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与明月》
《太上与明月》正文 第一章 徐生(一)
苏秦从没有想到,乱世会在自己手中开启。
两旁是青翠的密林,马蹄下是盎然的草地,车夫欢快地吆喝着,粗花鞭子随着他手的动作上下舞动。车轮与地上的辙印重合,这一路很安稳。
苏青青低头摆弄着衣裳,不时抬头看一眼侧塌的软卧,片刻后又将头垂下,小姑娘撅着嘴巴,显然有些不高兴。
“青儿,怎么了?”
陪伴在一旁的苏夫人伸手抚了抚她的额头,她不可能注意不到女儿情绪的异样。
苏青青闻言又看了一眼软卧,那里很柔软,柔软到即使是在这颠簸的马车上,人躺在上面也不会感到任何不适,也是小姑娘的“专属之地,”可是现在,上面另外躺了一个白衣少年。
他发丝散乱,原本白皙的衣服也有些泛黄,看起来不过十八九岁,不知睡了多久,模样很是狼狈。
小姑娘愤愤地看了他一眼,这个人明明是自己“捡”回来的,结果却占了自己位置。
“青儿,今天我们就到镇上了,你再忍一忍就好。”
苏夫人怎能不知道女儿的想法,当下宽慰。
“到镇上后,你父亲自会找人将他唤醒,到时就没人和你抢了。”
这少年确实是苏青青“捡”回来的,被发现之时比现在要狼狈很多。
当时马车恰好在一处山谷附近休整,正值黄昏,火红的云彩从山谷后铺天盖地而来,整个天空都要染成夕阳的颜色,苏秦夫妇下车,与几位车夫一同欣赏这难得的美景。
小姑娘也看的陶醉了,这是她看过最美的晚霞,白云染成了火焰的颜色,又像是镀了一层金边。
“老幺,真好看啊。”
车夫由衷赞叹,他在马上颠簸了十余年,几乎整日在晴空下度过,但却从没有抬头看过这样的美景。
苏秦也是点头,眼前的景象确实罕见,以至于连他都受到了感染,一旁的苏夫人自不用说,一双美目眸光闪动。
“不对啊。”
这时一名车夫盯着头上看了又看,面露讶色。“这肯定是要出事!”
“说什么呢!”
旁边一名车夫在他身上拍了一下,“这么好的景色,人间难得几回,你居然在旁边扫兴。”
一旁苏秦也是眉头微皱,商人最是敏感,尤其是对于“出事”这一词。
“我说认真的。”
那车夫丝毫不在意众人的目光,在空中指指点点。“你看,那片云被染的跟金子一样,像是一个金色的龙头,在它旁边,有一朵火红云,像是一颗龙珠。”
“这是异象,肯定有什么人物要出世了,再不济也是什么天才地宝。”他说的很认真,旁边的人见状不由一阵腹诽。
苏秦听了他的话,仔细看了看空中,果然有两片云彩不同,其中一朵像是生有双角,与龙首真有几分相似。
“你从哪里学的这些东西。”
车老大皱眉,那车夫闻言挠了挠头,摸着后颈道,“小时候隔壁住了位老先生,家里摆了些古书,我是在那上面看到的。”
“戚,原来是从神棍那里看来的。”
众人无言,再不理会他,自顾自的欣赏美景,苏秦夫妇也是相视一笑,继续看向空中。
这时,苏青青却将视线从空中移到了一旁,怔怔地看着山谷深处,她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
哗啦。
一阵风起,树叶窸窣作响,这是再正常不过的声音,但在苏青青耳中,却有些不同,隐隐像是有人在呼唤。
小姑娘目露疑色,她朝着谷内看了又看,那里有两颗数人高大石头堵着,只留出一道小小的通道,让人看不到其中的景象。
“是什么呀…”
苏青青小声嘀咕,再没有什么声音传出,正当她准备移开视线之时,又一阵微风拂过,窸窸窣窣的响声传入耳蜗,竟然有种莫名的吸引力。
像是有人在她耳旁轻声呼唤,将她的好奇心完全勾起。
“父亲父亲,我去前面看看。”
她拉了拉苏秦的衣角,对此,苏秦只是小声说了一句别跑太远,就不再管她。至此,小姑娘再不犹豫,咬着嘴唇朝山谷走去。
越往谷中靠近,那呼唤便越来越清晰,小姑娘不自觉的加快了脚步,仿佛那谷中有什么东西在她手上绑上了绳结,一下一下,牵着她前行。
“你…过来…”
终于,当她走到两颗大石之前时,那声音清晰起来,不再是窸窣的响声,而是真正切切的有人在说话,苏青青楞了楞,她确信自己没有听错。
“这谷中会有人吗?”
两块巨石将山谷堵住,只余一道窄窄的缝隙,刚好够人通过,小姑娘站在巨石前,有些犹豫,山谷后的景象完全被挡住,她还没满七岁,好奇之时也有些害怕。
“你…过来。”
在苏青青犹豫不决之时,那声音又一次响起,明明不是很温柔,却让人莫名心安,小姑娘眼神变得恍惚,不再犹豫,朝着谷内走去。
溪水清澈见底,水中的圆石光滑诱人,不知名的野花在两岸盛开,晶莹的圆石在日暮下如黄金一般耀人,谷中有一处清潭,在谷顶,一道瀑布倾泻而下,潭中有各色的鱼儿在吞吐气泡。
巨石后是一个鸟语花香的世界。
小姑娘完全放下心来,空气中的清香让人迷醉,她一步步朝着声音来源走去。
“你…过来。”
那声音不再虚无缥缈,直达心灵,在小溪对岸的密林深处传来。
“真好看。”
苏青青目光完全迷蒙了,就要踏过河对岸,然而就在这时,一道白色的身影在谷顶出现,他全身裹在清辉之中,与天上火红的夕阳显得截然不同,而后,他顺着水流坠下,直直的掉在了水潭之中。
在他坠落之时,其身上的银辉也在飞速散去,消散在了谷中。
“噗通!”
像是一块巨石砸在了池塘中,平静的水面起了波纹,苏青青看向水潭处,忽然清醒过来,而就在少年出现的刹那,那暗中的声音消散了,不再出现。
“这是什么?”
苏青青疑惑的看着漂来的那个白色物件,很是好奇,凑过去看了看。
而后小姑娘就哭了,哭的惊天动地,惊走了树枝上歇息的飞鸟,惹得远处的游蛇抬起头来,警惕的看着四周。
“怎么了?!”
苏秦第一个赶到,随后是一众车夫,苏夫人最为心急,却被落在了最后。
“这是……”
苏夫人看了一眼池中,脸色变得煞白,将女儿抱在怀中,一转身就出了石谷。在母女两人离去的时候,密林深处又起了风,但在地底,一丝银辉闪烁,随后风声消散。
“哎这地方也挺好看的啊,简直像世外桃源。”
有车夫注意到四周景象,眼中变得迷离,但很快又被人打醒。
“这个地方太玄乎了,”将他叫醒的正是之前说必有异宝出世的那人,此刻他表情有些严肃,
“你看这些花,动都不动,而且全是些不知名字的野花,却有如此清香,肯定有古怪。”
“你也太神叨了吧。”
车老大不满,将自己这名伙计上上下下打量,怀疑他以前当过一段时间神棍。
“别这样看我,我可没本事吃这碗饭,”车夫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你不信我可以,但你见过这样的鱼吗?这么多人在旁边还游得的坦然自若,像是完全不怕人一般。”
众人朝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一潭鱼儿在慢悠悠地游动,白色的尸体在它们上方,也被无视,似乎根本看不到一般。
“好了,少说几句。”
苏秦摆手,那白色的“尸体”此刻已经浮到身前,水中是一位少年,一身白衣,在其手中,紧紧握着一柄长剑,剑鞘为纯黑色,再普通不过。
“他好像还活着。”
车夫突然惊呼,苏秦也皱眉,他离得最近,自然清楚的看到,少年胸膛还在起伏,显然还有着呼吸。
“将他捞过来!”
众车夫随手抄起一根树干,将少年往岸上拨拢,树干在水中搅起波纹,一圈又一圈,但潭中的鱼儿仍是自顾自的游着,完全无视了这一切。
“这也太古怪了…”
唯有一名车夫注意到了这个现象,他扫了一眼周围,闻着空气中的清香意味,这个地方让他很不安。但其他人都将注意力放到了少年身上,只是大喝着让他帮忙,对于池底的异常一点没有察觉,他也只得同众人一起扯动树干,将少年拉上岸,好尽早离开。
“快一点。”
苏秦在旁看着,他不需要亲自出手,作为老爷只要指挥即可,就在众人忙的热火朝天之时,周围开始有了变化。
一丝黑气缭绕,从地底渗透出,攀上了花草的根茎,在圆润的萤石上烙上了纹理,这是妖异的力量。
车夫的预感成了真,这里不是什么桃源,而是一处险恶之地。
嗡。
就在这时,少年手中的长剑微震,一丝银辉渗入大地,黑气窒了一窒,随后像是受惊的蛇一般,消散不见,一时间这里又成了那片世外桃源。
“我怎么觉得这个后生身上有动静?”
那名车夫惊疑,他幼年受到过古书熏陶,有一种莫名的灵觉。但他这一举动迎来了许多白眼。
“你瞎啊,这少年一看就昏死过去了,哪里有动静。”
车老大对这个伙计颇是嫌弃,他生平最讨厌就是这种咋咋呼呼的人。
“等走完这趟,就让他走人。”
他在心中嘀咕。
而此时,少年终于被人从池中捞起,拖至岸边。
“哟,是个耍剑的,一个习武的后生。”
车老大惊讶,草地上的少年双目紧闭,嘴唇发白,连身子都有些发肿,也不知在水中泡了多久。在他手中,一柄漆黑的长剑静静的摆着。
“不会是江湖中的人物,被追杀至此吧。”
车夫们议论纷纷,目光里皆有了异色,就连苏秦也是皱起了眉头。对于“江湖”这个词,他们很是敏感,稍不留神就会卷入一个巨大的漩涡。
他看了看周围,此时此地,荒郊野岭,山上十里无樵,百里镇内五医。如果自己就此离去,少年的命运可想而知。
“先救人。”
最终,苏秦一挥手,示意车夫出手,而他自己则是将手移到了那柄长剑上空,犹豫再三后,他终究还是落下了手。
“要先将这把剑藏起来。”
苏秦自语,尽管在商场中厮杀多年,但本性里的纯良仍未被磨灭,能救的人他会尽量施救,但同时苏秦也深知一个道理。
没有防备的善良就像是山林中的肥肉,迟早有一天会被野兽吞食。
苏秦将手落下,十指长长,如女子一般白皙,没有任何迟疑的搭在了那柄长剑上。
多年以后,当经历了世界的巨变,苏秦再回首这段往事,不知该是懊悔还是庆幸。在决定救人的那一刹那,在他手掌挥下去的瞬间,整个世界多了一层变数。有时苏秦甚至会想,如果自己当时果断离去,这世界会不会更安稳,更和谐,更顺其自然。
只是人是不知道未来的,摆在面前的道路每个看起来都稀松平常,与日后仿佛没有关联。
啪嗒。
苏秦将手搭了上去,在长剑被提起的那个瞬间,一股滔天的情绪如巨浪一般,将他埋没。
“杀!”
等他抬起头来,四周的景象已经大变,血色染满了夜空,在天际尽头,一座城门屹立,数以百计的身影从中冲出,如同末日铁骑。
“妖道,受死!”
为首的人身穿铁甲,在他身后,是一道道的符文闪耀,此刻,他正直直的朝着自己的方向奔来。
“圣符军!”
苏秦变了颜色,他在商场中摸爬,很少涉足其他,但再无知也不会连眼前的铁甲军都认不出来。
这是修行有神秘符文的皇朝第一军队,所向披靡。
“为什么…为什么我会在这里,为什么圣符军要冲我而来?”
苏秦慌乱了,茫然环顾,却突然又见到两个身影,背对着自己,与他一同承受皇朝铁骑的冲击。
“咳…”
那穿白衣的少年吐了一口鲜血,在身前染出一朵血花。在他手中,提有一柄木剑。
“老头儿,他们来杀你了。”
他似笑非笑,“早跟你说过,不要出来了,你非不听,什么武道会,我一开始便不感兴趣。”
身穿灰袍的老人负手而立,在他背后,一柄长剑悬空,剑鞘漆黑如墨。
“他们为杀你而来,并非是我。”
白衣少嘴角染血,却仍是笑道,“你说什么胡话,他们又不认识我,数月前,我还只是一个小镇边民。”
灰袍道人不再说话,他背对着苏秦,让人看不到面容。
长剑铮鸣,似要出鞘。他身后,苏秦睁大了眼睛,紧紧盯着那柄悬空的剑。
“这是…”
苏秦颤声,这剑与刚才少年手中那柄一模一样。
而就在此时,那灰袍道人似有所察觉,缓缓转过头来,如同一个世纪在转身。苏秦心中剧跳,对方似乎发现了自己。
老人最终并没有转过身来,并不是他停下了动作,而是在其转身的那时间,苏秦周围的景象已经开始破裂,化成碎块消失不见。像是这天,都守不住他的眼神。
“老爷…”
车老大在一旁,不敢上前,在他眼中,苏秦拿到那柄剑后,整个人气势突变,让人惧怕。唯有那名神神叨叨的车夫壮着胆子,试图将东家唤醒。
“啊!”
苏秦一个激灵,从迷失中返回,他看向周围一张张茫然的脸,突然道,“圣符军呢?”
众车夫面面相觑,这里不过一个荒郊野地,哪会有圣符军亲临。
苏秦也是醒悟过来,他看向手中,一柄长剑静静摆着,漆黑的剑鞘像是要将人心神吞没。后背与腋下皆有凉意传来,不知何时,他出了一身冷汗。
“这东西不能留。”
他用力一掷,像是要甩脱什么东西一般,长剑没入密林,铛的砸在地上。
“那…”
车老大张了张嘴,对老东家的做法很不理解,“那这个少年…”
岸上的少年白衫泛黄,在其胸前有有淡淡浅红,像是曾经绽放过一朵血花。苏秦惊疑不定,莫非刚才自己所见不为虚幻,而是曾发生过的事情?
“先带回去吧,放到第三个车厢中。”
最终,他下了命令,头也不回走出了巨石谷,众车夫只好齐力,将少年抬起,向着谷外走去,此刻他们都只想尽快将这少年放下,唯独一名车夫,朝着少年面庞看了许久,眼中有光闪过。
密林伸出,黑气腾空而起,像是一双眼睛看着众人离去,不时抖动,像是在挣扎一般。
“嗡。”
长剑自鸣,黑气散尽,最终只得任由那列马车远走。它心有不满,却又不敢与古剑争鸣,最终,归入林中深处。
马车在路上行走,等到夜幕完全笼罩了大地,明月接了太阳,星星顶替了云彩,苏秦一行人终于停了下来,各自扎营,火堆烧起,驱赶林中的野兽。
“还不休息吗?”
苏夫人探身进了帐篷,此时苏青青已经睡着了,她得以脱身。
“马上。”
苏秦将她揽入怀中,两人沉沉睡去,月光洒落了一地,不知在照亮谁的美梦。
当晚,苏秦恍惚中似有来到了那座山谷前,两块巨石阴森立着,他从缝隙中穿过,看到了这处桃源的另一面。
雪白的头骨代替了圆润的萤石,白天每看到一株野花,这里便会有一截手骨从土中伸出,它们不甘地伸向天空,潭水依旧清澈,一段段脊柱骨在其中随着水流而浮动,它们不是不怕,而是没有了怕的能力。
苏秦猛地起身,一把抱住身旁的妻子。
梦的最后,他到了密林深处,那里有一双猩红的眼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太上与明月》正文 第二章 徐生(二)
两天之后,车队顶着日暮的余晖进入了小镇,为首的车夫停下了鞭子,马车缓缓经过石门。
“上好的阁楼,欢迎入住。”
一个车队停在了门前,掌柜自然眉开眼笑,将众人迎了进去。
“五个房间,两晚。”
十枚铜币放在柜台上,五枚金灿灿,像是镀了金一般,另外五枚则是黯淡不少,上有四个小字,煜中通宝。
“好叻,各位楼上雅间有请。”掌柜收了银钱,笑嘻嘻将众人引到二楼,在众人进入房门之后,又对苏秦说道,
“楼下是茶间,各位可随时下来饮茶,不要钱。”
苏秦点点头,在进楼之时他便有注意到,这家客栈竟设了茶阁,这在一个荒野小镇是极为罕见的,也是他选择这家客栈的原因。
车夫们齐力将白衣男子抬入房间,引来掌柜的注目。
“这附近可有药师?”
苏秦问道,眼下需要将这少年唤醒。掌柜在这里待了许久,镇上的一切他都熟知,很快便点头道,
“有的,不过眼下药师已经离去了,求医估计得等明天。”
苏秦闻言看向房内,窗户已经被苏夫人打开,用以驱散房中的积闷,透过窗口,可看到半轮圆日在云中缓缓坠落,现在应该还早才对。
“掌柜你可不要唬我们,哪有这么早就关门的药铺。”
车老大不太相信,“在我们那别说现在,就是晚上,半夜了,真有事儿,可都要敲门叫醒的。”
其他人也是附和,这白衣少年自从救回来以后,已经昏迷三天,水米未进,嘴都掰不开,容不得他们不急。
“这…”
掌柜无奈,“镇上就这一家药师,每晚皆要出门采药,且居所不在镇上…”
最终,众人只得将少年暂且安置下,等明天一早再作打算。
安置好一切后,众人在掌柜的招呼下开始吃饭,期间小姑娘苏青青吃到一半后,突然离去,等再回来时手里多了两个大腕。
“留一点给哥哥。”
小姑娘稚声稚气,但表情却很认真,她怕楼上的少年晚上突然醒过来会饿坏。
“你现在留着,到晚上也会冷掉的。”
苏夫人摸了摸女儿的头,眼中尽是慈爱。然而小姑娘坚持,说着什么有比没有要好,随后又借了两个大碗将饭菜盖上,踏着木梯小心捧了上去。
“这孩子…”
苏夫人直摇头,但眼里却满是笑意,小姑娘心中有这份善意,比很多东西都好。一旁的车夫也是点头,只有一人除外。是那名“神神叨叨”的车夫,他看着苏青青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目中满是忧色。
“李复,你怎么了?”
车老大看到这一幕,眉头一皱,自己这名伙计这几天很不对。
李复回过头来,打了个哈欠,满脸的困色。他年纪不过三十,跑车也不过一年多,却已经是满面沧桑,胡子拉扎,配合此刻面上的困色,更像是一瞬间苍老了十岁。
“不知为什么,这几天总是做噩梦。”李复无精打采,“也许是没有休息好吧。”
他不再言语,慢腾腾扒拉碗中的饭菜,众人也不再关注,唯有苏秦默然看了这名新来的车夫几眼。
很快,夜幕降临,月升日落,小镇渐渐睡去,客栈内一片安宁。
一个时辰后,苏秦无声息的坐起,悄然退出房门,床上母女两人已经熟睡。四个车夫用去两间房,白衣少年一间,苏秦来到空余的房前,推门欲进。他有时会一个人在深夜独处,这是从商时留下来的习惯,而今他退出了那片世界,但这个习惯却仍是保留了下来。
突然,他像是被什么勾动了一般,往白衣少年房内看了一眼。
这一眼,让苏秦感到冰凉。
房内窗门紧闭,白衣少年静静躺在床上,在其额骨处,像是有一道月光落在了上面,莹莹生辉。
然而等他聚神再看去时,什么都没有了,房内一片黑暗,仿佛刚才都是假象,是幻觉。
“是我看错了吗?”
苏秦喃喃,他想起来那日在山谷中的景象,这几日做过的梦在他脑海中回转,梦中那双血色的眸子仿佛由鲜血铸成。苏秦怔怔站在原地回想,这时,旁边的木门打开了。
“吱呀。”
木缘摩擦的声音在这夜晚很诡异,苏秦往那里看去,只见门中一个黑影走了出来,他披头散发,在黑夜中让人看不真切。
苏秦骇然,那披散的头发像极了梦中密林处的那道黑影。
——————————————
千里之外,一座名为月华的城镇。
城中有一道河渠,不知何时砌成,自人们记事起它便存在,仿佛与这座城镇一同建成。每到月圆之夜,河水便倒映满城的光华,如一轮弯月镶嵌在城中,故此有月华之名。
此时已是深夜,万家灯火俱灭,余下的一两盏不知是谁在烛台前苦读,又或是对月思人。
老旧木桌上有一处闪着银辉,不同于流通的铜币,这是真正的雪花银,足有二十两之多。
两道苍老的目光看了木桌一眼,在这足以养活普通人半辈子的财富面前,眼皮都不抬。
“何意?”
烛台前,一人躬身。
“我家主人想请二位帮忙。”他一身黑衣,显然不想露出真容,在其手中,握有一张黄纸。
“我们老了,帮不上任何忙。”
一人摇头,声音沙哑。
“此次路过只为歇脚,不日便将退隐,还请回。”
另一人更是直接,将纹银拨还,明确拒绝了这笔让人心动的财富。然而,即便如此,黑衣人也不放弃,反而是将头垂的更低,语气更加恭切。
“这是定金,事后还有十两奉上。”
“我等不需要,还请回吧。”一人起身,似要送客,但黑衣人没动,姿态不变,张口说出两个字。
“黄金。”
两个字像是有魔力一般,让老杀手身形一滞,他转头,在同伴的眼里看到了同样的火热。
“谁的头颅值这么多钱?”老杀手仍没有说同意,但至少他坐下了。黑衣人心中一定,知道这件事成了,当下道,“原先是个商人,现在只是一个普通人,家在月华城中。”
“不行。”
老杀手摇头,“城中有圣符军把守,我等不能出手。”这也是他们退隐的原因之一,最近各大城镇中圣符军突增,防守严密,且他得到消息,很长一段时间,这些军队都不会撤去了。
“那人不在城中。”
黑衣人直起身子,将黄纸递到桌上,两人对视了一眼,将其打开,两道画像呈现在眼前,一男一女。
“竟是他们。”
老杀手抬头看了看黑衣人,浑浊的眼中竟有些戏谑。这让黑衣人心中一凛,自己只露出两只眼睛,连声音都特意压低,就是为了隐藏,难不成眼下竟还是让对方看出了不成?
“说吧,在哪里。”
黄纸被收起,一桩生意达成,银钱与生命找到了平衡。
黑衣人递出一副地图,上面有一条弯弯曲曲的小道,在密林中穿行,但看地图便知,这里是杀人的极佳地点,四周人烟稀少,能省去很多麻烦。
最终,黑衣人将手指搭在一处小点,这代表着小镇。
“有点远了。”两位杀手均是皱眉,“只怕我们刚寻到他,就已经回到了青州主城中。”
“我家主人自然想到了这点,他们会在镇中至少停留三天。”
“那也不够。”
两人一阵摇头,三天时间,远远赶不到这数千里路途。
黑衣人身子微躬,“主人还为二位准备了两个名额。”至此,老杀手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有了讶色。“你是说…”
“玄关。”
灯火熄灭,月华城归于平静,人的生命有时犹如草芥,只用数十两冰冷的金属便可以裁定。城镇中央,是一处开阔的广场,在它四周,有数个铁甲骑士守候。广场之上,两个巨大的圆盘交叉屹立,足有十数人之高。此刻,它缓缓的旋转着,在其周围,空间都在微微颤动。
天风历第二年,徐王朝新皇重用篆器师封天胤,史无前例,设立第二位护国大法师,大兴篆器,以雷霆手段构建空间交叠之器物,时隔十四年后,终有所成,因其可于一瞬飞度数千里,故赐名,玄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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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
苏秦满脸的惊讶,平日间这名车夫在他印象中寡言少语,却也不失忠厚,若不是亲耳听他所说,苏秦几乎不敢相信。
“我建议将这少年留在此地,明日我们就走,不再管他。”
李复披散着头发,面容上覆满疲惫,但眼中却是很恳切。
“这几日来,我一直有种预感,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李复喃喃,像是在与人诉说,又像是在自语一般。“自从那天起,我就一直在做恐怖的梦,梦里…很不好。”
李复很严肃,与以往完全不同,不用他说,苏秦也知道“那日”指的是哪日,实际上他心中也有不安,但为了一个古怪的梦将人丢下,他做不出来。
“不要胡思乱想,快回去休息。”
李复走了,没能说动东家让他沮丧,苏秦走入房内,赶走了李复,却没能平复他自己。他没有心思再想其他,卧倒在床上,这个已经四十的男人忽然感到一阵由心而发的疲倦。
闭上双眼,那莫名的石谷,怪异的长剑,少年闪光的额骨一一出现在眼前,最后,是那双血红的眸子。
那真的是幻觉吗?
带着疑,苏秦沉沉睡去,在他隔壁,白衣少年额骨又闪烁了几下,半个时辰后,一双眼睛在夜里睁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太上与明月》正文 第三章 唯一的过往
我恐惧,因心存敬畏。
徐生走在小道上,不时有花瓣从身旁飘过,有的直直坠向归根的土地,也有一些借着风儿打旋,流向远方。
小道被各种奇异的花草包裹,似是没有尽头,只在远远的前方,一束光亮长存,给人以希望。徐生坚定的超前走,不理会四周招展的花枝,他不知道前路有什么,他只知自己不该停下,花瓣被云纹靴踏过,不过多久,它们将反哺这片大地。
路总有尽头。
光亮有了变化,不再是单一的颜色,里面掺杂了许多火红,像日落时的晚霞。
一株火桑屹立在前方,红色的躯干晶莹剔透,就连叶片也在发着光,脉络像是在呼吸。
“这是四海中唯一不被云笼罩的山谷了。”
红色衣裳的少女背对着他,喃喃自语,在那火一般的衣裳之上,有九只鸾凤翱翔。
徐生愣在原地,他不曾见过对方,此刻却想上前,与那女子并排而立。巧的是,他正这么想着的时候,那女子又说话了。
“你到这里来,我们许久不曾这般看过了。”
红衣女子邀约,徐生从身体到灵魂都没有想到拒绝的理由,他踏步向前,靴子踩在枯枝上卡擦作响,然而,在离对方仅有十余米之时,他却停住了。
他分明看清,在落花小道尽头一侧,一个白衣男子几步走了上去,与她并排而立。
“刚才她不是在叫我。”
这是徐生睁开双眼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梦里,光与佳人俱存,醒后,四周只有黑暗。
与躯体一同复苏的,还有一道灵魂,在徐生醒时,以他为中心的方圆数十里,都覆盖在了一股莫名的气势之下,像从地底喷发出的泉水,飞速盖过枫桥镇,再蔓延至郊外的密林,再到邻近的小镇,它气势汹汹无可阻挡,最后竟又一步扩大,朝着远方扩去。
三百里外的青州主城,两轮圆盘刚刚停止转动,一旁守护的铁骑欲要上前盘问,却被其中一人手中的玉牌拦下,默默退到一旁。
“竟有这种东西,想不到一个小小商贾能拿到镇国玄关的通关玉牌,我们是不是淌了一道浑水。”
“无妨,从来只有我们杀人,若不点头,冥府也收不下我等。”
路上,两位老杀手交流,地图捏在手中,他们准备朝着目标前去,然而就在这时,两人皆停了下来,抬头看向空中。
“方才,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像是有一双眼睛注视着我们离去。”
两位杀手目露狐疑,其中一人眉头紧蹙,似是想到了什么。
数千里外,一座城,月华如洗。
一个中年男子躬身,头上文士帽几乎要垂到地上,在他身前,一个男子目光冷冽。
“主上,他们已经到了青州。”
再往前走,这股波动到了古老皇朝的中心。
硕大的龙头雕在城墙之上,龙目闪着微光,这是九龙天城。
最东位置的一处房屋,有一人轻轻叩着檀木桌面,目光闪烁。
“那个封天胤这么快就成了气候,皇帝太偏向于他了。”他身穿锦袍,在其眉心处,有一道火焰印记。这是皇朝两大护国世界之一,慕容家。
“宇儿,你要加快进度了,要让皇帝知道,谁才是这王朝的根基与底蕴。”
一个年轻人拱手,恭顺引诺。
而在九龙天城最西段,气氛却是截然相反,不同于慕容家的严肃,篆师府内一片欢声笑语。
“恭贺师尊成功改研神舰,篆师府再胜一筹。”
一位老者白发苍苍,此刻却醉的满面通红,口呼师尊,而在他对面的男子,不过五十来岁。他长发披散,随意拨在脑后,很是不羁。
“据闻,极西之地出现了一位手持神书的年轻人,可横扫诸多高手,不知何日能相见。”这位新晋的护国法师眉目中蕴有星辰,欢欣之余也在眺望远方。
最后,那波动直达一片浩瀚的宫殿群。
鎏金瓦,玉石台,玉皇殿。
皇宫之内,一道模糊身影盘坐在床,手持一本折子,子民枕着麻布在抱怨中入睡,却不知君主守着玉塌彻夜难眠。
“抚州出现妖道,御使府损毁过半,圣符军死伤惨重,刺史府遭袭…”皇帝皱紧了眉头,再往下看,却看到了一行小字。
奏写于天风历十二年七月四日,刺史季纲。
“都快过去一年了。”
皇帝难得笑了一次,这种事情时有发生,徐王朝太大,各地之间相隔甚远,也因如此,他才大兴篆器道,力铸玄关,而这封奏折写于一年前,当时玄关还没有启用。
“不知现在如何了,罢了,先准备好银章,依这老东西的性子,只怕已经有数封索要银钱的折子在路上…”
皇帝从一旁拿过银章,正要批复下一道奏折之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般,抬头望去。
“大胆,竟敢窥视皇宫,杀无赦!”
与此同时,整栋玉皇殿亮起,有绝世高手跃出,四处找寻,却始终不见暗中人的身影。那股波动退去,皇帝低头摆玩着银章,不知在想些什么。
徐生坐起身来,方才看似久远,但实际都在一瞬间发生,那莫名的灵魂在数十万里之外搅动风雨,他作为当事人却不知道,唯一听到的,只有寥寥一两句话。
那是传音玉牌中的密语。
“依依小姐,许久不见,不知可看到今日的火云。”
“看过一眼,像大火烧着了云层,真是十分惊艳,可惜也只看了一眼,家中琐事繁多,这一眼都很难抽身。”
……
徐生彻底醒转过来,茫然打量了四周。
此刻,眼睛早已适应黑暗,借着透过窗户的点点月光,他已然明白自己身处何处。
“一家客栈…”
徐生站起身子,环顾四周,颇有些茫然。
“怪事,我不该在这里…”
他推开窗户,房间内又光亮了几分,六月的晚风带着温热,让人惬意,徐生呆呆的看着天上的星辰,任发丝舞动,在楼下,有两张躺椅,不知是哪位老人遗留在外。
“许久之前,我似乎经常与人这样,在晚上溜出房间,在躺椅上共赏星光…”
他喃喃自语,如同一尊塑像倚在窗前,一动不动。
这一愣便是半个时辰
良久后,徐生合上窗户,回到桌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他明白自己失去了过往,记忆中没有任何与自己有关的东西,徐生抚了抚脸颊,那里莫名的有些瘙痒,一挠之下,竟有一大块面皮一样的东西掉了下来。
徐生呆呆的看着手上的“人皮”,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哥哥你会换脸吗?”
一个怯怯的声音突然响起,将徐生吓了一大跳,他这才发现,木门不知何时已经打开,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从门后探出头来,大眼睛眨啊眨,仿佛对自己手中的“脸”颇感兴趣。
“这是秘密,不要对人说。”
徐生将那张“脸”重新戴上,他也不知道这有什么作用,只是隐隐觉得戴上可以避免很多事情,他失去了跟自己有联系的一切,却留下了其他。一瞬间,他又成了那个在人群中不起眼的人。安好以后他摸了摸脸颊,完全感受不到异样。
这张面具似乎不是凡物。
做好这一切后,他重又看向门口,此刻小不点已经走了进来,一双眼睛倒映出月光,像清澈的水潭。
“那你是谁?为什么在我的房间?”
徐生抄起桌上的火石,将烛台点着,昏黄的光将黑暗从房中挤了出去,小姑娘的脸也清晰的出现在视线之中,那张脸上还有着稚气,有着好奇,唯独没有面对陌生人的恐惧。
徐生确认自己是第一次见到她。
“青青,”小姑娘蹙眉,而后又补充道,“苏青青。”
她撅着嘴巴,似乎有些不开心,“哥哥还是我“捡”回来的呢,结果还问我为什么来找你,我只是刚好见哥哥醒来,想着哥哥睡了这么多天,肯定需要照顾才来的。”
“我怎么知道…”
徐生笑着摸了摸她的头,眼前的小姑娘不知为何很是讨人喜欢,正当他还想说些什么时,却突然愣了愣,将苏青青从头到脚打量了许多遍。
“哥哥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睡了这么多天醒过来不应该很饿吗?”
苏青青被他看的有些不好意思,小手指着一处,那里有两个大碗,是她白天准备好的饭菜。
“啊,没什么。”徐生回过神来,摸了摸鼻头,似乎有些尴尬,“我确实饿了,还是先吃饭吧。”
瓷碗被揭开,一碗白米饭,一碗菜,早已经冷了。
“哥哥吃。”
小姑娘贴心的将筷子递了过来,脸上美滋滋的,不知道在开心什么,徐生看了她几眼,开始扒拉碗中的米饭。
饭菜早已冰冷,但滋味尚存一两分,对于久饥不饱的人来说有足够的吸引力,但徐生的目光却时不时移到苏青青身上。他丢了与过去的联系,忘记了一切认识的人,忘记了自己家住何方,但也留下了很多。
这个小姑娘身上,似乎有着一些秘密。
数百里外的一处山谷,鸟语花香,像是世外的桃源,让人忍不住驻足凝视,但如果细细感受,便可以察觉到此处的不和谐。
“…不甘…我不甘…”
密林深处,一团黑气扭动,处于暴烈的边缘,不时可以看到,一丝猩红的光在其中出没。
“等了这么久,等了这么久…凭什么…凭什么你要拦我…”
此时正是深夜,不透光的密林里,树枝像是鬼爪,在风的带动下舞动,张牙舞爪。最后,那黑气竟是要凝成一道人形,想要离去。
“不行,我要…我要将她追回来…”
“那个女孩…我要得到…”
猩红的双眸明灭不定,低语像是来自深渊之下,它想离去,一路追寻,但在前方,一柄古剑拦住了去路,像是天堑一般,将它挡住。
“你不该活在这一世,更不该插手…”
黑影大步超前走去,但古剑自鸣,银色光辉洒落,牢牢地封住了此地,就连黑影都开始涣散,渐渐不稳。
“为什么…一个不该存在的人要如此…”
“…你…不该出现的…”
“我……等了这么久…”
最终,黑影溃散,带着不甘归入大地,漆黑的长剑回归平静,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一切又归于平静。
“嗷呜!水水水水水…”
“哥哥哥哥,水来了你坚持一下…”
客栈内,徐生张大了嘴巴,一只手掌飞快的扇着风,涕泪直流,一旁,苏青青端着一大碗水,从门口走入。
咕噜噜噜噜…
“嗝…”
“呼…”
徐生摸着有些发胀的肚皮,竟然有种劫后余生的快感。瓷碗被拨在一旁,如果不是怕赔钱它们已经被徐生从窗口扔出去了。掌柜口味很重,在碗里放了小尖椒,让徐生辣了个半死。
“哥哥你没事吧…”
苏青青用手帕将徐生脸上涕泪抹去,似乎很是心疼。“都怪掌柜爷爷,放这么多辣椒。”徐生摆摆手,大口喘气,“其实也是好事,至少我找回来一段记忆,怕辣。”经过刚才一段时间的交涉,他已经了解了大概,也知晓自己是被苏青青一家人所救。
蓦然,他似有所感,朝着一个方向看去,在看不见的尽头,有一柄古剑,正散发着银辉,一道黑影被镇散。徐生看不到这一幕,只是心里突然有一种感觉,那个方向像是发生了事情,与自己有关。
而此时,隔壁传来一声轻响,似乎有谁打开门,悄然走了下去。苏青青顿时作了个“嘘”的手势。
“哥哥小声点,我们不要吵到别人啦。”
她想做出认真的样子,却又一脸稚气,像个瓷娃娃一般惹人怜爱,徐生忍不住再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同样悄声道,
“好好好,小声点。”
两人开始收拾,楼下,客栈的大门被打开,比以往提早了几个时辰。
一道人影走了出去,他来到一个槽房前,屋棚内停有四辆马车,是人跨越远路的必须之物,一旦被破坏,会让人寸步难行。
那人伸手,衣袖下露出一点寒光,他缓缓向前走去,嘴角带着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太上与明月》正文 第四章 秦川
清晨。
太阳从云后探出头,云层由黯淡到染上紫色光辉,再变得火红,这就是朝霞,新的一天开始了。
这时还算早,东方远远没有到露出鱼肚白的那刻,许多人还在床上翻滚,或是已经醒来但仍头昏脑胀,需要缓解。也有人早早的起了床,他们大都是小商贩,需要提前将东西准备好,而不能在顾客上门时揉着惺忪睡眼打着哈欠道,
“我才醒,你让我找找。”
枫桥镇最早的要数王记包子铺,他们在凌晨三时到四时便要起来,揉面,掐馅,再将它放入蒸笼,唯有如此,才能赶上人们踏出家门的节点。
但今日有人比他们更早,两匹马儿奔驰,从二时出发,七时路过枫桥小镇。
两个身影带着风尘经过石门,他们要在此小憩。
“老祖,我来扶您。”
这是一老一少,小的魁梧结实,看起来三十岁左右,老的满脸沟壑,头发枯乱,在其手指间,有着厚厚一层老茧,看着约有七十。
“老祖,你说真有那种东西吗?”
男子搀扶着老人前行,看起来有些冷淡的他,此刻态度很是恭敬。
“有没有都无所谓,真有的话我们多半也拿不到,就当看个热闹,若是没有,就当出来散散心了。”
“没有还好,但若是真有那种东西,以老祖的身手,断不会失手。”
中年男子有不同的看法,在他心中,这位老人地位似乎很崇高。
“此次出行,我等不是为宝。”
老人摇头,枯败的发丝在额前摆动。“不管消息真假,总有大批人杰出世,我来此不为夺宝,只为找个传人,将这身功夫传下去,就很满足了。”
一老一少寄了马匹,而后一步步向着中心的客栈走去,而此时,徐生正与苏秦在一角交谈。
“当真一点都不记得了?”
苏秦皱眉,感觉到了事情的难办,原本是想等这个少年醒来后任他自己离去,没想到却碰到了“失忆”这种事情。谷中发生的一切历历在目,他隐约觉得这个少年身上有着什么漩涡,苏秦不想与这种事情搭上关系,但眼下若是不管的话,一个失忆的人恐怕难以自立。
“苏员外不必为难。”
徐生看穿了他心中所想,笑道,“我虽然失忆了,却不是忘记了所有。”
“我忘了自己来自哪里,却知道自己身处何地,我所忘记的,只不过是与“身份”有关的一切,除了一个名字。”
徐生露出笑容,他自能感受到眼前之人的善意,而昨晚面上脱落下来的面具也在提醒他,自己身上只怕有什么道不明的事情,没必要再拖累别人。
“可是你不知自己要去哪里,下一步该怎么走呢?”苏秦仍是有些不放心。对此,徐生拱手,
“心中有路,四肢健全,哪里不可去。”
“好!”
苏秦被眼前的少年感染,那句“哪里不可去”让他在对方身上依稀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影子。“这一顿太过仓促,中午我为徐小兄弟摆一张饯行酒,祝小兄弟早日寻到归途。”
“多谢先生了。”
徐生摇头,“我准备待会就走。”
“这么快?”苏秦讶然。
“我觉得在我身上发生过比较严重的事情,虽然忘记了,但隐隐有一种感觉,它很紧迫和危险。”徐生表情变得严肃,不管是面上这一层假皮还是冥冥之中,他都感觉有一份力量压在自己身上。
苏秦也是不语,他想起初见对方时看到的那一幕,染血的平原,让人胆战心惊。
“徐小兄弟身旁是否还有他人?”
苏秦将老道人描述了一番,虽然不曾见过面容,但那道身影已经深深烙印进了心中,如果徐生认识的话,绝对能记起。当然,他隐去了圣符军的事情,只说老道人的形貌,别的一概不提。
“不记得了。”
徐生摇头,脸上有些茫然,他真的失去了很多,与自己有关的一切都不能记起,苏秦张了张嘴,最终没有说出更多,他也不能确定自己看到的是真实还是假象。
“掌柜,两间房,先上一顿饭。”
柜台处响起一个洪亮的声音,如钟声一般震耳,许多食客望了过去,徐生两人也是如此,这声音太过嘹亮,想不引人注意都不成。
“好,马上来。”
柜台处不知何时出现了两个身影,一老一少,年轻的约莫三十来岁,如铁塔一般魁梧,老者须发花白,身形佝偻,像是风中残烛,一吹就会倒下。方才说话的正是那中年男子,眉毛粗黑,往那里一站竟有些摄人。
“小声点,不要吵到人。”
老者这么说了一句,中年男子顿时有些窘迫,他在宗门中呵斥惯了,一下有些改不过来,但老者的话是立竿见影的,接下来不论是动作还是话语都小了很多,众人也就慢慢失去了兴致。
不过是又一个路人,每天都会遇到。
众人回到自己的世界,苏秦也是如此,唯有徐生没有动。在方才,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魁梧的中年男子吸引过去,但只有他,目光一直留在老人身上。在对方身上,有一种似有似无的波动。
“嘿嘿…”
这时,老人似心有所感,朝徐生露了一个笑容,徐生也只得笑着点点头,而后将视线移开。
“老祖,这边。”
中年男子办好了一切,搀着老人往一处空桌而去,而在这时,楼道口出现了一对身影。
“夫人,这边。”
苏秦冲楼梯上的身影招手,那是苏夫人和苏青青,母女两人起的稍晚,现在才下来。
“父亲早,捡来的哥哥早。”
小姑娘两眼发亮,从母亲怀中脱身,越过桌登间的过道,与老人擦身而过,一溜烟跑到了两人身旁。
“捡来的哥哥你起的真早。”
苏青青面上带着笑,朝阳的光洒在脸上,让她看起来更加灵动。徐生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头发,这小姑娘确实很讨人喜欢。
“老祖,怎么了?”
中年男子诧异,因为他发现,自家老祖突然不动了,愣在原地。
老者缓缓转过头,看向苏青青的位置,浑浊的眼中竟变得清亮无比,发出慑人的光。
“这个孩子…”
“老祖,您没事吧。”中年男子担忧,因为对方竟然在微微颤动。
而此时,一旁的徐生霍然抬起头,他分明感受到了一股炙热的目光朝自己这边而来。在目光的源头,是一个老人。
“是他。”
徐生看向苏青青,眉头微皱,他昨晚便发现了小姑娘似有特别之处,多半会引起一些人的注意,却不曾想这一刻来的这么快。
“老祖,您这是…”中年男子顺着老人的目光看过去,在看到苏青青后像是明白了什么,他看不出这个孩子有什么特别,但眼下老人如此,便足以说明许多。
“小兄弟在看什么?”
徐生看着老人,一动不动,苏秦还以为他遇到了什么认识的故人。徐生摇头,轻轻将苏青青推到苏夫人身后。苏秦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才注意到一个老人正迎面而来,眼下不过寥寥几步远。
“几位早,”
老人打了个招呼,径自坐在唯一一张空凳子上,中年男子在他身后站着,像是铁塔一般。苏秦看着眼前的一老一少,颇有些怪异,他不认识对方,还以为是徐生的旧识前来相认。
“不知两位是…”
苏秦略微拱手,同时看向徐生。
“我不认识他们。”
徐生知道他在想什么,先一步否认。苏秦面色古怪,既然不认识,对方为何走到自己这边来?
“不识是过去,而今老朽与各位说过话,饮过一壶茶,当是相识。”
老者拿过来一个小杯,中年男子提起茶壶将被子灌满。苏秦心中有了些数,两人中以这老人为主,地位应该非凡,看其衣物普普通通,但谈吐却是不俗,有一股莫名的气势。
身形佝偻,举手投足间却有一种上位者的威严。
此人不是凡俗之辈,但也不会是官场之人,他身上没有那种架势,多半是某个江湖门派中的人物。
苏秦在心中下了定论,多年的经商让他有了不俗的眼力,当下郑重起来,只是心中还有疑惑,这样的人为何找上自己?
官府上门摆权,江湖无事说缘。
苏秦隐隐觉得有些不妙,对方若真是如自己猜想般是某些门派的长老,那来此只有两条,一是受托于人找自己“谈话”,这在以前不是没有过,但自己已经洗手,退出商场,不应该有人再找自己麻烦。
那只剩下一条了,人。
江湖门派掌权者不缺钱,即使真穷,也不会大刺刺上来就要,他们讲究“规矩”,以物易物,明要无异于乞丐,抢则为人不耻,但他们会要人,比如传的神乎其神的“苗子”。
想到此处,苏秦看了一眼徐生,虽然对方没有出手过,但凭直觉来说,这个少年身手多半不俗。
“我辈中人,轻易不愿叨人,但无奈万事讲究一个缘字。”
老人双眼浑浊,说起话来却不含糊。
“真是冲着要人来的…”
苏秦又看了徐生一眼,心中以为对方是冲着这少年而来,定时要传什么武功,也不知是福是祸。徐生在他身旁,默默饮了一口茶水,没有多余的动作。
果然,老人伸手一指,道,
“老朽与这小姑娘有缘,欲传一身技艺,赠一场造化,可否割爱?”
他虽是在问,但语气中却毫无请求之意,反而像是在宣判一般。苏秦面色一变,他以为对方为徐生而来,却不曾想到,最后要的,竟是自己的女儿。
苏青青。
老人缓缓收回手,面无表情,自始至终,他连名字都不曾报过,也没有问过其他人姓甚名谁,目的明确,只为苏青青而来。在他身后,男子正淡然看着众人,魁梧的身躯挡住了大半的太阳。
“先生可是…在说笑?小女资质愚钝,从未曾听人说过有习武资质。”
苏秦开口,心中惊疑不定,在他身后,苏青青不时探出头好奇张望,马上又被苏夫人摁了回去。
“明珠蒙尘,凡夫俗子怎能慧眼识物。”
老人声音沙哑,却有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味道,像一柄巨锤,压在众人心中。苏秦至此也明白过来,对方心意坚决,他想开口拒绝,但茫茫中竟被什么压制一般,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老人在以气势压他,这个弟子他势在必得。
场中气氛变得有些怪异,苏秦心中像是堵了一座大山般压抑。他心中焦急,绝不想让女儿被人带走,有不少人便是被江湖人带走,运气好的十数年后归来,运气不好尸体都找不到。但此刻他却连反驳的希望都没有,老人不是善茬,逼得他说不出话。
“唉。”
在他焦急之时,一声叹息传入耳内,平平淡淡,却像是一阵暖风拂去了严寒,苏秦顿时觉得一阵轻松,那股无形的压力被卸去了,消失不见。
老人目光一凝,在其旁边,有着一个少年,正端着茶水打量,仿佛与周围人没有联系,但刚才那声叹息分明是出自他之口。
徐生喝着茶,巍然不动,老人打量着他,目光渐渐变得凌厉,宛如尖刀。
良久之后,老人笑了,目光再次变得平和。
“没想到,刚才竟是看走了眼。”
他看着徐生,再无刚才的傲慢之意,真像是一位慈眉善目的长辈。
“老朽秦川,不知小兄弟如何称呼。”
苏秦在一旁,目光闪烁,像是在思考,一旁的苏夫人悄悄扯了扯他的衣袍。这个名字,他们似乎听到过。
“徐生。”
徐生拱手,随后又看向苏秦几人,道,“这是苏秦,我叔叔,青青是我的表妹,他们不想与江湖有染,前辈可能要失望了。”
徐生语气平淡,但蕴含着一种决心。他自然能看出苏秦一家不想沾惹这些,对方救了自己的性命,自然要帮他们度过这一关。
秦川笑容稍稍凝固,在其身后,那铁塔般的身影瞪大了眼睛,很是不满,大声道,“徐小子,我家老祖要收这丫头为徒,当是天大的好事,你还想拒绝老祖一片好心不成?”
他声音极大,更有一种浑厚,似要直入人心一般,邻桌的人只觉得耳中隆隆作响,差点喘不过气来。苏秦刚放下的心又悬了上来,他想到一些说法,江湖中人可以修炼内力,深不可测。
客栈的人都向这边看来,中年男子响动如此之大,想不引起人注意都不行。名叫秦川的老人皱眉,他们此行是秘密出行,隐藏了踪迹,如此只怕会暴露,但看了一眼徐生后,最终又释然了。
眼前这少年古怪的很,自己竟看不出深浅,不妨让人试上一试。
“那小子,我跟你说话呢,听到没有。”
见自家老祖默许,中年男子气势更甚,这些天来他一直压抑自己,很是烦闷,但也只敢憋在心中,此刻好不容易有了释放的机会,当下声音轰隆如雷震,更是向前踏了一步。
苏秦夫妇面色一白,这一步像是踩在了他们心中一般,苏夫人将苏青青揽到怀中护住,却发现小姑娘像没事人一般。
“这个叔叔好凶啊。”
小姑娘捂着耳朵,皱着眉毛,但比起其余人却是要好上许多,似乎只是单纯觉得吵闹,这一幕让秦川眼神更亮,这样的弟子一定要抓在手中。
咚。
徐生将茶杯放回桌上,杯底与木制桌面碰撞后发出一声轻响,比起中年男子来说可谓轻如牛毛,却让秦川多看了他几眼,眼中多了几分郑重。
“你…”
见自己被无视,中年男子又要再往前走,但终究没能迈出这一步。对方这一手足以表明很多。
“听到了,请闭嘴。”
徐生终于回应,却只有这么两句话,相当的不客气,但他很清楚,现在不是客气的时候,对方有意试探,不是靠着谦和就能过去,这需要实力。
中年男子闻言面色潮红,双拳紧握。这时,沉寂已久的秦川终于开口,将他拦下。
“好了,十三。”在安抚下名为十三的男子后,秦川再次看向徐生,语气比之前又要有所不同。
“不曾想在此地能碰到如此人物,不知少侠师出何门?”
他在心中已将徐生规划为几大门派的弟子,苍霞,云起,太上……几大门派的名字在秦川脑海中依次出现,徐生的身影在几个身影中间对比重合,这是他所知道的当派最为天才的子弟。
但结果却让秦川疑惑,徐生与他所听闻的任何一人都不是很符合。
苏秦在一旁,很是紧张,他自然明白,对方态度大变的原因在于徐生,眼下能否离去关键在于眼前这个少年。
徐生冲他笑了笑,雪一般白的牙齿在唇后露出。
“无门无派,一介散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太上与明月》正文 第五章 暗流
“各位,菜到,请慢用。”
店小二拖着大盘,将空旷的桌子摆满,顿时满桌热气腾腾,香味弥漫。
“怎么这么多?”
苏秦疑惑,店小二看向一旁的老人,道,“是这位爷点的,我看他坐这桌便一并端了过来。”
徐生看着满桌的菜肴,露出嫌弃的表情,因为其中大多是红油翻滚,隔着老远辣椒的气味便扑鼻而来,让人直痒痒。
“口味真重…”
徐生小声嘟囔,他不记得过去,但有些习惯仍是保留了下来,源于身心。一旁的苏青青也摆出一副嫌弃的表情,道,
“哥哥不喜欢吃辣的。”
她语气很认真,但脸上却是一脸稚气,竟有一种反差的可爱。秦川在一旁看了一阵,径自倒了一杯茶,随后道,
“小友不喜辛辣?”
“也许是不喜欢吃辣椒。”徐生不知对方为何这样问。
秦川闻言,笑道,:“老朽这有清茶一杯,或许可为小友暂缓一番
说罢,他将茶杯往前递去,苏秦夫妇见了这一幕均是面色古怪,不懂他所为何事。因为之前中年男子的大喝,周围不时有人窥探,此刻也是不明所以,唯有一旁的掌柜面色凝重,想到了一些事情。
而在老者身后,名为十三的中年男子则是目光冷漠,他自然清楚,老祖是在试探,若是对方连这杯茶也接不下,就不用妄想阻拦了。
“浊酒易寻,清茶难得,小友,请。”
秦川手臂伸直,摇摇晃晃像是随时会不支一般,徐生看了对方一眼,伸手去接。
“那便多谢老丈了。”
徐生去接茶时,周围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茶杯之处,纵然不理解会发生什么事情,但他们也隐隐猜到这个过程绝不简单,多半会发生什么事情。掌柜也是凝重,这是他开的店铺,不希望这里出现什么。
此刻徐生手指触到茶杯,苏秦眼睛微眯,他离得最近,看的也最清楚,在两人相触的瞬间,茶杯似乎动了一下。
秦川一双眼睛不再浑浊,他看着徐生伸手,接茶,一刻也没有落下,周围人也屏住呼吸,静待变故发生。
但出乎众人意料,徐生将茶接过,一口饮尽,什么也没有发生。秦川目光闪烁,自始至终,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徐生手上,没有放过一刻。
“茶虽普通,却不失清香。”
徐生赞叹了一句,而后将茶杯灌满递出,道,“我也敬先生一杯。”他竟是又递了回来,秦川不能不接,小瓷杯又一次回到枯瘦手指之间。
咔擦。
在他往回拿杯之时,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这声音极小,除却徐生与秦川老人之外再无第三人听见,唯有在后站着的十三面色微变,察觉到了什么。
“老祖…”
他几乎要失声,对面的少年到底是何来头?
秦川倒是镇静许多,指尖微动。这次苏秦是真真实实的感受到了,在那茶杯周围多了些什么,像是有人在搅动。
最终,清茶尽饮,瓷杯被放到桌上,完好无损,徐生眉头微挑,却没有再说什么。一时之间气氛变得诡异起来,苏秦在一旁沉默,自是知道眼前不是他说话的时候,暗中观察的旅客也是静静期待,等“变故”发生。
“果真英雄出少年。”
良久之后,秦川终于开口,却让人惊讶,难道事情最终便这么揭过?这让不少人失望,与传闻中江湖的“险恶”相差太多。秦川却没去管其他人,而是看向苏青青,换了一副笑容,和蔼道,
“小娃娃,你愿与我同去吗?爷爷可以教你很多东西。”虽然他还是意在苏青青,但比起一开始时的霸道显然收敛了很多。
“不去不去。”
苏青青声音很小,但头却是摇得如同拨浪鼓一般,她迷迷糊糊不知道场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但隐隐明白一些,当下抱住徐生一条手臂不肯撒手。
“青青要陪在哥哥身边。”
苏秦闻言奇怪的看了女儿一眼,小姑娘马上反应过来,又将他手臂扯住,撒娇道,“还有父亲~”
“古灵精怪。”
苏夫人敲了她一下,又有了笑意,虽然不知刚才发生了什么,但老人的态度变化可以看出,对方算是放弃了。一旁的苏秦也是开口,道,
“老先生,小女愚钝,却是不是习武之资,就不用叨扰先生了。”他心中猜了个大概,明白打铁要趁热,趁现在就将干系斩断,不然实在让人头疼。
秦川对着苏青青看了又看,目光中有些挣扎,像是在做什么抉择,整个过程中,徐生都在一旁静静观看,未曾说一句话,仿佛是个不相干的人一般。此刻对方需要做出选择,需要一些时间。
“唉,缘之一字,最不可强求。”
最终,老人起身,向另一桌走去。
“老爷爷您的菜…”苏青青在身后呼喊,桌子上秦川的菜占据了大半之多。
“无妨,送你们了。”
秦川摇头,在一处角落坐下,名为十三的男子叫来店小二,重又点了一遍。
“刚才,发生了什么?”苏秦小声发问,他觉得刚才一定有什么事情,但自己没能察觉到,不止是他,周围的众人也是好奇。那个老人明显来历不俗,不可能就这样离去。
“你看。”
徐生指向一处,那里是一个小瓷杯,上面有着青花纹路,正是方才那来回了几次的茶杯。
“这,有什么特别吗?”
苏秦不解,茶杯完好无损,并无特殊之处。徐生摇头,这时一阵风吹过,瓷质的茶杯竟是缩短了一截。
苏秦瞪大了眼睛,确认自己没有看花,也没有出现幻觉。
瓷质的茶杯像是暴晒下的雪花一般,慢慢“融化”,最后只剩下一个环形的白色印记在桌上。不知何时,它竟是化成了粉末。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苏秦心中剧震,他看了一眼前方,老人正背对着自己,身形瘦弱,透着一股暮气,但谁又能想到,正是这样一个看着半截入土的老人,竟然这么可怕?
“在我接过之时。”
徐生轻声道明,秦川老人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人,从一开始便可看出对方的霸道和无所顾忌,同样也不可能莫名离去,真正的江湖中人虽不守规矩,但也不轻易参与世事,可一旦进来了,那便只有一条规矩。
实力。
争斗在徐生接茶那一刻就已经开始,茶杯被震成了碎末,隔着杯子徐生都能感受到那股如海一般的内力,这个老人很强,但他接下了,足以说明很多。
苏秦松了一口气,江湖是一个可怕的漩涡,不慎触碰的人难逃被卷入的命运,所幸有徐生在,才得以将苏青青留下,不然他真不知该如何面对。
但徐生却不这么想,看向苏青青时目光里透着担忧。
“现在看来,这个小姑娘远超我所预料,竟能让这么一位高手在试探时就用了这么大力气…”
真正立身于这一世界的人与在岸上观看的人所感受是完全不一样的,“江湖”,如滔滔江海,囊进天下万物,立身其中的人就如同立身在凶险的水下,弱小的鱼儿只能被一次次收割。
但同样的,他们彼此间又很忌惮,因为这些鱼儿是可以交流的,弱者为求生存结伴成群,有时是一股可怕力量。
巨鲨强势可怕却只孤身一人,食人鱼小小一条掀不起风浪却是牵着骨头连着根,谁都不敢轻易招惹。若是毫无保留的碰撞,等两败俱伤之际便会有闻着血迹前来的掠食者,坐收渔翁之利。
同在闷压的水域中挣扎求生,谁也不肯轻易暴露,声势浩大者往往麻烦不断,厮杀之后便是力竭。
尤其是对于秦川这样的人物,他们活的太久了,在这残酷的水域中,无可避免的经历过许多风浪,对这一条更是理解甚重。
但就是这么一位老狐狸,却在试探之时使出这么大的力气。那如海一般浩瀚的实力徐生不会感受不到。
苏秦夫妇很是高兴,因为一场暗中的危机被化解了,纷纷向徐生致谢,但徐生却不这么认为。
如果不尽早离开,只怕苏家不会轻松。”
徐生叹了一口气,因为在刚才,他已经隐隐听到了一些传闻。
这附近似乎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了,许许多多的人正在赶来,他看向秦川,此刻老人正在慢悠悠吃着饭,似乎是完全放弃了,没有回头看过一眼。
这也许是真实,也许是假象,人心隔着肚皮,想了什么只有他自己清楚。
“也许,他多半就为传言中的消息而来。”
徐生猜测。
“老爷…”
这时,一名车夫跑了进来,面色有些不好看。苏秦不解,问道,“怎么了?”
“马车的索环断了,不能上路。”
车老大挠了挠头,很是不解,“索环这东西,一般不会坏的才对,我出门前可都是检查过的…”
“那再去买一个。”
苏秦无感,这种东西他不懂,但听起来像是马车上的一个配件,想来可以买到才对。
但车老大却是苦笑,徐生在一旁看着,没有说话。
“这玩意儿只有木工那能买到,但…”他面露无奈,“但就在昨天晚上,镇上的木工喝了酒,不知怎么的摔了一跤,现在还没醒呢…”
“这样啊…”
苏秦皱眉,若真是如此那便只能在此耽搁几天了,但也不是什么大事,就当又休息了几天吧。
然而徐生却不这样想,他看了眼车夫,而后目光在苏秦几人中来回,看的众人很是不解。
“徐小兄弟,怎么了?”
苏秦被他看的发毛,心中疑惑。
“没什么。”
徐生下头摆弄饭碗,目光又移到了秦川身上,最后轻轻叹了一声。
也许是失忆之前的经历使然,他骨子里有一种警惕,像是最灵敏的嗅觉,能闻到危险的气息,他总觉得,事情似乎透露着不自然。
“希望是我想多了。”
……
离枫桥镇两百余里的小道上,两道身影飞驰,马蹄哒哒,带起许多尘土。
“那人真能留住他们三日?若是对方进了城,那可就棘手了。”
“玄关玉牌都有,想来不会有假,但我更好奇的是,为何会用这么大手笔去杀一个退场的商贾…”
两人在马背上交谈,蓦然,一人像是想起什么似得,突然道,
“那传言中那道器物…”
他们本就是为传闻中那件物品而来,此刻如果去刺杀,估计会拖延一些时间,作为杀手要对雇主负责,不说将痕迹处理干净,至少不能让人轻易的发现。
“无妨,先杀人。”
另一道身影回复很简短。
“可是,如果那件器物真的出世,我们可能会落后于人。”
那人担忧,前方路上出现了不少人,显然抱着与自己同样的目的。
“无妨,先杀人。”
回复依然很简短,却透着刺骨的冷漠,人的生命在他口中说出与荒草无异。
马蹄声远去,留下一阵烟尘,六月早晨的露珠还没蒸发干净,空中就笼上了阴云,有风吹过,树叶开始窸窣作响。
他们沿路赶超了很多人。
“杀气内敛,似是寻常人,奈何骨子里沾染的煞气无法掩藏。”一名文士模样的人羽扇轻摇,幽幽叹了一口气。
“爷爷,这两人是什么来头,我感觉他们身上有很深的血孽。”
一名十来岁的孩童皱眉,前方的两道身影让他极为不喜。两名杀手出身神秘,功力不俗,此刻竟被一名稚童看出了端倪,实在让人不敢相信。在他眼中,有神秘的银辉闪烁。
这世间,最不缺的就是奇才,他们藏身于众人间,伪装成普通人模样,行走时间。
一旁的老人慈爱地抚了抚孙儿,“只是世间百态的一种,不必在意。”他一头白发,满脸皱纹,眼神却很清亮,少了一种暮气。
枫桥镇外,十里远的山脉处,一座大山横亘千里,巍峨不凡,阻断了这一方南北。在半山腰处,似有金霞闪烁。
“他奶奶的,我怎么到了这么个鬼地方,那群该死的审判者…”
一个金发男子欲哭无泪,他被困在一个树洞之中,在其手中握有一本黑色书籍,足有数百页,很是厚重,在老树上,竟是有着莫名的文字闪现,让人无法脱身。
“嗷呜,未来的小弟你在哪里,快来救我脱困啊!”
天空有些压抑,云在无声的聚集。有经验的樵夫看到这一幕,懊恼的放下了手中的柴刀。
要下雨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太上与明月》正文 第六章 暗流(二)
“四海在何方?”
和风习习,穿过大街小巷,带着失路之人的惆怅与悲。徐生又一次站在窗前遥望那轮明月,口中一次次念着这个名字。
索环最终没能修复好,苏秦一行人要在此停留一天,但这本就符合他们的本意,也没多少犹豫,而徐生说的吃完饭就走则是因为突然冒出来的秦川老人,终究没能走成。
“那老人离去时目光不善,我想叨扰小友几日,随我回苏家一趟。”
苏秦眉目中透着不安,因为秦川起身后目光仍是时不时看向苏青青,眼眸如海一般深沉,让人心慌,他从未碰到这种事情,唯一可以依靠的只有徐生。
徐生自然答应,就算苏秦不说,他也不会离去,救命之恩摆在那里,他不是知恩不报之人。其二则是他的记忆断的很彻底,对整个世界的认知还在,也清楚自己身在何方,但却断了联系,想找回过去都无从查起。
且,其心中那股莫名的压力一直存在,似乎有危险如利剑悬在头顶,随时会斩下。
与其冒冒失失前往,不如与苏秦等人一起,先缓上几日,暗中搜查一番。但纵然心中下了如此决断,徐生还是不可避免的有一种即刻找回过去的冲动,并非少年意气,而是落叶寻根。
“苏员外有听过四海这个地方吗?”
徐生想起了醒来前的那场梦,一条落花小道缤纷夺目,火桑开遍天际尽头,梦中有一女子,称其为四海。那场景如梦似幻,极不真实。但徐生却对其抱有希望,在其意识中似乎真有这样一个美妙之处存在,且与自己有很大的关系。
这也是他暂时唯一有的线索了。
但苏秦却是直摇头,断然否定,“从未听说。”
随后,他一思忖又道,“但却不代表没有这个地方,徐王朝何其大,许多地方只在地图上见到过,读过那里的风与景,但终身难得一见。”
徐王朝横跨大陆西北,占据了相当大的篇幅,各大州都宛若一个国家,一封信有时从南到北要花上一年多时间,也难怪新皇上任后第一件事就是策立玄关。也因为这个王朝疆域实在太辽阔,许多地方连地图都不曾收录在内,仍是一片净土,遗世独立。
“或许,你口中的四海便是这样一处净土。”
这是苏秦的推断。
两人交谈了一阵后,苏秦执意带他去了一趟药师处,说是要诊断确认无恙,徐生推辞不过,只得随他前去,结果药铺木门紧闭,有人告知药师出门采药,还未归来,两人这才回来。
等待的时间可以漫长,也可以短暂,两顿饭的时间匆匆而过,期间,秦川老人也在一旁,与苏秦总隔着一桌的距离,不近,亦不远,他像是一座大山,让人心头难安。
徐生知道,对方未死心,事情多半会有后续,但却不知会以何种方式延续,但料想不会用太过激烈的手段,只要小心防备应该无事。
就这样,又到了夜晚,太阳不见踪影,只有一轮明月替他照亮漆黑的夜。
“唉。”
徐生轻叹,在他手上有一张相当厚的地图,是苏秦所赠,囊括了徐王朝在内几乎所有的地名,言称多半有那么一丝线索,但徐生将它翻来覆去了几遍,也还是没能找到那两个字的踪迹。
“四海…”
他目露神往,那片火桑地便是自己的家吗?
“哥哥还不睡吗?”
小小的身影从门后探出头来,蹦跳着进了屋子,徐生笑着将地图收起,小姑娘不光根骨不凡,性格也很让人惊奇,没有一点怕生的意思,让他心中莫名温暖。
“你不好好休息,怎么偷偷跑出来,不怕我吗?”
徐生面上带着笑,眼前这个小姑娘真的很特殊,明明与自己认识不到一天,却有一种天生的好感一般,绕着自己走来走去。
苏青青眉头一皱,摆出认真的表情道,“青青才不是偷偷跑出来的,是父亲他们睡着了说梦话,青青睡不着才出来走走,哪里想到,大哥哥也没有睡着。。”
而后,她转动着眼珠,“大哥哥是在想家吗?青青刚才看你好像很难过,就像父亲一般。”
苏秦不知为何,有时也会不自然的发呆,惆怅,被小姑娘撞见过几次,与此刻的徐生颇有些相像。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坐在桌前,似是很认真的交谈着什么,期间不时有笑声传开,而后又在几道“嘘”声中归于安静。
门外,一道黑影无声息的接近,加厚的布底靴每往前走一步都要间隔很长时间,踩在木制的地板上没有一点声响。
他悄然接近,沿着窗纸朝里看去,一身黑衣仿佛融入了黑暗,唯有那只眼睛暴露在透来的光下,黑白分明的瞳孔收缩,这眼里带着些沧桑。在其眸子中倒映出一大一小两个身影。
黑夜为人降下了最好的伪装,在暗夜中的谁都可以是自己的主人,不必再去伪装。
这样过了一段时间后,徐生缓缓抬起了头,一双眸子似电一般看向木门处。
与此同时,徐生手指微不可查地动了一动,门外几乎是同时的一声细微钝响,像是有飞虫撞在了木门上。
“哥哥怎么了?”
苏青青疑惑,眼前的大哥哥气势突然变得凌厉起来,如同出鞘的刀。
“没什么,我们刚才讲到哪里了?”
徐生将话题转回来,小姑娘顿时忘了刚才,又开始小声叽喳起来,手臂不时挥舞着讲的很投入,唯有徐生不经意时看一眼木门,那股奇异的感觉消失了,门后的人已然离去。
“后生可畏啊…”
一道苍老的声音微弱不可闻,而后就此沉寂,这样过了半个时辰,苏青青终于是挨不住了,从刚开始的神采飞扬到眸子都黯淡了,打着哈欠离去。
“捡来的哥哥明天见哦。”
她揉着眼睛告别,连挥手时也如此可爱。
徐生看着她跨入门槛消失,也是一阵出神,不知为何这背影有些熟悉,在以前,自己身旁也是有这么一个可爱的身影陪伴,只是再也找不回了。
而后他回过身来,看着一处紧闭的木门,冷眼相向,一股冷冽的气势散发,朝着前方逼去。
“哼。”
一声轻哼,木门后也升起一股气势,将之拒之门外,不弱于人,而后两人都撤去了气息。
徐生躺到床上,没有紧逼不放,所有的一切没有撕破脸皮便都好说,眼下不是针锋相对的时候,但在他要沉沉睡去之时,突又睁开了双眼,脸上露出怪异的神色。
在其耳旁,竟像是有个声音在响,忽远忽近,飘渺不定。
“是他吗?”
徐生重又看向刚才对峙之处,而后又摇头,声音是在远处的山脉传出,且越来越清晰,那绝不是虚妄,而是真的有人在呼喊,等他听清楚后,更是面露异色。
与此同时,不光是徐生,在枫桥镇周围数十里内,凡是有些实力的人都察觉到了异常。
“异宝出世了,在呼唤我等…”白发苍苍的老妪颤抖,激动不已。
“果真是大机缘,”有人目光闪烁,看着前方的山脉,而后下令,“速降消息传回门中,消息属实,就在此山中。”
很多人都听到了这一声响,想起近日来的传言,皆是热血沸腾,但当那道声音愈发清晰,众人认真凝听后,皆是有些呆住了。
“…未来的小弟你在何方…”
不是什么神圣妙音,反而像是一个人在呼救。众人面面相觑,怀疑自己听错了。
“一定是至宝有灵,蒙蔽不相干人等的耳目。”有人这样推断,不能接受,更加认真的聆听,企图“堪破迷雾”。
“未来的小弟快来救我啊,大哥我传你造化,带你走向绝颠……”
那声音愈发清晰了,众人嘴角抽搐,这绝对没有听错,是一个人在呼救。
“不知道是哪个老前辈在以内力戏弄我们……”众人脸色发黑,一语不发,不再理会这声音,沉沉睡去。
“嗷呜…小弟你快来啊,大哥我要饿死了…多带点饭菜啊…”到最后,那声音竟是开始狼嚎起来,很是歇斯底里。
“靠,什么玩意。”
徐生忍不住爆了粗口,而后自封双耳,他也认为是有人以绝世内力在恶作剧,不再理会。
在数十里外的山脉处,一本黑书闪耀,道道波纹扩散,树洞符文闪耀,一个男子鬼哭狼嚎,大声呼救,模样很是狼狈。
“嗷呜,小弟你在何方啊,速速来营救大哥,带你走向开挂人生,从此无敌于世间。”
男子大喊,黑书震动,将话语传递出去。
“你妈的…”
有人破口大骂,也如徐生一般封住双耳,不再理会,这一夜,似是笼罩在一种古怪的气氛中,静待天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太上与明月》正文 第七章 暗流(三)
“怎么回事?!”
第二天一早,天还蒙蒙亮,徐生便在一阵争吵声中醒来,由隔壁车夫的房间传来。
“我说了小心点小心点,你们非是当耳边风,现在好了,马车又坏了,又走不了啦?!”
这是车老大的声音,可以听出蕴含在其中的愤怒,随后是“啪”的一声响,似乎有什么东西甩在了桌子上。
“大早上吵什么?”
木门打开的声音,苏秦似乎到了房间中,显然是被车夫闹出的动静吸引过来。老东家出面后争吵声停下了,过了许久才有人讪讪道,
“老爷…马车又坏了…”
徐生在床上翻了个身,接下来的事情他没有刻意去听,径自洗漱后下了楼,掌柜对这个被人“抬”进来的少年印象深刻,知道他与楼上那位苏老板有关系,不需徐生说便将饭菜奉上。
此时苏夫人母女还没有起来,徐生拿了盆花生慢慢吃着,看街道上人来人往。
“少侠这么早?”
苏秦下来了,见到徐生后略有些意外,如今这个年纪的年轻人能早起的可不多。
“苏先生早。”
徐生冲他一笑,可以看出,对方的神色不是很好,显然有心事。徐生知道他所为何事,但也没有挑明,只是自顾吃饭。
“苏先生吃饱了吗?”
过了一阵后,徐生将最后一颗花生抛起,张嘴,接住。
嗯,动作很熟练。
“腹中不至饥渴,差不多了。”
苏秦放下碗筷,显然听出眼前这少年有话要说。
“有一件事想请先生帮忙。”
“但说无妨。”
徐生握了握手掌,那里非常不习惯,像是少了些东西,苏秦见到这一幕面无表情,心中却是想起了些事情……
“我想请先生帮我买一柄剑。”徐生直截了当的说了出来,方才他看向街道中的行人,发现其中有许多不像是本地人,尽管穿上了平常人的衣服,但眉宇间流露出的神情,走路时的姿态令他们暴露了出来。
都是习武之人,比昨天多了很多。
徐生不知道自己的实力在何境界,却有一种莫名的自信,只是面对这么多人没有一把武器会很吃亏。
当然,最让他注意的是那位老人,实力极其不俗,似乎有很大的来头,再加上昨晚的被窥视,以及连续两天马车的“意外”让他有些不安。
似乎是有人不想让苏秦一家轻易离开这个小镇。
“也不知跟他有没有联系…”
徐生摸着下巴,眼前不时浮现出秦川老人模样,风烛残年摇摇欲坠,内力却极其深厚可怕,为人处事都很霸道,人老成精,他不得不小心以对。
“剑?”
苏秦一怔,随后心中一喜,他知道对面的少年是用剑的,不过被自己扔掉了…从昨天便可以看出徐生武艺不俗,如果有把兵器,想来更加有威慑力,那怪老人再有什么念头估计会更加忌惮。
“少侠请。”
苏秦很热情,两人一同走出客栈,这时,身后响起一声呼唤。
“我也要去我也要去,父亲等等我。”
一道小小身影飞快跑了过来,扑到徐生身上不撒手,
“捡来的哥哥带我一起去好不好,青青也想去逛街,青青也想跟哥哥一起去选东西。”
小姑娘两眼都在发光,一双小手抓住徐生不肯撒手。
“青儿,谁让你乱跑的,回去。”
一旁的苏秦皱眉,想将她撵回去,但苏青青却拼命摇头,怎么也不肯听话。
“捡来的哥哥带我一起去好不好…”
她看着徐生,委屈巴巴。
“就带她一起吧,跟着我们也安全些,毕竟那人还在客栈,没有离去。”徐生笑着将小姑娘扛到了肩头,苏秦看了一眼楼上,嘴唇动了动,但终究没说什么。
“青儿,你下来,这么大了还让人抱着,知不知羞。”
苏秦想将女儿从徐生身上拉下来,但小姑娘态度很坚决,死死抓着徐生不肯撒手,一边挣扎一边道,“我不嘛,我就要哥哥抱。”
“哥哥才醒来过来不久,哪里抱的动你,下来。”苏秦黑着脸,女儿平日乖巧听话,怎么这几天像变了个人似的。
“哥哥你抱得动青青的对不对…”
小姑娘似乎相信了,真凑到徐生耳边小声询问,怕他累到。
“没事。”
徐生刮了刮她的鼻子,心中只觉得可爱,见他如此,苏秦也只好作罢,只是不时看两人一眼,神色有些古怪。
“新鲜出笼的肉包子勒…”
蒸笼被揭开,伴随着一阵热气的升腾,一股香味在街上弥漫开来,引得众人肚子咕咕作响。苏青青鼻子微微抽动,不像徐生,小姑娘可没来得及吃饭。
“棉花糖,几十年的老手艺,又香又甜勒…”
一个老者吆喝,手中转着一个木把手,身前的盘子随着把手一次次转动,不时有棉白的糖丝从盘子中飞出。
“哥哥…”
苏青青拉了拉徐生的衣领,“想吃饭…”
她小声嘀咕着,一旁的苏秦听到了,登时冷哼道,“怎么,现在知道饿了?不听话,就该饿。”
苏青青一撇嘴,也嫩声嫩气的哼了一下,“真是个坏父亲。”
“你说什么?”苏秦瞪眼,要是有胡子的话估计会吹起来。
“好了好了……”
徐生夹在中间哭笑不得,这对父女关系似乎很“不一般”,最终还是由他出面作“和事佬”,才让两人“罢战”。最后,苏青青捧着包子,心满意足的啃着,不时将包子递到徐生嘴前,被他笑着拒绝。
“这可是我出的钱。”
苏秦看着女儿,很是不平,这还是围着自己转个不停的小棉袄吗?对此,小姑娘给了个大大的白眼,又不理会他了,让苏秦嘴角好一阵抽搐。
最后,就连徐生也不自然了,因为苏秦看向自己时,目光中满是警惕,他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这就是父亲对女儿的感情吗?
三人沿着街道行走,不多时,一辆架子车迎面走来,车上插满了风车,大大小小,五颜六色,呼啦啦转动着,很是引人注意。
“哥哥,这个给你。”
小姑娘随手拔起一个,插在徐生发间,彩色的风车在头上转动,让徐生一阵好笑。
“青儿,不要胡闹。”
苏秦愈发的不满了,但不知道是对小姑娘的任性还是对……徐生。
“青青也觉得不合适呢…”
苏青青说着,将风车摘下,徐生刚刚舒了一口气,结果小姑娘又飞快的插上了另一架风车,通体绿色,转动起来像是一片小草坪一般翠绿。
“这个好,私塾里的先生都说这是生命的颜色。”
小姑娘拍着手,很是欢喜,两个成年男子都是一愣。
这风车,
真的很绿,
尤其是,它迎风招展的时候,像是一片草原。
“哈哈哈…”
苏秦很不厚道的笑了出来,似乎心中所有的不满都在这一瞬间消失了。
“小不点别闹,”
徐生嘴角抽搐,让小姑娘拿下。
“少侠,我觉这样极好,春意盎然。”苏先生阻拦,不知为何,这感觉……很舒服。
“父亲很喜欢吗?”
苏青青眨着眼睛,将风车递了过去,“那就送给父亲好啦,青青很懂事的啦。”
苏秦身子一震,两眼中有摄人的目光发出,吓得小姑娘躲到了徐生脑后,只探出半个脑袋观察。
“父亲好凶…”
苏秦盯着女儿看了半天,最后愤愤吐出了两个字。
“逆子。”
三人朝着铁匠铺前进,一队人马从身旁经过。
这是一队外地来的少年公子,个个锦衣玉服,似乎全无刻意掩藏身份的意思,纷纷牵着马匹分开人群,俨然有股浩浩荡荡的势头。
徐生与这些人擦身而过,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在刚才,他感受到这群人中似乎有一道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切看了很久。
“少侠,怎么了?”
苏秦见他突然不动,有些不解,街道不长,此刻那队人马已经到了街尾拐角处,只留下数个尾巴落在后面,很快也要消失不见,那道目光也随之离去。
“没什么。”
尽管这样说,但徐生还是朝着街尾看了一阵,良久之后,三人才再度朝着铁匠铺行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太上与明月》正文 第八章 铁匠
三间火烤烟熏屋,一个千锤百炼人。
两幅联子紧贴着大门,徐生在心中将这句念了一遍,停下了脚步。
铁匠铺不大,只有几间瓦房,比之周遭的建筑在卖相上要寒酸不少,木制的大门颜色黯淡,朱漆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经脱落了,裸露出的木门本体略微发黑,尤其是转轴之处,已经通体呈现黑色,透着一股将要腐朽的气息。
但即便如此,隔着老远徐生也能感受到那股灼热的气息,那是炉火的热浪。
锻造的炉子就摆在门口,磨刀台就在旁边几米,炉台下有几块用废的砂石轮,炉内是熊熊燃烧的火焰,鎏金似的铁水在炉顶流动,极高的温度使铁水上方的空气都变得扭曲。
它们将被重新塑造,铸成人们想要的模样。
“铛!铛!铛!”
门口的铁匠舞动手臂,右手将尖角锤举得高高,左手死死地按住一柄黯淡的铁器,伴随着铁匠一次次的敲击,渐渐出现轮了些许轮廓。
这会是一把刀。
“少侠,进去吗?”
苏秦立在旁边,在铁匠身后,暗沉的木门内不难看到几个架子横在屋中,挂着早已锻造好的兵刃等人拿走。
“不急。”
徐生将他拦了下来,目光放到铁匠身上,很是专注。苏秦不明缘由,但也只得跟着他一起看。这铁匠看起来年不过五十,但发丝却是一片灰白,枯燥不已,也不知是被炉火烤过还是怎么,比他的年纪看起来还要老上十岁多。
他身穿露膛麻衣,手臂和胸膛都露在外面,粗大且密的寒毛隔着数米远都看的清清楚楚,不时有汗珠从寒毛根部涌出,在炉火的光辉之下,竟是有些晶莹。
“铛!”
“铛,铛,铛。”
随着那只粗壮手臂一次次的挥动,尖角锤与火红的刀刃一次次碰撞,不时有小块的铁星飞溅出来,落在地上不多久后化作乌黑。
徐生就这样看着,也不进去,也不说话,似乎看人打铁是一件极为感兴趣的事情,苏秦不由得重新打量了这间铁匠铺,企图从这落魄的打铁匠身上找到一些不落魄之处。因为他看出,身旁的少年表情很认真,这让苏秦不由得收起不经意之心。
相比于自己去发现不平凡,人总是习惯依赖于身旁人的意见,不凡的事物有很多,但很多往往因为自身低微而迟迟不被接纳与认同,没有人愿意去听一个落魄的老头大讲人生哲理,除非老头儿是大起大落,从高处跌落。
穷书生满腹经纶学富五车,胸中有道,心藏山河,但说出去却往往遭人白眼;混吃等死者终日懒洋洋留连青楼物欲,随口不过一句污言秽语,却被人视为真性不羁。
眼下的铁匠似乎就是这么一位“穷书生”。
他手臂高高举起,又猛地落下,两眼却从未离开过压在台上的铸块,也不知道注没注意到苏秦注意到对方有时右手远远举过头顶,有时又只抬至耳边便又下落,一抬一落之间似有规律,却又不固定。
尖角锤来回挥落,初时重重一击,红星四溅,而后小锤匝匝,修饰边角,最后一锤定型,一柄长刀的雏形就这么出来了。
苏秦眯了眯眼睛,到现在,就算是他也看了出来,铁匠挥锤之间有一种章法,而不是单纯的将东西敲成一个模样,那柄刀初具其行,却比寻场所见要朴重许多。显然这个铁匠比其他有所不同。
嗤。
刀身入水,铁匠抹了一把额,那里已经布满豆大的汗珠,不时滴答而下,如下雨一般,他的视线也终于从铸台上移了开来,朝着三人的方位看来。
他显然注意到有客人上门,只是因为锤炼,这才没有理会。
“买剑吗?”
铁匠双眼眯出一条缝,方才的锤炼不止是费了些力气,长时间的注意力紧绷让他心神都有些疲惫,连声音都跟着沙哑了。
“长剑。”
徐生点头,铁匠看了几人一眼,随后朝着屋内走去,手招了招,
“跟我来。”
破旧的木门后是同样破旧的房屋,墙壁灰黑不齐,有一些地方甚至是脱落了几块粉皮,土黄色的砖墙上隐隐有些缝隙,隔壁的大白墙若隐若现,各种铁器疙瘩胡乱的堆在地上,角落里有一层灰,墙角有蜘蛛在攀爬,在破破烂烂的屋子里固执的修补着同样破破烂烂网。
这里似乎从没有人清扫,如果不是四面环环摆放着的精铁架子以及那一柄柄发亮的刀剑,徐生几乎要以为自己到了多年无人居住的野房子。
苏秦皱眉,这样的环境让他很不适应,脚在地上一踩,必然有一阵灰尘被冲起,让他不得不小心翼翼,在一个个铁疙瘩中小心前行,苏青青也是如此,小脸上写满了嫌弃。
“这里好脏啊…”
她在徐生耳边小声嘀咕,声音虽小,但铁匠却是身形微滞,铁匠铺不大,小小的屋子里什么悄声细语众人都能听得清楚。
“青儿,不得无礼。”
苏秦出声,虽然女儿说的是与自己心中想的一样,但有些事情在心中想,给自己听就足够了。随后他对前方的铁匠致歉,
“小女不识礼数,让老师傅见笑了。”
“没事。”
铁匠却没怎么在意,“这里本就不招人待见。”他看向苏青青,后者此刻正仰头望着墙角的蜘蛛结网,小姑娘脸上像是写了一个囧字。
铁匠没有表情的脸上终于有了些笑意,小姑娘勾起了他心中的一些美好回忆,而后他对徐生道,
“这位客人不知要买什么?”
徐生早已经到了铁架前观望,像是在认真揣摩,闻言他转过头来,“老师傅不知我用什么吗?”他脸上带着些诧异。这让苏秦很不解,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铁匠却又是笑了笑,道,
“若是平常来了人,我也是能看出几分的,凡是练家子,必然少不了长年累月的苦练,练剑耍刀的手掌必然有一侧要大,用锤用枪的腰身粗壮,下盘扎实,这都是积累而来,但小兄弟身上,我却是看不出什么来。”
说着,铁匠犹豫了一下,随后才道,
“除非是…”
“除非什么?”
苏秦抢先开了口,兴致盎然,没想到还有这种门道,这对在帐房经营了大半辈子的他而言很是新奇。
“除非…是才入门不久的,时间不久,身上自然也没有那种痕迹留下。”
这句话,铁匠是看了徐生许久才说的,这个年轻人在他看来有些瘦弱了,一点都不像习武之人。苏秦则是摇了摇头,不再说话,若不是那天碰到的老人秦川,他也不会将眼前这个少年与传言中的“高手”挂钩。
但从外貌来看,两者差距实在太大了,也不怪他俩这样想,徐生这样的体格,拿着长剑能不能抡锝动都是另说,更别提与人厮杀了。
徐生则仍是在架子前,一柄一柄看了过去,很是认真。铁匠则是走到一个铁架前,那上面摆着的全是短剑,剑身绵薄,剑锋如蝉翼,比起其他来要轻薄许多,在他眼里俨然是最适合徐生使用的武器了,当下就要将剑提出。
但到半途,铁匠又收了手,继而又郑重的看了身后的徐生一眼,不知为何,这个年轻人虽然瘦削,看似乏力,但他总有一种模糊的感觉,这在其他人身上是没有的。
“小公子,这把怎么样。”
最后,铁匠换了个架子,从上取下一柄长剑,虽然略显纤薄,却比刚才那些要好了许多,剑宽一寸八,通体银白,锋锐逼人。
锵。
铁匠伸手在剑身一弹,而后递给徐生,“三尺六,标准的长剑,想来小公子会喜欢。”他向来很有信心,自己铸造的东西几乎无人不称好,不满意,眼前的年轻人尽管特殊了些,但想来也不会看不上。
但徐生却是摇了摇头,连接都没接,这让铁匠面色微变。
“没有其他的了吗?”
徐生环顾四周,铁架上的每一柄武器他都看过了,却没能找到自己预想中的东西。
“小公子一件都没有看上?”
铁匠目露疑色,自己手下的东西纵然比不上那些大宗门中专门的锻造师,但绝对够许多人用了,就算是有些名气的人物也能满意,但眼前这个看似瘦弱的年轻人却说一件都看不上,这怎么可能?
“也没有看不上,只是有些失望。”
徐生说这话时并没有露出不满或是鄙夷,只是由心而发,但铁匠听着却是另一番意思了,被炉火烫红的脸上似有些不满。徐生却没注意到这一点,此时他已经走到门前,像是要离去。
“少侠。”
苏秦出声,他还以为对方要离开,但这镇上只有一家铁匠铺,就算是看不上也只得将就一下。但徐生并不是要走,他在门口停了下来,将两旁的联子重又看了看。
三间火烤烟熏屋,一个千锤百炼人。
十四个墨字,铁画银钩,笔走龙蛇,像是嵌在了木门内。铁匠的锤法确实特殊,能以最朴实的方式凝练出铁精,但这不是徐生对这家抱以期望的缘由,真正让徐生产生期待的的是门槛上这些字迹,不知是写上,格外吸人目光。
“难道我感觉错了?”
徐生陷入了沉思,这些字迹似有一种非凡的韵迹在其中,原先他只是想拿一把够用的就行,但这些字让他忍不住在心中提高了期待。而此时,铁匠看他如此,却是缓和了下来,像是想到了什么。
铁匠走到徐生身旁,眉头紧皱,可以看出他在犹豫。
“是他吗?”
铁匠在心中自问,在他的后屋,确实还有个石匣,与这字迹一起,同为是那人留下的,当时自己曾问对方,什么时候能将石匣中的物品取出,但那人只是说了句“留待有缘人”,而后便离去了,没有再多的提示。
一晃十数年匆匆而过,石匣在铁匠手中已经过了许多个春秋,期间他也带过一些人去,但最终没有一人能得到,在一次次失败之后,他也由一开始的期待到最后的不抱希望。
甚至于铁匠觉得,那人留下这东西就没想让人拿到过,因为曾经有个厉害角色来了,腰若铁马,一柄霸王枪出神入化,面对众人围攻时,手下竟无一合之敌。
当时铁匠很兴奋的将他引到了后屋,但结果也失败了。自此后他便死了心,一晃又是几个春秋,再也没人走入后堂。
直到今天,这个古怪的年轻人来了,尽管从外表上看来与之前任何一人都没得比,但也最让人摸不清。
“你应该还有东西没拿出来的,对吧。”
徐生突然回过头,就在刚才,他又一次认真的感受了周围,在这间铁匠铺中,似有一股玄奥隐在其中,虽然微弱,但却极其不凡。认真的感应之后,徐生认定铁匠绝对“藏私”了。
“啊?”
铁匠有些错愕,徐生这一句来的有些突然,正好赶上他沉思时,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随后他考虑良久,将手中三尺青锋递了出去。
对于他这一举动,徐生不解,也没有伸手接剑,对方应该知道自己为何而来才对。
“我觉得少侠用这柄足矣。”
铁匠正色,红红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像是张烙红的面具。他已经失望了太多次,不愿继续失望下去了,尽管这么多年来,这少年是惟一一个主动提出要求的人,他也要看到相应的实力。
想要更好的东西,就先拿出实力吧。
铁匠在心中这样想着。
徐生呆了呆,随后笑着将长剑接过,此时他面容很普通,扔在人群中就是芸芸众生中最平凡的那个,一双手却是纤长白皙,比诸多女子还要漂亮。铁匠暗自皱眉,心中又动摇了几分,就这样的手,真的是用剑之人吗?
徐生没想那么多,青锋被他横在身前,剑身银白,显然是经过了千锤百炼,看着纤薄,却比一线大剑还要重上许多,铁匠虽然不太相信,却仍是拿出来了锤炼的最好的一柄。徐生饶有兴致的打量了一阵,随后伸出两个手指,就这么将长剑夹在半空中。
铁匠这时才变了颜色,知道自己看走了眼。
这剑看着轻,实则沉重,耗时数月,用了数不清的铁精才铸造完,眼下竟被这样夹在半空。怎能不让人惊讶。
徐生看向铁匠,他自然知道眼前的人在想些什么,如果自己不拿出些本事,对方是不会轻易将“私货”拿出来的,徐生认真思忖了一会,随后开口道,
“这剑多少钱?”
他问的随意,铁匠听着却怔了一怔,难不成这年轻人看上了这柄剑不成?后屋中的那个不要了?他面露失望,尽管只是一丝丝,但也被徐生看在眼里,当即笑道,
“老师傅你只管说价钱就是,别的不用多想,我只是想心中有个数。”
心中有数?什么数?
“二百三十钱四纹。”
尽管不解对方话中含义,铁匠还是如实告知,听了价格后,徐生不由得皱眉,就连苏秦也是有些讶异。
铁匠说的是徐王朝内民众间的计数制。二百三十钱四纹,代表着一百三十个金铜子,四个普通铜子,这是普通人一年的收入了。
“值这个价了。”
注意到两人的神色变化,铁匠一阵摇头,这柄剑淬炼他花了许多心血,不然也不会被拿来试探,比之这些,他反而更在意眼前的少年接下来要做什么。
“真贵啊……”
徐生匝了匝嘴,他口袋里一分钱都没有,很干净。如果救他的人不是苏秦,他几乎要以为对方救人之前先将自己搜了个精光,不然怎么会一个铜子都见不到。
“少侠,若是看上的话尽管拿走。”
苏秦开口,见徐生迟迟不说话以为他嫌贵,不好意思。但对于苏秦来讲,这价钱不算高,可以接受,且,对方的长剑还被自己扔了…就当是补偿…
“怎么样,小公子,就这把了?”
见徐生还是不说话,铁匠先有些沉不住气了,这少年究竟要弄什么名堂?就在他要发问时,徐生终于抬头,面上带笑,两行白牙在唇后露出。
“你…你要作甚?”
饶是冷淡的铁匠都被吓了一跳,这个年轻人的笑容,怎么看怎么诡异。
“没有,”
徐生示意对方不要紧张,而后说出来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我就是想问问,弄坏了怎么办,要不要赔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太上与明月》正文 第九章 铁匠(二)
人不能总是装逼。
因为那会被打的。
就比如现在,看着眼前清瘦的少年“以两根手指夹着自己锤炼了大半年的精铁剑然后笑着问自己夹断了要不要赔,不赔小爷就给你露一手的”那副模样,铁匠恨不得将手中的尖角锤砸在他头上。
但,铁匠还是有理智的,
毕竟,打了人要赔医药费,而如果这锤子砸上去了,就得赔命了。
“不值不值…”
铁匠在心中念叨,表示要冷静。
人确实不能装逼,尤其是在没那么多法律规定的世界,那真的很容易挨打。
这个道理徐生很明白,但他还明白另一个道理。
有时候,装装逼还是很有必要的,说不定那可以省下许多功夫。
就比如现在,面对一直藏着掖着的铁匠,他需要拿出一些实力。
“少年郎,你要是把这剑给夹断了,不说赔偿,我倒贴你二百钱。”
铁匠很生气,本就被高温烫红的脸更红了,但徐生却置若罔闻,在得到对方的答复后,将右手往前一伸,竟是真的要用手指去夹。
三尺青锋如寒江之雪,只是看着就让人心惊胆跳,这是可以肆意收割生命的物品,非常危险,但又有很多人抢着哭着要拿上一把带在身边,尽管他们许多人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用到。
佳兵者不详之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
但大众离圣人还隔着比十万八千里还要远的距离,他们只是想将危险的东西握在手中,好过自己被人威胁就够了。
苏秦目不斜视,盯着徐生扣剑的手指一眨不眨,两根手指如同白玉做成的卡扣,将剑身牢牢卡住。经过在客栈中,徐生与那老人的交锋以后,这位经营了一生的年轻员外对这些有了浓重的好奇心。
铁匠虽然面露不忿,但也是紧紧看着,因为眼前这个少年确实很独特,总让他想起来当初离开的那人留下的一句话。
“留待有缘人。”
“会是他吗?”
徐生自然不知道两人心中在想些什么,此刻,他以两指夹着长剑,一旁的两人同时眯起了眼。因为徐生周边似乎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看不见,摸不着,却让人感觉真真实实的存在着。
“真的是他吗?”
铁匠心中突然又有了些许期待,眼前这个少年似乎换了一个人,气势大变,身上的羸弱不见了,一种压迫之感将它取而代之,就连苏青青都屏住了呼吸,小姑娘察觉到了些什么。
也就在这时,徐生手指动了,同时牵动的,还有三人关注的神经。
咔擦。
一道清脆的声音自指间传出,不算大,却像是一柄重锤砸在了铁匠心头上,让他心跳都慢了一拍。
“不可思议…”
一旁的苏秦也是惊叹,早就听闻过江湖中的人物个个了得,却不曾想如此的强悍,能以两根手指掐断铁剑。
两人很惊讶,非常惊讶,也非常的震撼,这情感完全不加掩饰,从目光中透露而出,然后徐生就在两人震惊的目光中捂着手指蹲了下去,铁剑也随之落下,砸在地上的响声非常干脆。
铛铛。
长剑在地上弹了几下后归于平静,剑身完好无损。
站着的两人面面相觑,均是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疑惑。
“这是…”
苏秦忍不住发问,而后徐生一抬头,满脸的痛苦之色。
“手指脱臼了…”
他捂着手,龇牙咧嘴。
毕竟,
脱臼这种事情,发生在手指上的话,
是真的很痛的…
铁匠,“???”
苏秦,“……”
这种时候,表现最佳的倒是苏青青,小姑娘凑到徐生边上,满脸的心疼之色。
“哥哥哥哥,你没事吧…”
“问题不大,”徐生冲她摇头,随后又道,“就是可惜了那把剑,其实很结实了…”
他这话一出口,铁匠不由得“哼”了一声,心中大感失望。
“原本以为是个青年才俊,没想到骨子里竟是个这样的赖子。”
铁匠随手拿过一块抹布,在长剑上擦拭,脸上写满了嫌弃。每一柄武器都是他的心血与寄托,虽然都是为了卖钱,但也要卖有真材实料之人,让徐生这样的人拿着让铁匠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但很快,铁匠就愣住了,手臂僵着,脸上的表情开始变化,由嫌弃到了不可思议。
“怎么了?”
苏秦注意到他的变化,也凑了过去,结果让他目瞪口呆。
剑身依旧雪白,被擦拭后似乎更加亮了,只是不知何时,上面已然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纹路,那是一道又一道的裂纹,此刻,长剑变成了树叶,叶脉在剑身之上由大到小,层层分裂下去。
咔擦…
叮…
裂成许多块的剑身终于支撑不住,块块掉落,最后,铁匠看着自己这把锤炼了大半年之久的长剑成了一块又一块的废铁,只剩个剑柄握在手中。
徐生仍在龇牙咧嘴,不是刻意装,而是真的很痛,只是现在,没有人会觉得他只会吹牛了,至少这间屋子里是这样。
“不用赔吧。”
良久之后,徐生终于不痛了,他站起身来,踢了踢脚边的精铁块。
“不用。”
铁匠摇头,表示自己说到做到。
“那…你说的倒贴二百钱呢?”
徐生闻言搓了搓手,眼中发亮,不是他财迷,而是实在太穷了,就是州城的乞丐也只怕比他富有几百几千倍。传言中有些职业乞讨人,一天赚的比正常做活的人还要多。
铁匠顿时一怔,目光在徐生与苏秦之间来回打量,想要确认这只是身前少年的一句玩笑话。然而徐生两眼发光,铁匠忍不住心中腹诽,这绝不是装出来的,而是发自内心的……狗见了肉一样的光。
至于苏秦,则是抬头望了望天,假装什么都没有看到。
嗯,这个少侠,很独特,也许这就是人们说的……不随大流,不拘小节,行事独特吧。
苏秦在心中给徐生找了很多个开脱的理由,努力将对方塑造成一个飘然世外不被凡俗所困的“大侠”,不然他真怕自己受不住将对方一脚踢走。
实在是。
丢脸啊。
“其实钱财于我如浮云,不说是两百钱还是两百金,我也都是不要的。”
徐生正色,一扫之前的不正经,这让铁匠面色稍缓,苏秦也是将目光从天上落了回来,心想果然还是有侠客风范,视钱财如粪土,不由得稍稍点头。
“但是…”
然后徐生又说话了,眼神诚恳,一脸正气。
“我观老师傅精研此道,已经到了细致入微的地步,能数十年如一日的钻研一道,想必心性也是高风亮节…”
苏秦皱眉,突然觉得有些不妙。
“此诺原是先生许下,我若不收,先生便要落得一个背信弃义之名,毁了一生名节,岂不可惜,可若是收了这二百钱,便有损侠道……”
说着,徐生上前一步,大袖一挥,竟有一种舍我其谁的气势夹在其中。
“但先贤曾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再者,侠义之道,本就是舍自身而成全于他人,因此,还请先生将那二百沾满了俗世之臭的铜子交给我吧,让我来承受此难!”
……
一时间,大堂里有些寂静,能听见风的声音。
苏秦嘴角抽搐,面色涨红,转过头去看铁架了。
铁匠则是沉默了一会,最后叹了口气,道,
“既然少侠如此侠义心肠,那我便成全于你,只是后面那把兵器虽然锋锐,但实乃不详,这么多年来无数天骄折损在它手中,我看少侠天资聪慧,前途无量,实在不忍见人杰凋零,少侠还是收了这铜子,便请回吧。”
徐生:“开个玩笑,不要认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太上与明月》正文 第十章 铁匠 (三)
大堂后,一扇木门紧闭。
门上的朱漆已经掉进,露出微微泛黑的本体,几个小小的虫眼清晰可见。
铁匠叹了一口气,没想到在自己死心的许多年后,竟是又一次站到了门前,满是老茧的手抵住稍稍推了推,一阵灰尘就从上方撒了下来。
苏秦将女儿的鼻子捂住,这是不知道累积了多少年的尘粉。
“老叔叔,”
待粉尘散去,苏青青从父亲的大手下挣脱,轻声唤道,“老叔叔,怎么还不开门呀。”
在大堂前听了那么久,小姑娘也对这个“神秘”的兵器起了好奇心。
“老师傅,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苏秦看出了端倪,觉得铁匠迟迟不开门多半是有事情要交待。
果然,铁匠闻言轻轻叹了声,随后转过身子,面对众人,在他脸上,竟有一瞬的伤感,这表情只被苏秦看到,它一瞬即逝,随后马上又回复那副漠然的模样,小姑娘苏青青看不到,徐生则是将注意力放到了木门上,看了又看。
他面露异色,木门看着一副腐朽不堪的样子,却给他一种异样的感觉,就连那几个小小的蛀洞,都显得格外刺眼。
这不是徐生发现了什么,他什么也没看出来,只是在其心中隐隐有种感觉,在向自己讲着什么。
“此门,只有前去取器的人可以同去。”
铁匠开口,声音里有着一丝歉意。
“那我们便不打扰了。”
苏秦说罢带着女儿退了出去,他自然明白对方的意思。等父女两人走开了一段路,铁匠看向徐生,此刻后者一双眼睛正四处张望,铁匠心不由动了一下。
眼前的年轻人给他的感觉就像是离开前的那人,拿着透镜在所有器物上寻找,企图找出那么一丝不寻常之处。
铁匠眸子里出现复杂的光,他嘴巴张了张,像是有话要说,可到了嘴边终又吞了下去,一伸手,木门在腐朽的摩擦声中缓缓打开。
门后是一片黑暗,被封的死死,不点灯火时什么也见不到。
徐生看着那处黑暗,眼神闪烁,不时将视线移到木门上方。明明一开始随意一碰就会有大片粉尘掉落,眼下门被完全打开,却反而一点灰尘都不落了。
“请。”
铁匠做了个请的手势,抬脚迈进了黑暗中,徐生稍一思忖,也跟着走了进去。
噗。
像是布条被哗啦的甩开,在徐生踏入的瞬间,几盏烛台同时亮起,将所有黑暗驱散,露出了屋子的本来面目。
它不大,与大堂一般,只是因为没有摆放东西,所以显得较为空旷,且整个屋子只有一座石台,石台上有一个匣子,长有三尺六,宽足两尺八,徐生看了眼身旁的铁匠,这位打了数十年铁的老师傅表情还是很淡然。
“这是你说的那柄武器?”
徐生皱眉,这匣子实在太大,让他不能确定里面装的是什么,如果是什么笨重的武器那可不合他的心意。
“留下他的人说,你想它是什么,它就是什么。”铁匠看穿了他的心思,“虽然,我也不太相信,世间武器何其多,这么一个匣子固然大也容不了多少…”说着,他顿了一顿,随后才道,“但我料想那人既然这样说了,那这中的东西自不会让少侠失望。”
“好。”
徐生也很好奇,他刚才四下查看了一番,并没有什么异样,不再像才进门时那般警惕,正好,这匣子也激起了他的好奇心。
到底是什么东西,可以想什么便是什么吗?
他朝前走去,铁匠走到一旁的角落,看着那徐生离匣子越来越近,突然开口唤道,
“少侠。”
“怎么?”
徐生转过头来,看向这位半辈子扔在炉火上的人。
“我姓赵,老头儿帮我取了个名字,叫田川,请少侠记得。”
赵田川说罢,只安静地呆在角落,不再说一句话,徐生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对这莫名其妙的话有些不理解,但赵田川低下了头,不肯再说话。
这间屋子肯定另有古怪。
徐生朝着石匣走去,一直到它面前,什么都没有发生。匣子多年未动,上面封了一层尘土。徐生绕着石桌走了一周,观察良久后才伸出手,想将那些粉尘拂去,这个过程中,赵田川没有任何动作,只有一双眼睛在烛火下炯炯,像是要发出光来。
黯淡的匣盖突然起了光,在徐生手掌落下的瞬间,各色的光辉像是小蛇一般从手底下的盖子上钻了出去,最开始弱弱一两条,只是几个眨眼,便有了成百上千条,所有灰尘消散,它像是一条蛰伏以久的巨龙,突然苏醒,照耀了整个房间。
“嗯?”
徐生嘴巴微张,惊讶于石匣的变化,但也没有过多的动作,因为从中他并没有感受到危险,倒是一旁从没有动作的赵田川,竟是捏紧了拳头。
徐生借着眼角将他看在眼中,却没有刻意转过头去,尽管这个铁匠行为很奇怪,但对自己并没有什么歹念。
而在遥远的一座主城,一个杂乱的房间,一个中年男子正拿着透镜仔细研究着身前的物件,他额前满是汗水,显然耗费了不少心神,但突然,他手一抖,透镜掉到了地上,一瞬间摔成了数十块,像四周炸裂飞去。
这样一块透镜,价值不菲,但中年男子并不懊恼,反而是隔窗遥望远方,笑了笑道。
“遇到了么?”
语气中,竟是有些期待的意味。
回到青州小镇的铁匠铺,大堂中苏青青盯着木门,眼睛一眨不眨。
“青儿,在看什么呢?”
苏秦疑惑,木门早已关上,自己女儿为何突然盯着它不放?
“没什么啦…”
小姑娘眨眨眼,做出无所谓的表情,但一双眼睛还是忍不住朝着木门瞟啊瞟。她自然看不到后面发生了什么,只是有种奇妙的感应,像是那天在溪谷中那般,而在镇外的落云山脉,另一个人也有着相同的感受。
“卧槽,我的小弟来了!”
黑色的古籍浮动,发出一阵阵诡异的波动,围着一株大树绕来绕去,而在树洞之中,一个人的头颅从中探出,竟是被困在了里面出不来,发丝枯乱,不知道被困了多久。但此刻他一扫往日的颓靡,眼中满是兴奋。
“嗷呜…小弟你来了,大哥等的好苦啊!”
黑书抖动,将这鬼哭狼嚎传递了出去,一时间,摔了无数人的茶杯。
“岂有此理,到底是何人在戏耍老夫!”
某宗门长老一把将青花杯扔到地上,愤愤不平,这一幕发生在很多处,因为这声音这几天出现了很多次,有时他出现在尿尿时,有时出现在洗澡淋浴时,有时发生在……云雨之时。
“找,把这个人找出来,本座阉了他。”
这是某邪派长老亲自放的话,有弟子注意到,发话之时自家长老不动声色地紧了一把裤腰带。
当然,这一切都是后话了。
徐生等了片刻,石匣上的光芒散尽,露出了本来面目。手指划过,能感受到一道道纹路,筑成一个个符号,带着奇异的力量,徐生感受片刻后,不再犹豫,一把将石匣打开。
噶哒…
五色的光从缝隙中流淌出,像是绝世的珍宝得见天日,刺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石匣内的光更加耀人了。
徐生忍不住眯起眼睛,在烛台黯淡的环境里呆久了,突然遇到这样耀眼的光,让他有些不适应。石匣眼看就要打开,里面那把武器也将呈现在自己眼前,徐生看着匣内,眼睛一眨不眨,赵田川在身后眺望,连呼吸都慢了几个节拍。
然而就在石匣即将打开的瞬间,徐生突然退了出去,几乎是同时,一道赤金神芒从徐生原先站立的地方穿过,如果徐生退得再慢一点,就会被这它穿透。
“你…”
徐生看向赵田川,那赤金神芒威力如何他不清楚,但速度绝对恐怖,如果不是他一直保持着警惕,几乎就要中招,赵田川明显知道,却不曾对自己说。
他想过去问个清楚,但却讶然发现不知何时,整间屋子亮堂了许多,一道道符文出现,在空中组成了光幕,将自己圈在了石桌周围,而赵田川所站的角落,刚好在光幕之外。
“这是什么意思?”
徐生目光冷了下来,这符文从石桌地下蔓延而出,源源不绝,将这片空间牢牢锁住,慢屋的符文流转,如同铁锁一般,组成的光幕让让蚊子都钻不出去。
看着眼前的一切,徐生面沉入水,他想到了一些事情。
如果真的如他想的那样,那自己多半是走不出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太上与明月》正文 第十一章 符师与篆师
这个世界有很多东西都是为人所不能理解的。
在人所占有的辽阔疆域内外,有着各种诡异的凶兽,他们盘踞在王朝之外,占据着远方的辽阔疆土,对于人来说,那里是比地狱更可怕的世界。
它们的爪牙可以轻易撕裂铁盾,士兵锋锐的长矛却只能在其身上留下一道白痕,这群猛兽拥有的力量近乎妖神,因而也被称为妖兽。
它们似乎也并不满足于脚下的大地,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兽潮自极西之地源源赶来,东兴而下。
面对恐怖的妖兽潮,人类的王朝像是一个纸糊的巨人,铁盾的坚固与长矛的锋锐只是对人自身而言如此,这条规则在妖兽的世界并没有约束力。
但徐王朝并没有倒下,它屹立在这片大地上一个又一个世纪,经过了一次又一次劫难,在时间长河里,动物各自都有了规避危难的方法,唯独人类还是很脆弱的行走在荒原,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有时只要一条蛇的扑咬就能让他轻易死去。
但这个脆弱种群的伟大之处恰恰在于自身卑微,没有致命的毒液,没有骇人的牙齿与利爪,但他们却会使用武器,比牙齿与利爪要致命的武器。
符咒师与篆器师。
不知是多久前的一天,人在一次次的劫难之后,拿到了这更为强大的武器,更坚固的盾牌。
在大篆师封天胤出现之前,祭火慕容家一直被奉为徐王朝的唯一中坚力量,这个家族稳稳地扎根在九龙天城,数千年不曾动摇,凭着一手符咒之术在王朝内外清除那些超然于“人所能接受”的挑战,加上篆器师铸造的武器协助,士兵们得以有了镇守边疆的底气。
符咒之术,一脉相承,可与天地同话,行人之不能,可凭空取人性命,也可画地为牢,固守一方。
“你是符法世家的人?”
徐生盯着赵田川,然而只是让他疑惑的是,哪怕是到了现在,自己被困住了,这个老铁匠也没有产生过一丝的敌意。
“少侠,”
赵田川叹了口气,拱手行了个礼,徐生这才注意到,对方右手竟是少了一个指头。
“这不是祭火一脉的符印之术,留下石匣的人,是一个篆师,,我绝无相害之心,少侠尽可放心一试,即便…”
“即便是失败了,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他中途顿了一顿才将话说完,显然还有些事情没有说出来,但徐生已经没有继续追问的时间,因为那赤金神芒重又出现在了半空,如离弦之箭般直冲自己而来,令徐生不得不躲避。
在有了防备的情况下,初次的险境已经不复存在,但纵然如此,形势也没有变好,因为那赤金光像是长了眼睛一般,每次都能紧跟着徐生的步伐转过身来,大有一种不射中人决不罢休的势头。
“真的只是篆师…”
见这赤金神芒不依不饶,徐生心中反而放松了一些,符术世家能直接勾动天地伟力于己身,起到诛杀的作用,篆师走的路则大不相同,他们并不能直接使用这股力量,只能将一道道篆文刻到器具当中,好处是没有什么使用限制,即使是普通人也可以使用,但相对的,威力也是打了折扣。
徐生在阵法的边缘闪躲,赤金神芒紧随其后,不依不饶,耀眼的光让人目眩。
这光放在夜晚将是最美丽的那一簇光景,只是眼下,却成了一把咄咄逼人的凶兵。
徐生不言语,只是积极躲避着,他身上没有武器,面对篆师时不敢硬碰,只能被动躲避,但让他稍感欣慰的是,赤金神芒每一次追击之后,光芒都会黯淡几分。
嗤。
终于,在又一次被躲避开之后,赤金神芒像是耗尽了力气,难以继续,缓缓地消失了。见此徐生松了一口气。
“可以了吧?”
他问角落里的铁匠,篆师的东西都太过古怪,即使这神芒消失了,他也不敢大意,毕竟传言中,篆师可是能让普通人与妖兽有一敌之力的存在。
“还没有。”
赵田川不出意外的摇了摇头,徐生对此并没有太多惊讶,以他的眼光自然可以看出那石匣的不凡,哪里会这么容易就被得手。
“少侠对自己了解吗?”
铁匠问了一句莫名奇妙的话,徐生一愣,随后笑道,
“我不了解自己,难道你了解吗?”
赵田川闻言拱手道,“那我就放心了,少侠请继续。”随后他便将手放下,又不再言语了。徐生觉得这人真是奇怪,总是一种想说却又欲言又止的表情,但既然对方如此,他也不好再问,当下转过身去,想看看接下来这传言中的夺天地造化之功的篆器还有什么招数。
石匣的光还在,不因赤金神芒的消失而黯淡。
徐生想要转过身子,只是在转身到一半,头刚刚扭转过去,下半身还未动的时候,整个人却是突然一怔。
就在石匣的光入目的那一瞬间,他脑海中突然响起了两个声音,像是有人在挨着他的耳朵说话。
“其实我听说啊,这篆器师处境大都尴尬,往小了看那些大侠们都觉得这是取巧,往大了看呢,造价不菲,用料苛刻,面对妖兽作用远不如符咒师那么明显。”
“凡夫俗子,自然不懂。”
……
两个声音,两句话,一少一老,并没有掺杂什么情绪在心中,却是让徐生心中剧震。
因为脑海中那个少年的声音,竟然是他自己。
“这是怎么回事?是记忆中我曾与人讲过的对话吗?”徐生惊疑不定,如果这对话为真,那老人又会是谁呢?
没有太多时间给他回想,只因为这是一片战场。
石匣的光更亮了,一个又一个篆文在桌底涌出,将屋子点亮。
赵田川身子动了动,表情终于有了变化,在他目光所在处,有几个篆文跳动,尽情倾洒着光辉,与此同时,整片大阵的光芒都是一暗,像是被抽走了大半的能量,唯有那几个篆文更加耀眼了。
最后,几个篆文合并到了一起,化成了一道人影,它没有面容,虽然能看出衣裳的轮廓,虽然脑后有着一条金色的发带,但它并不是一个真正的人,只是由篆文聚集,这才有了人的模样。
徐生注意到,在对方手中,有着一柄长剑。
“这怎么打?”
徐生摊手,他没有武器,这么狭小的空间里,真要打起来,可以说是毫无胜算。
阵纹闪烁,像是听懂了闯关者的话,几个篆文落下,化成了一柄光剑落了下来,徐生伸手将它接住,随手挥了几下,目露异色。
徐生清楚的知道,这柄剑是由篆文构成,但没想到能这么真实,竟然与寻常铁剑有着差不多的重量,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又看向对面的人影,那也是由篆文构成的,这是否意味着,对方也是一个与十几年苦练的剑客无异的“人”呢?
“由虚务实,从无到有…”
想起传闻中篆师的评语,徐生再看向石匣时,目光更加郑重了。
“也不知道是谁留下的,但能弄到这种境界…从符文中走出来“人影”,只怕就已经超出了目前徐王朝一大半的篆器。”
同样的,他也不敢对光影掉以轻心,先是有赤金神芒斩杀,随后是大阵将他困住,现在连人都走了出来,这让徐生在心中将警惕提高到了极致。徐生不知道的是,一旁的赵田川此刻双拳紧握,细看之下还有些发抖。不知为何,这位老铁匠心情似乎并不比阵中的徐生轻松多少。
徐生将剑横在身前,而对面的那道人影,也做出了相同的动作,身子略微弓起,腰部弯曲着,与自己对峙,这一举动让徐生微微眯眼。
对方并没有如同赤金神芒一般,一下就扑过去,反而做出了与自己相仿的举动,看似是机械的模仿,却让徐生心中又是一震。
他忘记了与过去的联系,但所学所知一毫不损,剑客之间的对决并没有动辄几十上百招的较量,因为双方都对这些太熟悉了,一抬手便知对方要出什么招式,自己又该如何化解,除非是实力悬殊,不然基本是谁都奈何不了谁。
也正因如此,要想分出胜负,就在那么一两招之间。
阵中的两人小心翼翼,在五步之内缓缓移动着,认真观察着对方的一举一动,却又时时刻刻警醒着自己,不露一毫的破绽。虽然影子人没有表情,但徐生能感受到,自己正被一双眼睛打量,整座法阵,似乎都是他的眼睛。
这个过程持续了很久,久到连赵田川都开始怀疑了,因为这跟以前很不相同,在最上一次,那个持枪的人才一进去,便杀得天昏地暗,咆哮声震耳,眼下徐生这么安静,实在让他不解。
然而战局不会因无关人的猜疑改变,能改变它的,只有参与者本人。
两人都没有贸然出手,这是“生死之战”,尽管得到了铁匠说的“输了也没有事情”的承诺,但徐生料想事情不会这么简单,铁匠能将法阵的事情隐瞒,自然也能将其他事情瞒住不说。
篆文又开始闪烁了,仿佛是普通的运转,又像是对影子人迟迟不出手的不满,徐生突然觉得周围又寂静了许多,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自己的呼吸,自己的血液在经脉中流动的声音。
他初时不解,但很快明白过来,这是阵纹将外界的声音隔绝了,让两名剑客不受任何影响,能够尽情的决战。
“这个石匣的大阵到底是什么来头,怎么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一样…”
徐生这么想着,又猛地惊醒过来,根根寒毛竖起。
此刻自己正与影子人对峙,怎么把注意力放到了法阵上,还开始想别的事情?!在如此尽的距离之内,对峙中的人一旦分心,即使只是一个眨眼,也是生与死的差别。
前方似乎有东西撞了过来,徐生连头都没抬,直接长剑抬起,脚下用力,整个人向着一侧跃去,与此同时,一柄金色的长剑到了身前,直直的指向他的心脏部位。
一直没有动作的影子人,像是最敏锐的剑客,牢牢地抓住了对手的破绽。
几乎是一瞬间,他到了徐生的身前,带着足以致命的剑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太上与明月》正文 第十二章 门
石匣闪光,篆文舞动。
谁也不会料到,一个普通的小镇,一家破烂的铁匠铺里,徐王朝的盾牌化作了杀伐利器,将一个年轻人逼上了绝境。
赵田川目瞪口呆,他只会打铁,故此他实在想不通,为何场中原本风平浪静的形势突然变得一边倒了起来。
一剑,只是一剑而已,场中的那个年轻人便落入了下风,狼狈退走,而在他身后,一个光影拿着剑,正在全力的攻杀。
徐生边挡边退,一条左臂微垂,软绵绵的搭着。
及时反应过来后,他终究是躲过了那致命的一剑,但即便如此,也要为一刹那的分心付出代价。影子人的光剑没能刺穿徐生的心脏,但却穿透了左臂,那里除了没有鲜血滴落以外,与被寻常铁剑刺穿没有任何区别。
传到灵魂深处的疼痛与无力,一样不少。
实力相仿之人对决之时,一个“先”字等同于一切,影子人抢到了先机,并不想就此放过,一招得手,马上便是数十招跟了过去,如同狂风暴雨一般,让人窒息。
徐生本就是被动,刚才所有的气力都放在了那一跳之上,也正因如此才躲开了致命一击,眼下只余着那么一点后力,却要面对影子人的进攻,心中叫苦不迭。
他此刻正吊着一口气,急需缓解,但对方很清楚这点,黄金剑舞动,剑招几乎要将自己埋住,全然不给徐生喘息的机会。
篆文一次次的闪动着,似乎在为影子人取得优势鼓舞。
“是这些阵纹……”
徐生在心中骂了一句,在对决中就算是功力再低微,也不会出现走神的情况,因为那是生死之战,每个人的神经都紧绷着,不敢拿性命开玩笑。但这事情却发生在了自己的身上,徐生明白,这其中一定有着这些阵纹的插手,自己能如此,它们“功不可没”。
“等我拿到手,第一件事就是将你们都擦掉!”
徐生心中诅咒,但形势却是越来越险恶。
屋子本就只有这么大,躲都不好躲,影子人与他实力相当,且精通剑术与对决,一旦抓到了先机,便绝不松手,如同王八的嘴,咬了就绝不松口,徐生这一口气怎么也缓不下来,反而在对方的攻势下渐渐没了气力。
“再这样下去,我必败无疑…”
徐生心中一沉,在旁观看的赵田川也是目露忧色,到了这个地步,即使他再不懂也明白过来,眼下的形势对徐生很不利。
“草!”
到了最后,徐生在心中忍不住爆了粗口,他真的要力竭了,长剑都快要拿不稳,而对面的影子人却像是毫无影响,黄金剑如同罗网,铺天盖地朝着自己罩来,在它身后,有着篆文闪烁,一道又一道光辉洒落在它身上,源源不断。
“这不公平!”
徐生在心中呐喊,原先是想拖着对方力竭好调整一下,但现在人家后面站着一个大阵给他补充,先天不败,时不时还有阵纹给自己混一下视线,这怎么弄?
“难道要输在这里?”
又一次碰撞,徐生右臂都有些颤抖,整个人摇摇晃晃向后退去,整个人露出了破绽。擅长捕捉破绽的影子人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黄金剑提起,狠狠向前刺来,一旦得手,这次战斗也就结束了。
徐生一咬牙,没有再躲,反而是一剑朝着对方头顶划去。一旁的赵田川被这一幕吓到了,这个打法完全是以命换命,他终于开始着急,甚至想要提醒场中那个年轻人,这样输的会是他自己。但大阵隔绝了一切声音,徐生只能听到剑刃穿过空气的声音,而且就算听到了,也只能苦笑,因为他已经躲不了了。
“难道,要输?”
伴随着黄金剑的越来越近,徐生眼前也开始迷蒙起来,在他心中是不服气的。影子人对剑道确实很了解,几乎与自己不相上下,但如果给他时间,绝对能打败对方。
在长剑即将插入心脏的这一刻,徐生觉得,自己不应该输的。不是自大,而是那么一种感觉。迷迷蒙蒙中,他从一个小地方走出,靠着一柄木剑,同辈中没有敌手。
他就那样,从小小的乡野,一路闯进了广阔的天地。
“我不该输…”
徐生眸子黯淡了,黄金剑刺破了衣服,下一刻就要入体,而此时他手中的长剑也到了对方耳旁,不足三寸。但没有办法,这个结果已经注定。
他输了。
石匣闪动,黄金剑身散发出奇异的波动,剑未入体,这波动便开始传到了徐生的体内,沿着经脉一路往上,在他脑海深处聚集。一旁的铁匠也低下了头,他见过了这样的画面。太多了,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他全都知道,他已经不想看了。
剑气在脑海聚集,化作了一柄同样的长剑,只是小了许多,徐生隐隐知道失败的后果是什么了。
小剑出现在脑海,向下刺去,在其下方,是一道极小的河流,在其中,映着漆黑的木门,皱眉的苏青青,以及,法阵内对决的身影。
失败的后果,就是要被斩去记忆,从踏入木门开始的那一刻,到自己失败的这一刻,石匣会让他忘记这些。
“不行…”
徐生想挣扎,他本就失去过记忆了,断了与过去的一切联系,此刻怎能容忍这种事情眼睁睁的再一次发生在自己身上,但无奈的是,心中的念头不会影响到心以外的一切,该发生的似乎都要发生,不以人的意念而改变。
随后,徐生感受到了冰凉,那是剑尖刺破肌肤,入体,即将穿过心脏。与此同时,徐生脑海中的小剑也落了下去,即将斩落,而他自己的长剑,才不过堪堪到了影子人五寸之外的位置,不过一个手掌远的距离,造成的结果却是天壤之别。
一时间,整个屋子都安静了下来。
“唉。”
良久之后,一声叹息响起,赵田川抬起头,这位五十多岁的老人脸上满是憔悴。他准备往前走去,将徐生抱出来交给苏秦父女,但却讶异的发现,自己脚下的光圈还没有消失。
“我出不去?!”
对于这个现象,赵田川先是疑惑,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两眼中像是要发出光来,朝着阵中望去。
似乎没有什么变化。
徐生还是向后靠着,像是要倒下去,影子人双手持着剑柄,剑尖已经没入徐生胸口,随时都可以刺穿下去。
最后,铁匠长大了嘴巴。
他注意到,徐生手中的剑,一开始时是在影子人脑袋的左侧,而此刻,却换了一个方位。
“难道……”
当啷。
像是为了让铁匠看的更加清晰,黄金剑寸寸断裂,掉落到地上,如同真正的金铁一般当啷作响,最后化作篆文,回到了法阵之中,而影子人也是完成了使命一般,化成细小的篆文消散不见。
“成…成功了?”
赵田川颤声,很是激动,似乎成功的不是徐生,而是他自己一般。
场中,徐生叹了一口气,整个人像是力竭一般往后躺去,若不是光剑还没有消散,让他支撑了一会,他只怕会睡在地上。
被他划过脑袋后,影子人就消失了,连带着消失的,还有左臂的伤痛。他站起身来,揉着手臂,长长舒了一口气。
“少侠,少侠,你还记得我吗?”
此刻阵纹已经不再隔绝声音,老铁匠颤抖的声音传了进来。
“知道了,赵田川。”
徐生冷淡回应,全然没注意到对方脸上的狂喜,他在想一件事情。刚才明明败局已定,但不知为何,影子人突然不动了,脑子里的那把剑也僵持着,像是被什么挡住了去路,正因如此,自己才能一剑划过对方头颅,赢下了对决。
“刚刚那一瞬间,似乎有什么东西从我身子里出来……”
徐生目光闪烁,那一切发送时他整个人都在昏迷的边缘,全然不记得了,但可以肯定的是,有什么东西帮了自己,不然此刻倒下的不会是对方。
“嗯?我怎么还出不去?”
赵田川的声音再度传来,在他脚下,一个光圈闪烁,在保护他的同时,也将他牢牢挡在里面。这让铁匠十分疑惑,按道理徐生已经通过了考验,这一切都该消失了才对。
徐生也注意到了这点,即便影子人已经消失了,法阵也没有收拢的意思,石匣的光,反而更亮了,这让他心中有些不安。
“不会还有吧…”
赵田川苦笑,不过连他自己都不相信这句话,但徐生却注意到,四周的篆文有了变化,它们转动的越来越快,像是要燃烧殆尽的烟火,刺的人睁不开眼。
又是几道篆文落下,在落身之处,一道光门出现。
赵田川愣住了,那人临走之前说的很明白,所谓的考验不过是法阵针对挑战者自己的试练,只有一次,可现在,为什么又出现了一道光门?
他张张嘴,却发现说不出什么话,喉咙里满是苦涩。不管出现了什么,第一次试练便这么困难了,第二次,又会是什么呢?
“真的有人能闯过吗?”
老铁匠开始动摇了,那个人说的有缘人,是真的存在,还是只是一句宽慰人的话语呢?
漫天阵纹闪烁,将破旧的小木屋子映照得如同星空一般,徐生握紧了手中的剑,紧紧盯着那道光门,那后面,似乎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了。
石匣光芒再闪,漫天篆文在飞速旋转着,此刻整个大阵如同一个漩涡,光门则是漩涡的中心,无数的篆文朝着它汇聚而去,投身其中消失不见,像是为门后的人作祭品一般。
“好了,我该去了。”
将新拿出的透镜放下,男子笑了笑,整理了衣裳,准备去与人会面,在他手腕处,一个镯子闪闪发亮,刻下了伟力的文字在其中闪烁。
“也不知道,是哪个人到了这红尘世界,罢了,我现在想这么多作甚,去见一面便知。”
男子面露期待,在多年以前,他留下过一件器物,不为凡尘,只为针对“那个世界”中人所留。一旦被得手,就会有玄门接引他过去。
“到底那是一群什么样的人呢?”
男子有些兴奋,但过了许久后,预料之中的玄门没有出现,让他面色一变。
“怎么回事?”
男子皱眉,拿着手镯看了看,原本和善的脸突然间阴云密布。手镯被他握着,修长的手指因为用力过度而泛白。
“有人…截了我的路…提前过去了…”
……
在光门的另一侧,徐生握紧了长剑,门后有脚步声响起,有人要来了。一旁的赵田川面色泛白,这声音像是一柄鼓槌,咚咚的砸在了他的心上。
轰!
一只脚从光门中踏了出来,始一出现,整座法阵便黯淡了下来,仿佛用尽了所有力量。徐生心跳都慢了一拍,与先前出现的徒具其形的影子人不同,这只脚,竟然是真真实实的存在的。
门后,是一个真真实实的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太上与明月》正文 第十三章 占据天空的金色巨人
小镇的另一边,掌柜嘴角笑得快要裂开,连牙根都能看到,原因无他,方才一群公子哥儿齐到,出手极其阔绰,将剩余的房间齐齐包下,且给了不少小费。
“掌柜,饭菜做好一点。”
紫衣公子一张手,柜台上又多了一串金铜子,闪闪发亮,耀人心神。
“不成问题,不成问题…”
掌柜笑呵呵地收起银钱,随后一脚将身旁的伙计踹出了店门,瞪眼道,“聋了吗?快去菜场将最好最鲜的菜蔬为公子买回来。”
“妈的…见钱眼开的老东西…”
伙计揉着屁股走了,掌柜一瞬间又变得笑脸盈盈,如雨后阳光,暖人心弦。
“来,公子这边请…”
掌柜向楼上走去,众人在他身后倒吸了一口气。
早先听闻宗门外世界变化无常,不曾想竟……恐怖如斯。
这正是刚才入镇的那一队少年公子,比起周围拼了命想要掩藏自己身份的人来说,他们似乎全无顾忌,虽然没穿上派别鲜明的宗袍,却也是锦绣衣裳,金指玉佩一样不少,一看便与小镇上的人格格不入。
“慕容仙子,方才可是遇见故人了?”
呼啦的折扇声响,一位蓝袍公子带着笑意,来到队伍中唯二的女子身旁,轻声询问。他眉如柳叶,目若含星,看着不过二十来岁,笑起来时如春风拂面,似有一种天然的感染力。
在他这话问出以后,白衣女子还没有说话,一旁的众人便先将目光放到了这边来。他们同行多日,还从未见过这个名为慕容的女子有像在镇门口时那般怔望。
“倒不是故人…”
慕容筱筱轻声回应,“只是觉得有些熟悉,像是门内的一位师长,这才多看了一阵,让诸位见笑了。”
“慕容仙子的师尊也到了这里么?”
闻言,蓝袍公子微微诧异,不止是他,同行的众人也是如此,多日以来,这名女子的实力众人有目共睹,他们本是各自宗门中的年轻翘楚,若是没有相应的实力,谁能让他们心甘情愿叫一声“仙子”呢?
且这位慕容姑娘本身又极其神秘,同行数月以来,出手的次数寥寥,而且也看不出什么门道,这让众人猜测之时也是一阵疑惑,难道江湖中还有什么大派隐世未出?
有关这位“仙子”的来历众人议论纷纷,却没有一个定数,因为可以用来鉴定的线索几乎没有,唯一知道的便是对方从抚州而来,一路打到了青州,算是打出来的名声。
“不知是哪位老前辈,教出来仙子这般惊才艳艳的人物,有机会的话定要前去拜访。”
蓝袍公子目露神往。
慕容筱筱没有作声,同行了这么久,对这行人的心思喜好她也知道了个大概,像这蓝袍公子,名为杨凡,容貌清秀,谈吐有致,却是一个实打实的武痴,整群人里,就他与人切磋的次数最多。
“我说凡少爷,你不会是想着同慕容仙子他师傅也切磋切磋吧,”
那订房的紫衣公子赶了回来,见到这一幕后顿时哂笑,道,“要有这个念头的话,我劝你还是早点打消为好,光是慕容仙子你就够呛了,还想着人家师傅吗?仙子她性子好,不同你计较,可那位老前辈就不知道了,别到时候碰一鼻子灰啊。”
“绪公子,武道是要交流才会有精进的,再说,以武会友…”
杨凡还想再说些什么去反驳对方,结果发现在这位绪公子身后,正有数人朝自己使眼色,他顿了一顿,不露痕迹的看了眼身边的慕容筱筱,随后叹了口气,改口道,“张兄所言有理,是我心急了。”然后便走到一旁,不再说话。
对于场中发生的这一幕,慕容筱筱没有理会,倒是她身边相伴的女子皱了皱眉头,开口道,
“张公子,你别老是“仙子仙子”的叫,我家小姐可从没起过这种称呼。”
“兰儿姑娘哪里话,慕容姑娘的实力这些天来各位有目共睹,又是绝世佳人,当得起这仙子的称呼。”
张绪丰神如玉,一身紫衣,不论是腰间的长剑,还是脑后的发带,都在无声的向人展示着这位年轻公子对紫色的偏爱。
眼下尽管是一个丫鬟在说话,他也回复的较为客气,全然没有方才对杨凡说话时的口吻。
“可是这也太俗了…”
兰儿皱着眉头说道,这下不止是张绪,就连其他人,包括杨凡在内都不由得面面相觑,纵观抚青二州,能让他们称为仙子的没有几个,本来是年轻一辈中的殊荣,结果落在这小丫头口中却成了俗气。
“姑娘说笑了。”有人忍不住说话,其他人对他的反驳表示赞同。
“我才没有说笑呢……”兰儿不依不饶,数着手指道,“仙子实在是太多了,什么摇光仙子,太上仙子,青诗仙子……哎呀呀,都烂大街了。”
张旭抚了抚额,对方说的这些是什么,为何他从没有听过?太上仙子又是哪儿来的,没听说过这个宗门啊。但兰儿又是一脸认真的样子,这让众人将目光放到了杨凡身上。
“杨兄,摇光什么时候有了一位仙子?”
一人发问,在兰儿方才说的那一堆“仙子”中,只有一个摇光是他们所听说过的,恰好,杨凡就是摇光门中弟子。
“没有这回事。”
杨凡摇头,“门下确实还有一位师妹天资不俗,深受长老器重,却还不及慕容姑娘,哪里当得上这两字。”
“可是摇光大长老之孙,李幽幽?”
张绪发问,摇光门位于抚州中部,与他来自一地,因而有些了解。
“正是。”
杨凡点头,还想说些什么时,旁边有人打趣道,“杨兄,你这般说自己师妹,不怕传到她耳中吗?”
众人都哄笑起来,就连杨凡也是摇了摇折扇,道,“我那位师妹确实性子古怪,要她在时我是断断不敢这样说,只能哄着抱着,但此番她在门中潜修,短时间内是不会出门了。”说到最后,连他都是笑了起来。
“哈哈哈。”
众人心领神会,同为男人自然能互相理解,一时间客栈内充满了快活的空气。兰儿则是不解地看着这群人,暗自在心里鄙夷男人这个物种。同时也很奇怪,明明自己说的跟对方说的不时一个事情,但话题就是这样跑偏了,似乎众人还意犹未尽,大有继续发展的念头。
但有句话叫乐极生悲,风大也会闪了舌头。
“不愧是故老口中的天宝之地,还真是热闹啊。”
一个冷冷的女子声音传来,还在发笑的众人不知是何人到了此地,齐齐向着声音源头望去,而杨凡则是手上一顿,一脸的微笑僵在了面皮上,似乎极为尴尬。
在距众人几米之外的地方,不知何时站了一位女子,她穿着一袭水蓝色的袍子,青丝在脑后悬挂,十指纤纤,腰肢如柳,若不是她手上那把天星扇子,众人几乎要以为这是谁家跑出来的弱不禁风的小良人。
也不知道她来了多久,但看对方那模样,那冷冷的神情,冷冷的眼神,以及一开始时那同样冷着的声音,再加上那把标志性的折扇,众人不难猜测出眼前这位寻仇似的主是谁了。
且多半,她已经听了好一阵子。
“幽幽姑娘,久闻芳名。”
张绪上前行礼,眼前这女子是谁他已经猜了出来,当下想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但李幽幽却是不太领情,仍然是站在原地不动,没好气地道,
“哪里有什么芳名,我要是再晚来半步,怕不是我这师兄都将我名扬天下了。”
众人面面相觑,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没了,很显然,眼前这位李幽幽姑娘不管是该听的还是不该听的都听到了,当下都断了上去攀交的念头。
嗯,最起码,现在不能。
“啊呀,在下突然想起来师尊还有些事要交待,先走一步了。”
杨凡突然用扇子拍了下手掌,作恍然大悟状,就要开溜,但李幽幽哪里容得他走,当下几步追了上去,将其拦住,道,
“师兄,见到小妹为何这么急着走呢?”
杨凡认真打量了一眼身前幽怨的女子,作惊讶状,“呀,师妹,你怎么来了?不是在闯门中长老留下的天星门吗。”
李幽幽摇了摇头,脑后青丝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曳着,“我进不去,师祖说我性子古怪,不适合研习,还是早点出门历练几年为好。”
“呃…”
杨凡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最后憋在喉咙里发出了长长一声叹息。借着十数年的相处,他清楚眼前若是再说什么推脱的话,只怕自己这师妹不会轻饶了自己,但什么都不说的话,岂不是显得自己心虚?
而李幽幽则是一眨不眨的,仰头牢牢盯着他,显然不想轻易放过,正当杨凡进退维谷之际,一声嗤笑打破了他的困境。
“哈…”
见众人的目光从杨凡身上移了过来,兰儿赶忙捂住了嘴巴,但露出的一双弯月似的眼睛还是将她暴露了出来。
“你笑什么?”
李幽幽皱眉,将火力从自家师兄移到了她身上。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笑,如果打扰到两位的话,我在这里赔罪啦。”与杨凡不同,兰儿可一点都不怕这个状态的李幽幽,同为女人,幽怨什么的直接无效。
而李幽幽也懂得这个道理,当下冷笑了一声,道,“我可受不起,这还没见面呢,稀里糊涂被封了一个什么莫须有的“仙子”,这要是受了礼,下次传出来的多半是什么不可饶恕的女魔头了。”
“什么呀…”兰儿本是觉得两人对话有些好笑,才忍不住出声,但她也不是愿意受冤枉的人,当下收敛了笑容,反驳道,“我又没说你,我说的是摇光仙子,不是摇光小师妹。”
“哼,我怎么知道,嘴长在你身上,你想怎样说都行。”
李幽幽根本不信,当下反击。
两人才一相遇,便是针尖对麦芒,你来我往不甘示弱,张绪与一众人等微微仰首,只觉得新奇,当下摆出看戏的姿态,唯有杨凡眨了眨眼,最终走上前去,道,
“师妹,不要胡闹,兰儿姑娘断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扯谎的。”
他想走上前去,当和事佬化解这场争斗,结果被李幽幽一个白眼震在了原地,当下只得苦口婆心继续劝道,
“师妹,你听为兄说……”
李幽幽:“呵呵呵呵呵呵……”
杨凡:“……对不住各位,师命难违,我还是先走了。”
说罢,杨凡便想开溜,李幽幽见了他这模样,心中又委屈又气愤,当下大声道,“杨凡,你要是敢走,我就把你切了!”
……
这句话的效果是立竿见影的,杨凡身子一震,这位从小习武的年轻翘楚差点一脚踩空摔在地上,张绪和其他人则是长大了嘴巴,连眼睛都忘记眨了,目光齐刷刷看向李幽幽,兰儿又一次捂住了嘴巴,这次是因为惊讶。
这姑娘,性子真不是一般的特殊啊。就连一直没有说话的慕容筱筱都是嘴唇动了动,这句话给人的震撼程度可想而知。
“师妹…你…”
杨凡艰难转身,发现自己这个师妹已然逆天,而李幽幽也是反应过来,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一张脸瞬间由白转红,如同刚刚烙过的铁饼。
“你该死!”
重重在杨凡身上拍了一掌,随后这位摇光门天才女弟子逃一般的冲了出去,几个跃身后便消失在街道上,与初来时的气势汹汹截然相反。
“嘶……”
杨凡吸了一口冷气,被打的地方隐隐发麻,手指一碰就酸痛得不得了,不用看都知道是青了一块。慕容筱筱与兰儿相视一眼,均是摇头,唯有张绪一改之前对杨凡的态度,上来拍了拍这个摇光门大弟子的肩膀,唏嘘道,
“男人啊,这种事情总是难免的…谁还遇不到几个…脾气大点的女人呢。”
“哎,一言难尽。”
正当两人互相搀扶之时,客栈里有人站起了身,楞楞地走到了街道上,怔怔看着天空。不止是他们,原来街道上的行人早已停下了脚步,瞪圆了双眼,不敢置信地望着天空。
“怎么了?”
两人觉察到不对,不明所以,顺着众人的视线看向空中,这一眼,让他们嘴巴张到了最大。而兰儿则是第三次捂住了嘴巴,就连慕容筱筱这样冷清的性子,都不免是神色一动,玉指捏成了拳头,
此刻将到正午,太阳从东边升起,经过了数个时辰的艰难攀爬,终于讲到天空的正中央,可它今日终究不能将光辉洒向大地了。
至少,此时,此刻,此地。
它不能。
小镇的苍穹之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人影,他穿着长袍,脑后挂着一轮银盘,将整个天地都遮蔽开来,在其身畔,有着符文流转,玄黄二气沉浮在侧,将太阳牢牢挡住。
他是那样巨大,遮天蔽日,光辉洒落,将他衬托得如同临尘的谪仙。
“那是,仙人啊…”
小镇上的老人颤巍巍跪下,对着天上的身影膜拜,他们想起来一些传说,年轻些的人反应稍稍好些,却也是心中剧震,天上那道神明般的身影让他们连呼吸都快要忘记,客栈内的年轻翘楚们吞了吞口水,眼中满是惊疑。
“这是什么,难道真的有神明吗?”
谁也无法给出答案,唯有慕容筱筱与兰儿对视了一眼,均是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不可思议。
这一幕被张绪瞧在眼里,不由得双眼微眯,联想到这个女子可能的来历,这让他对空中的那道巨人更加惊疑不定。
“是我想的那样吗…”
张绪握了握拳头,只觉得热血开始喷张,如果真是他所想那般,那这个身影代表的意义,可就太大了。
小镇上的时间仿佛定格了,众人除了抬首望着天空外再无其他动作,就连路过的猫狗都是疑惑看向空中,那里的金色身影让它们本能地畏惧。
而后,这道身影在众人的目光中动了,他往前走了一步,环视四周,众人心中一凛,在这个瞬间,他们只觉得似乎全身都被看透了,再无一丝秘密。
所幸,这神明般的存在再没有动作,只是过了许久后,他突然开口了。
他说,然也。
声音不大,如同正常人说话那般大小,但却传到了整个徐王朝的人耳朵里,于是影响力从小镇扩散了出去,在那些看不到他的地方,也被告知,这天地间有事情在发生。流浪的乞讨者在疑惑中醒来,四处张望;皇帝在深宫中疑惑抬头,这是人间最严密的地界,不该有人闯入。
他说,道也。
这一次比第一句话更为清晰,不论是低微的乞丐,还是高高在上的达官贵人,都不再怀疑自己的耳朵是否出了问题。
最后,他说,醒来。
张绪指节泛白,紧紧盯着空中的人影,不知这三句话到底有着什么影响。而在往北数万里之外,一座钟楼之上,传出了一声深厚悠远的钟响。
这是徐王朝的第三大州,名为氐。
氐州有钟,自立之始不响,久到最后连本地居住的人都忘了这高耸的塔楼上还有一座大钟。
只是今日,钟声悠悠,不绝于耳,像是蛰伏了万年之久的神龙喷着白气醒来,又像是一个王者站在山巅,向世界宣告自己的到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太上与明月》正文 第十四张 雇佣地
残旧的木门又一次打开,这次有灰尘落下。
“少侠…”
苏秦急忙迎了上去,但看清门中之人后,又停下了脚步。赵田川瞥了两人一眼,随后独自走到一旁,苏秦还以为这个老铁匠是要回到他的炉火旁,毕竟他在屋子里呆了那么久。但让人意外的是,老铁匠走到门槛前时居然弯下了腰。
散落的铁块被粗糙满是黑茧的手掌提起,它们从灰尘中抖落出来,回到了该待的地方。
他竟是开始拾缀这间许多年不曾打扫过的屋子。
“老叔叔,哥哥呢?”
苏青青凑了上去,眨着眼睛询问,她很关心徐生的去向,像是幼兽唯恐丢失自己捡来的珍宝。苏秦也是上前,他有很多的疑问,方才两人进去实在太久,再差一点,他就忍不住推门而入了。
但这时,漆黑的门内传出一声响。
嘎嗒。
像是有什么东西重重的坠在了地上,苏秦父女听到这声音都是猝然一震,连忙转头,正好看见刚刚迈出门槛的徐生。
门中的人白衣年少,一只脚跨出门槛,半边身子从黑暗中探了出来,左手自然的下垂,右手则是向后探着,做出拉扯的动作,一角灰暗不甚明显但却不同于黑暗的棱角自其脑后探出。额前的发丝略显凌乱,他似是才做了一件极其吃力的事情,有汗珠顺着额角流下。
苏秦站在原地不动,口中急切想要出来的关切之词都卡在喉中,没能化作声音出现在耳朵中。
恍然间他有一种感觉,眼前的少年两个多时辰未见,似有些不一样了。
像是沉睡中被喧嚣声吵闹到的野兽,正在缓缓地释放着属于他的气息。
“大哥哥,你在里面做什么呀,青儿等了你很久。”
苏青青小跑着迎了上去,徐生笑了笑,面上倦容稍缓,道:“碰到些有趣的事儿,回去再说。”
这时他整个身子已经走了出来,在其身后那角灰暗也全部展现在众人面前。
那是一个巨大的石匣,通体黯淡,像是山间随处可见的理石,但若是细看,分明可以看见匣子上有着一道道微小的划痕,像是兽爪随意扒拉下的痕迹。
“少侠,这是你的…武器?”
苏秦也走上来,表情有些讶异,这匣子怎么看都像是一个莫大的板砖,弄这么笨重的一个东西只怕对于本身来说就是个巨大的负担,还能有余力去应对未知的危机吗?
“没事的,小意思。”
徐生看穿了他的心思,笑着表示自己可以,如此一来苏秦也自不多说什么,倒是苏青青围着徐生走了一圈后,小小的眉头终是皱起。
“怎么了?”
徐生看着面前的小姑娘,莫名觉得可爱,莫非她也觉得这武器不适合自己?
苏青青撅了撅嘴巴,半晌后才极不情愿地道,“青青没有人背了……”
徐生大笑,小丫头竟然是因为要走路回去所以不高兴,苏秦则是楞了楞后冷着脸道:“青儿,父亲不能背你吗?”
“也可以啊…”
“……”
苏秦再一次楞了,女儿这是什么表情?听这语气不止没有喜悦的意思,反而有一种“勉勉强强凑合用”的不满?”
“自己走。”
苏大员外一甩袖子,朝门槛处的老铁匠道了声别便走了出去,任由身后幽怨的目光传来也不理会。
哼,小丫头还没边了。
“哼,我跟大哥哥一起走。”
苏青青鼓着腮,气鼓鼓地跟在徐生脚后。
徐生则是无奈的看了她一眼,心想自己还真的找个时间让小姑娘多跟苏秦交流交流,不然对方把自己当成有着“妖法”的人贩子了。
“赵老,我先走了。”
徐生道别,在几人吵闹时,赵田川不曾理会,只是自顾自的收拾东西,多年的堆积也没让这间屋子出现霉味,但灰尘却不可避免,即使是被篆阵覆盖的木门也不能例外。
在徐生说话时,赵田川身子微微颤了颤,最终却没有转头,只是沉声道,
“天高路远,祝风光大顺。”
他说话时语气很平淡,但无论是那已经半花白的微微动着的后脑,还是拿着细小铁块却还在抖动的双手都无一不在向旁人展示着这个铁匠的内心并不如他口中那般平静。
对此,徐生抱拳,说了声告辞,随后领着苏青青出了门。
“老叔叔再见。”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快步走着,像是最寻常的顾客,沿着苏秦的脚步追了下去。炉火的焰苗晃了几晃,赵田川抬了抬头,像是终于忍不住一般要看一眼这短暂的相识到别离,但最终,只有一声叹息。
反倒是徐生,他扛着石匣,走出段路后,回头望了一眼。
在人群中,那家不起眼的铁匠铺,连同那个安静清理着的铁匠本人,一眼便会被埋没,所知所想,若是不说出来,便无人愿意去猜测了解。徐生突然想,或许这世间,每个人都是如此,匆匆而来,匆匆而去,从母亲体中孕育着的雏儿经历了漫长的数十年光阴后化为土下的枯骨,在世间留不下一点踪迹。
老铁匠蹲在角落,徐生觉着在木门内的这两个时辰,像是让他过了二十年。
“哥哥,”
苏青青扯他的衣角,仰着头好奇问道,“你们到底在做什么呀,那么那么久,青青和父亲都很担心。”
徐生又一次抚了抚小姑娘的头顶,道,“门后有一把锁,老叔叔找不到钥匙,花了些时间。”
苏青青哦了一句,不知是相信了还是没相信,她不是很关注后面发生了什么。徐生背着石匣,只觉得身上沉了许多。
只要这天地还在,就总有事情要发生,比如树叶枯黄脱离枝头掉入沙土,又或是人的生老病死,甚至是官兵去追捕偷鸡摸狗的小贼这样的鸡毛蒜皮,都是一件事情。
只是这些都是正常的,符合规则的,故此他能一直在世界里循环往复哪怕是一直出现也不会引起人们多大的注意,但若是树叶枯黄飞入云端,人老而不死长命千岁,偷鸡摸狗的小贼原来是镇上最富有的老爷,这就不能不引起注意了。
尤其是这个。
徐生紧了紧身上的绑带,他明白自己身后的这样东西,不亚于祭火慕容家自毁符印,篆器师亲手将铸器毁掉,商人自散家财再不盈利。
幸好反常的只是在木屋内它所发生的那些事情,而不是本身,不然再怎么惊艳,他也会将它留下,只拿一把寻常铁剑远远离开,就当没来过一样。
也正因为如此,赵田川和他没有多说一句,两人照而不宣,愿意将这个秘密腐朽在心底。
“少侠,还有什么事吗?”
这时,两人已经跟上苏秦,事实上,苏秦也没有真个生气,之所以摆出那副姿态,只是为了逗弄逗弄女儿,但苏青青显然像没事人一样,这倒让苏员外有些不舒服了,看着昔日贴心的小棉袄围着一个才认识几天的男人打转,让他这个当父亲的觉得很没存在感。
于是苏秦刻意放慢脚步,决定表示自己还存在。
“接下来?”
徐生抚了抚下巴,略一思考后,道,
“去北面的雇用地吧。”
“雇用地?”
苏秦惊讶,难道徐生想要雇用下手?徐生见他这样盯着自己,便笑道,“苏先生,你别这样看着我,这不是你说要雇几个随从的吗?”
然而他这解释并没让苏秦静下来,反而脸上的惊讶加剧了几分,眼中的不可置信毫不掩饰的流露了出来。
“这…少侠是怎么知道的?”
“半夜睡不着,听到的。”
徐生眨了眨眼。
对此,苏秦尴尬地笑了笑。
商人都是敏感的,尽管马车出现问题和木工喝醉摔伤并没有什么联系,但苏秦还是凭借着直觉以及多年与险恶擦身而过的经验嗅到了些许不寻常的意味,最后,又加上这几天来夜里那个坚持不懈要将自己吓醒的梦境,李复的神神叨叨,以及那个叫秦川的老人,终是让这个还算年轻的员外做出了保守的决定。
聘请护卫。
这事就决定在昨天晚上,当时苏秦又一次从梦中惊醒,满头大汗淋漓的他连带着吵醒了身旁的妻子,梦中的场景是那样真实,那双蒙在黑色长发中的猩红双眼几乎要贴到自己的脸上。
苏秦再不能强装镇定了,一路上发生的事情有些多,即使隔壁有着徐生这个能和老辈人物抗衡的“疑似高手”也不能解他心中惶恐,人是脆弱的,若没有足够小心保护,一条长虫就能轻易拿走他的生命。
这样的话,这么多年的拼命便没有意义了,钱的确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说起来毫无用处,但说这句话的人也许忘记掉,钱能让人在活着的时候,更好的活着,几乎拿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苏秦怕死,于是他与妻子商量决定,再请两名护卫,这样若是真发生什么事情,也不致于真发生什么的时候,徐生一个人顾及不全。
“绝无轻视少侠之意,一切只为了个妥当。”
苏秦郑重解释,哪怕眼前这个少年两日相处下来只觉良善,但也只是略知一二,如果对方是那种传言中的古怪脾气,受不得半点看不起一气走了,那就真的让他不能接受了。
“我不在意这种事情,再说真多几个人我也省些力气。”
徐生摇头,对于这种做法,他不仅没觉得受到了轻视,反而是真心的感觉松了口气,面对未知的危险,自己这边人总是越多越好的,能省心省力的事情,为什么要生气?
“如此,我便宽心了。”
苏秦松了口气,轻松之余也是庆幸,眼前这少年并没有那些所谓的江湖怪癖。而在百余里开外,两位正在赶来的杀手如果得知狙杀目标由普通人换成了数个江湖高手这个消息,不知道会是什么心情。
两大一小三个身影一路北行,与路人正面而过,期间,徐生不时面露疑惑之色。
“少侠,怎么了?”
“总觉得有些奇怪,我进去这段时间,发生过什么事情吗?”
“事情?”
苏秦楞了楞,眼角瞥了瞥徐生身后的石匣,肯定的摇头道,“一切平静,无事发生。”
“这样…”
徐生咂了咂嘴,脑海中一道道面孔闪过,那是方才映照在路人脸上的表情,他们无一例外有些惶恐,有些激动,更多的是敬畏。
“我想多了吗?”
徐生喃喃自语,继续朝北行进。也许是天意如此,自铁匠铺发生而出的事情,铺内的人却不能看到,故事的行进永远令人难以预料,也因此,才有了那么多的趣事,世间不至于变得无聊,就像是本该驱逐野兽的火,却点燃了远古前那群猿猴的智慧,如此才有了这缤纷绚烂的人世间。
其实苏秦哪怕是看到了那一点,就算讲述不是多么明确,徐生也会毫不犹豫地将石匣留下,就此离去,日后便又少了些纷争错乱,世界变得更加简单而清晰。
可意外总是有的,或者说这更像一种命运,总在离奇古怪中缓缓前行。
三人走了一段路后,停下了身子,看着眼前突然空旷起来的广场,表情都各自严肃了一些。
比起热闹的街道,这边要冷清许多,人不过十数之数,且都各自站在一片区域,并不随意走动,彼此间尽管有交流,但比起方才,实在是冷清了不少。在这些人手上都带着兵器,真正的杀人之器。
苏秦深深吸了一口气。
雇用地,到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太上与明月》正文 第十五章 雇佣地(二)
武功还是很实在的,练成了,能找机会拜入江湖门派,能杀人夺命,练不成,强身健体,然后安安稳稳度过一生。
但也有那么一群人,练到了一定程度,却始终没有去投入哪个门下。
这些人要不是受不了管束,要不是自知天资有限,进了大门派也就是打打杂,因此索性不进去了,凭着一身武艺在这还是普通人居多的世间行走也图个自己满足的潇洒。
但再英武的大侠也是人,人要想风光体面的活着就得有钱,这群行走的游侠发现自己练了十几年武功后有了个不容忽视的弊端,有许多事情自己不会。
做不了什么太精细有面的活计,做小工吧又丢面子,毕竟心里还有那么一点自傲。
恰好世上有人愿意花钱买安全,不要你会四书五经琴棋书画,能打就行,让这群想要走遍天下的仗剑客有了一个不错的选择。
收钱打架,而且大都只是买个保险,不会真有什么事情。更多时候是吃着免费的餐点,跟着一路车队吃好睡好走了一程。
这买卖,合算。
于是加入其中的仗剑客也多了起来,由此,雇用地也应运而生,几乎每个地方都有一块空出来的广场留给这些人,想做生意了,往那儿一站,等雇主上门即可。
苏秦拿出几个铜币,准备拿去交给门房,结果左右看了一圈儿后,愣是没找到把守大门的老头儿,呆了一呆后他才笑着反应过来,这里是一个荒野小镇,不是青州主城。
“苏先生这是作什么?”
徐生将身旁这位员外的动作看在眼里,有些不解。
“少侠不知,这是过门费。”
苏秦将铜子收回囊中,向徐生解释。
原来在各大主城乃至各级城镇中,雇用地的仗剑客不在少数,因为妖兽的原因,徐王朝多有些尚武,人们对这些身怀武艺的人也都有些好奇,想看一看传闻中那些神武侠客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于是雇用地就头疼了,每天被一群人盯着瞅着,根本不知道哪些是要来选人,哪些是来看热闹的。
且,看热闹的人并不安静,经常有一搭没一搭的跟仗剑客讲话,无非是问些学了多少年武啊,一日佣金如何啊,甚至还有女子打听是否婚配之事。
这一开始还好,仗剑客倒耐着性子说话,再不济也就是不理睬,但日子一久,大家都受不住了,直到有人口无遮拦犯了禁忌,倒霉的被个脾气怪异的人砍了只手,终于让官府介入。
从此只要是稍大一些的城镇,雇用地皆有门房看守,想要入内,不管做不做生意,皆要交十个铜子——这差不多是普通人几个时辰的辛苦钱了。
这招很有用,看热闹的人再对这个广场没了想法,如同他们爱看马戏,但总会在主演者拿着铜盆伸手讨钱的第一时间离去——
来给你捧场就是很给面子了,要钱?开玩笑呢。
另一方面则是官府对仗剑客也做了限制,每个人入雇用地之前都要经过一番排查。
徐王朝很大,别处的事情本地府衙管不到,但只要在本州犯过事的,便一概不准入内。
如此一来,安全性也提高了许多,富商与仗剑客的往来便更频繁了。
苏秦也不例外,他多次从这里聘请过护卫,因而知道“过门费”的事情,但那已是数年前的事情了,且都发生在较为繁华的城镇之中,像这种在荒野小镇临时聘请,还是头一遭。
“是这样…”
徐生点头,有关仗剑客的事情他失忆前似乎关心不多,脑海里没多少记忆。
“咦?”
苏秦看了一眼场内的人数,不由有些讶异。
由于是小镇,留出来的空场自然也不会有多宽阔,不过占据了十来间房子大小,但人一般也确实不会多。
像这样的荒野小镇一般不会有人前来挑选,都是在大主城中做了选择才出门,断没有半路请护卫的道理,因而小镇的雇用地基本都是门可罗雀,人数稀少,苏秦来之前曾想着最多有个人,做选择的余地不会很多。
但真到了这里,才发现事情超乎了预料。
不甚宽阔的砖墙地上居然有些拥挤,拿着巨斧的大汉,提着长剑的中年男子,手持短匕的黑衣人……
苏秦大略数了一圈,才发现雇用地竟有三四十来人。而苏青青也是小脸上带着严肃,倚在徐生身后,眼睛一眨不眨。
徐生将她又往身后拨了拨,他明白,眼前这群人手上多半都是沾染过鲜血与生命,嗜血气机浓厚,苏青青年岁太小,若是直面太久只怕会在心中留下痕迹。
“最近传闻这镇子附近有异宝出现,各派也不知有多少人马暗中来了这里,但可以肯定多半会有一场很大的混乱,我等也是寻思这里生意应当好做,故此赶了过来。”
离几人最近的一位老者看出了苏秦的疑惑,开口解释。
见有人主动解惑,苏秦赶忙回礼,同时心中也是大感意外。
像雇用地的人虽然做的是护卫一般的事情,心气却是极傲,哪曾有过这样主动开口的行为。
徐生也看了过去,这老人一双手十指嶙峋,白发垂肩,穿着一身深色衣裳盘腿坐在地上,眼睛眯着,只留出道缝儿来看眼前的一切,面上的皱纹表明了他的年岁已然不轻。
在他身后,又有一位年轻点儿的后生站着,看起来约莫二十来岁,面容俊俏,却有着一身腱子肉,显然是个苦下了功夫的主儿。一双眼睛稍显狭长,只是冷漠的看着三人,脸上写满了不在意。
“这是我的后辈,跟我一同出来,见见世面。”
有了枯瘦老人介绍,那青年脸上坚冰才稍稍逝去,缓和了一些,但仍然让人觉得难以接近。
“青年才俊,老先生有次后辈实在可喜。”
苏秦与对方交谈了几句,随后便离开,在此期间徐生带着苏青青在一旁,只是静静的看着。
这老人与其身后的青年无刀无剑,两手空空,一个年迈体衰,一个看着显然过于稚嫩,实在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徐生默默看了眼那老人,那双手掌枯瘦如枯木的枝块。
在苏秦表示自己要离去之时,那青年神色不变,依然如同盖了层白霜,眼中并没有什么失望,老人则是点点头,道,
“请便。”
两人并无任何不悦,倒是老人在苏秦离开前还提醒了一句,注意定好价格,此地局势正是混乱之际,因而护卫价格也水涨船高。
“哎。”
苏秦走出一段路后兀自叹了口气。
身怀武艺之人大都有些莫名的自傲,不易近人,而方才遇到的这位老先生却截然不同,身上没有丝毫的架子,实在是再让人放心不过的选择,只是……
只是这次苏秦隐隐预感到了一丝危机,一个年迈的老人与一个稚嫩的雏儿,看起来实在难以发挥多大的作用。
徐生在一旁默默跟着苏秦选人,脑子里却在思考着远处盘坐的那个老人,他有兵器吗?如果有的话,用的是什么,又藏在什么地方?
苏秦自不会知道自己身旁这位徐少侠脑袋瓜子里想的是些什么,他一个个看过去,尽量让自己的目光不专注于一人,又不显得太漫不经心,免得人以为自己受到了轻视。徐生注意到身旁苏秦的谨慎,不由得有些好笑。
然而也就在这时,徐生视线略过,突然在人群中看到了一抹紫。这让他不由得停下了脚步,朝那头细看,只是这一看却让他呆了一呆。
本就不算宽阔的雇用地被数十人一站,就显得有些拥挤,在一众稍显凶恶的大老爷们中间,竟是有着一个女子站在那里。在其周围的人或是肃穆站着,不苛言笑,或懒散倚着墙,稍显颓靡,或是与人高谈壮阔,发声大笑,唯有那女子,什么动作也没有,只是静静地矗立在原地,俊俏的脸上看不出表情。
不同于老人身后那位冷面青年的拒人于千里之外,她似是本就站在千里之外,这里的一切全然与她没有交葛。
她就那样静静站着,一袭紫衣随着轻风拂摆而摇动,额前垂下的发丝也在微微晃动,一双手负在身后,靠着那柄比她人还要高的暗红长枪。
枪头朝下,银白的枪尖深深插入砖缝。
紫衣女子整个人稍稍向后倚,不与人交谈,也没有多余的动作,若不是偶尔眨动的眼睛,只怕会被当成一尊美人塑。
“嗯?”
苏秦察觉到徐生的异常,当下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结果竟在一众大汉之中看到了位女子,还是在雇用地这种地方,当下也是兴趣大起。
“竟有一位女子在此,也算稀奇。”
苏秦询问徐生,“少侠,不如过去一看?”
他不太相信女人能有多少功夫,在苏秦的印象中,女人停在柔弱当中,需要保护,他生起兴趣的原因在于徐生对对方的关注,认识徐生这两天来,苏秦对这个少年的印象在“武艺高强”,“性格洒脱”还稍有些莫名的“不羁”,却独独没见过徐生这副认真的模样。
难不成是那女子是眼前这少年的故人?
徐生则是继续认真打量那道身影。
立枪而靠的女子双手负在身后,十指纤纤,将枪身握住,这姿态非常引人注目,却又不是刻意为了夺人目光才摆了出来这模样。
徐生看的更加入神,就在苏秦几乎要开口带他过去时,却又收回了目光。道。
“苏先生若是想找人的话,不如去看看。”
“少侠既然如此说,那我更当前去了。”
苏秦笑了笑,朝着紫衣女子行进,心中却不太以为然,他只当是徐生自己想与对方说话,却心中没底,不知是否认错才让自己前去。
而此时,雇用地中的人注意到这边动向,纷纷投来了些许目光,尤其是站在紫衣女子周旁那几人,神色皆是有些怪异。
而在最外围最开始与苏秦搭话的老者看到这一幕,却是眉头微皱,在其身后,那面若冰霜的年轻男子眼中也是有了些看不清的情绪。
在此期间,徐生并没有什么动向,只是带着苏青青在一旁看着周围的一切。
被这么多目光看着,苏秦不自在的同时也觉得有些怪异,但一想到这女子和徐生可能有什么联系,他还是坚定走到女子身前,准备开口搭话。
他在雇用地也不是一两回了,想要问什么,话语早在心中准备好,只等对方回应。
但苏秦没料到的是,自己刚到对方身前,脚跟还没落稳,来意也没明说,那女子就已经率先开口了。
略显单薄的红唇轻启,声音如同她人一样惊艳,如珠落玉盘,悦人心耳,但说出的话却是更让人讶异。
也就是这句话直接将苏秦在心中编排好的话语全数打乱,哗啦啦的冲了个碎。
面对带着盛情而来的,极有可能是主顾的苏秦,她只说了两个字。
“请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太上与明月》正文 第十六章 雇佣地(三)
若不是周围闪亮着的兵器的冷光,苏秦几乎以为自己来错了地方。
能走到这里面的,除了少数以雇用为业的人以外,大都是缺乏银钱的仗剑客,故此苏秦纵然心中知道这群人有着傲气,也断断没想到会有人直接让自己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就直接拒绝。
对于苏秦的怔楞,紫衣女子似是没有看到,几缕发丝脱离了束带,俏皮地爬到那雪一般白的脸颊,这不仅没能打破她的冷淡,反而为她增添了一分另类的美感。
“先生,这女子虽在这里,但近日来不论何人来,何等价格都是一口回绝,连正眼都未曾瞧过,”
这时,旁边一人开口,他拿着双刀,裸露的手臂如同虬龙一般强健,粗眉大眼,说不上有多面善,但也绝不能跟凶恶搭上边,看其年纪,也正当壮年,安全可靠。放在主城中也是较为抢手的存在。
双刀客说着顿了一顿,又道,“我等来此只为了一个财,而这女子想来是另有所求,求而不得则不去,先生还是不要强求。”
“有此等事…多谢告知。”
有人主动向自己解释,苏秦不由得对双刀客好感顿生,且待他看清楚对方样貌后更觉可靠,于是转身问道,
“我等欲要往青州主城去,不知侠士能否方便同行?”此刻周围的人苏秦已经大致看了一圈,也唯有眼前的拿双刀的男子一眼过去便让人觉得可靠心安,当下他便起了雇用的心思。
双刀客笑了笑,伸出四根指头在苏秦眼前晃了晃。
“四个金铜子?”
苏秦讶异,这个价格是不是有些太过便宜了?自己还经商时,接触过的仗剑客大不下于六金铜子一天,且这次有那老人提醒后,苏秦在心中已经将预期提到了十个左右,故此双刀客出的价格让他有些惊讶。
“太低了,侠士不妨提一些,也让我心安。”
苏秦这么说着,然而在他身后,紫衣女子听了这话却是眉头微微皱起,却最终没有后续动作,而在最外处,苏秦先遇到的那位白发老人看到这一幕后不由摇了摇头,在其身后,那名冷若冰霜的青年则是冷哼了一声,似是有些讥讽之意。
徐生注意到了这一点,同时也发现,不止是这三人,在苏秦与双刀客交谈之时,在其周围的一群人都投来了目光,这些目光或懒散或敏锐,但不论差异如何,都有着一种共同的情绪夹在其中。
苏秦没有注意到这些,他只看到眼前的双刀客笑了几声,声音很是爽朗,然后对方便开始摇头,被胡茬围住的嘴唇一张一合。
“先生,不是四,”双刀客将手指收起,手握成拳状,道,“是四十。”
“四十个?”
苏秦以为自己听错了。然而对方点了点头,笑容依旧,“不错,四十,一天。”
“这价格实在太高了…”
苏秦连连摇头,普通佣人一天的薪水还不到一个金铜子,对方开口就要四十个一天,纵然他有些身家,对于这样的价格,也是难以接受。
“现在时期特殊,价格自然高些。”
双刀客在一旁提醒,苏秦还是摇头,纵然有那老人的提醒,心里有了个预期,也还是接受不能。自己只是买个保险,有没有事情还是另说,对方这样无异于抢钱。
“伏刀儿,开口就要四十金一天,你这心儿可真是黑到了半夜的山沟沟里。”
这时,一个略有些尖细的声音自旁传来,听起来隔着不是很远,苏秦还没转过头去看,那说话的主儿就到了身旁,竟是有两个人。苏秦看清来人的模样后,眉头近乎不可察的皱了皱。
这两人身形瘦削,随意穿了一身青麻衣服,头发也是胡乱扎起,面容昏暗,细而狭长的眼睛配着下面那高高隆起的鹰勾鼻子,再加上两圈明显泛黑的眼圈,薄长的嘴唇,活脱脱一副猥琐的神情。
这样的人除非是实力使然,不然在哪里估计都不易于雇用,而这两人身上的青麻衣服也很贴切的说明了自家主人并不受欢迎这一点,只是这二人似乎并没有意识到,为首的那名男子很自然的将手搭在苏秦的肩上,全然不顾对方紧皱的眉头,道,
“这位先生,这伏刀儿是出了名的黑心货,没有坐商的命,操着比坐商还黑的心,你压根不用理他,我们兄弟二人,只要二十金即可,比他足足少了一半,先生你看如何?”
这人说话时语气轻浮,苏秦极为不喜,但也没有说话。雇用地之间,何时出过两方商量价格时另一方插手这等事情,想来不用自己开口,眼前这双刀客就会出面将这两人赶走。
果然,伏刀儿皱起眉头,道,
“青麻两位兄弟,这是何意?这位先生是在与我议价,凡事总得有个先后。”
“先后?”
青麻男子嘿嘿一笑,露出一口黄黑的牙齿,一口浊气呼出,熏得苏秦直皱眉头。
“你自己听不出来么?这先生显然是被你着黑心刀吓到了,除非你肯降价,不然这位先生会选你?”说着,青麻又是一笑,“那你说说,你肯降么?”
苏秦这时才觉得不妙,他刚才确实明确说过了价格这一点,那伏刀儿与他素不相识,恐怕不见得会为自己再争下去。
果然,伏刀儿皱了皱眉,却没再说什么。这让苏秦心底一沉,青麻男子见到这一幕则是大笑,挥手道,
“伏刀儿,你回去罢,这先生摆明了收不下你,哪轮得到你来管这堂子闲事。”
说着,他又看向苏秦,按在肩膀上的手重了一些。
“先生,那妞儿人请不到,请得到也不是你,这伏刀儿心又太黑,数来数去,也就咱哥儿两靠谱些。”
说着,他伸出两根指头,在前晃了晃,道,“二十一个,咱哥儿俩供你使唤一天,这生意得成吧。”
“这有什么区别吗?”苏秦强行压住心中的怒意,沉声道。
“区别可大了去了!”
一直未曾说话的麻衣男子突然开口,说话时比青衣男子声音还要刺耳几分,“伏刀儿一个人就要四十一天,咱哥儿俩一个四十能买俩,先生可要分清好歹啊。”在他手上,提着一把短匕,匕首上还有暗红的印迹,像是干涸过的血沫。
而那青衣男子虽然未曾说话,但搭在苏秦肩膀上的手却是越加用力了,这几乎不是搭,而是按了。
雇用地的其余人也纷纷看着这里,却没有想要出手的意思,纷纷抱着看戏的念头。苏秦面色难看,小镇的雇用地不用交那十个过门费,却也没有多少保证,不乏鱼龙混杂之辈,眼下这青麻两人就是如此。
“怎么样,先生还在犹豫什么?这买卖常人放了只会说划算呢。”
青衣男子又一次开口,手上也更加用力,竟是要逼迫苏秦就范,而在不远处,徐生拍了拍苏青青的头,让她留在原地,自己则是背着石匣慢慢靠近。
“青麻兄…这样不好。”
伏刀儿开口,有些看不下去,然而青衣男子却只是一声冷笑。
“我说你个伏刀儿,管的是不是忒多了?人家一没请你,二没跟你有什么交情,你管这么多有什么用?难不成你想跟我兄弟两人比划比划,试试咱家的这把短刀?”
青衣男子抖了抖手,一柄短刀从袖口探出头来,太阳照在刀锋上,反射出令人胆寒的冷光。
伏刀儿沉默一阵,看向苏秦,表示自己缺少一个动手的理由。徐生不紧不慢地走着,眼看就到苏秦身旁,正要提起背后的石匣时,按住苏秦的那青衣男子突然间面色一变,方才还在用力的手臂猛然举起,只留了一抹衣袖在肩头上。
苏秦只觉得肩上一松,青衣男子那股压迫力突然消失,还没来得及舒口气,便感觉到像是有一阵风从耳边冲了过去。
“这是什么意思?”
青衣男子收回了手,众人看的明白,在其袖口下方不知何时已然出现了一个指头宽的小洞。若他收手不及,那被洞穿的是不是这只手就不好说了。
无人搭话,青衣男子一时面色变得铁青,这节骨眼儿,竟有人出来坏自己的事。
而在苏秦身后,徐生将刚刚抬起一点的石匣又放下,苏秦回头看到了他,惊喜地唤了一声少侠,便急忙走了过来。他没有注意到青衣男子袖上的洞口,但直觉告诉他方才必然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不然对方不会突然放开自己。
“多谢相助。”
苏秦行礼道谢,他认定是眼前这个少年帮助了自己,但徐生却是摇头,他还没来得及出手呢,相助者显然另有其人。而此时众人一直不曾注意到,在两人身后不足几步远的地方,那一直没有动作的紫衣女子竟是微微抬起了头,看向徐生所在的方位。
“你?”
听得苏秦的话,青衣男子转过头来看了眼徐生后冷哼一声又转了回去,他自然知道这少年是同苏秦一起前来,而且看着并没有什么实力,这才让他兄弟二人有恃无恐上前逼迫,刚才偷袭者显然是个内力深厚之人,怎么会是这样一个毛头小子呢?
看着青衣男子的反应,徐生内心有些满意,看来自己记忆中那些隐藏实力的方法还不错,但唯一遗憾的是自己现在背了个这么大的石匣,再怎么隐藏也不可能装成一个普通人。
“到底是哪位好汉在捣乱,有什么想说的大可站到台上来,与我们兄弟二人当面说个明白,何必藏头露尾,暗中伤我兄弟。”
麻衣男子声音更加尖锐了,一双细眼在人群中打量,要将那人找出来。不止这青麻两人,就连伏刀儿也是向着四周查看,对暗中出手的那人极为好奇。
“唉。”
一声苍老的叹息声响起,迅速地将众人目光吸引了过去,尤其是青麻二人,眼光如刀一般凌厉。
那竟是一个老头儿,白发苍苍,皱纹密布,因为上了年岁的关系,整个人身形都略显得佝偻,连眼皮都耷拉着,这么大岁数的人还会出现在这种地方,让人感到不能理解。
而在其身后,紧紧跟着一名年轻男子,看起来约莫二十来岁,面若冰霜。
“老头儿,是你出的手?”
青衣男子喝问,看的出来,他很生气,眼看一桩“生意”就要谈成,结果被一个莫名的老头儿搅没了,这让他肝火大动。
伏刀儿也是目光闪烁,青麻二人实力不在他之下,然而这位走路看着都有些颤巍地老人却是出手,而且没有多少犹豫,他发出的那道劲气只要青衣男子躲得再慢些,只怕被穿透的就是按在苏秦肩头的那只手了。
“老头儿,你活腻歪了,想早点下土不成?”
麻衣男子的比他的声音还要刺耳,老者身后的年轻男子听了这话后面色更加冰冷,整个人气势大变,若不是那老人回头挥了挥手,只怕眼下已经出手与对方打了起来。
“竟是他……”
要说场上谁最感到意外,非苏秦莫属,这位老人给他留下了很不错的印象,若不是考虑到对方年迈体衰,自己只怕会直接选下他,但让他没想到的是,在自己离去后,这老人竟是还能为他出手相助。
“老头子却是活得太久,有些腻歪了。”
佝偻的老人不紧不慢地走着,直到青衣男子身旁,随后抬头将青麻二人挨个看了一眼,最后竟将在旁的伏刀儿也打量了进去。
三人都是一阵皱眉,徐生则是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一幕,心想对方要怎样解决。
是粗暴一点,还是委婉一点,留下些余地?
老人用行动给了徐生答案,他伸出手掌,干枯的手指在青麻两兄弟身前来回移动,就在徐生一位他要放下之时,老人一抬手,又指向伏刀儿身上,惹得对方眉头再度皱起。
随后,他开口了,苍老的嗓音虽然微弱了点,却足以让人听得清楚。
“出门在外,江湖之内皆是要讲些规矩仁义,三位这么做,实在有些过分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太上与明月》正文 第十七章 主动挑衅
“老人家,这话如何说起。”
伏刀儿皱眉,眼前这位老人在指责青麻两人时,竟然连带着将自己也放了进去。不说他,就连苏秦都有些没反应过来。
眼前这双刀客虽然开价高,但总归是一直在帮自己说话,老爷子兴许是看错了人。念及至此,苏秦立马便要行礼道谢,也想着提醒这位老人,不要认错了对象。但忽的,他又停了下来,看了一眼身旁的几人,又看向面前佝偻站着的老人,此刻对方正与伏刀儿三人对峙。
苏秦就这么站了会儿,突然面色一变,抬头看向一旁的双刀客,朝他投去了疑惑的目光。徐生在他身后站着,看到这一幕,心想苏秦到底以前也是个商人,有些事情只要一镇定下来就能明白。
“这位老人家年老昏花说了糊涂话,难道先生竟还相信了不成?”
看到苏秦如此,伏刀儿面色沉了下来。
“是与不是,你心中自有数,何必那人年龄来说事。”
这时,那一直未曾说话的年轻人开口了,他的声音同面容一般冰冷,还带着些不悦。似是极为不满伏刀儿说的话。
“哟,伏刀儿,你向来喜欢同我们兄弟两人做对,如今屁没捞着,反吃了那一驴蹄子,这滋味如何啊。”
青衣男子嘿嘿怪笑,两颗泛黄的门牙张合间连带着口水丝一张一弛,叫人看了十分恶心。在他身侧,麻衣男子也是冷冷笑着。
对于两人这样的姿态,伏刀儿只是冷哼了一声,并没有理睬,他转头看向苏秦,瞪着一双眼睛道,
“这位先生,你也是如此想吗?”
苏秦没作声,方才的一幕幕此刻正不停在他脑海回旋,青麻两人的莫名相逼,伏刀儿的相助,这些画面在脑中来回。最后,苏秦看向一旁的徐生,想知道自己身旁这位少年的看法。
徐生默然摇头,同时也在心中叹了口气,这位曾经的商人似乎太容易相信他人,这让徐生不由得好奇,他到底是作了什么生意,又该是有多幸运才能像他口中所讲的那般全身而退。
徐生想了很多,但苏秦只看到了他的摇头,于是他转回身,看向身前双刀客的目光也变得坚定了许多。老人身后站着的冰冷少年看到这一幕暗自哼了一声,心想这人虽然眼睛不好使,但总归不算蠢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
而对面三人却是同时面色一变,如果说伏刀儿脸上的涨红可以解释为愤怒,那青麻二人略有些心虚的对视则是打消了苏秦心中最后的疑虑。
“伏兄,你…”
苏秦还想说些劝导的话,眼前这男子一开始给他的印象确实极佳,但伏刀儿一转身,径自走回了自己原先站着的地方,全然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青麻二人对视了一眼,看着众人眼中皆有些不善,而伏刀儿则涨红着一张脸,眼睛瞪着,似乎极为愤怒。
事已至此,众人也知晓这是一场典型的“红黑会”,专逼人不懂的人上钩,一时间都神态各异,那冷面少年更是不留情面,即便伏刀儿已经走了回去,他也不肯轻易放过。
“做了这样的勾当,还能演得如此理智气壮,你这脸皮也是相当厚了。”
他并没有指名道姓说是谁,也没有朝着伏刀儿说,但具体是谁众人皆一目了然。围观的人群闻到了一丝火药味,对场中的形势关注更加密切。
徐生在一旁看得直皱眉头,这少年太强势了,原本对方离开了就好,就当作什么没发生过,但眼下经他这一说,接下来就不见得平静了。
伏刀儿原本投到远处的视线又被冷面少年这话生生给拉了回来,一双眼睛似要喷火。白光一晃,两把大刀皆是出鞘,闪着逼人的寒光。
“你现在闭嘴,我便不追究。”
伏刀儿右手抬起,刀锋直指冷面少年,而在离众人不远处,青麻两人也是惦着手中的短匕,尖声道,
“小子,你说话忒坏心眼,我青麻兄弟用得着跟这伏刀儿一起,去做那坑人的手段?”
他二人说是如此,但已没几人相信,冷面少年更是如此,哼了一声道,
“怎么,你做得,别人就说不得吗?”
这句话彻底像是一把火,将导火索彻底引燃,什么隐忍克制都化为灰烬。伏刀儿反倒是平静了下来,面色恢复如常,只是手中双刀举起,冲那冷面少年淡声道,
“请赐教。”
“你若是恼羞成怒尽可直接打上来,不用如此装模做样。”
听得这样的对话,徐生眉头更皱,他看向少年身前的老人,结果对方全无反应,对自己后辈的所作所为似乎并无阻拦之意,也没有什么不满。
唰!
双刀舞动,伏刀儿没有意外的动手了,但率先劈向冷面少年的却是一柄短刀,竟是青麻二人先一步发难,他们本就离得更近,短刀比起大刀来说也更是要轻灵许多,不及一个眨眼的时间,刀尖便到了冷面少年眼前。
对此,那少年早有防备,面对来势汹汹的短刀并不慌乱,只是一抬手,看这样式竟是要徒手去接下青衣男子的攻势
苏秦差点惊呼出声,肉掌怎么和刀比?这要是碰上了只怕这少年手就要折在这里。
铛!
没有想象中血肉横飞的场面出现,冷面少年竟是真的凭着手掌将短刀震开,而后朝着青衣男子攻去,他手中动作极快,一双手动起来如同残影,闪着银白的光。
徐生瞳孔微缩,场中的一切他看的清楚,那少年手上竟是戴有一副铁制的手甲,凭借着这手甲,他每次都能精准的将青衣男子袭来的短刀打回,并且出招反击。
然而在冷面少年与青衣男子缠斗之时,一道麻衣身影自他脑后出现。
“嘿,你奶奶的。”
麻衣男子啐了一口,手中短匕狠狠刺向冷面少年的背心,谁若是中了这一刺,只怕当场就得废掉。
“我孙儿还小,用不着如此对他照顾。”
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白发老人横空出现在麻衣男子身前,嶙峋的手指亦是被铮亮的铁甲取代,一掌拍中短匕,枯瘦的臂膀竟是将麻衣男子拍得一个趔趄。
此时雇用地的众人皆是有些怔楞,这爷孙俩才来不久,落在最外边,也不争不抢,没想到竟有这般实力。
青麻两兄弟在行中虽然名声不好,但实力却是众人可以认下来的,不然凭他那名声,不说有没有人选,这雇用地的众人也不会许他进来。可眼下,竟被这一老一少拦住,且丝毫不落下风。
苏秦更是惊讶,没想到被自己看轻的这两人竟有如此实力。
尤其是那老者,看着一阵风就能吹倒,结果谁能想到一出手却如此凌厉,还隐隐压麻衣男子一头。
但即便两人表现出了相当的实力,众人对这一老一少仍不看好,原因无他,此地还有一个伏刀儿没进场呢,若这两人只有眼下这实力,那在接下来的对决中,想要以二敌三恐怕情况不会乐观。
“呆子,你还不动手,在那等什么!”
手中短刀又一次劈出,与冷面少年的手甲相撞,竟是溅出几道火星。青麻两兄弟迟迟未讨到好,再一看伏刀儿还杵在场外,心中不由一阵恼火,趁着与对方避开的功夫喊道:
“你再不出手,等着这爷儿两上来找你?”
“哼,用不着你说。”
伏刀儿冷哼一声,双刀舞动,却没有去支援处于弱势的麻衣男子,反而朝着冷面少年劈了过去。见状,青衣男子大喜,而麻衣人也并无失落,反而振奋起了精神,全力拖住身前老人,不让对方有脱身之机。
他自然能看出,这爷儿两中,数那老头功夫要深,哪怕是围攻,一时半会也只怕难以拿下,倒不如先联手将这个实力稍弱的后生拿下,再去解决那老人。
不得不说,这三人心思的确很细密,配合起来也是极有效果,有了伏刀儿一双大刀进场后,纵然那冷面少年实力不俗,手脚也变得有些忙乱了起来。
与青麻兄弟两不同,伏刀儿的打法大开大合,而青衣男子则是短刀轻灵多变,这一粗一细之下,冷面少年竟当即就有些支撑不住了的势头。
而其余的仗剑客看了也是摇头,这样下去这爷孙俩输只是时间问题。
兴许是看到孙子的困境,老人手上用力了许多,一双铁手舞出道道残影,想要甩开麻衣男子而去,但对方怎么会让他得逞,短匕如同毒蛇一般,每一刺都朝着死穴而去,逼得老人无力前往,只能撤身回来。
次啦。
五人这样僵持了一阵后,冷面少年终于有些支撑不住,在躲避大刀时不慎露了破绽,青衣男子抓住机会,短刀横着朝他劈去,虽然少年还是凭借着及时的反应躲了开来,但袖口仍是被刀锋划破,且为了躲这一刀,让他原本就是在吃力维持的场面变得更为凶险了起来,好几次都是贴着刀身而过。
“嘿嘿,老头儿,你这孙子身手可没他气势大啊。”
见自己兄弟占据了上风,麻衣男子冷笑,出言讥讽。
老人面色一沉,手中突然用力,麻衣男子只当他又要甩开自己,当下要去截他去路,却没想到老人竟是趁着这短暂的空隙朝一旁喊道,
“少侠,此时不出手,还想等到何时?”
他这一声呼唤显得有些突兀,让人纷纷朝着四周打量,难不成除这爷儿两外还有一人未曾出手?若是这样的话场中形势恐怕得再换换了。就连正在酣战的伏刀儿听了这话也不由得警惕地扫了周围一眼,他们三人联手这么久仍没能将对方拿下,要是再出来一人,就算实力纵然不如自己,事情也会变得极为棘手。
一时间有许多人开始寻找可能是那第六人的身影,站在旁边的徐生则是被无视,他将自己完全的藏了下去,几乎无人注意到。场中唯有两道目光看向他。
一道来自苏秦,另一道来自徐生身后。
是那名一直未曾有动作的紫衣女子,此刻她正看着徐生背影,原本古井无波的眉目间闪过一抹淡色,不知在想些什么。
“少侠…”
苏秦开口,他面露忧色,看出场中爷孙俩势头不妙,徐生朝他点头,随后背着石匣,朝着场中走去。
他这一动身,自然躲不开众人的视线,当看见老人口中的“少侠”竟是这样一位看着瘦弱不堪的年轻人后,众人心头皆有些意外,尤其是青衣男子,更是抽空出来对着徐生冷笑道,
“我看你还是不要来的好,不然站着进来,躺着出去可不多好看。”
而麻衣男子也是大笑,满面的讥讽之意。
对于这个效果,徐生很满意,对方越是轻视,就证明自己这隐藏的功法越好用,于是他一步步靠近,带着笨重的石匣。
“少年,你真的要去吗?”
有人忍不住开口提醒,不让他去送死,但徐生微微一笑,径自走到离战圈不足几步远的地方,在他身后十多米的地方,紫衣女子偏首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
然后,徐生就在众人讶异的目光中,将石匣高高举起,像是挥动这一块巨大的砖头,朝着伏刀儿后背狠狠地砸了下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太上与明月》正文 第十八章 居东铁手
在遇到徐生以前,伏刀儿从没想过世间还有这么奇怪的武器,简直像一块放大了的板砖。
他更没想到的是,在双刀练成后,自己还会有这么狼狈的一天。
虎纹大刀随着他的心念一次次劈砍,这两柄厚重的刀锋在他手中不知已经饮过多少人的鲜血,它们本该所向披靡,但眼下却不得不收敛了各自的锋芒。
对面的少年白衣出尘,却抄着一块与他气质极为不符的“板砖”不停地朝自己砸来,那石匣动时带着阵阵风声,让伏刀儿不得不将手中双刀劈去阻拦,每一次碰撞,都让这在江湖上行走了十数年之久的老辈人物心中震颤。
铛!
随着又一声碰撞之音响起,两人短暂的分开,伏刀儿紧紧握住刀柄,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之意。徐生看着瘦弱,但力气却是反常的极大,每一次碰撞都让他虎口一阵发疼。
伏刀儿握刀的手紧了紧,借此来掩饰手掌因为吃疼而轻轻颤抖的迹象。但即便瞒过了众人的眼睛,他心中也是明了,再多来几次,自己只怕连刀都难以握稳了。
“伏刀儿,你怎的如此没用,连个毛头小子都压不住!”
一旁正在缠斗的青衣男子见状不由心急了起来,少了伏刀儿的牵制,与他交手的冷面少年渐渐稳住了场面,而青衣男子虽然没落下风,但他却清楚地知道,自己的麻衣兄弟此刻正被另一个老人压制,如果伏刀儿不能取得优势,等麻衣男子落败后,自己是三人只怕处境堪忧。
而青衣男子这声呼唤也使得几人坐实了串通之名,场中不少人朝伏刀儿投去了复杂的目光,对方在这带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没想到竟也会做这些为人所不耻的事情。
“我说呢,这人每次出的价钱都远远超出我等,却总不愁雇用,以前还以为是实力使然,却没想到还有这等勾当……”
“以前还觉得这人仗义,颇有侠肝义胆之味,没想到啊…全是伪装。”
一时间人群中有议论声响起,一个众人口中的大侠,竟是逼人开单之徒,如此行为,与那些偷鸡摸狗拦路劫财之辈又有何异?
众人讲话之时虽有克制,但伏刀儿又怎能听不到?他原本便有些急躁,听了这些议论声后更是被激得面色涨红,一时间虎纹刀光暴涨,竟是将处于劣势的局势硬生生掰回了几分。
“伏刀儿好样的,赶紧解决了那毛头小子,我们再联手将这爷儿两给挑了!”
青衣男子看到这一幕心中一喜,短刀在他手中一个转身,将冷面少年击来的拳头挑开。
“你还是关心自己的好。”
冷面少年双手挥动,手甲让他面对刀锋时无所顾忌。而伏刀儿听了青衣男子话后更是青筋暴涨,大声吼了一句,“用不着你来教!”后
便更加奋力攻向徐生,一时间刀锋与石匣激烈碰撞,传出一阵金石交接之音,不时有火星溅落开来。
“原先还是轻看你了。”
感受到石匣上传来的反弹之力,徐生不由在心中暗叹。
这伏刀儿确实有几分实力,就算是在平常,十金一天也不算过,眼下枫桥镇因为那莫名的传言处在了漩涡的中心带,加到十五金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对方竟是利欲熏心,伙同他人狮子大开口,怎能不让人可惜。
但惋惜归惋惜,徐生并不会因为如此就手下,眼下并不是朋友间的切磋,而是场厮杀。
石匣被他高举过头,而后直直朝着伏刀儿砸过去,随着金属嗡嗡的震颤之声响起,钢刀再一次被弹开,伏刀儿面上浮现一抹痛色,在他的虎口处有点点殷红出现,竟是已经被震得裂开。
一旁的青麻两兄弟见到这一幕不禁面色一沉,而白发老人则是面露喜色,而围观的众人视线则是在徐生与他手中石匣上往返,纷纷露出异色。
连虎纹刀都被震开,这石匣的沉重可见一般,而那少年看着瘦弱,却将它舞得如同普通的棍棒,毫不受影响,怎能不让人惊讶。
“这少年是谁?以前可从未见过这号人物。”
一名大汉低声,他比寻常人要高大许多,一双粗壮的手臂比人大腿都要粗,此刻他的目光正紧紧盯着那石匣。
像这般舞动,以他的力气来说也不算有多少难度,但和对方一比,总让他有种自己这身腱子肉白练了的感觉。
“看其招式也是极为古怪,似从未见过……”有细心者发现了徐生出手时的异样,当下惊疑不定。
“百里通,咱们之中就你见识最多,能看出什么名堂吗?”
有好奇者向人打探,百里通,顾名思义就是方圆数百里以内的事情他都知晓,但那平日间总能解人疑惑的布衣男子此刻却是歉然摇头道,
“从未见过,到现在为止,此子出的招式,不属于我所知晓的任何门派。”
“那爷儿俩你知道不?”
众人不死心,一定要打听到些自己不知道的事情才心甘情愿,对此,百里通略微犹豫,在又认真看了眼白发老人与冷面少年的出手后,才缓缓道,
“居东铁手。”
这几个字落在周围人耳朵里全无反应,这是一个从没有听过的名字,唯有几个稍稍知情的人心中剧震,彼此间互看了一眼,皆是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
而在场中,那名紫衣女子也是神色一动,目光短暂的由徐生移到了爷孙俩身上,认真打量了一阵。
“好!”
突然,场中有人喝彩,让人不明所以。
原来趁着众人说话间,麻衣男子中途朝着白发老人刺去,结果到了一半短匕猛然收回,几道流光从其袖口中窜出,分成几路朝着徐生三人飞去。
这是数根针丝,针尖口闪着乌光,显然淬了剧毒。众人见了心中鄙视之余也对白发老人的实力有了更清晰的认识。
在仗剑客的世界中,最让人不齿的便是手上打不过,便用暗器丶下毒这等手段了,而麻衣男子此刻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两种都用了出来,完全不顾及一点名声,显然是被老人逼到了一定程度。
而众人的喝彩自不可能是为了他而发出,那声“好”是给场中白发老人的。
钢针速度极快,暗器之所以叫暗器,便是因为它出其不意,像是藏在黑暗里的毒蛇般,在人发现的时候,多半为时已晚,回天乏术。
麻衣男子显然准备多时,选了一个刁钻的时刻用出,此时白发老人刚刚接连几招发出,正是旧力将尽,新力未生之际,想要躲避几乎不太可能,但他面对这突然的一击并没有慌乱,反而是主动朝着钢针靠了过去。
呼啦!
手甲划过空气,夹着气流快速冲过金属缝隙的声音,白发老人一双手恍若化成了十数只,身前充满了银白的手掌印,钢针无处躲藏,悉数被打落在地,随后在麻衣男子错愕的目光中断为两截。
“深藏不露啊……”
众人讶异,没想到这低调的老头儿竟是如此高手,更有甚者,已经开始追问百里通,这居东铁手世家到底是何来头,但出乎意料的时,对方此刻全无平日间的做派,只是摇头,不肯多说一个字。
唯有紫衣女子与那知情的几人目露异色。
如果没记错的话,居东铁手家,早在十三年前,就已经被灭门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太上与明月》正文 第十九章 偷袭
场外的声音再纷杂也不会对场内的人产生影响,伏刀儿一次又一次的后退,他的钢刀在颤动,手腕也因碰撞而生疼,且越来越剧烈。
徐生手中石匣舞得更加快了,一拍接着一拍,作为对手,他自然察觉到了钢刀上传来的反震之力一次比一次要小。
终于,在又一次碰撞之后,伏刀儿面上彻底变了颜色,如同绷紧的弦终于承受不住两端的拉力,透过石匣传来的力量让他短暂地松开了手掌,钢刀上的虎纹仿佛真的成了一只老虎,让他再也把握不住。
“铛!”
像是有人在敲响大钟,一柄钢刀从场中被击飞而出,掠过数人的头顶,最终带着呼啸的风声插入了砖墙之内。
刀尖入缝,柄端颤动。
伏刀儿停下了手,少了一把刀并不能让他就此束手待毙,让他停手的是胸前横着的石匣——伏刀儿完全相信,只要再自己往前哪怕是不出一个拳头的距离,他的五脏六腑就会被这少年毫不犹豫的击碎。
“结束了。”
徐生淡然开口,经历了这么长时间的搏杀,他的面上也没有什么汗珠,呼吸更是自然平稳,让苏秦敬佩的同时也在疑惑,方才的铁匠铺里到底是有着什么样的经历才能让眼前的少年变成那副模样。
气喘吁吁,额头冒汗。
伏刀儿瞪眼望着徐生,满脸都是不甘,但再怎样他都明白,眼前这少年不是自己所能对付的,此时他的双臂已被汗水打湿,胸口的衣服上也印出了汗迹,而这少年却如没事人一般,一点汗豆都不见。
“我输了。”
伏刀儿垂下手,仅剩的钢刀的刀尖儿重重落在地上,毫不掩饰地主人的无力。
而在另一头,青麻两兄弟与爷孙俩的战斗也到了尽头,结局没有悬念,没有了伏刀儿的牵扯,麻衣男子很快落败,中了一掌后飞速退到圈外,短匕都快要被打折。而青衣男子本来便对冷面少年毫无办法,此刻眼见白发老人朝自己扑来,当下咬牙,硬是用短刀挨了一掌,生生退了出去。
冷面少年见状又是一声冷哼,却也不再追击,与白发老人一同站在原地。
几人并没有什么冤仇,这并不是真正要决一生死的比拼,既然对方退走,他们也不用作过多的追击。
徐生重新将石匣竖到地上,压得脚下砖块都是一声闷响,这又吸引了不少人视线。
“几位,请走吧。”
白发老人这么说了一句,他到底还是老了,尽管实力占据了上风,但皱纹底下的潮红却掩藏不住,让他看起来像一只煮红了壳子的虾,相比之下,冷面少年就要好很多,虽然在缠斗时并没有取得太明显的优势,但也并没有任何不支的迹象。
听到这话,另外三人都是面色一变,他们来此本是要借着“天宝之地”的风波赚上一笔,结果眼下却只能离开,青衣男子面色阴沉,麻衣男子则更甚,一手捂着胸口,原本就昏暗的脸此刻看起来更加黯淡了。
在麻衣男子手中,一柄短匕横着,如果细看的话,不难发现其中间已经有了些细小的裂纹,方他被白发老人一掌拍中胸口,如果在最后被这短匕隔住,恐怕裂开的就是他的内脏了。
纵然如此,麻衣男子还是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老人此刻在身后负着的双手,即使交手时间不是太长,老人的这双铁手也给他留下了足以深刻的印象,麻衣男子清楚,最后那掌没有让自己重伤,一是因为短匕挡住了大部分攻势,二是对方留了情。
“没想到今天遇到了狠茬子,是我兄弟二人触霉头了,老二,走!”
青衣男子说着便向外走去,被称作“老二”的麻衣男子也是低着头跟了上去。雇用地里让出一条通道,投向两人的目光或不带感情,或不屑,或轻蔑,青麻两人对此浑然不理,径直朝外走去,而徐生则是抬头看向一处。
那是一块砖墙,上面留了一道豁口,相比青麻二人,伏刀儿始一认输便拔了钢刀离去。
经历了这样的事情后,雇用地众人再不会允许他和青麻二人留下,这点伏刀儿很清楚,与其等人来撵,不如自己早些离开。
徐生朝他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他并不有多关注这个舞着双刀的男子,而是对方离去前,那欲言又止的表情。
在在经历这么一出后,对方似乎还想着同自己说些话,这让徐生顿时来了兴趣,但遗憾的是,最终他并没开口。
“少侠…”
眼见局面平静了,苏秦立马走了上来,方才在场外,他也是对形势最为关注的,一旦徐生与白发老人有什么看着处于下风的时候,这位年轻员外的心便也跟着揪起——
毕竟,这事情是落在他头上的。
“还有这位老先生,这位侠士,真是多谢,方才在下有眼无珠,竟然弃先生而去,实在惭愧。”
苏秦朝爷孙俩行礼,他的道歉发自真心,对方一开始主动与自己说话,被自己看走眼之后还能如此相帮,让他既惭愧又有些触动。
对于苏秦的恭维,冷面少年并没有什么表情,反而是盯着徐生看了几眼,最后又将双手环抱,铁手被他藏在袖中,而那老人则仍是很和气的摆手,道,
“无妨,老朽儿久没活动,想同几位走一趟,不知两位意下如何?”
他说这话时,也将徐生放了进去。
“当然当然,老先生肯同行,苏某荣幸之至。”
事情自没有悬念的达成,相比离去的三人,爷孙俩要价很实在,一人一天只要十一金,虽然也是一笔不菲的价格,但已经要良心许多。
而在不远处,还没走远的青麻两兄弟听到身后传来的动静,心知苏秦是与那爷孙俩达成了协议,心底不由得像吃了一个死耗子一般。
“大哥,你干嘛?”
突然,麻衣男子惊呼,因为自己大哥竟是突然将自己的短匕抢了过去,在那暗红的血斑上,一道银白的裂纹隐隐可见。
“嘿,”
青衣男子阴沉着脸,盯着短匕看了一阵,突然冷笑道,“反正是块废铁了。”
就在麻衣男子为这话不解的时候,突然感到有人在自己肩上拍了一巴掌,随后自己大哥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走。”
青衣男子说完这话后,阴冷看了此刻背朝自己的老人一眼,眼角现出一抹厉色,一伸手,短匕如离弦之箭般飞了出去。
而此刻在场中,老人正与苏秦交谈相关事项,手甲也被脱了下来,在其身后,有着一个棕色布袋,铁甲手套原本就是放在其中。
然而就在他要将手甲收入其中的时候,突然眉头一皱,枯瘦的手掌抓着手甲朝后挥去。
当啷!
短匕应声断为两截,一截窜向高空,另一截在徐生身旁窜过。
这样的结果,青衣男子在出手前便已预料到,因而并没有停下来观望,他这一手也不是为了伤人,纯粹只是为了出口气,但他并没有考虑到,断裂的短匕并不在自己以及老人任何一方的掌控之中。
徐生是在短匕刚划过的时候变了颜色,他反应得最快,当意识到匕首的去向后,再要回身已经阻止不及,他连头都没回,就将石匣朝后扔了过去,想要将短匕砸下来。
而那老人在反应过来时也变了颜色,因为他赫然看清,断匕化成了一道光,直直的朝着一个小小身影窜去,在这银光之后,一个石匣正在追赶。
石匣速度要快一些,但那小小身影与几人隔得并不远,这么短的距离内,等石匣追上后,一切都要晚了。
苏青青眨着眼睛,徐生与白发老人心中急切,然而作为当事人的她却还没有察觉到发生了什么,只看到一角好看的亮光突然冒了出来。
“糟了!”
徐生惊呼,也不管追不追得上,直接朝着苏青青奔去,但有一道身影比徐生更快,不止是超过了他,还径直拦在了苏青青身旁。
叮。
断匕被一柄折扇拍落,而后石匣被一只纤秀的手掌托住,只是稍稍往前靠了一靠,便如同乖宠的猫一样,安静地停了下来,任由那手掌捏弄。
有人出手相助。
见状,徐生吊着的一颗心放了下来,连那老人也是松了一口气。
出手的人是一名女子,看起来极为年轻,与徐生年岁相仿,此刻对方正一手托着石匣,一边安慰着身后的苏青青。
“多谢…”
徐生拱手上前,刚想说一些“多谢姑娘”等诸如此类的话以表达自己的感谢之情时,那女子竟是倏地回过了头,让徐生已经到了喉咙里的话都卡住了,因为这位出手相助的女侠一张俏脸上俨然写满了不高兴这三个打字。
“道谢有用的话,要钱做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太上与明月》正文 第二十章 我来自明月
日光下的人头就像风中的芦苇,一个个交头接耳,今天的雇用地很热闹。
场中,那女子正对着身前的白衣少年发泄自己心中的不满,石匣仍被她托在手上。
“你们自己打的痛快,把这么个可爱的小妹妹扔在一旁那么久,真是称职的兄长父亲。”
“…”
徐生眨了眨眼,没有搭话,他觉得眼前这女子似乎话题太跳脱了,而苏秦则是发自真心的愧疚。
方才他一直关注着几人的争斗,竟是暂时忽略了一旁的苏青青
女子冷着一张脸,继续毫不留情的数落,俨然一副家长的派头,叫不知情的人看见了还真会以为她是这小姑娘的姐姐。
而在不远处,白发老人和冷面少年互相望了一眼,脸上均是带了几分怪异之色。
“你说,若不是我看见了,这小妹妹是不是已经遭遇不测?”
女子越说越激动,这已经不像是姐姐的做派,她此刻要是叫苏青青一声女儿,众人也会立刻相信这是小姑娘的生母,这做派,这脾气……
“哎,我说好了好了少说两句…”
白发老人似是听不下去了,开口欲要阻拦,但这话落在那女子耳中更像是在火上浇了的油,当即瞪眼道。
“老头儿你是谁啊,不过是个护卫样的人,还是刚签的,竟然来管本姑娘?”
那女子似颇为不满,她眼睛本就大,此刻一瞪,就更显得大了,开口道,“还有,你这语气我听得很不舒服,这么大的老前辈了,想来在江湖上行走肯定有了多年,说话怎的这么不注意?”
白发老人听了这话,胡子都吹了起来,与一开始时的形象大相径庭,手指颤巍巍地指向前方,竟是被呛的话都说不出来,
“你……”
“你什么你?你是他爷爷,又不是我爷爷,你要管人,管你身后这孙子去。”
周围人听了这话都不由得笑出声来,侥是徐生也乐了,这女子实在太有意思了,完全没有因为对方是老人就谦让的意思,尤其是最后那句“你身后这孙子”。
虽然没什么毛病,但听着就总觉得莫名喜感。
“你!”
这话的效果也是立竿见影,白发老人被呛得又吹了几次胡子,但让人意外的是,在其身后的冷面少年虽然皱了皱眉,却没有发作的意思,之前他可是顶着一张死人脸,半句话亏都不肯吃的。
而白发老人也终于是平静下来,冷冷哼了一声后便不再作声,明白自己说不过她。
女子见状终于满意了一些,但纵然如此,也不会忘记身前方才嗤笑的徐生。
“我说你…”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下次绝对不敢了。”
见识了方才白发老人的经历,徐生哪里敢让她开口,当下抢在女子开口前就是一连串的道歉话出口,充分展示了一番真心实意的知错悔改。那女子听了这一串话后,竟是反而被堵得开不了口。
与此同时,握着天星扇的左手被轻轻摇晃,低头一看,苏青青的小脑袋从身后探了出来。
“姐姐,哥哥人很好的,你不要骂他了。”
小姑娘虽然还是迷迷糊糊地,但还是觉得这位漂亮姐姐是在为自己发脾气,当下为徐生求情。而徐生则是舒了口气,心想当事人都放弃追究了,这突然蹦出来的女子也该放手了。
“哥哥?”
然而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女子虽然没再瞪眼,但却眯起了一双眼睛,打量自己的眼神也变得危险起来。
“这位姑娘,你能出手相助我们都很感激,不过那石匣是我的私物,能将它还给我吗?”徐生浑身只觉得不自在,对方目光在自己身上下打量,让他有种在被人找茬的错觉。
“哥哥?呵呵呵…”
女子右手一挥,水蓝色的衣袖随着他飘动,石匣便倒飞出去,回到了徐生手中。而她蹲下身,对着身边的苏青青道,
“小妹妹,你不要太喜欢这个人,我跟你说,什么哥哥师兄,只要他是个男人,就都不可信。”
她说话是表情很是愤愤,苏青青呆了呆,随后眨着一双眼睛为徐生争辩,
“哥哥很好的,姐姐不要说他。”
“你那是被骗了!”
女子露出一个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更加义愤填膺,“你看,他这时候也只管着要他的武器——就这么一块板砖样的东西,都不要你的,怎么个好了?”
到最后,更是一咬牙,恶狠狠地道,
“他就是心里没你!”
“呃……其实我…”
眼看自己就要被打成欺骗儿童十恶不赦的奸诈之徒,徐生觉得有必要为自己辩解几句,但对方一个如刀的眼神看过来,俨然一副你要是敢顶嘴我就弄死你的模样……
徐生觉得自己这时候还是安静一些的好。
而那女子看到这模样,不屑的哼了一声,道,
“你看,他心虚了。”
徐生:“?”
“男人都是骗子。”女子再度咬牙切齿。
听了这句话,徐生终于明白,对方为什么这样针对自己,配合那幽怨的语气,气愤的表情。
不是被人甩。
就是被灌注了生命的颜色。
嗯。
不会有错。
“你在想什么?”
看到徐生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女子语气又变得不善起来。
“没有没有没有…”
徐生连连摆手,那些话放在心里就好,要他说出来,可是万万不敢的,于是他虔诚道,
“我只是被女侠的风姿所折服。”
女子自然不会信他这鬼话,于是转头对苏青青道,“看见没有,记住这个表情,他若是做这个样子,你就得当心了,因为他必然在撒谎。”
“……这位姑娘。”
眼见着女儿被人教这些东西,苏秦不得不上前,想要将苏青青接回去,结果也是受了一个白眼。
“也不知是怎么当父亲的…”
那女子这样说着,但总归没有再为难,将小姑娘送了回去。
“多谢多谢…”
苏秦一抹额头上的汗,方才青麻二人都没给他这样的压力,当下不再多说,想就此离去,期间徐生没有多说一句话,生怕被对方惦记上,而那爷孙俩也是一语不发,默默跟在后面。
但那女子却是往前一站,径自走到了徐生身前。
“还有什么事吗?”
徐生疑惑,对方面上表情此刻已然恢复正常,似是终于发泄完了心中的不满,一双妙目盯着徐生上下打量个不停,只是这回却不是在故意找茬,反而带着种莫名的异彩。
徐生又被她看得不自在起来,正想开口询问,对方却是又往前靠了一步,换上了一副笑脸,朝徐生道,
“我叫李幽幽,是摇光的弟子,你呢?”
她此时正背对着太阳,阳光斜斜倾泻在那水蓝色的长袍上,在她身上砌出一道极淡的蓝色光晕。
“徐生。”
徐生望着面前这名叫李幽幽的女子,对方的脾气似乎就跟眼前的这六月天一样,说变就变。
“没有门派么?”
李幽幽追问,但眸中光彩却是更甚。
看她这模样,徐生隐隐猜到了对方要做什么了,刚想说自己没有门派的时候,陡然又想起身前女子那怪异的脾气,于是改口道。
“有的。”
李幽幽嘴唇微张,显然这个答案与她所预料的不符,徐生之前与伏刀儿打斗时她是看到了的,这个少年显然实力强劲,但却没有什么招式,让她以为对方定是一个无门派的散人。
“哦?什么门派?”
李幽幽又一次追问,显然对徐生不怎么相信。
徐生本想说些“不便告知”之类的话,在外行走隐瞒自己的身份并无不妥,对方就算有心询问也不好再直接打听,但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来自己失忆后第一次醒来时,自窗边看到的那轮圆月,以及月下映照出的那两把躺椅,那感觉让他很是觉得温馨,似是在不久之前,他常常与人在躺椅上安静躺着。
“咦?你这人奇怪的很,我问你门派,你笑什么?”
看着身前少年脸上那抹笑意,李幽幽很是不解。徐生也当即反应过来,收了脸上笑容,轻声道。
“明月。”
“什么?”
李幽幽又凑近了一些,方才徐生声音太小,让她没能听清。
于是徐生又重复念了一句。
“明月。”
我来自明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太上与明月》正文 各位,日常的人数的统计
本书目前字数十五万,存稿八万,发稿七万。
作为作者,本书前十五章出现的问题我也很清楚,文风有些波动,而且绕开了一贯的“速开套路”,直到现在可能也没有明确的交待清楚本书主题。
虽然作为作者的我已经在文中有了足够的暗示,但也因为我是作者所以才能知道自己讲的是什么故事,而读者是不知道的。
这一点很致命。
对我而言,写书是十分兴趣十分赚钱。
因为我真的很想写仙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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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个收藏都是对我的肯定,同样的,每掉一个收藏就是在我心头重重一锤。
而每一句评论,每一张推荐票,都是我的动力。
因为是第一次写书(划掉),因为是第一次准备彻彻底底的写本长篇,因此很多错误我也不可避免的踏了上去。
现在一共有收藏67个,我发了红包。
但我并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看,每天除了上下跳动的收藏,作家助手再也不肯给我更多的提示。
嗯,有些。。
难受?
虽然我知道网文没有三十万字,没有六十万字,甚至是一百万字,数据都是浮云。
可是我确实真的很期盼能有读者评论和互动,这能给我很大的鼓励,能让我灵感飞涌。
所以,这篇章节就是玻璃心作者为了统计“实际观看人数”而定制的。
本章保留两天,在此期间,如果真的有读者看到了这里,还请留下宝贵的评论,哪怕是五个字“呱呱呱瓜瓜”都好。
谢谢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太上与明月》正文 第二十一章 正是明月(为大佬加更,15张推荐票动力很足)
“明月?”
李幽幽将这奇怪的名字在心里暗自念了遍,又在脑子里快速过了一道,随后皱着眉看向徐生,
“我可没听说有一个这样的宗门,你在骗我。”
“天下之大,你没听过的多了去了。”徐生摇头,“再说我的宗门很小,没听说也很正常。”
他这做派让李幽幽将信将疑,但也找不到什么好的反驳理由,毕竟这个王朝真的太大了,大到远远出乎了人的想象,不说小宗,就连一些大宗也只在传闻之中,从未见到过。
“好吧…”
见李幽幽这样说,徐生想着这人终于是说完话可以走了,但对方却并没如他所愿那样离开,而是再一次问道,
“我们摇光最近招收弟子,你要不要来?以你的身手,想必在宗门中能名列前茅,作为核心弟子培养的。”
“我有宗门。”
徐生抚额,这李幽幽怎么如此古怪,连有宗门这种借口都挡不住她的嘴。
“哎呀,可以退嘛。”
比起之前“怒骂”的那副模样,李幽幽俨然像是换了一个人,脸上尽显俏皮模样,但她并没有多坚持,只是当个玩笑话在说一样,丝毫不见得有多么认真,在徐生身后站着的爷孙俩又是互相看了一眼,对这个女子的多变表示无奈。
在徐生又一次拒绝后,李幽幽也不坚持,临走时故作玩笑的道,
“我走了,如果中途改变心意的话,随时可以到镇上的客栈来找我。”
说着,她便离开了雇用地,顺带在离开前,还摸了一把苏青青的头发,惹得小姑娘摇头晃脑。
“少侠,这或许是你之前认识的故人?”
苏秦上前,现在他看谁都像徐生以前认识的人,不论是持枪的紫衣女子,还是这古怪的李幽幽,都让他觉得有些莫名奇妙。
“啊对了,那位紫衣姑娘呢?”
苏秦向后看去,要知道李幽幽是主动找了上来,但那紫衣女子却是徐生自己望着的,想必两人真会有一些渊源,如果能搭上话,对徐生找回过去或有一些帮助,但不论他如何查看,雇用地都再没有那抹紫色了。
“是那位紫衣姑娘吗?她刚才已经离去了。”
白发老人知道对方在找谁,当下开口为两人解惑,他对四周还是保持了注意,自然也看到了紫衣女子的离去。而在他身后,冷面少年仍然是冷着脸,爷孙俩性格好似截然不同。
“这样啊,可惜了。”
苏秦叹了一声,那女子在她看来,原本极有可能是徐生找回过去的一大线索。
相比之下,徐生倒没那么沮丧,原先紫衣女子立身的地方,此刻只余下一道深深的豁口,那是枪尖留下的印记。
“走吧。”
看了一阵后,徐生冲众人打了声招呼,一行人离开了雇用地,朝着客栈走去。在离去时,徐生朝着一处似是漫不经心的瞥了眼,随后再不张望。
“这人还真是敏锐。”
张绪收回头,这么说了一句,在他身旁,有着几名男女。
“不止如此,就连实力也颇为不俗。”
杨凡摇了摇扇子,蓝色的扇面上布着晶莹的纹路,却并不怎么引人注目。这群人正是方才在客栈中的那队人马。
“本说是出来看看,看能不能找着方才为何会有那种异象出现的原因…”有人皱眉,纵然一行人有说有笑,但一提及这件事,都换了一副严肃面孔。
因为之前所见实在是太惊世骇俗。
“绪兄,我们这就属你最见多识广,能否为我等解惑?”
众人向张绪请教,就连慕容筱筱都转过头来,似是想看他到底如何解释。对此,张绪仔细思考了一下后,摇头道。
“不太方便说。”
他神情严肃,众人也不觉得他是在开玩笑,因为对方身份有些特殊,兴许真的知道些什么,只是也碍于身份,不方便明说。
“我等不要知道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只是想明白,那…是人吗?”
问这话的人伸手指了指天,那一幕给他的震撼无与伦比。
巨大的人影像是神明,遮住了天地,即便是门中的老祖宗,也不及那一根指头,简直像是妖神一般,远远超出了人的范畴。
“自然是人。”
张绪点头,也不再多说,众人心中有了一个模糊的答案,也不贪多,虽然并没有说的多明白,但至少他们有了一个方向。
“不知是那位慕容家哪位神符师的到了此地。”
一些人猜测,就算王朝再大一倍,祭火慕容家的名头他们也不会不知道,这几乎是徐王朝立足的根基,也是他们眼中唯一能做到如此的属于人的力量。
“周兄,可不要太过自信,须知王朝之内,可还有一个篆师呢。”
“哎,此言差矣,”那周姓男子连连摇头,并不太相信这是篆师能做到的事情。
“好了好了,就不说这个了,”
有人出来圆场,符师与篆师在王朝内各有一批拥护者,若是让这两人争下去,估计得有好一阵辩论。
“不过话说回来,杨兄你这师妹…性子还真如你说的那样,古怪的很啊……”那打圆场的男子话题一转,牵到了杨凡身上,惹得对方一阵苦笑。
方才李幽幽的作为这群人瞧得可是清清楚楚,尤其是在李幽幽说那句“男人每一个好东西”时,众人都不由得捧腹,看向杨凡的目光也变得奇怪与同情起来。
“哎,师兄~”
有人学着李幽幽的样子开口,又惹得一阵大笑,更是有人打趣道,
“禽兽所为,禽兽所为…”
事已至此,众人怎能不明白,这杨凡与李幽幽之间必然不是寻常的师兄妹关系,就连兰儿都跟着哄笑,但唯有两人例外。
慕容筱筱淡着脸,依旧没有多少表情,她生性冷淡,众人也知晓,但让人好奇的是,一直以来和杨凡有些牵扯的张绪此刻却也没有作声,此刻这名紫衣公子目光深沉,似在思索些什么。
“绪公子,你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一些事情。”
张绪摇头,没有多说话,众人只道他有心事,也不便多过问,一行人停留片刻,继续浩浩荡荡,沿着街道行进。
对于这样一排锦衣公子,小镇的人们似乎已经见怪不怪,没有多少好奇心思,这些日子以来,镇上多出了许多陌生面孔,而据外出砍樵丶采药的人讲,就算在镇子外,也有好多人在扎营丶不曾进来勒。
现在居民们都习惯了每天进来又出去的马车,唯一让他们心里不平静的大概只有一条,那就是感觉街上每天都要更拥挤一些了。
而此刻,徐生已然回到客栈。
“没房了?”
苏秦讶然,柜台后的掌柜摊手,表示就在刚才,有名紫衣公子将房间全数包下,在掌柜身旁,一名伙计一手揉着屁股,一手倚在柜台上点头“作证”,表示自己东家所言非虚。
“有你什么事?菜买回来了?”
掌柜瞪眼。
“买了,全是最好的。”
伙计抬头,目光里满是骄傲。
这骄傲掌柜向来是鼓励的,于是他又给了伙计屁股一脚。
“那你还不去洗菜?让公子们吃沙子吗??”
“妈的…”
伙计哀嚎一声,揉着屁股走了。
“真没了?”
在得到掌柜确切的答复后,苏秦叹了口气。
“其实,我等有住所的。”
白发老人开口,经过方才在路上的交涉,苏秦等人已经知晓爷孙俩的名姓,老人名为谢图南,今年有了七十二岁,而在他身后那名冷面少年是他的孙儿,名叫谢安,才二一不到。
此番也是谢安第一次出门行走,由老人领着,身上也没多少银钱,故此才来做这仗剑客的生意。而在遇到苏秦以前,两人都是租住在普通农户家中。
“啊不急,我想起来楼上还有一间空房,两位可入内住。”
苏秦一拍脑袋,自己这个在夫人口中很是“浪费”的习惯终于是帮自己解决了一个看得见的不大不小的问题。
众人随后上了楼,苏夫人起先见到谢图南两人有些不解,这老人看起来与以往的护卫差了太多,但苏秦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后她便不再有疑虑,热情了许多,徐生则是回到房间,朝着窗户外看去。
只是随意看了几眼便让他感叹,这镇上可能真有什么风波要起。
外来者太多了,就算只看街上的行人,也几乎占据了六成之多,且大部分一眼便能看出,都是有着武艺傍身。
街道口有些错综,在左右各有数个口子,拄着糖棍的小贩,推着风车旋转的少年,眼现朦胧的酒客以及仗剑而行的陌生男人,这一切都短暂地被糅合到了一起。
这时,一群人从左边十来米远的道口走了出来,将徐生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那群人也是来自外地,且与其他人不同,他们一个个锦衣华服,有说有笑,并没想过掩藏自己的身份,其中一名身穿紫衣的男子走在中间,在其身旁,有一个白衣女子与其并排前行。
众人一路说说笑笑,关系极为融洽,也不在意旁边行人瞧过来的目光,不知为何,徐生对这几人产生了莫名的兴致,当下倚在窗口,眼光在紫衣男子与白衣女子身上来回晃动。
这两人给他的感觉与周围的众人有些出入。
慕容筱筱突然停了下来,缓缓抬头,看向前面的窗口,一旁的张绪见状也是心有所感,顺着身旁女子的视线看了过去,待他看清后,藏在袖中的手指不由微微一动。
在客栈二层的窗口,一个白衣少年正从上往下朝自己这边打量,两者相隔并不是很远,张绪得以看清对方的面容。
那是一张再普通不过的脸,是那种张绪平时在人群中看一眼后下一刻就要遗忘的类型,但此刻,这位出身不凡的公子却没来由的感到心头一跳。
那白衣少年身上,像是有一道影子。
一道让他念念不忘的影子。
见自己偷窥被抓,徐生朝两人投去一个歉意的目光,随后收回了身子,不再观望,只是当他躺到床榻上后,一直平静的心里突然起了波澜。
紫衣男子与白衣女子的面容,突兀地闯到了脑中的空白处,久久挥之不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太上与明月》正文 第二十二章 山高
时间回到徐生泡在那条河中还未醒,苏秦还在离山谷有十数里地的小道上艰难行进,老杀手与人的约定还没有达成之前,在徐王朝九大州城的抚州境内,一片无人烟的绿水青山之间。
白云高高悬挂在天,极其缓慢的动着,飘着,有时还任意转换自己的形态。这似乎引得其脚下的山峰动了心思,在这大州的无人地带,几座山峰高高耸起,其中那最高的一座山,若是站在山脚之下看,只怕会以为它已然到了云中。
有山高,名嵩。
而在这嵩山之顶,竟是建有一片宫殿似的建筑,所幸它不能为普通人看到,不然只怕会引得无数人惊呼。
香灰被擦去,露出了瓷坛的本来面目。
杨秋山将三支供香点燃,恭敬地将它插在灰烬之中,袅袅青烟摇摆着上升,如同女子的裙摆,香头忽闪的火星映在锃亮的深色釉面上,像极了夜空中的红色星光。
在香坛之上,悬挂着一柄暗红大旗,上面并无特别的装饰,只有一轮圆月。这旗子显然有了些历史,就连其下方供奉的香坛也都蒙上了灰尘,但旗子本身却并没沾染上。
如果徐生在这里的话,也许能发现,在暗红旗帜的表面,有着一种气机流转,正是一因为它的存在,才隔绝了空中想要靠过来歇脚的灰尘。
上香,祷告,祭祀。
作完这一切后,杨秋山抄起香坛旁的一卷书籍样的物件,关门走了出去,在门外,有一个男人已经等候他多时。
这男人生得剑眉星目,与杨秋山一般,穿着一袭灰袍,袍子的下摆处印着简朴的浪纹,看他面容不过四五十岁之间,当是正值壮年之时,却出入意料的长了一头灰白头发,如同六七十岁的老人。
“又是一百年过去了。”
杨秋山拂动着手上的纸页,每一张纸上都记载着密密麻麻的名字,这竟是一卷名册。
只是与寻常名册不同的是,这卷册子上记载的每一个字都在发光,光芒如同风中烛火一般,微微摇晃,明灭不定。每过一百年,这上面的名字就要再添上几个。
“还有三天。”
一旁的灰袍男子开口提醒,即使在面向太上宗师之时,他的语气也永远不温不火。
三天,如果他们刻意去听的话,便会知道在几乎是万里之外,一座名为月华的凡人城镇之中,有两位老人在金银细软的引诱下也接了这么一个时间上看起来似乎很重合的活儿。不同的是他们不是要添名字,而是要在这人间的名册上抹去几个。
杨秋山背负双手,在庭院中来回踱步。
“方行中呢?”
他忽然这么问了一句。
“早在几年前就下山了。”
叶逐风的话让这位太上宗主有些意外,“那么大一个丹堂,就这样给他丢下了?”
“余子枭在代他掌管,倒也没什么事情。”
叶逐风看了一眼这位宗师,知道他要追究的并不是丹堂有没有人管理,当下补充道,“听闻青州地界有些动静,他也是去看有没有合适的苗子。”
杨秋山这次面上是明显的有些不悦了,“他是太上宗的丹堂首座,还贸然闯到凡人的事情中,还当自己是一名普通弟子吗?这会引起很多麻烦。”
叶逐风一抬头,只见天上原本安静的云彩突然成了一个漩涡。
“你到言明境了?”
叶逐风发问。
“还早。”
杨秋山摇头,看着眼前这位念经宗师,又看了看天上如漩涡般的云彩,叶逐风心想对方就算没有迈入这一步,也是半只脚踏了进来。
“他都去了几年,三司那边就没有什么动静吗?”
杨秋山再一次发问。他已经踏在修行的山巅,但纵然如此,在说到这两个字的时候仍是忍不住神色一动。
三司,是横在修行者与普通人之间的一道天堑,杨秋山有时曾想过,如果没有这个组织的存在,人间那些符师是否还能拥有现在的地位。
“这你不必担心。”
叶逐风笑了笑,“且不说他们能不能找到方行中,即使是知道了,也多半不会阻拦。”
“为何?”杨秋山疑惑,他从未听闻有修行者可以在不经允许的情况下卷入凡世的争执。
“为这即将出世之物。”
叶逐风眺望远方,在视线尽头之外,有一座山脉,名为落云,在云端之下,有座小镇,为枫桥。
……
转眼到了傍晚,街上行人终于少了起来,徐生坐在桌上,诧异地看了眼对座的爷孙俩一眼。
“你说要先回去一趟?”
“是,老头子还有一些琐事未办成,就先让我这孙儿留在几位旁边,”
谢图南脸上带着歉意,“不过明日下午就可以回来。”
“那好。”
徐生点点头,算是替苏秦做了这个决定。一来对方要走的时间并不算长,二则是他本身也有一些事情,也不算耽搁了。
只是这样一来,今晚到明天下午这段时间,苏秦身边相当于只有一个年轻的谢安守卫了,徐生看了眼楼梯口的位置,在二层上还有着一位实力可怕的老人在对苏青青虎视眈眈。
而这也是他先苏秦提出雇请护卫要求的理由,为了自己离开后对方身边有人守护。
“唉。”
眼瞧着谢图南老人的背影,徐生叹了口气,拍了拍竖在一旁的石匣,眼前现出赵田川那张憔悴不堪的脸。
这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老铁匠分文不收,就将这不凡的篆器送给了自己,却是提了一个要求。
徐生从怀中掏出一块金属,它通体呈暗紫色,是赵田川交给他的,说是用来铸锤的一块边角料。
“我家祖传了一柄紫金锤,已经丢了二十多年了。”
当时赵田川往事重提,声音有些沉重,“那人说,凭借着这石匣或能找回,因此我想……”
老铁匠顿了顿,话中意外的有些梗咽之意,但当他抬头时,徐生发现他并没有什么异常。
“我想…请你帮我找回。”
徐生没有理由拒绝,当即将边角料收下,但也并没有全部答应。
“我只找一天,明天如果找不到,我就会同苏秦一家前往青州主城。”
徐生并不是因为嫌麻烦而推脱,而是确确实实感受了异常,他总觉得有事情要发生。对此,老铁匠张了张嘴,最终没说什么话,只点头表示答应。
“嗯?那位谢老先生呢?”
在徐生打量那铁块之时,苏秦从楼上走下,因为谢图南两人的出手相助,他对爷孙俩很是敬重,说话时很显尊敬。此刻已经到了饭点,客栈中的人陆陆续续都走了下来,苏秦叫了妻女与车夫,却唯独找不着那位老人。
“他说有些事情,要先走一趟,到明日下午才会回来。”
在徐生说明情况以后,苏秦也没什么不悦,不过是多留一天的事情而已。在这位年轻员外看来,自己有了徐生三人在,一路上应该是可以确保平安无事了。
“菜到~”
小二端着菜盘走了上来,将两个桌子摆满,车夫几人一桌,苏秦,谢安徐生又是一桌。
谢安纵然是吃饭时都是冷着脸,期间苏秦曾想与他交流一番,却发现对方并没有说话的兴趣,唯独苏青青和他说话时才会正眼相待,但也只是稍稍一点头。
徐生看着这人,心里怎么也无法把谢图南和眼前这人重合,如果是爷孙关系,这性情差的也太大了。
“哥哥,吃这个。”
一块白嫩嫩的鱼肉被放到碗里,苏青青嘻嘻一笑,又给苏夫人夹了一块。
“这是和掌柜说过的,没有多少辣椒在里面。”
苏秦笑着对徐生解释,而后看向苏青青,道,
“青儿,父亲的呢?”
正要夹菜的苏青青听了这话忽然一愣,看的苏秦眉头一跳。这妮子,不会是压根没想过自己吧。
眼见苏秦面色变得微妙起来,小姑娘反应很快,登时胡乱戳了一筷子,放到苏秦碗中,一边甜甜道,
“父亲吃菜~”
这笑容就连谢安都看了会儿。
真甜啊。
苏秦也是这样想着,如果苏青青夹到自己碗里的不是一个辣椒他这个父亲估计会乐开花。
“你这孩子,不知道你父亲最喜欢吃的是这鱼目吗?”
苏夫人笑着抚了抚女儿的头顶,随后将筷子在鱼头处轻轻一挑,鱼眼睛就被卸了下来,放在苏秦碗中,她动作很熟练,想来在家中也是这般帮丈夫夹菜。
徐生扒拉了几口饭,这饭桌上的气氛很安心与轻松,让他吃饭时还能安静地想着今晚的事情——最多一天就要离开,有些事情能弄清楚就尽量弄清楚。
“绪兄,慕容姑娘她又是不下来吗?”
“是呀,她与兰儿姑娘只在房中吃饭的,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事。”
自身后响起的交流之声将徐生思绪打断,他回过头,只见有两人正在柜台附近,讨论着饭菜之类的事情,其中一人穿着蓝衣,手上一把折好的扇子来回微微晃动,让徐生不由多看了几眼。
那扇子,似乎与雇用地遇到的李幽幽手中那把很相似。
而另一人则是半倚着身子在柜台上,在他腰间,挂着一柄紫金长剑。
“嗯?”
感到受来自身后的注视,张绪回头看去,两双眼睛再一次对上,还是那个在窗口窥望的少年。
“绪兄,这又是你的一位“故人”吗?”
杨凡打趣,两双目光交汇了一阵后,张绪冲对方点头,算是传达了一些善意,徐生笑着回敬,随后各自移开。
“那就这些吧,对了,慕容姑娘的记得帮她送上去。”
转过头挑选完了菜谱后,张绪朝楼道口走去,在快要看不到楼下的光景时,他终于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那角落里的少年只是在吃菜,并没有其余的动作。
“怎么了?”
杨凡在一旁看得奇怪,他当然知道这少年是在雇用地的那位,但对方应该与张绪是不认识的才对。
徐生在楼下,感受到来自楼上那道目光终于退去后,扒拉下碗中最后一口饭,对苏秦告辞。
“少侠要去哪里?”
苏秦讶异,还以为他要离开,但得知徐生只是去办点事后又放下心来,不再多过问。徐生扛起石匣,走到门口之时似是不经心地回头看了车夫那桌一眼。
此刻车老大正同其余三人大声说话,所说之事无非是近日来听闻的传说,这难得的休息日子里,车夫们从不缺少饭后谈资。
在车老大身旁,两人共声附和着,谈论得颇为开心,唯有一人只是低头吃饭,似是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当然,也许这低头不是为了专心吃饭,也有可能是心虚。
直到徐生离去一阵后,李复才重又抬起头,如果有人细看就不难发现,这个三十岁的中年男子眼里的惊惧又多了几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太上与明月》正文 第二十三章 百里通
一天是二十四个时辰,大家都说白昼黑夜各占一半,可其实在凌晨四时起,天就已经蒙蒙亮了,一直到傍晚七时,太阳才恋恋不舍的离去。
眼下还没到七时,最多也就六时不到,但广场上的人已经很少了,原先有些拥挤的人群除了一小半被挑选走,其余人都各自离开了,就连街上的行人都只剩下那一两个。
百里通看着依旧悬在山上的日头,不由得叹了口气。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这句话严格上来讲,并不成立。
不算大的雇用地眼下就剩他一人,突然就变得有些空旷,百里通收拾了一下东西,准备离去。
这个时间,不会再有人来了。
他这样在心里想着,提着布袋一步步朝广场外走去,一面还在心里抱怨。
这群人怎么就不尊重知识呢?自己武力虽然不怎么样,但至少见多识广,知道的事情多呀。
眼看暮霭的霞光渐渐在天边占据一脚阵地,百里通竟是莫名地生出一种怀才不遇的触动。
“都是庸人。”
他暗自在心里鄙夷,不止针对那些不选自己的富商,还包括了白天与自己一同站在这里的大部分同行,只会几分武力,打打杀杀,跟牛羊有什么区别?
尽管心里这么想着,但当触碰到有些干瘪的钱袋后,百里通还是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不管如何,吃饭才是头等大事,再伟大的哲人也不能在他饿肚子的时候还去思考,百里通脸上不太好看,这袋子中的钱币不剩几个了,最多能支撑他两三日。
于是他脑海中那点思想也存不住了,该怎么弄钱来,才是自己此刻该思考的事情。
百里通想的很认真,以至于他连眼前什么时候站了个人都没发觉,一股脑与对方撞了个满怀后才怪叫一声跳开,像一只受惊的猫。
“是你?”
在他看清楚面前的人后,心中的不满被强行压抑下去,对面这个少年身手远在他之上。
徐生像是没看到他藏在面皮下的不满,即便是看到了也不想在这上面浪费时间,他将手伸到面前,在两个手指间,捏着一个金光闪闪的铜子,开门见山道,
“我想和你谈谈。”
“没问题。”
百里通熟练地从对方手中拿过铜子,没有什么事情是钱不能解决掉的,更何况一点小小的脾气,但他看出眼前少年的诚意后,又提出了一个小小的要求。
“我想换个地方说话。”
徐生知道他的意思,不置可否的点头,于是两人朝着广场外走去,最后停在一家烧饼摊前。
“就这里?”
百里通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他原先想着再不济也是一顿有肉有汤的小饭。对此,徐生面无表情地放下烧饼。
“不吃?不吃就直接说吧。”
“吃吃吃”
百里通再不敢挑剔,将烧饼又拿了起来,再怎么不济也能给自己剩下一顿饭钱呢。
一个烧饼很快下了肚,百里通摸了摸肚子,感受到自胃中传来的饱胀之感后心满意足的伸了个腰,看向徐生。
“你不吃?”
“我们还是说正事吧。”
徐生不想再同眼前这个男子继续废话,甚至隐隐开始怀疑自己来找他到底值不值。
“行吧,你想问什么?”
百里通一摊手,做好了答复的准备,他心知能来找自己的人,除了问事情外再无其他,但同时他也将话提到了前头。
“事先声明,你要是想问什么有关于自己的事情的话,我可答不上来。”
“为什么?”
徐生讶异地看了他一眼。
百里通从包袱中掏出一块布片擦了擦手,抹去烧饼留下的油渍。“你又不是这附近的人,至少你的武功招式我从没看到过,我是百里通,百里以外的事情和我统统无关。”
对此徐生并没有什么失望的情绪,对方所说与他准备的问题并没有太大关联。
“最近一个月以来,附近有没有发生过什么比较大的事情?像是一些势力碰撞,导致死了很多人,或者失踪了一些人之类的。”
第一个问题是徐生在听了苏秦讲的一些话再结合自己的情况提出。据人讲,他是顺着河一路漂下来的,既然如此就不会有太长的时间,否则不等苏秦将自己救起,他便早早被淹死了。
“一个月内发生的事情?”
百里通眼珠浮到框顶,在脑海中思索片刻后,摇头道。
“没有。”
“没有?”徐生皱眉,第一个问题什么也没得到,让他很意外。任谁都能看出,他的武功显然极深,如果不是在某个势力手下做事陷入争斗的话,寻常人很难将他弄成这幅模样。
“确实没有,”百里通摊手,不知道眼前这少年为何问这样奇怪的问题,“不说这个月内,就算是今年以来,附近说的上有名的事情就一件。”
“你说。”
百里通一指镇外横着的山脉,“落云天宝,也就是眼下这件事情,你看到的那么多江湖人都是因为它而来,连同伏刀儿那样的人都是如此。”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本不在徐生想要知道的范畴里,但既然对方提到了他也不介意多问一句。
“传言中是一块玉牌,据说是古时留下的篆器,有了它等同于掌控一支军队。”
“太扯了。”
徐生摇头,一块小小的玉牌等同于军队,怎么说他也不会相信。但百里通却是认真的为玉牌辩解。
“你可不要小看它,这么多的江湖人士都来了,便足以证明此言非虚,不过嘛,其实我也觉得他们错了。”
徐生被他这话弄得有些奇怪,“你不是说此言非虚吗?怎么又说错了?”
“我说错了并不是说那玉牌不存在,而是他们可能弄错了真正的宝物。”百里通说着瞥了一眼徐生,道,“感兴趣的话,加一个铜子,我便将这消息卖给你,如何?”
徐生递了一个铜子过去,百里通却并不欢喜,反而眼角一阵跳动。
“我说的是金铜子,你这是什么玩意儿?”
“不要算了。”
徐生白了他一眼,就要收回,但百里通却是眼疾手快,倏地将铜子抄入怀中,笑眯眯道,“也罢,看你有缘,就当打个折扣了。”
“这真正的宝物,应该是一柄神剑才对。”
“神剑?”
“没错,一柄有开天辟地之能的神剑,古籍记载,此剑一出,日月无光。”百里通很激动,一双眼睛都在发亮,似是对那“神剑”很推崇。
徐生不由得狐疑起来,问道,“哪本古籍记的?”
“野史。”
“”
“你那是什么表情,要知道凡史上之事,多数实话可全藏在这些书中。”百里通觉得自己所推崇的东西受到了质疑,又要开始争辩,但一枚金铜子的出现,让他一双眼睛再度放开,笑眯眯地闭上了嘴。
“第二个问题,如今这镇上年轻的一辈里头来了哪些有名的人物?”徐生说完后怕他又要啰嗦,当下又补充道,“你只说有名的就行,像李幽幽这种。”
“这可真不好说。”
百里通捏了捏下巴,“我知道来了不少人,但具体是谁却不太清楚,毕竟他们来时可都是隐藏了身份的,不撕下那张面具,任谁也看不出。”
在他说面具的时候,徐生突然觉得面上似有些瘙痒。
“那总有些没隐藏身份的吧,你说这些就行。”
“人家都不藏着捏着了,你还用得着问吗?自己看不就行了。”
百里通疑惑看了徐生一眼,突然又反应过来,道,“乖乖,你不会是都不认识吧。”
“你不用管我认不认识,只管说就是了。”徐生只觉得头疼,心想这百里通落魄果然是有原因的。
“你要么是其他州府来的人,要么是没见过市面的土包子。”百里通腹诽,但也不再拖拉,将镇上可见的人物一条条列了出来。
“杨凡,摇光门大弟子,那个李幽幽是他的师妹,你已经见过了。”
徐生点头,在客栈之时,他便见到紫衣男子身边有个蓝袍公子,手里拿着与李幽幽差不多的扇子,当时他便知道这两人必然有些联系。
“那还有呢?”
徐生追问,对方说的杨凡与自己想问的两人已没有多少距离。
“没了。”
百里通一摊手。
“没了?”徐生皱眉,“你说的这人可是有许多同伴,那些人你不认识?”
“一群酒囊饭袋,有什么好认识的。”百里通似乎对那些同行的公子哥极为不爽,在谈及时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
“真的?可我我看其中有个紫衣少年,还有一个穿白衣的女子似乎都极为不错的。”
徐生试探着开口,百里通听了他这话后将徐生上下一打量,突然笑道,“原来你是要打听这两人,那你明说不就行了,还跟我绕这么多弯子。”
“不过这两人哎,你这人也真是怪,专挑我问这些稀奇古怪的问题,我都怀疑你在刻意刁难我了。”
“怎么说?”
百里通走了几步,面露思索之色,随后才道,“其实你问的是江湖中年轻一辈的有名人物,这两人却并不在此列当中。”
“你是说”
“你口中的紫衣公子叫张绪,来头不小,我也不好说,你只要稍加关注就可知道他的身份。”
百里通说罢顿了顿,仿佛说这几句话用了他很大的力气,好一会儿才继续道,“至于另一个嘛,”他眼珠微转,极快地看了徐生一眼,随后道,
“来历如何我是真不知道,但最近听闻有个女子在抚州横空出现,横扫了诸多年轻弟子,一路到了青州主城。”
百里通眨眨眼,“她来历成谜,任人调查也无用,查不到任何蛛丝马迹,唯一和她身份有关的便是她亲口说出的名字,慕容筱筱,和那些绞尽脑汁去猜测她师出何门的人不同,我从不认为她是江湖中的人物。”
慕容筱筱。
这名字像是带着些魔力,徐生在心中将她念了一遍,脑袋中似有根弦在轻轻拨动。一旁的百里通看到他这幅模样,只觉得奇怪,他给的答案其实都是众人皆知的事情,却似乎让徐生异常满意。
“好了,最后一个问题,你说的居东铁手是什么。”
徐生再次掏出一枚铜子,在打斗时,他听到了对方与人交谈的内容,这也是徐生发现百里通的契机所在。
但百里通却是没有之前的见钱眼开,反而连连摇头。
“你真的很不会问问题。”此刻他俨然一副说教的派头,犹如一个长辈在说教。
“问东西最重要的一点是一定要问对自己有用的,就像之前你明明要问慕容筱筱以及张绪一样,却偏偏要绕来绕去,问出来个自己毫无兴趣的摇光杨凡,最后还不是要主动开口。”
“又比如现在你现在要问的是那爷孙俩是否可靠,却偏偏不问关键,只问他们来头。”
百里通顿了顿,过了阵才继续道,
“来头能说明什么,强盗窝里能出好汉,府衙多出贪奸枉法之徒,你要打探就要打探这两个人的所作所为,绝不要将他与任何标签挂钩,这些固有的印象除了搅乱你的视线之外什么也证明不了。”
徐生沉默了半晌,随后道,“那你觉得,我这次该如何问。”
“这次你什么都不用问,只需给我两个金铜子,我便帮你说得清清楚楚。”
一说到钱,百里通再不严肃,反而变得笑嘻嘻,又奸诈起来,在他身前,有些肉乎的手掌不停地勾着,像是在勾引男人的青楼女子。
徐生看了他好一阵,最终还是买了账,这些钱并不是他自己的,而是铁匠赵田川强行塞到他手中,眼下拿了两个出来,就只剩最后一个了。
百里通收了钱,眼睛都变亮了几分,看向徐生的眼神也更加热情了。
两个金铜子最终只买来两句话。
“居东铁手家十三年前已经灭门了,出手者是摇光。”
徐生听了后,突然觉得有些不太真实,但没等他好好消化这句话里包含地信息之时,百里通又说话了。
这次不是徐生提问,而是他决定给这位大方的客户提一些建议。
“你这人,明明看着年轻,却总给人一种失去了很多的感觉。”
百里通始一开口,就将徐生勾住了,如果这建议收费,徐生估计回去找苏秦借钱,也会将它听完。
“为什么这样说?”
徐生认真的看着这个不甚讲究的男子,面色平静,但心中却是有些晃动。就算对人性再如何熟悉,他也不认为对方能在这短短的接触中看出自己失忆过。
百里通给出了理由,他说,“你难道没注意过,在说话时,你都是看谈话对象是谁而后一次次变换讲话的风格吗?也是,不说是你,就连和你说话的人可能都注意不到,只觉得你说话方式风格都颇和他们胃口,这样的好处很明显,你可以和任何一个友善的人都很好的相处,但这也是有坏处的。”
百里通盯着身前少年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道,
“时间长了,你会发现找不到真正的自己,似乎每一面都是你,但他们又像是一面镜子照出的倒影,镜子前的人一走开,那个“你”也就不复存在了。”
“失去太多的人,才会极度讨厌失去,才会想着与出现的所有人都合得来,紧紧地将它留在身边。”
“但这其实是不可能的,每个人最终都要有取舍,才能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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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上与明月》正文 第二十四章 我叫江雪儿
不管这一天如何,只要有太阳,那晚霞总是美的。
只是徐生此刻却没心思去欣赏,在告别百里通之后,他马不停蹄赶到了落云山脉,想尽早办完铁匠交待的是,但眼下还没入山,便遇到了第一道难关。
在山脉的周围,有着几座帐篷扎着,而在帐篷外不远处,正有几个人来回走动,看那模样,竟然是在巡逻。
徐生看明白后不由觉得好笑,所谓的宝贝还只存在传言之中,这些闻讯而来的江湖人士竟然就将这里当成了自己后院给圈了起来,看着模样也不打算让人过去了。
徐生并不想与人起冲突,但这条路是前往其中最近的一条路了,时间也紧,他不可能可以去绕远路,在远处观望了一阵后,徐生托着石匣,直直冲了过去。
“谁?!”
徐生闹出这样的动静,那些巡逻的弟子自然不会看不到,纷纷朝他围了过去。
“来人止步!这里是我们”
发现徐生越跑越快后,有人直接拔出了腰刀,就要搬出宗门震慑来人,但他话还没说到一半,便只感到一阵劲风忽的窜进了自己嘴巴里,将要脱口而出的话语也在这股冲力中悉数给堵了回去。
“这人是谁?快去禀报长老。”
其余人也围了过来,一个个面色都很不好看,方才他们去阻拦徐生,却连对方的影子都挨不到,像是突然有股无形的力量按住了周围,让他们前进不得,等反应过来时,对方已经跑得老远,消失在了密林中。
“咳咳”
一开始拔刀的那人更是被呛得眼泪都流了出来,他盯着徐生离去地方向,眼中不无愤恨。
“你们继续守着,我去禀报长老。”
说罢,他推开搀扶的众人,踉跄着朝帐篷走去,一面摸着眼泪,一面在心里准备该如何向长老描绘徐生是如何不将自己门派放在眼中肆无忌惮的,纵然那人跑得极快,但背上的石匣却是最明显的记号,这名弟子可以肯定,只要见到,他就一定认出来。
徐生自然不知道,自己无意中已经被一个门派记住了,他也没时间去了解这些。
到了山脉后,他将石匣平放在地,紫金色的金属块则被他按照赵田川交待的那般,放在石匣中轴靠上的位置。
他也比较好奇,赵田川所谓的寻找到底是怎样的,凭借这么一个石匣,真的能在这偌大的落云山脉中找到那丢失了二十年之久的紫金锤子吗?
如此等待了一段时间后,石匣与紫金块并没有产生神奇的变化,就像是最普通的一块金属落在了修理平整的石头上,不会起任何反应。
若不是亲眼见过这石匣的特殊之处,徐生几乎要以为赵田川是在拿自己寻开心。
此时太阳一半身子已经下了山头,晚霞也迎来了一天中最壮大与美丽的一刻,长长一列挂在天边,像是着了火的草原,山中也有了些凉意,徐生蹲下身子,决心静静等待变化。
突然,他面露异色,朝四周看了看,身子也微微弓起,一手摸着石匣,随时都能将它抄起拿在手中。
落云山脉中安静似乎是主旋律,飞鸟早在徐生刚来时就扑棱棱飞走,地上的动物们也都躲藏了起来,唯独有草叶微微摇晃碰撞,发出弱不可查的微弱响声。
徐生皱着眉头打量四周,目光在四周的树丛间往复,就在刚才,他隐隐觉得似乎暗中有一道目光在注视着自己。
那感觉断不会错,徐生可以肯定,就在此刻,附近的某个树丛后,正有一道身影窥视着自己,
就在,
就在这已经变得有些黑洞的树丛之间。
此刻太阳只剩一点点露在外面,晚霞如昙花一现般消失,视线逐渐变得黑暗,林中一些夜间活动的毒蛇与猎手开始醒来,安静的落云山脉似乎也在褪去它的伪装。
徐生警惕地看着周围,手掌摸到石匣之下,他能感觉到,对方就在附近,他也有信心,只要对方出手,自己便能将石匣重重砸在他身上。
只是等待了许久,暗中的那人还没有动手的意思,却也没有离去,似乎跟他耗住了一般。
而太阳一旦真正下了山,那光的消逝就不远了。不过短短片刻,四周便更加黑暗了,此时月亮还藏在云中,星星也还没有露头的意思,几乎是一天中最黯淡的时间。
“谁?”
眼见天色越来越黑,徐生终于是试探性地问了一句,他尽量让呼吸变得平稳,用耳朵听着周围的一切——这段时间他的眼睛还没适应黑暗,虽然不至于走路看不清的程度,却也并适合用来查找暗中的敌人。
没有人回应,空洞黝黑的森林吞噬了他的回音。
“呼啦啦!”
左边的草地突然作响,开始剧烈摇晃,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快速跑过。这声音打破了安静得有些诡异的气氛,也牵动了徐生紧绷的神经。
他连看都没看,径直抄起一块石头朝声音来源出扔去。
椭圆的卵石像是利箭划过空气,随后传出一声略显沉闷的响动。
“呜!”
像是野兽的哀嚎,左边的那快速移动的物体应声倒地,徐生看了过去,才发现只不过是一只野兔,此刻正直直躺在地上,嘴角有暗红的血渗出,已经死去。
“莫非我感觉错了?”
徐生苦笑,和一只野兔僵持这么久,传出去只怕会笑掉大牙。此刻,四周又明亮了起来,徐生的眼睛已经适应黑暗,月亮也在云后探出了头,与漫天的星光一同倾洒向黑暗的大地。
突然,一道光从徐生身后亮起,差点让他以为有颗星星掉在了自己身旁。
他向后看去,只见石匣上亮起了金色的纹路,就如同第一次遇见那样,而在这纹路的上方,有一团紫色的光亮悬在半空,将四周照亮。
这正是他放上去的那块紫色金属。
“篆师到底是一群什么样的人”
纵然之前已经见识过,徐生仍是感到讶异,这种事情确实很夺人眼球,就在他等待石匣下一步的动作时,一个女子的声音冷不丁的响起。
“真美啊。”
这声音如莺鸟,似黄鹂,像玉盘上洒落下了珠子,也像冰下流动的一抹清泉。
徐生一抬头,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身旁竟是站了一个年轻女子,月华流转,星辉洒落,将光芒洒向黑夜的同时也为她的衣裙上的兰花镀上了一层银色。
徐生抬头,看着这才见过不久的面容,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惊讶。他张张嘴,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全然不曾想到,自己会在这地方遇到她。
直到那女子曲下膝盖,在自己身旁蹲下,认认真真的朝悬浮着的紫金块打量了好一阵后,徐生才开口道,
“你怎么在这里?”
他看着眼前绝美的侧脸,心中那拂之不去的影子更加清晰起来。
那女子听了这话,笑吟吟道,“你都在,我就不能来吗?”
她笑起来时,两只眼睛就像是天上的月牙儿,清澈明亮。徐生认真看了她半晌,心中那股莫名的熟悉感又一次开始攀升,最后他轻声唤道,
“慕容筱筱?”
“嗯?”
那女子听了这话后,眼里的笑意渐渐换成了疑惑,似乎对徐生的行为很不解。徐生不知对方为何这样看着自己,只以为对方有话要说,结果这直接导致了两人在接下来的一阵子里只是互相看着,除眼神之外的其他交流一个都未曾出现。
最终,那女子皱着眉头打破了平静。
她眼里像是有着一潭清泉,映照了这片明月,一字一句认真道,
“我叫江雪儿,不是慕容筱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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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上与明月》正文 第二十五章 右将军
江雪儿微微仰头,皎白的月光混合着紫色的金属光芒像水一样肆意泼在这张年轻靓丽的脸上,少女皱着眉头,仿佛被人叫错名字是她非常不能接受的事情。
徐生看着眼前的女子,连自己都没能意识到,他那张藏在面具下的脸正在不自禁地流露出笑意。
“你不要笑呀。”
江雪儿皱眉,对方这模样让她想发脾气都没法。而此时徐生也反应过来,问道,
“刚才静悄悄藏在暗中那人就是你吗?”
就在方才,他见到那只被自己用石头打死的兔子时还感觉很不可思议,因为暗中那道盯着自己的目光似乎是有感情的,不像是什么野兽。
江雪儿对徐生这种类似于“偷偷摸摸”的描述很不感冒,当下眉头更皱,道,“怎么是我偷偷摸摸了,明明是你这位小公子突然闯了进来,惊扰到了我才对。”
徐生轻笑,他来之时可没察觉到这附近还有人,这江雪儿显然在耍赖。但他也没去反驳,同时也在心底将她与小镇上见到的慕容筱筱划开了界限。
那女子的清冷即使是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眼前的江雪儿与对方截然不同。
“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
徐生抬头望天,眼下天色已然全黑,如果没有天上那些星辰,林中已是伸手不见五指,但就算是如此,这样的深山密林之中,突兀的出现一个女子仍然是极为反常。
江雪儿瞧了他一眼,没有马上回复,反而是转过身子,专心致志的看着石匣与其上方悬浮的紫金光团。那角黯淡的边角料此刻像是脱胎换骨,摇身一变由死气沉沉的金属成了天上坠落的星辰,纵然只是小小一团,在这夜间也显得极为耀眼与璀璨。
江雪儿似乎看得入了迷,女生对于漂亮的物件从来都是喜欢的,她就这样瞧着紫金光团,徐生在一旁静静看着她。原本时间在他心里是比较重要的一个观念,可不知为何,他竟有些不舍打扰。
好在这情形没有持续太久,江雪儿看了一阵后又一次转过头来,一双眼睛盯着徐生,隐隐闪着亮光。
她不会是想问自己要这紫金块吧。
徐生心里莫名的出现这个念头,但随后,一个更古怪的念头紧接着出现了,他竟是在想,万一她真要的话,自己给还是不给呢?
江雪儿自不会知道自己眼前这人有着这么多的心思,她轻声道,
“你是谁呀。”
徐生听了这话,心中的小剧场快速散去。
“徐生。”
女子的目光滞了一滞,徐生注意到她搭在膝上的手掌在微微颤动,指头一点一点,像是敲在他的心上,两人随即陷入无言的对视,最后打破僵局的是石匣。
金色纹路再一次亮起,紫金色的光团开始朝外延伸,像是紫色的丝带。
徐生站起身来,将石匣重又负到背上,紫色的光团如同固定了一般,始终悬浮在石匣上方。
“我得走了。”
徐生看了江雪儿一眼,紫色的光带行进速度极快,只是这一会儿功夫,就已经没入了林中,不见其首。江雪儿此刻也站了起来,徐生望着她,他想问对方能否同行,却总觉得才见面就邀请对方同自己一同到这样的深山的老林中有些不妥。
“你是在找什么东西吗?我也想去看看。”
出乎意料地是江雪儿主动提出了同行的要求,似乎全无防备。失去记忆之前的自己是什么性格徐生并不知道,但眼下的他如果要在独身一人和与人同行之中做个选择,他会不犹豫的选择前者,可眼下他却为江雪儿提出的要求感到有些高兴。
当然,他也注意到了江雪儿一语说出了自己此行的目的,这让他稍感意外。
“你怎么知道我是在找东西?”
“这可是徐王朝两大根基之一的篆师,”江雪儿白了他一眼,“谁能看不出来。”
徐生无言,他一直以为篆师的符文都很神秘,现在听了江雪儿的话,才知道是失忆之前的自己太过无知了。
或许真像百里通说的那般,自己之前是一个从穷乡僻壤中走出来的土包子?
想到百里通时,徐生又严肃了一些,这个人身上有诸多疑点,尤其是在离去前对自己说的那番话,实在与他的性格不符,但当时徐生着实被对方震撼到了,故此没有察觉,可一旦冷静下来,便不难发现对方的反常。
“等回到镇上,还要去找找他看。”
徐生在心里这样想着。
两人朝着紫色光带的指引前行,到了林子里后月光再透不了多少下来,但有着石匣与紫金块,倒也不至于看不清路,大部分时甚至比在林子外还要明亮一些。
一开始徐生还顾及对方想走的慢些,但很快他就不再刻意照顾——能在大晚上一个人穿过外面的封锁线来到这里的人,再怎么样也不会不堪。
而在接下来的行程里,江雪儿也是很好的证明了自己绝非什么柔弱的女子,徐生走的再快她也不会被落下,到了最后,更是主动施轻功,一面在林间飞跃,一面朝徐生投来挑衅的目光。
徐生看着前方渐渐变小的人影,当下也是运起力气追了上去,只不过他并没有跃上那些枝干,只是在下方快速奔跑着,身后的石匣对徐生来说固然不是很大的负担,但也每到能完全无视的地步。
一男一女在林中行进着,紫色的光带仿若没有终点,只顾着往前延伸,徐生背着石匣,快步跑着,每一步落在地上的时间都很短暂,但都不可避免的引得周围的土地一震。
脚步落下造成的响动惹得的蚂蚁团团乱窜,还以为世界将要坍塌,蚁巢中顿时一片慌乱。
这声响其实不算很大,却仍是穿过层层土壤一路往下传递,像是一封书信,誓要找到回音。
终于,它在走了不知多久后,找到了一只手掌,心满意足地停了下来。
如果声音有眼睛,如果它再往下看,便会发现,自己找到的是一副铁甲,一副能将整个人包裹住的铁甲,它在这不见天日的地底不知已经呆了多少年月,却仍是完好的保存着人的形状。
在铁甲的身后,挂着一柄长枪,如果只看背面,估计会让人以为这是一个真正的兵士,它的姿态,形状,毋庸置疑。
唯有头盔处露出的被黄土填满的空洞在向人诉说着,它只是一具没有生命的冰冷铁块,曾经穿戴它的主人或者是弃它而去,或是已经化成填满它空虚的黄土。
一具铠甲不可能有生命,也不可能对自地上传来的脚步声作出反应,但随着那声音持续不断的传来,落在周围后,这具冰冷的金属渐渐有了回音。
先是位于最上方的手部动了动,像是为接下来的活动在做预热,而后它猛地一抓,手甲合成了拳状——它周围原本都是黄土所充斥,数十米深的地下,再蓬松的土壤也能被压成玄铁,此刻却是被直接抓出了一处空洞。
充斥在铁甲内的黄土慢慢从缝隙丶头盔处被挤了出来,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清扫着房子,迎接许久未归来的主人,那里面甚至还有一些骨头。
不像人身上的骨片,更像是兽骨。
铁甲周围被清出了一个空洞,它再无限制,可以自由的动作了。
头盔抬起,宛若一个士兵在抬头,这幽暗不见天日的地底突然有了光。
两抹幽蓝的光,如同鬼火一般,自空洞的头盔内燃起,与此同时,一股微弱的波动在地底传递开来。
“皇”
“皇后”
微弱的意识渐渐壮大,直到那蓝光照亮了地底,鬼火一般的眼睛彻底稳定下来,开始仰视将自己从沉睡中惊醒的声音的来源之处。
目光透过数十米深的地底,地面上的一切都映照在了它的心中。
那是一对年轻男女,正一前一后的跑着,在他们身旁,还有一道耀眼的紫色光带,此刻正引领着他们往那禁忌深处走去。
幽蓝的鬼火似乎冷了几分,身后黯淡的长枪被抽出,刺耳的摩擦声自手臂处响起。
这座金属制成的武器不知多少年没有动过了,它沉睡了太久太久,久到这么一个普通的动作都要花费一段时间来适应。
但这并不能磨灭它守护的决心。
它的目光随着地面上那两道人影移动,在又一次确认对方行进的终点后,它再不犹豫。
不论其中的灵魂是否已经消磨殆尽,铁甲始终保留着一个坚定不可动摇的信念。
禁忌之地,无人可以活着入内。
紫色光带仍在前进,年轻男女在它身后追逐,并不知道尽头是怎样的一处地界。
树林越来越密,江雪儿如同猿猴一般在林中飞窜,徐生背着石匣在地上紧紧跟着,对于这看不到的尽头的紫色光带,两人都有着极深厚的耐心,夜晚还很长。
徐生看了眼四周,林中的树木像是长了脚,在飞速后退,越是深入,这片山脉便越安静,连夏天的最不可缺少的虫鸣声也都消失了,只听得到风从树叶间呼啸而过,鞋底在地上敲打。
江雪儿还是遥遥领先,她毕竟没有背负这样的重担,徐生看着周围,突然觉得有些怪异。
这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源于内心深处,林中像是有了什么不为人知的变化,如同暗中有危险在临近一般,徐生放慢了脚步。
“怎么了?”
江雪儿见他慢了下来,觉得有些奇怪。
“总觉得有些古怪。”
徐生放慢速度的同时也在打量四周,那莫名的感觉让他心中提起了警惕。徐生屏住呼吸,一种奇怪的声音就此传入他的耳朵。
像是豆子在炸裂,又像是远方的犁田的牛车翻开层层土壤,徐生诧异,这声音他没能听出具体方位,好像来自四面八方,等他再仔细听,这声音一下变大了。
如果说那声音是牛车在犁开田地,那眼下就是那拉车的牛突然发了疯,顶着双角一下窜到了自己身前。
脚下鼓起一个土包,一截尖尖的枪头在土下探出,也就在这时,徐生面色一变,用尽全身力气朝一旁跳了出去。
次啦!
布帛撕裂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徐生不用看便知到,那是枪尖扎进了自己的裤脚,甚至于他能感受到,一股带着冰冷的湿气几乎是贴着自己小腿穿过,徐生在躲避之时,也得以用眼角的一抹余光看到了对方的面目。
那是一个高大异常的身影,比那天雇佣场的伏刀儿都要壮实许多,似乎穿着铠甲。此刻对方双手握着枪身,保持着往上冲击的姿势,但一双眼睛却已然是看向自己。
在看清楚这一切后,徐生突然觉得后背发凉。
对方是如何从地下钻出的徐生不知道,也无意去知道,时间那么大,有一两门伏地的功夫也不足为奇,真正让他惊颤的是,对方头盔下的那双眼睛。
那更像是跳动的蓝色火焰,只一眼便让人觉得如坠冰窖。
“偷袭?”
江雪儿自腰间抽出一柄软剑,先前徐生还以为与谢图南爷孙两一般用其他武器,没想到竟是弄了把软件缠在腰间。
她反应极快,在徐生受袭之时便已出手,不过一瞬间就来到偷袭者的背后,长剑如同水蛇一般缠绕而上。
“退开!”
徐生惊呼,这“人”看起来太古怪,他担心对方应付不过来。其实不用他说,江雪儿在击中对方时就已经觉得不对劲,趁着对方冲力未消之际就收了软剑,落在徐生身边。
“你没事吧。”
江雪儿将他上下一番打量,目光里满是关切。
“还好。”
徐生看了眼裤脚,依旧心有余悸。那里已经少了一块,可以看到其中露出来的小腿。如果他再晚上那么一点,被刮掉的就是这条腿了。
而此时,偷袭者身上的那股冲力也终于消失,他从十数米的高空直直落到地面,铠甲发出刺耳的摩擦之声,像是多年未用突然拿出来的轴承,还不怎么灵活,徐生看到,对方落地时是两只脚伸得笔直,连弯都没有弯一下。
这样的高度坠下来,不用轻功缓解冲力,还穿着这样一身铁甲,如果是正常人,那不论他功力多深厚,也必然落得一个双腿断折的结果。
但铁甲人只是身子微微颤了颤,非但没有任何不适的迹象,头盔中的那两道蓝光反而更甚了。
“这是什么?”
江雪儿心头一跳,先前她是后方,并没有看到这个景象。
那头盔下空洞一片,除了两道鬼火似的“眼睛”外再没有其他东西,铁甲骑士右手重重将长枪倒插在地,徐生眼睛微缩——那黝黑的枪头上正挂着一片白布。
没有身体的骑士用悬挂着白布的枪头遥遥指向两人,不带感情的声音从冰冷的铁甲内传出,捧读着深藏在灵魂里的最后一丝印记。
“吾乃南天门右将军,奉君命镇守此地!”
枪尖微晃,上头悬挂的布条断为数截,那盔甲内的蓝色火光又亮了几分。
“擅闯皇后大道者”
“杀无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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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上与明月》正文 第二十六章 雷霆万钧
断裂的白色布帛落在铁甲骑士身前,摆成一道横线,线后是一个持枪而立的高大身影,两团幽蓝色的火焰随着头盔的动作而浮动。
徐生与江雪儿对视了一眼,均是看到了对方眼里的震惊。
他们自然已经知晓,眼前这偷袭自己的,并不是什么人,而只是一副空洞的铠甲,但对方竟然能说话,能行动,而且实力绝不在自己之下。
“这也是一种篆器吗?”
徐生看了一眼自己的裤脚处,那种致命感让他印象深刻。且他问出这个问题时,还未等回复,便已在心里自我否定。
篆器师在王朝中纵然始终被符师压一头也不影响他为人知晓,尤其是近几年新皇即位,篆器大兴,一个飞渡千里的玄关就隐隐让篆师的名头追了上来。
可即使如此,也从未有人听过,篆器还能说话。
果不其然,江雪儿听后一阵摇头,“不像。”
不过眼下两人却是稍稍放松了一些,这铁甲骑士虽然来势汹汹,却好像不会主动袭击。徐生不着痕迹看了一眼他身前的那道白线,那些布条被摆成这样绝不是偶然,更像是对方有意为之。
铁甲骑士持枪立着,站在线后一动不动,如同雕塑一般,唯有头盔中的两团火焰还在跳动,像是在做最后的警示。
过境者,杀无赦。
“还去吗?”
江雪儿看向徐生,那道紫色的光带还远远看不到尽头,看起来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此刻却被一具盔甲挡在了身后。
徐生朝那长枪看去,它通体黯淡,与铁甲一般,面上起了一层锈,不止杆比一般的要粗壮许多,就连枪头都几乎比得上一柄短剑长。
“不去了。”
徐生摇头,他与铁匠的约定是尽力而为,不是舍命相博,眼前铁甲骑士只是静静伫立着,只要自己不过线就不会动手,那更没必要纠缠。
徐生当下就要将紫金块收起,想着明日送还给赵田川,这时,江雪儿却是走了过来,对他说道,
“我刚才应该是说错了,这像是以前的篆器师所为。”
“以前的?”
徐生看了一眼正闪着蓝光的骑士,怎么也不相信对方是一个篆器。江雪儿却是伸手在石匣的纹路上抚了抚,道,
“他刚才是不是提到了南天门?”
徐生点头,铁甲骑士不过说了几句话,他不会不记得。
江雪儿点了点头,指向前方铁塔般的身影,似毫不顾忌对方会因这“挑衅”的举动而发怒。
“古籍有言,上古时期有篆师封天,开创了一个极其璀璨的时代,于人世间立天庭。”
说到天庭时,她顿了一顿,目光在铁甲骑士身上又打量了一番,见对方并无反应后才接着道,“南天门便是当时天庭四大门之一。”
“如果是我想的那样,倒也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
南天门几字一出,铁甲骑士眼中的幽蓝火焰微微晃动,就连头部的盔甲都是有些动摇,视线由徐生移到了江雪儿身上。
江雪儿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异样,但徐生看到了,让他眉头更皱。
铁甲骑士像是有着生命,不论如何他也不能将对方与器物联系在一起。
“你是从哪本书上看到的?”徐生问她,心想如果对方回复的也是野史,那他不管如何也会拉着她转身就走。
“正论。”
“没听过。”
徐生摇头,招呼苏雪儿离开,对方虽然说了一个确切的书名,却不是听闻过的正史书籍中的任何一部,想来与百里通口中的野史无异。
一想到百里通那不靠谱的模样,徐生便再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这铁甲骑士的身手他已经领教过,那足以威胁到性命的感觉,他不想有第二次。
“行了,我们回去吧,不用在这里冒险。”
他将紫金块收起,那紫色的光带却并没黯淡,似乎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消失。徐生往回走了几步,突然发觉身后江雪儿并没有什么动静,于是回头去看,结果这一望让他着实吃了一惊。
数个闪着金光的文字在空中沉浮,且在逐渐增多。
“你是篆师?”
徐生的惊讶发自真心。
“学过一些。”
江雪儿没有否认,双手在空中一笔一划的勾勒,一个个复杂的文字浮现,自她手指之间出现,此时软剑已被她收起。徐生凑了过去,身前女子眼神极为认真与专注,符号在空中聚集,徐生甚至在其中找到了熟悉的一些字样。
那是他在铁匠铺时遇到的阵纹。
这景象也引起了一旁铁甲骑士的注意,眼中两团细小的火焰跳动,莫名与空中那些符号有些相似。
徐生看了铁甲骑士一眼,道,“你想将他拆解?”
篆师可以创造器物,自然也可以将器物毁灭。
“你对我倒真有信心。”
江雪儿停下手中动作,此刻空中已经聚集了十数个字符,闪闪发光。她看向徐生,无奈道,“这至少是大篆师级的造物,我可没那本事将它拆掉。”
她虽是这么说,但眼中却在发亮,俨然一副跃然欲试的神情。
“你是小篆师级?”
徐生发问,纵然对这个庞然大物不是太了解,他也听过此间的分级。
篆师分五层。
才入门的学徒工,到刻物,再到小篆师,大篆师,最后则是造物级,王朝新晋护国法师封天胤便在此列。
按江雪儿的话说,她明知眼前这铁甲骑士可能是大篆师级的作品,却仍是敢上去想要拆解,徐生想着这至少得有小篆师的水准才对。但孰料,身旁的女子听了这话却是心虚似地看了他一眼,没有作声。
“怎么?”
徐生见她这幅模样隐隐觉得有些不妙。当下道,“你可不要乱来,那东西不是太重要,找不到也无事。”
有了在铁匠铺的经历,他对篆师这个词很是敏感。
被他这样看着,江雪儿越发心虚了,弱声道,“教我那人曾说,若是我认真学进到大篆师境是迟早的事情”
“那你现在呢?”
徐生察觉到了这句话里隐藏的危险意味。
江雪儿手指在脸上勾了勾,弱弱道,“大概能算上一个小刻吧。”
小刻,就是才入门的刻师,和学徒工差别没多大。徐生沉下脸,当下就要带她离开,但江雪儿却道,
“你现在走也无用了。”
她手一指,徐生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不由得长大了嘴。
十数个金光闪闪的篆文带着独有的波动,不知何时已经到了铁甲骑士身旁,围着他交错着来回缠绕,被围在其中的骑士幽光闪动,警惕的打量着这些旋转的符文。
“你真敢拆?”
徐生惊讶,一手搭在石匣上,随时做好了逃命的准备。江雪儿见他这么严肃,不由笑道,“你不用这样怕,我这只是调虎离山而已。”
她将手负到身后,为徐生讲解
“如果真是那久远之前的篆器,那不管他出自何人之手,这么久了必然内核受损乃至消亡,留下的只有那一点点藏在躯壳中的残纹,这样想来创造它之人的命令也是百不存一。”
说着她看了圈中的铁甲骑士一眼,又道,“我刚才刻下的这些符文,是为篆器的基础纹路,最大的作用就在于聚集维持篆器运转所需的纹力,对这样时间久远的篆器最有吸引力。”
江雪儿这回说的很靠谱,铁甲骑士没再盯着徐生两人,而是那些环绕的纹路产生了兴趣,幽蓝的火焰在盔中跳动,似是完全被吸引住。
“跟我想的一样。”
江雪儿自信一笑,手指掐了几个决,那金色的符文便朝着与紫色光带截然相反的方向行进。
然而让她意外的是,原本该追逐符文而去的铁甲骑士并没有动作,反而是愣怔怔站在原地没有动静。
“怎么回事?”
江雪儿皱眉,还想做些什么,但却被徐生一把握住手掌。
“你做什么?”
江雪儿不满地看了他一眼,正要说话,却仍是被徐生拦下,这时,她才看清少年的神色竟是变得凝重异常。
“你看。”
徐生一指前方,面色沉重得要滴出水来。
铁甲骑士仍没有动作,只是在它空洞的盔中,那象征灵魂的蓝色火焰一下放大了数倍,像是熊熊火焰从盔中探了出来,剧烈的抖动着。
江雪儿看到这一幕后也是不言语了,手掌移到腰间,软剑随时准备出鞘。
江雪儿从没有想过她忽略了什么,如果正是如书中那般,当时有那么一个篆器的王朝盛世,如果这铁甲骑士真是如她所想自远古遗留下来,那便不可能只是大篆师级那么简单。
毕竟,如今的徐王朝,到了这一级别的篆师并不在少数,就连代表了最顶层的篆师实力的造物也有封天胤稳坐龙台,可却也没有人说,他能建起一个属于篆器的王朝。
天外还有天吗?没人知道。
可人外必然有人。
铁甲骑士幽蓝的火焰里出现了一抹躁动的红,它初时不过一丝,却在眨眼间染遍了整团火焰。
“走!”
徐生大喝,眼前的形势脱离了掌控,在铁甲骑士身上,一股暴虐的气息正在涌动,似是对无知者愤怒的回应。
江雪儿也知道形势不妙,在徐生出言后便抽身后退,两人飞速朝后退去,但这次,铁甲骑士并没有选择静立。他弓起身子,生锈的金属因为摩擦而嘎吱作响,像是老化的机关配件,但这丝毫不影响它的速度。
枪头在前,铁甲骑士如同离膛的炮弹,在空中留下一道红色的残影,途中所经之处,树木如摧枯拉朽般倒下,他转瞬便到了徐生身后,黝黑的枪尖举起,直直朝前刺去,去。
它是那样快,如同一道红色的闪电将夜空划破,徐生清楚感受到来自身后的劲风,却连闪躲的时机都没有。
他想起一个词。
雷霆万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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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上与明月》正文 第二十七章 玉牌
寂静的老林里突然传出一声巨响。
在即将被长枪插中的瞬间,徐生硬生生调转了身子,将石匣横在了身前,黝黑的枪尖撞在石匣上,一片阵纹亮起,石匣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池塘,阵纹一圈圈扩散,抵住了这致命的一击,但即使如此,巨大的冲力还是透了过来,将他逼得连退十数步才缓解。
徐生甩了甩因冲击而发麻的手掌,黯淡的石匣面上有符文若隐若现,正是它们的存在才抵消了大部分的冲力。
“亵渎之人”
“你们都将死去”
已经完全被红色吞没的火焰在盔甲内燃烧,铁甲骑士弓着身子,如同正在蓄力的弹簧,枪尖再一次指向徐生。
徐生双手持匣,手指摸索到缝隙。
此刻铁甲骑士只是作出进攻的动作,并没有出手,但徐生明白,以刚才对方展现的速度来看,自己想要趁这个时候逃跑绝无可能,甚至还会将自己的后背暴露给对方。
“没事吧。”
一道身影落下,江雪儿持着软剑,与他共同面对。
铁甲骑士周身的红色火焰更盛,方才便是江雪儿写的篆文才让它有了这等变化,此刻一见,浑身暴虐之息更甚,只是不知为何,它并没有发动攻击。
见此,江雪儿紧绷的脸终于稍稍放松,眼前这铁甲骑士,漫长的岁月到底还是对它造成了极大的影响。
“它需要积蓄能量才能攻击,这也许是个机会。”
江雪儿低语,对方的实力他们已经见识过,如果正面交战的话,两人胜算真的不大,可若是它需要蓄力才能发动攻势的话,那场面就另当别论了。
“靠谱吗?”
比起那骑士,徐生眼下对江雪儿说的话反而更加警惕,江雪儿闻言愣了愣,随后轻声道,
“抱歉。”
这铁甲骑士的发狂与她关系极大,如果不是她不听劝告,执意要去尝试,两人此刻已经安稳离开。
她这声音极小,但徐生听到却是没来由的心中一软,当下想要宽慰几句。但话还没窗口,一股扑面而来的劲风让他变了颜色,握住石匣的手倾尽全力,在最短的时间内凭借直觉横到身前。
咚!
枪尖与石匣又一次相撞,先是起了一丝火星,随后徐生眼前只觉得一亮。
细小的篆文又一次从石匣中钻出,在枪尖周围组成了一个光环,像是一面顽强抵抗的盾牌。徐生顺着石匣传来的力道侧身,立马又响起一阵咯吱的刺耳响声,这是枪锋划过石板的摩擦声。
红色的残影从徐生眼前划过,在冲出了十数米后又停下,那骑士转过身来,身子微曲着,枪尖再度遥指二人。
此刻那红色的火焰更甚,连带着骑士的身子都开始闪着红光,就连那一直黝黑黯淡的枪头之上,也开始带了几分红色波纹。
徐生面色更加沉重,这骑士不仅实力强劲,还很会寻找时机。方才石匣上的力道远不如第一次那般蛮横,显然蓄力还未完成,但它却是趁着自己与江雪儿说话之时毅然出手,宛如一个真实的人一般。
尤其是此刻,见了对方身上的诡异变化,徐生心中更加凝重,握住石匣的手也是更紧,如果不是那些奇妙的篆文,这石匣早在第一击时只怕就会被穿透。
江雪儿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所在,当下双手划动,数个闪着金光的文字浮现,弄完这一切后,她提着软剑挡到徐生身前。
“你做什么?”
徐生只是略微看了一眼她的背影,便再度将视线放回到骑士身上,有了前车之鉴,他可再不敢走神。而铁甲骑士也并没有其他动作,似乎它也知晓,站在自己身前的这对年轻男女心中已经有了警惕。
“我来拖住它,你趁这段时间把石匣的封印解开。”
江雪儿掐了个指决,三个篆文落下,一个融入她手中软剑,另外两个则是在她身前身后贴着,显然有着特殊的作用。
徐生默然退到一旁,将石匣平放在地,一双手在石匣上来回划动。自从在铁匠那里拿到它以后,徐生一直没有动用过其中的武器,只用装着它的匣子与人交战。
一是因为那些对手在他看来并不需要,而是在徐生拿到手后,石匣便自动封印了,想要解开首先就要经历一个极为繁琐的过程。
修长的手指在石匣面上敲打,金色的纹路如同水中的波纹一般,以他手指击打的位置为中心朝外扩散,江雪儿感受到身后变幻,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就连铁甲骑士,都是渐渐有了动作。
兴许是同为一体的缘故,它对篆器更为敏感,枪尖再度指向徐生,看样子是要再次出手,将徐生打断。
但它显然没有考虑到,自己面对的是两个人。
冰冷的枪锋再一次出动,但这次它遇到了阻力。
一柄软剑抽来,与长枪缠绕在一起,像是一条绳子,要将它拉住。对此,铁甲骑士并不在意,纵然在漫长岁月中失去了几乎所有本源,它也对自己的力量有着莫大的信心,断不是一个瘦小的人类女子所能阻拦的。
事实也却是如此,在双方始一接触起江雪儿就皱起了眉头,软剑上传来的力量凭她几乎不可阻拦,但这一点江雪儿自己也是早有预料,她要做的只是将软剑缠上去就已经足够。
左手指决掐起,原本悬在她身后的符文光芒大盛,直直罩在了枪尖之上,与此同时,软件金光一闪,江雪儿抽身离去。
铁甲骑士只觉得身前阻力顿消,那个女子似乎放弃了阻拦,于是它继续朝前冲击,最终,一棵比人腰还粗的大树轰然炸开,断裂的枝桠四处横飞。
这绝不是自己的目标。
铁甲骑士茫然回头。
江雪儿持剑的手微微抖动,罩在枪尖上的符文已然粉碎,随后悬浮在空中的符文又落下来两个用以补充。
她清楚明白,以两人实力来说,谁都不可能与那柄长枪硬碰硬,对此江雪儿选择用篆文将对方的力量引导到另一个方向,事实证明这一招很有效,但这也并不轻松。
江雪握剑的手紧了紧,纵然自己抽身的很快,也不可避免的受到了冲击。她看了眼身后的徐生,此刻对方所有心神都放在了石匣上。
石匣的光芒越来越盛,在匣子边已经开了一道缝隙,五色的光华像水一般从中流淌了出来。
对于场中的情形,徐生并没有过多关注,江雪儿是篆师,能看出自己石匣被封印再正常不过,况且在对骑士的实力有了清楚的认知后她还敢主动提出阻拦的办法,那想必是有着对应的解决方法。
对于这个相识还不过几个时辰的女子,徐生有一种莫名的信任,源于心底。
“嗷吼!”
兴许是石匣中的光华让它觉得棘手,铁甲骑士没有作过多蓄力又一次朝着徐生扑去,头盔中的红色火焰呼啦啦地响着,如同风中的火把。
江雪儿自不会让他得手,手中软剑又一次搭上枪尖,死死地缠在上面,这一次,在其身旁悬挂的三个符文都一并笼罩了上去。
随着木头炸裂的声音响起,铁甲骑士的攻击又一次落空。
江雪儿看着仅剩的三个符文,握剑的手几乎要把持不住,徐生快速瞥了她一眼,手上动作再度加快,金色波纹涌动,石匣已经打开了大半,五色的流光倾泻而出,让江雪儿一阵心惊。
只有身为篆师,才知道徐生手中的这件石匣有多不凡,这样一件东西,他到底是从哪里拿到的?
“嗷吼!”
兴许是感受到了威胁,铁甲骑士开始嘶吼,红色纹路如同蛛丝一般覆盖到了全身,枪头更是带起了一丝火苗。
这一击无疑要比前两次更为凶险。
江雪儿深吸了一口气,三个符文悬浮在侧,强忍着右手传来的疼痛之感,再一次朝枪尖搭去。
只是这一次,软剑还没碰到枪头,就被蛮横的弹开,铁甲骑士扭头看向这个给自己造成了极大阻碍的年轻女子,火焰剧烈跳动,随后在江雪儿震惊的目光里,那柄泛红的长枪自己改变了方向,再不前进,反而是朝着她横扫而来。
相比于场中正在解封的徐生,铁甲骑士似乎对这个三番四次阻挠自己的人类女子更为愤怒,决定先将她铲除掉。
仅余的符文落下,在江雪儿身后组成三道屏障,在平日这些文字堪比最坚固的盾牌,拦下锋利的刀剑,可如今却像纸张一般。
泛红的枪头眨眼便穿过了两层障碍,而付出的代价仅仅是稍微顿了一顿。
江雪儿将软剑横到身前,那上面有金纹闪烁,柔韧的剑身在这神秘纹路的加持下瞬间坚硬起来。
第三层屏障被打破,随着最后一个篆文的消失,江雪儿面色一变,只有在直面铁甲骑士时,她才感受到对方有多可怕。
还没接触,江雪儿便感觉自己已然有些承受不住了,甚至于一开始藏在软剑中的篆文已经开始崩裂,剑身上的金纹隐隐就要涣散。
与此同时,江雪儿身前的地面被五彩的光芒映照,她无力顾及身后的情形,但想来是徐生的石匣快要解开封印了。
泛红的枪尖如同最灼热的火焰,始一触碰,软剑上的符文便轰然消散,随后,江雪儿那柄钟爱的软剑便寸寸在眼前断开。
身后的五彩光华更亮了,想必这一击过后,徐生石匣的封印也打开了吧。看着即将打到自己身上的红色长枪,江雪儿张了张嘴,突然迫切的想要回头,想和身后那似曾相识的少年说上几句话。
但显然这个机会很渺茫了,铁甲骑士手中的长枪能将巨石都击裂。
江雪儿在绝望中闭上了眼。
“就这样离开也好。”
那段如梦一般的经历在她脑海中划过,最后定格在一个俊秀的少年身上,明明到了生死关头,她面上却带了丝莫名的笑意。
闭上眼睛后,世界完全成了黑色,或许死后的世界也是如此,一片漆黑,而我正在赶去。
江雪儿这样想着,但偏偏有人不许她去,一片耀眼的五彩光华在黑暗中绽放,将她从绝望中硬生生抽了出来,耳边传来一声巨响,振聋发聩。
随后江雪儿只觉得自己被一个身躯抱在了怀中,她睁开眼睛,抬头望着那张普通的面容。
徐生将石匣竖在身前,此刻匣子已经张开大半,那耀眼的五彩光芒正是从中发出,不远处,浑身泛红的骑士正在冰冷的凝视,对那光芒不轻易靠近。
只是石匣终究没有全部打开,在抵挡了这致命的一枪后,又开始缓缓合上,最终五色的光芒消失,江雪儿轻轻叹了口气。
只差一点点,封印便解开了。
徐生却没有管这些,他像是没有看到,自顾地将江雪儿放到一旁,狠狠瞪了她一眼,似在为她的自不量力而生气。
江雪儿当即瞪了回去,眼睛睁得比徐生还要大。
“谁让你停手的?本来还有机会逃出去,现在好了,两个人都得死在这里。”
她虽然是在责备,但言语间却充斥着一股暖意。
对此,徐生做出的回应便是缓缓举起右手。
对面的铁甲骑士突然颤了颤,代表灵魂的火焰在它盔甲中涌动,如果它有表情,此刻定是极为震惊。
在徐生的指间,不知何时多了一块玉牌,玉牌的端口处连着一截生锈的扣链,这是他方才从对方身上抽下来的,月光落在玉牌上,透着翠绿色的光晕。
铁甲骑士呆呆看着那玉牌许久,盔中的火焰跳动了几下,江雪儿脸上不自禁的露出喜色。
因为她赫然看见,围绕在铁甲骑士身上的火焰正在萎缩,渐渐到了一开始时的大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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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上与明月》正文 第二十八章 珍宝
“皇后”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长枪抵地,骑士单膝跪地,无奈地看了一眼玉牌的方向,红色火焰重新化成幽蓝,如同熄灭前的烛火,不甘地跃动了几下后终于消逝。
“真的是在守护吗”
像是耗尽了最后的蜡油,它垂下头,归于沉寂。
徐生松了一口气,他也是无意间看到对方腰间的玉牌,没想到竟真的有用。江雪儿看着前方那半跪着的身影,想上前去看一看却又怕它突然醒来,最终她捡了颗石头扔了过去。
当啷。
骑士没有反应,像是一尊雕塑。
江雪儿见状终于放下心来,就要前去观望,却被徐生一把拉住。
“不要靠近它。”
徐生一张手,巴掌大的玉牌被他托在手中,即使脱离了骑士的躯体,也仍在发着黯淡的绿光,徐生凑近了看了看,上面还有一个字。
李。
这或许是创造它的人吧。
徐生看向那半跪着的身影,即使如此,一些个子稍微矮小的人也不及他高大。
“我就看一眼。”
江雪儿挣开他的手,跑到骑士面前,好奇地打量。纵然失去了本源,它悬空的头盔也没有落下,仿佛真有一个无形的人藏在铠甲之中。
江雪儿很快就忘了自己说的“只看一眼”,纵然她还只是一个小刻,但这样一尊篆器落在面前,没有篆师能抵挡它的魅力。
她伸出手,在铠甲上轻轻触碰,一直关注着场中的徐生注意到她面色变了一变。
“怎么了?”
徐生向前,玉牌的光芒又亮了几分,翠绿的光照向骑士,那已然黯淡的头盔内又出现了点点火星。
徐生当即退了回去,头盔内的火星重归虚无,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这太邪门了。”
他将玉牌收到怀中,将所有的光都遮住,招呼江雪儿过来。
“我们还进去吗?”
她问。
徐生将头摇得如同拨浪鼓,江雪儿看了他这幅模样不由得笑出声来,然而徐生却是极为严肃的看了她半晌。月光下女子的面容如同精心雕琢的白玉,徐生想将这张脸烙印进心底。
“你从四海来?”最后,他这样问道。
四海,是他仅留有的一个记忆。如果她认识我的话,就一定知道这个地方。徐生在心里这样想着,在他心中,甚至已经认定对方曾与自己相识,且关系不浅。
但江雪儿却是摇头,四海这个名字在徐王朝的地图上都找不到,更不可能出现在年轻女孩的记忆中。
“那你从哪里来?”见她摇头,徐生诧异的同时也有些失望。
江雪儿笑着指了指天,一双眼睛弯成了月牙儿,
“我从天上来。”
“哦。”
徐生点点头,转身扛起石匣。他这模样惹得身后少女不满起来,道,“你不相信吗?”
“我信。”
个鬼。
徐生白了她一眼,转身欲走,江雪儿将他拦住,道,“我来头可是很大的,你可以考虑跟我混哦。”
“哦。”
徐生满不在乎的态度惹得江雪儿极度不满,她扯住徐生的石匣,又道,“那你说说,你是从哪里来的?”
“我?”
徐生回过头,盯着她沉声道,:“我是一个鬼,在水里游了二十年,前两天才上岸。”说着还将玉牌从怀中掏出来,绿光照在他脸上,倒真像一个绿花花的水鬼。
江雪儿张大了嘴巴,眼里满是恐惧。
“你不会真信了吧。”
徐生皱眉,朝她投去一个鄙视的眼神,但江雪儿没有回应,只是伸出手指了指他身后。徐生不耐的回头,以为她又要搞什么花样,但当他看清身后的景象时,整个人都差点摔到沟里去。
原本密不见天日的树林经过铁甲骑士刚才那一顿冲撞已经是空旷了许多,月亮和星星趁机在这里留下自己的印记,将这一块难得的空地照亮,不管是断裂开茬的老树桩,还是从中间裂开的树干,都叫人看得一清二楚。
同样看清楚的,还有那一群不知何时出现在周围的铁甲骑士。
他们比最开始的要小上一点,但看起来差距并不大,身后负着的长枪如同陷坑里的地刺,密密麻麻指向天空,在那头盔之中,也是有着两点幽蓝的光彩,一眼望去如同满山的鬼火。
此刻,他们正齐齐注视着徐生。
“他们什么时候来的?”
徐生咽了下口水,他感受到了一股敌意。江雪儿回给他一个眼神,仿佛在说我怎么知道。
一个铁甲骑士就将两人逼得差点出事,眼下突然出来一群,徐生心中苦涩,且四周的幽蓝光点还在增加,每过几个呼吸,就又有数个手持长枪的骑士出现。
“现在怎么办?”
江雪儿碰了碰他的手,面色变得有些苍白。
徐生在心里将四周那“鬼火”默默数了一遍,木然道,“跑吧。”
“那快点啊!”话音未落,江雪儿已是化为一道白影窜了出去,徐生看着那道飞速消失的身影,不由得目瞪口呆。
而四周原本没有动作的骑士似是意识到了两人的意图,幽蓝的火焰如同小火苗一般燃了起来,朝着徐生靠近。
“妈的!”
看到四周的异动,徐生骂了一句,背起石匣就朝江雪儿离去的方向追去。而这时,围观的骑士终于反应过来,纷纷举着长矛向前追去。
两人一路奔逃,身后的铁甲骑士紧追不舍,所幸这些比起最开始的那人有所不如,不然两人早已被追上,但即使如此,也经常被身后掷来的长矛吓得心惊胆颤。
连他们两人都没发现,自己竟是越来越向着山脉深处靠近。
“我怎么感觉是在他们在盯着我打。”
感受到脑后的风声,徐生马上低头,果然又是一柄长矛飞过,在逃跑的这段过程中,他至少被抛了数十次了,而江雪儿却是一次都没中招。
这让他很疑惑,回头看了一眼就是大惊,那群铁甲骑士几乎全跟在自己身后,幽蓝的火光犹如浪潮一般。
“你是不是哪里得罪了他们?”
江雪儿同他打趣,眼下身后虽有追兵,但因为追不上,二人也不是多紧张。但这句玩笑话却是点醒了徐生,再度看了一眼身后的骑士,徐生将怀中玉牌掏了出来。
自己应该是第一次来这里,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交集,就只有这块玉牌了。
“杀!”
见到玉牌后,铁甲骑士光芒更甚,速度都快了几分,甚至连掷来的长矛都多了许多,徐生骂了一句,慌忙躲避,随后找到机会,将手中玉牌狠狠往山下扔去。
玉牌闪着翠绿的光,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身后紧追不舍的骑士停顿了下来,在原地站了半晌后掉转方向,浩浩荡荡朝着山下冲去。
“呼”
见对方离去,徐生长舒了一口气,江雪儿也是回到他身旁,瞧着那穿行在山林间的蓝色火焰。
“这山脉是怎么回事。”
徐生倚在石匣上,很是郁闷。这么一大群骑士是从哪里出来的?江雪儿没说话,一双眼睛看着地面,似乎在想一些事情,徐生刚想问她在想什么时,一道光芒从他手下的石匣处亮起。
那是最开始时他用来帮助铁匠寻找紫金锤的阵纹,此刻却是自己主动亮了起来。与此同时,在其怀中,紫色的金属块自动飞了出来,落到了石匣之上,紫色的光带再一次亮起,继续朝上延伸。
只是这一次,它往上走了百来米远便停下了,两人终于看到它的尽头,在这个时候,他们才意识到自己在刚才的追逐奔逃中竟是跑到了山脉的深处。
徐生与江雪儿对视一眼,两人沿着光带走了下去,既然已经到了这里,那去看看也无妨。
紫色光带在一处平地后终于到了尽头,徐生朝下望去,隐约能看到星星点点的灯光,那是枫桥镇的位置,这里竟已到了半山腰。
徐生有些疑惑,如果赵田川所言非虚,那岂不是说他那锤子跨了数十里地跑到了这山上?
“你看。”
江雪儿指向一处,在这片平谷地的中间,有着一棵极粗的大树,紫色光带便是在那里结束。
有了方才的经历,两人都比较谨慎,先是仔细的查探了四周,在确认没有危险后才走了过去。
这是一株槐树,徐生绕着它走了一圈,估摸最少需要四五个人合抱才能将它围住。
“这树怎么也有几百年了。”
徐生称奇,这片山脉中不乏樵夫,竟能让它存留至此,实在不易,但一想到自己遇到的铁甲骑士,心中又不禁一颤,该不会是靠近此处的樵夫都让那些骑士给杀光了吧。
“徐生,你到这里来。”
江雪儿冲他招手,在她身前是一个树洞,几乎能有一个人肩膀宽,紫色光带便是沿着树洞灌了进去。
“不会是在里面吧”
徐生皱眉,甚至开始怀疑铁匠是不是弄错了什么,江雪儿则是掂起脚,好奇地朝洞内张望,想要找到那柄神奇的锤子。
就在刚才,徐生将铁匠拜托自己的事情说了出来,当然,有关石匣的一切都被可以隐藏了,这是他将藏在心底的秘密。
而江雪儿显然是对那柄“跋山涉水”的锤子很好奇,想要将它找到,然而没等她看清洞内的情形,两人耳边同时响起一个声音。
“不想死的话快蹲下!”
这声音来得突然,带着几分焦急,像是有人在附近呼喊,但显然,这里除了徐生两人外不会有别人。
徐生与江雪儿对视一眼,心中的警惕之心更甚,目光在四周打量,想要知道是谁在说话。
“它们来了!快啊!”
因为两人没有听自己的话,暗中那人更加急躁,话语间也更迫切起来。
它们是谁?
徐生没去想,但当他听到这两个字时,那群追逐着玉牌离去的铁甲骑士没来由的出现在脑海中,没有过多犹豫,他拉着身旁的江雪儿坐了下去。
几乎是同时,一股肃杀的气息突兀的出现在上空,几乎压得两人喘不过气。
“杀!”
呼喊之声震天,马蹄声由远及近,像是千军万马在冲锋,徐生抬头,待他看清头顶的景象后,面色变得有些发白。
星空被蓝色的长河覆盖,幽蓝的焰浪此起彼伏,数以千计的乌黑马蹄踏在空无一物的天空,载着背上的军队如浪潮一般冲过长空,在铁马之上,持枪的士兵纷纷指向前方。
这是一只空中的军队,也是真正的骑兵。
它们从山脉深处冲出,犹如不可抵挡的钢铁洪流,在它们行进的路途上并没有阻碍,但仅凭其散发的气势,徐生便觉得,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对这只幽灵般的军队造成阻碍。
“那是什么?”
江雪儿颤声发问,那股肃杀之息令她震颤,钢铁洪流如同没有尽头,踏着整齐的步伐在空中肆意行进,一往无前。
徐生没有立即回复,而是遥遥望向铁蹄的最前方,那里有一个高大的身影,总是领先身后的骑兵一个马身的距离,他也在指向前方,但其手中的不是长枪,而是一面旗帜。
闪着绿色荧光的旗帜如同一块玉牌,是众骑兵共同前进的方向。
传言中是一块玉牌,据说是古时留下的篆器,有了它便等同于掌控一支军队。
百里通的话适时在徐生脑中响起,他沉吟片刻后,道。
“这也许就是,那传说中的珍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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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上与明月》正文 第二十九章 主角
终于,遮天蔽日的洪流散尽,在冲击之后,为首的举旗人在空中用力一挥,跟在其身后的铁骑骤然消失,像是从未出现过。
唯有空中仅留着的举旗人还在,它没有离去,反而是缓缓低下了头,朝着这片已经循环过不知多少次的山脉看了过去,目光里是与先前铁甲骑士一眼的幽蓝火焰。
徐生赶忙将视线移开,对方似乎注意到了他在窥视,在视线交接的瞬间,他感受到了一阵刺骨的冰冷竟沿着目光钻入了自己的眼睛。
江雪儿也是低头,不再去看,眼下这支能在空中行走的骑兵只怕圣符军来了也讨不到多少好处。
好在举旗人并没有停留多久,在窥视者低头之后,大旗挥动,绿色的光纹在空中组成了一张大门,举旗人走了进去,随后光门消失。
直到空中那股肃杀之气消失殆尽,徐生才重又抬起头,看向光门消失的位置。
“别看了,你们拿不到的。”
暗中的声音再次响起,仍然很突兀,只是这次没让徐生两人感到紧张,对方刚才的提醒便很好的说明了对方并没有恶意。
“不过也挺奇怪的,这些家伙平常都是来一趟就走的,今天居然还停了下来。”
暗中那人又开始说话,语调奇怪,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刚才多谢提醒,不知阁下是何方高人,可否现身一见?”
江雪儿道谢,同时也在打量着周围,这声音似乎来自四面八方,让她分不清来源。徐生听了她的话后稍感诧异。
此刻的江雪儿与刚才似有所不同了,但到底是哪里不同,他暂时还没看不出来。
“你别到处找了,我就在你身后呢。”
那有些懒散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徐生听清后心中竟涌起一丝熟悉之感,这人说话的声音,他仿佛在什么地方听到过。
一听那人就在自己身后,江雪儿忙转过头,却只看到一棵粗大的槐树,明明无风,枝头的树叶却是在窸窣的动着。
“阁下说笑了。”
江雪儿微微摇头,树怎么会说话呢,她只当对方不肯现身。但那人却换了副语气,认真道,
“你这东西都伸到我这来了,还找不着我?”
紫色的光带通入树洞,两人还没来得及对这句话讶异,一个物体便从树洞之中钻了出来。
那竟是一个头颅。
与此同时,在头颅出现的瞬间,一柄黑书也从洞中浮现,古朴的黑色封皮看着十分硬朗,却发着耀眼的白光,将头颅的面貌清晰的呈现在两人眼前。
在看清那人的面目,江雪儿又是吃了一惊。
那人面上沾满了污泥,像是在地上打过滚,不被污泥沾染的地方露出的皮肤比女子还要白皙,鼻梁高高拱起,更让人惊讶的是,对方的瞳孔竟然是蓝色的,而眉毛与头发则是淡淡的金色。
徐生刚刚放下的警惕又提了起来,现在他对蓝色眼睛极其敏感。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柳乐生,将会是这个世界的主角,”
那人开口说话,径自报出了姓名,随后他看向徐生,补充道,“还有,别用那种防贼的眼睛看着我,我这眼睛可是来自高贵且正统的西欧血统,那些怪物和我完全不在一个档次。”
徐生不置可否的点头,对方看穿了他的想法,他却不知道怎么搭话,因为这自称柳乐生的年轻男子说话之时让他觉得有些莫名怪异,像极了白天的百里通。
与他不同,江雪儿对柳乐生的奇言怪语并不在意,反而是颇为好奇的凑了过去。
“主角是什么?”
她问,此刻她又成了初遇时的那副模样。
这问题好回答。
柳乐生略一思忖,开口道,
“就是比你们门中那些太上长老还要厉害的人物,站在天下绝颠。”
然而让他诧异的是,眼前这对年轻男女并没有表现出多大的震撼,反而变得疑惑起来。
这让柳乐生心里一个咯噔,什么意思?难不成这个世界里没有太上长老这个职位?这不符合套路啊。
于是他换了一个称呼。
“就是比你们门中那些宗师啊什么什么要厉害很多的人。”
这下两人听懂了,江雪儿更是笑了笑。
“你笑什么?”
柳乐生更疑惑了,对方这时候不应该巴结巴结自己吗?那个女的笑就算了,毕竟长得好看,可这男的什么意思?皱着眉头看自己干嘛?
突然,柳乐生灵光一闪,像是想通了某些事情一般,警惕地看向徐生。
在那些书里头,主角总是要多灾多难的,这个长着一张苦瓜脸的倒霉孩子不会就是自己的第一难吧。
再仔细打量,长得普通,穿的普通,好好的剑不用偏偏背着一个石头盖子,长得这么瘦弱一看就没什么道行,身边居然还有这么一位如花似玉的小妞。
靠,完完全全的反派造型啊。
柳乐生在心中自言自语。
“你在想什么?”
徐生看着这个洞中的人,总觉得对方在想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没什么没什么。”
柳乐生连忙摇头,要知道眼下自己可还困在这里,不好动手。
嗯,要隐忍。
“你说自己是天下第一咯?”江雪儿笑了笑,若真如对方所言,只是越过了那些江湖门派中的掌门宗师的话,离这个称呼可还有着很长的路。
“那当然。”
柳乐生昂首,心想自己超过那些修仙门派的太上长老不过是时间问题。
两人都是心照不宣的笑了,只不过双方所想的事情却隔着天差地远。
“你怎么在树里面?”
在双方互有了解后,徐生提出了两人最为关心的问题,江雪儿也是带着好奇绕着槐树走动。
“别提了”
柳乐生闻言一张脸皱成了苦瓜。“都是那些执法者害的。”
“执法者?”
徐生将这奇怪的称呼念了一遍,没有听过,但看这名字应该是属于“圣符军”一类,当下他打量了洞中的柳乐生一番,道,“你犯了什么事?”
不管是执法者还是圣符军,只要是属于官府所掌管的必然是为了维持秩序而存在,这让他不得不怀疑对方是否是一个违法乱纪之人,然而柳乐生却是不服,为自己辩解。
“我什么也没干,是他们非要追着我打,最后莫名奇妙我就到了这里。”
“不做什么坏事哪里会有人抓你呢?”
江雪儿显然不信,这让金发男子一阵头疼,道,“我真没惹事,是那群人非要跟着我,还想抢我的书。”
在他说话之时,在一侧悬浮着的黑书光芒又亮了几分,仿佛在为他作证,徐生看着这怪异的书籍,目露思索。
见他眼睛一眨不眨,柳乐生没好气地道,
“别看了,这书只有我能用,你拿不走的。”
在他心里,已然将徐生与那些试图抢自己东西的人放到了一块。徐生没来由的受了误解,也不反驳,也不再去看那黑书,只是继续问道,
“皇朝的人会抢你东西吗?”
听到这句话后柳乐生看了徐生一眼,嘴唇微张,小声嘀咕了几句,没让人听清。
难道这个世界的修仙门派跟什么皇朝混在一起?
而此时,江雪儿也是点头道,
“你不去冲撞律法的话,皇朝统率下的人是不可能找你麻烦的。”
“真是那群龟孙先打的我,我是被迫防卫!”
眼见谈话的方向越来越不对,柳乐生急眼了,江雪儿白了他一眼,似乎对他方才说的话很不感喜。
“哎呦两位小弟,你们就别问那么多了,先放大哥出来,我都快被整死了。”
柳乐生在洞中挣扎,对于那声“小弟”徐生没有太多反应,反而是江雪儿不服的道,
“什么小弟,你可别乱说,还有,我为什么要放你出来。”说到最后,少女更是嫌弃的看了树洞一眼,“你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对此,柳乐生欲哭无泪,道,“我真是好人啊,你看我刚才还提醒你们了不是?”
他这话倒是点醒了两人,方才骑兵过境时,正是他的话,两人没有被那突然的肃杀之气扑到。
“那些骑兵是怎么回事?”
徐生发问,尽管已经有了百里通的解释,但他总觉得对方不太靠谱。
真的有一块玉牌就能控制千军万马的事情吗?
“你们两个怎么老是问个没完,”
柳乐生面现痛苦之色,
“我这是到了《十万个为什么》里面吗?”但即使如此,他最后还是为二人解答。
“这些天外面不是来了很多人吗?都说是要来找一件宝贝,我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况,但想来就他没跑了。”
柳乐生显然也注意到了为首的举旗者,这些天来他一直困在这里没有动过,要说有什么宝贝的话,也就只有这件事情了。
“你不是困在这里出不去?怎么知道外面有很多人聚集,还知道有关秘宝的传言?”
“主角有一些厉害的能力也没毛病吧。”
柳乐生瞪眼。
徐生自然不信对方这套鬼话,但不管这答案有多苍白无力,对方好歹是提醒过自己,看其谈吐虽然有些怪异,却绝不像是什么歹毒之徒,因此他决定助对方脱困。
而脱困的方法也极为简单,柳乐生让他们两人各伸出一只手,搭在槐树上等一会儿就好。
“只是这样?”
江雪儿狐疑,而徐生也是拍了拍身后的石匣,道,
“我可以试着将槐树劈开。”
“大佬别别别”
柳乐生吓得连连摇头,被困这么久了他自然了解到这棵树的诡异,对方要是真一冲动怕是自己也得白白,见他反应这么大,徐生也不好乱来,便与江雪儿一起将手掌贴了上去。
始一接触,老槐树的粗糙便在手掌上清晰地传了过来,树皮上密密麻麻的裂纹像是黄土上的被水冲出的沟壑,千奇百怪。
然而两人贴了一阵后,并没有什么事情发生,这让徐生再次疑惑起来,就连柳乐生也是狐疑着看了两人一眼,又看了看一侧的黑书。
应该是这两人中的一个没错啊,怎么没反应呢?
三人狐疑着,将注意力全然放到了彼此身上,却没注意到,暗处不知何时又出现了一道人影。
那人影背着月光而立,只让人看清一个背影,他身材不甚高大,头发只用简朴的发带束在脑后,衣服也是极为普通的青麻衣物。长须从下巴处挂下来一个约一个手指长,面容也是极为普通,任谁见了都会觉得是误入山林的小镇居民。
但如果徐生能发现他的存在的话,必然不会这样想。
因为此刻的落云山脉,不是谁都能进来的,何况是在这中心的区域。
此刻,青衣男子对着在槐树前折腾的两道身影看了又看,在确定对方没有起什么作用后轻轻舒了口气,随后两跟手指在空中划动。
在其指端经过的区域,空间竟是莫名的扭动了一阵,无形的文字在空中被书写出来,随后化作一阵清风没入青衣男子脚下。
青衣男子朝外走去,脚步落在地上没有一丝一毫的声音响起,等他远离了徐生几人后,双手一招,一个铜镜大小的黑洞在他面前突兀出现。
在耐心等待之后,一道身影在其中出现。
那是一位老者,比青衣男子大了许多,辈分也是极高,此刻他坐在一张梨花木雕成的椅子上,手臂搭在扶手之上,露出苍老的手掌。
“樊子涛,落云山脉近况如何?”
没等青衣男子行礼,那老者便率先开口。
与青衣男子不同,老者一身深色锦袍,袍子上有着用金线绣成的纹路,略显花白的头发也用紫金冠束着,在其袖口印有细小的黑色火焰,共有三团,而在那黑色火焰之下,又有着五道金线。
这竟是一名五星大符师。
“大司徒,今日仍是与以往一般,除了贸然两个闯进来的江湖小辈外,并没有其他事情。”
樊子涛恭敬回应。
“两个江湖小辈?”
五星大符师面露异色,纵然他没在现场,也知这落云山脉此刻不是什么善地,那群自以为是的武林人竟能闯进去,这有点超乎他的预料,而后他问道,
“那个被封在槐树中的金发男子没有走脱吧。”
尽管所隔甚远,但关于那传言中的“圣书”他还是有所耳闻,而与传言中极为相符的金发男子出现在这里更是意外之喜。
“大司徒,这两人并不能打开槐树周围的阵纹,想来只是有些运气,才顺利到了此处,大司徒尽可放心。”
樊子涛躬身,深知这位大符师在顾虑什么。
“那就先交给你了,记住,凡事勿要轻举妄动,有什么动静先及时回信。”
听了下属的禀报后,五星大符师似是放下心来,再次交待几句后便安心离去,空中那铜镜大小的画面也连带着一起消失。
樊子涛行礼,五星大符师在徐王朝地位非凡,极其受尊敬,当然,这也与远在天城之内的慕容家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毕竟那是曾经支撑起了一个浩大王朝的家族啊。
每次想到这些事情,樊子涛都会一阵感慨,但当下自己的任务是盯牢山脉的变化,而不是在这里唏嘘感叹。
于是他转过身,准备返回去,面色如常的继续观察,或许还要盯着那两个小鬼,黑灯瞎火,也不知道是怎么跑进来的,万一遇到危险,自己还要帮衬一下。
毕竟符师在徐王朝就是守护的代名词,这也让他引以为自豪。
然而等他转过身后,一张脸便变了颜色,眼睛眨也不眨,愣愣地盯着自己来时的方向。
那里有一株发光的槐树,还有一条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紫色光带,似乎是从那少年身后的石匣发出。
就连徐生都没有想到,这石匣的光,在槐树闪动之前,只存在于他与江雪儿的眼中,外人并不能看到。
除了那些诡异的骑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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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上与明月》正文 第三十章 柳乐生
原本被乌黑树皮覆盖的枝干此刻变得晶莹剔透,树上的每一片叶子都在闪光,像是黄金铸成,此刻老槐树在夜下极为耀眼。
“呀。”
看到这莫名的变化,江雪儿不由得惊呼了一声,道,
“这光还传到我身上来了。”
的确,此刻她身上都笼罩在了这金色的光晕之中,贴着树干的手掌甚至变的晶莹起来,金色的光在上面印照,白色指骨与青色的血管透过表皮隐隐可见。
徐生也是如此,那光似乎要将他全身都照耀通透,但比起江雪儿来,他有些不同的看法。
槐树的变化是很突然的,不然也不会让江雪儿如此惊讶,但徐生却觉得,这光不像是从槐树传来,而是从自己身上传过去的。
当然,不管两人如何,有一个人最是兴奋。
柳乐生哈哈大笑,困了这么久,终于可以重见天日,怎能让他不开心,甚至由于太过激动,又开始放飞自我。
“小弟加油啊,放本少出来,好处大大的有”
江雪儿皱着眉头,总觉得这个金头发男人说话让人觉着奇怪,但此刻再想反悔也不成。
老槐树将两人牢牢吸住,在其已经变得透明的树干里,可以看到一条条由符文组成的锁链将柳乐生牢牢锁住,而眼下这锁链却在慢慢消失。
“你下面踩着的是什么?”
徐生眼睛一缩,此刻树干已经变得透明,他看得清楚,在柳乐生脚下露出了一截紫色的握把,而紫金光带也是到那里为止。
“这个?我又看不到,不过感觉想把锤子。”
柳乐生脚趾动了动,想将脚下踩着的东西弄明白,他居然连鞋子都没穿。就这样过了一阵后,他再次道,“应该是把锤子。”
江雪儿闻言也朝着那看了过去,在看到紫色的光带后她也是发应过来,道,
“那你待会儿把这锤子也带出来。”
“我试试吧,这可是个技术活,不太好弄。”
“哼,我跟你说,我们能到这里全是因为它,不然你可还出不来呢。”说着说着,江雪儿眉头又是一皱,“你这人,怎么连鞋子也不穿的。”
“我也不想啊”
柳乐生苦笑,“我这头发眼睛原本跟你们一样,都是黑色的,是到这里来了之后才变成这模样的,你看我这衣服,也是它给我弄的。”
近若透明的树干之中,柳乐生穿着一身奇怪的白袍,赤着双脚,看起来很是奇怪。徐生不由得多看了这大槐树一眼,心想这人又在胡扯了。而对于两人质疑的眼神,柳乐生只是苦笑,心知这不是几句话能解释清楚的。
而此时,眼见槐树中的锁链就要全部消失,柳乐生也是越来越兴奋,一双脚丫子扭来扭去,看得江雪儿眉头直跳。
徐生倒不怎么在意,他只想快点弄出紫金锤,就此离去。但突然,一股怪异的感觉在他心头划过,徐生回头,身后一片黑暗,并没有其他人。
“怎么了?”
江雪儿发问,而柳乐生也是收敛了情绪,黑书抖动,发出阵阵波纹,好不容易可以出来了,他可不想出现意外。
徐生没有急着回应,反而是朝后看了又看,这让柳乐生顿时不自在起来。
“怎么了哥们儿,有啥事你说,别吓唬我啊。”
也难怪他敏感,被困在这里许久,好不容易有了脱身的机会,此刻正是敏感。徐生回过身子,摇头示意没事。
“刚才只觉得有什么东西拍了拍我,也许是错觉吧”
他这样道,但身后并没有任何人在,最终让徐生不得不将其归为错觉。
然而他没有想到的是,在隔着不远处,一个青衣男子正目瞪口呆的看着前方的一切,两根手指微微颤抖,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之色。
“怎么会这样?”
樊子涛颤声,方才徐生的感觉并没有错,那轻轻拍打正是他所发出的符咒造成,然而让人意外的是,往日无往不利的符文在接触到对方身体的刹那便消散了,那金色的光晕抵消了一切。
“该死,竟看走眼了”
樊子涛一招手,几个无形的文字再一次朝徐生扑去,这一次比之前更具威力,然而让他震惊的事情又一次发生了。
金色的光晕闪烁,符文这次在离徐生还有三尺远的地方就消失殆尽,仿佛耗尽了力气,要知道自己虽然比不上大司马之流,但好歹也是一个已经入门的符师啊。
眼见不能打断对方,樊子涛暗骂了一声,悄然离去,因为那古怪的金光竟然开始蔓延,隐隐有种要朝着自己这边赶来的趋势。
走出好一段距离后,樊子涛才停下,他回首望去,刚才还金光耀天的槐树一点踪迹也没有了,这片山脉就是如此古怪,中心处发生的事情在外面绝对看不到,不然那些气势汹汹的铁骑早已被人知晓。
一想到铁骑从空中如浪潮一般涌过的情景,樊子涛心中便泛起冷意,心中对那曾经辉煌不可一世的篆师也是多了几分敬佩。
到底是怎样的人,才能够做出一只铁骑军队出来啊。
摇了摇脑袋,止住自己的胡思乱想,樊子涛静下心,确认周围安全后,不过片刻,便再次打开了那铜镜大小的黑洞
天风历十三年六月十五,一个典型的属于夏季的深夜。
风儿刮过,即使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了太阳的照耀,它也依旧温热,林间的树叶与草地纷纷数着这股惬意的微风摇摆,圆盘一般的月亮高高挂在空中,草地里有蛐蛐在“咕咕”地叫。
巨石之上,一只灰狼仰首望月,它没有了同伴,在林中艰难生存。
在脱离狼群以后它的生活受到了不小的冲击,本来心情就不算美满,现在看到这轮圆月,更是被勾起了一种叫“孤独”的情绪。
于是它昂首,硕大的狼头高高仰起,准备发出一声嗥叫,看看能否引来昔日的同伴。
“嗷呜~”
一道响亮的狼嚎之声响起,在山脉之中游荡,这样的嗥叫声在狼群中也是颇为少见了。然而灰狼却是楞了楞,眼里满是疑惑。
它还没开腔呢。
“嗷呜~”
“奥呜呜~”
江雪儿捂着耳朵,看着那场中又叫又跳的白衣人影,脸上尽是不悦。
“奥呜呜~本大爷出来了!”
柳乐生却没注意到身后女子的情绪,继续狼嚎,发泄自己心中的积郁。徐生就在旁边,虽然他并没有捂住耳朵,但也觉得眼前这人。
可能是脑子有点问题。
“嗷呜,兄弟多谢了。”
正在徐生皱眉时,柳乐生终于想起自己身后的两位“恩人”,当下热情扑了过来,在被江雪儿拿着断掉的软剑赶跑后,他又一把揽住了徐生的肩膀。
徐生鼻子抽了抽,嫌弃地偏过了头。
这人身上有股馊味。
“兄弟,真的谢谢了,没有你们,哥哥我可估计要在这山林中孤独终老了。”
对于两人的嫌弃,柳乐生似乎毫不在意,反而是更加热情,将另一只手也放了过去,两只手一前一后,几乎是将徐生抱在了怀里。
“你先放开。”
徐生差点被熏得几乎呛着,被这人抱着无异于被一堆放了数十天的馊饭埋在中间。
“我不我不,你让兄弟我先表达一下感激之情,兄弟,你缺老婆么?跟我混吧,管够。”
徐生能感受道柳乐生是真的很感激自己,不仅没有松手,反而越抱越紧,还说要帮自己娶很多妻子。
嗯,知恩图报是好事。
徐生打心底认为同对方的做法,因此他淡定的看了柳乐生一眼,左手将石匣握住,似乎随时要提起,重重砸向某个正散发着馊味的黄毛头。
“呵呵哈哈兄弟真的多谢了。”
柳乐生又一次道谢,当然在注意到徐生的动作后他很迅速的松了手。
虽然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很神奇,但他并不认为自己眼下可以头碎大石。
徐生眉头跳了跳。
在对方松手后,他看到自己的白衣左臂上已然留下了两个乌黑的手掌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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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一 眼睛
“你真叫徐生?”
“是。”
“你真不记得过去了吗?”
“嗯。”
“一点都想不起来?”
“不错。”
“那你今年多大?”
“”
“说呀。”
“二十,上个月满的吧。”
“那我还想问”
“”
昏暗夜色里,一男一女两道身影在古怪的河边讲着古怪的对话,在他们身后,是一块立在河岸的大石,两人随意的靠在上面,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其中江雪儿靠的那面要斜上很多,她便干脆抱头躺了下去,徐生不时看她一眼,想要数清身旁女子眼皮上的睫毛,却因为夜色的昏暗,看不太清。
江雪儿注意到徐生的小动作后,慢悠悠转过头,徐生连忙看向一旁,这又惹得女子一阵轻笑。
两人一时都有些无言,徐生觉得尴尬,便将身后那柄紫金锤子拿了出来,仔细看了个遍。
紫色金属在月光下看着别有一种滋味,锤头极大,握柄也极长,其上的纹路浑然一体,若不是有那边角料在表明这锤子是人造成,徐生几乎要以为这是天然长成这模样的一块金属。
它很重,虽然比不上石匣,但仍是超出了一般人所能使用的份量,而且握柄几乎有半人高,让人很难想象,这是一柄打铁锤。
老铁匠说这是传家的宝贝。
江雪儿也将注意力从徐生身上移到了紫金锤上,只不过她并没有去看那偌大的头槌,而是将目光放在了握柄的尾端之上。
那里有一节手骨,早已没了血肉,只到手肘处,剩下的部分早已脱离而去,只有这手掌还在坚持握着,不肯松开。
“你不准备将它拿掉吗?”
江雪儿问他,早在柳乐生将它拿出时徐生就应该看到了,她当时还吃了一惊,这树洞中竟然会有白骨。但徐生却出乎意料的没有将这手掌拿开,反而一路带了下来。
“你该不会想要带它一路走回去吧。”
把这样一块手骨带在身边,若是江雪儿自己是万万不能接受的,更别提到镇上后会遭遇怎样的目光。徐生看着握柄处没有说话,他自然也知道这样不妥。
这骨头在夜里看起来是惨淡的白。
徐生沉吟片刻,放下石匣,提着锤子往前走了几步,江雪儿跟在他身后,还以为他要做什么,但没过多久,徐生就又停了下来。
在他面前,是一个树坑,遗留的老树桩早已腐烂消失,正是理想的地方,还省去了挖坑的力气。
他拿锤子在坑里刨了几下,将落在其中的石头与枝块清干净后,将那握柄的指头掰开,整块手骨被他轻轻放了进去。
随后是填土,直到填出一个小土包后,他又选了几块大石头垒了上去,做好这一切后,徐生拍了拍手。
这样就不会有什么东西能将这“坟地”刨开,将骨头拿出来品尝了。
名字是不会知道了,也省了弄碑的功夫。
徐生站在石块垒成的塔前,这样想着。
“是有什么事吗?”
江雪儿注意到他的异常,小心发问。徐生张了张嘴,最后却又选择摇头,于是不被打扫的铁匠铺,古怪的赵田川,以及最后那看着让人心头发酸的背影都被咽了下去。
“喂,你们人呢?”
两人身后的河里起了动静,扑棱扑棱的响声自河中响起,像是有人在扑打水花。
柳乐生在水里扑打,一遍遍的揉搓着身子,他也知道自己身上并不怎么好闻,这才非要下河洗澡。
在救出柳乐生,拿到紫金锤子后,槐树又恢复了原状,徐生他们也没有过多停留,就决定要走。但一想到来时路上的那些古怪骑士,两人又有些犹豫,万一撞上了,绝不会像进来时那样轻松。
且那玉牌大多已经被它们找到,万一那红色骑士又活过来
江雪儿摇了摇手中的短剑,那玩意她可不想再遇到。但不管如何,两人总是要出去的,这时候,柳乐生这个在山脉中“久居”的人便主动当起了向导。
“想出去?跟我来就行了。”
柳乐生拍着胸脯,再一次强调自己是有光环的男人。
徐生与江雪儿相视片刻,眼下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往前走太冒险,便也只能随奇怪的金发男绕路了,然而三人没走多久,便被一条河给拦住了去路。
确切说拦住去路的是柳乐生。
“我就洗一会,你们也不喜欢我身上这味道吧。”
说罢,他没等两人开口,便噗的跳下了水,看的江雪儿极为不满,却又不能反驳,因为一路上,她和徐生离柳乐生永远有着十来米的距离。
徐生对他这个举动倒没什么意见,但让他感到奇怪的是,自己此刻应该还在山脉终中央,按理说是在很高的位置,怎么会有一条河呢?幽幽河水在山脉里曲折蜿蜒,看不到头尾。
柳乐生的呼唤正好是在两人埋了手骨后,徐生将紫金锤拿起,与江雪儿走到河边,借着星光能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在水里游荡,时不时停下来在水中揉搓。
这便是自称天选之人的柳乐生,在树洞闷了一身馊味后跳河洗澡不脱衣服。
他说这样能把衣服也顺便洗了。
“你还要多久啊。”
江雪儿朝水中丢了个石子,被柳乐生躲开后不满道,“你快点呀,都要天亮了。”
徐生看了眼天,虽然已经过了几个时辰,但离天亮实在还早。
“别急嘛,我就一会了。”柳乐生一翻身,四肢在水里扑腾,他水性极好,这河水深浅也合适,他在里面就像一条鱼。
“真难看”
江雪儿轻声嘀咕,她声音虽轻,却没能逃过柳乐生的耳朵,当下反驳道,
“你懂什么,这是蛙泳。”
“蛤蟆功。”
“小丫头懂什么。”
柳乐生无言地看了岸上两人一眼,不再理会,但也终于是换了个姿势。
徐生只觉得有趣,这过程里他没有插话,这气氛也很让他享受。月光落在水中,映出无数道白色的光线,它们随着水流的方向移动,像是水中迁徙的鱼群。徐生盯着看了片刻,却忽然觉得有些不对。
这些白线竟然是两头朝中间在动,齐齐朝着柳乐生身上涌去。
最开始江雪儿还没发现这一幕,只是坚持着朝水中丢石子,催促柳乐生快点,但很快,这光线速度加快,齐齐围绕着柳乐生,几乎成了星状线。
“这是什么?”
江雪儿站起身,面露惊容,此时柳乐生仍在水中泡着,对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毫无察觉,甚至还冲两人招手,开玩笑似的让两人也下去。
“柳乐生。”
徐生朝他喊了一句,在对方回头后挥手招呼,示意他上来,他这催促引起了柳乐生的不满,小声嘀咕道,
“这么急干嘛”
“我们该走了,再不走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吧。”
江雪儿也是出声,两人都很默契的没有将自己看到的诡异景象说出,不到几个时辰内,在这山脉中两人已经经历了很多平常难以遇到的事情,他们不想再节外生枝了。
而此时,柳乐生也终于是起身,在恋恋不舍地挥了挥水后,便踩着水花儿跃到了岸上。
徐生眉头微皱,他赫然看到,在柳乐生起身后,那水中的白光还是在坚持不懈的朝着对方身上涌去,甚至是在他跃身上岸后,那光竟是还跟出了一段距离,像是一条长蛇被人带起。
“你没事吧。”
徐生怪异的看了他一眼,眼前这人活蹦乱跳,洗了澡后身上那股馊味全然消失,蓬松的金发随意披散在背后,看起来倒真有几分俊秀。
“什么事?”
柳乐生不明所以,从怀中掏出黑书,这看得两人又是一呆。
这家伙,居然将书都给泡水里去了。
但好在黑书似乎并不在乎这点小小的问题,白色微光一闪,在其身上的水渍消散不见,连带着柳乐生身上的水迹也一柄烘干了。
江雪儿与徐生对视了一眼,这黑书上的光与刚才河中那些非常相似。
见此两人心头稍松,这样看来,那光或许不是什么坏事,至少看柳乐生现在这模样,没有一点问题。
不过,这个地方还是尽早离开的好。
当下,徐生就要招呼两人离去,但就在他刚想说话的时候,心脏却是猛然一跳,让他不由得将手掌贴到了胸口处,与此同时,心口也是一阵发闷,像是整个心脏都被人握住。
“你没事吧?”
柳乐生看他面色突变,隐隐觉得有些不妙,这些日子以来,他已经清楚了这山里的怪事实在不少,遇到什么古怪事情都不稀奇。
“没事”
徐生摇头,朝身后看了一眼。那感觉只是一瞬,过后便消失了,像是心脏开了一个玩笑,只是徐生隐隐觉得,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这是一种本能深处的直觉,如同猎物遇到了猎手。
暗下的河里还在泛着光,只是已经恢复如常,柳乐生到现在都没注意。徐生一抬头,看到前方的山脉一片黑暗,各种怪异的树枝如同鬼爪,在前方随着风声呜咽舞动,让人心中不安。
“我们还是快点走吧。”
另外两人点头,江雪儿对这里印象并不好,几乎可以用九死一生来形容,而柳乐生若不是为了洗澡,只怕早就一溜烟儿跑了个没影。
三人当下越过河流,再度朝外赶去,河水安静的淌着,在几人在林中消失后,这条河流突然静止了。
这静止包括了每一道水流,每一道因为撞在石头上而掀起的小小浪花,甚至不经意间溅起的一颗小小水珠,都保持了前一刻的模样,如同雕塑。
这情形没有持续太久,河水在短暂的静止后又一次涌动,但这次与先前又有所不同。
它在倒流。
覆水难收,它却不在此列,潭里的水往上冲击着,形成了一道特殊的瀑布,本该由高往低的水突然掉转了个方向,在其中,有着白色的光涌动。
如果徐生还在便不难认出,这与先前汇入柳乐生身上的一模一样,只是更多,更大。
水流下来时,速度很慢,除了瀑布那一处外都是慢悠悠走着,似乎一点都不急切,然而此刻却是如同洪水一般,逆流而上,不过片刻,便只留下干枯的河道,似乎刚才的深潭只是一场幻境。
此时的徐生已经走出了数百米远,而在距离河道数百米远的山脉深处,又有一个人追逐着赶来。
他一身青衣,步子明明走的不大,却总是一步走出了常人五六步远的路程,且还在加快。
樊子涛一边走着,一边捏着手中的几张符箓,他能在山中呆这么久不被发现,除了依靠本身符师的实力外,还与这几张大司马亲赐的符文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此刻,在他手中一张符箓正闪着微光,一道朱砂似的线正往前方延去,这线只有持有者本人才能看到。
他一头在樊子涛手里,另一头则是遥遥牵着徐生。
诛心之咒,取自杀人诛心之意,却全然与杀人没有半点关联,只是用以追踪,樊子涛曾想创造这符咒的老祖是不是随意起了个名。
但不管如何“名不副实”,这符箓的效果都在。一想到大司徒严肃的面容以及说的那些话,樊子涛更是加快了脚步。
“无论如何,都要将这几人拦下。”
“必要时,就将那双生符箓用了也无妨”
这是大司徒的原话,樊子涛虽然面上没有太多表情,但心里却已经是惊涛骇浪。
在来之前,青州的符师府给了自己几样东西作为底牌,用以应对突然之事,而这双生符箓,几乎是自己最大的底牌了。
它出自五星大符师之手。
一想到这,樊子涛捏住符箓的手更紧了,他必须要尽快追上那几个少年,虽然对方没可能走脱,但也要避免节外生枝。
几个符文出现在脚下,樊子涛速度又增快了几分,一步几乎能跨出十数米,这样下去,不用多久便能追上徐生。
只是跑着跑着,他突然停了下来,目露疑色。
比起之前的深山老林,这是一个稍显空旷的区域,似乎是一个干枯已久的河道,樊子涛疑惑着打量了四周,手中符箓高举,不知为何,这里让他心头难安。
他四处查探,想要将那让自己不安的来源找出,却完全没注意到,在高空之上,已经干涸的河道上空,一只巨大的眼睛不知何时已经悄然出现在了他的头顶。
那只眼睛放在人身上,除了大小不合适外必然很美,它完美的有着漂亮眼睛所有的一切特征,黑色的瞳孔如同夜空中的宝石,倒映着漫天的星彩。
可此刻,它只让人觉得恐怖。
因为它只有一只,且极为巨大,但在地上也没有留下影子,像是来自幽冥地底的凶魂,此刻,它正悄无声息地的打量着下方的小虫子,像是巨象在俯瞰蚂蚁。
然而任谁被这样看的久了,都会有些感受,樊子涛本身又是符师,反应也更快一点,他稍稍一愣神,便猛然抬手。
一只纤细的铜杆毛笔在袖口探出,而后被他一把抓住,那习练了无数次的绘符之法顷刻间就写出了数个大字,直直朝着空中飞去,有了这些保障后,而后樊子涛终于得以放心的看向天空。
符字化成流光消失在夜空,樊子涛茫然的挠了挠手掌。
空中什么也没有,与此同时,那股让人不安的气息也是消失了。
“莫非是我多虑了?”
樊子涛疑惑,这片山脉似乎是与篆师有关,很多地方他都看不太透。
“算了,还是追人要紧。”
既然没什么事,那自己也不必再在这里浪费时间,樊子涛转身,想要继续追寻,然而他却没能看到那条指路的红色光带。
等他看清楚手中的光景后,更是面色一暗,变得极为难看。
那一直被自己捏在手中的诛心符箓,不知何时,竟已经从中间裂开,几乎要断为两截,而那用以追踪徐生的光带,更是早已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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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二章 波动
杜三擦了擦手中的大刀,厚重的刀锋露着银白的光泽,在刀柄处,一个狰狞的鬼头正龇牙咧嘴。
原先打这刀的时候是说要跟寨子里的兄弟弄成一样,造成一个白银狮子,但在杜三的坚决要求下,众人也不再坚决,任由他自己选了一个样式。
最终,也就有了这吞噬了无尽鲜血的恶鬼头。
“这里真有那种人来吗?”
旁边的伙计打了个哈欠,他才来不久,叫王二,与杜三倒也搭配。按那位寨主的要求,两人已在这里守了几天几夜,却别说人,就连个鬼影都没见到。
而且王二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那位寨主好好的路不守,偏偏选这么个鬼地方。
一座大山后面。
这里连个砍柴的樵夫都不会走过来。
王二正在心里嘀咕的时候,杜三的鬼头刀在他身上拍了拍。
“少说话,寨主既然选这里就定有他的理由,你只要照做就行了。”
杜三带了这么多新人,对方这点小心思他哪能猜不到,这些新加入来的伙计一开始没几个对寨里信服,但每次当寨主出手后,这些人哪个不是心悦诚服。
面对前辈的指责,王二点点头,却在偏头之后朝另一个方向努力努嘴,显然心里对这位“大哥”并不怎么认同。
杜三其实注意到了他的小动作,但他没去理睬。
一是没有必要。
二是在等待了这么多天以后,他们终于在这荒郊野地等来了人。
此时两人在半人高的草地里蹲伏着,传的沸沸扬扬的落云山脉就在前方数百米地外,此刻天还未亮,一切都还在黑夜里,但借着满月的光,杜三不会看不到前方那道白衣人影。
这附近并没有什么村落,最近的镇子在数十里开外。
杜三拍了拍身边的伙计,提醒他有人来了,自己则是握紧了那把大刀,握柄处的鬼头在这一刻仿佛又狰狞了许多。
“怎么了?”
王二一开始有些不耐,但在看到前方那道白衣身影后也跟着紧张了起来,这是他第一次“出行任务”。
“这鬼地方真有人来啊”
“收声。”
杜三将多嘴的同伴打断,免得他打草惊蛇,他们虽然是立寨,却与那些只会专挑老弱欺负的山贼不同。
他们做的,是随时会丧命的买卖,寨子里那一块又一块的木牌就是最好的证明。
那白衣人影走的很慢,但距离两人并不是很远,在这么一段时间后,已经快走动两人身前。
杜三捏紧了手中的大刀,王二看了他一眼,眼中闪着跃跃欲试的光彩,却并没有动作,这是一开始就交待好的,第一战他只能当观众。
王二不喜欢这种围观的感觉,这就像是回到了在书院上课那段时间,教书的先生在台上一笔一划,一字一句,让人昏昏欲睡。可一想到那寨主不容置疑的语气,他也只得乖乖遵守。
这时那白衣人已经快到面前,离两人不过几丈远,他直直的走着,就像是看到了两人一般。但杜三并不认为他能看到自己,给他信心的不止是身前遮挡的草丛,还有手里的这把鬼头刀。
钢块铸成的刀身突然有了变化,它开始泛红,如同被放在火上烤了数个时辰,握柄处的鬼脸更甚,两只狭长的眼睛处甚至有了红色的火焰跳动,绽放的红光让王二不由得开始担心自己会不会暴露。
黑夜里的的草丛突然像是着了火,而此时那白衣人刚好走到了杜三身前。
就是现在!
杜三猛然跃起,手中大刀高举,像是握着一团火焰,鬼脸变得血红,倒真像刚从地狱出来的恶鬼。
白衣人没有动,好像被这突然的袭击吓住了,他一张脸看不清楚,唯有头上垂下来两丝白发。
是个老人?
杜三并没有犹豫,这么晚出现在落云山后的人,决不会是什么普通人。
“对不住了!”
他大吼一声,五官因为用尽全力而略显扭曲,牙齿也紧紧咬着。鬼头大刀落到对方头顶,火红的光将周围照的通亮,直到这时,杜三才看清楚对方的面目。
这人有着一头极长的白发,如果精心打理必然好看,但他却并没有这个心思,只是任由头发披散在脑后与双肩。
比头发更吸引人的是他的面容。
满头的白发即使是七十岁的老翁也不一定能有,但在鬼头刀光下,这人的面容看清后却只有二十来岁模样。
那眉头还是白的,既不是剑眉,也没有星目,鼻子并没有塌下去却也没有高挺,谈不上丑与英俊,这只是最普通寻常的人的面貌,即使扔到人群中也是一眼就被埋没的路人。
但就是这看起来平庸之极的白衣人,面对即将落到头顶的大刀时一点都不显得慌忙,与杜三之前遇到的任何人都不一样。
然后杜三的脸色就变了。
火红的鬼头刀在他心中可以劈翻一切阻碍,在以往的任何一次伏击它也确实做到了,但这次,却出现了些变故。
足以劈裂金石的刀锋到了那白衣人头顶一指高的地方后,竟是再不能下落分毫,随后杜三清楚地看到了那人的嘴唇动了动。
“遇人便下杀手,当诛。”
白衣人刚说出这句话,杜三便发现自己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似乎有股无形的力量将自己包裹住,连一根手指头都不能再动。
同样对场中情形措手不及的还有王二,在一旁躲着围观并没有让他躲过,也被一把揪了出来,白衣人自然知道眼前两人是同伙。
“哼。”
白衣人一声冷哼,这声音虽然极低,落在两人耳中却是如同天雷震耳,心脏都要被震碎。杜三面露想要伸手去捂心口,却动弹不得,甚至于面上连痛苦的表情都不能表现出来。
王二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紧紧捏住,只要对方再加一把劲就会炸裂,杜三心中则是一阵苦涩,没想到寨主这次竟给自己派了个送命的任务。
白衣男子将两人认定为杀人夺物的穷凶极恶之徒,对于这种人,他从不介意多杀几个,然而就在将要动手之际,他却察觉到了些许异常。
那柄火红的鬼头刀还在头顶悬着,狰狞的鬼脸曾是很多人的噩梦,但此刻却奈何不了他分毫。
在那上面有着及特殊的波动,不属于符师,也不属于篆师。
“原来是你们”
白衣人突然面露喜色,这让杜三心中又是一惊,莫非对方看出了自己的来路?
“那就先留你们一命。”
他手指微动,落在两人心脏之上的那股握力消失,但与此同时,那股束缚之力也更加浓厚起来,它彻底断绝了杜三逃跑的念头。
杜三心中涌起一阵绝望之感,他不怕死,但落在这群人手中,比死更加难受。这反应让白衣人很满意,然而在看到王二面上的表情后,白衣人突然觉得有些奇怪。
这人脸上的惊惧比拿刀的那人只多不少,但却不是看向自己,而是望向了自己身后,这让他不由转过了身子。
这一眼让他面色登时变得凝重起来。
在夜空中,群星点缀,一条瀑布突兀的悬挂在落云山脉的上方,带着莹白的光芒。更让人惊讶的是,这瀑布不是自上而下的垂落,而是自下往上在倒流。
而在瀑布的最上方,是一只巨大的眼睛,棕黑的瞳孔与常人无异,却没有眼皮与头颅的包裹,无数细小的血丝在眼球后探了出来,如同细小的触手。
而那道“瀑布”正是往眼球内流去,巨大的眼睛似乎也正一点点变得水润起来。
在它吸收完那瀑布之后,一股莫名的震动突然传递开来,让白衣人面色又是一变。
这震动常人无法感受到,只针对少数人,他就是其中之一。
杜三突然感到身上的那股力道松懈了,他并没有抬头去看,因此不知缘由为何,但他知道眼下必定是一个脱身的时机。
杜三一张嘴,一颗黑色的珠子被吐了出来,在地上展开一道玄奥的法阵,然后他一把拉住身旁还在发愣的王二,两人落到阵法之上,亮起一道璀璨的光。
“嗯?”
白衣男子回头,想要阻止,却已然不及,法阵化为一道亮光,裹挟着两人离去,一点踪迹都没有留下。
“大篆师的传送法阵”
白衣男子皱眉,此时两人的气息也在飞速消散,到最后,再没有一点踪迹留下,而他却被这诡异的眼球影响,追不过去。
“这里到底有什么?”
见对方已经逃离,白衣男子只得回头,看着天空中的那将要消失的眼球,面色又凝重了几分。
原本以为自己对它已经相当看重,却没想到,对方竟能影响到自己。
而在落云山脉深处,另一人与他有着相同的感觉。
黑色的书闪闪发光,在夜里如同一盏明灯,指引着众人前进,柳乐生一马当先,徐生与江雪儿紧随其后。
三人速度极快,并不知道一个无形的危机已经被化解。
突然,黑书颤了颤,柳乐生哎呦一声,就摔在了地上。
嗯。
脸着地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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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三章 出山
“哎呦”
柳乐生趴在地上惨叫,一双光脚丫子直挺挺的伸着。
“你怎么了。”
徐生停下身子,奇怪的看着他,江雪儿也是一阵好奇,三人同行了一阵,便知对方的实力如何,眼前这柳乐生断不会输给自己,怎么无缘无故就摔了呢?
尤其是对方的那本黑书,看起来是个等级相当高的篆器。
“妈的,有人暗算我。”
黑书闪着光落在离地面半人高的地方,柳乐生一手搭在书上,任由它将自己拉起,一手则是牢牢捂着鼻子,徐生对他这个动作还在疑惑时,江雪儿已经是笑出了声。
对方竟是被摔出了鼻血。
“你是不是饿了。”
对于一个实力不在自己之下的人,徐生很难接受,对方居然跑着跑着能被绊倒在地。
“我真被暗算了”
柳乐生捂着鼻子,欲哭无泪,“刚才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的法力一下就像没了似的,这才让我摔了下来。”
“法力?”
江雪儿看着那本在一侧悬浮的书,道,“这本书名字叫法力?这名字可真怪。”
显然,她一直以为柳乐生是在依托它行进,就连徐生也是如此。
对于两人的这一举动,柳乐生目露疑惑,道,“你们不知道什么是法力?别不是在耍我吧。”
“法力是什么?是篆文的另一种说法吗?”
江雪儿回过头,脸上满是不解,徐生则是没有作声,他失忆过,以为这是自己没有听过的什么东西。
“不是不是”
柳乐生似乎被弄得有些糊涂,当下也不管鼻血的事情,围着两人转了几圈,仔仔细细地从头到尾打量,仿佛不知道法力是一件多奇怪的事情。
“你看什么呢。”
在他要转第三圈的时候,江雪儿终于将他打断,对方的目光让她很不舒服。柳乐生面露疑色,显然有什么想问,但最终却没有开口,转身道,
“先出去吧。”
随后便再次动身,徐生与江雪儿对视一眼,均是被对方弄得找不着头脑。
三人在落云山脉中穿行,几个时辰后,绕了一大圈,终于是走了出来。此时东方已经露白,徐生望着远处的小镇,心中颇有些感慨。
这一路出来除了柳乐生摔倒,基本没遇到阻碍,江雪儿揉了揉眼睛,一夜没睡,两人都有些困倦。
“搞定。”
柳乐生扛着紫金锤从身后走来,在山里确实没遇到阻碍,但到了外面,三人很不凑巧又被几个巡逻的人拦住,对此,柳乐生没有废话。直接拿过了紫金锤,照着对方一人一锤,全部解决。
“他们没被你砸死吧。”
徐生看着那硕大的锤子一阵皱眉,他可不想随便杀人。
“完全没问题。”
柳乐生右手伸出三根手指,比了一个奇怪的手势,“就是可能会多睡几个时辰。”
随后他看向徐生两人,道,“你们现在要做什么?跟我走吗?”
“我跟你走干嘛?”江雪儿不解。
柳乐生一挺胸膛,昂然道,“当然是跟大哥我吃香的喝辣的,从此走上征服世界的光明大道啊。”
“有病。”
江雪儿的回应是一个白眼,柳乐生面露失望,随后看向徐生,道,“那你呢?”
“不去。”
徐生的回应更简短,他答应了苏秦,要送对方回家,而且他也还有追寻过去的事情,怎么可能随人乱跑。
“当真不走?”
“不走。”
“确定不走?”
“嗯。”
“肯定不走?”
柳乐生瞪大了眼睛,对此,江雪儿一指脑袋,严肃道。
“我怀疑你这里有点问题。”
徐生默然点头,他伸手想去将紫金锤子接回,却被对方一把避开。
“你不是要走吗?”
徐生不解,他倒不担心对方是想抢东西。柳乐生嘿嘿笑了两声,用他那白的发亮的袍子擦了擦锤柄,笑道,
“不走了不走了,小弟有事,大哥怎么能一个人走呢是不是?”
他这模样落在两人眼中显然有些猥琐,但徐生也没赶他离开,一来对方看着不正经,但心性却绝不是什么坏人,二呢则是因为苏秦一家。
在客栈遇到的秦川虽然在试探中没能占到上风,且往后都没有什么动作,但徐生却不敢因此大意,他总觉得这个老人身上还蒙着一层自己所不能看透的东西。
那种感觉绝不寻常。
眼下身边多一个人总是要好的,唯一的付出就是麻烦一下苏秦,但想必对方会很乐意有这样的麻烦。
“哎,你不走了吗?”江雪儿的声音响起。
“不走了不走了。”
柳乐生摇头晃脑,表示自己要坚定的站在“小弟”的身边,徐生没有理会,转身对着江雪儿,此刻太阳已经从蜿蜒的山端起身,一抹红霞映在她脑后,从徐生这里看她竟有些模糊。
不知为何,每当自己直视对方,心头都会有一种莫名的迷惘,像是突然有了许多的话要说,却又一句都不能具体的出现在脑海。
尽管自己和江雪儿相识还不过一天。
“你这样看着我作什么。”
江雪儿被他看的不自在,朝霞在她双颊泼了一层淡淡的红。而一旁的柳乐生见到这一幕则是在心中腹诽,这人看着挺正经,没想到居然是个痴汉,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你你到哪里去?”
徐生喉头动了动,本来他想说“你要不要跟我一起”之类的话,但话到嘴边却忽地意识到自己和对方并不是多熟悉,于是硬生生改了口。
“我?”江雪儿笑着看了他一眼,道,“我当然是要回去呀。”
“哦这样”
徐生点头,暗骂自己怎么会问这样奇怪的问题,同时心里也隐隐有些失望。
为什么失望呢?他还不明白。
“你在前面的镇上是吧,不如你告诉我你在哪里,我要是没什么事情的话,也好来找你啊。”
说着,江雪儿捏着拳头,道,“毕竟我们也是同甘苦共患难的人了,按江湖上的话来说,我们可是好兄弟!
“嗯,没错没错,大家都是兄弟。”
柳乐生在一旁点头,心中则是暗爽,听到没,禽兽,人家把你当兄弟啊。
徐生白了他一眼,“不出意外我今天就要走了,你可能找不到。”
顿了顿,他又接着道:“我要去月华城。”
“这么快啊。”
这回轮到江雪儿换了语气,显然有些惊讶,“你去月华城做什么,不能等一两天吗?”
“只是我答应了别人,是我的救命恩人。”
“救命恩人?”
听到这个词时江雪儿眼神明显的亮了一瞬,但徐生却没有注意到,只是顺着她的话道,
“嗯,是一队商贾好吧,他已经不经商了。”
江雪儿微微点头,随后轻声叹了口气,“那好吧,月华城离这里足有数千里路途,你们要去定要经过玄关,那便要进青州主城,也许我们能在那里碰面。”
“是。”
“那那便有缘再见。”江雪儿微笑着后退了一步,不过一小跨,落在徐生眼里却有些格外的长,但他却不好再多说什么。
“那就有缘再见”
徐生露出一个笑容,拱手道别。
“再见。”
江雪儿又笑着往后退了一步,随后转身一跃。她轻功极好,在林中一度将徐生甩在身后,此刻没了密林的遮挡,更是数个眨眼间就要消失在两人视线。
“喂喂喂兄弟,你们不是刚认识吗?我怎么感觉像看了一场十多年的青梅竹马在眼前分离?”
柳乐生伸手揽住他的肩膀,非常自来熟的打趣,但徐生心中却是莫名的一颤,他终于知道自己心中这股莫名的情绪是什么了。
是别离。
刚刚移开的视线又忙的放了回去,但此时江雪儿只留下了一个影子,徐生揉了揉眼睛,面色变得有些怪异。
就在刚才,他隐约看到江雪儿的背影中仿佛带着一丝黑气。
徐生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但这一揉眼的时间,对方已经彻底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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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四章 哭泣
“喂喂喂,别看了,人早走了。”
徐生被拍醒,一转头就看到身旁男子怪异的脸色。
“你怎么了?”
柳乐生没有回答,但在其心中,徐生“痴汉”的标签更加坚固了。
“咱们该走了吧,你不是还要跟人一起吗?”
徐生彻底醒悟过来,点头开始在前方带路,镇子远远可以看到,两人身手都不弱,这十来里路并不算什么,用轻功的话过不了多久便能感到,但突然,徐生却停了下来。
这突然的举动直接导致跟在身后的柳乐生差点一头撞在他的石匣上。
“哇兄弟,你干嘛啊,”
柳乐生吐槽,“急刹车很伤轮胎的知不知道。”
轮胎?刹车?
这是什么?
也许是自己不知道的什么东西吧。
徐生自动无视了这句奇奇怪怪的话,回头道,“你这本书能收起来吗?”
在他手指的方向,有一本金光闪闪的书悬浮着,关于这书,徐生看不透到底是什么,最后将其归为了高等级的篆器,但如果不收起来,就让它这样大摇大摆的跟着自己进到镇子,怕是肥羊进了虎群。
不管如何,徐生都不想成为众人眼中的一块肥肉,他想这样的要求柳乐生应该也会听,但让徐生没想到的是,柳乐生大手一挥,宽大的白色衣袍一甩。
“不收。”
“为什么?”
徐生讶异,这人难道不明白这样大摇大摆的显宝会惹来很多麻烦?尤其是现在的枫桥镇,说是龙盘虎踞也不为过。
柳乐生双手合十,神情严肃。
“我是主在人间的使者,也务必让他的光芒照耀世人。”
他话音未落,黑书便颇为配合的绕到了他的脑后,一时间柳乐生如罩神环,配合他那肃穆的神情,倒真有几分神棍样。
“行,”
徐生点头表示了解,随后伸出一只手。
“你在祈求什么,我的子民。”
柳乐生屹然不动,宝相庄严,甚至说话时还有了回音。“说吧,尽情提出你的要求,主会满足你的一切。”
“把锤子还我,然后有多远滚多远。”
徐生眉头直跳,说完就要伸手去拿,柳乐生忙后退了一步,一手紧紧地握着紫金锤,一手将黑书抄到怀中,笑道,
“开个玩笑开个玩笑,我这就收起来。”
这看的徐生眉头又是一跳,甚至在心中开始怀疑自己让这个家伙跟着是对还是错,但眼下对方这模样,想要赶走又不太好说,因而只得继续行进。
然而等到了枫桥镇后,看到周围人群投来的一道道目光,徐生才意识自己还是忘了一件事。
不论有没有黑书,光凭柳乐生这一头金发,碧眼,还有那与常人存在明显差异的面容与衣物,就足以引起所有人的注意了。
“娘亲,这个人怎么是金头发呀”有小姑娘扯着大人的衣物,好奇发问。
闻言柳乐生骄傲的甩了甩头,“这可是纯天然的,没有任何特技。”
“这人着装真是奇怪”
见有人看自己的衣物,柳乐生又骄傲的甩了甩袖子,“比真丝还高几百个等级的耶稣同款服装,冬暖夏凉抗冻防火。”
最后,一位老先生看到白袍下的赤脚,不禁面色一变,拂袖而去。
光脚出门,真是成何体统!
这下柳乐生不骄傲了,如果不是身旁徐生的脸色越来越黑,他早就一脚踹了过去。
到了最后,徐生忍不住转过头道,“你要不要换身衣服?”
再这样下去,只怕镇上所有人的目光都会不可避免的聚集到自己身上,徐生可不想引起太多关注,这对他来说有害无益。
然而柳乐生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兄弟,不是我不换,是真换不下去啊”
这时徐生才想起来,对方有说过这身衣物似乎是什么宝物,只是被定死了在了身上,穿上就脱不下来。
最终,他也只得无奈,好在眼下起来的人不多,且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也不会引起一群人围观,最多是打量几眼。
两人在街道穿行,不过片刻后,到了一个广场,眼下时辰还早,但上面已经有了许多人。
徐生往人群中看了一眼,没有那名紫衣女子的身影。
“咦?不是说去客栈吗?带我来雇用地这种地方干嘛。”
柳乐生讶异,对于这个场地,他还是知道的。
“找个人。”
徐生朝雇用地走去,而此时场地内的众人也顿时有些躁动起来,这个年轻人昨天给他们留下了不浅的印象。
“小哥儿,可是还缺人?”
一个瘦高个子走了上来,在他腰间,别着两把短叉。昨天徐生与伏刀儿几人的事情他全程目睹,能将双刀虎制服,这少年的实力显然不俗,且对方也不是付不起银钱的人。
有高手同路,钱也不缺,这差事谁都想做。
“只是来找个人。”徐生摇头。
一听这话,瘦高个瞬时没了兴趣,但徐生拿出来的一枚金铜子却让他暂时留了下来。
“行,小哥儿你要找谁?只要在这附近的,有点名头的,我都帮你找到。”
收了钱后,瘦高个态度又热情了一些。
“百里通。”
“百里通?他没来吗?”
瘦高个往后看了一眼,结果真没找到对方的身影,当下也有些诧异,要知道这个家伙在仗剑客里可是出了名的“哪热闹往哪凑”,结果今天居然还没出现,这就有些奇怪了。
但奇怪归奇怪,仗剑客之间彼此都算有些联系,住处也不是什么秘密,当下瘦高个便将百里通的住所报给了徐生。
镇西三街道,一户姓王的人家。
顺着这个信息,徐生来到了百里通在的街道,然而看到那一排房子后,徐生不禁有些头疼。
这地方竟是有着数十户人家。
“怎么这条街有这么多人”
看了眼那数十扇木门,中间还有不少没打开的,显然是没起来。瘦高个给的信息又没有具体到第几户人家,这要找到“姓王的人家”得多久?
“这有什么,你随便找户人家打听不久得了?”
柳乐生出言提醒了他,徐生略一踌躇,便朝着一户打开的门房走去,在外面,正有一个老妪在扫地。
“老王头?”
徐生道明了来意后,老妪露出一口黑黄的缺牙,一指对面紧闭的大门。
“喏,对面就是了,这街上就他一家姓王的,今天他还没起来,你要有事就敲门,使劲敲就得了。”
“多谢了。”
了解到老王头的住所后,徐生道谢,然而他刚准备离去的时候,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似得,又回头问道,
“请问,镇东的赵田川赵铁匠您知道么?”
柳乐生在原地皱眉,远远看着几乎是张牙舞爪在描述的老妪,以及其身旁静静倾听的徐生,心中又开始嘀咕了。
“问个人而已,要这么久吗?”随后他又像是想起什么似得,兀自叹气道,“唉,这届小弟能力不行啊”
而此时,徐生终于是走了回来。
“你干什么呢?”
这要是说只是问个路,柳乐生打死都不信。徐生目光扫过紫金锤子,想起老妪说的话,却是叹了口气。
“又怎么了?”
柳乐生更加好奇起来,然而徐生只是吸了口气,随后淡然道,“跟我来吧。”便朝着一扇木门走去,看得柳乐生一愣楞的,最后才像恍然大悟似得拍了一把大腿,道,
“哇,这小弟不仅能力有限,还很不自觉啊”
但话虽如此,他也还是跟了上去,毕竟眼下他还想着自己的培养大计呢。
木门紧闭,丝毫没有打开的迹象,徐生轻轻推了推,顿时听到了一阵金属的耷拉声。
门是从里面锁上了。
还没起来?
“有人吗?”
徐生敲门,一面向门内呼喊,然而,任他如何敲动,屋内也不见有人的动静。
“怎么回事?”
徐生觉得奇怪,这老王头家境也不是多好,怎么到了现在还不起来?就算他真不起,百里通也应该醒了才对,然而柳乐生却是有别的看法,
“这有什么奇怪的,说不定人家昨天累着了呢?我以前要是这样,第二天不到十二点绝不离开床半步,劳逸结合。”
“唔我的意思是午时。”
徐生自然又朝他投去了一个白眼,但一想这也不是没可能,眼下人家没醒,自己也不好真把门给敲开,当下只得作罢。
“算了,先去把锤子还给铁匠吧。”
一想起老妪口中说的那些话,徐生心情莫名沉重了几分,转身便要离去,然而就在他刚转身的刹那间,屋子里突然的一声轻响让他又停下了脚步。
这声音真的很轻,要不是徐生耳力比寻常人高出许多,怕是听不出来。
那像是簸箕倒在了地上,可如果没人碰,簸箕怎么会倒呢?
“嗯?”
柳乐生实力不差,自然也能听到,当下面带狐疑,慢慢将耳朵贴了上去,与此同时,徐生也是靠近,想要听清楚屋内到底是什么样个情况。
那声音响后便再没有动静,这更让人觉得奇怪了,两人屏住呼吸,几乎趴在了木门上,过了一阵后,徐生缓缓直起身子,柳乐生也是悄然离开木门。
两人对视了一眼,均是看到了对方眼里的古怪。
这门后,竟然有着微弱的
哭泣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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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五章 他死了
徐生离开了门板,那微弱的哭泣之声顿时消失,他皱着眉头,不祥的预感自心中涌起。
“进去吗?”
柳乐生指了指屋子,虽然木门紧闭,但以他们来说,想进一间民房实在要简单不过。徐生没有过多犹豫,点头同意了对方的建议。
两人便都默不作声,沿着街道过了一圈,绕到了屋后的位置,这里没有什么行人,做什么也不怕引起注意。
徐生找了个稍低的口子,一跃到了屋顶,结果脚下立时起了一声脆响,将他都吓了一跳。
原来是这屋子的瓦片经历了不知多少年的风吹日晒,一直未曾换过,徐生看了眼脚下被踩裂的黑瓦,不由得叹了口气。
他在上房时已经很小心了,却不想到还是弄出了动静。
这是一个环形的屋顶,四面砌起高墙,屋顶却不是寻常的那种两面搭成的拱顶,反而是四面瓦片,齐齐向着屋中心斜下去,屋子中心留出一个大口,用以收聚雨水,透过空洞,徐生都能隐隐看到檐下露出的水沟,以及最中心处的一口大缸。
枫桥镇人认为雨水代表天赐,有着福运,因而选择了这种屋筑,将雨水纷纷往屋中引,再经过水沟排出,好带走一年的霉运。
然而今天徐生在这间屋子里只看到了霉运。
屋子内又有一声轻响,随后马上寂静下来,连那微弱的啜泣声也听不到了。显然徐生引起的响动已经被屋内的人注意到。
柳乐生还没上来,徐生也没贸然下去,他在屋顶上环视了一阵,目光在那些起了黑斑一看就经不起多少事的瓦片中游离,最后定格在其中一块上。
那上面也有一道裂缝,缝中露出的断面比起瓦面本身要艳丽不少,与徐生脚下的这块一样。
这个发现并不怎么好,它代表在自己之前,也有人用这种方式进了房子。
徐生蹙眉,通过这种方式进屋的人,不会怎么友善。
呼啦。
一声响,柳乐生也跳了上来,结果毫不意外的带起一声卡擦的响声,甚至屋顶都被踩出了个小洞,一块指甲大小的碎片从顶部落了下去。
“这”
看着眉头几乎要拧在一起的徐生,柳乐生心虚道,“这什么玩意,本大爷已经很轻了好不好”
“你不会用内力缓一下吗?”
徐生皱眉,他之所以没提醒便是觉得以对方的实力弄不出多大的动静,但结果与他的猜想背道而驰。
“内力?”
柳乐生面露怪异,并没有回答徐生的问题,反而是问道,“兄弟,你们这边是管法力叫内力?”
法力?
眼见他又要说些奇怪的话,徐生再不理会,径自落了下去,见他这样,柳乐生也只得暂且放下心中疑惑,小心跟了上去。
两人一落到屋子中,便察觉到了屋内的诡异气氛。
尽管动作很轻,但一点响动还是不可避免,屋子中的人察觉到两人的进入,似乎知晓已经躲不过去,那哭泣之声便不再掩饰,一时间两人耳中都被那呜呜咽咽的声音所填满。
“你看这里。”
突然,柳乐生低呼一声,徐生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瞳孔又是一缩。
水缸旁边,水沟以内并没有石砖铺垫,都是一些裸露的泥土,因为常年经受雨水的浸润十分松软,而在柳乐生所指之处,赫然有着一排脚印。
看样子,正像是一个人从空中落下,然后再对着屋子走过去。
“走。”
见此,徐生再不犹豫,径直朝着一个房间走去。
除去大门外,其余三面都是房间,左右各两间,以及最背面的两间,用作厨房杂务,此刻六间屋门全部紧锁,但两人不会听不出哭声来自何方。
随着木门的越来越近,那门后的呜咽声也越发的大了,像是在极力隐忍,却又藏不下去,又像是刺猬的叫声,极其诡异。
“小心点。”
徐生将手搭上了石匣,柳乐生也是被渗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一只手伸向怀中,摸到了那本黑书。两人都不知道门后是什么情况,只得保持警惕,好在发生意外的时候尽早反应。
然而,让他们意外的是,在离那木门还有几步远的时候,原本紧锁的门板突然打开,而后从中冲出来一道身影,直直朝着徐生而来。
“小心!”
柳乐生反应很快,黑书发光,就要朝着那道身影罩去,然而快要出手时,他却楞了一愣,就连徐生也是没有太多动作,只是避开了那道扑来的影子。
那人影一扑不中,也不再继续,反而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冲徐生磕头,一边道,
“高人饶命啊,高人饶命,不要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啊”
花白的头颅一次次磕在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咚声,他只顾着磕头,连两人的样子都不敢抬头去看。
“哎哎哎别这样”
既然不是什么敌人,柳乐生连忙将黑书收起,随后将地上那人一把拉住,不让他再磕下去,看这头发,对方年岁少说得有六十来岁,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两人可就有点洗不清了。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地上那人仍是自顾自地磕头,似乎已经完全不清醒,柳乐生差点都拉他不住,还是徐生也上去安慰一番后才渐渐缓了下来。
“老伯,我不是来杀人的。”
听到“不杀人”这三个字,那人才缓缓抬起头,徐生这才看清对方的面容,满是褶子的脸挂满泪痕,浑浊的眼珠子里有泪打转,额头上因为磕头的缘故变得有些发青。
“你是王老伯?”
徐生看他这模样,心中也知晓了刚才那阵呜咽之声从何而来。
一听对方叫自己,老王头忙不迭地点头,仿佛动作稍慢一点,就再也没机会这样动作似的,对方这模样让徐生心中不详的预感更甚,没有过多盘问,当下直接问道,
“王老伯,我来此只是为了找一个叫“百里通”的人,有人说他寄宿在您家”
一听到“百里通”,老王头浑身又是一颤,抬头看着徐生道,
“少少侠您是来找找那人的吗”
对于眼前的这青年,他莫名的畏惧,自己已经将门窗锁死,对方怎么进来的他自然知道。
“正是。”
徐生眼睛一亮,追问道,“他还在吗?”
“他”
“他”
老王头嘴唇一哆嗦,喉头上下动着,目光中惧色更浓,仿佛喉咙里放了块石头,将所有话都牢牢堵了下去。
“老伯,你直接说吧,我们真不是什么坏人,找到人就走。”
柳乐生见他这模样,心中也不由焦躁起来,开始催促。然而老王头却又是一颤,随后一张脸挤到一起,带着哭声道,
“走走不了走不了啦”
这话将两人刚松懈的警惕心又提了起来,徐生目光在四周打量,却并没有发现任何不妥之处。而此时,老王头伸出一只手,颤巍巍地指着对面的房间,道,
“没了人没了”
言罢他又坐在了地上,目光涣散,徐生将他靠着墙安置好,与柳乐生对视一眼,两人直接起身朝那房间走去。
这门也是关起来的,但却又不时特别紧,门框与门板并没有合上,露出一道缝隙,柳乐生朝内看了一眼,又飞速退了回来,神色复杂的道,
“里面有个人,躺在床上。”
徐生闻言又看向身后的老王头,此刻这个老人似乎神智都不太清醒,贴着墙丝毫没有起来的意思,只是一个劲的念叨着“没了没了”,这让他心底一沉。
老人的这反应,很容易便让人想到,柳乐生口中的“躺”是什么意思。
推门而入,屋内的情形尽收眼底。
纸窗紧紧关着,一张黑漆漆的榆木桌静静摆在窗户下,紧贴着墙壁,桌上摆着些笔墨,缺了一角的砚池里还留着些磨好的墨水,一只笔静静的搭在砚池边,吸满墨水的笔头已经结痂。
在房间内侧,摆着一张不算大的床,百里通在床上静静躺着,神态很是安详,像是正在熟睡。
如果不是他喉头处有那一片可怕的紫色印记的话,看到他的人估计会毫不怀疑的以为这个胖子正做着美梦。
“死了。”
柳乐生只看了一眼便下了定论。
“死了。”
徐生看着对方已经停止起伏的胸膛处好一阵才重复。
“你朋友?”
一直有些搞怪的柳乐生此刻比谁都要正经,尽管遇到了许多事情,但他并没有杀过人,眼下一具尸体就这样摆在自己面前,让他觉得有些心堵。
朋友?
徐生摇头,他来找对方只是想多了解一些情况,包括百里通本人身上的一些疑点,只是没想到对方却已经身死。明明
昨天下午还在一起啃着烙饼的人,今天再见就只剩一具尸体。
这就是江湖吧,弱者永远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
徐生在心里叹了口气,随后准备离去,但一个人却挡在了门口,不让他出去。这是一个老妪。
“大娘,您这是”
柳乐生不明白,对方将自己两人拦在屋里做什么。徐生则是看了一眼老妪身后的王老头,对方此刻还瘫在地上,似乎精气神都被抽了个干净。
他记得,一开始屋内应该是有两个声音才对。
“我是这家的”
白发苍苍的老妪低垂着头,不敢与徐生对视。她在怀中摸索了一顿后,干枯的手掌中多了一张信纸。
“这是那个屋里那个人留下的”
“说是如果有人来找,就把东西给他”
老妪双手都在颤巍着,似乎递出这张纸用尽了她全部的力气。
“您弄错了,我们其实与他并无关系。”
徐生摇头,心想这信纸应该是百里通留给友人或者是什么主顾的,只是没来得及送出去就被人杀害。
老妪闻言头更加低垂,一双手犹豫挣扎,她并非不怕,只是没到那种丧失神智的地步,过了好一会,她才抬起头,用断续却又坚定的语气道,
“不会不会认错的他早就知道自己会会死,才留下的这个”
“大娘您说什么?”
柳乐生声音提高了几分,似有些不相信,“您说这这人知道自己会死?”
就连徐生也变了表情,对老妪的这句话感到十分诧异。
预知生死,那是几乎不可能存在的事情。甚至他又开始仔细打量身前的人,怀疑对方跟老王头一样,已经失了神智。
但老妪却很笃定,她仍然怕,但却坚定的履行了租客的委托。
她将折好的纸张放到徐生手中,道,
“你还是看一看吧”
“他讲过讲过很多次,就在昨晚,说万一他死了有人来找的话,就把这个给来找他的那人”
说罢,老妪便默默退开,搀着还在墙边的老王头进了屋,徐生与柳乐生对视了一眼,想到老妪离开前的认真模样,还是打开了这封信。
信纸很厚,叠了几层,打开后,第一句话就让徐生变了颜色。
“问我事情的年轻小子,是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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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更)
问我事情的年轻小子,是你吗?
先别忙着惊讶,在你看到这句话时,也许正守在我的尸体旁边,虽然不知道你具体是为了什么又跑过来了,但我猜,是因为我。
不说全部原因在我头上,但至少,它有我胡某人一席之地。像你我这样不过才见了一面,谈了一桩生意的人,你会特地回来找我,确实让人费解,但我知道,你应该是觉得我有些奇怪吧。
那现在我想告诉你,小子,不光是你,就连我自己有时都会觉得,
我自己真的很奇怪。
在你来之前,我苦思冥想了很久很久,想着你到底会来问什么鬼问题,也准备了一些答案,它就落在信的最后面。
但是呢,咱们现在,你,先把自己那些该死的答案和问题放在一边,咱们现在先聊聊我的事情。
大概是在二十九年以前,煜中历第三十一年的十二月十三日,徐王朝最北的曲州季和城里,大雪纷纷的街头不知为何,多了一个光着身子扔在地上的婴儿。
那时候这个王朝的皇帝叫煜中,徐煜中。
徐王朝最北端是什么,不用我多说你也应该明白吧。
北海。
这块地上最大,最辽阔,最深不可测的一个地方,同时他也最奇怪。
傍水而居,照理来说冬暖夏凉怎么也要有,但北海不一样,每年的冬天,都会有一股邪风从海洋中卷来,所过之处,天寒地冻,屋棱成冰,曲州每年不冻死一批人,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曲州。
碰巧,那个幼儿出现的那天,正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那天,北海的风几乎把房子都要冻烂,具体怎么样我是不知道,只是听别人讲起,那天护城的篆阵都差点被吹了个稀烂,连带着几名篆师成了冰雕,第二天一碰就粉碎。
可是小子你知道吗?就是那样的天气里,这个幼儿他居然活了下来,裸着身子在雪地打滚了一晚上,在连篆师都挺不过去的冰风里活了下来。
后来据人说起啊,第二天人们看到这个幼儿的时候,他浑身都在发光,不仅毫发无损,还很精神。
当然我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人瞎掰,总之自那天起,季和那个地方就有了一个神婴的传说,那个神婴呢,被城中一对老夫妇抱养了回去,取了个名字,叫胡长生。
老夫妇取名也简单,因为这个孩童糊里糊涂的在冰天雪地里活了下来,想来活的也久,那不就是长生嘛。
因为那些神奇的经历,这幼儿被寄予厚望,人们似乎笃定他能有所成,也对他从来不吝夸奖,渐渐他也认为自己有些了不起了。
于是在八岁那年,他被镇上最富有的老爷带去了祭火慕容家,想着进去做个弟子什么学成归来,但让人没想到的是,慕容世家的人客客气气地让他们进去了,一说到收徒,又客客气气的让他们出来。
他们说,胡长生与符师无缘。
那老爷吃了一惊,还有点不相信,又带他去了一趟篆师府,但这次,对方连门都没让他进。
代表了徐王朝根基的两大派统统将他拒之门外,不仅重重打击到了胡长生本人,连带着那些对他寄予厚望的人也开始动摇了。
后来他在私塾里,先生们也不喜欢他,说他脑袋像榆木,永远化不开,于是他又去习武,想着练些拳脚功夫,渴求有朝一日能够扬眉吐气。
但事实是,他拳脚功夫也练不好,教习的武师说他身子骨天生不是练武的料,根骨不行。
胡长生不服,也不信邪,他又苦苦练了十余年,终于有了些样式了,想着自己终于学有所成,然而也就是这时,他被一个人打败了。
那是一个师弟,小他几岁,练武的时间并不足他一半。
说到这里,你也应该意识到了,这个胡长生,就是我。
如果把人生比作一条线,别人是一路从底层攀爬,那我就是一开始站在最高处,然后一路往下掉。
经历了符师丶篆师的否定以后,我又被学堂先生和教习武师放弃了,到最后,季和城的人也不再喜欢我,富老爷不来看我了,路上碰到的人也不再夸我怎么样,唯独那队老夫妇还挂念着我。
于是我也就认为,自己这辈子就这样了,那个传的神乎其神的冰天雪地里活下来的闪闪会发光的幼儿仿佛成了一个笑话,甚至还有人说当年那个捡起我的人——也就是将我养大的老夫妇,是不是被风霜迷了眼睛,看错了。
甚至连我也都特意去问过他们,自己是不是真的天生不同。
然后他们说是的,你要相信自己,总能做成一件大事。
我的养父母,他们一如既往的相信我,但我却不相信自己了,环顾四周,我这才发现,十八年过去了,邻居们都起了漂亮的新房,唯有我们家,还是一成不变。
他们本也可以起新房子的,但却把钱都放到了我身上,那些教人武艺的武师本事一般,要起钱来却是比谁都厉害。
也就在这时,我又发现,他们老了,寻常的事情,他们做起来也开始吃力了。
于是我在季和城里找起了事情做,不管是建房子的小工,还是丝绸的作坊,甚至是运货的马夫,我都干过。
说到这也顺带一提,小子你也别怪我要价狠,几个破事就要空了你的钱袋,说实话钱这东西我真的不喜欢,可要活下去,没钱怎么弄?
如我所料,不过一年内,我的养父养母,就都做不了什么事情了,他们收养我的时候,年纪已经很大了。
我做了两三年活,虽然换来换去,但因为习武的原因,身体还不错,也赚了些钱,不说有多舒服,但总的说来,能保我和我养父母的口,至少吃穿用度精打细算一番,跟以前差别不大。
按理说一个人做了之前两个人的事情,这滋味肯定不错,可我却不觉得快乐。
每当我从搬完工地的砖头,裁完丝坊里的绸子,运完马背上的货物,我都会莫名地开始发牢骚。
我说,我这一辈子就真的只能这样,做个搬砖的小工,拿着钱袋子每隔一段时间就去和菜场里的小贩勾心斗角,跟那群吃了睡睡了吃的傻比玩意儿每天风里来雨里去?
我说不行啊,好歹我也是伴随着异象下来的人,天生的不凡,天天这样,岂不是埋没人才?
于是我开始想别的路数,一开始我想去经商,但经商是要本钱的,而且这不是个什么稳赚不赔的活,我那点儿东西真的不够,万一没弄好,我无所谓,但我的养父母就得跟我一起受苦,这东西我干不来;
后来我想自己建个马队,专门差人收送货物,攒一笔钱,再去经商。这笔买卖只要有活就是稳赚,于是我就去借了些钱,轰轰烈烈就准备干了,但借钱的那人,是我的好友。
他说,你以前没做过这行,有把握吗?
我说当然没问题啊,这玩意谁做不来?拉个货而已。
他又问我,货从哪里来?
我说,去拉啊。
他又问,那拉车的伙计,拉车的马匹你准备好了吗?
我说总能买吧。
他摇了摇头,把银子收了回去,没等我急眼,他又说,“长生,这些银子你先放我这里,你自己回去就当自己有了足够的钱,去马商,伙计那里走一圈,然后,再去货场走一圈,在决定这事到底做不做。”
于是我去了马商那,没说多少话,就问了银子,然后我又去了几个跑过马的人,也谈了一下工钱,最后,我到了货场,这次我什么都没问,只是站了一会,就回去了。
回去后朋友问我怎么样,我说不做了。
出来后,我又成了那个每天不是搬砖头就是在作坊里裁娟块,要不就是风里雨里走的运货马夫,牢骚还是有,每当我运货时,总要走在最前面,想着自己是领头的老板,带着一队的伙计。
听到,哦,看到这你是不是又开始奇怪,这样的胡长生,是怎么贯穿徐王朝,来到了几乎是十万里之外的青州城,成了众人口中的百里通呢
其实那一阵子,我也几乎以为一辈子就这样了,可没想到,最终,我还是迎来了转机。
只是这个转机,是以我养父养母的性命换来的。
那是天风历第八年的十一月一日,在北海的寒风到来之前的一个夜晚,我从丝纺回来时天已经全黑了,外面冷风吹得我直打颤,然而让我没想到的是,还有更冰冷的事情在家中等着我。
一进门,我叫他们没有回应,我觉得奇怪,就到他们房间里去看了一眼。
我看到养父坐在炕上,怀里抱着养母,在两人身上,盖着我新买的大被,养母眼睛紧闭,看样子是睡着了。
“长生”
突然,养父这么叫了一句,语气与平常截然不同。可笑的是我当时还以为他们冷了,连忙去抱了一捆柴火,塞到了炕里。
让我意外的是,养父突然抓住了我的手,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他说,
“长生,你不该做这些事情,也不该被我们拖累。”
“不论别人如何说,我和竹兰都是都是相信你的”竹兰,是我养母的名字。
说到这里他还咳蔌了一阵,好一会儿才继续道,
“我们都相信你注定会有一个不凡的人生。”
我当时还没反应过来,只安慰他老人家不要多想,结果到了第二天,他们迟迟没有起来时,我才意识到不对。
打开房门,我只看到两人相拥而眠,跟往常一样,只是胸膛已经不再起伏,他们就安安静静躺在炕上。
这座炕我精心调过,过了一晚,屋内也有着一股暖意,只是当时
你知道吗?当时我只觉得自己不是在屋子里,反而是赤裸着身子,来到了屋外的寒风里。
他们身子不再温热,即使有着炕也保持不住,我疯了一样的往炕里加火,想让他们再多温暖片刻。
当然,这不过是徒劳。
我清楚地记得自己当时满脑空白,只是呆呆倒了一杯水,坐在一边,动也没动。这样过了一阵,突然有人敲门。
我愣愣端着水去开门,门外是丝坊的总管,满脸的气急败坏,这时我才想起,自己今天应该去他那里做事。
他冲我吼,说胡长生你搞什么呢,饭碗不想要了是不是?!看你一个人不容易,钱都给你了,结果你就不来了!?
他这样是常态,平常也没人会在意,但那一刻,我突然无比的讨厌这张脸,我把剩下的钱还给了他,说你走吧,我不干了。
总管啪的拿走我手上的铜子,转身就要走,嘴里碎碎骂着。
“我看你冻死。”
我只记得他说了这句话。
我把他叫住,让他回来,他又拉着脸,估计是以为我后悔了。
“你还有什么事,赶紧说,这外面冷死老子了!”
他紧着衣服,外面风呼呼的吹,确实冷,于是我决定让他对这天记忆再深刻一点,右手一甩,一整杯的水哗啦都到了这孙子的脸上。
他愣了一下,就过来要打我,我举着拳头就迎了上去,最后好像谁都没赢,我们被闻讯赶来的邻居拉开,这孙子走时还不停地念叨着以后季和城别想有我做的事,我听后挣开,一把将桌上的碗扔了过去,冲他道,小爷不稀罕你的破事。
天风历八年十一月八日,办完了养父母丧事的我带着一叠包裹出了季和城,当天风雪很大,不管是远处的山还是脚下的地,都是一片耀眼的白。
也许真是命数使然,我曾数次以为自己会葬身雪原,但却又每每与危险擦身而过,走出严冬的那天,我突然找到了些方向。
我找了许多书,不是学堂里的的教课,我如痴如醉的沉浸其中,了解了许多真真假假的事情,经历了这江湖的凶险,一路南行。
五年时间,我从徐王朝的最北走到了最南,到青州之前,我并没有固定的去处,只知道往前走,到青州以后,我忽然停下了,不想再前行,连我自己都不知为何,这座城市与以为我所走过的并没有多少不同,却像是磁石一般将我牢牢吸住。
不管如何,我停了下来,开始了解这附近的事情,同时也寻找着那个原因。
直到
小子,接下来,就是有关你的事情了,你自己看好。
直到有一天,我听到了一个消息,青州隔壁的抚州御使府受袭,圣符军死伤过半。
初听到这个消息时,我虽然惊讶,却并没有多放在心上,这些事情与我无关,但就在那天的夜晚
我,
看到了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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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更)
书读的越多,了解到的世界也就越广阔离奇,更加让我认识到一个奇怪的事情。
那就是随着我知道的东西越来越多,我才发现自己不知道的事情也越来越多。
我曾不止一次想过,这世间,除了符师与篆师,除了那些江湖门派,是否还有另一种力量存在于人间,存在于我们看不到的那片世界。
又或者说,这世间是不是有着神灵呢?
正当我迷茫于思考之时,神灵真的出现了。
在一个月圆之夜,半夜三更的时辰,我还在守着一堆刚收来的破旧书籍,试图从里面找出一些被遗忘的东西,但突然,窗外照进来的一道白光晃得我睁不开眼,像是从晚上突然到了白昼,又像是月亮落到了我的窗前。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打开窗户的前一瞬还在想着是不是那群符师又在搞什么名堂。
我看到了一个人,那是一个男子,一身白袍耀着清辉,似是这漫天的月色都被他揽去。
我看到他一步步,在天上行走,脚下踩着虚无,他很年轻,最多不过二十来岁。
我看到他走到我的窗前,脑后的那环光轮照的我睁不开眼。
随后光芒消失,他恢复成常人模样。
我听闻过符师一阶初动天力,二阶可隔空伤人,三阶便可借伟力踏于虚空,四阶大符师足以影响天地,五阶神符师至今只有传说;
我也曾听人讲起篆师可化腐朽为神奇,凭借篆器于天地间遨游,也可在一瞬横跨千里。
但不知为何,在见到他的第一眼起,我就没将他与这两种人勾上任何关系,唯有一个字突兀的出现在脑子里。
仙。
“你来了。”
在我还不知所措时,那人竟先一步开口了,他轻轻一抬手,我便离开了地面,与他站在一起,他带我朝上飞去,我像是一只鱼儿,空气成了汹涌的水浪,托着我前进,完全无法阻挡。
我与他并排走着,头顶是闪耀的星空,脚下是青州城的万家灯火,巡城的士兵犹如蚂蚁,永远仰望不到空中的巨龙。
不知为何,我竟出奇地没有慌张。
他不说话,只在前面自顾自地走,我就静静跟在身后,这样走了一段,他突然回过头,说了句,
“你看”。
我愣了一会,环顾四周,看到了这一生都难以忘怀的场景。
原本空无一物的空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丝白色的气体,像是薄薄一层雾在沉浮,又像淡淡的白云,它充斥着四面八方,无所不在,有些地界极为稀薄,有些地界又很浓郁,几乎到了让人看不透的地步。
他带我走入那些被笼罩的地界中心,我才发现看不透只是表象,中心处近乎一无所有,倒是多了一点淡紫。
他继续带着我前行,一步跨出了几百里。
这是一片绵延的山脉,在月色下照出了一条不规整的轮廓,没有了那些一眼望不到头的白雾。
我不解,他想要做什么,为什么让我看到那些奇异的白雾,却又带我来到一个这样普通的地方,然而没给我去深究这其中深意的时间,他又有了动作。
他这次抬起了一只手,轻声念了一句,起。
刺眼的光突然亮起,那轮消失已久的圆月再次出现在他的脑后,皎白的光直直照向脚下,浩大的落云山脉似乎动了动,分明是空无一物的夜空,却响起了锁链断开的噶哒声,像是有什么东西要被放出来。
白色的浓雾从山头喷发,比之前见过的任何一片都要浓郁,如同火山喷发,过不多久,这雾气变了颜色。
一开始,它是淡淡的紫,可到最后,整片天空都像是被紫色的颜料泼满,一只浩大的铁骑突然出现,它们踩着蓝色的火焰,在紫气中冲锋,浩浩荡荡,不可阻挡,为首的骑士挥舞着碧绿色的大旗,像是一块玉牌。
而在紫气喷发的中心点,我看到一把长剑一瞬而过。
我有些凌乱,想着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事情,然而等我看清楚四周后,竟然发现这天地之中,不知何时又有几道光柱冲天而起,它们或是霞光闪耀,或是黑气勃发。
如同仙域一般的场景,却又夹着炼狱的颜色。
到最后,我看到了一条金龙腾空而起,化成了金色的光柱,支撑在天地之间。
那是九龙天城的方向,我们王朝的中心。
让我更疑惑的是,这么大的动静,城中的圣符军却是没有丝毫动静,似乎毫无察觉,唯有一道白色的身影在那山脉中游荡,但也只是茫然乱转,丝毫没有注意到头上正有两个人在观望。
最后,紫气越来越汹涌,几乎要将一切埋没,这时,他才又有了动作。
他伸出手,一枚乳白色的玉簪出现,他放到我的手中,说,麻烦你了,这件事只有你能做到。
麻烦我什么?
我还没来得及问,那人便突兀的消失了,一同消失的,还有这那股一直托着我的浮力。
没有任何反应的时间,我从紫色的云霞中跌落,坠入白色的浓雾,最后猛然坠在地上。
等再睁开眼,我还是在客栈中,打开窗户,已是日上三竿。
就像是做了一场梦。
我稍稍松了口气,可是却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回头望去,一根乳白的簪子静静躺在枕头旁,在簪子末端,有一只凤凰。
这时我才明白,那不是梦,可他给我这东西做什么呢?只有我能做到的事又是什么事?
带着疑惑,我查遍了有关落云山脉的所有事情,不论是什么,只要有关的东西我都看了个遍。
能号令铁骑的玉牌确实存在,小子,我没有骗你,开天辟地的神剑是我瞎说的,但我可以肯定,这山脉下,埋着一柄剑。
那些白色的浓雾与紫色的云霞,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所有书上都查不到,没有任何记载。
玉簪子我想应该是你的,不会有错。
因为在那日之后,我时常做一个梦,梦里是一片云海,巨大的云朵就在我头上,仿佛一伸手就可以碰到,有时,云朵也会跌落到地面,像是菌丝一般。
我还看到一个少年,在云海中翻腾,来去自如,不像我只能一步步走,在他身旁,经常有一个女子。
这光景我在梦里不知道碰到了多少次,虽然看不到面容,但就算是背影,我也牢牢记住了。
你像极了他。
那日在广场,就算你不来找我,我也会去找你的;你一来找我,我就更加确定了。
因为怀里的玉簪,在你来之后,马上就有了动静。
说实话,那时候我真有点不想确信,就你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样子,跟那个如同神灵一样的男子有着联系?
啧。
当时我并没有多说,就想将东西给你,但一听你要去落云山脉,我就又生生忍住了。
我还想等你进去以后,看能不能再有那些动静,哪怕是一点点也好,再让我确认一遍。
可我没想到的是,在你走后,一股冰冷便罩住了我。
我打了个寒颤,无数次与死亡擦身而过的经历告诉我,它又来了,只是这一次,它并不打算与我错过。
我被人盯上了,也许活不到明天你回来的时候。
那人是谁我不清楚,他在暗中跟着我,如果我出了镇子,我想他会毫不犹豫的动手,于是我只好回去,这时那股异样的目光才略有放松,大白天他也不好强行闯进来,不然街上他就可以动手。
可是这样一来,他就知道了我的所在,白天不动手,晚上也有的是机会。
好吧,我要死了。
我将自己关在房间,听说人死前的一刹那生平的所有的事迹都会在眼前略过,可我不止一刹那,我有几个时辰,我还可以做点什么。
我静静想了想自己的一生,一个不该活下来的疑似神眷的幼儿在徐王朝最北长大,他饱受关注却什么也做不好,二十多年无所成后翻山过岭到了徐王朝最南,这里他遇到了一个神灵一样的男子,给了他一根玉簪,说这是只有他能做到的事。
他还很高兴,想着自己总算是不凡,然而就在要做成这件事情的时候,突然有人说,你要死了。
这是什么意思?
我胡长生,取了个长生的名字,结果连三十岁都到不了,就要死在这里?
我活了二十多年,在期待与失望里长大,翻越数万里之遥,就只为了给你这个毛头小子送根玉簪然后就去死?
这感觉有多讽刺,你也许永远不会懂,就像原先我对自己寄予厚望,想要努力做出些什么,但到头来命运却跟我说,
你不用努力的,事情我会给你弄好,你去送一下死就行。
你知道吗,想通这件事情的时候,我真想把这根狗日的簪子给砸个粉碎,再马上自刎,一句话也不留下,什么狗屁神灵,什么天运,什么只有我能完成的事情,统统都去死吧!
这他娘你们一群神仙打架,关老子屁事?
只是到最后,我还是写了这封信。
因为我突然想起来,在二十九年前,我就应该死掉的。
如果说养父看到的那阵光是这个人弄的话,我倒不应该埋怨自己成了一颗棋子,反而该庆幸,这个身份又让我多活了二十九年。
不过纵然如此,让我就这样消失,我是怎么也不甘愿的,这时候再想写一本《棋子胡长生的传记》肯定时间也不够了,况且也不一定能有人看。
我想来想去,只有在信里写出一个大概,然后让你当一当读者,读我的一生。
行了,小子,现在说正事。
落云山脉的事情你大概已经知晓,那里面的东西与你多半有很大的瓜葛,且都不是凡物,至于怎么拿,拿了怎么用,这些我一概不知,我也不多讲。
从接触你开始,我就觉得你有些奇怪,我觉得平日间你说话绝不应该是那种正儿八经的好鸟,你和摇光门那个李幽幽说话时才有点自己的意味。
当然我绝不是让你多跟她接触,如果不出我所料,来杀我的人,估计就是摇光门人,可难道就因为我说了一个大多数人都知道的居东铁手,所以他要来杀我?
这我真的想不通,可我也找不到其他人了,小子,我很怂,从没有惹过一点是非。
另外我给你算了一卦,也别奇怪,我学的东西虽然不精,但都会一点。
卜星不见,云雾缭绕。
卜星,指引前路之星,可你的前路竟然一点都看不透,这实在让我奇怪,这是迷失之人才有的卦象。
你失忆了?
我不知道,也许是我卜卦不行,但既然算出了这么个结果,我也就一定要给你指条路。
我不知道你来自哪里,也没时间和本事去算,但我想,那个叫四海的地方应该就是你的归宿。
如果那个人没有耍我的话。
有关这个地方,整个徐王朝的图鉴上都没有,但你也得庆幸,我梦见他太多次了,几乎是在梦里走遍了整个角落。
有一次我在梦里,走到了它的最南边,一过界,便是暴风雪。
如果我没猜错,那它应该就在我的老家,曲州季和城附近的雪原之中。
当然,我也就是这么一说,如果找不到,你就自认倒霉吧,这玩意我查了半年都查不到,没办法。
你也小心点摇光这个门派,据我所知道的,这个门派取得名字虽然有点意味,但实则是使暗器的,每个人都不简单。
另外有关于你的来路,我再说一点关于我的猜测,去年抚州御史府遇袭,多半和你有关。
好了,我要说的话已经说完,该做的事我也做了,如果真是一个棋子,那我也是一个合格的棋子。
看了眼窗外,天差不多全黑了,最多再有个把时辰,那人就会找上门来送我最后一程,真是可惜,我还有本书,记了挺多东西,但却不能留给你。
一个靠混情报吃饭的人,身上连个册子都没有,只会引起他的怀疑,我把这簪子和信留给老王头,如果你能看到的话,就帮我舒服点的坑,埋了吧,袋子里放着一些钱,有你的,也有别人的,你也别拿走了,就给我放到坑里,听说下面是冥府,都说钱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我倒要看看里面能不能用它买几个纸人使唤使唤。
小子,走了。
写于天风历十四年,六月十六日晚。
胡长生绝笔。
啪嗒,信纸翻到尽头,一根玉簪坠到了地上。
徐生看着信,久久没有放下,也没有去捡,在他身旁,柳乐生出奇地很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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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八章 祭词
两人扛着一个麻袋往镇外走去。
一路上,他们都较为平静,气氛安静的有些诡异,徐生一手肩着麻袋,一手拿着玉簪打量。柳乐生一会低着头,一会又回头看身后的徐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胡长生的绝笔信达到了目的,他用数千个小字,在两人心中留下了不浅的印象。
承若他所言,就算是一个棋子,也是最特别的那个棋子。
两人一路无言,最后来到一片坟地。
说是坟地,其实就是抛尸地,鼓起的土包不少,但立了牌子的却很少见,甚至于在一些土堆旁,徐生还见到了一些裸露在外的尸体,这让他眉头皱起。
这些尸体还没有腐烂,显然是才死了不久,身上也有着极其显眼的伤口,多数是在咽喉,一刀致命。
显然那所谓的异宝还没有出世,外面就已经有不小的风浪在暗地里涌动了。
“这简直是乱葬岗。”
柳乐生几乎要吐出来,他对这些东西并不惧怕,却仍是难以接受,徐生虽然不喜,却并没有他那样夸张,倒还算淡然,对此柳乐生皱眉道,
“我觉得你更像一个反派了。”
“反派是什么。”
徐生放下麻袋,拿着锄头开始帮胡长生找最后的安家之所。柳乐生也不闲着,扛起锄头就往下挖,一边挖一边道,
“反派,就是站在众人对立面的那个坏人。”
“站在众人对立面的就是坏人吗?”
徐生头也不抬,一下一下的挖掘。
“不不不,不是因为他站在众人对立面才是坏人,而是他本身就坏,所以才会到那个处境。”
“有什么区别?”
“区别可大了,跟你说了也不懂。”
两人又是一阵沉默,突然,柳乐生哎呦一声跳了起来,像是被踩着尾巴的猫。
“怎么了?”
徐生朝他看去,发现对方挖的地方居然露出了一只手掌,那手掌后露出一截大红衣物,沾着泥土,肉色有些发黑却也没烂掉。此刻在手掌右侧,可以明显看到一道凹下去的印记。
“对不起对不起,无意冒犯,无意冒犯”
柳乐生忙不迭地道歉,又挥了几锄头将土埋了一些上去,仿佛做了什么罪不容赦的事情。
“他没空来找你麻烦的。”
徐生将锄头放到一旁,此刻坑已经挖的差不多,只等胡长生入内。
“死者为大。”
柳乐生嘀咕着,又鞠躬作揖了好一阵,才和徐生一起,将麻袋放入坑里。在麻袋落下的一瞬,从里面传出来叮叮咚咚的响声。
两人遵从了信中的要求,金铜子一个不落的陪着胡长生入了土。
将土填起后,徐生找了块木牌,用手指在上面刻上胡长生的名字,这样比起周围的土堆来说,也算是有了一块简陋的墓碑。
“走好。”
做完这一切后,徐生冲着木牌躬身行礼,尽管并不相识,但对方的那封绝笔信确实给了他很大的好处。
柳乐生也是难得的正经,双手捧着黑书,嘴唇微启,念念有词,徐生走到身旁,才听清楚他说的话。
我们在天上的父,
愿人都尊你的名为圣;
愿你的国降临,
如同行在天上。
免我们的债,
如同我们免了人的债。
不叫我们遇见试探,
救我们脱离险恶,
因为国度,权柄,荣耀,全是你的;
直到永远。
最后,柳乐生闭上双眼,手在胸口画了一个十字,黑色的书籍被他抵在额前,闪着莫名的光彩。
“你在说什么?”
“算是祭词吧。”
“从未听过。”
“你没听过的还很多。”
念罢,柳乐生收起黑书,躬身又行了一礼,做好这一切后,两人转身,朝镇内走去。
“客栈就在前方,就是不知道动身时马车能不能坐下。”
徐生这时才想起,马车只有四辆,而他已经招了两个人了,再加一个,只怕会有些拥挤。
柳乐生似乎毫不在意,挥手道,“这个没事,我坐车顶都行。”
对于这个建议,徐生倒是颇为认真的思考了一会,柳乐生看他这模样,不禁在心中腹诽,心想这人不会真打算让自己坐车顶吧。
然而到了客栈,徐生却是面色一变。
四个车夫正坐在一旁的位子上,却是各个脸上都挂着淤青,车老大甚至手上还安了夹棍,此刻一个个正龇牙咧嘴,似乎很是痛苦。
“妈的,这老头下手真狠啊”
“可不是么,咱们还算好的了,东家请回来的那谢安可是一双铁手都差点被打废,那才叫唉。”
“可惜,那姓徐的少侠出去了,不然哪里叫他这样嚣张!居然还敢强抢苏小姐!”一名车夫极为气愤,通的拍在了桌子上,却忘记自己手掌上还留着伤,这一拍之下顿时疼得他上窜下跳。
“发生什么事了?”
徐生听到这里,快步走到众人面前,看清楚众人伤势后,心底又是一沉,急切道,“苏秦先生和青青呢?怎么不见他们?”
“徐少侠!”
车老大看见徐生立马振奋起来,强忍伤痛道,“徐少侠你可算回来了,你不知道,昨晚真的差点就出事了啊。”
“到底是什么情况,你先跟我说清楚。”
徐生面色不善,但听到车老大这句话还是稍稍松了口气。差点出事,那就是还没有太大的问题。
“还有什么情况,自然是那个老鬼!”
一旁的车夫啐了一口,道,“少侠,昨下午你一走,那姓秦的老鬼就坐不住了,直接跑到苏先生旁要抢青青小姐,偏偏谢图南前辈又有事情离去,就只剩下谢安一个人去拦,可他一个晚辈后生,怎么拦得住那老不死的?不过多久就被打了下来。”
“是啊,谁能想到一个糟老头子,竟然这么可怕,”另一车夫补充,在他额头上有一块肿起,“我们见东家出事,都冲过去阻拦,但人家挥挥手,我们就跟瞎了眼睛一样,到处乱窜,根本不是对手。”
“秦川”
徐生握紧了拳头,他之所以要苏秦去请护卫也是怕对方趁机下手,但没想到对方竟如此没有顾忌,他前脚刚走,后脚就动手抢人。
“那然后呢?苏秦先生他们怎么样了?”
徐生清楚知道对方的可怕,苏秦一家在他面前几乎是毫无反抗之力,苏青青的调皮模样在他脑海里跳了出来,若是让对方抢走,他只怕无颜面对自己的恩人。
但这时车夫的语气却放松下来,道,“这点少侠倒不用太过担心,东家还好好的,青青小姐也还在楼上呢”
后面的话徐生没有多听,他一转身就朝楼道走去,柳乐生见状,也连忙跟了上去。
徐生没注意的是,在两人急匆匆上楼时,迎面正好一道白衣身影走了下来,那张一向是古井无波的脸上在看清他面容后显然是有了一丝波动,竟是停下了身子,目送他离去。
右边的房间仍是紧闭着,徐生几步走到一扇门前,没有过多犹豫,砰的推门而入,在进去的一刹那,他心中终于安定,因为在那床前,两道人影正背着他坐着,床上躺着的赫然是小姑娘苏青青。
“苏先生!”
徐生走了进去,苏秦身子猛地一颤,显然被这突然的喊声吓了一跳,但也很快反应过来,忙回过身子,作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徐生这才注意到,床上的小姑娘赫然是闭着双眼,这让他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但仍是压低了声音道,
“苏先生,青青她没事吧。”
虽然相识不过数日,但小姑娘的天真可爱已然深入他心,此刻见这模样,让徐生不由有些紧张,秦川的实力,想要对她做些什么,实在是轻而易举。
但比起徐生的紧张,苏秦倒是要好上许多,尽管面色上还有些憔悴,徐生注意到,在他额上也有几道血痕。
“少侠,你回来了”
苏秦上前,苏夫人冲他点头,并没有起身。
“实在对不住,我有些事情,就出去了”徐生走上去,看向床上的苏青青,道,“青青她这是怎么了?我知道,秦川动手了。”
闻言,苏秦叹了口气,道,“少侠,秦川虽然动了手,但他下手还是有些分寸,对于青青,更是不曾出手,只是单纯的想要夺人,不然”
说到这里,他沉默了一阵,徐生也知晓他的意思,对于秦川来说,寻常人的生死,在他手中不过是一个念头。
得知苏青青此刻这模样与秦川无关后,徐生心中稍松,但转念却又疑惑起来,
“既然不曾出手,那她为何这幅模样,还有,我在楼下时有听车老大说起,谢安并不是他的对手,谢图南也不在,那既然如此,秦川怎么”
徐生没往下说,但苏秦知道他的意思,既然没有拦得住对方的人在,那苏青青便应该被带走了才对,怎么还能在床上躺着?
指望对方突然收手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哎,”
苏秦又叹了一口气,但说话时却带着一丝庆幸,“少侠有所不知,原本青青眼看就要被带走,可就在秦川将要得手之时,一位女侠出手相助了。”
“女侠?”
“就是就是我们在雇佣场曾见过的那位紫衣姑娘”
苏秦说这话时有些歉然,在当时,他还觉得对方不过一介女流,不会有多少拳脚功夫,但没想到,正是这样一个被自己看轻的女子救下了自己。
随着苏秦的诉说,徐生渐渐将昨天的事情了解到了一个大概。
谢安不敌之后,苏秦一方已经没有任何抵抗之力,苏秦等人的阻拦几乎毫无用处,眼看苏青青就要被带走时,一柄紫色粗花枪倏地横了出来,将秦川拦下。
据传当时秦川的脸色很是惊讶,还想说些什么话,但那女子却是半句话也不愿多说,提着枪就与秦川战到了一起,竟然还不落下风,而在最后,又有一名女子上前,道,
“你这老头好不要脸,连人家的闺女都想要抢,真是个老狗。”
言罢也是到了场中,秦川本就与紫衣女子僵持不下,一下又多了个敌手,更加力不从心,眼见带人无望后,佯攻片刻就退去了。
“还有一人是谁?”
徐生讶异,如果是那紫衣女子出手他倒不太奇怪,因为对方确实不是常人,但又出来一个女子就让他有些诧异了。
秦川可不是什么池中之鱼,这江湖里什么时候出了这么多热心肠的女子,且实力都如此不俗?
苏秦略一犹豫,道,“她没有说,但看着是是与那紫衣公子同行的几人。”
徐生立马想起来那个白衣女子的身影,那人与江雪儿有着同样的面容,性格却格外的冷清,截然相反,没想到她竟也会出手相助。
“是一位穿着碧绿衣服的姑娘。”
苏秦的话顿时将徐生所想击破,就说呢,那白衣女子看着极为冷淡,不说别的,就是那句话也不像出自她之口,原来是另有其人。
但旋即,徐生眉头又一次皱起,既然苏青青并没有出现什么问题,那为何会昏迷不醒?
“这要在昨晚说起”
“到底怎么回事?”
苏秦回身望了眼女儿,又是重重一叹,道,
“就在昨晚,落云山脉不知为何,突然涌起一道绿光,几乎将整个夜空照亮,而其中竟有一道绿光窜了进来青青她”
“她便这样了”
苏秦说这话时声音不大,却在徐生心中掀起一阵惊涛骇浪。
昨晚,绿光,他也见到了。
那是在遇到柳乐生之时,落云山脉上方的铁甲骑士,为首之人,正是扛着一柄闪着绿光的大旗,久久之后才消失不见。
可在山脉中发生的一切,外界不是看不到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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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九章 神灵
客房此刻显得有些拥挤,徐生走到床前,手掌抚在苏青青额上。
并没有烫手或是冰凉的感觉,呼吸也很平稳,小姑娘看起来就是入睡了一般。
“药师早已差人去请,只是伙计到了那里后,大门仍是关着,据人讲,老药师出门采药,已经几日不曾回来了。”
苏秦面露悲色,苏青青没有被人抢走,却莫名受了这样的波折,苏夫人没有作声,只是眼圈泛红。
这一次出行遇到的事情,完完全全出乎了他们的预料。
“苏先生”
这时,从门外走进一个老人,正是谢图南,他刚刚才回来,此刻满脸都是歉意,一进门就冲苏秦行礼道歉,
“苏先生,没想到老朽离开一段时间,竟发生了这种事情,实在实在是愧对先生。”
显然,他已经听闻事情的经过。
“谢老先生言重了,此事本就不是你我可以预料况且,若没有令孙出手相帮,只怕青青也早被带走。”
虽然苏青青昏迷不醒,但苏秦知道,这事与眼前这位老人并无任何关系,且谢安确实拖了不少时间,若非如此,可能没等到那紫衣女子出手,苏青青就已经被带走。
谢图南还是一直道歉,最后更是留下了一瓶药膏,言称对昏迷之人有些作用,随后才离去。
“唉,这老先生确实心善,我也该重新考虑一下佣金的问题。”
苏秦收了药瓶,心中有些暖意,谢图南与他认知中的江湖人很不同,苏夫人也是点头,唯有徐生目光稍凝,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回头去看苏青青,小姑娘并没有任何苏醒的迹象,徐生手放在她额上,撩了撩上面的发丝,却突然看到一抹绿光。
徐生还没来得及惊讶,这绿光便骤然放大,一下将他整个人都包裹了进去,连一丝反应的时间都没有给到。
这光速度极快,同在房中的苏秦夫妇均是没有意识到它的存在,唯有在门外不曾进来的柳乐生突然抬头,想要转身。
“这是什么东西?”
徐生一时有些惊慌,想有所动作,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不受控制,与此同时,他发现在绿光之外,苏秦一直拿着那药瓶,却没有任何后续动作,像是凝滞了一般,往窗外一看,一只无意掠过的飞鸟张着翅膀,悬挂在空中径直不动。
绿光之外的世界,仿佛在一瞬间停止。
绿光扩散,一道虚影在光幕中浮现,渐渐取代了客房里的景象。
徐生发现自己到了一个陌生的城镇,街上行人来往,小贩吆喝叫卖,周围的屋筑也与平常所见略有不同,而最吸引人的,莫过于横跨在城内的一道河渠。
它极其宽阔,能同时容下几条木船过身,其中,一道木舟将徐生的目光所吸引。
那艘船乍看之下有些破旧,没有船夫掌舵摇桨,但它却是在行进,像是有人推着它走。
在船头,站着一个男子,他手持道剑,一身白衣,却偏偏用了一根粉色的发带。
他背对着徐生,任由两岸柳枝拂拌,也不去看一眼。
徐生觉得这人有些熟悉,便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直到老船载着他从桥下穿过,一股突然的风吹来,将男子脑后的发带吹得乱窜。
这风确实有些大,就连桥上的路人也有些摇摇晃晃,一个打着纸伞的绿袍女子更是挣扎了好一阵才稳住身形,却在摇晃中掉了件东西下去,这一落,便恰好落到了从桥下经过的老船之上。
那东西有些金灿灿,徐生看的清楚,那似乎是一根簪子,从女子头上脱落,正好入了桥下男子的怀中。
桥下,白衣男子捏着簪子,颇有些疑惑的抬头,桥上,颇有些狼狈的女子也是向下看去。
他们视线交汇。
至此,画面渐渐消失,等徐生反应过来时,那围绕自己的绿光已经消失,窗外一道黑色的影子掠过,苏秦也终于将药瓶收起。
“你在搞什么?”
一个金发男子从门外走进,眉头紧皱,他穿着怪异的白色衣袍,赤着双足,手上捧着一本厚重的黑色书籍。
这正是柳乐生,这几人里,也唯有他察觉到了房内的异常。
“这位是”
苏秦见到一个如此“怪异”的人进来,不由有些警惕,徐生连忙解释一番,才让这位年轻员外放下心来。
“这小姑娘怎么了?”
柳乐生径直将目光投向床上的苏青青,徐生注意到他的话并不顺畅,显然是临时改的口,这让他不由一振,对方在落云山脉呆了许久,或许会知道些什么。
想到这,他当即对一旁还在惊疑不定的苏秦道,
“苏先生,我这位朋友略懂些医术,也许对青青的病情有些帮助,但他不太喜欢被打扰,所以需要先生略微回避一下。”
一旁的柳乐生见徐生这样说,当即明白过来,立马接着徐生的话说了下去,苏秦对徐生本就信任,又被两人一番连哄带骗,当即带着苏夫人离开。
眼见苏秦夫妇离开,柳乐生当即换了一副脸色,转头对徐生道,
“兄弟,你不会是从山里带了什么东西出来吧。”
他略有些急躁,“我跟你说,那山不简单,那封信里可也讲过的,你别作死啊。”
柳乐生被困在落云山脉中有了一段时日,对于那里的东西,纵然如他这个自称带着光环的人都显得很是忌惮。
徐生却没有忙着回答,反而是反问道,
“你觉得,百里胡长生的那封信,说的是真的吗?”
一张略有些发福的脸出现在两人脑海,胡长生给两人留下了一根玉簪以及洋洋洒洒数千字的书信,徐生对他信中讲述的平生并不怀疑,尤其是对方更提到了“四海”这个地方。
但对于胡长生口中的“神灵”,无论是脑后带着光环的男子或是那些紫色的云霞,他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世上真的有神灵吗?
“你忘了那些空中的铁骑了?”
柳乐生出言提醒,那些在空中飞驰的铁骑就是最好的证明,那绝非人力所能到达,而在信中,胡长生也有提到。
徐生没有作声,柳乐生见他这模样,忽然叹了口气,坐到床边,看着他道,
“其实,我就是神灵。”
徐生转过头,身前的金发男子一双碧眼里满是认真与严肃。
“哦。”
“哇兄弟你这什么反应?”
“嗯。”
“我说的是实话,你别不信啊!”
“好的。”
“嘶你秀得我头皮发麻。”
徐生制止了这场闹剧,随后将话题带回到苏青青身上。
“你刚才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看柳乐生那模样,如果说不知道些什么徐生是不信的,他问的同时,也将自己看到的绿光说了出来,只是隐去了那些画面,他想看对方知不知道。
结果柳乐生差点跳了起来,双手按到徐生肩上,很是激动,
“你是不是把玉牌拿出来了?”
他力气用得极大,就连徐生都隐隐觉得肩头不怎么轻松,挣开对方后,徐生道,
“我如果能拿到那块玉牌,还用问你吗?”
这倒是实话,柳乐生重又坐下,看着床上熟睡的苏青青,思索了片刻后突然道,
“虽然我被困在了山里,但这段时间外界的事情我听到的并不少,听说这里出了一个宝物,他们都是为了那件东西来的。”
“嗯,不错。”
徐生点头,这件事情连他都知道的差不多了,虽然疑惑柳乐生为什么会知道,但多半与他那本黑书有关。
许多篆器都有着一些特殊的作用。
“那件东西就是我们看到的铁骑,确切的说是为首的那个举旗人,其实这段时间里,据我观察,那个举旗人就是玉牌化身。”
徐生也表示认同,对于这一点,两人破有些不谋而合的意味。
“听说那是一件远古遗留下的篆器。”
徐生想起看江雪儿说过的话,在落云山脉之下,埋葬着一个古老而强大的篆器皇朝,这也是对玉牌最好的解释,但柳乐生却是有着不同的意见。
他将手搭在黑书上,又一阵沉默以后,才缓缓道,
“可我却觉得,那就是我们口中的神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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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章 兰儿
徐生抚着石匣,半晌没有说话,这短短几天发生的事情太多,整个枫桥镇仿佛成了一锅粥,他需要一一消化。
柳乐生倒是无所谓,在说出那句骇人的话后便将手掌贴到了小姑娘额上,徐生注意到,在对方手掌贴上去的瞬间,整个人似乎都有了变化。
不多久,柳乐生将手掌收回,神情有些严肃,将黑书慢慢贴了上去。
厚重的书籍闪起了微光,徐生眯起眼睛打量,这件器物柳乐生一直不肯说是什么,但可以肯定绝非凡物。
伴随着黑书的接近,一股淡绿的光华渐渐从苏青青额上冒了出来。
徐生握紧了石匣,方才的经历仍让他印象深刻,但这次,似乎是在忌惮黑书的原因,绿光并没有朝两人袭来,反而是朝着苏青青周身扩散。
“这是怎么了?”
徐生发问,方才那绿光给他的记忆实在太深刻,纵然此刻没有表现什么攻击性,也让他不得不谨慎对待。
柳乐生神色怪异,口中念了几句,黑书上的光芒更甚,但绿光并没有消散,反而是越来越浓郁。
“不行不行。”
柳乐生收回手,道,“虽然将它弄了出来,但与其说是被我压出来的,不如说它主动走了出来,再弄下去不知道会是个什么情况。”
他话说的很明白,再继续的话保不准会有危险,徐生也不愿冒失,只是问道,
“这到底是什么?你刚才说它与那块玉牌有关系?”
徐生突然觉得很棘手,如果真是落云山脉看到的那支铁骑到了这里,那便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越是高级的篆器,越让人琢磨不透。
嗯,即使如此,他还是相信,那玉牌也是一件篆器,只是级别较高。
至于神灵之类,他实在没心思去想这些。
“唉,不好说,刚才我真以为是那东西,但现在看来,又有点不同。”
柳乐生这样解释,徐生还想再问哪里不同时,苏青青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
“哥哥,你回来了?”
小姑娘揉着眼睛,一副还没睡醒的样子,徐生赶忙靠了过去,关切道,
“青青,你感觉怎么样?”
那绿光奇异无比,纵然是徐生也被它拖入过一段诡异的时空,但小姑娘却没受到什么影响,倒真像是睡了一觉。
“咦,这个哥哥是谁,长得好奇怪呀。”
这时,苏青青终于注意到房间里多了一个不认识的金发男子。对此,柳乐生霸气的甩了甩头,一头金发肆意飞舞。
“主高高在上,我是他的使徒,小妹妹,你信教吗?”
对于柳乐生这浮夸的模样,徐生已经见怪不怪,当下一把将他推开,道,
“这是树上摘下来的哥哥,姓柳。”
“喔”
对于这奇怪的称呼,苏青青一点都不讶异,反而是好奇看向柳乐生道,“哥哥是一棵柳树吗?”
我不是
柳乐生还没来得及开口为自己辩解,徐生就抢先道,“没错,他就是柳树上结出来的。”
“喔”
小姑娘又应了一声,随后又道,“可是柳树的头发不应该是绿色的吗?”
“卧槽,小不点,你这么乱说将来可是要负责任的,你明不明白。”
眼见事情的走向越来越歪,柳乐生觉得有必要把风向扭转过来,于是掉头对徐生道,
“现在她虽然醒了,但我感觉过不了多久,这绿光又会回去,到时又是一个模样,你最好想想办法。”
“这种事情得找篆师才能解决吧。”
徐生想到了江雪儿,对方虽说不太靠谱,但好歹也算是入了门道的人,在这方面应该有经验。
柳乐生看着绿光中的苏青青,颇有些无奈,“我反正没办法,不过好在这光似乎没什么伤害,只是会让人沉睡”
说到这里,柳乐生都沉默,这绿光里有那支铁骑的气息,这绝不会错,如此浓重的杀伐之气落在一个小姑娘体内,居然只是昏睡这样简单?
因为这一点,他才迟迟不能断定,到底是不是那块玉牌影响所致。
苏青青没注意到房内的怪异气氛,捂着肚子从床上爬了起来,一阵时间没有吃饭,她有些饿了。
而在起身的时候,围绕在她周身的绿色光华也在以飞快的速度消逝,小姑娘对此全无察觉,只在光华完全消逝时才疑惑抬头道,
“哥哥,你看到什么了吗?青青隐约看到一个绿色的影子闪过,就在刚才。”
徐生与柳乐生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知道苏青青说的绿色影子从何而来,那是在最后,绿光融入了小姑娘的双眼,一闪而过。
“青青,没事吧。”
徐生有些担心,怕她又睡过去,但小姑娘却像没事人一般下了床,反倒是摇着他的手,一个劲的说饿。
“还是先带她下去吃饭好了。”
柳乐生摊手,表示自己根本看不懂眼前是什么情况,不如先让苏青青吃饱了再说,免得又昏睡过去。
徐生也只得同意,两人带着苏青青出了房门,往楼下走去,小姑娘跟在徐生身后,似有些迫不及待,只是在楼道口之时,她突然顿了一顿。
“怎么了?”
徐生回头,以为是那绿光突然发挥了作用,但苏青青却很快恢复过来,摇着头道,
“没事没事,哥哥我们还是先去吃饭吧。”
说着,便牵着徐生继续朝下走去,似乎真是饿极,只是谁也没有发现,在苏青青的眼底,正有一道绿光,一瞬即逝。
“青儿!”
苏青青还没完全走下楼梯,苏夫人就迎了上来一把将她抱住,苏秦也是站起了身子,颇为激动。在徐生让两人离开后,苏秦夫妇一想自己反正也帮不上忙,便先下了楼,因为苏青青的事情,两人一晚上都没有睡好,更是连早饭都才吃。
“娘亲,我饿。”
小姑娘一片茫然,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是肚子在一个劲的提醒着她,该吃饭了。
“别急,都有的,都有的。”
苏夫人将她抱了过去,满桌的菜肴才刚刚端上,苏青青醒的正是时候,当下便拿了筷子,大口大口吃了起来。而在一旁的车夫也是朝这边探头张望,显然也都知道自家小姐身上发生了什么。
“两位少侠,小女能醒来,苏秦真的感激不尽。”
趁着苏青青吃饭的功夫,苏秦走了过来,很是激动。
作为一个员外,他算是年轻,但作为一个父亲来说,他已经有些岁数了,三十来岁才有这么一个女儿,几乎是他的的心头肉。
看着眼前的苏秦,徐生不知为何有些愧疚之感,他想说苏青青其实并没有好转,但突然的,一个清亮的声音将他打断。
“这就是你说的那位武功很高的徐少侠?”
这是一个女子,她穿着一身翠绿的衣服,款款走到苏秦身边,但眼睛看的却是徐生,而徐生也不由多打量了她几眼。
现在他对绿色有些敏感。
“这是兰女侠,是昨天出手相助之一。”
苏秦先为徐生解了疑惑,随后又对那绿袍女子道,“兰女侠,这位就是我所说的徐生,徐少侠。”
话到这里,徐生也是自然知道,眼前这绿袍女子正是出手帮了苏秦之人,顿时对她产生了些好感,但绿袍女子却是一阵皱眉,道,
“苏伯伯,您能不能不女侠女侠的叫,我听了挺奇怪的,叫我兰儿即可,再不济,叫声姑娘都要好的呀。”
原来她竟是因为称谓不满,苏秦听后忙改口道,
“言之有理,那便多谢兰姑娘了。”
说着他指向身后木桌,又道,“不知兰姑娘可曾用膳,若是还没有,不嫌弃的话不妨与苏某吃个便饭,也算是聊表心意。”
“我又不是要来吃这顿饭的。”
虽然嘴上这样说,但兰儿在瞥了一眼徐生之后,仍是朝着木桌走了过去,此刻,苏青青正在大口吃着,见到兰儿后连忙放下碗筷,冲她道,
“兰姐姐~”
她虽然小了些,但也不会不知道,昨日是谁帮了自己。
“真乖。”
兰儿在她旁边坐下,笑道,“你应该饿着了吧,不用管姐姐,多吃点。”
小姑娘闻言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又吃了起来,但大抵是因为有人看着的岩谷,这次要拘谨了许多。
而在其后,徐生却是觉察到了这话里另一丝意味。
听兰儿所言,她像是知道苏青青昏睡的事情,可苏秦提到的那些事情里,对方可是在赶跑秦川以后,就径自离开了的。
眼见着兰儿坐在苏青青身旁,眼睛不时朝着小姑娘看去,徐生心中突然有了些警惕。
这目光绝不是说遇到了可爱的小姑娘要多看几眼,而更像是在打量什么奇珍异宝。
“喂,你怎么了?”
柳乐生注意到他的面色有些不对,低声发问,徐生只是看着兰儿,目光闪烁,他清楚的知道眼前这女子可是能跟秦川有一战之力的人,要想从小姑娘身上看出些什么实在很容易。
似乎是感受到来自身后目光的注视,兰儿忽然回过头来,冲两人嫣然一笑。
只是那目光中,无论如何,都让人觉得夹着一丝莫名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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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一章 还锤
“你这样看着我作什么?”
兰儿重又站起身,走到徐生身边,目光毫不掩饰的上下打量,从头顶到脚底,再到他身后的石匣。
“因为姑娘长得俊俏,生的好看,便多看了一会。”
不知为何,徐生对这种目光极为反感,当下也没好气的回复,一旁的苏秦闻言一怔,这话不像是徐生能说的的风格。
但兰儿却并不在意,反而笑得更欢,道,
“我出来这么多天,还是第一次遇到你这样直接的,像那些公子呀,少爷呀,都是说什么蕙质兰心一堆弯弯绕绕的,听着叫人生烦。”
她嘴上这样说着,但也不可能听不出徐生话中的不友善,因而又压低了声音道,
“只是这样的词用来说我却不大合适,我家小姐她在楼上,那才是一位丽人,你该对她去说,这才不会马屁拍到驴蹄子上。”
徐生目光闪烁,苏秦曾说这是与那队紫衣公子一同的人,而那列人马中唯有两名女子,这兰儿说的“小姐”也只有那白衣女
“那你是马还是驴?”
柳乐生在旁嘀咕了一句。
声音不大,但还没到听不见的地步,那叫兰儿的女子听了这句话后明显身子颤了一颤,就在徐生一位她要有所动作的时候,她却又换了一副笑脸,朝柳乐生走了过去。
“你这人长得奇怪,说的话也奇怪,什么叫“你是马还是驴?”。”
“不是你自已说的吗?”
柳乐生对这个女子似乎没什么好感,没好气的甩了甩头,“还有,我这不叫奇怪,叫帅。”
“嗤。”
兰儿听了这话后忍不住笑出声来,
“人奇怪就算了,没想到你性子更加奇怪,我倒是有些喜欢你了不过嘛”
说到这里,她话锋一转,对着柳乐生道,
“前几日我曾听说这附近出了一位喜欢恶作剧的老前辈,惹得许多人满怀怨气,但我与小姐一合计,却发现这声音并不是在镇子附近传出来的,反而是”
“是哪里?”
柳乐生心里打了个咯噔,徐生闻言更是关注起来,他两自然知晓对方口中那“喜欢恶作剧的前辈”是谁,对方这样说分明意有所指。
兰儿绕着他俩走了一圈,此时客栈内已有不少人看向三人,同在这样一块巴掌的大地方,众人不会感受不到这边莫名的意味。
感受到徐生两人的认真,兰儿笑了笑,似乎很满意两人的表现,随后一转身子,道,
“我不告诉你,想知道的话,自己去找我家小姐呀。”
说完也不理会两人怪异的目光,兀自上了楼。
“这个人”
柳乐生有些无言,徐生觉得
徐生觉得他说的很对。
兰儿虽然古怪,但无疑已经在两人心中敲起了警钟,凭对方那说法,似乎已经洞悉柳乐生的来历动向,但她们是怎么知道的呢?
“那晚上有人跟你进来了?”
柳乐生压低了声音问,徐生刚想摇头,那晚上除了一个江雪儿外,再没有人跟着自己。
然而在想起江雪儿以后,徐生突然有些明悟过来。
江雪儿的容貌,跟那白衣女子几乎是一模一样,当时自己不知为何,选择相信了她,可仔细一想,这世上哪里会有这样的事情呢?
“哇,你有点坑”
在了解到这一点后,柳乐生一拍大腿。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江雪儿就是兰儿口中的那个“小姐”装成的,这也不难解释为何对方能知晓自己的动态了。
“是我大意了。”
徐生吐了一口气,竟然连这种话都会相信,兰儿一个丫鬟都有那样的身手,那作为小姐的江雪儿实力自然可想而知,要伪装什么不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现在还是盼着这两个姑奶奶,不要把我消息给走漏出去,不然那群狗日的执法者又得跑过来找我麻烦。”
柳乐生望天长叹,徐生看了他一眼,道,
“你总说是执法者将你逼进山中的,可执法者到底是一群什么人?”
在离开落云山脉时,三人也略有交流,对于柳乐生的过往,他也知道了一些。
“别提了”
柳乐生面露惆怅,“这群人是神经病,一会说自己要守护秩序,一会又说要把我带到一个叫什么“三司”的地方,我才不去呢,一群二笔。”
“三司是什么地方?”
“我哪知道啊,总之听名字就不像好东西。”
正当两人在一旁讨论时,一旁的苏夫人突然惊叫了一声。
“青青!”
徐生一听这声音,赶忙看了过去,但他心里隐约明白发生了什么。
果然,苏青青吃着吃着突然又趴了下去,再度进入昏睡。
“少侠,这”
苏秦看向两人,脸上满是无措,这不是已经治好了吗?怎么又睡过去了。
柳乐生叹气,道,“你这个只能先找找药师,我的方法治标不治本,只能短暂的让她醒来。”
面对苏秦的目光,徐生也只能摇头,对这种事情,他毫无办法,篆器他几乎没有涉足过。
等等
篆器?
徐生突然又想起江雪儿来,那个女子是一个篆师,或许会有办法。
“走,我们上楼去找刚才那兰儿姑娘去。”
徐生说着就要转身,却被柳乐生一把拉住,“你别急啊,你知道她在哪个房间吗?就上去,打算怎么找。”
他这话说的不无道理,徐生当下去问苏秦,但苏秦虽然知道她是与紫衣少年一队,却也不会知道对方在哪个房间这种事情。
虽然他有意报答,但兰儿似乎并不在乎,赶跑徐生后,不久便离开了,什么也没有留下。
“算了,我一间间去敲。”
徐生说完就要走,但却被一名车夫叫住。
“少侠,你说的是刚才那为穿绿袍的姑娘吗?”
那车夫姓杜,名修,是车队里的老车夫,在苏秦这里也做了几年活,他道,“那绿袍姑娘就在刚才又下了楼,我看她出了大门就往右手边去了。”
客栈门一直敞着,能看到走出的人也并不奇怪,徐生只是没想到对方竟然这么一会又从楼上走了下来,当下调头走了出去。
“兄弟等我,我也去。”
柳乐生见他离开,也跟了上去,眼见两人离开,苏秦夫妇叹了口气,抱着苏青青上了楼,留下几名车夫小声谈论。
“东家这么好的人,怎么总遇上这些事情。”
车老大叹了口气,这些天来多有波折,车夫也都是有些沉默,除去李复外,其余三人跟随苏秦也有些年份了,老东家对他们确实没有亏待过。
而此时,徐生两人出了客栈大门,往右手边走了一阵后,却突然停下了。
“干嘛?”
柳乐生不解,他扛着紫金锤子就出了门,配合他这怪异的模样,顿时吸引了不少目光。
“你先跟我去一个地方。”
听徐生这样说,柳乐生隐隐意识到了什么,下意识抱紧了手中的紫金锤子,弱声道,
“不先不去成不”
徐生皱眉看着他。
柳乐生毫不示弱的望了回去,见状,徐生叹了口气,伸手道,“既然你不想去,就把东西给我吧。”
说着就要去拿紫金锤子,但却被对方一把避开。
“小弟啊,其实这东西可以等等再还嘛,对不对。”
柳乐生苦着脸,一双手像是护犊子似地将锤子抱在怀里不愿撒手。
“你看,我们可以先去找那兰儿,把一些事情弄清楚,再把小姑娘治好了,再把那啥落云山脉里的东西搞清楚,再把那执法者什么打一顿”
“等那个时候只怕铁匠人都找不到了,要不再把你就是那暗中搞怪的“老前辈”的事情说出去?”
眼见对方越来越离谱,徐生冷然说了这么一句,他心知这人不能顺着走,一定要吓一吓才好使。
果然,柳乐生一听这话马上换了模样,一张脸拉成了苦瓜,显然这一路走来,他也知道自己前些天的呼救已经被多少记在了心里,极其恶劣。
好久后,他才不情愿地道,
“那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两人往铁匠铺走去,一路上,柳乐生愁眉苦脸,哀声不断,似乎要送掉的不是锤子,而是他的命。
“这不过是一柄锤子,你怎么这么看重?”
徐生对他的作为很不解,对此,柳乐生只是道,
“凡夫俗子,这可是大机缘啊,说不定比开挂还好使”
但他也只是说到这里,当徐生问具体是什么机缘之时,他又支支吾吾不肯说话了。
到了铁匠铺后,徐生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屋子的各个角落都打扫的干干净净,铁架挨着墙挺立,废弃的铁料也都用竹筐装好,可以看出整个房间都翻新了一番。
而这才一天不到的时间。
“你又来了?”
赵田川走了出来,他身上的衣服也换了一套,整个人看起来精神了不少,他从屋内走出,还以为徐生有什么事情,但在看到其身后的柳乐生后,老铁匠整个人都是一怔。
确切的说,是在看到他手上拿着的东西后。
柳乐生抱着紫金锤,装作没看到他。
“干什么呢。”
徐生一阵无言,这人真是极品,见状,柳乐生才把东西递了过去,动作之慢,颇有些依依不舍的意味。
赵田川接过紫金锤,上上下下打量了许久,他很激动,徐生甚至能看到他那头略显灰白的头发都在微微颤动。
“谢了。”
良久之后,赵田川道谢,却没有抬头,似乎双眼被牢牢地所在了紫金锤上。柳乐生虽然不舍,但对方这模样他并不奇怪,来的时候他也听徐生提过,这锤子是铁匠家祖传的器具,已经丢了有十几年。
“不必。”
两人的对话都很简短,赵田川没有再与他客气,徐生也不打算再留下来蹭口茶或是什么,招呼了柳乐生一句,就转身离去。
苏青青还在客栈等他,眼下可没有这个闲工夫。
但纵然如此,在走出一段路后,徐生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而这时,柳乐生也正好跟到他旁边,道,
“你不觉得刚才有点奇怪吗?”
“奇怪什么?”
“就是那个人啊”
柳乐生在头上挠了挠,面上有些疑惑,
“你说那锤子是他丢了十多年的祖传下来的东西,可为什么刚才他好像并不怎么开心?完全没有那种失而复得的样子啊。”
的确,赵田川那样子,不仅没让人觉得多喜悦,甚至还让人觉得有些沮丧,这事怎么说都有点反常。
对此,徐生并没有多少反应,而是道,
“你记得几个时辰前,我在老王头家对面问的那个老妪吗?”
“记得啊,你不是问那个什么胡长生的事情吗?”柳乐生疑惑,西街的老妪和北街的铁匠,有什么联系吗?
“当时我多问了一句,正好那老妪一直在镇子里,也知晓了一些事情。”
“什么事情?”
徐生放慢了脚步,道,
“你没从他那觉得喜悦是应该的,失而复得确实是件让人开心的事,但他失去的并没有回来,又哪里来的喜悦呢。”
可锤子不是给他了吗?柳乐生还没问出这句话,就生生闭住了嘴。
在离铁匠铺十几个屋面的街道拐角,有两个四五十来岁的妇人正在晾衣,其中一个开口道,
“那赵铁匠怎么了?平常我见他懒得不行,屋子跟几十年没扫过似得,远远看着都蒙着一层灰,可今天我路过的时候,竟然看到他在打扫,哎哟,整个屋子都弄得干干净净的,跟变了一个人似得。”
她是近几年才来的镇子,对于镇上的事情知道不多。
另一个妇人年龄稍大,几十年一直在镇上,听到她这样说时,沉沉叹了口气,道,
“你也别笑人懒,要知道在以前人老赵可是出了名的勤快,一打铁,整条街都能听到,屋子里也从来是一点灰都看不到。”
“那他怎么变成这样了?”
“十几年前,他家祖传的紫金锤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不见了。”
“就这样?”
一开始提问的妇人张了张嘴,觉得很不可思议,一个锤子,丢了就丢了,至于这幅模样吗?
年老一些的妇人又是叹气,道,
“一同不见的,还有他的相好,还有老赵头刚满十岁大的女儿”
两人讨论的声音虽然不算大,但从面前经过的柳乐生自然不会听不到,到了这里,他已然知晓,徐生口中的失而不得是什么意思了。
“那只手掌”
柳乐生突然有些愧疚,在洞中,他还曾想将手骨踩下去,但最终因为空间太小,只能作罢。
起初听说徐生把手骨埋起来时他还觉得有些奇怪,现在想来
“我不知道那是不是他的妻女,你也不用这幅样子。”
徐生继续朝前走,在铁匠初提及这件事情的时候,他就意识到了对方情绪上的不对劲。
那种期待与兴奋,纵然是祖传的物品,也终究只是一个物件,怎么可能让一个人在十几年时间里都变得颓废翻不过身,只是赵田川不说,他也不愿多猜测。
而在见到那截手骨后,徐生心中才突然有了些想法。
尽管,这与他毫无关联,但却莫名的能引起徐生的共鸣。
因为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是一样的。
街上人来人往,幼童在父母怀中张望,互为朋友的几个男子搂着肩商讨着过几天又要去哪里捕猎,情愫渐生的青年男女并肩行进,自顾自的脸红,徐生看着这一幕,没来由的一股酸涩涌到了心间。
以前的自己,到底是什么样子?父母是否健在,朋友又有几多,又是否有人与之相恋?
徐生不知道,只能靠着唯一一个朦朦胧胧的“四海”作为方向,而在方才,胡长生的信里又为他点明了一点。
抚州。
徐生将手放到怀中厚厚的信纸上,目光渐渐坚定。
在将苏青青送回月华城后,他一定要去走一趟,哪怕是再大的风险,他也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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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二章 打听
枫桥镇并不大,在不作停留的情况下,不过一个时辰,两人便走遍了所有的巷道。
然而让徐生疑惑的是,这一路走来,大街小巷都转遍了,愣是没看到兰儿的身影。反倒是发现街上不知何时挂起了很多彩球,居民一个个张灯结彩,似乎很是兴奋。
“她不会是回去了吧。”
柳乐生随手拨了一把悬下来的红灯笼,枫桥镇上似乎有着什么庆典。
“倒真有这种可能。”
徐生想了一下,觉得对方说的不无道理,按现在这情况,除非是兰儿出了镇子,不然总该碰到才对。
“不如先回去看看。”
柳乐生提了一个建议,徐生也正好有这个想法,当下点头同意,然而两人脚步刚一迈出,却又明显顿了顿。
徐生与柳乐生对视,两人皆是读懂了对方目光中的信息。
“要不,再找找,我觉得她应该不会这么早回去。”
“行,这次我们分开找。”
手指微微比动一阵后,徐生朝着一个方向走去,柳乐生则是往截然相反的地方行进,然而在两人都要到转角处时,却几乎是同时调转方向,一个跃步上了楼顶,引起路人一阵惊呼。
徐生踩到房顶,快速看了一眼,什么都没有,而这时,一声大呼传来。
“孙子,哪里跑!”
这是柳乐生的声音。
在他那边!
徐生没有多想,直接踩着房顶,朝柳乐生的方向奔去,他倒是想知道,谁会在这时候跟着自己。
徐生是在转身之时才察觉到身后仿佛有人窥视,对方隐藏的很好,若不是柳乐生也有同样的感觉,他几乎要以为是自己感觉错了。
而且想必暗中那人已经跟了一段时间,既然是跟踪,绝不会在一开始就这么不小心,露出马脚。
一想到被人窥视了几乎一个时辰,徐生就觉得有些发麻,他实力绝对不弱,跟踪绝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然而他却几乎没能察觉到这一存在,可想而知对方是什么样的人物。
可又是谁要跟踪自己呢?
功力高超,与自己又有牵连,徐生只能想到一个人。
秦川。
一想到这个名字,徐生便是一阵咬牙,对方看着绝对是什么宗门长老类的人物,却完全不要脸的对苏青青近乎是强抢,要不是有人相帮,可想而知,小姑娘已经被带到不知何处。
“既然你坐不住了,那就跟你算算账。”
徐生低语,内力运足,一手绷着石匣,随时都可以出手,柳乐生在前方追赶,两者距离也越来越近。
“嗯?”
然而,在看清楚前方情况后,徐生却是一阵皱眉。
柳乐生与他的距离越来越近,按道理,如果真是有人的话,徐生没道理看不到,可就算徐生与柳乐生就差不足十米的距离,他也是没能看到前方有什么人影。
“卧槽停一下”
正在徐生疑惑时,柳乐生突然停了下来,因为他停的太快,两人差点还撞在一起。
“别追了别追了,追不上的。”
柳乐生冲他摆手,似乎很是纳闷。
“那人长什么模样?”
徐生问他,方才他完全是追着柳乐生在跑,自己连人影都没能看到。
“别提了,我一上来就看到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我一动,他就溜了,跑得贼鸡儿快,跟兔子似得。”
“连他去了哪里都不知道?”
徐生不解,就算秦川再如何厉害,也不应该如此轻易将两人甩下。然而柳乐生却是连连摇头,表示更邪门的还在后头。
“别说了,这玩意儿是不是人都两说,我看着感觉他不是在跑,而是在飘”
“飘?”
“是啊,你没看到吗?”
柳乐生面上满是疑惑,徐生一直跟着自己,没理由看不出来才对。对此,徐生只是摇头,他连人在哪里都不知道,又怎么能知道对方怎么跑的。
“那可真是奇怪了”
两人都觉得有些诡异,尤其是柳乐生,面色忽明忽暗,似乎想到了一些事情。
“算了,还是先回去吧,免得那老头子又来给你抄一次老窝,你又走开这么久,要是没人拦的话,靠那群车夫根本挡不住的。”
“嗯。”
徐生虽然觉得秦川不会再贸然出手,但也怕万一,何况他也要回去看看兰儿在不在。
两人下了楼,看清楚周围后都不由得愣了愣,方才追逐的这一阵,不经意间,竟已经到了客栈附近,隐隐还能看到方才吃饭的桌子。
徐生走了进去,此刻车夫已经悉数离开,饭桌上早换了人,苏秦也不在,估计是在楼上。
他就要上楼,然而没走一步,却又折返回来,直直走向刚才的饭桌,柳乐生在他身后,有些不明所以。
不是上楼找人吗?
徐生没有理会,径直走到桌前,此刻,饭桌上的众人也已经注意到他的动向,纷纷看了过来。
这是几个年轻公子,锦衣玉袍,谁都能一眼看出,这些人来自外地。
“在下徐生,几位兄台可是摇光门下的俊杰。”
饭桌上的众人皆是一愣,那身着水蓝色袍子的年轻公子更是一捋折扇,有它在此,别人要认出自己的来历并不是什么难事。
“这位兄弟,这位杨公子才是摇光门下的弟子,我等虽然与他同吃一桌饭,却也没这个本事能和他并列。”
拿折扇的年轻公子还没有开口,坐左边凳子的一人便抢先回答,在指出摇光弟子之后,更是道,
“在下周礼,看年纪与徐兄也是同辈众人,不用太拘谨。”
“原来如此,多谢周兄解惑,”
徐生客气回应,很快又将目光放到这名“杨公子”身上,其实说话前他便已经知晓四人中唯有他才是摇光门下弟子,毕竟只有他有那把扇子。
之所以这样说,也无非是想早点进入正题,同时也算同另外三人打了个招呼。
“摇光门杨凡,不知徐兄有何贵干。”
杨凡将扇子合拢,面带笑容,看着很让人亲近,徐生在心里将他与李幽幽一对比,总觉得有些怪异,如果真出一个门下,这性格差的确实有点远了。
而且,胡长生曾在信中指出,杀他的人多半是摇光门下,这个徐生倒不是多确定,但可以肯定的是,谢图南如果真是那所谓的居东铁手一族,那眼前这个人便是对方的死敌。
那他便有足够的理由出手,何况是同住一家客栈,且带着这么明显的标志,谢图南爷孙俩不可能视而不见。
当然,徐生这次过来,也不是故意要找事,他只是想问一下兰儿和那白衣女子的动向,如果真是要一一敲门的话,那确实有些不妥。
而今,正好遇到与对方同行之人,又是摇光门下,徐生便想着趁这次一并将这件事情也解决了。
自从得知摇光与居东铁手家的事情后,徐生便意识到有些不妙,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保不准会发生什么事情,而自己对这个门派所知又不多,得时时刻刻多个心眼。
眼下自己直接找过去,倘若对方想动手,那不久便会出手。
此刻,徐生也终于明白过来,在雇用地谢图南爷孙俩遇到李幽幽时为何那副模样,原来是有这么一层关系。
徐生只觉得有些头疼,这短短两天的时间里,各种事情像是一层又一层的网围了过来,将他牢牢拖住。
“我曾听闻杨兄此番是与人结伴前来。”
“正是,徐兄为何问起这来,莫非是想打听什么人不成?”
杨凡反应很快,徐生一开口,他便隐隐猜到了一丝,到了镇上后,有两人的目光便放在了眼前这人身上。
一个张绪,一个慕容筱筱。
这两人断然不会平白对人产生兴趣,却又不约而同的对眼前这人报有异样,要说没什么事情,杨凡是不会相信的。
但眼下他更好奇的是,对方是要问谁,是他?还是她?
杨凡突然有些期待,要知道,这两人不论是谁,身份可都不寻常,而眼前这看着普通的徐生,竟然跟他们有着联系。
徐生可不知道眼前的人也有这么多心思,当下道明来意。
“听闻,杨兄身旁有一位白衣女子同行,还有一位兰儿姑娘随身服侍?”
原来是她。
杨凡眉头微挑,道,“你说的应该是慕容仙子,怎么,徐兄与她认识?”
慕容。
徐生突然惊醒,此刻他已经认定江雪儿与这白衣女子是同一人,也知道江雪儿是用了假名,却一直未曾注意到,对方是这个姓氏。
在徐王朝,只要一说到“慕容”两个字,众人便难免会想起另一个词。
祭火。
而徐生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时还是出自胡长生之口,那个时候他远没有想这么多。
“祭火慕容家”
徐生在心中念了一遍,颇有些疑惑。但随后又兀自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若真是祭火慕容家人,又怎么会去学篆师之法,尽管对这王朝的两大底蕴不太了解,但有关篆师与符师不合的事迹,他也听过一些。
这定不是祭火慕容家的人。
“徐兄想到什么了?”
杨凡见徐生这模样,便知他并不认识慕容筱筱,但这样就更奇怪了,难道那些注视的目光,只是因为好奇?
“只是这个姓氏比较特殊。”
“徐兄应该是想起符师一族了吧。”
杨凡几乎是紧跟着他说了出来,这让徐生有些意外。
对方似乎另有想法,但这也不足为奇,毕竟这个姓氏,如果不时自己提前知道江雪儿是篆师,在听到这两个字时也会不自觉的将她往符师身上靠。
“不知杨兄可否告知那慕容仙子现在何处,我找她有些事情。”
“嗯?”
杨凡看了徐生一眼,沉默良久后,道,“慕容姑娘今日应是出门了,我等也许久未见着了。”
“出门了?”
徐生皱眉,如果对方真的出去了,那应该已经不在镇上,这要找她帮忙,估计得等好一段时间。
“嗯,徐兄若有急事,或可去二楼天字四号房看看,若不在,那必定是去了镇上。”
“多谢杨兄告知了。”
虽然没能试探出对方的态度,但至少也知道了江雪儿的动向,又讲了一些场面话后,徐生同几人道别,与柳乐生来到天字四号房,然而他刚一敲门,却发生了一件意外的事。
天字四号房的门,竟然直接打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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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三章 重光
“嗯?”
柳乐生直接走了进去,有些疑惑,徐生犹豫了一下,也是跟了进去。
木门并没有锁上,只是虚掩着,不然他们也进不来。
不同于主城,这里的天字号房只是用以区分房号,而不是代表一个等级。
徐生看了眼房内,与自己房间差异不大,被褥整齐的叠在床头,像是没动过,因为住了两个女子,房间内难免有股幽兰的香气。
“人不在。”
柳乐生在房间内打转,看到什么都要瞧瞧,但房内除了几件衣物外,再没有其他。
“这样看来,她们应该是出了镇子。”
徐生眉头皱起,方才他们已经在镇上走了一圈,也没有遇到对方,眼下江雪儿和那兰儿在这个时候离开,很大可能是去了落云山脉。
“管她呢,那里面的东西现在又没人能拿到呜”
柳乐生伸了个懒腰,顺带还打了个哈欠,一晚上没睡,他有些困了。
“不如先睡一觉吧,这个状态我可真做不了什么事情。”
“你说的对。”
徐生揉了揉眼睛,他可以说是一天一夜没休息了,原先一直是被事情托着,现在被柳乐生一带发,立马就有一股困意涌了上来。
两人走出门去,柳乐生在前,徐生随后。
然而就在徐生将要关门时,却是怔了一怔,紧接着疑惑的低头看向怀中。
“你发现什么了?”
柳乐生凑过来,以为他看到了些线索,但徐生却只是一顿后又迅速将门关上,这让柳乐生顿时有种摸不着头脑的感觉。
徐生不语,朝着苏秦房间走去,因为他想起来对方原定计划是今天要走的,这样的话肯定睡不成。
然而苏秦的回复却让他有些意外。
“我听人说镇上那老先生之前也替人治过类似的毛病,我想再等一天。”
苏秦说这话时重重叹了口气,徐生知道他为何,按原本的计划,此刻对方应该已经到了青州主城,只等玄关一开便回到家中,却没想到出了这等事情。
但徐生也帮不上什么忙,再次确认了苏青青身体并无明显异样后,忍着困意回到了自己房中。
扑通。
进房后,甚至没来得及将门锁死,徐生便倒在了床上。
不论是往返在落云山脉中心的十数里路,还是与那自称“南天门右将军”的铁甲骑士交战,亦或是空中那支铁骑以及胡长生留下的信,都对他从身体到心灵上起了极大的冲击,能坚持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
迷迷糊糊间,徐生将那支雕有凤凰的玉簪从怀中拿出,握在了手上,就在离开天字四号房前,怀中玉簪似乎轻轻动了动,但等徐生认真感应后,却没察觉到什么异常。
更何况,以徐生现在的状态,要想深究也没那精力了。
不多久,房内响起轻微的鼾声,徐生也沉沉睡去。
玉簪被他握在手上,石匣放在床头。
约莫半个时辰以后,玉簪极快的闪烁了一下,又很快熄灭,几乎是同时,在徐生额骨之前,银色的光辉一闪而过,如果苏秦见到这一幕,定能认出,这光与自己那天看到的一模一样。
而在这两种光辉闪耀之后,在徐生脑后,又有一道绿光出来凑了热闹。
三种光辉皆是一闪而逝,熟睡中的徐生眉头微微动了动,耳边响起了些声音。
“咦,你挡住我干嘛,我要回家。”
这是一个略显稚嫩的声音,听起来在八岁左右,话语中似还带着些焦急。
“家?”
与之截然相反的苍老嗓音开口,“这个你不用急,眼前的事情可比你回家要重要的多。”
这场对话似乎发生在河边,在两人不说话的空当,徐生听到有流水潺潺而过,又有微风在耳边轻轻吹拂。
“过不了几天,就是十五年一度的大选,生哥儿,你去不去?”
一个年轻的声音响起,若是细细听去,便不难发现这声音中带着些儒雅的意味。
“这个我得想想”
接话的少年沉吟片刻,突然道,“小如姐,你说我去还是不去呢?”
少年话里满是征求的意味,显然,这个被称作小如的女子在他心中地位并不一般。
又是一阵沉默,就在徐生以为这场对话将就此落幕时,一个女子的声音又突兀的响起。
“你想去的话,就去呗。”
“吾乃南天门右将军,擅闯皇后大道者,杀无赦!”
到了最后,一个浑身被幽蓝火焰包裹的骑士迎面而来,黝黑的枪头直冲面门。
徐生在房间中起了身,窗外一片漆黑,客栈内寂静无声,偶尔有那么一两句莫名的梦呓。
几番对话过后,竟已是深夜。
徐生又一次走到窗前,想要如前几日那般去看看窗外的景象,却只见到一个巨大的黑影挡在前面窗前,轻微的上下浮动。
它像是一个椭圆的盘,又长了些触须。
徐生走到床头,握住石匣,警惕地看着紧闭的木窗,那影子越来越近,最后窗户轻轻响了一下,细小的触须刺破窗纸缓缓延伸,最后缠住了每一个窗格。
徐生只见到那些须子稍一用力,窗户便在无声中粉碎。
一只巨大的眼球荡了进来,除了异常巨大它与普通人眼并无差别,破开窗户的须子也更加清晰的呈现,那是一道道极细的血丝,它像是才被人挖出来不久,触须上还有滴滴血渍。
“这是什么?!”
徐生毛骨悚然,提着石匣就想退出门后,但那眼球却发出一阵绿光,将他牢牢定在了原地。
它越来越近,一股腐朽的气息在房内蔓延,徐生对此除了睁大眼睛外,毫无办法。
最后,它停了下来,在离徐生不过一步远的地方。
徐生突然看到这只诡异的眼睛里有了些银光,他还以为又是类似那道诡异绿光似得东西,正心急时却看到一滴液体从眼球上低落。
它竟然在哭。
意外赶走了心中的恐惧,徐生重新打量眼球,不再畏惧以后,他竟从这眼睛上找到了些熟悉之感。
没有眼眶,眼球的泪水兜不住,滴答滴答落在木制的地板,又延着缝隙继续渗透下去。
“你是谁?”
徐生突然有种莫名的心疼。
那眼球转了转,瞳孔中哀伤之色更浓,徐生目露挣扎,还想说些什么,却忽然听到一个声音。
那声音徘徊在模糊与清晰之间,仿佛尽在眼前,又像是隔着无尽时空。
她说,
“重光,又见到你了。”
“重光是谁?你又是谁?”
徐生脑子里嗡嗡作响,这两个字像是一句咒语,简短,却又极其有效,像是一面巨大的鼓在他耳边敲响,又如同震天的雷鸣降至身前。
眼球开始发红,这是伤心到极致的表现,而暗中那声音也没有回复,眼球往后飘去,渐渐变小。
“你停下,你停下!”
徐生往前追了一步,此刻那绿光的作用已经消失,他的躯体不再被限制,然而,地上留下的泪水却如同沼泽一般,让他寸步难行。
“你停下,我说你停下!!!”
徐生大呼,他有种强烈的直觉,对方似是自己的至亲之人,然而,眼球却退去了,它逐渐消失,最后不见踪影。
“重光,还能见到你,真好。”
最后,那声音也消失了。
“重光重光是谁,你又是谁?”
徐生面现挣扎,双目紧闭,脑袋左右晃动,嘴里碎碎念着,额前汗珠直冒。
突然,他感到整个世界都开始摇晃,眼前的客栈晃晃荡荡,窗外的月亮也在摆动。
“徐生,徐生?”
明明身边没有其他人,却有一个熟悉的声音耳边焦急呼喊,脸颊上传来一阵疼痛之感,像是有人在拍打。
“徐生,你他吗怎么了?!”
终于,在又一个巴掌后,徐生猛地坐起,身上一阵冰凉。
他出了一身汗。
“你中邪了?刚才大呼小叫的,怎么都叫不醒。”
柳乐生自身旁探出头来,一脸的担忧,同时也在疑惑。
方才徐生就如同魔症了一般,闹出极大的动静,可若不是黑书提醒自己,他差点都察觉不到这间房里的异常。
徐生看了看身旁多久金发男子,看了看干净的木板地,又抬头看向房里唯一的木窗。
银白的月光透过窗纸洒了进来,确实是深夜了,只不过没有那骇人的眼睛,也没有被它弄碎的窗户。
木窗依旧完好。
只是这夜里并不算多寂静,窗外不时有彩色的光闪耀,人声鼎沸,比白天还要热闹。
“我刚才问了,每年六月十六,是这镇上的鬼节。”
柳乐生见他恢复了些,便起身打开了窗户,窗外红光漫天,不时有烟花带着尖锐的啸声飞到空中,随后在更大的爆炸声中化作一团炫目的光。
锣鼓喧天,一条灯龙被人高高举着从徐生窗前经过,上面写着几个大字。
鬼门开,东皇降。
徐生怔怔出神,他没听过鬼门,却对东皇这个词不陌生,在自己去落云山脉时,那铁甲骑士就曾这样说过。
只不过他说的是东皇后,但即使多了一个字,也不难看出,这两个词语间的关系。
“怎么,要不要去看看,”
柳乐生拍了他一把,“我看你反正也睡不着了。”
徐生低下头,方才的画面一幕幕从眼前经过,手中的簪子仍然被他紧紧握着,如果那是梦的话
他将手捂到胸口,那里空落落,像是缺了一块。
“如果那是梦,那这感觉是怎么回事?”
“你说什么?”
他声音极低,即使是同在一个屋内的柳乐生也没能听清楚,还以为他有事情要交待。
“没什么。”
徐生下了床,穿好衣物,此时他又恢复成原先那模样,淡淡道,“你不是要去看鬼节吗,走吧。”
“那走呗。”
柳乐生见他恢复过来,心里松了口气,当即转身出了房门,徐生跟在他身后,默不作声,在心里兀自回忆着。
突然,他以微弱的声音又说了句话,这次声音还要低,前方的柳乐生连察觉都没能做到。
唯有幽冷的晚风听到了这句悄悄话。
这个失去了记忆的少年他说,“我又是谁呢?”
重光是谁,你又是谁,我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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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四章 鬼节(1)
六月十六,鬼门初开,东皇降世。
枫桥镇上有着一些传说,最被人熟知的便是有关落云山脉的“东皇”。
传闻他神力无边,每年的六月十六,鬼门大开,各类妖神趁机逃出,祸乱人间,而每当这时,东皇便会从天门中走出,平定混乱。
虽然是深夜,但街上的行人不少,各色的灯笼与绣球悬挂在檐角,孩童们戴着鬼脸面具穿梭在大街小巷,他们成群结队,一旦遇到大人便纷拥而上,围着不许他走。
除非,有一把糖果。
“赶紧走赶紧走。”
柳乐生掏出一把糖粒,将最后一个孩子打发走后,忍不住埋怨。
“这趟出来至少亏了我三个铜子,小弟你得补偿我。”
“一颗铜子至少能买半斤糖。”
徐生毫不留情地戳破对方的谎言,淡然道,“你把自己穿着弄正常些,这些孩子也不会一直找你。”
“小弟你这话就不对了,我这是和蔼可亲,小孩子都是喜欢友善的人的,尤其是我这种行走在人间的天使。”
“天使?”
徐生斜睨了他一眼。
柳乐生胸脯一挺,骄傲道,“就是世间最美好最纯洁最善良的存在。”
“哦,知道了,”徐生说完便突然转了一个方向,道,“天使,你该准备糖果了。”
“嗯?”
柳乐生狐疑起来,他赤脚走在地上,此刻竟然感受到地砖在轻轻颤动,且越来越强烈,像是有许多人一同跑了过来。
一回头,只见刚才的小孩去而复返,还带了许多同伴。
“妈也,你们这群小孩也太皮了。”
柳乐生反应过来后直接跳到了屋顶,他本就没多少钱,被这群孩子围住的话估计连裤衩都得当掉。
徐生自然觉察到了身后的动静,但并没去理,他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花灯漫天,绣球飞舞,烛火在灯罩里跳动,悬灯挂在半空,行人欢声笑语,写了字的灯龙被人推搡前行。
这便是主城三百里外的小镇,虽然算不上繁盛,但此刻却显得异常明亮。
而在满街的灯火前,有一道身影正怔怔站着,那是一个女子的背影,一头乌发自脑后垂落到腰间,几枝兰花从裙摆下方往上张望,灯火照出她的模样,也印出了花瓣的颜色。
是淡淡的绿。
“江雪儿。”
尽管是个假名,但徐生还是觉得它比较顺口,他朝前方那道人影招呼,却并没有收到反馈。
“江雪儿?”
他又叫了一声,但那女子像没有听到一样,反而准备转身离开。
徐生见状赶忙走了上去,好不容易才找到对方,可不能让她这样轻易走掉,他追到前头将江雪儿拦住,道,
“江雪儿,你怎么不理我?”
同时徐生也趁着这功夫略微看了一眼身前女子,对方还未换回那一身白衣,仍然是山中那件四花裙。
“你,刚才是在叫我?”
慕容筱筱看着身前的少年,此刻她眼里颇有些奇怪,“可我并不是什么江雪儿,你应该认错人了。”
面对徐生时,她似乎并没有什么愧疚,整个人也变回冷淡,全没有在山脉时候的一点影子,甚至就要离开。
徐生见她这模样突然有些生气,一把将就要离去的女子臂膀抓住,连声音也提高了一些。
“你真以为换个名字,就是另一个人了?”
徐生质问,被他抓住的纤细臂膀隔着衣纱都能感觉到些凉意,这个女子的冷淡似乎是从骨子里散发而出,可越是这样,徐生便抓的越紧。
他不明白,明明是同一个人,却偏偏要装成两面,这样有什么意思?
“放手。”
慕容筱筱说这话时未曾回头,但纵然如此,徐生也能想象到对方那面若冰霜的模样。然而没等他开口,左侧突然传来一声惊呼。
“哎呀”
徐生朝左侧望去,只见一个绿袍女子不知何时已到了近前,那是兰儿,此刻对方手中正拿着个大纸箱子,怀里抱的满满,但整个人却是呆在原地,睁着眼睛,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
这画面徐生只看到一瞬,而后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时,一股气势便从身前爆发,铺天盖地而来。
“叔叔叔叔,你下来,我们不管你要糖了。”
“是呀叔叔,你是怎么跳上去的,教教我们呀。”
一群孩童在房檐下招手,脱下鬼脸面具后,一双双眼睛都在发光。
“一群小鬼在这边闹什么呢,你爹喊你回家吃饭了,快走快走。”
柳乐生一张脸拉的老长,心里想着这帮小孩真不会说话,什么叔叔?我这么帅气难道不是哥哥辈的?不过这样逗他们玩玩似乎也不错。
柳乐生正逗弄的起劲,忽然听到了一丝风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极速接近。
偷袭?
哼!
凡人!
黑书被他从怀中掏出,直接对着右边拍去,边转身边大喝道,
“孽畜!敢尔!”
“呃”
然而,在他看清楚“袭击之人”后,却是整个人都顿了顿,刚刚出手的黑书又忙不迭地召了回来,做完这一切后自然也没有躲避的余地,整个人便都与那飞来之物撞在一起,在房顶连打了几个滚后才缓下来。
“抱歉”
徐生站起身,冲身下的柳乐生投去一个歉然的目光,随后理了理被打乱的衣服。
“我说你能不能先把这玩意儿弄开?”
柳乐生指了指压在身上的石匣,这东西并不算轻,尤其是这样一撞之下,更是压得他龇牙咧嘴。
“真的很抱歉。”
徐生又一次道歉,同时拿走了石匣,柳乐生终于站起身来,边喘气边问,“你怎么会飞过来的?”
“确切的说,是被人打飞的。”
徐生补充了一句。
“谁?”
柳乐生扫了一眼四周,正好看到远处有两道身影正看着这边,在看清楚对方的样貌后,他显然是愣了一下。
“哇,这江雪儿这么厉害的吗?昨天晚上可没看出来啊。”
“社会社会。”
柳乐生显然很惊讶,但徐生却摇了摇头,“她不是江雪儿。”
“什么?”柳乐生揉了揉眼睛,“可我看她就是啊。”
被灯火拥簇的女子面容清晰地呈现在两人面前,不说是他,就算是说出这句话的徐生也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若不是那晚面临铁甲骑士时江雪儿所展露出的绝望,他估计也会很疑惑。
但这一切在慕容筱筱出手之后烟消云散,对方的实力绝不是江雪儿所能比,甚至比自己都要高出不少。
不然对方出手再怎么突然,也不至于将自己直接拍飞。
“这个人不简单。”
了解到情况后柳乐生咂了咂嘴,而正在两人观望之时,檐下的兰儿冲他们招了招手。
“不会是想打人吧。”
柳乐生眨眨眼,徐生闻言看了他一眼,心想这人说话总是很奇怪。
“徐公子,深藏不露啊。”
两人一下去,兰儿就抱着纸箱走了上来,只不过此刻对方已经不像刚才那番怔楞,反而是带着些戏谑。
慕容筱筱在她身后站着,也不说话,也没有生气的模样,但徐生已经知道眼前这女子的可怕,况且本身又是他认错人在先,当下朝对方道歉。
对于徐生的道歉,慕容筱筱并没有太多的反应,只是一双眼睛盯着他看,这让徐生更加不自在,他心知对方脾气古怪,即使心里想了些什么,面上一般也不会表露出来。
万一她真的生气,诚心想找自己的麻烦,那可就有点吃不消了。
但所幸慕容筱筱只是看了几眼后,便又移开了目光,倒是一旁的兰儿不依不饶,笑道,
“徐公子呀,你说是有个人与我家小姐她一模一样?还穿着一样的衣服?可真有这样巧?”
“嗯虽然听起来有些奇怪,但确实是如此。”
见她这样说,徐生心中感觉顿时变得有些不妙,眼前这两人虽是主仆,但性格却截然相反,就如同就如同江雪儿与慕容筱筱一样。
“嘻嘻,那还真是巧呢,可是啊,”
兰儿面上笑容更甚,“可是我要说小姐她这衣服恰巧也是今天才买的,这才第一次穿上就给你碰上了,你说这是不是更巧?”
徐生一时不知如何回复,倒是柳乐生先说话了。
“我说这位姑娘,你就相信我小弟吧,他是个老实人,不会没事来骗你的。”
徐生看了他一眼,虽然这个人是在为自己辩解,但却总觉得对方说的话不是什么好话。
“老实人?”
兰儿摇头,“老实人可不会随随便便乱拉人,他一点都不像。”
“小丫头片子你不懂,老实人都是心直口快,渣男总是按捺得住,你们这些小姑娘啊,不要听风就是雨,实在是”
“好了。”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在场四人都是一愣,尤其是说这句话的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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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五章 鬼节(2)
徐生看向慕容筱筱,才发现对方也在看着他,刚才眼看话题越来越往偏的地方跑,他忍不住开口打断,毕竟柳乐生这张嘴他可是见识过的,但没想到的是,一直未曾说话的慕容筱筱也是同时开了口。
兰儿眼神在两人身上打量,柳乐生鼻子抽动,撇嘴啧了一声。
“好像有股酸味。”
但随后他就闭嘴了,不止因为徐生在他身后踹了一脚,更因为有一道冰寒目光看了过来。
堵住柳乐生的嘴后,慕容筱筱又看向徐生,道,
“真的有一个与我一模一样的人?”
说这话时,她显然还有些不相信,但徐生也没有办法,只能点头,因为他说的确是事实。
“好,我信你。”
说罢,慕容筱筱转身离去,徐生有些奇怪,这条路直通镇外,这么晚了她还要出去?柳乐生倒不是多关注这个,看着那两人走了就想着回去,但兰儿却是回过头来扬了扬手里的纸箱。
“喂,你们也过来呀,我带你们去放莲灯喔。”
慕容筱筱身子明显顿了顿,看起来对兰儿的决定有些意见,但也没有阻拦。
“莲灯?是放在水里那种?带我带我。”
徐生刚想拒绝,毕竟慕容筱筱那性格并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人,但没等他开口,柳乐生已经一股脑窜了上去,徐生无奈之余也只能跟了上去。
“呐,这个给你拿着,别弄破了。”
兰儿将纸箱塞到柳乐生手中,小心叮嘱。
“为什么给我?”
柳乐生不服,兰儿给出的理由则是,“你们两个大男人在这里,怎么能让女孩子搬东西呢?”
“小弟,到你表现的时候了。”
无法反驳之后柳乐生想将纸箱塞给徐生,但徐生早有准备,一把将背后的石匣捧到了身前。
“我有东西。”
这一串行云流水的操作看的柳乐生都是目瞪口呆,好一阵后,才愤愤道,
“你这个人不是有点东西,而是真的有丶东西。”
四人来到河边,徐生这才发现原来镇外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有不少的莲灯随着河水流动。
“这里人有点多,我们换个清静点的地方。”
兰儿看了一眼周围的人群后便沿着河跃了出去,不过片刻就只剩下一道模糊的影子,慕容筱筱跟在她身后,徐生紧随其后,唯有柳乐生抱着纸箱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就全部给他弄坏。
到底是小镇,纵然人们对于莲灯有些喜好,也不会有太多人,到了上游后渐渐不见人影,四人选了块露出来的卵石地后便停了下来。
纸箱是整个糊好的,只有撕开才能取出莲灯,徐生从豁口往里看了一眼,约莫有十盏。
“哎呀,明明说有十二盏的。”
兰儿似有些生气,显然,她被摊贩忽悠了,但也没有去较真,将火石取出,烛芯点燃,莲灯顺着河流往下悠悠而去。
“听人说,这个时候还要许愿。”
“有什么用?又不能成真。”柳乐生说着,也扔了一盏下去。
“说不定真有用呢?”兰儿瞪眼。
“骗小孩子的,亏你也信”
虽然口上这样讲着,但柳乐生还是敞开了手,闭上双眼大声道,
“神啊,请赐我用不尽的财富吧!”
“阿门。”
咕噜。
水里传出一声响,兰儿一看便乐了,原来柳乐生的莲灯在他许完愿后竟是被一个突然的小漩涡卷入了水中,原本就不大的芯火连挣扎都没有就直接熄灭。
见柳乐生一脸茫然,兰儿便学着他之前的样子,故作严肃道,
“神说,我不同意。”
“兄弟,一定是灯的问题,你们就在原地不要走动,我去买几个橘子。”
柳乐生化作一道影子离去,兰儿疑惑的看了他的背影一眼。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这个人说的话听着正常又不正常,还有他现在能买到橘子吗?”
“习惯就好。”
对此,徐生早已习惯,从兰儿手中接过火石,他将莲灯举到眼前。纸质的花瓣还紧紧闭在一起,如同待放的花苞,在花苞最上口处,留有一个小小的豁口,一根烛芯从中探出。
卡擦。
火石轻响,一丝小小火苗出现,花瓣由外而内渐渐打开,徐生拿在手上看了许久,倒真像一朵莲花在绽放。
“你别愣着呀,这是要放在水里的。”
徐生走到河边,此时慕容筱筱正好刚放了一盏,两人的莲灯一前一后追逐着,到了最后不知为何,两盏灯竟是开始打转,漂向下游的同时也在互相环绕。
“真有意思。”
兰儿蹲下了身子,双手按在膝上,兴致勃勃地看着渐行渐远的莲灯,徐生看了眼慕容筱筱,对方早已将视线移开。
果然毫无波动。
徐生笑了笑,将目光移向别处,然而他竟是见到,在上游之处,又有一个小光点慢慢浮了过来。
“上面还有人?我以为走的够远了的。”
兰儿似有些不满,徐生也是颇为好奇的打量那盏不知是多远外漂来的莲灯,此刻它火苗正盛,一闪一闪之下,灯身清晰异常。
“那上面似乎有字”
兰儿眯着眼前看了过去,想要看清上面写了些什么,但一道身影忽的从她身旁窜过冲到河中,不过一瞬后又从水面返了回来。
这人正是徐生,在他手上,莲灯已经完全打开,上面的字迹也完全展露在众人眼前。
“白小如。”
兰儿照着念了一遍,颇有些奇怪,“这似乎是个人名,你认识?”
徐生不语,他方才看清楚这名字后便莫名的想将莲灯捞起,但真捞起来了又觉得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好像哪里听过,却又不太记得。
“我回来了!!!”
而这时,柳乐生已经感了回来,在他手上提着一个莫大的悬灯,众人的视线一下就移到了
“咦,你拿这东西做什么,这里可没檐角给你挂。”
面对兰儿的质疑,柳乐生很是不屑,道,“你把火石给我。”
咔擦。
灯罩下方一瞬间升腾起硕大的火焰,比之莲灯要大上不少。
“看好了啊。”
柳乐生慢慢松开手,随着他这动作,悬灯竟是缓缓上升,离开了他的手掌。
“咦,你这灯还会飞的!”
兰儿凑了过来,两眼闪亮,就连一直未曾说话的慕容筱筱也是多看了几眼。
“傻了吧,我这叫孔明灯,比你们的悬灯高级多了。”
柳乐生嘿嘿一笑,立马又摆出之前许愿那副姿态,用更大的声音喊道,
“神啊,赐我美女别墅,赐我家财万贯吧!”
这次柳乐生很自信,又不是在水里,总不能翻车了吧,然而
咻。
一道尖锐的破空声响起,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一团花火似得的亮光便直直撞在上升的孔明灯上,轻易就贯穿了纸糊的灯罩,随后,一声巨响。
一时间,烟花炫目。
兰儿:“真好看。”
徐生:“嗯。”
慕容筱筱微微点头。
柳乐生:“喵?”
就在几人嬉笑间,又有数声尖锐之声自身后响起,众人转身后才发现,刚才那道烟花就是一道信号。数十道烟花自镇内升起,拖着各色的尾巴,而后一一炸开,一时间,空中像是开了万千的梨花,整个夜空都被短暂的照亮。
“哎,明天还要干活呢,我先走了啊。”
小镇的最北端,一个年轻男子睡眼惺忪,同众人告别后打着哈欠欲要回家,然而走了没多久,他又停了下来。
在前面没多远的屋檐下,竟然有一个红色的身影蹲着,她把头埋在腿间,双肩耸动,像是在抽泣。
“姑娘,你在这干什么呢?”
他犹豫了很久才走上去,毕竟这时镇上应该都沉浸在节日的喜悦当中,怎么会有人莫名蹲在角落里哭呢?
“我害怕”
红衣女子没有起身,声音里有些哽咽。
“你怕什么呢?”
年轻男子见她这样,觉得有些莫名奇妙,若是寻常晚上也就罢了,可现在镇上热热闹闹的,有什么好怕的?于是他道,
“你别哭了,现在镇西边的河那里还有很多人在放莲灯,你可以去那里看看,实在不行的话回家也成,你家里人呢?”
“我家里人”
年轻男子浑然没有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件事,此时镇上的人应该是都出来了的,按理说一条街上总该有几个人,但此刻,大街上冷冷清清,唯有天上还在放着的烟花在响动。
“嗯,你家里人呢?”
“我家里人”
红衣女子突然停止了耸动,慢慢站起了身,看着眼前这道身影,男子不禁吞了吞口水,心中也开始不可避免的遐想起来。
光看背影就是这样美丽,那要是正面
如他所愿,红衣女子转过了身,光看面容确实是美貌,但男子却没有觉得惊喜,反而有些惊悚。
对方的面庞没有一丝血色,一张脸比死人还要白,上面还有着点点黑斑,这斑点男子见过很多次了。
这是死人身上才有的尸斑。
这红衣女子,似乎并不是人。
仿佛是为了验证他的猜想,红衣女子突然笑了,一道血痕从眼眶中流出,滑过那张早已僵硬的脸,滴答落在了地上。
“东东东东皇陛下,救命救命啊!”
看到这一幕后,男子浑身一软,跌坐在地,他想跑,却又使不出力气,只能慢腾腾地在地上摩挲后退,而此时,那女子已经到了他身前,带着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意。
红唇轻启,
露出的却是一嘴尖牙。
“我家里人”
“早就没有了”
“我和小姐先走了,你们呢?”
“大美人都离开了,我们两个男的留下来就没意思了。”
“戚,你这嘴里说的话是一句比一句不安分了,不过比起那张公子又要好很多,没有那么多花花绕绕。”
“我柳某人从来是明人不做暗事。”
一听到夸赞,柳乐生便开心的甩起了头发。
“所以你是一个光明正大的流氓?”
“你们一个个为什么都这么优秀,是补课了吗?”
四人在街上并排走着,徐生不时看一眼身旁女子,这一路走来,他们两人几乎没有说话,柳乐生继续侃着他的奇言怪语,兰儿也一句句的应着。
相比另外两人的沉默,他们则是叽叽喳喳,显得很活跃,而在交谈中,兰儿的名字也是被柳乐生打探了出来。
蓝兰。
是个少见的姓氏。
几人很快走到客栈,此时街上烟花早已放尽,贩卖莲灯的摊贩也已经收摊,鬼节即将过去。
“这次谢谢你们的莲灯了,等我发达了,请你们玩更好的。”
四人在客栈前分开,临别时柳乐生拍着胸脯,说今晚他很满意,等将来飞黄腾达之时一定会报答。
蓝兰听后笑了一声,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挥了挥手便同慕容筱筱进了客栈,一时间又只剩下徐生二人。
“你刚才说什么报答?这词是这么用的吗?”
眼见两人上了楼,徐生忍不住开始吐槽,然而柳乐生一挺胸脯,气势十足道,
“你不觉得这样说话比较好听吗?”
“哦。”
徐生懒得理他,径直进了客栈,柳乐生耸了耸肩,慢悠悠跟了上去。
楼道不长,木板踩起来难免有些响动,鬼节过去后,镇上又恢复了寻常夜里的寂静。徐生坐到床上,拿出那盏莲灯反反复复地看,在烛火下,灯内的三个字清晰可见,像是刚刚写上去,放到面前,除了蜡烛的油腻气味还有着一股淡淡墨香。
“白小如。”
徐生将这三个字念了一遍,那种莫名的感觉在他心中徘徊,却始终不能抓住。
过了好一会儿,徐生才明白过来,这是他在面对江雪儿时便有的熟悉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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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六章 发狂
“你在发什么呆呢。”
柳乐生给他递了一杯茶,趁着接茶的功夫,将莲灯拿走。
“这上面还可以写名字的呀。”
看清楚灯上的内容后,柳乐生觉得有些新奇,然而很快,他的眉头便微微动了一下。
徐生注意到,他的鼻子也动了,在眉毛之前。
“你认识这个人?”
柳乐生摇头,“我只是觉得这味道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闻过。”
“墨水的味道你也能分得出来?”
“一般的肯定分不出,但有些就不一样了。”
“呵。”
徐生将茶喝光,对方这套说法他并不相信,兀自伸了个懒腰,他便准备躺下,现在离天亮还有好几个时辰,能好好睡一觉地话最好,不多久柳乐生也爬上了床,他显然有一样的心思。
然而没过多久,隔壁房的一声惊叫打破了两人的美梦。
“救命!救命啊!”
这声呼救像是一颗投进池塘的巨石,徐生冲出房门,没有多想就直接朝着一间房跑了过去。
呼救的是一名车夫,他披散着头发,整个人都趴在地上,在他面前,是一堆散落的钱币。
不是煜中通宝,也不是天风。
“他怎么了?”
徐生看向房内另一个人,那人正是杜修。
杜修三十来岁,也算是队伍里的老人,平日遇到什么事情也都能冷静处理,但眼下却是靠在窗户上,脸色煞白,一双眼睛正怔怔看着李复。
“徐徐少侠,李复他中邪了。”
见到徐生进来,杜修一下找到了依靠,扑过去一把揽住徐生。
他整条手都在抖。
“别急,你先说他到底怎么了。”
徐生宽慰了他几句,而后看向地上的李复,后者此刻一动也不动,只是对着铜币发呆。
“刚才叫救命的人是你?”
柳乐生有些疑惑,李复这样子虽然奇怪,但看起来不应该对人有害处,怎么会把一个老车夫吓成这样?
“少少侠,他刚才他”
见到柳乐生脸上的怀疑,杜修不由有些着急,想要将方才的经历再描述一遍,然而没等他开口,一个沙哑的声音突然出现。
“杀”
“杀人”
三人都是一愣,徐生低头看去,才发现刚才还呆愣着的李复已经抬起头,一双眼睛直直看着自己所在的方位。
徐生警惕起来,对方此刻的状态有些不对。
“他,他又起来了他又起来”
杜修声音都在颤抖,他似乎对这个样子的李复极为害怕,在对方一说话之际就又跳到徐生两人身后,如同一只受惊的猫。
“李复?”
徐生尝试着叫了一遍,但对方完全没有反应,仍是保持着那副模样,如同一尊雕塑。
“不太对劲,你小心点儿。”
柳乐生低声提醒,在说这话时,他已经掏出了黑书。
直到这时,李复的目光才有了些变化,他眼睛微微眯起,似乎也感受到了这本书的不凡。
徐生见状稍稍松了口气,这样看来,对方意识至少还在,那事情应当还算可控,正当他想让柳乐生将黑书再靠近一些,看能不能让对方再清醒一些时,李复突然动了。
没有任何征兆,原本颓废坐在地上车夫骤然起身,直接朝着三人的方向扑了过去,房间本就小,这么一点距离,让人完全没有防备。
等徐生反应过来时,李复已经扑到他身前,而此时的柳乐生拿书的手才微微动了动,面对发难的车夫,他也没能即时反应。
扑通!
一声沉闷的响,躯体和木制的地板撞击在一起,杜修睁大了眼睛,双手在脖子上不停拨弄。
李复像一只蟾蜍般骑在他身上,两条腿压着让杜修无法起身,一双手则是如同铁钳般死死地掐着杜修的脖子,任他怎么扑打也无用。
“救救”
杜修朝着两人的方向伸手,眼睛鼓起。
其实不用他说,徐生早已反应过来,与柳乐生一起上前拉扯,然而让他意外的是,此时的李复不知为何变得力大无穷,两人用尽力气都没能将手臂掰下。
“涸”
“涸涸”
此时的杜修已经说不出一句话,唯有喉咙里偶尔逃出的一点气体发出声响,双脚也开始蹬踏,但无奈李复将他牢牢压住,断绝了一点翻身的可能。
“到底是怎么了?!”
见迟迟没能将对方拉开,徐生心中不止是焦急,还有着极大的惊讶。
他武功不弱,柳乐生的实力他没见过,但想来差不多,可眼下两人合力,竟然掰不开一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车夫。
“别急别急,我想想办法。”
因为李复的动作实在太突然,柳乐生也有些慌乱,到了徐生说话才反应过来,一把抄起黑书就要往下压,这是他目前所拥有的最大底牌。
黑色的封皮又一次被点亮,但这一次李复并没有对它产生兴趣,他睁着双眼,铁钳一般的手掌死死掐着身下的杜修,似乎眼前这个人与他有着血海深仇。
但柳乐生本来也没寄希望让他主动松手,他抄着黑书就要砸下去,然而没等他下手,房间的窗户突然一声巨响,一道紫色的身影破窗而入。
咚咚。
那道身影动作极为迅速,落地后没等两人反应,便在李复身上点了几下,明明是指头在动作,却发出了拳头一般的响声。
但这也极为有效,原先紧绷着的李复在这之后整个人都是一松,随后缓缓松开了双手。
“咳咳咳,”
杜修解脱后立马爬了起来,退到门外,在他脖子上,有一圈下陷。
“你是谁?”
见自己一直没搞定的李复被对方一瞬间解决,柳乐生拿着黑书警惕地摆到身前,这人如果对自己有什么想法,突然出手的话估计也不会要多久。
徐生倒是没他那么多心思,看了眼地上又呆呆坐了回去的李复后,他朝着来人道谢。
“听苏先生说是你出手阻拦的秦川,这次也是你出手相助。”
徐生郑重行礼,同时让柳乐生放下黑书,眼前这人正是那天在雇用地看到过的紫衣女子,对于她,徐生心中很感激。
那天秦川趁他去落云山脉时突然出手,如果不时对方阻拦,苏青青绝对会被带走,毫无悬念,而此刻,对方虽然来的有些莫名,但又是帮自己解决了一个麻烦。
紫衣女子微微摇头,纵然是出了手,她面上也没有多少波动,倒是柳乐生神色有些奇怪。
“你们认识?”
“一面之交。”
徐生顿了顿才说出这句话,他对紫衣女子身上虽然有种莫名的感觉,但却并不是在面对江雪儿与慕容筱筱时的熟悉之感。
“一面之交?你没骗我吧”
柳乐生看了看窗户,此刻那里已经被紫衣女子弄得不成样子,就剩几块残缺的横木还吊着没有完全断裂。
一面之交能急成这样直接破窗进来?柳乐生是不信的,但也没有多说。
对于他的模样,徐生没有仔细去看,倒是那紫衣女子看了他一眼,柳乐生微微缩了缩头,这个女子似乎看穿了他心中所想。
“他到底是怎么了?”
徐生走到杜修身前,此刻对方还惊魂未定,大口喘着粗气,好一会儿才缓过来道,“我,我也不知道啊,就是李复他他自从”
说到这里时他看了眼徐生,嘴唇动了动才接着道,
“自从少侠你来了以后就一直奇奇怪怪的,整天念叨着一些让人听不懂的话,今天晚上我都已经睡着了,迷迷糊糊间感觉到有人在动,一睁眼看到李复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床头,我叫他也不回,说要算什么东西,”
说着杜修伸手一指地上的铜板,“就是那些东西,他抛了几次后就整个人开始不对了,一直碎碎念着有人要杀他,我过去想问他怎么回事,结果他突然就开始掐我脖子。”
杜修心有余悸地抹了一把脖颈处,道,“就像刚才那样。”
听完车夫的讲述,徐生又一次看向李复,此刻对方已经恢复了才进来时那副模样,他蹲下身子,将散落在对方身前的铜币捡起一枚。
铜板看起来有了些时间,上面的字迹已经磨得差不多,但也可以看出绝不是现在所用的煜中丶天风这类由银坊造出的货币。
“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同。”
柳乐生也拿起一枚,拿在手里不住把玩,但显然想从这个上面找出什么线索并不切实际。
徐生将铜板放下,就要起身,然而就在这时,铜板上突然窜出来一道影子,直直扑向徐生,无声无息,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那影子便再次消失。
身上并没有任何异常,徐生在认真感觉以后,看向一旁同样捏着铜板的柳乐生。
“你刚才有看到什么东西吗?”
“什么东西?”
柳乐生闻言狐疑看了他一眼,徐生知道不必再问了,当下站起身,此刻李复已经被紫衣女子拎回床上,仍保持着呆滞的模样。
做完这一切后,她没做多少停留,走向窗户又要离开,这时徐生才注意到,在对方身后的那柄长枪。
“这就走了?”
徐生有些意外,原本他以为对方会有话要说,但这句话还是有些效果,紫衣女子闻言身子滞了一滞,随后头也不回的道,
“走了。”
这句话说或者不说并没有什么不同,紫衣女子跃下窗口,消失不见,但徐生可以肯定,对方在面对自己时,一定也有如同自己那般的感觉。
这感觉不是久别重逢,却也不像仇敌。
“杀”
“杀”
身后低沉的声音响起,徐生急忙转头,这是李复的声音,在紫衣女子离去后,他又有了动静。
但所幸这次他并没有发狂,李复缓缓抬头,目光在屋子里三人身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到徐生身上,他眼里像是有光。
“有人要来了我们都要死”
“你在说什么胡话?”
柳乐生眉头紧皱,对方这话放在哪里都不讨喜,但李复没有理他,只是喃喃重复这句,到最后,他一指徐生,脸上突然布满惊惧,眼中的光芒却更亮了。
“是你是你将他们引来的,是你是你!”
“我得让你清醒一点。”
柳乐生抄着黑书就要上前,但却被人一把拉住,是徐生。
“谁要来杀我们,为什么是我将他们引来的,你能说清楚点吗?”
没有理会柳乐生不解的目光,被人这样指着,徐生反而往前走了一步,他没有生气,还有些期待,这一刻的李复给他的感觉不太像那个懦懦不敢与他对视的车夫,再联想这些天遇到的事情,徐生开始相信胡长生留下的话了。
这个世界远没有表面看起来这样简单。
然而,李复眼里的光亮消失,他垂下头,低声道。
“乱世”
这一句话徐生并不关心,但另一个人却很在意。
“什么乱世?你说清楚一点。”柳乐生也朝前一步,一旁的杜修有些不明所以,不理解为何两个少侠要相信这个疯子的话。
然而,在得到了两人的关注后,李复没有再说话,反而是在众人讶异的目光中躺了下去,目光涣散。
沉默许久后,一句话在房内响起。
“黑暗呐。”
像是一句叹息,李复合上了眼,呼吸平稳。
回到房间后,徐生疲倦的摸了把脸。
李复的动静实在太大,吵醒了许多人,他的东家苏秦就在此列,一出门后两人便是一顿解释,好说歹说终于是应付过去。
“小弟,我先睡了。”
柳乐生一个翻身占了大半的床,徐生将他往外面推了推,拿出那枚铜子看了又看。
缺了字迹的铜板连个聚集目光的地方都没有,不多久,徐生眼皮开始打架,铜子分成了两块,慢慢的,竟然成了一位老人。
他穿着道袍,灰白的头发披在脑后,徐生注意到,他的脑后有一把木剑悬空。
“你在哪?”
徐生开口,他没问对方是谁,也不问他为何而来,但他肯定他们认识。
那老人看着他,看了好一阵后,才开口道,
“又见面了。”
“来青州主城。”
“我一直在等你。”
一道门在天上打开。
一道人影从门后走出,若是脚下有人见到,只怕会以为他站在星空之中,但他并不担心,此刻已经到了深夜,没有人会注意到自己,更不会引起多少恐慌。
在他手上,有一个罗盘样的物件,内部刻着各样的方位,却没有指针。
“百年门开,不知道这次会选到些什么苗子回去。”
他低声自语,脚下这块地方虽然不是什么大城镇,但最近也算热闹,他打算来这里碰碰运气,看能不能选到一些道根。
然而,没等他下去,一股熟悉的气机便扑面而来,直直朝他手上的罗盘笼罩过去,如同一个人在宣示主权。
人影愣了愣,有些不解。
他自信自己来的很早了,却没想到有人已经捷足先登,先一步到此。
半晌后,他笑了笑,转身重新走入了光门。
“既然是你来了,那我就换个地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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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七章 方行中
“竟让她抢了先。”
门后,蓝兰撇了撇嘴,脸上带着不满,李复的动静实在不小,哪怕是寻常人也会被吵到,何况是这些杰出的年轻后辈。
蓝兰叹了口气,眼下这情况她们再出去也没什么用,原本还想趁这次拉近一下与徐生的关系,也好打听对方的底细,结果紫衣女子的出手完全将她计划打乱。
慕容筱筱坐在窗前,不知在想些什么,好一阵后,她才道,
“这样不是更好,省了些力气。”
蓝兰闻言转过头,颇有些遗憾的道,“哪里好了,这次要是我们出手将那车夫弄醒了,兴许那徐生一高兴就把他的来历什么都说清楚了呢?你不是一直想问吗?”
这是不可能的事情,慕容筱筱看了她一眼,
“我从不关心这些。”
这话若是别人听了,配合她脸上的冰冷神色,兴许就真的相信了,但可惜,听众是从小一直在她左右的蓝兰。
“这话说出来恐怕你自己都不相信吧,要知道进镇上后,只要有他在,你的眼睛可没多看其他地方。”
这个“他”自然指的是徐生,慕容筱筱闻言眉头微蹙,却也并没有反驳,但蓝兰却不肯罢休,径直走到她身旁坐下,苦口婆心道,
“咱们出来已经很久了,再过段时间就该回去,这阵日子跑得地方实在多,你要是有什么想做的大可放手去做,不然,以后可就机会渺茫了。”
这段话作用明显,慕容筱筱转过头,从窗边站起。
然后回到了床上。
“睡吧,还不急。”
“”
蓝兰对这个进展并没有多少失望,她知道对方如果自己不愿意,那别人再怎么说也无益。
但她没注意到的是,背对着她的人,并没有闭上眼睛。
难得安静下来的一个深夜。
第二天一早,徐生早早起了床,柳乐生还在呼呼大睡,他轻声下楼。
洗漱过后,他挑了个靠窗的边角位,此时客栈内的人大都没有醒,故此楼下空荡一片,但不多久人们就会一个个走下来,将桌子占满,徐生不喜欢在人堆里的感觉。
店小二端来一碗茶水,除了掌柜外,他是客栈里起的最早的人。
“公子,早膳还需等一些时间,您先喝口茶润润嗓子。”
面对带着歉意的小二,徐生只是微微点头,他一早起来并不是为了吃早饭,而是有些事情需要想想。
一枚老旧的铜板被他捏在手里,重量比一颗石子还不如,但徐生知道,这恐怕是让李复异常的主因,甚至于,连他这个旁观者都受了影响。
在铜板照出的老人之前,徐生不止一次有过这种经历,不论是在赵铁匠那里的谈论声,还是苏青青身上的绿光,亦或是数次梦里的经历,都在混乱的向他提示着什么,但都很隐晦,唯独这次是一个例外。
带着木剑的老人朝他开口,明确的让他来青州主城。
徐生目露思索,在见到昨晚那个老人之后,一些杂乱无章的画面也开始在脑海里活跃。
那些画面很模糊和断续,隐隐约约间徐生看到大旗招展,听到人声鼎沸,像是什么盛大的节日和庆典,在画面的中心是一个偌大的台子,台上有两道模糊身影站着,似乎在对峙。
然而,当徐生想要看清楚其中的景象时,画面又消失了,伴随而来的,是一阵头疼,像是麦芒顶到了脑内,他也因此醒来。
比起之前的虚无缥缈,徐生明白过来,这次是真正的记忆。
正当徐生思忖时,一个白衣人影缓缓自大门而入,是个老人。
徐生转过去看了一眼,好奇是什么人会这样早过来,对方也看到了他,此时掌柜不知去了哪里,店小二刚刚离去,客栈里没有其他人可以询问了。
于是白发老人朝徐生走了过来,脸上的皱纹表示他的年岁已然不小,但比起平常人来,他没有这个年纪特有的佝偻。
“掌柜已经起了,但现在不知去了哪里,你可以等一下。”
徐生看了眼老人的衣物,虽然是白衣,但看着与镇上居民的材质一般,这么早来想必也不会是什么住宿,应该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打听。
老人确实是来打听的,不过打听的事情却与徐生有关。
“请问这里有一位叫苏秦的先生吗?”
他微微躬身,有礼,但绝不谦卑。
徐生多看了对方两眼,确认这只是一个普通人,只是比寻常的老人身体要强健一些后,道,
“他在此,老丈找他有什么事?”
听到徐生的回复,白发老人笑了笑,就着徐生身旁坐了下来,
“前几日老朽上山采药,一直未曾归来,结果一到家,邻里就说有位先生找我找的着急,还留了口信和银两,”
老人从怀中掏出一块雪白放到桌上,这是真正的银子,不是待以流通的铜币,徐生知道这是谁了。
“我在这里治病就是收钱也不会这么多,但也可以想到这位先生必定有万分焦急之事,行医者当怀仁心,急人之所急,只是昨日天色以晚,老朽又疲惫不堪,故此才等到天亮。”
“先生有心了。”
徐生的赞叹发自真心,连忙招呼对方坐下,但对方却是摆摆手,摇头道,
“我来这里只为治病,不是来喝茶的,再说了,家里还有几味药材需要我去调理,听这位公子讲话,像是与那苏先生相识,老朽可否劳烦公子一二,去将那苏先生找来?”
“先生哪里话。”
徐生就要起身,但还没等他离开桌子,苏秦就在楼梯口现身,他怀中抱着熟睡中的苏青青。
“徐少侠。”
楼梯不过几步,苏秦下楼后朝徐生打招呼,这个年轻员外眼眶泛黑,目光里满是疲惫,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对他造成了不小的影响,尤其是苏青青的莫名昏睡。
“昨夜我与夫人商量了一下,这里是是非之地,绝不宜久留,”苏秦叹了口气,“眼下我带青青去看看那先生回来了没有,如果再遇不着,那便只能到主城再做打算了。”
徐王朝十四州,每一州疆域都极为辽阔,而每一州的主城都代表了各州最繁盛的地带,想要的一切几乎都能在那里找到,好的药师也更不会缺。
让苏秦叹气的是这途中的三百里路,马车日夜兼程也要四五天时间,苏青青要是在路上出现点什么意外,那才是真的麻烦,这点徐生也很清楚,但现在,他不必烦恼了。
“这位就是苏先生吧,老朽方行中。”
白发药师转过身子,苏秦一时没反应过来,等他看到对方手上的银块后,面色顿时一喜。
“方药师?!”
苏秦因为激动语气有些颤抖,方行中则比他要好的多,在确认自己没有认错人后,没有多说什么,一只手捏住苏青青手腕,另一只手则是拨开对方的眼皮,他也没有问苏青青到底犯了什么病,因为苏秦早在口信中就将事情说的明明白白。
苏秦在一边大气也不敢出,一双手端的稳当,生怕惊扰到对方,徐生也在一旁认真看着,做好了打下手的准备,小姑娘的安危他也十分在意。
其实两人心中都还有些担忧,徐生担心是因为亲眼见过山中神秘的铁骑,苏秦则是已经想到了神鬼,尤其是昨天听闻的鬼节,更让他开始变得神经兮兮起来。
两人的想法不一,但最终的走向大致相同,都认为苏青青这次染上的病非同小可,对于他们的心思,药师并不清楚,他关心的只有病人。
过了一阵后,方行中抬起了头,徐生不自觉的往前靠拢,他知道,诊断的结果就要出来了。
“令媛并非有碍,现在虽然情形古怪,但真看起来,实则是有利无害。”
老药师的话让两人都是一愣,尤其是苏秦,他想到了很多后果,已经准备好要承受一切,但这句话并不在那提前备好的重担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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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做封面了,诸君
不给签约,我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也许是少了一个好看的封面
淘宝浏览一阵后,选定了一家店铺,让他给我做封面,然后卖家让我提出些要求,
大概是什么类型呀,大大喜欢什么风格呀诸如此类
于是我认真的思考了一阵后打出来如下字样:
“封面人物大概是二十一二的男主,“太上”是他的定义吧,包括衣服呀什么的神情不要太激动了淡然一点好,我想写的类似于道宫那种感觉〖别给我加个宫殿上去〗
然后明月这个东西随便你们发挥
最后是,能不能加朵莲花就是红色线条渲染出的莲花,只由线条构成
不要那种照片一样的,花瓣啥的也不用上色,用线条勾勒出也行,我给它的定位是主角的背景板或者能力所在
大概是这样的,能做到咩→_→”
也许是我说的太详细了,卖家迟迟没有作声,过了极为安静的几分钟后,在我殷殷切切的期待里,他终于给了我回复。
“亲,您这个我们做不到哦~”
“”
好吧,是在下太天真了,居然真的认认真真想了很久。
随后我去查画师,
嗯,画的都还挺好看的,让我心动不已,然后我看了眼价格
然后我就又回到了那家淘宝店,拿着对方发出的图片一个个找,最终敲定一个五块钱的大单。
今天也就完美的结束了
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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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八章 方行中(二)
“方老先生,请不要说笑了。”
苏秦有些生气,对此方行中没有理会,从怀中掏出一块布包放到桌上扑开,徐生看了一眼,发现是一包银针。
“有火吗?烈点的酒也行。”
方行中说着已然拔出一根银针,看向两人,显然,他是要对小姑娘扎针,只是现在是白天,烛台都已熄灭,徐生朝四周看了一圈,并没有找到他说的火。
“房内还有烛台与火石,先生稍等,我这就去取。”
徐生转身上楼,到了房间后,柳乐生仍在呼呼大睡,他摇了摇头,拿起烛台就要离开,但只是这一瞬间,柳乐生就爬了起来。
“你起的真早。”
柳乐生揉了揉眼睛,从床上坐起,面上一点疲态都不显,仿佛刚才响彻房间的呼噜声是别人发出的一般。
“嗯,你收拾一下,今天也许就要走了。”
徐生冲他招呼了一声,才想起对方并没有任何东西带来。柳乐生倒是没有在意这些,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问道,
“谁来了?”
“镇上的药师,来给青青看病。”徐生顺口回答后突然觉得有些不对,“你怎么知道有人来了?”他心里清楚,对方刚才还在睡觉。
“主角的小秘密。”
对此,柳乐生仍是以一句话搪塞,“你我都不能搞定的事情,你觉得一个普通的药师就能解决吗?”
“应该可以,据人讲他以前也医治过相似的病例。”话虽然这样讲,但徐生自己也没多少信心,那个药师一开口说的话就有些奇怪。
对于徐生的话,柳乐生显然不怎么听得进去,但仍是决定跟他下楼去看看,用他的话说,起来了就不能闷在房间里,那样太无趣。
“你去了有一段时间。”
到了楼下,老药师接过烛台,顺带看了一眼徐生,眼神中责备的意味明显,他对自己所做的事情非常认真与在意,自然也容不得别人懈怠。对此,徐生看了眼旁边的柳乐生,没有作辩解。
然而柳乐生并没有丝毫的歉疚,反而是凑到方行中身旁,上上下下打量。
“先生,这小姑娘是得了什么病?”
“先生行医多少年了,是本地人吗?”
“先生,您这医术是哪学来的,还有这针,是真正的银子做的吗?”
柳乐生叽叽喳喳问个不停,仿佛眼前的人一座宝藏,能从他嘴里套出财宝。老药师一开始没有理会,只是将银针一根根刺入苏青青头顶,这样过了一阵后,柳乐生仍是没有见停的意思,这才拿起一根银针朝着对方嘴唇刺了一下。
“唉哟!”
柳乐生捂着嘴巴后退,这一下太过突然,而他又挨得很近,完全没能反应过来,但所幸,对方用的是针尾。
“噤声。”
一旦到了行医的时候,药师就像变了一个人,在柳乐生安静之后,他继续动作,直到布包中的银针少大半才停下手,徐生数了一数,他一共插了二十根。
此时,苏青青的头顶已然成了刺猬,她皱着眉头,脑袋轻轻晃动,连带着银针一起。
“老先生,小女她怎么样了?”
苏秦看着密密麻麻的银针,目露心疼,仿佛这是扎在自己身上,下手的方行中却是毫不变色,在他漫长的行医生涯中,这真的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个环节。
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将苏青青抱到怀中,一只手轻轻捻动头上的银针,每一次捻动,针身便会再入一分。
徐生紧紧盯着对方的手,同时也暗暗防备周围,以防出现意外。
如此过了一阵后,方行中终于停手,将苏青青头上的银针一根根拔出,徐生皱了皱眉,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觉得这位老药师的眼神似乎变了。
“大概在三日以后,她便会醒过来。”
将苏青青还给苏秦,方行中抹了一把额头,他出了些汗。对于药师的话,苏秦自然是千恩万谢,心中的一块大石落地,就要去掏荷包,但到了一半,他才突然想起一件事情。
“先生,这几日小女饮流食可以吗?”
如果按照对方所言,苏青青三日后才会醒来,那这三天的饮食便是一个大问题。对此,方行中摇头,
“不必,我说的三日是完全醒来,在这之前,她每天也会醒来一段时间,足够进食了。”说着,他顿了一顿,手掌朝着苏秦探去,不是收钱,反而是要将苏秦递来银子挡住。“苏先生,你之前留下的银子已经够了,不用再多拿。”
方行中是真的不在乎,任凭苏秦怎么感谢也不肯收下,反倒是离去前又给了一个小小的香囊。
“先生这是何意?”
苏秦拿着香囊有些不解。
“给她,应该会有些好处。”老药师一指苏青青,面上没有过多的表情,随后他又朝苏秦
苏秦一愣,不理解对方为何问这些,但还是答道,“应该就在今日。”
“嗯,那就好。”方行中闻言点点头,说的话却更让人摸不着头脑,徐生不动声色的看了对方一眼,这句话后面似乎含着许多信息,而方行中接下来的话也验证了他的观点。
“令媛身体似乎有些特别,依我所见,这种体质似乎很受人欢迎,而近日有关东皇异宝出世的传言沸沸扬扬,引起了许多外地武者的关注,苏先生若是无意参与,不如趁早离去,免得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苏秦闻言苦笑,麻烦早已找了上门,没等他开口,徐生先一步走了上来。
“方老先生,请问这传言中的东皇,到底是什么人物?与镇上人所说的鬼节东皇是同一人吗?”
对于少年的提问,方行中笑着摇头,“传言而已,当不得真。”但很快,他又收敛笑容,
“虽然是传言,但可以肯定的是,山中一定有东西要出来,这几日我在山上采药,也碰到了许多奇怪的事,说出去也不知是吓人一跳还是会让人骂我作疯子。”
徐生心中一动,“先生看到了什么?是那传说中的玉牌吗?”他并没有明说铁骑,但若是对方看到了的话,不可能听不懂自己话里的意思。
老药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道,“都说了是传言中的东西”但尽管如此,他还是决定说出自己所见。
“就在几天前,我还在山上采药,当时天色全暗了,就要看不清东西,我也准备返回,结果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是什么?”
徐生追问,除了铁骑外他也很好奇山里还有着什么东西。
“是雾。”
“紫色的雾,最奇怪的是,它是从地里钻出来的一样,前一刻还好好的,一转眼,紫色的雾气就弄得我看不清路,只能在原地枯等,等它散去的时候,四周已经黑漆漆一片了,要不是最近月亮挺圆,我估计寸步难行。”
方行中的话就如他自己所说那般,并没有让人相信,但徐生却是心里一震。
紫色的雾,这是胡长生信里提到过的众多怪事之一。
想到这一点,徐生准备再问,想看对方还知道些什么事情,正当他想要开口时,身后有人碰了碰他,将他的话强行打断。
没等他回头去看,那人已经站到了他身旁,徐生得以看到他的面目。
是柳乐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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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九章 开始
“先生是说自己这几日一直在山里面吗?出来或者进去的时候没有受到什么阻拦?据我所知,落云山脉周围基本都被人把守住了。请”
柳乐生并没有朝徐生解释,反而是自顾自的提问,徐生听了他的话后才知道对方的意思。
一位老人,再如何强健也不可能一个人在山待这么多天,何况是在有人把守的情况下。
那些人徐生是见过的,与他没有可性,但对普通人来说却是不小的阻力。
然而让两人意外的是,方行反而率先疑惑起来。
“有人把守?”他先是看向徐生,又看了看柳乐生,目光很是疑惑,“落云山脉怎么可能会有人把守呢,我是五天前山的,当时可并没见到什么人,而且我以前在山建了几座小屋,是为了采药用的。”
五天前,当时应该没有多少人反应过来,对方这样讲并没有多少问题,采药小屋其实也合情合理,但柳乐生不肯放弃,仍是追问,
“山没有,那下山总该遇到了吧。”
徐生看了眼对方,想提醒他不要这样说话,但柳乐生一双眼睛只看着老药师,似乎不了解个彻底不罢休,而且按照对方的说法,如果真是昨天下山,那的确是会遇到人的,当时徐生下来时看到,每隔一段路,都会有几人把守。
“下山?”
方行似乎更疑惑了,沉吟片刻后才道,“你是说那些人?”此刻他竟然面现怒容。
“不知先生说的是哪些人?”他这样弄得徐生反而有些疑惑了。
“昨天我下山之时,路过山沟,看到其躺了四个着装怪之人,看起来都昏迷不醒,本着医者仁心,我将他们唤醒,对方也很感激,并没有多讲什么,只说山危险,让我早点下山,可眼下听这位公子说起,老朽才明白过来,原来竟是一群这样的无耻之徒。”
方行面色通红,有些激动,“落云山脉一贯是枫桥镇民砍樵,采伐之所,哪有这样占山的道理,简直是一群盗贼!”
“嗯”
柳乐生突然不说话了,徐生注意到他嘴角有些抽搐,而老药师已经收拾了东西离去,只是离开前的指责让众人明白,他的愤怒还在。
“你刚才怎么突然不讲话了?”
见方行的身影消失,徐生碰了碰一脸尴尬的柳乐生。
“这个他说的那些人,是我打昏扔在那里的”
这时,徐生才明白,对方为何一改姿态,原来方行是跟着他们后面出来的
不过,纵然如此,柳乐生也没有为自己的言行感到歉疚。
“这人绝对不是什么普通人,目的肯定也不单纯。”他小声说出自己的看法,徐生对此不以为然,道,“人家只是来看个病。”
“这可不是什么简单的病症,或者说,它根本不是病,”柳乐生对他这话很不满,“别人不知道,你这个从山里走出来的人还不清楚吗?”
徐生沉默,那道绿光给他留下的印象绝对不浅,甚至还在柳乐生之,只是对方如果真的有什么目的,那他大可不必将山的所见说出来,何况,这还与胡长生信说到的事情一模一样。
正当两人思忖时,苏秦从身后走了过来,招呼两人离开。
“两位少侠,我们走了。”
徐生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见到对方身后的马车后,才发现原来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久到苏秦已经将一切事情准备妥当。
事实,早在昨天,苏秦已经令人收拾好了东西,只等今天看能不能遇到药师回来,如果遇到了请他医治,遇不到马前往主城。
这个地方他一刻也不想多待。
苏青青被苏夫人抱进了马车,车老大带着两名车夫,有些愁眉苦脸。
昨晚李复的事情他也知晓,自己带的队伍里有人“邪”是一件很让人忌讳的事,而且对方还没有恢复过来,不能驾驶马车,少了车夫的马车可不能走多远。
“这个没有关系,我也会一些的。”
苏秦年轻时也是白手起家,马车的活计他也做过,至今还记得一些,但车老大几人却不是很同意东家这样做,尤其是杜修,即使过了一晚,他神色也没有好多少,还停留在昨晚的恐惧之。
苏秦却不在乎这些,他说着要牵缰绳,但一个人提前坐了去。
“我来吧。”
谢安坐在马背,神情依然冰冷,除了额有一道淤青。
徐生看了一眼对方的手掌,车夫曾说对方的铁手都被打废,现在看来,似乎有些夸大了。
“苏先生,我这孙子阻挡不力,不如让他做点力所能及之事,当时将功补过吧。”
谢图南走了下来,面带着笑意,两只小袋在腰后晃荡。
“那有劳安少侠了。”对于爷孙俩的帮助,苏秦也不推辞,他已多年没有架过马车,如今想旧业重操估计也是有心无力。
“这两人是谁?”
柳乐生推了推徐生,他来的晚,有些事情并不知晓。徐生刚想回答他是护卫,但又觉得这样称呼似乎不是多妥当,尤其是谢图南爷孙还在眼前。
“这位公子是谁?昨天可没有见过。”
最后,反而是谢图南主动走了过来,虽然还是一脸笑意,但他显然是听到了柳乐生的问话。
“这个这个”柳乐生喜欢问别人事情,但同样的问题落到自己身会突然噎住,关键是他还真不好回答,过了好一阵后才一把搂住徐生,
“我是他的大哥。”
“是徐少侠的哥哥吗?”
谢图南脸笑意更浓了,“想必又是一位年轻俊杰,可是看着长相却不太相似。”
这是谁都可以看出的差距,对此,柳乐生撇了撇嘴,小声道,“只是大哥”
徐生给的回复也很简单,拿开对方的手掌后,对着谢图南道,
“我是他爹。”
车老大一起鞭子,四辆马车摇晃着走出了枫桥镇,周围不时有人投来好的目光,原因很多,这阵子外来人层出不穷,他们却是没想到有人会在这时离去,当然,更多的是看向马车顶部的那个金发男子。
“你这样会不会太引人注意了?”
徐生坐在车架,回过头拍了拍车厢顶,对着躺在面的柳乐生呼喊。
“没事,怎么做都会有人看的,对于本座这样的天命之人,即使是让世人多看几眼也是莫大的慈悲。”
对此,柳乐生的回复一如既往的骚气。
哼。
一道轻微的冷哼响起,徐生不用回头都知道,这是谢安在表达对柳乐生的不屑,但他也不再多说,诚如对方所言,现在做什么,都会被人注意。
枫桥镇在身后越走越远,徐生翻身往下抓了一棵尾草,将根部放在口轻轻咀嚼,他的目光时不时放到不远处的落云山脉,这两天里发生事情有些多,他要好好消化。车厢顶的柳乐生则是较惬意,开口唱起了不知名的怪歌曲。
“人在广东已经嫖到失联”
“有时也怀念当初一起看钙片”
谢安的眉头越来越皱了。
过不了多久,徐生将口的尾草吐出,眼睛微微眯起。
他想到了一件事情,但不是关于自己,而是早遇到的药师方行。
再怎么样,一个人也不可能被敲昏一天,方行说他昨晚才到家,而且天色已晚,但又说自己看见了被敲昏的几人。
“喂,”
徐生朝车厢顶喊了一声,好一阵后,柳乐生才懒洋洋的回复,“怎么了?”
“我问你,你打昏那些人的时候用了多大力气,大概多久能醒?”这个结论太过可怕,哪怕是万一,徐生也要将它杜绝。
柳乐生的回复将这些万一也杜绝了。
“你真当我没有轻重啊,最多两三个时辰,他们会醒的,敲死了人,我们可不轻松。”
后面的话徐生没有多听,这几句话已经足够。
方形撒谎了,这个谎言成功骗过了柳乐生,唯有在想明白之后才知道它有多可怕。这代表着对方一直跟着自己,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
徐生的心微微沉了些,如果对方真是跟着自己出来的,而自己毫无察觉,那实在可怕,蓦然间,他又想起自己寻找江雪儿时,那道暗跟踪的身影,原先他以为是秦川,可现在看来,却不一定。
马车仍在奔跑,车厢不时传出苏秦的声音,听起来轻松了不少。
徐生回过头,看着已经变得微小的枫桥镇,不自觉的握了握拳头。
他原先一直觉得镇的很多事情都让人不解和混乱,现在来看,这些混乱似乎只是表象,藏在下面的是一只漆黑的手。
它已经放松了太久,似乎准备收紧拳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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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十章 方首座与监督司
木门被打开,方行回到屋子里,感受到扑面而来的草木气息,不由深深吸了口气。
下山后清静的生活被打破,修行者不会因为修行去鄙视凡人,世俗的喧闹确实会让他们感到头疼,但为了一些事情,他不得不找了这样一间宅子。
屋种满了植株,淡红的花苞被绿色的叶片小心捧着,方行捡起放在一旁的剪刀,开始修剪枝叶。
这些并不是什么灵根妙药,而是山移出来的普通花草,但他并不觉得会差到哪里去,反而,每日的修剪是他用来对抗喧嚣的手段。
但今天,他注定不能尽兴了。
一道身影在门后突然出现,他全身像是笼罩着一层白雾,让人看不清面容与服侍,唯有背后的那把长剑足够清晰,能让人看清其的纹路。
“我预计早了三个时辰。”
方行头也不回,不算锋利的剪刀在枝丛来回。那突然出现的人影对此并不意外,如果对方察觉不到自己那才是反常。
“方首座。”
对方不转身,并不意味着自己可以无动于衷,即使眼下要做的事情是在他的权力范围之内。脱身于各大宗门的门派在权力分配也有着巨大的优势,但这条规则有时并不那么适用。
尤其是在面对太宗首座的时候。
行礼过后,那人拿出一道卷宗,
“方首座是在道虚九百三十六年五月二十一日丶也是天风历第九年四月十九日下的山,至今已有五年余一月,一千八百五十六天。”
这是一个具体到异常的数字,方行没有说话,来人见这位首座没有反应,便准备继续念下去,但这时,首座朝脑后招了招手,将他打断。
“道虚九百三十六年五月下山,六月到镇定居,期间靠贩卖药材买下一套小宅,是你现在看到的这间三十七年二月,出手灭了一只化形小妖,同年七月,指点了一个有些仙根的女子第四十年五月,进入落云山脉勘察,”
方行缓缓转身,“动用了些法力。”
来人愣了愣,随后笑道,“首座看来也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
厚厚的卷宗被他捧在手,方行刚才说的所有在面都有记载。对此,方行笑了笑,道,“怎么,这些有什么问题吗?”
“首座言重,只看明面来说,确实没有什么,但问题在于,首座说的是事实,却也不全是。”
“请说。”
来人将卷宗翻了几翻,尽管来之前他已经背的清清楚楚,但面对方行时还是忍不住再小心确认,“那我便从首座居所说起,据卷十一,道虚九百三十六年六月七日,太宗丹堂方行首座拿出半株灵草换得银钱五十,于枫桥镇西街二十四取居所一间,竹青记
卷十一,道虚九百三十七年二月十日,太丹堂方行首座于落云山脉击毙化形小妖,注:此妖乃吞食日月精华习得修为,未曾谋人性命,竹青记
道虚九百三十七年七月七日,太丹堂方首座路遇仙根,起惜才之意,私传修行之法,竹青记。
卷十二,道虚九百四十年五月,方首座入落云山,无故动摇远古封印,致使其之物提前出世,由心记。”
来人再次安静,身子虽然被雾气笼罩,但可以看出,他在抬头。方行没有说话,似是在思忖。
他应该在想怎么解释。
来人这样想着,但出乎意料的,方行第一句话却是反问。
“那个竹青去哪里了?之前不是看的好好的,怎么突然换人了?”被审问者没有做出解释,反而问起了监视者的踪迹,这让来人有些转不过弯,好一会儿才道,
“竹青被派去极西,查看有关神的事情。”
“这事情有听过,但那人应该不是任何宗门之人,这你们也要管吗?”
方行的问题很尖锐,拿着卷宗的男子又想了一阵才回答,“凡是超脱凡俗之事,不分门派与地位,理当由三司审管。”但话虽这样说,他却是明明白白知道眼前这人其实并不多看重那些条例,因而说话时非常客气。
“执法者不该去管在自己权限范围外之事。”
面对方行的责问,手持卷宗的男子并没有再做回复,他来这里并不是探讨制度。
“方首座,灵草孕于仙山,据掌仙薄例,凡道门弟子,不得妄带道门之物件放于凡世,而首座所传授的法门也是如此。”
“灵草孕于仙山,但本体仍凡,灵气散尽后,与普通草种无异,这算不得数,”虽然不太情愿,但方行还是决定尊重一下三司这个名字,因而开始解释,
“道祖曾有言,法传众生,但凡是能修行之人,道门皆为其大开,本座所传之法乃是道祖流传演化,传下有缘之人,有何不可?再说,此番天门大开,百年收徒之日已到,过不多久本座将她带回山门,当个亲传弟子,这并无不妥吧。”
方行的话听起来合情理,但男子却是暗自摇头,这与他所接触的条例不符,“那方首座又为何无故动摇古封印之地?”
他没有再提灵草与授法的事情,那一条只是为了防止有不懂事的弟子偷拿灵草丹药功法下山兑取财物,但对于首座来说,这些问题并不存在,咬定那条确实有些勉强。
不过,亲自出手打乱凡俗的话,那是首座也不能随意了,需要慎重对待。
“化形小妖并无谋人之事,乃是天地生养,我等理应无权干涉,敢问方首座又为何出手?”
“封印之地”
方行看向落云山脉的位置,他想起来那个夜晚,明明是灵气极度匮乏的区域,却偏偏给人一种潮水涨落之感,也正是那个晚,落云山脉开始出现了铁骑。
“这个不好多说,不过本座并无意出手,一切都是偶然,若是监督司不信,大可请大光明鉴,一试便知。”
“首座言重。”
来人躬身,大光明鉴,乃是审判司之物,它如果拿出来,不是简单的提问了,对于方行的态度,他无可奈何。
“至于那化形小妖,虽然不是靠食人性命修炼,但其灵体早已被山的诡异之力腐蚀,一旦成了气候,必定是个极大的麻烦,本座除之,只是为了杜绝以后的问题。”
“这不合天道。”
来人不认同这种说法,但方行却不怎么在意,转过身去,又自顾地剪起枝叶,剪刀卡擦响了一阵,几片叶子落下,最后,方首座才道,
“有什么事情明说吧,你们的事情本座还不知道吗?”
三司虽然驾驭众宗之,但也绝不可能为了这些事情来找一个首座的麻烦,方行对此嗤之以鼻,对方这样明明白白将事情说出来,无非是为了从自己嘴里知道些事情。
“三司所为并无任何目的,只是单纯的依照规矩。”
来人否认自己另有目的,但这并不阻碍他继续问话,沉吟一阵后,他终于说出此行的另一个目标。
“前些日子监督司曾感应到枫桥镇附近出现了一股波动,经排查后,他与极西之地出现的神很是相似,可当监督司到此时,那股波动却莫名消失了,不知方首座可有感应?”
“你问我这个?”
方行皱眉,“我还以为你要问的会是落云山脉的事情,毕竟我都来了这么久,没有人我更清楚其。”
对此,捧着卷宗的男子恭敬道,“三司只关心秩序,也只维护秩序。”
“那人有这样大的影响,能引起你们的注意?”方行仍是没有回答,对此,男子的回答也很明了。
“自从监督司发现神后,便觉得事情有些古怪,对方的法门似乎不属于任何一家门派,且颇为不俗,若是让这样的人留在凡尘,势必造成极其严重的影响,故此,经监督司,执法司,审判司三大主判联议,此子不能留在凡间,需交由审判司亲自审查,而后才可对其定义。”
“哦,这么严重。”
方行不置可否,“那你们找到他了吗?”
“大光明鉴指引我来此。”
监督者微微垂头,卷宗已经收起,在他左手,一道虚影若隐若现。
“虽然是一道虚影,但找人也是足够的,只是我等未曾想到,才到镇,那股气息便消失无踪,再如何也找不到。”
他说话时虽然低着头,但所言却是针对眼前这位首座而去,如果说镇谁有这样大的本事,那便只有眼前这人。
“你怀疑本座?”
方行拿刀的手掌僵住不动,转过头来。
“只是想来,询问一下首座,万没有这个意思。”监督者头垂的更低了。
“气息可以隐藏,你们不能找他的画像吗?”
“这首座有所不知,几位前去的执法司同僚以及遇到过他的监督司同僚,包括竹青在内,回去后便莫名忘记了对方的模样,只记得波动,不然,也不会前来打扰首座。”
“本座不知道,还有什么要问的吗?没有走吧。”
方行摇头,挥手送客。
身后的起了声音,像是有人在踌躇不决,但最后,什么都没有了。一个首座不愿意说,那不管他有没有做,在没有证据之前,只靠自己一厢情愿的猜想的话,即使是监督司也拿他没有办法。
监督者离开了,方行没有回头看,到了他这个境界,有时候用过眼睛看到的反而是种拖累,只是眼下,这个七百岁的老人有些疑惑。
监督司的人走的太快了。
方行清楚的知道,三司的规定在面对自己这类人时,一般的基本没有约束力,但面对一个神魄,他们不可能无动于衷。
眼前现出客栈里那个小姑娘的面貌,苏秦绝不会想到,在苏青青被绿光侵袭时,最先察觉到的不是守在旁边的他,而是一个远在山脉的老人。
方行皱眉,那种气息绝不会出错,是修行者梦寐以求的神魂,如果门下弟子有一个这样的修士加入,那只要对方正常修炼,不过百余年岁月,便会再添一个念境修士。
神魄为修道而生,在它觉醒之时,便会以一种夸张的方式昭告天下,几乎所有修行者都能感受的到,从而引人来将它带入道门,但这次却出了些意外。
在它觉醒的地方,有一位念心境的首座。
方行的反应很快,在意识到这是什么的时候出手将大部分气息截了下来,但不可避免的还是会散落出去,至少其他宗门的宗师首座都察觉到了它的出世,只是不能确定具体位置而已。
但对于监督司的人,方行有理由相信,算自己做的再及时,对方也会察觉到,甚至将范围锁定在这小小的镇,而神魄的气息突然消失,也只有一个可能,便是附近有人将它截住了,枫桥镇能做到这一点的,也只有方行。
这种体质的诱惑力不可谓不大,可为什么,对方不问呢?
方行将剪刀放下,植株下方多了一些枯黄的叶片。
而在枫桥镇外,一列马车摇摇晃晃,一个金发少年躺在车厢顶,微风拂来,将他一头长发吹得舞动,他似乎很是享受。
这正是柳乐生,他此刻还不知道自己“念念不忘”的执法者离自己已经不过几里地,也不知道自己可能躲过了一次麻烦。
在下方,徐生倚着车架,石匣被他抱在怀,时不时他会看一眼落云山脉的位置,目光也会随之变得迷茫,不管如何,这个地方给他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
徐生闭眼,他觉得自己需要早做准备,这一路绝不会太平。
像是为了印证他的想法,前面的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停下来了?”
苏秦从车厢探出头,一个人影跑了过来,是在最前面的车老大,他走在最前面,停车的事情肯定是他指挥,想必原因也知道,但此刻,对方也是满脸不解。
“怎么了?”
徐生见他这模样,突然觉得有些不妙。
“有个人拦在了前面,说是要请我们共同商量什么天宝之地的事情,”车老大挠了挠脑袋,他老东家还要疑惑。对此,苏秦有些怪,
“什么天宝之地?他们是不是找错人了?我可没听说过这些东西。”
“我跟那人说了,但他不听,一定要我来讲,不然走开。”车老大很是纳闷,自己走了这么多年路,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
苏秦闻言眉头皱起,要下车,这几天遇到的事情一件一件怪,他只想赶紧同那挡路的人说明白离开,但一只手将他拦住。
“我去吧。”
徐生说完,跳下了马车,朝着前方走去。
他知道自己进了山脉可能会惹来麻烦,但没想到的是,对方来的这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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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十一章 商讨
走到前面,徐生终于看清楚拦路者的面目,这是一个年男子,穿着淡青的衣袍,徐生不由多看了几眼,这衣服看着有些眼熟。手机端
这种熟悉感不止是他一人所有,马背的男子在他出现的时候,眼睛也微微缩了一下,徐生觉得对方是在看自己身的石匣。
“在下李司,少侠,久仰。”
年男子抱拳,按规矩自报了姓名之后,便马说明来意,“长老久闻少侠威名,故此命我等前来,请少侠共同商议天宝之事。”
“我到这里不过两天,想必连名字都没传出去,又哪里来的久仰?”徐生摇头,只想尽快弄明白对方来这里到底是想做什么,他并不认为对方真的是来请自己帮忙。
“少侠何必自谦,雇用地那日,少侠不出兵刃便将那伏虎刀打的大败,这份功力,足以抵得许多老前辈了。”
李司的话让徐生感觉不是很好,自己算在雇用地打败了伏刀儿,也不过一天时间,哪里能传到这些人耳,对方显然是针对自己做过一些调查。
李司等了一阵,见徐生没有说话,决定主动打破沉默。
“徐少侠”
“你连我名字都问到了?”徐生将他打断,除了对苏秦几人之外,他可没怎么提过自己的名字,算是对那李幽幽说时,声音也极小,不靠近了基本听不到。
这个问题显然出乎李司的预料,他怔了一怔,随后才道,
“江湖各门各派虽说远不官府之流,但再怎么样,这些本事还是有的,少侠虽然谨慎,但总归会留下些痕迹。”他说话时,眼睛又往徐生背后的石匣瞧了一眼,随后补充道,“再者少侠使用的武器本身较为独特,在这样一个小镇,想要查找实在不难。”
徐生仍没有说话,他在心里思考对方的话语,李司掩饰的很好,但他看自己的石匣时仍是不可避免的有些波澜,徐生甚至觉得,对方说的独特并不是指武器外形,而是其本身。
“这些是一个宗门不可或缺的小伎俩,徐少侠大可不必放在心,我相信昨天不管是明里暗里,这附近至少有数个帮派已经调查过少侠,说不定我等知道的还要多,但这绝不是冒犯,只是为了确认少侠的能力。”
见徐生不说话,李司还以为他是对调查这类行为反感,因而赶忙解释,
“而长老在来之前曾交待,要将此事完完整整的讲给少侠听,这也足以表明我等此行诚意,而且少侠的武器似乎是一件篆器,这与落云山脉的天宝有共通之处,想来对少侠也有所帮助。”
徐生不语,过了好一阵后,才缓缓道,“有心了。”
李司早已下马,听了这话后微微垂头,假装听不懂话的含义,
“凡欲结交,必定诚心诚意,这也是本门壮大的根本所在。”
“把人半路拦下来也是结交?”
徐生看了一眼对方的马匹,只在心觉得好笑。
李司面色变了变,“这只是不得已为之,况且此举对徐少侠也是有益”
“行了,你回去吧。”
徐生不想多听对话说话,他没什么心思再去落云山脉,一是因为其的铁甲骑士他已经见识过,那不是单纯靠这样一群江湖人可以冲破的,二是枫桥镇已经发生了太多事情,他总觉得有几双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这地方留久了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哪里还有心思去管什么宝物。
“少侠不再考虑一下吗?青云宗虽然算不得大宗门,但在江湖,也算有些份量,若是加入我们,天宝出来之后,纵然拿不到,也必有一份可得。”
李司不想放弃,第一次说出宗门名称。徐生笑了笑,对方这样无非是想展示一下自己的实力,同时借着宗门的声名压一下自己,但有一件事他可能不知道,青云宗或许很有名,但徐生记忆里却没有关于它的任何影子。
事实,几乎任何与宗门势力有关的内容,全然没在徐生脑子里出现过,他对这些一无所知,有时他都觉得胡长生那句话是对的,自己是个山里出来的土包子。
只是他这自嘲似的笑落在其他人眼又是另一种意思,至少在李司眼里,这不是什么示好的表现。
“少侠真的不考虑一下吗?要知道长老他可是对少侠颇为看重,而且,其他人可能也得到了消息,我青云宗以礼相待,其他可说不定了。”
“不必了,我对这些没有什么想法,只想早日离去。”
将对方打发走后,徐生回到了车架,一直在等候的苏秦过来询问,在听徐生讲后,又开始焦虑了。
毕竟,秦川的事情落在他心,还远远每到消散的地步。
“苏先生倒不用担心这些。”徐生出言安慰,“他们如果是奔着青青而来,那在听了客栈发生的事情之后,也是绝不会像这样明目张胆的过来的。”
一旁的谢安闻言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对此,徐生回以一个微笑。
在听了徐生的话后,苏秦才又安心回到了车厢内,他对这些不怎么懂,唯一可以依靠的也只有眼前这位少侠,然而他并不知道,徐生的安慰也真的只是安慰而已。
安抚好苏秦之后,徐生下了车,了第四辆马车,在李司离去之后,车队再次启程,徐生伸手抓住车厢顶,翻身跃了去。
“你来干嘛,不是坐的好好的。”
柳乐生坐起身,尽管路有些摇晃,但这并不足以影响到他。徐生挨着他边坐下,将石匣横放到双腿,“有些事情要问一下你。”
“我能知道什么,别忘了我这些天可都在山里头。”
虽然这样说,但柳乐生并没有拒绝的意思,小声嘟囔了一阵后,道,“你问吧,事先说好,我知道的真不多。”
徐生点点头,他知道对方并不是在胡扯,一个一直困在山的人能知道的确实有限,但他要问的事情,却不在此列。
“早来的那个药师,你之前见过吗?”
柳乐生转过头,“怎么突然问他?”
“你不是觉得他不对劲吗?”
许多事情在之后一想便会发觉不寻常之处,像众人对负责的药师感激都来不及时,柳乐生一直在以近乎“审问”的方式和他说话,而且,方行确实撒谎了。
此刻,对方的反应让徐生心更加认定了,他绝对知道些什么。
柳乐生眨眨眼,“我认为你现在应该弄明白的是下面这个小姑娘身的事情,而不是去关心一个不该关心的人。”
“为什么这样说?你一开始对他好像我还心得多,而且他确实撒谎了,落云山脉的异常你我还要清楚,能从里面走出来的人都不寻常。”
徐生还有一句话没说,能悄无声息跟在两人身后的人,更不寻常。
柳乐生摇头,金发在脑后乱晃,“开始是开始,这个人我并没有见过,对于他,我只是本能有种感觉而已,如果真像你所说的,对方能悄无声息跟着我们一天一夜,那他想动手估计也不是你我能抗衡得了。”
“那这样不管了?”这个回复令徐生有些不满,他不习惯面对未知。
“这不是不管,而是知道了也管不了,但对于这个小姑娘”柳乐生一双眼睛看向底下,车厢里是苏夫人和苏青青。“你真的要小心。”
”秦川?”徐生没能明白对方的意思。
“算他一个,但不止于此。”
“你的意思是还会有其他人要来?”
徐生有些讶异,他并不知道苏青青到底有什么特殊,只是觉得她不同于一般人,秦川说小姑娘是个可造之才,但徐生并没看出苏青青哪里适合练武。
“不是你想的那样,”柳乐生知道他在想什么,摇头叹了口气,“我现在有些明白了,你们这个世界有些特殊,全然不像我之前想的那样。”
“特殊?”
徐生不太明白这句话的含义,柳乐生顿了顿,给出了答案。
“你们这里,内力真的只是内力。”
内力当然是内力,难道还能变成其他东西?这话徐生到了嘴边,但最终又收了回去,他想到了一些东西,好一阵后,他才重又开口,
“还会有其他人来找青青的麻烦吗?”像秦川那种,一个徐生还不觉得怎么样,因为对方没有把握不会贸然出手,但要是多来一个,那情况立马会变得不一样。
这不会是单纯的一加一等于二。
“难说,这个事情看运气,差点的话今晚来,好的话也许压根没人来找,而且,江湖里的人也不会来找她,毕竟不是谁都可以看出来的”
柳乐生说着又补充了一句,“当然,运气差点也没关系,只要不是太差,应该也没多少问题。”
“为什么?”徐生问。
柳乐生一把揽过他的肩膀,脸的严肃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那熟悉的笑容。
“因为大哥在这里。”
“哦。”
徐生推开对方的手,柳乐生刚刚逆转的一点印象再次被推翻了。他翻身回到车架,谢安看了他一眼,罕见的主动开口说了话。
“你刚才拒绝的太不留余地,他会再回来的。”
他说话时的语气也很冷淡,但徐生将这全然忽略了,对他来说,对方能和自己主动讲话实在是难得。
“我不拒绝,难道还跟他走吗?”他反问。
“用不着,你只要跟他说一下落云山脉的状况,都会好很多。”
谢安的话让徐生顿时警惕起来,“你知道我去过里面?”
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自己去了山里的事情除了江雪儿以及方行之外,除非有人特意打探,不然绝不会知道,对于徐生的惊讶,谢安颇不由哼了一声。
“原本只确定八分,刚才那人来了之后,便成了是十分。”
“你这样肯定?”
谢安闻言瞥了他一眼,冷冷道,“枫桥镇离最近的主城也有三百里路,你一夜未归,除了落云山脉,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去?这么丁点大的地方,你还想藏得多好?”
“可是我”
徐生还想说自己一路都较小心,没遇到过什么人,但话还没出口,被自己吞了下去。
他想起来自己才进山脉时,是强行闯进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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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十二章 千军令
“徐小哥行事虽然谨慎,但在江湖里,想要完全躲开别人的视线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更何况你的武器又如此别致,要打听出来并不为难。”
谢图南从车厢弯腰走了出来,坐到徐生旁边,见自己爷爷来了,一旁的谢安登时不说话了,又变得安安静静。
“你怎么在这里面?”
徐生朝车厢内看了一眼,他记得这里是苏夫人和苏青青的地方,谢图南还没开口,车厢内先传出来苏夫人的声音。
“谢老先生说他也懂些医术,对方药师的诊断不是很放心,来看了看。”
谢图南闻言笑了笑,没有说话,徐生一看他这模样知道,不放心的是苏夫人。
“青云宗的实力如何?”
徐生目前关心这个,谢图南闻言又是一笑,道,
“徐小哥担心李司去而复返?”
徐生点头,让他觉得麻烦的不是李司,而是其背后的宗门,一个人再厉害,也不可能和一个门派的人碰撞。
“徐小哥看来对宗门的行事规矩不太熟悉。”
“还请老先生明言。”
徐生的请教发自真心,他知道生存规则,但对于宗门,几乎是一片空白。
“这样说,”谢图南伸出两根皱巴巴的手指,
“这次天宝一事闹得沸沸扬扬,不过半个月时间,在枫桥镇聚集的宗门至少不下二十个,刚才的青云门不算太大,但也处于游水平,但不论是最顶端的大宗们还是末端的小门派,目光都是牢牢放在落云山脉之,几乎所有门派都会在周围派一些眼线,不许人进出,或者是盯着进出的人。”
说着,他看向徐生,
“徐小哥的动向会外泄便是因为这些人的存在,而要知道,最近落云山脉怪事不断”
“什么样的怪事?”
面对徐生的打断,谢图南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只是为他解答,
“各大门派早早便派出了探子前往山,为的便是查清情况地形,方便争夺,但这次诡异的是,不论是多老练的探子在山转了一圈之后,都会莫名的又走了出来,怎么也进不去山脉深处。”
“没有地形情报,贸然闯进去无异于在没有灯的夜里走路,”
说着,老人回头看了眼车厢顶,“在这个谁都拿不到情报的时候,小哥不仅进到了山,还带出来一个人”
“他们将我当成那盏指路的灯了?”
徐生觉得好笑,“事实我自己都不知道里面什么情况,一直在被被一些东西追着跑,哪里有功夫关注其他,而且我从没见过什么天宝。”
“这是一盏灯。”
谢图南提醒,“而且是最亮的那盏,有了小哥的经历,各大门派至少知道了里面有什么危险在等着自己。”
“没见过宝物也算?”
徐生不解,虽然他说的是谎话。
“算,有时候不知道也是一种极其重要的信息。”
谢图南的回答一个一个怪,徐生想要反驳,但突然又明白过来,过了一阵后,才道,
“他们利用我的不知道排除一些区域,然后可以对另外的地方着重寻找?”
“当然,”谢图南点头,“毕竟宝物可不会自己送门来,还需要自己去找。”
“不怕我撒谎?”
“在那些老狐狸面前,谎言最不足为惧。”
谢图南说这话时摩挲了一下腰间的布袋,那里面装着他的武器,“况且,算是谎言,也没有好的多。”
“一个地方只有一个宗门把守那如果依谢老所言,青云宗不会再前来,那岂不是再无麻烦?”
徐生话一出口,便觉得有些不对,但既然说出去了,也只能等谢图南继续为其解释。
果不其然,谢图南放下手,微微摇头,
“按宗门行事的规矩,青云门已经派出人来正面邀请,那便不会再动强,但他们可以通过其他人来请。”
“雇佣别人和自己出手可没什么差别。”
“不是雇用,而是让他们自愿。”
“自愿?”
徐生眉头皱起,在脑子思索这个词的含义,它肯定不是字面意思,没有人会无故帮人做事,何况是在这个大漩涡里。
“他们将消息传给别人?”
“正是。”
谢图南点头,对徐生表示赞赏,“在李司回去之后,徐小哥进入落云山脉的事情便不再是少数人知道的秘密,而且有了青云门的前车之鉴,他们也不会再来正面邀请,而是换一些别的方式。”
别的方式是什么他没有说,但两人都明白。
“你的意思是,有二十个门派盯了我?”徐生觉得有些头疼了。
“没有那么多,”
谢图南难得的说了一句让人舒心的话,“小门派不会出手,而一些大宗门除去几个拉不下脸面的,再去掉一些想隐藏实力的,到头来真正出手的不会超过两家,甚至更少。”
“而最终不论是谁得手,青云门都会得到与他们一样的信息。”
徐生不语,对方说的如果是真,那这几百里路确实难走,正当他仔细思忖时,身下的马车一阵晃动,将他摇醒过来,车厢内传出女子的惊呼。
“人太多了。”
谢安冷冷开口,将缰绳拉住,拉车的是一匹黑马,此刻正哧哧地打着响鼻。
“哈哈,正好该与少侠说的都说完了,我回前面去了。”
谢图南离开了车架,第四辆马车这才又开始行进。
行至傍晚,车队停了下来,车夫们打开预备好的干粮,马车放在一旁。
徐生啃着干粮,脑袋里想的却是谢图南的话,爷孙俩没有再过来,而是守在最前头,防止出现意外。
“你怎么了,愁眉苦脸的。”
柳乐生捧着饼坐到他身边,徐生将谢图南说的事情说出来以后,他也一阵沉默,半晌后才开口,
“要真这么麻烦,那他们还跟着干嘛,你可别说是因为交了钱的原因。”
徐生看向前方,谢氏爷孙俩正不紧不慢的咀嚼,注意力全放在前方,“雇用地的人如果半路退出,对他们影响很大。”
“影响再大能命重要吗?”柳乐生不太认同,但还是认真的作了考虑,这些话确实有道理,但他们对情况一无所知,最后一摊手,无奈道,“那只好小心一点了,还能怎么办。”
“行吧。”徐生吞下最后一口干粮,如他所言,早作准备是他们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跟预料一样,既然是暗出手,那不可能在白天光明正大出现,一直到傍晚,车队都很安稳,没有出现问题。
到了晚扎营时,徐生坐在篝火旁,身旁是苏秦一家,小姑娘今天没有醒来,这让苏夫人的不放心愈加浓重了,谢图南又在帐篷了进出了几次。
“这个人关注的有些过分了,算是雇用,也做不到这种份。”
柳乐生小声嘀咕。
“为什么这么说?”徐生将一根木枝扔进火里。
“人不能自私到以为别人都不自私,任何人做事都是要有回报的,他这样有什么好处吗?”
“这话你听谁说的?”徐生看了他一眼,顺手又扔了根木枝进去。
“冰临神下,”柳乐生抬头,“我非常喜欢的一个作家。”
“写的?”篝火里再添一块木柴,火势更甚了,看着跳动的火焰,徐生心有种莫名的快感,他好像挺喜欢做这种事情。
“差不多吧。”柳乐生伸手也朝堆放柴火的地方摸去,结果只摸到一片叶子,顿时让他觉得很不爽,这时,旁边递过来一把木柴。
杜修冲两人笑了笑,随后转身离去。
“他今天好像一直挨着你。”柳乐生看着对方回到帐篷里,撇了撇嘴,徐生没有理会,任谁在经历昨晚的事情后,都会这样。
他突然觉得一阵心烦,于是抄起杜修的木柴一把扔进了火里。
呼。
火焰更甚了,像是在欢呼雀跃,徐生觉得心情又好了些,柳乐生面无表情。
“你丢的是我的柴火。”
“你扔我扔不都一样。”徐生淡然回复。
柳乐生抱拳,
“社会社会。”
“你老说社会社会,这词到底什么意思?”
徐生捡起一根烧至半截的木棍,在火拨弄,带起阵阵火星。
“跟你们说的江湖差不多吧。”
于是徐生也抱拳,
“江湖江湖。”
“”
又过了两个时辰,天色完全黑了,今夜无云,月亮尽职尽责的挂在天。
毕竟这个月才是第十七天。
徐生守在篝火旁,不过没有再往里头添柴,一双眼睛在四周打量。
在不远处,有两道身影坐着,那是谢氏爷孙,此刻其他人都已经休息了,但他们还不行,柳乐生没有出来,他趴在帐篷里,闭着眼睛,却没有睡着。
夜晚是人的温床,但独行的车队并不在此列。
又过了一个时辰,徐生拨弄着篝火的手停了下来,疑惑看向一处,帐篷里的柳乐生睁开眼睛,翻身走了出来。
徐生注意到,他的黑没有拿在手,而是环绕在他周身的位置。
徐生站起身,不远处,谢氏爷孙也察觉到了些什么,开始往回走。
“其实我觉得这样警戒有些多余了。”
在谢氏爷孙俩回来后,柳乐生突然这样说了一句。徐生对这话不是很理解,但很快他便明白了。
悉悉索索的声音在四周响起,这是脚步的响声,虽然不大,但放在众人耳并不算小,等于是光明正大的走出来。
事实,来人确实没有想过偷袭,不过片刻间,数道身影从周围包了过来,手提着刀剑,却没有出鞘。
徐生在心数了一下,有十五人。
“打?”
柳乐生拿起黑跃跃欲试,但徐生将他拦了下来,示意他不要动。
刀未出鞘,这意味着对方还是不愿意动手的,至少还有一点相商的余地。
徐生心里其实还有些好笑,他们小心了这么久,结果对方这样光明正大的走了出来。
来人身的衣物各不相同,显然为了隐藏没有换门派的衣服,但到这里后,这隐藏没有必要了。
十五人将帐篷围住,隔得不算太近,却也不远,一个高大的身影从走出,长了一脸络腮胡子,徐生看着他,觉得那天的伏刀儿还要健壮几分。不过既然对方愿意说话,那也许还有余地,正当徐生在心里想着该怎么避免这场风波时,络腮胡子到了他身前,冲他抱了个拳,
“这位兄弟,听闻你进过落云山了,请跟我们回去,共同商议一下有关千军令的事情吧。
”络腮胡子开口李司直接的多,粗犷的嗓音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味,他张了张手,一个苍鹰吊坠悬落,
“天鹰帮的兄弟们可都在家里恭候着呢。”
徐生终于知道山里那玉牌确切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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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十三章 天鹰帮
“此番前来的帮派,以灰宗为首,其次便是天鹰帮,虽然人人配剑,但真正擅长的却是铁爪。手机端”
谢图南走到徐生身边,知道这位年轻公子对宗门一无所知,在他手提着一双手甲。
“这位老爷子懂得不少,但我等既然亮出了天鹰坠,等于摆明了身份,也不用急着将底给兜出来吧,况且那灰宗虽然看着势大,但谁也没见他真个出过手,是骡子是马,得溜溜才知道。”
络腮胡子看了一眼那手甲,眉头微不可查的皱起,在己方占绝对优势的情况下,他令众人刀不出鞘已经展现出很大的诚意,对方却还是亮出了武器。
但长老的命令让他忍了下来,这次前来,不是为了打架,而是招收盟友。
“徐兄弟,如果没有什么事情的话,请随我等回去吧,得到了宝物,天鹰帮的弟兄分八成九,你独占一成一,至于千军令这种东西,大家各凭本事,如何?”
谢氏爷孙俩互相看了一眼,且不说这条件如何,至少这番话说出来,确实很够诚意,而对方许下的承诺听起来更是很靠谱,四周围着的众人也只是安份站在原地,没有做过什么挑衅的动作。
徐生没有立即回复,络腮胡子却以为事情已经达成,大笑一声要来搂他的肩膀,柳乐生赶忙横到间。
“你们想知道山里的情况?”
徐生忽然开口,络腮胡子愣了愣,点头道,“是啊。”
“那我现在告诉你山里有些什么东西不行了,也不用分你们的财宝,何必一定要带我过去?”
“这个”络腮胡子显然没想到徐生会说出这种话来,支吾一阵不好回复,倒是一旁的柳乐生听了这话差点没忍住笑。
络腮胡子瞪了这个莫名的金发男子一眼,终于知道该怎么回复。
“徐兄弟,你不跟我们进去,谁敢信你说的是真是假,江湖险恶,我们不得不防着点。”
“我说的当然是真话,财宝也好,千军令也好,我没有任何兴趣,再说了,我现在说的你不信,到山里你信了?”
络腮胡子笑了,手的天鹰吊坠被他收起,
“人心隔着肚皮,那些别人说什么便信什么的人死的最快,再说了,徐兄弟你要同我们去了山里,那说的话我等必然是信的,毕竟那时候咱们可是一条船的蚂蚱,你还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不是?”
说着,他顿了一顿,看了一眼周围后又道,“再者,容哥哥说句不好听的,现在这形势,也容不得兄弟有多少选择是不是,我们知道你功夫高,跑也许跑得掉,但这几车人能跑吗?”
这话一出口,围在四周的众人皆是将手握到剑柄,纷纷看向场的徐生,离他最近的帐篷里传出一些声响,那是苏夫人在的地方。
“嘿!”
络腮胡子得意一笑,他故意说这么大声,是说给躲在帐篷里的人,在他看来,这样基本断了徐生逃跑的心思,像这样不过二十来岁的后生,心里总归是想着什么侠义,这样的人,武功再高也会束手束脚。
徐生皱眉,他确实感到了为难,此刻他最想的无非是赶到青州主城,一是送了苏秦一家,二是他觉得在主城里,多半是能找到自己过去的线索的。
苏秦原本救了他一命,此刻却被人用作威胁的手段,这让他心气愤的同时,也颇有些无奈。
“这位天鹰帮的豪杰,”正当场面僵持之时,谢图南走了来,“你说徐小兄弟到了你们队伍,话变得可信了?”
络腮胡子一时摸不透他想说什么,便点头道,“当然。”
“呵,”谢图南笑了笑,“老朽无能,但也听说过落云山脉里头藏着的千军令是古时篆师所留,听闻那是一件了不得的宝物,有了它便等于有了一只军队,但这么久了却都无人前往”
“你想说什么?千军令还没有出世,我们进去也无用。”
络腮胡子察觉到了不对。
“篆师本身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其制造出的各种武器,现在篆师式微,但面对符师也不会太吃亏,更别提远古那样的篆器王朝,现在千军令极有可能留在封天府的遗址之,这些人如果想留下些陷阱机关那实在是再简单不过。”
谢图南转过身子,徐生注意到他已经将铁手悄然戴,
“你们这些闻讯赶来的门派之所以守在山外不是为了等它出世,而是不敢进去,怕一个不小心全部留在了山,是吧。”
络腮胡子脸色又变了变,徐生看了身前这位老人一眼,山没有机关,但他此刻不会说出来。
“任何一个门派都不可能白白让门下兄弟进去送死,老爷子你好歹也是出身于大家,这个道理应该我要懂。”
络腮胡子声音变得低沉,具体是什么大家他不用说,各人也都明白,显然,来之前他了解的并不止是徐生一人。
“那依你所说,真到了山,又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到时候照着徐兄弟指的路走不行了?!”
面对已经快失去的耐心的天鹰帮众,谢图南笑着摇头,面的老皮一拉一拉,“你们当然是照着徐小兄弟的路走,只不过是他在前面带路,而不是指路。”说着他再次转身,身后的大汉呼吸时胸膛肉眼可见的起伏。
“我听说以前篆师的东西很怪,像是冤有头债有主,谁第一个冒犯它,便连着那人所牵扯的东西一并灭掉,却不会连累到外人,独身一人去了的死一个,有家属的便祸及一代,有帮派的更不用说了这些东西太过狠辣,也成为篆师王朝崩散的根本。”
“而你们迟迟不肯有所动作,是出于这个原因,对不对?”
徐生看向身前的老人,没有作声,一旁的柳乐生也是一样,蓝色的眼睛不时闪过疑色,最按捺不住的要属络腮胡子,被人说到痛处,似有些恼羞成怒,刷的一声拔出了腰间大刀。
唰!
几乎是同时,将营地团团围住的其余人也将刀剑出鞘,帐篷里传出女子的惊呼声。
“徐兄弟,跟我们走吧,大家和和气气,不好么?”
听到这话,柳乐生走到徐生身旁,
“打?”
络腮胡子眉头拧成一团,对方没有压低声音,他听得很清楚。
帐篷里传出厚重的呼吸声,里面的人有些紧张。徐生没再犹豫,迎着围堵者走了去。
“徐兄弟还是明事理,你莫听这老爷子瞎嘟囔,我们天鹰帮从不做苟且之事,再说了,那些篆师有没有这个本事还是另说呢。”
络腮胡子张手要去抱徐生,但却一个石匣拦住。
“跟我拼三招。”
没等他发怒,徐生先开了口。
“你赢一招,都算我输,反之,让我走。”
络腮胡子嘴唇动了动,声音恢复到正常大小,“我凭什么跟你打?现在决定权在我手里。”
他一指周围,提刀的众人已经开始逼近。
“我不太会说服人,”徐生直视对方的眼睛,“这么多人我确实不可能全顾得下来,但如果真到了那地步,你们每个人都要陪葬。”
络腮胡子握了握手的大刀,眼睛微微眯起,
“你威胁我?”
“这不是威胁,只是一个可能发生的事实,”徐生将手搭了石匣,谢氏爷孙俩站到他身后,柳乐生拿着黑盯了那些围在周围伺机待动的黑衣帮众。
“而它会不会发生,取决于你接下来做的决定,当然,你现在退走,我还是会将山脉发生的事情告诉你。”
少年的眼睛在月下仿佛闪着光,络腮胡子只觉得一道寒气顺着对方的目光攀了过来,不由往后退了几步,面色阴晴不定。
络腮胡子并不像表面那样鲁莽,经历了许多次厮杀后依然活着他倚仗力量的时候很少,伏刀儿他并不陌生,对方的实力他很清楚,自己绝不是对手,但是,
“天鹰帮从不做无准备的事情。”
徐生心突然涌起不详的预感,没等他反应,周围再次响起窸窣之声,一道又一道人影从远处站起了身子,不同于之前的是,这些人没有带刀剑,在他们手,握着的是一张张冷弓。
形势瞬间变化,络腮胡子不再客气,冷声道,
“跟我们走吧。”
徐生看了眼周围,十六个弓箭手远远站着,他有自信躲开,但帐篷里的苏秦几人几乎是在劫难逃,他刚才虽然那样说,但也是在心里有信心可以保下苏秦的情况下,但是现在,他似乎没有选择了。
谢氏爷孙俩戒备地看着周围,老头儿手甲闪闪发亮,谢安没戴手甲,却不知从哪里拿了根木棍,似乎只要徐生一句话可以出手。
徐生叹了口气,握着石匣的手松了松,救命恩人的性命,他不敢赌,络腮胡子嘴角现出一抹冷笑。
然而,正当他准备收回武器时,一道声音突兀地自他耳边响起。
“别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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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十四章 弓箭
“别松手!”
正当徐生想跟络腮胡子走时,一道声音突兀在耳边响起,徐生疑惑看向身旁,这是柳乐生的声音,但对方却并没有开过口。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这些弓箭由我来解决,你放心去揍人可以了。”
金发的男子不曾开口,但徐生确确实实听到了对方的声音。他看了一眼络腮胡子的方向,此刻对方也在看着自己,但面的表情并没有多少波动,这表明他没能听到那些话。
“相信我。”
兴许是见他犹豫不决,柳乐生的声音再次响起,并且朝他眨了下眼睛,在他脑后,那本似乎更亮了。
至此,徐生不再犹豫,在络腮胡子惊惧的目光,他抄起石匣冲了过去,谢氏爷孙俩反应很快,也加入冲锋的阵营。
铛!
石匣与刀锋相接,炸出几粒火星,空气里有了硝石的气味,感受到刀柄处传来的巨力,络腮胡子终于反应过来,大声下令。
“放箭啊!蠢货!”
咻!
其实不用他多说,远处的弓箭手心神一直落在营地,在徐生动手的时候,他们的手指自然松开了弓弦。
箭羽化作黑影,打破了寂静,几枝冲向徐生,剩下的却是朝着帐篷飞去。
当啷!
躲过袭来的羽箭后,徐生将络腮胡子击退,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出于对柳乐生的信任,他果断出手,但真到了这关头,还是想要确认一眼。
黑悬挂到了营地空,金发的男子在它下方张开了手臂,光芒从每一页缝隙照出,一道光幕将营地围住,羽箭不绝,但到了光幕前却如同撞到了真正的墙壁,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反而是根根断裂。
徐生看到过神庙里的塑像,它们看起来神圣万分,此刻的柳乐生,它们更显神圣。
只看了一眼,他便转过了头,正好迎络腮胡子的目光,此刻对方眼里满是惊疑。
没有任何顾虑了。
徐生抄着石匣,朝着人群冲了过去。
弓箭手还在放箭,在面对柳乐生的光幕无果后确实让他们慌乱了一阵,那本神秘的黑几乎让他们的存在失去了作用,但很快有人反应过来,大喝道,
“别管帐篷里的人了!帮黑爷!”
弓箭手们很快反应过来,调转方向朝徐生几人放箭,谢图南眼看要将铁手砸在一名刀客身,但身后袭来的箭羽不得不让他调转方向,刀客趁乱脱身,谢安也是如此。
“当我不存在吗?”
柳乐生带着黑往前一步,光幕也随之移动,只要它在,弓箭便不能再造成一丝困扰,但没等他走几步,一只羽箭直直朝着帐篷飞去,这让他不得不又退回去。
“这帮人狡猾的很!”
柳乐生恨得牙痒痒,他已经看清楚弓箭手里指挥的那人,若不是走不出去,当场要暴打对方一顿。
啪嗒!
“你守好苏先生他们,其余的不用管。”
徐生抄起石匣将袭来的羽箭打掉,整个身子朝右侧偏了一偏,几乎是同时,一柄长剑贴着他胸口前不足一指的地方穿过。
“哼。”
徐生冷哼了一声,直接一拳打在对方手腕处,顿时传出一阵咔擦的响声,来人惨叫着松开了手,徐生顺势将对方长剑抄到手,一转身,将石匣抛到了柳乐生身旁。
石匣虽然材质特殊,但作为武器终究不是有多顺手。
“这下顺畅多了。”
将夺来的长剑甩了一圈,感受了一下变得轻盈起来的手腕处,徐生朝着近处的三名天鹰帮众冲了过去,到了这个关头,天鹰帮众也不惧怕,纷纷往前迎击。
剑光闪烁。
三道身影不甘的倒下,两人脖颈处多了一道口子,鲜血咕噜噜从涌出,嘴里还在呼呼地挣扎,但连一点气息都吐不出来,另一人躺倒在地,双手捂着心口。
在徐生身后不远处的谢图南看到这一幕,也是微微眯起了眼。
“你!”
被称作黑爷的络腮胡子睚眦欲裂,不过一个眨眼,三名帮众倒下,这怎么能不让他愤恨,但同时,也让他更加惊惧。
这个少年在枫桥镇的那次出手他调查的很清楚,虽然实力高深,但怎么也没有眼前这个程度才对。
这一手不止让谢图南和黑爷吃了一惊,连旁边的天鹰帮众也都呆住了,他们惧怕于眼前这个少年展露的实力,一时间纷纷停下了手,没有再贸进。
他们都不解,这个少年的实力似乎远远超出了自己的所知。
持剑的手微动,血珠顺着剑尖滴落,徐生看了眼那两段还在冒着血的脖子,猩红的血液咕噜咕噜往喷涌,像是地下积蓄已久的泉水终于找到了一个眼口,急切的要爆发。
心有股莫名的东西在逐渐往攀爬。
徐生移开了目光。
只有作为当事者的他才知道自己为什么看起来实力飞涨。
他原本是使剑的,与秦川拼内力时看不出诧异,但让他拿一个笨重的石头盒子跟人交手,除了在防御方面会有点优势,其他时候都有些自缚手脚的意思。
此刻,让他拿到了自己最擅长使得的长剑,这种出手才算合情理,当然,这其还有些别的原因。
徐生看了眼地的金光,那是柳乐生弄出来的动静。
方才黑弄出光幕时,不知为何,他的心莫名一震,像是有什么东西被吸引,要破壳而出。
这怪异的感觉只持续了短短的时间便消失了,但徐生却发现,自己的反应正常时候要快了许多。
咻。
破空声响起,徐生的实力让营地周围的人暂时住了手,但远处的弓箭手却看不到,他只知道场的目标突然没有了动静,这是最合适的出手时机。
这支箭是正面射来的,徐生自然能看到,但让人吃惊的是,他并没有躲避,只是呆呆看着,直到箭锋快要扑到他的脸。
这距离除非是他面前有一堵柳乐生那样的光幕,不然躲无可躲。
“徐生!”
柳乐生大惊,要跑过来,但不管他再怎么快也是为时已晚。身后的谢氏爷孙俩眼也渐渐变得疑惑,这个少年的实力他们见识过,断不可能会被这种东西伤到,但事情的发展却正朝着那一面走去。
徐生仍然没有动作,不同于众人所看到的凶险,此刻在他的眼,是另一番景象。
羽箭缓慢的旋转着,在空慢慢行进,犹如横穿大道的蜗牛,铁制的箭头边有一些白色的气流正缓慢的分开,发出呜呜的风声,箭尾的羽毛慢慢抖动,杂乱无章。
以这样的速度,想要射自己,估计还要一段不短的时间。
但这只是在他眼如此,在其他人的世界里,这支箭以极快的速度飞致了白衣少年的眼前。
在众人都以为这个少年要箭时,徐生终于动了。
看起来只是身子微微晃了晃便又回到了原地,箭羽贯穿他的脑袋,而后深深钉在了他身后的树干。
这一切发生的很突然,让人无所适从。
谢氏爷孙惊疑不定,柳乐生张了张嘴,却什么话也没有说出,面的表情由紧张变成了庆幸。
被贯穿脑袋的“徐生”没有倒下,而是直接消失不见,像是蒸发了一样,络腮胡子张大了嘴巴,他想抬手揉揉眼睛,却发现肩头像是有着千斤重担,平日里被冠以“大力王”的手臂此时怎么也抬不起来了。
“别动。”
一个声音在耳旁响起,随之出现的,是一把长剑,剑锋紧紧贴着,络腮胡子感觉脖子像是被缠了一根冰凉的丝线,于是他听话的不动了。
他清楚,拿线的人只要稍稍用力,自己连想要动的念头都不会有了。
天鹰帮众茫然的看着场内,这形势似乎变得有些太快了,他们还没能缓过来,连柳乐生几人也都有些疑惑。
徐生本人倒是很淡然,擒住了首领,掌控了局势。
白衣的少年成了场的焦点,只是谁都不曾注意到,在他眼,一抹淡淡的红色一闪而过。
如同最细小的游蛇窜过了草地,无人能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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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十五章 逼退
“黑爷”
一旁的天鹰帮众面面相觑,这一切发生的太快,甚至让他们来不及反应,但不管如何,他们停下了手,远处的弓箭手也被喝令停下。请
相手下人的惊惶,络腮胡子反而镇静许多,纵然被擒住也没有多害怕。
“小子,这么凶干嘛?你还想杀我不成?”
“我只想好好聊聊。”
见周围的天鹰帮众停下了手,徐生持剑的手稍稍松了松,但仍是紧紧贴着络腮胡子的脖颈,瞥了一眼仍是围在四周的人影,徐生觉得还要做点什么。
“让他们到前面休息一下吧,黑爷。”
说最后两个字时,他刻意加重了些语气。
“怎么,你这么胆小?”
黑爷哼了一声,但还是朝后摆了摆手,“听到没,依他的做!走远一些!”
天鹰帮众再不犹豫,走到前方空地停了下来,只是数十双眼睛仍然紧紧盯着场内,似乎只要徐生有所动作,他们会一拥而。
“满意了?想说什么赶紧说,别磨磨唧唧的。”
除了没有随意动作意外,络腮胡子没有一点身为俘虏的自觉,嗓门甚至之前还要大几分。
徐生不打算纠正这些毛病,他知道对方心还有倚仗,当下只押着人走到篝火附近坐下,期间经过谢氏爷孙俩时,谢安的目光在他身停顿了许久。
“可以啊小弟。”
柳乐生将黑收起,纵然这里不是极西,他也不敢过多的使用能力,谁知道暗还有没有执法者呢?树洞的生活他待够了,再不想去第二次。
“行了小子,你把剑放下,我看着心烦。”
黑爷紧紧盯着徐生,目光由被擒时的慌乱逐渐变成傲慢,仿佛眼前这个少年才是俘虏。
对于这些话,徐生并不理会,
“我把山的事情说出来,你让这些人离开。”
徐生指了指远处还在张望的天鹰帮众,“他们在这里我更心烦。”
“不可能!”
满脸胡子的大汉不屑地哼了一声,“跟我玩心机,你还差了点,要不是这些兄弟,老子早没命了,你现在让他们走”
徐生抬起头,与他对视一眼。
“你应该知道,你还活着只是因为天鹰宗的存在,跟这些人没有任何关系。”
络腮胡子还想反驳,但却被少年眼的冰冷堵了回去。
那双眼睛给人的感觉像是一个巨大的空洞,能将人的心神都吞噬干净,络腮胡子突然有些畏惧,他记得眼前这个少年刚才的眼神绝不是这个样子。
同样的,注意到对方的情绪变化后,徐生也有些意料不到,他也同样不会想到,在自己的身,已经有了一些难以察觉的变化,此刻,见络腮胡子退缩,他决定乘热打铁。
“有他在,你的布置毫无用处,如果我真想动手,这些人在与不在的区别只是一个时间长短的问题。”
徐生一指身旁的柳乐生,此刻对方正抱着黑左看右看,很是宝贝。
被人奚落,络腮胡子眉头皱起,但他明白,这是实话,少了弓箭手的牵扯,以徐生刚才所展露的实力来看,想做些什么,自己这些兄弟真不一定拦得住。
但他还是不肯轻易认输,
“你要明白,天鹰宗”
“我明白,所以你们还活着。”徐生再次开口将其打断,他知道这是最好的说服时机,“与一个宗门做对会惹来数不清的麻烦,我不喜欢麻烦,但这取决于你的选择。”
络腮胡子沉默了,他镇静不是因为狂妄自大,而是因为身后天鹰帮的存在,他不相信会有人敢于一个大帮派为敌,但眼下,情况似乎有些变化。
徐生的语气冷淡平静,但配那怪异的眼神后,一些嚣张的威胁更有说服力。
最后,络腮胡子决定妥协。
“你说话算数吧。”
“当然算。”
徐生知道这次谈判算是达成了,未等对方下令,便提前收起了长剑。
对于他这举动,络腮胡子并没有多少感激,不提眼前的徐生,在他身后是谢氏爷孙两,一旁还有一个怪的金头发男子守着,自己想做什么都不可能。
但这至少算是一点诚意,如同他一开始那样,带人包围,却又不出刀剑,只不过这次被包围者换成了他自己。
“老三,带他们回去吧。”
权衡利弊之后,络腮胡子终于下了命令,远处的天鹰帮众听了这话顿时有些骚乱,显然不愿意这样将他留下,但在络腮胡子数次开口之后,终于渐渐离去。
“这样有点亏。”
柳乐生看着远去的人影,似乎有些不甘。
“亏什么?”徐生问。
“这些人身应该有不少钱,该让他们先一人留一些保证金再走的”
“你的想法不能正常一些?”徐生无言,对方总是很葩。
对于这样直接的鄙视,柳乐生毫不示弱地反击,“你才不正常呢,没听过有钱能使鬼推磨吗?这样的好东西鬼都不嫌弃,人还嫌弃了?”
徐生抹了一把额头,
“真是人穷志短。”
“那你塔马的倒是把我变长啊”
看着眼前突然变得怪异起来的局势,络腮胡子眼神里满是疑惑,最后不得不出言将其打断。
“小子,你要我做的事情我已经做了,现在该轮到你了吧。”
“轮到我什么?”
徐生回头露出一个疑惑的神情,络腮胡子见了他这模样,先是一愣,随即变得暴怒,
“你想毁约?!”
徐生当然不会毁约,按照谢图南的话来说,天鹰帮几乎是这附近第二大宗门,真惹恼了对方,以后的路绝不会好走,当即将自己在山的所见所闻说了出来,除了救出柳乐生那一段被他隐去。
谢氏爷孙俩在一旁坐下,即是防范络腮胡子突然出手,也是安静听着徐生说的事情,对于落云山脉爷孙俩并没有表现出多大兴趣,按他们的话来说是特意选了个混乱的日子来挣点钱,但了解一下也未尝不可。
他们的防范似乎有些多余,络腮胡子整个时间都很正常,只是安静的听着。
徐生说的很多,他不会去分析哪些是谎言哪些是真话,这是长老要做的事情,他要做的只是尽可能地记住对方说的话,而后完完整整的传达过去。
但柳乐生却是有些不淡定。
“你说什么?我洗澡的那条河里有东西往我身走?”
柳乐生一把按住徐生的肩膀,拼命摇晃,
“那你特么不提醒我?!”
“我们不是叫你来了。”
徐生摊手,“而且当时那山里太古怪,我们也怕惹出事情。”
在这个过程里,两人几乎没有什么警戒,一旁的络腮胡子眼光闪烁了一下,但最终没有什么动作。
谢氏爷孙的目光一直放在他身,真动手估计没有自己好果子吃。
“这是可耻的背叛!”
柳乐生面露悲愤,看向徐生的眼光都变得幽怨,这小子看着浓眉大眼的,怎么也叛变革命了呢?
“不行,我得清理一下。”
一想到自己身可能有东西,柳乐生觉得浑身痒痒,他伸手在黑拍了下,顿时金色的光芒再现,只不过这次没有将帐篷裹住,而是聚集在了他全身下,像是水流一般在四周冲刷。
“这本”
谢图南将目光放到黑,刚才柳乐生的表现实在深入人心,想不引起注意都难,络腮胡子对它也很关心,但此刻却只是沉吟,他在回忆徐生刚才说的话。
实力强大的骑士军团,怪的河流。
这与探子说的紫色雾气完全不一样,但看那个金发男子的表现,络腮胡子又不觉得对方是在说谎。
终于,在思考了许久,他缓缓站起身。
“行,你的话我会转述给长老的。”
说着,他要离去,但却被拦了下来。
“什么意思?”
络腮胡子瞪大了眼睛,对于对方愤怒,徐生选择无视。
“不行,你还不能走。”
络腮胡子额角青筋绽起,“你刚才明明说”
“对,我说了会放你走,但不是现在。”
“你想把我当成人质?”络腮胡子快气笑了。
徐生微微摇头,从谢安手接过麻绳,将他捆了个严严实实。
“不是想,而是本来是。”
将一切弄妥后,络腮胡子被带到马车内,他将在这里度过两个夜晚,这是第一个。
“我没别的想法,只是天鹰宗被你说的太吓人了,万一你卷土重来我们也很麻烦,只能委屈你陪我们走一天了。”
徐生说完便放下了车帘,络腮胡子听着渐渐远去的脚步声,尝试动了动手脚,结果完全没有动静,徐生捆得真的很严实。
最终,一番挣扎无果后,络腮胡子咬了咬牙,像是有无数的话要说出,最后只憋出来两个字。
“我艹!”
听着马车里传出的声音,柳乐生不由笑出了声,此时,谢氏爷孙俩已经回到了帐篷里,他伸了个懒腰,也准备回去睡个舒服觉。
虽然听到了不是那么美好的消息,但金光在他体内转悠了一阵后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这让柳乐生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对于黑,他有着很大自信。
与三人相反,徐生没有回去,在处理完一切后,他没有回去休息的打算,而是朝着黑夜走去。
“你去哪儿?”
柳乐生在后面喊他。
徐生没有回头,“去看看他们走了没有。”
“”
柳乐生面色顿时变得古怪,他记得很清楚,天鹰帮的人走的不是这个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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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十六章 我想家了
对于身后的事情,徐生没有过多理会,他只顾往前走,那柄长剑被他提在手,月光在林洒落。
过了一阵后,徐生终于停下,转身看了一眼,篝火已经变成了一个摇曳的火星,这里发生任何事情都不会被那里的人听到了。
于是他不再压抑,蹲在地张大了嘴,强忍已久的呕吐感从喉管奔涌而来,几乎要将他的眼泪都带出来。
在那三个人倒下时,徐生还没能明白心那股怪异的感觉是什么,战斗结束后,他才终于清楚。
那是厌恶的感觉。
又过了好一阵,徐生重新站起身来,擦了把嘴角,一股酸味在口弥漫。
他看了一眼手的长剑,是再普通不过的钢剑,此刻,面的血迹还未完全凝固,在月光下像是一条条弯曲的小蛇。
“我是第一次杀人吗?”
这句话连他自己都不太相信。
徐生眼神忽然变得有些迷离,手那柄剑渐渐变成了两把,触目所及是一片惊心的红,仿佛浸泡在鲜血之间。
徐生用力摇了摇头,于是一切又恢复正常了。
他苦笑一声,往回走去,却没注意到,在他的眼睛里,正有一抹红光在悄然消逝。
它悄无声息的出现,安安静静,连宿主都不能发觉它的存在,但此刻,在捉拿络腮胡子之后,红光似乎又帮了一些忙。
徐生愣住了,他眼的世界突然变得明亮,完全不像在深夜,远处那团火光像是悬挂在天的太阳。
草间有几条小蛇游动,夜晚是它们的天堂,蛐蛐在叶片下抖动身体,尽力将夏夜的咕咕声往四周传递,树叶的脉络闪着光,像是在呼吸。
这一切本不该出现在夜里的,但徐生此刻觉得眼前的景象白天还要明亮清晰。
这一切如此美妙,徐生还没来得及赞叹,它又如同昙花一般消逝了。
于是一切又回到那个普通的夜里。
徐生握了握手的长剑,面露疑色。
在光芒消逝的最后,他似乎看到了两道阴影正在远处遥望自己所在的方向。
只是一瞬,他们便消失了,但却让人感到一股刺骨的冰寒。
但这一切都太短暂,短暂到徐生去回想时,几乎什么印象都没有了,发光的树林,亮到刺眼的火焰,似乎都是幻觉,昙花谢去根茎仍存,以期他朝花再开,而这场莫名的景象昙花更短暂。
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留下。
再朝那个地方看去,哪里有什么人影,不过是几棵挤成一团的树。
徐生觉得自己应该是看花眼了。
他摇头,让自己精神清醒了一些,此刻四周回复正常,走到营地附近,隐约还能听到一些咒骂声,那是来自车厢内被绑的严严实实的黑爷。
“他妈的那个小崽子”
络腮胡子低声咒骂,决然想不到远处有人在偷听。
当然也算不偷听,连徐生自己都没能想到,隔了这么远,他还能听到车厢的声音。
“我呸,看着人模人样的”
低沉的咒骂声再次传来,徐生没有理会,被这样绑着,对方肯定要发泄一下。
“狗日的小兔崽子,敢耍你黑爷爷我,我你先人”
直到车厢的人开始提及他的长辈了,徐生静静听了一阵,在对方将自己下十八代女性亲属亲切问候了一个遍后,他觉得自己需要做点什么了。
虽然自己不记得这些人了,但有时候该做的还是要做。
打开柳乐生的帐篷走了进去,里面的金发男子睡眼朦胧,再看清阴沉着脸的徐生后,柳乐生猛然坐起,用一种怪的目光看着他。
“你干嘛?”
“你之前买的袜子呢?”
在小镇,对方曾想过买双鞋子什么的,但最终因为离开的突然,只顺手买了双袜子。
“袜子?”
柳乐生闻言看他的眼神更怪了,“我穿着呢”
“给我用一下。”
“”
车厢内,络腮胡子还在低声大骂。
“小砸碎,你别哪天落到爷爷手里,不然将你剁吧剁吧卖给城西的狗贩子”
帕拉。
车链被掀开,门外是一脸平静的徐生。
“你干嘛?”
毕竟刚刚骂完人,络腮胡子有些发虚,徐生走进去,蹲到他身前,伸手捏住这张方脸的双颊,张嘴道,
“啊”
“我啊你全”
络腮胡子刚刚压下去的怒火又熊熊烧起,又要大骂,但徐生手他嘴更快,一团白布呼的塞进了嘴里。
于是马车内只能传出呜呜的声音了。
做出这一切后,徐生满意离去,络腮胡子瞪着眼睛送他离开,眼里像是有着火焰,过不多久后,这火焰变成了疑惑。
鼻子抽了抽。
络腮胡子疑惑看着嘴前露出来的白布条。
他奶奶的,这面怎么一股子酸味?
“你这个人有点损的。”
回到帐篷后,柳乐生用异样的目光打量他,放着络腮胡子的车厢在他旁边不远,他不可能察觉不到。
“全托你的福。”
徐生到他旁边坐下,帐篷不算大,苏秦来的时候可没有想到会出现这么多人同行,帐篷有些不够用,让他们两人一间已经算是奢侈了。
柳乐生撇了撇嘴,没有再说什么,但也没有再睡觉,反而是坐了起来,出神地看着身的薄毯。
“你想什么呢。”
注意到对方的情绪有异,徐生伸手捅了捅他。
金发碧眼的男子转过头来,眼里再没了那股玩世不恭的意味,他看起来有些黯然。
“有点想家。”
“平常这个时候我应该在房间里和朋友吃鸡,要不是一个人玩着少女卷轴,哪用现在这样半夜三更还提心吊胆。”
柳乐生难得正经了一回,徐生却不知道该怎么接这句话,好一会儿,他才道,
“你完全不用提心吊胆,有那本在,我觉得谁都动不了你。”
“你说这个?”
像是为了回应两人的声音,枕旁的黑又一次浮起,围着他们转了一圈,洒下点点光辉。
这东西很不凡,有时徐生会不自觉将它拿来和自己石匣内的东西对。
刚才的光幕让他记忆犹新,这样的东西如果放在战场,会是无价之宝。
柳乐生却不是很看重,一把将黑握住,他重重叹了口气。
“以前总想着要什么超能力,但如果要以这种代价来换取的话,我又不太想要了。”
“习武的代价不是时间吗?”
徐生不懂超能力是什么,但联想到对方以前说的“社会”之类的词后,他下意识的认为这是武功或者内力的另一种说话。
柳乐生没有接话,他知道两人说的不是一件事情。
一时间,帐篷内气氛有些沉默。
过了许久后,徐生将黑拿过来,在手摩挲,感受着皮的纹路,不知道是什么击打而成,材质摸起来不像是纸张,却也没有金属的冰冷。
还有些份量。
“你这还有隔绝的能力吗?”
想起来之前的场景,在光幕出现之后,徐生隐约觉得,光幕下方的空间像是消失了,武学到了一定境界后便会拥有感知的能力,在客栈那晚他也是凭此察觉到门外的人,但在黑的光下,一切仿佛都消失了。
“有是有,作用不太大。”
柳乐生终于躺下,像是要睡觉了,徐生仍然坐着,对这他较好。
“大概能隔绝到什么程度?”他问。
“只要不是太过份的都行吧,”柳乐生嘟囔,“我也没试过,但它好像不能挡住自己。”
“不能掩藏自己?”
徐生皱眉,这样的话,这个隔绝的能力不相当于没有作用了?
“是啊,”
柳乐生应了一句,但马又补充道,“不过,要是动静不大的话,应该也没问题。”
“哦。”
“”
对话到此为止,两人各怀心事的躺下,不多久后,柳乐生呼噜直响,跟他嘴里说的提心吊胆完全不符,徐生没他这样安稳,他又等了差不多两个时辰,在确认周围没有多余的动静后,才捏住柳乐生的鼻子沉沉入睡。
后半夜,帐篷内一个人影走出。
他脚步落在地极其轻微,和他的动作一样,以至于不论是一个帐篷内的人,还是其他四个算得高手一词的人都没能察觉到,在众人睡着以后,还有这样一个人,一直等到几乎是凌晨的深夜。
夜空明月高悬,星光闪烁,这一切都意味着明天会是一个大晴天,用来行车再好不过,不止是其他人,连他自己都是这样想的。
如果没有什么阻碍,明天必定是顺风顺水。
但他接受的命令在于制造阻碍,人影走到马车前,熟练地找到那被破坏过数次的索环,一道寒光在夜里闪过。
拉车的马匹不解抬头,闻到熟悉气味后又将头垂下,在它眼里,眼前这个怪的两脚生物是值得信任的伙伴。
人影笑了笑,又是一道寒光闪过。
两道索环坏去了,这是马车和马匹的连结所在。
而后他满意的点头,重又钻回了帐篷内,里面呼噜声正响,车夫们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的伙伴里藏着一只恶鬼。
与众人一样的是,
他也在等待黎明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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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十七章 被光笼罩的女孩
太阳从云后探出头来,灼热的光在小小山头倾泻。
山头不大,刚好容下几片竹林,三间茅屋,一汪清泉。
清泉不是寻常人口的山遇到一股泉眼口称“清泉”的清泉,而是它真的很清澈,站在旁边,水底的石头有多少纹路都能数的一清二楚。
当然,这也许有着它本身不是多深的帮助。
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站在水池边发呆。
水至清则无鱼,一眼见底的水起生命源泉来更像是养猪场,它不能藏下任何东西,只会引来捕食者的觊觎。
但在这山顶之,并没有这样一条规则。
几条鱼儿在水吞吐气泡,畅快的摇头摆尾,它们不用担心来日,也不用顾及过往,生来只为享受。
少年在一旁站着,眼睛不知是在看水的鱼,还是看自己的倒影。
“在看什么?”
一个声音突兀响起,少年慌张回头,他显然被吓了一跳。
身后是一个青衣公子,看起来有二十一二,眉宇间颇有一股出尘的意味。
在他头,有一根玉簪。
“你是谁?”
少年有些惊恐,他从没见过对方,对于这一点,青衣笑了笑,随后张开双手,像是要拥抱整片竹林。
“这是我家。”
“你家?”
少年疑惑,他记得这里是仙人的居所。青衣公子看穿了他心所想,将手轻轻搭少年头顶,轻声道,
“我是仙。”
“你是神仙?”少年眼珠子都在发亮,在经历过一些事情后,他对这句话并没有太多怀疑。
“那你知道修行的方法吗?”
青衣公子露出自信的笑容,放在他头顶的手不曾离开。
“当然知道,你且听好。”
“”炼气凝神雏凤起,融合心动明本心
修得金丹游天地,了却因果合道仙。”
“所谓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化虚,炼虚合道。”
“这世修道之法千千万,却也无非都是这四个大步,大道三千,异始同归。”
“自然大道,逆天之道,顺天金丹道更是数之不尽。”
说着,他转头看向身前的少年,眼睛里仿若有星辰闪烁,
“你,想修哪种道,得,哪种果呢?”
少年的兴趣被完全吸引住了,他还想再问些什么,却突然眉头紧皱,捂着耳朵蹲在了地。
像是在一处不见尽头的山洞,青衣公子的话被回声一次次扩大,最终,变得嘈杂,直到震耳欲聋,让人耳朵生疼。
徐生一觉醒来,身旁的柳乐生还在呼呼大睡,他看了一眼压在自己身的大脚丫子,想着如果不是自己睡的太死,那现在应该还是夜里。
伸脚将帐篷门帐勾开,外面天还没亮,徐生歪头看了眼,天的星星还在闪着,但已没了那么明亮,一抹淡淡的白从天边探出了头。
离天亮不远了。
整顿了一下衣裳,徐生从帐篷走了出来,他已经很清醒。
空气里还带着淡淡的凉,徐生伸了伸腰,眼睛看了看四周。
其他人还没醒,营地一片安宁,篝火还剩着些火星。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气氛有些古怪,这周围,像是有着一股不和谐的东西在窥视。
徐生将帐前插着的钢剑拔起,不管怎样,他愿意给自己的只觉以信任,而后,一道淡淡的绿光将宁静打破。
“哥哥,”
苏青青揉着眼睛,像是刚刚睡醒,她愣愣看着徐生,而后甜甜一笑,
“又见到你了。”
徐生心一震,没有说话,眼满是不可置信。
此刻的苏青青,全身被绿光所包裹,她从帐篷走出,却并没有打开门帐。
她似乎是从其直接穿了出来。
“你”
看着眼前精灵一般的女孩,若不是足够清醒,徐生只怕会怀疑自己还在做梦,没有睡醒。
但小姑娘笑着跑了过来,要去抱他的手,徐生略微犹豫,没有躲避,于是一只冰凉的小手将他挽住。
“哥哥,你有吃的吗?青青好饿。”
小姑娘说这话时小脸满是不开心,睡了几乎是一天一夜,饿了才是自然。
徐生看了眼对方出来时的帐篷,苏秦一家应该都在里面,尤其是苏夫人,对小姑娘的状况关心到了几乎是魔症的地步,不可能对眼前的事情毫无察觉。
对此,小姑娘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脸的不开心更加明显了。
“爹爹他们睡的好舒服,青青怎么都叫不醒,”
苏青青小脸成了苦瓜,显然情绪不小,“感觉跟故意不要青青了一样。”
“苏伯伯他们很累的,不要去打扰。”
徐生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不管如何,眼前这个是小姑娘本人无疑。他看了眼苏秦的帐篷,最终决定不将他们叫醒。
“等一下,哥哥有吃的。”
“好的。”
一听说有吃的,小姑娘眼睛都要冒出光来。
当然,她本身眼里也有着绿光,此刻只是更盛了一些。
徐生转头走进帐篷里,苏秦给每个人都分了些食物,他这里自然不会少,只是这一进又让他吃了一惊。
黑色的籍不知何时自己浮了起来,正绕着帐篷打转,将里面照的如同白昼。
这是一件能自己运转的篆器。
徐生有些诧异,他对篆师了解不算多,但也知道只有一些大型篆器可以在不用人力操纵的情况下才能自己运行,除了那天见着的铁甲骑士是个意外。
“哥哥,好了吗青青真的很饿啦!”
外面传来小姑娘的催促之声,徐生回过神来,暗道自己真是怪,这本本来不凡,发生点什么实在不值得怪。
“马。”
应了一声后,徐生伸手去拿干粮,他记得里面还有不少,但这时,一只手掌干粮袋子牢牢按住。
“我的。”
柳乐生的声音响起,徐生皱眉,“只吃一点。”
“我的。”
柳乐生声音又大了几分,徐生朝他看去,想知道对方到底搞什么鬼,然后这一眼让他顿时哭笑不得。
对方双眼紧闭,嘴角还有着一团口水,显然是在说梦话。
“我的,那个红是我的,垃圾打野我敲尼玛。”
柳乐生打了个翻身,终于松手,徐生松了口气,将袋子拿了出去,他不知道的是,在他刚放下帐门时,身后的黑再一次撑起了光幕。
这一次较小,只将柳乐生囊括在内。
“好了,吃的来了。”
徐生笑眯眯看向前方,却没有找到那个一身绿光的小姑娘,转头,才发现苏青青双手正扶在自己帐篷,两眼巴巴的朝里面看去。
这能看到什么呢。
徐生笑了笑,将干粮递了过去。
“吃吧,多吃点。”
然而苏青青却没有理会,一双眼睛盯着帐篷眨也不眨,徐生注意到她似乎在吞咽。
过了好一阵后,小姑娘委屈着转过头,小手指着帐篷,
“青青进不去。”
“你进去干嘛”
徐生失笑,“赶紧吃东西才是正事。”
苏青青闻言再没说什么,接过徐生递来的干粮,小口小口吃了起来,动作慢慢吞吞,这样子看得徐生直皱眉头。
这丫头看起来有些不情愿啊。
“怎么,不喜欢吃吗?”
徐生问,他没去关心过苏秦的家底,但这几天看来,至少不会是一般的人家,苏青青在这种环境下长大,吃不习惯这些倒也正常。
小姑娘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徐生便在她旁边守着,以剑抵地,反正也没什么事情可做。
连他都不曾注意到,自己竟然对苏青青穿过帐篷,甚至是一身绿光的事情,似乎并没有多大关注。
像是,莫名被遗忘。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围坐在仅剩的火星旁,徐生又添了几根柴火进去,一阵吹吹挑拣后,小小的火苗燃起,驱散了凌晨的冰凉。
苏青青动作很慢,时不时会放下干粮,停下来望着别处,徐生一开始还没注意,但在小姑娘不知第几次张望后,终于是忍不住随着她看了一眼。
这一眼让他提起了剑。
在百米开外的地方,一道铁塔般的身影昂然立着,身后的长枪小树还要高。
它全身漆黑,与这天色几乎融为一体,若不是那两抹还在跳动的细小火焰闪着的幽蓝光芒,徐生几乎不会注意到他的存在。
徐生深吸了一口气,这东西是什么他不会不认识,对方在落云山脉,曾差点要了他和江雪儿的性命。
那铁甲骑士,竟然跟到了这里。
“青青,你回去。”
将小姑娘拨到身后,徐生提剑起身,全身肌肉开始紧绷,对方的实力他再清楚不过,若不做好准备,被擦着碰着了够他好受。
若不是先前有了经验,其他人遇到这骑士,只怕一个照面要吃大亏,那霸道到不讲道理的力气,快到极致的速度,几乎不是人力可以抗衡。
在他腰间,一块玉牌平静的悬挂。
“早知道将那玉牌毁掉。”
徐生有些后悔,他先前为了躲避那些骑士的追捕,将玉牌一扔而下,现在开来,是他们将玉牌又放了回去,这才导致眼前的铁甲骑士又有了行走的动力。
徐生知道自己唯一的优势便在于他已经对对方知晓根底,但眼下这份优势荡然无存,四周是营地,他能躲开,但苏秦他们
“哼。”
正当徐生在心盘算之时,远处传来一声轻哼,铁甲骑士看了他一眼,扭转身子,一个跃身从林消失。
走了?
徐生心更加疑惑,对方既然追到了这里,他原以为会有一场恶战,甚至都做好了准备随时叫醒柳乐生,但没想到铁甲骑士居然转身离开。
这是他万万没想到的,对方跟友好绝对不搭边。
“青青,你先回帐篷里,千万不要走动好吗?”
徐生转过身子对苏青青交待了几句,在小姑娘点头答应后,他提剑朝着骑士离去的方向跟去。
这里有着柳乐生在,他很放心,而对于这样一个从山追出来的死神,他必须要弄清楚对方到底想做什么,不然寝室难安。
苏青青怔怔看着徐生离去的方向。
他走的很快,不过多久,从视线消失,在徐生连影子都不见了的时候,苏青青终于回头。
她看着一座帐篷,眼神渐渐迷离,干粮袋子掉到地,苏青青从它身踩过,面不带一丝情感。
那个甜甜的小姑娘似乎不见了。
绿光越来越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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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十八章 树叶与飞刀
郊野的树林疏密不定,前面还拥挤着的空间,走了不久便变得空旷起来。请
徐生缓缓行进,右手紧紧握着钢剑,一双眼睛在四周打量。
草叶还有些朝露,东方的鱼肚还在努力朝外探出,朦胧的光影在林间徘徊,让人看不清前路。
铁甲骑士再一次展示了它绝伦的速度,初时,徐生还能看到对方的踪影在林间一闪而过,然而没多久后,这踪迹便消失了。
看着周遭愈渐稀疏的树木,徐生叹了口气。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一件这么大的东西速度可以这样快,还不留下任何痕迹,同时,他心也更加警觉起来。
对方似乎自己第一次遇到时又要快了许多。
江雪儿曾说过,这种篆器经过数以千年的沉寂后,即使是出自远古篆师王朝之手,其体内的核心篆也已经快要磨灭,按理说应该越来越脆弱,但铁甲骑士却反常的变得更加强大了。
这次贸然进到落云山脉惹的麻烦似乎徐生想象,甚至他怀疑,铁甲骑士是有意将自己引了出来,不然以对方的速度,自己断然是跟不的。
可他将自己引出来有什么益处呢?他又没有帮手。
等等,帮手?
“糟了。”
月夜下的那群铁骑在徐生脑海一闪而过,它们铁甲骑士要弱,但却仗着数量生生将徐生逼入了山脉最深处,也正是它们,逼得徐生不得不交出玉牌,最终,让铁甲骑士再次苏醒。
如今铁甲骑士既然已经下山,那它们大概率也会跟随下来。
想到这一点的徐生顿时心头一沉,不再去警惕周围,提着长剑要往回走。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以对方的实力要将自己引开,但如果真如他所想,那群东西要真跟出来了,算营地里还有谢氏爷孙和柳乐生在,结果也绝不会有多好。
不同于天鹰帮的围攻,这群骑士是一群篆器,没有生命,不知害怕,只知道前行,面对这样一群敌人,几个江湖高手能做到的只有逃命。
咻!
似乎是为了印证他的想法,在徐生刚往回走不久,一道风声便从身后响起,且在极速接近。
这已经不算偷袭,而是明目张胆的阻拦,对于这样的袭击,徐生不可能察觉不到,连转身都不用,长剑向后拨去,便将那袭击之物挡住。
次拉拉。
一阵金属摩擦之声响起,袭击物并没有被打飞,反而是沿着剑身一路攀爬,大有一种朝徐生手掌飞去的势头。
徐生马反应过来,握剑的手掌一转,将那股力道朝着前方卸去。
呼。
一道模糊的绿色影子被他从剑身引出,直直插在了前方的树干,终于露出它的本来面目。
那是一片叶子。
徐生双目一凝,不再往回走,而是眯着眼睛打量周围。
他来的时候,为了防备铁甲骑士,已经很小心的查探过四周,这附近应该没有人才对。
抬起剑,徐生眉头更皱了,经历了刚才叶片的摩擦后,剑身竟然有了一些白痕,纵然这柄剑很普通,但再怎样也是金属,怎么会被一片小小的树叶刮成这样?
咻!
没给他多少思考的时间,风声再起,不过这次那翠绿树叶成了四份,分成四个方位朝他扑来。
在看到剑身的白痕后,徐生再不敢掉以轻心,长剑舞动,剑刃化作白虹,将来犯者撕碎。
这次很顺利,叶片碎裂成数块,纷纷下坠。
看着落在脚边的碎叶,徐生目光闪烁。
不管掌控者手段再高明,树叶也还是树叶,只要有了防备,不再是什么困扰,但不管如何,对方能将这种东西使用到这种地步,足以说明其实力的可怕。
徐生握紧了剑,没有因为打断了进攻而放松,反而更加警惕了。
在经历了方才的交手后,暗那人想必也能明白只靠树叶这种东西对徐生造不成多少影响。
徐生明白,在这时出手,对方的目的可想而知,是为了阻拦自己,在试探无果后,接下来想必才是真正的手段。
朦胧的林间一阵沉寂,暗的人没有出手,也没有现身,似乎也在思考该怎么才能将徐生这块骨头啃下。
趁着这段功夫,徐生将目光放到了树林的高处,方才那些攻击自而下,对方按理说应该是藏在高处,他想将对方找出来,一明一暗,这种局面很不利,但暗的人将自己藏的很好,没有露出一丝踪迹。
咻。
破风之声又一次响起,对方又一次出手,但与徐生所预料的有些不同,这次袭来的仍然只是树叶,但数量却多了许多。
绿色的叶片在空旋转,划着各不相同的弧线朝徐生袭来,一片连着一片,几乎不给人喘息之机,锋锐的叶片朝着场的少年扑去,似要将他千刀万剐。
早有准备的徐生自然不会让对方得逞。
白虹亮起,每一剑都至少劈去三枚叶片,碎叶在昏暗的光影里纷飞,树林一时间像是到了晚秋之季,叶落纷纷。
叶片数量的剧增将徐生牢牢困在原地,他原本想要循着这些树叶的轨迹找出暗人的藏身所在,但眼下,却只能将注意力放在自己周围。
数量实在太多了!
叶片如同出巢的马蜂,络绎不绝,呼啸而来,几片甚至穿过了白虹的封锁。
次啦!
布帛撕裂的声音自耳旁响起,很刺耳,一股凉风抓住机会顺着空档钻入,徐生没有去看,与人交手时算是受了伤,也不能将注意力放到伤口处,分神的结果往往是看到了对方在自身所取得的进展,而后让对方进一步进展。
钢剑化作白虹,几乎形成一个圆罩,期间,又有数次攻击闯过封锁,徐生每次虽然都能堪堪躲避,没让自己身添伤口,不过衣物仍是不可避免的被划出几个洞口。
对于从口子钻入的凉意,徐生不为所动,树叶太多,让他不好动作,但这样连续不断的出手极为消耗内力,对方坚持不了多久,最明显的感觉是剑身传来的力道越来越小,最后几乎可以忽略。
不过这力道小只是因为剑锋将叶片切碎,如果真让这东西钻到自己身,估计得有一个窟窿。
他衣服的洞口是最好的证明。
渐渐地,袭来的树叶变得稀少,由最初的密密麻麻让人喘不过气,到现在的不过寥寥十数片,出手的人似乎开始力竭。
徐生终于可以将注意力稍稍分散出来,用以观察这些叶片的轨迹,但看清楚后,徐生发现它们并没有固定的方向,仿佛从四面八方卷来。
徐生突然觉得问题有些严重,让这样一个人躲在暗,实在不是什么让人能不在意的事情。
“得想个办法。”他突然有些后悔,没有叫柳乐生一起出来了,有对方在,这种攻击便等于没有作用。
然而,他这念头刚一升起,淡淡的金光便从身后传来。
徐生愣了愣,此刻叶片已经不是很多,他回头看了一眼。
透过密林,他看到了一堵巨大的光墙一闪而过,这是柳乐生用过的招数,绝不会错,而这次,不过是放大了许多,次正是它的存在,让天鹰帮的人无功而返。
但这次又有些不同,光幕一闪而逝,全然没了次的风采。
“营地,必然出事了。”
徐生心一沉,柳乐生曾不止一次说过不想太多使用黑,因为那会为他惹来麻烦,但眼下却使出这样大的动静
只怕情况自己所想的要险恶不少。
那里除了谢图南几人外,几乎没人有抵挡危险的能力,徐生开始焦急起来,也不管暗的阻拦,一边闪躲一边朝营地方向赶去。
然而,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原本渐渐消停的叶片又一次变得多了起来,虽然力道又小了不少,但也足以将人阻拦。
次啦。
白衣再添一处撕裂,徐生不得不停下脚步,但此刻他心焦急,一心只想着回去,注意力再不能完全集,更多的叶片冲过阻拦。
手臂突然一痛,随后一道一指长的血痕出现,第一道真正意义的伤口出现了。
这口子不是多深,堪堪划破表皮,但却足以让他警醒,暗的对手并不是能让他掉以轻心的角色。
然而,此刻的徐生却突然平静了下来。
他终于清楚,不将眼前的事情解决,自己绝不可能回到营地。
心神收拢,叶片的轨迹在眼逐渐清晰。
眼眸底下,几道红芒如同血丝一般,再一次出现,兴许是感受到了宿主的处境,它也决定做点事情。
徐生突然发现自己眼世界再一次变慢了,一切都变得清晰,那些模糊的翠绿影子不再是残影,他得以看清。
原来不是所有叶片都在旋转,有一些是直直冲来,它们的力道也最大。
它们才是真正的进攻者,其余不过是掩饰。
一切都变得明了,躲过一阵密集的攻击后,徐生找到机会,用长剑在地挑起几块碎石,朝着空拨去。
他并没有具体的方向,但却有一种感觉在指引着他,告诉他,那里便是对方的藏身所在。
“呀”
惊呼声起,来自左前方的空,这声音惊疑不定,显然对徐生能找到自己大感意外。
徐生跃身,朝声音来源扑去,他仍没有找到对方具体所在,但那种异的感觉却开始为他指明方向。
眼眸底部的红色游丝越来越多了,像是血液在聚集。
哗啦啦!
也在这时,叶片终于停止,但随之而来的,是几道乌光。
暗那人明白过来,自己的招数已经失效,如果再是简单的糊弄,自己今天估计要被生擒活捉。
乌光闪烁,直冲面门,徐生再次挥剑抵挡,但结果却让他讶异。
咔!
钢剑碎裂,与之冲撞的乌光也受阻,露出本来面目。
这是一把飞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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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十九章 如一场梦
在暗人使出飞刀后,他的实力才真正显露。
“你要小心摇光这个门派,据我所知,这个门派的名字起的虽然有些意思,但实际这帮人却是使用暗器的,个个都不能小看。”
胡长生的话在徐生耳旁响起,他记得,对方在信里面还提到过杀他的人极有可能是来自这个门派。
两道身影在他眼前浮现,一男一女,杨凡很是儒雅,面似乎永远带着微笑,而李幽幽与他似乎刚好相反。
两人唯一的共同点是手拿着的扇子,以及出身的门派。
摇光。
在被叶片袭击时,徐生曾想过会不会是这个门派出的手,而眼下这柄飞刀,则是让他笃定了心的想法。
可是对方为什么要出手呢?他与这些人应该没有过交集才对。
徐生不明白,也没时间去将它想明白。
钢制的长剑被震成长短不一的几块,只剩一个握柄还在徐生手,但也已经失去了作用。
那柄当面而来的飞刀也是被阻断,在空转了几圈后,与长剑碎块一同往地落去,但徐生的压力却没因此缓解。
在后面,仍有两道乌光冲来,这次他手里可没有东西抵挡了,且人还在半空,想要逆转身子躲避几乎也不可能。
两片飞刀划破空气,带着呜呜的啸声,足以见其威力,如果说先前的树叶是狂风骤雨,只为了将徐生困住,那眼下的飞刀是雷雨的闪电,要将一切击毁。
看不到的红色游丝还在眼底闪烁。
徐生仿佛回到了昨天夜里,那时他在林拿着未破碎的剑,眼前的世界如同浸没在鲜血之,触目所在无一不是惊心的红。
飞刀突然变慢了。
红色的世界像是由最浓的血浆砌成,将其的任何东西都牢牢拖住,雷云的闪电变成了草叶的蜗牛,明明是绝杀的一击,此刻却显得有心无力。
徐生几乎是毫不费力的躲过了它们,一抬头,世界里多出来一道缓缓逃离的背影。
找到了。
他不可能让对方离开,这样的敌人藏在暗处,谁都不会安心。
胡长生于他而言是一个特别的路人,那封厚厚的信写的事情在普通与不可思议之间徘徊,徐生不相信仙的存在,但有些事情他无法反驳。
那个所谓的“四海”,在王朝图鉴都找不到名字的地方,明明只存在于自己的记忆里,却在另一个不相干的人口出现。
还为他指明了线索。
徐生吸了一口气,不管是为自己这几天的安危也好,为了苏秦一家也好,为了胡长生也好,这个人,他必须擒下。
眼前依然红彤彤一片,徐生终于确信那晚自己看到的不是幻觉,那人影背对着自己,缓缓地起身,缓缓地想要离去,这样的逃离实在可笑。
但徐生知道,不是对方慢了,而是有些莫名地事情发生在了自己身。
像天鹰帮的羽箭,
自己在林看到的阴暗身影,
又或是眼前慢吞吞的飞刀,
他不知道这事情是什么,会对自己有什么影响,但眼下,它看起来百利而无一害。
血红的世界里,人影还在慢吞吞的移动,他看起来有些瘦小,动作迟钝而可笑,树叶几乎静止,风不能再将它吹起。
整个世界,仿佛都在此刻停顿。
“你跑不了的。”
徐生朝着人影扑去,然而,事情的发展往往出人意料,一阵剧痛从脑海最深处袭来,方才还浓厚的血红光影如同日下冰雪,极速消融。
普拉。
树叶又开始随风摆动,人影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遁入林消失不见。
扑通。
徐生从空跌落,双手撑在地,双目紧闭,在他额头,豆大的汗珠从肌肤争相涌出,一颗颗渗入地里。
世间没有免费的午餐,仿佛为了印证这句话,红色的游丝为他带来了极大的帮助,但此刻,它似乎要收取一点好处了。
痛,
无与伦的痛,
像是脑海有东西在撕裂,这痛感甚至让他眼前的世界都开始崩塌,而后重新组成,只是却换了一个模样。
换了一些地方。
“重光少侠,我们又见面了。”
石桥的女子掩嘴轻笑,眼眸的笑意却无论如何都挡不住,桥下的一艘老船船头,少年还以微笑,在他手,拿着一根凤尾的金簪。
“卿姑娘,好久不见。”
“重光少侠,你把我的金簪弄坏了”绿袍女子皱着眉头,似乎很不高兴,
“不行,你要赔我。”
“啊这个,过些日子我还你一个更漂亮的。”
被称作重光的男子还以为她真的生气,当下忙不迭地道歉,却没注意到身前人的窃笑。
画面一转再转,陌生的建筑组成的陌生城镇里似乎永远都在温馨度过,只是这温馨总有尽头,悲伤在哪里都不会缺席。
“你总说仙凡有别,和我在一起有百害无一利处,可你究竟有没有想过”
女子趴在妆台,平日里最喜爱的胭脂红妆此刻被弄得满地都是,口的话语不时被哽咽所打断。
“可你有没想过,我从不在意那些害处的”
她抬起头,眼眶里红彤一片。
“我真的不在意的”
云端之,一个青衣男子负手而立,触目所及,满是孤寂。
“这世界公平的很,从没有无缘由的馈赠,天的馅饼往往藏着最让人绝望的毒药。”
“徐生。”
夜里的草原格外冰冷,少年以木剑抵地,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看着身前那苍老身影道,
“老头儿,你又怎么了?临死前还想说教我一番?”
话语里的凄然毫不掩饰,老头儿却没受影响,只是转过身子,一只手搭在他头。
莫名的气机从他手掌处传来,朦胧,少年只听到一句话。
“再等等吧。”
四个字如同封印一般,深深刻入他的脑海,要将一切都掩埋。
少年没有反抗,手的木剑跌落在地,老人将它捡起,而后摘下了脑后悬浮的长剑。
那柄剑和夜一样漆黑。
轻轻将他放入少年怀,老人叹了一口气。
“可不要再弄丢了呀”
“妖道,束手擒,给你一个痛快!”
随后是一阵喊杀声,兵刃交接声,面有些温热,仿佛有血液涌溅到了脸,最后,哗啦一声响起,漫天水花飞溅,周身一片冰凉。
一切都归于平静,只有流水之声不绝于耳,他像是在大河里漂流,任由风吹雨打。
没有人同他说话,只有这被动的流浪,无力选择,也不能醒来。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阴恻地声音突然在他耳旁响起。
“神魂竟然出现在了这里”
“这是天赐的机缘,有了她有了她我能离开这个地方,我能能真正的活下去”
那声音带着癫狂和阴冷,凄然如厉鬼,又像是女子在哭泣。
阴冷的气息开始弥漫,它想有所动作。
嗡。
怀有什么东西在动,随后,那股气息消失了。
“他好像还活着!”
突然,一道声音响起,带着些激动与犹豫,过了一阵后,又有人开口。
“将他捞过来!”
脑海的疼痛渐渐消失,徐生从地坐起,茫然看着周围。
断剑的握柄留在他手,破碎的剑身还在远处,阳光下的它们闪着光亮。
徐生抬头看去,顿时觉得一阵刺眼。
此时日头已经了三竿。
他忽然有些茫然,刚才的一切,如同梦境,只有手的短剑与周身几乎堆积起来的碎叶在诉说着,这不是梦,是真实。
不远处,一柄飞刀直直插在地。
徐生愣坐在原地,目光里一片空洞。
不为这柄飞刀,而是为刚才所看到的,所听到的那些场景。
那是,自己的经历吗?那个女子又是谁呢?
重光
是我吗?
他心莫名一痛。
“徐生!”
柳乐生的声音在身后传来,经过了这么远的传递之后,声音并不大,却足以让他听到。
徐生突然有些心安。
这声音至少说明了他最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
同时他又有些疑惑。
挣扎着起身,身子还有些踉跄,他想回应对方,却发现自己暂时没有了开口说话的能力。
对此刻的他而言,那是一件极为吃力的事情。
徐生只得慢慢往回走,路过飞刀之时,他顺手将它抄入了怀。
秦川的出现,胡长生的莫名身死,十三年前被灭门的居东铁手,擅使暗器的摇光,雇用地的李幽幽
进入枫桥镇以来所发生的一切都在眼前闪过,徐生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此刻他绝不好过,但有些事情一旦想通了,会给人以无尽的安慰。
“徐生!你去哪儿了!他们要走了!”
柳乐生的声音渐渐变大,显然他也在朝这边找来。
徐生摇摇晃晃地走着,脸的笑意越来越浓了。
他在庆幸,自己带了柳乐生。
平常对方总是自诩为“救世主”,徐生还只觉得是个笑话。
但现在看来,对方似乎真的在往那个词靠拢。
至少现在是这样。
在徐生往回走时,百里外的青州主城,一座府邸之。
白眉老人端坐在堂大椅,悠然饮着茶水。
一张口,清香自舌尖升起,而后灌满整个口腔,顺着喉道向下流溢。
这是最等的恩施玉露,放眼整个青州,能喝到它的人寥寥无几。
老人细细味,懂茶人才知杯清香有多来之不易。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他放下茶杯,看向旁边悬挂着的长剑。
那是一把木剑。
枯老的手掌移到花梨木桌,指节轻轻敲打,在这轻微的击打声里,一双浑浊的眼睛遥望远方。
“快点来吧,”
“我还在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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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十章 你来了
柳乐生有些发慌。请
他原本睡的很舒服,在帐篷里安安稳稳,延承着来这里之前的习惯,不到午不起床。
但睡着睡着,他突然觉得有些不对。
脸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摩挲,有时柔软温热,有时又显得坚硬。
都说人在将醒未醒之时,外面发生的一切都将化作梦境出现。
小时候人睡着了想要尿尿,梦里的你会出现在厕桶边脱下裤子,然后被裤裆里猝不及防的滚烫之感教做人
长大了一些,半梦半醒之际门外但凡有个女人声音响起,梦便会帮你营造出一个符合你心标准的绝色美女来轻轻敲门,你一醒来,才发现是房东阿姨正在催你交租。
柳乐生这次很不幸,又做了一个噩梦。
梦里他被一个张牙舞爪的鬼神抓住,对方长得青面獠牙三头六臂,柳乐生被按在地,眼看对方伸出舌头要来舔自己。
那舌头很长,用他的话来说是。
有那那那那那么长。
舌头还带着倒刺,吓得柳乐生当场一句卧槽,使出浑身解数要挣脱束缚。
而后,他醒过来了。
梦里他唯一能仰仗的是黑,于是黑听话的放出了万张金光,撑起一片绝对安全的区域,肆意地展示自己。
柳乐生反应很快,一睁眼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劲,立马又将黑收了回来。
于是金色的光幕只出现一瞬后重又回到了里,如果徐生知道,自己千辛万苦想要突破回营地的原因只是因为对方做了一个梦,不知道会有何感想。
不过这都是后话,收回黑后,柳乐生紧紧将它捂住,躲在帐篷里好一阵不敢出来。
换句话说,
慌得一匹。
直到半个时辰过去,外面没有什么异常后,他才从帐篷里探出头来。
尽管整天将执法者挂在嘴边咒骂,但对方确实给他留下了不小的阴影,光凭那一个月的树洞生活,足以让他永世难忘。
出去帐篷后,想象的执法者没有突然出现,反而是遇到了面带疑惑的谢图南。
虽然当时时间算早,许多人还没醒来,但总有几个人能察觉到这动静。
面对老人的疑问,柳乐生没有作多少解释,有些事情越解释越不好,况且,这种事情是能轻易解释的吗?
总不能说一句,吾好梦杀人?
但柳乐生终究是觉得有些不对,黑再怎么听话,也不会突然这么大反应,还是在作为操纵者的自己在做梦的时候。
柳乐生琢磨了一阵,觉得需要找自己的小弟商量一下,他总觉得这附近有种怪的东西在徘徊。
然而,在回到帐篷后,他才发现,自己的“小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没了人影。
“也许徐少侠是有什么事情,出去了也不一定。”
对于柳乐生的发现,谢图南也觉得怪,但也没有过多去想,一直到营地里的其他人陆陆续续醒来后,他们才觉得有些不对。
最为惊讶的莫属苏秦。
虽然接触才几日,但徐生在他心留下的印象告诉他,对方不会是那种随意的性子,在眼下这个关头,知道自己想尽快去到主城时,更不会轻易离开。
“我们再等等,相信少侠他很快会回来。”
苏秦决定等徐生回来,然而直到日头升的高高,徐生也没见踪影。
“这少侠他他不会是自己走了吧。”
车老大在旁边摸着脑袋,他们怕麻烦,江湖人也许更怕被纠缠,尤其是在经历了昨晚的天鹰帮围攻后,对方会做出什么选择真的让人难以确定。
谢氏爷孙俩目露疑惑,柳乐生则是猛地起身。
“我去找他。”
说着,他便朝着一个方向走去,谢图南眼睛微微缩了缩。
“这里有脚印,也许徐少侠正是往这个方向去了。”
他说着往前走了几步,想要跟过去,但却被柳乐生挥手示意不要跟过来。
“也不知道暗还有没有人在,总要留几个人守着。”
他这话不无道理,谢图南看向一旁的苏秦夫妇,此刻对方眼里还有些惊恐,昨晚的事情动静太大,他们显然也知晓,只不过一直强压着没有开口询问。
柳乐生追着徐生的踪迹走了几步,忽然一滞,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转过头来,将黑从怀掏出。
“这东西先留在这里,你们别乱走,也别出圈外。”
黑色的籍一直未曾启封,柳乐生将它掷到营地半空,浅浅的光幕朝着众人罩下,谢安伸手在那面碰了碰,昨晚正是这东西让天鹰帮的精心准备无功而返。
枫桥镇内,一道影子正在穿行。
“真是怪,到底去了哪里?”
负剑男子藏在白雾下的眉头皱起,这正是曾出现在方行院的那人。
一想起方行,男子的眉头更皱了。
因为三司的特殊性,即使是太首座面对他时也愿意耽搁一些时间,平心静气的与他谈话,但以对方的身份地位修为,真有心要做些什么,在没有确凿证据以前,即使是执法者,也对他们无可奈何。
更何况是监督司。
街行人来来往往,做着各自想做的事情,全然不知在他们空不足几米处,正有一双眼睛在窥视。
监督司的手段,连修行者都可以骗过,在凡人身前,更不会有任何破绽。
“难道真是我感受错了?”
负剑男子眯起眼睛,方圆数里的气息顿时清晰在他眼前呈现,很多,却没有自己想寻找的那个。
他本来已经离开枫桥镇,将目光放到了周遭的山林,起惹人注意的人群,这里似乎更容易藏身。
但在不久前,一股气机升起,瞬时又将他引了回来。
然而,让人怪的是,这东西一瞬即逝,且淡薄的可怕,全然没有同僚所说的那种磅礴之感。
负剑男子捏了捏拳头,眼渐渐变得不解。
难道真是方首座将对方藏了起来?
他不知道的是,在数十里外的林,一本黑收拢了光芒,只留下一道光罩守护下方的众人。
金发的男子在林寻觅呼喊,声音很大,却一直得不到回应。
过了一段时间后,前方终于有了回响。
“我在。”
声音很微弱,却不妨碍人听到,柳乐生愣了愣,猛地朝着那方向奔去。
徐生倚在树旁,看着兴奋赶来的金发男子,苍白的脸添了一分笑意。
“等着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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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十一章 杀手
日头渐渐攀升,夏日的阳光越来越炙热,营地周围没有树林遮挡,于是几车人在日下纷纷扬着袖子,籍此带来一点凉意。手机端
车老大掏出水袋咕噜噜喝了一口,凉意入口,让他长长呼了口气。
其实不远处有遮荫的林地,但柳乐生留下的黑将他们限制在了原地。
车夫们仍是聚在一旁,除去李复他还躺在马车未曾醒来苏夫人面色有些发白,也进了马车,谢氏爷孙俩安静坐在一旁,眼睛不时在头顶的黑扫过。
所有人似乎都正常不过,车夫们在小声讨论着自己心的猜想,苏秦站在马车旁眺望柳乐生离去的方向,没有徐生的同行,他心并不踏实。
只是除去谢氏爷孙俩人外,其他人的目光总会在一段时间后,不可避免地朝着一处望去。
翠绿的草地有几簇异样的红,经过了一夜的时间,它已经凝结变暗,却仍格外引人注目。
天鹰帮离去时会将同伴的尸体带走,但却不负责清理现场,这事得交给老天爷,一场雨过后,能被洗去的绝不会留下。
苏秦与车夫的目光每一次在面扫过都会莫名一阵心惊,他们都知道这血花意味着什么,却都默契的没有提起。
苏秦突然又想起来,自己初遇徐生时,看到的那场幻境。
黯淡无光的夜,
远处漆黑的城墙,
少年身前那一朵血花。
“老爷,”
车老大跑过来,“东西都准备好了,要走的话随时都行。”
苏秦与这位相识了数年的伙计对视,在看到对方眼藏着的惊恐后不由轻叹了口气,
“我知道了,等徐少侠回来吧。”
“那好的。”
车老大说这话时顿了一顿,但最终没有多说,听从了东家的话,回到马车旁等待。
此刻,帐篷什么都早已收拾完,马车也都作了检查。
一切无恙。
唯有一双目光落在了面,带着许多疑惑。
“李复?你怎么出来了?”
突然,有人惊呼,苏秦循声望去,发现昏迷的车夫不知何时已经从车厢里探出了头。
自家的伙计醒了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但众人却只觉得怪异。
此刻的李复,目光呆滞,发丝因为没有整理显得凌乱,胡子从嘴角钻出,看起来有些憔悴。
“喂,你好了吧。”
车老大小声问了一句,在那晚听闻了“闹邪”的事情后,他对这个话不多的伙计有些不愿接近。
李复没有理他,只是呆呆坐在车架,一手握着缰绳,拉车的是一匹灰马,此刻见了老伙计回来,顿时兴奋的打了个响鼻,只要一声令下,随时都会出发。
但好在李复并没有说话,他只是呆呆坐着,众车夫面面相觑,觉得这个伙计可能出了什么问题。
不管是谁跟他讲话,他都不理睬,头微微垂着,一双眼睛只看着手的缰绳,连眨眼都极少,仿佛丢了魂魄。
最后,苏秦走了过去。
“李复,吃点东西吧。”
他递过去一包干粮,对方已经一天没有吃饭了,跟自己的女儿一样,虽然,对方已经醒来。
面对东家的时候,李复终于有了反应。
他转过头,眼睛里并不是无神,只是有些空洞。
苏秦将手干粮往前递去,憔悴的车夫盯着那黄色纸包看了一阵,然后缓缓摇头。
“徐少侠还在外面,我们等他回来。”
听到这话后,李复又点了点头。
苏秦将干粮放到他身旁,对这个结果还算满意。
要是对方一失控,将马车给带走了,那才是真的麻烦。
“别看了,都做自己的事吧。”
他将围观的车夫驱散,一旁的谢安远远看着马车呆滞的人影,而后转过头不再理会。
在众人移开视线后,这个呆滞的车夫将手放到了车架下的索环。
“咦,那是什么?”
突然,车老大惊呼,指着一个地方。
这声音将众人的注意力纷纷吸引了过去,此刻众人都有些敏感,算是谢氏爷孙俩也不例外。
然而,他们顺着车老大所指的方向看去后,什么都没发现。
“这里有什么东西吗?”
杜修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因为那里除了几根晃动的苇草以外再无其他。对此,车老大也是挠了挠头,
“不对啊,刚才我才看到一个尖尖的东西走了过去的”
“你是看错了吧”
这沦为一场笑谈,苏秦也是再没有去关心,看错点什么很正常。
谢安看向身旁变得严肃起来的谢图南,
“那里,是什么?”
显然,他并不认为这是车老大的错觉。
谢图南皱着眉头,眼睛微微眯起。
良久后,他才小声道,
“是个棘手的。”
这是只属于两人的发现,他们并没有往外说,黑色的籍悬在半空,为众人提供了未知的保护。
终于,在约莫半个时辰后,一点金色出现在前方的林。
苏秦一行人睁大了眼睛,看了一阵后,脸的神情终于轻松了许多。
柳乐生回来了。
在他身后,紧紧跟着徐生。
“少侠,你做什么去了,也不说一声,担心死我们了。”
车老大隔着老远开始呼喊,苏秦也是迎前去,现在他可以放心走出这道光幕。
自从经历了秦川的事情后,徐生隐隐成了众人的主心骨,而在昨晚,加络腮胡子无意的“推波助澜”之后,这地位便更加确认了。
有徐生在,似乎这一路的危险都会少去很多。
但等柳乐生靠近一些后,苏秦才觉得有些不对。
徐生的头颅紧紧挨着柳乐生,黑色的头发与金色形成鲜明的对。
两个男人,挨这么近,不是太正常。
等他再走近些后,苏秦的疑惑解开。
徐生双目紧闭,头发沾了些叶片,这样子自然不适合走路,他是被柳乐生背回来的。
“这是怎么了?”
最先迎去的是谢图南,此刻他眼里满是疑惑。
此刻徐生双臂垂在柳乐生身前,隔着老远,谢图南注意到对方身似乎有些豁口,一走到近前,少年的状况更是清晰地呈现在他眼前。
一身的白衣满是口子,断口整齐,仿佛被利器切割过,露出藏在里面的肌肤。
甚至有些地方还有些血痕。
虽然不算深,但仍人觉得心惊。
徐生的实力他是见过的,谁能将他弄成这副模样?
“徐少侠他”
苏秦目露忧色,眼下徐生若是都出事了,那这一路还能不能走到青州主城真的不好说,虽然还有谢图南两人,但对方是花钱雇来的,真到性命攸关之时可不一定靠的住。
“他被埋伏了。”
柳乐生的话将众人的疑惑打消了大半,埋伏这种事情,确实有很大的变数,但谢图南仍是不解,徐生虽然看起来狼狈,但也只是衣服被弄破,仅有的几道伤口也不算深。
“难道是毒了?”
谢图南很不解,伤口处并没有任何毒的迹象。
对此,柳乐生只是摇头。
“一时说不清楚,现在也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
他转身看向苏秦,神色有些焦急。
“我们得快点走了。”
黑被收回,光幕消失,他说话时并没加什么称呼,反而有种他才是东家,苏秦是车夫的感觉,但苏秦并没有在意,甚至没有回复,让众人了马。
“走了走了!各位都快一点,拜托了!”
暗的危险他并不知道是什么,但能让徐生变成这样,便足以让他感到危急,柳乐生带着徐生了李复所在的马车,在对方醒来后,这一截车厢便空了出来,不然,还真不好放。
车厢外,谢安坐在旁边,斜眼看着旁边呆滞的车夫,不管怎样,他算是解放了,不用再跑马。
四辆拥挤的马车浩浩荡荡出发,原先的篝火处已经烧尽,剩的一点火星也被车夫们用黄土掩盖,只留下车辙的痕迹。
苏秦与车老大坐在最前面,他从没如此急切的希望回到主城之,车厢内的苏夫人抱着苏青青暗自垂泪。
他们并没能见到女儿苏醒的时刻。
在众人走后不久,林边的苇草微微晃动,锋锐的枪尖一闪而过,在遇到徐生时,李复说那片石谷有危险,而车老大没有相信,而在这一次,被人所不信的变成了他自己。
车厢,柳乐生捏着手薄薄的飞刀,下打量。
他总是不可避免的想起来,在自己才找到徐生之时,那附近的模样。
粗老的树皮会被一片叶子划开。
这事情发生在这里,让他有些不太相信,但眼下却实实在在的出现在身前。
最终,金发少年一声轻叹,又一次握住了手的黑。
这世界到底是怎么回事,所谓的武功,真的能做到这种地步吗?
手的黑微微颤动,不知给出的是什么答案。
密林后,两道身影如鬼魅一般,立在繁盛的枝头。
他们所立身的枝块,宽不足一指,却愣是承受住了这重量。
四辆马车由远及近,带着阵阵烟尘,而他们也已经在暗观察了许久。
“人找到了,却不能动手。”
不多久,一人开口,浑浊的眼珠不见光芒。
另一人没有立即接话,雇主留下的内应做的很到位,将马车生生留了几天,以至于在苏秦等人才出镇子时,被他们找到。
但这一天的观察里,两人却发现了些异常。
除了他们以外,暗还有人在追随,且实力不俗。
过了许久后,他才悠悠道,
“事情有些变化,再等等吧,静观其变,我们时间还够。”
衰老的声音像是要腐朽,又像是乌鸦在呱呱嚎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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