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皇没有加班费》 第1章 凤歌 恒国国都的春天,永远都好像只是历书上的一个角注。 已经立春很久了,河里还有薄冰,枯枝尖上连一星半点儿的绿色也全然看不见,为生活所迫不得不起床出门的人们瑟缩着身子,在寒风中匆匆行走。 “我要是公主就好了,宫里肯定特别暖和。”不知谁家早起的姑娘在做春秋大梦。 “啊啾……我是不是得风寒了?能不能再睡一会儿?”看见宫女坚定的摇头后,十三岁的大公主凤歌苦恼的想着:“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哇……” 每天,尽职的宫女们都会按时按点叫她起床,如果她想多赖一会儿,她们叫起的声音绝对不会比上一轮叫起更响,只是如果她们背了五遍《帝德》之后,她还不起床,那个宫里唯一有权揍她的女人——皇后,就将亲临现场。 当今皇后是武将之女,性格坚毅,说一不二,据说当今圣上在做太子时,与她在边境相遇,又据说是不打不相识,还据说是母后把父皇按在地上打……凤歌一直想打探内情,却没成功。 总之,如果是温和儒雅的父皇前来,她还可以撒个娇卖个萌混过去,在母后面前,她就只有老老实实挨罚的命运了,每每思及此,凤歌总在心中哀叹:“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每天四更正刻,她就会被贴身伺候的宫女请起床,半眯着眼睛坐在铜镜前,如同一个木偶似的任由宫女们打扮,然后根据日程计划安排被送去书房、太学或是演武场等等所有她应该去的地方。 今日的目的地是大殿,每旬一次的大朝会将在那里举行,这是所有年满十二周岁的皇子皇女,还有在朝所有三品以上官员都要到场的大事。 因此,身为大公主的凤歌,绝不能有失皇家威仪,她全身的饰物与朝服加在一起,得有十斤重,还得昂首挺胸,仪态万方。 凤歌看着镜中倒映着的自己,如云乌发被梳起,一样一样的珠翠钗簪往上叠加,头也越来越重,她小声的嘀咕着:“我不想起床,我不想去朝会,别的国家的公主都不用去上朝。” 一旁的小侍女紫烟笑道:“别国公主还羡慕咱们呢,我听说啊,那些公主们整天在宫里,只会做做女红,然后就等着嫁人,不是下嫁给臣子以示皇恩浩荡,就是嫁给那些蛮族首领,以示两国友好,根本就做不得一点主。” “哎……我,我就随便说说,你们可不许告诉母后啊。”凤歌公主努力摆出一张恶狠狠的脸,后面为她梳头的宫女早就习惯了她每天的嘀咕,故作茫然:“呀?公主刚才说了什么,奴婢什么都没听见呀?” 凤歌忍不住轻笑出声。 本朝开国皇帝与皇后,乃是在前朝乱世的滚滚烽烟中相识相爱,□□的嘉仪皇后一匹桃花马,手中鸾凤刀,与□□聚少离多,以一介女子之身,召集数万人马于河西道,为□□收拢西北民心,为本朝的开疆拓土立下汗马功劳。 太宗继位之初,边塞之乱未平,太宗御驾亲征之际,朝中皇叔又勾结禁军与宫人内乱,柔淑皇后机敏过人,临危不乱,以三寸不烂之舌,竟让叛军内部互相怀疑,为五城兵马司前来讨逆赢得时间。 有这两位皇后珠玉在前,本朝从来都不歧视女子,真正一视同仁,自五岁开蒙,皇子要学的,皇女一样要学,每年春秋两季大考,每人挑自己拿手的来应试,或是制诗写文,或是舞刀弄枪,哪怕是女红刺绣也可,只要够出众。 天家岂能出废物! 只不过,其他皇子皇女可以随心所欲的按自己喜欢的来学,唯独凤歌不行,她是当今帝后的嫡长女,恒国第一顺位继承人,据说很小的时候,祀星族的长老就预言她聪慧稳重,会是一个极佳的治国之才。 因此,她不可以学女红刺绣,也不可以学打渔种地,更不可以学木工行商。 她只能去学如何洞察人心,如何挑选人才,如何在情感与理智之间,做出对国家对天下对百姓最有利的选择。 而她自己,却别无选择。 “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哇……”走在前往朝会的路上,凤歌感到春风如刀刮在脸上,再一次发出这样的呼喊。 时辰到,九扇朱红大门洞开,前来上朝的官员按照各自不同的部门、品级分列站好,沿着玉带桥走向大殿。 待官员们在大殿内站定,便是皇子皇女们按照嫡庶长幼之分,依次入殿,他们的位置在御座左侧的纱帘之后,这也是开国皇帝立下的规矩,他平日最大的消遣就是看前朝野史八卦,发现历朝历代亡国之兆,都是下一代教育的缺失。 所以,他决心要让每一个皇家的孩子,都清楚的知道这个国家是与自己息息相关的,他们要知道这个国家发生了什么事,以及身为整个国家的最高阶层,他们所担负的责任是什么。 “好吃好喝供着你,是要你好好干活的!”这是凤歌打小就一直从当今皇后那听来的教训。 官员到位,弟妹立好,大公主就该出场了。 储君,乃国本。 头上的珠翠装饰,代表着国富民强; 身上的锦衣华服,代表着物产丰饶; 不紧不慢的步子,代表着稳重成熟; 坚毅从容的表情,代表着国家稳定。 至于脖子酸,肩膀疼,脚背痒,看着兵部尚书的胡子上沾着一片枯叶想笑,必须忍住,统统都得忍住。 凤歌一脸严肃的站在朝堂之上,离御座最近的位置。 宣礼太监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陛下驾到。” 官员与皇子皇女纷纷依礼下拜,三跪九叩,一丝不苟。 父皇那万年不变的开场白之后,就是六部官员依次述职,在这三个月中,国家各处发生过什么事,怎么处理的,结果如何,都是上奏内容。 养在深宫的孩子们,从这些奏报中知道,这个天下,远远还没有太平无事。 地震、水灾、旱灾,有百姓吃不上饭,会有坏人在这个时候挑拨,人心就会乱,也许就会有人造反。 还有被骚扰的边境,百姓晚上不能在自己家里好好安睡,随时可能会被溜过边境的敌人割了脑袋。 站在纱帘之后的皇家贵胄们只需要听,他们只需要知道有这些事就可以了。而站在御座之前的凤歌,则必须在每个部门述职之后进行评点,分析利弊。 虽说只是评点,但如果她对政事一窍不通,胡说八道,本朝这些直言敢谏的臣子没有一个会给她留面子,会当众对她评论有失之处进行反击。 倒也不是臣子有心与她为难,而是,如果连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都能给挑出错来,陛下那里就更过不去了。 臣子们一致认为,储君议政是维护帝王尊严的发明,先让小孩子评点,就算出错,他也有挽回的机会,毕竟是储君嘛,不懂事,在一来一回的辩论中,圣上也可以得到更多的隐藏信息,发掘出臣子们原本不想说的部分。 本朝的储君凤歌,是臣子们的噩梦,她脑子灵,记性好,若是说话前后不一致,逻辑衔接不上,马上就会被指出来。 不止一位臣子在心中愤愤:“就你话多!” 其实凤歌心里也很苦,如果她指不出问题,回去以后就会被消息灵通的母后处罚:“上朝又不好好听讲了!”如果她指出了小问题而指不出大问题,还是会被处罚:“治理天下就应该抓大放小,你反其道而行之,是逆天!” 每每这个时候,凤歌就会很向往外国的“后宫不得干政”制度。 眼看着外面艳阳高照,太阳已至中天,大朝会也终于到了尾声。 “朕再简单说两句。”父皇从御座上站起身来,凤歌看他的样子,似乎也挺高兴的,他在那里坐了三个时辰一动不动,保持威严状,一定也很辛苦吧。 “本朝自开国以来,始终以民为本……”这几句话,每次大朝会结束的时候都说,凤歌心里都能默背的一字不差。 忽然,她听见了不同的内容:“下月起,储君将依例前往全国十六道,增长阅历,探访民间疾苦……” 凤歌想起来了,对啊,下月自己就满十四岁了,依本朝规矩,十四到十五岁之间的那一年,储君将去全国各地玩耍,哦不,是增长阅历,见识不同的风土人情,了解山川地形,以避免将来被奸臣蒙蔽,还以为补个衣服要五两银子,傻乎乎的坐等亡国。 后面父皇说的那些套话,凤歌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她现在的心已经飞出宫外,听说潢水之南现在已经绿树成荫,鲜花满地了,听说东海之滨是富庶的鱼米之乡,全国三成的粮食都指望着那里?还有想去父皇母后相识的边境走走,说不定,自己也能捡到一个如意郎君呢。 直到回到自己宫中,凤歌还是处于心神恍惚的状态,直到紫烟在她面前晃着手:“大公主,大公主,你怎么了,你醒醒呀,皇后娘娘请你去她宫里一趟。” “啊?赶紧……”凤歌晃晃脑袋,那些压死人的金银首饰已经全都摘掉了,只留下两支绾发用的素钗,她站起身,换上平日里穿的常服,向皇后宫中走去。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章 行前安排 “皇后娘娘请你去她宫里一趟。”这句话对凤歌来说,是比大朝会更加令人紧张的事情。 大朝会是对已知事物的厌烦,听那些老头子叨叨叨,还要从一堆废话里提取有用信息。去母后宫中是对未知事物的恐惧,少部分时候是好事,更多的是坏事。 凤歌站在中宫门前,深吸一口气,检查了一遍全身的装束没有问题,这才示意宫女可以通报。 “母后找我?”凤歌站在门口,小心翼翼的想要从皇后脸上看出是好事还是坏事。 可惜皇后早就被岁月打磨的情绪不外露,什么都看不出来。 “你要出宫历练了?”皇后问道。 原来是这事啊,凤歌暗自松了口气:“是,下个月。” “过来。”皇后伸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轻轻地揽着她,仔细端详着她的脸,缓缓抚着她的头发:“我的女儿,已经长这么大了。” 凤歌身子一僵。 这么多年来,她早就接受了前朝那些书里说的皇家无温情,愿生生世世莫再生于帝王家的理论,也习惯了一切以国事为中心,以百姓为准绳,抛弃无用的感性,凡事都以标准的理智去衡量。 突然这样的温情脉脉,反而让她不知如何是好。 “还记得你小时候摔倒的事吗?”皇后问道。 凤歌点点头,她记事很早,那次的记忆又实在太深刻了,母后早对她说过不要在假山石上跳来跳去,她不听,结果绊了一跤,结结实实摔在地上,她趴在地上大声的哭,明明就站在一旁的母后却不抱她起来,假装抬头看着天,身旁的宫女也没一个过来扶的,想必也是母后的命令。 哭了一阵,地上实在太硬又太凉,她只好委委屈屈的自己爬起来,那一刻,她以为自己其实是从宫外捡回来的。 皇后微笑道:“那时候没抱你,是不要你产生依赖,要靠自己重新站起来。如今你要出宫历练,做为皇后,我是很放心的。但是做为母亲……”皇后将凤歌紧紧拥在怀里。 “我的女儿要在外面独自生活一年……” 凤歌眼睛陡然睁大:“独自?是……一个人的意思吗?” 皇后仔细解释之后,她才知道,原来这一年的游历,除了生活费用不愁之外,别的什么事都得自己决定,不可以扰民,不可以带宫女太监等等仆从,不可以随意暴露身份。 安全方面,圣上会从大内高手中挑出几名暗卫,暗中保护,并且按时向宫里发回报告,如果她惹事生非招惹麻烦,暗卫也要如实回禀,到时候小则受罚,大则可能会被废掉储君之位。 以及,游历并不是她想的游山玩水,每到一个地方,都必须记录当地的风土人情,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有什么心得体会,对当地民生政务有什么想法,回宫之后要交给圣上、太傅、皇后审阅。 凤歌忽然觉得心好累。 恒国的宫廷暗卫,一直是传奇般的存在,这个制度建立于开国之初,□□几次出生入死,最终还能准时赶回去吃晚饭,除了因为当时那位大厨做的菜的确好吃之外,也是因为有如影随行的忠心暗卫。 有暗卫带在身边,除了增加武力值之外,还附带惊吓值,□□在最最危难的时候,暗卫忽然现身,往往还没出手,对方先被吓的一愣神,以为见到鬼了,那会儿下手取人头,就容易许多。 当时□□的暗卫是他儿时最好的朋友,因此,他也相信,储君应该与暗卫之间在年少时就建立起深厚的感情,那种感情,不是一纸契约可以轻易破坏或替代的。 因此,储君的暗卫,会在储君年满十四岁,需要出宫游历的时候挑选。 听说要开始挑暗卫了,凤歌强烈要求让自己亲自去挑,理由是自己用的人,当然要自己看得顺眼才好。 虽然储君与暗卫百分之九十九的时候不会见面。 虽然储君与暗卫见面,基本上都是命悬一线的生死关头,正常人不会关心暗卫是不是长的顺眼。 虽然暗卫的出手之后不是死了,就是继续隐回暗处,长什么样真的一点都不重要。 但是,凤歌想要的,没人能阻止,何况,祖宗家法也没有规定储君不能自己挑选自己的暗卫,所以,圣上同意了。 在通宵赶完太傅与皇后要求的作业之后,凤歌精神抖擞的来到演武场,什么四更起不了床?不存在的! 清晨的阳光照在演武场上,冷冰冰的没有一点温度,凤歌袖中笼着银暖炉,坐在父皇身边,看着演武场当中笔直站立的那二十个人。 “这些人是从全国海选出来,最后晋级的。”父皇说。 之前凤歌的心中只有学习,根本没有力气去关心这些事,因此海选晋级之说,也是新鲜,她眨眨眼睛:“不对啊,不是说应该是从大内高手里选出来的吗?” “呵呵,记反啦,成为暗卫之后,他们就被编入大内高手,按级别领薪水,每年年底还要考绩,做的好可以加薪升职转岗,做的不好就降薪或革职。” 随着三通鼓响,暗卫选拔就开始了,轻功、暗器、刀剑比拼,这些都属于常规项目,还有水下闭气,林间纵跃、隐藏于房中,这些也是身为暗卫需要掌握的技能。 演武场上忙成一片,凤歌悄声问父皇:“他们的家世背景可靠吗?” “不可靠。” 这么重要的工作,就算不是从世家子弟中挑选,也至少应该是选出这些人之后,再进行背景调查,确保不是什么敌国来的奸细,或是心怀不轨的变态。 凤歌觉得暗卫的招募工作实在是太不走心了:“万一里面有坏人怎么办?当暗卫就是为了杀我呢?” “如果是奸细,你就策反他,如果是来杀你的,你就感化他!”父皇脸上的表情,就好像说“天气冷?那你多穿点,多喝热水啊。” 凤歌揉着太阳穴,不知说什么好,她也不想反驳,毕竟太宗皇帝一生被各种刺杀了一百多次,也真的感化过一个女杀手,还差点纳她为妃。父皇一直很喜欢拿太宗皇帝做榜样,要求自己照着学。 “唉,人生如此艰难,我的命好苦哇。”凤歌默默的看着演武场。 场上现在只有三个人站着,他们实力不分高下,谁也没有先动手,已经僵持很久了。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不服来战,胜利代表着一切规则,这是武人说话方式。 可是现在不仅不止第二,连第三都有……凤歌觉得肚子有点饿了,不知道他们还要站多久,她想偷偷溜走,却被父皇的眼神制止。 如果被谏官发现储君在看戏,哦不,是在挑选暗卫,看一半就跑了,跑了的理由还不是什么南蛮入侵,北境告急,而是直奔御膳房,父皇将会收到很多很多吐槽大公主行为不端的谏书。 此时此刻,凤歌无比的后悔自己为什么要主动跑来呢,不来不就没事了吗,父皇看着她的表情很慈祥,他的声音也很温柔:“现在让你坐这么久,的确很不舒服,不过以后就会好了。” 咦?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章 选拔 “以后?”凤歌抬起小脸看着他,“以后就不用坐这么久了吗?” 父皇微笑着摇头:“不,以后你就会习惯了。朕的记录是从五更早朝开始一直坐到申时。” 那一次是边境告急外加黄河泛滥,两件大事同时需要马上处理,主战派要打,主和派要谈,工部尚书说要钱修河堤,户部尚书说要钱发粮赈灾。 真正是内忧外患。 好在那会儿凤歌刚三岁,还不需要陪站,听说最后一向温和儒雅的父亲罕见的乾纲独断了一回,亲自拍板,确定了所有解决方案,这才能回宫吃上一口热的。当然,吃完了,还要继续看奏本,还要召见很多大臣,到了三更也不得歇,四更还得继续上朝。 凤歌望着父皇的目光里,充满了同情:“父皇好可怜。” 父皇回望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期许:“你将来一定可以超过父皇的!” 等等……这是亲爹吗,为什么要诅咒自己的女儿啊…… 演武场上还是没有什么变化,他们的影子原本向西拉长,现在影子已经在脚下,并且微微开始偏东了 “还记得父皇当初是怎么才吃到饭的吗?”父皇看着她。 凤歌从软椅上站起身,大步走向前:“你们谁先到孤王面前这级台阶上,谁就是孤王的暗卫。” 此话一出口,那三个僵在原地一动不动的身影,如三道黑色闪电向她飞奔而来,三人之间互相使绊子、扯后腿。 一个身形较小的落在最后,他抬手,就抛出一根两头拴着石头的绳子,向跑在第一的人双腿缠去,那人感觉到从后面飞来的危机,赶紧向侧面闪避,石头砸在地上,暗算落空。 就这么一瞬间的功夫第二名已经赶了过去,最后一名在他身后,抓住他的衣服,整个人跳在他背上。 紧接着以他的肩膀为跳板,向前猛的一蹿,眼看就能稳拿第一。 然而……就差那么一点点,很多事情是一点点都不能差的。 就在那个踩在别人肩膀上飞过来的身影将落未落的时候,已经有一只手拍在了凤歌面前的台阶上。 原先那位被绳镖阻住的人,眼看着要输,合身向前一扑,手掌拍在石阶上,微微激起一片尘埃。 凤歌也愣住了,不知如何评判。父皇不知何时起身,站在她身边,低声说:“现在你知道制定一个规则有多难了吧。” “现在怎么办?”凤歌从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现在那两人都看着她,等着她做出最后的判定,两张脸上都戴着白色的面具,将五官遮了个严严实实,据说这是□□为了避免以貌取人而制定的规则。 虽然由于皇家的规矩,两张大白脸不能盯着她看,但是,还是挺有压力的。 “你想要谁?”父皇问道。 “我想要吃饭……”反正这三个人本来就差不多,挑谁都一样,事情赶紧结束了,好去吃饭,听说今天会做水晶红枣糕。 父皇点点头:“那就要找到一个能自圆其说的理由,随便挑一个吧。” 凤歌又开始在揉太阳穴,父皇你也太随便了。 她压住内心的紧张,做出了真正意义上的人生中第一次选择。 “你们三位都很优秀。”凤歌又向前几步,站在他们面前,脸上带着优雅的笑容,“虽然今日暗卫只能有一人,但是,相信以各位的身手,将来一定可以成为国之栋梁,你们叫什么名字?” 以手掌拍地的开口:“关林森。” 踩着别人肩膀跳过来的那位开口,却是个女孩子清脆的声音:“金璜。” 被踩着的声音有些低沉:“李墨一。” 凤歌点点头:“关林森是第一个到的,我选他做为我的暗卫。” 金璜不服:“只有一只手到了怎么能算。” 宫里的同龄人,从来都不会反驳她的,这个姑娘不服气的样子,让凤歌觉得挺新鲜,她笑道:“手也是身体的一部分呀,虽然头是六阳之首,但是,平白要砍去一只手,也没有人会愿意的,对不对?” 总觉得这个理论哪里有问题,但是金璜一时也想不到有什么话可以说,只是闷闷的低下头。 凤歌很庆幸她还只是个小姑娘,不像朝堂上那些老奸巨猾的老头子们,一句话想打发他们?门都没有。 她感受到背后父皇投来的羡慕眼神。 然后,她听到了一句话:“金璜,不要在意一时得失,等再过几年,你也可以像如今站在朝堂之上的臣工一样了。” 旁人听这话觉得是陛下在安慰失利的小姑娘,听在凤歌耳中则是:“嘿,现在她怼不赢你,过几年就未必咯。” 凤歌心中再次发出感慨:“唉,这是亲爹吗?我真的不是从宫外捡来的吗?” 确定暗卫人选之后,关林森随吏部领职,其他人各回各家,而凤歌,终于可以回宫吃饭了。 在皇宫里生活最大的好处就是再怎么迟,也不会缺一口吃的,一块水晶红枣糕下肚,终于让肚子得到了满足,凤歌想起今天的事,忍不住问父皇:“暗卫难道不是应该像士兵一样越多越好吗?我觉得那三个都挺不错的,为什么只能留一个。” 父皇摇摇头:“不一样的。” “行军打仗,主心骨是指挥的人,所谓一将无能,累死三军,士兵都是指哪打哪的,当然人越多越好。暗卫则是所有事情都需要他们自己判断,做出决定,做一件事的时候,有一个人出主意就行啦,两个人,那是要出事的。” “可是一个人一天十二个时辰都要守着我,连个轮班休息的时候都没有,也太可怜了吧。”凤歌说,“而且,他还是个男的!我要沐浴更衣的时候,他要是一直看着,是大不敬,要是不看,万一有刺客怎么办。” 父皇看着她,笑着说:“你只能有一个暗卫。” “对。” “但你可以有很多朋友啊。” “啊?” 凤歌忽然明白了:“父皇是说,我应该把天下人都变成我的朋友,这样,就不会有人想要行刺我了对不对?这样暗卫只需要帮我避开自然灾害,这样,他的工作量也会大大减轻,我懂了,谢谢父皇。” 说着,她就开心的跑了出去,准备向母后说今天选暗卫发生的有趣事件。 皇帝愣了一下,伸手向着她远去的背影:“你……你弄错了……” 开国以来,暗卫的编制只有一个,因此后来也没有人在将这个编制扩大,免得被谏官说坏了祖宗规矩,劳民伤财,浪费国帑…… 但是,多请几个人保护自己的钱,可以走别的渠道报销啊,比如大内招待费。所以他刚才提起了朋友什么的……这是暗示的太不明显了吗? 可是起居注郎官就在身边站着,他也不敢说的过于直白,免得又被谏官知道,又要收到一大堆进谏的奏折。 唉,女儿啊,你自求多福吧,皇帝摇摇头,默默的又夹了一筷子香酥鸭,一旁的内侍马上叫道:“撤菜。” 一个宫人上前将香酥鸭端走了,皇帝这才想起来,上一任太常寺丞不知从哪里学来的见鬼的规矩,每个菜不能吃超过三口,免得别人知道皇帝喜好,往这菜里下毒。 皇帝长叹一声,放下筷子,默默在心中念叨:“朕的命好苦啊……”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章 太医 凤歌在中宫谈笑半日,说起今天的事情,就像个普通的小孩子一样,眼巴巴地等着母后夸奖她聪明能干,没想到皇后却只是淡淡的说:“现在你知道做为上位者,定下一条规矩是多么的不容易了吧?” 咦,这话说的跟父皇一模一样,也对,母后统领六宫,整个后宫事务虽不比朝野大事来得惊心动魄,但是每做出一个决定,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不知道哪条没定好就得罪了某某重臣的女儿某妃。 皇后又说:“诡辩之术,用一次救急可以,终归不是正道,你有见过‘空城计’用个十次八次吗?你将来是帝王,治理天下,永远都是要走正道。” “是是是,”凤歌笑着吐吐舌头,皇后嗔怪道:“怪模怪样的,还当自己是三岁小孩呢,要是给谏官看见,又得说你行止不端。” “要是哪个谏官能看见我在中宫吐舌头,说明他当满门抄斩了吧?”凤歌得意的一扬头。 距离出发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每天按时到中宫晨昏定省的时候,母后也不像从前那样不停的让她背书,而是像最普通的母女俩那样,时不时的嘱咐她天热不要急着脱衣,要按时吃饭,不要随便喝生水,生病了要赶紧去看大夫…… “母后,我又不是傻子,这些事我都知道的,放心吧。”太傅早已告诉她许多宫外的事情,她甚至还学了怎么平地起炉灶和简单的缝缝补补,“五谷粮食与蔬菜、动物,我基本能认清楚,如何称呼跑堂的伙计,如何在点菜的时候假装自己常去酒楼,这些我都会。” 皇后看着她骄傲的小模样,轻轻抚着她的脸:“我知道,你可是我的女儿。”她从梳妆盒底拿出一块小小的飞燕型铁牌递给凤歌:“母后年轻时,曾帮过江湖中青鸾教的左使,如果你在外面有什么事,可以凭这块牌子找他。他的名字……” 说到这里,皇后忽然卡住了,时间过太久,那个人叫什么来着?什么璃,还是什么琳……迎着女儿期待的眼神,皇后依旧高贵端庄:“……需要你自已去找寻,他亲口将自己的名字告诉你的那一刻,你们之间就会产生真正的羁绊……” 凤歌怔怔的看着母后,心想是不是自己藏在宫里的那些扶桑小画书被母后发现了…… 不过母后也没有反对,就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吧,又闲话一阵,凤歌将飞燕令收好,向太医院走去。 大公主亲自驾临,这事可是从来未有过的,太医令慌忙出来迎接,抖衣下拜:“不知公主殿下驾临,有失远迎。” “不客气,起来吧,我来找药的。”凤歌迈步进了太医院,一进门,就闻见一股浓重的混合草药气息,让她感觉鼻子很不舒服。 “殿下要什么药?” “起死回生的。” 太医令一脸茫然的看着她:“这,真没有。” 凤歌笑道:“随便说笑,不必在意。”说完这句话,她自觉失言,倒吸一口凉气,赶紧回头看,还好身后并没有什么起居注郎官,或是谏官之类,不然少不得又得听一遍“君无戏言”之类的谏言。 “孤就要出宫游历了,想着也许会有一些江湖上宵小之辈下个毒啊,放个迷烟啊,或者是给人割肉放血啊什么的,所以,这方面的药,有没有?” “有。” 太医令打开一只巨大而厚重的柜子,里面满满的都是小锦盒,每只锦盒上都有一只鹅黄色的小纸条,用正楷写着药名和功效。 “世间□□迷药的种类虽多,但原理大致相通,这些是预防的,这些是中毒中迷烟之后可以救的。” 凤歌将它们全部收好,便从太医院出去了。 转过一个墙角,忽然听见头顶有人在喊:“喂喂喂……”,凤歌抬头一看,一个年轻人趴在太医院的墙头,正看着她。 看他的模样十分眼生,凤歌东张西望,确定这里没有第二个人,她问道:“你是谁?” 那个年轻人从墙头跳下来:“我叫苏岩,新被召进宫的。” “哦,新人啊,好好干,干的好会提拔你的。”凤歌又要走。 “哎,等等。”苏岩忙拦住她,“你是要出宫游历的大公主吧?” 凤歌向后退了一步,这是要套近乎?想跟储君套近乎的人多呢,小子,你排队去吧。 他看出了凤歌脸上的戒备:“不要紧张嘛,我没进宫之前,是个江湖中人哟。” “哦哦?”凤歌虽身在宫中,但也没少看别人偷偷带进宫的坊间话本什么的,江湖就是一个梦幻而传奇的世界啊,这次出去游历,她也想好了,要去江湖看一看,凤歌忍不住搭腔: “江湖中人,所以呢?” 苏岩偷偷从怀里掏出两个瓷瓶,一只白色的,一只红色的。 “有两瓶我自制的药想要送给你,白瓶子里是可以保住心脉的,只要这人没死透,就能吊住一口气,再重的伤,也能多保住一时半刻,再也不会出现说遗言说到一半就断气这种憋屈的事。” 他又得意的扬了扬红瓶子:“这个就更厉害了,可以极大的激发人体潜能,如果你在野外遇到狼,跑不过对吧?喝了它,你就可以跑得比狼快,而且就算被咬了,痛觉也会比寻常要大大降低,可以避免痛晕过去,任人宰割。” 听起来,果然很厉害啊,凤歌的眼睛一亮。 苏岩将这两个瓶子递在凤歌手中:“大公主您先用着,要是效果好,回宫记得封我做太医丞呀!” “……”凤歌嘴唇动了动,希望在这一年里,永远不要遇上需要用到这两瓶药的场合。 太医院里,远远的有人在喊:“苏岩,苏岩……” “有人看见苏岩了吗?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这小子,就会躲懒。” 苏岩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哎,他们都知道我的医术特别厉害,哪哪都指望着我出手相助,真是忙死我了,大公主,一路平安。” 接着,他又跃上墙头,跳进太医院里,凤歌又在墙边站了一会儿,只听见里面说:“让你去刷药罐,你又跑到这里来偷懒!快去,今天不洗完一千个药罐不准吃饭。” “知道啦知道啦。” 凤歌轻笑一声,信步回宫。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章 遇贼 出发的日子到了,早上,凤歌先去拜见了父皇母后,父皇将一枚龙形坠子交给她:“每月可以凭这个,到源义钱庄领五十两银子,这笔钱,包括了一个月里所有的开支,千万别丢了。” 五十两银子足够许多人家愉快的吃喝一年,过一个月绝对绰绰有余。 母后递给她沉甸甸的包袱:“这是母后为你准备的行李。” “只有一个?”凤歌接过,掂了掂,如果这是一年之内要用的东西,真的不算多。 “出门在外带的东西贵精不贵多,有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可以买,这里的东西,都是外面买不到的。” 凤歌好奇的打开,发现了一只白色石头雕成的碗,摸上去手感沙沙的,皇后告诉她:“这是盐碗,如果你在野外需要烧点东西吃,有盐,味道就会好很多。” 再看其它的东西,有逃命用的柔丝索、也有报信用的烟火雷鸣弹…… 凤歌揉了揉太阳穴:“母后,我要去的大多数地方是城镇吧……怎么感觉,好像我这是去了洪荒之地呢?” “有备无患,城镇里的大多数问题都可以用钱解决,要是遇到钱也解决不了的问题,那这些东西,就能用上了。” “哦……” 门外有内侍通传,说工部尚书有事要见陛下。皇帝先行离开。 凤歌继续翻看着包袱里的东西,忽然,皇后塞了一只小小的红瓷瓶给她,压低声音:“这是最最厉害的迷药,无色无味,不管是谁,吃上一点点,就会睡上三天三夜。” “出门在外,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万一你遇到了什么麻烦,对付不了,就下药。” 母仪天下多年的皇后,此时又像少年时曾领兵偷袭敌营的女将:“兵者,诡道也。” “懂,我懂。”凤歌接过红瓷瓶,觉得有点眼熟,没多想,就塞进了包袱里。 凤歌一步步的踏出宫门,出了内皇城,又出了外皇城,再回头,母后那站在内皇城头的身影早已不见,而眼前,是一片喧闹的车水马龙。 验完出宫腰牌,凤歌的双脚已经站在了凹凸不平的青石地面上,所谓市井生活,所谓世间百态,已在她的面前徐徐展开。 她迈步向前走了五步,停下,心里生起一股担忧:“我那个暗卫,应该知道是今天出发吧……” 暗卫是否出手完全由他自己判断,没事他是不会出来的,跟宫里的内侍和宫女不一样。 不能对暗卫系统进行测试,那么,还是可以试一试能不能取钱的嘛。 源义钱庄是全国最大的钱庄,只要有商业体系的道、府、县、镇,甚至是富庶之地的村子,都有它的分号。 在国都更是有十家分号,散落在国都所有繁华地段。 凭票即兑,只要钱存在源义钱庄,绝对不会发生有凭兑不出,或是有凭无处兑的事情。 以上,只是听说而已,凤歌现在站在源义钱庄门口,那块取钱用的龙形吊坠就在她的脖子上。 进门,需要说什么呢,万一柜面的伙计不认怎么办,万一在这里取得出来,在其他城里取不出来怎么办,万一有人发现这个取钱的凭证仿冒一个,每个月都冒领了怎么办…… 如果她一直在后宫做个颐指气使的小公主,这些想法都不会有,她应该做的是大大方方走进门:“来人,给我银子。” 自从上殿听政之后,她发现这年头什么事都不简单,每件事都有着无数种可能,说的话不一样,造成的后果也不一样,说不定就掉进陷阱里了,一定要小心应对才是。 “伙计,我想取钱。”这简简单单六个字,是她刚才站在门外大半个时辰,字斟句酌的结果。 说话时,她小心翼翼的将龙形吊坠放在柜上,还遮着挡着,生怕被门口的路人看见,马上伪造一个。 伙计拿起龙形吊坠,从柜台下取出另外半只龙形吊坠合上,拼出的双龙戏珠纹样,他又拿起半球形的水晶块对着看了一眼,就将龙形吊坠还给她,很随意的问了一句:“取多少?” “咦?”凤歌没反应过来。 伙计看了一眼单子:“这个月还可以取五十两银子,现在一两银子可以兑一千个铜钱。可以取银子也可以取铜钱。” “哦……那,取铜钱吧,取一百个铜钱。” 凤歌这才发现自己似乎没有带可以装钱的荷包出来,用绳子提着一串钱在路上走又实在太招摇,最后还是伙计把擦柜台用的抹布撕了半块借给她包钱。 殿上听政的时候,凤歌听说恒国只有三座铜矿山,唯一的一座银矿山在恒国与宁国交界的边境上,现在两国实力相当,所以还能愉快的共同开发,但是大家都时不时的冒点小心思,因此白银兑换铜钱的比例是不稳定的,今天是一千钱,明天也许是一千二,后天说不定是八百,谁知道呢…… 凤歌选择换铜钱的原因当然是……市井只收铜钱,不收白银,要它何用。 在大街小巷里走了好一阵,凤歌觉得有些渴又有些累,道路两旁多的是茶摊、酒楼、饭庄,只要有钱,想坐哪儿就坐哪儿。 虽然不知道现在物价到底是多少,但是一百文钱呐,不至于喝口茶就没了吧。 凤歌放心大胆的走进一间看起来高端大气上档次的茶楼,临进门前,有个人急匆匆的从门里走出来,与她擦肩而过。她皱着眉头:“哪里来的冒失鬼。” 小二见有客上门,忙迎过来,见她虽看起来年纪尚小,但是那一身的衣服,还有装饰来看,应该是个有钱人家的孩子,当下不敢怠慢,十分殷勤的问:“您是吃饭还是喝茶?” “喝茶,雨花茶有吗?” “有,您想坐楼下还是楼上?” “楼上。” 相对于在钱庄前要自己努力憋出六个字的开放性问题,凤歌更喜欢这种单项选择。 这个时候,还不是饭点儿,楼上空空落落没几个人,她坐在窗外,望着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努力吆喝的小贩、买菜的妇人、拉着风箱的铁匠,还有个人在人堆里钻来钻去,不一会儿,手里就多了一个袋子,被他碰过的人都会大叫:“啊,我的钱袋不见了。” “啊,这是传说中的小偷吗?”凤歌自言自语,忽然,她本能的一摸袖袋里放铜钱的地方,铜钱没了,只剩下那块脏兮兮的抹布。 长这么大以来,她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事情,她僵坐在板凳上,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当然要是再去取钱也是可以的,可是最近的源义钱庄隔了一条街,只怕茶楼的老板不会让她走。 万一不让走怎么办,难道要亮出公主身份?不,太丢脸了,连这点小事都搞不定,不用谏官喷唾沫,母后第一个不会放过她。 关林森啊关林森,你这个暗卫,连钱都看不住,怎么能指望还能保护吗?唉,会不会他根本不知道今天出发,所以其实他现在根本不在这里? 要是知道他家住哪儿,去敲敲门也好啊,唉…… 凤歌从来没想过,她的人生第一大危机,竟然是付不出5个铜板的茶钱。 唉,父皇在国库空虚的时候,到底是怎么样才能又付得出军费,又付得出赈灾款的……父皇真不愧是父皇呢。 面前碧绿的茶汤上氤氲的水汽已渐渐变淡,茶凉了,可是人还是走不了。 凤歌咬着嘴唇,想要不要试试,说服老板,哪怕让一个伙计跟着她去源义钱庄呢?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章 金璜 她刚站起身,就听见楼梯一阵轻响,一个姑娘拾阶而上。 她梳着飞天望月髻,插着两支步摇,一只簪,耳畔垂着大大的凤尾形耳坠,脖子上挂着细巧的珍珠项链,手腕上是一对羊脂白玉镯。 腰间还沉甸甸的压着一块金色的璜形禁步腰佩。 水蓝色丝裙上压着昙花暗纹。 看着她这一身的装扮,凤歌不由想起了大朝会之日的自己,她同情的看着这个姑娘:“你是……” “金璜。”蓝衣裙姑娘笑着说。 凤歌记得这个名字,就是那日选暗卫的时候,三人中唯一的女子,原本借着轻灵的身形可以得第一,却被关林森的手掌抢了先。 此时凤歌最不想见到的大概就是她了,那天宣布关林森领暗卫之职的时候,她还申辩了几句,却被自己强辞夺理的给驳回了。 “不知金姑娘找我何事?”凤歌强作淡定。 金璜笑嘻嘻的在她对面坐下,伸出左右两只手,抖了两下,桌上一阵“叮呤当啷”,落下的铜钱堆成小山,金璜双手撑着脸:“一百文,一个不少,你数数。” “你,怎么知道我的钱被偷了?”凤歌有些惊讶。 金璜笑笑:“因为我想自荐做你的侍女。” “可是,关林森已经……” “不一样的,他是暗卫,见不得光,我是侍女,陪在你左右,我可以伺候你洗澡梳洗上茅房,他可不行。”金璜努力的游说。 凤歌对她大力推销自己的行为有些怀疑:“你为什么想做我的侍女?” “当然不是为了梦想,是为了钱呀。”金璜笑眯眯的看着她,“储君的月度消费是五十两银子,我跟你说啊,真的要不了,最多五两银子,足够你有吃有喝有玩,吃喝嫖赌都够了……” “我不要嫖赌……”凤歌弱弱的出声。 金璜说到兴头上:“对呀,你看,你还不要嫖赌,二两银子就够你花的了,还有四十八两存在那里,也落不到你头上了对不对,每个月又得回太常寺的账上,多不划算,你说是不是?” “雇我做你的贴身侍女,替你看着钱,替你跑腿办事,替你铺床叠被,替你端茶倒水,你让我干啥,我就干啥,要说杀人放火我也可以哒,你看那天在演武场,要不是关林森耍赖,我就第一了,对不对!像我这么强大又好用,听话又老实的侍女,这年头已经不多了!” 凤歌看她昂首挺胸,慷慨激昂的样子,勉强挤出一句话来:“那么,要多少钱呢?” “不要二十两,也不要十两,也不要八两八,全天陪侍,一个月只要五两!只要五两银子!你就可以把我这样全能又贴心的侍女带在身边,要排场有排场,要风度有风度,要打手,我二话不说就上,您要是想亲自动手,我替您拿包袱摇旗呐喊,我跟许多地方的人都能熟的,随便拉起二十几个人的助威队伍没有问题,也不另外收费。” 凤歌打小长在宫中,从来也没见过哪个姑娘能泼成这样的,她只怔怔的看着金璜。 金璜双眼炯炯有神的看着她:“不要想那么多,这种乱七八糟的小事岂是您这样的贵人操心的,您只要点头说好就行了,来,点头,说……好~” 一个时辰以后,凤歌才从混沌状态恢复正常,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离开茶楼的,也不知道自己的包袱怎么就到了金璜那里了,也不知道自己刚才为什么又跑到了源义钱庄取了五两银子,就这么递给金璜。 难道刚才金璜给她下了迷烟?不像。 难道金璜已经练成了传说中的西域移魂术?刚才是用这种妖法催眠? 凤歌看着前方那个走路的脚步都带着愉快的背影,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既然已经决定了,而且仔细想想,多一个侍女也没什么不好,凤歌也不是那种会为过去的错误一个劲后悔的人,她对金璜说:“既然你做了我的侍女,就不应该打扮的这么招摇,别人见了你还以为你才是大小姐呢。” “好的公主殿下,没问题公主殿下。” 就在这两句话间,金璜好像变戏法似的,那满头闪瞎眼的发饰不见了,脖子里手腕上手指根,全都干干净净,好像那里什么从来就没有挂过什么东西。 就连那身蓝色的丝裙,也变成了一袭朴素的青色长裙。 她全身上下只有耳畔留着一只凤羽耳饰,还有裙边那只璜形压裙禁步。金璜的手里多出一只小小的包袱,大概就是方才她那身的全部家当,她笑道:“这个耳饰是朋友所赠,这只金璜……这金璜是家里人给的,就不用摘了吧?” “你这是……变戏法?”凤歌被她的换装速度惊呆了。 “人生苦短,怎么能把大好时光浪费在换衣服上,对不对?”金璜嘻笑道,“公主殿下,我们要往哪里走?” 凤歌停下脚步,她只想过要去哪些地方,却从来没想过这个先后顺序是什么。 现在她所站的位置,正是国都中轴线,从这里往四个方向的城门走,距离都一样。 四选一,这是个难题。 看出凤歌的犹豫,金璜笑道:“往朱雀门走吧。” “为什么?”凤歌不相信金璜连路线都规划好了。 “有三个理由,”金璜伸出一根手指:“第一,南方是本朝最富庶的地方,那里是粮食与税收占比最大的地方。” 凤歌连连点头。 “第二,南方多才子,一个国家的前途,不在于君王一人之身,而是需要整个朝廷有足够多足够强的人才,储君更应该多多的结识栋梁之材,说不定还能发现什么厉害的隐士。” 没想到这个江湖气十足的女子,能说出这样有见识的话来,凤歌对她越发的刮目相看:“还有呢?” “啊?还有啊?”金璜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你不是说,有三个理由的吗?”凤歌提醒她。 金璜望着天空:“那个,说三个理由是因为感觉很有气势……嗯,如果你一定凑足三个的话……嗯……” 虽然凤歌认为这并不是自己一定要凑足三个,而是金璜自己说的就是三个,不过她还是没有出声,就静静等着金璜自己把三个凑齐了。 金璜眨巴着眼睛: “还有一个月,江南道的嘉湖上会满是荷花,碧绿的荷叶在湖面绵延不绝,直伸到天边,红荷花那些半透明的花瓣被初升的朝阳、斜落的夕阳一照,一朵朵上镶着的都是金边,那种景象,只有南边才有,其他的东、西、北,国都也看不见的。” 凤歌喃喃自语:“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嗯,差不多就这意思,其实我刚才也想到了,怕你说我抄袭,走吧,巳时啦,再迟就来不及了。”金璜拉着凤歌的手往前跑。 “来不及什么?”凤歌不明所以的被拖着向前。 “来不及睡觉。”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章 土匪 国都离最近的一个镇子大约五十里路,对于走惯路的人来说还好,对于每天平均不超过三千步的凤歌来说,就很不容易了。 刚刚出城的时候,凤歌还有心情看着青山绿水,背两句曾经在书里见过的诗句,又走了一个时辰,景物还是那样:两侧高大的树木绿油油,脚下的山道歪歪扭,眼前的土匪贼溜溜。 眼前的土匪? 面前站着两个年纪非常小的孩子,六七岁的模样,身高刚过凤歌的腰,两人手里拿着破铁片,抖抖索索的指着凤歌与金璜:“呔!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忽然卡住了,两人互看一眼,抓耳挠腮,偏偏谁也不记得最后一句是什么了。 气氛一度很尴尬。 “不是吧,就这么几句还烂尾?”金璜想起之前追着买的几本坊间连载话本,全是作者写了半截没结局,一时间怒从心头起,看她那样子,似乎是要把之前被坑的怒火全发在这两个小土匪头上。 一个小土匪被吓哭了,另一个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努力在怀里摸啊摸,掏啊掏,终于从怀里取出来半张被揉的破破烂烂的纸,一看就不知道是从什么绘影画本上扯下来的半张。 他咬着嘴唇:“弟弟,下面,真的没有了。” 金璜把纸一把夺过来扔地上:“干什么不好!学人当土匪!你们是哪个山头!跟谁混的?有没有执照,是不是山贼工会的注册会员啊?” 两个小孩子被她恶声恶气一通吼,吓得抱头痛哭,鼻涕眼泪流了一脸,脏兮兮的小脸被冲得黑一道白一道。 凤歌有些不忍,她弯下腰,对这两个小孩子说:“不要怕,告诉姐姐,你们为什么要拦路抢劫呀?” “因为……因为里长说,要是爹爹再不上山采药,就要把我和弟弟卖掉,呜呜呜……” 凤歌眉头紧皱:“岂有此理,光天化日之下,竟有这事!” 站在一旁的金璜说:“没猜错的话,他们的爹应该是这附近山里的采药人,这边的山中出产一种疗效非常好的止血草药,生肌止血,一洒就灵。” “不过呢,这种草药,多长在陡峭的悬崖上,越是土壤贫瘠的石缝里,它长得越开心,听说摔了不少采药人,他们的爹,大概就是其中一个。”金璜看着哭得根本停不下来的两个小男孩,从树上摘了两片大叶子递给他们一人一片:“擦擦,男孩子哭成狗一样的,像什么样子。” “姐姐想去你们家看看,好不好?”凤歌温柔的笑道。 两个小孩子互相看一眼:“你,你要去向爹爹告状吗?” 凤歌摇摇头:“姐姐可以给你爹爹治病。” “那……你保证不告状?” 凤歌点点头:“保证。” “拉勾!” 凤歌笑笑,伸出手,与小男孩拉了拉小指。 跟在两个小男孩的后面,穿过一片茂密的树林,跳过一条潺潺的小溪,又走了好久,凤歌几乎以为是这两个小孩子不记得自己家住哪儿的时候,眼前出现了一块山谷。 草地上,零零星星的有五六间房子,每个房子的屋顶都长满草,泥巴里面夹着树枝和稻草,拍拍平,这就是墙了,门是用略粗一点的树枝编成的。 小哥俩儿指着其中一间:“那是我们家。” 金璜推开枝桠纵横的门:“喏,这就是你刚才念叨的那个‘小扣柴扉久不开’的柴扉。” 山谷里的阳光原本就不大好,低矮的房子里黑乎乎一片,凤歌进屋后,发现屋里屋外一样冷,那“柴扉”在诗中意境十足,现在听着风呼呼的越过树枝往里灌,凤歌心里有些难受。 她从来都认为在父皇这样贤明天子的治下,只有遇到天灾战火的百姓才会生活的不幸,这才刚刚出了国都啊,怎么会有穷成这样的人家呢? 屋子一侧就是床,床上躺着一个人,身上盖着的被子,也是破旧的根本看不出本色。 那人听见有人进门,声音低哑道:“大宝,二宝,是你们吗?” 两个孩子跑到床边,低头站着:“爹爹。” 男人咳了两声,才又说道:“一早跑到哪里去淘气了,也不知帮着娘亲做事。” 凤歌站在门口朗声说:“你是大宝二宝的父亲吗?” 躺在床上的男子听见门口还有别人,想挣扎着起来看一眼,却动弹不得:“你们是……” 凤歌忙上前:“听说你摔伤了,我这有药,也许可以帮得上忙。” 男子摇摇头:“我是采药的,也算半个大夫,现在腰下面已经没了知觉,什么药都没有用的,谢谢你们的好意了。哎,家里这么小,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大宝二宝,还不给客人倒水。” “我这药不是寻常的药,也许有用呢?”凤歌认真的说。 男子见她如此坚持,叹了口气:“哎,罢了,反正已经这样,不会更糟。” 得到他的同意,凤歌掀开他的被子,将他身子翻转,拔下头上发钗,在他腿上几处极为敏感的穴位扎下去,可惜,毫无反应。 她又在腰椎部位按了几下,手感有异:“有碎骨。” 金璜抄着手站在一旁看着:“看不出来,你还会医术。” “知道一些。”凤歌站起身,将金璜拉出去:“我要回宫一趟,找太医帮他把碎骨取出来。” 说着就要往城里去,忽然袖子被金璜拉住:“这点小事要什么太医,我就可以。” “真的?”凤歌喜出望外,“刚才怎么不早说?” 金璜笑嘻嘻的看着她,看得她心里毛毛的:“干什么?” “一个月五两银子,是做侍女的钱,不是做医生的钱哟。” 原来说到底还是要钱,“钱钱钱,你都掉到钱眼里去了。”凤歌有些不高兴,人和人之间怎么能只讲钱呢? 金璜毫不在意她的鄙视,笑道:“缺啥才想啥,像公主殿下这样的天家贵女,当然不会在意钱了。” 凤歌摆摆手:“不说这些,你要多少?” “给他取碎骨,再加五两银子。”金璜伸出一只手,在凤歌面前晃了晃。 凤歌点头:“一言为定。” 听见有钱拿,金璜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对站在门口呆呆的望着她俩的大宝二宝喊: “你们俩个,出去捡些松枝,要干的。” 两个小屁孩得令,飞奔到山上去捡柴。 金璜看着凤歌:“那,公主殿下要不要做点什么?还是在这看?” “我可以做什么?” “到小溪的上游打些清水回来,烧开备用。” “好。”凤歌走了几步,又回来,“你也不要叫我公主殿下了,给旁人听见不好。” “那叫你什么?” “叫我的名字,凤歌。”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章 收税 金璜所要的材料齐备了,她让大宝二宝在屋里呆着帮忙,凤歌提出自己留下来,毕竟让两个这么小的孩子看到那么血腥的场景不太合适。 “这有什么血腥的,他们俩哪里小了?我像他们这么大的时候,都亲手……算了,不说了。”金璜说着,把手里一把又尖又细的小刀,扔进沸水里煮。 “你要是闲着无聊,可以替他们家把门给修了。”金璜说。 正说着,那摇摇欲坠的破门,像要昭示存在感一般,应声而倒。 金璜眨巴着眼睛:“这……不能怪我……” “韩老三,不交药,就交钱,已经拖了好几天了,”人未到声先到,一个凶恶的声音随着倒下的柴门一起冲进屋里。 “哟,两位是?”里长显然看出凤歌的衣饰奢华不凡,这里离国都很近,不定是哪位踏青的贵族小姐,一时倒也不敢造次。 凤歌看着他:“你就是这里的里长?” “正是。” “他都已经摔成这样了,你还上门强逼?有没有一点人性?” “又不是我要逼他的,上头逼我,我不挨家的收齐,难道让我去贴吗,我这要负责收二十多户的药和钱,缺一户都得我顶上,他不交,别人看着也不交,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里长也是一肚子怨气。 凤歌皱着眉头:“上头,是什么?” “上头就是上头,上头还有上头的上头,一层一层压下来的。哎,我跟你这个小姑娘说有什么用,你又不懂。让开让开,韩老三,我最多再给你宽限两日,不然,大宝和二宝,你自己留一个,另一个我就替你找好买家了。” 这话一出,受惊的大宝二宝抱在一起放声大哭,金璜听的头疼,指着里长:“出去出去,都是你不好,把这两个小子又给招哭了,烦不烦。” “嘿,你这小丫头,说话怎么这么……”里长上来就要动手,金璜右手微动,三道寒光从她指间激射而出,“啪啪啪”三声,深深钉在泥墙里,在松明火把的照射下,闪着三点不祥的光。 里长吃了一惊,抄起放在一旁的粗松枝就要向金璜打去,站在一旁的凤歌眼疾手快拉住他,里长气急败坏,又要打凤歌,忽然他摔倒在地,爬起来:“你敢偷袭。” 刚冲了两步,又摔倒在地,外面几个壮汉是与里长一起来的,发现里长在屋里吃了亏,也忙着上前要帮忙。 金璜皱着眉头:“屋里已经很挤了,我说,你这么厉害,就不能把人给清出去再打吗?” 凤歌不知她在与谁说话,只听见屋顶发出声响,一个灰色的身影从屋顶落下来,将里长一脚踢了出去,正好与那几个要上来帮忙的壮汉撞成一团,落在外面。 一时间他们痛的嗞牙咧嘴,爬不起来。 凤歌忙跟了出去,发现那个灰色的身影右手长剑一抖,就要向里长斩下,忙喝了一声:“住手。” 她认出那个灰色的身影是关林森,顿时安心了许多,现在她体会到父皇为什么一定要把禁军的指挥权牢牢抓在手上了。 “虽然是职责所在,但是你也不能这样逼人太甚!人都已经这样了,你还要他交药交钱,就不能找你的上头,商量着能不能减免吗?” 里长揉着摔疼的屁股,勉强爬起来:“减免?说的轻巧,你以为谁上嘴皮下嘴皮一搭就能减免,除了皇帝老子,谁也没这权力!上头规定,只有朝廷认定的灾年,才能减免,最近风调雨顺,哪来的灾年?” “对于家里实在交不出的呢,没有规定吗?” “有啊,如果是寡妇带儿,或是家里死的只剩六旬以上老人的绝户,可以减免。韩老三还活着,家里两个儿子,哪条也不符合啊。你以为我喜欢这样吗,太太平平把该交的都交了,我也不想来啊,这破山里,就这么几户人家,每次一来就要耽误大半天的功夫。你这么厉害,不如你教我应该怎么办?” 凤歌问道:“那他要交多少钱?” “五十文钱。” “我这不止五十文,拿去吧。”凤歌从怀里将那包铜钱递给里长,里长先不敢接,生怕是什么阴谋,但是看着她一脸诚恳的样子,他小心翼翼的靠过来,见她真的没有攻击的意思,灰衣人也默默站在一边,几乎与背景融为一体。 他接过铜钱,掂了掂,知道里面的确不止五十文,里长的神色才放缓:“小娘子,不是我说啊,救急不救穷,他家实在是太穷了,你能救一次两次,下次呢,再下次呢?我也就白说这么一嘴,这边也没我事了,告辞。” 里长与那几个壮汉都走了,凤歌想起他临走时说的话,不由叹了口气,想跟关林森说几句话,却发现这个人已经不见了。 “什么时候跑的,我竟没注意?”凤歌笑笑,她看了看那扇倒在地上,已经摔散了的柴门,又抬头看了看屋顶上被关林森踩出来的洞,揉了揉太阳穴:“关林森,你踩出来的洞,就不能收拾一下再走吗?” 只有吹过屋顶的风声回应她。 金璜在屋里忙着给韩老三开刀,她也不要凤歌进来,理由是她的另一个职责是侍女,万一大小姐把裙子弄脏了,还不是她来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离这远远的,就是最大的帮忙了。” 凤歌就这么被轰了出来,经过方才里长一闹,其他屋里都有些动静,她便挨家走过去,想要问问这里的税赋情况,这些人原本胆子很小,不愿惹事,但刚才里长被打翻在地的那一幕,大家都看见了,又看见她愿意替韩老三出钱,于是话匣子也打开了。 一个年纪很大的老妪说:“按说,现在的日子的确是比几十年前兵荒马乱的时候强多了,但是就是不能得病,手停嘴停,你看韩老三,没出事的时候,家里养两个孩子也是能吃饱饭的,何至于现在这样。” 另一个说:“我们总有动不得的时候,家里有儿孙照顾还好,像上回我听说,那边村里的老何头,死了一个多月,都臭了才被人发现,可怜呐。” 大家七嘴八舌的说着,凤歌在心里默默的记下,也许有朝一日,自己得登大宝,可以改善这样的情况,也许回宫之后告诉父皇,他也可以马上解决,就算一时半会儿解决不了这些村民的问题,至少可以解决了今天的功课,《阅历日志》是每天都必须写的,不可以临时补,这是母后的要求。 聊了一阵之后,村民们都散了,凤歌索性摊开随身携带的文房四宝,开始写《阅历日志》,刚写了三个字,忽然听见有女人尖叫一声:“谁把我家弄成这样了!” 她忙站起来,看见一个背着竹背篓的妇人站在屋前,目瞪口呆。 谁见到自家房门破碎,屋顶见天,大概都是这样的反应吧。 凤歌刚想解释,就看见大宝二宝从屋里跑出来:“娘,呜呜呜……”妇人看着两个儿子身上的血,惊呼:“怎么全是血?!” “是爹爹的……”二宝很诚实的说。 “当家的!”妇人惊叫着冲进屋,发现一个女人,皱着眉头拿着刀,正在自家相公的身上割来割去。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章 狼群 “你放开他,我跟你拼啦。”妇人就要冲上去与金璜拼命,金璜正因为还差一块碎骨没找到,而暴躁非常:“再过来我就捅死他。” 妇人吓得定在原地,一动不敢动,金璜大喊一声:“大宝二宝,把你们娘拉出去,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小心我告诉你们爹,你们刚才学人做土匪劫道去了。” 大宝二宝当场石化,大宝喊道:“你保证不说的。” “又不是我保证的。快把你娘拉出去。” 妇人定下神来,这才发现自己似乎是误会了什么,有些不好意思的退了出去,正碰上凤歌。 她怯怯的问道:“姑娘,她是在做什么呀?” “我这位侍女会点医术,正在试着治你相公的伤。别再进去打搅她了。”凤歌笑着,见妇人一身紧衣紧袄的短打扮,上面还沾了不少土,问道:“这是去了哪儿?” 妇人叹了口气:“还能是哪儿,我想替相公采药,赶紧交给里长了事,没想到运气不好,攀了一天,也不曾见到一棵。” “放心,里长已经来过了。”凤歌将自己已经替他们把钱交了的事告诉她,没想到妇人依旧愁眉不展:“唉,这也只是半年的,如果相公还是好不起来的话,又怎么办呢。” 凤歌问道:“那草药到底是长在什么地方?我想去看看。” 妇人抬头望了望天色:“好,我带你去。” 看这妇人看起来中等身材,并不十分矫健,走起山路来却像在平地上似的,走了半天也不见速度有所减慢,凤歌却跟不上了,她气喘吁吁:“慢……慢一点……” “哎,大姑娘,你可得快点,再慢,天就要黑了,这儿的山里可是有猛兽的。” 听到猛兽,凤歌脚下忽然有劲了,努力跟上妇人,最后停在峭壁旁,笔直如墙一般的峭壁上,几乎没有什么绿色植物。 凤歌蹲下身子,尽可能的靠近峭壁,伸手摸了摸那些石头,却发现这些石头看似坚硬,其实很脆,不小心就会从峭壁上剥落,也许韩老三就是因为这样,才摔下来的。 “咦,我看见那里好像有几棵,大姑娘,你站远些,我下去把那几棵采回来。”妇人说着,就从背后的竹背篓中取出麻绳,绕在峭壁旁粗壮的大树上。 绳子的另一头系在她的腰上,妇人双手紧紧抓住绳子,一步一步顺着峭壁下去,山风很大,妇人似乎被吹的有些稳不住身形,她松开一只手,转而去抠住峭壁上的石缝,避免被风吹偏,竭尽所能的向那几棵草药靠近。 妇人好不容易靠近了,脚下一滑,踏了个空,她死命抓住绳子,顺着绳子又向上爬,在草药边上,她一只手抠紧石缝,一只手伸向在风中摇摆的绿叶。 她一点点靠近,生怕动作太大,使脆弱的石壁崩塌。 抓住了一棵,起下,扔进药篓,接着又是一棵。 最后一棵握在手中,妇人松了口气,用力一拔,不料,另一只手紧抠着的石头终于承受不住人体的重量,与峭壁分离,妇人整个人向崖下坠落,绑在树上的绳子迅速抽紧,幸好那棵树够粗,尚能缓一缓。 凤歌赶紧伸头去看,妇人向她挥挥手,示意没事。 从下往上爬,耗费了太多的时间,等凤歌看见妇人头顶的时候,太阳早已落下,西边的一抹红霞也被地平线尽数吞下。 “天上那么大个月亮,毫无用处。”凤歌被树根绊了第一百零一次之后,忍不住吐槽。 早知这么晚回去,就该带个火把来照明的,唉,话本里的主角不管遇到什么麻烦,都会马上有奇迹出现。比如现在,应该有光芒出现照亮眼前的……路…… 凤歌揉了揉眼睛,前方出现点点绿光,一大片,难道是传说中的萤火虫?可是现在才初春,哪来的萤火虫?难道是自己的主角光环闪闪发光,让萤火虫提前出现。 走在前面的妇人慢慢往后退,根据那些扶桑小画本上的描述,这是普通人看见神迹之后的正常反应,还是让本公主去迎接属于主角的光环吧。 凤歌提起裙子,挺直腰背,向那片绿光走去。 妇人颤抖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狼,狼群!!!” 狼群? 对于狼,凤歌的认知是:那是一种会说话会骗人,还会恩将仇报的动物。 “放心,我不会上当的。”凤歌低声安慰妇人。 妇人在慌乱中,根本也没听清她在说什么,只是双手颤抖,企图将这个刚刚十四岁的真中二少女从幻想拉回现实。 狼群里发出了沉重的吐息声,山风夹杂着兽群的腥膻气,熏的凤歌直皱眉头,狼眼绿幽幽的反射着月光。 突起的石峰之上,静静的站着一只狼王,一轮圆月更衬得它身形比群狼都要大上许多,它静静观察凤歌与妇人,忽然昂首向天,发出一声长啸,狼群好像得到命令,开始缓步向前推进。 “嗷呜!” 妇人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这个小姑娘也昂首向天,嘴里学着刚才狼王的叫声,这孩子看起来漂漂亮亮干干净净的,莫不是个傻子? 狼群停下脚步,似乎在听着什么。 难道这么拙劣的模仿,竟然真的得到了狼王号令的精髓?妇人觉得自己的三观被粉碎了。 接着,它们转身,开始疯狂的往回扑。 发生什么事了? 很快,空气中弥漫起了浓重的血腥味,狼群被偷袭了,是谁在偷袭? 黑暗的林间,什么都看不清,只能听见狼群的怒吼,肉体被砍中的声音,狼尸重重落地的声音…… 狼王亲自行动了,它没有像其他野狼那样与偷袭者搏斗,而是扑向毫无反击能力的凤歌,林中飞出一把短刀,狼王将它一巴掌拍飞,从嘴里又发出一声短暂的啸声。 剩下的狼群更加激烈的动作起来。 狼王一步步走向凤歌,长长的獠牙,闪着不祥的寒光。 妇人早已瑟缩在一棵树下,紧抱着树杆颤抖,而凤歌她竟然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脸上还露出挑衅的笑容。 狼王冲着凤歌又是一声嘶吼,凤歌有样学样。 狼王后腿猛蹬,强壮的前肢向凤歌的肩膀猛抓下来。 凤歌从容的向后退了两步,狼王一击扑空,落在地上,久久没有起来。 它背上有七个小小的突起,那是飞梭的尾部,金璜的飞梭。 “快去帮帮他。”凤歌的声音十分急切。 此时的林中已恢复了宁静,没有人走出来。 “看来不用帮了。”金璜清脆的声音从树上传来,接着她轻轻巧巧跳下来,落地时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凤歌冲进林中,只见狼尸横七竖八躺在地上,没有关林森的身影,她暗自松了口气,转而一想:“他会不会受伤?” “当然会,短刀都扔出来了,他也只不是一个人类,手撕野狼这个工作难度比较大。”金璜蹲在狼王身边,一把一把的将射进狼王脊椎中的飞梭拔出,擦干净,收好。 凤歌此时忽然才感觉到了后怕,如果不是关林森在危急时分将短刀扔出,将狼王的注意力引开,只怕她等不到金璜赶到。 “喂,受伤要治呀,你出来呀。”凤歌也不知道关林森会藏在什么地方,徒劳的对着山林大喊, 山谷中回荡着“出来呀,出来呀,出来呀……” 金璜努力拔着狼牙,一面低低的哼着:“你有本事打野狼,你有本事出来呀,出来呀,我知道你受伤,嘿。” “他肯定受了很重的伤,怎么办。”此时的凤歌就像一个普通的十四岁少女,慌张而不知所措。 “没事,他受再重的伤,只要你没见到他的尸体,他还是会做好他份内的工作。”金璜满意的看着收集的四颗狼牙,小心翼翼的收到荷包里。 却被凤歌一把抓住她的手:“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受伤,什么都不做。” 金璜不动声色的挣开,将荷包揣进口袋,嘟囔着:“你根本都没见着他,哪来的眼睁睁……” 见凤歌还是一脸的焦虑,金璜叹了口气:“暗卫是不可以与主人见面的。” “道理我都懂,但是……” 金璜止住她继续往下说的欲望:“但是暗卫可以与药见面啊,你把药放着,他自己会拿的。” “万一伤在背上,他够不着怎么办,万一伤很深,一瓶药不够怎么办,万一他……” “好好好好好,暗卫也没说不能与侍女见面,对不对,我去!我去看他行了吧!”金璜摇摇头,凤歌那一大串“万一”实在是搅得她头痛,刚认识的时候那个斯文淡定从容冷静的储君大公主上哪儿去了?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章 黑狗 韩老三的手术很成功,金璜将所有的碎骨取了出来,敷上凤歌带出来的接骨续筋的膏药:“等着吧,大概过三个月就能好……”她将“吧”咽了回去。 香喷喷的烤兔腿也塞不住金璜的嘴,她一边大口的啃着兔腿一面抱怨:“饿死我了,我给他取骨,还修房顶,修房门,又把他们家的柴房给收拾了,晚上好睡,本以为出来能有晚饭等着我,结果出来一看,人都没了,大宝二宝说你们俩一起出去玩了,我寻思着自己上山找点吃的,才会遇到你们。” 凤歌一点点撕着兔腿上的肉,心不在焉的听着,她很担心关林森,不知道他在哪里吃东西,在哪里休息,伤怎么样了…… 临睡前,她找出一瓶生肌止血膏,委托金璜交给关林森,金璜笑道:“代人送货,要收钱的哟。” “书上都说了,侍女丫环就是要负责给小姐传递东西的。”凤歌一脸的骄傲,“我读书不少,你可别骗我。” 金璜的脸上露出贼兮兮的笑容:“那你记不记得,侍女丫环替小姐传的都是什么呀?” “什么?” “定情信物呀~~~” 凤歌的脸一下子红了,追着金璜就要打,金璜早就大笑着跑的远远。 夜深人静,金璜捏着生肌止血膏,悠然的坐在屋旁的大石上:“赶紧的,我要去睡觉了。又不给夜班费。” 草丛中一阵响动,关林森慢慢走出来,他腰背还是挺的很直,金璜冷冷一笑:“装什么装,你的右腿再不治,明儿我就可以在你身上试试新学的快速锯腿。放心,不收费。” 关林森接过她手中的药瓶,抬手撕开裤腿,一片血肉模糊,三道爪痕森然,触目惊心。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关林森看着金璜的眼睛。 金璜笑道:“你是什么目的,我就是什么目的。” “如果你敢对她不利,”关林森冷冷的看着她。 金璜一脸贱贱的表情:“怎样?你来打我呀。” 凤歌在屋里隔着小窗向外偷看,大石上,金璜与关林森坐在一起,晚风吹起金璜的长发,她的身子前倾,看样子笑的还很开心。 “感情真好啊……”凤歌忽然想到,也许这两人本来就是一对,正是因为关林森成为了自己的暗卫,金璜才会非要跟在自己身边做侍女。 生死相依,不离不弃,真是好羡慕,可惜自己身为储君,就算父皇母后不把她打包送给什么人,她也必须考虑自己的婚姻对整个王朝会有什么样的影响。 又往窗外看了一眼,凤歌带着满满的羡慕去睡了。 晚风努力的吹呀吹,最终也没有将两句话吹进她的耳中。 “我会杀了你。” “好啊,为你鼓掌,为你加油。” 夜将尽,东方即白。 凤歌从梦中醒来,这是她在皇城外度过的第一夜,她无数次幻想过没有人叫自己起床,睡到自然醒的日子将会多么愉快。 现在倒是自然醒了,可是看外面的天色,应该不超过四更正刻,唉……十多年都在同一个时间起床,就算有心多睡一会儿,却还是敌不过强大的生物钟。 凤歌睁眼之后,又在草堆上躺了一会儿,充分享受赖床的快感,脑海里却悲哀的自动循环着《帝德》,根本停不下来。 唉,睡不好了,起来吧。 忽然她发现身上盖着一件厚厚的棉被,难怪在这破旧的柴房里也没有觉得太冷。奇怪,是谁给盖的,自己的行李里没有棉被,金璜根本就是晃着两只手出来的,难道是他? 凤歌轻轻站起来,向窗外望,她并没有期待可以看见关林森,但是也没期待会看见一只黑狗,蹲在地上,发现她之后,还傲娇的扭过头,不看她。 宫中虽然也有狗,但都是体形娇小,十分可爱的那种,整天被宫中女眷抱在手里,几乎连地都不踩的。 眼前这只狗比宫里的可大多了,身形瘦长,看起来颇为矫捷,凤歌一直想养狗,但是母后不让,说她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就不要去折腾另一个生灵了。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凤歌想要养狗的心思从来就没断过,甚至想过若她有一日登基继位,第一件是就是要抱只小狗来养。 现在,她的愿望实现了,一只狗主动跑来门口蹲着,可是,她一点都不想理它。 她想要养的是看起来萌萌的,摸起来绒绒的,乌溜溜的眼睛看起来天真无邪的那种,而不是这只看起来桀骜不驯,还傲娇的大狗。 也许是村里什么人养的吧,她转身离开窗口,正看见刚才还睡着的金璜正端着一盆热水跨进屋:“跟它聊完了?” “你什么时候醒的?”凤歌一向觉得自己挺警觉的,怎么金璜从起床到推门出去,她都不知道。 金璜将盆放下:“就在你第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好歹我也是领五两银子月钱的人,要是你醒了我都不知道,还怎么混?来,洗脸。” “是你给我盖的被子吗?”凤歌问道。 金璜指着屋角:“你是说那个被子?” 凤歌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过去,惊讶的发现被子被刚才那只黑狗咬在嘴里,正拖着往墙角钻,堆积的稻草被狗压住,露出墙角一个大洞,黑狗拖着被子的身影很快出现在屋外,然后,它向遥远的某处奔去,转过一道弯,就看不见了。 “它……成精了?”目睹了整个过程的凤歌,说出了她唯一想到的理由。 金璜却十分淡定:“啊,狗不都是这样的吗?洗脸洗脸,饭一会儿就好。” 狗都是这样的?凤歌觉得自己需要将“狗”这种生物重新定义一下。 洗完脸之后,金璜让她坐下,为她梳了一个款式简洁的发型,凤歌对着水盆照了照,颇为满意:“看不出,你梳的真不错,不比我宫里的侍女差。” “谢谢夸奖,等你回宫以后,要不把我也带回去吧?”金璜笑眯眯的看着她,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凤歌觉得金璜正在欢欣鼓舞的摇着尾巴。 “啊……再说吧,要看宫里的编制满了没有,每个人的宫女都是有定数的,要是超编会被谏官骂的。” 金璜陷入了沉思:“……谏官有几个人?” “二十多个?” “这么多啊,还是宫女方便。” 凤歌一怔:“什么宫女方便。” “啊,没什么。等着,我去端饭。”金璜蹦蹦跳跳的出门,不一会儿又回来了。 只见她双手平举,左右手各扣着一个碗,碗里是白米粥,头上还顶着一只碗,碗里是几只包子,左臂上一排四个小碟,里面是四样干果,右臂上一排四个小碟,里面是四样咸菜。 凤歌张了张嘴,还是忍不住问:“你原来是耍百戏的吗?” 金璜狭长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得意:“不是每个侍女都有资格拿五两银子的月钱。” 在破屋的草堆上吃这样丰富的早饭也是一种奇特的体验,凤歌忽然想起了关林森,虽然她相信他一定不会饿着自己,可是,如果真的是一刻不歇的在她身边护卫着,那他什么时候才能吃饭呢? 想着昨天金璜说的,把想给的东西丢出去,他想要就会拿走。 也许他想吃包子? 凤歌想着,对着窗外喊了一声:“要吃包子吗?我扔出来,你接好哟。” 说着,便将一只包子砸出窗外,本以为会看见包子在半空消失之类的奇景,没想到,那只包子笔直飞出,准确无误的砸中了什么,停下,“啪”的落在地上。 一双桀骜不驯的黑眼睛望着她。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章 守法好公主 那只黑狗不知什么时候跑回来了,那只包子砸中的是它的鼻头。 “啊,对不起。”凤歌双手合什向它道歉。 黑狗闻了闻地上的包子,愉快的吃掉了,用行动表示什么叫“肉包子打狗”。 “完了,它会一直跟着你了。”金璜笑道。 此时天色已大亮,凤歌出门,走到那只黑狗前面:“你想跟我走?” 黑狗又傲娇的一扭头,摇动的尾巴出卖了它真实的内心,凤歌叹了口气:“我真怀疑你是一只猫。” 黑狗的前爪抬起,又拍在泥地上,超级凶的看着凤歌:“你可以侮辱我,但是不能侮辱我的出身!” 凤歌揉着太阳穴,转身看着背后的金璜:“它同意你给它配音了吗?” 金璜看着黑狗:“喂,你反对吗?反对就在地上打个滚。” 黑狗默默的看着她,卧倒,翻滚一周,起身,完成! 整套动作完成度非常高,动作流畅,丝毫不拖泥带水,滚完之后,它再次昂起头,全身散发着凛然不可侵犯的傲然。 “死狗!”与金璜的咆哮同时到达的还有一根粗大的树枝,树枝带着呼啸的风声向黑狗身上落下,黑狗机敏的向凤歌身后一蹦跶。 脆弱的枯枝拍在泥土上,应声而断,一根尖利的断枝被巨大的反冲力弹起,飞向凤歌的眼睛。 凤歌一惊,向后退,却被地上的草根绊住,眼看着她的命运是眼睛被刺中后还要摔倒。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白光从侧面飞来,将断枝击飞。 紧接着,一道灰影如鬼魅一般,无声无息的出现在凤歌身旁,将她扶住。 “如果再有下一次,我会将你视为危险,杀掉。”关林森看着金璜,用十分平静的语气说着要将她杀掉。 金璜也知道自己做错了事,低着头,准备去捡飞出去的飞梭,却发现那只黑狗已经把刚才射飞断枝的那枚飞梭给叼回来了。 “哼……”金璜傲娇的扭过头。 这一幕为何如此熟悉,凤歌揉着太阳穴:“我觉得,这狗是来找你的,不如,你就养着吧。” 关林森又不见了,凤歌已经习惯了暗卫会消失的基本属性,依旧与金璜说说笑笑,还有一只黑狗端端正正的坐在一旁。 “你现在要回宫去说税赋减免的事吗?”金璜问道。 凤歌摇摇头,她看着村民家屋顶上升起的袅袅炊烟:“为帝王者,应该看的是全局,筹划的是天下,设定一条规则就要想到所有可能造成的后果……税赋减免,只怕不是这么简单的事。” “那就快走吧,今晚我可不想再睡在这种地方了。” “前面就是丰县,啊,我要去吃好吃的!”金璜一口气冲上山头,“我与红烧大排的距离只有一个山……混蛋!” 凤歌气喘吁吁的挪到山顶的时候,发现丰县的城门正在缓缓关闭,偌大的城门变成只容两人过、只容一人过、一条小缝,无缝可钻…… 丰县的城门已经严严实实的关上了,再次开启的时间,是明日五更。 凤歌有些歉意的看着金璜,如果不是因为她,金璜这会儿只怕已经在吃第二顿了。 “没事,”金璜摆摆手,“等天黑了再想办法进去,这墙不高,我随便就能进去了。” 凤歌听着这个好主意,用力而坚定的摇头,恒国法度有规定:城门关闭之后的,只有持特别许可的人才能入城,否则都会被当成奸细,格杀勿论。 游历期间的储君除生死关头、国家危机之外,不允许向任何外人曝露身份,如果为了开城门这种小事就要亮明身份,很快就会被召回宫中,然后……要迎来无穷无尽的谏书、指责,轻则禁足思过,重则废除储君之位。 “事先说好,翻墙头这种事我绝对不干!我宁可睡在野地里,也不要违反法度。”凤歌义正辞严。 金璜不开心,蹲在地上,黑狗默默凑过来,一人一狗面面相觑。 “我想吃排骨,带点脆骨,肉软软的,半溶在汁里,还要放芋头一起炖,芋头一咬,都是肉味,再来一碗白米饭,浇上肉汁,拌在一起……”金璜扁着嘴,望着已经关严实的城门,城中已经次第亮起了灯笼。 “汪!”黑狗坚定的叫了一声。 凤歌默默咽了一口口水,提高声音:“红烧排骨有什么好吃的,等明天进了城,进最好的酒楼,点最贵的菜,我请!” 说着,她自己的肚子也不争气的发出一声“咕噜”。 金璜又摇头念道:“世间什么最好吃啊,饿字最好吃。” 为了今晚能吃上一口红烧排骨,金璜提出了各种建议: “给你找个面具来?” “我的易容术特别好,绝对看不出来!” “给你戴个小老虎头套?” “……” 凤歌还是坚定的摇头:“不能知法犯法。” 面对这样坚定的守法好公主,金璜很暴躁。 火焰! 熊熊火焰! 灵魂那道因红烧排骨而起的熊熊火焰无处释放! “忍住忍住忍住……”金璜对自己默念了三遍,面前这位是金主,如果揍了她,一个月五两银子的薪俸就没有了。 那可是五两银子呢,正常的六口之家可以吃三个月的。 金璜深吸一口气,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你等我一下。” 一阵疾风从凤歌身边刮过,她困惑的看着金璜冲进林间,“呀~哈!”随着金璜气壮山河的一吼,一棵大树的树冠剧烈摇晃,接着,慢慢倒下,轰然一声巨响,惊飞无数归鸟,几只小兔子小狸猫惶惶逃蹿,路过凤歌的时候停下看了她一眼。 不知怎的,凤歌竟觉得它们在指责自己,如果按金璜说的进城,它们也不会被吓到。 “呜噜噜。”凤歌身旁发出一声低沉的鼻息声,充满警告意味,那几只小动物再次飞速逃走,她扭头一看,是那只黑狗,呲着牙,还追着后面“汪”了几声。 凤歌对那几个仓皇而逃的背影充满歉意,如果不是自己走的太慢,城门就不会关,如果不是自己执意守法,树也不会倒。 “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等回宫了我就发一道罪己诏。”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章 县令的烦恼 林间忽然传来金璜的叫声:“哇,土地公公显灵啦!” 凤歌急匆匆的跑进林子,发现金璜双手揪着一个人的领子,将他紧紧按在树上,那人灰头土脸,头发上还有几片枯叶,徒劳的挣扎着:“放,放开我。” “给我变出红烧排骨,我就放你走。” “变不出来……”那人勉强说出四个字,脖子就被紧紧掐住了,金璜咬牙切齿:“连红烧排骨都变不出来,一定是妖怪,杀掉算了。” 眼看要出人命,凤歌忙上前拉住金璜的胳膊:“他是人,快放他下来。” 金璜松手。 那人一屁股坐在地上,捂着脖子,咳嗽不止。 凤歌蹲下来,同情的看着他:“你还好吧?” 那人本能的向后一缩,垂着脑袋,摇摇头又点点头,金璜冷哼一声:“就算是人也不是正经人,哪个正经人会从树底下冒出来。” 被金璜打断的树,树心中空,地面有一个洞,半边被树盖着,半边被草掩着。在这棵树的有生之年,很难发现这个洞。 凤歌皱眉:“翻墙打洞,都不是好人!” 金璜摸摸鼻子,假装没听见。 “这个洞通向城里吧!你是哪国的奸细?!”凤歌的声音严厉起来,“把他绑了,送官。” 那人闻言大惊,赶紧抬起头:“不不不,我不是奸细。” 借着最后一点阳光,凤歌看清了他的脸,一张清秀的文弱书生模样,脸上透着满满的可怜。 “果然是不能以貌取人啊,谁能想到,这样一张楚楚可怜的模样之下,竟然包藏祸心。”凤歌摇头,“卿本佳人,奈何作贼。” “我真不是贼……”那人无奈的看着她,“我是本县的县令林翔宇,这个洞是通向县衙后院的,还有,这个洞不是我挖的,接任以后,住进去的时候就有。” 金璜看着凤歌:“你认识他?” “不认识,不过丰县的县令的确叫林翔宇,醇德四年的榜眼,本来在翰林院,后来一心想进工部,但是算学考了三次不及格,被翰林院同僚嘲笑,于是自请外派当了县令。” 林翔宇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 凤歌颇为疑惑:“这件事很有名啊,各大酒楼跑堂的小二都知道,京城里的达官贵人们整整讨论了一个多月,每个学堂都用这个例子来教育小孩子不要偏科呢。” “活不下去了。”林翔宇把脸埋在膝盖里。 “您二位要不要坐在这聊得这么开心,既然有地道直通城里,就走呗,从下面走没人看见。”金璜在地洞里露出半截身子,向凤歌挥手:“走啦走啦。” 凤歌仍一脸严肃:“君子要慎独,不能因为没有人看见,就做违法之事。” 金璜抱着双臂看着她:“你是君子吗?你是公……公认的淑女,就不要强行用君子的道德来要求自己了。” 凤歌看着她,金璜笑的得意非常:“我说错了吗,来反驳我呀~” 天渐渐黑了,从远方传来不知名的野兽啸声,想起昨晚遭遇狼群的事,凤歌不由打了一个寒颤,黑狗默默的向地洞走过去,跳下去…… “不行,我不能下去,这是违法行为。”凤歌的内心在动摇,但是她实在无法突破自己的心结,宫廷教育一直都是不能行差踏错一步,更不会有人敢使用诡辩之术来逃脱罪责。 再这么耗下去,城门都要开了,金璜忽然问道:“听说当今皇后领兵的时候,曾身陷重围,当今圣上为此妥协,命令进攻土也城的军队向后撤了两里?” “那是权宜之计,后来土也城还不是被拿下来了。”听见有人说自己的父母,凤歌急赤白脸的分辨。 金璜跳出地洞,抓起林翔宇的领子,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把金色的匕首,横在林翔宇的脖子上:“不走,我就杀了他。” “这关我什么事啊!有没有天理啊!”林翔宇嚎开了。 这一嗓子,又惊得群鸟飞起,不远处的林子里,似乎有什么动物走动的声音,还有沉重的鼻息,听起来个头不小。 “我这是为了保护你的安全!”凤歌飞快的说完,匆匆跳下地洞。 洞口有准备好的火把,点上火,凤歌看见这个地洞修得挺宽敞,明显不是鸡鸣狗盗之徒匆匆打成。 一头在城外,一头在县衙后院……凤歌苦苦思索着原因。 金璜则是对林翔宇身为县令居然要走地道这件事很不理解:“你叫守城的开门,他们敢不开吗?” “敢……”林翔宇微弱的声音带着忧伤。 凤歌这才知道,丰县负责守城的竟然听命于当今天子的亲弟弟——律王,原因也十分简单,律王的王府就在丰县。 当今天子初登位时分封诸王,太后舍不得小儿子受苦,边塞太危险不能去,中部几块地方太穷不能去,最后挑来挑去,挑中了离京城不远的河东道,丰县不是河东道最大的城市,却是交通要道,往来京城十分方便,因此律王府最终建在了这里。 太后心尖尖上的人物,安全当然是最重要的,因此丰县负责巡城守夜的都由律王派遣,直接听命于他。 “我要是想要入夜后进城,必须要有律王手令,今天没想到路上耽误了。”林翔宇叹了口气。 “这城里难道真的就不会有人迟入城?”金璜觉得像这种交通要冲,赶着进城又迟到的人应该不少。 林翔宇默默扭头看着她,两行宽泪挂在脸上:“有啊,迟的人还很多呢,不是有相好的接应,就是自带梯子,还有武林高手会自己飞进去,什么本事都没有的只能蹲在城外了。” “原来是这样,”凤歌点头,“那你任职以来,被关在门外的人多吗?若是很多人受此影响,或许可以在外面修些屋子,让错过时间的人歇一宿也是好的。” 林翔宇抽了抽鼻子:“三年来,被关在城外的,除了你们,就我一个。” “哎?为什么!”金璜惊讶万分。 “因为往这来的人都知道丰县守卫很严,城门关闭之后再过一个时辰,街上都不能随便走了,所以他们都掐着点儿。” 凤歌开始犯愁:“街上都不能走了?今晚住哪儿呢。” 金璜笑着说:“县衙岂能没有几间空房子?对吧,县令大人?” 空房子当然是有的,只不过仆妇在收拾客房的时候,眼神都颇为暧昧,凤歌甚至听见窗外有妇人对话: “咱们林县令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一下子就带回来两个。” “是啊,这么大年纪也没娶妻,还以为他有什么特别的嗜好,看来不是。” “听说想要升官,必须得有家眷,显得稳重,他在我们这也呆了三年了,大概心事活络想升了吧?” “那就是要娶妻纳妾一次完成?” “也挺好,只办一次,省钱,县令平日也不收人好处,就靠那些俸禄,办两次,也太为难他了。” “嗯,看出来了,那个圆脸姑娘对鹅蛋脸姑娘看起来没什么,其实恭敬的很,只怕名份都已经定了,正好,稳重大方的做正室,活泼伶俐的做妾室。” 屋里金璜听得嘴角直抽搐,凤歌安慰道:“哪里都有这些闲言碎语,就当没听见,免得自己生气。” “哼,我凭什么做小!说不定我还能当皇后呢!”金璜凶狠的咬了一大口自己带的面饼。 凤歌默默看了她一眼:“皇……后?” 金璜半张着嘴,愣了半天,急急把嘴里的面饼给咽下去:“我可以做其他国家的皇后!” 接着她又笑着说:“到时候只要你给我合适的价格,我可以把别的国家的消息情报全都偷偷运出来给你。” 这种熟悉的头痛感,凤歌伸手慢慢揉着太阳穴。不想接话。 “请两位娘子到前厅用饭。”仆妇十分恭敬的请凤歌与金璜去用饭,金璜看着手里嚼了一半的面饼,十分后悔,早知道县令还管饭,就不吃了,浪费。 踏进饭厅,金璜又转身出去:“我去把那半个饼子拿来,一起吃。” 林翔宇有些不好意思:“刚收了几个摆件,俸禄用光了,两位将就将就吧。” 凤歌微笑:“无妨,我在家时,晚上也不吃什么的。” 清粥小菜没有什么可讨论的,金璜对“摆件”起了兴趣:“收的什么摆件?那么贵?” 饭后,林翔宇带她们去了西厢房,屋里三面墙边靠着巨大的博物架,满满当当放着的都是雕塑,除了人像,还有西域骆驼,也有南海巨鱼。 材质有金有玉有陶有瓷,林翔宇指着摆在正中的三件猴子像:“这三件是新收的。” 金璜凑过去,刚想伸手摸,凤歌轻拍了一下她的手:“别随便碰人家的东西。” “碰碰有什么关系嘛。” “碰坏了从你的月银里扣。” 金璜马上老实的将手收回去,还背在身后,又想竭力看清,伸着脖子瞪大眼睛:“这看起来,是皮做的?” “嗯,这是巴国行脚商带来的,说是一种山中异兽的皮。” 原本兴致勃勃的金璜忽然说:“哦,挺好,不看了,看坏了赔不起,走吧。”说着拉着凤歌便往回走。 回到房间,凤歌嗔怪道:“你也太没礼貌了。” 金璜向窗外看了一眼,确定没人,小声说:“那三个像,才不是什么山中异兽的皮,就是人皮!” “什么!”凤歌大吃一惊。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章 巫蛊 恒国虽是从战争烽烟中打出的一片江山,但立国之后,□□召集天下精通法度的大儒文士,参考不同时代、不同国家的法度,制订出一套《大恒律令集》,人人行事皆有可依,若有违法,几乎条条可从律令集中寻到处理办法,虽是乱世立国,但也不过一二十年,百姓皆循规守矩。 即使偶然有些违法乱纪的事,也不过是小偷小摸、宵禁后在大街上行走,最近京中最严重的违法事件,也就是一个官员在上朝路上,坐在马上啃肉饼,被御史弹劾丢官。 什么人皮娃娃,根本是想都不敢想的东西。 “什么人,竟会做出这种丧心病狂之事!”凤歌咬牙切齿,“还,还卖给了别人,太恶心了。” 金璜的食指挡在嘴唇中央:“嘘,小点声。那三个像,是有意义的,我记得一个是挖眼,一个是剖腹,还有一个代表着削足,这代表着诅咒。” “巫蛊娃娃?” 凤歌在书中曾经见过,外国的后宫里,曾有不得宠的妃子,想要用这种手段夺回帝王的心,想要诅咒风头正劲的竞争对手一命呜呼。可是从来就没见谁成功过,只见过被人发现施行巫蛊术,反而被杀掉的失败案例。 要是下个诅咒就能成功,那何必养军队,连杀猪的屠夫都得失业,金璜素来是不相信这些东西的,但是看着凤歌一脸沉思的模样,似乎认真的在想什么,她凑过去盯着凤歌的脸:“你不会相信了吧?” 啧,如果一国储君都相信这种无稽之谈,那真是国之将亡了。 凤歌摇摇头:“若是诅咒如此有效,那当初数国相争中原,必是善巫蛊的巴国得了天下,如今又怎会沦落到偏安一隅。” “嗯嗯。”这才是正常人的思维嘛,金璜很高兴的盘算着,等这位新君继位后,要是还能保持着现在的清醒头脑,那么就不需要马上跳槽去别的国家找工作,至少可以安稳一段时间,啊,考虑考虑是不是在哪里买套房住下来,京城太贵,不如去江南道…… “但是,我们要查清楚那三个巫蛊娃娃的来源,我猜巴国行脚商人,一定不简单,说不定他是巴国派来的奸细,不,也许是夏国,或是燕国派来的奸细,让那三个巫蛊娃娃流入我大恒国,让那些别有用心的愚夫蠢妇们心思活络,若是卖给朝廷重臣家的女眷,那就会让重臣家宅不安,若是再流入宫中,那将会引起更可怕的事情……” 凤歌正说到兴头,忽然金璜开口:“等等等,先打住。”接着一溜烟的跑出房门,就听见她在后宅厨房间里大声问:“你们这有瓜子吗?我要一斤,不,两斤。” 接着金璜就这么兴冲冲地一手拎着茶壶,一手抱着一大捧炒瓜子跑回来,往桌上一丢,又将桌上扣着的茶杯翻过来,拿着茶壶随手冲洗一番,又给倒上热茶,顺势再往凳子上一坐:“来来来,说说说。”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摸着瓜子磕了起来。 那架势,标标准准的茶馆里听八卦的模样。 凤歌长篇大论的劲头忽然没了,挥挥手:“睡觉睡觉。” 既然讲故事的人收工不讲了,金璜也只好无聊的抱着瓜子准备离开,却被凤歌叫住:“等等,把瓜子留下。” “好好好。”金璜挥挥手,回自己房间去了。 夜深了,整个县衙里连鸟鸣虫叫都没有,沉沉在睡梦中的凤歌,忽然坐起来,下床,连鞋也没穿,便推门出去,刚刚立春,屋外的石阶触手冰凉,可是她却似乎浑然不觉,只是穿着一身雪白的中衣,在院子里四处游走。 值夜的衙役都在前院,而仆妇也早早入睡,竟无一人发现,有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无声无息的在院子里。 县令林翔宇白天在外面公干,累积了一天的案宗没看,正苦着脸在书房里疯狂加班,一口气将所有的事做完,已是眼前发花,大脑一团浆糊。他揉着眼睛,站起身,推开窗户,大大的打了个呵欠,却忽然看见一个白影从眼前飘过去。 吓得他呵欠只打了一半,还有一半憋在胸口没吐出来。再定睛一看,院子里哪有人,果然是加班太久,眼睛已经会自动播放恐怖故事解闷了吗? 林翔宇将窗户关好,离开书房准备睡觉,刚出去,忽然就被人一把按住胸口,重重的被拍在墙上。 眼前分明是稳重、端庄、大方的凤歌,可是她现在的模样,跟这三个词一个都无法挂勾,她长发披散,垂在脸侧,身上宽大的白色中衣在风中微微飘动,林翔宇看着这个身高不过自己肩膀的女孩子,气势汹汹地按着他。 “咳,虽然我不知道哪里得罪了你,但是这么冷的天,要么,先穿上衣服咱们慢慢聊?”林翔宇动了动,这才发现凤歌的力气大的惊人,被她一巴掌按住,竟然根本动不了。 凤歌的双眼紧紧盯着他,忽然,木然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诡异的微笑,大大的如水杏眼,此时微眯,眼角微微上翘,莫名的竟有一丝妩媚,林翔宇十分紧张,手中紧紧的捏着原本想要带回卧室再仔细看看的卷宗。 她不会是敌国细作想要抢卷宗吧?不对,这村民械斗,媳妇跟婆婆吵架抢家产什么,有什么值得抢的,难道敌国是想要分析恒国民众日常撕逼的起因? 正在他慌乱之时,凤歌的脸却越压越近,她不知何时站在扶栏上,竟比林翔宇高出一个头,林翔宇惊恐万分: “你,你放开我,你想干什么,你再这样,我就要叫了啊。” 凤歌笑得更加邪恶,一双红唇就向林翔宇嘴上压了下去。 林翔宇的脸皱成苦瓜样,吓得闭上眼睛,忽然,胸口被压着的地方一轻,再睁开眼睛,眼前一个人也没有。 等等,刚才那是做梦?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章 夜色迷人 他向前几步,站在院子当中,唯有清风明月悄然,假山房舍无声,“这叫什么事啊!”林翔宇拿着卷宗,困惑的走回卧室,将门关好,准备去睡觉,仔细想想,插上一根门闩,又向床走了几步,又停下脚步,转身,往门口顶了一只凳子,最后又把屋里的桌子也推过去。 而此时,凤歌被一个灰色的身影牢牢禁锢着,虽然她努力挣扎,却无法摆脱那个温柔却又坚定的怀抱。 凤歌的眼神迷离,口中发出媚惑的低吟,柔若无骨的身子紧紧贴在关林森结实的胸口,手臂被紧紧按住,但是不安份的手指在他的胸口轻轻的抚摸。 房间门被一脚踢开,关林森将凤歌抱回她的房间,就在他腾出一只手点燃蜡烛的当口,凤歌挣脱了他,她如刚才推林翔宇那般,手掌按在关林森的胸口。 关林森只觉得那只纤纤玉手不知道哪里来的强大力量,若不是他一直提防着,几乎也要被她的掌力推开倒退几步。 他出手如风,点住凤歌的穴道,凤歌静静的站在那里,看着他。 关林森认真负责的又将她抱起,放在床上,正要为她盖被子的时候,忽然,凤歌竟然动了。那样纤细的两条腿夹盘在他的腰上,用力向自己身上勾。 完全没有一丝防备的关林森,在这奇大的力量之下,站立不稳,差点栽倒在她的身上,两人堪堪相触之时,他用力挣开,滚到一边,却将双腿紧缠着他的凤歌整个人带了起来,变成她骑在关林森腰间的姿势。 现在的情况变得更加的糟糕,凤歌慢慢将整个身子伏在他的身上,双手紧紧抱着他的肩膀,一双凤眼含情脉脉的望着他,可是关林森却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这双眼睛绝对不是属于凤歌的。 也许是被下了药?可是他时刻都隐在一旁关注着她周围的一切,也验过了她吃的所有食物,到底是谁…… 凤歌的动作,打断了关林森的思考,他实在无法忽略身上的那团软玉温香的动作,他深吸一口气,按下心灵深处的蠢蠢欲动,暗卫的职责是保护她,而不是趁人之危。 看她现在与平日大相径庭的行为,关林森相信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清醒以后一定会后悔。 凤歌又是一动,一向沉默寡言的关林森平静无波的表情终于被打碎,他忍不住出声:“殿下。” 可是这样轻柔的一声,根本就无法唤醒凤歌的神智,她就像没听见似的,双手利落的一分,关林森一袭灰色的外衣,在她的手中应声裂开。 有这样美丽的女孩子投怀送抱,是个男人都忍不住,可是关林森却不得不忍,就在凤歌撕开他衣服的时候,他如闪电一般迅速伸出手,手臂还有一丝微微的颤抖,他咬破自己的舌尖,是抗争心中的欲念,也是用疼痛来警告自己。 最后,化为一缕叹气,那根手指在凤歌的后颈上压下,那里是人体最重要的中枢神经所在,与普通穴道不可相提并论,若是控制不住力道,略微重些,他便是弑杀储君之罪。 凤歌就这么无声无息的倒下了,方才勾人心魄的眼神,此时已被掩住,魅惑上扬着的唇角也已歇下。 安安静静躺着的凤歌,才是他认识的那位稳重端庄而又天真无邪的储君。 现在,需要查明的只有一件事! 关林森的身影眨眼间就出现在金璜面前,低沉的声音里带着怒意:“是你做的对不对?” 金璜左手窝着一捧瓜子,右手慢条斯理的拿起一颗搁在洁白的牙齿之间,齿缝间发出轻脆的碎裂声,她嚼着瓜子仁,嘴里含糊不清的说:“你在说什么?小女子听不懂。” “少装傻!”关林森的手刀向她肩头劈下。 金璜身形向后轻飘两步,嘴里的瓜子壳同时向关林森的面门飞来,她轻笑道:“不,我是真傻。” 那个市井的小偷摸走凤歌的钱包,他是看见的,但是与皇家签定的暗卫职责仅限于凤歌的人身安全受到威胁的时候才会出手,因此,他仍隐在暗中没有露面。 但是,当他居高临下看见小偷将钱包交给金璜,而金璜又拿着这个钱包来做为接近凤歌的资本时,他便将金璜列为危险等级最高的嫌疑人,金璜与凤歌在一起的时候,他就提高了十二万分的警惕。 可是金璜始终没有出手,凤歌的人身安全并没有受到任何的威胁,因此,他不能违反暗卫行为守则,出来提醒她,何况,他也没有证据,凭空说人是非,也是违反暗卫行为守则的重罪。 结果,今天晚上,竟然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金璜到底是什么时候下的手,他竟然一无所知,此时,他深恨自己学艺不精,竟然看不出,也救不得,他只能逼问金璜,到底是用怎样的手段,把凤歌变成了这样。 金璜再一次轻松的躲开了他的攻击,磕着瓜子笑道:“小弟弟,你不会忘记了吧,那回暗卫选拔,你是用耍无赖的方式才赢了我的,要论真刀真剑的打,你可是会输的哟。” “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害她?”关林森停手,冷冰冰的看着她,“你是什么人派来的。” 最后一颗瓜子吃完,金璜拍拍双手:“我也好想知道我为什么要害她啊,一个月五两银子的差事可不是这么容易得的,没记错的话,你才一个月一两五钱的月俸吧?” “还有,”金璜微笑道,“想要像审问一样的问这个那个,首先,你得赢过我,你看,审贼的流程是先抓到贼,捆好,再问,对不对?加油,等你什么时候打得过我了,我一定全告诉你,加油,不要让我等太久哟。” 说着,金璜就要跨进凤歌房间,关林森身形微动,已挡在门前,腰背微屈,仿佛一把随时就要出鞘的利剑:“你想做什么?” 金璜无辜的眨着眼睛:“去尽一个侍女的本份啊,给殿下擦擦脚,没穿鞋在外面地上跑了这么久,一定挺脏的。让开让开,万一明天她醒了,发现脚上全是泥,扣我月钱怎么办。” 关林森挡在门前,用眼神告诉她,绝不会退让一步。 说时迟那时快,一团白影飞向关林森,他劈手接住,发现是一块已经沾湿的布巾。 “既然你不让我进去,那你就自个儿全包吧,我去睡觉啦。”金璜竟然真的就这么转身走了。 关林森验过布巾上没有任何可疑之后,小心的为凤歌擦拭着纤纤玉足上沾染的泥土,她的脚长而瘦,宫中女子最重保养,连脚上的皮肤呵护也从来不会懈怠,而大公主之尊的凤歌,更是万千宠爱于一身,双足肌肤白皙细腻,被擦拭后带着水光,更显得莹润非常。 躺在那里的凤歌,微微发出一声梦呓,关林森这才发现自己竟然痴痴的看了她的脚许久,糟糕糟糕,这是违法暗卫行为守则的,事实上,他现在做的事,也已大大超出暗卫的工作职责了。 惊觉自己失态的关林森赶紧给凤歌盖好被子,又如同一个正常的暗卫一样,无声无息的隐在黑暗中,守护着她。 “谁!谁吐了一地的瓜子壳!!!”一大早,林翔宇悲愤的声音,传遍了整个县衙。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章 侍女的自我修养 吃完早饭,凤歌就去向林翔宇致谢并告辞,刚进屋,还没说话,原本坐着的林翔宇抬头见是她,整个人惊的跳起来,向后倒退两步,冲到窗边,打开窗户,身手异常矫捷的单手撑着窗台飞身跃了出去,人就不见了,只有两只手还紧紧的抓着窗框。 昨天晚上怎么完全没有看出来这个看起来文质彬彬的书生县令,竟然如此利落,莫非他能金榜提名是体育加分? 凤歌又向前一步:“我……” “你别过来!快走快走!!”林翔宇的声音微微颤抖,两只手背上原本淡淡的青筋已经暴起。 从来没有见过谁见到她像见鬼一样,就算是七八岁狗都嫌的年纪,她也在皇宫森严的宫规下老老实实循规蹈矩,除了淑妃的小狗见了她就躲之外,谁也没说过这个大公主有任何淘气惹人厌的。 这可是破天荒的头一遭,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凤歌感到很委屈,她站在原地,问道:“是……是我的侍女昨天吃的太多了吗,我会付钱的。” “是不是她还打坏了什么东西?多少钱,我赔。” “是不是她欺负贵府上的下人了?我去赔礼道歉。” 倚在门口的金璜听着她一溜儿的攀扯着自己,十分镇定,反正哪个侍女不替小姐背黑锅呢?凤歌站在那里已经开始猜金璜是不是半夜抢了丰县的钱庄,金璜终于忍不住了:“我说大小姐,虽然我是领月钱的背黑锅的,但是每个月的锅也得有一定的限额,不能超标了啊,之前没说清楚,现在我宣布,一个月就背三十口锅,多了不背,你刚已经说了十五个,这个月的额度去了一半,您确定要继续?” 凤歌有些心虚的望着天花板:“咳,这不是随便猜猜嘛,不然还能有谁?” “你……为什么……还不走……”一丝微弱的声音从窗边传来,是林翔宇的声音,金璜努努嘴:“你看,他一直都在赶你,又不是赶我,为什么你不能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 凤歌咬着嘴唇,对窗户上颤抖的双手说:“你先上来吧,有什么事我们好好说还不成吗?” “我……我也……想啊……”林翔宇的声音里似乎带着哭腔。 凤歌瞥见金璜脸上憋住笑的表情,赶紧跑到窗外向下一看,林翔宇整个身子悬空,脚下就是一片波光粼粼的池塘,池塘中有枯叶残枝未去,若是夏天到了,风临水上自是荷叶清香阵阵送入书房,更令人心旷神怡。 这是林翔宇当初选这个屋子做书房的原因,也是他现在无比后悔的原因。 看得出他的臂力根本就不足以支持他爬回来,凤歌着急的看着金璜:“快把他拉上来呀。” “我一个弱女子,哪能拉得动他。”金璜坐在书桌上,不经意的扫了一眼堆在桌上的卷宗,随手将怀里一把瓜子放在卷宗上,兴致勃勃的看着额冒虚汗,双臂不住颤抖的林翔宇:“不如我们下注,要是你能撑到我把瓜子吃完,我就把你拉上去,怎么样?” “我帮你去叫人。”凤歌实在看不下去了,她刚迈了两步,就听见窗子那边林翔宇从牙缝里憋出几个字:“别去,丢人。”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着丢人不丢人,父皇都没这么好面子的,凤歌决定亲自去试试,这个林翔宇看起来身轻骨瘦的,应该也不会太重吧,说不定就跟淑妃宫里养的那只狗一样重? 她凑到窗边:“我来救你。” 说着,拖过一只凳子,踩在上面,弯下腰,企图双手抓住林翔宇的腰带,把他拖上来,凤歌凑近的身体,以及扯腰带的举动,让林翔宇回想起了昨天被她一巴掌拍在墙上的恐惧,攀着窗台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滑开。 凤歌起先想的很美,抓住腰带,轻轻一提,就这么把人给拎回屋了。 所有的设想,都应该有一个科学的条件,这个条件就是她有足够强的力量,不巧的是,她现在连抓贤妃宫里的猫都费劲。 半边身子探出去之后,她用力这么一提,重心不稳,整个人从窗台翻落,她紧抓着林翔宇,脚尖已经泡在水里。 她酝酿了一下情绪,正准备喊一嗓子,结果身子被轻巧巧的抱起,眼睛一眨,双脚就已经落在屋内,啊,从来没有感受到脚踏实地的感觉这么美妙,凤歌急切的叫道:“先别走,把他也拉上来啊。” 话音未落,就听见“哗啦”一声,原本平静的水面被砸出了一个巨大的水花,水中慵懒的游鱼被惊得四下逃蹿,被挂了太久的胳膊终于不堪重负,宣布罢工。 原本想要低调处理这件事的林翔宇,这下搞出了大新闻,从后院到前厅,几乎整个县衙的人都被惊动了,捕头捕快班也不上了,一齐涌到林翔宇的卧室里,名为关心领导,实则围观八卦。 仆妇则是抱怨一早就要烧洗澡水、洗衣服,工作量一下子增加了许多:“林大人,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淘气,一大早干什么不好,跳水玩。” “我没有……”林翔宇弱弱的辩解声被吃瓜群众热火朝天的讨论声给盖住了,有看见凤歌和金璜走进书房那一幕的仆妇,热情的向周围的人宣传科普:“哎哟,你们不知道,一大早,那两个姑娘就一起进了书房,然后,林大人就落水了。” “哇,不会是昨天晚上没有得到满足,早上又来要账了?” “不对不对,我看啊,是那两个姑娘是找他讨个说法,毕竟做大和做小,待遇不一样。” 接着又掀起了这两个姑娘到底谁应该做大,谁应该做小的终极大讨论,两派各有支持者,卧房里的声浪几乎要冲破屋顶。 金璜很冷静的充耳不闻,在客房里收拾行李,准备离开。 凤歌神色不善,坐在桌边,瞪着忙前忙后的金璜:“你这个人,心里是不是只有银子?没有一点同情心?” “谁说只有银子,我的心里还有珠宝首饰华服房子,至于同情心,早就拿去当铺当掉了,那东西留着没用,只会害了自己。”金璜手上不停,将包袱牢牢的打了一个结:“好,我们可以走了。” 看着她没心没肺的样子,凤歌板着脸:“你这样的侍女,我不需要!” “哦?哦,这是开除了?那也要提前三十天通知,还要给我十倍的解约金做赔偿。”金璜一脸无所谓。 凤歌气结:“你要脸吗?” “啊,好可怕,你还卖人脸吗?”金璜微微缩着脖子,假装很害怕的样子,凤歌决定不再说话,她现在算是发现了,朝堂上的那些老儒大臣吵架,还是符合吵架基本法的,起码还是有理有据的,金璜根本就是泼皮无赖,那些歪理邪说,根本就不是凤歌这种走正统培训之路的人可以领会的。 在皇宫中没有学会市井无赖的手法,但是父皇有一招百试百灵的手法,那就是……视而不见,充耳不闻,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任你叫得响,跳得欢,我看不见看不见就是看不见。 凤歌气呼呼的自己背起包袱,准备离开县衙,在穿手游廊上却看见有仆妇引着一位背着药箱的长胡子郎中,步履匆匆往里走:“大夫,这里请。” 两人去的方向,正是林翔宇的卧室。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章 暗卫的自我修养 “不会吧,刚刚才落水,就已经生病到要请大夫的程度了?”金璜踮着脚尖瞧热闹,凤歌视她不存在,想着也许真的是因为落水而生病,那自己断然不能就这么走了,说起来也是因她而起的。 凤歌匆匆跟着跑进卧室,卧室里正在八卦的人看见刚才聊了半天的人忽然出现在眼前,赶紧闭上嘴,沸反盈天的房间忽然变得掉根针在地上都能听到,这气氛也是相当尴尬,大夫为林翔宇诊脉之后,皱着眉头:“林大人的病,不止是落水,他先前受惊过度,心脉血不足,致使风邪入侵,早上又受惊,加重病情,最后的落水,只不过是压在骆驼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 “哦哦,好有道理。”众人点头称是,大夫摊开文房四宝,开出几页的药方:“照这个抓药,八碗水熬成一碗,每天三贴,不过七八日,也就好了。” 仆妇看了看,不过是普通的收惊安神的药,中间又加配了几味以祛风邪,便收下,准备去外头药铺。 凤歌看着躺在床上的林翔宇:“你到底怎么了?” 哟哦,这是要上演探病? 八卦的众人好奇万分的睁大了眼睛,竖起了耳朵,就等着下文,林翔宇颤颤巍巍举起右手指着他们:“你们一个个都不好好上班!等我好了,扣光你们的俸禄!” 众人一哄而散,八卦的重点是免费而有趣,如果因为这个被扣了真金白银,那就划不来了。 等所有人走了以后,凤歌问道:“你为什么见了我像见鬼一样?” 林翔宇闭了闭眼睛,又睁开:“你真不记得了?” “记得什么?”凤歌一脸的无辜。 “昨天晚上,你你你你……”连说了好几个“你”,林翔宇也没说出个下文来,毕竟男子汉大丈夫差点被小丫头强吻这种事情,说出来实在是丢人现眼,比当初考工部三试而不入还要丢脸,上回已经被迫出京外派,这次他不想再去更远的地方。 凤歌仔细回想,脑海中,似乎是有一个模模糊糊的印象,一个男人压在她的身上,她又压在那个男人的身上,那个男人的面目已经没有印象了,只记得他的身体在颤抖,就像林翔宇现在的样子。 她本以为那只是自己做的一个春梦,难道是真的……自己恃强行凶,把林翔宇给…… 凤歌搓搓脸,觉得很是匪夷所思,但是看着他现在的样子,就像被恶霸欺凌的良家妇女,不由得她不往那个方向想。 “我……我是不是对你做了什么?”凤歌酝酿了很久,还是说出来了。 “出去!”林翔宇大叫。 凤歌怕自己留在屋里对他刺激太过,只得怏怏出屋,出去之后,发现金璜已经不见了,咦,这个女人不是说要十倍的解约金吗,怎么就这么走了? 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大概只有暗中观察一切的关林森可以回答了,凤歌认真的想应该怎么样才能把他给召唤出来,刚刚要落水的时候,他出来了一次,可能只有自己的生命安全受到威胁的时候,才会出来? 想到这里,凤歌四下寻找绳子,想先上个吊,结果发现后院里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再跳一次水塘?可是她只是想把关林森召出来,并不想还要换身衣服。 面前的白墙看起来十分结实,大概撞上去,也能死吧? 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凤歌向后退了几步,忽然加快脚步,飞奔向前,直向白墙而去。 还没跑几步,一只黑影“唰”的从斜刺里冲出来,挡在她的面前,可惜,身高不够,只是挡在她的脚前,她一下刹不住步子,重重地向前栽了下去。 就在她的头要与青砖地发生剧烈碰撞的时候,整个人如腾云驾雾一般的飞了起来,一个宽厚的怀抱抵去了所有的冲击力,将她牢牢护住。 “大小姐,这是做什么?”关林森面无表情的问道。 凤歌有些不好意思的抓抓头:“我,我只是想叫你出来。” 关林森幽黑的眸子里看不出一点温度,冷冷的看着她:“根据暗卫工作守则规定,如果主子要寻死,就由着他寻死,我们的保护范围是意外或是他人蓄意谋害,自杀是不在保护范围之内的。” “哦……”凤歌心里十分失落,接着又浮出一丝欣喜:“那你为什么还出来救我?这不就违反暗卫工作守则了吗?难道,你这是为我破例?” 关林森瞟了一眼趴在地上的黑狗虎子:“因为刚才你是被它绊了一跤,如果不是因为它,我是不会出手的。” “……”这人也是个毫无同情心的,凤歌愤愤:“那我要找你的时候,应该怎么叫你出来!” 关林森无奈地看着她:“你就叫我的名字,让我出来就好啦。” “就是……‘关林森,出来’?这样?”凤歌眨巴着眼睛。 关林森点点头,又将一本《大恒皇朝暗卫工作规范管理条例》从怀中掏出:“大小姐有什么不懂的,尽管从这里面找到答案,以后切莫再做这种……这种伤及自身的事了。” 早知道有这本书,就省事多了啊,什么工作规范,分明就是《如何正确科学使用暗卫》的说明书。 “本文所指的暗卫,即签定暗卫委托协议,接受暗中保护雇主职责的人员,保护雇主的人身安全。” “雇主财产安全、雇主亲朋好友安全、雇主自寻死路均不在保护范围之内。” “未经雇主召唤,暗卫不得显露行踪。雇主召唤应遵守相应程序,不得在有3岁以下,60岁以上的围观者在现场时召唤,如违法此条规定,造成小儿夜啼,老人心梗等等一切后果,均由雇主承担。” “暗卫不得接受其他人或其他组织提出的任何兼职要求,不收费的兼职也在此条规定之内。” “暗卫不得利用职权谋害雇主,雇主不得利用雇佣关系谋害暗卫,如有私人恩怨,须向暗卫工会提交申请,解除雇佣合同后自行解决。” 凤歌看的直咋舌,这比外国传过来的女德女诫还要复杂,她又随手翻了翻,发现最后一页只有一条,用极其粗大的红体字写着: “暗卫有权拒绝一切雇主的非正当要求,包括但不仅限于职业x骚扰!如雇主违反此条,则由暗卫权益委员会直接向皇帝陛下提起申诉。” 哎哎?等等,这个什么暗卫权益委员会是什么鬼? 凤歌十分费解,想要亲自见到皇帝,就算是朝廷官员也得是正三品以上,区区暗卫,竟然有此能量? 不过仔细想想,本朝第一任暗卫统领,是□□的挚交好友,父皇的暗卫好像在父皇登基之后由暗转明,跑到边关去做将军了,再然后……嗯,咦,说起来,这个人应该很有名的,为什么竟然一点也想不起来,他做将军之后有什么英雄事迹?也可能是过于太平了,所以将军无功? 凤歌用力的回忆,才想起一星半点,似乎那个暗卫姓刘,很普通的姓,却有一个不错的名字,叫刘觥奕,又是喝酒又是下棋,挺风雅,不像这个关林森,真不知道他是不是五行缺木,搞了这么多木。整个人也像木头一样…… 又在屋里坐了一阵,外面有仆妇唤她用午膳。 重病不起的林翔宇自然是有人端进房去吃,本来饭桌上有个金璜插科打诨也挺热闹,可是,现在她也走了,凤歌心情低落,虽然桌上的饭菜不错,可是她却一点也吃不下去。 后院里的仆妇本来就不多,现在都在各自忙着自己的事,偌大一个院子里,竟然一个人也没有,也没有声音。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章 总管的自我修养 凤歌夹了几筷子菜还有几块排骨,抱着碗坐在门口的石阶上,如果在宫里,别说让母后看见了,就算是让大宫女、乳母看见,都是要好生教训一阵的。 可是现在谁也不会来说她行为不端,也不会有谁来说她不合储君规矩。 刚想把关林森叫出来陪自己吃饭,就看见一只黑影慢慢悠悠地从树林子里跑出来,坐在她面前,是虎子,看见坐在阶上的凤歌,它坐在地上,十分高兴的摇着尾巴,还在地上滚来滚去。 凤歌看着不由轻笑,从碗里捡了块红烧排骨,扔过去给它,虎子一口叼住,“吧唧吧唧”咽了下去,吃完了一块,又眼巴巴的看着凤歌,一脸的期待。 碗里的骨头全扔给了它,它还是那样,凤歌将只剩下白饭和青菜的碗给它看:“真的没有了。” 虎子默默的抬头望着屋里,屋里有桌,桌上有盘,盘里有菜,菜名红烧排骨。 “这莫不是真了精?”凤歌自言自语,站起身,进屋想要再取些排骨来喂给他吃,可是,往桌前一站,她大惊失色,明明还堆尖的排骨,为什么现在空空如也,只剩下一些残汁在里面昭示着排骨曾经存在的痕迹? 她转头,瞪着虎子:“不告而取是为贼。” 一脸茫然的虎子不知所以的望着她,看她端着盘子走出来,尾巴摇得更起劲了,整个身子跃起来,两只前肢趴在曾经装过排骨的盘子上,却失望的发现,没了。 它伤心欲绝的看了一眼凤歌,那难过的小眼神,仿佛在哭诉这个馋嘴的主人竟然把排骨吃光了。 这事太邪门了!凤歌观察四下无人:“关林森,出来!” 那道灰色的身影果然出现:“殿下。” “排骨是谁吃的?” “殿下的侍女,金璜。” 凤歌目瞪口呆,知道这个女人不要脸,不知道她这么不要脸,已经被赶走了,竟然还回来偷吃排骨。 凤歌又坐在石阶上,看着虎子:“不是我吃的。” 虎子投以鄙视的眼神,头一甩,走了。 凤歌看着关林森:“我没吃。” 关林森默默看着她:“属下知道,可是虎子不知道。” 算了,被一条狗误会就误会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想到林翔宇反常的情绪,凤歌觉得有必要好好研究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虽说明面上,丰县的事务还是由县令林翔宇负责,但是,实际上,无论是大小官员,或是稍稍有点影响力的当地官绅都唯律王马首是瞻,律王的王府,一年四季无论是风霜雨雪或是暴晒,都排着长长的送礼队伍等着拜会律王。 大多数情况下,律王当然是没空理他们的,只有几位要紧的客人,才能得到律王的亲自接见,其他人么,将礼物抬进门,门房收了礼单,不过彼此一拱手,说两句客气话,这场接见就算结束了。 林翔宇,本县县令,上任半年多以来,从来没有见过律王大人的面。 以他这芝麻绿豆的小官,连律王府上的大总管都见不着,也就路过王府门口的时候,门子还能稍微露个和善的表情,微微点个头。 他也没什么钱,不像那些豪绅能烧得起珍稀贵重的礼物,上回过元宵的时候,他写了幅字送进去,门子当时客气的收了,等他前脚出了大门,闲着无聊围着王府转了一圈,发现有家人从后门抬出几个大筐,筐里装着一些废弃的字画木器之类的,其中有一只盒子十分眼熟,那就是他刚刚送进去的卷轴。 当时林翔宇的心跟当时的天气似的,拔凉拔凉,趁着没人发现,他捡回了那卷字轴,搁在房里,提醒自己再也不与律王打任何交道,大不了一辈子当小吏当到死,也没什么不好,悠闲!自在! 忽然,有仆人前来敲门:“林知县,律王府的雷总管啦。” “啊?”林翔宇以为自己听错了,猛地坐起来:“哪来人了?” “律王府。” “我这是在做梦。”林翔宇又倒回床上,闭上眼睛,还翻了个身,脸朝墙。 此时门口一阵喧闹,仆人说:“雷总管,您看,林知县真的是病的很重,刚刚吃了药睡下。” “王爷吩咐要请,我若不看一看就回去复命,只怕这差使也是做到头了。” 接着,门被人推开,一个人大马金刀昂首阔步向前,走路都带着风,身后紧跟着的两个家仆,也是统一服饰,脸上的神气不像是仆人,倒像是地主来巡视自家的佃户了。 “林知县,怎么?病啦?”律王府二总管雷烈那洪亮的声音,在卧房里回荡,如果这是梦,那一定是恶梦,林翔宇实在无法忽视这样惊天动地的声音,他只得弱弱的转过身,强撑着起来:“雷总管,您怎么来啦?” “王爷有请,还请知县大人尽速更衣随我入府。” 几百年没打过交道的律王竟然叫府中颇有地位的雷烈来叫他,林翔宇脑中闪出几个大字:“黄鼠狼给鸡拜年。” 唉,堂堂国家干部七品官,竟然沦落到自比缩在棚子里的鸡……林翔宇的心情是崩溃的。 “好,请总管稍等,我马上就好。书安,请雷总管到正厅用茶。” 齐书安是县衙里的主簿,平日里也没什么事要做,只是整理整理卷宗,升堂时做做记录,完事了做做结案陈词什么的。他一心想要考个正经的功名,不要在这县衙里混这个不出头的主簿,难得见着王府里说得上话的大人物,他自然是喜不自胜,点头哈腰:“雷总管,这边请。” 雷烈扔下一句话:“王爷立等,知县大人可得快些。” “下官明白。”林翔宇慢慢站起身来。 雷烈出门,正巧撞见一位身材纤细窈窕的少女,倚在花窗旁,树枝将正午的阳光切成一块一块的光斑,投在她那条绯红色的裙摆上,裙边的明珠禁步静静的垂着,纹丝不动。 再看她的脸,一双杏眼中似乎蕴着抹不去的哀愁,一双如远山般淡淡的秀眉微微蹙起,任是谁见了,都会心生几分怜爱之意。 “好俊俏的小娘子。”雷烈赞道,他向前方带路的齐书安:“这位是林夫人吗?” 齐书安看着,笑道:“林知县尚未娶亲,这位姑娘,以前我也从未见过,是昨天带回来的。” “哦。”雷烈心中打起了小九九,“这位姑娘,怎么看起来不高兴?” 齐书安笑道:“这,我们做下人的可不好说了。雷总管,这边请。” 雷烈随着引路的齐书安往正厅走,走几步,又回头看了一眼凤歌。 此女子不仅仅是漂亮,要说漂亮的女子,雷烈随着律王也在京里看过了不少,只是那一身高贵的气度与风华,显然绝不是什么普通人家的女孩子。 说不定,律王会喜欢。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章 猜测 雷烈这么想着,他这个二总管当了许多年,眼看着大总管快要告老还乡,结果小王爷的王妃带来的陪嫁里又有一个精明能干的仆人,原本稳拿的大总管之位现在出现了变数,因此,他想要再为律王做些什么,以确保大总管之位,百分之百的落在他的身上。 倚着花窗的凤歌则完全没有注意到这边发生了什么,如果她的内心可以被投影具现化,那么,将会是一场堪比火山爆发、大地震动、怒海狂啸的场景。 而导致这般剧烈心理变化的起因就是:关林森在她的要求下,将昨天晚上她对林翔宇做了什么原原本本的全部说了出来。 凤歌的问题是:“我对林翔宇做了什么?他什么这么怕我?” 因此,关林森只回答了她与林翔宇之间的部分情节,后半部分没有说,因为暗卫的职责是有一答一,不要自由发挥。 听说江湖上有一个叫“万事通”的人,只要给钱,无论问他什么问题,他都会一一解答,但是,这个“万事通”行踪飘忽,根本不知道上哪里可以找到他。 如果他现在出现在这里,凤歌愿意出五十两,如果能赊账的话,出一百两也可以,去买一个答案: “被无意间调戏的男人被吓病了,我该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但是现在这个能解决问题的人不在这里,就只好自己想办法了,凤歌悠悠叹了口气,也许弄清楚事情的起因才最重要。 仔细回忆自己从城外遇到林翔宇开始,吃过的东西,碰过的东西,看到的东西…… 吃的东西与金璜一样,她没有任何异常。 碰过的东西也与金璜一样,看到的东西,也没有什么特别,到底是哪里出的问题呢? 凤歌想了半天,也不明所以,此时,林翔宇的卧室门打开,他穿着挺隆重,一径向正厅走去了。 病得这么重,还要工作吗?凤歌对他生出无限的同情,想起自己的父皇曾经在重病高烧之余也曾彻夜批阅边关八百里加急的军报,想想自己未来少不了的加班,不由得又是长长叹了一口气。 林翔宇刚走进正厅,雷烈便站起身:“可算好了,走吧,别让王爷等急了。” 律王的话,在这丰县的一亩三分地比起圣旨只怕还管用些,林翔宇只得喏喏依从,跟在雷烈后面向王府走去。 院子里这下更安静了,连虎子都不知去向,凤歌发现,林翔宇昨天带她们进的装满了各种小雕像的房门竟然开了,也许是仆妇打扫完,忘记上锁了吧? 不如去替他把门关上,也省得有猫儿狗儿的把东西打坏了。 凤歌这么想着,便往那屋子去了,站在门口就看见,赫然有一个雕像已经摔在了地上,她不由得一惊,本能的想关了门,绝不踏进去,免得惹祸上身。 但是,在雕像中似乎藏了一个什么东西,白乎乎的,一半在外面,一半还在雕像里。 “我不碰,我就看看。”凤歌环顾四周没人,蹑手蹑脚的进了房,好像生怕惊动了这一屋的雕像似的。 不看则已,一看,她皱着眉头,向后退了一步,这雕像是三个人皮雕像之一,恐惧让她想要离开,但是那半掩半露的纸条却让她产生了十分的好奇。 最后,好奇心战胜了恐惧感,她上前,蹲在地上,小心的将那张纸条抽出来,上面用暗红色的朱砂写着一串字:庚辰年腊月三十亥末三刻。 若是别人还未必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是,凤歌一看,心中便是一颤,这行字写的不是别的,正是她的生辰八字。 皇族中人详细的生辰八字,从来都是秘密,只记于皇家玉牒之上,绝不会流传至宫外,以免引来不轨之徒使用巫蛊之术行魇镇。 凤歌身为大公主,天命的储君,自然皇家相关部门更是慎之又慎,今日竟在这巴国行脚商处得的人皮娃娃里看见了自己的生辰八字,焉能让她不大惊失色。 待她冷静下来,想着也许不过是巧合,天下人这么多,同年同月同时生的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 她将字条翻来覆去的看了几回,除了生辰八字,再没别的。 “难道是制作这三个娃娃的时间?”凤歌此时好生发愁,心想若是没有将金璜赶走就好了,起码还有人可以商量商量。 转念一想,昨夜自己那般失态,会不会是因为中了诅咒? 凤歌顿时又紧张起来,原本坚信着世间根本没有什么妖魔鬼怪的她,对自己的世界观产生了怀疑,虽然这个只有时辰,没有姓名,但是…… 万一它产生效力有个范围呢?比如,距离它方圆几丈之内无差别全方位中招? 想到这里,凤歌更加惊慌,她连包袱都忘记拿,就跑出了县衙,小县城的正午时分,街上都没什么人,大家各回各家吃饭去了。 也没人对县衙里跑出个漂亮大姑娘表示惊讶和指指点点。 她在街上走了几步,被正午的大太阳在头顶上晒了一会儿,害怕的情绪似乎也随着炽烈的阳光一同消散,凤歌这才想起来包袱没拿,想折回去,就听见前方不远的拐角处似乎有人在谇论着什么。 走过去便看见一个极其气派的府邸,门口人来人往,热闹非常,凤歌信步走过去抬头一看,正门口的门楹上端端正正三个大字“律王府”。 朱红的大门旁两边各站四个全身甲胄的士兵,看着那身材和气势,绝不是寻常家奴。 这位王叔是当今圣上,凤歌亲爹的亲弟弟,在他刚刚登基没多久的时候,位于北方的燕国觉得这皇帝立足未稳,很好欺负,便挥师南下,向恒国发起进攻。 边关将士几乎抵挡不住,最后,满朝武将束手,竟是这位律王叔主动请缨,率军往北境前线杀退敌军。 得胜班师之后,他从那些精英士兵中优中选优,挑出了最忠心于他,也是功夫最为了得的人做了王府的家丁护院。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章 道士的自我修养 世人皆知,律王府里的那些下人们,可不是好惹的,那一个个,可都是在沙场上真正砍过人脑袋,见过血的。 律王爷功高卓越,当今圣上便免了他每年春秋朝觐之礼,只是三年一次的大朝觐才会来一次,想起上回见到律王叔的时候,自己才十一岁,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模样,只怕现在律王叔认不出来。 凤歌放心大胆的往人群里凑,想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奇怪,林知县怎么进去了?” “对啊,当听说他元宵的时候竟然就送了一副字给王爷,从此再也没听说他与王爷有过来往。” “莫不是他想升官发财,求王爷指路?” “你没见着是二总管雷烈把他引进门的吗?这待遇,不像是他上赶着求人,倒像是王爷请他。” 议论纷纷,皆是类似的论调。 王府门口实在人太多,凤歌决定往别处走走,随意走了几条街,在一处偏僻的地方,竟然立着一座道观,牌匾上写着“四象观”。 今天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道观门口冷冷清清,人说门可罗雀,这门口的地面过于干净,连鸟雀也不乐意往这里。 想到从人皮娃娃里发现的那张纸,一向坚持相信着科学的凤歌,忽然决定到道观里上炷香,顺便把那张邪性的纸给烧了。 进门之后,凤歌才发现,这紫竹观不是一般的小,别家道观再怎么也该是正中为正殿,供着三清并玉皇,两旁边为偏殿,或供月老或为知客厅,而这道观,竟然连正殿也没有,只有一个神龛,里面供着的也不是玉皇和三清,而是青龙白虎朱雀玄武。 凤歌平日里也读过关于民间的风俗和信仰之类的文献书籍,只知上古时代有拜四灵的,至今应早已具现化为人形,哪里还有直接拜这四灵。 正在她站在神龛前发愣的时候,一个道人从矮墙后面转悠出来,似乎是刚从茅厕出来,正哼着歌系裤带。 他头一抬,正与凤歌四目相对,整个人都僵住了,两手还保持着系裤带的姿势。 非礼勿视,凤歌多年来受到的教育便是在别人尴尬的时候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她仰头望着墙边的柳枝,念道:“嫩绿点点凝枯枝,美哉美哉。” 她的眼睛余光瞟着道士已经收拾停当,这才双目平视,看着道士:“想必您就是此间观主?失敬失敬。” 道士也假装好像刚刚才与她打照面似的,身子微躬行礼道:“无量天尊,贫道稽首了,不知女施主今日前来是问卜消灾,或是进香许愿?” “本想进香,但见观中只有四灵,不知是何说法?” “女施主请先上香,之后贫道可为女施主慢慢解释。”道人从一旁取来三枝清香,在烛火上点着了,才递给凤歌,凤歌接过,恭恭敬敬拜了三拜后,将香□□香炉之中。 道人将凤歌请至后面一处房舍之中,屋里陈设极其之简单,墙边有床榻,榻上的矮几两边,各有一只蒲团。 道士烧了水,为凤歌倒上。 “小观素日没什么人来,虽有茶叶,却也是隔年旧茶,还不如清清静静喝这梅花上收来的雪水。” 凤歌笑道:“看不出道长也是如此雅致之人。” 凭良心讲,这位道士与雅致这个词之间的距离,大概像最西端的夏国戈壁到最东端的宁国渔港那么远。 一脸的胡子,想学别人仙风道骨偏又不像,看起来乱七八糟,仿佛还能看出他今早吃的是小米粥。衣服也是隐隐飘着很久没洗的味道。 若不是凤歌知道有文人骚客喜欢玩扪虱而谈,早就吓跑了,起码眼前这个道人,还没伸手往衣服里抓虱子。 想到这杯子的清洁程度堪忧,凤歌不动声色将杯子放在茶几上,好像很认真的在听道士对她说关于四象的故事。 “所谓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自古便受先民礼敬,直至后来,各教派林立,兴衰几世之后,百姓拜神,不过是希望神仙能回应自己的要求,若有不顺意,便不再前来。” 凤歌点点头:“正是呢,不再前来已经算寻常,我还知道有地方求雨不成,挥鞭打龙王雕像呢。” “所以,神灵已经成为了一种商人,与凡人做交易,凡人提供香火而他们提供神迹,仅此而已。但是……”道士的表情忽然变得神秘,他的声音也变得低沉:“灵力只有在心中真正有信仰的时候,才能发挥,只是交易,是不会得到神灵庇护的。” 听起来很厉害,但是凤歌完全没听明白:“可是,如果神灵不灵的话,哪来的信仰?” 道士笑了:“所以,这才是我这四象观,不供三清玉皇,也没有月老与财神,只供了天地四灵。人,生在天地间,与世间万物并存,四灵,亦是指代天地万物。” 他慢悠悠的喝了口水:“对于君王来说,治国平天下是信仰。对于百姓来说,修身齐家亦是信仰,儒生也好,武将也罢,心中须信仰着仁义礼智信,行为才不会偏差。” 见凤歌还是不甚明白的模样,他笑道:“比如,女施主每日早起梳妆,晚上还要一样样的卸妆,再一样样的上晚妆,难道不麻烦?但是看着镜中的自己变漂亮,看着意中人眷恋的眼神,就什么麻烦都不怕了。” “哦……道长,你好懂。”凤歌点点头,用化妆打比方,她瞬间就懂了。 父皇的妃子们天天变着法的折腾,大概得到父皇的垂青就是她们的信仰吧。 想想很多女子将自己一生的幸福都挂在男人身上,喜怒哀乐皆是靠别人施舍。过去凤歌没觉得她们这样有什么不妥,如今被这道士说破,忽然觉得,一生的目标就是为了搏一个人青眼一顾,实在太蠢了。 无论是好或是坏,事事须得把握在自己手上,无论成败,皆无遗憾。 杯中的梅花雪水已渐渐散了热气,原本在杯上的白色水汽已不见了。道士笑道:“这梅花雪水的香气啊,在温的时候最好,过热则香气不显,过冷则香气尽失,现在喝正好,女施主快尝尝。” 居然他这么关心杯子,本以为逃过一劫的凤歌脸上神色不动,心里却翻腾着十万个不愿意,关林森也没有出来打翻杯子的意思,看来杯中的水也没下毒。 要是下了毒多好,就可以直接打翻不用喝了。 凤歌心中暗自叹气,微笑的道士似乎对自己这梅花雪水特别得意,死盯着凤歌手中的杯子,就等着她喝。 算了,喝就喝吧,反正带的药够多,肯定有能治跑肚拉稀的。 凤歌一口将杯中水喝干,那姿势,与外国那些被赐鸠酒的大臣们也差不了多少。 见她喝完,道士笑道:“女施主还要喝吗?” 凤歌赶紧摇头:“想来冬天收集梅花上的雪水非常辛苦,还是道长您留着慢慢喝吧。” 虽然杯子卫生堪忧,但是这道士刚才说的话却十分在理,凤歌恭恭敬敬问道:“不知道长尊名如何称呼?” 道士笑道:“贫道玉虚。” “原来是玉虚道长。”凤歌心里觉得这名字很熟悉,却想不起来是在哪里听过,兴许是在什么文献典籍里看过同名同姓的,当下也没多想。 玉虚道人看着凤歌:“女施主莫非遇到了什么难解之事?” “咦?能看出来?”凤歌摸着自己的脸。 想了想,她还是把那张纸条拿出来了:“我在家中的物事里发现了这张纸条,不知是什么法术?” 玉虚道人接过仔细端详一番:“朱砂定魂,想来,这纸条是放在傀儡人偶之中的?” “正是。”听见那道士竟然一口说出纸条的来历,凤歌顿时更加相信他。 玉虚道人将杯中水喝了一口,对着纸条一喷,空白处,竟然影影绰绰显出两个字来:“凤歌”,这下凤歌一惊非同小可,好在多年的训练使她习惯了喜怒不形于色,只是低垂了眼睫,挡住眼神中的震惊。 “这凤歌,似乎是当朝储君名讳?”玉虚道人摸着胡子沉思。 凤歌默默点头,问道:“那这纸条,并那傀儡人偶,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是一种巫蛊之术,作法之人欲将被害者的七魂六魄收入傀儡之中,那个傀儡想必不会什么好模样,若是七魂六魄被收了进去,那被害者的身体,就会像傀儡一般模样。” “这傀儡必不是普通的泥制或是石雕,而是用动物皮毛做成,最佳的是人皮,人,万物之灵,灵性最足,效果最好。” 凤歌只觉得自己胳膊上的汗毛一根一根的站了起来,她强自笑道:“听起来真是玄的很,这七魂六魄说收就收了么?” “这倒也不会,人的头顶与两肩,各有一盏本命火,只有火弱的人,才会神魂这么容易离体,一般身强体健的,大概要三四天左右才能收齐。这三四天之内呀,被害人会出现神思恍惚,做出一些自己都不记得的事,或是丢东忘西,更有甚者,弱女子持刀杀了全家的也有。” 凤歌双手笼在袖中,用力掐着自己的胳膊才稳住了情绪没有惊呼出声。 只是笑道:“哎呀,这等邪物,我得烧了去,不过,若是往后再有人用这种手段害人,可有什么化解的好方法吗?” 玉虚道人一笑:“道法玄奇,自然是有的。” 他起身取来一只木盒,珍而重之的打开,里面装着一枚铜钱,说是铜钱,却不是本国或是任何一国流通中的货币,一面刻着“吉祥如意”,一面刻着一枝梅花。 “这是在四灵之前供足七七四十九天的灵币,佩戴着它,可保一世平安。”道人神叨叨的摇头晃脑。 他将铜钱递给凤歌,凤歌道谢之后便想告辞离开,却听见道人说:“这枚铜钱供奉日久生灵,便是律王府上来请,贫道也不曾给他们,只因要待有缘人,如今女施主与贫道如此投缘,贫道便给女施主算便宜些,只须一两银子。” 此时将铜钱还给道人,实在难看,再加上凤歌此时对道人已有几分相信,刚巧凤歌刚才从律王府过来时,路过一家源义钱庄,顺手取了一两银子,便给了道人。 道人将凤歌送到门口之后,便折身回去了。 凤歌将这枚铜钱小心翼翼的收好,准备回县衙去取回自己的包袱,正巧看见林翔宇从律王府出来,脸上神情甚是欣喜。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章 厨子的自我修养 两人四目相对,凤歌觉得十分尴尬,想要避开,没想到林翔宇却好像完全忘记自己与凤歌之间的那点尴尬事,他现在只想找个人一起分享自己的快乐。 “王爷说要安排我进工部,进工部~”林翔宇刻意压低了声音,却也挡不住话语间想要飞起来的那种得意。 凤歌十分困惑的看着他:“为什么?” “像我这样精通机关术的人才,不进工部为国效力,多么可惜,王爷慧眼识英才呀哈哈哈哈。”说到最后一句时,林翔宇终于压不住得意,叉着腰就在街上大笑起来,引得一旁排队送礼的人侧目以视。 凤歌觉得实在太丢脸了,赶紧说了句:“我,我先回县衙收拾行李,那个,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对,我也要收拾行李了,说不定明天我就能收到调令进京了。”林翔宇脚下生风,跑得比她还快,凤歌只见到他的背影消失在滚滚烟尘中。 凤歌摇头叹气,什么时候本朝官员行事作风如此奔放,为什么自己只要步子快一点就会被人指责行止不端,有失皇家提统呢。 保持着淑女的步伐慢慢往前走,凤歌心里觉得奇怪,这位律王叔,从来都不怎么管京里的事,更别提京官了,藩王与朝中大臣往来一直都是大忌,不小心便会被弹劾为“勾结”,这次竟会推荐这样一个不着四六的人进工部? 难道他真是个不世出的天才?看这样子实在是不像,要是真是天才,岂能连考三次都不通过,还成了笑柄,灰溜溜的逃出京城。 街边的饼店忽然飘出了非常诱人的香气,凤歌转头,正看见饼店老板端出一盆刚刚烤好的香酥肉饼,那味道,实在是太浓烈了。 本来没什么人的街道上,忽然不知从哪里涌出了许多拿着竹叵箩、粗瓷碗的街坊,他们争先恐后挤到饼店门口,十几二十个的买,很快,那个装着香酥肉饼的盆,就只剩一点碎面皮渣渣了。 买到的人心满意足的走了,没买到的人抱怨几句之后也各自回去。 空气中的香味还未散去,凤歌闻着只觉得口内生津,原本还不觉得饿,多站了一会儿,现在她觉得自己能吃下三块饼。 “请问,下一锅饼什么时候能好?”凤歌上前询问。 老板悠然的坐在店内的躺椅上,闭着眼睛:“这几天面粉不知怎的,竟买不着,刚才那一盆已经是最后的囤货了,再买不着面粉,我只好关门大吉喽。” 面粉这样寻常的东西,难道不应该是给钱就能买着的吗?凤歌不解,去年分明小麦大丰收,虽然现在还没到收获新麦的季节,但再怎么也不可能就断货了。 凤歌问道:“怎么会没有面粉呢?” 老板翻身起来,看着她,笑道:“你是外地来的吧?” “嗯,我刚路过,闻着肉饼香味,本想买一个,不曾想竟然一下子卖光了。” 老板笑道:“不是我自夸,我这肉饼啊,那是我祖辈传来下的手艺,用了三十多种秘制香料,入口酥脆,回味无穷。” 他摇头晃脑跟背书似的念叨:“先帝当初做为储君游历全国的时候,曾在我这里吃了一块肉饼,赞不绝口,登基为帝之后,亦念念不忘,邀请我爹入宫做御厨。” “我爹做了整整三年的御厨,后因思念家乡,便向先帝辞行,先帝还十分可惜呢。” 凤歌心中暗笑,先帝哪有空来位于京城南边的丰县,他刚一出宫,便被卷入了燕国细作事件中,可以说完全是在燕国境内完成的游历。 算了,吹牛也是打广告的一种方式,想想朝中也有个因贪腐问题被父皇斩了的官员,在事情未败露之前,也自称任上清廉,离任时百姓都舍不得呢。 “这么好的手艺,不做太可惜了,那面粉为什么买不到呢?”凤歌还是很在意这件事。 老板叹了口气,无奈地笑笑:“这不朝廷征收兵粮嘛?咱们这的律王爷特别积极,不仅交足了朝廷要的数量,还大大的多给了许多,面粉做的军粮比米类好带,据说行军时吃的都是饼子,因此,不仅是丰县,附近所有城镇的面粉都交光了。” 交军粮这事凤歌是知道的,但是,且不说最近并没有大规模的军事行动,甚至还有一批士兵解甲归田,按说只能是往少了交,断不可能把这么大范围地区的面粉都给交了。 就算律王爷是有心为国,但是,在太平年代做事做这么绝,非但不是好事,反倒是扰民了。 现在站在街上想吃肉饼而不得的凤歌,深深的感受到,这妥妥的就是臭不要脸的扰民。 “所以,现在我的面粉,哦不,你们的面粉,都在律王府里吗?”凤歌问道。 老板笑道:“小姑娘,征粮自然是知县的事。” 知县,那个不靠谱的林翔宇吗? 不如问问他是怎么回事。 临走时,她忽然想起一件事,问道:“那边的四象观里有个叫玉虚的道长,他是不是很厉害的?” “玉虚道长?那个四象观,说是观,其实只有一个神龛加一个空屋子,哪有什么道长。” 凤歌心中猛地一跳,她不动声色的将那枚“灵钱”掏出来,给老板看:“这个你见过吗?” 老板接过一看,点头笑道:“太见过了,这不就是家里用来压帘子的吉祥钱儿么,不能花,只能搁着。” “压帘子?” “小姑娘也喜欢用来做鸡毛毽子的底盘,随便玩的东西。怎么?” “没什么,谢谢老板。” 凤歌微笑着向老板告辞,心里不由觉得好笑,出门先是遇上了小偷,现在又是遇上了骗子,果然是游历啊,把这些见不得人的下三滥先见了个齐全。 凤歌回到县衙,刚进后院就听见林翔宇愉快的歌声满天飞。 “林知县,你若是现在走了,征粮的事怎么办?”凤歌问道。 林翔宇忽然停下来,看着她:“你怎么知道征粮的事?” “我还知道,你让百姓交超过朝廷定额的粮,看不出来啊,你这长得秀秀气气,眉清目秀的人,也竟然会干这种压迫百姓的事。” 凤歌完全是气坏了,已经懒得去讲究什么帝王心计,说话的技巧,现在她只想挑起事端,若林翔宇敢对她做什么,反正有关林森将他就地格杀,想来父皇与那帮谏官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她想过林翔宇的各种反应:理直气壮、死不承认、推卸责任、装聋作哑。 就是没想到他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 林翔宇往地上一蹲,放声哀嚎:“我有什么办法,我也很绝望啊。你不要这样看着我……” 刚才根本看不见的仆妇下人闻声,纷纷从各自的窗户伸头出来看热闹:“哎呀呀,看不出来,那个看起来嘴巴不饶人的不在,林知县连这个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姑娘也战不过啊。” “那是,咱们大人的战斗力,大概不如一只鹅。” “开什么玩笑,他最多只有半只鹅的战斗力,抱窝的母鸡都能把他给灭了。”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章 宠物的自我修养 凤歌以前听太学里的男同学杜书彦说过:“我和我姐吵架,她一哭,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我只能老老实实让步,家里好东西全让她给占了,我爹娘还怪我把姐姐弄哭了,一点男子汉大丈夫的样子都没有,好羡慕女孩子啊……” 而现在的凤歌,也感受到什么叫做“一点办法都没有”,他哭的那样无力,骂他说他都不合适,反倒衬得自己像恶霸。 只能木然的等他哭完。 终于等到林翔宇闭嘴,凤歌才松了口气,问道: “是律王亲自跟你说要加征面粉的?” 林翔宇抽抽嗒嗒:“我哪有这福气亲自见到王爷,都是王府的下人前来通知,俗话说,宰相门前五品官,五品呐,我算什么,七品而已。” “不听会怎么样?” “不知道,没人这么做过。” 凤歌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他:“想不想试试这个从来没人做过的事?” “不要。”林翔宇向后一缩,“就算没吃过屎,也知道屎是臭的,得罪当朝军功在身的王爷,不是被贬就是被罢免,还能有什么好的。” “所以,你就是用百姓的幸福去换了进工部的机会?”凤歌想起那吃不着的香酥肉饼,心中的悲愤又起。 林翔宇的脸上又写满了委屈,嘴一扁:“这不是我换的呀,今天二总管雷烈忽然叫我去王府才告诉我这件事,在这之前,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是王爷亲自对你说的?” “都说了,我哪有资格见到王爷,今天已经算给脸了,是二公子接见的。” 凤歌皱着眉,律王的二公子,不是王妃所生,而是王妃陪嫁滕妾之子,曾经听父皇提起过这人,据说虽不是世子,却自幼聪明过人,王爷待他,基本与世子同例,甚至打仗时也曾经将他带在身边出谋划策。 林翔宇擦了擦眼角,站起身,决定去放满了小雕塑的房间里,看看它们,缓解一下心情。 他刚推开门,就“哎呀”一声:“谁把它给扔地上了。” 凤歌望去,只见地上,是两个人偶,她随之跟过去一看,不出意料,果然还是那三个人皮娃娃之一。 林翔宇捡起地上的娃娃,从其中一个里,抽出了字条,上面写着几个字,凤歌看得清清楚楚,又是生辰八字。 看着前面的年月日,凤歌心里一惊,那是父皇的生日。 她将那纸条劈手夺过来,林翔宇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拿着往客房里走去了,桌上的茶壶里有昨天剩下的水,凤歌抬手便浇在纸条上。 果然,纸条上慢慢浮现出一个名字,这个名字,凤歌实在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那就是父皇的名字。 紧跟在凤歌身后的林翔宇虽不知那生辰八字是谁的,但是这个名字,却是如雷贯耳,全国上下,谁也不敢跟这个名字重名。 “你去把第三个人偶拿来。”凤歌将字条放下,看着林翔宇。 第三个人偶中果然也藏着字条,写着的却是律王的名字。 “这不是我干的。”林翔宇整个人都软了,凤歌平静的看着他:“当然不是你干的,你如何能得知皇族中人准确的生辰八字,只怕是有人想要害你。” “你得罪过什么人?身份不低的人。”凤歌问道。 林翔宇想了又想,最后抱着脑袋:“我能得罪谁呀,我连县衙里的厨娘都不敢得罪,我……我不知道啊。” “那个巴国行脚商人,你是在哪里遇到的?” 林翔宇还在慌乱之中,根本没听见她在说什么,凤歌双手按住他的肩膀:“你冷静下来!慌有什么用,要赶紧把事情解决,知道是谁想害你!巴国商人,你到底是在哪里遇到的。” 林翔宇抬起头,默默的看着眼前这个眉梢眼角还带着稚气的小丫头,她的眼中却带着十分的坚定与镇定,林翔宇嘟囔了一声:“跟我妈似的,女人太可怕了。” “你在说什么?”凤歌没听清楚。 林翔宇胡乱搓了搓脸:“没事,没事,那个巴国行脚商人,是我前几天,去附近的村里探访民情的时候,在乡间的小道上遇见的。我一眼就看见放在货担上的这三个娃娃,很是喜欢,所以,就买下来了。” “你喜欢收集人偶这事,有多少人知道?” “嗯……可能整个丰县都知道吧?”林翔宇急急分辩道,“这只是一种个人爱好。” 此时,凤歌忽然发现一只半黑半白的狗正蹲在门口望着她,还不住的摇尾巴,她觉得有些奇怪,只听说巴国山中有罴,皮毛黑白相间,从来没听说狗也有这般毛色的。 待出得门去一看,什么半黑半白,就是一只黑狗身上被泼了半身的白色粉末。 凤歌用手沾了一些,闻了闻;“面粉?你们官库的门没锁?” “不能啊,今天早上都运走了呀,哪里还有面粉。”林翔宇更加困惑。 “连做香酥肉饼的人都没面粉了,它能上哪儿沾这一身?” 凤歌蹲下来,看着虎子:“喂,你刚去哪儿了?” 虎子伸着舌头,眼睛盯着茶壶,呼哧呼哧的喘气。 “带我去那里,我就给你喝水。” 虎子一脸虔诚的看着茶壶,动也不动。 “我数到三,你再不说,就没有水喝了,三!” 林翔宇觉得这个小姑娘白长了一张聪明脸,怎么跟狗还说起话来了。 “它又不是人,怎么会……” 正说着,虎子便站起身,向门外走去,凤歌随着它往门外走,见此情形,林翔宇的下巴都快掉了:“说好了,建国后不能成精的。” 他也赶紧跟过去,想看看这只神奇的狗到底能把他们带到什么地方去。 走过了大街穿过了小巷,路过了喧闹的酒楼,经过了脂香浓郁的翠云阁,最后,虎子带着它们,出了西城门。 守门的兵士看着他:“林知县要出城啊?这城门可是快要关了,可得抓紧些回来。” 另一位兵士笑道:“没看前面那位小娘子吗,只怕林知县是想出去跟她干一些刺激的事,不回来便不回来吧,多穿点多盖点,这天气着凉了可不好。” 在两人的调笑声中,林翔宇尴尬的挤出个笑容,一路追着凤歌往城外去了。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3章 被擒 这是一处天然的山洞,冰凉而干燥,曲曲折折,然后……再往前,就已经是一堵严严实实的石壁,没路了。 “什么都没有,我们走吧。”林翔宇转身,他手中的火把晃着了凤歌的眼睛,她一下没留神,脚下被突起的石头绊了一下,不由自主用手一撑,碰触到石壁。 看似已全无去路的前方,石壁竟然“咔咔”从中裂开,黑暗的前方隐藏着无限的可能与神秘。 “机关!”本来十分紧张的林翔宇,忽然来了精神,他弯腰凑在凤歌刚才无意间摸到的位置看了好久,“厉害!精巧!一定是大师做的。” 林翔宇不紧张了,凤歌反倒紧张起来,她想确定一下关林森是不是还紧紧的跟着自己,以及,她不确定,自己现在正在做的事是不是算自杀。 有更好的处理办法,只是,如果按稳妥的处理方式,有可能会耽误时机。 对,那就不算,哼,我乃堂堂储君,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好歹没指着一头梅花鹿说它是大白马已经算贤明了!凤歌给自己鼓舞打气。 两人踏进石壁之后,走了十几步,石壁忽然合上了。 林翔宇一转头,见石壁合上,自言自语:“它怎么知道要延时合上,这难道是水力锤的动力系统?” 两人在石壁上摸来摸去,想要找到出去的开关,石壁却静静的立在那里,完全没有想要动一动的意思。 “放心放心,这种地方既然是让人进的,就必须有让人出的机关。”林翔宇也不知是在安慰凤歌,还是在安慰自己。 又摸了一阵,还是没有任何动静,凤歌直起身,对林翔宇说:“算了,我们再往前走走看,在这里耗着也没意思,兴许这就是个单向门,出口在前面也未可知。” 火光明亮,看来这里的空气还是十分充足,没有被憋死的烦恼。 前方,有一块石碑,上有几个黑乎乎的几个大字,林翔宇用火把一照,顿时吃惊不小,只见上书“忠武韩王陵”,下面还有几个小字,应该是这座韩王陵建成的年代。 “没想到,前朝的那位韩王竟然埋在这里。”凤歌感慨道。 这位韩王武勇过人,当初若不是他撑着,只怕□□早早的就立国了。□□当初对这位对手也是赞誉有加,只可惜,太过忠心,拉拢不过来,只得使了一招“反间计”,让前朝昏庸的皇帝亲自将这位韩王斩了。 至城破之时,前朝的最后一位皇帝才知道,自己错杀好人,却是悔之晚矣。 □□命人将这位可敬的对手好生收敛,同时也在史书中记下这一笔,警示自己的子孙后人,若是素来忠勇之人疑有谋反,必须慎之再慎之,不可轻伤人命。 “割人头,不是割韭菜,后悔了等来年,还能再长出来。” 凤歌知道这段旧事,却不知道竟然是埋在这里。 可惜现在情势不对,否则她一定会好好祭一祭这位英雄。 凤歌十分感慨,借着火光,又向前走去,忽然,脚下不知踩到了什么,微微向下一陷,岩壁里似乎有声音。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不知从哪里飘出淡淡的香气,她刚想闭住呼吸,却已经来不及了,整个人软软地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好吵。 周围一片嘻嘻哈哈的喧闹声。 凤歌皱着眉头,嘟囔着:“再睡一会儿。”肩膀却被人摇动,她想要躲开:“就一会儿。”却感觉到,身体似乎被什么东西固定住了,根本动不了。 而摇动她肩膀的手更加用力,现在这些宫女,胆子越来越大了,谁给了她们勇气,母后吗! “大胆!”凤歌终于受不了了了,猛然睁开眼睛,眼前的景象,却不是熟悉的丹凤殿。 阴暗的房间,简单的家具,还有一些根本不认识的男人,每个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窃窃私语,发出邪恶而暧昧的笑容。 “你终于醒啦。”其中一人凑过来,捏着凤歌的下巴,仔细端详着她的脸:“真是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呢,有没有婆家啦,有没有相好的情郎啊?” 凤歌脑子里还是晕乎乎的,只觉得眼前这个人很烦,废话连篇,操的心比宫里的管事大宫女还多,她用力甩开那只手:“闲事管太多,小心死得快。” “嗨哟,小娘子脾气不小,辣辣的,我喜欢。” “喜欢你大爷!”这几天在市井里听见这句话听见好多遍了,凤歌觉得这话特别有气势,一直想要找机会说出来,现在终于脱口而出,那一瞬间,感觉异常的舒爽。 “麦老大,主上来了。”有人匆匆从外面跑进来。 被称为麦老大的人一惊:“怎么这会儿来了。”忙召呼众人:“快出去迎接主上。” 片刻,人便走了个干干净净,凤歌这会儿也清醒的差不多了,她四下张望,发现一旁还绑着个林翔宇,低垂着脑袋,似乎还没醒。 “喂。”没有动静。 “醒醒。”没有动静。 “林翔宇。”没有动静。 “工部尚书来啦!” “哪哪哪!”林翔宇整个人忽然精神百倍,然后,他就发现自己的处境:“我们这是……刚才好像闻到了一股香气,然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们中了迷香。” “……而且还是从西域的大雪山下,专门采来的阿修罗花精炼而成的迷香……”一个冰冷的声音传入屋里两人的耳朵。 石门,缓缓缩入两边的机关里,一个穿着斗篷的男子被一群戴着白色面具的人簇拥在中间,向凤歌走来。 要看一个人的身份和家世,不是看衣服,而是从仪态与谈吐的细微之处,这个男人的步子迈得不紧不慢,身形端正,腰背挺直,却不是侍卫或习武者的那种紧绷感。 而是习惯对别人发号施令,久居上位者,不自然流露出的气质。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4章 危机 可惜,看不见脸,他的脸隐藏在一只黑色的面具之后,只露出一双眼睛,那双眼睛充满打量之色,从凤歌的脸扫到她的身上,再到脚上。 “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却往这穷乡僻壤跑,何必呢。”那人摇头叹息。 凤歌有些不好意思“嘿嘿”两声:“我就是个来踏春游玩的普通人。” “普通人,会和知县在一起踏春游玩?” “嗯……知县大人他……他比较亲民。” “啊对,亲民,我特别亲民,所以到山上来看看最近野菜长得怎么样,有没有新鲜的蘑菇长出来,我没有和她一起来,我是一个人……” 戴着面具的人不耐烦的挥挥手,一旁早有人将他的嘴给堵上。 “游玩?哈哈哈。”戴着面具的人虽然在笑,笑声里却带着不尽的森冷肃杀之意。 面具后的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凤歌:“原来,皇城里的大公主,对这种野山荒地有兴趣。” 突然被说破身份,凤歌心中一紧,这人是谁,他为什么知道自己的身份? 现在应该怎么办? 当然是装傻啦,难道要直接承认吗? 在朝听政这么几年,凤歌学到的技能有很多,其中包括就算所有证据都放在面前,也能大喊“老臣冤枉”的臭不要脸技能。 那种被人随便甩了几条证据就整个精神崩溃,跪下承认,不仅全部和盘托出,还一定要把自己的心路历程,做案的动机和操作过程也详详细细说出来,生怕漏掉一个细节的人,是绝对不可能站在大恒的朝堂之上的。 “什么大公主?我怎么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凤歌茫然的眨巴着大眼睛,脸上写满了“无辜、天真、纯洁”。 面对这样做作、浮夸、毫无演技的装傻,面具人根本不以为意:“会这么说,当然是有十足的把握,你认也好,不认也好,都不重要。” “反正……你都会这样静静的……死在这里,无人知晓……” “呃,你后面那几个,不是人?还是……”凤歌貌似纯良的一笑:“你想事后杀人灭口呀?” 这话一出口,面具人身后的几个人看似没有任何异样,但是,有的人脸上,已经微微露出了一些情绪的变化。 戴着面具的人微笑着鼓掌:“很好,很好,虽然已经落到如此地步,却能在看似不经意的时候,挑拨离间,真不愧是我大恒的继位储君,如果你好好的往南,不来这里多管闲事,必能成为一代明君。” “哪里哪里,客气客气,你也不错啊,明明是步步为营,把我算计来,却说成是我自己找死,有力的占据了道德的制高点,像阁下这样的人才,要不要考虑跳槽到我手下,光明正大掌权做事,完全不需要蒙头盖脸,遮遮掩掩。” 戴着面具的人摆摆手:“罢了,不与你争这口舌之利,来,给你介绍一个人认识认识。”说着,从他身后,转出一个穿着长长的黑斗篷的人,她缓缓的摘下罩在脸上的白色面具,又拂下了兜帽。 那一瞬间,凤歌感觉心脏停跳半拍。 这个人,不就是自己吗? 无论是身材还是眉眼,都一模一样。 “来见见这位大恒的储君——大公主殿下。”戴着面具的人满意地看到凤歌终于露出震惊的表情。 “待你殡天之后,她会替你承欢膝下,继承大恒国统,你就放心的去吧。”戴面具的人笑道。 他身旁有人拔出刀,“呛啷”一声响,刀刃的寒光,照在凤歌的脸上,那人持刀向凤歌一步步走来,凤歌不安的东张西望,关林森呢?为什么这个暗卫在关键时刻没有出现? 戴着面具的人冷笑道:“你在等你的暗卫?呵呵,我既然知道你的身份,还能不防着暗卫吗?他现在,只怕已经被砍成肉泥了。” 凤歌冷笑:“就凭你的人?只怕还没有人能赢得过他!” “一根筷子当然容易被折断,两根三根……一百根两百根呢?” 凤歌笑得云淡风清:“哎呀呀,怎么忽然就数到一百两百了,你这人,怎么不按套路来呢。” “再拖延,也是没有用的。” 凤歌一双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冷静自如就好像站在丹凤殿之中。 得到催促的指令,持刀的面具人加快脚步向凤歌冲去,戴着黑面具的人的嘴角露出一丝得意之色。 长刀高高举起,锋利的利刃闪着不祥的光芒。 没有一丝犹豫,他就这样对着凤歌,一刀劈了下去。 绑得结结实实的绳子,随着刀锋的划过,而断裂,一段一段的落在地上。 “就知道是你。”凤歌一得自由,马上闪开躲到一边,她知道自己在动手这件事上实在是没什么可以对关林森有所帮助,只要不碍事,就是对他最大的帮助了。 戴着白色面具的人一涌而上,向关林森扑来,隔着人群,凤歌与戴着黑面具的人遥遥相望,凤歌昂首,向他扬眉一笑,那人定定的看着她,冷笑道:“大公主,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说罢,黑色的大斗篷扬起,如张开翅膀的蝙蝠,消失在石门之后。 “主子都走了,你们还这么用力,干好干坏一个样,不如就走吧,我不会告诉他的。”凤歌在后面大声说。 大家都没打算理她,刀剑相交的清脆声响不绝于耳。 “他们都是死士,很有职业道德的,收入特别高,绝对能做到老板在和老板不在一个样。”林翔宇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将绳子解开,靠在一旁的石壁上。 “你?什么时候……”凤歌看着他。 林翔宇将长袖卷起,肘后的大臂上绑着一块生牛皮,他轻轻动了一下,从牛皮中弹出一条长长的细刃,虽然不能杀人,但是割绳子却是绰绰有余。 “啊,这个很有意思,看不出来,你竟然还会做暗器。” 林翔宇将细刃收起来:“如果我也有钱请暗卫,就不用准备了。你看,有它有什么用,还不是只能眼睁睁的任人宰割。” “嗯,不要灰心,我觉得很有用,给我做一个好不好?”凤歌问道。 “没问题,等咱们出去。” 此时的关林森已经将绝大多数的白面具格杀,只剩下最后一个,那个脸与凤歌一模一样的女人。 关林森停止了攻击,方才的厮杀,使得刀身上满是血迹,他轻挥长刀,刀丸上的血珠被挥开,刀刃上已有几处缺口。 他以长刀点住地面,看着她:“顶着那样的一张脸,真是让人下不了手,你走吧。” 在后面的林翔宇却着急了:“她一定知道那批面粉到底去哪了,不能放她走!” 那个姑娘忽然笑起来了,就好像听见了最好笑的笑话:“不能放我走?凭什么?就凭他这强弩之末的身子?哈哈哈,我们不如打个赌,我数十下,他只怕连站着的力气都没有了。” 林翔宇心中一惊,不由自主望向关林森,他依旧腰背挺拔的挡在凤歌面前,如同一柄□□,守护着她。 “一、二、三……”那个姑娘每数一下,便向前走一步,她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房间里轻轻地回响。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5章 疗伤 关林森仍然一动不动。 “还不快点过来。”原本坐在后面角落的凤歌站起身,向前迎着她走来,“这个月的五两银子已经给你了,还不快干活,下个月还想不想要了!” 此话一出,林翔宇震惊的看着凤歌:“你……她……” “真没劲……”那个姑娘懒洋洋地将脸上的□□撕下,赫然就是金璜,“你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凤歌还未及回答,关林森倒下了,笔直的向后倒下,凤歌急忙将他扶住,却被他的体重带得几乎自己也站立不稳,她急道:“先救人。” 躺在地上的关林森,双目紧闭,凤歌去探他的鼻息,已十分微弱。 黑色的斗篷,触手湿润,凤歌举起手,手掌上是触目惊心的红。 “帮我照着亮。”金璜蹲下身子,将关林森的斗篷解开,又脱下他的外衣,他的上半身几乎已经被血浸透了。 一共十七道刀痕,每道都险险擦过要害,伤口兀自在向外流血,足见当时情况之危急。 “林知县,后面有出口,你快回去,弄匹马也好,弄顶轿子也好,他一会儿是走不了了。”林翔宇答应了一声,便先行离开。 看着一向嘻皮笑脸没个正形的金璜此时神情严肃非常,更令凤歌忧心不已,金璜对关林森做了简单处理之后,对凤歌说:“他失血过多,心脉微弱,需要有吊着气的东西,比如人参灵芝,否则这关过不去。” 凤歌想起离宫之时,苏岩给她的那瓶据说只要没死,就能吊着一口气的药,虽然他看起来实在是很不可靠,但是现在也是没有别的办法了。 “试试这个。”凤歌从怀中取出一只小小的白色瓷瓶。 金璜接过,闻了闻:“闻起来很贵。” 她试着往关林森嘴里倒,但是关林森已失去了意识,根本无法自行吞咽,倒进去的药液,也顺着嘴角流出来。 此时,刚刚踏出门的林翔宇那里,又发出了一声惊叫,接着是有人大喊:“别跑。” 没想到竟然还有余党! “你去帮他。”凤歌当机立断,金璜左手将瓷瓶递还给她,右手抄起搁在一旁的长刀,一阵风似的不见了。 接着,门外就传来了金戈相击的声音。 屋里只剩下凤歌与关林森两人,关林森的脸色越发不好了,连嘴唇也变成灰白而干燥,她小心的托起关林森的头,又倒进一些,根本灌不进去。 凤歌一狠心,自己仰首将白瓷瓶中的药液饮下,再抱起关林森,让他的脖颈向后仰,又捏住他的下巴,他的双唇不由自主微微分开。 关林森现在已经完全无知无觉,只有留有残余的本能反应,想要躲避这不明液体的侵入,他微微摇晃着头,舌头上抬,将药液挡在咽喉之外,不愿咽下。 凤歌心里着急,更加用力,强行用自己的舌头将关林森的舌头压住,将药液一口一口的向他口中哺去。 服药之后,被凤歌暴力压过的嘴唇泛出红色,凤歌又仔细检视他的伤口,金璜方才像不要钱一样涂的止血药膏已经起了效果,现在血已经不流了。 原本一个生龙活虎的人,现在就这样没有一丝意识的躺在自己面前,凤歌心中一阵难过,虽然在宫中,有的是宫女太监伺候她,照顾她,但是,今日这般危险,是她长这么大从未遇到过的。 传说中的沙场喋血、宫闱惊变,那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她那时曾经想过,如果是自己遇到了危险,身旁是否有忠心耿耿的人愿意挡在自己面前。 这是凤歌第一次认真的看着关林森的脸,原来他的脸是这样的俊朗,深刻的五官,上挑的浓眉,看起来好似一座难以接近的冰山。 想起他当初从怀中掏出暗卫工作指导的时候,那一脸的无奈,她忍不住又觉得好笑。 他这样一个人,肯定不像他外表那样冰冷无趣。 “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会选择来做暗卫呢?”凤歌想起出发之前,自己对他的调查,他是个武勋世家的庶子,庶子无法继承家里的官位,就连财产,也不会分到很多。一切只能靠自己。 也许,他来做暗卫,只是为了谋求一条晋身之路。 凤歌托着下巴想:“如果是我,需要用性命去换荣华富贵,我会不会做呢?应该不会。但是,如果是用我的命,去换国家的和平与安定呢,就像外国的那些和亲公主一样……嗯,也不是很高兴啊。” 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关林森轻轻动了一下,微弱的□□从他唇中逸出。 凤歌这才醒过神来,急忙问:“感觉怎么样?” 没有回答,关林森的浓眉只是纠结在一起,似乎十分痛苦。 伤口不是处理过了吗,为什么他还会这样痛? 凤歌细细检查他的全身,这才发现,在他腹股沟那里,似乎有一点微微的金属光泽,她小心翼翼的在旁边按了按,关林森全身猛的一颤,他大口的喘着气,一双眸子却仍闭合在眼睑之后,仍是没有醒来。 那点光芒,想必是暗器之类的东西,她心里明白应该赶紧取出来,但是伤口却好死不死就在那个位置。 她曾经把针误扎进过手指,很痛,宫女帮她把针□□,上了药,很快就不痛了。想来暗器也是同样原理。 只是从小太傅就教育她们,非礼勿视。 长这么大,她连男人光着上半身的样子都没有见过,何况是那里…… 现在,关林森急促起伏的胸口,再一次放缓,凤歌又将手伸向他的鼻子,竟然没有了气息,她这一惊非同小可,又学着金璜刚才的样子,将两根手指伸向他的颈后那片柔软的区域。 还好,虽然微弱,但是指尖仍能感受到有一丝微微的颤动。 不能再犹豫了。 凤歌咬牙,对自己说:“整个天下都是我的,天下的人都是我的子民,什么男人女人,都是我的人!”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6章 还没疗完伤 裤带很容易被解开,但是往下脱的时候,才想起来,得把整个下半身抬起来,才能脱得动。以凤歌的力气,实在难以做到。 拿起放在关林森身旁那把浸满了鲜血的长刀,小心将他黑色的长裤割开。 伤口中涌出的鲜血已经几乎凝固,将裤子的布料和伤口紧紧粘在一起,只是轻轻的扯一扯,关林森的身体又是无意识的一颤。 吓得凤歌马上松了手,她暗骂自己没用,咬着嘴唇,紧紧捏住碎布的边缘,眼睛一闭,双手猛然抬起,将布片扯开。 被扯裂的伤口,又急速涌出大量鲜血,凤歌手忙脚乱将伤药往他的伤口上倒,用手涂抹开,忽然她的眼睛看见他两腿间某处,惊得手一缩,脸羞得通红。 表姐东平郡主结婚的时候,她曾前往凑热闹,只比她大了两三岁的东平郡主,一向乐于与这位表妹分享各种闺中趣事,包括……家里人给她藏在嫁妆盒下用来压箱底兼教授夫妻生活之用的合欢小人。 幸好那个时候就知道,不然,好奇如她一定会对这个人身上这特异之处反复研究…… 这支暗器深深地扎在鼠蹊部,只露出了一点点头,连个着力点都没有,凤歌虽然已经努力的避开,但是总是会碰到那个部位。 几经努力,终于将那支飞针拔了出来,在烛光下,那根飞针竟泛着蓝幽幽的光。 针上有毒! 伤口中微微渗出的是血色发黑,凤歌也顾不得了,学着金璜曾经操刀的模样,将细小的孔状伤口划开,挤出毒血,那个位置本就是血管丛布,她也不敢划得过深,因此,毒血排除速度实在太慢。 凤歌感觉到他皮肤的温度慢慢在升高,难道是毒发了。 不行,不能再耽搁了。 她鼓足了勇气,伏下身子,用力吸出关林森伤口里的毒血,一口一口吐在地上,直到伤口的鲜血颜色转红,凤歌这才松了一口气,为他涂上药膏。 再看关林森的脸色,凤歌吓坏了,他的脸上一片潮红,一摸他的额头,滚烫。 这次是跟着虎子往山里跑的,身上并没有带许多药,现在就连上哪儿找冷水为关林森降体温,她都不知道。 凤歌想到这里既然有人躲着,就应该有水源,她悄悄靠近门,仔细听了半天,外面没有一点声音,她悄悄打开门,蹑手蹑脚向外走,山洞很静,不知哪里传来水滴砸在石板上的声音。 “嘀嗒、嘀嗒……”凤歌循声而去,很快,不远处就发现一小汪水潭,她撕下棉质内裙,将布料浸在水中。 山泉的水分外的刺骨,好像是雪山冰泉似的。 她哪里受过这样的苦,在宫里,无论冬夏,到她手中的水,都是温度适宜的,绝不会太烫,也不会太冰,现在她手中捧着这条吸满冰水的裙子,手指已经冻麻了,却仍然紧紧抓着,不放手。 她加快脚步跑回去,一点一点擦拭着关林森的身体。 穿着衣服的关林森,身形还是个少年模样,纤瘦颀长,没想到他的身材竟然这样好,肌肉线条分明,并不夸张,却能感受到其中蕴藏的力量,腹部线条分明的被划成八块,还有两条侧线从腰间延伸至更深处。 凤歌尽量避免不往那里看,但是,闭着眼睛擦的后果就是碰到伤口,手掌下的身体又是一阵颤抖。 实在没办法,凤歌默默念叨:“你要是需要我对你负责,也不是不行,但是如果我要将你收入宫中,肯定不能封你为正驸马,将来说不定连个控鹤的名号都不能给你。” 她一面擦着一面说:“父皇想要立个妃,都被前朝大臣三劝四谏,幸好他与母后少年相识,刚巧门当户对,不然……哎,生在皇家怎么这么苦,连这点小事都不能自主。” 在絮叨中,她将关林森全身上下擦了个干净,宫里的伤药果然药效非常好,他身上那些大大小小的伤口,都已停止了流血,伤口颜色转深,已在慢慢收敛。 这是个好迹象,唯一让她觉得担忧的,是飞针上的□□对他的损害,虽然已经及时吸出毒血,但仍有少量毒素随着血液流至全身,如果不能及时得到内服药物,尽快驱散,只怕会对他的身体有损伤。 凤歌又取了几次冷水,他身体的高热终于降了下来,呼吸也变得有力,胸口的起伏也变得正常。 终于救回来了,凤歌大大松了一口气,她站起身,这才发现,关林森全身不着寸缕,就这么躺在地上,若是金璜林翔宇回来,看到这场景,还不知会如何想。 可是关林森自己的衣服已经沾满了血迹变得僵硬,更重要的是,那也不能被称为衣裤,只能称之为布块了。 凤歌将衣服拿在手里都觉得扎手,何况给他这满是伤口的身体穿上。 四下张望,她终于发现一件白面具甩下的黑色斗篷,却被那个死人压着,她一点点用力想要将那件斗篷扯出来,最后一点不知卡在什么地方,怎么也拉不动。 她咬紧牙关,拼尽全身力气,用力一拉,压在黑斗篷上的白面具尸体随之弹起,凤歌吓得尖叫一声,缩在一旁,过了一会儿,确定那个人真的死了,她才赶紧抱着斗篷,跑到关林森身边,为他盖上。 “他们到底跑到哪里去了,为什么还不回来……再不回来,我就扣他们工资!”凤歌坐在关林森身边,抱着膝盖想,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关林森口中发出一声低吟,眼睛慢慢张开,第一眼看见的,便是疲惫过度而睡着的少女。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7章 秘密 “如果你不希望你所辖的地方出现血衣女鬼白日出没的传说,就自个儿回城,把马和换洗衣服带回来。” “万一我又遇到那些人了呢?不行,你要保护我的安全。” “你到底是男是女啊?” “姑娘此言差矣,是否勇敢是否有武力,从来都不是以性别来分,上古有殷后妇好,以一女子之力统率四方,春秋有西施为越潜入吴国,三千越甲始吞吴,至于花木兰啊、穆桂英啊、梁红玉啊、金璜啊……哪个不是铁骨铮铮的女中豪杰巾帼英雄!” 金璜蹲在地上,苦恼的想这个男人到底是什么品种,莫非是暹罗猫变的妖怪。 “再说,从地道进去,绝对不会有人看见姑娘一身血污,放心。”林翔宇拼命游说,中心思想就一个:不要一个人回去,害怕。 地道的出口,是林翔宇的床底。 两人刚从床底爬出来,就听见有人轻轻敲门:“林知县,在吗?” 林翔宇没说话,大半夜,正经人谁会找上门,府里的仆妇也不会叫他林知县。金璜钻进衣柜,他继续躲在床底,不肯出来。 不多时,从窗口竟然伸出一根铜管,袅袅的飘着白烟,是迷香。 金璜对这种下三滥的东西,太熟悉,这种便宜货,只要一颗提神药就能解决。 那人又等了一会儿,就推门而入了。 金璜从衣柜的门缝中看见,那个人似乎在翻找什么东西。 桌上,床上,什么地方都找过了,眼看着他便走到衣柜近前,伸手打开衣柜门。 不承想,一个全身血污,披头散发,连脸都看不清的女子忽然扑了出来,掐住他的脖子,还呲牙咧嘴的嚎叫:“林翔宇,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那人被掐得脸色发青,勉强从嘴里挤出几个字:“我不是……” “哦。”金璜抬手点住他几处大穴,站起身来,“你不是跑进来什么,耽误老娘办事。” 接着,她的眼中又闪着诡异的光,斜瞟着他:“你不会也是王爷派来杀他的吧,抢我生意,不得好死!” 说着又要扑上来,把那人吓得够呛:“啊,慢着慢着,我们是一家人啊,我虽然不是王爷派来的,却是世子派来取人偶的,你可不能杀我。” “人偶?那三个人皮的?” “正是正是,这不找遍了他那个收藏室都没找到,只好冒险到这里来找,不小心打扰姑娘的工作,对不起对不起。” 原来是奉命偷东西的,金璜对着他的腰间重重踢了一脚:“最讨厌你们这些小偷工会的,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滚蛋。” 那人穴道已解,吓得马上爬起来,弯腰点头:“是是是……”便一溜烟的不见了。 “没事了,出来吧。”金璜召呼林翔宇。 半天没动静,却发现他已经被那不入流的迷烟给弄昏了。 只得把他从床底下拖出来,往脸上泼了杯水,这才醒来。 “我……这是怎么了?” “行了,别装男主角了,赶紧给我弄几件衣服,再弄辆马车,一会城门一开我们就去接他们。” 收拾好东西,已是鸡鸣五鼓,城门缓缓洞开,要往别处去的商旅百姓,纷纷挤出城,金璜与林翔宇刚刚出城,就听见后面有人问:“林知县清早出城,往何处去呀?” 回头一看,几乎把林翔宇吓个半死,喊住他的不是别人,正是律王府的二管家雷烈。 “没什么,陪她上山踏青。” “踏青?”雷烈双手笼在袖中,天气寒冷,说着话,口中还冒着丝丝缕缕的白气,“这会儿山上何处有青可踏?我正要为小公子寻一处消闷解烦的所在,正巧与林知县一同前往查看查看,不如同行?” 林翔宇看着金璜,金璜嘟着嘴,一脸不高兴的样子,恶狠狠的瞪着雷烈,雷烈大笑道:“哦哦,想来,姑娘是怕我们影响两位,放心,等到了地方,你们玩你们的,我们看我们的,绝不打扰,哈哈哈。” 看来,这是赖定了,这会儿是在城门口,人来人往实在太多,再纠缠下去也没有意义,金璜冷哼了一声:“天宽地阔的,你们想来就来呗。”便将帘子甩上了。 林翔宇的马车在前面溜溜达达的走,后面雷烈并五六个随从骑着马紧紧的跟随。 林翔宇压低了声音:“这可怎么办?” “这附近山上,可有什么能随便糊弄一下的地方?”金璜问道。 “若是春暖花开,自然是有的,但是现在这季节,草刚刚返绿,哪有什么踏青的地方。”林翔宇快愁死了,他看着金璜:“怎么办?” “要么,你出钱雇我,把他们全杀了。”金璜也很愁,搓着手,“算你便宜点,打个八折吧。” 林翔宇把头摇得拨浪鼓似的:“他们是王府的人,再说,刚才出城的时候,那么多人都看见他们是和我们一起走的,万一他们死了,那麻烦可大了。” 关林森用力撑起身子,想要坐起来,身上盖着的斗篷却滑落在腰际,他惊讶的发现自己竟然被脱得□□,每一处伤口都涂上了药膏,包括那个隐密之处的伤口。 “你终于醒啦。”凤歌迷迷糊糊的问道,一双星眸半睁半闭望着他。 长这么大,从未亲近过女色的少年,顿时脸胀得通红:“我……的伤是你……” 凤歌揉揉眼睛,站起来,活动活动僵硬的身体:“嗯,我吸的毒血、我涂的药、我给你盖的。” 她转头看着关林森:“还有什么问题吗?” 凤歌如此坦荡,关林森倒觉得自己这是在矫情了,只是一时之间,仍不知说什么好,他低着头,寻思着怎么才能用一块斗篷把自己完全遮挡住。 “别不好意思了,该看的我全看过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在我眼中,众生平等,不分男女。”凤歌的眼睛,连看都没看他一眼,相比他,石壁上的花纹更好看一些。 关林森飞快的又扯了几块斗篷,将自己裹起来,看起来与天竺游僧倒有几分相似。 等他折腾好,凤歌这才结束了对石壁花纹的观察与分析,转头看着他:“能走得动吗?我看金璜和林翔宇都指望不上,我们自己回去吧。” “能。”关林森向前迈了几步,扯动那处伤口,忍不住脚步一顿。 凤歌见状,叹道:“别逞强了,要么,我背你下山。” “这怎么行,大殿下乃万金之躯……” “你要是死了残了,我这万金之躯谁来保护?”凤歌凶巴巴的瞪着他。 不由分说的将关林森压在自己的肩膀上,结果,却被他的体重压得一个踉跄。关林森刚想出声,凤歌又咬着牙站起来:“我连自己的子民都扛不住,还怎么扛得起江山。” “大殿下,我只是个暗卫。” “怎么,暗卫不是我的子民?你想造反?!” 背上的重量似乎没有刚才那么重了,凤歌当然不会以为这是关林森突然减重五十斤,她叹了口气:“你别绷着了,还不如你自己走呢,等着,我去给你找个木棍。” 她出去之后,关林森松了口气,刚才贴着她的软玉温香,心里比面对几十个敌人还要紧张。 寻找木棍的时候,凤歌无意中进入一个房间,地上有残留的白色粉末,她蹲下身子辨认出,那是面粉。 那些多征收的面粉,曾经在这里停留过。 现在已经不见了。 会运往哪里呢?此处是恒国的西南境,再往前走,便是大夏国的地界,难道……是拿去给大夏换什么东西吗? 大夏地处大陆最西,从大夏再过去,便是一望无际的沙漠,因此大夏在数百年间,都没参与过大恒、北燕、东宁之间的国家之争,它出产最优质的铁矿,有最好的冶炼师,它将自己的武器卖到各个国家,大发横财。 听说这几年气候不好,大夏的粮食出产不佳……难道这些面粉是代替铜钱白银,去换武器? 如果这是国家行为,那自然不需要偷偷摸摸,一定是律王叔自己在搞鬼!他想囤积兵器……造反?! 想到这两个可怕的字眼,凤歌心里一惊,她觉得自己很有必要马上回宫告诉父皇。 关林森有了拐杖以后,她连碰都没有碰关林森一下,由着他自己往前走,自己心中盘旋着许多种想法与可能,但是无论是哪一种,都需要向父皇禀明,否则,只怕到时悔之晚矣。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8章 韩王墓 韩王墓后面的秘道低矮而潮湿,到最后的出口,只容一人爬出。想来是那些工匠为了防止被士兵活埋在墓里灭口,而偷偷挖下的。 只是没想到最后还是好好的让他们走了,这条秘道也没给用上,天长日久,洞口被荒草与树根遮挡,不注意看,根本发现不了。 人还在洞里,就听见远远的似乎传来车轮的声音,还有金璜的声音:“你说,你到底喜欢我还是喜欢那个女人,我有什么不好,她不就是看起来比我端庄吗,看起来好有什么用……” 还有林翔宇那无力的辩解:“我真的没有脚踏两条船,哎哟哟……” 凤歌心知这是金璜在示警,让她暂时不要出来,但是关林森的伤实在是不能拖了,他现在连走动都成问题,强撑着回去,大腿上的伤,也许会令他终身残疾。 她想要爬出洞口,关林森拉住她:“有敌人跟着他们。” “我知道,但是你再不出去,就要变瘸子了。”凤歌打定主意,从洞里爬出去,关林森对她的决定,只能无条件的服从。 雷烈和他身后的随从,早就听说林知县想要纳两个美人,还有人羡慕他的齐人之福,现在看着金璜这彪悍泼妇的形象,羡慕什么的早就抛诸九霄云外,不约而同对他生出了深深的同情。 一伙人远远的跟着,听着前面马车上传来的激烈争执声,暗自偷笑。 雷烈却没有这些随从轻松,他是奉命而来监视两人,如果发现他们与府内密谋之事有关,就地杀之,事后再做成山贼土匪劫杀。 金璜大声与林翔宇争执着,希望凤歌可以听见,并且能领会精神,千万不要出来,护住一个林翔宇已经很不容易了,再加上一个凤歌,一个半残的关林森。 这工作压力实在太大,别说一个月五两银子,就算是五十两一次,金璜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顶得住。 前方似乎有人。 一男一女。 那个端庄的女人,她的头正枕着一个面目冷俊的男人腿上。 金璜只觉得自己头很痛,她闭上眼睛,低声念叨:“幻觉、幻觉,都是幻觉。” 希望眼睛睁开之后,眼前的幻觉就会消失,然而,幻觉不但没消失,还说话了。 没办法,只好配合着往下演了,金璜也猜到,大概关林森的伤已经撑不住,才不得不出来。 她心里咬着牙:“回去必须给我涨工资!” 金璜睁开眼睛,与凤歌眼神相交,彼此心里已经拿稳了剧本。 “你们怎么来了!”凤歌的声音透露着惊恐还有一丝期待。 雷烈拍马上前,心中疑惑,这两个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正想开口询问,就看见金璜从马车上跳下,叉着腰指着凤歌,对林翔宇说:“你心心念念想着她,她可一点都不想你呢。” 林翔宇一脸的目瞪口呆:“你,你们……” 凤歌看见他,忙从关林森怀里移开:“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 “她说她们之间什么都没有。”林翔宇一脸如释重负的样子,“那我们回去吧。” 随从们的表情,就好像看见林翔宇的头上戴着一顶帽子,闪着浓绿炫彩的光芒。 关林森慢慢站起来,雷烈马上发现他的腿有异状,似乎有一条腿使不上力,他故作关切的问道:“这位小兄弟的腿不太方便?有伤在身?” 凤歌害羞的低着头:“哎呀,我昨天压了你一晚上,腿麻了吧,我帮你揉揉?” 关林森摆摆手:“没事没事,一会儿就好。” 林翔宇和凤歌两人还把他扶上车。 随从们又在窃窃私语:“这也行。” “莫不是要四飞?” “看不出来,真不愧是知县,真大方。” 凤歌上车之后,看着林翔宇,温柔一笑:“你真是个好人,没有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林翔宇整个人好像飘着似的,坐回马车驾驶位,美滋滋的开始驾车,而金璜的白要飞上天去了。 娇滴滴的声音,白莲花一般的微笑,随从们顿时明白林翔宇为什么全身酥成这样了,面对这样的美人儿,还有什么不满? 当然是原谅她啦! 雷烈看着金璜的模样,笑道:“姑娘不是说要来踏青,如何还没见着青,就要回程了?” “踏青、踏青,你瞎啊,这个季节哪来的青!我是让这个书呆子来看看他的头上长了多少青草,都接天草原无穷碧了,怎么对那个女人还死心塌地的!!你们男人,都是好色之徒!”金璜气哼哼的,甩手跳上马车。 原来这个小妞根本不是来踏青,就是来捉奸的,只是没想到,林翔宇这么快就原谅这一对儿了,还亲自把他们给带回来,也难怪她一脸的气急败坏。 刚才凤歌与关林森出现的地方离韩王墓距离挺远,也有怪石飞瀑,还有一处小小山洞,的确是个偷情好去处。雷烈心里轻松许多,毕竟王爷还要留着林翔宇这个脓包做挡箭牌。 马车回程,金璜全程臭着脸,一副标准吃醋小女人的模样,现在雷烈等人也只是不紧不慢跟在马车后面,没有必要招惹的时候,就把烦恼留给林翔宇吧。 进城之后,先路过县衙,之后才是到律王府,凤歌想要扶关林森,他摇摇头:“他们在外面看着,腿麻这个理由现在不能用了。” 于是,关林森精神抖擞的跳下马车,雷烈下马笑道:“小兄弟艳福不浅,保重。” “哪有哪有,我和大小姐是清白的。”关林森一脸诚恳。 雷烈一拱手:“那不打扰了,告辞。” 他转身,悬于腰间的长剑“不经意”的抽上关林森的伤腿,那一下抽得又准又狠,若是不小心磕碰到,绝对不会这么重。 这是雷烈进行的最后一次测试。 “哎哟,对不住。”雷烈示意,左右两个随从过来替关林森揉腿,哪是揉腿,那力道,几乎能把皮给揉破。 雷烈仔细观察着关林森的表情,发现他除了嘻嘻哈哈做怕痒状之外,并无异状,又告了个罪,便离开了。 关林森走进后院的瞬间,伤腿一软,整个人便跪下了。 将凤歌吓了一大跳,金璜与林翔宇合力将他架进房中,躺下,都不用仔细看,伤口崩裂流出的血已经顺着腿流下来,林翔宇随手一抹,已是一片血红。 “没事,伤口刚才被那两个王八蛋弄裂了,再抹一回药就好。”关林森反倒过来安慰别人,他看着凤歌两腮紧绷,叹道:“对不起,我失职了,把我换了吧。” “不,我就要你!”凤歌声音坚定。 关林森刚想说话,就看见金璜捂着林翔宇的嘴巴,悄悄的拖出去,见他在看自己,金璜用口型说:“你们继续,你们继续。”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9章 凤安年 在清醒的状态下,关林森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让凤歌替她上药,说的是尊卑有别,昏迷时不知倒也罢了,若是现在还劳动大殿下,那就是罪该万死。 虽然关林森说的很有道理,但是凤歌怎么都觉得他是不好意思再让凤歌看见自己的身体,想想也是,再怎么强悍,也不过是十六岁的少年,还不够坦然,不然那些二十出头的郡王世子们,一个个眠花宿柳的,心里哪里还有羞耻。 母后曾经问过她对这些世家子弟有没有特别喜欢的,当时她对这些小哥哥实在是熟悉的不行,他们的那些事迹甚至都是他们自己当做好事,主动宣扬出去的,怎么会喜欢。 现在凤歌觉得,还是眼前这个会害羞的关林森更可爱一些。 可惜,父皇母后一定不会同意,就算自己登基大宝,到时候大臣也不会同意,想想就很烦恼,算了,哪天看着有哪家姑娘不错,就送他一场美满姻缘好了。 将药瓶留下,关林森一副“你不出去我就不脱裤子不涂药”的贞烈模样,凤歌真怕他会流血而死,只得出去。 凤歌踏出房门,举目四望,无意间发现这几天,天气转暖,原本还是一片暗棕色的柳条,竟然已经生出了寸许长的嫩芽,那娇嫩的一抹绿,给这个小小的后院带来了些许春天的气息。 连带着凤歌的心情都飞扬了起来。 院子里又是安安静静,林翔宇在书房处理那些鸡毛蒜皮的民事纠纷,金璜在与虎子玩扔球抓球的游戏。 “我给你丢出一个球,你给我捡回一个棍。你这只笨狗。”金璜一面唾弃着虎子,一面走向小木球飞过去的地方。 “咦?” 凤歌只听见她叫了一声,然后就不见了。 虎子无辜的蹲在草丛里,冲着地面叫两声,地下传来回音。 凤歌担心金璜出了什么事,刚向前走了几步,就看见金璜忽然从地底跃了出来,拍拍身上的泥土,皱着眉头一脸不高兴:“这还是县衙吗,怎么搞的跟山寨似的,到处都是地道。” 在书房里忙着的林翔宇听见动静也跑出来,对于这条地道,他表示毫不知情。 “这块地方,原来是个放杂物的小间,后来没什么东西要放,我的卧室又漏雨,就拆了杂物间,得了砖头修卧室,这条地道应该是杂物间下面的。” 金璜无比同情的看着他,标准意义上的“拆了东墙补西墙”,知县大人怎么穷到这个份上了。 “每年拨给县衙的经费呢?”凤歌看着林翔宇,她可不想让父皇担着苛待官员的罪名,户部每年拨给各级地方的钱也不少。 林翔宇跳起来:“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可一文钱都没有贪污,根本就见不着钱,今年拨了两次款,我只看见一个数,就被律王府的人拿走了,说我们这是西南境,要加固城防,钱都被拿去修城墙了。” “那么多钱,都够给城墙包上一层铜皮了。”凤歌想起她看见的那些城墙,虽然不至于要倾塌,但也绝不像是近两年修缉过的模样,被风吹来的草籽在城墙缝里瘠薄的土壤里扎了根,长得还挺精神。 “我下去看看。”对机关暗道充满热情的林翔宇忽然发现自家又多了一个暗道的样子,就好像户部杜尚书发现国库又多了一处进项的可能。 点了根火把就要往下跳,根本也不管下面会有什么样的危险。 林翔宇跳下去了。 金璜也跳下去了。 凤歌想了想,还是留在院子里,万一关林森有什么需要,也好照应他一二。 没想到,没等到关林森的需要,先看见一个小厮急匆匆的跑进来:“林知县呢?律王爷的二总管雷烈又来了。” “那请转告二总管,林知县出去了。”凤歌不慌不忙的回答道。 “没关系,本来也不是找他的,我就是来找姑娘你的。”人未到声先到,雷烈的嗓音从前院直穿到后院,他竟然就这么自顾自的走进来了。 当他走进来的时候,看见凤歌手里正拿着生肉逗虎子玩,那样的美人脸,那样的一手血腥,实在是太不相衬了。 听见脚步声,凤歌一抬头,微微笑道:“原来是雷二总管,失敬失敬,不知雷二总管找小女子有何贵干?” “没什么,只不过王爷家的二公子听说姑娘知书识理,近日二公子做了几篇新文章,府中老儒实在不堪讨教,不知姑娘是否可以为我家二公子参详参详。” 看着雷烈身后跟着的那许多人,凤歌心知今日不管她乐不乐意,都得去参详参详。 “也好,我一人在屋里闷也闷死了。”凤歌留了张字条,说明自己随二总管往王府去了,便离开县衙。 一顶小轿将她从角门送入,并没有惊动门口的那些等待送礼的人。 轿帘掀开,雷烈躬身道:“请姑娘下轿。” 这处花园比起县衙实在不是一个等级,不仅大,且花草繁茂,这样的早春时节,县衙里只有枯叶残荷,这里却是红梅、粉梅开得一树热闹,地上黄澄澄的一片迎春花,池塘中锦鲤游动,旁边还有衣着华贵的女眷向里投食,引得群鱼翻腾。 穿过月门,转过一道弯,这里忽然变得十分安静,小院里只有数杆翠竹,在风中摇动。 雷烈恭恭敬敬站在门口:“二公子,姑娘请来了。” 门应声而开,开门的是一个颜色俏丽的丫头,坐在宽大书桌后的,是一位身形单薄的公子,看起来比关林森大不了多少,只是皮肤毫无血色,惨白的很,脸上没有少年应有的阳光与英武之气。 凤歌听说过,这位二公子凤安年是早产儿,为了生他,律王妃还落下病根,最后早早辞世,王府上下宠得不行,父皇曾想封他一个什么,却被律王拒绝,说他身体受不了辛苦。 现在看来,他还真是受不得一点辛苦。 进门之后,雷烈低声催促凤歌给凤安年见礼,凤歌身为储君,岂能给王爷的公子见礼,她只装傻充愣,看着凤安年,笑道:“二公子,天气这么好,闷在屋里多没意思,不如出去玩?” 凤安年轻轻摇摇头:“我的腿不中用,出不去。”他看了一眼丫环,丫环会意,推动椅背,只听一阵“咯吱咯吱”的声音,原来那椅子装了两个轮子,凤安年就坐在这样的椅子上,被推到门口。 他望着门口阳光明媚,轻轻叹了一口气。 凤歌这才注意到,这个少年的双腿纤细的不似常人,与院中的竹子倒有几分相似,想来,是撑不起身体的重量。 没想到这位二公子,竟然是个残疾,凤歌原本一肚子的气,忽然烟消云散了,虽然自己在深宫里,不能有半点行差踏错,但是至少还是能走能跳,像他这样,从未站起来,实在太可怜了。 “听说,你是林知县的亲戚?”凤安年问道。 凤歌一怔,心想你才是我亲戚。 见凤歌没有回答,凤安年皱眉看着雷烈,手掌重重拍在轮椅的扶手之上:“雷烈,你敢骗我!” 站在门外的雷烈忙跪下了:“是林知县亲口所说,小人不敢欺瞒二公子。” 反正现在林翔宇不在面前,就算林翔宇就站在面前,他也不敢把实话说出来,除非他不想在这丰县混了。 凤歌也不想给林翔宇找太多麻烦,她笑笑:“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听说二公子找我来是看文的?小女子很想看。” 雷烈松了一口气,看来赌对了,这个小丫头到底不是那种不懂眉眼高低的愣子,凤安年挥挥手:“退下吧。” 他很高兴的让丫环拿出一本手抄书:“还请姑娘雅鉴。” 凤歌翻开第一页,都说字如其人,满篇的字,纤细柔弱,还真符合这位凤安年表哥的模样,再看内容,满篇的伤春悲秋,竟比自己这个女孩子更娇柔几分。 难怪不敢给那些老儒看。 她耐着性子将一整本翻完,脑中却回忆起父皇看那些令他火大的奏折时,脸上不动声色的模样,父皇过的真苦啊。 到最后一篇翻完,凤歌不由为自己鼓掌,居然没有打呵欠,看来修养又进一步了,父皇一定会很骄傲。 “姑娘,觉得如何?”凤安年故作不经意的问道,其实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激动、期待,还有“夸我,快夸我。” 凤歌实在不善于当着别人的面给泼冷水,只是笑道:“文中的情感细腻,感人肺腑,公子对闺中女儿的细心体贴在字里行间如春雨滋润……” 还没等她把宫女们曾经捧过她的话全部背完,门就被推开了,一位华美的妇人走进来,见了凤歌,不由一愣:“你是谁?”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0章 璇玑才女 从这妇人的打扮来看,在王府里的地位应该不低,又直接闯入凤安年的书房不用通报,论身份显然是在凤安年之上,在王府里,这样的年纪,这样的身份。 没错,绝对是凤安年的后妈。 果然,凤安年身旁的丫环齐齐行礼:“拜见夫人。” 凤歌不动声色,夫人,那就还不是王妃了?若是正经封了妃,那就是她名义上的婶婶,依家礼见一见也没什么,还只是个夫人,那就没什么好谈的了。 凤安年虽站立不便,也点点头,做为行礼:“见过夫人。” 只有凤歌还是不动,夫人还没说话,一旁的丫环呵斥道:“哪里来的野丫头,见了夫人,还不下跪!” 凤安年不知凤歌在搞什么鬼,替她扯了个谎:“这位是京里来的璇玑才女,听闻她游历天下,正巧住在林知县府中,我才将她请了来,一同讨论诗词歌赋。” 以王爷庶子的身份,又是个残疾,讨论讨论诗词歌赋也无人可以指摘,凤安年示意凤歌赶紧行礼,凤歌只当做没看见。 她冷傲的看了那丫环一眼,又慢慢站起身,上上下下打量着那夫人,夫人被她看的浑身发毛,皱眉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凤歌嘴角微挑,双眼盯着那夫人的脖子,又叹道:“可惜,可惜。就差一点点。” 夫人被她说的一头雾水,不知所以,凤歌学着宫里小太监装神弄鬼时候的样子,有模有样的掐指算着什么,嘴皮子还动个不停,依稀能听见“归妹、火天大有”,夫人看着凤安年:“她在做什么?” 凤安年低声说:“这是六十四卦里的,璇玑才女这是在为夫人算卦。” “夫人,请借一步说话。”凤歌神叨叨的将夫人请到屋外,一双眼睛看着夫人:“不瞒夫人,这侧妃之位,只怕不容易。” “休要胡说,我从来不曾想过这些!”夫人的眼神有些慌乱,嘴上却不肯承认。 凤歌笑笑:“那便算我小人之心了,但是,夫人,虽然您淡泊名利,无欲无求,可是别人看夫人,却不是这样。夫人最得王爷宠,任是谁都觉得,夫人被封为王妃是迟早的事。何况……” 她向左右看看,神秘的说:“夫人有喜了是不是?” 那夫人先是一惊,接着又是一笑:“正是。” “夫人有子,得扎了多少人的眼?” 一通话说的夫人心惊不已,王府中的水有多深,她心里再清楚不过,凤歌看起来年纪并不大,看起来,夫人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稳妥,并不敢说什么。 凤歌低声道:“我承天机道人为师多年,习得观云望气之法,夫人命格为青鸾,正应王妃之位,但是这青鸾却带伤官,想要坐上青鸾之位,只怕要受不少磨难,一个不慎,便是粉身碎骨!” 夫人当下对凤歌的所有怀疑都已解除,忙问道:“那可有破解之法?” “自然是有的,夫人要注意王爷行踪,王爷若是往西出城门,夫人就要小心了,西方白虎主兵戈,破青鸾云气,等王爷回来的时候,夫人就要一定要穿天蓝色,带云纹的衣服,还要配着白玉首饰,方可破解。” 凤歌的这些方法,又不用符,又不用香,夫人完全不担心会不会与巫术下毒有关系,当下便高高兴兴的答应了。 这个淡泊名利,根本不想当王妃的夫人问道:“那么,不知这王府里的主家正位,要空悬多久?” 凤歌不语,只微笑看着夫人,心中也是一团乱:“我怎么知道,万一明天律王嘎嘣死了呢,万一明天你嘎嘣死了呢,说十年二十年好像也不太科学,你不是根本不想做正妃吗,怎么就问出口了呢,你要脸吗?” 夫人从腕间褪下一只晶莹碧润的镯子递在凤歌手上:“这个镯子,是我从娘家带来的陪嫁,姑娘天生丽质,戴上这镯子,更显明艳照人。” 凤歌接过这只镯子,拿在手上盘玩,心里也有了主意,对夫人说:“主位,必是有德者居之,妇人之德,当然是贤内助。王爷平日见了谁,去了哪儿,夫人当然都得知道,不然哪天王爷见了什么不识好歹的人,回家发火,夫人还不知避着些,迎面撞着,那不是冤得很?” “对对对,姑娘说的真对,”夫人似乎想起了什么,十分感慨,“前几天,王爷回来的时候,就气冲冲的,我去倒茶,王爷说我不知事,故意倒滚烫的茶。” “看看,对不对!如果夫人知道王爷那天见过什么人,哪还有这些事,肯定是那些人得罪了王爷,王爷才回来迁怒夫人的,夫人呐,您真是太可怜了。我替夫人不平呐!”凤歌眼珠一转,“那天王爷见的不知是什么人,夫人若是知道,说不定能出出气!” 夫人摇头:“不知道呀,只听王爷似乎说那些蛮子贪得无厌,也不知说的是谁。” 凤歌心中一动,笑道:“前车之鉴啊,王爷身边那些跟班的,都是顶顶要紧的人,夫人不妨对他们大方些,也免得总是无辜受累,对不对?” “对,对极了。”现在夫人几乎已经是将凤歌引为知音,恨不得拉着凤歌彻夜长谈,把她在王府里过得多苦多难,全部都对她说一遍。 凤歌对这些家长里短一点兴趣也没有,只得打着哈哈:“二公子该等急了,夫人也不用急于一时,过几日,夫人可以再来找我,到时候,我再为夫人算上一算,看看青鸾何时归于正位。” 夫人这才想起,这位玲珑才女是二公子凤安年的客人,就这么半路把人截走了,也着实不合适。 两人进屋,丫环们惊讶的发现,夫人特别亲热的拉着凤歌的手,又是嘱咐凤安年好好招待她,又命丫环去厨房端最好的果子糕点来。 “你们刚才说了些什么?”凤安年好奇的问。 凤歌笑道:“不过是一点闺中女子的私房话罢了。”她的眼睛却在几碟糕点上寻梭,水晶红枣糕,这个看起来不输宫里的,记得金璜喜欢吃栗子馅的东西,要是能帮她打个包就好了。 关林森不知道要不要吃点什么…… 凤歌忽然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关林森喜欢吃什么,有一种挫败感,竟然不知道自己的暗卫喜欢吃什么。 以前听某位娘娘私下里说过,想要抓住男人的心,就要抓住男人的胃。 并且这位娘娘也是身体力行着这么做的,宫里的小厨房里隔三岔五的炖啊煮啊,弄一些名字一听就很吉利的菜,什么凤舞九天,喜鹊登枝,五福临门之类的……然后请父皇去吃。 可是父皇根本就不喜欢那些细巧精致的菜,每次从这位娘娘的宫里出来之后,都要吃些作法简单粗暴的烤串缓解一下心情。 想到这里,凤歌重重叹了一口气,要问她是怎么知道的,那当然是父皇每次都假装慈爱的探望凤歌,然后在丹凤殿里偷吃! 还不敢让皇后知道,宫人们去御膳房取肉串的时候,都说是大公主想要吃。 如今御膳房里所有人都知道,本朝储君是一个食量堪比成年男子的可怕幼女。 哎,父皇,我不要面子呀?! 凤安年亲手取了一块黄色的糕,递给凤歌:“姑娘请尝尝这个,这是我家新来的厨子制的,听说他是从宫里出来的御厨,做得一手好糕点,却不知怎的,不得圣心,被父王请进了府。” 当然不得圣心啦。 对外,父皇宣布不喜欢这种复杂而花巧的东西,因为戎马一生的先皇,今上的亲爹,凤歌的亲爷爷当众说过:在吃上面徒耗人工,是亡国之兆。 他本人也励行节约,就算半夜批奏折饿个半死,也不叫御膳房送东西,说是怕从此他们养成习惯,白白做了一桌东西备着,万一不吃,也就浪费了。 饿过几次之后,丹凤殿就多了一个小厨房,果然就有谏官劝阻,担心奢靡之风一开,上行下效,影响安定团结。 却被一脸郑重的皇帝陛下以“治大国如烹小鲜,储君需要慢慢领会这个道理”为由,给挡了。 虽然父皇想要吃烤肉的时候还是会找御膳房要,但是做个小点心什么的,还是可以自己处理的。 英明神武、霸气纵横的皇帝陛下喜欢吃甜食! 说出去可能都没有人相信! 凤歌端详着那块黄色的糕,看起来没什么特别,轻轻咬一口,却是细腻如膏,清甜可口,内里还夹着冰凉而香甜的酪。 外面这层糕应该是在蒸屉上蒸熟的,里面的酪一定是在冰窖制成,然后想办法塞进去的。 太过复杂,可惜,父皇是吃不到了,凤歌不由得为父皇悲惨的命运叹了口气。 本以为出宫游历的一年会是艰苦卓绝的一年,万万没想到,日子竟然过得这么快活,真是不想回去了呢。 凤安年看着凤歌的眼睛盯着糕点不放,不由笑道:“来人!” 有丫环应声,凤安年指着糕点:“按着这一模一样的,给姑娘装好。” “是。” 凤歌在心中唱歌跳舞、锣鼓喧天,面上依旧是风雷不惊。 后来,当今圣上亲拟的继位诏书上,别的溢美之词什么人品贵重、仁厚德沛都是废话,唯独一句“深肖朕躬”,这句是妥妥的写实,一点都不带吹的。 她淡然一笑:“二公子见笑了,我那义妹,自幼家贫,难得有些精致糕点,总是吃得特别香甜,看着着实可怜,我素日见到些好的,都会想着她。” 身在地洞中的金璜重重打了一个喷嚏:“哎哟,这的土味太重了,鼻子好痒。” 说着就要用袖子擦,林翔宇赶紧拉住,从自己怀里掏出手帕递给她:“今天新拿的,我还没用过,你是个女孩子,就不能……”他看着金璜的眼神,赶紧改口:“大殿下又没少给你月钱,怎么这么邋遢。” “你怎么跟个大姑娘似的,随身还带着这玩意儿。”金璜接过手帕,手感棉软,有皂角的香气,手帕一角还绣着一个小小的“林”字。 “啧啧,穷成这样,你还能这么讲究。” “这是家严家慈管束有方。”林翔宇不失时机的吹了一波自己的爹妈。 金璜擦了擦鼻子:“我没爹妈,记事起,就是师父把我养大的,该学文学文,该习武习武,只要死不了,怎么着都行。” 林翔宇为之语塞,不知应该说什么好,许久才说了一句:“对不起,我不知道……” 金璜像个男人似的,拍拍他的肩膀:“不要在意,从来都没有得到过的东西,我也不觉得有什么美好,也不会觉得遗憾。如果注定失去,我希望永远不要发生。”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1章 我死给你看 这条地道比起入城的那条要长许多,林翔宇觉得走得腿酸了,仍遥遥不见洞口,他拖着脚步,呼喊着大步流星在前方的金璜:“慢点,慢点,我们歇一会儿吧。” 听着他呼哧带喘的声音,真的是不行了,金璜让他先回去,这一趟走得确实远了些,她将手中火把递给林翔宇:“你回去吧,小心别磕着。” “那你怎么办?”下来的时候,两人只带了一只火把。 金璜笑笑:“我又不像你这么没用。” 莫名被她嘲笑的林翔宇扁着嘴往回走,只听见身后金璜说:“跟厨房说,我要吃糖醋排骨。” 从地道里钻出来的林翔宇还没来得及掸去身上沾着的灰土,就听着前院一片热闹,不会是有什么人来告状了吧,他急匆匆的往前院一瞧,发现平日门可罗雀的县衙门口,有好多人围观。 几辆大车停在门口,许多衣着统一的仆役恭恭敬敬对一架小轿内问道:“小姐,请问往哪儿搬?” 林翔宇向着一位看热闹的人问:“这是谁呀?” “这是我们林知县的……哎,不就是你的表妹吗?”那人发现跟自己说话的就是知县大人,觉得这位知县大人莫不是脑子有恙?连自家表妹都不认识。 轿帘掀开,凤歌从轿内走出来,指挥着那些人把东西往后院送过去。 仆役们抬着东西鱼贯而入,林翔宇表情僵硬的看着这壮观的送礼场景,牙疼似的哼哼:“大殿下,你可得为我作证,这可不是我贪赃枉法,收受贿赂啊。” 凤歌抿嘴轻笑:“就你?堂堂王爷给你贿赂?你还能枉法?你能枉什么法?城门都叫不开的县令大人?” 一番话说到林翔宇心中最深最深的痛处,他苦着脸继续着着那些人往屋里搬东西,仿佛听见人群里有人说卖妹求荣,裙带关系什么什么的。 律王府的仆人们训练有素,搬东西的人虽多,却只有脚步声,放完东西,马上消失。 后院里除了多出一大堆东西之外,什么都没有改变。 算来,律王是凤歌的亲叔叔,叔叔送侄女东西,也没什么,但是林翔宇总觉得这么张扬,总归不是好事。 他想了又想,忍不住还是开口:“大殿下……” “叫我戈凤。” “……”凤歌,戈凤,这化名也太随意了吧!算了,这不重要。林翔宇决定继续他的进谏:“戈凤姑娘,这样大张旗鼓的收律王府过来的东西,是不是不太好?” 凤歌点点头:“的确不太好,你下次注意啊。” 林翔宇愣着眨了三次眼睛,才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大殿下,你这样栽赃陷害微臣,是不是不太好。” “律王府的这些东西是送到哪的?” “县衙啊。” “那么知县大人是谁呀?” “我呀。” 凤歌满意的点点头:“你真聪明!”说着就要回房。 发现上当的林翔宇忙赶上前:“哎,不是。” 凤歌回头:“原来你不是知县?那就是不用给你发俸禄了?” “……” 在凤歌出现之前,林翔宇对宫里的女子,不,应该说世人对宫里的女子印象都是高贵、端庄、典雅……就是凤歌外表展现的样子。 但是,万万没想到,世上还有如此表里不一的人,外具弱柳之姿,内有臭不要脸之性! “难道太学里教的不是仁义礼智信?”林翔宇绝望的看着掩上的房门,又看了看旁边堆得整整齐齐的箱笼,重重叹了口气。 凤歌又开了门,冲着他一笑:“那个放在最上面的食盒是给你的,快吃吧,放久了就不香了。” 接着,门又关上了。 食盒里放着十几样小巧精致的不同糕点,林翔宇拿了一块看起来最平淡无奇的馒头模样的东西,在嘴里却是香浓酥脆,完全与平日吃的馒头不一样。 斜刺里跑出来一个黑影,虎子蹲在地上摇着尾巴,默默看着它。 林翔宇随手取了一块,放在它面前,虎子不为所动,黑黑的眼睛还是直勾勾的看着他。 “好吧好吧,你自己挑。”林翔宇将食盒放在地上。 虎子扒拉扒拉,林翔宇嘟囔着:“狗比我还挑食。” 一锭银子,掉在地上。 形状奇特,似竹节,成色上佳,民间绝找不出相似的档次,唯有官银。 所谓官银,是每年由各级地方收上来的钱粮兑换为白银,倾注而制,每锭足有五十两,十分巨大,官银雪白,如雪似玉,因此又被称为“雪花银”,民间那些残碎银子边角的雪花银,那便是说着玩了。 只有涉及国之大事时,才会动用,比如修造河堤,比如修筑城池,比如征召军队,比如……与外邦贸易往来。 大恒的市井之间货币以铜为本位货币,若是拿着金银,反倒什么都买不来,还得去钱庄兑换,兑换则需要登记身份,因此,金银更多的是往里掺杂其他金属,做为簪环首饰之用。 这块竹节银,为什么会从律王府送来的食盒里掉出来?就算是给各级亲王、郡王的赏赐,也往往是古玩玉器,就算是金银,那也是金银器皿,绝不会是这样的银锭,官家也不会用竹节这种东西做银锭的模具。 林翔宇拿着银子,若有所思,凤歌换装出来,正巧看他蹲在地上的背影,与虎子大眼瞪小眼,她笑道:“怎么,你在跟狗抢食?” “这倒不是,是被银子硌了眼。”林翔宇站起身,将那枚竹节银交给凤歌,“这个锅我就不替你背了,背不动。这东西肯定是给你的。” 凤歌对官银略有耳闻,这是头一回看见真物,手中沉锭锭的一块,大概有二十两左右。 “放在这里是什么意思?如果是想表示与我交好,为什么不坦荡荡的给我呢?”凤歌不解,还是想暗示什么。 食盒里的糕点被虎子扒得乱七八糟,落了一地,眼看着是不能吃了,凤歌抓着银子的手笼在袖中,对林翔宇说:“快把这些东西埋掉。” “为什么?” “你猜,要是金璜发现,有这么多精致的糕点,她却没吃着,她会怎么样?” 林翔宇的脑海中闪过金璜气急败坏的脸,也不敢假手他人,颠颠的去将这些糕点给埋在树下,就差唱一首:“糕灭团飞酥满天,饼消馒亡有谁怜……” 地上曾经有过食物的痕迹被消灭干净,林翔宇又进厨房嘱咐厨娘晚上做一碗糖醋排骨。 厨娘抱怨道:“林大爷,买菜钱不够了,往日这钱能买上半个月的菜呢,自打这两个姑娘来了,这才四天呢,就见底了。” “嘘,小声点,一会儿去找齐师爷支点就是了。” “我找过齐师爷了,齐师爷说,您这个月的俸禄早花完了,还剩十个大钱,还不够三顿的。” 清风习习,吹过林知县的两袖,飞扬着的袖摆,干干净净。 林翔宇站在院子里,大声对着凤歌的房间说:“我觉得,那锭竹节银,也许是上天见我工作认真勤勉,因而借神犬之爪,恩赐于我。” 门开了,凤歌换了身衣服出来,看着林翔宇,戏谑道:“意思是,不用给你俸禄了?每天都会有猫儿狗儿给你送银子的,如此甚好,吏部和户部都会很高兴的。” “别别别……”林翔宇连连摆手,“随便说说,这银子给我,我也不敢用啊,听说外国有个包公判案,经常会有一些什么乌盆啊、枕头啊,去找他申冤,你说,这会不会是有冤鬼附在银子里……” 凤歌觉得背后一阵恶寒,赶紧打断他:“金璜为什么还没回来,你是不是对她做了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然后杀人抛尸了?” “她?我!”再一次被栽赃的林翔宇指着自己,张口结舌。 西方的地平线吸尽了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新月高悬在东方的天空,如同一把钩子,凤歌看着那金色的钩子,莫名的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厨娘那仿佛可以撕裂时空的大嗓门吼叫:“开饭啦!” 桌上放着四菜一汤,满满当当摆了一桌,看起来很是丰盛。 醋溜小白菜、白水煮茄子、蒸南瓜、糖醋排骨,其中糖醋排骨只有两块。 汤是白菜梆子、茄子蒂、南瓜藤煮成一锅,清澈见底的汤中还沉着一根骨头,真的只是骨头,光溜溜,仿佛诏告天下:“能再扒下一根肉丝来,算我输!” 凤歌坐下,刚拿起筷子,又放下,摇头:“不行,金璜从来都不会错过晚饭的,她一定是出事了。” “吃完饭再去找。”林翔宇将糖醋排骨推到凤歌面前。 凤歌站起身:“你先吃吧,我不饿。” 走出房门,门口早已立着一人,挺直的身子,冷漠如玉雕般的脸,左手拿着一件厚斗篷,右手拿着已经点燃的松明火把。 关林森将厚斗篷递上:“我陪殿下同去。” 凤歌接过火把:“你的伤还没好,应该多休息。” “殿下,”关林森忽然单膝跪下,“臣知道,这一路保护殿下不力,竟使殿下几次陷入危险,殿下要惩罚,臣绝无怨言,但求殿下莫要轻易涉险,待京中派来替换的暗卫,再……” 凤歌被他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快起来,我从没说过要把你换掉。” “臣的职责就是保护殿下,请殿下允许臣履行职责。” 那张玉雕般的脸,看不出任何的情绪波动,眼皮低垂,将黑色的眸子掩去一半,夜凉如水,风一阵阵的刮过来,连凤歌都觉得有些寒意。 “先起来说话,你的伤还没好,跪在地上要落下病根的。”凤歌咬着嘴唇,“林翔宇会与我一同去,你不必担心。” 话一出口,她便有些后悔,带着这个文弱书生,实在是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果然,关林森抬起头:“殿下若执意不允许臣前往,臣便只有根据暗卫工作条例规定,以死殉职。” 说着,袖中抖出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就要向脖子上抹去,吓得凤歌叫道:“等等等,孤准了。” 关林森起身,跟在凤歌身后,凤歌皱着眉头:“暗卫工作条例还有这一条?我怎么没印象……一会儿回去翻翻。”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2章 黑洞洞 地道狭窄而幽长,林翔宇与关林森各自拿着一支松明火把,一前一后的将凤歌护在中间。走了很久,周围的环境还是没有一丁点变化,凤歌渐渐觉得腿很重,机械的向前迈着。 厚厚的土层将人世间所有的声音与光线全部隔绝,黑暗的空间里,只有脚步声轻轻响着,两团暖黄色的火光成为这片无尽黑暗中的异色。 凤歌从来没有在这样压抑的地方呆过,忽然想起宫里处罚一些做错了事的小宫女和小太监就是关在小黑屋,她一直觉得这处罚实在是太轻太轻,正好不用干活,哪里是处罚,根本就是放假。 现在她不这么想了,实在是太难受了。 走在前面的林翔宇忽然开口说话,他那低沉而柔和的声音在地道里响起,让凤歌精神为之一振:“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实在太无聊了,我们一人讲一个故事吧。” 长长的无聊路上能有人说故事解闷,凤歌当然是十分赞成。 林翔宇开始说第一个故事。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曾经有一个大户人家,家主已经有了一个美丽高贵的夫人,还生了一个可爱的小男孩,可是,再恩爱,也终于敌不过时间,家主又娶了一位妾侍,这位妾侍除了美丽之外,更具妩媚妖娆,自从她也生下一个男孩子之后,便一心想要由妾转妻。”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她故意在夫人卧室房前留下男人的鞋印,让家主对夫人产生怀疑,接着,夫人竟然出现怀孕的征兆,而此时,家里的一个仆人忽然消失了,找了许久,也没有找到。” 接着,是许久的沉默,凤歌忍不住问道: “然后呢?” 林翔宇似乎吸了一口气:“那个大户人家岂能受得了这种事发生,如果报官,颜面何存。那位夫人忽然就病死了,据说是很厉害的传染病,因此,人一死,就烧了。” 对于这位夫人真正的死因,身在宫廷的凤歌自然是心知肚明的,她静静的等着林翔宇继续往下说。 “夫人死了以后,那个妾侍被扶正,过了没几天,那个妾侍忽然暴毙,她生下的儿子与大夫人生下的儿子,一起消失了。在大夫人周年祭日的时候,她的坟前忽然多了两个骨灰罐,一罐上面放着妾侍最喜欢的首饰,一罐上面放着小孩子的长命锁。” 林翔宇又是许久没有说话,凤歌又问:“然后呢?” “家主当然又四处寻找消失的大儿子,可是,却始终也没有找到。”林翔宇似乎叹了一口气,“如果妾侍和她的儿子都是大儿子杀的,你觉得,大儿子也做得太过份?” 凤歌沉吟许久,低声说:“想来那位大夫人,是被妾侍栽赃,至于那个消失的仆人,要么是被买通,要么也是被栽赃与主母私通,还被灭口。那位正夫人的病死,只怕也是受了家族中的私刑。” “看着母亲死在面前,一定很痛苦,但是我还是觉得,那个妾侍的儿子是无辜的,你不应该连小孩子都不放过。林知县……这案子如果还没过追溯期的话,你还是去自首吧。” “啊啊啊???”林翔宇惊讶的呼声忽然在地道里炸开般的反复回荡:“什么?什么?为什么我要自首?” 凤歌被他的激烈反应吓了一跳:“宫里那些宫女啊太监啊,在说自己心事的时候,为了避嫌,也都假托是我同乡、我亲戚、我朋友、我曾经听说……其实都在说自己的事情,难道……这件事不是你自己的身世吗?” “当然不是啦!”林翔宇哭笑不得,他一面走一面扭回头对凤歌说:“你看我哪里像是能辣手杀人的样子?还杀了大的,捎带上小的……” “那这个大户人家的故事是你现编的?”凤歌完全不相信他能活灵活现的编出这样的故事,还是怀疑的看着他,“我听说,有的人在杀过人之后,心理发生变化,反倒变得胆小如鼠。” “我哪里胆小如鼠了!”林翔宇听了凤歌的话忍不住叫出声,却发现凤歌背后站着的关林森,冷着一张俊脸,一双眼睛冷冷地看着他,好像一把待出鞘的利刃,时刻干掉那些胆敢对大公主不敬的人。 林翔宇忽然满脸堆笑:“哎呀,那不是因为大殿下凤仪非凡,金璜姑娘气势迫人嘛……哎哟……” 一时不察,被脚下忽然出现的东西绊了一下,当时还没摔例,他为了稳住身形,向前踉跄着连冲了几步,最后,还是没稳住,整个人呈“大”字形,重重扑在地上。 “你没事吧。”凤歌被他一连串的动作以及最后惊天动地的一扑惊呆了。 火把被甩到前面,撞到了什么,被弹开,落在地上。 凤歌上前,林翔宇本以为她是过来扶自己的,正想着应该说什么感恩戴德的话,结果她就这么无视了他求救的目光,蹲下,捡起火把,继续往前走。 关林森目不斜视,紧跟着凤歌。 林翔宇只得认命的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凤歌指着前方的乱石堆说:“原来这里被堵上了,她来过这里,把石头扒开,爬过去的。” “真是一个执着的人。”林翔宇无奈的摇摇头,“要是这条道直通东海,她是不是也会一路走到海边才肯回头。” “这事,她还真做得出来。”凤歌拎起裙子,准备爬上乱石堆。 关林森上前:“殿下请让开。” 凤歌依言退开几步,关林森双手挥动几处,只见乱石滚落,原本仅够一人爬过的小洞,变得可以让人弯腰钻过去,虽然还是很逼仄,不过总比毫无形象的爬过去强些。 等等,暗卫的工作不是只用来救命吗,什么时候还管开路搭桥了? 当然现在不是问这个的时候,关林森一马当先钻过石洞,凤歌紧随,看见关林森对着她,伸出手,她不明所以,自顾自的从乱石堆成的石坡上下来了,没注意到关林森的眼里露出一抹失落。 再后面的林翔宇钻过来的时候,衣服被勾了一下,脚下又没站稳,大呼小叫的要摔下来,正巧关林森的手还没收回去,便扶了他一把。 林翔宇感恩戴德:“太谢谢这位侍卫大哥了。” 目睹了一切的凤歌十分困惑:“不仅管开路搭桥,还扶人?而且还什么人都扶?” 暗卫手册虽然不薄,但是凤歌一向觉得自己过目不忘,怎么好像从来没看过似的,果然要好好的再重新看一遍。 林翔宇决定继续强调一下自己的清白:“这个故事,那是我在做主簿的时候听来的。” “你原来在哪里做的主簿?”凤歌从未听说过什么地方有这等惨绝人寰的事件,心想回宫之后也许可以调到这个案卷来看看。 “到了。”在前方开道的关林森吐出两个字。 可是前方明明是一条死路,砖头砌成半圆形的墙,难道有机关? 想到这个可能,林翔宇激动的不能自己,在韩王墓没有来得及学习,这回一定不能错失良机。 “有机关……”林翔宇的后半句话卡在喉咙里,凤歌也十分为难。 两人齐齐抬头仰望。 满天星斗闪闪发光。 井底之蛙的视角,原来是这样啊,一定要写在今天的阅历日志里面。凤歌脑中跳出这样的想法,又马上挥去。 关林森几经纵跃已经跳出井口,一根粗大的麻绳垂了下来,尾部结实的打了一个结,凤歌用力扯了几下,没有散,林翔宇摸着下巴:“这是叫我们上吊的意思?” “你和金璜还真是天生地造的一对。”凤歌笑着摇摇头,一只脚踩在绳环里,双手紧紧抓着绳子,当她一切就绪之后,绳子缓缓上行,她时不时用脚点一下墙壁,以免整个人与墙面发生摩擦。 凤歌消失在井口之后,林翔宇伸着脖子仰望,等着绳环降下来,可是等到他脖子都痛了,也没有等到。 这是……被抛弃了吗? 他蹲在地上,低声哼唱着一首歌:“姑娘你好象一朵花,美丽的眼睛人人夸……你把我引到了井底下,割断了绳索就走开啦……” “你在唱什么……”凤歌的脸忽然出现在井口,把他吓了一跳,接着绳环和另一根绳子一同被抛了下来。 凤歌大声说:“他说,把你拉上来超出了他的工作职责,让你自己上来。我拉不动你,就把绳子绕过一棵树,那个,你加油吧。” 看着手上的绳子,林翔宇顿悟了,他只得认命踩在绳环里,一面死命的拉着那根绳子。 脑中一时思绪万千: “绳子绕在树上的定滑轮不能减少拉起一个物体所需要的力量,如果这个滑轮是固定的,但是会动,应该能省一些力,能成三成还是五成,或是更多呢?如果多用几个动滑轮,能不能在省力的基础上再省力?” 最终,当他千辛万苦从井底爬上来之后,脑中所有的想法汇成一句话:“早知道晚上就不吃饭了。”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3章 山洞 丰县的西边是一片平坦的大地,大片大片的田地,农户一般住在离城墙比较近的地方,也方便进城卖菜卖粮,只有在农忙时节,农户才会就在这里的地头住下来,免得一来一回两头跑,浪费时间。 再过半个月,这里就会出现一片春播的繁忙景象,不过现在,只是偶尔能见到有几个农人正在修理屋舍,修理沟渠,往往走许久也不见一个人。 凤歌漂亮的长裙在杂草间时不时被勾住,她也顾不得了,将裙摆拢在手里,向前飞跑,只把林翔宇看的目瞪口呆,谁家娘子也不见这般泼辣。 看出了林翔宇内心的崩溃,凤歌笑道:“做大事者不拘小节,我老师说的。” “对……”林翔宇无力反驳,但仍又忍不住问了一句:“你是不是有男人的灵魂?” “放肆!”凤歌本能的怒斥,转而笑道:“那你一定是女扮男装的。一天流的眼泪比我三年流的都还多。” 林翔宇委屈巴巴的闭上嘴,默默垂头跟在凤歌身后,凤歌一面走一面还不忘数落他:“你这样怎么能进得了工部,工部那些理科死宅们会把你玩死的。” “啊?我……我没听说他们有龙阳之好啊……”林翔宇再次感到人生观受到了冲击。 凤歌揉揉太阳穴:“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听说,工部那些技术宅男们,平时不爱交际,时不时的就搞个什么新东西来恶作剧同僚,若是谁被整了,他就会马上想着要报复回去,饭也不吃了,觉也不睡了,夫人也不要了,就忙着做机关暗器折腾人。” “听说工部那幢房子,寻常人根本进不去,不小心一脚踩进去,起码触动七八十种机关,就连我父皇……” “父皇?”林翔宇疑惑的看着她。 凤歌神色如常的点了点头:“你没听说过蜗夫,蜗居的蜗,夫子的夫,那是传说中的机关大师,因此被同行业的人敬称为‘皇’,最善在小地方玩大机关,可是就连他,进了工部,也只不过走了十几步而已,刚绕过第二道屏风,就被放倒了。” “哦……这么厉害。”林翔宇这下对工部越发的肃然起敬。 “像他这样的人,工部的人还是很客气的,只不过,他那天突发奇想要突击一下工部,结果那些机关都没撤,就……中招了。” 想着那天父皇回宫的时候神情一如即往的冷静与从容,可是额头上的青痕与衣服上撕破又被拙劣补上的痕迹,可没有逃过母后的眼睛。 凤歌想到父皇被母后叨叨半天的那张苦瓜脸,忍不住笑出来。 “那,工部的人平时都做些什么,工作很忙吗?”林翔宇问道。 凤歌摆摆手:“看起来很忙,其实挺闲的,那些聪明人,半天时间就能把别人要做七八天的活给做完了,剩下来的时间,都在玩,对了,听说工部尚书也很喜欢你收集的那种人偶娃娃。” “谢谢提点。”林翔宇开心的搓着手,心想万一顺利调任工部,去衙门报道之前一定要先去买几个限量版的,送给上司做见面礼。 看着他一脸兴奋的样子,凤歌猜到他的心思,无奈的摇了摇头:“林尚书,他很重视才干的,光会送东西不会做事,他一样不给好脸,就算是当今圣上,都不敢拂他的意,硬给工部塞人。” “啊,林尚书?也姓林吗,跟我五百年前是一家,这下就更好说话了。”林翔宇现在已经在幻想自己在工部应当如何大展拳脚,像修都江堰的李冰那样千古留名。 一个沉浸在梦中的人是叫不醒的,凤歌决定放弃跟他说话,林翔宇倒是主动问起:“对了,姑娘你为什么知道这么多?” 凤歌笑道:“我家在京里也算得上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当然知道啦,不然怎么会知道林知县当初考工部三次而不入的事情呢?” “咱们……能别提那事了吗?”林翔宇的脸又红了。 凤歌看着他低头缩脖的样子,无奈摇头:“你到底是不是女扮男装的!别说男的了,女人里面也得是从小不出闺门,爹妈往死里娇惯的才能达到你这样的高度。” 林翔宇叹了口气:“我也不想这样,我家里从小管我极严,多走一步不行,少走一步要打,看着你,我就想到我娘……” “……”凤歌眼神如刀。 林翔宇又本能的一缩脖子:“我娘也是特别聪明特别美丽,因此特别有主见,我爹还在世的时候,都不敢跟她发生正面冲突。” 凤歌一时不知该如何评价,她想起了自己的母后,把整个后宫管得跟个小国家似的。 “她的手很巧,我小时候的玩具都是我娘给做的,因此,我打小就想要也能做出各种各样的东西,希望她和我爹现在在天上不要再打起来。”林翔宇抬头望着漫天晚霞,嘴角露出一抹苦笑。 “令堂她也……”凤歌忽然同情起眼前这个随时随地哭哭唧唧的泪包来了。 “嗯,那年猛江突然决堤,原本已经逃开了,但是她想着之后的日子身上没钱不行,于是又折返回家去拿银子,就没跑出来……”林翔宇闭了闭眼睛,深吸一口气,“因此,我才想要进工部,希望每年能及时修理各处河堤江堤,不要再让任何一户人家发生这样的悲剧。” 他一抬头,发现凤歌站在自己面前,竟然比自己还高了一个头,凤歌拍着他的肩膀:“有这个心很好,更重要的是能力,如果你确实有这个能力,我保你一定可以进入工部,并且有所建树。” 接着,她跳下大石头,继续往前走:“快走,天快黑了。” 刚才被她拍过的肩膀,那沉甸甸的感觉犹在,林翔宇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自嘲笑道:“我竟然被一个小丫头给教育了,哈哈,真是好笑。你保我?怎么保?” 他笑着摇摇头,追过去:“慢点,小心绊着。” 转过两道弯,凤歌一眼就看见前方有一个大山洞,外面还有几个人来回走动,看起来,应该是守卫。 “这些人你认识吗?”凤歌轻声问道。 林翔宇摇头:“不认识。你要进去?” “这地方有古怪,我一定要去看看。” 林翔宇打量着她一身宫妆长裙,轻纱飘飘,钗饰叮当,腰间禁步压腰的环佩轻碰更是清脆悦耳:“还是我去吧,你还没靠近就被人发现了。” 凤歌本想反驳,只是一转头,头上就传来清脆的声音。 平日没什么感觉,要是在安静的地方,这声音还是相当响亮。 “你等等。”凤歌将头上的发钗与各色饰品都拔下来,又将拖在地上的长长裙摆抱在手中,“看,现在没问题了。” 林翔宇十分怀疑的看着她:“这样能行?” “能行能行。”凤歌催促道,“我们一会儿趁着天黑,悄悄的溜进去……去?” 刚才还在前面走来走去的人,竟然不见了。 凤歌揉了揉眼睛,没错,是不见了,她低声问:“刚才那边的几个人,去哪儿了?” 林翔宇一脸茫然的摇头。 算了,问他也是白问,这几个人大概吃晚饭去了。 凤歌蹑手蹑脚的与林翔宇一同往山洞摸去,她没有直接闯进去,而是贴在洞口,悄悄伸头往里看,只看了一眼,又马上缩回来,神色严肃。 林翔宇低声问:“看见什么了?” “什么都没看见。” “……” “里面一片黑。” “那,咱们就别进去了呗,太危险了,不如我调些衙役来……”林翔宇从来没干过这么刺激的事。 “等你调来人,他们把东西都藏起来了怎么办?”凤歌的脸上就写着:“一定要进去。” 林翔宇苦着脸:“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没事干嘛往这种地方跑。” “谁是千金之子?”凤歌心中一跳,以为林翔宇看出了他的身份。 “当然是我啦,我好歹也是一方父母官,怎么能亲自往这么可怕的地方跑。” 凤歌摇摇头:“我看你不是千金之子,是千金小姐,比我一个姑娘家还娇气!事儿多!麻烦!胆小!怂包!” “我才不是。”林翔宇男子汉的尊严受到了打击,他从怀里掏出火石与火镰:“进去就进去。” 他寻了根粗些的树枝,点着,昂首挺胸的往里走。 凤歌跟在他身后一同进去。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4章 荒村 井外,是一片村庄。 在星光下的村庄,却没有一点动静,难道全睡着了?凤歌向前走了几步,却发现,看似完好的房子,其实已经塌的只剩下正面的一堵墙了,枯干的树枝如鬼影一般在坍塌的房屋旁张牙舞爪。 村口的石磨盘还静静的放在那里,好像在等待有人往里倒上豆子或是麦子,再一次让它吱悠悠地转动起来,凤歌凑近一看,只见石磨盘中间的那个不大不小的眼里长出了一根不大不小的杂草,在风中晃晃悠悠,颇为自得。 看来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居住了。 凤歌转头问林翔宇:“这是什么地方?人呢?” 林翔宇皱着眉头:“这里在丰县的西北面,离城门有十多里的距离。这一片,以前从来没听说有个村子啊。” “你身为丰县的知县,却不知道这里还有村子,岂不是失职?” 凤歌深知人口对于国家的重要性,一个村子无声无息的存在过,又无声无息的搬空了,而知县却什么也不知道,她不得不怀疑林翔宇是个无能。 林翔宇大叫冤枉:“现在我们是在与夏国的边境上啊,这村子还不定是谁家开的呢,说不定他们本来就是夏国的子民,后来因为我国得了这片地区,才搬回本国的呢?” 听起来似乎的确有点道理。 凤歌忽然想起:“在地下钻了这么久,你怎么还能弄得清方向?” 难道林翔宇不是无能,而是天纵英才?有鸽子一般超级厉害的人体定位系统? 林翔宇从袖袋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罗盘:“这是我自制的罗盘,就算是在磁山那种地方,也能测出东南西北!” 他一脸的骄傲,凤歌却神色复杂的继续往前走。 原来不是有神功,而是有科技。 好吧,不愧是一个一心想进工部的人呢,也许他真的只是不擅于考试而已。回去,还是求父皇给他一个机会吧。 再往村子深处走,有些房子的保存还是比较完好的。 这里虽然是山村,但是比起凤歌遇到的大宝二宝家强了许多,房屋建制十分规整,一幢连着一幢,每一幢屋子里的房间大小相似,格局相近,令凤歌不由想起宫里那些太监与宫女所住的地方。 屋里还摆放着碗筷和水罐等生活用品,也是十分的严整,十几个房间走下来,凤歌甚至发现水罐把手所朝的方向都是一样的。 “这不是普通人住的地方。”凤歌说,“像军营。” “的确是。”关林森站在一块长方形的宽阔空地上,这片空地很大,快赶上皇家演武场了。目测可以容纳五百多个人在这里一同习武。 凤歌发现一旁的确还有一处已经垮塌的木制高台,高台上还有一根木棍,想必是旗杆,当初一定有一位将领,站在上面,看着站在演武场上的人进行练习吧。 只是不知这处高台上飘扬的是谁家旗帜。 凤歌自上朝听政以来,天下一直都挺太平,各国之间都忙着通商,图个大家发财,许多年不曾动过兵戈,因此,六部尚书中,兵部尚书冯瑞慈几乎就是一个出来打酱油的角色,凤歌甚至都想不起来他的脸长什么样。 印象最深的还是户部尚书杜飞扬老大人。 杜老大人真不愧他的名字,怼天怼地怼空气。 嫌吏部的冗员太多,该裁员的裁员,该降薪的降薪。 嫌工部花钱太狠,每年河堤湖堤都要修,就不能想个一劳永逸的法子吗,每天折腾那些奇技淫巧有什么用,就不能设计个永远不需要修的房子吗? 嫌礼部选的国礼太贵,东宁比大恒富,送什么他们都看不上眼,不如送鹅毛吧,再给他们写上一副字:礼轻情义重。看他们敢不要?北燕比大恒穷,又是草原部落,咱们送什么都还不如送稻草给他们过冬。大夏那帮工匠,送丝绸他们也用不上,送古董他们也不懂,不如陛下写幅字送给他们吧。 嫌刑部大牢里关的犯人太多,为什么不赶紧把那些渣渣给赶紧杀掉。牢饭虽然质量不怎么样,但是一人一天三个馒头,一年下来也是几百两银子。 杜老大人甚至连皇帝陛下都没放过,陛下,古人说了,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御书房和寝宫附近都已经种上竹子了,为什么宫里每个月还要吃这什么多肉? 大恒皇朝的御史台素来以嘴上不饶人而著称,但是,在杜老大人面前,他们真的只能乖乖屈服。不是没人想找杜老大人的麻烦,但是杜老大人为官多年,行得正坐得直,所有开销与收入都有据可查,连一个铜钱都没有贪过。 除了皇帝年节赐的礼,他连家里的族兄族弟送的东西都不收。 当然,这不是重点,所谓欲加之罪又何患无词呢。 重点是,这位杜老大人,生了一个女儿杜笑颜,而杜笑颜是当今皇后的闺中密友,当初一同在边塞军中遇上了当今圣上,于是,顺便一同嫁进宫去了。如今杜贵妃身无所出,也无意争宠,似乎她对皇后的兴趣比对皇帝的兴趣更大些。 而且,还生了一个儿子,杜书彦,凤歌在太学读书时的伴读,看起来是个温吞书生,私底下却出过不少鬼点子,现在已经与手中握有南方边境水军统辖权的镇南王之女莫璃郡主定了亲。 更别说整个杜氏家族那些枝枝叶叶的叔伯兄弟,还有各位嫁过来的媳妇的娘家势力,杜家一门,谁招惹的起。 想起站在朝堂上舌战群臣、胡子直翘的杜老大人,凤歌不由莞尔。 忽然听见关林森说:“有人在这里受伤。“ 他蹲在地上,仔细看着什么。 地上,有一滩暗色,关林森的手指拈起一些:“新鲜的人血,这气味,血里还有些迷药。” 受伤的是谁?会是金璜吗?她还中了迷药?是谁下的手?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5章 夜班费也没有 凤歌的心忽然揪起来,一路虽然只与金璜相处了十来天,但是,她对这个姑娘还有颇有好感的。如果她真的遭遇不幸……凤歌深吸一口气,不愿意去想这个可能性。 火把早已熄了,关林森只能借着黯淡的星光,勉强从地上分辨出渗在泥里的血迹,在一处房子边,他停下了脚步:“在这里,那个受伤的人被带走了。” 房子边的草地上,有明显被压过的痕迹,那个中了迷药还受伤的人,也许是体力不支,在这里倒下,草上也有一滩暗色的血迹。 关林森指着一个方向:“马蹄的方向是往那里去的。” “还愣着做什么,跟过去啊。”凤歌急切地催道。 林翔宇连忙阻止:“他们进了碧月石潭。” 所谓碧月石潭,没有一滴水,而是一片天然形成的乱石阵,就算是丰县当地人,也不会往那里跑,有人说那里有鬼,进去就会遇上鬼打墙出不来,也有人说那里是个天然的反八卦阵图,如果不懂奇门遁甲,进去就是个死。 看着凤歌着急的样子,林翔宇劝道:“大殿下不需要着急,对方没有将金姑娘当场杀掉而是带走,想来,也不会轻易杀了她。” “可是如果抓走她的人,想要逼问她什么,或者对她……”凤歌想到那种最不堪的可能,心里一阵一阵的发慌,手心湿滑,已是一层薄汗。 最后,她下定了决心:“不行,我一定要找到她,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林翔宇好话说尽,也没能说服她,最终,他不得不扔下一句重话:“大殿下,你可知你是储君?是国本?如果你去了,万一有个好歹,万一有个闪失,整个大恒朝堂将会动荡不安,这一点,大殿下想过没有!” 凤歌咬牙:“我身为储君,却连一个女孩子都护不住,何谈将来能护住这万里江山!” 见怎么都拦不下她,林翔宇撩袍跪倒:“自古武死战,文死谏,今日若要微臣眼睁睁看着大殿下以身犯险,将来也没脸站在朝堂之上。如果大殿下一定要去,请踏着微臣的尸体过去。” 又!来!了! 关林森以死相逼刚刚过去不到半个时辰,这个看起来弱鸡一样的林翔宇也玩这一手。 凤歌气急,大恒皇朝并无逼死大臣的事,历代皇帝也从来没说过“再议此事者斩”之类的话,完全没有可供参考的先例,一时间,凤歌竟然想不到一个好主意可以解决这件事。 她感到很挫败,咬着嘴唇,靠在墙上生闷气。 荒村,风从破败的房屋中吹过,带起一阵啸声,仿如鬼哭。 “有人来了。”关林森低声说。 三人躲进了最近的一处废墟内,只见一小队排列整齐的人出现,连脚步声都是齐齐整整,十几个人的脚步声仿佛一个人。 他们径直走到演武场,为首那人不知说了些什么,这些人各自四散开,他们三人一组,进入不同的房子里,不知在找什么。 搜索的队伍很快就靠近了凤歌他们所躲藏的屋子。 凤歌甚至可以清楚的听见他们说话的声音:“上个月也这么突然半夜让我出来,结果管事的漏给我算了一天的夜班费,幸好有人给我做证,说能补上。” “我说哥哥啊,你就为了五个铜钱,得罪管事的,值得吗?你不知道,管事的可是二王子的小姨子的闺蜜的大姐夫。” “怕他?大不了不干了,少给老子一个字都不行!每次半夜三更突然找人都想着我,算钱的时候也没见多给我分点。” “不错啦,好歹没把你给分到刚才那队里,你看他们伤得多重。” 他们一边说,一边不知在翻找着什么东西,只听见水罐与锅碗都没有放过,连床板都掀起来了。 搜完了隔壁屋,他们说话的声音便向凤歌他们所在的地方过来了: “对啊,听说是在这遇上了个小妞,结果反倒被小妞伤了这么多人,听说那小妞可是厉害,中了涂了乌苏骨的箭,还能跑出好远,更厉害的是,居然凭空消失了……” “我听说这村子闹鬼,大半夜石磨会自己转,房子里还会忽闪忽闪的发光,你说那小妞会不会是鬼……啊……唔唔……” 关林森一手一个将两个人打晕在地,还有一个被林翔宇用水罐砸了一下脑袋,虽然没当场倒下,却也两眼发直,瞪着凤歌,林翔宇又重重的敲了他一下,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栽在地上。 这三人穿着的衣服是软甲,想来是斥候一类,关林森在他们的身上都搜出了腰牌,正面书着“平远侯,十六军,轻骑营,崔老六”,背面写着“身高六尺一寸,面白有须,脸宽五寸,眼距一寸,半截眉,肿眼泡。” “要不要记这么详细啊。”凤歌知道出入宫禁的腰牌上也有对持牌者的容貌描述,但是从来没想过在荒山野地也能捡到这样的牌子。 “他们是大夏平远侯的人。”看着腰牌,林翔宇的神色凝重。 凤歌忙问:“这平远侯,又是什么人?” “不知道。” 凤歌绝倒:“那你说的是什么?” “腰牌上这么写的。” “……”凤歌抬手揉了揉太阳穴,不想再跟这个只会照着说明书读的男人说话。 原本想也许可以脱下这三个人的衣服混到这队人里,但是腰牌上写得这么详细,想混进去…… “你们俩干嘛?”凤歌惊愕的发现关林森和林翔宇在脱那三个人的衣服。 “一会儿穿上他们的衣服,混进去报个数,然后趁他们不注意再溜走,不然,他们发现队伍里少了三个人,一定会大举搜查,到时候我们就跑不掉了。” “可是这腰牌上……” 关林森取过她手上的腰牌,手指轻轻一抹,木屑如粉末一般纷纷扬扬落下,那块木质腰牌上,便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了。 林翔宇从袖袋中取出小小的一只盒子,竟然装着一枝紫毫一瓶墨汁,他将毛笔在墨汁里浸了一浸,挥毫落墨,腰牌上很快就出现了符合他与关林森的相貌描述。 轮到写凤歌的时候,他有些为难:“大殿下相貌生得如此秀美,实在是太扎眼了。” 凤歌闻言,微微一笑:“好在随身带了些脂粉。” 岂止是带了“些”,看似小小一盒,摊开之后,五颜六色一大盘,凤歌手指灵活的在不同的颜色里挑来摸去,又在脸上拍拍打打,不多时,一个脸色发黄、粗眉豹眼,脸上满是风霜痕迹的矮个汉子便出现在他们面前。 “易容术……”林翔宇喃喃吐出两个字。 凤歌催促道:“这是每个女孩子都会的化妆术,你们这些男人不懂,赶紧写吧,他们好像要集合了。”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6章 军纪 一切准备好之后,凤歌发现已经有人往空地上去了,她站起身:“咱们也过去吧。” 站在门口的关林森拉住她:“等一等,我们稍微晚一点再去,免得有多余时间让人问我们话,露出破绽。” 等到最后一拨人也从房子里出来之后,关林森才示意凤歌与林翔宇跟上,与另外三个人走在一起。 六个人一同回去,领队的军官扫了一眼,确定人数没错,便下令收队。 原计划是走在队伍的最后面,走着走着,就忽然脱队。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 “你,个子这么矮,走后面做什么,站到前面来。”军官指着凤歌。 按说凤歌在女子中已经不算矮,但是比起那些个七尺男儿,还是要差一些。 好在这个军官也是临时带队,连木牌上的详细描述都没有查看,只是点了点人数。 并不知道自己带来的人已经被调了包,他只是有一些强迫症,看着身高最矮的凤歌卡在队尾倒数第二的位置,实在是看不下去。 他又重新将人按身高排了一遍,凤歌站在队伍的最前头,关林森站在队伍的倒数第五,林翔宇站在倒数第四,后面还有三个人。 看来,想要悄悄的消失,已经是不可能了。 关林森的手按在随身的长刀之上,准备抽出,他的手背却被身后的林翔宇按住。 他不明白林翔宇想做什么,但是,此时也无法开口询问,只得又将按在刀柄上的手缓缓松开。 走在前面的凤歌心里直打鼓,想回头看看林翔宇和关林森的情况,又不敢回头,最后就这么迈着整齐的步伐越走越远,她甚至一度认为自己这是要走到夏国境内去了。 又不知走了多远,前方终于出现了一座关城,城墙并不高,甚至可以说很残破,不知道经过了多少次的战阵,城门也是破破烂烂,失掉的城门钉没有补上,不知道哪场战争留下的撞击痕迹清晰可见。 凤歌无意间一抬头,甚至在高处还有一枝羽箭插在上面没拔下来。 这也太随便了,军令驰坏至此,若这是夏国军队,倒真是大恒之福……福…… 幸灾乐祸的心情没有坚持很长时间,凤歌整个人都不好了,因为她一抬头,发现前方低垂着的破破烂烂旗帜,仿佛是隶属于大恒西北关塞的北玄军的图案。 北玄军,是继寒山铁骑之后,镇守西北边境大军的名字。 大恒西北境地势极为重要,再向北一点点是兵强马壮的大燕国,向西一点点是有整个大陆最强的冶铁师与兵器打造技术的大夏国。 可以北玄军是大恒国挡在这两只最强军事强国之间的一道有力屏障。 也正因为北玄军的存在,西北境已经太平了几十年,每次大朝会的时候,兵部尚书冯瑞慈的汇报声音总是被大家遗忘,所有人,包括皇帝陛下的重点都在发展经济、国计民生上,就连工部尚书也会因为雨季和旱季的来临,而得到更多的重视。 天下许久不动兵戈,兵部也无法得到更多的经费支持,无论哪里需要用钱,户部第一个想的是缩减太常寺的开支,第二个便是缩减兵部了。 凤歌皱着眉头,心想现在天下太平还好,若是有一朝真的动起手来,这样的城墙,这样的城门,能挡得住什么?连只狗都挡不住! 一定是守将之过。 之前看身份识别牌写的那么详细,还以为是一个怎样严格管束的组织,没想到,根本就没有看身份识别牌,带出去二十四人,带回来二十四人,门口守卫的士兵就这么随便数了一下,便把所有人都放进去了。 进入关城之后,一队的人竟然就这么散开了,也没交待一下任务,也没有说点什么。 其他人都有自己的营帐,只剩下凤歌、关林森和林翔宇不知自己应该去哪里。但是大喇喇的站在空地上又实在太扎眼。 只得随便找个角落呆着,所幸这地方真是管得不严,连个巡逻的人都没有,只要想办法躲过门口的守卫,就可以大大方方的出去了。 守卫有两人,站岗的时候也在聊着天,站姿更是松松垮垮,凤歌身边的宫女都站得比他们像样。 他们聊天的内容从今天晚上吃得太差,到好久没有吃到肉了,又跳到家里收成怎么样,又变成了这鬼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军心焕散,现在北玄军到底是谁在管!一定要把这件事告诉父皇才行。 不,也许不止是北玄军如此,说不定整个大恒皇朝的军队都是这样,以为天下太平了是吗!教授凤歌的太傅可不是老朽腐儒,他早年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他对凤歌说,哪有什么天下太平,不过是当国与国之间的力量平衡,谁也不敢先动手,才有天下太平。 大恒的国土现在虽不及北燕大,但是占据了土地最富饶的地区,气候极好,比起苦寒的大燕国,干旱的大夏国,时不时来阵台风与海啸的东宁国,大恒简直安定的让人嫉妒。 律王府的那位夫人尚且知道被其他姬妾嫉妒不是好事,她们少不得要寻衅滋事,更何况一个国家。 现在凤歌亲眼看见自己国家的军队是这种模样,只得感叹要求每个储君出去游历一年的先皇真是太有见地了,如果父皇现在全套车驾仪仗的到这里来巡视,看见的一定是刀光闪闪,士兵刻苦训练的场景。 如果不亲眼看一看,只是在深宫之中听别人说,永远也不知道真相是什么样的。 “那边有人。”关林森指着在另一个黑暗的角落,有几个黑影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在那里做什么。 难道是奸细。 关林森看出了她的想法,身子如一道清风刮过,便在那几个人的身后,看见他们手里拿着弓箭与短刀,嘴里还说着:“一会儿你去吸引注意力,张大哥藏在一边放箭,最后用刀一划,就完事了。” “你们想干什么。”关林森的声音忽然众他们背后响起,将他们吓了一大跳,其中一人上前:“这位兄弟看着眼生,不知是哪位伍长下面的?” 关林森没有回答,眼睛盯着他手里握着的短刀,那人注意到他的目光,赶紧将短刀收起来,笑道:“兄弟别误会,我们只是想偷偷出去打狐狸,这边晚上有很多沙狐出没,剥了皮,也能卖点钱,军饷这么久都没发,实在是没法跟家里交待啊。” “一起去。”关林森丢下三个字,示意凤歌与林翔宇过来。 那几个人见平空多出来三个人,有些为难:“这么多人啊。” “不多,你们五个,我们三个。”关林森将他们的计划简单的对凤歌和林翔宇说了一遍。 凤歌问道:“是出去会有问题?” “我们五个人出去,那可是请了守卫兄弟吃饭的,你们三个什么都没出……” 原来是嫌他们没有付出成本,在凤歌这里,只要能用钱解决的事,就不叫事。她众袖袋里摸出十文钱:“我们三个,十文。” 许久没有见过现钱的人,见着这十文,眼睛里都在放着光,嘴里还在说:“这么多人,打着狐狸怎么分,这沙狐也不是成群结队出来的,蹲一晚上可能也就三五只……” 还是钱的事。 林翔宇说:“我们不是想打沙狐的,我这大哥有个相好的姑娘,在前面的村子里,好几天没见着,想得慌。大家都是男人,行个方便。” “嘿嘿嘿,行行行,能不能带我们一起?” “我大哥跟她是真心的,你别满脑子的下流念头。你们好好的找你们的狐狸精去。” “成,说定了。走。” 几个人溜到大营门口,为首那人跟守门的士兵嘻笑一阵,果然就这么被放出去了。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7章 寒山铁骑 “您三位自己慢慢玩。”那几人欢呼着奔向远处的戈壁抓狐狸去了。 从进入荒村开始就紧绷着的神经终于松下来了,凤歌说:“看来金璜不是在军营里。” “就他们那样,还能抓着金姑娘?那可真是见鬼了。” “刚才也没来得及问问,他们半夜三更跑到荒村里到底是想找什么。”凤歌觉得这个地方越来越复杂了,她看着林翔宇:“你好像也不知道这里有个北玄军的关城?” 林翔宇抬头看着浩瀚星空:“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算了,我看你也根本不想进工部,您就在这边当知县当到死吧。”凤歌举步向前。 “哎别别别,”林翔宇赶紧屁颠颠的跟上去,“北玄军这个关城,我是真不太清楚,军队的事情,都是兵部直管调动,也不在我的行政管辖范围之内,就算有些来往,那也是跟律王爷来往,哪里轮到我呢。” 凤歌大怒,转头看着他:“要你何用!我看还不如把丰县的知县之职直接取消,朝廷还能少付一份俸禄。” “大殿下息怒,”一直没开口的关林森平静的说:“林知县也不是一点用都没有,方才在队伍中,微臣错把那队士兵当成夏国细作,几乎取了他们性命,好在林知县及时阻止了我,才没有酿成大错。” “哦?”凤歌怀疑的看着林翔宇。 难得这个木头样的人都会出声为自己说话,林翔宇岂能不赶紧跟上,知县的俸禄再怎么不高,总比没有的强不是?何况,天天闲得无所事事,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这样的好事,在别处那是绝对找不着的了。 “我是从他们走路的姿势看出来的,他们走路时,手指都是这样的。”林翔宇比划了一下,双手握拳,拇指正正的卡在食指的第一个指节缝处。 他又继续说:“寒山铁骑当初军纪极严,军容整齐,他们所有的士兵,平日里走路,手都有标准的姿势,就是这样,与自由奔放的夏国和燕国不同。” “寒山铁骑已经撤编二十年了,你怎么知道?”凤歌看着他的表情,现在已经不只是怀疑了,几乎就是在看奸细的样子。 连带着关林森的眼神都变冷了几分。 吓得林翔宇赶紧解释:“我不是说过我家就是边塞的嘛,寒山铁骑就在我们那边驻扎,我们这些孩子平时没事干就会看他们操练,也会跟着学,有一回,我们学他们走路的时候被他们发现了,有一个看起来很可怕的铁面将军过来,专门矫正我们的姿势,所以才记得这么清楚。” 凤歌想想,的确也是自己太多心了,官员任免前,吏部都会对这个人进行详尽的调查,林翔宇到底是什么人,肯定已经查过了。 “也许他们是寒山铁骑撤编后,才被编入北玄军的,虽然军纪荡然无存,不过,走路的姿势倒是保持下来了。麒麟将军要是知道他死后,部下沦落至此,想必也会英灵难安吧。” 凤歌心里不由一阵难过。 在一旁警戒的关林森一面望着军营的方向,一面说:“兵是由将带的,只要为将者是狮子,士兵就绝不会是兔。根源,还是在统军之将的身上。” 此时却听见远处的戈壁上传来人声马嘶,关林森低声道:“趴下。” 这里正好是在山丘的阴影里,趴下之后,几乎与地上的砾石融为一体。 “报告萧副将,没找到。” 凤歌疑惑,他们这是要找什么。 只听见有人喝道:“说,那三个人呢!” 糟糕,原来是偷溜出来被发现了,这个关城的军纪不是很松吗,怎么还有人来抓偷溜出来的士兵? 凤歌只能看见有一个人端坐在马上,似乎在指示着让其他人四处找他们。 “别怕,只要不动,就不会被发现。” 不动,不动,我们都是木头人! 搜查的队伍越来越近,再近一点,就该被发现了,凤歌现在好希望自己会彻地之术,可以躲在地底下不被发现。 虽然现在是晚上,但是做这种梦,也是不可能被实现的。 那些士兵手中的火把燃烧的声音都能听见了! 忽然,大地在颤抖,那是马蹄踏在地上的声音。 一个声音在空旷的戈壁上回荡:“恒国的军队竟敢闯入大燕的国境!” 凤歌心里一惊。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8章 边境 自古以来,不管是什么时代,不管是什么国家,一个国家的人擅入另一个国家的国境,都会被视为对主权的挑衅。 而如果擅入者的身份,是身为国家暴力机构的代表——士兵,那么这件事就更大了。 凤歌心中一紧,以她看见的北玄营,现在只怕连几个占道经营的小贩都打不过,更何况是直接开战。 在成百上千的火把照耀下,凤歌看见对方阵营森列,大约有五十多人,□□的枪尖与长刀的刀刃雪亮,反射着红色的火焰,兵戈未动,已是气势迫人。 步兵阵后有一人,高倨马上,看不清脸,他身后的大旗在风中猎猎,上书着斗大的“高”字。 高,那是大燕的国姓,这样身份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西北边境,为什么又会半夜如此迅速的出现? 凤歌感受到一股阴谋的气息,却又说不上来,毕竟是自家士兵跑出去抓狐狸,才会误闯了对方的国境。 如果燕国人有心借这件事闹一闹,传出去也不算他们不宣而战,反倒是大恒会落他人口实,甚至是笑柄。 为了抓狐狸,搞出了两国之战。 凤歌忽然想到了一句话:“外交无小事。” 现在就看对方想要掀出多大的风浪了。 步兵阵从中分开,让出一条路,阵后那人纵马越众而出,北玄营中出来找回士兵的人中,也有一位骑马,看来是在场所有大恒士兵中地位最高的了。 北燕人的身高本就比大恒人的要高出一些,连马都比大恒的马要高大一些,现在两人对视,北燕那人居高临下看着他。 他冷冷吐出几句标准的汉话:“你是何人?报上名来。” 那位骑士横枪于前,施以军中之礼,十分客气:“大恒国北玄营徐格将军麾下致果校尉,萧燕然。阁下是……” 骑在马上那人没说话,他身旁一个侍卫大声道:“大燕国高玄武亲王在此,还不下马!” “原来是亲王殿下。”萧燕然翻身下马,上前见礼,却听见对方侍卫大声喝道:“还不跪下。” 身后的大恒国士兵中传出骚动,萧燕然抬手,议论声立止。 只听他抱拳道:“我非燕国臣民,即便是我国陛下的使节行至贵国,朝堂之上,也不行拜礼。不知亲王殿下这个要求,可有依据?” 那侍卫大声道:“大恒士兵持械入我国境,意图侵略我大燕。你若不跪,便是确有此事!” 萧燕然一笑:“私自闯入贵国的士兵,我自会处理。阁下这般攀扯,过度解读,倒像是有心挑拨两国不和。” “大胆!你敢在亲王面前胡言乱语!”侍卫右手按在刀柄之上,“呛啷”的一声,将腰刀抽出,这一声就好像是个号令,在场所有燕国士兵同时拔刀出鞘,那整齐划一的声音,为军容原本就齐整的燕军更添了几分威慑力。 就连远观的凤歌,心中都不由一震。 萧燕然带出营的士兵只有十余人,由于是出来找人,因此连兵器都没带,连队伍都不是,三三两两分散站着。 可是他们每个人都站得笔直。 就好像只要一声令下,他们便会以死相拼。 那个侍卫冷笑:“就凭你们这些手无寸铁的乌合之众,也想与我大燕的霸刀一较高下?” 萧燕然微笑:“忘了向亲王殿下,这些乌合之众,原本都是寒山铁骑的士兵。” 在场的燕国士兵虽然没有说话,但是他们的表情却明明白白的泄露了他们内心的想法。 寒山铁骑,那个在北境的不败神话,当初北燕趁大恒国内局势不稳的时候,偷袭北域防线,却被人数远少于北燕军的寒山铁骑打了个措手不及,小小一座青川城,打了三年都没有打下来。 在北燕军中,有一个传说,寒山铁骑的人都得到了山神与河伯的庇佑。 守城如高山难越,进攻如洪水难防。 虽然如今寒山铁骑的名号已经永远消失在历史的尘埃中,但是,当萧燕然轻描淡写提起这四个字的时候,却在每个北燕士兵的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每个北燕士兵心中都在想:这些被神灵护佑的人,是自己手中的刀可以对付的吗? 军心竟然被四个字动摇,坐在马上的人冷哼一声,没有说话,也将北燕士兵的紧张压了下去。 一直由侍卫代传话的高玄武说话了:“将擅闯我国国境的人头留下,你们回去,便当此事没有发生过。”说完,侍卫将一柄刀扔了过来,落在萧燕然身边。 那个误入国境的士兵吓得腿发软,一下子没站稳,跪在地上,战栗着,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杀了他一个,免了两国争端,的确是很省事。 连他自己都想不出来,有什么让自己免死的可能。 萧燕然看着他,又看了看那把刀,身形微动,好像真的要将那把刀捡起来。 “慢着。”凤歌忍不住大喊一声,走了出去。 林翔宇甚至都来不及捂住她的嘴,在心里直跺脚:“我的大殿下哟,你平时不是很沉得住气吗,怎么这会儿冲动起来了,冲动是魔鬼,冲动有惩罚。” 他忍不住看了一眼关林森,关林森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变化,他就这么紧紧跟在凤歌后面,如同她强大的靠山,又好像惊涛骇浪中屹立不倒的桅杆。 “算了,舍命陪君子。”林翔宇嘟囔一声。 看着阴影中走出的三人,萧燕然也有些意外,却没有说话,就这么看着凤歌走过来。 那个侍卫大笑道:“贵国的军队待遇这是有多差,这样瘦弱的人也能被征召入伍?这样的人,在我大燕,连伙头军都做不了。” “那当然,我要是在大燕,也就只能做做呼赤和元帅罢了。”凤歌反唇相讥。 呼赤和元帅,就是被寒山铁骑打趴的北境指挥官,最后因为打光了燕国北境最精锐部队,而被燕国文臣弹劾,最终死在狱中。 这件事一直被燕国武将们视为奇耻大辱。 高玄武冷冷说:“本以为恒国军人都是勇武之人,没想到,尽是一些耍弄嘴皮子之辈。” “只怕你们耍不动嘴皮子,也打不过我们的人。”凤歌昂首一笑。 这是挑衅! 燕国士兵的眼中陡然升腾起了熊熊火焰。 “哦?”高玄武的眼睛扫视着在场的恒国士兵,“就凭你们几个?” 凤歌笑道:“亲王殿下站在我国领土上,出声挑衅,不知意欲何为,是想破坏两国签下的停战和约吗?” “你放屁!”站在高玄武身边的侍卫大声厉喝,“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你根本就是颠倒黑白!” 凤歌背着双手,扬着头,懒懒的看着高玄武:“七十年前,燕国与恒国签下停战和约,约定西北境以孔雀河中心为界。” “不错!”高玄武点点头,“如今孔雀河已干涸,原河道,就在这里。” “是的,就在这里!你们现在是在属于我大恒国的半边河道上踩着!!”凤歌高声道。 高玄武眼睛微眯,看着凤歌:“你有什么证据?” 凤歌从站着的土坎上跳下来:“因为这里,就是孔雀河原来的河堤!孔雀河属于大燕的部分,在那里!” 她遥遥一指,不远处的沙丘在月光下泛着白色的光芒。 “你说是就是了吗!”那侍卫不服。 凤歌转头对林翔宇说:“给他们看证据。” 林翔宇蹲在地上,开始用手扒拉着土坎,黄沙飞扬,最后,露出了一块小小的,方方正正的石头,上面刻着一个数字“五”,再往下,是一条一条的横杠。 凤歌说:“这是我大恒国用于测量河水深度的石量,立于河堤之上。这里风沙肆虐,这根石量的大部分还在土下。当初孔雀河水在这里的河面宽度是一百丈有余,这个数据,想必贵国的水文资料上也有记载。” 说完之后,她看着燕国士兵的脚下:“现在站在第一排的各位,你们站着的是我大恒国的国土,不知各位手持武器,悍然闯入我国,意欲何为?” 凤歌一气将话全部说完,站在第一排的燕国士兵看着自己的脚下,不知如何是好。 “你怎么知道这些,到底是什么人!”高玄武指着凤歌。 凤歌的面目被遮在厚重的头盔之下,她看着脚下的石量:“我是一个一心想要考入工部,却因为算学不及格,连续三次都没有成功,最后不得不流落西北的人。” “你是林翔宇?” 真正的林翔宇差点又坐回地上,怎么连北燕人都知道这个丢人现眼的事? “没想到,连亲王殿下都知道了。”凤歌长叹一声。 她话峰一转:“可惜,你却不是亲王殿下本人。” “你说什么?!”高坐在马上的人,眼神一变。 凤歌却十分轻松:“三年前,亲王殿下曾率燕国使节团曾经出使我国,想来,阁下当时也身在燕国使节团之中。只不过,亲王殿下的声音实在与阁下相去甚远。” “区区不才,当时正巧轮值诏令官,随侍在一旁,亲耳听过亲王殿下的声音。”凤歌一笑: “阁下虽为亲王殿下影子替身,却不能替亲王殿下开战吧?” “哈哈哈哈哈……”影子替身放声大笑,纵马一扬蹄,一起一落,马蹄下的石块被激起,笔直向凤歌射过去,若这一下子挨实了,虽不致命,也少不得头破血流。 站在一旁的关林森看似十分随意的抬手,那块拳头大的石子被牢牢捏在他右手的拇指与食指之间。 石子忽然碎成粉末,白灰飞了凤歌一脸,鼻子一痒,就要打喷嚏。刚才她故意粗着嗓子说话,勉强还可以假装是男人,可是打喷嚏的声音却是万万掩饰不了的。 林翔宇再娘炮,从生理上来说,也是个不折不扣的男人。 就在凤歌微微皱着鼻子,眼看着就要打出喷嚏的一瞬间,关林森的肚子忽然“咕噜”一声,接着,放了一个十分响亮的屁,那声音在空旷的戈壁上撞上石壁与沙山,还形成了余音绕梁的回音效果。 凤歌的喷嚏声早就被巨响遮盖得严严实实。 回音渐渐消失,一时间两方都十分安静,大家都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 关林森倒是坦荡的很:“对不住,晚上肉吃多了。” 看得出来,大家忍笑都忍的很辛苦。 萧燕然挥挥手:“既然今天晚上是一场误会,那就散了吧。” 影子点点头,燕国士兵收刀回鞘,转身,踏着整齐的步伐,消失在黑暗中。 在场所有恒国的士兵都大大松了一口气,本来难以收场,可能造成两国大战的事件,竟然是在屁声中就这么云淡风清的结束了。 “回营。”萧燕然挥手,他带出来的士兵迅速集结成行,不输燕军。那五个出来打狐狸的北玄军被押在中间。 凤歌正想就这么离开,却看见萧燕然看着她:“还有你们三个。” 该来的还是要来。 一行人浩浩荡荡,就这么回到北玄营中。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9章 审问 寒山铁骑,在三十年前,堪称大恒国的铜墙铁壁,大恒国中男儿,无一不以入寒山铁骑从军为荣,可是一夕之间,却风云突变,寒山铁骑兵败如山倒,而打输的原因是主帅贪功冒进。 幸得当今圣上,那时的太子,坐镇危局,力挽狂澜,再加之当时的兵部侍郎冯瑞慈相助,还有律王主动借出他的封地府兵勤王,才让北燕军队止步于国门。 大战之后,奖功惩过。 冯瑞慈升任兵部尚书,律王又得许多赏赐。 而刘觥弈,家眷尽数发配北疆冰雪之地,不过一年,便因不服当地水土气候,接连病故而亡。 从此,寒山铁骑被撤销,所有士兵被打乱编入各个不同的军中。 三十年前那一场磕磕绊绊,差点亡国的战争,反倒让四海之内各国不敢轻谈刀兵,恒国与燕国签定停战和平条约,平时边境上虽然没有少闹过,但是最终都会被定义为两国的边民,因为小事情,发生的小摩擦。 西北境这边犹为太平,因为多了个夏国,恒与燕要是认真的打起来,只怕高兴的是专门往各个国家卖兵器的夏国人。 凤歌想起夏国,就觉得心烦,明明卖的是兵器,却号称他们卖的不是可以杀人灭国的凶器,而是正义与和平、爱与友谊。 道理也是他们说的,大家手上都握着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利器,谁都不敢打谁,可不就和平了。 那帮奸商,相比还是东宁国那些商人更纯粹一些。 这个萧燕然的身份,只怕也不像他说的那帮简单。 如果只是一个普通的致果校尉,小时候在寒山铁骑里做马僮,哪来的本事让这些寒山旧部服服帖帖。 不过,既然他没有拆穿自己的身份,那自己也不必咄咄逼人,待以后相处熟了,再听真话不迟。 帐中的蜡烛结了一个大灯花,轻轻的爆开,帐中瞬间更明亮了些,凤歌想起北玄营中的情况,忍不住问道:“这个关城为什么会乱成这样,根本就没有人管。” “你说对了,就是没有人管,主帅桂德兴,说这里的条件太差,整日都在律王府中住着,十天半个月也不来关城一次,开头还每日认真操练,到后来,负责执掌军纪的人都高卧不起,谁还再管这事。” 凤歌睁大了眼睛:“你们可是在边境啊,这么随便,就不怕有一天燕国或夏国打过来吗?” “他们?别看他们现在不操练,但是如果屁股后面被人撵着跑,只怕比飞还快些。别看他们现在挥刀弄枪的姿势不对,到时候跪地投降的姿势一定特别标准。” 萧燕然说这些话的时候,虽是嘲讽与调侃,声音里却是满满的悲凉,在上的主帅不作为,他一个小小偏将,又能做什么呢。 “那你们这军营,也不能随便就可以任人进出,现在进的是我,哪天潜入的是敌人那该怎么办。”凤歌对他们的生命安全感到深深的担忧。 “呵呵,管不得,桂德兴说了,我们在边境,就要多忍让一些,免得与他国发生纠纷,引动兵戈,致使国中黎民生灵涂炭。” 竟有这等厚颜无耻的说法!凤歌真是眼界大开。 “刚才那些北燕人,兵马来的那样快,阵势也很不寻常,这件事不一般。”凤歌想起刚才北燕步兵阵列,拔刀出鞘时的寒光四溢的模样,就好像马上就要真的两国开战似的。 只怕那几个出去抓狐狸的士兵,并不是无意进入北燕国境的。 “你们三个留在这里,等天亮,我送你们回去。”萧燕然站起身,向帐外走去。 凤歌问道:“去哪儿?” “去审审奸细。” “我也想去。”凤歌眼巴巴的看着他。 萧燕然皱眉:“你去做什么?” “做证人,我是他们给带出去的,做个污点证人也是可以的吧。” 看着她坚定的样子,萧燕然点点头:“也好,你们三个回营被大家看在眼里,无声无息的走了也不合适。” 正经应当执掌军纪的从七品翊麾校尉根本懒得管这事,还在睡觉。 由正七品的致果校尉萧燕然来管,虽然说官大一级压死人,但是,军中从来职责分明,大概也就只有北玄营这种军纪松懈许久的地方才会有这样的奇闻。 既然是证人,凤歌等人也不得不跪在堂下,好在只是跪在一旁,并不是对任何人下跪,凤歌安慰自己,就算是父皇,登坛拜帅的时候,也得是真跪真拜,拜完了在帅坛上也只能坐在一旁,跪在军帐中也不算失了体面。 萧燕然端坐在军帐之中,两侧的军士站得笔直,凤歌不记得他们的容貌,但是,看这气势,也知道应该是随萧燕然一同出去找人的寒山铁骑旧部。 他们与北玄营中的其他人相比,真的是一股清流。 只是不知道,他们这股清流,还能坚持多久。 那五个人被捆得结结实实,跪在地上,头如捣蒜,嘴里喊着求将军饶命。 萧燕然看着他们,问道:“张安,你们几个怎么知道那里有沙狐?” 那片开阔地由于是边界,所以操练从来不会往那里去,加之又着实荒凉,士兵们偷溜出去解闷,都是改服乔装,跑到丰县去吃喝一番,看看花花世界,绝不会往那鬼地方跑。 “是……是听人说的。” “什么人?” “不太清楚,我们只是有一回,看见有人半夜拿着被打死的几只沙狐溜回来,说天一亮就去丰县换钱,一块沙狐皮能换五百文钱,我们这才动了心。” “再见着那个人,你还能认出来吗?” “当时天太黑,就说了几句话,他就走了,我们也没多问,脸都没看清,只记得个子挺高,对了,他说话声音有点特别,我可以模仿。” 说着,那个名叫张安的士兵清了清嗓子,声线变得清亮许多:“这沙狐,在丰县,能卖五百文钱呐。”连带着贪婪的语气,诱惑的意味,都模仿了个十足。 凤歌心想,这也真是个人才。 萧燕然点点头,吩咐一旁站着的士兵:“等天亮,点起全营所有人,让他们把这句话都说一遍。” 又对着跪在地上的张安一指:“你就站在一边,听着。”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0章 军纪 刚交四更,此时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满营将士睡得正香,他们已经太平了太久太久,每天过着愉快的睡到自然醒的幸福生活。 现在这个幸福生活却被一通惊天动地的鼓声惊破,桴鼓相应,那密集的鼓点声,如同奔腾的马蹄踏在地面的声音。 “这是什么声音?”营中甚至有人不知道这通鼓声代表着什么。 他们从各自的温软的床上爬起来,披上衣服,懒懒散散出营帐,张望着:“谁啊,半夜三更的敲什么鬼。” “就是,还让不让人睡觉啊。” 等所有士兵从营中出来,忽然听见有人大声喝道:“所有人,按队站好。” 说话的是个什夫长,在营中算是个最基层的军官,而在北玄营,这种基层军官并没有实权,因此,一直以来,没有人把他们当做军官。 有人不满道:“站什么啊,有事赶紧说,,说完了爷还要回去睡觉。” “是谁说话!”萧燕然的声音,从高处的点将台传下来。 那人周围的士兵一听是致果校尉说话,赶紧离他远远的,只有他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中间。 “以下犯上,不从号令,斩。”萧燕然的声音并不大,却在所有人心里炸开了。 大家以为萧燕然只不过是随便说说,没想到,真有两个人过来,将那人拖下去。 只听着那人在后面高一声低一声的又是大骂又是求饶,接着是一阵挣扎,他似乎还想跑,然后,是被按倒在地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一颗血淋淋的人头被人捧上来,放在点将台前的地上。 这些从来没见过血腥的太平兵们,头一次见杀人,而且,还是自己人。 整个军营里一片安静,萧燕然在点将台上用手指敲击木制护栏的声音都清晰可闻:“开始吧。” 什夫长大声喝道:“现在,从第一排,最左边一个人开始,每个人都说一遍‘这沙狐,在丰县,能卖五百文钱呐。’第一排说完,第二排继续,现在开始。” 所有士兵不明白这是要做什么,但是那个死不瞑目的血人头还在前面放着,理解要执行,不理解也要执行,不就说句话么,犯不着为这事让人头落地。 张安一直没有反应,直到最后一个人说完,他摇摇头:“那个人不在队伍里。” “果然如此。”萧燕然点点头,他望着台下那些噤若寒蝉的士兵,朗声道:“近日营中混入奸细,从现在起,守卫必须严守法令,出入检视腰牌,任何人无令不得出营,违令者,斩!每日操练恢复,无故不出操者,鞭六十!” 萧燕然转身离开,凤歌与林翔宇在帐中等着,帐门一动,关林森的身影从帐外进来,依旧站在凤歌身后。 “有劳有劳,方才有没有伤着你?”从刚才到现在,萧燕然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 军中立威,从来都靠令行禁止,萧燕然知道这些兵平时散漫的很,要说激烈的反抗不至于,每每看着他们这种半死不活的惫懒模样,也着实气人。 但是法不则众,又不能一口气把所有人给处罚了,因此,在击鼓集合之前,凤歌提议“杀鸡儆猴”,本来林翔宇想要扮演那只鸡,故意挑事,给萧燕然一个处罚的理由。 却被凤歌拒绝了:“你的气焰不够嚣张,还是关林森去吧。” “他?平时打三棍子都放不出一个屁……”说到这里,林翔宇忽然闭嘴了,他想起了在茫茫戈壁上那声悠长的回响。 “你有意见吗?”凤歌问关林森,“违背你的工作条例吗?” 关林森摇头。 “你看,他这么木,怎么能演得像。”特别有表演欲望的林翔宇不甘角色被抢走,一个劲的挑刺。 “你行吗?”凤歌也有些担心,父皇说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虽然这只是一件小事,但是如果办砸了,也挺丢脸的。 关林森的表情,忽然生动起来,就好像冰河表面的冰层被砸开,露出底下奔腾不息的河水,斜挑的嘴角满写着傲慢,眼神充满了不屑,歪着头梗着脖子,嘴里吐出一句话:“哪来的王八羔子敢说老子的是非!” 就连凤歌,都没有见过这样的关林森,凤歌知道关林森很厉害,但是从来没想过他这么厉害,将那不服管的劲表现的惟妙惟肖。 林翔宇自叹弗如,文人做久了,想憋出这样子,还是很有难度的。 当然他也没闲着,在极短的时间内,用泥巴搓了个人头出来,用黑色的布剪成头发的样子,最后浇上一瓢猪血。远看,几可以假乱真。 凤歌赞道:“做的真好。” “那当然,好歹我也收了那么多人偶,不敢说做得多精细,至少随便打一眼,也看不出来,等过段时间,我再练练手,保证在面前都看不出真假来。” 凤歌笑道:“那你还可以装上机关,能跑能走能端茶倒水,更好。” 没想到这无心的一句话,还真让林翔宇记在心里了。 想起此行目的,凤歌又担忧起金璜的安危,萧燕然命人找来前去搜索荒村的第一队队长,他身上包着绷带,入帐后就要见礼,萧燕然抬手免了:“你们在荒村遇到什么人了?” “我们先看见一个女人,在村子里转悠,问她是谁她也不答,出手就打,打伤了我们好些人,手下的兄弟寻思着她莫不是奸细,于是放了一箭,射中她的腿,想抓回来慢慢审,没想到,那小妞竟然还能跑。” “我们追着她转过一个墙角,就听见一阵马蹄声,那马跑得真快,先还能远远看着一个影子,然后连影子都没了。” 萧燕然点点头:“你这伤是她打的?” 那人羞愧的点点头,想来也不觉得被女人打成这样是多么光荣的事情。 “下去好好养伤吧。” 帐中的空气仿佛凝固,凤歌觉得颇为尴尬,金璜真是…… “要是把她找回来,一定让她向诸将士们赔罪。”凤歌不安的搓着衣角,“他们的医药费,我出。”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1章 真话 帐中的蜡烛流尽最后一滴烛泪,悠悠地冒出一缕白烟,无声无息的灭了。 光线陡然黯淡下来,站在沙盘旁的萧燕然抬起头来,望向帐外,天色已经渐明,与平日不同的是,今天的营中,响着士兵们列队的步伐声,虽然七零八落,但是迟练,总比不练的强。 萧燕然有一种感觉,大战迫在眉睫的感觉。 昨夜马上端坐之人虽然非高玄武本人,但是,已经足可证明,北燕人已经准备好挑起一场战争,这次没有成功,他们不会有太多耐心再等个三十年的,也许在三天后,也许就在今天。 “北燕人如果打过来,这里能顶住多久?”凤歌虽然不懂得战争,但是,以她在宫里丰富的作奸犯科经验,起了贼心,就算第一次失手,那么第二次出手也不会太久。除非第一次发现之后就被打个服服帖帖,彻底死了这条心。 萧燕然的眼睛盯着沙盘,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只说:“还请姑娘早日离开这里,离得越远越好。” 暗示已经足够明显,凤歌随口应了一声,算是回答他的好意。 北燕人贼心未死,等到时机成熟,有理由要打,没有理由创造理由也要打。 如果这小小关城被破开,那么北燕人骑着快马奔到丰县,也只不过是须臾之间的事情。 从未经历过战争的凤歌忽然觉得有点兴奋,甚至还有些期待,对她来说,战争是史书上记载着的血与火的浪漫,是智谋与勇武的交辉,是“黄沙百战穿金甲”,是“醉卧沙场君莫笑”,是“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走吧。”萧燕然命人牵来几匹马,要送他们回丰县。 宫中常打马球,凤歌飞身上马的姿势矫捷而潇洒,关林森如飞鸟般一起一落,也稳稳坐在马上,林翔宇则十分为难的看着马,他一脚踩在马镫上,一手死命扯着马缰绳,整个人半斜挂在马身上,那马被扯得十分不舒服,很不高兴的向前走了两步,吓得林翔宇大呼小叫。 旁边的士兵又托又扯,总算把知县大老爷给扶上了马,马唾弃的打了个响鼻以示不满,吓得林翔宇整个人僵在马上一动也不敢动,好像一尊大泥雕。 军营中哄然发出一阵大笑,林翔宇到底也算给这营中做了一点贡献,让头一回早起出操的士兵,找到了一点乐子。 萧燕然替他握着缰绳,四匹马就这么离开了营门。 出门前,轮值的士兵果然严格的遵守了刚刚颁下的条令,仔细检查了萧燕然的腰牌,还有凤歌等人持有的,盖着萧燕然印章的离营证明。 往丰县云的方向是东方,正好能看着一轮鲜红的朝阳从东方的地平线冉冉升起,军营外那片被青色天光笼罩着的原野,渐渐地变得清晰。 马蹄下的青草溜溜的滑过去,凤歌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朝阳照在戈壁沙丘上,沙丘阴影所投之处,正是北燕的领土。 那里现在没有人,但是,如果大恒有人敢去踩一脚,会不会引来万箭齐发呢? 凤歌轻轻叹了一口气,金璜啊金璜,你到底在什么地方? 到了荒村,凤歌说:“就送到这里吧,我看北玄营里离了你是不成的。” 萧燕然看了看前面的路:“还有二十多里路,你们要走回去?” “嗯。”凤歌跳下马,示意关林森去把紧紧抱着马脖子的林翔宇给撕下来。 双脚站在地面上,林翔宇才长长舒了一口气,活过来了,他知道凤歌想要走秘道,但是这条秘道,从这里直通城中,如果被别有用心的人知道,后果不堪设想。 迎着林翔宇的眼神,凤歌领会到他的意思,笑道:“如果萧将军都不可信,整个大恒也无人可信了。” “只不过,萧将军,你也没有说实话。”凤歌笑道,她的话更令萧燕然迷惑不解:“此话怎讲。” 凤歌笑道:“这片荒村,一直以来都是我大恒国的地界,怎么可能让夏国人在这里建了个村子,还屯兵?既然没有夏国人,那又哪来的夏国人的金银财宝。” “啊……是这样吗,我不过是听人说起,横竖兵卒也是闲着无事,不如出来转转,也算是给他们解闷。”萧燕然的嘴里依旧没有真话。 凤歌叹了口气:“其实你大可以不必这么防着我的,如果连我都要防着,那么大恒国,只怕也只有当今圣上不用防了。” 非常明显的暗示,萧燕然却只做不知,他带笑看着凤歌:“不知姑娘有何指教。” “我已经猜到昨晚你们在找什么了,如果你不想告诉我实话呢,我也不打算告诉你实话。”凤歌冲着他眨眨眼睛,“那,我们就正大光明的骑马走坦途吧。” “……萧将军,你就不能老实一点,面对你的真心吗,偶尔说说真话不会死的……”听着还要骑马,林翔宇的脸顿时皱成了一团,他眼巴巴的看着萧燕然。 萧燕然朗声长笑:“没想到,我竟然会说不过一个小丫头,好吧,我在找密道,进入丰县的密道。” 听他亲口承认了,凤歌笑意更盛:“嗯,我知道密道在哪里,还不止一条哟。萧将军,有没有兴趣陪我们一起走一趟?” 其实萧燕然找这处秘道已经不止一天两天了,如今得来全不废功夫,当然要去。 “马怎么办?”贫穷成习惯的林翔宇更关心这些昂贵的战略物资。 萧燕然拍了一下领头黑马的屁股,它“咴咴”的叫一声,便自己向军营的方向跑去,老马识途不是一个骗人的故事。 到了井下,萧燕然看着面前黑黢黢的洞口,感慨道:“原来是在这里,难怪总也找不到。” 最关心这条秘道的人,要数林翔宇,毕竟他天天就睡在秘道口,走在秘道口,他可不想哪天突然一大堆燕国士兵或是夏国士兵挥着刀枪就从他的床底下爬出来,不明不白的丢了性命。 帐中的蜡烛流尽最后一滴烛泪,悠悠地冒出一缕白烟,无声无息的灭了。 光线陡然黯淡下来,站在沙盘旁的萧燕然抬起头来,望向帐外,天色已经渐明,与平日不同的是,今天的营中,响着士兵们列队的步伐声,虽然七零八落,但是迟练,总比不练的强。 萧燕然有一种感觉,大战迫在眉睫的感觉。 昨夜马上端坐之人虽然非高玄武本人,但是,已经足可证明,北燕人已经准备好挑起一场战争,这次没有成功,他们不会有太多耐心再等个三十年的,也许在三天后,也许就在今天。 “北燕人如果打过来,这里能顶住多久?”凤歌虽然不懂得战争,但是,以她在宫里丰富的作奸犯科经验,起了贼心,就算第一次失手,那么第二次出手也不会太久。除非第一次发现之后就被打个服服帖帖,彻底死了这条心。 萧燕然的眼睛盯着沙盘,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只说:“还请姑娘早日离开这里,离得越远越好。” 暗示已经足够明显,凤歌随口应了一声,算是回答他的好意。 北燕人贼心未死,等到时机成熟,有理由要打,没有理由创造理由也要打。 如果这小小关城被破开,那么北燕人骑着快马奔到丰县,也只不过是须臾之间的事情。 从未经历过战争的凤歌忽然觉得有点兴奋,甚至还有些期待,对她来说,战争是史书上记载着的血与火的浪漫,是智谋与勇武的交辉,是“黄沙百战穿金甲”,是“醉卧沙场君莫笑”,是“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走吧。”萧燕然命人牵来几匹马,要送他们回丰县。 宫中常打马球,凤歌飞身上马的姿势矫捷而潇洒,关林森如飞鸟般一起一落,也稳稳坐在马上,林翔宇则十分为难的看着马,他一脚踩在马镫上,一手死命扯着马缰绳,整个人半斜挂在马身上,那马被扯得十分不舒服,很不高兴的向前走了两步,吓得林翔宇大呼小叫。 旁边的士兵又托又扯,总算把知县大老爷给扶上了马,马唾弃的打了个响鼻以示不满,吓得林翔宇整个人僵在马上一动也不敢动,好像一尊大泥雕。 军营中哄然发出一阵大笑,林翔宇到底也算给这营中做了一点贡献,让头一回早起出操的士兵,找到了一点乐子。 萧燕然替他握着缰绳,四匹马就这么离开了营门。 出门前,轮值的士兵果然严格的遵守了刚刚颁下的条令,仔细检查了萧燕然的腰牌,还有凤歌等人持有的,盖着萧燕然印章的离营证明。 往丰县云的方向是东方,正好能看着一轮鲜红的朝阳从东方的地平线冉冉升起,军营外那片被青色天光笼罩着的原野,渐渐地变得清晰。 马蹄下的青草溜溜的滑过去,凤歌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朝阳照在戈壁沙丘上,沙丘阴影所投之处,正是北燕的领土。 那里现在没有人,但是,如果大恒有人敢去踩一脚,会不会引来万箭齐发呢? 凤歌轻轻叹了一口气,金璜啊金璜,你到底在什么地方? 到了荒村,凤歌说:“就送到这里吧,我看北玄营里离了你是不成的。” 萧燕然看了看前面的路:“还有二十多里路,你们要走回去?” “嗯。”凤歌跳下马,示意关林森去把紧紧抱着马脖子的林翔宇给撕下来。 双脚站在地面上,林翔宇才长长舒了一口气,活过来了,他知道凤歌想要走秘道,但是这条秘道,从这里直通城中,如果被别有用心的人知道,后果不堪设想。 迎着林翔宇的眼神,凤歌领会到他的意思,笑道:“如果萧将军都不可信,整个大恒也无人可信了。” “只不过,萧将军,你也没有说实话。”凤歌笑道,她的话更令萧燕然迷惑不解:“此话怎讲。” 凤歌笑道:“这片荒村,一直以来都是我大恒国的地界,怎么可能让夏国人在这里建了个村子,还屯兵?既然没有夏国人,那又哪来的夏国人的金银财宝。” “啊……是这样吗,我不过是听人说起,横竖兵卒也是闲着无事,不如出来转转,也算是给他们解闷。”萧燕然的嘴里依旧没有真话。 凤歌叹了口气:“其实你大可以不必这么防着我的,如果连我都要防着,那么大恒国,只怕也只有当今圣上不用防了。” 非常明显的暗示,萧燕然却只做不知,他带笑看着凤歌:“不知姑娘有何指教。” “我已经猜到昨晚你们在找什么了,如果你不想告诉我实话呢,我也不打算告诉你实话。”凤歌冲着他眨眨眼睛,“那,我们就正大光明的骑马走坦途吧。” “……萧将军,你就不能老实一点,面对你的真心吗,偶尔说说真话不会死的……”听着还要骑马,林翔宇的脸顿时皱成了一团,他眼巴巴的看着萧燕然。 萧燕然朗声长笑:“没想到,我竟然会说不过一个小丫头,好吧,我在找密道,进入丰县的密道。” 听他亲口承认了,凤歌笑意更盛:“嗯,我知道密道在哪里,还不止一条哟。萧将军,有没有兴趣陪我们一起走一趟?” 其实萧燕然找这处秘道已经不止一天两天了,如今得来全不废功夫,当然要去。 “马怎么办?”贫穷成习惯的林翔宇更关心这些昂贵的战略物资。 萧燕然拍了一下领头黑马的屁股,它“咴咴”的叫一声,便自己向军营的方向跑去,老马识途不是一个骗人的故事。 到了井下,萧燕然看着面前黑黢黢的洞口,感慨道:“原来是在这里,难怪总也找不到。” 最关心这条秘道的人,要数林翔宇,毕竟他天天就睡在秘道口,走在秘道口,他可不想哪天突然一大堆燕国士兵或是夏国士兵挥着刀枪就从他的床底下爬出来,不明不白的丢了性命。 想着说不定哪个士兵手里拿着长矛从床底下的秘道出来,正好戳中自己的屁股,林翔宇心里便是一阵恶寒。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秘道啊?谁挖的?” 萧燕然说:“应该是丰县的第一任知县,崔峰。”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2章 推着小车 火把微微的光照着长而幽暗的地道。 不甘寂寞的林翔宇忍不住出声:“咱们来的时候说好一人说一个故事,我说过了,该谁了?” 关林森拿着火把走在前方:“我有祖训。” “什么祖训?” “轻易不说故事,说完,就要把面前的火灭掉……”他的声音飘飘乎乎的在地道里回荡,莫名的有一种幽冥地府的感觉。 林翔宇只觉得寒毛直竖:“算了,你别说了……”这个木头人说故事一定也挺无聊的。 他又看着凤歌,后者一本正经的说:“当然是新来的说。” 没人说话。 “说你呢,萧将军。” 萧燕然这才反应过来,他也挺乐意:“我要说的故事,就很久远了,那个时候,丰县还不是这样像样的城市。” 在百年前,各国尚未划定势力范围的时候,丰县,由于处在燕、夏、恒三国的边境,平时三不管,哪个国家想挑事的时候,就在丰县的边角上挥着旗子跑两圈。 三个国家的队伍彼此之间的直线距离绝不会超过10里地。 每天早上,北燕士兵喝完奶茶啃完饼子,小队长吆喝一声:“儿郎们,随我去健身。” 纵马而来,烟尘滚滚,拔起两国之间的界碑,向前推进了十里。 挖坑埋土插上界碑之后,便“轰隆隆”的回营准备午饭去了。 中午,吃完午饭的大恒校尉嚷嚷一句:“兄弟们,随我负重越野!”他们再将界碑拔起来,又向北燕的方向推进了十二里。 挖坑埋土插上界碑之后,就守在界碑边上。 每个人的额头上,还会勒根布条,上面写着:“来啊打我啊!”就坐等着北燕人过来。 下午,吃饱睡好的夏国人慢慢悠悠推着小车来了,小车上装着各种精良武器,刀枪剑戟斧钺勾叉,用着夏国特有的买卖小调悠长的喊着: “钢刀长剑红缨枪,铁叉金戟宣花斧,哎,腿收一下。” 傍晚的时候,北燕士兵又过来,先在夏国人的小摊上挑选武器,讨价还价一番。 “这刀子,砍石子都卷口!” “当初你卖这箭的时候,跟我说连姑娘的芳心都能射中,被射中的都能被带到老子身边!屁咧!老子昨天试了,连烤鸡都没带回来!我要退货!!怎么用的?当然就是在箭上绑着绳子,往烤鸡身上射啊!然后?然后烤鸡被伙头军端走了。” “当然要给我开个票,不开票怎么回去报销?” “不开票才便宜两文?不行,再多便宜一点。” “……” 大恒与北燕两国士兵,在面对夏国奸商的时候,偶尔还会结成短暂的联盟: “这把刀子哪能卖一百文!这样,每把二十文,我们买六把!” 看着时间差不多,两边统帅击鼓整队,士兵们各归各队,面对面站成两排,由今日的值日官开腔,接着,边境上就起来,互相骂对方不要脸,燕狗,恒猪……词穷之后便吐口水,做鬼脸,比谁尿得远。 夏国商人此时便会推着带有顶篷的小车,在战阵中穿梭,卖熟水、果汁、扇子、手巾…… 然后,两边隔着两丈远,开始埋锅做饭。 此时! 就是伙头军对阵的战场! 北燕的伙头军,一个蹲在旁边刨坑,挖了个沙土飞扬,另一个抄起斩骨刀,对着新鲜宰杀的羊肉,“乒乓哐哐”一通砍,大块大块的穿在红柳枝上。又是抹油又是抹盐,还撒了好些花花绿绿的香料,最后一根根挂在坑里,点上火,焖着,没一会儿,那烤羊肉的香气,还有“嗞嗞”冒油的声音,就从坑里满溢出来。 那浓烈的香气啊,在给戈壁上的风一吹,吹得三国都能闻着香味儿。 大恒国的伙头军也不服输,一把泼风刀,又削葱又切菜,削芋块还能给削出个百鸟朝凤来,一腔猪给做出了十八道菜,铺开比北燕来的人还多。 菜做完了,两边士兵还得对喊两嗓子:“就会吃烤肉,天天吃得你眼睛蹿火!” “整天吃这些娘们儿几几的花俏玩意儿,回家帮你娘绣花去吧!” 精于科技的夏国人开发出一种名为千里筒的东西,据说可以在千里之外就可以看见对方营地里的动静。 当然夏国人在宣传的时候有所夸大,不过看个两里地,那还是没有问题的。 在夏国人的忽悠下,大恒国先买了十架,每天趴在城头往北燕军营里看。 购买申请上写的是:用于查看敌国军事行动。 结果最后变成…… “赵大厨啊,你看,北燕人今天吃烤全羊哎,咱们多久没见肉了。” “快快,大家过来看,有个娘们儿!!!进他们将军的帐子里了!!外面还有好多人偷看!!” “哇,他们全进去了。” 原本厌烦巡逻值勤的大恒士兵,对执勤的积极性前所未有的高涨起来,就算没轮着自己,也会主动往城头上去。 大恒的城头整天黑压压的一堆士兵趴着,让北燕人感到心里发毛,他们又不知道大恒人在做什么,夏国人不失时机的向他们推销了一架千里筒,当他们发现真相之后,又买了夏国人的“防晒避沙全息保护色”屏风。 第二天一早,兴冲冲的大恒士兵拎着千里筒上城头的时候,却发现对面军营看不见了,茫茫戈壁上,只见竖着一排大字:“看你大爷的鸟!” 就这样,大恒国的千里筒没用了,北燕国的保护色屏风其实也没什么太大的意义,只有夏国人结结实实赚了一笔,为他们开发新的技术提供了巨大的经费支持。 再往后,天下大势已定,北燕与大恒签定和平停战协议,确定两国以孔雀河中心为界,丰县被划进大恒境。 各自撤兵回家的那一天,两边士兵还聚了个餐,据说后来那两边伙头军的队长,解甲归田后,携手游历天下,寻找传说中的菜谱去了。 和平却总是短暂的。 就在大恒国刚建国二十年的时候,国内出现三王之乱,战后始终在西北境虎视眈眈的北燕人马上就率兵打了过来。 当初这里只有几个自然村落,连一个基本的防线都没有,全靠着一位名叫崔峰的里正,联合几个村的年轻人修筑工事,奋起反击,借用地利之便,将北燕人挡在了孔雀河的那边。 搭上了几万条人命,折腾了两年零七个月,朝廷在平息了内乱之后,才有空着手处理西北境的事端,修丰县县城,并任崔峰为知县,又派北玄营驻扎于此,所有自然村的村民,都搬入远离前线的丰县之内,过着安生的日子。 北玄营刚到的时候,并不是像现在这般的无能,与北燕人硬怼过几回。 有一回战事太烈,三面被围,补给与救援都跟不上,差点没扛过去,忽然有几队人马如神兵天降一般,出现在关城,帮助他们渡过了难关。 为首那人,正是崔峰。 北玄营将军对他们的出现感到十分诧异,询问他们怎么能突破重围进来的。崔峰说,常年在边塞生活,从来就不相信什么和平协议,就猜着总有一天,会再起战火,因而留下的数条隐秘暗道备用,他将几处暗道出入口告知了这位将军。 只可惜这位北玄营将军没有来得及将这个秘密留下,便被调往北境雁翼关,并战死在那里,从此,暗道的事情,也只成为了北玄营中,只有几个老兵嘴里的传说,无人知晓到底在什么地方。 “没想到,却被你们几个误打误撞发现了。”萧燕然心情十分愉悦。 凤歌低声叹道:“我希望这辈子都用不上这条地道。” “人生不如意之事有□□,姑娘,想开点。” 没见过这么不会说话的人,凤歌瞪了他一眼,终于明白戏台上的将军为什么身上插满了旗子。 从地洞里钻出来的时候,已是上午,凤歌一夜未睡,实在是困得厉害,草草洗漱之后便去补眠,林翔宇带着萧燕然往自己卧室里去查看第二条地道。 路过的仆妇有看见的,又在嘀嘀咕咕: “你刚才看见了吗?” “这么大个活人,还能看不见?那小伙子,长得还挺俊俏,看起来比我们老爷英武多了。” “你说他跟老爷,是什么关系?” “还能是什么关系?都拉到卧室里去了,还关门,啧啧啧。” “那两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都不能满足他,啧啧啧。” “哎,说不定啊,是那两个大姑娘争大小,把老爷给惹毛了,一怒之下,不爱女人爱男人了呢?” “对哦!” 此时,身在地道的林翔宇与萧燕然已经听不见她们的闲言碎语,这条地道比起那一条来,短了许多,很快,便出城了。 “这个出口,与关城是完全两个方向。”林翔宇从地洞里爬出来,拍了拍身上的土。 卧室床底的秘道比起那条往关城的秘道,要宽了许多,可容五人并排行进,萧燕然眺望着丰县,这里离丰县城墙很近,似乎只是为了出城。 林翔宇又跳回秘道:“回去吧,我猜,这是最后的机会,如果丰县的城破,可以让更多的人从这条道跑出去,所以,才会宽许多。” 刚从床底下钻出来,林翔宇就听见有纷乱的脚步声往后院来了,齐书安的声音特别响亮:“大人,雷总管来啦。” “快快快,把你的软甲脱了!”林翔宇手忙脚乱把萧燕然身上的软甲扒下来往床底下丢。 虽然没有明文规定朝臣之间不得往来,但是,六十年前的那场内乱,正是因为朝中文臣与边塞武将勾结而起,因此,这六十年以来,朝中的文臣与武将见面都是白眼以对,一说话就是互怼,生怕被人说两人关系匪浅。 当今圣上虽然时常在文臣与武将之间和稀泥,但是,似乎他也乐于见到这样的结果,并没有特别想要改变这样的局面。 林翔宇这个七品知县,与萧燕然这个七品校尉,现在正处在一个非常暧昧的状态中。 雷烈推门进来的时候,正看见林翔宇在系裤腰带,床上的被子隆起一个人的形状,他已经从下人嘴里听说林翔宇弄了个男人进屋,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林知县,好雅兴啊。” “嘿嘿,一点私人爱好。雷总管今天来,有何见教?” “见教不敢,就想问问戈凤姑娘在吗?二公子有诗文想要与戈姑娘讨论一番。” “哎呀,不巧,戈姑娘病了,还睡着呢。” 雷烈心生疑惑:“病了?瞧大夫了吗?” “昨晚她被风吹着了,一点风寒。吃了服药,发发汗也就好了。”林翔宇只希望他赶紧离开。 谁知雷烈一心想要显得自己做事积极主动,硬是请来了大夫,恰好凤歌一夜没睡,神情萎顿,脉象也确实弱了些,大夫也知道不是什么大病,但是律王府的二管家面前,当然是能多坑一点银子是一点了。 大夫摸着胡子:“哎呀,姑娘身体气虚血弱,脾胃失调,加之风寒入体,经脉内湿气积聚,需要祛邪扶正为要。” 在场的人中,只有凤歌略通医术,知道他在胡说八道,说的都是些放之四海皆准的废话,她也懒得去戳穿,闭上眼睛,尽职尽责的做一个病人。 要来文房四宝,大夫大笔一挥,洋洋洒洒两页纸的药方:“照方抓药,一日两服即可。” 大夫一径去了,雷烈看了看方子,上面满是人参、灵芝等昂贵药材,他说:“整个丰县之内,也只有安家老铺有这些东西,我估摸着你也掏不出这许多钱来,这样,你随我一同去,到时候见了掌柜的,我对他说,把帐记在王府上就是。” 林翔宇当然知道凤歌根本不需要吃药,不过这些昂贵药材,他平时也真是买不起,现在既然有个冤大头表示要出钱,那不如就买回来囤着好了,说不定哪天就有用了呢? 安家老铺,那可是丰县响当当的老字号,据说有丰县县城的时候,安家药铺就开业了,这里的药材种类齐全,不输京师里的那些大铺子。 雷烈一踏进药铺,便大声说:“掌柜的,抓药。” 掌柜的认得他,忙亲自上前接过药方,一看里面人参等物,有些为难:“哎哟,雷总管,您来得不巧,小铺的人参沽清了。” 雷烈大声叫道:“什么?这丰县里能吃得起人参的也就那么两三家,你前天才跟我说进了两斤人参,今天就沽清了?难道谁家买了人参当柴烧不成?” “是那位客官,刚刚全买了。”掌柜的指了指人群里的一个高大背影。 雷烈皱眉:“林知县,你过去问问,他能不能让一些给你,照双倍价赔他。我在这等着掌柜的配其他药。” 林翔宇根本不想去,但是雷烈紧盯着不放,他也没办法,只得顺着那个背影离开的方向追过去。 那个男人,个子高,腿也长,林翔宇差一点就失去了他的行踪,好在转了个弯,就看见他推门进了一个小院。 林翔宇跟过去,发现那个小院门没有关,他站在门口敲了敲门,那个男人听见了,出来看着他: “你是谁?” 低沉的声音,加上那个男人整整高了他一个头,让林翔宇感到了十足的压迫感,他忙扯出一个笑容:“那个,刚才看见你买了好多人参,我家里也正好有人病了,就想问问,能不能把这人参随便让一点点给我?我可以按双倍给你钱,不让也没关系,我这就走……” 一口气说完,林翔宇转身就想溜走,却被那个男人喊住了:“喂。” “啊?” “可以给你一些,不要你钱,不过你能不能过来帮个忙?”那个男人望着屋里,“你帮我请个大夫来。” “啊?”林翔宇十分不解,药都抓了,才想起来请大夫,这是闹哪样?他问道:“这城里的大夫,术业有专攻,外伤的、内伤的、还有妇科的、小儿科的,各有所长,不知,你家的病人,是要瞧哪方面的病?” 那个男人说:“一直昏迷不醒,我用烟熏土法想让她醒来,还是不成,到底还是要请大夫。” “昏迷不醒的原因多了,可容我去看看?免得请错了大夫,耽误时间。”林翔宇说。 男人同意,让林翔宇进屋,林翔宇的眼睛第一眼看见床上躺着的人时,差点叫出声来,白净的皮肤,圆圆的脸,还有两弯上挑的眉毛,虽然眼睛闭着,但是一睁眼,那活络的眼睛就像她的主人似的一刻不歇,东瞧西看。 不是金璜,又是谁。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3章 肚子疼 隐在暗处的关林森静静地守着凤歌,忽然闻见了隐隐的饭菜香气,他这才想起,已近午时,凤歌早饭都没来得及吃,便睡了,不知是否应该让她起来吃些东西再睡,免得乱了食序,伤及脾胃。 又怕她好梦正酣,要是就这么被叫起来,只怕起床气一堵,反倒什么都吃不下。不如先近前观察一下,他心念一动,便掠至床前,却见她眉头微皱,睡得不甚安稳,看来没有梦见什么好事,不如将她叫醒。 他刚想出声,却听见凤歌眼角滚下泪珠,口中低声道:“我会听话的,不要杀我。” 关林森不由一愣,不知她是梦见了什么可怖之事。 要说打打杀杀,他对自己有相当大的自信,父亲对他的五年计划也就是做一个称职合格的暗卫,然后等大殿下登基,再进一步谋得高位。 在离京之前,他都认为,自己只需要保护好凤歌的生命安全就可以了,没想到进了丰县之后,事情似乎有些变化,他一直坚守的暗卫守则已经被违背了不知道多少条。 现在的状况似乎还要哄一个正在哭泣的女孩子,而且还是在梦中哭泣的女孩子。 自己在七八岁之后,曾哭过一次,被父亲斥责男儿流血不流泪,哭哭啼啼成何体统,没仅没得到任何安慰,反倒被罚晚上不准吃饭,蹲了半个时辰的马步。 如果是金璜哭了,这手法兴许还可以,但是对凤歌这个香香软软的小姑娘,关林森实在做不出这样的事。他又努力回忆自己三四岁,还有随便大哭特权的时候,母亲是怎么安慰自己的。 稀奇记得,母亲将自己抱在怀里,轻轻的拍着背,在耳边柔声说:“宝宝乖,不哭不哭……” 还记得在那样的怀抱里,可以感到十分安心,也就渐渐平静下来了。 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不如,试试? 关林森轻轻环住凤歌,小心的不压着她,在她耳旁说:“宝宝乖,不哭不哭。” 眼前玉阶金殿,阶前左右两尊巨大的青铜博山炉正燃着从南方密林中采集来的最顶极香料——碧霄云顶香,整个大殿芬芳沁脾令人神清气爽、精神振奋,那袅袅飘飘的青烟,又将御座上端坐之人的神情遮得模糊不清。 “你无才无德,不堪大用,不能将大恒国交给你。”是父皇威严的声音。 凤歌只觉心脏猛然收紧,为什么一向疼爱自己的父皇会这么说? 满朝文武大臣,指指点点,窃窃私语,令凤歌感到十分难堪。 母后呢,母后也是这么认为的吗?凤歌急切的想要奔到后宫向母后寻找慰藉。 从来不出现在朝堂之上的母后,竟然从父皇的御座后一步步走出来,她看着凤歌:“你太令我失望了,身为大恒国储君,你竟然想与一个小小的暗卫结婚!你会使整个大恒国蒙羞,大陆上的所有国家都在看你的笑话。” 有内卫将关林森软弱无力的身体拖到殿上,手一松,他整个人便软软摔在地上,浑身是血,眼睛紧闭。 凤歌倒抽一口凉气,还没有反应过来,母后温柔地拥住她,在她耳边说:“你要以死谢罪。” 接着,凤歌便感到腹部一阵剧烈的疼痛,一柄雪亮的刀子插入了她的腹部,她不可置信的抬起头,看着母亲悲伤的眼睛,她哽咽着说:“我会听话的,不要杀我。” “大殿下,大殿下,快醒醒。大殿下,你怎么了!”关林森急切的声音在凤歌耳边响起,轻轻拍着她的脸庞。 凤歌眼睛微微睁开,看见关林森那张如玉雕一般俊朗的脸,完全不是梦中一脸血污的模样,她心中一松,没来由得忽然伸手抱紧关林森的脖子,大哭起来。 这下把关林森吓得更是要命,他小心将凤歌扶起,柔声问她到底怎么了。 凤歌身子一动,更觉得腹部疼痛难当,难道刚才被母后捅了一刀竟不是梦? 关林森见她脸色发白,又紧捂着腹部,将被子掀开一看,她身下的被褥已被鲜血染红。 “大殿下,你受伤了?”关林森这一惊非同小可,一路过来,他始终小心的护着凤歌,从未让她受到过一点点的伤害,到底是什么时候,她竟然受了这样重的伤,而自己却一点也不知道? “我去请大夫!”关林森转身就要奔出去找人。 却被凤歌一把扯住衣角,又推开:“不需要,你出去!” 声音颤抖,她紧紧压着腹部,憔悴无力的模样使得整个人看着好像一碰就要碎了。 手足无措的关林森不知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不敢与她说话,又怕出去之后,她的情况更糟,只得能站在一旁,看着她忍过这阵痛去。 缓过一口气,凤歌将粘在脸上的发丝捋到一旁,发现关林森竟然还站着没走,她有些哭笑不得:“你去跟厨房的刘大娘说,要碗红糖姜汤,快去。” 得了一声,关林森赶紧跑出去,刘大娘正在厨房里哼着小调切着葱,忽然发现一个从来没见过的年轻人跑进来,长得真不错,她刚好见过林翔宇将萧燕然拉进房,不由脑中一跳:“知县大人最近越来越下流了。” “你是……”她看着一脸忧愁的关林森。 关林森压住心中剧烈的不安:“我家小姐,受伤了,说要一碗红糖姜汤。” “受伤?快去请大夫啊,要什么红糖姜汤。” “她不肯,流了好多血,可能伤到肚子了。”关林森对着刘大娘,示范了一下凤歌刚才的动作。 刘大娘恍然大悟:“哦哦。”接着她笑道:“小伙子,你还没娶媳妇吧?” “没有。”关林森不解为什么会说到这事上。 刘大娘一面切着姜片,丢下滚水,一面说:“等你再长大一些,就懂了。她没事的,你在这给我盯着火,我去看看她。” 说着,用皂胰子将手洗了两遍,摘下围裙丢给关林森,她便径直向凤歌房间走去。 关林森看了看灶火,又向凤歌的房间看了看,以他的职责来说,他应该如影随形守在凤歌身边,而不是守在灶火旁边。 万一刘大娘其实是个居心叵测的杀手,那自己真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可是不看着火,又不好…… 正在两下为难之时,一条黑影慢慢悠悠的路过厨房门口,是黑狗虎子,他对着虎子招招手,虎子站在门口,向里张望,他过去将虎子抱进来,指着灶火,对虎子说:“盯着灶火,听懂了就摇尾巴。” 虎子看着他,舌头呼哧呼哧的喘着气,关林森从碗里找出一小块肉,丢在它的面前:“这是报酬。” “汪汪。”虎子低下头,一口将肉吃了,坐在地上,摇着尾巴,眼巴巴地看着他。 “答应的事要做到,不然把你做成狗肉汤。”他将围裙套在虎子的脖子上,赶在刘大娘进门之前,便已经跃到后窗,暗中观察着房内的一举一动,只要刘大娘有任何对凤歌不利的行为,他马上就可以出手。 刘大娘一进屋就看见凤歌整个人蜷缩在床上,一个枕头按在腹部,整个人冷汗直冒,好像从水里捞出来似的,不由叹了一句:“哎,真是作孽啊。” 凤歌见了她,勉强想起身,却全身发软。 刘大娘手脚麻利的将一应物事准备齐全,对凤歌说:“姑娘勉强起来一下,将骑马布戴上,免得弄得一身血腥。” 凤歌害羞的接过,到床后的方便之所自己弄去了。 等她出来,刘大娘已经将弄脏的被褥全部换成新的,凤歌低声谢道:“有劳了。” 刘大娘叹了口气:“做女人啊,就是在这些事上吃亏,每月消耗着精神,也难怪外面许多要紧的事轮不着女人做,听说当今皇后当初是在边塞立功的奇女子,不知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她只顾着絮叨,凤歌听见了,也没有力气与她对话,依旧是蜷缩着。 “姑娘好生歇着,一会儿我就把姜汤给送来。”刘大娘出去了。 守在后窗的关林森看着全身弯曲如虾的凤歌,就好像疼在他身上一样。他希望凤歌可以告诉自己,自己能为她做些什么。 以前曾听人说过“为你赴汤蹈火,再所不辞。”他只当说话的那人是个尽忠职守的人而已。 现在看着凤歌这般模样,若是能让她有些微好转,他也愿意,赴汤蹈火,再所不辞……恨不能以身相代。 可是,他现在,连她到底怎么了,都不知道。 关林森就这么揪着心,看着气息奄奄的凤歌,完全忘记了虎子,等他听见动静的时候,正看见刘大娘正挥着大扫把,追打着一只进入厨房禁地的黑狗。 虎子逃命速度比起北燕良驹只怕还快些,一晃眼,就消失在大门口。 端着姜汤出来的刘大娘转头看见关林森,皱着眉头:“叫你看着火,你跑哪儿去了!还让狗跑进来偷肉吃!长得这么俊的男人也靠不住!” 被好一通骂的关林森自知失职,也无可辩驳。 他身形微动,再次隐在暗处,至少,暗卫的工作要做好。 没一会儿,就听见有人跑进来,是林翔宇,他到凤歌房门前,瘦弱的他迎面与端着空碗出来的刘大娘撞了个正着,被肉墙般的刘大娘弹开,摔在地上。 “哦……我的鼻子……”林翔宇一手揉着鼻子,一手揉着屁股,也没心思听刘大娘说什么,看着凤歌,大声说:“看见金璜了。” 正痛得要死要活的凤歌听见金璜两个人,一个激灵:“人呢?” “昏迷着,在一个北燕人的手里。” 凤歌当时就要从床上起来,结果刚坐起来,又倒了下去,林翔宇吓了一大跳:“怎么了?” “没事,没事。”凤歌摆摆手,“女人家的一点小毛病罢了。她现在在哪?” 林翔宇到底是成年男子,一下子便明白她这是怎么了,也只得缓过口气:“她没事,那个北燕人没有要对她不利的意思,大殿下不要太着急。那个北燕人让我找个大夫替她看看。” “关林森。”凤歌唤了一声。 关林森的身影很快出现在房中,凤歌吩咐道:“你带着药,一起去看看。” “可是我的职责是守护着殿下……” 凤歌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个笑容:“我已经将《暗卫工作守则》又看了一遍,第二十七条第六款:主家吩咐,暗卫必须执行。” “我……” “快去。”凤歌又说了一遍,声音并没有提高,却有着不可拒绝的威慑,关林森只得低头:“是。” 关林森易容成中年男子,随着林翔宇找了大夫,三人便向着那处民宅过去。 “怎么请了两个?”那男人说。 林翔宇解释:“这两个都是丰县的杏林圣手,不分伯仲,于是一同请来了。” 进门之后,一通望闻问切下来,大夫摸着下巴上的山羊胡,似是十分为难的样子,末了,他摇摇头:“这姑娘的脉息十分奇怪,老夫也实在查探不出来原因啊。” “这姑娘的病症,我倒是曾经见过,”关林森又对那个高大的北燕男人说:“这是我家的祖传之秘,还请两位……”他又看了看那个大夫。 北燕男人应了一声,便出去了,那位大夫也出去了。 “他出去了。”关林森看着金璜,刚才明明脉象时强时弱,好像马上要进棺材的金璜,忽然睁开眼睛,转了两圈。 看着关林森:“你怎么来了?” “她很担心你。” “我没事,这男人叫高真北,北燕人,荒村里遇上的,只怕也不是什么好人,我且留在他身边探探情况,你们就当救不醒好了。”飞快的说完一通话,金璜又闭上眼睛,无知无觉状倒在床上。 关林森起身,叫高真北进来,只说这姑娘中了厉害的秘制迷药,需要等二十八天,由人体内自行循环而出,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别需要做的事情。 “二十八天!岂不是要饿死了?!”高真北看着一动不动的金璜。 林翔宇端起一碗水,放在她唇边,轻轻倒入,金璜配合的动了两下嘴,咽了一些。 “还是能自主吞咽的,我可以……”林翔宇刚想说我可以天天过来喂她,没想到,高真北接过话头:“好的,没有问题,谢谢二位。” 说着便取出一串铜钱,搁在关林森的手中,又拿出略少一些的递给林翔宇:“谢谢,谢谢,慢走。”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林翔宇就被关林森半拖半拉的从院子里扯出来了,关林森压低了声音:“别露馅。” “可是,她一个人太危险了……”林翔宇忍不住回头往那屋里看了一眼,正看见高真北以极其亲密的姿势给她喂水,心里一阵酸意翻腾。 “她一个人不危险,加上你才危险。”关林森一点都没给他留面子,“她可比你想象的厉害多了。” 回到县衙后院,关林森将金璜的事告诉凤歌,她点点头:“金璜应该有什么发现,她一向有分寸,由着她去吧。林知县,把丰县历年来交纳的税赋给我拿来看看。” “现在?”林翔宇看着她虚弱的模样,十分怀疑她还有没有力气能把帐本给举起来。 凤歌点点头,坐起来:“找点事做,分散一下注意力。对了,你那三个人偶,还在吗?” “应该……在吧?”接连发生许多事,林翔宇已经好久没有去欣赏他的收藏了,突然被这么一问,竟然很不确定。 他跑出房门,片刻又慌慌张张跑回来:“没有了。” 凤歌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林翔宇被看得心里发毛,问道:“怎么了?” “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4章 巫蛊之术 柔软而微凉的春风从门缝里吹进来,十分舒适。 凤歌笑道:“林知县,你穿得很多吗,怎么额头上有汗了呢?” 自认识她以来,林翔宇只是在防着总是咋咋乎乎的金璜,从来没有注意到,这个说起话来总是慢条斯理,处处留有余地的大殿下,竟然也有如此犀利的一面。 他不由自主向房门方向退了一步,眼角的余光却扫到一道黑影挡在了门口,关林森似乎只是不经意的站在那里,手里甚至还捏着一根刚刚长出嫩芽的柳条玩折着,但是他知道,如果想要硬闯出去,这个看起来沉默寡言的少年,绝不会就这么轻易让他过去。 方才那一退,正巧退到摆在屋子正中的八角桌边,林翔宇顺势坐下,伸手拿起茶壶,晃了晃,却没水,他笑道:“哎呀,看我这脑子,大殿下的房里竟然短了水,我这就去烧点水。” 说着又站起身,看着关林森:“麻烦让让,我这得给大殿下准备些茶水。” 关林森打开房门,林翔宇正想出去,却看见关林森对着门外吹了一声口哨,声音尖利,很快得到了回应,一只黑狗跑了出来,站在厨房门口,高举着扫把的刘大娘就跑了出来,虎子转身就跑,逃到凤歌门前。 刘大娘看见关林森正在站门口,她这才讪笑着放下扫把,关林森看着她:“虎子是我家小姐养的狗,以后它有什么不是之处,还请多担待,如果它偷吃了什么,我家小姐也会照价赔偿。现在麻烦刘大娘帮忙送壶茶来。” 之前送红糖姜汤的时候,凤歌非常大方的抓了一把钱塞给她,比她在这县衙后厨忙乎半个月还多,见是凤歌身边的俊哥儿要茶,她忙不迭的应了一声,小跑着去厨房倒了滚滚的一壶茶送过来。 看得林翔宇差点没蹲在地上哭起来,他来这县衙这么久,从没见刘大娘对他这么好过。 刘大妈不仅送来了热茶,还有瓜子青豆酥枣等零嘴小吃,看样子她以为他们在屋里这是在开茶话会。 深深感到人生不幸福的林翔宇长叹一声,混得这么差,还是照实说算了。 当初从京里到丰县,并不是像传言所说,由于考三次算学不过,而自请调到丰县做知县。 开玩笑,当时丰县是有知县的,虽然知县不过是个七品芝麻官,但是也是掌握一县民生,绝不是林翔宇这个小小的翰林说想要去当就能当的的。 何况,“当官要当京官”是所有当官人的共识,又不是去做封疆大吏,横行一方,一个有手掌重兵的王爷就在这个县里蹲着,处处掣肘,呆得也太难受了。 林翔宇抬头望着天花板:“丰县当时的知县对我说,这里风景独好,人人都爱机关术,对工科热情非常高涨,加之城防有律王的府兵负责,到了丰县做知县,就是做甩手掌柜,拿着朝廷的俸禄,干着自己的事,那小日子,别提有多美了。” 最后几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音都变了,差点就带着哭腔。 “为什么总有人想要欺骗我这个天真善良纯真的年轻人啊。”林翔宇拍着桌子。 上头拨下来的经费几乎全部都被律王府用种种理由刮走,征粮时要求多征的是律王府,积极响应朝廷号召的好名声归了律王,但是面对治下百姓一张臭脸的是林翔宇。 至今没被人用菜叶子和鸡蛋砸过头,都只能归功于百姓对食物十分珍惜,恰好丰县的城市卫生做得比较到位,在地上想捡个石子砖头什么的,也不容易。 就在他过得十分不开心的时候,忽然收到一封来信,写信的人是林翔宇在翰林院混饭时,关系还不错的同僚杜书彦。 信件的内容看起来没什么特别,不过是一个同僚在安慰另一个主动跳进火坑的同僚放宽心,好好工作,积极主动提高业务水平,为陛下为大恒奉献青春与力量。 凤歌太熟悉杜书彦了,这个看起来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男人,绝不会无缘无故写这种毫无意义的信,他是个连逛云香楼都经过严格计划与安排的人。 “他的信上具体说了什么?”凤歌问道。 林翔宇想了想:“他让我好好观察一下丰县的地形,说这里东边多山,西边又接着戈壁,曾经的界河孔雀河听说干了,这可能会引起边界纠纷,让我得空找人重新画一下边境的山川地形图。还有让我要仔细记录丰县百姓的收入与税赋情况,以及所有收到的朝廷拨款的数额。” 杜书彦的父亲,正是掌管着大恒国国库财富调配的户部尚书杜飞扬。 听到杜书彦的要求,凤歌微垂着眼皮,脑中飞速的转着,莫不是杜书彦发现了律王有敛财之实?因而要林翔宇收集资料? 这位老同学,身在翰林之位,操得心比她这个储君还要多,也许是替父分忧? 想到这里,凤歌在心中默默记下,未来自己登基之后,一定要给这位老同学一个位子,让他好好的发挥一下他的才干,在翰林院呆着,实在太浪费了。 接到信之后,林翔宇“以一个工科生的严谨与认真”对杜书彦所提到事情进行调查,果然发现,丰县的百姓所交的税赋中,竟然有三成是被额外征收的,他们只会抱怨朝廷压得负担太重,却不知道,那根本就不是他们应该给的。 就在林翔宇开始调查后,律王府的大总管找到他,说了一通忠君体国的大话,林翔宇还是没明白,最后是世子亲自出面,对他说,律王身为当今圣上的亲弟弟,就得做得比别人更好,所以,就是要多多的交,何况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不远处就是边境,关城里的士兵都在用生命保护着百姓,所以,百姓其实并不是反感要多交税赋。 “那,杜书彦知道丰县百姓被多收税的事了吗?” 林翔宇扯扯嘴角:“我连放了三只信鸽出去,他都没有收到。” 然后,他的院子里时常出现血淋淋的猪头、死老鼠,吓跑了一干仆妇,就只有刘大娘、林大娘等几个见多识广的泼辣妇人留下来,当然,还趁机要求涨了一回薪水。 就算林翔宇再傻,也想到这些可怖的东西与自己的调查有关,他倒是不怕这些,打小接受的教育就是武死战,文死谏,千古青史耻无名。 就在他发现自个儿送出去的三只信鸽的尸体,整整齐齐被吊在门口的时候,他愁的一夜没睡好,在床上翻来翻去,不结实的床板塌了,他也因此发现了床底下的那条秘道。 他从秘道直接出城,乔装打扮进京,将收集到的资料给了杜书彦,杜书彦也知道了他的境况,让他不要再查了,这件事且先搁置,也不要与王府的人再起冲突。 那会儿正好是正月十五,林翔宇为了向律王府示好,送了一轴自己画的画,然后,这卷画轴就出现在了律王府后门的垃圾筐里。 “那三个人偶,会是律王府的人做的吗?”林翔宇看着凤歌。 凤歌也不甚明白,这种巫蛊之术,说来神通广大,实则无稽之谈,除了给放娃娃的人惹麻烦之外,并没有什么用处。 “丢了就丢了吧,反正,里面最要紧的东西已经被取出来了。”凤歌笑道,她心里已经有了对策。 听着事的时候,注意力被分散,肚子也不是那么痛了,现在事情已有眉目,下腹部的坠痛胀痛又来了,她挥手令林翔宇出去,表示自己要歇一会儿。 林翔宇出去后,发现关林森竟然也跟了出来,他有些意外:“暗卫不是应该藏在暗处保护她的吗?”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大殿下她到底怎么了?”关林森的眉眼间写满了焦急,林翔宇的脸上露出思索的表情:“咦,你不知道吗?” “不知道。” “来来来,我跟你说,是这样的……” 一个天真无邪的少年,就这样被一个成年男子带着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在男人们认真研究应该如何成为合格的女性之友时,凤歌的脑中却还在盘旋着刚才听见的事情。 巫蛊咒当今圣上、储君、王叔,那是满门抄斩的重罪。 如果那三个人皮娃娃是律王府的人送来栽赃给林翔宇,说明林翔宇最近一定又做了些什么事情触及了他们的利益,因此要用这等阴毒的手段。 如果栽赃,那就一定会故意被抓住,在起出贼赃的时候,再把那三张纸条给抖出来,到时候小偷再这么一招供,说那三个人偶是从林翔宇这里偷来的,那么…… 不对……凤歌脑中灵光一现。 那三张纸条上的生辰八字是真实的,而皇家的生辰八字并不是宣之于天下,那么,如果栽赃的人出现了,当众发现了那三张纸条,就说明,有皇室内部之人勾结作案。 原来这是一箭双雕之计,不只是林翔宇,还会有一个皇族之人会跟着一起玩完。 如果这个皇族的人玩完了,会是谁受益? 栽赃的人会是律王自己吗?他把自己的生辰八字写上去,玩这么大,又是想弄死谁呢? 凤歌忽然觉得头好重,劳心费神了一整天,终于在头晕和肚子痛的双重折磨之下,体力耗尽,沉沉睡去。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5章 放狗 睡到半夜,凤歌忽然醒了,下腹部的坠痛感已去,整个人轻松多了,在床上整整窝了一天一夜,腰背酸痛得很,她披衣起身,准备出去溜跶一圈。 万籁俱静的夜,只有书房还亮着灯光,凤歌悄悄接近,窗户开着,她看见林翔宇面前的桌上摊开着半卷地图,那是他通过亲自前往实地勘测,画出的地形图,内容之详细,完全可以做为军事之用。 他似乎已经结束了今天的任务,将手中的毛笔在水盂中晃了几下,他的眼睛就这么盯着毛笔,一眨也不眨,不知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那张平时总挂着无奈、无辜、可怜巴巴表情的脸,此时在柔和的烛光下看着倒颇有几分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味道,不愧是翰林出身,与杜书彦的气质颇有几分相似。 过了许久,只听他发出悠悠一声长叹,将地图卷好收起,吹了蜡烛准备回去睡觉。 出门撞见凤歌,他跟见了鬼似的,整个人猛然向后倒退了十几步,直到贴在墙上,方才在凤歌心中建立起的温润如玉的君子模样,“卡嚓卡嚓”裂了个粉碎,“哗啦”撒了一地。 “干什么这么紧张,你做了什么亏心事不成?”凤歌笑道。 林翔宇听见她开口说话,才大大松了一口:“上回半夜……算了,不说了,吓死我了。幸好你那位暗卫兄弟出手才把我给救出来,刚才那一瞬间,又让我想起那天的事来,抱歉抱歉,是我唐突了。” 这几句话,让凤歌想起刚来县衙的那一晚,自己不知怎么中了邪似的,一点记忆也没有,最后的印象只是她缠在了一个男人的身上,本以为是林翔宇,难道……竟然是关林森吗? 哦不……她对关林森到底做了些什么…… 虽然很不好意思,但是身为储君,做下的事,就要承担责任才是。 她回到房间,唤出关林森:“那天晚上,我对你做了什么?” 虽然不想提,不过身为暗卫,不可以对主家有所隐瞒,关林森将凤歌的所作所为,全部详尽的描述了一遍。 “大殿下一个大摧碑手将林知县按在墙上,接着一式飞燕凌空,跳在石头上,瞪着林知县,又是一式金丝小缠手贴紧他。” “属下将大殿下带回房间后,大殿下也是用了一招大摧碑手将属下按住,属下点住大殿下膻中、神厥、肩井三大穴道后,大殿下的双腿以双龙盘柱之势夹住属下的腰,然后,又是一招珍珠倒卷帘,将属下拉倒在床上。” 凤歌被这一大通功夫招式弄得头晕,完全不像自己想像中的那样下流嘛,这……这不就是过了几招而已吗?咦,什么时候自己也会功夫了? 要不去问问林翔宇那天的真相? 算了,一个工科生,能说出来的东西也有限。 “嗯……反正,如果我那天把你怎么样了,没事,你告诉我,我会负责的。”凤歌躺回床上,飞快的说完这句话,用被子蒙着头,逃避。 许久,没有人说话,被子外的烛光被人吹灭,屋子里站的人,也无声无息的消失了,只留下满月的清辉,透过窗棂,洒满一屋的白霜。 再次醒来,天已大亮,凤歌却发现怀里多了个温温的、软软的东西,低头一看,吓了一跳,虎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床上来了,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正瞅着她。 虎子见她醒了,伸出舌头对着她的脸重重舔了一下,兴奋的摇着尾巴,一脸“快夸我快夸我”的模样。 凤歌一拍床板,厉声喝道:“大胆小狗,竟敢偷偷爬床!” 虎子跳下床,乖乖在地上蹲着,一本正经坐得笔直——听训。 凤歌指着它:“未得召令,私自爬上孤家凤床,意欲何为?本以为你与外面的那些妖艳贱货不一样,没想到,也是个为争荣夺宠不择手段,自甘下贱之辈。孤要罚你三个月不准吃肉!” 虎子眨巴眨巴眼睛,仰头向天,“嗷嗷”的叫了几声,那模样,真与孤狼啸月有几分相像。 凤歌刚才努力板着的脸,忽然崩坏了,忍不住笑出声来:“等你再长大个几岁,再这样叫两声,还算有点气势,现在倒像是撒娇。” 见她笑起来,虎子又臭不要脸的跳上去,缩在她怀里,发出“呜呜”的声音,这可是货真价实在撒娇了。 “好好好,乖乖乖,不罚不罚。”凤歌摸着它的脑袋,拍了拍:“去吧。” 此时厨房又飘出了饭菜的香气,虎子用爪子拨开门闩,又推开门,一溜烟跑出去,向着那梦想之地而去。 凤歌看着它远去的身影,忽然眉头一皱:“关林森!” “在。”关林森半跪的身影出现在屋子正中。 “半夜是你给它开的门!” 看见虎子拨门闩,她才想起,昨天临睡前,是她亲自放的门闩,就算狗子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从外面把门给打开。 关林森低头:“是。” 凤歌的脸色更加冰冷:“你执暗卫之责,负责孤的安全,你却在孤熟睡不知的时候,打开房门!放它进来!” 关林森紧抿着嘴,虽然他是好心,觉得凤歌与虎子已经这般亲近,林翔宇也说,这个时期的女孩子,就想抱着一个热热的、软软的东西,所以,他才会想到放虎子进来,替她好好暖暖。 凤歌生气的看着他,恨恨的想着:“你怎么不解释呢,就会低着头!虎子都会撒娇!你连哄我高兴都不会吗!” 关林森哪知道她心里百转千回那么多,只说了句:“属下失职,请大殿下责罚。” 这下凤歌更生气了:“罚你三个月不准吃肉!” 话一出口,关林森愣了,凤歌自己忍不住掩住口,刚才说虎子说的太顺口了…… “看什么!虎子会讨饶,我不罚它!既然不罚它,孤说出去的话,总得找个人落实,不是你,还能是谁,难道是门闩吗?” 凤歌的右手紧紧捏着被角,都已经说的这么直白了,“虎子会讨饶,我不罚它”,你也说几句来听听嘛! 结果,关林森只是俯身一拜:“属下领罚。” 就……就不见了!!! 这算什么嘛! 凤歌气恼不已,将枕头砸在他藏身的地方。 万籁俱静的夜,凤歌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心里总有一件事搁着。 虽然金璜说不用管她,她自己会搞定一切,但是就这么由着好歹是自己名义上的侍女,一个人在北燕人身边呆着,实在是令人放心不下,凤歌自己都说不清,到底是担心北燕人会对金璜有所不利,还是担心金璜搞出什么事情,直接影响两国邦交。 “你去看看。”凤歌唤来关林森,“悄悄地,别叫她知道。” 关林森领命而去,看着他消失的背影,凤歌又出了一会儿神,这么好用的手下,要是能掉下来万儿八千的多好啊。 “他听我的话,就是因为我是储君吗?如果我不是储君,不是未来的大恒国君,他还会在我身边吗?”凤歌想起刚刚自己对他的态度,不由一阵后悔,怎么忽然脾气就这么暴燥起来了,完全不符合在宫中呆了这么多年的教养啊,要是母后知道,少不得又要责怪她。 关林森心里是怎么想的呢?他会不会觉得我无理取闹?凤歌抱着枕头,心思飘乎不定,刚才明明可以好好说话的,哎呀,我刚才还嫌他不如狗会撒娇,他一定恨死我了。 此时凤歌懊恼万分,把自己与关林森的对话从头想了一遍,每一句话都让她想抽自己一巴掌:“谁许你这么讲话的,为君上者怎么能这么说话呢!” 反复检讨一番之后,凤歌陷入另一个难题,要不要去向关林森道歉。 就她印象里,父皇是从来没有向什么臣子道过歉的,但是,父皇也从来没有把哪个臣子骂做狗都不如呀…… 那母后这边有没有案例可供参考呢? 似乎也没有,母后治理六宫极严,所到之处,凤仪垂范,谁见了她都是毕躬毕敬,她只需要一个眼神,该打的就拖下去打,该罚的就记下来罚,完全不需要她说什么重话。 还是自己太不懂事,太年轻。 凤歌起身,拨亮蜡烛,在《阅历日志》上写道:“戒骄戒躁,口不择言有失体统,出口伤人悔之晚矣。” 看着这几行墨迹淋漓的字,她又是叹了口气。 原本以为一年的游历期很长,现在她觉得自己欠缺的还很多很多,除了对人生的经验,对世情艰难的实际感受,还有人与人之间应该怎么样说话往来,都有很多要学的,如果父皇肯把游历期改成三年,那该多好啊。 收好《阅历日志》,林翔宇的书房里又传来了动静,他打翻了什么东西,发出重重的一声响,后院并没有人值夜,仆妇都各回各家去了,凤歌推门出去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兴许可以帮上忙,却看见林翔宇站在池塘中央。 半夜三更! 林翔宇! 站在池塘中央! 不是栽了半截在水里,而是双脚如履平地那样站在水面上! 莫不是半夜见鬼了? 凤歌揉了揉眼睛,又瞪大了望过去,没错,是林翔宇的背影。 就这么站在池塘中央,晚风吹过,衣袂飞扬,满月的月光将他的身影倒映在水中,如同传说中的仙人,或者……来找替身的水鬼?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6章 贵圈真乱 凤歌的反应已经比起很多人来强了许多,看着这样的场景,犹自保持镇定,没有尖叫也没有狂奔出去,或是拿起石子往池塘里砸,她就这么站着,轻轻叫了一声:“林翔宇?林知县?” 站在水面上的那个人慢慢转过来,这下可把冷静的凤歌吓得背后寒毛直竖,这哪里是林翔宇,这就是一个木头块,她终于爆发出一声尖叫:“啊!” “大殿下莫慌,莫慌。”书房里传出林翔宇的声音。 凤歌一声还未落,那个站在池塘中的木头块,疯狂的转动起来,把木头胳膊、木头腿,甩得到处都是,那颗做为脑袋的木球也被甩飞了出来,直奔凤歌的脸而来。 就在木球狠狠地砸上她挺翘的鼻子时,一枚袖箭从斜刺里飞来,将木球射偏,堪堪从她的脸颊擦过去,带起一缕头发,高高的飞起。 发丝尚未落下,关林森的身影已出现在三步之外,他恭敬的单膝跪下:“属下护驾来迟,大殿下受惊了。” “无妨。”凤歌摆摆手,心里却是一酸,关林森……跟她说话的口气怎么变得这么生疏,一定是真的生气了,好不容易才让他从那本死板的不近人情的暗卫工作守则里摆脱一二,现在又一夜回到从前,都是自己作的孽啊,唉。 林翔宇在书房里半天没出来,凤歌往书房门口一站,顿时原谅了他没有马上出来说明情况,房间里文书纸张洒了一地,那张看起来很重的桌子倒在地上,而林翔宇,则在这张桌子下面趴着,只露出了上半截身子。 “快把桌子抬起来。”凤歌急切地说着,自己亲自上手去抬,那巨大的实木书桌只微微晃了一下,被压在下面的林翔宇痛呼出声,显得痛苦非常。 关林森上前,似乎没怎么费力的样子,就将那张书桌给抬了起来,他想要再扶起林翔宇,林翔宇摆摆手:“起不来,腰,痛得厉害。” 难道他的腰椎……断了? 想到这种可能,凤歌也顾不得什么尊卑有别,上手将林翔宇的衣服掀起,只见腰上一片青紫,看起来十分可怖,凤歌不懂如何分辨骨伤,只听说过如果不懂的人随便去移动腰部受伤的人,会让他彻底变成瘫子。 此时唯一能指望的,就是身为习武之人的关林森,凤歌眼巴巴的看着他,希望他不要这会儿跟她说什么暗卫工作守则,只管保护她的安全,而不管林翔宇的死活。凤歌也不希望对他再使用命令的口气,希望他自己能领会到精神。 很好,关林森果然领悟到凤歌眼神里的意思,他蹲下身子,仔细检查了林翔宇的腰,轻轻按了几下,林翔宇“嗷”的叫了一声,引得不知道躲在哪里的虎子也跟着“嗷”了一声做为呼应。 检查完毕,关林森说:“没什么,有点异位,正一下骨就好了。” “你会吗?” “不会,得找个大夫。” 半夜三更的,上哪儿去找骨科大夫,凤歌现在好希望自己是个无所不能的人,可惜,也只是想想而已。 关林森将林翔宇背到卧床上趴着,看着他痛苦的样子,凤歌站起身:“我就不信,我用铜板去砸门,还有不开的!一吊钱砸不开,我就砸两吊!两吊砸不开,我就砸三吊!” 说着,她真就回房取了刚刚取出的五吊钱,昂首阔步的往街上走去。 顺着白天记忆中的路,她到了骨科大夫门前,开始敲门,里面传来了火气十足的一声:“半夜三更,敲你大爷的丧门星啊!” 凤歌坚定不移的继续敲,听见里面脚步声由远及近,有人过来把门板给下了一道,刚要开口骂人,凤歌举起手中一吊钱:“林知县受伤了,劳烦大夫去看看。”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伸手也不能打给钱的人啊。 大夫的表情变得缓和下来:“啊,你看这大半夜的……我忙了整整一天了。” 第二吊钱,出现在他的眼前,晃来晃去。 “快走,时间不等人,伤患要紧!”大夫伸手将两吊钱收下,转手交给了闻声而来的妻子:“我去给林知县看病,你把钱收好。” 大夫为林翔宇正骨,痛嚎之声响彻整个后院,虎子开头还陪着叫两声,后面也懒得叫了。 要死要活的折腾完,大夫又开出一张方子,吩咐将这些药材煮水,每天擦身,要用力擦,见红见汗为止。 大夫走后,凤歌看着林翔宇趴在床上半死不活的样子,问道:“你那是在做什么?” 林翔宇有气无力哼哼着:“我上回得了一本机关人的书,说做出来的机关人,能跟真人一样,能走能动,能舞能打,要是真的能做成,往关城送去,代替边关的将士们守城,那该多好,可以减少死伤。” 从凤歌眼里,林翔宇看见了一行字“异想天开”,他忙解释:“据说国外已经有人成功了,我仔细看了一下原理,的确是可行的,只是,材料不好,发条受力过大,才会崩坏,大殿下不是也看见了,那个木人,是可以浮在水上的吗?如果有足够的推力,它还能飞上天和太阳肩并肩。” “嗯,很好,等你伤好了以后,再认真研究好不好?现在,不要说话了,免得牵动伤处。”凤歌从林翔宇卧室出来之后,又向关林森问起金璜的情况。 “依旧躺在床上,不知是睡着了,还是装睡着。那个北燕人在外屋睡着,他身上有武功,属下怕惊动他,因此只远远的观察一阵,便回来了。” “嗯……”凤歌觉得这个“属下”听起来很刺耳,她期期艾艾道:“那个,我不是故意骂你的。” “嗯?”关林森的思维还留在查探金璜与高真北的事上,脑子一时没转过来。 凤歌眼神闪烁,低着头:“我只是想到,万一将来,你做了一些事情,是觉得为了我好,但却是落入别人的圈套,那该怎么才好。” “就好像你将虎子放进来,如果虎子身上有虫呢?如果虎子有什么疫病呢?嗯……” 凤歌声音越来越低,连自己都听不见自己在说什么了。 关林森声音低沉:“是属下擅作主张了。” 凤歌咬着嘴唇,扭捏了半天才说:“其实,你是把虎子洗干净以后,才放它进来的对不对,你为什么不说呢?” “……” 关林森没有解释,凤歌轻轻叹了一口气:“虎子身上有皂角的香气,肯定是你给洗的,你为什么不解释呢?” “错了就是错了,没有需要解释的。”死板的那股劲又冒出来了,凤歌隐隐觉得,关林森的本性不是这样的,但是,不知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大概就像父皇其实是个很温柔很和善的人,只是在大朝会上不得不端出那副天威难测的模样而已。 什么时候,才能让这个暗卫在自己面前露出真性情呢? 现在不是时候,以后再徐徐图之吧。 天亮之后,凤歌将大夫开的药方给了刘大娘,托她去买回来,没过了一会儿,刘大娘便空着手回来了,说药铺里这些药材都卖光了。 “怎么可能?这些都是最常见的药!”药方上所写的,不过是些寻常的跌打损伤药材而已,也算得上是常用药了,怎么就没有了? “大姑娘,我真不骗你,听说,是关城那边来人,把药材都买空了。” 关城……萧燕然……? 天子上朝时,要戴着的冕毓,遮挡在眼前的十二道珠串,除了让天子的容颜更加高深莫测之外,还有一样功能,就是告诫天子不该看的不要看,天下万事,天子只应看最重要的。 耳边垂下的两块大玉珠,它的象征意义也是告诫天子,不该听的不要听,只有万民的呼声,天地的正事,才是天子应该关心的事。 母后说,抓大放小。 在没有遇到事的时候,凤歌觉得这些话是很有道理的,一听就懂,执行起来应该也没有什么难度,而现在,当所有大事小事都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就发现,想要把所有的事情都能区分清重缓急,一样一样处理,是多么的不容易。 关城买了这么多跌打药,是不是士兵出了问题,是不是北燕的人进攻了? 金璜还在那个北燕人手里,虽然是她自愿留下的,但是,那个北燕人是不是还有什么阴谋? 律王府是不是与北燕人有什么交易? 那三个人皮娃娃到底是谁给林翔宇的,又是谁将它们偷走的? 关林森到底是不是讨厌自己了? 这许多事在凤歌小小的脑袋里搅成了一锅浆糊,每一件事都让她挂心不已,而每一件事,都暂时没有头绪,林翔宇派人去边城打听消息了,最快也要到下午才会回来。 凤歌心情烦乱非常,坐立不安,从县衙走出去,顺着路,不知不觉,走到一处人烟稀少的地方。 一抬头,却发现是自己被那个假充道人的骗子骗走钱财的四象观,不由哑然失笑,摇摇头,依旧还是信步走进了道观。 四象神龛依旧静静的立在中间,照壁后的房间里果然已是人去屋空,飘着的蜘蛛网昭示着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住了。 凤歌站在门口,想起当日在这里喝了那个道士的一碗梅花雪水,那水里的确有些淡淡的清香,十分爽口,不知道那骗子是从哪里弄来的香料煮在水里,早知道应该问清楚,至少能得一方子,也不算被完全骗了钱去。 怀念了一下自己被那道人骗去的钱,凤歌正准备离开,却听见有人说话。 “公子安排的事,都办妥了。” “嗯,想来那林翔宇,也不得不老老实实臣服,否则,那证据往大理寺一交,有他好看的。” “嘿嘿,那是那是,公子神机妙算,姓林的不过一个整日无所事事的知县,岂能与公子相提并论。公子每每出手大方,小人全家上下感念公子大恩大德万分啊。” 凤歌在心中冷笑一声,原来是个收钱坑人的主儿,不知道他们口中的公子又是什么人物。她偷偷伸出头去看,赫然发现这两个人其中一个是林翔宇身边的主簿齐书安。 堂堂主簿,也算得上是丰县县衙里的二号人物了,怎的与人说话这么卑躬屈膝,自称小人,实在是太可笑了。 能让他自称小人的,不知是什么人物? 只见那人衣服的款式并不算得十分出挑,只是料子与剪裁确实不错,起码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体面人,如果连下人都穿成这样,那么,这位公子必定是大富大贵之人。 整个丰县,要说大富大贵,舍律王其谁? “你继续盯着林翔宇,看他都做些什么,对了,之前他不是带了两个姑娘放在屋里吗?还有一个去哪里了,怎么总不见?” “这……小人实在不知,那个姑娘原先就脾气大的很,兴许是与林翔宇吵架之后,一怒离开了也未可知?”齐书安不安地搓着手,自己没得答上来贵人的问话,万一得罪了贵人可怎么好。 那人倒也没十分追究,只说:“公子很喜欢那位戈凤姑娘,你小心留意着,不要伤着她,也莫让林翔宇打她什么主意。” “这一点还请公子放心,林翔宇整日除了画地图就是往县城外跑,有两个姑娘的时候都留不住他的心思,现在只剩了一个戈凤姑娘,他越发的关心起别的事来,昨儿晚上,仿着不知道哪里来的机关图谱给做了个机关人,结果失手,机关人自己掀开桌子飞了出去,倒把他给压了,半夜三更还是戈凤姑娘替他请来了大夫。” “你再仔细盯着些,人总有弱点,有爱好,只要我们从中击破,拿捏住他,以后,好处少不了你的。” 齐书安闻言大喜,给那人长长做了个揖:“谢公子提携之恩。”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四象观,过了好一阵,凤歌才敢从躲藏之处出来,想必是这四象观比较隐秘,才会跑到这里来约谈这种见不得人的下流事。 没想到林翔宇身边竟然藏着这么一个包藏祸心的人,迟早得除了才好,免得留着也是祸害。 又想起方才那人口中称的公子,到底是律王的世子呢,还是二公子凤安年呢?亦或是律王还有第三个儿子?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7章 怂货的另一个面孔 回到县衙,正看见林翔宇刚刚升堂审案,两人跪伏在地,各自陈述。 堂下跪的是一个小贩刘二与一个盲人琴师赵三,两人同宿于大车店的通铺,一夜过去,小贩发现自己藏在包袱里的五百文铜钱不见了,大通铺的门是闩好的,近日大车店生意不好,通铺只有小贩与琴师二人,不是琴师,却又有谁? 琴师自然是坚不承认,两人在大车店里打了起来,被店老板一脚踹出去:“要打外面打。” 还顺手一指:“冤有头,债有主,前面左拐找知府。” 知府是找不着了,找知县还是可以的。 于是丰县几百年没升过的堂又一次升了起来,林翔宇一身崭新官袍,乌纱罩头,端坐在堂上,看起来,还真像这么一回事,凤歌在堂下看着,平时看惯了他哭哭唧唧的怂样,现在忽然一见他气宇轩昂的模样,还挺不适应。 只见林翔宇一拍惊堂木:“刘二,我问你,你做何营生?” “小的是货郎,挑着担子走街串巷,卖些针头线脑,胭脂花粉,并一些小玩意儿。” 林翔宇又继续问:“你说那五百文钱是你的,可有证据。” “大人呐,那钱上又没刻着我的名字,那串线的绳子,都被这瞎子换了。”刘二气急败坏,“这是小的跑了好几个月,风里来雨里去才挣下的一点家当,里面还有小人全部的本钱,要是这钱丢了,我也只好去死了。” 林翔宇转脸看着赵三:“赵三,你这钱又是从何而来?” “大人明鉴,小人自幼双目失明,就靠整日在街头拉琴卖艺为生,他说他辛苦,小人比他还要辛苦千倍万倍,每日能得多少营生,全靠善心人随喜,人家若只给一文两文,小人就要饿一天的肚子,有时候遇上好人,给个十文二十文,小人才能勉强吃饱肚子。” 站在一旁听审的百姓指指点点,其中不少人支持的是盲琴师赵三,都说这人实在可怜,还有妇人对旁人说刘二曾经卖她的针是钝的,线是断的,一看就知人品不好,良心败坏,定是他看见赵三有钱,所以故意想坑他。 林翔宇又将惊堂木一拍,止住了百姓们私下议论,他朗声问道: “刘二,你的钱上,可有记号?” “哎哟,大人啊,我每日进进出出几十上百文的,哪有可能在上面做什么记号?” “赵三,你的钱上可有记号?” “回禀大人,小人的铜钱来之不易,因此,小人都是将铜钱,字对字、背对背串起来的。” 衙役将那串五百文铜钱交上去,林翔宇扫了一眼,果然与赵三所述一致。 “不错,这串钱的确字对字,背对背。” 听审百姓一阵喧闹,人群中更能听见先前那妇人大声说:“如何?我就说这刘二人品低下,坑我这妇道人家就算了,现在连个盲人都不放过,还有没有良心呐!” 刘二只跪在地上,大叫冤枉。 凤歌心中一动,想要出声提示林翔宇,却又忍住了,且先看他如何审案,想要进工部,那可不是只会研究机关暗道就能行的,每年都要有新的研究成果,必须头脑清醒、逻辑分明,否则被工部那些怪胎奇才压得死死,也就是片刻之间的事。 林翔宇看着瞎子,感慨道:“哎,赵三,你卖艺为生,得这许多钱,着实不易,想必手上的老茧不少吧?” 赵三听见县太爷对着自己嘘寒问暖,感动非常,忙不迭的说:“是啊,小人自学会拉琴之后,日日不得歇,手停则嘴停。” “本官想看看拉琴的手,是怎样的?”林翔宇关切地说。 赵三将双手伸出,摊开。 林翔宇只看了一眼,嘴角带笑,对赵三说:“你转过身,让其他人也看看,你为了生计,是多么的辛苦。” 堂下百姓一片哗然,凤歌也看得清清楚楚,他手指尖有许多青黑色的痕迹,那是铜钱特有的颜色,这是长时间,高频次的触摸铜钱,才会染上的痕迹。 从旁人的反应,赵三这才发现事情不好,他并不知道自己手上已经沾上了铜迹。 林翔宇朗声道:“赵三!你偷了钱之后,彻夜将这五百文铜钱全部重穿一遍,故意字背相对,留下痕迹,就是等着本官将这串钱判给你!你招是不招?!” 赵三吓得腿一软,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将自己是如何在睡通铺的时候,听见小贩包袱里铜钱相撞的声音,判断出这是一笔不小的钱财,半夜偷偷将小贩搁在包袱里的铜钱取出来,一枚枚的对穿好……等等事实,如竹筒倒豆子般全部说出。 林翔宇判决赵三偷窃罪,杖责四十,押十五天。 那个先前说刘二是奸商的妇人,此时却大声说:“大人,这赵三虽偷了东西,却实在可怜,瞎着眼睛,也无一技之长,全靠着在路边酒楼卖艺为生,天气不好遇不上人,就只能饿肚子,他偷钱也是不得已啊,如果他能吃饱穿暖,又何至于偷钱呢?大人啊,国法虽是用来惩恶,便也是要用来教化人心的,如果吃不饱穿不暖,那么打了一个赵三,将来也会有千千万万的冯三,李三,大人呐,您应该网开一面,放了他。” “哦,放了他?”林翔宇看着那妇人,点点头:“你是何人?” 妇人端端正正跪在堂下:“妾身乃城中青柏书院教习尹清。” 原来也是个读过书的女子,看起来很难缠的样子,果然林翔宇露出了烦恼的眼神,先前判案都不算什么,最难搞的就是这些读书读了个半吊子,觉得自己可以指点江山的人。 一个不小心,就得被他们各种编排,说不定就像外国的潘美还有陈世美那样,因为得罪了文人,被写进小说,万世臭骂不得翻身。 林翔宇一向以工科生自居,尽量避免与文科生发生冲突,但是,真要发生冲突的时候,他也是不怕的。 他看着尹清,笑道:“那么,依先生说,偷了东西,只要可怜,就可以不罚?” 尹清依旧大声道:“大人应当教化人心,而不是靠处罚来使民众惧怕。” 林翔宇朗声笑道:“先生差矣,教化人心,那是圣人的事,处罚违法,才是大人的事。来人,把赵三拖下去,打四十大板!” 那一板子结结实实打下去,赵三惨叫不断。 打完了,林翔宇直视着尹清:“先生乃承孔孟之训,圣人门下,想来,必得圣人教诲,不如就由先生把这赵三带回去,好好教诲一番?” 书院的收入都靠学生,哪里还能再养一个闲人,尹清也只得闭嘴不接话。 站在一旁的凤歌笑道:“原来尹先生也是个言语的巨人,行动的矮子,偷的不是尹先生的钱,尹先生倒是乐得大大方方教化人心,一说要花到自己的钱了,尹先生怎么就变成哑巴了呢?” 尹清羞愤而去。 刘二领了钱,也千恩万谢的走了。 回到后堂,凤歌看见林翔宇大口大口地往嘴里灌凉水,她上前:“看不出来啊,你原来也有这么威风八面的时候。” “什么啊,那个尹清一出头,我都快吓死了。”林翔宇声音都在打颤,果然不是形容词意义上的吓死,“你可不知道,以前那青柏书院啊,可是闹过事的,闹了好大,最后是律王府出了府兵才压制住,虽然那不是我的任上。不过,后面那位知县也是因为这才心灰意冷不想干的!” 他又喝了一大口水:“我刚才听见青柏书院四个字的时候,差点就想直接把赵三放了得了。” 该罚的罚了,该走的走了,出来站班的衙役们也各自下班回家。 林翔宇想叫齐书安把刚才的案卷拿过来归档,连喊了几声也没有人,有一个还没走的衙役听见了,回道:“齐主簿一散就出去了。” “去哪儿了?” “我一个小小衙役,他哪里会跟我说呢?知县大人,我也回去了,明儿见。” 前庭后院又恢复了宁静,林翔宇想站起身,却痛得一下子没站起来,看来那一下子,果然砸得很重,凤歌忙问道:“干什么去?” “案卷一定搁在堂上了,我去拿回来。”林翔宇揉着腰,呲牙咧嘴。 看着他艰难万分的从椅子上站起来,额头上已全是冷汗,凤歌实在是看不下去,说道:“你别动了,我去取。” 案宗果然就在大堂一旁的书案上搁着,这也太随便了,要是被什么人拿走那可怎么好……好像,其实拿走就拿走吧,也没什么特别要紧的。 这么想着,凤歌又回到书房,刚跨进门去,便听见一阵“扑啦啦啦”振翅的声音,还有几声“咕咕咕”鸽子的叫声,一只鸽子的身影默默站在紧闭的窗外。 林翔宇似乎是想要起来替它开窗的,怎奈他现在就是残障人士,能把屁股从椅子上抬起来,已经痛得他汗流浃背,更别提要走六步到窗边,抬手开窗呢? 对于现在的林翔宇来说,六步,那可是跨越千山万水,可谓咫尺天涯。 见凤歌从门外进来,林翔宇的脸色微微一变,笑道:“不知哪来的野鸽子在这里咕咕叫个没完,真烦。” “野鸽子?我看不像,鸽子都是以群而居,野鸽子也不会落单,如果这鸽子不是你的,只怕是什么人家养的鸽子,兴许还有重要的信件。”凤歌说着,大步向窗口走去,推开窗,一只身上有黑色墨点的白羽信鸽就这么站在那里,看起来心情很不好的样子。 窗户一开,它就扑楞着飞到林翔宇的头上,丢下一泡屎,又跳到桌子上,趴下了。 “大殿下,你看,就不该把窗子打开,进来就搞破坏,哎哟,我的地图,你快给我让开!”林翔宇紧张的看着在鸽子身下压着的半成品地图,又叹了口气:“既然大殿下有好生之德,把它给放进来,我看它似乎又累又饿,定是飞了很远,厨房里还有些米,劳烦大殿下去给它抓些。”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凤歌心下疑惑,不过没说出来,转身离开书房。 等凤歌前脚刚走,林翔宇连忙抓起信鸽,从它的脚上的细竹筒里取出一卷薄如蝉翼的竹芯纸,还没来得及打开,就听见凤歌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林翔宇,你是里通外国呢,还是结党营私呢,还是私铸兵器?” 大恒律令,这三条,件件都是以谋反论之的死罪。 “大殿下恕罪。”林翔宇当场便抖衣下跪,却因腰伤实在过重,失了重心,直接趴在了地上。 感受到被人欺瞒,凤歌心里有些恼怒,也没有扶他,也没有叫他起来,就这么冷冷的看着他趴在地上。 凤歌将竹芯纸从他手中抽出,展开,上面写着:“边境恐有战,速备粮、征兵,修缮城防。律王府中有奸细,慎之。速劝大殿下离开。”没有署名,凤歌却认得这笔秀气的字体,每一转折处圆润秀丽,一撇一捺却又如刀刃般的锋利。 “呵呵,还真是字如其人啊。”凤歌的脑海中不由又浮现出那个温润儒雅,眉宇间却隐隐藏着迫人英气的老同学杜书彦。 一直以来,这位老同学都以不关心政事,体弱多病而闻名京城贵公子圈。 他最著名的事迹便是金榜题名中状元,却在金殿谢恩赐官那一天重病不起,一连病了两个多月,同榜所有人都已被安排好了官职,上任许久了,他却沉疴不起,别人家的孩子把实权位置全占了,他的病才好。 以杜书彦之才,还有他那贵妃姐姐,户部尚书父亲那样雄厚的家世背景,人人都觉得,六部之中还不是任他挑,做不得尚书,当不得侍郎,做个中书舍人,或是右承,那根本就是毫无压力。 一步迟,步步迟,人多肥缺少,谁不是挖空了心思往好地方钻,两个月过去,现在什么空缺都已经有人占满了,就算是当今圣上,也不至于为杜书彦生造出来一个官职,只得将他随意放到翰林院任编修。 说是编修,翰林院里谁不知道他的身份,都说他只不过是一时没有合适的职位,才会在此韬光养晦,万一那吏部右丞就调走了呢,万一圣上想要再加一个起居注郎官呢? 于是,就由着他这么愉快的在翰林院里混吃等死,天天流连吃喝玩乐,出入青楼楚馆,所有人都觉得他就是一个浪荡公子哥。 如果不是今天看见这张字条,连凤歌也被他蒙在鼓里了呢。 本来还以为以自己和他的关系,就算没到无话不谈,至少也不会有一种被骗得很惨的感觉。 凤歌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8章 老司机带带你逛窑子 战战兢兢的林翔宇,向自己亿万个脑细胞发出求救指令:“未来的老板生气了,我该怎么办,急,在线等。” 并最终在“大声求饶”、“死不承认”、“英勇就义”这三个选项之间,加选了最有出息的“晕倒在地”。 没等凤歌酝酿好情绪,却发现林翔宇已经倒在地上,双目紧闭,人事不省。 “竟然还有这种操作!”凤歌瞪大了眼睛,想起在朝堂之上,那些老臣就算是真的要不行了,也要拖着一把残躯跟父皇硬扛到底,从来没想过,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用晕倒来混过去。 气归气,不过想起纸条上写着:“速劝大殿下离开。”心里还是很高兴的,没白瞎了这么多年偷偷帮他与杜贵妃之间传递小纸条的大恩大德。 边境将有战事,律王府已有奸细,这两句话之中的信息量相当大,如果真的有战事,她当然不能往后缩,虽然她是储君,但是头上寸功全无。此时只要有一个皇子头上有着卓越的功勋,只怕有人心思活络,想要造反。 在离宫之前,母后给她那么多药,还将青鸾教的飞燕令交给她,总不至于是为了增加行李重量。 不知父皇是否已经知道丰县这边的消息,且不管他知不知道,都应该将消息传出去,免得贻误时机。 记得母后说过,青鸾教接头的地方,往往是一个城镇中最热闹与繁华的地方,如果有青鸾教的信使在里面,在门口就会有标记。 丰县最繁华的地方除了律王府大门,便是笼烟楼了,笼烟楼就在丰县城中的主路上,从东城门走到西城门,中间必会路过笼烟楼。 笼烟楼中最多的是女子。 却也最不适合女子进入。 黄昏时分,笼烟楼头两只大红灯笼被点亮,明晃晃的,将这奢华瑰丽的第一等销金窟照了个通透,无论是站在东城门,还是站在西城门,一眼望过去,最耀眼的,就是笼烟楼了。 白天已经去看过,在笼烟楼门口的石阶上,刻着一只飞鸾戏燕的图案,那就是青鸾教的符号。 看来,少不得要往这楼里走一回了。 凤歌看着镜中的自己,身形还未发育为成熟女子的体型,像她这般年纪的男孩子,喉结也未突出。 只要在脸上动点手脚,混进去应该不难。 那么,问题来了: 第一次逛窑子应该注意什么? 怎么样才能假装自己经常来? 第一句话应该说什么才不会露怯? 重点是应该怎么给赏钱,才不会被人撵出去? 凤歌先召来关林森,关林森面露难色:“属下从未进过烟花之地。” 也是,看着他这么老实的样子,就不像这种人。 那么,这里可问的男人就只有那个躺在房间里的半残林翔宇了。 凤歌走进他的房间,他还昏迷不醒状,凤歌指着他对关林森说:“把他弄醒。” 本以为关林森会用什么高级的手段,比如双手按在他背上运功什么的,没想到,关林森拎起桌上半壶茶,对着林翔宇的脸就哗啦啦往下浇,林翔宇晃晃脑袋,眼睛睁开了,看见凤歌,上扬的剑眉立时变成了哀怨的八字眉: “大殿下有何吩咐?” “笼烟楼去过没?” “没。” “说实话。” “真没有,那里可贵了,随便一个姑娘就要二十两银子一晚,注意,是银子!打赏老鸨起码五两银子起步,打赏大茶壶也起码要一百文钱。” “你不是没去过吗,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林翔宇哀叹道:“这不是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嘛。再说,朝廷明令禁止官员进入烟花之地,我这个小官,平时谨小慎微的都有人看不顺眼,要是给人抓个这样大的把柄,那还不明天就被摘了乌纱吗?” “也是。”凤歌点点头,准备离开,林翔宇还记着杜书彦的嘱托:“大殿下,丰县不安全,您还是快走吧。” “嗯,等我从笼烟楼回来再说。”说着,凤歌便出去了。 “哦,回来再说……等等……笼烟楼?大殿下,大殿下,那里你去不得呀!”趴在榻上的林翔宇伸出手,却留不住凤歌越走越远的背影。 笼烟楼前,莺莺燕燕,娇声婉转: “张大爷,您又来啦。” “李大爷,欢迎欢迎。” “赵大爷,好久没来,莫不是不要小翠了?” 凤歌站在门口,深呼吸,一,二,三! 向前迈了一步,那股浓烈的脂粉香气便直往鼻子里钻,姑娘们那轻薄的纱裙掩不住的白花花的大腿,还有高耸的雪脯,连凤歌都看得大为尴尬,只想扭过头,假装看不见。 这可怎么好,迟早还是得进去的。 “关林森。” 怂怂的缩在墙边的凤歌唤出了万能的暗卫,关林森看着她:“想让我进去?” 凤歌如小鸡啄米般的点头。 “皇家暗卫不得在执勤时进入烟花柳巷,违者杀无赦。”关林森看着凤歌,一板一眼的说。 性命攸关啊……凤歌苦恼地咬着嘴唇,她可怜巴巴的看着关林森:“那,主家进去了,你显身在一旁随行保护,这个违规吗?” “这……没写。” 凤歌高高兴兴的拉着关林森走出去:“没写就是允许,走,逛窑子去!” 笼烟楼门前招呼的姑娘刚才就看见凤歌了,见她终于走过来,还拉了一个,看他俩浑身的穿着打扮,通身气派,不知是哪个大户人家跑出来的纨绔子弟,还一脸的紧张,只怕是头一回进这种地方。 这种地方,常来的人都熟门熟路,进门就直奔老相好,楼里也挣不着太多的钱。 宰的就是生客,引入门来的姑娘得给打赏,老鸨带姑娘们过来见客,得给打赏,端茶倒水的也得给打赏,吃饭时一旁弹琴唱曲,怀里抱着的,更得给打赏,若是过夜,那更是少不了花钱如流水,不愧销金窟之名。 因此,往往也是熟客带生客来,很少有生客自己上门来找快刀的。 今天不仅来了生客,还一来来两个,引路的姑娘嘴都笑得合不拢了。 老鸨柳妈妈好久没见新客了,听说有生客过来,也是兴高采烈,刚看见凤歌,便见着她腰间明晃晃地挂着一枚飞燕令。 依稀听母后说过,持飞燕令的人,无论是传递任何东西或传递任何信息到任何地方,青鸾教都会以最快的速度送达,比起朝廷的八百里加急还要快些。 能有飞燕令的人,都不是普通人。 柳妈妈不敢怠慢,忙将凤歌与关林森请入楼上一处被重重纱缦挡住的雅间,这雅间本已够幽深,柳妈妈将案上花瓶转动,一旁的书架竟然裂开,里面又是一个密室。 “不知阁下要差遣飞燕特使往何处?递予何人?” 凤歌压低了声音:“京城,当今皇帝。” 本以为柳妈妈会露出一点惊讶的表情,结果她特别淡定,就好像是送给隔壁杀猪的张老三一样,还问了一句:“需要回执吗?” “哎?还可以这样?”凤歌瞪大了眼睛,本以为青鸾教这种江湖门派,就是偷偷摸摸把信往桌子上一丢,怎么,难道还能像外国使节递交国书那样,还有来有往? “那……当然是最好。” 柳妈妈按动桌子的一角,另一侧墙裂开,一个素衣劲装的男子走出来,柳妈妈吩咐道:“送给皇帝,要回执。”那人接过信,转身离开,墙又再次合上。 “还需要我做什么?”凤歌问道。 “不用,三天后,不知姑娘是想再往这里来一趟,还是送到指定的地方?” 凤歌差点跳起来:“你怎么知道我是女的。” 柳妈妈眼角的笑纹微微皱了起来,这与她平日里在客人面前的标准商业化笑容完全不一样,这是发自内心的笑,很温和慈祥,她说:“你与娘娘生的一般无二,如何能认错。” “难道,您就是与母后当年相识的青鸾教中人?” “没错,那会儿太子殿下,也就是当今圣上,还以为我与娘娘有什么不清不楚的磨豆腐关系,哈哈哈哈哈。”也许是想起当时太子一脸想问又不敢问,最后还是鼓足勇气问出来,却被当今皇后一顿嘲讽的委屈模样,柳妈妈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凤歌虽不知当初发生过什么,不过显然父皇一定又吃憋了。 这个不孝的女儿将父皇平时被朝臣怼,被谏官骂那憋屈的模样,也忍不住随着一起笑出声。 离开笼烟楼,是由柳妈妈亲自送出去的,从三楼走到一楼,柳妈妈没有对凤歌说一句话一个字,只是佯作送普通的客人离开,青楼里的老。鸨送客是极常见的事情,也没有人多看两眼,只是偶尔有熟客路过,冲着柳妈妈笑着点点头,就算打过招呼了。 大家都是懂规矩的成年人,也不会多嘴多舌。 一路送到大门口,柳妈妈嘱咐道:“路上小心。” 凤歌点点头,径自向前走去。柳妈妈不舍的目送了一阵才转身,一回头,发现方才那位将凤歌和关林森迎进门的姑娘正看着她,她嗔怪道:“作死的小蹄子,不好好招呼客人,盯着我做什么?” “妈妈与这两位公子很熟?” “怎么,你还想来管我的事?” “不,只是觉得妈妈对他俩的态度十分亲切,随口一问罢了。” 柳妈妈皱着眉头:“我对所有身上飘着铜钱香气的人都亲切的很,哪天有恩客替你赎身,你看我不把他当亲儿子捧着。” 那姑娘笑道:“原来如此,我当是妈妈往日旧识。” 此时屋里有姑娘唤道:“飞烟,飞烟,客人叫你。” 那姑娘向柳妈妈行了一礼:“嫣红姐姐叫我。”便快步向楼内走去。 楼里姑娘多,爱嚼舌根的也多,柳妈妈也没太在意,毕竟自己的确是很久不曾亲自送客下楼,飞烟对此产生好奇也属正常。 身子一转,柳妈妈脸上方才的温婉与真诚,早已被职业化的媚笑所取代,在这里,她是柳妈妈,而不是当年阵前手挥两把红鸾绣刀的柳贞华。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9章 储君要学的东西很多 凤歌与关林森回到县衙已经是二更正,林翔宇坚强的爬了起来,坐在台阶上,手里握着一大块板块物体,只见他的手指如飞,在板子上按来按去,在他面前,一个比那天见着的人形傀儡要小不少的木块组合在生硬的动来动去,看起来十分的可笑。 凤歌看了一阵,问道:“你这是在干嘛?” “我在控制他,让他跳舞。” 凤歌这才发现,那块板块物体与木头组合之间,有千丝万缕的白色丝状物相连:“牵丝戏?你不好好养伤,爬起来就是为了玩木偶吗?” 被指责贪玩的林翔宇没有反驳,认真的看着凤歌:“大殿下真的看不出来,它跳的是什么吗?” “看不出来。”只能看见上半截木头挥来挥去,下半截木头玩命跺地,知道的是牵丝戏,不知道的还以为僵尸来袭。 林翔宇愁苦的叹了一口气:“我以为已经够像的了。它在跳的是翘袖折腰舞。” “首先,你是不是应该给它做出肘关节,其次,连腰都没有,如何折?”凤歌揉着太阳穴,觉得自己之前想过要让他进工部的想法简直是疯了,如果这样的人被送进去,工部尚书可能会宁死不从,如果一定要强迫他服从命令,他一定会半夜三更静静的、悄悄的吊死在工部门口。 林翔宇抓抓头:“不是没想到,只是做了几次都失败了,关节太多,傀儡人就会不稳定,那天会出事故,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我看这不像跳舞,倒像是打拳。关林森,你看呢?”凤歌转头问道。 关林森护送凤歌回来之后,并未马上隐去身形,而是静静等待凤歌下达任务完成的指令,现在凤歌要他发表意见,关林森说:“方才我观察了一番,这木制傀儡人的动作,的确与镖局武师陪练时使用的基础套路有点像。” “最简单的招式,那就是没什么用嘛。”又是陪练又是基础,虽然在木头人身上可以做到这些动作,已经算不错,但是,也不值得半夜不睡觉,拖着受伤的身子在外面坐着啊。 关林森恭敬回道:“不,陪练的动作从来也不会过于复杂,在习武的时候,受伤最多的不是新手,而是陪练者,因为新手下手没轻没重,往往不小心就会伤了人,因此,各门各派乃至镖局,所有陪练的人,都是挑的最有经验,地位却不很高的人。饶是这样,仍少不了受伤。” 没想到陪练竟然是这么艰辛的工作。 凤歌忽然想起了边关,她问道:“你跟萧燕然很熟?” 林翔宇听见这三个字,脸都绿了,白天为了这事,他又是下跪,又是装死,本以为这事就已经过去了,没想到凤歌竟然又提了起来,看来这事今天是过不去了。 “大殿下容禀,我与萧燕然只见过一面,是由杜书彦牵头让我们见面,说我们俩都在边城,一文一武,只有精诚合作,才能保得天下太平。” 凤歌听出了他的紧张,笑道:“无妨,杜爱卿说的确实有理,连杜爱卿这个身在京师的都知道边关战火将起,想必已是迫在眉睫,以我亲眼所见,北玄营中军纪弛废数年,虽然萧燕然有心重整,只怕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有经验的人做陪练。” “什么都不会的士兵,上阵之后不就是送死么。林爱卿,你这傀儡人什么时候能稳定发挥功能,不,最重要的是,能不能把这些丝丝线线给去了,我听说国外曾经有一个人发明了木牛流马,也没有什么丝线扯着拉着,就这么自己动起来了,你一定也可以的。” 林翔宇先挺高兴,然后听见了凤歌对自己提出的要求,整个人都不太好了:“大殿下,如果要做到这样的效果,必须有一种名为发条的东西,材料是精钢或是精铁,并且需要极佳的工艺,将它们拉成长丝状的薄片,可是别说丰县这小小一地,就算放眼大恒国,也没有这样的能工巧匠可以做得。” 听着林翔宇的话,凤歌嘴角向上弯起,她的手指凌空一点,遥遥指向遥远的西南方向:“那里,多的是能工巧匠,多的是精钢精铁。” “大殿下,你说的是……夏国?” “没错。” 林翔宇低头想了想:“开头订一批,夏国人不知道功用,倒也好混一混,但是当第一批傀儡人制作完成以后,他们就知道这些东西的功用,他们只会自己生产傀儡人,绝对不会再把这么重要的发条单独卖给我国,夏国举国上下都是要钱不要命、见钱眼开、囤积居奇之辈。” 最重要的技术被他国人把控着,确实会有这样的问题,到时候如果夏国再与北燕联手,干脆连卖都不卖给大恒了,到时候,大恒国的危机可就到了。 凤歌所居的丹凤殿中有个小厨房,原本也是让御厨过去轮流值班,后来因为父皇不是经常过去,谏宫便说无端设一个并不常用的职位纯属浪费国家公帑,父皇只得撤销了这一条,想打打牙祭,偷吃个什么,都得自己动手。 父皇做的菜真难吃,最好吃的也就是毫无技术含量的白水煮蛋了。 在凤歌七岁那一年,后宫有一位贞嫔得知此事,时不时走半个时辰的路,从她所住的地方走到丹凤殿,就为了给父皇做吃的,不得不说,这位贞嫔娘娘做得真好吃,连凤歌都喜欢吃。 后来,她在一次赶过来做菜的时候受了风寒,父皇怜惜她,令她不要再顶风冒雨的过来了,说如果想吃了,便到她的宫里去。 果然,贞嫔再没来过丹凤殿,倒是父皇往她的翠心苑跑好几趟,然后,凤歌的三弟就出生了。 记得三弟出生的消息传到母后耳中时,母后一脸为父皇高兴的模样。 然后,便把凤歌叫过去,十分认真的对她说:“你是储君,这是上天赐予你的机会,但是,并不是封了储君,就万事大吉,你贵为储君,当然是不必亲自下厨去讨好你的父皇,但是,你为什么不能让你宫中的太监宫女去学?” “你要记住,无论什么事,都要牢牢的把主动权握在自己手中。” 凤歌将这句话牢牢记了七年,后宫那点事犹自要小心谨慎如斯,何况是国与国之间的大事。 “如果从夏国得到了订制的第一批发条后,你还找不到人学会仿制,还谈什么进工部?”凤歌望着黑漆漆的天空,“只怕你连工部的整人游戏都通不过。” 提到工部,林翔宇整个人精神都来了,马上表态:“大殿下,我明白了!您放心,这事我一定能办得妥妥贴贴。” “那就好。”凤歌将目光从天空收回来,望着林翔宇:“我有话要对萧燕然说,但是现在军营军纪森严,我进出多有不便,让他过来一趟。” 游历期间的储君,身份不得随意外泄,除非遭遇生死之危。 现在算不算呢?凤歌不知道,但是她知道,如果北燕人真的与大恒国内部某些高官显贵有勾结,那么,只怕这场兵燹之灾,边境上的这座丰县必然是逃不过去的。 “殿下打算把身份告诉萧燕然?”关林森问道。 萧燕燕即使是在边关,也不过只是一个小小副将,身份低微,军饷不能按时发放,对他来说也是影响很大,保不齐他就心生不满,想要通过一些捞偏门的方式去发家致富。 如果他知道凤歌就是当今储君殿下,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比如…… 绑架凤歌去找她爸爸讨薪; 绑架凤歌卖给北燕人换钱; 杀掉凤歌让朝廷大乱。 感受到关林森担忧的目光,凤歌十分轻松地笑道:“不要紧张,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关林森心中莫名的跳出一句话:“无知者无畏。” “殿下身系恒国千秋国祚,怎么可以轻易以身犯险?”林翔宇也加入了劝告的行列。 两人的目光,让凤歌想起了朝堂上那些连父皇都搞不定的直谏老臣们。她噘着嘴扭过头,那模样就是个小女孩得不到心爱玩具时候的撒娇模样。 “大殿下,您的安危不是一个人的事,而会影响到整个恒国,兹事体大,您就不要由着性子来了。”林翔宇再一次进谏。 凤歌很想告诉他们,自己并不是因为贪玩才会想让萧燕然知道自己的身份,而是她牢记着母后的训导,她必须尽快立下足够的功勋,储君之位才能坐得稳。 别人看着边境出事是灾,在她看来那就是机会,若都是太平盛世岁月静好,她还怎么混功劳。 这个危险想法可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 林翔宇还在苦苦相劝,凤歌憋着真话不敢说,最后实在不堪其扰,从无数个应对方法中挑出了一句话:“林爱卿不必说了,富贵险中求。” “……”林翔宇呆住了,他不明白凤歌这样的出生便是王孙贵胄的身份,怎么还会想着富贵险中求这样的事。 说好听了这叫锐意进取,说不好听了,那就是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放心,我想好了,不告诉他我是储君身份也无妨。”凤歌决定让一步,“免得林爱卿心理压力太大而秃了头。” 林翔宇决定直接无视最后那句话,既然殿下自己都已经决定这么做了,他身为一个臣子能有什么办法,还不是只能陪着一起发疯,做一个忠君爱国的臣子怎么这么难呢,以前在翰林院的时候也不是这样啊,难道这是大殿下的个人爱好? 如果将来是这个任性的殿下做了皇帝,将来朝堂之上的日子是不是会特别难过? 这么一想,工部什么的一点都不想去了。 林翔宇将同情的目光投向关林森,身为暗卫,他受到的各种刺激应该更大吧? 站在凤歌身边的关林森,眼神与表情看不出一丝有任何的不满,就好像凤歌刚才的想法只不过是“天气这么好,我们出去放风筝吧。” 还是说,他根本不明白这件事的严重性?可是刚才已经说了这么多了,除非他是个傻子,不然不会不明白的。 林翔宇不死心的决定最后一试:“这位暗卫兄弟,如果大殿下受到任何的伤害……” “那我便以死谢罪。” “不是,你以死谢罪有什么用啊,你死了就能让大殿下活过来吗?”林翔宇觉得此人简直是不可理喻。 凤歌一拍桌子:“够了,你这是在诅咒吗?” 从来没见过凤歌发火,林翔宇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马上如天上白云,忽悠悠跑了个干净:“微臣不敢。” “不敢就闭嘴!”凤歌转身回到屋里。 其实她并没有那么生气,但是面对着好心好意,粘粘乎乎的林翔宇,如果不快刀斩乱麻,只怕没完没了。 回到房中,她背靠着门,大大松了一口气,关林森轻声说:“他还在外面,好像受伤了的小狗一样看着门。” “好了,不要说了。”凤歌现在心里已经十分后悔。 她这是在懊恼自己想不出什么话能让他赞同自己的举动,又可以不伤他的心。 一定是读书太少的缘故,父皇一定遇到过同样的事情,父皇是怎么做的呢?如果现在有千里传音术,她希望马上与父皇通话,把对林翔宇的伤害降低到最轻。 想到自己是如此的无能,凤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终于忍不住坐起来:“关林森。” “属下在。” “去看看林翔宇怎么样了。” 不多时,关林森回来了:“他在书房里看着地图,还有人口册子。” 凤歌咬着下嘴唇,自己刚刚伤了他的心,他现在还在为边防战事尽心尽事,凤歌懊悔的程度又加深了一层,感觉自己是个不折不扣的废物。 觉也别睡了,臣下为了凤氏皇朝的江山如此夙兴夜寐,自己还跟没事人一样的躺着,那不是个大混蛋吗? 凤歌起身,刚想出门,却又停下来,她出去能做什么?替林翔宇添茶剪烛吗?那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关林森。” “属下在。” “大战在即,我能为臣民百姓做些什么?” “殿下,这是您的职责范围。” “也是……”凤歌长长叹了一口气,活了十四年,她头一回觉得自己十分无能,一起读书的同学已经能玩双重身份,替王朝排忧解难了。 就连那个看起来实在是很不靠谱的金璜都知道要潜伏在北燕人身边打探消息,难道自己只是一个吉祥物,只能默默的等待别人把所有事情做完吗? “我是不是特别没用?” “殿下不应妄自菲薄。” “可是这是事实啊,”凤歌苦着脸,一声长叹,“不然你告诉我,我在这呆着的意义到底是什么?文不能出主意,弄不来钱粮,也募不得兵勇,武不能上阵杀敌,定国安邦,甚至也不能保证在局势安定之后给予将士们封赏,还伤了一片好心的林翔宇。” “殿下是一面旗。” “啊,果然我不是人了吗?”沉浸在深深自我否定情绪中的凤歌已经处在抓狂的边缘,她双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的嵌入手掌中,用力之大,已刺破皮肉,指缝间已见鲜血。 忽然她的手被人轻轻拉住,透过皮肤传来温热,让她从心底生出一种安心的感觉。一直侍立在旁的关林森轻轻握着她的手,慢慢将她那几乎已经僵住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松开:“如果殿下为有功将士们上书,陛下是否会论功行赏?” “那,肯定会的。” “自古战阵上贪功冒进者、杀良冒功者、明明是胆小如鼠不敢上前却自称英勇杀敌者多不胜数,陛下身在宫中,哪里知道前方这些事情,殿下便是陛下的一双眼睛,好好的替陛下看着前方将士谁忠谁奸。” 关林森一面说着,一面为凤歌包扎手掌上的伤口:“方才属下说您是一面旗,是指殿下本身的存在对将士们就有着激励作用,殿下可知道打仗的时候,双方都要各自执旗?” “听说过。” “不过是一块写着字的布被挑在了竹杆上,但是如果那军旗在战阵中被人砍断,士气瞬时便大减,甚至曾经有一场仗,原本两军势均力敌,却因为一方军旗被射断,后排士兵误以为已兵败,竟转头逃走,最后当真输了这一场。” 凤歌点点头,这件事曾经在野史轶事上看过,当时不过当一个笑话看,没想到现在被关林森这般郑重的说出,竟显得十分有道理。 也不知道到底是这件事本身有道理,还是关林森就代表着道理。 “没想到,你竟然也知道这些事。这么久了,我都没有问过,你的出身背景,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想来也是高门大户才能有这般见识。” 关林森没有接这话,只是回道:“寒门难出贵子,但也并非没有贵子,殿下将来若登基,也可以从寒门取士,这样方才不会有遗珠之憾。” “不要转移话题,你家到底是哪儿的?是朝中的武将吗?”凤歌猜测。 “殿下何必执着于属下的家世。”关林森轻轻为凤歌手上的白布打上一个结。 凤歌不满道:“我都不知道你是谁家的儿子,将来若是你不好了,我向你爸爸告状,都不知道找谁。” 方才还一副忧国忧民,心在天下的模样,忽然又变成了一副撒娇小姑娘的模样,关林森再一次将“女人心,海底针”这六个字在心底写了一千遍。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0章 转圈圈撒花 在凤歌的软磨硬泡,威逼利诱之下,柔弱的林翔宇只得从命。 从地道里走过一回的萧燕然熟门熟路从县衙后院冒出来,见着林翔宇十分不满的表示:“你那个出口也该收拾收拾了,跟个鬼屋似的,出来就撞坏了一个蜘蛛网。” “那你可得小心,晚上母蜘蛛变成美女来找你。”林翔宇将他引到客室里,凤歌坐在里面,萧燕然东张西望,不见第二个人,便问道:“你在信里说的那位京里来的贵人在哪里?” “这不坐那儿么?” “她?” 萧燕然心下疑惑,看着凤歌,这不就是之前曾经在北玄营里见过的小丫头,怎么就跟贵人扯上关系了? 不过他也相信林翔宇犯险送信让他过来,不是为了开这么无聊的玩笑,遂客气的整衣敛容,向凤歌施礼:“请教阁下是……” 凤歌正色道:“杜书彦是我涵凉殿故人,我原要游历天下,刚刚得知边关要起战事,特此留下助你一助。” 说得一本正经,只是她那未脱稚气的面容,实在是一点说服力都没有,萧燕然脸上的不以为然被凤歌尽收眼底:“行军打仗我不懂,但是书彦曾提及律王府的内奸之事,我可以处理。” “你?”对于萧燕然来说,行军打仗他不怕,怕就怕后院起火,律王府就在丰县,随便干点什么扯后腿的事,卖个情报给北燕人,只怕京城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北燕人就能将这西北边城给收入囊中。 他也想过如果有人能替他确保后方无忧,任他在前线放手一搏,但是丰县里只有一个林翔宇,完全无法与律王相抗衡。 没想到现在天上掉下来一个自称可以帮他稳住后方的人,虽然这个人看起来很不靠谱。 “不知前方还有什么困难,萧将军可以一并告知。”凤歌对自己的身份很有自信。 萧燕然沉吟片刻:“征募士兵不难,只是粮草是个问题,现下已经征召五千人,但是需要新增粮草的申请还没有得到批复,希望能加快处理,免得新兵的粮食配给不足,人心思变。” 凤歌毫不在意的笑道:“这算什么事?这不就是杜书彦家的杜老大人批准便能发下来的事吗?” “新增士兵的配粮,是由兵部尚书批复之后,转交户部执行,现在听闻卡在兵部尚书冯瑞慈那里,久久没有批复,几次发信去问,也是杳无音信。”提起此事,萧燕然明亮的双眸蒙上了一层阴云。 凤歌也觉得奇怪,如果边境已经如此危急,没道理不赶紧批复。 “这事我会替你留意。还请前方众将士耐心等待。” 萧燕然的神色显然是不相信她,但是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随意点点头,表示听见了。 “增加了五千新兵,来得及训练吗?”凤歌又想起了这事。 “勉强还可以,但是如果再多来一些人,现有的人手就不足了,你也知道北玄营的状态,原有的士兵都没几个见过血,只能靠着那十几个人做教头。” 凤歌得知士兵还在继续征召之中,她点点头,看着林翔宇:“你的动作要加快。” “加快?可是发条还没着落。”林翔宇发愁。 “有了发条,多久你可以做出来?” 林翔宇认真的估算了一下,最后小心翼翼说出一个时间:“大概要半年。” 凤歌微微皱眉:“不行,太久,半个月!” 林翔宇“扑通”一声瘫地上了:“殿……” “嗯?”凤歌的目光如刀,直瞪着他,。 林翔宇慌忙改口:“店里的伙计也没这么辛苦的,您不能这样对我!” “你将来是要进工部的人,竟然拿店里的伙计自比,真是上不了台面。”凤歌冷冷的看着他,“发条的事我替你解决,其他的事你自己处理。” 林翔宇苦着张脸,一脸无语问苍天的表情。 “你可以站起来了。” “不,我再趴会儿,挺舒服的。”林翔宇坐在地上的姿势如怨妇一般,本来以为今天只是叫萧燕然过来谈事,没想到竟然把自己给捎上了。 半个月呐!那个丑丑的原型是他在上任之前就已经着手做的东西了,如果要加入他从没接触过的发条,还不知道有多少变数,哪里能保证开发进度。 林翔宇觉得自己的人生规划需要重来一次,一直以来,他都在自由奔放的环境下做自己想要做的东西,从来没有人指定让他做什么,更没有指定用什么材料去做,当然,也没人对他的成品有任何的期待。 萧燕然从凤歌这里得到后方稳定的保证之后,高高兴兴回去了,临走又嘱咐了一句:“小心晚上有黑寡妇来找你。” “滚你的蛋蛋!”林翔宇心中充满惆怅,根本不想跟他说话。 送走萧燕然,凤歌问林翔宇:“你能联系上夏国的工匠吗?” “夏国的工匠从来都不到边境来,他们做好东西之后,便由商人从矿区拿到边境来卖。”林翔宇忽然想到高玄武,他自称北燕商人,北燕与夏国的皇室一直有联姻关系,这两国之间的关系比大恒的关系要近一些。 “虽然他是北燕人,但是敢在这种时候踏进恒国,还不在乎的到处走,说不定,他真的是个商人?”林翔宇十分乐观。 天真的工科生……凤歌揉着太阳穴,越是这个时候还敢来的,越说明有问题啊,正常人谁会在战事可能将起的时候跑到敌国来?又不是准备投诚告密,完全是把自己放在危险之中。 “也好,我去会会他,若是得不到我想知道的,正好有理由把他驱逐出境。”城里平白多个可能对战国家的人晃来晃去,实在是太扎眼了。 高真北这几天一直在丰县城里,哪儿也没去,凤歌去他的小院找他的时候,他正在握着蒲扇在扇炉子,炉子上炖着的药罐正“咕噜咕噜”的冒着白色的蒸汽。 说明来意之后,高真北请凤歌进屋坐着,凤歌问起这药是给谁的,高真北叹了口气,望着里屋一动不动躺着的金璜:“那位姑娘始终没有醒来,也不能吃饭,只得日日为她煮一些补气的营养汤药吊着性命,我也是实在没法子了,整个丰县竟然没有一个大夫能看出她到底是怎么了?” “那你,就这么一直守着她?” “是。” 凤歌从他的脸上看出了真真切切的担忧,她默默看着金璜,心想:“你好像欠了一笔感情债。” 不过这债也不用自个儿还,她便言归正传:“不知高公子,与夏国的工匠是否有往来?” “有是有,但不知姑娘要找怎样的工匠?” “想找个打铁水平出众的工匠,我父亲送给我一把很精细的小刀,不小心弄坏了,需要修,整个大恒也找不到一个工匠敢接,只得求助于国境之外了。” 高真北应了一声:“将那把小刀给我,我替你找人修好便是。” 跟原计划不太一样,凤歌笑道:“那柄刀是父亲送我的,不敢有失,我想亲自送过去。” “你过不了国境。”高真北平静的看着她。 夏国与恒国虽然关系没有与燕国那njl么好,但也不至于会将想要去送钱的自己给拦在国门之外吧?凤歌不解,难道不应该是跪迎金主爸爸吗? “夏国为什么不让我过去?”凤歌问道。 “不是夏国不让你过去,是恒国不让你出来。” “原来是这事,这不算什么,我能出去。”凤歌从来没把出自家国境当做是一个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你有通关令?”高真北的眼睛微微眯起,凤歌这才想起,恒国出入境的手续十分复杂,必须要有正经的通关令才行,而这通关令从申请到拿到,没有十天半个月那是休想。 凤歌笑道:“我家也是常走商道的,通关令早就有了。连你这个北燕人都可以拿到通关令,我有什么拿不到的。” “说的也有道理。” 高真北将药端下来,倒在碗中,用汤匙慢慢搅着,药气的清香慢慢弥散在空中,凤歌进屋去看了看金璜,她天天闭着眼睛玩龟息功,就靠高真北给她灌这些汤汤水水活下来,原本圆润的脸颊生生得凹陷下去一块。 凤歌坐在床边,忽然手旁有东西塞过来,她赶紧将那团东西握住,再定眼一瞧,金璜还是一动不动。 药碗上氤氲的白汽慢慢散去无踪,高真北尝了一点点,确定药不烫了,才端过去,他小心将金璜扶起,靠在自己怀中,然后慢慢将药喂在她的唇边,喂下去一勺,溢出来一半,高真北熟门熟路拿起手巾,替她拭去唇边的药渍,又继续往里喂。 这般情深意重的模样,连凤歌都感动了,如果不是因为高真北是北燕人,而林翔宇还在搓手跺脚,她真想劝金璜就嫁给高真北算了,这么长时间的照顾,人家说久病床前无孝子,他一个非亲非故的外国人,对她这么好,长得又不错,不嫁他还等什么呢? “那,我们就先告辞了。”凤歌不想打扰他们这温馨的画面。 高真北抬起头,对凤歌认真的说:“姑娘能拿到通关令,可见家中也不是普通人家,我是否可以请托姑娘一件事?” “但说无妨。” “能不能请姑娘找到认识这位姑娘的人,通知她的家人?” “好的,我一定会尽力。” “我不能天长日久的在恒国留下,到时候若我不在了,谁来照顾她呢?” 好男人!上哪儿找! 凤歌十分感动:“高公子真是个大好人。” “毕竟是我伤了她,没想到,她对那药的反应这么大,寻常人一天也就该醒了,她都七天了还不醒。” 哎?是高真北?不是那几个士兵吗? 高真北错将凤歌惊愕的目光看成了敌视,他有些尴尬的解释道:“我……我当时以为是一只猛兽,突然从我背后跑出来,所以,我就用涂了鬼降草汁的箭头射伤了她。发现弄错之后,我马上用了解药,可是她却一直没有醒来。” 照顾陌生人的义举忽然变成了赎罪之举,凤歌一下子有点不适应这样的转换,不过她还是点点头:“没关系,如果你要走的话,我可以照顾她,我家里有许多仆役丫环,照顾她完全没有问题。” “实在不行的话,那,也只好麻烦姑娘了。”高真北看着金璜的侧脸,又是重重叹了一口气。 走到半路,凤歌便迫不及待的打开纸团,发现上面只有用手指甲刻出来的几个字:“欲刺萧”。 用手指甲刻字着实不容易,能将这三个字刻完还没被发现,真是不容易。 欲刺萧,看来是有人想要刺杀萧燕然,但是这个人是谁呢?高真北吗?还是律王府里的内奸呢? 回到县衙,林翔宇站在门口翘首以盼的模样,活像民间传说中的望夫石,盼到凤歌进门,林翔宇跟前赶后,又是铺垫子又是倒茶水:“那个,金姑娘还好吗?” “……挺好……”凤歌含含糊糊的吐出来两个字,幸好他没有跟着一起去,要是他知道高真北是这么照顾金璜的,说不定会愤怒的挥着他的小拳拳捶高真北的胸口。 那画面太美不敢想,算了,还是别让他去给大恒男儿丢人现眼了。 “她还有需要调查的事情,一时不能回来,放心,高真北不会伤害她的。”当然不会伤害金璜,但是大概会伤害林翔宇那脆弱的琉璃心吧? 凤歌决定假装这件事自个儿从来不知道,这种三角恋,谁沾上手都只会得罪人,还是等金璜醒了自己决定到底怎么处理的好。 凤歌忽然想到,如果金璜躺在那里都知道萧燕然要被刺,岂不是说明高真北与此事有关?可是高真北这个北燕人,不管去哪儿都十分显眼,想要不动声色的跟律王府里的奸细,或是别处什么奸细往来,那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啊。 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凤歌将有人要刺杀萧燕然的事告知林翔宇,让他马上通知萧燕然做好防备,自己要进律王府一趟。 “戈凤姑娘?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许久不见凤歌的凤安年大喜,命身边的丫环给凤歌倒茶端来点心之后,便叫她们自己去花园里逛逛,不要打扰他与凤歌谈诗词歌赋,说人生哲理,待所有丫环离开之后,凤安年兴奋道:“我刚写了两万多字,正想着什么时候请姑娘过府,可巧姑娘就来了。” “上次读过二公子的妙笔之后,总想着什么时候过来,却又怕公子写得太少,心里猫抓似的着急。” 凤安年献宝似的将自己新写的小说稿捧给了凤歌:“写得粗鄙,还请姑娘台鉴。” “二公子太谦虚了,我见二公子的文笔风华极佳,读得令人丢不开手,比起上回所见,已是大有进步。”凤歌一目十行读完了凤安年新写的小说,无非风花雪月,文中所寄之意也不过是恩恩爱爱的小情怀,凤歌虽是女子,却是以储君为目标培养,哪里能看得下这些东西。 只不过想着这位凤二公子双腿残疾,终日在莺莺燕燕桃红柳绿的丫环们环绕中过日子,能有什么见识,能有什么胸襟。 凤歌与他高谈阔论一番诗词歌赋之后,便不着痕迹的将话题转到律王府近日的动静上来:“二公子近日可有听说北燕可能又要与大恒开战了?” “啊呀?竟有这等事?”凤安年圆睁着双眼,看着凤歌,那模样十分吃惊,他又是搓手又是叩齿,一副惊慌失措六神无主的模样:“北燕的边境离丰县不过数里地,那些北蛮子骑着快马过来,转瞬即到,这可怎么好,这可怎么好。” 凤歌心里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怎么想起来去吓唬这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知风花雪月的公子哥儿,要找听事,还不如找那位想要上位的娘子,兴许她整日在律王身边呆着,知道的还多一些。 “不知上回见过的那位夫人现在如何了?记得那会儿她得王爷宠爱于一身,现在莫不是已经坐上如夫人之位了?”凤歌故意说。 提到她,凤安年幽幽叹了口气,垂着眼皮:“她,已经死了。” “什么?死了?急病吗?”那位夫人年纪并不大,看起来身体十分健康,怎么就忽然死了,莫不是死于王府里姬妾争风吃醋? 凤安年摇摇头:“不是。”他抬头向外张望,确定没有人趴在门边偷听,这才压低了声音说:“她总是想打听父王的行踪,甚至还买通了父王的侍卫,让他们说出父王每天都去了哪里干了什么,父王大怒,便命人将她活活打死了。” 派人盯着律王行踪什么的,那不是自己给她出的主意吗?原本是想让她成为自己的眼线,不料,竟然被律王发现,而律王更是不顾她与自己的夫妻之情,当真下得了这般重手? 说起来,那夫人竟是因自己而无辜枉死。 凤歌的心脏“嗵嗵”直跳。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1章 熊孩子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平生第一次真正与人命沾在一起,原本脸上阳光灿烂的凤歌,心中千回百转,却不敢在凤安年面前说出一个字,她不能在这个地方暴露自己的身份。 凤歌的眉角从来都是微微上挑,那是她身为天家之女,大恒储君,从骨子里带出的骄傲。 沉静的双眼里总是透着与年龄不相衬的成熟,无论做出什么样的决定,说出什么样的话,都要在脑子里先过三圈。 自登殿听政以来,没有人见过她失态,她也从未感到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与父皇在一起议事的时候,当十四岁的凤歌与三十岁的父皇站在江山社稷图前的时候,就好像是两个成年人。 凤歌低垂着眼皮,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凤安年担忧的问道:“那不过是一个姨娘罢了,她逾矩窥探王爷的机密,本也该死,姑娘何必为她而感到烦恼。” “说的也是,不过是贱命一条罢了,摆不正自己的位置,落得如此下场,也没什么可惜。”凤歌的神色已经恢复如初,就好像不过是在讨论一只小猫小狗一般。 “禀二公子,王爷召二公子前往书房。”门口有仆人恭恭敬敬站着传话。 凤安年应声道:“我这就来。” 原来律王竟然在?这位王叔年初刚进过宫,不仅参加了新年大朝会,还参加了当晚在后宫举行的家宴,自己做为晚辈还去敬过酒,想必他能认出自己,可千万别让他看见了。 凤歌起身告辞:“既然二公子有事,小女子且先告辞了。” “戈姑娘请等等。”仆人继续说,“世子听闻璇玑才女之名,想要见一见姑娘,特着小人前来请。” “这……”凤歌看着凤安年,不知这位比自己大三岁的世子大表哥又是在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许多年前曾见过他一面,后来王爷进宫朝拜时,也没带他,凤歌倒不担心会被认出一来,只是想早些脱身: “小女子身份低微,怎好见得王爷世子?” 凤安年却对她说:“不打紧,我这大哥最喜爱结交侠士名流,无论是武勇过人,或是文思敏捷,无论男女,无论本国人或外国人,他都乐于交往。” “姑娘正好也在大哥那里等等我,待我从父王书房出来,再与姑娘尽兴品评天下文章。”凤安年一双眼睛,十分期待地看着凤歌,话说到这份上,那边世子请,这边二公子邀的,自己现在在明面上最大的靠山不过是个风吹吹就哭唧唧的林翔宇,若是与这两位公子硬顶着,只会给自己和林翔宇带来麻烦。 念头在脑中如电光火石般闪过,凤歌点点头:“那就有劳带路了。” 仆人将凤安年从房间推出,两人行至小院门口分开,凤歌向左,凤安年向右。 临走时,他还依依不舍:“记得等我回来啊,我还有一篇文章没有拿出来给姑娘看呢。” 凤歌没有答应他,也没有拒绝他,只是微笑道:“快去吧,别让王爷等急了,若是王爷知道是因我而误了时间,只怕小女子吃罪不起。” 凤安年有些不好意思的笑起来,令仆人将自己一径往书房推过去,远远的,还听见他喊着:“等我啊。” 随着引路的仆人向前,穿过一个飘满了荷叶的大池塘,又穿过了栽满香花碧草的花园,绕过正厅,便是律王爷的嫡长子凤子宸居住之处。 眼前与凤安年所住的小苑里修竹簇立的模样完全不同,此处院落满是高大乔木,看那粗细,应该是四十多年前,律王被封在这里,新建府邸的时候栽下的,如今已是冠盖参天,比起凤安年那里的儒生文士的清冷感,这里另有一种大气而开阔的感觉,倒是符合他世子的身份。 再向前走,又是一座小院,这里方是内院,院门形似满月,上悬一牌匾,用隶书端端正正写着三个大字;关山月。 “世子果然是心系家国天下。”凤歌由衷赞道。 仆人依旧躬身前方引路:“我家世子两岁便能识字,五岁能诗,多少先生赞他聪慧明理,便是王爷有事,也会与他商量。” 多么熟悉的人设,这不是自己吗?凤歌一时好胜心起,故意问道:“那世子性情如何?世间早慧之人,多是恃才放旷,十分难相处,便是我自己,也少不得有这狂狷性子,若是他是这样的人,还是不见为好,免得小女子无意顶撞了世子,无端获罪。” “姑娘不必担心,世子素来喜好结交天下英才,见过多少孤僻冷傲之人,我家世子也只以礼相待。” 凤歌笑道:“世子平素给你的月钱有多少?让你处处维护于他?” “世子待我们下人也是极好,没理由将好人硬说得不堪。”仆人不卑不亢的回答,凤歌想起曾经在宫里偷听到宫女们扎堆说着另一拨宫女的八卦是非,就连新进宫的采女宝林,或是行差踏错半点,也会被她们编排着嘲笑,想来王府里也不会例外。 能得仆役下人在言语里如此发自肺腑相护的人,若非真好人,那也绝对是个出色的伪君子。 平常人家的住宅,门前小路总是曲曲弯弯,显得随性而有意境,这位世子的门前,却是青砖垫地,笔直一条直通屋子,门前矗立着一座雕刻有苍山云海的石屏风。 绕过石屏风,宽宽敞敞三间大屋子,正门上又有一匾,还是端端正正的隶书:“峄阳孤桐”。 孤桐?凤歌在心中念了一遍,眼睛四下张望,果然在院落中一处发现一棵高大的梧桐树,树下放着一张石案并一个石凳。 见凤歌往那里看,仆人解释道:“待风和日丽,绿荫满枝时,世子得空便会在树下抚琴。” “如此说来,世子果然是一个风雅之人。”凤歌微笑道,心中却想的是往这里栽一棵梧桐,莫不是想要采“凤栖梧桐”之意? 难道律王叔早就有造反之意,想令凤氏皇朝的皇位最终栖于自家? 想着这样的可能,凤歌心中愈发提起了十二分的小心,一会儿进去对答,可千万别被这位大表哥给看出任何破绽来。 “世子爷,璇玑才女到了。” “快进。” 朱漆雕花的门扇在凤歌面前缓缓打开,凤歌一步步走进房门,做好了应对任何意外的准备。 正屋中的陈设,比起凤安年那里,都要显得大气许多,有些东西,甚至不比凤歌所居丹凤殿差,博古架上那些琳琅满目的玩器,更是令人眼花缭乱。 回想起自己宫里,为了不让谏官有话说,丹凤殿里只摆一些鲜花鲜果,文房四宝并书籍字画,珍珠、玛瑙、翡翠一并皆无,玉山子、水晶洞、珠宝花那也是绝对不可能存在。 从书本中,凤歌知道天下苍生独供皇家一家,自家的一分一毫吃穿用度皆来自民脂民膏,不能失了体统,也不能铺张浪费,因此也并不觉得屋里没有小摆设是多么的可怜。 现在,新世界的大门打开了。 凤歌看着那小巧的金丝树上缀着满满的枫叶状的红宝石,还有那大大的……白菜? 那白菜叶的颜色,看起来黄绿黄绿的,倒有几分像是宫里一位北方厨子最擅长的菜——酸菜炖粉条里的酸菜。 菜叶上还有一只黑色的蝈蝈?什么蝈蝈喜欢吃泡过的白菜?这么多丫环仆人,也没有人去赶一赶吗? 白菜边上搁着一小块西瓜,西瓜看起来也不够好吃,墨绿发黑的外皮裹着红得发紫的内瓤,隐隐约约能见几点黑籽,仿佛搁了很多天。 白菜西瓜都不算什么,旁边竟然还搁着几块五花肉,这位世子难道是有在正屋里做菜的爱好? 在没有摸清底细之前,凤歌决定暂时压下心中的困惑。 “戈凤姑娘也喜欢奇石?”一个憨厚的声音传过来,没错,特别的憨厚,没看见脸的时候,凤歌脑中浮现的是一个头戴草帽,身穿短褂,搓着手“嘿嘿”憨笑的农夫。 等她找到声音的主人,不由微微一怔,这形象,跟声音相差的也太大了吧。 到底是王爷与王妃所出的儿子,两道剑眉斜飞入鬓,一双不大的眼睛正眯着,就好像一双弯弯的新月,他在笑,他的笑容如同外面的艳阳一般灿烂。 他的面色净白,两颊红扑扑,比起他的弟弟凤安年起来健康许多,他的嘴唇稍稍有些翘起,十分热情的样子,从唇缝间露出的八颗白玉般的牙齿,显示出他对凤歌的到来,是十二万分的欢迎。 见到他之前,凤歌也不是没有见过其他几位堂哥堂弟表哥表弟: 比如端王爷家的世子,标配的形容词是“阴鸷”; 安王爷家的世子,标配的形容词是“骄横”; 定王爷家的世子,标配的形容词是“冷傲”; 还有庆王爷家的世子,全身上下都写满了“纨绔”,这位五岁的小世子不小心把“纨绔”写成了“绒裤”,被太傅打了几下手心,令他抄写一百遍,结果控制不住笔,若大一张纸上也写不了几个字,把太学里的存货给糟蹋完了,为了不挨骂,便往自个儿的衣服上写,数数还是不够数,差点写在了凤歌的身上。 其他的斯文稳重的也有,只求风花月雪的也有,这般憨厚的还真是头回见过,几年前,他好像不是这样啊。 男大十八变,越变越奇怪? 凤歌微低着头,上前敛袖为礼:“见过世子。” 凤子宸忙命侍女请她坐下:“久闻璇玑才女大名,却总是无缘一见,我这里虽比不得二弟修竹苑那里书香阵阵,但这些奇石,每一块都是天地的造化,蕴含着世间的灵气。此次请姑娘过来,是想请姑娘评点一二。” 什么?这些是石头? 凤歌脸上平静如初,近前一观,果然,那颗好像泡了几天的酸菜,是一块和田子玉雕刻而成,黑色的蝈蝈是白玉上一块被矿物质浸染形成的天然墨色。 摆了好些天的西瓜,则是绿色碧玺内天然形成套嵌的红色碧玺,人工将它琢磨成球状。 玉石与碧玺还是宫内娘娘们常见的配饰,那块五花肉实在是看不出来到底是什么石头,凤歌想要摸一摸,刚刚动了一个念头,凤子宸便将那块石头从博古架上取下来,像小孩子献宝一样,将那块石头递在凤歌手上。 “这是巴蜀国的一个行脚商人路过丰县时卖给我的。”凤子宸喜滋滋的述说自己是如何得到这块五花肉石的经过。 又是巴蜀国的行脚商人?凤歌想起了那三个长相丑陋的人皮娃娃,也是一个巴蜀国的行脚商人卖给林翔宇的,只是不知两人遇见的商人是否同一个人。 凤子宸见凤歌手里握着石头出神,满怀着期待的问道:“姑娘,你是不是觉得这块石头特别好?” 冷不丁被凤子宸从深思中惊醒,凤歌有些吃惊,马上用话把自己的失态给圆过去:“的确非常特别,便是离得那么,也看不出这竟是块假肉,有肉皮,瘦肉与肥肉层层叠叠,三肥二瘦相夹在一起,世间奇石何其多,红白相间,或黑白相间不少见,可是像这般有皮有肉的可谓稀世之奇珍,堪称上品。” 凤歌又笑道:“这块肉石的纹理着实不凡,肌脂相间,肥瘦分明,肉皮部分颜色焦黄,颇像挂炉的烤肉,看着便有肉香阵阵的感觉呢。” “姑娘说的着实有趣,我当时收下它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当真是与姑娘心有灵犀。” 凤子宸十分开心:“父王总说我这是玩物丧志,嗨,要是连块喜欢的石头也碰不得,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正是呢……”凤歌用力咽下心里的吐槽,她实在很想问问这位大表哥是不是从来没有认真的学习过外国通史,不知道有一个国家的君主热爱玩“花石纲”,然后彻底把国家给玩完了。 说好的神童才子人设呢? 大儿子憨厚爱玩石头,二儿子病弱爱写小说。这两位都不像是正常的继承人设定,凤歌印象里的律王叔从来都是心机深沉,智计百出,因此才能屡屡兵出奇招,立下不世战功。 没道理会养出这两个不着四六的二世祖。 凤歌实在不解,试探道:“王府里可还有第三位公子?” “没啦,只有一个大姐,不过早年就嫁到东宁国去了。”凤子宸不解道,“姑娘为何这么问。” 也对,的确没听说还有第三个公子,凤子宸也的确是世子没错,也许现在的陌生感,是因为真的太多年没见了,当初还是十岁不到的孩子,变化大也是应该的。 一定是自己想太多了。 凤歌决定暂时先不想这个问题,她还牢记着自己进王府的目的,眼前这个凤子宸看起来傻乎乎的,也许,从他这里突破,更容易一些。 凤歌小心翼翼将五花肉石放回博古架:“世子将来要继承这偌大家业,王爷担心世子牵挂太多,不能专心于此,因此多说几句,也是人之常情。” “我父王忙于公务,难得在府中,一回来就先把我招过去骂一顿,哎。”凤子宸就像所有害怕严父的顽童一样,对凤歌絮叨着这些事。 “王爷经常不在家?常年在京师陪王伴驾吗?”凤歌故意装作什么都不懂。 凤子宸摇头:“以前是出征打仗,后来也经常要进京述职,现在本也没他什么事了,还是为朝廷的事忙前忙后,明明可以做个富贵闲人,偏要自己给自己找事做,真是的,多干活也不会多拿什么好处,算了,他老人家想要发挥光和热,他开心就好啦,他不在家,我也正好乐得个轻松。” 每个家庭都会有这么一个吐槽老爹的熊孩子,说好了是来探讨奇石,结果反倒成了世子诉苦大会,凤歌从他的话里得到了不少信息,比如律王三天两头不在府中,北玄营那里总是发不出军饷,律王实在看不下去,便会自己想办法筹些钱粮送过去,免得士兵哗变。 从凤子宸的话里听来,律王叔完全是一个勤劳善良,爱民如子的好王爷,绝对不会有任何大逆不道之举。 凤歌笑着说:“方才接我进来的那个仆人,走在一路,也是一直夸着世子颖而好学,现在世子又在不停的夸着王爷,真是和乐融融,羡煞旁人。” “啊?是吗?那个人是我的伴读,总是一副板着脸的样子,我还以为他很讨厌我,没想到,也会说这么多好话。” 凤歌微笑道:“如果世子当真是这么想的话,那又如何会派他过来接我呢?” “嘿嘿……”凤子宸有些不好意思的搓着手,这个动作一出来,方才站在那里还有几分高贵的气质荡然无存。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2章 人各有志 律王家的两位公子,一位说起舞文弄墨兴高采烈,一位说起奇石头头是道,没有一个人在做一位王府继承人应该做的事情,这很不合理。 凤安年倒也罢了,是老二,双腿又有残疾,继承家业本也轮不着他,但是,这位已经十七岁的凤子宸还这样一心只关心奇石,凤歌心里有些不安。 各国后宫之中,为了争宠,不是没有闹出过人命来,或是下毒或是落胎,还有往水里推的。除了有一心要飞上枝头的,自然也有怕死,只是一心想要保住性命的。 那些想要保住性命的妃嫔,通常会使用一招“藏拙”,美貌自然是不会故意损伤,只不过却不会在众人面前展示,或是装病或是装傻,现在的凤子宸给人的感觉,就是在装傻,装成是纨绔子弟的模样,而且,还有些用力过猛。 可是,凤子宸明明是律王的嫡长子啊,他装傻是装给谁看呢? 凤歌十分不解,却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在那里微笑点头,顺着他的话说。 关于石头的话题,凤子宸已经一个人说了很久很久,凤歌看着他那喋喋不休的嘴,强忍住打呵欠的欲望,心想他怎么就不觉得累呢? 在昏昏欲睡却强撑着精神听他说的时候,忽然凤子宸的一句话好像一块冬日里的寒冰刺进凤歌的大脑中,激得她马上清醒无比。 “像这块红色的胭脂石,只在北燕腹地的胭脂山才有,那可是专供北燕皇族专门用来染结婚喜服的贵重染料,那些不识货的蛮子,这么美丽的石头就这么弄碎了染布,真是糟蹋东西。” 凤歌不动声色问道:“皇族才能用的呀?那岂不是很不容易得到?” “谁说不是呢,要不是北玄营的桂德兴送来,我还不知道世上竟有如此美丽的红色,你看,这红色还隐隐透着金光,是不是跟落日后的晚霞一般瑰丽?”凤子宸兴致勃勃,食指与拇指捏着那块石头,对着窗外耀眼的阳光细细观赏:“真是越看越美。” 桂德兴,何德何能,可以弄到北燕皇族的东西? 看来,这件事大有文章,须得好好查探一番才是。 凤歌正在盘算应该怎么去查,便听见门口传来仆人的声音:“禀世子,二公子来了。” “二弟来了?快请。”凤子宸乐呵呵的看着凤安年被仆从推进来,“这日头这么大,二弟怎么还远远的跑这么一趟,若是想找戈姑娘,派人来接就是,又何必亲自到呢?” 凤安年微笑道:“叫下人来接璇玑才女,岂不是唐突佳人,父王总说招贤纳才,必当亲力亲为,周文王还拉了姜太公八百步,小弟又怎敢托大不来呢?” 听得此言,凤子宸似乎没有什么过于强烈的反应,但是凤歌却听出了凤安年的话外音,这是赤、、、裸裸的挑衅啊,这不就在说凤子宸刚才是派的仆人来接,而不是亲自来接吗? 这两位表哥之前的兄弟情,似乎并不怎么深厚呢。 “大哥已经与才女聊了这么许久奇石,小弟这里还有几卷书文要向她讨教呢,大哥,可否把戈姑娘的时间让给小弟呀?”凤安年笑盈盈地看着凤子宸。 凤子宸笑道:“二弟也太心急了,何必急着走,我这的厨房里已经备下了美酒佳肴,二弟刚从父王那里出来,想必也没有吃饭,不如吃了再走?” “既然兄长有命,小弟不敢不从,那就叨扰了。”凤安年的脸上是微笑着,但是眉心却有些微微皱起,想来也是不情愿的。 菜肴十分丰盛,除了鸡鸭鱼肉之外,还有最新鲜的江中刀鱼,还有做工复杂的连汤换心蛋,外形晶莹剔透的白龙清凉碎,还有一碰即碎的雪花小天酥。 刀鱼多刺,吃的时候若是不断的“噗噗”吐刺,实在难看。凤歌根本不想夹,但是凤安年却忽然开口说:“咦?这不是江边老何家家刚刚送来的刀鱼吗?这鱼最为鲜嫩肥美,肉质极其的细滑,真正是人间美味。快趁热吃,凉了就发腥,可惜了这极品佳肴。” 凤子宸的话音刚落,便有丫环上前,将一块刀鱼布在凤歌面前的碗中,凤安年一脸期待的看着她。 不吃,显得太不给面子。 凤歌看了一眼那块刀鱼,笑道:“鱼不错,只是筷子不好用,不知有没有细一些的筷子?” “来人,快为戈姑娘换双筷子。” 一双乌木筷子很快便搁在凤歌的手边,筷子头尖尖细细,另一端则是镂空雕刻着西域葡萄、甜瓜还有桃子等水果,雕工精细。 凤歌换了筷子,用筷头一点一点将鱼刺剔除,动作流畅而优雅,如同在雕琢世上最精美的工艺品,然后将整块鱼肉放进嘴里,细细品尝,咽下之后,她点头赞道:“不错,果然肉质细腻,入口即化。” 饭桌上,凤歌一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观察着两人,儒家讲究食不言、寝不语,这两人虽然一个个都没有王府公子的模样,饭桌上的礼仪倒是一点没差,连咀嚼的声音都很小,周围有六个丫环侍立着,也是安安静静,比林翔宇做的傀儡木偶还要老实,只有需要盛汤的时候,她们才会无声无息的上来,盛好之后,又无声无息的退回原位。 饭后,清茶漱口,净水洗手的规矩也是一样不少,幸好在宫中也是这般,不然一口把漱口用的茶给喝下去了,岂不是平白让人笑话了去。 “姑娘果然不愧璇玑才女,举止娴雅,比起有些贵族小姐更加有修养。”凤子宸由衷赞道。 凤歌微微一笑:“世子谬赞了。” 脸上虽是轻松自如,心中却是暗自思忖:“我说桌上怎会有这些菜,原来是故意想要试探于我。” 吃饭的时候最能看出一个人的家教与修养,也能看出此人平日的生活环境,凤歌举手投足之间,尽是大家风范,暴发户家的女儿,山野村妇,绝不会有她这样的餐桌礼仪。 “那刀鱼,年年都送来,刺又多,个儿又小,我小时候被卡过一回之后,便再也没有吃过,没想到姑娘完全不受鱼刺困扰,真是佩服佩服。”凤子宸笑道。 “大哥性子太急,这等风雅之物,就是要慢慢品,才得其味的。”凤安年微笑着看着大哥。 饭毕,凤安年便要告辞,凤子宸也不好再留,亲自送到院子门口,方才回去。 在修竹院中,凤安年迫不及待的拿出自己的小说出来:“这本,我自己觉得不满意,却又不知道应该怎么改才好,还请姑娘指点指点。” 凤歌一目十行的看完,说了几处明显的不足,凤安年大喜:“姑娘读书速度如此之快,又能一语中的指出文章不足,若是可以出仕做官,那可真是社稷之福。” “储君的才干仅够做官?那真是江山之祸啊。”凤歌心中暗暗吐槽,嘴上却还得谦虚:“哪里哪里,二公子既然曾说小女子是璇玑才女,虽是应急之言,小女子也不能让人说二公子识人不明,被骗子给骗了去。” “哈哈哈,姑娘说笑了。”凤安年笑道。 虽然很想打听他们两兄弟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但是,现在探问,过于着急,还是徐徐图之为好,免得打草惊蛇。 又闲话了一回,凤歌便起身告辞了,穿过游廊的时候,远远的看着几个人正簇拥着一人走出来,虽然看不清脸,但是,那身暗蓝镶金的团蟒服色,这府里除了律王,再没有第二个人敢穿。 可千万别让他给撞见,凤歌将身形隐在园中的太湖石之后,想等律王走过了,自己再过去。 律王却是向着这边的方向过来了,好在这座太湖石的孔洞不是那么的多,还可以藏得住人。凤歌在石洞里,连大气也不敢出,生怕被发现了,无论是被认出身份,还是被当成小贼,或是私会王府公子的外女,都是一件很糟糕的事情。 “北玄营那里的粮草够几日?”律王威严的声音传进凤歌的耳朵,“上回送去的还剩多少?” 身旁的幕僚说了一个数。 “不够,很快就有五千人要填补过去,户部至今还没有完成批复,只怕等户部请旨,再转去兵部核发,这五千人已经饿死了,想办法再去调一些。” 有幕僚回道:“可是王爷,上回的面粉已经倾尽丰县方圆二十里之内的民力了,若是再征粮,只怕会对百姓的民生有极大影响。” “那就不征百姓,征富商!征官员!如果不能保障士兵的温饱,士兵又怎么能保障国家的安全,北燕人打过来,就是家破人亡,这个时候,要是还有谁不肯出粮,或是胆敢囤积居奇,一律抓起来,罚没家产。” 律王的命令不容反驳,他大步向前,根本不给幕僚任何提出反对意见的机会,凤歌透过太湖石的缝隙,看见跟在他身后的幕僚们一脸犯难之色。 若是在战时,凤歌也会赞同这么做,但是,现在便已经将人压得这么狠,只怕反而会造成人心思变。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3章 人是要有梦想的 律王一路这么训着幕僚,一路向院落后面走去,没有人发现藏在太湖石假山里的凤歌,待那些人的身影去远了,也听不见他们说话了,凤歌这才从假山里出来,长长出了一口气。 从律王说话和行事做风来看,无论如何他也不应该养出凤子宸和凤安年那样的孩子,莫非,那两个小子果然是在装傻么? 凤歌沉思着,他们到底是装给谁看,是奉命装给自己看,还是他们装给彼此看? 罢了,这么复杂的事情,一时半会儿也想不清楚,不如早些回去,想办法打听打听桂德兴其人比较好。 边关将领,位置再高,对于久居深宫里的凤歌来说,也不过是无名小卒一名,说起大恒国的武将,凤歌也只记得一个麒麟将军刘觥弈,那是一个死后还伴着无数恶名的人。 回到县衙,林翔宇正坐在书房里不知在写着什么。感觉有人过来,林翔宇抬起头,发现是凤歌,忙起身相迎:“大殿下。” “不必拘礼,萧燕然那里怎么样了?”凤歌急切的问道。 林翔宇回道:“萧将军说,他早已有所准备,还请大殿下不必担心,以及……他也希望大殿下能如杜公子所言,早日离开丰县,回到京师,皇宫里,是最安全的地方。” “我要是就这么回去了,以后还怎么见人。”凤歌微笑着回应道,她那还带有几分稚气的脸上,隐隐显露出天家皇女的骄傲与威严,令林翔宇心中一颤:“不愧是未来的天下之主。” 只不过,纵使她当真是天命真女,现在也形容尚小,留在边城,并没有太大的用处。 “局势如此纷乱,大殿下应当保重千金之躯,将来才能做更多有用的事。”林翔宇苦口婆心的劝道,只是,凤歌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不行,我一定要留下,游历期间,非遇到生死之事,不得回宫,这是先皇留下的规定。” “我的大殿下啊,眼见着就要打仗了,还不是生死之事呐?”林翔宇实在是不知道到底还要怎样,才算生死之事,难道要刀已经架在脖子上才算吗?那也已经迟了啊。 “大殿下……” 见林翔宇还想要劝,凤歌摆摆手:“别说了,反正我也不会听。” 这句话说出来,凤歌忍不住笑得十分开心,林翔宇默默的站在一边看着她笑的眼睛都看不见了,不知道这位大殿下是想起了什么开心的事。 自己临朝听政也有许多年,朝堂上那些谏官提出的有些建议是不错的,有些建议就是脑袋放在家里忘记带,用屁股想的馊主意,父皇婉言谢绝,他们还不死心,追着要进谏,父皇再不耐烦也得听着。 不敢怼谏官的父皇,也只敢在丹凤殿里吐槽吐槽,希望这些不带脑袋来上班的谏官趁早辞职滚蛋回家,父皇说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对着这些谏官们说:“别说了,反正说了朕也不会听的。” 嗯,这个心愿,也只能缩在房间里对着女儿说。 现在自己终于说出了父皇想说而不敢说的话,整个人都处在一种欢欣鼓舞的状态,可惜父皇听不见,不然一定会妒忌死的。 想想就开心啊。 站在一边的林翔宇当然不知道本朝最大的秘密就是当今圣上与储君,父女间的那点你阴我一把,我阴你一把的小乐趣,他只是忧心忡忡的感觉自己可能要成为千古罪人,万一储君受到任何的伤害,只怕自己也得陪葬。 想到这里,林翔宇委屈的眼圈都红了,这是招谁惹谁了,来这里做个县令,先是被律王府的人压在头上,现在还要担心自己的脑袋会不会搬家,人生怎么如此艰难。 凤歌回头一看,哎呀,林翔宇的眼眶中已经盈满了泪水,要命要命,她连哭泣的女人都没有安慰过,更没有安慰男人的经验,赶紧说:“林爱卿不必担心,孤不会有事的。” “万一有事怎么办!”林翔宇抹了一把眼泪和鼻涕,“要是大殿下有任何闪失,谁能负得了这个责!” 凤歌奇怪的说:“当然是关林森负责。” “啊?”林翔宇愣住了,一时也忘记哭泣,怎么好好的就落到关林森头上了? “当然是他负责,他是我的暗卫,工作任务就是负责我的安全,如果我出事,岂不是他失职。” “……大殿下,你这么说,他知道吗?” “知道啊,关林森!” “属下在。”关林森颀长的身影,再一次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书房里。 “你的职责是什么?” “拼尽性命,也要护殿下周全。” 凤歌转头看着林翔宇:“就是这样咯,你也听见了吧?不用担心,真的跟你没关系。放心,冤有头,债有主,父皇不是无理取闹的人,绝对不会碰瓷到你头上。” 等等,这听起来怎么这么像在说自己是害怕承担责任,才想着要让她赶紧回京的,林翔宇赶紧澄清:“大殿下误会了,微臣不是怕陛下来寻臣的不是,只是大殿下在丰县里,实在是太不安全,且是没有意义的冒险,这又是何必呢,俗话说的好,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我是千金之女,也不是君子,只是淑女而已。”凤歌强行狡辩了一波。 林翔宇再一次生出“还是不要去工部”的念头,将来这位储君殿下变成女皇陛下以后,以自己的脑子和口才,只有被她活活辗压的份,根本就活不下去啊。 好在他也不是完全想不开的人,既然大殿下说了不要他管,而且也有人可以背这个锅,那就这么愉快的玩耍吧,不要在意这些细节了。 正事要紧,林翔宇清了清嗓子,正色道:“萧将军说,关内的将士们从去岁冬天开始,就没有收到寒衣与军饷,士气低靡,后来,是律王派人送来的面粉等物资,关城的将士们才能勉强度日。” 从来想要坐稳皇位的人,都要稳固军心。 而想要抢到皇位的人,则是要抢到军心。 如果连军饷都不能按时发放,那还谈什么军心,还谈什么江山稳固。凤歌原本舒展的眉头,不禁又微微皱起,她可以很确定的保证,父皇那里从来没有克扣过军饷,每次涉及到军费开支的事情,他从来都是优先紧急处理,从来没有拖过隔夜的。 那么只能说明一件事,军饷的发放环节出现了问题。 到底是从哪里开始的,这也需要查清才是。 还有一天,笼烟楼那里才会得到回音,凤歌现在心中如猫抓一般的着急,她虽然总是与父皇斗嘴,你阴阴我,我阴阴你,但是从来都是在心底里敬爱着这位父皇,不愿意别人说他有一星半点的不好。 恒国如此之大,想要对每个人都澄清,那是不可能的,但是,至少,尽已所能,能让北玄营的将士们改变这样的想法,那就好了。 现在北玄营的士兵吃的是律王爷送去的粮食,将来若是律王爷与朝廷做对,只怕这些士兵誓死效忠的对象,就需要再掂量掂量了。 “殿下,通关令拿到了。”被忽略的关林森开口说道,同时将通关令牌奉上。 凤歌点点头:“我去找高真北了。” “殿下小心。”虽然凤歌决定要跟一个北燕人去找人这件事情本身,听起来就很不安全,但是,林翔宇已经十分认命的看清了现实,就算是劝,凤歌也不会听的,还不如让她做自己想做的事。 忽然想起什么,林翔宇说:“等等,我也要一起去。” 到了高真北的小屋,凤歌发现高真北不在家,只有金璜默默躺在床上装她的标准植物人。 “给你浇水的人呢?”凤歌站在窗外,故意调笑道。 金璜眼皮微微一动,笑道:“听起来有人叫他,他就这么跑出去了,临走还没忘记给我灌上一碗药。” 屋里还是如同上次见着的那般,没有什么额外的陈设,只是干净整洁而已。 “看你素来行止跳脱,怎么能忍着在床上一动不动躺这么久的,依我说,你也差不多该好了,再不好,躺得腿上的肉都撑不起你走路了。” 凤歌绝不是危言耸听,她的确发现金璜的腿比起刚见时要细了许多,这不是个好现象。 “放心放心,我可是练了十几年功夫的人,再怎么也不能因为躺了这么短短几天,就把十几年的功夫给费了。”金璜笑道,“不信,我站起来,走两步给你看看。” 走了两步,金璜脸上自信的笑容消失了,她十分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体力和身体的支撑度已经不能与往日比,如果说当日关林森赢了她是用了一点小手段,那么如果现在再比,关林森一定妥妥的甩出她好远一段。 看出金璜神色不对,凤歌忙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金璜急忙掩饰。 忽然,她翻身跳上床,双目紧闭,又是一动不动的装植物人中,凤歌回头,这才发现,是高真北回来了。 见屋里这么多人,高真北有些惊讶,待看清是凤歌,便问道:“你们这是?” 凤歌将通关令在他面前晃了一晃:“我家人刚把通关令给送来了,怎样?我现在能不能和你一起去西夏国谈生意了?” “嗯,可以,那,不知姑娘什么时候可以出发?” “时不我待,现在就走吧。”凤歌恨不得马上见到西夏国的工匠,下一刻就可以拿到优质的发条,再下一刻就可以批量生产出大量的陪练傀儡人,大恒国从此兵强马壮,就算北燕西夏东宁联手,也只能在大恒国面前颤抖。 “从这里到西夏国,也要走个三五天,姑娘打算什么都不带,就这么去?” “要三五天这么久啊?”凤歌对西夏国的概念完全停留在“就在北玄营隔壁,走一个时辰就到”,完全忽略了那里只是西夏国的边境线,而工匠,是不会在边境线上蹲着等生意的。 走过去要三五天,回来,想必也要同样的时间,而中间等待发条的完成,还不知道需要多久,也许一两天,也也许十天半个月,就算什么都不带,起码也得取些钱,说起来这段时日借住在县衙里,倒是很久没有花钱了,凤歌急急的说了句:“马上就好。” 林翔宇留在高真北的屋里,据说是在等凤歌,其实眼睛直往床上躺着的金璜脸上看,这么久不见阳光,她的脸上褪去了两腮上的粉红,几乎没有血色,泛着冷冷的白光,看起来如同白玉雕成的一般,鼻子还是那么挺,被药汤浸润过的嘴唇大概是这张脸上现在最有生气的地方。 躺了这么久,她一定无聊死了,不知道这个北燕人有没有欺负她,有没有怠慢她,有没有……对她图谋不轨。 从高真北对她的态度来看,她应该是没有受到什么虐待的,但是,越是这样,林翔宇心里却越不是滋味,哼,这个北燕人,无事跑到大恒国的国境上来献殷勤,非奸即盗! 如果他有足够的职权,一定就把这个北燕人给赶出国境去,可惜,他不能。 萧燕然从严治军以来,便是一只苍蝇飞过关城,都不是那么容易,这个北燕人能过北玄营的关城,说明他在北玄营,有关系。 而进这座丰县的城门,又是另一道关卡,那是律王爷治下的士兵统管,可是他也这么进来了。 没有遮遮掩掩,毫不在意的就以他那北燕人的面孔进来了。 不仅自己进来了,还带了一个大恒国的姑娘,还是自己……自己有那么一点点喜欢的姑娘。 从前在县衙的时候,金璜在他面前从来是横着走的模样,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的小鸟依人,柔弱的躺在床上,真是一种新奇的体验,可是这体验也不是给他的,而是给高真北的。 想想就很生气啊,林翔宇长这么大,头一次真正理解了,书上所说的“妒忌”是什么意思。 哼,由着你先高兴几天,她最后还是会在我身边的。 林翔宇也不知道是哪里冒出来的勇气,总之,他是这么的相信着。 如果金璜能看见他脑子里的想法,可能会把他的脑壳给掀开往里浇上两壶水。 凤歌说很快,果然很快,她身上背着一个巨大的包袱,就这么跑了进来:“好了,走吧,我的马就系在外面。” 她跑得有些急,脸上红扑扑的,看起来甚是可爱,高真北笑着为她倒上一碗水:“先喝点水。” 说着又转头看着躺在床上的金璜:“要是她也能这样跑起来,那该多好。” 言语里是满满的遗憾与焦虑。 林翔宇心中哼着歌:“哎嘿,我看过她又蹦又跳的样子,你没见过吧,哈哈哈,你输了。” 外面的太阳已经到了头顶,高真北从柜子里,取出自己简单的行李:“现在出发,应该可以正好赶上第一个宿头,走吧。” 说着便出门到屋后的马厩里去牵马,林翔宇急急追出去问道:“那……那个姑娘怎么办?” “你到这里来,不就是为了她吗?”高真北看着他,好像他问的这个问题简直是超级可笑的。 虽然林翔宇的目的真就是这样,但是被人一下子说中,也实在是……有点不爽啊。 看着他脸色不定,高真北陷入沉思:“难道是我猜错了,那我得再去找人照顾她。” “哎,别别别,不不不,你没猜错,就是就是。” “嗯。”高真北脸上的表情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一点嘲笑的意思都没有。如果是金璜的话,这会儿林翔宇一定已经被骂上了天,与太阳肩并肩。 高真北对林翔宇说了一下屋里常用的东西在哪里,也讲解了一下应该如何照顾金璜的细节,林翔宇连连点头,恨不得挥着小手绢马上把他给送走。 目送着两人策马远去的背影,林翔宇心情愉悦的刚转过身,就发现金璜站在他身后,吓了他一跳。 “我得回县衙,先洗个澡,这么多天没洗澡,要臭死了。”金璜嫌弃的扯着自己身上的衣服。 笔直出了城门,凤歌这是第一次从正经的大路往关城走,之前的往返,都走的是地道。此时已是春暖花开的季节,想起自己出京的时候,尚是滴水成冰,现在已是鲜花着锦,不由感概时间过得真快。 自然界的一切都是欣欣向荣的景象,连带着她的心情都好了许多。 “前面就是关城了,戈姑娘还请把通关令拿出来备查。” “好的。”凤歌从贴身荷包里取出了一块通关令,再一抬头,前方已经可以看见关城的士兵设的卡哨。 凤歌随着高真北下马,牵着马往卡哨那边走过去。 “哟,高公子,今天是回北燕还是去西夏?” “去西夏谈点买卖。” “哎,好,这位姑娘是高公子的……咦?你是……”那个小兵,正是凤歌第一次乔装入军营的时候见过的,他看着凤歌十分眼熟,只是一时想不起来,凤歌生怕他叫破自己的身份,说出她曾经来过关城什么的,只怕高真北就会起了警惕之心,说不定就不带她去了。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4章 吃起来 一时想不出有什么好办法可以堵住他的嘴,可巧萧燕然走过来巡岗,见凤歌对他微微摇头,他会意,对小兵说:“今天通关人数有多少?” “禀将军,有二十六人。其中二十人往西夏做生意,还有六人往北燕探亲。” “都有通关令?” “都有,那六个往北燕的人,都是丰县里常驻的百姓,常来常往,都认识。” “认识的也要严查,没事别跟人攀熟人认亲戚,在岗位上就秉公执法以。” “是。”小兵被萧燕然这么一通吓,哪里还敢跟凤歌聊什么,赶紧通关令,就放她过去了。 走出卡哨多远,高真北忽然问道:“刚才那个人,认识你?” “可能吧,我在丰县也呆了不少天了,可能他是在县城里遇见我的。”想起刚才差点被说破身份,凤歌现在心里还嘭嘭跳个不停。 这一路上都是野意的自然风光,刚开始看着颇美,时间久了,也没意思,凤歌开始有些昏昏欲睡,头一点一点的,最后差点从马上摔下来。 “下来,先歇一会儿吧。”高真北说道。 前方是一片波光粼粼的湖泊,水质清澈,凤歌看着心里十分欢喜,从马背上下来,便向湖面扑过去,却被高真北一把抓住后领,像抓小鸡一样给抓了回来:“不要乱跑,前面是泥滩。” 为了证实自己话,高真北从地上捡起一块人头大的石头,随意向前一抛,看似坚硬的土地,就这么石头砸出了一个坍陷的口子,泥浆扑噜扑噜的翻着泡泡,那块石头很快便沉下去,再也看不见。 “人下去也是一样。”高真北平静的说。 凤歌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场面,不由倒抽一口凉气,如果刚才是自己就这么欢呼着冲了过去,那么现在遭遇灭顶之灾的,就是自己了。 “好可怕。”凤歌感觉一阵后怕。 高真北笑笑:“没什么,山川与沼泽,再怎么难测,也都有一定规律可循,比起人心来说,那简直是简单太多太多了。” 奇怪,他怎么会说这样的话,看着高真北的模样,就是一个粗犷奔放的北燕人,怎么他也在为人性的复杂而烦恼吗? 见凤歌若有所思的盯着自己,高真北解释道:“做生意的时候,尔虞我诈的事情实在太多,虽然做久了,那些路数都清楚的很,但是事到临头,还是少不得要装一装,更有甚者,有时候,还不得不主动跳到别人挖好的坑里,想想也是够累的。” 凤歌现在还没有遇上不得不往别人坑里跳的事,不过,也许父皇遇到过,嗯,这事应该记下来,将来回宫问问父皇有没有跳过坑。 “算了,在这么好的景色面前,不谈这些惹人心烦的事情,你想不想去湖边洗把脸?” 当然想,一路过来太阳快要晒成人干了,不然刚才看着湖水也不至于差一点就不管不顾的跳进泥坑里去。 “随我来。”高真北向前走,他嘱咐凤歌:“小心的跟在我后面,我踩在哪里,你也踩在哪里,千万不要踩错了,有的地方泥壳还没有被晒结实,一踩就碎,千万要小心。” “嗯嗯。”涉及到自家性命安全,凤歌拼命点头,谁也不会拿自己的小命去开玩笑。 随着高真北兜兜转转,终于到了湖边,凤歌蹲下身子,将双手伸清凉的湖水,忍不住发出了愉悦的轻叹,又抄起满满一捧水,将脸埋在水中,实在太舒服了,方才积攒了半日的暑气全消。 湖里还有小小的鱼儿游来游去,凤歌忽然想起太傅曾经教她说:“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朋。” 嗯,看来太傅说的话也不尽全对嘛,还是这水其实也不算至清…… 高真北手搭凉蓬,看了看太阳的位置:“休息好了的话,我们就再出发吧,现在太阳已经偏西了,如果再不抓紧,我们可能会赶不上宿头。” “嗯,可以走了。” 高真北将水袋浸在湖水里,一面等着水袋盛满,一面说:“嗯,你且等等,一会儿还是跟在我后面……” 头一回,却发现,凤歌已经循着刚才来的路走到马身边了。 “没想到,只走了一遍,你就能完全记住了。” “那是自然,这并不难呀。”凤歌偏着头,朝着他微笑。 “姑娘莫非天生过目不忘?”高真北问道。 凤歌笑笑,低头看着泥地:“哪里哪里,我可没有这本事,只不过,方才我们走过之后,这些泥土上都留下了我们的脚印呢。只要看着脚印,不就好了吗?” 高真北低下头,这片泥地上,脚印纷乱,有一部分脚印曾经踩在坚硬的泥壳上,但是随着湖水水位的变化,很多地方又从可以走人的泥壳,又变成了沼泽,如果不是她能记住脚印的形状,只是随便顺着脚印走的话,那也极有可能会陷在沼泽之中。 “也是很厉害。”高真北由衷的赞叹。 凤歌翻身上马:“那是自然。” 嗬,这小丫头倒是一点也不客气,说好的大恒女子都是温良恭俭让的呢,高真北笑笑,双腿一夹马腹:“驾!” 两匹马一前一后,向前方奔去。 前方已经不见了草原,也没有湖泊,只有一片黄澄澄,光秃秃的戈壁,凤歌抬起头,眼看着头顶上的太阳已经变成了一团鲜红,光芒锐减,肉眼已经可以直视,再过一个半时辰,它就会完全的消失在西边的沙丘之后。 可是传说中住宿的地方在哪里呢? 又飞奔出好远,还是没有看见。 凤歌不由心下有些发慌,不知高真北这是在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那个,我们今天晚上住在哪里啊?”凤歌问道。 高真北用马鞭遥遥一指:“就在前面,看着就要到了。” “哦……”凤歌随口应了一声,极目远眺,可是,高真北指的那个方向,鬼都没有啊,哪里的什么旅店?凤歌脑中闪过了曾经看过的无数民间志怪故事。 比如高真北其实是个吸人精魄的男妖怪,故意拐了自己,就是想在这大漠之中,把自己给吸干的。 转念一想,好像不对,好像是自己缠着高真北要来的,自己要来的原因是因为林翔宇做的傀儡人需要西夏工匠做的发条。 啊,所以,林翔宇和高真北是一伙的,他们是一对吸人精魄的男妖怪,林翔宇负责让人上勾,高真北负责把人带到偏远的地方吸干。 嗯,好像也不对,带到这么远的地方,也实在麻烦,还不如在四象观那个人迹罕至的地方做呢。 凤歌已经脑补出了十万字的两个男妖怪是如何相识相知相爱,最后手拉手一起到人间来害人的神怪故事,忽然感觉到高玄武放缓了速度,马蹄“的的”向前,他对凤歌说:“慢些,别撞着人。” 撞着人? 这里连鬼影都没有,怎么会撞到人。 转过一个沙丘,前方真的有一个东西在动。 凤歌瞪大了眼睛望过去,哎,还真是的,那是个穿着白衣服的人,为了防止晒伤,连头上和脸上都用白布裹了个严实,这个人混在黄白色的沙丘之前,实在是看不出来,如果不是高真北提醒她要放慢速度,说不定还真的就这么直接撞上去了。 “啊,远方的客人,首先,请接受我最诚挚的祝福……”那个人迎着高真北和凤歌的马,深深的鞠了一躬,高真北下马,凤歌也跟着下来,那个人手里拿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黄沙客栈欢迎您的光临。” 黄沙客栈,还真是一个应景的名字。 “呜汪汪汪。”凤歌的大包袱里,忽然传出了一阵狗吠的声音,一只黑狗的脑袋从包袱里挣扎着钻了出来,啊,终于呼到自由而新鲜的空气了,虎子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又对着沙丘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嚎月声。 高真北回头挑眉问道:“你还带了一只狗?” “哎,不是我带的,是它非要跟过来,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凤歌当然不会说,这是她带着用来壮胆的,狗最有灵性,万一半夜遇到危险,人类还没有感觉到,它先叫两声示警,那多好。 所以,她就这么把虎子给带了出来。 “客官,带狗可是要另外收钱的。” “没问题,我给。”凤歌特别淡定,不就是多收钱么,多了一条狗,能多收多少钱? 伙计说:“客人住店,一夜五十文钱。客狗住店,一夜两百文钱。” “什么?”凤歌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狗比人贵?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伙计解释道:“客人,自然都是懂规矩,识大体的,但是狗就不一样了,万一咬着其他客人,吓着其他客人,或是其他客人原本就怕狗,多收的钱,是做为赔偿基金的,放心,不该收的钱,小店绝不会多收一文钱!” 一本正经的保证,凤歌却是皱着眉头,完全不想相信他。 “这个报价,有夏国的户部审核记录吗?”凤歌问道。 伙计一脸骄傲的扬着头:“我们这可是夏国大王的亲姑姑的大外甥的三姐夫的二姨丈开的,绝合理合法,如果您需要回去向老板报帐,小店还可以提供正经官府盖印的住店凭证。” “走吧。”高真北示意不要再多说了。 伙计在前引路,凤歌则跟在后面,恶狠狠地看着虎子:“你住一晚,跟我住四晚一样,你什么竟然比我还要尊贵了?” 虎子假装看风景的样子,嘴里还咕噜咕噜的发出幸福的声音。 “到了。”伙计停下脚步。 到个鬼啊,周围还是一片黄沙万仞山的戈壁滩,凤歌默默的看着那个伙计弯下腰,从地上掀起一块木板,露出了一只巨大的铁环。 伙计又拉动铁环,凤歌只感觉到整个地面都在颤抖,从地下发出了“咔咔咔”的齿轮转动之声,然后停住,一块巨大的钢板,从黄土地下抬了起来,露出向下延伸的台阶。 “尊贵的客人,这边请。”伙计十分客气。 怎么,这旅店还是在地下?凤歌有些疑惑,现在她可明白了,伙计为什么要站在那里当指路牌,不然的话,谁会知道这个鬼地方竟然还藏着一个旅店? “别家的旅店恨不得隔着八百里就能看见他们家的招牌,怎么你们家这么隐秘?是不想赚钱吗?” “呵呵,客官说笑了,开店哪有不想赚钱的呢,这里一到晚上,就会起怪风,地上的什么东西都留不住,因此,也只得将旅店建在下面。”伙计笑着,引着两人往下走。 不是第一次走地道,不过这条地道,可比荒村那条军队修建的质量要高出太多了,那里连个照明都没有,在一条黑道上要一路往下走好久,简直是挑战人类的心理极限。 而这里就不同了,台阶上似乎有什么脚步感应的装置,每隔五步的墙面上,就会有两只壁灯,人还没靠近,壁灯就会亮起来,照亮前方的路。 等人走过之后,壁灯又会自动熄灭,简直是太省事了,如果这个技术能用在皇宫之中,那么那些宫女太监也不用赶着时间掌灯,以及赶着时间熄灯了。 “这个灯,它为什么自己会亮?”凤歌问道。 前方引路的伙计说:“这个么,我也不是很清楚,是在旅馆建成的时候,老板找了国都里的甘大师做的统一装修。” “甘大师?现在还能找他吗?” “哎,不行了,甘大师去年已经仙逝了,我们这黄沙旅店,是他最后的作品。”伙计在惋惜间,还透着一股子的骄傲。 “那,甘大师还有徒弟吗?”凤歌追问道。 “有的,在国都里打听甘南馆,都知道。” 说话间,眼前已是豁然开朗,嘈杂的声音也同时如风浪一般涌入耳朵,凤歌环视着周围,许多衣着各异的人在厅里坐着,高谈阔论,多数是西夏国的服色与北燕国的服色,在墙角一处的阴影里,还坐着一个人,看不清面目,只能看出穿着的衣服倒像是大恒国子民常见的青布衣衫。 高真北办完手续以后,将凤歌的房间牌子递给她:“在看什么?” “没什么,一路走来都没有人,忽然发现这里人头济济,有点不太适应。” 高真北点点头:“嗯,这是距离三国边境,最近的一处下榻地点了,往前要走整整一天才能进入西夏的第一个镇子,错过了这里,就只能在外面等着被黑风暴吹上天。” “放好东西就出来吃饭,这家的黄焖鸡,还有酥鱼儿做的不错。”高真北的房间先到了,临进门之前,他嘱咐了一句。 再往前两间房,才是凤歌的房间,推开房门,门里的灰味熏得她差点没睁开眼睛,实在是太惊悚了,她这辈子都没睡过这么寒碜的房间。 不过,这也没有办法,她方才听见高真北对掌柜的说,要的是这里最好的房间。 没有看过其他的房间,也许这里真的已经是最好的房间了吧。 起码这房间的家具看起来还是齐全的,以及,也是她一个人单间睡的,刚才从另一头传来吵闹的声音,那应该是大通铺,一个房间里睡着二十多个人,半夜三更打呼放屁的,各种搅人清梦,想想就更是可怕。 凤歌放行李放好,床上摆着的床单被子看起来颜色有那么一点可疑,她将被子掀起来抖一抖,果然不出所料,灰尘扑扑的飞满天,这被子原来可能是粉扑扑的嫩红色,现在已经是黑灰黑灰还带着一点陈旧的土黄色。 这样的床……实在是睡不下去啊,凤歌深吸一口气,决定今天晚上就穿着外衣睡觉。看着那枕头,也实在是脏得吓人,好在她带出了四条布巾,原本计划着一条洗脸,一条洗手,一条洗身上,一条洗脚,这样差的住宿条件,实在是她始料未及,只好拿出一条布巾来,覆在枕头上了,不然,谁能躺得下去啊,看着就觉得鼻子里全都是灰味儿。 好在她是那种好日子过得,差日子也过得的人,并不娇气,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努力将住宿条件变好一点之后,也没有太多的抱怨和不满,便出去了。 高真北已经点了三个菜,还有一坛酒,坐在桌边等着她,关林森想必还没有吃饭,该怎么样才能从高真北的眼皮底下弄些饭菜回去给关林森吃呢? 偷几个馒头,说自己晚上会饿?好像不太合适,而且,关林森也不能只吃馒头不吃菜啊。 正在她犹豫的时候,忽然发现围着长条桌拥挤的人中,有那么一个熟悉的背影,原来关林森已经自己出来找吃的了,看来,自己是不用为他操心的。 嘿嘿,想想也是,他又不傻,怎么能把自己给饿死呢。 凤歌的良心顿时不会觉得痛了,安安心心坐下,看着高真北给点的菜,虽然都是大锅炖,但是闻着也是很香的。 “咦,你不说这边的酥鱼儿很好吃吗?没有点?卖完了?”凤歌看着桌上的三碗菜,一碗一看就是黄焖鸡,一碗猪肉炖茄子,还有一碗里面是短短的,一根一根的白色物,看不出是什么。 高真北指着那碗凤歌没看出是什么的东西说:“喏,就是它。” “这是……鱼?”凤歌仔细看了半天,无论如何也看不出来这是什么鱼,这么细细巧巧的,倒有几分像太湖的银鱼,但是太湖银鱼是半透明状的,还有黑色的眼睛,这鱼总不能是天生就是瞎的,没眼睛?或者是眼睛已经与身体化为一体了? 凤歌还在乱猜,高真北已经挟了一筷子猪肉炖茄子,就着馒头吃:“尝尝不就知道了,实践出真知。” 嗯,说的很有道理。 凤歌夹了一小根,放进嘴里,嗨,什么酥鱼儿,那就是面搓出来的东西啊,比寻常面条粗一些,短很多,就是一碗面须糊糊。 “来,浇上这边特制的酱,特别好吃。”高真北将另一碗配着的酱推到她面前,虽然凤歌对面食的感情一般,不过这酱闻着确实不错,她盛了半碗酥鱼儿,又浇了一小勺酱,拌匀,酱里还有一些切碎的毛豆丁、胡萝卜丁还有茄子丁,仔细看看,还有些碎肉末,拌在面里,将本来无味的面须,沾得满是香气。 凤歌吃了一口,感觉比起宫里吃过的东西,都要更加美味。 “看不出来这家沙漠里的店这么厉害,我以前可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凤歌看着酱没了,还想再要一些。 “不是因为这里的东西好吃,是你饿了,早上出来以后,一路除了喝水,就没吃过东西。”高真北又咬了一大口馒头:“什么最好吃,饿字最好吃。”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5章 打不起 以前听说过这样的论点,不过凤歌却有别的想法,那就是“偷偷摸摸”也是很好吃哒,看着父皇每次从朝会上下来之后,就直奔丹凤殿,一头扎进小厨房的那模样,简直就好像是饿了几天不曾吃饭,哪里是什么皇帝,比灾民还要惨烈一些。 “想到了什么,笑的这么高兴?”高真北问道。 “我父……亲有时候晚上会饿醒,家里没有东西吃,就会,偷偷到外面,嗯,去弄一些鱼,或是一些鸡,实在不行,烤个山芋也是好的,他吃着那些东西的时候,整个人都好像发着光一样。特别有意思。”凤歌想到父亲的模样,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高真北心中有些疑惑:“如果没记错的话,你家不是挺有钱的?能弄到通关令的人家,再怎么也不会穷困潦倒成这样吧?” “其实,家也不是真没有东西吃,只不过,想要吃什么,需要通知厨房里的人,又是通火做饭,又要处理那些食材,厨房晚上是没有人工作的,如果要是他半夜叫过一次,厨房里的人就会担心他以后还会叫,因此,就要留人在那里值夜班,我父亲他不想折腾别人,所以,就只好自己弄啦。” 凤歌捧着脸,一双眼睛笑得弯弯,想起父皇身为一国之君,站在厨房里一边做着菜,一边自我安慰:“治大国若烹小鲜。”然后还特别讲究个摆盘,有时候自己正好能赶上父皇偷偷吃东西,就会在他还没有摆好盘的时候,就把菜偷吃掉一些,惹得有强迫症的父皇一定要再去找点别的什么东西给补上。 “看来,你和家里人的感情是真好啊。”高真北举起酒坛,向粗瓷碗中,满满斟了一碗,仰头一口喝干。 凤歌笑道:“那当然啦,一家人嘛。” “你在家里是独生女吗?” “当然不会是啦,我有好多弟弟妹妹,我是家里的老大,他们都得听我的。”凤歌得意的一扬头。 高真北又为自己倒了一碗酒,这次却没有喝,只是双手捧着酒碗,低着头,晃着那碗酒,这里的酒不是什么好酒,一口喝下去,有一种剧烈的酒精刺激感,不过是给这里往来的客人在这寒冷的戈壁之夜,增加一点温度罢了。 不知怎的,凤歌觉得这个男人看起来有些忧郁,这个块头极大的男人玩起忧郁来,让凤歌不由想起曾经在山中见过的孤狼,眼神清冷,蹲在高山上,完全不在乎周围的一切。 凤歌小心翼翼问道:“你不开心?” “没有,只不过……吃多了,有点撑着。”高真北起身,“今天跑了一天,明天还要跑一天,我先回去了,姑娘你也早些安歇吧。” 凤歌点点头,应了一声。 她坐在那里,看着关林森的面前只放着几个颜色发黄的馒头,个头仅有拳头那么大,连个下饭的咸菜都没有。 这会儿大厅里的人已经渐渐少了,只剩下关林森,凤歌,还有靠着墙角,将整张脸隐在阴影中的那一位不知道是男还是女的人。 凤歌故意坐到关林森身边:“这位兄台,你怎么吃得这么简单,干咽馒头哪里能吃得下去,为什么不吃点菜?” 关林森嘴里正塞着馒头,说不了话,向着墙上指了指,凤歌这才注意到,墙上的水单上写着菜的价格: 馒头一百文三个,四十文一个; 黄焖鸡两千钱一份, 凤歌看着倒抽一口凉气,这几乎是二两银子了啊,关林森一个月的薪俸也不过是一两半而已。 再往下看,酥鱼儿一百文,跟三个馒头一个价,这倒也没什么。 酥鱼儿配酱五千钱一份。 这价格看得凤歌差点一口气没提得起来,刚才她还说这酱拌上酥鱼儿的味道真不错,不如再来一份,现在看着,还是算了吧,一份酱,跟金璜开的月钱一样。金璜起码还有点用,这酱,吃完了以后莫非能升仙? 方才高玄武与凤歌其实也没吃多少,黄焖鸡也只不过夹了两筷子而已,皇家的习惯便是会将皇帝皇后吃了几筷子的菜撤下去做为赏赐之用,因此,凤歌便说:“那兄台何不尝尝这里的招牌菜黄焖鸡?味道的确不错,除了贵,没有什么缺点。” 坐在阴影中的人似乎发出了一声冷笑,凤歌不确定他是不是冲着自己来的,万一,人家只是嗓子不舒服,随便哼哼一下呢?于是,凤歌并没有理睬,只是将桌上那盘鸡,还有高真北刚才喝剩下的酒一起端来了。 酒菜放在关林森面前,凤歌问道:“兄台是要往哪里去,看你像大恒国的人,我也是,不如,我们一路搭伴而行?” 这是事先与关林森说好的,这一路上实在太长,又有一个高真北跟在身边,如果关林森总是以暗卫的身份在暗中保护,想要瞒过高真北,那实在是太困难。 于是,凤歌便决定在第一个留宿的地方,借故与关林森搭讪,然后假装认老乡,然后攀谈攀谈,就可以一起走了,顺理成章,水到渠成,就算是高真北,也不能说出什么。 凤歌热爱做人设,设定关林森是一个祖传买卖武器生意的小贩,为了提高销售质量,才会想到去西夏去找人合作。 现在虽然大厅里没什么人,不过老板还在,若是高真北想要问老板这两个人是什么时候,怎么勾搭上的,这个坐在柜台后面,实则在暗中观察一切的老板自然会告诉他。 凤歌事事想的周全,唯独没有算到这个身在阴影里的人。 看着凤歌就这么凑了过去,他又发出了一声冷笑,这下凤歌听得真真切切,没错,一定是冲着自己来的,她忍不住往那个方向望过去:“请问这位兄台是有什么高论想要发表?” “你们大恒国的人,真是小气又抠门,拿着自己吃剩下的菜送人攀交情?打发乞丐?”那人的声音中充满了嘲讽,凤歌此时才想起,对啊,在路上看见的乞丐,似乎就是这么拿着一个破碗,然后就有人会往他的碗里倒一些吃剩下的饭菜。 自小在皇宫长大,从来都觉得将没动几下筷子的饭菜拿去赏人,那是受赏者的无上光荣,一般的人,谁会想得到他们啊,看来,自己的观念是得改一改,不能总是以皇家的标准来接触外面的世界。 凤歌刚想再叫老板重新做一份黄焖鸡过来,不就是二两银子嘛,我给! 关林森却摇摇头:“不必了。” 坐在阴影里的人揶揄道:“看看,想要攀关系,得罪人家了吧。” 一而再,再而三的被这人插嘴,关林森冷冷的回应道:“这位姑娘也是好意,这里的菜价的确很贵,不是我可以负担得起的,我与这位姑娘之间的事,请兄台不要多管闲事。” “呵呵,这位小兄弟真是有意思,在下是为你讲话,你倒反而不领情,莫不是看着姑娘年轻貌美,动了心?”那人的语气实在是招人讨厌,他还没完,又接着说:“自古色字头上一把刀,小兄弟,刚才这位姑娘身边坐着的那个北燕汉子你可看见了?我可奉劝你,不要打这个姑娘的主意了,免得尸体被丢在沙漠里,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越说越难听,凤歌皱着眉头,想要站起来,看看这个口无遮拦的混蛋到底长什么样,却看见关林森递过来的眼色,示意她不要再节外生枝。 那个人看见凤歌与关林森都不理她了,他也颇觉没趣的靠在墙角,手里拎着个小酒瓶晃来晃去,嘴里还悠闲的哼着不知道哪里的小曲。 此时,头顶的钢板又“咔咔咔”的响起,长长的楼梯道里,回荡着两个人的脚步声,一个自然是出门迎客的店小二,另一个,想必就是今晚住在这里的客人了吧。 跟在店小二身后来的是一个年轻人,衣着华贵,却只身一人,连个伴当都没有,他一手拎着包袱,一手提着剑,在掌柜的那里问有没有上房了,掌柜的看了一眼凤歌:“喏,最后一间上房给这位姑娘了。” “大通铺还有几个空位,要不要?” 年轻人面露难色,显然,他也知道大通铺不是什么好住的地方,他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那,有没有人稍微少一点的房间,至少,床是一人一张的。” “有一个四人间,里面现在只有两个男人住着,要不要?” 四人间虽然不如上房独门独户的舒服,但是,总比一张长长的床铺上同时滚着二十几个男人要强多了。 那个年轻人又问掌柜的:“我那两个同屋是什么人啊?好相处吗?” 掌柜的抬起下巴,下巴尖指着阴影里的那个人,又转过头,用下巴尖指着关林森:“喏,就这两个,你自己看好不好相处?” 没想到,关林森今天竟然和这个出言不逊的小子住一间,两人别半夜打起来了,凤歌看着他:“你一定要冷静。” 关林森将嘴里的馒头咽下去,表情却是没什么变化:“就算是金璜,也不会随便出手,我难道还不如她?” 凤歌笑着说:“那当然是比她强的,你比她识大体多了。” 心中却想着,这话要是给金璜听见,只怕她要当场炸了,罪过罪过。 掌柜的问伙计:“这是今天最后一拨客人了?” 伙计点点头:“外面太阳已经下去好久了,风里的土腥味越来越重,只怕今晚的黑风暴会比平日的更大一些,不能再出去了。” 掌柜的给年轻人办完入住手续,结结实实又收了一大把铜板,这才将进房间用的木牌给了年轻人。 年轻人很快便出来了,看来他也没收拾,只是简单的把东西扔在了房间里,脸上的表情也不怎么好看,凤歌从他的脸上看出了“鄙视”“唾弃”“看不上”“算了忍忍吧”等不同的情绪。 不由觉得好笑,想必自己刚才也是这样的反应吧。 “老板,还有没有没有吃的了?”年轻人问道。 “水单在墙上,自己看,要吃什么随便点。” 年轻人兴致勃勃的刚看了一眼,便倒抽一口凉气,这反应,跟凤歌也是一模一样,关林森微微一笑,没有再说话。 “实在是太贵了,为什么一个馒头也要卖四十文。”年轻人叫道,“在丰县,十个馒头也才五文钱而已啊。” 掌柜的一脸“爱吃不吃,不吃滚开”的表情,连理都没理他,一旁正在收拾桌上碗筷的伙计笑道:“客官此言差矣,如果不是这里可比不得丰县,这里所有的粮食都得从丰县运过来,最近边境上局势又吃紧,就算是这些吃的,也是我们老板花了大价钱给买回来的,若是寻常酒店,只怕给钱都不到呢。” 从丰县到这里,凤歌所乘也算是宝马良驹,还跑了一天,要是再运上这么多瓜菜米面,在这种鬼都不生蛋的地方,确实是有价无市,比起昆仑山中出的黄金还要贵重几分。 毕竟黄金是不能吃的。 那个年轻人肉痛地嗫着牙花:“嘶……能卖半份吗?” “不卖。” 垄断生意就是这么的霸道,看着那个年轻人心痛的模样,凤歌笑道:“不如坐过来一起吃呀?我们这边还有一些菜,怎么怎么动,要是就此扔掉,也是怪可惜的。” 坐在墙角那人又阴阳怪气的调笑道:“你这两碗菜卖了一户又要卖一户?比掌柜的还要会做生意啊。我说,掌柜的,你不如收她做了老板娘吧,我看,有她在,你这店的规模,起码还能再大一倍。” “放肆!”凤歌大怒,一拍桌子便站了起来,掌柜的十分冷静的吩咐:“两位,且等等。” 凤歌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就看见方才那个伙计,脚下生风般的,迅速将桌上所有的杯碗筷碟全部收了起来,动作极其麻利的将凳子一条一条的倒翻在桌上扣着,还将桌子推到一边,贴墙靠。 现在店中间的场地空出了一大块。 掌柜的说:“你们请自便,借场地打架免费,我也不管你们谁死谁活,但是,如果弄坏了我的东西,还请照价赔偿。” 说着,便抛出了一卷长长的卷轴,价格清单上有蜡烛台的价格、桌子椅子的价格、还有磕坏了墙怎么算、踩碎了地砖怎么算,每一个价格都是天文数字。 “今晚有黑风暴,你们要打,就在这里打吧,千万别出去,出去,就飞升上天,下辈子再见咯。”掌柜的将铺在柜上的账本一卷,举着烛台,便自顾自的走了。 少了一只烛台,大厅里的光线又暗下来许多,看着刚才的报价单,谁都没心思打架了,但是又不好就这么收手,于是,就这么僵持着。 那个年轻人一会儿看看凤歌,一会儿又看看那个人,他觉得为了维护晚上房间里的安定与团结,自己有义务劝说这两位大哥放弃彼此间的仇恨,虽然根本不知道这莫名其妙的仇恨是哪里来的。 “两位,两位,听我一句,这店里的东西实在太贵了,为了打一架,付这么多钱,实在不值当啊。”凤歌不由笑了,这才注意看着那年轻人的脸,不如关林森的冷峻,也不如林翔宇的温润如玉,更不似高真北的高大威武,倒像是个跑惯了江湖的油子。到处都能吃得开,但是谁也不会拿他当个角的那种。 凤歌笑道:“嗯,不打,没必要与疯狗计较。” 接着她又问那年轻人:“你是从哪里来,要往哪里去?” “我是东宁国的人,听说西夏国这里出极好的钢铁,带回去,价格能翻上几百倍,所以,我就来了。” 东宁国是整片大陆最东面的国家,国民普遍做的是海上贸易,是大陆上这几个国家中最有钱的一个,也是对大恒国来说,外交压力最不大的一个。 求财的商人,他们的规矩简单好懂,无本万利为上,一本万利为中。而东宁国的商人更有出息一点,他们讲究买卖双方都能获利:“如果卖东西的人没有利润,那他以后也不会再卖这些东西了,那岂不是杀了会下金蛋的母鸡?” “从东宁过来,你是走的大恒吗?”凤歌好奇的问道。 “不,是走的北燕,然后转下来的。” 凤歌困惑不解:“可是,那会兜很大一个圈啊。” 年轻人也是无奈的叹了口气:“没办法,东宁与西夏之间,虽然说只隔了一个大恒,但是,从东宁往大恒国都走的中间,隔了一个祀星族啊。祀星族有着自己的通行法令,想要从大恒走,就等于要办两张通行令,实在是太麻烦了,所以,就只好从北燕走咯。” 凤歌其实对祀星族的了解,也仅是一个名字而已,因此,她并不能说出什么有意义的话来,只是默默的点了头,以示听到了。 正说着,年轻人的肚子发出了“咕噜”一声,关林森抬眼看了他一眼,将自己面前的馒头往他面前推了推,凤歌则是将黄焖鸡推了过去:“快尝尝,可好吃了。” 年轻人的嘴除了吃吃喝喝之外,也没有忘记它的另一项功能,凤歌知道了他的名字叫素明泽,今年十八岁,也知道他是背着父母偷跑出来的,目的是从西夏弄回钢铁,赚好多好多钱,让看不起他的父母可以另眼相看。 素明泽正吃得高兴,那个坐在阴影里的人,站起来了,向他们走来。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6章 赌注 素明泽一身的华贵的服饰,腰间配着一柄白色宝剑,剑柄上吊着一枚碧色玉佩,玉佩缀着淡淡的金黄色丝线,剑鞘上都镶着些许米粒状的小珍珠,在烛光下,光芒十分耀眼,几乎就在脸上写着:“来呀,来呀,抢我呀,不抢我算你怂!” 这个人,莫不是冲着素明泽来的? 凤歌抬头看着他,见那个人穿着一袭淡蓝色的长衫,头上戴了一顶极大的斗笠,遮住了大半个脸,面容被完全遮住,看不见脸,这人倒是有意思,是多怕见人呢?又是藏在阴影里,又是戴个大斗笠。 又见他衣着十分单薄,落下的衣袖中藏着一截枯瘦的手腕,腕骨突出,淡淡的青筋缠绕着,看起来好像轻轻一拧,就会断了似的。 腰间并没有兵器,只是手上戴着一层皮制手套,不知为什么在室内也不脱去,凤歌没有什么江湖经验,关林森见了,眉头却是紧紧地皱了起来。 那是鹿皮手套,使用毒物的人,为了防止抓取淬毒暗器时伤到自己,也会戴着这样的东西。 想来,这人不是好相与的。 关林森正想劝凤歌回房休息,那人却忽然开口,一如即往的带着冰冷的嘲讽:“难得难得,几位都凑齐了,不如把房间里的那位也叫出来,一并比划了,也省事。” “你是强盗吗?”凤歌很认真的问道。 素明泽忍不住笑起来:“他若真是强盗,又怎么会回答你。” “嗯,倒也是。”凤歌点点头,“你一直跟我们过不去,是为什么?” “好了,明人不说暗话,在我面前,装腔作势,是没有用的,乖乖束手就擒,我将你们往官府一送,领了赏金,大家省事。” “赏金?”凤歌不解,“有人悬赏我?” 那人阴阴一笑:“有,你比他们三个都贵,血手妖后,悬赏花红一万钱,死活不论。” “唉,才一万钱,十两银子而已啊。”凤歌对于自己的价格不是很满意。 “哼,终于承认了!” “等等,什么承认了?承认什么了?” 那人冷笑一声,不再说话,一伸手,袖中弹出一柄极其柔软的缅刀,直向凤歌脖子上砍下去。 关林森自那人走进来之后,便一直注意着他的行动,他一扬手,手中一双筷子便脱手而出。 那人手中缅刀转向,将射向自己手腕的那双筷子给劈成了两截,风声尖锐,力道着实不小。 原本那人的刀已经转向,断然伤不到凤歌,但是,他劈开的筷子却有其中一半改变了路径,直向凤歌的眼睛飞过去。 凤歌惊呼一声,本能的向后躲闪,关林森始料未及,百忙之中,已是来不及替凤歌挡下筷子,眼看着凤歌便要血溅当场,素明泽英勇的挺身而出,挡在凤歌面前,筷子碰到他的胸口,又无声无息的落了下去。 横生变故,那人也愣住了,“难道……你们不是……不对……” “你们不是黄沙飞鹰?” “好土的名字……”凤歌心中暗想,她私藏的话本里的反派都不起这些名字了,人家都叫什么玄天帮、邪月宗。 对于这个人一言不合,根本没搞清楚别人的身份,就动手的行为,凤歌也是十分不满,她刚想训那个人几句,方才还十分张狂的这个人,脸上露出尴尬的表情。 “对不起,我弄错了。” 那个人就算是嘴里说着道歉的话,脸上的表情也好像是天大的恩赐似的,估计平时横着走习惯了,从来没道过歉。 凤歌皱着眉:“你出手怎么这般狠辣!” 那人的神情变得很不耐烦:“我都已经道歉了,你们还想怎么样?你们现在有什么损失吗?” 凤歌从来没想过,世上竟然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她看着那个:“那是因为你技不如人,要是普通人,早就死在你手上了,哪里还能听得到你这一声道歉。” “小姑娘,你不要如此咄咄逼人,小心以后嫁不出去。” 凤歌起身,回房,很快便出来,手里抱着虎子。 “你跟他聊聊。”凤歌对虎子指着那个人。 “汪汪。”虎子十分英勇的对着那个蓝衣人叫了两声。 凤歌从盘子里夹了一块黄焖鸡,放在虎子面前:“干的好,先吃两口,吃饱了继续加油,你们同族的事情,就只能交给你解决啦。” “汪!汪汪汪!”虎子三两口将鸡肉吃完,愉快的对着凤歌摇着尾巴,凤歌指着那人:“虎子,加油。” “汪汪汪汪汪!!!” 这边虎子叫得十分卖力,那边素明泽快要笑疯了:“哈哈哈哈哈,姑娘你真是厉害,亏你怎么想到的,哈哈哈。” 看着那人变了颜色的脸,凤歌淡淡一笑:“没什么,只不过忽然想起,我带了一位他的同族过来,既然他听不懂人类的语言,那只好让他的同族来好好跟他沟通沟通了。” “厉害厉害!”素明泽对着凤歌竖起大拇指。 一道寒光如白练闪过,那人竟用手中的刀砍向虎子,素明泽一惊,说时迟那时快,那道寒光,竟然就这么停住了,不是那人自己想要停住的,薄薄刀刃被两根手指夹住,他努力想要向外抽,却是一动不动,如同被铁钳钳住一般。 那不是铁钳,是关林森的两根手指。 “你差点伤人性命,不思悔改,还想要再添杀孽。”关林森看着他,眼神冰冷。 就连他这个从小接受的教育是只管主家性命,别人死活不用管的人,都实在看不下去了。 “世间怎么会有你这种人,想来以前也伤了不少无辜人的性命,我看你说不定也在官府的悬赏名单上,不如待我拿下你,再绑去官府领赏。” 那人自然不服:“好啊,方才我也是措手不及才输给你了,有本事,我们面对面打一场!我若输了,就跪地谢罪。你若输了,叫我三声爷爷。如何?” “哼,无赖!” 关林森向凤歌和素明泽微微一欠身:“两位请暂避一旁,刀剑无眼,莫要误伤了两位。” 凤歌和素明泽很识相的默默站在了一边。 关林森看着那人:“为了不伤及无辜,还请你不要使用暗器。” “哼,对付你,不需要使用暗器。”那人冷笑一声,从腰间扯出一只鹿皮袋,丢在地上,发出沉沉闷响,看来里面装了不少东西。 那人抢上一步,便向着关林森的面门劈下来,关林森向后撤步,躲开这一劈,那人趁着刀势未尽,横扫过去,关林森身子向后下折,形成一个完美的拱桥,又躲过了这一击。 “哎,下注了下注了哎。”一个兴高采烈的声音从后面传出来,凤歌被吓了一跳。 转头才发现,各屋里的人早就被他们叮叮当当的打斗声惊动,纷纷出来瞧热闹。 目前暂时看不出来关林森有什么优势,有好事者已经忙着吆喝开盘下注了。 “来来来,押蓝衣服的一比三,押灰衣服的一比九。” 凤歌听不懂,素明泽解释道:“说明看好那个穿蓝衣服的人多,觉得他赢面大,觉得穿灰衣服的人赢面小,押他是必输的,所以,才会一比九。” “我押五文,那个穿蓝衣服的赢。” “我押二十文,那个穿蓝衣服的人赢。” “我押二十文,那个穿蓝衣服的赢。” 全都是押穿蓝衣服的赢,就没什么可下注的了,庄家将押关林森的注码提到了一比十三。 凤歌大声说:“那个灰衣服的不行,你看,他只是一味的闪躲,根本就没有还手的本事。一比九怎么行,至少要一比二十。” “……姑娘啊……一比二十,这也太……” 那边关林森的目光似乎也往这边看了过来,然后……他华丽丽的摔了,那人的刀子几乎要砍到他身上,他狼狈的就地一滚,才勉强躲过。 开盘口的人见状,咬了咬牙:“一比二十,就一比二十。姑娘,请下注吧。” 凤歌笑道:“你随口一说,就是一比二十,若是我搏赢了,你竟没钱付,那可怎么办?便是将你剥皮抽筋,也没什么赚头。” “嘿,姑娘,看你是第一次这条黄沙道吧?在这店里住过的客人,谁不知道我鸡毛三的名号,我开盘口博输赢,从来都是开盘无悔,分文不少。” “嗯,说的很有道理,我的确没住过,所以,不知道你的名号,有现银或是铜板么?拿出来验一验,若是当真不错,那我就下注。” 鸡毛三上下打量着凤歌,见她一身朴素,身上不似有钱的样子,不阴不阳的笑道:“姑娘,你这全身上下,也最多能有五两银子不得了了,五千钱而已。” 他说着,从身上摸出来一张飞钱,上书着恒硕钱庄的花押,上面标着硕大的“三百两现银”字样,他向着凤歌扬了一扬:“如何?” “才三百两……”凤歌很失落,鸡毛三“嘿”了一声,瞪着双眼,又摸出来十张,每张都是三百两,一共是三千两。 “哦,三千两,还是可以的……不过,你这飞钱是真是假,我不知道啊。恒硕钱庄是西夏国的钱庄,我是大恒国人,哪里知道西夏国飞钱的真伪,要是这银票是你家画的,那我岂不是赢了也白赢?” “这小妮子,怎么这么不识趣!”鸡毛三不耐的挥着手,“没钱就别下注,闹这些有的没的耽误我的事。” 凤歌忽然转眼看见了掌柜的站在人群后面,她笑道:“掌柜的,您常年在这条道上摆生意,想必识得真伪,可否为小女子来认一认?” “可以,这是收费的,认一张,收十两纹银。” 旁边听见的人,又各自倒吸了一口凉气,掌柜的开价之黑,他们都领教过,不过只是认一认飞钱的真假,就要收这么贵,也实在是始料未及。 “好的,三百两一张的银票,收十两的鉴定费,也没什么。掌柜的,既然是收钱的活,请务必做得漂亮些。若是失手……” “那姑娘从此以后往来黄沙道上,再住小店,住宿全免费!吃饭只收成本价!” 凤歌的嘴角忍不住抽抽,这位掌柜的真是一点点亏都不吃,算了……不跟他再计较。 经掌柜的检验,飞钱全部是真。 凤歌当即掏出五十两银子,拍在桌上:“五十两白银,我压灰衣服的赢!” 旁边一干人等笑道:“小姑娘,那个穿灰衣服的人不行的,你看他给那个穿蓝衣服的人打的只有招架之功,无还手之力啊。” “我的钱,只押长得好看的!” “哎哟,小姑娘,以貌取人,失之子羽,哦不,失之钱财啊。” 鸡毛三斜着眼睛得意的笑道:“你们别劝了,下了的注,我这是不撤盘的。” “你们倒是对那个穿蓝衣服的很有信心啊,怎么,你们都认识?”凤歌觉得有些奇怪,怎么会刚开打,他们就纷纷押了那个人。 一个大胡子说:“哎呀,那可是西夏皇族御用的赏金猎人宇文寒涛,谁不认识啊,这么多年来,他替西夏皇族杀了多少心有异向的人,不管他们是买舟入海,还是逃进十万大山,或是进了茫茫戈壁,最后的结局都是……”他对着自己的脖子比划了一下,“就这么一刀毙命。” “御用的赏金猎人这么不靠谱啊?”凤歌摇摇头,连人都认不清,还赏金猎人,西夏国这是无人了么? 凤歌这个外行只能看看热闹,关林森自然是内行看门道,宇文寒涛虽然性格桀骜不驯,十分招人讨厌,但是,手上的功夫的确是有一些的,所谓赏金猎人,与大恒国的杀手暗门差不多意思,都是做的小巧功夫,行的杀人伎俩,只讲究达到目的,不追求光明正大。 关林森摸透了宇文寒涛的武功路数以后,凤歌这边的注也已经下好。 “你们快点啊。”一旁的围观群众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结果,好回去睡觉。 关林森点点头:“好的。”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7章 终于 两个字轻轻吐出,宇文寒涛只觉得面前的人忽然消失了,他转了个身,也没有看见关林森的身影,莫非,他竟会平空消失?接着,一股强大的可怕气息出现在他的身后。 关林森右手如刀,狠狠对着宇文寒涛的后脖颈重重劈下。 毫无防备的宇文寒涛就这么“扑嗵”,脸朝下,倒在地上。 一击致胜! 之前的那些追逐,现在就如同关林森逗着宇文寒涛的耍猴戏一般。 “啊哈哈哈,我就说嘛,这个灰衣小哥,才是真英雄,真本事!!!给钱给钱!” 说话的人是一个小矮子,别看他现在叫的欢,那一千文是小矮子带着的路费,大脑一热,就跟风下了注,而他之所以会下注给关林森,完全是因为下注的时候,脑子一抽,舌头不知道怎么的,就变成了“一千文,下那个穿灰衣服的。” 本想修改,可是,鸡毛三的规矩就是下注就无悔,不得改悔。 刚才他已经懊恼的想要一头撞死了,要不是因为墙边上都站满人,他可能已经到阎王殿去报道了。 没想到因祸得福。 全场只有他和凤歌两人下了注。 他赢了两万文,折二十两白银,那叫一个欢欣鼓舞满场飞。 而下了五十两纹银,最后得了一千两的凤歌,则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她认真的数着银票,又与掌柜的结了验钞费。 “哇,小姑娘,你可是赚翻了啊,这么多钱,有没有想好怎么用啊?”旁边有人问道。 凤歌认真的说:“嗯,我父亲欠了别人钱,我可以拿去还债了。” “哦,真是个孝顺女儿,那,剩下的钱呢?” “剩下的啊?慢慢还啊,先还一千两,我想债主应该不会逼得这么紧了吧。” “……” “……” 她旁边的人都安静了,一千两呐,够许多六口之家吃香的喝辣的过五年了,那人又继续问:“你父亲欠了人家多少钱啊?” “嗯……”凤歌仔细算了算北玄营的军费开支,又加上新来士兵的预算,“四万两左右吧?能还一点是一点吧,要是再还不上,可能债主就要来烧我家的房子了。” 原本羡慕她一把赢了这么多的人,现在纷纷对她表示深切地同情。 胜负已分,没什么好看的了。 观众纷纷散去,空荡荡的大厅里,又只剩下了站着的三个人,还有躺着的一个。 “就……这么让他躺在这?”素明泽问道。 关林森抬头看着凤歌,意思是你拿主意。 凤歌沉吟半晌:“算了,毕竟给咱们挣了这么多钱……还是把他扶回房间吧,别躺在这里着凉了。” 最后那句纯属受母后熏陶,下意识带出来的。 醒得早不如醒得巧,刚刚从昏迷中醒来的宇文寒涛没听见前半句,只听见了后半句,他那从来眼高于顶,看谁都不顺眼的心中泛起了涟漪。 自己刚才对她这么不好,几乎是处处与她为难,还说了不少她难听的话。 她不仅没有记恨自己,还怕他着凉…… 宇文寒涛一步步向凤歌走来,关林森不动声色,斜跨一步,挡在凤歌面前,以防他暴起伤人。 凤歌毫无惧色的看着他。 忽然,宇文寒涛身子一矮,跪在地上:“方才唐突姑娘,还请姑娘责罚!” 凤歌摆摆手:“罢了。想来公子少年得志,判断少有出错,因此才会这样贸然出手,下不为例也就是了。” 有气度! 宇文寒涛看着凤歌的眼神都变了。 一旁看着他那双痴痴眼神的关林森对素明泽说:“麻烦素兄把他先带回房休息吧,我还有几句话要和这位姑娘说。” “嘿嘿,我懂,我懂,”素明泽露出了充满八卦的笑容,他扶着宇文寒涛,“走吧,人家是英雄救完美了,你这个药渣可以一边呆着去了。” “什么药渣?” “没什么,就是你的身体虚弱,需要好好休息的意思。” “哦……” 看着四人间的门被关上,关林森这才松了一口气:“没想到遇上了宇文家的人,幸好是中等以下水平的。” “你跟宇文家很熟?” “不算熟,我只知道西夏宇文家,是世代追随西夏王族的,无论王族换了谁,他们只认执王印的人,而不认某一个人,因此几十年前出现过一件事,王族内部叛乱,他们先杀叛军,但是叛军首领得登大宝以后,他们反过来不遗余力替他肃清政敌。” 只忠于王印吗……凤歌觉得这样有些不妥,万一坐在王座上的是个暴君呢?过八十三天就被推翻下台,又换新君,万一新君的亲朋好友曾经被他们杀过,再见面岂不是很尴尬。 不过至今宇文家还过得好好的,也许西夏人的想法与大恒国的就是不太一样,人家拿得起放得下。 “听你这么说,宇文家的人,岂不是像皇帝直属的暗杀组织一样?” “是,受皇帝的命令,办完事,再拿钱。” “你说那个宇文寒涛,是他们家中下等的水平?” “是,真正有本事的,脾气都不会那么臭,像他这样随便出手,不知道要误伤多少人,又拿不到钱。” 凤歌忽然想到:“那宇文家上等水平的人和你打,你能赢吗?” “殊死一搏,我赢。平日切磋,他们赢。” “为什么?” “因为我身后,是你啊。” 凤歌那双如桃花般的脸颊,瞬间就飞起了两朵红云,她飞也似的逃回自己房间:“我困了,先回去睡觉。” 听见房门发出“嘭”的一声响,关林森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又坐了下来,方才那句话,是他情不自尽说出来的,完全没有想过这么说出去的后果。 以他的身份,暗卫,当然是不可能与未来的女皇陛下会有什么瓜葛。 如果凤歌再严厉一些,甚至可以治他一个大不敬之罪,以下犯上。 也许是今天晚上的月色太美太温柔…… 关林森抬起头,望了一圈,周围严严实实的墙,这间黄沙旅馆,本就是深深藏于地下,为了防止风沙的侵袭,防护措施做的特别好,风沙都难进,何况是月光。 不行,一定得找一个可以埋怨的东西,不然明天早上难见凤歌。 桌上只有一坛残酒,那是高真北喝剩下的,凤歌端来想让他喝一些,结果宇文寒涛突然冒了出来,打了一场莫名其妙的架,也没来得及喝。 不管了,就说是自己闻到了酒的香气,所以才会心醉神迷,说出了那样大不敬的话。 似乎是想要给自己更添一些底气,关林森用食指蘸了一点酒浆,抹在嘴唇上,那股刺鼻的味道从鼻子直冲脑门,幸好没有真的喝下去,这等劣酒,也就只有这里敢卖一万文钱一坛了。 关林森站在凤歌门前,门里没有一点声音,也许,她已经睡下了。 罢了,有事,不如明天再说。 关林森转身回到四人房间里,轻轻掩上了门。 上房里的凤歌,此时正鬼鬼祟祟的站在门背后,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她心中一片烦乱,方才关林森的话,让她也是心中大乱,虽然这一路走来,两人的关系突飞猛进,但是在她看来,也许只是关林森为了职责,所以才不得不这么做。 至于那些违反了暗卫工作条例的事情,关林森这么做,其实也只是为了路上方便。 凤歌刚才趴在门板上,听了半天,她听见关林森轻轻走过来的脚步声,也听见他的呼吸,直到脚步声从她的门前离开,到那个房间的门被掩上,她才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他到底对自己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思,不如明天早上好好的问问他,万一自己会错了意,那该多尴尬。 应该怎么问才好呢:“你是不是喜欢我?” 啧,还能再不要脸一点吗?万一人家根本没有这个意思,这是非要逼着关林森表态吗? “你昨天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嗯,也不好,他会不会觉得自己是个白痴,这么简单明白的一句话都听不懂。 “你是不是愿意为我出生入死?” 这不是废话吗?他是暗卫啊,就算不是因为喜欢,也会为自己出生入死的,这是工作职责的要求。 凤歌从来没有觉得人生竟然如此烦恼,实在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 罢了罢了,不问就是了。 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凤歌,精神无比亢奋,头脑十分的清醒,最后,她给关林森最后的那句话做了一个注解:“嗯,他一定不是因为喜欢自己,而是因为暗卫的工作职责,才会让他愿意为了自己殊死一搏的。不要想那么多,赶紧睡觉。” 过了没多久,忽然凤歌听见外面有人在喊:“不得了啦,杀人啦。” 很快,许多房间的门打开了,纷乱的脚步声忙忙乱乱的响起来,所有住店的客人都被这可怖的呼救声吵醒,会选择走这条道的人,往往都是商人,他们往往身怀异宝,或是带着巨额的金钱,最怕听见杀人越货之类的事情,这黄沙旅店之所以能在这里混得下去,除了因为可以防风避沙之外,还有一点,那就是无论江湖上的什么恩怨情仇,进门之后,都要放下,可以打架,不能出人命。 伤命者不吉,历史上曾经有人不信这个邪,结果在大风沙即将来临的时候,被店伙计整个人丢了出去,第二天住店的客人出去之后,原本的沙丘都被夷平了,哪里还能找得到那个人的身影。 店老板的实力可见一斑。 这任店老板接手这间旅店十多年以来,这是第二次遇上人命事件。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8章 黑店 凤歌刚要出去看看,却听见门口传来关林森的声音:“外面不安全,还请姑娘留在房间里,千万不要出来,请房门锁好,以免宵小之辈有机可趁。” 说的也是很有道理,现在外面忙忙乱一片,自己出去也没有什么用处,徒惹麻烦而已。 出事的地点是第二号大通铺,那一间房里睡着二十个人,虽说是大通铺,其实那价格也是不菲,在这里的大通铺睡上一晚,比得上在大恒国的京师里最好的客栈里最好的上房了。 因此睡在通铺里的客人,也并非什么下九流的乞丐赶大车之辈,在各自的国家里,也都是有些钱财。只求和气发家致富,绝对不会想着杀人放火惹是非的。 “你们几个,都出来。” 店老板脸色阴沉的叫那间大通铺里剩下的十九个人都出来,坐在大厅里。 其实他就算不这么说,那十九个人也不会想要留在刚刚死过人,还流了一床血的房间里呆着了,宁可在大厅里坐一夜,坐到天亮赶紧走人。 死者是睡在第五个床铺的人,从登记的信息上来看,他是一个游商,据他自己说,是来自巴蜀国。 今晚只有他一个人是来自巴蜀国的。 另外十九个人中,有十个是北燕的商队,有三个是大恒国的商人,还有六个是高高兴兴准备回家的西夏人。 “你们,刚才有没有看见什么,听见什么?”店老板问道,语气里,竟有几分公堂审案的意味。 在这鬼地方,三不管,也就只有自治自辖了。 与那个倒霉鬼同屋的人,并不质疑店老板用审问的语气问他们是否有什么不妥,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摇起了头:“没有。” “赶了一天的路,都怪累的,我早就睡下了。” “屋里连个灯都没有,哪能看见什么。” “我倒是没睡着,但是也只听见了打呼放屁的声音,别的什么也没听见。” “屋子里这么多人,进进出出的,谁知道到底是住客进门了,还是杀手进门了。” 众住客七嘴八舌,没有一个人可以提供有用的线索。 “查出什么没有?”掌柜的是问正在验尸的伙计。 这伙计看起来缩肩驼背,眼皮子搭着,就好像几辈子没睡可不是似的。 但是他手上的功夫可一点都不差,手中一把磨的细细的小尖刀,将那个死者的外衣划开,仔细检视着伤口:“伤口是圆形的,是用的很尖细的东西,笔直插入心脏,一击致命,倒是死得快,没什么痛苦。” “去,数数,是不是拿了我的筷子!”掌柜的眉毛倒立,脸上的阴云更加浓密了。 伙计应了一声,跑去了厨房,没一会儿,又跑回来:“回掌柜的话,今天一共少了四支筷子。” “这么多!”掌柜的眼睛都瞪圆了。 关林森轻咳了一声,指着宇文寒涛:“有三支是他给弄断的。” 掌柜的双眼冷冷的扫了宇文寒涛一眼:“很好,一支筷子十两银,一共三十两,计在房费里。” 那么,还有一支,就是凶手拿走的了。 “叫所有人起来,挨个搜!搜不出筷子来,谁都不许走。”掌柜的轻描淡写的挥挥手,示意伙计们开始行动。 “哎,怎么能这样呢?”有人不满了。 这里走商的人,带着的货多是不能轻易示于人间的红货暗镖,随便暴露在人前,很容易就有被贼人盯上的危险。 “谁不愿意被搜,谁就马上离开这里!”掌柜的声音冰冷,在这里,他就是土皇帝,他说的话,没有人可以违反。 当然有人是不服的。 “你收了我们的钱,就好好的做好你的事就行了,不要多管闲事……”那人的话音未落,眼前一花,一个伙计的身形如鬼魅一般,欺近他的身前,一出手,便是要害,那伙计捏住他肩头大穴,令他全身软麻动弹不得。 “先搜搜这个人,如果他不是凶手,就把他和他的东西,一起扔出去。”掌柜的面无表情。 早有伙计将那人的行李包裹从房间里拿出来,那人就这么在大庭广众之下被脱光了全身的衣服,细细的搜查,所有的行李也都被打开。 “没有东西。” “他身上没有什么力气,无法用一支筷子插进死人心口。” 掌柜的点点头:“嗯,扔出去吧。” “是。” 那人大声求饶:“掌柜的,求您开恩啊,这外面刮着黑风暴呢,刚才是我错了,是我多嘴,我再给您加钱,行不行?求求您,饶我这条贱命吧。” 伙计停下动作,抬头看着掌柜的,等他示下。 掌柜的手里慢条斯理的晃着一碗茶:“怎么,他是你们的老板,还是我是你们的老板,你们到底听谁的话?” 那几个伙计显然也是十分怕他,忙赔笑着:“当然您是老板,小的们不是想,这人既然说要加钱,万一您老想要多赚些钱呢?” “钱?这种大胆妄为之徒的钱,还是给他自个儿留着在黄泉路上贿赂小鬼用吧。”掌柜的不耐烦挥挥手。 那伙计点头哈腰:“是是。” 一边就将那正在哀嚎着的人给拖走了。 “慢着。”凤歌走出来,向掌柜的笑道,“开门做生意,只求多赚钱少生是非,老板何必一定要置他于死地呢?” 掌柜的双眼低垂,看着手中茶汤,语气不阴不阳:“你也想来教训我?” 周围的客人看着一个美丽可爱的小姑娘,竟然不知死活的也想去惹这个可怕的老板,心中不忍她被老板扔出去,忙劝道:“小姑娘,事不关已,高高挂起,你千万别惹他啊。” “是啊,这黄雕,这是一言不合就能杀人的,哪家的官府都管不着他,他就是这片戈壁的皇帝。” 凤歌谢过这些关心她的人,笑着对掌柜的说:“便是皇帝,也不可草菅人命呀。” “我又不是皇帝,你们在我的地盘上呆着,就得听我的,我看你是一个姑娘家,不与你计较,你要是不识好歹,便与他一起出去。” 见掌柜的如此坚决,凤歌神情犹豫,本不欲与掌柜的发生争执,但那人见这么多人中,只有凤歌一人替他说话,便好似抓住了救命稻草,对着凤歌连连磕头:“若姑娘能救我一命,我愿将家产一半献给姑娘。” 旁边的人先笑起来了,一个睡大通铺的人,家产再多也有限,谁会为了这点财产,在黄沙道上与这出名剽悍的黄雕发生争执。 凤歌也不是没见过人为了活命而磕头求饶,这人的行止并不能打动她,但是不知何时到她身边的高真北却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一定要留下他的性命。” “唉?”凤歌不解,但是那人已经被两个伙计扯着胳膊往外拖了,来不及多问,她忙大声说:“今天这人,你留也要留,不留也要留!” “嗯?”黄雕如鹰一般的锐利目光盯着凤歌,似乎要看透这个粉雕玉琢般的小姑娘是哪来的勇气,竟敢在自己面前如此放肆,看衣着与出手阔绰的程度,也许是大恒国什么世家的女儿,“小姑娘,想来你家里人必是爱你如珍似宝,凡有要求必然依从,不过,这里可不是你家里,我也不是你家的下人,不过看你住在上房,给你几分面子,要是你再不识相,休怪我不客气!” “我倒想看看,阁下想如何对我不客气呢?”凤歌微笑。 黄雕在道上也是见惯了有些女子仗着自己生得模样好,便行事乖张:“看来今天黄爷若是不给你一些教训,你难消停!!” 他挥了挥手,站在阴暗处的另外两个伙计上前,躬身行礼:“老板。” “来,送这个小丫头出去,吹吹风,凉快凉快。” 那俩伙计答应一声,便上前去想要抓凤歌的肩膀。 凤歌的脚连动都没有向后动一步,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看着那两个扑过来的伙计,在伙计的手将要抓住她的瞬间,她的嘴角微微向上一扬。 旁边的人都替她担心:“哎哟,这个漂漂亮亮的小姑娘,一定是被家里人惯坏了,哪知道外面的险恶。” “这孩子这么小,家里人怎么也不找个懂事的带带她。” “哎哟!!” “扑通!!” “哐啷啷!!” 那两个伙计,还没闹明白是怎么回事,只觉得自己伸向凤歌的手被紧紧捏住,接着,整个人像是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掀了起来,凭空飞出好远,“扑通”一声落在地上,去势未减,身子在地上向前翻滚,最后“哐啷啷”,撞倒了搁在墙边的博物架,架子上的东西尽数摔在地上,一地狼籍。 能在这间旅店里做事的小二,也不是干等着老板吩咐才会做事的惫懒之徒。 两个伙计被打翻之后,早有七八个伙计抢步上前,一拥而上。 关林森赤手空拳,指东打西,每一拳每一脚都没有浪费,很快,那些伙计,也尽被打翻在地,在地上捂着伤处,痛呼翻滚。 黄雕的脸色未变,冷冷地看着他:“你与这丫头是亲?是友?” “非亲非故。” “你为什么要替她趟这浑水?” “她请我吃饭。” 黄雕一愣,这才想起,刚才凤歌将自己吃了几口的黄焖鸡端去给他吃。 “有没有兴趣跟我干,只要你跟着我,包吃包住,每个月还有五十两银子。” 围观的人群里又发出一声惊呼,这价码,简直赶得上知县三个月的俸禄了。 关林森冷冷的吐出一个字:“不。” “为什么,如果你嫌价钱低,我还可以再加。”黄雕不信这事上还有不爱财的人。 “因为你长得不好看。”关林森平平静静的一句话,说出了亘古以来的宇宙真理。 黄雕的确长得不怎么样,尖嘴猴腮,常年在沙漠里生活,在风吹日晒之下,皮肤老化的厉害,四十多岁的人,一张脸如同六十多岁般的沟壑纵横,下颔上几根稀疏发黄的胡须或弯或曲的贴在下巴上,眼睛也整日眯缝着,好像总在算计着什么似的。 围观的住店客人默默的看着这一幕,想笑,又怕笑出声来得罪了黄雕,一个个强行憋着,脸涨得通红,有几个实在憋不住的,快步回房,将头捂在被子里大笑出声。 面对人才,黄雕忍了忍,还想挣取一下:“有了钱,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 “能买得到的女人,都不是我喜欢的。”关林森坚定的摇头。 收买不成,黄雕恼羞成怒:“敬酒不吃吃罚酒!” “谁要吃罚酒呀?待奴家为这位客官斟来。”甜腻如蜜糖般的声音,随着清脆的银铃声,一路从后厨出来。 传说中,黄沙旅馆里最可怕的不是老板黄雕,而是老板娘梁晶晶。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9章 这个世界啊 梁晶晶现在就站在那里,微微一笑,全身上下透着成熟女性那种致命的诱惑,傲人的身材,艳若桃李的脸庞,一头乌油油的盘发被两根簪子紧紧固定在脑后,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就好像会说话似的,随便这么一瞄,就让被扫过的人觉得她那目光里含羞带怯,有无尽春意。 最要命的是,她身上穿着的那件衣服,根本不能称之为衣服,不过是一件单薄的抹胸,一痕雪脯在那层薄布下蠢蠢欲动,呼之欲出,一道深深纵线,吸引着所有在场男人的目光。 她似乎也不觉得那些男人这般模样是对她的无礼,扭动着水蛇般的纤细腰肢,显得傲人双峰更加突出。 那股成熟的风韵,绝不是凤歌这般未长成的小女孩可比的。 更奇的是,老板黄雕,并不觉得梁晶晶有什么不妥,他只是坐在柜台后面一副事不关已高高挂起的模样。 “这位小哥,方才,是你打了我的伙计?”梁晶晶温柔的问道。 “嗯。” 梁晶晶摇头:“啧啧,小孩子家家的,怎么下手这么狠呢,长大了如何得了,还是让大姐姐来教教你,为人处世的道理吧。” 话音未落,梁晶晶手中忽然多出一条皮鞭,纤手一扬,向着关林森的身上抽去,若是关林森迟疑个一星半点,必会被抽个正着。 鞭子快,关林森更快,鞭梢落空,抽在地上发出一声炸裂般的巨响,坚实的青砖竟被抽碎了一块。 关林森看了一眼那块碎了的砖:“这可不是我弄坏的。” “呵呵,那还不是为了你,你可不能不认账呀。”梁晶晶妖媚的声音与她出手的狠辣实在是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一击不得手,梁晶晶很快便出第二招,只见大厅之中,鞭影纷飞,如毒蛇一般不离关林森左右,厅内空间不大,手无寸铁的关林森很快便被鞭影包围,最终退入死角,他一脚勾过搁在一旁的长条板凳,鞭子抽在板凳上,看似坚厚的木板凳竟被抽得木屑纷飞。 不过,它也停住了满天的鞭影,鞭梢因着惯性,卷住了板凳。 关林森握住长鞭一端,用力扯动,想令梁晶晶撤手,不想,她整个人顺势滚入关林森怀中,那块抹胸似乎又向下滑了一些,几乎掩不住胸前那两点嫣红。 “小哥的功夫,好厉害呀。”梁晶晶抬起莹润如白玉般的手,想要摸上关林森的脸,只伸出一半,便再不能进一步,关林森出手如风,点住她的穴道,令她全身酥麻动弹不得。 梁晶晶吐气如兰,媚眼如丝:“小哥,你点住了奴家,是想要做什么呀?” “黄老板,我是付钱来住店的,不是付钱来□□的。管好你的人。”关林森面无表情,将梁晶晶凭空抛向黄雕,黄雕身形如鬼魅一般,伸手接住梁晶晶的同时,又解开了她的穴道。 他似乎有些兴灾乐祸:“终于遇上不认账的了。” “哼,毛头小子,不识得老娘的好处,偏喜欢黄毛丫头。”梁晶晶恨恨道,这许多年来,无论是哪国人,只要是异性,无不在她裙下服服帖帖,偏生遇上了这个小子,令她颜面大损,“老娘要好好教训教训她!” “罢了,别再打坏我的东西,你回去歇着吧。” 梁晶晶转头又看了一眼关林森,声音又恢复了那种腻人的甜:“小哥,要是你改变了主意,随时可以来找我,等着你哟。” 目送着她离开,在场的男人们几乎同时发出一声失落的叹息。 “十多年前便在江湖上成名的魅姬,就算是送给你们,只怕你们也无福消受,有什么可叹息的。”说话的是高真北,他抱着双臂,靠在墙上,悠闲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在场有些人知道魅姬之名,又倒吸了一口凉气:“她……是专吸男子元阳的魅姬?天哪!本以为她已经死了,没想到,竟然藏身在这里。” “你知道的不少。”黄雕的眼睛,阴恻恻的盯着高真北。 “知道的多一点,麻烦少一点。黄老板,以你的身手,现在大概能胜过这小哥一招半式,但是,只怕也要付出一些代价。何必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闹出这么大动静,既然这个小姑娘喜欢,何不卖个人情给她?开门做生意,何必这么讲原则。” 在方才的打斗中,黄雕看似心不在焉,其实一直在观察着关林森的实力,他得出的结果与高真北一样,既然有人给了他这么一个台阶,他也乐得跟着下去。 “便是卖你们一个人情也无妨,不过,就这么放过他,我黄雕以后还怎么在道上混?” 凤歌知道他的口风已松,只不过是要找个理由给自己下台而已,她朗声道:“既然黄老板这么给面子,那我就为黄老板找出凶手,给你省点事。” “原本就是要找出凶手,一日查不出来,一日不准走。你这也算不得什么好处。” “我不仅能查出凶手,还能为老板恢复青春。” 果然,黄雕的脸色变了:“你怎么知道……” 凤歌笑道:“从黄老板的骨相看,正当盛年,可是看起来却已是耄耋老人,只怕是中了一种名为‘名将愁’的毒。用在男人身上,叫名将愁,用在女人身上,叫美人白头,使人一夕衰老,着实歹毒。” 世间人,无论男女,谁不希望自己青春永不老,何况是被药物伤害造成的,怎能不让人耿耿于怀?黄雕已是动了心,却又怕希望越大失望更大:“名将愁的解药,世所罕见,你一个小丫头,又能从哪里弄来,莫不是诓我。” “我从不骗人。”凤歌说着,回到房间,从当初母后为她准备的一堆瓶瓶罐罐里找出一瓶,递给黄雕:“每日一颗,一日可见效,我不懂医术,也不知你到底中毒多深,反正,嗯,就这么吃着,哪天你觉得差不多了,就停下别吃了。” 好随意的医嘱!真是让人感到很不靠谱。 黄雕皱着眉:“谁知有没有毒!” “毒死你我有什么好处,继承你这间客栈么?”凤歌傲然一笑,那样的神情,如同久居高位,睥睨众生对她来说,不过是平常之事罢了。 黄雕虽是生性多疑,但是多年想要恢复青春的愿望,很快便牢牢占据了他的心。 他当下便取出一颗,一仰头咽了下去。 众人屏息凝神,过了许久,也没有什么动静。 “为什么没有用!”黄雕恶狠狠的瞪着凤歌,那是巨大的失望之下的咆哮。 凤歌像看傻子一样的看着他:“我说一日有效,你这才刚过了多久?一个时辰还没到吧?像你这么紧张下去,就算是伍子胥也得一夜白头呢。我劝你别这么紧张,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再照照镜子,好不好?” 她说的也在理,黄雕深吸一口气:“好,外面黑风暴还在刮着,横竖你也跑不了,我就等着看结果了。” 说罢,甩袖离去。 所有伙计也随之跟着,离开大厅,走了个干干净净。 那个侥幸逃出一命的商人,对着凤歌连连叩首不止:“姑娘的救命之恩,赵元没齿难忘。” “快起来,你是哪里人呀?”凤歌温柔的看着他。 “我是西夏人,赶着回家办丧事,没想到,半路却遇上了这种事,要是耽误了我爹下葬,要被全族的人脊梁骨骂的。” “放心,我必在黑风暴结束之前,找出凶手,风暴结束,正好回家。”凤歌的话语,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那种与年龄不符的淡定与从容,莫名的让人忘记了她犹带三分稚气的脸庞,不由自主的愿意去相信她的话。 没有热闹看了,大家也纷纷散去,只剩了那十九个不幸的人,还坐在厅里,他们实在不愿意回到那个血腥气十足的房间里,正好,凤歌也有话想要问他们。 “你们最后一次看见他还活着,是什么时候?”凤歌问道。 沉默许久,有人忽然想起来:“晚饭的时候,我们都出来准备吃饭,他从包袱里拿出了半块锅盔,我从未见过那么小的锅盔,不由多看了两眼,还有点印象。” “然后呢?” “这黄老板着实小气,通铺里连个蜡烛也没有,就靠着外面那点烛火,摸黑进房,回去的时候,他已经躺下了,也没个动静。那会儿,也不知他是死了,还是睡着了。再后来,这屋子里的人,进进出出,没个停,也不知谁是凶手谁是住客。” “你们谁睡在他身边?” 有两人出声:“我睡他左边。” “我睡他右边。” “你们一点血腥气都没闻着?” “整日在这黄沙漫天的地方走,我们几个的鼻子,都不太灵,再加上那房间里不通风,早就闷着一股怪味,根本也闷不出血腥气,何况那人的被子捂的严严实实,什么味也闻不着。” 看来,再问也是白搭,这些人白天赶路,走得辛苦,回房后倒头便睡,旁边就算睡了头猪,只怕他们也不知道。 “走,我们去房间里看看。”凤歌说。 关林森拦住她:“我去就可以了。” 凤歌知道他是担心自己见到尸体会害怕,她笑道:“放心,不是第一次。”出于好奇,她在读书时,顺便将一本名为《洗冤录》的书来来回回翻了几遍,书上画着的那些尸体的图,她早就看惯了。 她毫无惧色的掀开了盖着尸体的被子,下一刻,花容失色。 “呀……”她一头扎进了身旁关林森的怀里,身体微微颤抖着,“怎么,怎么这么难看。” 关林森骤然被她抱住,一时也是手足无措,两手悬着,不知是将她推开好,还是抱住她好。 最终心一横,将她抱在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背:“我在,我在。” “跟书上画的都不一样嘛,骗子宋慈,呜呜呜……”凤歌被吓得眼泪都出来了。 关林森温柔地安慰她:“要么,你回去睡觉吧,这里有我就好。” “不要,好可怕,看过以后,我不敢一个人回去睡了。”凤歌可怜巴巴的看着他。 高真北的声音在门口响起:“那,要么,我陪你一起睡?” “不要!” 那样更可怕了好不好!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0章 谁是凶手 凤歌长这么大,头一回真正见到死于非命之人,顿时皇家贵女的高傲气质顿失。 在她心中,死人应该是全身干干净净,躺在床铺整整齐齐的地方,脸上表情安详,最好还有一丝微笑,哦不,微笑就不用了,但是,也不至于成这样啊。 巴蜀商人死之前一定十分的痛苦,整张脸都是扭曲着的,眼睛也没有闭上,整个嘴大大张着,一看就知道死得十分痛苦。 “你先回去,这里有我。”关林森轻声细语安慰着她。 经过几次深呼吸,凤歌呼吸终于平稳,站直了身子:“好了,我没事,继续吧。” 关林森对此表示怀疑,不过,既然她说是,那就一定是了。 再次掀开被子,那股可怕的血腥气又一次扑鼻而来,凤歌这次虽然眉头微皱,但是,真的没有再露出作呕的神情,这适应的能力,当真惊人,关林森甚至有一种感觉,如果她入江湖,若不是白道领袖,那必是黑道枭雄。 “验伤要将死者的衣服全部脱去……”关林森看着凤歌,虽然她刚刚表现出的适应力的确超强,不过,很少有女孩子会乐意看见一个死男人的裸体。 凤歌点头:“那你脱吧,难道,要我动手?” 嗯,这位殿下的想法,似乎与他想的不太一样呢。关林森眨了眨眼睛,凤歌笑道:“已经没有了生命体征,哪里还有什么男女之防,虽然没有什么实际经验,不过我也是把《洗冤录》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的,说不定能帮上什么忙?” 看着她跃跃欲试的模样,关林森觉得挺不可思议,记得自己当初训练的时候,杀狼杀虎,那是因为有性命之忧,所以才下手那样的狠准快,等危机解除的时候,看着血泊中被自己亲手杀死的猛兽,他又是怕又是恶心,开头还哭了两回。 而凤歌,只是被吓了一跳,一炷香的功夫都没有,不仅跟正常人似的,而且比正常人还要激动,也许,这只能用天赋异禀,不愧是天家贵女来解释了吧。 关林森小心翼翼的将死者的衣服从他的身体上脱开。 由于凶器是正正的捅在心脏之上,大部分的鲜血已经从伤口流尽了,使得死者的皮肤整个泛出一种暗淡的灰白色,凤歌站在一旁,看着非常仔细。 “嗯,没有尸斑。”凤歌偏着脑袋,仔细看着尸体与床铺接触的部位,“果然是个骗子,说什么死了几个时辰以上,就会有尸斑的呢。” “那是因为这个死者身上的血已经快要流干了,所以才没有。”关林森详细解释道,“尸斑,那是因为尸体里残余的鲜血,凝固在体内会被按压到的部位,才会有的。” 凤歌这才恍然大悟,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果然是读万卷书,也得行万里路才是。”凤歌认真的点点头,她之所以今天一定要留下来,是有原因的,前些天的阅历日志,全都是毫无意义的内容,只有疑问,没有线索,也没有处理方案,更没有答案,将来回到宫中,交给父皇母后查验,少不得要说自己这几天无所事事,什么正经事都没干。 唉,做储君不容易啊,为了写个工作总结,简直是无所不用其极。 不然,如此的良辰吉日,她没事往这血腥之地跑个什么劲,还不是为了写日志。 凤歌觉得今天的经历,应该足够弥补前半个月的不足了。 当然,她并不知道,母后大人不是那么好糊弄的,这是后话。 “没有了。”关林森直起腰。 凤歌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没有其他伤口了,全身上下只有这么一个细细的、圆圆的,被筷子戳出来的小洞洞,就因为这个小洞洞,一条人命就这么没有了,想想也是真脆弱。 “可是,不对啊。”凤歌皱着眉。 关林森看着她,静静地等着她说下文。 “你说,他的身上只有一个筷子的痕迹,那我们姑且认为他是被筷子戳死的,但是,为什么他的衣服是好好的?” 凤歌说着,挑起他放在一旁的衣服,那是刚才关林森才从他身上脱下来的。 “如果是被筷子扎下去,人都死了,衣服上同样的位置,却什么都没有?完好无损?这衣服也太邪性了吧。”凤歌将那件衣服铺平,放在那个人的身上,果然,在伤口相同位置,衣服上却只有一点点血迹,还是人死了以后才沾上去的。 “如果这个人一开始就死了,然后被人穿上衣服,运回来,那也是有可能的。”凤歌提出了这个看法。 关林森不置可否,他点点头,又摇摇头,吃饭的时候,他所坐着的位置,看似普通,实则是全场视野最好最开阔的地方,他需要保护凤歌,职责所在,因此,他需要看清大厅里的每一个人都在做什么,是否有可能会对凤歌不利。 如果想要从房间里出来,或是往房间里去,那就一定会路过大厅,那就绝对逃不过关林森的眼睛:“我确定,没有人从房间里出来过,也没有人从大厅进那个房间去。” 这间大通铺的位置比较特殊,由于是所有房间中,最便宜的,因此与公用的茅厕在同一边,另一间十人间大通铺,跟仓库在一边,虽然条件也不怎么样,有些霉味儿,但总比屎尿屁的臭气要强上许多。 “那,会不会是什么人,从厕所出来杀了他?” “不是不可能,但这样,就必须是蓄谋以久,而不是冲着他身上带的什么红货,或是钱财了。”关林森微微低垂着眼睑,忽然发现,门边上还倚着一个人,高真北。 “你在这干什么?”关林森问道。 “看热闹。”高真北回答的十分坦然,“顺便替你们挡住一些不该进来的人别让他们进来。” 凤歌觉得高真北有些不对劲,她怀疑的上下打量着他:“你今天怎么了?” “我怎么了?”高真北淡定的直视着她的眼睛。 那双深褐色的眸子深不见底,凤歌只感觉到他似乎在嘲笑自己。 “你以前都是冰冰的,冷冷的,可是今天你却似乎挺……积极?”凤歌想了半天,终于想到这么一个词。 高真北摸了摸鼻子,没有说话,他将那只抵在门上的手挪开。 见那只一直阻挡着他们的手放下了,好事的八卦群众得到了“允许进入”的错误信号。 嘈杂的声音伴着人潮涌进来:“怎么样了怎么样了?”“查到没有?”“凶手是谁?”“什么时候死的?” 虽然他们因忌讳死人,而不愿意十分靠近,但是,你一言我一语,叽叽喳喳个没完,也是让人够烦心的。看来高真北站在那里,还是真的很有用处的。 好在关林森的仵作工作已经完成,吵闹对他不会有太大的影响,凤歌逆着人群,向大厅走去,高真北坐在那里,手里又多了一碗酒,他却只是看着酒碗出神,没有喝下去。 “刚才,谢谢你了。”凤歌真诚的说。 高真北点点头,默默的将碗中酒一饮而尽。 背后响起了一个慢条斯理的声音,传到凤歌的耳中,却不啻于一声惊雷:“你就是真正的凶手吧……” 凤歌回头,宇文寒涛站在灯下的阴影中。 又……来了…… “你说谁是凶手?”凤歌不解,宇文寒涛抬起右手,定定地指着高真北:“他,他就是凶手。” “命案可不能随便栽赃的,你这么说,可有证据?”也难怪凤歌根本不相信他,刚才他还说关林森和凤歌是什么黄沙飞鹰呢,这人可是有信口开河的黑历史的。 灯下,宇文寒涛的脸部线条冷硬非常,他看着高真北:“你先回的房,我、关林森、素明泽,都还留在大厅里,都没有进去。房间里,只有你一个人在。而那二十间大通铺的房间里,也只有死者一个人在,除了你们,别人都在大厅里,看热闹。” 这个热闹,就是指关林森痛打宇文寒涛,大家乐得纷纷下注的事,难得他提起这件丢脸的事,还如此坦荡,凤歌倒觉得这人还有点意思。 高真北完全没有要辩解的意思,他自顾自将碗中的酒一口喝干,随手将碗丢在桌上,转身就走。 那只碗倒在桌上,随着惯性,慢慢向前滚动。 本想帅气的指证一下凶手,然后得到围观群众们的欢呼与掌声,最好这个漂漂亮亮的小姑娘眼里再闪着崇拜的目光,那就更完美了。 没想到,高真北根本连话都懒得跟他说,就当没他这个人似的,宇文寒涛气结,冲上去,想要将高真北抓住,脚下却不知道被什么绊了一下,撞着了桌子。 “啪!”那只陶碗从桌上摔落在地,砸了个粉碎。 宇文寒涛被这声音一惊,前方高真北的脚步也停下来,转头,望向老板黄雕的位置。 “我看见了,这碗是他给撞掉地上的。”黄雕对着高真北挥挥手,“与你无关,我自会与他结账。” 宇文寒涛叫道:“那碗本来就要掉下去了,我不撞,它也会掉下去的!” “可是,你撞了。”黄雕拿着笔和本子,一边记着还一边大声念着:“精制黑陶油滴天睛碗一只,二十两银子。” 他那双小眼睛翻起来,瞄了宇文寒涛一眼:“宇文公子,你已经欠小店一百五十两银子了,要是不够的话,是不是该让家人送一趟?如果需要用我们的信鸽,再另收一百两,如果让我们小二跟着去取,那要另收五百两。” 宇文寒涛大张着嘴巴,他出来是为了追缉“黄沙飞鹰”,别说现在连鹰毛都没看见一根,就算追上了,将他们拿下,赏金也不过是一百两银子,离付得起账,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你就是凶手!”宇文寒涛指着高真北的背影大声说,“我有证据!” 高真北转过身,没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他。 “你,你还偷偷溜到厨房去了!是想把做为凶器的筷子放回去吧?”宇文寒涛昂首挺胸的大声说。 高真北还是面无表情。 厅里一片安静,围观群众们的目光齐齐地望着高真北,站在一旁的鸡毛三问道:“就你一个人看见的?” “嗯。” “那就是孤证,死无对证?”鸡毛三的话让宇文寒涛再次语塞。 在宇文寒涛自己都想放弃的时候,忽然听见从围观人群里传出一个破锣嗓音:“我也看见了!” 是那个因为意外下错注,反倒赚了一笔的矮子,方才在宇文寒涛与关林森打斗的时候,因为下错了注,所以根本不关心打架的情况,而是心如死灰的望着通向厨房的路,寻思着一会儿进去摸把菜刀死了算了。 就在场里打得最激烈地时候,他看见,有个高大的人影一晃,进了厨房。 “的确是你。”那个矮子看着高真北。 周围的人一下子炸开,离高真北近一点的人,都不由自主向后退,生怕高真北一个恼羞成怒,随手便将他们也给杀了。 宇文寒涛的手,早已按在剑柄上,就等着与高真北殊死一战,以挽回刚才与关林森对战时丢掉的面子。 “等一下。”凤歌与关林森从发生命案的大通铺房间里出来,凤歌软软的声音从人群后面传出来,她慢慢走过来,两边的人为她让开一条道,她站在高真北面前,宇文寒涛开口:“姑娘,快过来,小心他暴起伤人。” “他不会伤人的。”凤歌转头冲着宇文寒涛一笑,“他也没有用筷子杀人。” “不止一个人看见他进厨房了……”宇文寒涛觉得眼前这个小姑娘真是不可理喻。 站在凤歌身后的关林森说出一个让宇文寒涛再一次觉得三观破裂的事情:“胸口上的那个伤痕,不是真正的死因,那个人,死于中毒。” “什么?!”宇文寒涛失声叫了出来。 死者身上的确没有其他任何的伤痕,但是,在他的手指缝里,发现了一些青黑色的痕迹,那是一种特别的□□,无色无味,中毒的人死的时候也不会痛苦,死得时候就像睡着了一样。 毒素随着血液流动会在体内留下那些斑点,有经验的人一望便知,但是,如果死者体内的血液大量减少,就很难再查到,就算是仵作,也可能会误将毒斑认做尸斑,导致真正的死因被掩盖。 凤歌同情的看着石化状的宇文寒涛:“所以,就算他进了厨房,他也不会是凶手。” “可是,他进厨房干什么?”宇文寒涛不服气。 “干我。”梁晶晶妖娆的身影一扭一摆的从后面走出来。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1章 妖女 有时候男人的心理是很奇怪,娇羞的女人看多了,喜欢泼辣的,端庄的女人看厌了,喜欢风/骚的,在这黄沙道上跑的男人,谁没在青楼楚馆为姑娘一掷千金过。那里的姑娘们都是柔声嗲气,陪着十二万分的小心,像梁晶晶这样行事张扬,烈焰红唇里说出的话,连笼烟楼里的莺莺燕燕都不会挂在嘴边的。 现在梁晶晶扭着腰肢出来,为高真北作证,说他进厨房是为了与她在一起厮混,这让志在必得的宇文寒涛,将已经想好的话噎回了肚子里,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厅中的人,齐齐地望着高真北,往来这条道上的人不少,不是没有人对梁晶晶动过念头,只是如她这般的嚣张,自然也是有嚣张的本钱,这里所有的人,没有一个敢在她面前放肆,只有她去调戏别人,哪有别人调戏她的,黄雕和那几个虎视眈眈的伙计,显然不是好惹的。 黄沙旅馆虽不做人肉包子,但是,附近时不时也会发现一两具商旅打扮的尸体,据说,都是曾经对梁晶晶有过不轨之举的人。 所有人都认为梁晶晶是黄雕的女人,虽然嘴上花花,但是谁也动不得她,没想到,今天却听见她亲口说自己与高真北“点蜡烛”了,而坐在一边的黄雕,听着就像没听见似的,脸上的表情一点变化也没有。 再看高真北,身材高大威猛,那张脸也是剑眉星目,叠暴着英雄气,与黄雕一比较,的确是好看了许多,莫说是女子,就算是以男子的审美眼光来看,也是高真北强过黄雕太多了。 正当所有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在梁晶晶与高真北的绯闻八卦上的时候,黄雕慢慢悠悠的问了一句:“不知这位小兄弟,有没有看出死者中的是哪种毒?” 关林森摇了摇头:“我对毒物研究不精,哪里知道这是什么毒。” 不知为什么,站在他身旁的凤歌,觉得他目光闪烁,似乎在逃避些什么。 黄雕冷哼一声开口:“这是你们大恒国才有的,听说,你们前面有个德宗皇帝,他管不好自家后院,贵妃与淑妃争宠,贵妃正是用这种□□,毒死了淑妃,又将她全身的血放干,想要将痕迹抹除,很可惜,也如同这次一样,留下了一点点的痕迹,最终事发,被德宗用一根白绫送上天跟淑妃团聚了。” 虽然民间一向都喜欢传一些皇家秘辛,无非是太监宫女嚼舌根的时候被外人听见,以讹传讹,越扯越远,但是德宗朝的二妃争宠闹出的惊天大案,知情人全部都在宫中终老一生,淑妃的宫人终身禁步锦绣宫,贵妃的宫人终身不出祺祥宫,而派去缢死贵妃的人则是德宗的贴身暗卫,那位暗卫,对德宗忠心耿耿,绝不可能说出一个字。 就连身为储君的凤歌,也只是知道德宗朝几乎同时死了两个地位极高的妃子,她们平时关系不好,仅此而已。 黄雕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凤歌故作天真问道:“皇宫戒备禁严,老板还能知道的这么清楚,就好像亲历似的。” “小姑娘,想套我的话?”黄雕皮笑肉不笑的瞅着凤歌,直盯得她心里发毛,好在关林森就站在她身边,从他身上传来的热度,让凤歌感觉到一股足以让她安心的力量。 凤歌又继续说:“我是大恒国的人,却从来没听说过这种□□。” “皇家专供,内廷御医特制,你一个小孩子家家的,哪里会知道。”黄雕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别说了!”原本烟视媚行的梁晶晶,忽然柳眉竖起,一双剪水双眸中透出厉色,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黄雕缩了缩脖子,不再吭一声,梁晶晶又恢复了方才那个柔若无骨,走一步要扭三扭的模样:“各位客官住店嘛,就不要讲究这么多,哪里的黄土没埋过人呢,哪个城池里没个冤死的,各位对财神爷的虔诚,想必财神爷也是看在眼里,记在心中,文财神赵公明,武财神关云长,这两位大神,任是什么孤魂野鬼也不敢在他们面前造次是不是?各位就安心睡吧,明儿黑风暴过了,还得赶路呢。” “可是,那个死人……”有人小声的提出抗议,再怎么胆大包天,也不能和死人睡一夜啊,这得是多大的心啊。 梁晶晶使了个眼色,早有伙计过去将那个死者卷了起来,抬出房间,又将那土堆砌成的床铲去了被血染透的部分,起码从表面上看起来,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 厅里的人陆续回去睡了,就连那间房里的人,也都回屋了。 凤歌没有动,关林森依旧站在她身后,高真北打了个呵欠,说道:“回去睡觉,明天还要赶路。”一面伸手想要去拍关林森的肩膀,关林森向一旁横跨出一步,高真北奇怪的看着他,又看看凤歌:“他这是怎么了?” “你们三位慢聊,我可得回去睡了。”梁晶晶娇声软语,转身便要走,黄雕压着声音:“晶晶,是你做的吧。” “老黄,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怎么听不懂?”梁晶晶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黄雕。 黄雕又将身上的外套裹裹紧:“他根本不会信守诺言,你为什么还要替他办事?” 一时间,大厅里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关林森全身绷紧如蓄势待发的硬弓,与高真北对峙,而塌腰缩脖子的黄雕也与风情万种的梁晶晶四目相对。 高真北向后退了两步,找了一张靠墙的板凳,大马金刀的坐下,双手抱胸,两只脚随意的搭在桌上:“既然都知道了,也没什么好装的,你们想从哪里听起?” 凤歌沉声道:“从你们俩是怎么认识开始说起吧。” “到底是女孩子,对这种无关紧要的事这么上心,罢了,反正夜还很长,我就慢慢说给你们听好了,晶晶,你同意吗?” 梁晶晶坐在桌上,一双金莲悬在桌边晃荡,笑道:“既然你都已经决定要说了,还问我做什么。” 燃烧殆尽的蜡烛被伙计无声无息地换成了新的,昏暗的大厅又明亮起来,就连黄雕阴郁的眼中都跳动着火光,如同回到了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年少岁月。 “要说我和梁晶晶的关系,就要从黄雕和梁晶晶的关系说起,这两位的关系,我不好说,还是让这两位自己来。”刚才还一副要马上讲大故事的高真北,竟然就这么收住了,他就这么靠在墙上,看着梁晶晶和黄雕。 这一脚刹车令人始料未及,梁晶晶露出一脸见鬼的表情:“你还是这么不要脸。” “你也不是第一天认识我了,早该习惯才是。”高真北不知什么时候又顺了一瓶酒,自斟自饮,打定主意不开口。 梁晶晶抬眼看了一眼凤歌,轻轻叹了一声:“我和老黄的关系,并不像你们想的那样,我们只是同袍而已。” 同袍,在这片大陆上,只有军队之中的人,才会如此互相称呼,凤歌的眼神中满是疑惑,北燕与西夏从来都看不起女人,认为军队只是男人的天下,只有大恒的军中,还有一些女性的存在,难道这两人竟然是逃兵吗? 看出凤歌心中所想,梁晶晶笑道:“我们可不是逃兵,我们的队伍已经被抛弃了,再也,不存在了。”大恒立国以来,被撤销建制的队伍只有一支,那就是寒山铁骑,主帅刘觥弈因兵败被处斩,所有士兵被打散,编入其他的队伍中,许多士兵不忿不满,没有服从安排,而是自行散入民间。 寒山铁骑,从大恒皇朝一柄战无不胜的利剑,变成了逃兵的代名词,少部分依旧留在军中的寒山铁骑旧人,则是想法设法把自己这段历史削去,以免落人口实。 当初护卫在刘觥弈身旁的十八位忠实精英铁卫,每一位都拥有过人之能,任何一位站出来,都会成为独霸一方的噩梦。在削去寒山铁骑时,起先对这十八位铁卫采用怀柔政策,当先皇发现在“怀柔”政策,他们并不领情之后,便采用了铁腕,派出大量人手,去追杀这十八个人。 他们有能力,又心怀怨恨,难保不会振臂一呼,再次集合起一支或是更多的队伍,将大恒皇朝推向毁灭的深渊。 诉说往事,梁晶晶的声音柔而有力,没有一丝方才腻人的甜嗲:“我与黄雕,就是十八铁卫之一。” 其实方才凤歌已经猜到了,寒山铁骑的事,是她的祖父临死前最为后悔的一件事,也因此,父皇继位后,没有继续执行对十八铁卫的追杀令,而是就让这件事永远的沉在了历史的尘埃之中。 莫名的追杀,又莫名的停止,让国人议论纷纷,然后,就是与东宁的贸易关系改善,国人转而将大量的热情投入到与东宁的生意之中,只有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家还会提起这件事之外,大多数年轻人已经不再关心曾经发生了什么。 曾经发生了什么对现在的生活并没有影响,关心那么多有的没的,还不如好好的关心怎么多赚钱,改善自己和家人的生活。 “既然已经无法挽回,就这么过安生日子也挺好,所以我和黄雕就在这里开了黄沙旅馆。”梁晶晶抬起头,将落下挡住眼睛的头发轻轻拨到耳朵后面,她扬起头的那一瞬间,又露出了曾经沙场喋血的刚硬气质。 “只是没想到,这么久过去了,竟然还有人惦记着我们。”梁晶晶的语气中带着满满的讽刺。 黄雕无声无息的被下毒,名将愁,使得他曾经挺拔的身躯缩成一团,他的腰始终佝偻着,脖子向前伸,皮肤皱成一团,眼睛模糊,牙齿松动,明明只有四十出头的壮年人,看起来却像有七十高龄。 “很快,就有人送信过来,让我们将这个巴蜀商人杀死,然后将他的尸体送到大恒、西夏和北燕的三国交界之处,换取解药。黄雕他却不愿意,那,只好我代劳了。”梁晶晶说起杀人的事情,就好像杀一只鸡似的。 “你杀了他,送尸体过去的时候,就会被抓住,解药?根本不会有的。”黄雕声音低沉,“大恒皇族的人,没有一个守信。” “皇族?”凤歌惊讶,“是谁?” 梁晶晶笑道:“也不怕告诉你,正是当今大恒皇帝的亲弟弟律王爷。前来的人手持的是律王府的印信,老黄中的美人白头名将愁,是皇宫大内特有,毒死这个商人的药,也不是民间常见之物,只怕这又是一次皇室内部倾轧的结果,这个商人,不知怎的招惹上了皇家,也真是自寻死路。” 提起大恒皇朝,梁晶晶的语气满是不屑与唾弃,想来还在为当年的事情耿耿于怀。 “我与高真北,曾经在边境一场阻击战中相遇,他被我暴揍了一顿。”梁晶晶眼睛瞟向高真北,眼里满是得意。 高真北只管埋头喝酒,并没有反驳,他只是轻笑:“你怎么不说是在什么情况下把我暴揍了一顿?” “这不重要,结果就是我把你给暴揍了一顿。”梁晶晶一扬下巴,“然后寒山铁骑就散了,再也没见过他。” “好了,故事说完了,小姑娘该回去睡觉了。”梁晶晶拿起一支烛台,要将她送回房去。 凤歌却没有要走的意思:“你把他揍了一顿,之后再也没见过,所以,他要替你掩饰杀人的罪行?中间的过程是不是跳过了什么重点?” 看来这小姑娘着实不好糊弄,梁晶晶无奈的笑道:“这么小的年纪就喜欢刨根问底可不好哟。” 高真北将最后一口酒喝干,将碗丢在桌上:“做人还是老实一点好,你看小姑娘也不是好骗的。”他站起身来,又去搬酒:“还是听我告诉你故事的另一个真相吧。” “在边境与寒山铁骑大战时,我与梁晶晶落单,那时不巧遇上了黑风暴,我们俩被卷到沙漠腹地,过了好几天,她一点在沙漠里生活的经验也没有,很快就将带着的水耗干了,我将自己的水给了她,然后带着她到了绿洲,没想到,等她的身子一恢复,趁我不备,就将我打昏。” 高真北说起这件事的时候,转头看了一眼毫无悔过之意的梁晶晶,凤歌则是微微皱起眉头,梁晶晶忙说:“你可别被他骗了,你可知道他是怎么把自己的水给我的吗!喂水就好好喂水,嘴对嘴喂过来是什么意思!” “你以为我没有试过吗,根本灌不进去,你那会儿牙关紧闭,要不是把你的牙关撬开,你根本一滴水都喝不了。” “哼,借口。”从现在风情万种的梁晶晶嘴里吐出这样娇嗔的话,还真是完全不同的观感。 凤歌轻咳了一声:“所以,高真北是因为对你余情未了,所以才想要替你掩盖吗?” “是,但也不完全是。”高真北又坐下,“如果这个商人的尸体真的被送到边境上,一场战事难以避免,到时候,我的生意也要受影响。” “就是为了钱。”高真北淡淡的说着,只是他望着梁晶晶的眼神,却似乎不是这么个意思。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2章 来来来打一架 搁在柜台旁的沙漏一点一点的从细口向下流,计算着时间的流逝,大厅里一时间无人说话,有伙计从后面绕出来,恭恭敬敬的对黄雕说:“黑风暴已经变小了,不出意外,太阳出来之前,就可以停止。” “还有一个时辰,天就会亮了,我把这尸首按他们的要求放到边境去。”梁晶晶从桌子上跳下来,准备回房,看似已是垂垂老矣的黄雕,身手敏捷的站起身,从柜台后抓住她的手:“你不能去。” 梁晶晶白皙的脖子微微一偏,妩媚的看着黄雕:“我不去,谁去?这小丫头给你的解药,到现在也看不出一点效果来。” 说着又瞟了一眼凤歌。 “谁都不准去。”方才抓住梁晶晶的动作,似乎耗尽了黄雕全部的体力,他又颓然坐回椅子上:“谁都不许去,那里,有去无回,莫再上那些皇室中人的当。” 梁晶晶的笑声如银铃一般在厅中回荡:“老黄,你真当我傻呀,当然是去偷解药啦,我才不相信他们会这么好把解药给我呢。” “不许去!”黄雕用力一拍桌子,想要站起来再拉住凤歌,却整个人忽然脚软似的瘫了下去,梁晶晶见状心中一惊,右手在柜台上一撑,飞身跃过,扶住黄雕,发现他双目紧闭,昏迷不醒。 梁晶晶伸手去探他的脉息,只觉手指下的那一小块皮肤虽仍在跳动,却是脉象混乱,时有时无,时疾时徐,有两种药力在他的体内横冲直撞,身体无法承受这样的压力,导致了暂时的昏迷。 “你到底给他吃了什么!”梁晶晶怒视着凤歌,如果不是因为凤歌身边站着关林森,现在梁晶晶要将凤歌给生吞活剥了。 “就是,就是解□□呀,我的药绝对不会有问题。”一向镇定的凤歌,见黄雕现在昏迷不醒的模样,一时不知如何是好,高玄武从黄雕怀中取出方才凤歌给的小小的瓷药瓶,打开闻闻:“药的确是好药,只可惜,不对症。” 他倒出一颗,拿在手中:“寻常□□或是凝血或是反其道而行之,这瓶解□□,也是对血液类□□有效,但是既然是美人白头名将愁,是对大脑刺激,伍子胥过昭关,一夜白头,正是因此。不对症的解药,也是□□,现在黄兄身中两样剧毒……” 不用继续往下说,众人也明白了他的意思,现在能救黄雕的,除了对症的解药之外,还得再寻一样名为千秋红的草,那种草,通身全红,服之,则会全身凝血而亡,正是与凤歌手中解药相生相克之物。 千秋红这种草在大恒常见的很,甚至有些大户人家会拿它种在院子里做为园林装饰,看着红通通一大片的喜庆,正常从也不会没事蹲在地上薅草吃。甚至在林翔宇的县衙里都种了一排。 但是,也只是在丰饶的大恒常见,在大沙漠里,只有坚强的风滚草和骆驼刺挣扎求生,这种日日常见的千秋红,想要也不可得。 “我们随你回大恒取药。”凤歌看着黄雕,心中满是愧疚,如果不是她多事,至少弄清楚自己有没有这个能耐救人再动手,黄雕也不会变成这样。 有错就要改,造成了损失就要马上补救,至于从这里回到边境,再到西夏,一来一回要折腾多长时间,人命关天,暂不放在考虑范围之内。 沙漏落下了最后一颗沙,在观察口的伙计的声音传来:“天亮了,黑风暴停啦。” 凤歌马上就要回房收拾行李,却看见坐在一旁悠哉游哉的高真北说:“千秋红呢,我正好带了几颗,本来是想带去西夏卖的,如果你们现在就买下来,我当然更高兴,开个价吧。” 梁晶晶叉着腰:“你喝了老娘那么多酒,随便一坛都能买得下你那棵破草,赶紧拿过来,别那么多废话!” “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高真北悻悻回房,从包裹中取出了一颗包得好好的千秋红,“我这可是拿出了给杨贵妃送荔枝的打包技能,新鲜着呢,入土就能活。” “下口就得死。”梁晶晶从腰间抽出一把细巧弯刀,将千秋红斩成细碎,喂入黄雕口中。 又是一阵挣扎,黄雕的脉息平稳了许多,眼睛慢慢睁开,此时,又听见观察口的伙计大声嚷着:“老板老板,外面有人过来了,二十几个,都骑着马。” 漫漫黄沙地,若不是有伙计引路,凤歌根本就看不出黄沙客栈的入口在什么地方,可是这群人却熟门熟路的停在了与周围浑然一色的客栈门口,在精钢打造成的门板踹了几脚,惊天动地般的声音在门厅里回荡。 那动静听起来着实不那么友好,素明泽也被惊动,从房间溜达出来:“这是怎么了?莫不是老板在外面欠了什么债,债主摸上门来了?” “来找我的。”梁晶晶揽镜自顾,将歪了的发簪重新插了一回,“就是尸体换解药的那帮人。” 能无声无息给黄雕下药的人,自然也不是易予之辈,只怕一早就盯上了在黄沙客栈的这些,梁晶晶笑道:“灶上还炖着鸡呢,你们帮我看着火,我去去就来。” 说着,她就要拾阶而上,走出这间客栈。 “你的墓碑上,想刻什么名字?”黄雕忽然开口。 梁晶晶停下脚步,转头,巧笑倩兮,温柔地看着他:“你在说什么呢,你莫不是想独吞那只鸡?” 她企图转移话题的梦想破灭了,黄雕低沉着声音:“那些人一开始找上我,就没有想要交出解药。” “一开始我就知道。”梁晶晶昂首一笑,“所谓‘救命稻草’,所谓‘饮鸩止渴’,谁不知道不仅无益,还会要命呢,只不过……”她轻轻一叹,素来妖娆霸气的艳容上,也流露出一丝无奈的轻笑。 “我岂能坐视你就这样一日日的衰老下去,就算是陷阱,我也会睁着眼睛跳下去,有一点机会,都不会放过。” 黄雕手撑着柜台,颤颤巍巍站起来:“你若去,我马上死在你面前。” “好啊,那我们比比谁先到奈何桥。” “你!” “你什么你?我喜欢了你这么多年,你一直憋着劲装死,我和你一起逃到这个鬼地方来,什么大恒什么朝廷什么家国,早就没了,你还不肯,告诉你,你生是我梁晶晶的人,死是我梁晶晶的死人!还有!我就不信了,你今天还能死在这里!” 说着,她几步跃过来,扑倒了黄雕,抓起一根绳子,左一圈右一圈,将黄雕给绑了个结结实实,还拿了块大馒头,把他的嘴给堵上,又小心的用绳子给勒上了一圈,保证他吐都吐不出来。 技术娴熟,操作流畅,一看就不是第一次。 可怜黄雕英雄一世,如今却体衰力竭,就这么被捆成了一个球,梁晶晶拍拍手上的灰,对黄雕抛了个媚眼:“跟姑奶奶斗,下辈子吧!” 铁门打开,梁晶晶一步三扭的从地下慢慢走出来:“哟,几位爷来得这么早。” “少废话,人呢?” “死啦。”梁晶晶单手从地下拖出了那个巴蜀商人的尸体,众人齐齐下马,为首那人上前,梁晶晶向后一退:“解药呢?” 一只白色瓷瓶,从空中抛过来,梁晶晶一手接住,打开,正要低头去闻,另一只手飞快的接住直逼面门而来的利箭,箭杆在她的手中折断:“这是何意?” “将来要是有人问起这个人是怎么死的,老板娘要是忽然想说真话,我们也很为难啊。”说话的功夫又是连珠三箭接连飞来。 梁晶晶身子如旋风一般飞起,那三枝箭被裙摆卷起,落在梁晶晶手中,轻松一折,三枝箭齐齐变成两段。 “老板娘好功夫,不知这样又如何呢?” 弓箭手齐齐让开,身后五人手中拿着铁砂火铳,这种铁砂火铳,威力极大,一抠扳机,铁砂如扇状喷射而出,能把人喷成筛子。 铁砂火铳,是西夏匠人近几年来的新发明,不仅枪贵,连弹药也很贵,装填一次又要许多时间,目前只有各国的豪门贵族买来一些玩玩,没有人想过用它来做正经的杀伤武器。 眼前却有五个人手中拿着铁砂火铳,不可不说,这支队伍背后的势力相当的强大。 “你们要我做的,我已经做了,你们在恒国,我们在黄沙道,井水不犯河水,又何必苦苦相逼。”见了铁砂火铳,梁晶晶大声喊道。 为首那人翻身上马:“兹事体大,也请娘子体谅体谅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了。”说罢,他的手一挥,五个黑洞洞的枪口,同时喷出无数铁砂。 梁晶晶似早有准备,在枪响前一瞬间,身子就地一滚,向开枪者的身前滚去。 沙地上被铁砂溅点扬尘,如同被暴雨侵袭一般,只可惜,没有伤到梁晶晶一星半点。 枪响前的那一滚,让她完美地避开了所有的铁砂,那些持枪者身前两尺的范围之内,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她的身子如一阵旋风,席卷至他们身前,在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便跳起来,左右手长刀挥舞,刀光过处,血花四溅。 “呵呵,铁砂火铳么?在废物的手中拿着,还不如烧火棍好使呢。”梁晶晶冷笑道,说着,她飞身向马上那人侵袭而去。 如雪刀光横扫,向马上那人的面门砍去,那人身子后仰,一招“铁马巡桥”横仰在马鞍之上,顺势翻下马背的同时,一枝黑色□□飞射而出,射中梁晶晶的胸口。 梁晶晶向后翻身,仍是被擦过胸口,将半边衣服划破,衣襟布片在风中飞扬。 那人冷笑:“我这弩上也有剧……”话说到一半,卡住了,他发现梁晶晶正在脱衣服。 衣服从被□□射破的地方撕开,掉出两个馒头。 “还是这样舒服些。”声音有些嘶哑,是清朗的少年声音,“梁晶晶”冲着那人一笑,勾了勾手指。那样妩媚的脸,配着却是男子肌肉突显的身体,出手,便是锋芒毕露、强横霸气,长刀过处,卷起了强劲的气流。 马上那人以长剑相迎,金属激烈撞击的声音震耳欲聋。 “你到底是什么人?” “梁晶晶”只是笑着,没有回答,手腕一翻,刀锋向那人脖颈之间划去,那人变招,一柄长剑护住要害,舞了个风雨不透,杀气与刀兵纵横交错,一刀一剑化为两条银光闪闪的巨龙,亮着爪牙,在滚滚黄沙中翻腾不休。 两人缠斗,周围的人想帮忙却无从下手,生怕误伤了首领。 那人一声厉喝:“客栈里的人,一个不留!” 围站在一旁的人得令,马上向入口处跑去,入口处的精钢板虽然结实,却只是为了防风沙,而不曾防得住雷火霹雳弹,三颗黝黑的霹雳弹带着燃烧的引信,向钢板落下,三声轰然巨响之后,精钢板被炸上了天空,黄沙客栈最坚强的盾牌,被炸开了。 凤歌端坐在客栈正中,神情平静,毫无惧色,好像冲进来的人与自己毫无关系似的,首当其冲涌进来的人挥着刀,就要向凤歌冲去,却被从天而降的开水淋了个正着,嚎叫着在地上打滚痛呼。 第二拨人依旧悍勇向前,凤歌一笑,将桌上烛台随手向地上砸去,一道火焰形成的墙壁陡然腾起,避之不及的凶徒被烧了个正着。 火焰减弱之时,第三拨人想要冲过去,却发现凤歌已经不见了。 “搜!”他们的人四散开来,一间一间搜着客房,几间客房搜下来,却空无一人。 在一条幽暗的走廊尽头,凤歌还是站在那里,微笑得看着他们。 这次,他们不敢贸然上前,拿出□□,对着凤歌射去,凤歌连躲都没躲,□□碰到凤歌,却发出了金属的声音,原来,那只是一面大镜子,凤歌本人,却并不站在那里。 “抓到你,就把你碎尸万段。”他们咆哮着,向前冲去,冷不防斜刺里,伸出一根铁棍,将跑在前面的几个人绊倒在地。 接着,又传来几声惨叫,那几个被绊倒在地的人,顿时没了气息。 “还有要过来吗?”凤歌温柔的声音,此时听起来却令人毛骨悚然。 还剩下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犹豫了半晌,还未决定是进是退,只觉得天旋地转,头晕眼花,重重摔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凤歌从夹道里转出来,笑道:“老板娘,你的迷烟当真好用。” 站在她身旁的梁晶晶自豪的一扬头:“那当然,五两银子才能配得一钱出来,一分价钱一分货。” 伙计们将这些人尽数绑起,凤歌有些担心在上面假冒梁晶晶的关林森,想出去,梁晶晶拦住她:“我去看看,万一上面还没打完,你上去岂不危险?” 梁晶晶一探出头,迎头就是一蓬沙子洒过来,关林森与那人的战斗已至尾声,那人困兽犹斗,长剑向关林森的下盘扫来,关林森以长刀为支撑,借力在空中一个翻腾,又重又狠当胸一脚,将本已站不稳的人踹了个结实,他的身体如离弦的箭一般,狠狠砸在了黄沙之中,腾起一阵沙尘。 他想要挣扎着再站起来,忍不住嘴一张,一大口鲜血喷出,又无力地躺回地上。 闪亮锋利的刀刃,停在他脖子的动脉旁,紧紧地贴着:“现在换我问你了,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赶尽杀绝?” 那人冷笑一声:“你刚才也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为何要回答你。” 梁晶晶拍干净了头上的沙子,对着入口喊了一声:“小妹子,他们打完了,上来吧。” 又看着关林森赤/裸着的上半身,撇撇嘴:“顶着我的脸,这么一副伤风败俗的样子,真是毁我清誉呢。” 原来,就在梁晶晶放倒黄雕之后,想要独自一人去面对这些杀手时,凤歌阻止了她,她让关林森上去想办法把这些人给引下来,她则是在下面指挥着其他人利用这里的地形还有昏暗的光线,将客栈内部改造成了小小的机关室,可以最大限度的将这些人一网打尽。 只是没想到关林森这么拼命,凤歌不由为自己的决定感到后怕。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3章 巫蛊 “你有没有受伤?”凤歌一出来,就跑向关林森,仔细检查他的身体。 关林森偏过头看了她一眼,就这么一个空档,刀下那人搁在一侧的手无声无息抬起,两支飞梭,一支向凤歌,一支向关林森。 遭遇激变,梁晶晶与关林森都应变不及,何况身无武功的凤歌。 一支黑色□□,正正射中凤歌的心脏,她软软的倒了下去。 关林森心神俱裂,手中利刃力道减弱些许,地上躺着那人突然提气,瞬间他的腰背肌肉绷紧,小腿支起用力,整个人从平地弹了起来,扑向关林森,关林森长刀还未抬起,便被他一把接住,向准备上前相助的梁晶晶掷去,刀锋穿过她的小腿,梁晶晶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接着他卡住关林森的脖子,将他摔在地上。 头部着地,关林森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耳朵里只有嗡嗡的耳鸣声,听不见任何声音,那人的膝盖紧紧地压在关林森的胸前,一手狠命地掐着他的脖子,关林森脖子上的青筋暴起,失去空气的肺部不堪重负,他努力睁开眼睛,眼前一片金星直冒。 就在他几乎昏厥之时,忽然感到脖子上的压力顿失,然后,那个人的身体重重地倒在一边。 肺中再次涌入晨间沙漠中清凉的空气,关林森精疲力竭地深吸一口气,吸到一半,只觉肺部疼痛难当,化作了一阵猛烈剧咳。 他十分吃力地想要坐起来,一双温柔的手轻轻拍着他的背部:“要不要紧?” 是凤歌的声音? 关林森惊讶地转过头,灵动的眼睛中满是担忧,真的是她! “刚才……”只说了两个字,关林森这才发现大概是刚才被掐狠了,声音嘶哑的连他自己听着都觉得吃力。 凤歌胸前的衣襟上,还留着方才被那一记暗箭射中的小洞,她刚才确确实实是中箭了,但是,为什么她却安然无恙的在这里? 朝阳初升,阳光在衣襟的洞口处,跳跃着金色的光芒,关林森长长吐了一口气,原来是皇家至宝金丝软甲,寻常刀剑伤不了她一分一毫,再看着地上那个已没了气息的人,关林森一脚将他踢翻过身来,胸前一枝青色的利刺,天水碧,淬有剧毒,极尖细,专破护身罡气,就算是金钟罩铁布衫,遇上了也一样没救…… “对不起,我没告诉过你。”凤歌十分内疚,如果不是因为看见她倒下去,关林森也不会关心则乱,才让这人得了机会反击。 关林森笑着摇摇头:“现在你不是已经告诉过我了?” 凤歌扶着关林森回到客栈厅中的时候,正看见高真北替梁晶晶拔刀,那样长的一把刀,从梁晶晶白生生的小腿贯入,又探出好长,鲜血不住的顺着刀刃往下流,看着实在惊心。 “准备好了?”高真北看着梁晶晶,右手伸向刀柄。 “少废话,老娘怕过什么?”梁晶晶催促着。 高真北以极快的速度将刀抽出,鲜血四溅,他将早已准备好的金创药撒上去,血流太快,很快便将药粉冲散了,高真北连点她几处穴道,血流的速度只是减缓,却没有停止。 “用这个。”凤歌将自己带出来的药膏递给高真北,这种半透明的药膏粘性极强,血液也无法将它冲开,很快便止住了血。 高真北松了一口气。 “能不能帮我看看他有没有事?”凤歌将关林森也扶过来坐着,高真北看了看他的脖子:“没什么大碍,这几天说话会受影响,别的没什么。” 这会儿黄雕已经被松开,看着梁晶晶的样子,他原本一肚子的气,也都消失无踪了,衰老的脸上写满了忧愁,梁晶晶笑道:“干嘛啦,我还没死呢,你这是什么表情?” “哼,我可不是同情你,我是在同情我的客栈,这么一闹,这店是开不下去了,里面那么多尸体,只怕要变鬼屋了。” “鬼屋?”梁晶晶好像听见了什么不得了的笑话似的,笑得不能自已,伤口传来的疼痛才让她收起了张扬的笑声,脸上却依旧是笑意未绝,声音轻柔,好像在追忆着过往:“青缨碧灵枪下,死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这会儿你跟我说鬼屋?” 早有伙计端来一盆温热的水,让素来爱干净的梁晶晶净面擦伤口,梁晶晶笑道:“你倒是机灵。” “嘿嘿,不敢居功,这是老板刚才让我烧的水。” 一向能说会道的梁晶晶忽然不吭气了,她低着头,慢慢的用软布擦着伤口附近的血污。 看着三人之间诡异的气氛,凤歌出声引开话题:“这伙人到底是什么人?他们为什么要杀这个巴蜀国的商人?” 梁晶晶没吱声,黄雕接话道:“会用,也用得起铁砂火铳,又来得这样快的,除律王之外,不做第二人想。” “这个商人的行李中,有巫蛊世家的东西,只怕是帮律王害了什么人,又被灭口的。” 听着“巫蛊世家”这四个字,一向觉得自己已经是博览群书,见多识广的凤歌,感受到了知识的空白:“这个巫蛊世家是做什么的?” “就是用下蛊或是下降头的方法,害人,或是让别人听自己的话,或是让人死于非命,在巴蜀国,这个家族已经传承好几代了,连巴蜀国的人都厌恶他们,他们家族中也越来越少的人愿意去做这种事,只剩了几个坚持传统,想来这个商人就是其中之一。” 凤歌想起了林翔宇收来的那三个人皮娃娃,忙问道:“那,作法是不是都在人形的东西上面施咒?” “对,写上或是刻上想要害的人的生辰八字和名字。”黄雕冷哼一声,“不过施咒的要求也挺高,不仅要这些,还要被施咒人的头发、指甲或是鲜血,好在要求繁多,否则,哪里还有月黑堂那些杀手什么事,找他们就行了。” 原来是这样,那三个人皮娃娃里,却是没有这些东西,凤歌想不通这种并没有效力的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林翔宇的手中,然后,还有人想要把它偷走。 巫蛊诅咒、杀人灭口、第二重的杀人灭口、昂贵的武器……样样件件都直指着律王。 “把那几个人押过来!”梁晶晶腿上痛的要命,她得找点事来做做,转移一下注意力。 伙计们将那几个被迷烟放倒的人拖出来,沙漠中水很珍贵,于是他们对扇耳光的方式唤醒了这几个囚犯。 梁晶晶扫视他们一眼:“谁派你们来的?” “要杀就杀,少废话,我们不会说的!” 梁晶晶嫣然一笑:“哎呀呀,硬汉?我最喜欢硬汉了。” 看着她温柔的声音,那几个人不由打了个冷颤,梁晶晶看出他们心中所想,笑得更开心了:“现在,有没有人想说的?” 那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人说话,梁晶晶挥挥手:“来,一人关一个房间。”伙计们依言照做,接着,房间里便传出阵阵惨叫。 过了一会儿,连惨叫的声音都没有了,门开了,伙计们将血肉模糊的几个人拖出来,丢在地上,他们气息奄奄,梁晶晶还是微笑着看着他们:“刚才那只是开胃菜,还有大餐没上呢。” “说了也是死,不说也是死!”几人同时大张了嘴巴,对着自己的舌头便是狠狠一咬,鲜血喷出,倒地气绝而亡。 关林森站在一旁,伸手挡住凤歌的视线,不想让她看见这般血腥的一幕,凤歌却轻轻推开他的手:“无妨。” “哟,还有一个呢?”那几个人的死,完全没有对梁晶晶形成任何的影响,还有一人未死,他想要咬舌之际,被警觉的高真北伸手卸脱了下巴。 梁晶晶笑着望着高真北:“身手一如当年。” “可惜当年我没成功,今天看你的了。”高真北又坐回去。 梁晶晶的目光转向那个未死之人,她笑道:“你是大恒国的人,可知大恒国中刑囚手段最多最残酷的,是哪里?” 那人嘴唇颤抖:“你……你是真言堂的人?” 真言堂,名为刑部下属,实则为皇帝直领,进了真言堂的人,只要不想让他们死,哪怕只剩了个骨架子,也能让他们有口气说话,进去之人,无不但求速死。 梁晶晶笑着摇摇头:“真言堂那些花哨的功夫,我可比不了,我们这些边塞之人啊,只会一些简单粗暴的手法,审细作什么的审多了,也稍微懂得多一点点。” “哎呀呀,看来你是个特别特别硬的硬汉呢,只好用失传二十多年的寒山铁骑审问法来招待你了。” “你!你是……”那人双眼陡然睁大,不可置信地摇头:“不,不可能,他们已经全死光了,全死光了。” 凤歌听他说得奇怪,寒山铁骑分明是被打散了编入各处军中,怎么会是全死光了,忍不住出声问道:“他们怎么会全死光了。” 那人自知失言,闭口不说。 梁晶晶手中晃着匕首:“你要是说了,我就放你一条生路,黄沙道可往西夏,可往北燕,进了这两处,律王也拿你没办法,如果你不说,我就只好把你的肉一片一片割下来炖肉送给沙狼做加餐。” 眼看着匕首就要落在自己身上,那人忙大呼:“林翔宇!” “什么?”凤歌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丰县的县令林翔宇,他命令我们这么做的。” “胡说八道!”凤歌怒斥,梁晶晶笑道:“妹妹稍安勿躁,这种时候么,说真话的有之,胡乱攀咬者有之,咱们慢慢来,不要着急。” 那人一口咬定了就是林翔宇勾结北燕王族,企图使用巫蛊之术咒杀镇守边关的律王,还有远在京中的皇帝和储君,不仅如此,林翔宇还知道黄沙客栈里的两个老板就是当年寒山铁骑的残党,因此借他们的手,将巴蜀国商人灭口,再找了他们想要把黄沙客栈的人也杀光。 “一个县令,勾结北燕王族?北燕王族是不是太不值钱了?”高真北为自家皇族的身价感到深深的叹息。 “兴许……兴许北燕人答应待攻破恒国之日,便封他个一字并肩王呢?那林翔宇,一心想要向上爬,却始终不成,反遭人嘲笑,他对恒国朝廷上下恨透了,做出这样的事,也是正常。” 高真北叹了口气:“算了算了。”他看着梁晶晶:“这种一心求死的硬汉,咱们还是成全他吧。” “我哪里说的不对了?”那人不服大叫。 “没什么不对,说得太对了,我就是想看看传说中寒山铁骑的审讯功夫,能比我北燕的静心阁如何?” 静心阁,那是与真言堂齐名并肩的所在,听说早年静心阁主与真言堂主本是一个师父教出来的,后来由于只有一个弟子可以继承师父家业,静心阁主觉得自己不差,不愿屈就师兄之下,一怒跑到北燕,另起炉灶,两人隔着遥远的距离,还在比着专业水平,只苦了那些被送进去的人,变成他们向对方隔空示威的案例。 “你,你你莫非是静心阁的人?”那人惊恐地瞪着高真北,高真北没有说话,笑眯眯地看着他。 有一个梁晶晶已经够恐怖了,再加上一个高真北,虽然现在还没有动手,那人的意志却已经近乎崩溃,终于将实情说出来。 律王府的大总管托他们给黄雕下毒,逼梁晶晶出手杀了那个商人,又让他们赶过来将黄雕和梁晶晶杀掉灭口,还嘱咐说如果被抓住,就说是林翔宇指使的,方才那套话也都是大总管教他们的。 这人也不过是个小喽罗,领头的方才被凤歌射死,更多的消息,也问不出来,梁晶晶捧着脸:“嗯,看来说的是真话了呢。” 那人头如捣蒜:“绝无隐瞒!” “哦,那你就没有用了呢。”梁晶晶手起刀落,那人的脖子喷出血花,倒在地上。 这一变故是凤歌没有想到的,凤歌急急问道:“不是说好了不杀他吗?你怎么可以出尔反尔?” “因为不杀他的话,他就会跑回去叫人把我们给杀了呀,或是怀恨在心,等着我们有麻烦的时候,趁你病要你命呢?” 梁晶晶说的确实有道理,虽然凤歌觉得这事做得太不地道,但是,即使是在后宫中,挨打受罚的宫女太监尚且要远远的赶到永巷做苦工,不得再为近侍,生怕他们怀恨报复,像这样的原本就是刀口舔血之人,只怕要报复起来,下手会更狠。 凤歌只是深深的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 柜台后黄雕慢慢走过来,心疼的看着梁晶晶的伤腿:“还痛吗?” 梁晶晶笑着摇摇头:“我果然是骨子里就有虐人的爱好呢,审完他们,我整个人神清气爽,一点都不痛了。” “咦!”她忽然惊喜的大叫,“你的头发变黑了!!!快,快把天窗打开!” “隆隆隆……”墙壁深处传来铁链与绞盘在一起摩擦发出的巨大响声,原来这黄沙客栈,竟然是可以完全打开来的,刺眼的阳光照下来,将方才昏暗的大厅照得一片敞亮。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