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奋斗在开元盛世》 正文卷 第一章 石淙山摩岩石刻 大唐河南府汜水县,谢家老宅。 谢直枯坐书房之中,看着书桌之上的一本书法摹本,一脸苦笑。 即便已经三天了,他依旧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他竟然穿越了! 难道因为原主也叫“谢直”,所以他穿越了? 还是因为法律史研究生不好找工作,还没毕业穿越了就当做解决就业了? 行,就算是穿越了,好歹也给个像样的身份啊,你看看现在,汜水谢家谢三郎,勉勉强强算是一个豪强家的子弟,吃喝倒是不愁,可是全是家族提供的,单独提到他自己,那叫一个穷! 谢直穿越之后,用了三天时间在谢家寻找属于自己的东西,整整三天啊,就找到一本石淙山摩崖石刻的摹本,还是早早过世的便宜老爹留下的唯一物件,这便是属于谢直本人的唯一资产了。 “三郎,在呢吗?” 就在此时,书房外突然又声音响起,不等他说话,对方已然推门而入。 原主的二叔母,柳氏,消瘦、颧骨有点高,看起来有些刻薄。 谢直一看,无奈起身,“见过二叔母。” 不起来真不行啊,大唐礼法还挺严,见到长辈必须行礼,要不然绝对收拾你没商量。 再者,谢直早早父母双亡,整个谢家说是谢直的祖父当家作主,其实主要管事的权力全部落在二房的手上,具体一点,在谢家管事的,就是眼前这位二叔母。 “快坐下,快坐下,你这伤刚好,可不能再反复了……”柳氏一边说着,一边走了过来,“可不是我说你啊,你今年也十八了,再过两年就算是成丁了,做事还是要沉稳些,别想起一出是一出。 就算你要去石淙山游玩,也得带着几个老成的家人部曲啊,你倒好,跟谁都不说,带着你舅舅家那两个傻小子就去了,你们几个啊,就没一个靠谱的! 结果怎么样,从石淙山上滚下来了! 这次也就是你运气好,昏迷了三天,终究是醒过来了,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老爷子老太太还活不活了? 再说了,你那是什么表弟啊?一个眼大,一个嘴大,都大得吓人,他们啊,整个就俩傻子,看着你从石淙山上滚下去,愣是跳下去救人,他们就不知道找人下山绕路啊?要是自己伤了怎么办?咱老谢家还得陪他人命不成? 我看啊,你还是少和他们来往吧!堂堂的谢家三少爷,跟着他俩傻子瞎混什么?” 柳氏这嘴太快了,当当当一顿喷,谢直愣是没插上话儿,只得点头苦笑,心中却在暗自腹诽,这话说的,什么叫俩傻子?两个表弟看到自己遇险,不顾安危跳下山涧,这才是真正的奋不顾身,怎么到了她嘴里变成这样了?不过谢直也知道二叔母和自己亲舅舅家向来不太对付,有事没事还得挑刺呢,更别说这么大的事情,算了,不理她也就是了。 柳氏说着,已然走到了谢直的书桌旁边,嘴里说着话,眼睛却瞄向了书桌,那里正是唯一属于谢直的石淙山摩崖石刻。 “呦,这字写得还怪好看的,给你二哥送去吧。” 说着,伸手就要去拿书桌上的摹本。 谢直一愣,随即出手,一把按住了摹本。 柳氏抻了一下,没动,脸上就有点僵。 谢直脸上笑容依旧,手上却没有丝毫放松的意思。 “二叔母,二哥身在洛阳国子监求学,身边全是书法大家,这区区一本石淙山摩崖石刻的摹本,就不用给二哥送去了吧?再说了,二哥明年就要参见科举考试,就算现在开始练字,恐怕也来不及了吧?” “嗨,这不是你也不看嘛?” 柳氏说着,手还搭着摹本,没松开。 “你们大房的的兄弟两人,不都是习武了吗,你大哥算是习武有成,老爷子直接安排他到陇右从了军,你不也是一样,从小就喜欢舞刀弄枪的,什么时候看过书写过字,要不是你二叔在家的时候拿着棍子逼着你,恐怕你现在还不识字呢吧? 你二哥就不一样了,从小就体弱,我倒是想让他跟着老爷子习武,可是他身体不成啊,他啊,也就喜欢看看书写写字,这不老爷子就放话了,让他习文,也是盼着咱们谢家在你们这一代文武双全不是? 再说了,什么大房二房的,不都是咱们老谢家?你们兄弟三人,不都是按照年龄一个大排行下来的?你习武,他从文,所以,这些书啊字啊,不都应该给他么? 三郎,二叔母可得跟你说清楚了,你二哥从文乃是老爷子开了金口的,咱们老谢家可得全力支撑才是,别说是一本什么摹本,就是把这个家里所有带字的东西都给他送过去,那也是应该! 这个道理,就算是在老爷子老太太面前,二叔母也是这么说!” 柳氏说着,一边盯着谢直的双眼,一边手上用力,就要把摹本抽走。 谢直笑容不改,手上却依旧没有放松。 柳氏还是没有抻动,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了。 谢直看着她脸色变化,心中不由得冷笑,这位二叔母啊,持家这方面算得上一把好手,就是太护犊子了,只要和她亲生儿子、谢直的二哥有点关系的事,绝对得把便宜占够了才成,二哥从文了是不错,但是也用不着把谢家老宅的书房都给搬空了吧?现在倒好,还把主意打到他手上唯一的一本书法摹本上了,就这,还恬着脸说什么都是老谢家,整个谢家里面,也就是她把大房二房分得最清楚,也就是原主一直看在二叔教自己识字的面上不愿跟她计较,想不到她还变本加厉了。 谢直心中恼火,脸上却不变声色。 这要是别的,也就算了,但是这本摹本,不行! 这本摹本,不但是谢直唯一拥有的私人物品,而且价值很是不凡。 石淙山摩崖石刻的摹本,本是大唐书法名家薛曜的作品,由原主的老爹亲自临摹出来的。 薛曜乃是大唐书法名家褚遂良的高徒,在褚氏书法的基础上,更加强调用笔“瘦、硬”,形成了自家的独特风格,经过后世的不断演变,在宋徽宗赵喆的手中发扬光大,形成了一种新的字体,这便是大名鼎鼎的“瘦金体”! 提起薛曜,一般人还真不见得知道,要不是谢直前世酷爱书法,又最喜欢瘦金体,还真不见得知道这位“瘦金体之祖”, 石淙山摩崖石刻乃是薛曜书法的集大成之作,号称瘦金体的祖本。 这幅摹本,对于一个谢直这个前世的书法爱好者来说,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摹本”能够概括的。 “二叔母,非是侄儿和您计较,乃是这幅摹本是先父遗物,不得轻动! 侄儿和先父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那时候侄儿才七岁,先父就曾拿着这一幅摹本命令侄儿好好用功习字。 先母在世的时候,也曾多次拿着这幅摹本思念先父。 先母还教育侄儿一个道理,东西贵重与否,无所谓,但是,只要是你的,你就得留住了,你愿意给别人,可以,但是别人不能抢!” 柳氏听了谢直提到“先父”、“先母”、“遗物”,脸上不由得讪讪,不经意地就松开了书桌上的摹本。 然后才反应过来…… 这小子说什么呢?你娘想你爹的时候,不说你爹如何,说什么别人不能抢?这都挨得着么!?你还怕有人抢你爹是吗!? 柳氏一瞬间气得满脸通红,却又说不出来什么,毕竟这幅摹本就是谢直的,还是那个死鬼大伯的遗物,真要是到了谢家老爷子面前,恐怕老爷子也不能强迫谢直把它让出来。况且,这事儿要是传出去,什么叔母抢夺侄儿的东西,还是先大伯的遗物,这以后也不用做人了。 谢直却不管她的内心戏,手脚麻利地收起摹本,一脸笑容,那叫一个真诚。 “二叔母,不知您这次来,是……” 柳氏看着谢直,狠狠翻了一个白眼,这才没好气地说道:“没别的事,就是老太太听说你醒了,非要过来看看,你也知道老太太腿脚不好,我给劝住了,她还是不放心,这不,非要让我来看看你好了没有…… 行了,看了就行了,我去回禀老太太,说她家三孙子大好了,不但什么事都没有,还学会不阴不阳地怼人了……” 说着,又狠狠甩下一个白眼,直接走了,却不想,在门口与进门之人撞了个满怀,被撞得一屁股就坐地上了。 谢直一看,来了两个人,一个眼大,一个嘴大,正是舅舅家的两个表弟,牛佐和牛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2章唐律疏议 “你们两个死小子是要奔丧去啊!?跑那么快干什么!?”柳氏被撞倒在地,顿时不干了。 哥哥牛佐瞪着一双铜铃一般的大眼,直愣愣地看着柳氏,一言不发。 倒是弟弟牛佑赶紧上前把柳氏馋了起来,扯开那张血盆大口,露出一个吓死人不偿命的“微笑”,轻声说道:“二叔母勿怪!都是我们兄弟听说三哥大好了,这才跑了过来,跑得有些急切,冲撞了二叔母,还请二叔母勿怪啊……” 柳氏向来不喜欢牛氏兄弟,不过她也知道即便利用这件事闹腾一顿也没有什么效果,这俩傻子满心都是谢三郎,她柳氏骂得再狠人家也不往心里去,干脆恶狠狠地瞪了牛氏兄弟一眼,扶着腰一瘸一点地走了。 牛氏兄弟和谢直对视一眼,然后又看了看柳氏的背影,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在笑声中,谢直仔细打量这两位表弟,老大牛佐,眼大如铜铃,老二牛佑,嘴大如血盆,长得实在是太有特点了,也不知道舅舅舅母在生他们的时候怎么设计的,反正谢直直接就直接称呼他们的小名,“大眼”、“大嘴”。 牛佑牛大嘴上前一步,一脸喜悦溢于言表,“三哥,你这是大好了?” 谢直点头,“你俩怎么样?我听说你们跳下山涧去救我,没伤着吧?” “没事。”依旧是弟弟牛佑开口,哥哥牛佐就在旁边咧着嘴傻乐,“三哥你也知道我们哥俩皮糙肉厚,山涧也不高,跳下去看着危险,其实没啥,一点伤都没有。” 谢直感受到兄弟发自内心的喜悦和关怀,心中也是感动,他们两个说是自己的表弟,在原主的记忆中,也是他最好的两个朋友,从小就在一起在汜水县“为非作歹”,那真不是一般的感情,如今看到他们奋不顾身地救援自己还是这么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当真是拿自己当了亲兄弟,不过他在感动之余也不免提点几句。 “那也得小心,万一有个什么伤之类的,得赶紧治。” “都说了没事,三哥你就放心吧。”牛佑满不在乎地说完,却把话题引到了哥哥牛佐身上,“三哥你不知道,我们跳下去救你上来之后,我爹听说了,还着实地夸奖了我们哥俩一番,还奖励了我哥一把横刀……” 一提到横刀,哥哥牛佐的话可就来了,“三哥,三哥我跟你说,绝对是一把好刀,通体精钢打造,还是洛阳城中大匠的手艺,最厉害的是刀重一十六斤,比寻常横刀重了足足三倍……” 牛佐瞪着大眼当当当当一顿喷,喷得谢直都有点懵了,这才最后听他问道:“三哥,你想去看看不?” 谢直赶紧点头,只要你闭嘴,让我干啥都行! “行啊,拿来看看吧。” 牛佐笑了。 “三哥,您想什么呢,我们哥俩今天过来是探病,带着刀子像话吗? 三哥想看,也简单,刀子在演武场呢……” “怎么放那了?” “嗨,昨天我哥新得了这把宝刀,兴奋的根本睡不着,夜里趁着家里人都睡了,就拉着我跑到演武场去练刀,整整练了一宿啊,这不,早晨要来看你,带着刀子不合适,我哥就把宝刀藏在演武场了……” 那还说什么,走吧。 谢直和牛氏兄弟简单收拾一番,离开谢宅,前往“演武场”。 说是演武场,其实就是一个大院,那原本是城东的一处废宅,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多年无人居住,房屋早就腐朽,连院墙都塌了。 谢直三人以前在附近游荡的时候发现了这块风水宝地,立刻大喜过望,还相互约定不得告诉家里人,等于是把这个废宅当做他们仨的“秘密基地”了,然后这处废宅就成了三人的“演武场”、“游乐场”、“藏宝地”、“露天烧烤营地”、“躺地上看星星的地方”、“畅想未来、谈论美女的固定卧谈地点”…… 前往演武场的路上,谢直随口问道:“这两天,县里有什么新鲜事没有?” “还有两件新鲜事儿,”大嘴牛佑说道: “第一个,杨家杨龟寿那小子的贴身婢女跑了。 今天早晨我们哥俩过来的时候,看着杨龟寿带着一群家奴正在东城寻找呢。 嘿,三哥,你是没看见当时杨龟年的那张脸,黑得跟锅底似的,要不是我们哥俩着急来看你,我非过去好好羞臊他一回……” 谢直点点头,他对这种狗屁倒灶的事情兴趣不大,“另外一个呢?” “另一件事儿没什么意思了,前天,新任的县尉到任了,昨天晚上在驿站给新县尉开得接风宴,除了老爷子之外,县里的官吏富户悉数到场,听我爹说,新来的县尉是个有名的诗人,在接风宴上还做了好多诗呢。” 谢直听了,精神一振。 这个好。 唐诗宋词,千年文华啊。 九年义务教育外加三年高中,学了多少唐诗啊,说起来……全是眼泪!早他娘想见见这帮孙贼了! “知道新来的县尉叫什么吗?” “王昌龄!” 七绝圣手……是他! 谢直不由得心花怒放! 孙贼! 老子一辈子都忘不了你! 那是老子上小学的时候,有一次回家忘了背诗了,结果我爸让老师叫到学校去一顿数落,那是我爸第一次被叫家长,回家以后给我这顿好打! 那首诗,老子是留着眼泪背下来的! 《出塞二首其一》! 是不是你写的吧!? 我可算是找到你了! 一念至此,谢直转身就要奔县衙。 大嘴牛佑都懵了,“不是,三哥,你干嘛去?” “上县衙,找王昌龄!” “找他干嘛?” “揍他!” 牛佑可吓坏了,一把抱住谢直:“哥!冷静!那王昌龄昨天才到任,怎么就得罪你了啊?再说,他现在是县尉,揍他,犯法……” “怎么还犯法……” 谢直不干了,不过话还没有说完,脑海中突然“叮”的一声响,一段文字突兀地出现—— 《唐律疏议斗讼律》——诸殴制使、本属府主、刺史、县令……徒三年……殴佐职者,徒一年…… 这是什么!? 谢直懵了。 《唐律疏议》? 这不是备考研究生时候看过的资料么,就是简单地翻了翻,怎么全部储存在记忆中了? 那么其他资料呢,是不是也都存下来了?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穿越福利? 谢直不由得大喜,我就说穿越这种事也没那么随便,好歹也得给点实惠的。 不过在最初的惊喜过后,他又仔细看了看文字的内容,就有点不高兴了。 王昌龄这孙贼现在是汜水县的县尉,按照唐朝的官制,属于县令的佐官,真要是揍了他…… 徒一年。 啥意思? 一年有期徒刑! 这就有点过分了啊! 打个架而已,要是放在后世,最高的处罚也就是拘留十五天,这么到了大唐就这么严苛? 谢直不由得长叹一口气。 看来这王昌龄还真不能揍了,因为出口气劳动改造一年时间,实在有点不值啊。 不过,难道就这么放过他,谢直实在有点心有不甘,就算不能揍他,当面怼他两句也是好的,这也算是出气了啊。 怎么就没个合适的机会呢? 牛佑一见谢直沉默了,冷汗都快下来了,这位爷,不会是真在考虑殴打县尉的可行性吧?不行,得赶紧转移他的注意力。 “三哥,咱们不是去看我哥那柄横刀吗?马上就到了,咱们先看刀吧,县尉什么的,以后再说……” 谢直正在纠结怎么才能给王昌龄添点堵,听了大嘴的话,也不走心,就这么迷迷糊糊地跟着他们兄弟两人来到了“演武场”。 大眼牛佑前去取刀,谢直就和牛佐站在演武场中。 此时谢直左想右想都没什么头绪,索性不想了,抬眼看了看这处演武场,不由得一阵感慨。 三人占据这处废宅得有个七八年了吧,从十来岁的小破孩成长到现在,有多少时间消耗在这里?仔细想想,这处“秘密基地”都快赶上后世学校的多功能厅了,只要三个人凑在一起,基本都是在这里度过的。 就在他感慨无限的时候,突然从正房偏厅中传来一声惊叫! 那正是牛佑藏刀的地方! 怎么了这是!? 另外……听这声音,怎么还是个女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3章 另外一种可能 “谁!?” 等谢直和牛佐跑进偏厅在,只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正在和牛佑对峙,身体紧绷,面露惊恐,怀里还死死地抱着一个小包袱。 “行啊,大眼,都开始玩金屋藏娇了?”谢直乐呵呵地拍了拍牛佑的肩头,这货的眼睛随了舅舅,大如铜铃一般,谢直只要是一想和他开玩笑,肯定称呼他“大眼”。 大眼一翻大眼,根本就没搭理他。 牛佐笑了,“三哥,你可别逗了,金屋藏娇?就我哥?我爹要是知道了不得乐坏了?现在他天天就差抱着横刀睡觉了。” 谢直又是一笑,牛佐牛佑虽然是亲兄弟俩,却完全不一样,牛佑练武成痴,牛佐却八面玲珑。 和牛家兄弟调笑俩句之后,谢直收敛起了脸上的笑容,对那个少女说道:“这么说,你就是杨家的逃奴了?” 少女听了,脸上的惊恐更甚,抱着包袱的双手上,青筋都暴起来了。 谢直一看,就是她了,这孩子,还是太年轻,轻轻一诈,就表现出来了。 少女的异样也被牛佐看在了眼里。 “这么说,你还真是杨家的逃奴?叫什么名字来着,对了,小竹是吧? 我说我们过来的时候还看到杨氏家仆在东城呼啸来去,他们还是在找你呢。 嘿,也不怪他们废物,谁能想到你会藏到这里了。” 小竹一听,心中再无半点侥幸,情急之下直接跪倒。 “求求三位少爷开恩,放了小竹吧!” 说着竟然哭出声来。 谢直看她哭得凄惨,心中不忍,就想放她离去,却不想,脑海中又是“叮”的一声响。 《唐律疏议捕亡律》——诸知情隐匿罪人……减罪人一等罪。 谢直无语了。 “知情隐匿”,这要放在后世,就是窝藏罪,入刑,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情节严重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 大唐也对窝藏罪做出了刑事处罚的规定,不过谢直不由得暗自吐槽,这个处罚范围也太宽了吧,“减罪人一等罪”,几个意思,谁知道这个小竹是怎么回事?要是杀人了呢?她判斩,我判绞,难道我还陪着她一起死去?不行,得弄清楚怎么回事! 谢直沉默良久,有心不管,却终究是心有恻隐,开口问道:“为何要私逃?” 小竹战战兢兢的说道:“奴婢撞破了主人家的丑事,怕少爷责罚。” 谢直点头,刚要继续询问,却不想废屋之外传来了一片脚步声。 “啊哈!我说这么找你不到,原来你藏在了这里!” 随着声音,一群人涌入了谢直三人的“秘密基地”,都是青衣小帽的奴仆打扮,唯有为首一位少年,身穿一袭白色衣袍。 少年双眼细长,寒芒四射,正恶狠狠地盯着跪在地上的小竹。 小竹一见来人,吓得一声惊叫,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腾身而起,一个劲往谢直身后钻,仿佛少年人的目光是刀子一般,生怕这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 谢直一看来人,认识,杨龟寿,城南杨家的大少爷,头几年不知道怎么攀附上了洛阳城中的“贵人”,天天以弘农杨氏自居,据说还和新任的县令关系不错,实在是入不了谢家三少爷的法眼,所以……以前揍过他一顿。 杨龟寿此时也看到了谢直三人,不由得一愣,脸上厉色闪过,却终归消散不见。 “原来是三郎在此,有礼了。” 说完随便一叉手,继而一指小竹。 “此婢乃是我杨家奴仆,今早发现她私逃,还偷了家中财物,杨某率领家仆寻找至今,却不想是三郎帮着抓到了她,如此说来,还是要多谢三郎了,三郎放心,我杨家必有厚报。” 说着一歪头,身边的奴仆就要上前。 小竹大惊失色,却也知道现在求谁最好使,紧紧抓着谢直的衣袖,“公子,小竹没有偷东西!还请公子怜惜,救我一救,日后小竹结草衔环也要报答公子的大恩。” 顿时一阵香风袭来,谢直只觉心神一荡,却也瞬间清醒了过来,他前世虽然是个单身狗,却也在平日里接触女性方面,绝对比大多数古人有见识。 妙龄少女软语相求,一般古人可受不了这个,少不得要激发什么保护欲啥的,但是对于后世人来说,这算个屁啊。 别的不说,都上过学吧,谁还没几个女同学求着要抄你作业的,最不济,还没个女同学求你帮忙大扫除么? 谢直刚想说话,却不料杨龟寿抢险冷哼一声。 “哼!还敢嘴硬!你没偷东西,你怀里的包裹哪里来的?” “这是我随身衣物,还有我这些年给你们杨家做牛做马积攒的财物!” 杨龟寿闻言冷笑:“你是我杨家奴仆,吃我杨家的,穿我杨家的,就连你这个人,也是我杨家的,哪里来的私人财物! 还敢说不是偷的!? 莫要听她废话,给我拿下!” 杨龟寿这回直接下令了。 “且慢!” 谢直终于开口,他倒不是被小竹打动,而是突然灵机一动—— 这不正是他苦寻不着的机会吗? 逃奴这种事,属于治安事件吧? 治安事件归谁管? 县尉! 只要不把小竹交出去,岂不正好以此为由头,去见一见大名鼎鼎的王昌龄?至于怎么才能给他添堵?嗯……随机应变。 一念至此,谢直开口拦下了杨龟寿等人。 “你说她是你杨家奴仆,就是你杨家奴仆啊?有证据么?” 杨龟寿脸色变得更冷。 “自然有身契为证,巧了,今天抓捕逃奴,就是怕有人从中作梗,自然把她身契带了出来。” 杨家的仆人和自家少爷配合极好,伸手抖开了一张纸,远远地示意了谢直一下。 谢直暗自冷冷一笑,你现在就算搬出皇帝圣旨来,我也是不认啊。 “你别给我看,我又不是衙门口的人,谁知道真的假的?” 杨龟寿听了,脸色变得更冷,死死盯着谢直,半晌之后突然冷笑出声。 “原来如此,我算是明白了!” 谢直一愣,你明白什么了你明白了!? 只听得杨龟寿冷笑说道: “我说我带了这么多人找她却找不到,找到她以后,你又横推竖挡不让我将她带走…… 我现在才明白,原来这个小小的婢女,是受了你的庇护? 没想到啊,想你堂堂谢三郎,谁不知道在汜水县是一条龙精虎猛的好汉,怎么还干起拐骗奴婢的勾当了?” 谢直听了都懵了。 拐骗奴婢? 说谁!? 说我!? 你放屁! 叮。 《唐律疏议盗贼律》——诸略奴婢者,以强盗论,和诱者,以窃盗论。各罪止流三千里…… 啥意思? 要是拐骗奴婢这事儿坐实了,就是大唐的盗窃罪,最高刑罚,流刑三千里! 我勒个去,好大一顶帽子! 谢直顿时大怒,正要开口,突然心中一动,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 这小竹逃亡,远了不躲近了不躲,为什么偏偏躲到了“秘密基地”里面? 他杨龟寿带着十几口子人抓捕逃奴,折腾了半上午了就是找不到,怎么谢直三人一来,他们立马就出现了? 难道是有心设计的陷阱!? 小竹和杨龟寿就是一伙的!? 就是冲他谢直来的!? 谢直一想到这里,顿时后背升腾起一股凉气,卧槽,好阴险的大唐人! 转身。 动手。 一把抓住小竹的胳膊,谢直一双眼睛微眯,死死盯着小竹的双眼。 “小丫头,你敢设计你家三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4章 懂法,真爽! 小竹顿时大惊,顾不得手臂的疼痛,举起左手,三指向天。 “苍天为证,厚土为鉴,小竹今日如有半句蒙骗三少爷,让小竹不得好死! 三少爷,杨龟寿他胡说,小竹真没有想和他一起设计陷害三少爷您啊!” 谢直听了,一言不发,微眯的双眼死死盯着小竹,随后目光转向她发誓的左手,只见左手高举,衣衫滑落,露出如白藕一般的胳膊,在手腕一颗红痣的掩映下,更加显得白皙,三支手指向天,如果三支高香一般,正在向过往的神灵坦诚相待。 冷哼一声,谢直放开了小竹。 他知道,古人对誓言看得极重,轻易不会发誓,发誓也不会胡说八道,小竹在第一时间发誓,显然是想取信与他,不过现在满脑子阴谋论的谢直,可不会毫无保留地信任这个小丫头了,唐人实在太阴险,还是小心点好。 另外谢直在最初的震惊之后也反应了过来,其实小竹是否参与了陷害他,并不重要,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拐骗奴婢这种事,做没做,他心里还能不清楚吗? 往我身上泼脏水? 你当谢三郎是泥捏的!? 叮! 《唐律疏议斗讼律》——诸诬告人者,各反坐。 谢直微眯双眼,冷冷盯着杨龟寿。 “杨公子,说我和诱奴婢,行,拿出证据来,要不然的话,你可得知道诬告反坐!咱们衙门口说话去!” 杨龟寿脸上一僵,随即大笑。 “证据?要什么证据? 小竹是不是我家逃奴? 她是不是逃到了你家的地盘上? 你是不是阻拦我带走她? 这还要什么证据?就是你,堂堂谢三郎,诱拐奴婢!要不然的话,她一个小小婢女,如何敢私逃出我杨家,要不是你谢三郎准备收留他,她有这个胆子吗?” 谢直听了,心中大定,这货就是个草包,罗列那些东西,听起来气势不错,实际上一点实锤都没有,那还留着他干什么,等过年啊!? “哼,我也不和你废话,咱们衙门口说话去!” 杨龟寿一听他强烈要求去衙门,终究还是有点心虚,随即强撑着说道:“谢三郎,别以为我就怕了你,你家在衙门有人,我杨家也不是吃素的! 去衙门就去,谁还能怕了!? 不过你谢家也好,我杨家也罢,都是汜水县中的大户人家,齐齐前往衙门评理,丢人! 今天我就放你一条生路,只要你把小竹还给我,我就不追究你拐骗奴婢之事了! 咱们以后,各凭手段!” 谢直笑呵呵地听着,直到他说完了,突然翻脸,破口大骂。 “你放屁! 老子什么时候诱拐奴婢了!? 上衙门就是说你丫诬告我的事儿! 你以为是你追究老子么!? 做梦呢你!? 是老子现在要追究你! 狗屁的大户人家,再大能打过国法去!?” 骂完之后,看着杨龟寿猪肝一般的脸色,谢直一阵暗爽。 就在此时,脑海中又是“叮”的一声响。 《唐律疏议斗讼律》——诸斗殴人者,笞四十,伤及以他物殴人者,杖六十…… 《唐律疏议斗讼律》——诸部曲殴伤良人者,加凡人一等,奴婢又加一等……其良人殴伤杀他人部曲者,减凡人一等,奴婢,又减一等…… 谢直一看,踏实了! 别看杨龟寿一方人多,屁用都没有!都是奴仆,连个部曲都没有,怕啥啊?真要是打起来,最后闹到衙门口,只要不打死打残,一共就是二十棍子的事儿,最多四十棍子! 谢直不由得感叹,身份这东西,在大唐真的挺重要啊,你别看是把人分成三六九等的封建糟粕,但是作为既得利益者,还真挺爽的。 想到这里,谢直再不耽误,直接对牛氏兄弟开口。 “大眼,看着这位杨公子,他要是不敢跟咱们去衙门,就敲断他的腿! 今天就是拖,我也得把他拖到汜水县去! 谁要是敢阻拦,放手给我打,出了事,我担着!” 然后一指小竹,对牛佐说道:“别的事儿你不用管,你就看住了她,敢跑,一样打断腿!” 说完之后,昂首向前。 杨龟寿终于色变,“你敢!?” 谢直哈哈一笑,“律疏有云,良人殴奴婢,罪减两等,奴婢殴良人,罪加两等,就算你杨公子,我揍你一顿,也不过是四十棍子,我有什么不敢的?” 叮。 脑海又有声响。 《唐律疏议名例律》——若官品得减者(七品以上官)之祖父母、父母、妻、子孙,犯流罪以下,听赎…… 嘿,忘了家里还有一个堂堂的从五品上的果毅校尉呢,这回更有底了,连棍子都不用挨,直接交罚款了事! 谢直顿时大喜过望,这不是诱惑我犯罪么!? “杨龟寿,你敢诬陷你家三爷?瞎了你的狗眼! 今天这汜水县衙门,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三爷今天必须整治你一番,好给你长长记性!要不然,你还以为你区区杨家和我谢家一样,能在这汜水县当个大户人家呢!” 说完之后,谢直死死盯着面前的杨龟年,双眼微眯,语气低沉,却冰冷异常。 “杨龟寿,你听好了,现在跟我走! 我还能多少给你留点体面!” 杨龟寿听了,如丧考妣,只得按捺下心头的怒火,和谢直一起前往汜水县衙。 谢直走在前头,心中不由得一阵阵暗爽,懂法的感觉,真爽!尤其是这一次,更是如此! 谁让杨龟寿陷害他来着,如果他不是谢直呢,这要是个普通人,会不会就被他陷害了,流刑三千里啊,想想就怕人,这也就是杨龟寿脑子有坑,一脚踢到铁板上了,怎么整治他,都是应该,这就叫恶人自有恶人磨! 不提谢直琢磨着怎么收拾杨龟寿,却说一行人前往县衙,早就轰动了汜水县的上上下下。 谢家和杨家终于对上了,两位少爷亲自出面,要到县衙评理去! 这个消息如同旋风一般,在极短的时间内传到了县城的每一个角落,不少好事之人跟着看热闹,也有很多别有用人之人安排人去打探消息。 不多时,在一行人后面,就跟上了一大帮。 谢直无所谓,今天这事儿他占理,丢人也丢不到他脑袋上,眼看着县衙在望,不由得心中一片火热,马上就要见到王昌龄,就是不知道这位名传千古的大诗人该如何断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5章 惩恶,即是扬善 谢直一行人到了县衙,早有人在门口等待。 谢直一看,认识,县衙六房中法房的主事,姓张,单名一个喜字,以前在汜水县衙就是一个毫不起眼的小小文吏,三年前刘县令刚刚上任的时候,不知道因为什么入了新县令的法眼,直接提拔成了法房的主事,执掌法房三年时间,也算得上兢兢业业,很是得刘县令的欢心。 只是没有想到,今天竟然是他亲自站在县衙门口迎接谢直等人。 张主事笑容满面,心中却叫苦不迭,但凡有个别的招儿,谁愿意伺候这两位爷? 谢直就不用多说了,汜水谢家的嫡系子孙,据说最得谢老校尉的欢心,在汜水一县当真是首屈一指,要不是谢家家风严谨,这位就是整个汜水县无人能制的了,关键窗户也小的可怜,难道大唐也搞节能减排不成?你倒是弄大点啊,好家伙,一进屋我还以为天黑了呢。 谢直一边吐槽一边抬眼观瞧,只见张主事领着众人进屋之后,直接坐在侧面的文案之上,手边文房四宝俱全,看样子是准备做记录。 主位之上,端坐一名官员,四十上下年纪,头戴软脚僕头,身穿青色官服,长得极其周正,一双眼睛炯炯有神,配上短须,绝对是一个标准的中年帅大叔,就这个造型要是放到后世,真不知道有多少无知小姐姐要哭着喊着给他生猴子。 谢直在打量他,他也正在上下打量谢直一行人。 张主事轻咳一声,“这便是本县新任的县尉王少府了,你等还不快快拜见?” 他就是王昌龄!? 谢直忍不住握了握拳头,还是想揍他! 王昌龄根本不知道大唐律法保护他免去了一番皮肉之苦,依旧端坐在主位之上,颇具威严地轻声喝问:“来者何人,所为何事?” 谢直没说话,看向杨龟寿,你不是诬告么?该你了。 杨龟寿一到县衙脸色就不好,听了县尉开口,更是汗如雨下,勉强开口说道: “回禀……回禀少府,有杨府婢女小竹于今晨私逃,被谢直,不是被谢家三郎和牛氏兄弟拿获,但是他们难以辨认小竹身契的真假,这才前来县衙,请少府公断……” 谢直听了,冷笑一声,丫怂了,不诬告了?你以为这样我就回放过你么?他直接打断杨龟寿的话,开口道: “回禀少府,事情不仅如此,我等拿获小竹之后,请杨龟寿一共前来县衙勘验身契,却不想杨龟寿不但不愿,还诬陷我等诱拐奴婢。 今日此来,不仅仅是要查验小竹的身契,还要状告杨龟寿诬告我等三人之罪。” “哦?还有此事?”王昌龄一愣,随即瞥了杨龟寿一眼,满是鄙夷。 杨龟寿顿时大急,“少府容禀,逃奴小竹是在他谢家宅子找到的,小人索要逃奴之时谢家三郎又以身契为由阻拦,小人难免心生犹疑,这才口出不逊,都是误会,都是误会……” 谢直冷哼一声,“那宅院本是东城废宅,我等三人借地习武而已,哪里就是我谢家的产业了? 帮你杨家抓捕逃奴,你非但不谢,反而反咬一口,恩将仇报,说的就是你杨龟寿!” 杨龟寿听了大急。 这年头,名声二字份量极重,谁都想弄个“孝子贤孙、节妇烈女”之类的头衔挂在头上,出门办事都受优待,相应的,恶名的威力也非常大,别的不说,要是有个“忘恩负义杨龟寿”的名声传播出去,就算参加科举都没人胆敢取中他! 谢直这句“忘恩负义”,根本就是在诛心啊! “三郎,误会,一切都是误会! 你放心,必有厚报! 忘恩负义一说,还请千万莫要提起!” 谢直静静地看着他,他怂了,彻底怂了,急得满脸是汗。 要不要放过他呢? 谢直后世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大学生,就算学得法律,可也仅仅是理论学习,连派出所都没进去过一回,还真没有经历过这种“一言定人生死前程”的事儿,看着杨龟寿眼神中全是祈求,还真有点不适应。 难道真的放过他? 谢直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画面,那是大学时的一堂课,老教授有句话,立时闪现在他的脑海之中。 惩恶,即是扬善! 杨龟寿是好人么? 不是! 所以…… 不能放过他! 一念至此,谢直的双眼微眯,转向王昌龄,开口说道: “启禀少府,事实清楚了,杨龟寿诬告在先,还请少府明断!” 王昌龄点点头,就在谢直犹豫的时候,他也在观察着这位谢三郎,谢家乃是汜水县的大户,他为官一任,怎么可能不去关注谢家的上上下下,现在一见谢直做出了决定,心中也有了定计。 不过,就在他刚想说话的时候,张主事却突然咳嗽一声,随后走到王昌龄的身边,轻轻耳语了几句。 这个突发情况的意外出现,让整个法房一片寂静,谢直先是一愣,随即努力倾听,可惜书吏的声音太小,隐隐约约只能听到几个字而已。 刘县令…… 杨家独子…… 小儿辈口角…… 听了这几个字,谢直已然心中了然,暗自冷笑一声,早就听说刘县令和杨家暗通曲款,现在看来,确凿无疑了,就连刘县令亲手提拔的张主事都要向着杨家说话,不过他却也不急,就算杨家走通了刘县令的路子也没什么,他谢家也不是吃素的,更何况今日此来,收拾杨龟寿是一方面,最主要的,还是要看看王昌龄这位大诗人如何断案。 王昌龄听了书吏的耳语之后,别有深意地看了谢直等人一眼,开口说道: “杨龟寿,我来问你,你可曾亲口说过怀疑谢家三郎拐骗奴婢?” 杨龟寿听了,不可置信地看了王昌龄一眼,却突然看到张主事在王昌龄身边向他轻轻点头,不由得心中一松,开口说道:“小人怒不择言,还请少府见谅。” 王昌龄道:“好,我再来问你,你可要正式状告谢直谢三郎诱骗奴婢?” 一语出口,谢直晒笑,杨龟寿却是大喜。 “回禀少府,这一切都是误会,小人当时不过怒极攻心,这才胡说八道而已,现在误会已然解释清楚,小人又怎会状告谢家三郎?” 法房张主事不由得暗松了一口气,这杨龟寿还算不傻,自家总算完成了县令的嘱托。 果然,只见王昌龄点头,转向谢直:“按照我大唐律法,诬告反坐,必须到衙门正式上告才行。 你告杨龟寿诬告,他却没告,说到底,不过是一场误会而已。 这样,罚他向你赔罪,你看如何?” 谢直一脸冷笑,一言不发。 旁边的杨龟寿岂能放过这样的机会,连连作揖,不要钱的好话喷涌而出,连张主事听得都直捂脸。 王昌龄也听不下去了,不管谢直毫无反应,直接开口: “既然误会已然解开,那就如此吧,你二人都是县中的青年才俊,还是相安无事的好。 就这样吧。 杨龟寿带着逃奴回家严加看管。 罚你三日之内到谢府登门致歉。” 杨龟寿自然满口答应。 谢直却开口。 “且慢! 除却杨龟寿诬告我等一事之外。 谢某还有一事要上告……” 此言一出,法房一片寂静,所有人都不知道什么情况,傻傻地看着谢直。 他却不着急图穷匕见,微眯双眼,看了看王昌龄,又看了看杨龟寿,最终目光落在了张主事的身上,你们以为这就完了?还是太年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6章 共谋窃盗 “哦?” 王昌龄一愣,脸色在法房略显昏暗的光线中显得阴晴不定,终归还是开口问道:“还有何事?” 谢直说道:“回禀少府,谢某要状告杨家杨龟寿,与其婢女小竹共谋盗窃我三人财物。” 一语出口,满室皆惊。 进门之后直接跪在地上一言不发的小竹,这一次被震撼得目瞪口呆。 杨龟寿更是破口大骂,“谢直,你放屁!你不是说那处废宅不是你谢家产业吗?再说了,那处废宅什么都没有,窃盗,有什么可窃盗的?” 谢直一指牛佑腰间的横刀。 “这柄横刀乃是请洛阳大匠出手亲制,耗费财货三十贯,俱有据可查。 昨天夜里,这柄宝刀,就被我表弟牛佑放置在了废宅之中。 你们要偷的,恐怕就是它吧?” 杨龟寿脸都绿了。 “谁知道你把横刀放到一处废宅之中? 你诬陷我!” 就连跪在地上的小竹也不明所以,到了这个时候也忍不住哭诉:“三公子,小人冤枉,请三公子明察啊……” 谢直对他们理都不理,双眼紧盯王昌龄。 “少府容禀。 律疏有云,潜形取财为盗! 我等今日前去废宅取回宝刀的时候,杨氏婢女小竹正躲藏在废宅偏厅之中,听到我等声音,更是隐藏了行迹,距离宝刀不过一臂远近。 这样看来,岂不正是潜藏行迹只为取财,此不为盗,何为盗?” 谢直说完,直愣愣地看着王昌龄,心中笃定得很。 旁边的张主事,脸色一下就白了。 《唐律疏议》这本书乃是大唐律法体系中的刑法的总集,其形式除了律文的正条之外,还包括了“疏”和“问答”,简单来说,就是对唐朝律法的司法解释,法律效力也是杠杠的。 在《唐律疏议盗贼律》的“窃盗”一条中,“疏”的第一句就是“诸窃盗人财,谓潜形隐面而取”,说白了,只要有“隐藏行迹”、“遮掩面目”这样的行为,就可以直接认定为偷东西来的。 这就有意思了。 即便谢直明知道小竹藏身废宅是为了躲避杨家的追捕,但是她“隐藏行迹”乃是既定事实,如果真的按照唐律的法律条文去卡,还真就说得通。 小竹给吓坏了,她真不明白好好的谢三郎怎么就突然翻了脸,努力地辩解道:“三少爷,我真没有偷东西……” 谢直别有深意地看着她,“你没偷?你要不是为了盗窃牛家大朗的宝刀,何必跑到那处荒凉的废宅之中?堂堂杨公子又何必带着十多个家人为你造势? 哼,也就是我们兄弟去的赶巧,但凡晚了一步,你宝刀得手,再有杨公子配合,说什么抓捕逃奴,自然就可以将你和宝刀一同带回杨家。 到了那时候,即便我们知道是你偷走了宝刀,又苦于没有证据,岂不真让你们得了手?” 小竹听完真懵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张主事在旁边看得明白,谢直这番话,看似在训斥小竹,其实根本就是在往杨龟寿身上泼脏水,想到这里的张主事,忍不住又仔细看了谢直一眼,就你还好意思告人家诬告你,你这分明在诬告别人,最关键的,这种诬告还极为高明,小竹潜藏行迹是事实,谁都不能否认,九假一真之下,不是偷,也成了偷。 杨龟寿自然不干。 “谢直,你信口雌黄! 我带着家仆配合小竹偷刀!?笑话! 别说是一柄普通的横刀,就算是三十贯打造出来的宝刀,我杨家还能缺了么? 不过三十贯而已,我杨家根本不会放在眼里。 怎么会如此兴师动众去偷?” 张主事听了,恨不得冲上去把杨龟寿的嘴赌起来,他算是明白了,这货就是个草包!现在这事儿多明白啊,谢直就是在诬陷小竹,你说你这么激动干什么?他诬陷小竹就诬陷小竹呗,就算真的偷了,和你堂堂杨家少爷有个什么关系,她是逃奴,你是少爷,你只要咬死了没有指示小竹去偷不就完了,谢直还能诬陷你亲自动手去偷不成!? 这回张主事算是全明白了,人家谢家三郎,前来县衙之前早就做好了通盘的打算,什么被诬告拐骗奴婢,根本就是一个幌子,人家根本没想用这个来拿捏杨龟寿,诬告小竹和杨龟寿共谋窃盗才是他真正的意图。 想要破局,就是死不承认! 现在可好,杨龟寿这个草包,说什么不好,非说杨家看不上三十贯一柄的宝刀,这有个屁用! 果然,谢直笑了。 “为何偷刀?你问我? 我谢家门风严谨,从来没出过鸡鸣狗盗之辈,我去哪里知道你为何要偷刀? 不过想来,却也不难明白…… 想必是日前你与我兄弟三人多有争斗,早就怀恨在心,这回听说了牛家打造了宝刀一把,你这才动了心思,偷了刀,恐怕不为别的,只为给我等添堵? 嗨,这些事情谁说的准?我兄弟三人还真理解不了你堂堂杨大公子的睚眦必报。” 旁边的张主事听得直牙疼,这还叫理解不了,您把作案动机都给定性了,要是理解再深入点,那还得了? 杨龟寿更是气得暴跳如雷,“横刀明明就是在牛佑的身上,何来被盗一说?谢直,任凭你口灿如莲,却终究也是诬告!” 说完之后,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转向王昌龄大声说道:“少府,小人要状告谢直诬告,还请反坐与他。” 然后……一屋子人都静静地看着他,如同关爱智障一般,张主事一捂脸,完,彻底完蛋! 只听得谢直老神在在地说道:“诸窃盗,不得财,笞五十……” 啥意思? 你只要有偷盗的行为,没偷着也是犯罪,五十棍子,你跑都跑不了! 杨龟寿顿时呆若木鸡。 法房书吏一看,不行,再不说话杨家大公子就真废了。 想到这里,书吏又是咳嗽一声,刚想说话,却不想谢直猛然转头,一双眼睛微眯,目光如同利剑一般刺来,书吏被他一瞪,竟然没来由地赶到一阵心悸,有心说话,却又有些不敢了,只得有些心虚地看着谢直。 谢直故作漫不经心地说道:“律疏有云,诸监临主司受财而枉法者,一尺杖一百,……十五匹,绞!无禄者,减一等。 张主事,您是算监临主司还是算无禄者?” 张主事脸都绿了,他只是个流外的小官,说白了根本没在大唐九品三十阶的官职体系之内,当然是个“无禄者”,要是被谢直告一个“受财枉法”,别说“绞”“减一等”是“流三千里”,就是“杖一百”“减一等”,变成“杖九十”也受不了啊。 谢直又看了他一眼,冷冷一笑,这才转向王昌龄。 “启禀少府,律疏有云,造意为首,行窃为从,既然小竹偷盗宝刀不得,笞打五十也就是了。 不过小竹在此事之中乃是从犯,按律理应减刑一等,笞打四十足矣。 至于主犯嘛,自然是杨大公子了……” “你胡说!” 杨龟寿暴喝一声,却将目光求助一样看向张主事,却发现张主事脸色苍白汗如雨下,竟然一声不敢吭了,这回他可就彻底慌了,吓得直接跪倒在地,高声喊冤。 “少府,小人冤枉啊!” 王昌龄看了,不由得一撇嘴,没理他,却对谢直说道:“三郎既然熟读律疏,自然知道诬告反坐的道理,现在我来问你,你确定要状告杨龟寿与小竹共谋窃盗牛家宝刀么?” “不错,谢某确实要告。” 王昌龄点点头。 “好,写下状纸,明日再来!” 啥? 谢直傻了,啥意思啊这是?现在不应该直接宣判么?怎么还弄了个明天再说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7章 三审 “放下状纸,明日再来。” 王昌龄一句话就把谢直弄急了,干啥呢这是!?我费了这么大劲,你告诉我明天再说?闹呢!? 谢直心中怒火升腾而起,好你个王昌龄,还什么名耀千古的大诗人!?你根本不配!一个县级豪强找人出面说两句话,你就敢不坚持原则?就算你才华横溢,也难以掩盖你胆小如鼠的德行! 想到这里,谢直更是怒气勃发,索性上前一步,简单叉手为礼,随即高声说道: “少府处事不公! 恕直不能从命!” 王昌龄都傻了,我怎么了我? 张主事更是下意识地张大的嘴巴,什么情况这是,王少府不是答应了吗?这谢三郎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只听得谢直侃侃而谈: “少府就是处事不公! 杨家诬告谢某,王少府以杨龟寿还没有正式状告为由,劝说两家和解,不问谢某愿不愿意与他和解,便以少府之威压迫成事! 到了最后我谢家被他诬告不说,还不得不与之和解? 此乃对我谢家不公! 随后我状告杨龟寿婢女小竹共谋窃盗,少府问明缘由之后,一来不缉拿人犯归案、二来不当堂明断,反倒是让谢某明日再来上告。 这却是为何!? 难不成还要给杨家一个晚上的时间再次与我谢家和解不成? 难不成少府还要以少府之威再次凌迫谢家不成!? 此乃对杨家有利! 一来对谢家不公,二来对谢家有利,哼!王少府,您就是如此断案的么!? 早就听闻王少府乃是诗坛前辈,一首首边塞诗悲天悯人、天下传唱,谢某早就心生敬仰,如今看来—— 果然闻名不如见面……堂堂王昌龄也不过如此! 王少府,谢某须明言在先,我谢家在汜水县传承百年,却也不是谁都能一而再再而三欺凌的!” 谢直也是憋坏了,这回放开了喷,说不出的那么一种痛快,小嘴儿跟机关枪一样,当当当、当当当……喷得爽极了! 我让你没事就写诗,还让我背!? 我让你断案不公!? 可逮住机会了! 先骂痛快了再说! 想不到十多年前的仇,竟然穿越一千多年给报了! 果然是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谢直这儿正痛快了,王昌龄可不干了。 “够了!” 谢直一看老王真急眼了,也就闭口不言,倒是要看看这货能怎么着? 王昌龄让谢直骂得脸都青了,一声断喝拦住谢直,却暂时没有开口,一个劲喘粗气,良久之后才勉强把这口气喘匀实了。 “谢直,谢三郎!你既然熟读律疏,难道不知道什么叫三审!?” 谢直一愣。 叮 《唐律疏议名例律》“自首”条的“疏”里面有句话——若有文牒言告,官司判令三审…… 整个《唐律疏议》之中,唯有这一处出现了“三审”字样。 谢直眨眨眼,嗯……没看懂! 啥意思啊? 难道审定一个案子,还得三审定罪?比后世还多一审,不嫌麻烦吗? 王昌龄一见谢直双眼中全是迷茫,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不由得大骂: “好你个不学无术的混账! 连‘三审’都不知道就敢在县衙显摆律疏!就你知道不成!? 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蠢货! 真想替你授业师父管教你一番!” 谢直不干了,老王咱可得说好了,有话说话,把事儿说清楚了,光骂街算什么能耐。 旁边的张主事一看,生怕谢直再说出什么不好听的来,赶紧拦下了他。 要说这位张主事也是倒霉,夹杂谢家和刘县令之间里外不是人,刚才还被谢直威胁了一番,吓得他心惊肉跳,生怕谢直把他记恨上。 结果现在出了这么一个情况,又不涉及到刘县令关注的杨家,那还不上赶着在谢直这卖好,还能等什么? 张主事也不管谢直对他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陪着笑脸,把“三审”给好好解释了一番。 谢直听了,无语了。 原来,唐朝的三审制度,源自秦朝的“三环”制度,其根本的目的,就在于“息讼”两字上。 具体到实际实施呢,基本就是这么一种情况。 你来告状。 县尉也好,县令也好,听了之后觉得还真得处理这事儿,就告诉你,诬告反坐啊。 你说是、明白。 然后人家问,确定告吗? 你说,确定。 然后让你明天再来。 第二天,你来,还是这一套——诬告反坐,明白,确定告吗,确定……明儿见。 第三天,再来一遍。 然后才正式进入取证啊、审理之类的司法程序。 这就叫三审! 你说闹心不闹心吧!? 为什么设置这样的程序,就是避免“怒而兴讼”! 说实话,与其叫“三审”,不如叫“三慎”更好理解,这个程序就告诉你了,告状也得慎重,立案也得慎重! 谢直上哪知道这个去啊!?《唐律疏议》里面也没写啊! 再想想王昌龄让他“放下状纸、明日再来”,谢直无奈地发现,好像还真骂错了。 “放下状纸”,就是告诉你,行,立案了。 “明日再来”,就是今天算做“一审”,明天继续“二审”,这是什么?这是正是进入了大唐的司法程序! 我还以为老王不给我立案呢! 这回可尴尬了! 谢直愁得直拍脑门子,后悔不迭,也是怪我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十多年前背不下来的诗挨了一顿胖揍,一见着王昌龄就有点压不住火儿啊,嗯,不过,刚才骂得真爽! 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现在咋办!? 还能咋办!? 赔罪吧。 谢直很快就认清了现实,一脸尬笑地冲着王昌龄拱了拱手。 “少府,误会!都是误会! 只怪小子学艺不精,这才错怪了少府,小子在这儿给您老人家赔礼了,还请少府看在小子年幼无知的份儿上,放过小子这一回吧?” 王昌龄冷哼一声,不搭理他,向法房张主事问道:“咒骂县尉,该当何罪?” 张主事一听,顿时一脸苦笑。 按照大唐律法,殴打佐职,徒一年,咒骂的,减三等,也就是杖八十,这都是律疏中写得明明白白的东西。 但是他不敢说啊。 好家伙,要是他直愣愣地说应当杖打八十,你说王昌龄打不打?以他刚才被谢直骂得铁青的脸色,肯定得打啊! 谢直挨了八十大棍,你说他恨谁? 谢家三郎恨不恨王昌龄他不知道,不过肯定会恨上他法房张主事! 张主事都快哭了,你们一个个的有完没完啊,全都欺负我,全他娘欺负我! 张主事讷讷不敢言。 谢直却急了。 他一脑子《唐律疏议》,还能不知道辱骂县尉要打八十大棍么?心中暗自着急,看来是刚才骂得太狠了,真把老王给骂急眼了! 可是他真不想挨棍子啊。 这咋办? 怎么才能说服王昌龄呢? 谢直站在原地一言不发,脑海中却在急速地转动,想要说服王昌龄就得投其所好啊,现在的问题是他对王昌龄了解得太少了,出了知道他是名传千古的七绝圣手,别的也不知道啊,怎么说服他才好呢? 等等 诗! 不对,不是诗! 是……名声! 谢直突然眼前一亮,随即朗声开口:“少府容禀,小子请少府饶过小子,非是小子惧怕少府的责罚,乃是真正为了少府着想……” 王昌龄一听,都给气乐了,这还要脸不要啊,刚才都快把我骂成狗了,现在还敢摆出一副“我全是为了你好”的嘴脸。 行,你说说吧,说不明白,看我这么收拾你的! 只听谢直说道:“少府诗名,传遍天下,自然不用多说,不过,据小子所知,除此之外,好像就没有别的名声了…… 今日此事,正是机会! 少府请想,小子连三审都不知道,以至于闹出这么大的笑话,究其根源,乃是小子从来都没有名师指导。 但是小子对律疏却可以倒背如流,只因我家二叔曾经教导过小子一番而已。 如此差别,所谓何来? 小子不敢妄自菲薄,这一切,都是因为小子薄有才情!” 这句话说完,谢直都不由得老脸一红。 旁边众人都听傻了,见过不要脸的,还真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有自己说自己“有才情”的吗?就算是毛遂,也就只敢说“这事我能办”,他也不敢说“我有才华,所以我能办”。 谢直却管不了那么许多,强忍着心中的尴尬,若无其事地说道:“今日只要少府饶过了小子,他日少府‘爱才’之名,必然和诗名一同名传天下啊。” 王昌龄听了,也惊呆了,他再一次被谢直的表现刷新了认知,你这信心都哪来的啊!?我怎么听着这么不靠谱呢! 然后死死盯着谢直,只见他满怀信心的站在原地,一副“你爱信不信,给你机会你自己得把握”的劲头。 王昌龄不由得哑然失笑,他本身对细微之事就不太在意,说好听的就是不拘小节,说白了,就是对一般事情不太走心。 今天看了谢直的表现,恼怒之余倒是有点兴趣了。 转念一想,左右不过八十大棍而已,谢直身为谢家的子孙,可用减、赎,折腾个半天,棍子还是打不到他的身上,最后还是赎铜了事。 既然如此,何不做个顺水人情? “好! 我倒是要看看你日后如何帮我名传天下!” 谢直听了,不由得长出一口气,这八十棍子,总算是躲过去了。 他却没有想到,王昌龄不但不责罚他了,还有心思和他开起了玩笑。 “不过,现在看来,日后你谢直的名声,恐怕逃不开‘当仁不让’这四个字了。” 谢直听了,脸上又是一红,这叫“当仁不让”啊,这叫不要脸好不好?我自己都知道! 只听王昌龄继续说道: “既然你日后肩负让王某名传天下的重任,王某就不得不提点你一句了,有些话,还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更好。” 谢直点头,废话,我还不知道这个么!?但是现场真没人能帮忙啊。 想到这里,他的目光,不经意间甩项了张主事。 张主事:“……” 他欲哭无泪,你们他娘的欺负人没够是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8章 《谢公状告杨龟寿贴》 王昌龄既然不再追究谢直出言不逊,那么事情就重新回到了司法程序上。 “可有状纸?” “没有。” “请县衙文吏代写,还是你自己写?” “自己写。” “现场写来。” “是。” 谢直答应一声,上前几步,来到张主事面前的书案旁,抄起毛笔,不由得一阵感叹。 他前世上学的时候,被家里人逼着练习书法,练着练着,自己也觉得书法其中妙趣横生,就一直坚持了下来,真没想到,前世多年练就的书法,到了今天,倒是派上了用场。 提起笔,那种熟悉的感觉,让人迷醉,谢直刚要下笔,突然心中一动,想起了谢家书房中的那副石淙山摩崖石刻,心中便有了计较。 刷刷点点,不过片刻,一副状纸已然写就。 张主事在边上眼都看直了。 谢直停笔,看了看这幅状纸,很是满意,就等着吹干墨迹,把它送到王昌龄的手上。 却不想,就在此时,久久没有动静的小竹,突然跑了过来,一把抱住谢直的大腿。 “还请三少爷救命啊! 小竹不想死啊! 小竹不敢回杨家啊,小竹回去,大公子恼羞成怒之下,必定责打小竹,说不定当场就能打死小竹! 还请三少爷开恩,救我一救!” 谢直愣了,这么夸张么? 叮 《唐律疏议斗讼律》——诸主杀部曲……其(部曲、奴婢)有衍犯,决罚致死及过失杀者,各无论。 啥意思? 奴婢有错,主人有权力动用私刑处罚,处罚的程度呢?最好别弄死,要是没注意弄死了,“勿论”——就这么着吧,别提了。 简单来说,奴婢有错,主人打死了他也是活该。 那小竹有错吗?肯定有啊,别忘了她是私逃! 仅仅这一点,就足以让杨家打死她了,更别说谢直还诬陷她和杨龟寿共谋窃盗呢。 你说小竹哪敢跟着杨龟寿回家啊,那不是找死呢吗? 谢直看着小竹哭得梨花带雨,也有点头疼,他一开始的谋划,根本没琢磨着能成功告到共谋窃盗的程度。 按照他的想法,杨龟寿肯定不承认共谋。 然后他就可以问了,那小竹为什么会出现在废宅之中? 杨龟寿说小竹私逃。 然后谢直就可以问小竹为什么私逃。 那小竹为什么私逃啊?谢直当然知道了,小竹第一次见面就说了,“撞破了主人家的丑事”,具体什么丑事,谢直现在还不知道,不过能吓得小竹私逃,想必事情不会小。 谢直明面上是上告小竹和杨龟寿共谋窃盗,实际上,根本目的就是要把杨龟寿的丑事公之于众! 共谋窃盗才是什么惩罚,笞五十,小棍子抽五十下,能怎么着?养俩月伤就好了。 哪如把他的丑事宣扬出去,让整个杨家抬不起头来? 诛心可比小棍子好玩多了。 但是谁能承想杨龟寿那么草包,虽然没有明面上承认共谋窃盗,竟然话里话外也没否认,让王昌龄干脆立案了,这让谢直的谋划就出了偏差。 再加上他根本不知道“三审”这个制度,更是让事情演变到了这种程度。 这么看来,也许不是人家杨龟寿草包,而是他要遮掩他做下的丑事,宁可认下共谋窃盗的罪名,也不能让小竹在县衙之中把事情宣扬出去。 反正不管他是不是草包,谢直肯定是不敢让小竹跟着他回家的。 但是,怎么说才好呢? 谢直一阵犹疑,却也想不出好办法,只得把目光投向了张主事,这些司法程序上的事儿,还得找专业人士。 结果张主事的嘴闭得严实极了,开玩笑呢?他现在哪敢张嘴?刚才解释三审是向谢家卖好,现在这事儿他要是敢接着说话,回来怎么向刘县令、怎么向杨家交代? 谢直一见,也是无奈。 就在他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王昌龄倒是说话了。 “谢直状告杨龟寿一案,这小小婢女乃是重要的证人,考虑到她的身份,不宜再去杨家。 按照三审制度,原告也好,证人也好,只要不能保证周全,可以求助县衙保护。 也罢,就让她暂留县衙之中,等到结案之后再做处置。” 小竹一听,连连道谢。 谢直闻言,也是大喜,这老王,够意思!就冲你这个,咱俩的帐,两清了! 正巧手中的状纸墨迹已干,谢直便恭恭敬敬地将状纸送到王昌龄的手上。 王昌龄手拿状纸,初时并不在意,拿眼一扫。 “咦?” 仔细一看。 “嗯!” 抬眼看看谢直,又低头看看状纸。 闭上双眼摇头晃脑一番,最后睁眼长出一口气。 “难得!” 再看谢直,眼神中毫不掩饰带着欣赏。 “想不到谢三郎不但熟读律疏,这一手书法,也是登堂入室! 王某观你这字体,隐约中颇得我朝前辈大家褚公的神韵,却又自成一派,实在是难得。” 谢直表面谦逊,嘴里说着“不敢不敢”、“抬爱抬爱”,心里早就乐开了花,他前世练习书法,最爱宋徽宗赵喆的瘦金体,这幅状纸,正是谢直灵机一动,用瘦金体写就。 这里必须说明一下,书法瘦金体说是宋徽宗所创,但是也不是凭空创造,追本溯源,祖本就是谢直手上的石淙山摩崖石刻! 现在把瘦金体拿出来,果然直接就把王昌龄给震了! 瘦金体这种书法字体,个人风格极其独特,号称“天骨遒美、逸趣蔼然”,第一次现世,自然让王昌龄爱不释手,口中还在不停叨念: “好字!好字! 别具一格,自成一体! 想不到你谢三郎小小年纪,书法已然有了这样的造诣! 分属难得! 我大唐书法,必有你一席之地! 好! 真好! 由此看来,我王昌龄日后名扬天下,或真因你汜水谢直之故!” 旁边的杨龟寿实在有点听不下去了,你堂堂县尉,拿着一份状纸,这么路子夸赞,真的好吗?不由得轻咳了一声。 王昌龄正沉浸在书法之美中,被轻咳打断,不由得怒从心头起,转眼一看,却是杨龟寿,他突然又不想说话了。 并不是他刻意放纵,而是王昌龄突然想到,这杨龟寿也必然会名扬千古! 为啥? 就是因为手中的这一幅状纸! 想想看,王羲之写了个帖子换大鹅,都被后世书法爱好者背了个滚瓜烂熟,今日瘦金体初次现世,这幅状纸,必然会成为大唐名帖广为流传! 一个书法爱好者和另外一个,将会产生这样的对话—— “瘦金体的字帖临了吗?” “当然临了,《汜水谢直状告汜水杨龟寿与婢女小竹共谋窃盗牛氏宝刀贴》,我都快背下来了……” “你怎么还背全名啊,现在都叫《谢公状告杨龟寿贴》,或者叫《杨龟寿共谋窃盗贴》……” 那画面太美,简直不敢看啊! 蒙在鼓中的杨龟寿一见王昌龄没有冲他发火,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谢直在边上看了,忍不住嘿嘿直笑! 小子,原想把你的丑事公布于大庭广众之下,谁想到出了偏差。 不过咱谢三郎言而有信,说是要毁你名声就是要毁你名声! 你以为遮掩了你的丑事就行了? 做梦去吧!我得把你钉到历史的耻辱柱上! 你的名声,必将跟随这幅“瘦金体第一帖”名传千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9章 谢家 谢直在县衙门口和牛氏兄弟告别,相约明天继续状告杨龟寿,然后溜溜达达回了谢家老宅。 结果老管家谢忠都在门口等了半天了。 “三少爷,您可是回来了,老爷老夫人都等着您呢,快进去吧……” “忠叔好,您老人家怎么还在这等我啊,以后这种事安排给别人不就行了……” 谢直嘴上说着,目光却落到老管家谢忠左臂空空荡荡的衣袖之上——老管家的左臂早就被截肢了。 一段记忆霎时出现在谢直的脑海之中: 老管家谢忠,原来是汜水县中一户农户,在高宗朝和谢家老爷子一同身为府兵、出兵放马,结果在临洮一战中,为了保护当时的队正谢家老爷子,被敌人一刀砍中左臂,直接晕倒在战场上,战后被谢老爷子带人从死人堆里面刨了出来,虽说保住了一条性命,却也永远地失去了左臂,自那以后,谢忠干脆舍了自家的那些田地,投身到了谢府当管家,仔细算下来,也有二十多年了。 想到这里,谢直对老谢忠的敬佩油然而生,为国征战、因伤致残,不管在哪个年代,都是当之无愧的国之英雄,更何况谢忠乃是为了救援谢家老爷子才落了个如此下场,更是有大恩于谢家,于公于私,谢直这位谢家三孙子,都的对老谢忠恭恭敬敬。 “忠叔,那个……以前要是有得罪的地方,您就看在三郎少不更事的份上,千万别忘心里去啊……” 谢忠听了一愣,“三少爷说这个干嘛?”随即发现谢直的目光盯在自家空空荡荡的衣袖上,不由得哑然一笑。 “三少爷不必如此,战场之上兵危将险,那真是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挣命,谁伤谁残,都是正常。 真要是说起来,我还得感谢老爷呢,要不是他战后不顾危险、疲惫重回战场,把我从死人堆里刨了出来,恐怕你忠叔早就失血而亡,这么一算,岂不是老爷救了我的一条性命?” 谢直却摇头,“忠叔您千万别这么说,我祖父当时是队正,自然要战后清点人手,更别说您是为了救援祖父大人才受的伤,于情于理也要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谢忠却是笑了,“三少爷仁义!不过终究没有上过战场,您是不知道,那一战从夜里杀到第二天傍晚,别说什么受伤之人,就是没有受伤的,也都累瘫了,谁还愿意回到战场上刨死人堆去? 临洮一战,我大唐出动兵马数万,分属一百多个折冲府,只有老爷率领的成皋折冲府在战后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让咱们汜水县这些本乡本土的乡亲们生得救治、死得归乡,这份恩情,可不是你忠叔替老爷当刀子换来的。” 谢直听了,终于沉默,他知道独臂谢忠说的是事实,别的不说,整个谢家之中,如同谢忠一般投靠的部曲,基本都是那一战中被谢家老爷子从死人堆里面抢出来的,要是没有谢老爷子,这些人也许真会死在临洮大谷口。 正如谢忠所说,这份恩情,整个成皋折冲府甚至整个汜水县,只要是家里面有府兵的,都得记着! 而谢家老爷子,也正是因为这一战,荣升成皋折冲府果毅校尉,堂堂的从五品下的朝廷武职。 谢忠一见谢直沉默,赶紧出言催促,“三少爷,别的事再说吧,老爷还在正堂等着呢,咱们赶紧过去吧?” 谢直点头,和老管家一起来到谢家祖宅的正堂。 进门一看,嚯,人真齐啊,谢家老爷子、祖母薛氏、二叔母柳氏、大嫂吴氏,就连年仅六岁的大侄子谢文也在,这家伙,除了洛阳为官的二叔,陇右从军的大哥,远嫁幽州的大姐,国子监求学的二哥,谢家一门,齐齐整整的,都在。 不过大家怎么都不说话啊?一家人在一起不应该欢声笑语的吗?怎么一个个都面沉似水的,尤其是谢直的祖父谢老爷子,那一张脸黑得跟锅底一样,这三堂会审的架势,是摆给我看的? 谢直心中犹疑,却也当先施礼。 “见过祖父、父母,见过二叔母,见过大嫂。” 老爷子没反应,老太太倒是笑着点头,二叔母柳氏直接甩了个白眼,只有大嫂吴氏笑吟吟地回了半礼,还一扯身边的大侄子谢文。 六岁的孩子在母亲的示意下,恭恭敬敬地叉手为礼,“见过三叔。” 谢直一看他跟个小大人一样,就忍不住想笑,这要是在后世,这个年龄的熊孩子,正是上房揭瓦的时候,最是讨厌不过,没想到到了大唐,变得这么规矩,看来礼法这东西还真有点用啊,一念至此,他就乐呵呵地问道: “小文今天这么老实啊,怎么没出去玩?” 结果大侄子还没说话呢,高居正位的谢老爷子就是一声冷哼,二叔母柳氏更是直接开口: “三郎,你可算了吧,千万别把小文给带坏了。 不是二叔母说你啊,堂堂六尺高的汉子,今年都十八了,眼看就要成丁了,怎么还不如个六岁的孩子?人家小文读了一天的书,要不是为了等你回来,人家还用功呢…… 你再看看你,这刚醒就跑出去玩儿,你就不知道先给老太太报个平安去?可怜老太太腿脚不好,还特意派我去看望你,你说让二叔母说你什么好啊?” 谢直一听,脸一红,这事儿,还真是忽略了,不说大唐的礼法是什么要求,就单独说这老太太薛氏,也应该在苏醒的第一时间前去探望,没别的原因,老太太对原主谢直实在是太好了,正所谓小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心尖子,现在谢家长孙不在,身边就谢直这么一个孙子,老太太对他的宠溺,简直是毫无原则那种,按照原主的记忆,他要是一把火把房子点了,老太太都能在旁边拍手叫好。 果然,谢直还没说话呢,老太太就先开口了。 “这有什么呀?不就是先出去玩了一遭么,不算事儿! 老太太我半摊在床,就是废人一个,我还有什么奢求啊?不就是看着这些孩子身体康健、早日成家立业么? 我孙子昏迷了三天,现在还能活蹦乱跳的,这就是好!来不来看我这个糟老婆子,我都乐意!” 老太太作为当事人这么一说,柳氏只得闭嘴。 而谢直听了,心中感动非常,憋着通红的眼眶对着老太太展颜一笑,笑得那叫一个灿烂。 这个奶奶,真好! 老太太也是含笑望着他,眼神中的宠溺都快溢出来了。 好一副祖慈孙孝的画面。 结果…… “咳咳……” 一声咳嗽突兀响起。 谢直转脸一看。 那是一张黑脸。 谢老爷子。 谢直一看,三堂会审的正戏,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10章 薛氏老太太 谢老爷子咳嗽一声,直视谢直,问道: “听你二叔母说,今天你和杨家子闹起来了,还折腾到县衙去了,怎么回事?” 谢直还没说话呢,柳氏倒是先开口了: “就是啊,有什么误会,还不能在家里说,还非得跑到县衙门去评理?那种平头老百姓才做的事儿,是咱们谢家应该做的吗? 再说了,那杨龟寿好歹也是咱们谢家的亲戚,真要是论起来,三郎还要称呼他一声表兄,这可倒好,表兄表弟闹误会,不在家里找长辈评理,还闹到县衙去了,丢人不丢人啊?” 谢直听了,冷冷一笑。 说什么杨龟寿和谢家有亲,这个倒是真的,更确切地说,杨龟寿是和她柳氏有亲,而且关系还真不远——杨龟寿的生母,乃是柳氏一奶同胞的三妹,真要是说起来,谢直的二哥谢正,和杨龟寿是正经的姨表亲兄弟,放到谢直身上呢,应该跟着他二哥叫表兄才是,这么一说,杨龟寿也算是谢直的姨表兄。 不过谢直向来和柳氏比较疏远,在他的心里,真正的表亲,是牛家兄弟,至于杨家甚至柳家,根本谈不到什么感情。 具体到杨龟寿,没揍他就是好的! 谢直理也不理柳氏,直视谢老爷子。 “祖父大人,难道县衙中发生的一切,您还不知道吗?” 谢老爷子脸色更黑了,倒是旁边的大嫂吴氏见状,赶紧解释道: “三郎,今天祖父大人一整天都在折冲府点验府兵,这不是才刚刚回来。 家里你又不在,刚听到消息,准备去派人打听,谢忠就回报说你已经出了县衙,这不就一家子人都等着你回来再说嘛。 你和杨家子在县衙中到底怎么了?咱们家人可都不知道呢,赶紧说说。” 谢直点头,哦,原来是老爷子没在家,就剩下祖孙三代老娘们留守,怪不得对外界的消息没那么敏感,想到这里,他开口说道: “咱们谢家拿杨家当亲戚,可人家杨龟寿可没拿我这个谢家子孙当做表亲! 祖父大人,你不知道,杨家丢了杨龟寿的贴身婢女,结果说是我诱拐的! 祖母大人,您知道吗,杨龟寿给我安了一个诱拐逃奴的罪名,要给您孙子判个流放三千里啊……” 谢直一边喊屈,一边添油加醋地将两人因何前往县衙的缘由说了个明白,最后说道: “这事儿闹到了衙门,是孙儿愿意的吗?还不是他杨龟寿说孙儿诱拐逃奴,这要是不去说清楚,祖母大人,您要是想再看见您孙子活蹦乱跳的,就得去三千里之外了啊……” 谢直最后这句话,可算是捅到老太太的心窝上了,薛老太太当时就哭了,也不管谢直都是十八岁的大小伙子了,一把搂过来,就“心啊肝啊”地喊,好像现在就有人要给他流放了一样,一边喊还一边骂骂咧咧的: “这都什么亲戚啊!?这么怎么狠的心! 别说我家孙子什么都没干,就是真看上了他家一个小小婢女,你给我老老实实地送过来不就完了? 还敢上衙门去告!? 还敢让我孙子流配三千里!? 我看他们谁敢! 他们要是真敢干出来这样的事情,我老太太豁出这张脸皮不要,也要请我大哥出面、带兵血洗了这汜水县! 要杀头,我老太太和我孙子一起上法场! 要流配,我老太太爬也得爬出去个三千里! 哎……我可怜的孙子啊……” 柳氏听了,气得只翻白眼,还什么亲戚啊?连“血洗汜水县”都嚷出来了!第一个就得拿杨家开刀!还亲戚,有死绝户了的亲戚么!? 谢老爷子也是一阵无语,轻声喝道:“胡说些什么呢!?什么血洗汜水县!?这种话也是能说的!?” 老太太还不干了呢。 “怎么了!?我说怎么了!? 我不请我大哥出面,我还能指望谁!? 指望你老谢家!?连个从小没爹没娘孩子都护不住,我指望着你行么!? 还什么成皋折冲府的果毅校尉,你亲孙子要真流配三千里,我看你这五品官还有没有脸干得下去!?” 谢老爷子一听,气得差点背过气去。 谢直藏在老太太身边,眼看着老太太发飙,不由得一阵窃喜,原主的记忆,果然靠谱! 别看谢老爷子是堂堂的从五品下朝廷命官,也别看他是什么折冲府果毅校尉,什么谢家家主,什么汜水大户,在老太太面前,全都不好使! 老太太姓薛,祖上牛逼极了,最直接的,她爹就是大唐开国名将,薛仁贵! 老太太虽说是个妾氏所生的庶女,身份略显尴尬,不过正是他们这一辈人中最小的一个,从小就颇得薛仁贵的喜爱,长大以后也很是得高宗、武后朝名将薛讷的宠爱。 这位薛讷呢,就是薛仁贵的长子,继承了爵位不说,在后世的各种演义小说之中,还有一个家喻户晓的名字,薛丁山! 在真实的历史上,有没有樊梨花,咱不知道,不过按照谢直的记忆,薛讷正是临洮一战的主帅。 谢老爷子也正是在那一战中崭露头角,先是跳荡首功,阵斩吐蕃大头人,后是带队收敛了所有成皋折冲府的死伤同乡,正好让战后巡视战场的薛讷看见,谢老爷子年轻的时候也是一表人才,终究入了薛大帅的法眼,最后不知道怎么商量的,竟然将薛家庶女下嫁给他。 别看老太太现在慈眉善目的,年轻的时候也燥得很,据说刚刚成婚的时候,给谢老爷子治得一愣一愣的,也就是后来腿脚不好,慢慢心身养性了,这才看起来是个和善的老太太,不过她要是真发飙的话,谢家老爷子还就真没辙。 谢老爷子拿老太太没辙,可不代表那谢直没辙。 谢直一看老爷子的目光甩了过来,顿时就是一激灵,轻轻抱了抱老太太,然后规规矩矩地站在了老爷子面前。 谢老爷子看着面前的三孙子,气得直运气,可是终究不敢再提杨家的事儿了,要不然的话,真把老太太惹急了,倒不一定写信给薛讷调兵,非得命令谢忠带着家将把杨家给砸了不可,至于杨龟寿告谢直诱拐逃奴这件事,老爷子根本就没往心里去,连最后的结果都懒得问,直接开口。 “行了,明天让谢忠拿着我的帖子去一趟县衙,再去一趟杨府,看看他们怎么个说法,你们这些孩子也是无法无天,口角几句的事儿,就敢把流配三千里的罪名随便往别人脑袋上扣?缺揍!” 谢直听了一愣,不是,怎么回事?听老爷子这意思,还以为杨龟寿把自己告下来了? 他刚要开口解释后续的发展,只见老爷子不耐烦地一挥手。 “放心吧,有我在,还能真叫你流配三千里去? 不过你也不能天天在家惹是生非的了,我看你也没什么事了…… 正好,你祖母不是要给你大舅爷写信吗,就让她在信中提上一句,把你送到幽州去从军吧…… 我听说你有个表叔叫做薛嵩,天生勇武、膂力过人,现在正在幽州任校尉,你过去以后就给他当个亲兵,有着一层亲戚的关系,又有着你祖母的面子,早晚给你落下一份前程……” 谢直一听都懵了,从军?当兵?可是我不想啊,我要是真想当兵,当初大学毕业了就可以直接大学生入伍,何必费劲巴拉地考了个研究生出来?怎么穿越到大唐还得当兵呢?难道我注定就是当兵的命?还有,那薛嵩是干什么的,我就得给他当亲兵?表叔也不行啊…… 就在谢直暗自腹诽的时候,突然意识到不对。 薛讷……这个名字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卧槽!不会是那位爷吧?! 谢直吓得冷汗都出来了,看看祖母,她是薛仁贵最小的女儿,她大哥是薛讷,就是传说中的薛丁山,刚才还要给他写信呢,说明薛讷还健在人世,然后,薛嵩天生勇武、膂力过人…… 没错了,就是他! 后世小说《薛刚反唐》的原型人物,薛仁贵之孙,薛讷之侄,四洲节度使,薛嵩! 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这位爷跟着安禄山一起造反来着! 一想到这里,谢直话都说不利落了。 “祖父……祖父大人,现在是……大唐天宝多少年来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11章 当官去 “现在是天宝几年?” 听了谢直的问题,老爷子气得翻了个白眼,倒是老太太一如既往地宠溺说道:“你这孩子,还说自己没事了?昏迷了三天,怎么连年号都弄错了,还天宝,咱大唐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的年号了?” 谢直顾不得别的,直接开问:“那现在是……?” “现在是圣天子玄宗在位,年号开元,今年是开元二十二年。” 谢直总算是轻轻送了一口气,还好,不是天宝年间……不过转念一想,卧槽,这有什么可高兴的啊?开元一共才二十九年!眼看着还有七年就到头了!安禄山天宝十四年冬十一月范阳起兵,就算今天是开元二十二年,仔细算下来,还有二十一年呗。 自己今年十八,二十一年以后三十九,等安史叛军打到汜水县,四十…… 然后…… 卒。 墓碑上怎么写? 谢直,2019穿越大唐,吃喝玩乐二十年,死于安史之乱。 真要是这么个结果,岂不是穿越者之耻!? 可是该怎么办? 谢直再一想到汜水县这个地理位置,差点哭出来。 汜水县啊,古称成皋,还有一个大名鼎鼎的名字,虎牢关!没错,就是刘备哥仨群殴吕布的那个地方,那是洛阳城的东大门啊。 先不说汜水县,你知道洛阳城在整个安史之乱里面都经历了什么?天宝十五年,洛阳失陷,至德二年,朝廷反攻,攻占洛阳,随后大败于相州,洛阳再次失陷,宝应元年,朝廷再次反攻,再次光复洛阳,直至安史之乱平息,八年啊,整整八年,两度失陷,两度光复,洛阳城四度易手,城中住户十不存一,据说连洛阳城中的皇城都烧成白地了! 家里被祸祸成这样,你觉得东大门汜水县能好到哪里去? 一想到这里,谢直就不由得衷心地佩服谢家的老祖宗,这眼光,绝了,直接把家安在了战场的正中央!祖宗们,这就是传说中的立flag吧!? 正堂之中的谢家人,一见谢直沉默不语,都惊了,这孩子这是怎么了,一会欲哭无泪,一会咬牙切齿的,不会是昏迷之后变成傻子了吧? 老太太满心担忧,轻声说道:“三郎,三郎,你要是不愿意去投军,咱就不去啊,什么前程不前程的,咱们家还能少了你一口饭吃吗?快别跟自己较劲了,咱不去了啊……” 谢直听了,满心感动之余,深情地望着薛氏老太太。 “回禀祖母大人,我刚才是在想……我想搬家……” 老太太当时就震惊了,这孩子就是个傻子! 谢老爷子不干了。 “放屁!谢氏先祖几辈人筚路蓝缕、披荆斩棘,不知道吃了多少苦才拳打脚踢下这么一份家业,你个小小的后辈子孙,说不要就不要喽?!别说你现在还什么都不是,就是你以后成了谢家的族长,也不得抛弃祖宗基业!” 谢直脾气也上来了,斜着眼看着老爷子,老祖宗把家安在战场中间还有理了不成?我还没找他们算账呢,你还敢跟我提他们!?我这是要救你们的命好不好?你还跟我嚷嚷!? 你不走,行,我自己走! 他刚要开口,脑海中突然“叮”的一声响。 《唐律疏议名例律》,十恶……七曰不孝……诸祖父母、父母在,而子孙别籍、异财…… 《唐律疏议户婚律》,诸祖父母、父母在,而子孙别籍、异财者,徒三年! 文字的意思很简单,只要爷爷奶奶、或者爸爸妈妈还健在,谁要想自己搬家到别的地方,或者建立小金库,没别的说的,直接三年有期徒刑! 还要带上一个“不孝”的名头,连皇帝大赦天下都不带你玩! 因为啥? 十恶,不赦! 谢直一看,恨不得仰天嘶吼,还他么让不让人活了!? 老太太一看他眼珠子都憋红了,生怕这孩子憋出个好歹来,再次毫无底线的劝解,不过即便是燥得厉害的老太太也不敢支持谢直搬家的提议。 “乖孙子,好好和你祖父说话啊…… 你说你这孩子也是,怎么好好的想起搬家来了? 你是不是觉得汜水县太小了,没什么好玩的啊?” 谢直还没说话呢,旁边的柳氏直接插了一嘴,“我看啊,就是前两天去石淙山把心给玩野了,这回可好,不光自己玩,还想带着一家子一起玩去……” 老太太狠狠瞪了她一眼,自古以来,只有宠孙子的奶奶,可没听说宠儿媳妇的婆婆,柳氏一见老太太的大白眼珠子,可就不敢说话了。 老太太继续轻声细语地对谢直说道:“乖孙子啊,你要是想玩,那还不容易,带着谢孝、谢义他们,再带上你牛家那两个表弟,想去哪去哪,玩呗,也用不着搬家啊? 要是你觉得玩不够,也好办,学你二叔,当官去,反正朝廷的官山南海北的哪都去,一去还好几年,还不够你玩的?” 谢直一听,顿时心花怒放,对啊,我搬不了家,我当官!我当了官,上哪不行?只要躲开安史之乱,你们人脑袋打出狗脑子来,关我屁事! 一想到这里,谢直乐了,也不管别的,几步到了老太太身边,狠狠一抱。 好家伙,给老太太吓了一跳。 “你这孩子,多大了,还没给正形!你这个三叔怎么给你大侄子做榜样啊?” 话虽是这么说,老太太却由衷的高兴,看看,我孙子,和我这感情! 谢直不管大侄子谢文都看傻了那劲头,对着谢老爷子说道: “行,祖父大人,我当官……不是……我谋前程去! 不过,幽州我可不去!” 废话,幽州乃是安史之乱的大本营,跑那当官,不是一头杵进贼窝子了么? 谢老爷子看着自家的三孙子,想弄死他的心都有了,最后还是在老太太温(yan)柔(li)的目光中冷哼一声。 “不去幽州,也行,去陇右吧,正好跟你大哥作伴去……” “不去!” 谢直直接摇头,平灭安史之乱的主力部队就是陇右大军,上那,干嘛?折腾一圈不还得上战场? 老爷子一听他斩钉截铁的拒绝,脑门子上的青筋连着蹦了一蹦,又看了看自家夫人更加温(yan)柔(li)的目光,强忍着问道:“那你想去哪?” “西蜀。” 西蜀可是好地方,玄宗避难都往那跑,绝对安全。 “西蜀没熟人。”老爷子也懒得废话,青筋,蹦。 “岭南。” 岭南也是好地方,祖国的最南端,累死安史叛军都到不了。 “你会游泳吗?咱家和水军没来往。”老爷子生生给气笑了,青筋,再蹦。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最后一个了啊,江南,或者淮南也行。” 这也是好地方,虽然受到了一些影响,终究没有遭受兵灾。 结果…… 老爷子的青筋,蹦蹦蹦! 直接开骂: “我是折冲府果毅校尉,不是他娘的兵部尚书! 淮南、江南那是什么地方? 繁华之地的肥缺能落在你头上!” 说完之后还不解气,直接冲着老太太说道: “你不是要给你大哥写信吗,写吧,让他给安排,我看看堂堂大唐国公爷能不能给安排喽!?” 老太太也是一脸为难,最后对谢直说道: “乖孙啊,你说的这几个地方,实在是力有不逮啊,就算以你大舅爷在军中的势力,恐怕也安排不下去啊,不行……你再想想?” 谢直也是无语,这可怎么好啊?能去的不安全,安全的不能去,这从军一途,这不是断了吗?既然武道一途不成…… 突然,他灵机一动,脱口而出。 “要不……我读书考进士吧……” 结果…… “不行!” 看热闹看了半天的柳氏,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一下子就蹦了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12章 今年不得拜师 “不行!” 柳氏一声突如其来的叫嚷,让整个老宅正堂安静了下来。 谢直看向她,目光平静。 谢老爷子看向她,隐含怒火。 薛氏老太太却直接轻声断喝:“为什么不行!?” 柳氏讷讷不得言,是啊,为什么不行,不管谢直提出投军也好、读书也好,都是他自己的选择,不管多不靠谱吧,哪怕谢家老爷子都快被他气出高血压来了,也强忍着怒火一个可能一个可能地跟他分析,为啥,还不是因为这是给谢家子弟谋求前程?现在你说不行,几个意思?难道谢家子弟就不能有前程么?这是你一个谢家媳妇应该说出来的话吗? 一瞬间,正堂之中的气氛凝重起来,年仅六岁的谢文,甚至感觉呼吸都困难了。 这时候,正堂中一直没有什么存在感的人,谢家的长房长媳、谢直的大嫂、吴氏,开口说话了:“祖母大人不必动怒,二叔母没有其他的意思,她也是咱们谢家人,怎么还不愿意看到咱们谢家子弟出人头地啊? 我想,二叔母的意思,是三郎向来顽劣,也不曾读书进学,现在突发奇想要读书,还要去考进士,未免有些让人难以接受,怕的是三郎一时兴起,却又不能持之以恒,到了最后,那不成了荒废时光了吗……” 柳氏一听,立刻点头如啄米,“就是,就是,我就是怕三郎荒废了时光,耽误了投军谋求前程的机会……” 薛氏老太太冷哼一声,对柳氏的真正的想法心知肚明,却也没有再说什么,正堂之中的气氛总算是缓和了下来。 吴氏一见,转向谢直。 “三郎,我听人提起过,无论习武还是从文,要想有所成就,都需要做好吃苦的准备,而且从文之苦与习武之苦还大有不同,爬五更、起半夜,头悬梁、锥刺股,不但要背诵典籍,还有习字作文,最终结果,却是谁也说不好,不比你习武时一拳一脚来得直接。 在旁人看来,习文甚至比习武还要辛苦,你大哥也曾想过读书上进,结果看了不到三天,就差点把房子点了,他亲口跟我说过,这辈子都不会再碰书籍了,与其读书考功名,还不如上了战场一刀一枪地博前程,如此看来,读书真是辛苦非常。 三郎,大嫂只为你一句,你想好了吗,真的要读书?” 谢直听她这么一说,都想起高考前夕那三个月了,哪是人过的日子吗?尤其听到大嫂说到“爬五更、起半夜,头悬梁、锥刺股”的时候,眼泪差点留下来,我他么研究生都快毕业了,结果还得跑到大唐再参加一次高考,这玩意儿谁能想到? 不过一想到安史之乱的那种寸草不生的战乱,算了,高考就高考吧,再考一回也比死了强。 “多谢大嫂提点,三郎想好了,就是要读书!” 大嫂吴氏看着他眼中的坚定,点点头,不说话了。 柳氏却不干了。 “读书哪有那么容易?你别以为能吃苦就行,那些寒门子弟哪一个不是拼了命的上劲,结果呢,有几个出人头地的? 真要是读书,你得拜老师! 可是咱们汜水县哪里有什么名师啊?县学那里都闹腾成什么样了,还不是一个像样的老师都没有?要不然的话,你二哥也不会去洛阳国子监求学,我也少了一份骨肉分离之痛……” 说着,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情流露,竟然还抹起眼泪来了。 薛氏老太太原本听了柳氏的话,就要开口,不想柳氏最后却提到了自家的二孙子,老太太也被她勾起了伤心事,神情变得落寞,也说不出来话了。 只有谢直不以为意,还呵呵一笑,“谁说汜水县没有名师?” 柳氏一听,也不抹眼泪了,“有名师?谁啊?” 谢直一笑,“王昌龄!” 七绝圣手!一片冰心在玉壶的王昌龄,如果他不是名师?谁还敢是!? 柳氏犹自不信,把目光转向了谢家老爷子。 谢家老爷子说道:“少府上任之前,汜水县中就曾经流传过他的诗篇,此人可谓才华出众,上任之后,他的履历也传到汜水县来,王昌龄本是京兆王氏出身,开元十五年的进士,在今年,又考中了宏词科,这才外放到了咱们汜水县…… 他既然能够进士及第,又能登临制科,想必在文华一道颇有建树。 三郎说他是名师,倒也不错,如果三郎能够跟随王少府习文,说不定真有前途……” 谢直赶紧趁热打铁,转向了谢家老爷子。 “启禀祖父大人,三郎立志读书,愿拜新任王少府为师进学,还请祖父大人成全!” 谢家老爷子听了之后,却出人意料地沉默了。 柳氏急了,刚要开口,薛氏老太太突然咳嗽了一声,吓得她还真就张不开嘴了。 老爷子仿佛也是被这一声咳嗽所提醒,抬起头,看了看谢直,这才说道: “非是我不愿让你拜师王昌龄,实在是这拜师一事,还有颇多关隘…… 据我听闻,王少府才气颇高,心气却也不低,想拜他为师,也不是谁想拜人家就收的,你如果在汜水县中有个诗名才名的还好,不过以现在的名声……恐怕很难。 这样的话,如果不能以你自己的名声去拜师,就只能通过家中的关系了,一方面要找到和王少府有关系的人,另一方面还要请人家为你关说,而且这个人的面子还需要大到王少府不能轻易拒绝的程度,这样的话,你才有可能拜在他的门下……” 谢直听了,心中就有点不乐意了,老爷子您这是几个意思?什么叫以我现在的名声很难?难道我堂堂谢三郎在汜水县中就没有个好名声吗? 再说了,什么家中的关系,找人,找面子足够大的人,这不是走后门吗!?好家伙,我跑回大唐重新参加高考就够委屈的了,结果参加高考这种事还得走后门!? 谢老爷子自然不知道某三孙子的内心戏,继续说道:“要是往常,倒是也行,只不过,今年,不成!” 谢直傻了。 几个意思?连走后门的机会都不给了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13章 读书还需要资源? 谢家老爷子虽然不待见某三孙子,但是不能帮他拜师王昌龄,还多少有些愧疚,语气也不由自主地缓和了下来,继续说道: “咱们谢家,在开国之初定居汜水县,一直以来都是府兵,忙时屯田,闲时操练,战时出征,算得上以武传家,不过在我这一辈,侥幸从疆场上下来之后,深感兵危将险、生死无常,不愿让后辈子孙再到疆场上搏命,这才倾尽全家之力供你父亲和你二叔读书上进。 他们两人也算不负众望,还就真读出来了,尤其是你父亲,开元六年考中了进士,选官校书郎,算是给咱们谢家彻底打开了文华一道的大门,那些年里,就是他独自支撑咱们谢家的文华一道,就连你二叔考中明经,也是你父亲在其中出力甚伟大,可惜天不假年,他从校书郎调任淮南,区区一年,就因病而亡,而你母亲也是因为思念过度,也跟着撒手人寰。 也正是因为你父亲过早离世,才没有机会教导你们兄弟两人,你大哥倒是还好,多少跟他学了一些,至于你,还没有开蒙就天人永隔,,要不是你二叔当初考中明经在家赋闲的时候教导了你一番,恐怕你现在连字都认不全。” 谢直听了,一阵迷糊,咱不是谈怎么拜师王昌龄呢吗?怎么提起这事来了? 谢老爷子继续说道:“我说这些,并不是要提起你的伤心事,而是要告诉你咱们谢家在文华一道的脉络,相应的,也能把文华一道的资源摆出来给你看。 事实上,咱们家在军中的资源相对多一些,有我这几十年的果毅校尉干下来,河南一府之地,也多有故旧,更不用说你大舅爷乃是堂堂名将,在辽东、陇右更是势力非凡。 至于文华一道的资源,就少了很多。 主要是两部分。 其一,就是你父亲生前留下的香火情,到了二叔洛阳为官之后,联系到不少你父亲生前的朋友、同僚,这些香火情,能用,但又不得轻用,毕竟你父亲已然离世多年,这些香火情,真是用一次少一次。 其二,就是你二叔为官多年所积攒下来的资源人脉。” 谢直听着还是迷糊,这不是好事吗?认识人,又有香火情,只要找对了人,还怕拿不下个王昌龄?他诗名再盛,在官场上也不过是个从八品上的县尉而已,这么个芝麻绿豆一样的小官,能费多大劲? 只听老爷子继续说:“按理说,这些资源,都是咱们谢家的,自然是要为咱们谢家子弟所用,更不用说最初的一切,都是因为你父亲而起,他的嫡系后裔不想习文也就罢了,如果真的想读书,谁都没有阻拦的道理,这也是刚才我跟你说的,要是以往,问题不大……” 谢老爷子说着,仔细盯着谢直,加重语气说道: “但是,今年,不行!” 谢直是真迷了,老爷子咱别卖关子了好不好,你这都绕了多大一个圈子了?还没说到正题呢?今年不行,为啥啊? 这回老爷子倒是痛快了,直接给出了答案。 “天子年初东幸洛阳,如今就驻跸在洛阳城中,前几天你二叔有确切消息传来,开元二十三年的科举考试,要在洛阳举办! 你二哥如今在洛阳攻读,听你二叔说,学业有成,今科下场,希望极大! 你二叔如今正在调动所有资源,为你二哥铺路,务必一举及第! 此事对谢家来说,事关下一辈子孙文脉延绵,不容有失! 我给你二叔去信,要他集中力量办大事!” 说完之后,谢老爷子看着谢直,眼神中略带愧疚,“所以,现在,咱们还真不能拿出资源给你……” 谢直彻底迷了,卧槽,玄宗准备在洛阳开科举,竟然影响到自己拜师王昌龄,这里面的逻辑关系,没一千字还真他么说不清楚! 即便老爷子说了这么多,他也没听太明白,一直怀疑这他么都挨得着么!? 资源,资源,老爷子把这两个字就挂在嘴边这半天,我就是不知道,我拜个师拿个学籍去参加高考,跟他么资源有啥关系?这大唐的高考是考炼石油还是考挖稀土啊!? 就在谢直迷茫的时候,二叔母柳氏却开口了,语气之中带着轻松。 “三郎,别急啊,读书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着急也没用啊…… 今年你二哥下场科举,要是及第之后,他不就是进士了? 等他考中了进士,你还怕你二哥不帮你吗? 我看你也别琢磨拜师王昌龄了,就跟着你二哥读书,这不也一样吗?就像你二叔跟着你爹读书,不照样读出来一个明经? 所以啊,别着急,等等你二哥的好消息吧……” 谢直甩了她一眼,刚要说话,却不想身边却传来一声轻笑。 大嫂吴氏。 所有人都看向她,吴氏也有些难为情,赶紧对着老爷子老太太行礼。 “孙媳妇失礼了……” 老爷子没说话,老太太开口,“为何发笑?” 吴氏嘴角带笑地说道:“我是笑,三郎这个要读书的还没着急呢,咱们一家子不读书的倒是比三郎还急切……” 啥意思? 吴氏也不卖关子。 “三郎要读书,这是好事,读了书自然是要去科考,要不是进士要不是就是明经,总归是一份前程。 不过,三郎也没说今天读书明天就要科考啊……” 众人一听,嗯……也是。 老爷子更是直接脸都红了,他说了这么多,就是要说现在家中资源有限,得先记着你二哥使,你等等再说,结果,人家三孙子根本没提科考的事儿。 吴氏一见大家都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也不多在这方面多说什么,直接给谢直开始出主意。 “三郎,你要读书,也不是一蹴而就,就算是要拜师,也不用急于一时。 咱们问问二叔,他有没有资源联系到王少府,如果有,就等明年科举之后,咱们就着手运作这件事。 听祖父大人说,王少府乃是京兆人士,考中进士之后又一直在长安为官,就算是咱们有资源联系到他,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儿,咱们联系人,人家再联系王少府,王少府再考虑,一来二去这时间说短也短不了。 如今已然六月,科举在明年的二月,要是还减去过年的时间,这么一算,也只有半年时间了,你就安心等上半年又能如何?” 谢直一听,还真是这么回事,大唐那信息传递的速度,绝对感人至深,具体方式,纯靠写信,现在写信去洛阳二叔那里,二叔写信去长安,人家回信,二叔再写,人家再回,然后给王昌龄写信,王昌龄再琢磨琢磨,中间稍微一耽误,行,半年就过去了! 而那个时候,科举早就考完了! 这还涉及到谁抢谁资源吗? 就连谢老爷子听了这个安排,也是满意得不得了。 “如此说来,就这么办吧。 这半年时间,三郎也收收心,好好去书房里面读读书,别到时候人家答应收你入门,结果一看,目不识丁,咱们老谢家可不能丢这种人。 至于拜师一事,你不必着急,我现在就去给你二叔写信……” 谢老爷子这么一说,谢家老宅正厅之中一片祥和,事情都解决了,大家轻松一下吧。 结果…… 柳氏突然开口。 “我有些体己话对二郎说,想写一封私信,能不能和您的信一起,送到洛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14章 靠天靠地靠父母,不算是好汉 前文说过,大唐的信息交流,主要就是靠写信,一家子人给远在外地的亲友写信,一次性送出去十封八封的情况,在大唐非常常见。 具体到谢家,二代老二谢玉在洛阳为官,虽然距离老家汜水县不远,不过往来家书都是集中到一起来来往往,要不然的话,总不能今天老爷子想儿子了,写一封寄出去,明天老太太想儿子了,又写一封寄出去,后天柳氏想丈夫了,再写一封寄出去,大后天谢直听说洛阳有什么好玩的,问问二叔知道不知道啊,也写封信吧……真要是那样的话,谢家有多少资产都过不上好日子,全得送快递公司去。 事实上,老爷子老太太每次给二儿子谢玉写信,都会问一下二儿媳妇,有什么信,一起寄出去。 不过,今天,情况就不一样了。 柳氏主动提出来,要和老爷子的信一起寄给谢玉,老爷子的信里面,是让谢玉找一找相关的资源,好帮助谢直拜师王昌龄,那么,你猜,柳氏的信里面,会写点什么? 老爷子的脸色顿时就黑下来了。 老太太看着柳氏,眼中怒火满溢,显然是动了真怒。 大嫂吴氏干脆就苦笑开口:“二叔母,何至于此?” 柳氏不敢看老爷子老太太,对着比自己小一辈的侄媳妇可没什么好脸。 “何至于此?你说什么呢,我柳氏可没读过书,我可听不懂。 我就是想写信问问谢玉,我家二郎的学业如何了,明年科考的把握大不大,要是不大的话,谢玉他这个当爹的,又帮着做了什么啊,要是做得还不够,就赶紧想办法,别因为不着急的事情牵扯了精力……” 吴氏无奈说道:“事情不着急不错,可就是写几封信问一问而已,又能牵扯多少精力?” 柳氏不干了。 “话说得轻巧,什么事不是要消耗香火人情的,一份信,两件事,人家一看,一件难办一件好办,办哪一件?自然是办好办的,办了,有了个交代,人情也没了,再提那件难办的事情,人家还给你办吗? 这还是老爷子刚才说的集中力量办大事吗? 再说了,我也没不让你二叔帮忙啊,只不过是等等而已,你刚才也说了不着急,怎么,就半年的时间等不了吗?” 吴氏听了,还想再说话,却被谢直打断了。 谢直一听柳氏出言要寄信,就知道这位二叔母要出幺蛾子,果然怼了大嫂两句,就差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直白点,柳氏的意思很简单,现在我儿子科考是最重要的事,有什么事,等他考完再说!即便是写封信问问消息这样的小事,也得等! 她为什么有这个底气?还不是刚才老爷子说的,二叔谢玉继承了先父的一部分香火情,又因为他自己为官经营出来了一部分,话句话说,现在谢家在读书科考一道的资源,全都掌握在二房的手中! 这件事,就算是老爷子不高兴也没办法,毕竟具体运作如何也绕不开谢玉这位现任官员。 至于其他更激烈的方式,比如老爷子老太太强压谢玉去安排之类的,那就不用想了,就算老太太再宠溺三孙子,也不能因为给三孙子办事耽误了二孙子的科举大事,即便耽误科举的可能性近乎于零。 不过,作为这件事情的当事人,谢直可就不乐意了,你这是干什么呢?让二叔打听个消息,还能影响到二哥科考,卧槽,这里面的逻辑关系,再有一千字我都弄不明白! 另外还有一件事情我也弄不明白,你们一个劲强调资源啥的,那玩意儿跟我拜师有个啥关系? 想到这,谢直开口了。 “祖父大人,祖母大人不必动气,想不到因为我一个小小的愿望,竟然把家里搅和成这样,实非三郎本愿。 我看这样吧,祖父大人也不必给二叔去信了。 拜师一事,我自己想办法。” 大嫂一听,顿时大急。 “三郎,莫要自误! 那王少府的名声,即便我身在闺中也曾听闻,天下不知道有多少人想拜他为师! 你一个汜水少年,不过年届十八,以前又不曾深研过学问,一旦没有了家族的支撑,如何才能拜师?” 这话谢直就有点不爱听了,王昌龄是牛逼,不错,一片冰心在玉壶是他写出来的,不过也不能说他什么都行啊,明月几时有会背吗?道是无晴却有晴会背吗?一夜鱼龙舞会背吗?不是都不会吗?这还不如我呢不是? 不过谢直也知道好赖人,对着大嫂吴氏施了一礼。 “多谢大嫂多番维护,不过三郎心意已定,拜师王昌龄一事,三郎自己想办法!” 一句话说得斩钉截铁,吴氏也就没话了。 结果还是柳氏看不上谢直这幅胸有成竹的架势,不由得开口讽刺:“三郎真是好志气,不过我一个深宅妇人倒也是听说过七绝圣手的名头,三郎想要拜师,恐怕不那么容易吧?” 谢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确定了,这货脑子有病,犯不上和她计较,随口就反问了一句。 “这么说,二叔母是愿意三郎拜师成功呢,还是三郎拜师不成功呢?” 柳氏张了张嘴,竟然说不出话来了,按照她的本心来说,自然是愿意谢直拜不到王昌龄的门下,但是如果不成功,怎么办?谢直终究是谢家子孙,真要是哭闹一番,难道还真能拦住老爷子给谢玉写信?那岂不又成了动用家族资源为他拜师了吗?得,什么也别说了,看结果吧。 倒是谢老爷子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到了此时却突然开口: “三郎,你想清楚了?” 谢直点头,“想清楚了,拜师王昌龄一事,三郎自己想办法,不用家里跟着劳心受累。” 老爷子点点头,有些怅然说道: “谢家文华一道乃是你父亲开启,能够文脉延绵,也是你父亲在其中出力甚伟,却不想你如今要读书却如此艰难,说到底,还是咱们谢家在文华一道的资源实在有限。 也罢,你自己试试也好。 成了,皆大欢喜。 不成,半年之后,等你二哥科考完成,无论结果,我谢家倾尽所有资源,也要为保你拜师成功。” 谢直听了,心说这老爷子果然还是个明白人,不过他对“资源”二字尤其不认同,听了老爷子再一次强调了一次,不知道为什么,一时气血上头,开口说道: “流自己的汗,吃自己的饭,靠天靠地靠父母,不算是好汉!” 一语出口,掷地有声! 谢老爷子一听,眼神一亮,连连喊好! “好! 这才是我谢家子孙! 没人帮忙又怕什么!想干什么就自己去做! 筚路蓝缕、奋发向上才是好儿郎! 想到年我在临洮战场上,如果自己握不住刀子,就算有谢忠他们忠心相随,也躲不过吐蕃人的刀子! 你爹当年求学,又何曾有什么资源,哪里又有什么人脉,还不是靠着他自己的一篇诗赋取了个进士及第! 如今谢家三代渐渐长成,无论是你习文还是练武,这份奋发向上的精气神,不能丢! 丢了,就不是我谢家子弟!” 就连一直没有说话的六岁谢文,小眼睛也亮晶晶的,大嫂吴氏更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赞叹道:“好好跟你三叔学学,这才是我谢家好儿郎!” 就在此时,老管家谢忠进了正堂。 “启禀老爷,杨家主母,柳三姨,登门拜见老爷和二夫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15章 柳三姨上门 柳三姨? 谢老爷子闻言一愣。 这位柳三姨,就是柳氏的嫡亲三妹,如果谢直的二哥谢正在这里的话,那就是他的嫡亲三姨,对于谢府的部曲、奴仆来说,她又不是谢家当家人的姻亲,即便要表达恭敬和亲近,也不能和谢正一样直接称呼“三姨”,索性就在“三姨”前面加了个“柳”字,就这样,这位谢氏亲眷也算是在谢家获得了一个自己的专有名号。 她是柳氏的嫡亲姐妹,出嫁之后的婆家又在汜水县,所以平日里倒是经常到谢家与柳氏来往。 谢老爷子也曾见过她,偶尔见到的时候还会看在儿媳妇的面子上和她说上几句,只不过今天柳氏的所作所为实在不得老爷子的欢心,也就懒得见她。 想到这里,老爷子就要起身,突然转念一想,不对,老谢忠刚才说的明白,柳三姨这次过府,不单单是找她姐姐往来,还要拜访自己,这是什么情况? 谢老爷子脑子一转,就想到了柳三姨的另外一个身份,杨家主母。 哦,原来如此。 老爷子的目光,自然投向了挺立在正堂的谢直身上,只见谢直听了谢忠的传禀,一副了然的样子,目光之中带着一种玩味。 谢老爷子一看,行,看你个三孙子怎么应付! “柳三姨来了?好,请进来吧。” 这话就有点随意了,按照道理来说,柳三姨过府,作为晚辈的谢直,尤其是身为女眷又是晚辈的吴氏,应该出门迎接才对,最不济也要在正堂门口降阶相迎,可不是单单让个管家请进来就行的。 结果,谢直,没动,吴氏,也没动,老爷子更是提都没提这事儿。 柳氏一见,心中愤然,她也知道这样的表现,是谢家满门上下不满杨龟寿状告谢直的缘故,不过终究压不下娘家人不受重视的怨气,直接开口。 “哦,我那三妹来了,嘿,这不年不节的,怎么这个时候过来走动?哈,我知道了,定是三郎和杨家子在衙门中的事务…… 嘿,您还别说,这杨家还算是会办事,总算知道咱们是亲戚,小儿辈发生口角,还知道亲自上门解释一番,让我这个三妹出面,一来能够平息小一辈的纷争,二来呢,也全了咱们亲戚之间的情义。” 说完之后,正堂之中一片沉默,柳氏愈发感觉自己抓住了事情的节奏,不由得转向谢直。 “三郎,别说二叔母不向着你,虽然是那杨龟寿状告的你,但是你肯定也有不对的地方,那逃奴到了你的手上,你还给他不就是了,怎么还非得到县衙验证逃奴的身契?要我说,这可不是亲戚家往来的方式。 一会你三姨进门之后,你先别说话,二叔母先替你美言几句,总归要让人家把气出了才是,然后你在服个软道个歉,这件事也就过去了,总不能让他杨家子真告你个流配三千里吧?” 谢直听了,差点气笑了,这位什么脑子啊?刚才老太太差点写信让大舅爷血洗了汜水县,你都忘了吧?听着意思,她以为杨家来解释是虚,实则兴师问罪来了!? 谢直转向正座之上的老爷子老太太,见两人面沉似水,不由得轻轻一笑。 “这汜水县还敢有人到谢家门上兴师问罪?嘿嘿,今天还真是要长长见识!” 说完又转向了柳氏。 “二叔母也不必如此,靠天靠地靠父母,不算是好汉么,我谢直一人做事一人当,他杨家子要是真有能耐告我个流配三千里,大不了我就去西域从军,这还省得我和二哥争抢读书的资源了不是?” 柳氏一听,冷哼一声,不再说话了。 倒是这句话把旁边的吴氏吓了一跳,她和柳氏一样,身在谢家老宅之中,对外边的消息不是那么敏感,今天只是听说了谢直和杨龟寿一起去了县衙,至于县衙之中发生了什么根本不清楚,本想着等谢直回家问问,谁想到刚说了一个杨龟寿要诬告谢直诱拐奴婢,老太太就直接发飙了,折腾到了现在,她和柳氏一样,还糊涂着呢,现在听了柳氏这么一说,谢直又是这么一个反应,难道杨家子还真的告成了? 一念至此,吴氏就有点沉不住气了,上前一步,低声对谢直说道: “三郎,流配之事可不是闹着玩的,就算有祖父大人在,你得小心啊……” 谢直一笑。 “多谢大嫂啊,也请大嫂安心,小弟心里有数。” 就在两人低语时,门外一阵环佩叮咚,柳三姨到了。 谢直抬眼一看,果然和柳氏是亲姐妹,长得一个德行,就是比她年轻一点。 柳三姨进门,满脸春风,仿佛根本没有发现谢家对她的轻视,还不等谢家人开口,就和正堂之中的人打招呼,面面俱到、一个不差,“老爷子风采依旧”、“老太太更胜往昔”、“二姐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吴氏愈发娇艳”、“小文越来越聪明了”…… 谢家众人全让她给弄懵了,这种兴师问罪的形式挺新颖啊,过年都听不到这么多好话。 吴氏心里更是“咯噔”一声,要是柳氏进门气势汹汹,那倒是好办说,说明杨家在县衙中吃了亏,这才如谢直所说一般前来“兴师问罪”,可是柳三姨一进门就这么客气,这不是坏了么,说明杨家在县衙中占了便宜,难道他还真把谢直告下来了? 柳氏更是一个劲给自家妹子使眼色,就你还问我是不是不舒服,赶紧说正事! 直到柳三姨开始和谢直说话,谢家人心中的犹疑更是达到了顶峰: “三郎越发英朗,高大雄壮,堪称汜水卧虎……” “不敢不敢……” “三郎越发孝顺,我在家也曾听闻,三郎侍奉祖父祖母堪称尽心竭力……” “抬爱抬爱……” “三郎越发勤奋,听说自小启蒙便是用的律疏,如果长大成人,依旧时常温习,足以倒背如流……” “哪里哪里……” “三郎身体可好,马上就要七月流火,还请三郎一定要保重身体……” …… 谢家老爷子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不由得出声咳嗽了两声,你们这是怎么聊天呢?有长辈问晚辈身体的时候怎么恭敬的吗,你那是关怀还是请安呢? 柳氏更是直接上前一把抓住她,你到底是干嘛来了!? 柳三姨听了,不再跟谢直尬聊,对谢老爷子说道: “一向多得谢老大人看顾,我等无以为报,区区薄礼,略表心意。” 说完,自有人呈上礼单。 谢老爷子接过礼单一看,顿时眼神一缩,只见礼单第一行工工整整写着一行小字。 “蝴蝶金簪一支,丙寅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16章 蝴蝶金簪 谢老爷子一看礼单,开头第一行,蝴蝶金簪,老爷子不由得一震。 这东西他可听说过,乃是现如今洛阳城中最为流行的首饰,据说是将作监大匠赋闲之后,仿制宫中嫔妃头上的“凤凰高飞”、通体使用黄金打造而成,两只蝴蝶的翅膀锻造得薄如蝉翼,随着主人的走动而上下扇动,颇有振翅欲飞的感觉。 一经问世,就在洛阳城中引发了轰动,数不清的达官贵人的家眷趋之若鹜。 那大匠却放出话来,蝴蝶金簪打造不易、极其费工,数量也是有限,无论是谁,想要,可以,排队吧,交了订金您就等着,什么时候打造完成,什么时候给您送过去。 为了保证排队的公正性,大匠以天干地支为数字,对每一支蝴蝶金簪做了编号。 也有好事之人询问大匠,天干地支一共才六十个,难道你这蝴蝶金簪也只卖六十支不成,大匠却说他本人也年老体衰、精力不济,能不能在有生之年完成这六十蝴蝶金簪还是未知数。 此言一出,洛阳哗然,原本很多兴趣不大的女眷也加入了订购的行列,这也使的蝴蝶金簪的价格一路走高,据说刚开始的时候只需要三十贯一支,现在,六十贯,还有价无市。 杨家的柳三姨不知道走了什么途径,竟然也获得了一支,正是礼单上面的这一支,丙寅号。 事实上,在她刚刚得到丙寅号蝴蝶金簪的时候,恨不得天天插在脑袋上,就差抱着它睡觉了,自然,也少不了到谢家找她姐姐显摆一下,当时给柳氏馋得啊,简直没法说了,要不是谢家家风严谨、历来奉行节俭持家,谢家老爷子老太太不可能同意用六十贯去换一支无用的首饰,恐怕柳氏当时就得直奔洛阳订货去! 谢老爷子拿着礼单,抬眼看了看三孙子,只见谢直依旧笑容玩味、一言不发,略一沉吟之后开口:“这份礼,重了吧?” 也不怪老爷子这么说,这位柳三姨在谢府那真是大大有名,属于平日里拿俩苹果就敢串亲戚,进门之后立马嚷嚷着你赶紧洗,为啥,她自己还得吃一个呢,要是拿着三个苹果来的,小心吧,不是借钱就是有事相求。 现在,这份礼单,除了价值最高的蝴蝶金簪之外,其余礼物也超过了三十贯! 这礼,重了。 谢老爷子看着这份厚礼,也不免有些心虚,他和吴氏的想法一样,杨家要是来闹,说明杨家吃了亏,要是杨家不闹,就是他们占了便宜,现在可好,将近百贯的重礼往这一放,老爷子也心中打鼓,我孙子在县衙是吃了多大的亏啊,让杨家这么上赶着送礼,还是厚礼? 可是看着谢直胸有成竹的德行,又不像吃了大亏的样子,这下可就把老爷子给弄糊涂了。 可惜刚才谢直还没把事情说完,老妻薛氏就发飙了,后面的事情,他一点也不知道,早知道这样,还不如逼着谢直把事情说清楚呢。 柳三姨未语先笑,道“不重,不重,杨家多得谢老爷子看顾,这些年来早就心存感激,这不是借着这个机会,表达一下敬意么?再说,我大姐最喜这支金簪,我一个妇道人家手上也没有什么像样的东西,这不,正好借花献佛了……” 谢老爷子一听,脸上不动声色,“哦,既然是送给你大姐的,就是你们姊妹之间的来往,这份礼单就不能给我这个谢家的糟老头子了,柳氏,过来。” 老爷子说着,就把礼单递给了身边的谢忠,谢忠接过礼单直接送到了柳氏的面前。 柳氏一听“蝴蝶金簪”这四个字,当时就震惊了,她恨不得现在就从杨家的礼物中把金簪挑出来插到头上,迫不及待地结果礼单,一看,果然,蝴蝶金簪就是第一行,心花怒放之余,顺便往下一看,东珠两颗,横刀一柄,茶团若干,笔墨纸砚若干, 这…… 柳氏一见,心花再怒放,嘴里说着“都是实在亲戚,何必如此”,手上动作却不慢,就要把礼单收入袖中,至于谢直是不是吃了亏,她才不管呢,谢直吃了亏,更好,要不然哪里来的蝴蝶金簪做“补偿”? 就在此时,谢直突然开口。 “且慢。” 柳氏不干了,“三郎,你这是何意,长辈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余地?” 谢直却不虚她,昂首挺立,开口问道:“二叔母既然要收礼,侄儿却有一问,这份礼,是二叔母替自己收的,还是替谢家收的?” 柳氏一愣,非常想告诉某三孙子,我替自己收的,蝴蝶金簪,我的,全是我的!但是当着谢家老爷子老太太的面,只能说:“当然是替谢家收的。” “既然是替谢家收的……”谢直冷冷一笑,“那么二叔母问过祖父大人吗,又问过我这谢家儿郎没有?” 柳氏气得只翻白眼,我他么问得着你么!? 吴氏在旁边一看,心中又是一忽悠,坏了,三郎肯定是吃了亏了,要不然的话,人家送礼上门,他还能不要?看着意思,这个亏,还真不小呢!正生气呢! 谢直却直接转向谢老爷子和薛氏老太太。 “启禀祖父、祖母,今日里杨家杨龟寿诬陷三郎诱拐奴婢,三郎不服,要告他诬告反坐,这才闹到了县衙之中,县衙王少府秉公而断,判罚杨家三日内登门赔礼。” 一语出口,三孙子还特意在“礼”字上加了重音,最后还顺手指了指柳氏手中的礼单。 卧槽,还有这事!? 谢家人,全惊了。 大嫂吴氏:判罚杨家上门赔礼,哪岂不是说杨家告输了?这么说,是三郎占了便宜?得,白担心了! 薛老太太多想了一层:杨家上门,重礼开道,却不提事情前后的因果,这要是收了礼,她再提出道歉的话,谢家想不原谅就不好意思开口了,啥意思这是?欺负谢家没见过好东西不成!? 老爷子又多想了一层:合着是我孙子占了便宜,看这意思,便宜还不小啊!好,是我孙子!不过柳氏在这事儿里面是几个意思,是假装不知道要伸手帮一帮自家妹子,还是最简单的见钱眼开,问都不问就要贪便宜,我谢家的当家娘子,怎么是这么一个货色? 柳氏直接懵了,看着柳三姨满脸不可置信:不能是真的吧?你不是上门给补偿来了,合着是上门赔礼道歉来了!? 柳三姨原本计划得挺好,结果被谢直直接掀了桌子,戏法没变成,倒是露了手艺,站在原地脸上青一阵红一阵讷讷不敢言。 薛氏老太太一看柳三姨,再看看柳氏紧握礼单那副见钱眼开的德行,顿时气都不打一处来,劈手抢过柳氏手中的礼单,劈头盖脸地扔了过去。 “好啊,你们杨家真可以,还真敢到县衙诬陷我孙子!拿上这些东西,滚出去!” 柳三姨一听,脸色一瞬间变得苍白,这要是被轰出去了,面子不说,事情算是办成还是没办成啊!?怎么跟王昌龄交代啊? 结果…… 谢直还不乐意了呢。 上前一步,接住礼单,嘴里面还不停地埋怨。 “老太太,您这是干什么呐?人家是崽卖爷田不心疼,您勒倒好,拿亲孙子的东西不当东西是吧?” 说着,也不管正堂中脸色各异的众人,直接打开了礼单。 “嚯,好东西不少啊…… 东珠两颗,没说的,送给祖母大人,打造一副耳环。 横刀?嘿,你们杨家真会送东西,知道祖父大人供职成皋折冲府,怕我家少了武器是吧? 茶团,嗯,这个没什么意思,各人都分点就算了。 笔墨纸砚,行,正好二哥科考在即,派人给二哥送去,哦,对了,别全送过去,家里留下一半,我和文儿都要用。 然后,蝴蝶金簪……” 谢直拿着礼单,扫视了一圈正堂上的众人,轻轻一笑。 “大嫂,感谢您多番维护,这支金簪,送您了。” 大嫂吴氏都惊了,现在是感谢我的时候吗?蝴蝶金簪……这东西很好,我也想要,但是你就这么三下五除二地给分了,合适吗? 柳氏听了谢直的话,气得鼻子差点歪了,谢直分配了一圈,跟自己一毛钱关系都没有,更不用说自己最喜欢的蝴蝶金簪,直接分到了吴氏的名下,一时之间不由得开口。 “三郎,你可真有意思,这就分了?好,二叔母也有一问,你这收礼,是替谢家收礼,还是替你自己收礼啊?” 谢直理所当然地说道:“当然是替我自己收礼了。” 说着,还特迷茫地转向柳三姨:“柳三姨,你说,你杨家这份礼,是陪给谢家的,还是陪给我谢直的?” 柳三姨听了,一张脸红得跟猴屁股一样,尤其是谢直直接把“送礼”挑明成“赔礼”,更是像一个大嘴巴一样抽在脸上,她之所以在送礼这件事上抖机灵,就是不想落下一个给小辈赔礼的名声,结果,现在,人家薛氏老太太可是明确地让她滚,要是说给谢家的,这份礼还真就送不出去了,无奈之下,只得说道: “自然是送给三郎的。” 谢直听了,哈哈一笑,不理柳氏同样跟猴屁股一样的大红脸,对吴氏说道:“大嫂,烦请您收下礼品,就按照我刚才说的,给各人送过去吧。” 吴氏一看柳三姨都这么说了,也没了顾虑,点头应下,然后对谢直说道:“三郎放心,此事交给大嫂,不过……那蝴蝶金簪实在是太过贵重,大嫂看,还是送给祖母大人吧?” 谢直听了,却直接摇头,看得薛氏老太太一阵不高兴,这孙子,真不懂事,却没想到,谢直下面还有话。 “大嫂不必多虑,蝴蝶金簪虽然贵重,却还没有放在三郎眼中,送给大嫂,就是感谢大嫂的维护之情。 至于老太太…… 我倒是听说,这蝴蝶金簪乃是仿制宫中‘凤凰高飞’制成,只不过因为避讳,才从凤凰改为蝴蝶。 三郎不才,愿意凭一己之力,给老太太挣上一副诰命,然后再让圣天子亲口赏下一支‘凤凰高飞’给祖母大人!” 老太太一听,顿时笑得跟什么似的,这孙子,没有比他再懂事的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17章 您是不是想多了啊 谢直一语出口,扬言要为老太太挣一副诰命,还要让天子亲自赏下一支“凤凰高飞”,谢家人顿时喜笑颜开。 别的不说,就这份心气,太难得了! 谢老爷子更是大手一挥。 “既然是杨家给你赔礼的东西,你自己一样不留还成? 不过你既然要给我老头子横刀,也是你的一份孝心…… 这样吧,我那柄佩刀,赏给你了!” 谢直闻言大喜,老爷子那柄随身的横刀可不简单,乃是他临洮大战之后,被大帅薛讷亲手赏赐的,什么精钢打造的宝刀自不用说,那柄横刀更是谢家崛起的肇始,实在是意义非凡,一句好话换了这么一柄横刀,值! 就在谢家人欢天喜地的时候,一个声音,不合时宜地出现。 柳三姨。 “三郎,既然你收下了这份重礼,那么县衙中事……” 谢直乐乐呵呵地一笑。“既然少府判定你家上门赔礼,这礼,我不收也不行啊?放心吧,既然收了你的礼,杨龟寿诬告一事,自然就是了结了。” 柳三姨闻言,恨不得抽自己俩嘴巴,早知道这谢家小子如此见钱眼开,何必在送礼一事上抖这份机灵,直接和他当面锣对面鼓地说明白了,比什么不强?说不定这个没有见识的小子,还能省下点什么呢!艾玛,那蝴蝶金簪啊,振翅欲飞啊,全完了! 柳三姨虽然心疼,却知道蝴蝶金簪和自家儿子的前程相比哪一个孰轻孰重,心疼之余也是长出一口气,开口说道:“既然如此,那明日还要请三郎劳烦一趟,亲自去一趟县衙,与那少府分说明白,不再状告我儿杨龟寿。” 谢直听了,却笑了,老神在在地说道: “柳三姨,您是不是想多了啊? 我刚才说了,少府公断,杨家赔礼,我谢直收下这份礼单,就是了结了杨龟寿诬告我的事。 别的事儿,三郎可没应承您! 明天上县衙,没问题,我也不会再高杨龟寿诬告之事,只不过,别人要是再告他,我可管不着啊……” 柳三姨一听都懵了,好小子,跟我来这套是不是?礼你收了,人你接着告,拿我当傻子耍呢!?翻脸不认人这也太快了,礼单现在还在你手上呢! 柳氏也从中听出来不对了,一见自家妹子真急了,不由得开口。 “怎么回事?还有别的事儿?” 谢直嘿嘿一笑,把县衙中的交锋的后半场内容就给说了,谢家人全傻了,还能有这种操作呢? 只听谢直说道: “杨龟寿与婢女小竹共谋盗窃牛家兄弟宝刀,三郎乃是仗义执言而已,说到底,要告他的,是牛家兄弟,我谢家三郎,可不敢替牛家兄弟应承了别的什么……” 柳三姨鼻子差点气歪了,谁不知道牛家兄弟就是你的狗腿子,你不张罗,就他们俩那脑子,想的起来告状的事儿?不过眼看着谢直就是不认账,她也是没办法,无奈之下继续开口。 “三郎,说到底,我儿杨龟寿和你也是表亲兄弟,你怎可如此?还请三郎看在我杨家一片诚意的份上,和牛家兄弟好好沟通一番,咱们还是化干戈为玉帛的好……” 说着,也顾不得要脸了,抬手指了指谢直手上的礼单。 谢直却笑了,跟我玩这个?哈哈一笑,随意抖了抖礼单,对她说道: “蝴蝶金簪,作价六十贯, 东珠两颗,作价十贯, 一柄横刀,作价十贯, 其余茶团、笔墨纸砚,也就作价十贯吧…… 杨家这份重礼,无论是谁来看,也就是九十贯而已。 杨龟寿诬告我诱拐奴婢,按律流配三千里,就算动用我祖父大人的官品减、赎,也要罚铜百贯铜钱。 柳三姨,怪不得杨家这几年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这份算计就不是一般人能考虑到的! 算了,九十贯就九十贯吧,我就当看在我二哥的面上,给你们杨家打个九折,谁让咱们是亲戚呢?” 旁边的吴氏一听,差点笑出声来,这话说的,不提亲戚还好,要是提起亲戚这件事,那成什么了?杨家把生意做到谢家亲戚头上来了吗? 柳三姨霎时满脸通红,吭哧了半天,这才说道:“三郎这话让杨家无地自容,也许是家中准备礼物的管家疏漏,三郎放心,三姨回家之后,一定亲自挑选礼物,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我那外甥的脸面落在区区十贯铜钱上。” 谢直闻言,哈哈大笑,突然笑容一收,微眯双眼看着柳三姨,缓缓说道: “你杨家不要脸,我谢家可要脸! 我二哥虽然不在近前,他的脸面也不是你杨家用十贯铜钱就能买到的! 你以为我不看在二哥的脸面上,能收下你这份礼单吗?我堂堂谢家缺你这九十贯吗? 别说什么九十贯一百贯,你们杨家还妄想用铜钱赎罪? 凭什么!? 汜水县区区一富户,你杨家有减赎的资格吗!?” 谢直突然翻脸,直接开始斥责,吓得柳三姨脸色直发白,她这一看,不行,再这样下去,这事儿就真办不成了,无奈之下,只得求助柳氏。 “大姐……” 柳氏看得脑壳直疼,她也没有想到,平日里只知道舞刀弄枪的谢三郎,一旦逮着理,竟然能够如此锋芒毕露,不但反告了杨龟寿诬告反坐,还顺手倒打一耙,告了杨龟寿一个共谋盗窃! 但凡有办法,她也不愿开口,但是自家妹子就在身边软语相求,让她实在狠不起心肠来,不过对于谢直,她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什么长辈不长辈的,根本没用,人家谢直以后还认不认她这个二叔母还是个问题呢。 刚想到这里,柳氏突然灵光一闪,这才开口: “三郎……不必如此吧? 杨家此事做的确实欠妥,不过你也说了,千不念万不念,还要念在杨家是你二哥的亲戚的份上。 这样吧,不如你写信一封,和老爷子的信件一同送往洛阳,问问你二哥是什么个意思? 我呢,就不多事了,记得在信中替我问问你二叔的饮食起居。” 谢直听了就是一愣。 他还没说话呢,身边的大嫂吴氏就是大喜,二叔母这是松口了,关于动用家族力量帮助谢直拜师王昌龄一事,一直是柳氏在从中作梗,还扬言要独自给二叔去信,逼得谢直完全放弃了家族的支撑,要独自谋求拜师一事,结果现在,柳氏说了,信,她不写了,虽然柳氏放弃写信一事,要和谢直交换放过杨家一马,但是这也绝对是好事啊,杨家是个屁啊,放不放的有什么关系,只要没人拦着谢直动用家族资源,岂不是拜师王昌龄有望? 一想到这里,吴氏看向谢直,就恨不得他马上答应下来。 却不想,谢直直接摇头。 “这封信,三郎写不了! 二叔母如果关心二叔饮食起居,大可自行去信,请恕三郎不敢越俎代庖。 至于去信询问二哥如何处理,三郎自认大可不必,二哥科考在即,受不得这些纷扰,三郎自问看在二哥的面上已然对杨家仁至义尽,即便二哥别有他求,三郎也问心无愧了。 再者,即便三郎年少轻狂,不懂世事,家中也有祖父大人和祖母大人做主,何必扰了二哥读书上进的清净心境?” 柳氏听了,差点气崩溃了,她原本就不想让谢直动用资源拜师王昌龄,豁出去撕破脸皮也要拦下来,结果自家妹子求到了自己头上,万般无奈之下这才松口,绝对没有想到谢直竟然敢不理她这茬,一张嘴就直接拒绝了。 柳氏死死盯着谢直,冷声问道: “三郎,你可想好了?” 谢直洒然一笑,也不再装傻,“刚才不就说了吗?拜师一事,三郎自为之,二叔母就不必担忧了。” 柳氏差点脑淤血,我担心你个锤子我担心!?行,你三郎厉害,我倒是要看看你怎么“自为之”!想到这里,柳氏也没办法了,转过脸,对着自家妹子说道: “你也看到了,我这个当家娘子,在谢家三郎面前,可是毫无面子可言,你有什么事儿,自己办吧。”说完之后,竟然赌气一声不发了。 她这样,可把柳三姨急坏了,不是,你要是不管,这事儿我办得下去吗?我要是能办,我干啥上赶着跑谢家来,我有病啊我? 谢直看她急得都快挠墙了,也不由得有些奇怪,这杨家是不是有点用力过猛了?柳三姨这趟来,等于让谢直把她的脸面在地上来回的摩擦,都这老半天了,还不走?等啥呢?诬告那事了结了啊,就剩下一个共谋盗窃了,说白了就是五十棍子而已,至于不至于啊?又打不死人。 难道……这里面还有别的事? 就在谢直迷茫的时候,老管家谢忠来了。 “回禀老爷,县衙中有人报信,王少府要在后天晚上举行集会,遍请县中青年才俊赴宴。 据说,王少府是受了刘县令的委托,要在汜水县物色一二才俊收入门墙,好为了汜水县文化昌盛尽一份力。” 谢直听了,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18章 资源原来是怎么回事 王昌龄要收徒? 听到这个消息,谢直一瞬间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怪不得杨家玩了命地也要和谢直达成谅解,原来是机缘巧合了。 那王昌龄的诗名,不仅是谢家人知道,杨家人自然也知道,谢家好歹还有各种资源为家中子弟谋求名师,杨家有个屁嘞?要抡起拜师王昌龄的迫切程度,杨家远远超过了谢家! 所以,就更不能让杨龟寿背上一个“共谋盗窃”的名声了。 为啥? 你想,盗窃是啥,就是贼,说白了,就是小偷,说句不好听的,在各种犯罪类型之中,都处于鄙视链的底层。 谢直今天告杨龟寿共谋盗窃,明天二审,后天三审,三审之后身为县尉的王昌龄自然就要对案件进行审理,那简单了,杨龟寿和小竹共谋盗窃罪名成立,杨龟寿“起意”乃是主犯,小竹“行窃”乃是从犯,判罚:杨龟寿五十棍子,小竹四十棍子,立即执行。 然后…… 后天晚上,汜水县青年才俊齐聚一堂,王昌龄主持自己的收徒海选。 杨龟寿“身残志坚”地去了。 王昌龄一看,当时就得震惊,这不是下午刚刚判罚的那个小偷吗? 你说王昌龄还有可能把杨龟寿收入门墙么? 姓杨的才学再好也没戏啊! 收个小偷做学生?可能吗?人家王昌龄不要面子啊?堂堂七绝圣手收了个做小偷的徒弟,老王以后还在不在大唐诗人圈子里面混啊? 谢直一想到这里,忍不住嘿嘿直笑,这事儿还真是赶巧了,要是平常,估计杨家也就认了,五十棍子而已,又打不死人,但是这次,不行啊,认了就没有拜师的机会了。 柳三姨一见谢直露出一副了然的模样,心中不免一阵气苦,这下可好,消息一出,自己这边弄了个底掉,什么谋划,什么机灵,全然摆在了谢家人的眼前,她索性破罐破摔,直接说道: “三郎想必也听明白了,不错,我杨家请你莫要再次上告,就是要为我儿谋取拜师少府的机会。 既然事情你都知道了,我也不怕告诉你,说动王少府收徒的刘县令,正是受了我杨家的委托,几经波折之后终于成事,本想为我儿谋求一份前程。 谁能想到那该死的小竹竟然在这个当口私逃,又偏偏跑到了你谢三郎的眼前…… 算了,后面的事情也不用多说了,怪只怪我儿时运不济! 不过我这个当娘亲的,免不了还要为他争取一番。 三郎,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只要你不再上告,我杨家欠你一个人情,还有其余重礼相赠。” 谢直听了,眯了眯眼,没说话,什么人情,什么重礼,他根本不在乎,他就是有一件事没想明白: 杨家费了这么大的劲,就为给杨龟寿一个参加选拔的机会,好像有点不值当的吧? 难道杨家就能够确保杨龟寿进入选拔就一定会被王昌龄收入门墙? 杨家就对他这么有信心? 难道这小子就这么才华出众? 谢直仔细回忆了一下以前对杨龟寿的记忆,又仔细想了想今天亲自见到他的感觉。 确定了,那货就是个草包!有个屁的才学! 那么,就一定是别的原因了…… 刚到这里,谢直突然灵光一闪—— 刘县令! 明白了! 一定是他! 正所谓一法通即万法通,很多事就是一层窗户纸,只要破了就是豁然开朗。 以杨家送礼还要少送十贯的尿性,他们计算事情的时候,肯定不会费尽心力就为了一个选拔名额,他们真正的目的,是让杨龟寿进入到王昌龄的门下学习。 那么,既然已经说服刘县令出力,何不在王昌龄的选拔之中内定一个名额? 这么一想,整个逻辑就通了,杨家相让杨龟寿拜师王昌龄,不知道怎么走通了刘县令的路子,刘县令说通了王昌龄,不但要在汜水县中选拔弟子,还要给杨龟寿留下一个内定的名额。 这里的种种细节不用去一一考证,大体是这么个情况就行了。 谢直想明白这些之后,顿时一阵怒气上涌,怪不得谢家所有人一提起读书这件事,就把“资源”二字挂在嘴边上,感情不仅谢家,大唐这些人,只要是想读书的,就他娘没一个不准备走后门的? 到了现在,他这才算是明白“资源”二字在读书一途上的作用。 不得不说,真脏! 杨龟寿不过一个草包而已,就是因为有家族“资源”,就能拜入王昌龄的门墙么!? 原来资源是这么用的!? 好家伙,就为了拜师王昌龄,拿到一个“学籍”就都这么群魔乱舞,这要是真到了科举考试上,还不得妖风弥漫翻了天?! 我怎么就这么不待见你们玩这套呢!? 谢直沉默良久,脸色却越来越冷,看得旁边的柳三姨一阵肝颤,这小子怎么了这是?怎么还发上狠了呢?这是冲谁啊?不行,赶紧把事儿办了吧,别这小子一会怒气上头,那就说什么都不好使了。 “三郎。”柳三姨开口叫道,“到底作何感想,一言可决,何必犹疑?” 谢直听了,双眼一眯,就要开口。 结果他还没张嘴呢,就被身边的大嫂吴氏拦了下来。 “三郎且慢。”吴氏上前一步,压低声音对谢直说道:“三郎不可发怒,我听柳三姨刚才的言语,好像他杨家与刘县令的往来不浅,你要是咬住杨龟寿不松口,真要是破坏了他拜师王昌龄的好事,杨家肯定怀恨在心,他杨家咱们自然不怕,那刘县令却是堂堂一地百里侯,却不得不防!” “杨龟寿就是一个草包,谢某羞与他为伍,让我和他同时拜在王少府的门下,谢某宁愿不入王昌龄的门墙!”谢直说得斩钉截铁。 吴氏一阵无奈,却不得不继续劝道:“你先不要想那么远,眼前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拜师,就算你真的不愿和杨龟寿同出一门,也要在你拜师之后再说,再者,杨家如此委曲求全,不就是怕他沾染了那个什么小偷的名声吗?但是,你得想一想,除了这个小偷之外,他杨龟寿在咱们汜水县,难道还有什么好名声不成……” 吴氏还要再劝,谢直却突然一震,随即面露喜色,郑重向大嫂行了一礼之后,转向了柳三姨。 “想让谢某不再状告杨龟寿,可以,但是你杨家的赔礼,不够。” 柳三姨一听,顿时心花怒放,只要谢直开口谈价钱,这事儿就有希望。 “杨家愿再赔礼百贯。” “不够。” “城东田庄一座,送于三郎。” “不够。” 柳三姨顿时心疼得直咬牙,却还是问道: “到底还差多少,三郎不妨明言。 我杨家拿的出来,自然二话没有。 我杨家拿不出来,今天之事就此作罢,日后不过各凭手段而已。 不过,我还是要劝三郎一句,适可而止。” 谢直毫无表情,直接开口。 “我要小竹的身契!” 柳氏听了就是一愣,小竹乃是杨龟寿的贴身女婢,她自然十分熟悉,但是她却想不到谢直竟然把主意打到了她的头上,按理说,主人家的贴身婢女断然没有送人的道理,再想想小竹出逃的原因,柳三姨不由得就犹豫了。 谢直却不给她这个机会,直接说道: “百贯资财,田庄一座,小竹身契,这三样东西明天卯时送到谢府,杨龟寿自然无恙。 如若不然,县衙见! 送客!” 说着,竟然不理柳三姨,直接送客了。 柳三姨一走,谢家上上下下看着谢直的眼神都变了,这还是谢家的三孙子吗?被人诬告县衙,结果反而把杨龟寿给告下来,不但自己屁事没有,还讹出来九十贯财物+百贯财物+一座田庄+一个女仆,这是个抢劫犯吧?这是逮着蛤蟆攥出脑白金来啊,这么狠,真的好吗? 就在谢家人难以置信的时候,一阵狂笑突兀地响起。 柳氏。 “哈哈哈……三郎,我看你是机关算计太聪明! 我早就听我家三妹说了,后天那场饮宴乃是县尊发话、杨家资助、专门为少府选徒,想要进去,必有请柬! 你向杨家索要资财、田庄、女奴,却单单忘了讨要一张请柬! 我看你没有请柬,如何进得去大门!” 谢直一听,傻了,他还真没注意这个。 结果,旁边的谢忠却开口了,面色极其古怪。 “启禀老爷、老夫人,县衙之人前来传讯的时候,也说了,王少府大爱三少爷的书法,请三少爷做好准备,仿《兰亭序》为后日的饮宴写一篇传记…… 另外,还送上了一张王少府亲笔所写的请柬……” 柳氏听了,就像被人掐住了脖子一般,一张脸胀得通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19章 到底是什么丑事? 第二天一早,杨家如约送来了百贯资财、田庄地契和小竹的身契,谢直也痛快,把东西交代给大嫂吴氏暂时看管,就带上小竹的身契,会同了牛佐牛佑两兄弟,与杨府管家一同前往县衙。 杨府这位管家乃是杨府上干了几辈子的老人了,对杨家当真是忠心不二,为了早点帮着自家少爷洗脱罪名,卯时刚过就来到了谢府门口等待,见到谢直之后,更是一直黑着一张脸,仿佛谁欠他二百贯似的,呃……仔细算起来,好像还真是谢直拿了他家二百贯,还只多不少。 谢直也懒得搭理他,和牛家兄弟说说笑笑,就来到了县衙。 正巧,一人正要进入县衙,谢直一看,熟人,法房文吏张喜。 “老张,老张!” 张喜一看是这位爷,心中叫苦,却又不得不过来,“三少爷,您怎么过来了?哦,我知道了,是为了杨家之事吧,行,既然您和牛市昆仲都来了,也算是人员齐备了,诬告反坐您也知道,二审的程序咱们就算是走完了,回头您记得明天再来一趟,三审过后咱们就正式立案……” 说完冲着谢直一拱手,“县中有事,张某马上还要忙,咱们那些程序就一切从简了,三少爷见谅、见谅。” 说着就要走。 结果杨家管家就急了,不是,什么情况啊,我们这儿还一句话都没说呢,您就给全安排明白了!?是那么回事吗!? 杨府管家一把抓住张喜,转向谢直,“张主事且慢,三少爷,您倒是给句话啊?” 谢直却不着急,嘿嘿一笑,冲着张喜说道:“老张你误会了,我今天来不是二审,是撤案来了。” 张喜一愣,“不告了?” 谢直:“不告了。” 张喜脸色一苦,就知道见到这位也没好事,“三少爷有所不知,您要是二审的话,在县衙走一套程序就成,区区张某就能做主,不过您要是撤案的话,还得禀告少府一声。” 谢直一愣,他还真不知道这个程序,不过也正中下怀,别的不说,小竹还在县衙做“污点证人保护”呢,要想把她领回家,怎么也得和王昌龄见一面。 “那么,少府何在?” “少府现在就应该在官厅之中,”张喜说完一拱手,仿佛躲传染病一样就跑了。 谢直一边嘀咕着“跑这么快干什么,”一边就进了县衙。 王昌龄果然在官厅之中,一见是谢直,就招了招手,这才说道: “二审来了?” “不是。” “所为何来?” 谢直嘿嘿一笑,开口说道: “一共有三件事要麻烦少府。 其一,昨日杨家已然登门赔礼,我谢家念在他杨家与我谢家还算有姻亲的份上,收下了他家的赔礼,能有这样的结果,正是少府秉公而断,他杨家不敢冒犯少府虎威,今日前来,乃是代表谢家感谢少府。 其二,昨日牛氏兄弟回去以后,为少府虎威所慑,今日竟然不敢二审状告杨龟寿共谋盗窃,毕竟他家的横刀也没有被偷,小子呢,就从中间做了个中人,对他二人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让他二人息讼不再状告杨龟寿,也算是给少府省去了一桩麻烦不是。” 王昌龄听了冷哼一声,话说得好听,他还能不知道怎么回事吗?就算猜也能猜到杨家一定放了大血,这才让谢直这小子松口,结果到了他的嘴里,又是中人,又是给自己省事,结果他倒成了好人了。 “还有什么事情,一并说来,王某还有公事要忙,没时间听你小子卖弄口舌。” 谢直听王昌龄没好气,却也不以为意,掏出小竹的身契,说道: “第三件事,便是这个,小竹乃是杨府逃奴,案子了结了,自然要被带回杨府,不过上天有好生之德,小子也心存善念,见不得小竹回到杨府受尽折磨,说不定还要把命送到杨府之中,这不,就将小竹的身契讨要了过来,还望少府周全一二。” 王昌龄看过身契的真假之后,点了点头。 “行,既然那女奴的身契在你的手上,她就是你谢府的奴婢了,你自去找张喜,跟他说就是我说的,领着那女奴回去就是。”说完直接站起身,就要往外走,嘴里还说着:“对了,记得让张喜带你到户房去一趟,登记一下。” 谢直没想到堂堂七绝圣手这么好说话,不由得诚心拜谢,然后就出了官厅直奔法房。 出门时候,王昌龄还在他身后喊了一声,“明晚饮宴,莫要忘却,记得带好笔墨纸砚……” 谢直自然满口应承。 张喜正在法房之中整理文书,一见谢直,嘴角一抽抽,这位爷真是阴魂不散啊。 “三少爷有什么吩咐?” “吩咐谈不到,有点事情麻烦老张你了。”谢直就把事情说了一遍。 张喜一听,不由得暗自送了一口气,这些事情虽然麻烦,却也不难办,尤其是谢直撤案,正好遂了刘县令的心意,自己这个抱大腿的小弟也落了一个安生,省得夹杂中间难做人,一想到这,这主观能动性就上来了,陪着谢直跑前跑后,一阵纷扰之后,终于把事情给办齐了。 谢直道谢之后进入了县衙的一处偏房,小竹就被“保护”在这里。 十六岁的小丫头,曾经的杨氏逃奴,如今的谢家女婢,小竹,战战兢兢地站在县衙的一处偏房之中,眼神中全是慌乱,她还不知道自己的身契被柳三姨送到了谢家,心中全是对往后日子的不确定,眼看着诬告自己共谋盗窃的谢直进门,还特意安排牛家兄弟守卫在偏房门口、不得任何人靠近,更是紧张的不行。 谢直看着她,也有点脑壳疼,虽说小竹现在是谢家的女婢,作为谢家的三孙子,自然拥有对她生杀予夺的权力,不过谢直还真不适应这种封建余毒,不过他也终究不是什么圣母婊,还真得仔细地摸一摸她的底细,要是不行的话,就准备直接把她打发到城外,那里正好有柳三姨陪给谢家的一处田庄,让小竹自生自灭也就是了。 “见过三少爷,小婢真的没有偷取横刀的想法,小婢冤枉啊……” 还没等谢直说话呢,小竹就开口了,一张嘴就是喊冤,谢直连忙打断她,你冤不冤枉我还能不知道么? “小竹,三少爷问你一件事,你必须如实回答。” “三少爷请问,小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要三少爷愿意放小竹一条生路,小竹做牛做马……” “行行行,不用你当牲口干活,就问你点事,你我第一次相见的时候,你说过,是因为撞破了主人家的丑事,这才要逃离杨府,现在,我问你,到底是什么丑事?” 小竹听了一愣,随即小脸都皱成一个包子了,也愣是一句话都没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20章 奸 小竹沉默以对,倒是让谢直有点意外,这小丫头还有那么点忠心的意思啊,不过,小朋友你有点不老实啊,说好的做牛做马呢?怎么一句话都不说啊,你就算是装牲口,也得“哞”一声吧? 谢直的脸就沉下来了。 “怎么?以为不说话我就拿你没办法了?” 谢直脸一黑,小竹就吓得跪倒在地。 “小竹不敢!只是……只是小竹本是杨府奴婢,虽说看不得主人家的丑事这才私自逃脱,却也不敢忘却杨府对小竹的恩德,吃穿住用等事说来平常,不过要是没有杨府,小竹一个豆蔻少女也难免在这世上飘零,故此……” 谢直点头,小丫头有份感恩的心,知道感谢有你,也不算是个白眼狼,不过这因为如此,才让谢直对她为何私逃杨府更加感兴趣了,要知道这种知道感恩的人,要不是真给逼急了,断然不会冒着被打死的风险脱离杨府的,想了想,他再次开口: “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你,今天早晨,杨府将你的身契送到了我的手上,刚才我在县衙之中已然将各种手续办妥,也就是说,从今以后,你就是我谢府的奴婢,和杨府再无牵连了……” 小竹听了,不由得泣不成声,多日来担惊受怕,最终有了一个结果,心中积累的各种负面情绪集中爆发,伴着眼泪喷薄而出。 谢直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她哭,结果看了一会就看不下去了,无它,小丫头哭得差不多了,就从嚎啕大哭改为抽泣,一声接一声的,还挺有节奏,谢直一想,孤男寡女同处一室,门外还有俩壮汉守门,小姑娘还一声接一声的……卧槽,这不是逼着人误会我吗!? “行了,别哭了。还有,站起来,以后到了谢府,除了老爷子老夫人,不用叩拜任何人。” “是,三少爷,小竹失礼了,嗯……多谢三少爷救命之恩……”小姑娘也是个聪明人,她知道一旦回了杨府,就以她逃奴的身份,肯定非死即残,现在谢直把她要到谢府,这才算是真正地救了她一命。 “现在能说了吧,到底是什么丑事?” “请三少爷恕小竹无理,小竹想问问,三少爷问这丑事,是想……” “好奇,打听打听……” “不告官?” 谢直愣了,小竹这话问的……信息量可就有点大了,杨龟年那小子都干了什么操蛋事,都能闹到惊动官府的程度了?不过谢直也不由得心中暗喜,他向柳三姨讨要小竹,就是受了大嫂的提示,准备好好收拾一下杨龟年这小子,绝了他拜师王昌龄的希望,如果能通过小竹掌握他的把柄,岂不是正中下怀?那小子要是敢不听话,放小竹,衙门见! 结果,他刚美滋滋地想到这,脑海中就是“叮”的一声响。 《唐律疏议斗讼律》:诸部曲、奴婢告主,非谋反、逆、叛者,皆绞…… 谢直一看就吓了一跳,这也太狠了,怪不得小竹迟迟不敢说,原来唐朝这么不拿奴婢当人看啊,除非是谋逆这种大案,只要是奴婢状告主人,直接弄死没商量! 他看着小竹一阵无语,这事儿咋弄啊?为了收拾杨龟寿,让小竹去送死?这种事,他还真干不出来! 想了想,暗中一叹,算了,想别的办法吧,犯不上因为这点事儿搭进一条人命去。 “不让你去告杨龟寿,放心吧!我谢三郎说到做到!现在,能说了吧?” 小竹听了,感激涕零,狠狠一个头磕在地上,这才欲言又止,小脸憋得通红。 谢直也有点烦了,还有完没完啊?到底说不说啊!?怒气一上涌,双眼就眯了起来。 小竹一见,吓得膝盖发软,差点又跪下,她可是清楚地记得,当初三少爷反告杨龟寿的时候,就是双眼微微一眯,这才开口,这几天她的小脑袋里就没想别的,就琢磨那天发生的一切了,对谢直的这个微眯双眼的表情印象极其深刻,如今一见,一番惊恐又重新涌上心头,也顾不得其他了,直接开口。 “回禀三少爷,那杨龟寿他……他……他通-奸,还是有夫之妇!” 谢直听了,一阵泄气,这算个屁事啊!?就他么裤裆里面那点事,后世哪天没有啊?这也值得大惊小怪的?再说杨龟寿勾引有妇之夫,连个婚内出轨都算不上,也就是能在道德层面谴责一下,有个屁用? 结果…… 叮。 《唐律疏议杂律》:诸奸者,徒一年半。有夫者,徒两年……强者,各加一等…… 谢直见了就是一震,我去,大唐律法管得挺宽啊,通-奸,一年半有期徒刑,强-奸,加一等,就是两年有期徒刑,要是女方是婚内出轨,也是两年有期!这要是放在后世,娱乐圈得关进去一半! 谢直的兴趣一下子就来了,这要是放在后世,在微博上刷出来,还得点进去看看八卦呢,更何况这事儿还能收拾到杨龟寿,他的兴趣就更浓郁了。 “杨龟寿那小子平常看着人模狗样的,原来是这么个货色……说说,他和谁啊?” 小竹满脸通红地看着他,一双大眼睛仿佛在说:“你平常也看着人模狗样的,但是我也没想到你这样的三少爷,您嘞的眉毛都快飞到脑门子了……” 谢直一见,不由得脸色暗红,他这才想起来,小竹毕竟是个十六岁的少女,自己这么眉飞色舞地问她这事儿……好像是有点不老合适的。 等等! 谢直突然意识到不对,人家两人玩人家自己的,就算不被法律和道德接受,也碍不着你个小小婢女的事儿吧?你说你没事跑个什么劲!? “小竹,此事和你有什么关系,就算他们通-奸被你撞破,你也用不着跑啊? 你刚才也说了,杨家其实与你有恩,撞破了杨龟寿的丑事,守口如瓶不就行了,还不是照样过你自己的日子?难道他杨龟寿还怕你个小小婢女去告发他不成?” 小竹听了之后,一张小脸顿时红得跟一块大红布一样。 谢直一愣,难道这里面还有其他的故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21章 小招数用起来 人家通-奸,你跑个什么? 小竹听了谢直的问题,一张脸刷一下子就红了,支支吾吾地不肯说。 谢直一见,心中不免奇怪,连番追问之下,小竹这才小声说道:“那杨龟寿简直禽兽不如,被小婢撞破了他的丑事,不但不以为耻还反以为荣,不但如此,他……他……他还要小婢侍寝……说什么我左臂有颗痣,那王氏的右臂也有颗痣,大被同眠之下,正得‘相映成趣’之妙……” 谢直当时就震惊了,杨龟寿你小子挺会玩啊,就两颗痣就敢玩出这样的花样来?我他么…… 只听小竹支支吾吾地继续说道:“杨龟寿这么一说,小婢羞的无地自容,那王氏好不要脸,还特意走到小婢近前,让小婢看了看她右臂上的痣……她的那颗痣,就在右臂之上,平日里王氏总是带着一枚臂钏遮挡,寻常人根本不知道,小婢要不是撞破了他们的丑事,又听那杨龟寿如此说,小婢也不知道……” “行了行了。”谢直连忙打断小竹的话,我他么又不是变态,你把这颗痣的情况说这么明白干什么,我又不惦记人家有夫之妇! 谢直没好气地瞪了小竹一眼,不由得一阵泄气,本想通过小竹抓一个杨龟寿的把柄,好好得收拾一下这小子,结果为了保护小竹,答应她不去上告杨龟寿,现在可好,把柄——姑且算作把柄——到手了,可是没办法用啊! 难道就这么放过杨龟寿? 等等! 通-奸,通-奸! 这可是两个人的事儿,既然杨龟寿这边不行,何不从那个什么王氏身上想想办法? 一想到这儿,谢直不由得豁然开朗,对啊,他答应不去上告杨龟寿,却没有答应不去告王氏啊,而且这王氏还是个有妇之夫,那就更容易找她的破绽了,这也算是为建设大唐和谐社会做出的贡献吧…… 一念至此,谢直开口: “嗯……你既然是我谢家的奴婢了,有些话也不必瞒你,我和那杨龟寿有仇怨,自然想要他的把柄,不过刚才亲口答应了你不会告他,也不能食言而肥,这样的话,只能从那有妇之夫的身上想办法……说吧,她是谁?” 小竹听了,也没办法,只得实话实说,“是杨府隔壁的王氏。” “具体说说……” “那王氏身高腿长、肤白貌美……” “你给我闭嘴!”谢直顿时气就不打一处来,我问你这个了吗!?你个小屁孩,这小脑袋瓜子里到底装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说这个有什么用!?我问你王氏家里的情况,她夫家是干什么的,她又是如何与那杨龟寿勾搭到了一起?” 小竹迷迷糊糊地“哦”了一声,这才说道:“那王氏的夫家姓刘,行四,具体叫什么我不知道,只听得杨府之人都叫他刘四,听说他乃是一个行商,常年在江南一带贩卖布匹,生意做得好像不大……至于那王氏和杨龟寿如何勾搭在一起,小婢也说不太清楚,想必是刘四常年不在家,那王氏本就水性杨花,我家公子……不是,杨龟寿本也是个好色之人,再加上两家宅院只有一墙之隔,两人这便是一拍即合……” 谢直无语,这话说的,除了一个人名“刘四”之外,根本啥都没说出来,不过他也知道小竹只是杨府中一个小小婢女,即便号称杨龟寿的贴身婢女,连两人如何勾搭在一起都不知道,想必在杨府里面地位也不高,如此说来,还真不好对她强求什么。 不过谢直终究还是有点不甘心,继续问道: “那杨龟寿和王氏平日里都是如何相见?” 这回小竹可有话说了,“还如何相见?那两个臭不要脸的,恨不得天天滚在一起才好!小婢是三天前撞破了他们的丑事,按照杨龟寿的想法,第二天就要对小婢下手,结果那王氏说了,刘四今天就要回来,两人又有一段时间难以相见,就暂时放过了我,然后天天腻在一起……小婢也是听闻了这个消息,见他们……见他们……这才抓了机会逃出了杨府……” 谢直听了,沉吟片刻,这才问道:“你是说,刘四如今在家?” “如果那王氏没有说谎,刘四应该是今日到家。” “刘四在家的时候,两人并无机会相见?” “大概是吧……” “而刘四不在家的时候,两人天天在一起?” “应该如此,就以小婢这两天的见闻,那不要脸的王氏,都快直接住进杨家了……” 谢直听了,默默点头,杨龟寿啊,没想到啊,你和那王氏感情挺不错啊?还天天在一起,怪不得你的名声在汜水县中也不好,既然你们天天见,那么这件事就好办了。 想到这里,谢直心中已然大概有了个计划,一拍大腿,“走!回家!” 到了谢家,首要任务自然是安排小竹。 他可不敢把小竹扔到谢家就不管不问,要知道谢家如今的当家娘子还是柳氏,她又是杨家主母柳三姨的亲姐姐,如果看到杨家逃奴小竹,能有好事么?说不定狠着点找个由头就能把小竹收拾死。 不过谢直也有办法,求到了老太太薛氏的头上,求薛氏将小竹安排给大嫂,话说得好听,一来能帮着大嫂侍奉老太太,二来小竹本身就识字,帮着大侄子谢文端茶倒水,也能彰显谢家的文华。 这话一说,老太太大为满意,起初谢直讨要小竹身契的时候,老太太还以为三孙子动了什么歪念,结果回来以后直接送给了大嫂吴氏,让老太太着实夸赞了他一通,三孙子也不客气,趁热打铁,向老太太讨要了一点东西,比如杨家第二次赔礼中价值十贯的布匹,以及足足二十贯现钱。 老太太也难得地大方了一回,这些东西说到底是杨家陪给谢直的,三孙子留下一部分也是应当,只不过提醒他不得乱用,也就过去了。 谢直手上有了钱,顿时意气风发,一分钱都没留,直接甩给了牛佑。 “知道北城行商刘四吧?” “当然知道。”牛佑这个“汜水百事通”立马表现出足够的专业素养。 “知道就行,你拿着钱,这么办……” 谢直交代完,牛佑都傻了。 “三哥,这不是白送给他吗?你这是图什么啊?” 谢直嘿嘿一笑,我图个什么,我这是给杨龟寿挖坑呢,只要那小子上钩,我就得让他知道什么叫身败名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22章 坑挖好了,等你来 第二天一早,牛佑就敲响了刘四的家门,刘四开门一见是他,赶紧将牛佑迎了进去,两人谈了半刻时间便拱手作别,刘四送别了牛佑之后,还压抑不住嘴角的笑意。 就在此时,王氏来到他的身边,“四郎如何这等欣喜?” 刘四哈哈一笑,“刚才是县驿长家的小公子上门,说是有一匹布料要出手,我看过了样品,质量上乘,要价却也实惠,如果真有牛公子说的那些数量,市面上购买至少需要十贯,他给我的价格,却只需要八贯而已,这岂不是坐地就挣了两贯银钱,这样的好事上门,我又如何不会欣喜?” “这么这样便宜,不会是有什么关碍吧?” “嗨,管他呢,就算是有关碍,也是驿长家的关碍,和我等行商有何关系?不过娘子一说关碍,倒是给我提了个醒,我说他谈这场买卖的时候为何要加上一个条件,非要让我远去江南散货,想必这批布料……” 王氏一听他要远走江南,不由得暗喜,“何时动身?” 刘四不觉蹊跷,嘿嘿一笑,“那牛公子说了,这批布料还有些首尾没有处理干净,牛家公子还要准备一二,就让我等上一等,应该在一月之后吧……” 王氏一听,不由得失望。 刘四一见,不由得一愣,“怎么了?” 王氏一惊,随即笑容重新上脸,这才说道:“没什么,我是想四郎昨日刚刚到家,一月之后又要远行,这不是……这不是……见了四郎奔波苦劳,难免有些伤怀……” 刘四一见,感动非常,一把搂过王氏,轻声细语地说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我家世代行商,吃的就是这碗奔波劳苦的饭,这又有什么办法?只是这些年苦了娘子你了,正好,这一个月的时间我也不用出门置办货物,就在家好好陪陪娘子…… 至于一月之后远行,娘子也不用伤怀,江南线路都是常来常往的,断然不会有什么波折,这一次再下江南,少不得还要给娘子挑选些像样的首饰…… 对了,上一次带回来的臂钏,你可还喜欢?” 王氏点头,“自然喜欢,江南风物,果然大有不同,这支臂钏,就连杨府的柳三姨见了都说好,这不,她就是因为羡慕我手上的臂钏,还特意在洛阳城中花重金打造了一支蝴蝶金簪,看那意思,就是诚心戴给我看的……” 刘四听了,有些无奈地说道:“蝴蝶金簪太贵了,即便娘子喜欢,咱家也承担不起,不过娘子放心,我这一次下江南,一定用心给你寻找一支像样的首饰回来,虽然比不得宫中大匠的手艺,也断然不会让娘子在柳三姨面前失了颜色!” 说完之后,刘四嘿嘿一笑,“况且,这支臂钏,也不仅仅是一件首饰,我当初买下它的时候,就决定一定要让你带在右臂之上……” “这是为何?” 刘四笑了笑,伸手一指,“娘子浑身上下,四郎最喜右臂之上这枚小痣,闺房雅趣,岂可让他人见到……这不,正好送你一支臂钏遮挡,别人就算想看也看不到了,哈哈……” “讨厌……” “娘子……” 与此同时,谢直已然出门,听了牛佑的汇报,心中大定。 牛佑还是有些迷糊,开口问道:“三哥,我算了一下,将这匹布料卖给那刘四,咱们就亏了两贯钱,等到日后从他的手上重新买回来,可能还要亏上两三贯铜钱,里外里,五千钱,就这么便宜他了? 我知道三哥是为了给那杨龟寿挖坑,就算是把这三十贯的财货都花费了,自然也没什么,不过,咱们为什么要便宜那刘四啊?” 谢直嘿嘿一笑,还能为了什么?还不是想让这位刘四去抓奸。 你想,用组织货源的名头拖住刘四一个月的时间,那杨龟寿和王氏正是奸情炽热的时候,哪里受得了这份耽误,等到刘四一走,杨龟寿还不得跟红了眼的泰迪一样扑上去,然后咱们再出手把布匹买回来,刘四手上没了货又有了钱,他还能去哪啊?肯定回家啊!然后……好戏不就来了!? 等到那时候,就算杨龟寿成了王昌龄的弟子,谢直也有把握让王昌龄将他逐出门墙! 至于刘四,区区五贯钱又算得了什么,就当三爷看着他脑袋上的绿帽子,可怜他了,毕竟休妻再娶,不也需要成本不是? 不过这些算计谢直却不想多说,毕竟事情还没有进行到那一步,早早告诉牛家兄弟也没用,便没有正面回答,反倒是随口问起了晚上的饮宴。 “都准备好了吗?” “我爹正忙乎着呢,要不是三哥你来叫,恐怕我们哥俩现在也得去帮忙……” “嘿,还成了我耽误你了?算了,一起过去吧,反正晚上那场我也得去,不如早点,正好给舅舅帮帮忙……” 谢直的舅舅,也就是牛氏兄弟的亲爹牛顺牛老五,正是汜水县驿站的驿长,迄今为止已经当了十年了,呃,要是谢直的记忆没错的话,当初牛老五能够拿到这个职位,还是谢直的亲娘通过谢家帮着运作的。 而今天晚上的饮宴地点,就定在了汜水县驿站。 这不是巧合。 汜水县又不是长安、洛阳那样的大都市,整个县城根本就没有一个像样的酒楼,总不能让堂堂王昌龄跑到路边摊去办自己的收徒海选吧。 事实上,在大唐,城中的驿站不但要负担朝廷官员的迎来送往、消息传递,还会在平常时候承担县中官员的重要宴会,基本相当于后世的政府招待所,在物质没有极大丰富、外卖没有攻占大多数人餐桌的年代里,政府招待所,或者说驿站,绝对是小小汜水县中一等一的去处,自然,这场饮宴被定在了驿站,也就是理所当然了。 一提起驿站,谢直就忍不住流口水,无它,馋了。 谢直的舅舅牛老五,之所以能够稳坐驿长十余年,一方面是谢家的力挺,另一方面是他经营有方,不过在谢直看来,最重要的一件事,却是牛老五厨艺上佳,尤其是那一手羊汤面堪称惊叹地泣鬼神,一想到这个,谢直都快忍不住了。 “走吧,咱们赶紧去给舅舅帮忙,我都迫不及待了呢!” 牛家兄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23章 大唐驿站 一行三人走街串巷前往驿站,一路上大嘴牛佑几次欲言又止,却生生地忍住了,等马上就要到达驿站的时候,他终于还事忍不住了,向谢直说道: “三哥,你真的要参加今天晚上的饮宴?” “昂,怎么了?” “三哥,我有个事儿求你……” “什么事儿?” 牛佑吭哧了半天,最终才说道:“就是……就是……咱能不能……尽量别打架?” 谢直一听就愣了。 牛佑仿佛是终于开口,也不怕什么了,颇有些不吐不快地说道:“三哥你也知道大唐驿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爹说是驿长,其实就是为朝廷代管驿站而已,朝廷每年拨出有限的钱粮之外,就对驿站不管不顾了,偏偏这些年还对驿站传邮的要求越来越多…… 整个一年下来,仔细一算,我家都不知道要给朝廷的驿站搭进去多少钱粮。 这也就是驿丁、脚夫乃是朝廷徭役所派,要不然的话,损失更多。 三哥,今天晚上您千万控制着点,别动手,打坏了桌椅板凳,全得是我家包赔啊……” 谢直顿时一阵无语,大嘴说的关于驿站的情况他倒是知道,大唐的驿站传邮虽然归兵部管理,不过真的只是管理,只管用,不给钱,除了初始建设费用之外,每年只有非常少的钱粮作为维护费用,还都是各县自筹的。 驿长,根本就不在大唐职官体系之内,连个里长、坊正的政治地位都不如——好歹里长、坊正每年还有点“工资”呢,驿长却啥都没有——还得负责驿站的一切维护,必须保证正常使用,要是在使用上出了问题,还要追究他们的责任。 在谢直看来,所谓驿长,就是后世那种承包了政府招待所的承包人,还是完全自负盈亏的那种。 那这里就有一个问题了,既然是纯粹的赔本买卖,谢直他舅舅有病啊,还非得承包下来,还一包就十多年? 谢直的舅舅自然不会有病,就算他有病,谢家也不能眼睁睁地把自家姻亲往火坑里面推——这里面,还是有挣钱的地方。 在哪呢? 就在牛家的主营业务——客舍。 客舍这玩意,是大唐的叫法,翻译成现代汉语,就是旅馆。 普通的旅馆开门做生意,来了人,收钱,开房,客人睡觉,走的时候结账。 可要是没有客人怎么办? 等。 而且只能等。 这就很被动了。 但是,有了驿站,或者说,牛家有了驿长这个职务就不一样了。 要知道,大唐朝廷对驿站的使用是有规定的,什么级别的人能用,能够带多少人员住到驿站,住到驿站之后享受什么待遇,都有详细的规定,不能违反,违反了,兵部就该找你了。 事实上呢,朝廷这样的规定,肯定满足不了所有官员的需要。 你看,有个官要走马上任,带上一个老成的家人逢山开道遇水搭桥,不过分吧,带上一个护卫保证出行安全,不过分吧,带上一个伶俐的小厮研墨捧剑,不过分吧,再带上一个标致的婢女照料饮食起居,不过分吧,要是有讲究的,出门上任还得带上个小妾,为啥?首相出国访问还得带着第一夫人呢,你说为啥?还不是怕出现大狗东刘哥那样的糟心事?就算不带小妾,家里有年龄正好的子侄,想跟着一起去开拓一下见识,你不能说不让跟着吧。 算算,这都多少人了? 结果一到驿站,牛家舅舅一查这位的品级,驿站只能承担这位的饮食起居,剩下的,管不着! 那剩下的人怎么办?总不能够让人睡大马路去啊?别忘了这里面还有老爷的小妾呢!老爷能干吗? 这个时候,牛家舅舅就会一脸“我来给你帮忙”的德行站出来,我家里也开着一家客舍,干净、实惠,剩下人上那儿住去吧,给您再打个折。 这买卖不就做成了嘛。 总的来说,针对驿站,牛家赔钱,但是要针对客舍的生意,这不就是化被动为主动了嘛,你想,这生意还能差得了吗? 事实上,牛家就仰仗着这个驿长的身份,让自家的客舍,在十年之内赚了个钵满框满,那是真正发了财的,那生意,把县里其他客舍都快挤兑得干不下去了,让汜水县多少人都看着眼红,但是这些人又没有办法,谁让人家牛家身后站着谢家呢,因为这点生意得罪了谢家,汜水县里,还没有这么胆肥的人。 但是,这其中,不包括也经营着另一家客舍的,杨家。 杨家一开始也没敢动这个心思,后来柳氏嫁到谢家、柳三姨又嫁到杨家之后,杨家主事人就开始有点动心了,尤其是他们这几年在洛阳城中找到一家强援之后,这份心思更是愈演愈烈。 你牛家的买卖这么好,还不是因为谢家给了你一个驿站的职位?你和谢家关系好,我和谢家也不远啊,你家妹子是谢家长房长媳,我和谢家二房还是担挑儿呢,更何况我家大姨子柳氏现在就是谢家的当家娘子,凭什么我杨家就只能看着你牛家发财? 然后,就有杨家通过柳三姨不断给柳氏吹风——老娘们儿腰杆子硬不硬,全得靠娘家!柳家又没有什么出色的人物,还不如把杨家拉扯起来呢……然后,柳氏就上套了,一心想通过运作,把县里驿长的职务,从牛家抢过来给杨家。 这也是她为什么死不待见牛家兄弟的根本原因。 而谢直呢,即便他是真正的谢家子弟,却在这件事情上,又成了柳氏的绊脚石。 好吧,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 “我很爱打架吗?怎么你还特意提醒啊?”谢直有点迷。 牛佑一听他这么说,脸都绿了。 三人之中一直最安静的牛佐都忍不住了,“三哥,你要是不爱打架,咱们县里就没人爱打架了,这事儿谁不知道啊? 你七岁那年,第一次见到杨龟寿,二话不说,上去就一脚,理由是他戴帽子了,结果,人家躲了你整整两年。 你九岁那年,又见到他,又是一脚,理由,他没戴帽子。 结果柳三姨带着杨龟寿上你家去闹,你还是一脚,然后第一次和他说话,问,你为什么不戴帽子? 人家哭着问你,他到底是应该戴帽子还是不应该戴帽子? 你当着柳三姨踢了他第二脚,说,戴不戴帽子,你问我,你是不是傻!? 事后我们哥俩问你,为什么老欺负他,你说汜水县太小了,上得了台面的人家就怎么几户,不欺负他难道还欺负我们哥俩吗?欺负老百姓算是什么本事!? 自那以后,你汜水帽子恶霸的名声就算是坐实了,你没发现吗,只要咱们在街上走,多少人都绕着你走,还有抱着帽子就跑的……” 谢直听了,脸也绿了,这不成流氓了吗!?还“汜水帽子恶霸”,这他娘什么名声!?怪不得自己嚷嚷着要读书的时候,老子说就你这名声,没戏!原来是这么回事啊!至于那倒霉的杨龟寿,仔细想想,嗯,以前还真没少揍他…… 三人说着,就到了驿站。 牛家舅舅见面第一句话,“三郎,来了?你等着,舅舅给你下面去,不过你得答应舅舅一件事哈,想打架,出门再打……” 谢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24章 汜水第一才子 牛家舅舅端上来一碗面,谢直吃了,自然也就答应了他,尽量控制,不打架。 舅舅牛老五看着他狼吞虎咽,乐呵呵地问道:“好吃不?” 谢直点头,好吃,真心话,这是他穿越到大唐以后吃到的最好吃的东西,颇有点后世水盆羊肉的味道,再配上点纯手工的劲道面条,那味道,绝了,说实话,谢直吃完之后,都有撺掇舅舅开面馆的心思了,放在后世可能也就是一个好吃点的外卖水平,但是在大唐,绝对是好东西。 牛老五嘿嘿一笑,转而却叹了一口气。 “三郎,刚才舅舅让你答应今天不要动手打人,其实是为了你好…… 舅舅知道,你这孩子心思重,这些年动手收拾杨龟寿,全是为了给舅舅出气。 要是平常,就是你砸了这朝廷的驿站,你舅舅我也不会皱一下眉头,不过是些钱财而已,赔他就是!这十多年的驿长干下来,我赔得起!就算不要这个驿长了,也不算什么,我老牛家就算关了客舍去开一家面馆,照样能过上好日子,况且这些都是你谢家的恩惠、我那姐姐的遗泽,这个道理,我明白。 但是,今天,不行。 为啥? 我听说今天的饮宴遍请了县中的才俊,说是饮宴诗会,其实是为了给王少府选徒。 我听说你现在知道上进了、想读书了,这是好事,还有心思拜王少府为师,那就是更好了。 不过,也更不能动手了。 你想,先不说你能不能入了王少府的法眼,如果你在饮宴上动手打了人,人家王少府怎么想?噢,你是谢家三少爷,你敢动手,还不分场合,这不是把我的收徒饮宴给搅和了吗? 等到了那时候,就算人家王少府看你不错,也不能收你为徒了,你想,还没入门呢,就敢当着他的面打人,这要是入了门,以后碰上相同的事儿,你还动不动手?他能保证你不动手吗?人家王少府收徒是要教出来一个读书人的,他又不是要教一个莽夫出来,对不对? 所以,一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你都最好忍着点,啊?” 谢直无奈点头,他知道牛老五完全是为了他好,自然不好对亲舅舅多说什么,不过他的内心的狂躁的——你们一个个的都要干什么!?都怕我动手,难道我是变态吗,还是暴力倾向特严重那种!?再说了,动手打人这种事,格调太低,咱不屑为之!收拾杨龟寿还用费那么大劲儿吗?等我安排牛佑的事情成了,他还能蹦跶几天! 舅舅牛老五看了他这个德行就知道这货没走心,不由得有些暗自焦急,想了想,便开口说道:“三郎,你也不要嫌舅舅啰嗦,今天不让你动手,真是为了你好,这样,咱们具体一点,你得答应舅舅,今天不能动手去揍杨龟寿。” 谢直给气笑了,我都给他挖好坑了,一个月之后就能见分晓,现在揍他干什么,真给他打个腿断胳膊折的,到时候他自己不跳坑怎么办? “舅舅放心,三郎答应你,今天不揍杨龟寿。” 谢直这一答应,倒是给牛老五弄懵了,直愣愣地看着他,脸上全是犹疑,突然仿佛恍然大悟一般,说道: “我明白了!三郎虽在汜水多年,却从来没有进学,对县里面读书人的情况还不了解吧?” 谢直点头,他这些年光跟着谢家老爷子练武了,如果老爷子有事不在,他就基本跟牛家兄弟泡在一起,对汜水县的情况还真不算了解。 “果然如此!”牛老五一拳砸在掌心,跟柯南破了案似的,“我说三郎怎么会轻易答应此事,原来还不知道杨龟年是怎么回事!” 谢直哂笑,那货能是怎么回事?不就是一个勾引有夫之妇的废物而已。 结果,舅舅下一句话,却让他一愣。 “三郎想必不知道吧,那杨龟寿号称我汜水县第一才子……” 谁!? 杨龟寿!? 就那个草包,还第一才子!? 这汜水县的文化建设搞得也太不像样了! 只听牛老五继续说道:“可能是让你把他打出心理阴影来了,杨龟寿从小就见不得刀枪剑戟,别人说话声音大点他都害怕,杨家也不能让这孩子就这么长成一个废物啊,就给他请了一位私塾先生教他读书习字,却没想到,杨龟寿别的看不出来,却在读书一事上极有天赋,七岁识字、九岁读经,十一岁的时候就能作诗了。 杨家一见他如此,自然是大喜过望,花费重金重新为他聘请名师不说,还把他送进了县学,据我所知,他进入县学之后读书还算刻苦,基本年年都是县学第一,就在刚刚结束的县学考试中,他又名列第一……” 谢直听了,很是错愕,还真没想到,这货还能有这两把刷子?怪不得柳三姨宁可花费重金,也要让他参加这一次的选徒饮宴,原以为是杨家通过刘县令走通了王昌龄的关系,给他内定一个名额,现在看了,这种准备也不是不可能,不过,更重要的是,这货还真有点才学,就算真选了他,汜水县的其他人也说不出什么来。 牛老五看着谢直若有所思,继续劝解道: “今时不同于往日啊…… 平常的时候,你见到他,动手打了就打了,反正他从小就挨揍,想必已经习惯了。 不过今天的饮宴上,肯定要作诗啊作赋啊,这可是他杨龟寿最擅长的东西,而你……不说也罢。 我就是怕你看到他在饮宴上大出风头,一时忍耐不住,再次出手揍他……” 谢直点头,终于明白舅舅这一家子人到底为什么担心了,自家的名声不好,还全是因为揍杨龟寿得来的,肯定从心里瞧不起他,结果今天饮宴之上,人家注定要光华夺目,说不定还会直接入了王昌龄的门墙,而自己这个“帽子恶霸”,说不定还得被别人挤兑挤兑,到那时候,还真不一定能不能忍住。 不过谢直却自家知道自家事,他对杨龟寿还真没有那种比较的心思,更何况还给他准备好了一份“厚礼”,正等着看戏呢,怎么可能在好戏开演之前先把主演给揍一顿?不过看今天这架势,不甩出来点干货,舅舅恐怕不会放过自己了。 “舅舅不必担心,三郎之所以答应您今天不出手揍他,乃是因为不能因为一时意气之争坏了三郎拜师王昌龄的大事。 舅舅想必也不知道,王少府极爱三郎的书法,曾有‘或因三郎、名扬天下’之语,牛佐牛佑两人都是见证。 另外也不敢瞒舅舅,三郎此来参加饮宴,手中却不是县衙发送的请柬,而是王少府亲手书写的,而且少府也有明言在先,今日要让三郎记录饮宴盛况以作纪念。 舅舅请想,少府既然独爱三郎书法,又如此看重三郎,只要饮宴结束,三郎做一篇传记出来给他,到时候再多多美言几句,拜师一事岂不大有可为? 所以,区区杨龟寿,今日已然不在三郎眼中,三郎又怎么因小失大?” 牛老五一听,大为惊喜。 “有这等事!?” 在得到肯定回答之后,更是欣喜若狂。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啊!我那姐姐在天有灵,也会欣喜!” 谢直见了,呵呵一笑,“如此,舅舅可能相信三郎了吧?” “信了,信了!你都要拜师王少府了,舅舅还有什么不相信你的。”牛老五说完,却转身看向自家的两个儿子: “你们兄弟二人听真,今日什么都不用你们干,你们就给我看住了你们三哥! 他要动手的时候,一定给我拦住了! 要是拦不住,你们俩动手先把杨龟寿给我揍一顿!无论如何不能让你三哥动手! 听清楚没有!?” 牛家兄弟:“……” 谢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25章 无视他 时间临近傍晚,已经有人陆续赶到驿站。 谢直一看,嚯,还真都是读书人,一个个穿着对襟长衫,看着还挺像回事。 不过看着看着就没意思了,无它,没熟人,这些汜水县的青年才俊,要不就是在县学进学,要不就在家苦读,认识谢直的不少,可谢直还真一个都不认识——人家谢三郎就根本没上过学,上哪找同学去?别人认识他,也基本都拿他当社会小流氓看待了,没事见面躲着点,省得谢三郎抢你帽子。 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没劲,谢直无聊之中,转身就回了驿站,干啥去?奔后厨,找吃的去! 他可是知道,甭说后世那种高档的酒会了,就是后世那种最普通不过的商务宴请,也没多少人能放开了吃饱的,有多少人光鲜亮丽谈笑风生之后,回家泡方便面的?现在这次驿站饮宴,说是要为王昌龄选徒,据说刘县令还要带着一帮子县中官员出席,你就想想吧,一帮穷学生,和县-高官、公安局长,以及县领导班子一起吃饭,能放得开吗? 所以,还是在正式开始之前自己吃饱了最实在。 他走了,却有人来。 杨龟寿。 站在驿站门口,抬头,盯着大门牌匾上的“汜水驿”三个大字,不由得有些澎湃。 在他身后,跟着一位,原本正亦步亦趋地前行,没想到杨龟寿突然停步,差点撞到他的身上,即便及时停下,那也是相当狼狈,不过这位却不以为意,看看杨龟寿,又看看驿站牌匾,略一思索便恍然大悟,立时叉手为礼,对杨龟寿恭恭敬敬地说道: “今日饮宴,以表哥的才华,必将大放异彩,这汜水驿,正是表哥名扬天下的肇始,大郎,为表哥贺!” 这位姓柳,单字名放,在家行大,乃是谢家柳氏的兄弟、杨家柳三姨的哥哥,柳家二郎的独子,仔细算起来,和谢直的二哥谢正一样,和杨龟寿都是表亲。 杨龟寿被柳放一句说道心坎上,不由得哈哈大笑,笑过之后以手虚点。 “大郎,还是你会说话,正中杨某下怀啊!哈哈……怪不得这一辈的亲戚之中,只有你我二人最为投缘。” 柳放嘿嘿一笑,用手一领,还特意弯腰弓背,学那寻常人家的引路小厮一般,“杨少爷,请!” 杨龟寿又是大笑,一把搂住了他的肩头,“大郎,你我表亲,又交心良久,何必如此?苟富贵,勿相忘啊。” 柳放也是一笑,却稍稍站起了一些身形,让杨龟寿搂得更舒服些,故作谄媚状,说道:“日后正要仰仗表哥提携!表哥还请放心,如有差遣,绝无二话。” 杨龟寿笑得很是开怀,重重在他肩膀上拍了两下,脸色却转向阴沉,“如此说的话,今日饮宴之上,恐怕还真有一事……” “表哥但说无妨。” “据我听闻,今日饮宴,那谢三蛮子也要参加……” 柳放听了一愣,“今日饮宴,不都是读书人吗,他谢三……”随即哑然一笑,“就算他来参加也没什么,毕竟谢家在汜水县乃是首屈一指……怎么,表哥还怕他谢三郎抢了你的风头不成?” “就他?”杨龟寿把嘴一撇,极其不屑地说道:“不是我瞧不起他谢三蛮子,他认字认全了吗?我听我家大姨母说过,当初要不是我大姨夫捏着棍子教他认字,他现在恐怕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认识,更何况他启蒙学字竟然用得律疏,哼,说他是读书人,简直丢了我等读书人的脸面……” “那表哥的意思是……?” “平常日子也就算了,不过今天乃是读书人的盛会,他谢三蛮子既然敢来,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说着,杨龟寿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 “这么好的机会,如何能放过,一定好好折辱他一番!” “这个……”柳放一时之间楞是没接上话,他自然知道谢直和杨龟寿之间的恩怨情仇,甚至在杨龟寿在九岁时候被谢直揍得哇哇大哭,他就在两人身边,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杨龟寿竟然把小时候的那种无谓争端带到今天的饮宴之上,想了半天,这才说道: “表哥还请三思吧,那谢三自然不算什么,但是他终究是谢家的嫡系子弟,我家大姑母、你家大姨母如今正是谢家的当家娘子,今日你我要是真让他下不了台,可不仅仅是他谢直一个人丢人的事儿,还是让谢家的丢人事儿……咱们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大姑母的份上,要不就……” 却没想到杨龟寿却冷冷一笑,“这你便有所不知了,今日羞臊谢直,正是大姨母的意思!” “哦?还有这事!?”柳放真的愣了。 “不错!谢家在汜水首屈一指是没错,但是你也别忘了,他谢家还分了大房和二房!具体事务不便多说,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一点,那就是,即便你我今天羞臊了谢三蛮子,谢家也绝对不会找你我二人的麻烦!” “要是这样的话……”柳放的眼睛眨了一眨,然后再次摇头,“还是不妥啊……” 杨龟寿怒了,说好的“但有吩咐、不敢不从”呢!?前后还没两句话的功夫,你这就忘了!? 柳放一见他怒气上脸,赶紧说道:“我说不妥,不是因为他谢直,却全是为了表哥着想! 表哥请想,今天你我前来驿站,所为何来? 对啊,乃是为了拜师王少府啊! 为了拜师一事,表哥家中,大郎家中,总共动用了多少资财,有动用了多少关系才走通了刘县令的路子? 即便这样,也就是勉强让少府答应县尊开办如此一个选徒的饮宴…… 在这个时候,你我节外生枝去招惹他谢三蛮子,实在是有点……” 柳放一边说着,一边仔细盯着杨龟寿,见他脸色也有些犹豫,赶紧趁热打铁。 “表哥啊,那谢三不过是一个莽夫,要想收拾他,什么时候不行,为何非要在今天? 今日饮宴全是读书人,是要作诗的。 表哥请想,他谢三郎声名声名不行、才学才学不行,就算仰仗着谢家的威势进入了今日的饮宴,又能有什么作为?难不成还给少府演练一套军中的刀法不成? 这样的人物,就算进了饮宴,也不过是眼巴巴地看着你我与少府诗词唱和而已,根本就没有什么存在感! 表哥要是执意羞臊他,反而却是将他推向了前台,这又何必!? 再说了,今天如果真惹得谢三大怒,他一个莽夫如何行事,表哥难道还不知道吗? 真逼得他大闹饮宴,他在少府和县尊面前自然讨不得好处,可是人家本就是汜水一莽夫,就算被训斥两句,又能如何?他谢直在汜水还想要个好名声不成!? 但是你我呢,但凡有所损伤,岂不是斯文扫地?到时候但凡有一二不是,入了少府的双眼,岂不影响你我拜师的大事?” 杨龟寿听了,若有所思地问道:“那咱们……?” “无视他!”柳放说得斩钉截铁,“让他来了跟没来一样,所有人都不知道他也在饮宴上才好!” 杨龟寿闻言重重点头。 “不错,让他当个背景更好,嘿嘿……” 柳放一听,知道已经劝得差不多了,便一边领路,一边说道: “表哥此言差矣……” “怎么讲?” “今日嘛,让他谢三郎成为表哥名扬天下的背景,还是连话都说不出来的那种!” “哈哈……” 说着,两人便走进了驿站,来到正堂一看,他们算是来得比较晚的,接到邀请的人大部分都到了。 两人一进门,自然有县中学子纷纷上前打招呼,一番相互吹捧自然不用多说。 杨龟寿在其中自得其乐。 柳放一边应付这些人,一边暗暗观察了一圈,谢直没在,不由得暗自松了口气,他是真怕两人不管不顾地闹起来,谁赢谁输,他没兴趣,只要不影响了他拜师一事就行了——为了拜入王昌龄的门墙,杨家走通了刘县令的关系,柳家也在其中帮了不少忙,那刘县令说通了王昌龄办收徒海选的同时,还答应两家,要帮着他们两人美言两句,争取让他们表兄弟共奉一师。 不过却也有言在先,收徒一事毕竟是王昌龄说了算,刘县令尽力帮衬却也不敢保证结果。 而杨家也在私下里找过柳家,最终两家达成协议,柳家尽力帮忙,先保证杨龟寿进学,然后杨家再反过头来努力帮助他柳放进学。 要不是有这个不平等条约存在,杨龟寿能不能拜师他才不管呢!可是现在没办法,要是杨龟寿拜不成,他也够呛,所以他是真怕谢直给他们捣乱啊。 过不多时,时辰已到,刘县令和王昌龄,以及一众县中佐官,来到了大堂之上,那便自有另外一番热闹。 柳放仔细看了一圈,谢直还是没来,不由得暗中送了口气。 却不想…… 众人落座之后,刘县令笑语吟吟地对王昌龄说道:“少府,咱们现在就开始吧……?” 王昌龄听了,先是一笑,随即目光在堂上转了一圈,却脸色一沉,突然问道:“谢直何在?” 柳放听了,心里不由得“咯噔”一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26章 来自县尊的吹捧 谢直何在? 这货正在后厨吃饭呢,想他一个后世研究生,饱受各种外卖和食堂菜系的摧残,健康不健康的先不说,那也是堂堂一代吃货。 穿越大唐之后过得是什么日子啊? 上顿水煮娃娃菜,下顿清蒸娃娃菜,连点粉丝都没有,有点蒜末就算是过节了,再说那娃娃菜也不成啊,据说是大白菜的先祖,干干巴巴的、麻麻咧咧的,一点都不想盘它。 提起吃肉更是让人脑壳疼,不是烤就是水煮,没有香料,就算是有,也是很少很少的有点,根本遮掩不住肉食本身的腥气,再说烧烤再好也不能一天三顿地吃啊,没辣椒的烧烤,那是没有灵魂的,谁还能吃多少啊!? 就这饮食水平,在大唐,在汜水,那已经是完,刘县令点头,“果然不错,不愧是我县中第一才子。”说着,转向王昌龄,“少府恐怕还不认识吧,此乃杨家杨龟寿,现在求学县中,多年来一直是我县学第一,堪称才华出众……” 谢直听了直想打哈欠,演技一般,略显浮夸,要是再收着点,说不定就能让更多的人看不出你们之间的配合了。 就在他无聊的时候,刘县令还在不停吹捧杨龟寿,而杨龟寿在县令的吹捧下,也表现得像一个合格的才子,不断谦逊,“哪里哪里”、“过誉过誉”、“抬爱抬爱”…… 谢直看得无聊,那柳放却是心中一片火热,好局势! 按照他们的计划,由刘县令先向王昌龄介绍杨龟寿,吹捧过后便是刘县令半开玩笑地介绍杨龟寿进入王昌龄的门墙,没办法,汜水县第一才子就在这儿,您要是收徒,这个最好!然后王昌龄在县令的提议之下,半推半就地收了杨龟寿,岂不就是水到渠成?等到杨龟寿之后,那不就轮到自己这个“汜水县第二才子”了? 现在看来,形势大好啊! 柳放两眼放光地盯着刘县令和王昌龄,就等着刘县令开口了。 结果…… “噗嗤……” 一声轻笑,在大堂上清晰可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卷 第27章 这里面还有我的事儿呢? 这是谁捣乱呢!? 柳放顿时大急! 是不是谢志!? 抬眼一看,还真不是,只见谢家三郎正打哈欠呢,手中拿着一支毛笔,在纸张上点点画画,看那意思,好像画王-八……呢吧? 这不是重点,重点刚才是谁!? 刘县令的脸也黑了。 就连谢直听了这声轻笑都十分好奇,真当县令给你说相声呢?还真有捧场的?谁啊!? 放眼望去,只见末座之上有为黑大汉,嘴角噙着冷笑,颇为玩味地看了杨龟寿一眼,这才施施然起身,叉手一礼: “小子于诚,失礼了,请县尊、少府见谅。” 王昌龄没说话,刘县令黑着脸也没说话,旁边张喜一看,县尊这是自持身份不便开口,得,别说别的了,我问吧。 “因何发笑?” “群贤毕至、老少咸集,这八个字,不妥。 “有何不妥?” “只见杨家子,不见汜水人。” 刘县令听了,脸色更黑了。 谢直在一旁听了,差点笑出声来,这是用县令自己的话当面打脸啊!你想吹捧杨龟寿,没问题,但是好歹也得等大家都做完诗,有了个比较你再吹,现在可好,杨龟寿刚说完,就开足马力一顿猛干,别人能服气吗? 另外这于诚也是损,一句“杨家子”直接点出了杨龟寿的家庭背景,却绝口不提他本身的才学,这是啥意思?就差指着刘县令的鼻子骂街了——你是不是收了杨家的好处!说!——这让刘县令刚才的吹捧全都白说了,人家王昌龄还怎么收徒?真要是收了,是收的杨龟寿还是收的杨家子,难道他王昌龄收个徒弟也要向杨家收好处不成? 张喜也是聪明人,几乎在一瞬间就想明白了这些事,不由得心中叫苦,我有病啊我?这个时候出头?事情办不成,别县令和杨家都恨上了我!不过他也有办法,不等别人反应过来,直接开口。 “你是何人?” “于诚。” “家中做何营生?” “家父早亡,家母为人漂洗衣衫,于诚帮人做工记账,闲暇时节读书进学。” “漂母之子?账房先生?也敢妄称青年才俊?!还不给我退下!” 那于诚一听,顿时急了,即便刚才硬怼县令也不见他如何,现在却涨红了脸。 “漂母又怎么了!?漂母一饭之恩换来三齐王千金报偿! 我是账房先生又如何?胡不闻吃自己的饭、留自己的汗、靠天靠地靠父母、不算是好汉!?” 张喜还想说什么,却不想王昌龄突然眼前一亮。 “好志气!” 张喜一句话憋到嗓子眼差点没憋死,他还没招儿,今天王少府是主角儿,人家说话了,他一个小小的法房文吏只能闭嘴。 他闭嘴了,刘县令却开口了。 “乡野俚语,难登大雅之堂。” 王昌龄点点头,“确实失之雅驯,不过正是这种没读过书时候说出来的话,才正是真心所言。”说完之后看向于诚,“你既然家境贫寒,又不得不替人算账谋生,想必学问尚浅,不过正是如此,倒也显现出你这份赤城,如此说来,你可愿意……” 柳放一听,不由得大急,这“你可愿意”后面,肯定跟着“拜我为师”啊,这还了得!?为了拜师王昌龄,他杨、柳费了多少心思就不多说了,就说今天,汜水县青年才俊齐聚一堂,又是“第一才子”,又是“第二才子”的,这要是让一段顺口溜先拔头筹,这些人以后也别读书了,全都出门撞马车去吧,实在是没脸见人了! 不仅他如此,杨龟寿更是直接气青了脸,其他众人羡慕有之,嫉妒有之,不一而足,不过所有人都眼巴巴地看着这位于诚。 却不想,于诚很是犹豫了一下,然后才开口说道:“不敢欺瞒少府,这四句,乃是于某闲暇时节偶然得知的,并非于某所做。于某既然以‘诚’为名,自然不敢掠他人之美,还请少府明鉴。” “原来如此……”王昌龄的言语中带着一丝失望,不过看待于诚的眼神中多了一丝欣赏,这孩子倒是一个实诚人,“既然不是你所做,那你可知是何人所做?” “于某不知……不过有传言……”于诚说完之后,竟然回身看了一眼,随即略带犹豫地说道:“不算是好汉四句,乃是谢家三郎所做……” “不可能!”别人还没说话呢,杨龟寿便是一声惊叫,满是不可置信。 他身边的柳放也被吓了一跳,不过马上就反应了过来,赶紧抓了他一把,不过却难掩眼神中的震惊。 正堂之上的其他人,即便没有他们这么大的反应,也是震撼不已,就连刘县令也是一震。 王昌龄开口问道:“谢直,你怎么说?” 他能怎么说?自己说过的话要负责啊,只能无奈点头。 杨龟寿和柳放一看,鼻子差点气歪了,谢三郎你还要点脸不要了?全县上下就数你谢家家世好、势力大,你还“靠天靠地靠父母,不算是好汉”,好意思不好意思啊? 王昌龄都有点看不下去了,哈哈一笑,“县中寒门子弟要说出这话来,倒还妥当,你这堂堂谢家子弟,也不想靠天靠地靠父母吗?” 倒是那于城上前一步,躬身一礼。 “昨日听闻这四句,于某大受震动,这四句虽然直白浅显,却说出了我寒门学子的心声,却没想到,果然是谢三公子所言,还请三公子受我一拜。” 旁边还有起哄的,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寒门学子,纷纷起身,“请三公子受我等一拜。” “不敢当,不敢当……” 谢直连忙起身回礼。 他其实挺尴尬的,本来想安安静静地做一个美男子,却不想被这于城一下子给架到前台了,要不是他自己知道,他都快以为这位是自己找的托儿了。 杨龟寿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这个世界怎么了这是!?都是世家子弟,他费劲巴拉地请刘县令出马展现一下自己,就被寒门子弟当场捣乱,谢直四句顺口溜说出口,就被寒门子弟集体感谢,还讲不讲道理了啊!? 一念至此,杨龟寿开口: “谢家乃是我汜水县首屈一指的豪门,三郎所言不靠天不靠地不靠父母,未免有矫情之嫌!” 谢直还没说话呢,于城倒是先不干了。 “杨家子此言差矣! 靠天靠地靠父母,终究不如依靠自己,谢家三公子与我等寒门不同,我等是无所依靠,而三公子是早早悟通了这个道理,他知道靠天靠地靠父母,终究还是要依靠自己! 这样一来,岂不更显得难能可贵!? 起码也比某些人依靠家世求着别人吹捧自己来的要好吧!? 哼,也不知道是谁在矫情!?” 说着还瞟了一眼上座的刘县令。 杨龟寿听了,差点气个脑淤血出来,“你……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