了进去。霁长空奇道:“你是怎么说服北染让你进来的” 景吾哈哈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随便夸了几句寨子外面那棵树而已。” 别人可能不知,但景吾却不会不知道门口那棵槐树的由来。 十多天前吧,哦,不对,按照凡间的日子来推算,是十多年前了。那时候,北染还是一个扎着两只羊角辫满地跑的黄毛小丫头,一日她下山游玩回来的路上,突遇一只凶狠的恶狗,吓得她差点魂飞魄散。 可奈附近的大树太高,折不到树枝用作武器来抵挡,旁边的草丛又太矮,摘根草来跟狗对打也不现实,正着急着不知道怎么办。 那时,霁长空和景吾搬了一个棋盘,坐在曾经北染种在他院子里的那棵槐树下下棋,正好用水镜隔空看到了这一幕,霁长空便随手折了一根头顶上的槐树枝给她扔过去。 看着这突然出现的树枝,北染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捡起它就对着那狗一通乱打,那 狗不出意料的被吓跑了。怕后面再遇到什么豺狼虎豹,又没有东西抵挡,北染便将那树枝拿在手里带了一路,直到跑回了寨门口,才将那树枝顺手一插立在寨外空地上,然后回家去了。 之后那树枝便无心插柳柳成荫的长成了一棵参天大树,究其原因,是它原本就来自神界,再则它经过了霁长空之手,既是受了上神的仙泽滋养,它不得不活,也不敢不活。 对于这个回答,霁长空颇为无语,道:“你倒是真会挑关键点来说。”而后坐下喝了一杯茶,又道:“说吧,你这次来是干什么的。” 景吾一屁股坐到他对面,委屈道:“他们都欺负我。” 霁长空道:“谁” 景吾恨恨道:“怀越。” 想来也是,这天界之中,乃至整个六界,除了怀越,还有谁能使唤他。 霁长空又道:“他怎么欺负你了” 景吾道:“前几天,来了两个刚从下仙界升到上神界的混小子,怀越说,先收到我部下做事,待到教得听话了,再分编其他部门去任职。” “于是我就想起来那藏书楼许久未曾打扫了,便吩咐他们去打扫卫生。他俩去倒是去了,但是你说打扫就打扫吧,你们聊什么天聊就聊了吧,结果不知道聊了些什么,一言不合,在那藏书楼里打了起来。 “一个喷火,一个放水,把那楼里的书毁了不少。怀越知道了,把我叫去训了一顿,然后让我把那些毁掉的书全部整理好重新抄写一份放进去。 “我的天哪,那么多的书,我一个人要抄到什么时候再说了,那又不是我用火烧了c用水冲走了,我勤勤恳恳的教他们扫地擦门窗,他们非要玩什么火烧赤壁c水漫金山,关我什么事。 “哼,反正那书谁爱抄谁抄去,我是不抄的。我就来你这待着,看谁能找到我。” 他这一番话讲得绘声绘色,再配上肢体语言,看上去竟真有些可怜,惹得人莫名发笑。 霁长空忍下笑意:“可你刚刚那般一通吵闹,待北染回来,怕是要赶你走了。” 景吾拍拍胸脯道:“放心吧,她不会赶我走的,别说是她,就连她爹,都会让我留下来的。” 霁长空疑惑着不明所以,这时,北染从外面回来了。 第二十二章 入梦仙人 进屋之后,北染神情怪异,用一种审视的眼光盯着景吾,还未待开口询问,北青藤就急匆匆的奔了进来。除了他自己,他的身后还跟着十来个寨里人,屋子里顿时挤得满满当当。 始一进屋,北青藤就看见里面坐着两位相貌堂堂的年轻人。虽是两人同穿白衣,气度却各有不同。一个静默如水却似有暗潮涌动,一个温文尔雅却带有几分俏皮。若说流川君是那清冷朦胧的皓月,那这景吾便是那璀璨闪耀的明星。 他先是一愣,后回过神来,问候过霁长空,便两步作一步冲到景吾面前,握住他的双手,激动道:“是你,就是你大仙啊大仙,你真的显灵了” 霁长空不解,看向北染,用眼神询问她发生了何事。 北染则回:我觉得我爹撞邪了,这人明明疯疯癫癫的,哪像个上仙的样子。 景吾任他拉着自己的手,礼貌道:“寨主客气了,在下不过一介江湖术士,云游至此,初来乍到,还需得寨主多多关照。” 北青藤激动道:“那是自然,我这就给仙长准备上好的客房,仙长请安心住下。” 景吾则道:“不用刻意准备,我向来随意惯了,今日一见,我与你寨中这位长空公子十分投缘,我瞧着他这旁边还有空房,若是方便的话,我就住他隔壁吧,这样一来,还可经常与他一起谈经论道。” 北青藤道:“方便的方便的,那既然这样,我这就让人去把那空房收拾出来。” 两人就这么手拉着手聊了好一会儿,后来景吾实在受不了了,才一脸尴尬的看着北青藤拉着他的手,北青藤立刻会意,忙不好意思的将手收了回来。 又聊了几句,北青藤才一步三回头的出了房间,亲自带人去收拾准备景吾要入住的房子。 人群走后,终于落得清净,北染这才说起方才的事由。 清晨,北青藤刚一起床,便着急忙慌的叫了十几个人去他房里,之后又叫十七将北染拉去了前殿。说是他昨晚做了个梦,梦见自己竟然腾云驾雾去了天上,然后见到了一位白衣神仙。 在梦里,神仙为他解答了不少疑惑,并告诉他,第二天他的分身会下凡来,指导他处理寨中事物,以助他振兴山寨,并为寨中人祈福求平安。 一觉醒来,他觉得这太不可思议了,但是那个梦的真实感太强,像是自己实实在在经历过的一样。 于是,他叫来众人,吩咐他们,若是今天在门口看到有什么人路过,切莫忽视,先将他请进来再说,并且礼貌对待,万不可怠慢了。 而后又描述了一番那神仙的大致样貌,听到这里,北染说了一句:“我今天早上遇到一个自称是半仙的妖道,倒是跟你说的那个神仙长得挺像的,不过那人怎么看都更像是个心智不全的傻大个。” 北青藤一听,大惊,道:“他现在在哪” 北染右手一指:“在东院呢,还扒拉着我先生不放。” 北青藤听了,忙不迭的带人跑去东院了,一路跑,还一路喊着:“大仙,你要等着我啊” 所以就有了后来他拉着景吾不放的的一幕幕。 北染将事情的头头尾尾道完之后,霁长空一记眼神飘去景吾那里:“呵,亏你想得出来。” 景吾则眉飞色舞的看着他,似在说:“我的前期工作可是做得很足的,以保万无一失。” 霁长空则回道:“是是是,你最厉害,想得最周到。” 北染上下打量着景吾,嗤道:“就你这样的,也是个仙你要是仙,我还是神呢” 在北染的认知中,仙不应该都是脚踏七彩祥云,头顶一个圆圈,浑身发着金光,干干净净一尘不染的吗 眼前这个人,没有圈圈也就算了,就连衣摆上也拖着不知道从哪蹭来的一些稀泥,活生生的落魄相。不禁在心里鄙视起他来:要装也不知道装像点。 霁长空:“” 景吾一张嘴开了又合,合了又开,艰难道:“呃可能,也许,说不定你还真是。” 总之,景吾在寨主的庇佑下,成功留在了寨里,任北染怎么去她爹面前闹,她爹都是一巴掌拍她脑门上,说:“那是神仙显灵了,你给我小心点,不要惹得仙长不愉快。” 北染不以为然,总觉得是景吾使了什么妖法才让她爹对他如此信任,同时她每天也要埋怨自己几遍:我为什么要把他带进来为什么当时没有拿把扫把赶他走 反正,尊敬是不可能尊敬的,从他像个癞皮狗似的黏着霁长空开始,北染对景吾的称呼就只有两个字:妖道。 “喂,妖道,我爹叫你过去。” “嘿, 妖道,出来吃饭了。” “哎,妖道,你让挪的那个石头挪开了,你去看看位置怎么样,偏不偏。” 对于这些,景吾丝毫不放在心上,只要他能留在这,又能和霁长空厮混在一起,这些根本不值一提。 并且,他来之后,为了能彰显他的见识广博,或者说让人看上去他还是有些本事,也是真心在帮寨中改风水c驱晦气,而不是单纯的来吃闲饭。 他将整个寨子绕着走了两圈,并拿着个纸笔一边走一边记录,最后把自己关在屋里待了两天,出来之后,告诉寨主:这里的石头要搬那去,那边种两颗桃树,这边再摆个缸,里面养点莲花 寨主全听进去了,于是,后来几天,寨里一些人被安排着,按照景吾的说法对寨里进行改造。有没有用不知道,只说顺眼的话,看起来确实要比之前整齐一点。 于是,北染新的嘲讽又来了:“不是说修仙问道c驱鬼除妖吗搞了半天,我算是看明白了,原来是个搞装修的。” 景吾听了,很是来气,这么形容他,实在是过于诋毁了他的形象。他把手中啃了一半的玉米棒往地上一摔,正要回她话,就见远处一个青年男人扛着锄头神色惶恐,逃命似的跑了过来。 一边跑还一边大喊:“仙长救命啊那边有妖怪” 霁长空c北染c景吾三人交互对视了一眼:妖怪 第二十三章 一只蚯蚓 见在场三人无动于衷,那人又重复了一遍:“真的有妖怪妖怪要吃人了”随即双腿打着颤去到景吾身边,差点跪了,“仙长,你快去看看吧。” 景吾一听乐了,装模作样捋了捋腮边那缕碎发:“这位壮士莫慌,待我前去看看。” 因着景吾算的风水,本是打算在后院墙角这处种上几棵桃树的,就在方才大家在此处挖坑栽树时,竟有一条三人长的巨型蚯蚓从地下钻了出来。人脸兽身,通体发着怪让人恶心的紫红,四处乱窜,着实骇人。 景吾蹲下身来,看着地上那几截断口处还滋着不明液体的肉色怪物,有些无言以对,片刻后,才道:“你们方才说的要吃人的妖怪就是这个” 之前跑去叫他们的那个青年人道:“是的,就是它。你看它还长了张人脸,是妖怪的吧我们在挖坑时,它从地下跑出来,骇人的很咧” 景吾暗暗想:要这么说的话,长着人脸的巨型蚯蚓,也算个妖怪吧。不过你们个个人高马大c膘肥体壮的,怕不是妖怪吃人,是你们在欺负小妖怪吧。 转而又笑道:“不愧是座仙山啊,非但人养的好,连刨土的蚯蚓都能成了精。” 众人听不太懂他这话的意思,只当是在夸他们这地方好,人聪明,都憨憨的跟着笑了笑,还道这道长十分幽默风趣。 这只大蚯蚓体内流出的液体有股浓烈的异味,又腥又臭,极不好闻。景吾捂着口鼻,将连着头部的那截扳了过来,仔细看了看,回过头去刚想找个人来回话,却发现那些来挖坑的人均退出了他几丈远。就连北染也躲在霁长空身后,捂着双眼不敢看向这边。 他们倒不是在躲景吾,而是怕那条大得像蟒蛇一样的蚯蚓。景吾有些无奈,对他们道:“都被你们打死了,还怕个什么。” 大伙有些不相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敢上前。 片刻之后,还是先前跑去叫人的那个男人迈了几步过来,小心翼翼道:“它跑出来时,大家伙都害怕,就追着它抡着锄头砸了几下,这么容易就死了妖怪这么好杀的吗” 景吾看了他一眼,腹诽道:就一条人形都还没修好的小蚯蚓,无官都不全,头发还一根没长,给你们截成几段了,还不死,要怎样 轻咳一声,婉转道:“年纪轻的小妖,道行浅。” 大家这才放下心来,一个两个的慢慢朝这边聚拢。但北染还是觉得可怕又恶心,不愿去看,霁长空安慰她道:“就是一只长得大了些的蚯蚓,没什么好怕的。” 北染把脸藏在霁长空背后,怯怯道:“这世上怎么会还有妖怪,难道不应该只有人吗。” 霁长空道:“世界这么大,万物皆有灵,自然也不会只有人。” 虽是这么跟她说了,北染还是难以接受,怎么也不愿去看看那个惨死的小妖的尸体。 记忆深处,北染总是一副天不怕c地不怕的样子,就连那让天兵天将都闻风丧胆的南海妖兽,她都敢只身一人前去捕杀,如今见了这个连妖谱都还上不得的小蚯蚓,竟然都吓成这样。霁长空怅然一笑,还真是世事无常。 大伙看着那些树干般粗壮的蚯蚓尸段,个个愁眉苦脸,道:“道长,你看这妖物应该如何处置” 景吾刚想回话,又一人道:“我听人说啊,凡是能成精的都是天生的不祥之物。能避则避,要是避不了,实在遇上了,就得找法师做法,驱除晦气。” 一人表示他也听闻过这个说法,立马应和道:“对对对,我也听说过,尤其是这东西还死在我们这了,更得好好处置一番,否则,它会招来厄运” 旁边人听了,吓得脸色铁青,慌道:“啊,那那那,这可怎么办啊” 说到这里,大家齐刷刷的看向景吾。 法师,这里不就有一个现成的吗。 觉察到苗头不对,景吾抬起头来,支吾道:“怎怎么了” 一个汉子立马哭着扑了过来,抱着景吾的大腿,喊道:“道长,你可得救救我们啊。” 景吾拔着自己的腿,无奈道:“一只小蚯蚓而已,没有那么夸张,你先起来。” 那人非但不动,反而还抱得更紧了,“道长,寨主都说了,你是天仙下凡。都说上天有好生之德,你要是不帮我们,你就是见死不救。” 周边人也道:“是啊道长,你就帮帮我们吧。” 架不住一群大男人软声软气的求他,景吾终是应承下来。踌躇道:“那行吧。” 听他答应,众人大喜,忙又追问:“那道长打算如何处置这个妖物” 景吾抓了抓脑袋,甚是为难的道:“在院内搭个架,底下 生堆火,用树枝穿了,去火上烤一下。再配上两坛子酒,晚上大家吃夜宵” 众人:“” 见众人用一副吃了屎的表情看他,景吾忍住笑意,两手不自在的扯了扯袖子,道:“开个玩笑,开个玩笑。” 随后端正身形,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严肃道:“咳将这妖的尸体搬走,而后抓紧时间建坛,入夜后,待本道登坛做法。” 见他严肃起来,大伙终于相信他是真的重视这个问题了,忙不迭的答应了,遂召集众人开始照他说的做。 人群离开后,北染也跟着跑走了,无论如何,她都还是见不得这摊烂肉一般的东西在眼前晃,尤其是还长着一张人脸。 一时间,现场只剩下霁长空和景吾两人。 霁长空轻声一笑,也作势拱手道:“道长,那就有劳了。”说完便要离开。 景吾揪住即将追着北染而去的霁长空,道:“你在这待了这么久,我就不信你没发现这只蚯蚓。” 霁长道:“我发现了,刚来没几天就发现了。” 景吾气道:“那你为什么不把它解决了,还留到现在等我来收烂摊子。” 霁长空道:“我看它还小,人形都还没修成,况且从来不做坏事,也不啃庄稼花草的根,每日只勤勤恳恳的翻土,便没去管它。” 景吾道:“是,它是只好蚯蚓,你懒得管它。现在它被打死了,弄成这个鬼样,就要我来善后是吧” 霁长空想了想,道:“你是道长,天仙下凡,法力无边,处置这样一个小妖,难道不是你分内之事吗” 景吾气得牙痒痒,俊脸堆上假笑,“那如流川君这般的翩翩君子,见我这个道行低下的蹩脚道长,弱小可怜又无助,是不是应该来帮上一把呢” 打趣过他之后,霁长空收起笑容,正色道:“不过,它向来都是在地下生活,从不出土见光,这次怎么会突然跑出来呢” 第二十四章 死而复生 “你的意思是说,这其中有什么古怪”景吾问。 霁长空沉吟道:“或许有,或许没有。但看这地龙的外观,并无异样,也有可能是我想多了吧。” 是夜,景吾头戴高帽,身穿一件绘着八卦图的黄色道袍,站在一个约莫一人高的歪歪扭扭的神坛上,双腿颤颤巍巍。 破旧木条搭起来的台子很不结实,他稍微一挪动腿,木条就嘎吱嘎吱的响个不停,整个台面也跟着晃荡,他微弓着身子,一动不敢动。 在神坛下方几米远的地方,摆着一个巨型大缸,缸中正装了那几段还冒着汁液的大蚯蚓的尸体。 景吾好容易才让摇晃的台面停下来,随后站稳身子,拿起一旁桌上放的桃木剑,一手拿了几张符纸,往剑上一贴,然后挥剑在空中左劈又砍。砍过之后,使了点火,将那符纸点着丢了。 收剑置于桌上,景吾对台下护坛之人高声道:“拿火把来” 旁边一人提醒道:“道长,你铃铛还没摇呢。” 景吾一愣,“铃铛什么铃铛” 旁人这一说,景吾这才注意到他面前的桌上还放着一个巴掌大小的铃铛,也是事前他让大家准备的物品之一。忘了这茬,景吾略显尴尬,收起表情后才道:“哦,你说得对,我正要用呢。” 然后又拿起那铃铛四处拼命摇晃,嘴里念着“天灵灵,地灵灵妖魔鬼怪快走开” 北染与双亲以及众人站在远处台下,观看传说中的道士做法。 始听闻北染与他们讲这件事情,寨主与夫人都觉不可思议,后亲眼见了,又觉毛骨悚然,势要亲眼看着这个怪物灰飞烟灭。 见了景吾那番动作,北染双手抱胸,一副洞察一切的模样,“果然,做道士的都是这些把式,画个符纸,摇个铃铛。我猜,他接下来便要放火烧尸体了。” 霁长空听了,只是一笑,未说什么。 一点不差,和北染料想的一样,景吾举着旁人递来的火把,向前一步便要下台来。 不过,他才刚迈出一步,脚下的木条就“咔擦”一声断掉了,他踩了个空,扑倒下去,一脚陷进了台面的窟窿里。 神坛边护法的几人大惊失色,忙围了过来将他扶起。 北寨主见状,怒斥一干人道:“你们怎么搭的这台子这般不结实。要是把仙长摔出个什么好歹,可怎么办” 一人委屈道:“可是,我们之前也未弄过这些东西,也不知道这台子要怎么搭建,得搭成个什么样啊。” 景吾恨恨起身,扶正帽子,捡起掉落在地的火把,压下心中怒意,微微笑道:“不碍事,不碍事,大家不必惊慌。”寨主这才作罢,没有继续责骂众人。 重新站稳后,他干脆使上轻功在台上行走,以免又像方才那样不体面的摔个狗吃屎。 他将火把丢进大缸里,然后重新回到台上,拿起之前的铃铛,手法诡异的摇晃。 缸内事先被浇上了大量雄黄酒,火把一入缸中,大火就喷也似的燃了起来,瞬间吞噬了缸内事物。 众人看着熊熊大火烧着那堆妖怪尸体,耳中脑中满是景吾的铃铛声,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只觉一股寒气凉上了脊背,四周散不去的阴森。 北染等人自是听不懂景吾在瞎摇些什么,但霁长空知道,既是在众人面前做戏,就得逼真一点,景吾方是摇了一段驱魂令。 一曲罢,这场做给人看的戏就算结束了。景吾放下铃铛,转过身来,如获大赦的去解身上那件黄道袍。刚解一半,就觉身后突然火光冲天,映得眼前黑夜都亮了许多,而后便听有人尖叫:“妖怪妖怪活过来了” 景吾猛然回头,只见一条红色火龙从那个燃着大火的缸中一跃而起,奔到空中瞅着下方数人,浑身冒着黑气。 正是那条被焚烧着的大蚯蚓。 此刻,它断成几段的身体重新连接在了一起,又成了那条长如大蟒的巨型长虫,且比之前更加生龙活虎,眼神中尽是杀意和威胁。似乎下一刻就要张开血盆大口,将这些人个个生吞活剥。 众人还处于惊愕中,霁长空就已闪身上前,去到景吾身边,抓过那把桃木剑,劈手就朝空中长虫斩去。 见状,景吾也立马从地上抽了根木头在手,跟去助阵。 观战众人吓得不轻,皆退出场地老远,胆战心惊的看着眼前二人同妖物搏斗。 本以为会有一场恶战,谁知,没打几个回合,那长虫就被霁长空揍了下来,重新掉进大缸里,碎回先前那几截。这时,缸中的火也已经熄灭了。 霁长空来到缸旁,仔细观察这几段 妖尸,甚感疑惑。 景吾脱下了那身不伦不类的道袍,往旁边一丢,道:“这大蚯蚓是怎么回事怎么死了又活了,还冒黑气儿。” 与其说它是活了过来,实际上这更像是回光返照。濒临死亡时一反常态的生动活泼,但本质上并没有好转。 但这长虫在之前确是已经死得透透的了,也不会存在回光返照一说,这样想来,这事确实古怪。 霁长空摇了摇头,只道:“不,它并没有活。” 就在这时,从长虫的断尸中游出一缕暗红色青烟,飞快掠过两人眼前,朝着天空荡去。眨眼一瞬间,就消失不见。 霁长空想截下它,却也只抓了个空。 景吾道:“那是什么” 霁长空脸色微变,道:“一种可以附生在旁的生物体内的邪物。” 这种邪物,多年以前,他曾在魔族见过。魔族公主最擅使毒,且爱专研这些稀奇古怪的邪祟,并加以制练。 但这种东西不应该还存在,更不应该出现在人类境地。时隔多年,是谁又在使用它们 景吾一听,也紧张起来,忙道:“既是这样,必须得抓住它,省得弄出更多麻烦事。” 霁长空道:“抓是一定要抓的,不过眼下先把这里处置好。它既是被邪物附体过,寻常的火烧不干净,得换一种。” 景吾了然,从身上摸出一个小虎状的银色法宝来。 他面对大缸,不知摁了小虎什么地方,霎时从虎嘴中喷出几道火来。那火似自己长了眼,俯冲下去投入缸中,将长虫的断尸团团围住,瞬间就将它们烧成了灰。 这回妖怪是真杀得干干净净了,众人才放下心来,蜂拥着朝景吾奔过来,拉着他的手不停感谢称赞。也终于相信了他是个能降妖除魔的正经道长。 待到将哭得他满袖鼻涕的人群送走,景吾脱下外衣,嫌弃的丢在一旁,问霁长空道:“那要如何去找到这些邪物的来处,你方才看清它逃走的方位了吗” 霁长空抬眼望向远方夜色中的某个点,道:“皇城。” 第二十五章 索要法宝 观礼完毕,北染本是跟着人群回去各自的住所,但见霁长空未动,于是叫他道:“妖怪都已经烧成灰了,先生为何还不回去。” 霁长空道:“就回了,你先走吧,我和道长还有事商量。” 北染道:“哦。”刚要离开,转头瞥见一旁的景吾,想了想,又折了回来,去到两人身边。踌躇了一下,才开口,问景吾道:“半仙,你方才使的那个长得像小老虎一样的东西,是什么宝贝” 景吾见她对自己的法宝感兴趣,一脸崇拜的样子,一股自豪感油然而生,便道:“你说的没错,确实是宝贝。见你这么喜欢,给你看看也无妨。” 他将小虎从袖中掏出,就着它的一些功能,给北染演示了一番,引得北染连连叫好。 这个小玩意,虽然不足半个巴掌大,但用处却是颇多。 正如景吾方才用的那样,可喷烈火,灼烧世间万物。拧动一下开关,火量调到适中,一次性烤熟十个红薯不成问题。 在它的口中还藏了一根万年玄铁铸的细丝,轻易不会断,能吊起千斤重的事物。 除了能做法器与战c能做工具帮工,就是拿着什么也不做,拉伸一下它的四肢关节,它还可以变换形态,变得比之前大上一倍,就做个家中摆件用来观赏,也是相当不错的。 要是问起名字,景吾将它命名为“跳跳虎”,在以前,霁长空初听到这个名字时,吐槽他:你可以想个再俗气点的名字吗 景吾则认为:叫这个名字多可爱啊,你看我一拍它的脑袋,它就一跳一跳的,叫“跳跳虎”不是正好。 对于这个东西叫什么名字,北染是毫不在意,但这个东西的用处之多,设计之精妙,北染却是实实在在看在了眼里,放在了心上。 隔天,霁长空在案几上专心批改北染交来的试卷,北染虽安分的趴在一旁为他研墨,却是身在曹营心在汉,脑子里尽想着昨日里景吾用过的那个法宝。 感慨到:“先生,你说昨日那个叶半仙用的那个东西,怎么那么神奇啊,若是我也有一个,那我以后做什么事就都方便多了。” 霁长空一边用笔在纸上标注错处,一边道:“你既说他是半仙,之前还称他妖道,那为何还想着他的东西。” 北染解释道:“人不怎么样,但东西是好的呀。我之前还真没看出来那半仙竟还有这么可爱的东西,你说他宝贝是不是挺多的” 跟她处得久了,霁长空对她已经了解到了,她一伸手就知道她要摘什么花了的地步。此时她那满脸憧憬又向往的神色,像极了她曾经强抢猛夺他的小金鱼的样子。于是白了她一眼,道:“你平时拿我的东西就算了,别人的东西你还是不要去惦记了。” 那跳跳虎虽景吾真正用的时候确实不多,但那可是景吾最喜欢的器物之一。 犹记少年时,一日景吾带着它去他宫中玩耍,走时忘了带走,第二日一大早便火急火燎的跑过来找。最后花了两天时间,几乎把他的苍梧宫给翻了个底朝天,才在床底下找着。自那以后,他便更加宝贝他那东西了,走哪都带着从不离身。别的还好说,那个东西,想要拿过来,怕是难。 北染耷拉着眼皮,叹了口气,既然先生都这么说了,那就只得作罢。 片刻后,霁长空将手里的试卷交给她:“上面标注的错误,你拿去多看几遍,最好是抄写一下,这样会记得比较牢,我之后再抽查。” 北染接过试卷,怏怏道:“哦。”然后将下巴放在书堆上,举起试卷漫不经心的看着。 晚间,霁长空提着一壶酒到景吾房里去找他,见他不在,便坐在桌前等他。 许久之后,景吾才推门进来,手里也拿着一只酒壶,见他,喜道:“哟,我没看错吧,你这是在等我” 霁长空道:“对,找你喝酒。” 景吾摇身一晃,转瞬间就坐到了他对面,看见桌上的酒,忙拿起来揭开壶塞嗅了一下,称赞道:“不错不错,比我的要好。”说着,就把原本自己带进来的那壶丢去一旁,将这壶就着桌上的杯子,给两人各倒了一杯。 待到喝得心满意足,景吾擦了擦嘴角,同他说起今日他去山下游荡遇到的好玩的事情。说这人间确比天宫热闹有趣得多,以后若是得空,他也要常来。 霁长空听着景吾讲了好半天,等他激动的心平静下来,才附和到,避开那些阴险狡诈的庙堂之高的地方,这些处在江湖之远的幽僻山村,的确十分恬静可爱。 两人又聊了许多嫌弃天宫的话题后,霁长空问他:“你那个跳跳虎还在吧,我觉得你平时应该也不太用得着。然而北染见了你那东西甚是喜爱,不如你 就做个人情,将它送给她吧。” 景吾听罢脸色大变,马上侧过身来,双手死死捂住怀里,好像生怕下一刻,霁长空就会扑过来硬抢。道:“不行我就这么一个,虽然用得不多,但我也还是要用的,绝对不行。” 霁长空抚了抚袖子,道:“好,我就猜到你不会给,不给也行。只是如此的话,北染便会很不开心,她一不开心,就会整天跑到我跟前来念叨吵闹,她一闹,我就静不下心来,还容易手抖。” “我心一慌,恐怕就不能保证你嘱托我帮你绘的那幅诸神庆典图正确与否,或者是我手一抖,那图会不会就少个人多个木头之类的。到时你拿着那图去与怀越交差,众神见了,以你的身份,自然是无人敢当众批评笑话你,可是这背后怎么说的应该就很有趣了。” 毕竟相识了几万年,知景吾者莫若长空。他一向知道,景吾平生最爱两样东西:法宝与面子。此刻非硬逼着让他在面子和法宝之间选一样,着实不知道他会怎么选。 唉,说到底,若不是北染看上他那东西了,他又怎会这样去逼他自己的好友。其实看着景吾那纠结又难以取舍的可怜模样,他的心里也是难受的,但是,谁叫他自己不好好收着,非要拿出来显摆呢对,怪他自己 景吾用一种像是吃了臭鸡蛋的古怪表情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道:“好你个霁长空,好歹我们也是一起打过架c偷过仙草c看过老鹰捉小鸟的交情,你就是这么对我的” 说到这些事情,难免又要想起多年以前在神界的时候,霁长空替他收拾过的那些烂摊子,多到简直可以写成一本书。书名就叫替人善后的一百种方法或者景吾上神的无聊日常之拉着好友下水篇。 每每想到这些,霁长空便要在心里默念千千万万遍:交友不慎交友不慎交友不慎 他辩驳道:“架是你逼我跟你打的。仙草是你拉我去偷的。你让你养的老鹰去啄颂的绶带鸟,把那鸟啄的浑身是伤,最后还是我去替你赔礼道歉,送了他一套珍稀琴谱,他方才罢休。” 景吾神情傲慢,许是觉得此般不值一提,捂着衣服道:“那又如何。” 霁长空道:“所以,上神你看你是选择把跳跳虎给我呢,还是不给呢” 看着霁长空此刻嚣张的嘴脸,景吾想起初来寨子那天,在寨门口,北染同他说:“多在此处逗留有害无益”,现在看来真真是应了那句话。 见景吾似在思忖,霁长空补充道:“你若是给我呢,你就可安安心心的拿着那诸神庆典图去交差;若是不给呢,我在被北染打扰的情况下绘出来的图,可能就会让你在众神面前失了脸面;或者是,东西你不给,心一横,自己亲自动手绘一幅图,倒也是个两全其美的主意。” 他这么一说,景吾似有动摇,之前紧捂着自己衣服的手攥得不再那么紧,最后一咬牙,把手放了下来,想必心中已有决定。 他在身上到处摸索了半天,愤愤道:“行,反正我是打,打不过你;骂,骂不过她,就只能由着你们两个合起伙来欺负我。” 霁长空见他在怀里腰间翻找了半天,也没摸出那个东西来,眼角余光扫了他一眼,提醒道:“在袖子里。” 景吾磨磨唧唧着不想把东西给他,于是假装在身上四处找寻不到,想这样蒙混过关就说东西不见了。结果他这点小心思早就被霁长空看穿,心里更是恨得牙痒痒。从袖子里将东西一把抓出来,拍在桌子上,道:“流川君拿了东西就走吧,本妖道要休息了。” 然后便一溜烟跑到床上去躺着,将被子拉过头顶,把自己蒙得严严实实。 他们初识的时候,景吾还是一位心高气傲的少年,喜爱和别人斗法,收集世间稀奇珍贵的法宝器物。从天上神将们口中听说霁长空的丰功伟绩之后,他便寻着别人指的方向,找到了霁长空的苍梧宫,天天来到他的宫门前守着,执意要和他一较高下。 霁长空被他磨得不行,终是答应了与他对战切磋,但次次都是他落败,而每次一败,他就气恼的窝回他的寝宫去睡觉,几天都不出房门。直到宫里仙使们无奈去求霁长空,霁长空亲自登门去叫他,他方才肯出来。 待到气过了,养精蓄锐够了,他又带着他的法器上门去挑战,然后又回来睡上几天,如此往复过了八千年。这样的日子最终以几万年前那次霁长空故意放水输给他之后方才结束,两人才能如其他神官一样正常的交往,不必像之前那样一月一小打,三月一大打。 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又和以前一样耍起了小脾气,霁长空觉得好笑,道:“既如此,那我就不打扰上神休息了。”将东西收好之后就准备走人。 被窝里传出景吾气呼呼的声音,“走吧走吧,这几天你们谁都不要来烦我,吃饭也别叫我。” 霁长空笑道:“放心吧,没有人会来叫你的。反正我不会,北染应该也不会。” 听到这话,景吾更生气了,说不叫还真不叫 真是狼心狗肺,丧尽天良哼了一声之后,用脚猛踢了一下床板,然后翻了个身,把脸转去了另一边。 次日,北染照例去霁长空房里上课,刚在案前坐下,就看到桌上的那个跳跳虎,她将它拿起来,左右看了看,喜道:“先生,这不是半仙的那个法宝吗怎么会在这里” 霁长空继续着手上的事情,头也不抬,道:“哦,那个他说他不要了,送你。” 北染惊喜道:“是吗,真好。” 霁长空道:“既然人家给了你,你就得谢谢人家,以后对待他得尊重一点,不要总是大呼小叫。” 北染小心翼翼的捧着跳跳虎,小鸡啄米似的使劲点了点头,道:“嗯嗯,我知道了。” 见北染那爱不释手的模样,霁长空会心一笑,又道:“这两日,我会与道长一起去城中办事,你就在寨中待着,不要乱跑。” 北染道:“我可以和你们一起去。” 霁长空正色道:“不行,这次你就留在寨中,哪都不要去。” 北染讶异道:“什么事情为什么不能带上我” 第二十六章 损友闹街 偌大的城门口,排队进城的人群和车马在门前聚成了一条长龙。而在长龙的中段,两名白衣男子位列其中。 景吾斜眼瞟了瞟身后那个一身青衣,活像颗白菜的姑娘,对霁长空道:“她怎么跟来了,不是说不带她吗” 霁长空道:“本是不带她的,但她自己跟来了,就让她一起吧,若有事我会照看她。” 二人本是商量了一同进城,调查那个能附身于活物c控制宿主行动的邪物。不带北染,是怕她有危险,所以特意早早出发,不让她发现。谁知,她还是耐不住好奇,硬是守到了两人出门,偷偷摸摸的跟来了。 起初,北染见霁长空认真的模样,还真以为他们有什么要紧的事情。结果悄悄跟来之后才发现,原来就是两个大男人约着逛集市。且地方小的还不逛,非得来皇城。 想来,定是霁长空又想买东西了,但碍于上次她爹对此很是生气,所以这回才没有惊动大家,自己约了半仙一道来。 这么一想,她就觉得自己更应该要跟着了,否则,稍后先生买了东西,谁来结账呢 喧闹的大街上,来往的人很多,路边各种摊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 霁长空和北染以及景吾三人步入城中,寻找落脚点。北染还好,景吾是第一次来这地方,见了什么都觉得稀奇,蹦来蹦去上蹿下跳的,遇着什么都要去摸上两把,就连路边姑娘们卖的鲜花,他也要上前去嗅上一嗅。 因他生的好看,姑娘们也不排斥他,反而愿意和他聊天说笑,还将手里花束免费送了他好几枝。景吾就这样一边抱着一大捧五颜六色的鲜花,一边跟在她们后面走,惹得许多还未出阁的姑娘满面娇羞的频频回头,窃窃私语。 北染觉得他太招摇,要去抢了他的花丢掉,他不给,两人就在大街上追逐打闹了起来。霁长空任由他们打闹,自己则进了旁边一栋大楼。 这是一家集日用百货c胭脂水粉c服饰鞋袜c珠宝玉器c玩具杂耍于一体的大型百货商店。是这阵子新建起来的,开业不久,上回他们来时,这里还在搭建。 大楼高达五层,每一层卖的货物不一,除了一些本地人,还有许多胡商在里面租了店铺做生意。他们卖的一些异域运来的香料的气味充斥着整层大楼,闻得惯的觉得它们的香气神秘迷人,闻不惯的捂着鼻子在里面走,更有对这味道过敏的喷嚏声连连。 霁长空迈着随意的步子进了大楼正门,四处看看之后,去到了一间胡商的香料铺子前。 他拿起其中一款,放在鼻间嗅了嗅,那胡商笑得脸都快开花了,用一口不太流利的中原话道:“公子真是好眼光,一下就挑中了我这最好的香,这香用的柑橘和薄荷叶做原料,男子用它,定能叫心仪的姑娘对你念念不忘。” 霁长空笑了笑,道:“那我就要这个了。” 胡商将怀里抱着的船型尖帽重新戴回头上,绕到柜台后去,道:“好嘞,我这就给你包上。” 霁长空点点头,目光扫了一圈展示台上的其他香,指着其中几个道:“还有这个,这个,还有那个,我都要了,劳烦帮我分开装。” 老板连连道:“好的,好的,公子稍等。” 拎着一大包香料,他又去了下一个地方。 他这次来的是一间卖文房四宝的文具店,见有人进店,店老板立马喜笑颜开的迎了过来,“公子要买点什么” 霁长空走近,拿起一支兔毛笔看了看,道:“这个帮我装起来。” 随后又拿了一个白玉墨砚,道:“这个也装起来。” 原本他刚进店时,老板准备了一肚子的话要朝他吐诉,譬如:公子看看我们店里新进的毛笔呀,根根都是精选上好的兔毛;再看看我这的纸张啊,磨得挑不起渣的竹浆做成的,保证写起字来顺滑流畅;还有我的墨和砚啊,都是顶好的东西,不好的我都不卖,你看看需要点什么呗,诸如此类。总之就是想引导他多消费,多买点。 不过现在看来,似乎完全没这个必要,他还未待说什么,这顾客便自顾自的挑了一大堆东西,只留给他装袋的时间,根本没给他开口的机会。 离开文具店,他又奔向了其他的店铺,卖玉器的咯,做衣服的咯,卖手帕丝巾的咯。一楼逛完,他又上了二楼,接着是三楼,四楼反正能逛的,能买的,他都去逛了一圈,然后买了一大堆。 这家商店与旁的不同,是各式各类东西的集合,选好货物之后,统一在一楼大堂柜台处结账。 霁长空拎着大包小包来到一楼,待到要结账时,才发现北染不知道跑哪去了。 向来他选东西,都是只顾在前面走c前面挑, 北染跟在后面付钱,这会儿回头一望,后面没有人,才想起来北染刚刚似乎追着景吾跑走了。 于是他将选好的东西寄存在前台,出门寻那两人去了。 还差两步才到门口,就听外面街上一阵喧闹声,貌似还越吵越凶,引得周边店铺里的老板客人都纷纷跑出门来看。他跟着人群走去声源的中心,那里早已围满了一群看戏的人。 霁长空记不清自己连说了多少句“麻烦让一让”,“不好意思,借过一下”,才进到了包围圈的内部,看清了里面的景象。 大街中心,一个身形不算大的青衣女子将一个衣衫雪白的男子摁在地上,拽着他的衣领,嘴里还含糊不清的说着什么骂他的话。而那男子也不示弱,一手抵挡着不让她扯坏自己衣服,另一手揪着她的头发。 两人扭打做一团,在地上滚了几个圈之后,衣服都沾了泥土,有些脏。但他们全然不顾这些,只死死纠缠着对方,龇牙咧嘴,眼神厌恶,谁也不想让谁好过。 霁长空看着眼前一幕,差点没气得一口鲜血喷出,猝死当场。这两人,一男一女,不是北染和景吾还有谁 周边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不少人看着他们,都是摇头瘪嘴,不断有一些不堪入耳的话从他们嘴里传出来。 “哎呦呦,你看看,这广天化日的,一个姑娘家骑在一个男人身上,像什么话” “就是啊,还这么多人看着呢,一点也不知羞耻,怕是爹妈没教好吧。” “别人去拉都拉不起来呢,就要这样把人家摁在地上,这小公子也是遭了罪,遇到这么个歹毒女人。” “大家都把她的样子记住了,我看这以后还有谁家敢把她娶过门。” “” 出自市井村妇c街头混混嘴里的话要多难听有多难听,霁长空只当是无数只蚊子在耳边嗡嗡乱叫。 而真正让他觉得糟心的,非是跟她们一样认为,北染和景吾这般当街打架不成体统,而是他们这打的方式也太幼稚了一点吧 堂堂一个九天上神,和一个他六界之最的战神教出来的学生打架,竟然是像两个岁的小儿一样你一拳,我一巴掌,你拉我一下,我推你两下,若还是不解气,就把对方摁到地上爬不起来。 能不能站起来,给在场的观众几分薄面,像个君子一样堂堂正正的打一架就连拉架之时他要帮谁都想好了,不用多想,帮北染 看着眼前地上这两个互掐着对方脸颊的大小孩,他不知道哪个更让他丢人。 正待想出个体面的解决方法时,一片白光闪过,除了霁长空和景吾,包括北染在内的所有人都突然定住了,一动不动。嘲杂的街道霎时变得死一般的安静,风吹来的枯叶在地上飘走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第二十七章 神君陌华 霁长空抬眼去看白光闪现的方向,片刻,一名身着灰色锦衣的青年男子足尖一点,落到了地上。 始一站定,他就立马抬手齐额,对着景吾鞠了一躬,谦卑道:“景吾上神。”又转过身来,对着霁长空行了一礼,恭敬道:“流川君。” 霁长空微微点了下头,以示回应。 来人是帝君怀越坐下第一大将陌华元君,神界统一之后,上神界四处缺人手,就将尚为小仙的他提了上来,列于沧瀚殿做事。他也算得聪明能干,处事不惊,慢慢成了怀越的左膀右臂。但就是因为他太听从怀越的指令,景吾不大喜欢他,在天界也很少与他讲话。尤其是现在这种情况下,景吾最不想看见的就是他,可偏偏他就是来了。 景吾蹙眉,移开北染还扒拉着他的手,将她从自己身上轻推下去,躺卧放置在一旁。然后从地上起身,理了理衣领,拍了拍尘灰,往那一站,俨然又是那副高高在上的上神之姿。 他收起多余的表情,冷声道:“你来做什么” 陌华看了一眼地上的北染,忽的目光一凛,似乎有点惊讶,但也只是转瞬即逝,连忙去回景吾的话了:“帝君找上神有要事商议,但久寻不见人。方才我路过南天门,看见凡间某处上空的云层五彩斑斓,绚烂不已,便想下来看看是哪位灵力高强的神仙在此游玩。好巧,正是上神你。还请上神随我一起回宫,帝君已在沧瀚殿等你多时了。” 景吾心里暗地吐槽:说了一大堆屁话,不就是想让我回去抄书吗。我这才下来多久,按照时间推算,天界才过了两个时辰不到吧,就等候多时了 不过他吐槽也没用,谁叫他今天玩得开心,一时大意,忘了收起自己的神辉,这才被他发现了。 他无声的叹了口气,依旧是那副冷淡之态,道:“好了,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我随后就来。” 听了这个回答,陌华似乎并不满意,又躬身道:“小仙走之前,帝君嘱咐,一定要请了上神一同回去,还请上神不要为难我。” 景吾脸上浮起怒意,正想出声呛他。霁长空走至他的身旁,对陌华道:“他堂堂天界上神,说了会回去便会回去,难道还会骗你不成” 陌华听后,还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又止住了,而后道:“既如此,那小仙就先回去禀报,劳烦上神处理完这里的事就快快赶回天宫,小仙告退。” 说完,他又用余光悄悄看了北染一眼,才躬着身子倒退着走了几步,而后一转身消失不见了。 景吾生气的甩了一下袖子,骂道:“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还对我指手画脚的,看我回去了不在他的房里撒上茱萸粉,叫他喷嚏打个不停,我就枉为叶半仙。” 霁长空笑道:“行,你说了算。”转头看了一下地上的北染,除了保持着打架的姿势让人有点想笑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他的心里生出一点疑虑。 难道是陌华认出来了这是北染的转世,所以才多看了两眼但既然他在此,见到北染,不是再正常不过了吗,为何他会那样惊讶想不明白,霁长空便也不再多想了。 他扬袖轻拂,死一般寂静的街道顿时又活了过来,人群还是走的走,跑的跑,叫卖的叫卖,该干嘛干嘛。 静止法术刚一解除,北染一个拳头就砸在了地上,疼得她哇哇大叫。这才发现,地上哪里有人。她飞快爬起,看着霁长空旁边好端端站着的景吾,指着他道:“说,你施了什么妖法你是什么时候跑到那里去的” 景吾不知该怎么解释,霁长空也似笑非笑的不语。 围观的人群还在叽里呱啦的说着什么讽刺的话,霁长空一记眼刀将他们扫了一圈,便再没人再敢多嘴了。 此时被围观的两人都站了起来,并未再像之前那样做什么惹人闲话的事,便也没有什么看头,看客也就摆摆手都散去了。 人群散走,原地只剩他们三人,北染又叫嚣着要冲过去打景吾,景吾立马躲去了霁长空身后,一边吐舌头一边笑道:“哈哈哈,你打不着。” 原来方才霁长空进了百货大楼之后,北染揪着景吾,硬是撕碎了他怀里所有的花。景吾见花被毁,气不打一处来,也反手就打烂了北染手中刚买的两个鬼脸面具,于是一场大战就开始了。两人从街头一直骂骂咧咧的打到街尾,再轰轰烈烈的从街尾打回街头,路上没少被人指指点点。 霁长空无奈扶额,只能在中间止住他们,道:“好了好了,别闹了。” 北染和景吾这才安分下来,分别把头扭去一边,谁也不理谁。 霁长空拉着北染,回到他之前买东西的大楼里,景吾也跟着进去。来到大堂前台,柜台结账的小生 见到霁长空,忙迎了上去,哈哈道:“公子稍等,我这就让人把你的东西拿过来。” 霁长空道:“有劳了。” 北染凑过去,问他:“先生,这次你又买了些什么” 霁长空道:“就是一点平时会用的东西。” 这时候,几个人高马大的汉子跟着方才那个小生从后堂过来,每人手里分别拎了两个大到夸张的布袋。 算账小生抱着个算盘走来,几根手指快速在算珠上拨弄了好一会儿,才对他们道:“一共是一千二百九十八两银子,给你打个折,抹去零头,收你一千二百九十两,你们几位谁付钱”小生的目光在三人身上扫视了一番,最后落在景吾身上。 景吾一听到这个数字,顿时抱着肚子笑得合不拢嘴,此刻见那小生盯着他,忙道:“诶,这个跟我没关系啊,他买的让他给钱。” 于是那小生又转向霁长空,只见霁长空昂首挺胸,一脸傲娇的模样,也不说话。 这时,旁边的北染开口了,指着那些布袋,支支吾吾道:“这这么多东西,都是你买的吗” 霁长空道:“对,随便买了点。” 看着那几大包东西,北染目瞪口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么多,确定只是一点,还随便买的 她两手僵硬的从背后拉过自己的小包,打开系口的绳子,从里面掏出钱袋来,数好数量,最后恋恋不舍的递到小生手里。 小生点了点数,笑道:“一分不少,各位客官慢走,欢迎下次光临” 付过钱后,霁长空将东西接过,平均分成两份,一份给景吾拿着,一份自己拿着,然后三人一起出了大楼。 北染慢吞吞的走在最后,抬头望了望天,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回去又要被爹打死了。 第二十八章 上门女婿 走了没多远,景吾便不乐意了,他将手上拎的东西往地上一放,站着不走了。气呼呼道:“凭什么,他买的东西凭什么要我拿,还这么多,谁买的谁自己拿” 北染回头怼他:“拿一下东西怎么了,你一个大男人不拿,难道还要我拿” 霁长空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北染,道:“你要是不想拿也可以,那你也不用回山寨了,哪来的回哪去。” 景吾一听,竟然还拿这个来威胁他,更来气了,叉着腰道:“你力气是大,买再多都拿得动,但你看我这小胳膊小腿的,你们就忍心让我像个骆驼似的,驮着一大堆东西跟在你们后面走吗,怎么也得找个马车来吧。” 北染将他上下打量一番,他这身形明显跟霁长空差不多,甚至说霁长空比他高了一两分,看起来还略微比他瘦一点点,他居然还好意思说自己小胳膊小腿。刚憋了几句话想说他,就听景吾“哎呀”一声痛吟。 随后,一个红色球状物体应声落在地上。 北染哈哈大笑,看来是老天都看不下去了,率先出手替她们教训了景吾一通。 景吾揉着脑袋,将地上那个砸中他的凶器捡起来拿在手里。心下抱怨:是谁这么没有公德心,在大街上拿球到处砸人,这么大个球,亏得他是个神仙,要是换做平常人,恐怕一个脑袋都得砸出两个大来。 那球从上方落下,应是旁边大楼里的人所丢。他方才拖着霁长空那一大包东西走了半天,心里本就憋着火,现在又莫名被人砸了一下,肚里的火气更旺了。 抬头正想破口大骂,谁料却对上了一双眉眼弯弯c柔情似水的美目是个女子。景吾话到嘴边,最后忍住了没有骂出来。 他打记事起便认为,男子应有君子之风,胸怀宽广,不与女子斤斤计较。于是叹了口气,低下头来,把那球随手丢去了一边,这事也就这么算了吧。砸了就砸了,反正也砸不死,最多有点疼。他告诉自己再忍忍,等到了城门口就有他们下山时骑的马了。 他弯腰去拾东西,刚拿了一个在手,就听路旁人群中,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响起:“就是他把他抓住,别让他跑了”他话音一落,十几个男子便附和着从路边冲出来,张牙舞爪的向景吾扑过去。 景吾愣在原地,心道:怎么了这是我没怎么她呀,干嘛说要抓我 景吾愣怔着还没回过神来,就被两个彪形大汉按住了手臂,动弹不得。 之前那个说话的中年男人又发声了:“把轿子抬过来,接姑爷上轿咯”然后便见长街那头,几个人抬着一顶墨色轿子过来了,行到他们跟前时停下。 被一群人拥着,景吾有点不知所措,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听旁人说到姑爷,什么姑爷 事实是,旁边那栋高大威武c色彩鲜艳的建筑叫做祈舞楼,今日张家小姐包下了全场,要在这里举行抛绣球招亲。规矩是,不管最后绣球砸中了谁,那人便就是张府未来的姑爷,无论贫穷富贵c美丑与否。 很明显,景吾就是这场招亲大会中的幸运儿了。反应过来的众人顿时鼓掌欢呼,跟着起哄。 有只是单纯看热闹的:“好诶好诶,砸中了。” 有看上景吾长相的:“哎呦,是个不错的小公子呢。” 有感叹抢到球的人不是自己的:“他可真幸运呢,就成张家的姑爷了。” 据说那张家小姐天生丽质,貌美如花,且博学多识,是个不可多得的,集美貌与才学于一身的天之骄女。且那张府是这城中的富贵人家,张老爷家财万贯,若是谁能娶了他家女儿,那真真是十辈子修来的福分。不出意外的话,就算再活几辈子都吃穿不愁了。 然而景吾看清形势后,对此并没有什么想法,他抬头看了一眼正在祈舞楼上望着他的张小姐,然后回过头来对那中年男人无奈道:“我说你们是不是弄错了,我只是个路过的,没想来参加你们的招亲大会。乱入是我不对,给你们赔个不是,让我走行吗” 方才他们三人从那头过来,恍惚间是看到这边有很多人围观,只以为是有什么街头卖艺的在表演,大家在挤着看热闹。若早知道这是在抛绣球招亲,他们铁定都不走这条道。 那中年男人是张府的管家,这回小姐招亲,他就负责将新姑爷带回府里去。他走过去拉着景吾的袖子,挤眉弄眼道:“错不了,错不了,你是我们小姐看上的人,砸中你了,那就是你。” 景吾道:“这光天化日的,你们总不能当街抢人吧,凡事得讲究个你情我愿啊。” 管家道:“情什么愿啊,只要你们成了亲,回头生几个大胖小子,一家人和和睦睦的,哪还想着这些事。再说了,我们小姐既然把 球丢给了你,没丢给别人,那就是看上你了,自然她就是情愿的呀至于你嘛,不重要不重要。” 景吾心道:丢那哪是丢,分明就像是在把人往死里打,要不我去站到那楼上,然后丢你一个试试 景吾颇为无语,道:“在下乃修道之人,不问红尘。无论是出于道法所求,还是自身所向,恐怕都没法与你家小姐成亲。” 管家道:“那庙里的和尚还有还俗的呢,你又不是和尚,怕什么” 这么说不行,那样说也不行,景吾气得头上都要冒青烟了。 突然,他灵机一动,捂嘴轻咳了两声,羞愧道:“倒也不全是修道的原因,而是我志不在此,实非良人。不瞒你说,我有一个难言之隐,那就是我喜欢男子,并且已经有心仪之人了。” 然后他佯装娇羞之态,把头一扬,指着霁长空道:“就是他。” 这话一出,果真有效,那管家木讷着转过头来,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霁长空一眼,再回过头去时,已经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在场众人也掩面低笑,三三两两凑到一起,感叹唏嘘起来:“啊,他竟然喜欢男人”,“这公子长得也不错呢”,“可惜了可惜了”,云云。 方才他们在争论之时,霁长空和北染就一直站在人群里看热闹,此时才被景吾拉到混战里来。自景吾指认他为心上人之后,众人便和他们拉开了一段距离,退到稍远一点的地方,在他们周边形成了一个包围圈。 北染显然也被景吾的话震惊到了,眼神在景吾和霁长空两人身上来回游走。 霁长空却是面不改色,应道:“不错,他喜欢男子,而我也心慕于他。君子好成人之美,还望管家不要做这棒打鸳鸯之事。” 景吾听见这话,欣慰的笑了一下,对着霁长空使劲眨了眨眼,赞道:“好兄弟” 北染听到霁长空的回答,终于崩溃了,双腿发软差点跌到地上。霁长空一手揽住她,将她往自己身上靠了靠,关切道:“没事吧” 北染囫囵答道:“我,我我我没事,没事。” 说实话,管家有被恶心到,白眼不住的翻了好几下,最后振作起来,道:“无妨,既然喜欢男人,那也可以喜欢女人,只要你跟我们小姐成亲,管你喜欢什么” 说罢,他立即对着身后的家丁招了招手,道:“快快快,把他带走,省得耽误了时间。” 比起耽误时间,管家可能更怕景吾再说出什么让人大跌眼镜的话,他的心脏受不了,恐会命丧当场。 几个大汉拖拉着景吾要把他往轿子上带,他自然是不肯,一边嚎着“救命啊”,“抢人啦”,“有没有王法”,一边被一群人拽着走。 北染靠在霁长空身上,终于缓过来一点劲儿,看着前方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景吾,问霁长空道:“先生,我们要不要救救他” 霁长空目视着前方拥来挤去的人群,面色严峻,思虑了一会儿,道:“不必。” 而后没多久,景吾就在他自己的哭喊声中,被拖上了那顶八抬大轿。 第二十九章 客宿张府 新郎就范,看过瘾的人民群众三三两两的散去了,街道上又恢复正常。霁长空上前拾起景吾丢到地上的两包东西,问北染要了她的包,将所有物品悉数装进那个看似只比巴掌大一点的小包里,然后放进自己袖中带着。对北染道:“我们回去吧。” 北染疑惑道:“我们真的不管半仙了吗虽然他老是跟我抢东西,还跟我打架,但是他应该不想娶那个小姐吧,我们真的不要救救他” 霁长空道:“我们先回去,把东西放着,晚点再来。” 北染心下了然,原来是怕逛街买的东西丢了。 回到山寨,霁长空将买来的物品安置好,从房里取了样东西,便又和北染出发下山了。 北染跟爹娘撒了个谎,说是想和先生一起在城中多玩几日。寨主和夫人听是和霁长空一起,就没多说什么,只是让她不要玩得忘了回家,他们对霁长空总是莫名的放心。 再回到城里,已是黄昏时分,城中人少了许多,只零零碎碎的还有人在街道上走。 霁长空和北染来到城东张府,在附近找了家客栈住下,待到天已黑尽,才来到街边,翻墙进了院子。 景吾被安置在一间上好的房中歇着,既是未来姑爷,定不能怠慢了。而张家也不愧是富甲一方,光景吾一人就安排了十来个丫鬟伺候着,捶背的捶背,揉腿的揉腿,桌上还摆放了各式精美的点心水果,好不惬意。 察觉到有熟悉的气息靠近,景吾挥退了那些丫鬟,道:“好了,你们下去吧,我要休息了。” 于是那些丫鬟便起身,对他行了个礼,道了声:“是”。排成一列出门去了,走的时候还不忘把门关上。 霁长空带着北染从窗外翻进来,走至屋子中间,看着坐在椅上,双腿搭上另一张椅的那个懒散的人,道:“怎么,这有丫鬟伺候着的日子太舒服,改变心意,决定娶那张小姐了。” 景吾扔了一颗葡萄在嘴里,道:“哪里的事,我可没兴趣当什么新姑爷。” 北染走去在桌边坐下,给自己和霁长空倒了杯水,喝了一口,道:“那你为什么不跑,还乖乖呆在这给人当上门女婿” 虽然天界有令,不论神c仙,都不可随意对凡人使用法术,也不能出手伤人。但只是区区几个人拽着他,他一甩手,便能将他们丢出好远,又怎么会被拉上轿子,还带到这里来。 对此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他不是被迫的,相反,他是自愿跟过来的。 自景吾被拉上轿子那一刻起,霁长空就发现了这个问题,但他不清楚是什么原因。北染一开始也真以为景吾是被抢走的,后来看霁长空的反应,慢慢也想明白了这一点。 景吾将脚收回放到地上,端正了身子,严肃道:“今天我被那些家丁拉扯的时候,无意中碰到他们的手腕,其中一个人有问题。” 霁长空道:“什么问题” 景吾将手抵上下巴,微阖了眼,道:“他的脉搏跳动的次数不对。” 北染奇道:“怎么不对了” 景吾道:“正常人的脉搏跳动一般是一分钟六十至一百次,健康的青壮年会快一点,应该是一分七八十次,但是那人的脉搏跳动太快了,至少有一百五。” 思索片刻后,霁长空道:“你的意思是,那人应该不是人,是其他的什么东西” 景吾道:“不错,我之前也是这么想的。但今天随他们回来的时候,我观察了一下,那人并无什么异常,身上也没有丝毫的妖气,这就是我想不明白的地方。” “按理说,一个正常的人,每分钟脉搏跳动的次数都有一定的范围。如果超出这个范围,或高或低,都会生病。但无论怎么高低,上下浮动也不会多于十次。而这人凭空多出近两倍的次数来,还能安然无恙的与人打架争执,实在是太奇怪了。” 霁长空没有亲眼见到这人,也无法得出结论,只得道:“你先在这住下,我和北染就在张府对面那家客栈,明日我们会想办法进府来,到时再一看究竟。” 景吾赞同道:“好。” 送走霁长空和北染,景吾躺在床上,想着白天拉他的那个男人,越想越想不通,便也不再想了,翻了个身闭眼睡觉,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出了张府,两人走在路上,只言未语。霁长空问北染道:“怎么了一直不说话。” 打从他和景吾谈论起那男人有可能是妖开始,北染便没再说过一句话。霁长空转头去看她,才发现她走得极慢,整个人还有点微微发抖。 霁长空拉起她的手,发现她的手也是冰凉,关切道:“冷吗” 北染抬起头来 看他,道:“先生,我们这是又遇到妖怪了吗世上为什么有这么多的妖怪” 原来是担心妖怪的事情。 这也不怪她,原本她一直长于山中小寨,算不得大富大贵,但也衣食无忧。打小便就认为这世上只有人,人类至高无上 可就在最近,从寨中挖出那条巨型蚯蚓开始,就颠覆了她以往的认知。而此刻又告诉她,这里可能也有妖怪出没,对于刚接受这一事实的她来说,难免害怕。 霁长空将自己身上的外衣脱下披到她的肩上,安慰道:“别想那么多,有我在,不管人还是妖,都伤不了你。” 北染点点头,道:“嗯。” 回到客栈,霁长空将北染住的那间房的一切都收拾好,才回了自己房中休息。躺在床上,也在冥思着景吾所说之事。既不是妖,到底为何他的心率会快到平常人的两倍 夜渐入深,他依旧毫无睡意。有个小小的影子从他躺下开始,便在他的门口躲藏着,他不用睁眼也察觉到了这一动静。见那影子久久没有离去的意思,他疑惑着起身打开了房门。 屋外的人竟是北染。 她蹲坐在地上,抱着双膝蜷成小小的一团,躲在他的门角处,看起来十分可怜,霁长空问道:“你怎么在这” 北染仰起头看他,道:“我有点害怕,睡不着。” 打从小时候,她就一直住在山寨里,虽说也干了许多拦路抢劫的勾当,但在外面过夜还是头一次。许是因为认生,又或是换了张床不习惯,她怎么也睡不着。加上之前又听霁长空和景吾说可能有妖怪,她就更害怕了,不敢一个人在房里待着,也不好意思打扰霁长空,就这么一直在他房门口守着。 霁长空将她拉起来带进自己房里,道:“那今晚你就在我这睡吧。” 北染先是一愣,其实她只是想挨他近点,这样她没那么害怕,并没有想过要占他的地方睡觉。而后想了想,又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于是道:“好。”然后小心翼翼跟在他身后进了门。 睡到他方才躺过的地方,顿时就觉得安心了许多。床上还残留有他身上淡淡的檀香气,北染紧张的心情缓解了不少。 霁长空坐在桌边喝茶,眼角余光瞥见她看着自己,笑道:“怎么还不睡” 北染支起身子道:“我想听你弹琴。” 霁长空犹豫了一下,从袖中取出那把七弦琴来,正是他白日里回寨中取的东西。放置桌上,道:“现在太晚了,会吵到别人休息,就弹一曲,听完睡觉。” 北染乖乖应道:“好。” 霁长空两手抚上琴弦,调整好姿势,轻挑慢拨起来。一串又一串清越优柔的调子从他指间流泻出来,带着他身上特有的遗世独立的气息,一点点敲击着北染的心,使她看得移不开眼。 一曲完毕,霁长空收琴回袖,对北染道:“该睡觉了。” 北染还拄着脑袋看他,意犹未尽,但也只得作罢,虽然琴声确如天籁,毕竟夜已深,不好扰民,道:“好,马上就睡。” 刚躺下不到半刻,她又爬起来了,弱着声音道:“先生,我想和你一起睡,没有你在旁边我害怕。” 霁长空道:“我不走,就在这里守着你,你睡着我也不走。” 北染道:“可我还是害怕。” 霁长空叹了一口气,这孩子怕不是被吓傻了吧。 他无奈起身去到床边,替北染掖好被子,和衣而卧在她身边躺下,道:“现在不怕了吧。” 北染往他身边靠了靠,拉着他的手,闭上眼道:“嗯,不怕了。” 霁长空侧身看着她,不多时,她果然睡着了。那张明媚娇艳的脸一如几万年前那般,丝毫没有变化。他将手轻抚上她的脸颊,喃喃自语道:“放心睡吧,我不会走的,永远不会。” 第二天一大早,霁长空刚起来,就有几个家丁模样的人来敲他的房门。 为首那人道:“是霁长空霁公子吗” 霁长空道:“何事” 那人道:“我家姑爷让我来接他的表兄和表嫂去府里做客,几日后姑爷和小姐大婚,二位更方便参加婚礼。” 表兄表嫂 霁长空会意,道:“我知道了,诸位稍等,待我叫夫人起床后,就与各位一同前去。” 张府家丁带着北染与霁长空进入府中,景吾已早早在大堂等候,一并在那的还有张老爷和张夫人以及一众家仆。 刚一见到霁长空,景吾就立马扑了上前,抱着他不撒手,哭道:“表兄啊表兄,你们终于来了,我好想你们。”说着还象征性的抹了两把眼泪。 霁长空表面波澜不惊,暗地里手却在不停地推他,温声道:“表弟,都这么大的人了,以前的小性子要收着点,今后跟张小姐成了亲,更要拿出大家风范来,别叫外人看笑话。” 这二人当着府中众人的面拉拉扯扯搂搂抱抱的,却叫那张老爷和夫人看得老泪纵横,感叹这两兄弟感情真深呢。 为了能让霁长空和北染有个名正言顺的身份进入张府,一同探查此事,景吾便想了个法子,告诉张老爷他其实是个孤儿,从小无父无母,家中亲眷现下就只有一个表哥在世。去年表哥娶了个嫂子回家,二人依旧待他如亲兄弟一般,对他百依百顺,事事照拂。如今他要成亲了,定不能忘记表哥表嫂的恩情,应将他们接入府中同住几日,参加完他的婚礼再走。 张老爷觉得景吾所言甚为有理,人生在世必然要做个知恩图报的人,便应下此事,今日一大早就派人将他们接了过来。 景吾的相亲相爱兄弟情还没演完,就听门外一男声由远及近,响亮道:“这就是小姐招来的夫婿” 第三十章 黄鼠狼妖 二人目光探出门外,去寻那声音的主人,不出片刻,就见一个身着黑袍的青年男子从屋外走了进来。 府里众下人见了他都恭恭敬敬的道了声:“黄先生好。”就连老爷和夫人也礼貌有加,道:“黄先生来了。不错,这便是小女绣楼招亲找来的未婚夫婿了。” 景吾和霁长空对视一眼,用他们彼此间才能听到的通灵音道了句:“黄鼠狼” 北染循声望去,看见那个穿着黑袍的道人,左右打量一番,眉头一皱,觉得怎么看怎么不舒服。也不是因为他长得有多丑,相反,他长得还算不错,但就是骨子里透出一股邪魅之气,叫人生不出好感。 景吾也是个修道的,除了不正经的时候,平时看上去也确实是颇具仙风道骨的,这同样是人,差距怎么就这么大。 那人对景吾礼貌一笑,又看了看旁边的霁长空和北染二人,问张老爷道:“那这二位是” 张老爷还未开口,景吾便抢道:“他们乃是在下的表兄表嫂,来参加婚宴的。” 青年男子嘴角微勾,笑道:“哦,原来是家中亲属。”随后他对着景吾举手一礼,道:“公子贵姓” 景吾也礼尚往来的回他一礼,道:“姓叶。” 那人道:“叶公子。鄙人黄山,乃府中小姐的师父,今小姐招了夫婿,日后我也定将一视同仁,将公子视为爱徒一般对待,全力辅佐,尽心尽职。” 景吾道:“那就有劳黄先生了。” 假意客套了一番,黄山便以有事在身为由,先行离去了。而后老爷和夫人也为了十日之后的婚事忙着操办去了,留在这的丫鬟小厮也被景吾打发去干活了,大厅里只剩下他们三人。 景吾问霁长空道:“你怎么看” 霁长空道:“其他人一切正常,只有那黄山是妖,那这事必然跟他脱不了干系。” 北染道:“你是说,方才那个黄山是妖怪” 霁长空道:“害怕吗” 北染鼓着气道:“不怕” 昨晚在霁长空的守候下,北染才安心睡了一整夜,今晨爬起后,她突然想明白了许多事情。这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所以偶尔有个什么山精动物修炼成了妖怪也很正常,便放宽了心不再那么恐惧。再说了,还有霁长空在呢,他神通广大,肯定连妖怪都怕他。 霁长空点头笑道:“那就好。” 正说着话,屋外侧院里传来一阵嘈杂声。三人齐步出门去看。 原是府中两个小厮站在一条小石子铺的道路上争吵。其中一个厌烦的道:“这东西腥臭得很,你怎么就给洒这了。” 另一个约是做错了事,声音有些弱:“我这就收拾,去拿水来冲洗干净。” 景吾走过去道:“怎么回事,你们在说些什么” 之前先开口那小厮道:“姑爷好。方才阿龙收拾厨房的馊水去倒,结果一不小心把捅打翻,全给洒这了。这东西味道重,给老爷和夫人闻到了,是要怪罪的,我这正说他呢。” 景吾道:“收拾一下不就行了,这种小事何必争执。” 北染和霁长空走上前去,站至一旁,看了眼地上的事物,霁长空眉头一皱,似乎有点排斥。北染却是见怪不怪,只是味道确实有点重,不禁用手在鼻前扇了扇。 那是一堆鸡鸭鱼等家禽的内脏,本是在馊水桶里装着,此刻被那小厮不小心泼到地上,摔得有点破了。交错缠绕的心啊c肝啊c肠子啊流了一地,带着点血液把地上染的有些红,混着鱼腥气和粪便的味道也散了开来,闻着是不怎么好受。 小厮道:“姑爷有所不知,我们老爷和夫人极爱干净,尤其闻不得这些乱七八糟的味道,若是叫他们知道了,是要责罚的。” 北染道:“这些家禽内脏你们怎么直接就给丢了,都不吃的吗” 动物的内脏虽然洗起来很是麻烦,但洗干净之后配上些蒜苗辣椒炒成一盘小菜,还是很有特色的,北染以前就常吃,味道还不错。所以看见他们这样一桶一桶的装着去倒,很不理解。 小厮道:“嗨,姑娘许是没有在人多的大家庭里生活过,我们府中人多,为了三餐的饭食,每日都会杀一些鸡鸭鱼鹅来做菜,上好的肉都吃不完呢,哪还有人吃这些啊。” 北染不做声了,看来,大户人家的生活就是不一样,是他们这些山野孩子比不了的。 景吾道:“既然这样,那就多用些水来冲洗一下吧,如果还去不掉味道,在这段路上铺上一些泡过的茶渣,也能将它盖住。” 那两小厮像是得了什么救命的灵丹妙药,连声道谢,然后麻利的开始收 拾起路面了。 为了不妨碍他们打扫,三人走出院子,上了另一条路。这张府占地很广,就这样慢悠悠的徒步走,要两三个时辰才能将整个府中的路都走上一遍。 来到后花园中,远远的便看见有一群人拿着一些红纱幔和同心结在一个凉亭外摆弄,他们是为了婚宴在布置府邸。 一人扶着梯子,另一个人拿着一个偌大的同心结爬到梯子最顶上一格,对着凉亭上那块牌匾比划,问底下那个站在亭外负责看美观与否的人道:“你看这样行吗,对称了不” 那人退了两步,左看看右看看,道:“再往左一点儿,有点偏。” 梯子上的人又调整了一下,道:“那现在呢” 底下的人道:“可以了,就这样。” 于是梯子上的人就将手中同心结挂到牌匾之上,然后三步作两步,顺着梯子爬下来。下来之后,自己看了看,也觉得不错,然后拍拍手满意的笑了笑。 三人本来是要直接路过的,但景吾偶然间一偏头,从余光中看到某张颇为眼熟的脸,又立马倒了回来。盯着那个从梯子上下来的人,目光如炬,道:“就是他,脉搏异常的人。” 霁长空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观察了一下,那人行动自如,的确没什么反常,道:“得让他过来,我们仔细察看一下。” “好。”景吾稍一思索,然后冲着那人大着嗓门吼道:“哎,大初哥,你能过来一下吗问你个事。” 那个叫大初的看见是新姑爷在叫他,立马小跑着过来了。待他距景吾还有几步之遥的时候,霁长空指间一弹,那大初突然就小腿一软,直直的扑到了地上。他反应也快,用手撑地,这才没摔个狗吃屎,只擦破了手掌。 景吾大惊失色,连忙跑过去将他扶起,惋惜到:“哎呀,大初哥,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呢,这手掌都流血了,多疼啊。” 大初不好意思道:“嘿嘿,让几位看笑话了。” 景吾道:“哪里的话,我们怎么可能会笑话你呢。诶,你这手掌擦破了,刚好我这表兄精通医术,我让他给你看看吧。”说着抓起大初的手,眼神意示霁长空过来。 大初很不好意思,忙道:“不必了不必了,我们这些粗人,磕磕碰碰是常有的事,这点小伤很快就好了,就不劳烦公子了。”然后要将手抽回,景吾抓着他手不放,道:“哎呀,要的要的,看一下好得更快,而且万一伤到骨头了呢。” 霁长空上前将他的手接过,把住手腕探了一下,却是心下一惊,景吾道他的脉搏有一百五,这会儿的速度,怕是一百七都有了。 他道:“还好,只是皮外伤,我稍后让人给你送些药膏去,擦了不出两日就会好。” 大初道:“多谢公子。” 景吾满意的点点头,道:“嗯,不客气,去忙吧,以后小心点,皮外伤也是伤。” 大初道:“好的,姑爷。”刚要回走,突然想起之前景吾叫他,说是有事要问。他又折回来,道:“姑爷,你之前说有事问我,是什么事啊” 景吾一下子愣住了,支吾道:“啊问我我是想想”,想问什么他本来只是想找个借口让他过来,好给霁长空看看情况的,现在突然说起要问他什么,说什么好呢他突然有点埋怨自己,刚刚为什么不换个说法。 北染替他解围道:“他是想问你家小姐呢,来府里许久还没看见新娘,但又不好意思开口。” 景吾也立即应道:“嗯,对,我就是想问小姐在哪。” 大初意味深长的看了景吾一眼,对他的意思表示理解,含笑道:“姑爷莫要着急,小姐定是在房里精心打扮呢,要打扮好了,漂漂亮亮的来见姑爷。” 景吾知道他是想偏了,但也只得尴尬的笑了笑:“哦,是这样啊,呵呵。” 又说了几句,大初就继续干活去了,北染他们也离开那里,再在府中散走闲逛。 走出一段距离,景吾问霁长空道:“你方才探过之后,觉得怎样” 霁长空道:“如你所说,他的心率快到离谱,绝非常人。” 北染道:“他也是妖怪吗” 霁长空道:“不,他不是,不管是从身体上还是行动上来看,他都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人了。” 北染又道:“那为什么他的心跳会这么快” 霁长空摇了摇头:“尚不可知,慢慢观察,总会有线索的。” 第三十一章 午夜食心 到了晚上,一个丫鬟领着霁长空和北染去了专为他们准备的客房。在南院的一间雅室,房间干净整洁还很宽敞,是个入住的好地方,且距离景吾那里不算远。 但北染一看,傻眼了只有一间房想来也是,景吾告诉张老爷,他们是夫妻,所以正常来讲,是只会为他们准备一间房。 丫鬟道:“公子小姐,这是我家老爷特地为两位准备的客房,里面都收拾打扫干净了,二位要是没什么事,就可以早点休息了。” 北染站在门口踌躇着要不要进去,霁长空看出了她的疑虑,为了不让外人看出端倪,他拉起她的手,牵着她进到屋子里,对那小丫鬟道:“多谢姑娘,我们这便休息了,也请姑娘早些回去休息吧。” 小丫鬟道:“好的,公子,那我就退下了,二位若是晚上有什么事,可以叫我,我就住在后面的偏院,能听到的。” 霁长空道:“多谢。”然后丫鬟行礼后便退下了,走的时候顺手帮他们关上了门。 北染看着那只有一张床的内室,道:“这里只有一张床,我们” 霁长空随意扫了一眼,道:“无事,你去床上睡,我在这榻上休息一下就好。” 虽然只给他们准备了一间房,让二人的处境有些尴尬,但这样也好,他们本就是来查事的,并非游玩,居于一室更方便交流探讨。再者,若是真要他们分开,霁长空不免要担心起北染的安全,毕竟这府里有妖,还不知道他的意图是什么。 无论怎样,人妖殊途。六界之内,各界生物还没有融洽到可以和平共处的地步。人爱繁华都市c聚众群居,而妖则喜山野深林c独来独往。所以,这人生活的地方,就不该有妖出现,若出现了,那多半是心怀不轨。 约莫子时,北染已在床上呼呼大睡了,有霁长空在旁边守着,她总是睡得很踏实。而霁长空则一手拄头,靠在榻上闭目养神。 忽觉屋外有人活动的气息,霁长空睁眼道:“进来。” 随后,一个身着白衣的男子轻声推门进来了,再反手将门关上,是景吾。 景吾去到霁长空身边,道:“还没睡。” 见是他来,霁长空并不意外,道:“你再不来,我也要去找你了。” 白日里他们没有讨论出什么结果来,究其原因是线索太少。但白天人多眼杂,查起事来也不方便,就想着等晚上夜深人静再做打算。他知道,景吾必定也是这么想的,他俩在许多事上向来是心照不宣,所以便在这等候。 “大初那里暂时没有线索,我们就先从那个黄山身上找起,他既是妖,这里的事多多少少会跟他有关系。黄鼠狼习惯在夜里行动,今晚我们就去观察一下。” 景吾点点头,他望向床上正酣睡的北染道:“那她怎么办跟着一起去吗” 霁长空也转头看了她一眼,道:“不了,带着她行事不便,就让她在这里休息吧。” 然后他起身走到床边,一挥衣袖,顿时整个大床就被一层发着幽蓝荧光的屏障包裹着,隐约中还带有电流滋滋的声响。那屏障结好之后,又自行匿去了蓝光,变得无色透明,没人能看出来那里有东西。 设好结界,霁长空与景吾一道出了房门,往那黄鼠狼妖的住处去了。 看起来,这黄鼠狼在府中的地位还真不低,一人独院。 对于这些打探消息的小事,景吾总是很在行,在这里待了近两天,他就摸清了许多事情。 譬如那个心率超速的大初,在景吾假意被拉上轿之后,他便开始营造起一种既来之则安之的氛围,然后没过多久,就和那些轿夫还有随从聊起天来了,别说名字,甚至连他们的老家在哪都给他套了个一清二楚。 他打听到,这张小姐自小便体弱多病,常年要靠吃药来续命,六月的天里她都要披上一件大袄来御寒,张老爷遍寻名医也无法治好小姐的病,苦恼不已。 三年前的一天,这个叫黄山的道士来到府里,说自己懂些医术,说不定能治好小姐的病。本来张老爷是不信的,但想着死马当作活马医,试一试也没坏处,于是将小姐交给了他。不知道他是用了什么稀奇古怪的药,没想到,还真就给他治好了小姐的病。 除了医术,他还会些武艺。他说小姐病虽然好了,但是底子很弱,最好跟着他学些武艺强身健体。后来,张家小姐便拜了他做师父,每日晨昏跟着他练习一些拳术剑法,果然,几个月过去,小姐的精气神好了很多,与常人无异。 他对自己这个徒弟还真算是尽心尽力,非但在实际行动上治好了她的病,教她强身健体的功夫,还在客观角度上建议张老爷要多行善事,为小姐积福积德。老爷 也听进去了,自那以后,不管是逃荒过来的饥民还是流落街头的孤儿,他们都收留的收留,安排活计的安排活计,渐渐成了这城里的大善人。 老爷夫人对这些看在眼里,心中甚为欢喜,把他当做上天赐给他们家的恩人,对他百般感激。于是,他这便在府中留了下来,被张家老爷奉为上卿对待。他说他一个人安静惯了,张老爷便划了这整个北院给他一人居住,极为奢侈,只在每日清晨有下人过来打扫。 听完这些,霁长空笑了笑,景吾的业务能力还是那么的强。 二人翻上卧室的房顶,揭开一片瓦朝里看去,那屋里黑漆漆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待到眼睛适应了这种黑暗的环境后,他们慢慢能看清一些东西了,屋内的陈设c壁架上的烛台,再是床的位置。不出意料的,那黄山果然不在房中,床上空无一人。 黄鼠狼通常昼伏夜出,纵使修成精化了人形,这一习惯也不会改。 景吾道:“他不在房中,必定是出去作恶了,我们要不去其他地方看看,说不定还能逮个正着。” 看到他的第一眼,霁长空和景吾就把他归到了作恶多端的妖物一类,并不是空穴来风。 即使是妖,害过人和没害过人的看上去也是不一样的。这个黄山,他的眼中对新鲜血肉的渴求,骨子里透出的怨气戾气,都在昭示着他一定嗜血成性。 霁长空道:“再等等。” 两人继续守在房顶上,密切关注着屋内动静。 约莫过了一刻钟,屋内靠墙放置的一面与墙一般大的柜子突然有了一丝响动,霁长空和景吾对视一眼,道:“回来了” 那柜子原来是道暗门,不知通向什么地方。黄山从柜子后面走出,再将门关上,手里拎着一个黑色包裹。他走到饭桌旁边,点亮桌上的蜡烛,然后将那包裹打开。 看清里面装的东西,景吾一阵恶心,抬手就要一掌劈下去将那黄鼠狼当场毙命。霁长空眼疾手快按住他,摇头示意他不要打草惊蛇,先看看再说。 那黑色的大布里包着一个黑色木盒,盒中装了一颗拳头般大小,还在滴滴答答淌着鲜血的心脏。仔细看来,那心脏还在微微跳动,是一颗刚从一具鲜活的身体里剖出来的新鲜的心,而依据心脏的大小来看,是颗人心无疑了。 黄山将那颗心捧在手里,许是闻到鲜血的味道太过兴奋,他张开大嘴,露出口里那两颗又长又尖的獠牙。随后伸了伸脖子,摆了摆头,喉间发出怪叫,变回了他那张黄鼠狼的脸。同时,手上的指甲也不断长长,最后恢复成那副长着黄毛的黄鼠狼爪子。 景吾嗤道:“恶心的鬼东西,吃个夜宵还要变换形态。” 那黄山捧着人心,舌头舔了舔,两眼冒着饥饿的绿光,迫不及待的低头去咬,本就在滴血的心被他一口咬破,还留存在心脏内部的血液顿时喷射出来,溅的他半张脸上都是血。而他好像丝毫不在意,反而很享受这种撕碎猎物的快感,一口接着一口,吃得他脸上爪上全是血。一些黄毛被血液糊着粘在一起,染得一大片毛发都变了色,桌上也滴得到处都是。 血腥至极恶心至极 将心吃完,他舔了舔手,把残余在上面的血液也舔舐干净,倒是一点也不浪费。吃饱喝足之后,他将穿在身上的黑色外衣一脱,用它擦了擦脸,再擦了擦手,丢到桌上,又变回了那个白面小生。 若是叫个人来,单看这张脸,谁也不会想到他刚干过多么令人作呕c人神共愤的事情,这才真是名副其实的衣冠禽兽。 用过夜宵,他吹灭蜡烛,走去床边将鞋一脱,倒上去就睡了。 景吾发誓,若不是霁长空一直拉着他,他才不要管什么大局为重c放长线c钓大鱼,铁定让那吃人的妖精活不过今晚。以往他也杀过一些以人为食的妖,但那些也都是将人整个吃掉,不像眼前这个这么可恶,专剖心来吃,嘴还挺挑。 想到这里,景吾反应过来一件事,问霁长空道:“你说,这人的心被他挖来吃了,那身体呢,他将身体放去哪了” 霁长空道:“必然不是被他吃了,若是他吃人吃全部,那他也不必大费周章,将心带回房里来吃,在现场一并吃了就是;也不会是藏起来了,人被剖心,必死无疑,且血腥味极重,周遭肯定会有人发现,他不会冒这个险。那就只能是抛尸,看他带回来的人心的新鲜程度,抛尸的地方不会太远,明日我们找个机会出府去,打探一下附近有哪户人家死人。” 景吾道:“言之有理,就这么办。” 虽然现在还不能将这黄鼠狼直接杀死c为民除害,但此行还是有收获的,至少,他们知道了这黄鼠狼确实是个祸害,必定诛之。 商量好对策,两人分头各自回了房。 推开房门,北染依旧在床上睡着,嘴唇微动像在说着什么梦话,说完一句好像突然又有点生气,眉头微皱,嗫嚅着翻了个身。霁长空回到他之前休息的木 榻,看着她熟睡中的样子,脸上浮起一丝笑意。 翻过去没多久,北染又翻了回来,不知是不是在梦里与人吵架,嘴里含糊不清的说着什么,手也跟着动了起来,一下左挥,一下右挥,后来干脆整个身子一扑,似乎想来个饿虎扑食。可她这一扑,哪有什么食,分明是要滚到床下来。 霁长空大惊,立马飞身上前,最后险险的在她触地前将她接住了。但霁长空自己却是结结实实的摔到了地上,还被北染这么大一个人砸了一下,吃疼的咧了下嘴。 本以为这么大的动静,北染也被她自己摔醒了。谁知,转眼去看她,她还安安稳稳的趴在他身上睡觉,半点意识也没有,小脸就紧贴着霁长空的胸口。 见这一幕,霁长空无声的叹了口气,翻身起来,将她重新抱回床上,盖好被子。 为避免她半夜里再掉到床下去,他也上了床,在她身边躺下。犹豫许久后,伸手从背后搂了她的腰,将她圈在怀里,脑袋埋进她的颈窝中,不多时,也睡着了。 第三十二章 携手查案 有要事在身,第二天一大早,景吾便过来这边找他们了,一进到里屋,却看到了很惊奇的一幕: 北染坐在床上,一脸吓得不轻的表情靠在墙边瑟缩着,霁长空则姿势惨烈的倒在床边地上,半支着上身,像是被人连推带踹踢下来的。 景吾站在原地,留也不是,走也不是。片刻之后,他一脸恍然大悟,知道了什么惊天大秘密的模样,捂着嘴道:“啊,你,你们”。 霁长空白他一眼:“有话就说。” 景吾不好意思道:“我知道了,你们,哈哈哈,其实,哈哈哈”。 霁长空更无语了,道:“你的脑子若是正着长的,那就不要把我往歪了想。” 景吾笑道:“哎呀,我知道你肯定不是那样的人,就开个玩笑嘛,嘿嘿。”说罢,连忙过去将霁长空扶起来。 霁长空右手撑着腰,似乎摔得不轻,被景吾扶去一旁坐下后,心里纳闷:这死丫头出手还真狠,平时怎么没见她力气这么大。 原来,北染早晨醒来,刚睁开眼,朦胧间便看见有一个男人睡在自己身边,他的脸只距自己咫尺之遥。还不待去看那人到底是谁,她便手脚并用,尖叫着将那人踹下了床去。 霁长空被她那声尖叫惊醒,蹙眉去看她,便就在这样没有任何防备的情况下被她踢下了床,那一脚正中他右侧腰间,着实有些疼。 好巧就在这时,北染刚一出脚,霁长空始一落地,景吾就推门进来了,不由得让人怀疑,他是不是算好时间进来的,故意看他笑话。 看清形势后的北染,尴尬着下了床,去到霁长空那边,小声关怀道:“先生,你没事吧” 霁长空又揉了揉自己的腰,黑着脸道:“没事。” 但那样子,不怎么像没事。 北染又道:“你怎么会在我旁边的我记得你昨天明明一直在这里的呀。” 霁长空无奈道:“我本来是在这里的,但是你半夜睡觉不老实,总往床下滚,所以我就去了你旁边躺着,给你当护栏来着。” 北染低头,想笑又不敢笑,“对,对不起。” 北染不敢笑,景吾却是忍不住,从霁长空说话开始,他就一直在笑,听到这里,他已经笑得直不起腰了。 霁长空脸一黑,深吸了口气,随即起身来,抓起景吾的后领,一路拎着他到了门口,甩手将他丢了出去,然后把门关上了,还上了栓。 景吾坐在门外空地上,哈哈捶地笑了好久,笑够之后才爬起来,去到房子侧方,翻窗进了屋。 简单跟北染讲了一下今日行动的目的,他们便兵分两路出发了。 万没想到,景吾雄赳赳气昂昂的走到了张府大门口,最后却被管家给拦了下来。看着管家那用看管犯人一般的眼神看他,景吾心里委屈,道:“管家,你就让我出去吧,我不会跑的,保证天黑之前一定回来。” 管家道:“不行,万一你没回来呢,我去哪找人去”说着,眼睛余光还瞟了瞟一旁的霁长空,好像生怕他们两人私奔了似的。之前景吾说霁长空是他表哥,大家都信了,但是他不信,看到他们两个在一起,他就觉得有事情。 景吾解释道:“我真的就只是想出去逛逛,逛完就回来。” 管家一边将景吾往回推,一边道:“张府这么大,还不够你逛吗,你就老老实实给我呆着,等你和小姐完婚后,你想去哪我都不拦着。” 景吾辩驳道:“可是,这每天在府里,从卧室到客厅的景色也不怎么样啊。” 管家推攘着他,道:“那也不行,走走走,回去。” 景吾被管家看着出不去,打听线索的事就只能交给霁长空和北染了。 两人来到府外,霁长空让北染留在城东这边打听,自己去了城西。分别前,他从怀里取出一个哨子交给北染,告诉她,遇事一定要吹响此哨,他必会第一时间赶过来。北染记下了,将哨子小心的收进包里。 然而一天下来,霁长空和北染走遍了整个城,也没打听到这两日有哪户人家死了人,去了一些偏僻的地方和阴沟,也没发现哪里有被丢弃的尸体。 晚上回到府中,没有任何进展,三人皆是一脸沮丧。因白日里疲于奔走,北染有些累,早早就睡了。待她睡着后,霁长空出了门,去了景吾房里。 景吾也在等他。既然在外面没有找到突破口,那就只能再去蹲守那只黄鼠狼。 今日,他们去得比昨晚早,到了那妖的住处时,黄山还未出门。他们守在屋顶上,等了许久也不见他有什么行动。 景吾道:“他今晚不会是打算什么也不 干,就踏踏实实睡觉吧。” 霁长空道:“现在还早,再等等。” 将近子时,黄山从坐上起身,披了件黑袍在身上,吹灭蜡烛,去到那面书架旁,打开机关,进了里面的暗道。 两人对视一眼:“他要行动了。走,跟上。” 黄山进去后,暗道关闭,书架又移回了原来的位置。 霁长空和景吾从房顶上跳下,来到他的房中,照着他方才的样子,顺利打开了机关。 进去暗道里,里面黑漆漆的一片,他们压低步子,不让自己走出脚步声,以免被那黄鼠狼发现。走了一会,前方有一点亮光,本以为那就是出口,到了之后却发现原来那不过是挂在墙上的一盏壁灯。 有了灯光照亮,路好走了许多。再走了一段,前方出现了一个岔路口,一个往左,一个往右。 两人站在路口端详,这两条路长得一模一样,均不知通往什么地方。景吾道:“我们走哪边” 霁长空盯着两条路看了看,思虑片刻道:“往右。” 右行没多久,果然在前方不远处发现了黄山的踪迹。 景吾用胳膊肘撞了霁长空一下,赞道:“真有你的,你怎么知道走右边的” 霁长空面无表情答道:“直觉。” 景吾:“” 黄山最后走到一堵墙边停下,这里便是暗道尽头,也是出口了。只见他扭动墙上一块尖角石头,那石壁就向一旁移开,让出一个半人高的出口,他躬着身子从那口钻了出去。 霁长空和景吾一直在后面看着他,他出去后,二人也紧跟着他出去了。意外的发现,这里竟是张府的后院,离霁长空和北染住的地方很近,而这个出口,就是园中的一处假山。 进到院子里,黄山开始变得鬼鬼祟祟起来,不时左看看右看看,似乎怕被人发现。而霁长空他们为了不被黄山察觉,也跟得离他远了些。 黄山左弯右绕的进了一处小别院,片刻后,霁长空他们再跟上去,黄山却消失不见了,四处看了看,依旧没找见人影。 景吾道:“他去哪了总不能凭空消失了吧。” 霁长空道:“兴许这里还有什么其他暗道。” 两人正找着周边有没有什么可以作为暗道机关的事物,忽见他们所站之处西北方向的一间屋子里似有人影闪动。 二人一同迅速掠上屋顶,刚揭开瓦去看屋内情况,就见那黄山正从屋内主人的床边离开,手中拎着一个与昨日差不多的黑色包裹,推门出去了。 霁长空心道:坏了,来晚了一步。 第三十三章 人身兽心 他们跃下屋顶,去到床前,发现这床上躺的是一位年轻姑娘。霁长空这才想起,这片院子乃是府中丫鬟们的居所。而此时这个,正是那个领着他和北染来这边入住的丫鬟小莹,还说她离得不远,让他们有事可以唤她。 霁长空去探了她的鼻息,景吾把了把她的手腕脉搏,同时察看她的情况。而后,两人俱是一惊。 霁长空道:“还活着” 景吾道:“脉搏和那大初的一样快”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看刚才那黄山手中的包裹,必定是从她身上取走了什么,看大小,也应是个心脏一类的东西。可是,若这黄山真剖了她的心,她又怎么可能还会活着,而且还如大初那般心率超速。 霁长空拉开半边那小莹盖在身上的被子,她的衣物也完好如初,没有半点破损的痕迹。雪白的底衣上也没有一丝血迹,除了那太不正常的脉搏,其他的一切都太过正常。 但景吾可以保证,现在的小莹绝对有问题,并且是在今晚之后才出现这种情况的。 因为就在白天,他被管家关在房里,小莹端着盘子去给他送吃食时,踢到门槛险些摔倒,慌忙中他去扶她,正巧抓了她的手腕,那时她都还不像这样,和平常人没有区别。 霁长空看着床上熟睡的小莹,对她施了个昏睡术。 景吾道:“你这是做什么” 霁长空道:“怕我们动静太大惊醒她了,这样可以让她睡得安稳些。” 景吾狐疑着打量了他一番,微眯着眼,摸着下巴道:“动静太大你该不会是想对人家做什么吧我告诉你,你最好别乱来。不然,我可是要去告诉北染的,就算我俩是兄弟,我也不能包庇你做这种事。” 霁长空白他一眼,勉强忍下他这间接性的犯病,道:“既然小莹的心跳加速是晚上才有的事,又没有任何外伤,那就只能探一下她的心脏,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景吾认同道:“是个办法,从根本上找原因。”然后转头看向霁长空,想看他下一步怎么做,却发现霁长空正目不转睛的盯着他。景吾先是一愣,随后反应过来,“你该不会是要我动手吧” 霁长空点头:“嗯。” 景吾差点跳起来,愤然脸红:“人家一个小姑娘,你要我去干这种摸人心跳的事情,我怎么下得去手你自己怎么不去摸,就知道让我去,毁我清誉” 霁长空双手抱胸,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道:“本来我是打算自己去的,可是后面你提醒我了,我还有北染呢。所以我不能去,那就只有你了。” 景吾道:“那也不行”瞪了霁长空一眼后,他忽而想起一件事,过去拉着霁长空的袖子就要往外走,道:“走,我们去叫北染,让她来,她是女子,怎么摸都行。” 霁长空又将他拽回来,道:“不要想太多,北染现在是凡人,让她去,她看不出来什么的。所以还得劳烦景吾上神你亲自动手。” 景吾站在原地,咬咬牙,两面为难。 霁长空见他一直站着不动,好笑的推了他一下,道:“去呀。” 景吾这才一脸要上战场的表情,恨恨去了床边。 他将手伸向小莹的胸前,嘴里默念着:“小莹姑娘,实在对不住。在下并非好色之徒,但事态紧急,只能出此下策,莫要见怪,莫要见怪。”然后将手覆上了小莹的心口。 他闭着眼,仔细感受着来自小莹体内的心跳波动,眉头微皱。片刻后,他睁开眼,脸上尽是不可思议之色。 霁长空问:“怎样” 景吾惶恐道:“她的心体积不对。” 霁长空追问道:“怎么不对” 景吾道:“常人心脏都是拳头大小,而她的只有”他用手指在空中圈成一个圈,比划给霁长空看,“这么大。” 只如一颗葡萄般大小 景吾猛的起身,站去霁长空身边,一脸的震惊尚未平静。 人的心脏都是跟体型成比例的,将自己的拳头握紧,那体内心脏便差不多就是这么大。纵使这人再瘦小,心脏也不会小到那种程度。只有那些小动物的心,才会只有那么大点。 霁长空神色凝重,道:“那这就对了。现在小莹体内的心脏不是她自己的,她的心确实是在方才被那黄鼠狼给取走了。” 景吾道:“怎么说” 霁长空道:“那黄鼠狼以人心为食,他取走了小莹的心脏作为今晚的食物,为了让小莹不至于死掉,他又给她放了一颗新的。” 景吾道:“那它是从哪里找来的这么小的心每次吃掉一个人的心,还得换上一颗新的进去,这么换 来换去不是麻烦吗。又哪里有这么多的心给他换” 霁长空道:“你可还记得那日,我们撞见两个小厮争吵的事情。他们说这府中后厨每日都会杀许多的家禽来做菜,而它们的内脏一向是丢掉不要的。人和动物的心跳频率不一,大小不一,而鸡鸭鱼鹅这些动物的心,就正如你刚刚探到的一般大小,跳动速度也差不多。所以,想必这黄鼠狼就是用这些废弃的家禽的心脏来给他的猎物换上的。” “至于说麻不麻烦,比起吃一个新鲜猎物的快感,这点小事对于他来说,应该不算什么。” 难怪他们白日里到处访问,都没有打听到有死人的消息,原来是那黄鼠狼吃人的办法很是高明。取了人家的心,再偷梁换柱放一个家禽的心进去,这样他的猎物根本就不会死。 再则他们之前分析时,是把作案地点估测在了府外城中,没料想,他就在府内,还是对熟人下手。 景吾咽了下口水,止住恶心道:“真恶心。” 霁长空去到小莹身边,右手覆上她的手腕给她把了下脉,道:“按照这个频率来看,此刻小莹体内的应该是颗鸡心,大初的应该也是了。” 连续两晚,这黄鼠狼都在子时出来害人取心,想必这一定不是这两天才有的,他在这府中待了三年,肯定是长此以往的事了。 霁长空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这样看来,或许这府中的许多人都像小莹和大初一样被他吃掉了心脏,说不定连老爷和夫人也是 霁长空和景吾讲了这个想法,景吾深以为然。为了证实,两人决定分头行动,就在今晚,将府里所有人都察看一遍,统计一下已经有多少人被这黄鼠狼给害了。 因着刚刚探小莹心跳的事,景吾还没从阴影中走出来,一直念着男女有别。所以,他们又将计划改成了,将府中所有男丁察看一下。 这一看不得了,府里百分之七八十人的心都被他吃掉了。不光是心,还有其他的内脏,有的是肝,有的是脾,还有的是肺和肾。人的五脏,被他吃了个遍。吃过之后,也同样被他以家禽的内脏换了。 霁长空心中感叹,世间竟还有这等为非作歹的妖物,比那些直接杀人的还要可恶百倍千倍。这张府俨然已成了这个怪物的安乐窝,非但有取之不尽的食物,还有无数仆从伺候,好不惬意。 但这么大的事情,府中上下没有一人察觉,那府外呢外人眼中的张府又是怎样的 第三十四章 张府异闻 天亮之后,霁长空叫了北染,三人又来到大门口。景吾只能感慨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机灵的管家早已搬了张凳子在那里守株待兔,最后他还是被人拎着回了房。 北染和霁长空来到街上,如昨日那样分头行动,不过,今日要问的事情却不一样了。 二人各走一边,霁长空去了一家茶楼,北染进了一间酒馆。 刚一落坐,就听隔壁桌霎时响起一阵欢呼声,震得北染捂了下耳朵。 几人起着哄,对一个灰衣男道:“你输了,喝,喝。” 另一人道:“好好好,我喝。”然后端起桌上杯子一饮而尽。 喝完之后,众人又撸起袖子,道:“再来再来”然后抓起桌上一个木盅使劲在手里摇。原来,他们是在聚众玩骰子,输的人罚喝酒。 北染勾唇一笑,摇骰子,这个她可很在行呢。 顺手抄了自己桌上一壶酒,去到旁边桌,道:“几位大哥,可否加我一个,人多热闹嘛。” 那几名男子均抬起头来看她,见是个小姑娘,觉得挺稀奇的,便答应了,“行,你坐吧”。况且,看她长得还不错,就算玩得不好,坐在这也可以给大家养养眼。 几把下来,几人却傻眼了,若不是因为这骰子是他们自己的,他们定会认为是这丫头出了老千。因为自她来后,每把都是她赢,喝得他们头晕眼花。慢慢的心里对北染佩服起来,小小年纪手法竟如此厉害。 见几人都在兴头上,北染开始试着向他们打听事情:“几位大哥,可否跟你们打听个事儿。” 他们道:“行,你问吧。” 北染道:“在这城东,有一个大户人家姓张的,你们知道吗” 一人道:“嗨,大善人张家嘛,这城里谁不知道啊。” 北染兴奋道:“你们很熟吗,可否跟我讲讲。” 那人道:“你想听哪方面的” 北染道:“既然你说他们是大善人,那就跟我讲讲他们是怎么个善法吧。” 那人道:“行。”一口酒下肚,就滔滔不绝的讲了起来。 说是这张家,在一开始,也不是那么善的。就是从三年前,他们府上来了一位神通广大的道长,治好了小姐缠身多年的病。这道长说,小姐的病能好,是因为神仙庇佑,现在病好了,就得跟神仙还愿,要多行善事。 自此,他们便做起了善举。每逢年过节,他们会在门口设一个棚子,准备许多份糕点食物,招待过路的百姓。 以前城里有许多乞丐,每逢集市,他们全都跑出来乞讨,一个接着一个能绕城一圈,将这街道都堵住没法走。后来,张府将这些人全都集中到一起,尚还健壮的给他们指派了活干,让他们能自食其力,成家立业;身有残疾的,专门修建了一个院子供他们居住,还安排了专人服侍;并呼吁城中的富商们给这院中的老弱病残捐款,使他们能老有所养,病有所依。 也是因为这件事,张家一举成名,一时间张老爷的名字变得家喻户晓,名人闻讯前来拜访,文人墨客题赋诗词不吝赞美。 有人说他是为了留个美名,才做出这些事情来给大家看。但并非是这样,除了这些留芳百世的大善事,那些不为人知的小善事他们也做。 比如,周边哪户人家的房顶坏了,他们张府人多,会派家丁帮忙去修;哪家人生孩子,他们会让府里经验丰富的奶妈去帮忙接生,等到孩子满月了,还会去送上一个庙里求来的平安符。 事无巨细,确是将善这个字做到了极致。 但问起有没有听过他们府里有什么怪事时,大家都摇摇头,道:“没有。” 北染道:“那你们可曾听说过,那个道长是什么人打哪来” 几人想了想,也俱是摇了摇头,道:“未曾听过,只知道他是个修道之人,平时好独来独往,也极少出门,我们都没见过他。” 北染点点头,拱手道:“那有劳了。” 一人奇道:“你连这些都不知道,你不是这城里人吧” 北染笑道:“确实如此。我不住城里,家在郊外的一个小山村,离这里有些远,今日随家中兄长到城里来玩,在街上听别人说起这张家人,便有些好奇,所以多问了几句。” 那人道:“哦,是这样啊。”然后他拍了拍胸脯,自信满满的道:“没事,你要是有什么不明白的,问我们就对了,这城里的事就没有我们不都知道的。我们哥几个经常在这家酒馆喝酒,你要是以后再来,还可以到这里找我们玩。” 其余几人也道:“是啊是啊。” 北染笑道:“那 就多谢了。” 话一说完,她一抬头正好看见霁长空进来。便站起来对着他招了招手,喊道:“长空哥哥,我在这。” 霁长空闻声,朝她看了过来。 北染双手抱拳,道:“诸位,我家哥哥来找我了,就先告辞,改日再会。” 几人也拱手道:“改日再会” 道过别后,北染便飞奔着去往霁长空那处了。 北染在这边打听到的消息不少,霁长空那边也收获颇多。 他去了茶楼,并没有找到什么可靠的消息来源,于是又转站下个地方。刚走至街上,就听见前方路上一个妇人高声骂道:“你这个混账东西,下次再不好好跟着夫子学习,我就把你赶出家门。” 旁边一个十来岁模样的小男孩站在她面前,仰着头,一脸的不服气。她是在教训她儿子。 她气得吹胡子瞪眼的,大着嗓门吼,那小孩也不害怕,还口道:“赶就赶,大不了我去张老爷府里,给他当跑腿的小伙计,不用读书也能养活自己。”说罢拔腿就往路对面跑。 那妇人气冲冲要上前去逮他,正巧这时,一辆失控的马车从旁边小道上跑出来,速度飞快,直直的冲向这边。马车上坐着一人,紧紧攥着缰绳,却没能让马的速度慢下半分,着急大喊:“大家快让让啊快让开” 路上行人四处逃窜,眼看就要撞见那小男孩,妇人吓得张大嘴巴,僵住了身子。 霁长空瞬间回神,立马飞身上前,将那小孩救了下来。安全之后,妇人哭着跑过去,抱着小男孩道:“你这孩子瞎跑什么呀,吓死娘了。” 而那孩子也着实被那马车吓到了,哇哇大哭起来,抱着母亲哭喊:“娘,娘” 妇人给他抹了抹眼泪,安抚到:“现在没事了,没事了。”待到小男孩情绪稳定一些,妇人带着他来到霁长空面前,道:“快谢谢哥哥,方才是这哥哥救了你。” 小男孩乖巧的道:“谢谢哥哥。”鼻腔里还带着些哭音。 男孩道过谢后,妇人再次道:“多谢公子,要不是公子出手相救,我这孩子恐怕今日就性命不保了。” 霁长空道:“无妨,举手之劳而已,只是这路上车马众多,带着孩子,要小心些才是。” 妇人道:“会的会的。”而后她又邀请霁长空去附近家中喝杯茶,说是简单答谢一下他,霁长空推辞了几次,但妇人盛情难却,最后他也便去了。 坐在桌边,喝了一口妇人递来的清茶,他问道:“夫人,方才听你家孩子说起张老爷,在下有些好奇,可否同我讲一下,这张老爷是何人” 妇人感恩他方才救下自己孩子,所以对他问的事,自然知无不言。于是也在桌边坐下,慢慢讲起来。 “这张老爷是我们这城中的大善人,不光做了许多开设粥棚救济灾民c修建庭院c收留老人等远近闻名的大好事,就连我们这些街坊邻居有时家中的一点小事,他也会尽力帮忙。” “我们这城里以前不那么太平,偶尔会有一些拐卖男孩c年轻少女的人贩子,将小孩拐走之后卖到做苦力的工坊,少女就卖到那些青楼妓院。张老爷知道后,就派人将这些孩子和姑娘赎回来,能找到家人的,送回家里去,找不到的就留在自己府里做丫鬟小厮,让他们也能有个正当的活计。” “除了被拐卖的,平时那些因着自己的原因,家道中落的c流浪街头的,他们也会收留。还定期会招募一些外面的姑娘汉子去府里做工,减少了大家的就业压力。” 然后她尴尬的笑了笑,道:“所以,我家这小子才说不读书就去张老爷府里做工。” 然后她继续道:“这些丫鬟小厮们,若是哪天不想在府里做了,也可自行告诉张老爷,不收一分赎身钱就可让他们离去。那些做得久的丫鬟,张府还会帮她们物色好人家送嫁呢我这周边有两个玩得好的姐妹,以前就是在张府做事,后面嫁到这来的。” 说到这,霁长空打断她,道:“那这张府一直都是这么太平吗有没有发生过什么不好的事” 妇人想了想,肯定道:“没有。至少我来这几年了,没听说过。” 霁长空又问:“我之前在茶楼里,听人说这张家小姐有个师父,夫人听说过这人吗” 妇人道:“你说的是那个云游到此的道长吧。他也是个名人呢,懂医术,会道法,许多人都知道他,不过他极少出门,很少有人见过。上月城北的一户人家死了个半大的孩子,有幸请到了那黄道长去现场做法,诵经超度。我跟着丈夫前去吊唁,有幸看到过一眼,是个相貌堂堂的青年人嘞,真是年少有为啊。” 又聊了一会儿,答谢了妇人的邀请,霁长空起身告辞。出来之后,他并没有立刻去找北染汇合,而是去一一走访了妇人说的那几户从张府嫁过来的人家,跟他料想的不差,果然这些女眷如现在府中那些人一样,都被不同程度的吃掉了内脏。 他还去找了上月城北下葬的那个孩子的坟地,那是一座新坟,土地尚松,很容易就将棺材捞了出来。他打开棺盖,里面孩子的尸身已经开始腐烂,但这并不影响他此行的目的。察看过后,最终发现,这孩子的五脏全都不见了,整具躯体就是一个空壳 看完这些,霁长空想要的答案已经得到,他重新将棺材盖上送回地里,再将土封好,看不出一丝动过的痕迹。 随后他回了城中,去到那家酒馆找北染,她果然还在里面,正和一群人说着话。 整合了线索,两人开始回府,路上,北染又想起她今日跟那些人聊天,听到的一个小插曲。 说是这次的抛绣球招亲其实是张家小姐临时起意的,在她还小的时候,张老爷就和镇国将军府的林将军做主,给他们二人的孩子定了娃娃亲,要是依照着婚期,两年前她就该成婚了。但就在婚礼前一个月,张家小姐突然说,他不想嫁给林将军的儿子,她要再等等,凭缘分找个自己中意的。 张老爷对这个女儿疼得紧,拗不过她,便只得厚着脸皮上将军府退婚,林将军当时听到这个消息非常生气,说什么也不同意,还让人将张老爷等人赶出了府。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林将军突然就同意了,于是这才有了后来的绣球招亲c景吾被抓进张府一事。 不知道这事跟他们要调查的事情有没有联系,反正北染也一并跟霁长空说了。 这几日查到的线索,本已让霁长空理清了事情的大概,可如今听完之后,又有了一丝困惑。 第三十五章 丫鬟异症 进到府中,北染径直回了房,霁长空则去找了景吾,告诉他他们今日在外面了解到的一切,以便计划后面的行动。 待他回到房里,一进门就看见北染坐在凳子上,端了一盆水在旁边,正拿着一块白毛巾在使劲擦拭自己的衣服。 霁长空走至旁边看她,不解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北染一边擦着衣服,一边道:“我刚回来的路上,遇到一个丫鬟去给张小姐送药,不小心跟她撞到一起了,然后药洒在了衣服上。不过没事,擦擦就好了。” 霁长空蹲下身来,接过她手里的毛巾,替她擦着衣服上的药污,道:“以后注意点,那药有没有烫到你” 北染摇了摇头,道:“没有。” 许是因为挨得近了,加上清水一去,将那药稀释,味道散了开来。霁长空闻着这味,面露疑惑,问北染道:“你说这药是给张小姐的” 北染道:“是啊,那丫鬟说,张小姐前两日感染了风寒,所以最近这每日都要给她煎药送去。” 霁长空又问:“那这药是谁给她开的” 北染想了想,道:“应该是那个黄山,听说他是懂医术的,自从他来了之后,府里就没再请过郎中,不管是老爷夫人还是丫鬟小厮,生了病都是他给看的。” 霁长空沉默许久,点了点头,将北染衣服上剩下的药渍给她擦干净了。刚起身去屋外将脏水倒掉,就听不远处两个丫鬟急匆匆的往这边跑。他拦住她们,问道:“为何你们跑的这么匆忙,发生什么事了” 一个丫鬟道:“不知道为什么,方才小莹做着事,突然就晕倒了,我们正要去请黄先生呢。” 小莹不就是昨晚被吃掉心脏的那个小丫鬟吗 霁长空道:“我尚且懂些医术,救人要紧,二位不妨先带我去看看。” 丫鬟想了想,道:“那公子请随我来。” 霁长空跟着她们去了小莹房里,北染听到动静也跟了过来。 他为小莹把了脉,发现她原本跳动迅速的脉搏,此刻已经趋于平静。他道:“你们去将景吾和黄先生请过来。” 黄先生她们倒是知道,可这景吾是谁一个丫鬟疑惑道:“公子,这景吾是” 霁长空道:“就是你们的新姑爷。” 丫鬟们立刻反应过来,连道:“好的,好的。”然后立马分头找人去了。 支开两个丫鬟,霁长空让北染也到门外等候,然后用法术探查了一下小莹的身体。 原来那晚景吾太过紧张,只发现了这小莹的心脏有异。实际上,小莹身体里的五脏都被换掉了,现在用的全是鸡鸭鱼等动物的脏器。 一个人和一只鸡生存下来所需的能量必定大不一样,用一只鸡的心去养一个人,这些养料怎样都是不够的,所以被换掉内脏的人万活不到常人那么久。加上她其它的脏器也都不是自己的,所以本就已经透支的身体更是雪上加霜,此刻已经就坚持不住,脏器开始衰竭了。 这样的情况吃什么药都是没有用的,霁长空施法给她渡了一些法力。 受了仙力滋养的脏器,又重新活了过来,开始在小莹的体内运作。不多时,小莹便醒了过来。 众人赶到时,小莹已经又活生生的了,正坐在床上和霁长空聊天。 黄山到了房里,看到他们,眼中闪过一丝不安之色,随后走去小莹身边,为她把了脉。这一看,他又多了几分震惊。 调整好情绪,他面带笑容站起身来,这笑里却藏着一股恶寒。问霁长空道:“不知公子是在哪学的医术,竟如此了得。小莹身体弱,时常大病小病不断,我刚这一探,发现她竟全都好了。” 霁长空谦虚道:“医术了得不敢当,也没有跟谁学过,只是从小对药理方面感兴趣,便经常自己看些医书,再给小动物治病,练练手。” 黄山盯着他,目光如炬,像是要把他看出个洞来。片刻之后,他又收了那种眼神,笑道:“那公子可真是天赋异禀,改日有机会,定要和公子切磋一下。” 霁长空也笑:“我也正有此意,到时,还请黄先生礼让在下一二。” 假意客套几句,黄山便一甩袖出去了。小莹已无大碍,也起了身和那另外两个丫鬟去做事。 他们走后,景吾问霁长空,道:“发生什么事了” 霁长空便将方才他来之前发生的事,一字不落的讲给了景吾听。景吾道:“那这小莹以后可还会出现什么问题” 霁长空道:“我刚给她渡了些灵力,可以保她短时间内不会再突发心力衰竭,但至于她到底还能活多久,就看她自 己的造化了。” 景吾道:“既然小莹是这样,那府里其他人,岂不是也会经常性的就突然死掉。” 霁长空道:“其他人的情况没她这么糟,他们大多只是被换了部分,不是全部。且小莹本身体质就弱,经不起折腾,所以才会过早发作。但如果我们再不制止,任由黄山这么胡作非为下去,年纪轻轻就故去的人怕是就越来越多了。” 北染从屋外进来,眨着眼睛好奇的问霁长空,刚刚是怎么把小莹救过来的。霁长空绞尽脑汁,才胡扯出了一个像模像样的理由给她糊弄过去了。 把北染骗回房里后,霁长空再次去到了景吾所在的别院。 直切主题,问景吾道:“你来府中几日,可曾见过那张小姐” 景吾道:“除了那日在祈舞楼下,我被她的绣球砸中,然后抬头看了一眼,自此以后,就再没见过。” 霁长空道:“一次都没有” 景吾道:“一次都没有。”看霁长空一脸严肃,景吾又道:“怎么了,可是这张小姐有什么问题” 霁长空道:“今日有丫鬟去给她送药,正巧北染路过,两人撞到一起,那丫鬟不小心将药泼到了北染身上。我闻见那药里有桑寄和杜仲。” 景吾疑道:“安胎的药” 霁长空分析道:“不错。这张小姐尚未婚配,也未曾听说她有什么外遇情郎,若这药真是给她喝的,那这孩子是哪来的” 这的确是个问题。府里有个专吃人内脏的黄鼠狼在,现在又发现这张小姐身上疑点重重。若她真是有自己心仪之人,瞒着家里人有了身孕,那这也没什么,别人的事他们也管不着。但这安胎药是黄鼠狼给她开的,那他必定就知道这件事情,若是这事也和他有关,那整件事就会又麻烦许多了。 景吾道:“你怎么看” 霁长空道:“我已经有了一些想法,但还无法证实,也只是猜测。不过,等到今晚,就可以知道我的猜想到底对不对了。” 景吾道:“你有主意了” 霁长空道:“方才我让丫鬟去把他找来,还故意以小动物来敲打他,就是想让他知道我不是普通人,看看他的反应。如果不出我所料,今晚他就会来找我们。不过是先去找你,还是先来找我,我还不是很确定。” 第三十六章 引狼出洞 漆黑的夜,星参斗移,万籁俱寂。 景吾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不知过了多久,忽闻有人推门的声音。他披好衣服从床上起身,就见一身穿黑袍的男人从外面进来。看清来人,景吾疑惑道:“黄先生这么晚来有什么事吗” 黄山抬起头来,双眼泛着凶恶的绿光,直勾勾的看着景吾。他一语不发,步履沉重。景吾被他这眼神盯得毛骨悚然,缓缓后退。 黄山再往前走了几步,猝不及防间挥起右手,狠狠向景吾扑去。只是那右手已不再是普通人的手,而是一只变大了数倍的黄色毛绒爪子,爪上的指甲比手指还长,在月光的映照下反射出银色的光,锋利无比。 嘴里喝道:“来要你的命” 景吾顿时吓了一大跳,踉跄着朝一旁躲去。黄山那下扑了个空。 见黄山突然变幻出了兽爪,景吾害怕得身体抖如筛糠,四处躲闪,支支吾吾道:“你你是妖怪” 黄山讥笑道:“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说罢,他又是一爪挥去,这一下抓烂了景吾的右肩。 景吾被他掀到了地上,捂着冒血的肩膀,瑟缩着往后退,拼命大喊:“救命啊这里有妖怪,来人啊” 嗅到鲜血的味道,黄山变得有些兴奋。他舔了舔舌头,眼睛一眯,变回了那对狭长的兽眼,笑道:“你叫吧,我已经对这屋子施了法,没人能听到的。” 再叫了几声,果然外面毫无反应,景吾认命般不再喊叫,鼓起胆子问他:“你为什么要杀我” 黄山道:“原本我也是想让你多活一段时间的,要怪就怪你那个了不起的表哥,他发现了我做的事。所以,你今天非死不可。” 话音刚落,他猛的扑向景吾,死死掐住他的脖子。景吾被他掐住,丝毫动弹不得,一张脸憋得通红。垂死挣扎着使劲去扒黄山的手,但他越是扒,黄鼠狼就掐得越紧。没多久,他就昏死了过去。 猎物被制服后,黄山张嘴露出两颗獠牙,利爪一下就撕开了景吾的衣服。一手下去,掏出了他的心脏。 下一刻,大量的血液从景吾的胸腔里喷涌而出,瞬间就染红了胸前整片衣服。 这一次,黄山没有使什么妖法给他的猎物再放回一颗心去,并把表皮保护得完好无损,而是直接就在他的身体上开了个洞,将内脏拿出来。他蹲在景吾身边,大口吃得起劲。 屋顶上,霁长空和景吾看着这一切,俱感恶心。景吾用胳膊肘撞了霁长空一下,戏谑道:“哎,你刚刚听到没,他说都怪你,要不是你,那只鸡还可以多活一段时间。” 在这之前,他们制定好对黄鼠狼的捕杀计划时,霁长空说到:“今晚我们在房中放个诱饵,引他露出真面目后,我们再出手。” 当时景吾问他:“什么诱饵” 霁长空道:“黄鼠狼不是爱吃鸡吗,那就给它一只鸡。” 所以实际上,现在房里正被黄山生吞活剥的那个景吾,是他们用一只鸡变的,只是为了引那黄鼠狼上钩。而他们本尊,早早的就在屋顶上侯着了,一直关注着房里发生的一切。 景吾看着那黄鼠狼饿死鬼一般的吃相,在旁边指指点点。虽然那不是真的自己,但是看一只老母鸡变成自己的模样c顶着自己的脸,被一只恶心的妖怪掏心挖肺的吃掉内脏,想想就挺不是滋味。而霁长空懒得搭理他,任由他在那里自言自语。 景吾又道:“你说说你,眼看着“我”这样被一只妖怪欺负,你连句话都没有,要是有妖怪这样对你,我早就冲过去揍他了。” 霁长空转眼看他,道:“那就多谢上神了,不过我很好奇,有哪个妖怪敢来找我。” 景吾奉承道:“是是是,我们流川君神通广大,自然没有妖怪敢来找你,他们就只能欺负我这种弱小。” 霁长空观察着下面的情形,眼看那黄鼠狼已经快将假景吾的内脏吃光了,于是对景吾道:“你不要下去为你自己出头吗” 景吾也朝下面看了看,点头道:“嗯,差不多了。” 随即他身形一闪,消失在了屋顶上,然后悄无声息的落在了黄山身后。 他负手而立,上前一步,扬声道:“我这掺了鼠药的老母鸡,味道可还香” 正吃得兴起的黄鼠狼忽听背后有人说话,立刻站起身来,看着黑暗中的人影,警觉道:“你是谁” 景吾道:“是你祖宗。”然后指尖一弹,点亮了屋里所有蜡烛,登时整间房里灯火通明。 看清眼前人后,黄山脸上抑制不住的震惊,他看了看地上那个被他开膛破肚的景吾,再看了看眼前这个活生生的景吾,不敢置信 ,道:“你不是已经死了吗内脏都被我吃了,怎么会在这” 景吾笑了笑,指着地上那个道:“你再看看。” 黄山真的再扭头去看,结果发现,地上那个哪里是景吾,分明是只老母鸡。此刻被他吃掉了肠肝脾胃,惨烈的死在地上。 他恼羞成怒,张牙舞爪朝景吾扑过去,吼道:“那我就让你再死一次” 景吾嗤笑一声:“就凭你这么个玩意儿,也敢这么跟我说话” 黄山扑上前,利爪直指景吾心脏。景吾一个错身,抓了他的手,再顺势一个手刀劈出,简简单单的动作,就将他击退了好几步。黄山见景吾出手不凡,隐约中还透着一点仙气,呲着牙恶狠狠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景吾语气轻松,道:“刚刚不是说过了吗,你祖宗。” 方才景吾那一招制敌,黄山就发现他身手相当的好,全然不似之前那个假的景吾一样,弱不禁风一下就能推倒。意识到拼功夫可能敌不过,他凝了神,准备开始和景吾斗法。 他幻化出自己的法宝狼牙棒,挥舞着向景吾砸去,每一下都附有法力在上,被景吾避开的狼牙棒砸到的东西,登时四分五裂,爆炸开来。他不依不饶的攻击着景吾,而每一次都被景吾完美化解。让他出了几招后,景吾不想再跟他打着玩了,便迎着黄山刚使出的一道法术,原封不动的给他打了回去。 被自己的招式打中,黄山被击飞到了地上,嘴里吐出一口鲜血。他看着渐渐逼近的景吾,心知在不清楚对方实力的情况下,快点跑才是上策。便趁着景吾不注意,抡起旁边一个桌子就朝景吾砸去,与此同时,自身飞快蹿向门口,想要逃离这个地方。 他奔出房门到了院中,想借助轻功飞上房顶逃跑,却是足尖才刚离地不到一尺,就被不知从哪飞来的一道蓝光打了回来。 第三十七章 狼妖夫妇 霁长空身披月辉,从屋外的一片夜色中走来,朗声道:“别急着走,我们还没聊完呢。” 景吾从屋内追出,道:“是啊,跟我们说说呗,这几年来你到底害了多少人。” 方才那道蓝光打断了黄山的一颗獠牙,疼得他够呛,在地上直打滚。此刻被霁长空和景吾一前一后困在院中,进退两难。 他从地上爬起,抹了把嘴边的血,道:“你们在说什么,我不知道。” 景吾嗤道:“呵,还装呢,你方才吃那只老母鸡的时候,不是还吃得挺香的吗。” 黄山左右看了看二人,估量自己不一定是他们两人的对手,便想着先尝试讲和,待会再找机会逃跑。于是缓和了语气,道:“我们妖吃人是天性,天地开立之时起便是如此。不知二位是何来历,若是同道中人,我在什么地方碍了二位的事,你们大可直接说出来,我定当给二位赔不是。同为一世妖,大家应和睦相处,以便日后有个照应。” 听他这话里的口气,看来他是把他们当成什么要跟他抢地盘的山野妖精了。景吾呸道:“谁和你这恶心的东西是同道中人,少乱认亲戚拉帮结派了,我想你应该要搞清楚一点,我们是来要你命的不是来和你讲和的。” 黄山道:“既不是一路人,那你们为何要和我过不去,我做什么关你们什么事” 景吾双手抱胸,笑道:“诶,你这就说到点子上了。既然你吃人不关我们的事,那我们想杀谁又关你的事了吗我现在就明确告诉你,我想杀你。” 霁长空在一旁听着这黄鼠狼大言不惭的话,冷笑了一声,道:“你想要个理由是吗,好,我告诉你。” 然后便将他这几日的所见所闻,推理出的事情经过一一讲了出来。 “你从三年前来到张府,打着行善的名义,到处收留流落街头的小孩大人,无非就是想让他们留在府里作你的食物。你非但吃人,还吃得很挑,只吃内脏。为保证食物的新鲜,你每吃掉一人身上的某个内脏,就会放一个新的进去,让他不至于死掉,这样你下次来取食的时候,他就还是鲜活的。” “不过我猜,你在早期的时候,也是不会去管猎物死活的吧。看你方才一心求和的样子,估计以前你因为杀人吃人遇到过不少来找你麻烦的,而你都是这么去应付。时间久了,来一个两个还好,来得多了,你就对付不过来了,且其中不乏有道行高深,你斗不过的。所以你就改为了吃人但不让他立马就死,换上新的脏器给他们,让他们继续活着,妄想这样瞒天过海。” 听他把自己这几年来的所作所为一字不差的讲了出来,黄山自知再反驳也没用。想了想,又再问起了之前问过的那个问题,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景吾道:“我们的名号也是你配知道的吗” 霁长空道:“还不止这些。你千方百计的弄那一出绣球招亲,把他抓到这里来,绝不是只为了吃他的内脏吧。你若是想吃,外面有大把的人给你。就像你们以前干的那样,收留饥民c招募家丁,为什么一定要吃这小姐的新婚夫婿呢除非这人身上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让你们就算冒险也非抓不可。” “听说在你们妖界有一个秘法,怀着身孕的女妖若是胎心不稳,胎儿便很难存活。但可以通过吸食具有纯阴之命的男子的精气,加上以他的心脏作为药引来炼制的药去挽救。我方才看你在吃那具母鸡化的人身时,其他的脏器都吃了,唯独把心留了下来,想必就是要拿回去给你家夫人入药的吧。” 黄山不屑道:“是又怎样。” 霁长空道:“很好,你这回总算没有反驳。但你们若是吸食掉了这张府新姑爷的精气,那张家小姐就必然会发现这人有异样,那时你们就会露出马脚。但这就又与你们一直以来小心翼翼,把事情做得天衣无缝掩人耳目的宗旨不符。” 说到这里,霁长空突然停住,目光审视着黄山。而黄山则避开他的目光,眼神飘忽不定躲躲闪闪。 景吾在一旁听得着急,道:“哎呀,你就别卖关子了,赶紧说吧,我听着呢。” 于是霁长空又道:“这就只有一个可能,你极力呵护的妻子也就在这府中,配合着你做这些事,才不至于叫人发现,那吃人内脏害人无数的从来就不止你一个。你说是吧,张小姐” 说罢,他右手一扬,一道蓝光飞出,将院外某个黑暗角落里的人一把拽住,他再一收手,那蓝光又飞了回来,连带着将那个被它捆住的人一起拖了过来,重重扔在地上,与那黄山丢在一处。 霁长空自发现黄山送给张小姐的药是安胎药之后,他就推翻了自己原本已经得出的结论,努力寻找更多的线索。当他将所有的线索整合到一起,惊 奇的发现,事情远没有他之前料想的那么简单。他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张家小姐也是妖,且和黄山有着极其亲密的关系。再加上那碗安胎的汤药,他几乎可以确定,他们是夫妻。 这样一来,所有的事情就都说得通了。 那日彩楼上的绣球招亲,张小姐抛出的那个绣球砸在景吾头上时,景吾明确的感到了疼痛,当时的他们都没去注意这个细节。现在想来,景吾是神,有天然的仙力护体,若是一般女子,怎可能会打得痛他。要知道,平时北染生气的时候拿鹅卵石砸他,他都没反应,所以这个女子必然不是普通人。 再则,为了能准确的丢中那个具有纯阴之命的人,而不是某个不相干的,这女妖还特意加大了力道。最后她果然丢中了,只是她却不知,因着一些变数,她们抓来的景吾并不是他们一开始精心计算好,想找的那个人。 怀有身孕的女妖胎心不稳,就算通过特定的方法稳住了胎儿,但她的身份是一个未出阁的富家小姐,未婚先孕传出去也不好听。既然要用这个身份在这生存下去,就得按照这里的规矩来,于是,他们便想出了这个招亲的办法。 在那纯阴之人出现的当头,在那个地点,演一出招亲的戏,再与他成婚。这样,既能抓他回来炼药,又给女妖肚里孩子的出生安了一个正当的理由。 至于那人是美是丑,是好是坏,甚至说是缺胳膊断腿,他们都全然不在意,只要是那个人就好。所以,在景吾进入张府之后,除了黄山前来认个脸熟,方便日后行事之外,那张家小姐一次也没来见过他。 还有那晚他和景吾跟踪黄山去行凶之时,走的那个暗道。当时暗道通至某个地方,出现了一个岔口。往右是景吾和霁长空他们住的西院,若是那暗道最终的出口左右是对称的,那么往左的那条路通往的就是东院,也就是张小姐住的地方。如果他们俩除了师生之外,没有什么不正当的关系,那么挖那条暗道又是做什么用的 尽管他们跟在后面,那晚却还是让黄山成功吃到了人心,后来他们就排查起了府中被害人的数量。因为男女有别这一规矩,他们只看了府中男性的情况,并没有排查女眷,这也是一个漏洞所在。若是他们当时直接了当的就去看了所有人,那这张小姐是妖这件事必然早就被他们发现了。 黄山见自己平日里悉心呵护的妻子被狠狠甩在地上,万分惶恐,生怕她有什么事,忙将她扶起,关怀道:“小芸,没事吧” 女妖在黄山的搀扶下撑着腰站起,恨恨的看着霁长空,道:“我没事。” 第三十八章 夜斗恶妖(一) 景吾奇:“你怎么知道她在外面” 霁长空道:“我治好小莹的病症,再故意让黄山发现,使他知道自己行迹败露,激他来杀你,若是可能,他必然不会手下留情。” “但这女妖需要你的精气来稳胎,而精气只能在人活着的时候来吸食才最有用,所以你断气之前她应会来将你的精气吸走。” “可我们看到的房内就只有黄山一个,那她一定就在周边不会太远。如果你方才再晚一点跳下来,就能看到他们两个一起了。” 确定自家夫人无甚大碍之后,黄山这才松了一口气,他将她扶到一旁,轻声道:“你在这里等我。” 小芸道:“你小心。” 黄山应下,随后几步上前去,正面注视着霁长空和景吾,全然没有了方才那副投机取巧,想要快点脱身之态。狼妖本弱,为夫则刚。既然夫人也被搅了进来,夫妻二人一体,就不得不拼死一搏以求一线生机了。他目露凶光,周身溢出阵阵黑气,重新拿了他的狼牙棒在手,打算跟他们开战。 霁长空和景吾对视一眼,道:“他似乎想打架,你去还是我去” 景吾一手撑着下巴,想了想,肯定道:“你去。他方才欺负我了,你得去给我报仇。” 霁长空白他一眼,道:“好好说话。” 景吾坏笑一下,道:“你之前不是说你也喜欢我的吗,那你去给我报仇天经地义啊。” 霁长空无奈道:“我今晚并未吃饭,你不用来恶心我。”然后一甩衣袖两步上了前。 他还未站定,黄山就看准时机腾空跃起,举棒呼喝着从半空中朝他劈了下来。霁长空眼神一凛,瞬间从黄山眼前消失,不出半秒又出现在了他的背后,然后回转身来看着他。 黄山扑了个空,但带有十成法力的一招结实的击到了地上,在那个地方砸出了一个大坑,连带着大坑周围的地面都被震出了好几条裂痕。 看着被黄山毁坏的地面,霁长空嘴角一勾,之前还真是小看他了,有这种程度的破坏力,法力挺高嘛。 景吾也小小吃了一惊,心里对这个黄山竟还生出来一点好感来。法力高强的人他向来欣赏,不过作恶的妖精除外。所以只是用赞许的目光看了他一眼,然后又瘪嘴摇了摇头,一脸鄙夷。同时心里还有一个想法:终于又可以看到长空打架了 一击不成,黄山站稳脚步,抡起狼牙棒再次朝霁长空赶去。霁长空这次没有闪躲,而是直接迎了上去,赤手空拳去接他的招。 黄山招招狠厉,每一次出手都用尽了全力,似乎想将对方一击毙命。而霁长空就不是个好对付的人,尽管他手无寸铁,照样打得黄山节节败退。两人一攻一守,时而更换方向,变换位置。 黄山的术法输出时带有金色的黄辉,而霁长空每一次出手,都有蓝色的灵光相伴左右,两种颜色纵横交错,在夜色中织出数道光彩。不过只要是个人都能看出,蓝光强了太多。 数次被打翻在地,黄山旧不依不饶,最后他干脆直接丢掉狼牙棒,变回了自己黄鼠狼的真身。他这一变,比他的人身大了有两三倍。立定之后,他嘴角扯了扯,脸边的胡须跟着动了动,似对眼前之人恨到了极致,怨不能把他撕碎了吃到肚里。 它踢蹬了几下后腿,卯足了劲儿向霁长空扑去。霁长空站在原地不动,待它近了,才凝心静气,运转发力。从身上由内而外震出了一层法场,伴着柔亮的蓝光,像一个光球般膨胀开来,顿时把黄山震出了几十米开外,嵌入了院边的围墙里,给那围墙都砸出了一个兽形凹坑。 许久之后,黄山才将自己从墙里抠了出来,疲软的瘫在地上。 女妖小芸在一旁看的着急,几次跃跃欲试想上去帮忙,都被景吾一个眼神给吓退了。此刻看她的丈夫被打成这样,实在忍不住了,也化了黄鼠狼真身,冲上去就想撕咬霁长空。可她前脚才刚离地,就被景吾先一步发现,抬手一掌将她拍到地上,给她抽回了人形。 景吾道:“别着急,慢慢来,等会就到你了。现在不许去,就给我看着。” 小芸仰起头,嘴角流出一丝鲜血,吼道:“你们这些假正经的臭道士,都不得好死” 景吾道:“呵,我得不得好死也跟你没关系,你又看不到那一天。不过,你可以看到他会怎么死。”他一手指着黄山,满脸轻蔑。 小芸也顺着看过去,看到地上的黄山,眼角溢出了一滴泪,心疼喊道:“大山,你还好吗” 黄山本已伤重不能起身,听到妻子的问候,突然间又好像来了力量,忽的站起身来,道:“我没事。” 景吾看着他们,双手抱胸,道:“啧 啧,真感人,若不是早知道你们干的那些事,我现在铁定会觉得我们在欺负你们,都恨不得打自己两巴掌。” 黄山不语,握紧拳头盯着霁长空,酝酿着力量,准备再次开战。若想逃跑,就只有先打败眼前这个人。 黄山打算再战,霁长空也做好了准备,随时可以再打一场。黄山握紧了狼牙棒,蓄势待发,霁长空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兵来将挡。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院子的门突然被人推开,一个身形娇巧的人迈着碎步小跑进来。看见远处正前方的一人后,惊喜道:“先生,你真的在这” 听到这一声叫喊,院中四人齐齐向门口望去,动作一致,内心想法却各不相同。 北染本是在房中睡觉,奈何睡觉不老实,睡到半夜突然翻了个身,掉到了床底下来。这次没有了霁长空当人肉垫子将她接住,她狠狠地摔了一下。来自地板的拥抱将她疼醒了过来,她揉着腰腿站起身,却发现霁长空不在房内。本以为他是去哪了,一会儿就会回来,结果她再次躺到床上,都快睡着了,也不见霁长空进来。 她从床上爬起身,打算出去找找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景吾那里,想必定是霁长空夜里睡不着,找景吾聊天去了。她从房里出来,径直来到景吾所在的院子,发现院门关着,但缝隙里有光透出。推开门,一眼就看见了里面的霁长空。 北染站在门口,视线将院内情形环视了一圈,发现这里除了她原先料想的霁长空和景吾之外,还有两个人。不,准确的说,是两只妖。而通过现场的气氛和痕迹来看,他们正在进行一场恶斗。 以霁长空的实力,她自是不会担心什么,而景吾虽平时吊儿郎当,但从许多细节之中可以看出,他的法术也不弱,他们二人对付妖怪,完全是手到擒来。 此刻最不应当出现在这里的就是自己了,她很快认识到这一点,加之那两个面目可怖的妖怪让她看了实在心里怕得厉害,还是赶快离开,别打扰他们的好。 她退后几步,两手拉了旁边的院门,一边退走一边将门合上,弱弱的道:“你们先忙着,我待会儿再来。” 第三十九章 夜斗恶妖(二) 跟霁长空几场对决下来,黄山本已到了强弩之末,但他不甘心就这么死了,况且妻子还有孕在身,就算是为了能让她活下来,他也还在苦苦硬撑。方才北染的出现,让他眼睛一亮,又看到了一线生机。只要抓住她,用她胁迫霁长空和景吾,就定能让他放他们离开。 此刻看到北染要走,他当机立断,绝不能让这根救命稻草就这么跑掉。他立马改变方向,转攻霁长空为北染,使尽全力朝她扑去。 霁长空也猜到了这点,所以在看到黄山动身的一刹那,他从袖中翻出那把已许久未曾使用的七弦琴。左手执琴,右手在弦上猛的一拨。 铮的一声琴响,带着一记亮如弯月的蓝色光刀自琴上飞出,将半空中的黄山击落了下来。 恰在此时,许是之前景吾掺在母鸡里的老鼠药起了作用,黄山瘫在地上,猛的从嘴里吐出了一堆呕吐物,黏黏的一大滩,又红又腥,极其恶心。 可霁长空没想到,他控制住了黄山,而一直在一旁观战的小芸却是也有着和黄山一样的想法,在黄山起身的下一刻,她也飞身抢出,直奔北染而去。 她一手在前,想去掐住北染的脖子。北染吓得瞪大了眼睛,表情怔住,手上关门的动作也停下了。那女妖离她越来越近,眼看就要掐住她,霁长空喝道:“用你的跳跳虎” 北染立即清醒过来,忙从包里摸出那个小老虎来,对着那女妖,摁下了小虎身上的一个按钮。 猛烈的火焰顿时从小虎的嘴里喷涌而出,强大的热浪把小芸冲出了数米远,烧得她在地上直打滚。 北染放下手来,不敢置信的看着手里那个平时被她当做玩具玩耍的小东西,傻傻道:“这么厉害” 黄山看到那女妖被大火喷了回来,忙奔过去,扑灭她身上的火,急道:“小芸,你没事吧” 女妖在地上痛苦的翻滚,嘴里不停地痛吟叫唤。虽然身上零星的火扑灭了,但大火喷出时,她离得太近来不及躲避,那火直接烧烂了她半张脸。 她捂着右脸从地上坐起,哭喊道:“我的脸” 黄山安慰她道:“没事的,没事的。” 北染收好跳跳虎,见两只妖都被打去了一旁,离她甚远,且看起来不会再突然冲过来,她不再关门逃跑,奔去了霁长空身边。唤他道:“先生。” 霁长空看她,责备道:“不是在房里睡觉吗,怎么突然跑过来了没事吧” 北染摇摇头,道:“没事。我睡醒看到你不在房中,就猜到你可能在这里,然后就过来了。没想到你们在这里打妖怪。” 霁长空道:“既然来了,就在后面看着,别到前面来,这两只妖道行不浅,当心伤到你。” 北染道:“好。”随后退得远了些。 黄山安抚不住因为脸被烧毁,而一直哭闹的夫人,瞪着霁长空吼道:“你们一定要这么赶尽杀绝吗” 霁长空冷哼一声,道:“我们杀你叫赶尽杀绝,那你们杀了那么多人叫什么” 景吾从一旁踱来,附和道:“自然是行侠仗义咯。我说的没错吧” 无论人妖,女子都一样的爱美,此刻小芸被毁了半张脸气得快发疯,她放下捂脸的手,站起身,对着这边三人道:“死就死,我今天就跟你们拼了,我定要将她的脸划得比我还难看。” 她这个“她”指的是北染,北染见她恶狠狠的盯着自己,有点莫名其妙,分明是她要先过来抓她的好吗。但是她还是心有余悸的望了望霁长空,霁长空盯着那女妖,并没有转过头来看她,但他却是知道她在想什么,头也不回的道:“别怕,我在这,她来不了。” 听到这话,北染放下心来,鼓着从霁长空那里借来的胆子,回瞪那女妖。 小芸气急败坏,两手微微举起,似在凝聚力量,整个人的气场看起来强了不少。黄山在她身边,也摩拳擦掌,准备再次跟他们开战。看来,这次他们是打算两个一起上了。 霁长空将手中古琴交给北染,道:“在这等我。” 北染道:“好,先生小心。” 霁长空走上前,两只黄鼠狼立马就扑了过来,有了助手后,黄山的动作比之前迅速了不少,招式也有所变化。小芸的法术也不低,出手招招奔夺命而来。更叫人奇怪的是,他们俩出手的招式如出一辙,就好像是霁长空在跟使了分身术的两个人对打,看来平时没少一起修炼。 两只黄鼠狼一人一爪,从左右两边分别向霁长空挠去,霁长空足下一点,向后迅速退走,待离得远了,才一个翻身闪去一旁。 他们一招扑空,立马下一个杀招就使了出来,不停地出掌出腿c侧摔飞 踹,抓起旁边的东西就抡砸挥打,每一下都卯足了十成的法力。若普通人被这样击中一下,立马便会命丧当场。 三人的斗争打得激烈,霁长空一人对付着出招一模一样的两只妖,虽然也能应付,但明显比起之前对付一妖要吃力许多。景吾见状,一甩衣摆飞身上前,对霁长空道:“我来帮你。” 有了景吾相助,霁长空如虎添翼,打起来架来更得心应手。而景吾也不愧是跟他斗过几千年的人,清楚他出招的思路。每一次对方上前攻击,景吾都能完美复制霁长空的应对方法,连动作都完全同步,与他一起将两只妖一并打回去。 两个白衣美男子对战着两个面目狰狞的黑衣妖,这场二对二看得北染热血沸腾,精彩的让她移不开眼。但除了打斗招式的奇幻让她瞠目结舌外,他们二人在空中翻飞时候的身姿更是让她看出了几分美感,心下感叹:此人只应天上有 几场下来,黄山和小芸终究是扛不住了,双双被霁长空和景吾飞身击出的一掌打到地上直吐血。 两人落到地上,看着眼前二妖,这下他们是真的再无力抵抗了。黄山匍匐着去到小芸身边,她明显比他伤得更重,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黄山将她拉起,抱在自己怀里。 见他们打完,北染抱着霁长空的琴去到他身边,问道:“先生,你没事吧” 霁长空道:“我没事。” 北染笑道:“那就好。” 景吾见她只问霁长空不问自己,不满道:“你怎么不问问我” 北染上下扫视他一眼,然后道:“你这一看就没事啊。” 景吾看了一眼旁边神采奕奕的霁长空,指着他道:“那他看起来就有事了吗” 北染哼了一声,高昂起头扭至一边,道:“要你管。” 黄山自知他们已难逃一死,此刻反而变得平静下来,对霁长空道:“我不求你们还能放过我们,只是有件事在死之前,我想问清楚。” 霁长空道:“你说。” 黄山道:“绣球招亲那日,我明明算好了时辰和地点,守株待兔等那个具有纯阴之命的人,为什么最后出现的却是你们” 景吾抢先道:“还能有什么,算错了呗。” 霁长空却道:“不,他没有算错,甚至可以说相当准确。” 景吾道:“哦那是为何” 霁长空道:“你还记得在你被绣球砸中之前,发生过什么吗” 景吾指着北染,道:“和这个死丫头打架” 北染一听他说自己死丫头,踹了他一脚,道:“你说谁呢” 霁长空摇了摇头。于是景吾又想了想,突然恍然大悟,道:“陌华” 第四十章 夜斗恶妖(三) 霁长空道:“正是。” 原本黄山算准时候,要在那个时间那个地点截人。但他怎么也没料到,在这之前,神君陌华下凡来找景吾,对那个地方所有人施了静止术。 可静止术停住的只是人的活动,并不能阻止时间的流逝。这就等同于在一个固定的时间,却把所有的事情都往后推了一推,也就是这段时间差导致了后面的一系列事情。 所以当那个算好的时间到来时,应当出现的人还在别处,而原本应该已经出了城的霁长空三人却出现在了那个地方,他们也就阴差阳错的被当成了算定之人进了张府。 他对黄山道:“在我们到招亲现场之前,中途发生了一个小插曲,扰乱了时间,所以其他事也就跟着变了。” 黄山苦笑道:“原来是我们运气不好。” 霁长空否定道:“不,你们在府中作恶三年都没被发现,这说明你们不是运气不好,而是运气太好。只是,人的运气不会一直那么好,遇到我们也只是冥冥中注定的而已。” “你机关算尽,凡事都设计得滴水不漏。你有这样的头脑,若是真的为善,不知会造福多少人,可你偏偏要去做这伤天害理之事,那我们就只能让你魂飞魄散,永世不得入轮回。” 黄山怨极反笑:“随便吧,反正我的夫人和孩子已经活不了了,我也会随他们去,入不入轮回的又有什么关系” 说罢,他一掌劈下,将奄奄一息的小芸直接毙命了。而后捧着她的脸,温柔道:“夫人别怕,我这就来陪你。”然后再一掌击上自己心脏,登时从他的口中喷出大量鲜血,随后倒在地上没有了生气。 他们自裁,倒也为霁长空他们省去了不少事情。 霁长空拿过北染手里的琴,一扬衣摆盘腿坐到地上,几指并用,在弦上拨弄起来。只是,这琴音不像北染平时听到的那般轻柔悦耳,它的声调尖锐凌冽,带着一股撕魂裂魄的杀伤力。 北染问景吾道:“半仙儿,先生他这是在做什么” 景吾回道:“毁掉他们的三魂七魄,不入轮回,说到做到。” 北染看着那个女妖,想到她肚里的孩子,心生怜悯,道:“可是那个小芸肚里还有孩子,就这么将他们一起杀了,会不会太残忍” 景吾则道:“靠着吃人,用活人的血气滋养长大的孩子,今后也只会跟他的父母一样,嗜血杀人,不念正道。与其等到那个时候再除掉他,还不如现在了结,以绝后患。” 北染点头表示理解。 奏完一曲,霁长空起身,将琴匿回袖中。看他做完这些,北染突然意识到一件事,她看了看景吾,又看了看霁长空,道:“我怎么总觉得你们认识了很久似的。而且,先生你竟然会法术” 这次,霁长空和景吾两人更显默契的异口同声道:“没有的事” 北染:“” 打过架的战场混乱不堪,总得给别人收拾完再走。 北染看着现场,正思忖着先从哪里开始,忽听霁长空在一旁道了声:“小北。” 北染茫然的回过头,左右看看,确定四周无人,才指着自己道:“你是在叫我” 霁长空道:“对。”他上前几步走到北染身边,离她只一步之遥,眼睛直直的注视着她,道:“小北,看着我。” 北染听话的看着他了。他双手握住她的肩,低下头来,将脸凑得她更近了一些,认真道:“你想睡觉了对吗” 北染觉得奇怪,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问自己想不想睡觉,摇了摇头,道:“我不想睡。” 霁长空扶着她的肩膀,目光往她的眼里看得更深了一些,道:“不,你想睡的。”说完,对着她微笑着眨了眨眼。 北染看着他的眼睛,注意力全被他吸引走,丝毫都移不开。片刻后,她目光涣散,六神无主的点了点头,道:“嗯。” 霁长空勾唇一笑:“那就睡吧。” 北染点点头,道:“好。”随即便闭上眼睛,沉沉的睡了过去。霁长空将她接在怀里,打横抱起放去一个干净的地方。 景吾看了他的举动,异常兴奋,比见了老鼠吓跑猫还稀奇。追着霁长空,乐道:“呵,我没看错吧,你刚刚对她用的是你们狐族的狐媚术这还是你活了这十多万年来,第一次用吧真是活久见。” 霁长空又恢复了那副淡漠的表情,道:“去收拾战场。” 此时妖物已死,这里也该要恢复正常了。霁长空站在院中施法,将这整座城里的人有关黄山的记忆全部清除。 只见他双手扬起,在胸前翻转比划了一些动作,而后十指交叉合十, 然后展开。一个蓝色光团从他两手之间扩散开来,慢慢的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大到一定程度,他和力推出,光团呈滚滚之态以他为中心迅速向四周散去,没多久,就包裹了整座城。登时,整个城池上空蓝光大盛,如一层薄雾向下压去,覆盖了千家万户。而后,蓝光消散,无影无踪。 自此以后,张小姐还是那个张小姐,只是再不会有人知道,曾有一个叫黄山的人来过这个地方。 霁长空施法抹去了众人的记忆,景吾则就动手将府内打斗过的痕迹全部消除,使整个府邸看起来没有一点儿异样。 他来到那两只黄鼠狼的尸体旁,蹲下身,看了看那女妖,道:“可是这张小姐怕是已经活不了了吧” 霁长空道:“应该还有救。之前女妖是以实体附在她身上,一体不能容纳二魂,所以张小姐的魂魄必是被她吞掉了。身为一名妖,她必然不会压不住一个凡人的生魂,但她怀孕之后,法力减弱,张小姐的魂就在她的体内动荡,导致她胎心不稳,这也正是她们需要用人来制药安胎的原因。既然这样,那就说明张小姐的魂还在她体内,并且是鲜活的。” 景吾道:“那我试试。”他一手掐上那个女妖的脖子,将她从张小姐体内提出来丢到地上,然后探了探她体内的动静。果然在她的肚里,还有一缕生魂的气息,他将那生魂从女妖肚里刨出,放回到张小姐体内,并给她渡了一点自己的仙力。未几,张小姐有了心跳,重新活了过来。 接下来就是将她原模原样的放到房里去,现在这时候,应该要在睡觉才对。然后景吾打了个响指,放了点火,将妖物尸体烧了个干净。做完这些,他们才松了一口气。 霁长空回到北染身边,对着她施了个小法术,景吾道:“她就不用了吧” 霁长空道:“这一段还是让她忘掉吧,怕她回去之后会胡乱猜想我是什么人,就当我只是那个会点武术的教书先生就好。” 远处传来几声鸡鸣,天就快亮了。 这里没有人再记得黄山,也不会再有人记得他们,既然妖物已除,那他们也该走了。 霁长空抱起北染,景吾跟在旁边,踏着晨曦的第一缕阳光,二人走上了回山的路。 景吾对霁长空责备道:“你心也是真宽,对上这样法力高强的两只妖,也敢不用法术,只拼拳脚。” 自北染无端乱入之后,与那黄鼠狼妖对战之时,霁长空一丝法术没用,否则也不会需要景吾去帮忙,他自己一人便可三两下就掀掉他们的天灵盖。或者翻出上积琴,以琴声施法,几声就割断他们的喉咙。 霁长空道:“北染在,不便施法。” 景吾自然也明了,但在观战之时,他还是不由得会去担心霁长空。为了弥补自己为他担心时的那点心惊肉跳,怎么也要说他两句。 景吾又道:“不过我有一件事想不明白。既然那黄鼠狼与附在张小姐身上的女妖是夫妻,为了给孩子一个正当出生的理由,他大可自行去找张老爷,说他与小姐两情相悦,让他把小姐许配给他。为了保住胎儿,需要纯阴之命的人来献祭,他们也可在成婚之后,待到那个算中的人出现,直接去把他抓来便是,为何要这么大费周章筹划那个绣球招亲这不是自找麻烦吗” 霁长空道:“你说的很对,他们原本是可以这么做,但在这之前出了一些意外,让那黄山明面上是不能与张小姐成亲的。” “这就和北染上次出府听到的那个小故事有关。这张家与镇国将军府的林家,在十多年前定过一门娃娃亲,约定到张小姐十八岁时二人成婚。但就因为这对黄鼠狼中途来插了一脚,唆使张家去与林家退婚,林家没有同意。” “林将军之子便带了人上门找张小姐讨说法,然后就被张小姐的师父,也就是黄山,打断了一条腿。林将军爱子心切,但碍于和张家几代世交的关系,他没有冲上门杀了黄山给爱子报仇,最终也答应了退婚,但条件是:张小姐以后婚嫁,无论嫁谁,都不能嫁给那个黄山。否则就翻脸不认人,势必带兵踏平整个张府。” “所以就算黄山有意这么做,张老爷也必定不会同意。而他自己知道这个中缘由,自然也没提过。所以才策划了一出绣球招亲,找那个纯阴之命的人,也顺便给他们的孩子找了个正当出生的理由。退婚这事在当时被视为两家耻辱,事情过后他们分别给知情人封了口,到现在极少还有人知道。” 景吾听完,心下了然,原来是这样。真真切切经历过这人界琐事之后,发现,远比话本里写的要精彩。 走了许久,见北染还躺在霁长空怀里呼呼大睡着,景吾调侃他道:“你们这狐族的媚术还真是了得,就那么一眼,就迷得她睡了这么久。诶,你会不会哪天看上我什么东西了,也对我施个这狐媚术,然后将我的东西抢走” 霁长空斩钉截铁道:“那不会。” 景吾停下脚步,奇道:“为什么” 霁长空看了 他一眼,继续往前走,道:“我怕你喜欢上我。” 景吾听到这个回答,头都要大了,他痛心疾首的一掌拍上自己脑门,一手指他,追上去骂道:“我的天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自恋,就你那张冷冰冰,跟别人欠你钱似的厌世脸,除了你抱着的那个蠢丫头,谁会喜欢你” “你想当断袖,我还不乐意呢上次在街上我是为了脱身才那么说的,是开玩笑的哎,你别走,听我说完你站住” 霁长空不管他在后面乱吼乱叫,只抱着北染一个劲的往前走。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止住脚步,一动不动了。 跟在后面的景吾低着头骂骂咧咧,没注意到前面人的异样,差点跟他撞上。错开一步后,才道:“怎么突然不走了” 霁长空面色凝重,蹙眉道:“好像不太对劲。” 第四十一章 厉鬼借道 自张府出来,他们便就是直奔的城门口,按照二人的速度,他们本该早已出了城,可现在走了许久,前方道路上却依然望不见那座高大巍峨的城楼。 景吾道:“走错路了吗我瞧着是这条吧” “不是路的问题。”霁长空垂眼看了下地面,道:“我们出来之前,是不是有公鸡打过鸣” 景吾忙道:“有的,就在张府后厨边上的鸡舍里,两只公鸡,三长一短,我也听到了。” 霁长空点点头,然后抬首望天,对景吾道:“那就是了。可是你看这天。” 景吾也随之看了看自己的头顶上方。墨色的浓云依然挤压着整片天空,丝毫没有要散开的意思,只在云层的缝隙间透出一点浑浊的白。 公鸡打鸣在五更,五更之后便是天亮。他们出门之时,天边已经在泛白,现今过了这么久,没道理天还没亮。 “看来,我们这是进了别人布下的阵里。” 说是有阵,景吾立马严肃起来,四下环视。 只见两侧排列的楼舍大门紧闭,空荡的大街上只有他们三人。若是平时,这再正常不过。然而不知何时起,虚空中无端起了一阵大雾,缕缕轻烟裹挟着周围的一切,使得整座城看起来死气沉沉,没有半分生气。淡漠的风凌厉地穿梭着,拍得各家各户的门窗砰砰作响,在这个死一般寂静的环境里,更显诡异。 景吾道:“果然有阵。但是这阵是做什么用的总不至于是用来关我们的吧。” 霁长空道:“应该不会。先找阵眼吧,出去再说。” 但凡布阵,必有阵眼。若想从阵中出去,就只有两个办法:要么找到阵眼,直接破阵而出;要么就是找到这布阵之人,跟着他走出去。 诚然,若是能跟着阵主人走,自然最便利,但风险也大。因为往往入阵的,都是人家事先看好的猎物,自是猎物,那必定就不会轻易让你走。有些运气差误入的,若遇到脾气性格好的阵主人,也会放你一马。但此刻你并不知道这阵主人的脾性如何,也不清楚这阵会不会就是用来逮你的,便也极少有入阵之人对这个办法抱有希望。 再则,此刻荒寂的大街上半个鬼影都看不见,要上哪去找这阵主人。 看清形势的景吾自觉开始找起了阵眼。他在随身带着的锦囊里一通翻找,最后摸出了一件法宝来。本想着靠着这法宝就可以快速找到阵眼,早点离开这鬼地方。却不料,这个阵异常强大,法宝在这阵里竟胡乱指向,失了灵。 他将法宝收回袖中,去到霁长空那边,碎碎念道:“不行。我的定位仪在这里不起作用,也不知道这是什么破阵。” 二人在此处消磨的这会光景,周边的雾已越来越浓,两三层高的楼房掩映在一片灰白中,渐渐的已看不清具象。而大作的狂风此刻却消停了一点,吹过耳边时,只能轻轻带起一缕长发。 这说明,这个阵法还在加深,而且越来越厉害了。 霁长空迅速观察了四周,最后将目光落到怀里的北染身上。这阵中的浓雾有迷魂的作用,他与景吾均为神身,自然不会受它影响。但北染肉体凡胎,若是吸入过多,恐怕会一直陷入这样的睡眠中,难以醒来。 况且此刻的她又是在熟睡状态下,身体的分辨力也最低,对空气中的一切皆来者不拒。再让她睡下去,真的可就太危险了。 他动了动手臂,试图将北染摇醒:“小北,快起来,别睡了。” 几次叫喊,北染却是无动于衷,只安安静静的躺在霁长空怀里,似乎已经陷入了沉睡。霁长空心道不好,俊眉紧蹙,对景吾道:“我们得赶快破阵出去,北染吸了太多的迷魂烟,已经昏迷了。” 景吾正在施法探寻各个方位,闻声停下来看他,摇摇头道:“我差不多已经把这里可能做阵眼的地方察了个遍,但还是没找到阵眼在哪。” 霁长空蹲下身将北染放到地上,道:“你来帮我扶着她,我试试。” 担心北染吸入的烟雾太多,会伤到身体根本,他想了想,又俯下身来,触上她的唇,给她渡去了一些法力。 景吾正要依他所说,过来扶着北染,结果一转头,正巧看到这一幕。霁长空搂着怀里的人,薄唇与她的唇紧密相贴,唇齿交合,久久还未有离去之意。 景吾耳根一红,迅速将脸扭去一旁,怼道:“大哥,大庭广众之下,注意点好吗我一个万年单身,你用不着这样虐我吧。” 霁长空将北染交给他,面不改色道:“有意见” 说罢,果断起身,上前两步去至长街中心,手间一转,赫然翻出他的上积琴。 他修长的手指快速 在琴上来回挑拨了几番,数道蓝色光刃以他为中心向四周跃出,奂美如万千游鱼奔向大海,狠厉如枪林箭雨直击人心。 蓝光掠过的地方,迷雾散了些。待到最后一记蓝光消散,霁长空道:“来了。” 景吾不明所以:“什么来了”他将周围扫视了一圈,发现除了道旁的房屋已完全被浓雾掩盖之外,其他什么也没看到。 正待再问,就见霁长空收琴回袖,来到他们身边,抱起北染往道路边上退走。景吾也跟着他的脚步,往后退了许多步,直到退无可退,二人方才停下。 景吾道:“怎么了” 霁长空道:“你仔细听。” 景吾便就静心听着身边所有动静,就连飞虫在空中划过的声音都不曾逃过他的耳朵。尽管这样,他还是什么都没听到,刚要开口,就忽感远处异动,他心里一惊:“听到了” 在被白雾笼罩着,望不到底的长街两头,各有一大群人正往他们这里赶来。除了脚步声,还伴有多种乐器的声音。 迎亲的锣鼓唢呐声c送葬的哀叫哭嚎声c巫师的手摇铃声,有大有小,有喜有悲,交织在一起,杂乱无章,听得人心烦。 景吾蹙眉捂住了耳朵,厌道:“靠,这是什么声音鬼叫一样。” 霁长空作噤声之势,小声道:“别出声,他们来了。” 景吾旋即转身,与霁长空两人背对背。下一刻,真的就在长街两头,浓重的白雾中,突然出现了两队人,声势浩大相向而行。 看见他们,景吾惊讶的瞪大了眼。有生之年,他第一次见这么大的阵仗。 只是,这两队,根本不是什么人。个个面色死白,表情凝滞,脚步虚浮,分明就是成百上千个死灵。 两队人马,一队穿红色喜服,吹着迎亲曲。另一队着黑白丧服,奏着大出殡。 迎亲的队伍看不出喜悦,送葬的队伍也未露悲愁。惨白的死尸脸上刻着同一个表情。 景吾生硬的用手撞了撞霁长空,低声道:“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霁长空道:“人铺路,鬼借道。” 第四十二章 红白喜事 早有听闻,在鬼界,也有娶亲的说法。迎亲的队伍从地底出发,借道人间,再重回黄泉。 此刻这个强大的阵法想必就是这鬼群所布,为了避开生人,举行接亲仪式。而他们就是无意中占了他们的道。 霁长空不禁皱眉,这样一来,事情就会麻烦许多了。 若是其他东西布的阵还好说,跟着阵中人,直接就能出阵。但鬼灵来自地下,他们走的路自然是通往地狱黄泉,这下便是,找到阵中人,也没办法跟着他们走。故而要想重回人间,就只能找到阵眼,破阵而出了。 其实他早该想到,这阵和以往见过的都不一样。阵中妖烟四起,万籁俱寂,整个环境阴森如鬼域。除了地底下那群,没人喜欢这样的布置。 景吾往右看了看那群接亲的,又往左看了看那群送葬的,疑惑道:“这接亲是喜事,送葬是丧事,他们两队人这么不赶巧,红白喜事撞一起,能吉利吗” 霁长空对此就完全没有他那样的想法,淡淡道:“都是死人,有什么吉不吉利的。” 景吾想了想,心中释然,“也是。”大家都死了,再不吉利又能怎样,难不成还能再死一次。这么想着,他脑子里突然又闪出另一个疑问,蓦地转向霁长空:“那既然他们都是死人,那这送葬是为何葬的是谁” 景吾这时才发现,自方才起,霁长空的目光就一直停留在那队送葬的鬼群身上,从未离开过。 听见他的话,霁长空神情严峻,正色道:“不知。但直觉告诉我,他们一定有问题,小心一点。” 这鬼娶亲倒是曾听人说起过,但这鬼送葬,却是闻所未闻。事出反常,必有古怪。 恰在这时,景吾袖中的定位仪突然狂跳不止,几番想自己蹦跶出来。景吾觉得奇怪,将它从袖中摸出,拿在手里。只见定位仪上的指针忽左忽右,摇摆不定,没个准向,和之前别无二致。他将它反了个面在掌中拍了几下,嫌弃道:“这东西真是坏了,回去就把它丢掉。” 霁长空朝那东西看了一眼,道:“它没坏,并且指示的方向也是对的。这个阵,确实有两个阵眼,一左一右。” 景吾心下一惊,两个阵眼果然是鬼怪行事,件件不按常理来。难怪之前定位仪定不准确,法术探路也找不到源头。这个阵法本就强大,两个阵叠加,更是让它的力量增涨了数倍。但这样的用阵方法,两人也是头一次见。 他猛的抬头去看那长街两头的两队人。此时,队伍已离他们越来越近,依稀能从迷雾中看见,两支队伍的后部分,各有数鬼合力抬着一样什么东西。一红,一白。 景吾讶异:“难道是” 霁长空道:“不错,阵眼就是他们抬的那顶花轿和那具棺材。” 众所周知,鬼者,人死所化。所以,在某种意义上,人鬼同宗同源。自然这些喜事丧事也和人间的相差无几。只是成鬼之后,少了约束,许多比较讲究的鬼便就将这些事办得愈加华丽精细,却也还是不及眼前这般。 一顶花轿,十六只鬼抬。花轿无顶,轿头乃金雕鹰首,轿身是雄鹰展翅,一翎一羽都刻得极为细致,宽阔的轿面快占满整个街道。轿上新娘正襟危坐,红妆透红纱,头顶凤冠霞光满溢,极尽奢靡。 只是,现下距离尚远,白雾弥漫,且新娘以红纱掩面,看不清她的样貌。 望着那群吹拉弹唱c蹦来跳去的鬼,景吾不禁有些好奇,这轿上新娘是何等姿容,能让这鬼新郎如此重金迎娶。 再看另一边,虽是操办的仪式性质完全相反,但铺张的程度完全不亚于对方,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八只鬼一前一后簇拥着一架巨大的水晶冰棺,棺身外壁雕满了各式各样的图案,个个都是人间少见的奇花异草。不讲雕工,单是做这棺用的材料,就是许多人和神有钱也难买到的。 景吾不禁感慨,这两家的正主都是些什么有钱人。就这么做了鬼,真是可惜了。 惋惜过这两位挥金如土的鬼主人后,景吾将思绪拉回到正事上。这两件东西是阵眼,得想办法破了才行。于是问霁长空道:“那现在怎么办” 霁长空道:“先观察一下,见机行事。”景吾点头表示认同。 两支队伍相向而行,伴随着越来越重的雾色,响彻天的锣鼓声终于来到了他们眼前。 迎亲队和送葬队撞到一起,这样的事其实在人间也偶有发生。路就一条,谁先让道,往往就成了两队人之间发生争执的重要原因。 果不其然,两支鬼群行到距对方两丈远时停下,望着对面挡路者,怒目圆瞪。 他们是鬼,本就长得可怕,白似面皮的脸 上,一双眼睛又青又红,唇色说不清是紫还是黑。更有甚者,无官都模糊不清了,应是死相极为难看的那一种。此刻作这恐吓之态,若是生人见了,必定得吓到魂魄直接出窍。 迎亲队为首的一只戴着高帽的鬼喊道:“对面的快让开,别耽误我家主人的良辰。” 送葬队这边也不甘示弱,从鬼群中走出一人,道:“你们才是快些让开,莫要挡了我们的路。” 两者气焰一边更比一边高,谁也不肯相让。 不知是不是因为他们死了太久,舌头已经硬掉了,捋不直。景吾总觉得,他们说话时,总是带有一点“呜呜啊啊”的腔调在里面,像是哀嚎,听得人有些毛骨悚然。 霁长空再往后退了一步,直接站到了边上这户人家的屋檐下。景吾也跟着他站了过去,小声道:“看这架势,估计要开打,等他们打起来,我们就趁乱寻找破阵的方法。” 理想状态下,一切都是美好的,但鬼怪就是鬼怪,不按常理是惯性。 二人正待等这两群鬼打起来,他们好趁虚而入,破阵离开。谁知,两只鬼交涉几句之后,发现谈不拢,竟也不动声色,丝毫没有动手的意思。 景吾正纳闷,两群鬼却忽的齐齐朝他们这边看了过来,面色语气皆不善,喝道:“喂,那边的。” 本以为他们躲在浓雾中,只要不出声,鬼群就发现不了他们。事实证明,这是人家的阵,你不管躲哪,都跟在他眼前跑没区别。 景吾指着自己,尴尬笑道:“你们是在叫我吗” 两鬼齐道:“对,就是你。还有你旁边那个,赶紧过来” 第四十三章 稻草新娘 意识到他们已经暴露,霁长空掌中蓄力,设想如果情况不对,就直接动手。景吾觉察到他的想法,将他按下,意示别急,先等等。 二人心怀忐忑,亦步亦趋的往道路中间走去,每走一步,掌中蓄势待发的法印就强劲一分。 两边的领头鬼一双冒血的红眼直勾勾的盯着他们,仿佛要将他们看出一个洞来。其他众鬼也齐刷刷的把目光定在他们身上,两人就在这百十双眼睛的注视下去到两支队伍中间。 送葬队的白衣鬼将手中长棒扛上肩头,待到他们走近了,猝不及防的骤然向景吾挥去。 霁长空一直密切关注着他们的动态,见此状况,掌中力量瞬间蹿到极致,抬手就要一掌劈出。而景吾也早有准备,暗暗藏着一手,现下情形不对,也即出手还击。 三人同时动作,眼看就要打作一团。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白衣鬼手中长棒将及景吾腮边时突然停下,指着他的鼻尖。道:“你们来说说,这道应该谁让,这路应该谁先走” 他突然冒出的这句话,让霁长空与景吾两人心脏都差点要跳出来,克制住将要飞出的一击,掌中法力急剧回收,暗暗压下。 景吾平息了灵力,才赔着假笑道:“两位鬼大哥,我看不如你们划拳决定吧。谁赢谁先走,如何” 迎亲队的红衣鬼看了看景吾,似是觉得他不太靠谱,眼珠一转,盯着后面的霁长空,道:“你说呢应该怎么办” 霁长空抱着陷入沉睡的北染,行事不太方便,便一直跟在景吾身后。此时红衣鬼点名叫他,他才无奈上前来,不假思索道:“谁输谁先走。” 红衣鬼想了想,右手握拳,往左掌中一敲,乐道:“是个好办法,就这么办。” 白衣鬼满脸鄙视的看了他一眼,嫌弃道:“依你依你。” 话毕,二鬼严肃起来,手背在身后,准备着要出的拳。 霁长空与景吾也各退一步,为他们腾出位置来。 红衣鬼喊着“三c二”,话一结束,立马从背后丢出了一方红色喜帕。而白衣鬼紧随着他,朝中间滚来了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 两人两鬼,四双眼睛,齐齐看着地上的胜负结果。红衣鬼大叫道:“啊,我赢了”随后朝身后小鬼振臂高呼道:“我们先走” 白衣鬼将手中长棒一丢,反悔道:“不算不算,再来。” 赢了就是赢了,红衣鬼哪肯再来,于是血眼一瞪,抄着家伙就朝白衣鬼招呼去。两伙鬼便就这么打作了一团。 这莫名其妙的一架来得太突然,看着眼前混乱的场面,景吾脑子一片空白,实在不知该说什么。事先定好的规矩,不是谁输谁先走吗现在这打起来算怎么回事 两边队伍前半部的鬼打得热火朝天,后边抬着花轿和棺材的鬼也卯足了力,扛着东西拼命往前冲。 霁长空和景吾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后面的轿夫和抬棺鬼,做好了准备。只要他们一靠近,就立刻上前将东西截下,再强行破阵。 二人各守着一边,眼看花轿与棺材都越来越近,他们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待到离他们只一步之遥,他们的心已经升到了嗓子眼。 花轿与冰棺交错着经过霁长空与景吾跟前。恰在此时,阵中时强时弱的妖风吹到了他们这里,轿上红妆新娘的面纱被风吹下,好巧不巧落到了景吾手上。 冰棺边角擦着霁长空的衣摆过,他顺势扭头朝这棺看了一眼,惊奇的发现,棺顶竟然无盖。但下一刻,他看到的东西,直接惊得他险些没站稳。 景吾拿着鬼新娘的面纱,觉得有点瘆的慌,斟酌片刻后,踌躇着抬头想将这东西还给新娘本人。但当视线移到新娘脸上的那一刻,他的呼吸都要停滞了。 轿上女子,分明就是戴着凤冠霞帔的北染 而冰棺内,那张没有半点生气,惨白如霜的女尸的脸,也和北染别无二致 两人心中猛的一咯噔,风驰电掣的转过头来看着对方,两双清澈的眼中此时俱是盛满了惊恐。齐道: “这鬼新娘是北染” “北染在棺中” 话一说完,霁长空又立马觉察不对,他不是一直抱着北染吗,她怎么可能会去坐上花轿,或者躺到棺材里。 他松下一口气,抱着北染的手又紧了一些,低头去查看她的情况。景吾也旋即追随着他的目光去看他怀中的北染。 若说见了方才的情景,两人受了十分的惊吓,这一看,更是让他们陷入了十二分的惊悚。 霁长空怀中抱的那个,是一具无眼断手的稻草人 他骤时眼睛瞪大,吓得 立马将那具稻草人甩出了老远。 那稻草人被他扔到道路边上,强大的撞击,将它被抠落一半的眼珠摔了出来,漆黑的珠子在地上咕噜滚了好大一圈。 蹦跶蹦跶的声音一下一下,敲入了每个人的心里。 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怀里的人就被掉了包,可此前他们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如何破阵上,对此丝毫未察觉。 这么看来,那花轿上和冰棺中,必有一个是真的北染。 还未待从惊吓中走出,霁长空就极力压下狂跳不止的心脏,目光四处眺望,搜寻那些轿夫和抬棺鬼的踪迹。 到这里,将现场打得混乱不堪的鬼群突然间都停了手,和开始一样,结束得也毫无征兆。数十只鬼同时回转身来,数十双眼睛齐齐盯着霁长空和景吾。 但此刻,每只鬼都好像换了张脸。原本个个生硬呆滞的面孔上,露出了如出一辙的奸邪阴森的笑。那笑比哭更丑,看得人心里发毛。 笑过之后,他们迅速分为两队,按照先前的行军那般,红白各走一路。朝着相反的方向,转瞬就飘忽不见。 偌大的长街上,又只剩下了霁长空与景吾二人。路面上到处干干净净,什么都没留下,就连那个可怖的稻草人也都不见了。一切干净得仿佛鬼群从来就没出现过。 看着空荡的大街,霁长空怒极,一道法术甩出,将地面击出了一个土坑。气愤道:“中计了。” 景吾也反应了过来,“他们一开始的目的就是劫走北染。呸,故作把戏,真不要脸” 第四十四章 难兄难弟 但现在说什么都为时已晚,对方已经把人劫走,任他们怎样骂天骂地都起不到任何作用。 随着鬼群的离去,维系着法阵的力量也在慢慢减弱,空中的风小了许多,迷雾也在渐渐消散。 这些恶灵鬼魅,不似其他,脚下无影,来去无踪。一入黄泉,便再难寻找。 辩不出鬼群的方向,自然也不知该如何寻找北染,霁长空心急如焚。景吾看出他的焦虑,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最后只无声地拍了拍他的肩。 这一扬手,他突然看见自己手中那一方红,转而大喜,道:“方才那鬼新娘的面纱还在我这里,我们可以靠它去辨别鬼群的踪迹。” 霁长空却没有因为这一点线索而感到高兴,怅然道:“可是,我们如何能知道哪个才是真的北染若是找错,岂不是白费时间。” 确实如此,两群鬼,一个往南,一个往北。若花轿上那鬼新娘真是北染,那么追去了还好说,就算血战一场,也要把人抢回来;可如若不是,他们却被引着去了相反的地方,北染岂非更加危险 何况,这群鬼阴险狡诈,怎么就知道这面纱是不是他们故意留下来迷惑二人的。 想不出最为稳妥的办法,霁长空站在迷雾中,一时失了神。 都怪他,明明知道这里危险,还这么不小心。明明北染就在他怀里,还能被别人钻了空子,让人把她抢走。 他越想越气,猛的一拳砸在身边石墙上。他毫发无伤,那石墙却被他击得晃了几晃,灰石簌簌落下,险些即刻寿终正寝。 景吾见状,忙将他拉开,生怕他一个不注意,失手将这周边的房屋全给毁了。 霁长空被景吾扯着走了几步,心烦意乱,正想甩开他拉着自己的手,不经意间,脚边踢到个什么东西。他驻足不前,愣怔过后,蹲下身来将它捡起。景吾也随着他的动作,将目光聚焦在他手中物品之上。 那是一颗黑得发亮的黑曜石,迷雾消散后的日光从它的中心透过,映射出深邃而神秘的光芒。 虽然早前因为惊吓,未曾多看这东西几眼,但他们都认出,这是那个掉包北染的稻草人的眼珠。 仔细端详了它片刻,霁长空久未舒展的面上终于浮出了一丝喜悦,他将珠子收好,对景吾道:“分头追。” 景吾先是一愣,随即明了他的意思,应道:“好” 大而空旷的环境里,不断有水滴掉落的声音,“啪嗒,啪嗒”打在霁长空身边。却是只闻其声,不见其影,四周黑漆漆的一片,什么也没有。而他自己似乎处于一片混沌之中,身体动不了,就连意识都是飘忽的。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像踩在棉花上,全身轻软。脑中很空,无欲无念,很想很想就这么一直睡着。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这是迷魂烟的作用。他极力运转体内灵力,终于将悠远的意识拉了回来,而后,渐渐转醒。 他睁开眼,视线所及之处,尚还朦胧着,只瞥见远处几片白花花的东西在飘来荡去,却也看不清到底是什么。 而那个睡梦中听到的“啪嗒”声又来了,此刻愈渐清晰的环绕在他耳边,一下又一下,节奏感极强。 再过了半刻,身体才缓过一点劲来。这下,他清楚的感知到,有水滴到他的手上。且看样子,已经滴了好些时候,将他的衣袖都打湿了大半,贴在手臂上,冰凉凉的。 他皱了皱眉,喃了句;“哪来的水” 话音刚落,身边立马就响起一个男声,道:“你还好啦,你看看我。” 这声音十分耳熟,霁长空使劲眨了眨眼,视线才稍微明亮了一点。他往声音的来源处看去,就见在他身边只一步之遥的地方,景吾被几根红绫五花大绑着捆在一根石柱上,整个人已被淋成了落汤鸡,全身上下到处滴着水。 那水来自他头顶上方的一个巨大水槽,水槽底部钻了个小孔,水便就是从那孔里流下来的,正巧浇到景吾头顶上。 而在霁长空自己头顶上方,也有着一个一样的水槽。只是孔的位置钻得有些偏,且孔身非常小,只滴到手臂上,故而才让他幸免于难。 见景吾在此,霁长空甚感意外,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只继续运转体内灵力,以求快些恢复。 景吾率先开口,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霁长空反问:“那你呢,你怎么也在这” 说到这个,景吾就来气,愤愤道:“之前咱俩分头行动,你去追棺材,我去追花轿,本来都追上了,但路上着了他们的道,不知怎么就被弄到这来了。” 霁长空心下料想,果然跟他情况差不多,于是道:“彼此彼此 。” 听闻霁长空如此精明之人也会有被小鬼算计的一天,景吾由怒转笑,笑过之后,又叹道:“看来,以后还是得多往鬼界走走,六界之中,唯独这界不熟,也偏偏就在这里栽了跟头。” 他说这话时,一脸的颓废丧气,加之头顶被水灌着,细密的流水顺着脸颊往下滑,早已湿透的长发无精打采的耷拉在肩上,看起来活像个白水鬼。 霁长空没有闲心去笑话他,一心只想弄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问道:“你在这多久了” 景吾答道:“不知道,就比你早醒一小会儿。” 霁长空又道:“这是什么地方” 景吾往一边努了努嘴,道:“喏,问他们咯。” 霁长空这才看清,在他和景吾前方,各有十来只鬼正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们,那架势,像极了看守犯人。而他刚一醒来时,迷糊中见到的一片白花花的东西,也就是眼前这些小鬼。 不同的是,看守他的鬼,身穿白衣,而看守景吾的鬼,身穿红衣。两列鬼各站一边,互不干涉。和在街上抢人时差不多,你走你的道,我走我的道。而此刻便是,你盯你的俘虏,我盯我的俘虏。 “可否问一下,这是什么地方”霁长空语气生硬,对白衣鬼道。 小鬼们闻声,面面相觑,脑子里冒的是同一个想法。翻了个白眼,回道:“还用问吗,这里当然是我们大王的府邸” 景吾嗤笑一声:“呵,鬼还会翻白眼呢。” 有鬼听见,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气得牙痒痒,飞快跑出去搬了个梯子进来,攀上捆着景吾的那根石柱,用一块小石子将水槽上的口堵了一大块。 水流受阻,瞬间小了许多,不再成股往下流,只间歇的往下滴几滴,景吾终于不用再被清水一直洗面。而那个小鬼却是很得意,回到伙伴身边,几人还一起拍掌欢呼起来,道:“把你水堵住,看你怎么办。” 景吾不明所以,问道:“几位鬼大哥,可否容我问一句,这水” 一只鬼学了他之前嘲笑他们的语气,道:“呵,看你俩这细皮嫩肉c白白净净的样子,淹死的吧” 第四十五章 二鬼双王 景吾本是想问:你们为什么要用这个水一直淋着我们没曾想,竟听到这么一个回答,整个人更懵了。 那鬼又道:“我知道,像你们这样的水鬼,得靠水养着,离水太久就会死,到时候,就真成死鬼了。我现在堵了你的水,看你还敢不敢嚣张” 霁长空初听到小鬼的话,也觉莫名其妙,此番听他这么一说,登时想明白了。他们定是因为见他和景吾出现在黄泉道上,便以为他们二人也是鬼,还把他们定义为了水鬼,认为不给他们水就会死。 于是轻笑一声,道:“你说的不错,他那么嚣张,就该把他的水全堵完,让他早死早超生。” 尽管知道霁长空这么说,实际是在帮他,但景吾还是觉得听着太伤人,埋怨道:“你就不能把话说好听点。” 小鬼听后,凶霁长空道:“你不许说话要不是大王让把你留着,就单你在路上打伤我们那么多兄弟,我就一滴也不给你” 霁长空:“” 景吾在一旁笑到抽搐,抬头看了看霁长空顶上那个小到快看不见的水滴孔,心中平衡了许多。敢情,他的水滴小,是因为他比较讨厌。看来,还是自己比较讨人喜欢。 借着跟小鬼谈话,转移了他们的注意力,霁长空暗自调息灵力,到这时,终于完全恢复。 原本阵中迷烟对他们不起作用,就如解开绳子就能活蹦乱跳的景吾,他也应是这样才对。但他却昏昏沉沉了许久,醒来后周身乏力,现下才恢复正常,想来定是在给北染渡灵力的过程中,吸入了一些她体内的迷烟所致。 有了十成法力在身,他试着去崩开捆在自己身上的白绫,出乎意料的,这白绫看似普通,却比某些法器还要厉害,怎么也挣不开,几次试验无果。 景吾在旁小声道:“没用的,别费劲了,我早试过了,崩不开。也不知道这东西是什么做的,这么结实。” 霁长空只好放弃,道:“看来,要想出去,只能另做打算了。” 景吾有点丧气,道:“原本是打算下山来追查邪物一事,结果半点音信没有,只顺道杀了个黄鼠狼。想打道回府,又被一群小鬼抓来捆在这里。这要说出去,我这天界上神的脸面往哪搁。” 霁长空道:“与其关心你的脸面,不如先想想怎么出去。” 话题拉回到逃生上,景吾看了看捆在自己身上的红绫,摸摸材质,和普通丝绸没有区别,但不知怎么,就是扯不断,他道:“不知道能不能用火烧。”说到火,他又难免想起一样东西来,“要是我的跳跳虎还在就好了。” 说到跳跳虎,霁长空忙道:“你有北染的消息吗” 景吾道:“没有。” 燃起的一点希望又破灭,霁长空后脑抵在石柱上,无声的叹了口气。 微阖了眼,刚一睁开,眼前突然火光一片,其中两束正好射到他的眼睛。他侧目避开,而后去看那光的源头。 他们所在之处像是一个巨大的山洞,想必此时外面天色已晚,洞中光线太暗,小鬼们就陆续点上了蜡烛。洞中石壁上,落地灯盏上,一处不漏。除此之外,还人手捧了一支,白鬼捧白烛,红鬼捧红烛。 借着这些烛光,他们才看清了洞里的全貌。 这里并非像他们先前想的那样是一个山洞,而是一间面积很大的石室。不,准确来说,是将多间石室打通,并在一起形成的大空间。室内装潢谈不上精致,但也未有凌乱,四周石壁上每块石砖都打磨得异常光滑,间隔两块便装有一盏壁灯,幽幽发着红光。 而在这间石室的四面,各有一条通道,不知通往何方。这些通道大小一致,左右对称,道中摆放的物品也是如法炮制,一切都规规矩矩,整整齐齐。甚至可以说,太规矩,规矩得像是刻意为之。 唯一叫人看着别扭的,便就是那和小鬼们衣色所对应的红白分界了。这间石室,连带着它们旁边的通道,也如两队人那般,被分成了两部分,这半红,那半白。而他们两人就处在这两色的交界之处。 景吾嗔怪道:“这主人是什么品味。就算喜欢这两个色,红白相间不好,非得上演水火不容” 霁长空也觉得奇怪,这样的布置方法真是见所未见,不知这里的主人是何用意。 猜不透别人的想法,二人便也不再去猜,别人的事,爱咋办咋办。 先前被水浇了太久,景吾全身湿透,有点瑟瑟发抖。他抱着手臂,嘟囔道:“这里的东西都太邪乎了,连水也冷得跟万年冰泉似的。”为了能暖和一点,他还左右跳起了脚,企图给自己增加一点热量。 没跳几下,左右两边捧着蜡烛站岗的红白二队的 鬼,突然十分紧张,一齐大叫了起来:“你在做什么不许瞎蹦”说罢,立即冲上前来,将他掀开。 霁长空这才注意到,在景吾方才站立之处的地面上,画着一条笔直的黑线。而这线,正巧对着室内红白二色的分界处,看来,应是一条分界线。 黑线乃木炭所画,景吾跺的那几脚,将它的颜色踩掉了许多。红白双方各有一只小鬼上前来,赶紧将那线补上。 补完之后,一只鬼看了看,蹙眉道:“不对吧,你这线往我这边偏了些,我们的地盘就变少了。” 另一只鬼道:“哪有,分明就是一样的。” 那鬼又看了看,还是道:“就是你把自己的地方分多了,我们的分少了。” 可画线的鬼就觉得自己画的很均匀,不服气,骂道:“分少了又怎样,我们大王说了,你们这些没用的东西,早该滚出去。” 往往祸从口出。他这话一说,对方立马就将手中捧的红烛,火苗朝下摁在了那说话的鬼头上,烧得他哇哇大叫,“你叫谁滚,你们才该滚呢,住在这尽占地方。你和你们家大王,都该滚出去” 一鬼先动了手,后面的鬼为了帮衬兄弟,也一齐扑了上来。红白双方即刻交战,谁也不肯相让,抓到什么就往对方头上呼,打得叫个热火朝天。 霁长空和景吾看着眼前这场莫名其妙的闹剧,哭笑不得。由此可见,当时在街上,两伙鬼打架的场面,也许并非是装出来的,而是他们的常态。 但二人却也从中得到了一个重要信息:这里的正主不止一个,两只恶鬼,各自为王。 第四十六章 古墓奇遇 其实细细想来,确是应有两只鬼才对。一个品味再独特的人,对某件事物的喜好也不会如此极端。 当时截人的两队人马,一队迎亲,一队送葬,就已经侧面映衬出了这两只鬼的性格。一个喜乐,一个喜悲。一个喜欢洁白素雅,一个喜欢鲜艳绯红。 完全相反的喜好,怎样看来,这都是毫不相干的两个人。 但既是各自为王,却能共事抓人,还把巢穴置在一处,如此,他们应当又有着某种联系。 但究竟是怎样的联系,朋友家人或者说是恋人 不,应该不会这么亲密。听方才这两边小鬼的说法,他们各自的大王关系似乎不是太好,甚至说矛盾还挺深,已经到了一言不合就开打的地步。 那么就只是普通的合作伙伴吗若是这样,又是什么原因能让他们摒弃恩怨,合力来抓一个凡人。他们抓北染,到底是为了什么 数个疑问似万缕细丝,在霁长空心里绕成一团,将他围困其中,挣扎不开。 正疑惑着,忽然有人撞了撞他的手臂。他别过头去,只见景吾四下看了看,神情怪异,对他道:“你有没有觉得,这里很像”他想到一种建筑,但一下子又说不出名字来,半句话卡在喉咙里。 霁长空道:“墓。” 景吾道:“对就是墓。” 眼睛能正常视物后没多久,他就发现了。这间石室又大又空,室中光线很暗,若非烛光照亮,什么也看不清。四周及屋顶皆为石壁,每块砌墙石都极厚,很大程度上隔绝了室外的湿气,使得室内又干又燥。 虽是干燥,却甚是阴寒,应是在地底深处,光照不到的地方。 室内四面无窗,无风流动的空气中总是似有若无的飘着一股腐尸气。 而完美契合这一切迹象的,就只有墓葬,这两只鬼,应是掘了哪位前人的坟墓,鸠占鹊巢了。 景吾叹了口气:“唉,我们这是刚出狼穴,又入了鬼窝啊。” 霁长空道:“你应该庆幸自己也是一只鬼。” “啊”景吾始听没有明白他的意思,后才反应过来,呵呵道:“啊,这倒是。” 眼前这群小鬼打起架来,只动手脚,不用法术,一看就是无甚修为,靠着吃人保命的小角色。若不是他们将二人当成了水鬼对待,恐怕早就将他们洗洗涮涮炖来吃了,清蒸红烧也说不定。为了省事,直接生吞活剥也是有可能的。 他们乃上神之躯,这些小鬼自然是近不了他们的身,但也架不住,若是他们好奇,真的过来抱着二人啃上两口。受伤不至于,疼肯定还是会的。 红白两色十几只鬼打得不可开交,个个鼻青脸肿,哇哇乱叫着都还没有要停手的意思,抡着拳头看也不看就往身边人头上砸。 霁长空在脑海中重新梳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被他们吵得心烦,二话不说,反手一记法印飞出,给了他们点教训。 却是几乎同时,一道势如破竹的烈焰火龙一般自右面一条通道跃出,眨眼间就席卷整个石室,在这偌大的空间里爆炸开来,顺道还将被霁长空打倒在地的数只小鬼烧成了灰。 强劲的热浪冲上房顶,烘烤着整个空间,使得原本寒气沉沉的屋子霎时变得温暖起来。火龙的余火扫过霁长空和景吾身边,捆在他们身上的红白二绫突然像是耗子见了猫,慢慢由宽变窄,软塌塌的垂了下来。 景吾不解,既是对这猝不及防示弱的红绫,也是对那突如其来的烈焰火龙,“怎么了这是” 见情况突变,霁长空未去多想,迅速拉掉缠在自己身上的白绫,道:“不知,赶快离开这里,我们去找北染。” 景吾道:“好。”也随即三两下扯掉自己身上那些讨厌的红带子,就要和霁长空一起离开这个地方。 两人刚走几步,就听方才火龙涌出的那条通道里传来一阵急剧的脚步声,速度极快,像是在逃命。 霁长空死死盯着那个方向,待到那脚步声的主人出现在道口时,他骤然双眼放光,满心欢喜。 来人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奔到道口时驻足,撑着后腰不停喘气。无意间抬头看到前方的人,也是甚感震惊,喜道:“先生” 景吾讶道:“北染你怎么在这” 没时间多说,北染歇了一口气,又赶紧几步上前,拉过霁长空,带着他一起狂奔,边跑边道:“快跑,后面有一大群鬼在追我。” 话音刚落,就听后方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叫喊声,数个声音交杂在一起,只能隐约从中听出“站住,别跑”之类的字眼。 未几,它们便从声音转为实体出现在了三人眼 前,大群白衣鬼如北染说的那般,个个张牙舞爪,涨潮似的向他们涌来,眼看就要扑到他们跟前。 北染当机立断掏出跳跳虎,对着眼前鬼群一摁,猛烈的火焰从小虎口中吐出,强大的热浪将他们瞬间向后冲出好长一段距离。堵在最前方的几只鬼被烧得哎哟连天,躺在地上直打滚。 但这群鬼比先前看守的小鬼要厉害,将前面的斥退之后,后面的立马又扑了上来。北染再次用火,灼人的火光又一次轰退了他们。 奈何鬼群数量实在太多,死过一次的鬼也不怕再死二次,一个个没命往前冲。加之墓道中面积狭窄,法器的威力施展不开,总是打退一波,新的一波又冲了上来。 北染一个人对付他们太吃力,霁长空和景吾遂也加入战斗,不断出手轰击上前的鬼群。 而这一出手,两人发现,不知是何缘由,他们的法力在这里均被减弱了许多,只剩不到三成。每次出击,打出去的法术都软绵绵的,一点不像应有的那般强势震撼。 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终于将眼前的白衣鬼全部收拾干净。北染将跳跳虎重新收回袋中,终于松了口气。 景吾累到一手扶墙,断断续续道:“我就知道刚才的火肯定是你放的。只有我的跳跳虎,才有这么大的威力。” 北染道:“是啊,幸好有它在,否则你们现在就见不到我了。” 霁长空问她:“你怎么在这里,又是如何自己跑出来的” 北染道:“我也不知道,只记得当时在张府,你们去除妖,我好像睡着了,醒来之后就在这了。然后看到一大群白得跟糊了面粉似的人,不但长得丑,还对着我流口水,可吓人了。”她抱着自己手臂打了个寒颤,那场面,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她继续道:“后来他们把我放到一个烧了水的大锅里煮,我才知道他们是鬼,要吃人的。”说到后面,她的声音越来越小,似乎有点害怕。 霁长空安慰道:“不用怕,现在没事了。” 听他这么说,北染转忧为喜,道:“嗯,我就知道你们一定会来找我。所以我就趁他们不注意的时候悄悄跑了,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们了,运气真好” 霁长空还未说话,景吾便抢先道:“你运气倒是好,我们就倒霉了,你看我这一身。”他扯了扯自己的袖子,扬给北染看。 北染这才注意到景吾那落汤鸡一样的造型,刚想取笑一番,后方的黑暗中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听这声响,数量甚众。 新一拨鬼又追来了 北染立刻道:“这些鬼太厉害了,怎么也打不完。我们还是快点跑比较保险。” 霁长空也道:“不错,我们得赶紧离开。” 这下,说话的功夫也没有了,北染拉着霁长空一路飞驰,片刻不停。景吾也紧随其后,不敢松懈。 逃生通道里壁灯较少,光线不如之前的石室亮,跑了许久,到了一段路上,路面突然多出了些障碍物。北染脚下踹到一个物体,险些摔倒。而那物体被她踢中,骨碌碌的滚去一旁,撞到石壁后,又滚了回来,停在她的脚边。应是个球状物。 被它半路阻拦,三人也借此稍微歇了口气。 北染不由骂道:“什么东西”刚要低头去看,霁长空就先她一步,一把将她拉入自己怀中,用手捂住她的眼睛,道:“没什么,石头而已。”随后再次将那东西踢开,拉着北染走了。 景吾觉得奇怪,那怎么也不像是石头吧,于是离开前,他特意朝那东西看了一眼。借着微弱的红光,他清楚的看见,那球形物体上的两个黑窟窿,分明就是一颗人头。 后方小鬼们的叫喊声已不太听得见,看来是将他们甩远了,于是三人也不再玩命狂奔,并肩在不算宽敞的通道中缓慢前行。 之前只顾着跑,没留意身边景象,现下细看,通道左右两边的石壁上挂了些红色灯笼,每隔一段,墙上还贴着张镂空雕花的大红喜字。不用多想,这一片一定是那红衣鬼王的地盘。 这条通道,是位于早前的石室中偏左的那条。当时北染从右侧跑来,情况危急,没空多想,直接拉着他们就奔上了往左的这条路。而他们越往前,两边墙壁上的装饰物就越多,看来,正在接近这座鬼巢的中心。 可走了许久,前方依旧是一条长长的通道,弯弯折折,不知何处才是尽头。北染愁道:“这路到底有多长,什么时候才能走到头啊” 往往人在运气背的时候,总是说什么来什么。北染的话刚说完,前面拐个弯,墓道的尽头就出现在了三人眼前。 但这一点也没有让他们感到惊喜,取而代之的,是近乎崩溃的绝望。 第四十七章 岔道择路 这路的尽头,是一个巨大的圆形空间,而在它的圆弧内壁上,有着十余个宽窄一致的石门,门内道路皆幽深黑暗,实在看不出哪个才是出口。 三人来到圆室中心,环视一圈,只见四面八方全是路,他们进来的这条通道也是其中一条。就好像一条大马路,这是路口,周围连着无数分支。 北染数了门的数量,总共十八扇。叹道:“天哪,这么多条路,我们应该走哪条” 景吾嘻嘻道:“你们看,这里一共十八扇门,像不像是,对应了十八层地狱。” 北染一听,霎时变了脸色,惶恐道:“不会吧,你你别吓我。” 霁长空瞪了景吾一眼,对北染道:“别听他瞎说。这里每条路上都有人走过的痕迹,出口一定就在它们之间,找到只是时间问题。” 北染这才放了心,跟着他们一起,去查看每条路上的痕迹。奈何四处看遍,也无法判断出到底那条才通往出口,又两眼一耷拉,变得沮丧起来。 景吾悄悄游移到霁长空身后,用胳膊肘捅了捅他,小声道:“要不你试试” 霁长空什么也没说,只看了他一眼。虽是一个眼神,但景吾也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又道:“施法的时候将灵光隐去,她看不出来的。” 霁长空想了想,终是妥协了,道:“好吧。” 他一掀衣摆,盘腿坐在地上,翻琴在手,抚着极细的琴弦,轻挑慢拨起来。他每抚一下,就有一响从弦上震出,游鱼一般飘去每扇门内,过了许久,才从极其深远的地方传回来。 这种时候,琴音探路,不失为一种极好的方法。靠着奏琴之人深厚的修为,以内力奏出,再凭着超凡的听力,就能从中评断出每条路的尽头是何状况。 一曲完毕,霁长空将琴放下,细细聆听来自各道的回声。却不料,琴声探入每一道门,从中折回来的声音,如出一辙,这在往常,是从来没有过的事。看来,这整座地宫都设有屏障,隔绝法术,使得常规的招数在这里都不起作用。 如今,只能用那个方法勉强一试了。霁长空眉头紧锁,重新执琴,手中速度加快。 先前轻慢缓和的音线全然变调,此刻,琴声似箭,万箭齐发。一支接着一支自他的弦上发出,带着凌冽的肃啸向周边十八道门跃去。 北染什么也看不见,而在景吾眼前,一张由琴音织就的蓝色细密光网正在不断展开,铺天盖地的向十数条道路撒去,如蛛捕蝇,一丝余音也不放过。 景吾的心绪完全被眼前景象所牵引,在这之前,他从未见过如此奇幻震撼的景观,一时出了神,不由喃道:“天罗地网” 北染问他,“什么天罗地网” 景吾随即回过神来,连忙道:“哦,没什么。”转而看向身前还在不断弄琴撒网的霁长空,面上心中皆有些许担忧。 这天罗地网,乃是修琴一道至高无上的法式,若非天赋异禀,是绝不可能修到这个层面上来。就算有幸接触,能正确感悟其中要领的人也仅万分之一。像他这样将此招使得得心应手的,放眼六界,屈指可数。 故若是有人能修成此法,必定受六界瞻仰。 但千好万好,这式唯一的缺点便是极费法力。每用一次,对于施法人的法力损耗极大。若是平时,景吾定不会去担忧霁长空,以他的修为,这点耗损完全不在话下。 可如今情况大不相同,这幽闭的地宫中,到处设有阵法,不但隔绝法术,还压制人的修为。方才与鬼群搏斗,便发现二人都只能使出不到三层法力,如今这般消耗,真怕他身体会吃不消。 踌躇片刻后,景吾还是忍不住开口了,道:“要不算了,我们随便选一条,听天由命。” 恰在此时,霁长空一把将琴收回,从地上站起,道:“有了,这边。” 他拉着北染进了其中一道门,景吾遂也跟了上去。 他们走后,圆室内其余十七道门全部自动合上了。 三人行在漆黑的墓道里,前路后路全然看不清,为避免遇到什么陷阱,他们走得很慢。 霁长空紧紧拉着北染,生怕她一不小心就走丢了。在街上时,他就丢过她一次,现在一定不能让这种事情再发生。不止现在,以后都是 因为他实在不敢去想,若是哪天北染真如那群鬼扮演的那样,死气沉沉的躺在一具棺材里,他会怎样。 他可能会疯,抑或是 北染被霁长空拉着往前走,尽管四周一片漆黑,来自他掌心的温度,却让她比任何时候都要安心。 没走多久,空旷的墓道里再次传来了鬼群的追捕声,景吾啐道 :“还真是阴魂不散。” 霁长空道:“我们快点。”随即拉着北染加快了前进的速度。 一只白衣鬼从他们身后冲出来,在看到前方几人后,向后大喊道:“他们在这,快追” 霁长空眼睛一斜,一道法术甩出,将那说话的鬼一击毙命了。然而那只小鬼说的话却是传了出去,眨眼间,便有一大群白衣鬼跟了上来,一边追一边朝他们攻击。 霁长空将北染护在身前,一边躲避一边拉着她疾步飞驰,道:“快跑” 景吾走在最后,不断出手击打追上来的小鬼,打完眼前一波后,才追着他们跑去。 后面鬼群追得紧,三人慌不择路,跑入一个弯道,待到弯道完毕,他们又傻眼了。 此番呈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个三叉路口,然而这次的路不像之前那样,长得一模一样,而是各不相同。 首先,每条路的道口上方都挂有红色丝巾,分别挂了一c二c三条。其次,一条路,道壁上红烛遍布,四处有光,明亮异常;一条路面洒血,头顶悬尸,阴森可怖;一条地铺红毯,满撒红花,尤显华贵。 北染道:“我们走哪条” 霁长空闭眼冥思,回想着他之前从琴音里听到的信息。却是还没确定好大概,眼前三条路上就各自冲出了一群红衣鬼来,挥舞着手中的白骨棒,要朝他们击来。 再看后方,白衣鬼群依旧锲而不舍的跟在后面。这下,三人被鬼群团团围困,前有虎豹,后有豺狼。景吾也道:“往前还是后退” 霁长空将包括原路返回的四条路都打量了一番,最终心下一横,道:“往前,这边。”遂带着二人上了那条铺着红地毯的道路。 与眼前众鬼正面交锋,霁长空一人冲在前面,将路障清开。景吾走在最后,时刻提防着后面小鬼冲上来。北染则在中间,拿着跳跳虎,替霁长空将打被他倒的鬼补上一记绝杀。 三人同心协力,在这条铺满鲜花和红毯的路上一同前行。 路上花香四溢,但他们的心情却是如临大敌。 对于这条路,其实霁长空并不能确定它是不是正确的。选它之时,他也是在跟自己打赌,走这边,要么与出口越来越近,要么就是在深入红鬼王的老巢。 第四十八章 鬼府迷宫(一) 血红色的地毯,铺到鲜花散尽时结束。前方再已无香,等着他们的,是一个做工粗糙的石洞出口。 道路太黑,北染一个没注意,险些踩空。霁长空将她一把拉回,两人脚下的沙石还在簌簌下落。这才发现,前方路断了。 景吾掏出一颗夜明珠来,将这里照亮,惊奇的发现,他们目前正处于一片山崖壁上,下方就是悬崖。 北染倒吸了一口凉气,庆幸霁长空及时拉住了她,否则,自己现在恐怕就是一摊肉酱了。 借着夜明珠的光,他们看见,在悬崖底部,建着一座巨大的迷宫,而在迷宫的尽头,也就是与他们相对的正前方,有着一个光亮的出口。也就是说,只要他们穿过这座迷宫,说不定就能出去了。 景吾笑道:“这还不简单,出口就在那,我们从这迷宫顶上飞过去,直接就到出口,岂不省事。” 霁长空正要说什么,景吾便率先一步去到悬崖边上,仗着灵力,一跃而出。 谁知,还没飞出几米,他的法力就完全失效,虚空中好似有什么屏障将他拦了下来。他在空中翻转了一周,而后仗着轻功缓缓下落到地面。 霁长空刚就想说,既然这主人在此处设置这座迷宫,又轻易就将出口暴露在通关之人眼前,那这迷宫就绝对不会那么好走,更别说用灵力直接飞过去了。结果,他话还未出口,景吾就奔了出去。还好,他有轻功在身,不至于摔个狗吃屎。 景吾落地后,霁长空将北染揽在怀里,抱着她也跳了下去。 方才在山壁上,位置太高,无法正确估量这迷宫的大小及高度。此刻就在眼前,三人才意识到,这迷宫远比他们在上面看到的还要大,墙壁就有四五人高。且在迷宫的上方,飘着一层浓雾,丝毫看不清除它之外的景象,这是方才他们处在悬崖上时看不到的。 站在迷宫入口,霁长空牵起北染的手,道:“一定要拉紧,千万别放开。” 北染心头一暖,道:“好。” 他又转而对景吾道:“你也小心,别跟丢了。” 景吾正在观察入门处的几条路,闻声,道:“知道了。” 霁长空呼出一口气,道:“好,我们走吧。” 一入迷宫大门,便就是六个入口等着他们,三人选了最中间的那个,踱步走了进去。 进到内里,一路弯弯绕绕,为避免走散,他们走得极慢,一路上,霁长空都在给边上墙壁做标记。北染拉着他的手,一点也不敢松开。 越往前,头顶上方的迷雾就越浓,道路也越黑。北染有点担心脚下会不会踢到什么东西,或是踩到什么陷阱,随口道:“先生,这路好黑啊。” 霁长空注意力集中在分辨前方道路上,接道:“景吾呢,让他上前一点,把夜明珠拿过来照亮。” 北染听罢回头去叫景吾,“半仙儿,你” 这一回头,才发现,后面哪里还有景吾,半个人影都没有。 北染大惊,喊道:“先生,半仙儿不见了” 霁长空猛然回头,景吾确实已不在他们的队伍当中,后方道路上,一片空荡荡。 血红色的地毯,铺到鲜花散尽时结束。前方再已无香,等着他们的,是一个做工粗糙的石洞出口。 道路太黑,北染一个没注意,险些踩空。霁长空将她一把拉回,两人脚下的沙石还在簌簌下落。这才发现,前方路断了。 景吾掏出一颗夜明珠来,将这里照亮,惊奇的发现,他们目前正处于一片山崖壁上,下方就是悬崖。 北染倒吸了一口凉气,庆幸霁长空及时拉住了她,否则,自己现在恐怕就是一摊肉酱了。 借着夜明珠的光,他们看见,在悬崖底部,建着一座巨大的迷宫,而在迷宫的尽头,也就是与他们相对的正前方,有着一个光亮的出口。也就是说,只要他们穿过这座迷宫,说不定就能出去了。 景吾笑道:“这还不简单,出口就在那,我们从这迷宫顶上飞过去,直接就到出口,岂不省事。” 霁长空正要说什么,景吾便率先一步去到悬崖边上,仗着灵力,一跃而出。 谁知,还没飞出几米,他的法力就完全失效,虚空中好似有什么屏障将他拦了下来。他在空中翻转了一周,而后仗着轻功缓缓下落到地面。 霁长空刚就想说,既然这主人在此处设置这座迷宫,又轻易就将出口暴露在通关之人眼前,那这迷宫就绝对不会那么好走,更别说用灵力直接飞过去了。结果,他话还未出口,景吾就奔了出去。还好,他有轻功在身,不至于摔个狗吃屎。 景吾落地后,霁长空将北染揽在怀里,抱着她也跳了下去。 方才在山壁上,位置太高,无法正确估量这迷宫的大小及高度。此刻就在眼前,三人才意识到,这迷宫远比他们在上面看到的还要大,墙壁就有四五人高。且在迷宫的上方,飘着一层浓雾,丝毫看不清除它之外的景象,这是方才他们处在悬崖上时看不到的。 站在迷宫入口,霁长空牵起北染的手,道:“一定要拉紧,千万别放开。” 北染心头一暖,道:“好。” 他又转而对景吾道:“你也小心,别跟丢了。” 景吾正在观察入门处的几条路,闻声,道:“知道了。” 霁长空呼出一口气,道:“好,我们走吧。” 一入迷宫大门,便就是六个入口等着他们,三人选了最中间的那个,踱步走了进去。 进到内里,一路弯弯绕绕,为避免走散,他们走得极慢,一路上,霁长空都在给边上墙壁做标记。北染拉着他的手,一点也不敢松开。 越往前,头顶上方的迷雾就越浓,道路也越黑。北染有点担心脚下会不会踢到什么东西,或是踩到什么陷阱,随口道:“先生,这路好黑啊。” 霁长空注意力集中在分辨前方道路上,接道:“景吾呢,让他上前一点,把夜明珠拿过来照亮。” 北染听罢回头去叫景吾,“半仙儿,你” 这一回头,才发现,后面哪里还有景吾,半个人影都没有。 北染大惊,喊道:“先生,半仙儿不见了” 霁长空猛然回头,景吾确实已不在他们的队伍当中,后方道路上,一片空荡荡。 血红色的地毯,铺到鲜花散尽时结束。前方再已无香,等着他们的,是一个做工粗糙的石洞出口。 道路太黑,北染一个没注意,险些踩空。霁长空将她一把拉回,两人脚下的沙石还在簌簌下落。这才发现,前方路断了。 景吾掏出一颗夜明珠来,将这里照亮,惊奇的发现,他们目前正处于一片山崖壁上,下方就是悬崖。 北染倒吸了一口凉气,庆幸霁长空及时拉住了她,否则,自己现在恐怕就是一摊肉酱了。 借着夜明珠的光,他们看见,在悬崖底部,建着一座巨大的迷宫,而在迷宫的尽头,也就是与他们相对的正前方,有着一个光亮的出口。也就是说,只要他们穿过这座迷宫,说不定就能出去了。 景吾笑道:“这还不简单,出口就在那,我们从这迷宫顶上飞过去,直接就到出口,岂不省事。” 霁长空正要说什么,景吾便率先一步去到悬崖边上,仗着灵力,一跃而出。 谁知,还没飞出几米,他的法力就完全失效,虚空中好似有什么屏障将他拦了下来。他在空中翻转了一周,而后仗着轻功缓缓下落到地面。 霁长空刚就想说,既然这主人在此处设置这座迷宫,又轻易就将出口暴露在通关之人眼前,那这迷宫就绝对不会那么好走,更别说用灵力直接飞过去了。结果,他话还未出口,景吾就奔了出去。还好,他有轻功在身,不至于摔个狗吃屎。 景吾落地后,霁长空将北染揽在怀里,抱着她也跳了下去。 方才在山壁上,位置太高,无法正确估量这迷宫的大小及高度。此刻就在眼前,三人才意识到,这迷宫远比他们在上面看到的还要大,墙壁就有四五人高。且在迷宫的上方,飘着一层浓雾,丝毫看不清除它之外的景象,这是方才他们处在悬崖上时看不到的。 站在迷宫入口,霁长空牵起北染的手,道:“一定要拉紧,千万别放开。” 北染心头一暖,道:“好。” 他又转而对景吾道:“你也小心,别跟丢了。” 景吾正在观察入门处的几条路,闻声,道:“知道了。” 霁长空呼出一口气,道:“好,我们走吧。” 一入迷宫大门,便就是六个入口等着他们,三人选了最中间的那个,踱步走了进去。 进到内里,一路弯弯绕绕,为避免走散,他们走得极慢,一路上,霁长空都在给边上墙壁做标记。北染拉着他的手,一点也不敢松开。 越往前,头顶上方的迷雾就越浓,道路也越黑。北染有点担心脚下会不会踢到什么东西,或是踩到什么陷阱,随口道:“先生,这路好黑啊。” 霁长空注意力集中在分辨前方道路上,接道:“景吾呢,让他上前一点,把夜明珠拿过来照亮。” 北染听罢回头去叫景吾,“半仙儿,你” 这一回头,才发现,后面哪里还有景吾,半个人影都没有。 北染大惊,喊道:“先生,半仙儿不见了” 霁长空猛然回头,景吾确实已不在他们的队伍当中,后方道路上,一片空荡荡。 血红色的地毯,铺到鲜花散尽时结束。前方再已无香,等着他们的,是一个做工粗糙的石洞出口。 道路太黑,北染一个没注意,险些踩空。霁长空将她一把拉回,两人脚下的沙石还在簌簌下落。这才发现,前方路断了。 景吾掏出一颗夜明珠来,将这里照亮,惊奇的发现,他们目前正处于一片山崖壁上,下方就是悬崖。 北染倒吸了一口凉气,庆幸霁长空及时拉住了她,否则,自己现在恐怕就是一摊肉酱了。 借着夜明珠的光,他们看见,在悬崖底部,建着一座巨大的迷宫,而在迷宫的尽头,也就是与他们相对的正前方,有着一个光亮的出口。也就是说,只要他们穿过这座迷宫,说不定就能出去了。 景吾笑道:“这还不简单,出口就在那,我们从这迷宫顶上飞过去,直接就到出口,岂不省事。” 霁长空正要说什么,景吾便率先一步去到悬崖边上,仗着灵力,一跃而出。 谁知,还没飞出几米,他的法力就完全失效,虚空中好似有什么屏障将他拦了下来。他在空中翻转了一周,而后仗着轻功缓缓下落到地面。 霁长空刚就想说,既然这主人在此处设置这座迷宫,又轻易就将出口暴露在通关之人眼前,那这迷宫就绝对不会那么好走,更别说用灵力直接飞过去了。结果,他话还未出口,景吾就奔了出去。还好,他有轻功在身,不至于摔个狗吃屎。 景吾落地后,霁长空将北染揽在怀里,抱着她也跳了下去。 方才在山壁上,位置太高,无法正确估量这迷宫的大小及高度。此刻就在眼前,三人才意识到,这迷宫远比他们在上面看到的还要大,墙壁就有四五人高。且在迷宫的上方,飘着一层浓雾,丝毫看不清除它之外的景象,这是方才他们处在悬崖上时看不到的。 站在迷宫入口,霁长空牵起北染的手,道:“一定要拉紧,千万别放开。” 北染心头一暖,道:“好。” 他又转而对景吾道:“你也小心,别跟丢了。” 景吾正在观察入门处的几条路,闻声,道:“知道了。” 霁长空呼出一口气,道:“好,我们走吧。” 一入迷宫大门,便就是六个入口等着他们,三人选了最中间的那个,踱步走了进去。 进到内里,一路弯弯绕绕,为避免走散,他们走得极慢,一路上,霁长空都在给边上墙壁做标记。北染拉着他的手,一点也不敢松开。 越往前,头顶上方的迷雾就越浓,道路也越黑。北染有点担心脚下会不会踢到什么东西,或是踩到什么陷阱,随口道:“先生,这路好黑啊。” 霁长空注意力集中在分辨前方道路上,接道:“景吾呢,让他上前一点,把夜明珠拿过来照亮。” 北染听罢回头去叫景吾,“半仙儿,你” 这一回头,才发现,后面哪里还有景吾,半个人影都没有。 北染大惊,喊道:“先生,半仙儿不见了” 霁长空猛然回头,景吾确实已不在他们的队伍当中,后方道路上,一片空荡荡。 血红色的地毯,铺到鲜花散尽时结束。前方再已无香,等着他们的,是一个做工粗糙的石洞出口。 道路太黑,北染一个没注意,险些踩空。霁长空将她一把拉回,两人脚下的沙石还在簌簌下落。这才发现,前方路断了。 景吾掏出一颗夜明珠来,将这里照亮,惊奇的发现,他们目前正处于一片山崖壁上,下方就是悬崖。 北染倒吸了一口凉气,庆幸霁长空及时拉住了她,否则,自己现在恐怕就是一摊肉酱了。 借着夜明珠的光,他们看见,在悬崖底部,建着一座巨大的迷宫,而在迷宫的尽头,也就是与他们相对的正前方,有着一个光亮的出口。也就是说,只要他们穿过这座迷宫,说不定就能出去了。 景吾笑道:“这还不简单,出口就在那,我们从这迷宫顶上飞过去,直接就到出口,岂不省事。” 霁长空正要说什么,景吾便率先一步去到悬崖边上,仗着灵力,一跃而出。 谁知,还没飞出几米,他的法力就完全失效,虚空中好似有什么屏障将他拦了下来。他在空中翻转了一周,而后仗着轻功缓缓下落到地面。 霁长空刚就想说,既然这主人在此处设置这座迷宫,又轻易就将出口暴露在通关之人眼前,那这迷宫就绝对不会那么好走,更别说用灵力直接飞过去了。结果,他话还未出口,景吾就奔了出去。还好,他有轻功在身,不至于摔个狗吃屎。 景吾落地后,霁长空将北染揽在怀里,抱着她也跳了下去。 方才在山壁上,位置太高,无法正确估量这迷宫的大小及高度。此刻就在眼前,三人才意识到,这迷宫远比他们在上面看到的还要大,墙壁就有四五人高。且在迷宫的上方,飘着一层浓雾,丝毫看不清除它之外的景象,这是方才他们处在悬崖上时看不到的。 站在迷宫入口,霁长空牵起北染的手,道:“一定要拉紧,千万别放开。” 北染心头一暖,道:“好。” 他又转而对景吾道:“你也小心,别跟丢了。” 景吾正在观察入门处的几条路,闻声,道:“知道了。” 霁长空呼出一口气,道:“好,我们走吧。” 一入迷宫大门,便就是六个入口等着他们,三人选了最中间的那个,踱步走了进去。 进到内里,一路弯弯绕绕,为避免走散,他们走得极慢,一路上,霁长空都在给边上墙壁做标记。北染拉着他的手,一点也不敢松开。 越往前,头顶上方的迷雾就越浓,道路也越黑。北染有点担心脚下会不会踢到什么东西,或是踩到什么陷阱,随口道:“先生,这路好黑啊。” 霁长空注意力集中在分辨前方道路上,接道:“景吾呢,让他上前一点,把夜明珠拿过来照亮。” 北染听罢回头去叫景吾,“半仙儿,你” 这一回头,才发现,后面哪里还有景吾,半个人影都没有。 北染大惊,喊道:“先生,半仙儿不见了” 霁长空猛然回头,景吾确实已不在他们的队伍当中,后方道路上,一片空荡荡。 血红色的地毯,铺到鲜花散尽时结束。前方再已无香,等着他们的,是一个做工粗糙的石洞出口。 道路太黑,北染一个没注意,险些踩空。霁长空将她一把拉回,两人脚下的沙石还在簌簌下落。这才发现,前方路断了。 景吾掏出一颗夜明珠来,将这里照亮,惊奇的发现,他们目前正处于一片山崖壁上,下方就是悬崖。 北染倒吸了一口凉气,庆幸霁长空及时拉住了她,否则,自己现在恐怕就是一摊肉酱了。 借着夜明珠的光,他们看见,在悬崖底部,建着一座巨大的迷宫,而在迷宫的尽头,也就是与他们相对的正前方,有着一个光亮的出口。也就是说,只要他们穿过这座迷宫,说不定就能出去了。 景吾笑道:“这还不简单,出口就在那,我们从这迷宫顶上飞过去,直接就到出口,岂不省事。” 霁长空正要说什么,景吾便率先一步去到悬崖边上,仗着灵力,一跃而出。 谁知,还没飞出几米,他的法力就完全失效,虚空中好似有什么屏障将他拦了下来。他在空中翻转了一周,而后仗着轻功缓缓下落到地面。 霁长空刚就想说,既然这主人在此处设置这座迷宫,又轻易就将出口暴露在通关之人眼前,那这迷宫就绝对不会那么好走,更别说用灵力直接飞过去了。结果,他话还未出口,景吾就奔了出去。还好,他有轻功在身,不至于摔个狗吃屎。 景吾落地后,霁长空将北染揽在怀里,抱着她也跳了下去。 方才在山壁上,位置太高,无法正确估量这迷宫的大小及高度。此刻就在眼前,三人才意识到,这迷宫远比他们在上面看到的还要大,墙壁就有四五人高。且在迷宫的上方,飘着一层浓雾,丝毫看不清除它之外的景象,这是方才他们处在悬崖上时看不到的。 站在迷宫入口,霁长空牵起北染的手,道:“一定要拉紧,千万别放开。” 北染心头一暖,道:“好。” 他又转而对景吾道:“你也小心,别跟丢了。” 景吾正在观察入门处的几条路,闻声,道:“知道了。” 霁长空呼出一口气,道:“好,我们走吧。” 一入迷宫大门,便就是六个入口等着他们,三人选了最中间的那个,踱步走了进去。 进到内里,一路弯弯绕绕,为避免走散,他们走得极慢,一路上,霁长空都在给边上墙壁做标记。北染拉着他的手,一点也不敢松开。 越往前,头顶上方的迷雾就越浓,道路也越黑。北染有点担心脚下会不会踢到什么东西,或是踩到什么陷阱,随口道:“先生,这路好黑啊。” 霁长空注意力集中在分辨前方道路上,接道:“景吾呢,让他上前一点,把夜明珠拿过来照亮。” 北染听罢回头去叫景吾,“半仙儿,你” 这一回头,才发现,后面哪里还有景吾,半个人影都没有。 北染大惊,喊道:“先生,半仙儿不见了” 霁长空猛然回头,景吾确实已不在他们的队伍当中,后方道路上,一片空荡荡。 血红色的地毯,铺到鲜花散尽时结束。前方再已无香,等着他们的,是一个做工粗糙的石洞出口。 道路太黑,北染一个没注意,险些踩空。霁长空将她一把拉回,两人脚下的沙石还在簌簌下落。这才发现,前方路断了。 景吾掏出一颗夜明珠来,将这里照亮,惊奇的发现,他们目前正处于一片山崖壁上,下方就是悬崖。 北染倒吸了一口凉气,庆幸霁长空及时拉住了她,否则,自己现在恐怕就是一摊肉酱了。 借着夜明珠的光,他们看见,在悬崖底部,建着一座巨大的迷宫,而在迷宫的尽头,也就是与他们相对的正前方,有着一个光亮的出口。也就是说,只要他们穿过这座迷宫,说不定就能出去了。 景吾笑道:“这还不简单,出口就在那,我们从这迷宫顶上飞过去,直接就到出口,岂不省事。” 霁长空正要说什么,景吾便率先一步去到悬崖边上,仗着灵力,一跃而出。 谁知,还没飞出几米,他的法力就完全失效,虚空中好似有什么屏障将他拦了下来。他在空中翻转了一周,而后仗着轻功缓缓下落到地面。 霁长空刚就想说,既然这主人在此处设置这座迷宫,又轻易就将出口暴露在通关之人眼前,那这迷宫就绝对不会那么好走,更别说用灵力直接飞过去了。结果,他话还未出口,景吾就奔了出去。还好,他有轻功在身,不至于摔个狗吃屎。 景吾落地后,霁长空将北染揽在怀里,抱着她也跳了下去。 方才在山壁上,位置太高,无法正确估量这迷宫的大小及高度。此刻就在眼前,三人才意识到,这迷宫远比他们在上面看到的还要大,墙壁就有四五人高。且在迷宫的上方,飘着一层浓雾,丝毫看不清除它之外的景象,这是方才他们处在悬崖上时看不到的。 站在迷宫入口,霁长空牵起北染的手,道:“一定要拉紧,千万别放开。” 北染心头一暖,道:“好。” 他又转而对景吾道:“你也小心,别跟丢了。” 景吾正在观察入门处的几条路,闻声,道:“知道了。” 霁长空呼出一口气,道:“好,我们走吧。” 一入迷宫大门,便就是六个入口等着他们,三人选了最中间的那个,踱步走了进去。 进到内里,一路弯弯绕绕,为避免走散,他们走得极慢,一路上,霁长空都在给边上墙壁做标记。北染拉着他的手,一点也不敢松开。 越往前,头顶上方的迷雾就越浓,道路也越黑。北染有点担心脚下会不会踢到什么东西,或是踩到什么陷阱,随口道:“先生,这路好黑啊。” 霁长空注意力集中在分辨前方道路上,接道:“景吾呢,让他上前一点,把夜明珠拿过来照亮。” 北染听罢回头去叫景吾,“半仙儿,你” 这一回头,才发现,后面哪里还有景吾,半个人影都没有。 北染大惊,喊道:“先生,半仙儿不见了” 霁长空猛然回头,景吾确实已不在他们的队伍当中,后方道路上,一片空荡荡。 血红色的地毯,铺到鲜花散尽时结束。前方再已无香,等着他们的,是一个做工粗糙的石洞出口。 道路太黑,北染一个没注意,险些踩空。霁长空将她一把拉回,两人脚下的沙石还在簌簌下落。这才发现,前方路断了。 景吾掏出一颗夜明珠来,将这里照亮,惊奇的发现,他们目前正处于一片山崖壁上,下方就是悬崖。 北染倒吸了一口凉气,庆幸霁长空及时拉住了她,否则,自己现在恐怕就是一摊肉酱了。 借着夜明珠的光,他们看见,在悬崖底部,建着一座巨大的迷宫,而在迷宫的尽头,也就是与他们相对的正前方,有着一个光亮的出口。也就是说,只要他们穿过这座迷宫,说不定就能出去了。 景吾笑道:“这还不简单,出口就在那,我们从这迷宫顶上飞过去,直接就到出口,岂不省事。” 霁长空正要说什么,景吾便率先一步去到悬崖边上,仗着灵力,一跃而出。 谁知,还没飞出几米,他的法力就完全失效,虚空中好似有什么屏障将他拦了下来。他在空中翻转了一周,而后仗着轻功缓缓下落到地面。 霁长空刚就想说,既然这主人在此处设置这座迷宫,又轻易就将出口暴露在通关之人眼前,那这迷宫就绝对不会那么好走,更别说用灵力直接飞过去了。结果,他话还未出口,景吾就奔了出去。还好,他有轻功在身,不至于摔个狗吃屎。 景吾落地后,霁长空将北染揽在怀里,抱着她也跳了下去。 方才在山壁上,位置太高,无法正确估量这迷宫的大小及高度。此刻就在眼前,三人才意识到,这迷宫远比他们在上面看到的还要大,墙壁就有四五人高。且在迷宫的上方,飘着一层浓雾,丝毫看不清除它之外的景象,这是方才他们处在悬崖上时看不到的。 站在迷宫入口,霁长空牵起北染的手,道:“一定要拉紧,千万别放开。” 北染心头一暖,道:“好。” 他又转而对景吾道:“你也小心,别跟丢了。” 景吾正在观察入门处的几条路,闻声,道:“知道了。” 霁长空呼出一口气,道:“好,我们走吧。” 一入迷宫大门,便就是六个入口等着他们,三人选了最中间的那个,踱步走了进去。 进到内里,一路弯弯绕绕,为避免走散,他们走得极慢,一路上,霁长空都在给边上墙壁做标记。北染拉着他的手,一点也不敢松开。 越往前,头顶上方的迷雾就越浓,道路也越黑。北染有点担心脚下会不会踢到什么东西,或是踩到什么陷阱,随口道:“先生,这路好黑啊。” 霁长空注意力集中在分辨前方道路上,接道:“景吾呢,让他上前一点,把夜明珠拿过来照亮。” 北染听罢回头去叫景吾,“半仙儿,你” 这一回头,才发现,后面哪里还有景吾,半个人影都没有。 北染大惊,喊道:“先生,半仙儿不见了” 霁长空猛然回头,景吾确实已不在他们的队伍当中,后方道路上,一片空荡荡。 血红色的地毯,铺到鲜花散尽时结束。前方再已无香,等着他们的,是一个做工粗糙的石洞出口。 道路太黑,北染一个没注意,险些踩空。霁长空将她一把拉回,两人脚下的沙石还在簌簌下落。这才发现,前方路断了。 景吾掏出一颗夜明珠来,将这里照亮,惊奇的发现,他们目前正处于一片山崖壁上,下方就是悬崖。 北染倒吸了一口凉气,庆幸霁长空及时拉住了她,否则,自己现在恐怕就是一摊肉酱了。 借着夜明珠的光,他们看见,在悬崖底部,建着一座巨大的迷宫,而在迷宫的尽头,也就是与他们相对的正前方,有着一个光亮的出口。也就是说,只要他们穿过这座迷宫,说不定就能出去了。 景吾笑道:“这还不简单,出口就在那,我们从这迷宫顶上飞过去,直接就到出口,岂不省事。” 霁长空正要说什么,景吾便率先一步去到悬崖边上,仗着灵力,一跃而出。 谁知,还没飞出几米,他的法力就完全失效,虚空中好似有什么屏障将他拦了下来。他在空中翻转了一周,而后仗着轻功缓缓下落到地面。 霁长空刚就想说,既然这主人在此处设置这座迷宫,又轻易就将出口暴露在通关之人眼前,那这迷宫就绝对不会那么好走,更别说用灵力直接飞过去了。结果,他话还未出口,景吾就奔了出去。还好,他有轻功在身,不至于摔个狗吃屎。 景吾落地后,霁长空将北染揽在怀里,抱着她也跳了下去。 方才在山壁上,位置太高,无法正确估量这迷宫的大小及高度。此刻就在眼前,三人才意识到,这迷宫远比他们在上面看到的还要大,墙壁就有四五人高。且在迷宫的上方,飘着一层浓雾,丝毫看不清除它之外的景象,这是方才他们处在悬崖上时看不到的。 站在迷宫入口,霁长空牵起北染的手,道:“一定要拉紧,千万别放开。” 北染心头一暖,道:“好。” 他又转而对景吾道:“你也小心,别跟丢了。” 景吾正在观察入门处的几条路,闻声,道:“知道了。” 霁长空呼出一口气,道:“好,我们走吧。” 一入迷宫大门,便就是六个入口等着他们,三人选了最中间的那个,踱步走了进去。 进到内里,一路弯弯绕绕,为避免走散,他们走得极慢,一路上,霁长空都在给边上墙壁做标记。北染拉着他的手,一点也不敢松开。 越往前,头顶上方的迷雾就越浓,道路也越黑。北染有点担心脚下会不会踢到什么东西,或是踩到什么陷阱,随口道:“先生,这路好黑啊。” 霁长空注意力集中在分辨前方道路上,接道:“景吾呢,让他上前一点,把夜明珠拿过来照亮。” 北染听罢回头去叫景吾,“半仙儿,你” 这一回头,才发现,后面哪里还有景吾,半个人影都没有。 北染大惊,喊道:“先生,半仙儿不见了” 霁长空猛然回头,景吾确实已不在他们的队伍当中,后方道路上,一片空荡荡。 第四十九章 鬼府迷宫(二) “他是什么时候不见的”霁长站在原地四处张望,然而除了满是岔路的硕大迷宫,半点景吾的影子都找不着。 北染着急道:“我也不知道,方才他还一直跟在后面,这会儿看他就不见了。” 霁长空默念了个法诀,试图用通灵音去和景吾对话。不出意料的,那边丝毫动静都没有,更别说景吾跳出来答句话了。 北染又道:“要不我们回去找找他。” 霁长空拉起北染,“不必了,他那么大人,能管好自己,我们先走。”说罢,又转身带着北染踏上了另一条路。 虽然景吾平时吊儿郎当,看起来很不靠谱,但到了关键时候,处理起事情来却是一点也不含糊。如今这般境况,若真遇到什么危险,他定能应付得过来。 倒是北染,她此时乃肉体凡胎,没有灵力护体,碰到妖怪看不破,碰到敌人打不过,若是因为回去找景吾而让她遭遇什么不测,那才真是得不偿失。 不知是不是错觉,空气中的温度似乎在升高,越往前走,感觉就越热。北染稍微扯了扯领口,给自己透透气,道:“先生,你有没有觉得很热” 霁长空道:“热怎么会” 北染道:“没有吗可是我真的感觉好热。”说罢,还用衣袖擦了擦额上的汗。 霁长转头看她,她真的热得厉害,一张小脸热得通红,额上累了密密麻麻一层细汗。然而他的注意力却不在她身上。 在北染身边仅半步之遥的地方,一只红衣披发的女鬼端着一个火盆站在那里,口齿间溢满鲜血却还对着他微笑。 她不笑还好,充其量也就是难看了点,可她这一笑,便就是带了十二分的狰狞。 见霁长空看着她,红衣女鬼将手中火盆送上,咧嘴道:“公子,跨火盆吗”她一张嘴,口中鲜血就嗒嗒往下滴,看着很是瘆人。 北染擦着额上的汗,见霁长空的目光聚在别处,也将头转去他看的方向,道:“先生,你在看什么” 霁长空却先她一步,一把拉过她,将她的头按进自己怀里,再一掌击出,将那女鬼直接打得魂飞魄散了。然后才道:“没什么。现在还热吗” 北染从他的怀里探出头,小声道:“不热了。”事实却是,感觉更热了。尤其是耳根,烫到像发烧。 为避免再有各路小鬼趁机溜到北染身边,霁长空让她与自己并肩而行,紧握的手也始终没有放开。 北染跟在霁长空身边,因为他那突然的一个拥抱,狂烈跳动的心,久久未能平复。隔着胸腔,她都能清楚的听到自己“砰砰”作响的心跳声。 待到体温稍微降下来,她的心跳终于也跟着缓和了几分。而就在此时,她听到静默如水的环境中,除了她自己的心跳声之外,还掺杂了一点其他的什么声音在里面。 她心头发紧,不敢开口,只好用手握了握霁长空的手,提醒道:“先生” 霁长空也像那般握了握她,回道:“我听到了,别怕。” 不知何时起,在他们后方,跟了个人。 其实也不能确定到底是不是人,那紧赶慢赶的脚步声,一声重声浅,像精明强健的青年人,又像垂暮已矣的老者,错综复杂,难以分辨。 北染提着一颗心,半点声音也不敢发出,细细听着后方路上那越来越近的脚步声。霁长空拉着她,悄无声息的加快了脚步。 却是他们快,那脚步声也快。最后,霁长空直接拉着北染跑了起来,跑到前方一个分岔路,他稍一闪身,带着北染一起,藏进了一处黑暗中。 这是迷宫里的一个小拐角,也是一处死角,只有他们进来的这一个入口。这样的地方,在某些情况下,对于逃难者来说,是极为不利的。进到这里,相当于就是被逼入了死角,再无逃生的机会。 但在此时的霁长空看来,这无疑是一个藏身的好地方。这处四周漆黑,外面的微弱的光照不进来,自然别人也看不见。就算有东西找来了,只有眼前这一个入口,也方便他将他们击杀。北染躲在他身后,也不会有什么危险。比起在外面四通八达的路上乱跑,再被四面夹击,要好上太多。 北染被霁长空抵在墙上,一声也不敢吭。外面的脚步声还在不断逼近,很快就要来到他们所在的小角落了,她深吸了一口气,暗自在心里求各路天神保佑。 所幸,那一下一下深入人心的脚步声,在与他们一墙之隔的地方徘徊了片刻之后,又很快走远了,并没有在这里多做停留。二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霁长空将撑在墙上的手放下,给了北染多一点的空间。方才,他就是以这样的姿势,用自己的身体 将她完全挡住,将她护在胸前。 他低头看了看她,只见她也正抬头看着自己,小脸上被吓出来的粉红还未完全褪去。他微微一笑,俯身凑到她耳边,轻声道:“我就是神。用不着求别人。” 北染一听,吓得不轻,猛的向后退了一步,然而她却忘了,后面并无路可退,后脑勺一下撞上石墙,疼得她龇牙咧嘴。 霁长空将她拉回自己怀里,替她揉了揉脑袋,责备道:“怎么这么不小心。” 北染全然不顾头上的疼痛,一门心思全在霁长空方才的话上,不敢置信道:“先生,你方才说你是” 霁长空笑笑:“见你太害怕,开个玩笑。” 北染这才将提起的心放回肚里,埋怨道:“这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霁长空浅浅一笑后,不再说话了,目光一直飘向身后,谨防有什么东西从后面冒出来。 北染静静靠在他身上,思绪万千,不时抬头看看他,欲言又止,最后终是忍不住开口了。道:“先生。” 霁长空:“嗯” “我睡着的时候,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事” 霁长空心中忐忑,以为她是想起了那晚在张府的事情,刚想问她指的是哪件,北染就双手勾住他的脖子,踮起脚尖,在他的唇上落下一吻,道:“就像这样。” 第五十章 真假景吾 霁长空微微一愣,虽然她问的不是跟收服黄鼠狼妖有关的事情,但此时这个问题,也足够让他吃惊。他傻傻看着身前与他咫尺之遥的北染,第一次慌了神,支吾道:“你,你知道” 北染道:“嗯。我没有完全睡着,隐约中有感觉到。” 霁长空不语,稍显有点手足无措,解释道:“那是因为” “因为你喜欢我,对吗”北染先一步打断他,看着他的眼睛,目光坚定。 霁长空:“我” 北染道:“我娘说,如果有人像这样对你,那他就一定是喜欢你,而恰好你也愿意这么对他,那么就说明你也喜欢他。所以,我喜欢你。那先生你呢,也喜欢我吗” 她看着霁长空,眼中满是希望,迫切的等待着一个答案。曾经她就幻想过这一天,本以为将这话说出时,她会心跳加速,两颊绯红,但现在真说出来了,她却异常平静。再没有大石压着的心此刻无比平静,可以任意胡思乱想,何其自由。就连心跳都好似消失了一般,四周听不见任何声音,呼吸也跟着时间一起凝固了。 霁长空看着她小鹿般明亮的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自己,许久也说不出话来。最终,他深吸了一口气,费力将手抬起,扣着她的后脑,低头深深吻了下去。 恰在此时,一只红衣小鬼不合时宜的从入口处冲了过来,挥着手中白骨就要往霁长空身上砸。 北染骤时眼睛瞪大,越过霁长空的脸,看着那只朝他们奔来的小鬼,紧张万分。双手拼命推着他,想让他躲开。可霁长空却是头也不回,连身形都没变动,只一挥袖,就将那小鬼打散了。而后将手收回,揽着她的腰,继续吻着她。 这一吻,极为深沉。几万年来压抑在他心中的那些没说清c没道明的情感全部在此刻破封而出,化为这一吻,极力传达给她。 他紧紧将她拥在怀里,恨不能将她揉进自己身体,去填补他心中那处荒了许久的空缺。 一吻完毕,他将下巴抵上她的头顶,轻声道:“是,我是喜欢你。从很久很久,很久之前,就喜欢了。但是我一直不敢说,也不敢表露,我是不是很胆小” 北染双手回拥住他,头埋在他的胸前,摇摇头,道:“不是。”然后将脸贴上他的胸口,抱得更紧了。 这种情况下,按照话本里来讲,二人应该相依相偎,再彼此说些甜言蜜语,以加深各自在对方心里的程度。然而从不按常理走的北染,却是脑筋一个急转弯,想到一个问题,问霁长空道:“先生,你是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的” 霁长空也明显被她清奇的反应惊到了,哑然失笑道:“你猜。” 北染自知无趣,低头不再说话了。而事先以为会在告白时,迅猛爆发的脸红症终是反应迟钝,在此刻悄悄来临。她渐渐面红耳赤,心如擂鼓,不敢抬头看他。 霁长空没注意到她的异样,侧首听了听外面动静,道:“现在外面已经安全了,我们走吧。”随即拉着北染,从那个小角落转了出去。 刚走出一段,周围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打斗声。霁长空无心观战,只想带着北染赶快离开,故特意朝着声音的反方向走。然而这里却是极其诡异,他们越往反向走,就离音源越来越近。他们遂改变方向,追着声音走,却又发现不过是在原地打转,怎么也走不出这个圈子。 好吧,既如此,那就直接过去将他们都解决掉,省得麻烦。 于是,他带着北染与打斗声背道而驰,果不其然,两人很快就来到了声源边上。他们躲在一道围墙背后,没有探头去望,只悄悄听着后方动静。 未过多时,打斗的声音便停止了,但场上还有一人之声尚存,应是在这场战斗中胜出的强者。 那人胜后,片刻不停,迈着步子朝着北染她们所在的围墙走来。霁长空从袖中滑出一把细剑,待到那人近了,霹雳一剑,破空砍去。 对方反应也极快,在剑锋扫到自己之前,错身避开了。双方正面对上,却都是一愣: “长空” “景吾” 看清眼前人,景吾大喜,忙小跑去他身边,道:“终于赶上你们了,可把我累坏了。你们方才去哪了,我怎么找也找不着。” 见是景吾,霁长空这才放下了戒心,将剑收回,反问他道:“你去哪了,怎么走着突然不见了” 景吾道:“本来我是跟着你们的,后来有一只鬼手从地下伸出,抓住了我的脚。我低头去踢它,待把它踩烂之后再一抬头,你们就不见了。” 霁长空点头:“没事就好。” 北染从围墙后走出,看到景吾,也十分开心,道: “半仙儿,你没死啊,我还以为你被鬼吃了呢。” 景吾十分鄙夷,翻了个白眼:“此言差矣,本道降妖除魔多年,什么没见过,岂能被这点小把戏难倒” 三人在谈笑中再次迈步前行。景吾还是那个当之无愧的话痨,归队之后,一句也没停过。不过这样也好,缓和了些在这幽闭环境中的压抑恐惧感。 景吾道:“你们方才躲哪去了明明在前面一段路我都看见你们了,刚追着你们跑来,结果一眨眼又不见了。” 霁长空奇道:“你是说之前在后面追我们的人是你” 景吾随意道:“是啊。”而后他又叹了口气,可怜巴巴道:“也怪我自己,没注意脚下,被那鬼手抓了一下,所以脚疼,跑不快。” 霁长空道:“当时你没出声,我们以为你是什么其他人,所以藏去了一个地方,在那躲了一阵。” 景吾道:“难怪,我说怎么突然一下就消失了呢。” 北染看了看他那只脚,确有被抓过的痕迹,此刻走起路来不如平时顺畅,有点一跛一跛的。没止住笑,问道:“那你之前是怎么找到并追上我们的” 景吾感叹道:“幸好你们一路上做了记号,我这才追着这些记号找来的。” 闻声,北染霎时收了笑容,微微偏头,与霁长空对视了一眼,身侧的手不动声色的拉上了他的。对景吾道,几乎是一字一顿: “可是,从你走丢开始,我们就没有做记号了呀。” 第五十一章 红衣鬼王 景吾一听,愣住了。 北染说的一点不假。原本三人一同前行,但走到半途发现景吾不见了,霁长空便就有了一个新的想法。这迷宫里定是有什么东西将景吾与他们分开了,如果这样,那他们还一路上到处做标记,岂不是明摆着告诉敌人,他们在这,快点来抓 这么一想,他改变了之前的主意,不再四处设符,只凭着推断在迷宫中找出口。至于景吾,他相信他一定有办法自己脱离险境。 霁长空皮笑肉不笑道:“所以,你是跟着谁的记号找过来的呢。” “景吾”更显仓皇:“我” 霁长空又道:“或者换个说法,从我们进这个迷宫开始,你就一直在盯着我们,对吧鬼王阁下。” “景吾”愣怔了半响,最后释然一笑,扬手将面上人皮面具撕去,露出后面真容。 这是一张苍白到几近透明的脸,下巴刀削一般的尖俏锋利,两侧腮边还有着几条发黑的淤线,如蜈蚣一般攀在脸上,叫人看来着实有几分心里发寒。 北染咽了咽口水,情不自禁往后退了一小步。霁长空拉住她,小声道了句:“别怕。” 对面人笑道:“公子是如何识得我的” 霁长空道:“景吾他这人向来喜欢素雅,见不得半点鲜艳的东西,更不会将红色的袖花别在衣服上。” 那鬼王看了看自己袖子,将那枚精致的袖花从衣上摘下,扔在地上使劲碾了几脚,道:“原来是它暴露了我。哎呀,这可真不巧,偏偏,我最喜欢红色。” 霁长空看了看地上那被他踩得薄如张纸的红色物体,道:“也不尽然。” 鬼王道:“哦愿闻其详。” 霁长空道:“自我们进入迷宫开始,身后一直追着我们的小鬼就没再跟上来。他们既是这地宫看守,定然不会不知道进入这迷宫的方法。那么他们不入这里的原因,就只能是:这迷宫乃他们首领的地盘,地位低微的他们不敢擅自进入。再则,如果这个假设成立,既能随意进入这个地方,又能准确无误找到并跟着我们的,那就只有阁下你了。” 鬼王笑道:“公子真是智慧过人,在下佩服。” 霁长空也笑:“但阁下当真是扮得十分相似了,若非还有事在身,我们也并不想这么早拆穿你。” 鬼王哈哈大笑道:“有趣,真是有趣,我喜欢。” 北染在旁听着这一人一鬼相互吹捧交流,有点不寒而栗,一方面担心他们自身的安危,另一方面,又实在讨厌眼前这个人,一点也不想看见他。毕竟这个是鬼老大,所以照理,之前也就是他吩咐那群小鬼将她丢水里c上锅煮的。 霁长空始终陪着一脸假笑,道:“那么,阁下可方便告知,你将我朋友弄去哪了么” 鬼王道:“诶,这我还真没有,他是自己把自己弄不见的。” 霁长空笑笑,手中长剑直指他的咽喉,严肃道:“当真不说” 鬼王真诚道:“我真没抓他,他机灵着呢,我也不知道他跑哪去了。” 霁长空不再跟他废话,直接上前,长剑瞬间就去到那鬼王眼前。若不是他闪避及时,恐怕那一剑已经在他的脖子上雕了枝花,从咽喉直到耳廓。 两人在不算太大的迷宫道上打起来,瞬间就过了十多招。鬼王不断躲让,但依旧被霁长空紧紧相逼。 再过了几招,他抓住机会,击出一掌后,遂立刻闪身退离霁长空多步远,拍掌道:“好功夫我喜欢。你叫什么名字” 霁长空收剑背在身后,面无表情道:“霁长空。” 鬼王跟着默念了一遍:“霁c长c空。”随后又道:“好,我记下了。你也记着,我叫黑曜,我在终点等你们。祝,闯关愉快” 话毕,一闪不见了踪影。 景吾一听,愣住了。 北染说的一点不假。原本三人一同前行,但走到半途发现景吾不见了,霁长空便就有了一个新的想法。这迷宫里定是有什么东西将景吾与他们分开了,如果这样,那他们还一路上到处做标记,岂不是明摆着告诉敌人,他们在这,快点来抓 这么一想,他改变了之前的主意,不再四处设符,只凭着推断在迷宫中找出口。至于景吾,他相信他一定有办法自己脱离险境。 霁长空皮笑肉不笑道:“所以,你是跟着谁的记号找过来的呢。” “景吾”更显仓皇:“我” 霁长空又道:“或者换个说法,从我们进这个迷宫开始,你就一直在盯着我们,对吧鬼王阁下。” “景吾”愣怔了半响,最后释然一笑,扬手将面上人皮面具撕去,露出后面真容。 这是一张苍白到几近透明的脸,下巴刀削一般的尖俏锋利,两侧腮边还有着几条发黑的淤线,如蜈蚣一般攀在脸上,叫人看来着实有几分心里发寒。 北染咽了咽口水,情不自禁往后退了一小步。霁长空拉住她,小声道了句:“别怕。” 对面人笑道:“公子是如何识得我的” 霁长空道:“景吾他这人向来喜欢素雅,见不得半点鲜艳的东西,更不会将红色的袖花别在衣服上。” 那鬼王看了看自己袖子,将那枚精致的袖花从衣上摘下,扔在地上使劲碾了几脚,道:“原来是它暴露了我。哎呀,这可真不巧,偏偏,我最喜欢红色。” 霁长空看了看地上那被他踩得薄如张纸的红色物体,道:“也不尽然。” 鬼王道:“哦愿闻其详。” 霁长空道:“自我们进入迷宫开始,身后一直追着我们的小鬼就没再跟上来。他们既是这地宫看守,定然不会不知道进入这迷宫的方法。那么他们不入这里的原因,就只能是:这迷宫乃他们首领的地盘,地位低微的他们不敢擅自进入。再则,如果这个假设成立,既能随意进入这个地方,又能准确无误找到并跟着我们的,那就只有阁下你了。” 鬼王笑道:“公子真是智慧过人,在下佩服。” 霁长空也笑:“但阁下当真是扮得十分相似了,若非还有事在身,我们也并不想这么早拆穿你。” 鬼王哈哈大笑道:“有趣,真是有趣,我喜欢。” 北染在旁听着这一人一鬼相互吹捧交流,有点不寒而栗,一方面担心他们自身的安危,另一方面,又实在讨厌眼前这个人,一点也不想看见他。毕竟这个是鬼老大,所以照理,之前也就是他吩咐那群小鬼将她丢水里c上锅煮的。 霁长空始终陪着一脸假笑,道:“那么,阁下可方便告知,你将我朋友弄去哪了么” 鬼王道:“诶,这我还真没有,他是自己把自己弄不见的。” 霁长空笑笑,手中长剑直指他的咽喉,严肃道:“当真不说” 鬼王真诚道:“我真没抓他,他机灵着呢,我也不知道他跑哪去了。” 霁长空不再跟他废话,直接上前,长剑瞬间就去到那鬼王眼前。若不是他闪避及时,恐怕那一剑已经在他的脖子上雕了枝花,从咽喉直到耳廓。 两人在不算太大的迷宫道上打起来,瞬间就过了十多招。鬼王不断躲让,但依旧被霁长空紧紧相逼。 再过了几招,他抓住机会,击出一掌后,遂立刻闪身退离霁长空多步远,拍掌道:“好功夫我喜欢。你叫什么名字” 霁长空收剑背在身后,面无表情道:“霁长空。” 鬼王跟着默念了一遍:“霁c长c空。”随后又道:“好,我记下了。你也记着,我叫黑曜,我在终点等你们。祝,闯关愉快” 话毕,一闪不见了踪影。 景吾一听,愣住了。 北染说的一点不假。原本三人一同前行,但走到半途发现景吾不见了,霁长空便就有了一个新的想法。这迷宫里定是有什么东西将景吾与他们分开了,如果这样,那他们还一路上到处做标记,岂不是明摆着告诉敌人,他们在这,快点来抓 这么一想,他改变了之前的主意,不再四处设符,只凭着推断在迷宫中找出口。至于景吾,他相信他一定有办法自己脱离险境。 霁长空皮笑肉不笑道:“所以,你是跟着谁的记号找过来的呢。” “景吾”更显仓皇:“我” 霁长空又道:“或者换个说法,从我们进这个迷宫开始,你就一直在盯着我们,对吧鬼王阁下。” “景吾”愣怔了半响,最后释然一笑,扬手将面上人皮面具撕去,露出后面真容。 这是一张苍白到几近透明的脸,下巴刀削一般的尖俏锋利,两侧腮边还有着几条发黑的淤线,如蜈蚣一般攀在脸上,叫人看来着实有几分心里发寒。 北染咽了咽口水,情不自禁往后退了一小步。霁长空拉住她,小声道了句:“别怕。” 对面人笑道:“公子是如何识得我的” 霁长空道:“景吾他这人向来喜欢素雅,见不得半点鲜艳的东西,更不会将红色的袖花别在衣服上。” 那鬼王看了看自己袖子,将那枚精致的袖花从衣上摘下,扔在地上使劲碾了几脚,道:“原来是它暴露了我。哎呀,这可真不巧,偏偏,我最喜欢红色。” 霁长空看了看地上那被他踩得薄如张纸的红色物体,道:“也不尽然。” 鬼王道:“哦愿闻其详。” 霁长空道:“自我们进入迷宫开始,身后一直追着我们的小鬼就没再跟上来。他们既是这地宫看守,定然不会不知道进入这迷宫的方法。那么他们不入这里的原因,就只能是:这迷宫乃他们首领的地盘,地位低微的他们不敢擅自进入。再则,如果这个假设成立,既能随意进入这个地方,又能准确无误找到并跟着我们的,那就只有阁下你了。” 鬼王笑道:“公子真是智慧过人,在下佩服。” 霁长空也笑:“但阁下当真是扮得十分相似了,若非还有事在身,我们也并不想这么早拆穿你。” 鬼王哈哈大笑道:“有趣,真是有趣,我喜欢。” 北染在旁听着这一人一鬼相互吹捧交流,有点不寒而栗,一方面担心他们自身的安危,另一方面,又实在讨厌眼前这个人,一点也不想看见他。毕竟这个是鬼老大,所以照理,之前也就是他吩咐那群小鬼将她丢水里c上锅煮的。 霁长空始终陪着一脸假笑,道:“那么,阁下可方便告知,你将我朋友弄去哪了么” 鬼王道:“诶,这我还真没有,他是自己把自己弄不见的。” 霁长空笑笑,手中长剑直指他的咽喉,严肃道:“当真不说” 鬼王真诚道:“我真没抓他,他机灵着呢,我也不知道他跑哪去了。” 霁长空不再跟他废话,直接上前,长剑瞬间就去到那鬼王眼前。若不是他闪避及时,恐怕那一剑已经在他的脖子上雕了枝花,从咽喉直到耳廓。 两人在不算太大的迷宫道上打起来,瞬间就过了十多招。鬼王不断躲让,但依旧被霁长空紧紧相逼。 再过了几招,他抓住机会,击出一掌后,遂立刻闪身退离霁长空多步远,拍掌道:“好功夫我喜欢。你叫什么名字” 霁长空收剑背在身后,面无表情道:“霁长空。” 鬼王跟着默念了一遍:“霁c长c空。”随后又道:“好,我记下了。你也记着,我叫黑曜,我在终点等你们。祝,闯关愉快” 话毕,一闪不见了踪影。 景吾一听,愣住了。 北染说的一点不假。原本三人一同前行,但走到半途发现景吾不见了,霁长空便就有了一个新的想法。这迷宫里定是有什么东西将景吾与他们分开了,如果这样,那他们还一路上到处做标记,岂不是明摆着告诉敌人,他们在这,快点来抓 这么一想,他改变了之前的主意,不再四处设符,只凭着推断在迷宫中找出口。至于景吾,他相信他一定有办法自己脱离险境。 霁长空皮笑肉不笑道:“所以,你是跟着谁的记号找过来的呢。” “景吾”更显仓皇:“我” 霁长空又道:“或者换个说法,从我们进这个迷宫开始,你就一直在盯着我们,对吧鬼王阁下。” “景吾”愣怔了半响,最后释然一笑,扬手将面上人皮面具撕去,露出后面真容。 这是一张苍白到几近透明的脸,下巴刀削一般的尖俏锋利,两侧腮边还有着几条发黑的淤线,如蜈蚣一般攀在脸上,叫人看来着实有几分心里发寒。 北染咽了咽口水,情不自禁往后退了一小步。霁长空拉住她,小声道了句:“别怕。” 对面人笑道:“公子是如何识得我的” 霁长空道:“景吾他这人向来喜欢素雅,见不得半点鲜艳的东西,更不会将红色的袖花别在衣服上。” 那鬼王看了看自己袖子,将那枚精致的袖花从衣上摘下,扔在地上使劲碾了几脚,道:“原来是它暴露了我。哎呀,这可真不巧,偏偏,我最喜欢红色。” 霁长空看了看地上那被他踩得薄如张纸的红色物体,道:“也不尽然。” 鬼王道:“哦愿闻其详。” 霁长空道:“自我们进入迷宫开始,身后一直追着我们的小鬼就没再跟上来。他们既是这地宫看守,定然不会不知道进入这迷宫的方法。那么他们不入这里的原因,就只能是:这迷宫乃他们首领的地盘,地位低微的他们不敢擅自进入。再则,如果这个假设成立,既能随意进入这个地方,又能准确无误找到并跟着我们的,那就只有阁下你了。” 鬼王笑道:“公子真是智慧过人,在下佩服。” 霁长空也笑:“但阁下当真是扮得十分相似了,若非还有事在身,我们也并不想这么早拆穿你。” 鬼王哈哈大笑道:“有趣,真是有趣,我喜欢。” 北染在旁听着这一人一鬼相互吹捧交流,有点不寒而栗,一方面担心他们自身的安危,另一方面,又实在讨厌眼前这个人,一点也不想看见他。毕竟这个是鬼老大,所以照理,之前也就是他吩咐那群小鬼将她丢水里c上锅煮的。 霁长空始终陪着一脸假笑,道:“那么,阁下可方便告知,你将我朋友弄去哪了么” 鬼王道:“诶,这我还真没有,他是自己把自己弄不见的。” 霁长空笑笑,手中长剑直指他的咽喉,严肃道:“当真不说” 鬼王真诚道:“我真没抓他,他机灵着呢,我也不知道他跑哪去了。” 霁长空不再跟他废话,直接上前,长剑瞬间就去到那鬼王眼前。若不是他闪避及时,恐怕那一剑已经在他的脖子上雕了枝花,从咽喉直到耳廓。 两人在不算太大的迷宫道上打起来,瞬间就过了十多招。鬼王不断躲让,但依旧被霁长空紧紧相逼。 再过了几招,他抓住机会,击出一掌后,遂立刻闪身退离霁长空多步远,拍掌道:“好功夫我喜欢。你叫什么名字” 霁长空收剑背在身后,面无表情道:“霁长空。” 鬼王跟着默念了一遍:“霁c长c空。”随后又道:“好,我记下了。你也记着,我叫黑曜,我在终点等你们。祝,闯关愉快” 话毕,一闪不见了踪影。 景吾一听,愣住了。 北染说的一点不假。原本三人一同前行,但走到半途发现景吾不见了,霁长空便就有了一个新的想法。这迷宫里定是有什么东西将景吾与他们分开了,如果这样,那他们还一路上到处做标记,岂不是明摆着告诉敌人,他们在这,快点来抓 这么一想,他改变了之前的主意,不再四处设符,只凭着推断在迷宫中找出口。至于景吾,他相信他一定有办法自己脱离险境。 霁长空皮笑肉不笑道:“所以,你是跟着谁的记号找过来的呢。” “景吾”更显仓皇:“我” 霁长空又道:“或者换个说法,从我们进这个迷宫开始,你就一直在盯着我们,对吧鬼王阁下。” “景吾”愣怔了半响,最后释然一笑,扬手将面上人皮面具撕去,露出后面真容。 这是一张苍白到几近透明的脸,下巴刀削一般的尖俏锋利,两侧腮边还有着几条发黑的淤线,如蜈蚣一般攀在脸上,叫人看来着实有几分心里发寒。 北染咽了咽口水,情不自禁往后退了一小步。霁长空拉住她,小声道了句:“别怕。” 对面人笑道:“公子是如何识得我的” 霁长空道:“景吾他这人向来喜欢素雅,见不得半点鲜艳的东西,更不会将红色的袖花别在衣服上。” 那鬼王看了看自己袖子,将那枚精致的袖花从衣上摘下,扔在地上使劲碾了几脚,道:“原来是它暴露了我。哎呀,这可真不巧,偏偏,我最喜欢红色。” 霁长空看了看地上那被他踩得薄如张纸的红色物体,道:“也不尽然。” 鬼王道:“哦愿闻其详。” 霁长空道:“自我们进入迷宫开始,身后一直追着我们的小鬼就没再跟上来。他们既是这地宫看守,定然不会不知道进入这迷宫的方法。那么他们不入这里的原因,就只能是:这迷宫乃他们首领的地盘,地位低微的他们不敢擅自进入。再则,如果这个假设成立,既能随意进入这个地方,又能准确无误找到并跟着我们的,那就只有阁下你了。” 鬼王笑道:“公子真是智慧过人,在下佩服。” 霁长空也笑:“但阁下当真是扮得十分相似了,若非还有事在身,我们也并不想这么早拆穿你。” 鬼王哈哈大笑道:“有趣,真是有趣,我喜欢。” 北染在旁听着这一人一鬼相互吹捧交流,有点不寒而栗,一方面担心他们自身的安危,另一方面,又实在讨厌眼前这个人,一点也不想看见他。毕竟这个是鬼老大,所以照理,之前也就是他吩咐那群小鬼将她丢水里c上锅煮的。 霁长空始终陪着一脸假笑,道:“那么,阁下可方便告知,你将我朋友弄去哪了么” 鬼王道:“诶,这我还真没有,他是自己把自己弄不见的。” 霁长空笑笑,手中长剑直指他的咽喉,严肃道:“当真不说” 鬼王真诚道:“我真没抓他,他机灵着呢,我也不知道他跑哪去了。” 霁长空不再跟他废话,直接上前,长剑瞬间就去到那鬼王眼前。若不是他闪避及时,恐怕那一剑已经在他的脖子上雕了枝花,从咽喉直到耳廓。 两人在不算太大的迷宫道上打起来,瞬间就过了十多招。鬼王不断躲让,但依旧被霁长空紧紧相逼。 再过了几招,他抓住机会,击出一掌后,遂立刻闪身退离霁长空多步远,拍掌道:“好功夫我喜欢。你叫什么名字” 霁长空收剑背在身后,面无表情道:“霁长空。” 鬼王跟着默念了一遍:“霁c长c空。”随后又道:“好,我记下了。你也记着,我叫黑曜,我在终点等你们。祝,闯关愉快” 话毕,一闪不见了踪影。 景吾一听,愣住了。 北染说的一点不假。原本三人一同前行,但走到半途发现景吾不见了,霁长空便就有了一个新的想法。这迷宫里定是有什么东西将景吾与他们分开了,如果这样,那他们还一路上到处做标记,岂不是明摆着告诉敌人,他们在这,快点来抓 这么一想,他改变了之前的主意,不再四处设符,只凭着推断在迷宫中找出口。至于景吾,他相信他一定有办法自己脱离险境。 霁长空皮笑肉不笑道:“所以,你是跟着谁的记号找过来的呢。” “景吾”更显仓皇:“我” 霁长空又道:“或者换个说法,从我们进这个迷宫开始,你就一直在盯着我们,对吧鬼王阁下。” “景吾”愣怔了半响,最后释然一笑,扬手将面上人皮面具撕去,露出后面真容。 这是一张苍白到几近透明的脸,下巴刀削一般的尖俏锋利,两侧腮边还有着几条发黑的淤线,如蜈蚣一般攀在脸上,叫人看来着实有几分心里发寒。 北染咽了咽口水,情不自禁往后退了一小步。霁长空拉住她,小声道了句:“别怕。” 对面人笑道:“公子是如何识得我的” 霁长空道:“景吾他这人向来喜欢素雅,见不得半点鲜艳的东西,更不会将红色的袖花别在衣服上。” 那鬼王看了看自己袖子,将那枚精致的袖花从衣上摘下,扔在地上使劲碾了几脚,道:“原来是它暴露了我。哎呀,这可真不巧,偏偏,我最喜欢红色。” 霁长空看了看地上那被他踩得薄如张纸的红色物体,道:“也不尽然。” 鬼王道:“哦愿闻其详。” 霁长空道:“自我们进入迷宫开始,身后一直追着我们的小鬼就没再跟上来。他们既是这地宫看守,定然不会不知道进入这迷宫的方法。那么他们不入这里的原因,就只能是:这迷宫乃他们首领的地盘,地位低微的他们不敢擅自进入。再则,如果这个假设成立,既能随意进入这个地方,又能准确无误找到并跟着我们的,那就只有阁下你了。” 鬼王笑道:“公子真是智慧过人,在下佩服。” 霁长空也笑:“但阁下当真是扮得十分相似了,若非还有事在身,我们也并不想这么早拆穿你。” 鬼王哈哈大笑道:“有趣,真是有趣,我喜欢。” 北染在旁听着这一人一鬼相互吹捧交流,有点不寒而栗,一方面担心他们自身的安危,另一方面,又实在讨厌眼前这个人,一点也不想看见他。毕竟这个是鬼老大,所以照理,之前也就是他吩咐那群小鬼将她丢水里c上锅煮的。 霁长空始终陪着一脸假笑,道:“那么,阁下可方便告知,你将我朋友弄去哪了么” 鬼王道:“诶,这我还真没有,他是自己把自己弄不见的。” 霁长空笑笑,手中长剑直指他的咽喉,严肃道:“当真不说” 鬼王真诚道:“我真没抓他,他机灵着呢,我也不知道他跑哪去了。” 霁长空不再跟他废话,直接上前,长剑瞬间就去到那鬼王眼前。若不是他闪避及时,恐怕那一剑已经在他的脖子上雕了枝花,从咽喉直到耳廓。 两人在不算太大的迷宫道上打起来,瞬间就过了十多招。鬼王不断躲让,但依旧被霁长空紧紧相逼。 再过了几招,他抓住机会,击出一掌后,遂立刻闪身退离霁长空多步远,拍掌道:“好功夫我喜欢。你叫什么名字” 霁长空收剑背在身后,面无表情道:“霁长空。” 鬼王跟着默念了一遍:“霁c长c空。”随后又道:“好,我记下了。你也记着,我叫黑曜,我在终点等你们。祝,闯关愉快” 话毕,一闪不见了踪影。 景吾一听,愣住了。 北染说的一点不假。原本三人一同前行,但走到半途发现景吾不见了,霁长空便就有了一个新的想法。这迷宫里定是有什么东西将景吾与他们分开了,如果这样,那他们还一路上到处做标记,岂不是明摆着告诉敌人,他们在这,快点来抓 这么一想,他改变了之前的主意,不再四处设符,只凭着推断在迷宫中找出口。至于景吾,他相信他一定有办法自己脱离险境。 霁长空皮笑肉不笑道:“所以,你是跟着谁的记号找过来的呢。” “景吾”更显仓皇:“我” 霁长空又道:“或者换个说法,从我们进这个迷宫开始,你就一直在盯着我们,对吧鬼王阁下。” “景吾”愣怔了半响,最后释然一笑,扬手将面上人皮面具撕去,露出后面真容。 这是一张苍白到几近透明的脸,下巴刀削一般的尖俏锋利,两侧腮边还有着几条发黑的淤线,如蜈蚣一般攀在脸上,叫人看来着实有几分心里发寒。 北染咽了咽口水,情不自禁往后退了一小步。霁长空拉住她,小声道了句:“别怕。” 对面人笑道:“公子是如何识得我的” 霁长空道:“景吾他这人向来喜欢素雅,见不得半点鲜艳的东西,更不会将红色的袖花别在衣服上。” 那鬼王看了看自己袖子,将那枚精致的袖花从衣上摘下,扔在地上使劲碾了几脚,道:“原来是它暴露了我。哎呀,这可真不巧,偏偏,我最喜欢红色。” 霁长空看了看地上那被他踩得薄如张纸的红色物体,道:“也不尽然。” 鬼王道:“哦愿闻其详。” 霁长空道:“自我们进入迷宫开始,身后一直追着我们的小鬼就没再跟上来。他们既是这地宫看守,定然不会不知道进入这迷宫的方法。那么他们不入这里的原因,就只能是:这迷宫乃他们首领的地盘,地位低微的他们不敢擅自进入。再则,如果这个假设成立,既能随意进入这个地方,又能准确无误找到并跟着我们的,那就只有阁下你了。” 鬼王笑道:“公子真是智慧过人,在下佩服。” 霁长空也笑:“但阁下当真是扮得十分相似了,若非还有事在身,我们也并不想这么早拆穿你。” 鬼王哈哈大笑道:“有趣,真是有趣,我喜欢。” 北染在旁听着这一人一鬼相互吹捧交流,有点不寒而栗,一方面担心他们自身的安危,另一方面,又实在讨厌眼前这个人,一点也不想看见他。毕竟这个是鬼老大,所以照理,之前也就是他吩咐那群小鬼将她丢水里c上锅煮的。 霁长空始终陪着一脸假笑,道:“那么,阁下可方便告知,你将我朋友弄去哪了么” 鬼王道:“诶,这我还真没有,他是自己把自己弄不见的。” 霁长空笑笑,手中长剑直指他的咽喉,严肃道:“当真不说” 鬼王真诚道:“我真没抓他,他机灵着呢,我也不知道他跑哪去了。” 霁长空不再跟他废话,直接上前,长剑瞬间就去到那鬼王眼前。若不是他闪避及时,恐怕那一剑已经在他的脖子上雕了枝花,从咽喉直到耳廓。 两人在不算太大的迷宫道上打起来,瞬间就过了十多招。鬼王不断躲让,但依旧被霁长空紧紧相逼。 再过了几招,他抓住机会,击出一掌后,遂立刻闪身退离霁长空多步远,拍掌道:“好功夫我喜欢。你叫什么名字” 霁长空收剑背在身后,面无表情道:“霁长空。” 鬼王跟着默念了一遍:“霁c长c空。”随后又道:“好,我记下了。你也记着,我叫黑曜,我在终点等你们。祝,闯关愉快” 话毕,一闪不见了踪影。 景吾一听,愣住了。 北染说的一点不假。原本三人一同前行,但走到半途发现景吾不见了,霁长空便就有了一个新的想法。这迷宫里定是有什么东西将景吾与他们分开了,如果这样,那他们还一路上到处做标记,岂不是明摆着告诉敌人,他们在这,快点来抓 这么一想,他改变了之前的主意,不再四处设符,只凭着推断在迷宫中找出口。至于景吾,他相信他一定有办法自己脱离险境。 霁长空皮笑肉不笑道:“所以,你是跟着谁的记号找过来的呢。” “景吾”更显仓皇:“我” 霁长空又道:“或者换个说法,从我们进这个迷宫开始,你就一直在盯着我们,对吧鬼王阁下。” “景吾”愣怔了半响,最后释然一笑,扬手将面上人皮面具撕去,露出后面真容。 这是一张苍白到几近透明的脸,下巴刀削一般的尖俏锋利,两侧腮边还有着几条发黑的淤线,如蜈蚣一般攀在脸上,叫人看来着实有几分心里发寒。 北染咽了咽口水,情不自禁往后退了一小步。霁长空拉住她,小声道了句:“别怕。” 对面人笑道:“公子是如何识得我的” 霁长空道:“景吾他这人向来喜欢素雅,见不得半点鲜艳的东西,更不会将红色的袖花别在衣服上。” 那鬼王看了看自己袖子,将那枚精致的袖花从衣上摘下,扔在地上使劲碾了几脚,道:“原来是它暴露了我。哎呀,这可真不巧,偏偏,我最喜欢红色。” 霁长空看了看地上那被他踩得薄如张纸的红色物体,道:“也不尽然。” 鬼王道:“哦愿闻其详。” 霁长空道:“自我们进入迷宫开始,身后一直追着我们的小鬼就没再跟上来。他们既是这地宫看守,定然不会不知道进入这迷宫的方法。那么他们不入这里的原因,就只能是:这迷宫乃他们首领的地盘,地位低微的他们不敢擅自进入。再则,如果这个假设成立,既能随意进入这个地方,又能准确无误找到并跟着我们的,那就只有阁下你了。” 鬼王笑道:“公子真是智慧过人,在下佩服。” 霁长空也笑:“但阁下当真是扮得十分相似了,若非还有事在身,我们也并不想这么早拆穿你。” 鬼王哈哈大笑道:“有趣,真是有趣,我喜欢。” 北染在旁听着这一人一鬼相互吹捧交流,有点不寒而栗,一方面担心他们自身的安危,另一方面,又实在讨厌眼前这个人,一点也不想看见他。毕竟这个是鬼老大,所以照理,之前也就是他吩咐那群小鬼将她丢水里c上锅煮的。 霁长空始终陪着一脸假笑,道:“那么,阁下可方便告知,你将我朋友弄去哪了么” 鬼王道:“诶,这我还真没有,他是自己把自己弄不见的。” 霁长空笑笑,手中长剑直指他的咽喉,严肃道:“当真不说” 鬼王真诚道:“我真没抓他,他机灵着呢,我也不知道他跑哪去了。” 霁长空不再跟他废话,直接上前,长剑瞬间就去到那鬼王眼前。若不是他闪避及时,恐怕那一剑已经在他的脖子上雕了枝花,从咽喉直到耳廓。 两人在不算太大的迷宫道上打起来,瞬间就过了十多招。鬼王不断躲让,但依旧被霁长空紧紧相逼。 再过了几招,他抓住机会,击出一掌后,遂立刻闪身退离霁长空多步远,拍掌道:“好功夫我喜欢。你叫什么名字” 霁长空收剑背在身后,面无表情道:“霁长空。” 鬼王跟着默念了一遍:“霁c长c空。”随后又道:“好,我记下了。你也记着,我叫黑曜,我在终点等你们。祝,闯关愉快” 话毕,一闪不见了踪影。 景吾一听,愣住了。 北染说的一点不假。原本三人一同前行,但走到半途发现景吾不见了,霁长空便就有了一个新的想法。这迷宫里定是有什么东西将景吾与他们分开了,如果这样,那他们还一路上到处做标记,岂不是明摆着告诉敌人,他们在这,快点来抓 这么一想,他改变了之前的主意,不再四处设符,只凭着推断在迷宫中找出口。至于景吾,他相信他一定有办法自己脱离险境。 霁长空皮笑肉不笑道:“所以,你是跟着谁的记号找过来的呢。” “景吾”更显仓皇:“我” 霁长空又道:“或者换个说法,从我们进这个迷宫开始,你就一直在盯着我们,对吧鬼王阁下。” “景吾”愣怔了半响,最后释然一笑,扬手将面上人皮面具撕去,露出后面真容。 这是一张苍白到几近透明的脸,下巴刀削一般的尖俏锋利,两侧腮边还有着几条发黑的淤线,如蜈蚣一般攀在脸上,叫人看来着实有几分心里发寒。 北染咽了咽口水,情不自禁往后退了一小步。霁长空拉住她,小声道了句:“别怕。” 对面人笑道:“公子是如何识得我的” 霁长空道:“景吾他这人向来喜欢素雅,见不得半点鲜艳的东西,更不会将红色的袖花别在衣服上。” 那鬼王看了看自己袖子,将那枚精致的袖花从衣上摘下,扔在地上使劲碾了几脚,道:“原来是它暴露了我。哎呀,这可真不巧,偏偏,我最喜欢红色。” 霁长空看了看地上那被他踩得薄如张纸的红色物体,道:“也不尽然。” 鬼王道:“哦愿闻其详。” 霁长空道:“自我们进入迷宫开始,身后一直追着我们的小鬼就没再跟上来。他们既是这地宫看守,定然不会不知道进入这迷宫的方法。那么他们不入这里的原因,就只能是:这迷宫乃他们首领的地盘,地位低微的他们不敢擅自进入。再则,如果这个假设成立,既能随意进入这个地方,又能准确无误找到并跟着我们的,那就只有阁下你了。” 鬼王笑道:“公子真是智慧过人,在下佩服。” 霁长空也笑:“但阁下当真是扮得十分相似了,若非还有事在身,我们也并不想这么早拆穿你。” 鬼王哈哈大笑道:“有趣,真是有趣,我喜欢。” 北染在旁听着这一人一鬼相互吹捧交流,有点不寒而栗,一方面担心他们自身的安危,另一方面,又实在讨厌眼前这个人,一点也不想看见他。毕竟这个是鬼老大,所以照理,之前也就是他吩咐那群小鬼将她丢水里c上锅煮的。 霁长空始终陪着一脸假笑,道:“那么,阁下可方便告知,你将我朋友弄去哪了么” 鬼王道:“诶,这我还真没有,他是自己把自己弄不见的。” 霁长空笑笑,手中长剑直指他的咽喉,严肃道:“当真不说” 鬼王真诚道:“我真没抓他,他机灵着呢,我也不知道他跑哪去了。” 霁长空不再跟他废话,直接上前,长剑瞬间就去到那鬼王眼前。若不是他闪避及时,恐怕那一剑已经在他的脖子上雕了枝花,从咽喉直到耳廓。 两人在不算太大的迷宫道上打起来,瞬间就过了十多招。鬼王不断躲让,但依旧被霁长空紧紧相逼。 再过了几招,他抓住机会,击出一掌后,遂立刻闪身退离霁长空多步远,拍掌道:“好功夫我喜欢。你叫什么名字” 霁长空收剑背在身后,面无表情道:“霁长空。” 鬼王跟着默念了一遍:“霁c长c空。”随后又道:“好,我记下了。你也记着,我叫黑曜,我在终点等你们。祝,闯关愉快” 话毕,一闪不见了踪影。 第五十二章 危机再启 北染看着黑曜消失不见的地方,道:“他就这么跑了那我们上哪找半仙儿” 霁长空也稍感意外,之前还预想了可能会和他天昏地暗的打一场,真没想到竟就这么几下,他就离开了。也或许是想让这迷宫将他们耗得精疲力尽了,他再出来轻而易举的击垮他们。 但无论怎样,这个黑曜都不是个省油的灯。听他说话时的语气和行事作风,像是一个稚气未脱的毛孩子,而往往就是这样的人,做起事来更加疯狂歹毒,让人难以猜测。 “不用找,他自己能回来。”霁长空将长剑收好,拉过北染继续朝前走。 如黑曜所说,景吾这人确实十分机灵,且命中福星庇佑,总能化险为夷。黑曜说他没抓景吾,霁长空相信,他应是没有抓到他。否则,他也不会以这样的方式出现,来面见他和北染。 只是,他说他会在终点等着他们,且那副信誓旦旦的模样,对这座迷宫颇有信心,似乎觉得他们一定通不过。看来,后面的路恐怕会更加危险了。 他对北染道:“跟紧我,千万别走丢了。” 北染应道:“放心吧,先生。” 没了景吾的夜明珠照亮,前路越来越黑,可视范围只不过前后五步。北染紧紧拉着霁长空的手,丝毫也不敢松开。 霁长空在前走着,为她探好每一步路,途中多次陷阱都被他避过了。然而当他成功避开所有障碍和陷阱后,整座迷宫却突发异样。 原本岿然不动的各道石墙突然开始摇晃不止,紧接着,就长脚一般自己变动方位,在这偌大的暗室里急速轮换起来。地面也随之下陷,砖瓦灰石大片大片朝地底深渊滚落,眼看就来到二人脚下站立的这块地。 霁长空大喊一声:“快跑”遂拉着北染以骤风之势在狭长的石道上飞驰,然而他们逃离的速度还是不及地面崩塌之速,四分五裂的碎口很快就追到了二人脚底。 千钧一发之际,霁长空揽着北染,足下一点,带着她跃至了一块刚刚立定的石柱之上。 看着下方还在不断崩塌的地面,以及那个黑不见底的深渊。北染长呼出一口气,抚着胸口道:“好险,差点就掉下去,跟这些石头一起碎成渣了。” 霁长空摸了摸她的头顶,笑道:“有我在,不会的。” 北染看着眼前石柱四处奔驰c地面自动碎裂重组的壮观景象,又道:“它们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动了,是我们触到什么机关了吗” 霁长空摇摇头,道:“不,我们没有碰到任何机关。而是,第二关开始了。” 北染疑道:“第二关” 霁长空笑笑,道:“对,第二关。” 话音刚落,大到无法观测全貌的黑暗环境中,所有石块重新集结完毕,在宽阔的场地上,雨后春笋般冒起了一根又一根高大且长的圆形石柱,每根石柱上均雕有图案。与之前长得如一胎多子的石墙不同,这些石柱,根根不一。随便走到哪,都很容易判断出自己目前所处的方位。除此之外,原本一片漆黑的环境似乎从此刻开始,亮了起来。 黑曜预祝的闯关顺利,这,便是第二关了。 霁长空带着北染纵身跃下,道:“我们走吧。” 新铺的石砖较之前要大,块块皆为方形,且材质很厚,踩在上面和之前的感觉很不一样。 北染迈出几步,走至一个地方时,落脚的石砖突然往下一陷。 她猛的顿住,满眼惊恐的看向霁长空:“先生,我好像踩到什么东西了。” 霁长空回头看她。却是还没看见她的全脸,就有一支利箭不知从何处飞来,擦着他的脸颊过。 他错身避开,退让之后,不得不离了北染几步远。刚想过去牵她,就听北染突然大喊:“小心” 他猛一转头,只见身后上万支利箭雨点般向他洒来。箭速极其迅猛,出箭方向杂乱无章,他不得不放下北染,专心应付着这些利箭。 北染看着黑曜消失不见的地方,道:“他就这么跑了那我们上哪找半仙儿” 霁长空也稍感意外,之前还预想了可能会和他天昏地暗的打一场,真没想到竟就这么几下,他就离开了。也或许是想让这迷宫将他们耗得精疲力尽了,他再出来轻而易举的击垮他们。 但无论怎样,这个黑曜都不是个省油的灯。听他说话时的语气和行事作风,像是一个稚气未脱的毛孩子,而往往就是这样的人,做起事来更加疯狂歹毒,让人难以猜测。 “不用找,他自己能回来。”霁长空将长剑收好,拉过北染继续朝前走。 如黑曜所说,景吾这人确实十分机灵,且命中福星庇佑,总能化险为夷。黑曜说他没抓景吾,霁长空相信,他应是没有抓到他。否则,他也不会以这样的方式出现,来面见他和北染。 只是,他说他会在终点等着他们,且那副信誓旦旦的模样,对这座迷宫颇有信心,似乎觉得他们一定通不过。看来,后面的路恐怕会更加危险了。 他对北染道:“跟紧我,千万别走丢了。” 北染应道:“放心吧,先生。” 没了景吾的夜明珠照亮,前路越来越黑,可视范围只不过前后五步。北染紧紧拉着霁长空的手,丝毫也不敢松开。 霁长空在前走着,为她探好每一步路,途中多次陷阱都被他避过了。然而当他成功避开所有障碍和陷阱后,整座迷宫却突发异样。 原本岿然不动的各道石墙突然开始摇晃不止,紧接着,就长脚一般自己变动方位,在这偌大的暗室里急速轮换起来。地面也随之下陷,砖瓦灰石大片大片朝地底深渊滚落,眼看就来到二人脚下站立的这块地。 霁长空大喊一声:“快跑”遂拉着北染以骤风之势在狭长的石道上飞驰,然而他们逃离的速度还是不及地面崩塌之速,四分五裂的碎口很快就追到了二人脚底。 千钧一发之际,霁长空揽着北染,足下一点,带着她跃至了一块刚刚立定的石柱之上。 看着下方还在不断崩塌的地面,以及那个黑不见底的深渊。北染长呼出一口气,抚着胸口道:“好险,差点就掉下去,跟这些石头一起碎成渣了。” 霁长空摸了摸她的头顶,笑道:“有我在,不会的。” 北染看着眼前石柱四处奔驰c地面自动碎裂重组的壮观景象,又道:“它们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动了,是我们触到什么机关了吗” 霁长空摇摇头,道:“不,我们没有碰到任何机关。而是,第二关开始了。” 北染疑道:“第二关” 霁长空笑笑,道:“对,第二关。” 话音刚落,大到无法观测全貌的黑暗环境中,所有石块重新集结完毕,在宽阔的场地上,雨后春笋般冒起了一根又一根高大且长的圆形石柱,每根石柱上均雕有图案。与之前长得如一胎多子的石墙不同,这些石柱,根根不一。随便走到哪,都很容易判断出自己目前所处的方位。除此之外,原本一片漆黑的环境似乎从此刻开始,亮了起来。 黑曜预祝的闯关顺利,这,便是第二关了。 霁长空带着北染纵身跃下,道:“我们走吧。” 新铺的石砖较之前要大,块块皆为方形,且材质很厚,踩在上面和之前的感觉很不一样。 北染迈出几步,走至一个地方时,落脚的石砖突然往下一陷。 她猛的顿住,满眼惊恐的看向霁长空:“先生,我好像踩到什么东西了。” 霁长空回头看她。却是还没看见她的全脸,就有一支利箭不知从何处飞来,擦着他的脸颊过。 他错身避开,退让之后,不得不离了北染几步远。刚想过去牵她,就听北染突然大喊:“小心” 他猛一转头,只见身后上万支利箭雨点般向他洒来。箭速极其迅猛,出箭方向杂乱无章,他不得不放下北染,专心应付着这些利箭。 北染看着黑曜消失不见的地方,道:“他就这么跑了那我们上哪找半仙儿” 霁长空也稍感意外,之前还预想了可能会和他天昏地暗的打一场,真没想到竟就这么几下,他就离开了。也或许是想让这迷宫将他们耗得精疲力尽了,他再出来轻而易举的击垮他们。 但无论怎样,这个黑曜都不是个省油的灯。听他说话时的语气和行事作风,像是一个稚气未脱的毛孩子,而往往就是这样的人,做起事来更加疯狂歹毒,让人难以猜测。 “不用找,他自己能回来。”霁长空将长剑收好,拉过北染继续朝前走。 如黑曜所说,景吾这人确实十分机灵,且命中福星庇佑,总能化险为夷。黑曜说他没抓景吾,霁长空相信,他应是没有抓到他。否则,他也不会以这样的方式出现,来面见他和北染。 只是,他说他会在终点等着他们,且那副信誓旦旦的模样,对这座迷宫颇有信心,似乎觉得他们一定通不过。看来,后面的路恐怕会更加危险了。 他对北染道:“跟紧我,千万别走丢了。” 北染应道:“放心吧,先生。” 没了景吾的夜明珠照亮,前路越来越黑,可视范围只不过前后五步。北染紧紧拉着霁长空的手,丝毫也不敢松开。 霁长空在前走着,为她探好每一步路,途中多次陷阱都被他避过了。然而当他成功避开所有障碍和陷阱后,整座迷宫却突发异样。 原本岿然不动的各道石墙突然开始摇晃不止,紧接着,就长脚一般自己变动方位,在这偌大的暗室里急速轮换起来。地面也随之下陷,砖瓦灰石大片大片朝地底深渊滚落,眼看就来到二人脚下站立的这块地。 霁长空大喊一声:“快跑”遂拉着北染以骤风之势在狭长的石道上飞驰,然而他们逃离的速度还是不及地面崩塌之速,四分五裂的碎口很快就追到了二人脚底。 千钧一发之际,霁长空揽着北染,足下一点,带着她跃至了一块刚刚立定的石柱之上。 看着下方还在不断崩塌的地面,以及那个黑不见底的深渊。北染长呼出一口气,抚着胸口道:“好险,差点就掉下去,跟这些石头一起碎成渣了。” 霁长空摸了摸她的头顶,笑道:“有我在,不会的。” 北染看着眼前石柱四处奔驰c地面自动碎裂重组的壮观景象,又道:“它们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动了,是我们触到什么机关了吗” 霁长空摇摇头,道:“不,我们没有碰到任何机关。而是,第二关开始了。” 北染疑道:“第二关” 霁长空笑笑,道:“对,第二关。” 话音刚落,大到无法观测全貌的黑暗环境中,所有石块重新集结完毕,在宽阔的场地上,雨后春笋般冒起了一根又一根高大且长的圆形石柱,每根石柱上均雕有图案。与之前长得如一胎多子的石墙不同,这些石柱,根根不一。随便走到哪,都很容易判断出自己目前所处的方位。除此之外,原本一片漆黑的环境似乎从此刻开始,亮了起来。 黑曜预祝的闯关顺利,这,便是第二关了。 霁长空带着北染纵身跃下,道:“我们走吧。” 新铺的石砖较之前要大,块块皆为方形,且材质很厚,踩在上面和之前的感觉很不一样。 北染迈出几步,走至一个地方时,落脚的石砖突然往下一陷。 她猛的顿住,满眼惊恐的看向霁长空:“先生,我好像踩到什么东西了。” 霁长空回头看她。却是还没看见她的全脸,就有一支利箭不知从何处飞来,擦着他的脸颊过。 他错身避开,退让之后,不得不离了北染几步远。刚想过去牵她,就听北染突然大喊:“小心” 他猛一转头,只见身后上万支利箭雨点般向他洒来。箭速极其迅猛,出箭方向杂乱无章,他不得不放下北染,专心应付着这些利箭。 北染看着黑曜消失不见的地方,道:“他就这么跑了那我们上哪找半仙儿” 霁长空也稍感意外,之前还预想了可能会和他天昏地暗的打一场,真没想到竟就这么几下,他就离开了。也或许是想让这迷宫将他们耗得精疲力尽了,他再出来轻而易举的击垮他们。 但无论怎样,这个黑曜都不是个省油的灯。听他说话时的语气和行事作风,像是一个稚气未脱的毛孩子,而往往就是这样的人,做起事来更加疯狂歹毒,让人难以猜测。 “不用找,他自己能回来。”霁长空将长剑收好,拉过北染继续朝前走。 如黑曜所说,景吾这人确实十分机灵,且命中福星庇佑,总能化险为夷。黑曜说他没抓景吾,霁长空相信,他应是没有抓到他。否则,他也不会以这样的方式出现,来面见他和北染。 只是,他说他会在终点等着他们,且那副信誓旦旦的模样,对这座迷宫颇有信心,似乎觉得他们一定通不过。看来,后面的路恐怕会更加危险了。 他对北染道:“跟紧我,千万别走丢了。” 北染应道:“放心吧,先生。” 没了景吾的夜明珠照亮,前路越来越黑,可视范围只不过前后五步。北染紧紧拉着霁长空的手,丝毫也不敢松开。 霁长空在前走着,为她探好每一步路,途中多次陷阱都被他避过了。然而当他成功避开所有障碍和陷阱后,整座迷宫却突发异样。 原本岿然不动的各道石墙突然开始摇晃不止,紧接着,就长脚一般自己变动方位,在这偌大的暗室里急速轮换起来。地面也随之下陷,砖瓦灰石大片大片朝地底深渊滚落,眼看就来到二人脚下站立的这块地。 霁长空大喊一声:“快跑”遂拉着北染以骤风之势在狭长的石道上飞驰,然而他们逃离的速度还是不及地面崩塌之速,四分五裂的碎口很快就追到了二人脚底。 千钧一发之际,霁长空揽着北染,足下一点,带着她跃至了一块刚刚立定的石柱之上。 看着下方还在不断崩塌的地面,以及那个黑不见底的深渊。北染长呼出一口气,抚着胸口道:“好险,差点就掉下去,跟这些石头一起碎成渣了。” 霁长空摸了摸她的头顶,笑道:“有我在,不会的。” 北染看着眼前石柱四处奔驰c地面自动碎裂重组的壮观景象,又道:“它们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动了,是我们触到什么机关了吗” 霁长空摇摇头,道:“不,我们没有碰到任何机关。而是,第二关开始了。” 北染疑道:“第二关” 霁长空笑笑,道:“对,第二关。” 话音刚落,大到无法观测全貌的黑暗环境中,所有石块重新集结完毕,在宽阔的场地上,雨后春笋般冒起了一根又一根高大且长的圆形石柱,每根石柱上均雕有图案。与之前长得如一胎多子的石墙不同,这些石柱,根根不一。随便走到哪,都很容易判断出自己目前所处的方位。除此之外,原本一片漆黑的环境似乎从此刻开始,亮了起来。 黑曜预祝的闯关顺利,这,便是第二关了。 霁长空带着北染纵身跃下,道:“我们走吧。” 新铺的石砖较之前要大,块块皆为方形,且材质很厚,踩在上面和之前的感觉很不一样。 北染迈出几步,走至一个地方时,落脚的石砖突然往下一陷。 她猛的顿住,满眼惊恐的看向霁长空:“先生,我好像踩到什么东西了。” 霁长空回头看她。却是还没看见她的全脸,就有一支利箭不知从何处飞来,擦着他的脸颊过。 他错身避开,退让之后,不得不离了北染几步远。刚想过去牵她,就听北染突然大喊:“小心” 他猛一转头,只见身后上万支利箭雨点般向他洒来。箭速极其迅猛,出箭方向杂乱无章,他不得不放下北染,专心应付着这些利箭。 北染看着黑曜消失不见的地方,道:“他就这么跑了那我们上哪找半仙儿” 霁长空也稍感意外,之前还预想了可能会和他天昏地暗的打一场,真没想到竟就这么几下,他就离开了。也或许是想让这迷宫将他们耗得精疲力尽了,他再出来轻而易举的击垮他们。 但无论怎样,这个黑曜都不是个省油的灯。听他说话时的语气和行事作风,像是一个稚气未脱的毛孩子,而往往就是这样的人,做起事来更加疯狂歹毒,让人难以猜测。 “不用找,他自己能回来。”霁长空将长剑收好,拉过北染继续朝前走。 如黑曜所说,景吾这人确实十分机灵,且命中福星庇佑,总能化险为夷。黑曜说他没抓景吾,霁长空相信,他应是没有抓到他。否则,他也不会以这样的方式出现,来面见他和北染。 只是,他说他会在终点等着他们,且那副信誓旦旦的模样,对这座迷宫颇有信心,似乎觉得他们一定通不过。看来,后面的路恐怕会更加危险了。 他对北染道:“跟紧我,千万别走丢了。” 北染应道:“放心吧,先生。” 没了景吾的夜明珠照亮,前路越来越黑,可视范围只不过前后五步。北染紧紧拉着霁长空的手,丝毫也不敢松开。 霁长空在前走着,为她探好每一步路,途中多次陷阱都被他避过了。然而当他成功避开所有障碍和陷阱后,整座迷宫却突发异样。 原本岿然不动的各道石墙突然开始摇晃不止,紧接着,就长脚一般自己变动方位,在这偌大的暗室里急速轮换起来。地面也随之下陷,砖瓦灰石大片大片朝地底深渊滚落,眼看就来到二人脚下站立的这块地。 霁长空大喊一声:“快跑”遂拉着北染以骤风之势在狭长的石道上飞驰,然而他们逃离的速度还是不及地面崩塌之速,四分五裂的碎口很快就追到了二人脚底。 千钧一发之际,霁长空揽着北染,足下一点,带着她跃至了一块刚刚立定的石柱之上。 看着下方还在不断崩塌的地面,以及那个黑不见底的深渊。北染长呼出一口气,抚着胸口道:“好险,差点就掉下去,跟这些石头一起碎成渣了。” 霁长空摸了摸她的头顶,笑道:“有我在,不会的。” 北染看着眼前石柱四处奔驰c地面自动碎裂重组的壮观景象,又道:“它们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动了,是我们触到什么机关了吗” 霁长空摇摇头,道:“不,我们没有碰到任何机关。而是,第二关开始了。” 北染疑道:“第二关” 霁长空笑笑,道:“对,第二关。” 话音刚落,大到无法观测全貌的黑暗环境中,所有石块重新集结完毕,在宽阔的场地上,雨后春笋般冒起了一根又一根高大且长的圆形石柱,每根石柱上均雕有图案。与之前长得如一胎多子的石墙不同,这些石柱,根根不一。随便走到哪,都很容易判断出自己目前所处的方位。除此之外,原本一片漆黑的环境似乎从此刻开始,亮了起来。 黑曜预祝的闯关顺利,这,便是第二关了。 霁长空带着北染纵身跃下,道:“我们走吧。” 新铺的石砖较之前要大,块块皆为方形,且材质很厚,踩在上面和之前的感觉很不一样。 北染迈出几步,走至一个地方时,落脚的石砖突然往下一陷。 她猛的顿住,满眼惊恐的看向霁长空:“先生,我好像踩到什么东西了。” 霁长空回头看她。却是还没看见她的全脸,就有一支利箭不知从何处飞来,擦着他的脸颊过。 他错身避开,退让之后,不得不离了北染几步远。刚想过去牵她,就听北染突然大喊:“小心” 他猛一转头,只见身后上万支利箭雨点般向他洒来。箭速极其迅猛,出箭方向杂乱无章,他不得不放下北染,专心应付着这些利箭。 北染看着黑曜消失不见的地方,道:“他就这么跑了那我们上哪找半仙儿” 霁长空也稍感意外,之前还预想了可能会和他天昏地暗的打一场,真没想到竟就这么几下,他就离开了。也或许是想让这迷宫将他们耗得精疲力尽了,他再出来轻而易举的击垮他们。 但无论怎样,这个黑曜都不是个省油的灯。听他说话时的语气和行事作风,像是一个稚气未脱的毛孩子,而往往就是这样的人,做起事来更加疯狂歹毒,让人难以猜测。 “不用找,他自己能回来。”霁长空将长剑收好,拉过北染继续朝前走。 如黑曜所说,景吾这人确实十分机灵,且命中福星庇佑,总能化险为夷。黑曜说他没抓景吾,霁长空相信,他应是没有抓到他。否则,他也不会以这样的方式出现,来面见他和北染。 只是,他说他会在终点等着他们,且那副信誓旦旦的模样,对这座迷宫颇有信心,似乎觉得他们一定通不过。看来,后面的路恐怕会更加危险了。 他对北染道:“跟紧我,千万别走丢了。” 北染应道:“放心吧,先生。” 没了景吾的夜明珠照亮,前路越来越黑,可视范围只不过前后五步。北染紧紧拉着霁长空的手,丝毫也不敢松开。 霁长空在前走着,为她探好每一步路,途中多次陷阱都被他避过了。然而当他成功避开所有障碍和陷阱后,整座迷宫却突发异样。 原本岿然不动的各道石墙突然开始摇晃不止,紧接着,就长脚一般自己变动方位,在这偌大的暗室里急速轮换起来。地面也随之下陷,砖瓦灰石大片大片朝地底深渊滚落,眼看就来到二人脚下站立的这块地。 霁长空大喊一声:“快跑”遂拉着北染以骤风之势在狭长的石道上飞驰,然而他们逃离的速度还是不及地面崩塌之速,四分五裂的碎口很快就追到了二人脚底。 千钧一发之际,霁长空揽着北染,足下一点,带着她跃至了一块刚刚立定的石柱之上。 看着下方还在不断崩塌的地面,以及那个黑不见底的深渊。北染长呼出一口气,抚着胸口道:“好险,差点就掉下去,跟这些石头一起碎成渣了。” 霁长空摸了摸她的头顶,笑道:“有我在,不会的。” 北染看着眼前石柱四处奔驰c地面自动碎裂重组的壮观景象,又道:“它们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动了,是我们触到什么机关了吗” 霁长空摇摇头,道:“不,我们没有碰到任何机关。而是,第二关开始了。” 北染疑道:“第二关” 霁长空笑笑,道:“对,第二关。” 话音刚落,大到无法观测全貌的黑暗环境中,所有石块重新集结完毕,在宽阔的场地上,雨后春笋般冒起了一根又一根高大且长的圆形石柱,每根石柱上均雕有图案。与之前长得如一胎多子的石墙不同,这些石柱,根根不一。随便走到哪,都很容易判断出自己目前所处的方位。除此之外,原本一片漆黑的环境似乎从此刻开始,亮了起来。 黑曜预祝的闯关顺利,这,便是第二关了。 霁长空带着北染纵身跃下,道:“我们走吧。” 新铺的石砖较之前要大,块块皆为方形,且材质很厚,踩在上面和之前的感觉很不一样。 北染迈出几步,走至一个地方时,落脚的石砖突然往下一陷。 她猛的顿住,满眼惊恐的看向霁长空:“先生,我好像踩到什么东西了。” 霁长空回头看她。却是还没看见她的全脸,就有一支利箭不知从何处飞来,擦着他的脸颊过。 他错身避开,退让之后,不得不离了北染几步远。刚想过去牵她,就听北染突然大喊:“小心” 他猛一转头,只见身后上万支利箭雨点般向他洒来。箭速极其迅猛,出箭方向杂乱无章,他不得不放下北染,专心应付着这些利箭。 北染看着黑曜消失不见的地方,道:“他就这么跑了那我们上哪找半仙儿” 霁长空也稍感意外,之前还预想了可能会和他天昏地暗的打一场,真没想到竟就这么几下,他就离开了。也或许是想让这迷宫将他们耗得精疲力尽了,他再出来轻而易举的击垮他们。 但无论怎样,这个黑曜都不是个省油的灯。听他说话时的语气和行事作风,像是一个稚气未脱的毛孩子,而往往就是这样的人,做起事来更加疯狂歹毒,让人难以猜测。 “不用找,他自己能回来。”霁长空将长剑收好,拉过北染继续朝前走。 如黑曜所说,景吾这人确实十分机灵,且命中福星庇佑,总能化险为夷。黑曜说他没抓景吾,霁长空相信,他应是没有抓到他。否则,他也不会以这样的方式出现,来面见他和北染。 只是,他说他会在终点等着他们,且那副信誓旦旦的模样,对这座迷宫颇有信心,似乎觉得他们一定通不过。看来,后面的路恐怕会更加危险了。 他对北染道:“跟紧我,千万别走丢了。” 北染应道:“放心吧,先生。” 没了景吾的夜明珠照亮,前路越来越黑,可视范围只不过前后五步。北染紧紧拉着霁长空的手,丝毫也不敢松开。 霁长空在前走着,为她探好每一步路,途中多次陷阱都被他避过了。然而当他成功避开所有障碍和陷阱后,整座迷宫却突发异样。 原本岿然不动的各道石墙突然开始摇晃不止,紧接着,就长脚一般自己变动方位,在这偌大的暗室里急速轮换起来。地面也随之下陷,砖瓦灰石大片大片朝地底深渊滚落,眼看就来到二人脚下站立的这块地。 霁长空大喊一声:“快跑”遂拉着北染以骤风之势在狭长的石道上飞驰,然而他们逃离的速度还是不及地面崩塌之速,四分五裂的碎口很快就追到了二人脚底。 千钧一发之际,霁长空揽着北染,足下一点,带着她跃至了一块刚刚立定的石柱之上。 看着下方还在不断崩塌的地面,以及那个黑不见底的深渊。北染长呼出一口气,抚着胸口道:“好险,差点就掉下去,跟这些石头一起碎成渣了。” 霁长空摸了摸她的头顶,笑道:“有我在,不会的。” 北染看着眼前石柱四处奔驰c地面自动碎裂重组的壮观景象,又道:“它们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动了,是我们触到什么机关了吗” 霁长空摇摇头,道:“不,我们没有碰到任何机关。而是,第二关开始了。” 北染疑道:“第二关” 霁长空笑笑,道:“对,第二关。” 话音刚落,大到无法观测全貌的黑暗环境中,所有石块重新集结完毕,在宽阔的场地上,雨后春笋般冒起了一根又一根高大且长的圆形石柱,每根石柱上均雕有图案。与之前长得如一胎多子的石墙不同,这些石柱,根根不一。随便走到哪,都很容易判断出自己目前所处的方位。除此之外,原本一片漆黑的环境似乎从此刻开始,亮了起来。 黑曜预祝的闯关顺利,这,便是第二关了。 霁长空带着北染纵身跃下,道:“我们走吧。” 新铺的石砖较之前要大,块块皆为方形,且材质很厚,踩在上面和之前的感觉很不一样。 北染迈出几步,走至一个地方时,落脚的石砖突然往下一陷。 她猛的顿住,满眼惊恐的看向霁长空:“先生,我好像踩到什么东西了。” 霁长空回头看她。却是还没看见她的全脸,就有一支利箭不知从何处飞来,擦着他的脸颊过。 他错身避开,退让之后,不得不离了北染几步远。刚想过去牵她,就听北染突然大喊:“小心” 他猛一转头,只见身后上万支利箭雨点般向他洒来。箭速极其迅猛,出箭方向杂乱无章,他不得不放下北染,专心应付着这些利箭。 北染看着黑曜消失不见的地方,道:“他就这么跑了那我们上哪找半仙儿” 霁长空也稍感意外,之前还预想了可能会和他天昏地暗的打一场,真没想到竟就这么几下,他就离开了。也或许是想让这迷宫将他们耗得精疲力尽了,他再出来轻而易举的击垮他们。 但无论怎样,这个黑曜都不是个省油的灯。听他说话时的语气和行事作风,像是一个稚气未脱的毛孩子,而往往就是这样的人,做起事来更加疯狂歹毒,让人难以猜测。 “不用找,他自己能回来。”霁长空将长剑收好,拉过北染继续朝前走。 如黑曜所说,景吾这人确实十分机灵,且命中福星庇佑,总能化险为夷。黑曜说他没抓景吾,霁长空相信,他应是没有抓到他。否则,他也不会以这样的方式出现,来面见他和北染。 只是,他说他会在终点等着他们,且那副信誓旦旦的模样,对这座迷宫颇有信心,似乎觉得他们一定通不过。看来,后面的路恐怕会更加危险了。 他对北染道:“跟紧我,千万别走丢了。” 北染应道:“放心吧,先生。” 没了景吾的夜明珠照亮,前路越来越黑,可视范围只不过前后五步。北染紧紧拉着霁长空的手,丝毫也不敢松开。 霁长空在前走着,为她探好每一步路,途中多次陷阱都被他避过了。然而当他成功避开所有障碍和陷阱后,整座迷宫却突发异样。 原本岿然不动的各道石墙突然开始摇晃不止,紧接着,就长脚一般自己变动方位,在这偌大的暗室里急速轮换起来。地面也随之下陷,砖瓦灰石大片大片朝地底深渊滚落,眼看就来到二人脚下站立的这块地。 霁长空大喊一声:“快跑”遂拉着北染以骤风之势在狭长的石道上飞驰,然而他们逃离的速度还是不及地面崩塌之速,四分五裂的碎口很快就追到了二人脚底。 千钧一发之际,霁长空揽着北染,足下一点,带着她跃至了一块刚刚立定的石柱之上。 看着下方还在不断崩塌的地面,以及那个黑不见底的深渊。北染长呼出一口气,抚着胸口道:“好险,差点就掉下去,跟这些石头一起碎成渣了。” 霁长空摸了摸她的头顶,笑道:“有我在,不会的。” 北染看着眼前石柱四处奔驰c地面自动碎裂重组的壮观景象,又道:“它们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动了,是我们触到什么机关了吗” 霁长空摇摇头,道:“不,我们没有碰到任何机关。而是,第二关开始了。” 北染疑道:“第二关” 霁长空笑笑,道:“对,第二关。” 话音刚落,大到无法观测全貌的黑暗环境中,所有石块重新集结完毕,在宽阔的场地上,雨后春笋般冒起了一根又一根高大且长的圆形石柱,每根石柱上均雕有图案。与之前长得如一胎多子的石墙不同,这些石柱,根根不一。随便走到哪,都很容易判断出自己目前所处的方位。除此之外,原本一片漆黑的环境似乎从此刻开始,亮了起来。 黑曜预祝的闯关顺利,这,便是第二关了。 霁长空带着北染纵身跃下,道:“我们走吧。” 新铺的石砖较之前要大,块块皆为方形,且材质很厚,踩在上面和之前的感觉很不一样。 北染迈出几步,走至一个地方时,落脚的石砖突然往下一陷。 她猛的顿住,满眼惊恐的看向霁长空:“先生,我好像踩到什么东西了。” 霁长空回头看她。却是还没看见她的全脸,就有一支利箭不知从何处飞来,擦着他的脸颊过。 他错身避开,退让之后,不得不离了北染几步远。刚想过去牵她,就听北染突然大喊:“小心” 他猛一转头,只见身后上万支利箭雨点般向他洒来。箭速极其迅猛,出箭方向杂乱无章,他不得不放下北染,专心应付着这些利箭。 北染看着黑曜消失不见的地方,道:“他就这么跑了那我们上哪找半仙儿” 霁长空也稍感意外,之前还预想了可能会和他天昏地暗的打一场,真没想到竟就这么几下,他就离开了。也或许是想让这迷宫将他们耗得精疲力尽了,他再出来轻而易举的击垮他们。 但无论怎样,这个黑曜都不是个省油的灯。听他说话时的语气和行事作风,像是一个稚气未脱的毛孩子,而往往就是这样的人,做起事来更加疯狂歹毒,让人难以猜测。 “不用找,他自己能回来。”霁长空将长剑收好,拉过北染继续朝前走。 如黑曜所说,景吾这人确实十分机灵,且命中福星庇佑,总能化险为夷。黑曜说他没抓景吾,霁长空相信,他应是没有抓到他。否则,他也不会以这样的方式出现,来面见他和北染。 只是,他说他会在终点等着他们,且那副信誓旦旦的模样,对这座迷宫颇有信心,似乎觉得他们一定通不过。看来,后面的路恐怕会更加危险了。 他对北染道:“跟紧我,千万别走丢了。” 北染应道:“放心吧,先生。” 没了景吾的夜明珠照亮,前路越来越黑,可视范围只不过前后五步。北染紧紧拉着霁长空的手,丝毫也不敢松开。 霁长空在前走着,为她探好每一步路,途中多次陷阱都被他避过了。然而当他成功避开所有障碍和陷阱后,整座迷宫却突发异样。 原本岿然不动的各道石墙突然开始摇晃不止,紧接着,就长脚一般自己变动方位,在这偌大的暗室里急速轮换起来。地面也随之下陷,砖瓦灰石大片大片朝地底深渊滚落,眼看就来到二人脚下站立的这块地。 霁长空大喊一声:“快跑”遂拉着北染以骤风之势在狭长的石道上飞驰,然而他们逃离的速度还是不及地面崩塌之速,四分五裂的碎口很快就追到了二人脚底。 千钧一发之际,霁长空揽着北染,足下一点,带着她跃至了一块刚刚立定的石柱之上。 看着下方还在不断崩塌的地面,以及那个黑不见底的深渊。北染长呼出一口气,抚着胸口道:“好险,差点就掉下去,跟这些石头一起碎成渣了。” 霁长空摸了摸她的头顶,笑道:“有我在,不会的。” 北染看着眼前石柱四处奔驰c地面自动碎裂重组的壮观景象,又道:“它们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动了,是我们触到什么机关了吗” 霁长空摇摇头,道:“不,我们没有碰到任何机关。而是,第二关开始了。” 北染疑道:“第二关” 霁长空笑笑,道:“对,第二关。” 话音刚落,大到无法观测全貌的黑暗环境中,所有石块重新集结完毕,在宽阔的场地上,雨后春笋般冒起了一根又一根高大且长的圆形石柱,每根石柱上均雕有图案。与之前长得如一胎多子的石墙不同,这些石柱,根根不一。随便走到哪,都很容易判断出自己目前所处的方位。除此之外,原本一片漆黑的环境似乎从此刻开始,亮了起来。 黑曜预祝的闯关顺利,这,便是第二关了。 霁长空带着北染纵身跃下,道:“我们走吧。” 新铺的石砖较之前要大,块块皆为方形,且材质很厚,踩在上面和之前的感觉很不一样。 北染迈出几步,走至一个地方时,落脚的石砖突然往下一陷。 她猛的顿住,满眼惊恐的看向霁长空:“先生,我好像踩到什么东西了。” 霁长空回头看她。却是还没看见她的全脸,就有一支利箭不知从何处飞来,擦着他的脸颊过。 他错身避开,退让之后,不得不离了北染几步远。刚想过去牵她,就听北染突然大喊:“小心” 他猛一转头,只见身后上万支利箭雨点般向他洒来。箭速极其迅猛,出箭方向杂乱无章,他不得不放下北染,专心应付着这些利箭。 第五十三章 观星破阵 北染坐在柱子顶上,抱头苦想。 在她们的头顶上方,一个一个鸡蛋般的焦焰石还在砸下。地面的某些砖上,已经被这些石头铺了一层又一层。也正因为这样,四周不断有新的石柱受到地面压力影响而开始转动,向场中喷射着各种尖锐暗器。 霁长空一人实在是分身乏术,一边挡着岩石飞镖,一边又要提防着暗箭来袭。纵使他能以一琴之力拦下百支利箭,但也架不住被数种暗器四面夹击。虽说受伤倒不至于,却也极耗体力。身在高处的北染,明显能看出他动作的速度正越来越慢。 她心急如焚,抱头的双手开始往发间探去,紧紧抓住发根。许久想不出办法,她恨不能将头发都揪下来几撮。 虽然霁长空的体力被这些机关消耗了许多去,但保护着北染的那道屏障力量却是一点也没减弱,至始至终都将她严严实实的掩在里面。 不时,天上掉落的焦焰石打在屏障上,二者相互碰撞,擦出了星星点点的火花。北染傻傻看着那些火星发呆,依旧深陷在思考机关的困境中走不出来。 突然,她猛的从柱上站起,望着那还在噼里啪啦击打着屏障的火石,如获大赦般的笑了出来。 火星。星 对,就是星 这里的所有石柱都是按照星星的排列来布局的。并且,每踏下一块地砖,触动一个新的机关时,室内的正西c正东c正北c东南c西南五角分别会有一根石柱与之对应,同时发生旋转,从而自它们身上发出无数暗器,来攻击敌人。 而将这旋转着的五根石柱看成五个点,从某个点开始,与其他四点交叉相连,正巧汇成一个端正整齐的五角星。 所以,这整个阵法的主旨便是,浩如烟海满天星,大星里面包小星。 小时候,北染不爱读书习字,娘亲最喜教她用笔在纸上画五角星。以某一点为始,用一条线将五个点连接起来,连成之后,便是一颗星。可她偏爱捣乱,总是在画好之后,擦去它的一条线。娘亲笑她:“这样的话,星星就少了一个角了。少了角的星星便不能再发光发亮,凡事缺一不可。” 缺一不可。北染在心里不断默念着这句话。她双眼发红的看着阵上那些不停旋转的石柱,心里有了一个想法。 把这几根驱动暗器的石柱当做星的五角,只要找到那根作为连线的石柱,并毁掉它,机关一定就能停下来。而这,并不难找。 刚想找个称手的武器去毁掉石柱,她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 如今场上的机关暗器不止一个,每一种暗器都对应了五根石柱,而五根石柱中只有一根毁了才有用。这满天星一般的暗器轴承,若想让它们完全停下来,那得砍断多少根石柱 先不说她够不够力气将它们全部砍断,只恐怕霁长空等不到那个时候,在这之前,他就已经精疲力尽了。 她又心焦起来,大脑飞速旋转,想着解决之法。 未久,她又萌生了一个点子。既然这阵法如此精密,那如果要是他们自己人误入,这么多的机关,等到一个一个去关闭,恐怕那人早就被射成马蜂窝了。不可能,设计这机关的主人不可能不给自己留条后路。正如她们打劫时常用的那招:擒贼先擒王,定有一个机关是作为中心所在,牵引着这整座大阵的。 这么想着,她重新观察起这些作为星星的石柱。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在看了不下十遍之后,她发现,若将这些石柱分为东南西北四个方位,每个方位上的石柱正好七根,且它们的落点与北斗七星几乎完全一致 这样一来,场上便是有着四个北斗七星。而这四个北斗七星,它们的勺形弯钩全部朝着一块地方,将那里围成了一个没有完全闭合的圈,而在这圈中,围着一根正旋转不停的石柱 北染顿时热血沸腾,朝霁长空大喊:“先生,将你的剑借我一用” 闻声,霁长空扬手一挥,头也不回的将一把剑丢入了她的手中。 北染接过霁长空给她的剑,纵身一跃,跳出了那个安全圈,几个起落之后来到那根关键的石柱边上,提剑对着它就是一阵横劈竖砍。 然而这石柱却是比她想象的要坚硬太多,无论她怎么砍,石柱都纹丝不动,只发出两者相撞的“哐当”声。 霁长空听到这边响动,回头看她,发现她发了疯一样的用剑砍石柱,忙道:“你在做什么快回去,外面危险。” 北染道:“我已经发现这些机关的要领了,只要毁掉这根柱子,所有机关就都能停下来。” 担心她的安全,霁长空道:“不行快回去” 北染不语,继续用剑使劲劈柱。 却是和之前一样,石柱毫无反应,连个剑口都没砍出来。 既是霁长空的剑,那就一定不会是什么差劲的破铜烂铁。好剑做不出好事,那就只能是使剑的人太弱太无能。北染提着剑,不断喘着大气,暗自在心里责骂自己没用。 霁长空实在担心她的安危,频繁回头看她。而这一分神,一只长着倒勾的飞镖刮上他的手臂,毫不留情的将那处割开了一条长口。红得扎目的鲜血自他的臂上流出,将他雪白的衣衫染红了一大块。 北染看到那抹红色出现在他身上时,没来由的心慌了。前所未有的恐惧感瞬间席卷了她,自她认识他以来,这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受伤。她不敢想象若是再有几道伤出现在他身上,她会怎样。 她低下头,猝不及防间,一大滴泪自她的腮边滑下,打在地砖上,发出一声清脆的“滴答”声。与此同时,她的内心深处升腾起了一股强烈的保护欲,和看见他受伤一样,也是她从没有过的感觉。 她从来没有过这样迫切的想保护一个人,哪怕是拼上性命,也想护他周全。 虽是第一次,但她却觉得这种感觉十分熟悉,似乎从很久很久,很久以前就开始了。和初生人世看到世界的第一眼那般,早已刻到了骨子里。 心底的那股保护欲在她心中酝酿发酵后,逐渐转化成了一道强劲的热流,顺着五脏六腑流过身体的每一寸,使得原本疲惫不堪的她重新热血沸腾。 她握紧手中长剑,眼中发狠,蓄足力量,雷霆一剑朝着那根高出她几倍的石柱劈出。 北染自己没发觉,但不远处的霁长空清楚的看见,一道盛大如虹的霞光自她剑上冲出,劈天裂地的朝眼前石柱涌去。原本高大坚实的柱子在这道灵光前全然变得微不足道,光芒盖过它时,一声金石开裂之声从中传出。霁长空知道,她做到了。 霎时,整个空间地动山摇,所有的石柱都跟着一起狂晃不止。北染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紧握黑剑的双手微微颤抖着。 下一刻,那坚不可摧的石柱在她面前轰然崩塌,碎成了末。 几乎在同一时间,阵中那无数凶狠凌厉的暗器,像是突然被抽走了引线的牵线木偶般,一下子没了生气。万千飞镖利箭c毒针焰石齐齐落下,给地面披上了件外衣。 至此,所有的机关不再运转,数根石柱也都安分的停了下来。霁长空跨过满地的箭支石头来到北染身边,关切道:“你没事吧” 出了神的北染听见他的呼喊才清醒了过来,僵硬的转过头看他,道:“我没事。”声音极小。 霁长空揉了揉她的头发,柔声道:“没事就好。”之后目光下移,不动声色的落在了她手中那把黑剑上。 当时北染找他索要武器,他以为她是要过去防身,来不及多想,便随意丢了一把给她。事出紧急,他自然也没注意自己给她的到底是哪把剑,却没想到,竟是这把。 这把剑自六界统一起跟着他,便就没再用过几回,他也极少将它拿出来。这次,是因为想着要去调查山中出现的邪物,恐境遇危险,才带在了身上。方才,竟无意中,将它掏了出来。 实际上,比起自己无意识拿出这把剑,更让他惊讶的,是北染竟能驱动它。 若是在从前,这倒也不奇怪。可如今,北染乃凡人之身,如何能有这么强的灵力去驾驭它 击碎石柱后,北染自己也很不敢相信,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有这么大的力气。她将剑还给霁长空,随后,扑上去一把抱住了他。一声不吭,就这样静默无声的抱了很久。 霁长空拿着剑,有点迷惑,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这样。无处安放的手最后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慰道:“没事了。” 北染只是点了点头,紧勒着他的手许久后才放了下来。 石阵被破,作为阵法主体的数根石柱在现场归于平静后的半刻钟内,又悉数下沉,与石砌的地面融为了一体,再看不出任何痕迹。如此一来,整个空间便成了一块空无一物的偌大平地。 北染与霁长空站在中间,四处观望,便见远处黑暗中,一道大门正在徐徐打开。门外,一片白光照了进来,明亮又刺眼。 北染喜道:“出口在那,我们过去。”然后拉着霁长空朝那片白光跑去。 脚下一片漆黑,眼前一片明亮。可能此刻,没有人能理解她那种劫后余生的心情。所以,奔向这片光明,她用尽了全力。 就在快要触碰到它时,两人脚下突然没了支点。 急剧的失重感潮水般袭来。霁长空意识到不妙,急忙去拉北染,可他极尽全力,也只抓到她的衣角。 无休止的下落中,一股极强的外力不知从何处而来,分别冲击着两人,脆弱的衣料不堪重负,终是裂了开来。 霁长空手里紧紧撰着那方衣角,眼睁睁看着北染被外力吸走,而他自己也不知道被弄到了什么地方。& lt; 第五十四章 幻境险生(一) 北染是在一口大锅里醒来的。锅内盛满了水,锅底烧着火,冒着热气的水雾蒸得她浑身冒汗,小脸上也尽是绯红。 她挣扎着从水中爬起,双手扒在大锅的边沿上,然后便见一张白到发光的脸与她面对面,吓得她差点又昏死过去。 那只一直在锅边守着她的小鬼见她醒来,开心的不行,忙呼唤周边同伴,“哎,你们看,她醒了” 屋内众鬼听见叫声,都聚了过来。一群鬼将大锅围了一圈又一圈,像看稀奇一样看着北染,拍手道:“醒了。醒了。” 这个情景,北染再熟悉不过了。她初到这座地宫时,便就是像这样在一口大锅里,被一群小鬼像炖鸽子一样炖。她仰天叹息,悲恸得想哭:不是已经逃出去了吗怎么又被抓到这里来了。 不过,和之前不一样的是,小鬼们的衣服全都由白色变成了红色。这世道,炖个肉都要换着拨来。 她盘腿坐在锅里,看着边上这一圈面色青白不一的红衣小鬼们,心里不知是何滋味。 她一言不发,边上小鬼却是乐呵得起劲,不断跟周围人激烈讨论。谈话内容却是让她听了恨不得一头撞死在锅里: “幸好她没死,不然这煮出来的肉就不好吃啦。” “可不是嘛,我听说啊,这死人肉吃了是要闹肚子的。” “之前有鬼吃了坏掉的死人肉,修为都减了几分呢” 北染心里暗自吐槽:吃不得有本事就把我放了呀。 然而,这是绝对不可能的,先不说这群小鬼吃不吃她,单是那个抓她来这里的人,就不可能轻易让她离开。 刚这么想着,远处那道石门就“咔咔”一阵闷响,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别人是说什么来什么,而北染,是想什么来什么。 她刚想到那个抓她来这里的人,那人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准确来说,是那只鬼,那只将他们困在迷宫里的红衣鬼王黑曜。 北染看着那张不笑时冷得快结冰的雪白面孔,脊骨阵阵发凉,好像身体里开了个风口,在嗖嗖吹着寒气。 看出她的恐惧,黑曜嘴角一勾,露出了一抹笑。 屋内众鬼见自家主子过来,齐齐欢呼:“大王”。“大王万岁。” 黑曜对小鬼们摆摆手道:“行了。把她弄出来吧,别煮了,反正也煮不熟。” 话毕,小鬼们立刻道:“是。”然后几人一起手忙脚乱的去拿了个勺柄极长的大木勺,将北染从锅里捞出来。 而听他方才这么一说,北染才发现,好像确实不怎么对劲。 并非是自己想死,而是她似乎真的已经在这锅里待了很久。这个时长,要是真像平时她们做饭烧菜那样煮,她早就该被煮烂掉,化成一锅汤了。可现在她还好好的坐在这里,等着被人打捞上岸,确实很离奇。 事实上,鬼灵出自阴间地狱,见不得阳火,只能用冥火,而这冥火温度很低,不管燃多久,都是不温不火的状态。所以对于北染来说,充其量就是给她泡了个热水澡。 小鬼们将北染捞出后丢在地上,问黑曜道:“大王,现在要怎么处置她” 黑曜道:“用锁链锁上,带过来。”说罢,自顾自的大步流星出了门。 北染是在一口大锅里醒来的。锅内盛满了水,锅底烧着火,冒着热气的水雾蒸得她浑身冒汗,小脸上也尽是绯红。 她挣扎着从水中爬起,双手扒在大锅的边沿上,然后便见一张白到发光的脸与她面对面,吓得她差点又昏死过去。 那只一直在锅边守着她的小鬼见她醒来,开心的不行,忙呼唤周边同伴,“哎,你们看,她醒了” 屋内众鬼听见叫声,都聚了过来。一群鬼将大锅围了一圈又一圈,像看稀奇一样看着北染,拍手道:“醒了。醒了。” 这个情景,北染再熟悉不过了。她初到这座地宫时,便就是像这样在一口大锅里,被一群小鬼像炖鸽子一样炖。她仰天叹息,悲恸得想哭:不是已经逃出去了吗怎么又被抓到这里来了。 不过,和之前不一样的是,小鬼们的衣服全都由白色变成了红色。这世道,炖个肉都要换着拨来。 她盘腿坐在锅里,看着边上这一圈面色青白不一的红衣小鬼们,心里不知是何滋味。 她一言不发,边上小鬼却是乐呵得起劲,不断跟周围人激烈讨论。谈话内容却是让她听了恨不得一头撞死在锅里: “幸好她没死,不然这煮出来的肉就不好吃啦。” “可不是嘛,我听说啊,这死人肉吃了是要闹肚子的。” “之前有鬼吃了坏掉的死人肉,修为都减了几分呢” 北染心里暗自吐槽:吃不得有本事就把我放了呀。 然而,这是绝对不可能的,先不说这群小鬼吃不吃她,单是那个抓她来这里的人,就不可能轻易让她离开。 刚这么想着,远处那道石门就“咔咔”一阵闷响,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别人是说什么来什么,而北染,是想什么来什么。 她刚想到那个抓她来这里的人,那人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准确来说,是那只鬼,那只将他们困在迷宫里的红衣鬼王黑曜。 北染看着那张不笑时冷得快结冰的雪白面孔,脊骨阵阵发凉,好像身体里开了个风口,在嗖嗖吹着寒气。 看出她的恐惧,黑曜嘴角一勾,露出了一抹笑。 屋内众鬼见自家主子过来,齐齐欢呼:“大王”。“大王万岁。” 黑曜对小鬼们摆摆手道:“行了。把她弄出来吧,别煮了,反正也煮不熟。” 话毕,小鬼们立刻道:“是。”然后几人一起手忙脚乱的去拿了个勺柄极长的大木勺,将北染从锅里捞出来。 而听他方才这么一说,北染才发现,好像确实不怎么对劲。 并非是自己想死,而是她似乎真的已经在这锅里待了很久。这个时长,要是真像平时她们做饭烧菜那样煮,她早就该被煮烂掉,化成一锅汤了。可现在她还好好的坐在这里,等着被人打捞上岸,确实很离奇。 事实上,鬼灵出自阴间地狱,见不得阳火,只能用冥火,而这冥火温度很低,不管燃多久,都是不温不火的状态。所以对于北染来说,充其量就是给她泡了个热水澡。 小鬼们将北染捞出后丢在地上,问黑曜道:“大王,现在要怎么处置她” 黑曜道:“用锁链锁上,带过来。”说罢,自顾自的大步流星出了门。 北染是在一口大锅里醒来的。锅内盛满了水,锅底烧着火,冒着热气的水雾蒸得她浑身冒汗,小脸上也尽是绯红。 她挣扎着从水中爬起,双手扒在大锅的边沿上,然后便见一张白到发光的脸与她面对面,吓得她差点又昏死过去。 那只一直在锅边守着她的小鬼见她醒来,开心的不行,忙呼唤周边同伴,“哎,你们看,她醒了” 屋内众鬼听见叫声,都聚了过来。一群鬼将大锅围了一圈又一圈,像看稀奇一样看着北染,拍手道:“醒了。醒了。” 这个情景,北染再熟悉不过了。她初到这座地宫时,便就是像这样在一口大锅里,被一群小鬼像炖鸽子一样炖。她仰天叹息,悲恸得想哭:不是已经逃出去了吗怎么又被抓到这里来了。 不过,和之前不一样的是,小鬼们的衣服全都由白色变成了红色。这世道,炖个肉都要换着拨来。 她盘腿坐在锅里,看着边上这一圈面色青白不一的红衣小鬼们,心里不知是何滋味。 她一言不发,边上小鬼却是乐呵得起劲,不断跟周围人激烈讨论。谈话内容却是让她听了恨不得一头撞死在锅里: “幸好她没死,不然这煮出来的肉就不好吃啦。” “可不是嘛,我听说啊,这死人肉吃了是要闹肚子的。” “之前有鬼吃了坏掉的死人肉,修为都减了几分呢” 北染心里暗自吐槽:吃不得有本事就把我放了呀。 然而,这是绝对不可能的,先不说这群小鬼吃不吃她,单是那个抓她来这里的人,就不可能轻易让她离开。 刚这么想着,远处那道石门就“咔咔”一阵闷响,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别人是说什么来什么,而北染,是想什么来什么。 她刚想到那个抓她来这里的人,那人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准确来说,是那只鬼,那只将他们困在迷宫里的红衣鬼王黑曜。 北染看着那张不笑时冷得快结冰的雪白面孔,脊骨阵阵发凉,好像身体里开了个风口,在嗖嗖吹着寒气。 看出她的恐惧,黑曜嘴角一勾,露出了一抹笑。 屋内众鬼见自家主子过来,齐齐欢呼:“大王”。“大王万岁。” 黑曜对小鬼们摆摆手道:“行了。把她弄出来吧,别煮了,反正也煮不熟。” 话毕,小鬼们立刻道:“是。”然后几人一起手忙脚乱的去拿了个勺柄极长的大木勺,将北染从锅里捞出来。 而听他方才这么一说,北染才发现,好像确实不怎么对劲。 并非是自己想死,而是她似乎真的已经在这锅里待了很久。这个时长,要是真像平时她们做饭烧菜那样煮,她早就该被煮烂掉,化成一锅汤了。可现在她还好好的坐在这里,等着被人打捞上岸,确实很离奇。 事实上,鬼灵出自阴间地狱,见不得阳火,只能用冥火,而这冥火温度很低,不管燃多久,都是不温不火的状态。所以对于北染来说,充其量就是给她泡了个热水澡。 小鬼们将北染捞出后丢在地上,问黑曜道:“大王,现在要怎么处置她” 黑曜道:“用锁链锁上,带过来。”说罢,自顾自的大步流星出了门。 北染是在一口大锅里醒来的。锅内盛满了水,锅底烧着火,冒着热气的水雾蒸得她浑身冒汗,小脸上也尽是绯红。 她挣扎着从水中爬起,双手扒在大锅的边沿上,然后便见一张白到发光的脸与她面对面,吓得她差点又昏死过去。 那只一直在锅边守着她的小鬼见她醒来,开心的不行,忙呼唤周边同伴,“哎,你们看,她醒了” 屋内众鬼听见叫声,都聚了过来。一群鬼将大锅围了一圈又一圈,像看稀奇一样看着北染,拍手道:“醒了。醒了。” 这个情景,北染再熟悉不过了。她初到这座地宫时,便就是像这样在一口大锅里,被一群小鬼像炖鸽子一样炖。她仰天叹息,悲恸得想哭:不是已经逃出去了吗怎么又被抓到这里来了。 不过,和之前不一样的是,小鬼们的衣服全都由白色变成了红色。这世道,炖个肉都要换着拨来。 她盘腿坐在锅里,看着边上这一圈面色青白不一的红衣小鬼们,心里不知是何滋味。 她一言不发,边上小鬼却是乐呵得起劲,不断跟周围人激烈讨论。谈话内容却是让她听了恨不得一头撞死在锅里: “幸好她没死,不然这煮出来的肉就不好吃啦。” “可不是嘛,我听说啊,这死人肉吃了是要闹肚子的。” “之前有鬼吃了坏掉的死人肉,修为都减了几分呢” 北染心里暗自吐槽:吃不得有本事就把我放了呀。 然而,这是绝对不可能的,先不说这群小鬼吃不吃她,单是那个抓她来这里的人,就不可能轻易让她离开。 刚这么想着,远处那道石门就“咔咔”一阵闷响,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别人是说什么来什么,而北染,是想什么来什么。 她刚想到那个抓她来这里的人,那人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准确来说,是那只鬼,那只将他们困在迷宫里的红衣鬼王黑曜。 北染看着那张不笑时冷得快结冰的雪白面孔,脊骨阵阵发凉,好像身体里开了个风口,在嗖嗖吹着寒气。 看出她的恐惧,黑曜嘴角一勾,露出了一抹笑。 屋内众鬼见自家主子过来,齐齐欢呼:“大王”。“大王万岁。” 黑曜对小鬼们摆摆手道:“行了。把她弄出来吧,别煮了,反正也煮不熟。” 话毕,小鬼们立刻道:“是。”然后几人一起手忙脚乱的去拿了个勺柄极长的大木勺,将北染从锅里捞出来。 而听他方才这么一说,北染才发现,好像确实不怎么对劲。 并非是自己想死,而是她似乎真的已经在这锅里待了很久。这个时长,要是真像平时她们做饭烧菜那样煮,她早就该被煮烂掉,化成一锅汤了。可现在她还好好的坐在这里,等着被人打捞上岸,确实很离奇。 事实上,鬼灵出自阴间地狱,见不得阳火,只能用冥火,而这冥火温度很低,不管燃多久,都是不温不火的状态。所以对于北染来说,充其量就是给她泡了个热水澡。 小鬼们将北染捞出后丢在地上,问黑曜道:“大王,现在要怎么处置她” 黑曜道:“用锁链锁上,带过来。”说罢,自顾自的大步流星出了门。 北染是在一口大锅里醒来的。锅内盛满了水,锅底烧着火,冒着热气的水雾蒸得她浑身冒汗,小脸上也尽是绯红。 她挣扎着从水中爬起,双手扒在大锅的边沿上,然后便见一张白到发光的脸与她面对面,吓得她差点又昏死过去。 那只一直在锅边守着她的小鬼见她醒来,开心的不行,忙呼唤周边同伴,“哎,你们看,她醒了” 屋内众鬼听见叫声,都聚了过来。一群鬼将大锅围了一圈又一圈,像看稀奇一样看着北染,拍手道:“醒了。醒了。” 这个情景,北染再熟悉不过了。她初到这座地宫时,便就是像这样在一口大锅里,被一群小鬼像炖鸽子一样炖。她仰天叹息,悲恸得想哭:不是已经逃出去了吗怎么又被抓到这里来了。 不过,和之前不一样的是,小鬼们的衣服全都由白色变成了红色。这世道,炖个肉都要换着拨来。 她盘腿坐在锅里,看着边上这一圈面色青白不一的红衣小鬼们,心里不知是何滋味。 她一言不发,边上小鬼却是乐呵得起劲,不断跟周围人激烈讨论。谈话内容却是让她听了恨不得一头撞死在锅里: “幸好她没死,不然这煮出来的肉就不好吃啦。” “可不是嘛,我听说啊,这死人肉吃了是要闹肚子的。” “之前有鬼吃了坏掉的死人肉,修为都减了几分呢” 北染心里暗自吐槽:吃不得有本事就把我放了呀。 然而,这是绝对不可能的,先不说这群小鬼吃不吃她,单是那个抓她来这里的人,就不可能轻易让她离开。 刚这么想着,远处那道石门就“咔咔”一阵闷响,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别人是说什么来什么,而北染,是想什么来什么。 她刚想到那个抓她来这里的人,那人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准确来说,是那只鬼,那只将他们困在迷宫里的红衣鬼王黑曜。 北染看着那张不笑时冷得快结冰的雪白面孔,脊骨阵阵发凉,好像身体里开了个风口,在嗖嗖吹着寒气。 看出她的恐惧,黑曜嘴角一勾,露出了一抹笑。 屋内众鬼见自家主子过来,齐齐欢呼:“大王”。“大王万岁。” 黑曜对小鬼们摆摆手道:“行了。把她弄出来吧,别煮了,反正也煮不熟。” 话毕,小鬼们立刻道:“是。”然后几人一起手忙脚乱的去拿了个勺柄极长的大木勺,将北染从锅里捞出来。 而听他方才这么一说,北染才发现,好像确实不怎么对劲。 并非是自己想死,而是她似乎真的已经在这锅里待了很久。这个时长,要是真像平时她们做饭烧菜那样煮,她早就该被煮烂掉,化成一锅汤了。可现在她还好好的坐在这里,等着被人打捞上岸,确实很离奇。 事实上,鬼灵出自阴间地狱,见不得阳火,只能用冥火,而这冥火温度很低,不管燃多久,都是不温不火的状态。所以对于北染来说,充其量就是给她泡了个热水澡。 小鬼们将北染捞出后丢在地上,问黑曜道:“大王,现在要怎么处置她” 黑曜道:“用锁链锁上,带过来。”说罢,自顾自的大步流星出了门。 北染是在一口大锅里醒来的。锅内盛满了水,锅底烧着火,冒着热气的水雾蒸得她浑身冒汗,小脸上也尽是绯红。 她挣扎着从水中爬起,双手扒在大锅的边沿上,然后便见一张白到发光的脸与她面对面,吓得她差点又昏死过去。 那只一直在锅边守着她的小鬼见她醒来,开心的不行,忙呼唤周边同伴,“哎,你们看,她醒了” 屋内众鬼听见叫声,都聚了过来。一群鬼将大锅围了一圈又一圈,像看稀奇一样看着北染,拍手道:“醒了。醒了。” 这个情景,北染再熟悉不过了。她初到这座地宫时,便就是像这样在一口大锅里,被一群小鬼像炖鸽子一样炖。她仰天叹息,悲恸得想哭:不是已经逃出去了吗怎么又被抓到这里来了。 不过,和之前不一样的是,小鬼们的衣服全都由白色变成了红色。这世道,炖个肉都要换着拨来。 她盘腿坐在锅里,看着边上这一圈面色青白不一的红衣小鬼们,心里不知是何滋味。 她一言不发,边上小鬼却是乐呵得起劲,不断跟周围人激烈讨论。谈话内容却是让她听了恨不得一头撞死在锅里: “幸好她没死,不然这煮出来的肉就不好吃啦。” “可不是嘛,我听说啊,这死人肉吃了是要闹肚子的。” “之前有鬼吃了坏掉的死人肉,修为都减了几分呢” 北染心里暗自吐槽:吃不得有本事就把我放了呀。 然而,这是绝对不可能的,先不说这群小鬼吃不吃她,单是那个抓她来这里的人,就不可能轻易让她离开。 刚这么想着,远处那道石门就“咔咔”一阵闷响,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别人是说什么来什么,而北染,是想什么来什么。 她刚想到那个抓她来这里的人,那人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准确来说,是那只鬼,那只将他们困在迷宫里的红衣鬼王黑曜。 北染看着那张不笑时冷得快结冰的雪白面孔,脊骨阵阵发凉,好像身体里开了个风口,在嗖嗖吹着寒气。 看出她的恐惧,黑曜嘴角一勾,露出了一抹笑。 屋内众鬼见自家主子过来,齐齐欢呼:“大王”。“大王万岁。” 黑曜对小鬼们摆摆手道:“行了。把她弄出来吧,别煮了,反正也煮不熟。” 话毕,小鬼们立刻道:“是。”然后几人一起手忙脚乱的去拿了个勺柄极长的大木勺,将北染从锅里捞出来。 而听他方才这么一说,北染才发现,好像确实不怎么对劲。 并非是自己想死,而是她似乎真的已经在这锅里待了很久。这个时长,要是真像平时她们做饭烧菜那样煮,她早就该被煮烂掉,化成一锅汤了。可现在她还好好的坐在这里,等着被人打捞上岸,确实很离奇。 事实上,鬼灵出自阴间地狱,见不得阳火,只能用冥火,而这冥火温度很低,不管燃多久,都是不温不火的状态。所以对于北染来说,充其量就是给她泡了个热水澡。 小鬼们将北染捞出后丢在地上,问黑曜道:“大王,现在要怎么处置她” 黑曜道:“用锁链锁上,带过来。”说罢,自顾自的大步流星出了门。 北染是在一口大锅里醒来的。锅内盛满了水,锅底烧着火,冒着热气的水雾蒸得她浑身冒汗,小脸上也尽是绯红。 她挣扎着从水中爬起,双手扒在大锅的边沿上,然后便见一张白到发光的脸与她面对面,吓得她差点又昏死过去。 那只一直在锅边守着她的小鬼见她醒来,开心的不行,忙呼唤周边同伴,“哎,你们看,她醒了” 屋内众鬼听见叫声,都聚了过来。一群鬼将大锅围了一圈又一圈,像看稀奇一样看着北染,拍手道:“醒了。醒了。” 这个情景,北染再熟悉不过了。她初到这座地宫时,便就是像这样在一口大锅里,被一群小鬼像炖鸽子一样炖。她仰天叹息,悲恸得想哭:不是已经逃出去了吗怎么又被抓到这里来了。 不过,和之前不一样的是,小鬼们的衣服全都由白色变成了红色。这世道,炖个肉都要换着拨来。 她盘腿坐在锅里,看着边上这一圈面色青白不一的红衣小鬼们,心里不知是何滋味。 她一言不发,边上小鬼却是乐呵得起劲,不断跟周围人激烈讨论。谈话内容却是让她听了恨不得一头撞死在锅里: “幸好她没死,不然这煮出来的肉就不好吃啦。” “可不是嘛,我听说啊,这死人肉吃了是要闹肚子的。” “之前有鬼吃了坏掉的死人肉,修为都减了几分呢” 北染心里暗自吐槽:吃不得有本事就把我放了呀。 然而,这是绝对不可能的,先不说这群小鬼吃不吃她,单是那个抓她来这里的人,就不可能轻易让她离开。 刚这么想着,远处那道石门就“咔咔”一阵闷响,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别人是说什么来什么,而北染,是想什么来什么。 她刚想到那个抓她来这里的人,那人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准确来说,是那只鬼,那只将他们困在迷宫里的红衣鬼王黑曜。 北染看着那张不笑时冷得快结冰的雪白面孔,脊骨阵阵发凉,好像身体里开了个风口,在嗖嗖吹着寒气。 看出她的恐惧,黑曜嘴角一勾,露出了一抹笑。 屋内众鬼见自家主子过来,齐齐欢呼:“大王”。“大王万岁。” 黑曜对小鬼们摆摆手道:“行了。把她弄出来吧,别煮了,反正也煮不熟。” 话毕,小鬼们立刻道:“是。”然后几人一起手忙脚乱的去拿了个勺柄极长的大木勺,将北染从锅里捞出来。 而听他方才这么一说,北染才发现,好像确实不怎么对劲。 并非是自己想死,而是她似乎真的已经在这锅里待了很久。这个时长,要是真像平时她们做饭烧菜那样煮,她早就该被煮烂掉,化成一锅汤了。可现在她还好好的坐在这里,等着被人打捞上岸,确实很离奇。 事实上,鬼灵出自阴间地狱,见不得阳火,只能用冥火,而这冥火温度很低,不管燃多久,都是不温不火的状态。所以对于北染来说,充其量就是给她泡了个热水澡。 小鬼们将北染捞出后丢在地上,问黑曜道:“大王,现在要怎么处置她” 黑曜道:“用锁链锁上,带过来。”说罢,自顾自的大步流星出了门。 北染是在一口大锅里醒来的。锅内盛满了水,锅底烧着火,冒着热气的水雾蒸得她浑身冒汗,小脸上也尽是绯红。 她挣扎着从水中爬起,双手扒在大锅的边沿上,然后便见一张白到发光的脸与她面对面,吓得她差点又昏死过去。 那只一直在锅边守着她的小鬼见她醒来,开心的不行,忙呼唤周边同伴,“哎,你们看,她醒了” 屋内众鬼听见叫声,都聚了过来。一群鬼将大锅围了一圈又一圈,像看稀奇一样看着北染,拍手道:“醒了。醒了。” 这个情景,北染再熟悉不过了。她初到这座地宫时,便就是像这样在一口大锅里,被一群小鬼像炖鸽子一样炖。她仰天叹息,悲恸得想哭:不是已经逃出去了吗怎么又被抓到这里来了。 不过,和之前不一样的是,小鬼们的衣服全都由白色变成了红色。这世道,炖个肉都要换着拨来。 她盘腿坐在锅里,看着边上这一圈面色青白不一的红衣小鬼们,心里不知是何滋味。 她一言不发,边上小鬼却是乐呵得起劲,不断跟周围人激烈讨论。谈话内容却是让她听了恨不得一头撞死在锅里: “幸好她没死,不然这煮出来的肉就不好吃啦。” “可不是嘛,我听说啊,这死人肉吃了是要闹肚子的。” “之前有鬼吃了坏掉的死人肉,修为都减了几分呢” 北染心里暗自吐槽:吃不得有本事就把我放了呀。 然而,这是绝对不可能的,先不说这群小鬼吃不吃她,单是那个抓她来这里的人,就不可能轻易让她离开。 刚这么想着,远处那道石门就“咔咔”一阵闷响,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别人是说什么来什么,而北染,是想什么来什么。 她刚想到那个抓她来这里的人,那人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准确来说,是那只鬼,那只将他们困在迷宫里的红衣鬼王黑曜。 北染看着那张不笑时冷得快结冰的雪白面孔,脊骨阵阵发凉,好像身体里开了个风口,在嗖嗖吹着寒气。 看出她的恐惧,黑曜嘴角一勾,露出了一抹笑。 屋内众鬼见自家主子过来,齐齐欢呼:“大王”。“大王万岁。” 黑曜对小鬼们摆摆手道:“行了。把她弄出来吧,别煮了,反正也煮不熟。” 话毕,小鬼们立刻道:“是。”然后几人一起手忙脚乱的去拿了个勺柄极长的大木勺,将北染从锅里捞出来。 而听他方才这么一说,北染才发现,好像确实不怎么对劲。 并非是自己想死,而是她似乎真的已经在这锅里待了很久。这个时长,要是真像平时她们做饭烧菜那样煮,她早就该被煮烂掉,化成一锅汤了。可现在她还好好的坐在这里,等着被人打捞上岸,确实很离奇。 事实上,鬼灵出自阴间地狱,见不得阳火,只能用冥火,而这冥火温度很低,不管燃多久,都是不温不火的状态。所以对于北染来说,充其量就是给她泡了个热水澡。 小鬼们将北染捞出后丢在地上,问黑曜道:“大王,现在要怎么处置她” 黑曜道:“用锁链锁上,带过来。”说罢,自顾自的大步流星出了门。 北染是在一口大锅里醒来的。锅内盛满了水,锅底烧着火,冒着热气的水雾蒸得她浑身冒汗,小脸上也尽是绯红。 她挣扎着从水中爬起,双手扒在大锅的边沿上,然后便见一张白到发光的脸与她面对面,吓得她差点又昏死过去。 那只一直在锅边守着她的小鬼见她醒来,开心的不行,忙呼唤周边同伴,“哎,你们看,她醒了” 屋内众鬼听见叫声,都聚了过来。一群鬼将大锅围了一圈又一圈,像看稀奇一样看着北染,拍手道:“醒了。醒了。” 这个情景,北染再熟悉不过了。她初到这座地宫时,便就是像这样在一口大锅里,被一群小鬼像炖鸽子一样炖。她仰天叹息,悲恸得想哭:不是已经逃出去了吗怎么又被抓到这里来了。 不过,和之前不一样的是,小鬼们的衣服全都由白色变成了红色。这世道,炖个肉都要换着拨来。 她盘腿坐在锅里,看着边上这一圈面色青白不一的红衣小鬼们,心里不知是何滋味。 她一言不发,边上小鬼却是乐呵得起劲,不断跟周围人激烈讨论。谈话内容却是让她听了恨不得一头撞死在锅里: “幸好她没死,不然这煮出来的肉就不好吃啦。” “可不是嘛,我听说啊,这死人肉吃了是要闹肚子的。” “之前有鬼吃了坏掉的死人肉,修为都减了几分呢” 北染心里暗自吐槽:吃不得有本事就把我放了呀。 然而,这是绝对不可能的,先不说这群小鬼吃不吃她,单是那个抓她来这里的人,就不可能轻易让她离开。 刚这么想着,远处那道石门就“咔咔”一阵闷响,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别人是说什么来什么,而北染,是想什么来什么。 她刚想到那个抓她来这里的人,那人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准确来说,是那只鬼,那只将他们困在迷宫里的红衣鬼王黑曜。 北染看着那张不笑时冷得快结冰的雪白面孔,脊骨阵阵发凉,好像身体里开了个风口,在嗖嗖吹着寒气。 看出她的恐惧,黑曜嘴角一勾,露出了一抹笑。 屋内众鬼见自家主子过来,齐齐欢呼:“大王”。“大王万岁。” 黑曜对小鬼们摆摆手道:“行了。把她弄出来吧,别煮了,反正也煮不熟。” 话毕,小鬼们立刻道:“是。”然后几人一起手忙脚乱的去拿了个勺柄极长的大木勺,将北染从锅里捞出来。 而听他方才这么一说,北染才发现,好像确实不怎么对劲。 并非是自己想死,而是她似乎真的已经在这锅里待了很久。这个时长,要是真像平时她们做饭烧菜那样煮,她早就该被煮烂掉,化成一锅汤了。可现在她还好好的坐在这里,等着被人打捞上岸,确实很离奇。 事实上,鬼灵出自阴间地狱,见不得阳火,只能用冥火,而这冥火温度很低,不管燃多久,都是不温不火的状态。所以对于北染来说,充其量就是给她泡了个热水澡。 小鬼们将北染捞出后丢在地上,问黑曜道:“大王,现在要怎么处置她” 黑曜道:“用锁链锁上,带过来。”说罢,自顾自的大步流星出了门。 第五十五章 幻境险生(二) 他走前面,一群小鬼拴着北染走在后面。 “喂,前面的,你把我先生弄哪去了”北染被小鬼们用铁链捆着往前拽着走,她一边挣扎,一边瞪着眼前人。 黑曜转过头来,一脸疑惑:“先生哦,你说霁长空啊,他在前面等着你呢。别急,很快就能见到他了。” 众人最后在一间石室停下。这间屋子并不算太大,屋内少有装饰品,四周墙面上挂满了剜刀手铐c烙铁皮鞭之类的刑具,明显是一间刑房。而霁长空和景吾就分别被铁链锁了铐在一面墙上。 北染心里猛的一咯噔,她挣扎着朝霁长空扑过去,“先生” 身边两小鬼见她要跑,死死拽着她,不让她上前半分。 北染挣扎不开,急得不行,只能朝他们大声喊叫:“先生半仙儿” 两人被铁链铐了双手双脚,耷拉着头,已经昏死了过去。任凭她怎么喊叫,他们都毫无反应。 北染顾不上心里的害怕,瞪着黑曜:“你对他们做什么了” 黑曜双手抱胸,似笑非笑,道:“我可什么都没做,他们好着呢。” 确实,二人虽然没有反应,但面上皮肤都完好着,白衣也是一尘不染,没有一点带伤的痕迹。看来,没有被用过刑。应是也像她先前一般,中了什么迷魂烟一类的东西。北染这才松了一口气。 却是听那黑曜又道:“不过,我之前没做什么,不代表我现在不会做什么。” 北染双眼睁大:“你” 黑曜哼笑一声,从墙上取下了一把长匕首,去到霁长空与景吾两人中间,挑着刀尖分别指了指他们,问北染道:“他们两个人,你比较想谁死” 北染瞪他,怒喝:“你有病吧” 黑曜笑道:“呵,有病不,我可没有。残废算不算病如果算的话,那他们很快就会有病了。” 他转而又对边上小鬼道:“你们懂不懂怜香惜玉快给这美人搬把椅子来。” 一小鬼答:“是。”随即,便立马飞速的去弄了一把椅子来,将北染按在上面坐下。 北染挣扎着小鬼按她的手,木椅的腿也随着她的动作不停撞击着地面,发出“咚咚”的声音,在地上轻微挪动了一点距离。她瞪着黑曜:“你要做什么” 是的,又是瞪。从进这间屋子开始,从看到他们二人被绑在墙上开始,北染对黑曜的感觉就从害怕变成了厌恶,能给到他的表情也只剩下了瞪。 黑曜扬了扬手中匕首,道:“把她给我按住了” 小鬼齐声道:“是”手上按着北染的力道又加重了些。 不知为什么,北染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好像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很可怕的事情。她目不转睛的盯着黑曜,双眼中满是惶恐,砰砰乱跳的心使得她紧抿着嘴,一言不发。 只见黑曜回身一转,去到景吾身边,一手捏着他的下巴,将他的脸抬起来,看了看,对北染道:“他平时是不是很会说话” 北染盯着他,大气也不敢出。 “看来是了。”他扬起匕首,在景吾腮边比划了一下,又道:“你说,既然他这么能说话,那我把他的舌头割下来怎么样” 北染听了,瞳孔骤然放大,嘴唇微动却说不出来话。她看着他那张如孩童一般正笑得天真的脸,心里一阵恶心。按照她的性格,在平时,遇到这种表里不一的衣冠禽兽,她一定会痛痛快快的骂他一番。但此刻,在心里积攒了千句万句骂他的话,到嘴边,却只支支吾吾的冒出了几个字。 她眼色里满是恐惧,条件反射似的一直摇头,“别不要。” 然而那黑曜却真是丧心病狂了一般,见她越是害怕,他就越兴奋,哈哈大笑着将那把发着寒光的匕首塞进了景吾嘴里 北染惊得眼珠都快要瞪出来,拼命大声嘶吼:“不要” “你放开他,你这个疯子” “你给我滚” 从一开始,她就没停止过在椅上挣扎,此刻挣扎得太厉害,边上两只小鬼没摁住她,她直接连人带椅摔到了地上。于是,小鬼们又将她按在了地上。总之,就是不让她上前半步。 而对于北染的歇斯底里,黑曜非但没觉得她的叫声有多不堪入耳,反而,他很享受这种感觉。手中匕首伸进景吾嘴里,在里面反复搅弄。一边搅着,还一边疯狂大笑。整个屋子里都回荡着他肆虐一切的笑声。 “你不是喜欢旁边那个吗,还管这个做什么” 大量鲜红的血液自景吾口中流出,盖满了他整个下巴,也顺道流上了黑曜那只掐着他下巴的惨白的手上。 剧烈 的痛感将景吾从深度昏迷中拉了回来,始一睁眼的刹那,他的瞳孔就撑到了最大,白色眼球里布满了红血丝。 北染看出,他极力想要叫喊,然而,他的舌头已被黑曜绞得四分五裂,早已吐不出完整的字句,只能模糊的发出“嗯啊”的痛吟。痛到发抖的身体不受控制的撕扯着束缚住他的锁链,冷铁与墙壁相撞,“哐当”声盖过了他的呜咽声。 北染在地上蜷成一团,极度的害怕和恐慌让她瑟瑟发着抖。温热的泪水从她的眼角溢出,流过脸颊时,很快又变得冰凉。 深入骨髓的痛让景吾痛醒过来,又痛晕了过去。黑曜嫌弃的丢开他的下巴,掏了方红色的手帕出来将血擦了擦,嘴角一勾,笑道:“现在该他了。” 心若死灰的北染在听到这句话后,又猛的一激灵。之前黑曜问她想谁死,她没答,他便自己选了景吾。她本以为,他动了景吾,便不会再动霁长空,但现在看来,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她冲着黑曜大吼:“你还想做什么” 黑曜笑笑,不紧不慢道:“你这个先生,其实我还挺喜欢他的。但是,喜欢归喜欢,闯了我的地方,就要受到惩罚。” 他朝一边几只小鬼招了招手,他们便立刻上前来,将霁长空从墙上放下来了。失去力道扶持的霁长空随即掉在了地上,就落在北染身前不远的地方。 解下霁长空后,他们又将北染从地上挪回了椅子上,黑曜说,这是要让她亲眼看着他是怎么招待他的。 北染重新坐回椅子的这一小会功夫,黑曜已在一旁找了把铁锤来,握在手里,居高临下的看着被扔在地上的霁长空。 “他好像很会弹琴对吧” 北染看着他,眼泪无声的往下落着,声音和语气已从之前的怒不可遏变成了带点乞求:“不,不要碰他。” 黑曜却是置若罔闻,自顾自的说着:“哟,瞧瞧,这双手真是生得好看。不过,可惜了。” 第五十六章 幻境险生(三) “你,你要干什么” “废掉他的手。”他倒是一点也不隐瞒,对于自己要做的事,如实相告。 他抡起手中铁锤,左右看了看,摸着下巴思索道:“先废哪只好呢”一时想不出来,他又转向北染,“要不你来帮我选选” 北染眼睛发红,死死瞪着他,大骂:“你这个疯子你不许碰他” 黑曜听了却是哈哈大笑。而且,他似乎真的很爱笑,无论何时,他都能笑得出来。 “我偏不,我就要碰他,你又能怎么样”他转过身来对着北染,像逗小孩似的对她晃了晃脑袋,嬉皮笑脸。 北染眼里满是血丝,恶狠狠道:“你这个该死的短命鬼,你要是敢动他,我杀了你再刨了你的坟,将你的尸骨碾成粉,和在泥土里铺成路,给万人踩” 她这句话终于激到了他,黑曜收起了那总是挂在脸上的笑意,低头黑沉着脸,苍白的指节被他捏得咔咔作响。下一刻,他抬手一巴掌,将北染打飞了出去。 北染连人带椅掉落在地,木椅不堪她的重量,被砸得稀烂,碎成一地的木块根本分不清哪块是背,哪块是腿。而北染自己也被狠狠摔在地上,痛得她咬紧牙关,吐出了小口血。 黑曜立在原地一动不动,面上看似无甚变化,但上牙却是紧咬着下唇,难掩内心的波动。然而他那毫无血色的嘴唇,任凭他怎么咬,也依旧看不出半点红色。 他飘忽不定的目光最终停留在了虚空中的一点上,恍惚间,仿佛又看见了一个穿着破破烂烂的小男孩披着一块白麻布,跪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守着身前草席上裹的那具跟他差不多年纪的童尸。耳边跟着响起了一群男女老少不入流的叫骂声: “没心没肺的混账东西,活该短命” “就不该被生出来” “死了也应刨坟鞭尸,晒上七天七夜。叫尸体化为脓水,不得全尸,不入轮回” “大王。” “大王。” 旁边一只小鬼见黑曜一时失了神,连声唤他,见他还是没反应,不由提高了声调,“大王” 黑曜终于回过神来,慌慌张张的四处望了一眼,发现并没有记忆中那群人的存在,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失仪,转而又换上了那张毫无破绽的笑脸。 “短命是吗刨坟是吗我现在就弄死他,让他的命比我还短” 说罢,他又重新拿起那把铁锤,两步去到霁长空身边,抡起就往他手臂上砸。 有眼的人都能看出,这一下,他卯上了十足的劲,只要一锤下去,这人的手瞬间就要烂成一摊泥。 “不要”北染趴在地上,喊得声嘶力竭。 铁锤骤然落下,却在刚触及霁长空的衣袖时,又真的收住了。 北染张大的嘴还未闭合,先将提到心口的气咽了下去,但眼角的泪还是猝不及防的落下了。就在她刚以为黑曜改变主意不杀霁长空的时候,他又开口了。 “我觉得不能我自己动手,这么血腥的事情,怎么能我自己动手呢。”他将铁锤丢下,擦了擦手,极为喜爱干净整洁的样子,好似方才那个用匕首绞碎景吾舌头的人不是他。种种行迹,都透露出他似乎精神上不太正常。 他冲旁边的一只红衣小鬼招了招手,“你来。” 那只小鬼听见自家大王唤他,还将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他做,认为自己得到了重视,开心不已,乐道:“是,大王。” 小鬼捡起铁锤,去到霁长空身边,丑得让人生寒的脸上浮出了诡异的笑。那是一种抓到猎物之后,极欲撕碎分吃的扭曲的快感。 北染心里生出极强的不安,一会看那个小鬼,一会又看黑曜。但无可奈何的,小鬼手中的铁锤最终还是落到了霁长空的手上。 “啊” 一声石破天惊的呼喊从霁长空口中传出,如景吾一样,那一声耗尽了他的心力,一声过后,他便再没了生气。但那短暂的一字,却在北染的脑中c心海回荡了好久。 然而碎骨之刑还在继续。 一击过后,下一击立马又落了上去。似乎是为了在黑曜面前表忠心,小鬼敲下的每一锤都用尽了全力。 而他也心想事成的得到了黑曜的表扬,“不错,就像这样,给我狠狠的砸”于是,他便一刻不停的敲击着霁长空的手臂,将他整只手乃至每一块骨头,都砸了个粉碎。 这每一记重锤更是加倍的击在了北染的心上,痛得她说不出话来。她躺在冰凉的地面上,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情景,连呼吸都忘记了。 反应过来的一瞬间,她如绝境中的困兽一般,突然 活了过来,拼命踢打着束缚住她的小鬼,已经喊到嘶哑的喉咙里又开始了无休止的怒吼:“滚开不许碰他你让他停下来” “啊你说什么别停行,我帮你转告他。”黑曜转头对那小鬼道:“听见了吗,让你接着砸,千万别停下来。” “你这个王八蛋我要杀了你”他这故意歪曲事实的做法气得北染牙痒痒,她推开抓她的人,从地上挣扎起身,极力扑向黑曜,恨不能将他撕成碎片。但她才刚走出没两步,又被拖了回去。 黑曜笑道:“杀我你杀得了吗” 北染被小鬼按在地上,脸颊紧贴着地面。黑曜将她的脸扳过来看着自己,便听她道:“你等着吧,总有一天,我定会将你的骨灰铺成路面给人踩。” “啪” 再次听到这句话,黑曜没再像之前那般反应强烈,而是直接二话不说,赏了她个脆声。北染被他打得头一偏,散落的头发盖住半边脸,嘴角刚止住的血又冒了出来。 黑曜刚要说话,便听后方小鬼高声道:“大王,他的两只手都被我砸得粉碎了,现在还要做什么吗” 北染听完,一直激烈抗争的她突然变得安静起来,眼里的那束光淡了下去。 黑曜道:“不必了。这样便好,你下去吧。”于是,小鬼丢下满袖鲜红,衣物和血肉混作了一团的霁长空,径直离开了。 “你看看,你的先生那么厉害,现在还不是躺在那里跟个死人没区别。所以,人有什么好呢做人中之杰,还不如做鬼中之王。” 北染看着前方地上奄奄一息的霁长空,又看了看吊在墙上,被割掉舌头的景吾,一直如瀑直下的泪水却突然失了源头,停在了半路。 待到那滴挂在脸上久久不落的眼泪终于掉下,她面色平静的问黑曜,道:“你为什么抓我” 黑曜捏着她的下巴,将她从地上提起,嘿嘿一笑:“我说过,我要做鬼中之王。自己修炼了太久,却鲜有成效,所以我需要一点其他的养分。而你这残缺不全的神魂,便是最易供我消化的营养品。” “不过你肯定不知道。也对,没人会告诉你。甚至,可能他们也不知道。” 第五十七章 幻境险生(四) 残败的破庙里,紧巴巴聚了一大群人,衣衫褴褛的乞丐和锦衣华服的达官贵人同挤在一间屋子里。饶是受不了周边人身上的馊臭味,也没人敢迈一步出门去。 霁长空靠在破庙一个角落里,模模糊糊中总听见四周许多人在小声议论什么。其中一个声音距他非常近,似乎还轻轻推了他:“公子。公子” “公子快醒醒” 感受到自己身上传来的力道,霁长空悠悠转醒,睁眼便见一个蓬头垢面c穿着破烂的乞丐捧着一个破碗,握了根竹竿蹲在他身边。他略有吃惊,倒不是因为面前这人的寒碜,而是第一眼看见的人不是北染。 他理了理衣衫,端正身体坐好,观察了四周,发现自己是处于一间破庙里。后又见如眼前此人这般打扮的人,在这间屋里还很多。他没有去多想自己为何无端出了鬼府地宫,或是这些人是干什么的,第一反应便是:阿染呢她去哪了 他一撑地面,从地上站起,立刻便感觉到了手中有一物。他们掉下深渊,被异力冲开时,他在北染身上拽下的那方碎布还在他手中。他将那块白布收好,在屋内巡视了一圈,然而所见皆是一群素未谋面的生人,没有看见分毫北染的影子。他半点不犹豫,快步转向门口,伸手就要推门而去。 之前那个摇醒他的乞丐两步上前拉住他:“公子不可,出去不得啊外面全是匪贼,在四处抓人咧。” 霁长空止住推门的手,不解的看着他。乞丐冲他点了点头,然后朝门外努了努嘴,又摇了摇头。 透过破裂的窗户纸,可以依稀看到远处大街上的情形。一群骑马的匪贼挥着大刀在路上四处抢杀百姓,所到之处,满掠刀光剑影,手无寸铁的百姓们只能抱头鼠窜c连声讨饶。原本宁静祥和的街道被他们弄得鸡飞狗跳,各种货物和瓜果蔬菜被打翻在地,叫人踢踩得看不出原貌,整个集市宛若一个废弃的大型垃圾场。 “看到了吗所以去不得啊”老乞丐拉着霁长空,不让他再上前半分。 霁长空回身看着庙里的人。一大群男女老少凑在一堆,你拉着我,我抱着你,害怕得缩成一团。从衣着来看,贵贱分明,能让他们这样毫不介意的拢在一起,看来外面当真是十分危险了。他问:“老人家,这里是什么地方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老乞丐松开拉他的手:“我方才看你,便就知道你一定是外地来的,一个人在这地方迷了路,又不巧赶上这里正闹匪患,所以才和我们一样躲到这庙里来。这里是偏远地方的一个城镇,名霜城,建城几十载,百姓一直安居乐业,大家小户其乐融融,但自从月前来了这帮贼人,这一切就都变了。” 说到这里,老乞丐停下来叹了一口气,才又道: “他们三天两头的跑到城里来闹,还抢东西,不给就杀人。我们这些人本就是些平头百姓,哪里会得什么武艺傍身,每逢他们来,便就只得能躲便躲。若是躲不过去,那就只能当做自己命数到了。” “那你可知这群人是何来历” “不知,但看他们那些打杀人的手法,像是一些专注为非作歹的江湖人士,定非是什么良民。” 对于自己突然出现在这个地方,霁长空心中颇有疑虑。按道理说,他和北染破了暗器石阵后,一同掉下深渊,她也应该在这附近才对。但若真是这样,现在外面这么乱,她岂不是很危险。 但骨子里刻着的理智告诉他,不能这么莽撞的就冲出去,应先弄清楚这处的情况,找起人来才能事半功倍。便又道:“如你所说,此地匪贼猖獗,当地县官不管” 乞丐斩钉截铁:“管,怎么不管。但无奈我们的官老爷是书香世家出身,一个文人如何斗得过他们这些武夫呢倒是也向上禀报了此事,可我们这处地方偏远,外地调来的兵远水救不了近火。所以,现下便就只能是这么个情况了。” 霁长空点点头,将门一推,大步迈了出去。 这下,老乞丐乃至屋内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神色慌张的看着他。 他出去之后,立刻又将门合上,掩实,尽量不让外面的匪贼发现这里。老乞丐大声唤他,想叫他回头,“公子,你要去哪快回来” 门合上的最后一刻,老乞丐听见他说:“去找我家夫人。” 匪贼扫过的街道已是空无一人,霁长空走在街上,见周边家家户户的门窗都各种程度的开着,里面的人却不见了影。 转过两条街,才在一家卖酥饼的店门口看见一个满脸胡渣的粗汉正与店主人拉扯。霁长空走上前去,抓住那歹徒一只手,轻轻往旁边一带,那人就被扔出了十米开外。 突然获救的小店主人欣喜若狂,天降救世主一般的看着霁长空,抹 掉鼻涕眼泪要跪下来感谢他,霁长空将他扶起:“不必客气,举手之劳。” 店家正待说话,远处被扔出去的匪贼爬了起来,几步跑近,举刀对着霁长空:“你是什么人,敢挡我的路,知道我是谁吗不想活了” 霁长空对店家道:“你快走吧,找个安全的地方藏起来。” 店家抱着怀里一个小包袱,似乎有点担心他,但自己又手无寸铁,帮不上忙,几度抉择之后,艰难道:“那,公子小心,这厮可厉害得很。” 霁长空点头表示已了解,店家这才一步三回头的跑走了。 粗汉将大刀扛上肩头,看着霁长空,满脸的不屑:“就你这小白脸,也敢和我斗我可是龙虎帮的三当家。你要是现在跪下来求我,看在你长得还不错的份上,我可以考虑将你的小命留下,回去给我刷马桶。” 他将霁长空左看右看,满脸横肉的脸上又露出了几分色眯眯的眼神,他抹了抹嘴,淫笑道:“这女人我倒是睡过了不少,貌美如花的男人的滋味我还没尝过呢。怎样,考虑一下” 第五十八章 幻境险生(五) 霁长空轻笑一声:“三当家是吗,看来,今日运气还算不错。” 粗汉子对他这一笑,莫名其妙:“什么意思” 他话音还未落,便忽感一道疾风掠过他眼前,未待反应,他的肚上就狠狠挨了几记重拳,随后凌空而起,大风车般在空中翻了几个圈。庞大身躯轰然落地的那刻,四面尘土飞扬。 结结实实的一顿摔打,震碎了他几根肋骨,手骨腿骨也扭成了一个极其怪异的姿势。他躺在地上,抱着手腿哎哟连天,怎么也爬不起来。 霁长空去到他身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旷绝天外的俊颜此刻盛满了无尽的冰冷。看得惯作纨态的糙汉浑身像被冻住,纵使断骨之痛让他想哭爹叫娘,此刻都不敢再发出一声。他蜷在地上,不断向后避缩。 霁长空一脚踩住他那只断裂的手臂,冷声道:“其他人在哪” 猥琐汉痛到仰天大嚎:“啊” “他们,他们就在前面的县衙里。” 霁长空不再跟他多说一字,拎着他的衣领,拖着他一起往县衙的方向去。 猥琐汉被霁长空拖着走,错位的手脚与地上残物左右碰撞,无疑是时时刻刻都在将他凌迟。一路上他都哇哇乱叫着,一边叫,还一边扯着嗓门大喊:“大哥,二哥,救命啊” 路上几个闲散的匪贼见自家三当家被人这般拖在地上,料想这人定是武功盖世,也不敢贸然上前搭救,互相对了个眼神后,先行一步回大部队那处禀报去了。 待二人一到衙门口,本是空荡的衙门里便冲出了几个膘肥体壮的大汉来,手握大刀居于两侧,杀意重重对着霁长空。 “让我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狗东西敢碰我三弟” 一道粗犷蛮野的骂声从县衙府里传出,却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霁长空立在原地,面无表情等着这声音的主人出来。 片刻后,一个长着圈络腮胡的中年男人提着个大刀从门内出来了。瘫在地上的大汉一见来人,立刻两眼放光:“大哥大哥快救我。啊” 他刚一朝络腮胡男人呼救,霁长空便就极其随意的踩着他胳膊走了过去,痛得他又是连声长啸。 络腮胡见了,顿时怒目圆瞪,气不打一处来,他上下打量霁长空一番:“便就是你这小白脸在羞辱我三弟” “你就是大当家” 络腮胡趾高气昂:“自然。你这厮快放了我三弟” 霁长空笑而不语,倒回到猥琐汉身边,又使劲在他手上碾了几脚。络腮胡这下气疯了,挥着大刀便朝霁长空砍去。 一刀不成,再砍一刀。第四刀还未劈出,他就已经倒在地上,爬不起来了。 其余众人见状,拿刀的手瑟瑟发抖,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一个敢上前来。 络腮胡被霁长空当胸踩在地上,先前的跋扈之气一扫而空,只剩低声下气的连声求饶:“公子,公子饶命” 霁长空也不跟他废话,直奔主题:“问件事。” 络腮胡忙道:“公子请问。” 霁长空道:“你们可有见过一位姑娘,水色衣衫,大眼长发,十八九岁年纪。” 络腮胡自己想了想,确定没有印象,又问周边人道:“你们有没有见过” 边上人也连连摇头:“没有。” 看他们一个个吓得不轻的样子,也不像是在骗人,霁长空这才将脚拿开,络腮胡趁着这会儿赶紧换了口气。 这里没有北染的踪迹,霁长空也不再停留,转身又走上了大道,去另一个方向。 他一走开,几个小喽啰立马上前将络腮胡和猥琐汉给扶了起来。二人在后方各自揉着心口和手腿,恨恨看着前方大步流星离去的人,敢怒不敢言。 正巧这时,霁长空出走的正前方道上,出现了一大群人,为首的个个肩扛大刀,迈着嚣张欠打的步子,哼着小曲与他迎面走来。 霁长空无意与他们交涉,稍往旁边挪了几步,谁知擦肩而过之时,那伙人的头子却是主动叫住了他:“你,站住。” 霁长空应声顿足:“何事” 那人转过头来,脸上一条大刀疤从嘴角直到眉梢,哼声一笑:“这里竟然还有小白脸。你,干什么的” 霁长空正脸都没给他,侧眼道:“与你何干” 刀疤脸转过身来,在他身前转了两圈,笑道:“还挺横啊身上有钱没有,把钱交出来” 霁长空不想理他,直接从他身边绕了过去,却是刚走两步,又停住了。 眼前路上几个拿刀的男人赶着十余个绑在一起的男女老少往这 里走。不用多想便也知道,他们肯定跟这些土匪是一伙的,这些被绑着的百姓就是他们抓的俘虏。 果不其然,他们一走近,便就问:“二当家,这些鬼玩意儿都是不怕死的,要钱不给,还抓着我们的人又打又骂,要怎么处置他们,直接杀了吗” 霁长空回头看了那刀疤脸一眼,与他料想的不差,果然是二当家。 刀疤脸道:“先别杀,都带回去,我的新药不是还没找到人试吗,就他们了。” 被绑的人看到霁长空,想向他呼救,但又不敢,只得悄悄的不停看他,眼中盛满了害怕与期许。 小喽啰回道:“是。”随即又冲那十几个俘虏喝道:“赶紧走,看什么看” 霁长空一手拦在他们身前,语调森寒:“把他们放了。” 刀疤脸闻声回头,看着霁长空,一脸轻蔑:“怎么想充英雄救他们也得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不远处的大当家和三当家小跑过来,不断冲他们这兄弟眨眼使眼色,示意他不要胡来,把人放了算了,但这大兄弟似乎没看明白。或是看明白了也没放在心上,叫上了周边几十个弟兄一起,将霁长空团团围住。 “都别手软,把这个小白脸给我打残了一起带回去” 众人道:“是”然后便几十人一起,黑压压一片朝霁长空扑了上去。 第五十九章 幻境险生(六) 然而这伙人虽然人多势众,下场却是比先前两个当家还惨,都没等来自己出手的机会,不知不觉间就已被对方放倒。几十个人像垃圾一般被丢在一旁,叠在一起,堆成了一座人山。 刀疤脸作为这座人山的基建,在下面被压到快要窒息,口中脏话直冒,骂完这个骂那个,却是半句也没敢再骂霁长空。 霁长空去到人群之间,一一为他们解开绳子,“大家都没事吧” 众人庆幸自己终于得救,均喜道:“没事,多谢公子搭救。” 霁长空道:“客气了,举手之劳。现今外面还有这些歹人在,前面几步远处就是县衙,诸位不如先到衙门里去避一避,待我处理好他们,你们再各自归家。” 其中一位上了点年纪的老者道:“好。有劳公子了,真是感激不尽。” 众人跟着那位老者一起入到衙内,才刚坐定没多久,霁长空便就回来了。 休息整顿片刻,霁长空要继续去找北染,其余人也该各回各家,众人便就此作别。然而他才刚准备出门,背后就接连传来两个重物倒地之声,紧接着便响起了旁人的惊呼: “大人,你怎么了” “阿真阿真你别吓娘啊。” 霁长空陡然回头,就见人群中方才与他对话的老人,和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双双倒在了地上,二人都嘴唇发青,面色惨白。 他立即上前,蹲下身来,察看了两人的情况后,确定是中毒的症状。 旁边人凑作一团,俱是被这情形吓了一跳,问霁长空:“公子,他们这是怎么了” 霁长空不答,反问大家道:“他们之前接触过什么有毒的东西吗” 身边一个小吏扮相的人听他说到毒,顿时吓变了脸色,惶恐道:“我们方才在被那个刀疤脸抓去时,他给我家大人和这孩子吃了一颗药丸,会不会是那个东西” 一定是了,之前听那个刀疤脸说,要带他们回去试药,应该就是这个。 霁长空道:“你们中还有谁吃了他的药丸吗” 众人皆摇了摇头。一直抱着孩子小声啼哭的那妇人道:“公子,那些贼人就给我儿和这老人家吃了药,别的都没吃。他们现在是不是中毒了,还有救吗” 霁长空看了两人的情况,很不乐观,就这一会儿功夫,他们的唇色就由青入紫,毒已在侵蚀他们的五脏六腑,再有不久,就会浸入心脏,那时,就真没救了。 还真是小看这群土匪了,竟然会练毒。 他们给这老人和孩子吃的想必是直接致死的毒药,用年纪差如此大的两人来试药,应该就是想验证,这药对于成人和孩子来说时效是否一致。 而但凡制毒之人,为避免自己人误食,都会随身带着解药。他当机立断,遂起身往门外去,只留下一句话:“大家稍等,我这便去拿解药。” 他重回街上,那群被他打得鼻青脸肿的小贼们正按他所说在清理街道,一见他来,吓得立马停下了手中事物,支吾道:“公子,还还有什么吩咐吗” 霁长空站在人群中,直接到:“解药在谁身上,交出来。” 一干人等眼神左飘右移,最后齐齐停在了刀疤脸身上。无可奈何的,刀疤脸只好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一个小药瓶从怀中摸出,送了过去。 霁长空拿到解药便直奔门内。还好,他们的毒还未到最深,现在把解药吃下去还来得及。 他蹲下身来,拔开塞子,将药倒入手中,一切动作都在瞬间完成。但看到手中物品那刻,他却不知所措的顿住了。 反着光亮的黑色小药丸,静静躺在他的掌心。 但是,只有一颗 他看着眼前因中毒而神志不清的两人,心中五味杂陈。 这位老者虽一身朴素打扮,但难掩内里之底蕴与贵气。且先前听这扶他的小吏叫他大人,而在这并不算大的城镇中,能让尔等称之大人的还会有谁必定就是百姓口中那位治理有方的县官老爷了。既是如此廉明之官,则实该长命百岁,任其护一众百姓c守一方安宁。 而在妇人怀中躺着的那个孩子,年纪不过十一二,正值总角之年。长路漫漫,往后的岁月还待他们这辈人去耕耘创造,挥斥方遒,实不该止步于此。 一个是垂暮已矣的忠官良臣,一个是含苞待放的稚嫩孩童。世间安得两全法,这仅有一枚的救命药该赋予谁 霁长空拿着那颗药丸,一贯平静的心被愁云搅动,掀起了狂澜。他死死攥着手中之药,眉头紧锁,不知该将它伸向何方。 “难以抉择吗要不我来帮你选” 一个 幸灾乐祸的声音从他背后响起,像近在咫尺,又似相隔甚远。 他话音刚落,霁长空心里便就有了这音主的人选。他略略侧首,就见后方远处,一抹火红色身影倚靠在门边,正直直看着他。 初到此处不久,他就已想到,此地的一切应当都是身后人所为。想必,这也是他说的关卡之一。但无论如何,鲜活的生命摆在眼前,未遇则罢,遇之,必不可见死不救。 故而,他无暇去关心身后之人此刻是喜是忧,只一门心思想着解决之法。 黑曜从门边飘然而来,身形鬼魅,一晃落在他的左边,挨着他席地而坐。 “我看,要不就给那个老头吧。他一世好人,护百姓,赶盗匪,此生尽行善举,总不能让他临老了,却落得这么个下场吧。” 说罢,他又一闪去了霁长空的右边,紧贴着他的肩膊,轻声细语。 “嗯,或者还是给那个孩子吧。小小年纪遭逢此难,实不应当。世间纷繁,良辰好景,美酒佳人,让人畅意痛快的事物有多少,若他就此殒命,岂不可惜” 他像一阵风,一下吹到左边,一下吹到右边。无一例外,吹的都是些陈词滥调。 霁长空忍无可忍,掌中结印,骤然劈出,将鬼影一般的黑曜直接劈做了两半。但片刻后,两半鬼影又合在了一起,凝成那个让人看了就想撕的可憎面孔。 霁长空自然知道,眼前这个黑曜不过是一个幻象,且旁人听不见c也看不见。他的出现,只为来干扰他,让他心生杂念。脱了壳的烂蝉是打不死的,但他还是想将他弄走,眼不见为净。 见霁长空被自己烦得心气浮躁,黑曜目的达成,满心欢喜。难以掩饰的喜悦溢于言表,他在宽敞的大堂内转了几圈,放肆的笑声振聋发聩。笑过之后,也不再多留,携着还未落下的余音自行离去了。 黑曜贱笑着飘走,霁长空又陷入了沉思。与此同时,时间也在一点点流逝。砰砰乱蹦的心跳声揉碎在了他的呼吸里,整个人好似与世隔绝了一般,周围寂寥无声,只他一人。 “公子,这药有什么问题吗”一道清冽的人声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那个小吏等得着急,见他又毫无行动,满脸忧心。 霁长空缓缓抬头:“没有。只是” 不得已,他将手展开,皓腕如雪的掌中温顺的卧着一颗豆粒大的药丸。众人即刻明了他的复杂神情从何而来。 十余人也变得和他一样沉默,无一人提议药的去向。但救人之事迫在眉睫,众人不敢言语中又满是焦虑。 就在这时,那在妇人怀里一直安分躺着的孩子突然动了动,随后卯足精神,一跃而起,劈手夺过了霁长空手中的药 第六十章 幻境险生(七) 挂满刑具的室内,浓烈的血腥气冲击着每个人的感官。边上一众红衣小鬼闻着这血气个个亢奋不已,争先恐后想去舔上几口。而之于北染,这些气味顺着鼻腔直灌进肺腑,喉间满是生了锈的铁气。几近窒息的她,已有些分不清这到底是出自她自己,还是别人。 由于非人,黑曜那白到几乎透明的手指没有丝毫温度,冰凉沁骨,触及皮肤,仿佛寒冰倾至。北染在他的手下挣扎,血液循环不畅,血气冲进大脑,涨得她整张脸快被煮熟一般的红。但黑曜掐着她的手却是一点都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北染被黑曜单手举在半空,脖子快要被身体吊断,她双手扒着他的手腕,指甲嵌入了他的皮肤,但他却一点也感觉不到痛,依旧乐此不疲的看着手中如何猎物垂死挣扎。 她喉间发不出一字,晕胀的大脑很想驱使她就此睡去。她目光下移,正巧看到霁长空和景吾所在的位置。 一群小鬼围着被黑曜碎臂绞舌的霁长空和景吾,在他们身上闻了又闻,贪婪的吮吸着来自他们身上的血腥气。 对于这群小鬼垂涎欲滴的模样,只一眼便就能明了,他们心中是极其想要去尝上两口这活人的滋味的。但碍于身份,既然大王还未发话,他们也不敢贸然开动。于是一群鬼便就簇拥一团,看看眼前佳肴,再看看黑曜,用眼神向他传递着心中渴求。 黑曜自然是知道他们想干什么,恰北染也正盯着他们。可能对于赏赐手下来说,他更愿意看到北染因此而痛苦的样子。于是爽朗一笑,对那群小鬼道:“去吧,那两个废物就赏给你们了。吃干净点,不要弄脏我的屋子。” 得到批准,众鬼一拥而上,刚要开吃,黑曜突然又叫住他们:“先等等” 他转向北染,“这样吧,我给你一个机会。他们二人,你可以选择留下其中一个。另一个,就给我手下作食。” “怎么样,本王是不是很宅心仁厚” 挂满刑具的室内,浓烈的血腥气冲击着每个人的感官。边上一众红衣小鬼闻着这血气个个亢奋不已,争先恐后想去舔上几口。而之于北染,这些气味顺着鼻腔直灌进肺腑,喉间满是生了锈的铁气。几近窒息的她,已有些分不清这到底是出自她自己,还是别人。 由于非人,黑曜那白到几乎透明的手指没有丝毫温度,冰凉沁骨,触及皮肤,仿佛寒冰倾至。北染在他的手下挣扎,血液循环不畅,血气冲进大脑,涨得她整张脸快被煮熟一般的红。但黑曜掐着她的手却是一点都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北染被黑曜单手举在半空,脖子快要被身体吊断,她双手扒着他的手腕,指甲嵌入了他的皮肤,但他却一点也感觉不到痛,依旧乐此不疲的看着手中如何猎物垂死挣扎。 她喉间发不出一字,晕胀的大脑很想驱使她就此睡去。她目光下移,正巧看到霁长空和景吾所在的位置。 一群小鬼围着被黑曜碎臂绞舌的霁长空和景吾,在他们身上闻了又闻,贪婪的吮吸着来自他们身上的血腥气。 对于这群小鬼垂涎欲滴的模样,只一眼便就能明了,他们心中是极其想要去尝上两口这活人的滋味的。但碍于身份,既然大王还未发话,他们也不敢贸然开动。于是一群鬼便就簇拥一团,看看眼前佳肴,再看看黑曜,用眼神向他传递着心中渴求。 黑曜自然是知道他们想干什么,恰北染也正盯着他们。可能对于赏赐手下来说,他更愿意看到北染因此而痛苦的样子。于是爽朗一笑,对那群小鬼道:“去吧,那两个废物就赏给你们了。吃干净点,不要弄脏我的屋子。” 得到批准,众鬼一拥而上,刚要开吃,黑曜突然又叫住他们:“先等等” 他转向北染,“这样吧,我给你一个机会。他们二人,你可以选择留下其中一个。另一个,就给我手下作食。” “怎么样,本王是不是很宅心仁厚” 挂满刑具的室内,浓烈的血腥气冲击着每个人的感官。边上一众红衣小鬼闻着这血气个个亢奋不已,争先恐后想去舔上几口。而之于北染,这些气味顺着鼻腔直灌进肺腑,喉间满是生了锈的铁气。几近窒息的她,已有些分不清这到底是出自她自己,还是别人。 由于非人,黑曜那白到几乎透明的手指没有丝毫温度,冰凉沁骨,触及皮肤,仿佛寒冰倾至。北染在他的手下挣扎,血液循环不畅,血气冲进大脑,涨得她整张脸快被煮熟一般的红。但黑曜掐着她的手却是一点都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北染被黑曜单手举在半空,脖子快要被身体吊断,她双手扒着他的手腕,指甲嵌入了他的皮肤,但他却一点也感觉不到痛,依旧乐此不疲的看着手中如何猎物垂死挣扎。 她喉间发不出一字,晕胀的大脑很想驱使她就此睡去。她目光下移,正巧看到霁长空和景吾所在的位置。 一群小鬼围着被黑曜碎臂绞舌的霁长空和景吾,在他们身上闻了又闻,贪婪的吮吸着来自他们身上的血腥气。 对于这群小鬼垂涎欲滴的模样,只一眼便就能明了,他们心中是极其想要去尝上两口这活人的滋味的。但碍于身份,既然大王还未发话,他们也不敢贸然开动。于是一群鬼便就簇拥一团,看看眼前佳肴,再看看黑曜,用眼神向他传递着心中渴求。 黑曜自然是知道他们想干什么,恰北染也正盯着他们。可能对于赏赐手下来说,他更愿意看到北染因此而痛苦的样子。于是爽朗一笑,对那群小鬼道:“去吧,那两个废物就赏给你们了。吃干净点,不要弄脏我的屋子。” 得到批准,众鬼一拥而上,刚要开吃,黑曜突然又叫住他们:“先等等” 他转向北染,“这样吧,我给你一个机会。他们二人,你可以选择留下其中一个。另一个,就给我手下作食。” “怎么样,本王是不是很宅心仁厚” 挂满刑具的室内,浓烈的血腥气冲击着每个人的感官。边上一众红衣小鬼闻着这血气个个亢奋不已,争先恐后想去舔上几口。而之于北染,这些气味顺着鼻腔直灌进肺腑,喉间满是生了锈的铁气。几近窒息的她,已有些分不清这到底是出自她自己,还是别人。 由于非人,黑曜那白到几乎透明的手指没有丝毫温度,冰凉沁骨,触及皮肤,仿佛寒冰倾至。北染在他的手下挣扎,血液循环不畅,血气冲进大脑,涨得她整张脸快被煮熟一般的红。但黑曜掐着她的手却是一点都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北染被黑曜单手举在半空,脖子快要被身体吊断,她双手扒着他的手腕,指甲嵌入了他的皮肤,但他却一点也感觉不到痛,依旧乐此不疲的看着手中如何猎物垂死挣扎。 她喉间发不出一字,晕胀的大脑很想驱使她就此睡去。她目光下移,正巧看到霁长空和景吾所在的位置。 一群小鬼围着被黑曜碎臂绞舌的霁长空和景吾,在他们身上闻了又闻,贪婪的吮吸着来自他们身上的血腥气。 对于这群小鬼垂涎欲滴的模样,只一眼便就能明了,他们心中是极其想要去尝上两口这活人的滋味的。但碍于身份,既然大王还未发话,他们也不敢贸然开动。于是一群鬼便就簇拥一团,看看眼前佳肴,再看看黑曜,用眼神向他传递着心中渴求。 黑曜自然是知道他们想干什么,恰北染也正盯着他们。可能对于赏赐手下来说,他更愿意看到北染因此而痛苦的样子。于是爽朗一笑,对那群小鬼道:“去吧,那两个废物就赏给你们了。吃干净点,不要弄脏我的屋子。” 得到批准,众鬼一拥而上,刚要开吃,黑曜突然又叫住他们:“先等等” 他转向北染,“这样吧,我给你一个机会。他们二人,你可以选择留下其中一个。另一个,就给我手下作食。” “怎么样,本王是不是很宅心仁厚” 挂满刑具的室内,浓烈的血腥气冲击着每个人的感官。边上一众红衣小鬼闻着这血气个个亢奋不已,争先恐后想去舔上几口。而之于北染,这些气味顺着鼻腔直灌进肺腑,喉间满是生了锈的铁气。几近窒息的她,已有些分不清这到底是出自她自己,还是别人。 由于非人,黑曜那白到几乎透明的手指没有丝毫温度,冰凉沁骨,触及皮肤,仿佛寒冰倾至。北染在他的手下挣扎,血液循环不畅,血气冲进大脑,涨得她整张脸快被煮熟一般的红。但黑曜掐着她的手却是一点都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北染被黑曜单手举在半空,脖子快要被身体吊断,她双手扒着他的手腕,指甲嵌入了他的皮肤,但他却一点也感觉不到痛,依旧乐此不疲的看着手中如何猎物垂死挣扎。 她喉间发不出一字,晕胀的大脑很想驱使她就此睡去。她目光下移,正巧看到霁长空和景吾所在的位置。 一群小鬼围着被黑曜碎臂绞舌的霁长空和景吾,在他们身上闻了又闻,贪婪的吮吸着来自他们身上的血腥气。 对于这群小鬼垂涎欲滴的模样,只一眼便就能明了,他们心中是极其想要去尝上两口这活人的滋味的。但碍于身份,既然大王还未发话,他们也不敢贸然开动。于是一群鬼便就簇拥一团,看看眼前佳肴,再看看黑曜,用眼神向他传递着心中渴求。 黑曜自然是知道他们想干什么,恰北染也正盯着他们。可能对于赏赐手下来说,他更愿意看到北染因此而痛苦的样子。于是爽朗一笑,对那群小鬼道:“去吧,那两个废物就赏给你们了。吃干净点,不要弄脏我的屋子。” 得到批准,众鬼一拥而上,刚要开吃,黑曜突然又叫住他们:“先等等” 他转向北染,“这样吧,我给你一个机会。他们二人,你可以选择留下其中一个。另一个,就给我手下作食。” “怎么样,本王是不是很宅心仁厚” 挂满刑具的室内,浓烈的血腥气冲击着每个人的感官。边上一众红衣小鬼闻着这血气个个亢奋不已,争先恐后想去舔上几口。而之于北染,这些气味顺着鼻腔直灌进肺腑,喉间满是生了锈的铁气。几近窒息的她,已有些分不清这到底是出自她自己,还是别人。 由于非人,黑曜那白到几乎透明的手指没有丝毫温度,冰凉沁骨,触及皮肤,仿佛寒冰倾至。北染在他的手下挣扎,血液循环不畅,血气冲进大脑,涨得她整张脸快被煮熟一般的红。但黑曜掐着她的手却是一点都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北染被黑曜单手举在半空,脖子快要被身体吊断,她双手扒着他的手腕,指甲嵌入了他的皮肤,但他却一点也感觉不到痛,依旧乐此不疲的看着手中如何猎物垂死挣扎。 她喉间发不出一字,晕胀的大脑很想驱使她就此睡去。她目光下移,正巧看到霁长空和景吾所在的位置。 一群小鬼围着被黑曜碎臂绞舌的霁长空和景吾,在他们身上闻了又闻,贪婪的吮吸着来自他们身上的血腥气。 对于这群小鬼垂涎欲滴的模样,只一眼便就能明了,他们心中是极其想要去尝上两口这活人的滋味的。但碍于身份,既然大王还未发话,他们也不敢贸然开动。于是一群鬼便就簇拥一团,看看眼前佳肴,再看看黑曜,用眼神向他传递着心中渴求。 黑曜自然是知道他们想干什么,恰北染也正盯着他们。可能对于赏赐手下来说,他更愿意看到北染因此而痛苦的样子。于是爽朗一笑,对那群小鬼道:“去吧,那两个废物就赏给你们了。吃干净点,不要弄脏我的屋子。” 得到批准,众鬼一拥而上,刚要开吃,黑曜突然又叫住他们:“先等等” 他转向北染,“这样吧,我给你一个机会。他们二人,你可以选择留下其中一个。另一个,就给我手下作食。” “怎么样,本王是不是很宅心仁厚” 挂满刑具的室内,浓烈的血腥气冲击着每个人的感官。边上一众红衣小鬼闻着这血气个个亢奋不已,争先恐后想去舔上几口。而之于北染,这些气味顺着鼻腔直灌进肺腑,喉间满是生了锈的铁气。几近窒息的她,已有些分不清这到底是出自她自己,还是别人。 由于非人,黑曜那白到几乎透明的手指没有丝毫温度,冰凉沁骨,触及皮肤,仿佛寒冰倾至。北染在他的手下挣扎,血液循环不畅,血气冲进大脑,涨得她整张脸快被煮熟一般的红。但黑曜掐着她的手却是一点都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北染被黑曜单手举在半空,脖子快要被身体吊断,她双手扒着他的手腕,指甲嵌入了他的皮肤,但他却一点也感觉不到痛,依旧乐此不疲的看着手中如何猎物垂死挣扎。 她喉间发不出一字,晕胀的大脑很想驱使她就此睡去。她目光下移,正巧看到霁长空和景吾所在的位置。 一群小鬼围着被黑曜碎臂绞舌的霁长空和景吾,在他们身上闻了又闻,贪婪的吮吸着来自他们身上的血腥气。 对于这群小鬼垂涎欲滴的模样,只一眼便就能明了,他们心中是极其想要去尝上两口这活人的滋味的。但碍于身份,既然大王还未发话,他们也不敢贸然开动。于是一群鬼便就簇拥一团,看看眼前佳肴,再看看黑曜,用眼神向他传递着心中渴求。 黑曜自然是知道他们想干什么,恰北染也正盯着他们。可能对于赏赐手下来说,他更愿意看到北染因此而痛苦的样子。于是爽朗一笑,对那群小鬼道:“去吧,那两个废物就赏给你们了。吃干净点,不要弄脏我的屋子。” 得到批准,众鬼一拥而上,刚要开吃,黑曜突然又叫住他们:“先等等” 他转向北染,“这样吧,我给你一个机会。他们二人,你可以选择留下其中一个。另一个,就给我手下作食。” “怎么样,本王是不是很宅心仁厚” 挂满刑具的室内,浓烈的血腥气冲击着每个人的感官。边上一众红衣小鬼闻着这血气个个亢奋不已,争先恐后想去舔上几口。而之于北染,这些气味顺着鼻腔直灌进肺腑,喉间满是生了锈的铁气。几近窒息的她,已有些分不清这到底是出自她自己,还是别人。 由于非人,黑曜那白到几乎透明的手指没有丝毫温度,冰凉沁骨,触及皮肤,仿佛寒冰倾至。北染在他的手下挣扎,血液循环不畅,血气冲进大脑,涨得她整张脸快被煮熟一般的红。但黑曜掐着她的手却是一点都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北染被黑曜单手举在半空,脖子快要被身体吊断,她双手扒着他的手腕,指甲嵌入了他的皮肤,但他却一点也感觉不到痛,依旧乐此不疲的看着手中如何猎物垂死挣扎。 她喉间发不出一字,晕胀的大脑很想驱使她就此睡去。她目光下移,正巧看到霁长空和景吾所在的位置。 一群小鬼围着被黑曜碎臂绞舌的霁长空和景吾,在他们身上闻了又闻,贪婪的吮吸着来自他们身上的血腥气。 对于这群小鬼垂涎欲滴的模样,只一眼便就能明了,他们心中是极其想要去尝上两口这活人的滋味的。但碍于身份,既然大王还未发话,他们也不敢贸然开动。于是一群鬼便就簇拥一团,看看眼前佳肴,再看看黑曜,用眼神向他传递着心中渴求。 黑曜自然是知道他们想干什么,恰北染也正盯着他们。可能对于赏赐手下来说,他更愿意看到北染因此而痛苦的样子。于是爽朗一笑,对那群小鬼道:“去吧,那两个废物就赏给你们了。吃干净点,不要弄脏我的屋子。” 得到批准,众鬼一拥而上,刚要开吃,黑曜突然又叫住他们:“先等等” 他转向北染,“这样吧,我给你一个机会。他们二人,你可以选择留下其中一个。另一个,就给我手下作食。” “怎么样,本王是不是很宅心仁厚” 挂满刑具的室内,浓烈的血腥气冲击着每个人的感官。边上一众红衣小鬼闻着这血气个个亢奋不已,争先恐后想去舔上几口。而之于北染,这些气味顺着鼻腔直灌进肺腑,喉间满是生了锈的铁气。几近窒息的她,已有些分不清这到底是出自她自己,还是别人。 由于非人,黑曜那白到几乎透明的手指没有丝毫温度,冰凉沁骨,触及皮肤,仿佛寒冰倾至。北染在他的手下挣扎,血液循环不畅,血气冲进大脑,涨得她整张脸快被煮熟一般的红。但黑曜掐着她的手却是一点都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北染被黑曜单手举在半空,脖子快要被身体吊断,她双手扒着他的手腕,指甲嵌入了他的皮肤,但他却一点也感觉不到痛,依旧乐此不疲的看着手中如何猎物垂死挣扎。 她喉间发不出一字,晕胀的大脑很想驱使她就此睡去。她目光下移,正巧看到霁长空和景吾所在的位置。 一群小鬼围着被黑曜碎臂绞舌的霁长空和景吾,在他们身上闻了又闻,贪婪的吮吸着来自他们身上的血腥气。 对于这群小鬼垂涎欲滴的模样,只一眼便就能明了,他们心中是极其想要去尝上两口这活人的滋味的。但碍于身份,既然大王还未发话,他们也不敢贸然开动。于是一群鬼便就簇拥一团,看看眼前佳肴,再看看黑曜,用眼神向他传递着心中渴求。 黑曜自然是知道他们想干什么,恰北染也正盯着他们。可能对于赏赐手下来说,他更愿意看到北染因此而痛苦的样子。于是爽朗一笑,对那群小鬼道:“去吧,那两个废物就赏给你们了。吃干净点,不要弄脏我的屋子。” 得到批准,众鬼一拥而上,刚要开吃,黑曜突然又叫住他们:“先等等” 他转向北染,“这样吧,我给你一个机会。他们二人,你可以选择留下其中一个。另一个,就给我手下作食。” “怎么样,本王是不是很宅心仁厚” 第六十一章 庐山真面 黑曜被她打得一个趔趄,向后退了好几步。他抹了抹嘴角,虽然不会有血,但疼痛还是有的。他怒极反笑,哈哈道:“生气吗这就对了。我的营养品就是要怨气越重越好,气吧,接着气。等你气过了,我再把另一个也杀了。另一个让他怎么死呢剁碎了给我手下的小崽子做包子如何” “砰” 又是雷霆一拳,自北染手中发出,击到黑曜脸上。这一拳较之前那拳更重,直接将黑曜整个打飞了出去,正好落到那群食尸鬼身边。吓得他们连忙避开,一哄而散。 他们一走,被围在中间的霁长空就显露了出来。 原本那么干净的一个人,此刻被鬼群撕扯得已完全不像个人样。除早被敲碎的双臂外,他的外衣被众鬼撕开,露出里面胸膛。然而胸膛上却没有应当存在的白皙皮肤,此刻瞧见的,只是一堆红到刺目的碎肉。其他地方也不必说,能做食的,都被他们撕来吃了。 北染被眼前一幕刺激到,腿一软,滑到了地上。随后,她蹲在原地,抱着膝盖放声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尖叫。 被打飞后,黑曜直接就势卧在了地上,摆着一副看好戏的姿态,想看看北染见到此番情景会是什么表情。却没料,她将自己的头埋进了膝盖里,藏着眼睛不去看他的杰作。 精心安排的好戏没有观众,黑曜不乐意了,他几步上前,将北染一把拽起,吼道:“你给我起来,好好看着” 北染哭得无法自拔,根本毫不在意身边这个疯人黑曜,依旧双手抱着头,尖叫不断。 黑曜抓住她的手腕,想将她的手放下来,“不许挡着,给我看” 北染却是双手抱得牢实,怎么也不让他拉下来。非但如此,还将眼睛闭得死紧,将头扭去一边。 黑曜无可奈何,又操起了老办法,直接抓住她的头发,以此来扯着她的脸,让她不得不面向这边。 她抱头不起的招数是被他拆解了,但还是无法逼她睁开眼睛。几番试图无果,他恼羞成怒,抓着北染的头发,将她的头往地上撞。一边撞,一边嘴里叫骂不停:“你给我睁眼啊睁眼看着” 北染被他这一撞,眼冒金星,脑子里像有无数只蜜蜂飞过,嗡嗡响个不停。温热的血从她鼻中漫出,曲曲折折流过她下脸颊许多块地方,糊得她的脸一块白,一块红。 “还不想看好,那就是想死了。行,我成全你。”说罢,他揪着北染的头发,又让她和地面来了两个亲密接触。 北染任凭他撞,愣是不说半个字。她这倔强的态度便使得黑曜愈加疯狂,手中撞她的速度也随之加快。 “我叫你看着” “听见没,快看” “给我看” 北染被他虐得口鼻全是血,脸上的皮肤也破了不少,再一擦着地面,实在疼得厉害。 黏腻的血液淌在脸上,路过的发丝便就被它粘住,和着血浆一起贴上她的脸。几来几往,她的脸上粘了许多头发,牵成一张网,都快要看不见五官。 但鬼使神差的,她却突然笑了出来。不是痛到极致的精神失常,而是发自真心的笑,像是遇到了什么让她很开心的事情。 北染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一定狼狈极了。但能激得黑曜这般恼怒,她的心里却是好不痛快。所以,她也学着黑曜那样,对着他放肆大笑,他越生气,她就笑得越大声。 红衣鬼们看着这个一会哭一会笑的疯女人,面面相觑,指指点点。议论完,又将自己嘴边的血舔干净了。 黑曜的一大特点是爱笑,这毋庸置疑。但他还有一个与之有关的特点,那就是见不得别人笑。尤其是当着他的面,还笑得很大声。 所以对于目前北染的所作所为,他气到牙床都在打颤。他从一边的刑具墙上摸来一把匕首,比在北染脸边,恨道:“我把你的舌头也割下来,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 说罢,他一手捏着北染双颊,使劲逼开一个口来,另一手将匕首往她的嘴里塞。 然而,他的刀尖才刚碰到北染嘴唇,空间内突然发生了地动,整个屋子都开始剧烈摇晃起来。墙上挂的各式冷铁刑具不堪晃荡,纷纷从墙上掉落,摔在地上,噼啪作响。 这还没完。晃过之后,一阵金石开裂之声从四面传来,四周墙体突然不同程度的起了裂痕。而后,那裂痕越来越大,墙体也因此开始坍塌。 屋内众鬼不明所以,吓得抱做一团,慌张道:“发生什么事了”“不知道啊”。 墙体碎裂间,砂砾汹涌腾飞,场上全被烟尘笼罩。而在浓重的雾霾后面,出现了一个人影。 白衣翻飞,乌发轻垂。 看到眼前人那刻,北染快哭出来了。又过两秒,她真的哭出来了。因为,她看见霁长空正在向她走来,依旧如往日那般,白皙干净,一尘不染。并且,是鲜活生动的,不像这间屋子里的那个,如待宰的牛羊,被人分食得一干二净。 霁长空来到她身边,伸手要将地上的她扶起。她没有去接他递来的手,而是一跃而起,扑到他身上将他死死抱住,泣不成声。 霁长空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也大概能猜到,她一定是在这里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才会哭成这样。 于是,他也回拥住她,紧紧的,不留缝隙的,尽可能给现下的她足够的安全感。他抚着她的背,轻声安慰道:“没事了。那些都是幻境,已经过去了。” 听闻此言,北染努力止住抽泣,转头去看。 果然,身边黑曜已不见了踪影。不光是他,先前那群杵在周围,分食霁长空身体的红衣小鬼也不知去了何处,整个屋子除了他们两人,再无其他鬼影。 而她自己身上的疼痛感也一扫而空,头上脸上干净且整齐,被黑曜撞出来的满脸血也都随着那几堵坍塌的墙一同消失了。 再一看,就连这间屋子也和之前的完全不一样。 阴森可怖的刑房变成了一间古朴典雅c挂满红帐的厅堂,角落处处燃着红烛,暖色的光照得墙上的喜字都更精神了些,且面积也较之前大了两倍有余。除了那有些突兀的“喜”字,怎么看这都是一处极其讲究的户主人的待客厅。 北染甚感惊讶,先前那些让人心底发寒的种种已全然不见,而今这里的装潢看着还是颇让人舒心。 实际上,这并不是什么稀奇。幻境破灭,这个地方本来的样子自然就露了出来。 她掐了掐自己的脸:“我不是在做梦吧” 霁长空轻笑一声,将她的手拿下,“不是。不过,以后你若是想知道是不是在做梦,不要再这么虐待自己,直接问我就是了。” 北染奇:“问你可是你怎么能知道” 霁长空不语,低下头来,在她唇上轻轻一啄,笑问她:“真吗” 明白过来,北染顿时脸红,将头扭去一旁,数落起自己来。什么时候老实巴交的先生变得这么坏了,她竟然都不知道。 脸上红晕还未散去,又听房的顶部突有异声。北染连忙躲进霁长空怀里,看着那声音的出处,眼睛一眨不眨。 “砰”一声巨大的轰响从上方炸开,紧接着,屋子的石顶破出了一个大洞。沙石下落间,一个白衣人也跟着跳了下来。 看清此人,北染大喜,从霁长空怀里跑出,上前两步道:“半仙儿你怎么在这” 景吾拍拍身上尘土,回道:“说来话长。”一回头见霁长空也在这处,便道:“这里就是那红鬼王的老巢了。” 霁长空点点头:“不错。” 话音刚落,就见,他们的正前方,重重红纱掩映的屏风后,有人影闪动。 一红衣男子从帷幕后走出,拍手道:“恭喜各位顺利通关。” 三人齐齐看他。 眼前这个本尊,果然还是如之前迷宫里那般,活泼跳脱。脸上挂的,依旧是那个不动声色的温润的笑。使人看之,毫无脾气。 “欢迎来到黑曜的家,开始新的旅程。” 第六十二章 鬼王黑曜 然而话一吐出,他又立马改口:“哦,不对。我的计划已经实施完了,没有新的了。”语调惋惜,颇有点意犹未尽的样子。 北染悄悄翻了个白眼。 景吾怼道:“你是脑子抽风吗” 黑曜哈哈一笑:“你说话倒是很有意思。不过,说多了我可不喜欢。” 景吾也笑:“是吗可我这人偏偏嘴欠,就是爱说。” 听这话的意思,景吾是打算跟他杠上了。北染与霁长空站在一处,清楚察觉到,肉眼可见的火药味正在蔓延,她摸了摸鼻子,问霁长空:“先生,半仙儿这是怎么了感觉他好像对这个黑曜很是不满。” 霁长空摇了摇头:“他向来如此,遇到看不顺眼的人就会这样,不必在意。” 但事实上,他心里清楚,他和北染在分开之后,分别掉进了幻境。而先他们许久就消失不见的景吾,必然也会要经过这一关,才能到达这里。 故而,看景吾此番的模样跟炸了毛的雄鸡一般,定是也在幻境里遇到了什么让他极不高兴的事情,而这事情,也正是黑曜摆弄出来给他的。所以,他才会初一见面,就这么大的敌意。恐怕,这已经不是他们第一次打照面了,在虚幻莫测的幻境中,两人就已交过手了。 果不其然,黑曜笑道:“可是,在幻境时,也没见你这么爱说话。莫非,是那里面的人,让你很不喜欢,所以讨厌到话都说不出来” 他一提幻境,景吾立马就变了脸色,不知从哪摸出一把剑来,上去就要砍他。 两人从屋子的这角打到那角,其间,损坏了不少屋内饰品。也亏得这间房够大,摆的东西物件多,否则还不够他们糟蹋。 黑曜一边和景吾过着招,一边继续嘲他:“看看,看看,我就说这么两句,你就不高兴了。脸皮这么薄可不行,要是叫你那表哥见了,又该说你了。” 景吾面无表情,手中长剑却是啸厉狠绝,剑剑直奔命门而去。黑曜一门心思只顾着调侃景吾,一个不注意,景吾的长剑就穿过了他的腹腔,将他像冰糖葫芦一样钉在了后方木柱上。 黑曜吃疼一皱眉,但也只是转瞬,随即,依旧笑容满面:“你这么打是打不死我的。还是回去跟你那个举世无双的表哥多学几招,再出来混吧。” 他一口一个表哥,激得景吾十分恼怒,大手一扬,将他拽到一旁按在墙上,一手将剑抽出,复又捅进去。来来回回捅了他好几次,才道:“你真的很爱笑啊。既然这么爱笑,那我就将你的头割下来,让这笑意盈盈的样子永远定住,然后挂在你家大门口,给你那些小鬼瞻仰,如何” 黑曜放声大笑,眼角闪过一丝狡黠:“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话音未落,他一直匿于袖中的手突然探出,趁其不备,骤然撒向景吾。 景吾离得太近,未能及时察觉他的坏心思,一旁的霁长空和北染却是看得一清二楚,齐齐喊道:“小心” 但是已经来不及,一阵白烟袭出,景吾还未待反应,便已吸入了不少。下一刻,他腿脚发软,没了骨头般慢慢滑了下来,费力拄剑撑在地上。 黑曜抖抖衣衫,潇洒站起,蹲下身来,看着眼前气焰瞬间弱下去的景吾,笑道:“起来呀,不是那么能说会道还能打能斗么,起来我们再过几招。” 他言语相激,景吾却是只能对他干瞪眼,无法起身来教训他一番。看来,着实被这烟迷得够呛。黑曜对这效果非常满意,缓缓道:“没关系,不用着急。我这烟可是用那些不得好死的恶灵的尸气炼化而成,效果非同一般,起不来也很正常。除非” 他话还未待说完,就感到有什么冰凉的铁器贴在他的脖颈之间,下一刻,便有一更显冰凉的声音冷漠道:“除非什么” 北染跑过来,将景吾扶起,问道:“半仙儿,你没事吧” 景吾被北染搀扶着起身,嘴角扯出一个笑:“我没事。” 黑曜依旧保持下蹲的姿势不变,余光后扫,便就见霁长空不知何时已来到他身后,神情冷峻的将一把长剑抵在他脖间。他眉眼一弯,笑问:“其实我很好奇,最后你将那枚药丸给了谁” 霁长空道:“与其打听别人,不如你先好奇一下你自己会怎么死。不过不用担心,我现在还不杀你。并且可以给你个机会将你方才的话说完,除非什么” 黑曜微微动了动,似乎想找机会从霁长空剑下逃脱。但霁长空怎可能会留这样的空子给他钻,他一动,他的剑就逼得更紧,再稍微加重点力道,黑曜的脖子和脑袋恐怕就真的要分家了。 既然无法逃脱,他便将头扭去一旁,沉默不语,是个孩子脾气无疑了。 对于他这般小聪明被拆穿就耍赖,霁长空也不恼,替他道:“你不说,那我替你说吧。是不是,除非他是上神之躯,否则轻易化解不了你的尸气之毒,此后只能沦为残废。我说的对吗” 黑曜这回倒是愣住了:“你怎么知道” 霁长空没有去答他这句话,换了个问题问他:“敢问阁下做鬼多久了” 黑曜哼道:“两千年。” “阁下自封鬼王,既已这么久,却没听说过他,也算是稀奇了。” 黑曜不解:“为何我一定要知道他” 霁长空笑笑:“他成日里在这世间游荡,不管天上地下,有点名气的各界翘楚使尽手段都要上赶着敬他几杯酒。你不知,只能说明你的身份太不值一提了。” 黑曜有些不满,很是听不得别人这般看不起他,奈何现在受制于人,无法反驳,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几句话间,景吾已经自行化解了吸进身体的尸毒。他重新回到这边,上前对着黑曜就是当胸一踹,骂道:“打不过就使阴招,算什么东西” 黑曜被他踹飞出去好远,捂着心口从地上撑起身,还道:“我这屋里的东西样样价值不菲,你损坏这么多,还没找你赔呢撒你点尸毒怎么了” 见他没有一点悔过之意,也恰景吾气头未过,提腿上前又要补他两脚。 结果他才刚走出两步,霁长空就一把将他拽了回来,还顺带后退了半步。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白色身影从天而降,直直落在黑曜身前,将他挡在了身后。 看着那个背影,黑曜停顿了片刻才开口,语气听不出是好是坏。 “你来做什么” 第六十三章 孪生兄弟 白衣人转身斜睨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收回目光,落在了北染三人身上。 他们自然也不甘示弱,照样回视来人。看到这张脸,霁长空终于知道他之前所猜测的两位鬼王之间究竟是何等关系了。 莫说是他,只要是个人,只要长了眼,都能一眼看出,这两人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北染惊道:“他们竟然长得一模一样” 景吾则哼了一声,满脸鄙夷:“打不过就请帮手了真没用。” 听人说他没用,黑曜唰一下从地上站起,一把推开挡在他身前的白衣男子。愤然道:“谁没用了我可没有叫他来。” 两人并肩站在一起,别无二致的两张脸摆在他们眼前,若是叫外人看来,根本分不出他们谁是谁。 但长着同一张脸,二人的喜好却截然相反。这黑曜一身红衣胜枫,而旁边那位则满目白衫若雪。一个喜妖艳,一个喜素雅。这也让他们断定,这白衣人确是另一个鬼王无疑。 景吾又道:“没叫,没叫他来干什么瞧你俩这模样,就连额头上长歪了的几缕头发都是朝的一个方向,亲兄弟吧所以,你们谁是哥哥,谁是弟弟” 黑曜道:“关你什么事。” 景吾笑道:“我自然没那么多闲工夫去关心你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只是,问个长幼尊卑,方便稍后替你们立个牌位。” 黑曜走上前去,很是不屑:“好大的口气。本王驻于此地多年,还未曾有人敢跟我这么说话。”说罢,他一甩衣摆,从腰间抽出一条长白骨鞭,扬手便要上前去与景吾作打。 谁知,他才刚一动作,身后那人便就两步上前,一手扣住黑曜肩膀,带着他往上跃去,瞬间就消失不见。 空旷的厅堂中只余下了黑曜又怒又怨的骂声。 “白钰,你干什么放开我” 两鬼王双双消失,只留下三人在原地干瞪眼。 景吾挥着长剑在旁边柱上砍了一道泄愤,不高兴道:“这就跑了我还没教训够他呢。” 霁长空道:“跑不了。鬼宅就这么大,他们无非是从这处跑到了那处。且这两地之间一定有什么地方是可以直接相通的,我们多找找,总能找到。” 景吾点头:“确实。那个叫白钰的一定是把黑曜带到他那去了。况且,他们既能在此处行瞬移之术,就说明这里压制我们的阵法对他们不起作用,他们身上一定有什么可以避开阵法的东西在。” 两人谈话间,北染已在这间屋子里到处巡视了一圈。她发现在之前黑曜出来的那个屏风后面,有着一个不大不小的通道,不知通向何处。 她冲两人招了招手,喜道:“你们快看,这里有条路。” 两人朝着她的方向走去,眼前所见确实有条路,但景吾却是一点也不觉得稀奇,道:“若是没路,那他方才怎么出来的。” 北染有点尴尬,想了想,也确实是这么个道理。霁长空过来替她解围:“这条路应是黑曜平日里自己通行的道路,我们往这边,一定能有所发现。” 北染甚以为然,冲景吾做了个鬼脸,先一步走在前面探路去了。 霁长空紧随其后,看着身边景吾,想起黑曜与他打斗时说的那些话,以及景吾自己的反应,有些担心。景吾这人向来没心没肺,他已经许久未见他对何事反应如此强烈了。 他的幻境里,到底出现了什么。 踌躇再三,霁长空还是试探性的开了口。 “景吾,你是不是在幻境里看到了什么黑曜说的表哥” “啊”景吾闻之一愣,似乎没想到他会问自己,突然有点不知所措。他茫然的低下头,双足还在机械的往前行走,但眼神却是一片涣散,思绪不知飘向了何方。 表哥。 这两个字已经很久很久没人在他面前提过了,就连他自己,也早已把这个称呼列为禁忌封存在心底,许久不曾开启。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绝对崇高c绝对威严,令六界众生都闻之生畏的一个尊称。 灵光照耀的大殿中,一身穿金甲的年轻将军立于高台之上,灵光照着他的金甲,反射出刺目的光芒,映得他的背影都如此高大伟岸。 两个同穿铠甲的战士押着一群老女老少从殿外来,始至殿心,便就一人几脚,将那群人全踹得跪在了地上。 身长还未至他们胸口的景吾躲着一根柱子后面,怯怯看着殿中情景。 那高台之上的金甲将军回过身来,看着台下之人,面若冰霜。 一人问他,“将军,这群人怎么处置” 他一双狭长的 凤眼微眯,未有考虑,冷声道:“都杀了吧。” 场上一片刀光剑影,十几个身穿白袍的天界仙倌,便就这么一个不留的死在了干净明亮的大殿中,死相极其惨烈。无一人存有全尸,地上剩的只是一堆断肢残骸。 其中有个小女孩被杀之时,连声呼救,偶然看到柱子后的景吾,便拖着只剩上半部的躯体爬过来,死死拽着他的衣摆,哭求道:“救救我,救救我” 景吾愣愣看着她,不知所措。下一刻,寒光闪过,那小女孩就被身后士兵一刀毙命,距离过近,溅得他满脸血。而那只抓他的手也从肩处被人砍断,鲜血淋漓的挂在他的衣摆下,随着他被吓得后退的动作一晃一晃。 金甲将军见此,从台上下来,去到他的身边,替他摘掉那只断臂,随意丢去一旁。并拿出一方手帕替他擦了擦脸,道:“景吾,吓到你了” 景吾傻傻看着他,不敢说话。 画面一转,眼前是一个静极雅极的清丽后山。梧风吹过,道路两排的松竹迎风而舞,奏出轻越怡人的山间小调。 一个手持长剑的将军站在景吾的对立面,对他道:“小公子,今日我奉命教你剑道。听闻你在武学修习上已颇有成效,如此,便耍上几招,让我看看如何” 景吾领剑在手,微步探出,几个翻转回环,在空中耍出了一套堪称决绝的剑法。紧接着下到地面,又挽了几个将肃杀与唯美完美融合的剑花。 将军拍手称赞:“好样的,不愧是之弟。” 景吾心喜,回身一削,打算再使个大招,却不料中气不稳,剑脱于手,“哐当”一声,掉在了青石铺就的地上。他先是一怔,而后看着将军,心里发虚,眼神不住躲闪。 果然,将军又摇了摇头,叹道:“这样可不行,尔之兄长殚精竭虑,携麾下部属一路劈波斩浪,如此举世无双,切不要让他在你这处失了颜面。” 尘封的旧事,却在这时候被翻起。他虽已不复往昔少年,但猝不及防的将这些心底深处的黑暗撕裂了摊在他眼前,他也实难描述,自己究竟是何滋味。 见他许久未有反应,霁长空出声唤他:“景吾” 景吾顿时回过神来:“啊何事” 霁长空道:“看你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怎么了” 景吾摇摇头,加快足下步伐:“没什么。走吧” 第六十四章 又见花轿 他既说没事,霁长空也不再多问,跟上他的脚步,进了身前石道。 这条通道也如之前其他道路一般,是偌大地宫中众多甬道的其中一支。不同的是,因着这处乃是黑曜的住所,故而甬道两侧偏室很密集,随意两步,便能见到一间。 霁长空与景吾挨个查看这些房间,寻找有用的线索。只见这些石室,每间放置的东西不一。有的放了名家兵器,有的摆了珍惜书画,还有的什么也没放,就只在屋内中央设了一处楠木桌,边上两张对椅,做喝酒谈天之用。倒还真如许多凡人住所一般,分门别类,收着自己的藏品。 他们进到最近的一间,这间室内放的多是一些藏书,边上几个高到顶梁的书架上稀稀落落的摆着些书。极尽干净,一尘不染,想是常有人打扫。 两人各自拿起一本翻阅,刚看几眼,景吾便就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对霁长空道:“你有没有觉得,这书中内容的笔风用词看上去略微眼熟,很像是仙家的书” 霁长空道:“晴雅颂第三卷下半部。” “什么”景吾凑到他身边,朝那书看了一眼,奇道:“还真是。可这书怎么会在这里” 霁长空摇了摇头,二人正待细看,便听北染的声音从另一间室内传来:“你们快来看。” 两人放下手中书籍,朝着北染所在的方向赶去。 始至门口,便见北染立在离他们几步之远的地方,驻足不前,目光痴痴的看着眼前置于室内中央的庞然大物。 那是一只极大的金雕雄鹰,健硕有力的双翼全开,展翅间透着一股气吞山河的气势,秀丽有光泽的毛发温顺的贴在脖颈间,衬得一尺高处的鹰首更加神采奕奕。鹰身上还挂着编织精致的红绸带,在心口处打了一个结。红配金,是极尊贵和喜气的象征。 这座金雕就摆放在屋子的正中央,除此之外,再无它物。 北染双眼都在放光,叹道:“这是什么也太好看了吧。” 霁长空淡淡道:“花轿。” 北染回头,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他:“花轿金雕的花轿也太奢侈了吧。” 周身全部金雕的东西,她生平还是第一次见。以往打劫回来的战利品,算得了上乘的东西,至多也不过就是镶了些金珠在上面。素来见财眼开的她,自然对这东西毫无抵抗力,见了就走不动道,迈不开腿。 又听霁长空说它实际是一顶花轿,心里对它的喜欢就更甚了几分。在她的意识里,花轿都是四四方方,顶上一个房顶状的尖尖角,并着两根横梁在侧,已供轿夫担抬之用。但眼前这架,无顶无拦,整个一露天,毫无遮挡,新娘若坐于轿中,便就能叫观礼之人一睹风姿。 越是稀奇的东西,就越是价值不菲,意义重大,对于一个也盼望着某天能够大方出嫁的平常小姑娘来说,能坐上这样一架花轿,无疑是几世的梦想。 北染走上前,小心翼翼的摸了摸那金雕的鹰首,又道:“好漂亮,好想上去坐一坐。”说着,她还真就又凑近了些,大有上去一试的想法。 霁长空和景吾两人对视一眼,但没人敢告诉她:其实你已经坐过了。 不错,这座金雕,便就是当日在皇城长街上,三人遇到大办白喜事的两支鬼队时,他们用来劫走北染的那架花轿了。 霁长空道:“最好不要。鬼王的东西,阴气重,碰多了,万一阳气受损,可就不好了。” 北染听罢,吓得赶紧后退了几步,离得它远远的。 景吾在一旁道:“就是。况且,那有什么好羡慕的,不就是一顶花轿吗,待日后,他定送一个更好的给你。” 这个“他”,指的自然是霁长空。说话的人不嫌事大,却是叫这话的两主人公都红了一张脸。 北染和霁长空均眼神不自然的到处飘,扫过某个地方时,正好撞到一起,又急急避开了。 景吾却是没察觉到他们的异样,拉着霁长空出了这个地方。北染跟在他们后面,一直注视着霁长空的背影,将景吾那句话,悄悄记在了心里。 观赏过这墓主人极尽奢侈的腐败生活,三人又一同回到那间藏书室,继续翻看方才那本书。 北染自然是看不懂这书中的内容,便就在一旁四处蹿跳,找着稀奇的东西玩。 霁长空与景吾将那书从头看到了尾,确定此书便就是天宫藏书楼里多年前丢失的那本晴雅颂第三卷的下半部。唯独不解,它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再看了其他书,虽叫不出名字,但从一些修炼功法的书来看,其中的术理都与天界教习同出一源。 景吾将书放回原位,奇道:“为何这里会 有这么多仙家的书难道他们还和天界有什么联系” 霁长空道:“也不是没这个可能。”他也将手中书籍合上,准备翻阅下一本。拿书的手刚一抬起,就听有重物移位的沉闷声,下一刻,眼前两排书架应声分至两边,让出中间一间明晃晃的密室来。 霁长空看着眼前密室,手中动作静止,复又扭头看向景吾。景吾两手一摊,无辜道:“不是我,我什么都没干。” 既不是他,也不是霁长空自己,那就只能是北染了。 果然,他们一回头,便就见北染卡在书架一层里的手还没抽出来,望着他们,讪讪道:“我看见这一层有个香炉,想将它拿出来,没想到它是个密室机关。” 两人:“” 北染将手拿出,不再去拨弄那个根本抠不下来的香炉,去到他们身边,道:“既然都打开了,要不进去看看” 霁长空点头:“看看吧,说不定能有什么发现。” 这间密室并不算很大,且室内陈设很空,但墙上壁灯却是数量不少,照得整个空间温暖明亮。 再往里走,便就到了头,四处空空荡荡,唯独正前方那面墙前,忽的送来一大片红光。 仔细看去,那片红光乃无数烛光拼聚而成。百十根红烛在墙前几尺远的地方围成了一个弧形大圈,圈中靠墙嵌着一个贵重材质打造的置物架,足足两丈之高。而在这置物架前,香炉摆台一应俱全,像是在供奉着什么东西。 目光上移,三人看见,在这架的最高处,端端正正摆放着一顶黑金头盔。 第六十五章 黑金头盔 这顶盔,较寻常的有所不同。 除固有的盔顶枪尖缀红缨外,此盔额上雕雄鹰,鬓边生双翼,两侧甲片长至鼻尖,护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双眼在外。若置身战场,戴上此盔,就等同于已保住大半条命。 通体纯黑的盔身,在黑暗中兀自发着凌冽的寒光。盔上每一棱c每一角均以黄金裹了边,在烛光的映衬下熠熠生辉。黑与金的交织,既显高贵,又不失庄严。从内至外透出的英气,岂一个飒字了得。 景吾站在架前,架上之物精美得使他移不开眼,不由喃道:“好华丽的一顶盔” 赞美之后,他又禁不住惋惜,“就黑曜那只不顶看c也不顶用的死鬼,也配用这么好的头盔真是暴殄天物。难不成,他生前还是个将军” 霁长空道:“未必。” 景吾回头看他:“可若不是他的东西,那为何又会出现在这,还如此精细的收着” 霁长空指了眼前事物:“你看这四周的红烛,以及架上的陈列。架有九层,盔置最高,余下八层不放一物。九十九根红烛环外而燃,辅以香炉生烟。细心到极致的讲究,不是在保管藏品,而是供奉和祭奠。” “供奉” “祭奠” 景吾和北染同时道。 “不错。如果这里的陈设,真是我所想的那样。那么,九层之高的地方,是为九五之尊,九十九根红烛寓意九九归一。这头盔的主人一定是位身份崇高的达官显贵,而黑曜就是在纪念和供奉着这位死去的贵人。” 北染认真道:“如此,那他也算得上是情深义重了,能久久将一个人记在心里,敬重爱戴,千年不变。” 她心羡别人的时候,却不知,就在她的身边,有一个人殚精竭虑,不辞辛劳,世世追随着她,时长早已过却万年。 景吾双手抱胸,满脸鄙夷。他实在想不出,以黑曜那样嚣张狂妄的臭脾气,能有谁可以让他放下心气,追随至此。 不过若真是这样,他愤懑的心理也算得到了一点宽慰,否则,他万不能接受和想象这么好的东西穿戴在黑曜身上。砸了都比给他好 为能再看清楚一点,景吾又上前两步去。这一走近,他忽然发现,有不知从何而来的微弱的光照在盔上,使得盔面被一层荧光笼罩,有些朦胧。恰此时,霁长空忽然道: “这顶头盔,我好像见过” “先生见过”北染奇。 霁长空在原地负手而立,望着那盔,有点不太确定,但还是道:“应该是见过。” 景吾道:“没可能啊,那只红衣鬼说他做鬼做了两千年,故而,他为人时定是两千多年前的事,你怎能见过” 北染也道:“是啊先生,两千多前的东西,怎么可能呢。” 北染以为,景吾是说,这顶盔的时间太久远,霁长空不可能那个时候就出生在世了。 但实际上,景吾的意思却是,两千多年前,霁长空正于天界,终日将自己关在他的苍梧宫中,不出大门半步,一心为着北染此世的投胎操劳,常常夙兴夜寐,根本不可能有空关心外面的事,见过外面的人。 未想出究竟来,霁长空欲言又止,不知该怎么跟他们解释这种熟悉感。而北染两人也当是他记错了,没再过多讨论。 景吾足下轻点,跃到九层高的架上,将头盔拿了下来,和北染那只视财如命的馋猫一起仔细研究。 这一看,他找到了那微弱光源的出处。那原是盔顶枪尖中段处镶嵌的一颗五色彩珠,不照自亮,发着浅淡的光,其中蓝光最盛,散在盔顶上,雾色朦胧。方才,就是尖端上缀的大束红缨挡住了它,才没叫它显现出来。 而一旁的霁长空看到这颗珠,突然恍然大悟,坚定了他见过这顶头盔的说法。非但是这顶头盔,就连这盔的主人,他也是打过照面的。 他看了看身旁正欣赏头盔的北染,转用通灵音对景吾道:“我知道这盔的来历了。” 景吾突然听见霁长空用通灵音跟他对话,先是有些惊奇,悄悄看了眼北染,随即明白过来,这事定和神界有关。遂也用通灵音回道:“你还真见过” 霁长空道:“你可知,两千多年前,神界天将里有一位来自人界的新秀,叫做官盛。” “官盛”景吾想了想,没什么印象,如实道:“不知,怎么了” “这官盛,是当年一个人界国度的太子,自幼天赋异禀,习得文韬武略,尤其在军事战略上,更是出类拔萃。” “一日在与敌国交战时,碰巧救下了一位于此处渡劫途中遇难的神官。神官回天后,感念他的恩情,更是出于对 他军事才能上的钦佩,便提携他上了天,由此他才得遇仙缘,做了天界神将。” 景吾明了:“所以,你是在天界军中见过他” 霁长空却道:“不。如你所想,我那时只想着渡化入魔过深的北染,根本无心这些,是他主动来找的我。” 景吾看着他,静听后续。 “这个官盛,虽贵为人族太子,却辞尊谦逊。上天之后,听闻我曾于数万年前带军作战,便特意问路到我宫中,前来拜会。当日,他着一身戎装,头上正戴着这顶盔。吾见之,算得是一位意气风发,英姿飒爽的少年。便将这颗珠子赠予了他,以示祝贺。” 景吾端着手中头盔,看了看那颗珠子,指着它道:“你是说这颗可是除了模样好看些,我也没发现它有何特别之处。” 霁长空解释道:“此珠名为琥珀,乃当年月神为布南方群星,断山取石之时所得,有净邪增效的作用。月神心善,听闻我在宫中日日消耗法力为北染清瘴,便割爱送来。但那时北染情况已大有好转,便没用上此物。后官盛求见于我,我便借花献佛,转赠了他。” 听完此番话,景吾已全然知晓了这头盔背后的故事,但他还是不太明白,这和黑曜又有什么关系,便又问道:“那黑曜呢,为何要供奉官盛的东西” 第六十六章 太子侍读 “人族皇子,多半养得金贵。故而,大多皇子自幼时起,便有与他差不多年纪的孩童常伴左右,是为侍读。后有听闻,官盛上天时,带了两个随从。此随从一胎双生,相貌如出一辙,与他们太子一样平易近人。想必,如今这鬼府里的红白二位鬼王就是当初的随从。” 既然这样,那一定就是了。这也难怪黑曜会在官盛死后,还将他的头盔供在这里千年之久,既是从小一起长大,自是亲密无间。 不过这其中还是有诸多疑问,譬如,官盛既然是这样一位年轻有为的神官,为何没过多久便陨落了再如,这两位追随太子的神官近侍,又为何会沦落为鬼,以至于到如今这般田地其间太多的事情没弄清楚,若能有个知情人来问问就好了。 北染盯着头盔钻研许久,也发现了那颗珠子,瞧着好看,想把它抠下来带走。她才刚摸上珠子,还没动手,就听门口处有声音传来。三人齐齐回头去看,便见有一红衣小鬼,手里持一人的腿骨棒做成的武器,直直指向北染,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话都说不利索。 “你你你,你把那个头盔给我放,放下。” 景吾和北染对视一眼,将头盔交给霁长空抱着,与她一起面不改色的朝那小鬼走去。 待走至他身边,两人并没有先去管那小鬼此刻正如何,而是趴在门边,四下环视了一圈,确定只有他一人,并无其他援兵,这才放心下来。 而那小鬼,死死握着手中骨棒,马步扎得结实,早做好了跟他们大战一场的准备。但二人走近后,根本没看他一眼,一左一右扶着门框,不知在干什么。 他往左看看景吾,又往右看看北染,支吾道:“你你们在干什么,我可不不怕你们。” 北染回转身来,冲他莞尔一笑,拉着他的衣袖摇晃,劝解道:“鬼大哥,别这么严肃嘛,我们又没干什么坏事。何必要打打杀杀呢,相亲相爱不是很好么” 那只小鬼半信半疑,手中握的力道慢慢减轻了些,最后任北染将他手中武器下走,也没反抗分毫。 但该来的还是会来,北染拿了他的武器之后,景吾顺手接过,劈手就往他头上一顿砸:“就你一个还敢跑来叫嚣,叫你嚣张还敢不敢” 那小鬼没料到画面突变,被景吾敲得抱头鼠窜,连连道:“大侠饶命,饶命啊,再也不敢了” 景吾这才停下来,揪着他回到密室内,丢到霁长空脚边。 方才正愁没人来给他们解答疑问,好巧不巧,这会便有一个自己送上门来的。 小鬼吓得缩成一团,抱着双膝蹲坐在地上,胆战心惊看着眼前凶神恶煞的三人。 北染道:“喂,问你几个问题。首先,你死多久了” 小鬼颁着他那纹路早已退化,看不出轮廓的手指,想了许久,也没数出个大概来,只得道:“记不太清了。我只知道,我之后的第七十八代孙子,现如今也已长大成人了。” 三人对视一眼,均面露喜色。看来,运气还算不错,这小鬼跟着黑曜已经一千多年了,定知道不少跟他有关的事情。 于是,北染又道:“好,那我再问你,这里是什么地方那两个一红一白的鬼王又是怎么回事” 小鬼眼珠骨碌碌转着,生怕他们又再拿骨头敲他,弱弱道:“那我告诉你们,你们可不能再打我。” 北染右手拿着那把骨头,轻轻敲着左手掌心,漫声道:“好说。不过,你最好老实告诉我们,越详细越好,否则”她突然脸色骤变,眉峰上扬,目光狠厉。 小鬼吓到不敢吱声,只一直机械的点头,以示他的真诚。随即咽了咽口水,才将北染所问缓缓道来。 “这里最早是一片荒坟地,两位大王来到这里后,将以前的旧坟凿掉,才修建起了这座地宫。然后一分为二,各居一处,现下这里便是我们黑大王的府宅,白大王住在另一边。” 景吾道:“他们二人是何时来到这里的,又为何不去投胎,自立为王” “他们什么时候来的我不知道,我是在做孤魂野鬼的时候遇到黑曜大王的,后来就一直跟随他了。” “那他们兄弟二人一直这么齐心协力吗” “齐心协力那不能。我们黑大王跟那位白大王关系不好,虽是兄弟,但时常吵架,争东西,争地盘。就连我们这些手下人都是互不来往的。” 他说的似乎不假,这样也正好可以解释为何他们刚被抓到这地宫来的时候,红白两队的小鬼,自看自家的俘虏。还因为一条黑线画得不直,觉得对方抢占了地盘,而大打出手,且一口一个“你家大王滚出去”。 北染觉得这两人有些莫名其妙,便道 :“既然这么合不来,那为何不走得远远的,老死不相往来,还非要住在一起” 小鬼道:“再怎么说,也是自家兄弟,吵架也是在添感情,不会真不往来。” 确实是这样,就有那么些人,看似合不来,但自家人,自己怎样吵闹都可以,别人要打就不行。故而,白钰在看到黑曜被景吾痛揍时,第一时间就出手将他带走。 想通这点,景吾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又道:“他们谁长谁幼” “白大王是哥哥,黑大王是弟弟。” 景吾笑笑,和他想的不差,一般这般脾性的都会是弟弟,为什么呢少挨了打,惯出来的 “那那个白钰,也像黑曜那般丧心病狂,还发疯一般老爱笑吗” “不是的,白大王从来不苟言笑,我们每次见他,他都是一副面若冰霜的样子,还极爱生气,手底下没有哪只鬼敢触怒他。” 呵,孪生兄弟,一个喜白,一个喜红,一个喜怒,一个喜笑,有意思。 答完这个问题,环境中有了片刻的寂静,小鬼看看他们,惶恐道:“三位问完了吗我可以走了吗” 景吾道:“不行让我想想,还有什么没问的。” 旁边北染听见,又赶紧凑过来,神秘兮兮道:“隔壁屋里放的那顶花轿,是全金的吗有没有掺假” 小鬼一脸错愕:“花轿” 第六十七章 五色灵珠 “那哪是什么花轿,那是我们大王出行时的座驾。不过,金倒是都纯的,既是我们大王的东西,自然不可能用假的去顶替。” 这下,三人都奇了:“座驾” 小鬼被突然正色的三人吓了一跳,“是啊,那难不成还天天都有新娘子接啊。” 霁长空突然明白过来,那日在街上,双阵叠加的力量异常强大,竟让他都无法辨清阵中真假,若是布阵之人不在附近,万不能做到如此。 且他当时还觉得奇怪,花轿无顶c棺面无盖,这都能理解,但为何迎亲队前无人抬聘礼,送葬队后无人撒纸钱,这就很让人捉摸不透了。 所以事实是,长街上两支浩荡的队伍,并不是什么鬼界的红白喜事撞一起,而是鬼王亲自出动,联合起来抓一个投身凡世的上神。既然金雕是黑曜的座驾,那么那具晶棺一定就是白钰的座驾了。 这么想来,或许当时他和景吾分别看到,棺内轿上均有一个北染,其实那根本就是白钰和黑曜本尊,只是使了个戏法,化了北染的模样来误导他们。回想当时的情景,他从出了张府便一直将北染抱在怀里,从未离过手,没可能会被他们掉包却毫无察觉。 而最后北染实实在在不见,也只有一个可能,就是他见怀中北染变成可怖稻草人的那刻,吓得直接丢了出去。事实上,那应该就是北染本人,只是被他们施了障眼法。待他将北染丢掉之后,鬼队再迅速撤离,从而捡漏般的将北染带走。 真是打得一个好算盘霁长空暗自懊悔,只怪当时一时心急,被表象所蒙蔽,这才着了他们的道。 景吾呵呵道:“那你们这二位大王的品味还真够独特,好好的马车不坐,非要弄个什么花轿和棺材来躺着坐着,出去一趟搞得跟嫁人和哭丧似的。” 北染也道:“爱坐花轿可以理解为喜气,但爱躺棺材是怎么个道理” 小鬼不知该怎么接他们的话,只得道:“大王的心思,我们这些小的怎么知道呢。” 不管怎么说,也算是知晓了一些有用的讯息,待捉到他们,再好好跟他们算账。 于是,景吾又道:“那你可知白钰的住处怎么去” 小鬼将头点了点几点,“知道,我可以带你们去,只要你们放我走。” 景吾乐道:“终于有了个好消息。” 霁长空一直在端详手中头盔,听景吾这么说,接话道:“那我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这个地宫里限制灵力的法阵,我已经找到了,用来压阵的神器就是头盔上这颗琥珀珠,只要将它取下,法阵就破了。” 景吾震惊回头,眼睛瞪得老大,对他的话难以置信:“所以,我的好兄弟,其实我们一直是被你自己的东西困在了这里” 霁长空面不改色:“可以这么说。” “呵,呵呵。”景吾假笑两声,气得牙痒痒,简直想一拳将此刻万分淡定的霁长空打成猪脸,以解他心头之恨,“那你研究出怎么将它取下来了吗” “这个简单。” 霁长空两指捏住那颗五色的珠子,轻轻一带,琥珀便就乖顺的来到了他的手心,圆润的滚了两圈,欢快得五色彩光闪个不停。 景吾:“” 北染:“这么容易可为何我方才怎么也拿不下来” 北染不能理解,但景吾知道,若是旁人去取,自然不会这么顺利。只是因为神器都认主,霁长空作为它曾经的主人,定是对他唯命是从。 珠子一拿下来,虚空中那股无形的压力顿时烟消云散,在这之前,霁长空和景吾一直苦于阵法压制,浑身像被枷锁束缚,灵力拳脚都施展不开。这一解禁,整个人瞬间轻松了不少。 景吾歪了歪脖子,试着运转了一下法力,充沛的灵力萦绕周身,这种能量满满的感觉真是久违了。 霁长空握紧琥珀,陡然回归的力量瞬间填入他的身体,强到可怕的灵力在他体内跳跃,震得他的乌发都漾开了几缕。更有甚的,溢到空气之中,推得远处的烛光无风自闪。 北染看着突然神采奕奕的两人,觉得好像他们哪里不一样了,但又好像哪都没变。 景吾甩甩袖子,挑眉间一派丰神俊朗,回首对那小鬼道:“走吧,去找白钰。” 三人一鬼刚一起步,忽有一抹红影鬼魅般飞速飘过他们身边,瞬间又飘远。霁长空感觉手中一空,低头一看,手中捧的头盔已被那红影掠走。 黑曜抢走头盔之后,在外面藏书室站定,看着眼前几人,怒道:“你们好大的胆子,我家将军的东西也是你们这些无知小辈能碰的吗” 景吾正视着他,一脸傲慢,“正要找 你呢,你自己出来倒也省事了。这头盔我就碰了,你能怎地” 黑曜脸上黑云密布,这次的怒意是实实在在的,连以往惯有的假笑都忘了摆。他气到懒得搭理他,小心翼翼查看手中头盔受损与否。这一看,他发现盔顶少了颗珠子,顿时吓变了脸色。他自然知道阵法已破,但看他神情,他更担忧的恐怕是那颗珠子的去向。 他微阖了下眼,极力压制自己的怒气,伸手对着景吾,咬牙切齿道:“将琥珀珠还我。” 霁长空上前一步,站到景吾身边,举着那颗珠子,道:“这琥珀乃我多年前赠予你家将军,他既已往升极乐,如此强盛的神器放你一个鬼王身边也不合适,我暂且将它收着,日后送归天界。” 黑曜狐疑的打量着他,怎么想都接受不了,骂道:“你放屁这珠子乃是神界一位德高望重的上神赠给我家将军的,你是何人,竟也敢冒充。” 霁长空不跟他过多解释,只道:“不管你信与不信,事实就是这样。这珠子,我收着了。” 说罢,他手间一拐,将珠子放进了袖中。 黑曜哪肯就这样让他将东西带走,但看情形,如今阵法已破,他们二人再不受限,而自己只孤身一人,若打起来,定是敌不过。他脑筋飞速转动,而后果断将头盔隐去袖中收好,化身一缕红烟,瞬息之间飘去了北染身边,抓起她就跑。 黑曜虽武力上不敌二人,跑得倒是挺快。待霁长空和景吾反应过来,黑曜又像之前那般消失不见了,只留石室中余音回荡。 “要想她活着回去,就拿琥珀来换” 霁长空目光追着声音消失的方向,心底陡然蹿起一股怒意,他张开右掌,召了把剑出来。 “厌世” 第六十八章 神剑厌世 一把锻面生光的黑剑应声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银弧,几个翻转,赫然去到霁长空手中。 此剑通体纯黑,但在剑柄与剑身两两相接处,一个银雕的半面骷髅嵌在一方刃上,幽幽发着银光。其剑身很长,刃如秋霜,止于一处不动,似都能听见自它而出的寒风啸啸。 景吾见了这剑,不自觉往后退了两步,踟蹰道:“你,你别激动,冷静一点,他们不会把北染怎样的。我们这就去救她,你先把剑收起来。” 霁长空冷声道:“太慢了。” 景吾还要说什么,但见霁长空已然举剑,便立刻将刚至嘴边的话收了回来,足下一点,几个起落退到墙边最角处。直至退无可退,才停了下来,静待他后面动作。 霁长空去到黑曜最后消失的地方,高举手中长剑,凝神聚力,向着虚空骤然劈下。 登时,一道强极盛极的蓝光自剑上迸发出来,裹挟着仿佛要吞噬一切的可怖力量向前倾出,在空无一物的石室内破出了一条通道。 黑曜为着逃跑而施的瞬移之术,竟生生被他凿开了 霁长空将剑收回,向后道了句:“走吧。” 景吾从紧贴着的墙壁上下来,缓了口气,才回话道:“兄弟,我说你以后可否悠着点。这处地方本就不大,你在这里将厌世掏出来,是存心不想让我活命吗” 景吾的埋怨不是无中生有。厌世的破坏力何其之大,而这里空间狭窄,剑意一出,那阵强劲的力量无处消磨,便在这石室中左冲右撞,摧得四处山壁摇摇欲坠,这室中之人更是苦不堪言。若不是上神之躯撑着,恐怕他还真没什么命可活。 霁长空不去理会他,先行一步踏入了若有似无的瞬移术打开的裂缝中。 黑曜虽跑得快,但霁长空紧接着便借助厌世之力,破开他的瞬移术追了上来。而厌世也从未让人失望过,打开的通道与黑曜逃走的路线几乎完全重合。 通道的出口是一座地底行宫的侧门。霁长空两步跨进去,脚步飞快的在里东奔西走,四处寻找黑曜的踪迹。 这座宫殿与黑曜那座的陈设布局截然不同。此处依旧是山石用作墙体,但往细了看,它却更像是一个生在地底的仙宫庙宇。顶上天花乃至周边墙面并不齐整,但无形中多了几丝浑然天成之意。放眼望去,随处可见的白色纱幔无风自起,小道两侧潺潺的水流蜿蜒淌过,更有薄薄的轻烟浮上水面,用手去抚,竟是暖意融融的。 一间又一间的正侧耳室极为讲究的分布着,以足下木竹铺就的小路连接。整其一地,仿若月下瑶台。 但霁长空全然无心观赏这些,若是找不到北染,他怕是会将此处全都劈了才是。 所幸,在转过几条竹子小道后,他在一处并不算大的温泉旁边看见了那抹熟悉的红色身影,以及泡在温泉池里,已经不省人事的北染。 黑曜正一手抚上北染额顶,试图将她的的魂魄抽出,以便吸食。而在温水泡浴的情况下,人体最是放松,也更能轻易得手。 他一言不发,静默的去到人影那处,掌中结印,愤然击出,将猝不及防的黑曜轰出了数米之外,与黝黑的石壁撞了个满怀。 北染被抽到一半的魂魄重新回到体内,无法适应的头晕脑胀感让她猛的呛了几口,之后,才慢慢转醒。然而依旧目光朦胧,不知发生了何事。 霁长空方才那一击,用了十成的力道,黑曜被打得断了几根骨,在地上挣扎许久才踉跄起身。而也就是他撞上石壁那一下,动静大到将一直藏匿在内的白钰也引了出来。 他自一白纱乱舞的小亭内出来,面上尽是不愠。看了一眼旁边狼狈的黑曜,问霁长空道: “公子对我们兄弟二人这般穷追猛打所为何事” 霁长空更是怫然不悦:“阁下是真不明白,还是装不明白二位既为鬼王,就可胡乱抓人,吸人魂魄么” 白钰怒而不答,如红衣小鬼所说,这位大王总是动不动就生气,谁也不敢招惹他。但此番话,恐吓别人有用,在霁长空这,便就完全算不得数。 他执剑在手,敌对之意不言而喻。 两方将要开打之时,景吾及时赶到,长袖一挥,也随手从身上摸了把剑来,潇洒一笑,道:“这个白的给你,红的归我。” 霁长空不语表示默许。 黑曜与白钰对视一眼,率先出手对二人展开了攻击。 本是轻飞慢舞的纱幔因着这二神二鬼的对打,被空间内的法力波及,而狂飞不止,如梦如幻的府邸好似坠入了地狱。原本飘飘欲仙的白纱仿佛化作恶灵手中的招魂幡,在狂风大作的地宫中一遍又一遍呼唤游离 人世的孤魂。 面对这两位天界少有人可比拟的上神,黑曜与白钰这几千年做鬼的道行明显不够用,没过几招,便显而易见的吃力。 但黑曜却依旧是那般死性不改,一边打着架,一边嘴里也不停歇,非得要时不时的出口损人,貌似以为这样就能把对方气死,然后不战而胜。 “就那么一个只剩一缕魂魄的要死不死的丫头,也值得你们两个这样来救” “不过也是,在幻境的时候,我说要杀你们,让她选一个,她可是谁也舍不得呢。” 景吾骂他:“干你何事就你这么个不伦不类的玩意儿,也配跟我说话” 黑曜却不以为意,继续将他想说的话讲完。 “你猜后来怎么着我帮她选了一个。让我那群小鬼在她面前将你那好兄弟的血肉吃个干净。” “结果,她还不肯看呢。然后,我就狠狠教训了她一顿但没想到,她脾气是真倔,都快被打死了,也不忍心看一眼霁长空被鬼群吃干抹尽的样子” 说到这里,他又开始了他那不绝于耳的狂妄大笑: “哈哈哈有意思,真有意思哈哈哈。” 处于一旁正与白钰打得激烈的霁长空,突然在与对方刀剑相击之后,退后两步,止住不动了。 随后一闪身至了景吾那处,将他往自己方才的位置上用力一推。 景吾不明所以:“这是做什么” 霁长空隐去手中持的长剑,重新召了厌世在手,语气森寒,不容拒绝道:“跟你换。” 第六十九章 手下留人 黑曜见了眼前霁长空此刻愤怒的模样,有点惊恐,但也只是一瞬,转而又换上了他那任谁看了都想痛揍一番的假面笑脸。 霁长空握着手中黑剑,手背上青筋暴起,但仍压着性子,道:“很好玩是吗” 黑曜笑道:“可不是吗,真是太好玩了。” 霁长空不再说话,提着厌世,手腕一转,眨眼间就去到了黑曜身边,速度较之前快了十倍不止,与他比肩而立。 黑曜一直盯着霁长空,只那么片刻的恍惚,眼前之人就消失无影,待他回过神来,那把透着寒气的黑剑已然抵在了他的脖颈处,与他白如脂玉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 “所以你是死了也不安分,想再去地府的焚尸炉里滚上两圈,是么扫藏书楼的小杂役” 黑曜闻声色变,“你你怎么知道” 霁长空道:“这很难我说过,你家将军那颗珠子是我给他的。” 藏匿黑金头盔的那间密室之外,便是一间书房,架上书籍多半跟神界有关,而颇为流传的晴雅颂的半本残卷也在他这里被找到。故而并不难猜,此人若是曾在神界当差,必是做过与打扫藏书有关的事务,才有可能将这些书偷盗出来。 像黑曜兄弟二人这样依仗外人之力上得天界的屈指可数,而也就是他们这样的一群人,在推崇自我修行的天界自然是被人瞧不上眼,便有一些年岁已久的老神仙使唤地位地下的他们去洒扫藏书室再正常不过了。 厌世凛冽的剑气划破了黑曜的皮肤。至此,黑曜终于紧张起来,白得看不出血色的脸上尽显惶恐,说话也打着哆嗦:“你,你是” 霁长空冷道:“是什么我的人也敢随意就动,是做鬼太久没人管,认为没人碾得碎你的头骨了是吗” 黑曜闻声,更是惊得一怔。 鬼者,乃人死后未入轮回投生的游魂所化,为虚体。修炼晋升后,道行高者,可再变化出实体。但无论何种鬼,头骨皆是弱点,若碾却一鬼头颅成粉,则该鬼就此烟消云散,再无留世机会。 黑曜喉间滑了一下,眼神一直瞄向霁长空手中黑剑,恭维道:“流川君恕罪,我再也不敢了” 霁长空倒是真的放下了剑,但另一手又立刻扼上了他的脖子,语气逼人:“不敢我看你很敢啊现在才知道认错,已经晚了” 说罢,他一手掐着黑曜的脖子,将他狠狠撞向后方石墙。瞬息之间,便撞了十下有余。 正在一旁打斗的景吾与白钰二人也被这边的巨大动静吸引了注意力,纷纷停手,回头一看,便就见黑曜被霁长空死死掐住脖子,像个玩具一般被无休止的往墙上撞,似乎不将他撞成碎片就不会罢休。而被撞击的那面石墙,颤巍巍的裂开了几道大痕,再撞几下,恐就要崩塌。 白钰见自家弟弟被打成如此惨状,勃然大怒,避开这边一直纠缠着他的景吾,飘然去到了霁长空那处,趁其不备从后面一刀砍下。霁长空却是早有察觉来人,在刀光将要压下的那刻,丢开手里的黑曜,一闪身退至后方数米远。 霁长空横眉冷对眼前人,手中厌世吐着慑人的寒光,他将剑指向对面一红一白的两人,哼笑一声,道:“正好,两个一起吧。既然你们跟着自家将军学不好,那我今日便替他清理门户。” 白钰扶着好不容易站稳的黑曜,什么也没说,默默重拿了那把窄背长刀在手,打算与霁长空殊死一搏。 但早已被黑曜激怒的霁长空丝毫也没有再跟他们小打小闹一下的心情,挥起厌世,直接一记绝杀,便要将二人轰成嚙粉。 景吾见状,又习惯性的向后退出了一段距离。 白钰掷出手中长刀,结印施法,试图在危险靠近之前将霁长空的剑光拦下。但他根本想得太过简单。 矫若惊龙的强悍蓝光以迅雷之势轰向两人,所到之处,万物俱焚,无一例外。他那把白骨制的长刀也如同地上数块碎石一般,在碰到蓝光的那瞬,顷刻崩盘,化为了万千尘灰中的一撮。 而奔着毁灭二人而去的剑光,不弱反盛,径直蹿到他们身前,张着巨口,要将二人吞噬。 一发千钧之际,一个黑影从脚下地面游出,逐渐立体成一个人身,去到黑曜两兄弟身边,大喊道: “上神,手下留人” 眼角余光扫到旁人,霁长空迅速止戈,刹那间,剑光陡转,已去到白钰鼻尖的盛大蓝光突然转了个笔直的弯,直直冲向了顶上天花。非同凡响的上神之力破开了无数岩层,将厚实的洞顶打得穿了心。 外面天光大亮,金黄的阳光从那个洞口直射进来,照在地上,汇成一个滚圆的白色光团。隔着这道光,霁长空看着来人,不 明所以。 这人着一套晶黑的黑蟒刺绣长袍,约莫巴掌宽的一条束腰架在腰间,脚踩黑靴,头戴高帽,俨然一身高官扮相。 他上前半步,对着霁长空毕恭毕敬行了一礼,道:“多谢流川君手下留情。” 突发状况,景吾也走了上前,看清来人,才唇角一勾,笑道:“我当是谁来了,原来是鬼君阁下,近来可好” 突见景吾,鬼君眼睛睁大,惊慌着行礼,道:“啊,殿”景吾目光一扫,直勾勾看着他,鬼君意会过来,遂改口道:“景吾上神也在这。” 景吾颔首一笑,与霁长空两人同时回了一礼:“鬼君不必多礼。” 霁长空看了鬼君身后那两人一眼,收起半分怒意,又问道:“但鬼君为何要袒护他们” 鬼君也回头看了看那正缩在一团的兄弟二人,没有答疑,却先赔礼:“他们二人不知天高地厚,作恶多端,竟然妄图靠吸食北染上神的魂魄来助长修为,我先在此替他们给流川君赔个不是。” 他作揖的手没有放下,腰弯得更低了些。 霁长空没有答话。景吾却道:“赔不是你身为鬼君,世间有鬼游荡,非但不收归地府,还放任他们为非作歹,我是否应该察你失职” 第七十章 前尘旧事 鬼君闻声,脸色大变,衣摆一掀,直接跪下了。 “实在是府中事务太多,且这两只小鬼又十分机灵,总也抓不到,这才让他们干下这诸多错事,还望上神海涵。” 景吾轻笑一声,将地上的鬼君扶起:“开个玩笑而已,鬼君不必如此。鬼君夙兴夜寐,日理万机,我们都是知道的,怎会因这点小事就责难与你,快快请起。” 听他这么说,鬼君这才放了心。平心而论,他着实有点担心景吾会向他身后那位道明此事,恐怕到时他的鬼君之位就要不保了。 为防止白钰和黑曜二人趁着他们说话之际逃跑,景吾从身上掏出两根捆仙绳,考虑着将他们分别绑了,才比较妥当。然而他才刚一动身,鬼君立刻就将捆仙绳接了过去,忙道:“不必劳烦上神亲自动手,我来就是。” 说罢,三两下过去将二人捆了,丢到他们面前。 黑曜被捆住手脚,嘴里还不停骂骂咧咧,“你这死老头,快放开我”白钰则不动声色,扭动着身体,想挣开那条黄灿灿的捆仙绳。 景吾上前,在他们头上各自狠狠呼噜了一下,喝道:“老实蹲好” 捆仙绳的力道任是神仙也挣不开。受制于人的黑曜不再说话,只凶巴巴瞪着他。 景吾见黑曜嘴里老实了,眼睛却还不老实,抬手便又要作打,“你再瞪一个试试” 这下,黑曜便是瞪也不敢瞪了,老实巴交的将头低垂着,倒是有几分认错的模样。 一直靠在一旁休息的北染,终于彻底清醒了过来,此时见两个嚣张的鬼王均已被擒住,心情顿时好了不少。去到他们身边,颇有些狐假虎威的冲他们做了个鬼脸。一转眼,这才发现旁边还有一位黑袍老者,便疑道:“这位是” 鬼君朝着北染也拜了拜,问候道:“拜见北染姑娘。”他原本想说“上神”,但见霁长空朝他使了个眼色,于是话到嘴边,又改成了“姑娘”。 北染这下更疑惑了,面对霁长空道:“先生,这位前辈还认识我” 霁长空道:“这位前辈乃一名行走世间,降妖除魔的道长,也是来此捉拿他们二人的,方才在墓里遇见,便就一起了。你的名字也是我们告诉他的。” 北染明白他说的话,但她还是不解,为什么道长要说“拜见”,更何况,他还是大出她许多的长者。纵使疑惑,但她也没有多问。换了话题道:“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处置他们” 霁长空看向鬼君:“道长怎么看”既然他都与北染说了那是一位道长,待自己开口,便也以道长相称。 鬼君颔首拘礼,语气略有哀求之意:“我希望三位能放他们一条生路。” 景吾:“为何” 鬼君回头看看此刻被迫蹲坐在地上,稍显有点乖巧的黑曜二人,长长叹了口气:“他们,也是个苦命人啊。” 当年,官盛陨落之后,手下的白钰和黑曜二位副将也受到殃及,被勒令除去神籍,贬至下界历经九世苦难。九世之后,方可重获自由,不再受束。 戴罪之身的他们在尘世游走多年,经历着和凡人一样的生老病死。神界有言,历劫期间,当他们途径地府转世之时,不必施其忘忧汤。故而,他们每投生一世,以往的记忆依旧存在。 都道杀人诛心,带着前世的痛苦回忆去过活下一世的日子,怎样都不会快乐。且日复一日,长久以来积累在心底的愁怨只会越发繁重。 因着是上边交代下来的事情,故而鬼君对于这二人的事,稍微上了点心。他们在凡间的一切情况,他都亲自跟进,也是亲眼看着他们是如何受尽百般苦楚。 原以为,九世完毕,他们便能如其他凡人那样,正常投胎,雨露均沾的尝尽喜怒哀乐,最后自然走向死亡。 然而,他们的命轮却发生了变化,且走势极不乐观。 第十世开始,二人的魂魄路经地府断魂桥时,鬼君亲自送上了忘忧汤,且因他们前世的回忆太苦,还特地多加了分量。结果却是,三碗忘忧汤下肚,出生的婴儿还是带着以往的记忆。 且悲惨的命运一点也没有纠正过来,终其一生,他们都在苦难的阴影之下苟活。祸不单行,除此之外,他还发现一件更让人悚然的事情:黑曜和白钰投生后的阳寿也越来越短,从花甲之年渐渐短至及冠之年,最后竟只活到了总角年岁。 这一年,早已父母双亡c无依无靠的兄弟二人,将要迎来十岁生辰。作为哥哥的白钰想要在弟弟生日那天,为他送上一件新衣。于是便日夜不休的去捡破烂c做童工,赚取银钱。 可正值生辰当天,他拿着辛苦赚来的钱去到裁缝铺时,之前的雇主从府中追 出来,说家里丢了一件价值连城的首饰,还一口断定就是白钰偷的。然后不由分说,便伙着几个家丁将他当街痛打了一顿。年幼的孩子经不起毒打,没多久便咽了气。而那天,也是作为双生哥哥的他自己的生辰。 所以,当捧着一个破碗,开开心心来街上找哥哥的黑曜赶到之时,见到的便是躺在大街上,鲜血淋漓,无人收尸的白钰的尸体。 他盯着那尸体看了好久,一滴泪也没流,手脚僵硬的从本就单薄的白衣上撕下了一条破布,系在头上权当披麻。然后跪在白钰的尸体旁,恳求过路的人们施舍一点钱c或是赐一卷草席来安葬哥哥的尸体。 却是非但没人伸以援手,反而还招来无数市井泼皮不入流的谩骂。十二月的寒冬,他跪到膝盖快跟地面长到一起,也没有等来破碗里的铜板,哪怕就一个。 最后,天将黒尽之时,他的碗里突然掉进了一锭金子。 讲到这里,鬼君突然停了下来,喉间咽了咽,才又艰难开口:“那时他眼里闪烁的光,是我见过世间最美的风景。” 三人默不作声,静静听着后续故事。 有一位富人愿意将这锭金子给他,让他用来安葬他的哥哥。但前提是,让黑曜将他带来的一个比黑曜自己还略小的孩子,也像白钰这般活活打死,然后便能将金子给他。 黑曜看着那个被两个大汉揪着,小鹿般惊慌失措的孩童,眼里的光瞬间暗了下去,变成了一滩死水。 富人的声音还在耳边环绕:“你哥哥的尸体就在眼前,你是选这锭金子,还是选那个也偷了我钱的混账小子” 那天夜里,黑曜独自一人背着白钰的尸体,到了郊外一处平地,用他那双生满冻疮的手日夜不停的挖着一个土坑,直挖了两天两夜。 无论是以何种身份,何种立场,作为鬼君,他都不应该干涉凡间之事。唯一能做的,就是丢给了他一把铁锹。 四周一片静谧,三人中不知是谁先开的口:“那后来呢” “后来,他就不见了。非但是他,就连白钰死后的魂魄也没有再去地府,再过断魂桥。自此,他们二人仿佛凭空消失,天上地下都找不着。” “再后来,就是多年以后,我从旁的鬼差口中听说,这一带,有一红一白两个鬼王横空出世” 后面的话,不用说大家也都知道了。这一红一白两个鬼王,自然就是死后化身为鬼的黑曜和白钰。 “可能他们现在的样子是可憎了些,但三位没有见过,曾几何时,他们也是多么活泼可爱的孩子。”鬼君微眯着眼,思绪飘到了千年以外的时候,仿佛又看见那两个追逐打闹的几岁小儿,在草地上放声大笑,对乔装成放牛郎前去探查的他大声打招呼:“伯伯好” 第七十一章 尘埃落定 听完这个故事,三人沉默了一阵。自幼衣食无忧c恣意潇洒的北染更是多有感触,看着黑曜,眼里除了同情之外,还有多种情绪交杂。 黑曜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又鬼吼鬼叫了起来:“死老头,你跟他们讲这些做什么”怼完鬼君,又转向北染,“还有你,干嘛这个眼神看我” 北染未语,走过去摸了摸他的头,轻叹道:“也真是难为你了。” 黑曜极其讨厌被人像摸狗一样的摸头,恶狠狠道:“别这样摸我,再摸小心我把你剁成肉酱扔去喂鱼” 呲牙咧嘴的他颇有几分吓人,北染连忙向后退了几步,躲在霁长空身边,佯装害怕道:“哎呀我好害怕啊。” 黑曜哼了一声,不再去看他们。而他旁边的白钰倒是很安分,被逮住后,一直就没怎么说过话。 鬼君又再恳求道:“出于曾经坐视不理的愧疚也好,包藏私心也罢,如今我都想请求诸位放过他们二人。” 景吾拿不定主意,看向霁长空,霁长空又转向北染,意示遵从她的意愿。北染便道:“要不,就,放了他们” 霁长空点头:“依你。” 鬼君见状,立马对着三人拜了几拜,连声道:“多谢。多谢。三位日后若是有什么用得上我的地方,尽管说,我定义不容辞” 霁长空将他扶起,“道长不必客气。只是,他们二人在这世间作恶已多年,若就这么轻易将他们放了,怎能保证他们日后就能改过自新” 鬼君立刻道:“流川君请放心,我自然不会再让他们四处胡乱游荡,惹是生非,定严加看管。” “那道长有何高见” 鬼君略带尴尬之色,“他们二人既做了这许久的鬼王,也算得是有些管理小鬼的能力与经验。我打算将他们带回府里,正巧我那缺人手,便想着将他们收下做个副使,助我一同管理地府。流川君以为如何” 说罢,他眼神瞟了瞟景吾,询问霁长空的同时,也在征求他的意见。 景吾见此,两手一摊:“我觉得这主意还不错,我没意见。” 鬼君稍微放了心,随后又听霁长空也道:“此法可行。”遂才笑逐颜开,直了身子。 鬼君揪着捆了黑曜和白钰的捆仙绳,一手牵一个,与三人道了别,便要带着他们赶往地府。刚刚动身之时,景吾又在后面叫住他:“且慢。” 鬼君回头,以为他是要反悔,稍显有些不安。就连被捆着的黑曜和白钰也在心里捏了一把冷汗。 景吾走上前,盯着黑曜那一身红衣看了许久,才道:“既是去地府当差,再穿着红衣就不太合适。”他想了想,对着黑曜打了个响指,那件血红色的衣衫应声变色,变成了彻头彻尾的一件黑色素衣。 景吾满意的点点头:“这样就顺眼多了。” 黑曜怒不可遏,对着景吾就是一通骂:“你这闲事也管得忒多了吧,管天管地还管别人穿什么衣服” 景吾笑道:“自然要管,不然地府里的小鬼都跟着你学坏了怎么办或者,你要是不满意,那我还是直接打死你吧,省得麻烦。”说着还真就要从身上摸把刀出来砍他。 鬼君一把将黑曜拉到背后,赔笑道:“黑衣甚好,甚好。” 景吾点点头,并嘱咐:“以后,他都只许穿黑衣,不许穿红衣。” 鬼君又道:“一定,一定。” 看着此番黑曜无可奈何的模样,景吾心里更是十分得意,补充道:“再有,我见他二人,总是阴晴不定,一个喜无常,一个怒无常。如今两人一黑一白,不如今后诨名就叫黑无常与白无常” 鬼君眼珠一转,赞同道:“就这么定了” 景吾这才宽了心,再没有要补充的了。霁长空却又走了上来,“除他们二人,这墓中还有众多小鬼。劳烦道长回去之后,抽空来将他们也收入府中去,以免他们群龙无首,出去祸害附近百姓。” 鬼君斩钉截铁:“流川君大可放心,待我安顿好他们,就派人来将这些小鬼一并收走,定不会让他们再像之前那般作恶多端。” 霁长空拱手:“费心了。” 目送他们远去,景吾长舒了一口气,“终于将他们弄走了。” 北染平复了心中感伤,想起那黑袍老者方才同霁长空谈话时,提过的一个称呼,奇道:“先生,为何那道长叫你流川君” 霁长空看了她一眼,随意道:“你听错了。”说罢转身回走。 北染追上去道:“不可能。我听得清清楚楚,他就是说的流川君,怎么会错呢。” 北染紧盯着他的眼睛,等着他的回 答。这一路上,自他们下来以来,发生的奇奇怪怪的事情真是太多了,世间有妖魔鬼怪倒还说得通,最奇怪的便是方才那个说是道长的老头。神神秘秘,脸上没有一丝生气,人却是活蹦乱跳的,处处都透着一种诡异。 霁长空不知该怎么解释,正踌躇间,北染又不再揪着这事不放,换了个话题。 “先生,可否将你方才用的那把剑借我看看” 霁长空有点心慌:“剑” 他并非不知道她说的剑指什么,但心底的担忧更胜过那丝期望。 “就是你用来打败白钰的那把,黑色,剑柄处镶有半面骷髅。” 果然 霁长空迟疑着将剑翻出递给她。北染捧着那把黑剑,眼睛都看直了,她哆嗦着双手,脑筋飞速运转。 眼前这把剑,实在是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还不止一次。可是,它叫什么名字呢是什么呢怎么也想不起来。北染拼命摇晃了几下脑袋,想让自己更清醒一点。 霁长空见她小脸都快皱成一团,很是痛苦的模样,将剑从她手中拿回,试探道:“阿染,没事吧” 北染双手抱头,使劲想着一个就在嘴边,但却怎么也说不出口的名字,十分恼火。许久后,她猛然抬头:“我想起来了它叫做,厌世” 她刚从嘴里将这两个字逼出来,下一刻,她就两眼一黑,脑袋栽到了霁长空怀里。 景吾奇:“你这是做什么让她慢慢想起以前的事,不是挺好吗” 在北染说出“厌世”两字之后,霁长空便就立刻故技重施,将北染再次以媚术迷倒,消掉她的记忆。且这次为了速战速决,他所用的术法加重了些。北染这回不睡他个三天三夜,怕是醒不来了。 霁长空道:“她是应该想起来,但不是现在。” 景吾不太清楚个中缘由,但仍点了点头,“行吧,你们的事,你们决定。” 随后,他将头一转,看着头顶那个被厌世穿出来的大洞,笑道:“你看,这下,我们连出口都不用找,直接便可以从这出去了。” 霁长空抱着昏睡的北染,跟着景吾一起,就着打出的石洞,向上跃去。 第七十二章 景吾返天 一路无阻,顺利返回寨中,景吾躺到床上死死的睡了一天一夜。次日早晨,才出发去向寨主告别,说他已来寨中多日,寨里上下都已整顿完毕,现在算来风水绝佳,所以此地已经不需要他了。 原本他下凡来之前,是做好准备打算在这里待到人界过了年再走,要怪就怪自己那天出门的时候,乐极生悲,忘了收起自己的神辉,叫那陌华瞧见他的踪影。此番,他不想走也得走了。 寨主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挽留他,但景吾说他心怀天下,这大千世界还有许多人许多事需要他去帮扶,不能只在一处逗留。 北寨主被他的高尚所感动,虽是不舍,但也不便再多留。说要送他给他践行,景吾也拒绝了,说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寨主不必太过挂怀,若是有缘,自然还会相见。他孑然一身,自要来无牵c去无挂,不拖泥带水,才更潇洒。 霁长空在一旁看着他演,什么也不说。 道别了寨主,景吾便是真的要回天界去了。为着除妖已耽搁了几日,刚一出来,又进了鬼窝与两个鬼王纠缠了许久。花费的这些时日,天上又过了小半个时辰,若他再不回去,怀越恐怕又要叫人下来找他了。 他从柜子里翻出他初来那天拿的那个五色幡,挽在臂弯里。所谓做戏要做全套,所以怎样来的,就还得怎么走。 于是景吾一手举着那五色幡,换上那身白若玉盘的道袍,踏上了下山的路。 北染和霁长空将他送到寨门口。景吾将霁长空悄悄拉至一边,看了看北染没跟过来,才小声道:“邪物一事,估计一时半会儿是没有下落了,你看” 霁长空明白他的意思:“放心,我自有分寸。” 景吾点点头,这才安心的走了。 看着景吾离去的背影,北染有些怅然:“先生,半仙儿这真走了,我还有点舍不得呢。” 霁长空道:“他迟早是要走的,他不属于这里。” 北染还是不舍:“要不我们再多送送他吧,将他送到山下,我们再回来。” 说罢便真的抬腿就要去追上景吾,霁长空忙将跑出几步的她拉了回来,道:“不必了,让他去吧,他不喜欢别人送他。” 霁长空说的是实话,为了不被她察觉身份,他与景吾二人不管做什么,都是照着凡间的规矩来的。他倒是早已习惯了,景吾却是经常在他面前抱怨。若是此刻她真去送了景吾,景吾才会恨死她,因为要给她装样子,她们就得一起徒步走下山去。 先不说这座山里的路不管上山还是下山都不好走,主要景吾平时就不爱走路。在天宫时他就这样,能找东西代步的就绝不自己迈腿。 一到天上,景吾就直奔灵光殿,怀越果然在那等了他许久。一同在那里的还有几个天界文神和天兵天将,以及被五花大绑着的左尹和陆离二人。 看见他们两个,景吾就头疼,但头疼归头疼,此处这么多大小仙神在,他这上神的架子还是要摆好。 景吾肃然而立,躬身向座上的怀越行了一礼,道:“不知帝君找我来所为何事” 怀越闻声抬头,也不多废话,直入主题:“景吾,先前我吩咐你去把藏书楼里被毁掉的书卷重新整理誊写,你可还记得” 景吾道:“帝君交代的事,自然记得。” 怀越道:“很好。那此事你着手在办了吗” 景吾道:“自然是有的,谁闯的祸谁负责。我早已将楼中书卷依照种类分成两部分,安排左尹和陆离二人各自去修补那些书籍。” 怀越点点头,赞许道:“想法很好,分工也很恰当。”但他说完沉默了一下,才又道:“那你可知,他二人后来干了什么吗” 景吾心道:我又没时时刻刻盯着他们,我哪知道他们干了什么。他想了想,猜不出来,奇道:“难道不是在藏书楼里修书吗他们罢工了” 怀越摇头:“不,他们还是勤快的,并未罢工。不过,他们原本是在修书,但修着修着,又打了一架,这一架,便把藏书楼第二层也给毁了。火势太大,一直蔓延到了周边一个神官家里,烧了他半个府邸,漫起的水高达三尺,淹死了他养了几百年的两只兔子。这事,你怎么看” 景吾大惊,他这才走多久,这两个死小子就又给他闯了这么大个祸他嘴角勉强扯出一个惨笑,尴尬道:“敢问,这位神官是” “颂。” 听到这个名字,景吾想死的心都有了,怎么偏偏是他要知道,他从前年少无知时,在这天上得罪了不少人,百花仙子算一个,这颂也算一个,且得罪得还挺深。这回怎么就又撞上了。 景吾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痛心道:“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浑小子,稍后我便将他们带回去好好收拾一通,让他们长长记性。至于颂上神那边,我自会去交代,毁坏的书我也会监督他们一定抄好,还请帝君放心。” “既然这样,那此事就交给你了,切莫再生出什么事端。”怀越将手一抬,指了指边上几个人,“这里几个文神,你看看挑两个过去给你帮忙,尽快将藏书修好。” 景吾道:“是。”之后随便点了两人,交代他们每日辰时去藏书楼报到,然后便左一个陆离右一个左尹,拎着他们急匆匆逃离了现场。 回到他的芷阳宫,景吾将二人往地上一丢,坐去椅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道:“说吧,今天你们打架又是在吵什么” 两人被捆得像只蚯蚓,挣扎着将身子立起,然后跪到地上。 左尹道:“回殿下,我们方才是在讨论世上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 景吾不解:“这有什么好吵的你们就为了这个又在藏书楼打起来” 陆离道:“殿下,这不是什么小事,这是一个奥义极深的问题。天地初开之时,世间归于混沌,过了上百万年,才演化出众生万物,再后来,才慢慢有了六界之分。这个问题是有关种族繁衍的标志性问题,弄清楚它,就能知道万物的由来,说不定我们还能据此造出其他生物,是整个六界的一桩伟事啊” 景吾听完,有点无奈,但他仍佯装镇静,扶额道:“那你们讨论出什么了” 陆离刚要说话,左尹就在一旁抢道:“我说是先有鸡,他非说是先有蛋。” 陆离道:“这肯定是先有蛋。你看那些鸟族,蛇族,还有鱼族,龟族,它们哪个不是从蛋里孵出来的就像你是从你娘肚子里生出来的一样,得先有胚胎再有动物。” 左尹不认同:“若是没有母体生育,哪里来的你那一堆蛇鱼鸟兽的蛋自己凭空长出来吗还是你家哪个花花草草可以结出蛋来” 陆离刚要回他,就听上方景吾猛的拍了一下桌子,喝道:“够了” 眼看着两人又要吵起来,景吾真怕他们会联起手来掀了他这芷阳宫,所以先行一步将他们摁下。随后劈头盖脸赏他们一顿骂: “你说你们两个,一天到晚不做点正事,就想着这些小破事天地开立自此数百万年,有过多少个德高望重c仙法非凡的大神仙,他们都没讨论明白这个问题,你们能弄清楚吗还造出新生物,六界伟事呢你们是没修过仙,不会法术还是怎地想要新生物,不知道自己变一个啊。法术学好了,想变什么东西就变什么东西,再丑都没人说你。” “我一不在就给我搞事情,我要是再回来晚点,你们是不是就要把整个神界给拆了” 两人被他骂得低下头,齐声嗫嚅:“不敢。” 景吾道:“亏得你们不敢,你们要是敢了,我以后见着你们都得绕道走。” 骂了他们一顿,景吾心里解气了很多,再喝了几杯茶后,总算冷静了一点。但骂归骂,骂完之后,事情还是摆在那,还得有人去做。 于是,他一扬手撤去了缚在他们身上的捆仙绳,道:“走吧,去藏书楼。” 二人被那绳子捆了许久,这下被放开,顿时整个人都轻松了,伸手踢腿的活动了下筋骨,然后跟着景吾去了。 来到目的地,现场果然惨不忍睹,景吾无奈叹气。刚刚真应该再多骂他们几顿,现在看来,一顿还是不够解气。 三人去到楼里,找了一个空位,搬起被撂倒的桌椅木案,擦拭干净后开始整理起里面的书。尚还完好的把灰拍净放置一堆,残次的放置一堆,烧的不忍直视的再放去另一堆。 这回左尹和陆离老老实实的坐着抄书了,为防止他们再起摩擦,景吾全程都盯着他们。天一亮,就拖着他们到藏书楼来,回去的时候,他们走前面,景吾在后面。他们说一句话,景吾就眼刀杀过去。这样一来,他们确实没再吵过,但景吾却是苦不堪言,心里默问了无数遍: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第七十三章 春雨惊雷 送走景吾,北染在房里怏怏了一天,景吾在这里待了近两个月,她已习惯有这么个人总是与她吵吵闹闹抢东西了,现在少了他总觉得好像少了些乐趣。但也只是不开心了一天,第二日她就又活蹦乱跳的,全然忘了少了个伙伴这回事。 那日在街上她和景吾打架,回来后霁长空批评了她,说她打得太难看,她自己回想起来也觉得不太雅观,于是便决心奋发图强,将阔别几日的武艺又捡了起来,好好练剑法。 她每日从晨起练到黄昏,许是自己决定的事再苦也不觉得累吧,途中扭伤了几次手,还被剑砸到脚,她也没哭没闹,霁长空颇感惊讶。 这日,北染照常在院里练剑,霁长空在一旁看书陪她。中途一次停下休息之时,一点冰冰凉凉的东西从天上掉下来,落在了她的脸上,她伸手去摸,那东西又不见了。 她惊奇抬头,发现天上正有一大片星星点点的白色薄片在往下飘落,纷纷扬扬的坠在地上。 北染放下剑,呆呆的看了一会儿,后冲着霁长空开心大喊:“先生你看,下雪了” 闻言,霁长空放下手中的书,从廊上走出来到院内,看着漫天白雪,道:“是啊,又下雪了。” 北染双手摊开去接那雪花,开心的转了几个圈,问霁长空道:“先生,你以前见过下雪吗” 霁长空道:“见过。” 北染道:“是吗,那真好。我还是第一次见呢,以前只听别人说起过,今天看了,果然很美” 说完,她拉起霁长空的手一起在雪地里转圈,还一边道:“先生你看,真漂亮。” 霁长空被她拉着转了许久,无奈叮嘱:“你小心点,别摔着。” 那雪先是一片一片的飘落,后来慢慢的越下越大,没有多久,就变成了一簇一簇的往下掉,密密麻麻,视线之内,全是雪花。北染和霁长空的头上c发间也落得全是雪。 霁长空拉着北染回到回廊之上,道:“雪花化掉之后的水会弄湿衣服,别到外面去,当心着凉。”北染点点头,二人便在回廊上观看这皑皑雪景。 大片大片的雪初落到地上时很快就化了,后来下得快了c多了,化的速度慢了,就在地上c房顶屋瓦上积起了一层,所见之处皆是雪白。 雪一直下,久不见停,一两个时辰过去地上已积起了厚厚的雪层,脚踩在上面会陷下去一点没过脚掌,踩得多了,雪踏结实了,就跟走在平地上没什么区别。 约莫过了三四个时辰,雪量终于慢慢减小,最后完全止住。北染以前老听人说堆雪人,这次可算是轮到她这里下雪了,且雪量足够,她便迫不及待的拉着霁长空去到外面堆雪人,想过把瘾。 霁长空帮她把雪垒到一起,她就将堆起来的雪用手一层一层码上去,堆到半人高,再拍出一个圆滚滚的形状来。接着是第二层,在原来的基础上再堆出一个比它小一点的雪球来。然后用石子做眼睛,树枝做鼻子。 弄完这些,总觉得还少点什么。北染左右看了看,忽的灵机一动,从地上抓了一把雪捏成团,按在雪人的头顶上当做发髻,再去旁边找了个顶端开叉的长树枝来。她将那树枝靠着雪人立在它旁边,然后撕了几个破布条绑在上面。 做完这些,她终于满意的拍了拍手,仔细瞧了几眼后,哈哈大笑道:“先生你看,这像不像半仙儿。” 霁长空看到北染堆的那个滑稽的景吾,差点就没忍住笑了出来,问她道:“为什么没有嘴巴” 北染则道:“半仙儿话太多了,就不给他做嘴巴,省得他一天到晚说个不停。” 霁长空不知该怎么接话,只浅浅笑了笑。随即打算回到廊下继续去看书,任她自己在那玩。 刚走了没几步,北染忽然在身后冲他大叫:“先生,你快看我。” 霁长空疑惑着回头,刚一转身,就有一团冰凉的东西直直砸到了他身上,砸中之后碎沙般掉落在地。 见他被雪球砸中,北染乐得合不拢嘴,手里举着一个还待再砸。 霁长空温声道:“别闹。”而后继续往前走。刚迈出一步,又是一个雪球砸在他背上,他无奈回转身,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北染道:“先生,看球”然后又是一球扔过去。这次的雪球被霁长空徒手接住,稍一使劲就捏成了细渣。北染拍手叫好:“接得好再来一个” 之后的一个又被霁长空接住,北染来了兴致,搓了雪球不停朝他砸。她丢得多了,霁长空懒得再去接,就任由她将雪砸在自己身上。 扔了他十来个之后,北染问他:“先生,你也可以拿雪砸我啊,你怎么都不还手” 霁长空看着她,认真道:“我舍不得。” 北染手中动作忽然停住,脸上笑容也凝滞了,略微有点害羞无措。她丢下手中捏紧的一个雪球,看着那个雪人景吾,转移话题道:“这雪好看是好看,只可惜它转瞬即逝,就像这个雪人,要不了多久,它就会化了。” 霁长空走去她身边,看着那雪人,“你想让它留久一点吗” 北染点头:“想。” 霁长空一手在雪人身上轻轻拍了拍,道:“那就让它留久一点吧。” 后来,那个雪人真的就在那院中留了一整个冬天。周边地上c房顶上的雪全都化尽了,它还独自在那站若青松,屹立不倒。寨里人都十分惊奇,仔细想想后又觉得可能是因为今年冬天太冷了。 直到三月降临,扶柳的春风从江上吹来,它才在暖阳的照射下一点点缩小,最后变成春水流走了。 第一场春雨是在一个傍晚到来的。黄昏之后,天上才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细若针尖。 半夜,猝不及防的一声惊雷叫醒了刚入睡的霁长空,他翻身坐起,望向窗外。 如所有的雷雨夜一般,半空中闪电的光芒照亮了大片夜空,毫无规律的雷声一下又一下震着整个大地。他心下料想不好,立马披上衣服去了隔壁房中。 北染睡得踏实,倒是没被雷声吵醒,只是睡梦中微微皱着秀眉。她的眉头微皱,霁长空的两条眉却是快拧到了一起,听着窗外接连不断地打雷闪电,他的心里惴惴不安。 正好这时北染翻了个身,背对着他。他揭开部分盖在她身上的棉被,解下衣带,将她的白衣至肩处褪下,露出整个光滑白皙的后背。确认她的背上并没有那火红如枫的雪裂纹后,他才松了一口气,再将她的衣服被子还原,拿了张椅在她床边坐下。 第七十四章 惑人妖孽 一夜过去,除了夜间有两只蚊子在她耳边飞来飞去,她时而抬手扇蚊子,时而翻个身之外,其他并无异样,真真是雷都打不醒。 霁长空在旁边守了一夜,看着她安然无恙的睡了一晚,他的脸上浮起了欣慰的笑。 看来她被天劫击出的雪裂纹并没有跟着她转到这一世来,而雷电再来之时,她也不会再如火烧火燎,痛苦万分。 神至仙,妖到魔,这已是第五世,还有一世鬼,六世就齐了。怀越说过,历经六世,她的惩罚便算受完了,彼时,他就可以带着她回到天界,回到苍梧宫,再和她一起做雪花酥。 现在看来,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想到这些,一直压在心上的大石顿时感觉轻了很多,他起身出门,去到厨房开始准备北染爱吃的早饭。 北染一起床,就闻到了远方飘来的饭菜的香气,她寻着香味一路追过去,进门便看到了里面的霁长空,还有正在打扫屋子的十七十九等人。 北染走去霁长空身边,背着手偏头看他,打趣道:“先生怎么今日有空亲自来准备早饭了” 十七在一旁挤眉弄眼:“小姐,你这不是明知顾问吗,公子肯定是特意来为你准备的呀” 十九也应和道:“是呀,小姐,今日公子起得比谁都早,我刚过来,公子就已经独自准备好一阵子了。” 霁长空则笑了一下,道:“心情好,我乐意。” 北染盯着他好看的侧脸,微微出了神。自霁长空来到寨里,极少有笑的时候,像今天这样发自内心的笑更是少之又少,看来,心情是真不错。 吃过早饭,两人一同回到书房,北染拿出几本书来,问他:“先生,我们今日学什么” 霁长空道:“你先自己读书,后面再做张试题。” 北染道:“好。”然后拿出那本诗集开始读起来。霁长空则坐到了她对面的位置,就着纸笔开始在上面写着稍后给北染考试用的题目。 读到某一页时,北染停住,将书递到霁长空眼前,问他:“先生,这一句怎么念” 霁长空看了一眼,悠悠开口:“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待他念完,北染像以前那样,跟着他念了一遍:“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然后又问:“这诗讲的什么意思” “有一舟子与一贵族王子同泛一舟,舟子见之,心甚慕之,然王子不察,舟子便作了这诗唱与王子听,聊表爱意,以盼王子能从诗里知晓他的心意。” 北染眼珠一转,带着点戏谑的语气问道:“先生,那你可有喜欢的人” 霁长空头也不抬道:“专心看书,等会测试。” 北染身体前倾,凑到他跟前,双手撑在案上,满眼期待的看着他:“那到底是有,还是没有” 霁长空停下手中的笔,抬头直视她那近在咫尺的秀颜,答道:“有。” “哦。”北染应了一声,然后回身坐下,像他说的那般专心看书。 她此刻这听话的模样反倒让霁长空心中奇怪,若是在平时,听到这么劲爆的消息,她非得打破砂锅问到底不可,现在这样,实在是太反常了。 他不住的看了她好几眼,见她仍是一本正经的捧着手里的书,终是忍不住,主动开口问道:“你不问我是谁吗” 北染把书翻了一页接着往后看,像是极其漫不经心的答道:“如果是我,我就问;如果不是,那我就不问了。” 霁长空一愣,倒真是没想到她会这样回答。 见他露出从未有过的呆愣表情,北染诡计得逞,嘻嘻一笑,把书放下,一只手托着下巴,循循善诱道:“所以,你说我是应该问还是不该问” “” “你还是看书吧。” 不知不觉间,自己竟又着了她的道,他的嘴角自然的牵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要论起这些小心思,他确是怎么也比不过她。 北染将书立起,无奈道:“好好好,看书看书,说不过我,就知道叫我看书。”然后嘟起嘴,小脸上写满了不满。 霁长空见状,脑中飞转,嘴角滑过一抹转瞬即逝的魅笑。 他将手中笔杆放回架上,起身绕行半圈走到北染身后。然后弯下腰来,蓦地,双手从背后紧紧环上她的腰,脑袋埋进她的脖颈之间,在她的耳边轻声道:“如果我说我喜欢的人是你,你要怎么回应我” 北染本是想调戏他一番,她知道,她这个先生向来脸皮薄,谈起这些事情就会失掉平日的神气,被她调侃得说不出话来。但现在看来,好像不是这么回事,今 日她反倒偷鸡不成蚀把米。 霁长空的头就靠在她的肩上,近在咫尺,她只要稍稍一动,二人的脸就会贴到一起。如此近的距离,他一开口,北染就能清晰的感觉到他唇间吐出的暖暖气息,打在她的脸上,酥酥麻麻的。他的胸膛紧贴着她的后背,沉稳有力的心跳声牵动着她的思绪,毫无防备的她顿时心跳加速面红耳赤。 霁长空的声线本就低沉好听,方才他刻意压低了声音,使之带着点喑哑,说出的话也明显是在故意撩拨。北染一时不知所措,僵在原地,动也不敢动,呐呐道:“我,我不知道。” 霁长空动了动,直接坐到地上,圈在她腰上的手却是没有松。这样一来,就与她更接近了,挑逗道:“你还没想好便来撩拨我,就不怕我把你生吞活剥了吗” 北染本想逃走,但不料他反而靠得更近,整个人被他包裹在怀里动弹不得,他身上那冷冽的檀香的气息,熏得她神情恍惚,差点就沦陷了。她拼着最后一点理智,辩驳道:“我没,没撩拨你。” “你有。”霁长空凑到她耳边,语气里满是撒娇的意味。 北染本就在失去理智的边缘挣扎,他这话一出,无疑是把她往悬崖边又推了一步,半只脚已经踏空。 北染咬牙切齿:“我没有”,同时开始挣扎起来,奋力想跑出这个屋子。 她不能再待在这了。尽管霁长空力气大到无法形容,她再怎么挣扎也是徒劳,她也要试一下。以此表明,若是她对他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那也不是她要这样的,最多算是受了胁迫,被逼无奈。对,就是这样 霁长空又开始了那种软软糯糯的声音:“我说有就有怎么,想跑你以为你跑得了吗” 北染感觉自己的体温已经上升到了临界点,再这样下去,她真的要控制不住自己了。于是,对于霁长空的肆意妄为c胡说八道,她不再去理会,只一门心思的想要挣开他。 霁长空感觉怀里的人在拼尽全力挣开他,便低头去看。只见北染一张小脸憋得通红,吃奶的劲都快使上了。可这点力气对他来说,却是不痛不痒,这让他莫名觉得好玩又好笑。不忍看她力竭而亡,他终于打算不再戏弄她,于是故意防水,将手松了一点。 腰上禁锢着自己的力道减弱,北染抓住机会,卯足劲一把将霁长空推开,然后拔腿就跑。 霁长空被她推倒,一手撑地,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笑出了声。 上年末,景吾离开之前跟他说,他和北染的感情升温太慢了。不管是之前在天上,还是现在在地上,两人都是客客气气的,这还没成亲呢,就已经相敬如宾了。 景吾还说,上一次参加别人婚礼,还是万年前风神娘娘和西海水君大婚,而且活这么久,也就看到过那么一次。他有点想念喜酒的味道,如今就指望他了。 现在看来,像景吾说的那样,直接点,浪漫点,实在不行就霸道点,也确实挺好玩的。 他拍拍袖子从地上站起,心中颇为得意。他这六界战神之首的名号可不是吹的,不管什么事,都是这么的无师自通,还造诣颇高。 北染一路狂奔到了院外井边,打了一桶水,双手捧着不断往脸上扑。还冷静不下来,最后干脆直接将整个脸埋进水桶里。 十九抱着一大把干草路过,正好看到这一幕,忙跑过去将她从水桶里提出来,慌道:“小姐,你这是干什么” 北染靠在井口边缘,瘫坐在地,胸口不断起伏:“没什么,就是有点热,过来凉快一下。” 十九抬头看了看天,突然,一阵凉风吹来,他赶紧拢了拢袖子,疑惑道:“热这两天倒春寒,昨晚下了暴雨,今日凉风习习的,我还觉得有点冷呢。” 被这一桶凉水泡过,北染终于冷静下来,耳根不再发热,脸也没有那么烫了,心跳也在慢慢恢复正常。 她抹了把脸上的水,道:“是吗哦,可能是我刚刚锻炼去跑了个圈,所以有点热。对,我刚刚跑圈去了。” 十九将信将疑:“好吧。那你注意点,这种天,一冷一热的容易着凉。” 北染应道:“好,下次不会了,不会了。” 见她已无恙,十九便抱起刚刚那把干草要走,他本是要去马厩喂马的。 北染忙叫住他:“诶,等会儿,别急着走,我们来聊聊天先。”随后拉他一起坐下。 十九将干草放在一边:“那好吧,你想聊什么” “十九你说,是不是每个看上去很高冷c神圣不可侵犯的人,背地里都有着不为人知的一面” 十九不明所以:“比如说” 北染道:“比如,一个人平时看上去斯斯文文,清心寡欲的,突然间就变了张脸,像个大灰狼,能一口把你吃掉的那种。”为了能绘声绘色,她还配上了肢体动作,举着两只手作出张牙舞爪的样子。 十九想了想,“你是说长空 公子吗他对你做什么了吗” 北染一听这个名字,大惊失色,连连摆手:“不不不,没有的事,没有的事。怎么可能是他呢,我就随便说说而已。” 看样子,跟十九也聊不出个什么所以然来了,于是,北染又对他摇了摇手:“现在没什么事了,你去忙吧,我也要去做试题了。” 十九起身:“好的小姐,那我去了。”而后抱了干草喂马去了。 北染独自一人在那多坐了片刻,才起身往回走。 她猫着身子悄悄走到门口,从门缝往里瞅。霁长空还是坐在那张木案前,恢复了以往那般冷漠淡然之态,此刻脸上正一派波澜不惊的神情。只是他已经不再提笔写字,而是静静地坐在那看书。 他将书翻了一页,视线不移,又看了两行,才道:“看够了就进来,题已经出好了。” 原来他早就发现自己了北染放开被她抓了半响的门框,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低着头走了过去,道:“先生。” 霁长空头也不抬,应了一声:“嗯。” 北染在案前坐下,将放在一旁的那张十六开的试卷拿过来在面前摊开,然后偷偷瞄了一眼霁长空,发现他还是一脸严肃的看书,丝毫没有被之前的事所影响,方才拿起笔开始答题。 前面许多题目,她都得心应手,看一眼,便知道答案。答到中间部分时,有一题说:默写出洞箫赋中谓川水流动的那一句,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那句是什么,咬了咬嘴唇,用笔杆戳了戳脑袋,依旧毫无头绪。 见她一副坐立不安的模样,霁长空便知,她定是遇到不会的了。她一向如此,若是题目都会,她就安安静静的写完,若遇到不会的,便抓抓袖子,扯扯头发,左动一下右动一下,总之就是坐不住。 他放下手中书卷,走去北染身后,看了一眼纸上题目,伏下身来,右手握住她的手。 他一低头,肩上长发轻垂下来,触到了北染的脸。霎时,柔软的发丝带着一阵清新冷冽的淡淡香气萦绕在北染四周,不知为什么,每次一闻到这阵香气,就会觉得莫名安心。 他这一动作,北染立马一个激灵,身子颤了一下,变得有些不安。以为他又要像方才那般戏弄她,于是右手微微发力,想将手抽出来。 霁长空握紧她的手:“别动。” 北染停住挣扎,观察了一下,发现他果然没有打算要做什么,只是像以前那样手把手教她写字,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握着笔杆,霁长空握着她的手,施力带动着笔,在雪白的纸上游走,写出一串看似飘若浮云,却不失苍劲有力的好看文字。一边写,一边用他低沉纯净的嗓音将那诗念出来:“翔风萧萧而逕其末兮,迴江流川而溉其山。” 写完之后,他放开她的手,回到之前的位置坐下,继续低头看书,面不改色道:“稍后这首赋抄十遍。” 北染瘪瘪嘴,答道:“哦。”然后悄悄抬眼看了他一眼:分明就还是那个冰冷无情的冷面先生。 可他之前的那些举动实在是太反常了,和现在眼前这个一本正经的他简直判若两人,这到底怎么回事中邪了对,他方才一定是中邪了 于是,她一边在心里默念着:妖魔鬼怪快离开,妖魔鬼怪快离开,一边继续作答后面的题。 也不是觉得他温柔点,像小猫一样黏人点有什么不好,而是他那小奶狗一样撒娇卖萌的样子她实在招架不住,以她的道行根本镇不住那样妖孽的他。还是就像这样做个斯斯文文的教书先生,被她欺负着c逗到脸红的好。 第七十五章 远方来客 南风吹过翠绿山峦,轻抚过肥硕叶片,也撩起了少女长长的发带和裙摆。 一青衣女子站在草地上,指间夹着一枚飞镖,目光直视前方大树上挂着的标靶,心中默念:集中心神c瞄准目标c规整自我c指节发力。 然后目光一凛,挥手掷出。 不过三秒,边上田埂里传出一声重物坠地的闷响,紧接着一个暴怒的声音在同一个方向响起:“北染,你在搞什么鬼我的冬瓜刚成熟还没摘呢,就被你给射到地上摔得稀巴烂。” 北染闻声,忙双手掌心紧贴大腿,肃然立正,不停鞠躬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十三叔,我刚刚是一时失手,以后再也不会了。” 十三叔吹胡子瞪眼睛铁青着脸的样子十分可怕,北染从小就怕他。 从她出生到现在,整个寨子里的人都被她捉弄欺负过,唯独面对十三叔,反而是像老鼠见了猫,唯恐避之不及。时至今日,他曾挥鞭抽她的样子尤历历在目,那种钻心的疼,如蜈蚣般爬满手臂的伤,她怕是这辈子都忘不掉。 现在也一样,十三叔一喝,她便立刻杵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双腿还颤颤巍巍的发着抖。见十三叔虽表情还是愤愤不平,但也没再说什么弯腰干活去了,她一颗被钓鱼竿勾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她从盒子里重新取出一枚,给自己打了打气,再次射向树上的标靶。 然而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那枚雪花飞镖又不偏不倚的去到了旁边的菜园子里。 这次倒没有传来十三叔那河东狮般的吼声,而是在北染沾沾自喜着以为十三叔没有发现时,他直接抡着手里的锄头追了过来。 “你个死丫头,园子里的葡萄眼看着就要熟了,被你给射掉一大半,看我不打死你” 北染一边跑,一边鬼哭狼嚎:“十三叔,我真不是故意的,你饶了我吧。” 十三叔一边追,一边哼道:“你别跑,我今天非要替你爹娘教训你” 北染闭嘴不再讲话,憋足了劲儿朝山下跑。心里想着:呵,不跑不跑老实站着让你打 十三叔扛着锄头也丝毫不比她跑得慢,眼看着就要追上她。忽而前方大树后走来一人,她双眼放光,急忙朝那人奔去,躲在他身后道:“先生救命啊。” 看清来人,十三叔停下脚步,气喘吁吁:“公子,你让开,我今天要打死她。” 霁长空看了看身后那猫着身子的小人儿,再看了看面前气势汹汹的十三叔,拱手作礼:“十三叔,不知发生了何事,让你如此生气” 十三叔将锄头立在地上,愤然道:“这个疯丫头,你说她练功就练功,她还非得把我那园子里的冬瓜和葡萄给射下来,摔在地上碎成渣滓。” 北染躲在霁长空身后,伸出一个脑袋:“我不是故意的。”说完又立马将脑袋缩了回去。 霁长空见状,已知道了个事情的大概。笑道:“十三叔,北染在此处练习暗器乃我授意,因此毁坏了你的蔬果也有我一份责任。再来,想必她也不是有心要作践你的东西,定是因为学艺不精,这才失手。若是这样,那我的责任就更大了,毕竟她学的这些都是我教的,就算失手也是我教得不好。” 十三叔心里有气,但这气是怎样也不能出在霁长空身上的。此番见他有意袒护北染,把责任尽往自己身上揽,十三叔也没法去多说什么。只得对着他身后的北染恐吓道:“你要是下次再敢弄坏我东西,看我怎么收拾你”然后便又扛着锄头干活去了。 确定十三叔是真的走了之后,北染才从霁长空身后出来,长吁一口气道:“好险,差点就被打了。” 霁长空挖苦她:“真该让十三叔教训一下你,都几个月了,你这使暗器的技法还是没什么长进。” 北染反驳道:“但是我使剑的本领却是精进了不少。说来奇怪,我只要拿剑在手,便跟它心意相通似的,怎么使怎么顺手,我现在越发的觉得我本该就是用剑的好手。”说着她跑去捡起地上那把长剑,要给他露上两手。 她才刚一举剑,远处便传来了十七的声音。她站在山坡上喊她道:“小姐,家里有客人来了,寨主和夫人让你快回去呢。” 北染闻声放下剑,回到:“知道了。”随即又自言自语:“真奇怪,会有什么客人来” 她拉着旁边的霁长空一同下山,跟他聊起刚发生的事情,道:“先生,你都不知,方才十三叔的样子多可怕,幸好你来了,不然” 两人行至大厅门口,见一身着黑衣的年轻人此刻正背对着他们坐在堂下,不知说了些什么,逗得寨主和夫人开怀大笑。 北染听着他那声音,觉得耳熟, 走去大厅中央,侧头道:“楚望” 这楚望乃是另一座山头莅柯寨的少寨主,他的父亲与北寨主是至交好友。年岁比北染大上一点,两人小时候还经常在一起玩耍,只是后来长大了,两家各有自己的营生,便走动得少了。但虽如此,那铁打的交情却是依旧在的。 少年回头,见声音的主人的确是他那儿时同伴,开心得从椅上弹起,一下就蹦到她面前,喜道:“是我是我,没想到几年不见,你长高了不少啊。” 北染被他掀来掀去像挑咸鱼一样的翻看,心里不自在极了,挣扎着抽出身来,躲去霁长空身后,嘲他道:“难道你多吃几年饭,不会长个的吗” 因许久未见她太过兴奋,没留意周围还有其他人,她这一躲,楚望才注意到她身前的人来。细细打量了他一番,问道:“你就是北染的那位先生” 霁长空看了他一眼,道:“你是何人” 少年昂首:“楚望,莅柯寨少寨主。我爹与北寨主是好友,我和北染从小一起玩到大,也算是门当户对了。” 霁长空变了脸色,就问他个身份,他竟能扯到门当户对上去。这是在跟他宣示主权意思是他俩是一对,别人就不要想了,先生也一样 没这个可能 霁长空负手而立,本就笔直的脊背挺得更直了些,冷声道:“你只说个名字即可,其他的我并不感兴趣。” 楚望被他这冷不丁的一句呛到说不出话来:“你” 北染看见楚望那忽红忽绿的脸,躲在霁长空背后偷笑。 这个楚望,小的时候就爱欺负她每次玩游戏都不知道让着女孩子,总是把她和十七逼得快要哭出来方才罢休。爹娘拿来分给他们的水果,他也只会把大的全拿走,留下又酸又涩的给她们。 最过分的是,他还将她好不容易捉来的蝴蝶放走,换成恶心的毛毛虫,然后告诉她,这是那只蝴蝶生了崽。种种行迹,着实可恨 此时见着他被别人呛声哑口无言的样子,真真解气。笑够之后,北染又开始在心里崇拜起霁长空来:我家先生最牛我家先生最帅我家先生无所不能 楚望见这次遇到对手,很想和他一较高下。但想着以后见面的时候还多,来日再战也不迟。便哼了一声,学着他的样子将手背到身后作出一副高冷之态:“久闻先生大名,今日一见,果然还是与常人有所不同的。” 然后转身回了座位,端正着坐好,比之前那副慵懒闲适的姿态看起来庄重了不少。趁着没人注意,捂嘴小声问旁边的随从道:“我方才与那白衣男对话时帅不帅” 随从微躬着身回他道:“帅” 他又问:“与他相比如何有没有比他更帅” 随从望了在对面坐下的男子一眼,有点纠结,但纠结之后还是附和道:“自然比他帅,我家少爷可是莅柯寨方圆五百里最帅的人。” 得到答案,楚望满意的点了点头,心下骄傲不已。小样虽然你有点帅,但能帅得过小爷我 随从见自家少爷对自己给出的答案非常满意,心里也是开心得不行,不禁想自夸一句:我真是个机灵鬼。 突然冒出来这么个客人,北染心里纳闷,跑去她娘跟前嘟囔道:“娘,他怎么来了” 北夫人点着她的额头笑道:“你们这么久没见了,难道就没有一点想念” 北染斩钉截铁:“不想。” 北夫人又笑:“这不是快到端午了吗,我和你爹就想着让小望来我们这里一起过端午,到时再做一些酥饼让他带回去给他爹娘。” 每逢年过节,这楚北两家,拜访走动不一定有,互赠礼品最必不可少。众所周知,北夫人做得一手好菜,尤其是那各类糕点,更是制得精美又可口,吃过的人就没有摇头的。 也恰这楚夫人与北夫人情同姐妹,爱吃甜的,极馋她烹的这些吃食。故而,北家每次差人送去的礼物中,总会多多少少的掺着几盒北夫人亲手做的糕点。 此番,楚望既代替他爹娘过来做客,热心肠的北夫人必然不会让他空着手回去,定是要给他的行囊里塞满上她的杰作,方才会罢休。 但此刻北染一听,却是急了:“什么他还要在我们这里过完端午再走” 现在离端午还有大半个月呢 北夫人点头道:“是啊,你们这回又可以一起玩儿了。” 北染暗地里白眼快要翻到天上去,谁要和他玩儿。 这楚望一来,每日除了晚上睡觉时在自己房里,平时都像个尾巴一样跟在北染身后。北染去听课时,他便找来一个蒲团坐她旁边。若是吃饭,他便跟着一起去饭厅。就连她去茅房,他都要在门外候着。非但如此,他嘴里的话还要讲个不停。 “哎,你家这又多修了几处院子。” “这棵树都长这么高了” “你娘做饭的手艺又进 步了不少。” 北染被他纠缠得忍无可忍,正色道:“你一个人这么自言自语不会觉得无聊吗” 楚望避而不答,反乐道:“好几年没见了,现在看见我不觉得很兴奋吗” 北染白了他一眼,呵呵干笑了两声:“好兴奋。” 楚望顿时眼睛一亮,凑得离她近了些,道:“是吧我就知道你肯定会很兴奋。所以这么兴奋的我们晚上要不要一起去田里逮个蛤蟆来玩玩” 这两天一直被他像个苍蝇似的在耳边嗡嗡叫得心烦,北染本不想理他,但他这个提议倒是有点意思。 逮蛤蟆,多久没逮过了光是想想就觉得开心。 北染正想回话,却被旁边一个杯具与木具碰撞的声音惊了一下。她和楚望同时抬头,只见霁长空将一个盛满水的杯子重重磕在楚望身前。 水是真的够满,满到再多一滴就要溢出来。 楚望不明所以,北染也是一脸疑惑:“先生” 霁长空转身回座,道:“楚公子的话竟能比你还多,也是不容易。特地去给他倒了杯水,怕他渴着。” 北染知道,这看似是倒水,实则在给他们警告。想必他们方才谈论的话全被他听见了,心下黯然:看来这捉蛤蟆一事是去不得了。 谁知心眼大过脑袋的楚望却是一点没察觉,反倒把那水杯往边上推了一推:“我不渴。”然后继续激动的和北染说起抓蛤蟆的种种细节和注意事项。 北染偷瞄了一眼坐于西北方向的霁长空,看着他的脸色越来越阴沉,北染忙用手肘捅了一下楚望,想让他停下来。 但是楚望那榆木疙瘩愣是没明白她的意思,仍是滔滔不绝的讲着。北染只好闭上眼睛,祈求上天保佑。 果不其然,下一刻,一粒花生米从霁长空处飞来,瞬间将楚望面前的水杯击碎,登时水花四溅,洒了楚望一头一脸。 楚望被这突然袭来的凉水泼的一个激灵,刚想破口大骂,转头却见霁长空那晦暗如毒蛇般的可怕眼神,硬是生生把已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 此情此景,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坐在那里好像不那么合适。于是缓缓起身,在那锐利如弯刀的目光之下向着门口慢慢退走,始至门边,便撒腿一溜烟跑走了。 第七十六章 端午安康 每当见到街上各家糕点铺子摆上了许多模样相似,但口味不一的四角粽时,不用想也知道,这便是端午了。 北染提着一只竹蜻蜓在街上蹦蹦跳跳,一会这个摊上看看,一会那个摊上瞧瞧,就是没有想买的意思。她瞅了瞅眼前一个首饰摊,还是没看到中意的东西后,问一旁的霁长空道:“先生,你有想买的东西吗” 话一问出口,她就后悔了,想起上次下山采买时霁长空的战绩,她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还好,他说:“没有。” 北染暗暗松了一口气,幸好没有,不然他若是再像上回那样搬回去一山东西,她可真兜不住了。没有要买的东西,她便拉着霁长空在街上到处瞎逛。 另一旁的楚望憋了一路,终于没忍住,抱怨道:“你怎么就只问他,不问我。”本是三人同行的,他却被他们两个忽视了一路,不与他讲话也就罢了,此时买东西竟也不问问他,这一下子小脾气就上来了。 见楚望此刻赌气的模样像极了几岁小童,北染便学着几岁小姑娘的腔调,奶声奶气道:“那楚公子,你有想买的东西吗” 楚望一听,高兴了:“有。” 北染随即面露凶光,喝道:“自己买去” 她这翻脸比翻书还快,楚望刚提起来的兴致又被她一瓢冷水给浇灭了。哼道:“女人心,海底针,世上最毒北染心。” 北染听见这话,不气也不恼,心平气和的走去他身边,与他并肩而立。楚望见她终于不和霁长空黏在一块,而是来到了自己身边,刚想夸她明智,却在下一刻忽觉小腿处传来一阵剧痛。 就在刚刚,北染卯足了劲,抬腿一脚踢到了他的腿上。 楚望抱着腿疼得嗷嗷直叫,待到缓过劲来,他便追着北染去打,两人推推攘攘着到了大路中央。 前方街道上一辆马车疾驰而来,奔腾的脚步势不可挡,眼看就要撞向正在打闹的北染和楚望。霁长空刚想冲上前拉开混作一团的两人,道边的一座茶楼上就跃下一人先他一步赶到道路中央,制住了那匹受惊的马。 见到来龙去脉的路人都拍手叫好。霁长空走过去,对着那墨袍男子颔首道:“多谢。” 那墨袍男子也颔首回礼:“不必客气,路见不平出手相助是我们九歌子民应尽的责任和义务。” 那马车刚刚好险撞到人,现下车已停住,车上主人立马下车来跟几人赔不是:“各位,真是对不住了,方才我的马车经过华芳街时,马儿被那边的鞭炮声所惊,一路跑到了这里,险些伤了各位,小老儿在这里跟各位赔不是了。” 说罢,他躬身对着几人一一行礼,待行到那墨袍男子时,看见那张脸,他顿时张大了嘴:“你你是。” 墨袍男子对着他使了个眼色,止住了他后面的话,道:“此乃泸阳城内,天子脚下,来往的百姓很多,老先生需得小心,行路尽量慢一些的好。” 老伯拱手对他拜了几拜,连声道:“是是是,公子说的是,今后我誓必更加小心,定不会让今日这等恐会伤人的事再度发生。” 男子点了点头,那老伯又深深行了一礼才慢慢退走,回到车上驱着家丁驾车离开了。 几个家仆打扮的男子从茶楼里奔出来,跑到墨袍男子跟前,急道:“公子,你没事吧” 男子淡淡回道:“我没事。” 北染又踹了楚望一脚才跑去霁长空身旁,看见这救了他们的墨袍男子,拱手道:“多谢兄台搭救,不知兄台尊姓大名,可否交个朋友。” 楚望走上前,怼她道:“哪有你这样的,一上来就问人家名字,也不看看你长那么丑,人家可能告诉你吗” 北染还击到:“你才是吧,长那么丑,别在这吓到人家,一边去。” 男子被他们这一来一往逗笑了,道:“无妨,名字不是什么稀罕物,没什么不可告知的。” 身后随从上前一步想要说什么,被他挥手止住后又退下了。 他颔首道:“在下姓穆,字平凉。就住这泸阳城内。” 北染默念了一遍:“穆c平c凉,”随即称赞,“好名字。”而后自报名号道:“小女子北染,这是我家先生,这个是我的智障发小。” 楚望一听她这么跟一个陌生人介绍自己,不乐意了,道:“我怎么就是智障了,要说智障也是你吧。” 北染无视他的话,道:“穆公子可有何事要办” 穆平凉道:“无甚要事,只是常听家里兄长说,每逢过节这外面街上就热闹非凡,所以便趁着这次端午出来看一看。” 听这意思,也是个家里管得严实,不让出来玩 的苦命人儿了。北染内心悲痛,没想到这世上跟她同病相怜的人这么多,就连这个看起来一身贵气,气宇不凡的穆公子也难逃此命运。于是道:“那不如我们一起,正好人多热闹。” 穆平凉笑道:“若是如此,那便再好不过了。” 因着队伍中又多加了几人,队伍的格局也发生了变化。北染与穆平凉一同在前面走,后面跟着他那几个随从,霁长空与楚望一起走在最后。 看着前面那一男一女有说有笑的,楚望心里一团怒火在熊熊燃烧,“真不要脸,这才认识多久,就想着勾搭我们家北染,你说是不是”他这话是对着身边的霁长空说的。 见他没有回应,他又用手捅了捅他,道:“喂,你怎么一声都不吭啊,你看着不生气吗” 霁长空茫然道:“我为什么要生气” 楚望被他这一句问得哑口无言,摆手道:“好吧好吧,我生气,我生气行了吧。” 霁长空又问:“那你为什么要生气” 这下楚望是彻底无语了,激动道:“当然是因为我喜欢她呀所以我看见她和别的男人在一起就生气。”随后,他双手抱胸,用审视的目光看着霁长空,道:“你不是也喜欢她吗,你怎么不生气” 霁长空白了他一眼,快步走去前方,冷冷的扔给他一句话。 “你想多了。” 楚望瘪瘪嘴:“喜欢就喜欢嘛,还不承认,一点男子气概都没有。”然后也加快速度追了上去。 北染与穆平凉在一家满是人的店铺前停下,楚望也好奇的凑了过去,看了几眼却是没看出个什么名堂来,问霁长空道:“这家店是干什么的,怎么这么多人” 霁长空道:“自己看。” 楚望斜他一眼,小声嘀咕:“真不知道北染怎么找了个冰块一样的木头当先生,找我都比他好。”然后挤进人堆里,踮着脚尖伸长脖子使劲儿往里瞅,好容易才看清店门口的立牌上写着的一行字: 一两银子三支翎,夺宝幸运星就是您。 啥意思什么东西 北染站在一张木桌前,对那老板笑道:“哟,老板,今天又有什么宝贝呀” 店家正喜笑颜开的招呼着几个张弓搭箭的客人,突然闻声变色,再一转头看见那笑得明媚的女子,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他眼珠转了转,灵光一现,忙过来拉着北染到一处角落去耳语。 “姑娘,你上次已经把我小店里的好东西全拿走了,我这前不久才重新开张,你就别再来砸我生意了。等会我送你两件首饰,你就当做只是从这路过,不要动手可好” 北染本就没想来做他家今日的夺宝幸运星,只是刚好路过,便想着再来看看热闹,不曾料到这老板竟要送她东西,不要白不要。但若是真要她动手,恐怕她也没有那个实力,毕竟上次那些东西可没有一样是靠她拿下的。 但她依旧装模作样的学着她爹平时的样子摸了摸下巴,但是上面并没有胡须可捋,点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听她这么说,老板终于放心,对她使了个眼色,北染会意,回挑了一下眉毛,双方达成共识。 她将老板偷偷塞给她的两个小木盒藏进袖子里,然后若无其事的回到众人身边去。 穆平凉问她:“这老板找你去谈了这么久,可是有什么缘故” 北染道:“哦,没什么缘故,只是那老板与我是旧相识,所以便找我去闲聊了几句。”这等收人钱财,却未有替人消灾的事情定不能让外人知道,否则她这青藤山副寨主的名号就要被人诟病了。 穆平凉脱去外袍递给一旁的随从拿着,揉了揉手腕,选了一把长弓在手,问北染道:“姑娘可有看上的,我射几个下来送你可好” 说完便要去拿那桌上的箭,北染见他那跃跃欲试的样子,忙按住他刚拾起翎箭的手,“不不用了,我没什么想要的东西,这里也看够了,我们再去别处看看吧。” 穆平凉见她坚持要走,便也不再停留,放下了弓箭与她一道离开。北染扯着他的袖子大步流星的朝别处奔去,还不忘回头对店老板眨了下眼睛:我可是说到做到了。 一行人逛到夜深才打道回府,在下榻的客栈分别时,北染还将自己随身带着的一个菩提子手串送给了穆平凉留作纪念。 三人转身刚走几步,穆平凉突然在后面急急补了一句。 “北姑娘,端午安康” 北染回眸一笑:“端午安康。” 看着三人离去的背影,再看了看手中的手串,穆平凉轻笑了一声:“皇兄说的不假,这外边的景色果真比宫里的要动人,寻常人家的女子,也比后宫那些刻板呆滞的娘娘要活泼可爱得多。” 旁边一名侍从道:“公子,我们接下来去哪” “去李大人家坐坐。” 侍从想了一 下,问:“可是今日那辆马车上的李大人” 穆平凉转身上了那辆早已候在一旁的马车,道:“是。” 侍从点头,示意其余几人上马,然后自己一跃跳到车前,扬鞭驱马朝着城内一个方向驶去。 第七十七章 学敲核桃 第二日。 寂静的凉亭中传出阵阵清透悦耳的弦音,一名白衣男子正在亭中石桌上抚琴。 “先生,你在这啊。”北染提着一个竹篮来到亭中,在他身旁坐下。 霁长空停止弹奏,手指压上尚在颤动的琴弦,琴声戛然而止。他将琴收去一旁,问道:“你怎么来了,不是要和楚望一起去摘莲蓬吗” 北染垂头丧气:“不去了不去了,那家伙中午吃坏肚子,现在正躺床上起不来呢。”说完将篮子里的东西拿出来,放在桌面上。 看见桌上的东西,霁长空不解:“你拿这么多核桃做什么” 北染道:“当然是做饼的馅儿啊,我娘说要做一些伍仁酥饼给楚望带回去,他爹娘已经好久没吃到我娘亲手做的酥饼了。” 霁长空点点头。北染从篮中摸出两个核桃,放在掌心用力一捏,核桃壳就咔擦一声碎出几道裂痕,然后将壳剥开,把果肉取出来扔进一个罐子里。她这一套动作十分流利,看来平时这事没少干。 “你以前经常敲核桃吗” 听见霁长空问她,北染捏着核桃的空隙抬起头来与他答话,“也不是经常吧,一般我娘都自己敲。但是这次我娘准备的东西太多,忙不过来,才叫我给她搭把手。而且” 说到一半,她又止住了话,嘟着个嘴,似乎有点不太高兴。 霁长空问:“而且什么” “而且我爹说,我也就只有这核桃剥得还像个样。要是去做个别的,指不定鸡蛋里的崽子都孵出来了,蛋还没下锅。” 霁长空轻声一笑,这北寨主倒是个狠人,每一次打的比方,都总是那么恰到好处。 见霁长空也笑她,北染暗暗哼了一声,后不再说话,老老实实做着手里的活。 一旁的霁长空目不转睛的看着她是如何成功的将核桃肉从那壳里弄出来的,虽是看得仔细,但具体看懂了多少,却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北染见他闲着,便把篮里的核桃全倒出来,数好个数平均分成两份,她一堆,霁长空一堆。建议道:“先生,反正你也无事,不如帮我一起敲核桃吧,这么多我一个人要敲好久,我娘还等着用呢。” 霁长空那向来平静的脸上第一次有了一丝迟疑:“我” 北染道:“嗯。这个很简单的,我教你,等会我们比比谁敲的快。” 她像方才那样拿出两个核桃来跟霁长空演示:“就像这样,两个放在一起,然后用力一捏壳就破掉了,再把里面的肉取出来,注意力道,取的时候果肉不要弄碎了,越完整越好。”这一次就取得及其成功,整颗果肉完好无损,北染乐道:“怎么样,我厉害吧。” 霁长空点头表示赞许,随后自己拿起两个照着她教的方法去捏核桃,北染则在一旁拄着脑袋盯着他的手。 他深吸一口气,然后手中使力,一声钝响之后,他眉头一紧,停住不动了。 北染催促道:“快快,看看你捏的怎么样。” 霁长空却是支支吾吾不肯把手打开:“可能不太好。” 北染道:“没关系,先看看再说。”他却还是一动也不动,北染无奈只得去扳他的手指,刚扳开一指,就有许多碎屑顺着指缝落了下来。霁长空将手摊开,看清之后,北染沉默了。 手里的东西已分不清哪个是壳哪个是果,经他方才那一捏,全部粉碎成末,安静的躺在他的掌心。 惊讶之后,北染分析道:“应该是你用力过猛了,你再轻一点。” 霁长空点点头,重新拿了两个在手,这次他轻轻捏了一下,手里的东西却纹丝不动,北染又道:“你再重一点点,一点点就好”然后就听一声脆响,核桃又生生被他捏成了粉。 这下北染放弃了,从篮子里取出一把小铁锤,递给他道:“别捏了,你用这个吧,再捏我担心这就不是核桃仁而是核桃粉了。” 然后她拿起另一只铁锤教他:“看着啊,捏住核桃,锤子瞄准目标,然后敲如果一下不够,就敲两下,敲到四周壳都裂了为止。”说罢,她眼睛抬也不抬,将那剥好的桃仁往旁边一抛,它就准确无误的跳进了罐中。 为让他看得清楚,她又敲了一个,然后又是一抛,那核桃仁再次不偏不倚落入罐中。 轮到霁长空动手了,他颤巍巍的拿起锤子,仿着她的样子去敲。锤子落地,核桃没破,北染却听见一声闷哼。 她问:“怎么了” 霁长空皱了一下眉,又快速展开,道:“无事。” 然后他调整了一下核桃的位置,再次挥锤,这次北染清楚的听到了一声来自身 边人的痛吟,察觉到不对劲,她连忙抓起霁长空的手查看。 这一看,却是不得了。他左手的食指和中指此刻正红肿得厉害,还微微泛着青紫。这敢情是刚刚那两锤他全结结实实的砸在了自己手上啊 霁长空连忙将手抽回,藏进袖子里,道:“我没事。” 看着他这幅样子,北染又好气又好笑,道:“要不你还是别用锤子了,就用刚刚我教你的捏的方法,你掌握好力度,捏会比敲要方便多了。” 霁长空温顺的应道:“好。” 他伸出自己那尚还完好的右手,拾起两枚核桃,捏,然后再是两个,又捏,半刻之后,北染看着那一摊惨不忍睹的核桃粉末,嘴角抽了抽。而霁长空还在乐此不疲的摧残着面前那一堆为数不多的核桃。 北染无声无息的从地上提起竹篮,先将自己面前那一堆全部扫进篮子里,然后偷偷伸手将霁长空面前的也几个几个的摸过来。 待到桌上只剩下不到十个的时候,她将篮子背到身后,对霁长空道:“先生,你你自己慢慢玩着,我先走了,我娘还等我呢。” 说完,不等霁长空回复,她便脚下抹了油似的一转眼就跑不见了人影,好像生怕再慢一秒,霁长空就要冲过来抢走她的篮子,然后把可怜的核桃全部捏成粉。 霁长空看着北染仓皇而逃,再回看眼前那一堆自己的杰作,不禁苦笑:几万年过去了,唯独这敲核桃他却是怎么也学不会。 第七十八章 万里秋千 神界正南方向,一座高大巍峨的城楼漂浮在云端之上,虹霓滚滚中隐匿着万道金光,蒙蒙碧雾里簇拥了紫气东来。除了一道天造结界将整座玄楼与下界隔开,楼前主道上还设有重兵轮番把守。 立于门前,抬首可见的是三个镌刻得体c气势磅礴的金箔大字南天门。 云层掩映的一片白茫茫间,此时却有一条不合时宜的金色绳索绕过其中一根横梁,双成两股直直坠着,从横梁一路往下,穿透云层深不见底。 一名白衣女子慵懒的趴在一朵云上,正用娟布细细擦拭着手里的长剑剑鞘,若是乍一看,还会以为她和那云朵是一体。 她看了旁边还在不停忙活的人一眼,漫声道:“我说你那绳子够长了吧,已经快两万里了,再长的话就要触到那些低阶小仙的居所了。你说到时他们若是见了你,看到你这天界上神在这偷偷摸摸的用捆仙绳荡秋千,他们会作何感想他们是应该尴尬着过来恭恭敬敬的跟你行个礼呢,还是应该装作没看见马上掉头就跑呢。” 旁边女子不以为然,一手抓着绳子飞身下滑,滑倒绳末时停住,另一手继续把下一根捆仙绳接在那早已望不到头的绳索上,道:“快了快了,就两根了。” 她将手中绳子的两个接头连在一起,绕了一圈打了个结,然后用力扯紧,最后拍拍手:“搞定。” 随后转头对那云上的女子道:“小透,这回这个可够长,能荡得老远了,你要不要来试试。” 那被称做小透的女子将剑鞘放置一旁,道:“免了免了,我这把老骨头可受不起这惊吓,还是你自个儿玩吧。” 捆绳的女子对她做了个鬼脸,对她的胆小嗤之以鼻:“那好吧,那我就自己试试了。” 说着便摩拳擦掌,一屁股坐到了绳子末端的弧形曲线上,双手拽着绳子,然后踢着云朵发力,慢慢在空中荡漾了起来。 起初弧度还很小,只稍稍有点飞舞的趋势,之后便越来越高,每飞出去一次,距离回到原点的时间就越长。 她开心得在空中大喊:“小透,你快看,我飞得高不高。” 璃透往她的方向看去,应道:“高,非常高。” 她一听更开心了,打了个响指,在绳上施以仙力,推着自己往更高的地方飞去,她再次问道:“现在呢高不高” 因她实在飞得太高,离之前的太远,且还在以一种均匀的加速度往上攀升,空中的风呼啸而过,将她的话都吹散了。 璃透仔细听了片刻,才将她吐出的字连成一串收入耳中。她抬起一只手在眉前支了个帐篷,望着那在空中小如蝴蝶的人儿,不禁有些担忧。 她仗着灵力冲她大喊:“北染你小心点,别飞太高了,当心掉下去啊。” 北染听见,也用灵力回话:“放心吧,不会的。” 见她玩得如此欢快,没有一丝半点的恐惧之色,璃透也不打算再多嘱咐什么,道:“那你自己玩着吧,我在这打个盹,回去的时候记得叫我。”说罢便打了个哈欠,摇身一变成了一把极清极淡的青色长剑,窝进鞘中不动了。 北染朗声道:“好”谁知话音还未落,她就察觉到好像不对劲。 原本这秋千应该往更高处飞去,而此刻上升的速度却越来越慢,她心下奇怪,分明自己并没有将推力撤回。 渐渐地,她发现自己已经不再往上升,在空中某个位置停顿了眨眼的一瞬之后,便开始以一种自己无法控制的速度直直往下坠。 待她反应过来,想要拼命抓紧身侧的绳子,却发现不知道是在哪个位置出了差错,绳子已经不再受力,此刻正跟着她一起往下掉。 之前她使出的作用向上的推力有多大,现在拉她向下的反作用力就有多大,而且更有甚之。 她张牙舞爪的在空中胡乱挥舞,头发和裙摆被强风掀起在空中四处翻飞,但却没有任何东西能够让她抓一下。 这种极度失重的感觉她还是第一次体会,内心的恐惧让她快要大哭出来,她一边被风拖着往下掉,一边动手施法,但却无济于事。御风这本领她还尚未参透,所以她就算再怎么使力,也丝毫没有减慢下坠的速度。 北染心如死灰,眼睁睁看着自己坠下一片又一片的云层,不知将要飞往何方。 她的心里蹭的冒出各种稀奇古怪的想法:她会不会路过人界,人们看她就像是看天外飞仙一样或者是掉去妖界,肉身摔成一摊烂泥,元神则看着那些小妖将自己的肉身吃干抹净。甚至她已经做好了直接落地就摔死的准备,这样她便可以去见她故去的双亲了。 漫长的失重感让她悔不当初,她怎么就没听小透 的话荡低点呢,或者是少接两根捆仙绳也行啊。 在肠子就快要悔青之时,肉眼可见之处似出现了一个若隐若现的宫顶,隐在云层之中,看得不真切。 再近一些后,她确定,下方就是一座宫殿,周围有朦胧的仙气笼罩,宫顶上方还漂浮着十八朵七彩祥云。 这七彩祥云往往是在法力高深的上神住所才会出现,且数量不多,像她宫顶就半朵都没有。而一般按正常来说,上神的宫顶有一朵较为常见,若有五朵说明此人品阶就已颇高,而这里足足十八朵她咽了咽口水,不敢去想住在这宫里的会是谁。 还未及将宫中构造看个仔细,她便飞快的穿透白雾直直的往地上掉去,生生把一处平地砸出了一个大坑。她确是结结实实的摔到地上了,但不知为何,却没有想象中的疼。 她在坑底坐起身,用手揉了揉自己快要摔成两半的屁股,眼珠子和着脑袋一起四处转悠。与此同时,一道青色光剑从天空中穿云破雾而来,划出一条绚丽的青色细痕,直直插到她旁边的土里。 北染白了它一眼:“你若是来早一点,我也不会摔成这样。” 那光剑晃了几晃,从土中抽身,落地成了一个白衣美少女,此少女便是方才说着要去打盹的璃透了。 她环视着周遭的新鲜泥土,绕着地上的人走了两圈,然后拍手啧啧称奇:“真是闻所未闻c见所未见,这长形的人掉在地上竟能砸出圆形的坑。果然上神就是上神,这落地的方式也是与旁人不一样的,了不起了不起。” 北染坐在地上,整理着自己那满头凌乱的黑发。她敢打赌,这绝对是她活这几万年来,最狼狈的一次。所幸事情没有她之前料想的那么糟糕,没有被人看笑话,没有摔成烂泥,更没有一命呜呼。 她道:“你别岔开话题,我绳子断掉被风扔出来的时候你怎么不来接住我。” 璃透一脸凄惨:“姑奶奶,我冤枉啊,我都跟你说了我去睡觉,谁知我才刚睡下,你就这么轰轰烈烈的飞走了。” 北染抓起地上的土扔了她一把,哼道:“璃透,你不要狡辩,你分明就是不想来接我。好歹我当初也是辛辛苦苦的把你从路边捡回来,那时候我还小,力气更小,你又太重,我一个人拖着你走了大半个时辰才把你带回寝宫,你现在就这么嫌弃我了。”说着便做出一副哭腔。 璃透暗自翻了一个白眼,心道:什么叫把我从路边捡回来,我分明是算出当天你会在那里出现,特意在那等你的好吗只是等得太久,你迟迟不来,我一不小心睡着了而已然后醒来就已经在你宫里了。 璃透伸手去拉她起来,无奈道:“好好好,是我的错。待会不用你自己飞,我带你回去总行了吧” 北染开心道:“好。”然后递出手让她来拉自己。 两人指尖还未碰到一起,璃透却突然猛的把手收回,然后骤然变幻,化成发簪般大小藏身去了北染的袖中,小声道:“有人来了。” 第七十九章 浇菜仙童 前方树丛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北染循声望去。片刻之后,青石小道上出现了一个白色身影,那人正缓步朝她这边走来。 来人是一名男子,虽也身着白衣,却是她在天宫中不曾见过的打扮。乌黑的头发并未高高束起,更未配甚发冠,只松松垮垮的披在后面用一根发带系着,两边额角处散下的一缕长发掠过脸颊,半掩了面。手中正提着一个盛水的小木桶,袖子高高的捋到了手肘处。 男子走到她面前,看见眼前这一切,顿时瞪大了眼睛,嘴角不住的抽动,指着她身下的位置道:“你你” 此时恰有清风吹过,撩起了他那掩面的头发,北染尚一抬头就将他的风华绝代尽收了眼底。 那是何等俊逸的一张脸眉眼如星月,面容似丹青,薄唇自带三分红,与此时因极度震惊和愤怒而稍显颜色的白皙面孔相得益彰。 观这面相,年纪尚轻,隐约中还有些许少年之气。北染被眼前这少年的容貌所惊,久久未能回过神来。 那少年涨红了脸,怒喝一声:“赶紧起来” 北染被他这一吼吓了一跳,立刻惊醒,忙用手撑着地面想要起身,却在此时发现自己好像坐到了什么东西。她爬起来蹲到一旁,看着地上乱七八糟的事物有些吃惊。 她抓起一把地上的烂叶子,左右翻转着仔细看了看。 这叶子接近主体的部分呈绿色,上半部较嫩一些的呈鹅黄色,虽然此时它已变得稀巴烂,但不难看出,它尚且完好时叶片很大,上面的叶脉经络层次分明,且汁液充足。因为北染抓这一下,手里便已黏糊糊的。 她再看了看地上那一摊,心下奇怪,这里竟然还有人种菜而且看这一堆烂叶子,还是好大一棵菜。起码一次性摘了,放锅里煮熟能吃五天的那种。 难怪她刚刚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还不怎么觉得疼,原来是因为下面这株大白菜把她接住了,替她挡去了那百分之九十的冲击力。 她举起一片叶子问那少年道:“这是你种的白菜吗” 少年一听,满面疑惑:“白菜” 北染以为,那菜被她砸得太烂,这少年已经看不出那是个什么东西了。于是她又重新在地上捡了一个大一点的叶片,指着道:“对,就是这个。” 少年提着木桶的指节因用力而变得泛白,他咬牙切齿道:“是,是我种的,但今日倒了霉运被猪拱了” 说完便僵硬的转身想要离开,似乎是觉得再多看她一眼,自己的拳头就要忍不住挥出去了。 看他那副难受的样子,北染心里很是过意不去,见他要走,她急忙从坑里跳出来,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去,抢在前面拦住了他的去路。 少年愤然:“你让开。” 方才在坑底,地势较低,北染自然得抬头仰视他,没法正确估量他的身高。此刻站到他身边,她才发现,虽然这少年面相清秀,年龄不大,但身长怕是比寻常青年还要高上几分。因为北染与他贴身而立,竟只够到他的胸口还未及肩头。 北染红着脸羞愧道:“那个想必仙童此番是来这边浇菜的吧,不巧倒霉遇上我这个没用的人,弄坏你家蔬菜实在不好意思,但仙童可要相信,我绝不是故意的,此事纯属意外。” 少年闻声一怔:“你叫我什么仙童浇菜” 见他又露愠色,北染想,他定是不喜欢别人这么称呼他。于是挠了挠脑袋尴尬道:“啊你不喜欢别人叫你仙童,那仙使可好” 少年睨她一眼:“随你。”然后退去了一步,将自己与她的距离拉远了些。 北染道:“不如这样,劳烦仙童去和你家主人通报一声,我自亲去与他道歉。” 少年道:“此处就我一人。” 北染心下料想:真不巧,主人出门去了,也罢,恰好今日自己这副衣冠不整的模样也不太能见得了人,那就改天备份厚礼,然后再好好的来登门道歉。 于是拱手对少年拘了一礼,道:“那若是你家主人哪天回来,务必请你将今日的事知会他一声,就说肇事之人改日必来赔礼道歉。” 少年正眼也不瞧她一眼,“既是被猪拱的,我就权当倒霉,只要你日后千万别再来,你道不道歉我并不在意。” 北染心里滴了几滴冷汗,看来因这白菜一事,这少年是极不待见她了。但毕竟错在自己,无端闯了人家寝宫,还毁坏人家东西,别人说几句也是应该的。 她只得硬着头皮道:“那不知仙童的主人是天宫哪位上神,方便的话,还望你告知一下名号,我不来宫里,去神殿守着等他也行。” 少年冷哼一声,朝旁边小路 走去,把她甩在身后。 北染心道:惨了,没戏了,人家不肯说。既然这样,那她也还是快些离开吧,不要再在这里碍人家的眼。于是也迈步朝另一边走去,可是刚走没两步,她又想到了一个问题:这是哪她要回去得往哪个方向走 没办法,北染再次折回去追上那少年,拽住他的衣袖,道:“等一下” 少年嫌弃的看了一眼那只扯着他衣服的手,蹙眉道:“把你手拿开,脏。” 北染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想起自己刚刚在泥坑里滚过,身上衣物已很是不整洁,而手掌拿过那白菜之后,也沾上了一些汁液,此时脏兮兮的她切实与这个一尘不染的白衣少年格格不入。 她讪讪收回手,藏在身后。少年低头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衣袖,才又道:“你还有何事” 北染道:“是这样的,我平生第一次来此宫殿,不知此处位于何方,恳请仙童告知,南天门该往何处走” 少年道:“你要去南天门” 北染道:“正是。” 少年邪魅一笑:“这个简单。”随即对着北染扬袖一挥。还未及得到答案,北染便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大力袭着往一个方向飞去。 与来时被法术拖着下坠的感觉不同,虽同是受着大风,但初时的风是真真切切的吹到她身上c打在她脸上,失重的感觉加之极速流动的空气,让她有些呼吸困难。 而此时,她的周身却像是有灵力护持着,风只能推动她向前,而不能吹动她分毫,她甚至还能左右旋转跳跃,与在平地无异。 她还未享受够这种立于大风而能岿然不动的感觉,她就已经看到了南天门几个大字。准确来说,她是被那少年抬袖一挥,扇回南天门的。 刚及地面,一路护持她的灵力就徒然消失。北染一个没站稳,踉跄着扑到了地上。 她手撑地面想要爬起来,却是脸才刚离地,头顶上方就飘来了黑压压一片东西挡住了光亮。她缓缓抬头,最后将头仰得老高,才清楚的看见十几个人头正凑成一圈围聚在她的头顶,茫然的看着她。 “上神,你这是什么新游戏吗” 第八十章 剑斩仙绳 整个天界,除了北染,估计没有人会爱在南天门处溜达,若是有,那铁定就是看守这里的天兵天将了。他们整日在这天门处把守,轮兵交换。纵使这里可观三界,天上人间四时风景不差,但同一景象看得久了也会索然无味。 而北染生性活泼,爱与人交友,端得一个上神身份,却极平易近人,说话做事也颇为风趣。日子长了,连这老实本分立于天边守门的将士也爱跟她来往,听她讲些八卦趣事。 此时见她趴在地上,众人丝毫也不惊奇,没去想她是不是心怀不轨要做什么坏事,还是不小心摔了一跤才掉在了地上,本能的第一反应便是觉得她又在研究什么新鲜有趣的玩法。 北染端庄的从地上爬起,一本正经的掸了掸衣服上那根本就拍不掉的泥土灰尘,正色道:“那是自然。” 一众天兵面露喜色,问道:“那这是什么游戏” 北染指尖朝下一点:“听这地下的声音。” 众人不解:“地下的声音” “不错。不消我多说,诸位也都知道,这南天门连接各界,可行之路四通八达,属神界的心脏。我方才,便是伏在地上听这心脏跳动的声音。” 有激动的小仙问道:“那是怎样的” 北染故作深沉:“我听到的并不代表你们听到的。每个人对世间万物的感知不同,自然听到的声音也会不同,你们若想知道,便该亲自听上一听。” 她这么一说,那些天兵天将还真就将兵器放在一旁,像她之前那般匍匐着,身体和脸全都着地,耳朵紧贴着地面,在她面前伏成一排。 未过多时,一个士兵抬起头来,委屈道:“上神,我什么都没听到。” 有了个开头人,后面便有人跟声,道:“我也没听到声音。” “我也是”。 “我也是”。 北染本意是想忽悠忽悠他们,转移他们的注意力,好让他们把关注点放在别的东西身上,这样她这个天界上神便不会那么没有颜面,却没曾想他们竟然这么听话。 北染轻咳一声,语重心长道:“都起来吧,起来吧,你们听了这么久还没听到,就说明你们的仙阶还太低,法术不够高强,还不能倚仗灵力去感知苍茫大地的声音。不过没关系,若得空闲,便好生修炼,等哪日修到我这般了,就能听见了。” 士兵们从地上爬起,点点头,均深以为然。有好事的道:“那上神,可否跟我们讲讲,你听到的声音是怎样的” 见众人皆一脸痴相看着她,北染不好就此止话,只得继续往下装:“特别的倒是没有,不过,我听到一件趣事。” 众人更是好奇:“什么趣事” “吾闻,位秦淮以南,有一神童。生于农户,未曾识过字句,却三岁提笔作诗,五岁下笔成章。所著之文多感叹时事c评古断今,总角之岁,思虑却高过花甲长者。天生睿智,实为栋梁之才。” 有新来的小兵听得如醉如痴,不禁叹道:“竟如此神奇” 北染道:“天灏尽世,无妄之大,能人异士多不胜数,这也不算什么稀罕事。若有机会,去这凡世走一遭,尔等也定能见识陡涨。” 小天兵们望了望天门下面那片白茫茫,向往之情溢于言表,“若能去看看,那自是再好不过了。只是” 引得他们脑子里装了别的事情,北染甚是满意,方见好就收。摆手道:“行了,大家都干活去吧,该站岗的站岗,该巡逻的巡逻。都别在这杵着了。” 众人麻木的点点头,而后真的就各自散开,自做自事去了。 北染抹了一把汗,还好平日里有事没事看的话本多,否则,如眼下这般,还真不知该如何糊弄这群看似五大三粗,实则极爱打听八卦的小天将们。 支开看守的天兵,北染做贼心虚的慢慢挪动到她栓了捆仙绳的那根横梁下,此刻梁上依旧安安静静悬着那条金色绳索。 北染将它的一端握在手里,把垂在梁下的往回收,没收到几丈,那绳便没有了后续。她将绳的末端拿起来仔细看了看,惊奇发现这断处并不是两根绳子接头的地方,且断口平整,无任何的拖泥带水,也不属于磨损蹭断。 一看就是被人斩断的 北染气得一跺脚,真可恨,到底是谁,最好别让她知道,否则,定要他吃不了兜着走 可是转念一想,这捆仙绳并非寻常物品,先不说一般的小仙灵力不够,就是他们所用的刀剑也是斩它不断的,必定要高阶仙器才能有此威力。 可这人既能使用如此高阶的神兵,必定仙阶也不低,说不定比她还要高出许多。若真是这样 ,就算知道是谁,她也是不敢恣意冒犯的呀。 她不禁抬手,一巴掌拍上自己脑门:唉,做个小神怎么这么难。 她这袖子一扬,把之前藏匿在袖中的璃透给抖了出来。 那支剑身清透的细剑在地上滚了一圈,然后化为人形立在她面前,双手抱胸道:“你下手轻点,本就不怎么聪明,可别再拍傻了。” 北染无力道:“我太难了。” 头一回听见我们胆大包天的小霸王说出这样自我颓废的字眼,璃透一下子来了兴致,凑到她身边,打趣道:“哟,北甜甜,还有什么事儿能让你这么不开心快说出来我听听,让我开心开心。” 北染被她这副坐等看戏的模样激得更气了,把脸别去一旁,不满道:“你这没良心的倒是躲得快,留我一人被那仙童训斥。我诚心诚意想跟他们道歉,人家却是毫不领情。正正经经的去问个路,反而被他一巴掌扇回了南天门。” “还有这秋千,也不知是谁给我砍断的,就算知道,恐怕也不敢去兴师问罪,白白害我欠下这么一个糊涂债,你说我这是造的什么孽。” 璃透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你说的那时候,我虽是藏在袖里,未见那少年是什么模样,但据我多年经验判断,那少年恐怕并不是你所想的浇菜仙童那么简单。他周身仙气萦绕,纯正的灵力充斥着整个空间,连我都忍不住想要往他身边靠上一靠,受点灵力滋养。” 北染道:“我自是知道的,在我还未落入庭院,尚在空中之时,便瞧见那宫顶上方的彩云了。能凝出十八朵七彩祥云的,不知是位怎样的上神,能在这样的上神宫内当差的仙倌必然也不简单,比我这种资质劣到极致的人要好上许多也就不足为奇了。” 璃透还想说什么,但又形容不出来那种匪夷所思的感觉,只能道:“或许是吧。” 北染思量,要想在这天宫里混得开,自是哪路神仙都不能得罪,尤其是像这样的大神。想到这里,她叹了一声:“唉。看来,道歉还是得去的。” 第八十一 章 盛名流川 若是问起这神界统一至今,谁人最是猖狂不念法度,想必一众大神小仙会抓抓脑袋,然后不约而同的食指一伸北家那小丫头。而这猖狂不是凭空而来,自是因为有那各路神仙照拂,尤其是亿星与知衡两位上神,把她当成心尖肉宠着,才将她养成今天这副样子。 这不,前脚刚从暮迁神君那顺走了九十九根捆仙绳,后脚便又盯上了乾兴上神宫里的百汇珠。 “乾兴老爹,你那颗发着蓝光,一闪一闪还亮晶晶的珠子是何物”北染手持一块抹布用力的擦着眼前的一个银盘,眼睛却盯向宫顶上镶嵌着的一颗手掌大小的明珠,问到。 乾兴上神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讲解道:“那个珠子名叫百汇珠,乃是观澜神君送我的寿宴贺礼,将它放置在宫中,施以法术,它便能捕捉到特定区域里的任何景象。是个不可多得的宝贝咧。” 北染眼睛一亮:“如此神奇” 乾兴上神骄傲的扬起头:“那可不。你随我看。” 他对着空中大手一挥,眼前便出现了此刻院内的情况:几个仙使正在打扫庭院,不知其中一个说了什么,另外一个追着她去打。然后他再一挥,眼前的景象又变了一番模样,这次是藏书阁,阁中空无一人,屋内只有那整齐的书架以及一个案几上常年不灭的香炉。 的确神奇。北染道:“可看多远” “这要据施法之人修为而定,修为越高,自然可视范围越远。” 北染点头,被这东西的神奇所惊讶,还真真能看到宫内各处的景象。若是有了它,不就相当于有了一双无处不在的眼睛吗就算自己身在它处,都能随时知道家中的景象了。 许久过去,北染都还是眼巴巴的看着那颗珠子,惊奇的发现它越看越顺眼,越看越喜欢。她脑筋飞转,思量半刻后跑到乾兴上神身边,替他又是捏肩,又是捶背。 看她如此献殷勤,乾兴上神料定事情不简单。着手捋了捋他那山羊胡须,问道:“想要我那颗百汇珠” 见老爹一下就看穿她那小心思,北染故作惊讶:“老爹竟如此英明神武北染实在佩服,既然老爹已经猜到,那不知老爹是否愿意把它送了我呢”说完她又偷偷望了望头顶,瞧了它两眼。 乾兴上神哈哈大笑:“你呀也罢,见你今日帮我做了这么多活计,还替我送来了百花凝脂的份上,你想要就拿去吧,左右它在我这也无甚用处,只是晚上的时候把它当做灯照个明罢了。” 北染一听,乐了。想了想,从兜里掏出了一个与那百汇珠同样大小的夜明珠出来,递到乾兴上神面前,道:“既然老爹用那珠子照亮,我将它取走之后,想必宫中会暗下许多,不如把这颗夜明珠换上,它的光亮不比那百汇珠差,这样一来,老爹晚上就照样能看得清路了。” 乾兴上神仔细看了看那颗大到她要用双手才能捧住的夜明珠,笑:“你这小丫头,这颗珠子你又是从何处骗来的” 北染小脸一红,支支吾吾道了一声:“亿星老爹那处。” 乾兴道:“他那个抠门的老家伙,也就只有你能从他那要到东西了。好吧,那我就当我拿我的珠子换了你的珠子了。” 北染笑意盈盈:“好,多谢老爹。” 随后她足尖轻点,一跃上了屋顶,将那颗百汇珠取了下来,再将夜明珠放了上去。她美滋滋的将那珠子收入兜里放好,还把袋口的绳子扎紧,谨防一不小心它掉了出来。 今日的差事已办好,她正欲告辞,忽又想起一事,便又问道:“老爹,向你打听一事。约是在南天门的西南方位上,有一处美轮美奂的宫殿,你可知那是哪位上神的仙府” “西南方向众神大多居于正南以及正东,也有一些位于北方及西方,西南方的却是极少数。”他想了想,又道:“可是木神丞霖的居所” 北染摇头:“不,丞霖上神那处我是知道的,况且百年前,我替百花仙子送果酒给他的时候曾去过。我说的那仙宫要比神界更低,处在神界与仙界之中,几乎快要触到低阶谪仙的地界。” 乾兴上神一听,奇了:“哦那既是快要到下界仙山,兴许就是哪个小仙的居所,为何你就确定那是一位上神的住处呢况且,你问这个做什么,可是又闯了什么祸” 北染耷拉下眼皮:“这是因着我前几日在南天门上荡秋千,结果不知怎的绳子断了,被那大风给吹到了一座别家的仙宫,好巧不巧还弄坏了那主人种的蔬菜。因此事他家仙童对我成见颇深,我便许诺要亲自去与主人道歉,但那日主人不在,所以这才四处打听那宫殿主人是谁,好找个时间过去拜访,把这事了了。” 听完故事,乾兴上神又取笑了她一番,调侃道:“也 难得你还能想着去跟人家道个歉。”随即他神色认真的疑惑道,“可我真是没有印象有谁是住在那的呀。” 见老爹没有头绪,北染又补充道:“那日,我见到了他家一个仙童,生得一副好相貌,但待人却极其冷漠,面如冰霜,不近人情。” 她说这话跟不说没有区别,乾兴上神无奈的摇了摇头。这神界之中大多上神宫内都会有一些做杂役的仙使,或是自己收的弟子,虽不能说是个个都是绝色,但丑的一定没有。 北染看出来他的意思,忙解释道:“那仙童非是一般的美貌,而是美到极致,是我见过这神界之中最好看的一个男子,且身量气度卓越不凡,不是一般人可比的。” 乾兴上神见她那认真的模样,又笑了,打趣道:“我倒真想看看你说的那个仙童究竟是何样貌,竟能让你这等眼界高得出奇的人物如此夸赞。” 北染急:“我说的是真的”她这一急,倒让她想起来最重要的一件事情,她不禁懊恼,刚刚怎么把这个给忘了。“那仙宫仙气缭绕,优雅非常,且宫顶上空凝有十八朵七彩祥云。” 十八朵七彩祥云乾兴上神这回是真的心惊了,放眼整个神界,修为能达到这个境界的屈指可数,但这几位可都是在神界仙京之内啊,且最近也未曾听说他们中的谁搬迁去了那里。 北染见乾兴上神陷于沉思之中苦苦纠结,料想他应该也想不出来是谁了,便打算就此别过,改日再来拜访。 她拎了来时提的篮子起身朝外走,自言自语道:“问遍了天兵天将,都说不知那宫主人是谁,现在问了乾兴老爹,他也不知道。唉,到底是何方神圣,竟如此神秘。” 北染出门之后,乾兴上神还在思考。 十八朵七彩祥云俊美冷艳的仙童神界之下仙界之上的仙宫西南方向 一连串的问题在他脑中挥之不去,他绕着原地走了几圈,苦思冥想。忽然,他脸色突变,骤然惊醒,对着北染大喊,神色慌张。但她早已离去,听不见他的话了。 他道:“那处是苍梧宫,那人是流川君呐” 第八十二章 乱草成树 自上次璃透说要打盹,到现在已睡了好几日也不曾醒来。无人陪她玩闹,北染便只得自己在宫中胡乱找事做,给花浇浇水,替树修修枝。 可那些打理花草的杂事早已有人为她做好,于是乎,宫内的景观树被她无情剪秃,养得上好的兰花也被她泡死了好几株。 宫内仙使发现异样查明真相后,坚决不让她再碰这些东西。北染被限制了人身自由,又百无聊赖的过了几日。 一日她午睡醒来,忽觉时光流逝,料想着几日过去,那仙童应该气也消得差不多了,便开始盘算着去登门谢罪。 于是,北染跑到百花宫,从百花仙子那寻了一株树苗,还顺道借了她那把已万年不曾使用的锄头,带着它们出发去了那处行宫。 她沿着记忆中的路线,一路弯弯绕绕,花了半天终是找对了地方。她扛着锄头来到宫门口,驻足观望了一会儿,发现这里不仅宫内环境清幽怡人,宫门也做得很是别致。上次直接掉到了人家院子里,诸多事物未能观个全面,这次从正门进,她倒是看见了门楣上镌刻的几个大字:苍梧宫。 嗯名字也不错 此时虽白日当空,但宫门却是紧闭。北染站在门口朝里大声呼喊:“有人吗有人在吗” 无人回应,她又开始自报家门:“我乃朝露宫北染,今日特意来为上次之事道歉,若上神在家,劳烦开一下门。”问了许久,依旧没有回应,别说人声了,连个鸟叫都没有。 她踌躇着要不要先回去算了,怎料转身之时肩上锄头不小心撞到门上,门竟嘎吱一声开了一条缝。 鬼使神差的,她推开门,轻手轻脚的走了进去,拿着一干物品在宫里四处转悠,把整个苍梧宫逛了个遍。 只见庭中各处花草打理得井井有条,假山下的水池淌着流水,池中卧着几朵睡莲,以及数尾五彩斑斓的鱼。 但很奇怪,这么大的宫殿竟没有一个人,就连上次那仙童也不见踪影。 她在宫中边走边喊,以为这样就能叫出一个人来。喊了数十声之后她才意识到,这好像并没有什么用,没人就是没人。 于是她摸清路线,将目标转向后院。想着先行把树种上,等他们回来之后再跟他们讲和。兴许他们看见之前那个砸坏的的白菜坑已被她种上了一棵新树,心里一高兴,立马就原谅她了,说不定还能化干戈为玉帛交个朋友呢。 这么一想,她连步伐都变得轻快了些,一路哼着小曲径直朝后院走去。 来到后院,看到眼前的景象后,她却纳闷了。 之前的大坑已经被填平,但这才没过几天,怎么就长草了呢 而且长的还挺多 她转念一想,这宫的主人是法力高强的上神,宫中灵气鼎盛,宫内的花花草草受了这灵力滋养,定是长得也会比别处快。没错,一定是这样 唉,看来种树之前还得先除草。 她从袖中取出那株快及她高的树苗放置一旁,扔开锄头,然后着手开始拔草。太久没有活动过,不消一会儿,她的额上便起了一层小小的汗珠。她将汗珠抹去继续干活,又过了一刻钟,才终于将它们拔了个干净。 内殿卧室中,一男子正泡在浴池里闭目养神。 方才他取出笔墨本打算绘一副丹青,怎料一不小心墨汁洒在了身上,这才临时过来洗沐。可没泡一会儿,便听见外面庭院有动静,他无奈皱眉。 这万年来,除了那人之外,还会有谁敢不打一声招呼就跑到他的寝宫里来。他从池中起身,穿戴好衣物,去找那声音的源头。 拔完草的北染疲惫的坐在地上,稍作休息,待到有力了,方起身去拿过锄头开始挖坑。然后将树立在坑里端端正正埋好,再捋起袖子用手将两边的泥土刨到一起,在树苗根部垒起一个小小的土堆。 做完这些,她满意的拍了拍手,但是左看右看总觉得还差点什么。想了半天,她恍然大悟:呀还没浇水。方才过来的时候,倒是看见中院墙角处有一口水井,于是她又寻思着得找个什么东西去装点水来。 才刚一回转身,就看见朝这走来的那个白衣男子。 北染心喜:“哈,你来啦来得正好,能否去帮我打点水来,我这树刚种好,得需浇水才能成活。” 那男子走近,见她蹲在地上,双手拍着树苗根部的泥土,想将它按得紧实一些。除此之外,他还看见了前几日他刚种好,但现在却被连根拔起,胡乱揉作一团丢在一旁的碧芝草。 扫视了一圈她的杰作后,男子愤怒之情溢于言表:“你在做什么” 看到他那惊讶的模样,北染推测,他定是看见自 己不但替他们除去了杂草,还为他们种了一棵新树,内心澎湃,激动得不能自已。她为自己当时萌生了这个想法沾沾自喜,对自己佩服得五体投地,说话时也多了几分底气。 “几日未见,你这地上竟生出许多杂草来。我正巧看到,就替你将它们都除去了,种上了这棵从百花仙子那处求来的重瓣洋槐。” 她别过身,指着地上那些青草道:“你看这些草,谨防土里有断根,过些时日它们又再次长起来。我都是细心的将它们一一连根拔起,怎样我拔得可还好” 男子微阖上眼,拼命压制住心中的怒火,道:“好,特别好。” 听他表示肯定,北染又指了那树:“那这树呢种得可还满意” 他道:“满意,非常满意。” 见他对自己做的事都颇为认可,北染心里简直要乐开了花,提着裙摆就朝他跑去,冲他嘿嘿笑了几笑,“那就好,那就好”。 她这一靠近,忽闻一阵奇特的清香,但转瞬又消失不见。觉得奇怪,她又再嗅了嗅,四处搜寻了一番,最后确定那香气是出自他身上,像是刚出浴的美人那般带着点点湿气,冷冽又不失优雅。她欣然道:“你好香啊。” 看到她那副不知悔改反倒喜笑颜开的模样,少年愈加生气了,厉声呵斥,几乎是一字一顿:“我上次已经讲得很清楚,让你以后千万别来,你又跑来做什么” 见他又露愠色,北染心道这人可真奇怪,怎么喜怒无常的。 但她还是不失礼貌的回道:“是这样的,我上次砸坏你种的白菜,虽然你说过不必亲自再来道歉,但我回去之后,每每想起,心里依旧很是过意不去,便还是想着能怎样补偿你们才好。” “我平日里与百花仙子水尧关系还算不错,我知会过她后,去她园子里挑了许久,选出了这株重瓣洋槐。因觉着这花洁白无瑕如玉如霜,正如仙童你的品性那样,所以认为它与你很是般配,才拿了这树苗来给你种上。将你这园中的小草变大树,也算是我的一点小小心意吧。” 男子扭头哼道:“不需要。” 说完他转身就要走,北染跟在他身边嚷嚷:“那树还没浇水呢,我们一起去给它浇水如何” 男子不语,继续面不改色的朝前走,北染在他面前晃来晃去,一会儿跑到左边,一会儿跑到右边,而那男子还是看都不看她一眼。 走过一段青石板路,到了中院的水井边。北染想去打水,一伸出手才忽的想起,自己刚刚刨了土,手上还沾着许多泥。若是就这样去打水,定会把井里的水也弄脏。没办法,她还是只能可怜巴巴的盼着那仙童能来帮帮她。 虽说这北染平日里尽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但这撒娇卖惨倒是很有一套。 她对着他眨了眨水灵灵的大眼睛,可怜巴巴道:“我这手刚刚沾上了许多泥,仙童能否帮忙打一桶水,我好清洗一下。”说完还瘪了瘪嘴,眼里浮起一层水雾,真是我见尤怜。 果然,男子犹豫了片刻,还是替她打了一桶水上来,随后拿起水瓢替她冲洗。洗净手,北染便就着剩下的那半桶水,飞快的跑去浇在了那刚种下的树苗上,然后再飞快的跑回来将东西放归原位。 男子看着她在那处瞎折腾,默不作声,待她回来,才道:“你要做的都做完了,那么现在就请你赶紧离开,我这地方小,东西也不多,经不起你这般折腾。” 北染道:“可是我还没有见到主人呢,也没有亲自跟他赔礼道歉,所以我现在还不能走。他今天在吗要不你带我去见他吧。” 她说话的语速飞快,一下子就从嘴里蹿出一大段话来。他发誓,这绝对是他记事以来,见过的最蠢,话还最多的一个人。 他深吸了一口气,控制好情绪,慢条斯理道:“你已经见到了,主人就是我。还有请你记住,以后一定定定不要再来。”重要的话说三遍 北染猛的一激灵,吓得倒退了两步。 啥这个小仙童就是这宫的主人那么她所臆想的那位法力无边,仙泽能够凝出十八朵七彩祥云的上神中的上神,也就是他咯开什么玩笑 虽然这仙童看起来是有点厉害,但观这容貌,怎么也不像是修为已经达到了那个境界的人啊。神界中那几位有这等级的可都是活了好几十万年的老神仙,他未免也太过年轻了吧 北染还想发问,那男子却是忍无可忍。猛的一挥手,她便立马飞出了十里开外。然后如上次一样,她又被扇回南天门了。 不过这回有了经验,快及落地时她摆正了姿势,完美的避免了摔倒,平平稳稳的降在了南天门口。 她朝来时的方向望了一眼,对那男子的坏脾气表示鄙夷,她这般诚心诚意竟也没讨到他一句好话。但好在东西已送去并栽好,这事也算了了。 北染挥了挥衣袖,迈着大步往自己宫中走去,刚跨过南天门前几根石柱,她突然顿住脚步坏了, 百花仙子的锄头给落在那儿了。 这可如何是好 若那东西是她自己的,丢了便丢了,一把锄头而已。但偏偏那不是她的,既是借别人东西,那总得是要还的。再则那锄头也并非什么普通农具,而是一件法器,作用不单单只是锄地那么简单。但一想到那脾气不大好的宫主,凶神恶煞c冷冰冰的样子又让她有些害怕。 北染站在原地,纠结不已。磨蹭半天后,她变出一枝花来,决心将这决定权交给上天,双数就去拿,单数就回家。 想定之后,她着手撕扯着手中红花花瓣。最后一片落到地上,双数 看着这个结果,她也说不出自己究竟是喜是忧。她想了想,蹲下身来,捡起那最后一片花瓣,将它扯成了两半。单数好,回家 可是回程路上,北染却心烦意乱,怎么也开心不起来。她回头望了望天边西南方向那白茫茫的云,叹了口气。 算了,还是听从天意吧。 于是她又折返匆匆跑到天门边上,找了一朵看起来还算可靠的云,驾着它飞向了苍梧宫。 将那不速之客轰走之后,男子回到后院,看了那树一眼,心中五味杂陈。而后他走去草堆旁边,拿起几株小心的查看。只可怜那些碧芝草被蹂躏的太厉害,却是连挽救的余地都没有了,他将那些草收走,无声的叹了口气。 今日又是倒霉的一天 本来还想着等画完丹青,去给池中的鱼儿换水,现在被她这一闹,却是兴致全无。且一想到那从东海取来,打算养好之后练成丹药送给师父的碧芝草已被摧毁殆尽,他就愈加心烦。回到屋内点了一柱安神香,浅浅淡淡的烟雾向着屋檐攀升,在房中留下丝丝香气。一柱香燃尽,他的心绪终于平和了许多。 可当天边那道越来越白的剑光亮起,就注定他今日必不能好好休息了。刚撵走一个,又来一个 他拾起衣袖,在案几上拿出两个茶盏,分别斟满后,才起身去门口迎接。却是他还未走出前殿,那人就先一步到了宫门推门进来了,接着便是一爽朗的男音响起: “长空今日在做甚” 第八十三章 喜提御京 来人身着浅色衣冠,目若朗星,笑若朗月,身量修长,一派清新俊逸。此乃他那相识多年的至交损友。 霁长空在台阶上负手而立,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道:“无甚,被一个不知从哪跑来的小丫头叨扰了一阵”真是说起她来就头疼,他揉了揉额头,接着道:“算了,不说了。景吾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东海的事情平了” 景吾摆了摆手:“嗨,那其实就是一件小事,两句话就能解决,根本用不着我去。我看那几个老头是觉得我在宫里闲得慌,存心给我找消遣。” 说着他大步流星的来到霁长空身边,刚想与他一同进去,眼角余光却瞥见门口台阶下放着的一把锄头,他仔细看了看,才想起了这物件的用途,奇道:“咦,几日不见,你还用上这东西了怎么,顿时心血来潮,想要自己动手翻土了” 霁长空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那把沾着少许新泥的锄头正安安静静的躺在一方台阶下。他微微蹙眉,方才将她轰走时,没有将这东西一并弄走,此刻放在他这碍眼又占地方。 他满脸嫌弃的道:“我可没有这个爱好,这是那小仙留下的,你走的时候顺道帮我拿出去扔了吧。” 景吾一听来了兴致:“是吗那可真是可惜了,听你这么一描述,我倒觉得这小丫头是个有趣之人。我若是来早一点,还能认识一下。” 霁长空却不以为然:“一个不懂规矩,没有见识的低阶小仙有什么好认识的。” 景吾只是随口一说,却没想到他这么认真,笑道:“好好好,你说得对,咱们流川君说了算。” 来到内殿,景吾一眼便看见了桌上那沏好正冒着热气的新茶,埋怨道:“怎么又是喝茶,我次次来你都给我喝茶,什么时候能给我备上一壶酒。” 霁长空傲慢道:“没有酒,只有茶,不喝就走人。” 景吾闷声道:“喝就喝”赌气般自顾自的喝了几杯茶后,他想起今日自己来找他的目的。 他挑眉道:“你随我来,我有一样东西给你看。” 霁长空以为他又是在哪弄了个什么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不想搭理他,“没兴趣。” 景吾忙道:“我保证,这次的东西你一定有兴趣。”见他执意要与他看,霁长空便跟着他出了门,应景吾所求站在台阶上观看。 景吾纵身一跃,轻松退出霁长空数米远,立于院中。他抬起双臂扬手翻动指掌,几个动作后,空中赫然浮出一柄长剑。那剑长约三尺,乃玄银而铸,剑身极薄,通体雪白,满溢流光。 他执剑在手,不断跳转的步伐轻若飘羽,使出一套看似婉转精美,实则招招狠厉的剑法,剑光所至之处,山石尽裂,草木枯竭。 几式完毕,他收剑回鞘,得意的冲台阶上之人挑眉一笑:“此乃我前些日子去昆仑山时,机缘巧合下得到的一柄灵剑,在你看来,这剑怎样” 霁长空认可道:“不错,是把宝剑。” 景吾乐了:“那与你的厌世相比,如何” 霁长空低头拂袖:“比不了。” 景吾那原本还笑吟吟的脸突然就垮了下来,阴阳怪气的附和道:“我知道比不了,这世间就数你的剑最好了,谁能跟你比呀”挖苦完之后,他又收了不满,多了两分认真,“那你说说,若是硬将它们作比,及它多少” 霁长空想了想,道:“世间最好倒不至于,我没那么说。真要比较,十分之一吧。”见景吾仍把脸转向一旁,做不想理他状,他又道:“这昆仑的浩瀚仙泽所结出的神剑自是有它的玄奥之处,而厌世自上古出世以来,已跟随多位战将上阵杀敌,吸的是血肉精气,这两者比较无什意义。” 景吾听后,觉得似乎有些道理,这吸血的邪剑跟注灵的神剑怎么能比呢想通之后,便又喜笑颜开起来。 霁长空问:“剑可有名” 景吾道:“有,御京,怎样” “御天地之通明,浩渺渺以回京。不错,是个好名字。” 试剑之后,两人重回屋内谈天说地,景吾将他是如何得到这柄剑的过程全讲给了霁长空听。说完这些,他又想起某日他初用此剑时闹出的一桩糗事。 “那日,我初得此剑,刚回宫中,便想着拿出来试练一下过过瘾。谁知,这新剑难以掌控,竟脱离我手,靠着我施加于上的灵力翻飞不停,且速度极快,我追着它一路到了南天门那边才截住它,将它收回鞘中。你是不知,那真真是惊得我一身冷汗,还好途中没有伤到人,否则我就罪孽深重了。” 想象了一下景吾追着一把剑满到处跑的样子,霁长空嗤笑一声,“没想到,天不怕地不怕的景吾上神也会 有担心这些事的时候。” 景吾道:“我这不是怕误伤吗,人家跟我无冤无仇,若是平白走在路上就被这不知哪里飞来的剑刺上一下,岂不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霁长空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似乎在说:幸好我那日没有出门。 不过说起这剑到处乱飞,辗转到了南天门,他神色一凝,好像想到了什么。 北染坐在云上,无聊到快要睡着时才终于又来到了苍梧宫。她打了个哈欠,想着她两次被那男子扇回去时,虽模样着实狼狈,但确是比她自己龟缩要快得多。 她来到宫门口,发现大门还是没锁,她理直气壮的走了进去,在经过主殿时却猫着身子畏畏缩缩的小跑着去了后院。只见方才她在后院中制造的那些杂物已被清理得干干净净,整个院子除该有的花草之外空无一物,哪里还有她那把小锄头。 疑惑着抓了抓脑袋,她又偷偷摸摸的绕去前院,几乎快要把整个宫殿找完,才在那内院一个主殿之外的台阶下发现了它的身影。她欣喜若狂,忙跑过去将它捡起,顾不得上面还有泥就直接将它收入袖中。 东西到手,她四下看了看,还好,没有人。她松了一口气,想着得赶紧走了,若是再遇上那人,又要被他说道。 就在她鼓足劲儿咬牙往大门跑时,屋内霎时传出一个语调深寒的声音,如晴天霹雳砸在她的头顶:“谁” 第八十四章 碧芝疏黄 下一刻,一个白色身影以极快的速度从屋内闪出,蓦地来到北染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她心下一惊,脚底不稳,结结实实扑到了那人怀里。好在那人站若苍松c岿然不动,才没被她撞倒,反是稳稳的将她接住。 北染抬头一看,仰面对上了那双漆黑冷冽的眼睛,这熟悉的味道,熟悉的眼神,高大挺拔的身姿,不是霁长空还能是谁 北染大惊,慌忙从他怀里挣开,连连后退几步,捏着衣角不知所措。 这时,殿内又出来一人,大声问道:“是谁呀” 霁长空头也不回:“你想认识的小丫头,她又跑回来了。” 景吾一听,顿时脸上带笑,“是吗”赶紧几步过来,围着北染左看看右看看,喜道:“哎,我瞧着这丫头不是挺可爱的嘛,如此可爱又有趣的姑娘实属少见,你为何就不懂得怜香惜玉呢。” 霁长空瞪了他一眼,“这种事还是你比较擅长。”说完,拂袖而去步入内殿。 景吾点头肯定:“这倒是。”他转头向已进到门口的霁长空喊话:“那我就替你招待一下了啊。”而后热情的将北染迎进了屋。 殿中面积不大不小,静动皆是刚好。主墙上悬挂了一幅极大的泼墨山水画,楠木案几上一盏精致小巧的香炉在冒着缕缕青烟。整体格局颇为高雅,细细嗅之还有阵阵茶香盈绕,使人见之耳目一新,闻之心旷神怡。北染心想,等她回去了也要将自己殿中好好整顿一番,布成他这样。 霁长空坐在席上,无视进来的两人。景吾拉着北染过去在一个位置上坐下,自己坐去了另一边。 霁长空看了她一眼,“你又来做什么” 北染握着手里的锄头给他看:“之前我的锄头忘记拿了,我是回来拿它的,见你宫门开着,就自己进来了。” 霁长空道:“就算是这样,你就能不打招呼随随便便进出别人家” 北染低着头,自知理亏心虚着不说话。 景吾见两人间的气氛有些凝重,埋怨霁长空道:“我说你这人怎么这样,人家来了就来了,来者皆是客。你不请人家进来坐坐聊聊天也就算了,连茶都不给倒一杯,是何道理”说罢,拿过桌上的壶和杯,倒了一杯推到北染面前。 北染接过,礼貌致谢:“多谢上神。” 景吾道:“无事。你不用太紧张,他这人就是这样,表面看起来冷漠,实则是个好人,不是个什么吃人的妖怪。” 此前北染的心一直吊着,连带手心都出了不少汗,听景吾这么一说,倒是被他逗笑了。她看了一眼横眉冷眼的霁长空,又生生把笑憋了回去。 见她神态自然了许多,不再像刚刚那般忐忑不安,景吾也微微笑了笑,继续和霁长空无事闲聊。 “我听说前阵子你在东部冰原上寻了几个月,找得一株疏黄,现在长得如何了” 霁长空端着杯子的手顿了顿,瞟了一眼默默坐在一旁的北染:“问她。” 景吾看向北染,不明所以,“问她” 北染也是一头雾水,“问我” 霁长空肯定道:“对,就是她。” 可看北染那模样,分明就是一概不知。 景吾急道:“你就别卖关子了,那疏黄在你园中养得好好的,为何要问她” 霁长空道:“你说得不错,本来是好好的,但是前几天,被某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人从天而降将它砸死了。” “” 景吾愣了几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种事都有” 霁长空放下杯子:“原本我也不信,但等你经历了之后你就会发现,此等荒唐之事还真就有。” 景吾一拍桌子,愤然道:“是谁这么可恨你可有将那人捉住好好整治他一番,定要叫他知道毁坏别人东西的后果。” 霁长空手一指:“人就在你面前,交给你处置了。” 景吾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北染正坐在那捧着脑袋,目光清澈的看着两人。看样子她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景吾踌躇着开口问北染:“那株疏黄是是你弄死的” 北染茫然:“疏黄什么疏黄” 景吾被她的话又惊了一道,竟然连享誉神界的绝世灵药疏黄都不知道他决定好好给她普及一下,在脑中酝酿了一番,组织好语言,尽力将那药草的样子及特征描绘得仔细。 “这疏黄乃是多年生草本植物,长相低调,状似白菜,但比普通白菜要高出许多,一株长成的疏黄约高四至六尺。” “通常,它幼年时期为了掩饰 自己而伏在地上的白色叶片,在成年之后便会过渡为翠绿色,顶端长出的新叶为金黄色,但中间的一大段正身却始终是瑞雪般的盈白,致使翠绿与金黄两相疏远,它的名字也因此而来。” “而在叶片包裹着的疏黄中心,会长出一根柱状的巨型花序,待到花序吸够养分逐步成熟,它便会开花。花可入药,且是灵药,佐以不同的药引可发挥不同的功效。但它一生只开一次花,花谢之后它的生命也就结束。” “疏黄极其难寻,长在冰原之上,那里气候恶劣,实乃可遇而不可求。自然生长的尚且易死,移栽圈养的更难存活,需每日悉心照料,不能有半点疏忽。” 他这一长篇大论,北染听得云里雾里,但关键的点她还是听见了,支支吾吾问道:“你的意思是说,上次园子里长的那株白菜叫做疏黄它不是菜而是灵药” 景吾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这小丫头片子还真把它当白菜给弄死了他暗暗看了一眼霁长空,想想都替他心疼。但霁长空却是波澜不惊,看样子是早已疼过了。 北染大吃一惊,瑟缩着往后挪了一小点,心道:惨了,本以为砸坏的只是一棵白菜,拿株树苗赔了他就算了事,可现在这是仙草,她要怎么赔 景吾抚了抚额,本想来睹一下这被众人传得神乎其神的灵药的英姿,不曾想,他还没见着就被人给这样糟蹋了。也罢,谁叫他运气差呢。 他想了想,又对霁长空道:“那你前些天种的碧芝草,长成之后分我几株去做药膏总可以吧。” 霁长空浅浅一笑,但笑得很隐晦,让人看不出他是喜是怒,“很巧,那碧芝草今日早晨也刚被她拔了个精光,活不了了。” “什么”景吾震惊的心情难以平复,他木讷的转过头看着北染,甚至有点想替霁长空打死她。为了以防自己真的这么做,他将身子往霁长空那边挪了好几步,离北染远远的。 北染听出自己又做错了事,眼神里尽是慌张,委屈道:“我,我不知道那是上神种的灵药为了补偿,日后上神若有所求,尽管找我,我一定想办法给你寻来。” 她那可怜兮兮的模样实在叫人于心不忍,霁长空眉头皱了皱,“我也没想过要你什么补偿,只要你以后别再胡乱动我东西就行。任何一样” 北染连连点头:“我发誓再也不会。” 第八十五章 御透相争 霁长空虽是原谅了她,景吾却是还挂念着那株疏黄,觉得实在可惜。想谴责一下北染师承之处,怎么将她教得如此见识短浅。却忽然想起,坐了这么久,竟还不知道她的名字,于是问道: “敢问姑娘身居何宫,尊姓大名,我似乎不曾见过你。” 北染道:“景吾上神应是忘了,我们见过的,我记得你。” 景吾奇道:“是吗我怎么不记得” 北染肯定道:“是的。八百年前,上神用一颗石榴籽骗了百花仙子那株纯阳栖梧神树,她难过了很久,上神回宫之后她去找你理论,当时我就在旁边。” 景吾一听,发现故事的走向不对,忙用眼神示意她不要再讲了,但他身边之人早已将这些话收入耳中。 霁长空难得抬起头来这么仔细的去听两人对话,发现这等趣事之后,似笑非笑的打量着景吾。当时,景吾带着那株神树来他面前炫耀,可说的是那树乃百花仙子送于他的,却没想到真相竟是这样。 好一个阴险狡诈的景吾上神。 景吾干笑了两声:“以前的事,勿要再提勿要再提。”随即岔开话题,“当时跟在她身后那个小姑娘就是你你是北染现在长高了不少啊” 北染点头:“是我。” 曾经,她因为一些先天的不足,长势比寻常人慢许多,本已到了快成人的年纪,却看起来还像一个半大的小丫头。也是这些年她被璃透逼着勤练功法,飞升上神之后,身高才长了一大截,勉强有个小大人的样子了,但比起同龄人还是矮了两三寸。 景吾无奈笑笑:“这还真是”冤家路窄 两人互晓身份后,谈得更加欢快。北染看了一眼斜上方端坐的男子,迟疑道:“上神可否告知,那位上神是何人” 景吾也看了他一眼,笑到:“他呀,人称流川君,名为霁长空。日后在天宫中若是有人欺负你,你就把他报出来,那些个小神一听见流川君的名号估计就吓得跑掉了。” “流c川c君。”北染一字一顿的低声默念了一遍,然后拱手道:“我记下了,多谢景吾上神。” 景吾摆摆手:“不客气不客气。”然后对着北染招了招手让她过来一点,自己也凑近她,小声道:“你以后若是有空,可以多来找他玩,他每日一个人在这里太无聊,要是有个人能常来陪陪他,他会很开心的。” 北染眼睛一亮,不觉声音提高了些:“真的吗” 景吾忙做了个手势让她噤声,小声道:“真的。” 北染也意识到方才自己的音量的确有点大,她压制住心底的兴奋,点头道:“好,我会的。” 景吾满意的点了点头,两人交流完毕后默契的散开。 为了以后的相处能愉快一些,北染认为应该从现在开始就培养他们之间的友好氛围,于是鼓起勇气主动找他搭话,然后便想起了这苍梧宫宫门的事。 “我在九重天时,到过许多神仙的寝宫,他们的宫门要么有仙使看守,要么设有结界,要么就上了锁。但我今日两次进来,上神的宫门均未上锁。我认为,上神如果平日只是待在殿中不常外出,那还是锁上的好,或者在宫外设个结界。这偌大的宫殿无人看管,难保有不怀好意的人闯进来,不大安全。” 霁长空看了她一眼,应道:“这倒是个好主意,在宫外设一道屏障,以免外面那些虫鱼鸟兽什么的,没有一点自知之明全跑进来,将我这弄得乱七八糟不说,还总是把我的珍稀灵药当杂草除了去。” “虫鱼鸟兽你说的是我”她这话本是对着霁长空说的,但说完之后又带着疑惑的目光转向了景吾。 景吾看见她那仿佛在说“应该是他吧”的表情,觉得好笑,两手一摊:“不然呢总不能说的是我吧” 听他这么形容自己,北染连忙摆手,解释道:“不是的不是的,虽然我灵力低微,在天界籍籍无名,但我也不是什么下界升上来的小妖小怪,而是出生就在天宫,算是个神女的。” 景吾笑笑,帮衬她道:“不错,她确实是生而为神,就是法力弱了点。你几万年都不出你这苍梧宫,不知道她并不奇怪。但若说起她的父亲北碃上神,你一定就很熟悉了。” 霁长空猛的转过头:“你是北碃将军之女” 北染点头,“嗯。” 多年前,神界还未统一,硝烟四起,霁长空奉命带领天兵天将奔波各地平定战乱时,年龄尚小。在军中那段日子,没少受北碃上神与繁汐上神两人照顾,还教了他许多作战策略。然而天妒英才,他们夫妻二人在最后那场战役中身陨了。对此,他一直心怀愧疚,埋怨自己当时未能赶去相助。 之后的对话中,北染明显感觉到霁长空对她的态度好了许多。与他讲话他会回应,靠他近一点,他也不再那么排斥。她虽然不知其中是何缘由,但他们的关系有明显的改善,这一点她是很高兴的。 见霁长空手中茶杯已空,北染连忙起身提壶,想在他自己动身之前为他满上,极力献殷勤。 她这一抬手,一枚形似长剑的精致小物件从她的袖中掉落出来,在地上翻滚了几圈后,挨着她的凳子腿定住,随后青光一闪,变成了一个清秀的女子。 那女子坐在地上,打了个哈欠后站起身来,四下望了望,问北染道:“你这是在哪里这么多人。” 北染喜道:“小透,你醒啦” 璃透点点头:“嗯,睡了这么久,腰酸背痛。”她撑开双手伸了个懒腰,刚想在北染身边坐下,就察觉耳边呼啸着闪来一束白光。她旋身下腰,避开了那道剑芒。 御京从景吾袖中飞出,闪着刺目的白光直直攻向璃透。 景吾大惊:“御京,回来”他不停使着法术,几次变幻,招招都是召剑回鞘。但御京此时似乎并不想听他的话,无论景吾怎样在它身上施力,它都拼命挣扎着要去追赶璃透。 北染也是心惊肉跳,一来担心他们之中谁被伤到,二来这是霁长空的宫殿,她实在不希望他们打斗的时候损坏他房里的东西,让她刚刚在他那里建立起的一点好感又被败坏掉。 北染着急大喊:“璃透” 璃透被御京追得在屋子里四下躲闪,一会儿去往景吾身前,一会儿又藏身到北染身后。 御京被璃透引得左右摇摆,突然它剑锋急转,猛的朝北染袭来。北染瞪大眼睛,被突如其来的剑尖吓到一动不敢动。霁长空眼神一凛,瞬间闪身到北染身前,食指中指并用,“噌”的一声轻松将剑弹开。 御京被霁长空那一下驳回了几米远,待到稳下剑身,又欲上前,但在正对眼前之人时又颤颤巍巍止住了动作。 到底也是个欺软怕硬的主。 璃透从北染身后走出,仔细察看了她一番,确认她无事之后才松了一口气。挥袖怒道:“你这个不识好歹的东西,平白无故攻击我,我处处相让,你还步步紧逼,有本事跟我出去打,我今天定要让你知道怎么尊敬前辈” 说罢,她飞身出了厅门,御京还真的也跟在她身后出了门去。景吾见状,又连忙施了道法,却依旧召不回来剑,他气得大骂:“混蛋御京你给我回来”那剑却早已飞出门外去和璃透打斗了。 三人也随之来到屋外院中,只见宽阔的青石地上,璃透和御京缠斗在一起,两不相让。 几次进攻防守之后,璃透也摇身一变,化为剑身,翻到空中继续对付御京,气势比起方才更有胜之。两件神兵相击,发出刺耳的长鸣。院内上空,时而青光大盛,时而白亮灼眼。 北染朝那青光长剑挥手:“小透,别打了” 景吾则冲着那白剑喊道:“御京,你给我住手” 然而两把剑没有任何一把肯听他们的话,停下手来。 虽是御京已认了景吾为主,但毕竟跟随他的时日不长,神剑有灵,多多少少都会有点自己的脾气秉性。 景吾初得它时,它骄矜自傲,时常不听他使唤。现在过了几月,倒也不会处处跟他作对,凡事都要反着来了。原本它在景吾袖中待得甚好,然璃透一现身,周身自带的强大剑气让它有了压迫感,于是便自行出鞘,势要与她斗上一番。 而璃透向来嗜睡,若是北染不叫她,她一觉可以睡上十天半个月。这次她本打算再睡两天才起来,然而今日在睡梦之中感应到一股强大纯净的灵力,她才决定早些起来,看看这灵力的主人是谁,如果运气好,还能沾点灵气,受点滋养。 谁料,这才刚起床,便有一个不知哪来的混账东西扑过来攻击她,她尚且睡眼朦胧,就要左躲又闪,实在不爽。纵使这样,她还是只避让c不出手,可对方却是得寸进尺,似乎硬要把她打趴下才甘心。 但她也不是好惹的,既然你不仁,就休怪我不义。况且,方才若不是霁长空出手抵挡,它险些就要伤了北染,这更让她火大。此次若不将它打得以后见着她都绕道走,她就枉在这世间走了数十万年。 两把剑自顾自的打得欢快,围观的三人却是各有各的姿态。 霁长空冷眼看着眼前一切,脸色渐渐变得阴沉。他道:“你们快让他们停下。” 北染扭头看他,可怜兮兮道:“我叫不住她。” 景吾抬起头来,支支吾吾道:“我也唤不动他。” 霁长空:“” 北染北染和景吾数次召剑未果,也懒得再开口,索性坐在台阶上当起了评委,讨论他们打斗的招式如何如何,有时想起觉得不妥了,便又拄着脑袋念上一句:“你们别打了。” 几十个回合下来,两剑 终于分出了胜负,璃透还是要高过御京几筹。 打完架后,她又变成那个芊芊少女的样子,来到北染身边,对着御京不屑道:“你这初出茅庐的小崽子,也敢跟老娘斗我上阵杀敌c征战四方的时候,你还不知道是在哪处当着块废铁呢,想打赢我回去再练个几万年吧。” 御京停在空中,闻声剑身颤了颤以示不满,而后“咻”的一声匿进了景吾的袖中,不再有动静了。 景吾见自己好不容易寻来的神剑竟败给眼前这个小丫头,有些气恼,看着璃透道:“这是” 霁长空接下话:“昔日繁汐上神的配剑璃透。” 初见这剑时,北碃与繁汐夫妇二人尚在,霁长空曾在战场上见繁汐上神使用过它。此剑威力巨大,极富灵性,从锻造出炉到如今已过去数十万年,吸收了无尽的天地元气方才化为人形,是一把举世无双的上古神剑。 景吾惊道:“我正纳闷这天上地下还有几把剑能修到化为人形的境界原来竟是神剑璃透方才失礼了,我代御京给姑娘赔罪。”说着他拱手向着璃透行了一礼,方才起身。 璃透回了他一礼,道:“上神不必客气,只是以后定要好生看管,切莫叫他伤了我家阿染。” 景吾看了北染一眼,笑道:“那是那是。” 再一转身,璃透看见一旁的霁长空,顿时明白自己在梦中感应到的灵力来自何处。但眼前这人,过于清冷,想了想还是不要去蹭他的灵力比较好,于是只礼貌性的跟他打了个招呼,便不再去理会了。 北染拉着她的手,语重心长道:“小透,你看看你把人家院子弄成什么样了,快给人家道个歉。” 听她一说,璃透这才看见方才自己干的好事。本来精致优雅的庭院被他们那一架给毁得一踏糊涂,园中花草更是被摧残的不堪入目。 她摸了摸下巴,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我觉得我刚刚还没睡醒,尤其是打了一架之后更加困了,我再去睡会儿,这里交给你。” “诶”还未等北染回答,她便缩身成那精致小细剑,又钻回北染袖中去了。 北染颇是无奈,抚了抚额头,尴尬道:“那个上神,实在不好意思,你这些东西我赔给你行吗”见霁长空给了她一个冷眼,她又连忙补充:“除了这些,你还想要什么尽管说,只要我有,一定拿来给你。” 霁长空负手道:“我只想你带着你的剑赶紧走。” 景吾在一旁附和:“是啊,你这小丫头,自己的剑也不往好了教,看把我家长空的院子给毁成什么样了。赶紧走,回去把剑教好了再来。” 霁长空回头瞪了他一眼:“你也一样” 景吾刚想反驳,便见霁长空长袖一挥,而后突觉一股大力袭来,他就被这力拥着往南天门的方向去了,挣脱不了。与之一同被扇走的还有北染。 到了南天门,那力突然撤走,景吾一个没站稳,狠狠摔到了地上。刚想抱怨,转眼就看见北染好端端的站在一旁,低下头来在看他。他揉了揉自己的腰慢吞吞从地上爬起,问道:“你怎么没事” 北染莞尔一笑:“我前两次都是这么回来的。” 景吾:“” 第八十六章 铿锵和鸣 虞美人一钱,玫瑰五钱,阿克苏两颗,白栀蜜三滴。再兑上刚烧滚的白开往杯里一冲泡,闷上个一炷香,这么一壶清香可口的养生花茶就算做好了。 备好东西,北染拎着篮子去往知衡上神那处。 她一路蹦蹦跳跳,遇见长辈就行礼,遇见平辈打招呼,不多时便到了目的地。她前脚刚一迈进门槛,抬眼便看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双臂绕满了红线,在一棵挂满透明小瓶子的参天古树前踱来踱去。 北染奔过去,将手中篮子递上,笑道:“老爹,近来可还好” 知衡老头一见她来,之前的愁思顷刻间一扫而光,顿时眉开眼笑,接过她手中竹篮递给一旁女侍,笑道:“北丫头今日怎有空到我这里来” 北染挽了他胳膊:“自然是想念老爹,故来看看。” 知衡笑道:“甚好,甚好。” 北染低头一瞥,见他双臂上尽绕着红线,又想起方才她初到时,知衡在院子踱步满面愁容的样子,问道:“老爹,你可是又在思考这手中红线应当如何来牵” 听她问起,知衡也即想起此前困扰自己的问题。似有点委屈:“不错,我今日都琢磨半天了,却始终未想出一个合理的办法来安排这四人之间的爱恨情仇。” 北染替他解下缠在胳膊上的红线,转了转眼珠:“那老爹不妨说来我听听,我且给你想想主意。” 知衡想了想,平时这北染的鬼点子颇多,指不定她还真能想出一个什么好办法来。于是点头,拉她过去在树下石凳上落座,把这让他纠结了许久的事件与北染讲了。 说是这人间有四人,两男两女。男的一曰李天宝,另一曰王阿强,这两人都喜欢上了一个叫秦八秀的女子。而这秦八秀与那李天宝是青梅竹马,两人情投意合。可在秦八秀十八岁那年,又遇到了这个叫做王阿强的男子,这男子对她是一见钟情。 这秦八秀呢,早在总角之年就与李天宝定下了婚约,可在她和王阿强相处的过程中,对此人也颇为欣赏。所以试问,她这姻缘线应该牵给谁 北染问:“这两人谁更优秀” 知衡想了想:“各有所长。” 北染又问:“那谁对她更好” 知衡摇头晃脑的道:“一个是霸道的喜欢,一个是温柔的呵护。总之,都好,实在难以抉择。”他说那话时,面色沉重,思绪深陷其中,仿佛他就是那秦八秀,此刻正身陷择偶之难的困境。 北染一手托腮,陷入思考。虽说这两个男子都是好人,也都很优秀,且对故事的女主人公都还不错。但这女主人公最初是有一个竹马哥哥在着的,此刻心中却又装进了另一个男子,这难道不是水性杨花 她不光这么想着,还将这话说出来了,“她既已与竹马哥哥定亲,且相互爱慕,又为何还要对别的男子念念不忘” 知衡笑道:“这就好比人界皇帝娶妻一样,他为何要在后宫养上佳丽三千为何不只宠一人还不是放不下呀” 虽然北染平时与那些下界飞升上来的小仙倌打交道时,也听他们讲过不少人界之中关于这方面的事情。譬如一个寻常男子可以娶三妻四妾,一个官员家中有着十几位夫人太太,而一位皇帝则是在后宫之中收纳了佳丽三千,但她也还是对这种行为极不赞同,甚至有点鄙夷。 想来,还是她们神界好,一夫只娶一妻,一生只爱一人。 北染撇嘴道:“这是因为她太花心,区区一个人而已,有什么放不下的。况且她有婚约在身呢,又不是没人娶。” 知衡揉了揉眉心,心想,这孩子平时挺聪明伶俐的,怎么这会儿就这么轴呢他在脑中思量了片刻,找了个恰当的比喻来跟她解释。 “好吧,我们再用那个皇帝的例子来作比。他的后宫里有着上千妃嫔,甚得他心的也有好几位。” “假如你就是那皇帝,小红是皇后,你舍得晾她好几天小芳朝你笑,你不想过去抱抱她小丽唱歌讨好你,你不想亲亲她小花逗你开心,你狠得下心不理她小白看你偏心,在雪地里跳了支舞,你不心疼小菲的眼里只有你,你舍得让她失望” 知衡没说出后面那句,反正我是不能 北染想了想,觉得好像也有那么点道理。但有道理归有道理,这道理又不一定都对。于是又道:“可是两人虽然都好,但她只能选一个,总不能一女嫁二夫,这也不符合人界的规矩吧” 知衡叹了口气:“所以呀,这就是我愁了一天的缘故。” 这么说来,李天宝是秦八秀的青梅竹马,而这王阿强就是那命中劫数了,竹马撞上劫数,该选谁 北染沉思片刻,突然抬 头,一拍桌子道:“有了,那就把那王阿强或者李天宝两人其中一个写成坏人,让秦八秀对他死心,然后跟另一个在一起。” 她话一出,知衡便道:“不妥不妥,在这之前我就与译枢打听过他笔下所写的这几人的特征了,写成坏人不符合他的人物设定。” 北染抓了抓脑袋:“那他们两人谁先死要不先让她嫁那个短命的,等那个死了,再改嫁另一个。” 知衡道:“可是他们两人都是要活到八十的呀,比那秦八秀还活得久,她的寿命才七十五年。” 刚想出来的主意又被否决,北染脸上有点失望之色,苦思冥想了一阵,忽然记起他们方才只顾着讨论这三个人的事情,漏掉了一个很重要的信息。她道:“老爹,你之前说过这是四人之间的爱恨情仇,那还有一个呢” 听她一说,知衡也方才想起故事的第四个主人公。 这最后一个,是一名女子,名叫黄冬梅。若说在这故事中,那秦八秀是女主角,李天宝与王阿强分居男一男二,那她在这里面便充当着恶毒女配的角色。 这黄冬梅乃是京城中一个二品官员的女儿,在王阿强进京赶考那年,于大街上与他撞见,从此一见倾心。后来王阿强高中榜眼,黄冬梅更是欢喜,便与自家父亲去说了此事,哭着吵着要嫁给他。 但那王阿强心仪的人是秦八秀,纵使黄家用官威压他,他也是不肯妥协娶那黄冬梅。于是黄冬梅因爱生恨,非但在王阿强的仕途之路上给他使绊子,还用尽心思去折腾那秦八秀,把几人的生活都搅得苦不堪言。 北染听完,在脑海中仔细分析了一番,忽然灵光一现,又冒出一个主意来。 “老爹,你看这样如何。既然那黄冬梅爱慕王阿强,故而去打压秦八秀,李天宝作为秦八秀的青梅竹马,必然不会眼睁睁看着,定会帮衬着秦八秀去回击那黄冬梅。这样一来二去,黄冬梅和李天宝两人之间产生了感情,最后成了一对,而秦八秀自然就和王阿强在一起了。” “对于李天宝和秦八秀两人而言,他们互为青梅竹马,而黄冬梅和王阿强则分别是他们的命中劫数。在我看来,这青梅竹马是敌不过命中劫数的,一个是睡在心底的一朵花,一个是扎在心上的一根针。纵使花有百般好,但最叫人意难平的却还是那根针。” 知衡听完,深以为然,不住点头:“甚好甚好,这故事就这么定了” 随后,他命人从屋内搬来平时他给人牵红线c定姻缘用的那套家伙什。 拿出纸笔来,在四个小纸片上分别写了四人的名字,然后将那写有名字的纸片全部裹成细柱形的纸棍。把其中两个纸棍用一条红线栓在一起,放入一个精致小巧的琉璃瓶里。再取出一条红线来,一头栓那琉璃瓶的瓶颈,一头栓在一根树枝上。 瓶子始挂上树,古树便感应到了这新入来的一对姻缘,从主干部分分出一道细细的流光来,顺着树枝直流过红线,最后汇入瓶中,琉璃瓶子顷刻间便发出五彩斑斓的光芒,这段姻缘便就这么定下了。 依着方才的步骤,知衡又将另一对放入一只瓶中,系到树上。 这事了了,知衡才终于松了一口气,看着那和鸣树上满挂着的姻缘瓶,在阳光的照耀下折射出一道道细小的彩光,满意的拍了拍手。然后邀北染去屋里坐了。 替知衡解决了他的麻烦事,北染搬出了自己的疑问来,“老爹,可否向你打听一个人” 知衡笑她:“你日日在这天上晃荡,这天宫中的大小仙倌儿能有几个是你不知道的” 北染苦着一张脸:“可现在,我是真有不太清楚的人,想让老爹帮我解答。” 知衡拢了拢宽大的袖子,在位上坐好,道:“那丫头要问的是哪位呀” 北染道:“仙府立于神界之下仙界之上的苍梧宫宫主,流川君。” 知衡捋了捋他那白花花的胡子,思虑了片刻,问道:“你说的可是长空” 北染凑近他身旁,喜道:“正是,流川君,霁长空。不知他是个怎样的人,好相处否” 知衡奇:“这长空自几万年前六界大统一之后,便待在他那宫里,万年不曾出来,你是如何识得他的” 北染想起自己第一次与他见面时的窘境,还错把他当了那浇菜洗扫的仙童,就觉自己真是万恶不赦。她干笑了两声,掩饰自己的心虚:“是个意外,说来话长了,老爹你对他知道多少” 知衡上神在这天地间已活了数十万年,是名副其实的老神仙,若是按凡界那样论起辈分,霁长空应该叫他一声叔公了。故而虽是这个小辈在天界并不活跃,也极少出现在他们面前,但对于他的事,到了他们这等年纪的上神有十之八九都还是知道的。 他打开竹篮的盖子,拿出里面装的那个银壶,就着北染带来的养生花茶喝了一大杯,然后才悠悠开口,说起那几万年前的旧事。 这流川君出生之 时,神界正值战乱,几方势力争斗不休。当时的邪神汜冥企图统一神界,造一个以他自己为尊的新世界。 如今的帝君怀越,也就是当时的众神之神,率领神界众人分四方进攻,分别铲除占据各地的异势力。 流川君作为一军主帅,带领旗下将士,不出三月便拿下了当地城池,将所有乱军收归己用,凯旋归来,彼时他还不到三万岁。 六界统一之后,天界百废待兴,神皇诏令重修法度,增其旧制,诸神大战中与战之人皆论功行赏。 到他封赏时,他却是什么赏赐也不要,只向神皇请求,能将当初大战之时从邪神那处收缴来的一柄邪剑留下收归己用,其余的战利品一律上交。 神皇赞他战场上英勇无畏,场下克己奉公,允了。 一切都尘埃落定,世间归于平静后,大小仙神方重建家园。那时,众人皆在神界仙京寻了一个舒心的地方修造仙府。而那流川君却把自己的行宫建在了九重天以下的地方,虽不至于低落到下界仙山,但也确实不在神界仙京之中。 “流川君”是后来六界之人给他起的名号,至于究竟是谁给起的,已无人记得。只道最初只有少数人这么叫,随着时间推移,这就成了所有人对他的尊称。如今的天界之中,若是提起流川君这三个字,恐怕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几万年过去,他出苍梧宫的次数屈指可数,因他那太过俊美的面容,时常有人会误判他的年纪。一些新升上来不久的小仙没见过他,运气好撞见了,不消去想,就理所当然的把他认成是与自己一样的新神。 北染心想,那不就是与她一样吗,把那流川君当成是某位上神宫内当差的仙童。 而当时他留下的那把邪剑也被他用灵气炼化,成了一把威力巨大的神剑,取名“厌世”。 自那剑练成,他还从未使用过,但听人讲,曾看到他在后山练功之时用过它。那剑周身雪亮,隐约发着朦胧的水光,剑身极长,造型独特,望之会觉心潮澎湃。据说那剑能劈开数座大山c斩断百条江流,剑光所至之处,生者无能留有一个活口,虽强极,但也凶极。 未等知衡说完,北染心中对这流川君的崇拜早已如那滔滔江水连绵不绝了,不由得在心里夸赞了一句:哇,这么厉害 想来也是,周身仙气能凝出十八朵七彩祥云的上神,怎样都不会太差。 第八十七章 串巷赠酥 六界之中,要说哪界最是热闹,就绝非人间莫属了。一年到尾,除了那些传统的节日可以大办宴席c嬉戏玩闹。为着放松心情陶冶情操,他们还总能想出许多用以助兴的乐子,没有节日也能给他们弄出节日来,没有高兴的事,他们就自己制造出开心事。 与之相反,神界就冷清多了,尤其是处于神界高层的上神界中。那里住的除了六界之主外,便是那些跟石头一样活了用几双手都数不清年份的老神仙了。而这些老神仙们平日里都不爱出门,只在自己的宫殿里做着本职的工作。工作做完了,也不爱出门,充分的表达着生命在于静止的含义。 不,他们偶尔也还是会找点事情来打发时间。最常见的便是:今日我去你家,端个棋盘来下棋,你一颗,我一颗,然后你一颗,我再一颗。到了明天,你又来我家,拿出昨天的棋盘,你一颗,我一颗。 而有的神仙不爱下棋,那他们做什么呢。就是约上几个志同道合的小伙伴,找个顺眼的地方,人手抱一把弦乐器。古琴c古筝c瑟c琵琶c箜篌c中阮,五弦的c七弦的,五花八门。 然后呢斗曲。 比赛开始,你一下,我一下,他一下,便听殿中声乐响起,一会儿这个调,一会儿那个调。有时候,哪位仙僚弹的重了c声音大了,盖过了其他几人的琴音,那么紧接着就会有一个音越过上一个音被拨出来。 此起之后,下一个更胜一筹的调子又会不甘示弱的蹦哒而出,如此循环往复。于是,斗曲不再像是斗曲,更像是在打架,那些乐器被他们拨弄得太凶了,琴弦不堪重负,难免绷断。 到了这时,赛事就暂且告一段落,各自回府修琴,改日再战。临走还不忘互相吹捧几句,“这位兄台弹得不错哦”,“那位兄台,前途无量啊”,“你也不错,相当优秀”,“不敢当,不敢当,还是仁兄比较厉害”。 其实这上神界,也不全是老神仙,也有比他们小一辈的,再小一辈的,还有小小辈的。总之,活的太久,数不清,反正人很多就是。 老神仙们无趣,但是这些小的必然不想跟他们一样,像座假山一样立着一动不动,他们总也得像个寻常少年那样找点事情开心开心。可碍于长辈的教导和神界向来庄重威严的口碑,他们不敢造次,即有贼心没贼胆。 这样的日子久了,他们终于意识到,应该学习一下人间的生活态度,不能一味的工作修习,也得劳逸结合。 于是,小辈神子神女们便学到了人间许多玩乐的小把戏,有空的时候就召集那些闲得发霉的小神仙们一起消遣时间。而仙龄较长的那些大神仙便效仿了许多人间的节日,改良之后定为了神界的习俗,安排人手操办操办,倒是整出了像模像样的仪式感。 不过参拜神君或者祭天这些除外,因为凡人拜的那些神仙不就是他们吗。他们总不能实在闲得无聊,为了打发时间,也弄个神像金身来对着自己自言自语,再点几根香,拜上几拜。 有了这些,上神界的氛围才稍微轻松舒适起来。这不,还有两天就是神界的万安节了,北染正忙里忙外的做着各种糕品点心,打算在节前给大家送去。 糕点做好,她取出早已准备好的锦盒,将它们一一分装,竟是装满了十几个盒子。清点好数量,规划好路线后,她便抱着那些礼盒挨家挨户的送糕去了。 准确来说,是她提着一盒走前头,璃透用剑尖勾着剩下那些礼盒的锦绳跟在她身后。因为礼盒数量太多,要是只她一人来拿,恐怕那些盒子堆起来有好几个她那么高,走在路上,道都看不见。 于是便有许多来来往往的小仙使们,在上神界看到了一幕颇为搞笑的景象。 在那中心大街,一人一剑一前一后行于路上,这人倒是没什么特别的,稀奇的是她旁边那柄剑。只见那剑剑尖朝前,剑柄在后,平行于路面向前移走。而它的剑身上,从剑尖至柄的末端密密麻麻挂满了手提细绳,每条绳之下都系着一个锦盒,花色各不相同。 不用说,这人便是北染,而剑自然就是璃透了。 其实璃透完全可以化作人形,与北染一起,手提着东西走。东西虽多,两人一起拿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且用人身走,也不至于会被大家看稀奇。但她不想,她就愿意变成剑,像樵夫挑柴那样将东西扛在肩上。 事实上,除了北染,璃透极少在外人面前化过人形。用她的话来说就是:吾乃远古时期出炉的天地灵剑,算算年龄和辈分,那些小神倌大多都得叫我一声姑奶奶。我的脸,也是他们随随便便就能看的 每到一个目的地,北染便从她身上取下一个盒子,进门去送,璃透则挑着“担子”在门口等她。进去之后,北染也不多留,只送完东西 ,问候两句就出来,然后两人再一同去下个地方。 送了几家,眼瞅着东西不多了,北染心里想着,之前在苍梧宫里,璃透和御京打架,将霁长空庭院里的花草毁了不少,如今正值佳节,怎么着也得给霁长空送些东西去,聊表歉意。给了他后,剩下还有多的再看看要分给谁。 打定主意,北染便带着璃透往苍梧宫去了。 到了宫门,她轻车熟路的推门进去,一路小跑着来到前殿,却发现殿中空无一人。她抓抓头发,想了想,霁长空平日里不爱外出,想必定是去了后院,于是她又拐了个弯,跑去后院。 果不其然,霁长空正在园中拿着一把铁锹在翻土,就是上次种的碧芝草被北染扒光的那块地。此刻他正将一些新的植物种进土里,已种的差不多,还有一会儿便完工。 看见他后,北染轻手轻脚的走过去,生怕打扰到他,但这点动静还是被机警的霁长空发现。觉察到有人来,霁长空抬起头来望了一眼,见是她,问道:“你怎么来了” 北染明媚一笑:“明日便是万安节了,我准备了许多糕点分给天上众仙,给流川君也带了一份。” 霁长空继续着手上动作,道:“不必,我向来不爱这些,你拿回去吧。” 北染急了:“这些可是我亲手做的,每样食材都是精挑细选,花费了许久时间,专程送来给你。我的点心不会像天宫里膳房做的那些,甜的掉牙还味同嚼蜡,吃过的神仙都说我这比他们那好吃了千倍万倍。” 拗不过她,霁长空只得道:“好吧,你先去前殿等我,我做完这些便过来,用不了多久。” 北染心下欢喜:“好。”正准备往回走,霁长空又叮嘱道:“走的时候小心些,注意脚下,不要踩到我刚种好的仙草。” 北染再道:“好。” 却不料,她刚抬腿迈出一步,踢到一块凸出来的尖石头,绊了一下,整个人扑到地上,正好压住身前那片草。 北染大惊失色,慌忙从地上爬起,背对着霁长空一棵一棵将那些被她压倒的苗扶正。 霁长空:“” 出了后院,北染方才想起,她着急去找霁长空,把璃透一个人丢在这了。但现在璃透也不见踪影,只剩下几个锦盒放在地上。估计是看她迟迟不来,罢工跑去哪玩了。 她无奈叹口气,自己拾起那盒子,去到屋里,找个地方坐下了。 霁长空进来时,北染已将一个精致美观的碟子摆在了桌上,碟中装着同样精致的糕点。 霁长空在北染对面坐下,一眼便看见了放置在桌上的东西。 碟中盛着许多四四方方的块状糕点,大小均匀,闻来清香扑面,而每一块又各不相同。 糕体主要呈奶白色,其间如玛瑙般镶嵌在内的配料则五彩缤纷。有的是碧色的葡萄干和巴旦木,有的是鲜红的蔓越莓和开心果,还有的里面掺杂了一些红白相间的花瓣,闻之还有阵阵花香。这是做的不同口味。 糕点的表面还遍布着一层细细的白色粉末,有光洒下来,晶莹如玉,就像艳阳高照时,冬日的雪地。望着这碟看起来十分精致可口的小东西,霁长空第一次来了兴致,问道:“这是什么” “雪花酥。” “雪花酥” 北染道:“对,你快尝尝看。”说着便拿了一块递到霁长空嘴边,要喂给他吃。 霁长空有点不好意思,忙从她手中接过那块触到自己嘴角的酥,道:“我自己来吧。”随后放到嘴里咬了一口,认真品味起来。 这酥初入口时,松松软软,咬到中间又酥酥脆脆,再吃到各类果干果仁时,又酸酸甜甜,味香而不腻。霁长空之前便说过,他一向不爱这些,这话不假,以往若有人给他吃什么东西,他一贯是推脱。若实在盛情难却,他便吃一点点做做样子。可此时,吃完这块之后,他竟不由自主的又拿了一块吃了。 北染见他连吃两块,开心得不行,问道:“好吃吗长空哥哥。” 霁长空赞许道:“还不错。” 要知道,霁长空固不爱评鉴美食,所有东西在他尝来味道都差不多,若他说不错,那便是真不错。 方才只顾着吃酥,没太注意北染说的话,现在吃完了,才反应过来北染给他的称呼好像不太对。 他迟疑着开口:“你叫我什么” 北染声调清越,道:“长空哥哥。” 霁长空不语,北染又道:“之前不知哥哥为何人,把你错认为宫中仙使,是我不对。后来知道了你的身份,本应该尊称你为上神,但这样却显得疏远。再者是流川君这个称号,虽然风雅,且与你气度相配,可我叫来总觉得怪怪的。所以便想到称你为长空哥哥,这样既朗朗上口,又显亲切。” 霁长空找不出理由拒绝,只得道:“随你。” 适才得了他的夸奖,此时 叫他“哥哥”,他也没有排斥拒绝,北染为自己做的这个决定感到骄傲。拿过放置在一旁的几盒雪花酥,一股脑全推到他面前,喜道:“既然这样,那这些雪花酥全都给你。” 突然一个小小的声音从北染耳边幽幽传来,话语间似乎还带着几丝嗖嗖凉风,道:“仙子,你还记得霜浸宫里的小水尧吗” 原来璃透不知何时从外面玩够回来,变成了一支发簪,趁北染没注意,簪在了她的头上。她回来得巧,正好听到北染要将这剩下的酥都送了霁长空的话。 北染这才猛的想起,前些日子水尧因宫中事务繁忙,拒了同她一起喝酒聊天的邀请。她便说下次万安节,她做好点心,带了去看她。 看着她推过来的一大堆雪花酥,霁长空冷若冰霜的面孔上,眉头终有舒展。刚伸出手把那些盒子叠起来揽在怀中,打算抱去别的地方好生放着。北染却在这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他怀中抢回了一盒。 霁长空疑惑的看着她,她尴尬笑了笑,才慢吞吞的说道:“呃,那个,不好意思,我刚刚忘记了,这盒是要给别人的。不过你要是喜欢,我下次再给你做,绝对比这更多。”为了让他相信她的诚意,她还特意像男人那样拍了拍胸脯,无比坚定的望着他。 霁长空用目光扫视她一圈,似乎有点鄙视她这种有辱斯文的行为,道:“不必,这些够了。”说完便转身将这些东西放去了一旁。也不知是不是怕被再拿走,他走得极快,完全没有平时稳重的样子。 见他起身,北染忽想起明日宴会一事,在他身后道:“明日的万安节,长空哥哥去吗” “不去。” 听到回答,北染失落的低下头,道了一声:“哦。我还想着能和你一起去看看呢。” 不过,他这回答其实一点不意外。霁长空铁定不爱凑这些热闹,若是他曾参加过这一年一度的宴席,她也不至于从没见过他,更不会初见时把他当成个小仙童了。 第八十八章 万安再聚(一) 节日这天,北染起了个早,收拾打扮一下便去了霜浸宫,拉着水尧一起去凑热闹。 这万安节,算得上是神界造节以来,最盛大的一个节日。所谓的万安万安,就是这天灏尽世里万千生物聚到一起参加宴会。有空则来,无空不理,不过一般情况下大家都会来。但既然还能有空,有兴致来寻欢作乐,就说明天下太平c万物安定,这可不就是万安嘛。 彼时天帝设宴九华宫,神界大大小小的神仙都会前去,有闲情的还会为大家献上才艺,各展所长。 除了他们,六界中其他的族群也会派出代表前来参加,并带来他们那里的特色美食和专属表演,每年各不相同。节目多时,甚至能从早演到晚,新颖的舞蹈c神奇的戏法,让看过的人都赞不绝口。此情此景,品尝着美味佳肴,喝着葡萄陈酿,看着表演,真真是一大美事。 待到宴会完毕,就是大家自由活动的时间。许多喜爱舞刀弄剑的神仙会约着切磋一下武艺,常常是闹得鸡飞狗跳,但凡打斗过的地方弄得乱七八糟,叫底下那些收拾战场的小仙使们怨声载道。 北染水尧两人来到九华宫前,恰逢一些神君也正往这边走,还有许多仙僚已在里面就位。 这九华宫专为神界举办宴会使用,占地面积极广,能同时容纳几百上千的仙众同坐其中。 而它之所以名为九华宫,乃是那宫中位席是经过精心设计,造成了由下至上c由低至高的九层。这九层台阶呈环状分布,设为看客的席位,中心则是舞池,能最大程度的利用好每块地方,不至于闲置浪费。 与会的人多了,这坐席也是有讲究的。 根据族群和仙阶的高低以及长幼划分了不同的阵列,每年这个时候,是来得越早,就越能在属于自己的那个阵列中坐到较好的观赏位置。起初北染还是小仙的时候,尽管来得再早,位置也是靠后,看不太清台上的表演。亏了千年前,璃透助她渡过了升上神的天劫,后来她才能在这宴会当中占得一个好位置。 感受了一下人潮的热浪,两人刚想抬腿进门去,背后就远远传来一个不合时宜的女声。 “哟,这不是我们的北染上神吗,听说你昨日又给各宫宫主送甜点了做得一塌糊涂的东西也好意思往外送,也不知道别人拒绝你的时候,你有没有点羞耻心,会不会觉得有损你父母亲的颜面。” 这声音里带着三分讥笑c三分嘲讽c还有四分狂妄自大,那人便是译枢上神之女洛漪了。 她与北染乃同一辈人,自小就生得骄纵,因着小时候一起玩耍修行之时,看出北染资质不佳,学什么东西都很慢,便看不惯。非但没有出手相助半分,还处处刁难。渐渐的,两人便成了对头,互相看不顺眼。 她既恶语相向在先,北染也不甘示弱,她佯做感慨的模样,叹道:“可惜呀可惜,就算我的东西没人要,可我也从没打算过要给你。所以,你永远也体会不到拒绝我的快感。” 北染这话成功气到了洛漪,看着她的脸色由红变青,北染的心底泛起一股压抑不住的兴奋。同时,水尧在一旁很默契的补了一刀:“可不是吗,而且我觉得吧,这甜点做的好不好看c难不难吃,是一回事,有的人还不会做呢,不知道说出去,谁更没颜面。” 说罢,水尧用食指轻勾起北染的下巴,使她与自己四目相对,北染顺势,自然的冲她眨了眨眼,两人相视一笑。 见眼前二人一唱一和,存心跟她作对,洛漪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指着她们道:“你们你们,哼”她实在找不出话来回怼她们,便只能哼了一声,鼻孔朝天的大步进了宫内殿门。 北染和水尧也随之在她后面进宫落了坐。 此时舞台上已有人在表演,十几名仙子簇拥一团翩翩起舞。不过这些都是开胃小菜,待到人员到齐,天帝登场,敲响象征着六界统一c万物安定的钟声,宴会便真正开始了。 初登场的是来自妖界的一只蝶妖,只见她几步上前,迈着轻快的步子,走着走着就展翼飞了起来。这蝶生有四只翅膀,蝶翼晶莹剔透,略带珠光,每飞一步,就有几只小蝴蝶从她身上落下,追随着她在空中一起飞舞。 她时上时下,时走时停,不断变换着舞姿,待到飞至宫顶最高处,她一个转身,猛的俯身下冲,却在快触及舞池之时消失不见了。 登时,会场里漫天白蝶飞舞,带着星星点点的荧光,照亮了宫里每一处,这景象不比鸟中贵族凤凰的凤舞九天逊色多少。那蝶群飞上观众席,在每人指尖轻点一下,然后回到舞台中央,最终又凝成了那名小小少女。 还未待众人反应过来,角落里响起了一串清脆的铃音。这是用来做换场用的转场铃,铃声一 响,意示着表演结束,下一个节目即将开始。蝶妖躬身谢幕,场上霎时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这回上来的是四名蒙着面纱,身材曼妙的黑衣女子,她们的舞不像上场那样的华丽唯美,更多的是展现形体上的动作。 她们扭动腰身,尽情的舞着,你来我往,配合度极高。时不时弯身下腰c在地上匍行,又偶尔托着同伴上蹿下跳,甚至还交错身体拼出字来,姿势诡异,却又让人移不开眼。北染诧异,怎么会有人的身体如此的柔软,水尧道:“是蛇女。” 片刻之后,蛇女退去,转场铃再次响起。一名高束长发,身着简便轻装的女子走上前来,水尧细细一看,奇道:“那不是洛漪吗,她这是想干什么不会又要跳去年那个剑光晃到人头晕眼花的剑舞吧。” 北染道:“谁知道呢,待会看看就明白了。” 洛漪走至舞台中央,对着天帝拜了一下,再转身对着观众席拜了一拜,随后从腰间取下那个碗口般大小,表面绣着花样,还均匀分布着几条羽毛吊穗的绒球攥在手里,朗声道: “诸位,今日我给大家表演的是一个人间的小游戏,掷纤球。不过不是像他们那样简单的用手来抛,既是仙者游戏,便是以法力运作。现下这里只有我一人,在场哪位愿意来与我一同表演” 这掷纤球北染也曾听闻过,就是两人各居一方,一人发球,掌握好力度和方法,使之在空中旋转翻飞,舞出许多花式,然后再落入第二人手中。对方接球后,也是如此,将球在手中玩出花招来,再打回去。最后以谁没接到球,或是接球之后舞的花招不如对方华丽为输。 她话一出口,停顿不过两秒,就对着北染道:“北染,不知你能否赏脸与我一同表演,给大家助助兴。” 水尧听了,对北染道:“你千万别去,她指不定是在打什么坏主意呢。” 北染自然也是看出来了,她定是不满方才在门口,水尧与她你一句我一句的对她语言攻击,她现在是想趁机报复。但北染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人,既然有人向她示威了,她便不能退缩让人看笑话,于是道:“当然可以。” 场上观众有爱看热闹的,鼓掌欢呼道:“好北染上神果真爽快。” 水尧有点担心北染,怕她会被洛漪使什么阴招对付,但想想这是在万安会上,诸神天官还有六界能者异士都聚于此,谅她也不敢弄出什么动静来。顶多只是传球的时候故意让北染输,好彰显她自己很厉害,便由忧转安,提醒道:“那你小心。” 北染对眨眼她一笑:“放心吧。”说完,她旋即飞身下了观众席,落在舞台中央。 两人分居舞台两侧,以中界为线,立定之后,洛漪开始发球。 果然如先前两人料想的一样,洛漪定是想出了那口恶气,始一出手,便用尽全力,招招狠厉,北染每接她一个球,便被球上所带着的法力逼得后退半步。 与其说这一场是在掷纤球,倒不如说更像是在打架斗法。那球若是真像凡人玩的那样掷来掷去,就算不小心打在身上,顶多也只是有点疼罢了。可她们以法力运转,情况可就大不一样了。 球每一次飞来,都带了上一个人施加在上的法术,一旦没接住,球不是什么威胁,而那法力袭到身上,就和凭空被人打了一掌无异。若是运球的人用力过大,接球的人被一掌打到吐血也是极有可能的。 几球下来,北染似有点招架不住,步步后退,打回去的球力道也俞渐消退。她的额头凝出了一层细汗,呼吸声也愈加沉重。 那洛漪曾仗着自己父亲是天界掌管运势的神,对她又百般疼爱,便哭着喊着让她父亲帮她提早渡天劫。而她自己也是从小就爱争强好胜,样样要出头。天劫来时,有她父亲相助,加上她自己修习的功法,竟也顺利渡过了。北染飞升上神不过千年,而她比北染要早一万年,自然在这上面,北染不如她的法力深厚,也打不过她。 接完一球,北染还未待立足休息片刻,洛漪又是一球飞来,眼看就要砸中自己,北染慌忙出手,将它截下。 这一幕看得台上的水尧也是心惊肉跳,她差点就要飞下来帮北染接球了,见北染自己成功接住,她才松了一口气,又重新坐下。 洛漪打出此球,尽管北染已经接住,但她还在往上施加力道,北染则使尽力气将球回推,可球还是如之前一样停在她这边的半空,纹丝不动,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台上看众没有意识到场中斗争的激烈,只连连拍手叫好。 洛漪嘲道:“北染,你的法力这般低下,根本比不过我的,你若是现在认输讨饶,我就停下,让你走。” 北染极力推着那球,不让它靠近自己,咬牙切齿道:“你休想。” 听罢,洛漪眼神一凛,再将法术加重,北染更感吃力,球又往她这边近了两寸。料想这样下去她铁定会输,还会在这么多人面前被打得爬不起来,就算没有被打,这样一直僵 持着也不是个办法。 她想了想,唇角微动,用极小的声音念了句:“小透小透,快借我点力,帮我一下。” 闻声,北染头上那支青色发簪微微动了动,而后从它身上散出一股青色的气流,从北染的后背游走,直注入她的双臂。北染瞬间来了力量,感觉整个身体都轻了不少。于是,她便用着借来的力全力回击,想在这一回定出胜负来,不想再和她纠缠下去。 她这一施力,洛漪便也不得不全力抵挡。忽的,洛漪嘴角勾起,眼角闪过一丝不怀好意的笑。 早已了解此人的脾性,北染心下料想不好,她恐怕要使什么阴招。 果然不出所料,下一刻,洛漪突然间将托出的力全部撤走,再闪身避至一旁。北染打出的球没了力量回绝,便以一种极快的速度直直飞出了门外。 担心那带着强大法术的球飞出去会误伤到人,北染便急忙追着它飞了出去,洛漪随后也跟了上去。那只球在空中不断翻飞,北染在后面追着它片刻也不敢停歇,奈何它飞得实在太快,北染久追不上,也很苦恼。 出了九华宫追到新安街时,那球不知怎地忽的在空中转了个大圈,再一个急转弯,撞到了街口一侧的石狮子上。那石狮子顿时四分五裂爆炸开来,在北染的目瞪口呆中碎成了渣。而那球也因为撞击力度过大,有些变了形,骨碌碌滚去了一旁。 北染在街上立定,看着眼前一幕,哭笑不得。这新安街口的两个石狮子,分居左右两侧,是有着镇仙府c驱妖邪的作用的。 虽然在这天界之上,何况还是最高的上神界,个个都是法力无边的大神仙,根本用不着这种东西来镇邪,压根也没有哪个妖邪胆大包天,不要命的敢跑到这来。可它们是神界创始之时便立在这了,年代久远,算得上是上神界的一个标志性建筑,就这么被人打烂了,恐怕有点失颜面。 但转念一想,这球飞出来,连这上古的石狮子都能砸烂,这么大的力,若是打在了哪个正巧路过的小仙倌身上,岂不是得一命呜呼去见鬼君爷爷了。北染在原地打转,实在不知这究竟是福还是祸。 正踌躇着,洛漪也赶来了现场,看着满地的石头渣子,惊讶的张大嘴,那表情夸张得像是要吞下一个面盆,道:“你竟然打碎了这玄武石狮我要去告诉帝君,看你等会怎么交代。” 本来北染也想了要去怀越那里自首,但眼前洛漪那副嚣张跋扈的样子,实在让人看了很不爽,于是回道:“说得好像全是我一个人的错似的,你以为我没看出来,要不是你故意撤走法力,这球根本不会飞出来,更不会打到这石狮。去帝君那里告状是吧好啊,一起去,你以为我怕你啊。” 洛漪刚要出口回击,就被一人声打断。 “万安会上,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两人同时回头望去,只见那不远处,有两位白衣男子不紧不慢走了过来。 看清来人,北染喜道:“长空哥哥景吾上神” 方才那句话,便是出自景吾之口。 霁长空不语,冲她点了点头。 景吾听见这声称呼,乐了:“呵,这也没几天不见,你们竟然进展这么快,连哥哥都叫上了。” 北染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往他们二人身边靠了靠。 霁长空问北染:“你们在吵什么” 还未等北染开口,洛漪便抢先一步道:“方才我和北染在会上表演掷球,她用力过大,将那球抛飞了出来,打烂了这街口的玄武石狮。” 看了一眼地上的石渣,霁长空再问北染道:“这石狮是你打坏的” 北染本想说,事情不是洛漪说的这么简单,但若只说这石狮是怎么烂的,也确实是她抛的球,便只得点头道:“嗯。” 听了回答,霁长空面色不改,道:“哦。没事了,都回去吧。会上还有精彩节目,在这里浪费时间,错过表演岂不可惜。”说完便要离开,景吾自然是与他同行,北染也跟在他们身后要走。 洛漪本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好好发作一番,教训教训北染,谁知竟被霁长空这么一句轻描淡写的话就带过了,依照她的性子,哪能这么容易就算了。 于是三人刚走出两步,就听她道:“北染打坏东西,犯了错,就该受到惩罚,她必须得去帝君那里领罪。” 三人闻声驻足回头,齐齐看着她。霁长空本波澜不惊的脸上生出一丝不耐烦的情绪,清俊的面容此刻更多了几分冰冷,他不笑时本就给人一种不可接近的距离感,现在则是让人看了就想后退几步。说话的声音也较刚才提高了几个调,道: “她既叫我一声哥哥,她犯的错,后果自有我担,何须旁人多言” 第八十九章 万安再聚(二) 被霁长空怒言一斥,洛漪似乎脚下不稳,往后退了一小步。她作为神官之女,混迹神界多年,自然对于天上这些个大神的事迹烂熟于心,以她的身份,她是无论如何也不敢顶撞霁长空的。 既然此番霁长空的话已到这份上,她也不敢再多说,只得愤愤的看了北染一眼,然后逃也似的飞速离去了。 洛漪走后,景吾负手而立,叹道:“这译枢之女,没有学到她父亲的雍容大度,倒是不知从哪学了这一身骄纵的臭脾气,这么大的人了,还是这个样子,丝毫未改。” 方才若是无人发声,景吾也必会出手替北染训她,但既然霁长空发话了,他就只消得在一旁看好戏。虽然他们二人怼人的方法不同,可只要霁长空愿意,也必然会叫人接不上话来。 没有了洛漪这个碍眼的在这,北染身心都舒畅了很多,她后退半步,抬手齐额,对着霁长空鞠了一礼,道:“多谢长空哥哥替我解围。适才我与洛漪在殿中比试,她使小手段害我,我才会失手将球击飞,打坏了这石狮。不过既是我自己犯的事,我必会去自行请罪的,不会推脱责任。” 霁长空道:“感谢就不必了,举手之劳而已。至于这石狮,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回头找个人再放一尊过来就是。况且,这也并非你一人所为,我也有份。” 原来。他和景吾从苍梧宫来到新安街,打算去九华宫看看这万安节时的万安会。刚到这街上,二人就察觉到正前方有一个什么东西正朝他们直直飞来,霁长空便随手一挥,让那东西转了个弯。 北染惊到:“原来是这样,我还奇怪它怎么突然自己跑偏了呢。如此说来,我就不算惹事咯” 霁长空白了她一眼,不想说话。 景吾觉得好笑,哈哈道:“若是方才他不挥那一下,你的球打到的就不是那石狮子,而是你的长空哥哥了,你说你这算不算惹事” 北染小脸一拧,道:“啊,这样啊” 三人一路说说笑笑,不一会儿就来到了宫门前。 始入大殿门口,北染一眼便看到了在席上冲她招手的水尧。她和洛漪两人跟着球追出去到现在已有多时,水尧见她许久未归,等得着急,刚想出去看看,就瞧见洛漪一人先行回来了,想必没有什么大事,才放了心。这时看北染回来,便迫不及待的冲她招手,让她赶紧过去。 于是乎,北染就一溜烟的回去席间坐着了。 景吾和霁长空在后慢条斯理的走进来,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颇有大家风范。 说白了,就是像他们这样身份尊贵的大神,又是在这样大的场合,一定不能冒冒失失的让六界看笑话。 遇事不能慌,走路不能赶,架子得端好了,尽量抬头挺胸,能有多仙风道骨就要摆出多仙风道骨的样子。让六界中人一看就不禁竖起大拇指夸赞:哇哦,不愧是我天界之中上神界的模范标杆,不错不错,优秀优秀。 如今看这在场神仙妖魔的反应,无疑,他们这架子摆得还不错,有那么点艳压全场的效果。 至少,在座的人本来是看表演的,见了他们走进来,都转头去看他们了。还有的人,本来手上夹了一块糕,这一看,糕又掉回了盘子里。 景吾拉着霁长空在一旁四处张望,寻思着哪个位置比较好,他的目光扫到某处,喜道:“咦,北染丫头旁边正好还有两个空位,我们就去那吧。” 刚拽着霁长空走了两步,瞅见北染旁边还坐着另外一位女仙,他又立马定住了脚,道:“不妥不妥,我们还是换个地方吧。” 霁长空奇:“怎么了为何要换。” 景吾道:“没什么。” 然而他越说得简单,霁长空便越觉得事情有猫腻,他疑惑着往北染那边望了望,看见旁边的水尧时,他顿时醒悟,轻声一笑,跟着景吾去了离她们数丈远的另外两席上。 看完这整场万安会,果然还是有点意思,比起平日天宫里的舞姬表演的那些歌舞,这些表演绝对要惊艳得多,新奇得多。许是表演者来自不同的地界,风化习俗有所不同。而对于这种来自异域的东西,人们往往更有兴致,每一场表演都能博得满堂喝彩。 会毕,人群纷纷起身离去,有的要赶着回其他几界,有的约了会下再行玩耍作乐,不消多久,殿中人就走得七七八八,变得空荡荡。 待到人流走得差不多,殿门口不那么拥挤时,北染和水尧也起身离去。霁长空二人走在她们后面几步远的地方,景吾躲在他身后,猫着身子小声道:“你先走,我等会去你宫中找你。” 霁长空无奈瞄他一眼,冷漠道:“你什么时候走随你,不过你最好别来我宫里,我怕你吃光 我的酥。” 昨日北染问起霁长空,这万安会他来不来,他答不来,其实他没有骗她,他本是不来的,且这几万年来他也从未参加过。 今日清晨,景吾来到他宫中,如往年一样邀他一同前去赴宴,而他也像往年一样谢绝了他的好意。在以前,霁长空拒绝他之后,景吾便自己一个人跑去了。 谁知,这次他却不急着走了,道了一声:“也罢,既然长空不去,那我一个人看也什么意思,今日我便舍宴陪君子,就在这苍梧宫里陪你作画吧。”随即便一屁股坐到霁长空对面,看着他画那幅江山迟暮图。 霁长空手中不停,懒得理他,任由他一会儿在这坐坐,一会儿又到那看看。最后他在屋里瞎蹦哒,竟被他看到了北染送来的那几盒雪花酥。他将它们全部抱过来,坐到桌边,自顾自的打开吃了起来。 边吃还边夸赞:“这是什么,味道还挺不错的。” 霁长空看了一眼,道:“雪花酥。” 景吾吃着酥,口齿不清,含糊道:“嗯雪花酥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不过跟它的样子还挺搭的。”说完又放了一块到嘴里。 霁长空见他一块接着一块,想开口说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只提笔作画。 眼见盒子已经空了两三个,而景吾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霁长空终于忍不住,收笔入架,对景吾道:“你方才不是说要去看万安会吗,走,我跟你一起去。” 景吾咽下口中半块酥,一手还抱着一个锦盒,嘴里含糊道:“你不是说不去吗。” 霁长空将他怀里抱的雪花酥夺过,放回桌上盖好,道:“我现在又想去了。”说罢,抓着地上的景吾飞快出了宫门。 景吾躲去了后方,霁长空便独自走在街上,偶遇过来参拜于他的仙僚,他也礼貌的回应。 北染与水尧一路走一路说笑,讲起她会间与洛漪打斗的事情。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刚讲到她们出了门,见到了被球击烂的玄武石狮,洛漪就不知从哪跳出来,挡了二人的去路。 两人皆是无奈抚额,又是她 第九十章 万安再聚(三) 洛漪正对北染,趾高气昂道:“北染,你别以为你找了流川君做靠山,你就可以在这神界为所欲为,无法无天了,我告诉你,不管怎样,你都还是那个最无能最没用的弱智上神。” 对于她这种话,北染早就听得多了,哪次遇到她,她不是要痛骂她一番才能心满意足的离开。所以北染并不怎么置气,只想看看她还想说什么,待她说完了,好一并还回去。 水尧经常和北染待在一起,自然也是见怪不怪,然而此刻她却忽然来了兴致,并不是因为洛漪骂北染的话,而是另外三个字:流川君 她一个激灵,两眼放光的望着北染:“厉害啊,你什么时候认识的流川君,还成了你的靠山,快说来我听听” 北染还未回话,就听身后有脚步声渐近,离自己只不到一丈远。 霁长空缓步上前来,在北染身边站定,未去看她,只对洛漪道:“你既然知道我是她的靠山,那你为何还处处为难于她,是觉得我这靠山不够高吗还是说,你认为在这神界之中,只有你可以为所欲为,无法无天” 见是霁长空前来,洛漪的嚣张气焰顿时弱了下去,纵使她还有三分不满,可也不得不拿出七分的敬意。 她对着霁长空低头拜了一拜,道:“上神此话严重了,洛漪不敢无视天规肆意妄为。只是北染平时总是犯错,还屡教不改,出于为天宫着想,这才提醒她一下。但上神此番有意维护,我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北染听她那话,气得快吐出血来,不知道是谁成天故意来找麻烦,并且说她也就算了,此刻还把霁长空也带上,真是忍不了。 她上前一步刚想开口呛回去,霁长空就伸出一手将她拦下。水尧也在后面拉住她,眼神示意:且看看霁长空要怎么说。 事实证明,水尧的决定是对的。后来霁长空语出惊人,在场的c路过的都清清楚楚听见,一时间这话还在六界之中广为流传。 他说:“我这人就是这样,缺点多,自私护短又固执。现在如此,以后亦然,这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改不了。” “你若是觉得我和我身边的人哪个让你看不惯了,你尽管去说,爱找谁找谁,你随意。” “不过,若是被我知道了,我这种小心眼的人铁定不会想就这么算了。所以,你若是不想去天界大牢里和恶鬼作伴,就最好离得远点。” 他这一席话,噎得洛漪不知如何去接,只低下头咬紧牙关,紧握拳头。路过的人放慢脚步想看看热闹,但霁长空只一个眼神飘过去,他们便又飞快的走了,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既然洛漪不再开口,北染和水尧也不再说她什么,毕竟她们俩向来不是爱以多欺少,别人吃了亏,还要去踩上一脚的人。 留洛漪一人在原地恨恨发愣,三人作伴踏上了长长的新安街,路过那个被打得稀巴烂的石狮时,水尧还特意多看了两眼,果真是惨不忍睹。 一路上,水尧都在感谢霁长空方才替她们解围一事,赞他着实霸气,不愧为六界人闻之色变的流川君。霁长空则是笑笑,礼貌回应她过誉了。 到了街头,三人便要分道而走了,霁长空的仙府在西南方向,北染和水尧的府邸在东方,同不了路,北染便和霁长空作别:“再次感谢长空哥哥方才出手相助,改日我定带上礼物登门道谢。” 水尧眼珠一转,建议道:“流川君不要送一下我们家北染吗,她的朝露宫离这不远,去一趟也要不了多久,顺道看看长什么样。” 一说到送,北染脑海里就浮现出了彼时她去到霁长空那的头两次,她是怎么被送回来的,就不自觉的抖了一下,连连摆手道:“不必了,不必了,我自己能走回去的。” 她不曾多想,此“送”非彼“送”。 听她这么说,霁长空点了下头,道别她们,独自一人往另一方向去了。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水尧竖起几根指头立誓:“从今天起,流川君就是我的偶像。” 北染将她的身子转了个向,让她背对着她,道:“你发誓别对着我,哪天你要是违背誓言了,我怕被雷劈。” 北染和水尧走在回宫的路上,到了也该分开的地方,她并没有直接回自己宫里,而是跟着水尧一起去了她的霜浸宫。 这霜浸宫算得上是这天上占地面积排前五的宫殿。并不是因为水尧的仙阶有多高,她现在也不过还是一名上仙,升上神的天劫还得万年以后才能到来,而是因为她的公务需要。 她平日里培育花种c养殖仙草,都需要场地,地方小了,施展不开。所以,她这宫中占地多的不是居住的寝殿,而是用来种花种草的园子。 大到若是把这些花草拔光,把树砍了,把地推平,可以容纳数千天兵天将在这打上一架。每次北染跟人这么比喻,都要被水尧拳打脚踢。 一来到霜浸宫里,北染便直奔她的园子,不是为了去看花花草草,而是前阵子不知从哪吹来一个核桃种子,在这园中生根发了芽,且长势极快,没几天就长成了一颗大树。算算日子,现在那核桃怕是该成熟了。 先前北染答应过霁长空,要给他做更多的雪花酥,所以便想来这摘点核桃回去做辅料。 知晓了她的意图,水尧哼道:“呵,我说呢,怎么之前说得好好的要给我送酥来,结果后面就拿了一盒给我,原来是都给了流川君了。” 不久前她才说过流川君是她的偶像,但崇拜归崇拜,吃醋归吃醋,这是两码事。 稍后她又摆摆手:“也罢也罢,你摘吧,随便摘,只要你做好酥之后给我十盒,我也就不跟你计较了。” 北染在树上摘着核桃的手突然顿住,十盒她给霁长空的不过也就五盒呀,这是不是太坑了点 摘了满满一麻袋,北染满意的拍拍手,将袋口的绳子系紧,施了个法将它变小装进袖子里,这才驾着云回了朝露宫。 第九十一章 神殿共厨 找了个风和日丽的一天,北染带好东西去了苍梧宫。难得一见的看到霁长空在殿中坐着,什么也没干。 以往她每次来的时候,他不是在后院园中种地,就是在殿内抄书作画,有时则是给前殿门前的花草浇水。 见她来,霁长空也不奇怪,反而很自然的给她倒上一杯水,让她来坐。看样子,在霁长空心里,已对她接纳了不少。 北染从袖中拿出一个锦囊,解开绳子,将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全倒在桌上。这堆东西里,有一大袋核桃,一些瓶瓶罐罐,罐中分别装有葡萄干c开心果c茶叶c玫瑰花瓣c烤得又干又脆的饼片,以及一些其他霁长空叫不出名的坚果和一袋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白色棉花状的糖块。 霁长空不明所以:“你这是要做什么” 北染一边清点着桌上东西,一边答道:“做雪花酥。” 霁长空更显疑惑:“做雪花酥在这” 北染道:“对啊。” 这雪花酥做的再好吃,也铁定没有刚出锅时候的香,所以北染思虑了一下,决定把食材带到苍梧宫里,当场现做,让霁长空尝尝新鲜的。 霁长空想了想自己的厨房,面露为难之色:“可是这里的厨房许久未曾用过,现在怕是已落了不少灰。” 因这苍梧宫里从来都只有他一个人,除了他自己,没人会帮他打扫。而他吃东西也很随便,其他神官进献来的糕点c园中果木结的水果c天上每月一次分发的下界贡品,都是他的食物。 甚至是像他这样法力高强的上神,自身有灵气支撑,就算不吃东西也不会饿。吃的时候也只是为了尝尝鲜或是好玩罢了,他就不是那种会为了吃碗热食而特意下厨的性格。 他唯一常喝的茶,也不放在厨房里。 上一次用厨房,还是景吾感染风寒,给他熬驱寒汤药时用过一次,而那已经是好几个月前了。 北染摆摆手:“没事,打扫一下就行。” 两人来到厨房,一推开门,便有一股尘土的气味扑面而来,北染一愣,这灰还真是不少呢。 任谁来看,这整个苍梧宫都是一派整洁美好的景象,唯独这宫内东南角落了灰的厨房,与它是格格不入。 霁长空道:“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打水来。” 北染在边上找了块石头坐着,便乖乖在那等他了。不多时,霁长空就提了个装了水的小木桶过来。 北染放下手中食材,打算过去帮他,霁长空却将她拦在门外,道:“你去那里坐着别动,这里灰多,别弄脏你的衣服,我来,好了叫你。” 北染便也不再上前,可能他的宫殿他自己更懂打扫,便回到之前那块石头上坐着,拄着脑袋看他忙里忙外。这次亲眼所见,再次印证了霁长空做事是真的快,北染觉得她还未在那石头上坐多久,厨房就已被打扫干净。 霁长空从屋内出来,对她道:“现在好了,你先进去,我一会儿过来帮你。” 北染应好,拎着东西进了厨房,打开装着食材的瓶瓶罐罐,就得心应手的开始准备起来。 霁长空极爱干净,方才打扫过屋子,再过来时,已换了一身衣服。 他走至北染身边,看着她熟练的将各类东西放到厨具中,将这个捣碎,将那个磨成粉。问道:“有什么还没做的吗我可以帮你。” 北染想了想,道:“那个核桃还没去壳,你就帮我剥核桃吧。” 霁长空从一旁拎过那个装核桃的大袋,拿出两个捏在手里,一脸茫然道:“这个怎么剥” 北染闻声放下手中的事,过来教他。 她拿了两个核桃放在手里,给霁长空演示,道:“你看,就像这样,把两个放一起,然后用力一捏”,核桃应声而裂,继续道:“这样壳就裂了,你再从裂缝这里将壳剥开,把里面的核桃肉取出来。” 将剥出的果肉丢去一个大碗里,她满眼期待的看着霁长空手中之物,道:“现在你来试试。” 霁长空点头,依照着她刚刚教的方法,拿住核桃,再用力捏 捏过之后,他没有立即将手张开看看成果,而是一脸怪异的表情看着北染,北染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看他的样子,估计这核桃捏的不怎么样。 果不其然,片刻之后他将手摊开,掌中哪里还有什么核桃,只剩下一堆若是别人不知道,根本看不出来是什么东西的渣滓。 两人俱是无言以对,半响之后,北染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霁长空:“”。 北染捂着肚子,笑得根本停不 下来:“我知道咱们流川君力大无穷,但也不该用在这种地方啊。” 霁长空:“”。 笑够之后,北染擦擦眼角笑出的泪花,轻咳一声道:“咳我觉得可能是你用力过重了,你再轻一点试试。” 于是霁长空又拿了两个,这次他果真轻了一点,轻到两个核桃纹丝不动。北染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的手里,指导道:“你再重一点。” 又重了一点,可两个核桃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北染再次诱导,并用手比划着:“再重一点,就稍微重那么一点点。” 霁长空点头,再次加重一点力道,只听“砰”的一声脆响,北染料想,这次定成功了,忙催促着霁长空把手打开。 谁知,这次和上次别无二般,那核桃还是成了渣,粉身碎骨了。 两人都十分懊恼,像捏个核桃这么简单的事情,怎么到了他这就变成了这样。 北染想起天界众人提起起流川君时,说他多么伟大,法力多么强劲,杀敌多么英勇,心下感叹,可能这就是大材小用的实例。 围着灶台转了一圈,北染从角落里找到了一根擀面杖,对着它打了个响指,将它变成了一个小铁锤,道:“用手捏你不好控制力度,那你试下用这个铁锤敲,借助工具应该比空手捏好多了,就像这样” 说完又给他演示了一遍如何使用这个小东西将一个核桃壳敲裂,再从中剥出一颗完整的果肉来。 末了,她将铁锤递到霁长空手里,鼓励他再来一次。 霁长空学着她的样子,右手握紧铁锤,左手摁住核桃,然后砸。 这一锤子下去,核桃没有受到半点伤害,反而是霁长空那白皙修长的大拇指和中指遭了殃,施加在锤子上的力道全转到了他的手上,那两根手指立马红肿起来,与旁边几根正常的手指形成鲜明对比,触目惊心。 不过霁长空倒是很能忍痛,挨了这么一锤,一声不吭,就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北染方才便发现了他手中锤子对准的角度不对,还未及出声阻止,霁长空便已敲了下去。看着他这样,北染心里又是好笑,又是心疼。 她急忙拉起他的手,放到嘴边吹了吹,秀眉微皱,话里尽是担忧:“没事吧,疼不疼啊。” 话一出口,她便觉得自己说了句废话,敲成这样,不疼才怪了。于是又道:“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这得多疼啊。”拉着他便要出门去前殿找药箱。 霁长空犟着不肯走,还道:“我没事。” 他犟,北染也犟,说什么都要先带他去包扎一下,霁长空拗不过她,还是跟着她走了。到了前殿,找到药箱,又任由她将自己的两根手指包成了胡萝卜。 待回到厨房,霁长空还想帮忙,北染这回是说什么也不让他动手了。找了个小板凳让他坐下,说雪花酥做好之前不许过来,然后自己撸起袖子把所有事都做完了。 雪花酥出锅,香飘四溢。待到稍微冷却一些,北染从模具中将整块酥取出放置案板上,再拿过菜刀把它切成许多均匀的小块。 做好之后,她迫不及待的想拿给他尝尝,于是对着小板凳上的霁长空招了招手。下一瞬,霁长空就来到了灶边。 北染拿起一块,此时的酥还有点微微发烫,她放到嘴边吹了吹,然后喂给霁长空。 因为手指被砸伤,霁长空没有像上次一样自己把酥接过,而是乖巧的张嘴,吃了北染喂来的那块。 吃了一块,霁长空赞许道:“味道不错。”吃完之后,盯了盯盘里,意示北染再给他一块。于是北染便又喂了一块给他,他又温顺的吃了。 两块下肚,霁长空意识到只自己一人吃好像不太仗义,也拿了一块递到北染嘴边:“你也尝尝。” 北染吃了他递来的酥,也点头到:“水尧家园子里长出来的玫瑰花和山核桃就是比其他的香。” 而下一刻,北染猛然惊醒:霁长空被砸的是左手,吃东西根本用不着别人喂,除非他是左撇子。但是,像他们这样的武神,铁定是左右手一样的灵活,不管伤了哪只,另一只都能照常用。 所以刚刚霁长空竟然吃了她喂给他的东西刚刚霁长空竟然喂她吃东西了 想到这里,北染手中停顿,刹那间面红耳赤。霁长空刚从另一盘里拿起一块酥,想叫她尝尝新的味道,抬头便见她耳根发红的看着他,瞬间也反应过来了。 他将那酥拿在手里,放也不是,递也不是,最后僵硬的喂到了自己嘴里,断断续续道:“这酥味道还不错,我我去拿个盒子把它们收起来。” 说罢,绕过北染,健步如飞出了门。 自那以后,但凡过什么节,北染做了好吃的东西送给天上一些仙僚时,也会给霁长空送去一份。 渐渐地,景吾发现了这个秘密,他不好意思直接开口找北染要,便计算着日 子,跑到霁长空那里去蹭吃蹭喝,赶也赶不走。 除了这个,他还发现了一件怪事。就是不知为何,从他第一次蹭了霁长空的雪花酥开始,自那以后几年间,他每次见到他时,霁长空的手指总是被纱布包着,肿胀得像两根胡萝卜一样,不是左手就是右手。 问他怎么了,他也不说。 第九十二章 涂山妖患 “嘿,来来来,还没下注的赶紧了啊过时不候。”一个长得尖嘴猴腮样的小神官扬着手中装了菩提珠的乾坤袋,嗓门喊的震天响。 见一人上前来,他喜道:“哎,这位仙僚,你押几颗菩提珠” 这菩提珠乃是菩提树结的子,分为四种:星月菩提c凤眼菩提c金刚子菩提和麒麟眼菩提,不同的菩提子有着不同的灵力。星月菩提可聚宅增慧,金刚子菩提可驱邪避祸,凤眼菩提可增长功法,而这麒麟眼菩提是四种里最难得的一种,可增福慧c助开悟c护修行。 若是将这四种珠按照一定的序列排成阵法,穿成手串或饰品佩戴在身上,可助主人汲取天地灵气,是修行者乃至神仙在内都爱不释手的好物件。 有的人会特地去各地采摘菩提珠做成手串拿来卖,往往一串就能卖出好价钱。而这一颗一颗的菩提珠,就常被天上小仙拿来当做赌博的筹码。 “我我我,我出十颗菩提珠,押暮迁神君。”一人从外围挤进满是人的包围圈里,大声喊道。 又一人道:“我出二十颗,押月神大人。” 随后,再一人将手中锦囊猛的拍到桌子上,不服气道:“我出一百颗押流川君。” “嗯”,他这话一出口,就引发了一阵长长的啧啧声,众人一是惊叹他如此大手笔,一出手便是一百颗菩提珠;二是因为他所下注之人,别的都还好说,押他怕是没什么胜算。 不,大胆一点,去掉“怕是”,应该说肯定没有胜算。 果不其然,一人奇道:“流川君你怕是傻了吧,这流川君在苍梧宫中,常年深居简出,你见过他吗就押他。” 那人道:“怎么没见过。” 先说话的那人又道:“见过我们大家都没见过,你在哪见的就算见过,你见过几回我承认流川君很厉害,但是从神界统一开始,流川君便不理天界琐事,几万年如此,这次怎么可能突然就接下这事了呢” 他话一毕,一人接着又道:“是啊是啊,以往每年不管是上神寿辰,还是仙子出嫁,或是下界捉妖,大大小小的事他都从未露过面,请都请不来。所以,都不用往他身上去想。” 更具说服力的话一出来,众人连声应和,“我也觉得”,“我也觉得”。 押一百颗珠的人反驳道:“我真的见过,就在几年前那次万安会上,我亲眼看见流川君和景吾上神一同前来,会毕才走。” 他刚一说完,立马就有人在等着接他的话,“景吾上神和天界众多神仙都私交甚好,你怎么就知道那是流川君,不是什么别的人” “我”,这下他却是说不出话了,因为他的确不知道要怎么才能去向众人证明那就是流川君。 众人见他再无力反驳,觉得没趣,摆摆手道:“唉,算了算了,别管他,我们继续。” 于是,那个尖嘴猴腮的瘦脸仙倌又振臂高呼道:“各位都押哪位神君,还有要下注的吗” 一个穿着白色罗裙条蓝色发带在头上挽了个高发髻的女仙挤了进来,和之前那个小仙一样,将手中物品往桌上重重拍了,朗声道:“两百颗菩提珠,我也押流川君” 众人又是一声惊呼,刚想好好看看又是哪个不知情的小蠢仙,花这么大价钱去押一个根本就赢不了的筹码。却在刚一侧头看见半张脸时就愣住了,纷纷退至两旁让出一条道来,弱声道:“北染上神。” 北染站在人群里,看着眼前主持大局的尖脸小仙,神采奕奕。 方才,她从这里路过,先是听到一阵嘈杂的吵闹声,随后便看见他们这二三十人围在一个石桌前聚众赌博。她本来没想过去吓他们,刚要走时,忽然听见他们在讨论流川君,就顺便过来看了看。 一众小仙见到她来,都闭口不语了。虽说北染平日里从没摆过什么上神的架子,要个个小仙都对她点头哈腰。但这聚众赌博之事在神界是不允许的,若是被发现了,是要受罚c被抓去扫天梯的。 他们平时都是一群人偷摸着来,这次被一位上神撞个正着,不知道北染会不会去告发他们,众人一动不敢动,大气都不敢出。 北染自然也看出了他们的顾虑,漫声道:“放心吧,我什么也没看到。” 听到这话,众人才松了口气,一群人又活跃起来。 北染道:“方才听你们说到流川君,你们在押什么” 一人至人群中走出来,道:“回上神,是这样的。近来涂山一带,常有妖魔作祟,镇守当地的土地神向天上禀报,请求帝君派人下去捉拿妖物,使百姓免于灾难。帝君接到消息,先后派了几批天兵前去涂山查看,均未发现任何妖魔的踪迹。这 次,帝君打算挑选一名法力高强的神君下界,一举拿下妖兽。”说到这里,他嘿嘿笑了笑,才又道:“所以我们在讨论帝君会派遣哪位将军。” 北染道:“那你们讨论出什么了” 为着讨好,另一人急忙凑过来,接道:“大家一致认为最有可能的是暮迁神君,其次是丞霖上神,还有押月神大人的。”想了想,他又补充道:“还有一个人和上神你一样押了流川君。” 北染捏着下巴想了想,涂山有妖魔作祟,她怎么没听说过于是问:“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又有一人道:“已经有些日子了,快两个月了吧,所以帝君才着急要找一位将军下界。” 北染觉得懊恼,亏她觉得自己在天上混得还不错,竟然连这些事都不知道。帝君要找人下界,有小仙押了霁长空,就说明他还是有可能被选中的,那这事他自己知道吗 这么想着,北染决定去找霁长空问问,于是一撒手,道:“好了,我知道了,你们玩吧。以后要是听到什么消息第一时间告诉我,不然我就去揭发你们,让你们全去扫天梯。” 她这一吓,十分有用,众小仙立马道是,并保证以后一定先告诉她。北染满意的走了。 来到苍梧宫,宫里并非她一人来找霁长空,景吾也在。习惯性的跟他打了招呼,随后直入主题:“长空哥哥,听说帝君要找一位将军下凡去涂山除妖,你知道这事吗” 霁长空直截了当:“知道,帝君已指派了我去,明日动身。” 北染愕然,果然这些小仙嘴里的话都不靠谱,消息的及时性也不高。明明这边人都定下来了,他们却还在那边讨论帝君会选谁,筹码押的不亦乐乎。 景吾在一旁打趣:“所以呀,趁着现在赶紧多看他几眼,否则等他回来就不知是几个月后了。” 本来知道他要去除妖就有点不开心,现在听景吾说他要去好几个月,北染心里就更不是滋味了,她鼓起勇气道:“长空哥哥,去除妖危险吗要不我和你一起去吧。” 霁长空觉得好笑:“你那点修为,去了怕就不是你捉妖,而是妖捉你。” 北染有点不好意思:“我也没有那么差劲,好歹我也是渡了天劫,升了上神的。” 景吾笑道:“可是,你扳着手指数一数,那天劫当时有几道是劈在你身上的。” 北染这下不说话了,因为景吾说的不假,她渡的天劫,很大程度上都是璃透替她挨过去的,她自己压根就没费多大的事。 六界之中,无论天仙还是地仙,都必要挨过那道天劫,才能飞升上神。而飞升上神也分许多种,并非只能靠修习法术。若是有什么特长,在某个学术领域造诣颇高c出神入化,也能于万千仙众之中脱颖而出,以此作为自己升上神的门槛。所以这天劫其实对每个人考验的程度不一样。 而对于北染这样不文不武,又没什么特长的,那就两样都来,只要你抗得过去,那你就能成神。北染的天劫到来时,璃透将她护在一旁,自己去让那雷劈了十几道。 最终,北染成功渡过了天劫,成了上神,但法力还是不怎么高。洛漪也一度称她为神界最弱上神。 北染转念道:“没关系,我去了就在一边看着,帮你拿收妖用的乾坤袋,等你打完架,再帮你收拾战场,保证不会被它捉。” 本是一句玩笑话,北染却如此当真,霁长空有些想笑,但还是止住了,只说:“不必,用不着你去,等我回来。” 北染却是不依不饶的说着她很能干,多全能之类的话,表示她一定能帮上忙,绝对不会拖后腿。霁长空嫌她一直叽叽喳喳,十分吵闹,最后无奈道:“你要再不走,我就直接送你回去了。” 为了不被他又一巴掌扇回南天门,北染方才罢休,恋恋不舍步三回头的去外面找了朵云,自己驾云回仙宫了。 看着云上那个落荒而逃的小小影子,景吾看了看面不改色的霁长空,笑问:“你怎么不把她带上呢一个人去多没意思。” 霁长空斜了他一眼:“我此去是除妖,并非游山玩水,她跟着不安全。” “怕什么,你法力这么高,有你保护她,难道还怕她被伤着” “那也不安全。” 景吾莞尔,想起他方才说过的一句话,又道:“所以你的意思是,若是去游山玩水,就会带着她咯那你把这次的事当成是游山玩水不就行了。” 见霁长空瞪他,景吾连忙收了嬉皮笑脸,“哎呀,好吧好吧,不带就不带,你一个人去行了吧。“ 顿了顿,他又抬起头认真打量他,拄着下巴狐疑道:“不过,你是真看不出来这丫头喜欢你” 第九十三章 神殿对峙 霁长空领旨下界的消息一出来,小仙群里顿时乱成了一锅粥。一开始谁都觉得这不可能,可现在,竟是让那个看起来不怎么靠谱的小仙给押中了,输了菩提珠的群仙怨声载道,开始纷纷指责起之前一口否定霁长空的那几个人来。 “我真是信了你个邪,谁说的流川君不可能去的。” “就是,你赔我钱。” 一人摊手无奈道:“那这谁知道啊,以往流川君何曾管过这些事。” 又一人也反驳道:“可不是嘛,都道流川君向往田园生活,喜爱除草种地,宫里仙草倒是种了不少。” 旁边一个输了珠的冲出来:“那这也不能说明流川君就不能去带兵打仗了呀,他可是战无不胜的战神,放眼天上武神谁能比得过他” 说到战神,众人都沉默了,仿佛那个从别人那处听来的关于流川君征战一方的盛大景象,是自己亲眼见到的一般,均屏息凝神,一脸的尊崇膜拜。 向往之后,一个小仙觉得方才那人说的话里尚有不完整的地方,立马补充道:“带兵打仗流川君带兵打仗的本领定是没话说,但这次,他可是只身一人去的。” “啊一人去的”听闻此言,众人又是几分震惊,更在心里佩服起霁长空来。 有人又道:“所以说嘛,这次帝君派他下凡,那绝对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你们怎么就说不可能是他呢你们是不是存心的,故意害我们输” 说了半天,又扯回到输赢这件事上,终是为输掉自己辛苦存下的菩提珠不满。 一个看起来像是头头的小仙听不下去了,跳起来骂道:“你们这些人真是不知好歹,输了这一回就浑身不自在,非得找人家讨说法。那你们以前听我的建议押注,赢了那么多次,怎么不搬出来讲呢” 他这一句说到了关键点上,先前还大吵大闹的小仙们有些脸红,不再闹腾了。又调转话题,讨论起另一件事来: “你们大家伙说说,帝君是怎么想的,为何这次一改以往的惯例,派了流川君下去呢” 新的问题一出来,众小仙又是一阵七嘴八舌,想出的理由五花八门,有的更是古怪离奇,惹人发笑。 最终,只一个年长的c在天界当差较久的仙的说法尚有几分道理: “你们不知道吧,这流川君的祖母原是涂山一名贵族狐仙,生了一副绝世容颜,后嫁给天族的一名将军生下一女,自此定居在了天界。几万年后,她的女儿又和我天界一个贵族成婚生下了流川君。” “所以,在流川君的身上,是有着四分之一的狐族血统的。想必帝君是考虑到,这次妖邪侵扰之地是涂山一带。既是祖上生活的地方,无论人文地理,流川君都是熟悉的,让他去,必定是得心应手,能更快将作恶的妖缉拿归案。” 于是,那个尖脸小仙又跳了出来,吆喝着众人开始了新一轮的赌局,平日里每次赌博都是他主持做庄。他道:“各位,那我们这次不妨来赌流川君多久能将那只妖捉回来。” 有了前车之鉴,加之各种道听途说来的消息,众人自认为在流川君一事上已做足了功课,下的赌注c出口的话也愈发大胆起来。 “我用五十颗菩提珠,赌流川君二十天回来。” “我赌半个月。” “我赌十天” 然而这次他们却是谁都没押中,霁长空去的时间比他们预想的都要久。 北染在宫里百无聊赖了好些天,既没有可以去看的人,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需要去做,而百花仙子水尧经常是忙得不见人影,所以也没有人可以跟她玩。 至于璃透,她成天不是吃就是睡,然后睡了又吃,吃了又睡。虽然偶尔也会化作人形出来陪陪她,但是她的真身毕竟是把剑,每一次化成人形的时间不能太久,否则过了时候自己也会变回原型。 偶然中想起之前和那群小仙打的赌,反正闲着也无事干,北染便去找了他们,要回了自己的战利品,然后拿着那些菩提珠摆弄。 她算好法阵,按照特定的序列将它们穿成一个手串,一边穿一边等霁长空回来。她每日穿一颗,穿到第一百零八颗的时候,天上终于传来了霁长空的消息。 但这消息未让她有半分欢喜,相反,这更是一个噩耗。 灵光殿里,帝君怀越立于高台之上,向来波澜不惊的面上此刻却是掩不住的震惊和愤怒,怒视着台下那个若无其事的人。 霁长空立于台下,也直视着台上的人,目光平静。 除他们之外,殿中还有众多神官在场,大大小小加起来二十余人。北染听闻消息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 怀越极力控制着情绪,让自己看起来不至于失态,冷声道:“长空,我命你下界捉拿妖兽,你为何将她放走” 霁长空道:“她本性不坏,只是修炼时走火入魔,方才酿成过错,我已将她体内魔气除去,渡她重修正道,此前她造的杀戮也会在之后百年间做善事来偿还。” “她为祸一方,残杀了多少无辜,造成的罪孽,岂能是做区区百年善事就能抵消的”他始一说完,怀越便厉声打断他,“你为何不将她带回天界听候审问” 怀越生气,霁长空却波澜不惊,平静道:“敢问帝君,若是我将她带回来,她还有命活吗” 怀越大袖一挥,回身至玄椅上坐下:“她杀了那么多人,用她一人的命去抵难道还亏了她不成” “既是这样,我就不能将她带回天界了。” 两人在殿中你一句我一言争论不休,却看得台下众神官胆战心惊。 常有人说,帝君怀越长了一副万年冰山脸,不摆架子也自带三分威严,观之,望而生畏,他若看你一眼,就能叫你冰冻三尺。敢这样和他说话的,霁长空还是上天入地头一个。 北染在一旁也是看得揪心,心里一直在祈祷:长空哥哥,你快别说了。 而霁长空却是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又或是意识到了,也没去理会。怀越每说一句,他便回一句,说的话还极度让人生气,怀越被他气得脸色又黑下去几分。 第九十四章 锒铛入狱 “私下定论,放走杀人无数的狐妖,你这样做把我天界律例置于何处” 霁长空道:“我并非不把天界律例放在眼里,只是我认为那狐妖没有到一定要杀的地步。我知道这样做有违天条,我会为我做出的事负责,帝君该怎样责罚就怎样责罚便是。” 一听到责罚两个字,北染更是心慌,几次想开口为他求情,但又怕自己不清楚局势,越弄越糟,话到嘴边又止住了,只看着他们干着急。 这时,只听怀越又道:“好啊,责罚。既然你如此偏袒那只狐妖,罔顾我天界例法,那你便将那狐妖的刑罚一起受了吧。” 随即,他起身下了两步台阶,高声喝到:“来人将霁长空关入天牢,日日一次天雷极刑。”顿了顿,他又森然道:“另,终身监禁” 在场的人听见此言,均身形微颤,而后悄悄深吸了一口气,尽量保持平静稳住身体,心里却是捏着把汗。谁都知道这天雷极刑有多痛苦多可怕,受一次便生不如死,那这日日一次会是个什么滋味 看见众人的反应,怀越似乎十分满意,勾唇冷笑盯着霁长空,目光如炬,“长空,你可有什么话说” 旁人替他紧张,霁长空却只淡淡道:“听凭发落,无话可说。” 雷电极刑终身监禁 听到这里,北染终于忍不住,飞快从排在两侧的队列中冲出来,不失礼仪对着怀越拜了一下,然后道:“帝君请帝君三思。” 听到宣判的霁长空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好像那个要受刑被关一辈子的人不是他,此刻见北染突然跑出来,才微微皱了下眉,不愠道:“回去。” 北染不听他的话,只死死盯着怀越,又道:“帝君,流川君乃是出于悲悯众生,不愿看到世间多增杀戮,才将妖兽放走,还请帝君从轻发落。” 看着那个突然冒出来的人,怀越正色:“北染,这里不关你的事,你跑来做什么” “帝君此言差矣,流川君既是奉帝君之命下山除妖,行的是光明正义之事,维护的是天地正道,保下界安定,那就是众生都推崇的善事。既是善事,那就与六界各个生灵都有关,又怎么能说不关我的事呢” “众所周知,流川君向来公平公道,不会徇私枉法。此番除妖归来,未有将降服的妖兽带回,定是事出有因。帝君这样三两句话就定了他的罪,在我们这些人眼中,自然无法接受。不管是谁,都想为他说上几句话的。” “帝君若是要处置他,待查明真相再决定也不迟。” 怀越凝眸:“你近来倒是学得油嘴滑舌了,那你倒是让他自己说出真相来给大家听听。” 北染正待回话,殿门处便有一个男音先她一步,由远至近道:“不知流川君犯了什么过错,何至于帝君这么罚他” 这声音非常熟悉,再次确定后,北染欣喜若狂,是景吾上神 想必,定是在场的人有谁和她一样,不愿看到流川君被这样关进大牢,然而自己又不敢公然顶撞帝君,便去找了景吾上神来。景吾上神在天界之中人脉很广,和各神各仙交往都游刃有余,他一定能有办法说动帝君。 怀越看了看来人,冷笑道:“你问他自己,犯了什么错。” 景吾看了旁边的霁长空一眼,又回看怀越,道:“我虽然不知他做了什么,但这天雷极刑已是我神界最严的酷刑,而每日一次,只有对那些万恶不赦的神才会如此重罚。还要困于天牢终身监禁,无论怎样,这个处罚是不是都过于重了” 本已归于平静的怀越又被景吾的话成功激怒,反问他道:“过于重了那那些无辜死去的人就该死吗他既放走为恶的狐妖,就应该自己担下她的罪责,我这样评判有何不对” 虽是带着疑问的话,然而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却是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位列两侧的一些神官,审讯开始时,他们中便有一些人想要为霁长空说上几句话,但一直碍于怀越凶巴巴的样子,不敢上前。此刻有了北染和景吾这两个领头人给他们壮了壮胆,他们也挪动脚步去到大殿中央,拱手准备进言。 “帝君,依老臣看,这流川君” 谁知,几人一句话还没说完,怀越便挥手止住了他们,道:“你们不用为他求情,我心意已决,明日起,开始行刑。”看样子,说什么也是没用的,他们又只得无奈退下。 不想再去听任何人的任何为他求情的话,怀越负手而立,对着殿下几名天兵呵斥道:“还不将他带走,是要我自己动手吗” 几个天兵面面相觑,分明很不想要上前,但帝君的话不得不遵从,他们踌躇许久,还是一人一边押着霁长空出了殿门。 景吾看着高台上的怀越,气得牙痒痒,一双眼睛睁得老大瞪着他。而怀越根本没去看他,见天兵将霁长空带走后,方哼了一声,长袖一摆,转身进了后殿。 一出殿门,两个天兵便撤了手,由霁长空在前走,他们在后面跟着。 北染追着三人跑出去,在后喊道:“长空哥哥” 听见她的叫喊,霁长空回头看她:“不许胡闹,回去。”随后继续跟着天兵往天牢的方向走了。 北染还要再追上去,景吾从后面走上来,拉住她道:“别追了,没用的,你先回去吧,我再想想办法。” 北染似信非信的看着他,谁不知道,帝君怀越一向说一不二,他说出来的话就决不会改变,能有什么办法其实景吾也知道,他这么说既是安慰北染,也是安慰他自己。 来这之前,他本在自己宫中研习剑术,却在此时,突然有驻守灵光殿的天兵跑来告诉他,流川君有难,帝君要将他关入天牢终身监禁。他得到消息一刻不停往这里赶,来了之后却仍是无济于事。到底是什么事情,让怀越这么罚他,还有待找霁长空问清楚。 第九十五章 熔银摄魂 霁长空刚被关进天牢的那几天,怀越不许任何人去探望,后来亏了景吾天天跑到灵光殿去守他,呆在沧瀚殿烦他,扰得他办公不成还夜不能寐,才终于放宽限制,准许他们稍微探视。 守卫将门一打开,北染就第一个冲了进去,景吾也紧随而至。 进到幽暗阴森的天牢,两人一路边走边看,途中看到许多被折磨得不人不鬼的怪物,被关在牢中受着各种刑罚,呜咽声连连。 见到有人进来,道旁两侧牢房里的妖不断冲着他们龇牙咧嘴,喊着救命。更有甚者,全然不顾身上的铁链枷锁将自己硌得血肉模糊,拼了命的挣扎着到门边来,嚎着“放我出去” 期间,有两只妖的爪子险些就抓到北染,被后面赶上来的狱卒一棍子打了回去。 种种惨状看得北染心惊肉跳,她难以想象霁长空会是什么样,心里一紧,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路过无数间大大小小的牢房,听了无数声撕心裂肺的痛苦咆哮之后,两人终于来到了大牢的最深处,关着霁长空的那间。 北染一推开门,便看到了在牢中石地上安安静静坐着的霁长空。 这间屋子和其他牢房不太一样,没有那么的阴森可怖c冰冷潮湿,尚且宽敞,也还算得干净明亮。因为离得远,也听不见外面那些妖魔鬼怪的鬼哭狼嚎。若是在这个地方来说,这绝对算得上是个雅间了。 能有这般待遇,全然是因为霁长空在天界的名誉。看守天牢的士兵皆是从数万众将士里挑选出来的精英,而这些精英多半是几万年前上过修罗战场c侥幸存活下来的,其中就不乏有霁长空的旧部。 他们见到霁长空被关进来,俱是大惊,但又不能把他放走。所以,只要不违背怀越的命令,在他们这,自然是怎么舒服怎么安排。 但这关押犯人的地方,怎么能和灵气鼎盛c溢满仙泽的苍梧宫比。 霁长空正在打坐,见到两人来既不惊讶,也不惊喜,微微皱了眉,淡声道:“你们怎么来了。” 景吾皮笑肉不笑:“来看看你死了没有。” 霁长空抿嘴一笑:“拖你老人家的福,暂时死不了。” 北染看到,霁长空的身上到处上了枷锁,被数条铁链五花大绑着,竟像一个活生生的粽子,可是她一点也不觉得好笑,而是止不住的心酸。 在他们来之前,霁长空被关进大牢许多天,日日受刑,已被天雷劈了好几次。他那本就白皙的皮肤此刻更显苍白,一双嘴唇也是毫无血色,整个人憔悴了许多。尽管这样,他骨子里的那股傲气却依旧未减半分,望之,仍是一派端庄,浩气凛然。 打趣之后,景吾两步走上前去,蹲下来撸起他的袖子四处查看伤势,道:“你没事吧他们真的对你每日用刑了吗” 霁长空觉得别扭,把胳膊从他手里抽出来,重新用袖子盖住手臂,有点不自然的道:“我没事。这天雷极刑旁人说的夸张,其实也不过如此。”他这一动,牵动了手上身上的铁链,空荡的牢里好大一阵咯咯作响。 景吾见他身上没有什么明显的伤痕,稍微放了心,道:“那就好。”而后又开始打量起束缚住他的铁链来。 捆在霁长空身上的铁链两两相接,纵横交错,但顺着它的走势往细了看,其实那只有两根链。一根玄铁链困住身体,一根熔银链锁住灵力。 景吾拾起其中一条在手里,看了看,怒道:“他特意找了这万年玄铁制成的链来锁你也就算了,竟然还用了这熔银链来封了你的法力,他是真打算把你困死在这里一辈子吗”说着,他恨得牙关紧咬,紧握成拳的手指节泛着惨白。 霁长空却是很淡然,道:“这也不能怪他,我做出的事,就应当承担责任。” 说到这里,景吾又连忙问到:“到底怎么回事你在下界发生什么事了为何要放走那只妖,自己平白来受这苦” 北染从进屋看到霁长空开始,便一直立在旁边,因为不忍看到他这副样子,万般心疼,便只一个人默默待在角落里黯然神伤。此时听到景吾谈到这个话题,才也凑了过来。 三人席地而坐,围成了一个小圈。 霁长空慢条斯理道:“那只妖,是我狐族长辈。” 景吾奇道:“长辈” 北染也奇,不过她奇的点和景吾不一样,“长空哥哥是狐族” 霁长空正在酝酿言辞,景吾先一步替他解释道:“他算不得全是,四分之一个吧。” 被景吾抢了话说,霁长空也不懊恼,只是补充了一句,“祖母是狐仙。” 北染这才了然,点了点头:“哦。” 见北染略有惊讶,景吾又挤眉弄眼道:“不然你的长空哥哥怎么会生得如此清秀俊逸c举世无双呢。” 霁长空无语道:“不会说话就别说话。” 景吾两手一摊,一脸无辜,对北染道:“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北染则竖起大拇指肯定道:“上神说的对,就是举世无双” 霁长空无言看着两人,任他们去瞎掰扯。过了这个小插曲,霁长空继续说起他此次下界的事来。 “我去到下界,还未进入涂山一带,便见四处田野村庄都有被妖火灼烧过的痕迹,村民死伤无数,更有许多人举家迁往其他村镇。然我一看那法术的痕迹,便知是涂山之法。我直接入涂山找了狐族大长老,想请她帮忙共查此事,却发现大长老根本不在狐族之中。” “后来,我从其他几位长老口中得知,为祸此地的妖正是族中大长老。她于半年之前闭关修行,某一日,练至功法即将大成之际,原本锁住许多恶灵的深渊地底突然裂开了一条缝,戾气溢出侵扰到她,她心神不稳,以至入了魔。” “成魔之后,她四处杀生,族中弟子也有不少死在她手下,几位长老合力也没能将她制住。她逃出涂山,四处躲匿,周边村镇几乎都遭她毒手。狐族一边顾着修复渊底,一边派人搜捕她,却是久久未果,最终惊动了天界。” “我遍寻涂山,最后在一个偏远深山里找到了她。那时她周身黑气萦绕,说话做事也和以前截然不同。我将她收服,花了两个月才替她将魔气全部清去,渡她重修了正道。” 两人听得十分认真,但到这里,他们还是没明白霁长空为什么要放走她,自己来受罪。就算是本族前辈,也没必要包庇,自己犯下的事就当自食其果。 霁长空自然也看出了他们的疑惑。于是,末了他又加了一句:“那位大长老,是我祖母的胞妹。” 北染向来关注点奇特,此刻听霁长空说到祖母的胞妹,又是一阵惊奇,道:“既是长老,为何是胞妹” 霁长空道:“涂山狐族自古以女子为尊,族中长老皆为女子。” 得到回答,北染对自己的见识短浅感到略微有些尴尬,对霁长空极不了解也就算了,在这些事上更是一无所知,问的问题活像个白痴。 不过还好两人没有笑话她,她暗暗埋怨了自己几句为何平日里没有多长点见识之后,又闭嘴继续听故事了。 景吾想了想,道:“可是那个当初力排众议,全力支持你祖母嫁给我天界将军,你祖父祖母应劫后,还将你年幼的母亲养大的那位” 涂山狐族,同天界的神族一样,远古时期就已存在,自己占据了天灏尽世的一方c自立为王。族中设有几位长老,分别管辖涂山一带不同地区,大长老就是整个狐族的最高统治者。 虽同居一世,但他们很少与天族来往,几万年前天界那场生灵涂炭的诸神之战,他们也只保持中立,未曾帮衬任何一方。 且族中有规矩,无论男女,都不与外族和亲,只嫁本族人。所以,一旦有族人与外族相爱,便会遭到族里强烈反对。情节轻的,勒令他们分开;严重的,他们会将那个外族杀了谢罪,或者那只狐狸被贬谪出族,永远不得回涂山。 当时霁长空的祖母与天界将军交好,自然不例外的会受到族人排斥,可这位长辈一心护着自家姐姐,凭借自己的实力硬是堵住了那些流言蜚语。最后狐族非但没有将她除名,还让她风风光光的嫁到了天界。 霁长空道:“正是。” 景吾点头表示敬畏:“原来是她。” 那如果是这样,那霁长空替她担下罪责,就没什么可说的了,理应如此。 北染坐在一旁,虽不如景吾那样知道的多,但几段下来,她也大概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明白霁长空为何要极力护着她了。 既是族中亲眷长辈,不但处处帮衬他们,还对霁长空的母亲有着养育之恩,怎样说都是他们家的大恩人。如今她有难,自然当挺身而出,保她安宁。 但一想到霁长空,北染又不免担忧,道:“可是长空哥哥,这样你会被关一辈子的。” 霁长空很是坦然,笑道:“无妨,不过是换个地方饮酒作乐罢了,哪里待不是待。” 诚然,他来天牢的这些日子,虽然环境差点,但狱中士卒都待他不错,好酒好菜备得很齐。甚至还为他拿来了香炉,燃上了清新怡人的安神香。除了怀越亲自锁上的刑链拆不掉c下令的每日一次天雷极刑必不可少,其他时候,他都是自由的。 很多狱卒会过来跟他聊天,隔着一道漆黑的大铁门,一群人回忆着以前并肩作战的日子,一起讨论修仙道法,相处得很是融洽。 但这天雷极刑,她从别人那处听说过它的可怕,每日一次,有几个人能受得了想到这里,北染不由得鼻子一酸,低下头来。 景吾也是满脸愁容,道:“可是 ,如果你一直被关在这里,也不是个办法。”犹豫片刻后,他又道:“要不,我去狐族将大长老请来,让她跟帝君解释,最多也就受点刑罚,然后放你出去” 景吾一说完,霁长空立马斩钉截铁道:“千万不可。怀越向来秉公执法,不徇私情,若是直接将大长老带来,他必不会放过她,定会将她处死以给三界交代。而大长老绝对不能死。”顿了顿,他又道:“至少,不能被怀越以天界例法处死。” 景吾又道:“那就不将大长老带来,直接言明此事,双方交涉,让涂山狐族给天界一个交待。” 霁长空正色道:“也不行。这杀人之事能如何交待若是让天界知道此事乃涂山所为,必然还是会让狐族交出罪魁祸首,就算不至于让大长老以命抵命,但两方必生矛盾。涂山狐族孤高自傲,受不得委屈,若是事态恶化,引得两军交战,到那时才是追悔莫及了。” “我并没有告诉怀越此乃何人所为,只说是深山里一只修炼成形的狐妖,因为见她本性不坏,便将它放走了。舍我一人,保得一方平安,这不是两全其美吗。况且,我又不用抵命,只是在这里关一下,没什么大不了。” 霁长空说到自己的时候云淡风轻,听的两人却是极不快活。 景吾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道:“就算你自己愿意在这待着,我也看不下去。你等着吧,我还是会想个办法救你出去。” 北染也道:“长空哥哥,我也会想办法的。” 听她这么说,霁长空脸色一沉,严肃道:“他不听也就算了,你不要跟着瞎胡闹。” 北染还要说什么,这时,外面一个天兵急匆匆跑进来,躬身道:“三位上神,帝君来了。”然后他看了看景吾和北染,才又道:“你们是否要回避一下” 霁长空从地上站起:“好了,你们快走吧,怀越来了。” 随即,景吾和北染也起身来,景吾道了句:“好,你保重,改天再来看你。”然后拖上依依不舍的北染赶紧走了。 第九十六章 天雷极刑 霁长空调侃他自己在天牢受刑,只是换了个地方饮酒作乐。旁人听来不免要痛心疾首,但他自己却是真把这句话落到了实处,牢里的日子过得风声水起,每一次见他也都是心情舒畅的样子。不过,往往他的牢房里都不止他一人。 跟狱卒混熟之后,景吾三天两头跑来找他,做的最多的事就是找他下棋,虽然从来没有赢过。偶尔也拿来几本剑谱,和他共研剑道法术,他新得的灵剑御京还是不太听话。 北染自然也是常来,每次都会带上许多精美点心,除了给霁长空的,还会分给牢中将士。将士们拿了她的好处,每次见她来也都是喜笑颜开。 看似在天牢时,里面的人过得还不错。所谓心中有桃源,哪里都是灵泽仙境。除了霁长空那日渐苍白的脸和唇色不太好看,而于此,大家都心有灵犀的避之不谈。 但也只能是控制住自己嘴上不说,管不住心里去想。 随着铁链簌簌下落的声音,狱卒将牢门打开,北染提着一个食盒走了进来。 她将手中东西放下,拿出来摆在霁长空面前:“长空哥哥,我今天做了雪花酥,你尝一下。” 见是她来,霁长空自是高兴。而她带来的甜点,也还是如初见那般的精美诱人。不过,他却面露忧愁,迟迟没有动手,似乎没什么胃口。 北染不明所以,看向他:“怎么了是我今日这酥做得不好” 霁长空摇摇头:“不,不是。”遂拿了一块放在嘴里嚼了嚼,出人意料的,竟然食不甘味,他又再咬了一口,却是依旧如方才那样,味同嚼蜡。他看着手中那块小小的酥,目光暗下去了一点。 北染看出他的异样,试探着问道:“长空哥哥,你怎么了” 霁长空抬起头来,微微笑道:“没什么。”然后将手中半块酥干脆的放入口中,三两下嚼了咽入腹中。 每日一次的雷电极刑摧残着他的身体,虽然他的自愈能力极强,受伤之后很快便能康复。但这天雷非比寻常,且时间间隔太近,每次都是旧伤未好又添新伤。几月过去,他的身体逐渐开始显露出症状他的味觉好像失灵了。 那雪花酥分明和她之前做的一样,应该是香香甜甜的,可他却什么味道也没尝出来。但为了不被北染看出端倪,纵使无味,他也硬着头皮又多吃了几块。 成功绕过这个敏感的问题,他将食盒推去一边,从身后取出一把七弦琴来,递给北染,道:“你不是一直想要一把琴吗,这个送你。” 北染看着他手里捧的那把墨色古琴,不敢置信:“这是给我的” 霁长空道:“不错。前些日子,我让景吾帮我找来了做琴所需的材料,然后亲自雕了这一把,你看看有没有哪里不合适需要改的。” 一听霁长空要送她东西,还是自己亲手做的,北染欣喜若狂,忙将琴接了过来,紧紧抱在怀里,匆匆道:“合适的合适的,既是长空哥哥亲手做的,那自然再合适不过了。” 见她拿着那琴爱不释手的样子,霁长空欣然:“喜欢就好。” 自拜托景吾替他找来做琴的材料,每日天雷过后,缓过劲来,他便开始精雕细琢。耗时许久,终于做好。现在交到她手里,他也就放心了。若是放到以后,真是不知还有没有机会。 北染将琴收好,才过片刻就又将它拿了出来,左摸摸又摸摸,始终舍不得放,问道:“长空哥哥,这琴可有名” “还未取名。” 北染眼珠一转:“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不如长空哥哥顺道帮我取一个吧。” 霁长空见北染满脸期许的看着他,犹豫片刻后,才慢慢吐出两个字:“梓c桐。” 北染跟着他念了一遍:“梓c桐。”然后又问:“这名可有什么寓意” 听她这么一问,霁长空极不自然的将头扭去一边,正巧避开了北染的视线,没让她看见自己微微发红的耳根。快速道:“没什么意义,只是它的琴底用的梓木,琴面用的桐木,为着方便,便名梓桐罢了。” 虽然名字没什么特别的寓意,但霁长空亲自为她制作礼物的这份心意,北染是实实在在的收到了,整个下午都抱着那琴喜笑颜开。 以往一直看和听霁长空弹琴,被他所感染,方才觉得琴真是个好东西,很能衬出一个人的气质。故而才喜欢上琴这件乐器,很想要有一把。但现在琴是有了,可她根本不会弹奏,拨不出一个音符。 她将琴再递给霁长空,道:“长空哥哥,你能教教我吗” 知她不会弹,霁长空一早制琴开始,就做好了要教她的打算。他将琴接过,放置膝上,轻轻拨动琴弦。 刚奏出一个调,位于牢顶上方的星阵突生异动,开始缓慢转动起来。 先前未说,因为是天界,所以这里的牢房每间都极高。而在这间牢房的顶部,有一个星盘大阵,阵上汇聚了强大的灵力,每一颗星首尾相连,运转时各颗星宿在阵上游移,轨迹变化多端,从而转换成不同的阵形。以此来对牢中囚犯施以不同的刑罚,霁长空每日的雷刑也是来源于它。 此刻阵上的星开始移动,便是意味着今日的雷刑要来了。 古琴始发出一音,星阵就动了起来,霁长空心道不好,急忙一手覆上琴弦,止住后面的余音,对北染道:“时候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北染不明所以,怎么才刚要弹就停下了,于是道:“可是我现在就想学。” 霁长空将琴放到她怀里:“改日教你,今天先回去,现在就走。” 北染不乐意,略带点撒娇道:“现在不晚,长空哥哥你就给我弹一首吧。” 霁长空眼角余光望了眼上方移动速度越来越快的明星,极力压制住心里焦急,佯装平静道:“别闹,回去。” 北染低头看着怀里的琴,有些落寞,刚想起身乖乖听话回去,却突然察觉到一股强到颇令人压抑的灵力波动。她抱着琴四处看了看,没发现任何异样,正觉得奇怪,突然,她猛的抬头。 这一看,惊得她身形怔住。 十余米高的牢顶上,一个巨大的星阵中,罗列的数颗星正在以一种极快的速度交叉盘旋,每有一颗星移动,星阵上的力量就会强上好几分。此时,它们正变换成一个诡异的形状向外发着紫光。 慢慢的,那紫光汇聚成了一道道波浪形的长流在星盘中涌动。而星盘自身也褪去颜色,开始溢出黑气,连带着整个大阵,状似乌云。 北染惊恐万分,死死观察着上方动向,心里大致猜出了由头:“这是雷刑” 见北染已猜出这星阵的作用,霁长空也不再隐瞒,直接道:“快走,天雷就要劈下来了” 听闻这话,北染的脚步却是没有挪动半分,只愣愣的站在原地看着霁长空,眼神里有担忧也有害怕。 眼见天雷就要劈下,北染却还在这里一动不动,霁长空急得面露愠色,大声喝道:“来人” 话毕,立马就有一小队天兵闻声赶了过来。 “立刻将北染上神带回去” 众人应声:“是”立马上前来要拉着北染走。 北染本是看着霁长空出了神,见有人来拉她,突然魔怔,不加思索,甩手一道灵光飞出就将身边几人打出了门外。 她这一举动气得霁长空大怒,除之前初识那会,她从天上掉下砸死他的灵药,和后期折返拔光他的仙草之外,第一次用极不客气的态度对她说了重话:“你给我走” 北染却是没有被他吓到,反而高声拒绝:“我不走” 霁长空无可奈何,身上熔银链锁住了灵力,玄铁链也将他拉得死紧,动弹不得,只得又对天兵们道:“拉她出去” 众人再次一拥而上,举着武器便要去抓她,北染一掌击出,将众将士又推出数米远。扬声喝道:“璃透”霎时,一把青剑闪至她手。 随即,她扬手将剑掷出。长剑大放青光,在牢门处顿住结了一个界,挡住了外面所有人。 就在此时,牢顶上方雷声轰鸣,几道紫得发黑的闪电从星盘上劈下,带着势不可挡的戾气冲向霁长空。 虽然天兵此行并未成功将北染带走,但也将她引得远去了好几步。见北染尚在远处,天雷危及不到她,霁长空暗自松了一口气。 谁知,下一刻,一个白色人影以一种肉眼快要无法捕捉的速度闪了过来,在天雷即将劈上霁长空的最后一刻扑到他的身上,死死抱住了他。 霁长空顿时瞳孔骤缩,不敢置信的看着身前之人。北染将他紧紧护在怀里,星阵上的几道闪电一个不落的击到了她身上。 天雷入体的感觉,实在让人窒息。像是被谁摁在地上开膛破肚,然后用数把铁锤用力敲击着你的五脏六腑,震得人快要四分五裂。 万般痛苦之下,北染无可抑制的发出了一声喊叫:“啊。”但也只是短短的半声,到嘴边的嘶吼刚一出口,又被她自己生生咽了回去。 霁长空看着痛得快要面部抽搐的她,微微发抖,沙着嗓子颤声喊了句:“小北。” 北染咬紧了牙关,生怕自己喊出来,丝毫不敢放松。 一次完整的天雷极刑共有三道,一道过去,另一道紧接着又劈了下来。霁长空用力去推开她,试图将她推离此地。以她的身体,是万万受不住这整套雷刑的。可结果却是,他越是推她,她便抱得越紧,双手死死环住他的脖子,怎么也不松开。 三道天雷劈过,北染的双手终于无力的软了下来,而后,一口鲜血喷出,溅在了霁长空胸前。 她瘫软在霁长空怀里,一手自他的肩上滑下,碰巧扒落了他半边衣衫。他胸前雪白的肌肤上布满了青青紫紫的大块血斑,锁骨处更有一道电流过后印上的绯红的闪电纹。 这些全是雷刑留下的痕迹。 她心头一震,又吐出一口血。霁长空拉上自己衣衫,遮住那些碍眼的伤痕,将她抱紧。北染再次抬头,眼里噙了泪花,哽咽道:“长空哥哥,你一直在骗我们。” 其实她早该想到,既是让天界之人闻风丧胆的天雷极刑,怎么可能如霁长空所说的“也不过如此”。但她和景吾每次来看他,他都是一副悠哉悠哉c怡然自得的样子,让他们真的错以为他在牢里过得还不错。 实际上,那些若无其事的样子都是为了不让她们担心,故意装出来的。 霁长空替她擦去嘴角鲜血,喉间像有什么东西堵住,痛楚的表情比他平日自己受了刑还难受,轻声道:“疼吗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叫你走非要留下来。” 北染睫毛颤了颤,想说些什么,但却没有力气去说。只是微微仰头,让已在眼眶里打转的泪珠滚回去。 你自己呢,你受刑的时候你疼吗 被璃透困在门外的一干将士,见了这惊心动魄的一幕,此刻都一动不动立在原地,满面愁容,异常安静。 雷刑有多痛苦,他们自是知道的。他们于牢中日日见流川君行刑,心里也是揪着疼,但每次都被勒令守在门外,不得上前。刑后,霁长空还淡定的和他们打招呼,待到完全缓过劲,又和他们聊些闲暇之事。 并且,他还嘱咐天牢里所有人不得跟北染和景吾提及此事。所以,每次他们两人来,大家都是开心又自然的跟他们来往,不让他们看出半分忧伤。 此时,见了北染替他受刑之态,众人心里的伤感再也藏不住了,也再不用藏了,均握紧拳头,从身到心,阴云密布。 霁长空叹了一口气,不顾熔银链的束缚和自身灵力相碰撞将自己绞出内伤,硬是逼出一点灵力撤走堵在门口的璃透,将门外天兵放了进来。看着奄奄一息的北染,对他们道: “送上神回宫。” 第九十七章 解救之法 替霁长空挡下的天雷,让北染足足昏迷了三天才醒,躺了快半个月才能下床。璃透每日在床边悉心照料她,熬汤煮药。期间,水尧抽空来看了她好几次,喂她吃了许多她精心酿制的百花蜜。景吾也受霁长空所托来看过她,但见水尧在,便只匆匆看了她一眼,见她已无大碍就走了。 休养了一个多月,北染终于好全。能靠着自己走出房门的第一天,她没有像以往那样急着去天牢找霁长空,而是呆呆的搬了张椅子,在院里晒了一整天的太阳。 第二天,她翻出之前差最后一点就制作完成的菩提珠手串,穿上最后一颗珠子,让它得了个圆满。 到第三天,她去了天界藏书楼,问那里主管藏书的仙倌借了许多远古神史c剑术典籍,搬回自己宫里,然后一本接一本从早看到晚。 璃透盯着眼前石桌上堆得快比她还高的书本,问北染道:“你拿这么多书是要做什么” 北染的目光定在手中一本书上,淡淡道:“我很想c很想去做一件事。” 自那日在天牢替霁长空挡了雷刑,半死不活的被一众天兵送回来,她便情绪异常低落,连话也很少说,全然不像平常那样活泼好动c伶牙俐齿。 刚开始的几天,璃透只以为她是受伤过重,才精神不振,等伤养好就好了。但这已经过去一个多月,配上各路神仙送的各种灵丹妙药,她的伤早就好全,实在不应该是这个样子。 所以,她并非是身上还有伤,而是心里装了事。她此番说的这句话,对极为了解她的璃透来说,一点都不难猜她在想什么。 她拿过北染适才看的那本书,打开翻了翻,看到其中一页时,神色微变。 北染自幼无父无母,靠着天界一些长辈的轮流照看抚养c吃着百家饭才不至于还在襁褓之中就被饿死冻死。待到她大一些,有了自己的仙府,便独居一处。正巧,那时璃透刚修成人形,第一时间便遵照前任主人也就是北染母亲的命令,去找到北染,尽心辅助她。自此,一人一剑相依为命。 因为修成人形的神剑生来便是成人模样,所以更多时候,都是她在照顾只有半大的北染。甚至还要装出长辈的老成,在她做错事时训斥她,逼她修习仙法。 等到北染真正长大,成了一个大姑娘模样,她们开始以姐妹相称,一起嬉戏玩闹。 纵使旁人再好,也终究不能替代双亲在侧的温情。且因为北染天资不够高,在修行的时候也没少被同年龄层的上神子女嘲笑孤立。但好在百花仙子水尧未曾嫌弃过她,与她一同玩耍,两人成了好朋友,才不至于让北染在既无亲情又失友情的环境下,养成一个孤僻阴郁的性格。 从某种意义上说,璃透算是看着北染长大的,自然,北染在她心中的重量也远远超过了上任主人。她们之间,早已不止普通的主仆情分。 此时,她能感觉到,在北染的心中,生出了一种新的情感。这种情感和以往那些渴望父母呵护和想与朋友玩耍的心情不同,它是一种全新的c与众不同的感觉,盛大而热烈。 她缓缓将书合上,认真的看着北染道:“你要是想去,那便去吧。不过,你现在的水平可还不行,你得好好学剑法。” 既然在她小时候,没有多的人去给她足够的关爱,如今她有了想保护的人,那么便让她随心所欲,不遗余力的去对那个人好吧。而她作为她的守护神剑,自然也要全力支持她。 得到璃透的支持,北染终于在这几十天里笑了第一次,“我这次一定好好学,不过,这剑谱里有许多地方我看不懂,还得请剑仙姐姐教教我。” 小时候,每当北染有什么事情想求璃透帮忙,就会这么叫她,而璃透听了这个称呼,心里一高兴,孔雀尾巴上的毛也能去给她拔下来,百试百灵。 果然,璃透捋了捋自己额前一缕细碎的须发,高傲道:“既如此,那本剑仙就勉为其难的教教你吧。” 修习剑法的过程并不顺利,倒也不是北染真如别人口中所说的那样天资奇差,相反,她乃战神后裔,不管学什么都是信手拈来。但不知为何,她运剑施法的念力总是差那么一点,以至于无法将剑道的精髓发挥透彻。前后换了几套剑法,依旧成效不大。 这些剑法里有刚有柔,北染无论练习哪种,都使不出它真正的威力。璃透翻遍剑谱,冥思苦想了好几天,最后想出了一个奇招。她将几种剑法揉和到一起,让北染同时练习,正巧了以刚补柔,以柔扶刚。 得了新的练习方法,北染每日勤学苦练,过了大半年,终于卓有成效。 一日,她清晨起床,来到院里继续练习剑谱上的最后一式。忽见自家宫顶上方的天空有点浑浊,白云也不那 么清透,她一跃而起,在房顶上立定。竟惊奇的发现,那些浑浊的颜色与白云汇聚在一起,慢慢变成了两团发着彩光的云朵。 她的仙府上空结出了两朵七彩祥云 北染欣喜若狂,几百天的努力总算没有白费,功法大进的她,周身灵力已经可以凝出七彩祥云了,还是两朵。 出发之前,她将霁长空送她的琴拿出来端详了好久。已经许久未见他,她很想去天牢里看看。但转念一想,还是算了,等她顺利回来,她就能带着他离开那个鬼地方。这一时的想念,还需再忍耐。 自受刑醒来,北染便萌生了一个想法:她一定要救霁长空,他不应该在那个地方被困一辈子,还要日日遭受酷刑,生不如死。 于是,她从藏书楼里找来各种古籍书卷,翻遍之后,终于找得一个兴许可以救他的法子。 据神史载,南海有一妖兽,名蝮狰,龟身蛇尾,兽头状如雄狮,四爪利过鹰勾,取其精骨制毒,可溶世间万物。 若是能拿到这妖兽骨毒,溶了那条万年玄铁链,她便能用神剑斩断另一条摄取灵力的熔银链,然后带他逃出生天。 第九十八章 南海险行(一) 将近半日的御剑飞行,北染和璃透终于来到了南海。 二人在一处岛上落脚,北染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南海地形图,四处勘探了一番,确定这里便是她们要找的南岬水域。不过尽管到了这,距离真正找到蝮狰还差得远。 蝮狰所在地是南岬水域的一处海底荒城,这座荒城埋在海底深处,平时在海面上根本找不见它。只有每当月圆之夜,潮汐褪去之时,方才会露出荒城的入口,且只有短短的一瞬,入口就会再次合上。要想进去,就得把握好时机,慢了一刻就得再等一个月。 今日正好十五,只需等到明日凌晨,便能进到海底城内。而此时太阳堪堪西下,月亮刚上梢头,距离涨潮还有几个时辰。为避免错过时机,北染还是早早的就领着璃透来到沙滩上,生了一堆火,两人围坐在火堆旁,静待涨潮到来。 在这空隙,北染观察了一下四周。明明偌大的海岛,却没有半点生物活动的痕迹,故而岛上植物长得分外茂盛。而在沙滩沿海一带方圆数十里的海水里,也见不着任何鱼虾的踪迹,除了翻涌滚动着拍打海岸的浪涛,到处都透着一种诡异的寂静。 北染道:“小透,你有没有觉得这里太安静了” 璃透也望了望四周,面色严肃:“有。在我们御剑飞行路过这片水域时,我就发现了。一般有极为凶恶的妖兽存在的地方,很少有生物敢在这里安家也不奇怪,只是像这样连路过都不敢的,却是很罕见。这足以说明这只蝮狰有多可怕,所以我们此次一定要万分当心。” 北染下意识握紧了拳头,点头道:“嗯。” 夜幕降临,海上的光线渐渐变暗,视线所及的距离也逐步变短,不多时,海面便成了一片黑水。唯有白若玉盘的一轮圆月高挂在夜空之上,给黑如曜石的海面投射下丝丝光亮,照得泛起涟漪的海水波光粼粼。 北染连眼也不敢眨一下,从天色黒尽便一直死死盯着海面,一个海浪打来,让镜面一样的海猛的一动,她的心也跟着一动。终于,在寅时等来了海水大躁。 一个大浪打来,带着黑色的海朝二人逼近了几分,北染猛的从地上站起,惊呼:“涨潮了” 璃透也随即站起,看着眼前海浪一波高过一波,瞬间就来到她们面前,她转身拉过北染就跑,边跑便道:“这海浪不比寻常,上涨速度极快,我们退远一点。” 二人跑出数米,随即飞身上了一棵大树,立在树上观察下方动静。只见那海水呈滚滚之态,每起一个浪,便向前翻滚着长高几尺。很快,水就淹到了二人栖身的大树下,且还在不断往上涨。 北染正寻思着要不要再找棵高点的树,却忽见快及脚边的海水突然停住了。她蹲下身,用手在水里捞了一把,借着月光,她看见自己掌心的那捧水里,似乎飘了几根什么兽类的毛发。 她正看着那毛出神,就听身边璃透喊道:“水在退了” 北染立马回过神来往下看去,那水果然在退,且它涨势颇快,退得更快,霎时水位便降下去几丈。就像是海里打开了一个巨大的窟窿,周边的水都在往那窟窿里填。 待水重新退回沙滩,二人立马从树上跳下,璃透化身为剑,直追海水而去,对北染道:“快,跟上” 北染闻声,足尖一点,一个闪身上前,形如鬼魅,顷刻便来到璃透背上。御剑追着退潮,跟得死紧。 原本她们生火那处的海岸线,此刻打开了一个缺口,海水朝两侧分开,露出一条厚泥铺就的路。 北染御着剑,行于泥路上方,缺口还在不断向前延伸,裂到快至海中央时,终于停住。同时在下方泥路上,泥沙簌簌下落,跌出了一个五人宽的大洞口。北染大喜:“就是这里,我们下去” 剑尖一转,青色光剑带着北染猛的扎进了那个黑漆漆的洞口。几乎同时,她们方一进去,洞口立刻关上,两侧的海水也迅速合拢,又变回那个死水一般的黑色海面,再看不出痕迹。 这海底洞连接的便是荒城的一处穹顶,进到洞里的北染和璃透终于松了一口气,看着下方残旧破败的城楼房屋,慢慢将速度降下来,在城的上方游荡。 四处巡视一圈,没发现潜藏的危险,北染从剑上跃下,璃透也随即化回人形,跟在她身边。 此时天还未亮,加之海底光线本就比陆地上弱,北染掏出一颗夜明珠,这才借着亮光将周围环境看了个真切。 这座海底城面积巨大,四周所见皆是断壁残垣,地上胡乱铺了许多各式各样的白骨,除了人的头骨,还有一些兽骨,堆在一起幽幽发着磷光。但不难看出,此地以前应是极其宏伟的一处城池,颇有一座万人大城的规模。 沿着一条主 道走了一大段,除了破败的房屋比比皆是,厚厚的泥沙铺满了整条街,哪里都和先前所处的位置一般,没什么两样,到处都弥漫着尘封的气息。 看着那些森森白骨,北染忍不住道:“这里以前好像打过仗。” 璃透一路走来都在观察地上那些骨头,对她的话表示赞同:“不错,而且是好大一场。你看这些骨头,许多上面都有缺口,明显是刀剑砍出来的,入骨三分,可见下手多么狠烈。甚至还有直接断成几截的,若在当时,这里定是尸块成山,俨然一处修罗地狱。” 再往前走,四处房屋变得稀疏起来,路上的白骨也渐渐变少,人的尸骨已经很少见,越往深处,便只能看见一些虫鱼鸟兽的骨头还横在地上。 眼看已经走过大半座城,却依旧没有半点线索。而透过数丈海水,上方海面之上的天应当是亮了,不必再用夜明珠照亮,便能凭借水中折射下来的光线看清眼前事物。 北染将珠子收回袋中,愁道:“这么半天,连个活物的影子都没见着,要上哪去找蝮狰。”缓了缓,又略带迟疑的道:“神史上记载的是真的吗,真的有蝮狰这种妖兽在此” 璃透却是不像她那么忧心,反而在看到此处满地的兽骨之后,稍露喜色:“既是神史记载的,那十有八九不会错。而且我觉得,它应该就在这附近了。” 第九十九章 南海险行(二) 一听这话,北染顿时来了精神,忙道:“何以见得” 璃透蹲下身,捡了一块极大的鱼骨在手里,给北染分析:“你看,我们这一路走来,看见的除了曾经大战时留下的成山的人骨,还有许多鱼兽的尸骨,那些作战的将士总不可能闲到连这海里的鱼虾都砍吧。而且这些兽骨上面的断口并不平整,隐约还有齿印,分明是被什么东西被咬碎的。” “蝮狰那么大一只妖兽,它总得进食,而这海里的鱼虾就是它最好的食物,这些骨头便是它吃剩下的。并且,在其他区域,兽骨的数量较少,在这一块最多,说明它的老巢就在附近。这就跟人一样,有好东西总想带回家里吃。” 璃透分析的头头是道,北染照着这个思路往下去想,理出了后面的线索,接着道:“所以,我们下来之前,包括现在,方圆几里的海域里都看不到有水中生物,是因为全被它吃光了。” 璃透竖起大拇指,赞道:“很聪明,说的一点不差。” 北染想了想,又道:“现在虽然能确定就是这一带,但是这一带的范围还是太广了,总不能一个一个破屋去找。且到处都是废墟,藏匿极易,寻找不易,若是一不小心正面碰上,说不定会被它打个措手不及,得想个办法引它出来。” “你打算怎么引” 北染踢了踢脚边几块鱼骨:“看这样子,附近一个活物都没有,它应该有许久没吃饭了,那我们就去找点鱼虾来,引它出来吃。” 璃透点点头:“是个好主意。” 说动就动,璃透立马化剑,向着海水出发。 北染御着剑在海里一路前行,快至百里,才看到海水里有零零散散的鱼在游走。为了能抓更多的鱼,两人又前行了一段,待遇见成群的鱼龟虾蟹了,方才决定下手。 北染双手翻转,结了几个手印,向着上方合力轰出,震得上方水域猛的一抖。片刻之后,原本在海里畅快游行的数众鱼群下雨一般的从天上掉了下来,给北染来了个劈头盖脸的海鲜浴。 在荒城时,城的本身带有结界,整座城兀自将海水隔绝在外,内部没有受到一点侵染。出了城后,北染也是靠着避水珠推开了两侧的水,才使得自己在海里前行没有湿身。而此时,她施法轰出的一刹那,避水珠形成的保护圈被打出了一个洞,海水立刻倾洒下来,和那些鱼一起,泼了她一头一脸。 北染无奈抹了把脸上的水,开始收拾起掉落满地的鱼虾,不多时,就装了满满一袋。 她驮着大袋的鱼回到城里,边走边丢,在蝮狰可能出现的几条道上各丢了许多。为了能让味道散得更远,还特意宰了几只,将鱼血洒在街上。而后找了一个房屋的断墙角落,躲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平整的路面上,沙石突然微动了几分。起先,北染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后来,不止沙石,就连整个地面都跟着动了起来,越往后,震感愈加强烈。北染愕然:“地动了吗” 璃透道:“地下好像有什么东西。” 话音刚落,地面突然一阵猛烈的抖动,二人被甩得左右摇晃,险些没站稳。随后,一个庞然大物从地下破土而出,剧烈的冲击将地面撞出一个巨大黑洞,场上顿时飞沙走石,迷得人久久睁不开眼。 北染和璃透以袖挡面,还是没能避免沙子进到眼里嘴里,待到风力减弱,北染才揉着眼睛睁开,一连呸了好几口。还没等将被大风撩得四处乱飞的头发理顺,就见那个从地下冲出来的巨型怪物从天而降,落在距二人几十米远外的大道上,同时地面又是雷霆一震。 璃透道:“是蝮狰,蝮狰出来了” 北染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一只浑身黑红的妖兽立在路上。 此兽面如雄狮,脸部长满了红色鬃毛,头顶却是还长着两只角,血盆大口一开,嘴里的獠牙如半人长;龟壳一般的身体砸在地上,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铿锵声;如蟒的长尾一扫,瞬间便荡碎了一栋道边高楼;四只爪子状似鹰勾,但利过鹰勾万分,随便一挠,地上便生出几条沟壑。 种种迹象都表明,这确是蝮狰无疑了。但有一点出乎意料,它比北染预想的大了四五倍,若是乍一看,把它当成了一座小山都不足为奇。且看它撞破地面时的破坏力,明明如此庞大的身躯,却能冲至空中数丈之高,连大地都为之一颤。这只妖兽,绝非寻常。 璃透也吓了一跳,看着身边的北染,惊道:“这东西怎么这么大你能打得过吗” 此时前方那只怪物正低下头,一口便吞掉了一筐大鱼,齿缝间还滴滴答答的淌着如瀑的口水,吃完这条街的,又转身一跃去了那条街。看来它确是许久没吃东西了,饿红了眼,顾不上嚼就直接往下咽。这种 状态下的妖兽,是最为凶狠的,兽性大发,极难对付。 北染握紧拳头,咬牙道:“打不过也得打,我一定要拿到它的骨毒。” 随即,她默念了个剑诀,召了璃透在手,提剑便冲了出去。 她绕到蝮狰背后,趁着它进食,瞅准时机,扬手一剑刺去。本威力巨大的一剑,这回却是跟刺在石头上无异,未有伤它半分。 北染一击未得,却是让蝮狰发现了异样,巨尾在身后一阵狂扫。北染连忙翻身退走,左躲右闪,好几次都差点被它扫中,最后一跃退离了它百米远,才到了一个安全地带。 刚一停住脚,蝮狰也随即转过身来,与她正面相对,嘴里还叼着没吃完的半截与人一般大的鱼,然后两下嚼了嚼,吞进肚里。 吃得兴起的蝮狰被北染突然打断,心情极为不好,一只前爪使劲在地上磨蹭,几下就给那块地面刨出了一个大坑,在边上垒起一堆土。 蝮狰看着眼前的这个生物,许是觉得她可能比那些鱼虾的味道还要美上几分,咧了两下嘴,似在狞笑。下一瞬,就一步十里的朝北染扑了过来。 北染趁势而起,在蝮狰快要将她拦腰咬断的时候,飞身去了它的背上。蝮狰没将她咬中,气得剁脚,在原地疯狂蹿跳。 妖兽背上本应如龟般平滑的壳,却布满了笋状大小的尖刺,没有一处平整,想要立定都困难。此时它猛的几晃,抖得上边的北染更是站立不稳,一个趔趄扑倒在了它的背上。霎时,数根笋状尖刺扎在她身上,硌得生疼。 感觉到背上的人受创,蝮狰又是几个旋身狂甩,终于将北染抖落。大力甩着她去了一边住宅群,撞上了一面残破的石墙。 那墙被撞得瞬间轰塌,而北染则满身灰沙的滚到了一旁,手上腿上多处摔破了皮。 顾不得身上疼痛,她撑着身体从地上站起,抹去嘴边溢出的几丝鲜血,再次召剑在手。 这次,她打算正面迎击蝮狰,而蝮狰也摇着长尾,缓步走了过来,与她针锋相对。 她激出自己的上神之力,周身漾出层层青光,闪身升至空中,俯瞰下方如一座房屋大小的蝮狰。她翻转手印,以法术运剑,那把青色光剑瞬间涨大几倍,锐啸着向蝮狰冲去。片刻光景,便刺了它数剑。 如之前一样,能削山断流的神剑刺在它身上,半分作用都没有,它的壳竟是比山还硬c比铁还坚。 如此看来,真是可笑。明明有着最坚硬的身躯,骨子里却装了能溶化万物的妖毒,世间最极端的东西全长在了它一个身上。 而对于它来说,北染的攻击却像是在挠痒,起先还左右躲闪,后来发现那剑根本伤不了它,竟还跟它玩起了捉迷藏。它不断用爪子去抓一剑一剑刺它的璃透,像在扑蝴蝶。 发现一个地方刺不透,北染随即转变方向,转而朝另一个地方刺去。 最后,她出的三百多剑将蝮狰全身上下扎了个遍。剑光所至之处,与它的硬壳刮擦出巨大火花。却发现,并非只有正身,它身上任何一个地方都无懈可击。 壳硬倒还好说,它的脖子c四爪c连同尾巴上也像是生了什么鳞片,坚硬程度不比壳差,保护着它的身体抵御外物攻击。终是刺壳壳不裂,斩尾尾不断。 仗法施剑对身体的消耗极大,出了几百剑的北染已经有点体力不支,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正想着应对之法,突觉前方有热浪飞速袭来,她下意识往上一窜,飞得更高了一些,险险避过了蝮狰喷出的大团火焰。 她是躲了过去,但周边建筑却是遭了秧。那蝮狰喷出的火扫到远处大街上,直接将一些木质阁楼燎成了焦炭。 北染目光陡然下移,去观察下方情形。原来,在她方才出神之际,蝮狰久抓璃透不得,一时来了气,直接一口大火喷出,想将她烧成灰。此刻又发现璃透根本不怕火,于是又跟她缠斗起来。 北染想着,既然它全身都有着盔甲一般的硬壳保护,就只有脸露在外面,那便刺它的脸,就算不能致命,能伤到它也算是有所收获。 剑身斗转,北染驱着璃透带着刺目逼人的青光从蝮狰的足边跃起,直指它的面门。 察觉到危险,蝮狰不再用爪去扑,也腾空而起,一跃飞出数丈,竟是将还未行至它面前的璃透一口咬住,叼在了嘴里。 第一百章 南海险行(三) 北染心道不好,急忙从高空降落来到蝮狰跟前,重新结了个手印,企图将璃透从它嘴里解救出来。奈何蝮狰咬得太紧,北染使尽全力,也没能将璃透从它口中拔动分毫。 情急之下,她直冲蝮狰而去,飞到它嘴边,一把抓住了它下巴处一大撮鬃毛。感觉到自己脸上有异物,蝮狰猛的甩头,想像之前一样将她甩落。但这次有了可以依附的东西,北染抓得死紧,任它怎么暴跳如雷,就是不松手。 非但不松手,她还一手抓着它的毛吊住自己身体,另一手使劲撕扯,几次用力之后,那妖兽脸上的鬃毛给她撸下来好大一把。 蝮狰吃疼,仰天一声长啸。北染心喜,终于也让它不痛快了一回。抓住这个间隙,璃透自行发力从它的嘴里飞出,来到北染身边。 北染见璃透脱险,旋即一个后空翻跃上蝮狰鼻梁,在上面坐定。蝮狰个头很大,光是一个鼻梁,就和一条长凳差不多,坐在上面毫不费力。 自她发现蝮狰嘴边一带比较怕疼之后,便决定还从此处下手,让它更疼一点。 她握紧剑柄,倒吊身体,趁着蝮狰呲牙咧嘴的嚎叫时,将剑横穿过它其中一颗獠牙,再一手握住剑尖。以剑作撬棍,用尽全力去撬它的牙齿。 一阵剧痛再次袭来,蝮狰疼得在地上打滚,不断用爪子在嘴边四处剐蹭,却是没能找到北染准确的位置,利爪反而将自己的脸挠出了几道血口子。 它甚至不惜用头去撞墙,可那些墙哪比得过它的头硬,最终墙被它撞塌好几堵,它还是疼到生不如死。 北染双手紧握长剑,用了十二分的力气去拔它的牙,一张脸涨得通红,额上隐约还有青筋暴起。一番僵持之后,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直接从牙的根部,撬飞了它那颗利齿,登时,血花四溅。 但也因用的力道过大,牙飞的时候,北染一时收不住力,被弹飞了数米远,掉进了道边一个草垛里。 丢掉獠牙的蝮狰疼得失去理智,像个无头苍蝇似的到处乱窜,撞倒附近大片房屋后,它开始朝着一个方向死命跑去。奋不顾身的样子,像是去搬救兵,也像是在逃命。 璃透化回人形落到地上,看见仓皇逃窜的蝮狰,着急大喊:“它要跑,快追” 北染被甩到草垛里,干草松枝落了一身,在空中囫囵转的几个圈更是让她头晕眼花,但一听到这话,立马又来了精神。她一边摆着头让自己清醒,一边拔腿就追。 带了伤的蝮狰行动速度较之前慢了一点,但也还是一步数十米,北染拖着疲惫的身体追了许久才追上。 为了避免它又跑不见,她直接一跃坐上了蝮狰的脖子,将一根捆仙绳套在上面,驾着它前行。 虽然它的背上长满了笋状尖刺,但脖颈处还算平滑,坐在上面不会觉得难受。 两边景物飞速后退中,蝮狰带着她跑穿了整个城,且至荒城边境,还未有停下的意思。 璃透也追了上来,跟着北染一起坐在蝮狰脖子上,问:“它这是要去哪” 北染道:“不知道,兴许是疼的发了疯,满地的乱跑。” 事实证明,确实如此。蝮狰出了荒城,一跃跨过结界,来到海里继续前行。本以为它只有在陆地上跑得快,没想到,在海里,它行得更快。四只雄鹰似的利爪此刻仿佛化身划动的桨,两腿一蹬就浮出半里之多。 北染身上的避水珠自动为二人排开两侧的水,在海里打出了一条通道,随着蝮狰的快速通过,这条通道犹如利箭在海里穿梭。 没过多久,眼前的水域里出现了一些生物。远远看去,他们也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北染惊道:“难道这是它的老巢前面那些全是它的同类” 璃透也看见了前方海水中那群游荡着的长尾生物,待近了一点,才终于看清那些东西的本体,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它的同类,是鲛人” 一只蝮狰便如此难对付,若是再来一群同类,北染此番势必就要葬身南海了。 而在南海一带,生活着许多傍水而生的水族,其中鲛人族数量最为庞大。 它们在南海安家,自行修建了海底行宫,养将蓄兵,是为一方霸主。不过早年间便归顺了天界,自此两方一直交好。 北染愕然,好像也没跑多久,怎么就跑到鲛人族的地界来了。 蝮狰一到这里,看见前方的蛟人就直朝他们奔去。北染心下料定不好,急忙将手中捆仙绳拽紧了蝮狰,不让它前进。但蝮狰力气大得可怕,任北染怎么拉扯,它都还是一个劲的朝前冲。 一群鲛人看着眼前的庞然大物,吓得浑身哆嗦,纷纷举着鱼叉,支吾着喝到:“你们是什么 人前方乃我鲛人领地,不许靠前” 而蝮狰哪会去听他这些,直接一个生扑,奔过去一口咬掉了那个说话人的头。 霎时鲜血狂喷而出,将周边一小片海水染成了猩红色。 鲛人群一下愣住了,呆怔的看着蝮狰将那个鲛人的头三两下嚼了吞进肚里。待反应过来,一群鲛人骇得抱头鼠窜,尖声叫道:“杀鱼啦有怪兽吃鱼啦” 失掉头的那只鲛人,身体在水中慢慢下沉,头的断口处还在淌血,蝮狰浮过去,将它的身体也一并含进嘴里吃了下去。 见蝮狰瞬间便杀掉一人,北染气得一记重拳砸在它的脖子上,却只是打得它的头一偏,根本抑制不了它继续去追逐其他的鲛人。反倒是北染自己,那一下使了十成的力,拳头却像是砸在了铁石上,成拳的四指绽出了血口,骨边皮肉一下子肿得老高。 璃透看了,心疼道:“没事吧” 北染吃疼的甩了甩手掌,呲牙道:“我没事。”然后再次抓起捆仙绳勒住蝮狰的脖子。 为了更方便使力,她改坐为站,两手拽着捆仙绳,从蝮狰的脖子上一路向着后背上跑,将它的长脖绕出了一个崎岖的弧度,企图这样就能将蝮狰调转头,不要再朝前去。 这一下终于奏效,蝮狰被她拽得向后一仰,为了脖子不被拧断,被迫掉转了身体。见蝮狰终于被她吸引,北染暗自欣喜,同时对着鲛人们大喊道:“快跑越远越好” 她一边说着,一边手里不停,好在捆仙绳够长,绑它绰绰有余。她牵起绳子四处翻飞,用捆仙绳将蝮狰的脖子和四足绕过身体缠在了一起,最后在它的腹部打了个结。 蝮狰被捆仙绳捆住无法挣脱,恼怒不已,仰头长啸,叫声振聋发聩。 尽管已暂时将它制住,北染也未敢大意。蝮狰的可怕她是见识过的,只怕这捆仙绳困不了它多久。她提剑居于一旁,脑中飞速运转,想着能弄死它的办法。 之前北染让那些鲛人跑,慑于蝮狰吃掉了一只鲛人的压力,他们听话的跑了,争先恐后的游出了数百米远。奈何一些胆子大的鲛人见此时蝮狰被捆住,觉得已对他们造不成威胁,好死不死的又跑了过来,叫嚣着要为兄弟报仇,去到蝮狰面前,拿着鱼叉就往它身上扎。 发现它的身子和四足都扎不动,一个不怕死的又游到它的嘴边,要去扎它的鼻子。 北染本在深思,见状,瞳孔骤缩,忙喝道:“别过去” 可是已经来不及,待他刚及它身边,蝮狰便将撕咬着捆仙绳的头一转,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就将那鲛人整个吞了下去。这次,却是连血丝都没有露出一点。 周边鲛人再次吓得哇啦大叫,“救命啊” 而蝮狰再吃下一个鲛人,尝到了甜头,之前北染抓去的那些鱼不够它塞牙缝,此时的鲛人便成了它眼里绝佳的猎物。它凶性大发,冲着他们喷出一道火焰,将离它最近的几个鲛人烧成了烤鱼。随后扭动着被捆成一团的身体,翻出数米,将自己烤熟的鱼挨个吃掉。 发现这样捕猎的优势后,为了能吃到更多,蝮狰开始张着嘴四处喷火,不管身边有没有鲛人,它都乱喷一气。 火焰的温度太高,不多时就将周围海水给烧得滚烫,几个没被火烧着的鲛人反倒被水给烫伤了皮肤,哎哟连天的躲去了一旁。 鲛人族向来爱美,此刻被蝮狰放的火给弄出了几道疤在身上,恼羞成怒,竟是比之前还要不怕死,一群人抡起手中鱼叉“哇呀”怪叫着就又冲了上去。 北染见了,急得快发疯,但又不能奈他们何,只能喊道:“躲远点,别靠近它,危险”却是没有一个人听她的话。 担心那些鲛人又干出什么事来,顾不得蝮狰近旁灼热的气流,北染也随即追着他们上前去。 有了前车之鉴,这次他们没有人再去蝮狰嘴边一带活动,而是很有默契的去了它的脚边,整齐划一的狂扎它的脚。 那捆仙绳被蝮狰喷出的妖火烤的有些焦,本已仙力大减,而阴差阳错的,几个鲛人的鱼叉堪堪就扎在了它身上。加上蝮狰自己的奋力一狰,不堪重负的捆仙绳便“嘭”的一声响,随着一些金色的星子迸出,就从那处断掉了。 璃透安静卧于北染手中,此刻却是再也忍不住了,大骂道:“一群废物” 北染也是恨不得直接抓了他们丢去喂了那蝮狰,叫他们再不能捣乱。 蝮狰一挣开绳子,便迫不及待的飞跃而出咬死了几个鲛人。北染冲过去,在它即将咬死下一个鲛人之前,一剑斩出。 盛大的青色剑光爆出一阵法场,将鲛人和蝮狰震得分离了开来。 死里逃生的鲛人惊魂未定,便又觉自己的尾巴僵住了动弹不得。转头看去,只见北染拽住了他的尾巴,拖着他头也不回的朝前快速移走。 待远了有几百米,他又感一阵头晕目眩,然后被北染一抡,扔去了他的同伴那处 。 北染勃然大怒道:“我最后说一次,走远点再作死没人再会救你们。” 鲛人们被她这一恐吓,终是一步三回头的跑了。 后方,蝮狰已追了上来,强烈的妖气荡得北染连连后退。她掷出璃透,以剑迎击,专攻它那颗断牙的牙根之处。蝮狰吃过亏,此时也变得聪明了起来,它一边用前脚护住口鼻,一边向前去攻击北染。 北染双手结印,顿时,青色长剑一分化为数剑,而后数剑齐发,蝮狰挡住了这里,没能挡住那里。百剑里的一剑自它的嘴边削过,切下了一块黑红的的血肉来。 蝮狰疼的呜咽声连天,如跳墙的狗一般在海里疯狂上下乱钻,巨尾在水里狂扫,激得海里都起了浪。跳了几下之后,它又朝着前方海域飞奔而去。 北染已经发现,它一旦受创,就爱逃跑,没有目的地,就是一个劲的瞎跑。看清它跑的方向,北染一颗心又提了起来,那不就是方才鲛人逃跑的方向吗。 生怕它真的跑去了鲛人族领地,残害更多的生命,北染一下跨上剑背,御剑在后猛追。 还果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北染一路上都在担心蝮狰会跑到鲛人领地,结果它还就真的一路闻着那些鲛人身上的气味跟了过来。 先前她们遇到的那群鲛人,不过是趁着巡逻,偷跑去那处玩的一小支。而眼前愈发清晰起来的琉璃行宫,才是他们的驻扎地,里面有着成千上万的鲛人。 逃亡的鲛人们奋力前游,终于到达族中领地。在看见前方巡逻的同伴后,如获大赦,冲他们朗声求救:“救命啊,后面有怪物” 偌大的地宫,四处设有岗哨,看见一群鲛人争先恐后的向里逃窜,哨兵们纷纷从哨亭游出来。待他们近了,才拉住其中一个问道:“发生什么事了,你们为何如此惊慌” 一个鲛人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道:“快快叫大家来,有只怪物在后面追我们。” 话音刚落,蝮狰便从远处海水里一跃而出,瞬间来到众人眼前。几个鲛人士兵手持刀叉对准它,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快快离开” 第一百零一章 南海险行(四) 蝮狰游荡时动静极大,在水里翻腾几下,便掀起一阵巨浪,扰得习惯海中生活的鲛人都身形不稳左摇右晃。它目露凶光盯着眼前众鲛人,张嘴就是一声吼叫,叫声震得他们一连后退了好几步。 这场躁动惊动了内围几支巡逻的队伍,他们也持着兵器从各处赶来,与鲛人同立一处,对蝮狰举刀相向。 北染此时也已赶到,见一大群鲛人拿着兵器准备与蝮狰打斗,御剑去到他们跟前,横在两方中间,对众鲛人道:“你们打不过它的,快回去,也告诉你们的族人,让大家都找地方躲起来。” 鲛人们对这凭空出现的庞然大物已是不满,此时见了北染,看她的眼神也带了几分敌意,道:“你又是何人,为何擅闯我族领地” 北染看着前方跃跃欲试的蝮狰,急道:“我乃天界上神北染,一路追着这只妖兽才到了此处,绝非有意为之。总之你们快躲起来,待我杀了它再出来。” 说完,正巧她一转头,蝮狰便前爪一挥,砸来一个黑色光团,她立刻闪至一边,险险避开。一击未成,蝮狰再次出手,手爪并用,不断朝这边的北染和众鲛人扔出爆破力极强的光团。 北染当机立断化出一个结界,将自己和鲛人罩在结界里,免受蝮狰的攻击。奈何蝮狰的攻势太强,而她在之前与它的对战中,消耗了太多法力体力,此时架起这个巨大结界,很是吃力。 鲛人们看着眼前替他们挡住攻击的北染,不知该说什么,拿着手中兵器举也不是,放也不是。 蝮狰每放出一个光球砸在结界上,北染便被压的向后退两分,担心自己会很快扛不住,北染全力撑着结界,再次向鲛人发话,“你们快走,我坚持不了多久。” 这次鲛人终于听了她的劝告,道了句:“你小心。”然后一群人排成队列,整齐的游走了。 见鲛人逃跑,蝮狰着急的在原地撒泼,转而一次性从嘴里喷出来几道妖火。几道烈火同时涌到结界上,直接将北染的结界爆了开来,巨大的冲击力撞到北染身上,她被轰得翻出了好远。停住之后,忽觉喉间一甜,喷出大口血来。 璃透立马化为人身,来到她身边将她扶住,不安道:“你没事吧” 北染软着身子靠在她身上,气若游丝:“我没事。” 璃透道:“都这样了还没事打不过它就别打了,要不我们回去吧,回去从长计议。” 北染却一口回绝:“不。拿不到骨毒我就不回去。” 蝮狰赶走了碍事的北染,没人拦着它,它又追着鲛人的方向去。北染将嘴边血一抹,正色道:“不能让它过去,得拦住它。” 璃透着急道:“可是”还未等她把话说完,北染便强行使了个诀,将她化为长剑,直追蝮狰而去。 进到鲛人领地,随处可见的是彩色宫殿c琉璃白瓦,本美轮美奂的一处海底仙境,此刻却因为蝮狰的闯入变得乌烟瘴气。它追着里面的鲛人四处瞎跑,追上了就挑着人来吃掉两个。鲛人们被它吓得魂飞魄散,纷纷抱头尖叫逃窜。 北染立在剑上,朝鲛人大喊:“快闪开” 然而蝮狰的速度太快,他们却是避无可避,跑不了多远就会被它追上,海水里鲛人的断头断尸浮得到处都是。 北染双手结印,朝着蝮狰连打出好几掌。蝮狰被她打得一偏,歪倒在水里,但随即马上又立了起来,四处搜寻目标后,选了一个年幼的小鲛人追着跑。 那小鲛人吓得不轻,一时乱了头绪,慌不择路往这片海域里一个并不惹人注目的方向跑去。其他鲛人见了,俱是大惊,喝道:“快回来,不能往那去” 可那小鲛人只顾了逃命,并没有听见族中长辈的话。他们便又相互商议,道:“快,我们去拦住他们。” 见一众鲛人如此着急,北染问:“那边是什么地方” 鲛人道:“那是我族禁地。” 小鲛人没命的往前跑,蝮狰跟在后面追,北染也跟着他们奔了过去,随之一起过去的还有前去阻拦蝮狰的鲛人群众。 他们离开遍布居所的部落,来到边界一处荒芜的水域。这水域较其他并无特别,只是在海底立了一根十余人环抱的巨型大石柱,向上直插入海水里,高得望不见头。 跑了许久的小鲛人有些体力不支,到了这处速度就慢了下来,蝮狰趁机后足一蹬扑上前,眼看就要将小鲛人一口咬碎。北染从后方抢出,迅速施了个剑诀,青剑骤出,带着凛冽的青光刺中了蝮狰的鼻子。 刺中之后,青剑也未脱离,还直直插在它的鼻子上,像长出的一根刺。 蝮狰被这突然的一剑刺中,终于受到重创,像是被踩了尾 巴的疯狗,发了疯的蹿跳。 北染之前猜的没错,它浑身上下都有铠甲般的鳞片保护,但面部除了长着大片鬃毛,却也还是肉做的,所以,它的脸一定是最怕疼的部位。于是,后来她每一次出剑都只攻击它的脸。 上蹿下跳依旧不能缓解鼻尖上的疼痛,蝮狰便又使出了它的另一个自残方法。 这里没有墙可供它撞,它便盯上了那根巨大的石柱,瞄准目标,就一个劲的把头往上面碰。 鲛人们被它的举动吓得快要直接断气,尖声叫道:“快,快阻止它,要是被它将镇海石柱撞断,我们要遭殃的” 之前他们看见蝮狰往这边跑,便就在担心这个,没想到,还是发生了。 北染道:“怎么回事” 想起北染说过她是天界上神,鲛人忙去到她身边,半是受怕半是乞求:“那是这里的镇海石柱,保一方安稳的。若是它断了,这一整片海域就要不得安宁了,恳请上神帮助我们一起阻止它。” 北染正色:“一定尽力。” 话毕,鲛人们便一拥而上,想合力将蝮狰拖开。但蝮狰撞得激烈,一条巨尾也随着它的动作在身后狂甩,将靠近它的鲛人全部打了回去。几次上前,几次失败。 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北染心里更加不安。鲛人落败之后,她将长剑收回,再次对蝮狰发起攻击。而这回蝮狰却是背对着北染,只留了个龟甲在外面,长剑一劈到它的身上,就被它的硬壳弹了回来。 被蝮狰带着十成力c撞击了十余次后,石柱终于经受不住这般冲撞,从被撞击的位置开始裂出了几条缝,之后一路向上。只闻几声石裂之声,那根巨柱便轰然碎成了数块。 见状,鲛人直接傻愣住了,回过神来后,开始四处逃窜,争相大喊:“快跑海里要起风暴啦” 第一百零二章 海底行宫(一) 大块大块的碎石在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中从高处掉落,一群人惊得慌忙左躲右闪,但仍有一些鲛人被石块砸伤。 石柱碎到最底部一段,裂缝突然停住。片刻后,海底似乎平空起了一阵大风,直接将最后一段石柱整个掀了起来,再抛到极远处丢掉。 这阵猛烈的大风,比蝮狰弄出的动静要大上千倍万倍,搅得平静的海底突然起了无数巨浪。这些浪头以石柱的根基为中心,在四周呈圆形涌动,慢慢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风暴漩涡。 北染这才看清,原来在这根巨型石柱的下面,有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那阵大风就是从这里出来的。想必,之前那根石柱的作用就是镇住这个洞口,避免飓风海浪将这海里掀得个底朝天。 一群毫无招架之力的鲛人全被这个大漩涡卷得飞上了天,在数丈远外的海水之上,北染都快看不见他们了。 而在这种时候,体型庞大的蝮狰就很吃香,因着太过于笨重,漩涡没能把它也卷上天,它在风暴流的中段浮浮沉沉,倒还算安稳。 北染借神剑的力,定住自己身体,才不至于跟那群鲛人一样只得在空中飞舞。她灵机一动,持剑荡到蝮狰身上去,抓着它的尾巴,借它的身体为自己挡风。 谁知,才刚抓稳,还没待松下一口气,那漩涡又像是吃人的妖怪一样,使着力气,卯足了劲把人往漩涡中心里吸。 没来得及逃开的北染就和那蝮狰一起,被漩涡吸进了黑洞里。 滔天的漩涡力量极强,北染被吸入黑洞后,就一直在它体内疯狂打转,浪潮拨着她一会儿东颠一会儿西倒,连眼睛都睁不开,只能任由它摆布。 不知过了多久,巨浪渐渐平息了下来。待到能睁开眼了,她急忙观察周边环境,却发现她被卷到了一处地宫里,璃透也跟着掉在一旁,而蝮狰早已不知去向。 初落地,北染猜想可能是海里起的浪和风暴太大,将她打回了之前那处荒城,但四下里巡视一番后,却发现这里与那荒城全然不同,俨然一个新的天地。 本以为,这鲛人的海底城便是海的最深处了。没想到,在这海底的宫殿之下,竟然还有地宫。且看这古老陈旧的模样,这地宫已经颇有些年头了。 若是叫天界其他一些小仙见了,定会在此处好好游玩一番,观遍这古迹,然后回去跟其他仙众大肆吹捧。 可北染却无心在这逗留,只想快点出去。 眼下镇海神柱已断,按鲛人所说,南海现在必定已经发了灾难,她们被卷到这里之前,海底起的骇浪就足以说明。而她一心想要杀的蝮狰如今也不在此处,不知被巨浪掀去了哪里。还有许多事情等着要平复,她实在无暇去注意这海底宫殿长什么样子。 她提着剑,在地宫里四处乱窜,寻找出口。 然而这地宫却像迷宫一样,道路众多,且许多大大小小的主殿偏殿都长得差不多,从一间面前过几次可能都不会意识到。 找不到路出去的北染有些懊恼,面对着眼前又一个分岔路口拿不定主意。璃透被她带着走了几次冤枉路,也有些许无奈,在心里暗暗吐槽她的运气是有多差。后来再也忍不住了,自告奋勇道:“还是你跟着我走吧,我在前面带路。” 随后,她从北染手中跳下。看着几条路,想了想,然后道:“走这条。”而后便大步流星的走上了她选的那条路,北染则换做在后面跟着她。 刚走了几步,北染突然停住脚,低声问道:“小透,你听见什么声音了吗” 最初,空荡的宫殿里只有二人的脚步声,而现在,除了脚步声,好像还有什么其他的声音。 璃透回过头来:“没有啊,怎么了” 北染道:“我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就在这地宫里。” 璃透四处看了看,没发现任何异常。这么大的地宫,空旷无比,若是哪里有什么动静,那定是极易察觉的。可此时除了二人的对话外,她没听到任何其他的声音。不禁疑惑:“没有吧,是什么声音” 北染站在原地,屏住呼吸再次听了听,坚定道:“有的,肯定有,但我也说不清是什么声音。” 听她这么说,璃透也屏息凝神,停下来细细静听,却还是什么也没听到。正奇怪着,突然想起北染之前与蝮狰打斗受了很重的伤,璃透有点觉得,北染是不是伤势过重,出现了幻听,于是道:“会不会是你听错了” “不可能。小透,你来我这里听听看。” 于是,璃透便依她所言来到她身边,这刚一站过来,她果然听见在这偌大的空间里多出了一丝其他的声音。且那声音并不是某一种什么东西,而像是很多种声音混杂在一 起,但因为隔得太远,声音又太小,根本听不清。 起先,璃透走在前方,北染跟在后面,当璃透去到了一条主道上,北染还在后方分岔路口磨蹭,便就在这里听见了一阵极细小的嘈杂声从远处传来。分岔路口连接几条大道,空气流动较单条道要流畅得多,且位于风口,细小的动静也能在风的传送中被放大,自然就能听见四面八方的声音。 璃透也说不准那是什么:“好像是有,风声” 北染道:“不像。倒像是有人在讲话,很多人在讲话。” 她四处望了望,寻找这声音的来源。这个分岔路口连接的道路有好几条,一下子很难辨别声音是从哪个方向传过来的。二人立在原地,默不作声,耳朵仔细扑捉着那丝丝细小的声音发出的方位。 半响,两人同时将手一指,异口同声:“那边” 两人转向朝着那声音发出的地方而去,越往前,声音就越清晰,走着走着她们便一起跑了起来。不多时,两人来到一扇极高极大的石门前,那声音,便就是从这石门里传出来的。 怀着一颗忐忑的心,北染推开了那扇门。 第一百零三章 海底行宫(二) 战马的嘶鸣声c战士的吼叫声c钝器相交声在门打开的一刹那喷涌而出,犹如置身一个修罗战场,惊得北染险些没站稳,堪堪后退了几步。 可一立定,却发现里面什么也没有,但这些声音确是从这间大殿发出的无疑。 两人去到大殿中央,各种声音愈发清晰起来,甚至能听清那些人讲的话。却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隐约中,听一人惶恐道:“将军,他们人太多,我们被包围了。” 喧闹的环境中难得有了一瞬的沉寂,片刻后,一个清越低沉的男音在一片厮杀声中响起:“众将听令,随我一起杀出去。哪怕只剩下一兵一卒,也要拼死护送主帅离开” 北染只觉得这个声音好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猜测道:“这是在打仗” 璃透道:“好像是。” 随之,又是一阵猛烈的刀剑相击,伴随着无数人体坠地的闷响从四面八方传来。在空无一人的地方,却频频响起金戈铁马之声,显得十分怪异离奇。 北染在殿内四处走动观察,想看看是不是这殿中藏了什么可以收录声音的法器,她们的进入无意中触动了它,才将这些声音放了出来。 这座殿面积很大,在大殿的正上方,有一个不知被什么打出的大洞,光线从那里照进来,恰好能看清殿中事物。 殿内丢弃着一些兵器铠甲等物品,有的尚还完好,有的已经残破不堪。均是被尘封了多年,上面遍布了灰石尘埃。 石砌的墙壁摸上去很凉,上面雕着些凹凸不平的壁画,北染立在一面墙边看了许久也没看出个什么名堂来。还想再去其他地方看看,才刚走了几步却觉手脚无力,只得扶着墙坐了下来。 自在荒城时被蝮狰左扔右摔之后,她一路上都感到胸闷气短,只是因为有要紧事在身,一直隐忍着。如今来到此处,被这震天响的叫喊厮杀声一闹,更是心烦意乱,全身乏力。 璃透见状急忙来到她身边,蹲下替她查看,慌道:“怎么了” 北染气若游丝,却还强颜欢笑:“我没事,就是有点累,休息一下就好了。” 话虽这么说,但她话音刚落,还没待换个舒服的姿势坐着,便赫然喷出一大口血,溅在地上半米远。 不过,这口血一吐,倒是让她舒服了不少,之前的不适感荡然无存。想必定是在打斗时受了内伤,淤血集在心口,吐出来就好了。 璃透有点不满:“这还没事,你真是不要命了。” 北染擦去嘴边的血,刚想安慰她,突然一阵风吹来,她背靠的石壁上竟然亮起了两盏壁灯。壁灯的光照到对面石壁上,在那里慢慢显现出了一些动态的画面。 一位身着白甲的年轻将军一手举着长剑,一手架着一名看起来伤势颇重的黑甲男子,在遍地尸体的战场上站定。他的身边跟着几十个手持兵器的将士,脸上c战甲上均染满了鲜血。此时,他们聚成了一个圈,被数千扬着长刀长枪的士兵围在中间,情况很不乐观。 一人道:“将军,现在怎么办” 白甲将军看了看四周将他们围堵的士兵,正色道:“稍后我会杀出一条路来,届时你们带着主帅走,务必将他安全送到东边,与我方大军汇合。” 北染听出,这白甲将军的声音就是之前她听到过的那个,此乃同一个人。但她还是觉得这将军的声音约莫在哪听过,很是耳熟。 他话一说完,便将靠在自己肩上的那个黑甲男子交到身边一人手里,自己则提剑冲了上去。霎时,场上血光冲天,他执着手中黑剑瞬间斩杀了敌方百余人,逼得对方连连后退,包围圈也被打开了一个缺口。随即,他半侧过头,朝场中圈内的己方将士使了个眼色。 之前他一直背对众人而立,使得观战的北染和璃透看不见他的样子。也就是他这一回头,北染看清了他的脸,顿时瞠目结舌。 那个白甲将军竟和霁长空长得一模一样 虽然比起现在的霁长空,这位将军的脸庞还略显稚嫩,但由面至身所透露出的那股淡淡的清冷之气,简直和他同出一辙。 北染诧异:“这个人怎么和长空哥哥长得一样” 璃透死死盯着墙上画面,看着那些厮杀在一起的人,极力回想着什么。 看着眼前那张熟悉的脸,北染又想起之前听见的那两人的对话声,幡然醒悟,那个声音不就是霁长空吗。难怪她觉得那么熟悉,被这里杂乱的声音干扰,她竟是没反应过来。 一样的脸,一样的声音,这会不会太巧了 正想说明此事,璃透抢先她一步开 口了,道:“不对,那就是他” 北染猛然回头看她,只听她又道:“这是几万年前神界大战时的情景,他作为一军主将率军平定一方战乱,来的就是南海。这是曾经的南方主战场。” 这么一说,北染也想起她从前在知衡上神那里听说过,天下不平,霁长空年少征战,曾作为一军主将打下过数座城池。不曾想,她们竟看到了这幅场景。 若这就是霁长空,那他此时正被围困,敌我差距悬殊,要怎样脱身北染不由提起了一颗心,静观故事发展。 看见霁长空的眼色,将士们会意。一人搀扶着那个黑甲男子朝着霁长空打开的缺口处奔去,另有几个将士在他们身边围成一个圈,将二人护在圈里。 边上敌军又涌了上来,霁长空以一人之力护着一队人离开,却是刚砍倒这边,那边又扑了过来。 敌方数量实在太多,上千人将他们层层包围,被打开的缺口很快又被其他人堵上。他们的安排也很是得当,一些人去拖住霁长空,另一些则全力阻击想要逃跑的一小队人。 这些逃离的士兵不如霁长空英勇,虽杀了不少敌军,但自己也损失了一些人,本就人数不多的一小支队伍显得更加单薄。 一群人上前缠住了护卫主帅逃走的几个士兵,随后又几人上前来,和那位搀着主帅的士兵搏斗。因为带了个人,行动很是不便,那个士兵很快败下阵来,被几个拿着长枪的敌军合力击杀。他一倒下,他肩上的那个黑甲男子也随即滚到了地上,仰面朝天。 这一看,北染更是惊讶不已,那个黑甲男子竟然是帝君怀越 原来霁长空一直说的护送主帅离开,护的就是他。 一群士兵见怀越倒下,立马抡起手中大刀就要将他砍成几截。千钧一发之际,霁长空忽从远处疾驰而来,纵身一跃扑到怀越身上,替他挡下了那几刀。 见状,众人大喝:“将军”而后立马飞奔过来,砍死了霁长空周围还欲再次下手的几人。 此时,场上霁长空这方的将士只剩下不到十人,为避免分散开时再被逐个击杀,他们汇在一起,围成一个薄圈,守着中间的霁长空和怀越。 霁长空半跪在地,背上白甲被那几刀砍破,露出几道狰狞的大血口。转瞬,鲜血就遍布满背,浸得那身白甲变成了触目惊心的红。而他拄剑支撑着上体,深低着头,一言不发。 敌方士兵见他们主将已负重伤,砍的那几刀力道颇重,恐难以活命,残余的几人对他们来说再造不成威胁,便一拥而上,想三两下将他们斩杀,尽快了事。 却在这时,天空突生异象,万里乌云裹挟着数道金光齐聚青空,带着震慑大地的轰鸣声朝着此处而来。 众人均抬首望天,惊恐道:“那是什么” 滚滚黑云向着战场袭来,汹涌之态势不可挡,瞬间便笼罩了整个战场上空。同时,黑云之中开始有雷电囤积,不时,还会劈下一两道。雷电每至一处,就将周边事物炸成死灰黑炭。 人群中有见识广一点的,看着天上那刺瞎眼的金光,震惊道:“那是天劫” 天劫 此言一出,众人先是一阵沉默,而后不可思议起来,争论声此起彼伏,“怎么可能”“天劫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是谁要飞升吗” 云层中的雷电积得太满,开始从乌云中溢出,数道电光箭雨般不断向下喷射,炸得一干士兵尖叫着抱头乱窜,整个战场火花四溅。 而这边,几个将士围着霁长空,看着不远处那些被雷电炸得死伤无数的敌方士兵,一脸茫然。 一人道:“奇怪,这天劫怎么就追着他们劈” 另一人旋即骂道:“蠢货难不成你还想它来劈你啊。” 那人笑笑:“嘿嘿,我就说说而已,说说而已。” 旁边又一人发声:“趁现在,我们赶紧走” 说罢,一人忙抓了地上怀越背在背上,另几人重新拿好兵器,作防御状,扶起霁长空准备离开。 却不想,任他们怎么去扶也扶将不起来,正要开口唤他,霁长空突然自己将头一抬,猛的站起,而后一飞冲天,跃上了数丈高空。 他一去,那些雷电便收了对众士兵的攻击,转而攻向他一人。他骤然施法,迎击着万千风驰电掣的光箭,耗时许久,才将它们全部击落。可这仅仅只是天劫来临前的开胃小菜。 就在众人以为这一切快要平息之时,隐匿在天空黑云之中的主劫终于来了。 三道波澜壮阔的巨型光电呈螺旋状从黑云中游出,分居三个方位将霁长空困在其中。在裹着霁长空的三道蓝色光电外围,更有无数金光以它为中心向外发射,金光的芒长直拖到地面众人身上,刺得人直想闭眼,根本看不清里面在发生什么。 人群中有人高声呐喊:“是天劫,三道天劫” 第一百零四章 海底行宫(三) 三道天劫北染还是头一回见。 六界之中,各类生物想要成仙成神,必得经历飞升。 而这仙有天仙和地仙之分。生而为仙者,是为天仙;修而为仙者,则为地仙。然从仙到神,需得再受天劫,经历一次飞升。往往历劫次数越多,境界越高,法力越强。 古往今来,想要成仙成神的人不在少数,但并不是每个人最后都能成神,除了刻苦修炼,还需机缘巧合。有的人就修炼了一辈子,最后到死也没等来天劫。 而霁长空一下就来了三道,要有怎样的天资和秉性,才能被上苍如此认可这简直超出常理,史无前例。 看着眼前被巨型雷电轰击的霁长空,北染有些心酸,她终于知道霁长空仙宫顶上那十八朵七彩祥云是怎么凝出来的了,也终于知道为何他年纪轻轻就享誉六界c被天界之人尊为战神了。 天降三道劫,受得过,一朝成神;受不过,粉碎成灰。 可这历天劫何等凶险,许多飞升的小仙在历第一道天劫时便没能渡过,就此平白丧命,更不要说这三道,有几人能受得住。 纵使万般不可能,但霁长空就是在这样身负重伤的情况下挺过来了。 众人以手遮挡眼前光亮,只得透过指缝去观察场上情形。三道螺旋巨电形成的包围圈时而左凸一块c时而右凹一块,像是有股巨大的力量在里面冲击着它。 随着时间推移,光电左右凹凸不平的幅度越来越大,最后,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破声响起,霁长空从层层雷电的包裹中冲了出来。在他之后,万丈月色的光芒也随之喷薄而出,环绕在他四周,映得他整个人熠熠生辉。 三道光电爆炸形成了许多小火球,天外来物般向下掉落,砸向场上众人。这些火球比之前的光箭去势更猛c更狠,顷刻间便炸得那些士兵死的死伤的伤。 霁长空落到地面,眼神里尽是疲惫和冷冽之色,本就身受重伤,历过三道天劫之后,整个人更像是在血缸里泡过,身上白甲全染成了暗红色,尽显杀戮之气。 几个将士欣喜,到他面前,跪地躬身,齐道:“恭贺流川君飞升为神” 清醒过来的霁长空正了正身形,目光森寒的看着战场上尚还存活的敌方士兵。他双手高举手中黑剑,凝聚了所有力量,随后一剑斩下,一道气势如虹的月色剑光席卷了整个战场,将剩余的人悉数屠尽。 到这里,石壁上的光突然暗了下去,然后,画面消失了。 北染握紧拳头,心中发恨:怀越,他如此护你,你怎么能这么对他 不多时,石壁重新亮起,出现了另一个画面。这次的画面不像方才那样激烈严峻,多了一些岁月静好的安定生平。 璃透道:“这像是大战胜利之后,创界之初时的情景。” 画里是一座宽敞明亮的宫殿,一个身穿黑袍c高束发冠的年轻男子坐在殿中高椅之上,怀里抱了一只双瞳金黄的黑猫,他一手抚着那猫的后背,状态极其悠闲恣意。 北染认出,那是怀越。 怀越所坐的高台之下,一个披着一身残破战甲的年轻人跪在地上一动不敢动。在他身后,一群士兵押着十来个男女老少同跪在一处,士兵手中的钢刀架上了他们的脖子。 那个穿战甲的年轻人音调哀求的道:“帝君,求你放过他们吧,是我害的你,我随你处置,千刀万剐我也活该,但她们是无辜的。” 怀越依旧逗着怀里那只猫,头也不抬:“从你背叛我的时候起,你就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现在来求我,早干嘛去了在汜溟身边做他的狗吗” 那个人道:“我我该死,你让我死十次百次都行,但是请你放过他们吧,我求你了”说罢,随即在地上猛磕了十几个响头,额头都磕破了,大滴大滴的血直直从伤口流出来,滑到了脸上。 听了他的话,怀越愤然起身,恨道:“十次百次你死千次万次都不够”而后他捧起手中黑猫,轻声道:“去吧,这些人都赏给你。” 那只黑猫早已对这些人虎视眈眈,此刻得到主人的允许,似乎极为兴奋,发出“喵呜”一声长啸。它转向台下众人,舔了舔嘴,露出两颗尖利獠牙,一双金瞳微缩,死死盯着他们,目光甚是阴毒。随即,它从怀越怀中一跃而起,扑向了那些男女老少。 北染和璃透没能看到黑猫撕咬众人的画面,只听见一阵尖锐的猫叫和几人凄惨呼救的声音。 待到二人从画面中再看见他们时,他们的身上脸上已全是被猫爪和猫牙撕出的血口,全都倒在地上断了气,鲜血淋漓的场面简直不忍直视。 那个跪在地上的青年保护众人不成,也反被那黑 猫咬了几口,手臂上的血顺着袖子滴到了地上。他仰天哭喊了几声,随后一咬牙,挣开身边两人的束缚,猛的向一个方向冲去,撞死在了殿内一根大柱上。 他的尸体倒在地上,从头部流出来许多血,浸湿了他躺的那片地面。闻见血腥味的黑猫更加兴奋,迈着大步去到那具尸体旁,舔舐地上的鲜血。 看着地上死成一片的人,旁边有将士问:“帝君,那他麾下那些将士如何处置” 怀越冷冷看了一眼那具男子的死尸,道:“杀了吧。” 喝够血的黑猫心满意足的回到怀越身边,怀越遂将它抱起步入后殿。 也是此时,石壁上的光慢慢暗淡,画面也逐渐模糊起来,最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又等了一会,石壁上再没任何画面出现,四周也不再有奇奇怪怪的声音传来,是真的风平浪静了。 北染原是觉得,在霁长空一事上,怀越不念旧情,心狠手辣。可看到这,她又突然能理解了。既然他能因为一人的背叛而杀他全家,就连部下都不放过,自然霁长空做的那些在他眼里也根本算不得什么,不过是忠心护主c理所应当。 果然,六界人道他无心无情,不是没有道理。 想到这,她就更坚定了要救出霁长空的信念,决不能让他就这样一辈子被怀越困死在天牢里。 璃透看着身边北染,注意到她面上的愤慨之情,怕她一冲动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开解道:“不要想太多,他是六界帝君,为君王者,于情感一事定会比常人要看得淡,杀伐果断些方能不被人看出弱点,稳固大权。” 北染松开了紧握的双拳,叹了口气,道:“只要能救出长空哥哥,至于其他的,不关我的事。” 璃透欣然:“这样便好。” 突然浮于墙面上的两段壁画,让二人对以往之事有了些了解,但回想起这画面出现一事本身,却是百思不得其解。 “真是古怪,这石壁上也不见得有什么机关,为何能将这万年之前的景象留到现在” 在仔细观察了这间大殿之后,北染有了些推测:“我猜,可能是因为这里特殊的地理环境,加之某些特殊的因素,天时地利之下,曾经发生过的事情被一些风声和光影记录了下来。今日我们在与蝮狰大战时,掀起了海底巨浪,也许就是那些浪将这里的一些东西强行改动了,而这恰好与曾经发生这些事的条件所吻合,故而往景重现。” 璃透双手抱胸,点头道:“有道理。” 本是在这偌大似迷宫一样的地宫里找出口,却没想到阴差阳错间,竟在这里看见了霁长空飞升时的情形。一阵感慨后,北染道:“我们得赶紧找路出去,不能在这里多耽搁了。” 璃透同意:“好,我们走。” 二人并肩向外而去,还未至门口,却忽感脚下地面微微震动。这震感对于跟它大战了几百回合的二人来说,是再熟悉不过了。 北染脸上浮出悦色:“是蝮狰。” 二人急忙奔向门外,寻着震源跑去,跑过几条长长的甬道之后,在道路尽头处,看见一个黑红色的庞然大物在那对着石壁左右碰撞。 原来,起浪之时,她和蝮狰一同被卷起,而漩涡将她吸进这座地宫的时候,蝮狰也一起被吸进来了,只是被风暴甩去了另一个地方。 因为蝮狰体型太大,被丢到这座地宫时,从天而降,正好砸毁了一间偏殿的房顶,卡在屋子中间,只露出一个头在外面。此时,它正全力抨击着那间偏殿的墙壁,大力将那处房屋震塌了许多块,眼看就要破壁而出。 北染正色:“趁现在,我们去杀了它” 璃透道:“好。”随即化成长剑,落入北染手中。 北染提剑飞身上前,使出全力给了它当头一击,大盛的青光掠过蝮狰面部,在它脸上划出了一道长长的剑痕。 许是被这一剑刺激到,蝮狰大吼一声直立起身,两只前爪瞬间撕开了周围屏障,从一片断石残壁中飞跃而出,来到北染面前。 它的眼里冒着血红的凶光,比之脸上那道蜿蜒的血痕,有过之而无不及,放眼看去,很是渗人。 第一百零五章 大获全胜 它望着北染,龇牙咧嘴,似乎想将她生吞活剥。而北染面对着它,也丝毫没有畏惧之色。她下了决心,这一次,一定要跟它决出胜负,断不能再让它跑走。 两方蓄势待发,紧紧盯着对方,片刻之后,双方同时奔赴上前,向着对方不断出招。 血红的火光c青蓝的剑光交杂在一起,被他们躲避过去的那些术法击到周围建筑上,将它们打了个稀烂,破殿之中更添废墟。 蝮狰行动速度极快,追着北染一个劲的喷火挥爪。北染一边用剑挡住蝮狰的利爪,一边还要躲避它口中喷出的火球,很是吃力。且在这样近身搏斗的情况下,她很难出剑攻击它,只能暂且求个自保。 她刚避开直向面庞而来的一团烈火,还未稳住身形,蝮狰就一扑上前,一只前爪扒上了她的左臂。北染暗道不好,急忙抽动手臂,想从它的爪里挣出。可是,蝮狰拽得很紧,任她怎么拉扯,也摆脱不了。 蝮狰拽着北染一条手臂将她提起,像挥舞大棒一样甩着她在空中一直转圈。北染顿觉天旋地转,眼前一阵发黑,连手中长剑都脱了出去。 发现北染有危险,璃透脱出之后又迅速折回,自行攻击着蝮狰。 蝮狰看着自己眼前那把细剑,目光跟着它游荡了几圈,然后找准机会,另一只前爪一下子将她抓住,乱挥了几下之后用力掷出了老远。 没有碍事的剑在一旁阻拦它,蝮狰抓着北染跳到一处平地,一只爪将她按在地上,低下头来,张口就要将她咬了嚼了吞进肚里。 北染躺在地上,脑子里刚平静一点,抬眼便看见蝮狰张着那张比她还大的嘴,满口的利齿,极其浓重的腥臭气从它口中飘出,闻得人直犯恶心。 眼看它的大口就要及她身前,将她叼进嘴里,北染双瞳骤然睁大,眼里因极度恐惧布满了血丝。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青色光剑自二者之间穿过,扎瞎了蝮狰一只眼。蝮狰顿时后退了数步,捂着流血的眼暴跳如雷。 蝮狰被璃透重创,但它退走时,尖利的四爪从北染皮肤上蹭过,抓烂了她整只手。 北染从地上坐起,呆愣的看着自己血淋淋的左臂,指尖发着抖,竟是一点也没觉得痛。比起被它嚼了嚼了吞进肚中,只是一条手臂没了皮而已,确实算不得什么。 不过,在她险些被吃掉的当口,她也悟出了一件事。 蝮狰全身上下均被坚硬的鳞甲包裹,刀枪不入,只有面部露在外面尚可攻击,但攻击面部并不能致死,要想灭了它还得从其他地方下手。于是,在方才蝮狰张着血盆大口时,北染想到,若是能引它像方才那样张嘴,用剑自口中穿透它的身体,定能杀死它。 打定主意,北染召来璃透,持剑去到蝮狰身边,不攻别处,只取它那只受伤的眼。 这招果然有效,蝮狰害怕伤处被再次击中,连连躲闪,最后恼羞成怒,发出一声震天响的咆哮。 北染瞅准时机,手持长剑,再放杀招,人剑合一裹挟着巨大青光自它的口中穿进,再从体内穿出。 至此,蝮狰再也不叫了。 它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片刻之后,一点细小的破裂之声从它身体里传出,慢慢的,那声音越来越大,也越来也快。 在它的身体上,一道横向的裂口自嘴边一直延伸到尾部,有绚烂的青光自裂口里射出。之后,伴随着一声惊天的爆破声,蝮狰在原地炸开成了两半。 它爆开之时的力量太强,身体里的猩红血液向四周喷溅开来,糊得遍地都是,北染的脸上也被溅上了不少。 看着地上那两半庞大的红色血肉,北染只觉耳中脑中响过阵阵轰鸣之声,随即脚下不稳,跌坐在了地上。 它终于死了。 它终于死了 想着这句话,北染突然鼻子一阵发酸,控制不住的抽泣了起来。同时,她身上各处的伤都开始疼痛起来,手臂上的痛楚尤为甚之。 或许是身上的伤太疼,也可能是差点被蝮狰吃掉的后怕,亦或是她终于能去救霁长空了。总之,她坐在地上哭了好久,泪如雨下。 璃透来到她身边抱住她,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道:“好了,现在没事了,没事了。你得赶紧站起来,我们还要去救长空。” 听到霁长空的名字,北染终于回了魂,止住了哭泣。她用手将脸上泪水一抹,竟是抹下来一把血,是蝮狰的血。 北染从地上起身,来到蝮狰的尸体旁边,翻找着书上说的那根脊骨。她取出一个瓶子,将那脊骨折断,然后将里面的骨毒一滴不洒的全装进了瓶子里。 就在这时,地面平白又起了震动, 晃得北染拿着瓶子的手一抖。下意识道:“发生什么事了” 两人往四处去看,这次的震动并非来源于什么东西的撞击,而是这些宫殿在经历了方才惊天动地的打斗之后,终于承受不住,开始崩塌了。 璃透忙道:“这些宫殿要塌了,我们得赶快离开。” 北染旋即将瓶子收好,随着化剑的璃透一起向上空飞去。其间,坍塌的宫殿不断向下掉着碎块,北染一边避着落石,一边在宫顶上方盘旋寻找出口。 宫殿的崩塌倒是帮了她们的忙,之前原本隐匿着的出口在坍塌之后显露了出来。在一处极高的宫殿顶上,从海水里射下了许多道光。深不见底的海里,若是能见到这样明亮的光,在那之上,必定是海平面。 “就是那里,我们出去。” 北染急转剑身,向上仰冲,险险在地宫全部塌陷c将她们埋进海里前冲了出来。 北染从海里浮出,浑身湿透,一连呛了好几口水。 上岸的地方是一处海岛,岛上绿树成荫,群鸟在林中啼叫,是处难得的洞天福地。 北染拖着疲软的身体在海边乱石上行走,想问问璃透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却久唤她未应。 这才想起,璃透怕冷,海底的温度比陆地上要低很多,她们在海里待的太久,恐怕璃透受了海水的凉气浸染。 况且现在正值南海入冬,她是仗着一身仙力,才没至于感觉到这严风里刺骨的寒,而璃透是一直被海水泡着。加之杀死蝮狰那最后一剑用力过猛,她的身体接近虚脱,对剑的消耗也是极大,所以璃透现在定是灵力不济,化不了人形了。 北染将剑从地上拾起抱在怀里,低声道:“小透,我去找些柴来生火,给你烤烤,暖和了就会好了。” 说罢,她去到林间,不消多时便捡来了一些枯枝。她将璃透放在旁边,然后将那些枯枝堆在一起,使了个小法术,在指尖燃起一点火来,用它去点地上的柴火堆。还没待将火点燃,她便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她是被一只鸟啄醒的。 睡梦中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自己脸上蹭来蹭去,北染伸手一抓,便捉住了那只毛茸茸的东西。她睁开眼坐起身来,看着手中那只委屈巴巴的白色小动物,微叹了口气,原来是只绶带鸟。随即便一扬手,将它放了。 不经意间,北染看见身边一个垒起的枯枝柴堆,这才猛的想起她原本是要生火给璃透取暖的,结果自己却晕倒了。一转头看见另一边安安静静卧着的璃透,再摸了摸身上骨毒,确认它们都还在,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去到岸边,对着海水的倒影简单梳洗了一下。之前跟蝮狰那一战,弄得她着实有些狼狈,洗一洗之后,终于顺眼了许多。 只是一条手臂上被蝮狰抓得没剩两块皮,血肉露在外面,被海水一泡,有点发白。她扯下一截衣摆,将那条手臂简单包扎了一下。 看着大亮的天光,北染有点失神,也不知道她这一觉睡了多久,她还得尽快回去救霁长空。在南海闹出的这一大番动静,恐怕要不了多久就会传到天界,到那时,再要去救他可就难了。 北染拿过一旁的璃透,对它施了个法。青色剑身上随即亮起了一层淡雅的青光,以此来回应她。北染欣然,看样子已经恢复的差不多,再过点时辰,璃透便能灵力全开化作人形了。 她心中默念法诀,召剑起身,御剑回了天界。 到达天界时,天边已是夜色。此时天界之中貌似人很少,她一路从南天门去到天牢,到处都没看见巡逻的士兵,只堪堪见着几个人。不过有要事在身,加之现在情况特殊,她也无暇去跟他们打招呼,揣着一颗砰砰乱跳的心,直奔天牢而去。 到了天牢外,她终于知道消失的那些人都去哪了。 平时本不太热闹的天牢,此时却里里外外围满了人,数量之众,怕是有好几千。他们个个面色冷峻,手持兵器,严阵以待。 北染始从墙外角落里探出一点身来窥探他们的动静,便立刻被人察觉。一个领头者指向北染所在的方位,喝道: “将她拿下” 第一百零六章 一盼成风(一) 天牢里,景吾和霁长空相对而坐,两人中间横着一个棋盘,正在对弈。 景吾一手执了一枚黑子,眉头紧锁,死盯着棋盘上那死死缠绕着的黑白棋阵,久久没有落下去。 旁边围了一大圈的狱卒,看着他俩,大气也不敢出,生怕自己一眨眼,二人就分出了胜负。最后终是有一个忍不下去了,急道:“景吾上神,你倒是快下呀。” 景吾将那枚黑子换了只手拿着,然后一手拄着头,略微有点烦躁:“哎呀,别急别急,我再看看。” 有一人发声,围观的众人也忍不下去了,纷纷催促:“是啊,上神,你都纠结好久了,到底想好了没呀。” “就一颗子,我们大家都等了你快半个时辰了” 听众人纷纷指责他,景吾将手中黑子啪一声丢入棋笥里,训斥他们道:“你们这些人,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要不我把子给你们,你们来下个试试” 他此话一出,原本快要扒上二人肩膀观战的群众突然一声惊呼,退出了一大步,连连摆手:“我不要我不要。” 景吾见状,颇为鄙视的看着他们,又道:“看看你们,连上阵都不敢,还好意思来催我,别说话,只管看着就是了。”说罢,他又拿了棋子在手,重新盯着棋盘,目光在上面四处游荡。 这盘棋距离开局已经好几个时辰,倒也不是两人技艺精湛c难分上下,互相撕咬着难舍难分。而是景吾每下一颗,就要盯着棋盘看半天,斟酌许久方才落子,而他此时手中的这颗是最久的一次。 刚想放这里,快要落下时又改变了主意;想放那里,觉得还是不对又将手拿起,最后却是观望了小半个时辰也没想出来下哪里才最合适,看着旁人一颗心揪得死死的。 霁长空倒是不急,耐心的等着他,待景吾下过之后,他再抬手落去一子。 景吾纠结许久,终于下定决心,一咬牙将黑子落在了棋盘上一个空格内。霁长空轻笑一声,在另一处放去一枚白子。 下一刻,旁边一个狱卒便高声道:“景吾上神,你又输了。” 景吾看着棋盘上矫若游龙的白棋,蜿蜒盘旋着将他的黑棋围困其中,顿时大惊失色,忙去拿过他方才刚放下的那颗黑子,道:“不不不,我不下这里,我换个地方。” 边上有人道:“上神,落子无悔,你可不能耍赖啊。” 随即几人跟着应和:“是啊是啊。” 景吾见全部人都来攻击他,把手中棋子一丢,恼道:“我不玩了,不玩了。真没意思。” 众人哈哈大笑:“上神,你这接连半个月,日日都输,运气这么背,还是缓几天再来吧。” 景吾见众人笑他,很是不满,对霁长空道:“你怎么都不知道让着点我”他又转头看看那群笑话他的士兵,指着他们道:“还有他们,你以前是怎么调教的,我堂堂天界上神,他们也敢笑话我,还有没有王法了。” 霁长空嘴角一勾,笑道:“下次一定让。” 景吾黑着脸收拾桌上棋盘,哼哼道:“你每次都这么说,就没有哪次让过,我明日不来了。” 听他说明日不来,霁长空想了想,欲言又止,迟疑了许久,方才开口道:“嗯好像,很久没看见北染了,她最近在做什么” 见景吾已将棋盘收起,看热闹的士兵们再没有热闹可看,也一哄而散,各做各的去了。 景吾收拾东西的手停顿了一下,而后又动起来,漫不经心道:“她啊,听说前些日子跑去藏书楼借了许多书回去,最近每天都照着那些剑道法术从早练到晚呢。可能不太有空吧。” 霁长空神色有那么一瞬的黯然,转而笑道:“也亏得她终于知道用功了。” 之后的几天,景吾确如他所说,没有来天牢找他,霁长空心想,他定是因为下棋次次输,心里生了气,过几天就好了。 这次,景吾着实气了很久,小半个月后才又在天牢看见他的身影。 他带了几壶酒,一入牢里,便拿了几壶分给一众狱卒,然后拎着剩下的两壶来到霁长空面前,乐道:“从丞霖那里讨来的酒,用果木酿的,尝尝” 霁长空打趣他道:“消气了” 景吾喝了一大口酒,模样甚是洒脱,高声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本上神心胸宽广,哪会被此等桩桩件件牵绊住。我日日畅行神界,行到水穷,坐看云起,不知要比你这栓在笼里的囚鸟快活多少倍。” 霁长空心知,他还是要出了那口恶气,所以故意说出这番话,来踩他几句。他扯了扯身上铁链,满不在乎道:“我觉得这样挺好,在牢里比在苍梧宫热闹多了。” 说到热闹,霁长空又想到了北染。其实他的苍梧宫也有热闹的时候,那便是北染去找他之时,不管她是去做什么,拔了他的仙草或是剪秃他的花,总归还是热闹的。 他微动了下唇,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又止住了。 只听景吾又道:“好什么好,算了算了,不提了。来,喝酒。”说着,他将另一壶酒推去霁长空跟前。 霁长空拿起饮了一口,景吾满怀期待的看着他,问道:“怎样” 霁长空抿着嘴看他,随后又低下眼来想着措辞。 景吾幡然醒悟,无趣道:“我都忘了,你的味觉已经麻痹了。算了,你就权当水喝了吧。” 本应芳香四溢的果木酒,到他嘴里却是索然无味,比白水还要淡上几分,就像北染做的香松酥软的雪花酥,他吃起来也是味同嚼蜡。看来,那些五识尽丧的人的滋味确实不好受,体味不到世间美好。 “你带来的醇酒c北染做的雪花酥,我都已尝不出味道,不过,心意我领了。” 听了他的这句话,景吾不知何种缘故,本已有点沉重的面色愈发阴郁起来。 霁长空刚想开口询问,正在这时,二人头顶之上的星盘大阵突然开始动了起来。愣怔中的景吾蓦地一惊,霁长空则是很随意的抬头看了一眼,他被关在天牢里已很长一段时日,对这施以刑罚的星阵早就习以为常了。他对景吾道:“好了,你回去吧。” 景吾随即站起身,出了牢房,行至转角处时又回头看了一眼,天雷已经开始劈下,黑紫色的雷电笼罩在霁长空周围。他咬咬牙,飞也似的走了。 渐渐的,霁长空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景吾来天牢看他的时间间隔越来越久,有时十来天,有时半个月。 霁长空料想,可能是最近神界事务多了起来,分到他头上的自然也会增加,故而有点忙不过来。他本无意去询问神界之事,但出于关心,还是在下一次景吾来找他下棋时随口提了一句。 “是不是怀越给你分派的任务太多了,好像你最近常常忙得不见人影。”霁长空落下一子,随意道。 景吾从棋笥里掏出一子,想也不想就放到棋盘上,没有搭话。 霁长空看了看那颗自寻死路的棋子,问道:“你确定下这里” 景吾点头:“嗯,就这。” “好吧。”随后,他在另一位置落下一颗,道:“你输了。” 看了看棋盘上将他死死围困的白龙,景吾也不像之前那么激动,只轻轻叹了口气,就不去理会了。 看他如此心不在焉,霁长空道:“你近来状态很是不好,还是回去多休息一下吧。” 景吾揉了揉额角,轻声道“也好。”他刚起身准备往回走,霁长空又在后面叫他:“等等。”景吾回头去看他,问:“何事” 霁长空掏出一个冰蓝色的双穗吊坠来,递给他:“这是我做的琴穗,你帮我把它交给北染。” 景吾立在原地,没有去接他的东西,反问道:“你不是嫌那丫头挺烦的吗,怎么还给她做东西” 听他这么一问,霁长空面露尴尬之色,将手放下,支吾道:“这个我,是她之前找我要的。” 还好景吾并没有继续追问,霁长空暗暗松了一口气,不然他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只听景吾淡淡道:“北染我也很久没看见她了。” 霁长空疑惑:“她去哪了吗” 景吾顿了顿,避开他的目光:“不知道。” 一直守在霁长空牢门口把酒言欢的众将士闻声,暂停了玩乐,对霁长空道:“我猜,北染上神生性好动,结识的人也多,可能是跑哪玩去了,过些日子玩够了应该就会回来了。” 另一个士兵道:“是啊,我昨日还听小李子他们说,看见北染上神在跟百花仙子学种花呢。” 这种说法可信度极高,霁长空信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北染确实爱到处玩,且胆子还大,总有些稀奇古怪的想法,不然她也不会在南天门上荡秋千,然后掉到他的宫里。只是,因为贪玩就把他给抛在了脑后,怎么说都还是很让人生气。 他低下头,颇有点失落。但琴穗既已做好,还是想将它交给景吾给她带去。可转念一想,景吾近来状态不怎么好,多次见他都是一副疲惫之态,他那么忙,还是不要麻烦他了。 他将琴穗收回袖中,道:“那我还是等她下次来了,再亲自给她吧。” 他说要亲自给她,景吾便也不再停留,转身朝门口而去。刚走了两步,又突然停下来,头也不回的道:“别等了,她不会来了。” 不会来那个死丫头这么没心没肺吗,已经到了找着新的玩物,就完全把给他忘了霁长空先是愣了一下,想过之后,抚了抚衣袖,佯装不在意:“也罢。可能是之前我吓着她了吧。” 景吾 不解:“什么吓着” “上次她来找我,不小心被她看到了我身上那些丑陋的伤。本不想让她看见,但是出了点意外。” 心知霁长空是想到其他地方去了,丝毫没理解他话里的意思。景吾握紧了拳猛的转过身,一番挣扎之后,终于开口,几乎是咬牙切齿,道: “我的意思是,她不会来了,她再也来不了了” 第一百零七章 一盼成风(二) 边上划着拳c输了喝酒的一个狱卒正捧着大碗要一饮而尽,听见景吾这话突然一怔,手中大碗滑落,碗里的酒全倒在了地上。他忙将碗捡起,赔笑道:“真是对不住啊各位,我这手怎么这么笨,连个碗都拿不稳。” 众人一阵哄笑,见他又要去搬酒坛把酒碗满上,止住他道:“算了算了,下次输了把这碗补上。来来来,我们继续。”随即一群人又摩拳擦掌喊着口令,哄闹起来。 景吾所言实在让人震惊,霁长空顿时脸色一沉,严肃道:“她怎么了” 景吾眉头紧皱,挥手止住划拳嬉闹的众士兵:“行了,别演了。” 闻声,那群士兵立马像变了个人,原本还喜笑颜开的脸,转瞬就个个都一言不发c愁云满面,整个牢房到处都洋溢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忧伤。霁长空更感疑惑,又问景吾道:“到底怎么了,你们怎么都这幅样子” 景吾没有去接霁长空的话,只对那些士兵道:“你们都退下吧,我与流川君有话要说。” 于是,一众士兵立马起身,迅速收拾了牢内物品,排成一列出去了。他们一走,牢房内顿时空空荡荡,只剩下他们二人。 霁长空静静看着他,等他给自己一个解释。景吾回到他身边坐下,深吸了一口气,才积蓄了力气开口道:“北染她犯了错,被剔了神脉,贬去下界历劫了。” 忽如一个晴天霹雳砸在霁长空身上,他惊恐万状,身形晃了一下险些摔倒,颤抖着扑过去抓住景吾的手,问道:“剔神脉为什么” 这剔神脉是对犯下滔天大罪的罪神的刑罚,一旦神脉被抽去,便永世不可再为神。并且,剔去神脉的过程痛苦无比,比之霁长空的天雷极刑还要痛苦百倍。究竟是犯了什么错才会被这样处罚。 看见他这样,景吾心中隐隐作痛,十分不想告诉他北染被贬是跟他有关,可是已经到了现在这地步,不实话实说又能怎么说 踌躇了很久,还是道:“她去了南海,斩杀一只骨毒可以溶解世间万物的妖兽。打斗的过程中,妖兽逃跑,撞毁了南海一根镇海神柱,由此掀起了滔天巨浪,一月不消,致使南海鲛人族无法生存,差点灭族。” “有幸存者告上天界,还带来了作为证物的妖兽獠牙,帝君震怒,下令捉拿北染。她刚一回到天界,就被怀越手下的天兵抓了。” 生于南海骨毒可溶世间万物 霁长空觉得这两种特征的妖兽好像有点熟悉,他应是在哪遇见过的,他使劲在脑海中回想,试探道:“蝮狰” 他于数万年前在南海征战时,就曾遇到过这只妖兽。此兽凶狠无比c嗜血好杀,恰巧在他们取得胜利c整顿军马准备回天之时跑出来,还吃掉了军中几个战士。 那时霁长空刚飞升上神不久,单枪匹马杀入它的巢穴与它大战了一番,最后仗着一身神辉砍断了它一根肋骨,将它重创。 但霁长空自己也不是毫发无伤,被蝮狰吐出的火烧伤了一只手臂,绑着绷带吊了半个月。且那把让他很是满意的黑剑也坏掉了,被蝮狰的骨血腐成了一滩铁水,也是这样,才让他们得以知晓蝮狰骨里的毒有如此作用。 蝮狰负伤之后就逃跑了,因为有伤在身,霁长空没有追上去将它斩杀,后来它不知躲去了哪里,只要不再跑出来作乱,也就放过它了。 “是。” 得到景吾肯定的答案,霁长空觉得这事简直不可思议,质疑道:“怎么可能她怎么会有能力杀死蝮狰” 天界中,多数人都知道,北染能飞升上神多亏了她那把神剑,她的天劫,都是那剑替她受的。 所以,即使成神了,她的法力也并不是那么高强。若给诸神排个位,她算是最最下等的那种。而蝮狰自上古时期遗留下来,它的厉害霁长空是领教过的,像北染这样一个半吊子上神,怎么可能杀得死它。 景吾道:“你说得对,原本她是没有的,但去南海前的那段日子里,她去藏书楼里借了许多进修剑法的书,日日苦练,法力竟然飞速增长。前些天我经过她宫前,发现她的宫顶竟凝出了五朵七彩祥云。” 听到这里,霁长空说不出话了。如果她的灵力真的已经增长到了可以凝出五朵七彩祥云的境地,那她若殊死一搏,也许真有可能杀死它。 可是她为什么要豁出了命的这么去做,霁长空还是一头雾水:“就算是她去的,但这是为何” 终于问到了这个问题。 从景吾打算将这件事告诉霁长空起,他就做好了被他连环逼问的准备,可现在他问到那个最关键的问题了,景吾却是又难以开口。他喉头紧了紧,目光飞快的扫了一下霁长空身上的铁链,低声道:“为 了救一个人” “救人”霁长空随着他从景吾那里捕捉到的一点小动作,朝自己身上看了看,而后恍然大悟,震惊道:“她是为了救我” 景吾将头低得更低了,道:“对。” 得到回答,霁长空简直不敢置信,正要开口大声否定:这怎么可能心口却突然涌上一阵剧痛,痛到他咬紧牙关,面部都僵硬了起来,不得不紧紧捂住胸口,却丝毫也没有减轻半分痛楚。他一手撑地,额上暴起了青筋。 景吾发现异样,大惊失色,慌忙查看他的情况,道:“你怎么了” 霁长空痛到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撑地的手不停发着抖,额上大颗大颗的冷汗砸到地上。看着他这样,景吾慌得不知所措,一双手停在空中,去扶他也不是,不扶也不是。 蓦地,从霁长空口中吐出一大口鲜血来。血溅到景吾身上,染红了他半边衣袖。 这一大口血将景吾吓坏了,他鬼使神差的哆嗦着手去拍霁长空的后背,试图这样会让他好受点。拍了两下他又陡然惊醒,停下来暗骂了自己一顿:真是够蠢,这样拍有什么用 霁长空吐出一口血后情况并未好转,稍后,又源源不断有血从他嘴角溢出,顺着下巴直流到地上,满地都是鲜红,见之触目惊心。景吾急忙运功施法,挨个封住霁长空身上穴道,好容易才替他止住。 第一百零八章 一盼成风(三) 见他终于不再吐血,景吾松了一口气。之前他不想告诉霁长空北染出事的原因,就是害怕他会像这样接受不了。 虽然以往霁长空总嫌弃北染这小丫头闹得很,还总爱给他搞事情。但实际上,她早已在他心里占据了一个旁人不可动摇的地位,恐怕这连他自己都没发觉。如果让他知道北染为了救他而遭受酷刑,被剔掉神脉c贬去下界,他必定会痛苦不堪c万分自责。 可是,这事又能瞒他多久,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他迟早会知道的。最早的时候,北染刚出事那会儿,景吾也想过先不要告诉他,大家一起把这事压着,兴许能瞒不少时日,待到真的瞒不了了再说。 但事实证明,他的想法根本就是错的。霁长空总是在他来天牢找他时,问起北染。一开始,他也编了许多理由来骗他,譬如:“她最近在用功练剑,没空来”“她去找水尧玩了”“她又在哪闯了祸,怕别人找她麻烦,不敢出门”“她”,到后来,他想不出理由去骗他了,便直接道:“不知道。” 尽管这样,霁长空还是会有意无意的提起北染,他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会说露馅,便克制住自己,减少去天牢看他的次数,这样他就不用经历面对霁长空时的恐慌。 且为了不让霁天空从天牢的狱卒那里看出端倪,他告知他们,依旧要像之前那样每日开开心心c不要愁眉苦脸c不可在霁长空面前提起北染c对北染被贬一事更是只字不能提。还要尽力转移他的注意力,不要让他总是去想着北染去哪了。 这样一来,真是苦了这里的将士们,他们成日里都被迫在演戏。之前是霁长空让他们演,演给他和北染看;现在是他让演,演给霁长空看。 现在把话说开了也好,大家就都不用再明明心里装了黄连,面上却要像吃了蜜糖。 止住血的霁长空终于缓过了点劲,他擦去嘴边的血,慢慢直起身,气若游丝看着景吾道:“什么时候的事” “三个多月前。” 霁长空吃了一惊:“这么久了怎么没人告诉我” 景吾抿唇不语,看他的样子,霁长空心里明白了,他是故意瞒着他的。又道:“所以,外面那群人也都知道是吗” 景吾依旧一言不发,点了点头。 霁长空又觉心头一震,一股热流呛上喉间,终还是没有溢出来。他恍然大悟,这些日子的种种怪事都有了一个好的解释。 多日前的一晚,他在牢里打坐,听见外面好大一阵喧哗声,那声音的源头很远,是来自天牢大门之外。 他问门口狱卒,外面是不是有人在打架,狱卒告诉他说,是天牢里一只小妖想要逃跑,众人正在拘捕,让他不用理会。现在看来,那必定就是北染想来救他,被天兵发现,血战时的情景了。 景吾每次来天牢,他问起他北染的近况时,景吾的神色都不太自然,随便找个理由就给他搪塞过去了。而近段时间景吾很少来天牢看他,想必也不是因为公务繁忙,而是怕他再问北染的下落。 还有这每日嘻嘻哈哈c搬个桌子围在他牢房里划拳喝酒c作诗唱曲,或是缠着他给他们讲解兵法的狱卒们,种种行迹也是十分怪异。 他始看见他们这般懒散度日时,便觉得奇怪,但因为他早已不插手天界政权之事,这些旧部也早就分编各部,不归他管,便也没有多言。可后来,他们的行为越发放肆大胆起来,竟还玩起了骰子c聚众赌博,纵使他们将军再通透洒脱,也不能放任手下将士这般没规矩。 而他们每日如此,却没受到责备,想必也是有人早已打点好这一切,让他们刻意这样去做,为的就是将北染的事死死瞒住,不对他透露半分。 想到这,霁长空竟是无言以对,闷了半响,声音沙哑道:“她从南海回来时还好吗” 景吾道:“不太好。”霁长空闻声,原本就紧锁的眉头此刻拧得更紧了。景吾又道:“我在灵光殿见到她时,她已只剩半条命。一条手臂上的皮肤全被妖兽撕掉,血肉模糊;一身白衣也是被血染得绯红,不知受了多少伤。怀越让她把拿到的骨毒交出来,她愣是不肯,还一直喊着让怀越放了你。” 霁长空面部因为极度悲伤又极力隐忍变得时青时红,好看的五官也微微变形,教人看了人万分心疼。他心中像压了块巨石,努力往下吞了,哽咽道:“她怎么这么傻,我罪有应得,救我干什么。” 景吾看他这么难受,不知该怎么安慰,也跟着难受起来。苦笑道:“我之前就跟你说过,这丫头喜欢你,你这像乌龟慢爬的心,才是反应迟钝,看不出来。” “你说她为什么救你,还能为什么自然是看不得你在这天牢里日日受刑,想带你出去。你让 这牢里狱卒天天摆出一副开心的模样,让我们都以为你在这里过得很好,你当她真的看不出来吗” 其实说真的,霁长空确是真以为他们都没看出来,若不是那天北染非得留在这替他挡了那道天雷,发现了这种酷刑的可怕,他自认为自己可以瞒他们一辈子。 不过对于景吾所说的北染对他的心思,他并不是全无察觉,也不是真的心如龟爬c反应迟钝,只是 突然,他想起了什么,忙问景吾道:“可是,她是怎么知道蝮狰的骨毒可溶万物,能拿来救我的这事当初只有跟随我作战的那些将士知道,回来后我也从未跟任何人提起过。” 景吾摇了摇头:“我也不知她是如何得知的,但她就是去了。” 不管她是怎么知道的,说到底,这事的起因全都是因为他,若不是他,她也不会遭此磨难。霁长空轻叹一口气,对景吾道:“你能跟我讲讲当时的情形吗” 景吾闻声一怔,不由抬起头来愣愣看着他,指间微微发颤,心里不知是何滋味。跟霁长空讲北染习剑c讲她去南海杀妖兽c讲她怒对帝君,这些都还好。可要他细说她被剔脉c被贬谪一事,他是真的不愿提起。 第一百零九章 大殿受审(一) 平日里本很是宽敞c冷清的灵光殿内,此时却分外热闹,除了正对宫殿大门的那条主通道尚还空着,殿内两侧早已站满了人。自上次霁长空因涂山除妖一事,被帝君叫至灵光殿诸神公审,这里已许久没有过这么多人了。 殿内人虽多,此起彼伏的说话声也多,若是没什么消极的事情,算得上是十分热闹了。但这在场之人皆面色凝重,无一人脸上能看出有半点喜悦之情。 北染低眉顺眼跪在大道中央,一身白衣被血染得绯红,衣上多道裂口,破破烂烂。一条手臂露在外面,皮肤却失了大半,鲜红的血肉看得很分明,血口深的地方,甚至还能依稀看见骨头。 在她旁边,一颗半人长的骨色獠牙被丢在地上,浓重的血气和鱼虾的腥气混在一起,从它身上阵阵发着臭。还有两个模样有些狼狈的鲛人也跪在那颗獠牙旁边,时不时怯怯的去瞄几眼斜上方的北染。 怀越坐在高堂玄椅之上,面色是惯有的从容,看着台下两个鲛人道:“你们可看清楚了,就是她驱赶妖兽,毁了你们家园” 一个鲛人瑟缩着看向前方高台之上的怀越,颤声道:“就就是她,她自己说的她是天界上神北染。” 另一个鲛人也道:“没错,当时她拿着一把青剑,到处追赶那只大怪物,怪物一急,就将镇海神柱撞了个粉碎。” 怀越拿起身前玉案上那把剑,往他们跟前一丢,长剑在地上砸出“哐当”一声,“是这把吗” 两人看了,连声道:“是的,就是。” 北染微微侧首,看向被随意丢在地上的璃透。若是在平时,她断不会让旁人这样丢她,但今时不同往日,她为阶下囚,半分话语权都没有。 那夜,她做好了准备前往天牢去解救霁长空,却不想那些天兵早已知晓此事,在天牢门口设下重重埋伏,就等着她送上门。她发觉情况不对,当机立断想抽身离开,改日再做打算。可此次出动来捉她的人实在太多,他们故意放她抵达天牢,遂是进来容易,出去无门。她避无可避,不得不跟他们正面对上。 而她在与蝮狰大战之后,本就身受重伤,拖着一副灵力不济的身体对抗那么多的天兵,很快便败下阵来,人被他们生擒,连剑也被缴了去。同她一样,璃透在大战后也耗损了不少灵力,从海里出来就没再化过人形,本流光溢转的剑身此时却是黯淡无光,死气沉沉的躺在一旁。 也是在被捕之后她才知道,当时她在上岸的那个海岛上晕倒,到醒来竟然睡了快一个月。在这期间,鲛人族已然遇难,故而上告天界。怀越下令各方捉拿她,天界到处设伏,她去天牢根本就是自投罗网。 怀越道:“好”,随即又转向北染,问道:“北染,你为何要将那妖兽驱赶至鲛人族境地,还让它撞毁镇海神柱” 北染抬起头来看他,回答道:“我没有驱赶它,是它自己跑去的。” 旁边有个鲛人立马叫起来:“就是你赶的它不然它怎么会往我们那跑。” 北染转头瞪他:“你是眼瞎吗,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赶它去的。” 因为前不久才跟天兵血战了一场,有些疲惫,北染的眼眶泛着红,眼球也布满了红血丝,看去颇有几分骇人。 那个鲛人被她瞪的一缩,但想着这里这么多人,北染也不能把他怎么样,又鼓起胆子道:“不止我一个人,很多人都看见了。你将它赶来我们部落,吃掉许多人还不算,还赶着它去禁地。只是现在我族遭遇灭顶之灾,死伤无数,没有多的人上来指证你。”说着,他还装腔作势的抹了两把眼泪。 要不是被锁链捆着,北染简直想冲过去撕烂他的嘴,也不知她是哪得罪他们了,尽说些昧着良心的话。她怒道:“本来我在另一片海域已经将它制住,要不是你们这群蠢货跑过去将捆仙绳砍断,它怎么会跑走我当时就应该让它将你们全咬死,省得你们现在还来反咬一口。” 鲛人激动的尖着嗓子叫道:“你胡说,我们没有,就是你” 眼看二人的争吵愈演愈烈,整个殿中都回荡着他们的对峙声,怀越被他们吵得头疼,蹙眉喝道:“行了,都别吵了” 鲛人一族天生嗓音尖锐,加之他现在情绪激动,话语间更多了几分刺耳的凌冽,他一大喊大叫,听来实在是对耳朵的折磨。 止住他们的争吵,怀越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开了。他揉了揉眉心,高声道:“既然你们二人各持说法,妖兽如何去的鲛人领域暂且不提。那我现在换个问题,北染,这只妖兽是你杀的吗” “是。” 怀越又道:“那你为何要杀它” 听到这个问题,北染一时又失了声:“我” “怎么也事出有因,但说不得” 北染定定看着高台上的怀越,想起了她在地宫石壁上看到的万年之前的画面,五指握紧又松开,目光平静的看着他道:“那帝君又为何一定要对长空哥哥下此狠手,将他终身困死在天牢里,还罚他日日受刑,将他折磨得生不如死” 听到这个名字,现场一阵喧哗,但又不敢说多,很快声音又淡了下去。 怀越低眼打量着北染,面色依旧平静如湖面,但碧波秋水般的眼里隐约有了几分异样的情绪,他道:“所以,你杀蝮狰是为了救长空吗” 北染也不否认,直言道:“没错。你不放他,我只好自己想办法救他出来。” 看她如此直言不讳,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怀越面色稍有不悦,道:“他是天界的罪神,你罔顾天界律例设法去救他,是何用意” 听他一口一个“罪神”的称呼霁长空,北染心里也很不愉快。 她道:“没什么用意,只是我等心胸狭隘,容易感情用事,未能修得帝君的大道,心肠自然也不如帝君的硬。看不得长空哥哥在那里受苦,故想救他出来,让他重获自由。” 她这话一出,在场众人皆是嘴角一抽,心道:这丫头在胡说些什么呀捕杀妖兽撞毁神柱一事本就可大可小,若是态度和善c积极认错,受点惩罚这事也就过了,可她现在这般倔着,还对帝君出言不逊,恐怕这小事都要变大事了。 果然不出他们所料,怀越听完面露愠色,斥北染道:“他犯了错,就理应受到惩罚,若顾及他的身份任他胡作非为,教我天界如何服众六界如何匡扶正道我的决定向来是就事论处,你有什么不满吗” 第一百一十章 大殿受审(二) 北染昂头不屑:“帝君乃六界共主,帝君之道是为天道,我等常人,岂敢有不满” 众人又是一阵闭眼扶额,心道:完了,死定了。 看着怀越愈渐黑沉的脸,人群中有人控制不住自己了,纷纷想上前平息了怀越的怒气,顺便替北染说几句话,不然真担心她因为几句话断送自己的小命。 知衡率先走了出来,先是训斥了北染:“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在胡说些什么帝君面前胆敢如此放肆,真是没点规矩”随即他又面向怀越,和声道:“帝君莫怪,北染这丫头,平时我们将她宠坏了,才使得她这般骄纵。不过,臣觉这蝮狰撞断神柱一事,双方各持己见。毕竟关系到一个族的生灭,具体如何,还有待查明。” 大家都听得出,知衡上神这是在将帝君往这件事本身上引,转移他的注意力,让他不要去想着北染方才的出言不逊。 怀越作为诸神领袖,胸襟自然是有的,也不会对一个小姑娘说的话揪着不放。于是,他便顺着知衡的话头,继续审理镇海神柱一事。 他点点头,看向那两个鲛人:“北染上神说,她本已要将妖兽斩杀,是你们去斩断了束缚着妖兽的捆仙绳,可有此事” 两个鲛人相视一望,目光躲闪:“什么捆仙绳,不知道。” 北染一听,又来气了:“不知道你们抡着鱼叉去扎蝮狰脑袋的时候,不是挺起劲的吗叫你们不要靠近非不听,白白去送命不说,还将我好不容易才捆住它的绳子弄断。” 北染并非是咄咄逼人的人,但若是将一些莫须有的罪名安在她身上,她是断不会接的。譬如,妖兽确是她杀的,也确是有她的原因才撞毁了石柱,但她绝对没有故意将妖兽驱赶至那处,甚至在这之前,她都不知道那里住着鲛人族,更没有故意赶它去禁地,那妖兽分明是跟着他们族中一只小鲛人去的。 一个鲛人哭喊着向前跪行了几步,嚎道:“帝君,帝君你要给我们做主啊,我们族中上上下下几万人,都是诚实守法的好子民,怎会做了事不承认呢”他又转过头恶狠狠的看着北染,怨道:“都是这个疯女人,是她害死了大家,她还信口雌黄,诬赖我们。” 他话音刚落,一道白光自两侧人群中飞出,直直击到他身上,将他抽得凭空翻了个跟斗,面朝下摔倒地上。 那个鲛人被这一下抽的半天爬不起来,惶恐的去寻这白光飞来的地方。大殿内,诸神队列的最前方,一个盛气凛然的白衣神官不紧不慢的走出来,面色冷峻的看着他,正色道:“我天界上神岂是你这等无名小辈可以随意诋毁的,胆敢当着诸神之面如此妄言,你是活腻了吗” 说着,扬手还要再抽他一记,怀越喝住他:“景吾” 听到怀越唤他,景吾犹豫片刻,扬起的手不满的放了下去。景吾面向怀越,拱手道:“帝君,我看这两个鲛人满口胡言,识不得半点尊卑,他说的话多半有假,切莫只相信他的一面之词。” 怀越:“我自有分寸。” 那个被景吾打翻在地上的鲛人连忙爬起,还想再说些什么,景吾微侧了身来,也不看他,只随意的捏了捏手指,一言不发。但在那鲛人看来,却是万分惊吓,他既敢当着帝君的面出手打他,必定来头不小。为了避免再次被打,那鲛人止住了嘴,老老实实的跪在一旁。 怀越道:“北染,你既说你并非刻意驱赶妖兽去祸乱鲛人族,那你去南海斩杀蝮狰取其妖毒之事,可有假” 北染低头道:“不假。” “好。既如此,你现在便将你拿到的妖毒交出来。” 闻声,北染微微向后缩了缩,两手不自觉的扯着袖子,紧抿着嘴不说话。 见她纹丝不动,怀越皱了下眉,又道:“北染,本君的话你可有听见” 北染抬起头来,紧咬着下唇,似是鼓了很大的勇气才道:“我不能给你。” 北染心知,如果她将这骨毒交了出来,可就再也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打开那锁着霁长空的铁链了。若她拒是不交,那么就还有一丝机会,虽然惩罚在所难免,但只要不死,她总有一天能将他救出来。 怀越贵为六界至尊,自然容不得别人拒绝他,面色渐沉,道:“不交难不成你还想拿着它去救霁长空” 北染死死看着他,不语。 旁边知衡悄悄用藏在宽大衣摆下的膝盖碰了碰她,小声道:“丫头,你就拿出来吧。” 北染依旧不动声色,上方怀越脸色愈发难看,直直盯向她,目光如炬。 景吾见势不妙,两步走至北染身边,朝她伸出一手,如怀越一般严肃道:“北染,你身为天界上神,竟一时糊涂跑去杀妖兽 ,帝君念在你是无心之过,不与你计较,还不快将骨毒交出来。” 纵使大家都来劝,然而北染是铁了心不会将骨毒交出去,任谁来要都不会给。 景吾见她没明白他话里隐含的意思,颇有些着急,又朝她使了几个眼色,用通灵音对她道:“别倔了,快拿出来,拿出来我就能想办法将这事了了。” 怀越等她半天,她却是一动不动,对他的话置若罔闻,怀越顿时恼怒,厉声道:“北染,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吗。交出来” 北染恨恨看着他,双拳紧握,高声回道:“是,我就是要去救他,所以无论如何我也不会交出来的” 边上众神议论纷纷,实在佩服这丫头的大胆。 怀越看着台下一脸倔强的北染,勃然大怒,锐利的眼神直勾勾的剜着她,而北染也丝毫不畏惧,直视他的眼睛。二人就这般僵持着,整座大殿的气氛都凝重了起来。 就在这时,那个先前一直哭闹不停的鲛人又扑了上来,大哭道:“帝君,小人方才所言句句属实,若是大家不信,我愿以死明志。但恳请帝君一定要严惩恶人,还我鲛人族一个公道。” 说完,他真的提衣站起,冲向殿内一根金柱。怀越见状,忙道:“拦住他” 靠得近的几人纷纷伸手去拉,奈何那个鲛人发作的太突然,跑得又太快,几人都没将他截住。他跑至柱边,朝上猛的一撞,旋即便磕得头破血流,猝死当场。 第一百一十一章 大殿受审(三) 在场之人俱是一惊,原地呆愣了半响,还没弄清楚方才发生了什么事,转眼就见一个鲛人的尸体躺在地上,血糊了一脸,还流到遍地都是。 现场喧哗声一片,“怎么了这是”“不知道啊,还没看见就撞死了。”“好像是说什么以死明志。”“当灵光殿是什么地方,死在这叫怎么回事。” 另一个鲛人见自己同伴因为被诸位天神质疑而撞死当场,悲痛至极,忙奔去那具尸体边,扑在他身上哭喊:“大哥,你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帝君他不会不信我们,他一定会为我们主持公道的” 景吾看着这眼前一幕,甚是震惊,他一开始便觉得这两个鲛人的言谈举止颇有几分奇怪,但他们说的绘声绘色,也不全像编的。此时看见这鲛人竟然一头撞死在金柱上,心里更是迷惑。 这电光火石间发生的事情让北染也是一阵茫然,但这鲜血淋漓的画面似曾相识,简直和几万年前那个身披战甲的将士撞死在怀越面前的场景一模一样,让第二次见的北染心里直犯恶心。 怀越看着抱着兄长尸体痛哭的鲛人,眉头紧蹙,叹了口气,重新看回北染,喝道:“来人将她身上的妖兽骨毒给我搜出来。” 立马便有几个女侍从殿外进来,围在北染身边。知衡见那几个女侍凶神恶煞,唯恐她们行事粗鲁,撕裂北染身上的伤口,忙道:“帝君,使不得呀,还是让她自己交出来吧。” 怀越哼道:“那你看她有半点想要自己交出来的意思吗”又对那几个女侍道:“还不动手” 几人刚要去北染身上搜,景吾便先一步道:“大胆上神的东西也是你们能随便搜的吗” 被他一喝,几个人僵住不敢动,怀越又喝景吾道:“景吾,退下” 景吾道:“帝君,我觉得”,一句话尚未说完,怀越便打断他道:“若谁再要维护,便与她同罪” 六界之人都唯怀越是尊,他只要说一,没人敢说二,对整个天界更是极具威慑力,没人敢挑战他的权威。此时他话一出,再没人敢吭声,景吾咬了咬牙,终是退去了一旁。 无人阻拦,几个女侍一拥而上,开始在北染身上四处摸索,动作极其粗鲁。她们的举动激怒了北染,朝她们怒吼:“滚开”那些女侍只当没听见,几只手一齐在她身上翻了个遍。北染被锁链捆着使不出法力,只能死死挣扎不让她们搜到东西在哪。但她毕竟只有一人,敌不过她们,东西很快便被她们找到拿走交给了怀越。 景吾站在一旁欲言又止,但碍于身份不能与怀越抗衡,只能无可奈何的看着她们强行收走她的骨毒。 怀越拿着那个琥珀色的瓶子端详了片刻,然后将它收去一旁,对北染道:“如今证物已经上交,现在我们来说说你去南海斩杀妖兽一事。你道并非刻意将它驱赶,但是你要杀它,逼得它走投无路后才去了鲛人境地,却是半点不假,害得鲛人家园不保,上万人遭遇死难,你该当何罪” 北染全然无视他说的话,恨道:“把它还给我” 怀越大袖一挥,怒道:“我在问你话,你该当何罪” 骨毒被他们拿走,北染心灰意冷,心知再要救霁长空已无望,便口不择言,脑子一热想到什么说什么,便道:“何罪何罪还不是你说了算,我们有话语权吗长空哥哥因为放走了一只妖,你就要给他定那么大的罪,将他终身囚禁。现在你问我该当何罪我若说我无罪,你就会判我无罪吗” 怀越道:“他与作恶的妖为伍,触犯天条,理应受天雷之刑,此乃天道” 这话让北染觉得好笑,她道:“天道什么天道不清楚缘由c只根据片面的东西就下定论,一味的喊打喊杀就是天道吗若是如此,那你这天道我断不认同。” “放肆”怀越勃然大怒,随即拍案而起:“你当你是在跟谁说话” 这一拍案的声响吓到了在场众人,他们中许多人都未见过怀越如此生气,均站得笔直,默默低着头不敢说话,就连一直在旁边哭死了哥哥的鲛人也止住了抽泣。立于一旁的知衡急忙从队伍里走出,拱手道:“帝君,北染她还小,不懂事,还请帝君大人有大量,不要在意她说的话。” 怀越怒:“不懂事已然位居天界上神之列,还不懂事,要什么时候才会懂事” 知衡无话可说,只拱手的姿势保持不变,还在请求。怀越道:“行了,你退下吧。”随即,又高声道:“我方才说过,谁要再为她求情,视为同罪,此话依旧作数,还请各位好自为之。” 迫于怀越的压力,知衡不得不退下,自己的话起不到半点作用,只得在心里默默担忧着北染。 怀越居高临下看着北染道:“我问你,你是不是还想着去救霁长空 ” 北染昂首道:“是。我就是要救他,只要我不死,我就一定会救他出来。”末了,她又加了句,“你到底要怎样才肯放了他” 怀越怒极反笑:“放了他他乃天界罪人,岂是你说放就放。与其操心别人,不如先管好你自己吧。北染,你身为天神,却为了一己之思,罔顾他人性命去杀妖兽,如此意气用事,怎么胸怀天下c庇佑苍生” 北染坦然:“我不想庇佑什么苍生,只想庇佑一人。” 怀越稍微缓和的脸再次被气得发青,他抓起玉案上一个琉璃盏就朝下扔去,正好砸在北染旁边,怒道:“真是愚不可及,本末倒置” 方才就被怀越吓了一通的众神官此刻更是吓得一缩,起先还是不敢说话,现在却是连大气也不敢出,一个个站得笔直,大殿内甚至能听见众人的心跳声。 北染笑道:“愚不可及那是要向帝君一样无心无情c六亲不认才称得上颖悟绝伦吗” 景吾在一旁再也听不下去了,冲出来道:“住口。北染,你在胡说些什么你可知你如此以下犯上会有什么后果” 北染面如死灰,随口道:“后果我有什么后果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景吾心急如焚,恨她分明理解自己的意思,可还非要反着来,他真怕她再这么说下去,真的会激怒怀越,到时后果不堪设想。他又道:“就算你自己没什么大不了,那你想想别人。” 他指的是霁长空,引着她往霁长空那去想,她应该就不会再这么极力反驳怀越的话了。兴许跟他低头认个错,受点小惩罚,这事也就算了。 这句话十分有用,北染的情绪果然不再那么激动。许是想到自己已经倾尽全力,却还是没能救出霁长空,他还是得在那里继续受苦,北染心里万分悲痛,两滴热泪自她的脸颊飞速滑下。 安抚住了北染,景吾又转向面对怀越,深深行了一礼,道:“帝君,北染她只是因往日里与流川君私交甚好,见他受难,于心不忍,方才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话,但这也正体现了她的真性情。换言之,她将情义二字看得甚重,若是将这种舍己为人的情怀放至苍生,她定能造福六界。故而我天界能有像她这样至情至性之人,实乃一大幸事。还望帝君能宽恕她方才的无礼之举。” 经过景吾一番调解,怀越有点动摇,微点了下头算是默认他说的话。他负手而立,叹了口气,道:“罢了。北染,若是你能认识道自己的错误,日后心怀天下,将天下苍生的安危放在第一位。且现在当着众神的面,保证从今往后再不去提及和计划解救罪神霁长空一事,我便可以酌情处理此事,对你从轻发落。” 听闻此言,景吾暗暗松了一口气,只要北染态度软一下c做个保证,她便不会有什么大事了。谁知,他一口气松下去还没提上来,现场便再次脱离他的预算,往一个更坏的方向发展。 北染抬头面无表情的看了怀越半响,而后道:“不可能。我还是那句话,只要我还活着,我就无论如何都会想办法救他出来。” 此番她依旧口出狂言,但奇怪的是,怀越将她的话听完,却没有像之前那般大发雷霆,反而面色平静,看不出喜怒哀乐,许是已经气到不知该作什么表情了。他往前来了一步,使众人将他脸上的淡漠看得更清了些,他扬声道:“本君好言相劝,偏偏冥顽不灵” 说完这句,他的脸色由淡漠转为决绝,神色凝重,面向众人开始他的宣判:“今有天界上神北染,罔顾天界律例私自下凡,驱使妖兽撞毁南海镇海神柱,致鲛人族死伤无数,罪孽滔天;身为天神,非但不知悔改,还是非不分,竟妄想闯天牢解救罪神霁长空;更是本心不正,误视天道。数罪并罚,合罪当诛。” 紧接着高声令道:“来人将北染带去无欢台,即日行刑。” 第一百一十二章 轮回死劫(一) 原本咬紧了牙关,打算死都不出声的一些看热闹的神官此时终是按捺不住了,殿内一时炸开了锅,有认为她应当死的,有认为她不至死的,大家各拉着旁边的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什么当诛” “无欢台不会吧。” 但却依旧没有人敢上前为她求半分的情。 怀越话一毕,立刻有两个士兵从殿外小跑着进来,抓起北染就要拖着她走。景吾见状,喝那二人道:“放肆,还不快放开她。”转而飞速结了个手印想将拖拽着北染的两人轰开。瞄准他们而去的一道白色清光却是行至一半就没了力量支撑,在空中散去了。 景吾再次结印,企图拦下二人,却发现他周身灵力似被禁锢了一般,半点也使不出来,几次试,几次无果。他转头看向高台之上的怀越,瞬间明白。 怀越对他施了法,先他一步出手将他全身穴道都封住了,令他使不出法术,无法出手阻拦。 北染被两个天兵径直押出了大殿,众人的目光尾随他们而去,眼看快要不见人影,又听一阵由远至近的脚步声,怀越从后面走上来道:“在场之人一同前去观刑,不得推辞。” 士兵将北染一路拖着来到了无欢台,然后丢到地上,自己则退至一旁,等候帝君到来。 北染身上到处是伤,此刻被他们这一丢,整个人扑到地上,拉扯到了许多伤口,她顿感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眉毛拧做了一团。她咬咬牙从地上坐起,环视了一下四周。 这是一个面积很大的圆形石台,地面以雾色的灰石地砖砌成,相当平展。北染所处之地是石台的正中央,在她的两侧排列着多根龙形石柱,挨个数去,每排六根,两边共计十二根。石柱之上,每条盘绕的龙都雕得栩栩如生,甚至连龙须都仿佛在随风飘扬。但奇怪的是这些龙个个都怒目圆睁,因着极好的雕工,他们那吹胡子瞪眼的表情更是被体现得淋漓尽致,让人看去着实心生胆寒。 此地虽然宽阔,但地面建筑或是景观摆设并不多,除了那两侧排列着的巨形石柱,就只有前方数十米之外的一个巨石铺就的高台。那高台正对着两排石柱中间的空地,位于通道尽头,高台边沿十八级台阶步步向下直通地面。许是为了方便行刑,才特意将此地修建得极为简陋。 无欢台,北染听说过这个地方,它是专为了惩罚天界犯下不可饶恕之罪的神而设立的。据说上了这个地方的人,再没有一个能笑得出来,正与它的名字相得益彰。 本以为,被大家描述得如此可怕的刑台应是阴森恐怖至极才对,可现在看来,这里也并没有那么可怕,除了那些石柱上的龙看着有点吓人,其他并无什么特别之处。甚至于,在石台之外的地方,霞光笼罩着了大片天,大朵大朵的云起起落落c你追我赶,成群的喜鹊在天上翻飞,由东至西搭起了一座桥,从哪里看,这里都似乎美得有点梦幻。 无欢北染自嘲的笑了笑,这意思是人死了就笑不出来了吧。 怀越方才的意思很明显,要处死她。刚听到的那一刻,她是有点惶恐的,毕竟从小见过太多死人的场面,死这个字对她来说还是太沉重了。但那种惧怕也只是转瞬即逝,自她决定去南海开始,她就是在拿命去赌。最后她成功杀掉了蝮狰,活着回来了,却没能如她所愿救出霁长空。既然这样,她活着也没有什么意思。 若她活着,她势必会像自己说的那样,想尽办法去救霁长空。或是冒死去怀越那里偷骨毒,或是日日去天牢替霁长空挡刑,最后被雷劈死。怎样死不是死,现在这样也挺好。 可是,她好想再见一见他,和他说上两句话。 不多时,一道炫目的金光自天边飞来,转瞬落到那十八级台阶之上的高台中央。怀越站在高台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北染。 随后,诸位神官也一并来到了无欢台,如之前在大殿上那样,位列左右两侧,空出中间通道。 怀越道:“既然人已到齐,即刻便行刑。” 景吾站在人群中间,奋力挣着身上的禁锢,奈何他与怀越的法力值相差悬殊,他设下的禁制,他是无论如何也挣不开的。方才在大殿上,怀越只是锁了他的穴道让他不能施法,而到了这里,怀越却是将他整个人都定住了,他立于原地,一动不能。只能着急喊道:“帝君,你不能这么做” 然而他用尽全力的呼喊,却像是被风吹散了一般,怀越半分也没将它收入耳中,更是看都没看他一眼,只目视着台下,神色冰冷。片刻后,景吾便发现自己连话也说不出了。 怀越凛然观望着下方众人,唤道:“七星神君” 随即七个身披银甲之人从队列中走出,高声应答:“吾等在” “随我一起引七星天劫。” 七人再道:“是” 寻常天劫乃是上仙飞升上神之时必历之劫,往往是生死一瞬,渡得过便法力大增c飞升为神,若渡不过,便身殒形灭c化为泡影。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它算是一种助力,可以使人变得更强。 七星天劫则完全不同,它的声势与力量都要比寻常天劫大得多,惊天动地c只死无生。七星正如其名,是由七颗星布局形成的法阵,对应人的七魄,七星同降,人的三魂七魄便会被它摧得分崩离析,最后神形俱灭。 而七星神君分别掌管着这七颗星,日常时引星布景,顺应天象,需要用到七星天劫行刑时,则召星入阵,奉命施法。 怀越身形屹立,双手结印,向着天空施法,一道去势极猛的金光直冲入天际,与漫天梨白混至一起,在天上泛起阵阵涟漪。 片刻后,天空陡然色变,原本洁白无瑕的天顿时被黑云侵染,不多时,众人头顶的这片天就全变为了黑色,形成一个椭圆形墨盘。有星星点点的银光自墨色盘面中传出,分为四支汇聚在一起,凝成一个巨型棒旋星系。四条旋臂在黑幕中缓缓游转,搅动着一股巨大的力量。 没有了柔光映照,祥云不再在此停留,一片片争相跑了出去,喜鹊也高声长鸣,簇拥着伙伴一起振翅飞远。 场上被一片黑暗笼罩,阴风阵阵,吹得众人的衣袖猎猎翻飞,气温也低下去了几分。 见星系已成,七位神君随即分开,按照北斗七星的排位,各自占据一方。而后同时结转手印,向天上星系合力托出。七道银色光柱直直注入星系之中,惊得星盘上的四条旋臂转得快了几分。七位神君依次喝道: “天枢” “天璇” “天玑” “天权” “玉衡” “开阳” “瑶光” 少顷,一颗极大的璀璨明星自星系中亮起。人群中有人道:“那是天枢” 随后,是第二颗c第三颗c第四颗 七星同聚于星系之上,一道银光自天枢星开始将其余几星依次串连,形成一个斗状,而后一齐大放星光。 北染跪在地上,迫于星阵强大到快令人窒息的力量,不自觉的向后退了半分。现场一片哗然中,七颗星越来越亮,旋动的星盘中开始响起雷的轰鸣声。 同时,闪耀着的星盘仿佛化身成了一块巨大的磁石,北染感觉到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将她往上吸引,她仗着体内尚存的灵力稳住身形,尽力不被它吸走。 天空之中,隐藏着的雷声慢慢变大,随着十余个小雷鸣过之后,积蓄了许久的暴雷骤然迸发。 “轰隆” 第一声雷响起,震耳欲聋的声响震得北染险些心跳停止,一股血气涌上头部,引得一阵头晕目眩,边上诸神官都痛苦的捂住了耳朵。也是这一下,星盘上的力量陡然增大,将她吸得升高了好几丈。 第一声巨雷过后,天上有了片刻停息。 霹雳列缺,第二声雷响起,北染的五脏被震裂了几分,一口鲜血自她嘴里涌出,溢满了整个下巴。同时,她又被吸高了一段,离大阵更近了一些。 下边的神官们为了不被殃及,向后退出了好远。 第三声,雷霆万钧,使天地都为之一颤的雷震得北染整个脑袋轰隆作响,像是快要炸裂一般,她抱着头痛苦万分的呻吟,整个人精神恍惚。 非但如此,这道雷还将她全身的伤口都爆了开来,不太白的锦衣上霎时又被血染的绯红,没有皮肤保护的左臂血肉分绽。她咬紧牙关,下唇都被磨出了血,还是痛到喊了出来,眼角滚落一行热泪。 星盘吸着她到了一定高度就戛然而止,七星的光照在她身上,竟是比捆仙绳还厉害,将她困在星光的包围圈里,丝毫也动弹不得。 雷声为头阵,三声惊雷过后,七星之上开始凝出一道紫色的光电,隔着万丈高空,众人都能听见电流的嘶鸣声。 轰雷掣电中,七道气势磅礴的紫电自七颗明星身上发出,一泻千里,带着毁灭一切的力量向北染所在之处汇聚。 北染放下抱头的手,胆战心惊的看着上方疾驰而来的七道九天之电汇聚成的天劫,眼眶里浮起了一层水雾。 等这道天劫劈到她身上,她就会魂飞魄散,就真的再也见不到她在乎的那些人了。 她呆呆看着渐渐逼近的七星天劫,眼里的那滴泪掉了出来。但转而又嘴角上扬,换上了一抹笑。 她从小便失双亲,靠着天宫里各位长辈的抚养才顺利长大,对亲情一事知之甚少。直到成年之后遇见了霁长空,才知道原来人还能有这样一种情感。 飘满七彩祥云的仙宫里的初见,她一眼万年,百世沦陷。为他而死,她心甘情愿。 不知 神在灰飞烟灭之后,会不会有一灵尚存,如果有,她想借着那一丝灵飘去他梦里,告诉他: 我不懂天道轮回,也不惧魄散魂飞,唯愿你能在我目光所及之处,神清气朗,安然无恙。 七道紫色巨电转眼便来到她身边,距她不过咫尺之遥,她看着那些庞大而炫目的紫光,缓缓闭上了眼。 第一百一十三章 轮回死劫(二) 发引千钧之际,一道巨大的青光破天而来,瞬间斩断了那些紫电与北染之间的连系。觉察到有什么东西至眼前晃过,北染刚想睁开眼去看,就有只手用力推了她一把。 北染被那股大力推着急速向一边地面飞去,待她睁眼时,她已重重掉在了地上。北染惊魂未定,慌忙抬头。 几丈之外的上空,七道强大的柱状紫电在某个端口汇聚,交点处,一团看起来并无优势的青光正极力与它们抗衡着。北染认出,那是化了人形的璃透。 神剑一出,两种强到可怕的力量相互抨击,炸出了数道五颜六色的电火花,带有攻击性的电丝四下飞溅。一旁观刑的神官被这些火星子打得左躲又闪,最后一干人等聚作两团,分别架起结界,这才没一个不小心被火烧到自己头上,也成了受刑的那个。 同时,天劫与神剑,二者威力都太强,众人所在之处均被他们的法场影响,无形的气流萦绕在他们周围,似平地起了一阵大风,撩得他们个个东倒西歪,站不住脚。 七星天劫的紫和神剑璃透的青两相交映,继而融成了一种浓重的灰,无边的黯淡包裹着整个无欢台,紫电也被这厚厚一层灰暗隔绝了开来,除了还能看见一点青色的剑光,再无其他颜色。 然而却不断有法场相击的轰鸣声从上空传来,不时,还有一两道紫电被击碎的的余辉从上方落下,炸到地上,顿时给地面烧得生烟。 北染拼尽全力朝立身于灰暗中c在苦苦抵挡着天劫的璃透喊道:“小透,快躲开你挡不住的” 那层将众人与紫电隔绝开的灰霾没过多久就散去了,众人可以再次清楚的看见场上的情形。高空之上,七道紫电愈发强劲,体积瞬间涨大了好几倍。 有知情人道:“七星天劫最霸道强劲的时候来了。” 听见这话,北染从地上站起,再次喊道:“小透,快走” 话音未落,七星猛一发力,强盛的紫电力压青光,瞬间将璃透吞噬。众人瞪大眼睛还来不及喊叫,突然“嘭”的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破震飞了底下众神官,彩色的火光炸满了整片天。 几乎是同时,一个撕心裂肺的声音响彻云霄:“不要” 所有人都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现场一片哎哟连天,唯有高台之上的怀越以法力抵挡,稳住了身形。 爆炸之后,高空中升腾起了一朵巨大的蘑菇云,静静的悬于墨色的旋状星系之下。星盘之上的七颗明星光芒开始慢慢黯淡,至此,天劫终于过去了。 璃透用自己去挡了那道七星天劫,大的力量已被她阻挡,但最后几缕余电还是透过她击到了北染身上。紫色的电流在她全身游走,五脏六腑像是被烈火烧灼般的痛苦,北染跪倒在地,猛烈的发着抖。 璃透与七星天劫“同归于尽”后,身上青光全然消失,没有剩下分毫。没有了灵力支持,她再也无法在空中立定,被重力拉着直直往下坠,毫无生气的掉在一旁。 北染被紫电击得心魂不定,元神在身体里四下晃荡,再也无力站起。她像只攀岩的壁虎一般,哭着爬向璃透。 她的两只手掌因为在粗糙的地面上摩擦,被蹭破了皮,她行过的地方,在地上拖出一条长长的血迹。她来到璃透身边,将她抱在怀里,一只手不住的哆嗦,不知该放哪。 北染不住的哭了半响,最后将手抚上璃透的脸,却是将她雪白的半边脸糊得满是血。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话都说不出,只哭着一直重复两个字:“小透小透”。 璃透拉过她的手,看到她那血肉模糊的手掌,轻轻叹了口气:“你这傻姑娘,叫你别跟他反着来,你怎么不听呢” 在大殿之时,她因为灵力不足,无法变幻人身,甚至不能自由行动,但北染他们说的话,她却是听得一清二楚。 之前在南海地宫看到那些几万年前的画面,她就担心北染会因为这些事情心生不满,对怀越口出妄言,给自己招来横祸。果不其然,她还是一时控制不住,说了些大逆不道的话,她心急如焚的想出来阻拦,却是只能如普通的佩剑一般被人丢弃在地,无能为力。 北染泪如雨下,哽咽道:“你会好起来的对吗只要你好起来,以后我一定都听你的,再也不任性了。” 若是在以前,北染这么问她,“你会好起来的对吧”她一定会说:“嗯,等老娘回去睡个觉,就啥事儿都没了,比吞了几个道行不浅的小妖还要精神。”但现在,那是万不可能的了。 天劫劈过,璃透整个被紫电贯穿,腹部被打出了一个瓷盘一般大的洞,透过她中空的身体,直接就能看到她躺的那片地面。因为真身是剑,伤口处并没有流出丝毫的血,只在里面还弱弱 的发着一丁点青光,而那点青光也在慢慢变淡,似乎随时都会消失殆尽。 璃透微微一笑:“别怕,我活了几十万年了,总归是要死的。而且,我又不会痛,更不会流血,一点也不难受。” 北染哭着一个劲的摇头:“我不要,我不要你死” 璃透生而为剑,原本不会有人的七情六欲,但自从她修了人形,天天伴着北染,竟也被她感染了一丝烟火气,生出了点情义。此时看着北染哭红了的双眼,心里十分难受,在这之前,她可是把她护得好好的,没让她流过半滴眼泪。 璃透眼中酸涩,不忍道:“傻孩子,别哭了,你听我说。若是你这次能活下来,以后一定不要再意气用事,要好好保护自己,好好活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记住了吗” 北染抹了把眼泪,点头道:“记住了。” 见她答应,璃透欣然一笑,随着断口处那一丁点青光散去,她也缓缓闭上了眼。 整个无欢台上空回荡着北染的哭腔:“小透” 之前在这处游荡的喜鹊早已不见踪影,但北染绝望而无助的哭喊声却是吸引来了一大群乌鸦,它们最喜这种灰暗得不见天日的环境,加之北染哭得近乎沙哑的声音,到处都表露了她的霉气透顶,这更让它们兴奋至极。 鸦群在半空四处乱飞,更有不少直接降落下来,围在北染身边,冲她不断“啊”“啊”大叫。 北染抱着璃透,慌得不知所措,不断的叫着她的名字,但那缕青光却再也没有亮起来。 哭了许久,她突然魔怔一般止住了眼泪,吸了吸鼻子,喃喃道:“小透,我给你渡些灵力,有了灵力,你就能好起来了” 说着,她拉起璃透一只手,用自己仅剩的一点灵力向璃透身上过渡,淡淡的一道清流从她手中流出,再经璃透的手缓缓流向她体内。渡了许久,却像是石沉大海,水花也没激起一个。 第一百一十四章 轮回死劫(三) 无欢台边缘,一个白发老者驾云而来,始一落地,他便急忙提起衣摆,一路小跑。 一众神官被神剑爆破时的威力震翻,好不容易才爬起来,一个个都极没形象的揉着腰背。 知衡扶着一根龙形石柱站稳身形,转眼便瞥见了匆匆赶来的亿星上神,顿时吹胡子瞪眼,大骂道:“你这个”,意识到怀越在这,不好太大声说话,便又将声音压低了几分:“你这个心眼被癞蛤蟆吃了的短腿死老头,怎么现在才来” 亿星跑得气喘吁吁,在他身边站住,一口气还没缓过来,就道:“我这两日宫中有要紧的事,绊住了脚。”而后看到现场一片狼藉,北染还浑身是血的跪坐在一旁,顿时大吃一惊,又道:“怎么了这是” 知衡气道:“怎么了你自己不知道看” 亿星又细细观察了一番现场状况,再听知衡挑重点简单跟他讲了几句,也明白了一切。叹道:“怎么会变成这样” 知衡态度也软了下去,不再像开始那样揪着亿星就骂,小声道:“唉,别说那些了,现在七星天劫已过,我们等会见机行事,看有没有什么法子能救下北丫头。” 亿星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恰在此时,一直位于高台,默默看着下方一切的怀越开口了:“今日的天劫被闲杂人等挡了去,那便等明日再度行刑。” 随后高声又道:“来人将北染押回天牢,明日行刑。” 七星天劫位于神界酷刑的榜首,是为死刑,虽威力巨大,但一日只能引一次。此时,星盘上的七星已经完全隐去,发着点点银光的群星也在慢慢退却,整个星系又恢复成了一个巨大的墨盘,像黑云一般笼罩在无欢台上空。 知衡一手抓了亿星,正好亿星也反手来抓了他,两人一起齐刷刷的跪在了地上,痛心道:“帝君,北染的天劫也受过了,她的神剑代她赴了死,既已有人抵命,就请帝君饶了北染不死吧。” 怀越冷然:“自己做的事,就要自己来负责,干旁的人什么事她自己要去死,没人强迫她” 亿星也道:“就算帝君不肯给这斩杀了无数妖众的神剑几分薄面,也请看在北染那故去双亲的份上,放过她吧当年,我天界陷于危难,若不是北碃和繁汐二位上神在战场上与一众邪神拼死搏斗,我天界也断不会建得这么顺利。况且那时,繁汐上神还是带孕上阵,帝君你曾说过,等这个孩子生下来,整个天界都要护着她的,帝君你忘了吗” 这些话确实有用,怀越仿佛被拉回了往事的回忆中,对于此事有了些许的动摇,站在那里默不作声,似在沉思。 而亿星自己说起这些也是情不自禁的难过,有点老泪纵横,他又道:“所以还请帝君看在他们二位的面子上,放过他们的孩子吧,不要让他们在九泉之下都不得安息。” 怀越听完,眼中闪了几闪,无声的叹了口气,沉沉道:“罢了。北染她此次犯下大错,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 随后他又面向北染,问道:“北染,你可知错” 北染目光涣散,空洞的眼神没有聚焦,但手中灵力还在不断往璃透身上传送,也不再哭闹,只茫然的转过头,看着怀越道:“何错” “无视天规c轻视生命c不念正道之错” 北染听完,无神的双眼先是一怔,忽的又笑了起来,但这笑实在看不出喜悦,颇有几分凄凉,沙哑着嗓子道:“正道什么是正道六界之中各有各道,若无心无情,何道不是道” 她一说无心无情,怀越便变了脸色。北染此人自认有情有义,对一人上心,便要不惜一切让他安好,所以便认为他的做法就很是无情无义。而他自掌管六界,做事一贯雷厉风行c说一不二,也有些飘到他那里的风言风语,说他六亲不认c心狠手辣,大家虽不知他心里是怎么想的,但也明白他绝听不得有人当着他的面这么说。 北染此时的这句“无心无情”,在怀越看来,又是如之前一样,在赤裸裸的讽刺他,这无非又触死了他的逆鳞。 怀越面色冷沉,目露凶光,扬手一记金色光刃便将北染打飞了出去,喝道:“屡教不改” 璃透没了北染的灵力支撑,再也维持不了人身,变回了剑的原形,从腹部的大洞那处断为了两截,且整个剑身都被紫电击得严重扭曲变形,破铜烂铁般的置在地上,再没有转圜的余地。 北染趴在地上,看着前方的断剑,哑声道:“小透”,同时,眼中又无声的滚落了两行泪。她用双手费力的撑起身体,可还没待完全支起上身,就又重重的摔了回去,随即呛出一口血来,身体再提供不了可供她行动的力气,她就这么静静的趴在地上。 看着北染一副 倔强c丝毫不知悔改的样子,怀越冷笑道:“好。你既说六界之道皆为道,那我便让你去看看这六界之道有何不同。” 他上前两步,负手而立,高声宣判:“罪神北染,即日起贬至下界,投身六界轮回,轮回一次散一魄,六劫历尽,方可回天。” 他又转而看向北染,道:“你既已为神,那我便剔去你的神脉,降谪为仙,从仙开始去体味六界不同,方得悟何为正道。” 因着这句话,静谧的场上再次人声鼎沸。 众所周知,神界酷刑之中,七星天劫力量最为霸道,可直接将一个法力高强的神摧得灰飞烟灭;天雷极刑震人心脉,日日一次,五脏六腑裂了又合c合了再裂,苦不堪言;而剔去神脉比之前两种虽不致死,但也是极为狠毒的一种惩罚,剔的过程中,受刑之人往往生不如死,许多抗不过去的,倒宁愿自毁元神c死了百了。 多年之前,就曾有一个神因为犯下大错,被责令剔去神脉,然而他终是抵不过那种痛苦,便在行刑之时自己动手打碎元神,爆体而亡。当时他的惨状,在场许多人都是亲眼见过的。如今,再有人被罚此刑,众人难免唏嘘,况且,还是一个小姑娘。 而北染丝毫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好,既救不了霁长空,又使璃透被毁,她在这世间已没有任何羁绊,至于庇佑苍生c造福六界一类的大功德,都是空话,于她太过遥远。庇佑不了自己c庇佑不了身边之人,何以庇佑其他 她本想也一死了之,但璃透最后告诉她,如果能活着,一定要好好活着。既然现下怀越已决定不杀她,那她便听璃透的话,尽量让自己活着。 去下界行,能离这越远越好。 于是她便一点也不反驳,静静等待着让众人都极度恐慌的剔却神脉的到来。 第一百一十五章 轮回死劫(四) 怀越信手一挥,两道金光自他手中游出,转眼便去到两排石柱旁,喂入两条石龙口中。那两条巨型石龙吸了这道金光,仿佛活了过来,开使在石柱上缓缓盘旋,两只眼睛如血般发着红光,俨然一个吃人的猛兽。 它们盘旋至柱顶,然后各自从口中喷出一道金光来,那金光如两条长蛇般向北染一跃而去,将匍匐在地的北染掀起,兀自缠上她的双腕,拖着她迅速向后退走。到了石龙所在地,它们又如两条金色绳索将北染整个吊起,拉至空中后重新叼回巨龙口中。 全身的重力都吊在了两条手臂上,数见不鲜的,北染身上的众多伤口又裂开了几分,血肉被撕拉的痛感让她的大脑瞬间清醒,她咬紧牙关秀眉紧蹙。 石柱之上,又有两条铁链飞来,直直锁上北染两只脚踝,再将她死死拉住,固定在两根石柱之间。 视野变高,北染一低头便清清楚楚的看到了被丢弃在一旁c断成两半的璃透。 从这个角度看去,它就那么短短小小的两截,弱不禁风,显得十分可怜。可就是这么一把小小的c可怜的剑,在她孤单一人的时候,陪着她过了那么多年,想到这些,北染的心又是一阵剧痛。 一些乌鸦之前孜孜不倦的围在北染身边,此刻北染被拉走,它们也赶紧的飞着追了过去,继而落在她肩上。仿佛是太过于喜欢她身上的霉运丧气,至死不渝的要跟着她。 怀越步下台阶,掌中开始运法,强大的灵力在他手中流转,他的周身因为法场的凝聚,溢出阵阵金光,在晦暗的环境中显得十分耀眼。 边上二位上神看到此景,抹着老泪道:“帝君,三思啊” 怀越至离北染十数米远的地方停下,冷冷道:“北染,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可知错” 北染一言不发,方才那些乌鸦在她身边不住的乱叫,吵的她有些心烦,此时怀越走近,他身上的金光吓退了它们,才终于让她得了个清净。 她的嗓子早在璃透毁损的时候就已哭哑,现在再要说话,无端是给自己找罪受。况且怀越总问她知不知错,若说她追杀蝮狰,无意中令鲛人族蒙难,是她有不对;但若说她想救霁长空的心有何错,她实在不知。 所以,她综合了一下自己的想法,决定直接无视掉他的话,静静等着怀越剔去她的神脉。早点动手,早点了事。 看她反应,怀越心下已然明白她的想法,也不再多说,自顾自的微微点了点头,手中灵光又蹿高了几寸。 景吾被怀越定在无欢台边上一个角落,离众人较远,但并不影响观看台上事况。北染被吊在两根石柱之间,目光不知聚在何处,面色异常平静,看不出一点多余的情绪。不悲不喜,不怨不伤。 眼看怀越就要剔去北染神脉,景吾心里万分着急,然他全身都被定住,不能行动,也不能说话,只能在那干瞪眼。 怀越掌心发力,手中金光向上打出,稍后,在北染的头顶上方出现了一团金色光晕,随着晕色渐浓,光团也不断往下放着耀眼金光。 金色光柱从天上骤然降下,落至北染身上,将她整个包裹。柔亮的金色看上去十分温暖,但被那光照到身上,却像是掉进了修罗地狱。 神脉乃是每个修行的仙升至上神之后,仙身里会生出的一种经脉,它非是一根,而是像张大网,遍布全身各处,与痛觉神经长在一起,每动它一下,便似锥心蚀骨。 若是要除去谁的神身,便要将他身体里的神脉剔除干净,否则就算只剩下一丝一缕,过些时日,神脉还会重新长出来。而神脉因和痛觉神经挨的太过紧密,要剥离出来十分不易,需用极净极强的赤炎真气注入受刑人体内,在她身上各处游走,刮开二者之间的连系,然后再一点一点的拔出来。 北染被那些金光照着,全身血肉像被丢在了油锅里炸,又热又疼。她的额头上冒了一层密密麻麻的汗珠,汗珠又凝成水滴,大颗大颗的往下掉落,一批落下,又浮上一层新的。她极力忍着身上剧痛,双拳紧握,指甲都扣进了肉里,也未能转移半点身上的痛苦。 若不是手脚都被绳索束缚住,动弹不得,有那么一瞬间,北染真的很想咬舌自尽。 犹如迅猛的烈火灼烧之后,紧接着,她的身体里又仿佛生出了无数把钝刀,在争相割着她的经脉,但又久割不断,那些刀便就割一下再使劲拽一下,直至将附着在骨头上的那点细丝般的神脉撕扯下来。 本已哭得精疲力竭c无泪可流的双眼,此刻被这种生不如死的痛苦一激,又源源不断向外冒着眼泪,两行如瀑的泪水自北染眼里流出,冲刷着她脸上的血迹,她整张脸因此变得红一块,白一块。 真气每剔过一处,那里便 爆开一个血口,有血雾从伤口里喷出,发着一种极其妖魅的红。北染终是忍不住,在几乎就要自我了断的时候,灌顶的痛苦迫使她撬开了自己紧闭的嘴,用早已哭哑的嗓子嘶吼了出来: “啊啊啊啊啊啊” 她全身经脉接连被爆开,周身被剔掉神脉时喷出的血雾包裹,浮在她的锦衣上,整个人看起来似被丢在血缸里泡过。 两旁观刑的神官们看着这可怕的画面,皆脸色铁青,以袖掩面,不敢吱声。 被剔去神脉后,北染因着极度的痛苦,就快要昏死过去。刑罚已过,柱上两条石龙不再用链锁着她,铁链一收,她便就从那空中掉落了下去。 景吾一直紧绷的身体此刻终于松了下来,他始一发现自己能动了,便瞬间闪身上前,接住了落下的北染。 北染费力的撑开眼皮,恍惚间看见一个白衣加冠的年轻男子,竟将他认成了霁长空,挣扎着想要起身。眼睛一眨,却发现那是景吾,又神色黯然。她仗着最后一点意识,冲景吾扯了扯嘴角,想跟他道声谢,但嗓子却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声音,最后只得动了动嘴型:“谢谢”。 景吾接着她在地上落定,明白她想说什么。看着她此番这血淋淋的模样,实在心里闷得难受,皱眉道:“不必谢。现在没事了,别再说话,好好休息。” 北染又迷迷糊糊地看了他一眼,随后没了意识。 怀越淡淡看了他们二人一眼,随即转身离开,只留下一句话。 “暮迁,将北染带去下界。其他人等自行离开。” 众人皆躬身一行礼,对着怀越的背影道:“恭送帝君。” 怀越走后,一些只是被叫过来观刑的神官三两成群的走了,往日里与北染打过交道的神官过来查看了一下的她的伤势,说了些安慰的话,也慢慢离开了。人群散去之时,没有人再说话,但毋庸置疑,这次的事都在他们心里留下了阴影。 暮迁神君走至景吾身边,神色也是十分沉重,嘴张了又合,实在不知该说什么。景吾率先开了口,道:“劳烦神君,尽量照拂一下北染上神。” 暮前立马弯腰跟他行了个礼,道:“不消上神多说,小神也会的。” 景吾点点头,也不再多说,将北染交给了暮迁。 暮迁召来几个手下,驾了辆金车,几人一起将北染送去了下界。 五匹天马拉着的金车在一处仙山停下,暮迁下了马车,看了看四周环境,觉得还算不错,才宽了心,道:“就这吧。” 两人将昏死的北染从马车里扶出,暮迁在身上摸出一个小巧精致的宫殿模型来,对着它一施法,那只有半个巴掌大的小模型便涨大数倍,在那处落成一座优雅的白木庭院。 暮迁看着奄奄一息的北染,叹了口气,道:“北染上神,我们也只能帮你到这了。” 将北染送去榻上躺好,几人便又一同驾着马车离开了。 听景吾讲完北染受刑的整个过程,霁长空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无尽的悲痛侵袭着他,他紧紧捂着阵痛的胸口,眼眶里有晶莹的东西在打着转。 他看着景吾,两眼发红:“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景吾道:“告诉你又如何告诉了你,你就能挣断这熔银和玄铁出去救她吗 霁长空看着他,无力反驳。景吾说的没错,他确实不能,这两道链是怀越亲自用法力锁住的。若想出去,只有两个办法,要么打开铁链接口处那道法力锁,要么将链斩断。可是,这二者却无一样能行得通。 玄铁链乃万年玄铁所铸,就连神剑都斩它不断,否则,北染也不会拼了命的去寻那妖兽骨毒。 而若是硬碰硬的用法力去冲开怀越设的锁,那么另外一道熔银便会疯狂吸食施法人的灵力,最后冲锁不成,反倒灵力尽失,这也是怀越为何要用这两种链同时锁住霁长空的原因。况且,怀越既为六界之主,那么他的能耐便不是一般人可以相提并论的。 霁长空无奈笑笑,仰头将心中酸涩平息下去,轻声道:“那她现在何处” 第一百一十六章 山中谪仙(一) 灵气充沛的青山养育出了一片苍翠欲滴的乔木,林中枝叶间掩映着一座不大不小的木制居所,简约而不单调,古朴而不阴沉。 一名女子撑着身体从床上坐起,双目却还朦胧着看不清眼前事物。她揉了揉眼睛,环视了一下四周,所见之物皆是陌生。 内心的空落感让她意识到,在这之前,她应该是睡了一觉,但这觉有点久,久到她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五百年后。 林间小道上,几个村民身背竹篓在缓步行走着。 一个村民抹了一把汗,气喘吁吁道:“好累啊,这山路真难走。” 另一个村民道:“再坚持一会儿,就快到了。” 又一个村民道:“是啊,穿过前面这个林子就到了,我们这次多送点东西给仙上,答谢她上次为我们斩除妖邪之恩。” “不错,自从仙上定居这山里,方圆五百里的妖魔少了许多,道行低的小鬼更是吓得出都不敢出来。” 五百年前的一天,一道金光突然从天而降直落到这处山上,随后天空中万里浮云争先恐后朝这个地方聚拢,在顶上翻涌盘旋,太阳透过云层射下来的光将整座山照得透亮,满目流光溢彩,林间走兽争先奔走欢呼,枝头成群的喜鹊腾飞。当地人说那是天仙下凡的征兆。 后来,有上山砍柴的樵夫发现,山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座行宫。那宫四周有薄雾环绕,如梦如幻,远远的教人看不真切,他想再往前一点,却发现身边立着的两块大石间似有什么看不到摸不着的透明屏障,让他只能就此止步。 他回去之后将此事告知了村里人,村民们听后大喜,认为那必是上天派来守护他们的仙人,于是集结了众人一起上山寻找。但他们到了山上,却怎么也找不见那座宅院了,数寻未果后,众人都道那樵夫许是上山迷了路,困着了之后在睡梦中见的。渐渐的,就连樵夫自己也觉得那应该只是他做的一个梦。 后来,世上的人换了一代又一代,也还是没有人见过那个所谓的下凡谪仙,直到这个传说完全被时间淹没,终于再没有人提起那个阳光明媚的早晨,曾有一片刺眼的金光由天而来,带下一道绝世芳华。 又过了数年,隔壁城中出现恶鬼作祟,扰得四处人心惶惶,请了许多法师前来降服,到头来,却是连法师本人都被那鬼剥皮剔骨吃得干干净净。自然,那城中之人更是担惊受怕了,日日食不能安,寝不能寐。 然而一日清晨,雄鸡刚刚打鸣,众人尚躲在家中,便听见外面街道上传来一阵恶鬼的凄厉嚎叫,听得人毛骨悚然。胆大的扒开窗看,只见街角尽头,一名戴着斗篷的白衣人徒手将那鬼悬空举起,劈手撕做了几半。 见有人在看,那白衣人急忙将恶鬼揉做一团,塞进自己随身带着的锦囊里,然后一闪不见了人影。眼尖的发现,那人应是一名女子,好像蒙着面纱。 自此,城中安宁了一段日子,却又在几个月后,再度出现了妖魔作乱的事件,然后又是那名女子于晚上无人之时将它们尽数杀光。她出来的次数多了,终于被人发现了她的踪迹,一个山民看到她在收完妖怪之后回了那座山里,且去的就是那座仙宅。 这下,大伙想起了祖先曾讲过的天仙降世的传说,然后将它们联系在一起,发现竟有许多吻合之处。于是他们断定,这女子必然就是那个百年之前天神派来庇佑他们的仙人,并一致尊称她为仙上。 被发现踪迹之后,她倒也不再躲躲藏藏的来回住所,只是随了以前的习惯,白天不下山,有妖晚上除。 附近百姓们知道感恩,隔三差五的带上东西前来祭拜,她为民除害,民众也敬仰她,久而久之,来供奉她的人比起城中神君庙少不了几个。虽是如此,他们也并没有人见过她的真面目。山中设有屏障,以山腰处的大石为界,从那里可以远远的望到她的宫顶一角,但依旧有雾笼罩,看不清楚。每每他们前来,便将东西放在大石旁边,待到无人之时,她便会来取。 为了方便彼此之间交流,她还特意在大石边的树上挂了一个方形木制信箱,人们有什么需要她帮忙的地方,就将需求和困扰写在纸上投到信箱里。那信箱被施了法,只要这边的人将东西放进去,那东西就会立刻从她那边一个一模一样的信箱中出来,然后她便根据百姓所求替他们抚平疑难。当然这只是针对降妖伏魔c驱除邪祟一事,不保佑家庭和睦升官发财。 至于她为什么老收别人东西,倒也不是她为百姓除害索求回报,也不是贪图小便宜爱收刮民脂民膏,而是因为,以往每一次百姓们给她送东西来,她都一概不收,就任它规规矩矩的放在那,直到东西烂掉,尽管这样,还是有人来送。 一个 来了二个来,二个来了三个来,直到第一百个人来时,见到自己精心为仙上准备的糕点全都发霉长了蘑菇,顿时声泪俱下,抱着那石头哭了三天三夜,她于心不忍实则是哭声吵得她睡不着觉便收下了他这次带来的东西。 于是乎,人间又传出了一种说法,若是你送去的东西仙上未收,那便是她不想庇佑你。为了避免别人说三道四c相互之间争风吃醋,自那开始,她便来者不拒,有什么收什么。 几人稍微歇息了片刻,又背着竹篓继续赶路,不到半个时辰,他们便来到了山腰处的大石下。 其中一人在地上铺了一块大布,接着挨个将东西从篓里拿出来,整整齐齐码在布上,然后对着山上喊话:“仙上,我等六人今日送来一些自家种的新鲜农作物,感谢仙上前日为我们赶走妖精,还望仙上不要嫌弃。” 话毕,又对着山上拜了几拜。 刚想转身离开,忽闻山中传来一个清脆沉稳的女声:“各位不必放在心上,斩妖除魔是我分内之事。此来珩山路途遥远,各位不惜跋山涉水送来厚礼,在此谢过。” 众人顿时大喜,虽说这东西仙上是都会收了,但能得她回话的却是极少数,忙道:“仙上客气了,多谢仙上百年如一日的守护,我们以后一定常来。” 那女子又道:“各位切勿常来,山路崎岖难走,且有野兽,会不安全,大家只需保护好自己,不必挂念我。” 村民答:“不难走不难走,我们会照顾好自己的,仙上请放心。” 听她未再否决,几个村民这才恋恋不舍的背着空背篓下山去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山中谪仙(二) 一个浅衣少女坐在一棵大树上目视着他们离开,亲眼看见他们走远之后才轻笑一声从树上跳了下来,看着眼前满地的瓜果蔬菜,她开心得不得了,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大麻袋,将那些东西小心翼翼的装进袋子里。然后又跑到一棵树后,对着面前一块空地念了两句咒语,那空地上便现出了那辆她藏在这里的板车。她将麻袋扛到车上,作势伸了伸懒腰,拉了拉筋骨,随后欢快的推着板车上山去了。 她推着那车进到院子里,四下看了看没有发现她想要找的事物,眼珠一转,瞅见旁边那棵树,遂跑过去抱着那树使劲摇晃。她这一摇,整棵树都抖了几抖,倒还真摇下了什么东西来。 一个白衣女子翻身落到地上,揉了揉还没睡醒的眼睛,看着眼前人道:“阿浔,怎么了” 阿浔笑道:“师父,你快看,这次村民们给我们送来了好多东西,足足有一车呢,够我们吃好久了。” 白衣女看着车上物品,微微蹙眉:“那你有没有跟大家说,让他们不要再送了” 阿浔一边将车上东西卸下来,一边道:“说了说了,我都照着你教我的那样说的。” 白衣女点点头:“那就好。” 阿浔拿出一些瓜果放到院内石桌上,然后将剩下的东西运去了后面冰窖。那冰窖之中已然堆满了各种各样的吃食,她腾出一个位置,将这次的新东西悉数放进去后,才满意的拍了拍手,蹦哒着出去了。 外面白衣女子已经坐到了桌前石凳上,正端详着手里一个大红苹果,心下思量是水洗还是削皮更为方便。阿浔走过去,顺势拿过她手中苹果,然后摸出一把小刀,坐在凳上熟练的削了起来。削完之后重新递给她,然后给自己也削了一个。 阿浔就着苹果咬了一口,伴随着“咯吱”一声脆响,苹果的清香扑面而来。她边吃边道:“师父,近段时间我总看到一个人在我们山下徘徊,也不知道他是想做什么。” 白衣女慢条斯理吃着手里的苹果,道:“许是也想来求些什么,但是找不到路吧。” 阿浔道:“我看不是,他若真想上山来,这每隔几天就会有来送东西的百姓,他为何不跟着他们上来,而是一直守在山下。” 女子道:“那也可能是他就住山下吧。” 阿浔想了想,觉得也不太像,但又找不到什么合适的理由了,便随口道:“或许吧,只要他不是在那守着等我们的就行。” “那应该不会的。” 话到这里,忽闻“叮铃”几声响,两人抬头一望,挂在树上的方形信箱微微晃了几下,系在箱底的铃铛发出阵阵清脆的声响。 又有人许愿来了。 阿浔足尖一点,跃到空中,取出筒里的信纸。打开一看,里面却是什么都没写,她又往信箱里瞧了瞧,箱内空空如也,除这一张白纸外并无任何其他东西。 她将纸递给自家师父:“师父你看,这人真奇怪,怎么往里面放了一张白纸” 白衣女子猜测:“会不会是因为他不会写字” 阿浔道:“可是我们也有跟大家说过,写不了字可以用所求之事的相关物品代替,或直接对着信筒说出来,但我看过了,里面就只有这一张纸,也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白衣女听后想了一阵,最后摇了摇头,也道不出所以然来。 她将那纸放去一旁,问起那日阿浔下山的事由。 “前日你下山捉鬼,如今怎样了” 阿浔道:“我也正打算问您呢,师父,那鬼现在还收在我的锦囊里,要怎么处置它”说着,她拿出那锦囊来,对着师父晃了晃。 透过锦囊上镂空的花纹可以看到,一只面目可憎的恶鬼正扒在袋上,冲着两人张牙舞爪c龇牙咧嘴,但看似凶悍的眼神中又带着几分惶恐。 白衣女问:“这鬼法力怎样” 阿浔道:“较高,与平日里的小鬼不同,是个头子。” 又问:“如何作祟” 阿浔便道:“从地府里偷跑出来,吸人精血,掘人坟墓练成小鬼驱使,吃掉许多百姓家禽,七日内连伤十余人。” 女子想了想:“那便给你玩吧,玩够了丢到厨房去,砍了当柴烧。” 阿浔拱手:“是,多谢师父。” 白衣女子摆了摆手,意示她拿到一边去玩,然后打了个哈欠,纵身一跃,又上树午睡去了。 阿浔将那锦囊举高,与自己视线在同一水平线上,看着里面的鬼嘴角一咧,露出一抹坏笑。 那鬼看她笑得格外邪乎,竟从背后生出一股寒意,缩去角落瑟瑟发抖。 自此番阿浔下山抓了只鬼,近些时日方圆几百里倒也还算太平,未有听闻哪里又生异动。 然而就是在这样的情境之下,院中古树上挂的信箱却是比以往妖魔出动,村民前来求救时响动得更加频繁。但当阿浔去取那箱中之物,拿出的又只是一张白纸。 起初那投纸之人还只是几天一次,许是见没有响应,便开始三天一次,后来是两天一次,然后每天一次,直到现在一天多次。阿浔拿得烦了,就任由它在那箱里装着,不去理会。箱里的纸装满之后,还有纸来,多的纸就从底下的空隙里被挤了出来,飞落到地上。 阿浔坐在石桌边,看着那漫天飞舞的纸张犯怵:“师父,你说这人有完没完,现下一无妖魔作祟,二无鬼怪吃人的,他还一天到晚往我们这塞白纸,到底是想干嘛为了好玩” 那白衣女子也在盯着那徐徐落下的张张白纸,但心里对此却有不同的看法,“阿浔,可能他真的有什么要事相求,不如你去看一下吧。” 阿浔心里暗暗翻了个白眼,哪有这样求人的,尽往别人家里塞白纸,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家缺纸呢。再一想,自家师父在百姓心中可是地位颇高的,这人如此不懂礼数,定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师父都发话了,她也不能不去,便本着去教训一下他的想法起身道:“是,师父。” 第一百一十八章 无字信笺 阿浔来到山下,远远的便看见一个身穿白衣的男子站在大石旁,瞧着身形好像有点眼熟。再走近一些后,她冲他大声喊到: “喂,那个穿白衣服的。” 男子闻声回头,阿浔看清之后,却是一愣。 只见这男子面容清秀,估摸着十六七岁的年纪,虽然五官已棱角分明,且一身白衣衬得他看起来较为沉稳,但也掩盖不了他自身暗暗散发出的青春气息。 他正左手拿着厚厚一沓白纸,右手一张一张往信箱里投。阿浔从老远的地方望见他时,他便是这副样子,现在过去了一会儿,恐怕他又放了几十张。 “是你你之前一直在山下守着,现在又跑到这里来,是在做什么” 少年似乎被突然冒出来的她一声大喝吓了一跳,他睨了她一眼:“你不是看见了吗,我在放纸。”说着,他又将手中一张白纸投到了信箱内。 阿浔怒:“我当然知道,我又不是瞎子,我是在问你为什么要无端端往里面放白纸,你知不知道别人家里都快被你这纸堆满了” 那少年想了想,认真道:“不知道。” 阿浔暗暗翻了一个白眼,好吧,他也确实不知道,可能他只知道往里面放,里面的纸就没了,瞧着稀奇,不会知道在信箱的另一边,他的纸如生物入侵一般占了人家大半个院子。 见他还没有要停手的意思,阿浔急忙跑过去,夺了他手里的东西,道:“你还没回我话呢,我问你往里面放一大堆白纸干什么” 那少年没了手里的纸张,手中空闲下来,才开始好好回答她的问题,“我在等人。” 阿浔一听,乐了,“你等人就等人,你等你的人,往我们家丢纸做什么无聊打发时间” 那少年不语,阿浔又问:“那你等谁啊” 少年道:“反正不是你。” 阿浔一脸黑线,呵,说得好像我希望你在等我似的。 “那你等到了吗” 少年答:“没等到,所以我才往里面放纸。” 阿浔这下更懵了,这等人和放纸之间有什么关系吗她实在想不明白。 仔细端详了片刻那一脸认真的少年后,她心中有了一个想法:这人怕是个傻子。 她从小便听师父教诲,不能歧视那些有身体上的缺陷或者心理上的缺陷的人,要做到一视同仁,尽量和他们做朋友。于是秉持着这样的同情心,她开口道:“我跟你说吧,你这样往里面丢东西是没有用的,我们只负责帮助百姓斩妖除魔,找人的事情我们帮不上忙。你若真有需要,你下山去,往前走个十几里路,到了镇上,贴个寻人启事,镇上人多,说不定就有人见过你要等的人呢,这样岂不比你在这里浪费时间要有用的多。” 那少年微微一笑:“不,有用的,比起之前在山下等了数月都见不到一个人影,起码现在你来了。” 阿浔一听头都大了,跟他讲了半天,他却憋出这么一句话。明明之前他自己说等的不是她,现在又说放纸引出她们是有用的,起码把她等来了。答得牛头不对马嘴的,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果然脑子有问题的人,你跟他说不清 阿浔干笑两声:“呵呵,得,那你爱在哪等就在哪等吧,只要你别再往里面放纸了就行。” 少年道:“我不放也行,除非你答应带我上山。” 阿浔气得简直想一棍子敲他头上,奈何她们修仙之人不可如此放纵自己,要懂得规束自我,方能走上大道,抵达通天之境。她道:“都跟你说了,我们不负责找人,我是这样,我师父也一样。况且,你是什么身份就妄想着跟我上山见我师父,你以为神仙住的地方是你随随便便就能去的吗” 她说得诚诚恳恳,那少年却不以为然:“神仙住的地方,不也就是这山中的一方之地,为何就不能去你若是不带我去,那我就只能往信箱里继续放纸了,一直放到你愿意带我进去,或者你师父出来。” 说完,他还真不知从哪掏出来又一大摞纸,扬手便要往里丢。 阿浔见状,立马止住他,咬咬牙后,方才应下,“那先说好,若是我师父也不答应帮你找人,你便哪里来的回哪去,不许再跑到这山中来胡作非为,扰我师父清修。” 少年笑了:“好。” 阿浔低声念了个咒语,眼前结界便在那少年面前如帘子般拉开了一条缝,待他走了进来,再自动关上。 阿浔领着他上山,故意绕了远路,还专挑难走的路走,想着或许他见这山路崎岖,没准就自己回去了。但不曾想,那少年看似细皮嫩肉c娇里娇气的,走起这山路来,却是比她还要稳 当,一路上竟是一声没吭,老老实实的跟在她后面。 在山林里绕了半天,走了比平时多出两倍的路,她终是找不到借口了,才磨磨蹭蹭带着他进了院子。 因阿浔早晨说过想吃炒花生米,此刻师父正坐在院内剥花生,专心致志,丝毫没有察觉到两人进来。 阿浔去到她身边,怄气道:“师父你看,就是这个家伙,就是他这些天一直往我们家扔白纸,说是在等人,还非要跟着我上山来。” 她将手往后一指,这一回头才发现,那少年之前一直紧紧跟在她身后,此刻到了她们住所,却又驻足在院口,没有踏进院内半分。她蹙眉朝他喊话:“喂,你不是吵着闹着要我带你上山来吗现在到了,怎么又不敢进来了。” 白衣女子随着她手指的方向转头看去,只见院门口站着一名身着白衣的少年男子,高约八尺,身量修长,隐约中透出丝丝秀丽之气。且观这长相,明明是个小子,却比千千万万的姑娘生得还要可人,应当不是一般人家的儿郎。 她刚要开口唤那少年进门来,又听阿浔凑近她小声补充道:“师父,上回我跟你讲过的那个总在山下徘徊的人也是他,他在这山下守好多天了。最重要的是”她用手指了指自己太阳穴的位置,用更低的声音道:“我觉得他这里好像有点问题,总之就是不太聪明的样子。” 白衣女子笑瞪她:“不要胡说。”随即对那少年道:“别怕,进来吧。” 第一百一十九章 少年澜安 听到她这么说,少年方才挪步慢慢走了进来,但脚步中还是有着些许迟疑,每一步都似有千斤重。待走到离她还有十步之遥时,他又停下了,望着阿浔师父眼神躲闪,紧抿着唇不说话。 这时阿浔立在她师父身边,摆出一副端庄严肃的样子,厉声询问他:“见我师父,为何不跪” 少年直言:“我不能跪她。” 阿浔一听,来气了,语气更加不友好:“为何不能,我师父乃是九重天之上的神女,纵使现在下了凡,世人也尊称她为仙上,你区区一个凡人,为何不能跪” 少年被她逼问,也不气不恼,只道:“不能跪自然是有不能跪的原因。” 自他进了院子以来,心情似乎好了许多。与阿浔对话时的神情和语调,也不再像之前那般生硬冷淡。 阿浔压抑了许久心中怒火,仔细思量之后还是决定给他一棒子。挽起袖子正要上前,师父看出她的心思,立马拉住了她:“阿浔,不得无礼。”然后对那少年招了招手道:“过来。” 少年纠结了一下,还是走过去了,站在离她不到两步远的地方呆呆望着她。 白衣女以为他是有点怕生,便主动起身去拉他过来在自己身边坐下,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 那少年本是低着头,听到这话,先是一愣,随后猛的抬起头来,反问道:“名字” 他只说了两字,但听这声线,却是比一般十六七岁的少年要低沉动听,且不失清亮纯净。 白衣女笑道:“对,名字,你的名字是什么”话一出口,少年的脸色愈发难看了。 见少年那惊恐万分的神情,她心想莫不是那少年的家乡对名字一事有所避讳,而她一上来就直奔主题的问人姓名,吓到了他,忙又补充道:“呃,我没有别的意思,问你姓名只是想要知道怎么称呼你。” 少年笑了一下,纵使她活了这么多年,这时竟也看不出他那笑是喜是悲,他道:“那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听他这么问,白衣女子也笑了笑,心道:果然是孩子心性,非得人家先说了,他才肯说。 而阿浔却不这么想,她在旁边一拍桌子站起身:“放肆,我师父的尊名也是你这山野混小子能问的” 白衣女子拉了阿浔坐下,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抚她,然后回转身对那少年道:“你别害怕,我们不是坏人。她叫阿浔,是我徒弟,虽然性子急了些,脾气也被我惯得骄纵了点,但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姑娘。我叫北染,我们都住在这山中小院里。” “北染”少年低声重复了一遍,那声音细如蚊叫,微不可察,但还是被她听到了。 北染微微皱眉,问:“怎么了” 少年收起情绪,嘴角上扬,道:“没什么,名字很好听。” 阿浔白了他一眼:“我师父的名字当然好听。” 北染笑了一下,温声道:“我已经说完了,现在轮到你,你叫什么名字” 那少年看着她,半晌,才吐出两个字:“澜安。” 世间父母大都希望自己的孩子将来能够成就大业c有所作为,且万事顺遂平平安安,取名之时也多数会带有这些寓意。 北染想了想,道:“是生如狂澜世长安吗” 这次少年倒答得很快,“不,是辗转反侧,日日难安。” 北染心中“咯噔”一下,开始认真打量起眼前的人。她实在不能理解,这少年小小年纪,却要给自己的名字冠上如此压抑痛苦的释义。许是世道轮回,上天对待数万生灵做不到一视同仁的公平,难免会有一些需要在夹缝里求生存。除此之外,更有许多人是外表看似风光,实则落寞潦倒,日日苦水为酒,悲愁作伴。可能这澜安便是两者其间的一个。 每个人都会有一些只属于自己的秘密,连最亲密的人也不能说,她是这样,想必澜安也是这样,所以固然惊讶,她也没打算去问他为何要这样介绍自己。 阿浔坐在北染另一侧,百无聊赖的听着两人讲话,听到他这么说,嗤笑一声又翻了一个白眼,将手里一颗花生剥了丢到嘴里,心底暗暗骂了句:非但没礼貌,脑子不好使,还挺矫情 听见阿浔剥花生的“哔啵哔啵”声,北染这才想起来,这少年在这里坐了好一会儿,竟还没招呼他尝尝这新出土的花生。于是从盘子里抓了一小把之前剥好的花生米,递给澜安道:“这些是山下村民前两日刚送来的新鲜花生,尝尝吧。” 澜安从她手里拿了一颗,放进嘴里,仔细嚼了嚼,道:“很甜”。 见他喜欢,北染笑了,抬了抬手意示他全部拿去。澜安小心翼翼的接过, 吃完嘴里的一颗,又喂了一颗,模样甚是乖巧。 北染看他认真的吃着花生米,不知为何,竟觉得这一幕有些似曾相识,想来定是阿浔小时候也如他这般听话,不像现在大了,就满地乱跑,上蹿下跳了。 过了一会儿,北染见澜安情绪稳定了许多,也不似刚进门那时如一只惊弓之鸟,方才开始问起正事。 她指着不远处大树下的一片狼藉,问道:“那些纸是你放进信箱里的” 澜安转头看了一眼,所见之处,皆是一片雪白,但他却一点也不惊讶,毕竟那可是他自己的杰作,便点了点头道:“是。” 原本那些纸张北染是想过要去收拾的,但转念一想,不知放纸的人还会不会继续,现在扫了,说不定等会又有。反正阿浔已经下去察看情况了,不如等她把这事解决了,回来之后再扫,省得多费一次功夫。 北染又问:“那你为何要放这些白纸进来,是因为不方便写字吗” 她原本是想说,是不是不会写字c不能写字但看这少年的衣着举止都透着一股贵气,必然不会是那种没钱上不了学堂,所以识不得字的人。况且他接拿物品时,动作也都如行云流水般自然,说是哪里有残疾也是不可取的,所以她将问话改成了“是不是不方便”。 澜安道:“不是,只是因为,我不知道写什么。” 不知道写什么,那还求什么呢 第一百二十章 对影三人 北染道:“那你可是遇到了什么困难我听阿浔说,你许多天前就在我们山下守着,最近又上了山来,频频往我们这里送信,是有什么事需要我们相助吗” 澜安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原本是在山下等一个人,但久等不来,所以才想自己上山来找。” 北染心想,可能是这少年与谁约定好在山下见面,但等了多日也不见友人来,以为他是走失了路,又听说这山上住着个神仙,便想上山来求神仙帮忙,替他找找他那朋友。 北染无声的叹了口气,这样的想法是没错的,但她叹气的原因不是在这少年身上,而在自己,因为这追踪定位的本领她是真不会。 以前在神界的时候,倒是有人教过她,但这定位之术虽然基础,却涉及到许多需要运算的复杂仙术,而她偏偏算术不好,故这门功课只学到了一点皮毛,就被她弃掉了。若是要她算出一座城在哪个方位,她兴许还能说出个大概,可这是一个小小的人,她就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她清了清嗓子,有点不好意思:“可是我们这里只管收妖,不管找人的。” 澜安看了她一眼,意味不明:“不用你找,我已经找到了。” 北染松了一口气,幸好这少年没有一直求着她帮他找人,不然这么尴尬的事情要她怎么说出口。她笑道:“是吗,那恭喜你啦。” 虽然不用向一个年轻帅小孩解释她不会低等定位术了,让她有点心存侥幸,但是再往深一点想,这又和他说的话有些对不上,斟酌片刻后,她还是决定问一下,“所以你往我的信箱里一直放白纸,是想做什么呢” 澜安将手里没有吃完的几粒花生米放到桌上,看着她,诚诚恳恳道:“我想留下来。” “留下来” “留下来” 这次北染和阿浔几乎是异口同声,她们互相看了对方一眼,然后又齐齐望向澜安,脸上均是不解。 “为什么呢”北染问。 澜安道:“不为什么,就是想留下来。” 北染道:“你家住哪里爹娘可在” 澜安道:“无父无母,无家可归。” 阿浔狐疑的看了他一眼,怎么也不相信:“你骗谁呢无父无母,难不成还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 北染敲了她一下:“怎么说话呢” 阿浔吃疼的“呀”了一声,揉揉脑袋又缩到一边去。 其实在平时,她也不是这样的,也像她师父一样客客气气,礼貌待人。但不知为什么,她就是不喜欢这个人,打心底里不喜欢,看见他的样子就想打,听见他说话就想怼,只巴不得他快点走。此刻却听他说,他想留下来,阿浔自然是没有好脾气给他,没把他一巴掌呼到山下去就不错了,甭想能在她这里讨到一句好话。 北染面对少年,温声道:“父母为何不在,方便说一下吗” 澜安摇了摇头:“不方便。” 北染一愣:“啊”倒也没曾想,他会说得这么直白,既然如此,那她就不问了。总之也是个可怜之人就对了。 但尽管这样,她却是没有再收徒的打算,况且这宅院并不很大,又因为居于深山之中,条件也极为简陋,恐怕他这样精致的人是住不习惯这里的。 找不到其他推脱的理由,北染只得实话实说:“可是我并不会再收徒弟,再者我们也不曾有留宿外人的先例,而且我这小院极为简陋,你向来锦衣玉食定然住不习惯。如果你是家中遇到什么变故,现今无处可去,那我可以和山下百姓知会一声,让他们帮你寻一个安身之处,怎样都会比我这里要好。” 少年自称无父无母c无家可归,而北染却说他锦衣玉食,这话不是空穴来风,自然是有缘由的。 从那少年进门起,她便注意到,他一身白衣看似简朴,实则材质做工极好,非是一般人家能用得起的料子,且外衣的衣襟上绣着暗花,每朵花心均有宝石点缀,粒粒都是世间罕见的白水晶,一颗便能抵一户寻常百姓半年的口粮。 他却道:“没关系,这里环境优美,我看着甚好,而且我哪都不想去,只想留在这里。” 北染一脸为难,正在斟酌怎么回答才好,阿浔突然跳起来,冲着澜安道:“你不能留在这,我师父都发话了,说了不行就是不行” 阿浔大吵大闹,澜安却置若罔闻,看也没看她一眼,对着北染又道:“我会的东西很多,可以帮着你们做事,比如修剪花草c翻地种菜c养鱼浇水c还有”他一手指向门口,“你那破了的门,我也会修,一定修得比原来还好看。” 北染看了看那门,确实该修了,几百年前它也是很 精神的,但过了这么久,难免有些破旧。且在去年,有一次阿浔练剑失手,砍断了门上两块木板,她们二人都是女子,没做过这些倒腾木材的粗活,那窟窿就一直在那放着,平时没注意也还好,现在特地去看,确实不太美观。 于是她想了想,要不,就让他留下来 正思考着,阿浔又出声了:“谁要你帮忙了,你说的事我哪样不会,而且”她也指了那门,道:“那门我也会修,现在坏着只是因为前些日子忙,没空,待闲了我自然会修,不稀罕你来代劳。你最好还是哪里来的回哪去。” 北染听了,抿着嘴没有说话,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那眼神似在说:你能行吗吹牛不要吹过了,小心露馅。 阿浔被她看得心虚,却依旧趾高气扬道:“就没见过你这样的,先是捣乱不说,还非往别人家里跑,死皮赖脸要留下来,你说,你是安的什么心” 不出所料,澜安还是没有理她,只看着北染,目光中带着询问的意味。 北染捏了捏额角,有些头疼,许久之后,她慢吞吞道:“既然如此你就留下来吧。” 阿浔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看那少年,他却是一副洋洋得意的表情,简直气得她牙痒痒,但是她又没办法,谁叫那小白脸诡计多端,而自家师父又心地善良,被他那看似柔弱的外表给欺骗了呢。 她哼了一声,怒瞪澜安一眼,然后猛的扭头进屋去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促膝长谈 虽然阿浔对于这个家里的新朋友很是不喜欢,但也不得不承认,自他来了以后,她和师父倒真的清闲了些。 一日,北染坐在房里给阿浔的琴换弦,阿浔则趴在一旁陪着她,时而眼睛向上看看她的脸,时而又垂下眼睑盯着她手里的动作。 北染道:“有话想说” 阿浔玩着手里一根拆下来的废琴弦,踌躇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师父,你有没有觉得那个澜安很奇怪” 北染笑问:“哪里奇怪了” “说不上来,反正就是很奇怪。你说他会不会是什么妖魔鬼怪幻化成人的,妖精擅长变幻容貌,虽然他现在那副模样是还不错,但撕下那张皮囊,指不定是个什么丑东西。” 北染被她的话逗笑了,停下手中的事情,看着她道:“如果他真是什么妖怪,那你觉得他是想干什么呢” 阿浔激动起来,认真道:“比如说来刺探军情,故意接近我们,找出我们的破绽,然后趁机打败我们。再比如说,是想等日子久了,和我们打好关系之后,求师父教他法术,借着我们这山中灵力充沛,完成自身的修炼。还有” 北染笑了,拉她坐下,没想到她这小脑瓜里还能编出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来,道:“好啦好啦,哪有你说的那么邪乎,你以为这是在打权谋战呢。” 见阿浔低头不语,她又道:“既然你说起妖魔鬼怪,那我现在考考你,妖魔鬼怪都有些什么特征,怎样辨认” 阿浔想了想,一大串词句瞬间浮现在脑海里:“妖魔鬼怪,乃世间有灵之物吸食了天地元气所化。按灵的属性分,妖魔是生灵,鬼怪为死灵;生灵之中,妖魔又可按来源分为生来为之和修炼为之两类。” “四者共同之处,均是非人之物,且带有特殊的气息,行事作风与常人差别甚大。不同之处则在于,修炼法门不一,故,若是它们作祟扰民,可从其留下的痕迹来辨别行凶者为何物。” 北染道:“若狭路相逢,如何处之” 阿浔又道:“妖魔鬼怪与凡人不同,体内没有阳气来净化污秽,但凡害过人的,周身会带有一股怨气煞气,且杀戮越多,戾气越重,可以此辨别来者是好是坏。师父说过,世间万物,不分种类,只分善恶,善者礼貌待之,恶者得而诛之。” 北染点头:“很好,教你的一点没忘。”随即又道:“那你看来,澜安身上可有这些特点” 好像没有。 他虽然清瘦了些,且肤色白皙叫人赞叹,但实实在在是有血有肉的,周身气息干净纯粹,朝气蓬勃,阳气很旺,没有半点非人的影子。 阿浔捡起掉落地上的剪刀,不快道:“就算他不是什么其他的东西,是个人,但也不见得就是什么好人,他说话总是只说一半,不清不楚的,叫人琢磨不透,而且身份来历不明,性子也冷冰冰的,不好相与。” 北染笑道:“人之初,性本善。每个人在成长的过程中都会遇到许许多多的事情,有些人面对这些事情会临危不乱,镇定自若,但有些人却会因此而发生改变,变得不那么爱说话,有事憋在心里;还有些人,天生就不擅长与人打交道,只想小心翼翼的待在自己的世界。但这并不能说明他们就是个坏人,不是个好人。遇到这样的人,我们应该多多包容,用真心去感化他们,人心都是肉做的,相信只要你对他好,他必定也会对你好。” 沉吟片刻,阿浔抬起头来,说出了一直以来内心的真实想法:“师父,但我觉得,单凭这些,还不足以充当把澜安留下来的理由。” 北染看出阿浔的心思,知道她不喜欢澜安,不想他留在这里天天见到他,于是耐心解释道:“这孩子一看就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儿,肯定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情,才流落到此地。既然他如此信任我们,觉得我们能帮他,那我们便尽点绵薄之力帮帮他吧。我们这院子虽然不算很大,但有多的空房,再住一个人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他现在年纪还小,每日看着这山中日暮景色,听着林中鸟儿啼叫,可能觉得还不错,但等他再大一点,必定就不会这么认为了。男儿志在四方,或保家卫国,或浪迹天涯,总会有自己想去做的事情,到了那时,想必不消我们说什么,他自己也会提出想要离开的。” “所以留他在这里住一段日子,倒也没有什么坏处。况且”她顿了顿,才道:“我看到现在的他,就好像看到当年的你,虽然他比你那时候要大上许多,但同样叫我心中不忍,无法视而不见不去理睬。”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她没有说出来,那就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与这少年待在一起,有种莫名的亲切感,而且这种感觉在她第一眼见到他时就已经产生了。 阿浔低下头来,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咬唇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澜安按照北染的嘱咐,午饭之后过来找她。到她门外,却见她房门紧闭,她们师徒二人在屋内谈话,他便也没有上前打扰,只静静守在门外,等得久了,二人的对话自然也十有八九收入了他的耳中。 听着北染一本正经的教导着阿浔,大小道理讲得头头是道,他一手捏着门框,五指不自觉的收紧。 许久未见,她成熟了许多。 北染还要说什么,恰在此时,有敲门声响起,澜安在外道:“我可以进来吗” 北染冲阿浔使了个眼色,意示话题就此止住,然后欣慰的摸了摸她的头发,压低了点声音,笑道:“所以,你以后要对他好点,不能欺负他,要和他做朋友,嗯” 阿浔眼神躲闪,有点心不甘情不愿的道:“嗯。”然后起身去开门,经过澜安身边时,只用眼角余光看了他一眼,便大步流星的出去了。 澜安见她出去,也不跟她打招呼,径直走去北染身边,问道:“你找我” 第一百二十二章 师出丛山 郁郁葱葱的碧色山林里,一座白墙黛瓦的庭院玉立其中。清晨雾气弥漫,晨曦朦胧,山高水远,草长莺飞。蜂蝶过境,羁鸟长啼,得一派曲径通幽的诗情画意。然而这份诗意却突然被长长的铃响划破,让刚刚晨起的三人皆是心下一惊,不由得往院中古树处张望。 古树上的木质信箱安静的悬在树干上,岿然不动,但底下那串铃铛却无风自摆,急剧晃荡,发出阵阵清透悠长的铃响又有人来求助了。 但这次的声响却与以往不甚相同。寻常时侯,凡有人往山下箱中投放信件,这边的信箱收到之后,底部的铃铛便会立刻响动发出通知。频率设定为一次一顿,连响三次,若主人久未收取,则一刻钟之后再响三次,以此类推。但若送信之人在信上施了法,情况就有所不同了,具体怎样不同就要以施法之人的修为来判定。 这次铃铛的响动从她们刚起床一直维持到了现在,中间从未间断,算算时间,应是接连响了半炷香。据此可以判断出,这投信的必定不是普通人,多少都有些修为,再者依据这晃动的振幅和持久度来看,此人修为也不在低,且对这千里传送术有一定的了解。 三人分别从各自的房门中走出,来到回廊之上。北染上前一步,对着远处那信箱勾勾手指,箱内信纸就飘然来到她面前,落入她的掌中。 她将信纸展开,只见纸上工工整整写着一行字: “鹏城有难,望助” 阿浔在一旁见北染有些面色凝重,便问:“师父,这纸上写了什么” 北染把信纸递给阿浔也看了,道:“恐是鹏城那边有邪物作祟,有人应付不过来,向我们求救。” 阿浔神色也有些紧张,道:“那我们何时动身” 北染思虑了一下,做出决断:“回房收拾东西,即刻” 既然这人自身便有不低的修为,但又如此着急忙慌的向他们求救,必定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而且这里距离鹏城有着百里路,既是要前去帮忙,就一刻不能再耽搁,纵使他们现在出发,到了那里怕也是两天后了。 阿浔回房之后,她又转过头去对澜安道:“澜安,我们此去鹏城路途遥远,恐需得些时日,你” “我跟你们一起去”还未等她说完,澜安便抢先一步。 北染皱眉:“一起去可是你不会法术,去了很危险。” 澜安道:“我虽未修过仙,但小时候也跟着武馆的师傅学过一点防身之术,去了之后我能保护好自己,你们不必理会我,安心降妖便是。” 北染道:“这不是像你们小孩子过家家,拳打脚踢一顿就能解决的事情,这邪物不知是何所化,可能是妖,可能是魔,也可能是鬼怪之类的,非常凶险。若是真打起来,你铁定应付不过来的,只怕到时候我也分身乏术,无瑕来照看你。”末了,她又补充了一句,“可能还会吃人” 她以为她搬出这句话,就能把澜安吓退,毕竟像他这样的贵公子,从小锦衣玉食在安乐窝里长大,真的妖魔鬼怪肯定没见过,不知道他们的厉害,要是说起吃人的话,他肯定就怕了。 但她真的是小看他了,澜安静静听完她说的话之后,非但没有露出一副“我好怕,真可怕,太可怕了”的表情,还一脸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道:“那我就更要去了,去看看他打算怎么吃我。” 北染还要说什么,澜安却不再理她,转身也回自己房里去了,北染拗不过他,只得无奈扶额:现在的孩子都这么任性的吗 阿浔收拾好东西出来,见澜安也背了包裹站在门口,指着他讶道:“咦,师父,他也要去吗” 北染看了看他,有点无奈:“对,跟我们一起,到时候我会照看好他,不会给我们添麻烦的。” 阿浔白了澜安一眼,哼了一声,率先出了门。 澜安则装作没看见,一脸气宇轩昂的站在北染身边,鼻孔朝天一言不发。 三人下山之后一直朝东方行进,快至天黑之时来到了一间破旧的小木屋。 瞧着天色已晚,往前依旧是一片树林,不知还能否寻到落脚的地方,三人便商量着今晚就在这休整一下,明早再出发。 推开掉落一半的木门,扑面而来的是聚集多年的尘土气,阿浔用手在鼻前扇了扇,呛了几口灰尘,道:“咳咳这里怕是有十几年没住人了吧。” 北染和澜安也跟在她后面进了屋子,虽然样子是破旧了些,但好在还算宽敞,且角落里乱七八糟的堆了一些桌凳和茅草,简单收拾一下,在这深山里倒也算是个歇脚的好地方。 清扫去一些尘土,将角落里的一些茅草和破碎木头用来生火,灰暗的屋子顿时明亮起 来,看去竟也有了一丝生气。 方才进门之时,见到院中有一口井,阿浔去打了些水来,将屋子里面洗洗涮涮,清出足够三人活动的位置来,这才停下手满意的坐去火堆旁边了。 三人一同围坐在火盆边上,百无聊赖中,北染小心翼翼的从包裹里取出一把墨色七弦琴来,抱着它对着火光仔细的擦拭。 澜安凑到她身边来,问她:“你会弹琴” 北染移动着手中娟布,动作极其轻柔,生怕会弄疼它似的,头也不抬的道:“不会。” 澜安不解:“那你为何还把它保护的这么好,不应该是直接扔到角落里积灰吗” 阿浔嗤道:“你懂什么,那琴可是我师父的宝贝,怎能像你说的那般对待。” 澜安道:“我看着这不过就是一把普通的七弦琴,如何是宝贝” 北染将琴翻了个面,继续擦拭,浅浅说到:“这琴是一个朋友送我的,意义非凡。” “那你这位朋友会弹琴吗” 北染微微一笑:“会的。这世间没有什么声音比他的琴声更动听,听过一次便再难忘掉。” 澜安单手拄着脑袋看她:“那既然他这么厉害,为何不让他教教你” 北染顿了一下,才又开口:“他自然是愿教的,只是我还未有机会学,就到这山中来了” 见北染眼中闪过一丝苦楚,澜安立即止住了话头,将谈话往其他方向引。 “这琴可有名” 北染五指轻抚过琴弦,思绪飘到遥远的从前,翻出那在她心中尘封已久,无人提起的两个字:“梓桐。” 第一百二十三章 古琴梓桐 曾经霁长空将这琴送她的时候,她也是这么问的这琴可有名 霁长空当时怎么说的他仔细想了想,最后装作漫不经心,眼神躲闪着不去看她,慢吞吞吐出两个字:“梓桐。” 那时的她丝毫没有去多想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只是跟着默念了一遍“梓c桐”,读来觉得朗朗上口,心下欢喜,又问道:“这两字可有什么意义” 而霁长空将视线从琴上挪开,道:“没什么意义,只是它的琴底用的梓木,琴面用的桐木,为着方便,便名梓桐罢了。”北染有点垂头丧气,道:“哦。” 澜安道:“可否借我看一下” 北染道:“可以。”随后双手将琴捧起递给他。 澜安接过琴来,左右翻看了一下,手指娴熟的抚过琴底龙池侧缘上那处精雕细琢的凹凸不平的事物,抚过之后又返回来,指腹沿着凹凸的轮廓细细摩挲,俊眉微蹙。 待把琴翻转过来,手指刚触到琴弦想尝试一下拨动,阿浔就一脸见了鬼的模样,快步跑过来将他手中的琴夺走,道:“你可不要瞎碰,这是我师父心上人送她的定情信物,被你弄坏了怎么办”然后抱着琴回到北染身边,在她腿上小心放好。 北染笑着瞪了她一眼,对澜安道:“你不要听她瞎说,哪有那么容易坏。” 澜安盯着她手中的琴,问道:“所以,这真是你心上人送你的” 北染闻之,脸颊和耳根都微微泛红,不知该道是与不是。 阿浔替她答了这个问题:“那是肯定的咯,我说的还会有假你以后记着不要乱碰。” 澜安不语,可当做是同意了。片刻后又听他问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正在喝水的阿浔一口喷了出来,呛了几声,缓过劲来之后道:“你这人今天怎么回事,这么多话,还特八卦,外面院里的门修好了吗就有闲工夫在这问东问西的。” 澜安道:“让你失望了,我正巧修过了。” 阿浔“哼”了一声,又道:“那你也不该问,我师父的私事也是你能随便打听的” 平时阿浔出声呛澜安的时候,北染总会习惯性的帮澜安说上几句,也叫阿浔要让着他。因为跟阿浔那个话痨比起来,澜安实在不怎么爱说话,所以一般情况下,都是阿浔说得热火朝天,澜安充耳不闻,虽看起来孤高自傲,但也实属居于下风。 可这次,北染却赞同了阿浔的看法,对澜安道:“你现在还小,对于这种感情之事尚不明了,以后有的是机会慢慢去体验,当下就不跟你多说了。但我认为你还是晚一点知道这些比较好,早恋伤神伤心。” 澜安轻笑一声:“可能是吧。” 夜间气温下降,坐于一处不动,竟觉有丝丝凉意爬上后背,北染将袖子往上撩了几寸,然后将手伸到火盆边去烤火。阿浔则从包裹里取出一套变幻过后放入内里的茶具来,烧了壶水,给大家暖身。 北染双手这一伸,手臂上露出了一截鲜红如血的雪花裂纹。旁边两人见之皆是一惊,但阿浔很快镇定了下来。 她已经不是第一次看见北染手上这道伤了,但每次看见,心里却还是会隐隐的难受,“疼吗” 北染道:“什么” 见他们二人都盯着她的右手,她低头一看,也望见了那道狰狞猩红的伤痕。心想定是这伤疤太丑,吓到了两个小家伙,她微微尴尬,连忙将袖子又拉了下来,如之前一样,广袖一直遮到手背。 阿浔道:“师父,剔神脉c受天劫的时候疼吗” 北染闻之一愣,沉默半响后,她轻声道:“自然是疼的,撕心裂肺,痛楚彻骨。但是想着可以保护想保护的人,忍一忍也就过了。” 澜安起身,把凳子腿弄得咯咯作响,似乎很不想听见这些话,道:“我去取茶壶来。” 随即转身去桌上端来阿浔放在那里的托盘,给自己和她二人各倒了一杯茶,坐下之后,又听阿浔道: “师父,那是个怎样的人” 北染道:“你说谁” “师父所慕之人战神霁长空。” 澜安端着杯子刚送到嘴边,闻声忽然手上一抖,瓷杯脱落,掉到地上碎了一地。阿浔蹙眉埋怨他:“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连个杯子都端不稳。” 澜安没有去答她的话,蹲到地上收拾破碎的瓷器残渣。他一声不吭,阿浔倒也没说什么,因为他一向如此,沉默寡言,她说十句,他能说一句就不错了。他一手去捡碎片,一手将那渣滓攒在手里,碎片的锋利断口将他白净的手割出了数道血淋淋的细线都浑然不知。 北染一转眼刚好看到这一幕 ,大惊失色,连忙将他从地上拉起,夺过他手里的碎片,心疼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傻,杯子碎了就用扫帚扫,怎么能拿手捡呢。” 她从袖中掏出一条手绢擦尽他手上的细渣,看到那满是血痕的手掌,她连连叹气:“被割出了这么多道口子,得多疼啊。” 唤了阿浔翻出药来,北染让澜安坐下,涂好药后再用白布将他手上的伤口仔细包扎好,还顺手打了个蝴蝶结,叮嘱道:“切记这几日不要碰水,以免伤口发炎,每日傍晚提醒我帮你换药重新包扎,这样才能好得快。” 澜安至始至终都盯着她的脸,待包扎好后,他将手抽回,视线转向那个有点可爱的蝴蝶结,道:“你喜欢那个叫霁长空的人” 方才阿浔提到这个问题,恰巧被他给打断了,北染还在暗暗庆幸可以蒙混过关,没曾想,他记性倒好,又来问了一道,是不是现在的小孩子都爱听故事也罢,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说说就说说吧。 她重新坐下,饮了一口茶,郑重到。 “他,身份高贵,是六界敬仰的流川君,也是我至死不渝的信仰。” 阿浔又道:“可是师父,你去南海杀妖兽的时候,差点连命都没了,你就不害怕吗” 不怕,那是不可能的。在这之前,她可是连只虫子都没拍死过,遇到什么东西也是能避则避。除了和蛮不讲理还处处找茬的洛漪打过几架,她还真没干过这么惊心动魄的事情。 她盯着眼前突突跳动的火光出了神,徐徐道:“很多时候,怕在喜欢面前根本不值一提。就像你怕蟑螂,但若是哪天它吃了你最爱的糖葫芦,说不定那时你会连想都不想,就直接徒手将它捉住,丢去油锅里炸。” “所以,不管是人还是物,当你对他喜欢到了极致,便什么也不怕了。” 阿浔看了看自己的手,觉得自己应该还是做不出徒手抓蟑螂这种事,但她又想了想,师父说的话都是有道理的,自己不敢,可能还是因为没有喜欢到极致。 第一百二十四章 突逢雷雨 夜渐入深,三人简单洗漱了一下便准备休息。屋子里只有一张床,经过一场不算商议的商议之后,他们决定床留给阿浔睡,北染以手为枕趴在桌上睡,而澜安则坐靠在门边那堵墙上,席地而睡。 约是子时,平地而起的一声惊雷炸醒了熟睡的三人,接着是第二声c第三声随之而来的还有长如井绳的骇人闪电,蜈蚣般张牙舞爪的爬上半空,不怀好意的白光照得整个大地仿若白昼。 澜安慵懒的侧眼望了一下窗外的情景,眉头微皱,似被雷声惊扰,有点心烦,但也什么都没说。而阿浔却是十分惶恐,她一溜烟从床上坐起,紧张的看向桌边的北染,眼里尽是担忧之色。 她小心翼翼的开口询问:“师父,你没事吧” 澜安本是已经阖眼,打算继续睡去。朦胧中听到阿浔的问话,疑惑的看了她一眼后,也将目光向北染那边投了过去。 只见北染保持着之前的睡姿,并没有像他们一样抬头清醒过来,似乎仍在熟睡之中,并无异样,但她的身体却在微不可察的轻轻颤抖。 “砰”,又是一声惊雷从小屋的上空炸裂开来,这一声比之前那几次还要响,仿佛雷神就在你耳边敲了一下他的雷公锤,波动直击心脏,震得人难受。 要命的是,这雷声还没有要停的意思,一声接着一声,闪电也是一道接着一道。他俩就像是商量好了似的,你拍一,我拍一。再几次雷电交加之后,混杂着呼呼作响的风声,如盆泼般的大雨倾泻下来了。 阿浔兀自骂了一句:“这什么鬼天气” 任她的音量本是声如洪钟,在雷声与雨声的合奏曲中,也被掩盖得只如蚊虫般大小。 而桌边的北染在两人的视线中由之前的一动不动,变成了身体在显而易见的颤抖,且却抖越厉害,但她一声没吭,似在极力隐忍。 见状,阿浔立马翻身下床,飞奔去到她的身边,扶着她的手臂轻轻问道:“师父,你怎么样,是不是很难受” 澜安也快步迈了过去:“怎么回事” 阿浔没有接话,手足无措的看着眼前不断颤抖的北染,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澜安低身用手轻轻抚了抚北染的背后,问道:“你怎么了” 北染趴在桌上的双臂剧烈的颤抖,半响之后,她微抬起头,强撑着身体坐立起来,从齿缝间挤出几个字:“我没事。” 虽是这么说,但下一刻她就疼得叫出了声,意识到自己失态,她又立马咬紧牙关,努力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尽管她全力克制,但不由自主的还是会传出几声闷哼。 她始一抬头,在场的两人都吓了一跳。她那原本白皙粉红的精致脸庞,此刻却犹如地狱修罗般煞白,额边冷汗涔涔,嘴唇更是毫无血色,白得渗人。 澜安不禁蹙眉,立马微躬下身,一手将她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另一手抄起她的膝弯,将她打横抱起,几个大步跨过去,放到了床上。 随即从袖中掏出一个精致的小药瓶,从里取了一枚不知道是什么的药丸,喂了她服下。 阿浔在一旁看着他这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有点吃惊。一是觉得他虽然平时看起来傻里傻气的,但关键时刻做起事来还挺利索,二是看他这小身板,一副瘦弱不堪的样子,没想到力气还挺大。 除此之外,她又有点忧心,在她看来,这个家伙毕竟来路不明,死皮赖脸留在她们身边也不知道有什么企图,就这样让师父吃了他给的药丸,会不会是害她的。 但当下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以往每次遇到这种时候,她除了能去打盆凉水来,用湿毛巾给北染擦拭身体,缓解她的痛苦,也别无它法,最终也还是要北染自己捱过去。说不定他这个药真就能有点作用。 北染的眉头一直紧紧皱着,但慢慢的,身体不再抖得那么厉害,呼吸也渐渐平缓,眼睛依旧是闭着,似是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阿浔松了一口气,看来他的药应该是有作用的。 见她安静下来,澜安稍露喜色,转头对阿浔道:“将你师父的琴拿出来。” 阿浔道:“你说什么” 非是阿浔刻意不去听他说的话,真真是外面的雷雨声实在太大,尽管两人相隔很近,说话的声音也被抹得惨不忍睹,很难听清。 无奈,他只能冲着阿浔再次大声说道:“我说,把你师父那把古琴拿出来,听明白了吗。” 这次阿浔倒是听见了,她“哦哦”点了两下头,急忙弯腰从北染胸前的外衫里拿出了那把她说那是她师父的宝贝c不让澜安碰的七弦琴。 窗外的雷雨从未间断,为了彼此能听清自己的声音,后来他俩对话都是扯着嗓门吼 的。 阿浔将那用法术变的只有一指大的琴放在掌心,默念了几句咒语,那琴立马又恢复成了它原本的大小,然后递到澜安手中。事出紧急,她竟忘了问澜安要用它做什么,甚至还忘了自己之前是不许他碰那琴的。 澜安执琴在手,坐去桌边,将琴正正放置在桌上,对阿浔道:“好了,现在你出去。” “出去为什么我出去了我师父谁照顾”阿浔不明所以,一连问出好几个问题。 澜安一脸无奈,道:“你先出去,她会没事的。” 阿浔将信将疑,一步三回头的走了出去。 担心她出去后到处瞎跑找不着人,澜安又补充道:“呆在门口别走远,把门关上。” 阿浔白了他一眼,嘀咕道:“外面打雷闪电还狂风暴雨的,我能去哪,况且我师父还在这呢。” 来到门外,阿浔靠着门框在门槛上坐下,双手抱膝,盯着这雨夜发呆。 不一会儿,屋内传来铮铮琴响,不似她在凡间听到的那些算得上悦耳,但却平淡无奇的声乐小曲,这琴声像是来自遥远的世外仙境,婉转连绵,灵动九天。 第一百二十五章 雪裂狞纹 林中破旧小院里,一名女子倚靠着门框,双眼自然的闭着,秀眉轻扬。突然,抵着门的头忽转,一下重心不稳,歪歪扭扭摔到了地上。 阿浔“哎呦”一声从地上爬起,四处望了望,见外面已是天光大亮,心下一惊,自己竟不知何时睡着了。 屋内已然再无那悠扬的琴声,骤雨也早已停歇,一切都归于平静。她眨巴了一下还有点朦胧的眼睛,站起身来推开门走了进去。 澜安坐在床边,一动不动看着床上熟睡的人,不知是早就醒了,还是整夜没睡。 北染躺在床上,双眼依旧闭着,似乎睡得很沉,身上盖着澜安的外衣。 见状,阿浔轻手轻脚走过去,问澜安道:“我师父怎么样了” “她没事。只是现在还很虚弱,恐怕得安心静养好几天。” 确实如此,以往每次北染症状发作时,均如烈火焚身,生不如死。待到熬过去,也会像丢了半条命,虚弱得不行,得要好些日子才能恢复如常。 阿浔迟疑了一下,踌躇开口:“那你呢,你没事吧” 澜安似乎没想到她会问起自己,抬头看了她一眼,又把目光挪回到北染身上,淡淡道:“我没事。” 阿浔点点头,转身去了院内。 她前脚刚出门,后脚北染就醒了。她一手支起身,努力想坐起来,奈何身体像是被抽空,没有分毫力气,刚起来一点,又身子一软,摔了回去。 澜安立刻上前将她扶起,靠墙坐着。 北染问他:“昨晚我可有吓到你” 因着“大病”刚过,她说话的声音也较平时轻了不少。 澜安道:“没有。只是,为何你会这样” 北染笑道:“没什么,老毛病了。”在屋内环视一圈,却没见着阿浔的影子,于是又问:“阿浔呢她去哪了” 还未待澜安答话,阿浔便端着一盆水走了进来,见北染已经起身,喜道:“师父,你醒啦。” “嗯,辛苦你了。” 话毕,阿浔用她打来的水清洗干净了手帕,给北染擦脸和手。因为师父向来喜爱干净整洁,纵使现在带病在身,也得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 现下这情况,北染身体虚弱,定是无法继续赶路,就连从床上起身都要人搀扶,更别说是去除邪祟。恐怕到了那里,不是她打怪,而是怪打她。 但早前收到的求救信,种种迹象都显示事态紧急,容不得她们耽搁。北染思量一番,决定让阿浔先行一步,前去助那发信之人,拖延时间。待到她好些了,便立刻赶去支援。于是吩咐道: “阿浔,你带着东西先去鹏城,我和澜安后面跟上来。切记万事小心,若是对方太厉害打不过,千万不要逞强,尽量拖延时间,等我来。” 阿浔还担忧着北染的身体,但想到远地有邪祟作乱,又实在需要尽快处理。况且这里还有澜安在着,他多多少少还是能照顾一下北染,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对着北染恭敬的鞠了一躬:“我知道了,师父。”而后随手拿了边上包裹就出了门。 澜安跟在她后面出来,在她准备离开之际叫住她道:“别忘了我们的约定,昨晚的事不要告诉你师父。” 阿浔听完脸色微变,沉声道:“放心吧,我记得。你自己也不要忘了。” 澜安道:“这是自然。” 阿浔看了他一眼,然后走出几步,从发间取出一支簪来。默念了个法决,那簪应声变作了一柄流光婉转的宝剑,阿浔飞身上去,乘着它瞬间便消失在了澜安眼前。 不得不说,不管去哪,御剑飞行都是绝佳的赶路方法,若是他们一开始便御剑去往鹏城,这会说不定都已经将妖物拿下了。 但在许多年前,因为某个重大的原因,北染曾发过誓,此生都不再用剑。就连她教阿浔练习剑法之时,都是以木棍或树枝代替,所以御剑飞行对她来说不再可能。不过她可以依仗仙力,再运用轻功,也能一步数十米,很快到达目的地,且平时若赶时间,她也确是这么做的。 然此次的情况又和以前不太一样,跟了个澜安在身边,他乃一个凡人,未曾修过任何道法仙术,只能像所有凡人那样正常行走,这样的速度,北染一步就能甩出他老远。但北染又不可能带着他在林间c路上蹦来蹦去,起起落落,毕竟是这么大个人,不是样什么东西,拽在手上着实费力,所以只能靠着一双脚在路上走了,大不了走快点。而原本可以御剑的阿浔最终也只得跟着他们二人一起,迈着双腿翻山越岭。 阿浔站在宽大的剑背上,手中凝着法力操持着剑前行,而脑子里却一直在想着昨晚的事情。真的如 她所言,这个澜安不是普通人,而且他也真的很奇怪。 昨晚,她被澜安叫去门外守着,刚在门口蹲下,就听屋内传出了几声琴响,她甚感疑惑,起身将门推开,便见澜安坐在那桌边,执了她师父的七弦琴,正得心应手的弹奏,曲调甚为幽美。 她大吃一惊,两步上前,手中利剑瞬间横上他的脖子,厉声道:“你是什么人,为何能奏响我师父的琴”琴声戛然而止。 这把琴,非是一般的乐器,而是北染随身装着c从天上带下来的那把,是件神器。若是寻常的肉体凡胎,没有半点灵力,是万万拨不动它的。且他弹奏时的动作颇为流畅,一看就是深谙修琴之法的人。 澜安被她拿剑架在脖子上,丝毫也不畏惧,只淡淡看了一眼那把雪亮的宝剑,又继续了他的弹奏。 这次,阿浔看见,他的指尖每抚过一根琴弦,便从中带出一道纯净的冰蓝色灵晕,如水中涟漪层层起伏,悠悠飘向北染。听着这琴声,看着那道强劲的灵光,竟让人有种肃然起敬之感。 见阿浔还未有放下剑的意思,澜安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慢慢道:“我不是什么恶人,也没有要害你们的意思。这曲子有着凝心净气的功效,能助你师父平和心气,缓解她的痛苦。” 他分明没有去回答她的问题,可阿浔听了这话,内心深处竟是相信他的,手中长剑不由得挪开了几分。但立刻,她又将剑架了回去:“可你不是修仙之人,为何会有灵力” 第一百二十六章 君子协定 澜安道:“我的灵力并不是时时都有,一般时候,我都与普通人无异,今晚若不是看她实在难受,我也不会出手,你可知道我用这一次灵力,得” “咳”一句话未完,澜安便猛的一口血喷了出来,好在他及时转身,血才险险的没有溅到琴上。阿浔见状一愣,澜安擦去嘴角的血,又道:“如你所见,我只要一用灵力就会这样,所以对你们造不成什么威胁。况且,我真的不是什么坏人,所以你还是把剑拿开吧,你这样用它挡着我,我很不方便。” 阿浔将信将疑,把剑收了。 澜安继续用琴法为北染治疗,其间,许是用了太多灵力,身体撑不住这样的消耗,他的脸色变得煞白,额头上浮起了密密麻麻的一层汗珠,但他还是坚持奏完了这一曲。 曲毕,北染的状况真的好了许多,脸上因身体炙热而烧起的红一扫而空,整个人已看不出哪里还有什么不对,基本和平时无异。 看着她熟睡的模样,两人都松了一口气。 阿浔看了看脸色不太好的澜安,纠结了一下,还是道:“谢谢你。” 澜安转头看她,听到她这声谢像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话,有点诧异:“你竟然还会说谢,不过不用谢我,护她本就是我应当做的事。” 非但应当,更是责无旁贷,她为了自己以身犯险,受尽酷刑,他如今做的这点事情根本不值一提。 阿浔低下头来叹了口气,道:“这次还好有你,以前,我每次看到师父这样,都不知道怎么办。” 澜安原本就想问她,北染刚刚发病是怎么回事,此刻听她这么一说,似乎这还是常有的事,他不由眉头紧蹙,面色凝重。 他在床边正襟危坐,严肃道:“这样吧,我跟你做个约定。以后,你师父若再犯这病,我都帮她治疗,还会尽我所能不惜一切的保护她。但条件是你要把你知道的c关于你师父的一切,都一五一十的告诉我,并且无论何时都不可跟她提起此事,如何” 阿浔用审视的眼光看着他道:“我怎么相信你你又不愿告诉我们你是什么人,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坏人” 澜安道:“我是什么人不重要,你只需要知道,我一定不会害她就是了。” 阿浔看着眼前的人,突然觉得此时的他看上去竟像是长了许多岁,虽然还是那张脸,但身上那种沉稳的气息和以往那个白净少年又判若两人,莫名有种可靠之感,让人不自觉的便会想要去信他说的话。她想了想,道:“好。我可以不去管你究竟是什么人,但如果有一天,你敢做什么对我师父不利的事,我一定会杀了你。” 澜安慢条斯理道:“若真有那一天,你请便。或者你提醒我一下,我自尽也行。”他看着阿浔那一脸嫉恶如仇的样子,笑道:“现在可以说了吧。” 阿浔慢慢收回方才的激动,态度柔和下来,闷闷道:“是七星天劫。” 澜安微微一怔,起先,他也考虑过这个原因,没想到还真的是。他拳头握紧,心下埋怨自己:都怪我 “当年,我师父被天帝判以七星天劫诛杀,虽然她的神剑替她挡了那道大劫,但还是有一些散落的紫电劈到了她身上。你之前在她手臂上看到的那个红色的纹就是天劫留下的痕迹,而后每遇雷雨天,那些纹就会发作,如受天劫之刑时一般,似烈火焚烧,十分痛苦。” 澜安听完,眼睑微微颤动,似是十分难过。他小心翼翼的将北染侧放,使她背对着他,然后解开她的衣带,将她的衣衫自肩上拉下,谁知刚解到一半,一把铮亮的剑又抵到了他的脖子上。阿浔怒道:“你要做什么当着我的面,就敢对我师父如此无礼,我现在就杀了你” 锋利的剑刃擦着澜安雪白的脖颈,只要他再稍有动作,那剑势必会割破他的喉咙,将他的脑袋整个削下来都极有可能。 为避免真的白白死在阿浔的剑下,澜安不得不停下手中动作,淡淡道:“我没有想做什么,只是如果我不清楚她受天劫的影响有多大,怎么知道什么疗法才最有效” 阿浔半信半疑:“真的吗” 澜安道:“不然呢难不成还想趁她睡着,占她便宜” 阿浔看着他,料想她就在旁边站着,澜安也不敢耍什么花样,这才又将剑放下。 澜安揭下北染的衣衫,褪到背中央,看到眼前景象时,他呼吸一滞。 只见她原本白皙光滑的后背上,布满了一大片如雪花状的血红色裂纹,它们自肩背处长出,从中心分出数支向四周延伸,各支长短不一,有两条一直延伸到了手臂上。 看着她那惨不忍睹的后背,再结合景吾说的话,他不禁联想到她受刑时的场景,顿时又心 口作痛c宛若刀绞。这些雪裂纹自紫电的电流在人体走过之后留下,无法消除,只怕是要跟着她一辈子了。 验过伤情,澜安将北染的衣衫重新拉上系好,还将自己身上的外衣也脱了下来,盖在她身上,对阿浔道:“放心吧,以后我会替她疗养的。” 听到这话,阿浔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稍稍松了口气:“希望你能说到做到。” 澜安道:“一定。” 于是,他们便就这么达成了一个君子协定。 御剑行了一阵,不多时,阿浔便来到了信中所述之地鹏城。 剑在一处宽敞的城门前停下,阿浔跳下剑来,念了个决,将剑变小重新别回发中。她的脚已落到实地上行走,可心里还虚浮飘荡的挂念着方才的事情。 遵照约定,她不应过多去追问关于他的事,但独自一人时,她还是不免会去猜测他的身份。可无论怎么想,她也得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决定,想不出来就干脆不想了。他既然处处在帮着师父,就应该不是什么坏人,那他是谁又有什么所谓呢。 四下观望一阵,确定没来错地方后,抬脚进了城。 第一百二十七章 化灵取骨 神界。 景吾信步进入天界大牢,途中遇到几个狱卒,都规规矩矩的跟他行了礼,道:“景吾上神。a“他也一一点头回应了,直朝着牢里最深处那间而去,谁知刚一进入霁长空所在的牢房,就看到他猛的吐了一口鲜血。 方才他本在房中翻看医术,各种典籍古方摆了一地,整个书房被他弄得乱七八糟,想在其中找出什么能促进骨骼快速愈合c重生血肉的方法或灵药。 谁知有人匆匆跑来告诉他,说天牢里流川君的情况不太好,精神不佳还莫名一直吐血。他顿时即丢下手中事物,抓了一个小药瓶就直奔天牢。 景吾大惊,忙将霁长空扶起喂他吃了一颗止血的药丸,而后察看他的伤势,问道:“怎么了,是今天的雷刑让你伤势加重了吗” 霁长空低垂着头,好一会儿才抬起来,摇了摇头没说话。景吾抓起他的手腕,给他把了把脉,这一探,脸上浮起一层怒意。 “你是不是用过移魂术,将你的魂魄离体了” 霁长空声音虚弱:“天劫之后,北染留下了后遗症,背上一直到手臂,全是电流留下的雪裂纹,雷雨天就会发作,我用琴曲为她疗伤,但我的凡体没有法力,弹出来的曲子没有效果,所以就” 景吾简直气到不想说话。自从霁长空进了天牢,他就没有哪一天不在为他操心,“你取完灵骨才多久身体本就已经不完整,法力失了大半。未待休息,就得用仅存的三成修为来每日强撑着受这雷电极刑,已是不易,亏得你修为深厚,才不至于一命呜呼。 “还有这捆在你身上的摄魂链,你以为它的名字是白叫的吗它专为防止关在这里的恶神,魂魄离体附到别人身上去向天界发难而筑,你一旦发动移魂术,它就开始吸食你的神魂。就算你魂魄出去最后又回来了,也会被它吞噬掉一部分,从而变得不完整。在这种情况下,你竟然还魂魄离体耗损修为去帮她,你以为你的身体是铁打的吗像你这样,早晚把自己给折腾死” 虽是嘴上句句狠话,但他心里还是关心霁长空得紧,见他皱着眉疼得厉害,景吾又态度变软,低下身来,在他身上翻找着之前留给他的止痛药,却是一无所获,于是又道:“你的药呢” 霁长空微抬起头:“给北染了。我没事,不用担心。” 这下景吾是真没办法了,新一批药还差一步才完工,那是最后一颗,现在给了北染,疼着就疼着吧。 从霁长空被关进大牢起,景吾便隔三差五的会过来牢里看他,几年来,一直是这样。不久前,景吾看过他之后,临走时,霁长空叫住他:“景吾,我想让你帮我个忙。” 明白他的意思后,一向温文尔雅的景吾第一次对他发了火。 “你想都不要想”寂静的天牢里传出景吾怒不可遏的声音。他猛一挥衣袖,背过身去,不再看他。 “景吾,你就帮我这一次吧,除了你,我找不到合适的人了。”霁长空艰难的开口,方才他刚受过今日那道雷电极刑,尚未缓过劲来,气息微弱。 景吾转过身来,激动的喝道:“先不说抽灵骨的过程痛苦不堪,它会让你的身体灵力丧失大半,过百年都不一定能恢复。拖着这样的身体,你要如何承受这每日一次的雷电极刑且灵骨离体安然无恙还好,可若是他出了什么意外,你的本体会因此严重受损,甚至可能性命垂危。这些,你都知道不知道” 霁长空苦笑:“我知道。” 他不说还好,他这一说,景吾听了更是生气:“你知道还要这么做用抽掉的灵骨幻化成的人,虽不像灵体那样虚无缥缈,有实体存在。但是却不具备一丝灵力,纵使出去了,你又如何能护她” 霁长空呛了两声,嘴角溢出一缕鲜血:“无事,只要能出去,就算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在一旁陪着她,那也是好的。” 景吾听完,悲恸的闭上双眼,仰面朝天,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片刻后,他深吸了一口气,无力道:“既如此,我也不劝你了,劝了也没用,你决定的事我向来都劝不住。抽灵骨的过程会非常痛苦,我动手的时候,你忍着点。” “定不会比她剔神脉时更痛。来吧。” 神虽然为神,可以化世间万物为千姿百态,但却不是每样都能变得像自己,用别的东西化出来的,顶多算个傀儡。若要真真切切是自己的分身,那原始依据还得是自己身上的东西。 每人身上有着数百块骨头,取任何一块都可以化作分身,但只有具备最纯粹c最强劲法力支撑的灵骨,才能是完整的另一个自己。你感即我感,你见即我见,能所有我之能。唯一的缺点便是,离体的分身,失去了灵力来源,不再可以施展法 力。 这灵骨乃是每个修仙之人,身上特有的一块骨头,位于锁骨之下,肋骨之上,有过渡法力促进经络走势通畅的作用。修成仙体后,他们即可靠自身修为来运转法力,这根骨头也就没什么用了,只像其他所有骨头那样只做凑成身体完整之用。 但若是把它从身体里抽出来,一具完整的躯体失去了它原本构成自身修为的基础,那情况可就大不一样了。身体本人会因此失掉近五层法力,体内骨架中空出来的那个位置许久都不能愈合,日日若钻心之痛,直至身体重新长出一块普通的骨头去将它填满。 至于失掉的法力,修为深厚的人可以通过吸食一些仙草灵药,再加上自身每日勤加修炼,千或八百年后可以恢复如初。若是置之不理,任由它自己凭缘分上涨,万年都是恹恹之态,也是常有的事。 不过要说常有,也不太恰当,毕竟像这般,把自己的灵骨抽出来化作分身,既失法力c又损修为的事情,世间没几个人会干。除非他们喝醉酒,把自己当杀父仇人,剥皮剔骨了。或者是实在闲得没事干,想把自己的骨头抽出来,看看长什么样,再称称几斤几两。 景吾蹲下身来,手臂颤抖着向他靠近,右手轻触到他胸口雪白的衣衫时,又停住了。片刻后终于狠下心来,一闭眼,将手穿进了他的胸膛。 霎时,霁长空身体一震,他咬紧牙关,死也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音,额头上却青筋暴起,密密麻麻的汗珠凝了一层又一层,顺着鬓边极速下落。 景吾屏住呼吸,凝神静气,感受着霁长空身体里灵力的波动,待手缓慢移至某处时,他一把握住那根灵力最为活跃的细骨,使力将它带了出来。 整个过程,至始至终,他都是闭着眼的。因为,他不敢也不忍心去看霁长空此刻的样子,他怕他一看,就会想起那日在无欢台上行刑时的北染。 他们这二人,真真是一起把这天上最苦c最酷的刑受了个遍。 铁链锁着的霁长空因灵骨分离过于痛苦,昏死过去了。景吾喂他吃了一颗药,将他安顿好之后,就急忙将灵骨化成的霁长空变成手指般大小,藏在袖中带出了天牢。 这个霁长空乃是凡体之躯,不能走仙道下凡,只能走凡尘道。但天界为了抵御外界人士擅自进出,尘道设有卫兵把守,有人从这里走就会被发现。而此刻正值南天门守卫换岗之际,若是要下凡,现在走最合适。 南天门前,支开最后两个留在这里的卫兵,景吾才将霁长空变回原样放出来。行至尘道口,霁长空对着景吾正正经经拜了一下,道:“谢谢。” 听到这两字,景吾浑身不自在。他们二人,从来都是你我不分,让对方为自己做什么都是理所当然,谢字从来就没出过他们的口。这下突然说出来,弄得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尴尬道: “本来还想多骂你几句的,你突然整得这么肉麻,我都不好意思说什么了,行了行了,赶紧走吧。” 随后,又严肃道:“一切小心,有事叫我。” 霁长空道:“我会的。”而后又对着景吾拱手鞠了一礼,然后乘上早已备好的云,下凡去了。 景吾看着他顺利到了下界,方才折返。这下好了,一个已经让他不省心了,现在还有两个。 从前,霁长空虽每日一次雷电极刑,景吾也是非常忧心,但也是几日来一次,自他前些天抽了灵骨化了分身之后,他便日日都来,有时还一日来两次,而且每次来了,都不免要咒他死。 霁长空笑笑道:“不会的,且不说我命大死不了,何况不是还有你在吗,你也不会让我死的,是吧” 景吾哼道:“你死不死跟我有什么关系,要死早点死,省得浪费我一大堆灵丹妙药。”顿了顿,又补充道:“等你死了,我就去跟怀越申请,让他把你那座苍梧宫批给我,到时你种的那满园子仙药就都是我的。还有北染给你种的那棵槐树,得砍了,那么大一棵,碍事得很,还占地方。” 他一下子说的这一连串的话,惹得霁长空想笑,但一笑,又扯着伤口,疼得他直皱眉。 说到北染,景吾又问:“北染呢,她现在怎么样了” 霁长空稍稍一顿,有点怅然:“挺好的,比起之前在神界,她现在会快乐自由得多,只是,她好像把我给忘了。” 景吾惊:“把你给忘了” 霁长空点头:“嗯。不过也没全忘,她还记得有我这么个人,也还记得之前那些事,但我的相貌她好像不记得了。” 景吾明了:“所以,你下去之后她没有认出你” “对。” 景吾道:“那你直接告诉她你是谁不就行了吗。” 诚然,景吾说的这个办法简单直接,别人不记得,那你就告诉她。 霁长空却道:“不,不记得也好,只要能在旁边看着她,用什么身份都一样。” 景吾嘴角一 咧,作势恶心道:“真受不了你们,一个比一个矫情,算了算了,不聊这个了,我这万年不变的孤家寡人吃不得你们这碗狗粮。” 于是,他又开始掰扯起砍树那一档子事情来,说是怎么也要去霁长空宫里捞点东西,不然对不起他现在日日看书熬出的黑眼圈。 霁长空则表示:“你若是喜欢,我现在便把那整座宫送给你,左右我如今也用不着。你看上什么了,尽管拿去,只是那棵树能不能留着。” 景吾将袖子一挽,手往腰上一叉,道:“我偏不,我就要砍那棵树,你哪天要是死了,我第一件事就是去你院子里把那棵树砍了先,其他的可以后面再说”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拌了许久的嘴,看着景吾那一脸黑线,说不过他就气得跺脚的样子,霁长空笑了。 还是那个刀子嘴豆腐心,感觉永远也长不大的景吾啊。真好。 第一百二十八章 作怪的牛 阿浔刚走几步,身边便冲上来两人,左右各撞了她一下,她被撞得一个趔趄,站定之后,望着前面那两个还在一往直前的背影,愤道:“真是没礼貌。” 扶好背上包袱,再次迈腿,一步刚落地,她又被撞了一下。 她刚要出声呵斥,身后却突然冒出许多人来,鬼吼鬼叫的吆喝着,也听不清在喊些什么。个个都从她身边过,擦着她的肩走,她不断被人群推撞,结实挨了许多下。 “诶,我说你们” 阿浔心里纳闷,怎么了这是,怎么人都往这边跑好不容易等到没人撞她了,她回头一看,这一看,她却是也立刻拔腿就跑。 一头长得膘肥体壮的大水牛不知怎地发了疯,从哪个农户家里冲出来,跑到大街上四处冲撞行人。正巧这日阿浔穿了件红衣,那水牛一来,其他人都不追了,瞅准了她,就只追她一人。 阿浔卯足劲,拼了命的朝前跑。奈何两条腿敌不过四只蹄,还没跑出多远,她便被那水牛追上,两角并用,将她顶飞了出去。 阿浔摔飞在地,差点四脚朝天,她揉着生疼的腰,咬牙闷哼了几声。正想着是不是今日出门没算个卦,方才出师不利,头顶日光便被一个人影挡住,继而一个干净好听的男音传来: “姑娘,你没事吧” 阿浔朝那人影看去,因是逆光,不太看得清这人的长相,但只观轮廓,生得还算不错。 他微弯了腰,朝阿浔递出一手。 阿浔接了他的手,借力站起来,拍净身上的尘土,才开始打量起眼前人。 仔细一看,这人着实长得还算不错,年纪轻轻,斧砍刀削般的脸庞棱角分明,五官也是俊朗得出众。不敢说举世无双,放在人群里定是一眼能找着的。 他着一身简便行装,紫衣衬得肤色格外的白,背负长剑,腰间悬了一个铜色罗盘。 阿浔将揉腰的手放下,道了声:“没事。”还要说什么,那头跑走的大水牛却突然又跑了回来,将道边几人追赶得四处疯跑。 这紫衣青年立马飞身上前,在它即将撞飞下一人时,拦去那人身前,勒住牛的牵引绳,将它止住了。随后他在那牛身上轻轻拍了拍,低声不知念了些什么,大水牛还就真不跳不闹了,如所有家畜那般,温顺的立在一旁。 街上众人皆拍手叫好。 阿浔见状走过去,面上带了点愠色,语气不善,问道:“这牛是你的” 青年见她一脸的凶神恶煞,心知她定是无端被这牛撞了一下,心里不痛快,便也不气不恼,将牵引绳攥在手里,应道:“哦,不是。是村口李大伯家的,今日早晨跑了出来,我帮他找回去。” 阿浔释然,还好不是,否则,她定要好好整治他一番。 青年牵着牛,为了稳住它,一手在它头顶轻拍安抚。身体随手一起微动,腰间罗盘也跟着一晃一晃。 阿浔低头扫了一眼他腰间那明晃晃的东西,疑道:“修仙的” 紫衣青年也随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答道:“鄙人才疏学浅,仙不敢当,只是跟着家师胡乱练练。” 阿浔点头,不再说什么,转身便要走。紫衣青年却拉住她道:“姑娘且慢,这水牛近来不知为何,频繁伤人,故而李大伯家备了许多跌打损伤的药酒。我看姑娘方才伤的不轻,不如与我一道前去,擦过药再走” “不必。” 阿浔无视他,与他擦肩而过。然而走出两步,腰间却着实痛得厉害,她咬牙抚腰,心里火冒三丈。 回头去看,那紫衣青年立在原地纹丝未动,仍在等着她。阿浔放下面子,又折了回去,叹道:“走吧。”随后先一步跨上了出城的路。 脾气大的小丫头竟倔得有些可爱,青年轻声一笑,遂牵着牛跟了上去。 家中总是不老实的水牛被找回,李大伯夫妻分外开心,将牛接过栓去了棚里,拉着那青年不停道谢,“多谢傅少侠,总是连累你出门帮我找牛,老朽真是过意不去。”一转头看见他身后的阿浔,又问道:“这位是” 阿浔站在他身后,闷声不说话。紫衣人接过话道:“方才大黑在街上乱跑时,撞到了这位姑娘,我想着大伯家有药,故带她来处理一下伤处,不知方便与否” 大黑自然就是这牛的名字,李大伯闻声大悟,原来是自家牛伤了人,连忙道:“方便的方便的,姑娘快随我来。”遂带着两人进了屋。 李大婶领着阿浔去了房里,拿出家中常备的药给她擦了。擦过药后,果然好了许多,不再那么火辣辣的疼。 她道了谢,想着还有事在身,不打算再多留,这便要走。她 还得应师父吩咐,尽快去找到那个发信之人。 拐出内室,来到院中空地上,刚要走过,末端那处的牛棚中突然传出一声长啸。 阿浔循声望去,便见牛棚中的大黑牛朝着她连哞了几声,起初她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只当它是见了她的红衣,又有些亢奋。但当她又要走远时,眼角余光却瞥见那牛似乎对她眨了下眼。 不是普通的眨眼,而是像一个常人那般,颇有灵性的,充满了挑衅的意味。 阿浔顿足,问李大婶道:“大娘,你这牛养多久了” 李大婶不知阿浔问这牛做何用,但还是如实跟她说了:“母牛生下它便一直养着,到现在,三年多了。” 刚及成年,不至于成精。但它那眼神绝非一头普通家畜应该有的,这其中必有什么古怪。 阿浔转向朝它走去,手中结印,蓄势待发。 那牛似乎察觉到危险,还未待阿浔走近,便前蹄高抬,后脚立起,仰天长啸一声,竟被它挣开掉鼻孔上的牵引绳,又从棚里跑了出来。 李大婶大惊失色,慌忙大喊:“老头子,你快来,大黑又跑出来了” 在前屋的李大伯闻声立马赶了过来,与他一道来的,还有那个紫衣青年。 黑牛一出棚,便直朝着阿浔而去,横冲直撞,似要再将她撞飞到天上。阿浔立马反应,闪至一旁,安全避过。紫衣青年看得心惊肉跳,几步赶去阿浔身边,将他她护在身后。 第一百二十九章 修仙之人 他本是好心,可阿浔并不怎么想领他的情,眉眼一挑:“让开。”话出口,青年却并无动作,依旧挡在她前面:“姑娘,这太危险了,你快躲去屋里。” 阿浔无奈翻了个白眼,直接飞身而起,从他身后跳出,直面那头大黑牛。青年回头去看时,身后早已无人。 黑牛看着眼前红衣人,倒不再发了疯一般的向她冲来,它抬起前蹄,一股脑站了起来,随之在地上直立行走,绕地缓行,与阿浔周旋。 李大婶见了,差点晕过去,捂着心口不知所措:“傅少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它怎么站起来了” 被叫做傅少侠的紫衣青年忙将李大婶扶住,看出牛的不对劲,但仍佯装一本正经的安抚她:“没什么,就是吃坏东西发了疯,待我治治它就好了。”李大婶不太信,也还是点了点头。 与阿浔对视几眼,黑牛突然停下脚步,目露凶光,两只后蹄跑得飞快,向阿浔奔来。将近她身边时,它一只前蹄猛挥,似要一拳将阿浔打进地里。 阿浔一动不动,立在原地,手中结印,就等它来。待它跑近,阿浔一掌劈出,强劲的力道直接就将那只健壮的黑牛打翻在了地上,四脚朝天,动弹不得。 李大伯大惊:“啊,这”,李大婶也迈着小碎步想上前去查看一番,碍于方才被牛惊吓到,又不敢靠得太近。 阿浔自然知道他们在担心什么,拍拍手解释道:“放心,只是怕它再跑,将它打晕了,不多时便会醒来。”李大伯夫妇这才放下心来。 也便就是这时候,夫妻二人意识到,这个小姑娘一点不简单。双双背过身去,偷摸打量她。 紫衣青年也着实被阿浔方才的暴力出击惊到,再次认定:这个小丫头有点凶。来到她身边,问道:“姑娘是修仙之人” 阿浔看他一眼,只答了一个字:“嗯。”随后走向那倒地的黑牛,前去一看究竟,紫衣青年也一同跟了过来。 这头牛,怎么看怎么古怪,先是如人一般的眼神,而后又是直立行走,以及那与常人如出一辙的出手方式。既不是成了精,那么其中,必定有什么东西在操控着它。 阿浔蹲下身,刚掀起牛的一条腿,霎时,一条紫红色还散着黑气的细长物体从牛身上蹦出,向着二人迎面飞来。阿浔一惊,脑袋立马后仰闪避。不过,那东西并不是冲着他们来的,只从二人中间溜走,便一晃而过了。 它逃走的速度极快,待他们反应过来,再要去追时,那邪物早已消失无踪。 紫衣青年恨道:“又是这东西。” 阿浔看他:“为什么是又” “近段时间,不知为何,城中好几家住户家里的牲畜都出现了发疯发狂的症状,害起了人。我前去查看,都从它们身上发现了这东西,满沾着邪气。细若游丝,又跑得极快,难追也难抓。” 见阿浔似又要出声责问,他抢在她开口前又道:“不过不用担心,我已传信给珩山之上的仙长,请求他们前来支援,想必这两日就要到了。” 珩山之上的仙长传信 阿浔想了想,从包裹里掏出一张被揉得皱巴巴的纸,拿在手里扬了扬,道:“你说的是这个” 那张纸虽早已被蹂躏的不成样子,但对于自己的字迹,青年却是再熟悉不过。见自己所写之书,出现在阿浔手里,他更感意外。登时目瞪口呆,不知该说什么。 他原以为,百姓口中称赞的仙长,怎么也得是个上了年纪,走起路来颇有大家风范的老学究一样的人物,没曾想,竟是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小姑娘。 他半信半疑的试探道:“你就是从珩山来的仙人” “你就是那个传信的修仙者” 青年拱手:“正是,所以姑娘” 阿浔道:“仙人不敢当,我师父才是仙人,我也只是跟着她胡乱学学罢了。”她自己都没察觉,她竟无意之中套用了那青年说过的话。 得此答案,青年心下得到了许多宽慰,果然传说中的谪仙还是不可能是这么个小姑娘。这样一来,这小姑娘冷冷的性子也就说得通了,既是上仙的高徒,自然会有点自己的脾性。 提着一口气,他又道:“在下傅往之,冒昧问句姑娘芳名。” “叫我阿浔就行。” “阿浔姑娘,家师何时能来” 对于常年长在深山里,极少和外人打交道的阿浔来说,她给自己每次下山定的规矩是,能尽量少说话就少说话。为的是不得罪别人,也少给别人得罪自己的机会,省得到时候跟人打起来。 眼前这个叫傅往之的,总是在旁边叽叽喳喳,碍手碍脚也就罢了, 话多也勉强能忍,但此时他竟怀疑起她的业务能力来,这就叫她没法再装聋作哑了。阿浔半眯着眼打量他:“怎么,看不起我认为我没办法抓到这些作恶的邪祟” 傅往之急忙解释:“当然不是。只是我想着,若是前辈能早些来,多个人就能多份力。” 阿浔看他一眼,“嘁”了一声。若是我师父来了,还用得着你出手,三两下就能把那东西给收拾了。 眼下这头牛,已经没什么毛病,致使它发疯的,就是那逃走的游丝一样的东西。阿浔看着黑牛,脑子里翻找着北染曾教过她的东西。 已逃跑的邪物,要想追踪它的去向,可从曾和它有过接触的物品身上入手,在其上寻找它留下的痕迹,从而追踪定位。 跟邪物有过亲密接触的物品,不消找,这么大只牛就摆在眼前呢。可这追踪定位的本领师父没教过呀,该怎么找 阿浔在原处踱步,思量着该如何去追这作祟的邪物。是满地瞎找,何处有异往哪去还是像那个傅往之说的那样,等师父来 可是师父经雷雨夜,旧疾发作,不知何时才能赶来。阿浔努力在脑海中构思着一个最为稳妥的办法。 就在这时,旁边响起了那个青年人的声音,“姑娘可是在为邪祟逃走的事情发愁” 阿浔闻声看他:“怎么,你有主意” 只见傅往之从腰间取下那个铜色罗盘拿在手里,随后从牛身上拈了一小撮毛放在上面,然后对着罗盘施了个法诀。 须臾,罗盘上指针开始转动,囫囵转了一圈后,停在了某个方位上。 傅往之分说道:“卦辞坎,位西南。” 第一百三十章 合作缉凶 鹏城的西南方是一处近郊的废旧城区,较之城中的繁华地带荒芜了不少,人烟稀少,道边杂草丛生,有的竟长至了大半个人高。 阿浔和傅往之在空无一人的城干上缓慢行走,观察着周遭动静。 道旁时不时出现几座挨在一起的木制房屋,虽是老旧了些,但保存尚还完好。二人一路走来,遇见的房屋加起来也不算少,但很奇怪的是,一个人也没见着。 现下正是大白天,就算此地的居民偶有外出经商或下地务农,总也不至于全部走光,这么大的一片城区,半个人影也没有,实在怪异。 傅往之道:“姑娘你看,这些房屋间间大门敞开,但家中却无人,而且别说人了,半点活物的影子也见不着,真是太奇怪了。” 阿浔面无表情:“我长了眼睛,自己会看,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见到此番场景,阿浔却是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可奇怪的。据她以往多次除妖的老辣眼光来看,此地位置偏僻,人烟稀少,草木茂盛,对于妖物来说,正是藏身的好地方。 傅往之方才说这里半点活物的影子也见不着,小半刻后,就有一个灰不溜秋的东西悉悉索索的滚到了阿浔脚边。 阿浔低头一看,退后半步,“呐,活物来了。” 傅往之也随之看去,方才看清,就吓变了脸色,立马拉着阿浔跳出了几步远,拔出剑来挡在她身前,像模像样道:“阿浔姑娘,我来保护你” 阿浔白他一眼,将他推开:“不就是一只食尸鼠吗,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这东西名为食尸鼠,顾名思义,就是以死尸为食,或人或动物,不管是什么的尸体,它们都吃。最常生在死人多的地方,往往是吃得越多,个头越大。若是长到一定程度,供它们生存的食物不够了,它们便就连活人也咬。 阿浔曾经没少和这东西打交道,初见它们时,内心也是惶恐的,倒不是说害怕,而是觉得它们恶心,后来见得多了,便也见怪不怪了。 傅往之握剑的手果断且坚决,大有一副骑士保护公主的架势。但他不知,他身后这位,可不是什么娇娇弱弱的公主,而是能徒手拆了别人骨头的夜叉。始终担心眼前这只不知来意的食尸鼠会吓到身后人,傅往之挡在阿浔身前,没敢挪动半分。 阿浔甚是无奈,从包里摸出一个药丸大小的黑色弹丸来,朝那只鼠身上一丢,那食尸鼠瞬间被黑色弹丸爆成了一摊血水,然后看向傅往之:“傅少侠,现在你能让开了吗” 傅往之看着地上被炸得血肉模糊的老鼠,心底对阿浔的看法又多了一条:此乃奇女子,竟然老鼠也不怕。 要知道,在他修行的山中,不乏有女弟子,可她们个个都是见了这些就吓得魂飞魄散。别说一只老鼠了,就是一只蟑螂,叫她们见了,也要吓得跳脚。所以在他的认知中:凡是女子,必怕蟑螂老鼠。 故而他才会在见到食尸鼠出现时,紧张的去到阿浔身前,想要她别怕。但事实证明,是他想太多了,世间女子,并非都像山里的师妹们。于是讪讪将剑收了,跟在阿浔身后继续往前。 越往前走,道上的食尸鼠愈渐多了起来,更有些胆子大的,直接成群的跑到道上来挡住两人的去路,毫不害怕的与他们对视。 从它们的眼中,阿浔看到了与李大伯家的大黑牛同出一辙的眼神如常人那般的傲慢与不屑。仿佛千万个人附身在了这些老鼠身上。 阿浔放出两个焰火弹来,将堵在路上的鼠群吓跑了,方才继续朝前走。傅往之拔出剑来,将又涌上来的老鼠用剑尖挑飞,时左时右,动作极为流畅。 拐过一片破旧的居民区,两人来到一处外部装潢尚还精致的宅院前。而这处的食尸鼠更是密密麻麻,黑压压一大片,多到让人看了就觉头皮发麻。 除了这些,这座宅院附近还多出了一大群“新朋友”。数不清的蜈蚣蝎子c毒蛇蟾蜍盘踞在这里,将宅子围得水泄不通,像是在守卫宅院里面的东西。 看到这些,傅往之握剑的手不觉紧了紧,眉头微皱。阿浔扫他一眼,鄙夷道:“这就吓到了这才哪到哪。第一次下山五毒都没见过。” 傅往之道:“当然见过,师父以往也总拿这些来给我们做练习用,只是” 只是没见过这么多啊 阿浔也拔出了剑来,眼前顿时青光一亮,她直接道:“见没见过不重要,看样子,弄出这些的罪魁祸首多半就在里面,管他是个什么东西,我们先进去将他抓住,等师父来了,再做处置。” 傅往之应道:“好。” 门口的大群毒物察觉到危险,也都警惕起来,满是敌意的看着二 人,待他们的剑一出,立马也一拥而上,朝他们扑了过去。 一青一紫两把剑搅和在一堆蛇虫之中,剑光所及之处,满是它们的断尸残首,熏人的血腥气充斥着二人的鼻腔。两人一边杀着眼前不断涌近的蜈蚣蝎子,一边朝大宅门口逼近。 奈何毒虫实在太多,打死一拨,另一拨立马又扑了上来,纵使二人身手不差,也在苦苦应对中被它们纠缠的狼狈不堪。 傅往之急剧翻转着手中的剑,将靠近身边的蛇虫悉数斩杀,料想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便和与他背靠着背打斗的阿浔商量:“我掩护你,你去开院门。” 阿浔不语,以示默认。 两人调转身位,傅往之拦去阿浔身边,紫剑在手中甩成了一个圈,将周围的毒虫全部清扫干净,空出了西边一条道。阿浔见势,快速砍死几只即将扑到面上的蟾蜍,而后漂亮的一个翻身,一跃跳上了台阶,将巨大的院门推开一个缝,转头对傅往之道:“快进来”然后自己先行进到门内,再两手并推,将门缓缓合上。 阿浔一走,外面的蛇虫就全朝着傅往之一人而去,他腹背受敌,不得不再次提高手中长剑斩出的速度。稍一得空,也立即足下一点,向着大门而去,险险在门即将全部合上时,形如落叶般闪了进去。 大门“砰”的一声在身后关上,所有毒虫全被挡在了外面,傅往之终于松了一口气,在原地撑着膝盖不断喘着大气,没注意他的衣袖上还挂着一条呲牙咧嘴,正要对着他手臂下口的毒蛇。 第一百三十一章 春夏秋冬 阿浔眼疾手快,青剑探出,剑尖挑着那蛇将它丢出了院墙之外。 傅往之瞄了一眼,“多谢,现在好了,院子里应该不会再有那些东西了。” 阿浔正要答话,一转眼看见院内正对的厅堂门口立着的事物时,就及嘴边的话又立刻变了内容,“是吗,恐怕你高兴的太早了,不过,我算是知道为什么外面有那么多老鼠了。” “啊,为什么”傅往之扭头去看,也顿时惊住了,阿浔说的没错,他确实高兴得太早。 就在他们正对的厅堂门口,一左一右立着两个黑衣女子,身姿曼妙,面容姣好,只是那长及膝弯的裙摆下面不是双脚,而是一条拖在地上的长蛇尾。 阿浔道:“蛇鼠一窝。” 人首蛇身的两个美女护卫见到二人进来,扭动着细腰朝他们缓缓挪动。尖声尖气的声调里听不出一丝善意,“外面那么多小可爱缠着,还能安然无恙的跑进来,真是不容易啊。” 阿浔双手抱胸,气势不输分毫:“只可惜,你的小可爱们已经变成了小垃圾,堆在地上头和脚都分不清,要不,你们出去陪陪它们” 蛇女登时脸色发青,眼神凶恶起来:“年纪不大,口气倒是不小。看我把你捉住,送去给小姐练新药” 傅往之心里叫苦,刚打完一架,还没待歇口气儿,眼下就又要打起来。但形势所迫,他也不能放任阿浔一个人去对付她们两个,也握紧了剑,又加入了战斗。 两个黑衣女子一同朝他们扑来,灰白的长蛇尾使得比剑还利落,手尾并用,不断攻击着阿浔和傅往之。 而他们则随机应变,各自对付着一个蛇女,四人在不算宽大的院子里打得热火朝天,地上的草皮被他们砍碎,杂乱的断草满天飞,和着一些落叶一起,挂在几人身上。 狡猾的蛇女极难对付,且她们的修为不在低,刚被外面的大群蛇虫纠缠过的阿浔和傅往之本就有点体力不支,而今跟她们动起手来,颇有点吃力。不过好在二人有剑在手,才没处于下风,一番恶斗下来,终于齐齐将她们打倒在地。 阿浔一脚踩上跟她对打那人的手臂,使她动弹不得,而后收了剑,从包里掏出一根捆仙绳来要将她捆了。 谁料那蛇女一直背了只手在后,此刻见阿浔弯下腰来擒她,松懈了防备,随即一把撒出。一旁的傅往之倒是瞧见了她的小动作,激动喊道:“小心” 可是已经来不及,阿浔刚要反应,那蛇女手中的毒就已经扑到了她的面上,随着她的呼吸,迅速蹿进她的体内,阿浔旋即身子一软,如没了骨头一般滑了下去。 傅往之一直剑指地上蛇女,控制着她的行动,却也在出声提醒阿浔时,被她趁虚而入撒了一把毒粉,而后他便和阿浔一样,两眼翻了翻,挣扎着倒了下去。 而那蛇女从地上爬起,抖落身上的枯枝败叶,漫不经心的扭动着蛇尾巴,嗤道:“两个毛头小子还想抓我们,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旁边另一个蛇女看着一横一竖,各倒在一处的两人道:“夏栗,他们两个怎么处置,直接杀了还是先留着” 那个叫夏栗的道:“先留着吧,小姐的新药练成还没人试药,他们两个年纪轻,又有法力在身,比起那些凡夫俗子岂不更好。” “有道理。” 商议之后,两人便一人拎了一个,提着他们去到院中深处一间房里,推开门后转动里面的机关,一路向下,到了一个地牢。 地牢中,也立着两个跟她们衣着一致的黑衣蛇女,列于两侧,看守着这些牢房。 阿浔和傅往之中了她们的毒粉,整个人混混沌沌,全身无力提不上劲来,然后被她们随手一丢,关进了其中一间牢房里。 待到清醒过来,二人睁眼一看,顿时又吓了一跳。他们的周围密密麻麻挤着各种毒虫,仿佛之前院墙外那些此刻全跑到了这里来,在他们周围聚成了一堵结结实实的墙,将他们圈在中间,只留出一个半径约为一米的圆圈来。 不同的是,它们不再攻击他们,只是静静的守在那里,像是在看管犯人。不过若是他们起了逃跑的心思,它们恐怕就不会再这么老实。 二人被蛇虫围困在牢里,背靠着背,一动不敢动,只能在心里悄悄谋划着脱身之法。 四个蛇女围坐在一张桌前聊天,时不时瞅一下他们,见他们没有逃跑的苗头,才又放心去继续说笑。 从她们的对话中,阿浔得知了一些讯息,她们四人乃是一个什么小姐的贴身侍女,而这小姐喜爱炼药,时常抓一些动物或者人去试药,这处地牢就是她们的根据地之一。 傅往之则从中摘取了她们几人 的名字:春茶,夏栗,秋月,冬阳。 兀自念了一句:“春夏秋冬。” 阿浔顺口一接:“狗屁不通。” 外边四人同时一拍桌子:“死丫头,你说什么” 牢房内这些毒物也仿佛听得懂人话,听出阿浔对它们主人的辱骂之词,也来了情绪,对着她呲牙咧嘴,以示警告。其中有一条黑蛇吐了吐蛇信子,直接就朝阿浔冲了上去,傅往之蓦地一惊:“快闪开” 那条蛇离得阿浔极近,她避无可避,也慌得睁大了眼,待它逼近脸颊,眼看就要咬上她时,阿浔心下一横,将头一偏,张嘴一口咬住了那蛇的七寸,然后在所有人的目瞪口呆中,咬破了它的心脏,再潇洒的吐出老远,扔去毒虫堆里。 而看似嚣张的毒虫也是些胆小的主,被阿浔这举动吓了一跳,纷纷连滚带爬的向后退远,不敢再靠近。那黑蛇掉在地上,心脏破裂处向外流着血,身体蜷缩成一团,痛苦的在地上摆尾挣扎,不久便没了动静。 叫秋月的蛇女看着她,牙齿发颤:“你” 阿浔呸了一口,不屑道:“再来啊我还能咬死它们。” 傅往之咽了咽口水,实在想象不出活生生的毒蛇能是个什么味儿,踌躇半响,对她道:“姑娘厉害。” 第一百三十二章 逃出生天 春茶见不得阿浔这嚣张的气焰,撩起袖子去解牢门口的锁,要冲进去教训她。旁边两个过来将她拉住,忙道:“算了算了,等小姐回来,各种药都喂她吃一道,有她好受的,现在可别白白浪费掉这个试验品。” 但春茶不听,还扑腾着要冲进去,秋月和冬阳便架着她走了,夏栗也随即跟了上去,四人离开后,那些毒虫又老老实实的做回看守,守着牢里的两人,只是不再像之前围得那样紧。 傅往之终是没忍住,半开玩笑的道:“阿浔姑娘,毒蛇的味道好吗” 阿浔骂道:“好个鬼恶心死了。” “既然恶心你还” “我不咬它,等着它咬我吗” 这么说也是,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傅往之闭嘴不再说话,阿浔又道:“听她们的意思,她们还有个头头,我们得赶在那个头头回来前逃出去,否则就麻烦了。” 傅往之试着动了动手,然而双手被一条极为结实的绳子缠了一遍又一遍,背在身后绑在一起,根本就狰不开,“但是这绳子要怎么解开,况且”他眼角余光扫了一下不远处那群虎视眈眈盯着他们的毒虫。 阿浔也看了它们一眼,小声道:“让我想想。” 没多久,那四个蛇女又回来了,不过这次她们不再是拖着一条长尾巴在地上摆来摆去,而是幻化了双腿,与常人一样用脚行走。 不知她们出去说了些什么,春茶看待阿浔的反应不再那么激烈,四人默不作声的回到桌边,各自想着自己的事情。 别人放过了她,然而阿浔自己却又不依不饶的送上了门:“外面的蛇大姐,你们这里有吃的吗” 冬阳看了她一眼,没有做声,其余三人只权当没听见,根本不理她。 阿浔又道:“你们不是说炼了很多药吗,有没有毒不死人的,弄点给我吃一下,我饿了,两天没有吃饭了。” 她此言一出,傅往之又惊呆了,诚然,他们这两日只顾着追妖抓邪祟,确实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阿浔这么一说,他也顿感自己有些饥肠辘辘。纵使他们修仙之人练辟谷之术,但长时间的消耗,身体也会吃不消,总要适当的进食,以供行动所需。他自己一个大男人,忍忍也便算了,但阿浔是他送信请来帮忙的,还是个小姑娘,此番没有尽到地主之谊怠慢了她,不免有些惭愧。 但阿浔所说的话,又实在让人大跌眼镜,故而尴尬道:“阿浔姑娘,是在下的疏忽,招待不周,但你也不能这么饥不择食啊,那毒药是能随便吃的吗” 阿浔真为自己有个猪队友感到头疼,小声斥他道:“你给我闭嘴” 转而又对那几个蛇女嚷嚷:“或者能毒死人的也行,什么穿肠毒药啊,断魂散呐,鹤顶红啊,砒霜啊,都给我来点,越多越好,少了吃不饱。” 几个蛇女被她嚷嚷得心烦,都摩拳擦掌想打她,夏栗从腰间抽出一把长匕首,“你再吵把你舌头割下来” 阿浔笑了:“能先给吃的再割吗” 而看夏栗的架势,是打算现在就割。她拿着匕首三两步进到牢房内,外围的毒蛇蝎子们见到她来,纷纷退至两侧,给她让出了一条道。她去到阿浔身边,抬手就要将匕首塞进她嘴里。 阿浔瞅准时机,趁势而起,捆在背后的双手灵活的从头顶翻过,圈上夏栗的脖子,死死将她勒住,继而威胁外面的人道:“都别过来,再动我勒死她” 夏栗被她扼住脖子,一张脸涨得通红,根本喘不过气,其余三人看着阿浔,无可奈何,恨得牙痒痒:“你放开她。” 阿浔无视她们的话,转而对傅往之道:“还愣着干嘛” 傅往之即刻会意,蚯蚓般从地上跳起,一脚踢飞夏栗手上的匕首。匕首下落间,他一个转身,利刃正好从上至下划开了束缚着他的麻绳。他得以解脱,也即用刀割开了阿浔身上的绳子。 阿浔换了左手掐住夏栗的脖子,问傅往之道:“怎么样,毒性过去没,能走吗” 傅往之试着运了运功,“差不多了。” “那就好,我的灵力也恢复了。” 阿浔左手掐着夏栗,右手拔出剑来,向着门口慢行。傅往之跟在旁边,提防着那些毒物扑上来。 走出牢门,阿浔手一撤,将夏栗往前一扔,丢去三人堆里。 三人急忙将夏栗接住,始一站稳,就立刻朝他们扑了过来,要再去擒住她,凶神恶煞的样子恨不能将阿浔撕碎。 两人四蛇在地牢里打起来,兵刃相接间,火花四溅,炸得一众毒物都不敢靠近,只得吐着舌头在一旁观望。 没 了旁物消耗体力的阿浔和傅往之打起架来很是得心应手,两人合作无间,策略得当,很快便居于上风,没几个回合,便将四人纷纷打倒。 春夏秋冬四人见势不妙,为避免丧命,互通眼色后变回蛇身,飞快的蹿跑了。 她们走后,周边的大众蛇虫也随即跟上她们的脚步,争相逃窜出了地牢,不知去向何方。 傅往之收回剑,夸赞道:“姑娘法术当真厉害。” 阿浔回道:“你也不赖,脑子不好使,架打得还行。” 傅往之不知这是夸还是损,讪讪笑了一下。 阿浔在屋内走了一圈,这间地牢面积还挺宽,加上关她们这间,总共有七八间牢房,每间里面都关了东西。之所以说是东西,乃是因为这些牢房里关的不全是人,还有一些被毒得快死掉的小家禽和山野猛兽,看样子应该都是她们抓来试药用的。 阿浔去到那间关着人的牢房,将门打开,把里面几个人放了出来。 见到阿浔和傅往之,牢里几人如获大赦,铁青的脸上终于浮起了一点笑容,连声道:“多谢两位少侠” 傅往之扶住他们,忙道:“不用客气,几位家在何方,我们送你们回去。” 这一问才知道,他们本是这附近的居民,也确如他们所想,是被那些蛇女抓来试药的,整日里喂他们吃些药丸药汤,也不知道是什么,总归都是毒药。待毒性发作,再给他们吃解药,如此循环往复,苦不堪言。 深一点的墙角处有一面柜子,柜里装着许多瓶瓶罐罐,阿浔打开柜门,正打量着那些瓶子,便有人指着道:“就是那些,平日里她们给我们吃的药都是放在那处的。” 阿浔了然,掏出一个火折子来,对傅往之道:“你先带他们出去,我把这里烧了。” 傅往之应声“好”,随即带着几人径直出了地牢。 第一百三十三章 蛇蝎美人 阿浔点完火出来,刚走到前院,就见傅往之和他带着的那几个村民又一步一退的折了回来。 “你们怎么不走” 她刚出声发问,院门处就有几个身着黑衣的女子走了进来,阿浔定睛一看,正是刚被他们打跑的春夏秋冬。 心下正思量她们是否一时头脑发昏,蛇胆包了天,故而不怕死的跑回来,便见一个同着黑衣的女子从四人身后走了出来,原来是搬了救兵。 阿浔抬眼打量,只见这人的身量气度都比之前的几人要矜贵得多,黑衣上的纹饰繁琐,明里暗里透着一股贵气,面容也较几人更为美艳,是个十足的蛇蝎美人。 那人走至四人身前停下,将整个院子扫了一圈,掠过那满地狼藉,最后目光定在阿浔身上,“就是你将我这里弄成这样的” 阿浔双手抱胸,反问她:“你就是那个蛇头子” 黑衣女子邪魅一笑:“长得挺讨人喜欢,说话却让人生厌。” 阿浔懒得跟她废话,提剑就冲了上去。不消她答,看这样子,她一定就是她们四人的老大并这些事情的始作俑者无疑了,那么打她定不会有错。 傅往之位于一旁护着那几个村民,没法上去帮她,只好静观其变。 黑衣女子抽出一条长鞭来,扬手就朝阿浔撒去,转眼间就扫了她数鞭,手法极为老辣,较之春夏秋冬几个强了十数倍。阿浔平日里捉起妖来得心应手,此番遇上她,蓦感前所未有的吃力,仙剑对上长鞭,竟也没讨到半点好。 阿浔只顾着躲闪眼前人的手中招式,无暇顾及其他,而细心的傅往之发现,黑衣女手中之鞭好像不似寻常,错综复杂的鞭节上长着倒刺,环环相扣,能屈能伸,时而如蛟龙盘旋,异常柔软,时而又如宝刀利剑,无坚不摧,其上蕴含的法力与仙家兵器相差无几。 缠斗了几个回合,阿浔有些心力交瘁,两人分开的空当,急忙换手执剑,让劳顿的右手休息了片刻。 黑衣女却是还精力充沛,看出阿浔的疲惫,怎会让她休息,手中长鞭又如毒蛇出洞,向阿浔探了过去。 这一鞭挥得很是时候,正巧赶在阿浔换剑之际。阿浔手中剑尚未拿稳,被她这一鞭直接缴了过去,而后黑衣女又是一鞭,击在了阿浔的侧腰上,将她掀飞了。 阿浔被长鞭甩在地上,腰上的伤火辣辣的刺着她,疼痛难忍,正要撑地爬起,那不依不饶的黑鞭又一次来到了她的眼前。她手中无可抵挡之物,以为又要结结实实的挨上一鞭时,眼前忽有道紫影一闪,随即一个温暖的胸膛贴上她,替她挨了那条鞭子。 阿浔看着挡在她身前的傅往之,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垂下眼睑,道了声:“谢谢。” 傅往之蹙眉抬头,嘱咐她道:“小心。” 而傅往之的离开,阿浔是少挨了一次打,但那几个他们救出来的村民就又落到了春夏秋冬手里,被她们赶着去了院墙边上。 黑衣女使劲全力的一鞭没打到阿浔身上,心里极不痛快,抱手嗤道:“还真是伉俪情深啊,争着抢着要早点死。”她看了看自己手中黑鞭,又道:“我这缠丝可不比寻常器物,只一下便血肉飞溅,要丢半条命的,看你小子这细皮嫩肉,不闲疼得慌” 阿浔转眼去看,傅往之后背上那条鞭痕果然惨不忍睹,深色的紫衣也被鲜血浸透,星星点点的血迹溅满了后背,看去甚是斑驳。 傅往之额上冒着冷汗,安慰她道:“我没事。” 阿浔自然不会真的相信他没事,但大敌当前,也不再多说,召了剑在手,疾风骤雨般向黑衣女子袭去。 奈何敌不过就是敌不过,任凭阿浔怎样努力,总是逊她几分,几招下来,又败在了她的鞭下。 阿浔倒在地上,嘴角溢出了血,看着眼前不断逼近的长鞭,她不禁想:难道我就要死在这里了吗,可是我师父怎么办。 下一瞬,一道白色长绫带着一股凛冽的肃杀之气蓦地从阿浔眼前扫过,气势如虹的将黑衣女那长鞭原封不动的打了回去。 循着白绫的方向,阿浔看清来人,继而大喜:“师父” 不光是北染,与她一道的还有澜安,二人刚到此地,便于天边见到阿浔的剑光,遂一路追着剑光赶了过来,好险将她救下。 黑衣女两次想要教训阿浔均被旁人打搅,有些气急败坏,一转身看见一袭白衣c帷帽遮面的北染,怒道:“你是何人” 北染的声音从白纱后传来,颇为端庄高傲:“你不是听见了吗,我是她师父。” 北染高高在上的姿态似乎激怒了这黑衣女,发脾气般的将手中鞭子一甩,被它击中的大石瞬间四分 五裂,她看着北染,不悦道:“管你是谁,今天来了,就一个也别想走” 话毕,她扬手荡出,手中黑鞭瞬间变长数寸,霎时如黑龙般游出,盘旋在北染头顶,似乎要将她困在里面。 北染推开澜安:“到一边等我。”而后纵身一跃,升上半空,与那张着爪牙的黑龙对峙。她双手结印,合力托出,巨大的青光轰然在小院上空爆裂开来,直接将那围成几圈的黑鞭炸得粉碎,而那黑衣女子也被这强大的冲击力波及,被震翻在地。北染落到地上,看着那黑衣女子道:“你错了,是你别想走。” 见自家小姐有危险,抓着村民的春夏秋冬也顾不上那些不相干的人了,丢下他们跑过来围在那黑衣女子身边,关切道:“小姐,没事吧” 黑衣女子摇了摇头,没有说什么,自行站起身,手中默默使着一个法诀。 而这四名蛇女簇拥着一个年轻美人儿的场景倒让北染觉得有些眼熟,再看了看她那张脸,熟悉感愈加浓烈,但一下子又想不起来,不禁开口:“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黑衣女子只恨恨看了她一眼,依旧没有开口,继续使着法诀。 散落一地的鞭节在她的召唤下又自发聚在了一起,再次拼凑成一条长鞭,回到她的手中。 对此,北染一点不奇怪,毕竟是件法器,不会这么轻易坏掉。 可于对方而言,虽然武器没有损坏,但也看出了北染绝不是个善茬,料定若打下去,自己不一定还会像对付阿浔那般轻松,倒也很识时务,只“哼”了一声,便身形一闪,不见了踪影。她走后,春夏秋冬四个蛇女也化作几缕黑烟跟着她去了。 见状,阿浔从一边跑来,想去追她们,北染拦住她道:“算了,魔族的人,日后定还会打交道的。” 第一百三十四章 佳偶天成 阿浔小小吃了一惊:“魔族的人” 北染点头:“不错。魔族以蛇为尊,这代魔君的真身便就是太攀蛇,看她们几个的样子,在魔界地位应该不低。” 阿浔有点意外,她出山捉妖百余次,这还是第一次碰上魔族的人,难怪她打不过。但转念一想,到底还是自己学艺不精,若是能像师父那般厉害,对付这种货色,根本是小菜一碟。想到这里,她低下头来,有点闷闷不乐。 北染看出她的心思,摸了摸她的头,开解道:“魔族人生性狡猾,诡计多端,打不过也不怪你,回去之后,我再好好教你便是。” 受伤后被阿浔安置在一旁的傅往之撑着腰过来,到北染和澜安面前,拱手行了个礼,“多谢搭救,想必二位就是阿浔姑娘师门中人吧,真是年轻有为。” 他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见着澜安,发现他看起来竟是比自己还小个几岁,自然不可能是那百姓口中尊崇的仙长,而旁边这位帷帽缀以白纱,掩了面容的女子想必也不太可能,除非她这帽檐之下,是张满脸皱纹的老巫婆的脸。所以,二人定也是阿浔的同门师兄妹了,便在脑海里构思片刻,想出了这么句话。 北染循声望向傅往之,阿浔这才想起来介绍,立马又机灵起来,拉着北染的胳膊道:“哦,他就是往我们山上送信求助的人,但是他也”说到这里,阿浔又卖了个关子,用食指在太阳穴处点了点脑子不好使。 北染轻声一笑,好在有白纱挡着她,才没让人看见她这毫不留情的肆笑,笑过之后,才又微微正色:“阿浔,不能这样。” 阿浔却小嘴翘得老高:“我说的是事实。” 傅往之看着她们师徒二人有说有笑的,不明所以,看向一旁的澜安,目光里带着询问的意味。澜安明白他的意思,遂看了二人一眼,淡淡道:“她的意思是说,你脑子有病。” “啊”傅往之看看澜安,又看看阿浔,再看看北染,一脸尴尬。 阿浔闻声,怒瞪澜安:“你是蟑螂派来拆我台的吗” 澜安道:“是蝗虫派来的。” “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阿浔与澜安又在外人面前吵起来,这下轮到北染尴尬了,她撩起纱幔,礼貌性的对傅往之笑道:“少侠请见谅,我这徒弟脾气有点骄纵,她说的话尽没头没脑,千万别放在心上。” 这下子,傅往之说不出话了,嘴里像是被人塞进了两个十斤重的秤砣,噎在喉咙里,上不去,也下不来。 而这原因,一是因为北染说“我徒弟”,这么说来,她就是阿浔的师父,也就是那位传说中的珩山上的仙长,竟如此年轻 在与那几个魔族中人对战时,他为救阿浔负伤,后续的打斗他都躲在了一旁,离场上较远,故而没听见阿浔喊的那声“师父”,现才会如此惊讶。 二是惊她的长相,虽然他此番乃第一次下山,但也见过不少长得好看的女子,同门的女弟子中就有几位相貌很是不错,可跟她比起来,就霎时变得毫无颜色,像她这般容貌,世间罕见。 时至今日,傅往之终于承认了自己眼界狭窄。原来百姓赖以信任的仙长,不一定非得是留着花白山羊胡须的老头,也可以是年轻貌美的女子。也终于明白了为何凡人总爱在夸赞女子的长相时,要道她美若天仙,因为,天仙是真的美。 他立马拱手,躬身道:“哪里,阿浔姑娘活泼可爱,我怎会与她计较。” 北染依旧挂着一脸礼貌的笑:“那就好。少侠怎么称呼” “晚辈傅往之。” 两句话功夫,澜安已将几个村民全部解绑。几人一起来到北染等四人面前,毕恭毕敬的道了谢,方才搭伙离开。 北染向阿浔询问了当下情况,四人正商议着解决对策,阿浔的肚子却在这时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三人齐看向她,她不好意思的笑笑,道:“师父,我饿了。” 澜安没有做声,北染也跟着笑了笑,遂对三人道:“那我们先去城里吃点东西”三人均点头应好。 出了院子,之前围聚在院外的毒虫与食尸鼠也不见了踪影,许都是些狐假虎威的缩头乌龟,此番主人一走,它们便就一窝蜂的跟着跑了。 北染走在前面,澜安跟在她旁边,阿浔见他总是黏着自家师父,不是很高兴,刚想上前把他挤下去,傅往之就跟了上来,“阿浔姑娘,我只道你是为了脱身想的妙计,原来你是真的饿啊。” 阿浔白了他一眼:“是计策,也是真的饿。” “那你喜欢吃什么,鹏城这边有许多地方特色小吃,我给你介绍介绍” “不必。” “前面那个少年是什么人真是器宇不凡,生得一副天人之姿。你有没有觉得,他和你师父看起来很是般配,佳偶天成,一对璧人。” 阿浔抬眼看了看,前方北染和澜安并肩而行,南风捎起了二人长长的衣带,一尘不染的白衣在六月的酷暑里翻飞,看来格外清爽,能解去不少眼底燥热。若将画面定格,任何一帧都是一幅绝美的才子佳人图,若绘制成画,定能卖个好价钱。 但是她骤然驻足,眼睛一剜,狠狠踩了傅往之一脚,“你是眼瞎吗哪里般配了璧什么人不会说话就别说” 傅往之吃疼的“呀”了一声,赶紧捂住了嘴,不敢再出声。待阿浔脸色不再那么难看,才又试探开口,“你很讨厌他” “讨厌倒谈不上,只是”话说到一半,阿浔突然想起,自己为什么要理这个白痴,便又赏了他个白眼,“我的事与你有什么关系倒是你,你们师门无人了吗,怎么派你这么个没见识的小徒弟下山来”两句怼完他,便大步向前去了,留下他一人在后面发愣。 傅往之也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礼,默默打了自己两个嘴巴子。他也摸不清此番自己是着了什么魔,说些话竟与那些个失了教养的市井浑人无异。并非夸辞,放眼整个师门,数百弟子里,就他最出色,师门中的长老前辈没有不夸他的,都赞他沉稳懂事,是个根正苗红的好后生,亦常把他喻作行为典范,弟子楷模。最重要的,他可是大师兄啊 第一百三十五章 冰镇甜品 阿浔跑至北染身边,一把拽开与她同行的澜安,鸠占鹊巢的占了他的位置,还眼神极不友好的瞄了他一眼,意示不许跟上来。然后自个拉着北染,欢快的与她聊起下山的事情来。 傅往之看着此刻的阿浔,跟在北染身边蹦蹦跳跳的,很是活泼,嘴里就没停过,一直叽叽喳喳的讲个不停,简直与之前对待自己那副冷冰冰的样子判若两人。不禁问身边澜安道:“少侠怎么称呼” 澜安被阿浔一把甩开,还抢了他的位置,他又拉不下脸去抢回来,才不得不与傅往之一道走,心里也不大痛快,转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澜安。” “澜安少侠,你” “你是想问阿浔吧。” 被一眼看破心思,傅往之有点难为情,抓了抓脑袋:“很明显” 澜安瞅了他一眼:“不明显。” “不知阿浔姑娘于你,是师姐还是师妹” “都不是。” “那你可知她喜欢什么东西” “不知道。” “她今年芳龄” “不清楚。” 傅往之很是不解,又问:“同是一门,怎会什么都不清楚” 澜安面色黑沉了几分,“我们不是一门,我与她没什么交情,对她的事自然也不感兴趣。” 傅往之穷追不舍:“那你为何会与她们一道” “我对她不感兴趣,但对她的师父,很感兴趣。怎么,有意见” 看澜安一脸凶神恶煞的样子,傅往之即刻会意,当即举指立誓,表示自己对天仙前辈只有敬意,万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 见他还算识相,澜安才又道:“你想做什么我管不着,不过奉劝你一句,为了安全着想,还是不要去招惹她的好。” 傅往之一脸讶异:“为何” 澜安驻足,“难道你想拄着拐杖,瘸腿回师门” 傅往之:“”他一手不自觉的摸上肩头,表示不太想,自己背上才刚受过伤呢。 说话间,几人已来到城中,繁华地带,热闹非常,四通八达的各街上到处都有吆喝着的小吃摊贩。 鹏城地处神州大陆正南方,少有寒气侵袭,四季如春,而今赶上六月天,天气十分炎热。与气候有关,这里的人饮食以清淡为主,忌咸麻辛辣,且极爱甜食,十道菜,八道都带三分甜。几人在街头观望一阵,最后走进了一家卖糖水甜品的小吃店。 刚一坐下,憨态可掬的店老板就顶着一张快要笑开花的脸小跑了过来,招呼几人道:“几位客官吃点什么” 北染问:“你们这都有些什么” 老板打量了一下几人,见旁边的阿浔和傅往之身上都带了些伤,眼珠一转,建议道:“本店近来新推出一款冰镇甜品,果汁为主,红豆为辅,佐以口感爽滑的芋圆,酸酸甜甜十分可口,这种酷暑天吃,解渴又解暑。且看这两位客官有伤在身,冰的吃食不但易下肚,还能避免伤口发炎,不那么火辣辣的疼得厉害,几位意下如何” 不愧是老练的生意人,老板的嘴皮子麻溜得像脱缰的野马,夸耀自家东西的说辞信手拈来,噼里啪啦一席话说得顾客实在无法拒绝。北染笑道:“行,先给我们来十碗吧。” 对于能说会道这件事,老板自己也颇为自得,常有客人因为他说话讨喜,心里高兴,多买两份,但北染这一下子要十碗,他还是有点惊讶,开始怀疑起自己的耳朵,“十碗” “没错,十碗,有劳了。” 短暂的踌躇过后,老板立马表示理解,练功之人嘛,比常人吃得多点也不奇怪,遂告知了几人稍等,急忙转身去吩咐后厨准备了。 但老板没想到,这几个客人,不是一般的能吃。 十碗上桌,北染自己取了一碗,后将另外九碗分给了三人,道:“吃吧。” 甜品入口,众人才知,老板非是只有嘴皮子厉害,他家东西的味道也是真不差,没多久,几人就将面前的吃食全部清了个干净。 北染将碗放下,阿浔抬起头来看她,似乎意犹未尽,北染又看了看傅往之和澜安,这两个孩子好像也还没吃饱,于是又唤老板道:“老板,再来九碗。” “啊”看到眼前桌上的一叠空碗,老板有些佩服几人的战斗力,吃惊过后,出现在脸上的还是那双眯成一条缝的笑眼,“几位真是好胃口啊,不过,能吃是福。”话毕,又叫了小二送了九碗过来。 三人接过,又开始狼吞虎咽,如北风扫落叶般,转瞬就将刚送上来的几碗扫得干干净净。阿浔捧着碗,也不顾及形象,跟个男孩子一样,吃得极为洒 脱,待将最后一个空碗放到边上,擦了擦嘴,问北染道:“师父,还有吗” 店老板咽了咽口水,眼前这小姑娘看似清瘦得很,却不曾想比个大男人还能吃,北染转头看向老板,只是笑,“老板” “哦,我知道,再来九碗。”老板已料到了她要说什么,抢先替她把话补全了。 北染点头:“多谢。” 然而这次老板回了厨房,却是许久不见人影,出来时手中托盘上只放了一只碗,而后来到众人面前,赔笑道:“实在对不住了各位,今日的份已经卖完了,只剩这最后一碗,你们看”遂将那碗放到了北染面前,要给谁,交给她来定夺。 北染看着眼前三人,三人也齐齐看向她。 澜安:“” 阿浔:“师父。” 傅往之:“前辈。” 看这情形,分明三个孩子都想吃,可只有最后一碗了,给谁比较好呢北染心里挣扎了一番,右手几次伸出又缩回,最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将那只碗推到了澜安面前。 阿浔眼睁睁看着那碗甜品从自己眼前慢慢滑过,径直去到了澜安手中,登时眉毛一拧,撅嘴大声埋怨道:“师父” 听到这一声喊,北染曲着手局促的看了看她,半响憋出一句话:“澜安他还小,要长身体,得多吃点。” 阿浔不满:“可是我也还小,也要长身体。” 北染道:“你是修仙的,多习法术,也能长得快。” 阿浔一时气到说不出话,看着澜安眉飞色舞的捧着那碗甜品,心情舒畅的吃起来,阿浔心中的火蹿起了三丈高,手中瓷勺作势就要狠狠拍上身前长桌,痛骂他一番。 “砰” “你再说一遍” 第一百三十六章 聊斋志怪 四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和吼叫吓了一跳,齐齐朝着这声音的出处看去。 原本,阿浔正要耍耍脾气,发作一番,但却是手中瓷勺还未拍上桌子,距离不远处就有人先她一步拍案而起。 那是一个着青衣的妇人,站在另一个稍许年轻些的花衣妇人桌前与她争吵,气势汹汹,颇有一副悍妇的架势,方才那拍桌大喝的也就是她。 只听这青衣妇人道:“他铁定就在你那,没脸没皮,敢做不敢认,算什么东西” 她们这争吵声吸引了店内许多食客去看,那花衣妇人见有这么多人在注视她们,也不甘示弱,拈着手帕两手往腰上一叉,尖声喊道:“什么叫铁定在我那你的男人跑出去拈花惹草有家不回,好意思来找我有本事,自己守好让他别出去啊。” 青衣妇人一听,更来火了,扯着嗓子道:“你个烟花巷里的烂货,有脸来说教我我今天就撕烂你的嘴,看你还有没有脸面去勾引男人”说着,便扑上去和那花衣妇人扭打作一团。店老板见之,为避免殃及池鱼,忙吆喝着几个伙计一起过去劝架了。 而那花衣妇人不但不怕,还越说越起劲,“我是烂货那紫嫣巷里的烂货可多着呢,你倒是去挨个找来骂一通啊,问问你男人在不在她们房里,光找我一个算什么本事” 于是乎,两人更是打骂得不可开交,把好好一家店搞得鸡飞狗跳,前去拉架的也越来越多。 北染深吸了一口气,原来是一个男子婚内出轨,流连烟花巷,妻子找上风尘女子说理的故事。看来也都是些素质有待提高的市井泼妇,大庭广众之下,也不知道注意言语分寸,出口的话不忍卒听。眼瞅着她们的话越来越不堪入耳,相互拉扯中,衣衫也被对方扯得衣不蔽体,北染轻敲了两下桌子,拉回了阿浔等三人的注意力,对仨孩子道:“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三人也遂意识到这些话不太能听得,急忙将头低下,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旁边桌的人听了几句后,也顿觉面红耳赤,转过头来不再去关注她们,但自己又聊了起来。 一人先开了头:“哎,她方才说起那个紫嫣巷,你们听说了吗,最近,有几个去那里寻欢作乐找姑娘的男人去了就没回来。” 另一个人立马表示自己知道这事:“听说了,衙门统计的失踪人口已经十几个了呢,还都是些有点学识的富家少爷,有人说啊,是那里闹鬼。” 第三个人则一脸无知相:“啊,闹鬼我怎么不知道” 其中一个神神秘秘道:“说是有只女鬼,化作美貌女子勾引去那里的男子,完事之后就将他吃掉,最后骨头渣滓都见不着。说不定啊,这青衣妇人的相公怕就是叫那鬼给吃掉了。” 那问话的人吓得直打哆嗦:“这么可怕的吗” “可不是嘛,常言道:色字头上一把刀,那种地方还是少去的好,否则哪天白白送了命都不知道。” 另外两人连声道是,三人一时陷入被恶鬼蚕食的恐慌里,没有再说话。 北染与澜安等几人对视一眼,料想若真是有恶鬼作祟,那么事情可不简单,于是想了想,问旁边桌的人道:“这位大哥,可否向你打听一下,你们方才谈到的紫嫣巷闹鬼,是怎么一回事” 不出所料,那人见有外人问起,好像不大愿意说,北染了然,看了阿浔一眼。阿浔会意,从怀中掏出一块碎银子放到那人眼前。 那人嘿嘿笑了笑,拿起来在手里掂了掂,确定分量够足,方才开口。 “也就是前些天,大概上个月初吧,我听朋友说那里闹鬼,便跟他打听了一下,这一问才知道,这城里已经有好些成年男人都莫名其妙消失不见了,而他们消失前都去过同一个地方,也就是这紫嫣巷。所以若是现在说起这地方来,多数人都知道那里闹鬼,也只有些不怕死的还敢往那处去。” 几人认认真真听着,只觉这话有一定的可信度,但又还差点事实依据,北染便又问道:“这是亲眼所见,还是市井传闻” 那男人摸了摸下巴,笑道:“这自然不是亲眼所见,大家伙都知道,城中排得上名号的青楼都开在那条巷子里,那个地方可以说是所有男人的天堂,那里的姑娘个顶个的漂亮,这价钱嘛,自然也是贵了些,我们这些个小老百姓肯定无福消受。” “至于我那朋友,他也是听一个在衙门当差的朋友说的,说是接到那里的老鸨报案,有一个去寻欢的客人晚上去了,第二天就不见了踪影,捕快赶到,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只在后院里找到一堆衣服,大家便都说,他是被鬼给吃掉了。” 这么说来,不管闹鬼一事是否有假,但城里有人失踪却是千真万确,且不在少数, 北染思量片刻,决定既然来都来了,去看看也无妨,便道:“那这紫嫣巷在何处大哥可知怎么走” “我虽然没去过,但路还是知道的,怎么,你们要去”那人看了看他们几人,一脸错愕。 不过这也怪不得人家这么看她们,换做是谁来瞧,都会觉得她们不该去那种地方。他们这一行,两男两女,男的看起来年纪不大,而女的去那也不成体统。 “不瞒你说,我们是外地人,偏性子古怪,好听稀奇,途经此地恰巧听闻城中有异,既然来了,便去看看。” “可我说姑娘,好听稀奇不是坏事,但也不能把命搭上啊,虽说城里现在出事的都是男子,但谁又能说得准,那鬼就一定不害女子呢。而且你身边这两个少年,模样可都不差,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别去为好。” 北染笑笑,又让阿浔掏了个钱出来,推到那人面前:“安全问题我自会注意,劳烦大哥指个路。” 兵荒马乱的年代,到底还是钱最管用,那人收了钱,去不去得的话再只字不提,成不成体统也不关他的事,只把手一指:“倒也不远,往城西方向去,穿过青龙大街,看到一片花红柳绿的高楼便就是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烟花紫巷 鹏城靠海,傍晚的夜风从海上吹来,夹杂着丝丝水汽,有些许的凉,待到夜色黒尽,一些住户家里灭掉了灯,长街顿时暗下去不少,然这时候的紫嫣巷却是最热闹的。 刚至巷口,入眼可见的便是数幢花花绿绿的高楼,楼的两侧张灯结彩的挂了几串大灯笼,抬眼望去,二三层的围栏处站满了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年轻姑娘,争相媚笑着吸引过往男子的目光,个个衣衫不整,俨然一副勾栏女子做派。 而这条道上的行人也是满满当当,多数是在这家门口看看,那家门口瞅瞅,挑选着自己中意的女子。且这些人,也尽是男子,北染和阿浔二人在此处就显得尤其突兀。 有恶鬼食人的传闻四处散播,这里却还是有许多浪荡子弟在此处逗留,看来,比起惧怕“色字头上一把刀”,更多人推崇的还是“浪得一日是一日”。 领着三个孩子走在这种乌烟瘴气的地方,北染心里其实也不是个滋味,在出发前,她也曾建议过,要不留他们三人在客栈住着,她一人前来查看情况便是。但此话一出,遭到了三人的合力反对,尤其是澜安,表示自己无论如何也要跟着来,阿浔也是个不听话的,说不带她就绝食,而傅往之没有发言的立场,便就她走一步,他就跟一步,最后,四人还是称不离陀的一起来了这地方。 这里虽名为巷,但实际面积并不小,比之隔壁的青龙大街窄不了多少,一些嫖客同穿轻纱的姑娘在街上勾肩搭背c追逐打闹,场地也完全够用,嬉笑声贯穿着整条长巷,在无边的夜色里显得格外暧昧。 四人来此是为正事,便一眼也不多看,顶着两只发红的耳根,面不改色的朝前走。 澜安走在一边,有意无意的挪到北染身边,抬手拉下了她帷帽上的白纱,将她的脸掩盖在长长的纱幔之下。 一个满脸胡渣的醉汉跌跌撞撞的从旁边一栋楼里闯出,手里攥着一坛子酒,被他摇摇晃晃洒出来不少,看样子是刚办完事出来,尚还袒胸露乳,腰带都没系紧。 他一步一晃的走在街上,边走边喝,因为拿酒的手不稳,没几口到了他嘴里,多数都经脸颊边上流过,浸到长衣上。他自四人的正前方走来,与他们擦肩而过。 经过北染身边时,他却突然停下,回头道:“等等” 知是在叫他们,四人闻声驻足,不知他要干什么。 醉汉走到北染跟前,围着她转了半圈,眼睛一个劲的在她身上狂扫,恨不能透过衣衫将她看穿。看够之后,他才模样极其猥琐的嘿嘿笑道:“把你的帽子取下来,让大爷看看长什么样。” 如他们所想,就是一个肥得流油的蠢猪,看见谁都想去啃上两口。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几人便决定当他不存在,直接绕过他走了。 谁料,他却还好死不死的跟上来,又一溜烟冲到北染跟前,调侃道:“小娘子别急着走啊,既然到这地方来做生意,还不给人看了你在哪家挂牌,开个价,老子有的是钱” 北染在里翻了个白眼,再次绕过他往前去。 醉汉却是不依不饶,把手中酒坛一摔,撸起袖子道:“嘿,还挺有脾气,我就不信了,老子今天一定要看到你长什么样” 说罢,他三步作两步赶上前来,抬手便要去掀北染的帷帽。刹那间,北染一个错身,轻松避开了他那只咸猪手。 阿浔见状,再也无法抑制心中怒火,拔剑就要上前去打断他的狗腿。却是在她的手才刚握住剑柄,那醉汉就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叫,这一声吓到了在场所有人,就连道边高楼上嬉闹的青楼姑娘们也都收声观望。 只见澜安一手拽过那醉汉的胳膊反背在身后,再狠狠一脚踹了他的膝弯,直接将他踢跪在了地上,手中力道看得见的强劲,而他的语气比之这些却还要阴毒万分:“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阿浔放下拔剑的手,见澜安动作比她还快,立刻赞了句:“干得好” 都道喝了酒的人胆子能比鬼还大,这醉汉就是个很好的例子,此刻他被澜安擒在手中,非但没有一点道歉的意思,反还出言不逊:“你算个什么东西快放开我,你知道老子是谁啊” 可他并不曾想,眼前这几位,任其一个,都不是会忌惮他财势权势的人。澜安不想听见再从他的狗嘴里吐出任何一个字,于是,便不等他一句话说完,就又赏了他一次免费的手臂按摩,并在一众人群的注视中,硬生生拧断了他的胳膊。 清脆的骨骼错位声在无比安静的环境中传得格外远,听到的人均倒吸了一口冷气。高楼上,道路旁,处处是人,但无一人来察看这醉汉的伤情。 其实这样的事情在这种地方并不罕见,有时是两个嫖客为争一个姑娘,争辩不过便 就动手;有时则是这些男子家里的老婆追过来,揪着相公和楼里姑娘一通乱打,逼得急了,拿刀砍的都有。所以,只是断条胳膊,或许他们早就见怪不怪。片刻的停歇过后,人群又哄闹起来,该干嘛的干嘛,自寻自乐去了,完全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醉汉被丢弃在地,手臂以一种极其怪异的姿势扭在背后,痛得直打滚,嘴里呜咽不停,好一阵鬼哭狼嚎。北染看着他在地上滚了几圈,活像条泥鳅,叹息着摇了摇头。 收拾了油腻恶心的癞蛤蟆,四人又步上前行之路。不知是不是错觉,经方才那个小插曲,路上再有遇到什么人,似乎都自觉与他们拉开了一段距离,不再敢靠那么近。 而一路上,北染都在留意周边动向,意外的是,没发现任何异样,四处都是烟花柳巷该有的荒淫无度,一切看起来都再正常不过。 再往前,就是这条巷子的尽头,此处连接的乃是一片普通的居民区,没有繁华地带的彻夜通明,也少去了万家灯火,有的只是稀疏的几盏还未入睡的白烛。 走过全程,仍旧一无所获,几人打算重回街头再次细查,将要折返之时,忽闻不知何处起了一阵琵琶声,声声入耳,极为动听,并伴有女子的轻轻吟唱。 第一百三十八章 夜半笙歌 北染驻足,细耳聆听了一番,确认声音还在,才问几人道:“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听到了。” “琵琶声。” “有人在唱歌。” 三人各道了一句,北染点头,看来,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听见。 远离了紫嫣巷的喧嚣,悠扬的琵琶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悠远绵长,四人被这声音吸引,都停了下来,迈不开步子。 少女美妙的歌喉配上堪称一绝的弹奏手法,二者合一,于疲惫的身体而言简直是一种享受,可她的曲子里却有着无尽的悲凉。荡漾的弦声时缓时急,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似有说不清道不完的遗憾事。 听得久了,听曲之人也受她的歌声所感染,心中泛起阵阵酸涩。 阿浔吸了吸鼻子,无意识的道:“她在唱什么” “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闲弄筝弦懒系裙,铅华消尽见天真,眼波低处事还新。怅恨不逢如意酒,寻思难值有情人,可怜虚度琐窗春” 三人齐齐看向澜安,“你知道这曲子” 澜安看了她们一眼,又回看那声音传来的方向,淡淡道:“前人作的词,并不稀奇。” 阿浔嗤他:“懂得挺多啊。” “是你书读的少。” 阿浔被他气得不行,又转而拉着北染替她出头,“师父,你看他。” 北染不好帮谁,便转移话题:“澜安,那你可知这曲子讲的是什么” “大抵就是一个歌姬自叹命薄,自伤情多。” 自古红颜多薄命,个中曲折谁又能体会。可听着这凄凉的曲调,北染竟有些感同身受,就在这时,旁边的阿浔突然哇啦一声哭了出来,边哭边抹泪道:“真是太惨了。” 北染觉得奇怪转头看她,却见傅往之竟也眼底湿润,在以袖擦泪,低声道:“不知为何,莫名的想流泪。” 北染第一反应便是这琴声有问题,立马又去看澜安,所幸他未受这琴声影响,依旧面不改色的立于原处。见她看他,也转头来与她对视。 北染忙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得赶快离开这里。”随即领头踏上了回去的路。 可当四人脚踩来路时,却发现这里的一切好像都变了个样。巷子还是那条巷子,但红红绿绿的青楼里不再有半点声音传出,偌大的长街上也再见不到一个人,只剩无数盏火红的灯笼还高高的挂在屋檐一角,照得整条大街灯火通明,却是怎么看怎么怪异。 傅往之惊道:“人呢,人都去哪了” 阿浔终于止住了哭泣,也道:“怎么一个都不见了。” 北染观察了四周环境,最后得出结论:“这个地方本就没人。” 傅往之和阿浔不明所以,澜安接了她的话继续道:“换句话说,不是他们不见了,而是我们走进了别人布置的幻象里。” “不错,能神不知鬼不觉将我们几人一起卷进幻象,不管对方是人是鬼,道行都极高。”北染又补充了一句。 阿浔还是不太能理解,“可是,我们是什么时候被卷进来的” 北染还未回答,便听澜安道:“从听到琵琶声的时候起。” 而在这时,那若有似无的琵琶声又近了些。 所谓幻象,其实和许多阵法差不离,均是人为在操控,若想出去,最直接有效的办法便是找到这布阵之人,解决掉他,然后破阵而出。 北染回转身,看着那琴音传来的方向:“看来,我们得去会会这位歌姬小姐了。” 有人在找它的出处,轻慢的琵琶声也丝毫没有退却,相反,回音还一声长过一声,更像是在指路,引着他们来。 几人在一座空荡的宅院门前停下,这里的琴声比之其他地方最为响亮,弹琴之人定是在里面无疑。 推开大门,院内的荒凉较之院外更为甚之,看这面积,此前定是个什么大户人家的府邸,院内屋舍及回廊等一应陈设都规划得恰到好处,隐约中还透了点书香人家的斯文气。 忽有一阵风吹来,地上落叶被风扫着荡出了好远,傅往之目光随着那落叶飘走,后又跟着琵琶声飘了回来,正色道:“这地方,阴森森的。” 北染撩起帷帽上的白纱,看了看四周,走在前面带路:“阴森就对了,说明我们没有找错地方。” 年久未住人的院子四处都死气沉沉,没有半分生气,自然更不会有用以照亮的烛火,走在院中时,尚还能借助月光识清脚下之路,待进到厅内,四周便只剩无尽的黑暗。 四人刚进到一间大厅,大门就 在他们身后“砰”的一声关上,四人同时回头,北染随意看了一眼,对几人道:“大家跟着我,都小心点,别走散了。” 阿浔掏出一个蜡烛来,使了个小法术将它点燃,明晃晃的火光让漆黑的环境一下子亮堂了不少,傅往之感叹:“阿浔姑娘,你真厉害,什么都有。” 阿浔随口道:“师父教的,出们在外,有备无患。” 傅往之又道:“名师出高徒。” 年久的旧宅面积很大,几人进到屋内,在里面转了许久,才见着这间屋子的尾,而紧接着,又有另一间偏室与它紧密相连,如此走过许多间,前方依旧没有出口。 傅往之拿出他随身携带的罗盘,然而此地的法场似乎受什么东西影响失了灵,指针摇摆不定,也指不出个妖邪的方向。他将罗盘收回,问几人道:“不知大家有没有听过一种民间传闻,我们现在的情况就和它极为相似。” 阿浔道:“什么传闻” 又是澜安出来解了惑:“鬼打墙。” 傅往之笑:“澜安兄果然见多识广。” 澜安道:“过奖。” 幽闭的空间内,除了阿浔手中那根不算太亮的蜡烛,没有其他一丝光亮,昏黄的烛光将每个人的影子拉长了数倍投射到一侧墙上,跟着他们同步缓行。 边走边留意危险的空当,傅往之被几人的影子吸引了注意力,觉得好玩,打趣阿浔道:“阿浔姑娘你看,你占了蜡烛在手的便宜,连影子都是两个。” 阿浔觉得他简直就是在胡说八道,“你见过有哪个人是两道影子的吗” 傅往之没多想,直接道:“难道不是吗,你看,我们都只有一个影子跟着,而你的影子墙上一道,地上还有一道。” 第一百三十九章 骨灰储室 话一出口,他忽然自己也意识到不对劲,蓦地扭头去看,只见在阿浔身侧,一道黑影顺着烛光照射的方向,静静躺在地上,而在众人同侧的墙壁上,还齐刷刷站着四个人影。 傅往之果断拔剑:“不对,有人,大家小心” 话音刚落,平地突然起了一阵大风,在没有空隙的屋子里四处乱窜,首先就吹灭了阿浔手中的蜡烛,四周再次被埋进无边的黑暗。紧接着,风力骤然增大,将屋里的人个个吹得身形不稳,左右摇晃。 强劲的风吹得北染睁不开眼,甚至整个人都快被它刮走,突然间,黑暗之中有人拉住了她的手。 却也只是短短一瞬,就又放开了。 北染还未从那不知来源于谁的掌心温热中回过神来,那阵奇怪的风又兀自停了,同来时一样,消失得也毫无征兆。 后一刻,阿浔的烛光亮起,几乎同时,那个诡异的黑影再次出现,主动出击袭击了阿浔和北染,蜡烛再次被扑灭。 发现敌人,北染随手从旁边抓了个东西,不消多想就朝那黑影砸去,出手又快又狠,但不出所料,并没有砸中。那黑影像是没有实体,北染分明瞄得极准,待命中目标,却是直接从它身体里穿过,击到了后方墙上,空旷的厅里顿时传出重物粉碎的声音。 片刻后,四周再无动静,北染问道:“大家都没事吧” 傅往之的声音从一方传来:“发生什么事了” 阿浔接话:“有人袭击我们。”而后又不死心的继续燃起蜡烛,这次终于再没有东西阻碍她,昏黄的烛光往上升了一点又一点,可当烛芯燃到最盛时,滚圆的光晕却只照亮了加她自己的三个人,北染大惊:“澜安不见了” 下一刻,十二分的不安在北染心中蔓延开来,澜安是个人族少年,不会法术,不懂玄学,而那黑影不明身份,被它抓去定是凶多吉少,无数种澜安遇害的可能在她脑子里蹿跳,如死海之水一般一点点没过她的头顶,吞并她的意识。 北染的话一出,阿浔也吓了一跳,立马举着蜡烛转了一圈,还是没发现澜安的踪影,终于放弃,随即开骂:“真是奇了怪了,屋子里怎么会起风,还有那个影子,到底是什么人” 她怒而一拳打上身旁置物架,不知什么东西那么倒霉,被她施以暴力击了个粉碎。瓷片的碎落声在空旷的环境里显得尤为尖锐突出,阿浔的手掌也被锋利的瓷片割出了一条细口,她“呀”了一声,随即举着蜡烛照了照,想看看是何方神圣,粉身碎骨了还要鱼死网破的吸她一点血。 被她击碎的东西并没有什么稀奇,不过一个瓷瓶,看样子也不是什么古董,值不了几个钱,但和满地碎片混在一起的东西却让她有些疑虑,不知此乃何物,于是唤了北染和傅往之。 “师父,你们来看看,这些灰是什么” 北染和傅往之随即来到她身边,一同蹲下身来察看着地上那堆灰白粉末。 北染捻了一点起来,用指腹搓了搓,这粉末质地极细,不似尘土,也不像草木灰,她又拿到鼻间闻了闻,心里有了一个想法,但她没有立刻说出来,只问阿浔道:“这些灰一直在这里么” “应该不是,方才我打破这个瓷瓶,跟着碎片一起才看见了这些白灰,所以,之前它们应该是装在这个瓶子里。” 瓶子 “你的蜡烛还有吗拿出来全部点上。” 阿浔立马摸了摸口袋:“还有。”剩下五根,她依照北染所说,一股脑全点上了。整个暗室瞬间由近及远亮堂起来,暖洋洋的黄色光亮洒满了整个屋子。 而当每一处暗角都被烛光照亮,三人看见,这间屋子不大不小,却很是空旷,内里摆放的物件不多,只在四面靠墙放了多个置物架,而每个置物架上都放着几个形状大小c色彩花纹各不一致的瓷瓶,个个精美,大的有半人高,小的不过略胜过碗口。 北染这才发现,原来,黑影袭击她和阿浔之时,出于情急,她随手抓来击打它的也是一个瓷瓶,此刻,那被她作武器用过的瓶子正安安静静的碎于墙壁另一角,周边也聚着许多灰白粉末。 阿浔奇:“这里放这么多瓶子做什么” 北染也在想这个问题,饶是这些瓶子做工精良,一些风雅人士将它们摆在家中用以观赏,算得是赏心悦目,但一间屋子里摆几十个,会不会太多了点还有这些灰 傅往之一直在研究地上那些白灰,许久无头绪,便问北染道:“前辈,这些灰到底是什么” 北染看了看屋里这一大堆瓶子,又回看手中那点细小碎末,幽幽道:“这应该是骨灰。” “骨灰” 阿浔和傅往之 同时叫了起来,又动作极其一致的迅速退后,离开那些骨灰几步远。 看他俩那惶恐的样子,北染笑了:“妖和鬼都敢抓,一点儿骨灰就把你们吓到了” 阿浔和傅往之对视一眼,想想也是,作孽的妖怪c横死的恶鬼,哪个不比这堆风一吹就散的死灰可怕,他们也都是眼睛眨也不眨就往上冲,现在见到这连个死人都算不上的东西,竟然还退缩了,真丢人 到底还是受这里阴森环境的影响,加上那神出鬼没的黑影,以及澜安的失踪,让几人乱了分寸,以至于现在有一点点风吹草动,他们就畏首畏尾。 北染走去其中一面墙边,拿起一个瓶子看了看,如打碎的两个一样,一些白色粉末静静躺在瓶底。北染遂吩咐阿浔和傅往之道:“你们都去看看,这些瓶子里是不是每个都装着骨灰。” 得令,两人各自分头去看了,结果确与北染所想一致,这里的每个瓶子里都装了骨灰。所以,与其说这些瓶子是用作观赏的摆设,倒不如说它们是用来储存骨灰的器皿,而这间房,定就是专门用来储存骨灰瓶的地方。 北染数了一下,加上已经被她们损坏的两个,一共十八个,她忽然想到一件事,问两人道:“我们在甜品店时,旁桌的人说此地已经有多少年轻男子失踪来着” 傅往之想了想,突然脸色大变:“十八个” 第一百四十章 设法诱敌 北染拍拍手站起身:“看来,都在这了。” “你们的意思是说,眼前这些骨灰就是城里那些失踪的青年”阿浔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些人也真是够倒霉,死了没个全尸不说,还白白被别人碾成一摊细粉,这到底是有什么深仇大恨。 “应该是了。” 北染看着架上尚还完好的十六个瓷瓶,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但心里的不安又甚了几分。自澜安被掳走,阿浔的蜡烛再点燃时,四面再无“鬼打墙”的迹象,进出的门就规规矩矩的出现在它应该在的位置,而这间屋子外面是一个庭院,院中面积宽阔,许久未打理,多处都长出了杂草。 看样子,这只女鬼引众人前来为的就是拐走澜安,而今目的达到,也就没有闲心再跟几人闹着玩,障眼的法术也就撤掉了。看着眼前的一片荒凉景象,再结合小店食客说的话,北染有些惶恐,她实在不敢去想,澜安会不会也像他们这样变成一堆白灰,安安静静的躺在瓶子里。 她甩了甩头,将这样的想法驱散,澜安是她带出来的,那么就一定也要将他完好无损的带回去。 “可是,若真如大家所说是有女鬼作祟,那她杀了这些人,为何还要将他们的骨灰好好装在瓶子里,而不是胡乱一把撒了,难不成她有什么特殊癖好,专爱收藏这东西” 阿浔这番话倒是提醒了北染,先前,她一直在想要怎么才能救回澜安,却始终未果。此地的正主形如鬼魅,神出鬼没,她若是想躲起来,就定不会让旁人这么轻易找到她,然而北染她们要救澜安,就必定得要先找到这只女鬼。 眼下,四处无异,唯独这间房里的骨灰古怪得很。正常情况下,一个作祟的妖物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杀了她的猎物,都不会有闲心再将它鞭尸焚烧,做成骨灰这一类的东西,因为完全没这个必要。正如有志之士手刃仇人,杀了便就心满意足,哪还管他是横着死还是竖着死。而若她真这样做了,那无外乎两个原因:要么她是个变态,专喜欢收藏骨灰供自己观赏;要么,这些东西对她有用。 主观上,北染更愿意去相信第二种可能。于是,她想出了一个引蛇出洞的办法,虽不一定有用,但无论怎样,解救澜安要紧,有用没用,试试再说。 “我们把这些瓶子搬到外面去。” 阿浔和傅往之不明白她的用意,但看北染一脸认真,便也老实过来帮忙,做起了搬运工。 三人将十六个骨灰瓶全部搬去了外面院中的空地上,聚成一堆,而后北染面对着那堆瓶子,翻转手掌,结了个极强的手印。 “师父你要做什么” “再次焚烧,让他们死得更透一点,灰飞烟灭,渣都不剩。” 青色的光芒自北染手中迸发而出,带着一股暴戾之气很快去到骨灰瓶周围,只咫尺之遥便就要将那些瓶子击个粉碎。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白光不知从何处行来,直直对上北染的青光,两相汇聚,最终相互抵消,烟消云散。 见状,北染立刻将法术撤走,任那白光将瓶子堆层层护住。她的本意也并非是真的要毁掉这些瓶子,方才不过是做做假把式,看看能不能将它们的主人激出来,事实证明,她蒙对了,此法有用。 她放下手,去寻那白光袭来的方向,却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无边的夜霾之下,断断续续c怨怨艾艾的琵琶声不知从何处响起,回荡在整座宅院上空,细若游丝飘进每人的耳朵,再一路长驱直入进到心田,撩拨着心底深处那点脆弱和酸涩。 从四人进入女鬼的“鬼打墙”圈套里,这琵琶声消失了一阵,或是为了隐藏位置,抑或有别的图谋,总之,那声音确是停了一阵,此时忽然又响起,十分古怪。 北染即刻反应,提醒身后两人:“别听这曲子,以免被琴声干扰。” 但是已经来不及,傅往之倒还反应快,及时捂住了耳朵,可阿浔貌似已经被这琴声所影响,杵在原地,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抹,边哭边道:“师父,我太想哭了,停不下来。” 北染也是头一回遇见这样的情况,不知该怎么破解。不,也不是不知道该怎么破解,一般来说,解铃还须系铃人,而许多法术和这道理相似,只要施行和其一样的法术,并反其道而行之,便就能轻松破解,可是,北染不会弹琴。 前些年间,北染倒是给阿浔报过学堂,请过先生教她弹琴,但眼下这情况,她连眼泪都止不住,更别想她还能控制自己的意识,弹首曲子来自己救自己。 看着阿浔泪如雨下,北染也很是懊恼,但无他法,只得安慰阿浔道:“没事的,流点眼泪伤不到性命。” 这话其实有道理,既然不妨碍活命, 那也不是很要紧的事,还有一个快要丧命的等着去救呢。而傅往之较为贴心,眼看阿浔眼泪鼻涕一起流,最后连袖子都用上了,便急忙从自己怀里掏了个手帕出来递给她,“阿浔姑娘,这个借你。” 阿浔哭着用傅往之递来的手帕擦眼泪,刚擦完一点,新的又流了出来,样子极其滑稽,而她却还边用边嫌弃:“你是变态吗,随身带手帕就算了,上面还有股花香气,不会是偷的哪个姑娘的吧” 傅往之急忙解释:“当然不会,这”这是我娘给我的。 他话音未落,一个白色身影在夜空中闪现,怀抱琵琶在一处屋顶翩然落下,优雅坐于横梁之上。 “我的东西,别动。” 离得较远,三人看不清她的面容,但看这身段和嗓音,确为女子无疑。 北染望向远处屋顶上那一抹白,浅浅道:“旁人的东西,我自然不会动,但我的人,也请阁下还我。” 白衣女轻挑了几下琴弦,许久才悠悠开口,“他能听懂我的曲子,便就是我要找的人,这个人,我收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阿浔投井 北染手中拳头攥紧,皮笑肉不笑道:“那这么说,地上这些个灰渣子也是阁下收的人” 白衣女一点不否认:“正是。” 北染又道:“既然这样,可否容我冒昧问一句,阁下将这些人烧成灰保存在这些瓶子里,所为何意” 白衣女子笑了,声音很轻:“他们啊,死有余辜,活在世上占地方,不如给我磨成粉,调个膏来敷脸。” 阿浔在一旁抹着泪,不禁打了个寒颤:用死人灰来敷脸,这皮肤能好吗 北染倒不会真的相信这些骨灰是她收着用来敷脸的,但如此看来,这些骨灰对此人来说并没有什么重要的作用,可能正如她之前所想,就是某种奇葩到变态的收藏癖,又或者是为了纪念什么。 “看来,被你看上真是件不幸的事呢。” “不,你错了,他们每一个人可都是笑着去死的。” “无论怎样,作祟杀人,都不应当。若是你现在将被你抓走的少年还给我,我可以考虑对你从轻发落。” 白衣女不以为意:“你若有本事,就自己把他抢回去啊。” 北染愤怒至极,不再跟她多废话,手腕一转翻出把长弓来,右手两指扣紧,弓弦拉了个满月。 下一瞬,一支势不可挡的白色冰箭离弦而去,在夜空中拖出一条绚丽的白色长尾,眨眼之间就去到白衣女子眼前。她瞬间反应,但也闪避不及,被那支冰箭擦上肩头,一股凛冽的寒气霎时从手臂传至全身,而伤口处已然结了一层薄冰。 北染将弓隐去,捏了捏手指,有点失望的道:“太久没用,生疏了。” 自多年前,她那把举世无双的神剑身殒形灭之后,她便发誓从今以后再不用剑,可毕竟要时常出山去平定妖患,没个武器在手还是不太妥当,后来她便除剑之外什么都学,几百年过去,终是什么武器都会使一点。 阿浔看到那惊人一幕,急忙拍手欢呼,没顾着脸上还挂了泪:“师父真厉害。” 白衣女将手臂上的冰震碎,捂住伤口笑道:“还不错,有两下子。” 对于敌人的夸奖,北染一点也不欣喜,转而飞身上前,足下几个起落,直奔对手而去。 直至来到她身边,北染方才发现此人戴了个面具,精致的叠翼白蝶面具盖住了她半张脸,看不见全貌,可就这半张脸来说,也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但怜香惜玉这种事也不该北染来做,于是她又抽出一条长鞭,二话不说便和这面具女动起了手来。而这面具女也确实不是个好对付的,否则也不会连杀十余人都没人拿她有办法。 高手之间的对战,由不得观众分心,稍不留神她们就过了十几招。两人在瓦片铺就的屋顶上打得不可开交,从屋顶的这一角打到那一角,再从那一角又打回来。 傅往之和阿浔站在地下观战,脑袋不断跟着她们上上下下c左左右右,却是也只能看到两个白色身影交缠在一起,根本看不清招式。若不是北染执了长鞭在手,两人打斗的速度太快,她们还真快要分不清谁是谁。 数十招下来,半面女终于招架不住,瞅准一个北染击偏的空当,急忙闪身避至了一旁,退出老远。 而北染想着早点解决早点收工,根本不给她调整状态的机会,提着长鞭又是霹雳一甩。面具女体力不济,速度慢下去不少,对于北染这一鞭实在无力躲开,结实的鞭子直抽到她脸上,打碎了那张精美的面具。 看清面具女的真容,几人都愣了一下。只见与之前那张精致半脸所对应的,并不是同样美艳的另外一半,上面布满了疤痕,丑陋无比。 面具被毁,她大惊失色,一手慌乱的捂上左脸,遮住那些扭曲的疤。下一刻,她转过身来,足下一跃,飞入漆黑的夜空。 “不好,她要跑。”傅往之即刻察觉,飞快将腰间罗盘解下掷在地上,手中施法,口中同时低念法咒。俄顷,罗盘上金光大盛,一张金色大网以罗盘为中心在高空延展开来,罩住了整座大宅。那白衣女升至空中,正好撞上铺开的大网,瞬间将她又震了回来。 巨大的力量驱使她落回房顶,掉下时的冲击力砸碎了屋顶一大片瓦,她爬起来擦了嘴角鲜血,不悦道:“好厉害的法宝。” 被傅往之的金网困住,白衣女无法再逃脱,遂又调整好状态正视北染。她翻出琵琶抱在怀里,大袖一挥在房梁上坐定,随后五指在琴弦上快速拨了起来。 北染猜不出她想干什么,也听不懂她弹的什么曲子,只觉她指法十分诡异,传出的调也古怪得很,叫人心里难受。 靠边躲着的阿浔早前就受琴声所扰,无法参战,本是在一旁哭得酣畅 淋漓,但此刻哭着哭着,双腿突然不受控制自发动了起来,带着她朝院中一个方向走去。 她一边抹泪,一边惊叹自己这诡异的举动,虽是不知它们要带她去哪,但直觉告诉她,一定不会是什么好地方。于是,她努力止住脚步想要停下来,但双腿却像是长了脑子,有它自己的想法,根本不听她使唤。 傅往之一边稳着阵法一边留意阿浔,忽一转头看见阿浔自己站了起来,也没多想,只以为她是想活动活动,便就没去管她,可后来看她越走越远,还越走越偏,才意识到事情不太对劲阿浔去的方向乃是院墙角落的一口水井。 他放声大喊:“阿浔姑娘,你在做什么” 其实他这么问,阿浔自己也不清楚,于是如实道:“我也不知道,我的腿不听使唤了。” “什么” 傅往之费力操持着困住现场二人的法阵,心下又想去解救阿浔,一时左右为难。 阿浔控制不住自己向前的双腿,只能任由它带着往前走,而走到一定距离,她也揣摩出了这双腿的圣意是想让她自己走过去,然后投井淹死。 虽然师父自她小时候开始,便什么都教她,可偏这游泳她是怎么也没学会,且在一次试练失误呛了水后,她便一直怕水,没到膝盖的还行,若再高一点,她就没法子了,怕得要死。而眼前这口,如若不是枯井,那水深定不会只到膝盖。 眼看着自己已离水井不远,她吓得大叫:“师父,快救救我” 听见阿浔的呼救,北染第一时间便想去救她,但自己被这半面妆女缠着脱不了身,便叫了旁边傅往之:“快去拉住她” 得令,傅往之即刻收了法网,快步奔向阿浔,边跑边道:“阿浔姑娘别怕,我来救你” 然而控制阿浔的东西是个机灵鬼,见有人来追,急忙驱使阿浔跑了起来。 阿浔这下愈加恐慌,边跑边哭,还边道:“救命啊我不想投井,不想淹死。” 傅往之自然知道她不想投井,也在努力的追上她,然而却是他快,她便比他更快。先前还是小跑,而后便两步并一步大跑起来,几下就去到了目的地。 阿浔站在井边朝下看了看,里面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见,正寻思着会不会运气比较好,里面没水,她就被双腿要挟着跨上了井口,随后纵身一跃。 与此同时,傅往之也在这最后一刻赶到,见她跃下,直接飞身朝阿浔扑了过去,并伸出一手,迫切想要拉住她。见到救星,阿浔也扑腾着双手想要抓住这根救命稻草。 如二人之意,两手成功交汇,却又只是指尖擦过,阿浔就坠了下去,留傅往之一人扒在井壁上满面惊恐。 下一刻,“扑通”,一个巨大的水花在井内绽放开来。 第一百四十二章 少年心事 阿浔悠悠转醒,迷迷糊糊睁开眼,尚不十分清晰的大脑只能让她感知到四周环境很暗,但有一缕微弱的光曲曲折折拐过来,正好照到她的眼睛,她想抬手去挡,两手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禁锢住,根本动不了。 她又试着动了动身子,才发觉,非但是手,全身都不能动。她很是疑惑,遂用朦胧的双眼看了看自己,这一看,猛的发现不知是什么时候,她被人捆了起来,绳子从肩头一直绕到脚踝,缠了一圈又一圈,活生生叫人捆成了一条蚯蚓。最难受的是,被捆成蚯蚓的她,还被吊在了房梁上,悬在半空,很是不雅。 想到蚯蚓,她脑海中又浮现出了另外一幕,自己现在这样,正像是挂在钩上的饵,而看似平静的水里,不知何时就会有一条穷凶恶极的大鱼骤然跃出,将她一口吞进肚里。 非一般的遭遇使她骤然惊醒,双眼似滚珠快速将周围扫了一圈,后又发现,此时她处在一间黑漆漆的房子里,没有燃灯,只有些零星的月光透过破烂的纸窗照进来,借着这些黯淡的光,才能勉强看清一点屋内情况。然而屋内却是空空荡荡,除了几张破烂桌椅,什么都没有。 阿浔越想越觉得可怕,使劲晃荡着身体想要挣脱,但任她怎么挣扎,吊她的绳子也没有半分要断掉的意思,依旧结结实实的连接着她与粗壮的房梁。 这样的捆法,完全限制了她的活动,被固定在背后的手,根本施展不了法术,就连挠个痒痒都难,可能这也是绑她之人的目的。她气急败坏,又咬牙扑腾了几下。 “别白费力气了,你挣不开的。” 黑暗中,一个好听的男声不知从何处传来,竟叫阿浔听得有些熟悉。阿浔应声停下,极力睁大眼去寻那声音传来的方向,接着便在屋内一个暗角处看见了一把椅子,以及椅上那个身影。 极力辨认之后,才试探道:“你是澜安” “是我。” 得到回复,阿浔激动起来:“你怎么在这” 澜安无语:“那你又怎么在这” “我”,阿浔自己也反思起来,是啊,我怎么在这她想了想,终于反应过来,她本是和师父一起在追查女鬼来着,后来她受女鬼的琴声蛊惑,自己投了井,后来的事就不知道了。 但是她想不通,自己是掉进了井里,就算醒来,也应该是在井底才对,怎么会被绑在这房梁上,还遇上了澜安,一起被关在这里成了人质。 澜安又道:“你师父她们呢” “我掉进井里的时候,师父在和那个女鬼打斗。”说完一句,阿浔又心生不满:“说到底,还不都是因为你,你被抓了,师父要救你,才会把我也搭上。” 月亮变了位置,照进窗户纸的光往西斜了去,正好能让阿浔看清澜安所处的位置,可这一看,她顿时心里又不平衡了,质问澜安道:“你怎么没被绑而且,你为什么还有椅子坐” 澜安看看自己身下的木椅,又看了看被吊在半空的阿浔,不以为意:“我怎么知道,难不成,我还要求着她绑我” 阿浔“哼”了一声,心里不大服气,这世道,小白脸到哪都吃香,连女鬼见了都要将他与旁人区别对待。 气过之后,她又忽的眼睛一亮:“你既然没被绑,快来将我的绳子解开,我带你逃出去。” “椅子上有禁制,动不了。” 阿浔:“”,原来,待遇也没好到哪去。 “那就等着吧,师父会来救我们的。” 窗外的月亮一点点下沉,被关在小黑屋里的两人度秒如年,阿浔几次三番扭动着身体,转悠来转悠去,想找个舒服点的姿势,最后甚至甩着自己荡起了秋千,还是化解不了这无聊到死的“坐”等营救。她看向角落里安安静静的澜安,想了想,出声唤他。 “喂。” 尽管澜安已随她们相处了半年多,但阿浔还是更习惯称他“喂”,而澜安也不生气,或者他从没把她放在眼里,心情好时,便应她一下,心情不好时,就懒得搭理她,反正她也没说她叫的是谁。 阿浔踌躇道:“我问你件事,你要老实回答我。” “何事” “你说,你是不是喜欢上我师父了” 澜安处于暗处,从阿浔的方位,只能看见他那俊秀挺拔的侧脸,并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从他回答的间隙来判断,他应该是犹豫了。 “你师父为何突然这么问。” 阿浔道:“你若不是喜欢她,那为何雷雨那日,我师父说起上神流川君之时,你那么大反应” 澜安想了想,问:“有吗” 阿浔怒:“我又不是瞎子。 说到我师父喜欢流川君时,你是又踢凳子又摔碗的,做都做了,还不敢承认。” 澜安又仔细想了一番,却是真想不起自己干过这样的事情,但阿浔一口咬定他就是那样做了,他也很是无奈。想反驳,可凭着阿浔那副伶牙俐齿,他定是说不过她,于是思量了下,决定干脆什么也不说,让她自己一人说个够,说够了,她也就算了。 阿浔见他闭口不言,就当他是默认了。又继续挑眉挖苦道:“我告诉你,你别以为你生了一副好皮囊,我师父就会转眼看上你。都说过了,我师父她喜欢的是天上那位流川君,她们才是天作之合,天造地设的一对你一个凡夫俗子就别痴心妄想了。” 澜安遵循着沉默是金的法则,依旧不开口。 “虽然我师父现在把你留在这,那也只是因为看你一个人孤苦伶仃的怪可怜,不出多久,你还是得要离开的。我师父她是天神,天神你知道吗万寿无疆,容颜不老。虽然她现在下凡历劫,降为了仙,但总有一天,她是要回去的,到那时,她便会和流川君在一起。而你这肉体凡胎,能活七十就不错了,到你老了死了,谁还记得你。” “还有,你这才多大未满18吧这个年纪不多读几句圣贤书c学点诗词歌赋,偏要学那些流氓无赖暗恋美貌的女子,过分早熟” 她一个人痛痛快快的说了半天,待到没想出新的句子,嘴上空闲之时,她方才想起,似乎一直只有自己一个人在讲话,故事的主人公却是一言未发。 于是又道:“喂,你怎么不说话” 澜安漫不经心的道:“话都被你说完了,我还说什么。”说罢,他打了个哈欠,好似阿浔方才给他唱了个催眠曲,而他也成功被催眠,这便要睡去。 阿浔看他脑袋随意的往椅背上一靠,急道:“等会,你别睡,我话还没说完呢,你刚刚听进去没有,不许打我师父的主意,你以后连看她都要少看,不然我” “砰” 眼前的门被一股大力冲撞开,外面的光瞬间照进来,填满了小半个屋子,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门口,背光而立。下一刻,那身影高声道:“前辈,找到了,他们在这” 是傅往之。 随后,北染也从他身后走出,看见屋里关着的二人,一颗提了半天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你们没事吧” 阿浔大喜:“师父我没事。” 傅往之赶去解救房梁上的阿浔,北染破开了澜安的禁制,将他来来回回看了几遍,还不放心,又确认了一遍:“没受伤吧” 澜安摇了摇头。 束手的绳子一松,阿浔旋即一个空翻,自行跳了下来,三两下扒拉掉身上一大圈麻绳,来到北染面前,问道:“师父,那只女鬼呢” “跑了。” “跑了” 傅往之道:“是跑了,她打不过前辈,就趁机逃走了。” 阿浔气道:“待我抓到她,一定要她好看。”气过之后,看见北染身边的澜安,她又想起方才她们还没聊完的话题,给澜安递去一个眼神。 而澜安不知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看见阿浔不怀好意的看他,非但没有表示,反倒一脸桀骜不驯,根本不把她的话放在眼里。 阿浔心中火气直冒,但当着几人的面,她又不能明说,一番扭捏之后,兀自跺了下脚,就自个先出了门。傅往之担心她一个人有危险,也立刻跟了上去。 见此情形,北染觉得奇怪,问澜安道:“阿浔她这是怎么了,跑那么快” 澜安道:“做了亏心事。” 北染奇:“亏心事怎样的亏心事” 阿浔从小跟在她身边,虽然乖巧听话但也闯祸无数,每次犯错之后,她都是撅着小嘴可怜巴巴的来到她跟前认罪领罚,但实际上北染却没有哪一次真正罚过她,于是她的胆子也越发大了起来。所以若阿浔又做了什么事,能让她自个都感到心虚,北染还真想知道那是什么事。 澜安嘴角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比如说,将一个比她大上许多的人说成是小孩子,还告诫他不要早恋。” 北染一脸惊讶:“有这样的事” 澜安道:“有。而且不止是她,还有的人也这么说。” 北染本是有些讶异明明阿浔自己都未及成年,如何能装出一副大人模样去教别人,但转念一想,许是平日里她下山的时候,经常在那些卖书的店铺里瞎逛,便不知从什么读本上看了些怪诞离奇的爱情因果论,所以也胡乱找了个人宣扬了一番。 这样想来,依照阿浔的性子,就也没什么奇怪的了。于是道:“你别听她说的,她那都不知是从哪里看来的,尽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澜安似笑非笑:“好。” 第一百四十三章 寒光骄阳 事实证明,傅往之的担心一点不多余,他跟在阿浔身后出了门,还未至庭院中间便见几只白蝶翩然飞过,紧接着,一个身穿白衣,半妆掩面的女郎落到地上,向着二人徐徐走来。 阿浔拔出剑来:“这么快就换了张新面具。” 那白衣女郎道:“让开,我不找你。” 阿浔正要答话,身后北染和澜安就一同走了出来。北染道:“阿浔,过来。” 见北染发话,阿浔才收了杀气腾腾的剑,来到北染身边。 半面妆女一手指向北染她们的方向,“我一般不杀女人,长得不讨我喜的我也不要,你们三人可以自行离开,但是他不能走。”几人都知道,她说的是澜安。 北染笑笑,从屋前的几步台阶上缓缓走下,对她的话置若罔闻,随意道:“他能不能走不是你说了算,你来得正好,省得我去找你,城里那么多年轻人丧命你手,你总得要有个交代。”话毕,她手心青光一闪,一把白色长弓赫然在手。 这意思,是又要开打。 半面妆女似也来了气,看向北染的眼神里带了些阴毒,同时,她蓄起力量,身上白衣被法力震起,罗裙荡开了几层,宛若一朵在水中绽开的冰清白莲。 几只白色小蝶从她身边飞来,在空中起起落落,辗转去到北染几人身边,围着他们打转。 阿浔见那小蝴蝶飞来,以为它是有所不轨,拔剑就要砍它,但等了等,它们却没有下一步动作,方才又把剑收了。 一只白蝶在空中转了转,最后落上北染的指尖,在上面停留了片刻。不知为何,北染看着这一幕,觉得颇有些似曾相识。 半面妆女怀抱琵琶,一串响亮的琴音游弋而出,率先开始了对几人的攻势。 阿浔见这女人又开始弹琵琶,心下觉得不妙,立马双手一抬堵上了耳朵,心想好不容易才止住了眼泪,她可不想当这世上第一个泪崩而亡的人。 急促的琵琶声在空中荡漾开来,带着一股强烈的肃杀之气向北染袭来。 北染手中长弓一转,以弓为盾,将那些琴音挡了回去。随后,她拉开弓弦,三道冰箭齐聚弦上,而后三箭齐发,嗖嗖冲向对面的半面妆女。 然而,冰箭只去到一半,就在半空被阻隔了。只见那半面妆女弹琴的速度加快,一丝一缕的琴音应声而来,渐渐在两人中间织起了一片声海,水中波光潋滟,水浪浮浮沉沉,柔韧缓流,无形胜有形。而锐利至极的冰箭一进到这片区域,就仿佛身陷棉花丛里,失了去向,只得掉落在地,化为一滩细水。 北染并不死心,再次扣弦出箭,一发跃出,后面几发紧跟而上,一时间数箭集结,以迅雷之势同朝一个方向行去。 百余支冰箭带出的寒气极为盛大,场上气温都降下了几分,阿浔和傅往之不觉搓了搓手臂。 气势浩大的冰箭同入声阵,如鱼入海,入水无声,尽数被淹没在那片无形的“海水”里,一支也没能逃脱,由着那“水”将它们搅弄一番后,又无可奈何的被丢出阵外,碎成些冰渣,惨不忍睹。 见此情形,澜安对一旁的阿浔道:“把你的琴借我。” 阿浔捂着耳朵,不知他要琴做什么,想到那是师父送她的生日礼物,担心澜安笨手笨脚弄坏,不大想借给他。况且此刻那女鬼正将她那琵琶奏得兴起,她不敢贸然放下捂着耳朵的手去给他取东西,怕一分神又被那能蛊惑人心的琵琶声趁虚而入,便撒了个谎:“我没带。” 澜安不再多说,直接上前一步,揪起阿浔的后领将她腾空提起,而后手中发力,将她上下来回不断的抖。 阿浔被他提在手里挣扎不开,冲他大吼:“你干什么” 傅往之见此,大惊失色:“啊澜安兄,你这是” 他话音未落,便从阿浔身上掉出了一样东西一把原木色的七弦琴。 东西到手,澜安遂将阿浔放到地上,将琴拾了,兀自走向一边,不管阿浔在身后对他怎样谩骂。 澜安找了个平坦的地方席地而坐,将琴放于双膝之间,想了想,十指附上了那细若白丝的琴弦,同一时间,一串清澈空灵的琴音自他的指间流泻而出,如矫健婉转的游龙,径直去到两人打斗场上,与半面妆女造出的声海交融在一起。 与半面妆女诡异阴邪的曲子不同,澜安的曲里带有丝丝春日的气息,听来让人如沐春风,像三月里的暖洋照进万年严寒的冰川,将它冻至三尺的寒冰捂在手心一点点融化。冰冷阴郁的哀曲对上温暖明亮的轻音,恰似寒光遇骄阳。 听到琴声,北染回头望了一眼,一下便看见了位于她斜后方正低眉专心抚琴的澜安。意气风发 的少年眉目清俊,生得极为动人,不知为何,看见弹琴的人是他,北染一点也不意外,想开口说什么,最后还是止住了。 断定以寒气为刃c杀伤力极强的水寒箭在这时候已不占优势,北染遂将它撤下,换了长鞭在手,对着眼前虚空中的声声琵琶音暴力一击。有形的长鞭碰上无形的琴音竟擦出一道五色的电火花,在黑沉的环境里亮了又暗。 她挥动着手,对着眼前的一片音浪又是几鞭。北染发现,这些横在她们中间的琴音之海貌似弱了不少,不再如方才那般无懈可击,有的地方已经出现漏洞,一鞭过去,可以直接将它穿透。看来,澜安的琴音能破解这半面妆女的阵法,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又回头看了一眼。 未等多时,那片音浪法阵已肉眼可见的迅速消失,半面妆女有些惊讶,也看了看那处的漂亮少年,惊讶过后,她奏琴速度愈渐加快,但任凭她怎样去修补,断口处都未见起色,破落的大网依旧在继续崩塌。 终于,半面妆女辛辛苦苦织就的一片琴音汇聚的声海在澜安的回击下,全部消失无踪,且她再奏一曲,但一遇上澜安的琴音,就被抵消得干干净净,再无任何杀伤力。她便也不再弹奏,停了弄弦的手,将琵琶一手执着,看向北染道:“没看出来这小哥还挺厉害,竟然能化开我的浪里千层。不过,你以为这样我就没办法了吗。今天,他必须留下” 说罢,她将手一抬,手中琵琶竟在边缘处生出了许多半掌长的尖刀。她将琵琶拿在手里,全然换了副架势,仿佛此刻手中之物不再是一把玩弄风花雪月的乐器,而是一把杀人无形的长刀。 北染低手收了长鞭,再抬之时,右手指间已夹满了闪着寒光的暗器。她头也不回的道:“阿浔,看好了,这些你使不顺的小东西师父今天再给你演示一遍。” 第一百四十四章 羁会故人 听见北染叫她,阿浔立刻从揣摩澜安的思绪里回过神来,看见剑拔弩张的两人,随即应道:“是,师父” 半面妆女弃了弹奏,不拼法术,便拼拳脚,仗着琵琶上的尖刀,以琴为刃,劈头盖脸朝北染袭去。而北染身体极为灵活,轻易便避开了她的狠厉几式,而后翻身旋开,退离她数步之远。同时,手中三枚四叶飞镖射出,只见几道极细小的银光飞速而过,对面的半面妆女继而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吃疼声。三支飞镖,一个不落的从她身上割过,每一个,都从她身上带出了一道血口子。 北染落到地上,面无表情:“看到了吗,暗器之所以为暗器,其用法的精妙之处在于出其不意,且出手快c狠c准,方能先发制人。” 阿浔拍手叫好:“师父真厉害” 半面妆女攻击不成,反被北染的暗器所伤,尤为愤怒,不顾手臂上滴答的血,提着琴再朝北染劈了过去。这一次,她出手更猛,琵琶上的尖刀数次从北染眼前扫过,看得旁边几人也是胆颤心惊。 好在北染早在以往的实战中练出了不差的身手,对上她,虽有些神经紧张,无法分神,但也不至于落于下风。 傅往之看出,其实北染身手极好,只因为赤手空拳与敌人搏斗,才一直被对手压制,只避退不进攻,虽说也招架得过来,但毕竟对方也不是个好糊弄的角色,况且她手中琵琶上的尖刀个个锋利,他还是不免有些担忧。思虑之后,他一把拔出背后长剑掷给北染,喝道:“前辈,接剑” 北染眼角余光瞥向直朝她飞来的紫色长剑,待它靠近抬腿一脚将它踢偏了航向。长剑转了个弯,向着另一方飞去,剑尖朝下,“哐当”一声直插进地面。 傅往之万没想到会是这样,不解发问:“前辈,这” 阿浔拦住他:“我师父她从不用剑。” “啊这是为何” 阿浔瞪他一眼:“你废话这么多干什么”傅往之再不敢说话了,即刻闭嘴,权当自己是哑巴。 北染拒绝了傅往之送来的剑,手中再执了几个暗器,她一面躲避半面妆女的招式,一面趁机将手中暗器发出,完美诠释了她刚跟阿浔讲过的出其不意。 半面妆女被北染的暗器干扰,出手的同时还要躲避暗器的袭击,手上足上速度都慢下去不少,加之被暗器所伤的心理阴影,她便更加惧怕,北染没使暗器时,她心里也在设想着下一刻会不会又有一支尖锐的利器从何处穿来。 可这样一来,她就分了心,当北染的暗器真的袭来,她躲避不及,一个个小巧但狠厉的锐器十之有九都击到了她身上。瞬间,她雪白的长衣就被数道血口着色,变得红白相间。 手上的伤口太多,剧烈的疼痛感使得半面妆女无法再流利的对北染出手,攻势瞬间由进变退。 北染抬腿一脚扫过,半面妆女双眼骤然睁大,急忙躬身劈了个叉,方才险险避开。北染趁胜追击,右手指间的几枚铁弹子顺势发出,纷纷打在了对面人的腿上,半面妆女终于再站不稳,一腿发软,半跪在了地上。 那几颗铁弹子打的位置极准,颗颗都击在了关键的穴位上,使得中招之人全身麻痹,动弹不得。 北染见对手已被击溃,遂放下了手中还未发出的几支翎箭,对阿浔道:“看清了吗,暗器一门注重投机取巧,以智取胜。空手硬拼虽能打个痛快,但借助巧力制敌更能保存实力。若遇上的敌人数量较多或是太强,此法能省去不少力气,达到以小敌大c以少胜多的效果。” 阿浔点头:“我明白了,师父。” 虽是这么说,但阿浔心里还是有些怅然,想着看倒是看清楚了,道理也明白了,但若想将十八般暗器使得像师父这般出神入化,不知还要练上多少年。 傅往之看完整个打斗过程,双眼放光,感叹道:“不愧是上仙,真厉害” 阿浔看了他一眼,心道:我师父能不厉害吗。随后,她想了想,突然灵机一动,朝傅往之摊开手掌:“给钱。” 傅往之不明所以:“钱” “上仙授课,不能白听,得交学费。” “那得交多少” “一百两。” “这么贵”傅往之愕然,随即看了看身旁澜安,委屈问道:“那澜安兄为何不用交” 阿浔面不改色:“他在我们家的时候,烧水砍柴c修门补瓦都是他做,早已卖身抵了债了。” 傅往之:“” 纵使再不情愿,半响后他还是恋恋不舍的将手伸向了自己的钱袋 半面妆女已然落败,本着早结果早收工的办事理念,北染打算这就送她上西天。于是她双 手结印,掌风似寒铁,向着半面妆女暴力劈出,本就负伤的半面妆女无力抵抗,身前亦无遮挡,她避无可避,额头涔着冷汗,慌张的看着眼前不断逼近的青色法印。 眼见巨大的青光就要将她一穿而过,轰得粉身碎骨,千钧一发之际,她的身体突然发出闪闪银光,后一刻,她闪着荧光的身躯碎裂开来,蓦地化成了千百只同风而起的白蝶,与那道极强的印擦身而过。而北染的法印击了个空,在蝶群后边一步之遥的地方轰然爆开。 看到眼前一幕,北染说不出话了,十二分的震惊使她整个人身形一怔c目光呆滞,她的思绪跟着那些白蝶扑闪扑闪的翅膀回到了很久以前,脑海中极力回想着一个对她来说并不算太熟的名字。 一旁观战的三人也明显被这离奇一幕震住了。澜安倒还好,只是微微一愣便又恢复了那副淡漠的神情,而另外两人大眼瞪小眼,指着那群白蝶议论个不停。 “这是死了还是没死” “感觉应该死了,又好像没死。” 北染无心去听她们在说什么,只死死盯着场上那群聚而不散的蝴蝶一言不发。 未等多时,那群白蝶便又集聚在一起,在几人的疯狂注视下,重新汇成那个半妆掩面的白衣女郎。 这个景象与北染所想别无二致,也与多年前她看到的那一幕如出一辙。 北染看着眼前人,心中有中说不清的意味:“你是音梦” 半面妆女闻声一愣,看着北染眼神疑惑:“你认识我” 认识,当然认识。 第一百四十五章 往事之殇(一) 多年前那次神界声势最大的万安会上,蝶仙音梦空前一舞,翩若惊鸿,惊艳了所有人。其点睛之处,便是接近尾声的那幕仙落凡尘c聚散如疏。 时隔多年,那一次的万安会都还被众仙常挂在嘴边,原因有二,一是当年的节目个个动人,让人忍不住拍手叫好;二是终年不出苍梧宫的流川君此次竟破天荒的赴会,众多仰慕他的小仙为了一睹他的英姿,纷纷丢下手中活计赶去围观,人数太多,还引起了一阵小骚动。 如此特别的初见,怎能不叫人记忆犹新。 “五百年前,我与百花仙子去九华宫赴会,参加一年一度的万安节,有幸见过仙子那支惊绝尘世的浮生若梦。” 音梦想了想,突然醒悟:“你是北染上神” 北染微微一笑:“惭愧,我已经不是什么上神了,只是一个不知名的山中小仙。” 听闻此言,音梦有一瞬的黯然,北染被贬一事,在当时的太平盛世可谓上天入地头一名的热点事件,事情一出,这个消息便插翅一般飞遍了六界,成为大家津津乐道的话题,故而作为妖界蝶族公主的音梦知道她的事也并不稀奇。 北染倒是也早已习惯了,以往下山除妖时,偶尔也会在一些小妖或者小鬼口中,听到他们添油加醋编撰过的自己。而各番对比起来,她更为喜欢人类的故事将她塑造成了一个强大c美丽而又痴情的天神,为了心爱之人,不惧强权,怒怼天帝。虽然是一个美强惨的形象,但从他们说书的架势来看,是将怀越贬成了遭人唾骂的那一类,每每听到这里,她都要捧着手中茶碗大笑一番。 所以此刻见到音梦眼中那带有同情意味的黯然神伤,她也只是浅浅笑过,就如以往无数次那样。嘴角弧度淡去,北染又道:“可是,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当年的蝶仙有着倾世之姿,一身脱凡气质引得无数男仙着迷,修为虽不甚高强,但周身灵力干净纯粹,面容清新雅丽,许多天宫仙子比之不及。可现在眼前之人,非但一身的邪气鬼气,面目可憎,还干下这杀人如麻之事。 傅往之用胳膊肘捅了捅阿浔,“阿浔姑娘,前辈和她认识” 阿浔也在纳闷,“应该是吧,但没听师父提起过。” 音梦脸色变得极为难看,眉眼低垂着,不敢抬头去看北染。 北染见状,意识到自己可能戳到了她的痛处,略露尴尬之色,转而又道:“若是不方便说就算了,只是,就算你贵为一族公主,杀害凡人也是不对的” 北染话还没说完,音梦便“扑通”一声,双膝着地,低头跪在了地上。 北染微微失色:“你这是” “已经过去的事,没什么不能说的。音梦这便自述罪行。” 无论世间传闻还是事实举证,女妖专杀男子,无外乎两个原因,一是助修为,二是报情仇。而这蝶仙音梦便是没能逃过世间大多痴情女子那一关,为情所累,最后遍体鳞伤,死无全尸。 而她的经历也无甚特别之处,无非就是不经世事的小仙一叶障目,爱上了善于伪装的轻浮浪子。 “多年前,我练习族中法术功法大成,抱着一显身手的想法跟父王请求出宫历练,父王百般不愿,说人世险恶,担心我有危险,但我年轻气盛,怎样都想出来看看,便瞒着大家避开巡防的侍卫,一个人偷跑出了宫。” “但出师不利,刚一出来,便在一座人界深山上遇见了一只修为了得的蜘蛛精,我法术不精,几招之后败下阵来被它的蛛网所缚,眼看就要命丧它口,就在这时,来了一个上山采药草的年轻公子,他见凶猛的蜘蛛正要蚕食娇弱的蝴蝶,于心不忍,便赶跑蜘蛛,救下了我。” “后来,我便一路跟着他,直到进了他的家宅我才知道,他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公子,这家人世代为医,乐善好施,是户十足的热心肠。我被他们家浓厚的医学氛围所吸引,整日待在他身边,最终爱上了他。于是,我化为人界女子模样,设计与他相遇,并成功相恋,还经得他父母同意,八抬大轿风光嫁入了他们家。” “但好景不长,成亲没多久,我便发现他时而早出晚归,与我说是近日医馆病人无故增多,店里人手不够忙不过来,他作为医者里的中流砥柱,自然更责无旁贷。一开始我信了,但渐渐的,他归家时间越来越晚,终于有一次我忍不住跟了出去,却发现,他竟是在青楼里与一些风月女子厮混在一起。” 阿浔暗地撇了下嘴,又是一个丈夫婚内出轨的故事,果然男人都不是个好东西。 “第一次,我原谅他了,只当他是不懂事,但后来,我抓到他流连烟花柳巷的次数越来越多。非但是青楼女子,就连他看诊的病人c周边未出阁的邻家小姐 ,他也与她们勾搭在一起,关系不清不楚。”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极力压制自己的愤怒,稍后才又道: “就和那些狗一样,家里养得再好,也还是会忍不住出去吃屎。” 北染有些惊讶,惊讶之后又是感伤,如此一位风姿卓越的仙子,实在不应说出这么污秽难听的话,但转念一想,也确实只有这种不堪入耳的低俗词句,才能准确形容出那些轻贱男子的恬不知耻。 “我与他争吵无数次,他却只是嫌我烦,后来我与他提出和离,他久不回复。几天之后,我等来的却是他带着十几个道人来到府中,说我是作恶多端的妖物,要杀我。” 阿浔不解:“可你是蝶仙啊。” “呵,仙这就要看你所遇之人怎么想了,他若中意你,纵然你十恶不赦,他也会觉你是天仙下凡,可他若嫌恶你,就算你身披金甲c仙光万丈,你也是那丑陋不堪的妖。” 这话北染能理解,修而为仙的妖族,在六界的身份本就有争议,在天为仙,落地便为妖。对于见识短浅的凡人来说,称她为妖,也不是全然没有道理。 “我与他解释了许多,但他根本不听,只一心想着要将我除之而后快。他带来的那些道士个个法力高深,且人数太多,我打不过只得逃走,但那时我已负伤,逃到荒郊时又被追上,最终命丧他们之手。” 阿浔又咽了咽口水,这种人真是垃圾连老婆都杀。 第一百四十六章 往事之殇(二) “修炼成仙的妖族死后并不会立刻魂飞魄散,于是,一魂离体的我又在自己的尸体旁看见了更为残忍的一幕。他担心我是诈死,后续会去找他报仇,他又借助那些道士的法器,将我的身体一段段分割开,并用三昧真火烧毁了我的翅膀,我的脸也是在那时候烧坏的。” 听到这里,北染倒吸了一口冷气,难怪,她之前也在想,蝴蝶一族本就属于蛾类,飞蛾扑火一说世人皆知,所以对于成妖并成仙的她们来讲,若是普通的火,根本伤不了她们。 世人都说医者仁心,但外人眼中悬壶济世的医倌却披着救死扶伤的外衣干着杀人毁尸的事情,真是讽刺。 “后来,我父王发现我不见,托了妖界所有的飞禽走兽各地找我,他们找到我时,我的魂淡得只剩一缕。我父王上到天界,向百花仙子求了一株天池的九瓣莲作为我的承载物,将我的魂魄附在上面,我才得以留存到现在。” “重生之后,我回到他家,想去找他报仇,但是”,她说着说着突然笑了起来,笑里却还带着点哭腔,“他家却在我死后那段时间被一伙强盗抢光财物,杀了满门哈哈哈真是报应” “但是,追杀分尸之仇,我要自己报所以,我便等在人间,等他轮回转世,好将我受的苦加倍还给他。不过命运弄人,我等了这么久,也没等到他的转世,可能是上天也觉得,像他这样的人,根本不配有来生,否则,脏了别人的轮回路” “死在这里的十八个人,他们都深谙琴棋书画,能听懂我琴曲里所奏之意,正与那人一样,对我与琵琶声一眼着迷,所以被曲里故事吸引来的人,都能识文断字c腹有诗书,但是人的心肠不论学识多少,锦衣之下并非就不是个禽兽。” 她的罪行是交代完了,但几人听完,却反倒分不清这账到底该怎么算了。 最后,从始至终都垂着头的音梦突然将头仰起,北染瞬间便看见了她满是泪水的脸,“这些人,个个都是与他一样的无耻之徒,我杀他们有错吗” “况且,他们是自己要送死的。我将他们引来,给他们弹琵琶,然后站在火堆里问他们,如果跟我在一起需要搭上性命,尔等是否还愿意与我生死相随。” 这个答案不用她说,几人也知道结果,一定是愿意了,否则现在也不会有那十八个装着骨灰的瓷瓶。 音梦激动起来:“他们说,就算是死,也想与我共度良宵。可他们个个都是有家室c定了亲的高门子弟,却纷纷愿意放弃家庭,抛妻弃子,为一个毫不相干的孤魂女鬼入火坑送死,你们说,这可笑吗结发时天长地久,海枯石烂,到头来,这世间的情义又值几分钱” 北染有点心口发酸:每一个举手发誓的男子,在说出这些话时,一定是真心实意的,赤诚之心,天地可证,只是此去经年,单薄的感情未能经得起岁月的推敲,在长路漫漫中逐渐变了质。 音梦擦干眼泪看着北染,情绪稳定了不少,明亮的眼里盛满了复杂的情绪,“九瓣莲离了天池水的滋养,再加上邪气侵扰已渐渐枯萎,有个秘法是将人族血气旺盛的男子淬练,用他们的骨灰作为养料去栽培尚未完全枯死的莲花,便可使它重新变得鲜活。” 几人豁然开朗,原来她之前所说用这些骨灰来做敷脸的膏,是这么个意思。但是,她并没有这么做。 “所以”,音梦将外衣一松,露出大半个肩膀。只见她那白皙的肩头之下,是一朵莲花的正身,而除莲心周围的几片花瓣之外,其余花片都已凋败得不行。 “我本已命无多时,且如今无仇可报,世间已无牵挂,就恳请上神送我最后一程吧。” 北染默然片刻,最后轻轻叹了口气,心下一横,缓缓去到音梦身前,而后抬起一手 阿浔:“师父” 傅往之:“前辈” 澜安:“” 然而北染接下来的行为却和他们想的不太一样。只见她以指为轴,使了个法术将音梦限制在一个圈里,随后,自己于原地盘膝打坐,双手合十,嘴里低声默念法咒。 与此同时,音梦周围慢慢浮现出许多金色符文,随着那个光圈一起在她的身边盘旋,将她包裹在内,并伴有一阵暖洋洋的黄光自符文之上发出,照在音梦那即将油尽灯枯的身体上。 三人齐声:“往生咒。” 澜安喉头发紧,心中说不出的酸涩,他不在的这些年,她真的学会了好多。 音梦有些不敢相信:“你是要超度我” 北染没有答话,而是唤了身后人:“阿浔,过来。” 阿浔即刻会意,立马走至音梦身边,蹲下身来,要去揭她脸上的面具。 音梦骤 然往后一缩,看着阿浔满面惊恐,不知她是要做什么。 北染道:“别怕,她只是帮你修复脸上的伤,既是去投胎转世,鬼君那里不允许戴面具,顶着这张脸去可不太好看。” 音梦更为惊讶:“我的脸还能修好” 北染挑眉:“试试不就知道了。” 阿浔也道:“是啊,姐姐这么漂亮,留疤岂不可惜待会儿可能有点疼,你忍着点。” 音梦这才放下戒心,任凭阿浔将一个不知名的药膏敷在她脸上,再对着她辗转施法。 药膏初上脸时冰冰凉凉,没过多久便开始渐温,直到后来,大火烧毁的地方愈加灼热,并伴随着剧烈的痛痒之感。音梦一手捂上脸,极力想结束这万般难耐的感觉,阿浔却提醒她:“不要去抓”于是,她又不得不收回已触及皮肤的指甲,只轻轻抚在上面,但脸部的疼痛却愈加强烈,她紧皱眉头,咬牙发出嘶吼。 终于,修复完毕,阿浔松了一口气,才喜道:“现在看看呢。” 音梦将手放下,那张满是疤痕的扭曲半脸已恢复了原有的模样,还是一如既往的清新明艳,叫人看了心情愉悦。 北染会心一笑:“这样就顺眼多了。” 傅往之见此情形,无疑又是一个心脏暴击:“真是太神奇了” 音梦摸着自己那光洁无暇的脸,不胜感激,眼里泛着泪花,北染止住她:“什么都别说了,趁着天还没亮,我送你至黄泉,说不定还能赶上今天最后一班。” 但音梦还是极想能怎样帮上她们点忙,想过之后,问道:“你们,是在找烟罗吧” 烟罗 第一百四十七章 狐狸上神 听到这个名字,已经淡去的记忆突然又如潮水般汹涌而来,北染终于明白了那日在见到那蛮横骄纵的黑衣女时,自己那莫名的熟悉感从何而起了。 和音梦一样,北染与她的第一面也是在那次万安会上,白衣若雪的蝶仙舞姿轻盈,美得不可一世,而黑衣如夜的蛇女身形鬼魅,满是异域风情。 后来从旁人口中得知,那身量窈窕的黑衣女郎便就是魔族年岁最幼的公主烟罗,也是北染她们在破落小屋遇见并交过手的那位。 不过却没想到,自会上的一面之缘后,竟还能在这尘世间遇见她们,身份处境也与当年大相径庭,一个为情为累,身败名裂,一个心狠手辣,自命奸邪。 “她在这城中干了些糊涂事,我得找到她,让她给个交代。” 往生咒映照在音梦身上的光越来越强,她的身体开始变得无色透明,弥留之际,她赶紧道:“我曾在城南一个小集市见过她,上神往那去找吧。” 话音刚落,音梦的魂魄就随那金光退散的符文一起消失了。 将她的魂魄送走,地上徒留了那一朵半残的九瓣莲花,北染走去将那朵莲花拾起,心有所感:“未受君之苦,不劝君大度,愿君觅良人,携手度此生。” 而后燃了点火,将它焚了。 阿浔走来,问北染道:“师父,那些失踪青年的骨灰怎么处置” “心术不正,死有余辜。在城里放出消息,让那些家里丢了人的过来认领。都烧成灰了,估计也分不出谁是谁,他们来了看上哪个就抱哪个吧。” 前往城南小镇的路上,四人一路静默,谁也没有开口说一个字。北染注意了阿浔很久,发现她从旧宅出来便一直魂不守舍,踌躇许久后,叫了她:“阿浔。” 阿浔立马回过神:“啊” 北染道:“其实,世间还是有很多爱与美好的。” 阿浔突然一愣,不知道为什么北染突然给她讲这个,随即又开心的笑了起来:“嗯,我知道的,就像师父和流川君那样。” 北染本是想着阿浔年纪还小,经本次音梦一事,担心她会因此受影响,不信世间有真情,才这么说了一句,而阿浔竟扯到她身上去,不免有点尴尬,“我不是这个意思。” 阿浔却无所谓:“管他呢,反正我又不找道侣,有情无情的男人都一样,不过两个鼻孔两只眼,不影响我斩妖除魔。” 北染:“”。唉。 旁边的傅往之突然道:“对了前辈,你之前说,修而为仙的妖,在天为仙,落地为妖,那如果是神呢” “神” “我的意思是说,如果妖修成神,那么还会有人质疑她的身份吗” 北染斩钉截铁:“不会,没人敢。况且,神和仙有很大区别,很容易分辨。” “那修成神的妖多吗” 北染想了想:“这我倒不是很清楚,不过,我曾经从另外一位上神口中听说,好像他身上流的就是狐族血脉,祖母是涂山狐仙。” 傅往之有点疑惑:“他” 阿浔却一下叫了起来:“啊什么师公是个狐狸精” 听到这里,澜安扭头看了阿浔一眼,眼里意味不明,似乎有点想一巴掌把阿浔的脑袋摁进土里,但脑中另一个想法又告诉他:得忍着,不能动手。 傅往之不明白北染口中这个“他”指的是谁,但是阿浔却很清楚,师父说的正是流川君霁长空。与北染同处的这些年里,她说起霁长空的时候都是以“他”相称。但此刻听阿浔说“师公”,傅往之也即刻反应过来,那人一定就是前辈的伴侣了。 北染所说的话让阿浔很是震惊,之前她只从师父平日的遣词中了解到上神流川君俊雅至极,法力强得可怕,但并不知他的真身是什么,此番一听,原来竟是只狐狸,这让她有点犯怵,脑中一些稀奇古怪的想法咕咕直冒。 倒也不是觉得狐狸不好,只是曾听人说,狐狸一族生性狡猾,而师父心性单纯,这以后要是成了亲,家中财产该如何分配会不会狡猾的狐狸就把师父的钱全诓到了他的口袋里。若是这样,那可不行 而且狐族之女善拈花惹草,朝三暮四,处处留情,那男的会不会如果会的话可怎么办,师父娘家没有亲人,只有一个不中用的我,他那么强,我又打不过他,以后可怎么给师父撑腰 但又听说,狐狸天生貌美,六界生灵中数他们生得最俏,且自家师父的芳容也是千万里挑一,这郎才女貌的一对,若是将来生几个小崽子,那一定是极好看的。 正想着,一转头却见澜安一脸想打人的表情看着她,她有点莫名其妙:“你看我 干嘛我又没说你。” 北染听阿浔称霁长空是狐狸精,一时哭笑不得,打趣道:“亏得你是在人间,才能这么胡言乱语,在天上,可没有哪个人敢议论他一字半句的。” 澜安心下叹了口气:这徒弟还得好好教。 顿了顿,北染又道:“还有,以后,不要称他师公。” 曾经她斩杀妖兽也好,顶撞天帝也罢,虽说确是一心为他,但无论怎样都是她心甘情愿,从未想过要得到他什么回报。喜欢他这事也是她一厢情愿,与他无关,所以不愿日后哪天若这话传到他耳朵里,会让他觉得她是在道德绑架。 澜安默默看了她一眼,嘴唇微动,却还是什么也没说。 阿浔瘪了瘪嘴,道了声:“哦。”以往没有外人在的时候,她也是称霁长空为师公的,北染都从未说过这话,但现在不知为何突然就这么说了,阿浔想了想,顿时明了:在外面的时候别这么叫,回家可以。然后又接了北染上一句话:“那若是天上有人议论了呢” 北染想了想,认真道:“那么,可能他还没说什么,就有人先一步去将那些嚼他舌根的人折腾得半死不活了。” 阿浔惊:“啊,那人是谁难道天上还有比流川君更可怕的人” 北染不禁想起了景吾黑着一张脸,将一些小天倌的耳朵揪得老长的样子,笑笑道:“是挺可怕的,反正大家都躲着他。” “那说了怎样的话就会被他折腾比如说,流川君是个丑鬼呀” 事实证明,流川君的坏话真说不得,阿浔话音还未落,背后便有只大手一巴掌将她拍到地上,吃了一嘴的草。 旁边两人一惊,只见澜安站在阿浔背后,面无表情的看着地上的她,伸出的手还未缩回。 北染:“” 傅往之:“” 澜安若无其事的将那只拍阿浔的手放下,“她话太多了。” 两人回过头来,下一刻,她们便发现,她们正行的这条道上,还有几人走着走着突然也倒在了地上。 这绝对不会是澜安所为,他不会法术,方才拍出的掌风定不能传那么远起到隔空打人的效果,所以这是 第一百四十八章 翻楼爬窗 不及多想,北染立刻上前去查看几人情况,翻过一人来,探了探他的鼻息,呼吸正常,看了面色和眼白,也没有任何异样,后去看了其他几人,情况都差不多。北染又抬头看了看天,虽是夏季,实际上今天并不十分炎热,她们连汗都没流过一滴,故而这些人也不会是中暑,但无故晕倒,着实奇怪。 阿浔从地上爬起,一连呸了好几口才将嘴里的草吐干净,但也还有些细沙残留,怎么都不是滋味。正打算找出推她的幕后黑手来痛揍一番,一抬头却发现师父及另外两人都不见了踪影,周围一圈找才看见她们都赶去了前方查看几个晕倒在地的男子,立马也赶了过去,将要痛揍澜安的事情忘之了脑后。 大街上突然有人晕倒,吸引了许多过往行人的目光,大家围聚在这些人身边,议论纷纷。 一时半刻找不到这些人晕倒的原因,北染也不好对症下药,四周看了一圈,发现不远处就有医馆,北染便吆喝着另外三人一起,将晕倒的几个男子送进了医馆,一些热心群众见状也急忙上前帮忙。 没想到,医馆大夫诊治之后却说:“无甚大碍,不过是感染风寒,回去吃两副药便好了。” 北染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风寒可我看过他们,不太像风寒的症状啊。” 医馆的老大夫年岁已高,看过的病患不下几千,如今被一个小姑娘质疑医术,心里难免有点不大高兴,便捋了捋他那白花花的胡须,仰头道:“那依姑娘所看,他们几人是何故啊” 被一遭反问,北染也不知如何回复,她虽然医术不精,但在这世间走得多了,一点点小病症也能替别人看看,方才看那几人的情形真不像是风寒,况且就算是风寒,一人也还好说,怎会几人同时在一个地方晕倒,这生病还能约着点来 但送来的几个男子各喝了大夫开出的一副汤药之后,确实转醒了过来,她心下微微叹气,对那大夫道:“罢了,那劳烦老先生照顾一下这几位大哥,我们还有事在身,就不多打搅了。” 向着大夫鞠了一礼,北染便带着三个孩子出了门。 她们虽已到城南境地,但要找到烟罗还需得些时日和功夫,眼下要紧的是先找到下榻的地方,再慢慢打探消息。 路上,阿浔问她:“师父,那几个人明显不是染了风寒,为何你不与那老头说个清楚呢” 北染也还在想着那件事,虽然觉得奇怪,但也只能怪她见识短浅,确实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多说无异,他们没事便好,就怕” 就怕什么她没说,转了话头道:“阿浔你记着,凡事不一定非要争个高低,让人三分比骄横自傲要好。” 阿浔认真点头:“我知道了师父。” 四人走过好几条街,才看见一家大小环境都还不错的客舍,这才提腿进了门。 一见有人来,店里小二立马娴熟的肩搭一条毛巾小跑过来,“几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住店。” 小二一弓腰:“好嘞,那几位客官这边请。”随即脑袋一偏,叫了柜台后的掌柜:“掌柜的,这里几位客官要住店。” 正愁眉苦脸抱着一把算盘敲得噼啪响的掌柜一听这话立马来了精神,将手中算盘一丢,将眼前四人打量一番,笑问:“几位客官住店是吧要几间房啊”还未等人回答,他又自问自答般说道:“一定是两间了。几位客官放心,我们这里的房间大,住着又舒坦,保管四位满意。” 随即对着正从楼梯上下来的一个店小二唱道:“上房两间,快领几位客官上去。” 北染听他这么一说,顿时慌了,连道:“不不不,我们要四间。” 掌柜满脸疑惑:“四间” 北染微笑道:“是的,你误会了,这几位是家中弟妹,我们各住一间。” 店掌柜立马明白:“原来是这样,方才我看四位各有各的夫妻相,还以为是两对新婚燕尔,真是不好意思。” 北染依旧笑:“无妨,劳烦掌柜的再安排一下。”北染嘴上虽还是客客气气,但心里已经翻了数个白眼:有这么看人的吗 亏得阿浔被一旁的吃食吸引了注意力,否则要是叫她听见这话,指不定要跟这店掌柜吵成什么样子。 夜里,北染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一闭上眼脑子里想的全是白日里遇到的那几个无故晕倒的人。她睁眼起身,去到桌边倒了杯茶,却是茶杯拿起还未送到嘴边,就听见有人在小声敲她的房门,她披好衣服去开门,门打开的刹那她微微一惊。 “澜安这么晚了你有什么事吗” 澜安往她屋里随意扫了一眼,说道:“我能进去说吗” “啊哦,可以。”北染侧身让出一个位置,澜安就经她身边大步进了屋。 可能是白日里店掌柜说的那几句糊涂话使然,此刻北染总觉得跟澜安独处一室有点不大妥当,恐遭人闲话,伸长脖子左右看了好几回,确定没人,才安心关上了门。 澜安已自己在桌边坐下,还非常自来熟的给自己倒了杯茶,待北染坐下,才开口道:“白日里那些人下眼睑上的小红点你看见了吧” 北染惊:“你也看见了” 平常人的眼球,分了黑眼珠和眼白,而在与眼白紧密接触的上下眼睑上会布着许多细小的红血丝,但今日那些人眼里,除红血丝之外,还多出了几个不起眼的小红点,虽然不知道缘由,但事情一定没那么简单。 “所以,趁着今晚大好机会,我们要不去外面看看情况。” 北染没有否定他的提议,则是默许了,“但这间客舍晚上有门禁,我们怎么出去” 澜安勾唇一笑:“这个容易。” 原本北染还以为澜安有什么好办法,结果却是两个看似极仙风道骨的人一起爬天窗,然后如那些江洋大盗一样,凌波微步上房顶。 北染还是觉得这样不太安全,看着下方几丈高,有点忧心:“你确定我们不会掉下去” 澜安则表示:“不会,房顶上只有我们两人,梁子还算结实,受得住,若是再多两个人应该就不行了。” 话音刚落,与他们一梁之隔的地方传出瓦片松动的声音,而后在那几片瓦之下,冒出了两个黑漆漆的人头来,与人头一起的,还有说话声:“我们这样偷偷摸摸不太好吧” 第一百四十九章 美男出浴 北染和澜安看着前方不远处那两个人头,默契对视了一眼,而后又动作极其一致的看向他们。 阿浔和傅往之从揭开的屋瓦下蹿上来,左右扫了一眼,拍拍手兴奋道:“没想到这房顶上的景色还不错。” “是不错,我小时候经常爬到房顶上看风景。” 话一说完,两人感觉背后似乎有双眼睛在看着他们,目光如炬,两人对视一眼,而后齐齐回头,这一看,发现后面原来不是只有一双眼睛,而是两双。 “师父你们怎么也在这” 北染黑着脸:“你们两个这么晚不睡觉跑上来干嘛” 阿浔支支吾吾:“我我们” 傅往之料想北染冰雪聪明,若是编出什么不合逻辑的理由来糊弄她,想必也会被一眼拆穿,于是干脆就说了实话。 “不瞒前辈,白日给那些突然晕倒的青年查看时,我们发现在那些人眼底,不知为何生了一些不起眼的小红点,我们觉得这事恐怕另有隐情,便约好今晚一起去外面查探一番,希望能有所发现。前辈与蝶仙一战,耗损了不少精力,担心打扰前辈休息,而澜安兄又不会法术,故而才没有告知二位,还请谅解。” 北染又看向阿浔,阿浔急忙点头:“事实就是这样,没有半句假话。” 北染这才信了他们,然后心下叹息,原来大家都看见了,只是她自己一直以为只有她才发现了此事。看来,这些孩子的观察力不是一般的强,想到这里,她不免又有些欣慰。 “既然如此,那走吧,一起。” 听见这话,两人也突然明白了北染和澜安深夜出门的目的。 阿浔立马回应:“是,师父” 四人在并不很平坦的房顶上猫着身子前行,好一阵窸窸窣窣,北染小心嘱咐身后几人:“大家小心点,别惊到下面的人。” 澜安踩着脚下松松垮垮的瓦,向队伍前方的北染道:“那个,我有件事” “嘘”北染立马做了个噤声的姿势打断他,“小声点,当心吵醒他们,有什么事待会再说” 话音刚落,几人落脚的瓦片突然东倒西歪的向两边滑开,脚下的空落感瞬间袭来,四人顿觉大事不妙,但再想抽身已经来不及,只能由着单薄的瓦片带着她们一起直直往下坠去。 悬空的刹那间,北染方才想起澜安之前说过的话“要是再多两人应该就不行了”,以及“我有件事” 片刻之后,四人背对着背,于一间屋子中央,分别面朝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正襟危坐。 而在他们围坐的中心,一个光着上身的青年男子坐在巨大的浴桶之中,双手抱胸满面惊恐的看着浴桶周边的四人。 “几位从天而降,这是要” 不错,北染几人想从房顶上偷摸着出客舍,奈何重量太过,超出了瓦片的承受能力,纷纷从房顶上掉了下来,还运气极其不佳的掉进了一个未入眠的男子屋里,而更不巧的是,这人正在洗澡。 不知是浴桶里的水热气太盛,还是偷窥了别人洗澡的于心不安,几人皆是面红耳赤,坐在原地手足无措。 为了掩饰内心的慌张,青年的话几人收入耳中,不消片刻便想出了答语,但内容却是不大相同: “你一个大男人,大晚上的洗澡干嘛” 桶里男子有些诧异,转向阿浔道:“这位姑娘,洗澡不在晚上,大白天洗不是更奇怪吗” “公子不要在意,我们可以装作没看见。” 北染不说还好,她一说这话,顿时又让那男子回想起自己刚被四个男男女女俯瞰洗澡的事情,气又不打一处来:“姑娘你说得轻巧,女子被人偷窥视为名节不保,男子就不算了吗” “我刚下来的时候腰佩掉你桶里了,还我。” 男人气呼呼的在桶里四处摸索,最后找出那个青鱼玉佩来,一甩手丢给澜安:“我又没想要你的。” “兄台还是先把衣服穿上吧。” 男子重新双手抱住胸口,怼傅往之道:“我倒是想啊,但是我的衣服在那边屏风旁,我怎么拿就这么出去,再被你们看个光你不要名声我还要呢。” 北染与阿浔僵着身体一动不敢动,傅往之脸微微一偏,瞥见不远处屏风旁搭着的墨色衣袍,努了努嘴道:“澜安兄,你近一点,给他拿一下。” 澜安遂起身走到那屏风边上,顺手抄起上面的衣服,直接就是一抛,那衣服便从所有人头顶上越过,径直砸到了那桶里之人头上,盖住了他整个脑袋。 “赶紧穿,否则我将门打开,叫所有人都过来看。” 不知 是出于澜安的恐吓还是那青年本身神速,就那么眨眼间,一个身穿墨袍c颇有绅士气质的男子就已端正的站在几人面前。 他在她们眼前踱了一圈,打量了一下这几个无端闯入的不速之客,笑意不明道:“几位青年才俊,这么晚了趴在房顶上偷看别人洗澡,是为何意” 北染可不想落下个偷看凡人洗澡的污名,急忙解释:“这位公子误会了,我们本有事要办,奈何晚上客舍门禁,实在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哦有事要办,那这么晚了,是何事要办,还非得要爬窗翻房顶出去。偷鸡摸狗,还是杀人放火” 北染正要反驳,澜安一把将她拉到身后,直视那人道:“阁下又是何人,县官还是捕快管天管地,旁人出门散心也要管,那不知烧水做饭c洗衣烹茶你管不管” 青年哈哈一笑:“这位小兄弟说话很有意思,我倒也不是故意针对,只是我在这房中沐浴,几位声势浩大的从房顶上掉下来,我问问总该是没有错吧” 两人正争执着,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破开,几人同时回头,只见店掌柜气喘吁吁的站在门口,看见屋里这么多人,很是惊讶:“几位客官怎么也在这” 还未等北染她们回答,店掌柜立马又看见了房顶上与大浴桶正对的那个大洞,在屋内烛光的照耀下,还微微向下落着细沙,随即大叫起来:“啊呀,我的天怎么了这是” 第一百五十章 有钱公子 子时已过,店里住客早已睡下,掌柜的也不例外,只是生意人都比较警觉,较常人来说更易惊醒,掌柜便也就是被他们几人从房顶掉落的巨大声响给吵醒的,以为是店里进了贼,急忙抄了把菜刀就跑上了楼。 “钱公子,发生什么事了” 黑袍男子笑笑:“没什么大事,不过就是你店里这几位住客与我比较投缘,过来找我说说话。说起来老板你也真是的,店中何时来了这么几位俊俏又好玩的客人,也不告诉我一声,我早些去与他们打个招呼也好啊。” 见了房顶被毁,本还气势汹汹的老板一面对他,突然态度又变得极为温和,也笑道:“不瞒公子,这四位也就是今天才住进来的新客,这不是还没熟识嘛,如若不然,有与公子年纪相仿的新朋友来,我怎会不告知公子呢。” “原来是这样,那先说好,下次如果再有什么年轻貌美的小姑娘或者玉树临风的小伙子,一定来通知我一声,我这人别的爱好没有,就爱结交朋友。” 北染站在一旁打量着这黑衣男子,比寻常男子高出两寸的身姿相当英朗,宽阔平整的肩背挺得笔直,看来竟还有几分贵族之气,而听他这口气,像是已在这住了挺久,且短时间内没有要走的打算。 明明她们几人是不打招呼便进了他的门,并且是极不礼貌的从房顶上掉下来,甚至还隐约偷看了他洗澡,要是告到衙门,她们可是要被判私闯民宅的。但现在他非但没有控诉几人不怀好意,把她们当做贼人抓起来,竟然还帮着她们开脱,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难不成还真是喜欢交朋友,连飞贼也不放过 老板拱手:“一定一定。”他眼睛往上瞅了瞅,又问那人道:“可是钱公子,这屋顶” 问到关键点上,北染等几人低着头默不作声,那钱公子也向上看了一眼,然后上前一步,似笑非笑与掌柜打趣道:“掌柜的,你这房子不太结实啊。” 一听有人说他的房子不结实,掌柜的注意力立马被转移,一个劲的开始纠结这房子的质量问题,“怎么会呢,我这房子可是用上好的木头建的,瓦片也是从南国运来的上等品,放眼整个鹏城,能达到我这标准的客舍屈指可数” 老板一说起来滔滔不绝,钱公子也不回应,看着他只是笑,待老板说够了,从房里取出一袋银子来递给他:“无妨,用什么做的不打紧,我这里有些银钱,掌柜你且拿去,明日里找个师傅来修整修整。” “啊,这,这怎么好意思呢。”虽然话是这么说,但老板诚实的内心已经驱使着他将双手放在了那袋银子上,最后笑嘻嘻将钱袋接过。 看到这一幕,北染终于知道为什么老板见了他这么客气了钱砸出来的。 掌柜捧着那袋沉甸甸的钱,心里乐开了花,这些钱,别说是补个漏洞了,就算是将这层楼掀了重盖,也绰绰有余。故也不再去管它是怎么坏的,只是又奉承起了他尊贵的客人:“既然这样,今晚不如我为公子另安排一间房住下,待明日修好你再回来。” “不必,我觉得这里甚好,与风同住,倒也凉快。” 掌柜的走后,北染几人才敢开口说话,说真的,她还真担心老板知道真相会报官,倒也不是做贼心虚,而是要与他们解释清楚极费口舌,若解释不清,那她多年以来树立的光辉形象就要大打折扣了。 “虽然不知为何你不拆穿我们,但终究是承了你个情,先道句谢。不过,谁做的事谁负责,这道理我还是清楚。所以,阿浔” 北染的意思很明显,是要将方才他赔给老板修房的银两还给他,说实话,阿浔有点不大情愿,毕竟那袋钱数量可不少,但师父发话,她也不得不照做,于是便撅着小嘴,从自己行囊中拿出同等金额的钱来,磨磨蹭蹭往钱公子那处挪去。 北染无奈扶额,语气渐重:“阿浔” 阿浔一个激灵,立马几步上前将钱塞到钱公子手里,而后快步退开,躲回北染身后。 钱公子见状,又是哈哈大笑,将钱放到一边桌上,和颜道:“钱某并非如此小气之人,一点小钱而已,两位大可不必在意,姑娘请将钱收回,就当钱某请几位喝个小酒。” 阿浔盯着那钱,心里蠢蠢欲动,面上波澜不惊,竟然还说这些钱是点喝酒的小钱,也不知是什么酒那么贵,果然有钱人家的孩子都不把钱当钱看。心下正寻思着到底要不要去将钱拿回来,就忽见一个身影从她旁边一闪而过。 一直安安静静的澜安突然上前,极其潇洒的拿走了那袋被退回的银两,比收回自己的东西姿态还要更显理所当然。 “既然阁下如此慷慨,那我们就收下了,还有事在身,就先告辞。”说完拉着北染就要往回走,傅往之和阿浔 也跟在他们身后要出门,却听钱公子在后道:“等等。” 几人顿住脚,北染心想,果然还是不会这么轻易让她们走吗。 那人从后面追上来,将一个东西递给北染,面上笑意盈盈:“姑娘,你东西落下了。” 北染心底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要抓他们去见官给说法,遂一把将那人手中之物抓过,看也没看就收到袖子里,然后同三人一起飞也似的逃了。 目送她们离开,钱公子轻笑一声将门关上,后回至桌边坐下,瞥了一眼幕帘后那个小小的黑影然后道:“人都走了还不出来。” 一条小黑蛇应声从帘后缓缓爬出,爬过几步又身形一闪变成了一个身穿黑衣的少年,微躬了身,模样像是家仆。 “他们惊扰了公子沐浴,我去教训他们一番。” 那男人笑笑,还是一派温文尔雅:“算了,我觉得他们还挺有意思的。况且,你未必打得过他们。” 那少年似乎有点不愠:“为何” “我已经,好久没有看见过天族的人了。”他拿起一个茶杯在手中端详把玩,顿了顿才又道:“而且,还是两个。” 第一百五十一章 医馆病人 北染回到房中,迟钝的难为情顿时袭来,额上因为慌张起了一层密密的细汗,她从袖中掏出一方手帕来擦,触到里面一块硬物,这才想起来方才那个奇怪的公子捡到交还给她的东西。 她将袖里物品摸出,只看了一眼,便就确定这绝对不是自己的,甚至说,她从来就没见过,但那钱公子却声称这是她的东西,如此看来,他是故意给她的。可他为什么要将这东西给她,它又有什么意义,以及他是什么人 “那人刚给了你什么东西” 北染正想得出神,背后突然传来一个人声,将她吓了一跳,她回头一看,原来是澜安不知何时来了她房里,就站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 北染将快要跳到喉咙口的心安抚下去,才问澜安道:“你进来怎么不敲门没礼貌。” “我敲了,你没听见。” “这么晚了不睡觉,有什么事吗” “方才临走之时那个钱公子给你的东西呢” 北染将手掌托出,那个小巧的东西就静静的躺在她手心。 椭圆形的冰珀珠晶莹剔透,弧形表面上雕了一圈精致暗纹,不需要多识货都能一眼看出此人刀工很是厉害,光线照进珠里,还能看见在珠的中心藏有一个小小的长形小动物,细细看去像是条蛇。 澜安看着那东西,微微吃惊,而后面上浮出一点微不可察的怒意。北染见澜安异样的表情,有点疑惑:“你见过这东西那你知道它是做什么用的吗” 澜安将目光收回,又恢复了平时的淡漠:“没见过,不知道。” “哦,那好吧。”北染说完便要将它收回,打算等有空了细细研究一下。 澜安却在北染将要塞它进口袋时,从她手上一把夺过,然后背着双手道:“这东西我替你保管吧。” 说完,他转身就出了房门,根本不给北染同意与否的机会。 “哎”北染想要叫住他,澜安却长腿一迈,瞬间就不见了人影,她本是想说,虽然不知道怎么用,但样子还挺好看的,她还想留着做个纪念呢。澜安已经走远,她也没再追上去,心道他孩子心性,爱稀奇很正常,给他就给他吧。 她躺回床上,细细冥想今天发生的事,本是想着趁晚上夜深人静出门查看一下情况,却没曾想闹了这么大一出笑话,而今也只好等天亮再说了。 无论何时,阿浔总是比北染他们起得要早,早早就在楼下大堂点好了早饭等几人来吃。傅往之在她之后不久就到了这里,然后是一齐下楼的北染和澜安。 四人围坐在桌边,两口饭还没下肚,便听外面街上闹哄哄的,北染道:“阿浔,你去看看,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阿浔拿了个饼边走便啃:“好。” 出门之后没多久她就回来了,似乎还有点不太高兴,北染问她:“怎么了” “隔壁有家医馆,不知为何,今天来了许多看病的人,排的队比旁边卖早饭的都长,而且多数都是看外伤,像是打架打的,我想凑到里面去看,结果非但没挤进去,还将我的饼都挤掉了。” 傅往之一看,她手上果然已经没了那块出去时候拿的大饼,于是急忙将自己手上正待吃的饼给了她,“阿浔姑娘别生气,你吃这个。” 阿浔倒是一点也不客气,立马便从他手里接了过来,咬过一口后才开心了一点,又道:“我还听他们中一些人说,最近总是做梦,梦见自己好像变得很厉害,能一拳头打倒十个人那种,还挥着武器和好大一群人搏斗。” 北染有点迷惑:“一些人你是说很多人都做了这样的梦” 阿浔道:“不错。” 北染听完沉默了好一会,后正色道:“赶紧吃,吃完我们悄悄跟着那些人去看看。” 来到门外,北染才发现原来看病的人是真的多,也难怪阿浔这样一个怪力少女也会被他们把食物挤掉。 看完病散去的人群稀稀疏疏,往各个方向的都有,北染挑了两个人多的方向,商量着与三人兵分两路跟去查看。 计划一出,澜安面上不动声色,脚下却极其自然的两步挪到了北染身后,三人互相对视一眼 好吧,不用商议了,北染与澜安一组,另两人自动一组。 担心被他们发现,北染与澜安不敢跟得太紧,只远远跟在后面关注着他们的一举一动。走过好几条街,这群人才停下来,原来,他们都住在这附近,都是街坊邻居。 两人在边上找了个小茶摊歇息,这里的视野正好可以清楚看到好几户人家里的情形。两人坐下闲聊,壶里的茶续了几次才等来天黑,天黑之后,各家各户都熄灯睡觉,茶摊 老板也打烊回家了,一切看起来没有任何异常。 约莫子时,白日里去看过外伤的那些人家中灭掉的灯突然同时亮了起来,北染与澜安对视一眼,继续观察后续情形。 只一小会,这些人家的门便传出了嘎吱嘎吱的声响,然后,各有一人从这些门里走了出来,并细心将门掩上。 “他们要去哪” “先跟上看看。” 几人出门之后相聚在一起,而后结伴朝一个漆黑的方向走去,北染和澜安跟在后面,夜深人静,更不敢发出任何声响,每一步都下脚极轻。 他们沿着那条漆黑的路一直走到了城郊,进了一片树林,道路两旁大树林立,本就没有灯照,高树将月光也掩去了不少,行路更显艰难。 北染跨出一步,脚下突然踩到一截干枯的小树枝,“嘎嘣”一声轻响将她吓了一跳。意识到可能不妙,北染心想得赶紧躲起来藏好,以免被他们发现。 不出所料,前面那群人闻声顿住了脚,然后齐齐回头,然而极度的心慌让北染脚下像是生了根,与土地长在一起,怎么也挪不动。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大手从旁边抄过来,将她一把揽到了一棵大树后面,将她的小身板遮挡得严严实实。 看清眼前人,北染心喜:“澜” “嘘,”澜安将她抵在树上,贴着她耳语道:“别出声。”意示她朝一个方向去看。 北染随即看向之前那群人,借着微弱的月光看见了他们的脸。 而让她没有想到的是,这些人个个都闭着眼。 第一百五十二章 人兽斗场(一) “他们这是” “梦游。” 不错,夜深,人闭眼而行,确是梦游的症状。但现在看来,这些人不单单是梦游这么简单,断没有人梦游能走这么远的,还是一群人一起,他们这模样,更像是着了什么魔。 几个男人回头找了一圈没看见人,又继续朝前走去,脚下步伐加快了些。 他们走后,澜安才将捂住北染的手放了下来,同时身体退后,“他们走了,我们也走吧。”走出两步,却见北染没有跟上来,澜安奇道:“你怎么了” 北染这才从树后缓缓走出,摇了摇头,跟去他身边。亏得今夜够黑,才没有叫他看见她脸上的红晕。 北染默默走在后面,脑子里却在想着些七七八八的事情。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澜安身上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且他靠得越近,这种感觉就越强烈。 不知这么浑浑噩噩的跟着他走了多久,澜安突然停下,北染一个不留神撞到了他背上,定睛一看,原来前面那些人也停了下来,看样子,应该是到了目的地。隔着一段距离,两人隐约看到前方树林的尽头有火光。 走到入口处就停下的几人伫立片刻,又开始走动起来,澜安拉着北染进到旁边的树林里,从一棵树的背后辗转去到另一棵树,在密林中悄行,缓缓向着前方的光亮靠近。待到距离够近了,两人看清眼前一切,又吃了一惊。 幽林的尽头是一片极大的空地,天然形成,地上原本长出的野草经无数人踩踏,只剩了个草桩,看去十分光秃。空地的外围一圈,摆了多个燃烧的火盆,明亮的火光将场上照得很是亮堂。 而在这片空地上,集结了许多人,约莫几百个,也如北染她们跟踪的那些人一样,个个都紧闭着眼,没有意识,仿佛一具行尸走肉。 空地中央筑了一个高台,不知是做什么用的,只见台下那些人全部整齐排列守在台下,似乎在等什么人来。 少顷,漆黑的夜幕中,一个黑衣人从高空降下落到那高台之上,立刻,又有四个同穿黑衣的人尾随她一起到来,俯瞰下面众人。 为首的那人稍微清点了一下人数,称赞道:“不错,今天都来的挺早。” 只这一句,北染便听出了她是何人:“烟罗。” “怎么又是她” 边上突然传出一个少女的讶异之声,北染和澜安心下一惊,以为是他们已经暴露,立马朝这声音的来源处寻去,却见距离他们几棵树之远的地方,两个躲在灌木丛里的人头一高一低,与北染她们一样,也在盯着场上动静。 北染领着澜安,猫着身子躲在灌木丛中慢慢朝那两个人头挪去,待走近了,她扯了一下其中一人的辫子,那人即刻回头,北染奇了,“阿浔,还真是你” 阿浔看见北染也有点惊讶:“师父” “你们两个怎么在这,不是跟着另一群人去了吗” 阿浔将手一指:“呐,都在那了。” 原来如此,他们也是跟着那些莫名其妙受伤看病的人到了此地的,想必,白日里那些人应该都到这来了,那么他们来这是做什么 这时,那边烟罗又说话了。 “今天我带了一些新朋友来跟你们玩,你们最好给我表现好一点,这次和之前不一样,输了可是会没命的。” 傅往之一手扒着旁边一根树枝挡着自己的脸,“她这是要做什么” 底下人群都处于睡梦之中,没有人回答烟罗的话,但毫无生气耷拉着的脑袋不太自然的点了点头,似在回应。 烟罗拿出几个锦囊来,对着它们施了个法,袋口绳子随即断裂,紧接着几声兽类的嘶鸣从袋中传出,烟罗唇角一勾,对它们道:“去吧。” 听着这声音,北染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袋口的封印一解除,里面关着的东西立马从中蹿了出来,场上顷刻间就多了四头凶狠暴戾的妖兽,兴许是被关得太久终于重获自由,它们显得格外兴奋,对着眼前的人类大声吼叫,齿间还滴答着口水,然而睡梦中的人们一点反应也没有,任凭它们怎么叫,依旧无动于衷。 烟罗在高台上化出了把椅子,身形一闪极其优雅的在椅上坐下,对台下的人和兽道:“都给我好好打。” 几人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看样子,烟罗俨然是把这里变成了一个人和兽的格斗场,放他们在里面搏斗厮杀,供自己赏玩取乐。白日里去看病那些人,一定就是前些日子也像这样在此处打斗,才负的伤。 北染拳头握紧,怒意油然而生,她这是把人命当成什么了。 “我们得阻止她,不能让这些人去送死。”说罢, 立刻就要冲出去,将外面那些已经准备和妖兽开打的梦游人拦下来。 澜安拉住她:“别冲动,梦游的人不能随便叫醒,否则会失了心智,况且他们是受何人何物所控c以及解救之法,都还没弄清楚,不要轻易打草惊蛇,先看看再说。” 傅往之也道:“澜安兄弟言之有理,前辈,我们不妨先看看,若他们有危险,我们立刻出去救人。” 北染犹豫了一下,最终同意了他们的意见。 格斗场上,人群自行分为四个部分,合力对付着眼前那只高大的妖兽。烟罗那春夏秋冬四个侍女下到地上来,分别守在东南西北四个角,看着场上事态。 本以为,这些弱不禁风的人在凶猛的妖兽面前根本不堪一击,很快便会败下阵来,北染甚至做好了随时动身救人的准备,却没想到,这群人较寻常百姓强了数倍。细弱的手臂竟能搬起比自己大两倍的石头作为武器,砸向那头妖兽,非但如此,还对它拳打脚踢,揍得它们不断哀嚎,战斗力惊人。 几人快要惊掉下巴,阿浔道:“我方才还以为他们会被这些妖兽给吃了,但看现在这架势,他们是要合伙把妖兽绑回家吃掉啊。” 北染道:“应该和控制他们的人有关,他们不可能有这么厉害,” 众人虽是闭着眼,但这一点也不影响他们命中目标,甚至还越战越勇,占着人多的优势,没用多久就将几只妖兽打倒在了地上。 烟罗从椅上站起,来到高台边上,拍手道:“干得漂亮。”随即对着底下几个侍女使了个眼色。 春夏秋冬会意,分别去到四头倒下的妖兽身边,喂它们吃了颗药丸。 第一百五十三章 人兽斗场(二) 几只妖兽吃过药丸瞬间又恢复了神气,暴喝一声从地上爬起,一爪挥过,就 掀翻了好几个人。 北染秀眉微蹙,“好像情况不太妙。” 几人发现,重新站起的四只妖兽双眼均发着红光,被完全激发了凶性,力量和速度都比之前快了数倍。 之前那些人在此刻的它们眼中完全就是小菜一碟,一声震天吼就将他们喝退了数步,身后长尾一扫,轻松荡开几十人。很快,斗场上的局势就发生了反转,四只妖兽追着人群在场中乱跑,逮着一个就将他扑倒又撕又咬。 高台之上的烟罗看到这一幕却开心得不行,捂着肚子笑得合不拢嘴,“哈哈,真是太好玩了,跑快点,再快点” 北染很是揪心,就在一只妖兽即将把一个人生吃进肚时,几人终于忍不住了,纷纷从树林里一跃而出。 北染率先去救了即将落入虎口的那个人,将他放到一边,又赶去对付那只缠人的妖兽,另外三人也一同加入进来,各自挑了只妖兽来打。 纵使那四只怪物打起人来毫不费力,但对上几个会法术的修仙人,实力就显得很一般,没过几招便被他们打得浑身是伤。 北染对几人道:“不必留情,直接杀了。” 烟罗站在台上看着突然冒出的四人,气不打一处来,冲着北染喝了句:“怎么又是你们” 北染一手拽着那只恶豹的尾巴,将它在空中抡了一个圈,后狠狠丢去一旁,才回她的话道:“这话应该是我说吧,怎么又是你,烟罗。” 听见北染叫她的名字,烟罗怔住了:“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非但知道你的名字,我还要将你抓起来,送去仙官那里受罚偿债。真没想到,以前见你,还是一个跳舞好看的小姑娘,这才过了多久,就变成这副德行了。” “什么你见过我怎么可能,你是何人” “北染。” 烟罗想了想,半天眉头紧蹙没有头绪,又过许久,她突然面上一松,笑了出来:“你就是那个天界堕神北染为了个男人差点命都不要了” 北染早已习惯了别人口中恶意的言语,听她这么说丝毫也不觉得羞愧,反笑道:“我是不是堕神不打紧,你今天跑不掉却是真。” 阿浔一剑斩下,砍断了眼前天狗的一条后腿,怒道:“师父你别理她,等我把这只狗剁碎,就去将她捉来杀了泡成药酒” 天狗失去了一条腿,疼得哎哟连天,凄厉的喊叫声在深夜里显得尤为尖锐,这也顺道拉回了烟罗的注意力。她看向下方自己放出的四只妖兽,纷纷败在北染几人手下,模样惨不忍睹。想着自己好不容易练成的妖兽就要这么惨死在几人手里,她有点不甘心,思索后拿出一支笛子,吹起一支她们魔族特有的曲子。 古怪离奇的曲调自她嘴边飘荡而出,下面几人听了心里感觉怪难受,但那群因为北染几人的介入而停手的梦游人却突然“活”了过来,个个张牙舞爪着又要冲上来打架。 但这次却和方才情况大不相同,他们此番攻击的目标不再是那几只已经奄奄一息的妖兽,而是前来解救他们的北染四人。 阿浔想要去将那只天狗毙命,却被突然冲上来的四个大男人分别拉住了手脚,根本动弹不得,一时气急败坏,使劲踢踹着脚下一人,“师父,我能揍他们吗,他们太讨厌了,我们明明救了他们,怎么现在还反过来对付我们。” “不可以”北染一边躲避着朝她袭来的一群汉子,一边高声道,“他们是受了笛声蛊惑才会这样,万不能伤害无辜。” 傅往之被一大群人围在中央,个个都对他拳打脚踢,幸得他身手较好,又反应灵活,才没被打得鼻青脸肿,但也无暇再去打杀那只妖兽,就只能由着它向着烟罗那处逃跑。 几人被一帮子百姓给团团围住,什么都做不得,还要小心提防着他们时不时挥来的一拳头,实在有些恼火。 而在这时,大家发现一件很奇怪的事,受了笛声控制的百姓不分好坏,向着北染一行人群起而攻之,但却没有一个人去攻击澜安,他正阻拦着想要上前偷袭大家的春夏秋冬四个蛇女。 四个敌人都已被牵制住,再没有人威胁到烟罗的四只妖兽,她将之前的几个锦囊打开,念了咒语,将它们重新收回了锦囊中。 护住了四只小妖兽,烟罗心知凭她们几个根本打不过北染几人,便也不逞强,叫上几个侍女:“春夏秋冬,我们走。” 跑为上计。 四个蛇女即刻退出与澜安的打斗,随着烟罗一起火速离开。但她们虽走,笛声的影响却依旧在,百姓们仍然不依不挠的缠着几 人。 北染看着烟罗逃跑的方向,气道:“可恶,又被她给跑了。” 百来个男人追着两个姑娘及一个青年打,场上乱做一团,阿浔为了不吃亏,在里面到处跑,躲着那些人,傅往之为了不被打到脸,也是不停上蹿下跳,北染稍微好点,但也被围在圈内出不来。 澜安看着这边狼狈的三人,开始回想烟罗吹过的那段曲子,构思着破解之法。而头稍一偏,正好看见深林与这片空地的连接处,一个人提着灯笼从那走了过来。 高身板,黑长袍,来人竟是钱公子。 澜安盯着他,眼神很不友善:“你来做什么” 钱公子看见这边的人群,明显吃了很大一惊,“小兄弟,这里怎么这么多人还有你怎么也在这” 澜安看着他,并不答话,于是钱公子这才想起,澜安率先问过他一个问题,于是哈哈笑道:“啊,是这样的,我有一只宠物小蛇,今晚不知为何突然发疯一般朝外跑,叫也叫不住,我是追着它来的。对了小兄弟,你看见了吗” “没看见。” 钱公子有点失望:“那好吧,我再找找。” 澜安懒得去理他,又开始想着那曲子该如何破。突然,一条拇指粗细的黑色小蛇吐着蛇信子爬到了他脚边。 第一百五十四章 衣冠禽兽 只是片刻的停留,那蛇又爬走了。 钱公子眼尖,一下便看到地上的小黑蛇,立马由忧转喜:“嘿,小黑,你在这。怎么乱跑呢,这么晚了遇到坏人怎么办,走,跟我回去。” 那蛇却好像不大想听他的话,明明叫它往回走,它却朝着相反的方向去了乱成一锅粥的打斗场。 接下来,更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黑蛇去到场上,从外至内,爬到了最里面一层的北染身边,围着她绕了几个圈,然后才慢悠悠回到钱公子身边来。而它爬过之处,原本打得激烈的群众都齐齐住了手,如开打之前那样,死尸一般杵着,一动也不动了。 几人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反应强烈的人们此刻就突然安静,想不出所以然,他们便只认为是控制者离开太久,蛊术已经失效。 北染面露难色:“现在应该是没事了,不过,要怎么让他们回去睡觉呢” 若是一两个还好,直接就能给他扛回去,但这么多,没人扛得了。正苦恼着解决之法,钱公子手中的小蛇突然又从他怀里跃下,再次沿着那些人身边爬了一圈。 神乎其神,人群突然又身子一震,随即,僵硬的腿迈开大步跑了起来,百十个人同行,扬起了不少尘灰。看他们跑走的方向,好像就是之前的来路,所以他们这是,自己跑回家了 北染和阿浔及傅往之三人目瞪口呆,这样的情形他们还真是破天荒的头一回见,谁也不懂这是怎么一回事。 澜安看着眼前上演的一幕荒诞景象,转头看了那个钱公子一眼,而钱公子似乎早料到澜安会盯上他,已做好准备等着他的眼神。四目短暂的交汇后,钱公子冲澜安微微一笑,点头示意。而澜安却并不领情,黑着脸将头转了回来。 几人结伴回到下榻的客舍,已将近寅时,又是一阵爬楼翻窗,才终于进到了客舍内里,北染吆喝着三个孩子赶紧回房睡觉,与钱公子道别后,自己也回了房。 黑衣男人回到房里,身上外袍一脱,将袖中的小黑蛇拿了出来,轻声道:“有人找我,你去后面待着别出来。” 小黑蛇应声蹿走,躲去了房里一片幕帘之后。 澜安猛的一下推开他的门,大步跨进来,而后再反手狠狠摔上,整套动作一气呵成,站在屋子中央,定定看着眼前那个懒懒散散的黑衣男人。 钱公子转过身来,看见来者不善的澜安,一点也不生气,依旧笑意盈盈:“哟,澜安兄弟,这么晚了,你还有什么事吗”他脚下立正,微微躬身对着澜安行了一个礼,同时道:“或者说,我应该称你,流川君” 澜安眼神淡漠,将手中之物大力扔去他面前,“你的蛇蛋,拿回去。” 那东西被澜安一丢,在地上弹跳了两下,然后骨碌碌从钱公子旁边经过,滚到了一边墙角。 正是他送给北染的那颗雕工精良的冰珀珠。钱公子看了一眼地上的珠子,也只是微微一笑。 “不知我这颗珠子如何冒犯了流川君,惹得你发这么大的火” 澜安上前一步,冷若冰霜的脸此刻尤为可怕,“你爱做什么我管不着,但最好,主意别打到我的头上来。” 钱公子仍旧一脸无知相:“流川君的意思我不太明白,可否具体一点” “曾听仙京的小仙使说,下界有一位贵族郎君,生性风流,喜欢年轻貌美的女子,且他每看上一人,就会送她一颗中心嵌小蛇的冰珀珠,说直白点就是一颗宝石雕的蛇蛋,以此做为二人信物。然他每惦记过的女子无一例外都被他先轻薄后抛弃,出了名的衣冠禽兽。” “我看这人说的就是你吧,钱公子或者说,十六皇子前岸” 前岸哈哈一笑:“真没想到不问世事的流川君竟还知道我们这些无名小辈的花边事。不过流川君知道我,真是让小人倍感荣幸。” “不必荣幸,你能认出我,本领也不弱。若不是这颗珠子,我还真不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魔气藏得挺好。” 前岸拱手,“谢流川君夸奖。” 澜安无视他,“我没空听你这些废话。只说一件事,你要做什么与我无关,爱送多少个姑娘珠子我也管不着,但是我的人,你别碰最好连这样的想法都不要有。” 这话的意思很明显,赤裸裸的在宣示主权,抢我领土者死。然而前岸是个不怕死的主,非往尖刀上撞不说,还要在刀锋上舔一口:“流川君这话未免就太小气了些吧,都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北染姑娘倾国倾城,吾见之为之倾倒,为何就不能同你公平竞争也许比起你来,她更喜欢我。” 澜安抿嘴不语,高大的身形倏尔消失不见,再下一瞬已经 出现在前岸身边,挥手一拳打上他的腹部,将他震出了几米开外,狠狠撞到一面墙上,与那颗冰珀珠掉在一起。 前岸闷哼一声,擦去嘴角的一丝血,笑着从旁边摸过那个珠子拿在手里,“你可别看不起它,这东西不便宜呢,况且,我以前送别的女子都不过指节粗细,送北染姑娘的这颗只比鸡蛋小一点,雕花也乃我自己所著,是个绝版。” 澜安蹲下身来,一手掐上他的脖子,将他整个提了起来:“我说的话你听不懂吗” 前岸与澜安的个子本来差不多高,但此刻被他提在手里,就像拎只小鸡一样轻松。前岸其实本身法力不低,掌中聚力意图反抗,但没想到澜安的力量过于强盛,冥冥中有股无形的力压制着他,竟让他丝毫动弹不得,最后终于放弃。作为六界传奇的男人,实力真的不同凡响。 此刻前岸终于笑不出来了,费力开口:“现在的你是本尊吧你被判终身监禁囚于天牢,竟敢私自化了分身并用移魂术下凡来,就不怕有人发现,再将你告上天界,毁掉你的上神之身吗” 澜安轻轻一笑,却是比不笑还让人惊悚:“你关心这么多做什么,守好自己的本分就行。” 前岸不再说话,似是默认,澜安遂将他放下,挥袖离去。 走到一半,他又回头补了一句:“若是你想去告发我也行,不过就要看你有没有命活到天上。” 澜安潇洒走后,小黑蛇从幕后爬出来,看着前岸一脸无奈:“殿下,都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要乱送姑娘东西了,这回招惹上厉害人物了吧” 前岸从地上爬起,一手撑腰,回他道:“你懂什么。”然后瘸着腿去到一面梳妆镜前,对着镜子左照右照:“还好,脸没打坏,不过我这脖子上的指印估计要有一阵子才消了你看我干嘛,去拿药酒来呀这样露在外面挺丑的,得想个法子挡一下。” 小黑蛇将药酒丢到他手边,捡起那颗冰珀珠道:“殿下,那这颗珠子怎么处置” 前岸专心擦着药酒,头也不回道:“先收着,找个时间再送去给她。” 小黑蛇:“殿下” 第一百五十五章 再探青楼(一) 次日清晨,北染四人一同在楼下吃早饭,前岸拄着个拐杖,一蹦一跳的从楼下下来,看见几人,与他们热情打招呼:“各位早啊。” 北染道:“早,钱公子,不过你这腿是怎么了” 前岸看了一眼默默吃早餐的澜安,笑道:“昨晚不小心摔了一跤,不碍事,过两天就好了。” 澜安出声提醒:“那你可得小心了,这摔折了还能好,要是哪天玩过火没了,可就好不了了。” 前岸心下抹了把冷汗,笑道:“澜安兄弟所言极是,我下次一定注意。”正拄着拐杖要离开,转身正巧遇上小二来给几人上菜,他又折了回去:“如此丰盛的早餐,不知我是否有幸与几位一同享用呢” 北染看了看身边还有空余的位置,便道:“当然可以,请坐。” 前岸自然不敢在北染身边坐下,绕去了另一边与傅往之挤在一处,“多谢。” 落座后,前岸将身上带着的小黑蛇拿出来,夹了一块米糕喂给它,看它吃得狼吞虎咽,又道:“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阿浔看不下去了,将筷子往桌上一磕,“你能不能把它弄走,我现在看见蛇就犯恶心。” 前岸逗着手里小蛇:“我觉得它挺可爱的呀。” “可爱什么,恶心死了,赶紧将它拿走,否则我把它拿到后厨去炖成蛇汤喂狗” 吃着糕的小黑蛇停下来,抬首望了望怒目圆瞪的阿浔,心道:“睁眼瞎的女人,你才恶心呢,我可是只帅气蛇。” 前岸急忙将小黑蛇收了回去,慌道:“万万不可,我这就将它拿走。” 与昨日一般,几人正吃着饭,隔壁的医馆一开门,外面即刻变得哄闹起来,且今日的人数貌似较昨日更多。 多个年轻体壮的男人围聚在医馆门口,纷纷嚷着叫大夫先给他诊治,此起彼伏的对话声传进了这边旅店里。 “大夫,你看我这是怎么了,分明昨日刚来看过,怎么今日身上又多出这么多青青紫紫的新伤,我不会是撞了什么邪吧” “我也是,你看我这手,还有这腿,像是被人打了似的,全身上下疼得厉害咧。” “还有我” “还有我” 阿浔擦擦嘴,拄头看着外面那些人:“可不是被人打过吗,昨晚你们还徒手战妖兽呢。” 前岸一听来了兴致:“妖兽” 阿浔立马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这还有外人在呢,实在不应该把这些事搬出来说,一手捂嘴,有点不知所措。 北染轻咳一声,正想着要怎么解释,前岸又开口了:“几位不必为难,我知道,你们都是修仙之人,来这也是有事要办,正巧我家祖上也是修道的,传到我这辈才荒废,故从小也听族中长辈讲过不少神神鬼鬼的故事,早已对这些见怪不怪,几位有什么不如都讲出来,若有什么难处,说不定我还能帮上点忙。” 北染这才放了心,她也是担心若叫一个平常人知道这些,会不会吓得他晚上睡不着觉,既然他知道这鬼神一事,那叫他听了也无妨,便几句话简单跟他讲了一下昨晚发生的事情。 “昨晚的事情被我们搅和,已经暴露的地方肯定不会再用,按照烟罗的性格,她势必还会物色新的去处,我们该去哪找她呢” 澜安道:“不必担心,就算换了地方,但这些人还在,只要跟着这些人,她不管躲去哪里,我们都能将她找出来。” “可若是她这些天为了避风头,一直不召这些人去呢” “那也不要紧,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一时的作恶劲儿能忍,但过不了多久,她还是会跑出来瞎蹦跶,总会逮到她的,大不了我们多等几天。” 北染点了点头,但一天不抓到她,心里就还是不大放心,烟罗生性好恶,指不定她中途这些时候又干出什么坏事来。 隔壁药馆看病的人因为觉得大夫收取的药钱太多,又吵了起来,两个脾气暴的甚至还想动手。一大群人里,拉架的有,上前帮忙的也有,一时间又吵闹的不行。 看着外面那群人,北染突然想起另一件事:“你们有没有觉得很奇怪,来看病的人都是男子。” 这么一说,众人也都想起来,昨晚那些在人兽斗场上打架的确实都是男人,没看见女人。细细想来,一定是那个烟罗故意使了什么手段,让这里的男子都受制于她,供她玩乐消遣。 其实这一点也不难理解,既是特意看人打架的,自然是看男人打才有意思,女人柔柔弱弱的,有什么看头。不过,能同时控制这么多人,她是怎么做到的呢。 傅往之道:“会不会是她在大家的吃 食里动了手脚将什么蛊虫之类的东西放进去,人吃过带有这蛊虫的食物,就会被它入侵到体内,从而听从施蛊人的命令” 阿浔立马否定他:“肯定不对,男人女人c大人小孩都要喝水吃东西,怎么可能最后只有男人受影响呢,难不成这蛊虫还会挑人来钻” 傅往之的想法很有道理,在水源和食物里动手脚的确是最简单容易,且影响范围较广的一种措施,但阿浔的反驳也一点没错,可若不是吃食,那又会是什么呢 这时,前岸突然打了一个响指,聚齐几人的注意力,然后道:“我想到一样东西,正巧就符合你们说的要求,老人小孩一般见不到,男人很是喜欢,但女人碰都不碰。” 除澜安外,三人同时道:“是什么” “不知大家有没有听过烟草。” “烟草”三人又道:“那又是什么” 前岸和颜道:“几位初来乍到,不知道也很正常。鹏城靠海,这正是前不久从海外传来的一样东西,本为一种植物,摘其叶片经风吹日晒再烘烤,做成卷状,点火焚之,会燃出阵阵青烟,闻之叫人心旷神怡,如登仙境。但缺点是,这东西吸多会上瘾,且时间一长很伤身。” 北染愕然:“那这东西应该算违禁品啊,为什么还能在市场流通” “不错,官府确实不允许,但为了赚钱,也有很多人偷摸着卖。” “既如此,现在哪里还有它的销售点。” “那大家再想想,有什么地方是男人都爱去,但女人从来不踏足。” 结合前不久刚办完的一桩事件,几人顿悟:“青楼” 前岸低头笑了笑。 第一百五十六章 再探青楼(二) 看见眼前那幢高大伟岸且花花绿绿的建筑,北染停下脚步,不禁感叹,这青楼真是什么地方都有,还一家比一家大,世风日下的人界啊。 有了前车之鉴,为了方便,这次北染和阿浔特意扮了一身男装,五人气势如虹的站在一家此处排头名的青楼前,颇有种要去楼里打架找茬的架势。 前岸忙将就要上前的四人拉回来,拦住他们道:“不对不对,我说几位,还记得出发前我怎么说的吗现在我们来这,别的不想,就是找姑娘外加买点烟草来抽的,里里外外都要透着一股嫖客和烟鬼的糜烂之气,就算没有,装也要装出来可你们看看现在的自己,气势汹汹,是乔装打扮的捕快进去抓人的吗” 阿浔心下思量:难道不是吗就是去抓烟罗的呀。 前岸在四人面前走了一圈,将他们全身上下打量一番,先停在傅往之身边,指点道:“你身上背这么大把剑干嘛,进去逮人就砍吗赶紧藏起来” 又走去阿浔面前:“你这小姑娘什么眼神,肚子饿了要吃人这个模样进去谁敢靠近你,麻利的收一收。” 一回头看见旁边的北染,却是微微一笑:“北染姑娘,你的唇脂稍微有点红,可以擦掉一点,否则被人看出是女儿身。” 北染也面带微笑:“不好意思,我这是自然红。” “哦,那也不打紧,今天这身装扮不错,很有男子气概,唇红也就不是那么突出。” 再一转身看见一脸严肃的澜安,又话痨起来:“澜安兄弟倒是没什么问题,只是你这表情太过淡漠了些,若是热情点,姑娘们看了铁定更喜欢,说不定” 澜安幽幽抬眉,无声的瞪了他一眼,忽有阵阵寒气扫过,前岸立马转而道:“就这样,挺好的。” 将几人整顿完毕,前岸自己不知从哪弄了把扇子来,扇面一开,懒散的摇着折扇先一步大摇大摆走了进去,倒是极有一副老嫖客的风范。 北染和阿浔紧跟其上,怀着忐忑的心情跨过了门口那块大牌匾。 傅往之拉住也要上前的澜安,面布疑云,小声道:“澜安,钱公子这人,你怎么看” 澜安看向他:“你指哪方面” 傅往之踌躇道:“说不清,但就是觉得他这人不简单。” “具体” “比如说我们第一次夜里翻窗出门查看情况,四人一起走在房顶上,踩碎屋瓦掉了下来,可为何前面那么久都没事,就偏偏在他的房顶上瓦就碎了事后还大手笔付给老板银钱修房顶,说想与我们交个朋友,这不是很奇怪吗。” 澜安宽慰他:“也许只是巧合呢。” “那我们找到线索并与妖兽打斗c解救百姓的那晚,他为何又出现在那么偏僻的荒郊,真的是宠物蛇跑出来,他追去那里的吗还有他那条蛇也很奇怪,我们破解不了的蛊术,它去那里爬两圈,那些人就又能跑又能跳的,岂不荒唐” “以及这次我们讨论起烟罗施蛊一事,许久没有结果,他却刚好又知道,连具体地点都打探打得一清二楚。他说他祖上是修道之人,恰巧知道些妖魔鬼怪的事,但这一切会不会都太巧了依我看,此人身份可疑,不能轻信。” 其实傅往之说的这些澜安早就想过,只是如之前所说,前岸来这里做什么不关他的事,只要不干扰波及到他和他的人,他就不会去管那么多闲事。但若是前岸敢打什么歪主意来算计他们,不消傅往之来提醒,他一定早就要了他的狗命。 傅往之看着楼里正与两个姑娘勾肩搭背c谈笑风生的前岸:“我觉得,他是故意引我们来的。” 澜安觉得欣慰,终于看出他确实是个聪明的孩子,一手拍了拍他的肩:“别想那么多,先进去吧,过了今晚就知道了。” 几人一进那栋高楼,画着烈焰红唇的老鸨立马挥着小手帕迎了过来,说的话调调阴阳怪气:“哎哟几位客官,里面请,可有相好的姑娘” 前岸将手中扇子挥得歪歪斜斜,挤眉弄眼,尽显痞气:“第一次来,还没有认识的姑娘,可否请妈妈引见几个好的我这有几个兄弟,眼光都高,挑得很。” 然后拿出一袋钱来,塞进老鸨的手里。 浓妆的妖艳婆子收下钱,打量了一下进来的五人。个个衣着打扮都不俗,透着一股贵气,是些有钱的主,但仍能看出底子里不是个风流人物,兴许是哪户的公子郎君背着家里出来偷腥的。不过这没有什么要紧,谁没有个第一次,一回生,二回熟,日子久了尝到甜头了,还不是天天往这些地方跑。干她们这行,不必在意那人什么身份,有钱就接。 于是笑呵呵道:“那自然,定不会给公子介绍差的。”接着拍拍巴掌, 吆喝着楼上的人:“姑娘们,有事没事的都赶紧下来,这里有几位贵客,给我招待好了,要是有一点疏忽,我拿你们是问。” 楼梯两侧应声徐徐走下十几个体格风骚的年轻姑娘来,个个含羞带怯,朱唇一启,清丽的嗓音比花还娇:“是,妈妈。” 十几个姑娘一同拥上来,围着几人嘘寒问暖c投怀送抱。北染和阿浔心头一慌,差点吓变脸色,但马上又咽下口水强装镇定。 前岸将手中折扇合上往腰上一插,一手揽了一个姑娘,头也不回道:“兄弟们,我先走一步了,你们自便吧,不要忘了我说的话,莫辜负良辰美景。” 从来没进过这种地方,又一下子被这么多人热情拥着,四人都极不自在,站在原地手足无措。 但一想到她们来这的主要目的,其他便都是过眼云烟,权可当做视而不见。于是北染硬着头皮学起了前岸的样子,正巧一个姑娘主动靠近她,她也顺势一把将她搂在怀里,两人扭捏着一同上了楼。 到楼梯转角处,前岸回头看了看几个队友,只见他们身边都各自有姑娘跟着,虽然表情不太自然,但好歹没将人推开,与他们说话,他们也赏脸回个一两句,遂才安下心来:表现勉强及格。 第一百五十七章 再探青楼(三) 上至二层,随眼可见的是无数搂抱在一起的男女,在楼道里拉拉扯扯c嘻嘻哈哈,北染与同她搭对的姑娘一道从这些人之间穿过,好一阵胆战心惊。 肤白貌美的姑娘依偎在她怀里,一手环住她的腰,摸得她全身犯痒痒,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那姑娘却丝毫未察觉,还不依不饶的勾起手指在她脸上划了一下,打趣道:“小哥哥模样生得好是俊俏,不知家中可有妻室。” 北染被她那一下惊得一哆嗦,摸了摸自己的脸道:“尚未婚配。” 姑娘捂嘴笑了,“不可能吧,这么好看的小哥哥难道不是一大堆姑娘争着抢着要怎会还未娶妻。” 北染正要想说辞,迎面走来一对男女,那男的块头倒是人马高大,偏偏是个不长眼的主,拥着一个姑娘横冲直撞的过来,将北染身边这位狠狠撞了一下。 这姑娘被他撞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而那人却一点道歉的意思都没有,甚至还回过头来很不屑的“嗤”了一声。北染急忙将她搀住,顺势拉入自己怀里,离开那人远一些,问道:“没事吧” 姑娘将自己半边垮下的衣服拉起,摇了摇头。 北染看着后方那大摇大摆离开的人,骂了一句:“什么人这是。” 姑娘也回头,望着那些给钱消费的金主,眼里满是她这个年纪不该有的风尘和沧桑,叹道:“这有什么,我们早习惯了,你是没见过更过分的。”叹过之后,转而想到一直不温不火的北染突然对她关心起来,立马眼睛一亮,又扑到她身上 将她紧紧抱住,捏着嗓子道:“哥哥人真好,英俊帅气还这么温柔。” 北染一时间又呆住了,举起的双手不知该落向何处,这小姑娘方才明明就好好的,突然一下又变得不正常,简直想挂在北染身上不下来。北染被她抱住不知所措,脸上颜色变了又变。 见她脸色时红时白,身边姑娘有点忍俊不禁:“小哥哥是第一次来吧” 北染有点羞怯:“是。” 姑娘嘻嘻笑了两声,挥着手帕在她鼻前扫了一圈,登时一股花香扑鼻,嗔笑道:“第一次来,找我就对了,我不像她们,我对人可温柔着呢。” 北染干笑两声:“呵呵,是吗,呵呵。” “那可不是,待会你就知道了。”说着一把将北染按在椅子上,开始解她身上的腰带。 情况不对,北染忙将腰部护住,叫道:“使不得。”这才发现原来两人说话间不知不觉已经进了客房,也就是平日里姑娘们和那些嫖客行事的地方。 然而她越是护,姑娘就越来劲,非要将她生生扑倒,活剥了不可。且别看这姑娘个子不算很高,身板也瘦弱,但力气却是不小,北染与她一个在下一个在上,两相僵持,谁也不退步。 “哥哥你这么腼腆做什么,像你这样可不行,你看看来这里的其他人,人家多主动,若是个个都像你这样,那我们这楼都不用开了。”而后竭力去扒扯她胸口的衣服。 北染两手将自己外袍拽得死紧:“你先等等,让我缓缓。” “缓什么,好景良宵可不是用来缓的,时间一晃就过了。” 北染被她按住动弹不得,料想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早晚会被她发现是女儿身,进来到现在什么事都还没办,若是任务没完成,反先暴露身份就不好了。 情急之下,她在脑海中极速回想着前岸跟他们讲过的重点:要想扮演好一个嫖客和烟鬼,尤其是一个特别有钱的嫖客和烟鬼,精髓就在于风流倜傥。 风流就是要将头发甩起来,让每根头发丝儿都漾出无风自摆的效果,至于倜傥,这就与脸皮有关,倒不是说一定要长得好,而是无论你多丑,都要拿出“全天下老子最帅”的不要脸架势。此二者结合,天衣无缝,迎战必胜。 被逼无奈,北染一咬牙:豁出去了 随后仿照前岸教过她们的那招绝杀。大力将身上姑娘拉过,原地转悠半圈落坐在自己腿上,然后一手轻撩额前细碎的刘海,头朝一侧微偏,含情脉脉的注视着她:“美人,别着急啊。” 这招果然奏效,原本闹腾得厉害的小姑娘立马安静下来,呆呆看着一脸认真的北染,大有被她迷倒的架势。 看见她的反应北染心口一松,演起戏来越来越得心应手,她从桌上的果盘里拿过一串葡萄递给姑娘,潇洒道:“给哥哥剥个葡萄先。” 小姑娘开心应道:“好嘞。”随即还真就老实剥起了葡萄,一边剥一边道:“哥哥还要不要吃个香蕉” 北染张嘴吃了她递来的葡萄,摆摆手:“不必,葡萄就好。” 实际北染出门早,这一天都没吃 饭,看见眼前一大盘水果内心是想吃的,但转念一想,香蕉皮多好剥,两下就给扒完了,到时她岂不是又要来鼓捣她,于是将桌上食物扫一圈,果断让她剥葡萄。 好不容易找到应对这姑娘的法子,北染终于可以开始正事,“美人,问你个事。” 姑娘乖巧回应:“哥哥请说。” 北染凑近她,神秘兮兮问道:“你们这有没有那东西” “哪东西” “就是那个。” 姑娘一脸茫然:“哪个” “吸了可以让人快活的那种。” 姑娘恍然大悟:“你是说烟草” “对对对,就是那个。你们这有吗,弄点来我尝尝。” 姑娘小脸拧做一团,似乎有点为难,咬唇想了许久才道:“这可是违禁品,妈妈一般不让我们跟普通客人讲,但我看哥哥人好,就破例一次告诉你,你可不能跟别人说。” 北染将她的细腰一揽,搂得更紧了些,“那是自然,美人甚得我心,我怎会陷你于不义。” 姑娘这才放心,徐徐道:“官府下了文书,明文规定不能贩卖烟草,但我们这人脉广,渠道宽,托着关系才悄悄卖上一点,哥哥想要” 北染大袖一挥,“这不是总听人说这东西好,吸一口就能忘掉一切烦恼,所以就想来试试到底有多神奇。能否麻烦美人去帮我取点来”随后从身上取出一锭银子,轻轻放到小姑娘手中。 姑娘起身将钱塞进袖子,“那小哥哥稍等,我这就去取。” 北染微微一笑:“有劳。” 第一百五十八章 再探青楼(四) 没多久,房门被推开,小姑娘捧着一个盒子左右看看无人后猫着身子走了进来。她将那盒子放在北染面前,“小哥哥,这就是了。” 北染打开锦盒,里面装着几条已经加工好的卷状烟叶,她拿起一根在旁边的蜡烛上灼了灼,明亮的火光炙烤着干燥的卷烟,发出阵阵灰雾,果然与前岸所述一样。 不过片刻之后,他没说过的一幕出现了:卷烟燃起的缕缕青烟中夹杂着一条黑紫色的细丝状物体。 北染将手中卷烟扔到地上,一脚将它踩灭了,连带着那个黑色物体一起踩在脚下。 然后道:“这,不对吧。” 小姑娘明显有点慌:“怎么不对” “烟的效果和我朋友跟我讲的不太一样啊。” “这货都是同一批来的,怎会不一样。” 北染还是道:“不对,我朋友说这货分良品和次品,美人你给我的这是次品吧” 见瞒她不过,小姑娘扭捏片刻,只好如实道:“是,是次品。” 北染佯怒:“为何,是我钱给的不够” 姑娘忙摆手:“不,不是。她们说,不常来的客人只能给这种,良品都是留给熟客的。” 北染一扫衣摆坐下:“这是什么道理生意人唯利是图,这送到手边的生意都不做,是这幕后的老板太大,瞧不上我们这些小顾客” 小姑娘抿唇不语。 北染又道:“实不相瞒,我这次来主要就是为了这事,我许多在外地的朋友听说了咱城中新来的这些稀罕物,都想尝尝鲜,又恰好我这能找着门道,便都托我帮他们带一点。” “当然,我这些个朋友都不是什么小人物,若是尝着效果还不错,自己也想弄点去卖卖,要的货量自然也不会少。但你们现在拿个残次品来敷衍我,就连我这样的外行都能看出端倪,这样的品质叫我如何去与我那些朋友说道,老板想清楚了,真要放着这么大笔生意不做” 一个身穿艳丽花衣的中年女人推门而入,笑道:“哪里哪里,公子是个懂行的客人,也是个办事严谨的商人,能与你合作,我等求之不得。” 正是之前在楼下招呼客人的老鸨。 北染堆起一脸客套的笑:“若真是这样,那再好不过。” 生意人向来狡诈,既然鹏城当下禁烟的形势如此严峻,那她们这些在刀尖上徒步的人更得小心谨慎,断然不会因为北染随便说的两句话便放心让那小姑娘把卷烟卖给她,定会自己亲自前来考究一番。 早在她跟着送烟的小姑娘上楼来,躲在门口偷听两人说话时,北染便发现了她,顺道把这出戏演得更为逼真。 老鸨对那小姑娘使了个眼色,意示她先退下,后对北染道:“公子请随我来,我带你去看好货。” 北染心中叹息,又过了一关。 “不知公子的那些朋友需要多少,有无自己的货运方式,现下特殊时期,如果我们管配送的话,价格会贵些,当然,能自提最好。” “不急,看了货再说。” 仓库设在二层的最角落处,面积很大,外面堆了许多酒坛及杂物,而放着卷烟的货箱还在仓库的内层密室里。 女人打开其中两个的箱盖,“公子瞧瞧” 北染弯下腰来,右手在表面一层卷烟上抚过,结果和她所想一致,这些烟里全都藏了那东西。看来,那些夜里梦游出去格斗的男子就是买了她们这里的烟,抽的时候丝状邪物和着烟被他们一同吸了进去,然后寄生在他们体内,从而被烟罗控制。 北染直起身来:“不错,这才像样。不过我还有一个问题,不知姐姐能否解答一下。” “公子请说。” “你们这些卷烟是自产自卖,还是另有一个上家” 老鸨咧了咧嘴角,笑容假得不能再明显,“这个问题恕我无可奉告,公子若是有心买,我们便拟一纸合约,我们都是老实人,绝不会哄骗于你,但若你还揣了其他心思,那我就不便多留了,请回吧。” “哪里的话,我自然是要买的,不过好奇随口问问罢了,姐姐莫要见怪。” 正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哄闹声,两人在仓库中隔着几道门都能听见。老鸨皱眉,料想定又是哪个不知死活的在闹事,对北染道:“公子先看着,我去去就来。” 她出门后,另有一个人走了进来,“戏演得不错。” 北染应声回头,看见来人心里又惊又喜:“澜安你何时来的。” “跟着你们进来的。” “跟着我你何时跟着我的,我怎么没有 发现。” “从美人开始。”说到“美人”两字时,他还故意停顿了一下,拖长声音。 北染又是一惊:“你那时起就一直躲在门外” 澜安嘴角上扬:“本是去找你的,但看你美人在侧,潇洒恣意,就没好意思打扰。” 北染耳根一热,扭过头去:“你学坏了。” 见她有些羞怯,澜安不再打趣她,严肃起来:“有什么发现吗” “和我们之前的猜想一样,有人在这些卷烟里面加了那种能控制人和动物行动的邪物,燃烟时,邪物就会随着烟雾一起被他们吸入体内。” “你打算怎么做” “看那大姐的样子,她应该对这事并不知情,虽然还不知道她和烟罗是什么关系,但我们顺着她找,定能将背后的烟罗揪出来。” 还待细说,离去的老鸨回来了,澜安立即闪去角落里躲了起来,北染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大事,就是一个小丫头片子不知怎么混了进来,还跟一群人打了起来,我已经叫了人去逮她,放心吧,她蹦跶不了几下了。” “没事就好。” 出了仓库,老鸨领着她从另外一条道回去,“公子看了货觉得如何” 北染极力走出富家子弟的豁达,答道“我认为甚好,待我回去后与我那些朋友讲讲,应该很快就能定下量来,运输方面可能还需要你们这边安排,但这价钱能否再打个折扣” 今天之前,北染从来不知自己竟还能将那本生意经讲得绘声绘色,叫经验老道的老鸨都未察觉异样。 途经一间客房,有阵阵丝竹声从内传出,而这曲调,和北染印象中的一首曲子很是相似。 她在这间门前驻足,问身边人道:“这里面是什么人” “客人太多,我也记不清现在里面是哪位。” “那我能否进去打个招呼” 老鸨面色诧异,可能是不太理解北染的用意,以为她是要多结识一些嫖客,方便日后互相交流讨论哪个姑娘比较好,“这不太好吧。” 北染欣然:“我找她很久了,没什么不好。” 第一百五十九章 再探青楼(五) 不等她答话,北染就自行推门走了进去。 这间房比普通的客房要大,除了卧室还带了一间厅。大厅内,四个身着轻纱的年轻女子正在抚琴弹奏,另有一个黑衣女子坐在厅上玉案前闭目养神。 北染走近,高声道:“你倒是惬意得很,还有闲心在这赏乐。” 老鸨跟在她身后进来,看见上方脸色不大好看的烟罗,哆哆嗦嗦道:“烟罗小姐,她非要进来,我拦不住啊。” 北染余光扫了她一眼,原来是认识的,还刻意包庇,北染有点想连她一起教训,不过眼下她并不那么要紧,怎样抓住烟罗才是当务之急。 烟罗挥手让老鸨退下,起身道:“又是你,你这么阴魂不散的追着我到底是为了什么,天帝那样对你,你还要帮着他维护六界安定” 北染直视她:“我做什么与旁人无关,只求自己问心无愧。那你呢,你不在你的魔界好好待着跑到人界来做什么,又为何使用如此歹毒的手段肆意杀人” 烟罗嗤笑一声:“杀人还需要什么理由,我开心的时候杀,不开心也杀,看不顺眼的杀,无聊了还杀。这些人不过贱民一条,那么在意做什么。” 北染觉得她这人简直不可理喻,果然魔道中人心性与常人不可一概而论,便也不再和她废话,直接抽出腰间长鞭来,扬鞭就挥了过去,“你若这样想,那就等到了天界见了司法,说给他们听吧。” 春茶c夏栗c秋月c冬阳四位齐上前,将烟罗护卫在身后,挡去了北染那一鞭子。 烟罗退去一旁,任由北染和她们四个打,待北染被四人缠住,她去到门口想从那里离开。却没想到,她才刚到门外,就有两把长剑至左右两边分别砍到了她面前。 “别想跑” 烟罗往后退却,险险避开剑锋,看向来人。 这两把剑的主人正是阿浔和傅往之。原本几人各自行动分别打探消息,奈何阿浔暴露太早,被同行的姑娘发现是女儿身,姑娘叫来了楼里护卫要将她赶走,阿浔自是不愿,几人就这么打了起来。喧闹的动静惊到了隔壁的傅往之,他便也帮着阿浔一起对付几人,两人与一大群护卫从三楼打到二楼,正巧遇到这边北染抓烟罗,便又过来帮了个忙。 前有阿浔和傅往之,后有北染,烟罗拿出武器,思量再三,迎向了眼前的阿浔和傅往之。 原本歌舞升平的厅堂顿时变成几人的决斗场,柱子房梁上四处都是法术留下的痕迹,刀剑的砍痕刻在桌椅上触目惊心。 老鸨带着一大群人赶来,冲着里面喝道:“给我抓住他们。” 人群应声而上,拔刀与几人扭打起来。场内加入了闲杂人等,情况就复杂多了,对于这些人,北染吩咐大家不能下手太重,以免伤及无辜,但这群五大三粗的人动起手来却是毫不留情,恨不能一刀就将他们砍死。 老鸨拈着手帕在门口吆喝:“都是干什么吃的,这么两个人都抓不住,白养你们了” 里面的打手听了,为了不被老板怪罪,愈加卖力起来,扰得北染她们很是苦恼。 见几人失了威风,老鸨又得意起来,指着北染几人道:“几个毛头小子也敢到我这里闹事,看我” 突觉脖颈处一阵冰凉,她再不敢说话,眼睛瞪得老大,挥起的手也不敢放下,做投降状。 “你什么”澜安从她身后走出,一把长剑紧紧抵在她脖子上。 老鸨吓到语无伦次,说话间方还趾高气扬的气势顿时全无:“没什么没什么,小哥手下留情” “叫他们停手,再滚远点。” “是是是,我马上叫”她哆嗦着手想去推开澜安的剑,却澜安发现,将剑架得更紧了些,瞪了她一眼。 老鸨又吓得一抖,立马道:“你们赶紧给我停下。” 谁知,里面那群人根本就没听见她的话,依旧追着北染几人打得起劲,她又连喊了几声,还是没用,然后一脸委屈的看向澜安,“这位小哥,你也看到了,他们不听我的呀。” 澜安面上极为不悦,将那老鸨一把推开丢去一旁,自己上前助阵。 威胁生命的剑和人都已离去,老鸨立马连滚带爬跑走,头也不敢回。 进入战场,澜安阻独自一人阻击着多个打手,好让北染三人有空去对付烟罗和几个蛇女。 看到澜安来,傅往之有些欣喜,忙问他:“澜安兄,你怎么来了,那个钱公子呢” 澜安一剑劈开眼前几人的大刀,转过身来:“没看见。” “果然,我就说他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没了打手的搅和,北染一闪 去往烟罗周边,招式又快又狠,势要将她捉住。 然而烟罗却是狡诈,专往人多的地方去,不给北染独自对付她的机会,这样一来,北染又得在攻击她的同时被其他人攻击,而她自己就趁着大家都没留意,悄悄去到了一扇窗前,将它打开。 “你们玩着,我先走了。”烟罗邪魅一笑,从窗边一跃而出。 北染大惊:“不好,她要跑。”急忙从这边的打斗中抽出身来,紧随着烟罗从窗边飞出。 阿浔大喊:“师父”随即也想跟上去,但四个蛇女步步紧逼,她根本脱不了身。 澜安挥开缠着他的人去到窗边,看见外面两人极速远去的背影,急忙嘱咐阿浔道:“我去追她,你们别跟来,若是我们三天未回,你自己先回珩山。”将要走,又补充了一句:“别逞强,注意安全。” 说罢,身形一闪,视线所及之处再也不见他的踪影。澜安消失后,阿浔愣了许久,这速度,就算她再练上一百年也是达不到的。 他到底是谁 乱成一团糟的青楼随着三人的离开瞬间安静下来,打手们不再围着他俩打转,四个蛇女也在阻拦了他们去追踪烟罗之后迅速离开,不再和他们缠斗。这场打斗来得快,去得更快,一切反常让阿浔有些慌张,心中渐渐衍生出不安。 北染一路追着烟罗来到一片树林,到了一个宽阔地带,烟罗终于停了下来,北染也一齐跟着她落到地上。 看着锲而不舍跟来的北染,烟罗满脸不屑,调侃道:“你还真的跟来了,我该说你傻呢,还是正义感太强呢,尽为着不值当的人做些费力不讨好的事。” “值不值得我说了算,你想不明白的道理,可以留着去大牢里想。” 烟罗哈哈一笑:“你该不会到现在都以为你们是自己找到我的吧,而我也乖乖坐在那等你来抓究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还是看似真心藏陷阱,你想过没有” 第一百六十章 未知的事 阿浔坐在院内石桌前,百无聊赖间望了望北染那扇房门,房内依旧毫无动静,她暗暗叹了口气,继续擦着手中长剑。 北染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已经十天,这十天里,阿浔试过给她运功疗养c喂食汤药,但都没能将她叫醒。她昏迷不醒的时间一天天增加,阿浔的心情也一天比一天沉重。 那日在鹏城,北染去追击逃走的烟罗,澜安也跟了上去,并且临走前告诉阿浔,若是他们三天未回,她就自己先回珩山。 解决完青楼的事情出来,阿浔在附近找了家旅店,在那住了三天,三天期满北染和澜安真的没有回来,她便依照澜安所说,道别傅往之一人先回了珩山。 没有时长的等待是极其痛苦和煎熬的。阿浔每日守在山下大石旁,日盼夜盼的等着他们,但通往山上的必经之路上始终没有出现他们的身影,她越发不安起来。 就在她打算再等不到,就自己收拾行囊下山去找寻他们时,澜安带着北染回来了。 可他带回来的北染和她之前那个活蹦乱跳的师父完全不一样。 那是一个阴雨天,刚下过雨的天灰蒙蒙的,山中雾大,能见度较平时弱了不少。阿浔照旧坐在山门口那棵大树上,支了把伞遮挡落下的雨滴。 澜安抱着浑身是血c昏迷不醒的北染出现在她视线中时,她吓了一大跳,第一次从那棵爬了十几年的的大树上摔了下来。 从她记事以来,这是她第一次看见北染这副模样。她踉踉跄跄的奔去澜安面前,看着他怀里的北染,连问了十几遍:“我师父怎么了” 但澜安一言不发,神情比往日还要清冷很多,甚至都没有多看她一眼,只继续抱着北染往山上住宅走去。 澜安经过她身边时,阿浔还看见他背上背着一把断掉的墨色古琴。阿浔认出,那是梓桐。 两记沉重打击同时袭来,阿浔有那么一瞬间感觉心脏骤停,难受到无法呼吸,她双腿一软,直接坐到了地上。刚下过细雨的地有些湿,稀泥滚在她雪白的衣裙上,模样甚是狼狈。 她实在想不明白,北染虽已被剔去神脉,但法术功夫依旧了得,能打过她的人并不多,况且还有澜安在身边,她怎会伤成这样。 还有梓桐,这把琴乃是曾经北染在天为神时,流川君霁长空赠与她的,可算得是两人的信物,北染一直视若珍宝,平日里很少拿出来,出行时一定带在身上,怎么此番出去一次回来,琴就被毁成这样。 若是北染醒来看到这琴,会怎么样 那之后的澜安也很奇怪,从回来将北染交给她后,就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里,分明没事,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阿浔将剑收起,抬脚去了澜安的寝室方向。 澜安正在翻阅医书,听见她进门来,只随意看了一眼便又继续看着手里的书。 “你是不是应该给我一个解释” “什么解释。” “我师父和梓桐,她们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说过了,中了埋伏,敌不过,被打的。” “你撒谎”阿浔激动怒喝,气着气着,她又哭了起来:“你说过会好好保护她的,你就是这么保护的吗她都睡了十天了,十天你” 阿浔吸着鼻子止不住抽泣,澜安终于将书放下抬起头来看她,“你哭了整整三天还没哭够吗,眼泪不值钱” 他刚带着北染回来那几天,阿浔天天坐在她的床头哭,后来还是他说北染估计不想被她的哭声吵醒,她这才止住。 阿浔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又道:“我师父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 “应该快了。” 说完这句,他又再不开口。阿浔在他房里守了许久,终还是没有问出事情真相,眼看到了给北染换药的时间,她才恨恨离去。 阿浔走后,澜安将门锁好回到位置上,脱下外衣,一道由锁骨至侧腰的刀伤斜跨了他整个胸膛,隐隐发黑的巨大刀口嵌入他雪白的肌肤里,显得很是瘆人。 他将已经被血完全浸透的绷带解下来换上新的,缠了一圈又一圈,直到将那些红色全部掩盖。 阿浔端着一盆温水来到北染房中,如前些日子那样,每天给她擦洗伤处,换上新药。 她一边擦一边哭,在此之前,她从来没有见过北染身上有这么多伤,一时忍不住,眼泪又不要钱的哗哗直冒。 她拉起北染一只手细细擦拭,却在这时,那只手突然握住了她的手,北染的声音随即传来: “阿浔” 听到这细如蚊叫的一声,阿浔有些不敢相信 自己的耳朵,连忙慌张的看了看那只手,又看了看床上那个人,这才确定北染是真的醒过来了。 北染醒来,阿浔又悲又喜,一下子眼泪又如喷泉般勃发,“师父你终于醒了。” 在床上躺了太久,北染脸色十分苍白,她费力起身穿上外衣,对阿浔道:“澜安回来了吗” 阿浔擦擦眼泪:“回来了。” “好,那你去帮我把他叫来,我有事找他。” 阿浔看看北染,不免有点担忧:“可是师父,你才刚醒,要不再休息一下吧。” “不必了,我这些日子休息的还不够久吗,你去吧,帮我把他找来。” 阿浔这才答应:“好。” 澜安听闻北染醒了,不消阿浔多说,立马就奔了过来。 两人去到厅内,北染已经在那里等着他们。 北染对阿浔道:“阿浔,你的鞭子呢” 阿浔闻声立马将身上鞭子拿出来递给北染。 北染接过鞭子,拿在手里看了看,然后猝不及防狠狠抽向一边的澜安。 澜安被她这一鞭抽得直接整个人翻出,在后方墙体上撞了个结结实实,然后掉落在地。 北染眼神狠厉阴毒:“你到底是什么人” 这句话若是从阿浔口中说出,一点也不奇怪,但现在北染问到这个问题,就太不正常了。 阿浔站在一旁,呆呆看着眼前突然发生的一切,有些不知所措。看北染这态度,是极其厌恶眼前之人了,但以往澜安在北染心中都是乖孩子形象,此番竟然发这么大火,亲自动手打他,那这事情一定不简单,阿浔慢慢将目光转向地上直吐血的澜安。 所以,他们不在的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一百六十一章 风筝夙愿 楚望牵着他的黑马,背着包裹,看着眼前紧闭的寨门很是不解,问门前人道:“两位兄弟,这是何意” 一人道:“方才寨主传来口信,说让楚公子再多留些时日,特让我们兄弟二人在此等候邀你回去。” 楚望有些疑虑:“可我昨日刚与叔婶道过别,当时他们都没有提出这话,这” 守寨门的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正纠结着说辞,便听后方一女声由远及近道:“是我临时跟爹娘提议的,我们不是还约了去摘莲蓬吗,这莲蓬都还没摘,那么急着走做什么。” 两人看向来人:“小姐” 北染和十七一同走来,双手负在身后,看来神采奕奕。看见她们,楚望很是欣喜,立马一手拽了包裹小跑着过去:“真是你跟北叔叔他们说的让我多留些时日” 北染道:“那你看我像是在玩笑吗” 楚望看看她:“不像。” “那不就是了,赶紧回去,我娘还等我们吃饭呢。” 听她这么说,楚望别提有多开心,本来就还想多玩几天,如今顺了他的意,便什么也不多想背着小包就跑了进去。 看着他愉快的背影,几人长呼出一口气,肩背垮了下来,“总算把他留下来了。” 十七有些忧虑:“不过,不知道能瞒他多久。” “走一步看一步吧。” 饭桌上,几人全到齐,唯独不见北寨主,楚望觉得奇怪:“咦,北叔叔呢,怎么不见出来吃饭” 北夫人随口道:“他有事出门去了,要过几天才回来。” “出门何事这么要紧,早晨还在中午就不见人影了” “谁不得有个事啊,你问那么多做什么,吃你的饭”北染夹了一个鸡腿丢到他碗里,没有好语气给他。 一旁的霁长空默默望了一眼对面的两人。 午饭过后,楚望立马邀着北染一同去摘莲蓬,为了让他开心,北染顶着被霁长空罚抄五十遍诗经的风险随他一起去了。 第二日,北染独自坐在书房里罚抄诗经,楚望又兴高采烈跑来,“今日我们玩点什么” 北染停下手中的笔,强颜欢笑看着他:“你想玩什么” 趁着楚望思考,北染又赶紧操着笔杆子笔走龙蛇般抄了两行。 “不如去放风筝吧” “风筝”北染想了想,这个主意倒是不错。不过,人少了可不好玩,于是跑去霁长空房里拉上他一起,还吆喝了几个寨里年纪较小的孩子。 霁长空看着她那鬼画桃符一样的罚抄,给了她个眼神,北染会意,立马举手保证:“回来之后一定抄完”他这才默许。 十余人一同来到后山,今日刮南风,是个放风筝的好天气。 每人各自拿了一只风筝在手,待放飞时,北染突然道:“等等。” 众人不明所以,只见她从随身携带的小包里拿出一支笔来,“听说,把自己的愿望写在风筝上,然后放飞,若是飞得够高,叫天上的神看见了,就会实现你的愿望。不如我们也试试” 旁边几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一同望着她:“真的吗” “肯定是真的。”楚望对北染的话深信不疑,头一个站出来替她肯定,还作了代表率先在风筝上写了愿望。 几个孩子还是觉得这不太可能,最后在北染的循循善诱下将信将疑的写下了一行字。 北染写完后,将笔递给霁长空。霁长空问她:“你写的什么” “不告诉你,说出来就不灵了。” 说出来不灵霁长空想了想,凑到她身边:“那就不说,我自己看。” 北染急忙将风筝抱在怀里,死死捂住写了字的那部分:“那也不行,看了跟说出来一样,都会不灵。” 霁长空回过身去:“好吧,不看就不看。” 确保他老实了,不会再偷看她写的东西后,北染望向那片广阔无垠的天,诚恳问道:“先生,你说,这天上真的有神吗” 霁长空转头看她:“你觉得呢” 北染小声道:“我觉得应该有。而且一定有一个天神在暗中守护我。小时候,每次不管我遇到多么危险的事,从树上摔下来c遇到恶犬c被人下毒c追杀c掉下悬崖,最后都能逢凶化吉平安度过,如果没有天神在保护着我,我铁定活不到今天。” 霁长空转过头来,像她一样望着天:“你若相信,那就有。” 北染用力点了下头,冲他笑道:“嗯,一定有。” 霁长空看着她,轻声道:“就算没有,我也会 像天神一样,永远守护你。” 蓝天白云,旭日和风,锦衣若雪美如画的男子和那个关于神的誓言,嵌在了她的心里。 却在这时,楚望突然跑来,不屑道:“神仙有什么好的,不食人间烟火,清冷又无情,唯独法术高点,我不做神仙照样能一个打十个保护你。” 北染白了他一眼,将脸扭去一边:真是煞风景。 待所有人写好愿望,平地里正好起了一阵微风,慢慢的,风越来越大,吹到北染的头发都飞了起来。 北染开心叫到:“可以放风筝了” 于是,众人都开始牵引起自己的风筝来,风很大,且风向很好,将风筝拿高一点,抖抖翅膀,它自己就能随风起飞。 空中一下子升起十来只五颜六色的风筝,高高低低。飞得最高的那只是霁长空的,第二是楚望的,然后是北染的。 不时,风力更大了一些,抢夺着众人手中的风筝,顿时收线变得特别吃力。 以风筝为载体向上天祈愿,到了最后,是要剪掉风筝线的,这样它才能飞到天上去,愿望才能被神看到。北染工具准备得齐全,拿出剪刀替大家挨个剪了。 放完风筝,北染走在最前面带领一众小朋友下山。 跟着走了几步,霁长空重新回到高处,原地站定对着空中勾了勾手指。片刻后,一只颜色鲜艳的大蝴蝶风筝就朝他飞了过来是北染的那只。 他将风筝拿在手里翻了个面,看清上面那行歪歪扭扭的字,他忽的笑了,眉眼微弯,美过山间遍地繁花。 而后,他又抬手将风筝放回空中,让它随风飞远。 第一百六十二章 糖醋排骨 北染的罚抄整整三天才抄完,待到放笔,她的胳膊都快抬不起来,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她才心满意足的捧着大摞纸张过去霁长空那里交作业。 刚走到门口,却与前来的十七撞了个满怀,北染赶紧将她的罚抄抱紧,生怕被十七给撞坏了,“十七你跑这么快干什么这我刚抄完的,差点被你撞成两截。” 十七手里捧着一个青鸟风筝,递给她:“小姐你看,我刚在山下捡到一个风筝,不知道是谁的,还挺漂亮。” 北染将它接过,一眼便认出那是前几日她们一起上山放风筝,霁长空的那只,“这是先生的风筝,怎么掉下来了”她将风筝翻来覆去看了几遍,“还好没破,可以拿去还给他,下次再放。” 正要拿了风筝和罚抄一起去交,一翻转过来却忽的看见风筝尾部写的那一排工整好看的小字,面上喜色渐渐暗了下去。 “十七你帮我将这些拿去交给先生。” 霁长空将自己在房里关了好几天,因着北染前几日想放风筝,为了让她的风筝比别人结实,他特意找景吾借了他的万年冰蚕丝来做风筝线,为此,他要替景吾默写出天宫藏书楼里一本绝版的藏书。昼夜不停的忙活了几日,终于默写完成,将它拿给景吾去交了差,他才有空看十七送来的北染的罚抄。 可才刚看两张,他的嘴角就抽了不下十次,只见纸张上那些字迹个个如蚁跑蛇爬,分明就是为了了事而草草誊写的,看不出分毫诚意。 他将它们攥在手里去找北染算账,却是四处找遍都不见她的人影,唯见十九在替她打扫前门,于是道:“十九,小姐去哪了” 十九停下扫帚:“好像是和楚望出去玩了。” “玩给她布置的新功课学了吗去哪玩了” “不知道,一大早就出去了。” 霁长空步回屋中,“我知道了。” 死丫头,等回来再收拾她。 直到天完全黑尽,北染和楚望才一同牵着马出现在寨门口,两人一路有说有笑,完全没注意到在一旁等候多时的霁长空。 与楚望分开后,北染径直回了房,死尸一般瘫在床上,半梦半醒间听见“吱呀”的开门声,料想一定是十七来给她送饭的,便迷迷糊糊回道:“十七你回去吧,我不饿,不想吃饭。” “是我。” 听见是霁长空,北染一个激灵立马从床上弹起,反应过来后,又懒懒散散倒了下去,将脸侧向墙面,回道:“哦,是先生啊,有事吗” 霁长空将盛着饭菜的托盘放到桌上,“晚饭没见你的人影,北夫人特意让十七送来给你,但我看十七还有其他事,就替她来送了。” “这样啊,那多谢先生了,不过我不饿,这么晚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这话从她口中说出实在不正常,要在平时,她半夜都能摸到厨房去找吃的。霁长空坐到她床边,手背探了探她的额头,并没有异常症状,“你是哪里不舒服吗” 北染将他的手拿开,“没有,我和楚望在外面吃过了,现在有点困想睡了,先生请回吧。”随即被子拉过头顶,将自己完全包裹在黑暗里。 霁长空还想说什么,但见她确实已经累了便又止住,后将那些饭菜全部拿走,出门后再轻轻关上。 一连好几天北染都早出晚归,回来之后便倒头就睡,就连北夫人都见不到她几面,唯独楚望天天与她形影不离。 这天,北染终于没有再一大早就跑出门,而是像往常一样去了书房里等着霁长空来上课。讲真,虽然霁长空依旧每日准时来到这里,但看到书案前端正坐着的北染时,还是略有意外,他藏下心中喜悦,如平日一样道:“既然来了,就先自己看看书吧,稍后教你。” 北染应声:“好。” 但没过多久,楚望从外面奔进来,看见坐着的北染,喜道:“原来你在这里呀,我刚在院里捉了两只蛐蛐,可好玩了,我们一起去斗斗” 北染将书一甩,乐道:“好呀”而后未向霁长空知会便随楚望跑走了。 霁长空看着她桌面上那些空荡荡的课本,心下那口气还是没叹出来。 他独坐房中,一旁的水培盆栽上突然浮出一面水镜,镜中慢慢显露出一张在此刻看来十分欠打的脸。 “看你这一脸落寞相,是许久不见想我了”景吾坐在水镜对面,摇着一把折扇笑得十分“含蓄”。 霁长空瞥他一眼:“你又没事做了吗。” “我这样的大忙人怎会没事做,天上这些个老家伙恨不得把我累死。” “那你还跑来我这瞎晃。” “这不是你刚给了我绝版藏书的默写本,特来道声谢吗,我拿给那些老家伙验过了,只字不差。” “那就好。” 景吾身子微倾,使劲瞅了瞅隔空的霁长空:“但看你这表情好像不是很高兴啊,怎么,情场失意了” “你想多了,我很好。” 景吾哈哈一笑:“是吗,可是我看你好像不怎么好啊,一张脸臭得像是馊水泡过八百遍的鸡蛋。” 见霁长空不回答,景吾又继续调侃他:“你知道吗,前日我溜进仙京打酒,路遇道边一酒楼推出一道新菜式,名为糖醋排骨,图个新鲜我去尝了尝,口味甚佳。而观你现在这模样,极像是也吃了那道菜,不过没有糖,也没有排骨。” 糖醋排骨,没有糖也没有排骨,那便是 霁长空品出他话里的意思,道了句:“无聊。” 看他一脸扭捏模样,景吾在镜子的另一边笑到快要捶地,“你不觉得很有意思吗,哪里无聊了。” 霁长空忍无可忍,一股清泉过去将那面水镜浇灭了,景吾的脸也随之被淹没在那道水柱里。 没了景吾吵嚷,他重新坐下来,想着这几天的事情,心里的确不是个滋味,总觉得北染好像哪里怪怪的,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他告诉自己不要多想,也许只是因为北寨主这些天不在,北染好不容易逮着机会好好玩玩,故而放纵了些,过些天就好了。 况且楚望家中发生那么大的事,北染作为儿时玩伴,多陪陪他也是应该的。 第一百六十三章 针锋相对 黄昏时分,北染坐在后山的小山坡上吹着傍晚的风,双目望向远方,视线落在虚空上的一点。 有人走近她。 听到脚步声,她方回过神来,眼角余光中随即出现一个白衣身影。 “你最近越发懒散了。” 北染荡着双腿,对他的话不以为意:“先生今日怎么有空到这来。” “北夫人到处找不到你,我替她出来看看。” 北染没有说话,拍拍身边草地意示他坐下。霁长空犹豫了小片刻,随后一掀衣摆坐上她身边那块空地。 北染抱着双膝眺望远方,问他道:“先生,你的家乡在什么地方” “家乡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就是正巧想到,有点好奇,所以想问问。” “离这里很远,但挺漂亮,以后有机会我可以带你去看看。” 北染微微一笑:“是吗,真好。那你的家乡是不是比我们这寨子好看多了,我们这里就只有巴掌大的一块地方,一眼望到底也不过就是些高山远水,既无丝竹洗耳,也无古灯长明,是不是很没意思” 霁长空看向她,总觉得她今天的状态和语气都带着一股浓浓的殇,“每个地方都有它的特别之处,不存在没意思一说。” “先生,你来这里多久了” 问起这个问题,两人都忽感时间流逝,曾经那个槐花树下一揽芳华的白衣少年和蛮横无理的小寨主又蓦然跃于两人眼前。 算算日子,已过去许久。 “一年多了。” “一年,不长不短。这一年里你是不是每天都很不开心” “” “是不是时时刻刻都想走” “” 北染释然一笑:“你若是想走,那就走吧。” “你” 霁长空刚吐出一字,北染就打断了他,“那时候,我爹为了能给我找个教书先生强迫你留下来,如今他不在,我便斗胆替他做一回主。你走吧,我准了。” 霁长空看着她,许久没有说话。 半响才道:“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 北染摇摇头:“没有,是我以前不懂事,只顾着一己私念将你囚禁在这方寸之地,如今长大了,很多事也就想明白了,此等误人前程之事实在不该做,现在每每想起,常懊悔不已,夜不能寐。还请先生原谅我这愚昧无知之人,师生一场,我必然希望先生能够大展宏图c前途无量,以及得偿所愿。” 夕阳落尽,晚间的风有些凉,北染走后,霁长空一人在那站了很久,待到月光织的锦衣覆上肩头,他方才披着月辉离去。 寨中多数人睡得晚,这个时分仍有不少人还在外面把酒作乐,见他一个人这么晚从山上下来,都有点惊讶,随即热情招呼他:“公子还没休息呢,要不要一起来喝两杯” 霁长空跟众人一一回礼,道:“不必了。”然后朝着东院快步行去。 大家看他走得着急,以为他正是要回去休息也就没再留他,继续与同伴饮酒。 不过霁长空到了东院并没有直接回房,而是去了北染的卧室方向。 此时北染已经睡下,他两步上去台阶,门也不敲就直接推门而入,然后去到北染床边一把掀开她的被子:“起来” 北染被突然灌入的冷空气吓醒,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拉过被子掩在胸口,质问眼前人道:“你做什么” 霁长空不语。 北染继续埋怨起他来:“你这么闯进一个姑娘的房里,还随随便便扯人被子,万一我没穿衣服呢” “你何时裸睡过。” 北染:“我” 霁长空看着她,眼神冰冷:“你最近到底怎么回事,饭不吃c书不学,说话还阴阳怪气,跟着楚望学坏了是吧” 北染心里憋着一股气,听他这么说,便脱口就道:“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一个山贼头子的女儿,难道还指望我变成大家闺秀什么狗屁诗词歌赋,我才懒得看。还有楚望,你说我就说我,扯上他做什么,他哪里招你惹你了” “看来真不应该将他留在这里,好好一个人被他带成这副样子。” 院里还有不少喝酒的群众,听见这边两人的争吵声,不知发生了何事,均跑了过来躲在外面听墙角。 北染将脸撇向一旁,恶声道:“我留他怎么了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这里就像他家一样,他爱留多久留多久。他的事就算是我们的家事,既然是我家家事,就用不着先生一个外人来说道吧。” 霁长空气不打一处来,但她说他是外人,他一时间竟无言以对,慢慢压下心中怒气,才又缓缓道:“古说红颜之美,以端庄为态,以音舞为姿,以书画为品,而看你现在这般,非但样样不会,还弄性尚气,不思进取,实属丑陋至极。” 北染听完,怒极反笑,脑中仿佛有千万匹马同时踏草而过,有生之年,从未有人说过她长得丑,但现在眼前这人不但说了,还说她“丑陋至极”,实在让她难以接受。她一掀被子在床上站起,破口开骂。 “说我丑,你自己就好到哪去了吗多认识几个字了不起逛个街不把钱花完就不回来,敢情抢来的钱花着就不心疼不是你去抢的就不知道累c不知道危险,活脱脱一个赔钱货谁嫁你谁倒霉” 门外众人听到这话,面面相觑,纷纷道:“小姐和公子今天这是怎么了,吵这么厉害” 一些在后面些的没听清两人的话,又问道:“他们在吵什么” 前面的道:“好像是公子在说小姐长得丑,小姐说公子是赔钱货。” “啊” 北染骂骂咧咧的说完那一长句,霁长空看着她,半天没说一个字。 但北染讲得起劲了嘴里就停不下来,又道:“我是长得丑,又不懂礼,像你这样的贵人,也就只有那些弹琴绣花的深闺小姐才配得上,不过这样正好,我也只觉像楚望这样的江湖儿郎才合适当我的夫婿。” 霁长空稳站如松,眼中情绪变了又变,许多话到嘴边只汇成了一句:“你这些话是认真的吗” 第一百六十四章 不告而别 “肺腑之言”。 霁长空看了她良久,最后微点了下头,“你早点休息。” 门外一群人为了能凑近一点观看战况,简直快要挤破脑袋,挤到快要打起来时,霁长空突然摔门而出,将众人吓了一大跳。 “公子” 十九话还没说完,霁长空已经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看来,这次他们是真吵架了。” 翌日,北染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头晕眼花着一路跌跌撞撞摸到饭厅,十七已经备好饭菜,北染往位置上一坐,拿起一个馒头就咬了一大口,然后问道:“先生呢,怎么没出来吃饭” 十七和十九面面相觑,吞吞吐吐道:“公子他” 北染这才想起来她昨日刚和霁长空吵了一架,可能现今正在气头上,她默默咬着馒头,面无表情道:“待会你们谁给他送些去吧。” 十七有些为难,“小姐公子他走了。” 走了。 走了 北染咬着馒头的动作突然停顿:“什么时候” “今天一大早。” “我怎么不知道” “公子他说叫我们不要打扰你睡觉。” 看北染脸色似乎很不好看,十七又试探道:“要不要跟去看看说不定现在公子还没走远。” 北染慢吞吞吃了两口菜,闷闷道:“不用了。” 尽管很饿,但今天的饭菜好像不怎么香。 午饭之后,北染回到房里,打算蒙上被子再睡上一觉,却怎么也睡不着,鬼使神差的,她移步到了隔壁霁长空的房间。 他住过的地方还是满满当当,但一如既往的干净整洁,以前一同下山买的那些物品他一样也没带走。北染走到那些陈列的木柜前,一一抚过,却感受不到一点他指间残留的温度,最后她来到平日里她习书写字的那张书案,只见上面端正的放着一个木盒。 北染将它打开,里面规规矩矩躺着一支白玉发簪,蜿蜒的水波纹从簪身流淌至簪首处,在那裹成了一道卷云,正是曾经北染冒着被她爹暴打一顿,偷偷藏起来送他的那支。 自那时候起,这支发簪便一直别在他头上,再没取下过,如今它静静卧在这一方狭小的盒子里,看来他真的已经厌恶透她了,与她有关的东西也不想再看见。 北染将它握在手心,一大滴热泪猝不及防滑下。 他真的走了。 “小姐,要不我们出去找找吧”十七站在门口,看见北染落寞的背影,忍不住发问。 听见身后有人,北染慌忙擦掉脸上泪痕,赶紧道:“不用了。谁都不许去。” “可是” “没有可是,我说不许去就是不许去” 接下来的几天,北染都将自己关在房里,茶不思饭不想,一下子消瘦了许多。楚望来找她时,见到她这副样子吓了一大跳。 “我就去山下打了把剑,才两三天不见你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北染对什么都提不起劲,看见他来,也不大想理,打发他道:“这几天你去找十九他们玩吧,我没什么心情。” 楚望坐在她床边,摩挲着他的新剑,“我刚回来的时候听说你那个先生走了,都来一年多了,怎么突然说走就走,你们吵架了” 听他提起霁长空,北染翻了个身,更不想理他了,“我都说了,没空理你,你赶紧出去吧。” 楚望却是不走,“看来是了。以前从没见你这样过,他这一走,你的魂儿都跟着没了。不想他走就去把他找回来呗。” 北染觉得心烦,“你懂什么。” 楚望道:“我是不懂,我又没有个如花似玉还能打能杀的先生,自然不懂,那你呢,你懂干嘛还将他气走呢。” 北染忍无可忍从床上坐起,将床边的他直往外推:“你给我出去出去” 楚望被她推到门外,自己将门关得死死的回身躺下,蒙住被子再不听任何外面的声音。 楚望站在门外,无奈叹了口气。 其实霁长空走之前,去找过他。那时他正好在山下铁铺打剑,见霁长空一脸凶神恶煞的样子来找他,还以为他是来打架的,没想到他却说: “你既然喜欢她,就要全心全意的对她,以后,她就劳烦你多照顾了。” 听见他这话,楚望吓了一跳,脱口道:“怎么突然跟我说这些,你得绝症了” 然后,楚望真的被打了,鼻血流到满脸都是,然后又听他道:“若是哪天被我知道你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你 就活到这年纪吧,下辈子也不用投胎了。” 不知为什么,看着他那张冷酷的脸,楚望觉得他真的有能力让他下辈子无法转世投胎。遂用力点了几下头,继而看到霁长空转身离去的背影。 楚望在北染房前的台阶上坐下,将剑搁在一旁,想了些别的事情。 从他来青藤寨已过去许多时日,虽是每天过得还算开心,但日子久了,总还是有点想家,而且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近些日子以来,寨中的人都有些不太对劲。 北寨主是出了名的宠老婆,以往每次去他们的莅柯寨做客也都是将夫人带上一起,两人可谓形影不离。可这回,自他原本打算离开的那天,大家突然临时将他留下,然后北寨主自己急匆匆出了门,直到现在也未归,不知去了何处。 并且好似从那天起,寨中之人也少了许多,后山田间再看不到早出晚归劳作的人,按照时间推算,他们应该是在那天与北寨主一同离开的。 他也问过其他人他们去了哪里,但所有人都告诉他说不清楚。 以及如今这闷在房里一步不迈的北染,他俩从小是玩伴没错,但因为太久未见,两人的关系不再似从前那么好,尤其是在北染有了这位很是了得的先生,便整日里围着他转。他刚来的那几天,北染可是将他嫌弃得如蛇鼠虫蚁,可看现在,非但态度好转许多,还天天不学无术同他出去玩闹,这些变化一定不只是她和霁长空吵架了那么简单。 所有综合起来,楚望觉得,他们一定是有事情在瞒着他。 第一百六十五章 天各一方 北染坐在校场的小矮凳上,手里一根树枝心不在焉的在地上乱戳,平整的沙石地生生被她刮出数道沟壑。 楚望坐在一旁擦剑,看着她那魂不守舍的模样,无奈道:“你快停手吧,再戳下去,大家就得来补地面了。” 北染回过神来,看见自己的杰作,将手中树枝一丢,无声叹了口气,这人一旦闲下来,寂寞就见缝插针的来了。 随之看向楚望那把铮亮的剑,鄙视道:“一把破剑有什么好擦的,还天天擦得起劲。” 楚望将他的宝贝剑收起,“它可不破,这可是我花了重金请山下的大师帮我打的,锋利着呢。”他眼珠一转,挑了挑眉:“要不,咱来比试比试” 北染想了想,反正闲来无事,便道:“行。” 二人进到场内,大家纷纷退后给他们让出了很大一块位置。 楚望执了他的长剑在手,北染目光在落兵台上一扫,选了条长鞭。 “你确定就用这个” 北染试着扯了扯,这鞭子不错,挺结实,“就这个吧。” 这一年多以来,霁长空教给她的诗书她没学会多少,但武艺习得还算不错,比之以前有显著变化,与楚望动起手来,招式凌厉,出手又快又狠,引得楚望连连称赞。 “哟,没看出来啊,当年那个连毛毛虫都怕的小丫头现在这么厉害了。” 北染一鞭斥去:“少废话,我的鞭子可不会留情,打着你不关我的事。” 楚望闪身躲开,笑道:“好啊,千万别留情,我也要认真了,你当心着点。” 说罢,手中长剑一挽,势如闪电的一剑带着极强的肃杀之气袭向北染。 北染凝视着直逼近自己的剑尖,想起曾经霁长空教过她的诀窍。 “鞭子乃远身搏斗的兵器,不可触身毙命,唯有拿准战斗的位置c借助巧劲方能轻松取胜。” 于是她退后两步,拉开她与楚望的距离,继而手中长鞭如蛇探出,直捣楚望握剑的手腕。 但鞭子挥到一半,她又突然惊醒,自己为什么又想到霁长空那去了。手中力道减弱,鞭子遂失力松软了下来。 就这分神的刹那,楚望锋利的长剑已来到她身边,分毫不差的落上她肩头。剑光闪过眼前,北染又回过神来,看着那距自己咫尺之遥的利刃,心里咯噔了一下。 与此同时,楚望将剑收回,不满道:“不比了不比了,整日里心不在焉的,你可知方才若不是我收得快,你的小命可就交代在这新剑手里了。” 北染也觉得无趣,随手将鞭子往旁边一丢,又回了那小凳上坐定。 楚望看着她,无奈摇了摇头。 偏巷新开的一家药庐里挤满了人,叫隔壁几条巷的医馆生意都惨淡了不少。大家来这里看病无外乎两个原因:一是这家的大夫是个悬壶济世的大善人,看病不收钱;二是这大夫人年轻,长相好,待人也和善,故而讨得了多数人的欢心。 更有许多年轻小姑娘听说他长得好看,慕名而来,不看病,就只为观赏一番他那倾世容颜。 人群排起的长龙从早到晚就没断过,待到将所有病人送走,已近深夜。霁长空将药庐的门关上,面上尽是疲惫之色。 景吾从一旁的水镜里跳出来,看着他那满面惫色道:“你这样天天免费帮人看病,以后人只会越来越多,日子一长,你这身体吃得消” 霁长空道:“无妨,看个病而已,不是什么大事。” “不是什么大事从早晨一睁眼便替人看病,一直到天都黑尽才收工,这叫不是什么大事亏得你是神,若是个凡人,这么些天过去,早猝死了。” 霁长空不语,就着景吾施法的那盆凉水盥洗了一下双手。 景吾摇着折扇看他:“瞧瞧,累得小脸都尖了不少。不过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突然离开寨里,和北染吵架了” “算是吧。” “呵,没想到你还会跟人吵架。”景吾觉得好笑,“有什么好吵的,你来这世间找了她这么多年,这眼看就要功德圆满了,开心还来不及,吵什么架呢就算有什么不顺心的地方,你不知道让着她点” 霁长空道:“我让了。” “你让了可我看你这样子不像是让了呀,倒像是将她骂惨了。” “” “我说,你要不就回去跟她认个错道个歉,她一心软,和好就完事儿了。” “和不好。” “怎么和不好,你都没试过就说和不好。这女人呐,都是刀子嘴豆腐心,你想想她喜欢什么东西,先 备好,去道歉的时候送给她,她一高兴就啥事都忘了。”景吾说得头头是道,好似自己亲身经历过一般,“哎,我那里还有一点冰蚕丝,要不你拿去给她做个风筝或者编个头绳什么的,她不是喜欢风筝吗,做这个肯定管用。” 霁长空沉默了许久才道:“不必了。”声音很轻,轻到景吾都快要听不见。 “不必为何难道你真就打算这么将她拱手让人,那你这万年来的等待又是为了什么” 霁长空被他噎到一句话都说不出,景吾又道:“况且,如果你真的已经决定以后跟她都不相往来,那你为何不跑得远远的,反而待在一个离她这么近的地方,难道不是在等她来找你” 被戳中心思,霁长空平静如水的眼里终于翻起了一道波澜,微微叹了口气,然后道:“我没有。” 见他还妄图狡辩,景吾无奈摇头,“我告诉你,这人不是等来的,你得” 景吾还要说什么,霁长空一挥手将那面水镜灭掉了,景吾的声音也被隔绝在遥远的天外,再进不到他的耳中。 他在椅上坐下,回想着景吾方才说的话:你若不是在等她来找你,又为何守在一个离她很近的地方。 而他回答的“没有”确是包含了狡辩的成分,在他的心里,的确还抱了一点希望,觉得她可能会来找他。但更多的原因,只是他想离她近一点,这样一来,若她遇险,他方能最快时间赶到她身边。至于和不和好,也不是那么重要。 曾经,她在放飞的风筝上祈愿:“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 如今看来,只要她能平安喜乐,陪她白头到老的那人不一定非得是他。 第一百六十六章 庸人自扰 楚望端着托盘站在北染房门口,扬起的手一直没敲下,叹了口气回身,却正巧碰见过来的十七。 “楚望,你干嘛呢,来送饭怎么不进去”十七看着在门前逗留许久的他,觉得奇怪。 楚望看了看自己手中热乎的饭菜,将它交给了十七,“还是你去送吧。” “哎”还未等十七说完,他已经大步离开了。 楚望在别院的凉亭里坐下来。今日天气不是很好,云层有些闷闷的看不见日光,而他的心情比这些愁云还要沉闷。 在青藤寨待得越久,他心里就越发不踏实,这些天,他不止一次的做噩梦,梦中他身处一片修罗战场,四处都是血淋淋的残肢断臂和看不清面容的尸体,空气中血液经太阳烘烤后散发的臭气挥之不去,他在铺天盖地的惊恐中醒来,身上中衣早已被冷汗浸透。 楚望一手搭在支起的腿上,望着山下寨门的方向若有所思。 十七端着楚望带来的托盘进到北染房里,一开门,却出乎意料的看见北染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十七大惊,慌忙跑去将她扶起,却闻到她身上浓重的酒气,重到熏鼻,继而看见地上那成堆的酒坛。 还好,原来是喝醉了。 十七用手在鼻前扇了扇,唤北染道:“小姐,小姐” 北染眼睛微睁了一条小缝,含糊不清道:“十七是你啊,我怎么睡着了”说着就要支身起来。 “是我,小姐。你怎么喝这么多酒” 北染摇摇晃晃起身,十七忙又去搀她,她却将十七推开:“就喝了一点点,我没醉,不碍事。” 说着没事,却是走起路来像个不倒翁,左晃一下右晃一下,终于又走了两步后一个跟头栽了下去。这回磕到了下巴,剧烈的疼痛袭来,倒是让她清醒了不少,她在原地坐定,抚着自己的下巴哎哟连天的叫。 十七看着她这副样子,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小姐,你这又是何苦呢” 北染假装听不懂她在说什么,“许久没喝不中用了,这么两口就能醉成这样,看来下次得少喝点了。” 十七着急了:“小姐你要是实在舍不得他就去找他吧。你天天这样行尸走肉一般,大家看了也很难受啊。” 北染总算正经起来,低眉道:“不能找,好不容易放他走了,再把他找回来,岂不又是在限制他的自由吗他有喜欢的人,我不能这么自私。” “喜欢的人他喜欢的不就是你吗,你将他逼走,又是在跟谁较劲呢” 北染突然来气:“谁说他喜欢我了。他喜欢的另有其人,而且已经等了她很多年了。” 十七真是嫌弃自己没有长十张嘴,此刻方好一起来帮她争辩,“小姐你在说什么胡话呢哪有什么其他的人你只是当局者迷,我们大家可都能看出公子一门心思都在你身上的。” 北染不说话了,似乎在等着十七的下一番解释。 “他走的那天,特意叫醒了我和十九,与我们讲了许多你平日需要注意的事项,知道你经常吃坏肚子,还开了个药方给我们,说是以后你再肚子疼,就照着这个煎药给你吃,你怕苦,煮好之后要多放糖。你去看看,那药方现在还在厨房里收着呢。” “还有你想想,公子他武艺那么高强,十九他们联手都打不过他,你将他绑来之后,他在这里留了这么久做你的教书先生,真的只是因为怕寨主杀他吗” 北染愣住了,十七不说,她还真没考虑过这个问题,现在想想,霁长空留在这里这件事,的确有很多地方说不通。 若说初次见面他被自己绑回山寨是迫于无奈,那么之后呢,之后北寨主威逼利诱让他留下来,他本是不愿,最后众人小使手段,他才勉强答应,但若是他决意想走,谁又能拦得住他。 北染有些动容:“可是他的风筝” 十七打断她:“你是想说他风筝上写的那个佳人吗” 北染有点意外:“你看过” “捡到的时候看了一眼这不是重点。你都没弄清楚,你怎么就知道那人说的不是你呢” “可是我” 十七斩钉截铁:“没有那么多可是,你既然想他,就去找他” 北染有些扭捏,半响才小声道:“他都走这么久了,上哪找啊” “我知道晋城一条叫和风的巷子,公子在那开了一家药庐。” 十九从门缝里探出头,朝里喊了这么一句。 北染将信将疑的看向十七,十七点了下头。北染目光在两人之间打转,顿时明白,佯怒道:“不是跟你们说不许去打探他的消息吗” 十九道:“小姐,我们若是不去的话,你现在想知道公子的消息该问谁呢” “就你俩机灵。” 压在心中数天的石头终于落下,北染顿觉身心舒畅,烈酒之后的头疼也减轻了不少,和个没事人一样又在四处瞎蹦跶。 既然决定出发,便宜早不宜迟,北染决定次日一早便动身。晚间,她又来到霁长空的房里,将那些他曾用过的物品挨个又看了一遍,这次,她发现了一样新东西。 霁长空曾经睡的枕头底下放着一把晶莹剔透的骨梳,梳身雕成了鱼跃龙门状,异常精美,而在这条鱼的头部,一颗颜色鲜艳的红豆深嵌入梳里,做了它的眼睛。 北染拿着它爱不释手,反复抚摸中发现,那颗红豆竟是可以移动的。她怀着忐忑的心,轻轻将它旋下。 只见那颗小小的红豆背后,刻着漂亮娟秀的两个字:北染。 那一刻,北染颤抖的手和激动的心同时震荡,大颗热泪瞬间打上手背。 她在书里学到过红豆的寓意:愿君多采颉,此物最相思。 将她的名字刻上红豆嵌入骨里,那便是,相思入骨。 北染将那把骨梳抱紧,心中自责之感难以平复:北染啊北染,你真是庸人自扰 翌日,北染简单收拾了行李,挑了匹最快的马,即刻踏上了去晋城的路。 马蹄声声回响,载着北染砰砰跳不停的心,一点点拉近着她与霁长空的距离。 一人一马刚进到转城的山道,后方突然传来更加急促的马蹄声。北染勒马停下,便见十七和十九两人驾马追了上来。 始一追上,十七便气喘吁吁道:“小姐不好了,楚望不见了。” “什么” 十九道:“今天一早发现的,找寨里人问遍了,说是都没看见他,估计是昨晚半夜的时候,趁着巡逻的人换岗翻墙跑的。” 北染面上浮出掩盖不住的着急,“得把他找回来。” 可是 北染看了看前方,此时她们正好处在一个分岔路口,一条大路通往晋城,而朝另一条走,中途再变个道就能到莅柯寨。 北染踌躇良久,最后咬牙一扬马鞭,驱马朝着一个方向驶去。 霁长空在房里化了面水镜看着这一切,看见北染的选择后,颤抖的手艰难抬起,将水镜灭掉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 桐花万里 北染骑马来到一处城门口,进到城内,她下马步行。街上各人都行色匆匆,无谁去留意她这个外乡人。 西风当道,温度适宜的空气中总是掺杂着一些肉眼可见的白色飞絮,与喧闹的人声一起在风里浮浮沉沉。 “阿嚏” 北染搔搔鼻子,不由加快了脚步。 桐城城如其名,拐过数条长街,都能看见成片的梧桐树整齐排列在两侧道旁,给过路的行人洒下一片绿荫,而空中那些漂浮的飞絮便就是树上的桐花。 依照十七她们给出的消息,北染一路打听,很快找到了药庐所在的那条街。 不出所料,来看病的人依旧门庭若市。 北染将马栓去一旁,规规矩矩排在了队伍的最后方,在她之后,又有几人跟了过来。 长龙般的队伍“游”了小半天才见着尾。待前面人一走,北染立马坐到身前木凳上,伸出右手递给长桌后的那人。 白衣的年轻人低头认真写着上一位病人的药方,余光处见有新人来,似是个姑娘,头也不抬问道:“小姐看什么病” 北染直盯着那张许久不见c日思夜想的脸:“厌食,失眠,闷闷不乐,焦躁不安,想你引起的综合症。” 周边人群听见这话,纷纷看向北染,眼里心里都是疑惑:这小姑娘和霁大夫认识她怎么这么不害臊,这种话都说得出口。更多的是一脸看客表情,分外期待这场笑剧的下一步发展。 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声音传来,霁长空身形一怔,手中墨笔不自觉在纸上摁了个黑点。 须臾,他又调整好情绪继续书写药方,写好之后交给一旁助理去抓药,并道:“那依在下看来,小姐已病入膏肓,无药可治,还是早些寻个风水宝地,准备入土为安吧。” 北染看着那个清俊的人,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在此之前,她在心里幻想过无数次二人重逢的场景,或开怀大笑,或相拥痛哭,无一是这般情景,稍微有点不快:“都道医者仁心,可先生这是说的什么话,怎么还没给看,就说别人没救了呢。照这样看来,我认为先生也身患隐疾,还病得不轻,恰好我也懂点医术,不如我给先生看看” 霁长空觉得好笑,大袖一挥,冷眼看她:“你打算怎么看” 北染道:“医者诊断病情,无非望闻问切,而我的方法与这些不太一样,我一听便知。” 说罢,她弯下身来,侧脸贴上霁长空的胸膛,在他心脏的位置仔细听了小半刻。 看着眼前这个小小的身影,霁长空心中实在难以平静,但面上依旧波澜不惊,眼神淡漠,他问:“那你听见什么了” 北染抬起头,巧笑中带着一丝狡黠:“我听到,你的五脏六腑都在说,你想跟我走。” 本就不算吵闹的空间里有了片刻的安静,之后,屋内尚留的几人开始对着北染指指点点,实在佩服这小姑娘的勇气。 霁长空看着她沉默了良久,最后将目光转向边上助手,面无表情道:“子晖,这位小姐她身体没有大碍,恐是头脑出了什么问题,你看看隔壁街专治头症的张大夫有空否,将她送去那里诊治一下吧。” 子晖有点为难:“公子,这” 见他不动,霁长空喝道:“还不快去” 一向温文儒雅的霁长空第一次在他们面前说了重话,屋内来看病的人面面相觑,眼中揣测北染身份的意味更加明显。 子晖看出霁长空是真的动了气,便再不敢多说什么,心情复杂的去到北染身边将她往外赶。 其实哪有什么隔壁街专治头症的张大夫,分明只是霁长空不想看见她,想将她赶走找的一个由头罢了,还顺道骂了她脑子有病。 北染被子晖推攘着到了门外,气不打一处来,费力挣扎着摆脱他的手,就差没咬他:“你干什么放开我” 子晖也是诸多无奈,劝道:“这位小姐,你就不要去纠缠我家公子了,我知道你们年轻小姑娘都喜欢他这样的翩翩公子,相貌甚佳又博学多识,但是像你这样借着看病想来与他谱段佳话的人可多了去了,算上你,已经是第一百零一个了。” 什么一百零一个 北染突然紧张起来,死死拽着子晖不撒手,“那他呢,他什么反应” 子晖被她揪得手生疼,“你先撒手。”北染将他放开,他才又道:“公子倒是没怎么理会,也就是像你这般找理由送走了。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你是唯一一个让他这么反感,还不惜自贬身份出口开怼的人。” 北染沉默起来,不过这也不怪他,都是 她曾经故意不学好气他,百般无视他的想法,还恶意中伤他逼他离开,让他寒了心,才会导致如今他这么讨厌自己。 “总之呢,小姐你就回去吧,以后也不要来了,你自己也看到了他是什么反应,我们家公子是不会待见你的,你就不要再自找不愉快了。”说罢,转身回了药庐,再没给身后之人多一个眼色。 子晖原本以为,他好话坏话都已说尽,这姑娘若是个识趣的人,也为着自己的面子着想,便不会再来。但他没想到,北染是个不要面子的人。 “公子,昨天那姑娘又来了,你看” 霁长空正把着一人的脉,听到这话往外看了一眼,北染正排在许多寻医之人身后,与大家聊得热火朝天,“不用理她。” “先生早,劳烦你看看我今日有什么病。”北染在木凳上坐下,开心的将右手伸出,等着他替自己把脉。 霁长空看看她,并没有像正常看诊那样去探她的脉,随口道:“倒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只是心速不稳,像是深山的野狼;而肺部受了浊物感染,呼吸时快时慢,又仿若奔腾的恶犬,此二者结合,便与常人有所差异。” 这不就是狼心狗肺。子晖在一旁差点笑出声,一张脸憋得通红。 没想到,北染却是老老实实点了下头,然后道:“那依先生所见,我这病该怎么治” “取十根苦瓜榨成汁,一口饮尽,不能放糖,连喝十天就能好。” 北染拱手,道了声好:“多谢先生,我这便回去照着药方吃。” 看着北染欢欣离去的背影,子晖咽了咽口水,十根苦瓜榨的汁,这味儿 第一百六十八章 死缠烂打 次日,北染抱着一个装了些不知名墨绿色浓稠液体的琉璃瓶来到了霁长空的药庐,将瓶子往桌上一放,看着眼前人道:“先生,我昨日回去照着你的说法,十根苦瓜榨一杯汁,不加糖,早中晚连喝了三顿,你看我今日可有好些。” 霁长空面不改色,“没有。” 北染将瓶子推到他面前,打开瓶盖问他:“那劳烦先生帮我看看,是不是我榨汁的方法不对,或是苦瓜不够新鲜。” 霁长空往瓶子里看了一眼,观这苦瓜汁的成色,再闻这味道,十根绝对用量很足,一定没有偷工减料。 子晖用手在鼻前扇了扇,实在有点接受不了这股浓烈的清苦气,同时又在心中对北染竖起了大拇指,这种东西真不知道她是怎么喝下去的。但片刻之后,他又将目光转向了霁长空,哪有什么喝十天苦瓜汁治病的说法,一开始的“狼心狗肺”是挖苦她的,这苦瓜汁自然也是明摆着整她的,既然这样,想必他们并非初次相逢,而是早就认识。所以,这二人之前到底有什么渊源 霁长空道:“都不是,是你的药没有药引,药效没有激发出来,所以没用。” “那需要什么药引” “黄连。”霁长空想也不想就道:“用黄连煮水,配上鲜榨浓缩的苦瓜汁,一并服用,定能好转。” “可是我要去哪找黄连” 霁长空将头一转,“子晖,拿十钱黄连给她。” 子晖老老实实去后面药柜里取出黄连来给到北染,问道:“小姐怎么称呼” 北染冲他一笑:“我叫北染。” “北小姐你好,三两银子。” “哦,好的。”北染正要掏钱,霁长空将子晖收钱的手拦回,“不用了。看在这位小姐年纪轻轻就一身毛病的份上,我们做回善事,这药就送了她吧,愿她早日康复。” 北染捏着手中黄连,皮笑肉不笑道:“既然如此,那就多谢先生了。” 霁长空也假意回以一笑:“不必客气。” 北染走后,子晖看着她的背影,不免有些担忧。他也是学医之人,曾跟在一些年迈的前辈身边做小学徒,也懂不少药理。心肝脾肺在肚里来回打了几架后,还是冒着被霁长空骂的危险问道:“公子,她这样回去喝,不会有什么问题吗” 霁长空将一张刚写好的纸塞到他手里,只说了一句:“去抓药。” 放眼整条巷,大大小小c各色各样的店铺中,除了隔壁一日三餐都开放的餐馆,人流最络绎不绝的便是霁长空开设的药庐。而他也勤勤恳恳的每日早出晚归,尽量不让第一个来的病人等太久,也保证将最后一位病人送走才闭店。 然而这天,他在药庐从早坐到晚,忙忙碌碌过完一整天,却是没有见到北染的身影。眼见外面天已黑尽,霁长空坐在长桌后的看诊位上,依旧没有挪开半步。 子晖收拾着店内物品,见霁长空仍稳坐如钟,奇道:“今日已经无人了,公子还不打算走吗” “再等等。” 子晖有点迷糊:“等谁” “等” 霁长空一直说不出究竟要等谁,却是在子晖即将把门全部掩上时,答案自己蹦了出来。 “等等”北染身体匍匐在地,一手把住门槛,拦下了最后一点门缝。 子晖看着脚下那个壁虎一样贴在地上的人,惊道:“北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北染趴在地上,气若游丝:“我兔子疼” “兔子”子晖想了一下,立马又反应过来:“哦哦哦,你是肚子疼” 北染脑袋僵硬的点了下头。 子晖随即朝里大喊:“公子你快来北小姐她肚子疼,都快没命了。” 几乎是他话音落下的同时,霁长空已经出现在他身边,子晖甚至连扭过去的头都还未转过来,就保持着这样怪异的姿势,不可思议的看着一旁的霁长空。 北染趴在地上,半句话也说不出,一张小脸疼到发白,五官都快拧在一起。霁长空二话不说将她抱起,向着后堂走去。 北染缩在床上,身体蜷成了一只蚯蚓,双手捂着肚子,可怜巴巴的看着霁长空。 霁长空一看她的情况便知是怎么回事,起身去外面煮了碗汤药来喂她喝下,之后一直守在床边寸步不离,约莫一刻钟过去,北染的症状终于减轻不少。她松开紧捂肚子的手,拉着霁长空的袖摆晃荡。 “先生,你说我是不是快死了。” “没那么严重,不过是苦瓜汁加上黄连水,寒气太重,你又喝得太多,所以胃里受了寒,喝点药就好了。” 北染撅起嘴:“那还不是你故意为难我,说我狼心狗肺,还让我喝那么苦的东西。你都不知道,我一边喝一边吐,吐了又喝,喝了又吐,难受死了。” 霁长空将自己的袖子从她手中拉回,冷漠道:“那你既然看出我是在故意为难你,你又何故要死缠烂打。” “那你既然看出我在死缠烂打,就应该知道你如果不原谅我c不跟我回去,我就会一直缠着你不放。管你是骂我损我,还是拿我当试药的小白鼠,反正你给我什么我就喝什么,我生是你的人,被你毒死了也是你的鬼。” 霁长空起身背对她,北染看不见此刻他脸上的表情,只听他道:“不需要,人和鬼我都见得多了,不差你一个。你今天先在这休息,明日一早我让子晖送你回去。” 北染不屑:“又是送去隔壁街专治头症的张大夫那吗。” 霁长空没有回答,兀自出了房门。 北染躺在床上,睡也睡不着,脑子里开始胡思乱想。 这几日来,她天天以各种理由往霁长空这处跑,想尽办法与他多说几句话,哪怕明知道他是在刻意挖苦她,她也想用她的诚意一点点瓦解掉他心里砌起的那道将她阻隔在外的高墙。但看他现在的态度,与初来时毫无差别,之前的努力一点成效都没有。 她又转念一想,既然她多方打探,好不容易知道了他的消息,并千里迢迢的来到这里,就一定不会放弃,势必跟他死缠烂打到底。 第一百六十九章 冰释前嫌(一) 这日,北染又睡到正午时分才起床,翻身起来,四下看看却不是自己下榻的旅店,这才想起昨日她照着霁长空开出的“药方”喝了两副“药”,喝坏了肚子过来找他看真病,因为时候过晚,霁长空留她在这过夜了。 想到这里,她一溜烟从床上爬起,在屋子里四处找他,“先生,先生” 她从里屋一直找到外面的药房,却是各处都不见霁长空的踪影,北染心中有些不安,按理说,这个点应该正是他最忙的时候,然而他却反常的不见了,连平时在门口排着长队看病的人也一个都没看着。 她着急起来,在屋子里到处乱窜,同时放声大喝:“霁长空霁长空你到哪去了,出来” 北染边走边喊,她那狮吼般的叫声没把霁长空找着,倒将在仓库里忙着整顿药材的子晖给震了出来。 “北大小姐,你在瞎喊什么呢” 找了半天终于见着一个活人,北染移步过去将他揪住,“霁长空呢,他去哪了” 子晖被她紧紧拽着衣领,同时被她凶神恶煞的表情所震慑,大气也不敢出,瑟瑟道:“姑奶奶,你这样揪着我叫我怎么说。” 北染将手松了些,但面部表情依旧凶恶:“快说,他到底去哪了,是不是又躲着不见我” 子晖偷着喘了口气儿,才道:“公子他走了。” “走了”北染一激动,揪着子晖的手又不自觉加大了力道,将他整个人都提离了地面半寸有余,“什么时候走的去哪了” 当初她看清自己的内心c想通两人之间的纠葛后,决定出发来找他,却没想到正值动身之际,楚望那边又出了状况。在青藤寨留得太久,众人的反常之态让楚望起了疑心,白日里众人守好大门不让他离开,他便趁着半夜守卫松散之时,自己翻墙偷摸着跑了出去。 她爹走之前吩咐,楚望家的寨子遇到些麻烦事,他带人前去助力,至于楚望,千万不要告诉他此事,更不能让他回去,得将他留在青藤寨中看老实了。于是两相抉择之下,她选择了改道前往莅柯寨,追回归家途中的楚望,完成她爹交代的任务,也就放弃了寻找霁长空的大好机会。 当她处理好楚望那边的事情再满心欢喜赶到晋城时,霁长空原本设在那处义诊的药庐早已人去楼空,店面被另一个商人租了去改卖糕点。至此,他完全没了音讯。 北染隐约觉得,霁长空是在故意躲着她,知道她要去,便在她到之前离开。 那段日子,真的很难熬,她每天茶不思饭不想,整个人较之前消瘦得更为厉害。十七十九不忍看她这副样子,倾其人脉四处打探霁长空的消息,终于在三个月后再次摸索到他的下落。 原来,他人已到桐城,依旧开了个医馆替人看病。她欣喜若狂,不等天亮便架了匹快马一路飞奔而来。可如今他又一声不吭就走了,这让人怎么接受得了。 北染死死盯着子晖,仿佛他是那根恒河之上突然断裂的独木桥,恨不得将他撕碎嗜血。 子晖从没见过这么凶恶的姑娘,被她吓得不轻,哆嗦道:“公子他他回住处了,约是你醒之前半刻钟走的。” 北染听完一愣,住处半刻钟前岂不是没走多久。 “他住处在哪” 即使北染温和下来,子晖也不敢松懈,生怕她下一刻又将他扼住咽喉瞬间毙命,不消她要求就直接道:“我带你去。” 北染跟在子晖后面,没几步路就到了霁长空的住处。一看,他果然在那。子晖想着保命要紧,带她到了目的地便道:“北小姐,既然你已经见到公子,那我就先回去了,医馆里还有许多事情等着我忙活呢。” 说完,不消北染同意便脚下抹了油似的跑了。 北染站在外面,看着屋内那个正调配着药材的白衣人,心中一块大石落了下去:还好,他还在。 下一刻,她又热血上涌,心中怨愤全化为了胆气,几步迈进门槛,看着眼前人道:“霁长空” 那人看了她一眼,目光平淡,似乎并不意外,“醒这么早。” “我有话跟你说。” 霁长空专心着手上的事情,头也不抬道:“有什么事等会再说吧。” 北染却是不愿意:“我要现在就说而且一定要说” “” “霁长空你听着,我喜欢你一年前抓你去山寨,不是因为什么摘了我的花,是因为我见你生得好看,心中欢喜,想把你留下来。跟你吵架,是因为我捡到你的风筝,看到你写在上面的话,觉得你心里有别人,我嫉妒了。” “你走之后我每天都在想你,无时无刻不在想你。我从青藤山赶 到桐城,一路马不停蹄,就想见到你。用书上的话说就是: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我对你一见钟情c见色起意c念念不忘c朝思暮想c魂牵梦萦c情有独钟,除了你,我谁都不要,你听见了吗” “砰” 屋里右侧的屏风突然被撞倒,从后一下子冒出二三十个人头来,齐刷刷瞪着一双八卦的眼睛看着北染。 “我们什么也没听见。” “是啊,没听见,呵呵。” 北染霎时呆住,血气从脖子直红到耳根,看着众人眼里尽是不敢置信。 霁长空面无表情:“都跟你讲了叫你等会再说。” 她鼓起莫大的勇气才跟他说出的这番话,如今叫几十个人也一同听了去,北染顿觉无地自容,羞耻的海水铺天盖地涌来,就快要没过头顶让她窒息。 她涨着一张通红的脸,拔腿就往外跑,却是才刚迈出一步,就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拉过,拥进了一个温暖的怀里,将她滚烫的脸严严实实按在胸口。 然后一个极好听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诸位,实在抱歉,如大家所见,本人临时有事,原定今日的施针演示推到明日,大家明日再来吧。” 一众人笑道:“不打紧不打紧,霁大夫你先忙,我们这就走。” 随后大伙互相吆喝着飞快离开了此地,走时还顺带拉上了门。 第一百七十章 冰释前嫌(二) 霁长空下巴抵在北染头顶上,轻声道:“许久不见,你的胆子越发大了,都敢直呼我的名字了。” 北染在他怀里挣扎,双手使劲推攘着他的胸口,面红耳赤,一言不发。 感觉到怀中人的异动,霁长空将她抱得更紧,“不是刚才说过喜欢我吗,跑什么” 北染被他抱住动弹不得,声如蚊鸣道:“丢死人了。” 上方那人轻笑一声,“哪里丢人了,我可一点都不觉得。” 北染暗自腹诽:“说的人不是你,你当然不觉得。”又问他道:“那我说的什么你都听见了吗” “当然听见了,一字不漏。没想到,你会的新词多了不少,看来我走之后没少用功。不过,这些词就算会用了也不能说给旁人听,我一人听过就够了。” 北染心底松了一口气,还好他都听见了,脸没白丢。 见她还在置气,霁长空又低下头在她耳边哄道:“好了,不气了,让我多抱会儿我也好想你,昼想c夜想c日日都想。” 听见这句,北染别扭的心瞬间柔软下来,双手不自觉的抬起,回拥住了他。 一段好的爱恋从来都不是哪个人一厢情愿,而是彼此无可替代,双向奔赴的心有灵犀。 算起来,这还是他们的第一次正式拥抱,只是这么简简单单的相拥,便胜却人间无数。 “你怎么现在才来找我,你都不知道我等了你多久。”霁长空下巴在她头顶蹭了蹭,满脸不高兴的质问北染,语气里却尽是撒娇的腔调。 北染有点无措:“对不起,之前本是要来的,但出发的时候楚望那边出了状况,我不得已,所以才” “好了。”霁长空打断她,“我都知道,不说那些。你后来怎么突然想通了,不是一直生我的气吗” “我在你的房里找到了这个。” 北染将手摊开,一把晶莹剔透的鱼状骨梳静静躺在她手心,红豆嵌的鱼眼格外醒目。 “我还以为,你发现不了它了。”霁长空将她再次拉入怀里,大有如释重负的洒脱。 “既然早就做好了,为什么不送给我” “你自己发现不是更有意义吗。” 北染脸贴在他胸口,不赞同他的话,“哪里,分明送的更有意义。”随后想起一事,又道:“可是,我还是没怎么看懂你写在风筝上的那几句话,那是” “不要想那么多,你只需要知道,佳人是你,往后余生也是你,这就够了。” 北染点头:“好,我信你,以后我们再也不分开。” 霁长空听后又轻声一笑:“但是有我这么个赔钱货在身边,不怕我花光你的钱” 北染信誓旦旦:“怕什么,大不了,我打家劫舍养你。” 霁长空眉眼一弯,“那倒不必,这么危险的事,以后尽量别做。” 说罢,他放开北染改牵起她的手朝外走。 北染问道:“先生,我们这是要去哪” 霁长空大步向前:“今日不看诊,我带你去外面逛逛。” 桐城可算是这方圆数百里最为繁华的一座城,这里道路四通八达,边界临海,是自古以来的军事要塞及货物之都。 但这座城最出名的却不是这些,而是那道边随处可见的梧桐。 四处翻飞的飞絮再次落到北染身上,这次她将它信手摘下丢去了风里,随口道:“这里怎么这么多飘絮。” 霁长空道:“这是梧桐树上的,现在正值它的季节,桐花便会四处飘散。而且,这些梧桐还有属于它们的故事。” 北染眨巴着大眼睛,表示十分想听他讲讲这个唯美的故事。 “相传,古时候这座城有过一位高官,他有一位心爱的姑娘,他费尽心思,终于得到了这名女子的青睐,为搏美人一笑,他便在这座城里那些她爱去的街道上全种上了梧桐。说来,是个很浪漫的故事。” “这些树都是他一人亲手种下的吗” “据说是的。” “那当真十分浪漫了。”北染有点感慨,但转念一想,她也有自己亲手种的东西在青藤山上,可不比他这些树差。 桐城非但地方不错,当地的人也很热情,二人走在街上,不少人跟他们打招呼,而后又在背后议论: “哎呦,这是霁大夫和他夫人呢,真是郎才女貌的一对呢。” “可不是吗,霁大夫这样的青年才俊,也只有这般样貌的姑娘才配得上。” “可羡慕死我了,我家里若是能有个这样的孩子,做梦都要 笑醒了。” 北染暗暗翻了个白眼:原来,是在夸霁长空好看呢。 这时,霁长空在旁边提醒:“白眼可不能常翻,这个姿势做久了会改不过来的,到时可就更丑了。” 北染不以为意:“反正我也就长这样,丑不丑点也无甚所谓。况且,就算像你这样长得好看也并不能当饭吃。” 然而,她却说错了,某些时候,好看是可以当饭吃的。并且为了证明此事,霁长空领着她到了一个卖糖人的小摊前。 摊主是个年纪不算很大的妇人,看见二人过去,眼睛都在放光,喜道:“哟,这不是霁大夫吗,怎么今日有空到街上来。” 霁长空礼貌回答:“今日闭馆,出来看看。”然后和北染接着选糖人。 摊上整整齐齐插了几十个形状不一的糖人,皆是虫鱼鸟兽状,虽然从前也见过不少,但此番见到,北染依旧欢喜得不能自已,指着其中一个道:“哎,这是小猪吗” 老板:“这是狗,小姐。” 北染:“哦。嘿,那这个是牛吗” 老板:“这是羊,小姐。” 北染泄了气:“哦,那给我来个老虎吧。”随后又问霁长空:“先生你要什么” 连续两次遭堵,霁长空看着一脸尴尬样的北染觉得好笑,“除了牛和猪都行。” 听出霁长空也在取笑她,北染更加难为情了,低头在包里摸索着银钱。 老板娘看出她要付钱,急忙道:“不必了,这连个糖人我就送你们了。” 霁长空笑笑:“多谢夫人。” 北染看了看霁长空,又看了看还在朝他挤眉弄眼的老板娘,将已经掏出一半的钱又放了回去,悟出了二十年来第一个道理: 原来,长得好看,买东西是不用付钱的。 第一百七十一章 风平浪静 北染留在了医馆帮忙,霁长空替人看病,她便帮着取药,顺带还负责起了两人的伙食,尽管做的不是那么好吃,还两次险些烧了厨房。住处也从之前的旅店搬到了霁长空隔壁的空房,与他又是邻居。 子晖看着桌上那盘黑乎乎叫不出名字的东西,夹起一块问北染道:“北小姐,这是什么” 北染打起端庄的微笑:“这道菜叫做朵朵花开淡墨痕。” 子晖同样一笑:“当然,名字很有深意。不过,我的意思是,做这道菜的原材料是什么” “墨梅。” 子晖一脸茫然:“墨梅是何物” 北染坦然:“木耳。” “木耳”子晖抬起筷子对着光线仔细照了照,怎么也不能将这东西和木耳联想到一块去,“这敢问北小姐,你是怎样把挺脆阔爽的木耳做成这黑乎乎一团c如浆糊一般的” 北染白了他一眼:“什么叫如浆糊一般为了将这又干又硬的木耳做得如梅花一般柔软细腻,我可是用了整整一捆柴c大火炖了足足两个时辰。你却这么形容它,真是不识货。” 子晖吃了个瘪,退步道:“是是是,我不识货,那我能否将这道名美味更美的菜留给二位享用,我去外面餐馆顺便吃点就行” 他将那块夹起的菜放回盘里,嬉皮笑脸的看着北染,但看北染那青紫青紫的脸色,他的提议似乎不行。于是子晖又将目光投向了霁长空,征询他的意见,霁长空面无表情,只说了一个字: “吃。” 子晖哭丧着脸,闭眼将那块黑乎乎略显恶心的“朵朵花开”喂进了嘴里,下一刻,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翻天覆地般汹涌而来,带着他早晨时吃进胃里的食物一起从喉间跃出。 子晖脸色大变,急忙捂住嘴,发疯一般冲向大门口,扶着门框呕吐不止。 北染看着子晖吐到直不起腰的背影,觉得他反应太过激烈,稍显夸张,摇头不解道:“有那么难吃吗” 一回头,正见霁长空也夹了一块放进嘴里,两片薄唇微动,在细细品味。 北染凑到他身边,拄着脑袋看他:“味道怎么样” 霁长空面不改色的将口中食物咽下,建议道:“稍微有点咸,下次可以少放点盐。” “遵命” 多了一个人帮手,药庐不再像之前那样每天忙得厉害,来看病的人也少了许多,这实际上很大部分原因是北染在此处坐镇,那些慕名来看霁长空的小姑娘们见到心上人早已名草有主,失了念想,便也就不再往这处来。 其实比起北染,对于这种现象,子晖更为高兴。他本是跟着霁长空学习医术,但前些日子医馆实在太忙,每日天亮开门便有人在等,到人走光都已夜深,霁长空根本无暇教他,而他自己作为助手替霁长空配药,也是忙得像陀螺一样每天转不停。现在人少了,他才终于得空向霁长空讨教一二。 北染趴在一旁椅子上,静静看着霁长空与子晖细心讲解各种草药的功效,及一些医书上未曾提到c自己琢磨出的各药搭配使用的药理,觉得这样平静而美好的日子真是怎么也过不够。然而,她们却是得尽快离开了。 前日,北夫人传信给她,说是朝中传出消息,皇帝近来身体抱恙,且病情每况愈下,恐不久便会驾崩。而膝下十二位皇子个个对君位虎视眈眈,虽立有太子在位,但太子生性耿直,说话做事一向直来直去,得罪过不少人,朝中拥戴之人寥寥无几。如今形势,太子势单力薄,若十余位皇子群起而攻之,朝堂一斗定无胜算,储位将花落谁家尚不可知。 现下,皇城里已有大批暗卫在四处招兵买马,为不久之后的皇位之争做打算,更有甚者,已在暗中清理敌对势力。城中许多商户受此事波及,均在准备搬迁,青藤寨在城中的一些生意也快要做不下去。当今局势未定,还不知朝堂将如何动荡,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尽快归家为妙,莫要在外逗留。 霁长空讲完今日的内容回身来看北染,却发现她已趴在椅子上睡着了,还保持着之前静静看他的乖巧姿势。 他弯腰将她抱起往卧房走去,刚一放到床上,北染就醒了,揉了揉眼睛看着他,“先生你讲完了” “嗯,讲完了。” 北染打了个哈欠,又道:“那你饿了没,我去给你做饭” 霁长空笑着将她拉回,“不必,我不饿。”随后又揉了揉她的脑袋,道:“子晖现在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等再过两天,我与他交代完这里的事情,我们就回青藤寨。” “好啊,等到了寨里,我带你去看一样东西,你绝对意想不到。” “有多意想不到” 北染摇头晃脑:“非常意想不到” 在这里给二人做了半个月的主厨,北染的厨艺飞速增长,已经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做出三菜一汤,且卖相不错,味道也还过得去。 吃散伙饭时,子晖看见餐桌上花花绿绿c香飘四溢的饭菜,感动得快要痛哭流涕,“师娘,你终于在往贤惠的方向发展了,以后师父跟着你就不用吃苦了,我这个卑微的小徒弟也就放心了。”想起之前初吃她做的饭时,那种难吃到想哭的体验,真是感慨万千。 朝夕相处的这些天,北染和子晖的关系也近了不少,由于霁长空教他医术,他便叫他师父,也就顺理成章的叫北染师娘。 北染双手叉腰教育他:“首先,你师父跟着我从来就没吃过苦,其次我一直很贤惠。”只是话到后面没了底气,声音弱下去不少。 子晖默默看了眼似笑非笑的霁长空,而后道:“师父本人没否认,我就当你说的是真的。” 正吃着饭,外面突然有人敲门,子晖放下筷子:“我去看看。”随后去到门外,与外面的人说了两句什么,就急匆匆的跟着那人跑走了。 没过多久,他又火急火燎的跑了回来,扶着门框上气不接下气:“师父不不好了,你快去看看吧。” 第一百七十二章 疫病暴发(一) “什么时候发现的” “三天前就有点反应,当时我们都以为没什么大事,就在家附近的一个小药店买了点药回去吃,结果非但没好转,咳嗽还越来越厉害,到了昨天下午就开始下吐下泻的,人也没了精神,我吓得不行,今天一早就立马带他赶来你这了。” 医馆后堂的病房里,一个身强体壮的男子像没了骨架支撑的帐篷般瘫在床上一动不动,眉眼深阖,精气神全无,张嘴的力气都快没有。他的妻子守在床边,愁容满面的跟霁长空讲述丈夫的病况。 “之前吃的药呢,带了吗” “哦哦,带了。”那妇人赶紧从随身携带的包袱里翻出一个小药包来递给霁长空,“大夫你看,就是这个。” 霁长空接过药来细细查看,妇人在一旁有些不安,问道:“大夫,该不会是这药有什么问题吧” 霁长空自己也想过这个问题,但其实不然。里面也就是一些生津止咳c清热解毒的草药,且这些药在用量搭配上均无任何不妥,乃是一剂对症的良药。可听家属描述,病患吃过反而情况愈加严重,这实在不应该。 “跟药没关系。” 随即用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此人额间滚烫,如似火烧,正发着高烧。综合他的各种症状,霁长空眉头微微皱起,心下有了一个想法。问道:“他这几天可出过门,可接触过其他人” 妇人道:“我们本是计划要去走亲戚的,但他突然发病,也就没去成,这几天一直躺在家里,床都下不了。” 又问:“家中有几口人” “就我们夫妻两个。” 霁长空点头:“那就好。这些天你们先在这住下吧,待病痊愈再走。” 旁边的北染和子晖皆是一愣,住下相互对视一眼后,心中也紧张起来。 以往,就算再难治的疑难杂症,霁长空看过后也是面不改色的开出药方来,病人吃过他的药不出三日就会好,这也是他为何短短时间内就能在桐城声名鹊起的原因之一。但如今,他却什么也不说,面上布了愁云,还主动要求病人留下来接受治疗,凡此种种,都在说明这个病万不是表面看到的发烧咳嗽这么简单。 而那妇人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听霁长空这么说,露出了看到希望的欣慰:“那就有劳大夫了。” 霁长空莞尔:“不必客气,你们安心住下,这里吃住都方便,有事找我们就是。”随后又对一旁的二人道:“小北,子晖,你们跟我来” “什么传染” 听完霁长空的说法,两人更是目瞪口呆,在他们短暂的二十年生命里,还是第一次听见这个词。 “不错,我已经多次确认过了,他的病与百十年前曾在多地发生过的瘟疫类似,发烧c咳嗽c四肢乏力c头晕头疼c且久治不愈,但又不完全一致,他这病来得更为古怪,病症也多出了好几种,恐怕更难对付。” “总之,遵循以往的病例可知,他这病是会传染的,传播方式尚不明确,为了安全起见,即日起你们都要以纱掩面,尤其是在与他夫妻二人接触交流时要格外注意,谨防受疫病感染。” 二人傻傻点头:“知道了。” 霁长空又吩咐起子晖:“疫类的病成因复杂,对症的药一时半会做不出来,你先熬一些清热的药给他送去,剂量下猛一点,每日五副,先把烧降下来,以免体内温度太高烧坏内脏;再用些滋补类的药给他补补身体,体质虚了抵抗力也会下降,这样很难熬得过去;饭就先别吃,以免吃了又吐。” 想了想,又道:“还有那位夫人,也要留意她的情况,她是病患的密切接触者,若是此种疫病的传染性强,现下她极大可能已经染病,只是处于早期症状还未显露出来。” 北染忙问:“那该如何是好” 第一次见这种病,霁长空也没有万全之法,只得道:“先观察吧,她若有任何不适,即刻向我汇报。” 子晖立刻道:“是,师父” 临走,霁长空又提醒他:“记得面纱。” “放心吧,没忘。” 子晖忙着去煎药,霁长空看着屋内北染收拾好的大小包裹,有些愧疚,“小北,与你回青藤山一事,恐怕得缓缓了。” 北染完全理解他作为医者的仁心:“没关系,救人要紧。” “稍后我送你出城,你先自己回去,待我处理好这边的事情就去找你。” 这话北染却是不同意了,“不,我才不要一个人走,我要留在这里和你一起,说不定还能帮上你的忙。” 那种无期等待的日子实在是太难熬了,前面的几个月 她天天度日如年,如今好不容易见到他,她再也不要离他而去,势必与他共进退。 霁长空又是担心又是为难:“可是” “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至于我娘那边,我写信跟她解释。” 拗不过她,霁长空终于点头:“那好吧,一切当心” 每日五剂去热的药,喝了三天,病人的高烧略降了些,但意识还是模糊不清,身体状况也未见好转。霁长空每日将自己关在药房里钻研解药,一步不出,看得北染很是难受。 “先生,过来吃点东西吧。”北染将刚熬好的粥放到桌上,唤一边的霁长空。 “等等就来。”霁长空将手中医书翻了一页,随口道。 他这么说,北染便乖乖坐在桌边趴着脑袋看他。从这个角度,正好看到他那棱角分明的侧脸,在扑闪扑闪的烛光下忽明忽暗,明时映得佳人如凝脂,暗时隐却光华现气质。如此天上人间独一份的珍宝落在了她手里,北染不禁捂嘴偷偷窃喜。 等了片刻,他仍是没来,北染从砂锅里盛了一小碗粥去到他身边,将他手中的书拿过折页合上,道:“你都看一整天了,休息下吧,来,尝尝我刚学的粥。” 霁长空看了看案上那碗热气腾腾的粥,色香俱全,貌似很可口,但他却看回北染无动于衷。 北染有些许的惊慌:“怎么,看着没有食欲” 他摇摇头:“不是,你都说我看书看一整天了,我这手拿书拿了一整天,现在累了抬不起来。” “你”北染瞬间了然,原来是要喂他吃。也罢,男人真麻烦 无奈,她端碗舀了一勺,放在嘴边吹了吹,然后喂给他:“啊” 霁长空满意的笑笑,低头去够那粥,却是还未及勺边,他又忽然转道向上而去,在北染毫无防备之下,在她唇上轻啄了一口。 第一百七十三章 疫病暴发(二) 北染被这突如其来的柔软冰凉的触感吓了一跳,身形微怔往后缩了缩,右手不稳,险些将汤勺的粥泼了出去。霁长空抢在粥洒之前将它们成功吃进嘴里,然后回到北染耳边轻声道了句:“小北最近厨艺见长。” 北染将空勺放回碗里,脸红道:“你你耍赖。” 霁长空唇角一勾:“我怎么耍赖了” “你不理你了。”北染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佯怒着转过身去不看他,但一颗心早已如重捶的擂鼓咚咚跳个不停。 霁长空轻声一笑,自个将那碗粥端起几口吃完了,待他将碗放下,北染才又回过身来,问道:“够吗,还要不要” “要。” “那我唔”北染话还没说完,眼前那张英俊无比的脸此刻却像善于伪装的小恶魔般朝她扑了过来,捧住她的脑袋就吻了下去,根本不给她反应的机会。 然而更奇怪的是,她竟没有一丝一毫想要反抗的意识,而是任由他这样肆无忌惮的欺负自己,甚至还双手回拥,主动迎合他。 一番餍足之后,霁长空松开她,望着她绯红的脸,垂首抵上她的额头,与她鼻尖碰鼻尖道:“现在够了。” 北染好不容易缓过气来,刚要埋怨他,房门就被一人大力推开,两人同时回头,继而看到了子晖那张实在不该在此情此景出现的欠打的脸。 子晖有要事前来报告霁长空,一时情急忘了敲门,原本已到嘴边的大堆话又被他在看到屋内之景后生生憋了回去。 屋内书案前,霁长空正与北染抱在一起,两人眉目含情,气氛暧昧,他的出现无疑是这好景良宵的败笔。 子晖讪讪退出门外将门合上:“冒昧打扰,师父师娘你们继续。” 霁长空觉得他莫名其妙,叫他道:“找我什么事” 片刻,子晖又纠结着将门打开,咬牙道:“哎呀师父师娘,你们的事还是等等吧赵夫人她好像情况不太对。” 医馆后院的卧房里,子晖将意识涣散的赵夫人扶去了另一张床上躺下。霁长空照常为她诊治,诊断过后,眉头又微微拧在了一起。 子晖琢磨着霁长空脸上的表情,试探道:“师父,赵夫人她” 霁长空无声的点了点头。子晖一颗提起的心终于沉了下去,果然与霁长空之前所料一致,赵夫人在与丈夫朝夕相处的那些日子里,早已受疫病感染,而今症状终是显露出来了。 随即他又紧张起来,这病当真可怕 霁长空将赵夫人的手放下,并替她掩好被子,吩咐道:“子晖,明日起,将赵夫人与赵先生一并对待,每顿给他喝的汤药也照量给赵夫人一份,并且来医馆看病的普通病人切莫让他们踏足后院,以免生变。” “是,师父。” 如此一来,事情就更难办了,一个没治好,另一个又病了,且在药馆留宿的这几天,一直是赵夫人每日任劳任怨的照顾丈夫的起居,可如今她也患病,照料病人一事只好落到三人头上。 但霁长空每日坐诊的空当得全力研究解药,子晖按方抓药后又需常常守在炉边熬煮汤药,而北染除了准备一日三餐的伙食还要负责整个药馆上下的卫生以及各种琐事杂事,再要照料两个卧床不起的病患,真是有些晕头转向。 自那以后,药炉的火从没断过,总是一副熬完又上一副,从早到晚,整个院子里都充斥着药的苦香。药馆闭店的时间也愈渐晚了起来,霁长空常常从医馆回到住处已是深夜,看得北染很是心疼。好在两地相距不远,左右也就百十步路,两地跑也方便。 霁长空深夜回房,推门就见北染趴在桌上,等他等到已经睡着,面前还放着一碗早已凉透的粥。 霁长空俯身将她抱起,刚走出两步怀里人就醒了,北染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疲软的问道:“你回来了” “嗯,回来了。累了怎么不去床上睡,不是跟你说过不用等我吗。” 北染从他臂弯中跳下,打了个呵欠道:“你不回来我睡不着。” 霁长空将她揽过,摸了摸她的头。 北染靠在他怀里,贴着他的胸口道:“先生,你累吗” “不累。” “不累才怪,你每天那么早起来,又这么晚才回来,身体又不是铁打的,怎么可能不累。” 霁长空想了想,道:“本来是有点累的,但听小北这么关心我,疲意倦意就瞬间一扫而空了,还觉精神百倍。” 北染被他逗笑,说道:“哪有这么夸张。”随即她想起一事,又正色起来,“先生,昨晚我做了一个梦。” “什么梦,是好是坏 说来我听听。” “我也不知道算好还是坏,只觉得这个梦和以前不太一样,醒来之后我心里依旧很难受。” 霁长空也严肃起来,问道:“你梦到什么了” “我梦见在一片静默无声的黑水之上,聚着好多好多人,其中有一个红衣白发的女子和一位银靴白甲的将军尤为醒目,但仍看不清脸。他们分立两地,率领着身后大军,像是在打仗。” 霁长空心中一紧:“然后呢” “然后”,北染细细回想,与他描绘那个战场上的情景。 然后双方僵持许久,却好像都没有动手的意思。 有副将上前催战,“将军,动手啊” 白甲将军看着眼前人,手中长剑至始至终没有抬起半分。 对面红衣人淡淡道:“你是来杀我的吗。” 将军不语。 身边副将心急如焚,不等将军下令,便妄自出手,趁对方不备将其一击毙命。 主帅死,战事终。 将军怒不可遏,抬手一记灵光打散了副将几百年修为。友人前来劝慰:“尔将为之奈何” 将军言:“置于清池洗净浊气,带她入下世轮回。” 讲完梦境,北染又回想起自己当时做这梦的感受,心中滋味实在难以言喻,“当时我看到那把金色巨剑将那位红衣女子穿胸而过时,我的心里也像碎裂般的疼。先生,你说我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还有那个将军和红衣人又是谁” 霁长空面色凝重,北染说的这个场景他再熟悉不过,且也就是因为这件事,导致他过了足足两万年才得以再见北染。他压下心中情绪,只淡淡道:“没有谁,只是个梦罢了,别想那么多。早点休息吧,明日还有许多事要做。” 北染点头,“先生你也别太担心了,赵氏夫妇定会好起来的。” 霁长空默然。其实对于已经在药馆内控制病情的二位,他并不怎么忧虑,他担心的事情远比这要严重得多。 第一百七十四章 疫病暴发(三) “你说,你给我爹吃的什么药他怎么昨天还好好的,今天就快不行了” 一个长得健壮结实的汉子揪着子晖的衣领厉声质问,嘴里的唾沫星子快要喷子晖满脸。 子晖无奈揪着自己的另一半领子,不让他把自己勒断气,劝道:“这位家属,你先冷静” “冷静我爹都这样了,你叫我怎么冷静”汉子指着一旁坐在长凳上咳血不止的病秧老人,对着子晖又是好一通吼叫。 “这个跟我昨天开的药没关系,你先听我解释” “有什么好解释的,就是你医术不精。也不知是哪来的狐狸羔子,认得两个药材就敢随意当大夫,我爹要是有什么事,我要你偿命” “什么事吵吵闹闹的”霁长空从后门走出,看见大声喧闹的人群,森然问道。 见到霁长空,子晖松了一口气,双眼放光的望向他,心道救星总算来了。 而听见这一声,原本吵嚷不止的众人突然安静下来,纷纷去寻那声音的主人,而后看见了幕布之后走出的白衣男子。 只见这人生得一副天姿国色,气质更比天高,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一股稳重端庄的可靠之气,比之更甚的,是他不笑自溢的冷酷,叫人就算身处六月天,也觉凉似二月寒。 被霁长空的寒意所震慑,屋内原本气焰嚣张的人顿时脾气被冻下去不少,看着他弱弱问道:“你是这里管事的” “何事” “是这样,昨日我带我爹来你这看病,是旁边那小子给开的药,但我爹回去吃过之后咳嗽却越来越厉害了,今日还咳出许多血,所以才来找他要个说法。” 听了他来这闹事的理由,霁长空依旧没有好脸色,正眼都没给他一个,冷冷道:“他是我教的,用药自然不会有问题,至于你爹的病,我来看看。” 说罢,他去到那病秧老头身边,蹲下身来看了看他咳出的血,看过之后脸色一变,继而抬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已隐约可见发烧的迹象。心下叹了口气,恐怕他担心的事情要发生了,而后对子晖道:“送去后院厢房。” 后院那不就是 子晖有些惶恐:“师父,他” “去吧。” 子晖将那老人送走,霁长空也跟了上去,侧首对那青年道:“你也过来。” 几人同处一屋,听完霁长空的说法,青年崩溃大哭,跪在地上拖着霁长空的衣摆不撒手,“大夫,你一定要救救我爹呀” “你先起来,我只说这病难治,没说不能治。” 青年这才抹了把泪,慢慢从地上爬起,霁长空看了他一眼,对子晖道:“取方面纱给他。”随后去向后院书房。 刚一走出门口,就见北染站在门外,霁长空稍稍一愣,然后迟疑道:“你,听见了” “听见了。” 霁长空垂眸,既然她已听见,也就不再打算瞒她,把这些天一直埋在自己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按照家属的说法,他们一家与赵氏夫妻是近邻,所以这位老人的病极有可能就是赵先生传给他的。如果真是这样,也就证明了此次疫病的传染性之强,那么像他这样已被感染的人只怕还有更多,并且大家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人传人,最终后果不堪设想。” 北染看出他的忧虑,上前抱住他抚了抚他的后背,“没事的,我相信你,你一定能做出解药。稍后我就传信回寨里,让十七她们找些人过来帮忙,你就安心研究解药,其他事交给我们。” 霁长空将她抱紧,轻声道了句:“谢谢。” 北染邪恶一笑:“光说谢谢怎么够,我可是山大王的女儿,做事要收利息的。” “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别答应太早,只怕到时候贵到你给不起。” “那我把自己赔给你抵债可行” “这个我倒是可以考虑一下。” 不过第三日,十七和十九就带着一伙人赶到了桐城,而在这两天里,又有十几个染疫的人来了医馆看病,被北染她们一同安置在后院病房。原本备下的床不够用,又在房内空处新增了好几张床位。 十七她们看到厢房内横七竖八躺着的病人后,吓了一跳:“小姐,这些都是得了瘟疫的人吗” 北染各递了一块面纱给他们,道:“不错,所以你们在与他们接触时也要格外小心,保护好自己。” 几人郑重点头:“放心吧,小姐。” 霁长空的担心一点没差,之后的每天都有染疫的病人前来,且人数与日俱增,多加的病床也已不够用,再加上来陪护的家属,后院厢房早已是人挤人。 诊完一个病人,霁长空又道:“送去后院。” 子晖停下包药的手,看着他一脸为难,“可是师父,里面已经没有多余的位置了,后面的病人要如何安置” 这个问题将霁长空也问倒了,治愈疫病的时间较久,若是没有位置供留宿的人休息,漫长的治疗时日任谁也受不了。可若是放他们回家,只怕病不能好,还会传染更多的人。 沉默许久,最后道:“先带去我房里,稍后再安排。” 子晖听完吓了一跳:“这怎么行” “子晖,送去隔壁。我已经让人收拾过了,那边地方宽敞,后面来的都送去那里。”北染从外面过来,看着两人道。 子晖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忙道:“是,师娘。” 霁长空有些不解:“这” 北染微微一笑:“我昨日出门时见隔壁院子空着,便从主人那处把它租了过来,虽不如我们这里看着新,但好在地方宽敞,收拾整顿一下后,放了不少张单人床,供百来个病人入住应该没有问题,放心吧。” 霁长空心下一宽,看着北染若有所思。不知什么时候起,从前那个只会一天到晚跟在他身后叫他先生,还撒泼耍赖只想出去玩的刁蛮小丫头已经长大,变成了眼前这个乖巧懂事c很会为他分忧的大姑娘。 本很想将她一把搂过好好夸奖一番,但眼下治病救人要紧,没有多余的时间来考虑儿女情长,于是也只回她一笑,以示肯定。 他们之间,早已形成了一种无声无息的默契,虽看不见摸不着,但紧紧连系着二人,尽管他什么也不说,她也什么都懂,无需多言。 第一百七十五章 疫病暴发(四) 整个医馆的人都处在对病患的紧张救治中,就连从未碰过灶台c动过炊具的十九也肩负起了煎药的重任,每日守着鼓泡的药罐子寸步不离,一双手被烫伤了数次,其他人更是将自己当成了一块砖,哪里有用往哪般。虽是辛苦,大家也毫无怨言,看着自己添力的患者一点点康复,心中欣慰比愁怨多。 而压垮他们的那块大石却在这时毫无征兆的从高山滚下,将他们的信心砸成满地碎渣。 月夜,负责医护的众人给最后一位患者喂完汤药c安抚他们睡下已是深夜,与家属嘱咐了几句,才各自回房睡觉。 阖眼不过片刻,就听不远处厢房内传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 “爹,你醒醒啊” 众人几乎同时睁眼,慌忙披上外衣就朝那处赶去。霁长空与北染赶到时,屋里的其他病患及家属都已从睡梦中转醒,看着那个哭嚎的年轻人不知所措,见到霁长空来,忙叫他:“大夫,你快看看这个老人家吧。” 霁长空两步跨过去在床边坐下,拉起那个老人干瘪的手摸了摸脉搏,这一摸,他心里咯噔一下,右手又微微颤抖着去探了他的鼻息,然后,最后怀抱的一点希望也死了,最终不得不说出那句连他自己都难以置信的话。 “老人家,病逝了。” “什么”一干人等同时大叫起来。 屋内人声四起,议论声一波盖过一波,就连北染也僵在原地,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而那个失了亲人的青年悲愤交加,从地上一跃而起,心中愤怒盖过了对霁长空的恐惧,瞪着一双铜铃般的眼睛看着他,抓着他的肩膀拼命摇晃,吼叫道:“你不是说能治吗,能治为什么我爹还会这样为什么” 霁长空将目光从那个老人身上挪回,木讷的看着眼前激动大叫的男人,认出他就是除了赵氏夫妻之外,第一个因为染疫带着家人来就医的。从多日的行径来看,这人虽然脾气火爆,颇有些不讲理,但确是个孝子无疑。 面对他的质问,向来从容不迫的霁长空第一次不知该如何回答。 十九听见这边动静带着一帮兄弟赶来时,正巧看到这一幕,他一步上前将那人猛的推开,喝道:“你干什么” 虽然那青年身强体壮,但比起十九这般习武之人还是弱了不少,被十九那一下推出了好几步,跌坐在地。 十九放眼屋内,看见那张靠窗的病床上躺着一个面黄肌瘦的老人,他凹陷的脸颊上骨骼分外突出,失了血色的双唇逐渐发青,已看不到任何生气,四肢伸得笔直,僵硬的摆在不算宽阔的床板上,总的来说,走得还算安详。看到这里,十九也差不多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其实那青年也并不是真的要对霁长空怎样,只是痛失至亲的悲情无处宣泄,便将心中的火全发在了费心费力救人的大夫身上。 他坐在床边地上,拉着老人垂下的冰冷的手瑟瑟发抖,左右无措间又开始抱头痛哭,一个身长八尺的大男人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窝在那一方之地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屋内的病患及家属受他的情绪感染,人人自危起来,起先还只是感叹老人的不幸,后便开始学着那青年的腔调指责起霁长空,纷纷道他身为医者为何不救人,又说他年纪轻轻,是不是有真本事,莫不是什么狂妄自大的半吊子,还有的吵着叫着怂恿大家转店治病,不想再一群人挤着个大通铺等死。 质疑的声音不断传来,几十张嘴同时发声,混成了一种扰人心神的噪音,让原本就情绪压抑的几人心中更是添堵。嘈杂的声响大到越过围墙,传进了隔壁院巷,被安置在那边住宿的人也接连亮起了灯。 北染看着眼前这些人的嘴脸,心中酸楚油然而生,没有别的,只觉得委屈,但比起她来,更应该委屈的是霁长空。她吸了吸鼻子,红着眼眶去看他,轻唤了声:“先生。”却只见霁长空那瘦了许多的脸上依旧一派波澜不惊,似乎并没有受这些声音的影响。 眼前这些人不知,霁长空与他们有本质区别,他是神,从十几万年前走来,这些漫长又让人望而生畏的岁月,是无数个朝代的兴衰与万千人的生离死别。而他靠着冷静到几乎无情的理智在这些生离死别中,送走一个又一个的战友,再带着剩下的人打完一场又一场的胜仗,才换来了如今的太平盛世,以及那个六界人都肃然起敬的名号“流川君”。 他们更不知,“流川君”是战神,而非医仙,他从未打过败仗c从未让寄希望于他的天兵天将失望过,但对于治病救人这一门道,不过是他在战场上受了重伤,为了不给已忙到脚不沾地的的军医仙倌再添负担,自己给自己疗伤用的,久而久之琢磨出了一点小聪明医术,而这些也早已在试验成功后毫无保留的 教给了大家。 如今,这不知所起的疫病席卷而来,医术非是自身长处的霁长空已倾尽全力去救治这些素昧平生的人,而他们还倒打一耙,无端埋怨起他们的救命恩人,实在毫无道理。 并且,他们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神,也是会累的。 霁长空淡淡看了他们一眼,对子晖道:“准备后事,好好安葬。”然后径直出了门。 他一走,北染立马跟了上去。 然而他们已经离开此处,愚昧的人群还在嚼着舌根,甚至于主人公不在,说的话还愈发猖狂。 饶是平日里脾气温和的十七也忍无可忍,攥紧拳头往门上一砸,对着他们一通怒骂。 “你们这些人有点良心吗你们扪心自问一下,来医馆看病的这些天,我们收过你们一分钱吗你们有哪日是吃不饱c穿不暖的又有哪日睡得比我们晚c起得比我们早再或是哪一次身体不适叫到我们,我们没有及时赶到” “就像你们说的,我们的公子小姐也不过就是刚成年的少男少女,在家中也是被长者宠上天的掌上明珠,如今硬披上救世主的外衣来没日没夜的守着你们,从没有一句怨言,你们却说出这些话,是心肝烂透被狗吃了吗” “不是我夸大,若是你们今天不是在这里,而是在外面任何一家医馆,恐怕早就断气了,不想留好啊,有谁不想治的c想死的都趁早滚” 一番话骂得众人哑口无言,原本脖子仰得老高叫嚣的混蛋们也都低下了头,十七扫视众人一眼,见他们都闭上了那张臭嘴,哼了一声,“狼心狗肺的东西。”后与十九一起带着寨中兄弟摔门而出。 第一百七十六章 疫病暴发(五) 霁长空出了病区一路回了自己住处,进到门内才放慢脚步,他将门合上,缓缓坐去榻边,拄着头闭眼神伤。 北染站在窗外,透过支起的缝隙看他。 那个不苟言笑c沉稳可靠的先生似乎也经此一事泄了气,烛光照耀下的高大身影在此刻竟也显得如此单薄,让人不禁看了心中隐隐作痛。 果然,人心皆肉长,没可能做到完全不受外物影响,而对于善于隐藏情绪的霁长空来说,这便是他难过自责的表现。但他知道,这种无能为力的样子不能让别人看见,众人皆视他为顶梁柱,若是他都消沉颓丧了,那么那些患病的人更会觉得自己没命可活。 许多时候,击垮一个人的,并不真的是残忍的病魔,而是自身失去希望的心灰意冷。 北染推门而入去到他身边,将他轻轻揽过,头靠在自己身上,小声道:“累了就睡会吧,你已经三天没有合眼了。” 霁长空抱着她的腰,无力道:“我是不是很没用。” “哪里,先生是我见过最厉害的人。”北染立马否定,然后又道:“那个老伯的事你不要全怪到自己身上,你已经尽力了,那根本不是你的错。” 哪怕是北染这样一个外行人也能看得出,那个老伯本就体质羸弱,看他面黄肌瘦的模样,平日里定是大病小病不断,身体早已被病痛拖垮,此番莫说是这凶险的瘟疫,就是一不小心患上个风寒感冒,估计折腾两下也就没命了,而他能顺利活到现在,全然得归功于霁长空的药。 那些在病区里叽叽喳喳的人之所以相安无事,一是他们年轻体壮,抵抗力强,加上服药将疫病压制,才能活蹦乱跳的指责别人。 “可是,终究还是我没把他救过来。” 北染抱着他,一手在他头顶揉了揉,就像他平时对她那样,轻声道:“我们不是神,救不了所有人,总不能把每个人的死都怪在我们头上,毕竟,我们不是因他们而生,他们也不是为了我们而活。” “说难听点,这些人我们素昧平生c非亲非故,本着无愧于心的想法尽力去救,治不好,也只能算他的命数已尽,怪不得别人。我们生来是普通人,却要肩负神的使命,这不是强人所难吗,如果他们的命需要我们来救,那谁又来救我们呢” “而且就算是神,也有他自己的事要做,或替天行道c或拯救苍生,若是只因为一个人的生死便止步不前,那又何来眼前的万象更新。神无暇顾及的事,我们已经做了,但拼尽全力之后,我们能做的便是尽人事,听天命。” 霁长空靠在她身上,闭眼听着这些,只觉心中似有一方清泉淌过,洗净了多日来积攒在心底的不快与愤懑,浮躁的心气也在她的安抚下渐渐归于平静。 见他不语,北染知道他一定是听进去了,于是又道:“先生你知道吗,我这几日去外面置办物品,见到了好几支出殡的队伍,我问过,他们的家人也是染了这病去世的,只是因为怕你徒增烦恼我才没有告诉你。所以你看,外面的人不知有多少已进了鬼门关,可在我们这圈起的院子里,全是鲜活的生命。就凭这点,你已经一骑绝尘,医术凌驾于众多医者之上。” “在以前,我是不信这世上有神的,但遇见你之后我便信了,因为”北染垂首在他耳边轻道:“你就是我的神。” 霁长空唇角微动,抓住她长衫一角的手紧了紧,始终没有开口。 北染一下又一下抚着他的后背,想尽可能给他足够的安全感,虽然看不见他的神情,但她能明显感知到霁长空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不少。 霁长空心下不禁自嘲,什么时候他这样一个顶天立地的六界战神也需要靠在一个小姑娘的怀里汲取温暖,但因为这人是她,他愿意。 靠在她心口,能听见她那均匀震动的心跳声,在这种动荡不平的时候,听来格外让人安心。听了片刻,铁打的身体竟泛起丝丝倦意,最后上身重力全放在了北染身上是真的睡了。 北染看着他熟睡的样子,无声的叹了口气。 少顷,十七从外面奔来,进屋一拐个弯便见北染站在床边,遂叫她道:“小姐” “嘘”北染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指了指怀里的霁长空。 十七这才看见,霁长空靠在北染怀里,正睡得深,而北染搂着他,一步也没敢挪。 确定他没被十七吆喝的那一声吵醒,北染才小声道:“什么事” 十七也压低了声音:“同街的李大夫和刘大夫以及隔壁两条街的孙大夫和王大夫一并来了,说是有急事找公子商议。” 北染想起自己这几日在外面的见闻,料想定是与这事有关,看了看怀里的霁长空,道“我去 看看。” 她将霁长空轻轻放置床上,为他盖好被子,嘱咐道:“先生醒之前,任何人都不能来打扰,凡事找我,若有不听的,直接赶出去。” 恋恋不舍的看了他几眼,北染才跟着十七快步离开了。 二人走后,床上的霁长空睁开了眼。 北染话中最后的那句“尽人事,听天命”提醒了他,既然人间的药不太有效,那么天上的药总该会作用。想定之后,他去到桌边倒了杯茶,以此为载体化出水镜召唤景吾。 然而等了许久景吾也没出现,就在他打算灭掉水镜另想办法时,一个白影又急匆匆奔了过来,手上还抱着一摞快比他高的折子。景吾将折子丢到一旁,呼出一口气道:“这么着急找我什么事” 看见他来,霁长空放了心,长话短说道:“人间突生疫病,寻常的药不起作用,你去苍梧宫帮我摘点那里的碧芝草来。” 这次景吾却没有立刻就动,而是反问道:“疫病” “不错,从未出现过的一种瘟疫,传染性强,死亡率高,目前除了借仙草的神力来压制,我想不到别的办法。” 景吾迟疑片刻,才又道:“但是你可还记得,神界有令,天神不可插手人间事。” 第一百七十七章 疫病暴发(六) “我知道。” 景吾一脸恨铁不成钢:“既然知道你还,自古以来,天火与瘟疫都是天降人间c促其新旧更替的一种方式,这是自然规律,任何人都改变不了。你若强行出手制止,保不准会带来一连串更严重的后果,且这些后果极有可能会影响到你自身,即使这样,你也要去做吗” 霁长空眼神坚定,淡然道:“是。” 四目相对,两人僵持了一阵,景吾终是去苍梧宫替他将那仙草取了来,递给他后道:“真是拿你没办法。我这边还忙着,就先走了,有事再找我。” 霁长空道了声:“多谢。”景吾背影冲他挥了挥手,而后抱着那堆折子走了。 北染来到前厅,四位大夫已在那处等候多时,个个都是愁容满面,不安的在屋内来来回回踱着步,一见北染出来,立马冲了上前,焦急道:“北姑娘,你总算来了。” 北染看着几人,“四位前辈这么晚来所为何事” 一人抢道:“姑娘是这样,不知为何,近段时间城中出现大批患奇症之人,我们的医馆均有收治,可这病怪得离奇,像是风热,但又久治不愈,前些天还死了几个。我们问过其他地方一些同行,他们说也遇到了这种情况,棘手得很,结合大家的说法,我们估摸着极有可能是瘟疫。” “这几天陆续有丧亲的家属过来闹事,说是我们的原因把人医死了,但只有我们医者自知,这根本不是我们的问题啊。眼看每日求医的人越来越多,我们的心也越揪得厉害,看一个又是这病,弄得我们想治又不敢。再这样下去,是真的兜不住了。” “听人说这处前几月新来一位年轻的霁大夫,医术了得,包治百病,如扁鹊仙临c华佗再世。我们这些个不中用的老头子实在无计可施,便想着过来瞧瞧,看看霁大夫有什么高见。” 北染沉默不语,他们这些个医者视霁长空为救星,但却不知,他们口中这位医术超神c受人追捧的霁大夫可才刚被一群无知的病患打击中伤过。 “几位说的不差,这病在我家先生看来也是瘟疫,且大家说的这些情况,我们早就遇到过了,如今在我们的医馆内已收治了一百三十余位染疫的病人,也是多亏霁大夫医术精湛,这些病人自进来到现在”北染顿了顿,才说出那段不愿提及的前事,“只故去一位。” 几人面面相觑,皆有些不敢相信,震惊之后看着北染,竖起一根手指,“一位” 北染点头。 四人又是一声惊呼:“竟然收治一百多位只故去一位,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听进城打酒的樵夫说,东城门外大大小小的新坟已垒了百八十座,更别说一些偏僻的荒郊,从我们这里回去后断气的,也少说有二三十个。霁大夫可在我们迫不及待想见见他。” 北染止住他们,“这些天先生累坏了,才刚睡下不久,待他休息好,我再带各位去见他。” 霁长空带着那些仙草去了炼药房内,调配好各种药材的用量,再放置丹炉里炼上才过去找北染。拐上去前厅的路,远远的便看见北染在那里招呼着几位旁街的大夫,上前唤她:“小北。” 见到他来,北染忙去到他身边,拉着他道:“先生怎么不多睡会” “放心吧,我没事。” 屋内几人听见北染叫霁长空“先生”,料定他必然就是那位大家口口相传的年轻大夫,立马从椅上起身去到他跟前,睁着他们的老花眼细细一看,发现此人果然不同凡响,纵使是他们这等上了年纪的人,也觉这人看来十分靠得住。 一人道:“想必这就是霁大夫吧” 霁长空对着几人拱手行了一礼,“几位先生好。” 几人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霁大夫,不瞒你说,我们几个小老儿此番是来找你求助的。” 霁长空道:“几位先生来的目的我已经知道了。” 几人目光在一圈人身上扫了又扫,均有些疑惑,知道了 只听他又道:“如今疫情严峻,城中医者惶惶不安。我看不如这样,将这些感染瘟疫的人集中起来安置在一个地方,一并治疗,普通病人另去他处,以免交叉感染;再发出通告,凡是有发现或疑似这种病的都送来该地就医,不要到处去跑;这些患者家属和与患者有过接触的人也要一并隔离起来,谨防潜在病源。还有一点,为了安全起见,就算尚还健康的人也要告知他们尽量减少外出,降低被传染的风险。” 众人听后纷纷赞同:是个好办法 但很快又有人提出了疑问:“可就凭我们这些人说的话,他们怎肯听得进去,若换做是我,让我无端被关在一个地方与一群病患同吃同住,我也是不愿意的,一定得 有个掌大权c说话有分量的人来发布这些消息才有用。” 无需多想,这掌大权的人当属此地的官员,但他们既是官员,就定不会随意听一个平头百姓的差遣,若没有点真本事去说服他们,到了他们跟前也只会被当成跳梁小丑。 霁长空沉吟片刻道:“这个交给我吧。” 分工完毕,收治染疫患者的地方不用说,自是安在了霁长空这边,且门口挂出牌子,即日起不再看诊其他疾病,只为染疫的患者提供专属治疗。而先前在其他各家医馆就医的疫病患者也都依照门口告示转移到了此处。如此一来,原本新租的院子还剩几个空位,这些人一到,顿时又将病区填得满满当当。 自那晚十七将病房内不识好歹的众人痛骂一番后,他们倒也真的老实了,一句废话都没再多说。毕竟,没人不怕死,别看他们叫嚣的时候那么猖狂,其实心里也害怕若是真的出去了,会不会就没命了。后在看见“新朋友”住进来时,也没有去过多猜测怀疑,反规规矩矩的腾置好位置供他们使用。 他们老实起来,大家也就将此事翻篇,权当没发生过,每日照常一日三餐c五碗汤药给每人送去。 第一百七十八章 疫病暴发(七) 看着不断往里运送的病人,十七甚是忧心,跑去与北染商议,“小姐,这眼看送来的人越来越多,我们的地方已经不够用了,人手也缺得紧。不过缺人倒是还可以再从我们寨子里叫,但这地方实在是个麻烦事。” 北染正好也在考虑这事,直接道:“地方没了就再租。稍后若是有空,我们去外面看看,若是看见哪里还有空闲的院落,不必多想,先租下来再说。” 十七面露为难,想了想,如实道:“可是小姐,我们带出来的钱已经不够用了,这些天,馆内收留的病人及家属,再加上我们自己人,共三百余位,每日的吃穿和消耗的药物数量不少,日复一日是很大一笔钱。且每新来一批病人,我们就得置办新的床铺和碗碟等一干物品,这些都是不小的开销。还有后来租的两个院子都是街边店铺,租金不低,过两日又要交租了,若是今天再找到并租下新地方,我们的钱袋就真的见底了。” 北染有些怅然,以往没当过家,不知柴米贵,如今盘算一下,自己当初出门时带的钱并不少,十七她们来时也带了些,真没想到这么快就花光了。她抬头望了望天,左右想不出对策,最后咬牙做了一个决定:“传信回寨里,叫人把我房里储藏柜中那些东西全部拿去变卖,换了钱尽快送来。” 十七有些不忍:“可是,那些是你从小到大收着的东西啊,藏了这么多年,如今说卖就卖吗” 北染叹了口气,“没事,去吧。” 十七看着她鼻子酸了酸,过了许久才道:“是。”正要走,北染又叫住她,嘱咐道: “还有,切记这事不要告诉先生。” 十七默默点了点头。 次日下午一得空,霁长空就去了城主府找城主商议防疫一事,但如他们之前所料一样,并没有什么好结果。 他回到医馆,却听里面又有人在吵闹,他快步去到屋内,进门就问,“怎么回事,你们在吵什么” 十九拉着那个没了爹的青年人不让他走,回道:“公子,我们说了会好好安葬病去的老人,但他非要带着老人家的尸体回家下葬,你说这” 那青年人见霁长空来,因为他爹的事,依旧过不了心里那个坎,扭头不去看他道:“我爹人已经没了,难道他的遗体我都不能带走吗都道入土为安,也要回了乡才能叫安。” 霁长空看着那人,“不是你爹的遗体不能带走,而是你不能走。” 青年一惊,“为什么” 霁长空说得简单直接:“怕你已经染病,出去传给别人。” “怎么可能你看我这身强体壮顿能吃五碗饭的,哪里像是染了瘟疫” 说罢还撩起自己的袖子给霁长空展示了一下他的肌肉。 霁长空全然无视,直接道:“我说不能走就是不能走。”之后也懒得再跟他多废话,大袖一挥,信步而出。而青年被十九挡在门内,叽里呱啦叫了好一阵。 但当天夜里,那个青年还是背着他爹的尸体悄悄翻墙跑了,等十九他们发现赶来告给霁长空时,距离他走已过了一两个时辰,再要去追已经来不及。 霁长空守在炼丹炉旁,轻叹了一口气,“算了,他要走就让他走吧。”随后打开炉顶,往里加入最后一道药材。 十九看着即将成形的药丸,控制不住的兴奋:“公子,这是用来治瘟疫的药吗” “是。” “那是不是大家吃了这药就会好” “不知道,得试试再说。” 尽管这样,十九还是看着那些药丸双眼发光,这么说来,成功的几率还是很高的。 两天后,那个半夜逃走的青年又回来了,准确来说是被人抬回来的,来时他躺在一张担架上,两人抬着他,而他像只没了骨的野猫趴在床边吐得半死不活。 “霁大夫你快来看看吧,这人快不行了”两个帮工抬着快要把心肝脾胃都吐出来的青年,一进到医馆大门就焦急大喊。 霁长空正为一个病人换着额间湿毛巾,听到呼声立刻奔了出去,见到送进来的是那个青年,一点也不奇怪,二话不说就让人将他放下,然后道:“子晖准备冰袋降温c止吐,药箱拿来” 经一番救治,又在病区休息了好几个时辰,待天将黑尽那人才转醒过来。 病房里那些进去早的病患见他又回了这里,纷纷奇道:“这不是老李头家那个孩子大强吗,怎么又回来了” 李大强躺在床上,命虽是保住了,但仍全身无力起不来床,他看着病房里的大家,片刻后,眼里滚落两行泪。 众人这下更惊了,忙问:“怎么了这是怎么突然哭起来 了” 李大强手背擦了擦眼泪,说道:“我再也不想出去了。现在外面被感染的人太多了,每天都能看到挖坑埋死人,甚至一些还直接死在大街上,太可怕了。”末了,他又补充了一句:“霁大夫真的是个好人。” 众人一听不淡定了:“啊,这么严重” 他正要再答,就听庭院围墙的外面传来好大一阵喧哗声,听这声音传来的方向,应该是医馆正门那处。 有人道:“什么声音去看看。” 一些人去到围墙那处搬着凳子朝外看,这一看,吓了一大跳,差点从高凳上摔下来,“不好了外面来了好大一批人,全都是朝着霁大夫这医馆来的,怕有好几百个” “啊几百个那可如何是好,这些人来了,我们要怎么办” “他们身上的病会不会更重本来我们都快好了,会不会他们来了之后与我们住在一起,又将我们传染上啊” 几句话搞得大家人心惶惶,就连原本一些不爱说话的也加入了激烈的讨论之中,人人自危起来。 北染将门推开,重重拍了几下门板止住里面嘈杂的议论声,大声道:“大家不要在这里妄自揣测,我们既决定在这里设定点救治染疫的病人,就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人,大家请放心。” 众人听了北染的话,仿若吃了一粒定心丸,安心了不少,正要感谢,就听一个姑娘外面大声喊她:“小姐” 第一百七十九章 雪上加霜(一) “怎么了十七” “小姐,外面一下子来了好多病人,公子他们快忙不过来了,怎么办” 北染跟着十七来到大堂,只见偌大的厅堂被若干个病人挤得水泄不通,还有许多被堵在门外根本进不来,而霁长空和子晖被围堵在病患中央人影都看不见,只隐约见到一白一灰两角衣袂在其中马不停蹄的穿梭。 北染愁上眉梢:“得去找人来帮忙。十七再叫上几个人,我们分头去各街看看,有哪些医馆的大夫有空的,全请过来帮忙。” 十七应“是”,随即立马和北染分头去请帮手。 约请了十余位大夫来,十几人一起忙到深夜,才终于将这些人全部接待完,然而病区内又是人员爆满,每间房内都搭起了地铺。 结结实实忙了一整天,赶来帮忙的大夫全都累趴下了,一群人找着个落脚地就直接睡了过去,北染取来毛毯给他们依次盖上,却发现这些人里唯独不见霁长空。 她走过庭院,四处找了一圈,最后在一间病房外看见了他,他正站在窗边,看着屋内挤做一团睡下的病人,不知在想些什么。 “先生。” 霁长空回过头来:“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去休息” 北染一笑:“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吧,忙了一整天,怎么还不休息” 霁长空微微呼出一口气:“睡不着。” 北染站到他身边,与他一样看着那些人,“先生是在想为何患者突然暴涨吗”见他不语,北染又道:“其实我倒觉得这一点也不奇怪。” “为何” “这些天我观察了一下,发现自某一日起,当天来就诊的病患约是前一天的两倍,也就是说这病可以一传二,二传四,日子一久,人数自然就多到可怕。并且后来登记病人们的基本信息时,新增了不少城外的人,甚至还有相邻城镇的,这就说明疫情在城外也传开了。” “那你怎么看” “我认为,这应该和桐城人流量大的特点有关,如果想要控制疫病的增长速度,就必须掐断人群的流速,让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出不去,这样一来,被感染的人就只在这个城内,治起来也会方便很多。” 霁长空欣然,跟他想的一样,但若想控制人流,最好的办法就是封城,但这事他们是做不到的,还是得要手握重权的人出马。 第二天一大早,北染做好早饭送去给霁长空时,发现他又不在房里,她端着热腾的粥从他屋内出来,正巧遇到去后厨熬药的十九,便道:“十九,看见先生了吗” 十九回道:“好像他一早就出去了。” 出去北染突然想起昨晚霁长空说打算再去城主府劝说城主封城一事,料定他一定是去了那处,将托盘交给十九,立马也跑出去了。 与上次情况差不离,霁长空来到城主府里,一番好说歹说,将事情的严重性和紧迫性全一五一十的跟他讲了,然而城主那老顽固却道: “这怎么行我桐城乃商业要地,每天有无数往来商客,若是将城封住阻断了外来经济,城中会损失的钱财不可估量,到时这城里数万人口要如何维持生计我桐城如何向国库纳税治病救人一事,还是有劳你们这些大夫多多出力吧。” 说罢还装模作样的对着霁长空拜了一拜,然而在霁长空看来,受他这一拜都降低了他天神的品格。 与他讲不通,霁长空也不再多留,毕竟药馆里还有成百上千的人等着他去照料,于是简单一告别,拔腿就出了大宅。始一走到街上,身后突然跟上来一人急匆匆将他拦下,“公子请留步。” 霁长空驻足看他:“何事” 眼前这人一身墨绿长袍,长发束冠,腰间坠玉,配得极为端正,倒是有几分贵公子的样子。他眉间含笑,拱手道:“霁公子,好久不见。” 霁长空看看眼前人,听他这么说,像是认识自己的,但他在脑海里翻了又翻,却实在是对这张脸没什么印象,只好道:“你认识我” 那人又笑了,“霁公子你忘了,半年前的端午,在泸阳城,我们曾有过一面之缘,公子的学生北染姑娘是个极有趣之人。” 说到这里,霁长空终于有了一点印象,当时他们几人一同进城游玩,途中好像是遇到一个年轻公子哥,北染还与他一同玩耍过半日,那时,楚望也还在,但是他叫什么来着 “抱歉,记性不好有些忘了,阁下怎么称呼” 那人依旧态度谦和:“在下穆平凉。” “所以穆公子此番找我是” 穆平凉有些不好意思,“霁公子可还在担任北染姑娘的老师既然你在这里 ,那不知她现在也在此处吗” 霁长空本无意理会他,但一听他问起北染,目光立马犀利起来,直直打量他一番,刚想说不在,就听另一边又有人叫他。 “先生”是北染。 北染小跑着过来,“不是说好我们一起去吗,怎么一个人先走了”话一说完,突然发现霁长空身边还站着一个人,又道:“这位是” 穆平凉喜出望外,忙道:“北姑娘,你不记得我了今年端午,我们曾一起在泸阳同游,你还送了我一个菩提子手串,我一直带在身上。”说罢,他从怀中掏出那个褐色手串来,在北染眼前扬了扬。 北染这才想起来,确实有这么回事,继而又想起了他的名字,“你叫做穆平凉” “不错真没想到你还记得我。” 北染呵呵干笑了两声,“你怎么在这” 当初遇见他,还是在皇城泸阳的时候,要知道,那里离这并不近。 穆平凉道:“我随家中兄长一同出来游玩,途经此地,好巧在这里遇到你们,二位在这又是所为何事” 北染并不打算与他讲太多,他刚好问起,也就好心提醒一下:“既是只为了游玩,公子还是另寻他处吧,此地近来正闹瘟疫,最好不要逗留。” 穆平凉吓了一跳:“瘟疫” “是。” “那为何二位还在此处” 问起这个,北染略有些神伤,若不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疫情,他们现在也早该回到家中,围着父母作乐了。“我们在此地开了家医馆,如今疫情严峻,医者数量又少,根本走不开。” “那官府呢官府不管” 北染沮丧的摇了摇头。 穆平凉即刻反应:“所以二位愁眉苦脸就是因为这事那不妨与我细讲一下,我有个亲戚正好是在此地官府当差的,说不定能帮上你们的忙。” 北染一听大喜,她们不就正需要一个当官的来替她们办事吗,于是立马来了精神,三人约了个清净的地方,细细将这事的来龙去脉以及她们的想法同穆平凉说了。 穆平凉听完极赞同的点了点头,“放心吧,我一定把这事告知家中亲眷,协助你们救治病人。” 北染与霁长空走后,一个近卫打扮的青年人从远处另一张桌走来,在穆平凉对面站定行了一礼,才道:“公子,你急匆匆从城主府出来,就为了找这两人” 穆平凉避而不答,冷道:“城中现在瘟疫闹得严重” 那人沉默片刻才道:“听说是的,已经死了不少人。” 穆平凉怒气直冒,“发生这么大的事,为何我昨日到城中却没人告诉我又为何不上报” 那人低眉顺眼,紧闭着嘴不敢说话。穆平凉起身迈出两步,侧首道:“你不是爱跟着我吗,走吧,一起回去找你们城主谈谈。” 第一百八十章 雪上加霜(二) 没过几日,桐城突然传出消息要更换城主,贴出来的公示上写,旧城主年事已高,近来身体抱恙,实不堪重任,故辞去城主一职,让位贤良。 且也就是这几日,桐城的疫情又上升到了一个新高度,每日来就诊的人数呈直线上升,霁长空开设的医馆再也接治不了这么多人,最后不得不找来众位医者,商议在其他地方设立新的瘟疫救治点。可其他大夫那处不如他们这里地方宽敞,为了能让每一个染病的人都有医救c有药用,定点是增设了一处又一处。 尽管这样,大家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一些患病过重的患者因为送医不及时,没能救过来。而一直呆在医馆里接受治疗的病人也有几个病情突然恶化,在一片人的抢救之下依旧没了生气c魂归故里。 唯一的好事是新上任的城主是个极通情达理之人,对桐城发生瘟疫一事甚为看重,到任第一天还未来得及换掉便装就先到医馆拜会了霁长空,以及查看诸多患者的情况。当他看见那些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病人时,痛心之情溢于言表,当即表示若是医者们有什么需求当地官府一定积极配合,官民一心,势必携手将这凶险的瘟疫扑灭。 于是霁长空便又一字不漏的与他讲了自己的想法,新城主听完拍案叫好,当即应下他的要求,回府之后便着手差人去办。 就此,桐城那几扇面向四面八方的城门被重重关上,阻断了如瀑般的人流,并设了官兵把守,未经上报批准,禁止任何人出入。且各家设立定点看诊的医馆需每日统计新增患者人数,并将数据在各家医馆公示,以便及时了解疫病情况。 除此之外,城主还自发传信给旁镇临城的地方官,借来了百余位医术了得的大夫,全部派遣到各家医馆,帮助本城大夫救治患者。这一举动着实解了大家的燃眉之急。 为了能收纳更多的病人,霁长空做出决定,将医馆中尚留的患者家属全部请回,只在馆中留住有需要的病人。行动之后,病房倒是能勉强住下染病的患者了,但与此同时,另一个更坏的消息又在城里传开。 每日尽心竭力救治患者的大夫们及帮工中有几人也染上了瘟疫,事情一出,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大家都在猜测医者们身上的病从何而来。 但其实这一点也不难猜,医者们本是个个身体健康,而这些帮工也基本都是北染从青藤寨搬来的救兵,绝对没有事先就已染病的可能,那自然就是多日与患者接触致病。再结合多日来的观察和救治经验,霁长空进一步得出结论,这病是通过口部呼吸与密切接触传播。 有医者被传染,霁长空的心情不能说丝毫未受影响,但事情已经发生,也别无他法,只得让大家加厚身上的防护措施,由之前的面蒙白纱到长帛裹住口鼻,再以绢布包手,全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尽最大可能减少与患者的接触,但这依旧改变不了患者在逐日增加的事实。看着各地医馆报告来的数据,霁长空的心日渐沉重。 十九看着这些数据,再看着那些在死亡边缘垂死挣扎的人们,也是焦心得不行,问霁长空道:“公子,染病的人越来越多,该怎么办”见他不语,想了片刻,终于问出了那个埋在心里多日的问题:“我们不是有药吗,为什么不拿来给大家试试” “药什么药”一边的北染听见他这话走了过来,狐疑的看着他们二人。 “那药现在还不能吃。” “为什么”十九不太明白,分明药几天前就已经炼制好,可霁长空却迟迟没有拿出来给大家服用,这其中究竟是何缘由。 听到这里,北染也看着霁长空:“先生,既然有药,那就给大家试试吧。”顿了顿,她又道:“就算没用也无妨。” 哪里只是没用那么简单,若是只担心这个,他早就将那药送到大家面前了,而他迟迟没有将药拿出来,其实是有别的原因,不能跟这些人说的原因。但二人追问得紧,霁长空只能掐头去尾简单道:“这药需要有人试药,但若失败,可能会危及生命。” 北染和十九一听,微微吃了一惊,四目一对,明白了霁长空的苦心,他一定是担心试药失败会扼杀掉一条生命,于心不忍。 但眼下这情况,若是再没有能够抑制病情的药出来,恐怕会死更多的人。这些天,药馆里收留的病人数量已经破千,且大家病症各异,有的头疼发热c有的咳嗽不止c有的上吐下泻,弄得整个医馆里都是乌烟瘴气,她们每日在这些人之中穿梭,尽管裹了厚厚的帛布,也还是能闻到病人那些令人作呕的呕吐物的腥臭气,简直快要让人窒息。 若不是坚强的意志力驱使,每日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下,她们恐怕早已被逼疯。如今研制出了解药,虽然不一定成功,但也算得是一个机会。北染和十九两人都看 着霁长空跃跃欲试。 二人还未开口,墙角处突然冒出一个人头来,看着三人小心翼翼道:“霁大夫c北姑娘,我不是故意要偷听你们说话,只是碰巧路过,但你们方才说的药要不就让我来试吧。” 三人齐回头,只见那个冒出来的头上顶着一张结实欠打的脸,正是那个李大强,他看着她们,眼里尽是渴望。 霁长空道:“你既然听见了,那应该也听见我说若是失败会死人的吧。” 李大强从墙角跑出:“我不怕现在我爹也死了,就剩下我一个人孤苦伶仃,活着也没什么意思,若是能帮你们试药,就算真的死了也算死前做了一件好事。况且”。他看向霁长空,态度极其诚恳,“霁大夫,你是个好人,之前我一时糊涂恶意诋毁你,还请你大人有大量不要放在心上,并且希望能让我来试药弥补我的过错。” 即使他已经说到这份上,但霁长空心中还是有所顾虑,其实那药他早拿自己试验过了,没有任何问题,但他们是凡人,与他的上神之身天差地别,若是就这么直接吃下,不知会是什么反应。 踌躇许久,终于应下。他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瓶子,揭开盖子倒了一颗在手心,递给那人道:“做好心理准备。” 李大强郑重点头,然后仰头将那药吞了下去。 三人齐齐睁大眼睛看着他 第一百八十一章 雪上加霜(三) “什么感觉” 李大强也回看三人,静下心来留意着自身反应,没过多久,他还真感觉自己有哪里不对劲。 身体里貌似有一团火,从丹田处燃起,随后向四处蔓延,一直烧到脑门,并将体内那些个经脉不通c心口堵塞c头晕头疼的不快之感全部焚烧殆尽,再以阵阵暖息的形式从皮肤里散发而出,总而言之就是“有点热。” “热除了热还有别的吗” “还有”正想着,李大强却突然两眼一翻,直直倒了下去。 “诶”三人见势赶紧扶住他,手忙脚乱的把他弄到一张床上躺下。霁长空拉起他一只手替他把了把脉,这一摸,面色微变。 北染忙问:“怎么样先生” 霁长空有些不敢置信,薄唇微动,颤道:“他,没事了。” 北染和十九松了一口气,“那就好。”看来这药毒不死人。但再一想想,二人又张大了嘴:“你,你是说,他身上的瘟疫治好了” “是。” “真的吗太好了”北染和十九听见这话高兴得手舞足蹈,在屋子里又蹦又跳,但跳了几下又停下来狐疑的看着霁长空,“可他先前说的那些反应和突然晕倒是怎么回事” 霁长空从床上起身,徐徐道:“发热出汗是正常现象,至于晕倒,是他心里太害怕,自己把自己吓晕了。” “” 原来还是怕死的。 既然他无事,大家也就不再去管他,左右他休息一下就会醒来,但抗疫药物的成功研制无疑是这形势严峻的当下天大的好消息,十九开心得有些语无伦次,努力把舌头捋直了才道:“公子,那现在可以把药分给大家吃了吧” “可以。你去药房找子晖,他知道在哪,拿到之后分给大家,一人只一颗,一定不能给多。若不出意外,服下之后很快便会见效,但最好多观察两日,确保病已痊愈再让他们离开。” “好” 每日几大碗的汤药突然变成手中那一颗小小的药丸,大家都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上千双眼睛一齐看着来送药的人,却也没有多问。经这段时间的朝夕相处,他们对于这些大夫们已深信不疑,哪怕现在就是真给他们一颗毒药,他们也会老老实实吃下去,更何况这还是救命的药。 神界育养出的仙草威力果然不同凡响,就那么丁点一小颗,吃下之后就解了这困扰大家许久的病症。众人依照霁长空所说,病好后依旧留馆观察了几天,确定无事才申请回家。 陆续将医馆里的病人送走,大家伙的心情终于放晴,不再愁容满面每日忙得跟拉磨的驴一样。而大病得解的好消息一传出,第一个来道喜的人是穆平凉。 “北姑娘,你们真是太厉害了,能有你们这群医德崇高c不求回报的医者在,实乃桐城百姓之福。” 北染听完耳根一红:“穆公子过誉了,这些都是我家先生的功劳,我只是偶尔跑跑腿,没帮上多大忙。” 穆平凉手中折扇一摇:“哪里,我可听说,此番疫情能够成功扑灭,这里的每一位医者自然都功不可没,而北姑娘独占一份大功。” 北染礼貌笑笑:“现在说扑灭还言之过早,虽然很多患者已经痊愈回家,但医馆内尚有百余位仍在观察,并不能完全放松警惕。” “那看来还得需要各位再留意一阵了,等到这事完全平息下来,我请各位吃饭。” 他冲着身后随从扬了扬手,跟着的几人立即抬上来几口大木箱放在大厅中央,然后他又道:“这些日子大家都辛苦了,我作为半个桐城人,也想用自己的方式出份力。这些是我的一点小小心意,只是一些日常物品,不是什么贵重东西,还烦请大家一定收下。” 北染看着那几个大箱子有些呆,再不是什么贵重东西,这么大一堆,也得值不少钱,但既然他话都说到这份上,北染也不好拒绝,便就道:“穆公子如此慷慨大义,那我就替大家收下了,顺道代众人答谢公子好意。” 霁长空忙完手上事情过来这边,正要步入大厅,刚跨进门口就见到了屋里那一大堆子人以及摆满地上的东西,再看到屋内两个主人公,不用想也知道了是怎么回事,眼神轻飘飘的掠过他们,又折身去了另一个地方。 北染看见霁长空来,刚要开口叫他,却见他二话不说就去了别处,有些懊恼,“哎,先生”拔腿就要追出去,却想起穆平凉还在此处,又不好丢下客人独自离开,一时两面为难。 穆平凉看出她的心思,扇面一转换了个角度继续摇,道:“北姑娘还有事,我就不多叨扰了,告辞,改日再会。”随即,带着一伙随从出了门。 将他们 送走,北染才去旁厅找到霁长空,一见他就道:“先生,你怎么话都不说一句就走了” 霁长空捣着罐子里的药材,看也不看她道:“有客人在,不好打扰。” 北染噗嗤一笑,绕去他身边:“先生在捣药呢”然后凑近罐子闻了闻,“这是什么药啊,我怎么闻着不是苦的,像是酸的。” 霁长空手中一顿,随后将罐子抱着转了个身继续捣,俊眉一挑:“是你鼻子有问题。” 北染又跟着他转了个身,再次对上他的脸,“先生这是吃醋了吗嗯” “没有。” “分明就有,还不承认。” 霁长空这下不说话了,捣药的手但却没停,规律的动作一下一下极为有力。北染将他手中的捣药棒拿走,佯装不满道:“你就知道捣药捣药,有那么着急吗都不理我一下。” 霁长空终于正视她:“本来不急的,昨天就交代了人去做,但方才要用时发现那人没做,所以现在只好自己动手。” 他这么一说,北染突然想起,好像他交代的“那人”就是自己,但自己当时去做了别的事,后来就给忘了,不免有点尴尬:“我忘了。” “半年前见过的人现在都记得名字,我昨天说过的事情今天就能忘了。” 北染心底翻了个白眼:还说自己没吃醋,真是一点不诚实。 不诚实的霁长空似乎想将这吃醋的小脾气进行到底,见北染没有立刻想出说辞来哄他,抱起捣好的药罐子就出了门。 但知他莫若北染,明白他那点小心思,于是立即也极配合的追了上去,打算上演一出痛哭流涕c千里追夫来平复他的不快,但刚迈出两步,双腿却没了力气,不得不停了下来,任由霁长空的身影渐渐远去。 其实这段时间以来,她常常做梦,梦里的场景与故事稀奇古怪,有点熟悉但又感觉很遥远,醒来后仍觉头疼伤神。且不知是否因为最近实在太忙,起得早又睡得晚,作息不规律,身体透支太厉害,她总觉自己的精神状态没有之前好了,力气也不如从前大,经常突然性的力衰。考虑到大家都同自己一样,为患者们的事情忙得不可开交,也就没把这点小事与他们讲。 北染坐在凳上歇息了一下,才稍微有了点力气。十七从外面青石路上经过,眼睛一瞥看见里面的北染,喜道:“小姐你在这呀,我正要去找你。” “什么事” “从隔壁城中调遣的大夫们来了,在前厅等着,说是要亲自与你们道别。” “好,我去看看。” 北染起身去向门外,走到一半,那种无力感又突然袭来,且这次较以往更加严重,直接上升到了头部,极度的头重脚轻让她快要站不稳,眼前事物也渐渐模糊起来,最后清醒的意识里是十七的一声音调愈渐轻慢的尖叫: “小姐” 第一百八十二章 雪上加霜(四) 北染躺在床上,小脸惨白得如同一张纸,眉眼深阖。不太大的小屋里聚了一群人,个个脸色都极不好看,霁长空背对着众人坐在床边,拉着北染的手一言不发。 十七和十九两人站在一边,用手你撞我一下c我撞你一下,最后终是十七妥了协,小声道:“公子,小姐她真的被传染了吗” 霁长空那头依旧没有回应,只是如一座冰川一样静静守在北染身边。许久之后,他才轻声道了句:“你们先送大家回去吧。”语气中尽显疲惫。 十七十九立马照做,将前来探望的病人及医者们送走了,房门合上后,静默的空间内只剩下他们四人。 “这段时间,你们留意过小姐的情况吗,她是何时出现不适的” 两人想了想,均摇了摇头:“不知。从我们来到这里,小姐便整日的与我们一起忙着医馆的事,从未提起过她有任何不舒服。” 霁长空无声的叹了口气,都怪他这段时间太忙了,只顾着接治大批染病的患者,却疏忽了自己身边的人,看北染这状态,她已感病多时,倔强顽强的她却只言片语都未在他面前提过,反还替他奔波料理一些繁琐的杂事。 一番自责后,他又看向十九,“确定练好的药已经没有了吗药房找过没有子晖那边呢,还有没有多的” 十十九慢吞吞从身上掏出一个小药瓶来递给霁长空:“都找过了,子晖那里也问了,他还剩这最后一颗。” 霁长空将药接过,就那么一个小小的瓶子,他却盯着看了许久,然后道:“最近两天新送来的患者还有多少没服过这药” 十九想了想,“十个。但他们其中好几个都是轻微感染,子晖说只要服用寻常的汤药,多喝几日就能好,用不着吃这药。”顿了顿,他又道:“就只有一位严重些,可能” 还有一个。 那么也就是说,加上北染医馆里共还有两人需要这药,但药却只剩一颗,实在是一件不妙的事情,且不知后面的日子里,还有没有流落在外的染病的人前来就诊,若到那时,又该如何是好。 他拿着那药,迟迟没有喂给北染。十七和十九都知道,此刻他心中一定在做着思想斗争,一边是自己的心上人,一边是萍水相逢的患者,这药该给谁,实在难以抉择。 站在医者的立场,二者本该一视同仁,但人之所以为人,就是心中有真情,对于自己的真情实感无法视而不见,做到真正的公平公正。至少在十七和十九心里,他们一定是希望救北染的,但若把自己放在霁长空的角度上来看,他们又不知在救了北染之后要如何面对那个被他们舍下的病人。 沉默良久,霁长空对二人道:“你们也先出去吧,忙了这么久,早点回去休息。” 十九还想说什么,十七扯了扯他的袖子,意示他打住么,让霁长空自己冷静一下。 此时已是深夜,出门之后,抬首便能望见那轮清亮的明月悬于夜空之中,十七将门拉上,将屋内的两人与这外面的夜色隔绝开来。 月的银辉透过稀薄的窗户纸投射到霁长空身上,为那个落寞的身影更添了几分悲凉。看着里面那个孤寂的人,十七知道,北染此番染病对于霁长空来说,并非只是多了一个病人,而是塌了一方天地。 将所有人都请走后,铺天盖地的悲痛与自责向霁长空席卷而来,他拉着北染的手不断揉搓着,生怕她手心那点温热感突然就失了温度,他看着那个琉璃色的小瓶子,脑子里一片混乱。 上一次被迫二选一还是在黑曜与白钰两人的鬼府地宫里,他们一行三人掉入了黑曜布下的幻境。而他正是如同现在这般遇见了一颗药c两条命的荒唐事,正值花季的总角少年和为官清廉的垂暮老人,就连他自己也没想到,最后替他做出选择的竟是那个半大的孩子。 当时,他拿着那颗药实在不知该给谁,而笑得贱兮兮,本人更贱得离谱的黑曜又在一旁吹着耳边风,他的心绪实在难以平静,就在两人快要断气之时,那个奄奄一息的孩子竟然自己一跃而起,抢过他手中的药丸,喂给了那个花发老人。 看到这一幕,众人皆是目瞪口呆,就连霁长空自己也不例外,但那个孩子却笑着说:“刘大人是个好人,要是他活着,就可以帮助更多的人。” 极简单的道理,同时也是最中听的一个道理,舍小我c为大家,如此大点的孩子都懂得这世间大义的中心法则,实在让人心中难平。 也就是从那时起,霁长空才真的确定:人间值得 但如今不比当初,此刻选择是实实在在的握他自己手里,谁又能来告诉他应该怎么选呢 救别人,看着心爱之人离他而去他绝对做不到。 救北染,舍掉那个非亲非故的旁人他又于心不忍。 长时间的睡眠不足和过度劳累伤神混杂着心中的不安与惶恐,在这一刻全部迸发出来,使他骤然头疼欲裂。他不禁一手扶额,死死按着头上某处,但这仍旧缓解不了他一丝一毫的痛苦。 不知过了多久,那种痛到无法呼吸的感觉终于消散了一点,他睁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疲惫不堪的眼睛呆呆望着床上的北染,只见她那无官精致的脸依旧完美得如精雕细琢的瓷娃娃一般,只是此刻多了一些苍白之色。他忽然想起,多少年的从前,他也是像现在这样,不知所措的看着眼前没有生气的她,而她秀美的双眼紧闭,安安静静的当着睡美人。两个画面跨越多年,竟如同复制粘贴。 而在更久之前,她却是黛眉轻扬c两眼含笑的绝色少女,隐居山间,不但把自己活得有声有色,还教出了一个活泼好动c且同样一腔热血常把豪情挂嘴边的小徒弟。 他深深看着她的脸,想从她身上再找回那个生机勃勃的的影子。 他这么想着,然后便真的看到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 真实身份 抽完那一鞭,北染突然又身体一软晕了过去,澜安匍匐在地,身上剧烈的痛感让他无法起身,只能看着北染倒下而干着急,好在阿浔眼疾手快,两步上前去将她扶住,才没至于倒在地上。 “师父,师父”阿浔扶着北染焦急唤她的名字,北染却毫无反应,是真的晕死过去了。 澜安又吐出一大口血来,才终于回了点力气,撑地而起踉跄着去到北染身边查看她的情况。 阿浔看着身上紧靠着她的北染不知所措,见澜安过来,忙问他道:“我师父这是怎么了” 澜安摸了摸北染的额头,又把了把脉,气若游丝道:“她没事,只是身体没好全,方才那一下用力过猛才又晕去了。” 阿浔松了一口气,心说那就好,但说起用力过猛,阿浔又想起北染方才打他的那一鞭。他们这二人,至回来起便一直奇奇怪怪,但两人都没说这是为什么,弄得她现在看到澜安也是心里怪怪的,犹豫了片刻,还是道:“你,没事吧” 澜安有气无力的摇了摇头:“我没事。”随后将北染从阿浔手中接过,拦腰抱起她往卧房走去。 他受了北染那一鞭本是伤重难捱,走路都成问题,可当他抱起北染,双臂又是那样的有力,每一步下脚都极稳,途中遇到门框或台阶,都尽力避让,谨小慎微到了极致。 阿浔跟在他后面,一路看着他将北染送回房中,放到床上躺好并为她掩上被子,才仔细观察起他来。 也就是这时候,她才发现澜安身上的长袍不知何时竟成了一件红袍。依照上面的红色印痕,不难看出这是由数道鲜血淋漓的伤痕同时绘就的,尤其是从锁骨至侧腰的一道长口更是醒目得可怕,直接在胸前汇成了一道血色长河。 阿浔惊得张大了嘴:“你这些伤” 澜安随意看了一眼,平静道:“不碍事。” “你回来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现在身上突然多出这么多道口子” 其实阿浔不知,这些伤哪里是平白多出来的,而是从他回来之前就已带在身上,且半个月来一直没好,方才北染抽他那一下,又将他那些伤口悉数震裂,旧伤之上又添新伤,再加上抱她回来,新鲜撕裂的伤口又再被扯开了几分。故此刻全身的伤处一并流血,才使得他那原本一尘不染的白衣如此触目惊心。 澜安没有回答,只是说:“你照顾好她,我先回房了。” 阿浔话还没说完,澜安已经信步离开,她气得在后面跺了跺脚,她还有好多问题没有问他,比如说你这些伤到底是哪来的你们离开的那段时间都发生了什么以及方才发生的事情:我师父为什么打你 澜安回到房里关上门,将去面见北染前刚换过的长衣又解带脱下,胸前创口没了衣物的阻挡,血流得愈发猖狂。他取了一盆水来,就着湿毛巾将自己身上的血迹擦洗干净,上药包好,几尺长的白绫依旧将他整个身躯缠了一圈又一圈,再取出一套新的白衣来,层层叠加c穿戴整齐。 做完这些,他才来到桌边,提壶倒了一杯茶,不过却没喝,而是对着那个装水的茶盏施了个法,水面之上应声浮现一面波光粼粼的水镜。不消半刻,水镜中出现了一人,是个年轻男子。 他一出来,便张口就问:“这么久才想起来找我,怎么,和北染一起太开心就把我这个老朋友忘了” 澜安则道:“现在没空跟你开玩笑,想托你办件事。” 那人正经起来:“什么事” “我和北染在人界遇到了魔族公主烟罗,因为一些原因与她起了冲突,北染和她大战了一场,在打斗过程中,烟罗使了一些非常手段让北染落败,但那些不是她一个魔族人该知道的,这事应该和天界有关,你帮我查一下。” “好,我稍后就去。那北染呢,没事吧” “受了重伤,但现在已经没什么大事了。” “那就好。”那人顿了顿,又才道:“你的身体” 澜安接了他后半句话:“我没事。” “是真的没事吗可我看你的脸色很苍白,气色很不好,若是她没什么事要不你先回来吧,今日的雷刑快来了,我怕你的身体承受不住。” 澜安依旧道:“放心吧,我没事。”但他一只手臂却在不自觉的发着颤,他假装若无其事的将那手背到身后,才又道:“我还有一件事可能也需要你帮忙。我和北染已经回山,但鹏城那边的麻烦事还没处理妥当,现下也无暇顾及。” 那人叹了口气,“懂了,后面的就交给我吧。” 镜中人离开,那面水镜自动落下,重新汇成杯中那一汪清水。 与此同时,阿浔 握的那几个小药瓶子在她手中挣扎许久,终于成功跳崖落地,叮叮咚咚响了好一阵。 澜安转身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然后一眼便看见了站在支起的窗边惊慌失措的阿浔。 阿浔与他四目相对,被他眼神中的凛冽所慑,瞬间败下阵来,忙蹲下身去拾地上的药瓶以躲避他的目光。 澜安从门内走出,看着在地上四处摸索的她,问道:“你来做什么” 阿浔支吾道:“看你伤得重,本想给你送点药来。” 澜安看了她一眼,转身回了房,“进来吧。” 阿浔抱着那几个小瓶子慢吞吞跟在他后面进了屋,但依旧站在屋中央一动不敢动,她发誓,她有生之年,从来没像现在这样紧张过。至于为什么紧张,她自己心里有点苗头,但又不能完全确定。 “听到多少” 阿浔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他是在问自己方才他们二人的谈话她听到多少,于是如实道:“差不多都听到了。” “那你来得挺早。” “也没有很早,我来的时候,你已经换完衣服了。”随后她还弱弱的举起几指,“所以我发誓,我绝对没有偷看你换衣服。” 澜安看了她一眼,像是信了,接话道:“只是偷听了说话。” 见他信自己是真没有看他换衣服,阿浔遂才深吸了一口气,随后小心翼翼问道:“所以你的真实身份其实是” 澜安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淡淡道:“霁长空。” 第一百八十四章 师公来了 “扑通” 下一刻,原本就比霁长空矮了一个头的阿浔突然比他矮下去半个身子。霁长空不明所以,居高临下看着她:“你跪下做什么” “我我腿软。” “腿软刚吃过饭又饿了” 阿浔使劲摇头:“不,不是。没关系,你不用管我,我自己缓缓就好了。”她咽了咽口水,极力压下快要跳到喉咙口的心脏,“不过,你真的是战神霁长空吗” “怎么,要验验” “不不不,当然不是。”阿浔又是一阵猛烈摇头,她现在听到这名字就已吓到腿软站不起身,哪里会敢有那胆子上前查验他的真假,不过以她的直觉和联系他以往的行迹来看,这一定是真的,假不了 “既然不是那你还问什么” “我我我我只是,以前只在别人口中听过你,现在见到真的了,有点紧张。” 霁长空更不理解了,“我们不是天天见面吗,你紧张什么” 说到这个,阿浔又心头一紧,害怕得快要窒息,在以前,她可是把澜安当仆人使唤,让他打水砍柴c扫地擦地c还修门补窗,且澜安在做完这些之后,她还没有一个好脸色给到他,总是白眼来白眼去的,如今才知晓他竟然就是师父的心上人c那个翻云覆雨的天界战神,这着实让她怕得厉害,心虚着不敢抬头。 “没,没什么。” “没什么就赶紧起来,稍后你师父需要换次药,我调好你拿过去。” 说到北染,阿浔终于平静了一点,一转念,又想起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不对,如果你就是霁长空,我师父怎会不知道” 霁长空看着她:“那你可有听你师父与你讲过我是什么样貌身高身形分别多少你师父画工也是顶好的,但为何这里却没有一幅我的画像” 阿浔想了想,貌似没有,她的印象中,北染描述起那个不可一世的人时,只是用尽了世间最美的词句来形容他,但他方才说的这几个问题,北染确实没讲过也没做过,阿浔一时也想不通这是为什么。 霁长空替她解了惑:“因为她在五百年前受了天劫下界之后,就将这些都忘掉了。” 阿浔先是一愣,忘了但再一想,确实是的。北染曾说,她总觉得自己忘记了很多东西,但又想不起来是什么,心里总有个地方没填满,空落落的不踏实。不曾想,竟是忘了关于他的一些事情。 “好吧。”到这会,阿浔才终于恢复了点力气,哆嗦着腿起身,虽还是有点发软,但好歹听使唤了,“可是你为何不告诉我师父,你明知她很想你。” 霁长空调着药膏的手停顿了片刻才又继续,语气沉重:“现在还不是时候,你应该也记得,我之前便跟你说过,我不是时时刻刻都可以用真身守在这里,这具只是我化出来的分身,没有法力,保护不了她,这些话不是玩笑。” “可是” 霁长空打断她:“没有可是,还有你记住,之后也绝对不能跟她道明我的身份。” “那我要怎么称呼你,澜安还是上神” “不管是称呼还是相处模式,平日里都照以前的来就好。”随即霁长空摸了摸鼻头,有点不太自然道:“至于你师父不在的时候你上次是怎么称呼我的。” 上次阿浔抓了抓脑袋,哪有什么上次啊这不才是他第一次以霁长空的身份与她对话吗突然,她脑筋一转,想起了两个字:“师公” 霁长空微不可察的笑了笑,是为默认。 阿浔大喜,眼前的分明还是那个人,但这称呼一变,顿时就觉与他关系亲近了不少,像个小陀螺一般围在霁长空身边打转,师公师公叫不停。 “师公,那你是怎么下来的为什么我感觉你之前还是澜安的时候,有时看着高深莫测,有时看着又很普通” “移魂术。我的真身在天界大牢里,只有非用法术不可时,我才会用移魂术换到这具凡体上。” 阿浔恍然大悟,继而兴奋起来:“我知道了上次雷雨夜,你施法奏琴为我师父治伤,那时就是真身对不对” “是。” “那上次在鹏城,你教训那个有钱的公子,也是真身对不对” 霁长空有点惊讶:“你又看见了” “看见了,我看见你狠狠揍了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不关我的事,我就没说也没问。” 霁长空看她一眼:“那你知道的还真不少。” 阿浔眨着大眼睛,“师公,那你现在可以告诉我是为什么吗” “他想勾搭你师父。” 阿浔八卦的脸上戏谑一笑,意 味深长的叹了句:“哦” 之后阿浔不再说话,守在霁长空身边看他调药,忸捏了片刻,才又支吾着道:“师公,我可以问你件事吗” “你已经问了很多件了。” “最后一个” 霁长空想也不想就道:“比如你们走的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你身上的伤是哪来的,我师父为何打你这一类的问题吗放心,你问了我也不会说。” 阿浔连忙摆手:“不是不是,我不是要问这个。” 其实她想了解这些事情的初衷也不过是因为担心北染,怕她在外受了欺负,以及之前这个澜安不是什么好东西,但现在一切都明了了,某种意义上来说,澜安就是霁长空,也就是那个让六界人都闻风丧胆的战神,既然有他在此处镇场c罩着北染,那她这个小废物就根本不值一提,那些问题也就不那么重要了,不问就不问吧。但此时她是真的有其他事情想问,并且很好奇。 霁长空看着她那求知欲极强的大眼睛:“那你想问什么” 阿浔搓了搓手,慢慢道:“师公,方才与你水镜通信的那个人是谁啊” “他叫景吾。” “那就是景吾上神”阿浔又突然兴奋起来:“我听师父提起过,今日一见,果然是气宇轩昂c意气风发c面如傅粉c英姿不凡呐” 听到这里,霁长空停下手中事物,直起身来一本正经的看着她:“她是这么跟你说的” “是啊,师父还说,景吾上神是个顶好的人。”阿浔抱着双拳,眼里满是崇拜与仰慕。“果然,神仙都是好看的。” “那你觉得,我和他谁比较好看” 阿浔收了那副花痴笑容,怔怔看着霁长空,此刻他脸上虽然面无表情,但有句话叫做:没有表情的人会比青面獠牙的恶魔还可怕,于是立马放下手来,冲他灿烂一笑道:“师公最好看” 果然,霁长空白了她一眼:“知道就好。” 第一百八十五章 鞭打澜安 阿浔奉承之后又立即趁热打铁拍马屁道:“我觉得师公不但好看,还超级无敌厉害,景吾上神虽性子温和些,但还是不敌师公举世无双。” 显然霁长空对于她这番话十分满意,挑了挑眉顺势道:“那你师父平时是怎么说我的” 阿浔想了想,如实道:“其实师父很少跟我提起你,每次都是我自己问起,她才说一点,但看得出来,她是极在意你的,且她每次说起你,都仿佛在描述一块完美无瑕的璧玉,捧在手里小心翼翼,又奉在神坛高不可攀。” 完美无暇霁长空心中一紧,原来自己在她心里的位置这么崇高,但其实他也不过是个自私自利又瞻前顾后c胆小怯弱的人,否则他二人现在都不会是这番境地。 “我没那么好。” “不,有的,师父说有就一定有,她说的话我都信。” 霁长空不再搭理她,看她那副老实巴交的模样,心下暗暗发笑,还真是个听话的傻徒弟。 阿浔长眉一皱,又忧虑道:“可是师公,就算我不说,师父她现在也已经开始怀疑你的身份了,若是她再问起,你要怎么应对” 霁长空也暂未想到妥当的说辞,便只道:“到时再说吧。” 北染那一晕,又睡了好几天,在这期间里,阿浔照顾北染的同时也照顾起了霁长空的饮食起居,每日饭菜送到房里,吃过又立马收走,就连洗漱的水也掐准时间送来,更别提之前总让他干的那些大小活计,她一人全包了。 霁长空有些不太适应,阿浔对他过于殷勤了,但他自然也知道,阿浔态度的大转变不过是因为他的“师公”身份,若是哪天他有愧于北染,恐怕这个侠肝义胆的小徒弟依旧会毫不留情的将她手中长剑架到他脖子上,哪还会管他是会让她吓到腿软的战神霁长空。 之前还在担心阿浔知道了他的身份,恐会生出什么事端,但如今看来,他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这个小徒弟当真是极为乖巧,做事积极又麻利,使唤起来十分顺手又顺口,突然就觉得当长辈的感觉也挺舒坦的。但这舒坦日子没过几天就以北染身体恢复c醒来而告终。 北染这次醒来并没有像之前一样将阿浔和澜安叫去她跟前,而是自己调养身体,待到行动完全自如c法力恢复大半时,才亲自去寻了二人。 她来时,阿浔正守在澜安身边,看他如何将一盏普通的茶泡出不同寻常的口味来。北染站在门口看着屋内的二人,二人也同时看到了她,阿浔喜道:“师父,你起床啦” 北染点了点头,随后看向一旁的澜安。 阿浔起身去北染身边将她搀扶住,澜安也端了一杯刚倒好的茶上前递给她:“刚泡好的,尝尝” 北染看着那杯热茶,眼神却是极其冷漠,片刻后,猛一挥手将那杯茶打翻在了地上,同时阿浔也被她这一挥不得不松开了挽住她的手,往旁边退了两步。 两人都略不解的看着她,只见北染朱唇一启,冷漠道:“我的琴呢” 澜安踌躇片刻才转身去了内室,出来时手上抱了一把墨色古琴,正是北染的梓桐。 断成两半的琴身已被修好,裂缝衔接得极为精准,若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它的断痕,但坏过的东西终究还是坏的,那琴被破坏了本质结构,再无仙力加持,只与一把普通的七弦琴无异。 他将它递给她,“只能修成这样了,正常弹奏还是可以的,只是不能再作为法器使用。” 北染接过那琴,来来回回摩挲了好几遍,后又将它交去阿浔手里,再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澜安抿着薄唇,看着她不说话。两人四目相对,阿浔的目光则在他们两人身上来来回回。 北染等了许久,仍是不见澜安开口,面色终于由静转怒。她抽出一根长鞭来,结实的鞭尾在地上一扫,顿时发出霹雳一响,犹如爆破的鞭炮,“你确定不说” 她做到这样,意思已经很明显,但澜安却像是铁了心的不开口,只是看着她,一言不发。 北染唇角微勾:“很好,挺有骨气”说罢,她也不再留情,手中鞭子用力往澜安身上一甩,鞭过之处随即爬上一条猩红的血痕。 阿浔倒吸了一口凉气,心下焦急的看着澜安,却见他只皱了皱眉头,一声都没吭。 北染将散落的鞭子收回,在手腕上缠了几圈,徐徐道:“还是不说吗” 澜安直直看着她,“我不是坏人。” 北染哼笑一声:“坏人你要真是坏人那还好办了,我大可直接将你打死扔去山林里喂野兽。你倒是说说,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就连我都看不破,还有你留在我们身边到底想做什么” “我没想做什么” “啪嗒” 北染又是一鞭狠狠抽在澜安身上,这一回大力直接将他抽翻到了地上,囫囵翻了个圈。澜安嘴角淌出一股血流来,并闷哼了一声。 “没想做什么那你留在这里许久不走是为了什么说” 澜安一手撑地侧躺着,用手背擦去嘴角的鲜血,低着眼不说话。 然而他越是沉默,北染就越是生气,二话不说就又往他身上去了好几鞭,并怒喝道:“我叫你说你说不说” 她每问一句,就抽他好几鞭,没一会儿澜安身上那件一尘不染的白衣就遍布了血红的鞭痕,且破了许多处,看起来惨不忍睹。 而北染看着眼前人,却没有丝毫怜悯,仍是一个劲的抽他,貌似他如果真不说出自己的身份以及来此的目的,就势必会将他打到死为止。 阿浔在一旁愣愣看着北染,她从未见过如此暴戾的她,仿佛一个失了心智的魔头,拼命折辱着抓来的俘虏。看着北染这般行径,她心里开始不安,若是照她这样打下去,霁长空这具凡体恐怕消受不起。 她一咬牙,趁着北染挥鞭的空隙,瞬间闪到霁长空身前,张开双臂挡着他,“师父你别打了” 北染一鞭正要落下,忽见阿浔突然出现在眼前,遂迅速收鞭,才险险在鞭子落到阿浔身上之前将它截住。 “你让开。” “师父,不要再打了,这么打下去会打死他的” 北染捏着鞭子,狐疑的看着阿浔,“什么时候你也关心起他来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 你的上司 “我”阿浔回头看了一眼地上的霁长空,只见他无声的摇了摇头,意示她什么都不要说。阿浔左右为难,咬着牙关辩解:“我没有关心他,只是师父你这样真的会打死他的,你之前不是很喜欢他的吗况且他身上还有伤啊。” “我当然知道他身上有伤,但他自己一心求死,我便就成全他。” 对于澜安身上有伤这事,北染再清楚不过,因为,那些伤原本也就是她打出来的。 “不行啊师父,你不可以打死他,你会后悔的”阿浔依旧守在澜安身前,不敢挪开半步,急得都快哭出来了。 北染目光一凝:“为什么” “因为”恰在这时,地上的澜安突然一阵猛烈咳嗽呛出好几口血,打断了阿浔的话。 阿浔赶紧蹲下身来看他,却只见他淡定的擦去嘴角残血,对阿浔使了个眼色。阿浔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但看着他那模样,心里是真难受得紧。 这时北染再次发话:“阿浔,你让开。” 阿浔起身却是又死死将澜安护在身后,“不,我不让” 这个徒弟性子倔,北染也不再跟她多废话,直接施了个法将她掀去一旁禁锢住,随后面向澜安。 澜安抬起眼看她,他深褐色的双眸静默如水,里里外外都透着清亮明净,看不出一丝恶意,然而往往看起来越善良的人就越是会骗人,想到这里,北染怒意上涌,挥起长鞭就往他身上甩了几道。 这一回,北染使了很大的力,火蛇般恶毒的鞭身在澜安身上爬了一圈,离去时留下了数道赤红的血痕,不用想,定又是皮开肉绽。且北染离的近,鞭又长,最后一鞭打过收回时,细碎的鞭尾扫到了澜安脸上,一条又红又肿的鞭痕霎时浮出,与他凝脂般雪白的皮肤格格不入。但那个倔强的孩子只是头一偏,仍旧紧闭着嘴,一声不吭。 北染看着他脸上的伤,似乎有点心软了,手中还待要打的鞭子垂了下去,她看向地上那个浑身是血的漂亮少年,淡漠道:“真不怕我打死你” 澜安抹掉嘴角的血,气息虚浮:“如果打死我能让你解气的话,你就打吧。” “所以你就是死也不打算说出是谁派你来的,是吗” 澜安盯着地面,似乎不打算回答她这个问题。 “很好,那我就成全你。”北染蹲下身来,“不过在此之前,我先看看你是个什么东西。”说罢,她一只手猛的掐上澜安的脖子。 阿浔被禁锢在一旁动弹不得,看到这一幕瞬间瞪大了眼睛,尖叫道:“师父不要” 听到这一声,北染余光扫了阿浔一眼,又继续看回眼前的澜安。澜安被她扼住脖子,喉间闷哼了一声,双拳紧攥,表情痛苦的蹙眉看她。 北染死死掐着眼前人,皮肤与皮肤的紧密接触,能让她清晰的感知到澜安颈部跳动有力的脉搏,同时,她在手上施以灵力灌入澜安体内,探视着藏在他身体里的法术来源。 行到某处时,北染灌入的灵力突然遇上一股更加强大纯净的力量,两相碰撞,反弹回来的余力竟让北染的手不禁抖了一下。但立刻,那股力量又瞬间撤走,仿佛在极力躲避北染,不想让她发现他的存在。 北染将手收回,起身居高临下看着他,有点不可思议道:“你身上有天族的力量,你是神界的人” 大量空气随着北染撤走的手灌入澜安口鼻,让他呛了一大口,接连咳嗽了好几声,缓过劲后才面色平静的看向北染,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北染心下明了,依照澜安的性格,若是有事问起他他不回答,那要么是他懒得理你,要么就是承认了,现在看来,情况属于后者。 查出澜安是神界的人,这一点并没有让北染放下戒备感到开心,相反,如果他真是个什么妖魔鬼怪,她还倒放心了,而在确认他为天界人后,她神情反而更加严肃到让人害怕。 她重新执了鞭子在手,态度一如之前的冷峻,“既是天界的人,你不好好在天界待着,跑来我这做什么那天的事,是你串通烟罗来害我的吗” 澜安脱口而出,“不是。” “不是”看着他坚定的眼神,北染又道:“我暂且信你不是,那你究竟要做什么” 澜安看着她,思虑了良久才开口:“奉我家上神之命,替他照看你。” “奉谁的命”其实澜安说的是实话,但这“上神”和“照看”二词,叫北染听来却是别样的讽刺,倒是像极了天上那个至高之人喜欢加在自己身上的冠冕堂皇之词。 澜安不语,北染冷笑道:“照看我看是监视吧。你的上司是不是叫怀越” 说到这里,北染手上燃起 一道铮亮的青光,经鞭轴而入很快流遍整条长鞭,在上凝成一道兹兹直响的电流,急不可耐的想要扑向眼前的猎物。 阿浔看着那条溢满电流的青色光鞭,惊恐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打转,很怕北染真的就这样将澜安打死了,喃喃道:“师父不可以” 之前的那几十鞭虽也鞭鞭狠厉,打得澜安人不人鬼不鬼,但也像是气急败坏的家长教训自己顽皮捣蛋的孩子,可此刻她使的这招,是真的要将他置于死地了,若是这一鞭打下去,肉体凡胎的他必将一击殒命。 “不是。”澜安飞快回答。不是因为他惧怕再度挨打,而是他知道对于北染来说是有多么憎恨和厌恶“怀越”二字,遂第一时间否定,并且坚定的告诉她,他和那个人没有关系。 拒不承认的回答北染听得有些腻了,不耐烦的将鞭子往地上一甩,摔出“噼啪”一声大响并伴随着火花四溅,生气喝道:“那是谁” 阿浔看着澜安,不知他是否会承认自己就是霁长空,拽着衣角的手紧张得冒汗。 澜安看着北染生气的脸,欲言又止:“是”他说出这一字,阿浔紧张得又将衣角拽得更紧了些,心都快要跳到嗓子眼,死死盯着他不敢眨眼,生怕自己一分神就错过了。 “是景吾上神。” 第一百八十七章 其他的事 阿浔的心落了下去,同时心中又无限叹息:师公啊师公 “景吾”北染看着澜安,心中戒备放下了许多。 澜安继续道:“我受景吾上神所托替他来照看你,如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北染上神请多担待。” “怎么证明” “景吾上神说,无需证明,若你问起报他名字,凡事他来摆平。” 如此散漫又狂妄自大,像是景吾会说的话。 北染看了他良久,终于收了鞭子,淡淡道:“你做得很好,不必担待,不过我能管好自己,用不着别人照看。看在景吾的情面上,之前的事我不再同你计较,回去替我多谢你家上神的好意,明日起,我不想再看到你。” 说罢,她头也不回的出了门,清瘦的背影甚是决绝。 她一走,阿浔身体随之一松禁锢解开了。她立刻跑上前想将澜安扶起,却没想到澜安身上的伤实在太多,根本找不到地方下手,最后还是他自己摇摇晃晃爬起来的,阿浔哭丧着一张脸:“师公啊,你这是何必呢。” 霁长空双手撑膝坐在椅子上,耷拉着脑袋看了阿浔一眼,“你还小,不明白。” 阿浔又压着嗓子小声埋怨:“师父也真是的,下手这么重。” “没什么,这是我欠她的。” 肉体凡胎到底不比上神之身,说完这句,他终因伤势过重昏死过去了,憔悴的倒在椅背上不省人事。 此时此刻,阿浔发现自己的大力又有了一个新优势,她可以凭借自己一人就将高大的霁长空搬到床上,虽说搬完也有点气喘吁吁,但好歹不用别人帮忙,在这种师公昏迷c师父不管的时候,就显得极为有用。 阿浔毕竟是女孩子,纵使霁长空身上的伤再多,她也不便把他的衣服扒下给他上药,便只得直接将金创药粉洒在他的伤口上,再用绷带缠住包好。待到将伤口全部包扎完毕,全新的绷带竟用完了三捆,而霁长空的双手双脚连带身体全被绷带缠得死死的,活像一个海外重洋传说中的怪物木乃伊。 身上的伤是搞定了,但这脸上的伤却着实不好处理,阿浔看着那条红得发黑的鞭痕发怵,心里寻思着若是北染知道她毁的这张是霁长空的脸,该有多懊恼。 想了半天,不善医术的阿浔仍是没有找出什么可以去疤的药,便也只好将剩下的一点金创药涂在了他脸上。做完这一切,她才出了屋子,守在外面台阶上坐好,心里想着,等师公醒来,得找他多奖励一个鸡腿。 北染回到房里,半靠在榻上闭眼神伤。 澜安是景吾派来帮她的人,这是她万没有想到的,早在之前,她便看出澜安的身份不简单,因为人族像他这么大的孩子万不会有他这般心智和见地,但见他没有存什么坏心思,便也没有多管,既然他想留,也就留了他在身边。 但事态这般发展,原本梳理好的线索就与真实情况脱了节。 那日在鹏城城郊与烟罗对战,烟罗讽刺她的话还历历在目:“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你又是否清楚你身边那个小白脸是什么人养个狼崽子在身边,还以为自己捡了个宝呢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那福气,从前在天上运气好遇见个流川君,还真就以为什么东西都能平白让你捡。” 当时,这些话她全听进去了,情不自禁看向身边的澜安,目光呆滞,澜安也神情紧张的看着她:“不要听她瞎说” 其实她也不想听烟罗瞎说,但后来发生的事情让她不得不照着烟罗的话去想,并且开始怀疑起澜安来。 当时,烟罗布下的雷霆大阵将北染包围其中,境况凶险万分,情急之下,澜安召出北染身上的七弦琴作为法器,施法对抗着阵中的数道闪电与天雷。北染不会用琴,自然不知以琴音为招将数百道雷电同时扛下需要多强的灵力才能办到,但她单凭琴音与雷电交错震出的火花就能得出,此人的修为一定不低。 现今真相大白,澜安是景吾派来照看她的,与其说是照看,更不如说是保护,因为怕她在下界有什么危险,故而派澜安这样一个高手来保护她。且经此一事,完全证明景吾的担心并不多余,在这看似平静的下界,也不乏心存歪念之人。 可但凡知晓些仙魔史的人都知道,天雷由天而生,魔族一脉重戾者无论如何也召唤不出,故此事件定是天族人所为。但她身边最值得怀疑的澜安已洗清嫌疑,那这个与烟罗勾结c要将她置于死地的又是谁 澜安没过多久就醒了,一醒来便看见了自己那副被缠成木乃伊的狼狈模样,却竟然没有气到吐血,神情还算淡定。 阿浔听见动静跑进来,进门就喊:“师公你这么快就醒了”紧接着便看见澜 安正在拆着身上那一层又一层的绷带,又吓得大叫:“师公你这是做什么,我好不容易包好的。” 澜安无奈一叹:“将我身上这么多伤全部包上也真是难为你了,不过你捆成这样我真的很不方便。” 阿浔尴尬着挠了挠头,“好像是有点不太方便。” 澜安继续着手上动作,想了想,问道:“你师父呢” “她回房了。” “她”他有话想问,但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算了,没什么。” 阿浔大概猜出了他的问题,直接道:“你是想问师父有没有来过吗她来过的。” “来过”澜安眼底忽然一亮。 “嗯,来过。她让我告诉你,醒来之后尽快离开,夜里不安全。” 澜安眼里那点光又灭了下去,落寞道:“只有这一句吗” “只有这一句。” “”果然,太重情的人若是无情起来,会比没有心的人还要无情。 阿浔看着澜安那低着头的失落模样,正色道:“师公,其实有件事我不太明白,虽然你可能不会说,但我还是很想问一下。” “什么事” “按照我对师父的了解,如果只是怀疑你是坏人c有什么不好的企图,她定不至于将你打成这样,可她却,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其他的事” 澜安轻声一笑:“你倒是挺了解她。” 阿浔看着他:“所以是” “她的琴,是我弄断的。” 第一百八十八章 误人子弟 “你弄断的怎么弄断的为什么弄断”阿浔开口就是一个三连问。 那日在鹏城,烟罗与她背后之人布下的雷霆大阵将北染困在阵中,迫于无奈,霁长空拿了梓桐作为武器才将那数百道雷电悉数驳回,并破了整个大阵,护得北染毫发无伤。但狡猾的烟罗来此之前就已做足准备,一计失败,她们还有后招,知道北染不用剑这一特性,她便将自己惯用的武器舍下,弄了把剑来,专挑北染的弊处攻击。 且一直藏在烟罗背后那人,虽从未露面,但一直在背后支援着她,在有利的环境和强大武器的加持下,几个回合下来烟罗终于胜过了北染。就在北染性命攸关的惊险时刻,霁长空来不及多想,直接将手中长琴掷出,劈手砸向烟罗,替北染挡去了那致命一击。同时,那把墨色长琴也经此重击断作了两半。 “这样看来,师父对你的确已经够好了,还少打了你二十鞭。” 霁长空不明所以:“为何这么说” 阿浔左手托着右肘c右手捏着下巴,冷静分析道:“依照我对师父的了解,若是有人弄断了这把琴,她就算没有杀了他,也铁定会抽他个七七四十九鞭,而她在不知道你真实身份的情况下,却只抽了你二十九鞭,你说这算不算宽宏大量” 听起来好像是这么回事,可,“这你都数过” “数过。当时我可害怕她打死你了,所以每一鞭都数着。” “”霁长空一时竟无言以对,片刻后才道:“那你可真是个好徒弟。” 阿浔嘻笑着摆摆手:“不敢当不敢当,虽然师父时常夸我,但我觉得我仍有很多进步的空间。”笑过之后,她又严肃起来:“可能你想问为什么你是因为保护师父才将琴弄断的,她却还这么生气,对吗” 霁长空不语,但从神情来看,似乎也确实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因为,在她心里,这琴比命重要。” 霁长空心里咯噔一下,比命还重要 他还未缓过神来,阿浔又问:“所以,你之前身上这些伤也是因为保护师父才留下的吗” “不是。” “那是为什么” “你师父打的。” “师父” “对。” 当时琴断之后,北染第一反应不是大吼大叫,而是呆在了原地,看着那断成两截的梓桐怔怔发愣,仿佛失了魂。回过神后,她没有继续去对抗恨不得将她大卸八块的烟罗,而是随意从地上捡了一把别人掉落的武器,劈手就往他身上挥,一边打一边问他:“你为什么要将我的琴丢出去” 他答:“为了救你。” 而她听到答案非但没有冷静,而是更加疯狂的出招攻击眼前的澜安,怒道:“我用得着你救你给我去死” 北染的突然反目,弄得烟罗也很迷惑,起初只以为是北染在耍什么诡计,观察后发现,她好像真的发了疯,变得敌我不分,遂又趁机想要偷袭。 澜安站在原地,任凭北染怎么打他,他也没有挪动半步,就这么生生受着。但突然,北染猛的吐出一口血,随后晕倒不省人事了。 上前偷袭的烟罗奸计未能得逞,再次被澜安发现,在她即将一剑砍下结束北染的生命时,澜安又扑了上去,用自己的身体替她挡了那一击,再在倒下之前将得意的烟罗击退。 所以,其实在打斗中,北染并没有受分毫的伤,而她回来之后病得那样重,是她在看到琴断之后伤心欲绝,自己把自己逼出的内伤。而霁长空身上的,才是货真价实的刀剑伤,其中数道是被北染胡乱砍打的,胸前最长最深的那一道则是烟罗的剑劈的。 阿浔听完,很是于心不忍,皱了皱眉问他:“师公,你身上这么多伤疼吗” 霁长空抬了抬剧痛的胳膊,表情颇有点委屈:“有点。” 阿浔旋即起身,正色道:“就算疼你也不能找我师父还回去,男人是不可以打女人的” “谁说我要还手了。”霁长空白了她一眼:“不过你说得对,男人是不能对自己女人还手的。所以要是哪天有哪个混账东西敢欺负你,你一定得教训他,多教训两次他就听话了。若是打不过,就找你师父,她既然能把我打成这样,就一定会把那人往死里打。” 阿浔眨着眼睛认真的听他讲完,自己先在肚里消化了一下,后才点头:“我记住了。” 师徒俩谈话完毕,阿浔叹了口气,后起身出了门。 她走之后,摆在霁长空榻上小方桌上的茶盏突然微微动了动,杯中水翻涌了几下,随后从上升腾起一面透明的水色圆镜来。 景吾盘腿坐在那波光 粼粼的水镜对面,看着眼前人似笑非笑,“霁长空啊霁长空,有你这样误人子弟的吗,什么叫一定得教训他你不怕挨老婆打,别人可怕着呢。” 霁长空长袖一摆,换了个姿势拄头,“难道我说的不对” “对对对,你说的都对。”景吾假意恭维,后又散漫道:“管他呢,反正我又不找对象,挨打怎么也轮不到我头上。” “这才没过多久,你也养成喜欢偷听别人说话的习惯了。托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已经妥了。鹏城百姓所中之蛊乃是可划至妖邪类的一种子母蛊虫,子虫寄生在人体,母虫便可通过这些子虫来控制人的行为。这种虫虽然狡猾难抓,但也好对付,只要将那只母虫除去,子虫就会自动死亡。现在百姓身上的蛊虫已解,无需担心。” 霁长空点点头,“那烟罗呢” “抓她上天界受了审,用了点私刑,丢到一个深山老林里关禁闭去了。”说到这里,景吾顿了顿,才又道:“至于你说的那个跟她串通的天族人,已经找出来了,名字现在不便说,但我已经替你教训过她了。” 霁长空轻声一笑:“我知道为什么天上那些老家伙总爱找你去办事了。” “为什么” “虽然人吊儿郎当,但办事效率是真的高。” 景吾“嘁”了一声,然后站起身:“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苦命的我还有一大堆事要做呢。” 道别霁长空,忙绿的景吾很快不见了身影。 阿浔去了很久才回来,来时推着一个大板车,是她平时去山门处运东西的那个。 霁长空看着她,觉得奇怪:“你拿这个做什么” 阿浔双手叉腰,无奈道:“师公大人,你老人家是不是忘了什么事师父说叫你天黑之前走,这眼看太阳已经落山,你还打算继续呆在这里,等她来了看着生气吗” “” 一番僵持,肉体凡胎又受伤过重行动不便的霁长空还是被迫坐上了那辆为他准备的木板车。 阿浔推着他走出院子,看他频频回头的不舍模样,安慰道:“放心吧师公,我一定尽快说服师父让你回来,现在你就先去山下养养伤。” 霁长空两手抓着板车的边沿,身体随着板车的前行一颠一簸。就算身上有再多伤,他也还是不想就这么离开,垂死挣扎道:“一定要走吗你们这就没有什么能藏起来,你师父看不见的地方” 第一百八十九章 藏身柴房 北染握着筷子,一手不停的上上下下捣鼓着碗里的东西,一碗好好的白米饭硬是被她戳得七零八碎,桌上的几个菜她也没有碰过哪怕一筷子。 阿浔看着她心不在焉的样子,放下筷子道:“师父,是我今天做的饭不好吃吗” 北染应声回过神来,盯着碗里的碎米,淡淡道:“哦,不是,只是我没什么胃口。” “没胃口是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我很好,我也不知为何。你吃吧,不用管我。” 阿浔低下头来,默默挑了一口饭到嘴里,“以前澜安在的时候,你每顿饭都有说有笑的,胃口可好了。” 听到这个名字,北染将手中两支竹筷用力往桌上一拍,语调硬了不少:“提他做什么”说罢,她起身走向门口,快步出了门。 阿浔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无奈叹了口气,随后赶紧几口把饭扒完,将桌上碗筷收拾了。 这是澜安离开的第三天,这三天里,北染每日都很沉默,极少出她的房门,更少与阿浔讲话,更多时候都是将自己一个人关在屋里,只有吃饭的时候叫她她才会出来,然而也是每次都像这样,没吃两口就又走了。阿浔也曾偷偷去看过,只见她独坐房中,手里抱着那把已经修复的墨色古琴,不知在想什么。 在厨房洗净碗筷,阿浔去了柴房,左顾右盼确定身后无人,方才小心翼翼做贼似的进了门,后又立刻将门关上,掩得死死的。 她飞快跑去屋内一置物架旁,拿过放置上面的一个精致锦囊,然后回至方桌前坐下。她将锦囊口处系的绳子解开,脸凑近袋口使劲往里瞅,不出意料的看见了里面那个气定神闲的小小人影。 霁长空盘腿坐在袋底,忽觉头顶光线忽然一亮,但很快又暗了下去,他仰起头来,便看见了阿浔那只怪物一般的大眼睛。 阿浔在上面冲着他笑,“师公,你今日好些了吗” “好多了。” “那就好。我给你带了好吃的,出来吃点吗” “不必。”霁长空起身站立,看着上面人道:“你今日怎么这么晚才来,你师父怎么样了” “师父的伤倒是没什么大碍了,只是不怎么吃饭。” “不吃饭那怎么行,她没说为什么不吃吗” 阿浔摇摇头:“没有,看起来应该是心情不好。” “我去看看她。” “诶”阿浔急忙将袋口捂住,“那可不行。我好不容易想出这个办法将你藏在这里,你要是一出去被她发现了,她又要赶你走,那时你可就真的不能留在这里了。” 阿浔的话完全有道理,霁长空想了想,也确实是这么回事,于是他又止住想要出去的冲动,安静了下来。 见他冷静下来,阿浔这才放了心,又将袋子打开与他谈话,“师公,现在有个很严重的问题。” “什么问题” “我觉得如果你不告诉师父你的真实身份就是师公的话,她很难原谅你,因为那琴对她来说真的很重要,若是旁的人将它弄坏,她铁定不会原谅他的,任凭我说再多好话都没用。” 霁长空沉默了良久,才道:“不可以。” 阿浔急了:“为什么” “我现在很难跟你解释清楚,我化分身来下界这事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人知道,若是告诉了她,势必会给她引来更多麻烦,还是不说的好。” 阿浔不太明白他说的利害关系,只得愁道:“可是这样的话,师父一直不原谅你,一直不让你回来,你就打算在这个小锦囊里住一辈子吗” 当时北染极力赶澜安走,而阿浔送霁长空离开时,他怎么也不想离开,最后阿浔迫不得已想出了这么一个将他放在锦囊里c藏进柴房的办法。 这锦囊乃是以往她每次下山捉妖时常带在身上的那只,不管是抓的鬼还是妖,都一律往这里放,然后带回来处置。这锦囊质量做工良好,上面带有仙力,乃是一件法宝,任何进了这里的妖魔鬼怪都会被锦囊封住法力,从而再对外面的人和物造不成任何威胁。且它还会封住袋内生物的气息,叫人察觉不到里面的东西。 对于霁长空这副凡体来说,这个锦囊对他没有任何不良影响,里面温度适宜,又无外界的不可控因素加以威胁,反倒还是一个修养身体的好地方,只是空间小了点。 当时阿浔可是快要抓破脑袋才想起这么一个东西来,将霁长空藏在里面,占地又少,有法宝隔绝了灵力,北染也根本感觉不到他的气息。既能满足霁长空留在这里的心愿,同时又能不被北染发现,简直两全其美。 “当然不可能住一辈子。 ”让他这么大个人住在这么一丁点的空间里,本就已是勉强凑合,要不是情况特殊,他怎么可能沦落至此。况且,这只锦囊还是装过死掉的妖怪尸体的,霁长空住进这里前,曾亲眼看见阿浔偷偷将里面一只死掉忘记清理的妖怪的尸体从里面倒出,看得他直犯恶心。 “那要怎么办” “我想想吧。” 北染坐在桌前,上面正放着看似毫发无伤的梓桐。她试着运功往上灌输了些法力,但毫无效果,任凭她怎么努力,往上输送的法力都只如过眼云烟一般,在上飘游一道,很快便又散去了,根本留存不下来,更别说能将这些法力全部吸收纳为己用。 一次不行,她停下缓了缓,又继续对着琴施法,但结果依旧和之前一样,且她没运几次功,就觉自己累到不行,应是身体里的灵力还未完全复原。如此看来,这琴的确是再无法做法器使用了,只能如寻常的琴一般拨弦奏曲。 她叹了口气将琴收好,坐在榻上闭目养神。谁知,这次的闭目养神却没有让她变得精神些,反而越坐越觉身体乏力。她忽然想起,自己已经好几天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了,这些头晕无力的症状极有可能是饥饿导致的。 她遂起身去外面找阿浔,找了几圈却到处都不见阿浔的身影,她自言自语了句:“这孩子跑哪去了” 实在觉得饿,又不知阿浔何时回来,她便自己动身去了厨房,打算找找那里有没有什么吃的。 第一百九十章 险被发现 然而事实却不如她想的那样美好,原以为厨房里会像以往那样随时备了吃的,但这次她进去一看,里面却是空空如也,到处收拾得整整齐齐,别说熟食,就连半根青菜的影子也没有。 北染仍不死心,厨房没有,她便又去了柴房,幻想着贪吃的阿浔会不会在这里藏了些小零食。她从一面橱柜开始找起,角落也不放过,搜寻着任何可食之物的影子。 从左往右,一直找到第三个置物架,北染发现上面放了一个不应出现在这里的东西。她将那个漂亮精致的锦囊拿起来翻来覆去看了看,觉得好像有点眼熟,仔细想想,她豁然开朗这不是阿浔平日里装收来的小鬼小妖用的那个吗。 想明白之后,她无奈摇了摇头:“这个阿浔,又开始没收拾c东西四处丢了。”装妖魔鬼怪的法宝怎么能放柴房呢,一不小心掉进火坑了怎么办 她将锦囊收进袖中,继续翻找着食物,待到将屋内每个锅碗瓢盆翻了个底朝天,她终于放弃了,看来这里是真没有吃的,她灰头土脸出了门,慢吞吞回到房中,死尸一般瘫在床上。 霁长空在里睡得正沉,突觉容身的空间无端一阵天翻地覆,他从睡梦中转醒,刚想着外面发生了何事,震感又毫无预兆的停了下来,接着便是规律的向前移动,猜不出目的地,走了许久才终于停下,后再也不动了。 料想是不是阿浔那丫头又在搞什么事情,他正了正身子,朝外喊了句:“阿浔,你在做什么” 北染整个扑在床上,脸埋进床单里,想靠入睡来缓解自己的饿意,却在酝酿睡意时恍恍惚惚听见一个声音。 她蓦地睁开眼睛:“谁” 无人应答。 她又问:“谁在说话” 但好像是她的错觉,那声音只是那么一瞬间就没了。准确来说,确实应该是她的错觉,现在这山中小院里只有她和阿浔两人,不可能出现第三人的声音。北染一手抚上额头,自己真是饿昏了头,竟能平白出现幻听。 可霁长空并不这样想,在他出声发问时,收到的不是阿浔的回答,入耳却是北染的声音,他立刻便反应过来了是怎么一回事,一定是粗心大意的阿浔将他藏身的锦囊放在柴房,被进去的北染无意中发现了。不过还好她只是单纯的拿了,并没有过分关注这个锦囊,他松了口气,擦掉额间冒出的几滴冷汗。 却怎知他刚想着北染应该已经忘了这个被她拿走的锦囊,她就将它从袖子里摸了出来。 百无聊赖间,北染辗转反侧睡不着,一翻身好像感觉自己袖里装了东西,觉得奇怪,便伸手将里面物品掏了出来。 看清它时才想起,她去柴房觅食无果,却在里面发现了阿浔的锦囊,就顺便拿了出来,打算等她回来再还给她。 她将锦囊拎在手里,掂了掂还挺沉,第一次起了好奇心,想知道里面装了什么东西。 她放在耳边摇了摇,什么声音也没有,她心想,难道是空的但是不应该,拿起来挺重,应该不会是空的,可摇起来又确实没任何响动。她分析了一下,其实也极有可能是她摇得太轻,于是,她又抓着那只锦囊在耳边猛烈的摇了摇 阿浔拎着一个大菜篮从外面回来,她一路哼着小曲进了柴房,将篮子一放在桌上便迫不及待的奔向那个这些天常常光顾的置物架。 “师公” 她刚出口两字,便发现情况好像有些不对,锦囊呢霁长空呢 她顿觉不妙,着急大喊:“师公师公你去哪了” 找遍柴房的各个角落,确实到处都不见那只锦囊的影子,阿浔急得都快哭了,她就出去外面地里刨几根萝卜的功夫,怎么霁长空就被人偷走了。 情急之下她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会不会是北染将他拿走了毕竟这里就只有她们三人,霁长空担心被北染发现,必然不会自己跑出去,那这作案之人就只能是北染了。 想通这点,阿浔急匆匆跑去北染那边,一进屋果然便看见北染正拿着那只装了霁长空的锦囊在不知疲倦的拼命摇晃。 阿浔吓得瞪大了眼:“师父,你这是在做什么” 见到她来,北染停下手中动作,“你回来了,方才去哪了,我怎么到处都找不到你” “我去地里挖萝卜了,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师父你现在在做什么” 北染看看手中那只锦囊,忽然想起来,于是道:“哦,我方才去找吃的,在柴房里见到它,就替你拿过来了。这么重要的东西不要到处乱放,万一掉进柴堆里被一起烧了怎么办。” 虽话是这么说着,但北染却没有将它还给阿浔的意思,仍拿在手中把玩不停,抛来抛去,左揉右 捏。 霁长空置身锦囊里,连带着锦囊一起被北染扔来扔去,摇晃不停,根本站立不稳,身体不知被甩成了什么样子,头也不知与那锦囊壁碰撞了多少回。 看着她的动作,阿浔一脸惨相,实在不敢去想里面的霁长空会是什么表情,只能弱弱道:“师父,你能将它还给我吗” 北染玩得起兴,随口就道:“一个空锦囊紧张什么,我又不要你的。” “那不是空的,里面有东西的。” “东西什么东西我摇了这么久也没摇出个东西来呀。” 阿浔眼睛又更大了一分。这么久意思是霁长空已经被她折腾了许久吗天哪,这 不行,得赶紧把师公从师父手里解救出来。 “真的有的” “什么东西” “是是”阿浔半天想不出个名堂来,最后胡编道:“是只猫” “猫”北染将那只锦囊拎高放在眼前瞅了瞅,不太相信的样子,后又将它勾在一手指尖,抡了几个圈:“不可能吧,这不像有东西啊,你是抓了只小猫妖关在这里” 阿浔像是得到救赎,忙道:“是的,就是一只小猫妖在里面。不信,我让他叫给你听。”她清了清嗓子,对那只锦囊道:“猫崽,给我师父叫一声来听听。” 北染将信将疑的将脸凑近,死死看着那只锦囊。 片刻后,里面真的传出了几声幼猫的叫声: “喵,喵,喵“ 第一百九十一章 伤还疼吗 北染有点诧异,没曾想这个被她翻来覆去摇晃了数遍都没有半点声响的袋里竟真的装了一只小东西,且听这软软糯糯的声音,似乎还有点可爱。 阿浔也是没想到那只“猫”还真的会叫,先是诧异了一番,诧异之后又忍笑道:“你看,我就说有吧。” 但好像她证明里面是真有小猫妖之后,北染更将那只锦囊拽着不放手了,“还真有。那我之前没把它摇坏吧”说着就要去解那锦囊的系带,查看内里小猫的情况。阿浔闻之又是一惊,抢去拽紧袋口不让她打开:“不打紧不打紧,它皮实,摇不坏。” 北染听之觉得似乎有点道理,认同的点了点头,但立刻她又紧张起来:“还是看看比较好。”然而阿浔死守防线,与北染僵持的手始终没有松开,“还是我来看吧。”最后猛一发力,从北染手里夺过了那只可怜的锦囊。 锦囊成功到手,阿浔暗暗松了一口气,将它藏到身后,才慢条斯理道:“这只小猫在山里瞎跑受了点伤,待我将它带回去上点药。” 北染一听乐了,“你往日里可没有这么热心,怎地对这只猫妖这么不一般到头还不是要被你当做玩物瞎折腾的。” 阿浔笑笑:“它可不一样,它不是什么为非作歹的妖物,是我在山里碰到的,见它乖巧听话,就将它捡回来了,也不知是哪家走失的宠儿,待我将它的伤治好就放它离开。” 北染又瞅了瞅她身后,然而阿浔藏得极好,根本看不着那锦囊的影子,稍有点落寞,听那小猫的声音,定是只极可爱的小崽子,只可惜阿浔这蛮横的姑娘把它宝贝得紧,死活也不肯给她看下那猫长什么样子。无奈中她只好摆了摆手,意示随她去。 阿浔这才欢欣一笑,嘴角凹起一个小梨涡:“谢师父我去做饭了。” 一路小跑着到了柴房,阿浔忙将藏在怀里的锦囊掏了出来,解开袋口对着它喊了几声:“师公,师公” 话音落了未多时,霁长空步履稳健的从里走出,却见他那白若霜雪的衣袖竟不知何时断了一截,而他的臂弯中躺了一只毛发蓬松的小小白猫,看到这,阿浔方才会意那软萌到人心坎里的喵叫是从何而来,眼中的亮光淡了几分,这事实却是不如她脑补的那般有意思,无趣道:“原来刚刚的猫叫声是它呀” 看见她的表情,霁长空一手顺了顺小猫头顶的白毛,反问道:“不然” “我还以为” 霁长空白她一眼:“以为什么以为是我叫的你平白说出袋里有猫妖这样的无稽之谈,我只能如此。” 阿浔瘪瘪嘴,去看他怀里的猫,只见那只小猫在霁长空怀里躺得十分安分,四条小短腿蜷在身下,怎么度量,都只有巴掌大小,毛发白而绵软,一看就很好摸,所以,它头顶那本来顺滑的毛发经霁长空那几捋,反而有些凌乱。然而就是这样一只全身上下都施展不出杀伤力的弱小兽类,便把自己的情绪都表达在了眼睛里,一双灰褐色的圆眼半眯着,见阿浔看它,它也回望对方,且只扫去了眼底余光,看来竟是像在翻白眼。 阿浔觉得好笑,果然,师公用他衣袖变幻出的喵崽,也完完全全循了他本人的行事作风,酷飒得没道理。 话说回来,霁长空本在柴房待得好好的,怎么会落到北染手里,阿浔正待要问,霁长空正巧先开口了,“你今日跑去哪里了” “摘菜做饭。” “摘个菜需要两日” 霁长空目光如炬,阿浔也觉理亏,踌躇了一下才说出实情:“是之前我们在山下遇到的那个小子,最近他在另一处驱邪除祟,来信叫我去帮忙来着。” 山下遇到的那个小子霁长空想了想,问道:“傅往之” 阿浔点头:“是。” 既如此,霁长空也不再为难她,摆手道:“行了,你做饭去吧。”阿浔拎着菜篮离开,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坐在桌子一角c背对门口的那个男人,不禁感叹,师公和师父真是越来越像了,连挥手赶她走的姿势都一模一样。 她前脚刚迈出门槛,霁长空又叫住了她:“等等。” 阿浔回头:“师公还有何吩咐” 霁长空两指拎着那只白猫小崽子的后脖子递给她:“把这拿去给你师父。”阿浔顺从接过,却只见那猫崽的两只圆眼睛白眼翻得更厉害了。 不曾想,霁长空曾觉那傅往之看着还是挺机灵一孩子,近来修为不知怎地反倒走了下坡路,单凭一己之力竟还解决不了那些半大的妖怪,竟还常常要找阿浔去帮他的忙。久而久之,北染知道了这事,没有反对,反还鼓励阿浔要多多施以援手,只是这样一来,她吃不饱饭c饿肚子的时候就越来越多。 千百年前 ,她尚在天宫那时,做饭蒸糕也是一把好手,只是后来被贬下凡,无人再一起把酒言欢,自做自品也没那兴致,便将这事搁置了,以致现在毋宁饿着,也不想去灶前生把火。 这日,北染趴在床上,饿得前胸贴后背,为了减轻胃肠的空虚而向身体发起的抗议,她面朝下卧在床板上,想靠入睡来屏蔽饥迫感。 不得不说,许多时候,睡觉不失为一种好方法,不合时宜的,她却恍惚闻到了不知从何处飘来的一股饭菜香。 她蓦地睁眼,刚泛了点喜悦,随后脸又很快拉垮下来,阿浔临走前告诉她,此去恐怕要六七日才回来,而今不过才三日,怎可能是阿浔在做饭,她一手揉了揉乖巧蹲坐在枕边那只白猫的头,自嘲的笑了笑:“我还真是饿晕了。” 然而当她闭眼打算再睡时,那股饭菜香却越发浓重起来,她再也躺不住了,翻身就去了厨房。一路上,她都有种奇怪的感觉,只觉熟悉,可要想又想不起,要说说不出,便就指甲掐着手心,向着那香味的来源越走越快。 厨房的门并未合上,只是半虚掩着,北染来到门前,怀着忐忑的心情将那扇门一把推开。 随着木门的咯吱声响,屋里的人闻声回头,四目相对的一瞬间,两人都有些慌张。 澜安手里还端着一盘菜,看见北染站在门口,嘴唇微微动了动,像是被沙子划了嗓子,嗫嚅着说不出话来,两手也僵着,手中菜盘不知该拿还是放。 北染看着眼前那个清俊少年,心口隐隐发酸,当时分明是她赶他走,但时隔多日再见,她竟欣喜无比。 少年的眉目依旧如往日那般明朗,但从来一尘不染的白衣此时却因做饭沾了污迹,好看的高鼻和脸颊上也有些许的灰,不过这并不影响他那让人生妒的盛颜除了那道横在右颊上c叫人触目惊心的疤痕。 澜安踌躇片刻,才端着手中菜盘慢慢走至北染跟前,小心翼翼递给她道:“阿浔不在,我不太会做饭,也不知下不下得了肚c合不合你的胃口。”北染没去接,只是静静看着他,澜安沉了一口气,有点失落:“我知道我不该来,但” 他话还未完,北染一手轻轻抬起,最后落在他脸颊那道褐色的疤上,轻声问他道:“还疼吗” 第一百九十二章 一家四口 阿浔此番出门,返程的日子比她预计的还要晚,故而上山时特意加快了脚步,一路上都在担心回去会不会挨骂,亦或者她那懒惰的师父有没有饿成肉干儿。脑里装着五花八门的想法推开院门时,眼前的景象却将她吓了一跳,差点没将回程路上顺手摘的些野果在门框上撞个稀巴烂。 澜安与北染两人同坐在院内那方石桌上抚琴,顺带借着头顶的大树乘凉。看样子,应是澜安为师,正在教授北染弹琴的技艺,而那只小白猫就匍匐在桌面一角,眯着眼打盹。整体气氛极为融洽,不知为何,看着这一幕,阿浔的脑海里突然蹦跶出一个词:一家三口。 她想了想,又觉得不对,在师父与师公跟前,她才是家中正统,那只猫不过是只爬着走的四脚畜生,怎么能抢了她的位置,在家中独占一席。 阿浔气势汹汹的走过去,一把揪住小猫的后脖子将它高高提起,放至与自己视线齐平的位置,不太友好的笑道:“白眼狼,你去那边坐。”而后将它随意一丢,扔去了桌子另一个角,然后一屁股坐到北染旁边。 这一坐下,她才颇为满足的笑了笑,心道:这才对嘛,管它是人还是畜生,就算它是用师公的袖子幻化而成,暂且把它当个人看,在家中地位一事上,它也不能僭越,再不济也是一家四口。 自打霁长空将这只变出来的猫让阿浔转交给北染,它便以吃饭赶不上撒尿的速度在北染那处得了宠,抢走了师父的关爱,阿浔自然不会看它顺眼。且因白猫看着绵软,实则性格冷酷,又极爱对人翻白眼,阿浔便给它起了个名叫白眼狼。而那猫像是能听出这名字里的贬义,为着自己那点不值钱的猫的尊严,追着阿浔咬了三天。 此时被阿浔鸠占鹊巢的抢了位置,不消说,也是极不高兴的,但好在它今日似乎心情不错,便只是不悦的“喵呜”了一声,就没再输出下文。 因着抢位这事心情大好的阿浔正悠哉悠哉,却又在屁股刚沾凳的下一瞬间突然清醒过来,师父与师公他们俩 自己先快速在脑中思量了一番,却是什么也没想出来,只得出三个大问号。 她一回来,做师父的总是最先欢迎她,北染一见身边突然飘过的纤细身影,便停手止住颤动的余弦,眉眼含笑道:“阿浔回来啦。” 阿浔拉着北染的胳膊,疑惑道:“你们” 澜安打断她道:“山下风景太美,野得不知道回家了” 阿浔表示无辜:“我可没有贪玩,山下的事情一处理好我就立马回来了,丝毫没有耽搁的。” 澜安又道:“那就是姓傅的那小子过分不中用,不过区区一只狼妖,需要花这么久才能抓住。” 阿浔急了:“不是不是。他很聪明的,条理清晰,布局得当,法术也很是高明,定位追踪的本领更是一绝,实在是狼妖狡猾,抓他极费心力,跟傅往之没有半点关系。” 北染不禁一笑,与澜安对视一眼,后打趣阿浔道:“是吗那可真是厉害了,这定位追踪的本领我都还没摸清多少,他年纪轻轻就能如此精明,真是后生可畏。这么一位意气风发的少年郎,若是收了做我的徒婿,不知他意下如何” 阿浔一听,整个人呆住,片刻才反应过来,松开挽着北染的手,低头红着脸道:“师父你在说什么呀。” 北染又是一笑:“我的意思是说,我的阿浔,该嫁人了。” 阿浔那着了粉晕的脸顷刻间变得绯红,将身边装了野果的包袱往桌上一撒开,露出里面青青红红的果子,佯怒道:“不理你们了。这是我在回来的路上摘的,你们自己吃吧。”说罢,便逃也似的跑回了房间。 两人笑看仓皇而逃的阿浔,待她跑得没了影,北染才回过头来,一本正经的问澜安道:“你觉得傅往之这人怎样” 澜安循了她之前打趣阿浔的话头,笑道:“依鄙人的粗陋之见,此人出身世家,归属名门正派,地位不凡,道法了得,品行端正,做仙上的徒婿甚佳。” 北染有些无奈,没想到平时最是一本正经的澜安,在这节骨眼上竟然最不正经,开起玩笑来兴致比她还高。 她微微白了他一眼,说道:“我说认真的。” 见北染目光坚决,澜安心下料知她是真有这个打算,便也不再跟她打哈哈,依照着自己与那少侠为数不多的几面之缘,开始认真剖析起傅往之这个人来。 “若单说处事上,这孩子算得人情练达德才兼备,不至于为满己欲伤天害理。再论修行,我看他骨骼清奇,是块练功的好材料,且他还算聪明,想必悟性也不差,多加指导,定能成大器,日后修而为仙也不是问题。” 北染点点头,仔细思索了一番,然后道:“所 言不差,只是” “只是他心性纯良,难免易为外物所动容,担心他是否能在情分与本分之间拿捏恰当,才不至于损了自己又伤了别人。” 还未待北染说完,澜安便自顾自的接了这后半段,北染轻声一笑:“你倒是成我肚里的蛔虫了,与我想的分毫不差。” 澜安也笑:“蛔虫夸张了,至少我就猜不出你为何一边说着阿浔才刚要成年,准备给她好生操办一个像样的生日宴,一边又在为她嫁人着急打算。” 北染理了理袖摆,漫不经心道:“闺女长大了总归是要嫁人的,若有合适的少年郎,晚嫁不如早嫁,民间不都是这样。” 这一听就不是真话,澜安倒也没有拆穿她,顺着她的话道:“很有道理。” 北染欣然一笑,又道:“阿浔无父无母,成婚这种头等大事,自然就得我这个师父来帮她张罗,既然两个孩子两情相悦,那我就尽快把这事办妥,了却我一桩心事,也好告慰阿浔父母的在天之灵。” 阿浔自那次下山回来,整个人便和之前有些不太一样,固然还天真烂漫,心思却也细密了些,有时会坐在屋顶上盯着山下某一个地方痴痴的发呆。北染是过来人,自然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意气风发的阳光少年在年纪尚轻的豆蔻少女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与此同时,一颗连少女本人都不知道的种子在她心里生根发了芽,并在之后与少年的多次同行中被浇灌长大c茁壮成长,而这颗种子,正是叫做情窦初开。 而那个少年,也早在第一次见到阿浔的时候就对她青睐有加,更是在之后的相处中情根深种,对她件件有着落,事事有回应。自古人心多凉薄,放眼世间,能做到如此的男子并不多。如此,两人若是做一对,知衡上神的和鸣树上又能多上两只五光十色的姻缘瓶。 澜安捕捉到了北染话里提及的另一信息,问道:“阿浔的父母他们是何人” 北染轻叹一口气,把脸别去一旁:“好久以前的事了,不值一提。” 看样子,北染并不打算与他多说,澜安便也很识趣的没有多问,只听北染又道:“话说回来,你真觉得傅往之这人不差” 澜安道:“差是不会差的,良家公子,修仙正派,道法不浅,相貌上乘,与你的徒弟搭对,算不得是他癞蛤蟆吃天鹅肉。” 北染好笑的瞪他:“我可没这么说。” 第一百九十三章 完美男人 澜安莞尔:“我说的。不过,我们现在如何讨论,都只是我们自己的想法,两位主人公还不知是何意见。” 北染转过身,盯着后方树上挂着的那个古色古香的信筒若有所思,“待我寻个日子将他找来,再行商议。” 回到房里,阿浔一股脑滚到了床上,拉过被子将自己盖了个严严实实,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师父怎么突然跟她说嫁人的事情,她分明还是个孩子。且常听人说,女孩子一旦嫁了人就会变成黄脸婆,纵是十八九岁的年纪也会如年过半百的老妈子一样,满脸褶皱,丑陋又沧桑。 正想着,她的房门不知被谁轻叩,“咚咚咚”连响了三声。 她扯下被子,“谁啊” “我。” 是霁长空。阿浔忙从床上跳起,跑去将门打开:“师公何事” “出来,有话问你。” 阿浔跟着霁长空来到门外,两人在门口的台阶上坐下,霁长空张口便道:“你师父有没有与你讲过什么奇怪的话” 阿浔睁着一双大眼睛看他:“什么话” “一些平日里不会说的话,或者什么以前没与你讲过的事,最近突然对你和盘托出。” 阿浔想了想:“就刚刚说的,我该嫁人了算吗” “除了这个。” 除了这个阿浔还真想不出来北染最近有哪里奇怪了,于是只好如实摇了摇头,道了句:“那就没了。” 霁长空深吸了一口气,望向地面上的一点,眼神中透着疑惑,他总觉得北染最近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但具体哪里奇怪,他又说不出来,否则也不会跑来找阿浔问话。 他思索了片刻,又问道:“你再想想,真没有吗” 阿浔又坚定的摇了摇头:“真没有。” 霁长空终于放弃,安静坐在台阶上,好半响都没再说话。阿浔看他眉头微皱,似有心事难解的模样,疑惑道:“师公为何突然这么问,出什么事了吗” 霁长空看着阿浔那一脸的天真,似有话想说,但最后只轻道了声:“没什么。” 过了片刻,他才终于从万般纠结中走出来,提起嗓子再问阿浔道:“你可曾知晓关于你父母的事情他们是什么人,以及,与你师父有过何等渊源” 阿浔闻声一愣,她自打记事起就一直跟在北染身边,后来大点,更知原来自己尚在襁褓中,就已是北染在照看,便是无父无母,北染也从不吝啬将这件事告诉她,故而她从小便知自己是个孤儿。但纵使她与常人有异,在山中十几年的岁月,每日跟着北染修习仙法,偶尔也上山摘果,下河摸鱼,这让她觉得一日尚比一日甜,分毫不知愁滋味。 至于身世这一说,她根本不在意,无论生成个王孙公主还是流民乞丐,都随它去,饱腹三餐足矣,快乐至高无上。师父不说,她也从不去打听自己的父母是何许人,自己又是经怎样的历程来到了师父的身边,既然自己已然为孤,那便应下这个事实,把自己的日子过得有滋有味才是真。 所以,十几年来都不曾想过这个问题的阿浔被霁长空这一问,就给问倒了,她木讷的摇了摇头,咧开嘴,丑兮兮的道:“不知。” 霁长空垂下眼眸,如他料想的一样,阿浔果然不知,而阿浔的反应也和他想象的相差无几一片茫然懵懂。他之前就在考虑到底要不要问这个问题,就怕她原本没往这方面想,经他这么一问反而在意了,随后不惜一切的想要知道事情的真相,那就和他本来的目的大相径庭了。 但其实是他多虑了,阿浔只是那片刻的愣怔之后,便再没有因为这事而起任何的情绪波澜。只听她道:“我是个孤儿,早在好小好小的时候就跟着师父了,师父待我极好,还教我法术道理,我只想一辈子都跟着师父。至于我那早死的爹娘,许是个平民百姓,早年饥荒,逃亡的路上饿死了;也可能是个会点拳脚功夫的江湖人,武艺不精被仇家杀死了。管它呢,师公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见她如此想得开,霁长空松了一口气,笑道:“没什么,突然好奇而已,既然不知道,那便不去提。” 阿浔冲他呲牙一笑,与他招呼一声便打算再回房去,刚走出两步,她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折回来在霁长空身边坐下,神秘兮兮的道:“师公,我问你个事” 霁长空道:“何事” 阿浔凑得更近了一点,说道:“你是怎么从锦囊里跑出来和我师父搭上话的,又是怎么和好的为何我走了没两天,你们的关系反倒比以前还要好,夫唱妇随好不惬意。” 霁长空微微一笑:“小孩子家,这么八卦做什么小心半夜被恶鬼叼去。” 阿浔 拍拍胸膛:“恶鬼怕什么,本姑娘的职业就是抓鬼,来一个我抓一个,来两个我抓一双”心知霁长空是在故意岔开话题,阿浔无奈扯着他的袖子,像平时对北染撒娇那样,可怜兮兮道:“哎呀师公你就告诉我吧,我保证不去师父跟前念叨。” 为了表示她的诚意,她还像模像样的举起手掌发了一个誓。霁长空这才松口,与她简单几句讲了他与北染阔别已久的“第一次”重逢的场景。 阿浔本已在脑子里准备好了多个霁长空挽回北染的剧本,譬如美男计c苦肉计c舍身取义计尔尔,却没想到最终突出重围的竟是吃货计,真是让她好不吃惊。 当时澜安端着那盘仅仅只是看着还不错的菜站在北染面前,说不知能否下肚,合不合她的胃口,最终谜底揭晓,自然是下不了肚,不合胃口。且因为北染吃的那几筷子,次日肚子疼的没少在床上打滚,茅厕也是跑了一次又一次,吓得澜安不知所措,手忙脚乱的照顾她。但经此一事,却是缓和了二人的关系,北染正式接纳了他的神官身份,饶是身份仍然是假,也算意外收获。 阿浔语重心长的对霁长空道:“师公,看来以后你还得跟着我多研习一下厨艺,一个合格的男人,是要能上得厅堂下得厨房。不得不说,你这张脸实在好看得过分,但厨艺是加分项,你若再将这学会,便就成了世间女子都倾之慕之的完美男人,师父以后也定离不开你分毫。” 霁长空想来觉得言之有理,便与阿浔将这事定下了。 第一百九十四章 让他入赘 “那你师父平时都爱吃些什么” 阿浔想了想道:“你别看师父清清瘦瘦的样子,其实她不挑食,从来都是我做什么她就吃什么,也不会埋怨我哪顿饭做得不好。” 霁长空道:“什么都爱吃确定不是因为她懒得做,所以只能依靠你” 这个阿浔倒还真没想过,看着霁长空面色微尬:“你说得好像也有点道理。那你这次给师父做的什么菜” “我见你后院那片空地上种的豆角已经成熟,便摘了一些来烹炒。” “怎么烹的” “就像书上所说,油锅烧热,加入豆角翻炒片刻,再加少许盐调味即可出锅。” 方法正确,并无任何不妥之处,可是北染吃了怎会上吐下泻,想来真是奇也怪哉,百思不得其解中,突然,阿浔想到一个关键点“翻炒片刻”,于是试探道:“所以你的片刻是多久” “锅铲翻了五六次。” 果然 阿浔叹了口气:“师公你可知,这豆角若是不炒熟,吃亏了是会中毒的。” 霁长空有些愕然:“这么严重那这毒该怎么解她现在怎么样”说着就要起身去查看一下北染的情况。 阿浔将蠢蠢欲动的他按下,解释道:“不用担心,普通的食物中毒而已,下吐下泄完了便没事了,只是,你以后切记一定要将豆类食物烹熟,若是不知道火候,便宜长不宜短。你是不知道,腹痛腹泻还是挺折磨人的” “阿浔。” 阿浔话音还未落,便听见北染在唤她,一抬头,她果然正往这边来,也便挥手道:“师父。” 北染走到她跟前,“正要去找你呢澜安也在。” 阿浔拉她在身边坐下:“我们在聊天呢,师父找我何事” “聊什么这么开心” 阿浔忍笑道:“聊我后院种的豆角。” “豆角”北染不解,这两孩子是太无聊了吗,豆角有什么好聊的,便也不再关心这个话题,说道:“我们还是来聊聊正事吧。我想着你还有两月便满十八了,也出落成了一个水灵灵的大姑娘,如花的年纪,总不能一辈子呆在这深山老林里守着我这个糟老太婆,既然你与那傅往之二人情投意合,我便寻思着给你俩主办婚事,早日给你找个好婆家,你觉如何” 阿浔看着北染那一脸正经的模样,知道她不是在说玩笑话,她是真打算把自己嫁出去了,不知为何,她的眼里竟有些涩涩发酸,“师父哪里老了,分明是最美的仙,师父这是不要我了吗” “哪里的话。”北染立马打断她,苦口婆心道:“我怎么可能不要你,只是你也知道,我这人天生六亲缘薄,有生之年怕是等不来自己穿嫁衣的那天,所以就想看着我最放心不下的徒儿风光出嫁,有个好归宿。” “可是我就想一辈子陪着师父。”阿浔带着哭腔,眼里的泪愣是忍着没让它往下掉,看去很是有几分可怜。在北染说到自己恐怕没有机会穿嫁衣时,她还偷偷看了澜安一眼,而澜安只与她短暂对视了一下,就将脸别过去了,仿佛这事与自己毫不相干。 北染笑道:“傻孩子,哪有人一辈子只做一件事的,照顾我这件事你已做了十几年,难道还没腻吗以后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你可以试着去感受一下人间美满家庭的幸福生活,几十口的大家庭,四世同堂,到处欢声笑语,岂不比我们这清冷的山间热腾许多” 跟着北染的思路去,孩童的嬉闹声萦绕在耳边,家中长辈拄着拐杖坐在高堂之上,笑看四面八方的人们来回穿梭,府丁丫鬟们将院中花草修剪得整整齐齐,厨房里总是备了热乎的饭菜,最重要的是,心爱之人一直陪在身边。如此种种,切实引人无限遐想,可是,阿浔心中依旧有放不下的事:“可是” “没有那么多可是,你只需想想,你是不是真的喜欢他,想不想嫁给他” 阿浔早已不是只会拉着师父的袖子擦鼻涕的半大孩童,对许多事情也会有自己的决断,她很清楚的知道,她内心深处是想的,并且十分肯定,只是有一事尚不清楚。 “师父,怎样才能知道自己选的那个人就一定是对的人,并且一直对” 北染沉默了片刻,才徐徐道:“这样吧,左右今天无事,我给你讲个我自己的故事,只是这故事有点长,得慢慢听。” 一直没发言的澜安终于开了金口:“乐意闻之。” 北染看了他一眼,眼角余光意味不明。 “最早那会儿,我只是天上一个很不起眼的小仙,因为无父无母吃着百家饭长大,时常被许多同龄的小仙看不起,后来混得一个上神的虚名,也只不过是因为母亲留下的 神剑替我挡了天劫,我的法术灵力依旧没多大长进。” “可能是那些养我长大的叔伯看我可怜,怕我会因此自闭,偶有机会便夸我好看,说我长得一副倾世之貌,比万年前的母亲还要明艳动人。我自知他们不过是为了宽慰我而夸大其词,但我揽镜自照时,也从镜中了解到自己还是有几分姿色。” “而我自小看书,从书中知晓众生平等c此长彼短的道理,故而觉得自己既已占了脸的便宜,又生在这一片祥和c举世瞩目的九天之上,法术修炼上蠢笨些自然也正常。” “直到有一天,我意外掉进西南天境的苍梧宫,见到了那个传言中不理神界事务的流川君,才知道自己曾经的想法是多么的蠢不可言。” “我承认,我是个肤浅庸俗的人,因他那绝世的容貌,我见到他的第一眼便就喜欢他。在那之前,我从未在天宫中看到过五官骨相如此出挑的人,尽管我曾一直觉得帝君怀越就已能担“品貌非凡”四个字,但比起他来,也还少了些凝眸山河皆无色的清逸,甚至当时没见过世面的我,还有点夜郎自大的想着,这神界竟然能有人比我长得好看,还是个男的。” “但后来我才知道,他在六界树起的威望,并不是靠着一张吃软饭似的脸,而是旁人无法比拟的卓越功勋,面相上的优势,不过是他光辉形象上的锦上添花,与他才华楷模的本质比起来,根本微不足道。” “认定一个对的人,始于颜值,陷于才华,忠于人品,如若还能你心如我心,那便是黄泉奈何也定死生不弃。” 此番话叫阿浔心中豁然开朗,困扰心头的迷雾散了许多,随之而来的是微风入境,夹杂着晨曦时的淡淡天光,阿浔点点头:“师父,我知道了。” “那你现在是何想法” 阿浔拉着北染的胳膊靠在她肩上:“与他在一起自然是好,可是我舍不得师父。” 北染笑了,“我是将你嫁人,又不是发卖,你想我时回来便是,或者你要是能说得动他,让他入赘不失为一个绝好的办法。” 第一百九十五章 还是嫁吧 话是这么说,但澜安却摆了摆手,“还是嫁吧,你一个就够烦了,要是再多一个,我铁定被你们烦死,况且,我可不想再多劈一份做饭的柴火。” 阿浔在心底翻了一个白眼,心道,老早开始你就没劈过柴了,你只怕是嫌我们在这里妨碍你过二人世界吧。 北染轻咳了两声,斥他道:“澜安。”澜安不再说话,北染才又道:“那就这么说定了,改日我将傅往之找来,与他商讨一下。” 傅往之倒是跑得挺快,从接到北染的消息到他的人站在小院里,总共不过三日。而他到这的第一反应便是被这里的环境给惊住了,只得道上仙住的地方果然不同凡响,也正应了那句:山不在高,有仙则灵。 见他伫在原地不动,阿浔一把拉着他就往屋里走,“看什么呢,师父他们在里面等我们好久了。” 见到北染和澜安,傅往之毕恭毕敬的行了个礼:“前辈好”,但在面对澜安时,他却不知该如何称呼了。澜安也饶有兴致的看着他,就想看看他会如何称呼自己。阿浔在旁边悄声提点傅往之:“这是我师公。” 于是傅往之便道:“师公好哎呀”他话没说完,阿浔便狠狠一脚踩了他,小声呵斥道:“你知道就行了,喊出来干什么”傅往之有些无辜,可怜巴巴的看了阿浔一眼。 这声“师公”一出,在场几人各是一番脸色,最无奈的还是北染,她捏了捏额角,掩饰脸上的尴尬之色。倒是澜安,不怒反笑,似乎被这声“师公”叫得心花怒放,脸上神色缓和了许多。 北染清清嗓子,端起师父的架子来,对阿浔道:“阿浔你先出去,我和他有事要谈。” 阿浔看着屋里几人,看到逗留在一边的澜安,眼神在他身上扫了几扫,似乎想问为什么他不用走,但也不好顶撞,便应了声“是。”而后退出门去了。 待阿浔走后,北染才转向傅往之,问他道:“你可知这次我找你来,所为何事” 傅往之道:“不知,还请前辈明示。” 北染便又道:“好,那我便直说了。我家有个徒儿,年少初长成,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我见你二人相互有意,便想借着长辈之名,替你们把婚事定下,可有异议” 傅往之闻之先是一愣,而后喜出望外,连声道:“我再希望不过了,怎会有异议,多谢前辈成全。”说完,他提衣跪下,对着北染磕了三个头。 北染不紧不慢道:“先别急着应下。阿浔是我一手养大,于我而言,关系匪浅。虽然你们二人是两情相悦,我也不好过多为难,但该有的礼数还是一样都不能少,该有的排场一样也不能省。来世我管不着,但今生你必须一心一意对她好,如若敢有半点对不起她,让她伤心难过,我必将你绞碎丢去喂狗,你可答应” 傅往之斩钉截铁道:“答应。” “很好。”北染缓缓从高椅上站起,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如此,那我便放心了。”随后,她余光瞟了瞟门口,目不斜视道:“都听到了出来吧,一个大姑娘扒门缝偷听害不害臊。” 阿浔悠悠从门口进来,冲她呲牙笑了笑。原本她是规矩走了,奈何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实在想看看北染会和傅往之说些什么,便又偷偷摸摸的回来了,一直扒在门缝偷听。 进来之后,见傅往之跪在地上,阿浔也随他一起跪下,傅往之看了看此刻身边乖巧的阿浔,更加坚定了信念,对北染道:“前辈,我发誓,有生之年,我一定爱阿浔胜过爱自己,定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 “说到做到” “说到做到” 北染欣然一笑:“那就好,既然事已定下,我是阿浔的师长,那你是不是也该称我一声师父” 傅往之与阿浔二人相视一笑,同声道:“师父” 北染满意应道:“哎。” 傅往之看见一边的澜安,想起阿浔方才那一脚,又硬生生把就到嘴边的一句“师公”给憋了回去。 北染道:“都起来吧,还跪着做什么。” 从北染那里出来,傅往之心中还在庆幸,此番议亲竟会这么顺利,要是在寻常人间,女方父母亲可没有这么好应付,少不得要给他几顿好脸色看,将他好好锤炼一番。但他还是太单纯了,他没想到,真正等着他的还在后头。 澜安留了他在山上过夜,第二天一大早,他便领着傅往之来到后院柴房,找了把大斧头给他,认真道:“阿浔是个极乖巧的孩子,平时在山上,什么事都总抢着做,你看这柴房里堆的木头,全是她砍来的,但方才我去厨房时,发现劈好的柴火已经用完了。阿浔毕竟是个女孩子,纵使她勤快,也不好让她太过劳累,所以你看” 傅往之心里全明白,立马便道:“这些事我做就好,女孩子怎么能使这些东西呢,就应该在家里赏赏花,逛逛集市。” 澜安大手在他肩上一拍,佯做震惊道:“英雄所见略同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扰傅兄弟了,你慢慢来,不用着急。”说完,便大步流星的离开了,留下傅往之在那捂着自己肩头咬牙忍痛。 走出一段距离,澜安看了看自己的手,轻笑了一声,没想到这小子身子骨还挺结实,被他那么一拍,竟还能站得稳,看来修练时没有偷懒。可他不知,傅往之深知他是故意试探,好容易才稳住了没有倒下去,两条腿却是早已抖如筛糠,肩头也险些被他拍碎。 北染听到那时有时无的“哐呲c哐呲”声过来时,后院已堆了半山高的碎柴火,正想前去问个究竟,澜安不知从哪突然冒出来将她拉去角落,意示她不要去打扰。北染望了望那边还在满头大汗劈柴的傅往之,有些不解:“你这是” 澜安耸耸肩,不以为意道:“我见柴房做饭的碎柴火用完了,便让他劈了两个月的备着。” “两个月”北染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他好歹也是阿浔的未婚夫婿,你这样故意折腾他合适吗” 澜安笑道:“有什么不合适的,劈个柴而已。你看他认真的样子,忙得不亦乐乎呢。” “可是这两个月的也太多了。” 澜安双手抱胸,玩味一笑,看向北染:“那你呢,你这手里抱的这一大堆染了杂色的织锦,难道不是想让他去河里给你洗干净” 北染被他点破心思,也不再装做一副面慈心善的样子,面不改色道:“是又怎样。” 澜安叹了一声,打趣道:“善良美貌的上仙,彼此彼此。” 第一百九十六章 红衣衬你 北染白了他一眼,将臂弯里的织锦一股脑全塞给他,没好气道:“拿去给他。” 澜安抱着怀中那已堆至他下巴的大量织物,哭笑不得:“行,左右这坏人还是我来当。” 傅往之做完北染与澜安交给他的活计,带着阿浔一起回了师门,按照他们那地方的规矩,新媳在进门前,是要先去面见一次家中二老及族亲长辈的,若是入了门派,还要面见师兄弟。阿浔此番前去,便是要将这些人见个遍,顺便玩几天,熟悉熟悉环境。 于是阿浔一走,北染就开始倒腾起了这场婚事。 按北染的话说就是,女孩子一定要满了十八才能叫做大姑娘,才能出嫁,一日都不能少,故而阿浔与傅往之的婚礼定在三月之后,也就是五月十六那天,宜嫁娶。而为了选这日子,北染与澜安将黄历都翻破了,来回争论了十余次,才终于定下。 北染更是在日子定下的第二天就开始去城中挑选好布料c物色好裁缝,就想能在阿浔出嫁那天,见她穿上最美的红嫁衣。 衣料和裁缝选好,北染也一刻没停下,接着又开始摆弄起她们的小院,亲自在梁上挂红绸带,装点家具,亲手写“囍”字c亲手剪裁,再拿去房门各处贴好。澜安笑她:“你施个法术片刻就能完成的事,何必这么大费周折的自己摆弄,不嫌累得慌” 北染正攀在一张高凳上往凉亭里的牌匾上绑红丝带,目不转睛道:“你懂什么,这是阿浔出嫁,又不是别的,我自然要事事亲力亲为,我就这么一个徒弟,大抵我这辈子也就操办这么一次了。”说到后半句,她语气轻了许多,并伴随着一声长长的轻叹,将她心中杂陈的情绪全藏在了里面。 澜安没再说话,只静静的靠在柱上看着她。北染绑完手中最后一根绸带,正要从凳上下来,谁料那不识好歹的凳子腿却突然掉落一块,瞬间失衡的北染急剧从高处落下,电光火石间,澜安一个大步上前,将坠下的北染牢牢接在了怀中。 北染惊魂未定,倒在澜安身上一时间竟不知所措,待看见澜安那如波似水的双眼正聚精会神的看着她,她才陡然惊醒,慌慌张张的从澜安臂弯里溜出,捡起地上丢落的残料仓皇而逃了。 看着她逃窜的背影,澜安负手而立,刹那间,身量仿佛长了几分,整个人的气场也变得有些不一样。 北染逃到前厅才停下,将门关严实了背靠在门上,平定心神后才想起一事,他那双眼,好熟悉啊。 婚期一天天逼近,阿浔那正主没什么感觉,依旧每天上蹿下跳乐呵呵的,倒是北染这个做师父的紧张得不行,尤其距婚期还有十来天时,一会担心这里没弄好,一会担心那里没摆对,澜安拉着她在整座院子前前后后c里里外外走了一遭,确定了一切都已恰到好处,她才消停下来,好好坐了一会儿。但没过多久,她又开始吵着要去城里裁缝铺催婚服了。 正巧阿浔下山玩闹去了,家中也无需防贼,澜安便跟着心急如焚的北染一起下了山,去看看她说的全城仅此一件的红色喜服。 只能说,北染对她这个徒弟真的是好得没话说,不知她是如何跑遍全城,才找到了这家声名最大的裁缝铺,入门便可见十几个绣娘分坐两排,正专心着手中绣作。据说,这家还时常给帝王家的妃子娘娘们做衣服,手艺活上绝对无刺可挑,但工费和料子钱也是真不低。 且看绣娘拿来的那两件北染叮嘱做的衣裳,丝光的料子,上手极滑,对光生辉,衣襟袖口都用绫罗滚了边,正身上多处用金线绣了暗花,朵朵都是开得极好的向阳花,埋线的地方处理得一丝不苟,常人根本找不出它的瑕疵之处。 若要用句话来形容它,就只能是巧夺天工。不消叫个懂行的人看,都知道这一定是花了大价钱。 绣娘小心将那衣服交给北染,说道:“做是做好了,就是不知道合身与否,按照度尺做的衣裳,难免会有点偏差,若是能有人试试就好了,不合适还可以改。” 北染看着手中那精美的华服,正要说拿回家试试,若有差池改日再来,就见那绣娘眼前一亮,紧接着乐道:“哈,你们二位不就是现成的试衣人吗,不如进去里面换上,出来瞧瞧” 北染与澜安四目一对,转而对绣娘道:“这不好吧,我们” “我认为可以,那就有劳夫人帮我们考量考量。”北染一句话还没说完,澜安就抢着打断,而后拿走了北染手中那件男装,径直去后面换去了,临走又回头对北染微一欠身,向着另一间房的方向张手道:“北姑娘请。” 北染无奈,只得去了另一间屋子。 两人同进同出,完全走出幕后的那刻,绣娘就被这眼前二人惊艳住了,不禁拍手道:“好一对郎才女貌的可人儿 啊。”随后赶紧朝他们招了招手,“快来快来,叫我看看。” 绣娘自负见人无数,生得俊俏的姑娘小子也看过不少,但见了这一对,还是叫她感叹世间多遗恨,恨己不如人,恨苍天不公,但她何曾知道,眼前这着喜服的佳偶惊艳的何止她一人。 北染与澜安,任其一个,着红色服饰的次数屈指可数,甚至澜安是生平首次,但对面那人见了,许久都没能移开目光,无需多加形容,刻骨铭心就是。 而红衣加身的北染,又何尝不是另一人眼底再无甚能比的绝色。 喜出望外的绣娘不知何时搬来一面半人多高的铜镜,她将二人拉至镜前,笑说:“哟,瞧瞧,这是天仙一般的人物啊,二位可还满意” 北染也随之看向镜中的自己,不得不说,这衣服做得确实不错,她在镜前转了两圈,前后左右各看了看,问澜安道:“你觉得如何,这红衣会衬阿浔吗” 澜安微微一笑,说道:“衬你。” 绣娘一听,在旁捂嘴笑了笑:“瞧这位小郎君可真会说话,那美人儿自己觉着如何” 北染道:“好看是好看的,只是这腰身要是再改改就好了,往上提一点,这样显高。” 澜安随意道:“要那么高做什么又不要上天揽月。” 北染白了他一眼:“高挑不好,难道矮胖的好” 绣娘又是一笑:“姑娘说得是,腰细腿长的才是美人,稍后我改改便就没差了。” 北染点头:“有劳夫人。”又问澜安道:“你那件呢,如何” 澜安只将自己从上往下扫了一眼,便道:“袖子短了几分,但傅往之穿定是合身的,无需改动。” 于是二人再去将衣服换下,女装尚留着再改,只先带走了那件男装。 第一百九十七章 他反悔了 阿浔逛完街回家,恰巧遇上北染正拿着那件喜服在澜安身上比划,她心里一乐,两步做一步跑过去,抢过衣服道:“这就是喜服了吗可真漂亮” 北染道:“是了,喜欢吗” 不消多说,单看阿浔那眼冒桃心的样子就知道她一定喜欢,她道:“喜欢,太喜欢了。不过怎么只有一件,我的呢” 澜安从她手里拿回衣服,淡淡道:“你那件还在改。”谁知,那衣服在澜安手里不过过了一下,阿浔又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将衣服再次抢过,说道:“既然这件已经做好,估计傅往之也没空来拿,我给他送去吧。” 北染看她那兴高采烈的样子,无奈摇了摇头,道:“也好。” 但不知为何,从阿浔出门那刻起,北染的心中便有些隐隐不安,她猜不出导致她心神不定的原因,便只得将它归咎于是这些天太过劳累,可就算这样,她也没有停下手中的事情,依旧坚持给上山路上两旁的树木都绑上了鲜红的绸带。远远看去,仿若一条火红的长龙,从山脚直游向山林深处。 奈何,当天夜里下了场大雨,雨声一直滴答到晨间也没停下,将她如此苦心孤诣的作品浇了个透湿。北染站在路口望着那些绸带发愁,澜安见她那副忧心的样子,劝解她道:“你应该庆幸,还好你买的料子够好,被大雨淋了这样一场也没有掉色,否则,今晨起来,这条路上可就十分好看了。” 北染没有话接他,也不知是从何时起,眼前这个人好像变得欠揍了许多。澜安看出她想动手教训他的意思,话一说完,立刻闪出了几步远。 比起澜安这个只会耍嘴皮子,却很少做事的人来说,城里那家裁缝铺就要实诚许多,阿浔的衣服一改好,就立马派了个人送来,而看那伙计的鞋底上,全沾了稀泥,一看就是地还没干便赶着出门了。毕竟是花了大价钱的主顾,顾客为上的店家怎样也要周到着。 果不其然,那衣服按照北染所说的一改,整件衣裳就衬得人甚为高挑,高挑中又显华贵,北染拿着那衣服在自己身上比划了一下,甚为满意,正满心欢喜着,就听澜安在外道:“阿浔回来了。” 听见这话,北染有点惊讶,阿浔那个贪玩的家伙竟然没有多玩两天再回来,真的只是去送个衣服,但她赶的巧,正好可以让她试试新鲜出炉的婚服。 北染抱着那衣服出门去寻阿浔,眼前人的模样却让她眉头一皱,“今晨下了雨,出门的时候怎么不带把伞,跟你讲了多少次,晴带雨伞,饱带饥粮,瞧淋得这一身湿漉漉的,快进去换下来,正好试试你的婚服。” 阿浔看了她许久,突然扑上来一把将她抱住,北染有些不解,笑道;“怎么了这是” 阿浔抱着她的手开始有些瑟瑟发抖,后来北染察觉,不是她的手在抖,而是她整个人在抖,继而,阿浔带着哭腔的声音在她耳边传来:“师父,他反悔了。” “反悔反悔什么”北染依旧不知情的调笑道:“反悔说彩礼要少给一箱没事,师父给你补上” “他说他不娶我了。” 北染的笑凝在了脸上:“为什么” 阿浔哭得越来越厉害,“我不知道,他只说他要娶别人了,不会娶我了” 怎么会这样 北染的脑子里顿时一团乱麻,看阿浔的样子,这事一定不会有假,但目前已万事具备,还有五天便举行婚礼,这新郎却临时反悔算怎么回事,她实在想不明白,但一时间她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便只得抚着阿浔的后背安抚她,“别哭了,师父还在呢,不怕。” 谁知,阿浔哭得更大声了。 接下来的几天,阿浔几乎都是以泪洗面,将自己关在房中,澜安送来的饭也没吃两口,后来有一天出了门,却正巧见到那院中由傅往之劈就c还没用完的柴火,又更伤心了些,一个人跑去后院角落,抱着一颗半人高的木桩哭了大半天。 而在这时,好久未曾有过异动的古树信箱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北染疑惑着将那信取出,看清上面的内容顿时脸色大变。 这箱中的信,往往是山下平民受邪祟侵扰,为了寻求她们庇护方才投递的,但偶尔也有法术不精的小仙来找她们帮忙,就比如傅往之那样的,但这妖魔自己写信来还是头一次。并且,还是封喜帖。 “在看什么” 听见背后有人,北染吓得赶紧将信收起来,一回头见是澜安才放了心,又将信拿出,死死盯着看。 澜安见她神色有些不对劲,也凑到她身边瞧了瞧,这一看,他的反应却是和北染相差无几。“傅往之要成亲了还是和烟罗” 话一出口,他自己都不敢相信,“怎么可能当时回山之后 ,神界派了人下来缉拿烟罗,判了她五百年监禁,她怎么可能回到魔界,又是怎么和傅往之搭上,如今还要成亲” 北染道:“你也觉得奇怪,若真如你所说,那么只有两个可能,要么她自己跑出来了,要么就是看守的人擅离职守,至于他们为什么会成亲,恐怕还得问她们当事人。” 她看了看手中那封鲜红的帖子写着魔界公主与仙家天才少年大婚的喜帖,骤感恶心,她在手心燃了点火,将那帖子烧了,“这事不要告诉阿浔。” “自然不会说。” “我不信这帖子是送错,铁定是那只让人作呕的蛇精故意送来气我们的。若不是担心阿浔的情绪不好,我倒真想去看看,一窝蛇虫鼠蚁能将这婚礼办成什么样。” 澜安轻声一笑:“放心,既然是她搅和的,那这事就好说了。阿浔的婚礼办不成,她的也别想能办成,我稍后就将她出逃一事报给景吾上神,说定的五百年监禁,便一天也不能少。” 北染点点头:“多谢。” 澜安打趣的看着她:“那你呢,不打算亲自给阿浔出口恶气” 北染拳头紧攢,“气自然是要出的,但不是现在。这些天你帮我多留心点阿浔,我怕她” 刚过一夜,第二天一早,澜安便急匆匆的赶来,见到北染就喊:“不好了,阿浔不见了。” 第一百九十八章 真心付狗 “不见了什么时候的事” “昨晚还在,应该是今晨一早走的。” “她定是去了婚礼。”北染叹了口气,沉声道:“不行,阿浔只身前往定有危险,我得去一趟。” 澜安拉住即将动身的北染,快速道:“你先去,我去找人求助,之后与你汇合。” 北染急急道了个“好”,随即一转身不见了踪影。 今日正值魔族公主大婚,终年黯淡无光的魔界难得布了几处红色,面目狰狞的魔界小兵脸上也露了龇牙咧嘴的笑容,尽管还是缓解不了面相的难看。北染一到魔族地界便被一大群卫兵团团包围住,看来对方是早有准备,知道他们会来,早已设下了重重布防。 北染拿出随身携带的武器,一路大杀四方,奔着红色事物最多的地方去,暗色的血溅了满袖,很快便来到了魔宫大门前。 只见宫门前的守卫倒不似边境处的那样多,也不如那边的队形整齐,地上还横七竖八的倒着好几个,极像是已经与人战过一场。北染二话不说,上前几下将门前守卫解决掉,直接冲进了正堂。 厅内情况可谓是一团糟,许多士兵被人打伤,歪歪斜斜的站在几方边角处,躺在地上起不来的便是已经死透的。大堂正中,身着暗红色喜服的傅往之半蹲在地,被他身躯挡着的怀里似乎抱了一个人,他们背对大门口,因此北染并不能看见两人的正脸。而同样身穿华丽喜服的烟罗立在上方一处,居高临下的看着地上的人。 北染来时方才打破了这短暂的画面定格,厅内众人齐齐望向她,而她的目光却只盯死了屋内的一人。傅往之听到响动猛一回头,发现来人是北染,仿若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急忙抱着怀里的人转过身来,由悲转喜道:“师父,师父你快救救阿浔,她中毒了” 傅往之喊那一嗓子,才叫北染看清他怀里那人正是阿浔,她顿时大惊失色,甩出一记法印将傅往之轰出老远,才忙跑来扶住将倒的阿浔。阿浔的脸色有些发青,嘴唇发紫,确是中毒已深的迹象,许是感觉到师父在身边,她微微动了动,费力的睁开眼,看见来人,却是话未说c泪先流。 北染揪心道:“傻孩子,你来做什么,师父自会替你找他们算账。” 阿浔依旧无声的哭泣着,泪水从眼角滚落流进发间,打湿了一大片头发,缓了许久才攒了点力气与北染说句话,“我想来尝一下这世间最苦的酒,听一下最扎心的话,看看最英俊帅气但不属于我的新郎。” 北染看着阿浔奄奄一息的模样,疼惜万分,无奈用手擦了擦她眼角的泪。 前方的烟罗朝她们走近了一步,半嘲半讽道:“看来这黄毛小丫头道行还真是不浅啊,中了我的毒竟还能说得出话来。” 北染咬牙切齿的看着她,恨不能立刻冲过去撕了她的嘴,再扒了她的蛇皮。而这时阿浔灵力不支,又昏死了过去。北染索性将她带去靠在门边,设了道屏障将她护着,然后拿出了那把已在进魔宫后就嚼了多条命的饮血扇。 “她自己的事,她自己解决,她解决不了的,她师父替她解决。既然你这么不知死的上赶着来讨不痛快,那今天我们便新帐旧账一起算个干净。”北染翻转着手中那把看上去肃杀之气极强的宝扇,森森道。 烟罗哼哧一笑:“好大的口气,你也不看看这是在什么地方,你区区一人能奈何我这几万魔兵” 她话音刚落,那些早已负伤在厅中的魔兵迅速退下,上来了一大群穿备精良的精锐士兵,门外也站了好大一拨人,望去黑压压一片,瞬息之间,几千将士就将整个大厅里外都围了个水泄不通。 然而北染也丝毫不惧,目光沉着的与眼前人对视,纵使对方千军万马,她孤身一人,气场也丝毫没有弱下去。 傅往之被北染那一记法印掀出了好远,半响才重新爬起,跌跌撞撞的跑去阿浔身边守着,原意气风发的一个少年郎此刻看去模样竟有些滑稽狼狈。她摸了摸阿浔的脸颊,本应吹弹可破的细嫩皮肤开始慢慢变得僵硬,他手足无措,只好再次向北染求救,“师父,我该怎么办,阿浔的毒更深了。” 北染冷眼看着他:“师父哼,你以后可千万别这么叫,这两字从如今的你嘴里说出来,直教人胃肠翻滚。我不过听了你一声师父,你就能这样联合魔界杂碎来加害我徒弟,你的师父我可不敢当,怕造孽,也怕折寿。” 傅往之自知此刻他说什么都是无用,无计可施之下,便只得先把自身的灵力过渡一些给阿浔,以此来护住她的心脉不被毒素侵扰。可下一瞬,一记青光就再次准确无误的击中了他,将他直接打到口吐鲜血。 北染厉声道:“滚开我好不容易将我这徒弟拉扯大,不是任由你们 来糟践的。” 话毕,她手中青扇一旋,径直就朝烟罗飞了过去,双方很快陷入混战,百十个兵与魔族公主同时对付着北染一人,此时青光起,彼时黑烟落,场面尤为壮观。北染借着宝扇的法力轰开身边围聚的一大群魔兵,直奔烟罗而去,眼看就要将她擒住,两个蛇女侍从却不知从哪突然冒出来拦了北染的去路,与她对了几招,而后闪至烟罗身边,挡在她身前,两方打斗有了短暂的停歇。 恰在此时,外面一些魔兵突然接连响起惨叫,厚实的人墙愣是被打出了一条通道,而后一个人气定神闲的走了进来。 澜安道:“没事吧” 北染看了一眼身边人:“没事。” 澜安又将她上下扫视了一番,见她没有哪里带伤,确定她真的没事,这才开始观察起周边环境来,自然也看见了那边奄奄一息的阿浔。一番考虑之后,他对北染道:“别打了,要教训她以后多的是机会,眼下要紧的是带阿浔走,她快不行了。” 北染闻声立马回头去看阿浔的情况,只见傅往之那厮倒是执着得很,被打了两次,还不依不饶的缠去了阿浔身边,而阿浔的脸色也是真的越来越差,北染料想澜安所言有理,两相权衡之下收了兵器,打算先带阿浔走。 她走去一把将傅往之掀开,将阿浔收入袖中,临出门时看了地上的傅往之一眼,道了句:“终是真心错付狗。” 见她们要走,烟罗面露凶色,喝道:“抓住她们”然后自己也一并追了出去,但她人还未至门口,一个白色身影便如鬼魅一般从她眼前一晃而过,下一瞬,一只白皙的手便扼上了她的脖子。 第一百九十九章 跪求相见 “想去哪” 澜安一手扼住烟罗的脖子,从她身侧移至身前,目光森然的看着她。 烟罗被他制住动弹不得,喉咙处的大力压迫让她感觉快要窒息,她仰头看着眼前人,艰难道:“你到底是谁” 澜安面色更冷漠了几分,与他看向北染的温和时截然不同的,他此刻的目光凛冽而阴鸷,加之周身那一股强劲的法力加持,让人感觉到无形的压力,不由生出三分胆寒。 厅内的魔兵们见自家主子被人擒住,原是要去追北染的此刻全都停下了脚步,手持武器做防御状,不敢轻举妄动。 北染畅通无阻的走过这一带,到了边境处,依旧被涌上的无数魔兵拦了去路,她召出扇来,驱着它在身前流利一扫,宽大的扇面竟比锋刃还利,霎时就将眼前一排士兵的喉咙尽数割断。她一路且战且退,破开魔众的重重包围带着阿浔离开了这片地界,身上各处也挂了几道伤。 “我是谁,你没资格知道。”澜安掐着气急败坏的烟罗,手中力道又加重了两分。 过度的缺乏空气,烟罗的脸色憋得有些泛红,她看着眼前这个玉面罗刹,极力揣测着他的身份,颤巍巍道:“我可是魔界公主,你敢杀了我吗” 澜安丝毫不为她的话所动,冷漠道:“公主又怎样,我要想杀谁,这六界还没人能拦得了。不过,我不打女人,稍后自会有人来收拾你,好自为之。”说罢,他将烟罗掷去一边,头也不回的径自离开了,聚集的魔兵看着他大摇大摆走出宫门,个个蠢蠢欲动,但终究没人敢率先上前。 空气急剧灌入,烟罗捂着脖子连呛了好几口,目送澜安离开,气不打一处来,她还从未在人前这么狼狈过,尤其是当着自家这么多兵士的面。 澜安走后,傅往之挣扎着从地上爬起,一路跌跌撞撞向外,看样子,应该是跟着澜安的方向去了。 两个女侍从过来扶住烟罗,问道:“公主,驸马他” 烟罗喘着大气,应道:“没事,让他去,反正那丫头也活不成了,让他去看看她是怎么死的。” 出了魔界,北染几次加速,很快回到了山里,她将阿浔放在床上,为她检测身体状况。 那只白色小猫听闻主人回来,挪动着小身子进门来,几步跳到了床上,它先是冲着北染喵呜了几声,以示兴奋,而后走到阿浔身边,在她手背上舔了舔,结果阿浔却是许久没反应。 它迈着猫步围着阿浔转了几圈,在她身上各处嗅了嗅,最后在她手臂上找了个位置一口咬了下去。 北染先是一惊,吓得要赶紧把它弄走,而后她发现,那小猫竟是在帮阿浔吸毒,这实在不可思议,北染看着那只白猫,心里起了疑惑。 然而烟罗施下的毒岂非这么好解,白猫在吸了几口阿浔的毒血之后便倒下不起了,随之很快没了气息。北染心中一痛,叫道:“小白” 这只白猫,阿浔叫它白眼狼,北染叫它小白,除了爱翻白眼之外,其他没毛病,向来听话懂事,还极通灵性,此番为救阿浔而死,也叫北染心里好是难过。 她将小白捧在手心里,摸着它白绒绒的毛,心中五味杂陈。怎料,下一刻小白便身形消殒,不复猫身,最后留在北染手中的是一截衣袖。北染顿时瞪大了眼睛,“这”而看这截衣袖的样式,像是某个人的。 澜安从外面进来,看了一眼床上依旧不省人事的阿浔,转而对北染道:“傅往之一直在山腰结界处跪着,要见他吗” 听见这个名字,北染面若冰霜,淡淡道:“他要跪就让他跪着吧。” 澜安出去将门带上,独自下了山腰。 傅往之已在那处跪了许久,见到澜安来,立马便道:“澜安兄弟,前辈她愿意让我去看看阿浔吗” 澜安负手而立,冷漠道:“我问你,这到底怎么回事” 傅往之低下头来,欲言又止了半天,竟不知怎么开口。他要怎么解释,那日他从珩山回师门的路上,经过一座深山时,恰逢一条小蛇在被天雷追着劈,负伤累累,他于心不忍,便将那蛇救下了,并带回师门看护养伤。可谁料,那蛇伤好之后摇身一变,竟然就是曾与他们交过手的魔族公主烟罗,经此一事喜欢上了他,要与他成婚 最后,他唇齿纠葛半天,才挤出一句:“是我对不起她。” 澜安垂眸剜了他一眼,讥道:“好一个世家子弟,名门正派,今日我算是长了见识,修法练道颇有进境,朝秦暮楚起来也毫不含糊。” 傅往之看着他有口难辨:“我” “你走吧,这里没有人想看见你。”说罢,澜安眨眼间便消失在了他的眼前。 烟罗躲在远处看了这边许久,一直小心翼翼藏着,见澜安走了才敢出来,她跑去将长跪的傅往之拉起,却怎么也拉不动,她只好无奈道:“人家都不愿见你,你还跪在这丢人现眼做什么” 傅往之面无表情,依旧端正跪着,半点也没理会身边的人。烟罗蹲在他身边,不停劝说他跟她回去,却是久劝未果,最后说着说着,她突然就哭了,“她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你这样对她我们朝夕相处月余,感情难道不比她深我就在你身边,可你为什么就是不肯看我一眼” 听到这里,傅往之终于转过头来看她了,但也只是一眼,就又把目光收了回去,淡淡开口,话语中听不出情绪。 “若是在路上,见到一个哭泣的陌生人,也会于心不忍想要上前安慰一番,可是我现在见你,却心如止水,波澜不惊,所以你知道我有多讨厌你了吗” “你用我整个师门及家族亲眷相要挟,逼我跟你成亲,我分明已经答应你了,你为何又要加害阿浔” “是她自己找死”烟罗突然激动起来,“她干什么不好,非要来打扰我们成婚,还骂我是孤家寡人,她才是我就是要她不得好死,永远把嘴闭上。” 她这种变态的想法,傅往之已经见怪不怪,又道:“你说这话,难道喜帖不是你找人送的阿浔到魔界时,不是你放松守卫,将她故意引进来的” “是又怎样,我放她进来,就是要她看着我们完婚,但她不该那么多话,更不该不自量力的毁我宫殿。” 傅往之轻声一笑:“难怪师父总教导我要惩奸除恶c斩妖除魔,你这种癫狂霸道又毫无逻辑的想法,我真是理解不来。” 第二百章 四十八刀 “阿浔说得对,你注定会是个孤家寡人,所以,既然阿浔救不了了,我也不想再多一天苟活,让你觉得这世上还有多一个人陪伴。” 烟罗听这话感觉不对,满脸泪痕的扯着他的袖子,紧张道:“你要做什么” 傅往之眼神一凝,一手掷出一个罗盘,同时将烟罗往那边一推,一张坚实的金网便由上而下将她罩在了里面,烟罗霎时更慌了,忙施着法术想要破网而出。奈何这网是仙家法器,此时她没有神兵利刃在手,无法将它砍断,加之在魔宫时被澜安掐的那一下,消去了她不止三成法力,这一时半会根本打不开它。且她每闯一次,反被那网弹回去一段。 万般焦急之下,只听傅往之又开口了。 “我自知道行浅薄c法术不精,打不过你,也没有你那几万精兵,所以只得任你摆弄,但我还能掌控自己的生死自由。从我在山中遇见你,之后的每一天我都该死。” “还是我涉世太浅c不辩是非,既是被天雷追着劈的,能有个什么好东西可我竟然还将你救下来,看顾养伤,最终一手酿成这场祸事。但我不明白,我自认从小行正事c念大道,不罔顾任何一条生命,可为何我要遇上你,我的命中要有此一劫” 烟罗不再一味击打着困住她的金网,安静的看着傅往之,漆黑的双眼噙满了泪水。他的每一句话c每一个字无一不是在后悔,后悔遇见她,后悔救她。她用手将眼泪一抹,怒极反笑道:“为何我告诉你为何。你原本前世就该与我在一起,我如今向你讨的,是你上辈子欠我的” 她的话自然是胡言乱语,但傅往之却仿佛当了真,他从怀里摸出一把匕首来,随之淡然一笑。那笑虽笑得很轻,但却好像将他所有的不平愤懑都化开了去,自此心中一片开阔坦荡。 “今生与你有牵扯,是我的罪过,若有来世,我宁愿不入轮回,也断不想再遇见你。但唯愿世上有佛陀,我想一步一叩的跪上十万阶天梯,求他告诉我,我上一世未还完的债,究竟还欠你多少。” “从前我看顾你四十八天,今日我便还你四十八刀,刀落之后,我们便两不相欠。”说完,他将那匕首毫不留情的扎向了自己的身体。 烟罗吓得瞳孔骤大,拼命撕扯着金网,声泪俱下,“你要干什么你疯了吗” “傅往之你给我停下” “我叫你停下” “傅往之你别再折磨自己了” 可傅往之一心求死,哪会听她的话,一手握着匕首不断捅向自己,鲜血顺着宽大的衣袍流了满地,心里默数着每一刀的序数。 烟罗被这一幕吓到半疯,她在网里拼命嘶吼尖叫,抠着金网的手指也被割出了血,喊叫无果,她又开始威胁: “傅往之你停下来你不许死你要是死了,我就将你的师门和族人全部杀光,叫他们几百人下去跟你陪葬” 但任凭她再说什么c再做什么,傅往之也不会再理会她了,四十八刀的最后一刀,他狠狠捅向了自己的心脏,再猛的拔出。若泉的鲜血顿时喷涌而出,溅出了一米之远。 眼前闪过的一片火红让狂叫不止的烟罗闭了嘴,已经哭喊到声音嘶哑的她精疲力尽,一下双腿发软瘫在了地上。 傅往之将那匕首扔去一旁,在烟罗不敢置信的目光里倒在了一片血泊之中。他仰面在上,胸前一片几乎没有血肉完好,但面容却格外安详。这份安详也传到了烟罗那里,让激动不已的她变得安静起来。 她静静蹲坐在地,看着眼前没了气息的傅往之,想起了她的母亲。 她出生在魔宫,父亲是魔族之王,母亲是王后,自小便仆人随从无数,但有一点,父亲不止母亲一位妻子,故而她便也不是家中唯一的孩子。 她有十七个兄弟姐妹,无论相貌还是才智,她都不是最出色的那一个,父亲自然也不是最偏爱她。同她一样,母亲虽贵为王后,但也只不过是空掌大权,在父亲心里,总会觉得那些擅于搔首弄姿的小贱人更能懂他。 于是,母亲为了重新赢回父亲的心,她使了些手段,将他的那些个妃子娘娘全杀了个精光,一时间,整个王宫没人敢说她一个不字。之后,父亲每再找一个新欢,她便杀一个,直到后来,魔界女子无人敢再打魔君的主意,飞上枝头变凤凰。 在烟罗被她的兄弟姐妹们甚至族中其他人欺负时,母亲也并没有直接帮她赶走那些恶人,而是远远站在一旁看着她,说要是不想被人这样踩在脚下,你就自己站起来,将他们全部弄死,以后便再没有人敢欺负你。 对于母亲的话,她领悟极高,很快便想出了杀死对方的办法,她也因此在族中同龄人里得了个毒辣至极的名号。 她更是因此联想到了自己的兄弟姐妹们,因为姊妹众多,每月宫里派给皇子公主们的吃穿用度一干物品都得分着来,而她的总是不够用。她便就用了比母亲更高明的办法,将那十几个人一一解决掉了,最后只留了一个不理正事c终日游手好闲c贪玩好色的哥哥流落在外。 自此,皇族的宠爱在她一人身上,所有的物品不用再和别人分享。她欢欣至极,觉得母亲好了不起,她教的让所有人臣服于自己的方法真是太好用了,站在顶端的感觉真是好不痛快。但不知为何,如此睿智强大的母亲却在某一天,没有任何征兆的服毒自尽了。 而现在眼前那一片血泊,及死在她眼前的人,却教会了她一个道理,原来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可以通过让对方臣服来解决,更不是遇到让你不开心的人,咬死他c将他撕碎就能让你开心。 可现在,她也没有机会再哭着跑去找她的母亲,与她争辩说:你教我的方法是不对的。 不消多时,困住她的那张金网也逐渐散落下来,可她却没了上前的欲望,眼前那人的脸色僵硬惨白,早已没了生气。她就那样静静坐在地上看了好久。 不知过了多久,烟罗又突然魔怔一般猛的从地上爬起,看着傅往之的尸体哈哈大笑,模样甚是狰狞,“你别以为你这样就能留在她身边,我要把你带回魔界,让你就算死了,魂也无法回到这片地哈哈哈” 第二百零一章 身世之谜 澜安再次推门进来时,北染依旧守在阿浔床边,保持着先前的姿势没什么变化,但阿浔的情况已经愈加糟糕,甚至可以说是毒深已入骨,无药可治。 听见木门的咯吱声,北染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她看了身旁的澜安一眼,无声的叹了口气。 北染平静到有些反常,澜安以为她是太过悲伤,以至于整个人已经麻木,思忖之后,进言道:“我有办法让她醒过来,再与你说几句话。” 北染摇了摇头:“不必。”然后拿起阿浔渐渐冰凉的手捂在自己手心,没有和澜安商量之后的打算,却与他说起了阿浔的身世。 “阿浔这孩子,生来命苦,更是因为父母的关系,打从婴儿起就被人排挤。我初遇到她时,她才被人抱在怀里,连路都不会走,话也不会说。” “当时我刚从天上下来不久,终日像个山鬼一样在人间到处乱窜,生无可恋,甚至几度想要自行了结。上苍却安排我在这时遇到了一对被人追杀的夫妻,也就是阿浔的父母。” “拆散一对有情人固然残忍无情了些,但世人都推崇的人鬼殊途不无道理,人鬼结合生下来的孩子阳气受损,大多活不过二十岁。阿浔更是因为父亲是鬼差,母亲是凡人,小小年纪便走在黄泉路边,我遇见他们时,她已经快没命了。我当时一时心热,出手阻止了这场截杀,但他们自愧违反了天道,便将孩子给了我,求我救这小崽子一命,后夫妻双双自戕谢了罪。” 澜安静静在一旁听着,也不出声打断,也不发问,就任她自顾自的说,他知道,她心里积攒了太多的事,此刻吐露出来,还能缓解她部分悲伤。便听她又道: “因是在浔水边上遇见她,我给这孩子取名阿浔,将她带回来冻在天心莲里养了五百年,方才给了她足够的灵气,让她得以活到今天,但这二十岁依旧是个坎。我四处打听查遍古籍,后得知,此种阳数受损的孩子,若是长大之后与阳气灵气皆为上乘的男子成婚,借他的灵气滋养,共享寿数,便能活到自然死亡,长命百岁。” “但作为一手拉扯她长大的师父,我何止想她长命百岁,我想她活千岁万岁。故而在看出她与傅往之互生情愫c多有往来时,便主张办了这场婚事,既为成全他们,也为了让阿浔活命。原本傅往之是仙门出身,资质天分远高于旁人,祖上又是皇室旁支,是个极佳的人选,但如今这样,终究是我没照顾好她。” 听到这里,澜安终于接了话,“你已经照顾得很好了,众生皆苦,各人有各人的命数,尽力而为便于心无愧,有些事强求不来。” 北染勾唇一笑,像是得到了宽慰,又像是在自嘲,“可叹我这一生凡事都在强求,尽是在与天争。几万年前,我本该胎死母亲腹中,做一个献身战场的开世英烈,可我偏咬牙活了下来。几百年前去争一个众人都说是错的道理,抢一个天帝要处置的罪人。多年后,又想尽办法救一个于世不容的孩子,插手天神并不该管的人间事。” “到头来,与其说是我救了阿浔,倒不如说是她救了我,当年若没有那个莲心里的小生命需要我日日浇灌灵力,羁绊着我,我还真不知要如何在这无尽的岁月里,拖着心如死灰的残骸孤独走向灭亡。” 澜安心头一紧,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看见北染如此消极的一面,才知她泰然稳重背后的不易,而这些,很大程度上是因他而起。他其实很想过去抱一抱她,告诉她没关系还有我在以霁长空的身份。 但目前的处境,他不能这么做,所有的想法只能憋在心里,在脑中预演一番。唯一能说的便是:“那如今,你有什么打算” “我想救她。” “救”。救她烟罗的毒并不只是传得厉害,而是真能毒倒罗汉c害死神仙,阿浔区区一介凡人,早已无药可医,若真是要救,那么又是一个逆天之举,且这办法 “你想好了吗” 北染坚定道:“是” 澜安微微叹了口气:“行,你既已决定好,那我便不打扰你了。”说罢,他转身出门,步子一步比一步沉重。 “等等”澜安即将出门之际,北染突然叫住他,“我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 澜安顿住脚步,没有回头,道:“你说。” 北染嘴唇微动想要开口,却发现此时上下唇不知怎地突然像变成千斤重,她费力启齿,却还是难以张嘴吐出半字。非但如此,她的胸口还突然涌起一股滚烫的热气,顺着喉管直呛上眼睛。 她不想哭,真的不想哭,救阿浔是她心甘情愿,哭无论如何都不是因为这个。她深吸了一口气,想要压制住自己那莫名其妙的悲伤之感,可眼泪却猝不及防的越流越多,不得已,她抬手捂住口鼻,不让 自己发出抽泣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待到觉得心口不再像有大石压迫,她终于问出了那个问题,但声音却是哽咽的,她道:“霁长空是你吗” 许久前,他们一同下山突遇雷雨那次,她在迷糊之中,分明听到了他用她的梓桐为她弹奏的琴声,且不说那琴要施以灵力才能拨动,琴曲里传递出的那种熟悉感,别人是模仿不来的。 可她不敢问,她怕问了不是自己想要的答案,会更加失望。何况,霁长空一直被关在天界大牢,周身用摄魂链锁着,又怎样能出得来。 之后的日子,随着相处得越多,她越觉得身边这人就是他,她也曾多次试探,但奈何这人仿佛装傻做戏的本领已臻化境,任凭她如何试探,他就是不露破绽。并且随处可见的在暗示她一句话:他再像他,他也不是他。 她便也逼着自己去信,澜安是澜安,霁长空是霁长空,二人不可混作一谈。 可如今临了,她还是想问一句:霁长空,是你吗 第二百零二章 轮回再世 听到这个问题,澜安顿住脚步,半侧过头用余光看了她一眼,北染此时正坐在床边背对着他,无法看到脸上的表情,但他知道,她哭了。自相识以来,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她哭,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更不知道要怎么去回答北染那个问题,到底该回是与不是 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许久之后,终于做出决定,把心一横,跨过门槛,道了一声:“我先出去了。”然后拉过门轻轻合上。 这道古朴的木门将他们隔成了两个世界,门里的世界和门外的世界,也将是生的世界和死的世界。 那日,门内的她催动禁术,灵力散尽。门外的他靠墙瘫坐,泣不成声。 好像从他记事以来,那是他第一次哭,也是第一次体会到泪水夺眶而出时那种无助感。他仰头看天,但眼泪并没有因此就原路流回去。 其实他不明白,哭这种事情,分明是弱者爱干的事情,可像他这样心性坚韧的人,竟然也会泪流满面。他只觉得,好像自此起,心里某处似乎空了一块,说痛不痛,但又时时刻刻牵扯着大脑神经,动辄头晕胸闷,站不住脚。 禁术启动后,不太大的屋内登时青光大盛,璀璨的光华透过门缝射到了屋外。那光太刺眼,他不敢去看,他怕他一看,就会忍不住冲进去让她停下来,但他知道他不能那么做。 许久之后,青光开始慢慢黯淡,最后全部消失,与之一同消散的还有一个眼角含泪的芊芊女子。 霁长空坐在地上,一手搭上支起的一条腿,看着天边的太阳西斜,又从东边升起,如此来回了不知几次,最后还是景吾通过水镜给他来了一通狂轰乱炸,才将他从深度呆滞中唤醒过来。 他木讷的去寻那声音的来源,便从身前不远处那一盆睡莲中听见了景吾那从来都精神饱满的声音在那处乍起,紧接着看见了他那张神采奕奕的脸。景吾一见他便道:“长空在作甚,怎地这么久都不应诶,你这是怎么了,一脸憔悴” 霁长空从地上站起,第一次没有理会他那被坐得有些皱巴巴的衣服,两眼无神,“没什么,找我何事” 景吾正襟危坐:“当然是来跟你说正事的。那日经你通知后,我便派人又去了魔界,重新将烟罗缉拿归案了。而之前那些负责烟罗一案的将士我也找来一一盘问了,当时天界判罚,烟罗领罪受了雷刑,并贬去凡界深山禁足反省五百年,期满方可出山,并派有天兵看守。看守的将士倒没什么过错,是她自己待了没多久,受不了那地的荒凉凄苦,打伤了在职天兵,悄悄逃了。” “虽然不是天兵的玩忽职守,但人毕竟是在他们手上丢的,我便降了他们二人的职,罚了半月俸禄,也算小惩大诫吧。” 景吾讲完事情的来龙去脉,霁长空点了点头,以示了解,又问道:“后来呢” 景吾便又道:“我还没说完呢。呵,你知道吗,这烟罗前几天不知发什么疯,带人去灭了人间一个修仙门派和一个书香世家,两边总共几百人,全被屠杀殆尽,死状惨不忍睹。还有几个被挂在大门口曝尸,四肢被一些毒物啃走了血肉,只剩下骨头。啊你是没看见那场面,堪比修罗场,看了简直吃不下饭。也不知他们是怎么得罪她了,无端遭受这灭顶之灾。” 霁长空觉得奇怪,烟罗虽为人乖张跋扈,杀人不眨眼,但带上一伙人去灭一个门派这种事,费神费力,一般情况下,她还是不太会干。据景吾的话想了许久,最后他悟出一个问题:“你说的那个书香世家何姓” 景吾抓了抓脑袋,“姓氏我当时好像在大宅门口看见过,但没怎么去记,一下子想不起来,等等你让我想想,呃” “啊,我想起来了”景吾突然猛的一拍大腿,激动道:“姓傅,对,没错,就是这个姓。” “确定是傅” “错不了,就是这字,怎么,你认识这户人” 霁长空无奈笑笑,神情有些凄楚,就为这一字,他差不多知道了这其中的缘由,但还是道:“不,不认识。” 景吾有些莫名其妙,不认识还问这么清楚做什么,难不成是他又慈悲心泛滥,要赶去给人家凿个冢c立个碑但景吾虽心里想着,还是不敢真的问出口,虽不知具体缘由,但他能看出,今日霁长空的心情并不十分好,甚至说还有些在克制压抑着的烦躁,若此时去触他的眉头,保不准他会一时控制不住脾气暴走,将自己拎住揍成花脸猫。 于是,景吾又接着说这后续事宜。 “原本这几桩罪加一起,烟罗应再判多几百年刑狱,但她不知何时搭上了与洛漪的交情,洛漪跑去帝君面前替她求了情,最后竟只判了关她三百年。不过这次是关在天界大牢,这下你们不用担心她再跑出去作怪了。” 霁长空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只道了句:“那就好。” 景吾一手搔了搔下巴,神秘兮兮道:“而且我总觉得洛漪看帝君的眼神不一般,好像对他有意思,你说,要真是这样,怀越那苦瓜脸会看上她吗” 霁长空叹了口气,看来景吾这两日是闲下来了,平时总见他行色匆匆,但他一旦有点空闲嘴里便就停不下来,而他这会竟还八卦到了帝君头上,看来不是一般的闲,而是闲得厉害。 可霁长空此时是真没有心情听他讲这些无关紧要的事,一手扬起就要撤了那水镜,景吾见势不妙,忙道:“别,我还没说完怀越这阵子老问起我关于你的事,他是不是发现什么了,你要注意” 霁长空撤了水镜,扶墙而立。他揉了揉昏涨的大脑,许是几日没有合眼的缘故,视线所至之处有些模糊,他定了定神,慢步向一间居室走去。 此刻极度安静的屋子有些死气沉沉,每迈一步,屋子里就响起一声回音,一步一响,仿佛时刻在提醒着他,有人不在了。 他径直去到屋子最深处,在一面橱柜里找出了一把墨色古琴,并从怀里摸出了一个冰蓝双穗的琴穗来,将它系在琴尾。这个穗子乃是他在天牢时亲手所著,只可惜还没来得及送给她。 他背上古琴,路过阿浔尚在的卧室时,只隔着木门远远的看了一眼。此时阿浔必然已经完全脱离危险,再过不久就会自行醒来,以后的路便就靠她自己走了。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既然他们相遇在不曾预料中,那离开时也无须道别。 而北染经此投身轮回,下一世,她会去哪呢 他推开院门,迎着晨曦林中还未散去的雾,没入一片白茫茫中,不知去向。 第二百零三章 杀了炖汤 喧闹嘈杂的集市上,充斥着各种小贩摆卖的货物的味道,饶是姑娘家的脂粉香味刺鼻,却也掩盖不了街尾角落那处的鱼腥气。 一个中等身材的鱼贩拿了张小木凳坐守在一个大木盆前,对着街上的行人吆喝叫卖。他的盆中装了数条黝黑结实的大黑鱼,但却有一条通体金黄c鳞片发着浅浅霞光的小鱼独树一帜的窝在里面,在一片暗色中,显得尤为突出。 但似乎,这小金鱼并不怎么高兴,因为它一点也不像其他的鱼那样快活的在盆里四下串游,只呆呆的靠在角落,不时被挤来撞去,心情就更欠佳。 它看着街上的人来人往,心里慌得不行,它实在不知,身边这些个愣大头在高兴什么,自己都快被人卖了c被煮了吃了还不知道,还有心情在这一丁点地方里玩潜泳。 没过多久,她担心的事情就来了。 一个身穿白衣的年轻男人在贩鱼摊前停下,一眼就相中了那条金色鱼儿,指着它问道:“老板,这条鱼怎么卖” 小金鱼一听,顿时吓懵了,脑海中浮现无数杀鱼的场景:凶猛可怕的人类扬着一把大刀,手起刀落,一刀砍下它的头,然后是刮去鳞片,开膛破肚。无尽的绝望瞬间袭来,它心道:完了,我要死了。 而老板听了,却有点诧异,怎么今日早市开张的第一个客人不买肉多肥美的黑鱼,却看中了自己打算带回家给儿子玩耍的宠物。看他是个年轻人,本着诚实为金的商道,老板也不打算欺瞒他,便如实道:“小伙子,这条鱼是我今晨无意间打上来,看着好看,想拿回家给孩子当个宠物的。这种鱼肉质很柴,口感不好,你看,它的个头也小,肉少刺多,买来吃不划算的。” 说着,他伸手在水里一捞,一条又大又肥的黑鱼就被他带了上来,他指着那鱼继续道:“我建议你啊,买这种,肉多且刺少,无论清蒸还是油炸或是红烧,都极好,保证你吃了还来二回。” 小金鱼自被打捞上来,就将眼前这个可恶的渔夫视为了自己毕生的仇敌,但此刻,它又突然觉得这渔夫比自己爹对它还好,一直在劝那男人不要买它。 但那年轻人只是一笑,对那鱼贩说道:“不用了,我就要这条,你开个价吧。” 任老板怎么劝说,年轻人都铁了心的要买它。小金鱼听了火冒三丈,气得对着他大吼:“老板叫你别买我你是猪吗,怎么听不懂话呢” 它仗着人类听不见它们的话,想在临死前趁机嚣张狂妄一番,谁知,那年轻人竟低下头来,好笑的看了它一眼,像是能听懂它的话似的。这下小金鱼被吓得不轻,忙将尾巴一甩,躲去了一条大鱼背后。 只听老板又道:“那你打算拿回去怎么做呢” 男人微微一笑:“杀了炖汤。” 小金鱼:“”而后白眼一翻,肚皮朝上翻了过去。 老板一脸怪异,“可这鱼,是真没什么吃头啊。” 男人又道:“你看这鱼肚皮都翻了,估计还没等你拿回家就死在了半路,老板还不如就卖给我吧。” 虽是这么说,但老板打鱼卖鱼多年,一看小金鱼的情况就知它不是真的要死了,一早打捞上来便没喂它们东西吃,八成是饿的。 想着家中孩子一定会喜欢这条漂亮的鱼,卖也卖不着几个钱,还不如留着回家哄哄孩子,便再道:“可” “老板,这些够吗”老板话还没说完,年轻人就径自掏出了一吊钱放到他手里,一脸和气的看着他。 区区一条小鱼,哪值得了这么多钱,食不果腹的世道,谁人不是见钱眼开,老板登时喜出望外,忙道:“够够够,小伙子,我这就给你包上。” 年轻人拿出一个鱼缸来,客气道:“不必,我自己带走便是。” 小金鱼听说有人要买它,便想着装死蒙混过关,但听话头不对,还没来得及“醒”过来逃跑,便被那年轻人一把抓住,装进了他的鱼缸里。 等它再见到光,它已经被那个年轻人带回家,放进了一个极大的方形琉璃缸里,顶部露天,而底下长着许多水草,高高低低很有层次感,偶尔还能看见几个鹅卵石。它在里面游了几圈,感觉这里除了小点,还挺像自己家的。 可是再怎样,也还是家里好,何况,它就要死了。它靠着一棵水草抹了把泪,心道这人为了不吃滋味不好的死鱼肉c让它活着,还真是花了不少功夫,舍得弄这么大个缸将它养着。 正想着,那个买它回来的年轻人从外面走了进来,抬手将一桶水倒进了琉璃缸里。这水来得很急,正好浇到小金鱼头顶上方,将毫无准备的它冲得翻了几个翻,险些一头撞上那琉璃缸壁。 它又是气得怒气上涌,叫道 :“你干什么” 那人道:“再给你加点水。” 小金鱼丝毫不理会他的好意,直起身子怒视他:“你这是加水是谋杀才对吧”说到这里,它突然觉得不对劲,往后退了几步,“你你能听懂我的话” 那人道:“很奇怪吗” “反正挺少见的。”它灵机一动,对他道:“我听说,能听懂我这种可爱生物说话的人都是好人,所以,你能不能把我放了。” 白衣男人淡漠的脸上浮起了一丝笑容,回答道:“能啊,但是我买你回来的时候花了不少钱,只要你把钱还我,我就放你走。” 小金鱼把头低下,委屈巴巴道:“可是我没有钱。” “没钱那就没办法了。”说罢,他转身就走。 小金鱼忙又游回到边缘,扒着缸壁道:“喂,你别走。” 他果然又走了回来,“还有事吗” “你要去哪里”小金鱼支支吾吾道。 “烧水。” 烧水煮鱼 它吓得不行,“你是打算吃了我吗” 那人看着它,突然笑了:“或者你要是能想个什么办法让我高兴一下,我可以考虑等两天再吃。” “成交” 第二百零四章 我不高兴 说话如放屁,脱口的时候倒是快,可这如何让他高兴,就成了一个难题。白衣男人拉了张椅子在琉璃缸前坐下,看着半天没憋出一个屁来的小金鱼,无奈道:“还没想好我要走了。” 一听他又要去烧水熬鱼汤,小鱼立马道:“我想出来了” 于是男人安静坐下,饶有趣味的看着它。 “我会讲笑话,我给你讲个笑话吧。” 那人不说话,表示默许。 “你知道为什么老鹰飞那么高都不会撞到星星吗” “为什么” “因为星星会闪啊。”说完,那人还没笑,小鱼自己倒笑了个不停。 男人白了它一眼:“无聊。” 小鱼停了笑容,呆呆看着他:“啊,不好笑啊那我再讲一个。” “有一个孩子叫小白,他长得很像他哥哥,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真相像大白。哈哈哈哈” 那人:“”,等它笑够,他才直视着它一脸严肃道:“无聊至极。看来你是没办法让我开心了,我还是” “别别别”,小鱼极害怕他将那句话说完,垂死挣扎道:“我还有个绝招,我会吐泡泡,我给你吐个泡泡吧。” 男人似乎不是很想看它这出表演,但还是点了点头。 小金鱼乐了一下,忙道:“那你看着啊,我要吹了。”说罢,它向上游了几段,将头露出水面,对着白衣人吹出了一连串五光十色的泡泡。那泡泡个个如拳头般大小,浮在空中向四周缓缓飘散,教人看来的确有几分有趣,又有几分浪漫。看小鱼鼓起腮帮子,卖力吹着泡泡的可爱模样,白衣人情不自禁勾起了嘴角。 看见他笑,小金鱼比什么都开心,在水里欢呼雀跃,鱼鳍拍打着水面,激起了好几层水花。 “你终于高兴了,那你现在可以放我走了吗” 那男人不做声,眼底闪过一丝狡黠,他对小鱼笑了笑,站起身来,一把将它的头摁回了水里,脸上恢复了惯有的淡漠:“我不高兴。” “” 明白过来的小金鱼在水底哭出了声:“你耍赖你明明就笑了。” 那男人矢口否认:“我没有。” “你”,果然,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们说得都没错,人类是极其不守承诺,又穷凶恶极的人,此番它见识到的这个甚至还连一点男人的担当都没有,敢笑不敢认。小金鱼气得不行,骂了句:“你这个不要脸的臭道士。” 那人觉得奇怪:“谁说我是道士” 它抹了把眼泪,“穿着一身白布衣,不是道士还是什么” “谁告诉你穿白衣的就一定是道士” “反正我看见那些道士就是这样的,穿着一身白衣服,手里拿着一把拂尘对了,你的拂尘呢” 那人无奈:“我没有拂尘。” “你可真蠢,拂尘都弄丢了,还当什么道士。” “” 片刻的相对无言,小金鱼还在不断抽泣,那白衣人问它:“你叫什么名字” “我爹说我叫北染。” 他深吸了一口气,叹道:“名字没变,智力倒是低了不少。” 小金鱼睁着一双大眼睛看他:“你认识我那你叫什么名字” 白衣人揉了揉额心,又是这个问题,无奈道:“霁长空。” “霁c长c空”,它念了一遍,觉得似乎这个名字有点熟悉,“那你能放我走吗” 他看着它,反问道:“我放你走了,你能保证你不会又被抓住吗” 北染有点不明白:“为什么是又” “”,霁长空再次捏了捏额角,他实在不想说起这是他第几次从别人手里将它买回来,但似乎这是条傻鱼,记性坏到就差没忘记自己的名字。每次他从渔夫手中将它救下放生,它总是会问他一个问题你叫什么名字以及为什么身为道士却没有拂尘。 他不想再反复解释,只说道:“你先在这歇一下吧。”说罢,转身又要走。 然而这一次,他还是没有走成功,那小金鱼又在后面张牙舞爪喝道:“你先别走,我有话跟你说” 见它这次没有再说什么要表演杂耍逗他开心之类的话了,霁长空又再一次停了下来,“你说。” “你过来一点,太远了我怕你听不清。” 根据前几次的经验,霁长空觉得它肯定还是没安好心,但谅它耍不了什么大的花样,便也将信将疑的过去了。 他走近缸边,离得它很 近,可北染又道:“你再近一点。”于是,他又更近了一点,只距它的鱼脑袋不过一掌宽。 下一瞬,北染鼓着腮帮子,鱼嘴用力朝他一吐,喷了他满脸水。 霁长空:“”,他始一中招,北染便纵身一跃,从那莫大的琉璃缸里跳了出来。 通体金黄的小鱼落地却成了一个身着嫩黄衣衫的妙龄女子,她回头看了霁长空一眼,见那人还在抹着脸上的水,眼睛都睁不开,她开心得不行,笑他道:“愚蠢的人类,你慢慢玩吧,本姑娘要走了。”说完,她立即游鱼得水般的从屋里蹿了出去。 可下一刻,院子里就传来了她的惨叫声。 只见她狗吃屎一般的趴在地上,被一条成了精的绿藤捆住了脚。霁长空从屋内走出,拨开脸侧一缕湿透的刘海,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看来你还是炖汤比较合适。” 北染躺在地上,眼泪又开始冒:“你真的不能放了我吗你要多少钱,我回去叫我爹给你。其实偷偷告诉你,我是蝶尾金鱼一族的,我爹是族长,我家可有钱了,你要是放了我,他一定会感谢你的。我还有三百多个哥哥,两百多个姐姐,都好漂亮的,你要是不怕淹死,我可以带你去水底见她们。” 霁长空一言不发,看了她好久。上一世北染为救阿浔,将一身仙力全部散尽,才得以保住她的命,且之后不必再受二十岁限制,能和普通人一样活到自然死亡。也是从那时起,他便踏上了寻找北染下一世的漫长旅途,可没想到如今三百年过去,竟就找到这么个东西。 第二百零五章 阴魂不散 “你是怎么活到这么大的” 北染觉得这人简直是个弱智:“当然是吃小鱼小虾长大的,喝水又不能喝饱。” “我唉,算了。”霁长空蹲下身来,解开捆在她身上的青藤,将她提了起来。 北染原以为他是要放她走,刚想感恩戴德,谁知这人随即就拖着她进了屋,然后往水里一丢,她便又变回了那条巴掌大小的小金鱼。 她在缸里不断扑腾,哭天抢地,“你这个恶毒的人类,要不是我被人追杀打伤,法力还没恢复,我怎么会被你抓住关在这里,等我好了,一定要唤大水来淹了你家。” 霁长空看了她一眼:“你次次都这么说。那你的法力呢,怎么还没恢复” “我”,北染觉得有点委屈,“没那么容易的,要是早能恢复,我就能救我的哥哥姐姐们了。” “救哥哥姐姐你不是说他们还在家里等你回去吗,他们怎么了” 北染鼻子一酸:“我是骗你的,哥哥姐姐们全被关起来了,还有父王和母后,也被抓走了。” 霁长空眉头一皱,前几次倒没听她说起这个,接着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前阵子,不知从哪突然跑来一群毒蛇,二话不说就要抓我们,好多兄弟姐妹被他们打伤了,他们将大家抓起来关在水宫里,派人看守着,然后带走了父王和母后。我只是因为在外面玩,碰巧不在家,才没被他们捉住。” “毒蛇”不知为何,一提到蛇,他就想起曾经那些不好的事情。 “是的,就是毒蛇,他们还能下水,否则大家也不至于被他们抓住。”说到这里,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忙游到缸的边缘,认真的看着霁长空道:“小道士,你的法术一定很厉害吧,你能帮我去救救他们吗你要是帮我救出他们,任你之后想把我清蒸还是红烧,还是炖汤,我都绝无二话” 看她方才以为自己要吃她,还一个劲的想逃跑,而现在又一脸坚定的让自己帮她,霁长空觉得好笑:“现在怎么不怕了” 北染用她那短小的鱼鳍拍着胸脯:“只要你肯帮我,我什么都不怕” 霁长空没吱声,起身去一旁拿了个罐子过来,然后打开往水里扔了几个东西。 北染看着那些下落的不明物体道:“这是什么” “干虾仁,吃饱了才有力气去打架。” 一听他要帮自己,北染顿时转忧为喜,化悲愤为力量,抓过那些虾仁就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别说,她被那渔夫打捞上来这么久,还真挺饿的。她边吃边道:“原来,小虾晒干也挺好吃的。” “小鱼晒干也挺好吃的。” “咳咳咳”北染被他这句话呛了好几口,拿着小鱼背过身去吃,不再看他。 霁长空看着她的背影,想到她说起自己的族群,随意道:“你既能变成人,那你们和美人鱼是亲戚吗” 北染咬着小虾,口齿不清道:“当然不是,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我是因为成了精才能化人的,跟他们本质不一样。” 想了想,她又道:“不过,有一片海里就住着特别特别多的美人鱼,我忘了那海叫什么名字了,反正就是整个天灏尽世第二大的那片海。” 霁长空问她:“特别特别多是有多少” “就是有很多很多,数不清的那么多。” 他轻声一笑,又道:“那你们平时会有往来吗” “一般不会,我们蝶尾金鱼是淡水鱼,它们美人鱼是咸水鱼,我们江水不犯海水。” “可是你们所在的天堑不就是向东经过崇明岛,最后汇入东海吗。” 北染有点吃惊:“啊是这样吗我爹没有告诉过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算了。吃饱了没,吃饱就走。” 北染抹了抹嘴,咽下最后一个虾仁:“吃饱了。”然后冲他笑了笑,“谢谢你小道士。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霁长空满脸黑线:“霁c长c空,你又忘了。” 北染尬笑了几声:“哈哈哈我记得呢,只是怕你忘了,所以提醒你一下。” “” 霁长空将她从水里拎出来放在地上,小鱼摇身一变,化为了那个黄衣长发的娇俏女子,温顺的跟在他身边。 嘉陵一脉的荆江流域果真不甚太平,初入那片地界,便能多多少少的看见几个异族人手持兵器守在岸边,意为外人勿近。 霁长空带着北染一路躲躲藏藏,避开那些人的视线,不多时随她来到中心地带,这一段便就是北染一族管辖的境地,也是他们时常出入的行宫正门。 两人躲在岸上的一片树林里,密切注视着下方的一切。只见那宽阔的江岸集聚了许多异族人士,较之前边缘地带的人数多了十倍不止,个个黑纱遮面,像是在为什么事情做准备。 等了很久,下面那群人也没个动静,就在霁长空打算直接带着北染杀下去,然后强行进入水底行宫查看一番时,水平面突然有了异动。 此时无风,只见那如镜般平整的水面逐渐泛起波纹,紧接着,那波纹越来越大,泛得越来越高,最后,从水中出来了两个异族士兵,共押着一个鱼族男子。 北染霎时一惊,忽的从草丛中站起,喊道:“大哥” 霁长空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拉下,这才没叫她被那群人发现,而那个鱼族人却好似听到了响动,朝这边看了一眼。 北染急道:“那是我大哥” 霁长空将她又往里拉了一些,回道:“我知道,会救的,放心吧,但现在我们不能冲动,对方人多,贸然行事恐怕讨不到什么好处。” 北染默然应下,但心中仍焦虑万分。 说话之间,又有两人押着一个人鱼出来了,北染眼泪掉了两颗:“那是我五姐。” 之后,不断有人从水里出来,先前还是押着,后来便直接像赶牲口似的将那些鱼族往外赶。北染心里凉了大半,那些全是她族中亲眷,几百号鱼都在这了,也不知这些人要将他们带去哪里。 鱼群驱赶完毕,最后的最后,从里出来了一个身穿黑袍的年轻女子,虽生得有几分貌美,但面上透出的那股子邪吝之气,却让人看了不大舒服。 而霁长空看见这人,却是实在不知该用何种词来形容,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阴魂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