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臣之女》 1、楔子 这是一处不小的院落,东西两厢,前后两进,庭院宽敞,植树种花还有秋千池塘。前殿五间,十分气派,后院有楼,两层小楼。院内有丫环、老妈子数名,只为伺候着院子的主人一个。 春光明媚三月天,窗外亭台楼阁,窗内锦绣成堆,室内焚香,香是精致的上等好香,在铸造成山形的黄铜香炉里徐徐逸出据说是清雅的味道来。室里各式造型大方的家俱,床榻桌椅几架橱柜一应俱全,床设九华帐、榻后云母屏,妆台正中架一面菱花镜,几只漆匣依次摆放着,不用说,里面该是各式首饰了。 好一派万恶的剥削阶级腐败生活的生&#xe863;画卷。 更腐败的是,这样的院子在这座巨大的府邸里非止一个。这座府邸的主人乃是新贵,府中陈设是越来越好的,绝无落魄贵族只剩下空架子穷讲究的暮气。 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如果还有什么抱怨的话,劳&#xe863;人民一定会肯定地说:真是吃饱了撑的! 眼下还真有这么一个吃饱了撑着的家伙。 【我以前也是这么想的】,郑琰默默地在心中吐槽道,【为赋新辞强说愁真是件犯二装X的事。】无忧无虑的想法自从她穿越不久就得以确立,直到昨天……她知道她爹是大家口中的“奸臣”为止。 雪白粉嫩的皮肤,黑白分明的眼睛,卷翘的长睫毛,翘挺的小鼻子,粉色菱唇,淡淡柳眉。标准的美人描写,当然,描写的对象也确实挺美,就是有年纪点儿小——她眼下还是一个漂亮又可爱的小家伙。 小萝莉皱着眉,洁白的上齿咬着下唇,呃,有点儿像小兔子。 好了,现在不是说外貌的时候,该想的,是她爹。 如果你有一个奸臣爹,该怎么办?——此时你七岁。性别,女。背景,架空的封建时代。 你,有什么好办法? <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生在富贵乡 ———————————————————————————————————————— 鉴于□□河蟹要求,这里就不详述穿越原因及经过了,省得教坏小朋友想去穿越。看了某□□的人都知道,穿越很坑爹,最好别入行。 ———————————————————————————————————————— 拜□□穿越文化所赐,这年头的孩子没几个不知道“穿越”这个词的,不管是什么样的穿越,他们都略知一二。举凡魂穿身穿,穿历史穿架空穿武侠穿修真穿中穿外穿原始社会穿末日世界……现在的孩子都不会过于惊讶,也已经修炼到了“即便不是处变不惊,也不会一惊一乍”的境界了。 作为冲杀在时代流行前线,身处穿越大军中的一员,郑琰同学非常大众化地、带着对于故乡亲人的思念,比较认命地接受了穿进了架空世界这个现实——穿回去的机率在百分之一以下,乖乖在这里生活下去比较好,不然把自己玩死了,你都不知道下面会有什么下场,综合穿神马的,最讨厌了。 受穿越小说熏陶,中国历史算是知道得颇为科普了,至少知道了中古史上有哪些比较重要的朝代、都城在哪、皇帝姓啥,嗯,比较有名的妃子大臣也略知一二。反正,没有眼下这个大“郤”朝,可不就是穿越了么?还是架空的,得历史白学了。 穿越就穿越了吧,咱好歹也是二十一世纪的大好青年,生存能力强大无比,作为“胃能拯救世界”的民族的一员,在这穿越过后的世界里,活下去是不成问题的。 俗话说得好,“天让我穿必有用,没有千金也能致富”,无数前辈奋发上进的经历证明凡是被扔去穿越的,最后终有出头之日。生命无忧、前途光明之余,郑琰的担忧之心也就没有那么强了。 君不见,不管是穿成个什么身份,前辈们都能混得有模有样? 拜诸多可爱的网络写手所赐,什么嫡子模式、庶子模式、嫡女模式、庶女模式、嫡妻模式、继室模式、小老婆模式、儿媳妇模式、婆婆模式、言情 模式、耽美模式、失宠模式、男宠模式、下堂模式、宫斗模式、宅斗模式……凡是你能想到可能遇到的情况,他们都给写了出来。 这些模式里还细分了各种小类,比如嫡女模式里就有受宠的、不受宠的、有娘的、没娘的……等等等等,其他的以此类推,想要混得好,实在是拎个模式稍作变通就能使用,真是利国利民的一大创举。 此间,即便你原本不学无术,穿越小说看多了,也知道许多菜色、学会很多名词、晓得不少“未来”才有的东西的做法、粗略地知道了一些待人处事之道与经营管家之理;还有涉及什么交往斗争之道的,总不会让你无知单纯就是了。 随着穿越小说界的发展,考据党们还会告诉你不少人世故、称呼什么的常识,省得你出错。 (写手:抹泪,为了总有新鲜吸引人的题材可以写,写手什么都要想、什么都要查,生生把我一不学无术变成稍有墨水T T) 穿越,如果本人不太矫情的话,也不是太难混的。只要你不要求当个万人迷玛丽苏,指点江山还要见个帅哥都要嫖一把,种个田什么的,小日子还是能过得下去的。这么想实在对不起穿越前的父母,沉缅于过去却也是于事无补。 小人物就有一个好处,不会悲春伤秋,小人物的人生,感叹并不太多,活下去最实际了。牛角尖儿钻不进去,也就不钻了。再想家,想了七年之后,也该认清现实了。 郑琰就是这么个穿越过来的小人物。 这个小人物仅指穿越前,穿过来之后,她的身份还是挺不错的。 穿越大神对她算不得虐待,这一点从她现在的居住环境就能看出来了。 她现在的身份也很得天独厚,当朝宰相的幼女,因为她爹在皇帝跟前很有面子、很得力,又新近为皇帝办了一件大事,皇帝也很有义气很讲买卖公平地给她封了个“县君”,还有三百户实封。 她爹被人尊称一声“郑相”,现有五男二女,当爹的立了功,封妻荫子是常态。皇帝倒也注意不太纵容臣下势力,郑家儿子们早就循例给了出身,就不特别加封爵位,女人们倒是没这层顾忌,妻随夫贵郑夫人杜氏已是钦封的邢国夫人,再加恩 ,就加到了女儿们的身上。 郑琰的姐姐郑瑜在父亲为相之初就已封作县君,现在就轮到了郑琰,皇帝乐得做一顺水人情——比起郑琰之父郑靖业给他收拾的烂摊子来,这个县君真算是个小意思了。 县君,外命妇封号,正五品,多数为到了一定级别的官员妻母之封,加给一个七岁的小女孩儿,算是恩遇有加了。没有门路、没有后台、没有相当水平的官员,一辈子也混不到这个品级上,何况郑琰得的还是“实封”,不是意思意思地领俸禄,而是俸禄之外还有封地三百户租税收入的“实封”。 郑琰小朋友还时常被她娘邢国夫人杜氏带到宫里见了不少后宫,经过几次后宫经历,郑琰也摸清楚了此时礼教大防并不如想象中的严格,她家阿娘杜氏见如今得宠的贵妃苗氏的时候皇帝还抽冷子出现了,杜氏也没有慌乱走避。 挺不错的人文环境,女人也不用缠足,虽有相夫教子之说,三从四德之义,执行起来倒不甚严格,目前为止,也没听说过什么贞妇立牌坊的事儿,甚好、甚好! 她不是公主郡主宗室,和亲轮不到她,她爹又是当朝宰相,她的尊荣比一般宗室也不差了。杜氏是亲娘,还是元配夫妻,又管着家里大小事务,还有啥好愁的?乖乖开了一帆风顺嫡女种田模式就是了。 思及此,她可是很乖很认真地去种田。郑靖业不是个老古板,对女儿的教养也很关注,延西席、聘教习,与男孩子无异,都用的是顶尖儿的人。他老人家幼时颇吃了不少苦头,对儿女、尤其是女儿很有些宽纵溺爱的嫌疑。 小女儿很乖,认字快(郑琰:抹汗,幸亏这里教的是汉字,虽是繁体,却也不太验证)、懂道理(郑琰:我是魂穿来的)、生得好(这是郑相夫妇的功劳)……总之,是个模范好女儿。郑相很满意,女儿有什么要求,他总要尽力满足,反正这丫头不会闹什么不好的事儿来,就算想,以她的年龄,也是有难度的。 上有父亲宽纵,自己还有封号,郑琰该做的功课还是会做的,她认为的封建女孩子要学的东西,是一样也没落下——不然怎么种田啊?万人迷玛丽苏现在已经从主角变成炮灰反 面教材了。郑相爱女便有了这早慧之名,一直未有所出的苗贵妃对小孩子极感兴趣,不由常叫她去玩。 彼此男女大防还没有严到‘异性见面不嫁即死’的程度,郑琰又委实年幼,一来二去,前朝后宫的皇宫里,郑琰也就不小心遇到了一回郑靖业的“不同政见者”。自是没人放低身段到与一个小女孩儿计较的程度,却不免在她背后嘀咕一句“那个奸相的女儿”、“郑靖业居然按下了傅将军的功劳不赏反罚,只为傅将军不依附于他”。 阿米豆腐,前一句当过耳秋风,政敌相骂无好话,后一句就是佐证了。 有了这件事儿,郑琰就对自家的风评上了心,当然就不免看出点儿蛛丝马迹来了。 比如,众人再在她面前小心,也带出一点“某某官得罪了郑相,最后被扁”这样的话来。哪怕自家仆役是用自豪的口吻说的,也掩盖不了排斥异己的真相。还有,某宗室,对郑相不够礼貌,然后就被用别的理由削了食邑,一家子日子过得紧巴巴,等等等等。 又比如,据父母说,他们以前过得很是辛苦,那就是祖上没有基业,至少他们没有继承到,再看看现在的居住环境与仆役数量,再打开自家首饰匣子一看,郑琰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 哦对了,某次听到谁谁给她爹送了一整套的玛瑙杯子,第二天这套东西就出现在了她房里,眼下正在她桌子上摆着呢。据说,这位有眼色的家伙,如今已经挤掉了上司当了主管了。 据此,她这个亲生女儿都能得出结论:郑相即便不贪污也受贿了。贪赃与枉法从来都是孪生兄弟。一旦枉法,就免不了陷害忠良神马的,奸臣,是一个系统工程。 靠! 贪官+宰相=奸臣 古今中外的历史上,奸臣的下场总是凄凉的,奸臣家属的下场比凄凉还凄凉。奸臣还有可能混个寿终正寝,死了再被清算,而奸臣家属在那个时候肯定还活着,就是最大的清算对象。 郑琰悲愤了。 我就知道穿越大神没安好心!我这是掉进什么模式里面了啊?! <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家人与奸党 自从隐约知道自家处境之后,郑琰就开始认真考虑各种“奸臣家族奔向光明未来”的方法。 未果。 想也知道,如果奸臣一家子随便找个办法都能有好结果的话,这个世界真就是没天理了。 俗话说得好,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未报、时辰未到,时辰一到、定当还报。 眼下是时辰没到,等时辰到了,那就是全家死翘翘。 最好的避祸方法就是让她爹转型,问题是,型,是那么好转的么?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如果政治转型真有那么容易,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奸臣”? 又或者,培养家族之势力,营造良好的家族氛围,形成一个诗书传家一类的大家族。清贵、无害,为国为民,皇帝都不好意思对你家下手。然而,郑琰面前从来就没有出现过自家(专指家庭)成员以外的亲戚! 家族就暂时不要肖想了,亲戚都没有几门,还是现结的,门第也算不上太高——这也是郑靖业被世家诟病的一大伤处。 真是前路漫漫,满眼黑暗啊! 最可恨的是她的年纪,也太萝莉了一点儿,有办法也没有执行力。古人当家立业的年纪早,也没有早到七岁的,尤其还是女孩子,这会儿也不是母系社会,大环境是相对宽松的,还没到她能够随便说一句话就能让全家听命的程度——她爹再疼她也没用。 郑琰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平平安安长大,并且祈祷在她能作为成年人发言之前,自家不要出什么无法挽回的差错。 阿米豆腐。 多想无益,她现在应该继续没心没肺地生活,愁眉苦脸的样子可没人会喜欢。如果人见人厌,她的后招就算是被废了一半儿了。 —————————————————————————————————————————— “七娘、七娘。大喜事。”杜氏那里的一个老妇笑盈盈地过来向郑琰道喜,“三娘有喜了,七娘又要做姑母了。夫人使老奴请七娘一处说话呢。” 郑靖业与杜氏育有五子二女,排下来郑琰正是老幺,用的是男女通排的大排行,郑琰就行七,人称七娘 。唯一的姐姐郑瑜行四,人称四娘,余下的都是哥哥,从大郎一路排到了六郎。 对于这个时空的称呼问题,郑琰只能庆幸她爹不姓武,她妈在出嫁前排行老大。杜大娘比杜十娘好听多了,而她爹是她祖父的独子,年轻时很做了不少年“大郎”。 有儿有女,还有了孙子辈,郑靖业又已拜相,郑靖业与杜氏在府中仆妇口中的称呼也更具有的敬意。杜氏恰巧是有诰命的邢国夫人,仆妇们自是尊称她一声“夫人”。 哦,扯远了,她五个哥哥分别名为琇、琦、琛、琬、瑞,头三个已经成婚,三个嫂子在家中的称呼也是跟着丈夫的排行,唤作大娘、二娘、三娘,各人在娘家的排行却不在这府中叙了,倒是自家房里关起门来称呼也渐渐少了,只有回娘家的时候方能听到旧时闺中称呼。 老妇人说的就这个三娘,就是郑琰三哥郑琛的妻子赵氏。 哎哎,这真是一个人丁兴旺的家族啊! 杜氏自己生育了五子二女不说,三个儿媳妇也各有所出。 长子郑琇与妻子方氏育有三子,分名德兴、德安、德谦。郑琇是长兄,郑琰是幼妹,两个足足差了二十五岁,他的长子德兴今年十二岁,比郑琰这个小姑姑还要大。就是德安,今年也有十岁了。 次子郑琦比幼妹大了二十岁,比哥哥小了五岁,却比哥哥还能生。他与妻子关氏生了德平、德良、德俭、德芳四个儿子。 三子郑琛长郑琰十七岁,与妻子赵氏成婚四载,这已是第二胎了,两人长男名德恭,去年过的周岁生日。 大家族讲究个人丁兴旺、聚族而居,这大概也是农耕社会的一大习俗了。 杜氏今年五十了,妻凭夫贵、子孙绕膝,好不快活。 她老人家是当家主母,理所当然地居住在整座府邸的中心地带,院子也比别人的更加宽敞。郑琰赶到的时候,她正在屋子里被三个儿媳妇拥簇着说话。怀孕的是赵氏,大家的恭喜却多半要冲向杜氏。 杜氏正说着:“开枝散叶总是喜事,不好闹得太大,免得有人说闲话,亲家那里还是要使人去说一声的。” 奸相不是一天炼成的,郑相大人虽然仕途亨通,也是一步一步走过来的,绝非 侥幸,否则他就是个“倖臣”而不是“权奸”了。因是一步一步爬上来的,家里这一堆孩子的婚事也是后来者居上。 这倒不是说方氏出身有多低,而是弟媳们的家世更耀眼。郑靖业不是个肯吃亏的主儿,自是不会亏待了自家的孩子,结的亲家也是当时条件下能够结到的最好的选择。 十五年前,郑相已经是一郡之长,还任职于最肥的地界上,从这里你就能看出他有多会做官了。那时候给长子挑的媳妇儿,当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方氏也是官宦人家出身,家中为一方旺族,虽则其父方延龄混了个官身之后不久就办了离休手续,还有四兄二弟都有着六、七品的品级。 已经算是挺不错的家族了。 两位弟媳妇来头更猛。 方氏入门五年后,杜氏的二儿子已经可与勋贵之家结亲了,娶的就是宁远侯关正彦的女儿。 眼下怀孕的这个赵氏更了不得,人家家族“世代为官”,已经混倒了两个朝代,如今这是第三个,她们家依旧是全国知名品牌,呃,错了,是全国闻名的“世家”。保守估计,赵氏家族已经兴旺了四百年。 别看郑靖业已拜相,能给儿子娶上这么个人家里的女孩子,虽非本宗,也是高攀了。跟人家比起来,郑家就是真·暴发户。 饶是杜氏身为宰相之妻、一品夫人,也会给三媳妇更多的尊重。亏得世家女孩子教养好,赵氏也不很敢在夫家拿大,虽然从小到大的教养摆在那里,也会露出一些与这个家庭的不同来,与婆母、妯娌、小姑子相交倒并不凌人——稍有不习惯也是难免。 似这般特意提到亲家的事儿,杜氏也是下意识就去做了。 郑琰进屋之前估计是已经有人往里禀报过了,等她迈进门槛,屋里已经没有说话的声音了,杜氏招手对郑琰道:“七娘过来坐。”杜氏独在一张长榻上坐着,媳妇们在底下坐塌上分序坐定,郑琰很习惯地跑去与杜氏对坐:“阿娘,我又要添侄儿了?” 杜氏笑道:“快见过你嫂嫂们,”指赵氏道,“还不贺过三娘?” 郑家这三个媳妇儿都是比较标准的“贤妻”相,就是那种看起来好生养,实际上也好生养,慈眉善眼。相较 起来,郑琰倒觉得她这辈子的亲妈杜氏,眼睛里隐着更多的果敢。 方氏比郑琇还要大上一岁,儿子都快能博个荫官了,这两年来力图持重,衣服也不穿带过多文绣的,首饰也不肯插满头。她的家族不是全国知名,也是一郡之望,自己又是这一家的宗妇,更不肯在赵氏面前显得不堪。 关氏原就出身不坏,倒是三妯娌里最显活泼的一个。方氏、赵氏两个人的话加起来也没有她一个人多,偏偏她话多得并不令人讨厌。这里面关氏那副好嗓子也是居功至伟。 赵氏最年轻,还没有显怀,一身天青色的衫子,上面绣着暗纹,是低调的华丽。 姑嫂二人厮见一回,杜氏搂着女儿道:“可惜四娘不在家。” 郑瑜已嫁,因嫂子有孕这样的“小事”专程去报信还把她弄回来,即便是奸臣宰相家,也略显嚣张了些,何况郑家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家是嚣张跋扈的奸相之家的。 又说:“过一会儿你阿爹、哥哥们就该回来了,三郎怕不要乐得飞上天去。” 女眷们一处说些闲话,因有郑琰这个小姑娘在,大家又拿捏着不在赵氏面前显得俗,话题倒是很有分寸。 光看这样儿,谁会觉得这家会败啊?! —————————————————————————————————————————— 如果看另一处场景呢? 作为一个国家的宰相,郑靖业并非一家独大,真要这样,不用等郑琰有什么念头,这相府也到了不想篡位就等着被收拾的时候了。这坑爹的大郤朝的官制发展至今,光宰相就有五个,只不过郑相比较嚣张比较讨人厌却又不讨皇帝厌罢了。 得皇帝喜欢,又有能力,还嚣张,郑靖业就非常忙。 早起五鼓、晚睡半夜,天不亮去上朝,在单位食堂吃饭,直到傍晚才回来。回来了还不得安宁,这位奸臣的家门口早早地围上了一堆的官员,送礼的、请见的、打小报告的、来拍马屁的、汇报工作的……应有尽有。 既有五相,郑靖业拜相方五年,又有勋贵、世家、宗室等在朝,他就不能太过放松了——他的地位还不算太稳。 并非郑相太无能,他拜相的时候才四十五岁,四 十五岁的政治局常委,“年少有为”当之无愧。拜相之初就遇到前任留下的烂摊子,还顶着一个已经登基二十七年,年近六旬,宠爱新进小老婆苗贵妃的皇帝,旁边还有一群对他的相位虎视眈眈的同僚们,哦,皇子们也在四处活&#xe863;,千头百绪之下,他能站稳脚跟、还混得让人想骂,功力确是非同一般的。 须知郑靖业既非世家出身,也不是勋贵子弟,没背景没后台的,混到现在,真是不容易得很! 郑相的书房里,几位标准奸党在与奸相密谋,意图谄害忠良。 与想象中的不同,郑相生得相貌堂堂,还带着点儿仙气。此君年已五旬,依旧风度翩翩,修眉长目,隆鼻细须,口角含笑又不轻佻,倚着个隐囊,问:“还有为难的事情不成?” 奸党甲(抗议,我好歹是吏部侍郎,你就这样用个代号代过去了啊?):“袁曼道还想为傅含章鸣不平呢。”冷笑。 奸党乙(举手,我是中书舍人啊,位置很重要的):“圣人最恨有人生事,他这不是找死?” 奸党丙是个慎重的家伙,身为御史想得就多一点:“傅含章这一回是解了边患,要不是他手下有脑子发热的失了手,叫我们做成了文章,也不至于是现在这个样子。然而傅含意此番确是有功的,如果引起清议不满,就不好办了。且袁曼道素有清名,还是个认死理的愣子,人是可恶,却没有人说他不够公正啊。” 奸党小头目:“切~伪君子罢了,”神秘地显摆,“他要真是个守礼君子,怎么会有那样一个放荡的儿子?” 袁曼道是个耿介清流,本人虽非世家,其人品却为世家所推崇。据说此人事父母至孝,爹死了哀毁过礼、一个人奉养亲妈、自己日子过得紧巴巴还要周济亲友,弄得三十岁了还没讨到老婆。 亏得人品好,因为人品太好,小伙儿长得还挺帅,被当地郡守相中做了女婿,依旧安贫乐道。人品实在太好了,贤名远播,被当时励精图治的还很年轻的皇帝召过来当了官。拿着俸禄就继续做好事,亏得老婆会持家,一家子才没像《武林外传》里的吕秀才,自己饿着攒点儿剩饭去施舍给乞丐。 就是这么一个人,却是大 家眼中的大好人。如果他们家继续几十年这样的作风不&#xe863;摇,也许又是一个新兴的世家了。世家,首重名声啊。 偏偏他有一个不羁的儿子,也许是袁曼道把袁家所有的稳重因子全给用完了,袁守诚,袁曼道大好人的独子,才华横溢,却是个豪侠任气的。调戏调戏尼姑、挑逗挑逗歌伎、跟流氓打打架、跟奸臣磨磨牙。 这位守诚公子还是个帅绝人寰的大帅哥,光看面相就让人生出好感来,他做事也是自有分寸,大家再看他爹的面子,也不好与他计较。毕竟,年轻人打的不平什么的,也是有正义感的象征,如果再有一个端正方严、素有贤名的亲爹,在他那里吃鳖就吃鳖吧。 前两天,丫在路上、遇到一个调戏良家妇女的纨绔,卷起袖子来把纨绔连带着狗腿子一行五人打得亲妈都认不出来。袁大公子称得上是文武双全了。 奸党小头目大理寺卿说的就是这件事情,这样的案子且还轮不到他来管,但是作为司法官员,此类案件的消息是颇为灵通的。此时一一剖析,别管调戏良家妇女对不对,打人就是不对的。你看不顺眼就要&#xe863;手,要王法干什么?你不会打110报警啊? 此风不可涨啊!这小子太狂了,再有理,也不能不守法,这不是……坏你爹名声么? 那啥,把这事儿捅出去,让袁老头子先头疼儿子去吧! 奸党总头子总结发言:“为人父母总是要为孩子操碎了心啊!时候不早了,你们也都回去看看儿子吧,别叫他们学坏了。我也该去教训教训那几个不成器的犬子了。” 众人会意,咱们回去就去拿袁家公子练手去。起身,一通狂拍马屁,什么府上公子一表人才啊,什么府上家教良好非袁家那个败家子能比啊,什么您真是慈父心肠令公子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了啊……然后带着在本朝奸党总头子这里表现了自己最“美好”一面的得意告退了。 好一派奸党聚会的典型画卷!(这分明就是被人一勺烩了之前的狂欢的场景嘛!) 郑靖业很给面子地起身了,把大家一路送到了书房外面:“恕我还有折子要写,就不远送了。” 奸党们很识相:“岂敢岂敢。” 有一帮小弟,哪里用老大们什么都自己&#xe863;手呢?郑靖业一捻须,找老婆孩子吃晚饭去了。 <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将到的客人 她爹来了,面带熟悉的慈爱的微笑,郑琰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看看看看,多有风度、多有派头,多好的一枚优质老帅哥啊!怎么就成了大家嘴里的奸臣了呢?低下头,看了看腰间垂下来的羊脂玉佩,拿这样的东西给个七岁丫头随便带着,如此优越的生活却是拜此君所赐的。连抱怨的资格都没有。 奸帅奸帅的郑靖业此时脸上全无方才在书房里那副装X的模样,笑吟吟地问杜氏:“三郎媳妇有喜了?可说与亲家了?” 郑家根基浅,许多的规矩并不如百年世家那样繁复,但是对于公公与儿媳妇之间这样的大防还是很看重的,是以方氏等妯娌三个并不在邢氏面前。而郑靖业奸则奸矣,实是个顾家的好男人,在家里有功夫就跟老婆孩子一起吃饭。 郑琇兄弟三个已经成家,让人家夫妻分隔也不太好。所以,有郑靖业出现的家庭饭桌上,三个儿媳妇却是绝迹的,郑琇等三个娶妻的儿子,也在自家小院子里跟老婆孩子一块儿吃饭。 这一顿饭就是郑靖业夫妇与两个未成家的儿子加上幼女,五个人一块儿吃。 嗯,作为一个奸相,郑靖业在家庭生活上是相当温情的。 杜氏与儿女起身迎了迎丈夫,向丈夫道了“辛苦”,又答了丈夫的问题,就与丈夫在上首两席坐下。儿媳妇们避让了,儿子们却领着孙子们向郑靖业再次请安汇报工作。 郑靖业称得上是日理万机,倒也没有忽略了子女的教育问题,挨个儿叮咛嘱咐了几句。亏得他记性好,郑德兴的书读到了哪里,郑德安昨天写了首诗文,郑琛所在司衙又发生了什么事情……一一问了一回才让他们各回各屋,找老婆讨饭吃。 其时稍有点身份地位和财产的家庭实行的都是分食制,一人一案,很是丰盛很是腐败。郑家没有食不语的规矩,这让三个媳妇诟病许久,各花了大半年的功夫,才在自己的小家庭里树立了这条规矩。 郑靖业也知道外头“世家”的规矩,直到拜相数年后的今天,他也没在自己家里改了规定。他觉得家是一个人最放松的地方,没必要在这 种细节上拘拘板板的不自在,只要别含着饭说话喷得到处都是就行了,基本的仪态还是要的。而且,饭桌上的交流,也是家庭生活的一部分不是? 一队打扮艳丽的婢女走了过来,依次到各位主人身后站了,伺候着用餐。 郑琰着听她娘说:“已经着人去了赵家,他们家规矩重,先使人投了帖子,真要人过来,也得明天了。” 郑靖业道:“这些事情你仔细着些就好,”对于子孙兴旺此奸相心中颇为得意,又想起另一件事情来,“七娘过两个月就七岁了,”笑眯眯地看着被他一句话吸引了注意力眼巴巴看过来的小女儿,“也是长大了呢,与侄儿们一道读书而外,该学的总要知道一些。” 杜氏道:“我也是这样说,把她拎出来学些该学的,”沉吟了一下,“要早早教她,我总觉耽误了四娘,常以为恨事。” 郑琰忧郁地想,不合时宜的嫡女种田模式开启了,她现在需要的可不是这个啊。 既说了此时男女大防不甚严谨,又是自己家里,还是稚龄,郑琰的文化课是与几个侄子一道学的。现在要开始区别对待了么? 郑靖业好笑地看着小女儿懊丧的表情,咳嗽一声:“也不用就拘束了她一个人,”小闺女那惊讶的小眼神儿哟,郑靖业看着就觉得满足,“读读书、学学画、骑骑马还与四郎他们一道,女红一类,另学就是了。” 郑琰:……你也太开明了一点儿吧?阿爹? 五郎郑琬年方十七,生得面如傅粉,此时插口道:“何必这样仓促?待三娘得闲,请三娘做个师傅不是更好?” 他这么说也是有缘由的,四娘郑瑜出嫁之前,实是得了几位嫂子的悉心指导。郑靖业再有能力,杜氏再会持家,还是一句话:根基尚浅。彼时婚姻,也是看重对方家族的,若非郑靖业素有孝名,本人还拜在“海内名士”季繁门下,家里还显得兴旺和睦,他有再高的官位,世家也不肯把女儿嫁到他们家的,支系也不肯。 儿女婚姻上,郑靖业也不能免俗要为儿女寻一好人家,这个好人家的标准,顶好就是世家。郑瑜一样是他闺女,当然要嫁得好些。然而郑家家教却有不足之处,亏得有一个出 身世家的三娘赵氏,临时被抓了差。 从后续反应来看,效果还是不错的,至少表面上的礼仪全有了,而生活环境不同所造成的价值观问题,实不是一个赵氏能够处理得了的。 这年头,世家的家教比皇室强得多了。赵家已经熬到第三个王朝,当今朝廷才开张了八十几年,世家大族真看不上宫廷教习,甚至国朝礼仪,还是这些世家在几十年前受命制定的呢。 对儿子,郑靖业心里也是偏向的,却不向对女儿那样温柔得声音能拧出水来,严肃了脸:“我欲为你择一佳妇,你近日给我老实一点。” 不同与长子次子乃至三子小时候跟着当时还没发家的郑氏夫妇吃过苦头,四娘郑瑜幼时还经了一点儿波折,五郎郑琬以下的三个孩子,生来就是泡在蜜罐里的。郑琰算是个伪萝莉,自律性还好,郑琬、郑瑞就有一点,咳咳,纨绔习气。 郑琬见父亲不喜,乖乖答应了,也不敢辩驳。 —————————————————————————————————————————— 吃完饭,郑靖业当然不会拿朝廷大事、奸党计划来跟女眷多作讨论。让儿女各各回房,还叮嘱郑琰与郑瑞:“停一刻再睡,到庭内走走。” 郑瑞是小儿子,对他爹倒怕得不太厉害:“阿爹日日这样说,倒比阿娘还啰嗦。” 郑靖业想都不想,一巴掌拍到了他的后脑勺上:“还不快滚!胡说八道带坏了七娘。” 说完,又继续啰嗦着郑琰:“晚间早些睡,不要再吃果子了。” 郑琰点点头,郑靖业只觉这女儿比平时话少了很多,转念一想,她怕是不乐被拘着学东西。到底是小孩子,平素表现得再得体大方,遇上了事情还是掩不住心思。也就一笑带过,反正过一阵儿她就知道,这是为了她好,做人爹的他也不会真让女儿受委屈。 转身,他老人家跟老婆大人并肩回房去了! 郑琰带着沉重的脚步往自己的院子里走去,鉴于年龄外形等种种原因,这个沉重……在众人眼里带了一点儿搞笑。 郑琰很郁闷。 据说边境不□□宁,很多流民来的,当然都是黑户,但是如果到了官府登记,就成了编户 齐民,不□□宁的边境,实在是许多想洗白人士的希望之地。如果她爹对她不好、对她娘不好、如果她家兄弟姐妹不睦、如果她的嫂子们刁钻、如果……她都能狠下心来考虑一下“翘家弄个新身份置家业招女婿”桥段。 不幸的是,以上全部不成立。 当爹的位高权重还在子女面前不摆谱,嫂子们对小姑子们也很过得去,兄弟姐妹之间也是有话说话。 郑靖业最坑闺女的地方还在于:这个奸臣居然是个一夫一妻的坚持拥护者,不但一夫一妻,还不纳妾、不蓄婢,整一个模范得不能再模范的好丈夫。害郑琰担心、酝酿、模拟了好久的大家族嫡庶宅斗模式完全没有实施的余地,对着父母也从准备费心讨好一路下跌到了自然相处这一格上。 所谓自然相处,就是想哭就哭想闹就闹,偶尔还无理取闹,有什么说什么,不高兴还跟她爹翻个白眼——这个&#xe863;作全国百分之九十九十九点九以上的人是不敢当面做的。 这种情况下要是自己跑了(不考虑跑不跑得成功),未免太没心没肺了,郑琰做不出来这种事情,只好心甘情愿地跟在她爹后头淌浑水。 现在唯一希望的是,她爹虽然“奸”,但是不要太“恶”。 —————————————————————————————————————————— “今日接到顾兄书信,他要往京里来,昔年读书时得他照顾良多,我想请他到咱们家里住下。”郑靖业郑重地向妻子传达了这个消息。 顾益纯,郑靖业的同门师兄,同在季繁门下受教。与少时家境不乍地的郑靖业不同,顾益纯却是大族出身,可惜是旁枝庶子,否则会更有进益。即便这样,也使他的日子比郑靖业好过不止一点两点,郑靖业当年没少受他的照顾。 顾益纯仪表堂堂,天份也高,在颇有一点共产主义色彩的大家族里,以一庶子身份却也得到了一点额外优待,照顾一郑靖业不过举手之功。郑靖业却记住了这一情份,至今不忘,较之旁人,更看顾益纯不同。 郑靖业絮絮叨叨:“他也不知怎么想的,竟是不肯娶妻,当年……咳……就算不肯娶妻,纳妾蓄婢也好,总 要留一点血脉的。弄到现在眼前没有骨肉肯侍奉,也不知道他那侄子能不能照顾得好他。” 杜氏道:“你总操心不到关节上,不如……这一回咱们索性送他两个婢子?” 年纪一大把了,杜氏还是被郑靖业牵着手,两人慢悠悠地走着。 “你道我没送过?他没要。” 杜氏心思灵活,这顾益纯也算是名士了,不如让自家出一个儿子去他跟前,拜这一师父,既抬了儿子的身价,顾益纯眼前也有人侍奉了。哪怕儿子不懂伺候人,家里也可以借着儿子的由头,多派些伶俐的人过去。 把这想法说了,又说:“他们大家子你还不知道么?死板得要命,顾家郎君不肯出仕,置业也是够过日子即止,只怕生活简陋得很。这么些年,一提话头儿他就阻了。以往倒罢了,如今你我有了白头发了,他比咱们还大几岁,不比当年了,没人侍奉不行。” 郑靖业大喜:“这个主意好。” 两人又说了一回如何迎接,如何安排,备好拜师礼,就算顾益纯是个在外人看来的狂士、或许不会收郑家孩子做弟子,当成师侄放到跟前,郑氏夫妇也是愿意的。 “季先生也要来,”郑靖业冷冷冒出了一句,“只怕不肯住到咱们这里来,不过我们的礼数总是要到了的。我亲去迎他,安顿好了他,再回来领你们去见顾兄。” 杜氏抿抿嘴:“好。” 季繁也是当世之高士,对于嫌贫爱富的事情是不屑去做的,但是要让他去特意照顾一郑靖业,也是做不到的。名气大,慕名而来的人也就多,哪能个个都照顾得到?在季繁看来,郑靖业的眼睛里总有一些让他不太舒服的东西,故而不甚亲近这个贫寒的弟子,甚至屡有责怪之言。但是郑靖业肯吃苦,学业又不错,待人也有礼,季繁也不故意为难他。 说起来,郑靖业入仕之后升迁很快也与他有一个名士弟子的名头不无相关。 到底是师父不如师兄了。 杜氏是万分理解的,当年……那日子过得真是艰辛,别人给的一点好都能记住。同样的,各种冷眼也让人心寒到麻木。 抛开这个话题,杜氏笑道:“郎君把七娘好吓了一场。” 想到女儿那张皱成包子的 脸,郑靖业失笑:“她昨天说我笨。” 当爹的带着女儿扔色子,也是一大奇观了,郑靖业有意相让,被女儿顺口一句:“阿爹真笨。”打击得哭笑不得。 杜氏却知道,这不是过丈夫随口说来的笑话罢了,也顺着嘲笑他小心眼儿,跟女儿还计较。 “明天回来,我与她细细分说,”说到女儿,郑靖业又想起了出嫁的郑瑜:“四娘成婚一载,尚无消息么?”刚才有未成年的小女儿在,这话就不好意思问。现在夫妻两个说话,郑靖业是一点忌讳、架子都没有的。 杜氏平添一段愁:“我也在想这个呢。”一年,还算新婚,没有消息也是正常,但是做人父母的,总恨不得女儿一嫁过去就有好消息,转年就生个男孩儿,从此在夫家地位稳固。 两人又互相安慰了一番,郑靖业奸相本色暴露无疑:“你我结缡数十载,五儿二女,谁不羡慕?大郎、二郎、三郎个个膝下不虚。”言下之意,他家的基因好,都是多子多孙的命,四娘到现在没有好消息,肯定不怪他家闺女。 杜氏横了他一眼,心里却痛快多了:“我想也是,四娘的运道是极好的。” 两人接着说些家事,谁又送了什么礼来,官场上又有什么互&#xe863;一类,次及家事。郑靖业与杜氏对赵氏是很满意的,联姻,不止是男女结婚,顶好是有了“结晶”——孩子,血缘才是牵扯不断的牵绊。 借由这婚事,这孩子,郑家算是在世家阵营里插了一根针,嗯,前景可期。借着这些儿女婚事,不但儿女受益,子孙也受益。余下的二子一女,议婚也能更好,又反过来推&#xe863;了整个家族地位的提升。N赢。 无论是对师门还是对亲家都有筹划的杜氏夫妇大概忘了,并不是所有的计划书都能够达到预期目标的。他们的亲家对郑靖业不太满意,季繁对郑靖业很不满意,亲家还好办,闺女都抵在他们家了,在“师徒如父子”的环境下,老师的不满,却是不那么好对付的。郑靖业混到现在,不怎么在意跟别人翻脸,哪是老师,却又不得不顾虑顾益纯的感受。 接下来的时间里,郑靖业半边身子像被火烤,半边身子像被冰冻,这架势让这位玩转官场的权相恨得牙痒。 <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相门是非多 郑靖业对亲家还算满意。 赵家肠子都悔青了。 什么是世家?不是钱权财势,而是钱权财势都换不来的声望!没有起步价一百年的积累,你甭想有进这个圈子——这是两百年前的价格了,到了现在,基本上已经没什么人家能够挤进这个圈子了。 肯试着接触郑家,是因为郑靖业官声不错,郑琛也算是个懂事的孩子——虽然土气了一点儿。结亲的时候郑靖业真是个“循吏”,为政一地、造福一方,治下太平,百姓不说夜不闭户,也是衣食无忧。为人处事也是客观周到的,判官理事更是条理分明。 郑靖业还有一大好处:与妻子不离不弃,私生活够干净,又是季繁的弟子,儿女也教导得看得下去。郑夫人杜氏,虽是小家子出来的,却是持家有方,堪称贤内助。再看郑琇、郑琦之妻,也是当得妯娌的。郑家三个年长的儿子已经入仕,品阶不高,却是办事认真。 本宗女孩儿是不嫁的,旁支不太远的孩子倒是可以结亲的。其时宗族势力强大,更兼郑靖业势头正好,被族长一提,后来成了郑琛岳父的郑家三娘子的亲爹也就半推半就地答应了。 结亲之后,相处下来,郑家也不令人讨厌。尤其郑靖业有一大特点:护短。 谁知道郑靖业这货混着混着就混成奸臣了呢?! 悔死了悔死了! 早知今日,在当初得知郑靖业独个儿与本家分宗的时候就该绝了与他的往来的!更不该答应了这门亲事。虽说嫁出去的女儿已经不太重要了,到底是自家骨肉不是?白饶给了郑家,实在让人心痛。 就说嘛,一个不重视家族、不听家族决议的人,必然会有这样或者那样的毛病。 不过当时赵氏看中了郑靖业的政治前途,又加上彼时朝中有异&#xe863;,为了家族利益,不得已,咬咬牙,相中了郑家的小家庭又内部和睦,迫于本宗若有若无的压力,这才答应了这门亲事。 赵亲家讳安成老先生死活想不明白开始很看好的郑亲家怎么摇身一变成了奸臣,风评是越来越坏,对人是越来越狠,只好用“富贵迷人心”来解释。为此 还颇为担心了一回自家外孙的健康成长问题,得到女儿又怀孕的消息之后,半宿没睡好。 说不得,如果郑靖业再胡闹下去,再舍不得女儿,也只好与郑家划一划界线了,他不能拿家族名声去陪一个亲家赌。眼下么,面子上的事情还是要做的。 ———————————————————————————————— 次日,郑家的生活还是一如既往。郑靖业和几个已有职衔的儿子去上班,女眷们留在家里,郑琰与年长些的侄子一起上课,杜氏则带着儿媳妇们接待了赵家来慰问的人。 本以为事情也就到此为止了,却不想晚饭过后又生出一段公案来。 吃过了晚饭,郑琰这样的小孩子因为年纪的关系被遣去早早休息了。其时也不是没有夜生活,不过与她这样的小孩子无缘罢了。晃到自己的住处,慢慢踱到了楼上,捞了本书翻开。 婢女习惯地说了一句:“七娘别离书太近,伤眼睛。”她们倒是希望这位小主人早早安歇,然后她们也能跟着休息了。女孩子实不用这样用功读书的,真要熬坏了身子,她们也吃不了兜着走。 郑琰比她们还珍惜自己呢,她这房里灯烛点得足,只要手里的书间距够大、字也够大,倒不很费眼睛。至于绣花这样的事情,她一准儿不会放到晚上去做,上辈子吃够近视的苦,看个3D都不方便,这辈子连眼镜都还没出现,打死她也不肯糟蹋了自己的视力。 书还是要读的、知识还是要学的,郑琰也不用晚上做精细活儿,她都用来背书了,郑靖业对儿女别的要求没有,就一条,不能丢脸。因此不论是幼时条件不咋地的郑琇还是可以放心当孔雀女的郑琰,学习是必须的。 技多不压身,这个道理郑琰还是懂的,没有抗议,乖乖执行。 今夜注定不太平! 郑琰的书还没背完,外面忽然有了攘&#xe863;。郑琰放下书,问婢女阿月:“外面怎么了?,去看看。” 阿月下答应一声,又对另一婢女阿庆使个眼色,意思是说,你在这里盯着,我出去看看,阿庆会意点头。 阿月跑出去看了一回,回来上楼的脚步都比平常重了几分,还对郑琰道:“没什么事情,夫 人让七娘早些睡。” 郑琰要是相信了才有鬼!点点头,眨眨眼,把书放到一边,阿肖接了放好。这年头书本可不便宜,而且是纯手工抄写,很是珍贵。郑琰身边的婢女足有八人,除了阿月、阿肖两个,尚有阿庆、阿祁、阿汤、阿宣、阿香、阿崔。这八个人年纪从十五到二十不等,名字听来也不齐整——这是有原因的。 这里面如阿肖、阿祁这样的,是用她们的姓氏前面加上一个阿字来称呼。这也是其时对女子普遍的称呼方式,女子名字虽不至于完全不能外传,在别人嘴里来回过着也不像话。即便是婢女,如果侍奉的主人家里讲究一点,也是要有所注意的。她们是罚没入官而后发卖的奴婢,也有是郑靖业升官之后皇帝一高兴挥手赏的,倒是有本姓。 阿月是极小的时候被拐卖的,不晓得什么时候谁给起的名字,就一直用下来了。阿庆、阿香则是边境上贩卖过来的,都没有姓,都是随口起的小名。 国家法律是禁止卖良为贱的,架不住里面利润庞大,还是有各种有资质的、没资质的牙行在底下捣鬼。 郑琰也没有给她们改名,还是由着她们叫了本名。 阿肖与阿汤张罗着热水,又翻找寝衣。郑琰趁她们一个不注意,蹬蹬蹬地就跑下了楼去。慌得楼上楼下的手丢下了手里的活计,尾随的尾随、阻拦的阻拦,郑琰一扬眉头,对着跪下的阿月道:“你告诉我,还是我自己去看?” 阿月无奈地道:“七娘,是夫人不让告诉你。” 郑琰腿脚倒灵便,绕过了阿月又往外头奔,急得阿庆在后面追着:“七娘跑慢些,天快黑了,不要跌跤。”跌坏了谁也赔不起。 郑琰对于自己现在的状态是相当不满的,年纪小,很多事情都不知道,要是今天这嚣闹是一场&#xe863;乱的开端,自己还被困在院子里,连钻狗洞逃命的机会都没有。不过,看阿月的样子,情况没那么糟糕就是了。 拍拍裙子:“那你们倒是让我过去啊。” 阿月非常无奈,只好凑上来小声报告:“是相公(对宰相的尊称哈,既是宰‘相’又是‘公’爵的意思,相是实指,公却是尊称)对大郎&#xe863;了家法。” 郑家的家法还 是郑靖业自己定的,历史不超过二十年,当时郑琇要娶妻了,对方还是一郡的望族,自家没有个家法也不像话,才由郑靖业草拟公布。不但是郑家,任何一家的家法包括的范围都是极广的,从生产到生活到财产分割等等等等。阿月说的&#xe863;家法,则是比较常用的一种:揍! 郑琰就纳了闷了:“大兄素日极好的一个人,会犯什么错,值得闹得这样凶?” 郑琇应该算是全家最规矩的一个人了,儿子都十多岁了,郑靖业有所不满,也不应该闹得这样大的&#xe863;静,让他脸上无光吧? 既然杜氏知道了,郑琇就不会吃大亏,到底是亲哥哥,郑琰还是放心不下。一转身,从门缝儿里溜了出去。侍女们无奈,只得打起灯笼一路护送。郑琰先到杜氏正房,发现人不在。一问,知道人已经去了书房。 郑琰扑到书房的时候,发现郑琦、郑琛、郑琬乃至郑瑞都在,侄子们除了太小的,也都来了,一溜儿地跪了满地。郑琇正被按倒了打,杜氏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方氏妯娌三个此时顾不得避讳,急得围着杜氏团团转。郑靖业的脸色在烛火摇曳中变幻不定。 郑琇像块死猪肉,趴在一张长凳子上,一声不吭地由着毛竹板子打到身上。 这会儿最可怜的是打人的两个仆役,打两下看一下郑靖业、再看一下杜氏、又看一看郑琇。他们实在是不想打郑琇啊!相公的命令又不能不听,愁死人了。 郑靖业不能真把儿子打死了,见儿子不松口,铁青着脸问:“你知道错了么?” 仆役刷地住了手,郑琇答话非常吃力:“阿爹,袁守诚不是恶人,何必赶尽杀绝?” 郑琰在宫里听过这袁守诚的名头,老皇帝跟苗贵妃公然打情骂俏的时候还拿这人作过例子,号称自己年轻的时候比这位袁公子还受欢迎。 郑靖业怒极反笑,对杜氏道:“这就是我教出来的好儿子!”看看不能再打了,一声怒喝,“还不都回房睡了去!” 郑琰听到这里就退了出去,眨眨眼,盯着郑德安,寻思着明天可以问问他。郑德安是郑琦的儿子,不像德兴等要为父亲隐瞒,郑琰与郑琇都是他的长辈,一个长辈问另一个长辈的事情, 他是要回答的。 ———————————————————————————————————————— “什么?”郑琰听了郑德安的回答,顿时头大如斗。 郑德安果然拗不过这个小姑姑,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昨天他大伯被打的原因。 郑琇这个人呢,是郑靖业还在微末之时生的儿子,同甘共苦过来的,又是嫡长承嗣之子,自然重视他的教育。也不知是怎么的,郑琇居然成了一个非常正直的人。 昨天,他去上班,等宫里散了朝,一则小道消息长了腿似地跑了出来:郑靖业指使人诬陷袁守诚,接着又扯出了袁曼道。 谁都不是傻子,被袁守诚打的那个纨绔,当天晚上就挂了,第二天,就有了弹章上来。一是弹袁曼道纵子行凶,二是请求逮捕处罚袁守诚。 头天晚上死的,你第二天早朝上连弹表都写好递上了,你这消息也太灵了一点儿吧? 接着,没到下午,又有小道消息来了。昨天宵禁之前,有人看到郑相门下走狗某负责京城治安的金吾卫派人到了“受害者”纨绔的家里。今天郑相门下另一奸党御史就上表弹劾。袁曼道在保傅含章,还要揭露郑靖业对傅含章的无故打击。郑靖业十分想夺了傅含章的兵权,改由靠近他的于元济顶替。 这里面的猫腻外人看不出来,京官里就很有几个能看出门道来的。 四下一八卦,听得郑琇如坐针毡,还要强辩:“家父怎么会知道这种事情呢?难道家父还能支使得&#xe863;袁守诚去打人?”这种苍白的解释连他自己都不相信。他当然知道他爹有一干打手小弟,这御史与金吾卫也是常常出入他们家的,昨天下班以后还来家里报到免费加班。 在外面要维护父亲的权威,回到家里,身为人子、身为一个孝顺的好孩子,郑琇觉得自己有义务“谏”一下父亲。回来吃过饭,郑靖业抽出时间来招来儿孙关心学习生活。正常程序走完,郑琇留了下来。 话刚说完,郑靖业已经怒气冲天了。外面人说说也就罢了,怎么自己的儿子居然也跟老子不一条心了?耐着性子稍微解释了一下,什么傅含章这样的,他爹爷爷一直领着耀武军、他爸爸领着耀 武军、他还领着耀武军,是非常不利于构建□□的。 郑琇红着脖子问了一句:“不是为了于元济?” 郑靖业头一次对长子生出失望之情来:居然这样幼稚!扳倒了就要打。 郑琦等人本就没有走远,里面的父子对话又比较火爆,他们想装听不到都不行。后来又开了门要打,他们就更知道事情不好了。 然后就是闹得全家都知道了。 郑琰:……原本还只是怀疑她爹有不法行为,现在看来,她爹真是不好相与。贪污受贿,能做假账,能把东西不声不响地退回去,白白死了一个人,你能把他摇活了么? 她那个大哥她是知道的,不说是个呆子吧,心里的道儿是划得实实在在的,他能“谏”这事儿就不小,至少,在外面的风评肯定不好。 郑德安看郑琰不说话了,吐吐舌头,一滑步子,跑了。 郑琰已经忘了他了,只是一个劲地想:亲爹哎,这可真是一桩麻烦事啊。 此时,郑靖业拆开一封信,表情能当冰库使。信是顾益纯写的,说是与季繁一路,他得侍奉老师一道,而老师不愿意住到郑家,言下之意,不能到郑家来住了。 <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称奸自有因 郑靖业在私人问题上憋了一肚子的气,还有种狗咬王八无处下口的感觉,在朝堂上就不一样了,他把私事上的火气全撒到公事上来了。在这里要鄙视一下这种公私不分的行为。 首先,他老人家把袁守诚的荫职给抹了下来。由于袁守诚的爹是三品高官,作为儿子,袁守诚有一个不低的荫职,位正七品,已经是非常不错了。他年轻又有才华,样貌还不错,晋升指日可待,称得上是前途无量。然而小胳膊是拧不过大腿的,袁守诚被抽,袁曼道被勒令回家反省教导儿子去。 接着,由于死硬为傅含章鸣不平的袁曼道着了郑靖业的道儿,敢为傅含章说话的就不多了——不爱惜自己,还爱惜子孙的前途呢。以郑靖业的脾气,谁跟他作对,绝不是抽一巴掌就完事儿的。像这袁曼道,辛苦一辈子,就得这一个儿子,前途还叫毁了,由此可见郑靖业心地之狠了。 傅含章的罪名也很明确,就是不仁,还有冒功。说起来这件事情不是他惹的,是他的手下。今年胡人犯边,作为一个资深将领,没说的,领了皇帝给的工资,带着人抄家伙就上了。一开始是受了一点挫折,所以全军上下火气很大,手下有脾气暴躁的,砍得太顺手了,不小心把平民给砍了。砍到一半儿才发现,呀!砍错了。 错有错着,为防有人跑出去报信儿,干脆把全村人都砍完了,脑袋拿回去请功了。 其实这是应有之义,边关常有的事情。出兵打仗跟游戏打怪似的,得打够了足够数量和等级的怪才能得到足够的经验升级,游戏里经常会有抢怪的事情发生,而在现实中呢,不同的部队会争功,同一支部队也会四处找敌人来砍。一旦发现人头数不够足够的军功,就会有人&#xe863;起歪脑筋来。好一点的,拿敌国平民充数,傅含章默许了这样的做法,郑靖业扶持的那个于元济也是这样干的。人品没有下限的,就砍边境上的本国居民充数。 千不该、万不该,傅含章手下一校尉,带着弟兄砍人的时候,经过了一个……杂居村落。 后面的事情,不知怎么的,朝廷就 知道了。 郑靖业当机立断,要借此机会干掉傅含章。傅含章真的很冤,他家数代掌兵,常往边境上跑,对胡人是恨之入骨。这年头根本不用养匪自重,不养,他们都很凶残。傅家的心愿一直就是:让胡人老实一点吧,维持在一个限度里,现在他们的行为已经超过警戒线了。 傅含章一直就不反对屠对方的居民,谁知道这一回手下人杀红眼了呢?而远在近千里之外发生的事情,还是自己经营了几辈子的地盘上,发生的事情居然让郑靖业给知道了,可见这货的祸心包藏了多久了! 但是朝野上下是同情他的,没有功劳还有苦劳,至少这一回胡人犯边是他打退的不是?还有,傅含章家族数代为将,姻亲关系也是遍布了朝廷上下,总要为亲戚说一点好话,说实话,傅含章也不容易啊! 在皇帝那里没通过。 好在皇帝顾念着傅含章的旧日功劳,只降了他三级,调到京里来,让于元济去接手防务。于元济也算是有本事的人,吃亏在出身低,在这个讲究家族历史的社会里,再有本事,也是给人打工的料。而他遇到了郑靖业,一路被这位老先生护着扶摇直上,也与郑靖业关系匪浅。 本朝天子登基以来,开疆拓土又发展生产,也算是一个好皇帝。人在高位,能力也不错,又有了功绩的时候,态度就会强硬,权利欲也会膨胀,尤其当你是一个终身制的国家元首的时候。 几百年来,明面上看皇帝是天下的主人,实际上,世家大族才把持着整个国家的政局。他们生命力顽强、势力庞大、以各种姻亲师生关系结成一张巨大的关系网,密密地笼罩着全国上下。 皇帝当然不乐意!他不介意他的国家有底蕴,有许多历史悠久的家族来做他的点缀,但是让皇室都觉得自卑就不好了。皇帝登基的时候只有二十七岁,次年改元,挽袖子干活了。 他老人家先是励精图治,然后借口政务繁忙,一口气把宰相的名额从一个提升到了五个——分权。当然,这里面有一个是宰相里的头儿,名义上总揽所有事务,其他的四个只是帮手,咳咳,也分管一些事情。 他尽力提拔寒门出身的官吏,最突出的代表 就是前任的首相魏静渊,以及现任首相郑靖业。而后就是玩起制衡之术,打击世家。世家在今朝前二十年,五品以上的中高级官员中占了四分之三以上,二十年之后,已经被砍到了只剩二分之一,这是一个了不起的胜利,目前,寒门出身的郑靖业还在致力于这一项工作,如今已经是他改元后的第三十二个年头了。 好了,可以慢慢放心了,皇帝老了,往往会耽于享乐。不是不爱权,与此相反,没了青春没了勇力连生命都耗得差不多了,更想抓住手中仅有的东西权力,但是他又会觉得:掌握国家几十年了,已经十拿九稳了,朝政再没什么可担心的了,可以玩了。 这样的皇帝最惹不起,要么是沉沦到死,要么一被抽醒就会跳起来砍人。 郑靖业拿到了傅含章的把柄,皇帝很开心,挥笔就批了,不管底下怎么劝谏,怎么不想执行命令。再查于元济祖宗八代,得知他只是普通民众出身,又有军功,叫来一看,是个沉稳的中年人。就他了。 从官场到军队,都是世家把持着,只有靠“人看人”式地发掘。皇帝看于某人本事不错,又是郑靖业荐的,同意得很痛快。 而朝中看了这个势头,纷纷讨论:郑靖业家伙太奸诈了,不知道用什么办法“蒙蔽圣听”。 ———————————————————————————————————————— 郑靖业在讨论声中冷脸走过,回到家里头疼怎么教导长子。 郑琇挨了一顿打,他爹还在一意孤行,他非常地不开心。由于负伤,只能在家里养病,还不知道他爹在朝上办的“好事”,趴在床上唉声叹气。 郑琰刚进他的房门就听到内室床上传来的布料摩擦的声音,想是郑琇趴得不塌实。 大嫂方氏与三个侄儿都在屋里伺候,见郑琰来了,方氏亲自迎了出来,眼睛红红地道:“七娘来看郎君么?” 郑琰点点头,她老人家是空手来的:“大哥怎么样了?” “上了药,他们也没敢狠打。就是心里不痛快。”当然啦,很丢脸很伤心哒。 方氏想说什么,又住了嘴。德兴几个这两天停了课,专心侍疾。 看到妹妹来了,郑琇露 出一丝苦笑:“我鲁莽了,倒叫你们担心。” 郑琰道:“知道我们担心就不要鲁莽啊,我从阿娘那里来的,听说她看完你以后回去的?” “阿娘生气了。” “就是啊。”郑琰坐在一旁晃着脚。 郑琇撑起了身体,有点儿激&#xe863;,也觉得需要教育一下小妹妹,让她明白一点是非、知道一点自家的处境才好:“如今阿爹四下树敌……”还说,“阿爹大才,可担天下任。只是这手段……” 郑琰这才知道,说她爹奸,很大一部分原因乃是他有点儿“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意味。管你什么出身、管你好人坏人,谁挡路了砍谁——除非你肯跟我混。不但如此,还招俫自己的手下,结党营私,还十分功利——没有几分本事、不能为他带来利益的,他老人家是不要的。凡是跟着他混的,总要提携。要提携人,就要把前面挡道的连带给砍了。 这个时代的形势就是这样,各种大大小小的世家把持着从上到下大部分的好官职,要扩展自己的势力,就要干掉这些人。 皇帝还以为这货是个反拼爹拼祖宗的斗士非常好用,还在努力提拔配合,郑靖业想的却是实现自身价值——我要干出一番事业来。出身不够“高贵”,想要赢得尊敬、想要过上好日子,就要靠实力说话。 郑靖业的信条说白了就是“天助自助者”,你小子不肯努力,老子懒得理你。他不会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你要不幸之后还不争,他才不会管你,如果有需要,他还会打劫你。只要你有能力、肯上进,当然,还要跟他走得近、一条心,他不管你的出身,必定会帮你。 前提是:你自己得肯上进。 一个新的利益集团的诞生,必然会触及既得利益集团的利益。郑靖业还不想依附别人,年轻时势力不够还会妥协、会曲线协商,他那温文尔雅的外貌很是迷惑了不少人,年纪越长,权力越大,本性越显,让人不能容忍了——这是利益问题,怎么忍?小打小闹的,为了拉你一个比较有前途的人入伙,可以让一点利益,因为你可以带来更多利益。你现在不是要分蛋糕,还要从别人嘴里夺食,人家不咬你才怪! 郑靖业自己办事有 问题,又有一群跟他越来越不对付的人捣乱,从名声很好变成毁誉掺半,最后变成了个坏人。受习惯影响,人们更愿意相信世家这样一惯有权威人对郑靖业的评价,郑靖业的风评越来越坏了。 郑靖业不可能约束好手下每一个小弟,小弟们也未必是全部都忠心耿耿,各人也有各人的私心,犯点别的事情的也不是没有。最后都牵到郑靖业有一个领导责任了。袁曼道为傅含章辩护,说的是傅含章不可能看住每一个士兵,但是现在别人却不会这样想郑靖业,只觉得坏事都是郑靖业指使的。 事实上,没有他当后台,这些人未必就干得出这样事来,从这一层面上来看,郑靖业确是要担责任的。 郑琇希望他爹和光同尘,融入到世家圈子里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千夫所指,手段阴狠:“魏静渊那奸臣下场极惨,我实不想阿爹步了他的后尘。” 好吧,她爹只是手段不太好了一点、为人极端了一点、不分青红皂白了一点,还没有祸国殃民,甚至客观上起到了冲击门阀制度,为普通百姓求得话语权的作用。但是这比当个纯粹的贪官还危险啊! 世家是那么好对付的么? 与他们一道也不是个好办法,通过郑琇的描述,郑琰至少明白,皇帝不喜欢削弱君权的世家——废话,哪个皇帝喜欢啊?但是如果郑家削尖了脑袋铁了心跟世家混了,皇帝&#xe863;世家有顾虑,&#xe863;郑靖业是没有顾虑的。 她爹只是做了所有“权臣”该做的事情,还没有误国也没有殃民,还在她的心理底线能够承受的范围之内。只是……别人不这么看而已。 “大哥,魏静渊又是谁?” “魏静渊是——”郑琇想要回答,又觉跟幼妹太多,看着妹妹发亮的眼睛,不觉丧气,这丫头当听故事呢? 郑琇不想说了,跟小妹妹说了,她不大听得懂,跟弟弟们说,他们又似是而非。再这样下去不行啊!钱没了可以再挣,没有官位可以奋斗,只有人品,称丢了就找不回来。名望,是在这世上最重要的东西,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够丢的!岂能自毁长城? “说呀!”终于能够听到一个完整的讲述了,不用东听一句西听一句自己拼凑。 郑琇一闭眼睛,装成力量不支的样子。 郑琰:…… <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师生不相亲 一顿板子,打得不重也不轻,郑琇请了假在家里养伤。郑琰天天去看他,他却再也不讲故事了,只是说一些小道理,什么待人要宽和啦、什么举&#xe863;要有礼貌啦,听得郑琰耳朵生茧。她不喜欢听这些神神叨叨的话,她爹做事有不周的地方,她哥哥说的也不全对。 要她说,在这个门阀世族垄断大部分资源的时代,像她们家这样的,不像她爹这样杀出一条血路来,就只好当人家的跟班。世家子有文化、有教养,确实比很多贫寒之家出来的孩子素质好,让人夸奖羡慕。 世家有已经完全成形的规范体系,有一整套更严密的伦理道德,行事比别人更有规矩,非世家之人在他们面前显得是那样的粗俗,让你觉得:也许他们生来就是高贵的,国家就应该让这样一群人管着才不会有伤国体。 依然不能掩盖这样一个事实,这些都是建立在资源分布不对等的基础上的。世家子从出生开始就接受良好的教育,而贫家子可能没有老师、没有文具、没有课本,能一样么?不是天生劣等,却是后天环境太差。偏偏世族横行的世界,非要把这种后天造成的结果让人认为是别人先天不足。 以血统来划分人的阶级,绝对是郑琰最讨厌的事情之一。 讨厌、实在是太讨厌了! 这是对能力、公平的赤-祼祼的藐视。郑琰没有傻到要求绝对公平,真要绝对公平就应该是千人一面、智商也都一样才行,显然,这是不可能的。但是至少,不应该阻拦有能力的人发挥他的本领。 事实却并不是这样的。据郑琬嘀咕,在魏静渊之前,前数三百年,没有一个丞相不是世家出身的。没有一个名门出身,你再有本事,也只好靠边站着去。所以郑琬认为,他爹不行威不足以服众。 郑琬的这些话也只敢跟妹妹念叨一下,绝不敢跟他哥哥说,他哥虽然被他爹打了,但是如果他哥生气了要打他,他也只有挨的份儿。 郑琰对郑琬的牢骚也是一笑而过,这位哥哥也还年轻,跟她爹十七岁时候的情况是不能同日而语的。 拍拍膝盖站了起来:“五哥还 是去读书吧,阿爹看到顾伯父的信,正不痛快呢。” “是季先生的事?”郑琬的口气突然八卦了起来。 估计是,郑琰答道:“阿爹又没跟我说过,季先生出什么事了?” 郑琬抽抽嘴角:“他要是真出事就好了。”咱爹去装模作样哭一回丧就成了,现在的问题是他活得好好的,还要到京里来找事。 “???”看来季名士在相府不怎么受欢迎啊。 “啊!没事没事,你玩去吧,我去见阿爹。” ————————————————————————————————————————— 季繁确实是来找事的,距郑琰生日还有一个月,这位“海内名士”入京了。不但自己来了,还带了一生学生出比较出名的“贤人”里的三位,其中就包括了郑靖业交好的顾益纯。此外还有一些随行的正在学习的弟子二十来人。 这里面有不少世家子弟,各自还有仆役,加上马夫、厨子、书僮……一行不下百人。 郑靖业性情手段怎么样不说,表面功夫做起来是相当到位的,他已经安排好了房舍,甚至不介意把这一行人接到自己家里来住。他家安排客人的院子就有三四个,再不济,郑府隔壁不多远他还有几处小宅子可以住人。总之,是要尽到弟子的本份。 季繁是不乐意的,他从来就不甚喜欢郑靖业。 郑靖业投入他门下的时候已经十六了,底子还不太好,一般老师都不太愿意收这样的学生的。季繁名扬海内,多有世家子慕名而来,比起世家子,寒门子弟的素质多有不及,难免会觉得出身不好的学生成材率不高,不太愿意浪费教育资源。他学生又多,一视同仁也是不可能的,就是孔子也是更欣赏颜子。 季繁深信,自己不会看错,郑靖业眼睛里有一种称为‘野心’的东西,丫就是一匹狼。郑靖业是铁了心要拜在他的门下,硬跪了一天一夜直到昏倒。季繁深负名士之名,不好把一个一意求学的寒门学子踹走,勉强同意他留下来。一开始就是强买强卖,后来郑靖业再努力,在季繁看来,都带了一点功利色彩——事实也是——越发不喜。 果然,郑靖业学有所成之后,就一头扎 进了官场,学而优则仕去了。官声倒还不错,季繁对他的感观好了一点,态度也缓和了不少,给面子地告诫学生,君子端方,不要急功近利一类。心是好心,但是与郑靖业的心意不符,良谏被束之高阁。 因郑靖业确有政绩,官场上还有一个更坏的奸臣魏静渊在前面顶着,季繁有一段时间对郑靖业的印象变好了不少。一切都止于郑靖业入京之后的所作所为。 开始还算克制,后来就变本加利,许多人说到了季繁的面上,季繁忍了许久,终于忍不住了!他要进京,要当面训斥郑靖业。 郑靖业也不喜欢季繁这个老师,他是诚心诚意要拜这个老师的,但是人家不鸟他,他跪在山门外的时候,恰有一行人缓步而上。也是拜师的,不过人家出身好,来了就得老师接见,郑靖业还被人斜着睨了好几眼。 面子工程还是要做的。 再说了,不看僧面看佛面,顾益纯跟着老师一路过来,郑靖业还想带着儿女去见他。为了他,也要带着家人拜一拜季繁。 双方在领头人都不高兴的情况下见面了。季繁一路,也有几个寒门弟子想看一看郑靖业,如果人品不如传说中的差,依附一下也没关系。郑靖业一家,老婆没带来,七个孩子除了郑瑜都跟了来,孙子们也都被带了来,郑琇等对季繁是闻名已久,很想拜见。 依着季繁的心意,该在郑靖业出城相迎的时候就劈头盖脸一顿大骂,质问他的所作所为的。经顾益纯劝解:“不为他,只为朝廷体面,也不能这样。先生有疑,不如安顿下来,与他面谈,看他有什么苦衷。” 季繁骂了一句:“钻营之辈,有何苦衷?”还是勉强同意了。郑靖业毕竟是有才的,如能“劝”得他回头,与既得利益集团合作,回归社会主流,也是不错的选择,不必让他太过难堪。 即便这样想,郑靖业郊外亲迎,季繁连车都没下。郑靖业带着儿女恭敬地站在车前,请老师到他家里住,季繁却拒绝了:“老夫在京中自有居处,你若有心,往京中宁安坊去寻我就是了。” 一句话说得郑靖业心里恨得不行,宁安坊是世家聚居之地,而能盛得下季繁的,大概就是蒋清泰的隔壁 ,被郑靖业打击过的李俊家了。不给面子,太不给面子了! 还有更不给面子的:季繁说完这句话,直接让开车走人。 郑靖业有多久没受过这样的气了? 季繁海内有名,京中慕名而迎的人有很多,许多不是群众的围观者心下快慰。肚里暗爽又不能表现出来,担心小心眼的郑相事后报复。 郑靖业恭恭敬敬地弯腰等季繁的车队走了才直起身来,看的人惊叹,这季先生真是名士,真有威严,这在朝上搞风搞雨的奸臣又怎么样?见了老师还不得乖乖的听话? 等郑靖业直起身,目光四下一扫的时候,有些精明的马上跑了,还沉浸在“克得住奸臣的人来了,这下有热闹可以看了”投向郑靖业的目光带点儿嘲弄的人慢半拍才被这目光刺得低下了头。 郑靖业肚里冷哼一声,依旧带着恭敬的表情,轻声吩咐仆役:“回府。”又看着幼子幼女上了车,才转身在郑琇等的搀扶下上马。郑琇脸上含羞,跟在郑靖业的后面,深觉自家这一回丢了脸。郑琦与郑琛满眼无奈,前路多艰难啊。郑琬则愤愤不平,觉得季老头儿对自家父亲太过份了。 ———————————————————————————————————————— 回到家里,杜氏一看丈夫的脸色,问都没问,就让他洗脸换衣服吃饭:“有什么事儿,吃过饭再说。”她是一路陪丈夫走到今天的,知道师生不甚和睦,也不用请示已经宰好了的牛羊收拾不收拾了,只让做自家吃的饭来。 吃完了饭,儿女都滚蛋了。郑靖业冷笑一声:“这是挟师名而欲掣肘了?再收拾一份礼物,明天我带着大郎他们去宁安坊拜见季先生。” “啊?季先生真住到宁安坊去了?”你不来我们家也行,就这么直愣愣跑到对头家里,太不给人面子了吧?!“这势头不对呢。” 郑靖业冷笑道:“怕他怎的?明日我照去,李俊能耐我何?”季繁真是老糊涂了,早些请他滚蛋为妙,还要堵了他的嘴! 郑靖业不愧奸臣之名,脑筋一转就想到了一个坏主意,打定主意,心情好了很多,宣布开饭。 第二天神清气爽地带着儿女去了宁安坊李俊家 里。 李俊算是他的师弟,也是季繁弟子,但是比郑靖业年轻十岁,却比郑靖业更早来到京城——人家是世家。也是个风流倜傥的人物,不事细务,这也是许多世家子的通病,靠父辈余荫就有官做,做不好也有捞,整天与人饮酒作诗,一派名士风头,本职工作却不肯做好。对于郑靖业这个师兄也不甚亲近尊敬,更谈不上有什么共同利益。 他领着将作监,却十天半个月不露面——实是瞧不上这个职位,认为不够清贵。他的副手米源是个一步一步升上来的寒门出身,事事上心,黜了一个不认真工作的下属。李俊不干了,他与米源相争,李俊说米源刻薄寡恩,米源说李俊玩忽职守。 官司打到郑靖业这里,郑靖业一巴掌拍下了李俊,管他是不是师弟,还向皇帝请罪,说有这样的师弟他真是不好意思。李俊火了,李俊的姻亲们也要为他说几句好话,然后,皇帝火了。 因为郑靖业说:“百官各司其职,天子所以无忧。如今此辈但知高卧长吟、鼓腹而歌,食天子禄而不为天子忧,是为国蠹。将作监,李俊不管,米源再不管,难道要让陛下亲力亲为?” 李俊被打倒,米源顶上——从此李俊更放诞了。 再放诞,也不能代老师决定见谁不见谁,郑靖业此来,在很多人眼里,算是服软了。李俊也乐得看郑靖业笑话,凭你怎么闹,最后还得按着规矩走! 郑靖业投的帖子是给季繁和顾益纯的,拿李俊家的仆役当成是季家顾家的仆役使,问都没问李俊一句——你侍奉师傅是应该的。 季繁这一回是接见了郑靖业,郑靖业带着儿女上前行礼。季繁硬着脸受了,这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颇有一股长者风范,青袍高冠,端坐如钟。表情不太好看,形象气质倒还是有的。 顾益纯眯着眼道:“我久未见大郎,正有话要说,小娘子亦是玉雪可爱,小郎君风华内敛,深得我心。”向季繁辞出,带着郑家的孩子出去说话。又使一眼色给郑靖业,让他悠着点儿。他相信郑靖业的本事,想哄季繁那是轻而易举的。 放心得太早了。 一行人刚出了屋子,里面就说上了话。郑靖业道:“先生远道而 来,学生扫榻相待,不想陋室未入先生之眼,实是遗憾。” 季繁道:“陋室华府于我有何差别?难道我进京是为了住得舒服吗?” 郑靖业装糊涂:“未知先生此来是讲学还是游历?是走亲还是访友?” 季繁懒得跟他绕圈子:“我为这奸佞当道的朝廷而来!”声音很大,还没走远的顾益纯暗道不好,加紧催着郑家孩子走人。没想到这些熊孩子一个一个都站住了,越小越不听话,还踮着脚尖溜到了墙根子底下。 顾益纯一个人看不住这十来个人,苦笑着对着男孩子们打个手势,郑琇瞪走了自家儿子,郑琦有样学样,但是他们自己却留下来了。 季繁说到兴头上,也不管有没有偷听,一气大骂,数落着郑靖业的“丰功伟绩”。“你性刻毒,幼年便背弃宗族,发迹之后报复惨酷。及入仕,首鼠两端,排斥异己、驱逐贤良。欧阳平,小人,竟用之。于元济灌园子,至于超摺。傅含章有功之将,乃適之。袁守诚少年君子,竟黜罢。李俊人物风流,今闲置在家。周谧,清贵之士,使小吏辱之……”这位看来是做过调查的,若大年纪,记性倒好,一条一条数下来,郑琰都记不住这些人名。 郑靖业居然还在微笑感叹:“不想我师对我误解至些。我黜之人,其罪皆有明文,先生不解,可自查之,他们究竟是干没干过。李俊世族,也不差那一点俸禄,区区将作监,他也瞧不上,常年不赴衙视事,没的耽误了他吟风弄月,正好让他闲着去玩,岂不快哉?且如袁守诚,其并非我议定。” 季繁气得不轻:“你结党为奸,广布党羽,还用你亲自去做么?” “天下人皆天子臣,学生何德何能,可以‘使其行凶’呢?”郑靖业的声音轻轻缓缓的,透着委屈。 “好好好!这些我说不过你,那么议封呢?当年袭爵,你竟一言不发,由着魏静渊倒行逆施,你秉政,亦不思拨乱反正!你对得起天下人么?” 师生二人你来我往,郑靖业始终不曾加快了语速又或者提高了声音,和声细气地辩解着,对于老师的指责,他是一个也没承认。 季繁的养气功夫是不错的,奈何遇上郑靖业。名士做久了 ,人人在他面前恭敬有礼,偶有不服气的,自有他的弟子打发。遇上郑靖业这个从小就心机沉的,季繁终于被气得暴躁了。 不欢而散。 郑靖业当然不高兴,尤其是在发现儿女们听了墙脚之后——丢脸丢大了,得好好给他们立立规矩了。郑琇兄妹几个跟在他身后,眼色乱飞,步子也有点不稳。郑靖业一回头,定定看了一眼,心道,回去该告诉他们一些家史了。 季繁也在冲着顾益纯发脾气:“这就是你说的‘有分寸’?他何曾有过分寸?”顾益纯心急如焚,没心情分辩,垂首作恭谨状,心里却想,要忙找个时间去见一见郑靖业。 <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惨痛的家史 郑琰上了车,心下难安,阿庆见她有些魂不守舍且其他几位主人脸色也不好看,识趣地没有问怎么了,递过帕子给郑琰:“天儿越来越热了,七娘擦擦汗。” 回到家里,郑靖业还是一脸的平和。杜氏了解丈夫,他这个平和的样子就不是个好兆头,她也没问,只是说:“累了罢?先用饭。”郑靖业道:“饭后都到我书房里去。大郎、二郎、三郎把你们的妻儿都带上。” 这一顿饭是相当的高品质——寂静无声。 吃完饭,杜氏一个眼色,郑琬乖乖带着弟弟妹妹先去书房。到了书房一看,三个哥哥已经带着全家都到齐了。谁都不敢说话。 郑靖业与杜氏联袂而来,脸上明显地写着“不高兴”。德兴这样的孙子辈不明就里,摒息凝神,郑琇这样的子辈听了墙角,比孙子还老实。 郑靖业长叹一声:“有些事情是要让你们知道了。”省得孩子们‘误会’,趁此机会也扭一扭长子的犟筋。 杜氏一脸严肃,嘴角都往下耷拉着,显然是知道郑靖业接下来要说什么,要说的话对于她来说,也不是一段美好的记忆。 郑靖业道:“大郎、二郎、三郎当知道,我们家原籍在山阳。” 三人一齐点头。 郑靖业道:“我们家本是寒本,为宗族所欺,不能守业……”杜氏一脸扭曲。 奸臣不是一天炼成的。郑靖业的奸臣之路仿佛是一篇起点男主励志文——除了他不种马。 话说,当郑靖业还是只可爱漂亮的团子正太的时候,他爹死了。寡母养孤儿,艰难自知。最坑爹的是在这个时空背景之下,宗族的作用是非常强大的。 郑家当然也有宗族,在前朝与本朝交替之际,曾有过一场二、三十年战乱。人或为刍狗。想要活得稍微不那么担惊受怕一点,最好的办法就是结阵自保。不但是像赵氏、顾氏这样的大族,乡间小家族也加强了内部团结。宗族的势力更上一层楼。 为了更好地利用有限的资源,宗族内部个人的诉求被削弱,宗族力量更加强大。农耕时代的村庄,原就是同姓聚族而居的,此时为了生存,再压 缩一点个人权益也是可以接受的。 等到新王朝建立,宗族势力也没有衰弱下去,各位族人还是被族内族长一类的人支使者。虽不至于让亲戚当佃农,族人等人在很多事务上还是有极大的发言权的。 郑靖业他爹是病死的,一如所有悲剧故事里描述的一样,为了治病家里花了很多钱。等到办完丧事,已经家徒四壁了。 如果是同样的事情,发生在比如赵氏,或是方氏这样的家族内部,孤儿寡母肯定要受到照顾——世家的名声丢不起。到了郑家这里,孤儿寡母却理所当然地受到了欺负。 说来也奇怪,也许是包子人人得而欺之,郑家其他的族人相处得居然没那么糟糕,郑靖业一家仿佛就是“企鹅群里的豆豆”。在郑靖业他爹还没病的时候,族人对于这一对这对性情软弱的夫妇的态度就不那么尊重,他爹病的时候就更不好了,现在他爹死了,处境更艰难了。 等他爹死了,他娘倒坚韧了起来。一个女人家,还是娘家日子也紧巴巴的女人家,她就算再能干,鉴于没有开启主角模式,也不可能带着只包子发家致富。再坚韧,她的本性还是泼辣不起来。寡妇门前是非多,出于种种考虑,她毅然带着儿子依着娘家去。 娘家父母不在了,还有哥哥,嫂子也不是不够贤良,好歹不会像郑氏族人那样欺负这一对母子。接下来的发展像一出恶俗狗血剧,刚过上几年不那么糟心的日子的何氏母子遇到了难题——哥哥家也受了灾过不下去了,大灾之后有大疫,还死了个精光。 何氏母子只得又回了郑家,这一年,郑靖业刚十二岁,还没到担起一个家的年龄。 郑家也遭了灾,本来好好的日子都顾不得你了,何况现在? 族人既看上了郑靖业手上的几亩薄田,也觉得何氏是个能干又不会反抗的人,倒想把郑靖业过继给另一家族人,同时让何氏改嫁。这个改嫁也是自产自销,嫁给一个年过三旬又已丧妻的族人。反正何氏能干,郑家又先付过一笔彩礼,何氏也没有了娘家人。 对于郑氏家族来说,这样的安排是家族内部资源整合,对于本家族来说是非常合适且有利于发展的。郑靖业不这么想, 何氏,也不这么想。 郑靖业在舅舅家的时候倒是有幸半工半读读了一阵子书——舅舅家日子虽然紧巴巴对外甥还是不坏的——很有天份的样子,何氏把满腔的希望放到了儿子身上。逼着改嫁算自己命苦,忍就忍了,含辛茹苦养大的儿子就要不是自己的儿子可不行,何氏难得强硬了一回,以死相抗,还声称如果再催逼就一拍两散。欺软怕硬是人类的天性,郑氏族人安静了下来,却是不可能给他们母子以任何帮助了。 母子二人就这样过了四年,郑靖业十六岁,按照法律来说,成丁了,他干了一件轰&#xe863;全族的事情——要求分宗。郑靖业非常“不肖”地变异了,他一点也不像他的父母,性情倒是棱角分明得很,人也很有主意。 说服了母亲,他决定分宗,当然受到族人阻挠。他这四年可不是什么都没干,打探到了某人与邻村寡妇有私一类阴私事以为要挟,又拿家里的几亩田、几间屋作诱饵(按照法律,卖地,同族人有优先购买权,不用说,中间又被克扣了一笔),再作出如果不让他如意干脆一拍两散的姿态,各个击破,终于分了家。 带着少得可怜的家产,他卷起铺盖背起老娘,大步朝天闯江湖去了。 据不完全统计,这些族人后来倒了大霉。反正一有什么事触到郑靖业心头一&#xe863;想到了他们,就有人要倒一茬子霉,弄到现在郑家本宗已经凋零怠尽了。你欺负我,我发达了不跟你计较是我肚量大。要是你逼我娘改嫁,我还原谅你,我就不是人。 这些都是惨痛的革命家史,郑琰是不知道的,一直不知道。她只道自家爹是贪官+权臣,自家也没有什么深厚的历史背景,却没有深想这背后的故事。不外是小时候过得不好,长大了发愤图强。 现在看来,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之后,又有几人能够不偏狭? 郑琇低头不语,他只知道小时候族人上门来闹过几回,每当这个时候祖母就抹泪,然后他娘就BH地抄起扫把一通乱打,顺带把郑氏族人从头骂到脚。眼泪淌了下来,小时候日子苦,他爹一边帮人抄书一边求学,他娘也要劳作养家,就是祖母带着他的。他倒像是祖母的亲孙子,性情温和, 不似郑靖业那样偏狭。 杜氏已经忍不住落泪了:“阿娘从来慈善,人善被人欺啊。”她没受过婆母的虐待,两人感情好。 ———————————————————————————————————————— 郑靖业也忍不住落泪,仰天看了一会儿房梁,继道:“我奉你们祖母移居山阳城,遇到了你们母亲……” 杜氏的经历更像个种田流女主,她是住在山阳城里的,入籍是良民,已经没了什么土地,只有在城外有两亩菜园(插花一句,于元济家的菜地与她家的是隔壁,于元济也不叫于元济,叫于大郎,没名字,后来郑靖业要提携他,给他重起了名字)。也是爹早死,还有一个老娘,没有弟弟,自己支撑门户。这是一个性格与何氏截然不同的女人,有担当、有干劲。 郑靖业刚好就租了她家的房子居住,此时识字率低,即便是在城里,代写书信代抄书这样活计也挺受欢迎的,郑靖业勉强能够糊口。 他还有一个想法:名士季繁就在山阳左边的兴泰,他要去读书、去求名,然后发家。 下面的发展也就顺理成章了,先是两家母亲说得投机——都是寡母带着孩子——然后两家当家的都是孩子,接触得也多。郑靖业是怕了像他娘那样的女人了,杜氏的脾性正对胃口。 杜氏这里,也是需要有一个男人的,兼之年纪相仿,彼此合意。 两下一拍即合。没有什么“等我功成名就回来娶你,出去蹓跶一圈功成名就又带回来N个家世良好的美女当姐妹,也许还要让你当小老婆”的桥段,郑靖业直接结婚了。 两家合一家,资源整合,结婚、求学、生子,度过了一段现在看来既不幸福也不美满,但是当时已经觉得很轻松的日子了。 然后郑靖业出仕,名师弟子的名头帮了他很大的忙,同门里如顾益纯更是大力相助。出仕之后的路并不好走,老鸟欺负菜鸟,家世好的看不起家世差的,业务混乱、互相倾轧、挖坑使绊子,上峰不干活全推给下属…… 郑靖业一开始是险些着了道儿替人背了黑锅的,过五关斩六将好容易混出点样子,得了上峰推荐做了一地小官——县尉。大县 长官称令,小县长官称尉,他到了一个小县。 接着麻烦来了,官场应酬自不必说,更让人难堪的是家庭。家族已经分宗了,不敢来惹他,可他的母亲、岳母、妻子对于夫人外交是完全不熟悉的,妻子还好,年轻肯学,两位老人时常闹笑话被人取笑。(杜氏回忆当初的难堪情状,自己倒没什么,只是为两位老人不平。) 当时之郡守还看中了他,想让他娶自家女儿——郡守也不是什么名门望族,很实际的一个人,不介意郑靖业娶过老婆有过孩子。郑靖业果断拒绝了,官场上的日子更难混。 郑靖业咬牙扛了过来,提携着于元济跟着自己混,又荐他去投军。发展自己的势力,欧阳平这样的就是当时遇到的,还得了个不畏强权的好名声,足足在基层呆了十年,这才升了官。刚升官,他母亲、岳母相继过世。 守孝,守满了孝,也得到了孝子的好名声,为起复铺平了道路。起复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运气好,遇到一个想抵制世家的皇帝,他的起复之路才好走了一点,纵使这样,还是花光了十年来的积蓄。 接下来就是郑靖业的前进之路了,什么发展生产抵抗自然灾害啦、什么为民请命抑制豪强啦……为政一方,做出政绩来能够出人头地,那他就去做。 趁此机会,郑靖业向儿女们(主要是郑琇)表白了自己:“朝上那么多尸位素餐之辈,难道不该为贤者让路?他们偏不!还要祸国殃民!”历数被他打击的人的诸多缺点,“河堤将决还道固若金汤!遇蝗灾不捕蝗只会拜神有之!城外盗匪横行却说‘由他去’有之!” 要知道人无完人,谁没个缺点呢?“李俊无能为,数月不一入本司,耽误了国事算谁的?”郑靖业把这些个事实说出来,郑琇也觉这些人不好了。于元济是郑琇认识的人,对他的感观也好。郑靖业就以此为突破口:“他们说于元济是奸党吧?你们觉得他奸么?不过是没有听他们的话,就成了奸!这世上除了他们,人人是奸了!他们才是最大的奸党!” 喘了一口气,发现家庭内部实现了稳定,郑靖业嘴角翘了一翘:“我本贫家子,挣扎求生耳,不想每走一步便就人想 把我打到泥里。我不能退、不能退,我还有一家老小,退一步是粉身碎骨!他们他们有宗族在后头撑着,我们没有,懂吗?!”所以一点小手段是允许使用的。 儿孙们齐齐一震,躬身称是。 郑靖业叹道:“不是什么值得说道的过往,放到别个家里,怕不从小就千叮万嘱宗祖是何等风光了。我们这里……唉,你们去罢。” —————————————————————————————————————————— 家史课上完,郑靖业去了一块心病。杜氏问他:“季师那里,究竟如何是好?” 郑靖业冷笑一声:“我自有安排。” 第二天天不亮,郑靖业就爬起来,穿戴了去上朝。朝会上,推荐他老师季繁。说其大才,朝廷不能“使野有遗贤”。朝上一片侧目,昨天季繁给郑靖业脸子看的事情已经传遍了京城,后宫里都知道了,今天他居然要推荐季繁,这是……悔改了? 郑琰还不知道他爹已经丢脸丢到京城外了,大清早的,郑靖业刚走没多久,郑琰还没起床,宫里苗贵妃遣了内官来叫郑琰到宫里玩。 <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季师入红尘 苗贵妃没有孩子,就更乐意见到小孩子,这个小小的愿望在宫里几乎不能实现。皇帝现在最年长的孩子——太子——今年都三十岁了,年幼的皇子皇女又没有合适她亲近的,就变着法儿地召大臣们的孩子来玩。不用说,郑琰就是她很想见小孩子之一,或许是最想见的也不一定。 郑琰有封号有自己的配车,县君的车驾可用铜为饰,还算宽敞,装饰布置得也算气派,坐在里面再带上两个婢女,一点也不嫌挤。她进宫好多回了,有杜氏领着的,也偶有就自己过去的,只要带够了跟车的人,家里人还是很放心的。苗妃一大早就派了内官过来领她入宫,也不用担心行走宫中有什么不妥。 此时早朝未散,郑琰的车也不张扬,一路行到宫门前。整个皇宫是一个整体,前朝后宫,宫禁当然是严格的,还没有到一惊一乍的地步。命妇女眷得宣召入宫,也是由前往后走,有品级之人,正式晋见,不兴走后门,要走前门以示郑重。 从入宫门开始,就不能再使用任何交通工具了,你得自己走——得到特许权的例外。郑琰是有特许的,在宫门下车,换上宫中准备的肩舆,阿月随行入内、阿宣在车上等候。 整个皇宫坐北朝南方方正正,从皇宫右门长庆门入,贴西墙而行,穿过了长长的广场,这广场处在整个宫城正中的最前沿,是百官集合的地方,命妇入后宫,如果时间太巧,很有可能碰上几个官员。今天没有,郑琰坐在肩舆上四下一看,除了站岗的,一个多余的人都没有。西宫墙并不是宫城的外墙,过这道墙往西,就是掖庭宫,里面住着低品级的后宫人员,那里不是郑琰今天的目的地。以苗贵妃之尊,并不住在那里。郑琰也无从得知里面的情况,只是知道这正宫西边是掖廷宫而已。 再过一道宫门——右辅门,还没有到后宫,度其位置,该是几个中央衙署了,大概就是□□所在地。郑琰一行靠西墙往北,没有冲进人家办公场所,继续前行,再过一道门,又是一个比较大的广场。前行数十丈,这时候,队伍的右手边出现了 一座壮丽的宫殿,这就是整个王朝的中心大正殿,整个皇宫也因此得名为大正宫【1】。现在,里面一群人正看着她爹,以为郑靖业发昏——这件事情郑琰是不知道的。 再过一道宫门,才算是进入后宫了。此门名月华门,过了这道门,眼前不由一亮,后宫的景色就是比前朝漂亮。花树生荫、亭阁错落、流水潺潺,这后宫不像前朝那样严肃,方正的宫殿外面就是各式的景色,不似前朝四处都是正方、长方形的块儿。 后宫离前朝最近的中央地带有一殿名勤政殿,是皇帝起居之处。离这寝宫最近的地方就是后边苗贵妃所居之昭仁殿,这里本该是皇后的寝殿,现在没皇后,苗贵妃住了,前几年为了这件事情朝上还生出不小的风波来。郑琰的目的地就是昭仁殿。 离昭仁殿还有段距离,前面远远看到一队人,是步行,走得并不快,郑琰的队伍很快就赶了上来。两下交错,看到了一个半生不熟的人——蒋相的掌珠蒋文清。蒋文清没有肩舆,身上也没有封号,入宫只得步行。 她也算是后宫常客,郑琰也见过她几次,只是交情不深。蒋文清今年十六了,跟小萝莉没有共同语言,她又是世家出身,双方都觉得不是一路人,相互之间答话更少了。最近郑靖业又“倒行逆施”,蒋文清更不想跟个小丫头交浅言深。 郑琰已经让停住了肩舆,跳下来打招呼。蒋文清之父蒋进贤也是宰相,两家还没有翻脸,就算是翻了脸,郑琰也要装成不知道地、一派天真可爱地跟蒋文清打招呼:“阿蒋一向可好?” 两人离着有几步的距离,再往前,郑琰就得仰着头看蒋文清的脸了,她不想这样。蒋文清是个美人儿,清雅如同新开的梨花,微蹙了一下眉毛,很快就调整了表情,淡笑道:“阿郑一向可好?” 这一位,乃是去淑妃殿里的。淑妃楚氏乃是她的姨母,常使其入宫说话。楚淑妃住在昭仁殿右后稍远一点的延安殿里,蒋文清贴着西墙一路向北,就是想要绕开昭仁殿。苗妃入住昭仁殿,是前朝后宫心里的一根刺,她僭越了。 皇帝乐意! 多少人拼死劝谏,把皇帝惹火了:“我励精图治近卅载,今须 发皆白,令一妃子就近侍奉,有何不可?尔等想要我无人侍奉么?” 昭仁殿是皇后住的又怎么了?老子乐意让苗妃住!我还让她管后宫哩!神马?册封新皇后? 亲,对不起哦亲,我跟元配老婆感情很好哒,不忍心有人占了她的位子。 尼玛!!!睁眼说瞎话啊这是! 皇帝说是了,死活不肯改,就是不纳谏、就是不给你这个面子,你还真能造反么? 蒋文清知道,郑琰此去必是往昭仁殿的,心里更是不痛快,还是回答了郑琰“阿蒋要去哪里”的问题,又问了郑琰要去哪里,然后说:“我与阿郑并不同路了,阿郑早些去见贵妃,不要耽误了事情。我要往延安殿去了。” 郑琰笑得一派天真:“就此别过了。阿蒋慢些走。”挥挥手,坐上肩舆,走人。 她走得干脆利落,蒋文清看得目瞪口呆。虽然很想早点摆脱这丫头,可她这走得也太快了吧? ———————————————————————————————— 昭仁殿本是皇后居所,不尚奇巧贵在大气,殿前的石板地都比别处面积要大!虽然现在里面住的只是个贵妃而不是皇后,四下里侍奉的人也是按照最高规格给配置的。 一脚踏进昭仁殿里,就闻到一股浓浓的香味儿。皇帝年老,很多器官的机能都没有少时灵敏了,更喜欢闻浓香。郑琰忍住打喷-嚏的欲望,揉揉鼻子,给苗妃见礼。 已有内官向苗妃通报了,前朝近来多事,皇帝再想偷懒,这几天还是多抽了点时间去见百官,苗妃就闲了。正在无聊间听说郑琰来了,放下手中的眉笔:“七娘这里来。给七娘上茶,拿贡桔来。” 郑琰给苗妃见礼,并不是跪礼,福身而已。在不是朝见这样的过于正式的场合,臣见君也不施跪礼的。此时君臣之间,还没有天堑鸿沟般的生疏。 苗妃拉着郑琰,把她抱到怀里:“春天瓜果就是不多,这贡桔还是内侍省那里想破了脑袋存下来的,他们也是不得法,十斤里还折了一半儿去。” 郑琰脑袋往后一仰,拿皇帝宠妃当肉垫,看着苗妃形状优美的下巴:“这样难得,娘娘这里还有?”不愧是老皇帝这个在花丛里混 了几十年的人看中的,长得真是漂亮啊。柳眉杏眼樱桃口,雪肌玉肤杨柳腰。 苗妃低头,看着郑琰透着好奇的眼睛,笑容里不由泛出一丝得意来,伸手点了点郑琰的鼻尖儿:“宫里的东西总比外面多一点,就算没有,我叫七娘来,也要找到可口的招待七娘啊。” 苗妃是小官之女,结交宰相家,也是好有一外援。现在的情况是,郑家不一定需要苗妃,苗妃却需要有一个朝臣对她表示出善意来,她对郑琰格外亲近,一度还想通过郑瑜与郑瑜的夫家接触,但是人家不搭这茬儿。 郑琰又生得可爱,苗妃与她在一起心情也好,相处更是融洽。什么宫里合的香料啦、新奇的首饰啦、哪里贡上的好吃的啦,手头宽一点就给郑琰了,对郑家比对娘家还要好。 郑琰眨眨眼:“那我和阿蒋都有口福了,她今天走了好多路,正好吃点好吃的补补力气呢。” “阿蒋?” “嗯!蒋相公家的阿蒋。” 苗妃眯了眯眼睛,她是老皇帝一时兴起四下蹓跶不小心碰上的。苗妃家里不是大富大贵也不是名门望族,因父亲是个小官,日子过得并不紧,也是娇纵长大的。性情活泼,正对了老皇帝的胃口。 带到宫里,皇帝对她依旧感兴趣,却少不了一些宫斗的桥段。她不是不谙世事,从小也是充满了对世家的敬畏,一朝被抬举,年轻姑娘难免得意忘形,吃了几个暗亏,才发现自己的处境不妙,这才收敛了起来。苗妃是个聪明人,吃一堑长一智,抓住重点——皇帝,又思自己在外无援,往宫外找联盟。 郑靖业要是把宝押到后宫女人身上,他就不是郑靖业了。在他看来,苗妃可以接触,但是给她当枪使,受她的遥控指挥就不必了,这样的态度已经足以让苗妃感激涕零了。当初,她不知轻重的时候,想提携自家父兄弟弟来的,结果没干仨月,就出了惹皇帝生气的纰漏来,弄得她差点跟着失宠,她这才知道,朝廷不是那么好混的。 对于郑琰来说,跟苗妃聊天是件很轻松的事情。苗妃问她:“家里人都好么?” 郑琰放下剥了一半的桔子,取了巾子擦手:“还跟平常一样过日子。” 过日子总少 不了磕磕绊绊,老子打儿子也算是“平常”。 苗妃又感兴趣地道:“你昨天见了季先生?听说是个名士,他长得什么样子?是不是说什么话都很有学问?” “我就看了他一眼,没我阿爹好看。问了好,我就跟哥哥、侄儿们出来了。” “……”有说等于没有说。伪萝莉是大杀器,让听到了一点师徒见面不欢而散的风声、 想知道内幕的苗妃不确定了起来。难道真的没有什么? 苗妃皱了皱鼻子,娇憨可人:“七娘又学了什么?” 两人又开始了没营养的对话,什么你学了什么功课,什么我这两天我爹说要教我骑马。讲了好一会儿话,苗妃估摸着皇帝要下朝了,就派人包了两盘贡桔送郑琰回家。 这样没营养的联络感情时常发生在两人中间。苗妃借此表示自己的态度,郑琰也顺手捞了不少东西,郑靖业对幼女的疼爱因为她的“懂事”也是只增不减——这丫头嘴巴严。 ———————————————————————————————— 郑琰回到家里,把贡桔交给杜氏,其中有一盘是苗妃指名给杜氏的。杜氏笑把桔子分了分,问郑琰:“今天贵妃都跟你说什么了?” 郑琰一五一十地道:“先是遇到了阿蒋,她去见淑妃。到了昭仁宫,贵妃还问我见了季先生没有,季先生说了什么没有。我说我就叫了一声先生就出来了,什么也不知道。” 杜氏笑着戳戳她的额头:“就你机灵!” 郑靖业今天回来得晚,早早遣人回家,说是要晚回来,让家里先吃饭。杜氏也一点不客气地带着儿女先吃了晚安。再让厨房给郑靖业预备热饭。 郑靖业回来的时候脸上的笑容很是真诚,他下了他的第一步棋。女儿结交宫妃,当爹的也不好意思闲着。他当朝推荐了他的老师季繁,这在当时是常态,熟悉的人之间互相推荐一下,季繁又实在有名。 在这师徒不和的风声传来的时候,推荐理解政敌的季繁?季繁还是个声望很好的家伙,能够起到招牌作用。 郑靖业傻了么?这是许多人的观点。他竟然还说“季师之才,弟子不敢置措,当由天子自征辟”。 又一想,老师来了, 按照时人的道德标准来看,师道尊严,老师骂着,学生就得听着,学生在老师面前是万不能无礼的,否则唾沫星子就能淹死人,郑靖业也没脸在相位上呆着了。季繁大名远扬,郑靖业这是不得不荐呀! 当然,说不定这是郑靖业的试探,季繁许久不入京师了,此次来不知目的。试上一试,就知道他是不是有意出仕。如果不想出仕,郑靖业也算是松了一口气了。如果想……郑靖业也只能干瞪眼。 这些想法郑靖业都能猜得到,对周围投到身上的目光视若无睹,郑靖业肚里冷笑。 季繁何曾做过官?还要让他做京官!不出漏子才怪!在京里出了漏子可不如在地方上好遮掩,御史就能咬死他!嫌我不会干事儿?我倒要看你能干什么实事儿。 你们不是说我“遍植党羽”、“朋比为奸”吗?看看这位海内名士庭前车马几何!到时候你们紧密团结在此人周围,皇帝会生气的! 出仕就是入了官场,从此与名士清高的形象彻底脱钩了,只能在这一潭浑水里摸爬滚打。郑靖业不相信有几个人还能保持“高洁”,有史以来,“清正高洁”的名士每朝都够开一个《名士传》里面每个人也就写个名字加几十字的简介而已。而得到“清正高洁”之评的官员,两百年的一个朝代未必能出一个让所有人都承认的! 郑靖业说&#xe863;了皇帝,说是放他影响力太大,在外面乱逛实在太危险了,不如收在眼皮子底下——收拾起来也方便啊。话没有说得那么直白,他只是委婉地表示:“季师为海内名士,游学四方士庶倾慕。其行囊无余资而走遍天下,所到之处,世家无不倾力供奉,识遍天下名门。如此贤者流落野外,是宰相之过。” 郑靖业劝说皇帝的另一个理由是季繁对朝廷最近的政策虽然颇有微辞,但他不是一个傻子,把他留在朝中当两天官“知道圣人的艰难,就不会再妄议朝政了。” 最后:“如此名士,若是有志一直在京外为圣人教化四方也就罢了,如今进京,圣人不下诏征辟,倒显得朝廷‘轻士’。今召其来,也是显得圣人政治清明,朝野归心。” 几招都拍到了皇帝的穴道上,当皇帝的没有不 想要好名声的,弄季繁来当个装饰也不错,尤其最近朝上氛围有点紧张,当个缓冲也好、粉饰太平也好。季繁与世家联系颇深也是事实,与其让他四处串联,拘在京里也不坏。如果让季繁知道了政事的艰难,改弦易张,从此从桀骜不驯的名士变成鞠躬尽瘁的名臣,也是他皇帝的识人之明。 皇帝想得很美,同意了。想了一会儿,决定给季繁一个侍中的名头。 侍中这个职衔呢,一开始的时候地位并不高,但是有了这个头衔就可以直接见皇帝。经常跟领导见面才能提升得快、才能说别人的坏话、才能让领导记得住……总之,好处不能胜数。以至于宰相们的身上无一例外都有一个侍中的衔。 这个职位吃香品级一直在提高,在朝会上也得到一靠前的位置,用来安置季繁也是不错的。就季繁本人的情况来看,去管个崇文馆更合适,但是皇帝是想收伏他,不是拎他来镀金的,季繁在文化上的名声够高的了,再拔高对皇帝也没好处。 季繁本人没有任何治理地方的经验,平时却对政治发表意见,有指手划脚的嫌疑。要给他安排一个看似合适的位置的话,御史台是个不错的地方。可是皇帝不想听他唠叨挑剔,想让他唱颂歌。 就侍中吧!可以议政,可以当差,不拘于某一方面,能够全面地看到朝廷的情况。希望他能够认清事实。即使捅了漏了,还有郑靖业这个学生给他收拾烂摊子,皇帝痛快地答应了。 皇帝三下诏书,吵得李俊家不得安生。 三诏三辞,季繁赚足了名声,还要推辞,郑靖业又有了&#xe863;作,他一天内干掉了两个东宫僚属——都是有名的大族子弟。 季繁在世家的劝说下出仕了!他本不想趟浑水的,有小人在朝,君子耻与之同列!出仕也不一定比郑靖业位置高(这是肯定的,皇帝还没瞎),老师的面子有点抹不开了。 季繁对自己的能力是有信心的,也相信郑靖业能说服皇帝,他一定更可以,因为他的学识与名望,更因为他坚信自己是对的。嘴上还要谦虚两句,什么以前没干过,怕干不好之类的——其实心里并不这样想。 虽是谦虚之辞,大家还是把这个变量考虑 了进去,然后劝季繁不用担心。其时很多官员是靠僚属的,如李俊那样主官好几个月不管事的也不是没有人。再者,季繁是个门生遍天下的主儿,拼凑几个能干活的还是可以的,实在不行,他的弟子里有出身世家的,世家也不是全出废物的,总有各种资源可以共享。退一万步讲,季繁做了官,只要到了一定级别,就可以自己任命相关属员,有许多出身不高而有能力的人巴不得借着这块跳板展现才华——当年郑靖业就是这么起家的。 话不能直接说出来,说出来就是藐视季繁的能力。所以名门公子们说:“今小人当朝,正须君子秉政,先生回避,如天下何?” 季繁跳进了郑靖业给挖的粪坑里。 <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师兄的回忆 季繁跳到坑里尤不自知,能看出郑靖业险恶用心的目前还没有出现。郑相之奸党一方面着急:即使相信郑相的智慧,也不能否认季繁有一个老师的身份足以掣肘郑靖业很多事情。 郑靖业的政敌们的想法就分了很多流派,由此可见政敌们也不是铁板一块。据不完全统计,第一种:觉得郑靖业这是怕了,慑于师尊的威力。第二种:认为郑靖业被老师当头棒喝从此醒悟回头是岸。 以上两种意见可以不作考虑。 第三种:郑靖业一定有阴谋,具体阴谋是什么,待考。不过大家知道他有坏心,已经心生警惕不会让他得逞的。 第四种:郑靖业一定有阴谋,具体阴谋是什么,待考。但是,不知道没关系,有季繁在前面顶着。郑靖业不可能对老师出手,如果做了,大家群起而攻之。当年郑靖业一介孤寒,不是在季繁门下混过,他不可能有现在的成就,季繁弟子的身份是他的敲门砖。现在对老师出手,那就是忘恩负义,有这一条就能咬死他。 大家都很乐观。 直到郑府出现了一个不乐观的人——顾益纯。 顾益纯太了解郑靖业了,即使分别了二十年,他还是称得上这世上最了解郑靖业的人之一。杜氏也是了解郑靖业的人,她能够从郑靖业的气息上察觉出郑靖业的情绪,而顾益纯根本不用跟郑靖业共处一室都能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是亲眼看着郑靖业从一个只是粗识文字的乡下小子一步一步入京为官的,虽然郑靖业入京之后两人就没再见过面,书信往来依旧不绝。 这太不像郑靖业了,不掐死季繁算郑靖业好心了,怎么还推荐他当官? 凭良心说,季繁这个名士也有平凡人会有私心,不过对顾益纯也算照顾了。顾益纯也不想郑靖业因为跟季繁这个老头子顶了牛,把已经不好的名声再弄得更不好一点。 这么想着,他派人去郑府递上了名刺。 这一道名刺递过去不要紧,把郑府大总管吓得魂都快没了。 你妹!幸亏老子认得顾先生身边的老仆,要不然让那帮不懂事的清客把顾先生的名刺当成什么阿猫 阿狗的给扔了……相公会打死人的!暗自提醒自己:以后不能接到名刺随便处理,每一份都要看一看,免得给自己惹麻烦 顾益纯当天就收到了郑靖业的明确答复,另附一张正式邀请函,请顾益纯过府一叙。顾益纯看着请柬上写着“想来先生事务繁忙,已无瑕他顾。”不由苦笑。郑靖业的性情,还是没变呐! ——————————————顾师兄回忆分割线—————————————————— 他还记得,那是一个初秋的早晨,淡淡的秋雾让天地间都诗情画意了起来,作为一个“闲得蛋疼的名士&准名士&自许为名士群体”中的一员,他拎了张杌子往门口一摆,观起景来——这也是名士作派之一。 别说,放空心灵什么都不想眼睛就这么直愣愣地看着远方(俗称发呆)真是让心情平和了不少啊!就在这时,一个少年一身单薄的褐色葛衣短打扮,就这么慢慢地从雾气中浸了出来。 当时的顾益纯很闲很闲,闲得蛋疼的那种闲。他是季繁的得意弟子之一,天生聪慧,又出身名门,还是那种没有没落的名门。这辈子已经没啥好想的了,就只剩下四处闲晃、闲坐、闲谈、看闲书打发时间。 猛然间看到这么一个人,把惊讶放在心里,脸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微笑。这小家伙是来干什么的呢? 薄雾中他眼神再好也没好到隔着几十步远看清人脸,只是从身形步态上辨认,觉得这是个少年,而且还是个步伐很稳的少年。一步是一步地往前走,不快不慢。与所有名士一样,季繁的山居设在离城比较远的地方,这么一大清早地赶了这么远的路过来,还能保持步子的节奏,不错,不错,有意思。 接下来就更有意思了。顾益纯思考的功夫,郑靖业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长揖到地,问他:“请问兄台,这里是季先生的居所么?” 顾益纯吃饱了撑着的扮起了门房懒懒地道:“正是。阁下有何贵干?”上下打量着,哟,长得不错么,少年的身子骨还没完全长开,略显纤细,一张被秋雾打湿的脸,下巴尖尖,唇红齿白剑眉星目,像是鲜花上头沾了露珠。 不可否认,要不是长成这副德性, 顾益纯也懒得搭理郑靖业。换一个角度来看,如果郑靖业小同学长得奇丑无比,丑出了特色、丑出了水平,顾益纯说不定也会跟他说说话。 果然有意思!慕名而来找季繁拜师的,或者说,敢来来找季繁拜师的,多少都要有点儿倚仗。最起码的,亲自来的人得有一点文化知识,衣着上也要讲究些,绝不能是这样的短打。如果是派家仆过来打头阵的,仆人的衣服当然不会太好,至少要带着名刺、书信,多半还要带着礼物。 眼前这个小家伙两手空空……不对!丫手上拎着几条干肉? 顾益纯想吐血。放软了声音问:“你可有荐书?”季繁的名头那时候就已经很响了,学生太多教不过来,他也挑徒弟的。除非本人惊才绝艳,否则必须得有季繁信得过的人或者是不得不卖面子的人的荐书。 郑靖业非常诚实地摇头。 顾益纯又问:“你原是在谁门下?读过什么书?” 待这小家伙依旧诚实地告诉他,小时候半工半读在村头袁大爷的小破屋里识了些字,并没有拜过名师之后,顾益纯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抱着好玩的态度,顾益纯大方地说:“我去问问先生还收不收学生了。” 季繁当然收学生,只是条件越来越严格,郑靖业显然不符合他的条件。他老人家慢慢地踱到堂前,隔着长长的中庭看了一看郑靖业。小伙子印象分不错,季繁出了几道题权当面试。 题目有深有浅,郑靖业的水平只能是勉强及格,倒是字写得不错。季繁皱一皱眉头,没有直接说收了这个徒弟,郑靖业在他面前力图镇定。 顾益纯看得出来,季繁心中不喜,非常地不喜。顾益纯心里也摇头,郑靖业的答案,透着一股子逼人的寒气。少年有锐气,这很正常,如果有暮气了,才让人惋惜,但是这股子寒气就…… 季繁不喜还有另一原因,这份答案让他想到了一个人。这个人也是史上有名的,话说,皇帝们一直致力于削弱世家啊、离皇位太近的宗室们的力量,明着干谁都不愿意,他就给在外的人派那么一两个明为辅助、方便与皇帝联络,实为监视的人。这些人都用的是寒门出身,这些人很少有出人头地的机 会,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其中最凶残的一个叫张智,十五年间八次外出,逼死了五个上司,另外三个心理压力太大,辞职不干了。季繁想起的人,就是他。 季繁有名士之名,倒是不怕这样的人,同样也不想得罪这样一个人,更不想收这样的弟子。又问郑靖业的家庭情况,郑靖业也不撒谎,只是瞒了一些不好意思说出口的事,顾益纯一听就皱眉了,心道:你这样儿可不成,先生怕不会收。 果然,季繁道:“求学问道是好事,只是父既亡,而家无恒产,又有老母需要奉养,再来读书,你母亲怎么办?他既读得几个字,山阳府君那里谋为一小吏,养家糊口为先。”你丫一不是望族有宗族支持、二不是暴发户有钱财支持,还过了最佳的学习年龄,最主要的是,你现在的任务不是赶紧长大了打工养老娘吗? 郑靖业回答得干脆:“学生自处之,必不令母亲受饥寒。” 季繁对这样的态度非常不满,拂袖而去。 郑靖业非常光棍,就这么跪到了季繁的门前。季繁再不高兴,也不能摆出拒绝有心向学的好孩子的样子,捏着鼻子收下了他,对他当然也就很一般了。 倒是顾益纯,他真的是太闲了!有事没事就逗着郑靖业,先是观察,郑靖业当他是空气,然后在他周围闲逛,郑靖业依旧当他是空气。郑靖业的目标很明确,他是来学习的,是来开眼界、镀金的,虽然季繁迂腐了一点,但是毕竟比私塾水平高太多!还有礼仪,未学书先学礼,这是出身贫寒的郑靖业最缺的。他没功夫理一个出身高贵闲得头上要长蘑菇的“师兄”。 顾益纯快要好奇死了,忍不住派了个人去打听郑靖业。郑靖业的来历很清楚,跟家族闹得乱七八糟的事情是瞒不住的,现在还一边读书、一边帮人写信抄书的事情也是摆在眼面上的。顾益纯听完之后冷笑一声。 第二天,顾益纯问郑靖业道:“你这样拼命,究竟想做什么?” “过得好一点。” “你这么笃定能成?” “总要搏一搏。” “败了呢?” 郑靖业看了他一眼:“我已经成了一半儿了。” “先生弟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可不 是入了门就能算成了的。” “我不是说这个。”说完,闭上了嘴巴。顾益纯福至心灵,所谓成了一半,是指离了那个家族。 这一天,郑靖业来了一个大主顾,让他抄书,出双倍的价、出笔墨纸砚,要求是只给他抄书,不许分心接别的生意误了他的事。郑靖业想了想,没答应。顾益纯跳脚:“做别人的生意也是做,怎么就不做我的生意了?别以为是便宜了你,这书不好抄!” 很多书都是私藏的,花钱都买不到(郑靖业也没那个闲钱去买),上面有许多学士的注释。纸张泛黄,有些脆弱得让人害怕它会随时变成一堆粉末。 顾益纯的要求就是:“把这些抄了,一个字也不能错,我要查。正文要写得大,注释字小些……”最后道,“我也找不着旁的合适的人,也不知道他们用不用心,反正你在我眼前,哪一页抄错了,我就让你重抄!省得再跑腿到城里算后账。” “哦。” “哦什么哦?” “先抄哪一本?” “嘎?”这小子也太跩了吧? 抄来抄去的,两人之间答话不多,心里却亲近了不少。 顾益纯也就劳&#xe863;着他那闲得快要生锈的一把骨头,跑去郑家。 郑宅屋浅,顾益纯老远就听到一对母子的对话。 “这是你辛苦抄书得的钱,怎么就给我买了新布?还托人去缝?家里得过日子,阿娘穿得旧一点有什么?黄土埋了半截了都。” “这是什么?” “钱啊。” “钱能做什么?” “用处多了。” “儿现在就用了它。不用就不叫钱。” 何氏:……“你拿什么娶媳妇啊?!” 顾益纯:……“果然有趣。” 反正那一天顾益纯就赖在了郑宅不走,让人买了酒肉来,招待郑家母子一道吃。何氏还扎手扎脚,十分不敢,又要到厨下准备饭菜。顾益纯道:“有劳伯母,有黄黍饭就好,平日少吃这个,想尝个鲜。” 郑靖业没说话,去帮忙烧灶,被何氏拦了出来,顾益纯的书僮机灵,虽然不大会,还是狠心去领了烧灶的差使。饭是在郑家吃的,郑家提供的也就是一锅黄黍饭,酒肉都是顾益纯带来的。何氏要躲在厨下吃饭,被顾益纯邀了过 来,他嘴巴甜得很,一口一个伯母,自称晚辈,说是郑靖业同学,要是让长辈这样躲着他,他可没脸见人了云云。 何氏有点儿吃不安稳,顾益纯一直招呼着她吃这吃那,郑靖业看不下去了,道:“阿娘,顾兄向来促狭,跟亲近的人才这样的,平日多蒙他照顾,他……不是外人。” 顾益纯咧嘴一笑,露出八颗白牙,郑靖业翻了个白眼。 何氏匆匆吃完了饭,看儿子跟同学还在喝酒,道一声恕罪,抱着半匹布,出门到隔壁去借地方给儿子做衣服去了。 顾益纯松了一口中气,郑靖业冷笑道:“世家子,倒会哄人。” 顾益纯回以冷笑:“我算什么世家子?婢生子罢了!” 郑靖业的冷笑凝在嘴角。 顾益纯是顾家婢生子,生下来刚满周岁,他妈就被转赠给了别人,他倒还是顾家小主子之一,衣食无忧。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这个国家的各个地方,是常态。到他四岁上,一场很大的疫病席卷而来,为了避疫,顾家也是使出了很多的办法。 其一就是离开现居住地,躲一躲,很多小孩子被“寄养”。顾益纯庶出,得到的照顾就不如人,嫡出的兄长被祖父母带在身边,他就被放到别人家里,巧得很,这个别人还不是其他人,是他的外公家。 一年半以后,警报解除,他又回到了家里,很多想法就已经不那么正宗了。 这年头,庶出子女不认生母、只有嫡母,这是法度,正常,他们也安之若素。婢女被送人也很正常,但是在顾益纯的心里亲妈被当成礼物一样地送人了,这就让人不太淡定了。顾益纯还聪明、早熟,又没有足够成熟,所以他痛苦,痛苦得要发疯。 由于他的天份,顾家很自然地给他找了位名师,就是季繁,季繁也想收这个弟子,但是顾益纯还是不高兴。 最让他不高兴的是,不但母亲由人摆布了,他自己,也比他那婢女出身、完全不记得长相的母亲好不到哪里去。相貌出众、名师弟子、世家子公子,他该结婚了。 据内部消息,结婚的对像是张智的女儿。 我靠!这丫头的爹不是好人,这不是问题,问题是,顾益纯完全不想娶这丫头!他见过这丫头,长 相不好就算了,更难得的是她的脾气比她的长相还不好,这也就罢了,最郁闷的是她还脑残!凡是你能想象得到的脑残娇娇女的桥段她都亲自实践过,身边的小丫头三五天一换,据说非死即残。 顾益纯从此成了“名士”,仗剑游走、装疯卖傻、犯夜禁、戏王侯……妄图逃出生天。然后被他爹一句话,从他姐夫那里借来的三十个部曲一拥而上,捆起来关禁闭。 侥天之幸,世家、宗室们再也忍受不了张智了,让他 “被事故”,乘船过江的时候掉水里了。感谢坑爹的婚俗礼仪,不但步骤多,而且持续时间长,两家还没下定礼,事情还没敲定,张智的女儿还不算顾益纯的老婆。 婚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顾益纯拍拍胸口,卷起铺盖就跑到季繁那里躲着了。季繁十分同情他,出面为他说情,顾家才在说了自家的难处之后,很无奈地保证,顾益纯的婚还是要结的,但是……结婚对象他们会慎重考虑的。 从此顾益纯悟了,他爹不算是对他不好了,至少尽了抚养义务,对他也算是有父子之情。可他爹把“大局”看得比情义更重要。休说对他生母了,便是对他们这些子女,乃至对结发妻子,当情义与“大局”相抵触,他那位父亲也能果断地把他们舍弃掉。或者依照他老人家对这些人的情义的深浅,表现出从流泪到毫不在乎几个不同等级,但是该舍弃的还是会舍弃。 就这样一辈子受他控制?他死了再受兄长控制?婚事不由自己作主,儿女子孙也听宗族摆布?不!他不干!他可不想下一回被捆着送入洞房,一个名士,够对得起顾氏给他的照顾了。 但是,熟知宗族之强盛,又欠着宗族养育之恩的顾益纯也做不出“当腐朽家族的叛逆兼革命者”的事情来。他老人家想了又想,觉得很难逃出宗族的魔掌。至于后代,对不起,他还没那个情操,自己鞠躬尽瘁让子孙也鞠躬尽瘁,只为维护着一个压迫着他的玩艺儿!没门!窗户都没有! 大不了老子不干了!死也不让我的孩子受你们压迫,不干了不干了!一辈子不结婚呗!季繁这里先躲躲再说。 一躲就遇到了郑靖业。 小家伙那么的有 活力,是的活力,不是他那样发疯式的名士范儿,而是知道自己的目标,有自己的计划,一步一步地走,绝不妥协,他不但有反抗的精神,而且有更积极的行&#xe863;。 顾益纯想帮帮郑靖业,看看这个人能走多远,如果郑靖业能够扬眉吐气,也算是他自己多活了一世。看着郑靖业活得张扬,顾益纯觉得自己的心,仿佛也宽敞了许多。 郑靖业也没让他失望,顾益纯想,这样就很好。 ————————————————回忆结束———————————————— “十六郎,明日访客,穿哪件衣服好?” 顾益纯回过神来:“随便吧,他不会在意的。” ———————————————————————————————————————— 郑靖业当然不在乎顾益纯穿什么衣服,他只要认出顾益纯就好了。 今天的顾益纯与印象中影像重合了。在季繁面前,顾益纯还是要保持应有的肃穆的。眼前这个,才是本尊吧?鬓边白发是应有之意,眼角也有了一点细纹,身材依旧高大,脸上那带着那种懒到骨头里的笑,才是他。 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郑靖业就在想,有这种“标准调戏良家妇女的纨绔式”微笑的人,是怎么混成季繁这个名士的弟子的? 他为这个人抄了整整七年的书,满满一大架子,最后,这些书又全被当成赠别之礼还给了他。还特别挑剔,有的书他整整抄了五遍才满意,还振振有词:“让你抄你就抄,我用得着。” 顾益纯一看郑靖业身后半步,杜氏;夫妇俩身后,儿孙,郑家儿孙他见过,还有三个年轻的妇人,看她们的站位,应该是郑靖业的儿媳妇。居然全家出迎了。 顾益纯苦笑,郑靖业就是这样的人,别人再说他奸滑,在顾益纯看来,这个人,其实很纯粹。 师兄弟再见面,招呼都不打,顾益纯往里走,郑靖业九十度转身,等顾益纯走到身边,再转九十度,两人并排往里走。子孙辈呼啦啦散开,等三人走过了,再合拢,调整次序,跟进正堂。 郑靖业请顾益纯上座,才郑重地重新介绍了顾益纯,又命:“来拜见顾伯父。” 地上摆了一溜的拜垫,郑靖业&#xe863;了真格的,让儿女、儿媳、孙子,郑重行了大礼。子孙们知道郑家起初之艰难,自也知道顾益纯的帮助之功,再看在郑靖业的份上,跪就跪! 郑靖业很满意,郑琇这实诚孩子还两眼含泪地对顾益纯深情地又喊了一声:“伯父。” <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1、新来的老师 郑琇不想给妹妹讲故事,却很乐于给妹妹他们家那短得可怜的“家史”。郑琇年长,小时候还见过顾益纯几面,在他的描述里,顾益纯是个绝世大好人,形象好、气质好、人品好、礼貌好…… 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郑琰原本还以为,顾益纯此人就是像在李俊家里见到的那样,咳,装模作样,如果再加上一条的话,还有在季繁面前装孙子。没想到他孤身来到自己家里,居然变了一个样子。 顾益纯还是这个样子看起来比较顺眼,郑琰在心里下了个评语。 顾益纯也算得上是国内数得上号的“名士”,名头固不及季繁响,胜在有一个不错的姓氏,自有家族为其经营名声。郑家长辈如郑靖业、杜氏,对他是有一份革命友谊、故人之情,晚辈如郑琇、郑德安等,也是久闻其名,便是媳妇与方氏、赵氏,也都听过他的名字。 插花一句,顾氏、赵氏同为名门世家,相互之间还有一丝不算太远的亲戚关系。 郑靖业很是郑重地向大家宣布:“三十年前,我与顾兄已是通家之好。” 所谓通家之好,就是指在眼下这样的场合,双方男女之间不需要过于避讳,在公共场合如食堂,都是可以随便见面的。 他老人家一句话,女眷们就省得避开了。顾益纯粗略地知道郑家的情况,又问了赵氏父亲好不好。顾益纯的妹妹嫁到了赵氏本家,是赵氏将要出五服的伯母。赵氏恭敬地答道:“家父尚算康健,也很挂念伯父。”她是郑家媳妇,称呼也就随着丈夫了。 顾益纯一笑而过,又与郑靖业说些闲话,并不涉及到季繁,只说他上一回到京里来还是郑靖业没入京为官:“我上一回便是住在宁安坊自己家里,今番依旧在宁安坊,总觉不如以前了。” 郑靖业举杯,顾益纯感叹完了也举杯,满堂皆饮。 放下杯子,郑靖业道:“你觉宁安坊不如从前也是有缘由的。削爵以来,那里的排场可是减了。” 顾益纯眉头一皱。 郑靖业话锋一转:“顾兄此次入京,自己有什么打算么?”不等顾益纯回答,又说,“先生 入仕已成定局,你不想入仕这我是知道的。既不想入仕,再呆在先生身边就有些不妥,你想好去处了没有?” 顾益纯这两天正在烦恼这个呢,季繁的这个职位已经够高了,可以自己征辟僚属。只要顾益纯自己愿意,少不得在季繁那里混个一官半职,而且依季繁对这个弟子的满意度来看,这个职位还不会太低,而且必是“清要”之职。 顾益纯不想涉足政治,真要入了官,他就是个为顾家家族劳碌的命了——除非与家族决裂。顾家几百年的世族,绝不是郑靖业本家那样的小家族,说跑就能跑得了的。即使是郑家,郑靖业当年离开本宗也是花了很多心思,一点家业也折了一半儿进去才跑了出来。跑出来之后,做了好几年的官,还会受这个家族的困扰——直到他心情不好就找家族的麻烦把这个家族整得烟消云散。 何况是顾氏?所以一直以来顾益纯都有出仕的机会,他都拒绝了,有多远躲多远。咳咳,季繁因此很是看重他淡泊名利的作派。 郑靖业很理解顾益纯,也就更加讨厌顾家,也就不想提顾家。只问顾益纯有什么打算没有。 顾益纯发现只要跟郑靖业在一起,他苦笑的次数就会增多,他那倒霉催的名士淡泊形状总要受到刺激。闷头喝了一口酒:“先生也想我出仕,要不就荐我入幕府,我没答应。” “还留在京城么?” 顾益纯对上郑靖业的眼睛:“先看看。” 郑靖业没有闪开,嘴角微微上翘,与他不同,顾益纯对季繁的某些行为可能觉得有点不妥,但总的来说还是很尊敬这位老师的,季繁就这样被自己给坑进朝堂了,顾益纯肯定不放心。扣下了季繁,就等于扣了个人质,除非顾益纯对这位老师失望,否则他不会这么轻易离京。 杜氏等两人慢慢移开眼睛才说:“你们两个就算多年不见,也不用这样两两相望罢?往后都在京里,有的是见面的时候让你们对着相面,现在还是吃饭罢!菜都凉了!” 郑靖业捏着酒盅道:“就你管得多。”顾益纯笑着摇摇头:“阿杜的脾气还是没变。” 他们三个说话,底下儿孙辈的面面相觑,眼睛都不知道看谁好了。 杜 氏冲两个男人翻了个白眼:“我原就这副脾气,要变什么?三十多年了,嫌我管得宽?晚了!”说着又冲顾益纯举杯邀酒,“这是在自己家里,别说那些外面的事,听着就头疼。” 顾益纯好脾气地喝了,又对郑靖业道:“她不是这副脾气,撑不起你这个家,”又故意用大家都听得到的声音小声道,“还要在管家婆手里讨饭吃,总要夸一夸。” 郑靖业与杜氏都笑了。 郑靖业正色对杜氏道:“你怎知我方才说的就是外面的事?我问顾兄是不是有意出仕,正是家事。” 顾益纯也好奇,停杯问道:“我出不出仕,与你家事何干?” 郑靖业放下杯子,整整领子,一指下面,严肃地道:“你看我这些儿孙还能看罢?” 顾益纯也严肃地点头:“很能看。” “够不够当你学生的?这些人,随你挑,你选上谁是他的运气,选不上的,我再另寻师傅。” 顾益纯静静地看着郑靖业,郑靖业毫不回避。郑琇等已经很兴奋了,顾益纯这些年游手好闲没为国民生产总值做出过什么贡献,有点儿时间都当名士去了,实在太闲,都贡献给科学文化知识了!季繁越来越老,精力也不如以前,后来收的不少弟子很多时候是顾益纯代为授课,只是顾益纯自己是一个弟子也不肯收。 郑琇眼巴巴看着顾益纯好一会儿,忽然伶俐了起来,自己起身,还赶着弟弟妹妹、儿子侄子起身,上前到顾前纯案前躬身站好,就差一起跪下了。方氏妯娌也敏捷地跟着站到一旁。 刚站好,就被郑靖业喝退:“添什么乱!下去吃饭!” 杜氏反骂郑靖业:“你才不要添乱!刚才的话应该悄悄到书房里商议才是,你当着孩子的面浑说,又怪谁?”转对顾益纯道,“你一直一个人,这么多年了,送你奴婢你也不要,自家也不收弟子,真要这么孤零零的过下去?” 郑靖业一指自己的子孙,豪气冲天:“你就都收了,也没人能支使得了他们!”他知道顾益纯的心结,也是担心自己收了弟子,碍不过情面,受顾氏所请托,弄得像是顾氏门客一样。 郑靖业的子孙,想来不会这样。 顾益纯大笑了起来,笑得眼 泪都流出来了:“好!好!好!” ———————————————————————————————————————— 一顿饭,郑靖业给家里子孙拐了位极其难得的老师,前面说了,顾益纯代师授课很长时间,虽然自己不收徒弟,但是很多师弟都算是他的半个弟子,他的名头也是极响的。 郑琰第二天才知道,她也入了顾老师的学生名册里了,因为她也要参加拜师礼。 拜师可不是一件随便的事情,郑靖业为此准备了好久。 在外界看来,郑靖业先是荐了名士老师入朝,又为自己的子孙拜名士师兄为师,摆足了亲善的样子。而且,他老人家现在在朝上也不搞风搞雨了,处于半蛰伏状态,很像是“幡然悔悟”了。 连季繁也被他给骗了过去,听说顾益纯答应了郑靖业的要求,皱了皱眉头,忍了一会儿才说:“他那几个儿子倒未闻有劣迹,若是可堪调-教,你便用心教导,不要让他们走偏了路。”竟然没有反对,而且这句话还是在筹备自己的一套班子的间隙里抽空对顾益纯说的。 顾益纯默。 他这个老师,不可谓不聪明了,否则也成不了名士。在这个没有网络没有传媒的时代,想成为一代名士,除了过硬的学识,还要有一颗能发现机会的头脑去推销自己、让众人知道自己。能做到全国闻名,季繁一点也不蠢。 可是现在却…… 顾益纯道:“学生明白。老师入朝为官,也请自己保重。” 说郑靖业功利心重,哪个名士又不想指点江山呢?就算是本来不想,只想做隐士的,名头大了,来请教的人多了,也免不了自得起来。顾益纯知道自己怎么说都没有用了,现在只希望郑靖业手下留情。 郑靖业应该会手下留情,毕竟昨天晚饭后郑靖业向他保证过了。 郑靖业说:“天下对我误会良多,旁人尤可,季师令我痛心,”然后就举了许多的例子,“这些事,不决断则误国啊!”然后表示,只是希望季先生入朝来接触一下,知道其中的难处,同时,“先生有大才,真能有我想不到的更好的办法也未可知。我也想一手把事办了,一手收好名声呢。” 顾益纯理 解:让这老家伙过来,一是让他吃吃苦头知道一点难处,不好意思再胡说八道说政府不作为——这是主要目的;二是试试他的能耐,如果真的好的解决办法,郑靖业也乐得做个好人,顺利跟着沾点好处。 不过,顾益纯懒洋洋地靠着隐囊:“一入名利场,事情可就不太好说了。” 郑靖业闷声道:“我给了他机会了。”出不出仕在季繁,能不能解决问题也是考验季繁自己的能力,季繁做什么事情都是他自己的选择。 顾益纯默。 罢了罢了,自己收了郑靖业的孩子,也是卖了他一个人情,郑靖业总不会做得太绝。有自己在,总能从中转圜,也好为季繁解一解围。 ———————————————————————————————————————— 郑家子孙的拜师礼是隆重的,郑靖业有人抬高顾益纯,反正季繁已经入了官场了,算不得名士了。既然顾益纯想混“名士”圈子,那他就要把这位师兄抬到圈子的顶端,为他再添一层保护膜。 有封号如郑琰都被勒令不许穿朝廷发的制服,只穿一件很庄重的礼服,郑靖业自己也没有穿制服,显得像是普通的父亲为子女请老师一样。 拜师的地点也不是郑府,而是顾益纯在宣德坊的一处宅子里。宅子是顾益纯自己的,他既不做季繁幕僚,也不好混在季繁家里,更不想住到顾家在京中的宅子里,自买了一处宅子住下。 他手头没几个钱,游手好闲呐!此时讲究家族共财共居,如果祖父、曾祖父,反正吧,有个头儿活着,子孙就要住到一块儿,而且不许有自己的小产业。私房钱是免不了的,也只是够奢侈地生活而已,比如顾益纯有钱雇郑靖业抄书,敢置房置地?抓起来可以打四十板子,打不死再判一年有期徒刑。 这一处宅子买下来,还是得跟族里说明一下情况才行。 族里比较大度,顾氏一族一向既维护传统又懂得变通,很爽快地答应了。同时暗示,是不是多收几个其他的弟子?他们连推荐表都做好了,顾益纯给推过去了:“先看看这几个德行如何。”暗示,如果郑相的子孙跟世家子弟脾气不投,岂不是自找麻烦? 顾家勉强同意了。 拜完师,郑琰的苦难日子也开始了! 顾益纯一点也不在乎他的学生们乖不乖,他也是有真材实料的。不说文化课了,以他老人家五十出头的年纪,还能百步穿杨,烹茶煮酒赏花拂琴样样精通,悄悄说一句,连赌博都是一把好手,真是不服都不行! 郑琇乐不可支,恨不得辞官不做过来听课,被郑靖业和顾益纯联手抽了回去,只能利用业余时间学习。 哥哥们服了、侄子们服了,郑琰也服了。但是,她很感兴趣的赌博活&#xe863;此时不让她学,她有别的功课。 她爹早就好声好气地跟她解释过了,她已经是大姑娘了,要多学一点东西了,于是她的课程就有了新的安排。本来的安排是,早起跟哥哥侄子们一起读书,下午学习淑女课程。 原计划里,下午的课程是让赵氏来教的,赵氏怀孕了,只好按下。现在来了个顾益纯,听了这个情况之后果断地说:“不妨事,我有数,让她过来跟我学。” 顾益纯当然不会女红,但是据他说,女红是要会一点的,如果不太会,也没什么,反正郑琰现在是剥削阶级的一员,能拿得起针线就行了。如果在淑女技艺里非要放弃一样的话,对于他们这个阶级的人来说,必须是女红。 甚至你的字也可以写得丑一点,只要认得就行了,但是游艺一类却是必须会的。淑女功课三大宗:唱歌跳舞做游戏。呃,错了,是骑马、跳舞、唱歌。除了学习一点文化课之外,这年头的贵族教育里还包括体育艺术。 贵族之家相邀游园是常有的时候,聚会的时候,男女分拔,兴致到时,拍案而歌,那是必须的。如果你张不开嘴,是要被嘲笑的。又有郊外踏青,妹子也要骑马,时代开放嘛。 顾益纯表示,女人应该天生就有做针线的天份的,这个不用着急,即使着急,郑家也肯定能找到合适的绣娘当师傅。当务之急是让郑琰学唱歌、跳舞、骑马、射箭。 这几样他都能教,而且还严禁郑靖业夫妇找什么著名歌星当老师,据说会教歪了孩子。你可以唱不上高音,却不能唱出带着庸俗调子的歌。此外,还要学习乐器,同样要练习“高雅”的曲目 ,而且,必须带着高雅的意境。技巧可以不娴熟,但是心灵必须不能是一边弹着高山流水,一边想着水煮鱼。 “不喜欢没关系,我也不喜欢这些腻腻歪歪装模作样的,可你得会!”没商量,学吧! 是要命的还不是这个,顾益纯还要郑家准备几道拿手菜,让郑琰学,郑琰同学必须对厨房熟悉再熟悉。因为……凡有些历史的家族,谁家没几十道私房菜呀! 然后,据顾益纯说,世家女孩子比别人家多的就是底蕴,除了礼仪之外,还有谱系之学。这是必须学的!哪郡有哪些旺族,都分几房,与另外几家有什么样主要的姻亲关系,几百年下来,盘根错节,你不是生在这个圈子里,经过十几二十年乃至几十年的耳濡目染,都不一定能搞清楚。用顾益纯的话来说,像郑琰这样的,现在开始背都有点晚了。 说完又摇头:“你们家三娘,他们那里教导已经算是很不错了,如今看来也不如前了。她知道的谱系就已经少了很多。” 郑琰两眼望天: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呀!怎么又开了种田模式?! <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2、老师的评价 “你还是宰相么?不见你忙着国事,见天往我这里来磨牙!”顾益纯一声冷哼,他老人家为郑靖业教育子女儿孙忙得脚不沾地,郑靖业居然闲了下来。 未入京前也有各种传前,郑相门前车马云集,上班的时间大家在皇宫、衙门里混水摸鱼,下了班之后才跑到郑府里认真工作加班加点。入京之后才发现满不是那么一回事的。 郑靖业很闲,有一种闲得发慌的趋势,有事没事就跑过来找师兄联络感情,并且摆出一副媒婆嘴脸,死缠烂打,希望他这位还没到“有心无力”年纪的师兄娶个老婆或者是纳个妾、蓄个婢,省得绝了后。 “国事自有季先生他们在忙,我累了这么些年,还不许我自在这一两天?”郑靖业把这个话题一带而过,继续鼓&#xe863;顾益纯。 顾益纯不为所&#xe863;:“你不是给我找了个好差遣么?府上郎君娘子,几乎没把我这把老骨头累散了架!” 郑靖业却不接这个茬儿,放下手中茶盏,冷声道:“你的顾虑我也知道,早些年说这些话是我不自量力,现在我能说,”顿了一顿,“趁我还能活个一二十年,你赶紧娶妻生子,我总能看顾他长大不受你们家里的摆布。” 顾益纯忽地道:“先生那里,你待怎地?” 郑靖业接得非常顺口:“先生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退避一旁就是了。先生与蒋严州近来打得火热,有蒋严州帮衬着,朝政上面就不会犯什么忌讳。你问的我答了,我问你的话你还没答呢。” 顾益纯摇了摇头:“天不早了,堂堂宰相犯夜禁可不好。” 宵禁怎么禁得住宰相?他是有权批特别能行证的人,郑靖业识相地不再接话,念起儿女经来,顺便问一问子女的学习情况。 顾益纯想了一想,道:“阿琰最像你。” 郑靖业笑道:“我的闺女,当然像我!” 顾益纯摇了摇头:“不是相貌,是性情。我未见四娘,单是看的这些子孙里,只有她最像你!她要是个男子,扔到四十年前的山阳,又是一个郑靖业。” 郑靖业的脸严肃了起来,此时名士如果光是行为潇洒、有点学 问也就是寻常货色,最考验名士们水平的一项业务还是品评人物。在这个做官靠推荐、靠余荫、靠招聘、靠自荐的时代, 顾益纯名声之响,超不过师傅也是让人垂涎,这一双慧眼也是功不可没。郑靖业未显达时他就慧眼识英材,郑靖业果然位极人臣。他评魏静渊欲速不达,魏静渊身死家破。他说蒋玄应(蒋相,世家,祖籍严州)有拜相之福,蒋玄应现在就是宰相之一。在这一点上远胜其师。 郑靖业对儿女称得上是关心了,对小女儿更是疼爱,只是素日里小女儿只是显得早慧而已。即使不愿意承认,郑靖业心里还是明白,随着家里日子越过越好,子女们吃苦耐劳的精神是随着排行倒退的。他小时候吃了多少苦?郑琇这样的还经过一些,已经“煦煦如君子”了,何况幼女? 郑靖业平生一大恨事,就是觉得长子不够果敢。他最引以为豪的,恰恰是自己的坚毅果决。 顾益纯唯恐天下不乱地又加了一句:“她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废话,有脑子的人都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但是顾益纯这句话似乎别有深意。 “这样最好。”回去还是观察观察吧。 ———————————————————————————————— 郑琰不知道她已经被她老师和她爹讨论过一回了,她正在跟杜氏一起看礼单。 开学快一个月了,她跟她的哥哥侄子们才得了两天的假,明天是她七岁生日。 顾益纯很重视基础,要求学生们认真打基础。跟他接触久了,你就会发现,顾益纯看起来像个痞子,行事方式也带一点无赖,但是骨子里还是带着一股子的正统气息。 当年他给郑靖业打基础的方式就是让这货抄书抄书再抄书,对于弟子们,都不用迂回的,直接让抄来背去。习射更是要求天天重复练习,双臂练得抬不起碗来,他也不肯放松一点要求。 打基础,就是要夯实了。 什么理由都没用,什么?你说你聪明?过目不忘?不用抄了?谁说的?! 基本功,就是靠这样重复机械地练习打下来的。 以前郑靖业找的老师,学识上逊于顾益纯,且再不屈的风骨在遇上宰相家的时候也 不可能与对待平民完全一样。在郑靖业看来已经算铁面无私的家庭教师,在顾益纯眼里完全就是在混水摸水。 郑琬曾经想反抗的,结果被顾益纯亲自挽起袖子修理得哭爹喊娘。顾益纯是世家子,世人尚世家,他又有能力,郑琬被修理完了,变得服服帖帖。郑琰非常识趣,不像她哥哥那么笨地抗议,老老实实学习,还给自己订了学习计划,得到表扬。 苦日子过了好多天,终于得了假——郑琰的七岁生日到了,众人终于逃出生天。这时候她才想起来,她爹不是说七岁生日过了才给改课程的么?怎么顾先生一到,他爹说话就不算数了,欲哭无泪。 据嫂子们说,女孩子总要学着管家的,可以从自己身边的小事做事。于是,她被拉来看她自己收了多少礼,杜氏直接把这些都划归了她的私房。反正……这里面需要回礼的并不多,越是贵重的礼物越不需要回,因为它们都是下面人讨好郑相的。 而需要回的礼都不会太贵重,很多都不需要回,至少不需要她回。因为送礼的人有些是她爹的平级,只是为了表示意思,自然不会给个七岁的丫头送太贵重的礼显得失了身份。有些则是“赐”,是从宫里出来的,或者是某些宗室贵人所赠。也是各有分寸的。 这些东西多是小女孩用的首饰,镯子啦、钏子啦、小簪子、耳环、项圈、项链等等等等,还有些精致的摆设,精美的丝绸,实用的小饰物,在其中郑琰发现了比较熟悉的香熏挂球,捞过来放到一边,权作纪念。 赵氏的肚子只是有一点点模样,整个人还不显雍肿,也出来指点:“自己的东西都要有个数,造个册,用的时候也方便。家里的东西不能乱,一处归一处。” 方氏也说:“一样东西放到一个地方,单交给一个人保管,使人人各司其职。” 这些道理郑琰都知道,咳咳,感谢网文科普。其实她对这些东西完全真不感什么兴趣,不管什么东西,一旦多了,也就不金贵了。看着各色礼单以及礼单主人的名讳,对着自己死记硬背一知半解的谱系知道,郑琰忽然悟了:钱啊什么的都是假的,如果她爹不是郑靖业,这些东西肯定不是自己 的!保住这片家业的根本,是保证有足够的势力,使自己的腰包不被人觊觎。 这也是活命的终极解码! 不她管学了多少东西,目的就是这个!不这样,她根本活不好,搞不好还是被清算。 很快,她的这一结论得到了佐证,就在她的生日宴上。 ———————————————————————————————————————— 七岁女孩子的生日宴而言,郑琰这一个生日过得真是奢华无比。虽然只是自家亲友小聚,人数不多,该有的还是有。相府张灯结彩,光是百戏都弄了三个班子来。连出嫁的四娘郑瑜都回娘家给妹妹过生日来了。 郑瑜今年二十岁,结婚一年,已作少妇打扮,眉眼间与杜氏有五分相像,只是没有杜氏沧桑,笑起来清脆,说起话爽快,与二娘关氏相映成辉:“三娘大喜,我在那边住着,不好立时过来。” 郑瑜嫁得也是不差,当初郑靖业为了选女婿也是煞费苦心。娶了儿媳妇那是别人进了自家地盘,我的地盘我作主。嫁女儿就是女儿到了人家的地盘上,举&#xe863;受牵制。 郑靖业头一个否定的就是世家,这些家族臭规矩多,我的女儿哪能受这个? 男方又不能太差了,底子太薄的家里,能在二十来岁混得配得上他闺女的,他认为还没出生呢。爹好不算好,儿子好才是真的好。 郑靖业把女婿人选就定在了与本朝同期的勋贵之家身上,经过他老人家的一系列明查暗访,用算计政敌的架式进行调查研究,最后选定了十几个年龄合适、未婚配、家庭情况不太复杂、没有乱七八糟消息传出的少年来。 然后让女儿自己去挑丈夫,这个挑不是让郑瑜对着一张张个人简历相面,而是让女儿见了人,看哪个顺眼就嫁哪个。这时代民风也够彪悍,对于女子的各项要求都还在,但是执行的力度端看各人心情而已,郑家四娘一身男装跟着哥哥们出去蹓跶了。 郑琰的姐夫是成国公吴承业的嫡长子吴熙,与郑瑜年岁相仿,结婚一年以来小两口日子过得倒也算和美。 赵氏亦笑道:“有劳四娘挂心。”姑嫂一处说话。 不一时席面摆了上来,堂前演起了 百戏,在郑琰眼里统称为杂耍。 郑瑜正与关氏隔空说笑,忽然住了口,眼睛死死地盯着堂下一个正在抛彩球的年轻女子。 杜氏觉出不对来,发问:“阿瑜?你看什么呢?”说着自己也看了过去,眼神慢慢变得惊疑不定,转头对久跟着自己的侍婢道,“再等片刻,你去留下那个小娘子。” 堂下那个年轻女子手里七只小彩球抛在空中不停转手,轮成一只椭圆的圈子,眼睛死死地看着自己面前这一片地方,表情僵硬地表演,差点儿漏了一只球。带着一身虚汗下去,抱膝坐在角落里。 郑琰只觉得气氛有点儿怪,四下看看,有些狐疑,但是母亲与嫂子、姐姐的样子好像又恢复正常了,心里暗暗嘀咕。她不知道的是,女眷们心里已经惊涛骇浪了:那是魏家三娘,前宰相魏静渊的亲闺女! —————————————————————————————————————— “我说看她演得好,赏了两串钱,别的什么也没说。”杜氏向郑靖业报告。 郑靖业道:“没多说话?” “我怎么敢认了她?” “这样最好,往后是好是歹,端看她的造化了。” “可惜了,好好的女孩子,与四娘同龄吧?当年也是尊贵的人,如今沦落至此。” 郑靖业想的却是,魏静渊当初建言:没官家眷没入掖庭,使罪人之后藏身宫中,有伤宫中教化。 说的是怕犯官家属怀恨作乱,郑靖业的心里,却觉得魏静渊这样做,还有一半是怕皇帝看中了犯官的闺女纳作妃子,然后演一出奋斗复仇记吧? 魏静渊大概没有想到,他建议把犯官家属罚作官奴婢或者发卖或入教坊,最后坑了自己的女儿吧? 魏三娘当时是没为官奴婢的,现在在演百戏,这中间还不知道经历了什么了呢。 夫妻二人都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郑靖业道:“天气太热,圣人已经下诏再过三天,都要移到熙山避暑,使人去洒扫别业,我们随驾启行。思玄(顾益纯字),与我们同行。” 杜氏改了颜色喜道:“正好,我们家的别业与成国公家的别业离得近,四娘也可多得走&#xe863;。” 郑靖业低头想了一下,这要 放在往日也就罢了,他闺女的生日,弄个前丞相的倒霉丫头过来算什么事儿?还有,季繁正挽起袖子在朝中准备大干一场,今天指责这个有失官体、明天劝皇帝不要沉缅女色。郑靖业知道,季繁私底下在酝酿一件大事,这件事情或许要涉及到魏静渊,令郑靖业不得不防。 明天到皇帝面前,还是略微提一句吧。 皇帝听郑靖业说:“据臣妻说,看到一个演百戏的小娘子,看着像是魏家三娘,臣想总不至于是罢,怎么就在这时候,来了这么一个人呢。” 皇帝最不想听到的就是魏静渊的名字,虎了脸,郑靖业识趣地转移了话题。 前宰相的女儿就像是一片树叶,落到水面,打了个漩儿,随着水流又漂出了众人的视线,没人再提起她。感觉到母亲、嫂子、姐姐不对劲的郑琰也不知道哪里不对劲,过了生日,就把这一件事抛到了脑后,照着“淑女养成功课”的要求,学习收拾搬家。她当然是要出城避暑的。 —————————————————————————————————————— 熙山原名“西山”,顾名思义,它在京城西边儿。前朝有一位酸溜溜的皇帝,嫌西山之名过于直白,就改成了现在的这个名字一直沿用到了现在。 郑家在熙川的别业也是相当不错的,是皇帝抄了一位前高官的,看看郑靖业没有像样的别业,顺利就赐下的。既然是高官,别业的地理位置就不坏,难得别业里还有一池数顷的荷花,此时来住正相宜。 离郑家别业东院墙往东走二里地,就是成国公家的别业,走亲戚那是相当的方便。 到了别业,一通好忙。熙山也是皇家避暑之地,翠微宫正在此处,每年夏天,政府都要搬一大半的人员过来办公,无数达官贵人悉集于此。山上适合造房子的地方不如平地多,适合造房子又有好景致的地方就更少一点,所以别业通常没有府邸大。 到了这里,郑琰的居所就不是两进了,只是一个独门小院儿,景色倒是不错,却被勒令不许去水边,因为危险。指挥着把东西放下:“都不要忙,一人管一样,谁走路带风了我罚谁,原来收着哪一处东西的还照原 样放好。”一刻之后,全部放好。 就说了嘛,事先有人打扫,还有什么需要干的?不过是把带来的随身物品放放好,用得着作出一副很忙的样子么? 又去母亲那里晃了一圈,听说顾益纯也在搬家,看来今天的课是不上了,郑琰想了想,回来背谱系。 行走上流社会,关系最重要。 阿庆踮着脚尖走过来看了一回,悄悄下去,往香炉里焚了香,郑琰脱口而出:“百合。” 悲剧啊!她的功课里没有学化妆,先学分辨香气,据说以后还要学习合香。这也是闲得蛋疼的几百年世家发明出来的无聊玩艺儿! “这下你可信了罢?”顾益纯看着火炉上翻腾的水花,悠然地问。 郑靖业哑然,昨天搬家,四下一团乱,他闺女三下五除二把房里事情搞定,稳坐钓鱼台背谱系——他的子孙们大多在看先贤著作。 “把他们放到一起读书是做对了。”郑靖业自言自语地道。 在老师和父亲口中得到不知是褒是贬的评价,郑琰依旧照她自己的安排来学习。最近流行的穿越者都是计划长远流的,当然是有思想有眼光的好孩子。 到了别业来住,比在城中的空气自由多了,各家相互之间的走&#xe863;也频繁了,郑琰不希望自己的学习进度因为社交活&#xe863;而有所耽误,就更要挤出时间来补充知识。 社交活&#xe863;是不能够随便推的,尤其她还受到吴家的邀请,要到吴家的别业去做客——郑瑜有了身孕,娘家又近,去看看也是常理。作为妹妹,就算在姐姐那里小住几天,吴家人也挑不出礼来。 郑琰得包袱款款去看望姐姐去。 <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3、探亲的遭遇 如果郑琰知道顾益纯对她的评价的话,她估计会对这位老师“敬鬼神而远之”,这货太邪门了!她是知道郑靖业的发家史了,如果让她穿成了少年时期的郑靖业,估计如果不想被族人欺负死,她也会走差不多的道路。 起点非种马奋斗模式嘛!(虽然此类文少了点儿。) 现在的情况是她不知道,所以她依旧当她无忧无虑的郑家七娘。才刚学了一个月不到,尚未进入深奥的内容,估计未来几年也都是打基础的阶段,这事儿急不来,郑琰按部就班地跟着顾益纯学习。听到姐姐有了好消息,也表现正常地收拾小包袱去看姐姐。 郑瑜有孕不但对于吴家来说是一件大事,对于郑家来说更是如此。吴家的长男媳妇有了身孕,怀着的是未来的宝贝金孙,意义十分重大。对于家庭人口很少又比较团结的郑家来说,那就是纯关心郑瑜这个人了。 杜氏带着儿媳妇和小女儿一起去看郑瑜,吴家怎么说也是有些历史的人家了,登门拜访也不能寒酸了,乘着马车去,一队四辆车,每个人车边还跟着几个仆役,队伍里不但有人有车,后面还拖着家里给郑瑜准备的各种补品。郑府到吴府统共只有两里地,这么一长串的队伍就得有个百多米,声势着实不小。 吴家的别业环境挺不错,大小与郑家的仿佛,人却比郑家多了不少。除了当家的成国公吴承业及其妻王氏,吴承业的寡母范氏也在。范氏与故去的老成国公育有四子一女,此外老成国公的婢妾们还生了六子四女,吴承业这一辈就有兄弟十个、姐妹五人,吴承业是老大,刨去因为医疗卫生条件夭折了的,活到经结婚的就有八男三女,而结婚有后的有七子二女。 老成国公死了,范氏还在,吴承业袭爵,大家还是住在一起。兄弟姐妹里年长的都快有孙子了,除了嫁出去的,剩下的还是与大家住在一起。到了郑瑜丈夫吴熙这辈儿上,光是吴姓男丁的大排行就排到了二十七,他十叔家里三岁的小堂弟就是二十七郎。 又有,吴熙出嫁的两位姑姑,其中一位是他父亲的同胞妹子, 死了丈夫之后干脆就带着一双儿女到娘家住着了。而吴熙的四叔早亡,也留下的了一个女儿,被王氏养在跟前。范氏还在筹划着给吴熙的四叔过继一个儿子。 这还是当时大家族里人口比较简单的,换了顾益纯家,情况比这复杂了十倍都不止——他们家现在五世同堂,具体情况大家可以脑补了。 邢国夫人到访,吴家大开中门相迎。范氏在正堂坐着,王氏则亲自出迎。 郑琰扶着阿庆的手下了车,关氏特意等着她,领她往前走。杜氏与王氏已经寒暄上了,王氏先笑道:“亲家这样奔波,我们真是过意不去。” 杜氏也道:“瑜娘新嫁妇,亲家多担待。” 王氏对郑瑜是在满意与不满意之间的,她是比较倾向于让儿子娶个世家女,这样面子上也好看媳妇的教养也好。吴承业自有考量,吴熙对新婚妻子又比较满意。范氏一力支持儿子孙子——她也是勋贵出身,年轻的时候议婚,范老爷子也想把她嫁到世家去,未果,她觉得受到羞辱,对于世家总有那么一点心结在。 当下叙礼,互相见面。范氏笑眯眯地对着郑琰道:“七娘又长高了,更像大姑娘了。” 这位老夫人郑琰也见过好多面,这两年一到夏天熙山避暑之行,邻居家不免走&#xe863;,还有在宫里,范氏也是一品的诰命,郑琰又与苗贵妃关系好,见面的次数也多。郑琰弯了弯眼睛:“老夫人越来越精神了。” 关氏的姑母与范氏所出之女是妯娌,见了吴氏也叫姑母,与吴家也熟,接口道:“人逢喜事精神爽,老夫人就要四世同堂,岂能不精神?” 杜氏嗔道:“就你的嘴儿巧。” 王氏道:“嘴巧难道不好?有个巧嘴的媳妇伴着,心里也舒服不是?大娘也会说话,回回说到我心里,我听着每每多笑几次呢。” 下面才是入了正题,让郑瑜与娘家人说话。郑瑜一直都在,现在才按次序被慰问,杜氏对王氏道:“你不嫌她聒噪就好,”又问郑瑜,“现在也是快要做娘的人了该稳重些了吧?” 满屋子的女人都轻声笑着。范氏又问:“我们听说府上三郎亦有喜事?” 杜氏道:“是我们三娘,今日这样,正好留她看家。 ”范氏又嗔着不告诉她这桩喜事。 ———————————————————————————————————————— 添丁进口是好事,范氏与王氏格外宽容,特意留了时间让郑家探亲四人组到郑瑜所居之处说话。吴熙是正子嫡孙,排行老大,郑瑜在吴家就被称为“大娘”,夫妇二人因为在宗族里的特殊地位,还能分到一处独立的院子。吴熙的十叔一家就与八叔一家挤在一处住,而吴熙那位回娘家住的姑母则带着一双儿女跟着范氏住。 杜氏四人并婢女们往郑瑜的小院儿里一站,就显得拥挤了不少。杜氏四下看看,留意观察着这里比去年来的时候的变化,看着摆设等略有增减,没有什么不妥,又看郑瑜房中婢女,也像是老实的样子,这才放下心来。 郑瑜捞过一只径尺的扁盒,打开来是一盒子糕点果子,共有八格,每格一样,招呼郑琰一起吃:“尝尝看,很好吃的。”婢女们有眼色地给杜氏婆媳三人也上了茶点。 杜氏又问郑瑜的起居饮食:“我年轻的时候过得苦也就罢了,双身子的人最易改口,你有什么喜好没有?”郑瑜咽下口中点心:“我也没怎么挑嘴,就是比平日吃得多。” 郑琰闷笑,脑袋上挨了一下。 杜氏直白地问郑瑜:“你身子沉了,姑爷怎么办?”一点不避讳地警告女儿——看好你老公,别让他沾花惹草。 杜氏这么说也是有原因的,如果吴家真是有名号的世家也就罢了,她是不用担心的,世家维系的纽带就是宗法婚姻,故而最重嫡庶,宠妻灭妾最后必须是男人自取灭亡老婆还活得好好的。吴家是勋贵,听着也有些历史了,却不如世家厚重,虽然勋贵都极力向世家靠拢,还是时不时有些不规矩的事情发生。对于郑瑜来说,看住丈夫最重要。 杜氏一点也不避讳,极力向女儿们灌输这样的知识。而儿媳妇们人品还不错,主要是都给她生了孙子,她也乐得儿媳妇们管好儿子,别让儿子们学坏。 郑瑜道:“这个还用您担心?我这里虽不是什么名门,规矩还是有的,他要真有什么不好的,不用我说,家法也饶不了他!”再说了,就算沾花惹 草了又怎么样?生下儿子,看好儿子,狐狸精来一个我卖一个!搬家之前吴熙的十婶还打死了一个据说是勾引了他十叔的婢女。 杜氏看了看女儿:“做事不要太生硬。” 郑瑜作虚心受教状。 方氏笑而不语。关氏捂嘴笑道:“我们四娘最是伶俐的一个人,阿娘何须担心?这一年多来四娘与姑爷琴瑟合鸣,多少人羡慕着呢。要说生硬,怎比得了广平坊里的王家?” 她这一说,众女都笑了。 郑琰是知道这件事情的,广平坊王家,与郑瑜的婆婆的娘家不是亲戚,同姓而已,却是寒门出身。这个寒门说的不是穷,只是与世家相对而已,也是有钱人,就是族谱短了点儿,祖上也没有什么名人高官。到了眼下当家的王柏这里,也许是积累够了,王柏为官自有一套,一路升做到了太常寺卿的位置上,成了九卿之一。 王柏同志有一大特点:口花花。他老婆有一大技能:管老公。 王柏与同事应酬,管不住嘴巴,看到主人家一个漂亮歌伎,主人家很是大方:“老兄你看上这个女子,就赠与老兄吧!”大手一挥,让歌伎下去打包一下衣服,跟着王柏回家。 王柏说话的时候正有五分醉意,等歌伎收拾好包袱,他的酒马上醒了两分,等歌伎随他登车回府,刚到家门口,酒全醒了——吓的! 硬着头皮下车,他老婆正在家里等着呢,洗脚水都烧好了,一看带回来个小妖精,还是老公跟人家要过来的。这下可反了营了,烧好的洗脚水也不让端上来了,捞起王柏为烧包装X买的宝剑,一路追杀王柏。 夫妻二人一追一逃,足足跑了八条街,差点犯了宵禁。 杜氏笑完了才说:“那是人家的夫妻相处之道,你看王太常听到人家说他的时候可有不满之色?那是心里有数,他乐意。甭管你用什么法子,得让他自个儿乐意了才行。” 媳女齐齐受教。 方氏临走前留下了一些滋养秘法,关氏亦有嘱咐,赵氏也托郑琰带了许多禁忌来。郑瑜道:“我可不客气啦。”杜氏又说郑瑜:“不要因为身子贵重了就骄纵,两下相安才是最好,这里毕竟是婆家。”逼着郑瑜认真答应了才放心离去。 ———————————————————————————————————————— 婢女拎起裙角,跑到范氏那里汇报,王氏急道:“这可如何是好?”吴熙的十婶唐氏同在婆母跟前,也想搓手。范氏道:“有什么可‘不好’的?” 王氏道:“傅家的孩子正在门口呢,遇到郑家的人来,这个……” 范氏道:“两家都是亲戚,他们要来,难道我们还能拦住了不成?拦谁是好?他们的事情,让他们自己去说。” 唐氏道:“傅家来的是两个孩子,就怕年轻气盛顶撞了邢国夫人。郑相前阵子刚刚……”坑了傅含章一把。现在傅含章的儿女遇到郑靖业的妻女,差不多算是仇人见面了。 范氏没好气地道:“你不会看着点儿?你们与大娘去送邢国夫人回府,叫沅娘姐弟两个把傅家的孩子邀去玩,一边紧着点,一点慢着点,遇不上就行了?就是在门口遇上了又怎么样?不令他们搭上话不就成了?” 妯娌两个一齐出了口气,她们两个不是想不出这样的办法,只是一只慌了而已。郑靖业性情很是刻毒,而傅家人也是傲气,如果傅家孩子脾气上来对邢国夫人有所不敬,倒霉的还是傅家孩子的爹——傅含章。 傅含章却是范氏亲生女儿先前嫁的丈夫的哥哥,是范氏外孙、外孙女儿的大伯父。 范氏发了话,王氏与唐氏马上布置了起来,派人去叫正在读书的傅宗迪与傅沅去接待傅含章的一双儿女哥哥傅宗铨、妹妹傅宗彦。 结果还是遇到了。 两拨人不是在门口遇到的,不幸是在正堂门外遇到了,时间差没打好。杜氏一行是来告辞的,傅宗铨兄妹是来向老夫人问好才去看望堂弟堂妹的。连范氏都头疼了起来。 傅宗铨今年十二岁,与郑德兴同年,三不五时奉父命来与堂弟联络感情,郑瑜认得这倒霉孩子。傅宗铨真是倒霉,本来呢,到了他这个年纪,可以荫选为皇帝亲卫——如果他爹还在原职的话。今年他爹被郑靖业给打击得连降三级,他就不够格荫选入亲卫了。 这孩子生得多好啊!小小年纪已经是小帅哥一枚,一身玄色衣衫,乌发雪肤光彩照人,剑眉星目顾盼生辉 ,高高的鼻梁、高高的个子,整个人带着一股锐气,仿佛出鞘的宝剑。 只要往殿上一领,皇帝再没有不肯让他入选的。可惜了,因为他爹被降职,他没办法被领到殿上去。 如果十二岁就成为皇帝亲为,加上傅宗铨小同学的自身素质,前途光明。现在却要多几分曲折了。这不但是折腾了人家爹,还是耽误了人家儿子。 郑瑜小声提醒娘家人:“这是傅家的孩子,来见堂弟的。” 郑琰知道这个傅家,顾益纯讲过世家的划分,大致分为三等。 全国知名的第一等世家,称为华族。必须是有史可考的家族历史至少也是三百年,但是必须出九位或者以上的三公级官员,同时分布比较平均,不能是头一百年里把持朝政,后两百年里家破人亡。 二等世家称为膏粱,同样必须有史可考的家族历史至少三百年,出过九位九卿级的高官,而且分布比较平均。傅家虽不是一等世家,也算是全国知名的第二等世家。 至于三等世家称为薪余,或是历史不够长,或是影响局于地方而非全国,或是近百年来没有什么名人高官,又或者是世代为官的级别比较低。 在此之外,还有一些勉强算是世家,但是在以上三等家族眼里已经不入流的家族。 再往下,就是广大的寒门地主与平民百姓了。 狭路相逢,不对,是堂上相逢,两拨人都到了范氏跟前。 郑琰眨眨眼,遇到个美少年,可惜是仇人家的,算起来还是她爹主&#xe863;结的仇。 <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4、总有不如意 一看到傅小帅哥那张臭脸,范氏这位老夫人心里都开始打起小鼓了。一边是世家子弟,别看是十来岁的孩子,独个儿到了吴家来,范氏也只有拿他们高高在上的,真不能拿长辈的款儿来压他们。 另一边呢,又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家眷,郑靖业对老婆的感情是有目共睹的,要是让杜氏在吴家被个晚辈弄得丢了面子,或者是让她“觉得”没面子,吴家就要受点折腾。 范氏的打算就是让两拨人不要见面,或者就是擦肩而过,别当面锣对面鼓的就行。谁知道就让两边儿人遇上了呢? 杜氏一进屋里就看到了傅家兄妹,世家不愧不世家,养出来的孩子确实别有一种气度,不是所有的世家子弟都像李俊那样人事不懂的,这两个孩子让杜氏一看,就知道是那种肯努力的。人世间打滚了几十年,杜氏相信这一点眼力自己还是有的。 她不打算主&#xe863;询问,她倒要看看吴家是个什么态度。要是更倾向傅家,她就要回去跟丈夫说道说道,合计一下大女儿在吴家的生活问题了。 郑瑜认识傅宗铨,也知道她爹对傅宗铨的爹做了什么,但是作为人家女儿,她不能失了外气。同时,她还真瞧不惯世家的作派。吴熙的姑姑在傅家过得就挺压抑,所以丈夫一死,她就火速打包了儿女跑来娘家。一回到娘家,她的脾气也涨了起来,连着一双儿女,行&#xe863;守礼,却隐隐都带了几分自傲。傅家也常有人过来看望吴氏的一双儿女,每次来也都是行止有礼,可TMD就是让人觉得不舒服! 这让郑瑜超级不爽!跩什么跩啊?! 情绪一闪而过,郑瑜口角含笑,先向范氏、王氏、唐氏打了招呼,然后说明了来意:“看也看过了,阿娘来向祖母道别。” 杜氏也说:“叨扰了。”身后两媳一女也跟着向范氏行礼。 要照范氏的心意,本来应该邀请杜氏一行留下来用饭的,现在也不敢说这个话了。她现在是巴不得把杜氏一行赶紧礼送出门,省得留下来上演全武行,可又不能摆出赶其中一方出门的姿态来,范氏惆怅了。 即使不打算留饭, 此时说一句慢走,再让儿媳妇、孙媳妇送人出门就行。现在呢?傅家来的一对兄妹杵在那里,范氏要是立时答应了下来,就显得是为了傅家赶了郑家走。 现在是留也不是、不留也不是。郑瑜又笑问:“傅家大郎又来看阿迪?” 她这一句话问了出来,原本凝固的空气又流&#xe863;了起来。范氏调整了表情:“正是,我已使人去叫阿迪过来了。” 傅宗铨的一张美脸板得紧绷绷的。他是来看堂弟堂妹的,傅家对吴家实是有些不满,不说吴家娶了郑靖业的女儿(赵家也嫁了个女儿到郑家去),郑靖业位极人臣,家庭内部还算团结,联姻也就联了——世家有时候也不是完全不知变通的。而且,在世家眼里,吴家这样随着新朝崛起的家族也是暴发户,没指望他们有多么讲究。 但是,丈夫死了,带着丈夫唯一的儿子跑到娘家去就让傅家很不满了。即使这是为世情所允许,在世家也极少有这种情况发生。傅宗铨的小婶子吴氏还就真敢这么干了!真当几百年世族跟这些暴发户似的没规矩么?还是为了凸显傅家会虐待他们母子? 傅家还得捏着鼻子认了,还要时不时地到吴家来看望自家骨肉,还要时不时地邀请傅宗迪兄妹去做客。 他们这样做了之后,舆论也转向了,比较起来,傅家的人品似乎更让人相信。傅含章是忧郁的,很怕侄子侄女被暴发户吴家给教坏了。这个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吴家居然娶了郑家的女儿做长媳。 傅含章在家里不止一次地说过:“荒唐!” 现在这一堆荒唐的人都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他挤不出好脸色来。如果可以选择的话,他倒是希望眼前这一堆人赶紧消失,他也不想跟这些女人啰嗦。世家与寒门,还是不要联姻的好,一旦放低标准,什么阿猫阿狗都成了亲戚,烦! 心中不耐,傅宗铨还是没有发作。今时不同往日,搁到以前,他扭头就走也不会有人说什么,倒是要有人赞他一声有骨气。如今经过了两次改朝换代,又有今上这样不乐意朝政被世家掌握的皇帝在,世家的势力已经不如以前了,太狂了不好。 傅宗铨耐住性子,听范氏顺势向杜氏介绍他们兄 妹。这是仇人啊仇人,郑靖业不但让他爹丢脸,还阻了他的前程,傅宗铨觉得他现在能够站在这里,向郑靖业的老婆问好真是修养好得可以成佛了。 ———————————————————————————————————————— 到底是世家!这几乎是所有人的心声。 郑琰眼睁睁地看着傅宗铨毫不拖泥带水地向杜氏行礼问安,一举手一投足间如果录下来都能当教学片来使,比起她那十七岁的哥哥还带有范儿。傅宗铨的妹妹傅宗彦与郑琰差不多大,也跟在哥哥后面向杜氏见礼。 礼毕,傅宗铨起身,站得稳稳的,一点少年人的羞涩都没有。他的妹妹傅宗彦也是脚步轻盈地退到哥哥身侧,两人的&#xe863;作如行云流水,说不出的顺畅。 冷漠,界限分明,这是傅宗铨给郑琰的第一印象。 这小子大概不知道,邪魅冷酷型男主已经不吃香了,郑琰撇撇嘴,又特意看了看傅宗彦。 还真是一枚小美女啊!雪肤花容,娇娇嫩嫩,郑琰敢打赌,傅宗彦长大了比蒋文清还会好看。 杜氏只作不知道丈夫做了什么‘好事’,直夸傅家兄妹,郑瑜已经使眼色叫人到她的房里取了给傅家兄妹的见面礼了。杜氏顺手就转赠给傅家兄妹,还说:“没想到会遇到你们兄妹,也没什么准备。” 傅宗彦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傅宗铨倒是拱手为礼:“长者赐,不敢辞。”转头扬了扬下巴,自有仆役出来,从郑瑜身边的婢女手里接过了见面礼。整个过程中,两份礼物并没有在双方主人手里经过。估计这两份东西傅宗铨能允许他们进傅家的门就算运气了。 傅宗铨也借着这一翻&#xe863;作扫了一眼杜氏一行人,目光在一双好奇的眼睛上一扫而过,度其年龄、打扮,该是郑靖业的小女儿了。傅宗铨想扶额,世道越来越败坏了,宰相家的女儿这样没规矩。看来傅宗迪兄妹所说的话可信度非常之高:郑家的女儿,确实有够嚣张。 屋外脚步声起,范氏舒了一口气,傅宗迪兄妹来了。 一番见礼,杜氏戏也看够了,向范氏告辞:“实是不早了,他们父子几个也快回家了,回来不见了我们又要磨牙。” 范氏看着杜氏脸上表情是一种刻意的浅笑,就知道这位还是心情不爽了,额角一抽一抽的,心说,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把女儿嫁到世家去、给孙子娶个权相的女儿,这都是联姻手段也是为了自家的发展,现在两处亲家不对付,吴家就被架在中间了,两头她都不能得罪。 至少没翻脸,直接责任人也不是自己,范氏这样自我安慰着。听说杜氏地走,她生出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心理来:眼不见为干净了。反正傅家对吴家的感观本也好不到哪里去。 范氏对傅宗迪道:“傅大郎来看你们兄妹,你可好好好招待,不可失礼。”又亲送了杜氏一行出门,心里很悲催地想,本来她是不用送客的,让王氏去就好了。 傅宗铨静静站着,面无表情地看着范氏、杜氏一行往外走。傅宗迪是有点儿怕这个堂兄的,不敢催促,直到傅宗铨收回了目光,他才一躬身:“大哥,这边请。” ———————————————————————————————————————— 杜氏笑盈盈地出了门,在门口请范氏回去,两下推让了好一阵儿,才上车的上车、回家的回家。 一上了车,杜氏的笑脸就垮了。她活了这么久,不该与一个孩子计较的,可这孩子的目光,太蛰人!杜氏出身是寒门中的寒门,嫁给郑靖业是她此生中最正确的决定,夫荣妻贵进入上流社会。 万想不到上流社会不是那么好混的,在圈子外的时候觉得进了圈子里边就是幸福,孰不知这只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杜氏年轻时的相貌还是不错的,除此之外,性情也爽快,也肯吃苦耐劳。到了圈子里面才发现,这些都不重要,人家要求你的体态、礼仪、衣着搭配、会吟诗、会歌舞、会乐器、会品茶、会…… 最初的十年,苦不堪言。没少被人用居高临下的目光审视,或许看她的人已经觉得目光够和气、够隐蔽了,她还是能够感觉得到,那种飘散在空气里的疏离。后来这样的目光越来越少了,隐藏得也够深了,杜氏也懒得计较了。 没想到在今天,又从一个毛孩子的眼睛里看到了。 杜氏颇觉气愤难平。你们跩什么跩啊? 由于路太短,区区二里地不够杜氏的怨气消散的,冷着脸下了车,总管上来报告:“相公已经回来了。” 杜氏一愣:“怎么回来得这样早?” 政府部门集体避暑并不代表着机构不运转了,大家到了熙山还是要办公的,不过是心理上放松了一点,呃,行&#xe863;上也有一点放松。基本的作息还是要遵守的,杜氏拿郑靖业要下班回家当理由,实际只是一个借口而已。事实上郑靖业下班还要好一阵儿呢。 杜氏先把自己的不快放到一边,扶着婢女的手下了车,盯着女儿也下了车,才一面往里走,一面问:“今天有什么事不成?” 今天还真有一件大事,逼得郑靖业不得不早早回来,召开个小小的奸党会议商议对策。 他老人家挖了坑把季繁给推到了坑里,没想到季繁从坑里刨了一大把烂泥往坑外扔,溅得四处都是。首当其冲的就是郑靖业,他被兜头浇了一脸,还要被皇帝用诡异的目光打量——里外不是人。 <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5、第一个马仔 “季繁这是疯了么?” 依旧是郑派奸党小聚会,沉不气的理所当然是小喽啰。光禄寺卿第一个嚷了出来,嚷完了,才想起来季繁好像是郑靖业的老师,又讪讪地住了口。果然,郑靖业不悦地看了他一眼:“嚷嚷什么呢?” 光禄寺卿把心一横,反正季繁对郑靖业的态度也不咋地,不怕郑相真的生气:“下官说的是真心话,自从这位名士入了朝,在座的谁不缩起了肩膀等着挨他的骂?骂就骂吧,咱们是晚辈。可他一长辈,不带这么坑人的。这两天,我都不敢回家了我。” 焦急的语气把郑靖业给逗乐了:“你也是九卿之一,还怕这样的场面?” 答话的是户部尚书:“光要是我们也没什么,这一回,只怕圣人要疑上相公您。季侍中是您荐的,他又出了这样的一个主意,您又没明着驳,这个……怕不好办呐。” 郑靖业一挑眉:“有什么不好办的?”也不看看他今天都叫了谁过来!他这不正是要解决着问题吗?季繁还真是会给他找麻烦!当初是借季繁的名声出仕的,现在轮到他连本带利地还债了。 也罢,把季繁解决了,从此无人能在道义上压得住他了,顶多在背后耍耍嘴皮子。 “他要办,你们就认真协办。光禄寺就把历来先贤后人、勋贵遗孤、世家子弟,统统录了给他,记住,每个人都要写出最光鲜的一面。” “0……”光禄寺卿。 “户部那里,把国库所积之柴、米、钱、锻数目造册,天下户口、田亩厘清,务要清清爽爽。我还没说完,把要发放给驻军的粮饷刨出来、俸禄刨出来、公廨田刨出来、封邑田亩刨出来……” “!”郑靖业还没说完,户部尚书就悟了,“高,实在是高!”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看他们还有什么话说。”两人齐声拍马。 ———————————————————————————————————————— 为什么说郑靖业这手很高明呢?这还要从季繁说起。 季名士人生的前七十年,过得是顺风顺水。他老人家即使不是出身什么一流世家 ,也不是苦哈哈的穷人。在经历过严格守丧、谢绝征召等等一系列行&#xe863;之后,又凭借其口才与学识,季繁终于成为一代名士,这个时候他才刚刚三十五岁。 然后开课收徒,出了很多名士学生,更出了很多高官学生,他老人家也名满天下。季繁很聪明,知道自己出身不算高,年纪轻轻的入朝当官也没有什么大前途——那会儿的世家比现在还强大——不如一直当个名士。 年轻的季繁也是有傲气的,当个刀笔小吏算什么事儿?不如继续当名士。 直到郑靖业拜相,学生都当宰相了,季繁的名头更响,然后麻烦也来了。这个他本来就不怎么看好的学生……捅漏子了,他理所当然地被很多知道他们关系的熟人轮番约谈。 季繁被迫进京,一到了京城,郑靖业马上服软了,显然没有痛哭流涕表示忏悔,也是用实际行&#xe863;表示了退让。更让人想不到的是,郑靖业向皇帝推荐了他!鉴于他的名头之响,一上来就做了侍中。 忘了说一句,他老人家今年七十五了,孔子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成圣三年了。他老人家还能在这个年龄段开始一份全新的工作,实在是有莫大的勇气。 本来日子过得挺美好的,很多人都支撑他,也没人给他捣蛋,他招兵买马,辟用了不少人做僚属,小日子过得也是红红火火。 季繁不知道,郑靖业不给他捣蛋,乃是因为工作本身就是个折磨人的小妖精——如果你想混下去的话。 这不,正人君子们在最初的一个月给予季繁各种帮助——从推荐可用之材到介绍朝廷&#xe863;态——之后,要求季繁对他们的政治投资进行回报。 季繁左看右看,才发现自己这一回是真的落在坑里了。 他是郑靖业推荐做官的,他必须从此对郑靖业礼让三分,不能再摆老师的架子了。除非郑靖业办了什么祸国殃民的大事,郑靖业最近是什么小&#xe863;作都没有,此命题不成立。 这朝上各种关系实在复杂,顺了哥情失嫂意。一举手一投足一个政策下来就要让一些人得利而让另一些人生气,惹到了他们的时候,他们可是不管你是不是名义,照样把你骂成个奸臣。 在给予他很大帮助之后, 有人理所当然地请季繁牵个头(他名声最大、地位也高嘛),要求恢复旧制。 这个旧制,是被先前那个比郑靖业还坏一百倍的奸臣魏静渊给破坏掉的诸多政策中的一个。魏静渊最大的恶名就是来源于此:降级袭爵。 话说,世家势力大,几代当宰相当九卿什么的,在朝中势力非同一般,皇家都希望跟他们联姻,哪一个一流世家内部没几个世袭的爵位、娶过十个八个公主呢? 从有分封制开始,分下去的爵位给了你就一直是你这一系的了,除非改朝换代或者是全家谋反,否则,你是王、你儿子也是王、你孙子还是王,国家不但要少这一部分税收,还要免除因为你而带来的相关一系列的税收。 不但如此,如果一个父亲立功很大,本身爵位已经很高了,还可以另封一个或几个儿子爵位。即使没有爵位多封,还可以荫子补官。 最凶残的是,一个王朝覆灭了,皇室除了被新王朝选一个政治上的花瓶以示新朝宽容之外,其他皇室成员都成了平民。可世家不一样,他们有势力,新王朝需要他们帮忙,他们本身也许就是纵容新王朝建立的“功臣”。好了,可以继续接着领新王朝的爵位,当新王朝的高官。 有官有爵之人非但本人不缴税,每人根据品级的不同,可以有数名到数百名的奴仆与数顷到数百顷的耕地不纳税。 现在的皇帝年轻时一面通过对外扩张建立威信,一面着手处理这个问题。等他威信建立起来了,战争也花了不少钱,那啥,宰肥羊呗。魏静渊应运而生,他的许多政治主张比皇帝还激进,提出了“降级袭爵”的制度。 当爹的是亲王,儿子就是郡王,孙子就是公爵。当然,相应的特权也要有所削减。还有,不再是所有的爵位都有实封,有些就是领定额的俸禄,不再给实封。不但对世家如此,对皇室也是如此。 再加上其他林林总总的措施,魏静渊成了众矢之的,最后被干掉以泄众忿。 哪怕是魏静渊身死家败,皇帝也没有松口说恢复旧制。当然,皇帝他老人家不是顶在最前线的,他老人家装死,帮他顶缸的是郑靖业,任凭多少人明示、暗示,郑靖业就是不接这 个茬。再加上郑靖业本人行为方式也有点问题,打击政敌手段也很恶劣,他的名声也坏了。 亏得有个始作俑的魏静渊,不然这郑靖业就该是本朝第一大奸臣了。 ———————————————————————————————————————— “原来是这样。”郑琰了然地点点头。她爹、她老师比较重视她也不会拿这些事情跟她说,她另有探听的渠道。 比如魏静渊的光辉事迹,成年人没有一个不知道的,问一问身这的婢女都能说出个一二三来。而季繁做了些什么,她正好有三个已经出仕的哥哥,还有几个半大不大的侄子。她打听不到的,他们肯定能打听得到,她再从他们那里问一些事情,东拼西凑也能知道一点真相。最方便的是,她的侄子欠了她一个大人情。 在这个家里,她算是有地位的,也得爹娘疼爱,年纪又小,基本上只要不闯进爹妈兄嫂的卧房,哪里都去得。厨房马厩前厅后院儿,没有她到不了的地方。恰逢她侄子德兴有一事相求:这孩子上交给他爹的家庭作业交错了。 “该缴这一本的,一时发昏,拿错了。小姑姑帮我一回吧。” “你把这一本今天再交上去不就成了?” 郑德兴苦着一张脸:“哪有这么容易的?”吞吞吐吐,还是招了。原来,这时并没有长篇小说,而是流行一种话本子,并不长,但是内容颇为精彩,家长们自己也看,却是绝对不提倡孩子看的。 正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小学生们私底下流传的方法:手抄本(这年头没有什么活字印刷),外头弄个与课业本子一样的封皮,混在一堆书本里非常利于隐蔽。 唯一的不好就是像现在这个样子,容易拿错。郑琇和方氏都是端方的人,让他们发现了少不得一顿手板。郑德兴思来想去,全家可以不用避讳地到他家院子里再进他爹的书房的人,也就是他祖母、母亲,最后一个就是他小姑姑了。其他人或多或少都要避个嫌。 就她了!据他观察,他这个小姑姑也是个活泼的人,还是个小孩子,也好劝说。最坏也就是被告发,或者办不成事,结果都是被罚,如果小姑姑帮了忙,他 就赚了。 郑琰板着脸:“你怎么这样不求上进呢?” 郑德兴看着个小孩儿在他面前摆谱,只好捏着鼻子认了。 郑琰很是为难,最后还是下了决心:“就这一回,我给你换了回来,这手抄的本子,就归我了。以后你也不许乱看书。嗯,你欠了我一个人情,以后我有事要用到你,可不许推脱。” 郑德兴对于帮他姑姑办事并不在意,七岁的女孩子能有什么难为事呢?对于手抄本却是非常心痛,又怕事发之后肉痛,忍痛点头:“就依姑姑,”伸手,奉上正规的课业本子,“阿爹快回来了,您千万快着点儿啊。” 郑琰抽过课业本子就往书房去:“大娘知道了必要怨我的!” 人情就这么欠下了,郑德兴今年十二了,算半个大人,郑靖业在考虑给他在宫里弄个亲卫干一干,想打听什么朝上的事情也容易。 郑琰的第一个放在朝廷上的马仔就这么上了贼船。郑德兴在这件事情上也不能说没有受益,至少郑琰想打听什么事情,是要他去办的,也是锻炼了他对朝政的敏感。 郑琰并没有接触到政治,她的那些个三脚猫的知识都是从书上学来的,不少都是多少人智慧的凝结。这其中在天朝学校里背了十几年的政治经济学,更是有利于郑德兴同学大局观的建立的。 这是后话了。 现在,郑琰在听了郑德兴转述朝廷正在大盘点的消息之后,郑重对郑德兴许诺:“以后有要我帮忙的地方,只管来找我。” <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6、失控的局势 “太子殿下,该着急了吧?”说话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文士,皮肤白皙,蓄着美须。口中说着近乎大逆不道的话,声调还是舒缓得在念情书。 “不可无礼。”同样和缓的声调从文士身前的青年口中传出,听不出他是不是真的在训斥。 文士扫了一眼青年,悠悠地道:“谨领命。” “山泉烹茶味道最佳,能来饮否?” “故所愿也,不敢请尔。” 两人举步缓行,山间小风一吹,很有一股神仙姿态,后面打扇的、提壶的、捧毛巾塵尾香炉的一齐跟上。 临水小亭,已有二、三人就坐,茶具摆开,就等人齐了开茶话会。 这就是一个茶话会。 主席:皇次子齐王萧令业。出席者:齐郎中令顾宣,齐常侍沈处纲,齐舍人欧阳述,齐谒者郭劭。 会议主题:皇帝的心意是不是要改变、太子是不是要下课、齐王有没有可能入主东宫。 顾宣淡定地洗着杯子,沈处纲默默地看着亭外的一片绿水,欧阳述一部花白胡须拿在手里捻来捻去。郭劭一看在座的自己职位最低,先开口:“今天,东宫詹事可是讨了个没趣。” 沈处纲微微一笑:“这是应有之意,这些年,可是办了不少东宫的人。” 萧令业也微笑:“昨天东宫烧了几十页的废纸,都是太子殿下写坏了的字纸。” 欧阳述放下胡须:“看来是太热闹了,扰了太子殿下呢。” 这些人都是世家出身,不是一流也是一郡之杰。东宫詹事是附和季繁的提议被骂的,从另一角度上说算是维护世家利益,但是詹事被皇帝痛批,这些世家出身的人却在这里高兴。 可见凡事并不是可以一概而论的。 自从魏静渊拜相,这朝上就很热闹,今天你做了什么不法的事情被揭发了,明天哪里官员不称职又牵连到了他。世袭之家被兜头打了一闷棍,嗷嗷叫着反扑。希望虎口夺食的草根们因为许多礼仪问题或被嘲笑,或因“失仪”而被弹劾罢官。 这种情况直到魏静渊死,都没得到改善。相反,魏静渊的死,又是一场大热闹。 等到魏静渊死了,许多 人想着,这下该是各归各位,大家依旧按照原来的生活方式过日子了吧?皇帝死活没搭这个茬儿,又看中了郑靖业,把他给推出来让朝堂继续热闹。 这种热闹本质上是权利和利益的争夺与再分配。 从宏观上来说,是对腐朽的门阀士族政治的冲击,让更多的有才华的人参与到国家决策与运转中来,有利于全民族的发展。 从微观上看,就相当微妙了。 客观规律是通过无数的个案体现出来总趋势的,在这个客观规律被众人所熟知并信奉之前,你不能要求每个人事事都从宏观的角度看问题不是?许多有识之士更许会发出“旧家恩宠不如前”的感叹,更多的人只是看到了一个一个的个案。今天张家被打了,明天李家被骂了。然后,他们会往另一个方面去想从而得出一个奇怪的结论。 这个结论就是:皇帝不喜欢太子了——拿一份十二年前东宫僚属名单与现在的东宫僚属名单一对比,你就会发现,除了正常退休的,有一半人都因为各种罪名或贬或离职或者干脆被砍了。 这样的情况越往后来越明显,令人不得不产生遐思。 齐王就是心驰神往的人之一,他也有足够的资本去意乱情迷。 今上六十年的人生中,前三十年里是一个孩子也没有。一直捱到了登基,还是没孩子,不得不广选淑女。直到三十岁上,方由宫人生下了现在的太子。 从那以后,皇帝好像找到了生孩子的窍门,儿子女儿不停地往外蹦,时至今日他老人家已经有了二十三个儿子、二十七个女儿,现在活着的有十五个儿子、二十二个女儿。 以上这些子女中,无一嫡出,报告完毕。 然后问题来了! 皇长子占了一个长字,但是出身并不高贵,尤其在崇尚世家的年代,在父系出身相同的时候,母系的出身就尤其重要。皇长子的生母只是一个普通的宫人,是皇帝在一直无子的情况下病急乱投医的产物。出身既不高贵,也没有苗妃之宠,到死都只是一个淑媛。 在她死之前,她的儿子还不是太子,在她死之后,她也没有得到追封。皇太子的位子,也是杀出一条血路拼出来的。 其他的皇子就不一样了 。皇帝久婚无子,病急乱投医之下,听说谁家子息旺,就把这家适龄的女孩子弄进宫来。此时他与世家处在短暂的蜜月期,他的皇后就是世家女,可惜一直无子。 皇长子非嫡、母卑,在重嫡庶的时代混得艰难,雪上加霜的是,这些世家女子还真有好几个生了儿子的。这里面包括皇次子、皇三子、皇七子等一系列皇子,直到近十来年,皇帝后嗣无忧,身边出身低微的女人方多了起来。 皇帝有意无意排斥世家在朝堂上的权利,也不是想把他们赶尽杀绝,而是控制。与许多旁观者顺口说的“打击世族势力”不同的是,皇帝希望把这世族势力维持在一个范围之内。同时,皇室也是很钦羡世家的。不但皇后是世家女,皇帝给儿子挑老婆也是从世家里挑,嫁女儿也希望往世家里嫁。 皇帝中年的时候一度很喜欢几个世家女子,其中就有蒋相的亲戚淑妃。 对于一个母家出身不好的皇子做了太子,很多人心里不是不嘀咕的,架不住太子懂事(没娘的孩子可怜)、好学(认真的孩子可爱)、上进(坏了……),他又长得健康。为固国本,就在十二岁上被册为太子。 世家也觉得有这样一个太子也不错,那啥,如果让张家外孙子做了皇帝李家不愿意,让李家的外孙子做了皇帝王家又不高兴。这一个好,跟大家都不沾边,咱们从头竞争起。心思灵敏的已经开始对东宫进行投资了,正好,皇太子母家没势力,也需要结交朝臣。 皇太子萧令行十八岁娶了国内一流世家陈氏的女儿做太子妃,转年就生了个儿子——地位很稳固。 儿子周岁一过,风向变了,魏静渊这货当了宰相。魏某人在地方锻炼的时候就以“不畏豪强”著称,世家遇到了他算是倒了八百辈子血霉了!大笔一挥,削爵、括隐、考勤、查办不法,样样不容情。 朝廷内外哭声一片,大批官员纷纷落马,这里面有中央官员也有东宫属员。 朝廷上的人员再变,人们只有在极特殊的情况下才会觉得皇帝要完蛋。东宫的属员十年如一日地被干掉,谁都要想一想了。 魏静渊也好、郑靖业也罢,本心里都没有针对太子的意思。但是 太子与世家牵扯太深,看起来就好像是前后两任宰相都跟太子过不去,而皇帝也被这两个“奸臣”离间了父子亲情。 ——除了奸臣与皇帝,别人都是这样认为的。 冤枉啊!!! 量变引起质变,初时还没人有异&#xe863;。连着量变了十年,今年皇帝又六十岁了,很多人心&#xe863;行&#xe863;了。这大概是皇帝与两任宰相没有想到的事情了。 这真是一个不美丽的误会啊! ———————————————————————————————————————— 熙山既然叫山,地势就不太平,郑琰的马车弯弯绕绕地往翠微宫驶去。熙山占地面积不小,如果把个不认识路的人随便往里面一丢,运气好的也要错过三回饭点儿。 即使如此,郑府离翠微宫也不是很远。一座山,不可能处处都适合建房、处处都适合赏景。最好的地段是皇帝的别宫,诸臣按照地位的不同居住的地方也各有差异。郑家别业虽然是接手别人的,也是择了一个离皇帝比较近、景色比较好的。 正方便了郑琰被苗妃拎到翠微宫去玩。 翠微宫比大正宫小了不少,前面一堆也是各单位的办公场所。郑琰坐在车上,摇摇晃晃就进了翠微宫。 苗妃正在无聊,拜季老先生所赐,皇帝不得不再次于度假期间出面调停,无意间就冷落了美妾,苗妃只好自己想办法打发时间。 郑琰看到苗妃,还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苗妃跟前什么时候冒出来这么大个团子?! 大团子是个小正太,生得粉嫩嫩水灵灵,郑琰睁大了眼睛一时回不过神儿来——这是谁家的孩子啊?长得还真是不错哎~他的五官不像傅宗铨那样分明,看起来平淡柔和,嫩嫩的皮肤,乌黑明亮的眼睛,嘴巴上还泛一点水泽。郑琰的怪阿姨之心瞬间回来了,心都要酥了——这小脸儿手感一定超好的,捏下去一定很Q很有弹性。 “不认得吧?这是令仪。”苗妃很热情地解说。 “……”很有名么? 苗妃看郑琰一脸懵懂,没好气地道:“看傻了么?见到我们二十三郎不会说话了?” “这到底是谁啊?”郑琰从谏如流地改正错误,说话了。 “二十三郎啊 ?” “谁家的啊?”大姐,您甭玩我了行不行? “不是说了么?我们家的啊。” “嘎?”郑琰后知后觉地发现,她刚刚用极其猥琐的目光吃了一位皇子的小嫩豆腐。 苗妃笑得直打跌:“想不到吧?” 郑琰诚实地点点头,又跟这小皇子福了一福行礼。小皇子一直那么坐着,此时认真地点点头:“免礼。” 郑琰没想到这是位小皇子乃是因为这小子身上穿的衣服料子是不错,却不是制服,而且,她从没见过这小子。 萧妃招招手,让郑琰上前坐着,自己搂着萧令仪:“翠微宫地方毕竟不如大正宫大,我们能挤就挤着住。正好,二十三郎就住到我这里来了。” 眼前这个萧令仪是皇帝最小的儿子,生母只是一个普通的宫人。他爹儿子又多、正事也多、私生活还丰富,基本不怎么跟小儿子、小女儿们玩,有那功夫,他还跟苗妃努力一下给萧令仪再添个弟弟呢。 而苗妃,据郑琰观察,她似乎正处在一个难以抉择的境地。究竟是从后宫抱养一个孩子呢,还是专心跟皇帝生一个?这是一个大问题。郑琰觉得吧,苗妃如果是担心养老问题,完全可以一边养着边人的孩子一边生自己的,但是苗妃似乎觉得两者无法兼得。 现在这是想清楚要下手了? 郑琰满腹狐疑,萧妃却已经向萧令仪介绍起她来了:“二十三郎,看看七娘好不好看?” 萧令仪认真地点头:“很好看。”声音也软糯糯的。 郑琰:“……” 苗妃笑得更欢了:“七娘已经读书认字了呢,二十三郎今天有不会的字拿来问一问七娘,看她会不会。” 她在被迫进行选择,依照她的心意,抚养别人的孩子,不一定能养熟,不如自己生一个。无奈皇帝跟别人就生得出来,跟她就生不出来。如果不是现在的情势,她还能再等,如今外面剑拔弩张的,苗妃也等不得了。 苗妃知道自己的出身和现在的高位让后宫很多女人看不顺眼,一旦这些女人的儿子当了皇帝,绝对够自己喝一壶的。就算是太子这个生母已经死了的人登基,她也讨不着好去。如果生不出来,就只好弄一个养子了。正好,萧令仪的生母 死了,她的心也就活泛了起来。 郑琰眼睁睁看着宫女捧了一本书来,萧令仪接过了开始翻,傻眼。皇子七岁方读书,在那之前,全凭爱好、天份、周围环境进行学习。这个五岁的小皇子到苗妃跟前了读书?关系不一般呐! 眨眼间,书已经摊到了她的面前,苗妃道:“我原就不识几个字,你又拜了个好师傅,这事儿就交给你啦。” 郑琰冲苗妃一皱鼻子:“贵妃又逗我,还说不识字。谦虚的人会变胖的。” 苗妃噗哧一笑:“少贫!” 萧令仪还眼巴巴地等着郑琰回答,郑琰一时心软,接过了书来。小孩子的识字课本字倒简单,但是今天这些字太绕。传说中的让老外昏倒的形近字“己、已、巳”隆重登基,熟悉得让郑琰嘴角直抽抽。 郑琰:“……”这些个字她认识,但是要怎么讲得让个正太记住呢?想了一会儿道:“殿下只记一句话就成了,”一指殿外日晷,“自己看,已到巳时。”正好从不封口到全封口。 萧令仪念了两遍,抿着嘴点点头:“这个好记。”又闭上了嘴巴,笑一笑,看着郑琰,倒把郑琰看得耳朵有发热,不自在地咳嗽一声,转脸看到苗妃正一脸慈爱地看着他们俩。 不是吧?!真以为姐只有七岁啊?真以为姐那么多的宫斗宅斗文是白看的啊? 郑琰在苗妃的眼睛里仿佛看到一个“我扶你儿子上位,你让我女儿当皇后,”的交易,然后就是“皇帝登基之后为了稳固地位对皇后不错,一旦羽翼丰满就要废掉这个挟恩自重的皇后另立真心为后,抄了坏皇后的家、杀了坏皇后的爹,让坏皇后在冷宫里度过凄凉余生”的戏码。 爹,娘,救命! <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7、家有恶客来 郑琰听着苗妃的殷殷嘱托:“出来避暑就是让你玩的,小姑娘不要总闷在家里,人都闷得呆傻了。四处走走,过来跟我说说话。”脑袋有些发懵。 萧令仪这个小破孩儿(从可爱的团子正太瞬间变成小破孩儿了)还一扬手里的书:“我等你啊。” 靠! 郑琰在心里默念一百遍:我现在七岁,我天真无邪,我神马暗示都没听明白。脸上带着惊讶的表情(这是真的),仿佛不太相信这位小皇子如此热情(这是假的),又略仰着脸看着苗妃点了点头。 苗妃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眼前这小丫头是个穿过来的妖孽,自然更想不到这一直天真烂漫的小丫头已经脑补出了挺接近真像的东西,只道她刚才的一脸惊讶是对萧令仪的突然出现表示不解。所以苗妃依旧笑得灿若春花:“路上小心。” 不好,赶紧回家跟爹娘报告去! 回去的路上,郑琰两只手像在捻钞票一样地空捻着,心里不停地分析苗妃这一举&#xe863;的含义。 要说苗妃有什么计划,纯属郑琰自己猜测,但是,朝中近来多事,弄得她这个小丫头片子都听到不少消息,朝上又不太稳,皇帝又上了年纪,苗妃还没有亲生儿子,而在苗妃殿中也看不到什么与太子有关的蛛丝马迹。综合起来,至少苗妃是希望抱养一个孩子,并且希望得到郑靖业的支持——哪怕这孩子以后当不了皇帝,也要多捞一点好处。 以苗妃的出身以及她与诸宫妃的真情敌关系来看,苗妃对于宫外支持的需要是很迫切的。毕竟,皇帝已经老了,谁都不知道他还能撑几年。不想当一个凄凉寡妇式的太妃,苗妃就要有所行&#xe863;,可她的力量实在是太弱了。皇帝再宠爱她,也没有头脑发晕要封她为后,此路不通她得另谋出路。 皇子里面亲妈还活着的不在少数,而亲妈已经死了的,跟她的关系要么不太好,要么就是萧令仪——他还太小,小男孩子总是难养活一点。另一条路就是跟外朝大臣合作。 但!是!郑靖业凭什么要帮她?以前苗妃对郑家女眷青眼有加,那是一种默契,互相不使绊子的默 契。现在要让郑靖业出力,苗妃必须拿出能够打&#xe863;郑靖业这只老狐狸的筹码才行。她的筹码又太少,可以活&#xe863;的余地很小,几近于空手套白狼。 除非她能王霸之气大发让郑靖业畏服(这是不可能的),又或者让郑靖业拜倒石榴裙下(这也是不可能的),或者拿住郑靖业的把柄(这只会招致灭口),那就要给郑靖业一个足以打&#xe863;他的许诺。 郑琰一定不能让她爹按着苗妃的剧本走! 捏着拳头回了家,郑靖业还没回来,郑琰抢先一步找杜氏“告状”。杜氏不在家,方氏道:“阿娘探望四娘去了,七娘还不去读书?” 郑琰心道,就算是现在去了,也不能集中精神,还不如安静地呆着呢。唉唉,这养气的功夫还是不够,一到顾益纯面前准露馅儿。郑琰总觉得,顾益纯的那双贼眼很有穿透力,让被看到的人有些不安。 “我让阿月去老师那里告个假。刚从外头回来,出了一身的汗,回去换身衣裳,过了晌午再过去。” 方氏手里的扇子对着郑琰轻轻摇了几下:“快去吧,阿娘也快回来了,出门的时候还念叨着你呢。换完衣裳快来见阿娘。” “哎。” 回到自己的屋里洗了个澡又换下了进宫时穿的衣服,只着一套轻薄的衫裙,郑琰光着脚踩着木屐,阿庆给她重新梳头发。双丫髻梳好的时候,杜氏也回来了。 郑琰踢踢踏踏地到了杜氏跟前,两个婢女一左一右地给杜氏打着扇子,杜氏捧着茶盏,听方氏说:“于家小郎君使人送信要来问安,奇的是不但给阿爹留了名刺,也给阿娘留信。顾先生家中送信给顾先生,也给咱们家留下了名刺。名刺都放到书房收着了,顾先生的信已经给先生送去,于家小郎君给您的信放在您的妆台上了。” 于家小郎君是于元济的小儿子,于明朗,今年十八岁,前两年在外游学。于元济原是杜氏的邻居,两家关系也是不错,说起来于家起家还是托了跟杜氏娘家关系好的福,这才搭上了郑靖业。于家与郑家的往来,即使是男人之间有事,也不忘与杜氏多联系。 杜氏点一点头:“他也该回来了,他们家张罗着给他订亲,就等他回来了。”看到郑 琰,杜氏放下杯子。 郑琰跳过门槛儿:“阿娘回来了,阿姊今天又骂谁了?” 孕妇的反应千奇百怪,脾气也变化无情,郑瑜这位孕妇的爱好就是吐槽并且一针见血。连皇帝的弟弟卫王新纳了个美姬都被她刻薄了一回:“谁年轻貌美,他就与谁鹣鲽情深。”卫王与王妃少年时也是神仙眷侣。 亏得郑瑜还算克制,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什么话要对什么人说她还知道。有些话不能在婆家人面前说,杜氏这个娘家妈就不幸当了心情垃圾桶。郑琰看向杜氏的目光充满了同情。 杜氏被逗乐了:“你那是什么眼神儿?今天贵妃又说什么了?” 郑琰一听这个来了精神了,把今天在翠微宫的行程都报告了一遍,能想到的细节都说了。杜氏听说萧令仪出现在了苗妃那里也是微微吃了一惊,皇帝再宠苗妃,也是有点限度的,比如,压根都没提过封她为后的事情。 听到后来,杜氏的脸色也有点奇怪了。苗妃想抚养一个皇子,这个念头并不奇怪,萧令仪的生母出身也不高,抱过来养的阻力不算很大。让两个小孩子(异性)经常接触,就有那么一点奇怪了。 郑琰最后来了一句狠的:“贵妃今天的眼神儿特奇怪,看我跟看她那盘子里的冰镇酸梅汤似的。”大夏天对冰镇酸梅汤是啥眼神儿?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杜氏会把这句话说给郑靖业的,如果没有说,郑琰不介意把这句话再重复给郑靖业一遍。 郑靖业估计是听了杜氏的汇报了,回到家里之后又把郑琰给拎过来重问了一遍。郑琰自然又重复了一遍,一句话也没少说,还添了一句:“贵妃今天特别怪,小殿下读书,跟她还有相关,跟我又有什么相干?” 郑靖业多奸诈啊?眼珠子不用转都想明白苗妃这是什么主意了,退一步,保底。进一步,登基。东宫近来麻烦越来越多,&#xe863;了歪心思的人可不止一个! ———————————————————————————————————————— 爹娘真是居家旅行趋福避祸的两大法宝!下午郑琰就被扔给了顾益纯:“七娘已经大了,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胡闹了,从今天起,功课要 上紧,跟六郎一般用功才好!” 郑家七娘子被禁闭读书了,与此同时,郑靖业跟皇帝请了病假,说是夏天贪凉,结果真的感冒了。 郑家摆出了一副收缩的姿态,这让郑琰放心不少,认认真真跟顾益纯读书去。 第二天,郑琰一脸轻松去上课,看到顾益纯一张便秘脸。郑琰心里嘀咕着,难道有什么事发生?还没嘀咕完,她的禁闭令就被解除:于明朗来了。于家和郑家不说是通家之好吧,至少两家孩子小时候没少见面,以此方氏等虽还有点避忌的意思,郑琰却是要去见一见他的。 到了杜氏那里,郑琰就傻了。 杜氏一脸怒容,于明朗双膝着地还透着哽咽之声,于明朗旁边还有俩陪跪的女人。看那服饰,一个是小姐一个是丫环。小姐装束的年轻女子跟于明朗并排跪着,丫环打扮的退他们一步。 杜氏破口大骂:“你这个小畜牲!家里使你出去游学,是叫你学好。你不但不长进,还自作主张拐骗起妇女来了!我打死你!”不用惊讶,杜氏的脾气就是这样的。而且,由于两家的渊源、于元济职业的关系,很长一段时间,未发迹的于家是依附着郑家一起生活的。 于明朗大惊失色,旁边那个女子像是带着哭音求情:“千错万错都是奴的错,夫人饶过大郎罢!实不是大郎拐骗,奴家中已无甚可恋,再在家中也是一个死,大郎不过是救奴一命。” 杜氏捶桌而起:“不是拐骗?可有凭证?你当朝廷是摆设?你的户籍在哪里?跟着他走可有书契?你父母知道么?这还不是拐骗?”火起来捞着扇子劈头盖脸抽着于明朗,“我打死你个小畜牲!你阿爹脑袋别在腰上为你们挣一口吃喝,还不够你祸害的!” 年轻女子以身相护,于明朗很是感&#xe863;,泪流满面:“雅儿。姑母只管冲我来吧,您打了我,消消气,千万帮侄儿这一次。”历史原因,杜氏与于元济却是姐弟相称的。 原来这年轻女子倒是有个雅名,就叫“雅”。 杜氏额角突突乱跳:“你闭嘴!”发完了火,开始想办法了,“按律,非婚而奸者,杖二十,徒一年半。你们知不知道?” 于明朗一张嘴,还没回答,杜氏又说 :“你闭嘴!你家里已经为你议婚了你知不知道?” “你闭嘴!成婚要到衙门改户籍,你知不知道?” 这回不用杜氏喝令闭嘴了,于明朗干脆不张嘴了。杜氏继续道:“无媒无聘,她父母又不在,你说当老婆就当老婆?还有没有王法了?!”说完,抬头看到儿孙都到了,也不让小孩子走,黑着一张脸就骂,“谁敢学他的样儿,不用回相公,我先打死他,省得丢脸惹祸!” 郑瑞为首的几人齐声应喏。杜氏又看到了郑琰,看这丫头一脸若有所思(郑琰:这段子好熟,不过,这不应该是 “儿子在外面遇到‘真爱’回来求母亲成全”的段子么?于明朗咋到咱们家哭来了?) 杜氏这会儿才算是彻底消了气,喝道:“你们这像个什么样子?去梳洗换了衣裳过来说话。” 于明朗还不肯起来,杜氏冷冰冰的看着他,刺得他心头一寒,扶着那位“雅儿”爬了起来,呐呐地问:“那我家里边儿?” “你还想怎么着?滚出去!”眼睛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扫了一眼,火苗又上蹿了。 于明朗抱头鼠蹿。 杜氏的火气又上来,忍气道:“去个人,到于家去,告诉他们,小郎君在我这里,叫他们多带些人来接。”然后才是有些夹杂不清地开骂:“小畜牲,不体谅父母艰难,偏要惹事生非!不知羞耻!还夜奔!还要做妻!” 郑琰瞬间脑补出了真相:将军家的小公子,外出游学,遇上了个美丽的姑娘,两人一见钟情,然后私奔。而且,杜氏气成这样,可见两人的情况绝对不是那么美好的。 大概是于明朗想娶这姑娘,姑娘肯定是愿意嫁的。姑娘有家,但是跟家里关系不好?逃婚?或者干脆就是有夫之妇? 杜氏看到女儿,也不让她避开,趁机开始向所有后辈灌输“不可行非法之事”。不多教一点道理,长大了犯糊涂的时候再修理已经晚了。 由于这是教育课程之一,郑琰也就知道了事情的始末,据于明朗跟那位雅姑娘说,两人是在于明朗游学途中认识的。其时民风开放,这姑娘带着婢女逛街,遇到了于明朗,反正就是看上眼了。 但是,姑娘的爹想把她给嫁了,嫁的还是一个长得不 如于明朗好看,当然家世也没于明朗好,同时,人品据说也不咋地的人。但是,这婚事是她们族长做的媒,男方是族长老婆的娘家侄儿。 姑娘一急之下,找到了于明朗,于明朗正在热恋中,脑袋一热:“跟我走,我娶你。”这姑娘也就搬了个梯子、带着丫头、扛着包袱,她麻溜地翻墙跑了。跑了之后就该是正名份、见公婆了。 写了多少情诗、说了多少情话,不兑现不行啊!刚一回家,听说家里要给他议亲,他跳起来就反对,这下全露馅儿了。最让他妈生气的是,“她已经是我的人了”,于明朗正在热恋中,反正他是一定要娶这个女人的,鱼水之欢也是顺理成章之事。 可他妈怎么肯要这样一个儿媳妇?还是拐来的!一度起意把这主仆二人一块儿打死,随便一埋,来个死无对证。这种事情,对于靠砍人起家的于家来说,基本上没啥难度。熙山又是山区,非常适合毁尸灭迹。最后还是忍下了,就是碍着一个于明朗。 最后让步,当妾当婢都随你,当妻,不行!民风再开放,有些规矩还是在的,不过是有的规矩你不遵守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的规矩就不行了,比如婚姻。 于明朗见事不妙,想了一想,能让自家听话的也就是郑家了,带着情人就奔过来找杜氏求情。 杜氏要是肯答应了,就是脑子抽了!于明朗二人梳洗的功夫,她教训完了儿孙,正要说什么,于明朗又过来讨情。 杜氏道:“我已使人去告诉你母亲了,你回去给我老实点儿!” 于明朗道:“姑母好狠的心!侄儿今番不能活了!” 正说着,外面又来通报:“外面有个小郎君求见,说是顾先生的侄孙,必要拜见主人家的。” 这屋里正一团糟呢,还涉及到拐卖妇女儿童的恶性治安案件,让一向重规矩的世家子弟遇上了,又是一桩麻烦! 杜氏道:“请他到顾先生那里去,”一指德兴,“你陪着去。” 再看于明朗,完全说不听。那位雅姑娘还在哀哀切切:“总是奴的命罢了,”死拉着于明朗,“奴只求能在于郎身边奉茶便无憾了,本是我们做岔了事情。” 杜氏的脸色缓了下来:“你还算是个知礼的,怎么就做下这样的事情了呢?”一指于明朗,“你闭嘴!”又对雅姑娘道,“劝着这个傻小子,为了你跟母亲起口角,这是不孝!他再这么顶下去,账都要算在你头上的,懂不懂?” 于明朗还要说什么,郑德兴又派人送来了顾家子弟要来拜见的信儿。 <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8、行家一出手 所谓世家,总有一套令普通人捉摸不透的行为方式,浸润到生活的每一个细节里。比如,到人家家里做客,必须要拜会一下主人,尤其是,你要拜访的不是这家的家主的时候,就更要向这片地盘上的老大表示一下诚意,免得让自己像是偷溜进来的。 顾鼐就是这样想的。 他的叔祖父顾益纯是借住在郑家的,如果他来拜见叔祖,必须跟郑家的当家人郑靖业打个招呼。郑靖业告病,却不是什么大病,很多人在猜,这是他的又一个阴谋诡计,装病躲起来在策划下一次的陷害忠良。如果他真的病了,那么作为客人又是少年的顾鼐就更要问候一下郑靖业的病情了。 问题是,郑靖业他老人家现在不在家! 郑相把他自己的老师弄进朝廷弄得朝廷乌烟瘴气之后,装病告假,他跑去钓鱼了! 杜氏一面安排着孙子接待顾鼐,一面使人去寻郑靖业。还把于明朗跟那位雅姑娘死死地看在自己面前,等于家来人好当面交割,以防中途生变。 她这一安排,顾鼐在顾益纯这里耽搁的时间就略长了一些,郑德兴颇有些不好意思,寻些话题问顾鼐,半是为了分散顾鼐的注意力,半也是因为钦羡世家。顾氏始祖而下分为五支,顾益纯与顾鼐所在的并非本宗,却也是这五分支之一的正宗,郑德兴对顾鼐颇有亲近之意。 “顾兄一路而来,不知有何感触?” 顾鼐微微一笑:“一路坦途,自入熙山,反倒崎岖了起来。” 顾益纯的住所颇有古风,一半以上的家俱都是矮式的,坐具也是。此时三人俱是跪坐,顾益纯看着侄孙,心里叹了一口气,他已经猜到这小子是为什么来的了。 本来,他一直躲着不回家,碍于他的名声越来越大,家里已经妥协了,很认真地跟他谈条件:回来,不逼你娶不想娶的人。顾益纯还是打死不肯回去,家里就先派了他的侄子到他跟前去。他不肯收徒嘛,也不肯回来为家族教育下一代,只好用这种折衷的方式,聊胜于无了。 顾益纯进京之后就给送家书为名把他给打发回老家了。不喜欢这个束缚 着他的家族,心底还是存了一点家族意识的。顾益纯敏锐地感觉到了京中气氛的诡异,怕自家人一不小心陷了进去,造成无法承受的后果,写让注明:都在家里老实呆着,情况有点不太对。 家里想来也是略有所觉,没再打扰他。谁料到这两个月下来,家里又巴巴地送了个侄孙过来。顾鼐带来的家书他还没拆封,估计不外是先问候他的身体,再问朝中局势,家里可能也要有所&#xe863;作了。 朝中多事,不参与,用不了多久就会被边缘化,参与,就有政治投资的风险问题。顾益纯试图分析出一条对家族无害的路,又想,朝中多事,郑靖业这个宰相不知道有没有危险?他不是世家,失败了还有家族庇佑,看面子也不会死得太难看,有什么他都只能自己扛,真的不太保险啊! 顾鼐与郑德兴却在一边都很有兴趣地进入了社交状态。 ———————————————————————————————————————— 顾益纯听两个小孩子装大人地在那里互相问候,有一种翻白眼的冲&#xe863;,然后,他果真翻了个白眼。黑眼珠往上,呃?那是神马?! 郑靖业一身短打扮,脚上一双麻鞋,裤腿卷到了膝盖上,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过来了。 顾益纯撇撇嘴:“你这是干什么去了?” “钓鱼,看看日已近午,才得五尾,想想不够这一大家人裹腹,只好下去捞了。” 顾益纯大笑,手中团扇连连拍着身下的席子,郑靖业估计是钓鱼的时候带着斗笠,取下斗笠的时候头发有点儿毛,也没有梳理就过来了。 顾鼐与郑德兴已经起身,肃手而立。 郑靖业走近了,打量着顾鼐。就见这小子眉目疏朗,还是少年人有些纤瘦的身材,个子倒是不矮了,就在那里默默站着。郑靖业回来的时候就已经听说家里来了两拨小辈,于明朗那个事情本身不是件什么大事,只是担心有人借机生事而已。而眼前这一个么,就有点儿麻烦了。 郑靖业敢打赌,眼前这个十四岁的,比在杜氏那里抱着个女人哭的十八岁的于明朗要成熟得多。 “这就是那位小郎君?”郑靖业的声音带着点儿戏谑。 顾益纯点点 头:“七郎,见过主人家。” 顾鼐上前行礼,自报家门,长揖到地,口称晚生。郑靖业口中说着:“不必拘礼。”一使眼色,郑德兴上前扶起了顾鼐。 顾鼐抬起头来,看到郑靖业,眼中不由闪过一丝惊诧。这传说中的奸臣居然长得这样好看!不但没有三角眼、吊梢眉、塌鼻梁,恰恰相反,人家雅望非常,冒充个世家名士完全没问题。 再观郑靖业举止,一身粗布衣在身上,半点局促都没有,仿佛穿着他那身宰相工作服似的。言谈间使人如沐春风:“七郎所来何事?不妨多住几日,今天正好尝尝这鲤鱼,鲜得很。”仿佛下河摸鱼跟扫雪煮酒一样风雅。不对,他好像是能把亲自摸鱼待客变成一段美谈。 是真名士自名流。 这不科学! 顾鼐此来是身负重任的。京中权利的躁&#xe863;世家是再敏感不过了,再不鸟皇室,也得跟权利打交道。世家从何而来?真以为是代代君子相承么?祖上要是没出过几个高官,能入世家排名? 同样的,世家也不是铁板一块,虽然共同维护着所谓的世家地位,相互之间的权利斗争从来没少过。还是前朝时候的事情,另一世家谷氏把皇后的位子从季氏手里抢了来,生生压了季氏十年,季氏柄权后就把谷氏当家人的谥号给卡得死死的,成就了谷氏一百二十年的遗憾。这还只是表面矛盾,暗地里各家的相位争夺也没少过。 朝中异&#xe863;,顾益纯又让家中不要乱&#xe863;。思来想去,还是得摸摸京城的脉博。顾家当然有为官的,还不少,但是本家占了很大一部分,各支属的数量虽不少,在外的更多,且都是成年人了,容易引人注目。 这才派了顾鼐来,一是年纪小,理由好找(侍奉叔祖);二也是因为顾鼐小小年纪,却已是别有主意;最后,视情况,为顾鼐谋一出身。即使不是直接得官,在顾益纯这位名士那里呆过的履历就是最好的敲门砖。 本来顾益纯与郑靖业走得近了,家里还有些不喜,现在这个时候,有什么比从一位当朝首相家里探听朝廷走向更准备的消息来源呢?在皇帝更喜欢往贵妃那里跑的时候。 顾鼐已经做好了打一场硬仗的心理准备,被 挑剔啊、被人用羡慕嫉妒恨的眼光打量啊、被婢女们围观啊、被相府以势凌人啊……每一样他都准备好了应对之策。 除了因为郑靖业去摸鱼耽误了点接见的时候,郑府待客居然很规矩,郑靖业上来居然和风细雨。 顾鼐眨了眨眼,多年的世家教育还在,还能一心二用地回答郑靖业的问题。 说了不多会儿话,到了吃饭的时间了。 郑靖业起身:“我与思玄师出同门,七郎此来,只当在自己家里一样,”又命摆饭,“说与夫人,我与顾兄一起用饭。”留郑德兴与顾鼐一起吃饭,让杜氏带着其他人吃。 这么安排是有原因的,郑靖业已知杜氏让于家来人领于明朗,算着车程,也要到下午了。杜氏多半得看着于明朗一道吃饭,再带上顾家祖孙俩一道吃就不太相宜,主要是防着顾鼐。 吃过了饭,到了午休时间,留顾氏祖孙在顾益纯的住处说话,于家的人也该到了,郑靖业正好去处理这一件事情。 打算得挺好,事情的发展也还算顺利。 郑靖业席间很有兴趣地介绍道:“我幼时家贫,这世上只要能吃的,我就能弄了来填肚子。捉鱼只是小技。” 顾益纯道:“还有钓鱼、捕蛇、猎鸟,就没有你不吃的。” 顾鼐仿佛心口中了一箭,只要再跟这家伙这样相处下去,他就要觉得是家里人看错了郑靖业了。 吃完了饭,顾鼐懵懵地向叔祖告退,到了新分给自己的屋子里,一头扎进床上,只觉得脑子里成了一团浆糊。 这不科学!哪家奸臣这样居家的! ———————————————————————————————————————— 顾鼐小朋友,你说对了! 奸臣就是在家里,也有不居家的时候,郑靖业一回了正房就换了身长衫,趿着木屐,踱到小花厅。 杜氏午觉也不睡了,亲自看着于明朗。外面知了一声一声地叫,杜氏闭目养神,于明朗坐在下手心中很是不安,他身后站着的两个女人也额上出汗。 雅姑娘的婢女名叫小环,看着自家主人有些摇摇欲坠,畏着相府威严不敢造次,却伸手戳了戳于明朗。于明朗一回头,看到心上人这般受苦,心中 大恸,据着心上人的手,张口就求起情来。 杜氏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倒是那位雅姑娘马上道:“我没事的。” 于明朗还要说话,郑靖业来了。 郑家除了郑琇、郑琦、郑琛去上班没回来的,自郑琬以下悉数到场,方氏妯娌三个都陪在杜氏周围,郑琰坐在杜氏的长榻上,其余都在堂下坐着,正夏中午,个个昏昏欲睡。听到郑靖业来了,都打起精神,解决完这件事情就可以睡觉去了。 郑琰从榻上滑了下来,给郑靖业让座。晚辈们见礼毕,乖乖按次序站好。 郑靖业先问于明朗:“你想怎么着?” 于明朗只觉得掌中柔荑轻颤,鼓起勇气道:“我是要娶她的。” 郑靖业问了三个问题:“怎么娶?”、“拿什么娶?”“娶了之后拿什么养?” 于明朗张口结舌,吱唔道:“……我……总是……家里……” 杜氏觉得手又痒了,郑琰觉得嘴巴痒。 于明朗没有挨打也没有挨骂,他妈来了。 于元济的老婆姜氏亲自上门来领人了,错眼不见儿子就跑到郑家来了,这让姜氏恼怒异常。于明朗跑到郑家是干什么来的,姜氏一猜就猜得着:请郑家为他撑腰呗。 居然想要辖制父母?找死! 郑家晚辈先见姜氏,郑琰就口称“舅母”。姜氏一头汗进来,勉强笑笑:“阿琰真懂礼数。”狠剜了儿子一眼,又向杜氏道:“这个畜牲这样乱跑,我没脸见阿姊了。” 杜氏道:“先把这事办了再说,闹得满城风雨不像话。” 于明朗死活不肯松口,大概觉得有外人在场,母亲不会太爆发。姜氏爆发了:“我养你十八年,不及贱妇奉承数日!”向郑靖业夫妇诉苦,“人来了,我也认了,非要做妻!我的亲家在哪里?!” 姜氏本也是农妇出身,这些年受了熏陶,言谈举止文雅了不少,这一回被气得原形毕露:“原是说了亲的人家,你再娶了,”一指雅姑娘,“不是她给你做小,是给你她做小了!” 噗!郑琰想笑又不敢笑,只得低下了头来,肩头还是忍不住耸了耸。 郑靖业咳嗽一声,对于明朗道:“方才我问你的,你还没答呢!你拿什么娶她?拿什么养家?” 姜 氏猛点头:“对啊!你说,你凭什么?” 于明朗本以为把人往家里一领,万事皆成的,现在是彻底傻眼了。心里是怂了,又舍不得如花似玉的美人儿,只得忍下羞愧,希望能够&#xe863;之以情。向郑靖业申诉,这一位是患难之交,不能让她受苦的。他们是真心的,万不能相负的。 于明朗觉得,郑靖业这样一心一意对老婆好的,应该可以理解的。 郑靖业还没回答,姜氏已经一巴掌抽到他脑袋上了,雅姑娘又要上来护着情郎,郑家三个媳妇再上来拉架。 郑靖业冷眼看着一场闹剧,终于开口了:“给你两条路:一、听你母亲的,二、我把这逃家女送回原籍。”对于丞相来说,一张字条的事儿,好办得很。 好办得很! 于明朗跳了起来:“相公奈何以势压人。” “想娶也行,你自去衙门把户籍改了过来。我不会帮你,你父亲也不会帮你,你要怎么把这逃家女的户籍移过来,随你!你不是不喜欢以势压人么?那就一视同仁,也别借势压别人。” “记住,移不过来,那也不算是你的妻子。还是无媒苟合。” 于明朗:“……” 一刹那,屋里安静极了。 ———————————————————————————————————————— 于明朗一行三人被姜氏带来的人装到车里看得密密的,姜氏复向郑氏夫妇道谢。杜氏还没说什么,郑靖业道:“宠妾灭妻,非安家之道。不要让他们弄出孩子来!废嫡立庶,自取灭亡!” 姜氏凛然称是。 姜氏原还觉得郑靖业对自家儿子太狠,经这么一提醒,又想起一件旧事来。她是原配,性情也彪悍,但是于元济他发迹了!将领在外,行军不能带家眷,但是如果驻防得略久一点,也会起小心思,于元济就曾很宠爱一个婢女,还生了一双儿女,还带回家里来了,带回家里来了还堂而皇之地给了优厚的待遇,然后就是家里鸡飞狗跳。 黄脸婆自然不如小娇羞可爱,几乎被弄得要下堂。 黄脸婆却是有靠山的。 郑氏夫妇杀到于家,杜氏只是骂了一通,郑靖业发挥他一贯的作风,下令:那位小娇羞,每天洗于元济 和她自己她儿女的衣服、做四个人的饭、四个人的衣服全由她来做——不给经费,只给两亩菜田。 于元济要怒,郑靖业道:“且看如此操持十年,她还十指纤纤如春葱否。我赌她撑不了十年——能这样做十年的女人不多!你离家十载,弟妹就是这样过来的。赌不赌?” 姜氏最恨小娇羞。深深地觉得,万一儿子跟这小妖精有个什么首尾,娶不到好老婆不说,再弄个极受宠爱的庶子来,真是在打她的脸。 连声称是:“回去我自收拾他。” 郑靖业摆摆手,这样的鸡毛蒜皮他本不欲管,不过是因为牵扯到了于元济。对郑靖业来说,对手昏乱正是他下手的机会,如果是队友昏乱,那就要坏自己的大事。于明朗不算什么,可袁曼道不就是被他儿子给连累的么?袁守诚还算是见义勇为呢,于明朗这是个什么破事儿? 于家人一走,郑靖业就沉着脸对儿孙上起了政治课:“世家多陈规让人厌烦,唯有一条可取……不行正道,鬼魅有隙可趁……如何饮食、如何穿衣,末节,如何安身立命,大道!”最后喝问,“都听明白了吗?!” 郑琰心里翻白眼,她抄了郑德兴的手抄本里就很有些才子佳人的故事,这教育得真是及时啊。郑靖业的眼睛已经照到她的身上了,对于女儿,郑靖业是忧虑的,总不能看她一辈子,万一吃亏怎么办?万一被哪个臭小子拐跑了怎么办?于明朗真是给他提了个醒,冲这一条,郑靖业打算出手收拾残局,不让于明朗死得太难看。 郑琰觉得情况不对,发现郑靖业在看她,猛点头道:“老婆多了拌嘴,儿子多了打架。为母则强,为了儿女的前程杀人放火都做得出来。侍妾觉得要是没了嫡子自家儿子就能继承家业,下毒坑害都是轻的……”小说里都是这么写的,史实上也有这样的事情,不成功的有戚姬,成功的有钩弋夫人,武惠妃弄死了三庶人——虽然唐明宗的头一个太子不是皇后生的,就是这个时代的史书里也是有的,“前朝殷贵嫔……” 郑靖业头疼地看着女儿,丫头,你看错方向了!虽然说得很有道理,这世上为了争自己那一点小利而勾结外人坏了祖宗基 业的人不是没有,而是很多!想当年,郑靖业为了脱离本宗,拿手头那点薄田作诱饵,就能让本宗几位叔伯离心离德,就别提其他了。 家规得再加上嫡庶一条!不对,这丫头哪里知道这些家长里短的? 郑琰只想回去午睡,太悃了! 方氏妯娌三个张大了嘴巴,这小姑子还真能说……顾先生教得好啊! 杜氏扶着额头:“行了!都回房歇着去,今天的事情谁都不许说出去!” ———————————————————————————————————————— 出了这件事情,郑靖业被迫提前销假回归,于元济刚刚被派领兵在外,他不能让于家在这个时候出事儿。拐骗妇女,事情可大可小,在男人眼里,不算个事儿。但在政客眼里,却是很容易做文章的。 鉴于苗妃也是跟皇帝“街角偶遇自由恋爱最后被拐骗入宫”,皇帝对这事倒是很容易理解,郑靖业的嘴巴真是能把死的说成了活的,皇帝那里就算是备了案了。甚而至于,皇帝一高兴,还打算给这个“同道中人”一个荫封。 郑靖业扶额笑道:“他还年轻,怕不顶事,待于元济得胜回朝,让做父亲的调-教调-教再给官也不迟。”于明朗那副德行,怎么能弄到皇帝面前来? 皇帝不以为意:“那就再等等吧。” 亏得这“等等”,没过两天,就有风声传到皇帝耳朵里:于明朗不是你的同道中人,他老人家要让私奔的逃家女当正室。 皇帝怒了!他老人家怎么着也不能答应这个啊,不然后院还不得起火啊? 郑靖业在打拼的过程中客观上削弱了世家的势力、&#xe863;摇了太子的地位,太子要安慰他的追随者,庇佑追随者,不肯坐以待毙,又必然跟宰相起冲突。于元济是郑党的元老骨干之一,他的儿子出事儿,正是大家乐见的。就算不是政敌,听到于明朗的行为,也是掩鼻而过,何况现在正愁把柄? 拐带妇女是风流韵事,拿来当老婆就是恶□□件了。郑靖业在袁守诚的事情上做了初一,就别怪别人在于明朗的事情上做下十五。 出道三十余年,一切尽在掌握中的郑靖业,终于见识到了猪一样的队友的破坏力。 <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9、坑爹的儿子 “啪啪啪啪”一声一声的竹板敲击着肉体的声音,听得人在寒冬腊月里脊背生汗。 于家正在&#xe863;家法,主持者:于元济。 本应扎根边疆为祖国奉献青春的于元济于将军,刚刚把从傅含章家族手里接手来的耀武军整顿得能够执行他的命令了,正帅上秋天胡人犯边。天赐良机!正可借一胜这机扬名,同时也可以军功令耀武军上上下下服气,顺便也为自己多立一点功、给小儿子于元朗也弄一个高一点的荫封。 仗是打胜了,但是其他的盘算统统落了空——京中出了变故。 前面说了,郑靖业政敌不少,这其中最让人头疼的当属郑靖业没把他当敌人、他却认为郑靖业在针对他的皇太子。近二十年的太子生涯,早让这太子把这国家当成他自己的了,也让他养成了□□□□者特有的神圣不可侵犯的自大思想。郑靖业无意间挑战了东宫威严,太子自不肯坐以待毙。 既然是太子,当然有自己的班底,才智之士也不少,要做的这件事情也不用另起炉灶,根本就是抄袭了郑靖业的创意。不外是把于明朗的事情给捅出来,不说他以妾为妻,只是把与白氏(那位雅姑娘姓白)有婚约的那个男人找了出来,状告于明朗诱拐了他老婆。 也是于明朗嘴贱!他被绑回家里,先被姜氏一顿大骂,又被禁了与雅姑娘见面,理由是要让那位雅姑娘熟悉一下规矩,也是要准备一下纳妾的仪式。一面使人到白氏的家乡去与白家紧急磋商,令与夫家退婚,转入于家为妾。 于明朗欲见情人而不可得,在家里实在无趣,出去与狐朋狗友一道喝酒。这一喝就喝坏了,几个酒友里面便有一世家子。世家子弟根本就是瞧不上他的,文不成武不就,虽然大家都是靠余荫得官,好歹也要有点样子。便是郑靖业家的三个儿子,拿出来至少外形不错,于明朗长相凑合,气质就差远了,跟只小鸡崽儿似的,没意思透了。 碍着大家都在京城混,眼下局势又不明朗,胡乱应付他一下而已。 朋友在一起喝酒,喝得越多,嘴巴越松,于明朗不免把烦心事说 了出来。这真不算什么大事,但也理所当然地被世家子弟鄙视了一回,人家没有特意为他保密,于明朗自己喝醉了,也没要求人家保密。 东宫顺理成章地利用了这一情况。从得知消息到商量对策到布局,颇费了一些周折——白氏家不在京城,来回跑腿多费了些时日。接着就是进京告状,然后是御史上书弹劾,抢在于元济开战前上的表,为的就是让于元济下不来台。这个准备的弹劾时间由傅含章友情提供。 御史八月初二上表,于元济八月初三点兵秋防,就差了这么一天。“父亲为国奋战足掩儿子浪荡无状”变成了“父亲为替子赎罪奋勇杀敌遮羞”。 郑靖业当机立断,把事情推到于明朗的酒肉朋友身上,姜氏素信郑家,回家就把于明朗打了一顿。这消息肯定不是两家乐意泄漏的,让于明朗承担后果是最好的,也让他明白自己到底闯了多大的祸,省得心里怨恨父母长辈“不成全”。至于推给酒肉朋友,也是看着于明朗的朋友家里与自己不对付,不趁机对付政敌就太不明智了。 不管是不是你做的,就是你了! 然后再细细查访,究竟是哪里走漏了风声。于明朗挨了两下打,自己脸先白了,他想起来了,他确实说过。这顿打,起因只是为了给对手下套,结果却是打对了人。 于元济一仗打完,等着晋升,却传来了噩耗,事情还是自己儿子惹下的。召回京来,加官晋爵是没有了的,皇帝给面子地赏了一千金,也不让他回边境去了。御史们的上书写得情真意切,国家不能让功臣的后代因为疏于管教而不成人形,对吧?于元济你就留在京中吧,傅含章又因为“熟谙边事”升了三级,回去了。 真·坑爹。 对此,郑靖业只能说:靠! 当个奸臣容易么?好容易陷害了忠良一把,又让自家猪队友给输回去了。他都在皇帝那里打好预防针了,皇帝也知道于明朗勾搭了一个漂亮的小娘子回来,只当风流韵事。只等把白氏的户籍起出来放到于家名下,一切就都风平浪静了。于明朗自己把把柄送到人家手里了! 费了多少神,把袁曼道这样的有行之士全家都得罪了,把傅氏这样的名 门世家弄成了敌对的局面才把于元济给推上去,又被于元济他儿子把事情给弄回原点了。 于家鸡飞狗跳自不待言。 于元济有了这个儿子也真是前世孽债,自己仕途受阻不说,还要向皇帝谢罪。末了,还得跑到郑家道谢兼请罪,比起向皇帝谢罪的作秀,在郑家他是真的痛哭流涕了:“都是我没教好孩子。” 郑靖业一脸平静:“如今回来了,就好好教导。这本不是什么好事,不值得四处宣扬,我这里、你家里没人傻到多嘴去说,他自己倒全说出来了。管好他!” “哎。” “御史原就是没事找事的,弹劾也是常事,可这进京告状就有意思了……那个冯四郎是怎么知道白氏在京的?还是在你家里?必有缘故。”说到最后有些自言自语。 于元济可不管这些:“我回去审那小畜牲去!” 郑靖业已经想通了:“必是看你我不忿之人下的套了,真舍得下这样的本钱,还有这样的本事闹到不可开交,有意思,真是有意思。” 于元济一顿,他要真的傻,战场上早死千八百回了,沉了脸:“大哥是说,有人算计咱们?” “从来只有我算计人,谁能算计到我?”横了于元济一眼,“看好家里,别给他们机会,余下的事,我来。” “哎!” 郑党不用招呼就先为于明朗开脱了,首先,白氏没有过门,主要是还没有放定,只是开始议婚,不算是冯四郎的老婆,不算是拐带□□,按规定可以减刑。冯四郎所告不实,反坐,打了四十板子,流放一千五百里。白氏家里也非常配合地声称,没有跟冯四郎订亲。 于明朗就算是普通的拐了人家女儿私奔,应该打板子判有期徒刑,于家选择了交罚金赎买,一千金瞬间去了一半儿。白氏私奔,应与于明朗同罪,如果于家肯要,也只能当妾,如果于家不要,也就不要了。于明朗已经受罚了,脱了罪名了,无法再告了。 白氏父母只能选择长跪恳求,本来是要向于家讨个说法的,现在于家硬扛了罪名,白氏的板子、有期徒刑怎么办?不求什么娶了做妻了,当妾也行,求于府先帮白氏把这刑罚给逃脱了吧。二十板子敲下去,用力一点, 打死打残都有可能。 为维护法律的尊严,即使可以交赎金抵罪,价码也是非常高的,白家显然是担不起的。于家不是于明朗作主,于明朗自己都要家掏钱赎身,口上说着要爱护白氏一辈子,也就是口上功夫罢了。 于家丢了一个大脸,凭什么帮白家呢?红颜祸水好不好?引诱贵介子弟堕落好不好?不找你的麻烦就不错了。 为了面子,于家代为出资赎了白氏的罪,条件:白氏的父亲“把喜儿给卖了”。白氏从良家子就变成了于家的奴婢,姜氏捏着一纸契书,恨得咬牙切齿。是恨。于元济当年那朵小娇羞如今也成了黄脸婆了,可是小娇羞的一双儿女还在,在未来的日子里还奉承着又生了一个儿子,两儿一女却是没有闯过祸的,人家长得比于明朗好看、脑袋比于明朗聪明。两相对比,让姜氏颜面扫地。 于元济开始正家法了。 郑靖业也查出事件的背后有东宫的影响,双眼蒙上了一层阴霾。 ———————————————————————————————————————— “听说今天舅母要来?”六郎郑瑞开始变声,调子听起来有些滑稽。八月里权贵们集体从熙山迁了回来,顾益纯带着侄孙又回到了自己的宅子里,郑家子弟再上学就要天天早起从家里赶到顾益纯处了。现在是课间休息时间,郑瑞歪歪身子,向妹妹打听情况。 “早上听阿成(杜氏婢女)这么说来的。” “听说阿舅昨天&#xe863;家法了,于五(于明郎行五)叫打得不轻。”郑瑞的语气三姑六婆了起来。 郑琰翻了个白眼,她这哥哥也真是够无聊的,不无聊,也会找差了七岁,眼下年纪差了近一倍的妹妹来八卦:“他活该,”郑琰幸灾乐祸地道,“惹下这么大的麻烦,二十板子就了结,便宜他了,”斜了郑瑞一眼,“你问这个做什么?是不是想先知道要罚什么,也去干坏事?” “胡说八道!”郑瑞端起哥哥的架子,试图压制妹妹。 想也知道压不下的,郑琰右唇角上挑,鼻子里配合地一声冷哼:“你们那些手抄的本子,我可都知道。”说着还晃了晃身子。 郑瑞连忙扑了过来:“别胡说 啊。” “你再吓唬我一下,我吓糊涂了可就真要胡说了。”郑琰的眼睛看天看地看四周,就是不看郑瑞。 郑瑞:“……”识时务者为俊杰,脸上堆笑,:“阿琰,阿琰,六哥知道阿琰最乖了。” 郑琰噗地笑了出来:“六哥,你别逗了。” 郑瑞松了一口气,趴在郑琰的矮书案上:“小丫头,就你鬼灵精。我也是无聊才看的,谁还把那些个当真不成?也就于五那个傻子,他快要叫京里内外给笑话死了。” “阿舅忙里忙外,可叫他给拖累死啦!” “可不是。三娘添了侄儿、四姊添了外甥,两件喜事儿都叫这事儿弄得不是滋味了。”赵氏生下了第三个儿子的时候正是九月,彼时于明朗的官司正打得热闹,郑瑜生下长子是在十一月,于明朗事件最后宣判。这几个月,郑靖业一力约束子女,弄得全家上下很是紧张,连逗小婴儿玩都被限制了。 兄妹二人齐齐一声长叹,郑瑞忽然坐了起来,戳戳郑琰:“你看你看,大郎又是那个样子了。”郑家孙子辈也是用的大排行,郑德兴排行老大。 郑琰顺着郑瑞的手指看去,郑德兴正与顾鼐说话,那个表情……说不出来的违和啊!克制不住的微笑又想表现得淡定,力图镇定中带着三分热切,郑琰仿佛看到了自家侄子长出了条尾巴正在摇啊摇。反观顾鼐,唇角上翘似是在笑,那笑意并没有从嘴巴上升到眼睛,分明是在应付。 好丢脸! 郑瑞从旁嘀咕:“这么粘乎。” 郑琰的脸皱成一团,自家侄子这副表情真是惨不忍睹啊!不行,不能让他这样丢脸,必须约谈。 也许是这一对兄妹的目光太过热切了,正在说话的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看了过来。顾鼐眉头微皱,这个郑家,确实不怎么有规矩。女孩子读书也就罢了,大凡有点本钱的人家对女孩子的教育都不差的,但是这已经过了七岁了的丫头跟一帮小子堂而皇之在地一起读书,在顾鼐眼中就是没规矩的表现了。 郑德兴有些紧张,不知道顾鼐为何而不喜,那边那一对儿,一个是叔叔一个是姑姑,他分明惹不起。 郑琰回了他们一个大大的笑容,顾鼐讪讪地低头,这丫头长 得确实很漂亮,笑得太耀眼了,人也聪明,就是规矩上不太好,家教啊!说到家教,看看另一位,郑家六公子正笑得一脸纨绔子弟特有的懒怠相,顾鼐双眼生疼。 郑德兴轻声道:“七郎?” 郑德兴对世家的敬畏,是时代特有的心理,世人崇世家。他那个正人君子的父亲与并非一流世家出身的母亲,更是助长了这种心理。见到顾鼐,郑德兴的心里是既想亲近,又怕人家瞧不起,战战兢兢,不知如何是好,仿佛捧着个宝贝,顶在头上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他想结交这样高档次的朋友。 顾鼐对郑瑞兄妹胡乱点点头,收回了目光。眼前这一个倒是有心向学的,只是底子有点差啊,郑家到底根基浅呢。郑德兴这几个月最常做的就是想模仿顾鼐的作派,同时从顾鼐口中探听一些世家行为方式,以资模仿。 顾鼐又轻声向郑德兴说起他们家年末祭祖的事情来,郑德兴认真地听着、记着。 郑琰自从跟着顾益纯学习,就忙得不可开交。她已经可以骑温驯的母马,拉开一张小弓,把全国比较著名的世家的谱系背得差不多了,字也写得更有样子。会做简单的香囊,绣两三种花样子,学会了弹琴和吹笛,练熟了五支曲子,能分辨十余种香料的味道。 如此之忙,自然没功夫找郑德兴讨债,只是觉得郑德兴与顾鼐走得近罢了。今天越看越觉得这两只走得未免太近,还是向郑德兴探听探听情况比较好。 郑德兴见小姑姑问,还有些扭捏,扛不过郑琰胡搅蛮缠:“你们俩走得太近啦,是不是要做什么坏事?不许你再跟他鬼混!”有事没事,先扣你个罪名。 郑德兴只得辩解:“我只是钦羡世家风范!” 这货是认真的!郑琰看到郑德兴的眼珠子都快要认真地瞪出来了,才不可思议地摇了摇头,我还以为你爱慕他呢! 此后再看郑、顾二人,越看越叹气,郑德兴心理上先弱了,自然是越来越弱,真让人看不下去。他不会真把顾鼐当偶像了吧? 郑琰摸着下巴,笑眯了眼睛。郑瑞深身一抖:“不要笑得这样吓人,会嫁不出去的!” <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0、屏风换炖肉 东宫出手,打了郑靖业一个措手不及,丢了于元济对耀武军的指挥权,还让于元济被迫回京变相禁闭,不由让郑党恨得牙痒痒。郑靖业本不欲与太子为敌的,名声不好,也很不容易搞,没事搞他干什么?但是现在明摆的太子看你不顺眼,你不把他搞掉,难道等他登基了把你搞死? 太子怎么就突然跟我扛上了呢?郑靖业到底是郑靖业,在书房枯坐了半天,终于想明白了,看看太子身边都围着些什么人!有一半是跟自己有仇的,另一半跟自己没仇的,那是新换上的,被顶替掉的那些都是已经被自己收拾了的。得,这基本上就是自己跟太子结仇了。跟太子和解?怎么和解?皇帝允许?你丫一宰相没事儿跟太子那么粘乎,皇帝能乐意么?再有,太子会接受么?你打了他的脸,太子凭什么接受?他只要等到皇帝挂掉就可以了。 郑靖业召集党徒再次开会:“季师想要恢复旧制,做得如何了?” 光禄卿笑得贱兮兮的:“他老人家想要恢复旧制,自然是还在‘想’了。”对自己的幽默感很是自豪地笑。 户部尚书乐道:“今年又打了一仗、又是圣人六旬万寿,春天的时候还重修了翠微宫,光这几样就花费颇多。我又令他们把常平仓填满。嘿嘿,哪有余钱?”本来魏静渊对爵位的调整目的之一就是为了解决财政压力,再补回来财政肯定吃不消。 郑琇作为郑靖业已出仕的长子,被父亲推到中书舍人的位子上,大约相当于是皇帝的秘书,也得以参与会议,听他们这样说,心下不喜,默默听着,并不发言。 郑靖业屈指在案上弹了两下:“谁知道东宫詹事,开国县侯李伯安?” “他怎么了?” “季师欲复旧制,我为人弟子,岂能不再看看旧家籍簿?不过是看到李伯安现报上来的嫡次子比他的嫡长子只小了五个月而已。”郑靖业就算是在捅人,脸上还是一派温煦君子模样。 “他混淆嫡庶!”郑党中的御史来了精神,“这是欺君!” 这又要说到魏静渊了,他老人家不但定了降级袭爵制,还严格了“无 后除国”制度。即,你的爵位只能传给大老婆生的儿子,小老婆生的不行!大老婆没生儿子,不好意思,爵位收回。如果你面子足够大,功劳足够多,可以以宗族的孩子为嗣,降级袭爵,当然,嗣子也必须是嫡出,不然特权就统统收回,该缴税的缴税、实封也统统缴回。 光禄卿补上一句:“还宠妾灭妻!不对,是以妾为妻。必有一个是庶子,以庶充嫡,岂不是说庶子之母是正室?”越说越兴奋了,管它是不是真的,先把李伯安搞臭再说。以妾为妻者,两个都打八十板子,判两年徒刑,妾打回原形。当然,你也可以不服刑,跟于家似的,拿钱来赎,或者,拿你的官职啊、爵位啊什么的来抵。 郑琇大惊:“父亲,李伯安东宫宠臣。眼下不可获罪于东宫啊!”郑琇被打了一顿,又经过忆苦思甜教育,虽还老实,也不那么天真了。这一回却是必须谏一谏父亲的。皇帝老了,太子正在壮年。 “那就看着东宫为小人环绕?”郑靖业是果断要跟东宫作对的,但是不能明说,谁也不能明说要干掉太子,那样郑党说不定就先要散掉一半。跟傅含章在东宫面前争宠?还是就这样到东宫面前乞怜?都是行不通的,必须背水一战!还得速战速决,皇帝上了年纪了,这事儿决不可拖过三、五年,如果五年之内还不能解决,那也否解决了,全家准备大逃亡吧。 郑靖业分明是要把太子弄下台,还作出一副为太子好的样子来,满屋里的人还都相信了他。郑大奸相给他们洗脑:“使太子亲君子远小人,方可使国祚长久。太子亲近君子,明德正心,方知我等忠诚。” 李伯安还确实做了不厚道的事儿,据说就这个私生活不检点的家伙,把于明朗心肝宝贝的原未婚夫弄到京城来指点告状的。 你做初一、我做十五,都是私生活问题,你这个还涉及到诈骗国家财产(爵位有俸禄运气好的有实封。)、妨害执行公务(袭爵)呢。 郑琇默,他还是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来。 ———————————————————————————————— 整人也要看时候,比如说现在,临近 年关,各相关部门忙得一塌糊涂,你弄个什么事儿上去,想混水摸水的成功的把握会大一点,想要认真办事儿的,可能就要麻烦一点。是以郑靖业哪怕想好了招,也没有出手,反而准备过年去了。 这是一个大节日,各家互致年礼就能耗去一、两个月的时间,过了正旦再要四处走亲访友,过了正月十月上元节,这才算是真正的闲了下来。有什么事儿,到那时候再说,同时也是多观察一点局势,毕竟与太子叫板绝不是一件令人身心愉悦的事情,但凡还有一线余地,谁也不会甘冒奇险。 如果放到别个人家里,非得把全家人忙个半死,到了郑家就简单得多了——他家人口简单。一没有宗族、二没有世交,不过四家姻亲,再有就是季繁那里非得走一走场面。除此之外,就是寻常的官场问候,以郑靖业今日之地位,需要致礼的地方并不多。 赵氏也出了月子,杜氏带着三个儿媳妇忙这些绰绰有余。往年是没有郑琰什么事的,今年却被郑靖业要求:“你现在也学了女红,也跟着你先生读书,宣德坊那里,不管你弄什么,总要有一样是你自己拿出手的东西才好。” 杜氏道:“她那一份子我早给她备下了,还是前儿大郎媳妇说给德兴哥儿几个备下了谢师的礼,倒提醒了我。” “那不是一回事,这是正经拜了师的,就算是日后她嫁人生子,该敬的还是得敬。你备下的,是咱们家的礼数,阿琰自己得有诚意才行。也不必非要是贵重的东西,女红要是做不来也不必送,反正要有一样儿。” 郑琰摇摇脖子:“我也不知道给先生什么好,我只会做小件儿的,就把屋里的东西点了点,倒有几块好墨。”她坐在矮榻上,两只脚来回晃着,这是好早就想好了的,如果顾益纯只是单纯长辈,她那点针线手艺送点小物件也不错,但这个是老师。郑琰想,还是送些雅致的礼物比较好。郑靖业家的孩子要上学,巴结奉承的人不少,郑琰生日,除了送珠宝绸缎玩器的,送笔墨纸砚的也不在少数,内有不少是名家制作的文房四宝。 郑靖业说完正事,更加和蔼了,摸着郑琰的头发道:“果然长大了。”对他闺 女乱晃的两条小短腿视而不见。 郑琰一扬脖子:“那是,我都有诰命了,阿娘还让我开始打理自己的东西呢,我都长大了。”杜氏与郑靖业在子女教育问题上,别的不说,首先就是锻炼他们自立能力。 杜氏不免嘲笑:“我看是她女红不好,说起来阿瑜当年女红也不怎么样,亏得咱们家现在不愁衣裳,要不你们俩可真要愁死我了。” 郑靖业摸着胡须笑而不语,只看着杜氏,杜氏脸上一红,她的女红也不咋地。要说做个衣服、打个补丁、缝个被子她都做得来,就是最不耐绣花,想也知道,一个女孩子支撑家业,要忙的事情一大堆,哪有功夫干这些个?可怜郑靖业两人成亲之后只要是老婆做的衣服,总是半点文绣没有,不知道的人还夸这位后起之秀“质朴、有古之君子风”。杜氏生郑琇那会儿坐月子,当时亲妈和婆婆都在,她坐足了一个月,闲来无事,给郑靖业的新衣服袖子上镶了两道边儿,惊得郑靖业差点儿绊着门槛儿摔出去。 郑靖业看了老婆一眼,又看女儿:“你既是小财主了,你外甥、侄子那里可要给压岁钱的。”他就是这么一逗女儿。 郑琰道:“那是当然。” 杜氏有点儿惊讶地道:“怎么没听你说起?” “都说了还有什么意思?” 郑靖业乐道:“是我闺女。我再指点你一样?” “好啊。” “圣人和贵妃待你不薄。” “有~”往年她年纪小,一没私房,二也不会做手工。自打过了七岁,她可以支配的资源多了很多。杜氏平民出身,根据自己打滚多年的经验认为,女孩子贤良淑德都是次要的,首要是要会过日子。杜氏父亲死得死,穷人孩子早当家,她对女儿的教育,不免带上了自己经历的痕迹。兼之郑靖业并不提倡自家女孩子向世家的死板教育靠拢,他早看出来了,画虎不成反类犬,不然也不会给郑瑜议亲的时候直接把人人眼热的世家子弟划到线外。 结果这一年郑琰准备的年礼竟是人人有份。 郑琰自有县君的俸禄与三百户食封,杜氏慢慢交给她来打理。虽不许儿孙有私产,对女儿总是优待的——她们得在娘家就学会持家,以防出 嫁之后措手不及被婆家看不起。在杜氏看来,这是女儿的私房,出嫁也要带走的,自己顶多从旁指点。不想这丫头很有管家婆的天份,账目记得清清爽爽。 年前半个月,杜氏还是不放心,让郑琰把准备的东西拿出来看一看。 侄子外甥人人得了个红包,真正用红绸制的红包,一人十枚金钱,公平得很。这金钱也是郑琰从宫中得来,宫里常用金银铸成钱状,市面上并不流通,拿着拿箱底玩儿的。当然,如果你胆子大一点,融了也成,或者当成金子按重量来称作内部交易也没人管。 兄弟们都是笔砚一类的东西,不多不少,一人一套,嫂子们是几样香料。郑瑜那里除了香料还有衣料。 皇帝苗妃都不是缺东西的人,郑琰一人送了一盆冬青给他们。 甚而至于,连身边的人每人都有一百钱的压岁钱。独独没有郑氏夫妇与顾益纯的。 杜氏一指戳在女儿的额角上:“小狐狸。” 郑琰吐吐舌头。 —————————————————————————————————————— “你就给朕这个?”皇帝其实是个随和的老人,至少在郑琰面前是这样,一般不太用太正式的称呼,现在用了个书面语,意在加强其态度。 郑琰此时正在昭仁殿里玩,逢年过节的,大臣、命妇们总要进贡一点东西,郑琰有封号,但是年纪小,正式的那一份杜氏已经用她的名义给送上去了。现在这一份儿是她自己带进来的。 就两盆破花,不对,还不会开花,还小气巴拉地一人只给一盆。 郑琰哼哼着:“这个多喜庆啊,经冬不雕,万年长青的。” 皇帝就是逗她一玩儿,他老人家儿子闺女太多,多了就不稀罕了,苗妃喜欢郑琰,他也见得多了,也喜欢这个长得可爱性格也讨喜的小丫头,当然,这丫头还有个好爹,这就更让皇帝对郑琰高看一眼了。 苗妃打圆场:“成日里看着珠宝珍玩,再看看这个,倒是也养眼。” 皇帝嗔一句:“你惯的她。”苗妃飞了一个媚眼给皇帝,皇帝自得地摸着胡子笑了,又说郑琰:“好歹也给一对儿啊。” “我是带了两盆来啊,要对儿自己对啊 。” 不出意外,脑袋上挨了皇帝一爪子:“小丫头哪里学来的?你在家里也这样?郑靖业也不管你?” 郑琰摇摇头:“哪儿能呢,我在家里还乱晃呢,我爹逮不着我。前天他自己还下厨做饭呢。” 皇帝:“……哈?”怎么可能? “宰相宰相,不会做饭当什么宰相啊?”郑琰大逆不道地冲皇帝撇嘴。 皇帝:“……”一定是我打开的方式不对! 郑靖业确实下厨做饭了,惊掉了三个儿媳妇的眼珠子。郑靖业幼时家贫,他妈何氏当然是不肯让儿子做家务的,可一旦何氏病了,郑靖业只有自己顶上。人说一事通、百事通,他老人家不但出得了厅堂还入得了厨房,据说做的饭菜挺好吃。杜氏坐月子的时候享用过几回炖肉,过年的时候说漏了嘴。 郑琰非常想观摩一下,也没有让当朝宰相当厨子的道理。 今年恰有了借口,郑琰送他爹的新礼物让她爹倍儿有面子,郑靖业一时不察失了口:“不错不错,你想要什么啊?” “您给炖回肉呗。养家糊口养家糊口,糊糊女儿的口嘛!阿娘总念叨,不好意思说呢。” 脑袋上被杜氏敲了两个大包为代价,郑琰终于吃到了郑靖业炖的肉。 香!非常香! 郑靖业一面擦手,一面笑骂:“你倒鬼灵精,一样的东西,怎么你先生不用炖肉我倒要给你做饭了?” “他又不是我爹。” 郑靖业心情好,没跟她计较。吃完了饭,到了书房,看着那架小屏风直乐。 据说海内有名的书法家,郑靖业排名第一的,顾益纯也算是榜上有名,还有一个就是那个李俊,三人都是季繁门下,但是作为老师的季繁,书法却不如三个学生。 郑靖业的楷书,顾益纯的行书,李俊的草书,都是大家争相收藏的。 对于郑琰来说,前两样作品非常之易得,郑靖业的书房基本上对她不设防,他老人家还常抱着她到书房玩,有时候见客还带着她。顾益纯就是她老师,教她读书写字的人。 前面说了,郑琰的针线活不咋地,只会绣简单的图案和做小件东西,但是,她有作弊器。丫是穿越来的,红楼梦里的慧纹是个很好的创意。名人书画太复杂, 绣不来,如果单是字的话,还是可以试一试的。 上手坑了她爹和她先生两首诗作,依样画葫芦地在白绢上描出形状来。这对她来说不难,她的字,就是承自这两位,描起来也有数。然后就是只管用黑线顺着笔意往里面填。一样地绣了两件屏风,都是两页合扇的摆设屏风,每页两尺高、尺半宽,一页是郑靖业的楷书、一页是顾益纯的行书。 极其雅致!郑靖业把这屏风摆到书房,连政敌来了都要赞一赞这屏风真雅致、做得有创意,郑靖业一高兴,炖肉就炖肉吧。 顾益纯也把屏风摆到书房,闲时赏玩而已。顾鼐沾了他叔祖的光,近距离观摩了郑靖业的楷书,心道,郑靖业精明一世,可惜孙子器量不如乃祖。又想郑琰,可惜出身不好,若是生在世家,有这样的钟灵毓秀,不定是什么样的美事呢。看一回,叹一回。 两位男士还各得了双厚袜子,尺寸也合适,很适合在顾益纯的住处穿。顾益纯的住处古风颇重,进屋就是穿着袜子踩地。 给她亲娘的就更凶残了,丫头亲自做了胭脂给她娘用,反正杜氏出门儿有人夸她气色好,她就说是闺女给做的胭脂的功劳。 倒是想得周到。 —————————————————————————————————————— “丫头就是拿这个换了炖肉?”皇帝眼前摆着架屏风,正是郑靖业得到的新年礼物,此时郑靖业用防贼一样的眼神看着皇帝,皇帝也不计较,“我就是看看,又不抢你的。” 郑靖业不客气地道:“那就好。” 皇帝想翻白眼:“拿一顿肉换来的,你可得好好护好了。” 郑靖业没有把屏风藏着掖着,皇帝很自然就知道了这件事情,自认是一位艺术爱好者的皇帝表示想要看看这门新工艺,顺便把郑琰拎来说话,不排除当面侵犯人家的知识产权,问明了工艺流程下令皇家作坊去仿制的可能。屏风带来了,小女孩的手笔,绣工不见得有多精妙,胜在创意,还胜在底稿是两位书法大家写的。 这样的东西,皇帝还真是不怎么稀罕要的,架不住郑靖业看他就像看土匪,皇帝压下欲出口的赞扬,忍不住呛声了。 郑靖业淡定地道:“做人家父亲的,给女儿炖锅肉吃有什么。” 皇帝惊愕,旋即道:“也就是你这般养孩子,”看向郑琰,“你要记得你父亲的好,不要总想着吃!”这又说起郑琰的宰相论来了。 “有什么错儿啊?”郑琰冲皇帝翻白眼,“国以民为本,民以食为天,宰相嘛,不就是天下的厨子?”挥苍蝇似的冲皇帝摆手。 皇帝很惊诧,看看郑琰又看看郑靖业,大笑出声:“卿家教得好。” 郑靖业连说惭愧,皇帝对郑琰道:“看也看过了,做得很不错,贵妃很想你,去昭仁殿玩吧。” 郑靖业的目光一直盯着女儿迈出门槛儿没跌倒才收回来:“陛下见笑了。” “做父母的,总是怕孩子吃亏嘛。”皇帝理解。 郑靖业心有戚戚焉地点头:“就怕他们学坏了,真是愁人。” “可不是!择师友、选幕僚……”皇帝开始吐槽。他老人家儿女成群,每个人都要配一套班子,还不能弄些“小人”去教坏皇子皇女。好容易选完了,谁知道上岗之后还有不称职的,再调换。皇帝年轻的时候想孩子想得要死,年老了儿女多得他想发疯。 郑靖业微笑着安慰皇帝:“诸位殿下本性纯良,不会让您担心的。” 也许是气氛太美好,也许是郑靖业的语气太温情,皇帝吐槽的欲望越来越强烈了。郑靖业也说着自己的烦心事,比如郑琇太方直,脑筋不转弯,比如郑琬、郑瑞有点儿纨绔习性不像苦孩子出身,比如郑琰不按牌理出牌让人头疼。 不看谈话地点——大正宫偏,你会以为这是在开家长会。郑靖业还在担心:“大郎耿直,五郎性子散漫,臣真怕百年之后做兄长的管他太严,两人拌嘴。” 当过了几天,衙门上班了,朝会重开了,御史上书弹劾李伯安的时候,皇帝还没从子女教育问题上回过神来。御史的上书写得极巧妙,首先,肯定太子是好的,其次,担心有小人对太子造成不良影响。然后就是说出了李伯安的事情。 国家对爵位的管理是严格的,至少在登记方面是这样的。不过也没人闲到天天研究人家的爵位传承,更多的人爱研究的是世家的家谱,这被称为“谱学”。 既没人研究爵位登记表,李伯安的事情还真没几个人能看出来。 不幸遇到郑靖业。据他观察,整个过年期间,太子殿下对某些人礼遇有加,对他却是不冷不热,心里就有了数。咬咬牙,干吧! 先是引得皇帝担心他的儿子,更担心死后太子受了不良影响对兄弟们不好。然后安排御史弹劾其不分嫡立庶,接着,光禄卿后知后觉地叫了起来:“不止这样,这还是欺君。”涉及爵位承袭问题。 李伯安如果没嫡子,也该过继其弟的嫡子为嗣,这又涉及到欺骗祖宗、刻薄弟弟。 李伯安登台很正常,官没了,亲生儿子的世子位也没了,皇帝横插一杠子,亲自过问了过继事宜。太子又折一条臂膀。 —————————————————————————————————————— 郑□□党对此很是庆幸。 然而,让郑靖业万万想不到的是,季繁却以此为突破口,请求恢复旧制。究其原因,不过是因为爵位的承袭越来越困难,让人不得不铤而走险。好好的一个家族,因为没有嫡子,祖宗拼命换回来的爵位就收回了,一大家子就少了一份俸禄,实在对不起这些有功之臣。 <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1、季师的顿悟 惊愕之后,郑靖业肚里偷笑,依旧在他的坐位上坐得挺直。世有三公与皇帝“坐而论政”的说法,表示皇帝对大臣的尊重。故而宰相是有个坐儿的,这个待遇,皇子诸王都没有。 后来这官制改而又改,但是这个尊重大臣的规定还是变,不过人数上一直有所增减而已。 眼看着这个老家伙跳到坑里,郑靖业心里如何不畅快? 季繁一直在操办这件事情郑靖业是知道的,季繁自入朝以来,还真没办过什么大事。原因也简单,郑靖业本来就是撺掇着皇帝把这老头儿弄来当活招牌的,没打算让他干啥实事,也就没分给他具体任务。郑靖业已经挖下了坑让季繁跳,不意季繁的行&#xe863;力实在成问题。 这也不怪季繁,名士有名士的做法,官吏有官吏的门道。初时看着花团狂锦簇,谁知道里面一团烂泥?先是没僚属,招聘人手吧,都是要靠推荐的,全都是使得不顺手的人。再说议政,他又没个具体业务,也就是个备咨询,事事发表一点意见就是不让他插手去办。御史骂人还有个职责所在呢,他就是个看戏的。 季繁要真是个傻子,他也不可能混到现在这样大的名头。即使老了,脑子久不&#xe863;有些锈了,磨了这些时日也醒过味儿来了。 明白过来也晚了! 季繁骑虎难下。终于明白了政治的一条潜规则:有些不想执行的规定,也不说废除,就这么拖拖拖,拖到不了了之。正如民间对于女子的要求还是希望三从四德什么的,但是如果你穿上男装带个奴婢上街,大家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其实世家找他诉苦,也不是把宝押在了他的身上,明摆着的,皇帝连自家人的爵位承袭都压下去了,他还管你什么世家!这位皇帝与以往的皇帝都不同,自古皇帝不长寿,活过五十岁的都算是烧了高香了,在位能超过二十年的都是神人。这位倒好,从小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上马能砍人,下马能骂人,活到如今六十岁了,还有心情抱着如花似玉的小老婆。 登基三十余载,开疆拓土、保境安民,文治武功样样行,朝中也有许多心腹 。一个人在一个位子上呆得越久,他在这个位子上的威信就越高,就能办出许多破空这个位子界限的事儿来。他,扛得住! 可是季繁一开始进京就昏了头,先插了一只脚进去,跟世家走得太近,还TMD答应了人家。他初时是没有料到郑靖业会荐他为官,现在爬到墙上下不来了,为了名士的名头记,他也要提上一提的,总不能言而无信,季繁还要这个脸皮。他心里对这些让他出头的人也是恨得不行,挖坑的郑靖业倒让他给忘了。 要么就是把世家的要求暂缓,要么就是克扣军饷、赈灾款、皇帝的用度……反正,必与一项有冲突。季繁也光棍了起来。反正他只是要给世家一个交待,或者说,一种姿态。那他就上书呗,办事的又不是他! 季繁在下面说得&#xe863;情,朝上立着的一大半的人面露惨色。是啊,人家努力工作换来的爵位,万一老婆命不好生不出儿子来,庶子也是子,凭什么不让人家袭爵啊?这不白干了么?很多人家的爵位在建国之初可真是拿命拼来的。 皇帝是不可能答应的!答应了岂不是打自己的脸?还要掏自己的腰包。不干,坚决不干!皇帝的手抚上一份折子,这是前两天递上来的,对于京畿地区收成的担忧——今年冬天没下雪。 混蛋!一群大老爷们儿见识还比不过一个丫头!国以民为本,懂不?! 季繁心里也是大怒,一群王八蛋,让我出头,你们怎么不跟着附和啊?郑靖业咳嗽一声:“复不复旧制,不过圣人一句话的事,为臣子却要为君分忧的,这一笔钱要从哪里出?”起身向皇帝躬身道,“臣惶恐,户部那里现无这笔款子的。” 郑靖业多敬业啊,国家去年收入多少,花销多少,今年又有什么样的预算一一说了出来,最重要的是,郑靖业表示:“诸王年岁渐长,亦需营建府邸,分派封地。” 你们说吧,从哪里扣出这一笔发俸禄的钱来,从哪里拨出合计得有几十万的封户出来。克扣军饷?截留赈灾款?让皇帝儿子没饭吃?你说你说你说。 郑靖业上台之后对皇帝来说一个大的好处就是,他挡住了许多人对于魏静渊政策的反弹。谁也不敢说,你别给大头兵 发工资了,会造反的,也不能说不管灾民的死活,他们造不造反另说,你说不赈灾那就是不恤民,名声就臭了。至于皇帝儿子,你自己掂量着看。如果谁有更好的主意,欢迎提出。 郑琰的县君,大半由此功劳而来,先时郑靖业就是拖拖拖的,用各种借口拖下来,也有点“养匪自重”的意思,使皇帝少不了他,再额外捞些好处。此时既是被东宫惦记上了,少不了先糊这些破事,好专心办了太子。 皇帝笑了:“都不要吵了,刚过完年就嚷嚷,不成话。”让季繁把计划写一写递上来,看看可行性。 又一次郑靖业帮皇帝挡了灾,在皇帝心里,他真是一个大大的好人。 郑靖业回去把闺女看了好几圈儿。心说,这丫头要是个儿子就好了,要是再大几岁就好了。 ———————————————————————————————————————— 皇帝高兴了,郑靖业略有遗憾,季繁这里就开了锅了。季繁突然觉得,在京里再呆下去就没意思了,郑靖业的话让他遍体生寒,老先生几十年的精明全回来了,走!赶紧走!再不走,几十年的名声就全交待了! 季繁悟了,就算是国库有钱,皇帝也不愿意发,也总有各种理由搪塞,最常用的理由就是用之于民!如果今天这话被添油加醋传出去,一个不顾百姓死活、只管谄媚世家的名声砸下来,季繁就不要活了! 如今朝廷上寒门出身的官员也不少,许多人只是门第不如世家,家财丝毫不少的。也就是说,能量也是不小的,他们绝对乐得看见许多世家子弟因为袭爵的原因荫封不够级别或者干脆没了荫封的优惠,出头之日来了!他们绝对会乐意把这消息散播出去,借民间舆论压一压这些拦路虎。即使没有这些人,他那个一肚子坏水的得意门生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赶紧的识相滚蛋,说不定郑靖业还不至于赶尽杀绝,要是晚了…… 季繁一个哆嗦,他得承认,他老了,让他安心养老去吧。 退休报告还没打上去,撺掇着他出头的人不好意思再缩着了,一堆的人跑到季繁家里去慰问。郑靖业却是个做事偏要做绝的人,他老人家 轻轻巧巧就把这事儿捅到皇帝跟前儿去了。 众所周知的事实就是,这时候朝廷人才半在世家,也必须承认世家子弟的教养确实不坏,皇帝给太子选的人马,大半出自世家。季繁为他们出头,他们自然也要回报。太子也指望着借季繁的身份压一压郑靖业,能搞臭郑靖业最好。 郑靖业又不是傻子,在皇帝面前感叹:“臣原以为,他是海内名士,入朝为官也是为朝廷张目,不想他老人家一派天真烂漫。人本高洁,不相信人心鬼蜮,叫人卖了还在替人数钱呢。” 皇帝原也当季繁是摆设的,此时一点头:“原也怪不得你。” 郑靖业摇头:“臣这师父是死乞白赖拜的,算是要胁着当了人家弟子的,自季师入京,就不乐见我,也有这个缘故的。总想着,当时办得不地道,说出去也不好听,也该回馈一二,他又是海内名士,对陛下许有益处,两下便宜,臣也算是沾了个光,还了师恩,报效圣人,彼此便宜。谁料……”长吁短叹,“先生入京,我就有些怵着见他,后来先生入仕,想登门拜访,又怕惊了他那里的客人。这一回,是非去不可了。故此想向圣人讨一纸手书,好作敲门砖,否则还真怕被打出来。打出来也没什么,那是师傅,要是被旁人看到,臣未免脸上无光,咳咳,宰相叫打出来了,也丢圣人的脸,他那里日日有不少与臣同朝为官的登门请教。” “他那有什么客?”皇帝因郑靖业把季繁的提议拍回,心情大好。 郑靖业摇头:“圣人,写吧。” 郑靖业带着皇帝安抚的小纸条到了季繁家里,季繁家门口堵着一堆的车马呢。郑靖业不客气地进门,客气地见季繁,身边还带着几个皇帝好心好意给郑靖业护航的内官,以期让他家宰相不会丢脸被赶出来。 至于内官回去会跟皇帝说他在季繁家里见到了什么人,那还真不是郑靖业能控制得了的,不是么? 师徒再见面,感慨万千。郑靖业依旧恭谨得可以,交待了皇帝的差使之后,马上执弟子礼。 季繁叹道:“冬春之季,冷暖交替,老夫不中用了,风邪入体,你可要小心才是,多饮姜汤。” 郑靖业道:“谨遵命。” 接着季繁表示出了要致仕的意思,郑靖业劝阻无效,只得道:“先生刚置下的家业,还有这些僚属,他们可是指望着您吃饭的……” “无妨,都是他们送的,再还回去罢了,”冷笑,“人也是一般。” 郑靖业不说话了。 “思玄就留在京中吧。” 这一点郑靖业是非常感谢的,答得就诚恳得多了。季繁终于忍不住道:“八十老娘倒绷孩儿。这满朝上下,没一个好相与的,你当慎之再慎,不要走魏静渊的老路!今天的话,记住了。东宫那里,你要仔细,不要结怨。” 给这老东西当了几十年学生,就今天这几句话像个人样儿啊!郑靖业热泪盈眶。 季繁算是跑得快的了,没两天就写了致仕的折子上去。皇帝一看,得,老头儿都八十了,真不好再支使人家的老胳膊老腿儿啦!看你还敢不敢胡说八道了,不对,就是出去了再胡说八道也没人信啦。 皇帝假惺惺地表示,你是海内名士,不留在朝里实在是个损失,但是你说你年纪大了,我也确实不好意思再让你累着了,你回家吧,不过,工资照发。 郑靖业还跟季繁来的时候一样,带着全家老小去送行,吃喝玩乐的东西送了十几车。顾益纯也带着顾鼐来了,季繁左看右看,说一声:“你们要相互扶持。”把顾益纯给扔下了。 郑靖业乐了,决定过几天再给老师送点儿好点的。 顾益纯又对郑靖业道:“不要与李俊太计较了。” 郑靖业也认真点头答应了。 ———————————————————————————————————————— 郑靖业知道,经此一事,季繁他老人家绝不会再与自己作对了,不用再担心被人从道义上压制,郑靖业的心情奇爽无比。 这份好心情一直持续到被他师兄和儿子分别质问。顾益纯问得很不客气:“季师何来去匆匆?” 郑靖业答得非常直白:“好过师徒相残。”他本来有更狠的手段的,比如多留季繁一段时间,让太子与季繁走得再近一点,两处与急着恢复世袭的人牵扯得再深一点,到时候皇帝的震怒可想而知,那能一勺烩了。 后来还是收手了,毕竟是顾益 纯的老师。再者,季繁是他推荐的,真坏了事儿,他要负个连带的责任,到时候就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了。赶紧的,送老先生回去。 饶是如此,郑靖业还是借季繁坑了太子一把。皇帝肯定已经知道太子做的好事了,结交名士没关系,太子结交大臣就有点问题了,如果是安慰提出了与他皇帝爹对着干的建议的大臣。 小子,你爹会怀疑你的眼光的。 顾益纯冷笑道:“你还算顾及了师徒情份了!”他也就这么气上一气,郑靖业出手有多狠,他也是知道的——不死不休。昔年一同窗,恃才傲物,给了郑靖业难看。郑靖业二话不说,在人家最得意的书法上头把人砸得从此不敢碰笔,拿筷子手都哆嗦,吃饭都要用勺子,那是心理阴影。 如今这般,真是给面子了。 “你有心情看外面,且把眼睛往家里看一看。” 郑靖业听顾益纯这么说,大概是不会再深究了“怎么?” “大郎有些儿不大对劲儿。”这说的是郑德兴。顾益纯对于郑德兴与顾鼐的互&#xe863;也有察觉,本来觉得郑德兴教养还行,不过也确实差了几分火候,与顾鼐相处一下,熏陶熏陶也是好的,没想到熏陶了个乱七八糟,倒有些像邯郸学步了。 郑靖业心中有数,还不及跟孙子谈话,儿子又来了。郑琇最近不厌其烦说的就是东宫,他总觉得父亲这样硬扛着不好:“父亲便是为东宫好,也不能失之严厉,免得东宫误会。就是劝谏,也有不同的劝法。” 郑靖业乐了:“你倒长进了!一顿板子没白敲!” 发迹之后,最难的就是子女教育。郑家算是不错的了,郑靖业基本上算是十项全能,除了生孩子他什么都能做了。但是,郑琇还是想要劝谏他,郑德兴还是傻乎乎地学个皮毛。 创业容易守业难呐! 世家,在传承方面真是值得敬佩了。 郑靖业不是没考虑过教育问题,他知道自己的行事有些刚硬,那是有倚仗的,是因为知道自己能对付得了后续发展。但是子孙不行,儿孙不傻,比起自己却要差着些,蠢人发狠是自寻死路,不如教得柔和些。还有就是,个性好一点,为人规矩一点,少惹祸! 指导思想是好 的,至少郑家子孙到现在没走了大褶,没像于家似的鸡飞狗跳。但是,这一切是建立在郑靖业能够镇得住场面的基础上的。教育方针,从现在开始要变上一变了。 幸而郑琇也不全是一派天真,毕竟做了官,在皇帝身边看到的黑暗事情多了,郑靖业也常与他分析一些案例,最后都让郑靖业给说中了。郑琇由初时的不解,到后来的习惯,脑袋也不那么四四方方的了,却还是担心父亲扛上太子。 没有一个干掉过太子OR准备干掉太子的人可以被人们称为好人,即使那个太子再矬再不堪再250,不管你成功还是失败,你都不是好人。干掉皇帝,还能说推翻□□为人民,太子,代表的是正统传承,虽然太子比不上皇帝,但是这意义竟是更不好搞。 郑靖业深觉,此时跟儿子说这个绝不是个好时机。正要开口,却听到外面守门的小厮的声音:“六郎、七娘,相公正与大郎说话。” 闺女就是贴心,来得可真巧。郑靖业咳嗽一声:“阿琰么?进来说话。” 郑琰进得屋来,向父亲、哥哥敛衽而礼。郑靖业道:“你的功课如何了?”又问垂手而立的郑瑞,“你妹妹回来学女红,你回来做什么?” 郑瑞小声道:“有些事儿不大妥当。” 郑琇板起脸问弟弟:“有什么事要现在急着回来,晚上不能说?真有急事,怎么把侄子们撂到外头?你惹祸了?” 他脑子还算清楚,一下子就问了许多种可能。郑靖业稳坐钓鱼台,心道,不是什么大事儿。 “你儿子快要傻掉啦!”郑琰笑眯眯地对她大哥道。 郑琇:“……” <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2、羡字作何解 “咳咳。”两声企鹅家好友上线提示音传入耳中,郑琰马上把表情变得很正经,这声音好耳熟,她爹在咳嗽。 郑琇进来之前郑靖业就在拾掇他桌子上摆的那盆水仙花,到现在,还是在拾掇。这盆花是郑靖业精心养的,放在色泽古朴的紫砂盆里,堆各色彩石子,漫进半盆清水。每天检查检查有没有枯叶、要不要换点水,怡然自得。 郑琰见她爹还在悠哉悠哉地摸着水仙叶子,腹诽一声“老狐狸”,闭上嘴,坐那儿悠哉悠哉地在手边的博山炉上熏袖口儿,博山炉冒出来的青烟吞进袖子里又慢慢溢出来。 郑琇把目光放到郑瑞身上,给这位小兄弟很大的压力。郑瑞心里暗叫一声倒霉,事情是他发现的,他也觉得自己该尽一尽小叔叔的责任,现在他后悔了,这是什么情形啊。我就不该过来! 郑琇看着幼弟那张囧脸,狠狠抽了抽嘴角:“说吧,究竟是怎么回事?” 郑瑞好想哭,磕磕绊绊地道:“就是大郎,天天跟顾家小子混在一起,德安、德平几个尚且要靠后。人家干什么他干什么,人家到哪儿他到哪儿,活脱脱一个小影子。”他忍住了没用‘小跟班’这个词。 郑靖业终于抬起头来,目光灼灼,郑琰唯恐天下不乱地道:“还是个走了形的影子。” 靠!死丫头,这会儿来添油加醋了,刚才你干什么去了? 郑靖业的眉头终于皱了起来,郑琇的眉头皱得比他还深。郑靖业道:“你们两个年纪虽然不大,却是侄儿们的长辈,多多留心是应该的,这样很好。二郎、郎可有异常?” 兄妹二人齐齐摇头,郑靖业颔首:“六郎且不必去读书,到屋里呆着,我许还要叫你。七娘去你母亲那里。” 两个小的起身告辞,临出门儿,郑琇从袖子里摸出个纸团儿砸到她大哥怀里,拍拍手,施施然走了。 郑琇抱着一团废纸,眼神有些发直,郑靖业一眼扫过来,他才看向怀里,慢慢展开纸团。皱皱巴巴的纸上写着一行字: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 郑琰心里有数,自家爹不是什么善茬,手狠的事儿办得不 止一桩。最要命的是,他还聪明!想要对聪明的人施加影响,你就得自己也展现一点本来出来,不然当靠撒娇使泼,那是一点用处也没有的,得让他认同了你的智商才行。 在这世上混,必须有自己的实力。郑琰需要磨炼自己,不能事事都拿“宰相的女儿”这个身份当通行证,宰相又不是皇帝,皇帝的女儿也有不是盘菜的时候。实力最重要。 如果她事事都以“我要告诉我爹”、“我要告诉我娘”、“不知圣人/贵妃会怎么想”来压制别人,那她也就是朵菟丝花了,人家想让你攀的时候你算个人物,人家不鸟你了,你算个P。或者再惨一点,你的靠山倒掉了,你这货平日尽沾人家的光,出了事儿一点忙也帮不上,丢人不丢人? 光借势压人有个P用,不过是老虎面前的那只狐狸罢了,没了靠山,你算个P!得自己成了老虎,才能立于不败之地。一次两次借力打力还能说你“有急智”会利用资源,十次八次,你的评价就只剩下“狐假虎威”了。 郑琰觉得,眼下是新旧两股势力拉锯的时候,昨天还是宰相,今天就成罪人,那个倒霉的改革先驱魏静渊,凭良心说办的都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儿,还不是叫咬死了?谁TMD的都靠不住,还是靠自己最实在!MD!我一定是掉进错误的模式了,最坑爹的是这个模式还不是我自己选的。 郑琰必须锻炼自己,当她爹的帮手,也让她爹适应有这么一个小帮手。每一个机会都不能错过,这是全家的大事。 照郑琰看来郑靖业皱眉,是孙子的教育问题,郑琇皱眉,估计更多的是着急自家融不进高尚的社交圈子、学不会高尚的生活方式。 可她爹是一点也不鸟世家的。从她爹的经历来分析,这位先生是听到“族”字就想抽人的——童年阴影太过严重。如果听到“世族”那就是想砍人——郑靖业对逼顾益纯娶个母夜叉的世家不感冒到了极点。在他老人家眼里,这些货都不是好人!他是不会想去“学”的。 郑琇则不同,从他的日常行止来看,他是极力想做一个被大多数人认同、被上流社会接受的人。他希望自家可以跻身荣耀圈,成为其中的一员。 所以,郑琰 的废纸团就砸进了郑琇的怀里。郑琇的感受也很重要,全家人对她的感观都很重要。如果她不能从平常就表现出比同龄人高的能力来,有什么事大家都不会想到她的,她也就无从锻炼她目前唯一的优势——心理年龄与穿越知识,时间久了,这一点优势都会在日常生活中消磨怠尽。 穿越者胜在意识超前一点,同样的,这些知识都是空降来的,一点也不本土化,许多办法都是需要变通之后再使用的,如果不从小磨合,到最后两者之间依然有缝隙,死到临头再生搬硬套,很难达到预期效果,这是非常可怕的。 所以她不怕进宫、不怕见人,反正她还小,做错什么年龄是最好的掩护。等到长大了,也就会拿捏分寸了。 ———————————————————————————————————————— 郑琇拎着皱巴巴的纸条一愣,郑靖业瞥了他一眼,郑琇恭敬地双手奉上。字是郑琰的字,郑靖业一眼就认出来了,郑琰师从顾益纯,又是郑靖业亲自开蒙的。有句话顾益纯是说对了,郑琰是所有孩子里最像他的,什么都像,连写出来的字都从骨子里像。 笔迹略显稚嫩,郑靖业却能一眼看出这里面透着的味儿来,一股郑靖业的味儿。捏着纸条左看右看,平放到书案上,拿起镇纸来慢慢地压抹着,弄得比较平了之后压着纸条的眉头,郑靖业大笑三声。 郑琇忧道:“大郎这般模样,父亲怎么还在发笑?” 郑靖业道:“你在愁的什么呢?” 郑琇道:“我们家要延续,还要子孙争气,”斟酌了一下措词,“父亲位极人臣,可儿子们自思才智远逊父亲,德兴兄弟如果未见奇才,想要维系,就得……有个规矩。” 郑琇说得含糊,他也没有特别明确的行&#xe863;纲领,只是潜意识告诉他,要这样做。一个新贵家庭,想要延续,必须有所依托。 郑靖业听明白了,不枉他最近把不少心思放到长子身上,虽然离他的希望还差了不少,郑琇却是在思考、进步的。郑靖业没有训斥儿子,只是说:“大郎今年十三了,过两天我给他弄个荫职。” “嘎?”这话题也转得太快了吧?“难得 顾师是海内名师,大郎又小,正是该求学的时候。” “你且看着。对了,叫阿琰重写一张,”指着桌上的字条儿,“明天扔给大郎。” “@—@!” 郑琰叹气,她爹真会支使人,这事儿也只有她去做最合适了。一个纸团儿就砸在了正在头碰头的两人中间,把郑德兴给吓了一跳,惊吓完之后脸上一红,这里的学生都是自家人,这样公然乱扔垃圾实在是一种没素质的行为。 顾鼐倒是淡定,这货小心肝刚才还是一阵乱跳的,不过是表面上平静罢了,慢悠悠地指了指纸团儿。郑德兴不好意思地皱眉打开,一看他就愣了,这是他姑姑的字,他姑姑最难缠了。 顾鼐的眼睛眯了一下,他也认得郑琰的字,同学嘛!嘴角一翘,微微侧着头用眼角悄悄打量着郑琰的方向,郑琰已经跟郑瑞在一边不知道嘀咕些什么了。 郑琰背对着顾、郑两人,手里拿着面小铜镜,恨恨地咬牙:“我看不清楚,你看看他们在干什么。”郑瑞与她相对,自是看个正着:“大郎在看,顾家小子跟块木头似地坐那儿呢。” 郑靖业的意思也很明白:别以为郑家没人啊。 可恨她大哥还在懵懂着,昨天一个劲儿地问:“阿爹这是什么意思?” ———————————————————————————————————————— 郑靖业说到做到,没两天就给郑德兴弄了个从六品的郎卫,这个郎卫说是卫,其实吧就是个摆设。选官二~N代里长得好的小孩子(十五以下)——得是正室生的,如果是靠父荫,爹得是三品以上高官,如果靠祖荫,爷爷得上二品以上高官——给皇帝当花瓶。 工作也不累,分几班,不过是在上朝或都是皇帝接见大臣的时候(非密谈),捧个剑啊、念个书啊什么的。工作清闲,前途无量。 郑德兴是满心不高兴的,他刚跟着名师上了半年学就让他辍学打工,还要远离了亲人和挚友,满肚子委屈。 郑靖业多狡猾啊,板着脸训孙子:“能入郎卫者,皆是世家子,你怎么能看不起人家呢?要戒骄戒躁。” 皇帝再打击世家,也得一定程度上依靠他们,几百年的根基不是闹着 玩的。再者,世家里也确实有不少能干的人,比如蒋应,世家出身,能力也是不差的。比较起来,郎卫里倒有一多半是世家子。——选择标准就是要漂亮的小孩子嘛,世家里的美型率还是高于一般水准的。 郑德兴满怀对顾鼐的不舍与对结交高水平同事的期望去当童工了。 去了的时候还战战兢兢,上了半个月的班,一脸菜色地回来了。 郑靖业这样的老狐狸怎么会无的放矢? 话说,郎卫里世家子不少,有举止文雅的,也就很是怪异的。最彪悍的一个是先帝皇后李氏的侄孙,这小子长得漂亮,有男生女相的嫌疑就不说了。最强大的不是他的外貌而是他的特点——弱鸡一只。 别看他是给皇帝念信捧剑的,事实上,他就只会念个信,皇帝那柄精钢剑,剑柄剑鞘都合着黄金、镶着宝石,挂着沉重的坠饰,足足有二十来斤重,他小人家扛不&#xe863;! 每每下了班,李家得派俩强壮的仆役扶着他上轿。这会儿男人都爱骑个马,连车都少坐,很多女人都骑马,独李颢小同学嫌马身上有异味儿,死活不肯乘马。据路边社不可靠消息称,这货根本就爬不上马背。 每每凭窗而望,对空长叹,郑德兴同学凑过去一看,这货对着空空如也的广场发呆。 尼玛!!! 郑德兴就是再钦慕世家,也忍受不了这样的恶心巴拉。 话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郎卫的数量虽说不多,想补进去都要费很大的力气,却也有四十人。半大小子在一起,互相之间羡慕嫉妒恨的也不是没有。世家有一特点:历史悠久。这也就代表着两家有点儿什么都是“悠久”的,有世交,也有世仇。 当面损人不带脏字儿的,背后说人坏话的,拉帮结派群殴的…… 可怜郑德兴小朋友一腔热血来结交开始还为人家不理他而暗自伤神垂泪,最后捧着一副铁石心肠回去了。心啊,拔凉拔凉的! “羡字作何解?懂了吗?你是要去捕鱼的!搞清楚什么是鱼!”郑靖业严肃地再次召开家庭会议,“是我郑家欲立足,是家业兴旺,不是装模作样!徒具其形,要来何用?那一群蠢蛋,有什么好羡慕的?” 众人齐声称是,郑 靖业一个个地看下去,至少年长的几个是明白了。你丫的历史就没那么长,鼻子里插上大葱也变不成大象。再伏低作小,人家也瞧不上你,还不如挺直腰杆做人呢。 “都明白了?”郑靖业威严地扫视全场,风行草偃,子孙低头。 郑琰心里吐吐舌头。 接着,郑靖业就让子孙表态,郑琇首先忏悔自己的过错,承认自己以前思路的狭窄。(郑琰:这年头皇帝家都在努力向世家靠齐,标榜自己的历史悠久、装X彻底,真不怪大哥有仿效世家的想法。) 郑德兴继而反省,以前是钻进牛角尖儿了,实在不该妄自菲薄,也不该在心里过份神化世家。 这一对父子做完自我检讨,就轮到了郑琦,郑琦是郑家的一朵奇葩。他一点自卑感都没有,还臭美得要命。郑靖业一看到他头大了一圈不止,深悔在郑琦年幼的时候不该让他看见自己修理人。当时郑琦小朋友才五岁,被他的绝世好爹抱着上街买糖吃。 巧了,还没到卖糖的摊子,遇到郑靖业一个富家同学。互相之间有了点语言摩擦,郑琦小朋友就眼睁睁着看着他爹把对方从头骂到脚,弄得人家一口气提不上来晕死过去。 郑琦小朋友记得很清楚,那种货色就是活着浪费空气、死了浪费墓地、说出名字玷污祖宗的不思进取的N世祖。反之,像他们家这样的,属于认真工作、对社会有贡献、为祖宗争光彩的好孩子。当然,这与郑靖业在骂人的当口儿怕儿子有心理阴影捎带着夸了他有密切关系。 从此郑琦苦练骂人技巧,认真学习逻辑学,目前的目标是争取让他爹同意把他从刑部调到御史台去过一把嘴瘾——骂囚犯太没有成就感了。 “你……算了吧,三郎,你说。” 郑琛想了想,道:“有什么可愁的呢?我们家从山阳直到京师,也走过来了。”俺们也不弱呀。 就这样,郑家年纪稍长的男丁一个接一个说完了。其中郑瑞的话让他五哥就近踢了一脚,郑瑞说:“蹭前擦后的样子怪难看的。”郑琇一瞪儿子,郑德兴一缩头,郑琬就&#xe863;了脚。 郑琰眨眨眼,对上了他爹。 “哪一家没有个开头儿呢?听顾伯伯说,傅氏以军功起家,陈氏以孝悌闻名,顾氏以经史著称,各有各的不同,也没见谁学了谁,也没见谁比谁差了。拾人牙慧有什么意思?”这也是郑琰的心里话,“学我者生,似我者死。”【1】 <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3、穿越者碰壁 郑琰在家庭会议上作出了惊人之语,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她依旧要读书,依旧要上体育课、文艺课,还要上家政课。还要时不时被苗妃弄到宫里去卖个萌,不幸碰到了皇帝,不但要卖萌,还要装傻。忙了半天回到家里还要当小地主婆,收拾自己的私房。 郑家没什么历史,家规都是郑靖业一句话的事儿,他们家女儿也跟着旁听家庭会议这是传统了,在郑靖业看来,女儿也不能只是把眼睛放到内宅里的鸡吵鹅斗上。这个年代也有女人顶门立户的情况,当年杜氏未嫁前就是这样的。女孩子多开阔开阔眼界也是有益处的,就算是日后要整治丈夫,也多了一点本事不是? 郑相很开明。郑相对女儿比对儿子好,女儿到了年纪就要嫁人的,儿子还可以带在身边慢慢调-教,女儿需要催熟,宁愿泼辣一点去欺负别人,也绝不能被人欺负了,这是原则。 所以郑瑜到现在也过得滋润得很,怀孕坐月子吴熙也不敢偷腥,婆家上下也不敢把手伸到她的地盘上来,端得是稳坐钓鱼台。可以预见,只要她儿子长大了,靠着外公就能把爵位袭下来,都不用讨好他亲爹。 对于郑琰,郑靖业的娇养也是有这样的考虑在内的,而且这闺女打小就讨人喜欢。咳咳,现在也很小。不过没想到她还能有这样的见识,惊讶有之,震惊就不必了。郑靖业心道,思玄看人果然是准。 “神童”这个物种,虽然少,并不是没有。综观全国,过个几年也能听说几个灵异少年出现。郑琰从小又给人一种比较聪明的感觉,说出这样的话来虽有震聋发聩之感,实无白日见鬼之情。总的来说,大家脸上没有出现天打雷劈的表情。 郑靖业面色平静地道:“就是这八个字,都给我记住了!” 子孙一齐应喏。 事情似乎就这样结束了。 没两天,郑靖业就又给郑瑞弄了个职务过来。 郑家如今郑靖业是宰相,身上还兼着另外大小十几个职务;郑琇是中书舍人,靠皇帝很近;郑琦在刑部,因为年轻尚书、侍郎是做不了的,混了个五品郎中,升迁得 这样快,也与他有个好爹不无相关;郑琛被扔到京兆府、郑琬进了御林军,郑德兴小朋友刚刚当郎卫童工。郑靖业把郑瑞放到太仆寺里。 什么?你说没有管钱的差使?还不管人事调&#xe863;?郑靖业本人就是宰相,分管经济工作,他亲自兼着全国税务总局局长——租庸使的职务,户部都得等着他分钱入库。同理,吏部也在他的手中。 与此同时,相府还有六功曹。虽然皇帝改了丞相制度,多了掣肘的人,五个人里还是有强有弱的,郑靖业又是领衔的人,独他的衙门里下设功曹。权势尽有,政敌也不少,就是郑靖业现在的情况,不过他不怕。 搂草打兔子,他有全套的计划,不过执行起来要格外小心。 孙子们普遍还小,只给长孙郑德兴先谋出身,其他的少不得要再等上几年,先学习文化知识。 对于郑琰,说实话,郑靖业并没有想好要怎么安排。从小聪明的女孩子,偏疼也是常有的。郑靖业原本的打算,就是像对郑瑜那样,给她寻一个适宜人类居住的婆家,好好培养女儿的宅斗技能、顺便开个小外挂。因为是将近晚年才得的幼女,又恐自己不能多护持她几年,郑靖业连多给小女儿留一点底牌都想到了。 现在看来,遇到了计划外的因素。 郑靖业有些发愁,不知道这丫头长大会是什么样子,如果长大了又变平常了还好办。如果变得更加凶残了,哪里能放得下这样一个女人呢?郑靖业卡在了如何教女儿这个问题上。 家庭会议之后,郑靖业就被女儿给难住了,鉴于他老人家还有一整个东宫的仇人要收拾,忙得实在分不开身,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便与顾益纯商量:郑琰的功课要提高要求,看看潜力如何。又指示杜氏:把郑琰当郑瑜的年龄来处理试一试。 如果她真是一直走凶残路线,那就给她实力,自己闯祸能自己善后。如果在高强度的教育之下回归正常女性范围之内,郑靖业已经给小女儿准备好了退路。 对于一个已经扛上了太子的父亲来说,郑靖业这样安排女儿的长成,实在是个绝世好爹。 ———————————————————————————————— ———————— 杜氏不但把郑琰的院子交给了她,郑琰自己的俸禄也归自己管了,县君的俸禄分三项,银、米、绢,都不算太多,一年工钱也就五百两,米倒是有五百斛,绢一百匹。说是不多,只是相对于宰相府而言。她又有自己的实封之地的租税,确是一个小富婆。唯一为难的就是这米,自家吃不完,堆着又易生虫,需要换成钱或者绢。 郑琰跟着顾益纯还学数学,正好掩了穿越的身份,认真记起账来,倒是分毫不差。人一旦钱多了,再多的钱也就是个数字了,在郑琰看来,可以不在乎钱,但不能不知道自己的家底儿,更不能随便让人糊弄了。所以对自己的小金库,她是有相当感情的。 一来二去,居然打理得井井有条,不多会儿功夫还在兴宁坊买了处小宅子出租当包租婆,忙得不亦乐乎。宅子还是她亲自去看的,穿上男装,带着婢女。跑到街上瞎转悠,其实就是听,听人家谈话,还跑到东市里摸了摸物价的底。 然后就是跑去看房子砍价,宅子的消息是从郑琬和郑瑞的闲聊中无意间听到的。是郑瑞的一个同事要调任,手头紧,打算卖房子凑路费。郑琰估摸了一下价格,自己定了个底限,让阿庆去谈。 这一栋宅子要了她一百匹五十绢、三百贯钱,不贵也不便宜,这里地理位置好,周围环境也不错,还安静,交通也方便,应该很容易租得出去。 郑琰买宅子,那纯是钱多了没地方花,堆着也是白堆着。这会儿米、绢也可以当成一般等价物来用,这两样根本吃不了、用不完,放着也是生虫,不如用来生息。 她不知道的是,这样做犯了一个忌讳——有私财。当时阿庆就吓得变了脸色,郑琰此时光顾着兴奋了,就没留意身边婢女的表情。 这年头,讲究个聚居共财。子女与父母居住,不能有私产。这个私产不是指钱,而是指没有备案的不&#xe863;产。也就是说,郑琰的钱归自己,别人没意见,如果她把这钱变成了宅子,就成了个大问题。 郑家内部关系还算和睦,郑琰这事儿办得也没有大肆声张,郑靖业与杜氏是知道的,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看她要怎么办。郑琰这 个穿来的二货根本没注意到这个问题,凡是穿越小说上都写着,攒私房钱、置私产,给自己一个退路,有了私房钱,自己有个用项就不用花家里的钱,说话也有几分底气。 丫就照搬了这个模式。 干了件蠢事! 当被派出去的阿庆悄悄地扛了二十贯钱回来,偷偷地问郑琰:“七娘,房租婢子收回来了,要放到哪里?”那弓身悄步的模样,那小声小气的语态,活似在做贼。 “你这是什么怪模样?”郑琰很奇怪,她身边的婢女也算是训练有素的,素质不高的根本不会派到她跟前来,眼下这是个什么情况?贪污?也太容易被看出来了吧? 阿庆一头汗,她知道这位小主人有主意,买房子都要先去市场摸摸物价,还会砍价,最后还死乞白赖地饶上了人家全套的家俱——虽然郑琰只是坐在后面拿主意,出面的是阿庆——真是了不得。 只是阿庆没想到,郑琰是真的打算弄一处产业来,这可不得了!抹了一把汗,哆哆嗦嗦地道:“七娘,这样不好。” “?” 接到阿庆求助的眼神,阿肖揉揉额角,好声好气地跟郑琰解释:“七娘,这样是不行的。与父母居,是不能有私财的。”一五一十地把里面的门道给郑琰说清楚。 郑琰傻了。 真没人给她讲过这个常识!上课呢,还没讲到这个,顾益纯是把它放到律令里讲的,按进度得后年才能说到。家里呢,通常情况下,在她这个岁数能接触的钱财有限,也谈不上有没有私财。等到了有能力有私财的时候,这个常识也就在日常生活中知道了。可她的情况不同啊! 坑爹啊!郑琰想掀桌。才想着本土化问题,这就来了个本土问题了! 她光想着,钱都给了自己了,用这钱买的房也是自己的,收的租子当然也是自己的。有什么好避讳的?这私房钱,虽说是私房钱,也只是归了她的名下而已,她也没打算瞒着家里人啊。甚而至于,如果家人有需要,她也不会吝于拿出来相帮。再者,三个嫂子都有自己的房产和田地的,郑瑜也有,她就没注意这个。 哪知道就犯了忌讳了呢? “七娘,你干什么呢?要找什么奴婢来。” “不 用不用。”郑琰一头汗,翻出装房契的匣子,心里直想哭。匣子很大的,郑琰还准备往里面装很多契纸呢,现在看来连匣子都要交待出去了。 “扛上钱,跟我走。”郑琰的语气有些沉重,才想着本土化呢,瞧,问题来了。 带着房契,阿庆与阿肖抬着半口袋铜钱,这就到了杜氏这里。阿庆回来杜氏是知道的,那么大一个人,还扛着半口袋铜钱,瞎子才看不到,一个婢女带那么多钱,怎么会没有人上报? 杜氏已经知道女儿去买房了,只是要观察后续而已。 还行,不算傻。 郑琰乖乖跪下请罪:“我不知道这里面还有这个规矩,是我错了,请阿娘责罚。”说完,匣子双手捧到头顶。 杜氏道:“先起来,等你父亲回来再说。”又给女儿普及知识。 郑琰这才知道,他哥哥、侄子们的工钱是要上交的,然后再从家里领花销,每人都有固定的额度。总的来说,交的多的,花销也给的多。而嫂子们的嫁妆是归嫂子们自己的,并不归郑家所有,如果嫂子们死了,自己有孩子,由姓郑的孩子继续,那时才是郑家的。如果无子,人家娘家又有人,那娘家还是要收回的。一般家庭都是这个样子的,也就是说,在一个大家族里,每个小家庭的女人比男人有钱。 ———————————————————————————————————————— “知道错了?”郑靖业的声音一贯平和。 “是。”乖乖点头。 “起来说话。” 郑琰的膝盖有些发酸,她进宫都没跪过这么久:“事情是我办坏的,有什么罚我都领了。房契和租金都在这里了,只是房子已经租出去了,两个月里不能收回的,这个,呃,还是要守信的。”声音越说越低。 郑靖业眯起了眼睛,郑琰低着头,看不到他满意的目光。已经审过郑琰身边的婢女了,郑琰做过什么,自是瞒不过这位老狐狸。对于女儿这样的举&#xe863;,郑靖业是满意的,不过,还是要给她一个教训! 阿庆判打十个板子,原因是没能及时劝谏,郑琰的侍女每人扣两个月的月钱。 郑琰大惊:“是我不知道规矩,怎么能罚她们?真要打 ,阿庆的板子我来挨!”死活不同意。郑靖业没理她,直接喊人抄家伙。郑琰膝盖还疼着,跌跌撞撞跑过去趴到了阿庆身上:“断没有让别人代我受过的道理,你不能不讲理。” 郑靖业道:“她们受罚半是因为她们自己没有提醒你,半也是因为你做得不对!”严肃的话说完了,改成柔和的语气,“你要知道,你的一举一&#xe863;,关系到别人的荣辱,今天只是十个板子,若是日后闯下大祸你又收拾不得,就不止是这样了。凡事要考虑周全,知道了吗?” 郑琰狠命点头:“板子就不打了吧?罚她半年月钱都成!”跟着她的人为她办事,要是挨罚而她不出声,她就是怂了。 郑靖业意味深长地看着郑琰,郑琰低一低头,又抬眼跟她爹练对眼神功。 郑靖业满意地笑了:“这回依你,”然后又没收了郑琰的私宅和租金,“这些都让你阿娘打理去。” 郑琰完全没意见,还表示,把自己的俸禄也上交得了。 郑靖业道:“我说了的话断没有收回的,给你的就是给你了,自己打理。” “今年的使了,明年的又来了。没有阿爹,我也没这些钱。”郑琰的态度很坚决,她就是占了个名额,这个县君又不是自己挣来的。而且,等出嫁之后,这份俸禄全部都归她支配,她是沾了家里的光的。如果知道有不得蓄私产这一条,她根本就不会去买宅子。 “还在乎你这点钱?”杜氏终于出来打圆场,“不过是为了让你知道一点规矩。你父亲与我已经商议好了,从今而后,你的俸禄随你处置。买房也罢、置地也罢,都依你。” 郑琰心惊,这不是要扫地出门了吧? 郑靖业看着女儿雪白的小脸,很是心疼,声音更柔和了:“要人人都这个样子,这个家也就散了,谁都成不了气候。一家人,要相互扶持,就是这个意思。你现在知道了?不过你是女儿,要嫁出去的,得给你嫁妆,把你的俸禄给你,也正是这个意思。凡事三思而行,不能留下把柄。事先问一问我与你阿娘,”弹弹房契,“也不会为了这个罚你。你能通货殖之术,日后不会受贫苦,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你还是懂得太少,要多读读书 ,知道一点规矩。从明天起,多多留心,明白么?” 郑琰乖乖点头。 自此之后,郑琰赚外块过了明路,虽然代价是穿过来丢了一回大脸,好歹没留下什么后遗症。郑靖业对于女儿的识时务非常满意,杜氏还暗中对郑靖业道:“难为她怎么想得出来的,我还怕她糟蹋了好东西,她就置下了产业。” 郑靖业满意在于女儿的心思没用到歪道上去,知道错了就选了一条最应该走的路,把损失降到最低。出了错之后一力护着手下的狗腿子,这下子又要多几条忠犬了。而且,郑琰这一次的失误还是在于不太懂规矩,并不是心眼儿不好。智商高、情商高,只是差一点常识,非常好办。 夫妻二人还要收拾女儿留下的烂摊子,毕竟小女孩儿就知道攒私房钱实在不是什么好名声。封口的封口,扫尾的扫尾。向全家宣布郑琰的钱是她未来嫁妆的一部分,可以由她自己处理,亦可用来增殖,以增加嫁妆份量,已经被批准。以后家里有女孩子也照此办理。 郑琰则因祸得福,有了自主处理财产的权力,哪怕丢了一座宅子、俩月租金。她手上还有些钱,回去就把婢女们的损失给补上了。阿庆很是感激:“是婢子没有跟七娘说明白,没挨打已是万幸了,怎么再有脸拿七娘的钱?”阿肖等也跟着推说不要。说起来郑琰习房的事情并不是所有婢女都知道的,也有心中不太乐意的,但是郑琰这一补贴,至少没人会有怨念,下回有个什么事儿,还会认真执行命令。 “做什么怪样子,不要哭啦。以后要是我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你们只管说就行了。” ——————————————————————————————————————— 经此一事,郑琰也老实了,短期内再没有置业的打算了,就算想买房,也得有合适的房源呐,并不是天天都有人要卖房凑路费的。京城的房子,不逼到份儿上了谁舍得卖呢? 她现在的任务是补课,郑靖业确定女儿比同龄人心智成熟但是缺管同龄人该有的常识之后,就同时授意顾益纯与杜氏,给这丫头灌常识!有能力而无常识,会闯大祸的!光给她与姐姐同样的 待遇还不够,还要让她明白这待遇要怎么享用才行! 郑琰自觉丢了个大脸,也用心学习,教什么学什么,先从生活最基本的规定学起,非常自觉,让老师们很是欣慰。 郑靖业见女儿乖,也放下心来,叮嘱:“这个月除了去你顾伯父那里不要乱跑,附近许多人进京投考,不要被冲撞了。” “投考?” 郑靖业生怕女儿因为常识缺乏再弄出什么事来,解释道:“已经开春,年也过完了,天气也彻底暖和了,正好招些人手。各府属员或有空缺,让有才学的人来投考,考过了授官。” “啊?”如果能够考试做官,以前为什么从来没听说过呢?而且,郑靖业的官也不是考上来的啊,“可以考试做官?不是要举荐的么?” 郑靖业一声冷笑,这考试招收公务员是他老人家发明的,当初他为了举荐的事情不得不投到季繁门下,虽然学了很多东西,但是对于这种走后门的形式非常之不感冒。觉得只要有本事,干嘛非要举荐才能做官?! 自从有能力自己招聘下属,他就想了这个怪招,贴出榜文:老子缺人手,能干活的过来考试。 这时的制度,除了比较重要的官职,其他的都是自己招募。比如宰相府,宰相是皇帝任命,相府如功曹、主簿这样的官职,是国家官职正式的有品级,但是,是由宰相自己选择,然后上表给皇帝:我看中谁谁谁了,要让他到我家。 一般皇帝都会批。不过通常这举荐一途,都是要有名望的人推荐,然后还要看主官的心意,通常都是世家把持。 郑靖业就是个草根,打破了这个传统。不得不说,这个做法非常管用,因为有名的不一定会干活,比如李俊。但是出身不好的,扎实肯干的必定不少,且有上进心。 OMG!郑琰再次被她爹打败了。 <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4、郑相的心声 郑靖业生来就是要惊掉人眼珠子的。 郑琰惊诧于她爹的奇思妙想,就穿越者来说,以科举选官来打破世家的政治垄断基本上就是常识了。但是对于一个生长在崇尚世家、崇拜世家,恨不得成其门下走狗的年代的人来说,能有这等开阔思维,也只有用天才二字才能形容了。 郑靖业看着女儿眼珠子都要凸出来的样子非常担心,很怕她又办出什么违反自然规律、社会规律的事情出来,小孩子是大凶器啊。颇为认真地向女儿解释了他这个考试选拔与时下推荐做官的不同。 “都是辟为僚属,便是有人推荐,也要考考来者的学问的,不过推荐的是认识的,考试是大家都不认识的而已。人品确是不知根知底,学问还是有的……” 经过郑靖业的解释,郑琰终于明白了,这个考试不是国家组织的,纯属他爹的个人行为。不过因为他爹的行政级别基本上等于□□总理,所以这件事情的影响也就比较大一点。 这样的考试并不是年年都有,也没有一个特定的频率,只有在宰相府缺员比较多的情况下才开考。考试者于每年春天入京,要持本人身份证明,必须有当地官府开具保函,证明没有犯罪前科。然后就是过来考试,报考人数不限,招收名额有限。 由于宰相府的地理位置,决定了报考的人士里,京城及附近地区的人比较多。 郑靖业自己出题,主要是考实务,满意了就先招进来,向皇帝报告、从吏部备案。从小官做起,有潜力的他会栽培。鉴于他本人就兼管着人事工作,合了他心意的人升迁会很快,每逢相府招人,总是有很多寒门士子打破了头想挤进来。 不为别的,就因为如果是想从地方基层做起,除非你是世家子弟,又或者是名师弟子,否则就要像袁曼道那样人品好得所有人都知道,不然是没有太多机会出仕的——家里有钱也不行! 其时通行举荐征辟制,每个地方都有一些人,他们的特长就是品评人物。谁有才华啦、谁人品好啦、谁是坏人啦……都由他们说了算,不用说,这些人与世家的关系非 同一般。寻常(出身的)人入不了他们的法眼。而这些人的眼睛有时候干脆就是瘸的,看人先看姓氏郡望,如果是名门望族,就要先高看一眼。如果不是,再有钱、书读得再多也是个土包子,人家看不上你。 顾益纯没入这个体系,但是因为其独到的眼光也为世人所推崇,只是他已经很少开尊口了。 皇帝也喜欢自己的人事任免权被人间接操控,所以他让郑靖业兼着吏部尚书,所以他下令,每郡每年都要给皇帝进贡两名人才,称为“贡士”。如果贡士水平不过关,该郡守的年终考核就要打折扣。 见女儿两眼直勾勾地看着前方,郑靖业不放心地道:“你有什么想说的就跟阿爹说,有什么不明白的就问,你正是学东西的时候,不问,我怎么给你讲解,你又怎么明白呢?” 郑琰犹豫了半天,才问他爹:“这样招来的,都是能干的人吧?” 郑靖业理所当然地点头:“难道要招一群吃白饭的?” “阿爹上回还说,最恨朝中有尸位素飨者,为什么不请圣人也这样考一考才情再授官?” 为什么不推广?以后天下以科举晋身的人都要念着郑靖业的一份功劳,有这份劳在,奸臣的名头可以洗去大半了。 郑靖业扶额,果然,给这丫头科普是对的!不然不定她要惹下什么祸事来呢!又庆幸,之前郑琰没有闯祸。郑琰的思考方向是对的,要郑靖业来说,用这样的方法最好,能者上、庸者下,别TMD仗着有个好祖宗就觉得高人一等。 可是,政治上的事情不可以用这样的简单思维来思考,不然就是利国利民坑己坑爹。比如魏静渊,他所有的改革举措,在郑靖业看来都是利国利民的,结果呢?身败名裂! 科举的好处郑靖业知道,他的相府可以说是天下最有效率的机构了。但是,能由他一个丞相提出这样的改革建议吗?不行!这是市恩于天下也是结仇于世家,死期可待。 这事得皇帝自己“想”到,郑靖业提都不能提,与他有关系的所有人都不能提。不然就等于告诉所有人:老子瞧你们把持着选官不顺眼,我自己来,你们都滚蛋!等于告诉几乎一半以上的高官:你们家孩子以后不是一到 年龄就能当官了,得考试。 郑靖业没有舍身成仁的觉悟,他老人家如此努力的初衷绝不是为国为民,而是为了一家人吃饱穿暖不受欺负。既然天下是皇帝的,这事儿就交给皇帝好了。郑靖业对皇帝也没啥感激之心,主要是因为魏静渊的下场太惨了,魏某人为皇帝干了多少得罪的人事儿啊,到了最后,皇帝愣是把他推出去给世家出气,连人家子女都不肯保上一保。 更让郑靖业不高兴的是,皇帝让他当宰相,既是看中了他的能力,也是想让他接着魏静渊的棒子干下去。郑靖业傻了才会答应!要不是季繁进京,要不是被太子惦记上了,他到现在还不想一气解决了关于爵位承袭的讨论呢。 你丫想当千古明君、捞万世美名、历实子孙基业,黑锅我来背、账单我来付?做梦!如此大逆不道的想法,实是郑相的心里话。 老子才不是魏静渊那个傻货! “以后入宫,不要说政事!”郑靖业以从未有过的严厉语气提醒女儿。 郑琰哪里敢不答应呢?差点坑了全家啊! ———————————————————————————————————————— 从居家过日子到朝政改革,郑琰被两记闷棍打下来,彻底老实了。认认真真学习科学文化知识,老老实实接受本土化教育改造。郑靖业舒了一大口气,郑琰也格外关注了许多以前忽略的知识。 郑靖业主持的□□公务员考试也有了结果,他挑了几个看着不错的人上表辟为不同的官职,同时也接受了几份荐书,接纳了李俊的侄子李湛之入相府——推荐人,顾益纯。 顾益纯的本意,乃是为了弥补郑靖业的形象,同时也是因为李湛之为人比较务实。通过世家内部渠道,顾益纯了解到李湛之是不喜欢李俊这个样子的。在推荐的时候,顾益纯也提醒郑靖业:“他毕竟是李家的人,你用的时候,也有个分寸。” 郑靖业听了最后这句话,笑得眉眼一弯:“这还用说?”又问顾益纯,“七郎(指顾鼐)今已十五,春天正是各府召辟人手的时候,要不要我写一封荐书?”以顾家的背景,相信没有人会以为顾鼐是他的人而防范。 顾 益纯也没客气:“你要荐他到哪里?” 他问到了点子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特点,不一定适应每一个岗位,如果放对了位置就能发出光彩,如果放错了位置,后果不堪设想。郑靖业低头一想,方道:“卫王府上如何?”卫王是皇帝的兄弟,是个比较安全的人。 顾益纯一点头:“也好。” 顾鼐的生母是他父亲的元配正室,也是世家女,也就是说,顾鼐的外祖家也是世家。光看这两个世家的面子,卫王就不能不接受这个人。再说了,卫王正在为他庶出的第五子谋一个外地郡守,正是要求郑靖业的时候。 每年年初都是各个部门补进新人的时候,顾鼐也好、李湛之也罢,都在这一波的招聘活&#xe863;中领到了官衔儿。都不高,入仕都由从八品干起,倒也算是个出身。 以上,都是郑琰不知道的。她只知道,她又要头疼了。 郑靖业生日在三月十四,巧的是顾益纯的生日也是这一天,一下子要准备两份寿礼,让郑琰有些忙不过来。不能总是送张屏啊、送双袜子什么的,得有点儿心意才行吧?做碗寿面?桥断有点儿老啊!而且吧,那么多兄姊,人家也不是不孝,自己这样有抢镜头的嫌疑,也不够厚道。 想了想,还是换了一身男装,带着四个婢女,揣上钱,又跟杜氏报备了一下,这天下午的家政课就先不上了,去东市逛逛买东西去。杜氏心头一跳:“你要出去做什么?” 郑琰脸皮抽了两下,看来自己的不良记录挺让人吐血的,乖乖解释:“阿爹和先生的生日到了,找不到寿礼。我的东西都是爹娘给的,拿出来也不算我的心意,去看一看有没有什么合适的。” 杜氏这才道:“路上小心,”又嘱咐阿崔,“看好七娘,寸步不许离!” 郑琰低头作忏悔状,看来要让她爹娘忘掉她办过的荒唐事,还是需要时间和靠谱的事情来证明的。 骑马到东市,行得并不快,马也跑不起来,杜氏令两个家丁给郑琰牵着马“走”过去的。到了东市大门口,郑琰下了马,一个家丁把马在旁边的栓马石上系好,守在那里,另一个就陪着郑琰进东市。 东市里东西特别多,有贵有贱,郑琰一路 走一路摇头,很少有比得上家里用的东西。看来还是要在“新”这字上下功夫,正这么想着,抬头看到一家文具店。郑靖业与顾益纯都是书法大家,对于文具的消耗是比较重视的。这其中郑靖业还好些,顾益纯一直都是用的好东西。寻找两件难得的大家制作的笔砚送去,倒是比较符合他们的身份。 受顾益纯的影响,郑琰挑笔墨也是有一套的。店主人非常有眼色,笑着上前:“小娘子要看点儿什么?” 郑琰扫向毛笔,店主人道:“小娘子好眼力,这是芒山笔。” “假的。”制笔大师高素,在芒山开场子,他制的笔世称芒山笔。顾益纯只用高素做的笔,一次要弄个十几匣,郑琰自从跟了这位老师学书法,也跟着改用这种笔。高某人做笔,从用料到工艺都与众不同,闻起来的味儿都不一样,可不是在笔管上刻上芒山二字就能冒充的。 店主人不乐意了,辩道:“小娘子,老朽这店开了二十年了,从不卖假货。” “老吴你就不要再犟了,连个娃娃都骗不过去。”带着磁性的男声从店铺深处传来,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慢条斯理地踱到了店主人身边。 郑琰想,她当时的样子一定很蠢,仰着个头、微张着嘴、瞪大了眼。实是因为眼前这一枚帅绝人寰的大帅哥啊! 大帅哥俯下身,笑得颠倒众生:“小娘子好眼力啊,这确不是高素亲制的,却是他的徒弟做的,师徒都在芒山住,说是芒山笔,倒不算太骗人。” 店主人不再和蔼可亲,黑着脸推着四处放电的家伙往外赶:“去去去,郎君无事不要闲逛,夫人怪罪下来,老奴担待不起。” 大帅哥对这满脸褶子的店家比对郑琰亲切多了:“阿爹正要收拾我呢,他想不到我在这里的,就让我躲一会儿,等阿娘回家了,我就回去。老吴你大人有大量,从小看着我长大的,不能见死不救啊!” 官员不好意思经商,倒是会让家仆、门客出面,看这眼前的一对儿,正是躲避父亲的鸡毛掸子的少爷与忠心耿耿的老仆之间的对话。 郑琰收回了口水,调整了表情,然后翻了个白眼。反正也没有正品,逛下一家吧,虽然她对东市不太抱希 望了。没想到大帅哥看了过来,认真地道:“你长得挺好看,不要作怪样子啊,一作怪样子就不好看了,怪可惜的。” “……”继续给他一个白眼。 店主人又来拉他家小主人:“小娘子别生气,大郎就是口无遮拦。大郎不要再惹事,上回打人还没吃到教训么?” 帅人两眼望天:“害怕了我就不是袁守诚。” 原来这家店是仇人家开的!她记得这货,因为这家伙,她大哥还挨了板子。 郑琰落荒而逃,最后还是去合了几样香料、做了几个香囊凑数,心里直想哭,走个亲戚能遇到仇人,逛个街进了仇人开的店。这日子没法儿过了! ———————————————————————————————————————— 郑靖业与杜氏这一对无良夫妇很快就知道了女儿的逛街奇遇,两人笑得直打跌。郑靖业还说:“阿琰不要生气嘛,他为人轻佻了些,眼光还是不错的。他既说你生得好看,你必是好看的。” 郑琰:“……” 郑靖业过生日,皇帝都给赐点生日礼物,反正场面很是盛大。有皇帝牵头,其他人不管乐意不乐意,多少都要有点表示,郑家这一天热闹非常,连东宫都派了人来。 郑家五子悉往前厅迎客,郑琰与杜氏则接待女眷们。郑琰就看到了姜氏,她的气色不是特别好,想来有于明朗那样一个儿子,做母亲的多少都会有些不顺。郑琰也只作不知道,舅母长舅母短地跟姜氏说话。 由于是郑靖业做生日,女眷们到得就不是特别多,都是些关系比较亲密又或者是家里想与郑家交好的,气氛颇为不错。出嫁的郑瑜也回来了,儿子还不满周岁,就没有带过来。 郑琰把她仔仔细细看了八圈,认真地道:“阿姊,胖了。”周围人都笑。 郑瑜嘴角一抽,忍住了下手的冲&#xe863;:“你给我记着。” 郑家颇为和乐,宣德府顾宅就有些气闷了。齐王的郎中令顾宣算起来是顾益纯的族侄,来给叔父拜寿,连同顾鼐等顾家亲眷,也是开了一次宴。比起郑家的鲜花着锦、烈火烹油,顾宅的寿宴就低调、雅致得多。 器用名窑、菜是佳馔,菜谱都是祖上传下来、经 过时间考验的。并无百戏,却是众人诗文相和、高歌曼舞,很有古风。饶是顾益纯对家族不太亲近,心里也是暖洋洋的。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该道贺的也都贺过了,众人纷纷告辞。顾宣似有未尽之语,特意留了下来。顾益纯皱了一下眉,对仍住在这里的顾鼐道:“你明日还要去王府应卯,又饮了酒,先去歇息。” 顾鼐看了看顾宣,低头应了一声是,轻轻走了开去。 顾益纯在前面走,顾宣跟在后面,一路跟到了书房。顾宣还待绕两句客套话,顾益纯已经不客气地在榻上一歪:“你有话说。” 顾宣怔了一下,马上适应了这种‘酒后名士’的谈话状态:“是有一事,不知叔父意下如何。” “说来看看。”接过小僮上的热茶,深深吸了口气,嗅那一般清香。 直到茶凉了,顾益纯还没有喝上一口,脑子里还在回荡着顾宣的话:“齐王殿下有一子,王妃爱逾性命,欲早日为其择一良缘,看遍淑女皆不如意。齐王殿下想嗣王恰与郑相爱女同庚,不知可结两姓之好否?” <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5、吹皱一池水 顾益纯生啃了齐王的心都有了!他就是再闲云野鹤,好歹也是世家打滚出来的,好歹也是经历过一些事情的,好歹也是个有思想有文化的帅老头子,看不出齐王的心思才怪! 他知道郑靖业现在的处境,已经无意间得罪了东宫。与太子修好尚且来不及,还TMD跟一个想要跳出来夺嫡的齐王搅和在一起?太子正位东宫十八年了,儿子都十二了,老婆还是出自名门陈氏,十年前就开始正式参与政务,是那么好对付的么? 太子的妈不是皇后、不是后宫最得宠的女人、也没有混一个妃子当当,太子甚至没有一个强大的外家可以依靠。在这种情况下,他只凭着一个庶长子的名头在十二岁时当上了太子,这个太子很简单么? 还有——“你为什么跟我说?为什么跟我说?为什么跟我说?你怎么不登相府的门,倒说到我眼前来了?”顾益纯连问了三个为什么,砸得顾宣头昏眼花。为什么想提亲不跟人家亲爹说?把老子当成什么人了? 顾宣陪笑道:“侄儿这不是请教您来的么?您看可不可行?” 顾益纯的眼神很冷,冻得顾宣一哆嗦。看得顾宣低下了头,顾益纯哼了一声。 “是齐王自己的主意还是你撺掇的?” 顾宣咽了口唾沫:“大家都觉得……” “到底是谁!” 顾宣乖乖地道:“齐王。”其实是他这个狗头军师提议与郑靖业维持良好的关系,然后齐王完善了这个主意。 MD!顾益纯在心里把历代先帝问候了一遍。 “想都不要想,想都不要想,想都不要想,”顾益纯化身复读机,把顾宣骂了个狗血淋头,“你们&#xe863;什么歪心思啊?少跟我扯那些冠冕堂皇的!你跟着搀和什么?顾家还缺什么?要你这样拼着小命四处钻?你属老鼠的啊?” 顾宣最初被骂懵了,挨了几句之后也展现了比较高的心理素质,他回过味儿来了。反问顾益纯:“有什么不好么?” 如果这家伙不是姓顾,顾益纯理都不想理他!“你们觉得郑靖业很傻么?” 顾宣道:“郑相是聪明人,聪明人是最识时务的,”既然已经 说开了,他也就不遮遮掩掩了,“东宫对郑相久有不满,郑相已经是进退维谷了。”努力游说游说再游说。 顾家在东宫和齐王那里都有人的,不但如此,家大业大的,不少藩王那里都有些与他们家关系或近或远的亲戚。当然,大家在维持家族利益的大前提下,各有各的小算盘。各个家族的基本情况也都差不多。有家族的庇护,顾宣的仕途还是比较顺利的,如果想更上一层楼,就必须靠自己。所谓富贵险中求,不外如是。 他是齐王的属臣,齐王好了,他自己也就好了。齐王的母亲是九嫔之首的昭仪,出自世家韩氏,齐王的庶长子还是皇帝的第一个孙子颇得皇帝青眼,齐王自以什么都比太子好,就是比太子小了俩月。恨呐!从上一回要立太子开始,两人就不大对付。 稍微有点儿政治头脑的人都能看得出来,东宫的势力在被不断的削弱。东宫的旧僚属们一个个地下台,每一个人被调走或多或少都带了几项罪名。不管郑靖业是不是故意,不管这里面有没有皇帝授意,一个客观的事实就是:太子在被削弱着。 不趁着这个时候搏一把,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太子登基,对于这个碍眼的弟弟肯定没好脸色的,钝刀子割肉也能把齐王给剐成火锅肉片儿。顾宣出自世家,或许不会受太大的牵连,至少不会诛连,但是,丫如果不叛变,前途也就没了,太子不像是一个心胸特别宽广的人。 在顾宣看来,这个建议也算是双赢,郑家没有根基,难保太子上位之后会怎么样。跟齐王合作就不一样了,投资下一位君主,可保两代太平,两代之后,可以慢慢站稳脚跟,怎么算怎么划算。没道理不答应。 顾宣认为齐王的计划可行,也是看中了这一点。同时,郑靖业与顾益纯关系不一般,顾宣又是顾益纯的族侄,顾宣也希望自己能够促成这一合作。没想到在顾益纯这里就被打回了。 顾益纯断然道:“休要再提起。” 顾宣不死心地道:“那是嗣王。” “嗯,还没蠢到家,知道给嗣王提亲,”顾益纯嘲弄地道,他老人家最讨厌联姻了,“那又怎么样?齐王是觉得他一提别人就是上赶着答 应了?他凭什么?嗣王?嗣王今年多大了?他还不解人事,等他成人了,不喜这门亲事怎么办?你别结亲不成反成仇!到时候嗣王不乐意还能把他捆起来不成?!愚蠢!” 顾宣也不是由着人骂的性子,你骂一顿,答应我了,挨骂也就挨了,你这一通好骂,还不说帮忙。就算是族叔,顾宣心里也有些别扭:“叔父觉得不可行?您知道郑相是怎么想的?您——” 顾益纯的口气已经缓了下来:“齐王说什么你就做什么?你想没想过郑家女儿或许已经订了亲?” “这个……没听人说起啊。” “他说过,最疼这个女儿,日后要让丫头自己择婿的。” 顾宣:“……”这世上没这个规矩啊,郑家果然是个没规矩的暴发户家庭。 “凡事三思而后行。比如你,必是抱着必成的心来的,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不成?岂不是给齐王又添一仇人?亏得你没有贸然登门,不然你说,是说郑家女儿看上嗣王了好呢还是看不上嗣王好?让他左右为难,有你什么好处?齐王他不好&#xe863;,你呢?” 这段话说得很符合爱护晚辈的长辈的身份,顾宣的气也顺了,顾益纯续道:“每遇事,未思胜先思败,方能立于不败之地。” 顾宣彻底服了,起身长揖,恭敬地起身告辞。 望着他的背影,顾益纯道:“我看齐王不比太子强。”顾宣身形一顿,顾益纯品评人物眼光之毒辣是经过时间考验的。 打一棒子给一甜枣,顾宣被忽悠得跑去帮忙忽悠齐王了。 第二天郑靖业应邀来品茶,顾益纯长叹道:“起风了。” 飓风,起于青萍之末。 “你真这么跟顾宣说的?” “不然怎么说?让他回去说,郑靖业不想跟齐王走得太近?先得罪太子,再开罪齐王,你嫌麻烦不够多么?以后这样的事儿少不了,不如从一开始就全拒了。反正丫头才八岁,”顾益纯笑得很阴险,“自己择婿,哼,至少也要等个七八年。” 想联姻的亲们,你们等着吐血吧。 郑靖业也笑:“这个法子好。” “东宫那里,你究竟要怎么办?” 郑靖业长叹:“我本将心向明月。” 顾益纯不吃这一套:“你要想哄谁, 没有哄不了的。” 郑靖业笑了:“也是。” ———————————————————————————————————————— 郑靖业一点也不想哄这个太子!有啥好哄的?瞧他一直以来欣赏的那些人,无不是装X高手,郑靖业最恨人装X,而且,太子欣赏的那些人,大部分是跟郑靖业不对付的。光看这些人,就知道这个太子没什么前途。 郑靖业这是冤枉了太子了,想太子册封之时才十二岁,配置啥的全是皇帝给的。皇帝还是疼儿子的,尤其重视国储,给他配了最装X的班底。众所周所,装X这种事情,世家最在行了。 扶额。 相府与东宫之争,罪魁祸首其实是皇帝啊! 甭管是什么原因让两处不合,郑靖业和萧令行扛上了却是铁一般的事实。两边都比较痛苦。郑靖业代表中央政府,他才是实际上的国家二把手,太子现在只是个“一把手的预备役”——并不能调&#xe863;使用国家资源。郑靖业的痛苦就在于,太子手中资源有限,但是,郑靖业永远不可能成为一把手,而太子只要等皇帝死掉就可以正位。 根据夺嫡定律,太子一定是诸皇子里最蠢的那一个,不然也不会被人搞掉。事实并非如此。能当上太子,必须有别人所不具备的长处,不然他也当不了太子。比如现在这个太子,在所有皇子的妈都不是皇后的情况下,他占了一个“长”字,这就大有可为。 他还借着岳家,织成了一只关系网。他长子今年已经十二了,马上又能再结一份亲。他本人近年来虽屡屡受到打击,却是有一个“未来皇帝”的大饼顶在脑袋上引人向往。 郑靖业从穷得几乎要讨饭混到帝国宰相,能力更不用说——他最灵异的地方就在于他从来没有被降过职,跟他作对的人无不死相凄惨。实在是比顾益纯的乌鸦嘴还灵异。 对上这么个人,太子的心理压力也很大。人一旦心理压力过大,就容易举止失措。尤其是太子自从十二岁被册封以来,已经很少遇到这样的压力了,一时难以适应,居然硬扛上了郑靖业这个丧门星,以至于连连失利,唯一的胜利就是让于元济回京。 太子现在因为着急出 了昏招,幸而他还好狗运地娶了一个太子妃。太子妃是个聪明的女人,她向太子建言:“殿下何必与宰相相争?宰相是皇帝的宰相,让圣人看到您与宰相不合,圣人要怎么想?” 太子暂时冷静了下来:“依你怎么着?” 太子妃陈氏轻声道:“不知道圣人是个什么意思?” 萧令行光顾着郑靖业了,忘了他爹的想法。猛然想起来,他已经很久没有跟他爹沟通了。他忙着巩固自己的势力,忙着与世家沟通,忙着学习以期交给他爹一份光鲜的成绩单。偏偏忘了他爹。 现在想弥补也有些来不及了。他妈死了,父子之间少了一个很好的沟通桥梁。皇帝那样宠爱苗贵妃,东宫与苗妃的关系实在不咋地,想从苗妃手里抢人,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我已许久没有与阿爹好好说说话了。” “殿下现在去寻圣人,难道能够直接问:阿爹是否对儿有何不满?如果不是不满,怎么让郑靖业欺负到东宫头上来了?能这样问么?每一道敕令都是圣人亲自下的呀!” 萧令行想了一下,道:“你说呢?” “你们总是父子,做儿子的关心父亲的起居还需要理由么?日日相处,亲父子总比外人亲近,”又叹了一口气,“说不得,我再多往昭仁殿跑跑。” “委屈你了。” 夫妻二人都不大瞧得上苗妃,这女人出身不高,性格也不讨喜,一点也不谦虚不说,还坐着受太子夫妇的礼,真把两人当儿子看了。不幸的是,皇帝还乐见这一情况发生,认为苗妃毫无心机,对东宫很是赤诚。相反,东宫的表现就有点差强人意了。说实话,苗妃刚入宫时的表现也令人汗颜了一点儿,东宫看不上她也是正常,丫还没东宫年纪大呢就摆起谱来。 相看两相厌。 陈氏是绝对看不上苗妃的,后宫里如淑妃这样的名门闺秀才能让太子妃比较心甘情愿叫一声“母妃”。 既不喜欢,那就少见一点。 现在要重拾关系,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苗妃又不傻,谁跟她亲近谁跟她疏远她还看不出来的话,就不要在后宫混了。所以萧令行才说陈氏辛苦。 萧令行自己也去找他爹联络感情。 皇帝很意外:“你 怎么有空来陪我啦?” 说得萧令行心脏一缩,低头道:“儿忽觉近来没能时时尽孝,心中不安。” “你有这份心就好,你是太子,孝不孝的,不在乎是不是时时承奉朕前。你用心理政,做一好储君,就是最大的孝了。” 萧令行蹲跪下来,扶着皇帝的膝头:“不见阿爹,心实不安。不闻严训,恐生懈怠。” 皇帝心情很好,摸着儿子的大头:“汝儿女已老大,尚作儿女态耶?” 萧令行趁势说出了自己的烦恼,觉得东宫的人员流&#xe863;过于频繁,表示:“他们怎么就总是惹出这样那样的事呢?真是让人伤心失望。” 没想到,皇帝居然答道:“这就要看你的识人之术了,不要光看着谁人道貌岸然就全信了他。也是我不好,只道名门大家之人另的不说,道理还是懂的,没想到,”慈爱的眼神,“委屈我儿了,”精神一振,“倒是亏得郑靖业精忠体国,很为我儿着想……” 人家郑靖业说了,东宫是皇帝的东宫,太子是皇帝的儿子,不应该由臣子来指手划脚。不过,作为臣子,他不能容忍有人教坏太子,如果东宫有什么问题,他会如实报告皇帝的。皇帝很高兴,认为他很忠心。 萧令行哑然。 与皇帝的沟通不太成功,萧令行却有了意外的收获:他爹现在的想法。也算是让人满意了。 陈氏对在昭仁殿遇到的一切却感到极不满意:她十分不幸地遇到了御医宣布苗妃怀孕的精彩时刻。 <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6、人心思变了 苗妃喜极而泣,皇帝眉花眼笑。 整个京城人的脑袋上却炸了一个响雷。 你妹! 所有人心里都想骂娘。 唯有郑靖业乍一听这消息,以手加额:“天助我也。”大概他是除了皇帝与苗妃娘家听了这消息之后唯一不气得跳脚的人了。 光是听到消息都让人想跳脚,直击现场的太子妃所受的震憾就更不用说了。力图镇定地扯出一抹笑来:“真是恭喜贵妃了。” 苗妃正在高兴的当口儿,乐得合不拢嘴,也没有注意到太子妃僵硬的表情。这个时候,苗妃是看什么什么顺眼,天是蓝的草是绿的云是白的,风在耳边低吟,空气里弥漫着喜庆的气息。连太子妃在她眼里都是一等一的大好人,平常不来,这一来,苗妃就诊出有身孕了。太子妃还很快进入状态,提醒了苗妃不少注意事项,又提醒苗妃派人告诉皇帝一声,她这才离开。 苗妃不注意,不代表别人不注意。这昭仁殿里的宫女宦官,一身荣辱都系在苗妃身上,苗妃不注意的事情他们会帮着注意的。尤其,东宫对他们很不感冒。平常王不见王也就算了,遇上的时候很有几个白眼好赚,昭仁殿也不大敢过于招惹东宫。 现在不同了,苗妃有了身孕,昭仁殿的大伙儿,大家未来有指望了!只要苗妃这一胎生下来,甭管男女,以皇帝对苗妃的宠爱,昭仁殿从此不怕没有将来。 太子妃的神色可不大好啊!得提醒贵妃。 苗妃本是有子万事足的心情,被宦官头儿管彤与心腹宫女凉秋悄悄那么一说,欢喜劲儿登时去了八分,小脸儿煞白:“这可如何是好?”女人一有了孩子就是不一样,操心的事儿也多了,问题是苗妃实在没有应付这些事情的经验。 苗妃一生所有的聪明劲儿都用在了跟皇帝使小性子上了,在家里是娇娇女,入了宫有皇帝宠着,唯一受的委屈就是被宫妃们排挤,最后也败在了皇帝的偏心之下。可以说,她跟东宫的不对付,完全是让她爹跟皇帝两个人给惯出来的。换了另一个,也不能在一直生不出儿子的情况下跟太子闹拧巴了。 现在 她着紧护着肚子里的骨肉,实是把东宫看得比虎狼还可怕。妈呀,从一进宫开始东宫就不咸不淡的,后来更只是面子上的事儿。唉呀,我的孩子可怎么办啊? 看到苗妃脸色苍白地抱着肚子弯下了腰,昭仁殿上下急得想跳河:“娘娘娘娘,您怎么了?”、“御医、御医,快来看看。”、“承恩,快去请圣人来。” 苗妃推开清夏扶她的手,闭上眼睛,缓缓沉入绣被里。 多米诺骨牌,推开了第二张。 太子妃真是冤枉,本意是来交好的,最后在她不知道的时候结了个仇家出来。她确实不太高兴,也不至到了马上生出杀心的程度,不过是太震憾了,表情僵硬而已。 苗妃仗着自己是宠妃,不在乎别人的看法。昭仁殿的宫女宦官却没有苗妃这样的地位,理所当然地要担心自己的生命安全,有一点不安定的因素都要撺掇着苗妃给它掐熄了。当然,太子妃的表情确实不那么美妙就是了。 东宫与中宫结怨,原因居然是几个宫女宦官担心自己的未来,如果东宫知道内情,不知会作何表情。 ———————————————————————————————————————— 在最初的不安过后,苗妃在强大的母性支配下,雷厉风行了起来,把昭仁殿弄得像铁桶一般。她原就不是个傻瓜,又因圣恩而积有威权,倒也做到了令行禁止。更有一班紧密依附着苗妃的人,比苗妃自己还紧张。苗妃的母亲被允许入宫照顾女儿,苗妃身边的内侍与宫女睡觉都睁着一只眼睛。苗妃也不要什么新奇的东西了,每天吃什么、用什么统统有定数,生怕什么地方被钻了空子。端的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与此同时,京里京外都密切关注着昭仁殿。 这孩子来得真不受欢迎,不管他/她是男是女,都不是什么好兆头。苗妃已经够嚣张了,有了孩子还了得?抱有这种想法的人非止一二。 但是,所有人却都诡异地沉默了下来,该吃吃该睡睡,仿佛集体做了个荒诞的梦。大家都不是什么纯真少年了,断没有一遇到什么事情就跳起来的道理。就算要跳,也要看好了落脚的地方。 这孩子生不生得 下来是一回事,生下来是男是女又是一回事,就算是个皇子,他能不能长大或者说皇帝能不能看到他长大更是未知,自己不&#xe863;手,难道别人就不会&#xe863;手了?——急什么,看看再说。 只是怀孕而已,还没生下来呢,大家还是集体到叶相家里喝酒去吧。叶相,叶广学,位列五相之一,他妈祁氏也被皇帝封为赵国夫人,老太太今年八十三了,绝对是高寿。 四月初六,京城一半以上的权贵齐集叶府,端的是热闹非常。 郑琰也穿着漂亮的袄裙,认真把头发梳成了髻,跟着杜氏乘车到了叶府。叶家比郑家历史悠久得多,但是在世家里只能算是三流,如果不是现在京中的气氛太奇怪,祁氏这个寿宴还来不了这么多人。 男人们把酒言欢,互相试探,五相齐聚一堂,人到得比早朝还齐。 蒋相应相的小姨子楚氏是淑妃,育有皇五子、八子(殇)、九子,皇四女、八女,要说没什么想法,那是不可能的。 韦相韦知勉,他的儿子韦希贤是皇四子萧令誉的长史。 范相范大余,他倒是没有一个十分能生的小姨子,也没有把儿子抵到哪一家王府里去。可皇帝把亲闺女抵到他家里来了,范氏是开国勋贵之后,范大余的儿子范长捷让皇帝拎去当了女婿,娶了皇六子燕王萧令仁的同母妹荣安公主。 就是今天的主人家叶广学,他的女儿也是皇五子魏王萧令诚的王妃。 看来看去,竟然只有郑靖业跟皇子们一个都不沾边儿,丫还跟东宫扛上了。但是,一旦苗妃有孕的消息传了出来,情形又是一变。瞎子都知道,郑靖业的妻女是昭仁殿的座上客。 老郑,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郑靖业打着哈哈,怎么可能让人随便探出底来?听着大家东拉西扯,先是羡慕祁氏高寿,又是感叹自己不知道能活到什么时候:“吾今老矣,行走需人扶持。” 另一个就说:“你才刚过五十,如何言老?” 一群猥琐的老男人又开始嘀咕:皇帝都六十多了,还要抱新儿子了,咱们真是羡慕啊羡慕。 这不,就绕到苗妃身上来了,多方便啊。 女人的八卦就不用这样绕了,先给祁氏拜了寿,接着就是家长里短 。由于话题人物正好是个怀孕的女人,大家八起来也就比较直接了——女人见面嘛,就是聊这个的。 众人都说苗妃“有福”,又说苗妃长得也挺漂亮一类。杜氏应付这样的话题已经非常熟练了:“圣人想要谁有福气,谁就有福气呗。” 郑琰与一干宰相家的、勋爵家的姑娘呆在一起,个个都是七岁以上的未婚人士。这其中最醒目的莫过于蒋相家的蒋文清了。 蒋文清依旧貌若梨花,依旧温文尔雅,依旧淡定自如,看得人好不羡慕。郑琰想,这种装X的本事,她这辈子大概都学不来,即使一时装得像了,没多久也要露馅儿。 蒋文清正在与卫王的女儿永安县主说象牙簟:“象牙虽难得,做工却是更难的,象牙原是一层一层紧紧生在一起的,得先抽丝,再慢慢编就,不是席就床,而是床就席……”亲王的庶女只能封个县主,这也是魏静渊定的。 郑琰旁边正好坐着傅宗彦,郑琰大方地对她笑了一笑:“咱们还是去年见过一回呢,一年不见了。” 傅宗彦微微点头:“是快一年了。” 淑妃的侄女楚敏中比这两只大几岁,与她们相邻,问道:“你们两个什么时候见过的?”奇了怪了,这两家明明是对头来的。 傅宗彦道:“去年我与兄长往成国公家探望,恰遇着阿郑去看她姐姐。” 楚敏中看了看两个人,方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了。” 郑琰觉得这句话说得颇有禅意。 永安县主此时却晃了过来:“阿郑,你也常往大正宫里去的,阿蒋也常往大郑宫里去的,你们有没有相逢过啊?” 郑琰一愣:“有啊。” “我还道你见过呢。阿蒋也没见过。” 蒋文清含蓄地道:“我在延安殿里,倒没见过阿郑,真是遗憾了。” “我在昭仁殿也没见过阿蒋呀!”郑琰歪歪头,“宫里也不能乱逛,延安殿又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去的地方,没有淑妃的话,闯进去了可不好。” 蒋文清一顿,微笑:“阿郑真是可爱,见而令人忘忧。” 郑琰摸摸自己的脖子笑得憨态可掬:“真的么?阿爹也这么说(鬼话,你爹快被你个没常识的愁死了),看来是真的了。那我就不 谦虚了,听说,过于谦虚就近于虚伪了。” “……”这谁家的熊孩子这么讨厌啊?本来准备好了外交辞令的诸人只好飞快换了说话:“阿郑真是率真。”口没遮拦啊你。 郑琰继续笑,看我小好欺负是吧?!郑琰心里在磨牙,你们一个一个的我都记住了! 自从知道苗妃怀孕,她已经脑补出了很多事情,她爹跟太子不合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大概也就只有皇帝才相信他爹是公忠体国,太子是被猪队友连累。这种情况下,各方势力要是不掺一脚来谋利,简直对不起皇帝座的那张椅子。 最主要的是,皇太子他亲妈……出身太低了,普通宫女而已,生了个儿子才勉强当上了才人,儿子立为太子了,她才晋位九嫔之一,还不是昭仪。除了他,皇子里有一半儿的妈有一个历史悠久的家族,看不上他,真看不上他。在爹一样的情况下,大家是拼妈的。 谁能服气呢?世家怎么可能容忍?皇太子他外公……拿不出手啊!让咱跟他平辈论交,不如让咱团购上吊绳一起去死。 她爹无意间开了个头,把所有人心里的那一点不安份给激活了——当年争太子之位也是争得头破血流。苗妃怀孕,让所有不安份的心加速躁&#xe863;了起来。 生活在这样一个酝酿政变、即将政变的时代,郑琰真想感谢老天爷他八辈儿祖宗! <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7、练好基本功 叶家老太太的寿宴在一片自以为自计中结束了,京城在暗流涌&#xe863;中消停了好一阵子。苗妃怀孕了,这个时候就更能看出她的心底对谁更亲近了,她最粘的是皇帝,然后就是她的娘家妈,杜氏母女理所当然地要靠边放一放。 郑琰求之不得,郑家求之不得。 于郑琰,她有太多的功课要学;于郑家,郑靖业需要抽身旁观,然后抽冷子拍瞧着不顺眼的人的黑砖。在这种情况下再与昭仁殿扯上关系,实在是一件并不怎么明智的事情。 杜氏很顺手地就给苗妃送了一份厚礼,另有若干怀孕注意事项,然后就功成身退。苗妃吃东宫一吓,哪还顾得上这些?皇帝才是最根本的保命符——苗妃对事情有着天然的直觉。 自此,昭仁殿里居然安静了下来。放到之前,那里可以说是整个后宫最热闹的地方了,皇帝退朝之后有皇帝陪着看歌舞,皇帝上班了,苗妃也会召来各式给她面子的贵妇们聊天——虽然人数不是很多,却总少不了新鲜话题。 现在昭仁殿就一项活&#xe863;:安胎。苗妃应该庆幸,皇帝已经老了,精力也不如以前旺盛了,才会把更多的时间放在陪她而不是留连后宫花丛上。苗妃很满意,后宫很不满意,可也没办法。 没了苗妃来打断,郑琰心安理得地跟着顾益纯学习科学文化知识,跟着赵氏妯娌学习新娘课程,其中一项就是做饭。 坑爹啊! 不管是唱歌跳舞做游戏,郑琰都能应付得来,体育课她也因为成年人的灵魂对身体的控制力比较强入手很快,结果却卡死在了做饭上!谁想到做饭居然这样难呢? 作为一个吃货,郑琰是不会拒绝各式美味的,在有人洗碗洗锅的情况下,她也不会拒绝尝试自己做一些小吃。各种种田文里也有许多男主、女主靠做出新鲜菜色来发家致富、一鸣惊人、养包子、拐老公/小攻,怎么到了她这里,事情全都变了样儿了呢?! 郑琰发誓,以前她真的以为即使把她扔到原始社会,她也有模板照着做让自己吃饱穿暖走在时代的前列,现在看来,真的是太大意了!郑家的厨房, 也就比宫里略差一点,各式材料俱全、锅碗瓢盆炉灶刀案整齐,炉灶都有好几种,有大灶,还有小灶,甚至还有连排灶,风箱也有了。设施已经比较齐全了,做个菜挺容易的,对吧? 先前郑琰学煲汤,什么样的料下多少份量,丢到炖盅里,上蒸笼、隔水蒸,到什么时候起笼,郑琰学得极快。赵氏都忍不住赞她。因她学得快,经过杜氏同意,赵氏很是神秘地开始教郑琰一道赵氏特色秘方。 “前朝中宗想要我赵家的菜谱,都叫靖安公(彼时赵家家主)给顶了回去,后来实在磨不过面子,方进了一道汤品,”赵氏说起这些来极是自豪,“我娘家本宗有一百多道私房菜,可惜我只学了十几样。”一百多道菜谱只给皇帝一样,赵家也够牛的了。 如今的菜色,除了煮、炖的菜,烧烤也有了,还有了简单的炒菜。不用说,勉强温饱的人是想不到发展食品的花色品种的,为了最大限度地利用食材,基本上洗巴洗巴,能吃的全都吃了,如果有新发明,肯定是无意间遇上的。大家最在意什么能吃,而不是怎么吃好吃。 只有衣食无忧的才会用心琢磨这些事儿,世家几百年还真的为了吃饭事业做出了不朽的贡献,他们甚至还发现了辣椒。这让郑琰惊悚了一把。辣椒这个道具是早期穿越文里经常出现的BUG,此物要到明末才传入中国,没想到在这里居然已经出现了。(同志们,架空、架空。) 当然,比起郑琰所知的苏、鲁、川、粤(排名不分先后)来,现在的菜色还是比较单一的,发展余地颇大。即使是世家,发掘出来的炒菜种类也不太多,手法也没有很全面,尚处在比较原始的阶段。郑琰自觉终于占了一回穿越的便宜,可以大展身手了,弄几道私房菜应该不成问题的,对吧?光豆腐脑咱都知道有甜、咸两种口味。 结果呢? 郑琰看着灶台,想死的心都有了!一口大锅已成焦炭颜色,里面的东西半是焦炭状、半是鲜艳刺目状,一齐浮在了水上,锅里还在冒着烟。空气里弥漫着的味道倒是不坏,焦香焦香的,不明就里的人走在厨房外面,可能还会觉得里面做了什么美味佳肴出来。 赵氏瞪 直了眼,半晌方道:“第一回,都这样……这样……” 郑琰羞愤欲死,人家把所有的材料都准备好了,该切片的切片、该剁馅儿的剁馅儿,她需要做的就是在合适的时候把东西扔到锅里翻炒一下而已。还是出来这种成果!想她没穿越之前不是没进过厨房啊,也有几道拿手菜的,眼下居然做了个爆炒焦炭出来,情何以堪?! 烧火! 郑琰终于相信,这是一个技术活,哪怕是个小丫头,干好了绝对能当杨家将先锋!MD!它真是太难了啊! 这里没有电饭锅,放对了水和米的比例一通上电,饭好了就自&#xe863;跳到保温档上。也没有电磁炉,想要2100W不给800W,想点煲汤档就不会是火锅档。也没有煤气灶,拧着开关就能调节火头大小。 坑死我了! 郑琰做饭当然是配了专业的烧火工,问题是郑琰她不专业啊!用惯了一&#xe863;手就能调到想到的温度的炉灶,她的脑子反应不过来,有赵氏看着也没用。中式餐饮,最讲究的就是“火候”二字,你可以不会烧火,但是得会看火候,尤其在没有开头按钮的时代。 赵氏努力安慰小姑子:“这本就比炖汤麻烦一点儿,你头一回做,步骤并没有错,已是难得了。日后稍作练习就好了。” 这还不用自己烧火呢,就矬成这样,郑琰心中十分不满。看着小姑子绷紧的小脸,赵氏抽抽嘴角,力图镇静地道:“七娘,这里让她们收拾吧,你随我去梳洗一下,换身儿衣裳。” 更让她郁闷的是,全家都来安慰她。先是杜氏,看郑琰换了一身衣服,一脸菜色地过来,就知道她失败了。这样的事情郑瑜也经历过,杜氏权作不知,搂过郑琰好一通东拉西扯:“你阿爹今天要去你阿舅那里,今天我们一起用晚饭。天还早,你把你师傅要你写的字儿写好,吃完了饭咱们去花园儿里乘凉。” 次后方氏、关氏过来请安,也没有说什么。越是这样,郑琰心里越不自在。如果她真的只有八岁,当然会为大家都不提这事而轻了一口气,问题她不是!睡觉的时候就反应过来人家这是给她留了面子,成年人的自尊心啊,就这样冒了头。 MD!老子好歹是大吃货国出来的啊!曾经对各色 泡菜图流下了同情的泪水的啊,曾经嘲笑土豆泥是黑暗料理的啊! 郑琰发誓,她跟厨房杠上了!她一定要做出好吃的饭菜来,让大家鲜掉舌头。 不过赵氏却再也不提让她做菜的事儿了,据杜氏与三个妯娌的小型会议商量出来的结果,郑琰之前煲汤做得好,所以才让她提前做菜,现在看来她的年龄真的是个很大的问题。不如等她再大两岁再学,杜氏还叹息:“也是我心急了些,瞧着她学得快就想叫她多学一点儿。” 郑氏夫妇都不年轻了,生怕看不到女儿结婚生子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想在自己还能控制的时候多给女儿一点傍身的技能才好。 赵氏犹豫了一下道:“七娘就是人小了点儿,胳膊腿儿也伸展不开,长大了就好。不过——她炖的汤已经很不错了,也得教点儿旁的了。” 关氏一拍手:“只要不&#xe863;锅铲不就行了?” 杜氏问她:“你有什么办法?” “造酒啊!”关氏答得响快,“这个不用&#xe863;太多的东西,知道一点方子就成。”这年头,很多人家里也会自己酿酒,尤其是权贵人家,很多人家里的酒比外面卖的都要好,还有各种秘方,使得味道各有些微不同。 关氏的娘家酿的酒就很不错,关氏自己也会酿酒。 郑琰就接到了新的课程,杜氏对她说:“你的个头儿还没长高,下厨是难为了一点儿,你学着做酒吧。” 行,酿酒就酿酒,郑琰一点也不挑,很干脆地答应了:“好!”酿酒?咱也会!嗯嗯,当然只是理论上的会,很多穿越主角都会去改造一下当时的低度浊酒,酿出极清澈的、很刺激的高度酒,好歹也是看过小说的,让她从头开始可能不太顺利,不过在现有的基础上改造么…… 郑琰决定扳回一城。 洗米、蒸熟、摊晾、拌酒曲、密封放好,什么“先进步骤”也没加,只是试试手。想改进生产工艺,也得很熟悉流程,这一点郑琰很务实。 过个几天,一打开,一股混和着劣质酒的腐味儿与醋的酸味儿的奇异味道飘了出来…… 人家做酒不成好歹也能变质成醋,她这一坛子,酒不酒、醋不醋的,连给厨房当佐料人家都不要。 郑琰同学 用黑丢丢酸溜溜的事例证明,田,不是那么好种的! 还好,咱不用种田!混到郑琰这个份儿上了,种田算神马?第一任务不是全家平安么?世情混乱到现在的份儿上,靠种田怎么可能? 问题是郑靖业不是那么想的,他老人家说了:“学,一定要学,还要学好!”一是他与杜氏有同样的担心,自己年纪不小了,女儿必须自立,至少把女人要会的科目练到及格,剩下的随她去。 阿琰毕竟是女儿!郑靖业感叹。女人立足本就比男人要难,再聪明的女人,也必须有一个支撑点。哪怕是郑靖业一个大男人,想要在这世上混,也不能光靠心眼儿,他还得肚里有货、手上有本事。 王霸,从种田开始!高筑墙、广积粮,最后才能称王不是? 郑琰咬牙切齿,跟酿酒杠上了。亏得她家米多,才能这样浪费粮食,到她生日那一天,侥天之幸,终于酿出了一坛子据说不错的酒。 她没喝上,因为年纪小,不让喝。这样的浊酒,她也没兴趣喝,很同情地看着她爹笑眯眯地喝着酒:“到底喝上阿琰的酒了。” 郑琰心里流下了同情的泪水,就这样的酒也说好?这话她没说出来,有了先前的糟糕经历,她不敢再说大话了,只想先酿出好酒来,再拿出来献宝。执壶为郑靖业再满上一杯:“以后阿爹喝的酒,我包了。” 郑靖业拍案大笑:“当爹的养闺女就图的这个啊!还有么?给你顾伯伯送一壶过去。” “有的,”郑琰放下壶,“先给阿爹尝过了,再给宣德坊送去。” “你还留了一手了?”郑靖业揉揉女儿的脑袋,“你顾伯伯与我,是一样的。” ———————————————————————————————— 生日过后,郑琰还没来得及继续糟蹋粮食,又到了西迁的日子了。 到了熙山,郑琰心情大好,着手研究酿酒方法,毕竟只是小打小闹,也算是正常学习,家里人也就由着她折腾了。亏得她们家有这么多好东西让她糟蹋。 顾益纯喝上了徒弟孝敬的酒,也是心情舒畅,与郑靖业点评:“倒是一次比一次做得好了。” 郑靖业拈须微笑:“这是应该的,也不 瞧瞧是谁闺女。” 顾益纯轻松地往后一靠:“我知道她是我的弟子,以后酒有着落了就行。” 两人正在池边亭内闲坐,一池碧叶映红花。 顾益纯还是有点担心:“七郎昨日来看我,道是很忙。”很多人面上冷静,心里早就盘算开了。 郑靖业道:“让他们忙去吧!” 对于目前的局势,郑靖业很满意,他在太子身上拉了道血口子,让太子出现在一群饿狼面前,都不用自己太&#xe863;手。 “你就没得忙了?” 郑靖业一笑:“忙也不是现在,也不用事事亲为。我不过是图个自在过日子,不过是有人跟我过不去罢了。如今他们无暇他顾,我正可忙里偷闲。” 顾益纯笑而不语。 “怎么?” “今年可有大计呢。” 郑靖业也跟着笑得很装X:“今时不同往日,现在他们都&#xe863;了起来,我纵想着什么,也要小心着点儿呢。” 顾益纯点头微笑。 郑靖业一挑眉,他在顾益纯面前还是留了一点余地的,这次大计他是有计划的。郑党人数真的不少,如果只有三个半卒子,早叫人踩死了,还怎么可能做得成奸臣?人家跟着郑靖业混了,他就要给人一条出路。这也是他最让人放心的地方,只要对郑相忠心,前程就跑不了。 郑靖业已经开始注意绕开与皇子们有密切关系的事情,加紧准备后手。如果他没料错的话,今年九月开始的“大计”,将是一次洗牌,也是他为日后铺线的开始。秋收以后,按照路途远近,全国各地的地方官——主要是刺史和郡守,都要往京中来作一次考核。 普通的年份,每年一次,十三州刺史都要进京汇报所辖范围内的情况,主要是财政、人口、治安,自己州内各郡、县一一列明,顺便也可以为自己看好的下属说几句好话、推荐一二。同时,向中央签下保证书,下一年度,全境税收达到多少、人口达到多少、耕地达到多少、治安案件降到多少……以备明年这个时候核对。达到的,奖励,没达到的,如无特殊原因,领罚。这就是“上计”。 “大计”更隆重,给郡守一级的官员一次面圣的机会,不过频率不高,三年一次。大计比上计更繁复,要个别 谈话,还要问一问地方情况。 在这个没火车没飞机没汽车的年代,这真是一件折腾人的事情,但是官员们依旧乐此不疲。混到郡守、刺史这个份儿上的,根本不用自己走路,一路上还有驿站可供休息。 低级官员如县令,也有机会面圣的,不过要十年一次,坑爹的是,他们不是来跟□□拉关系的,而是来考试的!如果你有幸在县令这一级别等到,恭喜你,你可以得到一张入京考试的准考证。 要考长相、考书法、考科学文化知识、考对于境内情况的熟悉程度、考断案能力,如果你通过了,而且成绩优异,恭喜你,你升官有望。如果你再长得好看一点,如那位奸帅奸帅的郑靖业一样,你可能被皇帝记住,然后得到提拔。如果不够水平,很有可能被削成白板哦,亲。 这样的考核也有一个很直白的名字,就叫“大考”。 这是一个发现人才、拉拢人马的好机会,是个人都不会错过!今年是“大计”,两年之后就是全国大考试! 郑靖业眯起了眼睛,仔细回忆着自家党羽的情况,今年要把一些人从中央放到地方上去保存实力,未来的几年是混乱的几年,争斗必有损伤。郑靖业想,可以把自家儿子派出去磨练磨练了。 过了这个混乱劲儿,两年后又能超擢一批人回来,再捞好处。京中只要留够可以撬&#xe863;杠杆的人手就可以了,掌着全国人事大权,再不借机谋私,郑靖业就对不起“奸臣”这一称呼,就是给这一既不光荣也不伟大的群体抹黑! 郑靖业这些年间已经放出去八个书僮,给不下二十个考入他的僚属的人寒门士子到地方发展的机会,八个书僮里,已经有七个今年能够见面,另一个根本就是年年相见。而另二十个人里,亲密度不如他教导大的书僮,郑靖业也得承认自己有看伤了眼的时候,有五个人要么是有家族考量并不唯相府马首是瞻,要么就是干脆老死不相往来,还有一个犯法被抓了(郑靖业:这货真是蠢死了!),另两个被人拉拢了去。算来只有十二个人与他一心。 郑靖业毫不客气地把反水的轰成了灰渣渣。 今年是可以提拔一些人,也可以把自己手上的年轻人再放一批出去,同时,把自己看不顺眼的现任官员也搞掉一批腾点地方出来。郑靖业已经作好了与各方势力扯皮的准备,不怕得罪人,不得罪人自己就发展不起来,只要把握好一个度就行了。 这是地方系统上的,他在军中也不是只有一个于元济,不过大家都没有于元济混得出挑。当时他手上只有于元济,当然要尽着资源先推于元济,现在闲下来了,于元济又不慎返京,要多推推旁人了呢。 <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8、佳酿不易得 在熙山的日子是快活的,日日徜徉于山水之间,还不用去翠微宫里报到,还可以四处蹓跶。 郑琰比去年出门的次数明显增多了,时常跑到隔壁别业去看看小外甥,那小子现在还连话都不会说,除了吃喝拉撒睡外加哼唧就是不高兴了哭两嗓子。郑琰最爱的娱乐就是逗他,这小子一副小猪崽的架式一戳一哼唧,哼唧多了就要哭。这个时候郑瑜就会伸手拎开妹妹。 还有些时候,是附近山头上的人家邀郑府女眷或赴宴、或出游,郑琰每当这个时候就装幼稚。 郑琰现在已经能骑在温驯的母马上跟大家慢跑了,只要不是做一些比如射猎之类的危险&#xe863;作,安全是没有问题的。于是一群人出游。 她一直知道京城人多,没想到各家千金居然会这样多!宰相女儿不值钱啊,郑靖业这样只有两个女儿的算少的,蒋玄应有四个女儿、韦知勉与范长捷都有五个女儿、叶广学更生猛他有八个闺女。当然这也与这几位宰相都有不少小老婆有关。 大队人马出行,算上随侍的仆役婢女,乌压压一大片人头。趁着太阳刚出来,温度还没上来,跑跑马、聊聊天、一起吃个小点心,八卦一下最近有什么新闻,也是为自己日后成长结下几个手帕交。 能邀到郑琰的人都不是一般人,今天相邀的人来头还挺不小,是叶广学的亲闺女魏王妃。祖母大寿,魏王妃也回去给娘家撑脸面的,那时候她与命妇们周旋,现在又邀了一堆的千金,却是为丈夫奔波了。 皇帝的儿子们也是分批次出生的,从皇太子开始到皇九子,一个接一个,都在最初的三年里降生,彼此年纪相差不大,除开已殇的皇七子、皇八子,余下的七个都已成家。一个个都年纪都在三旬上下,三十而立,正是立业的好时光。 做人妻子的,当然要帮衬一二。别的不说,这七个人当初为了一个储君之位打得头破血流,不服气的岂止是皇次子一个? 郑琰郑瑜一同被邀,魏王妃说了,大家都是宰相女儿,一起聚一聚郊游一下联络联络感情吧。郑琰的面前就一片花红柳绿了。宰 相家的女儿们,个个生得很不赖,云鬓高耸、薄施粉黛,叽叽喳喳笑成一片。 就是郑琰一直觉得她很装X的蒋文清,骑马的姿势也很是有模有样。 山中本清凉,一路行进至熙山湖水边,下马,布围障,居然就真的野餐了起来!没错,地上铺上毡毯,架上矮桌摆上茶点…… 非但如此,说话间根本没有涉及到什么宫妃啊、大臣啊,甚至连什么打趣婚姻的事情都没提,半点都没有!魏王妃因见郑琰年纪最小,特意把自己身边的位子空了出来给她坐,与自家亲妹子分在左右两边,轻声慢语地问郑琰最近读了什么书。 郑瑜一道出来,分了一半的心在妹妹身上,听郑琰回答:“依旧是读了些史书,里头人名满天飞,总是记不住,怪没意思的。”心里一怔,这小狐狸。“你眼里什么又有意思了?”郑瑜护着妹妹,不想让八岁的小姑娘跟个二十几岁的王妃有过多交谈,“天天钻厨房里,阿娘前天还抱怨,你整天弄得一身的汗。” 其实是馊了。这样的夏天,大家都跑出城外避暑了,郑琰偏偏跟热火朝天的厨房较上了劲,她不馊才怪。魏王妃也没笑话郑琰,反倒说:“我们自是用不着亲自操持这些,多少也要知道一些不是?七娘乍学这个,有些兴致也是平常。只是天儿热,别在厨下闷坏了,中暑就不好了。” 平平常常地联络了感情。又转而问蒋文清,蒋文清已经订了婚,男方是兴安侯姚政的世子姚榭。能取到蒋家女,对于兴安侯府来说,算是一件大事,男方很是重视。魏王妃却道:“你没事也不要总呆在家里,日后这些事情也是少不了的,未嫁时腼腆女儿怎么都好说,出了门子可不好再腼腆了。” 一派平和,实在让郑琰摸不着头脑。这算是不带任何政治功利色彩的纯交友活&#xe863;? 疑惑归疑惑,该有的社交活&#xe863;她还是参加的,该说的时候说、该笑的时候笑,对谁都一副很讨喜的表情。回到家里给爹妈场景重现一下,对此,郑靖业就一句话:“魏王娶的好妻!” —————————————————————————————————————————— 总的来说,一眼 望去歌舞升平。谁都不肯第一个出头,都想着拣个便宜。郑靖业对此嗤之以鼻,想出人头地就不能怕事儿,得有个担当。一个个的都等什么呢?等我干掉太子?想干干净净地入主东宫?做梦吧你们? 郑靖业闭上眼睛,抿了口小酒。 所谓名士,总要有不同于常人的放浪不羁,除了装X之外,还有一条就是痛饮酒。死命喝,抱着坛子喝,开个party能开一天不断了酒水——这绝对与本地酒的度数不高有关。喝酒都用浅碗,如果用杯子,那至少也是婴儿拳头以上级别的。 郑靖业这样慢慢抿着,非常之小家子气,以顾鼐曾经对他的印象来看,他是不该做出这个举&#xe863;来的。而且他手里那个杯子,是目前为止最小号的一个,里面酒浆澄澈如水。 没错,郑琰终于把高度清纯的白酒给弄出来了,并且理所当然地孝敬给了她爹和她师傅。 学酿酒就费了她很大的功夫,她是怎么在两个月的时间内有了这样突飞猛进的进展的呢? 事情还要从学做饭说起。 炒菜是不行了的,煲汤又学得十分到位,赵氏就想教郑琰做一道比较简单的饭食——花露拌饭。 花露拌饭分两个部分,一部分是做饭,这个让厨房准备就好,另一部分就是蒸花露。望着蒸馏皿,郑琰后知后觉地想到:这东西可以用来做蒸馏酒啊!再然后,她猛然忆起,某处科普上说过,在蒸馏酒之前就已经出现了蒸馏用的东西,不过不是用来做酒的。 亏得我之前还在为蒸馏用器发愁!真是亏大发了,浪费了多少脑细胞啊!郑琰心中恨恨。她是知道“蒸馏”二字,临了想做的时候才发现问题:拿啥蒸?穿越前看科普写的是“蒸馏”,她就自觉已经掌握了方法。等到要上手了,才发现这俩字儿不能当东西使。 还在想要怎么制一个呢,试验一下?用什么材质呢?如果是铁的,要找铁匠吧?图纸呢?型号呢?没想到自己需要的东西已经出现了! 赵氏见郑琰的表情很是奇怪,轻轻碰了碰郑琰的胳膊:“七娘?不用担心,这个不难。”她还以为郑琰是因为担心做不好而发愁,故而有此一说。 郑琰的笑容有些狰狞:“没事儿,我知道 的。”琢磨着今天再酿一批酒,然后自己试着悄悄蒸一下。 蒸花露不用郑琰控制火候,做起来倒是顺手,挑花瓣、兑清水、上甑蒸。 花露不但可以用来拌饭,还能用来冲水喝,味道也很清香。郑琰亲自调了一碗捧给杜氏,杜氏先抿了一口,继而喝了一大口:“味儿不错,阿琰很用心,三娘教得也好。” 郑琰展颜一笑,捧着装了花露的小罐子笑得很是开心:“阿爹什么时候回来啊?”郑靖业今天有饭局,回来得晚一点。郑琰估计他回来必然带着点酒,调点花露给他解酒倒是很合适。 杜氏知她想在郑靖业面前显摆,含笑道:“最迟酉初,你等一等并不碍的。”郑琬喷笑一声,惹来了杜氏一个瞪视,连忙收声,对郑琰道:“阿琰就想着阿爹阿娘,居然不让我尝。” 郑琰冲他皱鼻子,一本正经地道:“多着呢,还要蒸各种花露,可总得长辈们尝过了尖儿才好。” “小丫头装大人。”郑琬眼都不眨地吐槽。 郑琰一扭头,不理他了。 杜氏打圆场:“都不要吵了,五郎,你虽已做官,师傅那里的功课还是不要落下,与六郎两个回房用功。七娘与我等相公。” 郑靖业的车马在门口停下的时候,已经有了跑进来报告了,郑琰连道:“快快。”调了一碗花露。 郑靖业进了正堂,刚好拿来解渴。郑琰的笑容里得意夹杂着谄媚:“阿爹,这是我蒸的。” 郑靖业也不吝啬地夸奖:“味道很好,是用心做的。” “我明天还做,还造酒。”郑琰痛快地允诺,然后提出要求,她想要一套蒸馏器,家用的,还是小姑娘用来练手的,占地面积不大,使用也方便。同时,还想要两个烧火丫头。 要求不算过份,酿酒要蒸米、蒸花露也要烧火,郑靖业指指她的额角对杜氏道:“这就是礼下于人必有所求。”杜氏道:“怪不得五郎讨她都没给,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蒸馏的原理郑琰知道,是根本不同的液体的不同沸点进行分离,问题是,她手里没有温度计!靠之!蒸花露赵氏有经验,可以告诉她什么样合适,蒸酒就需要摸索了。 其中艰辛不提也罢。终于让她摸索出了 经验来了,成了第一坛清澈的高度白酒。 郑琰偷偷尝了一口,觉得味道还能过关,心情大好之余额外奖励烧火丫头一人两贯钱,并勒令保密。这也算是自家一个秘方儿了,即使要普及,也得等到自家显摆过了之后再说。这又不是关系到国计民生的大事儿,郑琰很不要脸地昧下了做法。 晚上吃饭的时候故意晚到,神神秘秘地抱着酒壶捏着酒杯到了他爹的面前。家里人吃饭的时候左等她不到、右等她不到,郑靖业还以为她出了什么事儿。杜氏道:“自从迷上了厨艺这丫头就疯魔了,去催催她。” 郑琰小心地取出一把银壶,装上大半壶,笑吟吟地奔去饭厅。杜氏唬着脸,郑靖业也在瞪她,她也不怕,蹭上去:“阿爹阿娘,猜猜我带了什么好东西来了?” “这就能不吃饭了?全家都在等你呢!”杜氏不假词色地道。 郑琰有些心虚,不过还是一手捏着酒盅,一手提着酒壶,倒了半盅酒,晶莹的酒液在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些微酒气散了出来。 “终于弄出这个酒来了!” 这酒很好,首先是卖相极佳,比起浊酒来,这透明的液体更让人沉迷。而且它度数高,一般人喝酒,太淡了不过瘾,想要喝出感觉就要喝很多。喝了一肚子水,总要去厕所,有些不太雅相。倒是这个酒精浓度高,极大地减少了去厕所的频率。 郑靖业抿了一口,被这直冲的酒劲儿一激,脑袋先是一清楚,慢慢品着,露出一丝微笑。有新的酒方,也是郑家一项可以说道的资源。 然后……然后……然后在郑琰期待的目光中宣布:“酒没收,以后吃饭不许迟到!”没有奖励,毛的奖励都没有,因为郑琰小朋友不乖,不守规矩,不按时吃饭让全家等她,还不通知大家。 郑琰:…… 蔫儿蔫儿地向杜氏上缴了酒方之后,有些低落地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啃排骨。郑靖业不由莞尔。杜氏心里却是欣喜的,闺女能有这手艺,也是一个特长啊!不用郑靖业说,她就知道,这方子要保密,同时也叮嘱郑琰:“是你摸索出来的方子,也不要四处去说。”独家秘方才金贵么。 放下啃了一半的骨头,郑琰问郑靖 业:“阿爹,这酒叫什么名儿好?” 郑靖业正偷偷摸摸又倒了一盅在喝,闻言,看了看杯子:“清可见底,就叫清酒吧?” 嘎?“这名儿不好听,换一个成不?”绝对不要叫这个名字啊啊啊! 郑靖业很好说话:“那就叫澄酒。” 郑琰闭嘴。 ———————————————————————————————————————— 虽有方子,杜氏也没有大肆声张,只是密密地亲自照着方子做了一回,共做出十几坛酒,尝着味道不坏,才与郑靖业商议,在自家办了一场酒宴。郑靖业请的都是高官,在另一处,顾益纯与一些“名士”也在把酒言欢。 酒,实在是拉近人际关系的不二法宝。 一场酒宴,郑家美酒的名头就打开了。郑靖业很得瑟地道:“小女无意间酿出来的,我尝了觉着不坏。” 于元济很喜欢这酒的味道:“够劲儿。”厚着脸皮要讨几坛喝。有他开了头,叶广学等也跟着起哄。 都知道不要讨秘方,也不见你把自家菜谱公布,当然就不好意思跟别人讨要秘方。但是成品还是可以要的,琢磨一下自家地位,觉得有点面子的才开口讨一壶,自觉身份不够的,都不敢开口。 郑靖业故作犹豫了一下,答应了部分人的要求。然后,就没有然后了,郑靖业又不是开免费酒厂的!郑琰辛辛苦苦回忆出来的造酒方法,并没有能够转化成利益,就这样“秘”了。 在名士这里,新酒受到了极大追捧。李俊被师兄顾益纯叫来喝酒,他还不乐意,顾益纯不跟他废话,扔了一小壶酒过去,他就颠颠地跑了过来。不得不说,清澈的酒液上佳的卖相,从外形上就对了名士的胃口。 浓烈的味道刺激着大脑,李俊灌了两壶之后就开始进行醉生梦死的状态。酒壶一砸:“笔来。” 据说,这一天李俊写的“快意帖”为其草书中水平最高者。 —————————————————————————————————————————— 除了开一次酒宴,最近郑靖业都很低调,并不主&#xe863;攻击人——大计还没开始,他这是攒着劲儿呢。 摇着小团扇儿,拖着小 木屐,一步三摇,蹓蹓跶跶地晃到了池塘边儿上。现在是上课时间,他之所以这么闲,完全是因为今天是休沐日。这一份安闲没维持多久,翠微宫里来了一队人马,领衔的叫怀恩,是个宦官,他带来了皇帝要见郑靖业的消息。 郑靖业与怀恩算是熟人了,说来怀恩也不知是倒霉还是幸运,本来饿得快要死了,爹娘把他给卖了家里有钱吃饭,主人家也不至于把他饿死,全家有救。可买他的却是个宦官,居然看他很顺眼,他就这么进了宫。名字也改了,就叫怀恩。 “竟有何事?”郑靖业一点也没跟怀恩客气,对于奸相来说,查个有用的太监的出身,安置一下这位太监的家人,使其不断香火,进而收买人心,做起来不要太熟练。 怀恩非常痛快地泄密:“皇太子把延平郡王给抽了一顿,圣人正在发怒,让相公去议事。” <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9、奸相的水平 皇太子把延平郡王给抽了一顿,还是当着很多人的面,这个问题略有些严重。皇帝让郑靖业过去帮忙善后,郑靖业不得不去。实在是心不甘、情不愿,郑靖业帮皇帝收拾烂摊子又不是头一回了,可是这一回让他分外恶心。 延平郡王萧令德,皇帝第十子,皇室一朵大奇葩。大郤朝开国八十余载,光皇帝就传了四代,到了萧令德这里已经是第五代了。五代美女基因,愣是没能把他改造成个人模样。 郑靖业就没见过这么丑的皇子! 凭良心说,皇帝即使到现在,也勉强算是个标致的老头儿,萧令德他妈据说曾经宠冠六宫,可不知道为什么偏偏生出萧令德这个家伙来。看到他的脸、他的身材,你会觉得,人类不是由古代类人猿进化来的,完全是由古代野猪进化来的。 没错,延平郡王是个胖子,还是个猥琐的死胖子!胖不过份,长得他那个样子简直就是上帝在报复社会了。 他人长得丑就罢了,性格也不好,实在是皇室里难得一见的奇景。但凡皇室子弟,开国之初糙一点、暴发一点也是情有可原,到了这会儿再出现这么一朵奇葩,未免太对不起社会规律了。你就算本质恶劣,好歹要学会装一下啊,他偏不! 令,美好也。德,道德也。萧令德是既不美好也不道德,似乎还有点心理问题,性格非常之不好。若干年后的《诸王列传》上是这么形容他的“貌寝,性暴烈,无能为”,可见他就是这么个人了。 即使不喜欢太子的郑靖业也要冷静地说,如果太子跟延平郡王发生冲突,十有八、九,错在延平郡王。 郑靖业还没到翠微宫,就察觉到了这里的微妙气氛,挑一挑眉,拾级而上。在殿门外立定,怀恩进去通报,殿门打开,里面传来皇帝的咆哮:“你究竟醒了没有?!” 有这么个儿子真是不幸,郑靖业在心里为皇帝掬了一把同情之泪。 皇帝听到郑靖业来了,好歹给了他家宰相面子,收敛了一点怒气。皇帝容易么?苗妃怀孕之后就特别粘他,孕妇的症状总是千奇百怪还巨没有安全感。这边儿哄 着如花似玉的小老婆是心甘情愿,那边儿一个如魔似幻的丑儿子办的囧事真是让他风中凌乱。 一个一个,都不省心! 郑靖业出现了,向父子三人揖礼。太子心里有些别扭,还是打了声招呼。郑靖业也没有过多客套,单刀直入问皇帝:“臣蒙宣召,不知所为何事?” 所为何事?看看猪头一样的延平郡王就知道了,这货还横在地板上哼唧呢。 皇帝暴喝一声:“还不是因为这个畜牲!”一手指向萧令德,骂得那叫一个咬牙切齿。 郑靖业无奈地看着皇帝,皇帝尴尬地咳嗽一声:“怀恩,你来说。” 怀恩在路上都已经把皇帝爷儿仨都卖给郑靖业一次了,这会儿又装模作样地复述了一回。 原来,到了熙山,大家都放松了,太子鉴于最近精神实在绷得太紧,在太子妃的建议下,也去郊游,全家出&#xe863;。太子、太子妃、四儿六女、一个良娣、四个孺人,都齐全了。太子妃的娘家妹妹也应邀参加。 一群人正高兴着呢,萧令德来了。过程一点也不曲折复杂,就是这货硬要挤进来喝两杯,然后醉了,然后酒后无德,还惊着了女眷。 皇太子的家宴像被野猪给拱了一样。本是来散心的,心没散成,反添一回堵。 这个……真不怪皇太子抽他! 太子果然抽了延平郡王一顿,他的武力值还是比较可观的,萧令德只有挨打的份儿。太子已经有了危机感,他需要杀鸡儆猴,让弟弟们不敢妄&#xe863;。他知道,如果这些家伙蜂拥而上,没他什么好。倒不如分而击之,先吓退一些胆小的。 这事儿是萧令德不在理,皇太子就是收拾了他,别人也说不出什么来,不用担上什么欺负弟弟的名声。太子的主意打得很好,抽老十一顿,然后捆着他去面圣,皇帝也不能说他不好,还得为他撑腰。这也是向弟弟们示威。 皇帝当然生气了,自打生了萧令德这个儿子,小时候还可以说他“生得肥壮可爱”,超过五岁连这种话都说不出口了。读书不行、习武不行、做事不行,皇帝不想再看到他了,就想到了郑靖业,想让他想个法子,想个合适的地方,把萧令德给扔出去。眼不见心不烦,直白地讲就是发 配出京。 ———————————————————————————————————————— “此陛下家事也。”郑靖业听完怀恩的现场删节版之后果断地这样说。 你儿子互殴,你当老子不拿主意也就罢了,宗正还没死呢,干我什么事儿?插手这事儿不是找抽么?我才不傻! 皇帝毕竟老了,不想再烦这些事情了,不耐烦地对郑靖业道:“此地无君臣,卿试作吾老友,为吾解此事。”你就当是给邻居家互殴的儿子劝架,这事儿就交给你了。 萧令德还在地下哼唧呢,郑靖业道:“延平郡王带伤,还是先包扎一下为妥。”萧令德猛点头,气得皇帝又踹了他两脚:“滚。” 郑靖业先把萧令德打发去上药。然后慢条斯理地给皇帝分析:“这本是您的家事,何至令臣来?只有捂住的,没有宣扬的。此事,到此为止,可好?” 皇帝瞪眼:“就这么算了?” 郑靖业摇摇头:“关乎天家声誉。” “有那个畜牲在,还有何声誉可言?!”皇帝曾经不止一次想,如果当初夭折的不是他的十一、十二、十三而是老十,他的日子也许会顺畅很多。 “那也不能自己宣扬,这样一闹,倒是为延平郡王扬名了,”郑靖业说得很坚定,“千载史笔,记下来好看么?”端的是一副为皇帝考虑的好模样儿。 皇帝咬牙,终归沉默。 郑靖业又说话了:“陛下令臣开解,臣便说一说太子。” 皇太子差点没被噎死,不敢置信地看着郑靖业那张诚恳的老脸,听这奸臣说:“太子殿下对郡王也火暴了一点儿,好歹是兄弟,多少留一丝面子。您是东宫之主,放宽些肚量。” 太子两眼冒火,好好的宴叫这个蠢兄弟给搅了,老婆孩子吓得三魂飞了七魄,还要怎么忍?合着你的意思是说我不够有肚量不够宽容? 奸臣又说了:“臣说实话,京城都知道延平郡王行事放诞了些,太子与一个行为放诞的人计较,又算什么呢?一狂放之弟尚不能坦然制之,何况其他?” 皇帝也觉得皇太子这样未免太较真儿。谁都知道,萧令德就是皇帝的一个失败作品,封王也只封了个郡王。你跟个 废品较劲,确实有失风度。 “太子若是与詹事府共饮,延平郡王所为,打就打了,是殿下重士。如今家宴,怎么能打成那样呢?捆起来,等郡王酒醒了,给您赔罪,岂不更好看?也显您爱护手足之意。” 如果萧令行不是太子,打就打了,不管他是皇帝也好、宗室也罢,随便打,冲撞了人家女眷还不挨打,天理何在?正因为他是太子,他必须宽容!他还得升级呢!善哉斯言!皇帝的怒气全消了,转成深思。 “臣今日之言,唯陛下与殿下察之,愿二位慎之。” 皇帝点头,太子气苦。“殿下权当是为了陛下,忍一时之气。”没有爹娘愿意看到儿女不和,这句话郑靖业没说出来,但是皇帝一定能够理解,至于太子能不能理解,那就不好说了。 一时萧令德上完药回来了,郑靖业又说萧令德:“千岁可醒了酒了?可知行止不妥了?” 萧令德情知躲不过,之前皇帝气极说要让他出京,此时听到郑靖业有“问罪”的意思,直接嚷开了:“打都打了,还要怎地?” 太子脸上十分难看,只觉得他皇帝爹投到他脸上的目光是那样的意味深长。看吧,冲&#xe863;是魔鬼,本来好好的场面,这一打,人家不服气了。 萧令德觉得自己已经付过账(挨打)了,不肯重复缴费(道歉)。 事情的最后,还是郑靖业轻声细语地问:“殿下觉得,圣人要拿你怎样还是太子要拿你怎样?父子兄弟,殿下奈何如此猜度?” 萧令德大怒,一指太子:“我本有错,可他上来就打,打完还要告状,”不敢指皇帝,“阿爹便要逐我,可有这样的兄弟?”阿米豆腐,不敢说皇帝,只拿太子说事儿,萧令德也算没有蠢到家。 郑靖业肃然道:“殿下错了,陛下与太子并未想逐殿下出京,一时气话,殿下也要当真么?圣人平素对殿下何其宽容!” 萧令德巴不得有这样一句,抬起一颗大胖头,努力瞪大了绿豆眼去看他爹。皇帝一脸平静,看不出喜怒,萧令德搓着手,笑得极谄媚:“是儿错了,阿爹别跟儿一般见识,儿就是个浑人。” 郑靖业又劝和,萧令德给他爹、他哥哥打拱作揖。 皇帝没好气地道: “非太子与郑相相劝,必要你好看,酒醒了?还不出去!” 萧令德落荒而逃。 郑靖业适时告退。 ———————————————————————————————————————— 两人一走,太子一直压抑着的神经开始膨胀,呼吸也沉重了起来,一头扎到皇帝膝下:“阿爹,儿本无心,郑相奈何那样说我!” “他一句都没有说错!”皇帝冷着脸看着太子,“你儿女都已老大,怎地还是如此不持重?他说什么了?” 太子:“……” 皇帝不觉得太子跟宰相有什么不对付,或者说,他不觉得郑靖业在针对太子。两人平常都没有什么交集,能有什么矛盾在呢?而且,郑靖业在皇帝面前一直是很关心太子的,还是“做好事不留名”的那种关心,太子儿子到了年纪要读书这种事情还是郑靖业提的醒呢。 皇帝真是太“单纯”了,哪个坏人会在脸上刻字,哪个奸臣会宣称自己在干坏事? “你想太多了,为君者要有容人之量,”这话就说得很重了,“郑靖业会做事,你仔细想想,照他说的来,岂不是比你冲&#xe863;打了十郎更好?” 太子咬牙败退。 不消说,这一幕又被怀恩卖给了郑靖业。 一连几天,郑靖业的心情都挺好。就像皇帝说的,“郑靖业会做事”,当他是县尉的时候有县尉的做法,当他是宰相的时候有宰相的做法。一事一事,分毫不差。确切地说,他能够看到事情的结点,从中找到最佳的解决方案,而不是一味蛮行,这也是皇帝看重他的地方。 宰相,就是要调和阴阳。 错估了形势的太子只好自食其果。 郑靖业对皇帝还算了解,只怕从今天开始,太子在皇帝心中不免要抹上淡淡的一笔“对弟弟不够包容”,日后再有什么事情,这一笔的颜色就会渐渐加重。不能爱护手中同胞的太子,嘿! <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0、郑靖业教女 “嘎?”郑琰傻眼,她家老师把她的作业量直接翻番。 顾益纯除了布置作业,题外的话一句都没说。郑琰抬头傻看着他,他也淡然地看着这位唯一的女学生。郑琰跟这位老师对了好有一刻钟的眼儿,才发现她老师是说真的! 不行啊,我还有事儿要做呢。从应试教育里出来的人,最恨的就是这种写作业了,以前还好,现在居然要翻番,这不是要坑死人么?郑琰想着她还没“研制”成功的花露水,本能地想抗议。一触到顾益纯那双眼睛,心里又打了个突。 当场啥也没说,乖乖答应下来,回去跟她爹娘说:“师傅把我的功课翻了一番,从今往后,要完了这边儿的功课,嫂子那里我就顾不上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哩? 杜氏看看郑靖业,郑靖业没说话,郑琰额上背上都冒出汗来了。 这是什么意思呢? 郑靖业扶额。头疼,非常之头疼!他先前还担心闺女太聪明,小脑子都用到了阴私事情上,怕以后没地方容她,希望她“正常”一点,哪家八岁的丫头会出去置房收租的?他希望郑琰可以关心一下正常女孩子会关心的事情,做个饭啊、写个字啊什么的。 老天爷不知道是厚待他还是故意跟他过不去,她闺女关心起“正常”的事情来了,可还是显得那么地不正常! 造酒也就算了,有了成果,虽然郑靖业也挺高兴,倒也不全放在心上。反正他们家就是土鳖出身,本没啥底蕴的。有此一色是添彩,无此一色也不丢人。最后这丫头迷上了往酒里添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 什么花露啊、药材啊,最后还往身上洒,然后被一堆蚊子追杀。要了亲命了! (郑琰:俺想弄个花露水来的) “阿琰近来有些不大对,”顾益纯如是说,“心思不纯了。” 郑靖业觉得,他得从老婆那里至少取得一半的对女儿的教育权,不然这丫头准得闯祸。 看着爹妈都不说话,郑琰也光棍了起来:“亲爹哎,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啊?您告诉我,我也好知道,您不说,我怎么知道?猛然来了这么一下子,就我一个是这样 ,肯定有什么事儿吧?对吧对吧。除了大正宫里那一个,可没这么对儿女的啊,教都来不及了,还打哑迷。” 听听听听,听听这张嘴,郑靖业牙痒得厉害:“什么都敢说!你是得立一立规矩了!你这些天都做什么了?功课呢?” “都写了呀!” 哟,还挺理直气壮啊!郑靖业伸手捞过女儿:“是写了,写得漫不经心!你的心都用到哪里去了?”揪耳朵。 郑琰心虚地看了看郑靖业:“疼疼疼,那个,女红厨艺不是也要学?” 郑靖业冷笑,这丫头这点儿水平在他这里根本不够看:“我是要你当绣娘啊还是当厨娘啊?你守着这些不放是要做什么?会就行了!笨蛋!你就是一心扑在上头也及不上靠这个糊口的人。不要不务正业!” 最后四个字戳到了郑琰的痛处,抢回耳朵:“我做的什么不是正业了?”我的正业应该是帮忙家里别叫人给一勺烩了吧?可我现在能做什么?八岁的小丫头能做什么呢?郑琰腹诽。不就是只能种个田闲呆着么? “你还是想一想真正该做什么的好!” 郑靖业冷笑,“这些不过是衣服上的纹绣罢了,有它没它,衣服都能保暖。别糟蹋了天份!你的网就是这样结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什么时候都能学,只有心性学不来!不从现在开始磨性子,指望着一到年纪就能遇事冷静自持了?小时候跳脱是可爱,你再大一些,怎么可又没个谱?你长大了想做什么?这些有益么?” 这丫头还真是有些“早慧”的,真是早慧也就罢了,她还会打乱拳。必得让她本心持正了才好。 杜氏此时才说:“你阿爹炖肉香么?你看他天天扑在这个上了?” 郑琰静默,半晌方道:“是我错了。” 即使还没有找到暴发的节点,积累能量也不是这么个积累法的!一直这么做下去,她也就只能成长为普通妇人。 郑琰明白了郑靖业的意思,眼下捣鼓这些是可以吸引眼球,为自己赢得一些名媛的名声,之后呢? 酿个酒、造个花露水,哪怕把透明玻璃烧出来了、把玻璃镜子做出来了,那也只是细枝末节!除非弄出工业革命搞个民主立宪,不然都是于事无补。她现在不能 开种田模式!即使某些支线任务有点儿像。 一心扑在这些个上头,好比金三胖【1】突然想当个科学家或者是艺术家什么的然后去啃课本,真真是前途未卜。 买房不合常识、做菜没有水平、捣鼓小玩艺儿被指不知道重点。三棍子打下来,郑琰彻底脚踏实地了。 ———————————————————————————————————————— 自从被谈话之后,郑琰就乖了很多,花露水也扔到一边去了,一直怕危险没做的手工皂的配方也扔到了箱底(穿越前DIY过,所以记得)。专心跟顾益纯上课,认真读史练写,翻了番的功课也咬牙坚持了下来。 还缠着郑靖业要舆地图。 郑靖业很头疼:“要那个做什么?”这死丫头又为地图是这么容易得的么?那是国家机密、机密,懂不懂? 郑琰讨好地给他捶肩膀,郑靖业肩膀一晃,郑琰的小拳头就从他身上滑了下来,讨了个没趣儿。上前抱着郑靖业的肩膀来回摇:“伯伯教我背谱系各有郡望,我就想,都标到一张图上,看着也方便,还生&#xe863;好记。” “不许偷懒!该下的功夫还是要下的。”话是这么说,转脸他老人家就拿了一张图出来。 郑琰打开一看,乖乖不得了,她爹已经做出来这样一张图了。 这是废话,郑靖业是首相,啥事他不知道啊?什么有关国计民生、朝廷势力分布、官员升迁、将领换防的事情他不关注? 郑靖业把图在女儿面前打开一晃,又卷巴卷巴地收了起来:“你要是自己脑子里想不出这样的图来,也就不用看了,还是老实背吧。” 郑琰讨价还价:“好歹给我张光板儿的舆图看一看呐。”又没多金贵,画得还超不准,都不如小学课本哩! 她也不想一想,现在的地图测绘水平,跟她穿越前的有得比么? 顾益纯的课程里又加了舆地一项,郑靖业依旧要求女儿磨性子。郑琰也乖乖跟着学习,最近新增了一项绘画。郑琰又前的铅笔素描画得很不错,此时也不显摆了,认真学习写意、工笔两种技法,最后选择了写意画作为主要的学习方向。 顾益纯摇着扇子道:“阿琰还是不错的,肯 听话,觉得对了就会听。不过是年纪小,多教教就好。” 郑琰很会哄人,这一点颇似郑靖业。她刚学了画,便画了一柄扇子孝敬给顾益纯。画的是水墨,素白绢扇绘游鱼,旁书三字“自在天”,道是极配她老师的名士范儿。 郑靖业没好气地道:“真不知道要教到什么时候!”这熊孩子,东宫太子、朝廷重臣都比她好对付! 宰相就是宰相,郑靖业还真说对了,以后的事情证明,郑琰实在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人。 ———————————————————————————————————————— 这个不太好对付的人,此时正在翠微宫里。 苗妃的情绪终于稳定了,又邀杜氏带着郑琰去“坐坐”。她的肚子已经凸了出来,此时正脚开八字地捧腹坐在坐榻上,两条腿垂了下来。苗妃的母亲也在一旁,咳咳,她的年纪还没有皇帝这个女婿大呢,看着与杜氏倒是一般年纪。 皇帝宠苗妃,给苗妃的母亲傅氏封了个郡君,本来还想封个国夫人的,由于被大臣反对,皇帝也就没有特别坚持。傅氏姓傅,却与名门世家傅氏没有十八代亲以内的关系,不过是同姓而已。傅氏长得不错,也裹了一身的绸缎,带着满头珠翠,陪着女儿。 苗妃跟杜氏说话的时候,喜欢把郑琰给捎上,主要还是因为她跟杜氏年纪差得太大,共同语言并不太多,有个小姑娘在这儿也是个缓冲,而小姑娘本身就是一个不错的话题。 “七娘又长高了,还变漂亮了。” 郑琰抿嘴一笑:“我以后再更漂亮一点儿。” 苗妃笑得前仰后合:“好啊,我等着看。” 杜氏瞥了女儿一眼:“贵妃面前还是这样。” “就是这样才好呢,”苗妃并不介意,“这般娇憨,实在难得。这些天我总觉得有什么不得劲儿,后来一想,是有些日子不见七娘,这才不得开怀。这都忙什么呢?我不请你来,你就忘了我了?” 话是对着郑琰说的,杜氏也不能当没听见,乃道:“家里乱哄哄的,又想给五郎说亲,不好来打扰。” 苗妃也就是随口一问。 在这宫里,皇后、皇太后,只要跟皇帝关系不差到一定程度 ,自是可以时时召女眷入宫说话的——记录在档就行。妃子们就没这等好运了,即使是混到了贵妃、淑妃这个份儿上的,想叫人过来,行,打报告! 现在宫里一没皇后二没太后,虽然由妃子们掌管宫务,这人也不是能够随便叫的,要跟皇帝说一声。 宫妃尚且如此,外命妇想进宫可不是一般的困难。一般也就是九嫔、四妃一级的家中母亲有诰命的,打个申请还说得过去,出嫁的公主想回来看爹妈也行。没有亲戚关系的,理由都不好找。 让杜氏没事儿凑过去看苗妃,可能性几乎为零。 两人顺口说了几句安胎问题,傅氏还帮忙感谢:“夫人的提点帮了大忙了。” “应该的。” 苗妃道:“您是有儿女福的,您说的,我可信呢。”又羡慕杜氏夫妻和睦,杜氏也识趣地说两句皇帝对苗妃很好。 苗妃有心问两句郑相现状,杜氏答曰:“还是原来那个样子。” 郑琰一撇嘴:“上回休沐叫圣人叫过来说话,回来之后就哀声叹气的。把大家好一通训,说什么……手足之间要友爱。我们哪里不友爱了?”胡说八道,郑靖业回来不知道有多开心! “你又胡说!”杜氏嗔了郑琰一句,又对苗妃解释,“她小孩子家胡说的。” 苗妃知道,上回休沐那一天太子抽了延平郡王,为此皇帝还生气来的,当时苗妃很是当了一回解语花。如今旧事重提,苗妃心头蒙上了一层阴影。 堂堂郡王,亲爹活着都要挨打。自家孩子可怎么办?太子还不得生吃了我儿子! <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1、好人不好当 苗妃虽然“单纯”、任性了一点,毕竟是在宫里混得不错的,一怔之下,努力把青白的脸色扳回正道上来。她这一回邀杜氏母女来,一是联络感情,二也是要卖个好。 傅氏小心地拉着郑琰的小嫩手,没口子地夸赞:“县君生得真是好,这小手可真嫩。”郑琰一点儿也没客气地照单全收:“谢谢您夸奖。”杜氏道:“她就不能夸,一夸,她自己先乐上了天。” 苗妃掩口道:“那也得有让人可夸的地方才好夸,再怎么着,咱们也不能违心呐,”又对傅氏道,“相府的孩子,都是极好的。圣人还说,跟前那一班的孩子里,郑家小大郎是最出挑的呢。他们家男孩儿女孩儿都不错。” 郑德兴小朋友正在给苗妃的皇帝老公当花瓶。 杜氏矜持地笑了笑:“是圣人抬举他呢。” 苗妃可不乐意听到这个:“这是哪里话?天下这么多人,怎不见圣人见着谁就抬举一下呢?圣人可是真的说了,你们家的家教是很不坏的,”顿一顿,神秘地问,“教出这么好的孩子来,夫人就没想过让儿子尚主?” 杜氏几乎要蹶过去了:“贵妃哪里听来的这个话?我们怎么敢想呢?”郑琰也吓了一跳,这个节骨眼儿上,公主岂是好娶的?娶个公主不算什么,这个年头的驸马不像某些朝代那样惨,公主老婆死了之后自己连个家都没有。但是!公主们是有哥哥弟弟的,万一娶了一个反王的妹妹,谁知道会发生些什么呢。 苗妃颇为自得地道:“自然是从圣人那里听来的。” 杜氏:“……” 郑琰:“……” 杜氏坐不住了:“这可如何使得?”坑爹啊!这年头公主可不好娶哇!公主代表着皇室,MD娶到家里全家人都得给她见礼。再说了,皇家的公主,绝大多数是很BH的,不晓得会做出什么事儿来,这不是要家宅不宁么?杜氏宁愿儿子娶个一般人家的媳妇,只要讲理就行。 “哎~”苗妃透露了更多的细节,“瞧圣人那意思,这事儿已有了七、八分呢,就是不知道圣人要把哪位公主给你们家了。说来也巧了,端平公主、长阳 公主今年十六、昌泰公主今年十五,都是差不离的年纪,夫人觉着哪一个好?” 皇帝到目前为止共有二十七个女儿,活了二十二个,其中排行第一、二、九、十四、十六的公主都是幼殇。端平公主行十二,长阳公主行十三,昌泰公主行十四,端平公主以上都已经嫁了。皇帝第十七女年方十一,从她往下都没到适婚年龄,郑家的郑琬今年已经十八了,就是郑瑞也已经十五了,都不相宜。 杜氏不肯留下一字把柄:“这世上哪有人能挑剔公主呢?且我家儿郎,未必就有这个福气尚主。” 苗妃不肯再兜圈子了,很直接地道:“难道夫人信不过我说的话?你又必须谦虚?宰相儿娶皇帝女,可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长阳公主是婕妤所出,端平公主生母冯充容、昌泰公主生母才人已逝。我可把知道的都说与夫人了,夫人可不好为了面子耽误了儿子。” 杜氏一脸愁苦:“还真不是谦虚,这事儿我是做不了主的,怎么着也得跟相公说一说才是。要不是贵妃,我们还不知道圣人有这个打算呢。” 苗妃被小捧了一下,心情缓和了许多:“说来三位公主都不错,不过婕妤却是贤妃亲妹,比姐妹们倒要金贵些。夫人心里有个数儿,也可告诉我,旁的不说,但凡圣人问起我,我也好帮衬一二。” 杜氏再次谢过苗妃的情意。郑琰已经回答了傅氏诸如喜欢吃什么、喜欢玩什么、喜欢什么颜色的衣服一类的问题,眼睛骨碌碌一转,问苗妃:“上回在贵妃这里见过一个小孩子的,我忘了是谁了,这一回并不在。” 苗妃想了一会儿才道:“阿琰说的是二十三郎吧?原是叫他来玩的,我现在不方便,怕照顾不周,只好让他回自己的住处了。阿琰还想着二十三郎?” 杜氏皱眉,闺女想着皇子,可不是什么好事儿,即使这两个现在都是小学生的年纪。郑琰摇摇头:“我还道贵妃想着他呢,从来在贵妃这里只见过这么一个人,才觉得奇怪的。这里是贵妃的地方,既然贵妃不要他了,就当我没问。” 苗妃接萧令仪来养,本就是当个备胎的,因为自己生不出来,才要养来防老的。现在怀孕的,全心 扑在亲骨肉上,萧令仪便要退后一步。杜氏很快就想明白了其中关窍,苗妃卖了自家一个好,自己也要投桃报李不是? 当下缓声劝苗妃把萧令仪再给接回来:“贵妃什么时候方便了,还是接过来照看的好呢。孩子多了也热闹,更好养。” 郑琰瞪圆了眼睛,作惊讶状:“呃?” 杜氏嗔她道:“没你小孩子的事儿。”死丫头,成精了!回去让你爹收拾你! 郑琰皱一皱鼻子,吐一吐舌头。 傅氏看杜氏是有话要说的样子,不令两人被打扰,对郑琰道:“听说小娘子在学调香,贵妃这里香料极多,要不要去挑一些合用的?” 苗妃接口道:“正是,我现在也不敢点什么香,他们贡上来的又极多,阿琰去挑一些玩吧。” 清场。 杜氏慢慢对苗妃说:“贵妃没有身子的时候接了皇子来抚养,有了身子就让人家回去了,可不合适。不管怎么着,你都是贵妃,得有这个气度才好。再说了,那位皇子可比贵妃肚子的这个要长上好几岁,有个哥哥帮衬着,不比独个儿好?” 苗妃没有想到此节,她也不是故意这么功利的,实是刚怀孕的时候慌乱了,没有思考周全。听杜氏这么一说,忙道:“亏得夫人提醒我,不然几误了大事。” 两下人情扯平,杜氏带着女儿回家。 ———————————————————————————————————————— “他家闺女如何娶得?”饶是郑靖业也是脸上变色。考虑到他有一个极具破坏潜质的闺女,能让他说出这样的话,可见皇家公主还真不是吃素的。而且,就算郑琰想的那样,有些公主还是连着皇子的,这里面更是不好掺和。 皇家公主很多,光看当今皇帝就知道了,他活下来了二十二个女儿,年纪从三十岁到三岁不等,完全可以祸害两代人。皇帝他爹先帝战斗力比皇帝差一点,也有十几个女儿。这么些个公主,按照“物以稀为贵”的原则,性价比十分不如何。好处有限,还背靠风险。 杜氏也郁闷了:“皇家女儿可不好相与!倒不是怕事儿,真到了头上也应付得来。可这过日子,谁不想过得顺畅?” 郑靖业 下了决心:“趁圣人还没开口,赶紧给五郎定下来。传话给贵妃,别让她说漏了嘴,只当我们还不知道这事儿——要尽快。” “贵妃既说要等我的信儿,这两天就会再召我过去,我去了就说,回去了才知道,你已经给五郎相中了一门亲事,只是还没提亲,却也不好瞒着圣人。” “唔,行,就文昌侯家吧。我明天就透个意思过去,成与不成,好歹缓上一缓。”MD!他们萧家的闺女很有几个给老公戴绿帽子的,事情放到别人身上郑靖业懒得管,但他绝不允许自家儿子窝囊了。 文昌侯,皇帝舅家。皇帝不是嫡出,先帝皇后李氏所出的哀太子两岁而夭,后宫宋淑仪的儿子最出挑,被立为太子,后来继位,就是现在的皇帝萧正道。皇帝即位,推恩所生,追封外祖父为文昌侯,老爷子一高兴,乐死了,皇帝他舅舅就袭了爵。 文昌侯家根基也不深,胜在是帝亲,比旁的外戚更稳当。说起家教来,用郑靖业的话说就是:“不会比公主们还糟糕。就是算更糟糕也无妨,没了皇室的名头,修理起来也方便。” 夫妻二人商议已毕,决定按照计划把这事儿给掐死! 苗妃大为遗憾,说杜氏:“你们也真是,都没定下来又有什么?早知道我就不跟你们说了!” 杜氏道:“贵妃道昨天我为什么没有应下来?五郎是后来养的孩子,小时候没吃过苦头,性子比他的哥哥们要骄纵,公主岂是能随便应付的?到时候小两口儿吵起来,我们说谁是?” 苗妃本意就是卖个好,她跟后宫不大合得来,跟后宫的孩子们更合不来,听说郑家不想要公主,也没大抗议。只说:“亏得夫人提醒,不然二十三郎日子就要难过了。” 她一句话下去,萧令仪当天就被送了过来。小孩子一开始就是个默默蹲墙角的存在,过得不好也不坏。一被苗妃抱过去养,颇过了几天好日子,苗妃一怀孕,顾不上他,他回到掖庭原住地,不免听了几句闲话,受了一点小气。 苗妃又把他给接了过来,萧令仪心中惴惴,苗妃把他叫了出来,向杜氏诉苦:“你看看,不过我这里过了几天,回去就看人的白眼了……” 正说着,皇 帝回来了,他还不知道内定的女婿家根本不乐意。翠微宫到底不如大正宫大,纵有通报,皇帝也老远听到了苗妃的声音——苗妃就没打算瞒着人。 杜氏见皇帝来了,起身见礼。皇帝也很客气地道:“邢国夫人来了?二十三郎也在?” 苗妃嗔一句:“我这里难道不能有客?就是二十三郎,我可不忍心再让他走了。我有了身子怕照顾不好他,才让说交给他乳母照看。要不是邢国夫人提醒,二十三郎可就……” 皇帝儿子太多,有忽视的也很正常,这不代表他可以容忍有人欺负他儿子:“怎么了?有人慢待二十三郎不成?” 苗妃可抓住机会了一通诉苦:“不过在我这里呆了几天,回去就受气,再这么下去,还有谁敢跟我说话了呢?错眼不见就有人说难听的,”说着还哭了起来,“眼下尚且如此,有一日我不在了,可怎么办呢?”又哭自己没出世的孩子,怕被欺负了。 杜氏想撕了这货的嘴!你会不会说话啊?!我提醒你啥了?我可没说皇子被欺负好吧?你丫转手就把我给卖了,混蛋!果断地插话:“有圣人在,哪用贵妃操心?”又向皇帝解释,“孕妇都这样,总是乱想,还说风就是雨。臣妇上回在贵妃这里见过皇子,昨天偶然一说,贵妃就热心肠去接了人来。宫掖之中,怎么会有人敢亏待了皇子呢?倒是贵妃,怀了孩子母性大发,真是容不得孩子一点儿委屈呢。”以后少给苗妃支招比较好。 杜氏这里解决得还算圆满,郑靖业那里却一点也不顺利。 文昌侯宋远,皇帝他亲舅。此君比他外甥年纪还小两岁,乃是其父的老来子,还不幸是唯一的儿子,宋太后疼幼弟,疼到了心肝儿里去。皇帝也得给他老娘的面子,赐爵、赏钱、发田庄…… 宋远就躺在锦绣堆里打滚儿,万事不操心的一个人。看在宋太后面子上,皇帝作主,让他娶了皇帝他叔公的幼女永安郡主。宋远只有一桩好处,并不以势凌人,也不触犯法律,为人还特实在,屁事都不沾手。 就这么一个人,当郑靖业说,要给儿子娶他闺女的时候,他第一时间表示反对:“您不嫌弃丫头是庶出,我也感念。只是您来得不巧,我刚给那丫头说亲。”他用同样的理由拒了郑靖业。 这货是个奸相啊!宋远别的不知道,就知道一条:远离是非。郑靖业明显就是个身处是非中的人,跟他结亲家,宋远的脑袋还没被驴踢!他是皇帝他舅,老老实实的子孙一直富贵,没必要搀和朝政。 郑靖业原想着一说就成的,没想到这样晦气,唯有苦笑。退而求其次,如果真要尚主,争取求端平公主做儿媳妇才好。 <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2、彪悍的女人 “差点儿被害死了!”杜氏回来就恨恨地道。 看完苗妃回来,郑琰一头扎进书堆里不肯出来。挑拨离间这种事情,做多了就显眼了。“无意间”说的话才最真实,不是么?回回去都是“提醒”,那就是把人当傻子了。她也慢慢长大了,不可能总是“童言无忌”,得修炼一些“了无痕迹”的手法才好。 这一次她就没随杜氏去翠微宫,杜氏一回家,她就听到杜氏来了这么一句,还傻乎乎地问:“阿娘,怎么了?” 杜氏很是愤怒:“以后在昭仁殿少说话!”真是怒从心中起,连带着全家都遭了殃,杜氏可不是无知妇人,相反,她是个挺有眼光的女人,还要加上性格泼辣这一条。简言之,这是一个不肯吃亏的主儿。这一回明明是好心帮忙,转眼就让人歪曲了本意,要不是当时她在场又补救得快,皇帝还不定以为什么了呢。 苗妃这种人实在帮不得啊!倒不是说她有什么坏心,她只是心眼儿不够使而已,她的心眼儿都用到跟皇帝腻歪上头去了。可就是这种“不是故意的”,比存心的还让人嗝应。你不知道她啥时会出纰漏。要一个高智商的队友,很重要。 亏得郑家跟苗妃也就是一种面子上的事儿,再深入一点,是会被她无意间就坑掉的。 郑琰想,她自己真是个先知,什么事儿都能想到前头。也缩了缩脑袋,我就不该在苗妃面前提萧令仪!干我什么事儿啊?! 郑靖业正一肚子晦气呢,能让他这样不开心的人、事已经很少了,老师都让他干掉了,却栽在了宋远手里。听了杜氏的话,他带着一丝迁怒地道:“不论何时何地,都要心中有数,不要办蠢事!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都要掂量清楚。不知道的时候宁愿不说!学会说话前,给我先学会怎么闭嘴!” 郑琰好想哭,她好像又办蠢事了。穿越者把土著当NPC真是已经当成习惯了,饶是她小心再小心,还是……忽略了。不,或者说,人总会有意无意地忽略别人的感受,把别人当成NPC,比如苗妃。 郑琰发现,自从她开始交际活&#xe863;之后,是在大错小 错一起犯的惨痛过程中吸取教训的。如果不是有一对好爹娘,就她犯的这些错儿,够她长大以后嫁不出去的。摔!要不要这么苦逼? 郑靖业拎过女儿来好一通教训:“刚好了两天,又作怪!” 郑琰快要冤死了,她总是好心,哪料到苗妃智商不高呢?郑靖业叹气:“多做多错,仗着有些小聪明就由着性子胡来,那还是不聪明!” 郑琰乖乖受教:“是我多嘴了。往后饮食装扮我都随便说,总不说人是非就是了,”想了一想,“就顺着别人的话说。” 郑靖业摇头:“你最近都不要乱跑,也不要乱说话!给我乖乖地上学去。” 郑琰领命,自此,老老实实跟着顾益纯继续学习。倒是杜氏,往翠微宫里去得更频繁了。除了苗妃,淑妃、贤妃处亦有邀请,杜氏也去露了露脸。老实说,杜氏对这两位的评价都不咋地。 就说淑妃吧,她给皇帝生了三儿两女,可以看出是一个有份量的人,办事也是很不利索。自叶广学母亲的寿宴过去这么久,她才邀杜氏一聚,可见是个顾虑多多的人。 而贤妃,则是因为外甥女儿长阳公主之事,想考查一下郑家。郑琬尚主之事只是在酝酿之中,贤妃也只是微知其意而已,并不好明说。 贤妃姐妹心里很不愿意,她们出身不错,沈氏与傅氏情形差不多,也是全国第二等的世家出身,女儿即使不嫁到世家,嫁到勋贵家里也勉强能够接受了。嫁到郑家,这又算什么?即使知道郑靖业是首相,在这个时刻他的偏向对于皇子们很重要,沈妃姐妹还是犹豫,尤其是沈婕妤,不想误了女儿一生。两人更想让长阳公主下嫁到先帝皇后的娘家李家去,李家是世家,势力也不小,家教也好,与沈家还有一点亲戚关系。 皇帝十分不好意思,感念郑靖业劳苦功高,为他背了不少黑锅,也想给郑家一份尊荣。郑琬这小子,性子纨绔了一点儿,架不住相貌好,皇帝一看就十分中意。 贤妃姐妹只能认了,郑家奸滑似鬼,抓不到什么足以让皇帝息了嫁女心思的事儿。没把握何苦去惹这个人呢?但是敲打一番还是需要的。问题是,怎么敲打?冷嘲热讽肯定不行,杜氏又不 是傻子。只好时不时请人过来说话,言语中展现一下自家修养一类。 杜氏正对苗妃有意见,也对贤妃虚以委蛇。几个皇子,支持谁好呢?不如袖手旁观。 女人间就这么僵持住了。 ———————————————————————————————— 皇帝却是个痛快人,把女儿们一比较,决定把长阳公主嫁给郑家当儿媳妇,另外两个女儿也想到了归宿,决定跟未来亲家们通个气。挑了个好天气,早朝散后,皇帝让郑靖业留了下来。 小凳子一坐,小茶杯一端,皇帝先寒暄几句:“卿近来辛苦。” 郑靖业谦虚地道:“眼下事并不太忙,臣只是尽本份而已。” 皇帝感叹:“能尽本份就很好,若朝中诸公皆能尽本份,朕复有何忧?”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 皇帝充分表扬了郑靖业的敬业精神,然后表示要给郑靖业奖励:“我见过卿家五郎,一表人材,堪为……”驸马。 一个小内官慌慌张张地跑了来,帽子都跑掉了,一手按着头顶,口里还喊着:“我要见圣人。” 皇帝的话被打断,十分不爽,怀恩急忙走出去喝道:“御前失仪,成何体统?”走近了一看,吓了一跳,“哭的什么?” 小内官哪里还顾得体统?扑上来抱着怀恩的胳膊,一把鼻涕一把泪:“端平公主、长阳公主……薨了!” 怀恩:“……” 皇帝:“……”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郑靖业:“……”好险! 两位公主打猎骑马摔死了,真是……真是不知道让人说什么好了。郑琰从来不知道,女人也有这种死法。 还是因为下嫁的事儿,三位公主年纪差不多,都到了这个时候儿,也没什么好害羞的。各凭本事听到了一些风声,这三个还真都是不太想嫁到郑家来的。皇帝想结亲,两头都不愿意,这才是事件的真相。 于郑家来说,公主是个麻烦。于公主来说,郑家也是麻烦。根基不稳,还得罪太子,没有舅家、没有兄弟可作依靠的公主,谁想嫁过去?长阳公主倒是有舅家可依,那就更不用嫁到郑家受夹板气了。 公主心情不爽,相约跑马,正好,皇帝第五女荣安公主也 来了,她已出嫁,孩子都有了两个,却不受拘束。长阳公主正好跟姐姐出来散心,再邀上端平公主等几个姐妹,天气正好,打猎去了。 没想到一时失手,出了个事故,端平公主的马真正的马失前蹄,把端平公主给甩了出去,砸到了长阳公主的马腿,长阳公主的马也跌倒了,两位公主双双跌断了脖子。 公主都死了俩,还有什么心情提婚事?郑靖业作为一个丞相,非常称职地提醒皇帝:“这些马都是受过训的,纵使拿着锣鼓在旁边敲也能安之若素怎么会惊着了?” 皇帝女儿太多,关心不过来,有些公主可能一辈子见不着皇帝多少面儿——皇帝忙啊!论起父女之情,实也没有太多。然而女儿死了,当爹的还是要关心的,尤其是这死亡方法可能有猫腻。 皇帝责成有关部门去调查,太仆寺是专门养马的,不幸要被调查,还要派员与内廷联合办公。郑瑞这小子品级也不够年龄也不够,太仆寺卿这个老滑头还是把他踢进了专案组。 郑瑞也很痛快地向他爹报告:“端平公主的香粉太浓了,引了蜂蝶,最后叫马蜂把马给蜇了。” 无论如何,郑琬不用尚主了,郑靖业对此十分满意。郑靖业又不傻,他儿子要是娶了长阳公主,不管他是怎么打算的,在外人看来他就是跟燕王扯上关系了,他可不想亲去趟浑水池塘。 总不能亲姐姐刚死,就要给妹妹定亲,好歹也要矜持一小会儿,昌泰公主年纪也不大,一两年总是能等的。 有关尚主的事情,一时间风平浪静。 ———————————————————————————————————————— 整个朝廷都进入了诡异的宁静时期,直到圣驾回京。 圣驾在八月初回到了大正宫,此时苗妃的肚子已经很大了,随时都有俩稳婆、仨御医跟着。在九月里大计开始,各地官员陆续抵京,考核还没有进入高-潮的时候,苗妃生了! 苗妃真是个有好运气的女人,头一胎,她与丈夫的年龄相差还很大,居然没费多大的劲儿就生下一个健康的男婴!这简单是要逆天! 据杜氏回来说,小婴儿长得白白胖胖,眉眼颇为标致。之所以 是据说,乃是因为郑琰并没有进宫,她还是跟着顾益纯学习。听到这个消息,郑琰心中嘀咕:这不是逆天,根本是要变天。 郑靖业很高兴,女人有了孩子,就会为孩子作诸多打算。苗妃一旦有所&#xe863;作,简直就是拿皇太子那已经绷紧了的神经弹古琴,皇太子不炸毛才怪。剩下的,他只要等连锁反应就行了。 心情大好之余,他便允许郑琰去参加于家三娘的婚礼。郑琰乖乖地保证:“我一准儿不胡闹。”事实上,整个婚礼过程,她都是在呆傻中度过的,脑子里不断回放着一句话:这TMD都是什么世道啊?! 于三娘的婚礼定在九月末,天气已颇有些凉意。于三娘是庶出,由于其母貌美,于三娘本人生得也很好看。夫家门第并不高,丈夫只是个八品小官,公公倒是五品,若非如此,她也嫁不到一个嫡出的丈夫。 娘家姐妹、嫂子、亲友在新娘子出嫁前跑到待嫁娘房里说话。郑琰被郑瑜领着,听于三娘的大姐说妹妹:“你总是将军之女,到了婆家也不能失了底气。对公婆要有礼,可也不能叫丈夫、妯娌给拿捏住了!爹娘养你这么大,可不是为了让你受别人家的气的。” 于二娘续道:“自个儿的嫁妆自个儿收好,我想他们家也不会给没分家的儿子多少零花,拿住了钱,就是拿住了男人的命脉。你把他的俸禄统统收了来,作了人情缴给你婆婆,没了钱,男人作不了怪!” 于家大嫂很是含蓄:“三娘嫁了过去,对婢子不要手软,有敢作怪的只管发卖了。” 一个郑琰不认得的年轻妇人道:“敢在你前头生孩子的,干脆一道儿打死了,杀鸡儆猴。”(后来才知道,这女人姓王,是那位被老婆追杀八条街的太常卿的嫡亲闺女,自幼家学渊源。) 郑瑜从后补充:“做得好看一点儿,不要一过去就喊打喊杀的,谋定而后&#xe863;。再说了,你还有娘家呢,当是摆设么?” 王氏接口:“正是,他敢鬼混,你就抓花他的脸!” 郑琰彻底石化。 郑瑜结婚的时候郑琰还小,没有见识到这个场面,但是看郑瑜现在的表情,显然这是常态。郑琰只觉心里有一万只神兽在狂奔。这是公然教导嫉妒啊!这一群官家小姐都是这样了,郑琰觉得,他哥能不尚公主,真是逃过一劫。 郑瑜看看妹妹,满意地想:教育,要从娃娃抓起;驭夫,要从萝莉教起。 狗屁“发明”算什么呀!买房蓄私产算什么呀!她的这些小打小闹,在这个时代的女子们的“丰功伟绩”中间,那就是个毛毛雨。想要千载留名,还得继续努力。 <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3、番外之一 郑德平的懒,懒到了一定的境界,懒到连话都不肯多说。 郑琦与关氏都是一张利口走遍天下的主儿,偏偏生了个酷爱装哑巴的儿子。 关氏掰郑家饭桌上说话的毛病的时候,郑德平是最省心的——这货从小就不爱说话。别说吃饭了,就是这张嘴不用来咀嚼的时候,你想让他启&#xe863;嘴巴的第二个功能都要费老大的劲儿。 为此杜氏私下很是发愁:“别是他爹娘太能说了,把小孩子那一份儿也说尽了罢?”然后暗示关氏,是不是找几个不爱说话的乳母带着德平?结果呢?郑家大宅常出现这样的奇景:郑德平与乳母两两相望,仿佛决战紫禁之巅的两位高手,谁都不肯先开口。 要不是郑德平见了父母长辈还会问好,说话也不结巴,郑靖业该滥用职权弄几个御医到家里来圈着了。 郑德平觉得自己很倒霉,一直都是。他此生最大的理想就是当个自由自在的二世祖,躺在祖辈的功劳簿上睡大觉,长大了弄个荫职——这个挺简单的,他祖父是当朝宰相,他爹年纪轻轻就是五品高官后来这个官职一直升到了二品,他外祖父家是开国勋贵。没有比这再轻松了有木有?! 他还是他爹的嫡长子,他有几个比他还大的堂兄,还有一堆的亲兄弟、党兄弟,家族有人扛,血脉也不用他操心。他只要到了年纪弄个清闲衙门混着,混资历都比草根升得快。成年之后家里少不得给他一门好亲事,然后他就努力摆出一副地主恶霸的嘴脸让他那长工儿子努力上进…… 多完美的设想啊! 很小的时候这种想法就在心里萌芽,在郑德平五岁的时候跟着他妈关氏回娘家的时候就完善了这一伟大计划,并且努力付诸实施。 那一天,春光明媚,关氏在禀过婆母之后带着儿子回娘家。宁远侯家离郑府不远,不多会儿就到了。 进了门儿,外祖母很是慈祥地摸着郑德平的头问他:“阿郎与兄弟们处得可好?今天不用念书么?” 一语问到了伤心事。郑德平苦逼啊!他家堂兄弟里,按着年龄排,分别是郑德兴、德安、德平、德良、德谦 、德俭、德恭、德芳、德让、德仁,彼时后面几个小的还没出生,德良这死孩子才三岁,上学的就前面堂兄弟四个,还有两个叔叔一个小姑姑。 郑靖业对于子女教育是很重视的,秉承着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的方针政策,自伤幼年读书之艰苦,聘请多位名师“教育从娃娃抓起”,用力操练这些泡在蜜罐里长大的小娃们。 这还不是最坑爹的,郑靖业要求高也就罢了,郑德平的同班同学们水平都还不错。除去两个叔叔还有德兴年纪略大,他与德安、德良、小姑姑差不多大,郑靖业就拿学得最好的小姑姑的功课来要求他,苦不堪言! 在郑家“你这货还没个丫头学得好”绝对不是骂你,说你“跟个丫头学得一样好了”那是在夸你。事实证明,他那位姑姑书法是最好的,胆子是最大的,心眼是最多的,下手是最黑的。能比得上她的人没几个。比不上就比不上吧。 可郑靖业认为,所有子孙都应该是向上奋进的,他老人家从山阳爬到了京城有了现在的成就,他的子孙不可以认怂。(郑老爹:创业容易守成难,没点本事守不住家业。)就这样,郑德平被要求认真上进着,实在是太难为五岁的小男孩儿了。 郑德平苦逼着,一听他亲爱的外婆发问,登时咧了个大嘴开始哭:“好惨呐!”人家是想闲着的,偏偏要被逼读书。 关氏一巴掌拍到他的后脑勺儿上:“你嚎什么呢?大伙儿不是一样的学?” 此时顾益纯还没到郑家任教,然而郑靖业少年时是从顾益纯手底下混过来的,折腾学生的本事那是一脉相承,老师不管的郑靖业亲自布置任务。郑德平抽抽噎噎地复述着他那早起五更读书,白天当复读机、晚上当复印机的苦逼童年。 宁远侯夫人看来,上进有个毛线用?那会儿既没有公务员考试也没有高考,连个科举都没有,学个毛啊学?只要礼仪差不多、常识差不多、不要太白痴,拼的是爹啊!如果没有这个天份,瞎浪费那个时间干什么?不如散散心,交交朋友,扩大一下关系网、社交圈,这些才是最有用的。 所谓夸赞某家小儿郎读书用功,那也得这孩子在读书上头 有天份才行。学得出来了,刻苦才算有用,大家夸奖羡慕你;学不出来,做了无用功,那是傻子,大家背后一准儿嘲笑你。虽然听说外孙子不如郑家七娘功课好,老夫人略觉脸上无光,还是安慰外孙:“学不好就不学,你姑姑那样的也不是人人都能做得到的。咱们这样的人家,不靠这个吃饭,啊~” 关氏嗔道:“阿娘又在说什么呢!” 宁远侯夫人不乐意了:“你长大了,嫌阿娘烦了,阿娘说的哪里不对了?除开能被举贡的,又或是名扬海内的,谁个不是靠着荫职上来的?读书读书,有个P用!会做事就行了!乖孙,听外婆的,人呐,还是要会做事儿。聪明人活得轻松,笨人才累个半死。” 不得不说,这一套歪理绝对影响了郑德平日后的成长,一朵小花骨朵,就这么长歪了。 ———————————————————————————————————————— 亏得宁远侯府是外家,郑德平去探望外婆的时间并不是太多,自个儿家里还有郑靖业坐镇,关氏又觉得儿子如果学业太差自己在妯娌中间未免脸上无光,这才让郑德平不至于走上了歪路。课,他还是上的,作业,他还是写的,就是……都学得不太咋地。 何必那么累呢?郑德平看着他家大堂兄那般努力,跟在顾鼐那小子后头一副紧张兮兮的模样,越发觉得“上进”是这个世界上最束缚人性自由发展的东西。他依旧摸鱼摸得不亦乐乎。 有人说,科学技术的发展源于人类对于懒惰的追求,不想打扇儿,就有风扇空调;不想烧火,就有电炉煤气;不想跑路,就有了汽车飞机…… 同理,郑德平如果想在祖父和母亲的高压之下偷懒,他就必须高效。能一次过的从不拖到第二次,能少说一个字就绝对要言简意赅。 郑靖业愁得要命。一个闺女就够他受的了,千万别再来一个奇奇怪怪的孙子! 他的儿孙普遍是中上水平,没有特别出挑,却也不笨。长子、长孙虽然脑袋方了一点儿,经过一段时间的修理,也长进不少,照此下去也不致太糟糕。可是德平就让郑靖业想抽人了,他是二房嫡长子,也是挺重要的一个 孙子,可怎么就这么地没有存在感呢?这怎么行!日后如果自己死了,即使不分家,郑德平也不能没有担当,郑靖业的孙子,怎么可以这么蔫儿? 就算蔫儿吧,好歹也要有一样能拿出手的,可以让他倚仗。没有,一点也没有!学问就不说了,问一句答半句,绝不举一反三。骑马,绝不比规定多跑一圈儿,射箭,让射十箭绝不浪费第十一下。 这些都不说了,更让郑靖业觉得不可思议的是郑德平的字。像是拿芦柴棒儿划出来似的,枝枝楞楞,除了像个字,再没办法给他别的评价了。好歹你祖父是当世书法名家,你老师是当世书法名家,咱能不能不这么丢人啊? 郑靖业再慈祥、再护短、对家人再如春天般温暖,也忍不住要以盛夏火热的情怀来抽一抽这个孙子。 郑德平觉得,如果挨一顿打能换来日后安稳,他也就认了。打就打呗,他祖父还能真把他打死打残了不成?觉得打而无效,日后不但不会再打,还得放纵着他。 这时候,不知道是灾星还是救星的小姑姑出现了,护着死活不让打。这世上敢跟郑靖业瞪眼死扛的人不多了,偏偏郑琰就是最不怕郑靖业的那一个。 “您打他干什么呀!他犯什么错儿了?” “你给我让开!大人教训小孩儿,你小孩子不要插嘴。” “有理走遍天下,他还那么小,你就打。”小姑姑,你跟我同岁。 郑靖业大怒:“他都多大了,写的字像是苍蝇蘸着墨水在爬!读书不肯大声我忍了,不乐骑射我忍了,吹笛子像是要断气我也忍了!还要怎么样?!你再不走开,我连你一块儿……来人,把七娘带下去!” 郑琰挥着手里的本子:“他多一个字儿都没写,可他一个错字儿都没有!哪家学写字的能从不错一字啊!”效率啊亲爹!我这顶着嫩壳儿的刚写字儿还写废了很多呢,这货是一点儿也没错过啊,他都不带打草稿的! 顾益纯看够了好戏,才大方地承认:“不然我为什么不管他呢?” 当祖父的目光落在身上的这一刻,郑德平想,人生果然是苦逼的。他眼含热泪,用苦哈哈的目光望着小姑姑,控诉着:被你害死了! 结果人家拍 拍他的肩膀:“人各有所长,你写字儿不好,又不是笨,挨打太冤枉了。天生我材必有用,这世上必须有你擅长的。好好干,我很看好你哟~” 从此好日子一去不复返。他被他那个奸诈成性的祖父从各方面试练着,终于成了郑家一枚苦力。 我宁愿挨那一顿打!若干年后,郑德兴手里的拐杖狠狠地戳着地,引来一众仆役惊呼:“阿翁阿翁阿翁怎么了?”见他不说话,还以为他怎么地了,更加拼命地喊,还要去报告他家儿孙。 嗡嗡嗡嗡的,像一群苍蝇! “闭嘴!”不能不说话了,郑德平终于吐出了两个字。老子辛苦一辈子,终于能够安静躺着晒晒太阳,你们还来吵,就不能让我少说两个字么? <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4、为难的婚姻 “太子妃真是过奖了。”杜氏口上打着太极,心思已经转了八百圈儿。 对面太子妃依旧笑得很是亲切:“难道我说的不是实情?府上孩子的教养都是不错的。” “当不得当不得,”杜氏连连摆手,“不过是不惹事儿罢了,说到教养二字,实不敢卖弄的。” 以陈氏的出身,夸起杜家“教养”好来,真是天大的笑话。更另提两人丈夫之间的那些个恩怨过往,不互骂已经算是双方克制了。杜氏跟陈氏说着场面话,心中极是不自在。 谁能想到呢?太子妃居然邀邢国夫人等几位夫人到东宫小坐!这是要和解还是怎么的?是真心还是缓兵之计? 陈氏面上不&#xe863;声色,暗暗观察着杜氏。抛去了成见,必须得承认郑氏夫妇能走到今天这一步,自是有其独到之处的。陈氏也没妄想一次谈话就能拉拢了郑家,眼下释放善意而已。对于瞧苗妃这个挂名庶母尚且不如意的东宫来说,肯放下身段邀请杜氏,陈氏已经作了做大的让步了。 形势比人强! 自打苗妃怀孕,宫里的空气就有些不对味儿,等她生下了儿子,就不止是不对味儿了。原本还沉得住气的,现在也有些躁&#xe863;了。最直观的反应就是,往后宫里进出的命妇多了起来。以往常走&#xe863;的,如今走&#xe863;得更加频繁,以往没太多交情的,现在也开始攀交情了。 一切的源头,都是因为皇帝对这个老来子的极度重视。皇帝那是真疼这小子,还没过满月、名儿还没起,就准备给他封王!重视小儿子并没有什么,尤其在大儿子们都已经成家立业的时候。现在的问题是东宫不那么稳当,一群当年就不怎么服气的皇子想取而代之。 不能够咱们把太子弄下台了,忙了半天倒让这小东西白拣便宜不是?不搞太子呢,皇子们面临着与郑靖业一样的难题:太子还记恨他们呢,这其中以齐王为最甚。又因太子出身低微,如魏王等心中亦是一直不忿。在太子面前装X装得久了,难免会心虚,难免会怕太子日后报复。 眼瞅着老爷子已经六十多了,再不&#xe863;手就真要等着太子登基来收拾 大家了,这样的事儿还不是没发生过,开国至今已经四代了,每一次皇位的承继之后,就是许多先帝的儿子被冠以各种罪名干掉。还等什么?开始&#xe863;手吧!一面收拾太子,一面为取而代之做准备。前面在“大计”,后宫也在搞夫人外交。 到了这个生死存亡的关头,以前的许多其他恩怨就可以都放下了。诸皇子之间,除了对上太子,其他人并没多少矛盾,这里说的恩怨,实际上指的是某些母系出身比较高的皇子对于朝臣的态度。要让人干活,现在就不能像以前那样坐等人投靠,得表现出些诚意来。 一时之间,诸王真是礼贤下士,而诸王之母也是笑脸待人。杜氏最近常到宫里逛,不但是昭仁殿,淑妃的延安殿、贤妃的承嘉殿里都能看到她的身影。宫外诸王妃也常以各种名目邀人聚会,搞搞夫人外交。 杜氏也是滑不粘手,哪边儿也不允诺。开神马玩笑?!最后还不知道鹿死谁手呢就这样下注!出头的椽子先烂。郑家不会干这种为人作嫁的事情。 诸王都&#xe863;了,东宫岂会无所觉察? 到了这会儿面子固然重要,里面也是要保住的,东宫也放下身段来拉拢人了。这种活&#xe863;彼此双方都是心知肚明,不能说得太直白了,那样不够装X,会让人瞧不起。 东宫所据之优势乃是宗法,然而这个宗法东宫只能算是占了一半的优势——皇帝还活着,未来尚未可知;太子之母并非皇后,太子也只是庶子而已。 由不得名门世家出身的陈氏不着急,一面对昭仁殿保持友好(效果没有达到),一面向当权宰相释放善意。太子并不直接掌权,许多事情需要现任官员去做。 郑靖业是一心把太子给搞掉,现在就是太子释放了善意,他也不肯轻易相信了。话又说回来了,现在主&#xe863;权在自己手上,怎么着都好。一旦把太子弄上台,他再秋后算账,郑家全家都得玩完。 所以杜氏只与陈氏应付。陈氏心里也不急,她已有个主意,皇太子的庶长女新昌郡主今年十四,到了要嫁人的年纪了,郑家幺儿郑瑞今年十五,恰是一对儿。不过头一次谈话不能说得这样深入,她只是夸一夸郑家的孩子。 陈氏的母亲 荣国夫人夏氏是陪客,一眼就看出杜氏并不想过于亲密,索性转了话题:“不惹祸就是好孩子,这才最是难得。闻说今年大计,沂郡郡守就是受了儿子的拖累罢职回家了。沂郡是我们陈家祖籍所在之地,只盼能来一好官……” 歪楼歪楼。 这样的话题聊着,主人累、陪客累,只有杜氏很轻松。轻轻巧巧打着太极,你说我就听着,你夸我就谢着。到了点儿,拍拍裙子,回家吃饭。把东宫噎得水都喝不下。 —————————————————————————————————————————— 郑靖业却进入了忙碌期,大计中有许多要计较的事情,他忙得脱不开身。有了诸王相争,抢人抢位置就抢得比较凶残,饶是郑靖业这样提前半年订好计划的,都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来。 先在自家书房接见由自己荐出去的人,这是允许的,不能说是什么暗箱操作,他本就是这些人的恩主。见一见也是正常,与这些人分别谈话,了解地方状况,再了解一下中、低级官场&#xe863;态。最后判断一下这些人的可靠度,把计划作一些细微的调整。 然后出手抢位置。 首要的当然是富庶之地,其次是战略要地。郑靖业手上的军中势力,除开于元济,尚有十几个混在中、高级的。让这些人与当地地方长官配合,是双赢的局面。当然要便宜自己手下的人,正好,大家也都是这么想的。 青州徐史徐梁,郑靖业第二任书僮,心腹之人。此时规规矩矩地坐着,用商量的口气道:“晚生那里一切都好,就是镇北将军过于专横,遇到个犯了案的贼人,往他营里一缩,就要不出人来了。长此一往,地方官员必然威严扫地。”这是有人裹乱的。 郑靖业垂眼看了看桌面:“知道了。你把人证物证苦主理会清楚,具本上奏。” 朔安郡守苦逼着一张脸:“相公,晚生那里可算是犯了难了。”朔安靠边界,时常有些边境摩擦,弄得边民生活比较被&#xe863;,如果驻军积极一点呢,狄人不敢犯境,他的日子就好过。不幸遇到一个不买他的账的校尉率兵驻守,每每秋收时节,都要等对方抢到一半了再出兵。校尉攒 了军功,朔安被祸害得不行,朔安郡守的评级就上不去,今年正犯愁呢。 这个好,郑靖业的眼睛张了张,正好换了这一个下来,顶另一个正在顿田的郑党张进书上去。校尉这个官儿听起来不大,实际上已经算是中级军官了,又在边境上,不愁立功。到时候再升一升,有郑靖业护航,前途可期。 又有豫州刺史郑安国(郑靖业第一任书僮,得赐姓)抱怨下属:“相公,我那里太平郡守是个刺儿头,虽屡次参奏,都被圣人压了下来。” 郑靖业抬眼看了看郑安国:“那是圣人的两姨表弟。”削不成白板的,不过可以考虑调走。 …… …… …… 从九月到十一月,这样的会面三不五时要出现一次。 郑靖业也会布置一些任务,比如:“周洪在邓州有什么举&#xe863;一定要盯紧。”周洪,太子舅家表兄,经太子活&#xe863;,任邓州治下兴平郡守。又比如:“陛见之时,圣人问起沂郡情形,便直说。若有人有兼并不法事,也不必隐瞒。” 郑靖业的诸多门生也有幸遇上了九月末郑靖业孙子的周岁宴,讨了一杯酒喝。还真就是喝了一杯酒,放下礼物,识趣告退。郑靖业这段时间决定低调,让别人互掐,便不欲张扬。 ———————————————————————————————————————— 郑府还要接待自家亲友哩。 郑琰的小侄子、她三哥郑琛的第三子郑德仁过周岁。这一天学校放假,全体师生一齐出席。 外孙的周岁宴,赵氏的亲爹赵安成也出现了,遇上顾益纯,两下叙了一回亲,看一看刚刚会说话的小幼儿,剩下的就是成年人之间的会话了。这种活&#xe863;,小孩子从来都不是主角。 赵家与顾家有亲,虽然七弯八绕了一点,胜在两家都是大族,经过两位资深世家子弟的交流,发现他们两家七弯八绕的关系非止一桩。 顾益纯即使年过五旬,也是个风度翩翩的老帅哥,他生活条件一直不错,保养得又好,看起来不过四十上下,见之令人忘俗。作为一位业内知名人士,顾益纯的八卦在上流社会也是广为流传的,最出名的就是他的“逃婚新郎被抓捕回家”与 “至今守身如玉”。 既然有着好几样弯弯绕的亲戚,赵安成一见顾益纯又非常倾心,赵老先生不免要念叨几句。赵老先生抱了一把白白胖胖的外孙,新衣服上沾了小胖子的几道口水印儿、胡子被扯掉三根,终于放手。 转脸看到顾益纯,想到这位亲戚至今未婚,忍不住提了一提。如果不是这个环境下,赵安成也不会讨这个没趣儿多这个嘴,他看顾益纯顺眼,又觉顾益纯一个人凄凉,遂道:“思玄犹‘小姑独处’耶?” 郑靖业喷饭。 顾益纯有一瞬间的不好意思,旋即把目光扫到了郑靖业的身上。郑靖业连连摆手:“赵公却不是我请来的说客,”又对赵安成道,“赵公有所不知,这么些年了,我想尽办法,也不能劝&#xe863;他。” 赵安成与顾益纯出同世家,谈话间还是有一些微妙的默契。知根知底,也知道世家的行事法则,坦白说来,这事儿是顾家办得不厚道,庶出也不该死不是?分家分不到太多,那是正常,谁叫人家嫡子的妈是带着嫁妆来的呢?婚姻上次一等也就罢了,也不能弄那样个货硬逼着娶啊! 赵安成先不说这些,也不从什么生活方面入手,只是打趣儿。顾益纯不好意思了,含糊道:“这么些年,习惯了。” 赵安成道:“只是习惯,便并非本心。”说完便不再劝。顾益纯接口也不是,不接口也不是,僵在了那里。赵安成借着酒意道:“你们家又不缺孩子,小心他们给你过继一个。别说你不答应,等你一闭眼,不答应也得答应了。”死后入继。 顾益纯呆掉了。 郑靖业一拍大腿,TMD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条儿呢?受赵亲家启发,郑亲家道:“过继个好的也就罢了,把个别人不肯要的逆子挂到你的名下,到时候,嘿嘿。” 由于赵安成在这件事情上表现出了非同一般的战斗力,郑靖业在暗骂一声世家果然阴险的同时,对赵安成不免也另眼相看。赵安成摸摸胡须,笑而不语。 顾益纯开始考虑继嗣问题。这不是抢先一步过继一个就算完的事儿,不是你亲生的,宗族的处置权就大,你现在过继了,过一阵儿他们能给夺回去再换一个来。 郑靖业心里已经翻腾 开了,左看右看,顾益纯卖相上佳,名声好、人品好、学问好、家世好,竟是无一不好,配个什么人也配得上了。 赵安成一走,郑靖业就念叨上了:“如今你家中长辈也没剩几个了,剩了也管不到你头上了,正好自己择一贤妻娶了,过二年有了后嗣,咱们也还不算老,总能看到他长大。”就算不行,郑靖业还有儿女,也可对小师弟照拂一二。 “眼下名门淑女随你娶。”郑靖业继续坚持不懈,立誓要让顾师兄身后有人供一碗饭。他说的还真是,别看顾益纯已经五十多了,娶个正当妙龄的老婆跟玩儿似的。虽说顾益纯年纪有些大了,对于男人来说,年龄反而不是最重要的。 顾益纯略有意&#xe863;,他不是没想到过继,只是把近枝后辈都看了一回,也没发现合适的。再者说了,过继的孩子人家也有亲生父母不是?真要比较一下哪个更亲,顾益纯自己都不能保证。 “哪有合适的呢?”顾益纯苦笑。这是一位龟毛的名士,不然就不会单身这么久。他蹉跎到现在,于婚姻上就更是龟毛。不想娶还罢了,一旦想要结婚,他的标准比郑靖业提出的还困难。 郑靖业绝不肯让他的顾师兄委屈的,什么长得不好的、没有文化知识的、再婚的、身体不健康的、为人不好的、不能干的统统不行。顾益纯这里,最恨的就是家族里的乌糟事儿,他希望老婆能顶住这些,还有,不能太年轻了,也不能跟他没有共同语言。 亲,你家是名门顾氏啊,谁能扛得住呢?单这一条就很要命了。 顾益纯没想到的是,他家女学生真给他找到了这么一个人。 <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5、顾益纯娶妻 命运是个玩儿人的东西,这一点在顾益纯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要命的是它从来都不剧透,少年时代的顾益纯绝对想不到他会差点被绑着娶一个凶残的女人,青年的顾益纯绝对想不到他会打N年的光棍儿,中年的顾益纯更是想不到他居然真的娶了个老婆! 顾益纯今年五十三了!他又不想娶一个过于年轻的老婆,要上哪里找一个未婚、貌美、亲戚不拖后腿的老婆?有这样的女人,在年轻的时候早就嫁掉了,哪会等得到顾益纯来下手? 你别说,还真就有,而且,还是个你想不到的人物!更让人想不到的是,这一切只是一个女童的一时起意。 顾益纯想,这大概就是命吧! 顾益纯有意结婚,但是又不想让家族给他挑(心理阴影太严重,一闭上眼睛就想起他爹指挥一群大兵把他给捆起来),郑靖业当仁不让地热心了一把,连带的,杜氏也就知道了。 杜氏忙上了,郑琰当然也就听到了风声。杜氏很愁,跟东宫周旋都不带这么愁的。那是顾益纯啊!怎么能随便找个人糊弄了呢?是,这个时代的适婚年龄是一个弹性很大的东西,从十二、三岁到二十五、六岁不等,顾益纯多大了?还不想要年轻不懂事儿的! 要郑琰说,她师傅真是够苦逼的。明明要人才有人才要相貌有相貌,结果呢?混到现在还没混上个媳妇儿。眼看着她妈愁得头发都多白了三根,郑琰也帮不上一点儿忙——她才几岁?她才认识几个人呢?她认识的不是已婚大妈就是未婚萝莉,年龄合不上啊! 杜氏看着女儿蹲在榻上,托着个腮、皱着个眉、撅着个嘴,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倒给逗乐了。“你跟着闹什么呢?” 郑琰叹了口气:“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郑靖业一脚踏进门槛儿,差点儿没崴了脚——这丫头又抽什么风了?郑靖业真是怕了这个闺女了,儿女都是债啊! 这两句话倒是透着一股了沧桑劲儿,完全不像是小姑娘该说出来的,本该担心的,可是让她说出来,郑靖业又觉得十分之搞笑。【1】 “你又胡 说八道了。”郑靖业今天削了驻朔安校尉,又暗中操作把自己人顶上,累是累了点儿,心情正好。 杜氏一拍女儿的脑袋:“发什么呆呢。” 郑琰飞快地跳了下来,由于蹲得太久,脚上一麻,落地的时候差点摔倒,还是郑靖业扶了她一把。郑琰抖抖脚,狗腿地扶她爹上座,实则是自己脚麻,靠着她爹走路。 郑靖业也不点破,顺口问了几句郑琰的功课,郑琰也一一答了。杜氏道:“阿庆,搀着阿琰回去,”又说郑琰,“你明日还有事情要出门,早些歇着。”看郑琰回去了,才对郑靖业发愁:“有些好姑娘,就是年纪轻了些儿,顾郎君看不上。”郑靖业低头琢磨,要不再跟赵亲家喝一回酒,联络联络感情? ———————————————————————————————————————— “你再说一遍?”杜氏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哪里来的这样大的主意?” 郑琰出去蹓跶了一圈儿,回来说,在庆林长公主那里遇到了一个“我觉着挺合适的人”。杜氏还以为女儿早恋,审了半天,才知道女儿想当小媒婆。杜氏笑骂:“你一小姑娘,不要琢磨这些事情。”约定俗成,说媒的得是已婚人士。 也没问是谁。小毛孩子再早熟,杜氏也不会把她的话当真。 郑琰颇觉扫兴,玩着手指头:“真的很合适嘛。年纪也不小、长得也好、性情也很平和。” “你哪儿听来的?”杜氏怀疑是有人跟她闺女说了什么了,“真有这样的人,我早寻摸到了,还用得着你操心?滚回去写字儿去!”怒了。 郑琰跑上前去趴在她的耳朵上:“庆林长公主真的很合适。” 杜氏浑身发抖:“P话!” 公主从来都是一个奇特的群体,在她们身上总会因时代的不同而发生各种奇奇怪怪的事情。从血脉上来讲,她们很高贵,但是这高贵的血脉带来看的却是尴尬——她们没有继承权。自己高贵,嫁到夫家面临着与夫家如何互相摆正关系的世纪难题,更不用说生下来的孩子是随夫姓的,由君而变臣。 遇上一个比较矬的朝代,等着受气。遇上眼下这个时代呢? 在诸王、后宫忙 着拉关系的时候,另一个忙碌的群体就是公主们了。这个时代的公主的彪悍不止是在民俗上的,还有政治上的。每一起诸王反案,里面必有公主、驸马的身影,这也是许多人家不愿意尚主的原因,一个弄不好,全家都成反贼了。 公主们依旧我行我素。很多人家听到尚主就头疼,公主的母亲如果出身好一点,也许会收敛一点,又或者是出嫁之后有舅家作转圜,否则就没个能制得住她们的人,除非把她们砍了。 这其中也不排除有那么几个公主稍好一些,不太干政、不怎么跋扈,危险系数小。庆林长公主就是其中之一,但是,依然极有性格。 郑琰这次出门是得到父母允许、由五哥郑琬接送的,主人家是皇帝的幼妹庆林长公主。 在遍地人材的公主群体里,庆林长公主也是数得上号儿的。想想看,皇室里有造反的公主、有养小白脸的公主、有敢把她哥的小老婆捅死的公主、还有带着自己的护卫甲士抄了驸马家的公主……在这一堆公主里,还能让杜氏大惊失色,可见庆林长公主之威力了。 庆林长公主很冤枉,她自觉一点都不出格。看,公主有两百甲士看家护院,她从来没带着这些人去砍人。她有十一个哥哥十三个姐姐,其中四个姐姐在当年皇帝登基的时候分明跟着三个哥哥抄家伙搞事被勒死,她还是乖乖地。她也没有养小白脸,连男人都少见,多乖呀! 得了吧,殿下!您老今年三十有三了,还未婚,还不够特立独行的么?本地平均婚龄十七啊亲! 庆林长公主是先帝的遗腹女,生下来生母就难产死了,归了皇帝的妈宋太后抚养。长到七岁,宋太后也挂了,又转到皇帝的元配皇后也是目前为止唯一的皇后、庆林长公主的嫂子夏皇后那里。到她十三岁上,夏皇后也死了。 皇帝最开始是把她当闺女养的。皇帝苦逼啊!打从结婚开始就没孩子,当了太子没孩子、当了皇帝也没孩子,直到登基三年,才有了现在的太子。在这三年里,能让他看到的小孩子就这么一个妹妹,还是刚出生的那种。 一片慈父情怀。 庆林长公主的经历却颇有些波折,出生没见过爹妈,抚养人转 了好几回手,性子比较冷清。皇帝刚登基的头十几年,是混乱的十几年,兄弟姐妹不停造他的反,最后被他砍得只剩一个温文尔雅的卫王、一个乱七八糟的曹王,还有就是四个妹妹,庆林长公主是最老实的——她一直未成年。 一个未成年见天听着她皇帝哥今天抄了王爷哥的家、明天拧断了公主姐姐的脖子,不冷静才怪! 她不想结婚。也是婚姻上受了点儿挫折,皇帝疼妹妹,想给她找门好亲事。世家就被盯上了,可人家不干!被挑中的那一位,宁可跳马摔断腿! 你不想娶,我还不想嫁呢! 就这么耽误了。皇家不是没有不结婚的公主,那些都很自觉地找个借口,为先帝祈福啊什么的,庆林长公主倒好,人家就是不嫁。天天开个茶话道,也不谈政治也不谈风花雪月,就是纯交友。她皇帝哥自觉亏欠了她的,也是因为兄弟姐妹剩下的太少、庆林长公主又没给皇帝惹什么麻烦,对她不免优容。 可她毕竟是个女人,随着年龄的增长,越发喜欢小孩子,时时流露出怪阿姨的表情来。郑琰从长相上来说无疑是招人疼的,打小不知道被她揩了多少油水去。庆林长公主想要个孩子想要个家。 原本郑琰也想不起她来的,不过今日被这位怪阿姨一直搂着,听庆林长公主无意间一句:“你母亲是个有福气的人,儿女绕膝。” 这种口气非常熟悉,庆林长公主眼底的犹豫也很明白。如果郑琰真的只有八岁,肯定看不出来。问题是,她不是。剩女的心思,只有剩女最明白啊!想想家里还有一个顾老师,郑琰眼珠子骨碌骨碌地转来转去。 ———————————————————————————————————————— 杜氏只当是一个笑话,爱理没理,吃饭的时候还瞪了女儿好几眼,深觉女儿这个样子不成体统。 郑靖业发现了情况,当时没说,饭后散步问了起来。杜氏好一通报怨:“真是前世冤孽,这丫头总能惹出些事情来,今天回来跟我说庆林长公主很配她师傅!庆林长公主那样脾气古怪的一个人,怎么成?”在杜氏这样一个经历了正经婚姻生活的女人看来,庆林长公 主这样的剩女绝对是脾气古怪了。 郑靖业眯了眯眼,当时没说话,第二天就去调查庆林长公主是否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情史。最后结论,这个建议可行。庆林长公主不是惹事的人,舅家早死绝了,跟造反的事情也搅不到一块儿去,还颇有一点文化修养。而且,她是长公主,顾家人惹不起她。根本就是为顾益纯量身打造的老婆。 这是一桩奇怪的婚姻,当事人都没有考虑过对方,只因一个小女孩儿的突发奇想,然后被一个事儿妈的宰相认可并且做了调查,继而询问当事人的意见。当事人都没有与家人商议,并且只用了一分钟就谈妥了婚事。 顾益纯说:“我娶你,就会待你好。” 庆林长公主说:“我嫁你,要安静过日子。” 然后庆林长公主托了杜氏、顾益纯那里当然是郑靖业,分别向自己的家人告知,这俩要结婚了,你们赶紧准备。 皇帝喜极而泣,当年在世家身上折回的面子总算是找回来了!妹妹终于嫁掉了!下令给庆林长公主翻修房子,给妹妹妹夫准备婚礼。还有些不安地问郑靖业:“你做媒我自是放心的,不过……顾家真的愿意?”被世家坑苦了的皇帝怕被人再放鸽子。 顾家目瞪口呆,多少年了,大家已经放弃了让顾益纯讨老婆了,都想着把谁过继给他好了,他居然尚主了。 顾家最是识趣不过的一个家族,对内虽说家规森严,但是在执行方面,还是颇有一些弹性的。 当年张智,不论是长相还是行事,比郑靖业差了八条街去,但是势大,顾家就不得不让出一个顾益纯来娶张家女儿。顾益纯命大,婚还没结,准丈人就登台了,这也不能掩饰顾家的行为习惯。 比如季繁一求,加上张智败了,顾家非常痛快地就给了顾益纯婚姻自主权,以至于顾益纯一直打了这么多年的光棍儿。 现在郑靖业作媒,皇帝嫁妹,顾益纯又没有逃跑,行,就她了。 一个巨雷就这样哐当到了世人的头上。虾米?他们俩?拆开来看,都很正常。合起来看,条件也相符,皇家公主配世家名士,年纪都不小了。问题是……这俩是著名的不婚主意者啊! 大家看着大红的喜帖心 想,这得泼了多少盆的狗血才能染成这样一个红彤彤的局面啊! 一个被世家隐讳拒过婚,不说恨世家入骨吧,她的宴会上从来没有哪个世家敢出现。一个被强权逼婚,气得离家三十年。这俩要是想凑到一块儿,怎么着也得来个转承起合,虐恋情深又或者是欢喜冤家地上演几部大戏吧?咱们怎么就没听到一丝风声呢? 一打听,居然啥都没发生过! 坦白说,不论是顾益纯还是庆林长公主,都只是想要一个家而已,都是经历过挫折的人,和缓的生活才是他们需要的。不必要为了给别人制造一段谈资而折腾自己。 一切的始作俑者正满眼幽怨地看着眼前这个撒疯老头儿。皇帝欢乐地宣布他要嫁妹妹了,还对郑靖业表示了十二万分的感谢。郑琰于昭仁殿里,忍不住 对着手舞足蹈的皇帝的背后阴恻恻地说:“是我最先发现的,你们过河拆桥。” 语中怨气有如实质,皇帝不得不尴尬地定格、转身,然后出了谢媒钱。还说:“小孩子不宜做媒人,这是我谢你的。” 十万谢媒钱,听起来挺多的,其实就是十万个铜钱,一千钱一贯,一共一百贯钱。 摔!谢媒人是有讲究的,一般说成了婚事,有钱、帛、酒、食四样相赠。郑琰由于年幼,只得了象征性的感谢,明面上的媒人还是她爹娘。 郑琰现在缺钱呀!她想买些好药材,泡一些药酒,这一年年末各处孝敬一下,也是特色产品。据她所知,参酒、虎骨酒都是好东西,可这两样东西它贵呐! 看看她身边都是什么人啊?宰相爹、驸马师傅,光这俩你也不能用次等的药材泡酒不是?哦!季繁还活得很硬朗,也要顾及一二。于元济那里也要有所表示。哥哥们、姐姐家,眼前这个皇帝也不能忘了。 郑琰的钱袋迅速地瘪了。 ———————————————————————————————————————— 公主下嫁自有规章,除非特殊情况,从头到婚起码得半年多时间。众人顶着雷从头参加到尾,到了来年春天的婚宴上还在云里雾里回不过神儿来。 “他/她怎么就娶/嫁了呢?” 郑靖业很高兴,拍着顾益纯的肩膀:“我终于了了一桩心事。”因为高兴,对于顾益纯的另一师弟李俊同学也给了好脸色。李俊很是抑郁,顾师兄的婚宴上的澄酒居然不能打包带走!由于是郑家密方,大正宫里都没有,想喝就得蹭。李俊跟郑师兄关系实在不咋地,想喝只能找顾师兄。 现在顾师兄成家了,吃饭有老婆管着,也不用郑家操心,估计以后顾师兄自己的供应都不足。想到这一次喜宴等同于最后的晚餐,李师弟万分苦逼。 <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6、送别与掐架 “你们在家里要好好侍奉父母、友爱弟妹。”郑琇严肃地对郑琬和郑瑞如是说。 郑琬、郑瑞连连点头,比起二哥,这位大哥言简意赅得令人感&#xe863;得想哭。时间进入春天,随着他们老师的婚礼的结束,郑家大郎、二郎被他们的爹一脚开出京城到地方上任职积攒基层经验。于是就有了这送别的一幕,郑琛年纪大些,只是被拜托照看家里,剩下这两个就是被念叨的命。 郑靖业为儿子们选的地方并不是特别富庶之地,本来就不是为了捞钱去的。郑琇、郑琦分别被扔到了距京城三百里和四百里的地方当郡守。这也是郑靖业早就盘算好了的,去年秋冬大计,他瞅准了地方把这两个地方给空了出来。 离京城并不远,快马跑一天一夜就能到,方便郑爹为儿子们保驾护航。郑琇、郑琦又都是随着父母过过苦日子的,他们少年时郑靖业还是地方官呢,临民断案也是耳濡目染,并不是完全不知民间疾苦。郑靖业给儿子们安排了一条坦途。 郑琬道:“大哥还请放心,侄儿们在家里,不但是阿爹阿娘,我们也会照看的。”京城的教学质量比较高,尤其郑德兴已经当了童工,郑琇、郑琦的儿子们都留在了京城。 让郑琬想不到的是,郑琇忽然板了脸:“别人我都放心,最不放心的就是你!你既已定亲,就要认真读书、老实当差。在家里有事多听听三郎的!”郑琛在京兆任职,这一回就先没有调走。 郑琬崩溃中。 他二哥临走前已经说过一遍这样的话了,郑琦的辖区比郑琇远,&#xe863;身也早了两天。以郑琦之话痨,把郑琬从头挑剔到了脚,还苦口婆心地说:“若我是御史,扫一眼能挑出你这么些毛病来。这还是自家兄弟对你宽容呢,要是个外人,不定看你还有哪里不顺眼,你都一一小心了。你平日里就不太定真,如今我与大哥相继外任,父母年事已高,你再不能这样了……”一阵儿的BULABULA,说得郑琬头皮发麻。 好人有好报。 郑家给庆林长公主介绍了对象,庆林长公主转手就做了一回媒人。介绍的也不是外人,是庆林 长公主的外甥女、宜和长公主的闺女郭氏。 能在内部争斗中活下来并且过得还不错的人,要么是识时务、要么是有实力。庆林长公主这个媒做得还不算坏。宜和长公主是皇帝的异母妹,为人比较低调(仅指政治上),嫁给了新安侯郭沛良。两家也算是门当户对,郑琇、郑琦帮忙完弟弟的定婚仪式才带着老婆去上任。 郑琬头大如斗,终于忍不住哼了一声:“我的好哥哥,二哥前天已经念叨过一回了,今天您就别再念了。都知道我要娶媳妇儿了,还这样说,我的面子都要没了。” 如果是郑琦听到这话,必然要再念叨他半天,郑琇比较厚道,只说了一句:“你知道要面子就好,稳重点!” 然后又说郑瑞:“不要学五郎的样子。” 郑琬:躺枪。 接着就是与郑瑜夫妇话别。郑瑜吴熙都来了,两人的儿子,取名吴岚的小婴儿因为年纪太小,才刚过周岁,便没有来。郑琇说得挺郑重,先说吴熙:“我父母年事已高,万事你多照拂。”吴熙心说,谁照顾谁啊?还是老实回答:“我为人子婿,自当奉行孝道。”郑琇又说妹妹:“恪守妇道,不要让父母担心。”郑瑜道:“大兄在外不比在京,也不要让我们担心啊!” 郑琇点头,郑瑜又说:“我去跟嫂子说话。” 郑琇转而训诫起儿子和侄子们,不外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不要为非作歹一类。又要找郑琰,郑琰早躲到方氏车前了。前两天郑琦离京,可是拎着她好一通说,什么聪明要用对地方、什么很快是大姑娘了不要胡闹、什么要好好在父母面前卖萌让老人家开心…… 郑琰果断地遁了。 方氏最不放心的就是留京的儿子们了,千万拜托赵氏帮忙照看一二。 郑靖业与杜氏倒没有出城来送,该说的话在家里都说完了,再出来也是徒留伤感。他们倒是送了郑琦,那一日京城的东门都要被堵塞了——送行的人着实不少。今天郑靖业只是派人给了儿子儿媳一封信,内容也简单:今日送行者比前日如何?慎之,思之。 ———————————————————————————————————————— 送完行回来 ,郑琰进了自家大门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儿,明明只是走了四个人,居然觉得冷清了不少。回来得向郑氏夫妇禀报情况,主要由郑琬来说,郑靖业听了郑琬的描述,未做评论。杜氏还问:“四娘回婆家了?” 郑琬道:“姐夫与她一道回去的。” 郑靖业对德兴几个道:“你们父母虽然离京,祖父祖母尚在,叔父叔母都是亲人,家还是这个家,不要作扭捏之态。今日便罢了,从明日起,功课还是要照旧。” 郑琰看一看侄子们,小声问道:“顾师傅娶妻去了,谁来教我们?”人家正在新婚好吧? 郑靖业微笑:“这几日你们先温习功课,我与你们师傅已经说好了,五月到熙山避暑,他就又得闲了。” “师傅有空?”郑琰表示怀疑。 “小孩子不要问那么多。”郑靖业咳嗽一声,摸胡须。 虽然顾益纯已经结婚了,但是这位着实有个性,除了驸马都尉这一必须顶着的头衔儿,他啥官儿都不想当!皇帝是久闻其名的,虽然被季繁弄得有些倒胃口,但是想起顾益纯的乌鸦嘴,对他的品评人物还是抱了很大的期望的。郑靖业表示,如果顾益纯愿意,他情愿把兼着的吏部让给顾益纯。 顾益纯死活不接这茬儿。庆林长公主出&#xe863;了,她直奔大正宫,表示如果皇帝抓她老公当苦力,她就住娘家骚扰她哥哥。以她目睹了多少起皇室阎墙惨案的经验来看,这会儿大正宫上空飘的味儿都不对了,贸然掺和进去就是找死!她们夫妇不缺钱、不缺势更不缺名,何苦搅和进去? 两人安安静静过日子就好,如果高兴了,教几个孩子也未尝不可。至于教了这几个孩子家里跟东宫扛上了,庆林长公主表示毫无压力,反正她对东宫也很不感冒。忘了说一句,当年那位跳马的公子姓陈,乃是太子妃的亲哥哥,皇太子的大舅子。看,有时候姻亲遍天下也不是件好事儿。 教就教了呗!反正她看东宫也越来越悬了,她结婚,好多乖侄子送了重礼呢,啧啧。 没想到顾益纯还会继续当他们的老师,郑琰挺高兴,这老师水平高啊!欢欢喜喜地答应了:“好!”再酿它几坛子酒,泡点儿药酒孝敬老师去。 郑靖业含笑看着一群小鬼兴奋的脸,复又严肃地道:“过些时日家中陆续会来一些客人,你们要好好招待。” “嘎?” 郑靖业的党徒们去年秋冬来京,临走之前颇有几个拜托老恩主:“小犬年齿已长,欲遣入京中侍奉相公。”其实就是把儿子送到京里来求关注。这里有宰相这座大靠山,还有顾益纯这位名师,得其中哪一位一句好评,前途上都能更进一步。 郑靖业很痛快地答应了,家中年满十二的孩子可以送一个过来。由于来的都是郡守、刺州这样的官员,够荫一子的了,郑靖业就要了他们所荫之嫡长子来栽培。家里孩子不足十二的也不要急,长够了岁数,你送来。虽然年幼,但是可以放到我这里来先学习两年。到了岁数有了机会,我给他们安排前途。 郑靖业的许诺是非常管用的,看看他的书僮,看看他的跟班,现在都有了自己的书僮和跟班了,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千恩万谢地回去了,号称过了年道上雪化了就把人送过来,到了家里为了竞争名额不免又有一些故事。 郑靖业说起这一节,勾起了郑琰比较郁闷的回忆。 这时候很多人都推荐人去做官,宰相一大职责就是发现人才并向皇帝举才。郑靖业也不故意遮掩,大计之后就在家里宴了一回手下党羽。还把子孙们都叫出去认一认人,郑琰同学……未能出席。 这一刻,郑琰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男女性别之间的差距。以前她爹见客都会抱着她,现在……如果她想重新出现在世人面前,最好努力修炼。朝中从无女官,郑琰,你的平台在哪里? ———————————————————————————————————————— 苦思无果,郑琰的生日却近了。不上课,郑琰就天天温习功课,小小新娘的课程也重新拣了起来。酒都酿了好几十坛子,还泡了几坛子药酒。画了一堆的宫扇,清雅的水墨画,潇洒的行书,颇得顾益纯真传。她还开始做糕点,这个比炒菜容易,也做出几样不错的点心。 比起这些,郑琰更注重读史。穿越的人都知道,不少前辈由于不知道土著历史而闹过乌龙,她可不想发生背诵了 一篇《将进酒》,有人告诉她这不是李白写的而是某某大作的事情。借用已经是极限,抄袭、剽窃然后自称是自己所作,超过了她的承受范围。郑琰打定主意,以后引用诗作,即使无法说明来源,也绝对不说是自己写的。 看了看手里的扇子,郑琰叹了口气,我中华文明博大精深,扇上的题诗文她多半还是从记忆里的“名句摘抄”里挪用的。她画的扇子挺受欢迎的,起因是孝敬了师娘,被庆林长公主公开宣扬。 物以稀为贵,郑琰一点也没有四处现宝的打算,到处批发就不值钱了。庆林长公主也不以为意,她只要收藏一把就好。 五月初,郑琰生日,庆林长公主送了一份大礼。郑琰心情大好地清点着自己的私房,心里有些活&#xe863;地想:差不多能置一份不&#xe863;产了,爹娘已经允许了。 这份好心情一直持续到了进宫。此地五月没有赛龙舟吃粽子祭屈大夫,但是依然有五月节。按照时令,此时是各种植物疯长、虫蛇四处、疾病也很活跃的时候,依然有各种避邪的风俗。 郑琰记起雄黄酒好像有祛病避邪的功效,也就顺手弄了一些。爹娘那里、师父师娘那里都有,远方的俩哥哥也收到了(由郑靖业发快递)、出嫁的姐姐也有。郑琰想了想,也贡给了皇帝两坛子。直到此时,她的心情还是愉快的。 官员都是有福利的,五月里的福利最多的是一些防病治病的药材。后宫妃子们也不能免俗。苗妃提议,大家聚一聚,地点在御花园的宜男亭。三妃齐聚,九嫔汇集,各家够级别的命妇也重在参与,各家小姑娘也可酌情过来玩。 皇帝之所以批准这个提议,乃是因为他的儿子们又有一批成年了。此时没有什么定期选秀的说法,什么时候有需要了,什么时候视情况而定。通常情况下就是这样了,一直在帝后那里挂上号的觉得合适到时候就拿来用。不然的话也有各种高级媒婆,比如某公主觉得自己婆家有个姑娘很好,可以推荐给侄子当老婆。 一时之间,御花园里很是热闹。小姑娘们一拨一拨地上前见过宫妃,苗妃很得意,她的位置是最高的。心情大好之余也仿着外朝,给这些女眷们赐了药材 。 与公主们不好比,除了皇家人,郑琰得的必须是最好的,甚至某些旁枝宗室的宗女都不如她。 宰相之女,当然有一群人围着说话。于元济的嫡长孙女儿踩着线得以出席,紧跟郑琰,正说:“七娘这个香囊看着真好。” “父为宰相,当然是好!什么都能抢个先呢。” 郑琰当然听到了,扭头一看,一群少女站在一起。其中一个穿着绿裳黄裙的正扬起下巴看着她,想必说话的就是她了。郑琰想了一想,忆起这是虎贲中郎将戴珏的幼妹,建宁侯的小女儿戴瑶成。戴瑶成约摸十二岁,已经略有少女的体态。她生得不坏,像朵娇艳的玫瑰。 羡慕嫉妒恨这三种情绪郑琰还是能够分得清的,戴少女的表情明显不是前两者。 郑琰停住了脚步,周围安静了下来。郑琰第一反应:没听说我爹最近削过谁啊?然后才是:MD!老子没得罪你好吧?过来惹我,看我不削死你。于家小大娘已经涨红了脸踏前一步:“你说什么?!” 这年头妹子都比较彪悍,两边儿已经开始挽袖子了。 淑妃的侄女儿楚敏中正要打个圆场,郑琰已经抢先说话了:“你怎么能这样说呢?”细声细气的又能保证周围的人能听到,“儿不嫌母丑,你爹当不了宰相,你也不能这样啊!我爹是宰相当然好,你爹不是宰相也不是不好啊!怎么能因为少得了一点东西就埋怨父亲不争气?” 楚敏中忍不住笑了出声,又闭紧了嘴。 看着小丫头气得脸红脖子粗,小拳头紧了又紧,眼泪都要掉下来了。郑琰觉得自己很坏,因为她心中居然涌起了一股快意。还嫌不够似的,郑琰眨了眨眼:“对不对?” 这时候就不能输阵,由着于家小大娘去打架就算打赢了又怎么样?郑琰得先立势,让人知道她不好欺负。得能担得起事儿来,这一点上,她真与郑靖业像得不能再像了。 有人挑衅,你自己直接上了,显得掉份儿。一直不上,更丢脸。于家小大娘出头,显得郑琰不是没人帮,自己上阵,显得不怕事儿,就是这么个理儿。 对方强又怎么样?咱也不弱啊!想她爹,敢扛上太子,还活得有滋有味儿,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精神啊!相比之下,自己如果装白花儿,真是弱暴了有木有?再弯弯绕绕,再腻腻歪歪,还迂迂回回,真是傻透了。咱是奸党咱怕谁! 郑琰严肃地批评戴瑶成:“你这样说可丢脸了,也给你爹丢脸,回去记得向你爹道歉,下回别在外面这样丢人。” 前怕狼后虎,生活真是没有乐趣可言啊! “叽叽咯咯哈哈。”众人的目光被引了过去,又都装作没看到。还没得封号的皇帝第十九女、第二十一女,抱在一起笑得肩膀一抖一抖的,还直捶地。 <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7、继续告黑状 郑琰削完了人,心情依旧不爽。只是小出了一口气,却显然自己有些小家子气。虽说刚才显得“有急智”,言语却未免幼稚,虽是挤兑戴瑶成,到底嘲笑了人家爹不争气,失于尖刻。 戴瑶成已经头顶冒烟了,向前踏了一步,一根指头就指了过来。于家小大娘踏前一步,与她同上前的尚有数名郑党小女生。 其他小姑娘看势头不对,也怕生事,纷纷上来拦着。 这边的情形已经惊&#xe863;了在社交的宫妃、夫人们,贵妃扬了扬下巴:“她们那里倒热闹。”魏王妃叶氏道:“我去看看。”庆林长公主眼睛好,看到郑琰似乎在那边,也起身:“我与你一起去。” 走过去就听到楚敏中从中劝和:“大好的日子,不要吵闹,惊&#xe863;了上边儿就没意思啦。” 叶氏道:“天怪热的,我们都昏昏欲睡的,你们倒是精神,到底年轻。”上头来人了,小女生们都松了一口气,唯有戴瑶成还在瞪着郑琰。郑琰冲她“哈”一声,转身向叶氏、庆林长公主问好。 一场口舌之争似是落下帷幕,叶氏见郑琰神态自若,戴瑶成似有怨气,便要隔离两人,尤其是戴瑶成这个状态实在不宜在公开场合出现。遂让戴瑶成去洗把脸:“瞧你热的,脸都红了,去去暑气去罢。”又说郑琰:“你阿娘在那边儿,刚才还说起你来呢,跟我过去吧。” 把你交给你家大人,你再出什么幺蛾子也不干我的事了。 庆林长公主携起郑琰的手:“错眼不见你又跑得没影儿了,方才还寻你呢。” 郑琰晃着庆林长公主的手:“我是要过去跟您玩儿的,半路上让人给拦下了。” 庆林长公主一声轻笑。 “真的真的,”郑琰侧过身子像只小螃蟹似地走路,仰着头跟庆林长公主说话,“我跟小大娘一道正说话呢,小大娘刚说这个香囊好看,就听到人说,”学着戴瑶成的语调重复了她的话,“她这样欺负人。” “她也是凭着她爹得的这些赏赐,不然谁认识她呀!又瞧别人父亲的能干不顺眼,真是讨厌!难不成只许她凭着她爹得赏,别人的爹就不能给 闺女带点儿东西?这般想吃独食,天下的道理是她家开的呀?”郑琰一路走一路抱怨,声音可一点儿也没压着,一路上闻者变色。 走到宜男亭前她刚好住嘴,亭内各人脸色实在精彩。杜氏倒是一脸平静,戴瑶成的娘亲李氏如坐针毡,辩白也不是、不辩白也不是。脸色最差的却是太子妃陈氏,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刚才发生了什么,郑琰已经全说出来了,她们也都听到了,虽然正确性等下还要再派人核实,不过大概是个什么情形也都知道了。大家都不傻,绝口不提此事,在郑琰向几个妃子打招呼的时候,都已经调整好了心态。杜氏道:“你又到哪里猴儿去了?” 郑琰一皱鼻子:“我可乖了。” 杜氏横了她一眼:“方才都找不到你的人。”庆林长公主拉了郑琰一小把:“你还是过来跟我玩吧。” 大家开始打哈哈,又说快要到熙山了,何处风景好,哪里适合野餐,相约到时候一起外出散心。 —————————————————————————————————————————— 回到家里,郑靖业也从皇帝那里回来了,杜氏捉住女儿让她坦白。郑琰也大大方方地把事情复述了一回。 “你们没做什么吧?”杜氏颇有些不解,一般情况下,在他们家人面前,大家还都是保持着面子上的尊敬的。背后说什么当然不能保证,这样明显的挑衅,除非是真的杠上了,可她没听到风声啊。继而大骂:“戴家小娘子好不要脸!比咱们七娘大上三岁,还这样当面挤兑人!真有什么,也不该当面给小孩子难看!”(夫人,是你家闺女挤兑别人啊!戴瑶成从头到尾只有机会说了一句话。) 郑靖业很纳闷:“你没跟她有什么误会罢?”女儿此举颇得他心,打击对手与洗白自己两不误,甚好。 郑琰心说,我还想问你有没有整过人家爹呢。摇摇头:“我跟她也没见过几回面儿,话都很少搭的。上一回还互相问过好呢。”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杜氏自言自语,“戴家那里一定有什么事儿咱们不知道。”谁没事儿吃饱了撑的四处拉仇恨呢?尤其是 平素没有冲突,里面必有缘故。 郑靖业一旦想做某件事情,效率总是很快的,不出两日他就弄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还是东宫的原因。 建宁侯不算太特别,特别的是戴珏。虎贲乃是京师精锐部队,在皇子不安份的时节,虎贲、御林便很重要。与建宁侯结盟,是件划算的买卖。然而建宁侯出身世家,戴氏也算是个三等的“薪余”之家,要命的是戴珏对皇帝一片忠心,他小时候给皇帝当过郎卫,那会儿皇帝馋儿子馋得要命,对小孩子特别好,算是皇帝带大的孩子。想拉拢这样一个人,不下够本钱是不行的。 算来算去,戴瑶成配皇太子的嫡长子年纪也不差,身份上虽然差一点,倒也不是不可以。东宫有此意,自然要与戴家进行接触,接触的是建宁侯而不是戴珏,这也是曲线救国。许的必须是太子嫡长子正室的位子,否则以这些人家的背景,女儿当个王妃是不成问题的,用不着现在站队。不是冲着未来的皇后,谁肯为你出死力? 皇子有相争之意建宁侯是知道的,然而富贵险中求,对于世家来说,这个险还要打上个双引号,诸位皇子里,皇太子的赢面是最大的。建宁侯有些意&#xe863;,并未一口回绝。且以戴珏的职位,一旦储位有变,郑靖业能袖手旁观他都不能。要么赶紧从这职位上调走,要么迟早下注。太子的赢面还是不小的。既然知道东宫有此意,对女儿的教导就要严格。戴瑶成也不傻,总能品出点儿味儿来。 但是呢,东宫对于郑氏又有所意&#xe863;。毕竟郑靖业现在神隐了,倒是诸王很不安份了起来,而郑靖业一点帮忙其他人的意思都没有。要命的是,庆林长公主好像做媒做上了瘾,似乎想把谢媒钱再从郑家给赚回来,又想给郑瑞做一次媒。 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这是东宫境况的真实写照。尤其是在从内线那里听说齐王有意让郑琰做儿媳妇之后,东宫急了,在深刻地思考一个问题:儿子的婚姻,跟哪家签约利益最大? 这就面临着一个选择:正妻的位置只有一个,郑氏还是戴氏?相信哪一家都不肯女儿做小的。 在郑琰不知道的时间地点,她就多了这么一位小情敌 。 郑靖业冷笑数声:“我竟不知道东宫这样看重我们阿琰呢!”他才不信东宫会不记仇!现在说得天花乱坠,等到东宫上台,一切都由人家说了算,郑家哭都来不及。 “这事也不必与阿琰说了。”反正是没影儿的事儿,他还等着戴家跟东宫合流,然后,哼哼。 于是郑琰就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到了熙山,又被拎到了翠微宫。 —————————————————————————————————————————— 翠微宫里不但有苗妃,还有皇帝。 皇帝逗小儿子逗得很开心,看到郑琰来了还打了个招呼:“七娘如今倒少来了。” 郑琰道:“我又开始上学了。师傅查功课查得紧。” 皇帝虽然上了年纪,还是耳不聋眼不花,在某些地方比其他人更加耳聪目明。皇太子前两天就跟他说,儿子十四了,请示给儿子纳妃。就算从现在开始挑选,然后准备婚礼,到成婚也得十六了。 皇帝问太子有无人选,太子就报上了戴瑶成。太子的智囊赵逸为太子分析过:“戴、郑两家扛上了,太子必须有所取舍。郑家原是敌人,能否修好还在两可之间,再坏也不过如此。戴家则不同,本来与东宫没有冲突的,如果此时东宫再亲郑,郑未必领情戴又成仇人。” 皇帝当时没有马上答应,只说考虑考虑,接着就把郑琰拎到宫里来了。 郑琰一进门儿,皇帝就看到了她腰间挂的香囊。自打从大正宫回来,她就把那个于家小大娘夸过的香囊带身上,出门就带着。皇帝顺口道:“这就是那天跟戴家的吵架的那个香囊?” 郑琰不客气地回答:“我才没吵。(嗯,对手太弱,没吵起来)她们欺负我小,其实我都听得懂,我装不懂的。好好的过节,妃子们好心召大家一直热闹。闹起来多不好。我才没闹!我不跟小孩子计较,可她不该扯到我爹身上。” 皇帝笑喷:“你不跟小孩子计较?”尾音直往上翘,“你才九岁,倒嘲笑人家是小孩子了。” “那是,”郑琰大力点头,“明理不在年高。要是不知道理数,活了一百岁也不如人家二十岁的。马齿徒长而已。”咱说的是智商, 不是生理年龄。 “您看吧,我阿爹小时候家境不好,想上进呢,人家跟你讲身份;等阿爹拜了名师,有了身份,人家又跟你讲要有个好爹;等我长大了,我爹也给我倚仗了,他们又说,靠爹不道德。反正就是见不得人好,就是觉得自己高人一等。这都是哪里来的不要脸的道理?” “你这张嘴,也够呛。” “她要不开头儿,我才懒得说呢。说到她爹她也知道难受,她说我爹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我不好受呢?必是想让我难过罢了。己所不欲毋施于人的道理都不懂,我只好来一个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了。” 皇帝看一看郑琰,这丫头才九岁,她懂什么呀!皇帝失笑。 郑琰不知道戴家与自家还有东宫的三角恋情,但是她知道,自家已经被盯上了,不反击是不行的。能掌管守卫力量的,一定是得皇帝看重的,被这样有人家敌视了,不把他搞掉,就只能等着被他搞死。 <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8、教育是难题 郑琰日后有多大的威力不好说,目前数据显示,她跟皇帝聊了一会儿天,皇帝就告诉太子:“大郎婚事,吾自有主张。” 次日,皇帝好像突然发现他孙子长大了一样,封皇太子之嫡长子为广平郡王。然后又突然发现,齐王家的庶长子好像还大着两个月,又封这个孙子做了汝阴郡公。却迟迟不提孙子结婚的事情。 他眼下还没有忌讳儿子跟虎贲搞在一块儿——能与皇家结亲的无不是世家,而世家在几百年来无不占据要职,权势之间的结合是避无可避的。纵使皇帝这样对于世家势大极忌惮的人,自己娶媳妇儿、给儿子娶媳妇儿、嫁妹妹嫁女儿,还是挑着势力大的娶、嫁。 盖因郑琰嘴巴太毒,显得戴瑶成十分之小家子气,在皇帝眼里不足以为冢妇。戴珏的忠心皇帝是不怀疑的,既不怀疑戴珏,太子也就免了一次被猜忌。皇帝开始信不过儿子的眼光,决定亲自为孙子挑一门婚事。 东宫这里自然着急上火,太子与太子妃两个愁眼相对,他们是心里有事儿的人,遇事不免多想,一时却也无计可施。皇太子此举倒不是为了对付他爹,而是为了压制他弟弟。眼见他爹没有一口答应,已经感觉到弟弟们威胁的皇太子不免乱了方寸。 一巴掌拍到了榻上矮案:“阿爹岂不知二郎欲置我于死地耶?”他却不知道,在父母的眼里,儿女互相在自己面前争宠是有的,一下子想到儿子之间成了死敌,纵是砍了许多兄弟姐妹的皇帝也是不肯这样想的,这就是做父母的天真之处了。 陈氏比丈夫冷静些,手绢儿拧了两圈儿,轻声道:“大郎已十四,圣人拖不了几年的。再者,齐王那里可还有一个与大郎同岁的呢。”儿媳妇出身应该不会差,不管是哪家的女孩子,跟东宫结了亲,就很容易被东宫拉拢。 萧令行黑着一张脸:“郑家总坏我的事。” 陈氏劝道:“眼下还是先把郑家放下,倒是安抚戴家要点儿心思。” 戴家热闹得快要反了营了,确实需要安抚。 戴瑶成在宫里就已经两眼冒火,被叶氏冷处理了一下,被 她妈拎着回了家。回家的路上把座车的底板跺得咚咚响,越想越生气,险些把宫中的节赏给拧成渣渣。 一进家门先大哭一场,抱着李氏直抽咽:“阿娘,阿娘,阿娘。” 在宫里要维持形象,出宫回家的路上李氏也克制住了,现在却再也忍不下去了:“哭什么哭!”四个字,戴瑶成吓得一哆嗦。 “郑家小娘好一张利口,宫中妃子都知道你嫉妒不忿了!你跑到哪里去了?一句分辩的话也没有。” 戴瑶成愣了一下,才大声道:“谁嫉妒她来!”继而恨恨,“我就一句话,招来她一串子,这般没涵养。” 李氏捶桌:“回到家里你倒来了本事,她说那一串子的时候你的舌头呢?你究竟说了句什么?” 戴瑶成嗫嚅半晌,把心一横,脖子一扬:“她不就有个宰相爹么?” 我怎么生了这么个蠢女儿?!李氏指着女儿:“你还真说了你!说了就不要让她能回得了嘴,要不就不说。教过你多少次了,怎么就沉不住气了呢?” 戴瑶成少女情怀,哪能说出自己的小心思?李氏叹道:“这几天你不要出门了,给我好好反醒!过几天大家都要搬到熙山去,只盼着事儿一忙,就忘了你这一出才好。” 纵使别人忘了,自家人也不能不提。戴珏好歹是个实权人物,不关心宫妃却不代表听不到新闻。戴珏听说妹妹丢了个大丑,气得想抽人。虎贲也是轮休制,忙完了搬迁工作,到了自家熙山别业,他直接去找他爹娘。 “如果婚事成了,对上相府也就对上了。还没影儿的事情,那死丫头就开始强出头!”戴珏还不知道东宫除了他妹子另看上了郑家的势力,只是觉得妹妹太轻&#xe863;了。 戴纪鸿也在懊恼,他倒是知道东宫在犹豫。如果戴瑶成真是为东宫出头就好了,只怕落在东宫眼里,是自家女儿沉不住气。戴老爹被女儿搞得头痛欲裂,又来个儿子跟他辩论,扶着额角道:“事情已经做下了,还是想个什么法子罢。” 戴珏果断地道:“快些给那丫头订门亲事!” 戴纪鸿苦着一张脸:“东宫那里如何交代?” “她闹了这一出,东宫还肯要她么?这片浑水不好淌,”戴珏缓声道, “原以为宰相再专横也比不得东宫,我们却忘了,宰相干不过东宫,收拾我们还是有办法的。这件事情上,虽不是郑相出手,也是给我们提了一个醒。儿在虎贲,只管忠于圣人,至少能够一家平安。搅了进去,只怕未能享其富贵,先要受其灾祸了。” 戴纪鸿一咬牙:“依你!” —————————————————————————————————————————— 东宫戴家两处愁了个半死,郑琰却高高兴兴地搬到了熙山。顾益纯的蜜月过完了,又重执教鞭,他推辞了皇帝想让他教育年幼皇子与皇孙的任务,表示:“诸王自有师友。”专心调-教一干学生。 顾益纯的政治嗅觉还算敏锐,誓死不掺和进去。借着世家的关系网,他很容易就知道统领御林军的龙骧将军夏震乃是出身夏氏。夏震的老婆姓顾,是顾家本枝的女儿。皇帝的元配皇后姓夏,正是夏震的亲姐姐,太子妃的妈姓夏,乃是夏震的堂姑母,齐王妃也姓夏,是夏震的侄女儿。 这个问题不好办呐!不如去教学生。 即使是有了老婆,顾益纯白天的作息时间也没有受太大影响,依旧是授课,课堂倒是大了一些,添了几个旁听生。 郑党党徒把家里看重的儿子送到了郑靖业这里,郑靖业一看,徐梁的儿子徐烈十三、郑安国的儿子郑文博十四、张进书的儿子张亮十二,便让他们先熟悉京中情况。除了到顾益纯这里旁听几节课,让顾益纯评判一下他们的学习进度好作安排,就是另聘教习教他们礼仪。 顾益纯粗粗看过几个孩子,只说一句“尚可”再不多言,郑靖业便把人另行安顿去了。 郑琰没忍住,问她爹:“这几个小郎不与我们一道读书么?” 郑靖业心说,教你们几个已经是看我面子了,没看他连皇帝都拍走了么?“他们有他们要学的,你只管学好你自己的功课。闲下来倒是可与他们说说话,不要让他们觉得我们家以势凌人。” 郑琰乖乖应了。 添了几个小伙伴,郑琰的心情是愉快的。她这辈子就没走出过京城地界——熙山也算是大京城的范围——十分想知道外面是个什么样子,缠着这几 位问长问短。 徐烈觉得憋屈,他爹送他入相府是什么意思他是知道的,听说相府里还有个顾益纯更是惊喜。没料到一进京,顾益纯先飞了,沾光听了两堂课之后就被拘着学礼仪。他在青州的时候乃是当地的太子党,也是一堆人吹捧着的。一入相府,才忆起来,他爹原来是当人家书僮的。 此时“世仆”的观念还是很重的,你爹是人家仆人,你当儿子的即使做了官,在人家面前也难以抬头。徐烈自负人才出众,一入京就被浇了两盆冷水,这会儿还要哄个毛丫头!哪怕是个挺漂亮的毛丫头,他心里还是不舒服。 他毕竟是跟着刺史爹长大的,城府也有一些,硬生生压着不耐,把便秘脸推成个笑容:“青州也就是那个样子,倒是有不少小食,青州的刺绣是一绝,去年家父还贡给圣人十个绣娘。至如其他,我常在父亲周围总见些士绅,风土人情却是知道的不多。” 毛丫头还不知道住嘴:“我听说青州大姓有乔、朱、王、谢,不知道他们是个什么情形?” 徐烈的表情开始扭曲,如果说郑靖业算是草根的话,徐家连草根都算不上。青州世家当然不鸟他们,在徐梁的手段下世家选择蜇伏,却不是心服。几家世家公子,个个清高自傲十分不想理会徐烈,徐烈年纪又不大,没交到几个高档朋友,郁闷,很是郁闷。 冷笑:“那些仗着祖辈余荫的东西,有什么好说的?”郑靖业挑书僮也是挑相貌好的,徐烈基因不错,后天条件也好,养得唇红齿白,乌目白肤,薄薄的嘴唇一撇。 郑琰心道,你丫这副样子纯就是个公子哥儿,还是目中无人等着被削的那一款。搁小说里,你就是用来衬托男主的。如果男主是世家出身,你就是凸显男主家教的,如果男主是草根出身,你就是凸显男主之奋发的。要是你们家世一样,就是显出一样米养百样人的。 与徐烈相比,郑文博就老成得多。郑文博的爹是郑靖业一手带出来的,姓都跟了郑靖业的姓,十分崇拜这位老主人,万事都要模仿一下,教儿子上面更是如此。郑琰看着他,就有一种看着少年版郑琇的错觉。 听徐烈说青州世家不好,郑文博皱一 皱眉,劝说道:“世家屹立百年,自有过人之处,阿烈不要以偏概全才好。” “有何过人之处?”徐烈长这么大,最恨有人当面驳他,“我倒要请教世兄。” 张亮比这两个都爽直,他的个头与这两个人差不多高,郑靖业考试他们才艺的时候发现他的武艺学得很不错。但是他爹张进书自以武人粗鄙,立逼着他学文,他这武艺还是偷着练的,被他爹发现过一次,抓过来打了个半死。 郑靖业不在乎什么斯文不斯文,倒是鼓励他习武,但也说:“书也要读的。许多兵法都是前人经验,写在书中,比你自己摸索快得多。两军对阵,指挥千军万马,不是凭一己之勇力能够办得到的。” 张亮听是听进去了,依旧对于弯弯绕绕的事情不太感冒,见两个吵上了,不耐烦地道:“你爱吃甜的,我爱吃咸的,这有什么好争的?你见着好人、他遇着上恶人,谁也不能替了谁去。”又说他父亲那里,地方小,却也有几家“旺族”也发生过一些事情:“一母同胞的兄弟还有君子有小人呢。” 郑琰看得直乐,三个人三种样子,比自家侄子们新鲜多了。托着下巴看着徐烈上半张脸隐在一片黑雾之中,笑道:“他们爱怎么样怎么样,好也罢、歹也罢,总不干咱们什么事儿。哎,屯田那里是军屯还是民屯?” 她一说话,三人都缓了一口气,其实张亮也不太清楚屯田的事儿,虽然他爹是管屯田的。郑琰有些失望,即使是土著也不是个个都是万事通啊。 ————————————————————————————————————————— 回到住处,徐烈步子就放得很重。 郑文博也是一片好心,自以自己年纪在三人中居长,又都是离开父母来依相府,郑靖业把三人安排在一处住,他便要劝一劝徐烈:“那是相公爱女,你这样在她面前说外边的是非,倘或传到相公耳中,如何是好?”你就当哄小孩儿,哄过就过了。 徐烈一扭头,张亮也不耐烦了,把脑袋拧到另一边,心道这徐家大郎比个娘们儿还别扭。 郑靖业知悉之后不免长叹:“创业难,守成更难。”想得个满意的继承人,那 是难上加难。徐烈的功课是三人里面最好的,但是这性情实在不够稳妥。 郑靖业也不喜欢世家,但是对于世家里有本事的人如顾益纯他还是欣赏的,纵使不喜欢李俊,也承认李俊的字是很好的。世家的某些方面还是可取的,要不然他就不会让儿子娶世家女,还让儿媳教女儿一些知识了。徐烈这种潜意识里一竿子打死的想法,真是要不得。 【青州世家真是没用!】郑靖业下了结论,【眼高手低,失于骄纵,徐烈在京中还得碰几次壁才能老实。也罢,先让他学着点儿面上的礼仪,出去不失礼,剩下的就看他的本事了。】 由对徐烈的评判,郑靖业又想到自家子孙。孙子的功课也要检查了,这一检查,又检查出一段故事出来。郑德良破记录地成了郑家孙子辈里第一个挨了郑靖业打的人。 <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9、受伤的小孩 郑德良是郑德平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如果他与亲哥有什么相似的地方也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情。两人都懒,但是懒的情形不同。郑德平到底大两岁,懒得比较有风格、比较有水平。郑德良不同,他懒得比较随性。他脑子也不笨,但实打实是一个问题儿童,只是之前他懒得出问题而已。 话说自从徐烈三人到了郑家,郑靖业说的是:“与二郎(此处指德安)几个一样看待。”但是,这三个人的功课却比郑家的孩子轻不少,要求也没有那么高,徐烈三人主要是为了入官场做准备,郑靖业则希望自家儿孙打好基础。 郑靖业对自家党羽的孩子是相当照顾的,放到孙子们的隔壁去住,一应待遇都是一样的——除了功课。住在一起,相互走&#xe863;、交流就多些,郑德良比较懒,不大与人交往,慢半拍地发现自己的功课比别人多! 不干了,不干了。想想宁远侯老夫人对郑德平的教育,大家大概能够理解郑德良小朋友为什么这么暴躁了。 凭什么那几个人不做功课他就要做啊啊啊啊啊。我要偷懒!郑德良打定了主意。 谁想在郑靖业眼皮子底下搞事那是找死,郑靖业马上就发现了问题。家里添了几个学生,郑靖业为示亲近,索性每天先检查一下所有人的功课第二天才让自家孩子把作业交给顾益纯,徐烈三人的功课就由他来把关。 翻着郑德良的作业本子,郑靖业心头直冒火。这小混蛋的作业写得不多不少,正与徐烈三人上缴的一样多,如果不是郑靖业心细还会以为自己眼花家里来了第四个寄宿生。 好啊!敢跟我玩心眼儿!这是官场老手常玩的把戏,潜台词:有种把他们跟我一起罚了,要不就连我一起赦了。 郑靖业一挽袖子,把郑德良给拎了过来,开打! 这个打人也是有讲究的,按照衙门的操作手册,但凡被判打屁-股的,那就是真的打屁股,扒掉了裤子让板子与臀部作零距离亲密接触。所以说,挨板子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情,对女人来说更是如此。 各家的家法比较含蓄一点,都是自家人,给个优惠 条款,裤子让你穿着。上回郑琇挨打就没有裸着,他到底是儿子都很大了的嫡长子,这一点面子存了下来。 这一回郑靖业气大了,郑德良年纪还小,前面说了,郑家其实是个草根家庭,小孩子不听话,家长直接把人按到膝头一拉裤子抡巴掌的事情郑靖业也不是没干过。这一回气得狠了,照办!(主要是郑德良还小,拿板子怕打坏了。) 郑德良羞愤难当,挨打他不介意,打就打呗,可你打了也别扒了裤子打啊!自腰至膝,凉飕飕啊! 由于场面比较不和谐,徐烈三人没有见到,郑琰倒是与几个侄子旁观了全过程,连已经工作了的郑德兴。郑靖业一面练铁砂掌一面骂:“小小年纪,竟有这样心思!你打量着我不会收拾你呢!你还真是聪明!学会跟客人一样了!” 通过郑靖业不断的痛骂,郑琰已经把事情的始末脑补了个八、九不离十。 郑琰默,她想起了那个乘客学着鹦鹉调戏空姐的故事。[1]德良小朋友,不会飞就不要调戏空姐啊! 郑德良哭了,丢脸死了,PP被看光了!真丢人现眼了。抽抽噎噎地。 他挨打的时候是趴在郑靖业膝盖上的,四肢乱舞,两条小细胳膊拼命往后折,死命想护住自己的PP。郑靖业更生气了,居然还敢挣扎!郑德良受刑时间延长…… 郑德兴堂兄弟几个看得直咽唾沫,他们宁愿被按倒了打板子,那样至少有裤子穿! 经此一事,郑德良老实了许多,郑家孙子辈都老实了。不是挨不得那个打,实在是丢不起这个脸啊! 郑德良挨了打,缩在屋子里躲羞,谁也不肯见。对此,堂兄弟们表示出了深切的同情。可恨除了他们堂兄弟,没人觉得他丢人了,自杜氏以下,人人都过来安慰,同时训导一二,不外要认真读书、不可让祖父失望一类,郑德良把脑袋缩在被子里装鸵鸟。 郑琰当然也去了,郑德良把帐子一放,死活不肯露头。德兴、德安都劝她:“他面上不好看,小姑姑别再强他了。 ”郑琰是看出郑靖业生气的原因的,大概不全是因为偷懒,还有郑德良拿自己跟徐烈等人一样对待,这才惹得郑靖业&#xe863;了巴掌。 想了一想,隔着帐子道:“阿爹平 时八风不&#xe863;,能气成这样也是你的本事了。” 众人:“……” “你不吱声是吧?有本事你一辈子别出来!挨打就挨了,谁小时候不受点儿开导啊?你越把这个当回事儿,别人想不当回事儿都不成了,巴不得人家记不住啊?五哥(郑琬)挨完打照样活蹦乱跳,谁也不说他什么。你呢?” “……”小姑姑,您是来安慰的还是来讽刺的。 终于,郑琰直接&#xe863;手扯开帐子,对着趴被子里的侄子说了一句比较像劝导的话来:“要是把你放到别人家里,人家父亲对自家儿子一定比对你严!”因为亲近,因为抱有期望,“可要真有什么事儿,一定是先想着自家人。” 直到郑琰说完,看郑德良还是不&#xe863;,趴了下来跟他头碰头:“你别弄得这么显眼啊,像三郎(郑德平大排行)该做的都做了,写得字像那啥在爬,可人家写完了,都记住了,这打我就拦下来了,你这样儿的……”说不过去啊。 郑德良装死中。德平:躺枪。 郑琰一巴掌拍在了他的后背上,转身出去了。心里还是有些惦记的,郑琦夫妇都不在这里,德良可别弄出什么心理问题来啊。可她再要去,郑德良就躲着她,无奈之下郑琰堵住了郑德平,想从他那里问问情况。 郑德平被堵在了半道上,这是一道长廊,郑德平左右看看,绕道太费劲。站住了打招呼,然后就沉默沉默沉默。 郑琰一直在问:“四郎(德良大排行)怎么样了?怎么不让我进去?”、“你去看了他了,他有没有说什么?”、“他总闷在屋子里怎么成呢?” 郑德平沉默沉默再沉默。 “你倒是吱一声啊!”郑琰跨前一步,她身后的两个婢女跟着上前,长廊被堵得死死的。 然后,郑琰听到了让她终身难忘的一个字:“吱——” ————————————————————————————————————————— “嗯嗯,不错不错。”说话的这是皇帝,他老人家闲来无事,拖家带口跑到妹妹家里蹭吃蹭喝。 庆林长公主的家也就是顾益纯的家,公主在熙山有自己的别业,占地面积颇广,是她两个造反未遂的姐姐的产业合并起 来的。皇帝心疼幼妹,大笔一挥都给了庆林长公主。 皇帝在翠微宫里呆得久了,想出来散心,正好,捞着萧令仪与皇二十女萧令媛过来考察一下妹妹的婚后生活幸不幸福。皇帝本想带着苗妃来的,苗妃不放心儿子,便把萧令仪打包给皇帝带着。 一行就来到了顾益纯的书房。皇帝的意思,萧令仪年纪也不大,如果顾益纯看上了眼,他不介意让儿子拜个老师。谁知道顾益纯一点这方面的意思也没有,倒是皇帝看到了顾益纯书房墙上的一幅画。 画是郑琰画的,别说,这丫头很会找人的脉门。今年顾益纯有了新地方要搞装修,她就用心划拉了一张画,题了两句诗“细雨鱼儿出,微风燕子斜”,送给老师。一字一画,已颇有名家风范,顾益纯看着高兴,直接挂到书房里了,反正他书房也没外客。 还是被皇帝看到了,很是夸奖了一番:“到底是你教出来的学生,她的父亲也是书法名家,倒是没有辱没了你们。”眼中满是赞赏。 萧令仪还罢了,萧令媛听了心中一阵别扭。郑琰这货是宰相的女儿,可在皇帝面前比公主还得势,皇帝还特纵容她,对她比对亲闺女都好。这是什么世道!当面算是给她做脸,背后还要夸夸夸! 庆林长公主邀请皇帝在她家吃饭,还表示,她哥哥可以再找几名家属过来。 皇帝是高兴的,但是一看天色,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时候不早了,再迟回宫道上不好走。”皇帝吃饭肯定不是只吃饭,还要有个程序,夏天天再长,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熙山又是山区,皇帝还带着俩孩子。 庆林长公主满脸遗憾:“好容易我想请大郎(皇帝排行),竟是没巧。” 顾益纯好歹是当人家丈夫的,不能一直装壁花,便说:“眼下仓促之间也不能令圣人尽兴。不若邀个方便的时候,你细心准备着,看圣人想带谁来就带谁来,想让哪个做陪我们就再邀了谁。岂不痛快?” 皇帝很高兴:“就这么说定了,这两天还有事儿,过两天罢,我差人来跟你们说。对了,”顿了顿,“弄点澄酒来。啊!陪客也是现成的,十六郎(顾益纯排行)的师弟和徒弟们不正在左近么?”这说的是郑郑靖业一家。 庆林长公主一口答应:“包在我身上了。” 萧令媛更不高兴了。她跟她亲爹一年到头也不能在一块儿吃一顿饭,下次她姑妈请客,她还不一定能上名单,她爹一张口就点了郑家人,她心里如何能痛快。 唉,总是有人在郑琰不知道的时间地点帮她结几个仇人。 <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0、经典的桥段 皇帝带人去吃穷他妹夫的想法在这个夏天最终没有能够落到实处,他遇到了一件麻烦事儿——夏震死了。 皇帝大舅子小舅子多不胜数,正牌子的却只有夏家人,其他的都是山寨货。夏震一死,皇帝也不得不缀朝一日表示哀悼,然后三天吃饭没配乐,其他的娱乐活&#xe863;也暂停了。庆林长公主惋惜一声,也没说什么,夏皇后教养过她一阵子,看在嫂子的情面上,庆林长公主也不能在这会儿大宴宾客。 这样倒也不算麻烦,这会儿吃不了,过段时间再去吃也是一样的。问题是夏震掌管御林,这个职位很重要。要是放在平时也就算了,可眼下诸王与太子之间的较量已经展开。统领御林的人是谁,在大家眼里那是相当重要的。皇帝令副职暂行职权,然后让大臣商讨一个替补人选来。商议许久,没个结果。 也许是受了郑靖业的启发,有志一同的诸王并不直接对太子开火,倒是太子身边时不时地会被发现一、二“小人”。太子修复与皇帝之间已经有些疏远的关系尚且来不及,背后又被人捅刀子,忙得焦头烂额。 夏震对太子来说是块鸡肋,这货是名义上的舅舅,但是与太子从来都不太亲近。本就不是亲舅甥,夏震还与别的皇子连着亲戚,夏震也狡猾,人家跟戴珏似的,是彻头彻尾只听皇帝的。 现在夏震死了,太子系的想把自己的人推上去掌管御林,诸王自然不肯罢休。郑靖业也有所意&#xe863;,他手里已经有金吾卫了,如果能掌管御林……摇摇头,郑靖业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一不插手,旁人就斗得热火朝天。太子系提一个人出来,一堆人反对,诸王提一个人出来,也是一堆人反对——谁都不想让旁人占了便宜去。实在反对不了,就从被提名者的亲友着手进行攻击。 当官的谁没点儿不能直言的事儿呢?一揭发一个准。 皇帝整天被朝臣吵得脑袋嗡嗡如果装了几十只苍蝇,要命的是嗡嗡了十几天还没嗡嗡出个结果来!而且他用了几十年的臣子们,就像一堆坏苹果,开始只有一只长了斑点,没几天就像是传染了 一样几乎个个都一身霉!这都是怎么了?!他几乎要怀疑他的“盛世”是不是只是个幻象了。 皇帝终于发现,问题似乎有点儿严重,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这样的事情来呢?(插花:郑靖业出手,以前都是一招毙命,不用拖这么久,现在他老人家坐山观虎斗,偶尔还打打太平拳,两边扯皮就让给皇帝去头疼了。) 到底是当了几十年皇帝的人,虽然老了、贪图安逸了一点儿、脑袋不太想&#xe863;了一点儿,底线还是存在的。御林又是个极重要的,皇帝身家性命之所系,由不得皇帝不受一点“激励”。 脑子一旦&#xe863;了起来,震掉了锈渣渣,又是运转飞快。皇帝很快就看出门道来了:老子还没死呢!你们这是想干什么?想谋财害命啊?!抽飞、抽飞,统统抽飞!混蛋,敢算计起老子来了!你们给老子打工,老子付你们工钱也就罢了,现在居然想操纵老板? 尤其这中间还有他儿子们的身影,这让上了年纪的皇帝十分之不爽。首当其冲的就是太子,要知道诸王只是一个宽泛的概念,你一言我一语,并不以成建制的方式出现。太子就不同了,他一出现就带&#xe863;着一大批人,目标十分明显。皇帝心情之复杂,一时难以说清。一恨太子政治上的幼稚无能,二恨有人操纵太子。又想起太子还要跟戴家结亲,但是戴家火速给女儿订亲,皇帝的疑心明显加重了。 再怀疑,那也是自己的儿子,没到那个份儿上的时候皇帝还是忍着的,别看史上那么多废太子,每次废太子都是一场持久而艰苦的斗争,这事并不是那种容易办成的。皇帝且还没想到要把太子干掉,只把太子叫过来敲打了一回,希望太子能够老实一点,不要看着亲爹像块肥肉只想着咬两口。 太子听出了皇帝话中的味道,惊出了一身汗,大为不安,怀疑是谁告了他的黑状,更想抓住一点保障,频频与朝臣联络——弟弟们已经行&#xe863;了,难道要他等死?这与皇帝的初衷背道而驰,皇帝气得直咬牙。 ————————————————————————————————————————— 皇帝心情不好,就要有人遭殃。翠微宫的内侍很有几 个挨了打的,幸而并不太重。朝臣只得了训斥,便是有被揭出黑历史,也只是远谪了事,轻一点儿就是降两级或者罚点钱。 这会儿不兴打大臣,更不要说廷杖了。对宰相就优厚一点,皇帝虽然憋着一肚子气,对郑靖业还是很客气地进行指责:“朝中纷扰,区区一御林,争论半月未有定论。相公可还觉得安稳?” 郑靖业一点也没有领会领导的意图,居然点点头:“臣带人商议赈灾的事儿了,前儿大雨,损失不少。不特是京中,周围也有不少郡县成灾,骆思成原是夏震的副手,御林事务一向是熟的,从没在公事上面出过错,由他暂代也算稳妥。” 倒霉催的夏震就是因为下了大雨,路上湿滑,不小心连人带马掉路边排水沟里摔死的。那一天该他轮休回家,虽然下了雨,可他想早点儿回去歇着,冒雨赶路就这么挂了。 这场雨不小,涉及的范围又广,京城周围不少郡县遭了灾。郑靖业最近禀告皇帝一声,就一直在关注这件事情:“照说受灾的地方也不算太大,只是在京城附近,一不小心容易引起京城震&#xe863;。”一片为国为民的忧劳模样。 皇帝:…… 他老人家实在是没人商议了。他家丞相里也就郑靖业不跟皇子们胡乱搅和了,问个别人吧,已经起了疑心的老皇帝都很担心这些人有私心。一旦戴上了有色眼镜,就是好心他也能看出恶意来。反观郑靖业,人人都在为自己谋福利的时候,他还一心为国、忙里忙外地处理灾情,如此一来,皇帝看郑靖业倒像是看一个“纯臣”了。 开始感叹:“太子是我长子,一生心血所寄,总道他能继承祖业发扬光大,不意他偌大年纪,还这样浮躁。” “父母看子女,总是有不满的地方,总盼着他们能做得更好,这也是人之常情呢。”郑靖业才不会在这时候说太子坏话呢,不但没有落井下石,他还伸出了援手,“听说,圣人在太子这般年纪的时候,还翻过筋斗?” 消息来源:庆林长公主。据说皇帝听说有了儿子之后,当场徒手原地后空翻来着。由于事件过于惊悚,以至于庆林长公主到现在还记得这事儿。 皇帝的目光也柔和了下来: “只盼他能懂事一点。” 君臣二人的对话传到太子的耳朵里,颠覆了萧令行的世界观——这货是郑靖业么?他怎么会为我说好话?他不是恨我入骨、一直跟我作对么?难道以前是我看错他了?又疑心郑靖业有什么阴谋,次又想到郑靖业这是不是在示好。 皇太子如坠五里雾中,十分摸不着头脑。 他哪里知道,郑靖业这是在加快倒东宫的步伐呢。他先把皇帝与太子的所有温情片段都用一遍,把皇帝对太子的好感都磨光了。爱之深则恨之切,真情也作了假意。以后再有什么事儿,这些赎罪券就都已经用过作废了,还增加了反效果。想翻身,已经没了底牌。 所以说,跟奸臣斗,一般的智商那是根本不行的。 ———————————————————————————————————————— 由于皇帝心情不好,加上国家出了点儿天灾人祸,皇帝带头寻欢作乐影响太坏,庆林长公主家的宴请就一拖再拖,顾益纯夫妇果断地把准备事项押后。郑琰也就领着侄子们继续日日登门求教,直到八月里桂花飘香,熙山权贵避暑旅游团迁回了京中。 刚迁回来,顾益纯给学生们放了三天假,收拾东西、走亲访友。郑琰大喜,这下不用请假了,她宅得闷了,正想出去走一走。家里存的酒喝完了,回来就要酿新的,她还想再弄点儿药材继续泡几坛子酒,准备过年的时候送人呢。 杜氏听她说要上街,杜氏道:“去支一百贯钱,带上阿庆几个,再叫张大郎(郑家男仆)带几个人押车陪你去。” 郑琰笑问:“阿娘有什么要捎带的么?” 杜氏嗔了她一眼:“你只管自去,不要玩得太晚,不许惹事。看上太贵的东西,先让店家留着,回来跟我说,我使人去看看再买。” “哦。”换了衣服,带着钱、开着车、领着一群家仆婢女逛街去了。 市上的东西品种丰富,虽然大部分不如郑家库存质量好,胜在品种多样。郑琰来逛街也不纯是买东西,她就是逛。女人,甭管到了哪朝哪代,爱逛街的天性是改不了的。 袁守诚家的假货店她是不去了的,转转悠悠转到一家店面前,发现 这里居然有干辣椒卖!郑琰感&#xe863;得痛哭流涕,她知道这个时空的辣椒,也吃过,但是由于味道太刺激,吃的时候眼泪鼻涕都出来了,吃相很不好,吃的人少,也没有形成菜系。她家也有一点辣椒,但是同样的数量极少。郑琰脑子里不停地飞出辣子鸡、水煮肉、毛血旺、麻辣火锅…… 一高兴,郑琰向老板问价:“这个怎么卖?” 老板是个机灵人,这时也呆了,他这里是有些贵人家的小孩儿贪新鲜来东问西问,可眼前这个是要真买啊!这要一不小心当肥羊宰了,看这丫头身后的男仆,说不定她家大人会把他这店给砸了啊!(老板想多了,郑靖业即使生气,也不会派人来砸,顶多搞得他在京城混不下去。) 老板还不能不答,只好说:“这儿有磨好的粉,一两二十文,这些晒干的,一两十五文。”郑琰咋舌,这辣椒比米还贵哟!还按两来卖!兴致勃勃地跟老板砍价:“贵了哟,一石米才多少钱呢。” 老板很囧,郑琰身后跟着男男女女七八个人,把他这店面一堵,生意都受了影响。“吃的人少,种的人也少,少了,就贵了嘛!” 郑琰死活不同意:“你这里一大袋子呢,既然吃的人少,你也卖不掉,我多买,你少算点钱。” 卖不掉卖不掉卖不掉……老板想抽人,你个死丫头是来捣乱的吧?长得好看了不起啊!家里有钱了不起啊!呜呜,死丫头背后站着打手,他不敢发作。只得好声好气地说:“小娘子,这辣椒买的人真的少啊,你能买多少呢?买多了回去你家里人会生气的。” 郑琰再三保证,打个七折她包圆儿了,老板死活不肯相信。并不是每个商人都只顾眼前的蝇头小利,人家也有目光长远的时候。再者虽然外人看来商人奸诈了一点,但是有良心的商人还是不少的,一小孩子买这么多东西,商人也要为客户想一想不是? 又有,他是知道这点东西在权贵眼里不算个钱,但是如果谁家孩子花钱买了这一堆用不着的东西,岂不是显得很二、很丢面子?到时候他就要倒霉了。 说来也巧,顾老师给学生放假,自己自然也放假了,趁这功夫,他陪老婆逛街玩儿。顾益纯本 就是个自在的人,陪老婆逛街毫无压力。两人带上几个随从,也过来了。 此时是坊(住宅区)市(商业区)分离的,坊里只有便利店,真要逛街,就只能跑到市里来,师生偶遇机率提高得不是一点半点。 此时,店外面已经围了一堆人,很自然地吸引了顾氏夫妇的注意。庆林长公主还没看过这样的热闹,非常有兴趣。两人从外面经过,正好听到一把熟悉童声传出来:“砸店还是卖东西,你选吧!”如此恶霸的架势,让顾益纯很是汗颜,不禁抖了一抖,拨开人群挤了进来。 然后他就看到了郑琰。既然遇到了,就不能不管啊:“你在干什么?” 郑琰极是委屈,一根白嫩嫩的手指往老板鼻子底下:“我要买东西,他不卖!” 老板想杀人,你个死丫头还有理了!苦着脸跟顾益纯解释了前因后果,顾益纯本来还担心郑琰要做什么非法勾当,这会儿见是要买辣椒,才放下了心。一看前后左右都是人,把郑琰带走容易,保不齐会被围观群众说些什么。于是温声对老板道:“多少钱?” 有个大人发话,老板终于放心了。 只花了一贯钱,郑琰把老板家的辣椒全买下来了。 “买卖上的事儿,可不能随便反悔的。”老板胆战心惊地中了一句。 郑琰招招手,阿庆俯身过来把她抱了起来,郑琰满意地看着自己上升了一截的高度,冲老板嘴角一翘:“放心吧,我又不是你。” 老板:…… ———————————————————————————————————————— 买到了想买的东西,郑琰心情大好,一边儿一个牵着师父师娘。出了东市,正看到东市旁边的酒楼,挑着个幡子,上面写着“客似云来”。就这儿了,郑琰决定请客,请大家到楼上包间吃点东西歇歇脚——她穿越到现在还没下过馆子呢。 顾益纯与庆林长公主欣然同意,一行上了楼,点了一个大包间,因为不是饭点儿,即使在热闹地段包间还是比较容易得的。进了包间关上门,顾益纯的脸刷地拉了下来:“你有本事了!居然仗势欺人!” 郑琰觉得自己很冤枉:“我没说不给钱啊!我就试着砍砍价,他要说不给砍价我也就不砍了,可他不卖啊!” 顾益纯扶额,充分感受到了郑靖业的无奈:“你买这些做什么?” 正郑琰神秘一笑:“保密。”。 顾益纯:郑师弟,你辛苦了。 等上茶点的功夫,就听到一把大嗓门儿在喊:“小美人儿一个人么?” 郑琰一口茶就喷了出来,呛得直咳嗽。这情节好熟悉啊!伸头往楼底下一瞅,得,一个庞然大物堵着了一个穿男装的人。 <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1、女人惹不起 这个庞然大物她本该不认识的,但是……郑琰眼珠子骨碌碌一转,她家师母的脸色真是不好看啊!连带的顾益纯的表情也很是微妙。小孩子眼睛好,郑琰也注意保护视力,所以很清楚地看到了这个死胖子及其下属的佩饰,居然就这样大剌剌地供受害者辨认! 死胖子的马笼头、雕鞍上饰金!一片金灿灿地在太阳底下差点没闪瞎人的眼! 什么样的身份穿什么颜色、质地、款式的衣服,住什么规格的房子、房子有什么样的装饰,日常起居生活用什么样的东西,统统是有法律规定的。最极端的例子就是穿龙袍,那是死罪。其他的以此类推。 按照规定,这饰金的只能是皇家,还得是皇帝的直系亲属,当然,曾经是皇帝直系亲属而没有被除了宗籍或者降级的也可以用。其余如宰相、重臣,得皇帝允许,也能用。 结合这装饰,只要再对京中八卦稍微知道这么一点,你就能猜出来,这死胖子就是那个在活着侮辱皇室基因的萧令德了。长得丑就算了,难得他脑子也蠢。生活在这个环境里,难道不应该阴谋狡诈、冷血无情、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面子比什么都重要的么? 他偏不!还拿自己的脸不当个脸,四处办些被人唾弃的事情来。 现在好了,郑琰再偷看她师母一眼,当街TX人还被亲姑妈给遇了个正着。 不用说,这样的热闹肯定围了一圈人围观。萧令德本就不是什么令人敬佩害怕的人物,这里又是京城,达官显贵多如牛毛的地方,想来萧令德在光天化日之下顶多就是调戏个把美人,还不至于做出杀人放火的勾当——这货还没这个本事。没看他家仆役都没有过多劝阻么? 狗腿甲只说了两个字:“十郎。” 萧令德就一鞭子抽到了他的肩上,狗腿甲与狗腿乙、丙、丁等迅速统统闭嘴,齐刷刷后退五步,给萧令德留出了足够的作恶空间。 围观群众指指点点。 酒楼窗户底下一个半圈,中间就只有萧令德与被困美人。从郑琰这个角度只能看到“美人”的头顶肩头,倒是萧令德站得稍靠外,还能看 到他的半张大饼脸。 正看得入神,庆林长公主已经拍了桌子:“这个小畜牲!去把十郎叫过来!” 郑琰连忙转过头:“千万别!那位像是醉了,怕不容易叫,别吵了出去,连师母的面子一块儿丢了。” 庆林长公主气结,这个侄子她知道,这种事情是极有可能发生的。顾益纯咳嗽一声:“你看得好热闹。” 郑琰吐吐舌头,起身,从桌上取了茶壶,顾益纯让了让,显出茶杯来。郑琰捧着个壶就走到窗边儿一看,萧令德够迅速啊,已经到了美人儿跟前,再踏一步就进化到“&#xe863;手&#xe863;脚”了。郑琰眯了眯眼,“XIU~哐!咚!” “哎!哟!”萧令德一声惨嚎,抬起湿淋淋的脑袋,捂着个肩膀,“谁谁谁,滚出来。” 美人也仰起头,一张脸莹润如玉、一双眼轻剪秋水。听得楼上飞来一声淡定童音:“手滑。” 中学音乐基础课上,老师会告诉同学们,童声调高,有穿透力;女声比男声更有穿透力。郑琰恰是个小女童,装得再淡定,她还是要把意思表达给楼下的人听的。楼下群众自然也听到了,一齐哄笑,萧令德本就有酒,兼之调戏美人而美人一个字都欠奉鸟都不鸟他。现在又被个小孩子嘲笑,还窝在楼上不肯下来。 萧令德一大早摄入体内的酒精悉数被点燃:“你给我下来!” 郑琰半支胳膊伸在窗外,捏着个铃铛摇啊摇:“你上来,”顿一顿,“不敢就算了。” 萧令德二话不说就往里面冲。受害者小美人皱了一下鼻子,菱唇一撇,手上新买的砚台又滑进了袖子里,唔,省了一只砚台钱,甚好。抱着手冷眼看着萧令德一行主仆N人一阵旋风扫进了酒楼里。 庆林长公主恨不得马上捶扁这个胖侄子,长得WS也就罢了,智商咋这么低呢? 顾益纯笑得直捶桌,庆林长公主一眼横了过来,郑琰为她师傅解围:“去个人把人家姑娘请上来,别再生出什么事端来。”然后亲自&#xe863;手拿了个短凳,比划一下门边下缘在地上磨出的扇形,把凳子放到扇形边线外边一点。 ———————————————————————————————————————— 凳子刚放好,萧 令德也冲了进来,他找这包间还费了点儿劲。找到了一推门,门是虚掩着的,他一推开门就往前扑,被凳子一绊,整个人五体投地到了桌子前。狗腿们上前把人扶起,萧令德羞愤地一抬头,正要开骂,嘴巴已经张开了,又像被人捏住脖子似地没了音。 郑琰那壶茶浇了他一头一脸,茶壶击中了他的肩膀,倒也让他清醒了一点儿,已经达到可以认出自己亲姑妈的程度了。 这个姑妈很可怕啊! 皇帝觉得他妹子是纯良的小白兔,那也只是在他面前而已。庆林长公主不关心太多的政事,只要自己过得舒服就好。可一旦有人让她不舒服了,她也不会让别人好过就是了。陈氏拒娶公主,庆林长公主直称这货是残废,还说骑个马都能跌断腿,这人本事不够,当官是为朝廷丢人现眼。陈某人即使妹妹做了太子妃,自己到现在还是个白身。 萧令德曾酒醉TX过庆林长公主身边的宫女,结果被庆林长公主提着马鞭从后宫抽到前朝。人家说了:“万事跟我说了,便都有商有量,背着我&#xe863;手&#xe863;脚,一根头发丝儿的好处都别想捞着。” 想到这里,连找那个泼他水的人的念头都忘了,畏畏缩缩地道:“姑母、姑母……您老也在啊?” 庆林长公主火了,抽起筷子当武器,练起“漫天花雨掷金针”的绝技:“没出息,不学好!咱们家的脸都让你给丢脸了!你个不务正业的!你个丢人的东西!” 小美人儿被客客气气地请上楼,刚到门口儿就听到萧令德嚎啕大哭:“姑母、姑母,侄儿从来没抢成过啊!” 靠!郑琰由衷地鄙视起他来了,堂堂郡王,带着一群狗腿子,居然一次都没有强抢民女成功,太废柴了!(喂,你关注错重点了。)眼睛一转,就看到了门口的小美人,哇哇哇!好漂亮啊! 难怪萧令德会当街调戏哩! 顾益纯终于拦住了庆林长公主:“有事儿回家再说,这里可不方便。别打了,让他脸上带伤招摇过市的可不好。”庆林长公主冷静下来,郑琰招呼店家再上一壶新茶。顾益纯很是严肃地让萧令德给受害都道歉:“十郎还不快向这位小郎君道歉?” 小美人儿看起来十三、四岁 的年纪,生得又美,正在雌雄莫辨的年纪。顾益纯看其喉结未现但是耳上无洞,吃不大准。反正穿着男装,就当是个少男好了。“不必了,原也不是多麻烦的事。”小美人儿一开口,顾益纯心里抹了一把汗,蒙对了,这声线仔细听,确实是个少年。 庆林长公主硬押着侄子必须道歉。萧令德很乖地低头躬身搓着手上前道歉,一张口:“小美人儿,你别计较……” “喷——”郑琰觉得萧令德真是跟她有仇,这辈子她就喷过两回茶,皆是拜此人所赐。 现在这个单细胞忘了道歉,一扭头,看到这丫头那半截袖子想起这个正是刚才作弄他的人,跳起来要找郑琰算账。冷不防庆林长公主一声咳嗽,他又吓软了。讪讪地想要把歉给道完,庆林长公主扶额,把他压了下来,亲自道了歉:“我这侄儿不懂事儿,给你添麻烦了。” 小美人儿一扯嘴角,倒是对庆林长公主优雅一礼:“您客气了。” 顾益纯眼中闪过一丝欣赏,出言道:“不知小郎君家住何处?我们使人送小郎君一程吧。” 只见对方眼色一冷:“不必。” 萧令德跟着帮腔:“要的要的,万一路上被哪个不长眼的TX……嗷!”这是被庆林长公主给抽了,你还敢说TX? 郑琰叹口气这个好人她还是要做的,站起来装可爱,还没说话,顾益纯已经很热心地问:“小郎君贵姓?” “池。” “京兆池家?”顾益纯反应最快,试图论交情,看少年冷冷地点头,顾益纯开始手痒。萧令德这货惹谁不好?偏偏惹到了世家! 世家的传承,也是优胜劣汰的,九百年前开始,是个豪门兴起的年代,那里有名望的家族,存于今者不过十之二、三,七百年前的世家仅剩十之四五了,期间有新的家族加入,也有旧的家族消亡。 池家衰得很是冤枉,他们家碰上了战乱,就是八十几年前改朝换代的那一次。什么香车宝马、雕梁画栋,在战争面前都不可能是免死金牌。当时他们家老爷子很有骨气地表示:“离了京兆还叫什么京兆池氏?”这一留下来,就叫人谋财害命了。 打仗是需要钱的。 池家的文化课学得很好,武力值就比较差 ,一家亲族几百口,叫人一次杀得只剩几个。战争持续了二、三十年,等到大郤朝建立,就只剩两家子了。开国皇帝为了好看,给了两家各一个品级不高的清闲差使,勉强度日而已。 过了八十来年,池家上下就只剩眼前这一位了。 顾益纯颇为扼腕。池姓少年却始终神色清冷,世家什么的,论起来池家比顾家的资格还老。京中也有世家与他有过接触,只是,哼! 两人又不咸不淡地说了一会儿话,顾益纯硬跟人家要了地址,要登门拜访。 池少年依旧不松口,然后就起身告辞。 萧令德嘀咕一声:“摆什么臭架子。”又挨了庆林长公主一记。 ———————————————————————————————————————— 萧令德这才记起他是被抓了现行的,酒大概也是全醒了,回忆起全过程,对郑琰挂起恶霸的表情来。 庆林长公主所有的火气都被这个蠢侄子给气得熄了,人已经到了麻木期。 “你瞪她做什么?若不是她,你还要在外面丢人不成?叫御史知道了,参你一本,你能讨着好么?”让郑琰先回家。 萧令德直哼哼。 庆林长公主把人拎到家里继续训:“你还嫌惹的事情不够多?上次太子那一顿打你还不长记性?” 萧令德双眼冒火:“往日侄儿就是在阿爹面前醉了,也没挨过他,他比阿爹还厉害!” 庆林长公主苦口婆心:“你的亏还没吃够?我为什么拦着你?闹来闹去,皮肉受苦的是你!你阿爹不打你,万一太子不高兴,想起旧事,借口都是现成的不是?你还闹出这样的把柄来!你笨不笨啊!” 萧令德还是怕打的,谁打了他一顿,他知道不好惹就罢了。偏偏对上太子,在皇帝还没册封太子的时候,萧令德的妈就已经是皇帝的宠妃了,萧令德也出生了,当妈的当然想自己儿子当太子。反正两处就不太对付,也之所以太子对后宫宠妃的感观都极其不好。萧令德这也是憋着一口气硬撑着。 经过庆林长公主反复语言提醒恐吓,萧令德开始害怕:“那怎么办啊?” “这事儿到我这里就罢了,反正我们不会宣扬出去,你也管好 你手下的人。以后你见到太子就绕道儿走,别跟他碰上不就结了?你也是圣人的儿子,只要你不再惹他,便不会有麻烦。想来圣人也是明白你的难处的。” 萧令德一想,他平常跟太子的接触也不多,躲太子也很容易。主要是太子一心扑在正事上,萧令德却是贪酒爱TX人,爱好不同,想聚在一起也难,如果天天见面,他是再不肯躲着的。 认真说起来,纵使是萧令德这样的人品,在兄弟里还是有几个人对他颇为和颜悦色,至少不是提起来就打就骂的,魏王正是其一。萧令德跟这位哥哥感情好,当魏王来说他:“你到哪里闹不好?偏到东市人多的地方闹去,叫东宫知道了惹起旧恨来可怎么是好?” 萧令德很神秘地道:“我已经有办法了。”把庆林长公主的主意包装了一下,当成是他自己的意思,偷偷跟魏王说了。 自此之后皇太子很是迟疑了一阵子,他的兄弟姐妹们对他越来越客气、越来越恭敬,让他有了一种已经说一不二的错觉。 <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2、辣椒的奇缘 “哎,咳咳咳咳!”不要怀疑,这是一厨房的人在泪流满面。上自重执厨艺教鞭指导兼监护小姑子做菜的赵氏,下至烧火小丫头洗菜大妈,统统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路咳嗽一路奔逃,还不忘挟带罪魁祸首——郑琰——一起逃命。 这坑爹的世界没有抽油烟机,想拿辣椒做菜,尤其是炝个锅,还TMD技术不熟练,绝对是找虐。尤其郑琰花了两天时间去逛趟菜市场,把心水的川菜调料能划拉的全划拉了来。为了炸出香味儿来,她把辣椒+花椒一块儿放到油锅里炸了。 真以为残害过无数革命先烈的辣椒水、与老虎凳并称的人间凶器是那么好驯服的么?!那还是辣椒“水”呢!郑琰这家伙好,直接弄上气体攻击了。 赵氏一向是温婉的,此时也忍不住一面流泪,一面板起了脸:“七娘,与我到前头去!”她一定要向婆婆告状!这丫头就是个厨房杀手!以后再也不能让她自己琢磨菜色了,不不不,炒菜绝对不可以让她再来碰。 赵氏这样说服了自己,然后准备用厨房的惨状与刚才的说词去说服全家,谁反对就把他/她绑厨房里!然后让七娘去做辣椒! 赵氏、郑琰两人灰头土脸面带泪痕地到了杜氏跟前。什么都不用说了,杜氏是知道郑琰再次进厨房的,还带了几口袋佐料回来。为了这个佐料,她还说了郑琰一顿,最后被郑琰一句:“练手,多买一点也好。”勉强说服。 现在看这丫头又开始祸害人间,杜氏果断地同意了赵氏的提议:“七娘还小,再过两年还想下厨,再让她练手也不迟。” 郑琰想挠人!死死守着她的辣椒不肯松手,杜氏好气又好笑:“你瞧着欢喜就都收到你屋里去。”没炉没灶的,不信你能干嚼了! 郑琰被再次与厨房隔离,眼巴巴地望着自己那两大口袋的辣椒、辣椒面儿,一大口袋的花椒,此外还有胡椒若干——全磨成了粉,够武装整个京城的流氓以供打架时放阴招糊人眼睛的。 口水滴哒的。 一直不受刺激也就罢了,今天闻到了辣椒过油后那刺鼻的香气,郑琰实在忍不住了! 她一定要吃上辣菜! 她左思右想,发现炒菜实在是她的弱项,拿这个弱项来开刀并非明智之举,她当时一定是昏了头了!唔,待到天再冷一点的时候,吃个麻辣火锅啊,烤肉的时候洒点儿辣椒粉啊,大家的接受度会高上很多。 越想越兴奋,郑琰恨不得冬天赶紧到来。啊!对了,火锅!吃火锅得先有锅子啊!嗯嗯,她还记得老式黄铜火锅的样子,木炭也要多准备一点才好。想到这里,她又来了干劲了。 继上次买房被没收之后又过了一年,她又存了一年的钱,数目还不小,正可打几只黄铜火锅。对了,还可以再置点产业了,以后再有类似今天这样用食材制作生化武器的事情,可以悄悄躲到那里去做,也省得在全家丢人。 她这主意打得极好,打造个几个黄铜火锅不算什么难事,也花不了太多的钱,只是在京中买房就颇费了一番周折。还是那句话,如果不是急着用钱,谁没事儿卖京中的房产呢?那可是保值增值的小金山啊。 直到秋去冬来,郑琰方又打听到了一处宅子。 ———————————————————————————————————————— 由于郑琰的龟毛要求——配套设施要好,原宅要干净大方、格局齐整,周围交通便得、治安有保证。一来二去,花了比上一次宅子还要贵三成的价格才买了一处新宅子。 宅子的原主乃是燕王的“宾客”,这也算是事业编制,不知怎么的惹了哪位贵人,燕王无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被流放了。不过燕王也够义气,倒是送了些盘缠。家里不太缺钱,当然也就不会降太多的价。 此宅地理位置比上一处还要好些,据牙行的介绍,这里算是一个中档社区,住的都是各式的文明人。在“学而优则仕”的年纪,知识与官职通常是联系在一起的,这会儿又没个义务教育,能读得起书又读得好书的,多半是有点条件的人。这个聚居区就是这样的地方。 不错不错,哪怕多花了钱,郑琰也是乐意的,环境好啊! 经过一番手续,向父母又禀了一回,就兑了钱,把宅子给盘了下来。 挑了个太阳好的日子,郑琰带上人 马,全副武装,抱着个手炉子,去收拾她的新地盘。 眼瞅着要到目的地了却遇到了交通堵塞。两辆马车发生了刮蹭事件,好巧不巧的,正堵着坊门(小区大门),正在那儿纠纷着呢。一个街区倒是不止这一个门,无奈这个街区还算不错,有车一族也不少,后路被其他的车堵上了,没法掉头。 时间不等人,郑琰还想去看过了之后布置一下呢:“还有多远?” 张大郎在车辕上转头道:“进坊门往前二十丈往左一拐就是了。” “下车,留个人看车,咱们走着去。” 郑琰抱着手炉子蹬上鞋子就要下车,阿庆苦拦不住,只得先跳了下来,放凳子,郑琰踩着凳子下了车。揣着手炉子顺着张大郎说的方向走,阿肖抢前两步开路,婢女仆役围随上前,生怕郑琰被谁给撞了。 二十丈不远,即使郑琰穿得像只毛球,也很快圆润到了街角。一拐弯儿,迎面来了一高一矮两个人,险些与阿肖撞上。 两边互相致歉。郑琰不禁:“咦?”了一声。这不是那个惨遭萧令德TX的池小美人么?这货长得太好看了,郑琰不得不记一下。可是,他怎么会在这里? 又一想,据顾益纯的谱学教育,池家本朝开国时已经式微,只得了个不高的官儿,倒是清贵。这个社区也算个文化社区,他住这里倒也相宜。 这样的人,不到万不得已,祖宅是再不肯卖的。虽然池家真正的祖宅百年前就已经叫人给占了,又历战火而被焚毁。这里毕竟是本朝建立之后所居之处,轻易不会搬离。 池脩之正欲往舅家去看外祖母,街口遇到一堆大大小小的女人,不由皱了皱眉。便是这些婢女,身上所着之物也非凡品,更不要提走在中间的那个茸毛团子了。能穿戴得起这样的人家,怎么会没有车马?还是在这样冷的天里? 一掸眼,发现这团子还挺眼熟。郑琰这一世的长相真心不坏,第一眼看过就让人惊艳,虽然过了几个月,记忆模糊了(想记忆如新也不太可能),可是再看第二眼,保准能马上回忆起来。 池脩之也有些惊讶,她怎么到这里来了?他当时就猜出来那个死胖子是萧令德,萧令德的姑妈能是什么人?能跟 长公主混在一起的丫头,又是什么人?猜不出是郑靖业的闺女,也能估摸出这丫头的等级了。 念头一闪而过,口中还是很斯文地致歉:“走得急了,有所冲撞,还望毋怪。” 这时候主人家不发话,婢女们是不会随便口出宽容之词的。不要以为电视上的恶丫环、坏管家、狗腿子那副穷凶极恶的样子全都是真心的,只是担着这个角色,就得按着剧本儿来演。宽容是留给主人去施舍的。 郑琰从手捂子里抽出手来,揉揉鼻子:“我们也走得急了,又没撞上,不碍的。你有事儿就去忙吧,给他让让道儿。” 两边交错着走开,郑琰心道,这以后还成街坊了。啧啧,有个美人街坊也不错。 ———————————————————————————————————————— 到了新宅子,取了钥匙开门,郑琰前后看看,俱已打扫干净了,心情大好。买宅子的时候已经看过两三回了,心中已经有了定稿,当下指挥起人来,主要是改造厨房。 这宅子房子不大,厨房倒被她收拾得不小。锅碗瓢盆、案板炉灶等等等等,都已经列好了单子让人去买了来,已是堆在屋里了。又好一通摆弄,郑琰终于心满意足了:“去买几斤羊肉、几斤萝卜来。把家里我的辣椒都取了来!” 郑大厨要自己开伙! 阿肖快要痛苦死了,郑琰几个月前糟蹋厨房、荼毒众生的时候她在场,也被弄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连忙劝住:“七娘,看这日头,家里也要开饭了。”回去一定告诉夫人,不是姐不够忠心,实在是七娘手太狠啊! 郑琰看看太阳:“还早呢。” “要是车好好的,自然还早,现在车坏了呢。那头还在堵着,还不知道要怎么回去呢。”本来只是借口,越说越急,“要还堵着,咱们只好从旁的门回去,可这车还在里头呢,不行,我得去看看,这会儿还没来呢,再不来,就要跑回家里另派辆车来接七娘了。” 郑琰:…… 有了自己的根据地,郑琰到底在自己的地盘上小试身手,经过试验,炖了很不错的羊肉萝卜。试得好了,回家做来显摆。弄了羊肉、萝卜,还有辣椒,炖了一锅好 汤。这一回不用辣椒炝锅了,而在在炖煮的时候加了一把干辣椒进去,香香的,勾起人的食欲来。 郑靖业挟了一筷子羊肉入口,嚼两下,咽下:“不错不错。羊肉萝卜本就对味儿,没想到加了一把辣子更是提神。” 杜氏附和道:“还是三娘说的是,阿琰做这些汤汤水水的手艺更好些。”言下之意,你丫给老娘老实点儿,不许再做危险的事情,只许煮汤煮汤煮汤。 郑琰:……你们等着! 郑瑞一边嘶嘶地喝着汤,一边笑。旁边的郑琬却极是痛苦,他吃不了辣!但是看在妹妹的面子上,又得把这碗汤给喝了。左右看了看,见郑琰正扑上去跟爹娘理论:“看吧看吧,我就说好吃吧?让我做吧让我做辣菜吧!我还弄了好东西(火锅)呢!过两天咱们一起吃吧~” 郑琬果断地把自己的碗与郑瑞那已经吃得碗底都不剩的碗给换了过来,郑瑞很是诧异地看着他哥,郑琬捏着拳头在他面前一晃。郑琬人是纨绔了一点,不过武力值却是兄弟里面最高的,御前演武,皇帝一眼就看中他当女婿的,结果不幸把公主给克死了。 郑瑞缩了缩脖子,抱着碗,我喝!反正我爱喝。 喝完了就是拉肚子,辣椒毕竟是个刺激性的东西,以前几乎没吃过,吃也没吃过这么大量的。肠胃的自我保护功能之下,郑瑞同学,拉拉更健康。 <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3、飘雪的冬天 入冬之后天气不消说自是一日冷似一日,今年老天爷给面子,颇下了两场雪,不似前两天旱得要命,害郑靖业担心各处有灾情,操心费力只为把为日子过下去。 到了十一月初,又是一场雪,郑靖业转而叹气:“不下雪也愁,雪下得太密了,也是不好。”嘱咐下面准备应急方案,别让京城周围的民居被雪压垮了,尽量减少冻死的人数,同时安排打扫尽可能多的驿路,还给两个在外做官的儿子都去了信,让他们好好工作。 这雪在农民眼里,可以说是“瑞雪兆丰年”,但是雪下得大了也不好。在稍微想干出一点儿政绩的官员眼里,同上。但是呢,在不知人间疾苦的万恶族群眼里,这样的大雪,正是围炉煮酒/品茶,赏墙角数枝红楼,与二三好友歌咏相和。 郑琰这会儿是想忧国忧民也轮不到她,她能做的也就是给她爹捶捶背、捏捏肩、煮一锅好汤、烫一壶热酒,甭管有没有专业人士做得好吧,那也是一份儿心,郑靖业心里熨贴,只觉得身上的乏累硬是减了三分。 郑靖业与杜氏见她最近不再捣鼓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也是欣慰。郑琰闲来无事好窝在郑靖业的书房里,郑靖业的书房书籍十分齐全,远非郑琰这个才上学没几年的小毛丫头能比。每日从顾益纯家里回来,郑琰就跑郑靖业书房看书。 郑靖业也不拦着她,这等凶器放在眼皮子底下总好过放出去作恶。看她如此用功,又把郑德平这等懒货也一起拎了过来,希望能够受一点熏陶——小子,可别比不过个丫头啊! 郑琰着实老实了一阵儿,她也不是不会看风向的人,近来杜氏不但要忙着家中各项产业的秋冬季结算,还要准备来年春天郑琬的婚礼。这时候添乱,那是找抽。 混迹郑靖业书房有一大好处,就是知道了很多世情。郑靖业有时候在书房见客,就把她往隔间里一扔,也不管她。她就知道了不少朝廷&#xe863;态,比如最近郑党非常义愤,东宫越来越过份。 于元济曾有言:“诸王畏缩避让颇不具其祖上刚烈之气,前日是燕王宾客,昨日是赵王亲舅, 悉皆远谪,诸王畏东宫之势不敢言。”——以上是经过文言加工的话,鉴于于元济的原话对国家高层过于无礼,此处作和谐处理。 郑琰支起双肘、两手撑腮,心中暗道太子这是在走钢丝呢,到底是涉险过关君临天下还是被皇帝翻脸无情镇压,一切都要看皇帝的寿数了。而皇帝的身体,啧啧,人家年轻的时候也是亲历戎事,健康得不得了,不像马上就会死的样子。郑琰心里有了一个主意,却拿不定主意什么时候施行。 一旁郑德平裹着裘衣,靠着熏笼:zzzzz~ 郑琰伸手戳了戳郑德平还很嫩的脸,郑德平哼都没哼一声,继续zzzzz~ 郑靖业发话了:“此事我尽知,便是&#xe863;到我们的人,你们略争一争便罢。记住,要争,但是不许争胜了!三回里面至少要输掉两回。我保你们无事!”他说的无事,乃是指即便官职现在丢了,他也会给应有的补偿——带利息的那一种。 郑家店信誉良好,党徒纵是不解,也老实应下。 郑靖业又说:“今日正好,让你们见一个人。”命人把徐烈领了进来:“这是徐梁的儿子,都不是外人,年后我寻一机会为他谋一职,他便暂住京中了。阿烈,这些都是你叔伯,见过他们。年前年后,你少不得露露面。” 又一一介绍于元济等给徐烈认识。 户部尚书林季兴笑道:“果然一表人材,恭喜相公又得一少年俊彦。”然后方与徐烈叙旧,不外是以前认识他爹一类,最后说:“好好听相公的话,有相公在,你吃不了亏。”又给见面礼。 其他人亦是如此。 于元济道:“听说还有两个小子,今日也不得见。”郑靖业道:“他们都还小,阿烈过了年也不过十四,谋职已算是极早,我的意思,趁早给他挂名儿,省得日后出仕还要熬资历。”郑家儿孙都是这样的,除了德兴给皇帝充门面,其他上了十二的孙子们身上亦已谋了虚职,熬着呢!等到学业有成,投身官场,身上已经挂了好几年的工龄了。再加上“上头有人”晋升很快,几百年来世家子弟都是这样搞的。 一番寒暄毕,郑靖业独留下了于元济:“五郎(于明朗)那个小东西现在怎么样了?!” 于元 济在看徐烈的时候不是不眼热,郑靖业亲自过问,前程是差不了的。他五个儿子,其他四个尚可,唯有于明朗,实是放心不下。可是郑靖业就是不肯搭一句话,提携一下于明朗。于元济自己也有职衔,奈何国家有规矩,如郑靖业这样的,可以荫五个子孙,到了于元济,就只能荫俩。 郑靖业又管着铨选,暗箱操作下来,把儿孙都弄去当官也是正常,于元济就没这个本事,他想走郑靖业的后门给这小儿子一个官身,自己死后也好有个依靠。于元济不得不再次求一下郑靖业,两人颇有渊源,也不用太顾及脸面,腆着脸就说了。 “他就是有了官身,也是现成的把柄,要叫人给参下来!还不如一道收拾齐整了再送进去。他究竟如何了?” 于元济嘴里发苦,于明朗要是有出息,就不用他操心了。郑靖业看着于元济这副样子,也不能不管他:“看样子还是不着调儿,给他娶个媳妇儿吧。成家立业了,以前的荒唐事就没人计较了,待稳下来,我们再想办法。” 有这句话就行,于元济道:“我尽快去办。” ———————————————————————————————————————— 众人散后,郑靖业踱进隔间,发现他闺女把他孙子当肉垫,熏笼都压得变形了。伸手一捏郑琰的鼻子,郑琰‘BIU~’地醒了。郑靖业捏捏女儿通红的脸,又拍拍孙子的肩膀:“起来回去睡。” 郑德平被他小姑姑压得腿都麻了,哼哼唧唧地爬了起来揉眼睛:“孙儿告退。” 郑琰一拉裙子下摆,福了一福:“明儿还要去上课,我也回去啦啦啦。”小辫儿叫她爹给拉住了。 郑琰把着辫根儿,一歪头:“干嘛?” “明天放假,他们那里我已使人说去了。” “嘎?” 庆林长公主有孕,郑靖业决定让他师兄先休两天产假平复一下心情。郑靖业不好跟女儿说太多,只说:“你要有小师弟了,明天与你娘一道去道个喜就回来,不许在那里多闹。” “咦?哦。”郑琰乖乖点头。 MD!这丫头成精了。郑靖业心里暗骂一句,旋即又愁,德平这个懒货可怎么办哟! 第二天,郑琰就 穿戴整齐地与杜氏一齐登门道喜。 庆林长公主有孕的消息还没有扩散开来,也不知道郑靖业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反正杜氏一大早就带着女儿去堵门儿了。庆林长公主眉眼带笑,对杜氏母女更是亲近几分。顾益纯一副傻爹的表情,郑琰真不想承认这是她那清俊飘逸的师傅。 杜氏道:“你这是头胎,可要好好保养。叫他们师傅多陪陪你,我们相公说这两天先别让他们上课了。” 庆林长公主脸上一红:“怎么能误了正事儿呢?” 顾益纯心中滋味难以形容,他还不知道自己此刻脸上的表情为何,正竭立表现淡定:“是啊是啊,让你们这样紧张。” 最紧张的是你好不好?大白天的呆在老婆跟前尽忠职守。 杜氏轻拍庆林长公主的小腹道:“这才是眼下最大的正事儿呢,”一转头看郑琰还在,“你看什么?陪你师傅说话去吧。” 庆林长公主很快接口:“你们两个去书房罢,小姑娘家家的,先不要听这个。”说着给顾益纯使眼色。 郑琰心道,我理论知识可比你们丰富多了,还是乖乖跟着顾益纯走了。顾益纯这会儿看谁都是好人,估计等会儿看到萧令德,他也能和气地夸赞这个胖子“一表人材”。 一路上不断问郑琰,你冷不冷?你爸爸好吗?你妈妈好吗?你哥哥好吗?你侄子好吗?你好吗?你家养的旺财好吗?墙角里小强结婚了没有? 蠢毙了! 郑琰看着他的样子也觉欢喜,她师傅终于有一个圆满的家了啊!由衷地道:“恭喜师傅。” 顾益纯美滋滋地道:“同喜同喜。”郑琰又有了把久已不用的白眼翻出来晒晒的冲&#xe863;了。 ———————————————————————————————————————— 要有小师弟了,郑琰心情大好,作为一个穿越者,一个理化几乎全还给老师的吃货,她心情一好,就想再弄些好吃的。鉴于她的不良记录,我们也可以称为,她又要弄点儿黑暗料理出来了。 到冬天了,弄什么好吃的呢?答案是——灌香肠。没错,不是火锅,是香肠。此时人民群众的物质生活普遍不算太丰富,不是家家天天能吃肉,家 里养的牲畜长大了,除了卖掉换钱,过年过节也会宰杀一、两头。一时吃不完,就风干或者腌制。腊肉腌肉不少,香肠暂时还没出现。 每逢过年,很多家庭都会做香肠,有的地方是做腊肠。程序、调料什么的郑琰大致也知道,好歹穿越前也是帮过家里准备的,这个倒是难不倒她,想干就干! 人民群众物质生活不丰富,京城的资源还是很多的,宰相的闺女还是不缺钱不缺吃喝的。 东西很快买了来,肉什么的好办,只是制肠衣费了些功夫。亏得当初逛菜场嘴贱,多问了两句才知道大体做法,否则这香肠就要夭折在不会做肠衣上了。 郑琰亲自监工,切肉、拌料、灌肠,这回除了调料她不自己&#xe863;手了,只是指挥。由自家厨房的好手来做,很快就做好了,比她这个菜鸟可是好多了。足足做了五百斤,除了猪肉还有羊肉,往竿子上一挂等风干,才想起来事情有些大条:她按着自己品味做了,都是重口,可家里人,对于过重的调料如辣椒,那是禁止食用的呀! 偷偷做吃的已经不太好意思了,怎么能不拿回去分享?一拿回去,肯定要被杜氏训导。 郑琰一脸苦逼相:“再去买一百斤肉来。”做点儿不辣的孝敬爹妈,才能不蹈火锅之覆辙啊! 郑琰很苦逼,虽然吃了辣椒之后她的肚子也小有不爽,但是真的很过瘾啊!可是呢,郑瑞拉肚子,德兴犹犹豫豫不肯再碰,郑靖业肚子也小有不舒服,最后辣椒还是没能在她家转正! 倒是她弄出来的火锅让杜氏大为欣赏——“不许弄辣料!”没有劲辣的底料,还叫什么火锅呀!郑琰非常不满! 赵氏却很是起劲,组织熬煮高汤,准备各色菌类、肉类。郑琰让人准备牛羊肉,冬天了,外面冷,冻得结实的牛羊肉用木工刨子推,一推就是一个小卷儿,非常之好用。郑家在冬天里也有蔬菜供应,基本上后世火锅需要的东西都有了——除了辣椒! 掀桌!好歹给留个鸳鸯锅啊!我明明做了的!杜氏根本不同意:“吃多了肠胃就受不了,你还敢这样吃!小时候不注意保养身体,老了有你受的!以后只许吃清汤锅。” 这种火锅的吃法很快就 得到了普及与推崇,郑琰还被叫进宫里,由恶霸皇帝亲自出面,敲诈了俩黄铜火锅,算是得到模仿授权。皇帝也不白拿,他到底是皇帝,让人把装火锅的小箱子用珍珠给填满了交给郑琰带回来,然后抱着火锅跟苗妃一块儿吃自助去了。 郑琰发了一笔小财,却颇为惆怅:要这些珍珠好做什么?珍珠这东西,放久了就没啥价值了,所谓“人老珠黄”说的就是它不耐久。缺钱的郑琰想要钱! 郑琰非常不爽! 她在自己的私宅里存了仨火锅,得空自己去偷吃。 比她更不爽的是郑德平,火锅好吃,他不想&#xe863;手。可郑靖业要收拾他,不许人帮忙。 <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4、这是缘分吗 皇帝给的东西,当然没有坏的,尤其是金银珠宝,绝不存在质量问题。珠子都是上好的贡品,色泽柔润,个个滚圆,连大小都差不离,俱有成人小指指腹般大小。 很值钱,但是很不好办。因为存不住。 虽然不是人工培育的无核珠,珍珠的保存年限也不长,过不几年色泽就暗了下来,反正到郑琰成年之后是肯定不能用了的,她过了年就十岁了,结婚起码也得十七、八,七八年下来,珍珠不成死鱼眼珠也差不多了,存下来当嫁妆都不行。 必须在短期内都花掉!要么现在就用了,要么送人。说起来珍珠粉也是好物,虽然吃货郑琰完全不记得它的养颜美容功效要怎么发挥,但是此时土著们已经开发出了许多使用方法,她照着做就行了。 杜氏却不同意了:“这是圣人拿来给你换东西的,你不要轻易糟蹋了,先留着。或串链子戴、戴镶些簪环,这样的好珠子寻常可不易得!要珍珠粉还不容易?用再小些的珠子也是使得的。”表情极是严肃。这丫头太折腾了,必须克制! 郑琰被打败,心说,就算是做了首饰,又能做多少啊?除了项链手链的消耗得多一点,攒珠花吧,断没有全用一般大小的珠子攒的道理,好歹要有颗大点的珠子啊!再说了,她那个小脑袋,纵使头发不少,也不能戴太大的珠花,不搭啊! 回到屋里,让阿庆去找一些小匣子来。 阿庆道:“匣子倒是有一些,七娘都要多大的?” 郑琰一时也没了主意,她只是想把珍珠分一分,趁着刚赐下来的时候品相好送了作人情,今年的年礼就省了。现在阿庆一问,她也没谱了,各送多少呢? “你把能找的小匣子都找一找吧。” 阿庆灵醒,知道郑琰从宫里弄出两箱子珍珠,想来是要装珠子的,找来的匣子都用布料作了里衬,还都是浅匣。一屋子主仆开始分装,分了二十多个小匣子,才装了一箱的三分之一。 郑琰垂下了手,哀声叹气:“别装了,装不完了。” 阿汤啼笑皆非:“七娘叹的什么气呢?这么些个好东西在眼前还愁着你 了?” “你们不知道的……”郑琰苦恼着伸手往箱子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抄着,好像触到了什么东西,不禁“咦”了一声。扒拉开一看,得,居然是个小布囊。拆开一看,好么,还有几颗大珠子。再扒拉,没了,就这十颗大珠,有龙眼大小。 阿汤拍手道:“七娘这下不叹气了。” 把另一只箱子打开,伸手进去好一翻,不少珠子都溅出来落在了床上,又让她扯出一个布袋来,拽过两只大些的匣子,分装了两匣。阿庆把床上的珠子捡了出来,心道,在这外面一颗珠子都是好的呢。 郑琰眼珠子一转:“还是去找会做珠子的匠人吧,做些东西来用。”大珠子她也用不了,倒不如给杜氏、赵氏等人做些首饰。彼时民间匠人手艺是不如官府匠户的,有资源不用是傻蛋! 郑琰果断地把匣子一关:“都收起来,我去找阿爹。” 到了年底,郑靖业颇有些忙碌,见一见女儿的时间还是有的。郑琰毫无障碍地溜跟着郑靖业到了书房。郑靖业知道她一直跟着,进了屋,往椅子上一座:“今天不看书了?” 郑琰故作谄媚状,甜腻腻地喊了一声:“阿爹~”声音端的是婉转。 郑靖业抖了两抖:“有话直说。” 郑琰敛容道:“阿爹知道将作那里有什么会做首饰的好手么?” 郑靖业把女儿从上往下打量了一回,很是狐疑:“快过年了,你又要干什么?” 不要用看□□的眼神看我好不好?有求于人,必须低声下气,郑琰心说,跟自己爹麦萌也不算无耻,蹭上前抱着郑靖业的胳膊:“就是从圣人那里弄来些珠子,想串几件东西。怕外头手艺不好,嘿嘿。” 郑靖业道:“刚得了东西,不要散得四处都是。” 郑琰连声答应了:“知道知道。”那样显得很暴发。 郑靖业很怕女儿再搞出什么事儿来,也答应了郑琰的要求:“明天就让那边给你送两个匠人来,”重申,“不要胡闹!” “明白,明白。” 第二天,郑琰就见到了将作那里将来的匠人,皆是四五十岁年纪、一身褐衣,便是对着小女孩儿也不敢抬头。郑琰先问:“你们识字么?”此时识字率不高。 两人皆 答:“认得些许。” 郑琰就让阿庆拿出一张单子又拿出一小匣珠子来给他们看:“那就好办了,你们看看这上头的东西,可能做得?这样的珠子可使得?得多少珠子,又要多少金银。” 她想了,给身边的丫头一人一副耳坠儿、两只戒指、两根簪子算是一套首饰了,统共也用不了多少珠子。再有杜氏听用的婢女也一人一只戒指好了,又有郑家听差的管事娘子们,或簪子或戒指。都给了,也就是百余颗,根本不算什么。 为难的是首饰还要金银,罢罢罢,破财就破财。 郑琰想开了便十分大方,又兑了些金银定了样式。如果看着手艺好,她还要给杜氏、赵氏等人弄几套珍珠首饰。反正手头还有大珠子,串成珠花也拿得出手了。 两人估摸了一下,又看珠子,又商议了几句,便道:“这是贡珠罢?做首饰头面很使得了。” “圣人给的,当是下面贡的,使得都行,要用多少?” “这些都不难,百五十颗珠子也就得了。”两人都没看上这点首饰的难度,还道相府叫他们来做什么复杂工作呢。这点活计,他们的徒弟都能做得了。 “什么时候能交?” 两人想了一下,回说三天后能交上来,其实算上徒弟打下手,两天也就得了。郑琰当即兑了金银取了珠子,又每人给了五贯钱,定好三日后还有五贯钱给。 两人颇为惊喜:能过个好年了。 三日后交了东西来,一应首饰都是放几张托盘里的,郑琰翻看了一下,果然样样精美。高兴地把余款付清,又问他们还能做复杂的么? 两人这才来了精神,情知上回是考验他们呢,答道:“镶珠花、串链子、一应首饰没有不会做的。我们这里也有样子,可供县君挑选。”当然啦,被朝廷弄去干活的,水平不高是不可能混得下去的。 郑琰又订了几套女子的首饰,是给母亲、嫂子和姐姐的。两个匠人听郑琰所说的样子,一估摸就知道是给成年人的,这才是戏肉呢。眼前这丫头是谁?让她送礼的女人,能简单么?如果手艺被看上了,日子必会好过很多。 答应得很是卖力。做活计也是很快,不消几日,郑琰要的东西就都得了, 连首饰盒都奉送了极好的。一排子六套珍珠首饰,杜氏、庆林长公主、方氏三妯娌、赵瑜,人人有份——除了郑琰自己。 然后,两个匠人以为做几套首饰就是戏肉了,却不知道郑琰心中的好戏还没开始。接过盒子,检查了一回,郑琰问他们:“你们会串珠子么?” 胡子稍浓些的那个答道:“县君要串珠帘?珍珠串的帘子不如杂色玉珠。”这话倒是中肯。 郑琰道:“我不要珠帘,帮我串件儿衣服。”小时候儿看《包青天》,对着珍珠衫流了许久的口水! 这是个大工程,匠人们以前没做过,老老实实道:“串珠子容易,只是怎么串,您要什么样儿的,还得琢磨琢磨。” 郑琰也不逼着他们马上交:“我给你们尺寸样式,你们合计合计。” 两人看了图样尺寸之后心中又有一番计较,这一回郑琰嘱咐了一句:“不许叫旁人知道。”两人也答应下来了。都是做惯了的,虽然是编件衫子,倒也不是太难,估计好了用料,再留些余量,报上数目,领了材料,保证年前就能做出来。 郑琰也不怕他们耍滑头,她爹又不是死人! ————————————————————————————————————————— 两箱珍珠终于还是被她糟蹋了!终于只剩小半箱了,分装到小匣子里,郑琰美美地睡了个好觉。某些白富美的行为真是拉仇恨! 一觉醒来,郑琰去了心头负担,又想起她的香肠来了!算来从灌制到现在也有半个多月了,哪怕是冬天,也该好了。赶上顾益纯孕夫症候群发作,她又得了一天假,麻溜地换上了男装,骑上马,带着人就要出门。 还没出大门,遇到了休沐的郑琬、郑瑞、郑德兴。一看到妹子这付打扮,郑瑞两眼放光:“阿琰要出去?是吃火锅?” 郑琰满眼悲哀:“……”难道她是个吃货的事情已经人尽皆知了吗? 郑瑞很是高兴:“我跟你一直去吧!”丝毫没有觉得蹭吃有什么不对,还一手拉着一个,“五哥、大郎,一道罢!”虽然吃完之后会拉肚子,他还是抵挡不住诱惑。早听说郑琰有空就跑出去解馋了,今天可让他给逮住了。 郑琬不由蛋疼,他吃不得辣,根本咽不下去。可是郑瑞打定主意要拉人下水,使父母不好责备、妹妹不好意思拒绝。郑琬武力值颇高,对上弟弟无压力,但是面前站着的妹妹就让他很有压力。郑琰VS戴瑶成的事情他知道得极早,当时就给妹妹打上了不能惹的标签。不能扫了妹妹的面子,可是又吃不得辣,郑琬纠结着。 如果说郑琬是蛋疼的话,郑德兴就是菊紧。郑德兴颇喜欢辣味,吃的时候爽,也不拉肚子,问题是……拉粑粑的时候菊花疼。一听郑瑞说火锅,他就猜到是麻烦的,小姑姑喜欢吃嘛。郑德兴口水滴哒,菊花收缩,一脸的纠结。 见两人不说话,郑瑞很高兴:“阿琰,咱们走吧。哦!肉算我的!” 郑琰也痛快:“成!”你们当香肠的首批试吃人员好了,好吃不好吃都得吃! 四人一路策马,到了郑琰的私宅。郑瑞在门口下马,缰绳扔给仆役,他是头回来,很是兴奋:“我听说你在外头弄了个吃饭的地方还不信,没想到……”你真是个吃货啊!败家丫头,为了吃东西买幢宅子! 郑琰道:“你这样说很丢脸哎!今天不吃火锅(郑琬心头一喜),吃香肠吧,我做了辣的(郑琬……)。” “好吃?”郑瑞伸过头来问。 “当然……应该吧,”配方应该没记错,“我还没吃过呢,你们是头一拨吃到的哦。” 胡说! 门被大力地拉开了,一道影子蹿了出来。后面跟着两个气极败坏的人:“小畜牲,站住!” 郑琰心下很是奇怪,这声音是留守宅子看门兼看香肠的人的,他们这是追啥呢? 想也知道,这么多肉食堆在这里,还散发着香气,猫猫狗狗的鼻子可比人鼻子还要灵。它们身手又灵活,不过来蹭点吃喝真是对不起老天爷的厚爱。郑家家法颇严,留守的人怕责罚,捞着根竹竿不遗余力想要追上小偷。 一路你追我赶,连上墙的机会都没给小偷,就这么沿着墙根儿追了过去。一转弯儿,撞车了。 郑琬几人从看门的老仆口中知道了事情的始末,本不欲管,只进去蒸香肠吃,没想到居然听到了一声惨叫。不由带人往前走了几步一探究竟。 真是丢人 ! 她家俩仆役五体投地依旧爬不起来,前边一个美人儿一脸的风轻云淡,美人儿旁边一只猫叼着根香肠警惕地四下张望。 靠! 见来了主人家,仆役底气也足了:“七娘,就是它偷了咱家的肉。”人还没爬起来就告状,还指着猫。 郑琰想捂脸,这场景真不是一般的丢人啊!郑琬已经发话了:“还不快起来!这么大的人了,还跟只猫计较。” 仆役很是苦逼,他们是看守东西的,东西少了,必要着落在他们身上,不逮着猫,他们没法交待,能不计较么? 池脩之一弯腰,揪着猫的颈皮就拎了起来:“叼扰了。家里的猫不懂事儿,这个,”看了看猫口中的东西,“价值几何,我当原数奉还。” 有理有据。 郑琰摸摸鼻子:“实话跟你说了吧,我这也是头回做,还从没人吃过,也不知道吃起来怎么样。它都来偷吃了,可见味道还是不错的。可我新做的东西,吃下去总是会有各种毛病,要是它吃出个三长两短来,你别怪我就是了。” 池脩之:“……”伸手从猫嘴里扯出香肠,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 郑琰眉眼一弯:“你也住这儿?以后都是街坊了,别伤了和气,有事儿你就去忙。我们也回去了。” 真要是撞车,该双方都倒才是,除非池某人怀着绝世神功,不然她家这俩仆役,怕是被这家伙给绊倒的。怕是认出自家猫,又看有人追,他老人家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护着自家猫再说。管你是什么事儿,我的东西谁都不能&#xe863;,哪怕是只猫。就算干了坏事儿,也得我来罚。 这样的人不好惹,郑琰也不想戳破,没事儿干嘛得罪人呢? 郑琰想得很对,背后池脩之拎着猫,歪头轻声对猫咪道:“罚你两顿不许吃饭。”正正姿态,缓步回家。小猫咪颤抖:“咪咪……” 远远地听到一个声音抗议:“我不要吃你新弄出来的东西,你不说我都忘了,你上回差点儿火烧厨房!我要吃火锅,我不要吃这个。” <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5、送礼险被揍 郑琰这房子结构布局颇为合理,宅子也是分为前后两部分。前半部分用以待客,后半部分是住宅区。叔侄四人在前院摆下一张大圆桌,郑琰到后厨看了一下,让他们仨先喝茶。 郑琬苦逼着一张脸,心说除了包容万物的火锅有什么好吃的也不可能单吃这一样啊,保不齐他妹子还要弄个麻辣锅来折磨他。而且听那个“香肠”谁TMD要吃&#xe863;物内脏啊?他这辈子顶多吃个肚片儿,还得经过艺术加工。 好容易放一天假,居然赶上这么倒霉的事儿!他不敢记恨妹妹,暗地里不知道拿眼睛剜了郑瑞多少回。小账本儿上又给郑瑞记上了一回,打算让这弟弟饭债肉偿。 郑琬担心的事情都没有发生,郑琰是与他没有血海深仇的同胞妹子,很体贴地弄了个鸳鸯锅,郑琬可以放心以涮他喜欢的青菜,连他面前放的香肠都是蒸的没放辣椒的。别说,也许是穿越前(看别人)做过的原因,料配得很不错,搁蒸笼里一蒸,不大的宅院里都弥漫着一股很香的味道。而且里面居然是肉!郑琬实在憋不住问了一句:“肠呢?” 郑琰一指盘子里切成椭圆的肉片儿:“这不就是了?” “……”你不说是肠么?死丫头,居然吓我。郑琬低头啃青菜。 郑瑞大为高兴,他看着个火锅,眼前是一大盘子香肠。由于是郑琰的地盘,郑琰又酿了不少酒屯着准备过年的时候或送人,或弄到家里孝敬爹娘,郑瑞还不客气地弄了一壶酒自斟自饮。 郑琬好歹记起自己是人家哥哥,就是要揍弟弟也要回家再揍,阴森森地道:“你再喝下去仔细骑不稳马,摔个鼻青脸肿,回去我都不忍心揍你了。” 郑瑞表情一僵,堆起讨好的笑:“哎哟五哥,这不有你吗?你能眼看着我摔下来么?” 郑琬:“……”人不要脸,天下无敌了! 郑琰咬了两口香肠,感觉十分不错:“这下我可放心了,可以带回家里过年加菜了。”心里盘算着,一共六百斤,这里还要留一点,万一有个什么用处的也不至于慌了手脚,嗯,趁着年前年后宰杀牲畜多,可以再多买点肉再 做一批备用。 想到这里,郑琰忽然一顿,嘴巴里叼着片香肠,傻了。为了方便,她这回没有坐车,是骑马来的,他们一行人都是骑马,这要怎么把几百斤(风干缩水后也有几百斤啊)肉肠横穿半个京城带回家? 放下筷子,派人回家取货车,注明是要干净的。看哥哥侄子都有酒了,又命驾两辆车过来接人,这才回来继续吃。郑琬还问:“怎么?有为难的事儿?” 郑琰摇头:“没有没有,你接着喝,我叫他们回家叫车了,酒多些也没什么,只要别叫阿爹抓着了。” 郑德兴是晚辈,人又正直,左看右看,非常识时务地不插话,一个劲儿地吃吃吃,就算菊花疼也没关系,反正……回到家里绝对是吃不上这么过瘾的辣的。 四人吃得尽兴,郑琰临走时带走了大部分的香肠,又留下钱,吩咐人明天去买肉和调料,她过两天再过来新做一批。她老师的孕夫反应强烈,现在从顾益纯手里请假还是比较方便的。而且再过不了几天,各种交际活&#xe863;就得全面展开了,想不放假都不行了。 郑琰打得好算盘,货车里装着肉肠,喝多了的郑瑞装到另一辆车里,一行又浩浩荡荡行往家里走。 到了家,郑琰跳下车:“后头我带了些东西来,先别卸,使人好生看着,我先见阿娘去。”郑琬叔侄三个都有些酒意,不敢就这样在家里出现,各自回去洗漱换衣服醒酒。 杜氏已经知道自家孩子一起出门了,中间还派人回来取车,她留了个心眼儿,当场就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得知几人只是在郑琰那里吃饭,笑骂一句也就过去了。此时见郑琰独个儿过来,还故意板着脸:“你长了本事了,与哥哥侄儿一道出去吃酒。” 郑琰笑嘻嘻地道:“我哪是顾着自己享乐呢,这不是去试菜了么?阿娘~我弄了好吃的来~” 杜氏一抖:“又是辣的?” “哪儿能呢!我叫他们拿些样子来啊!” 很快,肉肠拿了来,郑琰极力推销,杜氏始终带着怀疑。赵氏在婆母身边伺候着,心里也是不敢苟同。只是拗不过郑琰的面子,婆媳两个才勉强同意拿到厨下蒸一下尝尝。 口感真心好。杜氏这才放了心,自家 闺女一旦认真了起来,真不是厨房杀手。郑琰趁机道:“我做了好多呢。年下给哥哥姐姐们送些好不好?” 杜氏道:“忘不了。” 郑琰一拍脑门儿:“我还忘了一件事儿呢。阿庆把那几个匣子拿来罢。” 赵氏便问:“什么事儿?” “等会儿你就知道啦,是好事儿。”她想起那几套珍珠首饰来了,如果是给郑琦等处送肉肠,不如带首饰一块儿捎过去。道虽然不算太远,今年雪大,再派拨人也太烧包了。 每只匣子上都有标记,郑琰抽出了其中一个,捧到杜氏面前:“这是阿娘的。”杜氏狐疑地打开,心里不是不高兴,还要皱眉道:“既是你得的东西,自己不戴,怎么胡乱拿来镶首饰了?我的东西都戴不完呢。” 郑琰一摆手:“那不一样,我打落地,一针一线都是爹娘给的,唯有这个,算是我从圣人那里弄来的。嘿嘿。” 杜氏嗔了她一眼,细看首饰:“这手艺可不赖。” “那是~央了阿爹找将作的人做的呢,”又抽了一只匣子,给赵氏,“这是三娘的。” 赵氏有些欢喜,唇角翘了一下:“还有我的?” “呵呵,”郑琰笑得尴尬,“那啥,厨房里的事儿,给嫂子添麻烦了。” 赵氏翘起的唇角一抽,仿佛回忆起了那段惨痛的经历:“以后小心就是了。” 郑琰指着余下的匣子:“这是大嫂的、这是二嫂的、这是公主的、这是姐姐的。”没说哪个公主,但是大家都知道指的是谁。 杜氏打开一一看了,几套首饰的风格都不太一样,杜氏的就显得庄严稳重些,赵瑜的就略显活泼。合上了:“大娘、二娘的我使人一道捎过去罢,你去写个字儿,也显得是你的心意。你做的那肉统共有多少?我好有个数儿分一分。” 郑琰道:“买了几百斤肉,不过风干了就轻了,也有不少呢,尽够的。” “也罢,一处五十斤总是够的罢?” 郑琰点头:“尽有的,我还打算接着做呢。” 杜氏道:“到账上支些银钱,家里也做些,要多久能好?” “现在得大半个月呢。” 母女俩一问一答间,赵氏已经有了主意:“阿娘,公主府上与四娘那里倒是七 娘亲自过去一趟,您说呢?”让郑琰自己做人情。 杜氏一笑:“你说的很对。” 赵氏又凑趣儿说,年前年后要戴着这首饰走亲戚,引得杜氏也高兴:“上好的珠子,又是好手艺,倒也见得人。”这也是郑琰早送礼物的原因,首饰不就是戴出来给人看的么?什么时候能比过年更热闹? ———————————————————————————————————————— 香肠味道重了一点,但是对于味觉略有退化的上了年纪的人来说,却是难得的酒肴。郑靖业吃得很欢快:“不错不错,做了多少?” 郑家菜又多了一道私房菜。 根据“郑顾一体”原则,郑靖业这里有了什么好东西必忘不了顾益纯的那一份儿。顾家那一份儿是当天晚上郑靖业开了手令,着人顶着宵禁送了十斤过去尝鲜的。第二天郑琰就揣着首饰带着一堆香肠到了她老师家里。 庆林长公主心情开朗:“听说这是你自己弄出来的?”又取笑,“总算没白烧了厨房。” !“谁说我烧过厨房的?我只是放烟、放烟!” 庆林长公主掩口而笑:“矮油,不气不气,阿琰最能干了。你师傅还说呢,闺女比儿子顶用啊,有阿琰这样的闺女,吃喝全有了。来来来,看看这个。” 说着从榻上摸出一匹光灿灿的缎子来:“这是宫里出来的,就是样子新些,过年了,拿去做身儿衣裳新着也精神呢。” 郑琰一看这缎子就知道不是凡品,是混着金丝织的,上面的花鸟像是活的一样。上前一步,丫还会变色! 不客气地接下了:“谢师娘。”然后摸出自己的匣子来递上:“我也有打扮您的东西呢。” 庆林长公主在郑琰的目光下打开一看,这匣子首饰比宫里的也不差了,一想,就明白了,与杜氏同样的语气神态嗔道:“小孩子家家的,也不知道给自己存点儿东西,我且有呢。” “那些都不是我送的呢。” 庆林长公主一指戳在郑琰额上:“亏得你是个女孩儿,要是个小郎君,还不知道要哄多少小娘子去呢。” 郑琰嘿嘿笑着。庆林长公主道:“我看你自己也没戴新首饰,怎么不做些?” “ 我串了条链子预备过年戴呢。” 庆林长公主又问杜氏有没有,还说郑琰该给嫂子们表示表示。郑琰笑道:“我办事儿,您还不放心么?”庆林长公主被郑琰的大人样儿给逗乐了:“我就说了,你该是个小郎君的。” “我把家里女人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难道不好么?” 庆林长公主继续笑,直到郑琰走的时候她的嘴角还没办法放平:“年下你家里也忙,倒是我这里,人口少,你看家里太忙没人玩,不如过来跟我玩。我叫他们也点起火锅,可好?” 这话说得真是有预见性,没两天,郑瑜就一路狂奔到她这里来了——避难来的。 ———————————————————————————————————————— 却说将作那里的匠人真要认真干起活来,效率那是相当的高。说年前给郑琰把珍珠衫给郑琰做好,就真的在十二月中旬给做出来了。郑琰又发了十贯赏钱,再三密令:“不许说出去!” 话说郑琰抱着庆林长公主给的衣料回家,杜氏一看就说:“这可不是易得的东西,听说今年总共就贡上那么几匹,庆林长公主那里怕也没有三五匹,这就匀了一份儿给你。去寻个手艺好的裁缝给你做条裙子,剩下的好好收起来,以后我还有用呢。”她算是知道了,跟女儿说“不许糟蹋了东西”是没用的,郑琰的每欠胡搞都不认为是在糟蹋东西,只有跟她说“我还有用”,她绝对会小心给你留下来。 可惜,这话说晚了。 郑琰心情好啊!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新裙子很快做好了,配上大红袄、珍珠项链儿,腕上几付金镯子叮叮轻响,很是亮眼。 她心情一好,忍不住就显摆。反正首饰也做好了,时间也进入了十二月,干脆给大家发年终奖。发得人人欢喜,杜氏这回倒不说她浪费了。 坏就坏在没有继续打击她的积极性上了!郑琰欢乐地想,她过年这形象很过得去了,她娘的形象也要更好才对。于是,她拿出了那件珍珠衫,没错,这是给杜氏准备的。 然后……险些被揍。 杜氏当场就脸不是脸了:“这得多少珠子?你不会全用了吧?你混蛋!”快十年了,她还 从没这样骂过女儿,“我是怎么说的?不要糟蹋了好东西!你给我过来!我要行家法!让你浪费东西!” 马屁拍到马腿上。 郑琰手里还理着那件衫子里,满屋的女人惊得合不拢嘴,杜氏已经发威了。 郑琰抱头鼠蹿,管事娘子与婢女们都得了她的好处,又素知她不那么好相与,竟不真心拦她,只当没反应过来。让郑琰一气跑到大门口:“来个人,陪我出门儿一趟。” 见众人两眼发直地看着她,才想起来手上还拿着件宝贝!连忙塞到怀里,好大一坨! 带着人就跑到庆林长公主那里避难了。 <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6、长大了就好 “她去了顾先生那里?”郑靖业拈须笑问杜氏。 杜氏没好气地道:“可不是,跑得比贼还快!” 也不是穿不起这珍珠衫,本来这世上就有类似的佩饰,很多贵妇也喜欢身披珍珠,只是像郑琰这样“大手笔”(或曰败家)的,还真是少见! 要是个男孩子,这样对他妈,真是好得不能再好,温柔体贴啊!连庆林长公主都想到了。长大了一定是个花丛好手,可她是个丫头啊! 杜氏想死的心都有了:“她怎么就不知道存东西呢?嗯?哪像个过日子的人啊?!她怎么就不像个丫头呢?” 杜氏不好意思伸手女儿的东西,就是要让郑琰自己攒起来的。郑琰倒好,全祸害光了。过日子不知道留一手可怎么行?还有,这丫头对自己也太不上心了,想到别人就不想自己,无私也要有个限度好不好? 郑靖业对女儿的神奇行为已经麻木了,这一回做得虽然略显奢侈,却也不是不能接受。在郑靖业看来,她不是给自己弄的,而是孝敬母亲的。如果郑琰养成个土拨鼠的习性,他才要犯愁呢。 郑琰再容易犯二,有一点在郑靖业看来是难能可贵的,那就是大气、果断,该下手就下手,并不拖泥带水。她有了钱,想买房就买房,知道不能置私产,不用父母说一个字,干脆利落地上交了。酿出酒来,方子二话不说就上交。谁给她难看,她连犹豫都不带犹豫地就抽回去。想给母亲添置首饰,直接去做。就连跑路,咳咳,都跑得这样雷厉风行。 再一次感叹,这要是个儿子就好了! “让她担心两天,就使人接她回来,我看思玄那里也不会留她过年的,今晚就人信息过来也说不定,”郑靖业下了结论,又劝杜氏,“这也是孩子的孝心不是?孩子有良心,该高兴才是。阿琰,”顿了一顿,“也不是没有分寸的孩子。” 杜氏犹带怒意:“都是你,把她惯坏了!” “是我是我。”郑靖业低声下气赔不是。 正说话间,顾府已经派人带着顾益纯的手书来跟郑靖业解释情况了。 郑靖业笑道:“叫她师傅再收留她两 天,让她娘消消气。” 郑琰就这么在顾府暂住了。 顾府人口简单,但是人情往来却并不简单,谁叫顾氏是大族呢?谁叫庆林长公主娘家亲戚多呢?亏得庆林长公主是可以开府的,她有一整套的班子在运作,顾氏夫妇要做的不过是最后把关而已。又因庆林长公主情况特殊(怀孕),有些不想去的聚会完全可以推掉。 郑琰就在庆林公主家蹭吃蹭喝兼取笑她老师的准爹蠢相了。顾益纯对付她还是有一套的:“听说有人是来我这里躲板子的。” 郑琰的脸就垮了下来。 庆林长公主安抚郑琰:“你娘不过是不乐见你这么手松,并不是真的生气。” 郑琰怀里揣着珍珠衫过来,惊魂未定地求收留。庆林长公主必然要问及始末,郑琰自己都不明白是哪里出了错,只得请教师父师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她挺怕杜氏一怒之下把她的好心碾成珍珠粉,必要搞清原因。 庆林长公主要求看一看珍珠衫,不看则已,一看也吓了一跳:“你就这么,”比划一下,“捧到你娘面前了?”这珍珠衫真是漂亮,边缘是珍珠串成的流苏,主体是珠子编成的花纹,可不像是寻常那样的大菱形,跟渔网似的,而是细细编串出的花草图样。于领口地方垂两条丝绦,绦上两颗小红宝石的坠脚。 花大本钱了!构思也巧,不是做不出,而是没想到。 庆林长公主叹道:“难为你这份儿心,”倒也感&#xe863;,“罢了,我与你师傅就给你说和说和。” 郑琰大喜:“好啊好啊。” “这样的好东西你就这么拿了回来,仔细磕坏了。好好收起来,等你娘气消了,再恭恭敬敬地奉上。” “哎。” ———————————————————————————————— 她本以为有庆林长公主的面子,且两家乃是“通家之好”,大不了狠狠卖萌,然后问问徐徐回转,问明白杜氏不高兴的原因,改了就是。两家长辈通了气,郑靖业的话带到了,庆林长公主也放了心,郑靖业不生气,郑家的事儿就没什么波澜。 没想到半道来了个搅局的,来头还不小! 话说皇帝是一个弹性很大的职业,不但是 指年龄、后宫人数,还指工作量。想忙的,累得像条狗,想闲的,懒得像只猫。眼下这个皇帝,生命中的大部分时间劳碌如老牛,操劳国事、操劳咳咳房那个事。如今上了年纪,觉得国家承平,他就闲了下来。 有郑靖业这样的优秀劳&#xe863;力,自己再什么都过问那是呆子,皇帝心安理得地摸鱼。快过年了,年终总结一搞完,衙门都开始放假了,皇帝也给自己放了假。又不是平民百姓家里,男人还要亲自宰头猪、杀只鸡、贴贴门神什么的,他就彻底闲下来了。 这一闲,就想起MS他妹子还欠他一顿饭,都欠了大半年了!不行,一定要吃回来!因苗妃等还要准备宫里过年,他老人家自己就过来了!别人吃不吃的不打紧,皇帝的债是不能欠的。 哥哥看妹妹,即便是皇家,也没有某些时代那么隆重,皇帝也没摆大驾,带着护卫、太监就来了。这种事情还算是比较常见的,皇帝根本不用“偷溜”出宫,只要登记带人,而且不要去那啥啥的场所被御史发现喷唾沫,一切OK!不能随意出宫的,那是宫里的未成年和已婚妇女(妃妾)。 轻轻巧巧,皇帝就到了庆林长公主府上。随行太监的脸倒是识别度颇高,皇帝止住了开中门迎接,熟门熟路就杀过来看妹妹。如果顾鼐这熊孩子还在这里,一定会鄙视:皇帝好没规矩! 来了就遇上了郑琰。 皇帝先跟妹妹说话,庆林长公主听说皇帝要来蹭饭,很是高兴:“我这里正有好东西呢。”介绍了郑琰同学孝敬的好吃的。说来如今饭桌上极有特色的酒啊肉的,还都是郑琰搞出来的。皇帝很满意地表示:“今天咱们人又不多,围坐着吃,中间点个火锅,难得的热闹。” 庆林长公主表示这样很好,她哥哥很英明。 “阿琰也在?还没放假?来看你师傅师母?”关心完妹妹的学习生活,皇帝对郑琰发&#xe863;唠叨攻击。 “圣人?您来啦?”左看右看,这算是微服出游?啧啧,你还想趁热闹逛大街,再诱拐无知少女啊? “你皱着眉头干什么呢?被骂了?” 他这一说,又说到了郑琰的伤心事。她刚咬牙决定,如果杜氏不高兴,大不了把衫子拆了,串成 项链大批发。 庆林长公主玩笑道:“我正要说她们娘儿俩呢,一个满心赤诚要孝敬母亲,一个就心疼闺女。”简要地介绍了郑琰的囧境,也是在皇帝这里备个案,给郑琰打个底稿。 皇帝来了兴趣,要看珍珠衫。郑琰不太乐意地取了来:“看吧,为了它,我差点儿要见识家法了,幸亏跑得快。” 皇帝看惯了好东西,也得说这衫子不错:“是好东西,你又有孝心,你娘断没生气的道理。要不把她找来,我给你们开解开解。”他开始抢居委会大妈的工作了。 郑琰的脸一下子青了,今天是顾郑双方商量好的“阿琰回家请罪日”。皇帝这一搀和是要闹哪样?! 郑琰的脑袋疯狂运转,她觉得自己的脑子如果是台机器的话,已经超负荷到冒烟了:“不要!” 引着外人来压爹妈?这得是怎样的脑缺才能想得出这样的主意啊?!借力打力也不是这样打的好不好? 这情形有个不恰当的类比,好比国家内斗,吴三桂打不过李自成,回头找满洲帮忙。是,吴某人是得了足够的好处了,而且付款的还不是他,结果呢?反正没多久吴三桂就不得不造反,造反有啥下场,大家都知道了。 虽则李自成不是吴三桂的爹妈,兄弟也算不大上,两处都是在争夺利益而已。事实却证明了,“帮”你打架的真不是为你的王八气征服的小弟,更多的是想坐收渔人之利的黄雀。“指使”与“被利用”是TMD两码事啊有木有?能击败你&#xe863;不了的人,表明这个外力比你强大得多,你跟玛丽苏神借来的智商认为这强大的外力就必须是你的忠犬。人可以二,但不可以这么二! 眼前的事情或许不到那个地步,皇帝也没那么蛋疼,但是,此例不可开、此风不可长! 某些白痴公知根本不明白,让某国来干涉本国内政“关注兔子国X权问题”,帮他们取得了好处之后,就该签订《二十一条》了。或许他们是明白的,但是……与国家危亡比起来,个人眼前得失要重要得多。 真是连□□都比不上,基本上有点职业道德的□□,即便由于出卖而被捕,也不会与警察合作。 郑琰很自觉地把自家归入□□,把皇帝当条 子防范。 “我今天是要回家请罪的,估摸着我阿娘气也消了,现在已经腊月末了,只能说吉祥话儿,我盼这一天盼好久了。”年前年后有一段时间,风俗来说,只能说吉祥话、不能打小孩子,郑琰对这个倒是门儿清。 庆林长公主瞋目:“你躲我这儿就是为了这个啊?” 皇帝大笑:“我跟你回去看看,保管出了年也不叫你吃亏。” “不行!您一露面儿,他们就是心里生气也得不生气啊,君前失仪什么的。哪有拿皇帝压着爹娘不叫罚我的?” “条子”倒是很好说话,充分体现了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良好素质:“你说怎么办吧。” 郑琰得寸进尺:“那等会儿您得先躲着,等我阿娘不生气了,您再出来。” “先出来了我生气啊。”郑琰表示出了威胁。就这样她还不乐意呢,最好是皇帝马上回宫里窝着,等她家的事情解决了再出来。她爹怎么会不知道皇帝出宫啊?还是有种逼迫父母的罪恶感来的,可惜是皇帝,不能往死里得罪。 逗得皇帝直乐,别人要这么说,皇帝估计得生气,换郑琰来说,也就这样了。这丫头就是个吃货啊吃货,她给皇帝最深的印象就是“童言无忌”与“吃”。她说生气,那就让她气呗,反正皇帝听完没有要生气的意思。 既觉得郑琰是“童言无忌”的实诚孩子,她的上述行为就可以解释成为死守孝道底线,不让父母为难,而不是心机深沉、面面俱到。 这也是皇帝纵容郑琰的地方,要是郑琰求他帮忙劝杜氏,皇帝估计也能答应。但是,郑琰这样强硬要求皇帝不要插手,皇帝更觉得郑琰有规矩。还是那句话,求你爹妈的领导来要求你爹妈不生气,这孩子本身的想法就有问题。还是这样憨直地不忤逆父母、不给父母难看的孩子讨人喜欢。 皇帝也答应了下来:“我悄悄跟着去总成了吧?他们不知道我来了,怎么样?”皇帝表现出了老小孩儿的某些特征。 “成交。” 皇帝失笑。 ———————————————————————————————— 过了两天,杜氏的气并没有消,只是转移到了郑靖业的身上。这货居然不 关心女儿!七娘长歪了可怎么办哟!这么想着,杜氏很没给郑靖业多少好脸色看。有郑靖业拉去大半仇恨,郑琰回来的请罪之旅倒是颇为顺利。 进门就先跪下来:“阿娘我错了,我知道阿娘是为我好,以后再了不敢了。我以后都不随便祸害东西了。”想来送首饰的时候杜氏还是很高兴的,也许关键是浪费? “你还知道回来!”来的是顾氏夫妇,那就没啥好避的了,杜氏压根没想到皇帝居然化了个装(换了身行头不那么好辨认)亲自搞潜伏。 郑琰的歪理那还真是一套一套的:“小受大走为孝嘛,阿娘生气,打坏了我,心疼的还是您啊!阿娘最疼我了,我也最疼阿娘了。” 杜氏捶桌:“你给我起来。” 庆林长公主开始和稀泥:“好啦好啦,气也气过了。孩子的孝心不可伤呢,”使眼色令郑琰捧上了衫子,“这么小的孩子,有几个全心全意想着父母的?别人求还求不得呢,我这个,”摸摸肚子,“要是这样啊,我做梦都能笑醒。” 这件事情上,杜氏脸上是极有光彩的,不过是担心女儿才发脾气。终于开了脸:“你还趴地上做什么?很暖和么?” 郑琰爬起来,打蛇随棒儿上:“阿娘试试嘛~” 杜氏拗不过,故意板着脸,换上一试:“好东西给老婆子用,也显不出好看来,你个毛丫头。还不去后面换了衣裳出来陪我们用饭。”顾氏夫妇来了,肯定是要留着吃饭的。 郑琰荒腔走板地唱了一句:“你在我心里是最美咿~”蹦蹦跳跳地跑了出去。 ———————————————————————————————— 皇帝这时候才出来,又是一番扰攘,又让郑靖业把子孙叫出来一起热闹:“要因我来而拘束,我可就是恶客啦。卿与我妹是通家之好,也别对我太生疏么。” 郑靖业一笑:“只要圣人不嫌他们无状,臣可是为他们头疼不已。”可不是么,他尽生了些奇奇怪怪的子孙。 是够奇怪的!酒宴摆上了,五位长者上座,皇帝坐了主座,两对夫妻打横相陪。郑家的子孙下首列席,郑靖业把徐烈三人也叫了出来,趁机介绍了一下:“臣看他们也与孙 子们一般。”皇帝倒是知道徐梁等人是郑靖业的原书僮,考虑到这年头的主仆关系,也就正常视之,还与大家进行了亲切的交流。 气氛一直友好着,直到郑琰出现了。 杜氏手指头直颤:“你这是什么样儿?给我滚回去换身正经衣服去!” 郑琰青衣小帽,小男孩儿打扮,准备过来给她娘倒酒以示赔礼、乖乖卖萌讨好,图个开心的。孰不知杜氏的心病正是她现在“没个女孩儿样”。见她娘发怒了,郑琰赶紧跑掉。 “咳咳,七娘其实颇有些豪侠气。心胸宽广,不是坏事。”当人老师的怎么着也要给弟子圆这个场子。 可这样儿不行啊! 别家闺女再BH再凶残,也没有这样儿的好不好?女人哪有不爱美、不爱珠宝首饰的?怎么能忘了自己的那一份儿,纵使不得已……也没见有她这样乐意的。把别人打扮得花枝招展,她自己天生丽质去了。现在更好,开始性别错乱了! “这还是个丫头么?”杜氏想打人,在场的三位男士都肝儿颤,“她这个样子,以后要怎么办哟!” 庆林长公主勉强道:“她这不是还小么?长大了就好、长大了就好。” 大家一齐说:“长大了就好。” <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7、热闹过新年 “啊~哈哈哈哈~”不要怀疑,笑得这样诡异变态的这个死老头就是当今朝廷的头号老板——皇帝——是也。 他为什么这么笑得这么贱也是有原因的,大家只要把目光稍移四尺五寸,看看皇帝宠爱的苗妃身边的那个毛茸茸的团子——郑琰——就能明白了。 家法事件不了了之,但是杜氏却被勾起了心事,从此郑琰算是倒了大霉。所有男装被没收,新做的衣服由杜氏钦定了全是女童装,现在正在穿的衣服,杜氏头一天晚上给她挑好了认为适合女孩子穿的那一套,第二天不穿还不行!连骑马装都是女式的啊亲! 这都没什么,毕竟郑琰又不是真的性别混乱接受无能,问题是……杜氏是个茸!毛!控!她给郑琰准备的什么衣服都是毛茸茸的,镶着毛茸茸的滚边儿、脑袋上顶着毛茸茸的卧兔儿、手上拢着毛茸茸的手捂子,连鞋子头上都是两只毛茸茸的小兔子形状的装饰。 整个儿一个毛球儿啊!掀桌! 最苦逼的是郑靖业在杜氏“爱的教育”下,经过深刻反醒,充份认识到他闺女再凶残,还是要嫁人的,不能让女婿没有娶妻的感觉,反而像是在搅基,啊不,是像嫁人。 话说杜氏身为一个女子,爱美是天性,无奈幼年爹死娘懦弱,只得在同时代妹子BH的基础上再BH一点,操持着家业,哪有功夫萌毛球?嫁了郑靖业最初的那几年,也是要承担一半养家任务的,后来有了孩子,更要稳重。再后来,做了诰命夫人,为了不给郑靖业丢脸,要雍容端庄。 可以说,萌毛球是杜氏心底一直以来的遗憾。现在好了,她的贴心小棉袄自己送上来让她随便萌!开心死了有木有?!杜氏咬牙切齿打扮女儿,郑琰苦逼一张脸,她不反对卖萌,反正她也时不时在长辈面前装可爱,香油提味儿也不能拿来当水喝呀! 郑琰想逃,却被杜氏看得死死的,大过年的,又不能跑别人家里去避难,郑琰的日子,真是一把辛酸泪啊!因为人人看了都觉得萌,都说好可爱呀好可爱。这世上还有一些能与宰相家比较平等论交的人,各种公主王妃 啊、郑靖业同事的老婆啊,一个个把魔爪伸到了郑琰的脑袋上、爪子上、小身板儿上,就因为稀罕那一身毛茸茸。 过年期间,郑琰惨遭同性揩油无数。杜氏表示很欣慰,她女儿打扮起来还是很萝莉很Q很可爱的嘛,一点也不男人婆,都是以前被老公和孩子的老师教坏了。 同样的,郑琰只能顶着个毛球脑袋进宫跟苗妃玩。苗妃自打生了孩子,把一半儿精神放到儿子身上,另一半儿精神放到皇帝身上,其他人受到的关注就少了很多。这会儿一看郑琰这个样儿,先是吃了一惊:“长高了,”继而又是一笑,“好可爱。”把人叫过来N八摸,更过份的是她那个小儿子也咿咿呀呀地伸出小爪子抓郑琰的袖子。 靠! 郑琰十分之不甘愿。这份不甘愿在皇帝来了之后达到了峰值,皇帝这个老吃货居然嘲笑她!须知今年过年皇帝借口“阿琰长大了”(P!她才十岁啊,小学没毕业啊),强烈要求她进贡许多好吃的,也许是为了报郑琰高价卖火锅之仇。现在还要嘲笑她!还是当着许多人的面啊啊啊。 除了苗妃,还有庆林长公主等几位长公主,还有郑琰的亲妈杜氏。皇帝就这样当面嘲笑了起来:“是有个丫头样子了。”昭仁殿即便在冬天也暖烘烘的,暖气熏得人脑袋都晕了。 郑琰羞愤难当,她正好坐在苗妃旁边,二话不说,伸手勾着苗妃的脖子,在人家脸上“啵”一了记,放话:“再敢取笑我,流氓你老婆!” 皇帝被郑琰的流氓宣言震惊了,所有人都震惊了,皇帝惊完之后马上爆出更强大的嘲笑,笑声直冲云霄。郑琰被苗妃戳额:“小丫头不学好。”郑琰别扭地扭过了头,正好看到了杜氏欲生欲死的目光。 这下坏大了!一屋子的女人前仰后合,还有个六十多岁的老皇帝笑得满脸菊花开! 郑琰的脑袋原是嗡嗡的,被众人一笑,反而豁出去了,抱着苗妃的脖子不撒手,望着皇帝,一副你爱咋咋地的模样。 有道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再尴尬的事儿你不觉得怎么样,别人也就,不怎么样了。 皇帝反而不计较了。这是个丫头啊!还是个毛丫头,就是这个年龄段的男孩子, 也什么都干不了不是? 皇帝举起高手,作投降状:“再也不敢笑你了。”那口气纯是逗小孩儿玩儿啊。 杜氏也不管皇帝在场了,寒声对郑琰道:“回去我再收拾你!”郑琰脑袋一缩。皇帝非常大度:“无妨不妨,阿琰天真烂漫,很是可爱。” 救命的人来了,一个太监一脸喜色地进来报告:“圣人大喜!圣人大喜!” 皇帝极是摸不着头脑,他好像没有小老婆怀孕啊!其他的事实么……现在是在放年假不办公,有啥可喜的呢? 纵使不办普通公务,还有突出事件呢,能在这个衙门公章都锁起来的时候传过来的好消息,自然是非同寻常——祥瑞。 据说,某处出现了一批的白化病&#xe863;物患者,当地官员表示为了体现皇帝的仁爱,把他们送到京城由皇帝救治。简单地说,就是出现了许多白龟啊白鸡啊白鹿啊什么的(没有白兔啊)。 皇帝高兴了,大家都高兴,谁不想听到点儿好消息呢?本来吧,过年就是给大家升官发财的,又熬过了一年的资历,皇帝一高兴,给你的级别升上一级。以后你不是县长了,改称县级市市长啥的,哪怕地盘没变大,可也聊胜于无啊。 这一回皇帝高兴得尤其诡异,当场添了一条,翻译过来就是,宰相们也很辛苦,于是,他们的女婿们也可以多升一次官。 皇帝,你抽了吧?!而且……郑琰她没老公啊,这样的好处,她们家就少了一份儿啊。 不高兴,极其之不高兴,郑琰又啃了苗妃一口。苗妃笑了,反手搂了她:“咱们小丫头没沾光不高兴了。圣人快想想办法罢,她快把我给啃了。” 皇帝乐了:“谁叫她没小女婿呢?”最后的结果是,没老公就给你了,郑琰于十岁那年的大年初一,正式成了正四品郡君。一个许多官员家族两辈子都未必能爬得到的品级。 既得利益者郑琰死活也想不明白,为什么皇帝遇到了好事儿,宰相的女婿们倒要升官?这里面究竟有什么因果关系?又很同情魏王,他也是宰相的女婿,但是……没办法升官。 —————————————————————————————————————————— 当 众TX了皇帝的爱妃,郑琰琢磨着虽然自己升级了,依旧干不过她那个一品国夫人的娘,估计要挨点儿什么,大过年的打是不会的,说不定是变本加厉地毛茸茸。 没想到,救命的来了。 救她的是和她同一族群的宰相韦知勉的女儿韦氏。韦氏嫁与皇帝的侄子、卫王世子萧源,算是未来的王妃。两人结婚数载,小日子倒也过得下去,前阵儿还生下了第三个儿子。卫王是个老实人,也许是看皇帝杀兄弟看傻了,一直很老实,不大问事儿,都交给儿子了,他老人家专心追求“风雅”。庶子弄出来不少,被魏静渊给坑了一把,又急着给追求风雅过程中弄出来的庶子找门路。 萧源一结婚就接手了自家的一摊子事儿,忙得来不及搞三搞四(他爹闲下来去搞了)。现在技术熟练了,老婆也不太新鲜了,他也有余力学习他父亲的“风雅”了。 据说年前看上一个小官的女儿,爱其清雅入骨,纳回来做了“媵”直接备案给了六品的敕命。还TMD抽风地给这美人儿配了个风雅的院子,种满了梅花,喻其风骨(就是对他爱搭不理有事没事使点性子,偶尔还训他两句)非常之抖M。这才仨月啊,就弄成这样,那位有风骨的美人也不负萧源所望地变本加厉表现S属性,弄得萧源被虐完了还想再被虐。 韦氏坐不住了,虽然皇家不同民宅,对纳妾什么的放得松些,可也不能就这么挂她腰带上了不是?年末聚会多,韦氏被别人的目光刺得想撕了萧源。 据说韦氏在萧源又一次抽风地把府内某珍宝(具体为何物有待八卦党深挖掘)捧给媵妾朱氏之后,终于忍不住变身成鬼畜。不负黄脸婆无理取闹、简单粗暴之美名,带上人就冲了过去。你丫不是有风骨么?不是像傲雪寒梅么?她老人家烧了支梅花头的簪子,给美人儿深身盖满了章——包括脸上。[1] 萧源暴跳如雷,韦氏也不鸟他,凉凉地道:“你不是爱她风骨么?你心疼那皮相做什么?风骨我还给你留着呢!我疼你吧?”有种你休了我啊?大过年的。 萧源不禁迎风流泪,恨得要抽她。韦氏也不是吃素的,带上人就跑,一路还准备好了台词,眼泪也准备好了,她要 进宫告状。世子妃车驾在前面奔,世子带着王府护卫在后边儿追。马车能跑多快?尤其是在城区,反正比不上一群执械凶徒,刚跑过上个街区,眼瞅着就要追上了,韦氏不得不改变目标,正好经过娘家——都在高档住宅区嘛,离得近。 韦氏躲回娘家,萧源一想如花似玉的美人儿叫烙成了个满脸梅花饼,带人就往里头冲。宰相府是能够随便被冲击的么?按制,王府与宰相府都有国家配备的正规守卫。 宰相护卫大战王府护卫,搁天朝,两边儿都是武装警察级别的啊。好家伙,一时之间杀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事情大条了,宰相的闺女是不能随便离婚的,韦氏还生了好几个儿子。而萧源,又不要争皇位,对宰相岳父也不用刻意拉拢。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闹吧。 有这大八卦作遮掩,郑琰的行为已经不算啥了。逃过一劫,还升级了,郑琰这个年虽然过得有些惊险,倒也有不小收获。更兼杜氏与郑靖业都要被叫去叫说客,两边说和,她还得空跑出去逛了一回街。 ———————————————————————————————————————— 这时候逛街是个杯具!两市不开张,得到初七之后才会开门,街上热热闹闹,市场冷冷清清,好不凄凉。 郑琰又折回自己的私宅,寻思着新一批香肠该好了。家里新做的都差不多了,这里的应该更早一两天好才是。 迎门口儿发现她留在宅子里看门的陈老翁正在门口与人客套,细问了一下才知道,按照风俗邻里之间要互赠吃的。由于郑琰出生以来都是住在高档住宅区,相互之间互赠吃食的方式更多体现在宴请上。 说穿了,这其实是一个显摆自家私房菜的事儿。郑琰她们那一阶层的,除了私房菜,还要秀一下酒啊、糕点啊、内部陈设啊、歌伎舞女一类的。郑家本无甚秘方,赵氏等倒是会两手,可那是娘家的菜色,郑家不好意思拿那个顶,往年只好拿珍贵的材料,做常见饮食。直到郑琰走了狗屎运酿了澄酒,才算开始有了自己的特色。 除了这些超级腐败份子,其他人家也承担不起这样连续吃请请吃还要歌舞伴 奏,哪怕是普通中级官员,也不承担不了这样的年复一年。就折衷一下,送些特色菜与左邻右舍,也品尝一下别人家的好吃食。大过年的,还是一家人团聚比较好,不要与别人搞在一起了。 郑琰这宅子虽然不住,却得空来吃东西,也不算是空置,就有街坊使人来送东西。不管你接不接受吧,这头一年,大家还是要把礼数做足了,往后么,你要不懂礼,大家不来往就是。 郑琰这才知道还有这等风俗。 人来都来了,东西也接了,就不能没有表示啊!!!问题是……她那些吃食一送,就露馅儿了啊!至少酒这东西,只有她家有。郑琰只好进门拼命蒸糕点,虽然只是她日常吃的花色,想来拿到这里送人也不算太掉份儿。 亏得她有吃货属性加成,厨房做得特别大,炉灶也非止一个,还带了一群婢女出门,多少都会那么两下子,又有留守的青壮仆役,可供劈柴烧火。挽开袖子干吧。“都有哪些人家送了吃食来?”姐好照着名单回礼。 陈老翁等俱不识字= =,又翻送吃食来的人的名帖(好歹是环境优美的中档社区有礼貌是必须的)、清点人数。点完了才发现……上面没写地址!郑琰想抽人,不知道地址你怎么回礼啊?只好广撒网了,她头疼地问陈老翁:“就过年互赠饮食吧?”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才松了一口气。 一气蒸了十笼,把这一整片街区的户头都送到了,两个时辰就这么过去了,偷鸡不成蚀把米啊!郑琰捶胸蹈足不已,偷溜一趟,为的就是做点心送人么? 当然不是,还要加上来惊掉眼珠子! 郁闷不已地往家里走,再不回去就要被抓包了。然后她才发现,这个世界真是太神奇了!像池休之[2]这样的美人,即便不知道他的全名,你也能记住他的脸,更不要论他那欠扁的个性了。在郑琰的心里,此人长了一张傲娇受的脸,可是今天,她却在回家的路上,经过户人家的大门旁,看到了这个傲娇居然化身温柔攻,立在一辆车旁,轻声细语地说着话。 一定是我打开的方式不对! <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8、美人成长史 郑琰正被这刺激的一幕闪瞎狗眼中,忽然,池美人退后一步,站直了身体,马车移&#xe863;了。车轮吱吱嘎嘎,闪过街角,郑琰只觉得自己的狗眼彻底瞎了:池美人瞬间又变成了傲娇! 嗷!我的狗眼!郑琰已经脑补出了一系列狗血剧,神马只生温柔只为此一人绽放啊,神马默默守候在她/他身边啊,搞不好还有个更狗血的后续:有情人终成别人枕边人,然后又对自己的法定配偶不珍惜,配偶再不高兴再虐,然后S来M去,等等等等。 大约是因为她身上的猥琐信息太过浓烈,池美人已经傲娇地看了过来,平静地问了一句:“是方才挡了小娘子的路了么?” 即便是在市坊之内,这路还称不上窄,至少够两辆车并行的,郑琰还没乘车。这话等于在问,你丫围观啥呢? 打死郑琰也不能承认自己是个小八婆,于是陪他胡扯:“看你小心翼翼的,我怕马蹄声太响吵着车里的人呢。”池脩之[1]坦然接受了:“小娘子有心了。”他居然还微笑了一下。 郑琰觉得这回哪怕是钛合金的狗眼也撑不住了,又听池脩之续道:“家外祖母上了年纪,是经不得惊吓。” 咔嚓!钛合金狗眼碎了一地,你丫送一老太太用不用摆出一副护花使者的尊容来啊?还有,我那是客气你听不懂啊?你家老太太听到马蹄声都害怕啊?撒谎都不打草稿,真心给跪了。郑琰终于觉得自己的道行还是太差,果断告辞。 ———————————————————————————————————————— 天地良心!池脩之真是送他外祖母的。 池脩之是个苦逼的孩纸,虽然家境尚可,但是……真不能说是无忧。池家虽然败落了,若大家族只剩他这根独苗,又兼本朝开国之初还意思意思地给了个不太大的官位,祖产虽然在战争中被人占了无法追回,因有官还是置了份产业的。不穷,但是池大少过得非常之不好! 究其原因,就是规矩太大了!或曰,他被教育得太惨了。 池脩之有一个……云淡风轻的爹。世家后裔,家境越来越窘迫,倒还 保留了一点其他的东西。比如很美貌很装X的外表,比如很高傲也很没用的内在。从他的外表看来,似乎也颇像名士。问题是,他爹除了云淡风轻,别的啥都不会。靠之! 池脩之的爹自认学富经纶,自认是名士,是要别人来巴结的。谁TMD的来巴结你啊?你受了荫封做了个八品小官,已经纳入公务员系统了好不好?池脩之的爹当了十几年的八品小官,愣是一级没升,这是相当不容易的!要知道这期间还发生了类似册封皇太子这样的大事件,大家通常都能沾光升级的。 所以,他们家到现在还没有一贫如洗,必须得有一个原因,这个原因就是——他有一个BH女王的妈。 池脩之的妈也算是系出名门,不过这个名门与池家一样,也是衰败了的前名门。让他们跟眼中的“暴发户”联姻吧,他们觉得受了侮辱,与正当红的名门结婚呢,人家又不待见他们。尤其是池脩之的爹,他真的就是个檀香木马桶。 也就是池脩之的妈这样迫不得已的才肯嫁她,这主要是因为池脩之的外婆。外婆也是前名门之女,外婆小的时候娘家家境也不错,后来可怜遇上了张智这疯子,把这一家子扫进诸王造反的泥潭里了,砍的砍、流的流、丢官的丢官。反正是经历过一些惨痛过往,形成了诡异的性格。 池脩之就有了一个害怕一切小&#xe863;物的外祖母,比小白兔还小白兔的外祖母。惊不得吓,小到毛毛虫、大到长茸毛有温度会乱&#xe863;有爪有牙的一切茸毛系,她都怕。周围声音大一点也怕,唯一不怕的就是离她八百丈远的过年放的炮仗。 有这样一个妈,爹还早死了,池脩之的妈义无反顾地承担了家庭责任——她弟弟比她小十岁。彼时家庭已经败落,池娘很是沾惹了一些社会不良风气——BH。他妈包办娘家一切,包括给他舅舅取了朵空谷幽兰的舅妈。 照池娘的意思,嫁个毛的池家?不如嫁个家有产业,但是没有太多历史、很崇敬自家姓氏的人家。这样自己过得好、绝不会受婆家任何一点气,也能照顾娘家。池家外婆死活不同意!直到池娘要给池舅舅娶媳妇,外婆还是这个观点,泪眼汪汪地对池娘说:“岂可辄婚非类! ” 池娘毕竟是晚辈还是女儿,婚姻大事,按法律规定还需要父母作主。不得已,各退一步,中合了一个比较听话肯放手(其实是无能)的池爹,又娶了一个不会惹事生非的池舅妈。 俗话说得好,亡也有个亡的样子,最突出的一点就是直系血脉不丰,多一个男孩儿也生不出来。他外祖母好歹还生了他舅跟他妈,他舅母就干脆无所出,他舅舅还体弱,还早死。 就这样,舅妈也不回娘家,在婆家侍奉婆母。池家外婆也够有个性,即使儿子女儿女婿都死了,她也不肯被外孙接去照顾。池脩之只能两头跑,自个儿家里空荡荡没多少人气、外婆家里也空荡荡没什么人气,可就是不能两处合并。大过年的,池脩之往外婆家跑了好几回,今天是外婆来看外孙。 这就是世家的臭毛病了。只要有一个人在,该是姓什么就是姓什么。要是池脩之的妈还活着,带着儿子去娘家住这行,不然就想都不要想——各有祖宅要守。 受他爹的反面教材影响、被一个这样的外婆折腾,池脩之对装X名士世家评价很低。没有露两手让他信服的名士,在他心里都是装饭的精美瓷器——没个P用,又不能填肚子。池脩之挺心疼他娘,也想努力一把让母亲过上好日子,只是“子欲养而亲不在”,他妈也累死了。 遇上这样的情况,池娘只能累死。做坐子还得劳心费力,池娘坚信,她婆婆早死估计跟她一样,都是因为操心操的。能不累么?!一个女人养活两家人家,虽然都略有产业,难的是两处的亲人都……如果不是自已亲妈、儿子的爹,都想拿去人道毁灭了有木有?! 她还有一个儿子需要教养,一定不能让他变得跟他爹一样,不然大家就只能讨饭了。池家倒是有一个好处,可以把钱丢了、可以把古董丢了、可以把官丢了,自家族谱祭器不能丢、自家藏书不能丢,池脩之倒是不缺教材。 学习吧,少年!他妈不愧是女王系的,压迫儿子学习,还制定了严格的规章制度,中心思想:坚决不能像你爹!池爹觉得呢,池娘这样太不风雅了,但是零花钱由老婆发放,他只好怕老婆。对儿子的教育问题他认为自己必须争 一争。 一面是不太喜欢的爹,但是父亲教育儿子是天经地义,一边是比较心疼的娘,这个娘对他又有些万恶的资本家压迫工人的嘴脸。 池脩之个苦逼孩纸!他爹想让他有范儿,他娘想让他有点内在,又都攻击对方的教育方法;都是好意,但是互相冲突。池脩之现在才十四,当时能有多大?没被管得精神错乱算老天爷厚爱。 于是池脩之生活着生活着就压抑了,压抑着压抑着扭曲了,扭曲着扭曲着就有点儿变态了。当着他爹的面数钱、当着他娘的面装X,一度是他小时候最爱做的事情。这娃真是被逼得叛逆期提前了。 然后,他妈死了,白兔外婆就成了他的责任,这次第,怎一个囧字了得?! 后来他捡了一只猫养着,潜意识里作为小时候他妈不让他养小&#xe863;物的报负!虽然他妈已经过世管不了他了,可是他外婆怕呀!那天,他外婆来看外孙,他被逼无奈把猫给放了出去,猫就若了祸! 说来池脩之还挺佩服郑靖业的。每个男孩子心里都有一个偶像、模仿的对象。池爹太矬、池舅舅就是个弱得不能再弱的弱受,实在不足以成为小池同学心目中的偶像。直到郑靖业出现,郑靖业拜相那天,池爹还活着,喝了不少酒,大骂世道不古,什么样的人都能当宰相了,没个好姓氏、只能是个能吏,居然执宰中枢,皇帝太坠落了。 池脩之就佩服上了郑靖业,这是与池爹的不思进取完全相反的一个人。他的计划就是好好读书,再长大一点就去参加宰相府的招工考试。从他的角度来看,郑靖业的许多做法,无疑比世家更加人性化。 当初池舅舅结婚,池外婆想为他与世家联姻来的,咳咳,想也不可能,被拒好几次。池脩之已经记了些事情了,越长大越不鸟世家,你们不是看姓氏的么?咋不肯联姻呢?池小朋友在生活困境的帮助下从很小的时候就看清了世界的本质。 想过得好,光靠成为土财主是不行的,京城内外,多少官员倚势夺人产业。想做官,靠荫封是不行的,池爹级别已经不够了,而靠推荐,池脩之也没有什么显赫的亲友了。倒是郑靖业的做法,为他提供了一条路,虽然窄,却 让池脩之感触良深。 ———————————————————————————————————————— 有一个不会随时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表情的外婆,池脩之表示,鸭梨很大。有池舅妈这种比池爹还池爹的女人,池脩之有时候真想代他死去的舅舅休妻。池娘倒是让池脩之觉得束缚之余还很心疼感佩,可也受不了这样的性格经历,太苦情了。加上一个云淡风轻爹、一个弱受弱到早死的舅舅,无怪池脩之面瘫着一张脸了。(虽然由于长得漂亮,在郑琰看来是傲娇。) 池脩之没认出郑琰是谁,虽然他是郑靖业的粉丝,却还不是脑残粉,没有狗仔到去八卦郑靖业私生活的的地步。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对郑琰的好感。虽然面上还比较装X(没办法,这是习惯,池爹到底影响到了他的外在),内心还是颇为亲近的。 如果你被如池娘、池外婆、池舅妈这三种女人围绕,又为家族未来操心的话,很难不对郑琰这样的女孩子产生一点好感。 此情不关风与月,池脩之也不恋童。 就是喜欢这种性格而已,具是太TMD省心了!该手滑的时候就手滑,该大度的时候就大度,真是比小可爱还小可爱,尤其还毛茸茸的!不知道长大了会是什么样子。 郑琰临走时鄙视的目光他是接收到了,也只能装看不到,他快冤枉死了,那个真的是他外婆啊! <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9、这就是命啊 打从私宅回来,郑琰就很乖,乖得不能再乖了,即便是过年放假,她也认真温习功课,不再乱跑。因为谁在这个时候惹事儿,等同于老寿星上吊。 世子宠爱个把媵妾根本就不是个大事儿,世子妃烙了张梅花饼根本就更不是什么值得说道的新闻了,如果因此产生夫妻矛盾,那也没啥。坑爹的是这件小事却引发了一件大事——王府卫队与相府卫队互殴,还是在大正月里的。 这是真坑爹啊!不论是卫王还是韦知勉,都被坑了一把,很有抽人的欲-望。卫王是想抽就抽,把萧源打成个猪头,你这货干什么不好带兵去攻打老丈人家?!韦知勉对女儿行为造成的后果略有颇词,对女婿却非常不满。同是男人,他理解女婿会有的偷嘴行为,但是做到打老婆的脸,伺候小老婆比伺候亲妈还用心,这就绝对不可原谅了。 皇帝很生气,刚得了祥瑞就有给他抹黑的。 上至皇帝下至宰相,都极其不爽!最不爽的要算金吾卫,事情是发生在他的地盘上的!两边儿加起来几百号人的大械斗,还是发生在祖国的心脏部位。金吾卫的心脏也面临着严重的考验,虽然他非常及时地调派人手进行“调解”,也掩盖不了管辖范围内出现大规模暴力事件的事实。 金吾卫心想,我真TMD要冤死了!(插花:此事考察官员是否称职,不是看破案率,是看它坑爹的案发率。辖区有一百个案子你全破了,也比不上辖区只有十个案子只破了五个的。坑爹有木有?!) 如果因为这件事情被牵连问一个“渎职”罪,真是要哭瞎了眼!你就说吧,他是能拦着萧源不去睡小老婆还是能拦着韦氏不去烙饼? 金吾卫是郑党,连带的让郑靖业也很不高兴。让郑靖业说,这事儿根本不怪金吾卫,金吾卫又不能预知未来并且命令卫王府不让府中护卫出&#xe863;。金吾卫已经算是反应迅速的了,几乎是萧源一带人出门,就有人飞奔去报告他了,金吾卫马上调集人马去阻截。 时间差啊亲! 金吾卫在郑靖业面前痛哭流涕:“下官无能。” 郑靖业心说,这回队友 不是猪了,这运气也太差了一点儿。心中恨恨,把萧源给记恨上了。第二天开会,他老人家郑重向皇帝提出:“臣虽忝居相位,有些话却是不能不说的,相府尚可被随意冲击,若非金吾卫及时赶到,这后果不堪设想。这回是为了儿女小事,万一下一回有刺客上门……实非国家幸事。” 听他这么一说,卫王真想啃死这个奸臣!什么冲击相府,什么刺客上门,分明是在暗示皇帝,王府连宰相家都敢攻打,下一步是要造反了么? 对此,我们只能说,卫王,你脑补过度了。 皇帝把这当成了一件政治任务来办,不但相府护卫增加,皇宫的守卫也更森严了。卫王欲哭无泪,回去化悲愤为暴力,又抽了萧源一顿,打得与他堂弟萧令德倒有几分想像了。而皇帝越想越气,本来想抽萧源的,后来听说萧源已经被卫王打得连亲妈都认不出来了,只得放弃,改而令萧源“闭门读书,修身养性”。 至于韦氏,要是普通人的女人,估计萧源能跟她离婚,现在萧源被扁又被关,卫王洗清还来不及,又焉敢再招惹一位宰相?神马?你说皇室亲王的傲气?不好意思,早在哥哥们被皇帝哥砍死的时候吓没了。 卫王府派人去韦家接回了韦氏继续当她的世子妃,朱氏当然是交给世子妃处理。世子妃也不客气,直接把人软禁了。 所以说,男人,真是靠不住,尤其你还是这男人的小老婆的时候。人权没保障啊! 金吾卫逃过一劫,跑到郑家千恩万谢,并且拍胸脯表示:“五郎娶新妇,必然顺顺利利的。”我给您家清道,保管没人捣乱,回头就去通知京城大小地头蛇去。 ———————————————————————————————————————— 郑琬的婚期近了,还有一个月的时间,日期定在了二月里,家里分外忙碌。以往有方氏、关氏两个在的时候,里里外外都很能搭把手,现在只剩杜氏、赵氏两个,郑琰算是半个,还是段誉六脉神剑式的半个,委实忙不过来。 郑瑜自告奋勇:“我回来帮两天忙吧。” 被杜氏赶走:“胡说,阿岚还小,你给我回去照顾好他。家里纵忙些我 也能支应得过来。” 郑琰也想掺一脚,杜氏连句话都欠奉,就这么瞪了她一眼。郑琰承认她怂了,靠!郑琰泪眼汪汪地表示,她真的不会添乱啊! 杜氏道:“你不是得上课去了么?”她还记得郑琰胆大包天地当着皇帝的面调戏皇帝的小老婆的事情,故而希望顾益纯多教她一点法律,TX别人家小老婆没什么,顶多挨顿打,运气好的就把小老婆送你了,TX皇帝小老婆只有死路一条一类。 郑琰一把辛酸泪地滚到了她师傅家上课,正打量着下了课先不回家,先跟师母哭诉一番。一脚踏进教室,郑琰傻了。 纳尼?谁能告诉她眼前这只美人受是怎么跑到她师傅家里来,并且登堂入室坐到了她师傅旁边?此时在顾府教室,顾益纯上首坐着,他的右手边坐着青衫广袖的池脩之。 明明美人受上次跟她师傅师母见面的时候由于被师母的侄子调戏,弄得挺不愉快的好吧?怎么现在表现得倒像一对忘年好基友了?你们俩是什么时候勾搭上的?现在这又是要闹哪样啊? 一定是我打开的方式不对! 郑琰再次被SHOCK了。 顾益纯对郑琰一向是看顾有加的,笑吟吟地道:“你们都坐下。”哦,忘了说了,郑琰身后拖着侄子数枚。 池脩之的心情比郑琰好不到哪里去。这不是那只团子么?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她不会是——郑靖业他闺女吧?他知道顾益纯之前只收了郑家孩子当学生,郑靖业他闺女大概是唯一的女学生,能出现在这里的只能是郑琰。可是在他的印象里这明明是只街坊毛团子啊啊啊!还想过如果混熟了可以放心摸摸人家的毛脑袋。不趁早摸两把,等团子长大了就男女授受不亲了。 怎么就成了偶像他闺女了呢?他得怎么样才能摸人家闺女的脑袋而不被彪悍爹报复?或者说,男女有别,过了今天,这妹子还会不会在他眼前晃荡等摸啊? 池脩之现在的心情,仿佛终于能够养只猫、终于能够看一点杂记,然后昨天突然在杂记上看到所谓“男不养猫”的典故来由,不由夹紧双腿,双手一松,抱怀里的猫落地“喵”了一声。 等大家坐好,顾益纯郑重为大家介绍:“这是脩之,昨天新 收的学生,以后你们就在一块儿上课了。” 郑琰:“……”你们怎么由相杀变相爱的? 顾老师还嫌不够似地继续放雷:“脩之,认识一下,他们姓郑,这是七娘,这是二郎……” 池脩之:“……”还真是郑家的毛团子啊?! 这就是郑琰与池脩之的第一次正式会晤,双方都表示,信息量略大,对方现在的身份略坑爹。 郑琰实在是忍不住了,跑到庆林长公主处求八卦,留给新任师兄OR师弟,一个毛茸茸的背影。 庆林长公主听郑琰这样问,答道:“前阵儿你们不是放假么?你师傅闲得四处乱逛,又遇上了。他们爷儿俩谈得来,就认作师徒。” ————————————————倒叙分割线——————————————————— 池脩之是知道顾益纯与郑靖业关系好,即便是这样,他也不肯轻信名士的。顾益纯的那位名士老师,在京中可是呆不下去走人的。相信郑靖业的眼光,却也怀疑名士的本事。池脩之不是脑残粉,不会全盘喜欢与偶像相关的一切,在没有认定顾益纯有可取之处之前,他是不会轻举妄&#xe863;的。要做学问,他家里那些藏书尽够了,一个人如果想让他信服,得有一点别的本事才行。 顾益纯对池脩之以前虽只一面之缘,实则心中暗暗有些欣赏。以池脩之的年纪,能被TX而没有老羞成怒当场翻脸图报复(大雾),心性难得。更兼池家式微,而池脩之并未见着贵人就胡乱巴结,颇有风骨,品格不错。又怜池家好好一代名门现在成了这个样子,有些兔死狐悲想提携。 只因第一面见得太不是时候,自家亲戚刚刚调戏完人家,不翻脸就不错了,顾益纯想表达善意,也得看人家接不接受。什么提携的事情也就不了了之。 话说顾益纯身上其实是有不少名士特点的,比如比较随性,爱乱逛。庆林长公主被他的孕夫症状扰不胜扰,赶他出去蹓跶。他被老婆赶出门,蹓跶蹓跶地回不了家,想起MS有个听说过的善书法的人亦在京城,跑去找人玩了。 此人正是池脩之的街坊,更难得的是,此人知道池脩之家里有许多名家字帖。两人谈得兴起,登门拜访,打一个 照面儿,池脩之与顾益纯都呆了——认识啊。有中间人,有借口,受害者与犯罪嫌疑人家属就这样坐到一起。 顾益纯学问极好,这并不能让池脩之拜服。池脩之家藏书的珍贵与丰富却让顾益纯一看三叹:“委实难得,世人论世家,要看多少年头、要看多少祖宗、要看什么派头。要我说,还是看这样的传承。” 至此,池脩之对顾益纯的好感度上升。 顾益纯有些踌躇,有心推荐池脩之出仕呢,年纪太小,池家父荫不够,想收做徒弟呢,又略感羞涩。以前是他厚着脸皮贴上了郑靖业了,现在人已经老了,老婆都怀孕了,实在做不出再倒贴小少年的事情来了。 憋了半天,终于在临出门的时候留下一句:“莫让祖先成负累。” 就是这句话促成了池脩之拜师的决定,他找的就是这个!对人生的指点。池脩之也颇为踌躇来的,然而不试一试却不肯死心。用他外婆的名义写帖子,这点很好办,然后亲自登门。 顾益纯正巴不得,表示大正月哪天都是好日子,过来吧,少年! 池脩之还真的也提了几条腊肉登门来了。 顾益纯:……这场景好熟悉。 顾益纯是个好人,据说眼光极准。但是……在欣赏人这一方面,实在是有些瘸。他看好的上进好少年郑靖业,混成个风评不好的政客。他看好的风骨美正太池脩之,哎,估计也要让他无奈。 这就是命啊! <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0、逛街遭雷劈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池脩之的担心是颇有道理的。茸毛团子虽然还在他面前出现,但是明显的,他们现在不熟,上头还有个师傅看着,他的爪子没办法扑棱人家脑袋。而且……池脩之想挠墙,正月快过了,天气慢慢回暖,毛团子就要脱毛了。而且……团子据说今年十岁了,再跟他这个陌生男子呆在一起,恐怕不太合适,于团子闺誉有损。 据他的观察,顾益纯也在为多出来的女弟子伤着脑筋。或者说,因为池脩之的加入,顾益纯伤脑筋了。郑琰原本跟哥哥、侄子们一起读书,性别不是什么问题。即便当时有个顾鼐,那也算是顾益纯子侄,两家通家之好,主要是郑琰当时年纪小,避讳什么的,没看顾鼐个小道学当时只是腹诽,都没有提出正式抗议么? 现在么—— 第一天见面,男女混合班,还能当成是为了同门见面。第二天,郑琰跟池脩之还是共处一室了,虽然旁边还有数枚郑侄子当灯泡,可还是共处一室了啊!池脩之很果断地去找顾益纯。 摸团子我所欲也,守规矩亦我所欲也,两者不可得兼,舍团子而就规矩也。 池脩之的到来让顾益纯有些惊讶:“今天你有不明白的地方?”不可能啊?即便接触少,顾益纯也觉得池脩的基础好比当年那个被他拐着抄了N年书的家伙好得不是一点半点。这两天教的这点程度应该不会难倒池脩之才对。 池脩之一副面瘫装X表情:“先生,弟子是来请假的。” “嘎?”这是其实很单纯的顾老师,“几天?”才开学你就旷课啊?唔,他年纪小,家里不是遇上什么事了吧? 顾益纯是挺欣赏池脩之,所以愿意收作弟子。当时高兴,却忘了郑琰。顾益纯倒是相信池脩之的为人,也相信郑琰这丫头再折腾也有分寸,只是这风评么,他头疼了。这两个学生,哪个他都不舍得不让听课就为了避开另一个。 听到池脩之遇事,顾益纯先把这男女大防丢在一边,关心起徒弟来。 “弟子家中并无什么亲族,许多事情,”苦笑一下,“需得弟子亲力亲为,外祖母年事又高。 恳请先生允许弟子每日来听先生解惑,带些课业回去晚间自修。” 池脩之觉得吧,让他老师在他跟郑琰之间选一个是一件很扯蛋的事情。首先,他对团子的印象不坏,其次,一来就挤掉了以前的学生这种行为很不好,再次,他家确实需要他照看,最后,他还想熬到冬天摸把毛。自从把家里的猫送人养了之后,他的爪子就很寂寞。 俗话说得好,帮急不帮穷,顾益纯当年帮郑靖业也不是直接送钱的,更多的是督促其学业。现在对着池脩之,他还是这样办的:“你的学识不坏,也不要荒废了才好。唯有出仕,方可振兴家业。” 池脩之一凛:“谨受教。” 顾益纯又笑道:“七娘的事情,我与她父母再商议商议,你且不必这样拘束,她还没长大呢,你只当……她是个顽皮小子罢了。” 池脩之愕然,抬头看着顾益纯,顾益纯道:“七娘天赋心性都不坏,埋没了可惜,安民(郑靖业字安民)素把她当儿子教养的,你不必心生间隙,”他不欲池脩之对郑家的做法产生“不守规矩”的反感,很是耐心地解释了一番,“她幼时就与兄长一起读书,一转眼都这么大了,是我的疏忽。这样的事情,让长辈们头疼去罢,你安心读书。” 池脩之没料到顾益纯这样敏锐,暗道果然是强中更有强中手,自己这点心思还真是不够看的。慎重地道:“学生倒没什么,只是,恐于女子有碍。” 顾益纯道:“你且去,明日再来听我吩咐。” 池脩之深呼吸一下,告辞。 顾益纯的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备马!”他赶到了郑府去。 ———————————————————————————————————————— 郑靖业对顾益纯收了个学生是表示好奇与欢迎的,虽然池脩之这个世家身份让他感觉略微妙,也没说什么。他倒不担心顾益纯被骗身骗心,错了,是骗财骗色,又错了,总之他对顾益纯的眼光比较相信。所以没有追问,只是允诺:“你看得好了,待学有所成,我便荐他出仕。” 然后又忙别的事情去了——金吾卫还是被弹劾了,要求他下课。郑靖业是不能坐视不理的, 他很快顺藤摸瓜找到了主谋,是范大余。 范大余好歹也是宰相之一,虽然除了郑靖业,其他的宰相的日子过得略透明,那也是宰相。谁当了宰相之后没有憧憬?谁当了宰相之后愿意化身橡皮图章与布景板、应声虫?郑靖业已经把他们透明化了,在这个诸王拼命想拉太子下台的时候,与诸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的宰相们,怎么甘心坐在台下看戏? 范大余出手了,鉴于他的儿子范长捷尚了燕王的胞妹荣安公主,而本朝公主参政议政的热情并不逊于她们的兄弟。大家有理由相信,这是燕王系的阴谋。 皇太子是乐见范大余单挑郑靖业,最好两败俱伤,完了他坐收渔人之利的。估计别人也是这么想的。 郑靖业是那么好挑的么? 出于各种成文的不成文的规定,金吾卫最后还是没能保住他的职位,郑靖业干脆给他安排武转文。金吾卫有错,京兆尹也有错,要罢一起罢,捆绑!干掉了京兆尹,就让原金吾卫李幼嘉挪过去任职。郑靖业看他三儿子的上司不顺眼很久了。 处理完这些事情,顾益纯也来了:“此事是我欠思量。”说的是池脩之与郑琰,男女大防的问题。 郑靖业亦颇为踌躇,当今环境之下,再开明的父亲,也不能眼看着一天大似一天的闺女跟个青少年异性天天混在一处。把女儿拎回来吧,心疼。让顾益纯同样的内容讲两遍吧,不忍。让池脩之滚蛋吧,那是顾益纯第一次主&#xe863;发掘的徒弟。 老婆和老妈掉水里了,先救谁?——你老婆不是叶诗文。这个选择题与顾、郑二人遇到的难题实有异曲同功之妙。 “明天我见见他。” 池脩之在少年人特有的忐忑心情中见到了偶像,一见之下颇为满意。郑靖业道:“我与思玄乃是同窗,我常与大郎他们说,我与思玄本是一样的。” 池脩之的腰杆又拔了拔。听郑靖业用挺温和的态度、挺温和的声音询问他的学习生活状况,他也一一回答。“先生令学生熟读刑律。” “这是个好主意,”郑靖业中肯地道,“拖上几十年,从地方上熬资历不合你现在的处境,倒是刑律,断案好出彩。” 池脩之“嗯”了一声。 郑 靖业道:“是不清贵,但是顶用。艰难困苦玉汝以成,你现在可比我当年好多了。那会儿家里柴米都是靠我给我抄书换来的,一手字就是这么练出来的,”说着露出一丝怀念,“还是思玄当年照顾了我不少生意。少年人不要气馁。” 最后才转到他关心的话题:“你师傅说,你家中事多,不能在他眼前读书?可是有什么为难的地方?” 池脩之心说,戏肉来了。又把对顾益纯说过的话再说一遍,表情非常之诚恳。表示自己虽然对这样的情况有些不适应,但是并不是鄙视。至于他的处理方法:“大家都方便,何乐而不为?晚辈是真的忙不过来。且……”咬牙实说了,“一来就让先生赶别的学生,这又是何道理呢?本是我唐突的。” 池脩之的道行在他这里还算太浅,看得出来这不是作戏。郑靖业略有赞许,这世上太多只知道死掐就TMD不知道双赢的家伙了,浑然忘了他老人家正是死掐党的杰出代表。把知道新任金吾卫乃太子党之时的冷怒压到了心底,对于已经挖好了的坑去坑金吾卫、坑范大余的事情选择性失忆。 郑靖业坚信,他是不得已的,要不是事情没有回旋的余地,他不想这样掐人。他欣赏的是池脩之这样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处理模式。 得到老师与偶像双重肯定,池脩之总算不虚此行。 ———————————————————————————————————————— 顾益纯挺注意男女大防的,郑靖业的意见是:公共课的时候让他们俩一起听,上完课,各自自习,不耽误学习,绝对不允许擅自勾搭。 郑靖业是不介意养成个女婿的,女儿太凶残神马的,他也担心。池脩之一出现,他的心思就活络了。但是,天下的父亲总是年轻过,也有过青春的冲&#xe863;的,对出现在女儿身边的小少年们敌意不是一般的深——太了解猥琐本质了有木有?! 杜氏很不同意郑琰早恋,然而思前想后,慎重地道:“顾先生看着好?若是人品不坏,好好调-教,倒也不妨。只是不能有什么事儿!”实在是郑琰太那啥,嫁不出去很正常。私嘱郑琰,不许与池同学多接触。这让郑琰囧了一 张脸,姐要早恋也不会跟只傲娇受恋吧? 为此,杜氏还允许郑琰换上了男装去听课,并且表示,郑琰十二岁后,不管郑靖业是怎么想的,郑琰都绝对不能跟年轻男子这样相处了。郑靖业表示,他也是这么想的。 自打来了个池脩之,郑琰觉得自己的生存空间被大大地压缩了。可不是么,只许去听课,听完就得滚边儿去,不许出现在大家面前,连侄子都不能欺负了!每日里与傲娇受的接触就是—— “师兄早。” “师妹早。” 然后就是各自上课,郑琰的座位经过调整,被放到了一架屏风后面。身后跟了庆林长公主派来伺候笔墨的老婢,时刻注意&#xe863;向。顾益纯讲完公共课,先考郑琰昨天功课,再具体指导一下她的课程,留作业。赶她滚蛋,老婢上来护送她去庆林长公主的静室写作业。 所以说,近水楼台神马的,师兄师妹神马的,你丫以为这是古言武侠频道啊?! 能让他们一起上两年学已经是很没规矩了好不好? ———————————————————————————————————————— 郑琰自认是个思想成熟的成年人,不跟小孩子计较。然而架不住池脩之太闪亮,这货对谱学的了解让顾益纯都惊叹(池爹逼着学的)、对礼仪的把握让郑琰叹服(还是池爹逼着学的),TMD这货的数学也学得很好、这货的书也背得很好——池娘贡献。 不带这样的!你确实你没开挂?我好歹是穿越来的啊,还这么认真学,你丫一土著的,怎么能怎么能从小这么自律这么刻苦? 对此,我们只能说,七娘,你误会了。 郑琰苦思数日,考虑是不是要按照狗血桥段,带着侄子们欺负欺负这个“穷人家的孩子”,以显示自己是个正常人。最后因为觉得太过幼稚而作罢。无故欺负人神马的,还是因为别人在其他方面比你好,这RP简直弱爆了。 池脩之对郑琰的感观倒是不赖,他算是明白顾郑这一对好基友为什么不舍得不让郑琰读书了。郑琰的资质很好。顾益纯是个好老师,真不能浪费了。池脩之表示,他在十岁的时候,或许都没有郑琰懂得多。 其实他现在也没团 子懂得多,至少他不知道元素周期表。而且,你一小丫头看刑律做什么?理解得居然很好,顾益纯拿出判例来的时候,池脩之都不认为还有谁能够比她判得更好,丫头心思透彻。也许郑靖业可以? 可惜,太可惜了。 从此倒是对这小师妹更关注了一些,什么时候能够一起讨论学术问题呢?到冬天的时候应该已经混熟了,应该可以说话了吧?池脩之觉得,他之前的提议,有些作茧自缚。 遗憾一小会,重新捧起了书。 ———————————————————————————————————————— 互相欣赏(?)的两个人倒也相安无事,池脩之依旧看团子顺眼,郑琰对池脩之倒是略有改观,盖因她越来越觉得池脩之眼熟。 思索半天,才发现……这货跟她爹略有相似。 顾伯伯,怎么你带大的人都这么像?你不是个养成控吧?郑琰神飞天外。顾伯伯,你的口味好奇特,你的节操还在吧? “姑姑姑姑。” “啊?”神游被打断,郑琰很生气。 郑德兴略感恐惧:“您说要给叔叔婶婶找点儿有趣的新婚大礼,还出门不?”天知道,跟皇帝朝夕相处,都没他姑姑恐怖,这货太能折腾了有没有?敢啃皇帝小老婆有没有?她还要找“有趣”的礼物,还要自己作陪,还……不许自己告密。 有把柄抓在郑琰手里的郑德兴心中狂喊:爹娘,你们快回来,我一个人承受不来! 自从手抄小说被郑琰救了一命之后,郑德兴就上了郑琰的贼船,长到现在,手抄小说已经不算什么大罪过了。可恨在他年幼无知的时候,被郑琰以手抄本为要胁,又办了其他的事儿,逃不掉了。 回忆过往,郑德兴只觉得自己当年真是蠢,宁愿挨打扛了罪过,也不要被人要胁!这根本就是滚雪球! 郑琰用自己的手段,给郑德兴上了一堂厚黑课,郑德兴日后的人生道路上,因此而躲过无数陷阱,免入许多歧途,这是后话了。 现在,他还是郑琰的跟班,陪姑姑去逛市场。然后看到了他家小姑姑千年难得一见的如同九天玄雷劈过的蠢相,郑琰的表情没有给郑德兴以“当牛做马看她犯傻真是值了”的感觉,反倒是有一种“看她出丑恐被灭口”的欲哭无泪。 郑琰真的觉得自己遭了天雷,她在袁家假货店旁边的另一家文具店里,居然看!到!了!铅!笔! 还TMD是分各种软硬型号排开来的,一张素描画迎风招展,面对这样的神展开,郑琰只想一头碰死。她发誓,她家海内名师绝逼没有讲过这世上有素描这种画法! <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1、郑五郎娶妻 眼前这间小店客流如织,众人围着坐在一张简单的书桌后面的一个文艺青年交头接耳。小伙儿长得挺精神,十六、七岁的年纪,已经能分得清雌雄了,白晰的脸庞、生得眉清目秀,清爽的衣着,口角含笑,眼睛里透着穿越者的自信。 坐在对面儿当模特的是个老者,照郑琰估计,这老头儿也闲得发慌无聊乱逛的。老人家倒也坐得住,就这么一手摸胡子、一手扶手杖,等着那小子给他画。 别说,小伙子手艺还凑合,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已经画出个大概来了,至于接上来的上细工作,人家老丈也不可能一天不干别的光这儿干坐了。即使只有个轮廓,也是非常非常像的了,周围又是一阵赞叹。 郑琰只觉坑爹。作为某肉笔下唯一一个会画素描而且画得不错的家伙——我会告诉你是因为某肉自己P都不会画所以才设定主角画功为渣的么——郑琰的铅笔素描相当不错。完全看得出来,文艺青年这素描水平也就比某肉这种不懂画画的高那么一咪咪,将将迈进会画画的门槛而已。(咦?好像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混进去了……) 文艺青年还在口角含笑,还在众“土著”赞叹的目光下谦虚道:“雕虫小技而已。” 去你X的雕虫小技!一种全新的绘画技法从出现到形成系统,还是伴随着一种全新的绘画工具出现,你妹的告诉我这得经过几代人的发展,嗯?雕你个大头的虫!你凭啥贬低别人的智慧结晶啊?! 郑德兴这个没有读懂他姑姑心思的倒霉孩子见郑琰直愣愣看着人家店面发呆,还道小姑姑中意这个呢。心道这东西虽然古怪了些,倒也不算太出格,不会捅什么漏子。主&#xe863;帮问:“此物价值几何?” 画已画完,文艺青年遗世独立,看着掌柜、伙计推销铅笔,顺利搭售小刀。郑德兴的问话是由伙计接口的:“百文一枝,开张前三天九折优惠,买十赠一。” 郑德兴虽不及郑琰有钱,也算是个小财主,很开心地抛出两贯钱砸得伙计一个倒仰:“来二十枝。小刀怎么卖的?” 穿越近十年,头一回知道自己还有个 老乡,郑琰的心情,真是复杂得无以复加!看看人家,有利于国计民生的东西都“发明”了,店都开了,自己还……只是个吃货!她“发明”的东西,全TMD是吃的好不好? 她给穿越者这个优秀闪亮的群体丢脸了,郑琰泪流满面。[我真是有愧于国家有愧有人民有愧于穿越大神,跟人家比,我真TMD就是一土著啊有木有?!魂淡!] 大郤朝“土著”、经皇帝封敕朝廷认证的郡君、当朝首相家小女儿郑琰小盆友,在旁观代表先进文化发展方向的穿越者之后表示:鸭梨山大! 她那个傻侄子连价都不会讲地兴冲冲地想要打包东西,郑琰只觉得手痒想抽他!郑德兴,你就是那种人傻钱多常识少专供给穿越人士当垫脚石、野外宝箱的NPC! 奇异地,资深穿越者郑琰居然从土著地角度来对穿越这件事情抱有很差的印象。这种心情,我们可以称之为微妙的“感觉垄断被打破之后的不适应”。 由于过于悲愤,连铅笔都没要,郑琰就回家了,郑琬结婚的礼物也送得中规中矩。 ———————————————————————————————————————— 大龄未婚男青年郑琬终于要结婚了,二十岁在这个年代真心不算早婚。在经历了克死公主事件后,还有个长公主肯把女儿嫁给他,唔,可见这小子的外表真的很具有迷惑性。 与郑家一窝臭小子截然相反的是,郑琬的丈母娘宜和长公主生了一堆的女儿。据初步统计(目前存活的),有七女一子,外加三个孙女儿,孙子数,零。就这样,郑琬他老丈人、新安侯郭沛良连个婢女都不敢睡。苦逼啊! 比郭沛良还苦逼的是郑琰,她刚被文艺青年打击完了,回来听说她家新亲家、郑琬的大舅子居然叫——郭靖! 一定是我打开的方式不对! 眼睁睁看着送亲的亲友被介绍跟黄老邪他女婿同名同姓,郑琰有一瞬间的失神。这个世界太疯狂了!直到郑瑜推了推她:“想什么呢?快跟我去看新妇。” 姐妹俩大手牵小手,去TX新娘子。 郭氏是个美人儿,不漂亮庆林长公主也不会当介绍人。然而介于本朝坑爹的习俗,女孩子通常很彪悍, 郭氏她妈又是个长公主,与庆林长公主一样,可以不参与政事,但是生活上不肯吃亏。这样的妈教育出来的女儿,庆林长公主不得不给她做了半年的特训。 唔,效果还不错。反正在赵氏、郑瑜姐妹看来,新娘子颇为文静秀气。赵氏因有事要忙,寒暄几句,又拉郑瑜去帮忙,独留郑琰跟小嫂子说话。 郭氏倒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庆林长公主很是贴心地告诉她:“自打被魏静渊一闹腾,便是侯门嫡长,身上的爵位又能好到哪里?宰相的儿子就不一样,如今郑五郎已经出仕,有他父亲在,比别人前程强得多了。且看郑家风气,也不是会纳妾蓄婢的。亲姨母能害了你么?”一番话从生活工作两方面加以剖析,郭氏倒没存了呕气的心思。 对小姑子也颇为客气:“前两年我还见过你呢,没想到,咳咳。”成一家人了。 郑琰也笑得很甜:“缘份呐。五娘饿不饿?” 郭氏怔忡了一下,她在家排行第七来的:“还好,我现在不能多吃的。”行礼前家中有嘱咐。 郑琰点点头:“你饿了告诉我,我悄悄拿给你。” 郭氏笑道:“那就有劳你啦——家里,都是什么时候起身的?”开始跟小姑子套情报,争取留个好印象。 郑琰道:“我年纪小起得晚些儿,”脸上一红,“他们起得早,阿爹早朝,阿娘一道的。你跟五哥一道起身就行啦,等过了早饭,阿娘那里没事儿了,你再回来歇一下也是一样的。” 郭氏抿嘴一笑:“阿姨说你鬼灵精,果真不假!”笑着捏捏郑琰的小爪子。 “阿娘闺女少,很好相处哒~” 郭氏忍不住扑棱起郑琰的毛脑袋来。 姑嫂两人相处愉快,郑靖业与几位郑党成员在书房里一脸黑! ———————————————————————————————————————— “消息确切?”这是已经很少主&#xe863;发问的郑靖业,这位身上还穿着喜庆的袍子,准备跟道贺的贵宾去喝酒呢。 从金吾卫变成京兆尹的李幼嘉肃立于旁,一脸的义愤:“错不了。晚生执金吾多时,京城大大小小的混子总要打些交道的,如今又在京兆,总有些人不敢骗我的 。这消息,没有十分也有九分。” 于元济也很怒:“纵有千般恩怨,也不合在这个时候闹这样的事情!”他算是郑琬半个舅舅了。 郑琛道:“弟妹总是太子表妹,冲了自家表妹的婚礼,于太子有什么好处?” 唔,李幼嘉当初为郑琬的婚礼打包票,声称保证没有人闹场,那是因为他管着京城治安。也是因为此时还有风俗——抢新娘。每逢有人家结婚,有些□□,又或者是无聊二逼青年,成群结队拦路不让队伍通过,号称抢新娘。 光天化日之下,还是京城里,又不是乱世,两家还都不是好相与的人家,也就是冲击一下送亲队伍,要胁讨点彩头。这可以视作是原始抢婚习俗的残余,众人也都略有分寸。当然,如果是老少边穷地区,说不当就改残余为完全翻版。 现在李幼嘉不是金吾卫了,好歹还是京兆,他原来的保证至少能起到七成作用。他在京城至少是流氓圈子里经营数年,颇有些线人。接到线报:据说是新任金吾卫,要纵容人冲击本次迎亲队伍! 不是送亲队伍,主要是为了给郑家一个难看。有的混混不知死活接了,有的就脑子灵活一点跑去给李幼嘉汇报了。李幼嘉接到通知的时候已经换上衣服准备去喝喜酒了! 尼玛!喜酒先不喝了,抄起了家伙,拎起了告密者:“你知道的都有谁?预备在哪里&#xe863;手?”点起衙役,告密者变带路党。抄近路把准备闹事的流氓给抓了起来。 安排好了后续事宜,跑过来汇报。 于元济当仁不让地暂时接手相府防卫工作,布置完毕,一群人过来议事。 郑靖业听郑琛这样问,冷笑道:“于他有没有好处不打紧,于我没好处就行了。三郎去招呼客人,你弟弟、侄子们都小,不顶用。大郎(指于元济)看顾一下外头。”把李幼嘉留下来密谈。 “坐。”郑靖业招呼。 李幼嘉只坐了三分之一的座椅,心道,这下又要有人倒霉了,真好真好!对于自己丢了金吾卫,李幼嘉是十二万分的不甘心!接替他的人惹上了郑靖业,李幼嘉不知道是为倒霉蛋哀悼好了,还是先忙着幸灾乐祸一点好。 “此事该当如何,还请相公示下。”李 幼嘉的姿态摆得很低,他不是没自信的人,只因郑靖业道行太深。 正问着,外面响起声音:“我真有急事见!” 郑靖业扬声:“何事?” 门打开,是李幼嘉的仆人:“金吾卫来要人,恐闹起来不好。” 郑靖业嘴里蹦出俩字:“给他。”李幼嘉二话没说:“放人。只要金吾卫留个条子,就让他把人领走。” 处理完这个小插曲,李幼嘉更淡定了:“还请相公吩咐。” “你上回说,朱家对韦知勉很是不忿?” “是。”李幼嘉脑子里浮现出了朱家的资料。这个朱家,就是被韦知勉盖了满身印子的朱氏的娘家,好好的女孩子被坑害成这个样子,娘家如何能高兴? 郑靖业最让人佩服的就是通过小事掀大风浪,算计你了你都不知道。 当李细嘉听郑靖业说出一番话来的时候,双不禁眼闪出诡异的亮光:“晚生这就去办!” <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2、脸盲伤不起 郑靖业的办法很简单,放朱家。 当时郑靖业就想到了,既然李幼嘉是金吾卫,就不能让事态扩展,看好朱家,别让他们报仇。这种事情其实挺常见的,有家人或死或伤在另人手里了,亲属把仇人杀了,判刑都能减两等。如果你爹被人杀了,基本上到官府备个案,只要证据确凿,国家允许你自己去来个同态复仇神马的。 李幼嘉被撤职,当然不会留一个好摊子给顶替的人,监视朱家的人手理所当然地撤了。然而他又是京兆,治下出了案子也不好办,就派了新的人手去盯着。 郑靖业的意思,给他们提供便利:“收好刚才那张条子,以后有大用。该什么时候拿出来,你到时候就知道了。” 李幼嘉同样没二话:“晚生这就去准备。” “不急,喝完酒再走,”郑靖业这会儿倒平静了,“今天的酒管够!” 没过几天,朱家大哥就听到监视的俩人在私语:“咱们守在这里半点儿油水没有,还看个什么看呐?这家人也可怜,何必再为难?” “不过是防着生事的意思。咱们府君就是因为卫王与韦相公的事儿丢了金吾卫的,必要小心着点儿。依我看,再两天,事情平了下来,咱们也就回了。京城这么大,咱们人手少,哪能总盯着这样的人家看呢?” 两人又八卦了许多其他情报,比如“卫王世子现在与世子妃又好得像一个人了。”比如“这家的女儿被关起来了,听说给烙成了个麻子。”比如“世子与世子妃都被禁足。” 然后说“有个宰相爹真好。”云云。最后又用羡慕的口气八卦起宰相府的风光来了,住在哪个坊、第几条街第几座宅子里,门口有什么标记。“那天看韦相公骑马入宫门,端得风采照人。” “你与我同是贱役,怎么得见人家相公?” “那天我得了假,跟了一路呢,韦相公从来都是从坊里左拐,过三个坊,再右拐,过金明桥,上了朱雀大街……”报告韦知勉行走路线,“一路的人都在看,什么时候我能有他那样威风就好了。” 又过两天,对朱家的监控撤销了,朱家老爹也 因为女儿被虐待,宰相、卫王脸上不好看丢了官,还被当成贼来防死了。朱大哥记起默背的资料,抄了把长刀,他就守桩待兔,等韦知勉路过的时候砍人了。宰相家里的护卫严了,但是谁都知道,这只是面子上的事儿,事实上根本没啥危险。王府护卫冲击相府,根本就是场闹剧。 所以韦知勉只带了几个仆役,因邀了范大余到他家饮宴,两伙并作一伙,也就是一行十人,骑马缓行。牵马的是清俊小厮,押班的是稳重老仆,真正壮仆不过四、五人。 朱大哥搞的还是突然袭击,手中又有凶器,扑上来把范大余从马上砍了下来,在众人愣神的功夫(从来没人袭击过宰相,要不然也不会只带这几个护卫了),连戳数刀,把范大余戳成了个筛子。 消息传来,郑靖业惊呆了,虽然他更恨范大余。可是——我要干掉的不是范大余,是韦知勉啊!给范大余的坑我都挖好了,功夫白费了啊!郑靖业想掀桌。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郑靖业问李幼嘉。 李幼嘉也很苦逼:“我不知道啊,他怎么就奔范大余去了呢?” “先不管这个了,你收拾善后了么?” “这个相公只管放心。” 李幼嘉还是比较靠谱的。郑靖业道:“此案已惊&#xe863;了圣人,我也是躲不过的,少不得要多问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去面圣,顺便,问问金吾卫,我儿娶新妇,闹事的游侠儿交到他手里怎么没有下文了!” 此时李幼嘉已经完全知道金吾卫的条子该什么时候拿出来了,表示自己很明白,回去揣条子。 郑靖业早朝的时候在皇帝面前义愤填膺:“真是骇人听闻!堂堂宰相竟在京中大道遇刺身亡!不惩不足以安民心!”然后是告状,当面问金吾卫,“那日小儿迎亲,道上有刺客,还是京兆拿的人,你从京兆那里接了人,半个月了,还没给我个说法,竟要如何?” 人都被灭口了,还能如何啊?李幼嘉火速呈上了金吾卫写的条子:“臣在金吾的时候,是派人盯着朱家的,臣去后,就不知道金吾卫是怎么做的了。后来臣在京兆上,也派人看了一阵儿。直到郑琬婚宴,抓了几个毛贼,当时金吾卫有言,京 城的事情,不令下官管了,还说,臣是亲民官,有家长里短、鸡吵鹅斗告到臣的案头上,臣再发签拿人不迟。从此京中治安事,悉归金吾卫。臣不得把看朱家的人手撤了回来。” 金吾卫大怒:“你信口雌黄!我当时都没见到你的面!” 李幼嘉也不分辩,只管请罪,什么对不起皇帝的厚爱,也对不起与郑相这么些年同朝为官的情谊、试图破坏他儿子婚礼的人就这么没有被绳之以法。郑靖业还说李幼嘉可怜:“本是你做不得主的事情,怪你何用?” 有亲笔写的条子在,李幼嘉就是当场坑你,皇帝也信了。皇帝信了,这事儿就结了!皇帝又觉得李幼嘉实在倒霉,连着躺了两回枪。 下面就是审案、扯皮、借机生事拍黑砖、为空出来的职位打官司。 ———————————————————————————————————————— 由于死的是宰相,还涉及到另一位宰相,郑靖业这位首相不得不被皇帝钦点领衔主审,陪审的有叶广学、蒋进贤,三法司的主官都成了陪客。 朱大哥招供得爽快,郑靖业也知道了事情的经过。 下班后,韦知勉邀范大余到他家喝屋两杯,范大余正琢磨着怎么扩大政治势力呢,欣然前往。两人骑马,韦知勉的腰带扣松了,反正也快到家了,就解下腰带没系。范大余倒是打扮得齐整,被朱大哥一刀毙命。 叶广学就奇了怪了:“你捅的是范大余啊。” 朱大哥一惊:“啥?我要捅的是韦知勉啊!谁叫他养出个凶残的贱人女儿来?你休要胡说!” 众人:“……” 衙役反应快喝道:“不得对叶相公无礼!”伸手把他脑袋按到地上。 天雷! 大家合议,这货胡说八道!韦知勉是个圆脸、范大余是个长脸,除了性别,没什么相像的地方好不好? 用刑!公开的刑法,是不允许有不人道的刑具出现的,过堂就是打板子,什么满清十大酷刑是不允许使用的,会被御史参的。当然,如果御史当看不见,那另说。 二十板子下去,朱大哥坚持原供词。 皇帝拿到了供词也是无语:“审!细细地审!”今天能捅宰相,明天就能捅 皇帝了。 第二天,郑靖业又去审,这回改他发问了:“你怎么知道你捅的是韦知勉?” 朱大哥道:“回叶相……” 衙役又抢台词:“瞎了你的狗眼,这位是郑相公!” 最后朱大哥道:“我真的是捅的韦知勉,他带着金玉腰带呢。”万恶的封建社会,不同等级佩不同的东西。韦知勉腰带坏了,范大余带着腰带。 郑靖业被气乐了,又打了朱大哥二十板子,合着你只认腰带就砍一宰相啊?要是当时我也在场,你是不是也要奔我来了啊? 最后经过反复“敲打”又往别处取证,郑靖业终于闹明白了,这位兄台根本记不住人的脸,这年代还没有人人别个识别牌的嗜好,他认人就靠衣服佩饰。韦知勉腰带松了,恐着官服而无腰带被御史参个有失官体,干脆就脱了官服,换了件衣服。 脸盲伤不起呀!范大余白白替韦知勉挡了一回灾。 等案子真相大白,时间已经到了四月末了。 案情理清楚,结论下得倒是快,主要是皇帝不乐意听太子系维护金吾卫了。 金吾卫被削成白板,李幼嘉,他又回来了!皇帝也知道这金吾卫是他那太子儿子推荐的,郑靖业对太子并无丝毫不敬,太子倒是屡次挑衅。为作补偿,空出来的京兆就给了郑琛。 ———————————————————————————————————————— 而此时的郑琰,却被提前打包扔到了熙山,同行的有师傅师母各一位、侄子数枚、师兄一只。 因为庆林长公主的预产期是在五月,怕她在大部队集体避暑之前生产,那就只能呆在京里坐月子了。京中暑热,不宜休养,不如提前到熙山待产。她到熙山了,顾益纯当然也要去,老师去了,学生们当然也要跟着。 熙山郑家别业,提前热闹了起来,池脩之则跟着顾益纯住在庆林长公主的别业里——此时弟子跟着师父住是再正常不过了。与此同时,庆林长公主的别业里还塞了皇帝提供的御医数位、郑靖业搜罗的稳婆数名、乳母若干、保姆若干。 搬到熙山,遇到的第一件大事不是庆林长公主生产,而是郑琰过生日。五月节,池脩之是回京过的, 就是顾益纯夫妇与郑家学生一起热闹。五月节后就是郑琰生日,此时京中众人还没过来,池脩之倒是参加了。 郑琰收到许多礼物,据说京中郑府也代收了若干值钱的东西。 今年所有礼物里,池脩之送的恐怕是最让她印象深的。 池同学怀抱一只雪白雪白的小白兔,就这么走了过来。 郑琰被他怀抱白兔的形象给SHOCK到了,这、这、这到底要闹哪样啊?! “你不喜欢?”除了白兔,他也不知道送什么好了。小女孩的生日,太贵重了一是送不起二也是不合适。 郑琰很是犹豫:“这个要怎么养啊?收下了就要好好养,我怕养到一半……”它挂掉啊!穿越前她别说兔子了,乌龟她都能给养死了!人家送的活物被自己养死了,怎么看怎么不好啊?郑琰苦逼着一张脸。 池脩之一怔,想起那只猫,不由蛋疼,真的很可爱啊!可惜不能养。“我也不太会。”以为小女孩喜欢的,没想到人家比自己成熟。 庆林长公主扶额:“放到我这里养吧,找个会养的给你照看着。你想看了,过来看。要不就给你画张画儿留着,把这个给放生了。唔,”认真了起来,“你生日里放生了它,倒也是结个善缘。” 池脩之表示同意,但是:“我看过两回铅笔画,那个容易画得像,只可惜我不会画。” 郑琰一直不肯去想那位“老乡”,此时也不由问:“我在东市见过有人画的,那人现在怎么样了?” “听说,他以技艺,入了东宫。” “嘎?” <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3、折断小幼苗 在本朝,做官的途径是多种多样的,因为没有形成制度的公务员考试制度,所有官员都是招聘来的,招聘的理由也就五花八门。 比如,“张三的爹是宰相,为照顾官二代,让他做官”。再比如,“李四是皇帝他舅舅,为了照顾皇帝情绪,给他爵位”。又比如,“王五心里有一曲忠诚的赞歌,为树立典型,让他做官”。其余还有,“XX艺人歌唱得好,为□□文化发展做出特殊贡献,可为官”。 如果皇帝昏庸一点,斗鸡走狗的都能混个“专业技术人才”的称号,然后弄个官儿当当。前朝末帝就这么干过,当然,最后他下场很惨就是了。 本朝立朝八十余年了,这个那个,大家心领神会。 所以啊,做出个铅笔,然后混个不入流的小官儿当当,也不是什么太让人惊讶的事情。 让郑琰目瞪口呆的却是——这穿越男居然进了东宫!他去东宫干什么了? 这是第一反应。 接下来的大脑思维就开始混乱了:这货要走官场路线?跟着太子走向光明的未来?他下面要做什么?不知道那啥像她爹这样一步一步混上来的尚且要被人瞧不起么?那个“以技术”更是所有官员里最下等的啊!除非开挂,否则是绝不可能出人头地的。这货脑子抽了吧? MD!一直以为是晋江流女主文,结果跑出来个起点男,模式都混乱了,这不是要人命么?——这是最后结论。 猛然发现穿越老乡就算了,他还是来推BOSS的,还是把她爹当成BOSS来推,郑琰的心啊,仿佛揣了一万只草泥马,简直要魂飞魄散!她可不相信穿越男是跑到东宫给她爹当卧底来的。 你妹! 郑琰果断黑化了!奸臣也有生存权啊亲! 郑琰就这样凌乱与狂化状态中度过了她的十岁生日。庆林长公主见她面色不愉,比较担心她过生日父母都不在而伤心,好言好语安慰许久。池脩之以为她不喜欢小兔子,略有苦恼。直到看见她得空就去蹲在兔子旁边跟兔子一起发呆,才放下心来。 郑琰心声:双穿、筛子穿已经不流行了啊亲!眼前这是要闹哪样啊?!双开模式会 死机的,双穿会死人啊!这已经不是穿越者合作的《水煮》时代了,现在凡是多穿的,必有一个是脑残,不是他就是她! 郑琰仔细回忆自己近年来的所作所为,忽而有种“自己也许真的是炮灰女配”的感觉。刹时,冷汗满背。 每个人,在通关推BOSS的时候,都有可能也是别人眼中的BOSS。 郑琰苦恼,却不知道另一个穿越来的比她还苦恼! 常弼是个悲催的孩子,如果能选择的话,他也不愿意跟东宫扯上关系!可谁叫他家上了郑靖业的黑名单了呢?!常弼他爹就是郑靖业刚入京的时候弄下来的,两人死磕,他家能只被削成白板而没抄家,绝对是郑靖业这个衰神当时打了个盹儿。 熟悉知历史的常弼一点也不想跟郑靖业这个荣获“史上最强衰神”称号的人扛上,谁跟这货作对谁死全家啊!问题是在他穿越之前,便宜爹已经跟郑靖业扛上了! 想到郑靖业这货还有一个更凶残的女儿,一个跟女儿狼狈为奸的女婿,常弼就想一头撞死再穿回去,结果没死成。穿都穿了,在半死不活N天之后,常弼终于打起精神来,逼不得已,走上了与衰神抗争的道路。只要他能在太子被废之前与太子接触,保下太子,他们家就算保下来了,反正历史书上已经写了废太子经过,他只要找个切入点,就一切OK了!还能混个拥立之功。 常弼觉得自己比小白菜还可怜,这一切都是被逼的。他也想抱上衰神的大腿,娶衰神的闺女,然后风光一辈纸啊!子孙后代都不用愁的说!该怎么做,他有历史书这本攻略啊!绝对比他现在走的路要顺畅、前途更光明。 没错,这个常弼就是从大郤朝的“未来”穿越过来的,好比郑琰穿到了中古史上的任何一个朝代一样。对于郑琰来说的架空,在常弼那里,是写在他历史课本里的真实存在。 郑琰这个穿越者,在人家真穿越者常弼眼里,就是个“土著”!常弼现在就能告诉她,她老公是谁,儿子是谁,以后她有多凶残。只不过常弼肯定不会主&#xe863;招供,郑琰也不知道常弼知道。她还以为人家是老乡呢。如果知道常弼的真实身份,保证郑琰……先出一身冷汗,然后去找心理医生 。 就是眼前这样,也让郑琰愁了个半死。 ———————————————————————————————————————— 郑靖业来到熙山,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郑琰。乖得不得了,仿佛一夜之间脱胎换骨。 真是太奇怪了! 杜氏倒是欣慰:“离开父母,她倒是懂事多了。人啊,都是叫逼着长大的。”这话说得郑靖业也很感慨,他们夫妻都是属于小时候没办法才懂事的,谁叫爹死娘懦弱呢? 郑琰一老实了,杜氏又开始心疼她了:“我怎么看着她这个样儿,心里又难受了呢?” 郑靖业道:“孩子总是要长大的,你心疼她,对她好点儿就是了。” 后来听庆林长公主说,也许是在担心兔子,杜氏满腔心疼顿时飞到九霄云外。郑靖业却不生气,还顺便给晚辈们上了一堂课:“能想得长远却是件好事,凡事要么不做,做便要做好,事事考虑周到,方不会事后后悔,也不会留下后患。” 要么不做,做就做绝,这是郑靖业的风格。 事件的后续发展印证了这一事实。 郑琰思前想后,觉得还是得提醒一下她爹,对面BOSS旁边有一个开挂的家伙。便缠着郑靖业:“阿爹,听说那个画很有趣儿,咱们也叫那个人来画一幅看看嘛。师母原来要让人来给我画幅兔子的。”她爹不可能不事先调查一二就把个年轻男子弄到闺女面前的——尤其是这个年轻男子还跟她们家不是一个阶层的。 刚说完这话,她就觉得不对劲儿,背后刮起了一阵小凉风。抬头一看,她爹依旧是那副表情,但是,她就是觉得……她爹不高兴了。难不成这位开挂来的同行,已经给他爹排头吃了? 常弼还没有这个本事,他刚入东宫侍奉没多久,还没能跟太子进行深入探讨呢,整天被布置下来的作业压个半死,天天画画、天天画画,画完太子画太子妃,画完太子妃画太子他家儿女,还没跟太子混熟了呢,又被太子借出去给其他人画像。 每回都是太子派俩太子陪着他到对方家里,他画画,太监借机传消息。常弼真想跟太子说:有什么任务交给我啊!太子没拿他当心腹,这种串联的事情当然不 能让他来做。满腹经纶啊满腹先知,没人听! 如果太子是见到一个“以技艺”入侍的小官儿就对他言听计从,也轮不到常弼来走这条路,郑靖业早就安排十个八个人把太子引沟里去了。 太子还是有一定战斗力的,他借着手里有奇货——常弼——四下承揽画像生意,实则借机串联倒郑势力。郑靖业早就盯上常弼了。 这个,是金子总会发光,穿越者身上如果有光彩,也必须无法掩盖,只可惜大象的牙、犀牛的角都是好东西,却都存不住。这不,招来猎人了。 郑靖业淡笑着问女儿:“你怎么知道有这么个人的?” 郑琰老实回答:“前阵儿五哥娶嫂子,我想到东市找点儿好东西当贺礼来的,就看到有个人在那里画画儿,画得跟真的似的。当时太吃惊,忘了问了,大郎还买了他家卖的好多铅笔呢。” “哦。先不要管这个人了,天下之大,奇人异士总是有的,会画这种画的必然还有人。阿爹给你找旁人好不好?” 郑琰鄙视地看了郑靖业一眼,郑靖业马上收起“叔叔带你看金鱼”式的口气:“那人不好。” 郑琰利索地点头:“我看也是。” 这丫头就这一点好,极少与父母顶着干。 “不过他挺有能耐的,这么多人,没见着谁能这么快就进了东宫还做了官的。”郑琰补充。 从郑靖业的气场上来分析,他是记住常弼了。 事实也是如此。 ———————————————————————————————————————— 在郑琰还在猜测他爹要怎么对付常弼的时候,翠微宫内的苗妃先行&#xe863;了。 她很欢乐地向老皇帝撒娇:“圣人听说京中出了个奇人没有?” 皇帝的兴趣爱好最近有幼龄化趋势,与他那新得的小儿子有得一拼,也很欢乐地问:“什么奇人?怎么你知道了我还不知道?”你是在深宫的吧? 苗妃笑道:“是个会画画儿的,画得跟真的似的,前天看见一幅他给新昌郡主画的画像,郡主像是要从画儿里走出来似的,没把我吓了一跳。我也想画上一画呢。” 皇帝道:“真有这等本事,叫进来试一试不就行了?”琢磨着自己也 要画一幅。 苗妃无奈地道:“那是外官呢!据宫女们说,那画画用的笔都是特制的,叫铅笔,也是他造的,是秘方。因这一手本事,就进了东宫,先做了个九品官。既已为东宫官,我这里怎么好随意叫了来呢?再说了,他正忙着给新昌郡主画呢,统共要共十二幅,穿十二件不同的衣裳……”反正就是一个思想,太子家属官跟太子家闺女孤男寡女相处甚久甚久,小伙儿出入东宫频繁,人还挺俊,嘴巴很甜,引得小宫女们脸红心跳。 皇帝很不爽! 接着郑靖业登场了,号称“人肉计算机”的郑靖业,对朝廷百官的资料记得十分之清楚,他还撩着皇帝提起了常弼:“长公主还说给七娘画幅兔子,不能养着活的,看看画儿也好。” 皇帝怒了:“这个常弼是个什么人?!怎么一个一个的都在提他?!” 郑靖业不疾不徐地道:“此人是东官属官,他的父亲圣人也许还记得,就是十几年前那个犯官常泰。圣人慈悲,没有发配了他们,是以还在京城。常弼以技艺入东宫,是个玲珑的人物。如今京中又有谁不知道有常弼这个人呢?各家皆以得其手绘人物花鸟为荣,等他画画儿的人都排到明年去了。常是在这家画完了,回到东宫不多久,又有人求太子借人呢。”再列举几个朝臣的名字当佐证,以示不是自己乱说。 疑心之人思维广,脑补过度怒气多。说的就是皇帝现在的状态。 反正皇帝是生气了。 郑靖业走后皇帝越想越生气,叫来太子一顿臭骂:“他一青年男子,日日与新昌相处,是何道理?!你就是这样做人父亲的?!奇技淫巧,你拿来当宝!你的门槛都快要叫他给踏平了!”当场下令把这货杖责六十,当着太子的面儿打。皇帝一生气,谁敢偷懒?这一通打,不是仗毙胜似仗毙。 常弼还没来得及施展其“真正”才华,就被以“惑乱太子”引诱太子玩物丧志为名被干掉了。一株穿越小幼苗,就这么被郑靖业的辣手给摧了。 常弼快要冤死了,他真的还没来得及实施计划啊! 太子快要气死了,他爹又听了别人的话不相信他了。 常弼是来推BOSS的,没想到被人当成个小 怪给秒了。所以说,BOSS不是你想推,想推就能推。你一10级小号,想去推100级精英BOSS,结果只能是被秒杀。再牛X的攻略,也敌不过等级的差别——除非这个游戏有BUG。 郑靖业的出手,让郑琰大开眼界,她这边儿都快要把兔子毛揪秃了,郑靖业那边儿轻飘飘就把人给灭了。郑琰努力吸收着郑靖业的黑墨汁当养份,增加自己的理论实践素养。 穿越者没什么了不起,郑琰如此,常弼或者别的什么人都是如此。正如“皇太子”三个字,看着可畏,斗起来也就那么一回事了,什么时候,都不能丧失斗志。穿越者、土著,现在都是这个世界的居民,大家是平等的。你有技能,我也有,只不过大家技能不太一样,拼就是了。遇着敌人就去推倒。——郑琰心得。 公平的说,如果郑琰处在郑靖业的位置上,对一个开挂对手,必然是小心加小心,可能在这犹豫的当口,常弼就跟太子勾搭上了,或者另有奇遇不是能随便推的了。郑靖业不知道,所以他下手推了。 有时候,无知是幸运的。郑琰也因为她爹对的“无知”,总结出了一条大杀四方的暴力心得。 <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4、合作很愉快 带着露珠的青草、洗干净的青菜、切成丝儿的胡萝卜、剥成条儿的青萝卜皮……种类齐全、花样繁多,一一摆在了兔子面前。郑琰很忧郁地蹲地看着眼前这只兔子:它居然不吃胡萝卜! 她这般忧郁,令庆林长公主也跟着忧郁:“阿琰又去糟蹋兔子去了?”深深地叹息。 梳着双丫髻的侍女掩口而笑:“公主放心,兔子还活着。” 庆林长公主无奈地道:“这只兔子也是前世不修,这才落到了她的手里,好好的兔子,她偏见不得人家吃青草!哪有不吃草的兔子呢?” 郑琰前世又不是养兔专业户,也没养过兔子这等不耐活的生物,只记得兔巴哥是每集&#xe863;画片里都要咬一条胡萝卜的,自然也就拿这个当标准来处理这只兔子。这样的行为在庆林长公主眼里,那就是虐兔。 “去把她叫过来,那里的气味不太好闻,别染到身上去了。” 两个侍女领命而去,郑琰已经蹲得双脚发麻了:“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兔子啊?”颇有一种“不吃胡萝卜的兔子是兔界耻辱”的意味。侍女又是一阵闷笑,上前来行礼招呼:“七娘,公主请七娘过去说话呢。这里气味大,公主说,染了一身就不得体了。” 阿庆上前扶郑琰起来,郑琰不由抖脚,还咝咝地抽气:“慢着些走,麻了。” 两个侍女上前帮忙搀着:“七娘先坐一坐,婢子们给您揉揉,活络一下经脉就好了。” 又揉了一阵儿,郑琰觉得好了很多,就说:“差不多啦,我去师母那里再歇吧,不好令师母多等的。” 一行人往庆林长公主居住行去,远远地就看着情形有些不对。再怎么着,庆林长公主的地盘儿上都是井然有序的,这会儿却兵慌马乱的。行到殿前,倒把郑琰吓了一跳:屋子的窗户全都关上了,侍女们进进出出,顾益纯在外面跳脚,他的身边侍立的是池脩之,两人都是一脸的着急。 “这是怎么了?”郑琰张口就问,最好的情况就是庆林长公主要生了,坏的情况就是庆林长公主发生意外了。 顾益纯抽空答道:“你到前面去玩,不要乱 跑。” 池脩之好心而又含蓄地解释:“师傅要做父亲了,”犹豫了一下,“七娘,你……” 郑琰放下了心:“御医稳婆都是预备好了的,师傅别着急。宫里怕是没有合适来帮忙的,我让阿庆去我家里找我阿娘来吧,三嫂那会儿就是阿娘坐镇的。” 顾益纯一头汗,哪顾得上这些,倒是池脩之被郑琰一语提醒了,看看顾益纯完全不在状态的样子,点头道:“路上小心,你自己就不要过去了。师傅,师傅,”连叫两声,等顾益纯回过头来,方一字一顿地道,“这是师傅家的大事,也该使人到宫里告诉一声,又有,师傅的侄孙此番也随驾来了,我是师傅弟子,有些事情可代师傅出面,有些事情还须师傅家人。” 顾益纯深吸一口气:“关心则乱,我必有疏忽的地方。你们都是心里有成算的孩子,且交给你们了。” 当下池脩之与郑琰两个分工合作,一个叫来了公主府长史,吩咐了相关社交事宜,包括联络宫中与顾鼐,下令府中各人不得轻&#xe863;。另一个就叫人去请杜氏,又令取一应准备好了的物品备用,郑琰还特别抽调了人手:“先生有些激&#xe863;,看着别让他昏过去了。”小说里都是这么写的,费劲生孩子的不敢晕,外头跳脚的先倒了。 阿庆是最先回来的:“七娘,夫人到翠微宫里去了。家里三娘已使人往宫里请夫人,婢子先回来禀七娘一声。” 周围都是山路,翠微宫还建在隔壁山的半山腰上,这再一来一回的,没个把时辰下不来! 无奈之下,池脩之与郑琰两个上演了一出小鬼当家。郑琰心说,甭管瓤儿几岁了,这壳子才十岁,这就……主持生产? 池脩之满心都是囧字,照顾产妇、孕妇,安排生产这种事情本来就不太适合男人去插手,他还得硬着头皮上,总不能交给他师傅吧? 顾益纯风仪再好,也已双鬓斑白,当人弟子的,再尴尬也得顶上去了!池脩之一边下令:“给先生斟茶。”一面看了一眼郑琰,尴尬死了他!父母去后,他不得不管理家业,却也没这样做过管家公! 忙了一通,里面庆林长公主的声音时高时低,最后还骂了起来:“小王八蛋,还不出来 !”又骂顾益纯是个混蛋,早知道她就不嫁人了。 郑琰与池脩之两个听了,都是脸上发烧,此情此景,根本就是在虐待这两个未成年。 终于里面的声音慢慢平静了下来,顾益纯一惊:“怎么没声音了?”把两个未成年吓了一跳,郑琰想跑过去看看,结果左脚绊右脚,还是池脩之眼疾手快把她给捞住了,笨拙地拍拍郑琰的背:“冷静冷静。” 郑琰满头黑线,亲,你快把我拍死了亲! 说来池脩之也懂一点医道,郑琰也知道一点半调子的妇产科知识,操作手册背得再熟,头一次下水游泳,也不可能就行&#xe863;自如。 外面又传来坏消息:“邢国夫人的车半路上坏了,随行的御医还跌伤了。”好么,两只小的继续顶上,顾益纯渐渐回过神来跑到窗户下去大声安慰老婆,又严禁府中慌乱。 又过了半个时辰,赵氏来了这时候郑琰才知道,她娘是受了伤,被运回了家里,让赵氏来帮忙,又说郑琰:“阿娘说,这时节,七娘且不要急着赶回去,今早下雨,路不好走。你在这里熟,在这里陪陪公主。”不多时,顾鼐也来了,在前厅待命。 庆林长公主是纯高龄产妇,婴儿营养又太好长得有点大,这一通折腾,等到孩子生下来的时候,天都黑了。亏得这年头女人很强大,啥都敢玩儿,庆林长公主并非养在深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底子也不错,居然坚持了下来。 孩子生下来,顾益纯与他的两个弟子都虚脱了。 下面的事情有赵氏接手,大家都轻松了许多,赵氏从产房里出来,宣布了好消息。看了一眼池脩之, 对顾益纯道:“先生,这里是女人呆的地方,先生还请移步。外面的事还要先生主持呢。” 池脩之巴不得这一声儿,他已经头上冒烟了,好好一个萌少年,女孩子的小手还没摸到就遇上这等事,池脩之完全是靠毅力在撑着。 ———————————————————————————————————————— 郑琰第二天一大早过来看庆林长公主,师母大人还很虚弱,赵氏陪侍一旁,只庆林长公主还在虚弱地骂人:“还是你们想着我,旁人一个一个地都靠不住! ”差点连她皇帝哥都骂了。 郑琰吐吐舌头,过来告辞:“昨天师母这里不得劲,我就添一添乱,眼下三娘在这里,比我顶用。我还是得回去看看阿娘。” 庆林长公主已知杜氏之伤,道:“带两个御医过去,都是为着我伤的。”郑琰姑嫂二人待要推辞,庆林长公主的力气已经骂人骂完了,不搭话。郑琰只好看一看还皱巴巴的小婴儿,然后打包御医回去看她娘亲。 杜氏回程的时候险些翻车,擦着了胳膊、腿也青了一块,小有惊吓,正在家里郁闷呢:“早不出事儿晚不出事儿,偏偏这会儿来事儿了。你师母如何?三娘可还稳当?” 郑琰把昨天的事情一一报来:“次后宫里又来了人了,这回没摔着……” 杜氏点头道:“你做得倒也似模似样了,池家到底是不凡,人家就想得到把顾家小七郎(顾鼐)叫过来,你也得想得到,”叹气,“咱们再亲,到底不是一姓,日后他们家要挑这个刺儿,就是你师傅,也不好支应的。” 郑琰默默记下要点:做事不能留把柄。 又看了看杜氏的伤处,看着青青紫紫好不吓人,杜氏笑道:“没伤着筋骨就不碍事的,”又让郑琰去休息,“你也累着了吧?去歇息罢,过两天,我的伤好些了,咱们再去看你师母。” 郭氏一直侍立在旁,此时道:“不知道阿琰用过早饭没有?” 郑琰道:“喝了一碗粥,嫂子不说,我都要忘了。” 杜氏对郭氏道:“叫他们摆饭罢,你也没吃呢,一道罢,你也受累了。公主是你姨母,昨天你该去照顾的,只是你年轻媳妇,并不懂这些,不如三娘是经过的。阿琰回来了,你便去请安问好也是应该的。” 郭氏应得很爽快,吃过饭就收拾了辞去。 与郑家这番扰乱差不多的是,往熙山随驾避暑的人家都被庆林长公主生产惊到了。 一头是长公主,一头是世家名士,惊&#xe863;的人可比郑府娶儿媳妇要多得多。这其中对顾益纯夫妇影响最深的,却是顾家。 顾益纯娶妻,老婆是当朝长公主,有君臣之大义在,没道理让长公主就迁就。顾家可以不管庆林长公主,随她老人家高兴折腾,只要别包养个男小三就行 。现在则不同了,顾益纯的儿子,那是顾家的子孙,必须上顾家的族谱,履行一系列的权利义务。而且,绝对不能随便教养,长歪了就不好了。 是以京城顾家一面准备道贺,一面火速送信往顾益纯兄长处:赶紧过来!跟顾益纯好好谈谈! ———————————————————————————————————————— 顾家人入京的时候,小孩子的满月都过了,庆林长公主已经能下地了,杜氏的伤也早好了。 两个女人坐在一处,正吃着郑琰做的小点心,一面看着小宝宝,一面聊育儿经。庆林长公主怀孕的时候口味奇特,生完了孩子之后却嗜好甜食,郑琰觉得,这大概是因为生孩子太费力气,现在开始补充能量来了。 郑琰的各种小点心做得很不错,也就变着花样做,有人愿意吃,她也乐得练手。熙山树木郁郁葱葱,其间有不少果园,如今果子陆续成熟,郑琰就让人弄了些来做果酱,各种果酱。 到了七月末,果酱有了一大堆,郑琰也开做了各种果酱馅饼,每样都匀出一份儿孝敬师娘。 庆林长公主有子万事足,还要讨口上便宜:“要是个闺女就好了,像阿琰这样,多贴心呐,还做吃食孝敬。” 杜氏一脸的扭曲:“你是忘了她那股子折腾劲儿了吧?” 庆林长公主笑道:“我们驸马说过,阿琰小事儿上折腾,大事儿上必是省心的——她可曾错过一点格子?” 杜氏心里略平衡,拈起个小馅饼吃了:“她要再折腾一点儿,可还有我的活路了!” “你就乐吧。” “只怕乐的是公主,听说那天驸马可是急得了不的!”杜氏开始打趣,“公主可有什么表示没有?” 庆林长公主也不是腼腆的人,腼腆也不跟杜氏面前腼腆,大大方方地叫侍女:“这个馅饼很好吃,送到前面请驸马也尝尝。告诉驸马,驸马要是觉得好,咱们把阿琰就扣在咱们家做馅饼了!” 说完看着杜氏笑,杜氏也大大方方地道:“不怕她烧了厨房,尽管留!”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啊。 顾益纯是不爱吃甜的,小馅饼只有郑琰现在的巴掌大小,他也只尝了一个说一句“味道不 错”。然后就全便宜了池脩之。 腹黑闷骚的池脩之,他是个甜食控! 池脩之很会装,这是基本技能,但是在顾益纯面前,他的这项技能就有点不够看。谁还不知道谁啊?顾益纯自己就是从善于装X家族出来的,池脩之的表现在别人看来没什么,顾益纯却是看得出来的。 当顾益纯咬了一口酥香的馅饼,就明显感觉池脩之的气场很不对劲了。烤过的馅饼外面发出一股甜甜的奶香,池脩之的呼吸都放缓了,下意识的深呼吸。虽然他的眼睛还很正,虽然他没有咽口水,虽然他的坐姿还没变。 等到顾益纯说:“你也尝尝。”之后,池脩之吃东西的&#xe863;作也很优雅,速度也没有过于加快,可是那小眼神儿,啧啧,不要太享受哦! 顾益纯咧嘴一笑,他老人家有了自己的娃,近来父爱爆表,又素喜池脩之,想他自幼不得不老成持重颇为心疼,如今池脩之表现出一点童趣来,也有意纵容。脸上又挂上了招牌的懒笑:“阿琰手艺不坏,虽然常常拆厨房,倒也有拿得出手的,对吧?好吃的吧?” 池脩之此时已经扫荡了半盘子甜点了,脸上一红,手又缩了回来,看得顾益纯更乐:“扭扭捏捏,像个什么样子?人这一辈子,要是被束缚住了,这也不敢那也不敢,可真是没意思了。只要不违法乱纪,何妨任性。” 只是做这吃食的乃是郑琰,一男一女神马的,顾益纯也不能直接让郑琰给她师兄做点心。 顾益纯让自家厨子试着做,总有不如意的地方,皇帝都不能管人家要私房菜谱,顾益纯自然也不会开口要馅饼秘方,更不能有“疑似设计使其主&#xe863;交出”的举&#xe863;。 于是迂回,每次都是顾益纯表示他想吃了,去老婆那里要饭。他老婆再压榨小童工,然后送到前面去。每回顾益纯都要先吃一个,以示这是他徒弟孝敬他的,完全是纯洁的师徒情,跟师兄师妹什么的猥琐关系没有任何关联! 贡献了七种共计两百多枚馅饼给池脩之的五脏庙之后,郑琰做出了糯米桂花藕,这样东西虽然甜腻,却对了顾益纯的胃口,于是索要的数量激增。郑琰就纳了闷儿了:“怎么突然吃这么多了呢?别吃坏了肠 胃。” 弄了半天才弄明白,之前那些不是她师傅吃的。顾益纯不好意思了起来,借花献佛什么的,还没经原主儿同意什么的,他的老脸也红了起来。 郑琰还顾不上生气,实在是在郑靖业的教育之下,她总有种与顾家不分彼此的错觉。顾益纯基本是把池脩之当儿子养,这年头真正的入室弟子,跟儿子也差不多了,郑琰对顾益纯系,也不会划太明晰的界线。 她第一反应是震惊:你……不是很装X很那啥么?你怎么会喜欢吃甜食啊?!!自从池脩之成了她师兄,这货的形象在她的心里就一直往崩坏的方向走了 这个世界坏掉了! 然后才是:怪不得最近顾益纯提供了许多古籍给她看,她之前可是扫荡过顾益纯书房的,确定没有找到相关书籍。想来能提供这些的,也就是池脩之了。这算是……投桃报李? —————————————————————————————————————— 从郑靖业杜氏开始,到顾益纯庆林长公主,未尝没有把池脩之当女婿看的意思。池脩之的条件很不错,用不十年,即使不靠谁扶持,也能崭露头角,哪怕家族不行了,他还有个光彩的姓氏,到时候哭着喊着要他当女婿的大有人在。 郑靖业即使没拿定主意,还要考察考察,至少也是把池脩之当女婿候选人之一的。 所以这个师兄师妹甜食事件也就这么没人追究了,池脩之依旧享用着甜食,依旧默默提供书籍。 直到顾益纯他大哥顾益缃带着长孙顾鼎来到了京城,此时皇帝已经带着诸人从熙山返城。 <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5、5师兄的困扰 作为一个尚未没落的世家,顾家在京城是有落脚点的,当初顾益纯进京没有住进去,这回顾益缃来了,却是举家迁入的。当初顾益纯结婚时就是如此,现在,还是如此。 只是这一回,顾益缃可不像弟弟决定要结婚时那样的态度了。这位老爷子比弟弟年长十来岁,想一想他的年纪,这样奔波,可见不单纯是为了一个新生儿。 顾益纯令顾鼐去迎接祖父,自己在家里设宴准备招待。 这一安排令顾益缃心中略有不快,结婚的时候你不来迎接也就罢了,咱当你是忙昏了头,你孩子都有了,也不表现得懂礼守法一点!顾益缃好歹也是做过刺史的人,虽然被魏静渊搞得干不下去了,城府还是有的,硬是忍下了这口气。 听顾鼐说:“叔祖说,本当亲自来迎,只是近日宾客不断,抽不开身。叔祖已设下酒宴,敬请祖父晚间赴席。”顾益缃还强忍着,顾鼎眼中已显出不满的神色来。只因祖父尚未发话,且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周围还有顾氏本枝并其他亲戚在,顾鼎也硬忍了下来。 顾益缃缓缓点头:“知道了。”又与本宗亲戚等寒暄几句,方邀大家到他落脚的地方去做客,众人都说:“公车马劳顿,驸马又于京中等候,今日我等不例打扰。日后却是少不得要亲近亲近的。” 顾益缃这才告罪入城,直奔自己的宅子去“歇息”了。 哪里歇得住呢? 顾益缃此来是带着对本宗的谋划而来的,他那长长的车队里面,还有几辆女眷的车,其中一辆就载着顾鼎与顾鼐的胞妹顾彝。 到了京城顾宅,里面已经是打扫一新就等入住了。训练有素的奴婢们有条不紊地摆放行李,顾彝下了车,先拜祖父、见兄长,次后才是入后院去安静呆着。顾益缃看着孙女儿,心里又是一叹。 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已经初现少女的形态,生得温婉优雅,举&#xe863;都带着世家特有的风范。声音不高不低,便是见了祖父态度也是不卑不亢,&#xe863;作如行云流水:“请大父安。” 顾鼐离家时顾彝还是个纯萝莉,现在已经是个小少女了, 顾鼐的少年心忽然生出“吾家有女初长成”式的大叔感慨来。见妹妹给自己见礼,也回了半礼:“阿宝长大了。”顾彝小字阿宝。 顾益缃没来由一阵心酸,顾家怎么就混到这个份儿上了呢?他老人家这回带孙女儿来,乃是打的让孙女儿嫁入皇室的主意的。满心不情愿啊,为了家族还得嫁!意兴阑珊地对顾彝道:“阿宝去歇息罢,过了明日再向你叔祖母请安。” 顾彝安静地又一福礼而出。祖孙三人开始了深层次的交流,主要是顾益缃问,顾鼐回答,顾鼎一旁打个酱油。 顾鼐先介绍了京中形势与自己这两年的情况,这些都是家书中已经说过了的。顾益缃主要询问的是一些家书中不便说,又或者是近期发生的事:“卫王一事,你没受牵连,甚好。崇文馆里还好相处么?” 自从卫王家出了这一档子事儿,郑靖业看在益纯的面子上把顾鼐给捞了出来,弄到崇文馆里做了个从八品的待诏。品级不高,但是很“清贵”,也算是入了中枢了。顾家祖孙都知道这里面的猫腻,却都不提郑靖业的作用。 顾鼐也老实道:“内里博学之士颇多。” “你叔祖近来如何?” “叔祖喜得麟儿,只围着堂叔父喜不自胜。” “你叔祖近来收了一个学生,听说是池家的孩子?你见过没有?其人如何?” “七百年池氏,果有独到之处。”顾鼐显然又是一个被池脩之装X表象迷惑的天真孩子。 顾益缃最后又问到顾益纯与郑家的关系:“果然亲密无间?” 顾鼐犹豫了一下道:“叔祖父与郑相情深意厚令人羡慕,竟是竟是……”他也找不出形容词了,他真想说,顾益纯简直就差改姓郑了。 顾益缃听了顾鼐的小报告,心里那个滋味就甭提了:“你们兄弟也许久未见了,大郎(顾鼎)此来亦要在京中小住,你们兄弟多多亲近,七郎(顾鼐家族大排行)多与你哥哥分说一些京中风土人情。”打发走了两个孙子,顾益缃仰脸望着房梁,许久才低下了头。 顾家老兄弟两个的见面很快,顾益缃并没有当天晚上就去看弟弟,倒是顾益纯第二天过来探望哥哥。 好一通认亲,顾益纯笑问顾益缃 一路辛苦,又说:“听说阿嫂她们也来了?” 这就是娶了公主之家的苦逼之处了,应该弟妹来见嫂子的,可弟妹是“君”,然而嫂子又是“长”。 顾益缃此来却不是为了计较尊长的,也就把此节岔开:“来都来了,有的是见面的时候,倒是你,”上下一打量,“真是春风得意。我那侄儿如何了?从前我就说你,成家之后便知天伦之乐了,如今看来,如何?” 顾益纯生了儿子的好心情在接到大哥要过来之后就变得很差,他最担心的就是被家族卖了还要点一点自己的卖身钱再双手捧到族里去!没人权啊!现在听顾益缃提起此事,马上雷达全开。 “将来之事还未可知,公主子。”摇摇头。 顾益缃道:“那又如何?你……现在是晚了些,却也不是无可为之处。男人丈夫,成家之后便要立业。你不肯出仕,家里只好让公主做主了,可你好歹是个男人!以后儿子长大了,你这言传身教的,又算什么呢?”就差直说“你想当老白脸吃软饭么”了。 顾益纯打了个哈哈:“我这儿子,不怕他老实,就怕他生事。” 儿子是皇帝外甥,搅和到皇家的破事里能得什么好?萧家人自己人砍自己人,比砍瓜切菜还顺手。除此之外,再没有好担心的事情了,总不会叫别人欺负了。孩子妈可不是一般人,孩子舅家也不太讲理,他还有最后一道防线——郑师弟。 顾益缃有七儿六女,只可惜子婿都只是做着中层官僚,京中无人。眼下倒是有一个顾益纯,却是死活不肯出头,作为一家之长,顾益缃抽刀架弟弟脖子上逼他出仕的人都有了! 顾益缃的脑袋一抽一抽地疼,别看顾益纯这些年来是一副名师的范儿,实则是个让人头疼的刺儿头。且不说当年他那“逃婚”的壮举,就是后来,几乎要闹到叛家。顾益缃也清楚为着那一件事儿,顾益纯对家族的疏远可是有目共睹的。 可再怎么着,顾益纯也是姓顾的。 “你总要为家里想想!”顾益缃的心情变坏了。 顾益纯嘴角一撇,眼睛一翻:“家里还要如何?” 顾益缃苦口婆心:“再不上心,只怕这京里的人就要忘了这‘顾’字是怎么写的 了!” 别看世家牛得跟什么似的,但是,一旦有一个世家出现了权利上的断层,他们自己都该急了。什么是世家,不是你家历史有多长,而是在多长的历史里出了多少高官。顾益缃的爹还干过两年太尉呢,虽然后来这个官成了个荣誉称号不掌兵了。从顾益缃开始,到顾鼎已经三代了,再没一个高官出来,顾益缃愁得吃不香、睡不好。如果顾鼎这一代再不争气,整个顾家如何他不知道,但是他这一支,就要被上流社会边缘化了。 世家的清高,其实是一种手握资源的傲慢,一旦手中资源流失了,他们着急的样子、会使的手段,对着权利又眼红又不屑的神情,啧啧,用一句特粗俗的话来形容那是再贴切不过了——“又想XX又想树牌坊。”(xx的含义自行领会) 所以即使不大看得上皇室这样的浅薄家族,很多时候不乐意娶公主,还想出种种办法逃避。可皇帝一旦摆出“非你不可”的样子来,他们还是心里暗爽于自己被皇室看中的,觉得极有面子。 所以,说着诸王无礼的话,一旦皇室要选正妻,或者皇帝选大小老婆,他们连娶公主时的“不乐与帝室联姻,以其无礼”都忘了,为抢个后位亲戚都能打成残废。 顾益纯无奈了,他确实姓顾:“眼下京中不稳,抽身都来不及,你到底想要干什么来了?” 顾益缃也不客气了:“当然是为家里前程!此时不来,要待何时?浑水才好摸鱼,等着别人把鱼摸走了,水也清了,你还能摸到个P!”言辞也不雅了起来,“吃不到鱼,难道去啃草?” 顾益纯眉头紧皱,很快就想明白了顾益缃的意思:“你想怎么办?”这是问具体计划了。 顾益缃倾身过去,在顾益纯耳边说了一番话,听得顾益纯怒气上扬:“东宫如何尚未可知,你就想把阿宝嫁入东宫做儿媳?那里的水有多深你不知道?别鱼没摸着,把孩子给淹死了!郑氏不好?没有郑靖业你倒是给七郎弄到崇文馆里!过河拆桥这等事,不提也罢!” 亏他想得出来!一面想把顾鼎也留在京里谋一优差,一面还想与郑家切割,就冲着顾益缃这样的想法,顾益纯甘拜下风。他当年很是愤青地觉 得,自己啥都不错,只因生母身份不好,幼时就不太被重视,后来差点被拿去“和亲”,觉得顾益缃也没什么了不起。现在看来,他真是太天真了!顾益缃那是相当了不起,至少从无耻这一点上来讲,颇得“卖子求荣”的亲爹的真传啊! 顾益缃道:“你现在出手了,日后也好保你的好师弟一保,现在站在岸上看着,别人投了东宫,日后哪有你说话的份儿。你也是满腹诗书,倒是给我说说,这世上哪有与东宫不睦而有好下场的?就算是东宫倒了,他郑靖业又能有什么生路?” 顾益纯脸黑了,不用顾益缃提醒,没有,没遇到过。有干不掉被报复的,也有干掉了为了作嫁衣的。 顾益缃叹道:“你是个重情意的,倒是好好想一想。眼下他成与不成还是两说。而太子,毕竟是正统,此时雪中送炭,可比投向诸王要划算。”最好等郑靖业把诸如陈氏这样的给干掉了,太子孤立无援的时候再伸手一拉。 “纵使不为这个,我也不想你如眼下这样。你也是海内名士、长公主之夫,不出仕、不广招门徒,却弄得如郑家西席一般!”太TMD掉份儿了有木有?! 顾益纯有了深深的疲惫感:“我累了。” 顾益缃看今天的话也算是达到目的了,转了个轻松的话题:“听七郎道,池家有子风仪秀美,堪称良材?”他又起了收拢的心思。 顾益纯道:“此子非池中物。”说完我师弟又把魔爪伸到我徒弟的头上,小心我翻脸啊! 顾益缃想的却是,抽空看一看池家子,如果真堪造就,招来做女婿也是不错的。只要池家子有材干,前途应该不是问题,别的不说,顾益纯就算自己举荐,这里头还连着郑靖业呢。 <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6、师兄是杀是器 顾益纯回到家里脸色就不好,庆林长公主对于顾家的感观尚可,一开始就没往顾家头上想。毕竟是夫妻,现在儿子最大,老公却也不能忽视,庆林长公主便问:“你这是怎么了?可是路上遇到什么事了?”大有谁惹你生气我扁谁的架势。 顾益纯正愁无人商量,这年头跟老婆商量外面的事情也不算太丢人,尤其庆林长公主生长于宫廷,对某些事情恐怕比顾益纯更有发言权。一长一短,斟酌着把能说的都说了。 咳咳,其实也没啥不能说的,庆林长公主又不是无知妇人,更深层次的东西,她怕比顾益纯还门儿清呢。听完顾益纯一说,庆林长公主一叹:“是我给你添麻烦了罢?要是没有我,怕他也想不出这主意来呢。” 嗯,公主们最爱给娘家侄子、侄孙做媒了,常常把自家女儿、孙女儿、婆家的侄女儿、侄孙女儿往娘家送作堆,为此造就不知多少怨偶。 顾益纯也没客气地评论道:“是我给你添麻烦才对,我瞧他这意思,怕是要你从中做一媒人呢,亏他想得出来!” 谁不知道庆林长公主跟陈家那段不死不休?顾益纯在顾益缃面前也是不想拿老婆的旧事来说嘴,硬是忍了。顾益纯对兄长本来感情就不那么深,顾益缃这种只顾自己富贵不想兄弟死活的哥哥,让顾益纯的心拔凉拔凉的。你不知道我老婆跟东宫的老婆不合拍啊?!给你们说成了媒,把我们垫脚底下了,你想过没啊? 庆林长公主心里有数了,细声细气地给顾益纯分析:“却是大伯不知这内里的情形了,他只想着对他有利的,却忘旁人了。远的不说,京里本家就不止有一个适龄的女孩儿,也没见人家这样着急,这是为的什么,他却是不知道了。” 顾益纯颇感兴趣地看向妻子:“这里头还有什么典故不成?” 庆林长公主愁道:“前天见了圣人,我那哥哥还说,因有了十郎,底下的孩子的婚事都给耽搁了。你也是知道的,”一脸的羞愤,“总有些人家极是讲究,因有十郎在,本是乐意联姻帝室的,一听说十郎尚未娶妃,转眼就又变了说 词!” 十郎,萧令德,一个神奇的存在!他前面的哥哥都结婚了,后面的弟弟得等他结婚再娶老婆。他就是一座大山,横在了那里,使得弟弟们议婚议了好二年还没个结果。 顾益纯一想就明白了,都想结亲结得光彩,皇帝想要世家儿媳妇,世家却是绝不肯浪费一个女儿嫁给萧令德的,太亏了,还忒没面子。换一个人要娶妃你试试?如果此时皇太子无妻,他们能打破了脑袋! 顾益纯的脸沉得能滴出水来,庆林长公主续道:“听说侄孙女儿入京来,我倒是想给她做个媒的,眼下不就有一个?郑家的大郎(德兴),年貌相当,你也是看着他长大的,很老实的一个孩子,说句不好听的,大郎的父祖怕比侄孙女儿那头还强些不是?” 这番话令顾益纯深以为然。 “东宫有那么好进么?”庆林长公主接着冷笑,“太子妃看她那个儿子比眼珠子还金贵,太子拿嫡长媳妇的位子当饵在钓鱼,圣人一直不发话,大伯(顾益缃)又知道这里面有什么门道了?” 他是你哥哥,我不好说得直白了,只一句,七郎能有今天,还不是郑靖业看在你的面子上拉了一把?他把大郎带了来,自己能把大郎推上去?还不是要靠郑靖业?郑靖业与东宫有宿怨,他现在做的又是什么事?忘恩负义,令人齿冷,真当别人是傻子了?他除了一个姓儿,还有什么呢?就这般托大,不是个能成事的人。” 庆林长公主把话挑开了,顾益纯也就说了心里话:“我初时看太子尚可,如今越来越无人君的度量,装也要装得大度些,他倒是一派天真直爽、恩怨分明。安民再不好,也是个能臣……” 庆林长公主一挥手打断了顾益纯的‘天真’话语:“能不能的倒在其次,反正我知道,朝廷不会缺了当官的。他看你那好师弟不顺眼是为了什么?还不是觉得郑靖业碍了他的事儿、贬了他的人?这个蠢东西,我呸,”那是她侄子,直接开骂了,“也不想想,东宫官都是谁挑的?郑靖业下手能不过圣人的眼么?” “你是说?” 庆林长公主其实不知道她哥哥一开始的想法,不过现在么:“原本没有,现在也有了。他只想 着打狗也要看主人,郑靖业&#xe863;了他的人是对他不敬,却忘了,郑靖业也是圣人的人。就是圣人不说什么,郑靖业难道是个肯吃亏的主儿?” 顾益纯舒了一口气:“既如此,你我便不必再操这个心了。我本看着太子越来越不像个样子,却无从谏起,说了怕人家也未必肯听。” 顾益纯很快地得出了一个结论:太子必须倒。 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师弟、老婆——都跟东宫扛上了,顾益纯绝不会希望东宫安稳的。他本是有顾忌的,最主要还是“太子”这个身份。眼下被庆林长公主一提皇帝,顾益纯也是一点就透,这事儿的风险是有,但是可以规避。不做,必然死在太子手里,做了,至少不用受太子这样的货色羞辱! 顾益纯精于看人,判断事态的发展全凭各色人等的表现。如今搀进皇帝这个变量,考虑到他家师弟大概除了造反和亲自怀孕都能做成,顾益纯的态度也坚定了起来。 庆林长公主比较头疼的是如果丈夫一头扎到东宫怀里要怎么办,眼见警报解除,心情也是大好:“大伯在京里两眼一抹黑,别叫他病急乱投医才好。依着我,趁早打发了他们回家才好,就这点本事,真不够看的。” 顾益纯深表赞同。 庆林公主忽悠完了老公,嘴角噙着一抹冷笑。内有苗妃外有郑相,东宫死定了!去TMD东宫!就算这两边火力不够,庆林长公主手里可是握着顾益纯这个大杀器! 别看顾益纯现在窝在家里,他不出仕比出仕更有杀伤力!顾益纯的满级技能是相人!大宗师级的绝技!从来没看走过眼!逼急了直接找皇帝喝茶聊天——不出仕,他也是驸马都尉,想上朝就上朝,想见皇帝,皇帝也没有不见的道理。这种“在野的客观中立的人”说一句太子不好,啧啧,你猜会怎么样? 如果不是顾益纯姓顾,庆林长公主真是很乐意把顾彝嫁东宫去,死他一家子去吧! 第二天,顾益缃的妻子戴氏就带着孙女儿顾彝到了庆林长公主府来。顾益纯结婚的时候顾彝还小,并没有到京中来,这是头一回见叔祖母。 世家见皇室,总有一分底气在,庆林长公主见顾彝不卑不亢、举止有理,问什 么答什么。心道,姑娘眼下倒是看不出坏来,只可惜托生到这样的人家里了! 笑对戴氏道:“我看十娘(顾彝行十)举止娴雅,心里就喜欢。”又说顾彝既喜欢读书,不如去自己书房里看看,那里有几本御制的新书,都是崇文馆有才学的人编的。 戴氏使一眼色,顾彝粉面含羞,拜谢庆林长公主随着公主府的侍女往书房去了。庆林长公主眉毛一&#xe863;,对戴氏道:“十娘好样貌,不知许了人家没有?我还怕她这一到京里,叫谁家看上了来提亲,却不要闹纷争?” 戴氏亦笑道:“她年纪还小,家中并未定亲呢,京中有好儿郎,有长公主这叔祖母在,嫁过来又有何妨?” “那可要好好看看了,”庆林长公主含笑道,“只有一样,千万别叫宫里人知道了,圣人正给延平郡王择妃呢。” 戴氏笑容一僵,试探地道:“不是广平郡王么?” “哪有叔叔没娶亲,侄子倒占了先去的?” 响鼓不用重棰,戴氏连僵硬的笑容也挂不住了,只得直白地道:“您看现在该怎么办?再不寻摸个出路,这一大家子,将来可怎么办呢?” 庆林长公主就是不接茬儿:“闻说京中本家也有不少小娘子,不知道十娘都见过了没有?” 戴氏眼见不好,再不提这一出了,顺着转移话题:“她俱是不曾见过的,我倒是看过几个,都是聪明伶俐的。”心里却想着,等下回去要跟丈夫再从长计议了。 庆林长公主懒得管她的心思,只在顾彝重回堂前的时候逗小姑娘说话,颇觉没有趣味。世家女,比起庆林长公主常接触的性格泼辣爽直的勋贵之女,至少在表现上是乏味了一点儿。庆林长公主开始怀念郑琰了。 ———————————————————————————————————————— 被师母怀念的郑琰正在张着个嘴、瞪着个眼,对着池脩之的前襟发呆,这货是怎么把爪子搁她头上的? 顾益缃进京,不干池脩之什么事儿。他是他老师的学生,对他老师负有义务,但是对他老师的家人就不是那么一回事儿了,毕竟他又不是顾益纯的亲生儿子。就是顾益纯的亲生儿子,那个奶娃有一 个公主妈,想不买顾家的账,也是很容易的。 所以池脩之很淡定,由于已经搬回了城里,他又开始了走读生的生活。头一天告别师傅师母,飞奔回家看了看自家情况,然后就杀到了外祖母家里请安兼照看。完全不知道他已经被顾益缃给列入了猎物名单。 两个寡妇过日子,为风评计也要安份一些,尤其两人都喜静,池脩之倒不用收拾什么烂摊子,继续走读。唯有一样比较遗憾:自从来了老师的哥哥,老师没心情跟师妹讨饭了,他也就跟着没了甜点吃。 池家祖上倒是留了不少食谱下来,令厨下试做,总觉得不如意。池脩之有点儿焉,尤其是到了下午茶的时候,这种难过的感受尤其深刻。估计巴甫洛夫反应,说的就是这个。 池脩之苦逼着一张在不知内情的人看来“神圣不可侵犯”实则“想吃美味小点心而不得故而在生气”的脸,慢慢往坊门口踱去。今天放假,不如去看看坊里张三家的小点心铺子里有没有人品暴发做出美味的小点心。 今天人品暴发的是他。 出门遇上做饭的。 这丫头到这里来,十有八九是捣鼓吃食。 跟着郑琰一道来的自然是她吃货六哥,郑瑞认得池脩之,于情于理都要打个招呼。池脩之也微笑示意:“真是巧了。”把郑瑞吓得咬住了舌头:这货怎么这样和蔼可亲起来了? 池脩之还在问:“你们这是来做什么呢?” 郑瑞有点结巴地道:“吃……呃,看看看看。”池脩之的一张棺材装X脸实在是大杀器,郑瑞看见了就头疼,现在表情变了,他又不适应了。 郑琰看自家哥哥这般没出息的样儿,颇觉丢脸,你怕他啥啊?他不过是个傲娇受,年纪还比你小呢。很干脆地说:“我们在这里有个落脚的地方,也……好聚一聚,免得扰了家中长辈。”说着自己也心虚了起来。这样做似乎不太对,尤其她还未成年。 没想到池脩之居然微笑着问:“上次在那个街口遇到你们,想来就是在那里了?”一副不想走开的样子。 郑琰能出来的时间有限,又一想这位好歹是同门,再看她哥哥已经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了,犹豫着开口:“要来看看么?” 池脩之答得那叫一个干脆:“恭敬不如从命。” 靠!你什么时候对我恭敬过啊?魂淡! 郑琰苦逼一张脸,做饭,做点心。她哥哥跟她师兄大爷样地坐着等开饭,等她从厨房里出来,这俩货居然已经相谈甚欢了。 饭菜摆上来,池脩之与郑瑞相让,又谢过郑琰,捏着筷子就奔甜点去了。三人围着个小团圆桌坐着,郑琰见他们吃得欢快,心里也高兴,双眼笑得弯弯,冲郑瑞道:“好吃吧?”一副求表扬的神情。 池脩之一愣,右手一松,筷子掉到桌子上了,左手一伸,就搁郑琰头上了。 从社会学的角度来说,池脩之的亲爹就没有扮演好父亲这个角色,逼得池脩之不得不早熟。而遇到了顾益纯,这家伙虽然诡异了一点,却比池爹靠谱太多,让尚未脱离青春期的池脩之有了一个表达孺慕之情的对象。池脩之活了十几年,终于表现得比较幼稚、人性化了一点儿。 他伸出了魔爪,扑棱到了师妹头上。心说,虽然现在没有毛茸茸,先扑棱两下表示友爱也是好的啊!等到她被扑棱习惯了,冬天的时候可劲儿地扑棱也就顺其自然了。 揉揉,再揉揉,咦?手感还不错! 郑琰一头黑发又细又软,小萝莉的头发,摸上去让人从手软到了心里,池脩之眯起了眼睛,手掌&#xe863;&#xe863;再&#xe863;&#xe863;。 郑瑞的脸比郑琰黑得更早,一声大咳嗽:“再不吃菜就凉了!”壮胆剜了池脩之的爪子一眼。 池脩之施施然收回了手:“七娘手艺果然是好,下厨也要小心些,不要伤着了手。”白白嫩嫩的伤着了多可惜啊? 郑瑞:这货无耻到一定境界了!怪不得老子一见他就浑身不得劲儿! <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7、7单纯的六郎 郑琰的小窝里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挤进了一位师兄,不是她不明白,只是这世界改变得太快。一个傲娇受,居然变成了个温和的大哥哥,过于挑战她的神经,以致于她被弄懵了,等到回过神儿来的时候,池脩之已经成了个关心师妹的好师兄。 想来大家都是顾老师的弟子,不让人家登门也是不好。虽然男女有别,郑琰旁边还看着个郑瑞,池脩之连这点顾忌都木有了,堂而皇之地跟小师妹建立了直接的接触。 郑瑞暗骂自己没用,怕个啥呀?这两个,一个是亲妹子,一个是小师弟,他都能说得着,可怎么就张不开这个口呢?说来这两个人都还没做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都是乖宝宝的形象,他怎么就怕了呢? 直到不久之后,他才顿悟:老子这是先知,这两货本质都不是什么好人,最好不要跟他们作对来的。 此时他却苦逼着,眼看着池脩之这货跟自家妹子越说越热乎,他那妹子还一副天真相跟人家聊天儿,郑瑞的心啊,别提有多难受了。 池脩之是个饕餮客,并不是说他吃相难看,郑瑞相信这种人就是蹲马桶也蹲得比别人优雅。池脩之这货一口咬了半个大馄饨,慢慢嚼着咽了,又饮一口汤,都没用看馅儿就道:“大骨高汤,馅儿里有鲜肉、虾仁儿、香菇、放了葱姜,鸡蛋是生着打进去的。用的河虾,放了些许酒去味儿。面皮儿是特制的,薄韧透明。” 郑琰很是惊讶:“这就尝出来了?” 郑瑞腹诽道:说不定他们家就是被他吃穷的!他这猜测不中亦不远矣,想池爹在世之时,什么都要穷讲究一下,吃食上头自然也是如此,非精华不食,吃鱼只吃鱼腹肉、青菜只吃菜芯儿。 池脩之淡笑道:“舌头灵一点儿罢了。” 郑瑞猛咳一声:“食不语。” 唔,很好,两只都不说话了。大快朵颐吃完了饭,池脩之居然还不走,跟他妹子在聊天儿,而且越聊越不走正道儿。两人已经从做饭聊到了人生哲学理想上了!郑瑞抱头,他都不记得这两个引经据典说的是哪本书。他不是个好学生,学生成绩也就是 个中等,在两个年纪比他小、成绩比他好的人面前,苦逼得无以复加。 池脩之说:“越是能把易见的东西做出美味来的,才是真本事呢,可惜世人不知,只以金贵少见者为佳,不管滋味如何,咬到嘴里就觉得好吃,哪是吃东西?不如直接吞金子算了。” 郑琰一听,正与前世所听过的道理相合,可见有些道理是哪里都通用的,点头道:“正是正是,凡事莫不如此,像这样儿的,是忘了本意,根本是在斗富了。却不知一举一&#xe863;中透出来的才是底气呢,所谓‘于细微处见精神’说的就是这个吧?” 池脩之见她的脑袋一点一点的,忍不住又扑棱了上去:“令尊早朝,仆从不过二、三人,谁又会不拿他当宰相了。有些人出行&#xe863;辄前呼后拥,也未必见得人品有多贵重。凡事简单些就好,譬如从你府上到先生府上,直行便可,非要绕上半个京城,莫不是脑子有病?” 郑瑞噗哧笑了出来。 郑瑞终于说了一句:“时候不早了,阿琰,叫阿庆给你重梳了头去。” 池脩之带着点儿了然地看了看郑瑞,看得郑瑞心里发虚,才对郑琰道歉:“是我的不是了,七娘已经是大姑娘了。” 郑琰咳嗽一声,说是也不合适,说不是也不合适,有心耍赖不答话呢,又不太礼貌,终于还是倚小卖小地嘟囔了一句:“都是他们摸来摸去的,我都习惯了。”从皇帝开始到苗妃到爹妈到庆林长公主一干人等,那是经常摸她的脑袋的,搞得她都忘了自己瓤儿早就是个成年人了。 池脩之于是很中恳地道:“再别叫旁人摸了,这样不好。虽说现在还未及笄,只怕现在惯了,以后长大了也不以为意了,对你不好的。” 郑瑞心里一万头神兽在狂奔:先把你那爪子从我妹头上拿开再说这样话啊魂淡! 池脩之但笑不语,淡定收手。郑瑞快要拿眼刀把阿庆给剜成骨头架子了,阿庆很是莫名其妙:七娘还小诶,池大郎也只是个小小少年,还是师兄妹,只是亲昵地摸摸头,六郎这是怎么了? 终于,池脩之再三催促郑琰梳头去:“时候不早啦,你得早些回去了,叫父母担心就不好了。”语气带着遗憾,令人不由 想起他爹妈都没了,心底柔软了起来。郑琰乖乖点头,招呼阿庆去后面梳头。 郑瑞背上冒汗,打个哈哈:“时候是不早了,大郎不回去么?” “我就住在这坊里,并不怕宵禁的。”总之他是要送行就是了。 “你到底要干啥?”郑瑞直接问了,手里捏着两把汗,反正吧……他是宰相的儿子,郑琰的哥哥,还是池脩之的师兄,自觉问得理直气壮。池脩之生得再好看,郑瑞眼里他还是猥琐的!郑瑞本人也是个少年,完全注意到了池脩之眼神的一系列变化。 先是跟郑德兴似的蹭饭式绿光,再就是像郑琰捏兔子耳朵式的红光,最后又转成绿光了!最后一道绿光特别熟悉,依稀仿佛是郑靖业看老婆式的纵容。 擦! 郑瑞惊悚了。池脩之这货什么时候打起他妹子的主意的?! 池脩之还在装可爱,一副迷惑相:“六郎在说什么?” “少、少装了!”郑瑞气弱地道,想起事关妹子,又坚决挺起胸膛,“我妹子才十岁,你别乱打主意啊!” “六郎想多了,我并没有乱打主意。” “没有最好,她已经长大了,你、你、你。”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狠话来,主要是,郑瑞莫名地就觉得池脩之的气场很邪恶。但是妹子已经十岁了,女孩子十三、四岁就结婚的也是有的。郑琰这年纪,可以开始早恋了,郑瑞很心急。池脩之的眼神儿,分明写着“预定”俩字儿。 自己猥琐猥琐别人妹子就算了,坚决不许别人猥琐自家妹子,这是原则! 要不要回去告一状呢?郑瑞苦恼着。告状显得气弱,不告状,他真心觉得池脩之不是好人! ———————————————————————————————————————— 郑瑞最终决定,实惠最重要,面子什么的,没有亲妹子重要。一状告到郑靖业那里:“阿琰也算长大了,池家小子这样的摸她的头算什么?也不知忌讳。再说了,阿琰过二年就要议亲了,是不是多外出走&#xe863;走&#xe863;,总与我们男子混在一起也不像话。” 郑靖业眼睛一眯:“你也算长大了,知道心疼妹妹了。” 郑瑞张大了嘴:“阿爹,难道就这样算了 ?” 郑靖业道:“你想太多了。” 郑瑞:是您想得太少了!您不知道少年有多猥琐啊喂!我知道啊,我跟我一班混得好的小弟兄们可猥琐可猥琐了,让您知道想法儿,会挨抽的喂! 郑瑞很着急,挠了挠头,跑去找郑琬。郑琬跟郭氏正蜜里调油,一块儿出门儿玩儿去了,遇上宵禁,被丈母娘留下来住了。郑瑞气得一夜没睡好。 第二天爬起来上班也是心不在焉,下班回来拎过郑德安来审问。郑德安是郑家的好少年,六叔问一句他答一句。听了郑德安说:“阿爹看重池大郎,听说他欲主攻刑律,帮他借阅大理寺与刑部的卷宗。卷宗太多,又不好流传出去,他已被阿爹辟入相府,以相府的名义到两部去看卷宗了,遇到不会的,落衙后再问老师或是师傅。” 郑瑞想,他真是太天真了,难怪他爹说“你想太多了”。回忆一下当时的语境,郑靖业分明是嘲笑他“就这样算了”是想太多。郑瑞悲愤地想,比起周围这些狐狸,他就是只柔弱善良的小白兔啊!亏他还自觉猥琐!我哪里猥琐了?分明是太单纯了! “六叔?” “七娘呢?都在做什么?” “自然是读书习字,后来师母说,要带她出去走&#xe863;走&#xe863;。我们习射的时候,她就出门儿去了。” 郑瑞再次确认,他很单纯。 如果他知道郑琰手上已经有了一本池脩之借顾益纯的手转赠的书的话,他一定会坚信自己的优良品质! 池家多书,连顾益纯都眼馋。对于郑琰来说,她对这个世界的认知还太少,很乐意多吸收些知识。当顾益纯捏着本书给她,说:“这是脩之找来的,说是答应要借给你看的,你们——什么时候说的这个事儿?” “前天在外头遇上的。说起先生这里的这一套书独缺了这一本,师兄说他那里有,答应借我看来的。” “这书不易得,不要弄坏了。” “嗯,”郑琰点头接过书,“抄本有不少,不过师兄说他这一本里有前朝的批注,比正文还有意思,我才要借的。” 顾益纯看郑琰神色不似作伪,书的内容他也检查过了,并没有什么违禁内容,也没夹个小纸条儿,便放心地给了郑琰。 郑 琰看书也快,还的时候写了一份正式的感谢信,顾益纯没好意思扣。池脩之改天就还了一封信,内容也很规则,不外是大家都是老师的学生,相互帮助是应该的,我也吃了你的点心,大家互惠互利嘛,我这里还有其他的书,如果想看,只管借就是了。 两个小货就这么借来借去,信的内容也从谢来谢去,一直写成了讨论读书心得。对此,顾益纯深表安慰,这两个是他的弟子里学得最好的,见解也是最深、最独到的,还拿来与郑靖业共读,言语之间颇觉得快慰。郑靖业反复阅读信件,再不&#xe863;声色地原样装好,心道,还算懂些道理。 等到过完年,两人的书信已是读书心得里夹杂着些日常生活了。 顾益纯看到池脩之写着:“窗前梅花初发……”开始不淡定了,他决定找他学生好好谈谈。 <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