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玄地黄录》 《天玄地黄录》正文 序言 很多年前就想写几部与中华几千年文明息息相关的著作,以缅怀那些在历史长河中心怀天下的英雄们,纪念那些在保家卫国中死不旋踵的将士们,仰望那些在正邪较量中义薄云天的大侠们,随着江湖奇人义士的脚步,重温他们卫道除魔的故事,重回那些热血沸腾的时代…… 无数的影像时常在我脑中缱绻,遥远的声音总在我梦里呼唤,这一切的一切似乎带我回到了曾经的那个时代。在最近几年,这种梦幻般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因此有了本书的创作。有时候,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写,书中之事就好像发生在我眼前一样,鬼使神差的就写了出来,对此,我总结出了八个字----落笔成谜,有如神助。 本着尊重读者时间与精力的观念,书中惜字如金,略带古风,力求让读者看到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能产生精神上的美感,读之过后仍有回味。 本书的书名叫做《天玄地黄录》,是无极宫系列的第一部。这一系列的书,目前确定有四部,以无极宫的浮沉往事为背景,贯穿数个朝代。欲知江湖兴衰事,请君只看无极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玄地黄录》正文 第一章 紫微降世 济阳城内,一切都像刚睡醒的样子,欣欣然张开了眼。 初春乍暖,严冬已逝,江南各地尽是春意盎然,济阳县一带却还冬寒未退,山上的积雪依然清晰可见,迟迟没有化尽。 城内朝雾薄笼,瓦当晶莹,街道两旁的店铺已经陆陆续续的开张。此时,街上的行人不是很多,但过不了半个时辰,大街小巷都将车马如流,人头攒动。 自从刘钦来到济阳县之后,不到一年的功夫就把济阳县治理得一派繁荣。刘县令为官廉洁,为政以德,德才兼备而造福一方,深受百姓拥戴。 主街道上,一辆马车正飞奔而来。马车前方百步开外,一位身形彪悍、面容粗犷的大汉正挥舞着粗如木桩的胳膊驱赶着路上的行人,一路猛喝道:“诸位,请让一让……让一让……对不住啊……让一让……”。 其时,城中已有各式各样的小商贩在沿街叫卖,街道上行人不断,大汉的粗鲁行为立刻引起了一片叫骂声。那大汉也不生气,索性解下背上的披风抓在手中,在空中抡成一个圈,继续大喊着驱赶行人。 待得众人瞧清来人容貌,登时将骂出一半的话咽回了肚里。但见此大汉身材高大,长相威猛,浓眉阔脸,络腮胡子,双目如炬,肤色黑红,恰似一头发威的蛮牛。他身后背一把两刃开山斧,怕是有百余斤重,锋刃白光森森让人不寒而栗,那结实而富有弹力的肌肉被紧身的袍子勾勒得便如山林起伏一般。 大家无不倒抽一口凉气,生怕此等粗人发起怒来,给自己一家伙可就坏了。 情形愈发混乱,但马车奔行之速丝毫不减。赶车的后生冲着大汉叫道:“季叔,小心呐……不可伤了路人,若有差池,主人怪罪下来可不得了。” 大汉回头道:“小子诶,放心吧,俺脚底下的功夫并不比背上的斧头差。”说话间,他身形此起彼落,已经把来不及避让的几名行人像提小鸡一样扔往路边。 被提起的行人惊魂未定之时,但觉身子一轻,人已到了半空,等落到路旁之时,却安然无恙,刚才的惊险遭遇恍如做梦一般,猛然回过神来,破口大骂道:“这是哪个天杀的啊,吓死俺了。”此时,大汉那粗犷的笑声早已去了老远。 赶车的后生失声喝彩,大叫道:“季叔,好俊的功夫啊,你咋从不教我!”大汉闷哼一声也不搭话,只顾继续往前疾奔。 忽然间,一辆运货的马车从右边小巷里转出,刚探出一个马头,眼看就要挡在路中。赶车的后生吓出一身冷汗,急忙拉紧缰绳放缓车速。 眼下的情形已十分危急,如果两车撞上,后果不堪设想。 前面那大汉却临危不乱,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手中披风撒网般扔出,刚好蒙住马头,他跟着腾身而起落于马车一侧,右手按住车身,左手按住马颈,随着一声暴喝硬是连车带马给推回巷子里去了。大汉见运货的车夫被吓得愣在那里,当下咧嘴一笑,径自去了。 这一下虽然有惊无险,但疾奔的马车突然减速,车中的人自然吓得不轻。 车侧的布帘蓦地掀开,路出一张惊慌的面孔,却是一名中年妇人,她连连嚷道:“哎呀……这是咋了呀,可吓死人了,我说赶车的,你能不能慢点?俺老婆子这身子骨可经不起这么折腾。我是看在刘县令的面子上,才这么大老远的赶来,早知道二位是这么个接人法,说啥也不来了!” 后生忙回头赔笑道:“王妈消消气,都是俺不好。你要是不来,我可没法交差啊,谁让你是咱济阳县最好的稳婆哩。俺家夫人向来体弱,前些日子又受了风寒,今早天未亮突觉腹痛难忍,这可急坏了大伙,咱得尽快赶回去,越快越好,迟则恐生变故。” 妇人听得后生夸奖,心中一喜,面容稍缓道:“那也得把车驾稳了,可别再像刚才那样,老婆子可不想把命搭在这里。”后生忙道:“那是……那是……” 路边有人认得妇人,忙打招呼道:“王妈,这是要去哪呀,这么火急火燎的?”妇人诉苦道:“去刘县令的官舍,听说樊夫人快要生了,哎哟……这大老远的一路颠簸,差点把我这一身老骨头都摇散喽……。” 路旁众人登时议论开来。 “我说嘛,前面那疯子不就是刘县令的管家吗?这么折腾邻里乡亲,回去准被刘县令骂个狗血淋头。” “可不是么,刘县令平日里待人,那可是谦谦君子温文尔雅,哪容下人如此扰民?” “刘公是真好人呐,老夫活了这把年纪,从未见过像刘公这般有才德的县令,希望上天保佑,樊夫人平安。” “就是啊,不光是刘县令,樊夫人也是难得的好人,她平日里乐善好施,对咱济阳的邻里乡亲都是照顾得很……” 马车终于驶到了济阳县官寺大院的一道侧门外,刘县令的官舍亦在大院之内。大汉夺门而入,扯着嗓子喊道:“王妈接来了……王妈接来了,夫人一切安好?”。 后生朝车厢内的王妈打了声招呼,扶她下得车来,客客气气地请进院内。廊道处,早有一名乖巧的婢女迎了过来,把王妈引往樊夫人的卧室。 此时,刘县令还在官寺处理公事。听得大汉的叫声,厢房里奔出一名慈眉善目的中年妇人,身后跟着四个孩子。这妇人也是刘县令家的仆人,出嫁前小名唤作“雨荷”,正是大汉的妻子,孩子们都叫她荷婶。大汉姓季名达,是刘县令的管家。 季达的祖辈是上党郡人,世代都在军中担任要职,他自己也跟随父亲自幼参军,原也是军中少有的猛将,后来由于一场变故弄得家破人亡,他便带着妻子南奔逃难,到了蔡阳的时候,饥寒交迫之下双双昏倒在路旁的雪堆里,幸被告假回乡途中的刘钦撞见,这才捡回两条性命。刘钦见二人是忠厚之人,便好心收留,后者正逢劫难,无家可归,拜谢恩人之后甘愿为奴为仆,刘钦却一笑置之,始终待他二人如亲人一般。 说也奇怪,樊夫人身子难受了一天不见好转,明明有产子的迹象却迟迟没有结果。这可急坏了王妈,她心道自己给人接生这么多年还从未遇到过现在这个情况,济阳县最好的稳婆这一殊荣怕是要易主了,这还小可,万一夫人有个差池,县令怪罪下来怕是不好担待。 到得午后,刘家已经乱成一团,王妈虽然使尽了浑身解数却始终一筹莫展。天快入黑的时候,刘钦终于忙完公事,径直赶往樊夫人卧室。 王妈正在给樊夫人把脉,一如先前的眉头紧锁、满脸疑惑。床前整齐地站着四个孩子,带着一脸的期待,大点的男孩身高五尺有余,岁模样,见王妈一副忧心的表情,奶声奶气地问道:“阿婆,快说话,俺娘啥时候才给生个弟弟?”另外两个女孩严肃地点了点头,这似乎也是她们两个心中想问的话,最小的那个男孩才刚学会走路,他什么都听不懂,却也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样,正古里古怪地左顾右盼哩。 这一情景瞧在几个大人眼里,着实滑稽可爱,紧张的气氛稍有缓解。 季达蹲下身来,抚摸着男孩可爱的脸蛋,笑道:“縯儿,你不是有个弟弟了么,为什么还想要个弟弟呢?难道是个妹妹便不好么?哈哈……” 刘縯委屈道:“季叔,俺弟就喜欢和他姐玩,从来不理俺。”众人听罢无不莞尔,连樊夫人也露出了一丝笑容。 季达感觉有趣,接着道:“你也可以跟姐姐、妹妹一起玩啊。” 刘縯小嘴一撅,挺起胸膛道:“男子汉大丈夫,当做顶天立地之事,怎能天天和女儿家待在一起?这样没有出息的。”众人这时再也忍不住了,放声大笑起来。 樊夫人皱眉道:“縯儿,你这些话都是打哪学来的?” 刘縯冲樊夫人做个鬼脸,得意地道:“娘,告诉你,你可不许生气,嘿嘿……俺是趁爹不在的时候,偷偷溜到外头,听那说书先生说的,縯儿觉得很有道理呢。”旋即又压低声音道:“千万别告诉俺爹,娘最疼縯儿了。”樊夫人一阵无奈。 就在此时,一人走了进来,瞪了刘縯一眼。小家伙鬼精得很,吓得小舌头一伸,赶紧躲往一旁不再说话。 王妈忽觉气氛有异,当下回头一望,入眼是一位健硕挺拔、面容俊秀的中年男人,穿着一身玄袍,腰间围一根金色腰带,整个人散发着一种迷人而高雅的气息,令人不舍得把视线从他身上挪开。 来人正是刘钦,众人见他到来,连忙施礼问候。 刘钦招手,示意众人坐下:“大家不必拘礼。”他径直走到床头,微笑道:“想必这位就是王妈了,你一路辛苦,又劳顿整日,刘钦感激不尽。大致情形我已知道,不知内子现在的脉象如何?” 王妈忙赔笑道:“刘县令客气了,能服侍夫人这都是俺的福气。俺老婆子正纳闷哩,从夫人的脉搏来看,时而轻缓,时而又沉疾……这……真不好说,咱王家祖传的切脉手法都无法判断出夫人当前的状况,嗯……那个……好在夫人身体并无大碍。” 刘钦叹一口气,心道你这不等于没说嘛,唯有苦笑道:“王妈认为内子何时产子?”王妈答道:“应该就在这两天了。” 刘钦又询问了一番之后就遣散了众人,挨着夫人坐在床沿。他看着夫人憔悴的面容心中一阵难过,不禁把手探进被褥拉着樊夫人的手轻声安慰道:“娴都啊,我看咱这孩子定然不同寻常,可能是天上的星宿下凡,出生得讲个良辰哩。” 樊夫人见夫君说得有趣,轻掐了他一把,柔声道:“还星宿下凡哩,你堂堂县令竟拿这种胡话来哄骗人家。” 刘钦微微一笑,接着道:“你一定要坚持,为了我们的孩子,再忍耐些,我已经派人日夜兼程地去信都药王谷请神医了,过几天准会到。”樊夫人应了一声便不再说话,似乎非常疲倦,靠在刘钦的胸口上闭目睡去了。过了好一会,她睁开眼,见夫君一脸沉思的表情,似乎正在思考一件重要的事情。 刘钦微微一怔,回过神来,旋即喜上眉梢地道:“娴都,你醒了,现在感觉如何?可否下床稍作走动?”樊夫人一脸不解的道:“你忽然问我这个干嘛?”说着坐起身子。 “诶……和你说了会话,又休息了片刻之后,似乎精神好多了,我试试看罢。” 刘钦喜道:“我忽然有个奇怪的念头,还真觉得咱这孩子不大寻常,没准还……”樊夫人打断道:“你呀,还在信口乱说哄我开心,让外人听去岂不笑话?” 他抓紧夫人的小手放到自己的胸口,激动地说道:“娴都你知道吗,就在我刚才随口一说之后,心中突然生出感应,似乎你体内的小家伙正在呼唤,又似乎……哎呀不说这些了,反正我现在是认真的。” 看着夫人一脸茫然,刘钦又道:“你看这个卧室,空间狭小气流不畅,我想起了一个好地方,那里才适合我们这个不同寻常的孩子出世。” 樊夫人心中一动,失声道:“莫非……” 刘钦哈哈一笑,神神秘秘地道:“看来你已经猜到了。不错,就是东边的行宫。” “可是那里已经废弃多年,怕是不能住人了罢?” “自孝武皇帝巡游时住过一次之后,那里确实已经废弃百余年了,不过据附近的百姓们说,那里确是一个好地方,周围林翠鸟鸣,光照明媚,时有仙气笼罩,最近还有传言说——行宫附近有双凤来仪,也不知是真是假,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就是那里的环境绝对错不了,因为我前些日子有些好奇,特意去查看了一下。” 樊夫人见夫君说得兴致盎然,不愿扫他的兴,就试着挪动了下身子,似乎并无大碍。 刘钦忙来扶她,问道:“感觉如何?当心呐,慢点……” 说也奇怪,经夫君这么一说,樊夫人也顿觉心情愉悦烦恼尽去,就连肚子也不痛了。刘钦大喜,连忙吩咐下去,派人打扫行宫。 刘钦平日里威望颇高,打扫行宫的事吩咐下去之后,大家竞相效劳,就连值宿的差役也争着去干活。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众人便将殿屋收拾得干干净净,并在屋内生起了数盆炭火,卧榻上已铺了厚厚的被褥,宽敞的殿屋既干净又明亮,暖烘烘的十分舒适。 季达彪悍的身影立于殿外,把守着殿门,活像一名不怒而威的神将。刘黄和刘縯两姐弟也死缠硬磨的跟了过来,刘元和刘洛两姐弟较温顺,则留在官舍由荷婶照看。一切安排妥当之后,刘钦终于放下心来。 将及半夜,似有一道赤光从天而降笼罩卧榻,殿内之人正感诧异之际,樊夫人忽觉身体有异,呻吟了一声。王妈赶紧过去查看,不一会便回头对大家道:“夫人马上要生了,赶紧准备。”婢女递上早已准备好的热水湿布,其他人等都退了出去。 过不多时,行宫内传出一声婴儿的啼哭,响亮有力的啼声犹如凤鸣鹤唳,在深夜中向远方悠悠飘荡,经久不息。 王妈一看是个男婴,她隐约瞧见婴儿的身上似有一层红光笼罩,就连卧榻周围都是一片紫气氤氲的景象。正惊异间,刘钦等人走了进来,她忙嚷道:“哎呀可不得了啊,这个孩子一定贵不可言呐,出生时竟有霞光笼罩。”指了指卧榻,又道:“你们看,还有一团紫色的雾气,真是大吉大利,恭喜刘县令啊……恭喜……” 刘钦心中有数,他之前确是瞧见有赤光从天而降,虽稍瞬即逝,但十分真切,此刻满屋瑞气萦绕,看来还真的应了自己的预感,不过贵不可言之类的话可不能乱说,赶紧打断王妈的话道:“哪里有什么光啊雾啊的?我看是炭火的光给照的。”也不待王妈再说,客套几句后便让人打赏了她一袋铜钱,连夜派人送她回去了。 喜得爱子,刘钦和樊夫人自是喜不自禁,二人感叹着之前的辛苦总算得到了回报。大殿内,刘黄和刘縯正欢呼雀跃,一家人其乐融融好不惬意。 后来,据附近的居民回忆,到了后半夜,大殿内又起了很大的动静,似乎有些特别的事情发生。事后,一些好奇的人问起刘县令家人,大家都说一切照常,没再有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玄地黄录》正文 第二章 神秘杀手 刘钦瞧着新出生的幼子一天天长大,心中别提有多么高兴。欢喜之余,却也有个烦恼一直困扰着他,那就是为了给这个孩子起名,他简直想破了脑袋,但总是不满意。 转眼半年多过去了,小家伙已经长得白白嫩嫩、清雅异常,一双水汪汪的大眼无不闪动着灵气。时值稻谷将熟,丰收将至,更增添了一家人心中的喜悦。 这天,刘钦正在官署内翻阅牒文,外边突然传来一阵激昂、欢快的锣鼓之声,接着便有人大声欢笑,高谈阔论,他忙派差役出去一探究竟。 差役还没出门,早有一帮邻里乡亲涌了进来,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高举一个红缎覆盖的锦盘向刘钦走来。刘钦连忙起身离座,一把扶住老者,问道:“老丈,这是为何?” 老者后退一步,深深一揖,高声道:“刘公在上,请受我等一拜。” 刘钦吓了一跳,赶忙上前托住对方,环顾道:“大家快快请起,这可如何使得?” 老者眉开眼笑,捻须道:“使得,使得。自刘公来到咱济阳之后,百姓安居乐业,日渐富足,盗贼不兴而五邻和睦,夜不闭户兮路不拾遗,时而天降瑞祥,连年风调雨顺,这实乃济阳百姓的福祉啊。今稻谷将熟,穗穗沉厚,又是个丰收之年,与往年不同的是,田里更是出现了一茎多穗的稻谷,最多的竟然有九穗之多。” 一言甫毕,他揭开红缎,欣然道:“刘公请看。” 刘钦甚是好奇,凑近一瞧,但见锦盘内果然有一株金穗嘉禾。 那粗壮的稻株顶部茎分九穗,恰似莲华盛开,每穗稻谷粒粒饱满,有如金豆垂挂,黄橙橙、金灿灿的煞是好看,他不禁啧啧称奇。 老者又道:“听闻前些日子,刘公喜得贵子之时曾有赤光天降,以我等愚见,此乃上天异数,大吉之兆啊。如今这一茎九穗,正是令公子福荫所及也。” 刘钦忙道:“老丈言过其实了,赤光天降实属无稽之谈,当时我也在场,并无此事,是炭火光照所致。我看呐,天降祥兆定是上天为了褒奖你们这些德高望重的父老,济阳能有今日的繁荣都是诸位的功劳啊。”老者摇头不依,继续高谈阔论,显然兴奋异常。 大家如此这般的谈论了许久,终于散去。刘钦回到家里,越发觉得事情有些奇异,便找来夫人商量。二人在卧房内关着门谈论了许久后,刘钦沉声道:“这里没有外人,我也就实话实说了,我觉得啊,老三的出世的确不同寻常,说不准还真是个命带福泽之人,咱就借着这个吉兆,给孩子取名秀儿罢?”樊夫人欣然点头,显然亦有此意。 转眼又过了一年,刘钦一家过得都还算殷实。用过晚膳,刘钦在院子里陪夫人说了会话之后,便和往常一样去后花园散步。 此时正值初秋,几个孩子都在院子里玩耍,刘縯却闲不住,他跑到自己房间,从门后取来一杆长枪,似模似样地练了起来。 正玩耍的孩子们便坐在一边观看,时而发出一阵叫好声,就连走路不稳的刘秀,都凑过来看热闹,似乎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但很快就被他大姐一把抱开了。舞枪的刘縯已有六尺余高,长得越发的挺拔威武,英俊的小脸上突显着与年龄不相匹配的刚毅。 待得刘縯练完一轮,已是满头大汗,刘元赶紧递上一条湿巾,赞道:“咱小縯的枪法越来越像样了,等再过几年,长得像爹爹那般高大时,定然是一位厉害的将军。” 刘縯接过湿巾,没好气地道:“二姐你这是什么话啊?什么叫越来越像样了,实话告诉你罢,我练的这枪法可大有名堂,唤作血战枪法,是一位……咳,是咱家祖传下来的,爹在三弟出生那年才让我练习。枪法讲究气势和劲道合而为一,练成之后霸道异常,可在千军万马之中血战八方。”他说话时神情激动,双目放光,似乎充满了向往。 刘元雀跃道:“真有这么厉害吗?之前怎么从未听爹爹说起过。” 刘縯哂道:“我怎知道?” 刘钦沿着游廊信步往后院走去,月光银一般的洒在院落里,微风吹来草木作响,树影婆娑,瞧着颇有诗情画意。蓦地里,一丝金刃破空之声从他身后的黑暗处传来,浓烈的杀气登时将他牢牢锁住。他不及细想,整个人往后一个翻腾,侧身避过敌人刺来的长剑,同时右手凝聚全身功力,趁敌人未及变招之时往剑身弹去。 长剑发出“叮”的一声脆响荡了开去,两道身影交错而过。刺客虽然先机已失,但仍然以一个漂亮的转身迂回过来,手中长剑遥指刘钦,杀气丝毫不减。刘钦此时已瞧清来者是一名全身黑衣的蒙面人,高瘦个子,使一把轻灵的长剑。二人一言不发,相互凝视。 作为一名刺客,选在一个月光明亮的夜晚进行刺杀,实在是棋出险招、胆识过人,因为有月光的夜晚,“猎物”容易放松警惕,隐在暗处突然发难更容易得手,坏处就是事后不好脱身。看来此人若非自信实力惊人,便是怀有必死之心。 刘钦看似轻松地化解了对方的杀招,但他心中的震骇却是难以言喻。 从黑衣人对行刺时机的把握来看,实在高明之极,对方恰好选在自己最轻松写意、思维跳跃的时候,似乎精通精神感应方面的奇功。 能隐藏在这么近的距离,直至出手前都没有让自己生出任何感应,可见对方的潜踪功夫非常了得。自己全力一弹的劲道只能使长剑荡开少许,对方的内力亦是非同小可。 所有迹象都指向一个事实,对方绝对是一名高手。 看来,他刚才不往前冲出,反而倒退而回,当是明智之举。在他背对黑衣人且被杀气锁死的情况下,往前逃跑只会正中对方下怀,若是如此,等待他的将是预先算计好了的一连串杀招,以黑衣人的身手,他绝难讨好;出乎意料的往后疾掠,登时让对方在攻击距离上失算而阵脚先乱,可谓立收奇效。 一个念头忽地在他心中升起:“季达正好外出不在,不知院中的妻儿是否安好?” 就在他精神稍有波动的时候,敌人的长剑以一个诡异的弧度再次袭来,面对攻来的这一剑,他有一种身处漩涡中心的错觉,刹那间七情不畅,意识模糊,心中焦躁莫名,大骇之下忙运功行气意守灵台。 敌人的剑锋离胸前只有半尺之时,他的意识和判断终于恢复正常,身形一晃迅速后移,双手戳指成剑连环点出,正好击在攻来的剑尖上,一时气劲交击之声不绝于耳。 刘钦暗呼好险,刚才无疑已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黑衣人蓄势待发,剑势凶猛,而刘钦空手对敌,仓促应战,双方形势之优劣不言而喻。石火电光之间刘钦已点出七八指,对方剑势却依然不止,步步紧逼如附骨之蛆。 刘钦心想,若不棋行险招怕是很难在短时间内脱身,万一刺客还有同伙,妻儿的处境将十分危险。他忽地身体往游廊内侧稍移,作出欲破墙而去的姿势,黑衣人怕他遁走,招式封往墙壁,他瞧准时机迅速跃起,脚往墙上一点突然改变方向往游廊外弹去。 黑衣人岂是易与?当即长剑横扫,左掌跟着击来。 刘钦在对方气机牵引之下不由身形一滞,但觉肩头一痛,已给对方指风拂中,左臂随之酸麻提不起劲来,不过对他而言,以这点轻伤换来的转机,还是值得的,他此刻已完全摆脱了对方的杀气牵制,是战是溜当可凭自己意愿了。 黑衣人中计之后心下恼火,跟着纵身跃起穿出游廊,径往刘钦扑来。刘钦清啸一声,飞鸟般向后弹起,双脚聚起真气踏往黑衣人刺来的长剑,借势往屋顶荡去。 他丝毫不敢停留,一边运气疗伤,一边展开身法往妻儿所在的院子内赶去,黑衣人一声怒吼正随后追来。好在他所练的内功以防守见长,刚才那点轻微的伤势,根本不在话下,内息运行数周之后,左臂已慢慢恢复知觉。 到得此时,附近的守卫才发现屋顶上的刺客,大家忙举着火把往这边赶来。 樊夫人以前见过夫君和强盗打斗,她听见后院的喝叱声,便知道家里来了恶人,忙去屋里取了剑来,刚走出屋门,正好见到夫君从对面屋顶掠往这边,眼看不远处的蒙面歹人追得凶恶,她大急之下把剑抛出,惊呼道:“钦哥接剑!” 刘钦一跃而出掠往院中,但听“锵”的一声,他已拔剑在手,落地时长剑拄地,手捏剑诀,腾空、接剑、拔剑,动作一气呵成没有半点停滞,说不出的潇洒自如。 他有长剑在手,登时信心十足,豪气干云。 黑衣人正有恃无恐的往院中投来,见刘钦手中有了兵器,无不心叫糟糕,他自知先机已失,优势尽去,遂不敢恋战,突然使个千斤坠功夫,在空中改变方向斜往刘元掠去,企图抓住孩子作为人质。 刘钦大急,长剑在地上一砸,整个人借力弹起,旋风般往前飞出,一招犀牛望月往半空中的黑衣人搠去。 黑衣人冷笑一声:“迟了!”伸手抓往刘元。 旁边的刘縯见状,大喝一声:“贼人看枪!” 黑衣人见是一个半大的孩子,没放在眼里,此刻正是他新力不生旧力不济之时,便使了剩余的两成功力信手往枪尖上拂去,但便即“咦”的一声,满是惊讶之态。 他拂向枪尖的手指如被电殛,没想到这么点大的孩子,一枪使出竟有此等威力。 刘縯“咚咚咚”退了三步,一张小脸涨得通红。黑衣人正待再要施展辣手,刘钦已然攻至,二人斗在了一起。 刘钦回头道:“縯儿退下,快带你姐弟们走!”刘縯知道利害,应了一声便拉着刘元往院门外跑去。樊夫人忙拉走了另外两个孩子,找地方藏了起来。 二人激战数十招不分胜败,在空中拼了三掌之后倏地分了开来,各自占据有利位置凝视着对方。黑衣人突然发出一串沙哑的怪笑,道:“很好……很好……居然是嫡传的墨子剑法,没想到区区一个县令竟有此等身手,难怪我那不成器的徒儿会命丧你手。不过你刘钦不要高兴得太早,这笔账迟早要和你算清的!”话锋一转又道:“墨云那老头着实可恶,胆敢管起我教的闲事,既然你是墨家的传人,那最好不过,他日定将你碎尸万段!正好拿你开刀一挫墨老头锐气,哈哈……” 刘钦肃容道:“阁下可否把话说明白些?我刘钦做事一生磊落,可昭日月,自问没有枉杀过一人。”黑衣人冷笑一声,恶狠狠道:“你还记得两年前济水帮的事吗?要不是本座闭关了三年,早寻你晦气了。本座懒得和你啰嗦,失陪了!”说完一个纵身跃上屋顶,趁着守卫还没有完成合围之势,投往黑暗处去了。 曹县尉带领二百来人刚好赶到,见刺客遁走忙下令放箭,可是黑衣人身法极快,挥剑挡开了几支流矢之后迅速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曹县尉一脸惊慌,忙下令追击。 刘钦抬手制止,沉声道:“且慢,刺客武功极高,不用浪费力气了,立刻召集所有掾属到大堂议事。”曹县尉抱拳称诺,传达命令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玄地黄录》正文 第三章 酒楼疑云 县官寺正堂内,文武掾吏都已到齐。刘钦在堂中来回踱步,显然心事重重,忽然眉头一皱,沉声道:“曹武,官舍外围今晚何人值守?” 曹武是济阳的县尉,负责县内的军事调动,掌治安捕盗之事,此刻正思虑彷徨,心道今晚县令在官舍遇刺,自己作为县尉事前毫无防备,事后亦无头绪,被刺客来去自如,视官兵守卫如无物,县尉这个位置怕是坐到头了。 他正感大祸临头,见刘钦忽然盘问,忙行礼道:“禀县令,值守的是屯长苏茂,现下还在外面巡守。”说完忙命人传苏茂来堂内听命。 刘钦愠怒道:“作为值守之长,今晚发生如此大事,不来禀报下情却还待在外面,是何道理!”这话声音不大却极具威严。 曹武心中一凛,忙上前道:“县令息怒,是属下管教不当。今晚之事属下也是疏于防范难辞其咎,恳请县令待属下查清此事将功赎罪。” 刘钦稍一点头,转身道:“徐通,你是本县县丞,掌管文书人事,苏茂此人你可还有印象,是否本地人,平时与什么人打交道?” 一名文士打扮的中年人从人群中走出,向刘钦躬身道:“有点印象,苏茂就是咱陈留郡人士,祖辈以经商营生,五年前父母双亡,他便一个人流落江湖,到了济阳时已余钱用尽无以谋生。当时,本县匪盗之事频繁,正在扩充军队,他遂前来投军,曹县尉见他武艺高超颇有才干,录他为传令兵。两年前剿灭济水帮一役中,苏茂因阻击盗贼有功被升为屯长。”顿了顿又道:“至于平日里常和什么人打交道……属下不知。” 刘钦点头道:“很好,看来徐县丞平时很用功嘛,职责所在毫不含糊。”来回走了两步后,目光陡然扫向曹武,问道:“徐县丞所言是否属实?” 曹武忙道:“一点不差。” “苏茂平日里喜欢跟什么人打交道,可有什么嗜好?” 曹武见表现的机会来了,堆起笑容道:“苏茂此人人脉极广,口碑不错,平日里豪放不羁出入市井,常请人喝酒,军士们大多受过他的恩惠,私下里称他为大哥。” 刘钦“哦”了一声,道:“那他常去酒楼吗?” 曹武道:“正是。每次都去城郊不远处的庆丰酒楼,他说那里的酒最合他口味。” 刘钦淡淡道:“是吗?既然一个爱酒之人能说出这样的话,那里的酒一定不错,改天带我去尝尝。”曹武一头雾水,唯有抱拳称诺。 过不多时,一名威猛的年轻军士走进堂内,喘着粗气向刘钦行礼道:“属下苏茂,参见县令。”刘钦上下打量了眼前这名年轻人一番,当下沉吟不语。 自称苏茂的这人二十出头模样,一身戎装颇有武将之风,长得还算端正,只是一双眼睛总是闪烁不定,神态中似乎透露着诡气。 刘钦凝视着对方道:“你就是苏茂?” 苏茂不慌不忙地答道:“正是,属下一路追踪刺客而去,因此来迟,请县令恕罪。”刘钦道:“有什么发现吗?”苏茂叹口气道:“属下惭愧,本来手下人发现一点线索,可是负责跟踪的两名兄弟太不小心,让敌人有所察觉,我赶到时已遭了毒手。” 刘钦面容一紧,叱道:“还损失了两名士卒?我不是下了令不许追击吗?!” 苏茂悲声道:“属下一时轻敌,实在难辞其咎,请县令责罚。属下失职在先,急于将功赎罪,所以……” 刘钦冷冷瞧了对方一眼,不置可否,又扫视众人一眼,平静地道:“人都到齐了,烦请诸位把今晚的所见所闻都讲出来,大家一起商讨商讨。” 众人议到半夜,却理不出任何头绪,刘钦见大家也都倦了,便即让他们散去。 第二天清早,季达一回到刘家,便被刘钦召进书房。 季达听得昨晚刘钦遇刺,勃然大怒,提着大斧便要出门找人家报仇。刘钦急忙拦住,微笑道:“你要出去找谁啊?”季达“哎呀”一声,想想也是,自己连敌人是谁都还没有弄清楚哩,当下憨笑一声道:“主人息怒,季达莽撞了。主人是否有了计策?” 刘钦淡淡道:“我怀疑有内鬼。” 季达浓眉一竖,怒道:“是哪个吃里扒外的混账东西?看我不把他大卸八块!” 刘钦忙招手道:“稍安勿躁,你这急脾气什么时候才能改改啊?且听我把话说完,你如此冲动,叫我如何放心把事情托付给你?” 季达见刘钦不悦,这会立刻乖巧了,一副恭敬受教的模样。 刘钦见了他这副憨态,亦感有趣,微笑道:“你听说过苏茂罢?” “哼,你说这人啊?有过数面之缘,不过打第一眼我就不喜欢他。” “哦?看来此人在济阳县还真有点名气,连你都对他颇有印象。不过……你应该很少与他接触才对,为何一提到他你便如此不悦?” “整天一副贼眼兮兮的模样,却偏偏爱扮好人,我看呐,他多半是笑里藏刀。对这种人我是避而远之的,主公你……哎呀……莫不是昨晚的事与此人有关?他奶奶的!” “我只是觉得苏茂此人很不简单,处处透着诡异,他的来历也有颇多疑点。现在有两件紧要事情要交给你去办,第一件事,你今晚去城外的庆丰酒楼走一遭,看看是否有可疑线索;这第二件嘛,你替我去一趟陈留,查清苏茂此人的家世来历。” 季达拍着胸口道:“主人放心,一切包在俺身上。”他犹豫了一下,又道:“主人是怀疑庆丰酒楼便是刺客与内鬼的接头地点?”刘钦笑道:“看来你不笨嘛。记住一定要小心,敌人武功极高,不在你我之下,如果情况危急就走为上策,保住小命要紧。” 季达应了一声,旋即纳闷道:“可是主人你怎么就这么肯定苏茂有问题呢?” 刘钦叹口气道:“只是多年的直觉罢,我也希望不是他,可是你还记得两年前围剿济水帮的事吗?期间情况有变,曹武派苏茂紧急传令在下游伏击的二百水军,火速到对岸渡口阻击逃跑的敌人。”季达点头道:“记得,可是后来消息走漏,二百水军却中了敌人埋伏,几乎全军覆没,幸亏苏茂临阵应敌有方,指挥残军击退了敌人。” 刘钦笑道:“现在仔细一想,倒像是苏茂故意放走了敌人。” 季达心中一凛,猛然醒悟道:“经主人提点,俺也觉得事情有些蹊跷……与苏茂同乘一船的将士全部送命,唯独他一人幸免,这是否太巧合了一些?敌人后来逃跑的路线恰是我们最薄弱的防线,若不是主人亲自领了一队奇兵,对方定然逃脱了。” 刘钦道:“我当时只是心存怀疑,没有确切证据,之后便也没有多想,若不是昨晚碰巧又是苏茂值守,我也不会如此怀疑他,我现在甚至怀疑……昨晚那两名遇难的士卒便是他苏茂杀人灭口,这才是苏茂迟迟不到大堂议事的缘故。” 季达听得口呆目瞪,若有所思的道:“完全有这可能,而且我觉得……刺客选在昨晚动手,那是瞧准了俺不在主人身边,这多半有熟悉我们一举一动的内鬼给人家通风报信,幸好主人平日里韬光养晦,外人并不知道主人的武功高明至此,哈哈……” 庆丰酒楼就建在济阳城西门外十余里处,地处交通要道,门前不远就是官道,因此生意十分兴隆,每日接待的客人多不胜数。酒店依山而建,围在一个小院子里,店内环境优雅空气清新,确是一个商旅们打尖住宿的好地方。 天已入黑,一道人影从后山的密林窜起,飞鸟般没入了酒楼后面的一棵大树上,之后再无动静。此人正是季达,他今晚蒙了面,换了一套夜行衣,为了隐藏身份,背上背着一根粗短的大铁棍。经过再三挑选,他最后认为这个位置才是最佳,不但可以看清酒楼的全貌,还可以隐约偷听到客房的动静。 季达足足等了两个时辰,但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人物,正感一阵疲倦,打起了小盹。 蓦地里,林中传来衣袂破空之声,他一睁眼,见二楼一间客房的窗户外不知何时已挂了一道黑影,一看就知道是江湖中人。 那人“咚咚”敲了几下,窗户陡然打开,穿出一道瘦长的身影,先前的人随后跟去,二人落在季达右侧不远的一棵大树上。 季达暗呼侥幸,忙屏住呼吸,收敛功力,以免被人察觉。 一个低沉的声音道:“张兄别来无恙,听说你闭关三年,想必七绝功已经练得出神入化了罢?今晚急着见我,所为何事?” 一个沙哑的声音立刻响起:“寒兄过奖了,七绝功练到出神入化谈何容易,敝教逄教主天纵之才也只练到第六层,小弟愚钝,闭关三年才初窥第四层境界。” 姓张的又道:“今日请寒兄前来,一则互叙兄弟情谊,二则有事相求于寒兄。” 姓寒的阴恻恻一笑:“我道何事,原来是想让我替你办事啊。” 姓张的赔笑道:“寒兄此言见外了不是?你我兄弟多年,向来都是祸福同当,这次你帮了我,他日你若要夺取教主之位,小弟定然大力支持,不遗余力。” 接下来寂静了好一阵子,季达听不见任何谈话,想必是二人在附耳低语。 姓寒的忽然打破沉寂:“这么点小事竟要如此大动干戈么,对头有这么棘手?圣主一再告诫我们要以大局为重,最近少在江湖上露面,以免提前暴露我们的实力,引起道门各宗的警觉,而张兄你却如此明目张胆的寻衅,难道就不怕触怒圣主么?听说道门总坛——无极宫最近似乎察觉到了些什么,已派出门下弟子,四处打探江湖上的事,就在近日,敝教有人曾见到‘流云子’在陈留一带现身。” 姓张的颇感惊讶,发出“啊”的一声,而后道:“你是说‘月影’陆乘风?那个号称轻功、暗器天下第一的家伙?” “正是。” 姓张的似乎对那‘流云子’十分忌惮,叹一口气道:“既如此,那我的复仇计划更不能拖延了,一定要尽快行动以免夜长梦多。” “张兄啊,你这是在玩火,听我一句劝……” “寒兄——,我堂堂一教之护法,徒弟死了却连个仇都不敢报,传出去还不被教内的弟兄们笑话?我以后还如何管教下属?你一定要帮帮我,有你的五罗玄阴斩替我压阵,此事必成!他日,小弟定报你老兄的援手之德!” 姓寒的沉默片刻,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猛然应道:“好罢,不过只此一次,不管事成与否咱都不能再多生枝节了。我等你消息。” 姓张的沉声道:“好,就此一言为定。不过以后不能再来这里了,官府的人似乎已有所察觉,今晚来不及另觅地方已是冒险,下次得换个地方见面。暗记联络,就此告辞。”说罢倏地纵起,翻窗进入了刚才的客房。 另一道人影也转瞬离去,林中一片寂静,一切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季达暗笑一声,心道你们今晚就该换个地方见面,从你二人的言谈来看,多半不是什么善类,八成和昨晚的刺杀案有关。 夜已深了,所有客房的灯光都已熄灭,又过了好一阵子,季达估摸着大家已经熟睡,这才跃下大树落到院内,乘黑摸到了二楼过道的角落里,一看四下没人,便依着记忆潜到张姓神秘人的客房前,准备突然发难先擒下对方再说。 他听得屋内均匀的呼吸声,断定神秘人已经睡着,便轻轻撬开房门想要闪身进去,岂料房门刚打开一道缝隙,屋内立刻传来响声。屋内之人惊醒,怪叫一声跳下床来。 季达暗叹敌人狡猾,对方估计在门口设下了一些机关陷阱,以防不速之客。事情到了这个份上,没有办法,只好硬着头皮上了,摸摸敌人虚实也行。他一脚把门踹开,拔出铁棍怒吼道:“肯定是你,这个盗马贼!做事偷偷摸摸见不得人,连门口都要设下机关,今晚看你往哪跑。”一言未毕,猱身而上,铁棍毫不客气地砸向敌人面门。 神秘人又气又怒,暗呼晦气,半夜三更的竟遇到了这样莽撞的疯子。他侧身跃开,堪堪避过季达的铁棍,右手一掌劈往对手。 季达立刻感觉自己被一股诡异的气场笼罩,神经感官受到影响,敌人明明一掌劈来却似乎有一道吸力要把自己拉扯过去,大惊之下忙运足功力朝敌人暴喝一声以寒其胆,同时铁棍回挡,左手一拳轰向敌人面门。 神秘人登觉劲风扑面,有如利刃,虽运气抵抗,气息却也微微一窒,他这一惊自是非同小可,没想到眼前这粗人的武功如此了得,当下左掌斜引飘身疾退,右手往榻上一探,从枕下抽出一把长剑,刚好架住季达攻来的铁棍。 一时间屋内拳劲交加,罡风四起,器皿碎了一地,酒楼内的其他客人都被吵醒,惊呼声响成了一片,但惶恐而不敢出门。 神秘人似乎很怕惊动众人,不敢恋战,找个机会破窗而去,迅速投入了后山密林,一句怨毒的骂声自远处传来:“改日若让我撞见你这浑人,定叫你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季达扛着铁棍飘落院中,见店家正躲在角落里吓得簌簌发抖,便即咧嘴一笑,随手从身上摸出一袋铜钱扔向对方道:“赔你的。” 他也不待对方搭话,施展轻功翻出墙外,迅速没入黑夜中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玄地黄录》正文 第四章 密林恩仇 书房内,刘钦听了季达在酒楼的经过之后,一脸的凝重,他望着窗外喃喃道:“难道刺客便是墨先生口中的邪道中人?他们极力在江湖中秘密培养自己的势力,到底有什么企图?是否要设法知会墨先生呢?那股邪道势力真的如墨先生所说的那般强大么?如此多的困惑,我该怎么做……” 季达见刘钦半晌不语,纳闷道:“主人,不就两个毛贼头目嘛,为何如此忧心?如果贼人再敢现身,咱调齐兵马定叫他们有来无回。” 刘钦苦笑道:“你可知道对方是什么来头吗?多年前,我奉命前去湖阳送信,途中见到六名蒙面人正在言语轻薄的围堵一辆马车,马车周围的随从都已倒地,只剩下一名年轻的姑娘用剑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当时情况危急,我二话不说便与蒙面人斗了起来,岂料敌人武功高强,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我已落败受伤。” 季达一脸茫然,心道主人今天是怎么了?忽然说起这些陈年往事。他笑问道:“那位姑娘不会就是夫人罢?主人后来是如何脱身的?” 刘钦道:“正是,我与娴都就是这样相识的。” 季达本是随口一问,没想到事情果真如此,他这会倒不知该如何接话了。 刘钦抿一口茶,神色迷惘而复杂,一时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之中。 那日,蒙面人见刘钦倒地,都围了上来准备猛下毒手。便在此时,一把古旧的巨剑从天而降直没沙石,矗立在刘钦与蒙面人之间,一个低沉浑厚的声音随即响起:“光天化日之下,如此穷凶极恶,不怕遭报应么?再敢向前一步休怪老夫剑下无情!” 蒙面人纷纷环顾四周,却不见一个人影,领头的一人向四周抱拳道:“敢问前辈何人?可曾听说过‘七绝教’三字?今日敝教在此办事,请前辈高抬贵手行个方便。” 随着一阵豪放的笑声响起,一道高大的身影陡然出现在巨剑旁边。来人身穿一件灰色的粗布长袍,腰捆一条破旧的粗布腰带,大约五十来岁,面容肃穆双目有神,头发用木簪随意挽起,一撇山羊胡在风中飘动,浑身散发着浩然正气,有一种说不出的威严。 领头的蒙面人心道来人好雄厚的内力,当下不敢小觑,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又朝对方抱拳一礼,恭敬地道:“请前辈行个方便,我等感激不尽。” 老者一脸漠然,不置可否,他向前几步扶起刘钦,突然头也不回地隔空探爪,没入沙石的巨剑像有了灵性,“铮”的一声便来到他手中。 见得老者这等身手,在场之人无不色变。 老者缓缓转身,目光有如电射,冷冷扫向众蒙面人,最后将视线停在了领头的那人身上,凛然道:“原来是‘七绝教’,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哈哈……” 那人觉得有些不妙,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几步。 “老夫素闻贵教心狠手辣,恶迹昭著,今日一见果真不假。哼,别人忌惮你们,我墨家可不怕,今日老夫要为民除害。” 众蒙面人脸色大变,领头的厉声道:“阁下何人?如此强出头不怕引来横祸吗!” 老者大笑,朗声道:“老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墨家之主墨云是也!尔等歪门邪道祸害一方,我墨家岂能容忍?”一言甫毕长剑挥出,一时青光霍霍,惨呼四起。 这位墨家之主向来行事果断,嫉恶如仇,既知对方身份,当下毫不容情,片刻之间便把蒙面人杀了个干净。 季达听得心感快慰,抚掌大笑道:“杀得好!真是痛快。墨先生本以为对方只是些普通的小毛贼,将之赶走也就是了,贼人自报家门却如同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坟墓,这‘七绝教’三字正成了他们的催命符!” 刘钦微微点头,接着道:“墨先生把我们送到了湖阳樊家,在大家的盛情挽留之下,他老人家在湖阳盘桓数日,并把墨子剑法传了给我。当时我想追问蒙面人的来历,先生告诫我说,这‘七绝教’属于江湖上一股隐秘的邪道势力,这股势力强大得令人害怕,一般人千万招惹不得,否则将会卷入无尽的噩梦。” 季达激动地道:“江湖上什么门派如此厉害,似乎连墨先生都有几分忌惮?难道我们眼见此等恶魔横行霸道而坐视不理吗?这比杀了我还难受。” 刘钦笑道:“我当时也问过先生同样的问题,他老人家的回答是‘与其以卵投石不如避其锋芒保存实力,寻找恰当的时机予以还击’,说完便踏歌而去,歌声中有两句话我至今还记得——天地自古正气在,暗黑至兮星曜来。” 季达哈哈一笑:“听墨先生口气,似乎有一正派力量专门对付此等恶魔。” 刘钦点头道:“我想应该如此,否则邪道恶魔岂不为所欲为,天下焉有宁日?” “正是这个道理。” “我后来追上先生想再细问下去,他就闭口不言了,按他老人家的意思,这些事情知道得越少越好,免得惹来麻烦。” 季达略有所思地道:“主人所说之事难道与昨晚在酒楼发生的事有什么关联?”刘钦缓缓道:“七——绝——” 季达恍然大悟:“主人怀疑七绝功正是和七绝教有关?”刘钦点头道:“应该错不了,世间之事不会如此巧合,都以‘七绝’二字命名。”顿了顿又道:“你明天就去一趟陈留,速去速回,如果苏茂真有问题,切不可轻举妄动,咱们从长计议。” 季达道:“如果查不出结果怎么办?” 刘钦莫测高深地道:“查不出结果就等于有了结果。” 季达一脸茫然:“主人的意思是……” 刘钦笑道:“你想啊,如果你查不出结果,必然是人家故意隐瞒做了手脚,或者当前的身份本来就是假的,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季达嘿嘿一笑,站起来道:“明白了,俺这就去准备,明日一早便出发。” 刘钦又道:“陈留郡一带是七绝教的势力范围,我们不能长待下去了,如果苏茂再有问题,情况便十分危急,我们得尽快想好对策。我明天就上书朝廷,以身体不适为由请求调往家乡——南阳任职,素闻当今圣上对宗室仁厚,此事多半可以办成。” 季达应了一声,转身去了。 接下来的几天,刘钦嘱咐家人不得外出。有了上次的教训,连刘縯也老实多了,不再偷偷跑出去听书,整天在院子里练武,有时候练得连饭也顾不上吃了,樊夫人看得直摇头,真不知道这个人小鬼大的家伙心里在想些什么。 季达终于从陈留返回,果然是查无结果。刘钦意识到事态的严重,连夜写了一封密信,遣人送往陈留,再三叮嘱信使务必亲手把信转交给太守。 可十余天过去之后,陈留那边毫无音讯,他便再差人去陈留问明缘由,原来密信根本没有被重视,太守及掾属们都认为信中所说只是夸大其词。 刘钦无奈,只得作罢,遂把曹武找来面授机宜,提醒他时刻留意苏茂的举动。 两个月后,天遂人愿喜从天降,朝廷批准了刘钦的奏疏,但由于刘钦家乡附近只有南顿县空缺,隶属汝南郡,遂任命他为南顿令。刘钦一家自是高兴不已,心感皇恩浩荡,南顿县虽不在南阳郡内,但与济阳县相比,回家乡的路程近了一半,只有五百来里,遇有急事的话三两天就可以和家乡的宗室族亲取得联系。 朝廷的任命书一下,刘钦便着手操办,匆匆吩咐下人收拾好行李装上马车。 车队由二十名军士和三辆马车组成,前面一辆是刘钦一家人乘坐,中间一辆是家仆及婢女们乘坐,最后一辆主要是一些装箱的衣物及日用品。 由于避难心切,刘钦命车队一大早就出发了,一行人迎着朝晖,在辘辘的车轮声中缓缓出了济阳城。眼看就要离开这个熟悉的地方,刘钦心中竟有些不舍。 车队前后各有十名军士随行护卫,刘钦和季达在最前头并辔徐行,二人有说有笑,心情甚佳,不时地来回巡视以照应车队。 刘钦腰挎长剑体态俊雅,修长的锦袍配上耸起的发髻,整个人显得格外精神,季达背挂大斧身形魁梧,头戴一个古老铜环,齐肩的头发自然披散,微风吹来肆意飘扬,二人的打扮大相迥异却各具风格,已然成了车队里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车队走了快一天了,大家都有些疲倦,樊夫人把头探出窗外,招呼刘钦道:“钦——哥——”刘钦赶紧回马赶了过来,柔声道:“娴都,有什么事吗?”樊夫人道:“前面到了哪里?咱们停下来歇歇罢,我和孩子们都有些累了,想下车小憩一会。” 刘钦暗骂自己糊涂,自责道:“瞧我这记性,竟忘了娴都与小荷已有身孕,咱们早该歇息一会了。前面就是放马坡,那里树林茂密可以挡风,大家下车吃点东西再赶路。” “会不会耽误行程?” “夫人多虑了,绝对不会。过了放马坡,再走十里便到了今晚要住宿的驿站。” “那就好。钦哥你不必太担心我,我没有什么大碍,身子还吃得消,倒是你——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你整天思前顾后穷于应付,别累垮了身子。” 刘钦伸手摸摸樊夫人下巴,哂道:“多谢夫人关心了,看我不是精神得跟个登徒浪子一样么?”樊夫人假嗔一口,一时浓情无限,刘钦哈哈一笑策马前行。 “大家到前面的林子里小憩一会,吃点干粮再走,但不能耽搁太久,务必在天黑前赶到十里外的驿站。林中有一道清泉,记得把你们的水袋装满啊。” 众军士这次是简装随行,所带饮水有限,路上都是省着用的,在这种天干物燥的季节行走一天之后,最渴望的就是水,此刻一听前面有山泉,无不兴高采烈。 又行了片刻,随着林路折转,果真有一道细流闪入眼帘,众军士一阵欢呼,争先往上游的水源处奔去,其中两人甚至吹起了口哨,以表达心中的喜悦。 不知怎的,刘钦忽觉不妥,一种莫名的焦躁浮上心头,他有一种被人窥觑的感觉。 就在此时,呼啸声陡然响起,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从林间猛地飞出,直往车队撞来。刘钦定睛一看,原来是一截粗如木桶的檑木,大惊之下忙腾空而起,跟着左掌拍出,抵住了檑木的一端。季达见状立刻跳下马来严阵以待,开山斧迅速来到手中。 殿后的十名军士立刻聚拢,环首刀一齐出鞘,把前面两辆马车拱卫在中间。 异响声起,林中寒光闪现,胡乱奔跑的几名军士先后被暗器打中,狼狈而回。 与檑木甫一接触就觉一股巨力撞了过来,刘钦暗呼厉害,不敢懈怠,遂将凝真玄功运至巅峰,右掌猛地一下,亦往檑木上按去。 一声尖啸自前方响起,一道蓝色人影以肉眼难以辨别的速度从密林窜出,季达不及截住对方,来人已一掌击在檑木的另一端,刘钦登觉一股阴寒刺骨的暗劲涌了过来,猝不及防之下已受了不轻的内伤,檑木在二人的掌力之下迸裂开来,碎木四下飞溅。 又是一声尖啸,林间窜出十余名服色杂乱的江湖人士,另有一道褐色的人影也从檑木出现的方向掠了过来,刘钦和季达退守车前,双方形成对峙,皆怒目而视。 一阵桀笑自褐衣蒙面人口中发出,阴阳怪气地道:“刘钦,想不到罢?咱们这么快又见面了。上次让你逃脱,这次可没那么好运气了,哈哈……”一时得意之极。 刘钦猛然醒悟,怒斥道:“原来是你。上次在官舍刺杀不成,如今又在此伏击,当真是阴魂不散么!” 季达听得褐衣人说话,大喝道:“主人,上次我在酒楼遇见的就是此贼。” 褐衣人脸色一沉,指着季达厉声道:“好啊,那晚在酒楼里暗算老子的原来是你这黑熊,难怪身形这么眼熟。” 季达怒吼一声:“那还说什么,贼人看招!”大斧一抡便劈了过去,不料蓝衣人蒙面人从旁闪出,一刀架住季达的开山斧,双方斗了起来。 刘钦心知贼人凶残,与之多说无益,当下长剑出鞘,化作点点寒光往褐衣人攻去,回头喊道:“大家设法冲出林子,骑我的快马速去前方的驿站报讯。” 此时,十余名江湖人士也开始向车队发起进攻,他们个个武艺高强,随行护卫的众军士显然不敌,转眼间已有几人重伤倒地,防守的圈子露出一个缺口。 两名敌人趁势突入,逼近马车,众军士大急之下阵型更乱,几乎成了混战。 身为官军,他们平日里操练的都是阵型作战,这般游斗哪是江湖恶徒的对手?只半盏茶的功夫,众军士中又有几人倒地,场中形势已完全被敌人控制。 随着一声得意大笑,一名敌人已手执大刀跃上马车,他正待劈砍,但一股劲风恰在此时迎面袭来,一个半大的男孩正使一杆长枪破帘而出。他略感诧异,便即又心中一宽,大刀斜往枪头劈落,岂料那枪头灵动异常,倏地一沉,往他腰肋飙去,他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个男孩的危险,但为时已晚,大刀不及回挡,被一枪钉死在地。 男孩正是刘縯,车队遇袭之后他一直待在车内保护家人,眼见贼人攻上马车,这才突然发难一枪奏效。这一枪有偷袭的成分,但也有他的真材实料。 刘縯一个翻身从敌人身上抽出长枪,再使一招回风落雁硬是把另一名正欲攻击马车的敌人逼了回去,当下枪走如龙,令人靠近不得。 围攻马车的敌人这时才知道男孩的厉害,眼见一名同伴毙命,无不心中大怒,先后怪叫着冲向对方。刘縯立刻被数名敌人围在当中,一时身处险境。 季达的斧法大开大阖,劲道刚猛,完全是一副拼命的打法,这倒也暗合开山斧这种重兵器的风格,正是把自己的长处发挥得淋漓尽致。蓝衣人先前轻敌以致失了先手,在季达的疯狂攻击之下,浑身招式无从施展,真是窝了一肚子火。 开山斧这等笨重的兵器对膂力要求极高,江湖中人极少使用,偏偏季达天生神力,一把开山斧耍起来竟如臂使指,招式迅捷且劲道十足。季达看准了敌人贪生怕死不敢搏命,遂与对方硬拼一拳之后盘旋而起,使一招霸王开山,大斧铺天盖地般劈出。 蓝衣人见漫天都是斧影,劲气扑面而来,自己身处寒光之下,已是避无可避,唯有当机立断,猛地往后飘起,以一个奇怪的姿势凌空握刀,催发刀气往斧影斩去,霎时间周围数丈之内寒气笼罩,刀斧交鸣之声有如闷雷滚滚。 刀光斧影散去,季达胸口渗出血迹,他刚才为寒气所累,招式一滞之下让敌人的刀气乘隙攻入,伤及脏腑。蓝衣人也没讨到好处,嘴角挂着一丝血痕,显然受伤不轻,刚才硬接季达一招实在是被逼无奈,他心道要不是自己占了内功和招式上的便宜,胜负实在难以估料,没想到这个看似粗鲁的浑人竟然把斧法练到了大家之境。 刘钦打一开始便遭人暗算受了内伤,与褐衣人交手之后一直处于劣势,到得此时,已有些相形见拙,幸亏墨家的凝真玄功攻守兼备、玄奥无比,这才得以勉强支撑。 见季达受伤,他心神受扰,被褐衣人趁势一掌印在肩头,后退几步喷出一口鲜血,扭头向季达望去,二人四目相交立时会意,同时反身疾掠退守马车旁,季达更是大斧扔出,砸飞了围攻刘縯的两名黑衣人,刘縯趁势突围与父亲聚在一起。 刘縯此时已是满身伤痕,大敌当前他却依然脸无惧色。刘钦看在眼里,颇为心酸,他有些心力交瘁,喃喃道:“我刘钦上感天恩下悯生灵,一身正气顶天立地,今日竟要死于此地么?老天何其不公啊,真可怜了我的夫人和孩子。” 蓝衣人和褐衣人正慢慢逼近,目光冰冷而凶残,似乎已将刘钦等人当作了死人。其他江湖恶徒正把最后一名军士解决,也迅速围了上来。 刘钦喟然一叹,心道:“敌人蓄谋已久,实力强大,看来今日已难逃一劫,只求能拖住敌人一时半刻,让縯儿他们骑马逃走,能走几个只能看造化了。” 季达看到刘钦决绝的眼神,便心有领会,他整个人如一尊铁佛般立在马车前面,发誓决不让敌人靠近半步。 刘钦将声音聚成一线,传与刘縯道:“一会瞧准时机,骑马逃走。” 刘縯眼圈一红正要答话,刘钦阻止道:“縯儿不得犹豫,这是为父的命令!若是男子汉就突围出去,来日再报此大仇不迟。” 褐衣人见包围之势已然完成,便迫不及待地率先发起攻击,长剑袭出直取刘钦。那些江湖恶徒见褐衣人动手,便也立刻发难,纷纷扑向马车和刘縯,一场混战便即开始。 季达双拳击飞了两名敌人,同时自己亦身中数刀,又震开数敌之后,蓦地放声狂笑,众敌一时为其气势所慑,竟不敢靠前。 蓝衣人凌空而起,一刀往马车劈去。刘钦急忙挥剑拦截,但重伤之下哪里招架得住,整个人狼狈地滚落马车。刀气的余劲掀翻了车篷,车内之人登时惶恐失措,几个孩子吓得哭了起来,混乱中,刘洛跌出马车。 褐衣人见状怪笑一声,一掌往刘洛劈去,如此行径真是有如禽兽,令人发指。 刘钦忙滚往刘洛,一把抱起孩子,但未及起身,后背已结实地受了一掌,他登时被震出数丈之外,撞上一根树干之后方才止住滑跌,一连呕出几口鲜血。 褐衣人大笑而起,欲置刘钦于死地,正举剑刺落,那边忽地传出一声撕心裂肺般的震天咆哮,一道粗壮的身影猛然撞了过来,将褐衣人带出老远。 长剑透胸而入直没至柄,季达满口溢出鲜血,双手兀自死死抓住褐衣人的剑柄,回头望了刘钦一眼,似乎在说,你快逃啊,我已尽力了。 褐衣人眼中欲要喷出火来,双臂猛甩数下,方把季达摔开。 刘钦悲呼一声,一把抱住季达,眼泪再也控制不住,一时倾盆而下。 这位素有文韬武略,身经百战而意志坚定得像高山般的男人,在痛失亲人、挚友之时终于被残酷的现实所击倒。事实是如此的令人无奈,众人此时都已泣不成声。 “还不快走?縯儿开道!”刘钦一声悲呼,往褐衣人扑去。 蓝衣人和褐衣人相互交换一个眼色,一齐出手。 蓦地里,一个奇怪的声音响起,仿佛来自遥远的山谷,又仿佛来自脚底的泉眼,有如风中的铃声,兼有流水的潺潺声,霎时间,声音从若有若无变得清晰可闻。刘钦陡然觉得周围的光线似乎暗淡了下去,自己仿佛身处朦胧的月色之下,心神完全被禁锢,一时不知道自己为何在此,亦不知道自己将欲何去。 两道黑光不知从什么地方倏地飞出,不偏不倚地正好撞在蓝衣人和褐衣人的右肩上,二人立时被击飞了出去,口中鲜血狂喷,兵器几乎脱手而飞,拿捏不住。 刘钦这时才看清,击中二人的竟是两截枯枝,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一个高亢的声音自林中上空响起:“朋友,行走江湖,何必如此赶尽杀绝?纵有天大的仇怨也不该祸及幼儿。此事就此作罢,尔等去罢。” 蓝衣人和褐衣人脸色煞白,二话不说便纵身而起,没命似的逃去了。其他江湖恶徒见两位头领惊慌逃走,立时作鸟兽散,连同伴的尸首也顾不得了。 大家死里逃生,简直不敢相信。刘钦勉强步履蹒跚地站起,四下抱拳道:“哪位前辈高人搭救,请现身一见……”一连喊了几遍却无人答话。 他此刻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心想此地不宜久留,赶紧领着家人往驿站奔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玄地黄录》正文 第五章 昆仑古玉 一年后,南顿县官舍内,几个孩子正在追逐、玩耍。 院中树下有一张软榻,上面放着两个还在襁褓中的婴儿,一男一女。男婴是季达与荷婶所生,刘钦念及季达舍身相救的情义,把男婴收为义子赐为刘姓,起名稷儿,与他父亲的姓氏谐音以作怀念。女婴是刘钦与樊夫人所生的小女儿,起名伯姬。 刘钦正与夫人在软榻旁饮茶闲聊,他忽然放下茶杯感慨道:“去年此时,放马坡一劫犹历历在目,真是世事难料,祸福旦夕之间啊,可恨我与季达兄弟已阴阳两隔,此时少了他的豪言壮语相陪,实在令人抱憾……唉……” 樊夫人轻声安慰道:“钦哥想开些罢,季兄弟生前宽厚仁义,现在定然是去到了一方乐土。明日就是季兄弟的忌辰了,咱们带着孩子们一起去山上祭拜祭拜罢。”说完幽幽叹了口气,双目微微发红。 刘钦点头,柔声道:“娴都因何叹气?” 樊夫人道:“自从放马坡一劫之后,你便重伤在身,一直没有痊愈,现在好像有恶化的趋势,叫我如何不担心呢?” 刘钦淡淡道:“这点小伤迟早会好的,娴都无须担心,只是那歹人的内功恶毒,可伤人心脉,一时难以应对罢了,假以时日我功力再进一步,伤势定可痊愈。” 他顿了一顿,又道:“当时我没能全力接下敌人那一掌以致祸及了洛儿,他因此落下了病根……唉……你平时要多督促洛儿练习那套剑谱,赐书的道长说过,此剑谱所载内功专门克制阴毒邪恶之辈,说不定对洛儿的病根会有奇效。” 樊夫人忙道:“那你也练练那剑谱罢?” 刘钦微微一笑,道:“要放弃当前的内功修练法门,而改学别的,谈何容易?这有违武学常理,至少我做不到。我的伤势至今未能痊愈,是因为当时伤得过重,如果连墨家的镇派功法都无济于事,其他功法恐怕也……哎呀,娴都你为何脸色这么难看?咳,我刚才的意思是说……我所练的凝真玄功一定可以治好我的内伤,无需其他功法。” 樊夫人这才展颜一笑:“那就好。” 这天,刘钦一家人乘坐两辆马车往斜望坡而去,山坡上一处林密草绿的地方,就是季达的安息之地。马车停在山坡下面的一个拐弯处,大家提着祭品步行上山。 孩子们也都来了,一个没有落下,小刘秀正骑在大哥刘縯肩膀上左顾右盼哩,这个小家伙生得惹人喜爱,哥哥、姐姐们都抢着抱,好笑的是小家伙还认人哩,平时只喜欢给大哥和二姐抱,其他人想要抱抱,则要看小家伙当时的心情了。 荷婶抱着刘稷,樊夫人抱着刘伯姬,孩子们一路边走边看,说说笑笑,大人们的心情虽有些伤感,但有了孩子们的嬉闹,一家人倒也其乐融融。 在季达坟头祭拜完之后,已是夕阳西下的时候,大家漫步下山。 走到半山腰,刘钦忽道:“我想在这停留一会,观赏观赏这夕阳下的美景。”说着走向坡道一旁,伸手指着前方道:“娴都你看,远处的山林斑斓多彩,在夕阳的余晖之下是多么的诗情画意,嗯……真是一幅美丽的画卷。” 樊夫人拉着夫君的袖子道:“你想在这多陪会季兄弟罢?咱过会再下山便是。” 刘钦微笑点头,缓缓走到坡沿处,极目望去,他深呼一口气,喃喃道:“兄弟啊,我给你选的这块地方还不错罢?你看,远处的山林和大道,是那么的赏心悦目。”他便在那傻傻地站着,仿佛曾经的兄弟真的在他身旁,正与他一起欣赏着眼前的“画卷”一般。 不一会,“画卷”中的大道上出现一辆狂奔的马车,紧接着,两道人影闪入眼帘,好像正在极力追赶前面的马车。 刘钦一愣,自语道:“此地离县城不过十余里,难不成光天化日的就来了山贼?南顿县一带可没有什么强大的黑道势力啊,什么人胆敢如此嚣张?” 马车越来越近,刘钦正闭目运功,聚敛视力,睁眼猛瞧之下不由脸色大变,原来赶车的人正是墨云,后面两人服装怪异,身躯高大,一看便知非是易与之辈。 能让墨家之主如此逃命一般,事情必定非同寻常,刘钦来不及多想,急匆匆转身朝樊夫人道:“赶紧让大家上车,速回城里,途中不得停留,不要等我,我有一件十分紧急的事情必须立刻处理。快照我说的去做,不要多问。” 樊夫人从夫君急促的语气中猜到,这里将要有事发生,而且事情紧急,紧急得连解释的功夫都没有,若是自己和孩子们在这里,肯定很危险,甚至还会拖累夫君。 一念及此,她深情地望了夫君一眼,道一声“钦哥小心”,便果断地转身而去,以她与刘钦的感情,在危难面前,任何的客套都是多余。 “这里有危险,大家赶紧上车回城。”樊夫人一阵疯跑,四下慌找孩子。 刘縯闻言跳了起来,凛然道:“我要留下来照应父亲。” 樊夫人将刚捉来的刘秀推进他怀里,喝叱道:“你要负责保护大家,还不快走。”刘縯一脸不甘地抱起刘秀,跟随大家往山脚奔去。 刘钦见家人离去,遂放下心来,他迅速从身上摸出一个木制面具戴在脸上,旋即展开身法疾风般往大道上的马车奔去。 这时,那两道人影已经追上墨云,拦在了马车前面。二人都是深目高鼻,打扮怪异,显然不是中土人士,其中一人耳带金环,碧眼赤髯,手提一口镶着宝石的大弯刀,另一人长得面目清秀,但身形硕大,赤手空拳的负手而立。 墨云哈哈一笑,跳下马车道:“二位武艺高强,耐力惊人,老夫佩服。你们已经追了我一天一夜了,咱能坐下来好好谈谈吗?” 他顿了一顿,望向负手而立的那人道:“火大使意下如何?” 那人怪吼一声,以十分蹩脚的中土话说道:“你这老头着实可恶,我说了我不姓火,是火寻,葱岭的西边,那里有我的家族,成千上万的牛羊和美丽的姑娘。该死的,跟你说这些干什么,识相的赶紧交出古玉,否则别怪我火寻都力掌下无情。” 手提弯刀的人早已吹胡子瞪眼极不耐烦,朝火寻都力吼道:“少跟他废话,他可能在拖延时间等待援手,擒下这老头,古玉还能跑了不成?” 他说完便动起手来,手中弯刀带起一股殷红的气浪往墨云斜斩而下。火寻都力立刻一掌推出,封住墨云的退路,二人的配合极有默契。 墨云真是叫苦不迭,他确是一路留下墨家的暗记,没想到竟然被这个看似浑噩的老粗识破了,更可气的是对方出手狠辣,说打就打,霎时间一道凌厉的刀气已扑面而来。 侧面另有一股刚猛异常的劲气蓄势待发,似有似无,他不用想也知道是火寻都力在试探自己的虚实,只要自己稍露破绽,对方的掌力将如狂风一般席卷而来。 墨云不敢怠慢,长剑倏地出鞘架住弯刀,先使一股黏劲把敌人往侧面一带,刹那间凝真玄功猛然迸发,变守为功。这一招连消带打使得十分漂亮,使弯刀的大汉被一带一震之下不由身形一晃,正好挡在火寻都力的双掌之前,二人合攻之势立刻告吹。 火寻都力怒骂一声:“蒙戈末,你往哪撞呢!” 被唤作蒙戈末的大汉丢了颜面,十分恼怒,随着一声咆哮,手中弯刀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朝墨云脱手甩出,整个人抢前几步,合身扑上。墨云心下诧异,敌人要拼命也不至于把随身兵器当暗器扔出罢? 谁知弯刀不直接攻向墨云,而是以一个弧度从侧面划过之后,飞往墨云的后颈,不但行迹奇诡而且蕴含的劲气怪异无比,灼热的气浪似乎可以钻进人的血液里,让人感觉骨头都被腐蚀了一般,十分难受,练武之人拥有的敏锐触觉和判断力都会大受干扰。蒙戈末此时已是满脸血红,似乎正在急运功力催发刀劲。 墨云听得脑后尖锐的风声已知不妙,忙侧头避开,刹那间几缕青丝已随刀气而落,他不由大吃一惊,心想之前的交锋都是小打小闹,现下见到的才是敌人的真正实力。 蒙戈末双手不断摆动,空中的弯刀在他周身转了一圈,再次改变行迹。他掌心之中似有一股极强的吸力,将弯刀吸了过去,顺势一带又往墨云飞去。 墨云哪敢大意,一剑劈向弯刀,同时真气猛吐,送出几道凌厉的剑气。长剑与弯刀甫一接触,他便觉一股燥热蚀骨的劲气传了过来,忙运转内息与之相抗。 就在此时,一股气浪铺天盖地般席卷而至,火寻都力正从远处劈出一掌,掌风带起了漫天的尘土和沙石。墨云见敌人掌力霸道,来势汹汹,硬接之下必定吃亏,他立刻一个空翻躲往一旁,快要落地之时,长剑倏地探出,在地上一点,借势往路旁弹去。 弯刀又回到了蒙戈末手中,他贴身追上墨云,刷刷攻出几刀。 墨云手中长剑连环劈砍,将蒙戈末震退两步,还没喘上一口气便觉头顶罡风大盛,火寻都力正凌空扑出,一掌劈来。墨云再次纵身避开,一阵巨响从身后传出,一块巨石已经震裂开来,碎石上留下了一个清晰的掌印。 墨云终于知道了二人的厉害,心想如果不能主动出击放倒一人,在对方的合围之下绝撑不了多久,唯有使出看家本领天道剑势来搏一铺了。一念及此,他倏地一个猛退,当下凝神运功,气沉丹田,似乎连身形都变大了。 二人以为墨云要跑,想也不想便贴身追来。 墨云也不慌张,他双足掷地有声,突然立定,左手捏个剑诀,在空中划几个弧圈,右手长剑游走,如行云流水,霎时间周围数丈之内剑气纵横,“嗤嗤”之声不绝于耳,路边的杂草、枝叶不时被剑气摧断。 二人登时被剑气笼罩,有如身处旋风中心,不断挥刀、出掌,抗拒剑气。墨云一边发出剑气漩涡,一边欺身而上,手中长剑毫不客气地杀往敌人,原来他的武学修为已经练到了以剑指驭剑气的境界,不愧为一代宗师,这也是墨子剑法的独到之处。 他二人苦撑一阵,身上已有数处剑伤,却兀自摆脱不了墨云的剑势范围,越发心惊胆颤而连连后退,墨云跟着抢上两步,长剑所至又是几道剑气迸发而出,二人口溢鲜血,再退几步。突然,火寻都力一声怒吼,拼着中了两道剑气,一掌朝墨云含恨击出,蒙戈末见机不可失,弯刀猛然甩出,直取墨云面门。 墨云收回剑势,左手一连拍出三掌,化去了火寻都力凌厉的一击,同时长剑刺出击中弯刀,他不待二人变招,陡然俯身一个急转,手中长剑幻化出一片光影,口中喝道:“剑罡同流!”此招正是墨家孤注一掷的搏命招式,以护身罡气化作杀敌劲气,澎湃而出,只攻不守十分惊险,但是剑、罡二气并用,着实威力惊人,震世骇俗。 这一击之下不但震散了对方二人的刀气和掌力,还突破了他们的护身真气,使他们伤上加伤。此时,蒙戈末和火寻都力心中的震骇实在难以言喻,要知道,他二人都是名震西域的人物,联手对敌竟然讨不了好去,说出去足以震惊当世。 墨云此时却是有苦难言,他一连激战两天,已到强弩之末。自从一天前救起马车中的人开始,他经历大小数十战,功力耗损严重,加上昨晚被神秘人偷袭,吃了点小亏,功力只剩六成左右,当遇上了这两名西域瘟神之后,情况更加糟糕,真是没有一刻消停。 此二人武功高强,内力深厚,不使出天道剑势实在难以对付,然而天道剑势太过消耗内力,他本想孤注一掷击倒对方,没想到对方只是伤而不败。 他此时功力耗损严重,已快到油尽灯枯的境地,接下来已不知如何是好。 蒙戈末和火寻都力似乎也已看出了墨云有些气力不济,四目相投之下同时扑出。墨云长剑一挥,大叫道:“剑罡同流!”二人大吃一惊,急忙刹住身子,硬把招式收回。墨云却只是虚张声势,此时哪还使得出剑罡同流?他趁敌人吓退的片刻,勉强调息一下,心道接下来也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二人知道上当,怒吼一声再次出手。 恰在此时,衣袂破空之声传来,刘钦正好赶到,使一招金雁横空截住二人,长剑接连挥出,击退了对方。他一个转身向墨云躬身道:“弟子来迟,请师尊责罚。大师兄和二师兄正在赶来的路上,即刻便到。” 墨云看出来人所使剑法正是墨家的嫡传招式,正自纳闷中,听得刘钦开口,便听出了他的声音,当下心中敞亮,也不道破,沉声道:“弩砲带来了吗?” 刘钦暗笑一声,心道你老人家还真会虚张声势,晚辈就配合到底罢,他怫然道:“十名弩砲手和五十名强弩手在我出发前就已经在途中了,想必是还没有寻到这里。此二人着实可恶,胆敢对师尊如此无礼,大师兄发了誓,定要将他们两个射几个窟窿。” 蒙戈末和火寻都力一听,登时脸都绿了,心道刚来的这人剑法高明,内力不弱,与自己相差不远,若再加上他两个师兄的话,这架还怎么打? 墨家机关术享誉已久,墨家弩砲更是名震天下,如果让对方弩砲手及时赶到并占据了各处要津,形成包围之势,那就插翅难逃了。 墨云哈哈一笑,作势道:“别让二人跑了!”说完长剑一震,向蒙戈末袭去,刘钦也是刷的一剑,攻向火寻都力。 蒙戈末二人哪敢恋战,展开身法一溜烟地跑了。 刘钦假喊一声:“师尊不要追了,救人要紧。” 望着对方消失的背影,墨云一阵大笑,他步履踉跄地走向刘钦,身形一阵晃动,差点连提剑的力气都没有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玄地黄录》正文 第六章 临危托孤 蒙戈末二人早已逃得无影无踪。 刘钦揭下面具叫声“恩公”,上前施礼道:“晚辈拜见。” 墨云脸色惨白,微一摆手,道:“此地不宜久留,先行离去再说。”刘钦应答一声,扶他上了马车,一抖缰绳,飞也似地往南顿城奔去。 当城门已遥遥在望之时,他却突然拐入路旁的树林,待得车子停稳,便即掀开布帘,钻入车内。简易的卧榻之上,躺着一名中年男人,头脸都是污渍,榻沿处坐了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正瞧着榻上的人发呆,墨云则正在一旁运功调息。他轻轻叫了声:“恩公。” 墨云哈哈一笑睁开眼来,欣然道:“钦儿,刚才多亏了你,咱们几年不见,没想到再次相遇是在这种情形之下,真是冥冥中自有天数啊。对了,我们到了哪里?” 刘钦见他气色好转,当下松了口气,答道:“这里离南顿城只有一里多路了,我怕城门处人多眼杂,便将马车赶入了树林,咱还是乔装一下再进城去。” 墨云朝他投来一个赞赏的目光,颔首道:“很好,你想得非常周密,正好马车上有一些现成的衣物,你我赶紧换个装束。”言罢便迅速行动起来。 一切妥当之后,刘钦背起那个昏迷的中年男人,走下马车,又故意把头发披散下来,并往脸上抹了点泥巴,这才走出树林,眼见四下无人,便朝身后招了招手。 墨云长剑一动,斩断辔缰放跑了马儿,一手抱起那男孩,往刘钦奔去。 到了城门处,二人谎称是路过的商贾,在附近受到了盗贼惊扰,言语上倒也没有露出什么破绽,守卫们稍作盘问之后,便即放行。 刘钦很快雇来一辆马车,载着大家往自己的官舍驶去,到了官舍附近,却又一个人提前下了马车,在周围转了一圈之后,确定已无问题,这才回头去找墨云。 他依然选择潜踪秘行,带着墨云从官舍的后院翻墙而入,这里是他的地盘,各处路径那是了然于胸的,故而很顺利地来到了自家的偏院。 悄悄进了一间卧房之后,他亲自去找荷婶,并吩咐不要伸张,待得一切安排妥当,他满脸疑虑地问道:“恩公,伤者是谁?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墨云苦笑一声,叹道:“此人是谁,其实我也说不上,我与他只是一面之缘。就在前不久,我收到门下弟子密报,说江湖上有一块旷世古玉出现,西域修罗教和西羌罗刹教因此大打出手。起初我并不十分在意此事,可后来听说,连魔门都出动了,这才觉得事非寻常,决定一探究竟,如果是什么武学异宝,可不能落入魔门之手。” 刘钦诧异道:“魔门?” 墨云干咳一声,似有难言之隐,吞吞吐吐地道:“这个……魔——门……就是江湖上的一个普通门派,行事比较诡异而已。” “仅此而已?” “钦儿,江湖上的隐晦之事,你还是少问为妙。”说着望向昏迷的中年人,“我费尽苦心之后终于有所发现,一路追踪下来正好遇到了此人,但他似乎不是江湖上的人。” “我瞧着此人,有些眼熟……” “哦?”墨云略感诧异,道:“当时,修罗教和罗刹教的两帮教众正在混战,双方言语中提到了‘古玉’二字,我一听就知道找对了地方。” “莫不是他们口中的古玉,便在此人手中?” “我当时也是这么想的,因为两教的争夺对象,正是此人。” “这就奇怪了,你刚才说他不像江湖中人,还有这孩子……” “我也很纳闷,不过事实确是如此,待我趁乱将重伤的他救起之后,两帮教众便像饿狼般追了过来,恨不得将我一口咬死。” “如此说来,那就是了。” “我正要挟他溜之大吉,他口中却一直念叨道:‘孩子……’我回头一瞧,见场中真有一个吓得痴傻了的孩子,正伏在一名女子身上流泪。” “唉,这两帮教众,真是作孽。” “我见他可怜,便回头救人,但同时带着两个人,始终走不快,一连逃奔数日,拦截的敌人却有增无减,若不是你在关键时刻出现,我这把老骨头都要搭上了,哈哈……” “那刚才围攻你的两名高手,是不是西域来的?” “正是,此二人可大有来头。使弯刀的人叫蒙戈末,是修罗教四大使者之一,所使的功夫唤作蚀骨血刃,是修罗血煞功的一支,他的刀气能渗入人的血脉里,使人气血不调伤筋蚀骨,端的是非常歹毒;另一人叫火寻都力,也是修罗教四大使者之一,所使的功夫唤作烈阳开碑手,此路掌法当真是力道刚猛开碑裂石,乃修罗教的成名绝技,幸好他没有练成修罗战意这种邪门功法,否则威力更大。” “那难怪了,甫一交手我就知道遇上了劲敌,因此使了个诈。” “哈哈……此二人横行西域多年,那可是响当当的人物。” 这时,荷婶已用热水将卧榻上的人清洗干净,刘钦便凑近瞧了一眼。 “啊……这……不是我同族的刘宪兄弟么!”他有些难以置信,脸现惊愕之色,忽地转向一旁的男孩道:“你是不是叫刘嘉?” 男孩默默点头,表情依然有些木讷。卧榻上的人恰在此时微微醒转了过来,正勉力撑起身体靠往榻沿,刘钦见状忙伸手扶他。 那人热泪盈眶地抓住刘钦手腕,颤声道:“我的兄弟啊,真的……是你,没想到在我临死之前还能见到同族的亲人,也算老天开眼了……咳……” 刘钦心中一酸,劝慰道:“看你说什么话来着?你的伤势会好起来的。” 刘宪苦笑摇头,道:“我自己知道自己的事,你不要骗我了,也不要为我难过,这可能是冥冥中注定的罢,唉……我只希望你能答应……咳……答应我一件事。” 刘钦眼中噙满泪水,微微点头。 刘宪这才放下心中一块大石,脸上露出一丝笑容,用颤抖的手指着身旁的男孩,有气无力地道:“他母亲已在这次劫难中先我而去了,我不愿见他成为孤儿,希望你看在同族血脉的份上,替我照护他……将他抚养成人……咳……他的那几位叔伯都浑噩无能,唯有兄弟你仁宽德厚、家教有方,只有把嘉儿托付给你,我才……” 刘钦连连点头,哽咽道:“你不要再说了,好好休息。” 由于刘宪伤势过重,他很快便撒手而去,刘钦为了掩人耳目,连夜安排马车,将他偷偷运往城外,守卫们见县令驾到,自然乖乖放行,加上刘钦言辞得体,谎称是已故挚友托梦,须得再行拜祭一番,因此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旧墓旁边又添一座新坟,给人无限的哀思。他回到家中已是深夜,墨云正站在院子里仰望星空,见他回来便招呼道:“钦儿。” 刘钦上前道声:“恩公。”顺手抱起一旁的刘嘉。 墨云摆手道:“钦儿你不要恩公长恩公短的叫了,你我今日相遇实乃机缘巧合,这说明咱们确有一段师徒缘分呐,我决定破例收你为关门弟子,不知你意下如何?” 刘钦大喜,忙跪拜于地,欣然道:“师尊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墨云微笑着将他扶起,道:“繁杂的仪礼咱就免了,为师今晚就把天道剑势传授与你,此乃墨子剑法的精髓,你看好了。” 说完右手拔剑斜指夜空,左手捏个剑诀往前虚按。这一瞬间,刘钦突然觉得师尊的身躯似乎与天地融为了一体,并渐渐地变大,最后连精气神都化入虚空合而为一,就像从自己眼前消失了一样,但人家明明就在那里,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那么的玄妙。 他似有所悟,却道不出个所以然来。 墨云突然收剑,道:“钦儿你记住了,这天道剑势重在‘天道’二字,但凡宇宙间万物皆同出一源,当归真于天而取法于道,道者,宇宙间之自然法则也。” 刘钦顿然开悟,兴奋地道:“人处天地之间,身存宇宙之内,是天下万物之一,只要悟透天地之道,便可神归真天,融入其内,凝万物之力,就像师尊刚才那样,精气神与虚空合为一体,天地间精气尽为我用。” 墨云一阵大笑,欣然道:“孺子可教……这便是凝真玄功的真谛。” “若是此功大成,岂不无敌于天下?” “哈哈……江湖上教派众多,修真悟道的又岂止我墨家一家?钦儿你记住,世间没有天下无敌的武功,只有各放异彩的能人,天地之道的玄奥,又岂是三言两语能够说得清楚?能真正领悟多少全看各人的造化,为师也只是初窥门径,领悟了一点皮毛而已。” “徒儿谨记师尊教诲。” “天下任何事物,皆利害参半,成败得失,皆有因果,就拿这招天道剑势来说,它虽威力强大却极耗内力,为师功力全盛之时也只能施展两次,近日连连苦战功力受损,今与修罗教二使交手之时,仅使得一次便已力竭了。” “此招的威力,徒儿已经见识过了,可惜师尊当时的状态未到巅峰,杀伤力大打折扣,否则修罗教二使绝难摆脱师尊这一套剑势的牵制,不死也得脱层皮。” “钦儿话虽不错,但为师想表达的,并不是这个意思……” “师尊是不是想告诫徒儿,若没有必胜的把握,不可轻易动用此招?” “你明白就好,以后怎么取舍,看你自己的选择,尤其是在危难的时候。这是墨子剑法的一式杀招,施展次数的多寡与威力的强弱要看各人对‘天道’的领悟境界,境界高的人,天人交融的层次高,内力自然补充得快,招式威力也强大些。” 刘钦状若深思,脸有肃穆之色,喟然道:“墨家思想主张博爱止杀,墨子剑法也以坚守非攻为精髓,这一式强力杀招的存在,分明有舍身取义的精神啊。” “钦儿你是心有灵犀之人,多余的话就不说了,为师这便传你剑法。”他在院内挑了个地方盘腿而坐,并指了指面前,示意刘钦也坐下。 待刘钦盘腿坐好之后,墨云手捋胡须,沉声道:“为师先把心法口诀传授与你,一会再演示剑招。”刘钦恭敬地道:“弟子洗耳恭听。”墨云遂将口诀念出,一一讲解。 传完口诀,墨云站起身来,缓缓拔出长剑。 就在长剑出鞘的一刹那,它似乎有了生命,长剑随着墨云的动作自在地游走,幻化出无数的光影,正与夜空中的星辰遥相呼应。 他身体的每一部分似乎都与长剑合而为一不分彼此,长剑时而飘忽时而凝练,时而柔和时而洒脱,带起了无数的气流,震落了满院的枝叶。 他的动作越发灵动飘逸,起落间轻若游云足不沾尘,鬓发飞扬衣袂翩跹,顷刻间让人生出了一种幻觉:仿若这剑就是他,他就是剑。刘钦不由看得痴了。 空中的树叶正飘飘洒洒,转转悠悠,墨云身形亦如那树叶般,飘然落于院中,收剑之后反手一抛,朝刘钦道:“你来练一遍。” 刘钦接过师尊的巨剑,走到院子中间深吸了一口气,当下心念口诀意守灵台,照着师尊刚才所施展的招式练了起来。 墨云突然皱眉道:“钦儿你好像有些气血不调,过来让为师瞧瞧。” 刘钦收剑走了过去,叹道:“师尊法眼不差,去年在济阳的时候,我与一伙歹人恶斗一场受了内伤,如今尚未痊愈,再过些日子应该就好了。” 墨云也不答话,伸出两指搭往刘钦腕脉,过了片刻,神色凝重地道:“是七绝功,你什么时候与七绝教的人交过手?” 刘钦点头道:“连师尊都这么说,看来对方的身份已毋庸置疑了。” “你怎会惹上这帮人?” “当时,济阳境内有一伙黑道势力,十分猖獗,后被我剿灭,但是没有想到,他们的头目竟然是七绝教的人,来寻仇的正是这厮的师父。” 墨云皱眉道:“这就是了,这一帮恶魔向来行事毒辣,睚眦必报。唉,你的伤势非常不妙啊,你‘灵台’、‘大椎’两处要穴郁结严重,以致督脉不通气不固,任脉不畅血不盈,七绝劲专惑人心神延损经脉,起初只伤你灵台穴,而后损及大椎穴,大椎穴既损,进而延及手少阳三焦经,你最近是否时有感觉肩肘疼痛,胸中烦恶?” 刘钦愕然点头,道:“师尊所言一点不差,可有法子救徒儿一救?” 墨云叹道:“要治此伤,必须打通郁结的穴位,可是以你目前的功力很难办到,需要一位功力深厚之人运功协助,若不是为师现在也有伤在身……” 刘钦脱口问道:“师尊你竟受伤了吗?伤得重不重?什么人有这能耐?” 墨云淡然一笑:“是一个会使妖火的家伙,趁我在马车上打盹时突施暗算,不过他功力尚浅,如此只会害人害己,这会恐怕伤得比我还重。” “师尊的身体要紧,不用为徒儿的事费神了,徒儿自己想想办法。” “钦儿你不要担心,为师这点小伤,修养十日便可痊愈,到时候再替你疗伤。不过这事倒也奇怪,火莲教的人怎会跟踪到我?难道他们识得我墨家的暗记?这不可能……” 刘钦讶道:“火莲教?这又是江湖上的一个邪恶教派吗?” 墨云点头,不再搭话,似乎在思考什么问题。 这时,刘嘉走了过来,拉了拉墨云的袖子:“爷爷,我也要学你的剑法。” 墨云甚感诧异,朝刘钦瞥眼瞧去,后者含笑不语,过了片刻,前者抚掌道:“我看这孩子天生仁厚、稳重,遇此变故也不哭不闹,颇有男子汉气概,很合我胃口,哈哈……根骨资质也很不错,钦儿便收他为徒,帮为师添个徒孙罢。” 刘钦哈哈一笑,道:“弟子正有此意。” 墨云俯身,爱怜地摸摸刘嘉的小脸蛋,道:“你为何想学爷爷的剑法?” 刘嘉不假思索地道:“我要学好剑法像爷爷一样打恶人,我要把全天下的恶人打得屁滚尿流,滚得越远越好,再也不要出来害人了。” 墨云和刘钦听得面面相觑,惊诧不已,心下均想这是一个小孩可以说出的话吗? 经历磨难之后,不是哭着喊着为家人报仇,而是由此想到了天下人的安危处境,这胸襟是何等的宽阔,气度是何等的洒脱,性情是何等的仁厚! 墨云大喜:“己亡羊,而为他人补牢,很好,很好,这孩子天生就该是我墨家的弟子,哈哈……今见你二人,老夫深感吾道不孤,后继有人也!” 一时皆大欢喜,待刘嘉简单地行了拜师礼之后,墨云继续指点刘钦练剑,这名关门弟子的表现,着实给了他一个惊喜,瞧得他一个劲地点头微笑。 “钦儿,咱先练到这里罢,没想到你资质奇高,这一会的功夫,就把天道剑势的所有剑招学会了,只是不能融会贯通而已,日后再多加练习便是。” 刘钦上前拜谢,将巨剑还给师尊。 墨云瞧着这把巨剑,陡然有些悲喜交集,长叹道:“墨家的一代弟子都不如你,恐怕难成大器,若是我墨家到了危难之时,钦儿你是否愿意站出来……” 刘钦有些摸不着头脑,正不知如何作答之时,院门忽然大开,随着一阵嘈杂声,孩子们蜂拥而进,三男二女,带头的赫然就是刘縯。 樊夫人气急败坏的声音从后面传来:“这孩子,怎么如此莽撞哩,拦都拦不住,不是说了不能进去嘛,真是气死人了……” 刘钦瞪了刘縯一眼,愠怒道:“这么晚了还不睡觉,跑这里来做什么?” 刘縯见了父亲这脸色,吓得有些紧张,不过旋即又回复了平日的胆大作风,假装左顾右盼地寻找东西,哂道:“见爹爹还没睡觉,我们都睡不着,嘿嘿……刚才在院子外玩耍时远远地瞧见这里边风很大,树枝晃动得厉害,我就很好奇哩,周围可没什么大风啊,莫不是有个蛇妖啊啥的在这兴风作浪……哎呀,好像啥都没有,可能是我弄错了。” “你这小脑袋里边,尽装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听说书先生讲……啊不……咳……听路人讲,我们的高祖皇帝,就遇到过一个蛇妖,还把它杀了,斩妖除害乃男儿本色,在这方面,我不会输于任何人。” “住嘴,就你这熊样,也好意思和高祖相比?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有个蛇妖啊啥的……呵呵……呀呀……”一个稚嫩的声音突然响起,原来是可爱的小刘秀正在那兴奋地比划,小嘴一张一合,眼珠黑溜溜直转。 众人无不莞尔,便是刘钦也登时消了气,早将孩子们擅闯院内的事忘得一干二净,笑呵呵地抱起这招人喜爱的小家伙,还扮着鬼脸逗他笑。 樊夫人已进得院来,她上前几步向墨云施礼,口中道声“恩公”,而后便教着儿女们喊爷爷。墨云颔首微笑,指着刘秀道:“这娃娃叫什么名?生得一副好面相啊。” 刘钦道:“这是徒儿的幼子,唤作刘秀。” “人如其名,很好,很好。”墨云哈哈一笑,把刘嘉推到孩子们跟前,引见道,“这是你们父亲的徒儿,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可要互相关爱。” 突然多了个玩伴,孩子们自然喜不自禁,刘嘉一下子见到这么多的兄弟姐妹,也是心情大好,登时言语多了起来,正与大家聊得火热。 刘钦朝夫人悄悄使个眼色,后者会意,便即哄着孩子们回屋去了。 这时,院内只剩下刘钦和墨云二人,后者从身上摸出一块古老的昆仑玉,刘钦一眼就瞧出非是凡品,但见此玉质厚温润脉理坚密,雪白的玉身布满了红黄交错的暗纹,表面散发着油脂般的光泽,在手指轻敲之下声音清脆而洪亮。 墨云把古玉摊在掌心,神色凝重地道:“钦儿,这是一块古老的昆仑玉,年代之久远已难以断定,不但色泽、质地独特,且大有玄机,其内蕴藏了一股神秘的力量,我初步猜想……这可能是一位旷古烁今的前辈大师所注入的一道内力。” 刘钦惊讶得差点连下巴都掉在地上,半天才道:“师尊你……你不是在开玩笑罢?注入古玉的内力经历千百年而不消散,这太过匪夷所思了。” 墨云把古玉交到刘钦手中,微笑道:“你试着用善念和邪念与它产生感应。” 刘钦接过古玉,只觉入手极沉且细腻柔和,他有些将信将疑,稍一思索后,往古玉输去一点内力,只这一瞬间,古玉已变得通体金黄光华大盛。 他这才知道师尊所言不假,此玉果真大有玄机,惊叹之余盯着它瞧了好一阵,心中忽地生出一股憎恨之情:“你若真的能识善恶,却又为何害死无辜之人?我那刘宪兄弟正是因为你的出现而家毁人亡,且看我这一指之力能否将你捏碎……” 他这意念刚刚升起,手中蓦地灼热如火,古玉已变得通体血红霞光耀眼。 这突如其来的怪事,着实将他吓了一跳,他赶紧收起杂念意守灵台,古玉这才回到原来的状态,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墨云笑道:“此玉通灵,定是圣物,然而寻常人得之,反而机缘难料,多半消受不起,说不准还会引来灾祸,福泽深厚之人方可据之,以尽其用。” 刘钦将古玉交回墨云手中,道:“师尊,现在你说什么,我都信了。” 墨云哑然失笑:“此玉事关重大,放在我这里,也是祸福难料,经过这一路上的深思熟虑之后,我决定把它交给一人,如此方可避免它所带来的江湖纷争。” 刘钦不由肃然起敬,道:“此人是何方神圣,竟当得起如此重任?” 墨云神秘地道:“除了他,再也没有更合适的人了。每年的这月十五,我们会在洛阳的嵩山脚下以武论道,为师明早就得动身赴约,否则就来不及了,但此去洛阳数百里,一路凶险难料,若是被魔门中人黏上,那就糟了,还是先把此玉暂存济阳比较妥当。” “要找个隐秘的地方藏起来吗?” “不可,此玉似乎有感天应地之能,每当阴阳交替之时,便会光华涌现,就是埋在土里都无法遮掩,否则我也不会被修罗教追得那么狼狈。” “如此可就难了……” “哈哈,说来也奇怪,只要将此玉带在人的身上,就什么事都没有。” “哦?那真是神乎其神了,不过放谁身上合适呢?师尊早已有言在先,寻常之人可消受不起啊……” “我看刘秀那娃娃面相非凡,是福深缘厚之人,就给他贴身带着好了,在我回来取玉之前,他就是玉的主人,其他人万万碰不得。还有,此玉切忌不得示于外人。” “一切听从师尊安排。”刘钦想了想,又道:“不过,徒儿有个疑虑,既然此玉珍若异宝,江湖中欲夺之人不在少数,师尊所说的那人靠得住吗?” 墨云哈哈一笑:“如果连他都是奸邪之辈,为师认栽,绝不后悔,从此归隐山林,再不过问江湖之事了。” 刘钦闻言一怔,心中感慨万千,江湖中能得师尊如此看重之人,当与圣人无异。 “钦儿你坐下。” 刘钦蓦然惊醒,依言席地而坐,墨云突然出指如风,快如闪电般在他胸前、后背各处要穴一阵狂点,噼里啪啦之声不绝于耳。 一呼吸间,墨云已点出数十指,随后掌贴刘钦胸口‘膻中穴’,纳气吐声。 刘钦忽觉舒畅,一时百骸俱轻,受损的经脉间似有一股细细的暖流在行走,这是至精至纯的混元真气,对疗伤有奇效,他欣喜之余忙躬身一拜:“多谢师尊。” 墨云捻须道:“为师刚才已为你打通了受损的手少阳三焦经脉,不过治标不治本,只能暂缓你的伤势,若要痊愈,非得打通‘灵台’、‘大椎’两处穴位不可。” “徒儿惭愧,让师尊耗损了不少功力。” 墨云拍拍他肩膀,鼓励道:“钦儿,你已经把天道剑势的剑招都学会了,日后按照口诀多加练习,将来定有大成,为师对你寄予厚望哩。夜已深了,早点歇息罢。” 刘钦再次拜谢,这便回屋去了。 次日清早,刘钦来到墨云的卧房前敲门请安,但一连几次,屋内毫无动静,他便轻推了一下木门,门是虚掩着的,应手而开。 步入屋内,卧榻之上早已人去空空,瞥眼间,见一旁的木几上留有几片竹简,他便拾起一瞧,叹道:“是师尊的笔迹,他老人家竟不辞而别了。” “钦儿勿念,为师歇息半晚已然精力充沛,恐在此耽搁太久,使敌有所察觉,且心中挂念嵩山之约,恨不能插翅前去,故不辞而别。汝当用心练剑,等我回来。” 自墨云留字一别之后,一连过了数月,始终杳无音讯,刘钦自是忧心忡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玄地黄录》正文 第七章 偶遇佳人 十六年后。 蔡阳县舂陵乡的一处农庄外,一辆小马车正咿咿呀呀地驶了过来。 马车还未在农院内停稳,上面已蹦出一名活泼可爱的小姑娘,满脸兴奋地往农庄的正屋奔去,口中欢叫道:“大哥,二哥,三哥……” “小妹你慢点,让人瞧见,多不体面。”说话的是一名体态高雅、面目秀美的女子,她正缓缓走下马车,举止间自有一种大家闺秀的气质。 屋内迎出两人,一人长得高大威武气质超凡,皮肤白皙面目英俊,另一人长得粗壮彪悍气度豪迈,黑面虬须浓眉大眼,一白一黑两人站在一起,相映成趣。 这英俊的年轻人正是刘縯,他一身银色的劲装短袍,颇有几分江湖少侠的味道;另一人当然是刘稷,一晃十余年过去了,已经长得这般壮实,颇有他父亲昔年的风范,只是一脸稚嫩的神情,难以掩饰那尚小的年龄。 那可爱的小姑娘已呼的一声窜到了刘縯跟前,双手套住他脖子一阵欢呼。 她身后那女子皱眉道:“小妹,你已经长大了,言行举止可要得体,还像小时候一样没规没矩,这成何体统?小心将来嫁不出去。” 刘縯笑道:“小妹天性淳朴,活泼自然,不可用世俗的眼光扼杀她的天赋,咱家就数她资质最高,不说别的,光是她的辞赋,就已超越了三位当哥哥的。” 这雀跃般的小姑娘正是刘家的幼女刘伯姬,另一人是长女刘黄。 刘伯姬朝大姐做个鬼脸,格格笑道:“还是大哥会体贴人,难怪我大嫂千里迢迢地追着嫁他,要是换作其他人,哪有这等好事啊?” “哟,谁又在背后说我坏话?”后院传来一个清新悦耳的声音。 刘黄拉了拉这位顽皮的小妹,道:“还不快松手,别让你大嫂瞧了笑话。” “松手也行,不过你得让大哥答应我一件事。” 刘縯脱口道:“只要不是让我带你去闯荡什么江湖,其它都行。” “哼!好不容易求大姐带我过来了,这次你甩都甩不掉。”她竟双臂用力,整个人挂在大哥脖子上,荡起了秋千。 “好……我考虑一下,考虑一下。” 刘伯姬这才放过大哥,笑呵呵地拍拍双手,像干完一件了不起的大事一般。 这时,一名端庄、朴素的女子从侧门走出,臂弯处夹一装着桑蚕的簸箕,乍一看,有灼灼桃花之貌,细一瞧,有灿灿海棠之姿,虽忙得满头大汗,却不减其美。 她撩了撩被汗水浸湿了的鬓发,欢笑道:“难怪今早的喜鹊一直喳喳地叫,原来是大姐和小妹要来,大家快到屋里坐,我去沏壶茶来。” 刘伯姬鸟儿般依了过去,拉着那女子的手腕,哂道:“大嫂不但心灵手巧,就连说话的声音都这么好听,真是羡煞旁人,小妹我都有些嫉妒了。” 此女正是刘縯的结发妻子崔瑶羽,她闻言笑道:“你这小妮子,无事献谀媚,又想动什么歪脑筋啊?我可不吃这一套。” “大嫂多心了,小妹哪敢在你跟前耍花招?只不过啊,心里有句话不吐不快。” “嘿,小妮子有话就讲,藏着掖着可不是你的作风。” “啧啧啧,大嫂的蚕养得好,只只肥头大耳的……” “诶,这蚕还有耳朵啊,在哪里呢?指给我瞧瞧。”刘稷兴奋地凑了过来,他天真而滑稽的言行,却无意中揭穿了刘伯姬的谎话,只把对方气得小脸通红。 “你这呆子,一边凉快去。”她伸拳欲打,刘稷见状不妙,转身便逃。 崔瑶羽噗嗤一声,掩口失笑。 刘伯姬呵呵傻笑,不慌不忙地道:“大嫂蚕艺虽好,但在咱南阳郡只排第三,刺绣也是一绝,但只能在南阳排第二,唯独那一套闪电般的刀法,在南阳可排第一,若是常在江湖上走动走动,简直可以开山立派,小妹愿为你摇旗呐喊,追随……” 不等她说完,崔瑶羽便没好气地道:“就你这张嘴,河湾都能给你说直了,若是开个说书铺包管门庭若市,名扬千里,到时候大嫂该去追随你了。” 刘伯姬干笑一声,厚颜道:“我还真有这想法,不过那是以后的事了,咱们何不趁着眼下年轻力壮之时,多去江湖上历练历练,以增长学识见闻……” “你这孩子,怎么又缠上我了?依我看啊,你的江湖就应该在这院子里,赶紧去和泥巴玩罢,其他人进屋坐,我去沏壶茶来。”说罢转身而去。 “大嫂,你不想去就算了,不如把刀法传我,小妹先去打个头阵。” 崔瑶羽已步入屋内,再无回音,众人一阵大笑,唯有刘伯姬翘着小嘴,老大不乐意地跺脚道:“哼,不教就不教,我自己琢磨去。” 刘縯脱口道:“嗯……不错,以小妹的资质,不出三年五载,说不定能悟出一套厉害的活蹦乱跳拳出来,到时候非得横扫半个南阳不可。” “兀那蛮子,真是找打,且吃我一拳。”刘伯姬见大哥说得有趣,一时玩心大起,口中吆喝着“杀往”刘縯,后者吓得连忙往屋内“逃”去。 玩闹一阵之后,大家在堂屋内的麻垫上坐成一圈,抚案闲聊起来。 刘伯姬依然对心中的那个江湖念念不忘,翘着嘴絮叨道:“咱爹娘真是奇了怪了,大姐、二姐不想学武,就逼着她们学,说什么‘世道险恶以备不时之需’,小妹我想学武却死活不让,难道我就不需要学点功夫防身吗?” 刘黄道:“小妹你有完没完?就你这性子,学了武功准出事,一个女儿家,跟你大嫂学学刺绣才是正途。这事咱娘早有交代,我们做儿女的哪敢违背。” 刘縯道:“就是啊,你还少惹过事?上次去城里买针线,途中不但大闹酒肆,还敢跟巡街的差役动手,若不是你大嫂出手夺了人家的刀,有你苦头吃的。” “嘻嘻,那不挺好玩的嘛,要不然还不知道大嫂的功夫如此了得。大哥你老实交代,你是从哪里把大嫂寻出来的,端的是才貌双全,世间少有啊。” 刘縯摇头晃脑道:“佛曰——不可说……” “哼,你每次都这样,真是个坏哥哥。”她杏眼一瞪,侧头道,“大姐你瞧,他还学西域来的僧人说浑话,简直坏透了,你也不管管。” “你大哥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要是不想说,就是撬他的嘴也没用。” “哼,你们两个,总是一个鼻孔出气。”她忽地眼珠一转,朝刘稷哂道:“黑哥哥,不如你来告诉我罢,想不想吃蜂蜜啊?” 刘稷狂咽口水,傻笑道:“我也想告诉你啊,但是我不知道。” “你这呆瓜,整日与大哥混在一起,却连这点消息都打听不到。” “真带了蜂蜜?” “还在蜜蜂那存着哩,想吃就自己上山找去。” 刘縯和刘黄无不哑然失笑,这回轮到刘稷不高兴了。 “上好的清茶一壶,各位请慢用,酒菜一会就上来。”崔瑶羽一阵风似的,忽然冒了出来,她嫣然一笑,将茶盘置于人圈中的那张方形食案上,又一阵风似的去了。 “咱家的人,一个个都这么风趣,呵呵……”刘黄掩口而笑。 其他三人也都被崔瑶羽诙谐的一声吆喝给逗乐了,脸上洋溢着快乐与幸福,一时间,欢声笑语接连不断,清冽的茶香满屋飘散。 刘縯忽然心事重重地道:“大姐,娘还生我的气吗?她在湖阳过得还好罢?” 刘黄叹了口气,道:“咱娘是个明白人,经舅舅稍一开导,早把事情琢磨透了,现在正装糊涂哩。你以为你在外边的所作所为,能瞒得过舅舅吗?” “啊?你们都听说了些什么?” “最近啊,民间可流传着一段歌谣,好像是这么唱的:‘宫传武,江淮骨,双锤能作秋叶舞;刘寨主,宛之主,一枪能平九川土。” “什么刘寨主?”刘伯姬眼珠急转,似乎闻到了一些隐情。 刘縯干咳一声,喟然道:“咱娘通情理而识大体,我们刘家欠她太多了。这么多年,真是难为了娘亲和大姐,我身为刘家长子,深感愧疚……” “咱们一家人还说这些干嘛?娘什么都明白了,她不怪你。舅舅也说了,如今这种情形之下,咱娘确实不能待在舂陵,否则牵绊甚多。唉……” “大姐因何叹气?” “咱娘的身体已大不如前了……” 刘縯一惊,眼中泪珠闪动:“这是为何?是让我给气的吗?” 刘黄摇头道:“一来劳累过度,日积月累所致;二来思念父亲,心病难去。你们兄弟几个,有空多去湖阳走走罢,别总是不见人影。” 刘縯满是伤感和自责,红着脸道:“那是肯定的,只要她老人家不拿棍子赶我就行。唉,自从父亲撒手归天之后,家中的境况一落千丈,娘过得太苦了……” 刘伯姬见大哥又想起伤心往事,赶紧活跃一下气氛,小嘴一撅佯怒道:“哎呀,大哥你一见面又扯这些,小妹作赋一篇帮你说完,省得你啰嗦让人心烦。” 果然,刘縯见了小妹那精灵古怪的模样,悲伤之情登时少了许多,心中浓浓的满是作为长兄的责任感,和对家人的关爱之情,哂道:“你倒说说看。” “唉……自从父亲撒手归天之后,咱家便——一落千丈兮困境重重,无依无靠兮衣食忧忧。母亲无奈归故乡,子女八个身相伴。弱扶梨兮幼可牛,田土松兮汗湿袖。采采芣苢啖卷耳,恰能春荒解朝饥。婶不忍兮万千叮咛,叔不忍兮辞官以还。叔兮哥兮互相依,婶兮姐兮同相栖,感叔婶之高德兮,永记我心……” 刘伯姬张口词来,自成曲调,悲而不馁,哀而不伤,在坐之人不自觉地便跟着她一起摇头晃脑起来,刘縯更是指弹茶具,以声和之。 待得歌声终止,刘縯哂道:“得得得……就小妹这口才和文采,不开个说书铺真是埋没人才了,咱刘家还真是能人辈出啊,个个都身怀绝技,哈哈……” 刘伯姬好奇地道:“大哥快说,二哥和三哥都有啥绝活?” 刘縯两眼一翻,道:“你二哥写得一手如花似玉的好字,这会正在市肆上卖哩,不过啊……毛锥子用多了连剑都拿不稳了。” 刘黄见刘縯说得有趣,白了他一眼,正抿嘴偷笑。 刘縯又道:“你三哥更不得了,好端端的一个少年才俊,硬是爱上了种田种地,他种的庄稼那真叫一个好,就连胡子花白的老庄稼汉都一个劲地夸他哩。” 刘伯姬这才听出言外之意,不依道:“好啊,大哥绕着弯子笑话人。” 刘黄忍住了笑,拿出大姐的架子,朝刘縯正容道:“你呀,还好意思笑话两个兄弟?身为长兄,总在外面结交那些市井之徒,家里的生计你哪天管过?要不是三弟把田地里的庄稼种好,你就吸风饮露去罢。” 刘縯被说得老脸一红,尴尬地笑了笑,道:“大姐你有所不知,自从王莽这老贼篡了咱汉家江山以后,法制频出,朝令夕改,他假借托古改制之名中饱私囊,实与强盗无异,这已经弄得民怨四起了,天下迟早大乱。” 刘黄吓了一跳,斥道:“看你说的什么话,让外人听去可就麻烦了。” 刘縯压低声音道:“王莽老贼发行的大泉和刀币,分明就是抢钱嘛,那所谓的‘金错刀’,才多少份量啊,就凭上面‘一刀平五千’几个臭字便要换取五千个铜钱,天下的钱粮都进了他王家的口袋了。”屋中静了下来。 “这还不算,他王家一道法令又要夺取别人的田地,什么‘天下皆王田’,啊呸……我们家的大部分田地不就被抢走了嘛,否则怎会如此窘迫?” 刘黄皱眉道:“抱怨这些有什么用呢?日子还得过下去。知道家境窘迫,还到处散布钱粮招揽门客,你什么时候能做点正经事?” “可是邻县的王大富,田地多得一天都走不完,却是一亩都没有上缴,那王莽老……呵呵……那个贼怎么就拿他没办法呢?”刘伯姬插口问道。 刘縯一拍食案,愤然道:“这就是王莽老贼的可恶之处了。” “此话怎讲?” “他王家颁布的法令,向来因人而异,对于王家自己人,铁律都可以网开一面,而对咱刘氏,那是令出必行,绝不容情,摆明就是要逼反咱们好一网打尽啊。这王大富是个聪明人,他昧着良心给自己瞎编了一个几百年前的家谱,与京城王家攀上了一点关系,既认了祖宗,自然身份超然,他的田地便无人敢动。” “唉,富人多无节操啊!连祖宗都可以乱认。” “便是一般的富家豪族,朝廷也是糊弄着办,遇到难对付的,往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处理,但刘氏绝没有这个待遇,只要稍有反抗,统统抓起来严办。小妹啊,只要他王家在位一天,咱刘氏便没有好日子过了。” “这王莽老贼,真是个大骗子,大无赖,我第一个不服。” “哼,迟早要跟老贼算清这笔账的,我在江湖上结交各路豪杰,便是要等待时机反他个底朝天,让这老王八再也爬不起来。” 刘稷听得眉飞色舞,也跟着一拍案角,道:“翻他个王八底朝天,哈哈……” 刘黄叹道:“你可知道,这事稍有不慎,可是要杀头的啊。听叔父说,县里早已把你的名字挂号在档,列为头号危险人物,你可要三思,别把宗室的族亲往火坑里带。” 刘縯沉声道:“大姐放心,我自有分寸,不到时机成熟绝不乱来。” “唉,你们男儿家的事我是管不了了,你好自为之罢。小妹,这事记得保密,千万别跟其他人说,特别是你二哥、三哥,他们过于敦厚,恐不能谋事。” 刘伯姬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样,点头道:“你们放心,我嘴巴严实着哩。” 刘縯怕大姐担心,赶紧岔开话题道:“大姐和小妹来的路上可还顺心如意?没遇到什么歹人罢?”刘黄白了他一眼道:“舅舅善名远播,你刘伯升又大名在外,黑白两道哪个会这么自讨没趣啊?对了,三弟呢?我好久没见到他了,怪想念的。” 刘縯哂道:“嘿,连我都好久没见到三弟了,他最近啊,像中了邪似的,庄稼地里也不怎么去了,三天两头地往二姐家跑,不信你问问黑熊。” 刘黄有些错愕,奇道:“黑熊是谁?怎么起这么个怪名?” 刘伯姬正乐不可支地等待答案,一旁的刘稷傻笑道:“大姐,黑熊不就是俺嘛,你看俺像不?嘿嘿……”说完做了一个野熊出洞的憨态。 这一下可笑翻了所有的人,连刘黄都笑得前俯后仰失了仪态,刘伯姬更是笑得一抽一抽的眼泪都出来了,差点把木几上的茶壶都摇晃倒了。 过了良久,大家止住笑声,刘黄问道:“你咋起了这么个字号呢?” “这字号挺好的啊,俺挺喜欢……嘿嘿……黑熊黑熊力大无穷……嘿嘿……都是江湖上的朋友给起的。”刘稷说着伸出胳膊在那比划,引得众人再次大笑。 刘縯喝了口茶,补充道:“这是夸咱稷兄弟神力惊人,并没有笑话他黑的意思,哈哈……别把话扯远了,正说咱三弟哩。” 刘黄抿嘴笑道:“他不会是看上你二姐夫家哪个姑娘了罢?呵呵……” 刘縯一拍大腿,兴奋地道:“哎呀……还是你这个做大姐的细心啊,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八成就是这样,再没有别的解释了。” 刘黄哂道:“我也就是胡乱猜测一下,呵呵……你这做大哥的也真是,三弟都二十来岁的人了,也不为他的终身大事着想一下。” 刘縯连连称是,告罪不已。 新野县的邓家庄附近,有一溪水环绕的小山坡,那里海棠成林,枝叶茂密,轻风拂来其声如歌,鸣鸟飞过其影如云,确是一个寻闲问雅的好去处。 半山腰的一片草坪上,一名年轻人头枕海棠,抱琴而卧,他虽有雅物伴身,脸上却是一副魂不守舍的落魄模样,瞧着似乎是在等人。 此人正是刘秀,但见他时而引颈远望,时而低头观溪,还不经意地露出傻笑。 当年的那个小娃娃此时已长得英俊挺拔,那饱满的额角,溜光的天庭,丰隆直耸的鼻子,宽长润泽的嘴唇,正是传说中的龙颜之相。 此时此刻,他的内心正波澜起伏,两道长眉已锁在了一起。 自从上次海棠花开的时候,在桥头见到了溪水畔的那道纤纤身影之后,他那情窦初开的心灵深处被激起了层层浪花,脑海中再也不能将之抹去。 特别是那双像朝露一样清澈晶莹的眼睛,仿佛是荡漾着的湖水,落满了星光,可以在不知不觉间淹没你的思绪,令人挣脱不得。 两道俏皮的蛾眉能泛起柔柔的涟漪,弯弯的像是湖水倒影着夜空里皎洁的弦月,秀美的脸颊桃红玉润,丹霞小口娇艳欲滴。 她的美,便如山坡上的海棠一样楚楚有致,明媚动人;她的韵,恰似溪水里的青莲那般高洁俊雅,超凡出尘。 刘秀已经打听到了,她便是阴家的长女,闺名丽华,虽然才十来岁,但贤良淑德、知礼重孝已是远近闻名,那不只是美丽的化身,也是善良的化身。 她上次出行路经此处,便是为久病的母亲去神庙祈福,一路遇水则祭,遇山则拜,小小年纪而心有真善,至诚至坚。 若能娶到这么美丽、善良的姑娘,是多么的幸福啊,哪怕想想也令人欣悦。 梦想之余,他心里总时不时地嘀咕:“当我那深情的第一眼望向她的时候,从她慌乱的神情来看,似乎也感觉到了我的情意,且被深深地触动了,难道她对我也有那么一点特别的情愫么?不,哪怕是一丝的好感……” 自那以后,刘秀每隔几日便来此处等候,希望可以再睹芳姿,但心中期盼的那道身影始终没有出现,他这一等便是数月。 古有‘相思成苦,食不知味’之说,若不亲身体验,实难相信,他此刻算是信了。 这一次,他索性赖在二姐夫家里不走了,一连几日都到海棠林中抚琴自乐,一则故地重游,以寄相思,二则昭示于天,以明心志。 “我只求看她一眼,便已足够,若能为她抚琴一曲,则永感恩德。如果可以,我愿化身溪水,变作木桥,每日守候在此,只为能见她从林中穿过……” 空中似乎又飘起了海棠花雨,蓦地变成了她的样子,正款款走来。 这一刻,他忽然觉得自己成了世上最快乐的人,脸上露出了会心的微笑,就在他伸出双手,想要将花捧住之时,怀中爱琴悄然滑落,蓦然惊醒之后,眼前却空无一物。 他长长叹了口气,迷迷糊糊地道:“当海棠花雨再次飘过的时候,你是否就会出现?若是如此,希望我这一觉能睡到来年……” 正值如幻如梦之际,耳中忽然传来马铃之声,这声音好耳熟,不知曾几何时,还在脑中千转百回地萦绕过。他一跳而起,失声道:“她来了。” 不远处,果真有一辆珠帘垂挂的马车,沿着林路而来,他激动得抓耳挠腮,之后就那样一直傻站着,双目默默注视着马车,等马车快到脚下时才恍然而醒。 他当下盘腿而坐,置琴于膝,抚弦高歌道:“ 偶遇佳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无奈佳人兮,未及金簪。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 每日此盼兮,恰已弱冠。 愿待及笄兮,携手相将。 不得于飞兮,使我沦亡。 ……” 这是一曲被他即兴改编过的《凤求凰》,一曲已尽,却未见佳人。 正自抑郁失望之际,车侧的珠帘卷起,一张美得令人窒息的俏脸探出窗外,两泓秋水有意无意地往这边瞥来,他立时全身一震,俊脸通红。 此女正是阴丽华,她从小便喜爱诗辞歌赋,听得出这琴声、歌声不但柔美,且深含弦外之音,终耐不住性子,探头张望。 半山腰处,风景犹美,轻风落叶中,一名优雅入画般的年轻男子闪入眼帘,浑身散发着一种光亮至美的气息,她不由呼吸一紧,心中怦怦直跳。 “怎么是他……上次在桥头见过的那位奇怪哥哥。”慌张顾盼一下,寻思道,“附近可没有别人,难道这琴曲是弹给我听的吗?” 她口中轻轻念道:“无奈佳人兮,未及金簪。愿待及笄兮,携手相将。啊!这‘未及金簪’不正是说我吗?难道他是在向我表达爱慕之意?” 她不由双颊晕红,微微一怔,自语道:“为何我想到他就会脸红,甚至有一种莫名的悸动?为何见他这样看我,心中一点都不厌烦,反而有丝丝的甜蜜?难道这就是诗书中所说的爱吗……”一念及此,俏脸红得更加厉害。 不知不觉间,马车已驶过溪水上的木桥,渐渐远去。 两人的视线终被林木割断,阴丽华不舍的眼神中闪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刘秀扑通一声跌坐地上,似乎灵魂已随马车而去了。 也许是天见犹怜,片刻之后,那马车不知怎的,竟又转了回来。刘秀当真喜不自胜,灵感从天而降,即兴作曲一首,抚弦高歌道:“ 伊人见兮,轻卷珠帘;百鸟悬空,留影不前。 螓首翘兮,羞蹙蛾眉;风停千里,似去又还。 秋水荡兮,微启丹唇;林烟传神,遥去三山。 美目盼兮,幽转玉颈;云阶寄韵,直入苍茫。 煦风拂兮,青丝绕兮;香袖轻扬,皓腕昭昭。 溪水欢兮,有鱼唱兮;香积云天,气若幽兰。 环佩响兮,嫦娥叹兮;有女如斯,丽质端庄。 天地明兮,异彩降兮;丽盖霞光,芳华无双。 ……” 随着琴、歌之声响起,阴丽华搀扶着一位柔弱的妇人下得车来,她虽人在车旁,心却已飞到了半山坡,终忍不住往那边偷偷瞥了几眼。 但见那抚琴之人时而颔首,时而昂头,时而扬肩,时而晃脑,天然而无雕饰。 长袖行如水,轻波弄丝弦。林风腕底过,大音落指间。 此情此曲,当真妙不可言,不知不觉间,阴丽华已被深深吸引,心神沉醉。 妇人正是邓夫人,阴丽华的母亲,她见女儿的神情有些恍惚,奇道:“丽华,你在想什么呢?怎么有些魂不守舍的。” “我……我哪有?我是在想,娘亲为何突然改变主意,又转了回来。” “为娘是被这里的琴声、水声给吸引住了,就想多待一会。” “这里风大,娘亲的身子可还捱得住?” “说来也奇怪,路过这里时,忽然感觉浑身舒畅了许多,可能是这里的水神显灵,咱还是像往常一样,在这里歇一歇脚,去溪边祭拜一下罢。” 阴丽华轻答一声,迈着纤纤细步往溪水边而去,凭栏小憩时,总有群鱼出水,蹦跳如花,她先惊后喜,兴奋地踏起了舞步,与之同乐。 刘秀望着山坡下那翩跹袅娜的身影,一时心神具醉,爱琴滑落在地而浑然不知。 阴丽华闻得琴声倏止,忙驻足回眸,恰好瞧见刘秀正手忙脚乱地拾琴,她登时觉得有趣,不禁嫣然一笑,娇态百生。 这一笑真是引得天地无色,日月无光,刘秀神魂飘荡,已不知身在何方。 邓夫人忽觉有异,亦往坡上瞧来,刘秀大惊之下忙抱起爱琴落荒而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玄地黄录》正文 第八章 宛城巨商 舂陵刘家农院。刘縯和刘稷正收拾着行装准备出门。 刘稷满脸兴奋之色,端着一把双刃开山斧,在院子里翻来覆去地观看。 那一把巨斧确是一件利器,其两侧的锋刃寒光闪闪,前头还配有一个矛头,就宛如一把半长的重戟。这是季达生前使用的兵器,直到今日,刘縯才决定交给刘稷使用。 这时,一骑快马沿田间的小路往这边奔来,骑马之人正是刘秀。 刘縯听得马蹄声,远远地招手笑道:“三弟,你终于出现啦,我还以为被哪家的姑娘给拐跑了哩。你这一走就是大半个月,大姐和小妹等了你几天都不见人影。” 他前面那句调侃的话语正好戳中了刘秀的心事,后者脸上微红,跳下马背之后,四下瞧了瞧:“大姐和小妹来了吗?在哪呢?怎不见人影?大姐……” “别叫啦,人都回去了。” “小妹是不是又长高了?大姐也真是的,好歹等我回来见上一面嘛……” 刘縯哂道:“大姐怕小妹在这把性子玩野了,赶紧‘押送’回去了。” “一天到晚吵着闹着,要去江湖上耍耍,听得我这头都大了。”刘稷插口道。 刘秀知道小妹的脾性,当下笑而不语。 “你本来就头大。”刘縯调侃一句。 “你们这是要去哪?怎么连这大斧头都带上了?” 刘稷嘿嘿笑道:“去江湖上耍耍。” “我和黑熊走一趟江陵城,要好几天才能回来,家里的事你多操点心啊,别三天两头地跑二姐夫家玩了,看你都二十来岁的人了,该想想自己的终身大事了。” 刘秀登时有些心虚,低头去找农具:“我这便去地里瞧瞧。” “回来,我话还没说完哩。” “大哥还有什么吩咐?” “我这一趟回来,可赚不少钱财,到时给你说门亲事,有没有中意的姑娘啊?哈哈……三弟,你的脸怎么红得这么厉害,男子汉大丈夫害什么臊?” 刘秀避重就轻地道:“大哥去江陵城做什么?离这好几百里路哩。” 刘縯翻身上马,回头道:“近来天下动乱匪盗四起,江湖上自然也不太平,蔡少公认识一位宛城的巨商,需要把一批重要的货物运到江陵去……” 不待刘縯说完,刘稷嘿嘿一笑,粗着嗓子道:“人家怕货物被抢,正愁找不到高手一路护行,俺大哥名声在外,自然是最佳人选。” 刘秀恍然大悟,拍着胸脯道:“原来如此,我理会得,大哥和黑熊放心去罢,家里的事就全交给我好了。”刘縯道一声好,策马去了。 “灶上有饼……”刘稷急匆匆爬上马背,追在刘縯后面飞驰而去。 刘秀心中一笑,没想到这黑熊,有时候倒还挺细心。 骑着快马赶了两天的路,刘縯和刘稷二人终于到了宛城,蔡少公早已带了几个随从在城门外接应,客套几句之后,便领着大家往城里而去。 刘縯把蔡少公拉开几步,低声道:“近来寨中的情况如何?” 蔡少公瞥了刘稷一眼,淡淡道:“今日只谈朋友间的私事,不言其他。” “瞧你这德行,便知道一切尽在掌握之中。”说着朝刘稷努了努嘴,“那是我本族的兄弟,绝对可靠,不过寨中之事尽量别让他知道。” 蔡少公失笑道:“寨中诸事妥当,只是钱粮依然紧缺,我们壮大得太快了。” “这确实有些超出我的预料,你小子本事不小。” “哈哈,这都是刘寨主众望所归啊。” “打住罢,该谈正事了。究竟是何人相邀,现在总可以说了罢?” 蔡少公神秘一笑:“急什么,一会自然知道了。你记住啊,我们之间的关系,我并未告诉对方,只说我们是朋友,一会说话的时候你掂量着点。”刘縯微笑点头。 穿过几条繁华的街道,大家来到一处僻静的小巷,又拐几个弯,眼前出现一座气派的庄园,刚步入前院,便瞧见十来辆马车,上边都捆着厚实的大箱子。 一名大汉闻声走了出来,一身护院武士打扮,倒提着长刀向刘縯抱拳道:“想必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刘寨主了,在下曲幽,奉主人之命在此恭候大驾。” 刘縯抱拳回礼道:“原来是曲兄,幸会幸会。” 他稍微打量了一下对方,但见此人五官突出,面部轮廓分明,瞧着像是那种做事干练的人,只是那僵硬的笑容和冷漠的表情,让人有点不大舒服。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江湖中人大多脾性怪异,这也不必放在心上,他遂面容一展,大大方方地道:“敢问贵主人高姓大名?” 蔡少公哈哈一笑:“伯升,你还不知道罢?这里便是宛城李氏的一处宅院。” 刘縯惊道:“莫非就是富甲南阳的李氏家族?” 恰在此时,门外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富甲南阳可不敢当,胡乱做点营生勉强维持家族的日用开销罢了。”一言甫毕,一位身段儒雅,衣着华丽的年轻公子走了进来。 此人长得宽额阔脸,皮肤白皙,面孔饱满,颇有福态,眉宇之间自有一股与众不同的爽朗气度,给人一种清高而不傲慢的感觉。 蔡少公拍手叫好,大笑道:“李兄不愧是星学高手,果真能掐会算,伯升刚一问起,你便到了。”曲幽连忙躬身行礼,叫了声“主人”。 来人对曲幽稍一点头,又向蔡少公微笑一下,算是回应,他径直走到刘縯跟前,毫不客气地上下打量了一番,忽然朗声笑道:“请恕在下冒昧,素闻蔡阳刘伯升乃人中豪杰,仪表俊朗而气宇轩昂,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刘縯忙抱拳回礼道:“李公子谬赞了,在下山野粗人一个,实在不足挂齿。” 那人一阵大笑,拍着刘縯肩膀道:“伯升兄不要公子前公子后的叫了,在下李通,叫我次元就好了。”刘縯本是豪爽之人,见李通如此爽快,当下豪气顿生,抱拳道:“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能认识次元兄实在不虚此行。” “大家屋里坐,不用拘礼。”李通在前引路,笑呵呵的毫无架子。 步入厅堂,但见各式点心早已摆满于案,侍婢们正将热茶奉上。 “各位请慢用。”李通端起茶杯,细细品了一口。 刘稷有些渴了,捧起茶杯就灌了一大口,但富人家里喝茶,都极为讲究,不但茶叶要好,水温也得恰到好处,热腾腾的刚能入口便喝,这才不失其香。 他又像在家里一样,这么一大口茶水下肚,自然被烫得嗷嗷直叫,情急中赶忙塞进几块点心,这才舒服许多,表情却依然怪异,原来是这点心太好吃了,当下狼吞虎咽,一眨眼的功夫竟将身前的几盘点心一扫而光,只把大家看得口呆目瞪。 刘縯真是哭笑不得,一时颇为尴尬。 李通放下茶杯,圆场道:“伯升兄能亲自前来,已是给足了面子,没想到还带来一位这么勇猛的壮士,真是太够意思了,在下感激不尽。” “次元兄太客气了,早知道你是如此豪爽好客之人,我早已不请自来,你我真是相见恨晚呐。”刘縯被夸得老脸通红,指指刘稷道,“我这位兄弟嘛,是硬缠着跟来的,我出于无奈就顺便带他出来见识一下,让大家见笑了。” 李通摆手道:“伯升兄说哪里话,这位刘稷兄弟,豪迈过人,一看就知道是名猛将,这次有你二位坐镇,定可万无一失。” 刘縯奇道:“这次运送的是什么货物?竟劳次元兄如此费神。” 李通淡淡道:“也不是什么特别的货物,就是些盐铁罢了。” 刘縯错愕道:“这两门买卖不是由朝廷掌管的吗?私人怎能贩卖?” 李通哈哈一笑:“看来伯升兄不知其中的奥秘啊,这两门买卖当然由朝廷掌管,民间不得私下贩卖,但这个事总得有人来经营罢?生意上的事还得生意人来做才比较顺心,朝廷也省心,只管发号施令,坐享其成便是。” 刘縯明白了,叹道:“难怪次元兄家业如此之大,原来你的生意门路豁达至此,当真手段惊人,在下佩服。”李通道:“我哪有你说的这么厉害,只是看到什么买卖赚钱就做什么买卖罢了,胡乱做的,杂的很,谷物、布匹,都做。” 蔡少公接过话道:“这次的货物比往常多,而江陵那边又催得紧,次元兄听闻最近匪盗四起,所以忧心忡忡,我正好知道伯升兄的能耐,所以冒昧相请。” 刘縯点头道:“原来如此。” “我会派出五十名武士护送这批货物,曲幽负责领队,蔡兄负责日常打点,伯升兄则坐镇中军,总揽全局,有你一杆长枪在,断然没人敢来撒野。” 刘縯道:“在下理会得,定全力相助,希望不负次元兄所托。” 李通抱拳道谢,眼角余光却瞥见刘稷老大不高兴的样子,稍一思索后恍然大悟,当即两眼一翻,表情风趣地笑道:“有刘稷兄弟这威武的容貌和霸气的大斧,毛贼们见了定吓得屁滚尿流,就怕伯升兄的长枪要一路寂寞了。” 刘稷一听登时眉开眼笑,众人亦笑,气氛热烈到了极点。 车队一路南下,十分顺利,有几股小毛贼,听得刘縯大名早吓得跑了,刘稷却追着人家的屁股一个劲的嚷嚷:“稷爷爷的大斧还没出手哩,回来陪俺玩几手啊……”随行之人无不莞尔,哪有求着别人来抢自己东西的? 过了几日,车队终于到了江陵地界,大家心中都松了口气。 蔡少公显然心情大佳,怪坐于马背上,吆喝道:“大家再坚持坚持加把劲哟,明日就到江陵城了,好酒好肉正等着我们哩,到时不醉不归啊。” 想到酒肉,车队中顿时有人口哨连连,异常兴奋。 一人谑道:“我现在就想喝酒吃肉,怎么办啊?” 蔡少公脱下一只鞋便扔了过去,骂道:“瞧你这德性,才两日没喝,酒虫就咬你肚子了?前方二十里处正好有个市肆,一会买个酒缸,把你泡进去,让你喝个够。” 那人哈哈大笑:“这蔡少公太不厚道,明明二十里外就有酒肉,却告诉我们明日到了江陵城才行。”他嘴上不饶人,双手却已拾起地上的鞋子,给人家穿上了。 又一人接口道:“别他娘的废话了,跟紧车队赶路要紧,谁要是拖拖拉拉害我今晚喝不到酒,我非吐只酒虫出来咬死他不可。” “今晚都适可而止啊,谁要是敢多喝,我一个屁嘣死他!”说话的是蔡少公。 这一阵对答,当真风趣得紧,众人听得大笑不已,几天的疲惫,一扫而空。 时已夕阳西下,好在市肆已可瞧见,入口处牌坊上赫然写着“大圩集”三个字,大家老远便听到了一片吆喝声,想喝酒的人愈发心痒难耐。 踏入市肆,当真人声鼎沸,但见大街小巷皆人流如潮,熙熙攘攘。 街道两边都是林立的店铺,丝绸布匹随处可见,金银首饰琳琅满目,酒楼、客栈等地方比比皆是,这里的衣食住行档次,与一般的郡县相比,犹有过之。 这只是江陵城外围的一个小市肆而已,看来江陵的繁华与富足不是凭空吹嘘的。 江陵城地处江水中游,曾为楚国的都城,是荆楚一带的军事重地,居江陵则可俯瞰江滨贯通南北,指臂吴越经略东西。 从江陵逾江而南,可经洞庭出湘水至岭南;溯江水而上可通巴蜀至成都;顺江水而下则可达吴越至广陵;北有大道,可经穰、宛出洛阳,直抵中原。 江陵南有江水之隔,北有襄阳之庇,东有江夏之援,西有夷陵之防,进可攻退可守。这里土地沃野物产丰富,水陆交通车船往来,富饶的物质资源给江陵提供了充足的兵粮,向来是战略物资的储备地。自古以来,欲霸荆楚者必取江陵。 蔡少公一行人正东张西望指指点点,高谈阔论不亦乐乎,路边忽然窜出一个满身油渍的后生,笑呵呵的牵住了蔡少公的马。 闻着对方身上的味道,蔡少公几乎可以断定,这人是在酒楼、客栈里做事的。 果然,那后生道:“客官们一定是远道而来罢?到我们大圩集歇脚算是选对地方了,前面巷子尽头右转,便是我们明月客栈,本地最大最有名气的客栈。” “走开,我这人喜欢清静,住个小客栈就好了。” “哎哟,那真是缘分哩,我们明月客栈不在主街道,清静得很,正适合客官你这种高雅之士,不但房间宽敞舒适,还有很大的院子存放车马,更重要的是,咱客栈的炖鱼……哎,那不是吹,整个市肆的一大特色啊,你要是不去尝尝肯定后悔。” 刘稷呼啦一下跳下马来,一把抓起那后生举在空中,斗大的双眼瞪着对方:“说的可是实话?要是敢欺骗你稷爷爷,便把你扔到江里喂王八。” 对方被这突如其来的遭遇吓得不轻,他本想招揽个生意,不料遇到这么个凶人,笑容顿时僵硬,嗫嚅道:“是……实话,欺骗谁……也不敢欺骗壮……士你啊。” 刘稷哈哈一笑,将人放下,粗声道:“这还差不多,赶紧前面带路,准备上好的酒菜让大爷们好好祭一祭五脏庙。”那后生如蒙大赦,唯唯诺诺地去了。 蔡少公与刘縯四目相对一下,忽然哈哈大笑,他凑近刘縯耳边,低声道:“有稷兄弟刚才这么一吓,倒省去了不少事。” 刘縯尴尬一笑,摇头叹道:“我这兄弟就是这粗脾气,蔡兄习惯了就好。” 转过一条小巷,有老大一座木楼当街而立,大门口挂两排长长的灯笼,一金漆匾额十分醒目,上书“明月客栈”四字,瞧着颇有气派。 木楼四周用木栅围了起来,形成一个大院子,足可停下二十余辆马车。看来那后生并没有说谎,这里的环境确实优雅,让人感觉到了一处恬静的庄园。 进得厅堂,四处早已坐满了客人,酒菜味扑鼻而来。 蔡少公赏了带路的后生一把铜钱,对方眼中一亮,招呼大家往二楼走去。点足了酒菜之后,各人一顿猛吃猛喝,早把“适可而止”四字抛掷脑后,散席之时天已入黑。 赶了一天的路,大家的身子都已疲倦不堪,各自回到房间便倒头大睡,曲幽安排了两名武士值守马车,便也回到房间呼呼睡去。 刘縯功力深厚,精力充沛,只睡得两个时辰便自然醒来,他打开窗户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一阵凉风吹来,顿觉神清气朗。 蓦地里,外边传来一阵声响,似乎有人马正在靠近。 他迅速提起长枪翻窗而出,轻飘飘落于院中,只一会的功夫,院外已火光通明,二十余骑蒙面人正将客栈团团围住,相互打着手势。 呼的一声,空中抛来两只火把,马背上跃起两人,扑往院内。刘縯冷笑一声,长枪如惊鸿般转向敌人,枪尖射出十余道劲气,发出“咝咝”的破空之声。 两名蒙面人忙挥刀相抗,他二人本想在空中借力滑开,谁知这一枪如此迅捷霸道,竟来不及卸去枪劲便已被震得直摔而下,狼狈地跌落到马车上。 院外的蒙面人发出惊异声,他们显然没想到,这使枪的年轻人功夫如此了得。为首的一人呼哨几声,当空又扑出数人,把刘縯围在中间。 刘縯大笑一声,冷哼道:“尔等臭贼,穷疯了不成?这市肆之中便来行凶抢掠,不要命了么!”说话间长枪上下翻飞,人影纵横起落,几个照面已把敌人打翻在地。 他一个腾身,飘然落于马车之上,剑眉微蹙横枪而立,说不出的轻松写意。 经这一闹,武士们全都惊醒,纷纷拿了兵器杀出院来,强盗们见忽然来了这么多人,吓得掉头就跑。曲幽已替两名负责值守的武士解开穴道,正一阵训斥。 蔡少公醉眼惺忪的走了出来,显然刚从梦中惊醒,心中十分恼火,指着强盗们逃去的方向一阵臭骂,平时的涵养全抛到了九霄云外。 紧接着,刘稷也骂骂咧咧的走了出来,言语就更加不堪入耳了。 曲幽向刘縯走了过来,抱拳道:“刘寨主果然好本事,一人一枪便把强盗们打得屁滚尿流,真是解气。哎,这都四更天了,也没心情睡觉了,大家干脆赶早出发罢?” 眼见众武士都无精打采,蔡少公大声道:“早到江陵逛场子去啊——” 一时哨声四起,蔡少公的话总是那么中听,大家闻言之后,登时把刚才的窝火事忘记得一干二净,纷纷收拾行装点上火把,驾着马车往江陵城去了。 走出市肆十余里,车队后边陡然传来隆隆之声,有人举着火把回头一瞧,但见几根巨大的檑木已把来路堵死。大家惊魂未定之际,空中传来嗖嗖之声。 数十只劲箭突然从两边的树林中射出,车队中倒下几人。 刘縯手中长枪舞成一道枪墙,挡开敌箭,他猛然醒悟,叫道:“不好,中了敌人的敲山震虎之计,袭击酒楼的臭贼和这伙人是一路的,大家快熄灭火把注意藏身。” 一连几阵箭雨之后,数十名黑衣人同时从树林中杀出,直往马车扑来。曲幽拔出长刀迎向敌人,众武士纷纷应战。 刘稷狂笑一声往敌人杀去,一把大斧呼啸连连,把敌人砸得东倒西歪,正自得意间,一声冷哼从身后传来,一名披肩散发的老叟正一剑刺来。 此人身法诡异,有如来自地狱的幽灵般飘忽不定。 刘稷登时感觉到一股邪恶的气场漫布周围,令人心神不宁,他大惊之下忙斜身闪避,跟着大斧抡起,寒光暴闪,一连三斧往对方劈去。 老叟一声怪叫,改攻为守,他没想到眼前这壮汉竟能把大斧使得如此灵活,当下长剑一贴一靠,使股卸劲,整个人螺旋般转往一旁。 刘稷被人偷袭,心下恼怒,骂道:“你这老猴子,背后偷袭太不要脸!” 老叟一招失手,心有怨气,听得这话更是勃然大怒,厉声道:“待老夫割下你这颗臭头,看你如何逞口舌之快。”说话间人影一闪贴往刘稷,招式毒辣,身法极快。 刘稷大吃一惊,没想到此人的身法如此迅捷,只一瞬间,便近了自己的身。 他已来不及施展大斧的攻击优势,急忙拖斧疾走,回手使出一招弧月击,斧刃划破夜空,形成数道弧月一样的残影,勉强把敌人诡异灵动的剑招挡住。 他且战且退,虽然不致立刻落败,形势却危急万分,一时穷于应付,狼狈之极。 正当手忙脚乱之时,早已潜身暗处的两名黑衣人偷袭而出,分取他的左右两肋。他恨得牙痒痒,怒目张口间朝一人暴喝一声,趁着对方呆滞的刹那猛撞了过去。 那名黑衣人被撞得仰面倒飞而去,刘稷拖着身后的大斧车轮般挥出,可怜黑衣人还没落地便给劈成两半,他随着大斧旋转,也像个车轮似地在空中翻转了几圈,双足着地之后拐了个方向,往另一名黑衣人杀去。这人登时吓得面无人色,忙与老叟会合。 刘稷的大斧忽然间改劈为砍,人也由空中翻转变成陀螺般旋转,一把大斧抡得密不透风,形成了一道罗网把自己罩在当中,旋风般往二人卷去。 此招唤作旋风斩,用于混战之中,杀伤力极大。 一时漫天都是斧影,“旋风”路经之处,已有几条“池鱼”遭殃,被斧刃绞杀得血肉模糊,老叟的剑招再也攻不进去,唯有仗着迅捷的身法且战且退。 季达留下来的这套斧法,传自一位隐世高人,原是上古的一位盖世英雄所创,由实战中顿悟而出,讲求以攻为守,以命搏命,根本没有专门防守的招式,唯有弧月击和旋风斩这两招,算得上攻守兼备,可在冲锋陷阵时进退自如。 创下这套斧法的人确是位高人,以大斧的笨重,哪怕神力惊人的勇士,也赶不上刀剑的速度,而行如桑弧,走似残月的弧月击,配合身体的移动,恰能扬长避短。 旋风斩则是急剧催发内劲旋动大斧,罡风带起多重的劲气宛如旋风般卷向周围,端的是遇兵则摧,遇人则杀,乃混战中当之无愧的杀招。 老叟在江湖上混到这把年纪,自然阅历丰富,他一眼便瞧出对方这旋风一般的斧法虽然厉害,却极为消耗体力,当下便避开锋芒,幽灵般地游斗。他的剑法飘忽邪异,身法灵动迅速,既不让对方的罡气碰上,也不让对方走脱。 这“黏”字诀果然管用,过得片刻,刘稷已有些心浮气躁,渐露破绽,主动权开始移向老叟,他只要把刘稷累垮,便可稳操胜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玄地黄录》正文 第九章 锋芒初露 刘縯一直没有出手,因为他感觉到,至少有两名以上的好手在暗处盯着自己。 老叟的武功本在刘稷之上,后者又毫无实战经验,刘縯闯荡江湖多年,他岂能看不出来?只不过强敌环伺之下不敢贸然行事而已。 到得此时,刘縯不得不出手了,他猛然间长枪震地,纵身而起往刘稷掠去。这一去却也留了个心眼,掠往刘稷只是试探敌人的动作,长枪早已贯注真气蓄势待发。 只听呼呼两声,两道人影从黑暗处扑出,一名身穿斗篷,脸带面具之人凌空弹指,一团黑红的火焰往刘縯的面门激射而出,另一服装怪异,面目狰狞之人则隔空探手,一只散发着幽幽绿光的钢爪已往刘縯当头抓落,那钢爪显然是喂了剧毒的。 刘縯无暇惊叹对方的怪异武功,长枪从一个意想不到的角度撩出,一招天狼啸月迎向钢爪,稍一借力横移数尺,刚好避过弹来的火焰。 钢爪发出刺耳的一声脆响缩了回去,想必是装了铁索之类的东西,火焰射在刘縯身后的一株大树上,树皮立时着火,青烟直冒。 刘縯心中震骇莫名,心道这是哪门子的武功啊?竟能弹出火焰,真是匪夷所思。 他刚一落地,钢爪又至,穿斗篷之人也正凌空扑来,大手一挥射出五团火焰。 绝不能和对方这两人如此远距离游斗了,他突然间猛运真气斜赶几步,绕到了使钢爪之人的身侧,也刚好避过五团火焰,时机拿捏得恰到好处。 但见他扭身探枪,当下有一团青芒闪现,如蛟龙出水般缠向敌人。 那人急忙挥舞钢爪,与刘縯的长枪短兵相接,但刘縯的劲道何其刚猛,加上内功别具蹊径,所练真气有极强的穿透力,那人只觉一道又一道的枪劲沿着钢爪传了过来,突破了自己的护身真气,直往五脏六腑钻去。 如此枪法,当真可怖,那人大惊之下忙撤回钢爪,探手射出两枚黑乎乎的暗器。 刘縯右脚跨出,手按枪把左右一拨,只听“噗噗”两声,暗器已被击落,原来是两只毒蝎子。他断然不给敌人喘息的机会,跟着便一个翻身跃上半空,长枪在地上一撑,借力往敌人滑去,正好赶在敌人头顶。 他迅即翻身挑枪,青芒暴涨之下,幻化出了千百道枪影,有电闪雷鸣之声,携山崩地裂之势,狂风暴雨般往敌人倾泻而下。 使钢爪之人一个翻滚,险险避过枪锋,左肋已被劲气划伤,渗出血迹。刘縯正待上去再补一枪,身后呼啸声起,一股炙热之气登时紧锁后背,穿斗篷之人已一掌击来。 刘縯见敌人的掌心似乎泛着黑红的火光,十分怪异,当下不敢大意,迅速提膝扭腰转身横打,枪头正好劈在敌人掌沿处。长枪被震开数尺,刘縯横枪身后运气调息。穿斗篷之人亦被震得后退数步,正急促喘息。 不待穿斗篷之人站稳,刘縯已调息完毕,猛地一脚蹬地,震起了满地的枯枝,整个人快如流星般往使钢爪之人投去。那人登时吓得面无人色,捂着伤口转身便逃,穿斗篷之人怒喝一声,正不顾一切地往刘縯追来。 刘縯长笑一声,双脚先后点往一棵大树,他借力之后突然在空中改变方向,大鸟般往老叟飞去,整个人神态自若威风凛凛,自有一股傲视天下的气势。 刘稷正累得气喘如牛,手中大斧却不敢有丝毫的停歇,因为他自始至终都被老叟如附骨之蛆般死死缠住,只要他的“旋风”稍露缝隙,便会遭到对方的袭击。 老叟正得意地玩弄着自己的“猎物”,嘴角已露出残忍的笑意,中心正幻想着把敌人踩在脚下时的快意。陡然风啸声至,他猛一抬头,见一名霸气十足的年轻人正手舞长枪,如一头大鹰般猛扑而下,上空登时被一片青芒所笼罩。 刘縯正有若战神般从天而降,浑身散发出一股霸道异常的气势,惊涛骇浪一样向老叟压去,他手中长枪如蛟龙击水似地卷出,口中暴喝一声道:“老贼吃我一枪!” 老叟顿觉杀气彻骨呼吸不畅,此一枪似乎已把自己的后招和退路封死,不管自己往哪个方向逃走,都会完全暴露在对方的攻击之下,更可怕的是枪势所蕴含的暗劲,有如雷奔电殛般呼啸而下,覆盖了周围数丈的范围,如果自己选择后退逃走,气机牵引之下被对方衔尾追击,必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他无奈之下唯有拼命催发全身功力,挥出一道道的剑网,往枪影中推去。 金铁交鸣之声在夜空中响起,足有近百次之多。 老叟万万没想到对方虽年纪轻轻,功力却相当深厚,枪劲所蕴含的力道有如惊涛击石般浑厚刚猛,他脸色煞白,后退数步方才稳住身体,胸口正一阵急剧地喘息,显然已被刘縯那一枪所蕴含的极强穿透力所击伤。 刘縯亦觉一股阴柔邪异的真气从枪尖传到手腕,小臂跟着一阵酸麻十分难受,当下便运功与那道真气相抗,一时无法乘胜追击。 突然黑影一闪,穿斗篷之人已乘隙赶来,立于老叟身旁,目光紧锁刘縯。 人影幻动,青芒涌现,刘縯抢先攻向二人。三人战成一团,互有攻守,劲气交击之声连绵不绝。刘稷瞧出了便宜,大斧急速挥出直取老叟,一连数十斧,硬是把对方杀得站不稳脚,眼见时机成熟,再使一招击日荡月,大斧如使戟般猛扎而出。 老叟正气血翻滚,哪里接得住这下重击,登时连人带剑给磕飞了出去。 刘稷一阵狂笑,出尽了胸中的一口闷气。老叟伤上加伤,喷出一口鲜血,心中暗呼晦气,这是他出道以来最黑暗的一天。 就在此时,有人喊道:“黄金在这里!”刘縯循着出声的方向望去,见数十名敌人已将马车上的箱子全部撬开,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其中两辆马车之上。 蓦地里,一个甜美的声音响起:“把两车黄金运走,其余的人随我一起,把这两个硬茬给解决了。”强盗们闻言,皆扭头翘望,状若木偶。 一名风韵十足,妩媚娇艳的女子从树林中飘然而出,当真美不胜收。 她头挽一个奇怪而又精美的发髻,肩披一层薄薄的轻纱,晚风吹来衣襟微露,裙角飘扬,说不出的迷人,一举一动无不风情万种,给人以惊艳的感觉。 此女那如描似削的身段,任何男人见了都难免想入非非,偏偏天生又是一副俏生生,娇怯怯的模样,令人忍不住想搂在怀里呵护一番。 杀人的事从她口中说出,竟十分动听,刘縯瞧着她慢慢靠近,竟有一种要把脖子伸过去任人宰割的想法,他非但不逃,还缓步前迎。 就在他最后一点意识几近淡去的时候,出于对异邪魔功的自发抗拒,体内真气自发运转起来,灵台中出现了一丝清明,把迷糊、错乱的意识从昏沉中拉了出来。 刘縯暗呼好险,瞥眼一瞧,见刘稷正一脸痴呆,眼神涣散,忙推了他一把。 刘稷如同从梦中惊醒,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他似乎受惑极深,过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口中大骂一句:“妖妇!” 那女子见刘縯二人回过神来,“咦”的一声,似乎有点诧异,她一声娇笑之后突然凌空而起,袖中两条丝绢有如灵蛇般缠向二人。 老叟等三名头领也同时围上,另有三四十名敌人正迅速在外围摆开阵势,形成了第二道包围圈,十余名弓箭手亦弯弓搭箭瞄准二人。 刘縯见护送马车的武士已全部倒下,他眼睁睁地看着敌人把两车黄金运走,心中怒火冲天,长枪化作一点寒星往那女子眉心射去。 对方一声娇叱,丝绢抖动之下全力缠向枪杆,嗔笑道:“小冤家嗬,功夫倒是不错,只是心肠也太狠了些,姐姐只想和你亲近亲近,你竟下此狠招要辣手摧花么?” 她说话间小口轻张,神态嫣然,嗔笑中尽是情意,招人怜惜,刘縯忽然觉得,自己这一枪若真刺了过去,便如同粗野屠夫一般大煞风景,心中登时悔恨交加,潜意识地就想把枪扔掉,只管抱起眼前的玉人,找个没人的地方,过足二人世界。 甜美的玉容越来越近,刘縯已可闻到对面飘来的体香,他的心似乎彻底沉醉,手中长枪低垂,几乎坠地,整个人一动不动地杵在那里。 林中一片寂静,时间正一点点地流逝,空中一片树叶飘落,恰在刘縯头顶晃悠了一下之后,擦着他的脸颊慢慢滑落,经此一下,他立刻回过神来,心中惊异莫名。 有了先前的教训惑,他本已十分小心,没想到这才一会的功夫,又着了对方的道,看来此女一定是精通魅惑之术的邪道中人,若不除之后患无穷。 他当下再不犹豫,身体猛然下沉躲过丝绢,枪尖顺势一挑舞向上空。 那女子见刘縯走脱,暗叹可惜,她脚尖轻点枪头,卸去了部分劲道,一条丝绢倏地卷出,撞上枪杆,另一丝绢搭上远处一根树枝,借力飘去。 两人一上一下,错身而过,算是平分秋色。 刘縯没想到对方的身法如此轻盈巧妙,轻描淡写地便化去了自己的杀招,不但如此,丝绢上传来的真气阴柔绵长,对方乃是一等一的高手。 那女子绕着大树转了一圈,落到一处树枝上,回眸娇嗔道:“下流!” 刘縯登时面红耳赤,他刚才虽然是临阵应敌,迫不得已,但确实把对方的裙底风光尽收眼底了,当真有口难辩,唯有闷声装糊涂。 他这时发现,数十名敌人已完成合围之势,将他二人死死盯住。 从与敌交手的情况来看,他判断出武功最高的要数那老叟和这名女子,另外两人则要逊色一些,幸亏一时侥幸先伤了对方二人,否则此仗也不用再打了。 他思维急转:“在这之前,敌人低估了我和黑熊的实力,才略微失算,但依然有压倒性的优势,光是周围的杀手及弓箭手就够我们应付的了。” “特别是最外围的十余名弓箭手,随时都会放出冷箭,有如芒刺在背,必须设法乱其阵脚并趁机除之,否则突围无望,不是战死就是累死。” 险中求胜,贵在出奇。刘縯急中生智,忽然想出一条计策,决定冒险一试,他转头对刘稷道:“黑熊,砸葫芦。”后者一听,立时眼中放光。 原来刘縯和刘稷经常在一起练武,刘縯为了练习血战八方这一杀招,弄来几个葫芦摆成一排,一枪使出要同时把一排葫芦全部刺穿才算小成。刘稷觉得有趣,一时兴起之下大斧飞旋甩出,登时把一排葫芦砸了个稀巴烂。刘縯却是眼前一亮,非但没有责怪刘稷胡闹,反而对此赞赏不已,鼓励道:“此招一旦使得娴熟、精准,你这大斧便相当于一枚超级暗器,在冲锋陷阵时可收奇效。” 今日身陷绝境,没理由不搏他娘的一铺,是时候看看这超级暗器的威力了。刘縯猛然间斜里穿出,急赶几步,长枪化作一道青芒,射往老叟左肋。 此招乃是血战枪法中的一招绝活,唤作斜门三枪,专门用来追击敌人,重在速度和暴发力,出枪的角度刁钻、奇特,力求瞬间截杀。 老叟见刘縯突然从一个意想不到的方位穿插过来时,就有些心中发慌,因为他发现对方这一逼近,在不断变化着身法,令人无法捉摸其攻击路线,枪锋上所蕴含的刚猛劲道似发未发,有如山雨欲来。他只觉不管自己怎么调整守势和站位,都难以讨好,如此枪法当真可怖。个中这么多的细节,其实只不过是一呼吸间的事情。 使钢爪之人知道厉害,急忙喊道:“娄护法小心。”他一言甫毕,刘縯的长枪刚好一连刺出三下,瞬间击散了老叟的剑网,直把他震得倒飞而去。 众敌惊呼出声,这一下实在来得太突然了,对方枪走人移之快,就连离得最近的三人都无法解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娄护法”被击成重伤。 不待刘縯补枪,空中声响骤起,两条丝绢率先袭至,果不出他所料,这女子的武功在另外二人之上,数她反应最快。他不敢大意,忙回身应战。 刘稷见大哥被三人围攻,当下大斧一挥,斩向那穿斗篷之人,他心道对方没有兵器,自然好对付一些,多半能讨点便宜。 老叟长剑拄地,止住后滑之势,口中连喷鲜血,稍一调息后又直起身来,他那干瘪的身躯竟能呕出这许多鲜血而不至躺下,也是奇了。 刘稷故意隐藏实力,假装穷于应付,打斗间跌跌撞撞,狼狈不堪。果然,敌人对他放松了警惕,还以为是老叟不中用,遇谁都能受伤。 老叟此刻恨极了刘縯,一声不响地扑来,似要与人拼命。 刘縯手中一杆长枪舞动如风,周身寒光点点劲气游走,力战三人丝毫不落下风。敌人对他越发忌惮,皆欲除之而后快,打斗中紧逼不舍。 这正是刘縯所期待的,他就是要将敌人的眼睛都吸引过来,以给刘稷创造机会。他不断改变着方位,渐渐与刘稷拉开距离,似乎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 刘縯把灵觉提升到极致,他通过气机感应,能对场中情况明察秋毫,敌人的包围之势正在发生微妙的变化,那十余名弓箭手为了寻找有利位置瞄准自己的后背,不知不觉地就走到了一块,差点挤成一堆。他不由心中暗笑,机会终于来了。 长枪突然光芒大盛,他做出欲强行突围之势,逼往使钢爪之人的方向。 那人见刘縯要往自己这边突围,登时心中骇然,急退三步后抬手射出两枚毒镖。刘縯长枪一拨,将毒镖敲往那女子,他这一下巧劲,有连消带打之用。 老叟以为有便宜可占,长剑魅影般削往刘縯腰间,想要来个“黄雀在后”。 长枪猛地拄地,刘縯迅速弹起,在空中转了个圈,刚好避开长剑,老叟闷哼一声,沿着枪杆削他手腕。随着一声长啸,他将真气贯注长枪,用力一震,敌剑登时被弹开数寸嗡嗡作响,便即失了准头,他趁机抽回长枪。 此时,刘縯尚在半空,那女子避开毒镖后恰已赶到,手中丝绢鼓槌般激射而至。 长枪倏地钻出,如云龙探海,疾闪了两下,青芒与丝绢相撞,竟发出闷雷般的巨响,震得双方皆飘身引退。这一下交手,依然是平分秋色。 不待三人合拢,刘縯又有动作,随着一声暴喝,他整个人纵身而起,所取目标还选使钢爪之人,另外两人见状立刻追来,断然不给刘縯逐个击破的机会。 谁知刘縯刚跃出一半,突然在空中拧腰转身,倒飞而回,长枪有如神龙摆尾般猛地甩向老叟,硬是把老叟从半空中抽打得掉回了地上。 弓弦声响起,一片羽箭射落在刘縯身后的一片空地上,这本该是他刚才跃出后的落脚点。他暗呼侥幸,这些弓箭手都是训练有素的老江湖,能预先判断敌人的落点再覆盖性地截杀,要不是自己早有算计折了回来,此时恐怕已被射成了刺猬。 老叟再次受辱,当真怒不可遏,他发狂般抢前两步,欺向刘縯,干枯的左手倏地抓往枪杆,长剑刷的一声往对方胸口扫去。 刘縯暗赞一声高明,如此近身快斗,正是克制长兵器的好办法。 不过办法虽好,可惜老叟遇到的是刘縯这等使枪高手,加上他自己有伤在身,枪杆哪里拿的住?简直一触即滑,成了笑话。 长枪一阵猛颤,瞬时在老叟胸口和手臂间,来回击打了数十下。 老叟一阵目眩神迷,刘縯瞧准机会,回身又是一枪重扫,一声惨叫划破夜空,凄厉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老叟被这一枪连人带剑给磕飞了出去,滚得老远。 刘稷一看时机成熟,突然纵身而起,凌空一脚往穿斗篷之人的头顶踏去,对方仰头怒喝一声:“找死!”赤红的双掌往上一翻,准备以硬碰硬。 刘稷却早有打算,脚未踏实敌人双掌便收回劲道,借力往外围弹去,对方那双掌可是运足了功力,一招击空之后,有一种无从着力的感觉,体内气血翻腾十分难受。 外围的弓箭手一脸茫然地瞧着刘稷从空中飞来,心中均想竟有这等好事,送上门的活靶子?他们下意识地调转过来瞄准刘稷,但刘稷这一弹之下,不管是速度还是行迹,都大大出乎了他们的意料,以致射出的箭矢尽数落空。 众人正感诧异之际,刘稷怪笑连连,手中百余斤重的家伙螺旋般飞甩而出,往几乎挤成一堆的众弓箭手呼啸而去,对方这才知道情况不妙,一时呆若木鸡。 双刃开山斧带起一阵罡风转瞬即至,众弓箭手惊慌之下哪里走得脱?一时血肉横飞惨绝人寰,仅边角处的几人得以幸免,首当其冲的十来人皆身首异处。 刘稷自武功初成以来,还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恶战,他见一斧立威,心下兴奋异常,双脚在树身上借力一蹬,怪叫着往他的大斧掠去。 两名杀手立刻挥刀来砍,刘稷步法一变,错身闪开,双手一抄已把两人夹住,顺势带着他们往前猛撞,他硕大的身躯有如猛虎下山般冲入混乱的敌人当中,当下拳脚并用一阵猛击,骨骼碎裂之声传来,数名敌人先后倒地不起。 经这一变故,敌人的合围之势已冰消瓦解,场面一度失控。 刘縯见形势逆转,喊道:“黑熊快去追赶马车,我随后就到。” 刘稷杀得兴起,朗声应道:“好嘞,看我不把盗车的恶贼劈成两半!”说完便往前冲去,大斧寒光所至,立刻又有几名敌人倒地。穿斗篷之人一阵叫骂,追着刘稷去了。 老叟厉声道:“大言不惭,今日休想走脱!” 刘縯狂笑,喝道:“小爷要走便走,何人能挡!”一言甫毕,枪影立刻暴涨开来。 他像突然消失了一般,众人只见白光一片,星芒点点,有如九天银河倾泻而出,陡然间白光一敛,青芒大盛,带着撕裂虚空般的鸣响,往四面八方铺天盖地而去。 离得最近的三人都觉得这惊天动地的一枪直往自己袭来,吓得连接招的勇气都无,当下走为上策。使钢爪之人反应稍慢,已是退避不及,钻心之痛由肩头传来。 刘縯一声大笑,扬长而去,身后传来老叟恼羞成怒的叫骂声:“臭小子,你可是黄家的人?竟流落到给人当保镖了吗?实在可笑啊可笑,咳……” 他刚才使完那招血战八方之后,内力耗损严重,此时真气不济气血翻腾,不便张口反驳,当下冷哼一声也不答话,展开身法追往刘稷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玄地黄录》正文 第十章 年轻高手 刘縯一边疾行一边调息,耗损的内力正在迅速恢复。 他一口气追出好几里地,终于瞧见刘稷正与两名敌人激烈打斗。一名是原先那穿斗篷之人,另一名则没有见过,长得体型健硕十分高大,想必是对方的接应之人。 此人身穿一件古老的铜甲,左手拿一奇怪的尖盾,右手使一短柄阔斧,盾斧同舞之时呼啸连天,有令风云变色之势,其威猛程度不输于刘稷。 刘縯心中一阵嘀咕:“这伙贼人阵营强大,来势汹汹,今日之事必早有预谋,我应当速战速决,尽早夺回马车离开这荒野深林才是,天很快就亮了,只要返回官道,就相对安全很多,那时会有往来的客商和巡逻的军队,敌人多少有些顾忌。” 刘稷被两人夹攻,苦苦支撑了这许久,早已气力不支,左右见拙,他稍不留神,后背已被穿斗篷之人击中一掌,整个人一个趔趄往前栽去,一股灼热的真气立刻侵入体内,浑身经脉有如火烧,他大惊之下忙急运内息,抵抗热毒。 穿斗篷之人一掌得手,怪笑着甚是得意,凌空再发一掌,全力劈出,穿铜甲之人在旁阴恻恻地冷笑几声,也一斧往刘稷扫去。 刘稷听得身后劲风四起,杀气腾腾,心道今日莫不是要把命搭在这里?一时满腔怒火悲愤莫名,屈辱和不甘激起了全身的气力,一招霸王开山斩向半空。 他眼神迷离,意识淡去,心中却一片澄明。 他忽然觉得,一切荣辱得失只不过是镜花水月,世间的生离死别又与己何干?他似乎已感觉不到自身的存在,天地间唯有这大斧而已。 穿斗篷之人陡然色变,他发现对方击来的这一斧,有如天马行空玄妙异常,似乎暗含着天地间的一种哲理,气势和意境与之前大不相同。 他一时之间有一种无从下手的感觉,不知道自己这一掌该何去何从,情急之下忙使出搜魂秘技,目光如电射般锁向刘稷的双眼,试图用精神来感应对方的心思。 令他失望的是,对方眼中空无一物,内心古井不波。 就在他想要撤回精神力的时候,他从对方的眼珠中看见一个黑点,正迅速扩大,他有些错愕,而后变成恐惧,想张嘴大喊,可是话到喉咙,却紧张得喊不出来。 刘縯不惜耗损真元,正拼命催发全身的潜能,飞鹰般往穿铜甲之人扑去,长枪带着一声尖啸射往前方。这人见同伴突然脸露惊异的表情便知事有不妙,等听到尖啸声时已可判断出敌人的可怕,如果他不撤招防守,这一枪足以令他重创。 以目前的形势,他犯不着冒这个险,他果断改变招式,迅速拧腰转身,左手的尖盾扫向枪头,右手的大斧往对方迎面劈下,动作连贯、迅捷。 刘縯瞧那尖盾边缘极为锐利,却是开了锋刃的,这一下若让他划上了,身子登时断为两截,端的厉害无比,当即道一声“好”,双手紧握枪杆全力刺出。 霎时间,穿铜甲之人只觉盾上传来一股巨力,似有千斤之重,刚才那么一扫,根本捺不动长枪,那枪头只是偏离了少许,照样势如破竹般往前穿行,他大惊之下忙把尖盾缩回肩头,当下身形一晃斜肩卸劲,这才勉强化去对方的枪劲,随着一阵刺耳的磨擦声响起,枪头贴着尖盾往前滑出,带起了一串火花。 穿铜甲之人受这一阻,不由身形一滞,右手的大斧根本没法劈出,因为角度和时机已完全不对,刘縯手中的长枪却闪电般缩回,再闪电般探出,一连刺出了数十枪。 有如暴雨击打器皿的声音响起,这数十枪全部刺在了尖盾上,穿铜甲之人满脸通红,一连退了好几步,他眼前金星飞舞,几欲跌坐在地。 几乎在同一时间,刘稷的一招霸王开山刚好把穿斗篷之人击伤,后者至此都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他虽然一连几掌劈向大斧,但始终找不到对方那一招的虚实,结果被对方击散了护身的真气,受了不轻的内伤。 刘稷这一斧突然收得奇效,心中也十分诧异,正想回味一下个中的玄妙,却怎么也理不出个头绪来,难免有些失望,瞥眼瞧见刘縯后,酸酸地叫了声“大哥”。 刘縯对他点头微笑,以示鼓励,目光正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动静,林中似乎并没有匿藏其他敌人,但老叟等三人很快赶到,五名敌人两前三后,已形成夹击之势。 穿铜甲之人见了三人的狼狈模样,不禁哑然失笑,幸灾乐祸地道:“我还以为木兄弟夸大其词哩,原来这一仗真的如此窝囊,都怪我来得迟了。” 老叟冷哼一声,道:“哪来的黄口小儿?这没你的事!” 那人登时目露凶光,握斧提盾的双手一紧,盯着老叟道:“苗坛主也就罢了,怎么连娄护法你这种老江湖也如此这般的……嘿嘿,连夫人都保护不好。如此美人,竟连衣裳都被人家扯乱了,倒令在下好生嫉妒啊……哈哈……” 那女子见穿铜甲之人说得有趣,登时笑得花枝招展,不但不责怪对方言语轻薄,反而十分受用,当真令人咂舌。 老叟本就憋了一肚子火,听了这一番数落,气不打一处出,厉声道:“姓刑的,你小子凭什么教训老夫!你以为这是在血煞门吗?” “那你凭什么说这里没我的事?大家都是巴老师请来拿东西的,你有我也有。血煞门的这一份子,我要定了,就是逄教主亲来,我也是这句话。” “血煞门能吓唬到谁?你又有多少本事?刚才还不是被人家一枪击退,而后竟毫无还手之力,真是好笑啊好笑,哈哈……” 穿铜甲之人显然是骄横惯了,被老叟一顿抢白,登时气得脸色焦黄,咬牙切齿地指着对方道:“你……那咱们来比划比划,见个高下。” “哼!老夫刚与人大战一场,想要捡便宜吗?既然学了你爹那股狂傲劲,又何必装痴卖傻地欺负我这有伤之人?这倒是令我想起了你那个浑噩无知的师叔。” 这话说得刻薄,看来老叟是个嘴上从不吃亏的人,穿铜甲之人已气得胸口起伏,但却无言以对,他的嘴上功夫根本不是老叟的对手。 那女子见二人愈争愈烈,再吵下去怕是真会打起来,当下一阵娇笑,把大家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又抛一个媚眼,这才幽幽道:“两位能否看在我的薄面,不要再争执下去了呢?大家都是同门中人,何必一言不合便要吵个不停?” “夫人,这种事,见者有份不大好罢?”老叟有些不愿,但语气已缓和许多。 “虽然他来得晚,总归是来了,金子就多分一份罢,不过……为了服众,也得有所区别才是,毕竟是来得迟了,就拿一份的七成罢,刑公子,你看可好?” 她这一阵软语商量,甜甜腻腻的教人难以拒却,缠缠绵绵的可以黏住人的心,听得大家骨头都酥了。老叟把脸一侧,不再说话,穿铜甲之人却忽然大笑起来。 “你笑够了没有?笑够了就赶紧办事,大家还等着分钱哩。”那女子娇嗔道。 “我那三成留给谁啊?给夫人你我是愿意的,别人嘛,哼……” “谢刑公子,三成金子我收下了。”她咯咯一笑,转身朝老叟道:“娄护法,这一次出来,你出力最多,我把这三成金子转赠给你,聊表敬意。” 老叟有些受宠若惊,一改之前的黯淡之色,欣然道:“谢夫人。” “刑公子”脸现不悦之色,旋即打个哈哈,坏笑道:“夫人想怎么谢我?” 那女子半遮粉面,娇羞地道:“好说,好说,如果不怕虫咬,尽管来找我啊。” 刑公子不甘示弱,道:“谁怕谁还不一定。”言罢嘴角荡起一丝淫邪的笑意。 刘縯突然纵声狂笑,有如晴天里一个霹雳:“今日一战真是畅快淋漓,诸位个个武艺高强,令在下大开眼界,只是心中有太多的疑团,不知能否赐告?” 他看出敌人内部不和,便试图用言语挑拨对方,独朝刑公子道:“这位兄台,一瞧便知你是这儿的头领,你的话我信得过,你也不屑于骗我,是也不是?” 老叟刚把怒气压下去,听了这话立刻胡子一吹,阴阳怪气地道:“毛都没长齐,还头领哩。”刑公子登时火冒三丈,举起大斧指着老叟道:“说什么呢?你个老东西!” 老叟两眼一翻,铁青着脸道:“哟,难不成你还真想做大家的头领不成?就凭你那点微薄伎俩,哼!连单斧还使不好却也拿了个盾,玩什么干戚同舞,到头来却连个同样使斧的毛头小子都摆不平,真是可笑啊可笑。” 老叟是在讥讽对方久久拿不下一个刘稷,这虽然是事实,但经他这么说出来,就十分难听。他二人一个尖酸刻薄,一个心高气傲,端的是语不投机,水火不容。 刑公子被人小觑,心中气愤,指着刘稷道:“就他?本公子还不放在眼里!” 老叟道:“那便去打过试试,我等拭目以待!哼!” 刘稷听得刑公子目中无人,心下恼火,冲他道:“小子诶,这么胡吹大气,也不怕烂了舌根子?”那人接连受辱,气得大叫一声,往刘稷扑去。 刘稷嘿嘿笑道:“来得好,瞧瞧是你那两件破东西厉害,还是稷爷爷的大斧威风。”他刚才被二人围斗,吃了不少闷亏,这回含恨出手,招招拼命。 刘縯见离间之计略显成效,心中大定,琢磨道:“姓刑的是新生力量,不宜先与之硬碰,且让黑熊缠住他,我才有把握将另外四人收拾掉。” 他当下剑眉一竖,横枪跌足道:“诸位究竟是什么来路,受何人指使前来劫车?连我都不知道车队中藏有黄金,你们却事先知道,放出消息的那名内应,身份不低啊!” 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响起,那女子长袖一拂腰肢摆动,眉目传情地望向刘縯道:“姓黄的,瞧你还跟姐姐装什么糊涂哩,你既然学的是血战枪法,难道还看不出来我们的来路?识相的话乖乖交出黄金可留你全尸,否则让你尝尝百毒穿心的滋味。” 听那女子说出“百毒穿心”四字,老叟和穿斗篷之人都脸露恐惧之色,那显然是一门十分歹毒的功夫。刘縯一瞥眼间,却瞧见使钢爪之人脸露邪恶的笑意,冰冷而僵硬的笑容搭上那张丑脸,着实令人反胃。 刘縯心中一阵纳闷:“为何敌人认得我的枪法,且一口咬定我姓黄呢?难道这是黄家独有的武功?若是江湖中有这么一个显赫的家族,为何我从未听闻?” 随着一阵喝叱,敌人纷纷出手,群攻而至,他唯有苦笑一声,急忙应战,一边狂舞长枪一边苦思破敌之策。这血战枪法招式宏大,不畏群攻,使将开来端的是威风八面,对方虽然人多,一时也拿刘縯没有办法,他一杆长枪敌住四人,丝毫不露败象。 那边,刘稷正与刑公子恶斗,他的双刃开山斧力道刚猛,招式霸道,后者在如此强劲的攻击之下,左手已经发麻,尖盾差点举不起来,短柄阔斧只能偶尔还击一下,实在颇为尴尬。本来嘛,盾斧配合使用既可以利用盾的防守优势,又可以发挥斧的攻击优势,可是遇到使重兵器的高手,却显得十分蹩脚,当真是攻敌不及,防敌不住。 那女子见刑公子失利,自己这边又久战刘縯不下,心中一阵惶急,突然俏脸一横,不惜耗损真元,强行催发功力,她迷人的脸颊隐隐透出一层青气,随着一声娇叱,手中丝绢如银蛇狂舞,刘縯见漫天都是罗带,已瞧不清对方身影。 对方突然功力大增,想必是一门短时间内催发功力的邪法,他当下不敢大意,急速后撤避其锋芒,退步的同时长枪在身后螺旋般缠绕,布下了数道劲气。 老叟等三人疾扑而出,但被劲气一阻都是慢了一步。正当刘縯以为摆脱了敌人想松口气的时候,那女子突然一闪而至,一指弹出,身法快到了极点,他嘴巴张得老大,一脸的难以置信。一团彩色的烟雾瞬时弥漫开来,刘縯猝不及防,吸入了少许,登时有一种眩晕的感觉,他知道烟雾有毒,忙屏住呼吸,想要纵身跃开,内力却提不起来。 原来那女子的迷烟还是其次,最厉害的毒药是在这之后,以内力悄悄送出。她所施展的身法则是一门短时间内瞬间提速的奇异轻功,刘縯不知对方底细,加上一时大意,立时着了她的道,当下悔恨交集,不胜伤感。老叟等三人登时桀桀怪笑,围了上来。 “哈——”一声长笑传来,一名俊美绝伦的少年突然从林子里窜出。 这人身穿一件蓝色的紧身袍子,头捆一条银色丝带,明眸如流水,净脸如凝脂,正缓步走来,他五官冰清玉润,美得跟个姑娘似的,神态间却慷慨豪迈,放荡不羁,漾起的笑容,可迷男女,惑人心,双目中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精光,让人不敢小觑。 少年朝那女子抱拳道:“毒龙教的含沙射影果然厉害,这位一定是兰花夫人了。蚩教主对夫人真是宠爱得很呐,连他独步天下的八步赶蟾轻功都舍得传你。” 被唤作兰花夫人的那女子叹息一声,她好不容易才把迷离的思绪拉回到现实,眼神却始终未离开少年的脸颊,笑靥如花道:“你是何人?知道的倒是不少,既然明知我毒龙教在此开坛做法,还敢放肆?” 那少年淡淡道:“夫人此言差矣,常言道相请不如偶遇,你我在此相遇即是缘分,应当互通姓名好言相对,这才不枉茫茫人海相识一番,如此岂是待客之道?” 兰花夫人听得“缘分”二字,当真十分受用,口中连连称是,一时娇笑不已,迷人身躯如花枝乱颤,瞧得众人狂咽口水。 使钢爪之人陡然沉声道:“小子,不要油嘴滑舌,既然敢开罪我毒龙教,有种的报上姓名!”那少年脚不停步,哈哈一笑:“诶,这位兄台是谁,怎么长得这么讨厌?哦……想必阁下便是‘千毒手’苗鹰,苗坛主了,果然人如其名,失敬失敬。夫人如此国色,只要她稍露情意,任谁都难保不会失足,蚩教主偏偏挑你和夫人同行,那是看重了你这副尊容,蚩教主的用人之道,在下佩服佩服。” 苗鹰听得那少年讥笑自己长得像鹰,脸都气白了,一瞥眼,却见兰花夫人正笑得前俯后仰,一时也不敢发作,心中暗暗切齿:“你小子哪天落到我手里,若不把你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便算我苗鹰枉自为人了……” 那少年似乎有恃无恐,又缓步转向老叟,道:“这位前辈莫非便是七绝教的娄西范娄护法?尊驾的邪灵剑法江湖中少有敌手,今日一见果然名下无虚。” 老叟干笑一声道:“阁下年纪轻轻却见识非凡,倒令老夫十分意外。” 穿斗篷之人双手抄在胸前,一脸期待地望向那少年,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心中好像在说:“你倒是猜猜我是谁。”他极少在江湖露面,向来行踪隐秘,自信无人知道自己的来历。 那少年的目光毫不避让地迎向穿斗篷之人,稍一思索后,手指刑公子道:“干戚同舞风云变色,穿甲弄斧的那位兄台,应该是血煞门刑门主的公子刑藏锋,他称呼阁下为木兄……嗯……在下凑巧听闻了火莲教罗教主在几年前收得一位天资聪慧的关门弟子,唤作木然,莫非便是阁下?”穿斗篷之人脸色微微一变,显然已被猜中。 兰花夫人眼波流转间叹了口气,甜声道:“这位小兄弟见识之广,令人惊讶,我等服哩!你已经把我们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是不是该说一说你自己了呢?否则怎对得起今日的缘分,对罢我圣门中人极少在江湖露面,你怎知道得如此清楚?莫不是从娘胎里蹦出来的那天起,就天天窥视着我圣门不成?嗬嗬……” 那少年眉毛一扬,哈哈笑道:“告诉你们也无妨,在下混元宗一剑裂空双掌飘雪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惊风雨泣鬼神,人称多情浪子刘宸,刘昭凌是也,你们也不用拜了,趁我老人家还没发脾气之前赶紧滚蛋便了。” 众人听得对方胡吹大气,一时哗然大笑。 兰花夫人戏谑道:“我呸,原来你就是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玉面小龙王’?模样倒是不错,杀了可惜了,姐姐收你做个澡童罢,帮着添水搓背,也算赏心悦目。” 那自称刘宸的少年也不生气,哂道:“没想到出了巴蜀,还能听到‘玉面小龙王’五个字,真是不胜其烦,这名号太娘了,都是些不长眼的东西胡乱叫出来的,简直侮辱了我这高山巍峨般的身躯,若让我知道是谁在使坏,非揍扁他屁股不可。” 兰花夫人闻言登时笑得抱着肚子阵阵抽搐,语不成声地道:“还挺粗……暴,要是……打……翻了姐姐的澡盆,可饶不了你,嗬嗬……” 刑藏锋已有些瞧不下去,冷哼一声,舞干弄戚地道:“我说嘛,为何这小子对我圣门之事这么清楚,原来是我们的老对头无极宫的人,真是冤家路窄啊。” 木然斜睨刘宸一眼,不屑道:“你莫不就是叶子虚那老道士的徒子徒孙?家师跟他交过手,武功稀松平常不值一提,若不仗着一把利器,在家师手底下怕是走不出五十招,你这后辈弟子能厉害到哪去?希望你手底下的功夫有嘴巴一半厉害就谢天谢地了,否则你将见不到即将升起的太阳,哈哈……”众人一阵附和,听得刘宸是混元宗的一个后辈,料想他翻不出什么浪花,登时放下心来。 刘宸摇头一叹,煞有其事地道:“木兄有所不知,我师尊他老人家向来仁慈,与人动手时不屑伤人而已,自然少了几分霸气,要真个动起手来,就是罗教主也未必是他老人家的对手。家师在数十年前就厌倦杀戮淡薄武学,转而研习术数星学,他老人家在这方面的成就那是震古烁今,宇内无双。”众人一齐猛翻白眼,脸露不屑。 “诸位若是不信,那在下就奉陪几招如何?让你们眼见为实。”他说着大咧咧的往众人中间走去,一副神态闲雅,行若无事的样子。 各人无不惊愕,均想:“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浑小子,忒也托大,自寻死路。” 刘宸已悠闲地站在众人中间,哂道:“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啊,在我十五岁那年,我剑法大成罕有敌手,其后便弃剑不用改练掌法,这套掌法嘛……我还是初学乍练,未能收发自如,出手没个轻重,若是伤了各位请原宥则个。” 众人一阵大笑,苗鹰早憋了一肚子气,当下阴阳怪气地道:“素闻混元宗只有那一套不上不下的破剑法,没听说过还有什么烂掌法,哈哈……小子诶,胡吹大气也不瞧瞧对方是谁,大爷们可没时间陪你消遣。” “那好,便请苗坛主指点几招。”一言甫毕,刘宸瞬间往前冲去,身后留下一道淡淡的残影。周围的空气立刻异样起来,众人感觉到了一股寒意。 苗鹰首当其冲,如坠冰窟,他唯一的念头就是立刻遁走,可是此刻全身经脉受寒气侵入,能聚起的真气十分有限,根本来不及退避,眼看着对方的一掌当胸拍至。 刘宸的左掌离苗鹰胸口只有半尺时才突然发力,一股寒如玄冰的真气澎湃而出,后者钢爪翻飞,左手抓出,想要以攻代守,岂料刘宸手法极快,左手一连数掌击出,后者接连变化好几次招式都被一一封死,钢爪根本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 一声大笑传来,苗鹰只觉右腕“经渠穴”一麻,兵器便脱了手,而后腕脉一紧,被人扣得结实,他登时脸如死灰,心下骇然。 刘宸顺势一带,将对方摔了出去,蓄势已久的右掌,陡然击出。 此一掌与之前大不相同,一掌拍出便是山呼海啸,势挟劲风,苗鹰尚未站稳已觉寒风扑面,唯有硬着头皮叠起双掌,心惊胆颤地往前迎去。 与对方掌劲一接,苗鹰登觉双臂生寒,如浸冰池,一股凌锥般的真气钻体而入,寒霜自双掌而起,瞬间遍及全身,他被冻得嘴唇发紫,欲走无门。就在他痛苦得想要放弃的时候,后背传来一道灼热的真气,得此助益,勉强捡回一条小命。 刘宸哈哈一笑,撤开右掌,凌空飞起一脚将兰花夫人射来的丝绢踢开,回身一掌劈在娄西范的剑身上,他出招极快挥洒自如,轻松写意地便化解了对方的围攻。 众敌一齐动容,再也不觉得刘宸是在胡吹大气。 双方各自散开,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大家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苗鹰此时还在打着寒颤,经脉受损之严重,可想而知。 一阵沉默之后,兰花夫人皓腕一挥,四人同时出手。 刘宸道一声“来得好”,陡然纵身而起,在空中幻化出了无数道身影,双掌风驰云走般接连拍出,掌劲所到之处带起一阵低沉而雄浑的嘶鸣声,仿佛来自深渊的巨龙。五道人影乍分乍合此起彼落,林中劲气纵横,满空都是被震落的枝叶。 刘縯虽然穴道被制,但是眼力和听觉尚在,这几人的对话和打斗,全都听在耳中看在眼里,他心中的震惊实在难以言喻,这自称刘宸的年轻人武功之高乃是他生平仅见。 五道身影疾走如风,进退如梭,兰花夫人等四人似乎越发应对不暇,而那年轻人却一脸嬉笑的尚遗余力,这怎能不让他惊愕? 刘宸忽然放声大笑:“在下的这套破烂掌法,是否有令诸位失望?”他侃侃陈辞,手上却丝毫不停,人影晃动之下,已将四人悉数卷入掌影之中。 “风雪漫天。”随着一声低唱,周围寒气更甚。 空中果真传来风雪之声,他双掌上下游走,如拿似捏,嘶鸣声内,似乎有数股无形的气流正被御空引导,在他周身形成了无数的气旋。 掌影越来越厚,气漩越来越强,林中竟飘飘洒洒地出现了无数的雪花,不错,货真价实的雪花。包括刘縯在内,各人无不色变。 掌影内的四敌,有如身处苦寒之地,兰花夫人的丝绢受气旋和雪花的影响,登时不好控制,招式有些僵了,其他三人更加难堪,似乎已无还手之力。 刘宸笑声又起,四人先后中掌,惨呼一声跌了开去。 他以一个潇洒的动作从半空飘落而下,手中已多了个五彩瓷瓶,这正是刚才从兰花夫人身上摸得,就在他想再次逼向敌人的时候,一团彩色的烟雾暴闪开来,他急忙屏住呼吸迅速退开。经这一耽搁,四人纷纷跳往一旁,铁青着脸,如避瘟神般向四处逃去。 那边的刑藏锋瞧见苗头不对,心道今日真是倒霉透顶,放屁都砸到脚后跟了,遂与刘稷硬拼一记之后迅速遁去。 兰花夫人惊慌的声音在远处响起:“撤!” 看管马车的敌人早已看得傻了,只痴痴地站在原地,听到兰花夫人的命令,这才想起也该逃命去了,一时尽作鸟兽散,瞬间跑得没了个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玄地黄录》正文 第十一章 江陵奇案 刘宸拿着瓷瓶走到刘縯身前,先替他解开穴道,然后拔出瓶塞倒出一粒药丸,闻了闻气味之后,笑道:“应该错不了,快把解药服下。” 刘縯对他丝毫不存怀疑,爽快地服下药丸。 转瞬间,一股清凉遍及全身,四肢百骸一阵舒畅,他心中一喜,知道毒气已解,当下抱拳一礼:“大恩不言谢,请受在下一拜。” 刘稷已急喘着气奔了过来,向刘宸一揖到地,大声道:“多谢你救了俺大哥,日后有什么差遣,尽管说来,黑熊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可如何使得?江湖救急,举手之劳而已。”刘宸吓了一跳,忙将他扶起,旋即望向刘縯,神秘一笑,“你我乃是同门中人,何必言谢?我的黄师兄,哈哈……” 刘縯错愕道:“为何连你也认为我姓黄?我额头上有写了一个‘黄’字么?” 刘宸有些诧异,笑道:“难道不是么?师兄你说话真风趣,若说你不姓黄,这血战枪法又是从何学来?倒是让我百思不得其解了。” 刘縯心道你倒是知道此枪法的来历,他一时不知如何辩解,当下肃容道:“在下姓刘名縯,南阳郡蔡阳县人,绝非姓黄。所学枪法乃是一位前辈所赠。” 刘宸坏笑一声,道:“哟,你我都刘姓,说来说去还是自家人。我黄师伯为何送你枪谱呢?嗯……这个值得深思,啊……莫不是你本就应该姓黄?嘿嘿……” 刘縯见他啰嗦个没完,皱眉道:“打住,是不是你黄师伯我不知道,但这枪谱确是一位前辈高人所赠,当时的情形请恕在下不便奉告。还有,我可以清楚地告诉你,我是舂陵刘氏的宗室子弟,跟什么黄家半点关系都没有。” 刘宸摊开双手笑道:“好罢,这个暂且信你,瞧兄台你绝非奸险邪恶之辈,断然不会盗取枪谱,至于枪谱是何人所赠,为何赠你,这个自然有他的道理。闲话不多说了,此地不是久留之地,咱们赶紧运走黄金,驰到官道上去。” 刘縯如释重负,颔首道:“如此甚好,正合我意。与我同来的还有数十名弟兄,被贼人伏击死伤了大半,你我先与他们会合,大家一块赶路如何?” 刘宸道:“那还等什么?赶紧走!” 虽经过一场恶斗,所幸装载黄金的两辆马车完好无损,敌人“保护”得颇尽职责。三人跳上马车,吆喝一声,疾驰而去。 他们不一会便到了遇伏的地点,入目尽是满地的血迹和残损的兵器,翻倒的马车及周围的树干上插满了箭矢,可见当时打斗之激烈。 十余人正东倒西歪地靠在破损的马车旁休息,另有几名同伴给他们包扎着伤口,地上还躺了二三十人,怕是永远也起不来了。 黑衣人的尸身却是一具也不见了,想必已被同伴抢走。 刘縯见到此等情景,不由眼圈一红,心如刀割,想想这几日大家一路同甘共苦,刚才还有说有笑,而很多人现在说没了就没了,这怎不让人心酸落泪? 蔡少公已瞧见了刘縯他们,正兴奋地招手:“伯升——伯升——” 其他人立刻往那边瞧去,但见刘縯正驾着马车往这边赶来,后面还跟了一辆马车,驾车的赫然便是刘稷,旁边站了位不认识的年轻人。 众人一阵欢呼,大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与感慨。 刘縯跳下马车与蔡少公相拥在一起,互相都激动得说不出话来,经历过这次磨难,二人的感情又增进不少。刘縯突然捶了他一拳,佯怒道:“好你个蔡少公,你在车队中暗藏黄金,却把兄弟我瞒得好苦。”蔡少公以为刘縯要翻脸,苦着个脸道:“这都是次元兄的安排,为了保密,越少人知道越好,伯升勿怪。” 刘縯见蔡少公吓得不轻,大笑道:“这事我早已猜到了个大概,刚才和你开个玩笑而已。你小子胆也忒小,凭咱们的交情,我还能因为这点小事跟你闹翻不成?” 蔡少公这才知道被他摆了一道,笑骂道:“好你个浑蛋,我刚被贼人吓得不轻,你却又来唬我。”二人又是一阵大笑,遇伏后的阴霾一扫而空。 曲幽在两名武士的搀扶下走了过来,他身上血迹斑斑,显然也是死里逃生。 大家相互问候几句之后,刘縯把事情的大概交代了下,不过对于刘宸的身世来历则是模糊地一笔带过,在场的都是行走江湖之人,知道一些忌讳,因此也没人细问。 蔡少公便即指挥伤势较轻的武士,挑选出几辆还能使用的马车,把遇难的弟兄抬了上去,伤势较重的武士也被扶上马车,大家带着沉重的心情,一路往江陵城去了。 刘縯和刘宸在前面并骑徐行,刘稷跟在其后,刘宸正津津有味地向刘縯询问着这次遇伏的经过,没过多久,话全让刘稷抢了,他有问必答,讲得口沫横飞。 刘宸忽然若有所思地道:“黑熊,你这斧法……我好像有点眼熟,似乎之前在哪里见过,唉……可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刘縯叹道:“黑熊的这套斧法学自他父亲的自绘图谱,没有一个名称,不过我在很小的时候问起过季叔,这斧法大有来头,是一位隐居雾灵山的世外高人所传。” 刘宸一拍脑袋,尖叫道:“哎呀,我想起来了,哈哈……正是雾灵山。” 二人眼中一亮,无不兴奋异常,要不是在马背上,刘稷已冲过去逼他快讲。 刘宸笑道:“家师曾经带我去过雾灵山,那有一座古老的山庄,主人家姓金,会使一把双刃开山斧,那招式当真霸气威武,至今犹历历在目。我当时好奇心起,缠着金庄主问起这斧法的来历,金庄主告诉我,这便是轩辕斧法,为上古轩辕皇帝所创,他的祖先是轩辕皇帝的金蛟卫士,因而得传此套斧法。” 刘稷听得抓耳挠腮,神往不已,一个劲地嚷道:“昭凌哥,哪天你带俺去登门拜见金庄主呗,俺要磕头拜师,哈哈……他娘哩,今日刑藏锋那小子大言不惭,说只有他刑家才配使斧,啊呸——等学好轩辕斧法,看俺不把他的两颗蛋都砸碎才怪!” 刘宸哂道:“是家师带我去的,那时我还年幼,我哪认得路?” 刘稷失望地叹了口气,当下默不作声,刘宸不忍见他伤心的模样,沉吟道:“你也不要灰心,等我回到师门,问问家师便是。”前者立马两眼放光,点头道:“好好好,啥时候回去,你明天就动身好不好?我跟你一道走。” 刘宸没好气地道:“你当我是出来游玩的是罢?我可是奉了师命下山,来调查一桩奇案的,等事情有了眉目,才能回去复命。” 刘縯奇道:“什么奇案?难道官府不管,倒要你去查探?” 刘宸笑道:“师兄,不——伯升哥,咳……我还是觉得叫师兄来得顺口,哎呀……是这样的,我混元宗就在巴蜀大雪山中,家师每年都会派一批弟子下山,一则体察民间,二则惩恶扬善,这都是我们无极宫传下来的规矩,咳……我突然跟你说这么多,你肯定不明白,这样罢,我从头说起,反正师兄你也不是外人,哈哈……” 刘縯见他说得有趣,不禁莞尔,一副愿闻其详的神态。 刘宸接着道:“这江湖上啊,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便有了一股邪恶势力,自称圣门中人,但由于他们大多残忍好杀、奸险邪恶,为达到一己私欲往往人面兽心、不择手段,甚至不惜生灵涂炭,就像潜伏在人间的恶魔,因此被外界称作魔门。” 刘稷不满地道:“本来是说混元宗,你扯这么远干嘛?” 刘縯沉声道:“昭凌,难道今日伏击我们的贼人,便是魔门中人?” 刘宸点头道:“正是。远在魔门出现以前,江湖中便有一个古老而神秘门派,门下弟子六人,个个潜心修道,武功卓绝,外界称之为道门。” “这些事,我为何从未听过?”刘縯颇为震惊。 “道门的总坛无极宫,地处紫府山一个隐秘的峡谷中,有‘太极’和‘长生’两座大殿,住着天道和地德两位真人。无极宫下属有六个宗派,掌派的六名弟子,唤作‘乾坤六子’,家师便是这一代的‘混元子’,而我黄师伯,是这一代的‘奔雷子’,哎呀……说起我黄师伯,他老人家那身功夫,可谓惊天地,泣鬼神!简直不可思议。唉,也不知道我啥时候才能达到黄师伯那种玄妙的武道境界。”刘宸仰望虚空,神往已极。 刘縯和刘稷对望一眼,心中都掀起了惊涛巨浪,后者道:“昭凌哥,就你这身武功,俺都佩服得五体投地了,怎么你黄师伯还要厉害很多吗?那岂不是天下无敌了!” 刘宸白了他一眼,道:“你就是个井底之蛙,我的武功算个啥?在我黄师伯面前根本不值一提,两个刘昭凌也走不出五十招。你可知道武学的最高境界是可以破碎虚空,羽化登仙的么?我黄师伯已经把一只脚迈出去了,而我,连门槛还没瞧见哩。” 二人听了,差点惊讶得把下巴都掉在地上。 刘縯问道:“你刚才用的是什么掌法,怎的如此厉害?那真气,虽奇寒彻骨,却阴而不邪,正大光明,与江湖上的各种阴寒奇功大相径庭。” “算你识货,我的真气是循阴阳相生之理练出来的,乃是阴中的元始之气,绝非一般的阴寒真气可比。这套掌法是我参悟了本派的下卷心法之后自创出来的,给它起了个名叫做潜龙引,虽以掌法为主,却包罗万象,其中就暗含了爪法和剑法的变化,其重点在一个‘引’字,要用意念引导真气,意之所至而掌随心发。” 刘縯似有所悟,叹道:“妙极,妙极!这套掌法使将出来,当真有如潜龙升渊,气凌霄汉。兄弟,听你刚才一席话,真是茅塞顿开,以前怎么也想不通的一些武学难题,登时清朗了许多,他日武学修为若能再进一层,定是拜你所赐。” 刘宸哈哈一笑,清了清嗓子道:“伯升哥言重了。咱们言归正传,由于魔门中人嗜杀成性,无法无天,渐为天下正道所不容,无极宫向来以修道行侠、济世救民为己任,两位真人不忍江湖饱受腥风血雨,便派出乾坤六子拒抗魔门。所以说,自从魔门崛起,大势席卷江湖的那天起,道、魔两门就成了宿敌。” 刘縯终于明白了个大概,追问道:“你这次下山,是跟魔门有什么干系吗?” 刘宸点头道:“正是。几月前,在巴蜀一带接连发生了几起凶案,遇害之人死得十分离奇,官府根本查不出任何结果。而最近,魔门中人活动频繁,家师怀疑这可能是魔门下的手,所以派我下山调查此事,搜集证据。” “如何个离奇法?” “遇害之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全身没有一处伤痕,但无一不是眼窝深陷,表情恐惧,似乎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梦魇。” “世上还有这种杀人手法?当真闻所未闻,想想都令人害怕。若是跟人有仇,直截了当不就行了,凶手这么做,多半是出于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这正是家师所当心的。我沿着线索一路追踪下来,到了江陵,就在昨晚半夜,林江林属令突然暴毙于军营中,死法和前面的奇案一模一样。” 听到这里,二人一齐色变。 刘縯失声道:“林属令?接收我们这批货物的正是林属令啊。” “事情竟有这么巧?” 刘縯点了点头,苦笑道:“堂堂一郡之属令,统领江陵数万兵马,却也死于非命,如此一来必定轰动朝野。我就奇怪了,如今的天下动荡不安,各郡守军戒备森严,想要在军营中悄无声息地杀死一名属令,这谈何容易?凶手的居心又何在?” “可事实摆在眼前。官寺已经封锁了消息,朝廷尚不知情,南郡卒正王安怕朝廷降罪于他,派了重兵把守林属令的尸身,以防走漏风声。” “你有查探过死者的尸身吗?” “没机会下手啊。在巴蜀的时候,死者早已下葬,而在昨晚,我本想冒险潜入官寺,可是当我翻进后院的时候,突然觉得不妥,潜意识告诉我,那里有极大的危险,这是我在江湖上多年磨砺,培养出来的一种警觉,我当时心想:‘万一遇到魔门的哪个老魔头就麻烦了,说不好就把小命搭上。’一念及此,便打消了进去查探的念头。哈哈……不过今晚却是可以,不知伯升哥敢不敢与我同去?” 刘縯肃容道:“兄弟,你这是什么话?我这条命都是你救的,若是这么点事就虚言推脱了,还像个爷们吗?”刘宸大喜,抚掌道:“好!有你我二人联手,足可放手而为,放眼天下,能留得住咱二人的,怕是也没有几个,哈哈……” 刘稷突然大叫道:“我也要去!怎么忘了俺黑熊呢?”蔡少公等人听得刘稷嚷叫,以为前方发生了什么事,都往这边瞧来,刘縯连忙招手示意,告诉大家并无事端。 刘宸瞪了刘稷一眼,沉声道:“就你这脾性,去了准给我添乱,老老实实地留下来照看车队罢,再嚷嚷的话就不帮你打听金庄主的事了。” 刘稷恨得牙痒痒,一时张牙舞爪,无奈有求于人,不得不忍气吞声。 刘宸和刘縯相视一笑,开始商定细节,低语片刻之后,前者便即离去。 刘縯心中盘算了下:“由于林属令已死,这一批货就没有必要再送过去了,而那两车黄金,估计是李通贿赂官寺的,现在事情错综复杂,还是不要躺这浑水。”他把江陵城目前的形势,向蔡少公大致述说了一下,后者是个头脑精明的家伙,果断决定先把黄金在江陵找个地方匿藏起来,然后派人禀报李通,等他定夺。 到了江陵之后,蔡少公先去报了官,然后找到一家靠近城郊的客栈,让大家暂时住了下来,这里确是一个十分僻静的地方,几里外就是茂密的树林。 入夜时分,刘縯和蔡少公打了招呼,让刘稷看守车队,自己则出一趟门逛逛夜景。他离开了众人的视线之后,便即展开身法赶往与刘宸约好的地点。 刘縯在成排的屋檐上纵情飞掠,过不多时,前面出现一座高耸的塔楼,他想也不想便一个纵身扶摇而上,飞鸟般落于塔顶。瞥眼间,但见一人负手而立,正俯瞰夜景。 “你来了。”那人缓缓转过身来,正是刘宸。 “我来了。” 刘宸点头微笑一下,便即跃下高塔往屋檐上掠去,刘縯手提长枪紧跟其后,二人很快变成两个黑点,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江陵城的官寺大院气派非凡,巍巍耸立的高墙之内,瓦屋成片灯火通明,紧闭的大门外两尊怒目石狮高大威猛,倍显官寺的威严,令人望而止步。 刘宸在周围转了一圈之后,突然跃上附近一棵大树,藏好身之后往院子里瞧去,过了好一阵才跳下来,朝刘縯道:“里边戒严更厉害了,兵力比昨晚多了一倍不止,怕是有上千人,每一道走廊每一个角落都有重兵把守,还有来回巡逻的守卫。” 刘縯皱眉道:“那怎么办?” 刘宸坏笑一声:“山人自有妙计,嘿嘿……看来不使点非常手段是不行了,你先在这里等我。这些人真是的,非得逼我搞点大动静不可。”说完转身去了。 “你要去哪?” “既然没有机会进去,咱们就自己创造机会。” 刘縯哑然失笑:“你真是个处处令人意外的人。” 刘宸露出一个招牌式的坏笑,道:“一会紧跟我的路线潜进去,注意藏身,我去查看林属令遗体,你在暗处与我保持适当距离,危急之时可施以援手就行。” 片刻之后,他手里提了两坛子酒回来,朝刘縯使个眼色便翻墙而入,后者终于知道他想干嘛了,摇头苦笑一下,也跟着翻墙而入,找了个阴暗的角落藏好身。 过不多时,后院突然浓烟滚滚火光冲天,紧接着便是锣声镗镗人声喧哗,立刻引起了一阵骚乱。各人不知就里如临大敌,高呼救火的声音不断响起,噪杂声一片,惊慌失措之下,几队巡逻的守卫已被紧急调往后院。 一道蓝色的人影蓦地划破夜空,迅速投入了林立的高楼内,刘縯瞧得清楚,便即一跃而起,如秋风疾雁般紧追着那道人影而去。 前面的人影当然是刘宸,他借着夜色掩护径往守卫最多的那座高楼掠去,心中估摸着官寺虽然有重兵把守,但应该不会有绝顶高手,自己姑且可以冒险一试。 他如燕子抄水般在屋檐上划过,落在了那座高楼的屋顶上。此楼共有三层,通道内皆有重兵把守,并布置了大量的弓箭手。 轻轻掀开几片屋瓦,往屋内瞧去,果不其然,地上躺着一人,身上盖了一块白布,可能是为了保持空气流通,两边的窗户都开着。 他心道天助我也,拾起一块碎瓦往旁边一幢楼房的屋檐掷去,这一掷使了巧劲,碎瓦飞出时无声无息,到得数丈之外,破空之声方厉,拍的一响,发出异声。 附近的几名守卫立刻扑过去查探,他便趁着这一空隙飞鸟般穿窗而入。 室内的两名守卫只见眼前人影一闪,已被制住穴道,刘宸迅速把二人挪到一边,让他们面向里侧“站好”,自己则窜到屋梁上藏了起来。刚藏好身,走道上两名守卫就往里面瞧来,略一察看便走开了。被引开的守卫发现并无异状,已赶了回来,问道:“里面有什么状况吗?”其中两人答道:“一切如常。” 刘宸心道危机已过,当即跃下屋梁掀开白布。这是一位身穿铠甲的军人,瞧上去刚死去不久,对方脸上的肌肉干枯扭曲,犹如一个暮年老人,与那魁梧的身材格格不入,深深塌陷的眼窝令人看得头皮发麻。错不了,这人一定就是林属令。 他是个胆大之人,对此诡异情景丝毫不惧,仔细检查了死者的每一寸肌肤之后,他并没有找到任何伤痕,这果真邪门得紧。 略一思索,他便尝试着往死者手腕打入一道真气,这一发现非同小可,原来死者的经脉已全部干枯收缩,应该是元气散尽,油尽灯枯而死。 正当他苦思冥想之时,心中警兆忽生,不及细想之下,唯有窜上屋梁屏住呼吸。 刘宸惊出一身冷汗,他刚藏好身,一道人影便闪入屋内,身法比自己只快不慢。那人脸带一张骷髅面具,身穿一套夜行黑衣,宛如一名来自幽冥的鬼使,他一进屋便挥手向两名本已被制住穴道的守卫隔空弹出数指,头也不回地径直往屋中的尸身走去,仔细查探了一番之后,满脸疑虑之色,而后举掌拍落。 刘宸料想对方是要毁尸灭迹,当下大喊一声,猛扑而下:“恶贼休得无礼,我等奉命缉凶,在此等你多时了!” 那人不想屋梁上有人埋伏,这一惊自是非同小可,身形一闪已从窗口窜出。 外面的守卫听到屋内动静,立刻冲了进来,刘宸心道此地不宜久留,撵着那人的屁股追了出去,冒充着官军道:“将军有令,抓住前面的刺客!” 众守卫见刘宸打着官腔,稍微愣了一下,便追着前面的人影去了。 刘縯在暗处被这一下搞得莫名其妙,他所隐身的位置不曾见到另外的不速之客,更不明白为何刘宸这么大张旗鼓地和与官军为伍了。 “先不管那么多了,截住前面的夜行人再说。”他理了一下思路,算准夜行人逃走的路线,几个起落纵跃出去,藏身在一处屋檐下。 那人果然往这边掠来,他心中一阵窃喜,瞧准时机一枪刺出,口中暴喝一声:“留下罢!”蓄势待发的一枪斜刺而出,发出一声震天巨响。 对方陡遇袭击,却也并不惊慌,五指无声无息地向枪头虚抓一下,身体贴着屋檐滑了开去,身法之快令人咂舌。 刘縯只觉一股阴柔的暗劲袭向枪头,就像被人捏住了一般,猝不及防之下,便即失了准头,一枪刺在空处,心中无不诧异,暗叹敌招之怪异。 那人受这一阻,身形也是一滞,刘宸恰在此时赶到,他双掌划出几道优美的弧线,一招潜龙出水凌空拍出,浑厚而冰冷的掌力如有一道无形的兵刃,挟着震人耳鼓的嘶鸣之声,往那人背心撞去。 对方也是了得,瞬间移形换位,闪开数尺,左手斜斜挥出,与刘宸掌力的偏锋一触,即便如此,他亦觉手臂酸麻,胸中气息沉浊,一口鲜血险些喷出。 借着前跌之势,他猛然弹出三丈之外,凭着极快的身法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屋檐上现出两个大洞,一时瓦砾飞溅,掉了一地。 刘宸暗叹可惜,苦笑道:“对方的轻功实在太厉害了,你我谁都追不上。罢了,今晚之事到此为止,赶紧撤罢。” 刘縯笑骂道:“再不走,难道还等官军请咱喝一壶?你刚才冒充官军浑水摸鱼,此刻怕是已被人看穿了,这可是大罪。” “等他们缓过神来,连本公子的屁都闻不到,哈哈……走——” 二人回到先前相约的高塔之上,一阵夜风吹来十分舒畅。刘縯首先问道:“有什么收获吗?”刘宸答道:“当然,已经发现一个重要线索,十有与魔门脱不了干系。今晚的夜行人,武功路数像极了魔门中人,我会想办法跟踪他,继续查下去。” 刘縯奇道:“难道今晚的夜行人不是凶手?那是块做刺客的好料啊,凭他的本领,有心算无心之下,在军营中杀掉林属令倒是不无可能。” 刘宸摇头道:“我原本也以为他就是凶手,这才现身拿他,但仔细一想不大对劲。在今晚的行动中,自始至终我都没有感应到昨晚遇到的那种危险气息,夜行人轻功虽高,武功却在你我之下,断然发不出令我都感到害怕的气息来。” “那今晚的夜行人是什么来头?” 刘宸哂道:“我怎知道?不过应该与凶手有点干系才对,否则不会冒险前来,只要盯住这人,事情可能会有一些眉目。我见他对林属令的遗体出掌,以为是要毁尸灭迹,现在看来是我想错了,他是要用一种独特的手法查探死者。” 刘縯点头,悻悻道:“惭愧之极,没能帮你把人留下。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不然,你已经帮到我了,你阻了他那一下已经足够。实不相瞒,我陆师伯教了我一套追踪之术,刚才那一掌我已经做了手脚,我有十足的把握查出对方行踪,不过得尽快着手去办,时间长了就难说了,多谢伯升哥援手之德,咱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刘縯大感好奇,也不便细问,当即抱拳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唉……来去匆匆相见恨晚,他日你若路过蔡阳,记得要来找我,咱们不醉不休。” 刘宸朗声笑道:“好,小弟到时一定上门叨扰。”说完便跃下高塔匆匆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玄地黄录》正文 第十二章 雨夜情迷 漆黑的山路上,豆大的雨点正噼啪而下,一行人正在艰难地赶路。 雷鸣声中,一道闪电猛地划破夜空,惊起了林中的宿鸟,悲凉的鸟鸣声更添几分雨夜的孤寂和凄婉。赶车的几名大汉早已全身湿透,山路也越发的泥泞,忽然间,一辆马车不慎一滑,陷进了路边的坑洼里,众人发出一阵惊呼。 这时,一名大汉索性取下斗笠,奔上前去,但见他伸出双手抓住车轮,猛喝了一声把车轮提起,顺势一带之下硬是把几百斤重的马车给拽了出来。 众人一阵叫好,那大汉却不以为意,仰天叹道:“亲娘哩,都已进入深秋了,哪来这么大的雨,老天爷这是要闹哪出啊?唉……” 一辆马车的帘子卷起,探出一个精灵秀气、俏皮可爱的面孔,那娇嫩的粉脸恰如出水芙蓉,清丽而不失妩媚,这确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胚子。 她伸出春葱般的玉指轻拂了一下被山风吹乱的鬓发,燕语道:“钟大哥,老天爷你都敢数落,小心天雷劈中了你,嘻嘻……宫主吩咐得紧,要我们务必在天亮前赶到那里,真是辛苦诸位大哥了,回头我禀报宫主,给大家都记上一功。” 那大汉立刻躬身道:“姑娘说哪里话,这都是我等分内之事,宫主能带大家出来,那是看得起大家。”言语中似乎对那女子十分敬重。 他忽然提高嗓门朝各人道:“能为宫主出力这都是我们的荣耀,高兴都来不及,何累之有,大家说是也不是?”众人一阵附和叫好,显然以这姓钟的大汉马首是瞻。 雨一直淅沥沥地下着,没有丝毫停歇的意思,翻过刚才的山坳,前方道路终于平坦了许多,众人都舒了口气。雨雾中,一名背挂弓箭的年轻人蓦地出现。 此人体型高瘦,双腿修长,黑袍紧裹的身形尽显苍劲,似乎全身都充满了力量,他在那女子的马车前停了下来,恭敬地道:“禀报姑娘,前方五六里处有一条小河,那里的木桥被洪水冲坏了,属下的兄长们正在修缮,大概要耽误半个时辰。” 马车中传来一声清婉的叹息声。 年轻人略一思索,又道:“我在附近发现一处废弃的屋舍,里面燃着火堆,却不见有人,咱们是否进去暂避一下风雨?请姑娘定夺。” 那女子甜美的声音响起:“钟大哥,你看如何?” 姓钟的大汉微微迟疑了一下,躬身道:“姑娘身子要紧,进去歇息一会罢,别累坏了身子耽误明天的大事。”说着往那年轻人瞧去。 “那周围没有异常,火堆应该是路过的猎户生起来的。”年轻人道。 “那就有劳钟大哥吩咐下去,大家到前面的屋舍避一下风雨。” 大汉应了一声便招呼同伴去了,身背弓箭的年轻人身手极为矫健,人影一闪已跃上了一颗大树,踏着枝叶穿行于林木之间,眨眼便消失在雨雾中。 众人依着暗记而行,很快便瞧见了一片残垣败瓦,屋顶上一道黑影飘然而下,正是先前那年轻人,他朝其中一辆马车躬身一拜,朗声道:“狄家老四,恭迎姑娘。” “都进去罢。”那女子撑着一把桐油伞走下马车。 大家似乎很相信“狄家老四”的哨探能力,当下也不多问,径直往屋舍内走去。 姓钟的大汉一个箭步,冲到了最前,率先夺门而入,他踩着散落的碎瓦,循着光亮而去,一间保存还算完好的屋子内,果真燃着一堆柴火,在雨夜中给人几分暖意。 “哪位朋友在此落脚,可否现身一见?我等借阁下之所暂避一下风雨,打扰之处还请见谅,在下钟铁衣先行谢过。”他说话间足不停步,引着那女子往火堆旁走去。 他迅速解开随身的包裹,拿出一件衣裳,铺到一团枯草上,道:“姑娘请,出门在外可比不了家里,将就着坐罢。”那女子嫣然一笑,裹紧着披风坐了下去,一双柔荑已迫不及待地往火堆上伸了伸,看样子像个不懂武功的人,可被这风雨折腾得不轻。 时值深秋,天气已凉,全身湿透的众人无不感到阵阵寒意,见了屋内的火堆,都跟见了亲人一样地高兴,但都不敢靠近,似乎对那女子十分敬畏。 他们在屋内找了些干燥的柴草,又生起一堆火,这才围着火堆开心地坐成了一圈。 钟铁衣席地而坐,正行功运气,不一会,他全身冒出一层水雾,湿透的衣裳很快就被纯厚的内力蒸干了。他朝那边的“狄家老四”咧嘴一笑,后者没有他这般功夫,唯有报以一笑,老老实实地坐在火堆旁烤火。 众人都不敢脱了衣服烘烤,只是围着火堆取暖,好在个个都是练武之人,体质要比常人好得多,一时也无甚大碍,开始闲聊起来。 钟铁衣侧脸叹道:“宫主明天能赶到庙会吗?如果她不能按时赶来,我们是否取消原定计划?唉,这场奇怪的大雨,下得我心里有点发毛。” 那女子面容一紧,显然被牵动了心事。 “嘿嘿……那啥……就是觉得心里没个底,有些不踏实。” 那女子抬头望了望破屋外的夜空,道:“宫主的能耐你又不是不知道,料理一下彩云馆的事情,还不轻而易举?就怕雨下大了耽误行程,可别在山里迷了路。” 她说着轻叹了一声:“如果实在不行,就由我扮演宫主的角色,咱们一定要将‘日神珠’夺到手,如此良机一旦错过就可惜了。” 钟铁衣惊呼道:“姑娘不可。宫主再三嘱托,要我照护你周全,若不到生死一线,姑娘岂能冒此大险?此事万万不可,万万不可。若是那样的话,就由我和狄家兄弟正面出击好了,姑娘只需出台演艺,稍作配合便是。” 那女子眼望屋外,不置可否,双方沉默了片刻,钟铁衣忽道:“如果对方不祭出‘日神珠’,我们该怎么办?是不是悄然而退?” “这种情况绝对不会发生,宫主早已打听清楚,罗师煌如今闭关未出,要是没有‘日神珠’,他们谁也演不了这出戏。” 钟铁衣拍手笑道:“如此甚好。” 就在此时,狄老四突然旋风般站起,以惊人的速度取下长弓,一箭往屋梁上一处暗角射去。这一箭迅如惊鸿去势奇猛,发出一阵嗡嗡的鸣叫声。 屋梁上传来一声喝叱,一位年轻公子已飘身而下,手中正捏着一枝颤动着的羽箭。一时间群相惊愕,纷纷起身拔出兵刃。 那年轻公子却面带微笑,朝大家深深一揖,歉然道:“这位兄台,好快的箭法。在下刘昭凌,无意冒犯各位,请原宥则个。” 众人听他言语谦和,敌意稍减。狄老四突然笑道:“除了我家领主,你是第一个能接住我射出之箭的人,阁下的大名我之前竟从未听过,真是孤陋寡闻了。” 来人正是刘宸,他扬了扬手中的羽箭,哂道:“实在惭愧得紧,差一点就滑脱了,阁下箭术之精湛,足可傲视江湖。” 狄老四道:“更令我意外的是,刘兄的潜踪功夫也是这么了得。” 刘宸心道:“那当然了,我陆师伯精心传授的本领,自然是了不得的,若不是陡然听到‘罗师煌’三字一时走神,你们到现在还不知道本公子的存在哩。这些人既然是与火莲教为难,自然不是魔门一路的,该和气收场才是。”他心中这般嘀咕,嘴上却挂着笑容,客气地道:“狄兄过奖了,一点江湖上的伴身小技而已,不足挂齿。” 原来刘宸一路追踪那晚的夜行人,到了此处附近,却不料突然下起大雨,跟踪之术便即失灵,无奈之下,只好在这里暂避风雨。 他这套跟踪之术的秘诀,是在与敌人交手时把一种特有的药粉以内力暗中送出,凡是沾到掌风的人,衣服和皮肤之上难免会被药粉附着,在路过之处会留下药粉的特殊气味,这种气味极淡极轻,不是经过特别训练是嗅不出来的。更绝的是,药粉在晚上会发出淡淡的荧光,不留意绝难发现,但是却逃不过跟踪之人的法眼。此法虽妙,不过受时间和天气的影响比较大,时间久了药粉气味会变淡,使跟踪难度加大,遇上大风大雨的天气,就更加糟糕了,一旦药粉被风雨洗刷干净,一切都是枉然。 此药粉是长生殿的地德真人在研究医术时无意中炼制而成,后来被“月影”陆乘风发现了它的妙用,便讨了去,起了个儒雅的名字唤作“十里飘香花弄影”。 刚才听到那一箭所带起的风声,刘宸便知道厉害,然而他好奇心突发,心想不知自己能否接住此箭,再则他也不想这避雨的屋顶被这一箭所毁,便决定冒险一试。 他所在的位置极其狭小,接箭时不及闪避,当他捏住羽箭的中间时,箭上传来的劲道奇大,向前足足滑了几寸才止住去势,这一下着实把他吓了一跳。 “刚才确是惊险到了极点,如果拿捏不住,羽箭势必会伤到本公子了。多亏陆师伯传了几手暗器功夫,否则怕是要丢了混元宗的颜面,嘿嘿……”他心中不住嘀咕,表面却是神态自若,一拂袖朝众人潇洒一笑,抱拳施礼。 剑拔弩张的气氛并没有淡去,倒是那女子便即淡然自若,带着几分娇羞的神情,有意无意地往刘宸身上瞥来,口中柔声道:“这位公子说话时心平气和毫无杀机,神态间轩昂自若,毫无奸邪之气,料想不是什么歹人。” 她这几句话是和同伴们说的,而后秋水般的目光投向刘宸,责问道:“不过公子你躲在暗处偷听我们的谈话却是不该,闯荡江湖之人,这种忌讳不会不知罢?” 刘宸静静地听着,他注意到,对方侃侃陈词,似嗔似怒,神态间却娇羞无限,美不胜收,与自己眼神稍一接触便即挪开,脸上还飞出两朵淡淡的红晕,他哪见过姑娘家的这般矜持和羞涩,尤其是这么年轻美丽的姑娘,一时有些心慌意乱起来。 “姑娘……责怪得是。在下听得有人靠近,不知是敌是友,所以隐藏了行踪,至于无意中听到了诸位的谈话,实在是无心之过,请姑娘见谅。” “一句见谅就想混过去吗?”狄老四冷声道。 “在下保证,绝不向外人吐露半句。大家初次见面,前无恩怨,不如就此别过,当做从来都没有见过,不知姑娘意下如何?”刘宸刚把话说完,不知怎的,心中竟若有所失,杂念忽生,顺口又道:“不……如果顺路的话,在下倒是可以送姑娘一程……以作陪护,聊表歉意。”他话一出口登觉失言,一时怔在那里,不知该如何下台。 众人都是一惊,那女子听了刘宸的话,却似乎面有喜色,这倒也奇了。 她刚要接话,狄老四突然冷笑道:“不知刘兄准备往何处而去?” 刘宸一阵苦笑,心道:“这是哪门子的事啊?真是邪门,我怎会糊里糊涂地说出那样莽撞的话。这下倒好了,我本来是追人来着,哪有什么预想的去处?若有半句回答不当说不得便会引来一场恶斗。”当下也无暇多想,半真半假地道:“实不相瞒,在下是为了追查一件要紧的事情,跟踪一位可疑之人到了这里,不料突然下起大雨,而对方又是轻功了得,所以跟丢了,这事只能作罢。眼下已到了南阳郡地界,在下的一位朋友,正是南阳郡人氏,等雨停了,便去找他讨杯酒喝。” 狄老四哦了一声,道:“轻功了得之人?这场大雨之前我倒是在树林中见到过一位,此人一袭黑衣,脸带一个骷髅面具,还似乎受了点内伤,换气之间有些窒滞。” 刘宸惊呼道:“正是此人,快告诉我,他往哪里去了?” 狄老四两眼一翻,不置可否。 刘宸自知失言,木讷地笑了笑,道:“不知狄兄可否赐告?” 狄老四干笑一声,反而问道:“不知刘兄的那位朋友住在哪个县啊?” 刘宸无奈,唯有赧然道:“蔡阳县。” 狄老四摇了摇头,故作叹息道:“非常不巧啊,我们要沿着山路一直往西边走,你去蔡阳县得下山,往东南走。” “在下这便告辞。” “且慢,”狄老四面容一紧,又道,“阁下似乎忘了一件事情。按照江湖规矩,你既然偷听了我们的谈话,冒犯在先,若要全身而退,须得划下一个道来,若能接我三招,保证再也没人拦你。当然,你也可以选择强行突围。” 他不顾刘宸为难的表情,自顾把手一摊,漠然道:“请赐招罢。” 刘宸环顾一下,那自称钟铁衣的大汉始终没有答话,只负手立于那女子身旁,其他各人虽按兵不动,却已将利于进出此屋的方位守死。 他已经看出,狄老四和钟铁衣二人武功奇高,绝对是那种难缠的角色,其余人虽也是一流好手,却与自己差距甚远,不足为惧,至于那那女子,听她呼吸似乎中气不足,应该身体有病,不懂武功,但是直觉却告诉自己,最危险的就是她。 他一时拿不定主意,心中愈发焦虑:“如今正值多事之秋,我身负师命下山查案,不益节外生枝树此强敌,对方绝非魔门中人,应当妥善处置才是。” 那女子见了刘宸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忽然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她婉言道:“这位公子,你就指点几招罢,江湖规矩,走个过场而已。三招之约,是君子之交,若选择强行突围,那你我便是死敌,日后相遇不死不休了。” 一旁的钟铁衣难得地露出一个笑容,点头道:“刘兄无须多虑,我们这位狄兄弟一来是碍于江湖规矩,不得已而为之,否则无法让弟兄们信服,二来嘛……对手难觅,见到刘兄这样的高手也是一时技痒,不战不快,哈哈……” 刘宸兀自有些犹豫不决,心道:“我自闯荡江湖以来,从未听说过这些人的来历,单是钟、狄二人便足以傲视江湖,他们的背后会是怎样的一个门派呢?总之不会差到哪去,实在不宜招惹,好在对方也是讲理之人,应该不会食言。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是被逼无奈才出手的,将来师父若是责怪起来,也算有个说辞了。” 想到这里,他心中略定,抱拳道:“那在下便恭敬不如从命了,还请狄兄手下留情。再冒昧地问一句,我若接下三招便如何,接不下又当如何?” 狄老四哑然失笑,道:“我之前的话说得再明白不过了,不管谁胜谁负,三招既过刘兄请自便,之前的事一笔勾销。以刘兄的武功和气度,在下信得过。” 刘宸瞧出,这些人当中以那女子的地位最为尊贵,当下便向她投去询问的目光,意思是说狄老四所言是否作数?那女子浅笑了一下,算是回应,眼中竟有些含情脉脉。 刘宸被她瞧得心跳加快,脸上发热,忙闭上双目,收拾心神。 “罢了罢了,本公子陪你玩几招便是,别说是你,就是天王老子来了,这两式三招的也是接得。完事之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省得在这里烦心了。”他终于下定决心。 瞧对方双腿修长,迈步有力,除了箭术之外,必定擅长轻功、腿法,他当下全神留意对方的下盘动作,右手闲雅地背于身后,左手以一个优美的弧度缓缓伸出,似掌非掌,似爪非爪,这赫然便是潜龙引的起手式。 “狄兄请。” “阁下用什么兵刃?” 刘宸摊出双掌,微微一笑。狄老四仰天一阵狂笑,道:“阁下不要以为我只会射箭,在未学箭术之前,我是以轻功腿法闯荡江湖的。” 刘宸心道:“你倒是个磊落的君子,把自己的底细如实相告。”他忽然心中一动,脱口道:“瞧你体型外貌,莫非便是‘关外四鹰’中的‘神行夜鹰’?” “哈哈……那都是以前的事了,提它作甚?阁下倒是见闻广博的很。” 难怪近年来江湖上已听不到四鹰的行踪,原来投奔到别人那里做起家将来了,不知什么人有此能耐,可以驯服如此桀骜的四人?也罢,今日正好掂量一下他们的斤两。 刘宸仰天笑道:“好好好,能与狄兄一战,人生一大快事。狄兄也不要小看了在下这一双肉掌,从以前的战绩来看,那可是百战不殆,无往不利。” 狄老四长笑一声,陡然人影一闪往前冲去。刘宸只见眼前黑影一晃,左边脸颊已觉劲风拂面,他左手迅速搁架,却是对方一脚踢到。 狄老四的腿法果真迅捷无比,劲气旋动如北风呼啸,转眼已连环踢出数十余脚,即便是刘宸也感到双臂发麻,应付吃力。 正当刘宸苦思对策之时,对方手中长弓当做兵器砸了过来,长弓被灌注了真气,如被砸中必定伤筋断骨,他只好身形一晃退开几步,却不料陡然耳鼓轰鸣,对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一箭射出,情急之下忙使一式碎影步法。 火光中碎影一片,似幻似空,羽箭贴着他脸颊而过,堪堪逃过险境。此步法正是陆乘风的成名绝技,因对刘宸疼爱有加,传了他几式入门功夫,以便在危难时保命。 刘宸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当下不敢托大,玄冰真气布满全身,潜龙引掌法全力施展开来。周围的空气登时冷了下去,螺旋般的气流卷起了地上的枯草碎叶,场面甚为壮观,狄老四咦的一声,颇为惊讶,钟铁衣等人亦脸露好奇之色。 受螺旋气流的影响,狄老四的腿法已没有先前那般灵便,刘宸逐渐占得上风。其时,三招早已过了,然则狄老四打得兴起,竟然忘记了三招之约,兀自强攻不舍。 众人都在全神贯注地观战,满脸的紧张和兴奋。 蓦地里,空中传来一阵清脆的咳嗽声,原来是那女子体质柔弱抵不住寒气,钟铁衣连忙伸出一掌抵在她后心,输入真气为她驱寒,不知是她体质太弱,抑或是寒气太甚,怎奈收效不大,咳嗽声依然不止。 刘宸瞧在眼中,心生不忍,便即慢慢收起玄冰真气。狄老四见螺旋气流渐弱,以为对方真气衰竭,当即一跃而起腾空而去,有如猛鹰捕食凌厉无比。 神行夜鹰果然名不虚传,不负“神行”二字,刘宸若闪身后退,避过此招原也不难,不过接下来会处于劣势,若要破解对方轻功优势,碎影步法当可办到。 一念及此,他脚踏碎步身影一错,恰好避过对方凌厉一击,立于对方身侧。如此良机岂能错过?他顺势拧腰翻掌,右手一招醉龙抬头往对方下颚击去。这一掌去势极快角度刁钻,时机也是拿捏得恰到好处,观战的众人无不惊出一身冷汗。 狄老四却也了得,长腿一勾一带,陡然屈膝矮身,竟然避了开去。 刘宸眼角余光所及,见对方长弓在膝盖上一架,右手接连三拂,刹那间,三只羽箭以三个不同方位分袭而至,迅如飞蝗。 又是一阵碎影闪现,刘宸击落一箭,另外两箭贴着他身子以分毫之差飞了出去。他陡然面容一紧,因为他瞧着飞出去的其中一箭,正好要命中一名全神观战之人。 此时,羽箭已飞过刘宸的位置,想要截住那是办不到的,他忽然脑中灵光一现,寒冰真气随意念涌动,石火电光间透掌而出,正中羽箭,将之震开。然则恰在此时,刘宸闻得后背风声愈急,应当是狄老四攻来了,他此时招式用老不及回挡,心叫要糟。 猛听得一声暴喝:“住手!”钟铁衣横空而出,一手托住了狄老四的一脚。其实狄老四后来也明白了刘宸的举动,无奈收不住招式。 狄老四尴尬一笑,道:“多谢钟兄及时出手,否则小弟便无地自容了。”又转身朝刘宸抱拳道:“刘兄乃真英雄,真好汉也!在下佩服。” 刘宸舒了一口气,微笑道:“狄兄的箭法才真是英雄了得,在下大开眼界。” “狄兄弟,说句实话你可不要生气,其实你早已输了。”钟铁衣突然插口道。 狄老四略感诧异,钟铁衣把头一低,道:“瞧瞧地上。”狄老四顺着他目光望去,见地上有一缕断发,仔细一瞧,与自己的发色豪无差异。 钟铁衣道:“若不是人家手下留情,你吃饭的家伙就遭殃了。” 狄老四老脸一红,更加羞愧难当。刘宸不想气氛太过尴尬,笑道:“钟兄言重了,在下仗着点偏门小技,与狄兄开个玩笑而已,其实我多一分的力气都没有了,否则我还不把狄兄的长发全捏断了,拿到市肆上卖个好价钱?” 众人一阵大笑,气氛缓和了不少。钟铁衣道:“对了,阁下刚才所施展的步法好生了得,叫什么名堂?可否赐告一二以增我等的见闻?” 刘宸刚要答话,空中传来一声尖锐的哨声,紧接着又是数声长短不一的尖啸。众人登时色变,钟铁衣与狄老四对望一眼,后者迅速窜出屋外往哨声方向去了。 钟铁衣向刘宸告罪一声,急道:“事有变故,失陪了,刘兄请自便。”说着急匆匆扶起那女子,护着她出了屋子,又招呼众人,一齐往来时的山路上奔去。 刘宸道:“我去瞧瞧。”他依稀记得哨声的方位,当下抢先而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玄地黄录》正文 第十三章 神秘公子 林中又传来几声尖啸,分别发自不同方位。 刘宸断定,这啸声绝非一人所为,即便轻功再高之人,亦不可能移动得如此之快。由此看来,这是一种相互传讯的暗语,是狄老四他们在分兵进击。 既如此,敌人就不止一名,且是有备而来。 刘宸已越来越好奇,突袭狄老四他们的人,究竟是什么来路,又有什么目的,是否有自己要找的人。他隐隐觉得,今晚之事,大不简单。 蓦地里,左前方传来一声嘶哑的惨呼,刘宸瞬间从树上跃起,踏着草木往发声的方位掠去。他刚掠出百十步,前方窜出一名身着白衣的汉子,胸口绣一朵鲜红的火莲,在他身后不远,还有一名同样装束的同伴,正往地上倒去。 刘宸认得这是火莲教的服饰,正自琢磨着要不要将人拦下,稍一错愕之下,对方已折而向右逃去,满脸恐惧之色,慌如惊弓之鸟。 一道熟悉的身影紧接着从树林中掠出,不是狄老四是谁! 刘宸暗赞一声:“这家伙的轻功足可与那脸带骷髅面具之人媲美,江湖中能人辈出卧虎藏龙啊,我的武功若再不突破,怕是要混不下去了,嘿嘿……” 此时,火莲教的那人已逃至百步开外,心中估摸着已超出了弓箭的精准射程,当下腾出一手往怀中探去,摸出了一件黑乎乎的筒子状物事。 刘宸瞧得明白,那件黑乎乎的物事八成是报讯用的器械。直到此刻,那人才得空把东西摸出,且以一名同伴的生命为代价,可见狄老四他们是多么的勇猛精悍。 狄老四陡然一声清啸,整个人扶摇而上腾空而起,以居高临下之势迅速弯弓搭箭。那人刚要把手扬起,但闻弓弦声响起,寒光一闪恰似流星,一只羽箭正贯其腕,筒子登时滚落在地,他此时早已吓破了胆,也顾不得报讯了,就地一滚往山下逃去。 狄老四一提真气,猛地加速往前赶去,几个起落已把距离拉近不少。 那人正逃至一块大石之前,刚好跃起,露出了半个身影。但见狄老四右足一蹬斜斜飞出,左足踏上了一根树干,再一借力人已翻上了半空,正好是视线的最佳位置,他此时面朝上背朝下,有如浮在水中。就在身体上行到最高处,将要静止的一刹那,他腰杆一摆,猛然回首,蹙眉凝神,一箭射出,动作潇洒而浑然天成。 羽箭穿颈而过,带起了一蓬血雨,其势兀自不止,往前飞出,没入了土石。 林中死一般的寂静,只剩呼呼的风声。 刘宸看得口呆目瞪,惊诧不已,叹道:“狄兄箭法之精妙,堪称江湖一绝。” 狄老四把长弓挂回背上,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这时,衣袂破空之声传来,一名手持双钩的壮汉从天而降,落于狄老四身旁,这人穿的一身宽松灰袍,个头不高而肩宽腿粗,肥硕的脑袋,圆圆的肚子,一双细眼骨碌碌地往刘宸身上扫了一遍,朝狄老四道:“四弟,怎的还有外人?” 狄老四道:“不碍事,容我稍后再道出详情。人都解决了吗?” 那壮汉嘿嘿笑道:“在树林中有双钩借力,追杀个把喽啰,还不手到擒来。”瞥眼瞧了刘宸一下,又道:“对方一共有四人,其中一人被二哥的快剑当场斩杀,剩下的三个崽子还挺狡猾,立刻分散逃跑。二哥要照顾一个人,不能参与截杀,我则带领几名弟兄衔尾穷追,眼看不好应付,所以发出求援信号。” 狄老四微微一怔,道:“照顾一个人?” “是的。”那壮汉点了点头,而后在狄老四的耳边低声细语了片刻,后者听得脸色数变,急道:“咱们赶紧回去,敌人的尸身交给其他弟兄掩埋罢。” 他刚迈出一步,陡然而止,回头瞧了刘宸一眼,若有所思地道:“刘兄,我们的事情你已经知道了不少,瞒也瞒不住你了,既然事已至此,大家干脆结伴而行,如何?以你的性情,若不跟我们去瞧个究竟是不会甘心的,对罢?” 刘宸哈哈一笑:“狄兄明鉴,我只关心那些人是否与我要追踪的人有关。我还是那句话,今夜所见绝不向外人吐露半字,请二位放心。” 狄老四道:“好,你我虽是初识,但我相信刘兄是遵守信诺之人,我们走罢。” 三人穿出那片树林,沿着山道而行。这时,雨已经停了,行不多时,前面传来哗哗的水声,转过一个山坳,一条数丈宽的小河出现在了眼前。 大雨后,洪水积聚,河中的水流颇为湍急,远远地便可瞧见那层层的浪花。 一座古旧的木桥架于小河之上,好像随时都可能被水冲走,几名大汉正在摇晃的木桥上铺垫木头,看来木桥的修缮已接近尾声。 钟铁衣等人已全部聚集在河岸这边,只等木桥修好便可过河。 狄老四迫不及待地冲了过去,向一名挺拔威武的中年人道:“二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那人瞥了刘宸一眼,沉声道:“小声点,公……公子正在修养。” 刘宸见那中年人手提一把长剑,长得与狄老四有几分相似,五官清晰轮廓分明,倒有几分儒雅之气,刚才见他双目一扫精光四射,可见一身功夫着实不浅。 狄老四愕然道:“哪位公子?” 那中年人道:“还有几位公子啊?不就是我们妘公子么。” 狄老四微微一怔,随即恍然大悟道:“哦……妘公……子现在怎样了?” 那中年人把头凑过去,低语了片刻,狄老四不住点头。 刘宸自知不便听到对方谈话,便走了开去,和钟铁衣等人打个招呼。过不多时,那中年人走了过来,朝刘宸颔首微笑道:“刘兄,在下狄家老二,山野之人连个真正的名字都没有,让你见笑了,叫我狄老二便是。” 刘宸朗声笑道:“狄二兄过谦了,人若有本事,有名无名又何妨?‘快剑狂鹰’之名如雷贯耳,今日总算得见真容。”又朝使双钩的壮汉道:“这位自然是‘沙漠之鹰’狄三兄了,没想到能在这荒郊野外幸遇关外四鹰中的三位,真是一大快事。” 狄老二长笑一声,道:“承蒙刘兄抬举,我等汗颜不已。” 这时,一名汉子奔了过来,躬身道:“禀报二爷,木桥已经修好。” 狄老二挥手道:“知道了,去罢。”待得那汉子走远,他清了清嗓子,朝那女子和钟铁衣道:“姑娘,钟兄弟,在下有一个大胆的想法,说出来给大伙参详参详。当然,这还有个前提,得听听刘兄的意思,若刘兄不同意,一切都是空话。” 刘宸颇感惊讶,道:“什么事还与我有关?” 狄老二神秘一笑,道:“且听我细细道来。我家公子近日与人交手受了点小伤,虽然伤得不重却需要及时运功行气,耽搁不得。他此刻就在这辆马车中,伤愈之前不能挪动也不能受到干扰,否则前功尽弃,因此需要一位高手在旁照护。” 除了狄老四,众人皆一头雾水,满是疑问,这显然是狄老二和狄老四二人商量出来的对策。刘宸算是明白了大半,问道:“狄二兄不会是想让我给你家公子护法罢?可惜我向来没这个爱好,嘿嘿……还有,如此大事,阁下这么信得过我这个外人?倒叫我有些百思不得其解。我不明白,你们自己为何不留下来照护他?” 狄老二叹道:“我们自然有些难处,迫于无奈才出此下策。经过我的判断,刘兄是一位重情重义之人,颇有侠士之风,定然可以托付此事。” “这可难说,所谓江湖险恶,狄兄应该听过‘知人知面不知心’这句话罢?” 狄老二哑然失笑,道:“为了表示诚意,我不妨再向你透露一点机密。” “趁我心情不错,说来听听。” “我家公子极少在江湖露面,这次出来是为了找回一件丢失的宝物。” “是火莲教拿了你们的东西?” “刘兄果真见多识广,看来你已认出了对方的身份。就在前不久,他们擅闯我家公子的世居之地,用诡计将祖上传下来的一件宝物抢走了,还打伤了很多人。此刻,我们正是要抢夺他们的一样东西来换回我们的东西,这也算合情合理吧?” “似乎说得过去。” “我们不远千里来到这外面的世界,人生地不熟的,不久便暴露了身份,对方趁我家公子落了单,便尽出精英教众追杀,真是天理难容啊。刘兄,就算是看在江湖救急的情分上,你都得帮我们一把。” 刘宸心道:“魔门中人向来行事卑劣,抢人东西只不过是家常便饭罢了,只不过这一次好像选错了对象,惹上了你们这些硬茬。” 他见狄老二说得声情并茂、义愤填膺,倒也不像是在撒谎,一时有些难辨真假,唯有浅笑不语。狄老二又道:“我们得到确切消息,对方将有重要人物在明天的一个盛大庙会上带着镇派宝物现身,以迷惑愚民,为其所用。” “火莲教的镇派宝物就是日神珠吗?” “不错。若我们夺得此物,不怕他们不拿我们的东西来交换。” “不是我危言耸听,要想在火莲教手中抢夺这么重要的东西,简直难如登天。” “明抢自然不行,我们一行人正准备乔装改扮混进庙会,但是必须天亮前赶到,一刻也耽搁不得,否则身份会被识破,计划就败露了。” “我算是明白了,你家公子这伤,确实伤得不是时候。” “可不是么?公子坚决让我们以大局为重,要在这里独自疗伤,这可如何使得?我等都是进退为难不知如何是好啊。若刘兄肯仗义相助,我等必感激涕零,你只要照护三个时辰便成,三个时辰之内,我家公子便可疗伤完毕。” 刘宸刚要答话,狄老二紧接着道:“刘兄你先不要拒绝,在下也不会让你白白出力,愿意告知骷髅面具人的去向,以作答谢,不知刘兄意下如何?” 说到这里,大家终于明白了狄老二的想法。 刘宸仰天一笑,啧啧赞道:“没想到狄二兄的口才如此厉害,言辞八面玲珑,思虑滴水不漏,唉——话都被你一个人说完了,我还有拒绝的措辞吗?” 狄老二抚掌道:“这么说,刘兄是答应了?”刘宸点了点头。 “多谢刘兄仗义援手!”狄老二向刘宸抱拳一礼,而后把询问的目光投向那女子和钟铁衣。钟铁衣沉吟道:“我不反对。听听姑娘的意思罢。” 那女子沉思良久,迟迟未答,她正秀眉微蹙轻咬樱唇,显然难以作出决定。 马车中忽然传出一个老气横秋的声音:“此等小事,你们不用这么纠结,就照狄老二的意思办罢,再商量个没完,我可要生气了!” 那女子脸露惊喜之色,凑近马车道:“公……公子,你好些了罢?怎的说起话来了,也不怕运功出了岔子?” 刘宸见了她此刻的神情,百思不得其解,照理说马车中的人是她家公子,地位定然尊贵,而她刚才却似乎在和自己的平辈姐妹交谈,言语中还有嗔怪之意。 明眼人都瞧得出来,她刚才表面上是嗔怪人家不该在运功疗伤时说话,心里却是喜滋滋的,因为她可以由此猜到,马车中的人已伤势好转。 不知怎的,刘宸心头泛起一丝酸意,登时有一种拂袖而去的念头。 马车中的声音再次响起,一样的老气横秋:“不碍事的,这点小伤,难得到我?再有两个时辰足矣。你们赶紧去罢,不要在这里啰嗦了,省得我心烦。” 那女子闻言不再答话,欢天喜地地蹦到刘宸跟前,行了一礼:“刘公子,这里的事就全仰仗你了,你定要护得我家公子周全。” 刘宸瞧着眼前这春花绽放般的清秀美人,一时百般滋味涌上心头,脑中似乎有一个声音在道:“你爷爷的,让本公子伺候你家公子,你就这么开心,若是让你家公子来伺候本公子,你也会这么开心么?” 他勉强装出一副笑脸,道:“姑娘交代了的事,在下定当尽心尽力。” 狄老二道:“刘兄,如果没有什么异议,我们就此一言为定。老四——”狄老四便即凑了过来,与刘宸低语了片刻。待得二人把事情交代清楚,狄老二道:“刘兄是否要去现场确认一下?”刘宸摆手道:“不必了,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这些话编也编不出来,我信你便是。”二人击掌而笑,颇有英雄相惜的味道。 待得众人走后,刘宸搬来一块石头放在车辕旁边,满意地坐了上去,很快便打起了小盹,他一连几日都没能好好睡上一觉,此刻确实有些困了。 约莫过了个把时辰,天空又下起小雨,他站起身来,口中骂道:“他爷爷的,什么鬼天气,连个觉都不让睡了。”四处转了一下,想找一个遮雨的东西,却一无所获,口中自怨自艾地道:“早知道就问他们要一个雨具了,有一块破布也好啊,他爷爷的……”突然脚下一响,踢到一个东西,俯身一看,原来是个精致的小瓷瓶。 他把瓷瓶拾起来仔细瞧了瞧,喃喃道:“这么漂亮的瓷瓶,应该是姑娘家贴身所带的东西……嗯,这一行人当中,也就只有那一位弱不禁风的姑娘了,应该是她遗失的,准错不了,我先替她代为保管,将来遇上,再给她一个惊喜。” 想到这里,他不禁心中一喜,忽又好奇心起,琢磨道:“这么小的瓷瓶,不知里面装的是什么?不如打开来瞧瞧,反正瞧了她也不知道,嘿嘿。” 刚想打开,忽然动作一停,自语道:“这可是人家的东西,这样做不大妥当吧?”他抓了抓脑袋,而后兴奋地道:“下这么大的雨,不知道里面进水了没有,我便好心帮她瞧瞧……嗯,在打开之前,让我先猜一猜。哈哈,听师姐说姑娘家喜欢吃蜂蜜,说不定是一瓶蜂蜜,忙了一宿有些饿了,我先吃点蜂蜜倒也不错,不知与师姐那里的蜂蜜相比,孰香孰甜?嘿嘿,转眼已离开大雪山几个月了,不知后山小溪结冰了否?” 想到蜂蜜,他早已安奈不住,猛咽了一下口水,轻轻拔开瓶塞。 令人失望的是,并没有蜂蜜的香味,而是一股淡淡的药剂味。他刚想打亮火折子,瞧瞧里面究竟装的是什么,不料附近的树林里传来衣袂破空之声,紧接着,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禀报坛主,附近都搜过了,没有发现他四人的踪迹。” 刘宸吓了一跳,刚才自己在那里想着闲事,一时失神,连有人到了附近都没有察觉,若不是这哨探之人的动静太大,自己还蒙在鼓里。 他迅速收好瓷瓶,到马车后躲了起来,忽又想道:“躲在车后也无济于事,他们若是瞧见了这荒野中的马车,肯定会过来搜查,倒不如来个故弄玄虚,没准会收得奇效。” 一念及此,他便依旧大模大样地坐到那块石头之上“打盹”,心中念叨着:“他爷爷的,不要瞧见这边……” 脚步声越来越近,刘宸的心也越来越下沉,好像那脚步声次次都踩到了他心窝里。 忽有人道:“坛主请看,那里有辆马车。” 刘宸心中骂道:“他爷爷的,越是怕什么,就越来什么,哪个混蛋眼睛这么毒,便瞧见了这边?”一个低沉的声音道:“走,过去瞧瞧。” 刘宸轻轻敲了一下马车,传音道:“妘公子,有人靠近,不知是敌是友,你先有个准备啊。”马车中却全无动静。 他依旧闭着眼睛,心中思绪飞转,事情到了这一步,他倒淡定自若了起来。 脚步声戛然而止,他感觉到对方在数丈开外陡然停了下来,而后传出兵刃出鞘的轻微摩擦声。看来再也装不下去了,他突然状极享受地伸了个懒腰,睁开“朦胧”的双眼,好像吓了一跳,惊慌地道:“你……你们是什么人?要抢我马车上的东西么?” 对方共有十余人,都披着宽大的斗篷,瞧不清面容。 人群中忽然有一人惊呼道:“刘昭凌,怎么是你?哈哈……当真是冤家路窄啊,我们又见面了,你近来可好啊?”刘宸听这声音有些耳熟,却一时想不起来,听对方语气,可不大友善,当下提起真气,暗中提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玄地黄录》正文 第十四章 不速之客 那人掀开斗篷,露出一张似笑非笑的面孔。 刘宸一瞧不禁心中叫糟,原来此人便是数日前遇到的木然,罗师煌的关门弟子,他稍一错愕便即宁定,闲雅地道:“哟,原来是木兄,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前几日你我还在江陵切磋武艺,不想今晚又在此处相遇,不知木兄深夜到此有何贵干?” 木然身边一人陡然把斗篷掀开,惊喜地道:“师弟,你们早就认识啊?你快问问他有没有看见我们的人。”刘宸一瞧,原来是个女子,还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 此女身材高挑,语声洪亮,若不掀开斗篷,根本分不出雌雄,刚才那一笑尽是天真浪漫却又万般风情缠绕,风雨中香腮挂水,如玉承明珠,丹唇外朗而双眸闪闪,好似给这凄迷的雨夜增添了不少喜色。 木然朝刘宸冷笑了一下,道:“师姐不要被他蒙骗,他是无极宫的人。” 那女子一听立时敌意大盛,双掌一提便即想要动手,木然一把拦住,道:“师姐请稍安勿躁,且让我先问问他的话,若肯实言相告,我们倒是可以考虑放他一马。”那女子似乎极没主见,气鼓鼓地把脸一侧,道:“师弟你看着办罢。” 刘宸心中好笑:“原来是个刚烈的刺美人,这等人好对付,然而木然此人虽年纪不大却城府极深,得好生应对才是。” 木然挤出一点僵硬的笑容,眼神凌厉地道:“刘兄,你在这里待了多久?大半夜的在雨中等人么?倒叫在下十分好奇。” 刘宸丝毫不惧,顺口便道:“木兄好本事啊,一猜就中。实不相瞒,我正在此处等我的红颜知己,说好了在这里碰面的。” 木然摇头叹道:“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呢?和姑娘家约会,会选在这么一个地方?这么一个时候?还要选个雨天?看来刘兄没有说实话的诚意啊。” 刘宸连忙摆手道:“木兄别误会,你有所不知啊,我这位红颜知己天生喜欢冒险,喜欢做新鲜有趣的事情,特意选了这么一个地方。” 木然冷哼一声,显然不信,刘宸叹了口气,脸现为难之色,低声道:“其实,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原因,说出来就怕木兄笑话。” 木然露出好奇的神色,道:“且说来听听。” 刘宸干咳一声,道:“她父亲是极力阻止我们交往的,一旦发现女儿和我出逃,必定派人四处追拿,所以我们才选在这么一个荒山野岭碰面。至于这天气嘛,得看老天爷的脸色,可不是我能选的,嘿嘿……” 他突然把头一扬,凛然道:“然而我们真心相爱,又岂能因他人的阻拦而退却?我菱妹亲口对我说过,今生非我不嫁。她对我如此情深意重,我又岂能负她?即便为她浪迹天涯也无怨无悔。这位姑娘,你说是罢?” 那女子连连点头,道:“你这人倒也不坏,有点良心。” 刘宸露出感激的神情,眼珠一转接着道:“这不,我们便暗中联络,约定今晚到此地会合,这里可是我们第一次相识的地方,想当初我菱妹就坐在小河边,双脚荡着清清的河水,低头唱着甜甜的歌谣……” 木然有些似信非信,被勾起了好奇心,问道:“那是谁家的姑娘啊?以你的身手,直接去她家中把人带走不就成了。” 刘宸痛苦地摇了摇头,道:“这事我早已干过了,却闹了个灰头土脸。” 木然张大着嘴巴,一副愿闻其详的表情。 刘宸叹道:“要是寻常人家的姑娘就好办了,可是她爹偏偏也是江湖中人,还是一等一的高手,他拿把破琴就这么一拨,旁人便即胸闷心烦,头昏脑胀,还有那什么积舟破羽掌也着实厉害,只要跟他交上手,浑身跟灌了水似的,便只有挨揍的份,上次要不是菱妹救我,我早做了对方的阶下囚了。” 那女子忽然一声尖叫,问道:“你快说,你那菱……菱妹姓什么?” 刘宸道:“不就姓祁么。” 那女子急道:“是不是叫祁妙菱?” 刘宸闻言心中一喜:“我无意中听到江湖食客闲聊,说起江南天音教祁副教主有位性格奔放的千金小姐,好游侠江湖,闹出了不少奇闻趣事,已在江湖中广为流传。本想把祁姑娘搬出来,随便糊弄一下眼前的敌人,以拖延时间,不料收到奇效。” “不过无端坏了祁姑娘的名声,实在是罪过。嗯,我也是为了救人才出此下策,料想祁姑娘有侠义之心,定然不会怪我。我本来连她的名字都记不清了,只记得叫什么菱,还好木然的师姐这么配合,倒省去我不少口舌,哈哈……” 想到这里,他故作惊讶地道:“正是,姑娘你……怎么知道?” 那女子啐了刘宸一口,笑骂道:“简直是胡说八道。告诉你罢,那令人头昏的声音是天音教的独门筝技,此招叫拨弄乾坤,还有,那掌法叫积羽沉舟掌,也难怪你敌不过祁教主,连我爹爹都夸他掌法精妙,在江湖中独树一帜。” 刘宸已猜出她的身份,却装傻问道:“敢问这位姑娘,令尊高姓大名?” 那女子把嘴一撅,自豪地道:“我爹爹便是火莲教教主。” 刘宸做出一副崇拜的神情,赞叹道:“哎呀……罗教主的掌法那是连我师父都赞不绝口的,了不起,了不起。今晚能得见罗教主的千金,实在是三生有幸……” 那女子似乎没有任何心机,被刘宸夸了几句,早已敌意全消,满脸都是难以掩饰的喜悦。刘宸清了清嗓子,正琢磨着如何把故事编下去,但听她忽然大叫一声:“不对!”刘宸吓了一跳,心道坏了,难道哪里说错了? 那女子气鼓鼓地道:“你是道门中人,而祁妹妹与我一样,是圣门中人,她怎会喜欢上你?”刘宸一听不禁心中好笑:“我道是何事,原来就这么个破问题?” 他长长叹了口气,装出一副令人同情的模样,黯然伤神地道:“罗姑娘啊,你这话令我好生难过,我本来还以为你是罗教主的千金,眼光见识比寻常人开阔,没想到你也满是世俗之人的门派之见,道门怎么了?圣门又怎么了?” 说到这里,他心中呸呸连声:“罪过……罪过……臭魔门还自称什么圣门,简直是无耻之极。祖师爷啊,我今日为了智退强敌忍辱负重,说过的话全是放屁,过了今日就不作数的,你就多担待点罢,可不能怪我。” 他心中一阵嘀咕,嘴上却滔滔不绝:“自盘古开天辟地那天起,爱——便洒满人间,天地万物芸芸众生,在圣洁的情爱面前,那都是平等的,同是天下有情人,何问道门与圣门?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宨淑女,君子好逑。我与菱妹相知相爱,早已缘定三生永不分开,我二人的相思之情恰似那滔滔江水永无歇时,滚滚而出日夜东流。与菱妹相隔的日子里,我夜夜魂已断,空有梦相随……” 他只管一个劲地胡说八道,却不料自己的情感也被最后一句所感染,心中陡然想起了自己的亲人,想起了从未见过的父母,真的是只有梦中相随。年幼时,每当自己在夜里哭醒,唯有师姐的歌谣声才能给自己片刻的安宁。他一时情至浓处满脸泪痕,连声音都有些哽咽,恰与此时此刻配合得天衣无缝,连他自己都差点忘了正在演戏。 一阵冷风袭来,给他提了个醒,他见木然等人皆被感动,心道时机已差不多了,便一把抹干了泪水,豪言道:“但是我始终相信,我们不会放弃彼此间的真爱,我们的真情总有打动她爹的时候,灿烂美好的未来将属于我们……” 那女子已听得醉了,瞧得痴了,一时百感交集无言以对,恍惚的神情间似乎也想起了自己的梦中情郎,好一会才涨红着脸吱唔道:“我不是那么想的,只是……觉得祁妹妹会那么想,没想到她不那么想,竟然和我一样,无世俗偏见,敢爱敢恨,实在好的很,不愧是我的好姐妹。不过她有了情……情郎,却从来没和我说起过,实在太不像话,下次见到非揍她一顿不可……”她声音越来越小,脸越来越红,到最后已是细不可闻。 刘宸听了她牵强的辩解,心中粲然,抚掌道:“我就说嘛,是我误会罗姑娘了,失敬失敬。”他刚舒一口气,木然忽地插口道:“刘兄,任你说得天花乱坠,数日前你在江陵与我圣门为敌那是不假罢,这你怎么解释?” 刘宸干笑一声,道:“这个嘛是在下的不对,当时见我黄师兄被擒,不得不出手,实在情非得已啊。我若是袖手旁观,以后还用在同门中混么?” 木然惊道:“那人真是黄家的人?” 刘宸哂道:“这还有假?那血战枪法货真价实罢?” 木然思索了一会,没有反驳,忽然失笑道:“那依刘兄的意思,你是铁了心要做我圣门的女婿喽?道门那边你又如何交代?你师父那一关就不好过罢?” 刘宸道:“无须任何交代,大家还是像往常一样过日子,该怎么过就怎么过,她依旧是她的天音教千金小姐,我依然做我的混元宗弟子。天音、混元两派还可以像走亲戚一样往来,却不会从根本上改变任何东西。” 木然似乎若有所思,刘宸接着道:“木兄可以翻阅一下贵教的卷宗,瞧一瞧历年发生的大事,其实道门和圣门不是必然的敌人,圣门最大的敌人不是道门,而是自己内部的暗斗。若无奸险之人阴谋挑起腥风血雨,道、圣两门只是道义不同不相往来而已,双方并无事端。前贤智者早已定下规矩,力求寻找一个平衡点,只要双方遵守诺言,不触底线,那就可以共存。这正如太极阴阳二力,相生相克却又共存,有道是阳之极则阴生,阴之极则阳生,是正是邪只在一线之间,道门中也出败类,圣门中亦有仁侠。” 木然道:“那为何江湖各派处处与我圣门为敌,双方水火不容?” 刘宸笑道:“木兄说反了,是贵门做事独断专横,处处与江湖各派为敌,江湖中人向来敌视贵门,皆因贵门中人大多行事放纵,黩武不仁,令天下人闻虎色变。若贵门中人能多一点仁爱,少一点杀念,一心练武修道,则道、圣两门从此不分。” 木然眼中闪现出复杂的神情,似乎感触颇深。 刘宸缓缓望向木然,慨然道:“有道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如今道、圣两门恪守百年前定下的规矩,既无利益冲突,向来相安无事,今夜你若大起干戈,于火莲教何益?再说了,我既与天音教结缘,你我便不是外人,没准将来还要坐在一起喝酒吃肉哩,咱们何苦为了区区一点门派之见,便要斗个你死我活?若是你我今日斗个两败俱伤,双方的长辈都会很不高兴,无端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木然打个哈哈,道:“话虽如此,但我总不能就凭刘兄几句话就吓跑了罢?我师姐这边也不好交代啊,还请刘兄先指点几招再说。” 刘宸心中一宽,听对方这语气,应该是松口了,只是碍于颜面,抑或是想先吓唬一下自己,玩个恩威兼施。要知道,天音教女婿这个身份,还是很有分量的。 天音教称霸江南水域多年,势力根深蒂固,钱粮如山战船无数,连朝廷都不敢小觑,甚至一些地方官员都要看天音教的脸色行事,否则必麻烦四起。火莲教野心勃勃,有染指天下的意图,自然不会蠢得去得罪天音教,设法取得对方支持还来不及哩。 刘宸当下上前一揖,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道:“木兄说笑了,大家都瞧得明白,被吓跑的是我刘昭凌啊。木兄的功夫在下是佩服得紧的,上次你激战强敌在先,而后且与我打了个平手,今日我必败无疑,比下去也没甚意思,你高风亮节,定然不会欺我孤弱,便不与我计较了罢?”遂又转身朝那女子道:“罗姑娘美丽善良,宛若灵境仙子,圣洁如玉而不可方物,怎会对我这个小弟弟动粗?嘿嘿……” 他这几句话说得极有技巧。其一,木然等人在江陵闹了个灰头土脸,多少有些流言蜚语传到教中,于面子上不大好过,今日得到他亲口示弱,自然是心中释然;其二,姑娘家都喜欢听好话,罗姑娘天真无邪且地位极高,夸她几句,将她高高捧起,多半能得到她的好感和同情。果然,木然的脸上闪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罗姑娘更是脸露喜色,侧头往前者望去,意思是说:“我们便不与他计较了罢?” 木然心中一片敞然,但似乎觉得不能就这么轻松地让刘宸过关,抑或是有着另外的打算,遂笑道:“刘兄说话有点意思,我倒也想交你这个朋友。这样罢,便请刘兄指点一下本教的烈火情天阵,如刘兄可破此阵,江陵的事一笔勾销,如此我对其他同门也算有个交代啊,希望刘兄不要让在下为难。”他身后十二名大汉闻言立即各按方位站开,各人手中都多出了一个黑乎乎的长筒。 刘宸见此架势,吃了一惊,随即哂道:“木兄又说笑了,这下雨天布哪门子的火阵?还烈火晴天,这明明是下雨天嘛,改日遇到晴天,我再来领教也不迟啊。” 木然哑然失笑,道:“若是雨天,我火莲教便施不出火来,还用在江湖上混吗?不妨告诉你一声,这烈火情天阵的‘情’字,是的情,但凡被火阵困住之人,必七情混乱幻想连天,若无破阵之法,就算不被火烧死也会精神衰竭而死。我并无加害刘兄的意思,只不过想看看烧掉刘兄的眉毛和头发的样子,到时候不知道你那菱妹还要不要你?哈哈……正好验证一下你二人之间的感情是否真的牢固。” 刘宸脸色微变,心道:“这家伙不会是心生嫉妒了罢?他竟把自家的底细和盘托出,如此有恃无恐,料想是吃定我了,看来这十二人很不简单。” 师父他老人家曾经说过,火莲教有一阵法,暗含天罡地煞之变化,由十二名修练净莲天火的高手组成,各人都配以火器施展,端的是厉害无比,当时若不是镇派宝刃‘潜龙剑’在手,说不得可能会被困阵中。 看来,师父那日所遇到的,便是烈火情天阵了。唉,若在平日,倒是求之不得,便闯他一闯试试,瞧瞧这阵法是否真如师父所说的那般厉害,不过今日受人之托,要保护马车中的人,这个险是万万冒不得的,若有差错可就愧对朋友了。 既如此,便昧着良心向这个混蛋服个软罢,他爷爷的! 想通了此节,他赔笑道:“木兄手下留情呐,这不要了我的小命么?此阵既然这般厉害,在下万万不是破阵的那块料。不如这样罢,我去马车上拿几件礼物送给木兄,聊表歉意,不知木兄意下如何?”他根本不知道马车上有什么东西,到了这份上,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连无赖行径都用上了,心道横竖不能善了的话,大不了恶战一场。 木然笑道:“刘兄勿怕,其实此阵也没那么恐怖。被困阵中之人并无太多痛苦,相反的还会感到无比的快乐,精神上的满足会攀上空前的高度,因为本教的净莲天火会让人的七情得到尽情宣泄,直上云天,而后统统净化,再世为人。” 刘宸听得倒抽一口凉气,心道魔门的功法果真邪恶无比,他耐着性子道:“木兄不要吓唬在下了,这心啊正噗通噗通直跳哩。只要木兄手下留情,在下定然感恩在心,日后定有答谢,等在下和菱妹成了好事,定当在天音教大摆筵席,请木兄赏脸光临,在下当面谢罪。如此一来,木兄对那几位同门也算有个交代了罢?” 木然就等刘宸这句话,他顺着杆子便往上爬,叹道:“好罢,既然刘兄如此诚意,兄弟我还能说什么哩,便依你就是,否则倒显得我火莲教小家子气了。” 刘宸心中骂了一句粗话,假笑道:“木兄肚容百川,胸怀浩瀚,在下佩服!”两人相继放声大笑,状极亲热,而心中却各怀鬼胎。 木然忽道:“不知刘兄有什么地方需要在下略尽绵力的吗?要不我留下一个人手给你赶车罢?”刘宸忙摆手道:“不用,不用,怎敢如此劳烦木兄。这鬼天气哪适合行车啊?等我菱妹一到,暂时在马车内歇息一晚再说罢,天亮了再赶路不迟。” 木然闻言,一阵坏笑。 便在此时,马车内似乎传来一声闷哼,木然立刻警觉起来,一时敌意大盛,道:“什么声音?”刘宸笑骂道:“木兄好耳力,是在下放了个屁,嘿嘿……” 木然干笑一声,自觉没趣,岔开话题道:“刘兄为何有车不用却要在外面淋雨?” 刘宸料到他会有此一问,早想好了措辞,不假思索地道:“天上就是下刀子我也不会进去避一下的,万一错过了菱妹怎么办?再说了,木兄你想啊,要是我菱妹到此,见我在雨中等她,是不是感动得眼泪都出来了呢?” 木然闻言再笑,道:“我再问刘兄最后一个问题,你有没有瞧见四个人在附近出现?很好认的,一身白袍子,胸口绣有一朵鲜红的火莲。” 刘宸心道:“他要找的人,果然就是被狄家兄弟所截杀的那四人。”他当然不能实话实说,遂真假参半地道:“这样打扮的人没有遇上,倒是瞧见了一队要去庙会上献歌献乐的人马从此地路过,这不,还送了辆马车给我,嘿嘿……” 木然听他说得有趣,不禁哑然失笑,心道:“此人脸皮真厚,明明抢了别人的马车,却说得这般斯文。”他见问不出任何结果,再耽搁下去也是枉然,便道:“好罢,在下就不打扰刘兄的好事了,先预祝刘兄喜得佳人,终成眷属。告辞。” 刘宸笑道:“既如此,在下恭送木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玄地黄录》正文 第十五章 绝密策划 刘宸瞧着木然等人离去之后,长长舒了口气,忽又心中一惊,跳了起来,凑近马车压低着声音道:“妘公子,你怎样了?刚才因何出声?差点坏了大事。” 马车中传来一声冷哼,一个怨恨的声音道:“你还好意思说?都怪你,在那里没个正经地胡说八道,害得本公子分了神,噗——” 刘宸大惊失色,一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便即旋风般冲进马车。 一名面容俊秀的年轻公子颓然倒在卧榻之上,脸色白得吓人,口角满是鲜血,胸口还有一团未干的血渍,看样子应该是运功时出了岔子,以致真气逆行,伤了经脉。 他忙凑过去扶起这人,剑指接连点出,将对方后背几处要穴封住。 不料对方却怒道:“你干什么,谁要你来多事?” 刘宸真是哭笑不得,微愠道:“我若不帮你封住这几处穴位,一会气血倒流,神仙也救不了你,怎的如此不知好歹?” 对方怒气更甚,嚷道:“我就是不知好歹,要你管?要你管?” 刘宸惊道:“诶——你怎么连说话的声音也变了?此刻倒像个姑娘。” 对方也吃了一惊,咳了几下,道:“可能是受伤太重的缘故罢,都怪你,现在怎么办才好?”刘宸听他这会说话,又变回了以前那个低沉的声音,终于吁了口气,道:“三十六计走为上策,此地再也待不得了,火莲教的人随时都会杀回来。” 妘公子道:“我走不动,你把马牵来。” 刘宸道:“这荒山野岭的,骑马多费劲,我背你便是了,瞧你这弱身子骨,背两个都不成问题。不过之前听狄老二他们说过,伤愈之前你连挪动一下身子都不可以。” “现在没有什么两样了。刚才正值紧要关头,那些人就来了,已经功亏一篑。” 刘宸心道:“你练的什么破武功啊,这般娇贵,受点伤就这么难伺候?还有啊,你本身就是个怪人,长得倒挺温文尔雅,怎的说起话来如此沉闷、苍老。” 他探头望了望外面的夜空,沉吟道:“既如此,我们这便动身,赶紧找一个僻静、隐秘的所在运功疗伤才是。”说着一把抄起对方腰际,走出马车。 他将人放下,催促道:“你快爬到我背上来。” 妘公子勉强站稳,神态有些忸怩,似乎不大乐意。 刘宸不耐烦地道:“来不来?你再不来,火莲教的人就来了。” 妘公子闻言一惊,吓得赶紧爬往刘宸背上,后者嘿嘿一笑,迅速展开身法,往密林深处奔去,当真比骏马还快。 雨已经停了,东边的天际似乎现出了一点淡淡的霞光。 狄老二等人行至一片山谷的尽头,前方地势突然变得平缓而开阔,脚下青石铺路光亮如砥,谷内芳草遍野迎风挟香,大家都生出一种到了另一个世界的感觉。 极目望去,眼前茶林一片,绿绿幽幽的,有如一条软席铺在谷低,林之深处,有屋瓦隐现,像是一座古老的殿宇。一弯溪水穿林而出,沿着山谷而下,潺潺水声夹杂着自然的风声,偶尔还有几下清脆的鸟鸣声,好一处天外圣境。 又行了一阵,原本的道路已然穷尽,入眼是一个偌大的广场,足可容下数千人,广场中央有一高大的石台,便似一个古老的祭坛。 石台周围,陈列着数十根形状各异的石柱,上面刻满了奇怪的图形和文字。众人瞧了一阵,无不啧啧称奇。 广场的北侧,是一片屋舍,车队径往那里而去。到了院门外,车队停了下来,一位五十多岁的老汉下了马车,自语道:“这里就是了。谢天谢地,总算没有误事。” 狄老二率先跳下马车,紧接着,钟铁衣扶着那女子走了出来。她此刻绛纱蒙面,让人瞧不清面容,如此却更添她的魅力,给人以无限的遐想。 老汉转过身来,低声道:“诸位大爷可要遵守诺言,放了我们啊。” 狄老二沉声道:“那是自然,我说过的话从来没有不作数的。就差最后一步了,请老丈配合到底,让我们以彩云馆的身份顺利地混进去,事成之后定当答谢。” 老汉叹道:“答谢就不敢奢望了,只盼大爷莫要失信才好。” 钟铁衣道:“老丈放心,只要我们展开行动,对方就会知道我们的身份,这笔账不会算到彩云馆的头上,请前方带路罢。” 老汉无奈地叹了口气,领着众人往院门走去。大家抬头一瞧,门额上一块巨大的匾额十分醒目,上书“圣火庙”三字,字迹苍劲有力,倒也有些气派。 老汉轻轻敲了敲大门,过了片刻,门吱呀一声开了一道缝,里边探出半个身影,作道童打扮,睡眼惺忪地问道:“做什么的?” 老汉忙露出一副笑脸,作揖道:“烦请圣童向金光师通报一声,彩云馆乐福应约求见。”那童子见老人家说得客气,心中满是欢喜,瞧清外面的车队后,点头道:“你们终于来了,师可一直记挂在心哩。请稍等片刻,我这就去通报。” 约莫过了半盏茶时分,一阵欢笑声从门内传出,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道:“终于把你们给盼来了,我还担心这场大雨会误事哩,来了就好,来了就好。”一言未毕,里边走出一位身着黄袍的中年道士,此人手抱拂尘,十分高大,向众人稽首道:“诸位一路劳顿,功德不小,贫道以火神的名义致谢。无量慈悲!” 狄老二往那边瞄了一眼,但见此人腰粗肩宽,略显肥硕,面容却还算和善。 自称乐福的老汉躬身还礼道:“金光大师客气了,承蒙厚爱,荣幸得很。” 金光大师仰天一笑,转身道:“诸位落脚的地方,我早已安排妥当,请随我来。” 众人进得院内,但见屋瓦成片亭阁交错,花树相映泉水叮咚,便似到了王侯贵戚的后花园一般,四处又各有小路通向林木深处,也不知道有多少池馆水廊。 走了好一阵子,大家拐进一片院落,入眼尽是奇花异草,并有阵阵馨香,金光大师指着周围的屋舍说道:“此处是本庙的后院,十分的幽静,专门招待贵客,诸位都是高雅之士,最合适不过了。若有什么需求,便请招呼一下外面的小童。” 乐福连忙道谢。金光大师又道:“马车上的随行之物,稍后就会送过来。离天亮还有个把时辰,诸位请稍作休息,天亮之后咱们再从长计议。” 乐福道:“倒让大师费心了。大师功课繁忙,便请回罢,为这等小事耽搁久了,我等心中不安,剩下的事我自会料理妥当。” 金光大师道:“既如此,贫道便不打扰诸位了,请。”说完便转身去了。 狄老二放下心中一块巨石,暗忖道:“此老汉倒也算是见惯场面,能言善交,难怪彩云馆的各种对外之事,都交给他来打点。” 等金光走远,钟铁衣向众人道:“大家收拾一下屋子,把最好的一间留给姑娘住。动作要快,完事之后都到狄二爷的房间集合,仔细商量一下庙会艺演的事情,可不要出了什么岔子。”又特意提高嗓门道:“大家尽心尽力地做事,可不要辜负了金光大师对咱们彩云馆的厚望。”众人齐声答应,纷纷进屋去了。 刘宸背着妘公子满山乱转,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在山坡的背面找到一个小岩洞,其内还算宽敞,足可容下人歇宿。 岩洞里侧有人工开凿的痕迹,估计是常来山中的猎户或药师所为,俨然把这里当成了一个临时的居住之所。 他放下妘公子,问道:“你觉得怎样,伤势可还控制得住?”岂料后者刚一站稳,便即歪倒在地,似乎伤势越发严重了。 刘宸问完,听不到回答,以为对方还在生气,苦笑着回头一瞧,登时吓了一跳,他忙俯身将人扶起,抱到了一边的破旧木榻之上。说是木榻,其实就是一张简易的木台,上面杂乱地铺了些枯草而已。 他抓起妘公子的手腕,两指往对方的经脉上搭去,然而一股热气便即倒灌而来,十分强劲,他心中一惊,忙把指力收回,掌往对方头上探去,自语道:“还好不是很烫,热毒尚未祸至上丹田。” 略一思索后,他跃上木榻,将人扶起,而后双掌伸出,抵在对方后背,当下寒冰真气源源注入,往对方经脉里探去。 他是想利用寒热相克的道理,试图用自己的寒冰真气,化解对方经脉里的热毒。 他的寒冰真气即入督脉,便往上行,一路高歌猛进,想尽快找出热毒的根源所在,好有的放矢。然而行至“大椎穴”,真气便即受阻,似乎被滚滚而至的热气包围了,尽管他不断提升功力,但寒、热二气依然僵持不下。 经过几次尝试,他内力耗损巨大,一时豆大的汗珠涔涔而下。 若是伤在自身经脉,他尚可全力一试,看看有无一举突破的可能,但在别人经脉里行气疗伤,功力可就要大打折扣,且凶险得多了。 对方体内的热毒似乎强大得令人惊讶,弄不好两人都会受热毒反噬,后果难料。 “热毒利害,看来只能慢慢化解了,好在热毒毕竟有限,我每次吸纳一点,久而久之便也好了。说也奇怪,难道是火莲教的四大长老出山了?其他人谁有这等功力?” 他想到这里,便不再强行运功与那股热气相抗,寒冰真气随着他的意念,与热气交缠在一起,正相互消磨。 妘公子忽然发出一声舒畅的呻吟声,刘宸心中一宽,知道此刻用对了方法,当下不再犹豫,任由自己的寒冰真气在对方经脉里游走,与热气水火交融,相吸相纳。 也不知过了多久,刘宸再也支持不住了,闷哼了一声便软倒在榻。 妘公子慢慢醒转过来,刚撑起疲惫的身子,陡然瞧见了倒在木榻上的刘宸,吓得惊叫了一声,后者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惊叫触动了神经,以为有敌来犯,本能地生出反应,倏地从木榻上弹起,往洞口扑去。 刘宸四下一望,却发现周围并无敌人的踪迹,他舒了一口气,回头道:“你他爷爷的瞎叫个啥?吓了本公子一大跳。” 妘公子忽地大笑起来,旋即掩口道:“你这人真有趣,我还是第一次遇见。” 刘宸没好气地道:“我差点被你折腾个半死,你却还有心情开玩笑?” 妘公子气色好了许多,似乎心情也变佳了,说话再也不是以前那般老气横秋,只是声音有点沙哑,可能是受了伤的缘故罢。 他用奇怪的眼神瞧了刘宸一眼:“我醒来后见你倒在那里,真的吓了一跳呀,哪会跟你开玩笑?多谢你这么舍命为我疗伤,我还是第一次遇到像你这么好的人。” 刘宸被人夸奖,有点不好意思起来,赧然道:“你现在感觉如何,是不是伤势已经控制住了?你试着运行一下真气,看看有无异状。”妘公子闻言点头。 过了片刻,妘公子欣然道:“已经好多了,我本以为疗伤岔了气之后,再无复原的可能了,没想到你的本事这么大。接下来,我自己慢慢运功疗伤便可痊愈了。” “那就好。”刘宸话刚说完,肚子忽然咕噜叫了一声。 他尴尬地笑了笑,这才发现自己饿得厉害。忽地又是咕噜一声,这一下声响却是从对方肚子里传出来的。二人对望一眼,相继而笑。 刘宸道:“赶了一宿的路,都饿了。你在这里休息一会,我去找点野果充饥。” “嗯,你快去快回,莫要耽搁太久。这荒山野岭的,我一个人有些害怕。” 刘宸哈哈一笑,道:“瞧你个大男人,就这点胆量。” 妘公子道:“我……”话到嘴边却没有说出来。 刘宸嘿嘿一笑,早已窜出洞口掠往树林里去了,瞬间没了影。 灵猴般在附近转了一圈,果真让他找到了一些果子,迫不及待地吃了两枚,味道虽然有些酸涩,但对于一个饥肠辘辘的人来说,算是美餐了。 他把剩下的果子摘下,揣在怀里,兴奋得学了几声鸟叫,而后一跃而起,窜上了一棵大树,展开身法踏木而去。 一间宽敞的卧房内,闪烁的灯光之下,一张张冷静的面孔,满是肃穆之色。 狄老二干咳一声,打破了寂静的气氛,沉声道:“人都到齐了,咱们便把这次行动的部署再推演一遍,免得出了差错,各位若有什么疑问或好的意见,请及时提出来。钟兄,事关重大,麻烦你派一个人出去警戒一下。” 钟铁衣刚想说话,人群中站起一人,抱拳道:“小的阿南,愿当此任。” 钟铁衣一瞧,此人正是宫主的贴身护卫,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当下道:“也罢,以你的身手足可担当此任。记住,遇事要机灵一点。” 那人躬身道:“属下得令。” 阿南走后,狄老二道:“言归正传,咱们开始罢。为了确保这次行动成功,每一个人都必须清楚自己的职责,细节议定之后便不得更改。除了要出场艺演的八名鼓手,其他人在半个时辰之前进入原定的袭击位置。从此刻起,任何人不得擅自离开,否则以叛主罪论处,都明白了吗?”众人沉声应是。 狄老二陡然手按剑柄,一时青光乍现,异响声起。 众人大都没瞧清他的动作,似乎剑未拔出便已归鞘,但原本放在案上的茶盏,却不翼而飞了。快剑狂鹰之名,果真名不虚传。 狄老二一俯身,长剑指着脚下的茶盏道:“大家请看,这里便是我们目前的位置,而这一片区域便是庙前的那个大广场,祭坛正是在这个位置,火莲教的人必然会在这周围布置很多好手。”大家这才明白过来,他是要用这些茶盏推演排兵布阵之法。 “进入午时之后,宫主假扮的‘火舞使者’将会与八名鼓手一同出场,就在舞祭结束之时,宫主会洒下漫天的五彩丝绢,而携带‘日神珠’的人则会随之出现在祭坛之上。一旦此人出现,便是我们发动袭击的讯号!” 他锐利的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视了一遍,见大家都无疑问,接着道:“首先,由分散在人群各处的银钩卫队向明处的外围之敌发起突袭,制造混乱。与此同时,埋伏在祭坛周围的金轮和冰镜卫队要迅速地全力发难,做出欲攻占祭坛袭杀携珠之人的架势,定要给敌人一个措手不及。”他话一落音,立刻有三人齐声应道:“属下明白。” “铁长风,你的人不会误事罢?” 一人答道:“绝无问题。我让他们装扮成香客,混杂在人群之中,约好了巳时之前赶到这里,在祭坛的西南角会合。就在前一刻,我还联系过他们,一切无恙。” “很好。”狄老二目光一阵闪烁,望向狄老四道,“老四,你带领大鹏卫队潜伏在庙门附近,突袭一旦开始,暗处的敌人便会出现,这时候,大鹏卫队要迅速占领庙门附近的屋檐和墙角,利用弓箭的远程优势,守住庙门,压制敌人。” “如此一来,敌人必胆颤心惊,阵脚大乱,我们可稳占上风。”狄老四坏笑一声,拍着胸脯道,“二哥放心,我包管没人能够靠近庙门。除非罗师煌亲来,火莲教其他人都不在我眼内。”狄老二闭目而思,不再说话,似乎有难言之隐。 钟铁衣忽然插口道:“进攻的部署都说完了,怎么不提撤退的事?” 狄老二苦笑一声,他仰首叹了口气,又来回踱了几步,向大家道:“我总觉得原定的撤退部署有点不妥,但又说不上来问题出在哪,所以不知从何说起。” 钟铁衣肃容道:“这可是性命攸关的事情,半点也疏忽不得,既然你觉得不妥,更值得商议一下。姑娘你有什么高见?” 那女子浅笑道:“既如此,咱们便来一场‘舌文斗法’,各人尽管大胆揣度,把各种可能性都假设出来,然后共同想出应对之策,且看孰胜孰败。” 钟铁衣欣然道:“如此甚好。” 狄老二陡然闻得“孰胜孰败”四字,脑中灵光一闪,心中之疑登时解开,他向那女子躬身道:“得姑娘之言点拨,我终于知道问题的关键所在了。” 钟铁衣迫不及待地道:“赶紧说来听听。” “我们原定的撤退计划,都是基于顺利夺得‘日神珠’这一前提,我们从来就没有想过,如果我方一败涂地的话,会是什么结果。”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那女子诧异道:“我方一败涂地?这不可能罢?试想一下,罗师煌闭关未出,他们现在有这个实力吗?只要我们陡然发难,让他们结不了火阵,何人能够抵挡我们的攻势?我们虽然人手不多,但都是以一当十的好手。” 狄老二道:“若是罗师烟来了,也不好办。姑娘莫要忘了,宫主遇袭之事。” 那女子不屑道:“敌人是占了火阵的便宜,不足为惧。” 狄老二淡淡道:“有句话我一直埋在心里,没有说出来,根据我的推测,暗算宫主的那人,八成便是罗师烟。从宫主的描述来看,那人的武功层次,绝对在火莲教四大长老之上,除了罗师烟,我想不到别人了。” 钟铁衣怫然道:“若真如此,他也算是一代前辈高人,怎的还偷袭一个晚辈!” 狄老二道:“罗师烟正是这么一个不入流的人。钟兄极少涉足江湖,对江湖中人不大了解,我兄弟四人在遇到领主之前,曾来过几次中原,对罗师烟稍有耳闻,此人向来行事下作不重身份,偷袭一个晚辈的事他做得出来。”狄老三和狄老四一齐点头。 那女子道:“我们得到的消息,不是说罗师烟坐镇教中,并未出山吗?” 狄老二道:“万一情况有变呢?这正是我所担心的,如果是这样,必定有不同寻常的事情发生了。宫主遇袭之事,不正是给了我们某种暗号吗?” 那女子有些心不在焉,淡淡道:“你多虑了罢?公平较量,就算罗师烟来了,也未必是宫主的敌手。唉,也不知道宫主什么时候到,我这心里怎么越来越乱了。” 狄老二道:“姑娘你是关心则乱,思路不及平日灵光。我做事情,向来都要考虑最坏的情况,想好退路,否则我四鹰哪还有命活到今日?如今,江湖中人才辈出,我们不要轻敌才是,前不久遇到的那位刘公子,便是一位劲敌,还好双方没有冲突。” 那女子听到“刘公子”三字,眼中现出回忆的神情。 钟铁衣沉声道:“有道是小心驶得万年船,我认为,还是以最坏的打算来议定撤退的路线比较妥当。”狄老二见众人都不反对,便点头道:“好。” 他俯下身,在地上一阵指点:“此地三面环山,便像一个口袋,唯有南面一个方向便于出入。后山方向是秦岭,左侧方向是穰县,右侧方向是汉中,如果我是火莲教的人,必然在山谷两侧设下埋伏,更会在南边的谷口布下一道暗卡。” 狄老二说得头头是道,颇有将才之风,众人听了一阵点头,心中无不叹服。 他接着道:“若是我们顺利夺下‘日神珠’,敌人必然损失惨重,此时挟胜出击杀出山谷,自然水到渠成,加上有谷外的夜光卫队接应,也算十拿九稳。然则,一旦我们夺珠失利,战斗力锐减之下,能否冲出去就很难说了,所以要选一个出其不意的撤退路线,让敌人的伏兵难以形成合击之势。”众人都神色凝重起来。 那女子接口道:“你是否想从两侧的山坡撤退?但是我们仰攻不利啊。” 狄老二笑道:“姑娘这么认为,敌人也不例外,兵出两侧算是应了一个‘奇’字。姑娘所虑也不无道理,但是如果有一队悍勇的弓箭手,便可弥补这一劣势,我认为大鹏卫队不会令大家失望。”各人无不有一种眼前一亮的感觉。 狄老二似乎已经胸有定见,他伸剑在地上一指,气定神闲地道:“我建议,把撤退的路线改为由西边的山坡突围,如此一来,东边山坡上的敌人和谷口的敌人便鞭长莫及,等这两处的敌人赶过来,我们早已翻过山坡进入密林。” 一人问道:“为何不从东边的山坡突围?这样的话,翻过几片山林便到了穣县。往西边去,那可是连绵的大山,几天都走不完。” 那女子微微一笑,抢过话道:“我来回答你这个问题。正因为东边的路好走,必然也是敌人防守的重点,再往深处想,即使我们到了穣县,也并没有脱离危险,那里多是平川之地,不利隐藏行迹,我们很有可能被敌人追上。” 那人不说话了,她接着道:“西边虽是穷山恶水,但却难不倒我们,大家都是在树林中长大的,一旦进入树林,便等若蛟龙入海,敌人若敢穷追,定叫他们追悔莫及。如此一来,主动权便在我们手中,我们一路西进可借道巴山入汉中,或者半路而北可穿越秦岭奔关中,亦可折而东行出洛阳。唉,仔细一想,我们之前的部署确实太过草率了。” 狄老二嘿嘿一笑:“看来姑娘那种敏锐的思维又回来了,实在可喜可贺。” 狄老二的话似乎意有所指,那女子听了之后,一朵红晕登时飞上脸颊,神情有些不自然起来,颇有女儿家的羞涩之态。众人皆含笑不语。 钟铁衣哈哈一笑:“狄兄的策略可谓精彩,难怪你们四鹰做事总那么干净利索,原来有你这一大军师谋定而动。事不宜迟,咱们赶紧商定所有的细节。” 狄老二笑骂一声:“钟兄你可不厚道啊,还提我兄弟四人的陈年旧事作甚?在下何德何能,敢当‘大军师’三字?给别人当跟帮都不够格。” 钟铁衣惊道:“狄兄的言外之意,是指另有奇人异士在这方面胜过你许多?可否说来听听?”狄老二尴尬一笑:“是在下言多有失了,随便说说而已,钟兄勿怪。好了,咱们不要提那些不相干的事了,谈正事要紧,天就快亮了。” 钟铁衣露出一丝失望的表情,却又不好再问。 天色微明,众人这才散去。屋中只剩下狄家三兄弟以及钟铁衣和那女子,狄老二把狄老四叫了过来,附耳低语片刻,后者会意,点了点头便转身去了。 狄老二到茶案旁坐下,朝钟铁衣笑道:“时候还早,咱们泡壶热茶慢慢品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玄地黄录》正文 第十六章 烈火情天 刘宸在树林中一阵疾奔,只盼快一点赶回山洞。 此时,天已经亮了,雨后的早晨,空气特别的清新,赶早的鸟儿已唱起欢快的曲子,迎接着新的一天,林风拂面而过,只觉馨香扑鼻,令人无比惬意。 眼看就要到了,他飞鸟般滑下树枝,口中欢叫道:“妘公子,早膳带来了。” 钻入山洞,里边却是空空如也,妘公子早已不知去向。数个念头登时浮上心头,他一阵焦躁,喃喃道:“莫不是火莲教的人寻上来了?抑或是妘公子不辞而别?” 他把野果放到木榻之上,抓起一个猛咬了一口。不知怎的,他心中泛起了阵阵酸楚,仿佛失去了一件重要的东西,一时僵在那里,暗自伤神。 过了片刻,他长叹一口气,缓缓走出山洞。蓦地里,身后风声遽响,霎时间劲风袭体而来,力道散而不乱,宛如一阵飓风席卷而至。他不及回头,身体往前急窜而出,借势一个扭身,横飞开来,左掌聚起真气,往身后扫去。 掌心和手腕随之传来一阵微痛,他竟被敌人的兵器击中,还好那兵器不是刀剑之类的锐利之物,且蕴含的力道不大,因此他并未受伤。 他刚才正值心神不宁之际,偶然遇袭便有些措手不及,此刻定睛一瞧,却见妘公子一脸坏笑地站在那里,手中正提着一条紫色的长鞭。 他正待发火,妘公子嬉笑道:“哎呀,生气啦?跟你开个玩笑嘛,你出去了这么久,人家闷得慌。”不待刘宸答话,他又道:“瞧你刚才的神情,似乎挺关心我?”刘宸没好气地道:“我呸,就你这狗屁德行,我正后悔没把你扔在马车上一走了之。” 妘公子失笑道:“你说话能斯文一点么?我的刘公子。”他一言甫毕,脸上似乎微微一红,瞧得刘宸有些莫名其妙。 刘宸始终感觉对方的言行举止有些怪怪的,但又难寻其源,漠然道:“瞧你这么上蹿下跳的,莫不是伤势好得差不多了?”妘公子噗嗤一笑:“你这人说话总是这么有趣。我刚调息完毕,伤势已无大碍,差不多恢复了五成功力。” 刘宸佯怒道:“怪不得哩。阁下真是好脾性啊,刚恢复了五成功力便来揍我这个救命恩人了,若是功力尽在,还不把我的骨头都拆了?” 妘公子见刘宸生气,有些急了,脱口道:“你这人说话别这么夸张好罢?不就是抽了你一鞭子么?若是心中恼我,让你打上一拳便是。我听青儿把你说得那么厉害,便想试试你的身手,断然不会伤到你的。” 刘宸瞧了他这副摸样,不禁心中一软,心道人家只是小孩家脾性,一时好玩罢了,遂笑道:“好罢,我便信你这回。对了,青儿是谁?” 妘公子道:“就是钟铁衣身旁的那位姑娘啊,她漂亮罢?” 刘宸呆了一下,脑中浮现出那女子纯朴而娇羞的俏脸,口中吱吱唔唔地道:“哦……原来是她。真好笑,对方漂亮不漂亮,和我有什么干系吗?赶紧去吃野果罢,我费了好大一番功夫哩,差点把几座山峰都跑了个遍。” 妘公子喜道:“我去瞧瞧。”说着一溜烟地钻进了山洞。他抓起一个果子,在眼前晃了晃,道:“好脏啊,怎么没洗?”刘宸道:“我的公子爷,这荒山野岭的,一时去哪里找水来洗?别这么讲究了,我帮你擦擦。”一把抢过野果,在自己的衣服上蹭了蹭,然后递了过去,道:“快点吃罢,吃饱了咱赶紧离开这里。” 妘公子陡然发出一声惊叫,吓得刘宸一跳而起,四处张望道:“又怎么了?”前者赧然道:“我忽然想起,吃完果子就得尽快赶去庙会,大家都在等我哩。” 刘宸瞪了他一眼,道:“就你现在这个情况,自身都难保,去了也是白搭。不如先找个舒适的地方,好好养伤再说。” 妘公子道:“不成,我一定要去。你也吃啊,吃完一起出发。” 刘宸咽了一下口水,道:“我已经吃饱了,你快吃罢。” 妘公子“哦”了一声,将手中野果轻咬了一口,忽又皱眉道:“怎的这么酸?这果子没大熟透,你把熟透的都吃光了是不是?” 刘宸苦笑道:“都一样,我吃的也酸。你将就着吃点罢,有点吃的就不错了。” 妘公子想想也是,便朝刘宸笑了笑,猛吃了起来。可能他也是真的饿坏了,虽然吃得一脸苦相,却一口气吃了好几个,刘宸只忙得一个劲地给他擦拭果子。 “吃饱了,咱们走罢。”妘公子拍拍手,往洞口走去。 刘宸一把抓起剩下的两个果子,塞了一个到嘴中大嚼起来,口齿不清地道:“真好笑啊,我干嘛要和你同去?”妘公子一回头,瞧见了刘宸那副馋相,哑然失笑道:“难道你不想再见到青儿姑娘?” 刘宸忽觉心中一甜,嘴角不经意地流露出了一个笑容,一瞥眼间,却见妘公子正似笑非笑地瞧着自己,遂漠然道:“见她做什么,我和她很熟吗?我还有要事去办,这便追踪那个带骷髅面具的人去。”他话虽这么说,脚却不听使唤,半步也没舍得离开。 刘宸自己并不知道,他自幼被师父收养,平日里没什么亲人,孤寂惯了,自与青儿姑娘及这位妘公子相遇,发生的事情充满了惊险和刺激,令人回味无穷,他已对这二人生出了感情,心中把对方当成了亲近的朋友,突然便要分开,自然十分不舍。况且那位青儿姑娘对他颇有好感,眉目间情意绵绵,他自然地也对人家倍感亲切。这位妘公子虽然任性、古怪了一些,倒也并未把他当做外人,这令他有几分感动,二人患难相处了一个晚上,感情便更加深刻,特别是妘公子受伤后对他的依恋之情,让他实在不忍离去。 妘公子瞧了刘宸好一会,忽道:“但我看得出来,她似乎挺喜欢你。” 刘宸红着个脸道:“真好笑啊,你胡说什么!” 妘公子一本正经地道:“我自小和她一起长大,还从未见过她如此兴致盎然地谈论起一个人,从她的语气中,我感觉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兴奋和喜悦。” 刘宸白了她一眼,哂道:“你感觉错了,我看她是喜欢你才对。” 妘公子掩口一笑,道:“你在吃醋?”刘宸正要反驳,妘公子突然脸色一变,一把扯着他伏在草丛中并打出禁声的手势,指着山坡下道:“火莲教的人来了。”刘宸顺着方向一看,果然见到一道熟悉的身影,不是木然是谁?不过却没有罗姑娘的身影。 刘宸皱眉道:“大事不好,他们一定是对我起了疑心。没想到这么快便寻到这里,看来这次出动了不少人手,为了对付你可谓劳师动众啊,嘿嘿。” 他侧脸望去,妘公子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说话,眼睛只顾盯着山下,一只手仍紧紧地抓着他的手腕,显然十分紧张。此时,二人贴得很近,几乎可以闻到对方的呼吸声,刘宸不觉多看了几眼。他之前亡命奔逃,都没大留意对方的容貌,细瞧之下才发现妘公子真是俊得很呐,虽然满脸污渍,鬓发散乱,却掩盖不了那白嫩的肌肤和清秀脱俗的气质,还有那丹唇秀颈,当真皓质无双。 妘公子回过神来,见刘宸正呆呆地瞧着自己,生气道:“有什么好瞧的?”后者嘿嘿一笑,道:“我正纳闷,你是不是投错胎啦,你若是个女儿家,定然比青儿姑娘还要美上几分,美得连我这种胸怀广阔之人都有些妒忌了。” 妘公子听得对方夸奖自己俊秀,似乎挺高兴,眉目生辉地望了刘宸一眼,低下头弱弱的道:“之前从未有人评论过我的容貌是美是丑,我真如你说的那么俊么?” 刘宸白了他一眼,道:“当然,若连你都丑,那这个世上便没有俊的了,嘿嘿。我这个人说话向来都是有一说一,绝无虚言的。” 此言一出,岂料妘公子却面有怒色,他道:“好啊,你和那位祁姑娘的事我本来将信将疑,这么说是真的了?你既然心有所属,却为何又打青儿姑娘的主意?” 刘宸被戳中痛脚,急道:“不,不,不。祁姑娘的事却是假的,我还不是为了救你才编个故事,信口胡说地骗木然那个浑蛋的,当真不得,当真不得。” 妘公子面容一缓,笑道:“瞧你紧张的,似乎真的挺在乎青儿?” “真好笑啊,怎么一说起青儿姑娘你就没完没了的,我拜托你,先别扯这些没用的好不好?我刚才所说的话你有没有听到?” “你刚才说了那么多话,哪能保证句句都还记得?” 刘宸感觉心好累,他无奈地呼出一口闷气,道:“我说,对方一定是起了疑心,带着大队人马密集地搜过来了,咱们是不是坐在这里等人家摸上来啊?” 他听出了刘宸言语中的讥讽之意,当下尴尬一笑,道:“你脑子坏了啊?还不快想脱身的办法。”刘宸稍一思索,已有了主意,沉声道:“你一直往南走十来里,会听到哗哗的水声,寻到一条小河,往下游走,不远处有一断崖,咱们便去那里会合。” “我没有听错罢?你要把我往绝路上带?” “大爷我还有几麻袋盐没吃完哩,哪会蠢得去送死?到了那里,咱攀崖而下,沿水路遁走。附近几座山峰肯定都已被火莲教的人布下了眼线,我们沿着山涧走水路,这是最快最安全的法子了,多亏我采果子的时候发现了这条退路,嘿嘿。” “难道水路便没有埋伏?” “即使有,也不足为惧。我看了山涧两边的地势,那是非常险峻,派多了人手也无济于事。在水中,我有信心面对任何敌人。” 他将信将疑地瞧了刘宸一眼,道:“你有把握就好,那赶紧走罢。” 刘宸道:“等等,若是咱们就这样出去,走不了多远准被敌人发现。我先引开敌人,之后你再往南边走,到那里等我。” 妘公子忧虑地道:“你应付的了吗?对方火阵厉害,咱还是一起杀出去罢。” 刘宸道:“你真是笨得厉害,就你现在这个情况,跟我一起反是累赘。不要啰嗦了,本公子去也。”说完便拔地而起,往东疾奔。 警啸声四起,暗处的敌人相继发出讯号,木然等人闻讯追去。 妘公子伏在暗处一动不动,心中对刘宸料敌先知的本事佩服不已。过了片刻,敌人的声音已经远去,他知道机不可失,迅速跃起往南奔去。 刘宸才奔出去不远,便听得左右附近传来异响,霎时间刀光交错,几道人影从树上疾扑而下,他刚避开侧面的两刀,一把铁矛已从前方刺来。如此紧要关头,他手下也留情不得,真气一引之下带歪了长矛,顺势一掌震开了前方的两人,纵横几步双掌迭出,已把几人尽数震飞。中掌之人皆重伤不起,有的挂在树上,有的倒在草丛,兵器散落了一地。他受此耽搁,后面木然等人又追近了不少。 刘宸慌不择路,只顾没命似的往前狂奔,时有敌人阻截都被他数个照面便即放倒,所幸一路遇到的都是些放哨的喽啰而已。 蓦地一声历啸震人耳鼓,回声在群山间来回激荡,有如猛兽长嚎。 他心中咯噔一下,喃喃道:“这是何人?内力如此深厚。莫不是火莲教四长老到了?如此便糟糕之极,今日之事怕是不能善了。” 啸声越来越近,似乎已到跟前不远。疾奔了这一阵,又经过数次激斗,他的体力已经透支,脚下明显慢了少许,忽闻衣袂声急,前方一道火红的身影倏地挡住了去路。 他可管不了对方是谁,借着前冲的姿势,双掌猛推而出,正是一招双龙吐珠,一时异声大作,寒风凛凛。那人扭过头来,脸露肃穆之色,迅即双掌一迎。 刘宸见对方掌心通红一片,心知此人已把净莲天火练到炉火纯青的境界了,当下哪敢大意?寒冰真气运至巅峰,猛地透掌而出。 四掌相触,发出“嗤——”的一声巨响,刘宸摇晃了几下勉强站稳身子,那红衣人则飘飞了出去,又退了几步方才止住跌势。 红衣人的内力似乎要比刘宸高出少许,但吃亏在立足未稳仓促应战。 刘宸占得一点便宜,刚想趁机跳开,霎时间已有数人从头顶掠来,将他围住。他瞧对方法便知都是高手,与刚才阻截他的岗哨相比根本不在一个级数。 一声大笑从身后传来,木然也恰在此时赶至,刘宸暗叹一声,心道今日败局已定凶多吉少了,不过他自幼便喜欢混迹江湖,磨练出了一种超强的意志力,早已习惯了逆境中求生存,越是身处险境越能激起他的斗志。 此刻,他心中似乎有个声音在道:“我倒是要瞧一瞧,这火莲教的火阵究竟有何厉害之处。”他索性抛开一切,泰然道:“敢问前辈是火莲教的哪一位长老?” 红衣人是一位长须飘飘、鹤发童颜的老者,他一捋胡须,发出一声长笑,道:“你小子倒也不笨,猜出了老朽的身份。告诉你也无妨,老朽执掌敝教传功之事。” 刘宸抱拳道:“失敬,失敬。原来是关老前辈,难怪掌力如此雄厚。” 他心下嘀咕着,没想到这位老人家便是火莲教的传功长老关子阳,瞧着倒有几分道骨仙风,却怎的入了魔门,实在令人扼腕叹息。火莲教四大长老当中,除了最负盛名的执法长老胡不癫,武功最厉害的当数这位传功长老关子阳了。 木然冷哼一声,道:“刘昭凌,你小子真是胆大包天啊,居然窝藏我火莲教要追拿的人,却还敢编一段瞎话来消遣你木大爷。快说,你把马车上的人藏到哪里去了?” 刘宸哂道:“马车上有什么人吗?我怎么不知道?” 木然怒极而笑:“你小子真能装!实话告诉你罢,我后来觉得事有蹊跷,又特意回去寻你,却不见你的踪影。马车内有一股奇特的香味,正是那人留下的,绝对错不了。” 刘宸心中暗叹一声:“他爷爷的,早知道就把马车推到河里了。那妘公子也真是,一个大男人却用哪门子的香料?真是害人不浅。” 他心知再也瞒不下去了,厚着脸皮笑道:“木兄息怒,我确是在那里等我的菱妹,这事不假,不过也巧得很呐,忽然来了个陌生人,硬要塞给我一百两金子,想借我的马车用一下。你想啊,谁跟钱有仇啊?这白捡的金子若是不要,那我岂不是比那人还傻?嘿嘿,我自然不笨,便答应了。你看,这……” 木然怒道:“我再也不会相信你的鬼话了,今日便将你烧成焦炭,让你知道本教的厉害!”他身后那十二人便即散开,将刘宸围住。 关子阳则退了开去,显然自恃身份,不屑围攻一个后辈。 木然朝关子阳躬身行礼道:“关长老,此人便交给晚辈来对付,你老人家请在一旁掠阵,以防他逃跑就是了。”关子阳大袖一挥,负手道:“好。” 刘宸正待再行辩解,木然大声道:“布阵!” 那十二人同时向阵中央出掌,口中低声吟唱。霎时间,刘宸只觉周身热浪涌动,四面八方暗劲如潮,他有一种身处沸水之中的难受感觉,更要命的是这沸水还澎湃汹涌。 他不得不运足真气,与之相抗,心中嘀咕道:“对方未曾施展半点火焰,这热浪却是从何而来?似乎还会不停地变换方位,当真邪门得紧。” 目光扫掠间,他发现各人都紧绷着脸,似乎在运功吐息。 他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心中暗喜道:“我明白了,此阵是周围各人以内力布下的一个真气场,这热浪便是被炙热的真气激发出来的,却不知道后面还有什么变化。” 木然忽地一声大叫:“流火飞溅。” 阵型突然一变,各人都踏着玄妙的步法,穿梭游走,五道火焰倏地喷出,分从不同方位射向刘宸,这正是对方手中那圆桶里弄出来的古怪。这五道火焰纵横交错,组成了一道罗网,暗含着五行八卦之变数,时机和角度的把握无不恰到好处。 对方这才算真正地发动阵法,刘宸终于知道了此阵的厉害,不过事已至此,也由不得他选择了,唯有随机应变。 他窜高伏低,一阵闪避,双掌急翻震开余焰,却陡然听得一阵爆响,身侧两道烈焰撞在一起,碎焰四下溅射开来,一时来不及避开全部火点,衣裳被烧着了几处。 这火焰似乎吸附在了身上一般,挥之不去扑之不灭,他一时狼狈之极。 木然一阵大笑:“今日便把你的头发和眉毛都给烧光了,看你还敢消遣木大爷?小子诶,现在说出那人的下落还来得及,我大发慈悲尚可饶你一命。” 刘宸冷哼一声,猛吸了一口气,意念所至,真气循着经脉一阵急转,他全身立刻现出一层薄霜,身上的火焰便即熄灭。 木然见了刘宸这等本事,无不惊诧莫名,一时气得脸色焦黄。 刘宸见了木然气恼的模样,心中好不畅快,这会轮到他发出一阵大笑,狂言道:“贵教的烈火,不过如此,令人好生失望。” 木然冷笑道:“别高兴得太早,能闯出去再说罢。”他猛地暴喝一声,甩指向阵中的刘宸弹出几道火焰,口中叫道:“怒焰烈云。”一言甫毕,阵型再变。 刘宸连出数掌震开火焰,刚想喘口气,却发现阵中的暗劲突然消失了,几股无形的烈焰随之而来,让他有如身处火炉之中,一时燥热难当,唯有运起护身罡气方才抵住。 他正自诧异间,已有两人随着阵法的变幻移到了近前,挥掌往他击来。霎时间,他已与对方拆了数招,对方果然内力充沛,身手不凡。 此二人随阵移走,另有二人向他攻来。他却也丝毫不惧,时起时落掌影连连,一边与阵中的无形烈焰相抗,一边与敌人拆招,算是勉强撑住了场面。 岂料阵法又变,无形烈焰突然消散,之前的暗劲又出现在阵中,对他生出推卷之力,又时有火焰从各人手中的火器射出,令人防不胜防,确是让他叫苦不迭。 阵法如此反复地变幻了几次,刘宸已累得筋疲力尽,他越战越惊,心下骇然:“此阵果真棘手,若不尽快想出破阵之法,吾命休矣。” 他便找准一个方位,往前急冲,一掌轰了出去。却不料这一掌如同击在了一团棉花之上,阵法不但没有受到丝毫影响,还生出了一股强大的反震之力。 原来此阵的外围,已被那十二人布下了一道厚实的气墙。 他心下恼火,加了几分力道,再一掌轰了过去,首当其冲的那人只是稍稍一晃便即无事,阵法依然未受影响,反震之力却更大,把他震得退了几步。 他不由怒火飙升,却苦于无处发泄,一时憋屈到了极点。 木然见刘宸已到强弩之末,大笑道:“不要挣扎了,这便送你上天。浴火莲华!” 布阵的十二人齐声一喝,同时探双出掌,向阵中央缓缓推出,口中吟唱道:“愿熊熊火莲与诸天同在,一切随缘随心,方可涅槃重生……” 刘宸只觉炙热之气从四面八方袭来,周围火光隐现,有如残阳,其红似血。霎时间,汹涌而至的暗劲,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不断向中央挤压,他感觉到周围的“红色”正不断向自己收缩,到得后来,便似一朵火红的莲花把自己包裹在其中。 他心中生出了一丝惧意,聚起全身功力,拼命挥掌向周围击去。 劲气交击,发出了一阵阵沉闷的声响,宛如巨钟长鸣,在这荒野中尤为惊心动魄,如此怪声加上那妖艳的“火莲”,场中的情景实在诡异到了极点。 时间正一点点地流逝着,他始终冲不出“火莲”的束缚,一切只不过是徒劳。 他的意志正被一点点地消磨,之前的信心早沉到了江海之底,随着护身罡气的衰弱,身体上的苦楚越发清晰,但出奇的是,精神上却兴奋到了极点。 这是一种令人抓狂的际遇,就好似前面有一片刀山火海,你明知道过去就会死,但你的潜意识却在支配你过去,当火烧刀割的痛苦出现在身上的时候,你的精神上却很满足这种残酷的折磨。这是一种怎样的情状?恐怕只能用“邪门”二字来形容。 片刻间,他的思维开始漫无边际地扩散,最终一泻千里,之前生活中的无数片段在眼前断断续续地闪现,酸、甜、苦、辣的感觉遍临全身。 他似乎见到了自己的父母,见到了长辈们那慈祥的笑容,但瞬间却又消散了……他正处于或悲或喜的极度兴奋之中,情感的洪流一发不可收拾。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玄地黄录》正文 第十七章 山穷水尽 妘公子奔出一阵,便即听到远处的喝叱声与打斗声,他知道刘宸已与敌人交手,战况十分激烈。待得听见那一阵历啸,心知来了劲敌,不禁为刘宸捏了一把汗。 自与刘宸分开,他有一种丢了魂魄般的感觉,此刻心中似有一块巨石,压得透不过气来。山风在耳边呼啸而过,打斗声已越来越远,但他心中却始终惦记着那边的战况。 突然间,他刹住了脚步,一个念头涌入脑海:“我不能丢下他!” 这个念头一起,他忘记了自己的伤势,忘记了刘宸的嘱托,忘记了一切,心中只想立刻赶过去。他蓦地转身而起,飞奔而去。 循着打斗的痕迹追了一阵,他隐约闻到了一股烟火之味,看来敌人就在前方。 他毫不犹豫,发疯似的往前疾奔,果不其然,耳中很快就传来打斗之声,那是掌劲扫过草木的哗哗声,还有烈火焚烧的噼啪声,听着像是火莲教的路子。 此刻每靠近一步,便多了一分危险,然而他心中却多了一丝喜悦,他心中明白,打斗声还在,战斗便没有结束,刘宸便还活着。 刘宸确实还活着,不过离死只有一线之差了。他受阵法的浸染,脑中尽是各种幻象,整个人如发了疯一般在阵中央猛磕猛打。到得此时,他的内力即将消耗殆尽,真气几近衰竭,精神陷入了极度混乱之中,抵抗的意识已到了崩溃的边沿。 木然站在阵外,眼睛死死盯着刘宸,嘴角已露出笑意,他心中正估摸着,对方已撑不了多久,只等收网拣鱼便可。 刘宸所练的寒冰真气,在混元宗的武学典籍中唤作“地龙真气”,属北冥之气,始于足少阳经脉,生于足厥阴经脉。他内力极度消耗之下,此二经脉中皆真气空虚,周围经脉为之牵动,腰腿间一阵胀痛。更甚者,锁骨窝蓦地传来剧痛,正是“缺盆穴”所在位置,他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从混乱中惊醒过来。 这缺盆穴正是他数年前封印“天龙真气”的所在,此气始于手少阴经脉,生于手阳明经脉,属祝融之气。此刻,他的地龙真气耗损严重,已无法封印住那股天龙真气,缺盆穴处正一阵激荡,似有一条鱼儿在那里左冲右突,便要钻出来一般,令他难受之极。 霎时间,阳维脉一阵灼热,腰腿间似有无数股细小的气流在来回乱窜。 他一阵焦急,心道:“这可如何是好?莫不是要被自己封印的这股天龙真气反噬而经脉爆裂?这可是练武之人天大的笑话,我可不想这么窝囊的死去。” 在这生死关头,他倒冷静了下来,脑中突然浮现出师门秘籍中那幅残缺的经脉图。他默运口诀,意守缺盆穴,依着图中的经脉运行路线,把那股激荡的天龙真气引往上腹“日月穴”。可是不管他如何尝试,却引不下去,更奇怪的是阳维脉越发的灼热,蓦地生出了一股热流,往缺盆穴蔓延而去。 刘宸做事向来果敢精明,他心道:“既如此,我便把真气引往阳维脉试试。”他刚有此念头,那股激荡的天龙真气竟真的顺着他的心意往阳维脉流去。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他只觉阳维脉内一阵抖动,无数股热流直往四肢百骸里钻去,胸、背诸穴同时一热,顿觉真气充盈,霎时间如百流汇川般沉往胸腹,直往日月穴聚去。他全身一阵舒畅,之前的难受感觉立刻减轻,当下便专心将这股真气纳入日月穴去。 待得腹中一阵滚热,他按口诀依法施为,引着真气在经脉内往复行走。过了片刻,腹中传来一片清凉,真气自行运转,折而向下,行至“京门穴”,而后继续下行,直至小腿“光明穴”,微微停顿一下,便即入了足厥阴经脉。 进入足厥阴经脉之后,这股真气越来越寒,便与地龙真气无异,他心道天助我也,当下摒除杂念意守“曲泉穴”,将真气尽数吸纳,蓦地曲泉穴微微一胀,真气皆往上行,便即汇入胸腹沉入丹田,正好补充了极度耗损的地龙真气。 刘宸喜出望外,他无意中已得窥了由阳生阴的上乘法门,解开了困扰他多年的武学难题,这可是练武之人梦寐以求的瑰宝,能有此机缘,当属造化。 他当即猛轰了几掌以试威力,这一下竟把整个阵法都牵带得晃动起来,他有些难以置信,心道难不成自己的功力竟然在这么短短的时间内恢复到了巅峰状态? 恰在此时,不知出于什么缘故,包裹他的“火莲”出现了一丝松懈,他哪肯放过如此良机?当下聚起全身功力,猛地一掌往那处推去。 他如同撞上了一张牛筋巨网,遇到的阻力异常强大且弹性十足,然而这一掌实在是他毕生功力所聚,力道何等强劲,竟然穿透“巨网”,撕开了一道口子。 他清啸一声疾扑而出,犹如猛虎出笼,双掌迭出重重气浪,向两边连环拍出。 布阵的那十二人,耗了这许久,虽占尽上风,但也十分不易,内力亏虚明显,与此刻生龙活虎般的刘宸相比,高下立见,首当其冲的两人立刻被震飞了出去。 刘宸刚冲出阵来,便见到一道熟悉的身影,定睛一瞧,一时惊诧莫名。 妘公子竟然来了,他正手执紫鞭,把一名布阵之人卷上了半空。刘宸一阵感动,心道原来是妘公子突袭而至,使阵法出现了空隙。 事情变化得太快了,木然怎么也想不明白,刘宸刚才还像只病猫般在那里挣扎,怎么突然就变得生龙活虎了一般?又半路杀出一人,从阵外突袭,以致功败垂成。他怒不可遏的冲向刘宸,凌空一掌斜劈而出,他不信对方陷阵如此之久,还能剩下多少功力。 刘宸听声辩位,单手连翻,招招料敌先知,颇有高手风范,轻松写意地便挡住了木然的抢攻,只顾朝妘公子道:“你怎么来了?” 妘公子道:“来都来了,还需要什么理由么?” 刘宸为之语塞,笑道:“也罢,咱们并肩作战,把这段臭木头揍个痛快。”他一掌逼退了木然,凌空一个翻腾,往妘公子掠去。 妘公子笑道:“正该如此。那段臭木头着实讨厌,一直对我穷追不舍,便给他点厉害瞧瞧,让他长点教训。” 刘宸双掌一扬,朝着围攻妘公子的其中两人就要拍落,那两人知道厉害,如见瘟神般闪了开来。他却只是虚晃一招,哈哈一笑落于妘公子身旁,抓起对方手腕往木然冲去。 木然急道:“关长老,你怎么还不出手!” 关子阳依然负手而立,讶然道:“这小子没有逃跑啊?需要我出手了吗?” 此时,刘宸和妘公子已奔至木然身前丈许,刘宸斜斜拍出一掌,攻他左路,木然急窜向右,人还没有着地,眼前突然紫光一片,一时劲风拂面,他心叫糟糕,双足一点,猛然一个空翻,险险避过要害,屁股上却传来一阵剧痛。 他“哎哟”一声,捂着皮开肉绽的屁股,急往人群中逃去,回头吼道:“关长老快快出手,使鞭子的这位,正是我们要找的人。” 关子阳微微错愕了一下,便即往刘、妘二人追去。 妘公子见自己一招得手,出了口恶气,当下欢叫了一声,刘宸笑道:“这次抽屁股,下次该抽脸了。”妘公子闻言大笑,心中一阵得意,他却还没打过瘾,正待追过去,见关子阳前来助阵,心下恼怒,一鞭往追来的关子阳卷去。 与关子阳同追而来的还有两名大汉,他二人只觉紫光闪了数下,一阵清风迎面而来,正自诧异间,胸前陡然风声大作,刚想举掌格挡,却慢了一线,一齐中招落地。 关子阳则身形一沉,左掌往前疾探而出,划一个弧圈套往那团紫光,右掌从下穿出,往外横削,随着啪啪几声脆响,他已与妘公子拆了数招。 关子阳边打边道:“你刚才那招清风挂露在招式上已使得非常到位了,不过意境却差了点。若是你师父使将出来,我便接不住。” 妘公子道:“你这老头,倒是有点本事,再瞧瞧这一招如何!” 他长鞭一抖收了回去,蓦地一个转身,两只脚尖先后点地,轻盈地飘了起来,一双素手不断挥动,朝关子阳轻拍漫拂,动作闲雅飘逸,宛如灵兽起舞。 关子阳登时脸色凝重,双掌左格右挡,不断闪避,仿佛正在一团藤蔓中挣扎。 消失了的长鞭突然从妘公子的袖中钻出,行至中途,蓦地分作两团,同时袭向关子阳胸、腹要害,速度快如闪电,行迹变幻无定。 关子阳闻得风声,如临大敌,他好似见到了两朵紫色的花蕾,正向自己奔袭而来,当下左掌下切右掌上翻,各种精妙手法层出不穷。 一阵脆响过后,紫光消失,妘公子将长鞭收于右手,正一阵喘息。关子阳身躯一晃之后勉强立定,双手兀自一阵抖动,他叹道:“不错,不错。这招芙蓉并蒂倒使得十分精纯,不过内力略显不足,火候便差了一点。” 木然正被刘宸追得抱头鼠窜,他铁青着脸道:“关长老,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闲情逸致评点武功?”关子阳尴尬一笑,道:“嘿,瞧我老毛病又犯了。” 妘公子听见木然说话,心中恼他,提着长鞭往他冲去。刘宸刚击退围上来的两人,立刻跟了过去。木然见妘、刘二人追来,心中惶急,竟不顾身份,逃得没了踪影。 刘宸一把拉住妘公子的手腕,往侧前方跃出,在他耳边沉声道:“走啊!” 妘公子纳闷道:“怎么,不揍他了?” 刘宸低声道:“你这呆瓜,我刚才只是虚张声势而已。咱们一时侥幸占了点便宜,赶紧见好就收啦,等人家缓过神来,就麻烦了,现在不走更待何时?” 妘公子“哦”了一声,不再说话,任由刘宸抓着自己的手腕,随他往前奔去。 刘宸只顾拉着妘公子向前疾奔,在这密林中乱窜了一阵,也分不清方向了。木然等人依然在后面穷追不舍,不时传来一阵叫骂声。 又往前奔出一阵,侧前方忽地传来阵阵轰鸣,那是流水从高处下落时的声音,他与妘公子四目相对,二人均面露喜色,径往发声处跃去。 行得片刻,刘宸陡然眉头一锁,猛地刹住身子,他感觉到前方有危险,密集的杀气正从前方的草木中散发而出,这是他历险多年磨砺出来的灵觉。 事情来得太突然了,妘公子兀自前冲,手腕却被刘宸拉住,整个人往后仰跌。恰在此时,弓弦声响,前方传来尖锐的破空之声,单从声响便知劲道十足。 寒星一闪,一只羽箭贴着妘公子的额角呼啸而过,他头上的发髻应声掉落,三尺青丝如云般洒落下来,在风中一阵飘扬。 妘公子发出一声女子般的尖叫,软倒下去,他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一箭吓懵了。刘宸惊出一身冷汗,也不知妘公子受伤了没有,心中又急又怒。 弓弦声再响,这一下可不止一声,刘宸脸色大变,左手揽住妘公子的腰际,瞬间盘旋而起,右掌劈砍不断,挡开箭矢。 慌乱中,刘宸只觉怀中之人温软绵绵,贴在身上甚是舒服,呼吸间更有一股芬馥之气缭绕鼻际。他一阵诧异,不禁低头望去。 这一望之下差点令他呼吸停止,因为秀发衬托之下,怀里赫然便是一名女子,一名美得令人窒息的绝色佳人。他心中暗赞一声:“好美!” 但见她螓首蛾眉,香培玉琢,杏脸桃腮,下颏尖尖,双目微闭如海棠醉日,小口轻张似石榴含珠,简直美得令人忘记忧愁和烦恼,美得令人厌倦这个庸俗的尘世。 刘宸一时瞧得痴了,就在他呆傻发愣之际,怀中之人已醒转过来。她幽幽睁开双眼,见刘宸正张大着嘴巴,傻傻地盯着自己,当下双颊生红,嗔道:“还没看够么?”这一声轻叱却是娇柔婉转,再也不是以前那个低沉的声音。 刘宸“啊”的一声,回过神来,嗫嚅道:“你……你是位姑娘。” 她道:“是便是了,你待怎样?” 此时,刘宸刚好双足着地,前方却又射出一片羽箭,他心道:“对方多为弓箭手,应该是散布各处的哨探之人凑起来的,断然不会施展火阵,只管硬闯过去就是。”当下螺旋般跃起往前疾冲,气贯长袖上下一卷,已把几只来箭兜住,顺势一甩,箭矢飞回,树丛中登时传来几声闷哼,跟着便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蓦地左前方寒光一闪,一把利剑不快不慢地递出,直指“妘公子”的后背,所取角度十分高明,这正是刘宸当前防守上的一处空隙。 这一剑偷袭,拿捏的时间也大有学问,恰好是刘宸甩箭击杀树丛中那几人之后,新旧之力相交替的刹那,对方尚未着地,若要闪避亦是不能。 刘宸正要出掌将来剑震开,却发现后背有异,原来另有一名强敌从后偷袭。他这一掌若是劲力一吐,后背必然难以顾及,若是撤掌回挡,妘公子料难幸免。 刘宸心道:“苦也,苦也!”当前形势不容他多所思量,他猛地把心一横,真气聚往右掌,往剑刃上劈去。一声闷响,掌力荡开了长剑,跟着又是砰的一声,他后背结实地受了一掌。他就势往前滚落,卸掉敌人部分掌力,右掌在地上一撑,向前滑出。 他胸中一阵翻江倒海,喉头一甜喷出一口鲜血,这一掌差点震散了他的护身罡气,已伤及他内腑,偷袭之人功力不弱,是木然那一个级数的好手。 “妘公子”娇呼一声,口角渗出血迹,为刚才那一掌的余劲所伤。她脸色越发惨白,表情十分痛苦,显然被引发了旧伤。 刘宸抱着一个人,行动有所不便,此刻受了伤,情况更加不堪,刚冲出不远,已被刚才偷袭他的那两名好手先后撵上。 使剑的是一名脸型狭长的中年人,使掌的则是一名肥硕的矮汉,年纪稍轻。双方交战片刻,刘宸身上已有数处剑伤,妘公子苦于伤上加伤,无法动弹,哀求道:“你放下我,自己逃命去罢,这样下去你会死的。” 刘宸惨然一笑,胸中涌起一股浩然之气,一时热血沸腾,豪言道:“姑娘莫慌,能杀我的人,还未出生哩!”话一说完,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勇气,竟将二敌逼退了几步。 瞥眼间,却瞧见木然等人已经追至,同来的数名大汉正把手上的火器朝向这边,他心叫糟糕,大惊失色之下拔腿便逃。 身后呼呼之声不断,几股火焰已衔尾烧至,猛然间听得一声巨响,他抬头望去,空中有五道火焰撞在了一起,霎时间漫天碎火如雨而下。 他身陷阵中之时早已见识过此招的厉害,当下抱紧“妘公子”,将她护在身下,猛提一口真气,疾窜而去,也顾不得前方有何危险了。 轰鸣声越来越响,他此刻已逃至离断崖五十余丈的距离。 木然大吼一声旋即扑上,双掌拍往刘宸后脑,叫道:“莫让他们跑了。” 使剑的那人抢上几步挡在前面,长剑一抖斜斜刺出,使掌的矮汉则猱身而上,一掌横扫出去,二人分攻刘宸左、右两侧,配合十分默契。 刘宸心中一凛,他心道生死存亡的一刻到了,当即面容一紧,蓦地把怀中的妘公子抛向半空,口中低唱一声:“风雪漫天。” 他略一俯身,双掌虚按,而后上下狂舞,带起一阵嘶鸣之声,一时之间,周围数丈之内真气激荡,寒流如潮。木然知道此招的厉害,立刻撤回双掌,护住胸前要害,另外那两人则是不知就里,继续扑了上去。 使剑的那人只觉一阵寒风袭体而来,盘旋搅动之下,令人站立不稳,身体失衡,剑招便也失了准头,他立刻变招,回剑横扫,改用大开大阖的招式,却不料眼前掌影如墙,迅如闪电,一连拍在他的手腕和剑柄上,吓得他骇然而退。 那矮汉离刘宸更近,一时之间只觉下盘浮动身形一滞,仿佛身处湖底的暗流之中,他一连拍出数十掌,却全都击在空处,对方的招式实在太快了,处处占了先机。 他忽觉左臂一紧,已被人搭住,一股冰寒之气循着经脉传了过来,大惊之下忙手腕急翻想反拿对方,却是慢了一线,对方招式一变,当胸一掌击了过来,他唯有抬起双臂往上一架,砰的一声闷响,他往后急退,心中气血翻腾,一口鲜血差点喷了出来。 掌影消去,空中洒下一片绚丽的雪花,刚才的激斗,只是眨眼间的功夫而已。刘宸伸出左手,刚好接住落下来的妘公子,旋即腾空而去。 但没走几步,木然等三人又已旋风般扑上,令他脱身不得。他心中一怒,索性豁了出去,猛一回首,脸上紫光隐现,右手一阵摆动,如龙游江海。 随着一声低吼:“雪飘万里。”他右掌一伸,朝冲过来的三人拍了过去。 蓦地异声大作,如北风呼啸,木然三人只觉前方雪白一片,挟着一股极寒之气猛地席卷而来,强劲而迅疾,宛如冰山中的峡谷骤起朔风,所过之处,草木凝霜。 他三人硬是身形停顿了一下,就似被定住了刹那,眉发间竟然结下了一层薄冰,只这一下,便已受了不轻的内伤,对方如此真气简直寒如玄冰,实在太霸道了。 其实他们不完全是被刘宸那冰寒的真气所伤,有一大半伤势,是因为自身真气在经脉内冻结的刹那,逆行反噬造成的。 三人既惊且怒,齐声暴喝之下,将真气运转数周,这才行动如常,但受此耽搁,已与刘宸拉开了好一段距离,当下发疯一般追了过去。 红影闪现,杀气弥漫,关子阳已赶在三人前头,凌空一掌往刘宸当头击落,后者苦笑一声,侧身避开对方掌力的正锋,右掌斜劈而出,身体横移数尺。 刘宸刚才使出那一招雪飘万里,已是迫不得已,因为此招极耗内力,实在不宜在这种逃命的情况下使用,他这会明显地感觉到有些气力不济,差点一头栽在地上。 关子阳刚一落地,便即随形而上,刘宸只觉重重掌影纷沓而至,中途不断变化,不断加速,着实玄奥无比,让人避无可避,唯有以攻代守,转身与他对了一掌。 两掌相触,发出噗的一声低响,刘宸喷出一口鲜血,往后飞跌。 令他惊奇的是,对方掌力并未像之前那么刚猛,而是带了一股绵力,似乎故意要送他一程。他一时想不明白对方的用意,便暂不理会,见机不可失,遂摒除杂念,意存丹田,勉强聚起一点真气,加速往那边的断崖飞掠而去。 眼看已到了悬崖边,他低头一瞧,见滚滚山溪自此而断,冲入崖下深谷,谷中水雾弥漫,深不见底,若是从这跳下去,天知道会是什么结果。 他见木然等人又已追近,心中惶然,低头问道:“你敢不敢和我跳下去?”妘公子正六神无主,闻言幽幽道:“你敢我便敢。”说完已是泪珠莹然。 刘宸仰天大笑一声:“好!”当下冲天而起往悬崖下投去。 木然等人赶至,早已不见刘宸的踪影,耳边唯有那轰鸣的水声。 他瞧了关子阳一眼,摇头叹道:“关长老,你这一掌要得了他的命么?”关子阳胡子一翘,淡淡一笑道:“若不出意外,应该活不长。” 这关子阳是火莲教中的前辈,为人刚正不阿,在教中威望颇高,又身为传功长老,教中稍有身份之人,大多受过他的指点,便是罗师煌都对他礼让三分。 木然欲言又止,似乎对关子阳颇为不满,但碍于对方的身份,也不便发作,仰天吁了口气,吩咐左右道:“大家四处搜寻一下,瞧瞧有没有下去的路,务必要找到他二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若是让他二人逃了出去,我火莲教颜面何存!” 各教众齐应一声,转身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玄地黄录》正文 第十八章 幽谷飘香 连绵的大山一直接到了碧云边上,辽阔的晴空下,丹枫处处,层林尽染。 周围万山红遍,唯有这谷中的茶林碧波一片,一尘不染,在日光的照耀下发着幽幽的绿光。昨夜的大雨仿佛就是一场洗礼,沐浴后的古庙显得更加圣洁而神秘。 山间石径迂斜,与青空交辉,行人络绎不绝,神采各异,径往古庙而来。 古庙前的广场早已被各种贩卖杂货的小摊占满,其间多以贩卖各种祭品的为主,也有贩卖各种衣物饰品的摊子,有卖稀奇玩意的摊子,甚至还有在摊边杂耍的江湖艺人,当然也少不了各种特色小吃和点心。四处都是鼎沸的人声,宛如闹市一般,这一年一度的庙会已然成为了各地商贩的赚钱机会。 到得此时,谷内谷外全是人影,他们大多都是火神的信徒,前来焚香祈愿。人群中,一名丰神俊秀气宇非凡的年轻人特别引人注目,此人身穿一件绛紫色的短袍,肩背一个长长的布袋,正东盼西顾,似乎在寻找熟人。他不是别人,正是刘秀。 自从上一次与阴家的那位姑娘匆匆一别之后,便再无相见,他心中思念之情日甚,却苦于无计可施,整日里怅然若失,非常痛苦。他曾经有过豁出去主动找她的念头,然而最后一点理智告诉他,这是个非常危险的想法。 他心中很矛盾,也很害怕,更有一种挥之不去的自卑感。如今王莽篡位称帝,处处打压刘氏宗室,他一家已是生活落魄有如平民,而阴家则是富甲一方的豪族,若照常理,他连向对方提亲的资格都没有,这怎不让人苦恼?然而,他为人处事,向来不轻言放弃,有一股勇往直前的冲劲,有一种坚韧不拔的意志力。 挣扎数日之后,他终于作出一个决定,那就是必须找个适当的机会,向心中的佳人暗示情意,做个了断。若是佳人首肯,哪怕前路刀山火海,都要闯将过去,若是佳人无意,便让这段情感永埋心底。 下定决心之后,整个人倒反轻松起来,他一直在等待机会。所幸老天有眼,每年的圣火庙会已然临近,他料想阴家姑娘定会为母亲祈愿,因此也赶来古庙碰碰运气。 他在人群中转了几圈,却始终不见对方身影,当下有些黯然伤神起来:“为何每次想要见你,都是这般艰难?”忽又笑了笑,喃喃道:“只要你能出现,就算等到夕阳西下我也心甘情愿……” 他突然愣了一下,自语道:“可能她还在路上哩,左右闲着无事,便到庙里烧一炷香罢,说不定火神显灵,让她突然出现在我的眼前也说不定哩……”当下傻笑一声,饶有兴致地往庙中走去。 进得庙内,但见四处环境优雅,建筑别致,他心中十分欢快,便随在香客们的队伍中缓缓前行,一路走一路看,好不自在,刚才的忧伤情绪一扫而空。 行了一阵,他来到了一座大院之前,院内烟雾缭绕,时有木鱼清磐之声。 好奇之心使他迈进院内,游目一瞧,见四周都有供奉神灵的殿堂,殿内殿外已挤满了拜神祈福的香客,比之庙前的空地,犹有过之。 正殿之内,供奉的是火神的雕像,足有数人之高,门外早已挤得水泄不通,刘秀只能伸着脖子望了几眼,挤了好几次都不曾挤进去,他无奈之下,便四处转悠了一下,却让他发现了里侧有一道半掩的小门,门后的路径狭长而幽远,不知通向哪里。 他刚要走过去,门后闪出一人,做家丁打扮,身手颇为矫健,显然是个懂武功的。 刘秀吃了一惊,遂施礼笑道:“这位小哥,在下就想进去随便瞧瞧,不碍着你什么事罢?”那家丁把手一伸,绷着个脸道:“不碍着我的事,却碍着了我家少主人的事,你请回罢。这里边可是师的清修之地,火神的凡间真身所在,岂是随便能进的?” “为何你们能进,我就进不得?” “平日里,若想去里边祈求火神的祝福,那得一百个香火钱,可如今嘛,嘿嘿,有钱也无用,因为我家少主人出了一万个钱把这里给包下了,你赶紧走罢。” 刘秀心中老大不是个滋味,心道:“当真世风日下,这拜神还有富贵贫贱之分,没想到世俗之念已祸及到了这清静圣洁之地,唉……也不知火神在天之灵若是知道了此事会作何感想?”他虽心中厌恶,但为了见到心中的佳人,已对神灵生出了一种执念,遂耐着性子道:“那请问小哥,你家少主人何时可以出来?” 那家丁道:“这可说不准。快则半个时辰,慢则日落西山也有可能。” 刘秀听了之后,心中厌恶之感更甚,强笑一声之后便挥袖而去。刚走出院门,心中突然一动,琢磨道:“我何不从后院翻墙过去?既已有了拜神之念,岂能被这点小事就难住了?如此一来,更显我的诚意,说不定火神一感动就显灵了哩,哈哈……” 刘秀在院外转悠了好一阵子,终于等到一个四下无人的机会,当下展开轻功跃上了屋檐。他找到一个角落匿藏好之后,便伏着身子向四周察看了一会,见并无异状,当下心中一喜:“还好之前练过的功夫没有落下,没想到今日派上了用场。还是大哥说得对,有一技傍身,做起事来便能得心应手,看来以后要照着剑谱好好练习才对。” 他心里美滋滋的,翻了几个跟斗,朝院中落去。 如此拙劣身法,弄出的声音可大了。一间厢房奔出几名家丁打扮的人,为首一人大喝道:“什么人?”刘秀突然见了这阵势,心中一阵发虚,强自镇定道:“笑话,此乃火神故地,来的自然是拜神之人。古庙圣地岂是你家后院?如此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对方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接话,竟被刘秀这一下给唬住了。 刘秀登时有了底气,昂首阔步地往前走去,身上自有一股强者的气势,他伸出五个手指,盛气凌人地道:“我可是向庙中捐赠了五千个钱,外面的大师被我的诚意打动,特意指点我来此礼拜火神的真身,以求福佑。怎么?难道这事还要经得诸位的许可?” 那人往刘秀身上打量了一番,脸有不信之色,他瞧刘秀的打扮,似乎不像是这么出手阔绰的人,又见刘秀只有孤身一人来此,当下一脸蛮横地道:“就算如此,那也得讲个先来后到,你给了钱也得先在这里等着,我家少主人还没出来,莫要进去吵着了他。” 刘秀正要发火,里屋传出一个沉稳有力的声音:“不得无礼,既然是来拜神的,便请他进来。”这声音虽然不大却极具威严,那几人闻言后立刻乖乖地让出了道。 刘秀循声走进里屋,见屋内的侧门边坐着一中年儒士,正在品茶,那人见他到来,拱手道:“公子莫怪,下人们不懂礼数。” 刘秀心道:“原来刚才发声的就是此人了,瞧他体态儒雅面目和善,言行举止颇有修养,与刚才那几人不可同日而论。”当下施礼道:“不敢,多谢先生好意。” 那人笑了笑,欠身道:“公子请。” 刘秀穿过侧门,又拐了个弯,来到一道古旧的铜门前。门口各有一名道童,见刘秀前来,口念圣号相引,刘秀颔首微笑一下,走了进去。 这是一座独立的院子,周围建筑依山而建,有一种自然之美。靠里处有一石台,其上有一石殿,一声清脆的钟鸣声正从石殿内传出。 他心道应该是这里了,遂拾阶而上,到了石殿门口,稍微迟疑了下,便迈步而入。 殿内有一金身神像,周围都是火焰状的图案,应该是火神的另一种化身,供神的石案下有一位闭目而坐的道长,口中轻念经文,三个古旧蒲团上,当中跪着一人,想必就是那些家丁口中的“少主人”了。 殿内又传出一声祥和的钟鸣声,刘秀自然地生出一股膜拜之心,脸露肃穆之色,连忙在另一蒲团跪下,向殿中的神像拜去,心中念叨道:“小子刘秀,祈求火神赐福,让她尽快出现在我的眼前,接受我的情意,从此与我琴瑟调和心心相惜……” 这时,那人已经礼拜完毕,缓缓站了起来,刚要转身,不料被猛拽了一下,原来长袍的一角被刘秀压住了,他轻轻叫了一声:“哎,这位公子你压住我了。” 刘秀猛然惊醒,心道:“这声音怎的如此好听?” 他侧头望去,脑中轰的一下,几欲晕去,眼前这人不正是自己日夜思念的人吗? 这人果真便是阴丽华,她此刻虽然是男童打扮,却丝毫瞒不过刘秀的眼睛。 阴丽华也吃了一惊:“是你……哦不,你是谁?” 刘秀急忙起身,吱唔道:“姑娘……不,公子,在下失礼了,请听我一言……”石案下的那位道长听得动静,心下诧异,睁眼往这边瞧来,阴丽华又羞又怕,脑中只有一个念头:“赶紧离开这里。”当下埋着头,慌乱地冲出了石殿。 刘秀紧跟出去,想要解释一番,却见她匆匆下了石阶,头也不回地消失在铜门外。他满脸通红的傻站在那里,胸口一阵起伏,心中的失落之情实在难以形容。 刘宸只觉自己的身体直往下坠去,便如腾云驾雾一般,他心中正默默祈祷,但愿神灵庇佑。如此高的悬崖,若是被岩石搁住,必定摔得粉身碎骨。 他敢跳下去,也是仗着自己对水的特殊感应,因为他与生俱来便对水有一种心灵相通的感觉,直觉告诉他,那里便是水潭的中心位置。 他这看似随意的一纵,其实不管方位和距离都是精心算计过的。即便如此,他也不免心中惴惴,这毕竟是赌命的事情。 足底突然传来一股巨力,紧接着双腿一凉,整个身体没入水中,直往下沉去。他心中的一块大石终于落了下来,这一把总算是赌对了,小命暂时保住了。 他最后一口真气,早在跳崖时便消耗殆尽,此刻全身乏力,四肢不听使唤,只下意识地紧紧抱着“妘公子”。二人一起沉到了水潭底部,被暗流往下游卷去。 当他与水相触的刹那,感觉全身毛孔似乎都扩张了开来,霎时间精神为之一震,当下默运师门口诀,将水中的“生气”吸入了体内,受损的经脉正慢慢愈合。 这水便如他的生命源泉一样,只过得片刻,伤势已有所好转,恢复了一点气力。 二人在水中一沉一浮地往下游飘去,这一刻,刘宸已完全清醒过来,他低头一瞧,见“妘公子”紧闭双目,脸上已无生气,登时吓得哆嗦了一下,一股寒意遍及全身,当下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张口贴上她的小嘴,一口真气度了过去。 她的身体似乎动了一下,刘宸心中一喜,遂不遗余力地将真气源源度入。 她果真悠悠醒转过来,正用力睁开双眼,却瞧见一张熟悉的脸庞贴着自己,她苍白的面颊登时现出一片绯红,伸手想要推开刘宸,却是软软的使不上劲。 刘宸见她醒来,赶紧松开了口。然而,少了刘宸的真气输入,她便即一脸颓然,眼看就要晕厥,刘宸只好又把嘴凑了过去,故技重施。 这一次,她不再推他,轻轻地闭上双目,似乎沉沉睡去了。 刘宸所练的地龙真气,正属北冥之气,本就与泱泱大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而他又天生一种与水同源的体质,因此在水底下的功夫比常人厉害几倍不止。 当他潜在水中时,只要运起师门口诀,就似进入了胎儿般的先天呼吸,不过比之真正的先天呼吸,却又差了许多,久了便不行,一盏茶的功夫勉强可以办到。 不要小看一盏茶的潜水功夫,这已经相当了不起,关键时候能派上大用场,他曾经仗着这个本事在水下潜行数里,轻松甩掉了追截他的敌人,“玉面小龙王”的美称便自那时在巴蜀一带不胫而走,但在被他打惨了的山贼水匪口中,则成了“小魔龙”。 他此刻身体斜仰,任由“妘公子”伏在自己身上,二人就似一叶扁舟般,在水中浮浮沉沉地往下游荡去。这是一个疗伤的绝好时机,每过一刻,他的伤势便减轻几分。 水流突然湍急起来,原来前方到了一处峡谷,散布的突岩暗石可谓凶险,所幸他及时出掌相抵,才不至于弄得头破血流,不过也吃了不少苦头。 他终于瞧准机会,驮着“妘公子”爬上岸来,二人便即软倒在岸边,一阵喘息,待得恢复了一点气力,便相互扶持着,慢慢站起,沿着山谷往下游走去。 刘宸喘着粗气笑问道:“敢问……姑娘尊姓大名?若是我一会让那帮猢狲给宰了,好歹也知道是为谁而死的,哈哈……咳……” 她连忙扶稳刘宸,一手轻拍他的后背,微嗔道:“瞧你这人,老是没个正经,这时候还有心情开玩笑,这世上还有能让你惧怕的事吗?” 刘宸刚止住咳嗽,旋即哈哈大笑,不料牵动了剑伤,痛得直咧嘴。 她皱眉道:“你小点声。” 他却还不老实,大言不惭地道:“这又何妨?木然绝对没那个胆子跳下来,他们没这么快追来,前面顶多就是几只小鱼小虾,不足为惧。水中我为王,只要我张一张口,便把他们一个个都吸进肚子里去。” 她浅笑了一下,道:“好了,好了。看在你几次三番救我的份上,就告诉你罢。”说着伸出左手,右手食指在左手掌心划了“妘绮柔”三个字。 刘宸把这三个字默默念了几遍,突然雀跃道:“好名,好名。念起来好听,写起来也好看,哎呀……不过这下可糟了,那个……妘姑娘……” 妘绮柔惊道:“什么糟了?”刘宸俊脸一红,嗫嚅道:“这么好听的名,被我记下了可就再也忘记不了了,连吃饭睡觉都不会例外的。可是这事还未经得姑娘的同意,要是姑娘不愿自己的芳名被我这个山野粗人记住,那不是糟糕之极?” 她听了刘宸这一番狗屁不通的歪理,真是哭笑不得,不过意思却明白了,当下神态忸怩不安起来,两朵红晕登时飞上了双颊,低着头轻轻道:“你记得住还是记不住,跟别人有什么干系……” 刘宸闻言大喜,故作夸张的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道:“哦,原来是没有干系的,那就好,那就好……”他陡然精神起来,一把抓起她的手腕,道:“我们走罢。” 她一张俏脸红得更加艳丽,轻轻甩了两次,想要挣开,却并未如愿。刘宸似乎没有察觉到她的举动,哼着不知名的小调,若无其事般拉着她继续前行。 他突然一个俯身,打出禁声的手势,妘绮柔一阵紧张,忙弯着腰挨在他身边,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眼珠骨碌碌直转。不一会,前面传来一阵脚踏枯枝的声音,紧接着便有一个声音道:“刚才木坛主传出讯号,说对头已经到了溪谷。这不是拿弟兄们开玩笑嘛,刚才还在山顶打斗哩,这么快就到了这里?真是好笑,对方是人是鬼啊?” 另一个尖嗓子的声音道:“老宋,你别提鬼好不好,我这心里啊,堵得慌。昨晚真撞见了一个,把我吓得啊,差点就抽过去了。”一人坏笑了一声,道:“哎呀,让我看看你吓尿了没有,嘿嘿……”那边传来一阵嬉戏打闹声。 最开始的那个声音忽又响起:“别闹了,都上点心,让姓木的抓到把柄可就坏了,他准在副教主跟前说咱的不是。朱老弟啊,我看你是那种地方去多了,身体虚弱产生幻觉了罢?以后可要节制点了,哈哈……”听他言语,似乎与木然并不和睦。 那尖嗓子啐了一口,道:“去你的罢!昨晚我真见到了一个黑影,是个骷髅人,一眨眼的功夫就飘到长小姐宿营的那边去了……”这番话又引得同伴一阵笑骂。 刘宸听着对方一边说笑一边往这搜来,显然只想应付差事,不过山谷内地方狭窄,实在没有什么地方好隐藏的,他心道躲是躲不过了,只有出其不意地硬闯,才是上策,当下对她使个眼色,捡起一块碎石往一旁扔去。 随着“啪”的一声,立刻有人喝道:“什么人?” 四下静了一会,蓦地里几道人影同时扑出,往发声的方位围去。刘宸见时机成熟,猛然间拉着妘绮柔疾奔而出,沿着山谷往前冲去。 对方很快发现中计,盯着他二人的背影紧紧追了过来。 逃出数里,刘宸只觉一口真气越发沉浊,隐隐感到伤势快要发作,必须找个地方静下心来运功行气,否则一旦伤势恶化,后果难料。 可是眼下哪有这个功夫?敌人越追越近,连气都不让他喘一口。 妘绮柔脸色煞白,早已体力不支,全靠刘宸拉着,才勉强跟上,她突然脚下一软,便即往前扑倒,刘宸用力一提,将她抱起,长啸一声往前纵去。 翻过一块岩石,眼前突然开阔,一股急流自右边的山峰下滚滚而出,汇聚于此,前方的河水变得既宽且深,两岸又有野草丛生,其高过头,当真利于藏身。 刚才遇到敌人的峡谷处,是个险要的所在,所幸此刻已闯了出来。 他心道:“天助我也!”当下猛提一口真气,冒着可能引发伤势的危险,几个起落间一连跃出十余丈。身后追敌大声呵斥,一阵尖锐的破空声随之而来。 但见银光点点,一片形状各异的暗器,乱七八糟地往他后背射去。 他此刻真气用尽,发不出掌力应对身后的情况,逃避中被两只飞镖打中大腿,好在河流已近在咫尺,当下拼命往前拐了几步,便即一头扎进水中,消失在众敌视线中。 水面冒出几股淡淡的血色,恼怒的敌人将手中的暗器尽数招呼了过去。 然而,水中再无动静。一名肥硕的刀疤脸望河兴叹一阵,转身道:“老宋,现在怎么办才好?你给大伙拿个主意罢。”原来他就是那个尖嗓子。 一名大汉接话道:“还能怎么办?派几位弟兄下去找找,把尸体捞上来领赏。可不能空手而回,让姓木的抓住话柄。” 尖嗓子本想就此离去,他假装尊重对方,请对方拿主意,其实是在耍心眼,让对方把这句话说出来,事后若有任何牵扯,那都是人家的责任,与自己无关了。 岂料那大汉也不傻,横竖要拉他下水。事到如今,他也没有办法,僵笑道:“还是宋大哥想得周到。嗯……这个……是你的人下去,还是我的人下去?” 那大汉狠狠瞪了他一眼,他登时吓得哆嗦了一下,指着两名手下道:“你们两个,还愣着干嘛?赶紧下去瞧瞧。”听他刚才说话,在教中的地位应该与那大汉差不多,但他似乎很怕对方,多半是人家拳头硬,不得不低头。 那两人也不傻,相互看了一眼,一人道:“这深山恶水的,会不会有水鬼啊?我们两个本领低微,恐怕会令大家失望,不如一起……” 尖嗓子一听“水鬼”二字,吓得面容一紧,怒吼道:“哪来这么多废话,赶紧给我滚下去。”说着抓起二人的衣襟,往水中扔去。 刘宸入水后,顺势沉入河底,曲折地滑行了数丈,却被一岩石搁住。刚才为了逃命,他重伤之下猛运真气,当真损经伤脉,此刻又回到了刚从悬崖掉入潭底的情形,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唯有意守灵台静心导气,几呼吸间,竟又聚起一点内力。 他心中一喜,暗赞师门武学之精妙,当下给妘绮柔度去一口真气,保住她的小命,而后身体一挪,越过那岩石,往下游滑去。 就在此时,那二人正好被抛入水中,在同伴们杂乱的指挥下,四处搜摸起来。 他们胆子是小,水性却不差,在水中搜摸得极快,眼看就要摸到刘宸这里。刘宸见水中的两个黑影越来越近,便不敢有甚动作,索性躺在水底一动不动。 等那二人将要靠近,刘宸聚起一点寒冰真气,自掌中透出,直往二人逼去。那二人只觉一股寒流突然从前方袭来,附近水域奇异般地现出了片片薄冰,震骇之下想要逃去,却发现自己已被一层薄冰裹住,全身僵直起来。 水面突然卷起一股浪花,带出两个银光闪闪的人来。岸上众人见此情形,都吓了一大跳,姓宋的大汉眼力较好,发现似乎是刚才下水的两名同伴,忙吩咐捞起二人。 待得人被捞上岸来,对方已是脸如死灰,身上的碎冰掉了一地。 众人皆惊异莫名。尖嗓子一把抓起二人,颤声道:“这……究竟怎么回事?”一人断断续续地道:“水……水……鬼……”众人登时一阵头皮发麻。 尖嗓子道:“宋……宋大哥,怎……怎办才好?” 姓宋的大汉也是吓得六神无主,脸色煞白地道:“敌人已被我等击落水中,大伙入水寻了半天,却一无所获,估计是喂了水怪了。” 他说着带头跳进浅水中,弄湿了衣裳,又立刻如见鬼魅般爬上岸来。 众人立刻会意,纷纷效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玄地黄录》正文 第十九章 情真若梦 狄老二抿了口茶,慢慢落盏,满是惬意地伸了伸胳膊。 钟铁衣却是一副焦急的神色,他心有牵挂,怎么也轻松不起来,叹道:“狄二兄,瞧你这副慵懒德行,是不是只要喝上好茶,天塌下来都懒得理他了?” 狄老二哂道:“错。其一,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好茶,要想泡出一壶好茶,光有上好的茶叶是不够的,水源和火候都十分讲究,只有深谙此道的人方能把握。” 钟铁衣两眼一翻,道:“好好,我是不懂泡茶,将就着喝罢。那其二呢?” “你有心情听吗?” “那还能怎样?总好过在这干着急。” 狄老二失笑道“说的也是。其二嘛,我这不是慵懒,是放松,只有精神放松了,头脑才灵敏,身为将帅,应当做到千军动而心不动……” 钟铁衣突然来了兴趣,笑道:“狄二兄,你这些学问是不是跟刚才提到的那位高人学的啊?快说来听听,对方是何许人也,我也想结识一下此等奇人异士。” “钟兄见谅。非是我狄老二小家子气,实在是与那人早有约定,对他的行踪和名讳不得向外人透露。他是我在一次来中原的途中结识的,当时他遇到了一点麻烦,我恰巧帮了他一把,他因此心存感激,执意邀我共饮一醉。我们意气相投,在酒楼大喝了一场,相互引为生平知己,但是他好清静,怕人打扰,所以与我下此约定。” 钟铁衣点头道:“原来如此,那我便不为难狄二兄了。老四怎么还没回来,快去了一个时辰了罢?我们的茶都喝了好几盏了,这天也差不多亮了。” 狄老三耳朵贴地,一动不动地趴在那里,他忽道:“这不来了嘛。”话一落音,门外果然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一人推门而入,正是狄老四。 钟铁衣赞道:“老三这耳活真是绝了,连老四的腿脚都瞒不过他。” 那女子闻声而来,迫不及待地问道:“情况如何?可有发现宫主的踪迹?” 狄老四摇了摇头,而后咧嘴笑道:“果真如我二哥所料,敌人在西侧的山坡上布下了埋伏,上山的各处要道都设了暗哨,一共二十多人,其中有一半是弓箭手。” 那女子脸色十分难看,急道:“另外两处地方的情况呢?” “敌人布防严密,想接近他们极为不易,光是西侧一处地方,就将我精力耗尽,东侧的山坡和南边的谷口根本来不及查探。” 狄老二再也坐不住了,霍地站了起来,凛然道:“大家依计行事。老三,立刻通知谷外的夜光卫队,悄悄绕到西侧的山坡附近待命。” 狄老三答应一声,匆匆去了。 刘宸轻轻浮出水面,藏身于岸边的草丛下,他心中一片宁静,进入了练武之人梦寐以求的清明之境,一时半睡半醒浑然忘我。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只觉通体舒泰,直想快活地喊出声来,体内真气充盈,正循着经脉自行运转,受伤时的痛楚已全然不在。 他试着将真气引导了一下,发现意之所至畅行无阻,淤塞的经脉竟已全部打通。更令他惊奇的是,体内的经脉似乎有扩张了的迹象,令真气运行更加自如。 经脉内的真气被他这一引导,越发激荡起来,他感觉全身都充满了力量。 一声清啸有如鹤鸣九皋,他左手抄起妘绮柔,右掌往水面一击,二人螺旋般飘起,往岸上落去,倩影惊鸿一现,恰如彩虹凌空。 刘宸将她轻轻放下,拥入怀中,用自己的体温给她驱寒。过不多时,她嘤咛一声睁开双眼,眸子转了转,正好奇地审视着周围的环境,看来这个最原始的办法还真管用。 她感觉自己仿佛倚靠在一个温暖的棉榻上,非常舒服,就跟在家里一样,唯一不同的是这里可以看到天上的云彩,周围的蒿墙也颇为有趣。 懵懂过后,她蓦然醒悟,一时有些面红耳赤,想要撑起身来。 他轻轻道:“不要动,你需要休息一下。”这句话似乎充满了魔力,她便真的依言不再挪动身体,甚至连她自己都不明白,为何会对这个陌生的男人如此温顺。 他伸手替她整理着凌乱的湿发,目光不经意间从她身上扫过,但见湿透的衣裳紧贴着她婀娜的身段,尽显少女的玲珑曲线,晶莹的肌肤便似温玉一般,瑰丽不可方物。 “她真美,便是玉池边的仙子也不过如此了罢?”他不由心中一荡,当下撇过头去不敢多看。然而对方如云般的秀发却挟着阵阵馨香,往他鼻中钻去,令他一阵迷醉,他一时神魂颠倒如在梦境,真希望天地间的时光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一阵山风吹来,颇有几分凉意,她不禁蜷缩了一下。 他低头问道:“你感觉怎样,咱们可以走了吗?”她点了点头。 他轻轻将她扶起,指着上游道:“敌人肯定以为我们会顺流而下,那我们就偏偏往山上走,让对方扑个空。不过得换个道,就沿着左边那条山谷走。” “一切听你的便是。” “眼下当务之急,需要找个隐秘的地方为你疗伤,我已经想到了一个绝妙的方法,料想可以将你体内的热毒清除干净。” 她惊异地瞧了他一眼,上前抓住对方的手腕一阵摇晃,欢叫道:“真的吗?你什么时候想到的?”旋即又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赶紧撒了手,转过身去。 他微笑道:“当然是真的,就在破出火阵之后,我想到了问题的关键所在。” 她转过身来,深情地往他瞧去,道:“不过……你自己的伤势怎样了呢?偷袭你后背的那人,武功着实不弱,关老头最后那一掌,更是惊险万分。” “放心吧,不碍事的,我可不像你那样娇贵,一旦受伤便百般棘手。我从小便喜欢闯荡江湖,游历巴蜀时,大小伤势不下数十次,都是过得几日便痊愈了。” 她掩口失笑道:“你是铁打的牛吗?” “我想多半是的,我师尊他老人家曾半开玩笑地说,我是铁打的水牛猫给的命,这世上根本没人能够杀我。刚才那种场面,只是家常便饭。” 她一时笑得前俯后仰,上气不接下气地道:“你这人……当真有趣……光是这张嘴……就已天下无敌了,谁还能够杀你?” 他倒也面不改色,哂道:“我刚才在水中行功一阵,已把内伤治得差不多了。不过我很纳闷,关子阳最后那一掌,使出了一股绵力,就像故意放我走的一样。” “你在水中不但可以长期闭气,还可以运功疗伤?这简直令人难以相信,天下之大果真无奇不有。”她思索了一会,接着道:“我当时就觉得有些奇怪,原来是关老头手下留情?此事真令人费解。好了,想不通的事就别去想了,咱们走罢。” 他道:“山风很大,我来背你。”她应了一声,依言爬到他的背上。 刘宸纵身一跃,有如骏马腾空,追星赶月般往前奔去,行得数里,岔入林中。 二人依着山势,曲折地翻越了几座山峰,眼前突然一亮,竟是一片石林,其间水雾缭绕宛如仙境,虽石多木少,却幽深莫测。 他惊叹一声,指着前方道:“瞧那水雾,这里莫不是有一道温泉?你冷不冷,咱们去泉水里泡一泡罢?正好暖和一下身子,以驱寒气。” 她甜甜地应了一声,道:“这里好美。” 他便即拉着对方,展开身法飘然而下,四下里寻了一阵,果然见有一道清澈的泉水从石缝间流淌而出,形成了一条溪流,所经之处烟波弥漫,如诗如幻。 周围尽是奇石,脚下绿草如茵,时有几声悦耳的鸟鸣,挟着花草的清香而来,身处此境,当真心旷神怡,令人登时忘却了尘世间的一切俗事。 刘宸把她轻轻放到一边,柔声道:“我去试试水温。” 他走到泉水边的一块青石上,伸手在水里划了划,蓦地惊呼一声栽入水中。妘绮柔神色大变,料想是他伤势突发,掉下去了,她忙奔了过来,焦急地寻找,但浓密的烟雾中却哪还有对方的影子?她不禁心中一酸,抽噎道:“你在哪里?不要吓我……” 水中突然哗啦一响,刘宸像条泥鳅般贴着岸边钻了出来,一把将她扯了下去。她一时惊喜交集,一双粉拳雨点般往他身上捶去,口中嗔道:“你真坏……” 刘宸被追得“抱头鼠窜”,连连求饶:“女侠饶命……都是我不好,一时兴起想逗你玩一下,没想到你却当了真,嘿嘿……哎哟,再打下去,骨头就要断了。” 妘绮柔见了他那副可怜模样,当下噗嗤一笑,忽又摆出一副蛮横的样子:“哼,饶你也可以,不过本姑娘有几个问题要问,你可要老老实实地回答,否则有你好看。” 刘宸连忙点头:“别说几个问题,就是千千万万个问题我也张口奉上。” 她见刘宸说得有趣,当下又是一笑,举起皓腕道:“哼,那我可要问了。你若是敢虚言骗我,或者是回答慢了,便要挨揍。” 刘宸睨视着她那凝脂般的素手,心中一荡:“便是挨几下揍,也是福分啊。”表面却装出一副害怕的神情,道:“姑娘,下手可要轻点。” 她道:“哼,若敢巧言蒙混,老大耳刮子的抽你。”刘宸吐吐舌头,作揖求饶。 她清了清嗓子,道:“你和那位祁妙菱姑娘相识多久了?”刘宸心中一紧,没想到会是这个问题,忙道:“我根本就不认识她,纯粹是瞎编乱说的。” “那你为何知道她的姓名?”“记人姓名,我有过耳不忘的本事,啊不……” 啪的一声,刘宸脸上挨了一巴掌,不过力道还算轻柔,脸上只微微生痛。他挨了打,却并不着恼,回想起刚才柔荑触脸的刹那,心中闪过一丝甜蜜,不过表面上得装得痛苦一些,惨叫了一声,委屈地道:“干嘛打我?” 她道:“再给你一次机会,快说。”说完再次抡起了巴掌。他忙道:“名字是我在酒楼听食客闲聊时知道的。” “哪个酒楼?”“洛阳的醉乡楼。”“什么时候?”“去年五月。”“你姓甚名谁?”“在下姓刘名宸,师尊赐号昭凌。”“鱼和熊掌,你吃哪个?”“呃,猎熊残忍,还是吃鱼罢……”“祁姑娘在什么地方遇到了你?”“嗯?啊……她根本不认识我。”“去年此时,你在干什么?”“啊……” “嗬嗬……”她发出一阵娇笑,放下手臂道:“好了,算你过关啦。” 他如释重负,长长吁了口气,道:“这种整人的鬼主意,你跟谁学的啊?” “烦闷的时候,青儿教我玩的。”“这青儿姑娘倒是个人才。” 她失笑道:“可不是么,各种麻烦事情到了她那里,都能迎刃而解。”忽又脸露忧伤之情,幽幽道:“唉,自从我娘亲离世之后,都是她一直照顾我,陪着我。” 刘宸心道:“没想到她也是个很可怜的人呐,比我好不到哪去。这些年来,多亏师父和师姐对我百般疼爱,否则真不知道日子如何度过。”他当下心中一酸,对她生出一股怜悯之情,安慰道:“你不用难过,以后你烦闷的时候,就有我陪着你啦。” 她欢喜地道:“真的吗,你不会是一时骗我开心的罢?”刘宸一本正经的道:“当然是真的,只要你不嫌弃,日后我便天天跟着你,照护你,陪你说话,给你解闷。若是谁敢欺负你,我便揍扁他屁股。”她低头应了一声,一时面红过耳。 刘宸又道:“那你父亲呢,他不管你么?”她抬起头,语音哽咽地道:“我从来都没有见过父亲,娘也从来不跟我提起。” 刘宸“啊”的一声,歉然道:“都怪我不好,勾起了你的伤心事。” “没什么,都习以为常了。和你说了这些话,心中倒舒畅了许多,说起来,我应该谢谢你才对,嘻嘻……这两天虽然惊险,却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刘宸傻笑一声,感慨道:“我也这么觉得,这两天的经历,当真其乐无穷,多亏了火莲教那班猢狲,陪咱玩得这么起劲。” 妘绮柔被他这句诙谐的话逗得笑了起来,她娇怯怯地白了对方一眼,欲言却羞。 他瞧得心中一荡,有些口干舌燥起来,忙岔开话题道:“我先为你疗伤罢。” 她抬头望来,道:“但是我有些担心,你上次都累得晕倒了。” 他摇头道:“这次不会了。我不是说了嘛,我已经想到了一个绝妙的方法。”见她一脸疑惑的模样,又道:“好罢,我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与你说个清楚明白,若不消除你心中的疑虑,你便难以释怀,心也静不下来,那还如何疗伤?对罢?” 她一阵点头,连连称是。 刘宸便把无极宫的情况大概地解说了一下,而后接着道:“我们混元宗有一部玄奥的武学典籍,唤作《潜龙诀》,分为上、下两卷,上卷记载的是天龙剑法,修练的是至刚至阳的天龙真气,下卷记载残缺,修练的是至阴至寒的地龙真气。” 她奇道:“为何下卷会残缺呢?”刘宸哂道:“听师父说,祖师爷创下这套武学的时候遇到了颇多难点,一时难以想通,需要等待灵感。然而灵感迟迟未至,羽化登仙的机缘却已到来,遂留下了这一卷残书。唉,这可能是一种天意罢。” 她讶道:“人真的可以以武入道,羽化登仙吗?” 刘宸道:“应该可以。我黄师伯的一身修为便已超出了一般的武学范畴,与典籍中记载的‘以武入道’颇为接近,假以时日,未尝不可。” 她目露光采,一时遐想连连。 刘宸又道:“由于下卷典籍残缺不全,修练起来十分不易,稍有不慎凶险难料,历代宗主都选择将它封存起来。直到我十四岁剑法大成那年,师父说我天资独厚,且天生北冥之体,大可一试,遂将下卷典籍传了给我。” 他露出回忆的神情:“下卷心法果然玄奥无比,加上口诀残缺,解说不全,我至今仍有许多地方未曾领悟。我当时照着典籍记载,将天龙真气封印于锁骨“缺盆穴”,开始慢慢修练地龙真气,随着地龙真气越练越强,之前的天龙真气已被完全封印。” 她不解道:“为何一定要将天龙真气封印?”刘宸笑道:“刚开始的时候,我也有这个疑惑,到后来才知道原因所在。人体内的经脉所能承载的真气是有限的,若不将原来的天龙真气慢慢封印起来,地龙真气便练不出来。” 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而后摇头道:“那我更不明白了,既如此,那又何苦花这么大的功夫去练地龙真气,之前的天龙真气不就白练了么?” “不然。祖师创下这套武学的终极招式唤作天地潜龙,那便是要将天、地二气合而为一的,典籍有云:‘阴阳相生无穷尽,合二为一问太极,意随心发剑气动,潜龙升渊天地留。’我如今地龙真气已有小成,若把天龙真气释放出来,是不是……” “但是你别忘了,人的经脉承载有限,怎么可能同时存下这两股真气?” “这一点我也一直弄不明白,但是现在,似乎有了眉目。被困火阵之时,封印的天龙真气无意中外泄出来,虽凶险万分,却正好应正了‘阴阳相生无穷尽’这句话。” “难道……外泄出来的天龙真气,真的生成了地龙真气?” “不但如此,我后来还发现,体内的经脉似乎扩张了少许。” “天呐!这可了不得,若真如此,这才是潜龙诀最厉害之处。” “我想是的,天地间的奥妙,当真玄之又玄。‘阴之极则阳生,阳之极则阴生’,阴阳本就是相生相克的,这正是本派武功的精髓所在。” “你说了这么多,跟疗伤有什么干系吗?” “干系可大了。依我上次帮你疗伤的经验,残留在你体内的‘热毒’乃是敌人掌力所留下的一道真气,其性至刚至阳,与我的天龙真气有相似之处,我若将之吸出,引到我的体内,与天龙真气一并封存,日后还能为我所用,如此岂不两全其美?” 她想了想,道:“话虽不错,但这毕竟只是你的一个推测,一个大胆的想法,从来没有试过,万一出点岔子……我不想你有任何意外。”说完最后一句,登时俏脸绯红。 一个女儿家,能对异性说出这么一句话,其心意已表露无遗,刘宸再傻也能明白,他心中甜甜的,柔声道:“虽然有点冒险,但值得一试。放心罢,我有很大的把握。” “那好罢,但你要小心一点,若有异状,立刻收手,莫要伤了自己。” “我理会得。咱们到边上去,这便开始罢。” 二人找了个水浅的地方,相对而坐,溪水刚好没过胸口,十分得益。四掌相抵,刘宸开始运功,他道:“你收敛精神意守丹田,不可心有杂念。” 过得片刻,二人头上冒起丝丝白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玄地黄录》正文 第二十章 疑云密布 前往古庙的人越来越多,其中不乏诗人游客,他们或三三两两,或成群结队,时而大声交谈,时而放声大笑。 古庙的后山,有一道古老的石阶,一直延伸到了山顶,沿途有许多亭阁,亦有不少古迹和碑文,吸引了不少附庸风雅的文人墨客。 山坡间一座凉亭内外,早已坐满了歇脚的人,阴丽华和几名家仆赫然挤在其中。 边上有几位老者,正拿着一个酒葫芦轮番畅饮,高谈阔论之时,一人说起司马相如的辞赋,言下对那首《凤求凰》十分推崇。 另一人亦有同感,捻须道:“真是岁月无情,令人嗟叹。年轻时常去乐馆听曲,最好听的永远都是司马先生的那曲《凤求凰》,实在回味无穷,如今年纪大了,早已不适合去到那种地方,多年未闻此曲,人生失趣不少。” 这几人自顾自地尽兴而为,言行豪迈,引来不少路人侧目。 人群中忽然走出一名白净少年,向几位老者躬身道:“老人家,请恕晚辈打扰了,刚才听到你们的谈话,这才不请自来。” 这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刘秀,他竟追着阴家姑娘的脚步到了这里。 几名老者乍一瞧见刘秀,都脸现惊叹之情,后者早已习惯了别人的这种眼神,他平日里没少被别人这么盯着看过,这都是因为他那奇特的面相。 “你有何事?莫不是想讨口酒喝?哈哈……给,都是性情中人,无需见外。” “人家都说了,那是听到我们几个老头子的谈话才过来的,肯定不为这口酒。” “诶?他肩上的布袋,瞧着像一把琴……” 刘秀拍拍后背之物,笑道:“老人家所言不差,这是一把琴。小子不才,也是琴曲爱好者,正好会弹那曲《凤求凰》,愿来献丑,只求博得诸位老人家开心一笑。” 几名老者登时抚掌大笑,道:“快快有请,我等求之不得。” 刘秀解开背上的包裹,露出一把琴来,当下席地而坐,取琴于膝。他一手轻抚,试了一下琴音,瞥眼瞧了阴丽华一眼,见她正漠不关心地望着远处。 那老者道:“音色清脆,是把好琴。公子请罢,我已等不及啦,哈哈……”刘秀微微一笑,当下把头一扬,双手按往琴弦,一阵悦耳的琴声悠扬而起。 他唱道:“ 凤兮凤兮到他乡,遨游四海苦彷徨。 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遇海棠! 楚楚女郎十倚栏,笑迩人遐毒我肠。 何缘交颈为鸳鸯,莫使日夜眼欲穿! 凰兮凰兮从我栖,琴瑟和鸣永为妃。 交情通意心和谐,盼得相从头三垂? 双翼俱起翻高飞,万里层云永相随。 ……” 刘秀对音律极有天赋,尤爱古琴,技艺之高超在当世亦属上流,此曲一起,路人停足观望,憩者翘首寻音,惊叹之声此起彼伏。 琴曲终止,余音似乎还在林间环绕,众人大多意犹未尽,不肯离开。 “哈哈……”那老者发出一阵大笑:“妙极,妙极。琴弹得好,词也改得好,令人耳目一新。”刘秀却有些心不在焉,脸色惨淡地道:“老人家过奖了。” 他刚才所唱已毫无保留地表露了自己的情意,并大胆直言,对方若是同意,便点三下头以作回应。然而一曲已尽,伊人始终不闻不问,随着家仆往山下去了。 他一时心灰意冷,默默将琴收起,却听那老者道:“年轻人,听你所唱,似乎已喜欢上了一位姑娘,但对方不知你的情意,是也不是?” 刘秀被人道破心事,既卑且慌,匆匆道声“晚辈告辞”便黯然而去。 “年轻人,老朽刚才听你一曲,这里有一句良言作为回报。拨云终能见日,凡事贵在坚持。”那老者追出几步,望着刘秀远去的背影一阵轻叹。 泉水中,刘宸猛地睁开双眼,纳气吐声,妘绮柔嘤咛一声,张口吐出一口淤血。 “大功告成!”他收回双掌,缓缓站了起来,“你试运一下真气看看。” 妘绮柔略一调息,而后欣然道:“热毒已清,经脉已通,真是太好了。”她站起身来含情脉脉地望向对方,又道:“谢谢你啦!你没什么事罢?” “我能有啥事!耗了一点真元而已。”他眉毛一扬,笑得颇为得意,“这次又让我发现一个窍门,原来我在水中为别人疗伤,也能事半功倍。” “嘻嘻……既然咱们都没事了,这便去找青儿他们罢?” “你伤势初愈,需要休息一下,等我抓条鱼来,给你补补身子。” “你怎么抓?这水中有鱼吗?” “这里水温太高,自然没鱼,下游肯定有的。我自小便在师门的后山溪谷摸鱼,每次都不会空手而回,你就在这里等我凯旋而归罢,哈哈……” “你莫要走得太远,我……一个人害怕。” “知道了。”他说着便往岸上爬去,岂料刚一站起,锁骨“缺盆穴”处陡然传来一阵剧痛,当下头晕目眩,跌了一跤。 妘绮柔忙爬上岸来将他扶起,急道:“你怎么了?” 他强笑了一下,面色痛苦地道:“封印的真气似乎太多了,需要立刻引导,将之转化为地龙真气。”她道:“那你赶紧运功导气罢,若有需要我的地方,千万别客气。” 刘宸点了点头,盘腿在原地坐好,勉强把散乱的真气归于丹田。 有了上次的经验,他知道只要经脉内的地龙真气空虚,封印在锁骨“缺盆穴”处的真气便会激荡起来,自发地带动阳维脉,再由阳维脉贯通胸、背诸穴。 但是怎么才能让经脉内的地龙真气空虚呢?除了慢慢耗尽之外,唯一的办法便是将之引走,“匿藏”起来,至于藏在哪里,他却不知道。 他当时只想到可以把热毒吸纳过来进行封印,却没想到有封印不住的可能,更没想过一旦封印不住,又该怎么办。 他心中琢磨道:“既然天、地二龙真气可以合而为一的,我何不试着将地龙真气往手太阴经脉里引去,天龙真气正是始于此经脉之中。” 情况越发糟糕,他猛一咬牙下了决心,遂将体内的地龙真气迅速聚起,沉往丹田,而后引往胸腹,但真气至此却再难上行,只得在胸腹诸穴间乱窜。 这可如何是好?如今已没有退路,若不突破这道难关,大祸将至。 值此生死关头,他脑中突然浮现出几条胸腹间的行气路线,几句晦涩难懂的口诀,平时从来不会用到,但恰与此时此刻的经脉异象十分吻合。 这不正是那幅残缺的经脉图?他一个激灵,似有所悟,依着图中的行气方法,引着真气在胸腹间的经脉中曲折往复地行走起来。 阴维脉内越发清凉,蓦地生出了一股寒流,往胸腹蔓延而去。 这不是与之前阳维脉出现的异动如出一辙吗?他心中一喜,自信已明白其理,当下再不多虑,大胆地把地龙真气往阴维脉引去。 果真如他所料,阴维脉内真气激荡,一阵抖动,无数股寒流直往四肢百骸里钻去,胸前“中府穴”蓦地生出感应,将部分地龙真气吸纳在内。 这中府穴正是手太阴经脉的源头之穴,为阴消阳生之始,地龙真气一入此穴,静可固本培元,动可滋阴生阳,百利而无一害。 如此一来,体内的地龙真气已被他成功“藏”起一部分,阳盛阴虚之下,封印在缺盆穴处的真气自发地倾泻而出,冲向阳维脉。 一切都如愿而至,接下来就熟门熟路了,但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他虽然有了上次的经验,却还难以运用自如,这股倾泻而出的真气来得太急,登时将他经脉震伤。 他勉强将那团灼热的真气控制住,往日月穴聚去,几经挣扎之后,总算有惊无险,经脉内归复清凉,真气盈盈却无胀痛之感,只是胸口闷得利害。 他张口喷出一口鲜血,胸中的窒闷之感倒是减轻了不少。 妘绮柔见此情景,吓得脸色煞白,惊叫道:“你感觉怎样?” 刘宸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道:“还好天助我也,让我摸对了法门。不过一时尚不能运用自如,伤了经脉。”他喘息了一阵,脸上尽是兴奋之色:“这次因祸得福,我已想通了修练天地潜龙剑法的奥秘了,哈哈……咳……” 她一阵心疼,道:“瞧你都成这个样子了,还笑得出来。” 他打坐调息了一阵,面色好了许多,不过满身血渍,样子挺吓人的。 “咦——”他忽然惊叫了一声。 “又怎么了?你不要吓我……” “哈哈,没事,我突然发现体内的经脉似乎又扩张了。” “当真?如此说来,你之前的种种猜测都是对的,此刻连我都不得不感叹你师门武学之博大精深,若说它有夺天地造化之能亦不为过。” “哈哈……我抓鱼去了。” 她皱眉道:“还是别去了罢?我不放心。” 他一个腾空翻得老高,顺手摘下一根树枝,走到她身前,为她戴在头上,道:“送你一根碧玉簪,哈哈……看我像有事的样子吗?” 二人四目相对,眸中尽是浓浓的情意,只此一顾已胜过千言万语。 她终于放下心来,笑道:“好罢,快去快回。”刘宸应了一声,蹦跳着去了。她便回到泉水中,把头上的树枝摘了下来,一个人在那里把玩。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他果真捧着一条巴掌大的鱼从岸上奔了过来:“我回来了,哈哈……真是天助我也!一下去就摸到条大鱼,你看,肥得很哩。” “这么快就回来了,嘻嘻。”“心中惦记着你,抓到一条这便回来了。”“哎呀……这鱼是抓到了,可怎么吃啊?”“这个难不倒我。” 他往怀里一摸,手中已多出一团巴掌大的东西,哂道:“看我有乾坤袋。” “嘻嘻……里面是什么?”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变——”他解开袋子,现出一副打火石来。 “哇,里面竟然没湿,你这乾……坤袋真好。” “那是自然,能让我随身带着的东西,肯定都是宝贝,你再瞧这上面的图案,一笔一画都栩栩如生,必定出自名人巧匠之手,这可是西域王国进贡给……咳……” “西域进贡过来的东西不是该在皇宫里放着吗,却怎么到了你身上?” “哎呀,我也奇怪啊,这东西怎么到了我身上呢?嘿……时间长了记不清了,反正它已经跟了我好久了,早已与我心灵相通,不分彼此了。” 她听得摇头轻笑:“你这人……” 他似乎怕人追问这东西的来历,岔开话题道:“柔儿,咱们赶紧拾柴生火,尝尝新鲜的烤鱼,嗯……顺便把衣裳也烘一烘,一起边吃边聊,岂不快哉?” 她第一次听到他这么亲热地称呼自己,当下羞红着脸,温顺地点了点头。 他在附近找了些枯枝须草,不一会便生出一堆火来,后从靴子中取出一把短刀,砍下一根细长的树枝,将它削出一个锋利的尖头,把鱼穿上,架在火上熏烤。 他又砍下几根树枝,搭成一个架子放在火堆旁,遂将全身衣裳脱下,烘在上面,顺手拾起地上一把树枝围在下身,用藤条捆好,算是新的下裳。 “诶……”他来到溪水边上,向她招了招手,但只说出一个字,接下来的话似乎难以启齿,一时像个犯错的孩子一样,光着上身傻傻地站在那里。 妘绮柔见了他这副模样,登时脸颊绯红,头也不敢抬起来。 他转过脸,支支吾吾地道:“你把衣裳都……脱了罢,放到岸边,我好拿去火堆旁烘干。”她细声道:“知道了,你先到旁边去。” 他如释重负,道:“我去看看鱼烤得怎样了。” 过了一会,妘绮柔喊道:“可以了。”刘宸应了一声,屁颠屁颠地奔了过去,低着头将衣裳取走,放到火堆旁的架子上,但架子太小,似乎有些放不开了。 为了腾出空间,他将自己的长袍取下,用手脚撑开了烘。 在他的细心劳作下,长袍很快被烘干了,他来到岸边,放下长袍,转身道:“你先穿上我这件袍子,到岸上来罢,在水中泡久了不好。” 她一个人在水中待着,有些孤独和害怕,当下应道:“那好。你……” 他立刻会意,往回走了几步,在一块大石旁趴了下去,只露出两只脚丫,道:“我在这里帮你把风,你上来穿衣裳罢。”妘绮柔抿嘴笑了一下,便即上了岸。 她身材高挑,穿了刘宸的衣裳还挺合身,当下偷笑一声,轻轻走到大石边上,踢了他一下。刘宸“惊叫”一声蹦了起来,向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啧啧赞道:“真俊,在下自叹弗如啊。这袍子被我穿着,算是埋没它的光彩了。” 她笑骂一声:“总是油腔滑调。”刘宸傻笑着,将她领到火堆旁边,铺上一把树枝让她坐下,而后自己也厚着脸皮挨在她身边坐了下去。 两人都不敢看对方,各自把头侧向一边,呆呆地望着远处。 眼见气氛有些尴尬,刘宸壮了壮胆,打破沉寂道:“妘姑娘,你师承何门,可否告知一下?日后有缘路过,好去拜访。” 她讶道:“师门?哦,其实我并不是江湖中人,没有什么门派之说。我来自一个古老的家族,祖辈都隐居在雾灵山的一片深谷里,世代守护着‘明月宫’,那里与世隔绝可不好找了,你得先到蓟城的风氏药铺,表明身份后,自会有人带你前去。” 刘宸只是找个话题随便聊聊,没想到对方回答得这么仔细,生怕自己不去找她似的,当下笑了笑,道:“我记住了。你们究竟丢了什么东西,以致劳师动众?” “那是明月宫历代传下来的圣物,据说已有千年之久,族中曾有传言,它关系到一个巨大的秘密,绝对不容有失。嘻嘻……依我看啊,那片深谷中,到处都藏着秘密,这又何足为奇?就连宫中的两尊神像,大家都是众说纷纭,弄不清具体的来历。” “什么神像?”“一尊是女娲像,一尊是祝融像。” 他惊呼一声,道:“祝融?传说妘姓是祝融的后人,看来果真不假。” “族中的长辈都说祝融神是我们的祖先,但是大祭司又说,女娲神和祝融神本就是同一个人,只是在世间出现了两种身份。嘻嘻……我才不管这些久远的事情哩,他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罢,有这闲功夫,还不如去谷中看蝴蝶。” 刘宸越发感兴趣了,问道:“你很喜欢蝴蝶吗?平日里都爱去哪里玩耍?” 她点了点头,道:“谷中有个奇特的地方,一年四季都暖风和煦,即使在大雪封山的时候,那里却依旧芳草遍地,泉水叮咚,景色可美了。我一得空便和青儿去那里玩,看着美丽的蝴蝶在花丛起舞,鸟儿在枝头欢唱,野兔在林中追逐……” 听她描述,刘宸心中浮现出一幅仙境般的画面,叹道:“真有这么美的地方吗?能否带我去瞧瞧?”她嫣然一笑,羞答答地道:“一般人可去不得,那里是明月宫的圣地,只有住在明月宫的人才可以。” “那还不简单,你也是妘家的人,便与管事的说一声,让我在明月宫住下不就成了?然后咱们带上干粮,在那里玩个一年半载,不……十天八天的也好啊,我保证给你抓好多好多的蝴蝶……”他突然发现气氛不大对劲,对方的表情越发羞赧起来。 过了半晌,她幽幽道:“自从娘亲离世之后,便由我继承了明月宫的宫主。蝴蝶自由自在地飞舞那才好看,你去抓它们做什么……” 刘宸顿然醒悟,愕然道:“原来……啊……我早该想到的,难怪大家当着我的面称呼你的时候,表情都怪怪的,原来就是合着伙瞒住我这一个外人啊?” 她歉然道:“当时敌我难分,也是情非得已。”他两眼一翻,道:“那好罢,既然宫主都这么说了,在下只有唯命是从,做个糊涂蛋算了。” 她见刘宸说得可怜,失笑道:“这不已经连真实姓名都和你说了嘛,就不要生气了好不好?”他道:“那得罚你唱首歌给我听。” “不成,不成。唱歌我可不会。” “姑娘家平日里不就喜欢弹琴唱曲么?你说不会,我可不信。” “我自小在谷中长大,基本都是在明月宫里待着,那里规矩很多,别说唱曲了,连大声说话都是不能的。这是我第一次出谷,哪会唱什么歌?” 刘宸闻言心中一酸,哪还忍心与她为难?喟然道:“原来你比我还要孤苦,那种没有亲人没有自由的日子,真是难以想象你是怎么度过来的。” “还好有青儿陪我,时刻照顾着我……” “看得出来,青儿姑娘很会照顾人,很体贴人。” “你能对她好一点吗?但也不能……老是想着她。” “你说什么?” “哦……没什么,说说你自己罢,你平日里都是怎么过的?” “我啊?嘿嘿……老是闷在大雪山多没意思,我经常趁着师父不在,偷偷溜出去玩一阵子,有时候玩得兴起,几天都不回去。” “哎呀,要是被你师父发现,可就糟了。” “怎么可能不被发现?有好几次,都是被师兄师姐们‘捉拿’回去的。” “真是屡教不改,野性难驯,哈哈……” “嘿,你刚才说话的语气,真是像极了我师父。” 二人相继大笑起来,开心得像个天真烂漫的孩子。 “虽然每次回去,都被师父臭骂一顿,喊着要凑我,但每次都让我躲过去了,哈哈……后来才知道,是师父故意放我一马,他其实不舍得打我。” “你们混元宗的弟子都像你这么胡闹么?” “当然不是,其他弟子断然不敢私自下山的。我是师父的关门弟子,身份特殊,辈分也高,除了师父他老人家,一般没人管我,嘿嘿……” “你可真能给你师父抹黑。” 他傻笑了一下,道:“你这会说话,像极了我师姐。” 二人再次大笑,便似一对久别重逢的好友,聊到了心坎上。 “不过啊,这也招来一些年轻同门的不满。有一次,我在练剑的时候,偷偷跑到后山溪谷摸鱼去了,因为那些粗浅的功夫我早就会了嘛,不料这事被两个同门发现了,他们趁我不注意,将我的衣裳藏了起来,害得我捆了一身树枝回去的,嘿嘿……” 她羞涩地笑了笑:“原来用树枝编衣裳,是你的拿手绝活啊。” 刘宸哂道:“那次回来,面子可丢大了,自然也少不了师父的一顿臭骂。师父平日里总爱专研星学术数,向来没空管我,但自那以后便责令师姐天天督促我练功,他自己也隔几日便来考我一番,真是不胜其烦。” “你醒醒罢,你师父那是对你寄予厚望,不愿你这块良玉顽不成器。” “这个道理,我长大后才明白的。当时却很生气,便趁着师父睡觉的时候把他的胡子剪了一大截,哈哈……你练的是什么功夫?长辈们督促得紧么?” “你呀,真是野得很哩。我的武功学自族中的一本古籍,唤作《灵狐拜月功》,这本古籍和‘月神珠’一样,都是族中的圣物,只有妘家的嫡系子孙才能修练。我从小便不喜欢学武,娘亲没有办法,便教了青儿一些武功,好让她保护我。后来娘亲不在了,我为了担起守护明月宫的重任,这才开始学武。”说着又露出了忧伤的情绪。 刘宸为了哄她开心,便道:“哟,原来你学灵狐功是半路起家,却也这般了得,一鞭子便把那段臭木头抽得屁股朝天。”她见刘宸说得有趣,一时笑靥如花。 他两眼一翻,又道:“依我看啊,你八成是狐狸转世来着,可能还是个千年狐仙,要不怎么会灵性如此之高,学武如此之快?快让我瞧瞧,你身后有没有尾巴。”言罢便往她身后瞧去。妘绮柔不依,二人嬉闹了起来,欢笑声响彻山谷,惊走了一片林鸟。 闹了一阵,二人同时闻到一股鲜美的鱼香味,刘宸道:“我瞧瞧。”他走近火堆,便即哈哈一笑:“一会就可以吃啦。”说着把穿鱼的树枝不断地翻转。 烤鱼发出滋滋的声音,香气越来越浓,等到刚好焦黄,他将鱼取了下来,伸到她鼻子下让她闻了闻,她一阵赞叹:“好香啊。”两人便你一口我一口地吃了起来。 一开始,二人还互相谦让,可到得后来,早已不顾吃相,也没了风度,看架势差点就要打起来。等刘宸将整个鱼头塞进嘴里,架上的衣裳已经干了,他拍拍手,将自己的薄衫取了下来,蒙在头上,走到一旁背身坐好,道:“你可以换衣裳了,我给你把风。” 她见刘宸傻模傻样地蒙头坐在那里,心中好笑,抿嘴道:“你可要将风把好了,没有我的吩咐不许乱动也不许回头。”刘宸道:“那是自然。” 她便将衣裳换好,然后道:“我好了,你也换罢。”刘宸取下蒙头的衣裳走了过来,她便将他那件长袍抛了过去,只听啪的一声,内兜里掉下一件东西。 她捡起来一看,见是个瓷瓶,便递了过去,道:“喏,你的东西。”当下却又疑惑了一下,把手缩了回去,问道:“怎么像是姑娘家的东西?” 刘宸道:“谁知道呢,是我捡来的。”她气道:“这么精致的小瓷瓶,我怎么就捡不到呢?”当下越想越气,指着他道:“还不老实交代?” 刘宸苦笑道:“真是我捡来的,就在马车附近,木然第一次找到我们的地方。我打开看了一下,里面有些药剂味,正要仔细瞧瞧,木然他们就来了。” 她见刘宸说得有根有据,疑惑顿消,喜道:“算我错怪你啦,让我瞧瞧。”她拔下了瓶塞,旋即讶然道:“诶,好熟悉的气味。”当下用力一倒,瓶中滚出一团东西。 她便将那团东西在膝上平铺开来,仔细瞧了瞧后,陡然发出一声惊叫。 刘宸道:“怎么了?”她一时惊疑未定,半天说不出话来,过了良久才道:“这是一张易容用的人皮面具,是照着阿南的面孔做的。” 刘宸道:“阿南是谁?那人为何要将面具摘下来?” “易容时间长,便需要两张面具替换使用。阿南是我的贴身护卫,真奇怪啊,怎会有人假扮他呢?能将面具做得这么精巧的,除了我们妘家,便只有西羌罗刹教了。” 刘宸听得一头雾水,道:“你说仔细些,我帮你参详参详。” “宛城的彩云馆受到古庙的邀请,会在庙会上献舞,我们这次行动的关键,就是要假冒彩云馆的人混入庙会,出一只奇兵。我们在路上袭击了彩云馆的人,将他们关押在宛城郊外的一所农宅里,由阿南和六名卫士看守,夺珠之后,才将他们放走。” 刘宸听到这里,失声道:“不好!”他一颗心直往下沉去:“真正的阿南怕是已经不在人世了,你们的夺珠计划早已落入敌人算计之中。” “啊……”这下轮到她失声惊叫,“为何这么说?” “你想啊,人家既然制出了这张面具,必然已经见过阿南,而那所农宅,也早已不是秘密。以魔门的行事作风,这种事断然不会留下活口。” “奇怪了,那个地方十分隐秘,怎会被人发现?” 刘宸摇头叹道:“但事实摆在眼前。既然是在车队待过的地方捡到了这个瓷瓶,那么假阿南已经回到了车队,对罢?” “是的,我被人追到狄老二他们附近时,阿南的确在场。他当时的表情便有些怪异,似乎不认得我,我还以为是他见我受伤,受到惊吓的缘故。他惊愕之下,被追着我来的敌人击中一掌,滚落在地,估计瓷瓶便是那时掉出来的。” 刘宸道:“如此说来事情就糟了,你们后来的行踪一直都在敌人的掌握之中,假冒彩云馆的事简直就是个天大的笑话。” 她惊出一身冷汗,急道:“那现在该怎么办?事情怎会这样的!” 他叹道:“可能打一开始,这便是一个阴谋,你们正一步步地走进敌人的圈套。我们赶紧去古庙,希望还来得及。” 他迅速在大石后面换好衣裳,拉着她便奔了出去。 “你认得路吗?” “在荒山中胡乱行了这许久,早已不记得来时的路了,先走出这片山谷再说。” 她从身上摸出一张精致的羊皮图,在手中展了开来:“我这里有一张粗略的地图,不知道有没有用处?”他接过来瞧了一下,喜道:“太好了。我陆师伯教过我许多跟踪和反跟踪的本领,方位的辨别和路径的寻找只是基本功。” 他拉着妘绮柔往山坡上跃去,在一块有阳光照射的大石上停了下来,而后捡起一根枯枝立在石头上,仰头瞧了一阵,用石子标出了东南西北四个方位。 “对了,我们就是在这里再次遇到木然等人的,大概从这里跳下了悬崖,又大概沿着这样一个路线走了几十里,现在应该是在这个区域。嗯,我们应该往西北方向走。” 妘绮柔急道:“事不宜迟,赶紧走罢。”他颓然道:“从这根枯枝的影子长度来看,此刻应该到了巳时,我们恐怕已来不及阻止他们了……” 她闻言眼眶一红,语音哽咽地道:“我不管,要去救他们。” 刘宸轻轻搂了她一下,柔声道:“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陪你一路走下去。” 她感激地点了点头,两滴晶莹的泪珠霎时间滑落脸颊。 “坚强点,还有我哩,不哭了啊,掉眼泪不吉利的。狄兄弟他们吉人天相,定然不会有事。”刘宸提起袖角轻轻帮她拭去眼泪。她浅笑了一下:“谢谢你。” 刘宸微笑一下不再多言,抓起她的小手,便奔了出去。 这荒山中根本就没有路,途中会遇到悬崖峭壁,必然要折而绕路,如此行了一阵,方位便有些偏离。此刻,他二人来到了几棵参天大树之下,抬头望去,那枝叶十分茂密,可谓遮天蔽日,林中连一丝阳光都透不进来,便如黄昏一般。 刘宸不敢大意,他心中明白,万一走错了方位可要误了大事。他便在附近耐心地转了一圈,脑中忽有所思,蓦地眼前一亮,见到一块大青石,此石形状奇特,便如一头奔行的独角牛,他心中一凛:“这不正是狄老二所说的那个地方吗?” 他又仔细核对了一下周围的地形、地貌,突然腾空而起,往一颗大树掠去,俯身在树根处闻了闻。妘绮柔奇道:“你在做什么?” 他陡然哈哈笑道:“就是这个气味,虽然淡得很,但依稀便是。这里就是狄老二所说的地方,也是我要追踪的那个人停留过的地方。我知道怎么走了,跟我来。” 二人发足狂奔,疾掠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玄地黄录》正文 第二十一章 圣火庙会 古庙前的广场上,黑压压的一片,可谓人山人海。一脸兴奋的是来看热闹的,肃穆虔诚的是来拜神的,也有哭丧着脸的,那是被挤得动弹不得的无辜之人。 当中有一片红色,十分醒目,原来那座古老的石台周围早已红绸结彩。 石台下设有九口盛油的铁锅,皆燃起大火,由持械的教众把守,外人靠前不得。 抬头望去,烟雾缭绕的石台之上,有一巨大的方鼎,方鼎两侧各放一个香炉,正燃着香火,一条红毡沿着长阶而下,一直延伸到了古庙门口。 刘秀正悄悄地跟在阴丽华身后不远,痴痴望着她的背影,对方一回头,他便赶紧转过身去,装作挑选摊子上的东西。 他仰天叹了口气,心道:“就让我再多看你几眼罢,今日一过,后会无期。” 一阵低沉的鼓声忽地响起,而后传来几声悠扬的钟声。山谷中沸腾起来,此起彼伏的呐喊声中,十二名打扮怪异的赤膊汉子高举着火炬,分成两排从庙门奔行而出。 又有两名红衣童子,头上各顶一个锦盘走了出来,上面盛着各式法器。 手持火炬的赤膊汉子列队站好,立于长阶之下,两名红衣童子拾阶而上,至方鼎前分左右侍立,齐声唱喏:“恭迎圣使法驾光临!” 庙门处,昂首阔步地走出一人,头戴金黄面具,身披猩红长袍。 手持火炬的汉子口中唱道:“熊熊火莲,净化我心,消灾去难,法力无边……”人群中有半数皆拜伏于地,齐声高呼:“愿圣使秉承天命,赐福人间……” 那人面朝方鼎,拜了数拜,后举起双手仰望苍天,口中念念有词。 两名红衣童子便即单膝跪地,将手中锦盘高高举起,那人取起盘中法器,神神秘秘地舞弄了好一阵子,忽地高声念道:“愿火神的灵魂与我同在,请火神的光辉照亮这片圣洁的土地,赐福于膜拜你的万千子民罢……”四下里登时颂声一片。 既已“施法”完毕,那人便下了石台回入庙中。两名红衣童子再次唱喏:“恭迎火舞使者灵舞驱邪!”周围再次沸腾起来。 随着一阵高昂雄壮的鼓声响起,八名高大魁梧的汉子,各提一面大鼓,踏着舞步缓缓而来,中间有一名身着绛红长裙的蒙纱女子,正是青儿装扮而成,她手中的丝绢有如彩凤比翼,绚丽无比,惟妙的舞姿宛若云中仙子,华容婀娜。 八名鼓手在石台下各按方位站好,正一边呐喊一边击鼓。 鼓声忽急,其声震耳,那女子快步登上石台,妙曼起舞,一时倩影浮动翩若惊鸿。人群中爆发出一片片声震山谷的喝彩声,久久不能平息。 过了良久,鼓声慢慢歇止,随着最后一声重音落下,她素手一抛,袖中洒下一片五彩缤纷的细小丝带,台上登时成了一个五彩世界,映着阳光,美到了极点。 红衣童子立刻唱喏:“吉时已到,唤起圣火!”一团红色从庙门口冲天而起,落在了红毡之上,当下又几个腾空,飘飘然往石台而去。 等火焰般的那团红色到了石台之上,众人这才瞧清,原来是一名红袍裹体的女子。她往空中盈盈拜下,双手上托,状如莲开,口中念道:“火神献祭,泽被苍生。” 她手中蓦地飞出一道火焰,往方鼎中落去,呼的一声,鼎中燃起大火。 众人见了这等奇事,无不振声高呼,拜伏于地。 东南角蓦地响起一个声音:“火莲教的妖孽,莫要假冒火神魅惑天下。”这个声音虽然不大,却是用内力逼出,句句都传进了众人的耳朵里去了。 在场之人皆四下张望,无不惊异莫名。西南角又传出一个声音:“火莲教妖孽装神弄鬼祸害天下,上天特命我等前来灭妖。”四下登时一阵哗然。 人群中突然冲出数人,往巡逻的几名火莲教教众扑去。寒光闪动,惨呼声响起,那几名教众立刻毙命。各处又冲出数人,皆往巡逻的火莲教教众杀去。 火莲教诸人一来惊慌失措,二来实力悬殊,登时又有几人被杀。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抱头鼠窜,哭喊声、叫骂声响成一片,场面混乱至极点,一时到处都是乱窜的人影,也不知撞倒了多少人,又绊倒了多少人。 不知什么时候,阴丽华已然倒地,有人差点就要踩到她的身上,惊慌和无助袭上她的心头,登时吓得哭了起来。事情来得太突然了,慌乱狂奔的人群便如洪流一般将她和家仆们冲散了,此刻到处都是叫喊声,却哪里有人听得到她的哭声? 刘秀却是一直瞧着她的,混乱一起,他便知不妙,当下不顾一切地冲了上去,撞开数人之后,一把将她抱起,拼命往外围挤去。 阴丽华一眼便认出了刘秀,不过她一时惊吓过度,只傻傻地望着前方。潮水般的人群正离她远去,她感觉自己彷如置身于一个温暖的摇篮里,舒适而安全。一股暖意登时浮上心头,她不禁斜眼偷看了一眼,心中一惊:“这个哥哥可是俊得很哩。” 石台周围蓦地冲出二十余人,各提兵刃径往台上杀去。那八名鼓手见状,立刻慌乱地逃窜开来,只剩青儿在台上傻站着。 红袍女子却并不惊慌,她身形一闪到了青儿身边,反手一扣已将对方腕脉拿住,真气一试之下却发现青儿体内毫无半点内力,当下略感诧异,又见八名鼓手狼狈逃窜,心中疑团顿生,喃喃道:“难道消息有误,对方并没有混入彩云馆?” 冲往石台的那二十余人未遇到丝毫阻力,转眼便冲到了九口铁锅前。领头的两人交换了一下眼色,二人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惊异和不安。 垂挂在石台四周的红绸突然落下,一排箭矢激射而出。这个距离实在是太近了,箭矢眨眼即至,迅如闪电,带起一片血雨。 冲过去的二十余人倒下过半,余者亦多带伤。大家这才看清,石台下整齐地跪了一排强弩手,他们各配了两把弩,此刻正端起了另一把。 各人立刻刹住脚步,领头的两人反应较快,当下兵刃击地,震起一团泥沙往石台下激射而去。台下传来几声惨呼,亦有几点寒星穿过泥沙射了过来。 到得此时,刚才冲过来的二十余人只剩下寥寥数人,可谓一败涂地。 这二十余人正是明月宫的金轮和冰镜卫队,是这次行动的精锐,不料被敌人暗算,一下子便死伤殆尽。幸存下来的几人无不怒火中烧,发出了一阵惨烈的咆哮。 随着一阵呼喝,台下的强弩手各提短刀冲了出来。两大卫队的人皆不顾性命,呐喊一声往敌人迎去。双方交战片刻,石台外围又有大批教众围了过来,一时杀声震谷。 一声长哨响起,三道人影分从不同方位往石台附近掠去,正是狄家两兄弟和钟铁衣同时杀出。狄老二人在空中,一声大叫:“老四!” 狄老四被这意想不到的变故惊呆了,脑中正嗡嗡作响,恍如做梦一般,惨烈的事实让他实在难以接受,狄老二这一大叫,使他立刻惊醒了过来,当下箭矢连发,射倒数人,口中喊道:“大鹏展翅!” 人群中立刻窜起十人,皆手握弓箭,往庙门冲去。门内扑出几名教众,其中一人手提大刀十分威猛。狄老四旋即弹起,后行先至,赶在十人前头,凌空发出一箭。 这一箭乃是他毕生功力所聚,所含劲道山呼海啸。那人见了狄老四的轻功已是诧异,此刻见了这凌厉的一箭当真吓得魂不附体。 他本是火莲教的一名头领,负责庙门警戒,武功自然不弱,然而他正劲贯双足疾步冲出,这一箭恰在此时迎面射至,来势极快,当真是半点转寰的余地都没有。他毕竟也是久经战场之人,当下猛提一口真气,劲贯双臂挥刀格挡。 当的一声,羽箭只被荡开了少许,轨迹稍微一偏,射倒了他身侧的两名教众。他只觉虎口一阵发麻,大刀咣当一声掉了下去,胸口猛然一阵窒闷,便即软坐在地。 几乎在同一时间,那十人各发一箭,已将冲出来的教众全部射倒。 一箭立威之下,狄老二等人精神大振,纷纷跃上墙头占领了庙门。 他们刚站稳阵脚,庙内已奔出数人,往门口杀来,大家立刻一阵劲箭招呼过去,当场射死两人。其余人见势不妙,缩了回去,忽有一人探出头来想要张望一下,狄老四眼疾手快搭箭射去,正中其目。庙内之人一阵惶恐,皆战战兢兢不敢出头。 火莲教的人这时才发现庙门处的异状,外面人群中有一人打出手势,指挥着几名教众将翻倒的铁锅顶在头上,试图往庙门口推进。 狄老四冷笑一声,他取下一只箭头怪异的羽箭,将弓拉成满月,纳气吐声之下一箭射去。刚才发号施令的那名头领猛觉劲风拂面,惊骇之余拔刀挥砍,却是慢了一线,那只羽箭已在他挥刀之前从侧面贯穿了他的脖子。 此人一死,火莲教众人皆恐慌不已,无不环顾四周如临大敌。这一箭造成的心理阴影远远超过了它本身的威力。 钟铁衣等三人借着这一优势,迅速扑杀了几人,往石台硬闯过去,眼看便要与被围困住的金轮和冰镜卫队汇合,空中蓦地传来一阵阴冷的怪笑。 对方虽是在笑,但比哭还难听,不过一身内力却是雄厚,震得各人耳鼓发麻。 此人也是一身火红的长袍,便和关子阳的打扮一模一样,但表情要阴沉得多,他便是火莲教的四长老之一,裴秋云。 他舞起一对短叉往钟铁衣推去。钟铁衣双拳挥动,震开了周身几把兵刃,聚起气功往裴秋云当头砸下。二人瞬间交战数招,一时僵持不下。 裴秋云心中暗暗吃惊:“没想到对方的先天气功如此了得,先前倒是轻敌了。” 狄老二快剑暴闪,又杀了两人,回手一剑往裴秋云递去。裴秋云虽然看出了狄老二使的是快剑,却不料可以快到这个程度,简直说到便到。 他当下双叉回撩,夹往长剑,对方却长剑一收,削他腕脉。他惊出一身冷汗,心道自己的招式处处慢了一线,如此下去必定吃亏,当下招式一变,双叉改守为攻。 狄老二暗笑:“你倒是不笨,知道改变策略了。”他与对方拆了几招,回头道:“钟兄,你和老三先去接应他们。”钟铁衣道声好,双拳抡起一个弧线,凌空往敌人冲去,他的双拳似乎有一股神力,所到之处罡风四起,敌人无不东倒西歪。 狄老三压力陡减,暴喝一声往前冲出,他手中双钩在空中卷起一团白光,当下绞杀数人,旋即又几个打滚,溜到敌人身下,双钩带倒两人,敌人低头寻找时,他已钻到别处,一时叮当之声不绝于耳,又有数敌伤于他双钩之下。 钟铁衣更不含糊,一身气功布满全身,使敌人近身不得,他双拳舞动之下,必有敌人负伤。众敌被他二人的豪气所震慑,心胆立寒,让出一条道来。 狄老二长啸一声,长剑急颤,寒光阵阵,往裴秋云笼去。刷的一下,两人交错而过,狄老二长剑垂地,傲然而立,左臂衣裳划破,露出一个深可见骨的伤口。 他漠然一笑,回首瞧了裴秋云一眼,叹道:“可惜!”。 裴秋云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蓦地胸口一痛衣袍裂了开来,一道细长的剑痕露了出来,殷红的鲜血正慢慢滴落。两名教众惊慌地奔了过来,将他扶住。 狄老二把散乱的真气调息了一下,他长剑挥动逼退残敌,当下腾空一跃往钟铁衣他们落去。几人交换了一下眼色,钟铁衣大叫一声:“撤!” 庙内忽地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走得了吗?” 猛然间,狄老四见有一道青色的人影从一处院落中冲天而起,正踏着屋檐疾飞而出,来人身法迅捷,气势非凡,飞檐走壁时如履平地。 狄老四心中一凛:“什么人如此了得?”他不及多想,一连三箭往青衣人射去。青衣人大叫一声双掌急拍,将羽箭震落在地,飞掠的速度丝毫不减。 狄老四心叫糟糕:“此人不但在空中行走如飞,还能如此迅捷地连环出掌,当真厉害得很,我们麻烦大了。” 几呼吸间,青衣人又拉近数丈,其他弓手见状,一齐弯弓搭箭。青衣人大袖一扫,震落数箭,大手一伸又吸住了数箭,手往后缩将之收于掌内,而后暴喝一声将箭矢尽数甩了出去,射往众弓手。一名背对庙内的弓手不知险情,立刻中箭落地。 狄老四跳了起来,立于庙门之顶,抓起三只羽箭往青衣人射去。青衣人刚才在空中连接数箭,此时也是真气不济,当下使出一个千斤坠,往下落去。 岂料青衣人这一想法早在狄老四的意料之中,他这三箭正好是先后取对方头、胸、腹三处要害。青衣人身体刚降了半尺,中间那一箭恰往他眉心射至。 如此千钧一发之际,青衣人把头一扭,堪堪避开,不过脸上却被擦破一道口子,就在他又恼又羞的时候,最下一箭又已射至,他怒吼一声双掌推出,击在羽箭之上。箭上传来的劲道极大,他胸中气血翻腾,掉落院中,往后退了两步方才稳住。 青衣人再不敢冒险,对方箭术之强远超出了他的意料,当下绕过庙门正中,斜斜跃起往庙外投去。狄老四见此人武功极高,身法极快,实在难以阻截,唯有摇头叹了口气,眼睁睁地看着对方远去。 青衣人飞出院墙,便往钟铁衣等人扑去。狄老四在墙头瞧得清楚,急忙喊道:“二哥小心!”钟铁衣闻声瞧去,见一青衣人如巨鸟般从天而落,一双鲜红的肉掌散发着诡异的青光。敌人掌劲未吐,杀气先至。 钟铁衣知道遇上了一名绝顶高手,当下运起全身功力,双拳奋力上迎。 还未与对方双掌接实,他双臂上便传来一股炙热酸麻的怪异真气,大骇之下忙使出一股卸劲,摆腰一甩。便即如此,他的双臂亦是微微发麻,有些不听使唤了。 狄老二回过身来,一剑往来人刺去,道:“钟兄,你我联手对敌,你守我攻!”钟铁衣道声好,当下气功急运,在周身布下一层护罩。 狄老二长剑霍霍往那人卷去,钟铁衣舞动双拳立刻跟上,将青衣人的攻势接住。青衣人武功虽高出二人不少,一时却也无可奈何。 双方激战片刻,青衣人脚下突然踩到一人,那人发出一声惨叫,原来是一名被撞倒的小商贩。青衣人桀笑一声,抓起这人当作暗器往钟铁衣扔去。 钟铁衣忙收拳接人,便是耽搁了这片刻,青衣人已悄无声息地一掌拍来,钟铁衣一时手忙脚乱,胸口中了一脚。青衣人便即欺身而上,再不给对方联手的机会。 钟、狄二人一时穷于应付,身处险境,青衣人一招得手放声大笑,招式更加狠辣。 外围蓦地奔出一排身背黑筒的教众,正往石台围去。石台上被挟持的青儿将一切都看在眼中,她闭上眼睛思索了一下,心道:“是时候了。” 扣住青儿腕脉的红衣姑娘正全神贯注地观察着场中的状况,蓦地手中传来一股大力,震开了她的五指。她一惊之下手腕连翻,使出擒拿之术,却不料对方变招极快,手上的功夫极为了得,竟挣脱了开去。 青儿挣开了对方的控制之后,立刻摸出几枚银针,往自己的后脑扎去,她脸上蓦地闪现出一层白光,当下大叫一声,手中丝绢宛如一条长鞭向红袍女子抽去。 红袍女子惊诧莫名,她想不明白,为何被自己控制住的这位姑娘突然就有了武功,而且十分高强,在此之前她体内明明毫无内力。 红袍女子正是罗师煌的长女罗曼萱,她平日里自恃武功高强,一身娇小姐的脾性,此刻见青儿从自己手底下挣脱,当真十分恼怒,发疯般向对方攻去。 八名逃窜的鼓手突然一跃而起,往身背黑筒的教众扑去,对方猝不及防,登时死伤过半,余者四下逃散,再也结不成阵,正被八人一阵追杀。 青衣人本来以为火阵一布,便稳操胜券,却不料又生出变故,他心中的怨气已到了难以抑制的地步,当下猛提一口真气,魔功催发到极致。 但见他双掌在空中停了一下,似乎在聚集真气,蓦地双掌变幻出一片青红的光影,往二人猛推而去。此招正是火莲教的独门绝技,唤作炽空魔焰,需要极强的内力方能施展,威力十分惊人,不过出招之后,反噬之力也很大,需要极高的修为方能控制自如。 青衣人使出这招,也是形势所迫,在拼血本。 钟铁衣和狄老二刚接了青衣人凌厉的几掌,此时全身酸麻,行动有些僵硬。他二人眼见漫天都是光影,周身杀气弥漫,一时无法避让,当下拳、剑推出迎向前方。 轰隆隆几声巨响之后,二人被击退数步,皆胸口剧痛,喷出一口鲜血,经脉内一阵膨胀似乎要碎裂开来。二人忙调息一下,严阵以待。 狄老四等人已将预先藏于庙顶屋檐的几捆羽箭全部用光,各人的箭壶中也只剩下了寥寥数矢,此时不得不撤出庙门,正往这边奔来。 青衣人大笑一声,他舍去钟铁衣二人,径往一旁苦战的狄老三击去。狄老三正与几名教众打得精疲力尽,青衣人陡然袭来,半点应对的余力都没有。 在此危急关头,狄老四一箭射出。青衣人一个翻身避过箭矢,落地时一脚踢出,绞起一把断刀朝狄老三射去,撞中他后腰。狄老三当下身形一歪软坐在地。几名教众立刻挥刀上前正欲挥砍,狄老四怒吼一声,飞奔中刷刷射出数箭,将那几人纷纷射倒。 狄老四端的是轻功了得,硬是赶在青衣人前头,把狄老三抢在手里。正要腾空而去,不料青衣人已贴了过来,一掌拍在他背上。狄老四只觉后背似有一座大山般压了过来,登时一阵目眩,一连喷出几口鲜血,不过他也是了得,硬是仗着轻功逃了开去。 青衣人却也不去追他,起身往狄老二他们扑去。狄老四一阵咬牙切齿,将狄老三抛给身边一名同伴,转身跃出,凌空抽出最后一只羽箭,往青衣人射去。 青衣人桀笑一声,身子一个旋转绕了回来。狄老四心道不好,双足连踢而出。青衣人确是凶残狡猾之极,他故意引得狄老四追来,便是要设计杀掉对方这个箭术高手。 青衣人双掌抱成一个半环,猛然间真气一吐朝狄老四推去。 狄老四如中箭的落雁般往后跌落而去,青衣人的胸前和脸上亦被留下了几个清晰的脚印,他拼着受点小伤,力求将狄老四一击必杀,也算得上是个果敢胆大之人。 青衣人站在原地调息了一下,蓦地高声道:“各弟子听令,不惜一切代价击毙来犯之敌,以绝后患。”恰在此时,青儿已将罗曼萱击下了石台,滚落中她怀中掉出来一个鸡蛋大小的珠子,十分的耀眼,一看便知非是凡品。 青儿眼中一亮,往珠子掠去。青衣人大笑一声,也扑了过去。青儿刚要捡起珠子,肩头猛然一紧已被青衣人搭住,一股炙热酸麻的真气立刻钻了过来,她急忙一个侧身将劲卸去,回身一掌扫往青衣人面门。 青衣人错身避过她这一掌,却一脚将珠子踢了开去。附近立刻奔来几名教众将珠子捡了去,收了起来。青衣人一阵大笑,往青儿攻去。 青儿娇叱一声:“我缠住这人,大家快撤!” 狄老二挥剑挡开几把兵刃,沉声道:“老三,你带领大鹏卫队,前方开道。”又转头对钟铁衣道:“钟兄,你我二人断后。” 钟铁衣惨然一笑:“我正有此意。” 狄老三哭喊了一声,背起气若游丝的狄老四冲在前面,一路见人就杀,招招拼命,大鹏卫队的弓手分散在他身后,一路猛攻劲射,大家很快杀出一条血路。 钟铁衣二人见青儿尚能抵住青衣人,当下心中稍宽,双拳一剑往西边杀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玄地黄录》正文 第二十二章 生死一线 刘秀一路冒着刀光剑影左冲右突,他没有什么兵器,便扯下古琴一路砸将过去,也无暇顾及对方是好人还是坏人,反正挡住去路的便一律当作坏人。 他终于冲了出来,但身上已多处负伤,体力过度耗损之后脚下一阵虚浮。他找到一个人少的地方将阴丽华放下,自己便即躺了个仰面朝天,呼呼喘着大气。 忽然间,人群中有一人朝着这边疾奔而来。阴丽华正四处张望寻找熟人,她瞧见了那道身影之后面容一喜,使劲挥着手喊道:“孟叔叔,我在这里。” 刘秀爬了起来,他仔细一瞧,心道这不正是在古庙后院见到的那名中年儒士? 儒士也已认出了刘秀,当下抱拳一礼,微笑道:“怎么是你?哦……敢问公子尊姓大名?今日多亏了公子仗义相助,在下感激不尽,定要重谢。” 刘秀心道:“要你的酬谢又有何用?天下万物都及不上她的一个微笑。” 那儒士见刘秀怔怔地在那里发呆,当下叫了声:“公子。” 刘秀猛然惊醒,他依依不舍地瞧了阴丽华一眼,心道:“既然你的亲人来了,我便该走了,咱们缘尽于此,后会无期,希望你再也不要在我眼中出现。” 他向那儒士抱拳道:“不敢,济困扶危都是我辈应做之事,这个‘谢’字实在多余,在下还有点事,这便告辞了。”遂把心一横,头也不回地走了。 那儒士颇感诧异,瞧着刘秀的背影,自语道:“好一位孤傲不群的年轻人。”阴丽华蓦地举起素手,似乎想张口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 二人心中各有所想,沉默了好一会。阴丽华黯然低头,轻叹了一声,瞥眼间瞧见了地上的破琴,她心中一动,轻轻道:“孟叔叔,他的琴忘记带走了。” 那儒士道:“已经破损得不成样子了,随它去罢。” “修一修没准还能用,他日得空好还给人家。” “你怎么还人家?问清楚人家姓甚名谁,家住哪里了吗?” 她闻言一阵愕然,一脸苍白地望着远处,再也说不出话来。 明月宫仅剩的二十余人正拼死力战,一步步往西边山坡靠近。 战况激烈异常,几乎每踏出一步,都有人流出鲜血,大家心中再明白不过,向前冲杀是唯一的生路,在这种情况下,武功再强的好手都只能自保,根本无暇他顾。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冲在最前面的人终于到了山脚,纷纷往树林里钻去。 进得树林,这些人个个如灵猴一般在繁茂的枝叶间来回跳跃,可谓神出鬼没,追进去的敌人登时折损不少,只好退了出去,守在一旁,再不敢入林。 狄老三命令大鹏卫队的人上了树梢,警戒四周,以防止敌人突袭。 钟铁衣四目一顾,却不见青儿,一时神色大变。 狄老二指着十余丈之外道:“钟兄莫急,姑娘在那,我二人去接应一下。” 钟铁衣含泪道:“多谢狄兄!” 狄老二放声大笑,拍着他肩膀道:“你我兄弟一场,都到了这个份上,还客气个啥?便是战死此地,那也好事成双,到了阎罗殿上,咱照样谈笑风生。” 钟铁衣长笑一声,一时豪气大盛,凛然道:“便当如此。” 狄老二朝众人道:“大家守住此处,不可妄动。”当下一声长啸,往外冲去。 钟铁衣纵身一跃,大笑追出。 青儿这一路不但被众多好手围截,还要缠住青衣人,处境最为凶险,她激战至今,身上已被刀剑划破数处,眼看已到了举步维艰的地步。 青儿吃亏在无一丝喘息之机,只要稍有空隙,其他好手便会偷袭。好在青衣人也被狄老四伤了一下,武功不及先前那般厉害,算是与青儿打了个平分秋色。 她心中琢磨道:“如此下去,决计无法脱身,得想个办法击退青衣人才行。”她瞥眼间瞧见了自己左腰处的一道剑伤,心中生出一计。 她左手突然呆滞了一下,装出一副在剑伤扯动之下,动作有些僵硬的样子。青衣人是个老江湖,自然不会轻易上当,发现了这个情况之后却无动于衷。 青儿心道:“看来不下点血本,是骗不了这个老狐狸。” 这时,一名教众正好一刀往她左侧劈来,她便“艰难”地往后翻腾躲闪,却并不用左手格挡,凶险万分地避过这一刀后,还故意让肩头贴着刀锋而过,擦破一道口子。 青衣人这下信了,怪笑一声欺身而上,右掌斜斜劈出,左掌往她肩头按去。 青儿左肩蓦地一沉,手掌从下穿出,戳在他腋下“极泉穴”。青衣人闷哼一声,身体疾退,青儿如影跟上,左手丝绢击他头脸,右手蓄势一掌往他胸前拍去。 青衣人见避无可避,无奈之下与她对了一掌。青儿登觉掌中传来一股灼热之气,经脉中一阵酸麻,当下喷出一口鲜血,往后滑退。青衣人嘴角渗出血迹,怒吼了一声,腾空而去,他似乎极爱惜自己的性命,被青儿重伤之后,便立刻溜走,觅地疗伤去了。 二人以两败俱伤的结局收场。青儿吃亏在不懂得化解酸麻之劲,被灼热的真气攻入内腑才得以运气抵抗,这是她所始料未及的。青衣人则吃亏在失算在前,仓促迎敌。 其他教众见青儿受伤,立刻来捡便宜。青儿正气血翻腾,虽勉强躲过几把兵刃,后背却被人击中一掌,往前跌去。 那几人正要行凶,狄老二手中长剑猛然掷出,杀了一人。钟铁衣双目血红,如发疯的猛兽一般嘶吼了一声,双拳隔空扫出,强劲的罡风震得敌人站立不稳,他一把抱起地上的青儿,倒飞而去。狄老二已把长剑抽回,刷刷几剑逼退敌人,亦抽身而去。 教众们本来是想捡个便宜,却不料钟、狄二人突然杀至,眼见青衣人遁走,己方优势已去,便叫骂着在后面追赶,脚下却不那么拼命了。 青儿勉强抬起头,目光离散:“钟大哥,我就要死了吗?”钟铁衣眼中含泪,语音哽咽地道:“不会的,不会的,有钟大哥在哩。” 青儿道:“钟大哥,我有句话一直想对你说,却不知怎么开口,今日再不说怕是没有机会了。”钟铁衣静静地听着。她接着道:“你对青儿的情意,其实青儿都清楚,你把自己的感情埋藏得很深,可能其他人都不知道,但是青儿感觉到了。” 刀光剑影中,钟铁衣的眼泪正簌簌而下,他忽然又喜又悲地大哭起来。 在前开道的狄老二正自苦战,却也听到了二人的谈话,这一番临死前的告白,听得他这个局外人亦感心痛,将满腔悲愤全发泄到了敌人身上。 青儿睁了睁疲惫的双眼,似乎随时都会睡去:“青儿知道钟大哥你是个好人,时刻都为青儿着想,但一直以来,在青儿心中,你更像她的亲哥哥。是青儿没有福分,你能原谅青儿吗?等青儿死了以后,你不要难过,赶紧找位善良的姑娘……” 钟铁衣抽噎道:“别说这些了,好好休息,会好起来的,咱们一起回明月宫。钟大哥知道你喜欢那位刘公子,等你回去养好伤,钟大哥便陪你出来找他,好不好?” 青儿露出一丝微笑:“大哥,你对我真好。可是……我感觉自己不行了。”钟铁衣大哭一声:“大祭司一定有办法救你的,你要坚持住……” 此时,各处的敌人已陆续赶到山坡下,正按着阵型排开,似乎进攻树林在即。 狄老二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提着剑便闯了过去,令他意外的是,敌人竟主动让出一条道来,将他和钟铁衣放了过去,正自诧异之时,山坡上突然传来一阵喊杀声。 山坡下的敌人听得动静,便即冲了过来,往树林内杀去。 原来,预先埋伏在这边山坡上的敌人,早已与山坡下的同伴取得联系,他们是要等狄老二和钟铁衣回来再动手,好一网打尽。 除去负责接应的夜光卫队,明月宫这次一共出动了大约六七十人参与夺珠,但到得此刻,就只剩下林中的二十来人,且都已不同程度地负伤。 敌人的计谋虽好,但他们似乎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那就是低估了明月宫的人在树林中的作战能力。若说这树林是海,明月宫的人便是蛟。 山上的敌人先是放了一阵乱箭,虽声势惊人,却没有任何收效,因为早在第一时间,负责警戒的大鹏卫队就发现了他们的踪迹,并悄悄向同伴发出讯号。要不是大鹏卫队的箭矢所剩不多,不敢随便还击,正冲下山的敌人早已躺下一半。 可笑的是,他们见山下毫无动静,以为明月宫的人已伤得没有还手之力,遂有恃无恐地喊杀而出,生怕行动慢了,被山坡下的同伴抢了头功。 冲下来的敌人足有二十余人,与狄老四估计的一样,隐藏在各处的大鹏卫队不断打出手势,向狄老三报告着敌人的数量和方位。 钟铁衣将昏睡的青儿交给一名卫队头领,他依然与狄老二负责殿后,正自苦战中,远处又杀来两股人马,应该是守在东边山坡和谷口的敌人赶来增援了。 狄老二摸出一枚铁哨急促地吹了几下,旋即凛然道:“众人听令,不惜一切代价冲上山去。大鹏卫队射光所有箭矢,准备短兵相接,敌人更强大的后援就要到了。” 这时,山上的敌人刚好冲至狄老三的防守范围,他猛吹一声口哨,大鹏卫队便即现身枝头,弯弓搭箭,一时弦响如蜂。明月宫余人瞧准时机,趁乱杀出。 敌人也不是傻子,虽一涌而下,弓箭手却是放在后方暗处的,此时一阵乱射,对本已又伤又乏的明月宫众人造成了极大伤害。 狄老二刚退入树林便目睹了这一惨状,他长啸一声猛冲而上,快剑连闪刺倒两敌,陡然一个翻滚,往一侧疾窜,一片箭矢随之射至,却刚好让他躲过。 狄老三蓦地一声怪哨,从枝头跳下,往另一侧窜去,同样引出一片箭矢。 经这一下,敌人的弓箭手已完全暴露了自己的位置,他们正想转移,却已迟了,狄老三刚才的哨声,正是总攻的讯号。 大鹏卫队的人再不躲躲藏藏,悉数纵跃开来,行如狡兔而箭射连环,随着惨呼声不断响起,山坡上滚下几名中箭之人,正是对方的弓箭手。 “想活命,跟我冲!”狄老二振臂一呼,领着大家往山上杀去。 将箭矢用光之后,大鹏卫队的人拔出腿上短刀,与敌人展开近身肉搏,另有两三名箭术精湛之人,拾起地上枯枝弹射,亦能出其不备地伤敌。 形势登时逆转过来,本来大肆进攻的敌人,变成了被动防守,他们眼看顶不住明月宫众人的拼命冲杀,不断往两侧退去,试图左右牵制对方,以拖延时间。 山顶突然传来一声怪哨,而后喊杀声起,却是负责接应的夜光卫队赶到了,苦战中的明月宫众人大喜,奋起余力前冲,越发勇猛。敌人本已胆寒,此刻又被前后夹击,登时乱成一团,片刻间便死伤过半,余者四下逃窜而去。 夜光卫队的统领是一名彪悍的年轻人,敌人退去之后他便迎了过来,见到大家这个惨状一时眼眶含泪,黯然道:“大统领,在下无能,没有接应好大家。” 钟铁衣叹道:“这事不怪夜光卫队的众位兄弟,是我们事先中了圈套。大家先离开这里再说,撤到深谷里去。” 夜光卫队的人便即散开,留在原地断后,大鹏卫队的人则就近捡起几个箭壶,随在众人身后往密林中撤去。过了片刻,夜光卫队的人开始步步为营地撤退。 刘宸和妘绮柔在林中停了下来,左右观察着地形,越靠近古庙,二人的心弦越发崩得紧了,他把地图展开看了看,道:“应该快到了,这个方向。” 翻过最后一道山坳,眼前豁然开朗,脚下是一个幽深的山谷。 望着那一片如诗如画般的茶林,妘绮柔道:“应该就是这里了。”刘宸点了点头,轻轻拉着她的手,小心翼翼地往下边潜行而去。 二人藏身于一棵大树上,远远地已可瞧见古庙前的广场上到处都是散落的物件,可谓一片狼藉,一些火莲教的人正在清理现场。 广场的一角,整齐地摆放着几排尸体,刘宸大概估摸了一下,足有百余具之多,从服饰上判断,半数都是火莲教弟子,其余的还不好辨别身份。 妘绮柔突然捂着口,呜呜哭了起来:“怎么会这样子……” “那有你们的人吗?” “他们……大半都在那了……” 刘宸拍拍她肩膀,安慰道:“这是一场两败俱伤的恶战,火莲教也没讨到好去。好像没有看到钟铁衣他们,不知道是不是被抓起来了,我们先去庙中查探一下。” 她点了点头,跃到地上,刘宸跟了下去,帮她擦干眼泪。 二人绕着古庙转了半圈,却没有发现可疑的线索,刘宸道:“看来钟铁衣他们没有被抓住,应该是突围走了,我们再到那边瞧瞧。” 他翻进一个小院子,四下瞧了瞧,却并无人影,屋内也听不到呼吸声。他转身打了一个响指,妘绮柔便即翻墙跳了进来。 “里面没人吗?” “是啊,这倒是有些出乎意料。我总觉得,整个古庙内,唯独这一座别院,有些与众不同,似乎透着怪异,但现在看来,这就是一座普通农院而已。” 她四下瞧了瞧,点头道:“还真是一座农院,连菜地和水井都有,不过……这古庙内怎会冒出一座农院呢?” “真是一言惊醒梦中人啊,难怪我觉得这一座别院有些怪异,原来它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既如此,这里的主人,绝对非同寻常。”刘宸精神一震,迈步走去。 “你要做什么?” “当然是进屋瞧瞧,光在外边站着,怎能解开谜团?” “我突然有些害怕,既然这里的主人非同寻常,咱们还是别……” “都到了这里,怎能半途而废?别怕,有我在哩。” 他趁机抓起对方柔荑,充起了英雄好汉,一双眸子拐了拐,竖起耳朵听了听,便似一只将要出山的灵兽,警惕而狡猾。 几扇房门都上了锁,上面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尘,看来已很久没人住过。 他忽然用手指了指,她顺着方向瞧去,奇道:“唯有这一扇门没上锁。” “你再看,门上有人手碰触过的灰印,最近肯定有人来过。” 二人轻轻走了过去,他伸手一按,门开了一道缝,原来是虚掩着的。屋内一点动静也没有,他便推门而入,空气中竟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脂粉香味。 她自语道:“这是一间姑娘家的闺房。” 靠墙处有一张不大的卧榻,却很精致,被褥也很华丽,他走近摸了摸,发现还有点余温,又凑近闻了闻,突然脸色一变:“那人刚来过这里。” “什么人?”“就是我要追踪的那人。” “你闻一闻就知道对方来过?你确信闻到的不是女人味?” 他失笑道:“那人中了我的追踪药粉,如果没有沐浴更衣,不管他走到哪里,都会留下特别的气味,弥久不散。我在院子里就闻到了这种气味,不过淡得很,还不敢断定,但这被褥上的气味很明显,绝对错不了,他应该在这里休息过好一阵子。” “奇怪,那人来这里做什么?一个大男人还用脂粉?真是……” “我什么时候说过,对方是个男人?” “好哇,原来你追了几百里地,就是为了个女人。” “唉,怎么这话到了你口中,就这么不中听哩。对方是男是女我不知道,也用不着我关心,这对事情本身有分别吗?没有!你纠结这干什么?跟中了邪似的……” 她脸上一红,嗫嚅道:“自从遇到你,可能真是中了邪了……” “你说什么?” “我……我是说,”她讪讪道,“可能这屋里邪气大,还是出去罢。” “诶,既然你害怕,那我们走罢。我倒是觉得,这里的脂粉味应该是屋子的女主人留下的,可能那骷髅人只是胡乱闯了进来,就跟我们一样。” “那倒也是,不过……我很好奇,究竟是什么人在古庙内修了这么一座农院?” “古庙内的疑团实在太多了,我也很想弄清楚,但是没功夫啊,当务之急还是先找到钟铁衣他们再说,走罢,去其他地方找找线索。” “对啊,我们是来找钟大哥他们的,赶紧走。” 二人旋即翻墙出了农院,绕道古庙的后山山脚。行了一阵,前方突然跳出两名年轻道士,一人喝道:“站住,干什么的?”刘宸是老江湖了,忙赔笑道:“我们是来烧香拜神的,但就在刚才……神庙前有好多人突然打了起来,我们逃得太急……” 那人道:“出谷的方向在那边,莫要乱闯了。” 刘宸贼眼一转,道:“两位道长,这边不能走吗,会不会有条近道呢?” 另一人不耐烦地道:“滚!这片山林是本庙的禁地,再敢罗嗦便让你好看。” 妘绮柔脸露愠色,似乎便要动手,刘宸连忙抓住她手腕,向那二人道:“既如此,那我们走了。打搅了两位道长清修,真是抱歉得很。” 刘宸便假装折了回去,绕开刚才的地方,继续前行。 妘绮柔甩开他手,不悦道:“为何阻止我?瞧那两人就不是什么善类,八成是火莲教的爪牙,何不让我杀了这两个恶徒,给族人们报仇。” 刘宸道:“杀这两只小猫小狗又有何用?不要节外生枝了,找钟铁衣他们要紧,他们随时都有危险。”她闻言心中一惊,急道:“是啊,是啊。我们赶紧走罢。” 二人又在林中行了一阵,她突然惊叫道:“这有他们留下的暗记。” 刘宸大喜,道:“他们果然逃出去了。” “这边走。”妘绮柔十分激动,抢先而行,刘宸放心不下,赶忙追了过去。 寻着暗记急追了几里,妘绮柔脚下突然绊到一个东西,刘宸立刻察觉到了异状,当下揽住她的纤腰,便往边上跃去。随着一声异响,一排细长的尖木从前方草丛中弹起,往这边撞来,他倏地抬起一脚,踏在尖木之上,飘然转开。 刚避过尖木,落于地上,却又绊到一样东西,前方便即传来一阵叮当之声。妘绮柔尚惊魂未定,林中已奔出一人,口中喝道:“什么人?” “木影骏,是我。”妘绮柔语带惊喜,“其他人呢?” 那人神色戒备地走了过来,定睛一瞧之后大喜,单膝跪了下去,颤声道:“宫主!你总算来了。”忽又神情悲伤,大声哭了起来。 刘宸见这么一个大男子汉,说哭就哭了,他心中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 “别难过了,这个仇我们一定会报的。”妘绮柔扶起那人,“就你一个人在这?其他人……都还好罢?” 那人理了理思绪,哽咽道:“我带领夜光卫队负责外围警戒,其他人就在前面不远的山坡下,姑娘她……还有狄四爷……”说着又哭了起来。 刘宸听得一阵焦急,喝道:“前方带路,我去瞧瞧。” 那人瞪了刘宸一眼,心道对方既然是和宫主一起的,自然不算外人,又见宫主并不出言反对,当下老老实实地转身去了。 行出半里,但见一处杂草丛里,隐约有人,刘宸脚下加力,抢先疾奔。 猛然间,他只觉白光刺眼,登时难以视物,忽听得上空枝头晃动,一道寒气已当头而下。这正是明月宫夜光卫队的一大杀招,他们携有能反射强光的奇石。 刘宸年纪虽轻,闯荡江湖的经验却有好几年了,经历大小风浪无数,早已养成了一种处事不惊的习惯,对危险的预先感应力也胜于常人,但见他左掌遮光的刹那,右臂往上一抬,已将一把大刀捏在手里,当下送出一道真气,将对方连人带刀震了出去。 “住手。”妘绮柔恰已赶至。 偷袭的人抬头一瞧,惊喜地叫了声:“宫主。” 刘宸已奔出数丈,他睁开双目,见草丛里东倒西歪地坐了一片人,皆满身血渍。 狄老二听到风声,立刻一跃而起拔剑在手。刘宸忙道:“狄二兄,是我。”狄老二瞧清眼前二人,一时热泪盈眶,他紧紧抓住刘宸的手臂,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刘宸微笑道:“日前与狄兄匆匆一别,此刻相见却是恍如隔世。在下总算不负所托,将你们的宫主护送来了。”妘绮柔一出现,众人动容起身,口唤“宫主”。 狄老二示意大家禁声,拍着刘宸肩膀,欣然道:“我就知道我不会看错人。” 刘宸两眼一翻,道:“你差点就看错人了,我已死了好几回。” “哈哈……”狄老二捶了刘宸一拳,满是感激和钦佩之色,又瞧了妘绮柔一眼,喟然道,“宫主迟迟未至,属下便知事态严重,但苦于分身乏术,实在悔恨难当。” 妘绮柔眼圈一红,道:“不……你做得很好,你把这么多人都带出来了。” 这时,两名壮汉扶着一名“血淋林”的人走了过来,俯身请罪。 “三位统领都伤成了这样了吗?”妘绮柔扶起中间那人,瞧着他身上的血衣,语声有些哽咽,“你们无需自责,快快起身。” “宫主不必难过,铁长风还能再战八百回合!”那“血人”挺直胸膛道。 妘绮柔欣慰地笑了笑,悠悠转过头去,轻拭着悄然滑落的泪水。 钟铁衣一直照看着昏迷的青儿,一个人在那里暗自伤神,他这会才缓过神来,快步走到妘绮柔跟前,低着头道:“属下无能,没有保护好姑娘,请宫主责罚。” 妘绮柔摆手道:“大家都不用自责了,错不在你们。”她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惊叫一声:“你说青儿?她怎么了?”钟铁衣神色黯然,悲伤的目光往那边瞧去。 妘绮柔奔了过去,将青儿轻轻扶起,抱在怀中,眼泪簌簌而下。 钟铁衣走了过来,道:“当时,我们身陷重围命悬一线,对方有一人非常厉害,我和狄二兄联手都不能占得上风。姑娘眼看局势危急,便动用了真气,用银针催发功力。说来惭愧,若不是姑娘缠住那人,我们今日怕是都要丧生古庙了。” 妘绮柔道:“怎会伤成这样?”钟铁衣低头不语。 狄老二道:“等大家冲出重围,我和钟兄便赶去接应姑娘,但却慢了一步,姑娘在最后关头与那人对了一掌,虽重伤了对方,自己也……” 钟铁衣道:“宫主,我要立刻带她回去,大祭司可能有救她的法子。”妘绮柔转身拭了拭泪,幽幽道:“她还能撑到那个时候吗……” 那边狄老三突然大哭一声:“老四,老四……你醒醒……” 狄老二往自己兄弟身上瞧了一眼,无奈地闭上了双目,两行泪珠滚落脸颊。 刘宸道:“狄二兄,你家老四受伤了?” 狄老二点了点头:“老四为了救老三,被那人击中一掌,后又为了救我,中了那人的算计。他已昏迷多时,此刻怕是……怕是……” 刘宸忙奔了过去,抓起狄老四的手腕,先探他脉搏,再察他呼吸。 “虽微乎其微,却还有一丝气息在。伤在哪里?” 狄老三怔了怔,木讷地道:“后背和胸前。”刘宸扯开狄老四的衣襟,见他胸前有两个青红的掌印,殷红中透着青气,十分诡异。 刘宸喃喃道:“是‘青莲地火’真气所伤,难道真的是他?”狄老二道:“谁?”刘宸道:“火莲教中,练成‘青莲地火’真气的人,除了罗师煌便只有罗师烟了。” 狄老二道:“那人身穿一件青色的长袍,留一撮黑须。”妘绮柔惊道:“偷袭我的便是此人。”刘宸道:“应该错不了。唉,火莲教这次可是精英尽出啊。” 众人一时都不说话了,似乎藏着心事。 刘宸也不便细问其事,当下一言不发地继续查看狄老四的伤势。 狄老二忽道:“刘兄,我四弟他……还有救么?” 刘宸道:“看完才知道。”妘绮柔突然眼中放光,道:“你能治好我的掌伤,便也能治好狄老四,对不对?” “唉,他的伤势严重得多,我根本没有把握……” 众人听得云里雾里。她忙解释道:“长话短说。我运功疗伤的时候来了敌人,以致前功尽弃,后来多亏了刘……兄帮我疗伤,他对火莲教的热毒真气有独到的办法。” 狄老二眼睛亮了起来,狄老三则扑通一声朝刘宸跪了下去,不停地磕头。刘宸忙将人扶起,面有为难之色:“你们先别急,待我把话说清楚。” 等大家都平静下来,他接着道:“其一,他体内的热毒实在太多,且已攻入脏腑,深入内里,要想清除谈何容易?其二,我若想帮他把热毒吸纳出来,须得先帮他把受损的经脉打通,但是……以他目前的伤势,弄不好两人都会没命。” 四下一片沉寂,各人都沉默不语,就连妘绮柔也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是救人呢还是不救?刘宸低头走了几步,心中好生为难。他不敢望向狄家兄弟二人,甚至害怕见到那两双充满期盼和无助的眼神。 他蓦地一个念头升起:“如果我今日不放手一试,将会留下一个永远的遗憾,日后恐怕也无法面对这个事实,甚至会产生一个愧疚的心结,武学修为再难有寸进。” 他来回走了几步,心下又道:“本门的天道真人说过,这世间是由善来主导的,善者生也。正所谓‘上善若水’,我今日何不以善渡厄,置之死地而后生?” 他想到这里,忽地微笑道:“刚才可能是我多虑了,我又思索了一下,可能并没有我之前所说的那么凶险。我想尽我所能地试一下,不知两位意下如何?” 狄老二露出一丝复杂的神情,生怕是自己听错了,问道:“你真的要试一试吗?”刘宸坚定地点了点头:“若是在下力不能及,还请狄兄不要责怪。” 狄老三已往刘宸拜了下去,颤声道:“公子若肯施救,便给了一丝希望,不管成败,狄家兄弟都永感大德。”顿了顿又道:“若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请公子务必保重自己的性命,不要太过执着,这是我兄弟二人的一个恳求。” 刘宸扶起狄老三,心中也是一阵感动,慨然道:“二位放心,家师曾经说过,我的命硬的很,若遇险境必然天助我也!哈哈……一会我给他疗伤时可能会出现一些状况,大家不要情急,更不能在我自己撤功之前干扰我。”众人一齐点头。 他便盘腿坐下,双掌抵住狄老四后背,将真气输了过去。 过了片刻,他双手一阵幻动,似在结印,蓦地真气一激将狄老四缓缓托了起来。他不停地拨转狄老四的身子,双掌在他胸前、后背各处要穴迅速拍打。 如此进行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他终于将狄老四严重损伤的经脉打通了少许,当下纳气吐声双掌伸出,按往狄老四的后背不放。 既然经脉通了少许,他的真气便可以透到狄老四体内各处。他有了上次的经验,在找到热毒之后,便慢慢地将之吸纳到自己体内,依旧封存于“缺盆穴”。 与妘绮柔比起来,狄老四体内的热毒更深,更多,更乱,疗伤难度可想而知。 又坚持了约莫半个时辰,刘宸终于抵不住了,张口喷出一口鲜血。他本来有伤在身,一直没有全愈,如此长时间地给狄老四疗伤,极为耗损元气。 众人见状大吃一惊,妘绮柔更是彷徨不知所措。但刘宸之前说过,在他自己撤功之前是绝对不能打扰他的,大家虽十分焦虑,却一个个只能在那里干着急。 刘宸朝大家微笑一下,算是给大家一个安慰,也给自己一个鼓励。 他额头已渗出豆大的汗珠,但他心里清楚,此刻绝对不能撤功,否则对方体内的热毒便会江水倒灌,其凶险程度不下于鬼门关前走一遭。 如此又过了良久,刘宸也不知道吐了多少血,但一股毅力却让他死死坚持住了。他终于感觉到对方体内的热毒已被清理殆尽,当下一鼓作气,连拍数掌。 狄老四张口呕出一大团淤血,呻吟了一声又晕了过去。刘宸脸色煞白恍如大病一场,当下软到在地。狄老二忙俯身将刘宸扶起,一股真气往他后背输去。 刘宸欣然一笑:“让他休息一阵,自然会醒过来的,他这条命算是捡回来了。”众人闻言大喜,狄家兄弟更是欣喜若狂。 妘绮柔突然惊呼一声:“你看他……”众人一瞧,但见刘宸已闭目睡去。狄老二脸色一变,当下猛输了几股真气。钟铁衣急道:“让我来。” 狄老二微一点头,忙让出地方。钟铁衣接过刘宸,真气源源注入。 刘宸缓缓睁开双目,断断续续地道:“元气……耗……损多了。快送……我到有……水的地方……”说完又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妘绮柔大叫一声:“快,去附近找一个水源,让他进去疗伤。”众人一时有些诧异,她急道:“快按我说的去做,没时间细说。”恰在此时,那边传来预警的哨声。 钟铁衣道:“敌人追来了,咱们且战且退。” 只片刻间,树林中便杀出一群火莲教凶人,足有三四十人之多,木影骏见状首先冲了上去,大吼一声,率众迎敌,双方便即展开一场厮杀。 明月宫的人大多有伤在身,伤势稍轻的还要负责照顾伤重之人,妘绮柔护住青儿,狄老三护住老四和刘宸,此刻能阻击敌人的,也就寥寥十余人。 不过他们在树林中的应敌手段确是令人叹为观止,往往瞬间就出现在敌人身后,使出致命的一刀。钟、狄二人联手之下,更是声势惊人,数步之内便杀一人。过得片刻,敌人心胆俱寒,余人纷纷退去,估计是找帮手去了。 众人终于摆脱了敌人的追击,来到一片低洼之地。 不远处的灌木丛中似乎传来一阵水流声,大家便循声而去,果然见有一条丈余宽的山溪。这一带山脉,林密谷深,大小溪流倒是常见得很。 妘绮柔喜出望外,她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一把抱起刘宸便往水中扔去。众人虽然之前听她说过,一时也是看得惊诧莫名,心道哪有把受伤的人往水里扔的? 大家只休息了片刻,蓦地风声又起,林中猛然窜出一群火莲教凶人,这些人来得非常迅速,身手要比上一次的人高明许多。 眼看敌人声势惊人,妘绮柔也舞动长鞭加入战团,她此刻虽然热毒已清,功力却只恢复了三成,在两名敌人的围攻下应付得相当吃力。 明月宫众人一路恶战,人困体乏,眼看就要抵不住了,正一步步退往溪水边。 钟铁衣眼中燃起一片怒火,蓦地大喊一声杀入敌群,口中道:“四大卫队随我死顶,不得再退。”众人受他冒死抗敌的气节所感染,皆奋不顾身地往前冲去。 一阵激战之后,不料还是有三名敌人冲过了防线,杀到溪岸,他们正要对地上的重伤之人动手,溪中蓦地冒出一片水花,钻出一个人来,不是刘宸是谁!他伸手往空中一抄,抓起一把浪花,猛地大叫一声,往冲到溪岸边的三敌挥去。 几只细细的冰凌脱手而去,快如箭矢,眨眼间便洞穿了那三人的胸口。三人至死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呆呆地瞧着胸前的窟窿,鲜血正汩汩而出。 他落于岸边,又是一掌往敌人扫去,掌风所至,林间为之结下一层薄霜,敌人身形一滞之下,立刻有几人被大鹏卫队的箭矢射了个透心凉。 刘宸加入战斗,形势登时逆转,余敌大惊失色,纷纷逃去。 众人都松了口气,倒在地上一阵喘息。 狄老二道:“刘兄,你真乃神人也,这么快便能出手杀敌了?兄弟我服了。你这寒冰真气配合咱大鹏卫队,当真是爽到极点!看火莲教的人还敢不敢追来?哈哈……” 刘宸一跤跌坐地上,气喘吁吁地道:“狄兄过奖,刚恢复了一点功力而已,勉强出手吓一吓那些猢狲,没想到对方如此胆小。”众人一齐大笑。 歇了口气,他又道:“刚才这些人不像是火莲教的,武功路数完全不像,他们形如鬼魅出手毒辣,倒像是一群有组织的杀手。火莲教当中虽然也有半路入教的,但大多弟子学的都是火莲教本派的武功,不可能出现刚才这种情况。” 钟铁衣道:“经刘兄这么一说,还真是这么回事。但是除了火莲教,还有谁会与我们明月宫过不去呢?”刘宸道:“这个就难说了,我也想不通啊。” 狄老二道:“先不管这些了。大家想想,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刘宸压低声音道:“这个嘛,二位请放心,我早有计划。我会布下疑阵,让敌人相信我们已西进巴蜀了,而实际上哩,我们会折而往东北方向行进。本来嘛,西去巴蜀是最安全的,但是我们要尽快送青儿姑娘回去治伤,冒点险也是迫不得已了。” 钟、狄二人一齐点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玄地黄录》正文 第二十三章 声东击西 一堆灌木丛中,刘宸悠闲地嚼着根细草,鼻中哼着得意的歌谣,一手轻拍大腿,和着曲调。他身边趴着两名同伴,都是明月宫四大卫队的人。 一人问道:“刘爷,这已经是第三天了,应该差不多了罢?我们非要陪这些猢狲玩够五天么?”另一人失笑道:“山豹,你才跟了刘爷几天啊,怎么说起话来便跟人家刘爷一个口吻了?这‘猢狲’二字用得精辟,哈哈,俺也喜欢,他爷爷的!” 被唤作山豹的那人道:“可不是么?我说水獭兄,不光是我,其他弟兄也喜欢学刘爷说话,哈哈……跟着刘爷在外面冒险,充满了乐趣。敌人处处落入咱刘爷的算计之中,在咱刘爷眼中不就是一群猢狲么?”被唤作水獭的那人一个劲地点头贼笑。 刘宸笑道:“你们两个浑小子,先别急着拍马屁,等敌人进了这个峡谷再说。第一次听闻你两人的大名,就把我肚皮笑残废了,还嫌把我折腾得不够么?” 山豹坏笑道:“刘爷息怒,咱从小就在山林中长大,没认过字,一时高兴见到啥就叫啥了呗。你说敌人会这么傻呼呼地钻进来么?”刘宸道:“这叫攻心之术。我先以明显的痕迹告诉敌人我们往北去了,他们必然疑心,当仔细搜寻之下,发现了我们西去巴蜀的痕迹时,嘿嘿……由不得他们不相信。” 水獭道:“我明白了。在第二日,刘爷故意让他们在西进的路上发现我们,并沿途设下陷阱阻击,为的就是让他们更加相信自己的愚蠢判断,认为我们是断后的人。” 山豹接口道:“更绝的是,刘爷在树上留下了‘林中我为王,火莲算个蛋’这两行大字,不把他们气疯才怪,哈哈……那些个愣头猢狲定然暴跳如雷,乖乖地往咱设好的口袋里钻进来。这事想想都觉得好笑,换成是我,也咽不下这口气,嘿嘿……” 刘宸道:“你两个浑小子倒是机灵得很,一经点拨便明白了我的用意。再过半个时辰应该差不多了,一会你们到峡谷前面瞧瞧去。”二人高兴地点了点头。 山豹又道:“刘爷,小子还是不大明白,这次为何要布下这么多的陷阱?兄弟们都累趴下了,明天干活可就没那么利索了。不是要玩够五天的么?” 刘宸没好气地道:“刚才还夸你机灵哩,再好好想想。” 山豹抓耳挠腮一阵,红着脸道:“小子愚钝,嘿嘿……” “这里是一处险要所在,咱们要利用这里的地利把敌人揍疼了,然后迅速撤离。接下来的两天,咱们不设陷阱也不露面,只留下一些散乱的痕迹装神弄鬼便可。” 水獭伸出大拇指,赞道:“绝,真是绝了。” 刘宸又道:“你们想啊,这峡谷中突然出现大量的陷阱,且有众多人休憩过的痕迹,这便给了敌人一种假象——‘大鱼’就在前方不远。” 水獭兴奋地接过话道:“等敌人追出峡谷,他们会认为我们已无时间布置陷阱,正惊慌逃窜。如此一来,敌人往西追出的速度会加快,彻底与我们南辕北辙。” 刘宸白了山豹一眼,道:“瞧见没有,这小子学得多块。” 山豹笑道:“刘爷高明!这小子多跟了你半日,就抢到我前头去了。” 刘宸哑然失笑:“你二人倒是挺合我胃口,不枉我提点一番,不过你们记住啊,刚才所聊之事,切不可与其他人谈起,否则可能会坏事。” 水獭奇道:“这是为何?”刘宸道:“因为我们当中有敌人的奸细。”二人皆脸露惊恐之色,讶道:“刘爷不怀疑我们两个?”刘宸摇头道:“因为宫主说过,你们两个绝对可靠。”二人受宠若惊,感激地道:“多谢宫主和刘爷信任。” 刘宸道:“你们记住了,越是危乱时刻越是要泰然处事,不可杯弓蛇影,值得信任的人便要用之不疑,否则便是给了敌人可趁之机。”二人躬身受教,频频点头。 水獭忽然笑了笑,道:“刘爷,你的人品和才略,兄弟们个个钦佩得五体投地,若是你能加入我们明月宫,保管兄弟们齐声喝彩。” 山豹立刻接口道:“可不是么?瞧刘爷穿的这一身卫士装,简直俊呆了,咱宫主会喝双份的彩,嘿嘿……那个必定是千古佳话啊……”刘宸猛瞪二人一眼,佯怒道:“谁再敢在这里瞎说八道,看我不揍扁他屁股。”二人两眼一翻,赶紧闭嘴。 蓦地里,刘宸眼前有亮光闪了一下,他星目一转,犀利的眼神往一处树梢瞄去。 过得片刻,那亮光又闪了几下,他起身道:“没想到敌人来得这么快。你二人赶紧通知下去,准备迎战。”二人答了一声,往峡谷中去了。 一处隐秘的岩洞中,坐满了明月宫的人。休息了两三日,大家都把伤养得差不多了,狄老四已经可以正常走动,不过若想恢复功力,怕是还要调养一阵。 各人都是心情大好,不管怎么说,能在那种情况下捡回一条命,毕竟是值得庆幸的,不过青儿依旧昏迷不醒,大家欢喜之余不免带着一丝忧伤。 狄老二走出洞外,呼吸了几口清新的空气。这时,一名身背弓箭的汉子奔了过来,向狄老二躬身道:“禀报二爷,足有二百多名火莲教妖人,尽往西边追去了。我跟踪了他们大半日才回来,他们此刻应该离这里越来越远了,我们何时动身?” 狄老二点了点头,道:“不急。你先下去歇着罢。”那人答了一声,转身去了。 钟铁衣走了过来,狄老二问道“钟兄,有没有什么收获?”前者摇头道:“没有,看来只能把我们即将奔往洛阳的消息放出去了,这是我们最后的赌注,如果还是不能引出奸细,就等昭凌公子回来再说罢,还是他有办法。” “是啊,玩阴谋诡计,他可是一位祖师级的高手。” 钟铁衣见狄老二说得有趣,一扫脸上的阴云,微笑道:“一定要密切监视各人,接下来的两日是最关键的时候,不得让任何人与外界私自联络。” “那是自然。若是我们北出洛阳的消息真的被奸细送了出去,可就麻烦了。” 钟铁衣冷笑道:“不知道那奸细会以什么方式把消息送给他的主人。”他顿了顿,陡然目露杀机:“我很少仇恨一个人,但是这次,我一定要手刃了此贼。” 狄老二道:“若按昭凌公子推测,此人既敢在假阿南出卖我们之后,依然潜伏在我们当中,那必然是混入明月宫很久了,且有一个正当的身份,绝对不易被发现。” “一想到我们当中藏了这么一条随时咬人的‘毒蛇’,我就浑身不舒服。” “此人藏得很深,必定有一套十分隐秘的传讯方式,自信瞒得过任何人。钟兄不要操之过急,一切按昭凌公子交代的来,咱千万别破坏人家的计划。” 钟铁衣思索了一会,摇头叹道:“你说……会不会是昭凌公子猜错了呢?大鹏卫队是你们从幽暗森林带过来的,按理说绝无问题,而明月宫的四大卫队,哪个不是跟了我很久的兄弟?我实在想不出,会有谁干出这种事来。” 狄老二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他笑了笑,又道:“其实,昭凌公子早已暗示过我,奸细就在夜光卫队之中。” 钟铁衣愕然道:“何以见得?他为何不跟我说?” 狄老二道:“钟兄勿要见怪,他是怕你难过,毕竟夜光卫队是你的下属,况且你那会的情绪很不稳定,他不想使你费神。” 钟铁衣叹道:“这位昭凌公子真是一位胆大而又心细的人。” “他嘱托我,等你情绪正常了,便把一切实情告诉你,现在是时候了。” “唉,在下惭愧,倒让你二人费心了。” “假阿南混在我们车队,可以知道我们的进攻部署,另一人混在夜光卫队,可以摸清我们的撤退部署,敌人的计谋不可谓不毒啊。” “他娘的,火莲教这些妖人,横竖不想给咱活路啊。” “假阿南为了把我们的进攻部署传出去,离开得早,所以并不知道我们调整之后的撤退部署,而事实上,敌人完全没有摸清我们之后的计划,这就说明……” “除了假阿南,我们这些人当中已再无奸细。” “不错。但是与夜光卫队会合之后,情况就变了,我们似乎又到了敌人眼皮底下,不管我们走到哪,都会很快被追上。” “嘿……还真是这么回事,现在想想都有点后怕。” “若不是那些假冒火莲教的杀手来得诡异,昭凌公子也不会怀疑我们当中有奸细故意泄露行踪。事后,我找夜光卫队的木影骏了解了情况,他说,敌人每次出现,就像是被我们请过来的一般,径直往我们的休憩之地杀来。” “敌人千算万算,却百密一疏,在武功上露出了破绽,被心细的昭凌公子发觉,真是弄巧成拙了。如今姑娘生死未卜,我恨不能立刻将那奸细挫骨扬灰。” “这幕后指使之人,才是罪魁祸首。此人异常歹毒,处处想致我们于死地,似乎连火莲教也一并算计在内,不知所为何来,他的手段和计谋,当真令人惊悚。” 钟铁衣冷冷道:“管他是何人,若是让我知道了,天涯海角也绝不放过他!” 峡谷两边的绝壁上,垒砌着成堆的巨石,山坡各处,暗藏檑木,皆以藤条牵引,只要远远拉动藤条,巨石和檑木便会滚落。刘宸是布设陷阱的行家,明月宫派来的帮手也是此道中人,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如此巨大的工程一个晚上便完成了。 刘宸躲在一堆山石之后,探头往峡谷口瞧了一下,见有五十多名火莲教的人慢慢摸了过来,领头的正是上次在悬崖边偷袭他后背的那名肥硕矮汉。 他冷笑了一声:“真是冤家路窄,今日又碰上了这胖墩。” 一旁的水獭好奇地探头一瞧,哂道:“长得像个大匏的那人得罪过刘爷?” “几天前,我和你们宫主逃命时,被他阴了一掌,差点就栽在那了。” “真是岂有此理!看我不把这大匏弄成一团烂泥才怪。”水獭晃了晃手中的藤条,忽又坏笑道:“刘爷,这玩意挺过瘾的,你就不手痒?嘿嘿……” 刘宸哑然失笑,道:“这里即将成为一个战场,我身为主帅,要时刻注意场中每一个细节的变化,这样才能在瞬息万变的交战过程中发出正确的命令,最大限度地发挥出我们的攻击优势。”水獭奇道:“刘爷,你读过兵法?” “那是自然。这两军交战啊,跟我们江湖人比武过招,在某些道理上是一样的,出手的时机和轻重有讲究,把握好分寸才行。”他说得津津有味,只把水獭听得云里雾里。 火莲教的人突然停了下来,因为领头的那人已打出止步的手势。谷口两颗削了皮的大树极为醒目,上书“一过此木猢狲灭,未出此谷火莲绝”两行大字。 各人看清字迹,无不破口大骂。 “奶奶的,又是那个混蛋写的鸟字。”“我他祖宗,真是欺人太甚!”“坛主,杀过去罢?对方只不过是一群丧家之犬而已。”“就是,杀过去罢……” 那矮汉也是气得脸色焦黄,怫然道:“只会东躲西藏的鼠辈,还敢大言不惭。”他说得轻巧,心中却是害怕,朝身后几人道:“你们几个,过去查探一下。” 那几人倒也有点胆色,挺胸应了一声,各执兵刃往前搜去。 陡然异响传来,有人触动了陷阱,被几只竹箭当场射死,余者吓得散了开去,一阵乱走之下,却将周围的陷阱都引发了,最后只有两人逃了回来。 刚才叫骂着要杀过去的众人,一时成了哑巴。 矮汉失了颜面,心中恼怒,挥掌劈死一人,喝道:“接着搜。违令者,杀!” 剩下的那名逃回之人登时吓得面无人色,又硬着头皮战战兢兢地往谷口走去。 这虽说是在探路,其实与送死无异,他本已不存活命的希望,但令人意外的是,这一次竟然畅通无阻,再不见任何机关陷阱,轻松进得峡谷。 他一屁股跌坐地上,长长吁了口气,就那样背朝峡谷外的同伴,木讷地招了招手。 矮汉见状得意一笑,他向左右道:“我就说嘛,只剩二十来个鼠辈,能翻出什么浪花来?给我冲进去,男的剁喽,女的抢喽。”一言甫毕,四下怪叫声起。 一人又道:“坛主且慢。两边会不会有埋伏?” “你当是两军交锋啊?对方就那么点人,早如丧家之犬,哪还有可能两边设伏?来来去去也就放几根木桩,绑几根树藤罢了。”矮汉笑了笑,指着前面的两棵大树道,“弟兄们,这鸟字不但笔法拙劣,还狗屁不通,看得我老人家非常生气,砍了它!” 众人呼喝一声,冲将过去把两棵大树放倒,如恶狼般往峡谷内奔去。 刘宸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山下,他缓缓举起一手,蓦地一挥而下。霎时间滚滚巨石如洪流般倾泻而下,往峡谷中的敌人而去,所过之处大地巨震,草木皆损。 敌人尚陶醉在夜郎自大的满足感中,此时闻声一瞧,无不被眼前的阵势给吓懵了,能惊呼出声的都算是胆子大的。只这一下,他们便折损过半,幸存下来的弓箭手本能地往两边的山崖上放箭,但这山崖极高,箭矢根本挨不着刘宸等人。 刘宸怕敌人退缩不前,当下现身半山腰,朝下边叫骂道:“火莲教的猢狲们听着,爷爷这里还有一幅书法,可比谷口那一幅好看多了?有种便上来瞧瞧。” 此言一出,谷底登时怒骂声起,火莲教众人已被彻底激怒,本能地往山上冲来。 “爷爷放羊半山坡,采药采兮一大箩,背起来,挂树梢哟,一觉睡到日头落。”刘宸卧于树杈之上,竟唱起歌来,这歌词配上那怪调,简直令人哭笑不得。 敌人早已失去理智,很快冲到半山腰,刘宸在高处瞧得清楚,当下发出一声长啸。这啸声是全面进攻的讯号,一时檑木滚滚,碎石纷飞,呐喊声响彻林间。 明月宫这区区十来人,竟搞出了千军万马的阵势,就连刘宸都有些诧异了。 这山坡本就险峻陡峭,檑木从高处滚落的速度极快,任你武艺高强,也是难以抵挡和躲避,一旦被撞上便是血肉模糊。眼见己方损失惨重,而对方虚实难辨,领头的矮汉再不敢言勇,领着剩下几人,心惊胆颤地往谷口退去。 他正琢磨着要不要一走了之,前方忽地草木晃动,冒出一大群人来,穿的都是火莲教服饰,他额头冒出一片冷汗,心道幸亏没有开溜。一人排众而出,正是木然。 “属下魏良生拜见青木坛主。” 木然冷眼瞧瞧这自称魏良生的矮汉,诧异道:“魏坛主,你的人呢?” “都……在这了……” “嗯?你开什么玩笑!” “属下不敢,其他弟兄……折损在谷里了。”矮汉吞吞吐吐地说着,忽地语速加快,指着峡谷两侧的山峰道,“上面全是敌人,我们是吃了滚石檑木的亏啊。” “对对,听那动静,对方怕是有上百人。”矮汉身后一名手下帮腔道。 “放你娘的屁!他们有几个人,我一清二楚。”木然举着巴掌就要打过去。 矮汉连忙赔笑道:“青木坛主息怒,对方多少人我说不上,但我敢肯定,他们一定都在这里了,我可是追得他们连口气都喘不上啊。” “既然人家连口气都喘不上了,这滚石檑木又是从何而来啊?” “咳……这个……连青木坛主都不知道,属下又怎会知道?我想啊,他们这会八成是走不动了,都在峡谷里窝着哩,青木坛主刚才就在附近,应该也听到那动静了罢?可不是一两个人。但可笑的是,他们本想吓唬吓唬人,却不知青木坛主大驾已到。”矮汉瞧了身后那名手下一眼,摸着自己的瓜脸道,“这就叫……什么来着?” “坛主,自作孽不可活。” “放你娘的屁!话要说清楚,不知道的还以为我魏良生自作孽……咳……” “是是,小子知罪。” 四下传来一阵哄笑声,这二人傻头傻脑的模样,确实有些滑稽。 真是两个浑人!木然心中好笑,脸上却冷冰冰的,他狠瞪了矮汉一眼,道:“回头再与你计较。”矮汉似乎吓了一跳,可怜兮兮地垂首而立,倒令木然有些心中不忍了。 “卓坛主殿后,其他人随我速速杀进谷去。”木然生怕谷内的敌人跑了,急急下了出击的命令,若真如矮汉所说,眼下可是个捡便宜的好时机。 一名狭长脸愣了一下,上前几步,躬身答应道:“是。”刘宸一眼便认出此人正是那日在悬崖边上与“胖墩”魏良生一起围堵自己的使剑高手。 魏良生登时有些纳闷,就追杀这么几个敌人,还有殿后一说?仔细一想,这才明白了其中的道理——木然想支开旁人。 “既然这木然想单独行动,他或许有些不可告人的秘密,我便装傻一回又如何?送人家一个顺水人情,即可示人以好,又可抓人把柄,嘿嘿……” 想到这里,魏良生心中乐开了花,他这人看似傻楞,其实极有心计。 “卓童鹤,还愣着干嘛,青木坛主的话你没有听见吗?殿后就是守住谷口。”他说着便昂首阔步而去,率先招呼着自己那几名手下,“镇守”谷口去了。 木然果真投来一个赞赏的眼色,面容缓和了许多,心道这矮汉倒也胖得可爱。 这边山坡上,水獭却是瞧得一脸诧异,终于忍不住问道:“刚来的这年轻人是谁?他的身份地位似乎比那胖墩还高,咦……这他娘的是闹哪出啊,还兵分两路?” 刘宸笑道:“那是自然,此人唤作木然,是罗师煌的关门弟子,年纪轻轻就做了火莲教的青木坛主,自然有几分狂傲之气,这会可能是想独取功劳罢。” “这青木坛主很厉害吗?” “火莲教的总坛就叫做‘青木坛’,你说这青木坛主厉害不厉害?” 水獭傻笑一声,不说话了。 刘宸自顾自地道:“另外两人顶多是个黑牌坛主,在火莲教内也就算个三流。” “同样是坛主,还有高低之分,贵贱之别?” “不错,这区别可大了。要知道,火莲教香坛众多,遍布天下,按其规模和实力依次分为黑、白、黄三等,各坛主的腰牌颜色亦与之对应。若接到长老的命令,黑牌坛主可调动方圆五百里之内的白牌坛主,白牌坛主可调动方圆百里之内的黄牌坛主。” “怎么……各地的大小香坛由长老调遣?看来青木坛主也只是个花瓶而已。” “若不如此,青木坛主的权力还不上了天?” “说的也是,否则哪天教主死了都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哈哈……” “正是这个道理,这就叫权力制衡。青木总坛负责各香坛的晋级选拔,只是个名义上的上司,若要调动各坛主,必须要有教主的信物,一般交给长老执行。” “嘿……这火莲教教主还真他娘的会玩,就跟个土皇帝似的,青木坛主相当于他的禁卫军统领,各长老就好比朝中外臣,他不会有图谋天下的野心罢?” “你说对了,不过有我道门在,他也就只能想想,不敢有大的举动。” “若按我说,与其日防夜防,不如主动出击,将这祸害彻底除掉。” “人家的势力早已深入民间,遍及天下,你怎么除?那就像个巨大的马蜂窝,若不能一窝端了,千万别去捅,否则祸害更深。” “他娘的,要不我去火莲教做个内应?等摸清他们的底细之后……” “难啊。火莲教人分五等,教规森严,重要机密只有总坛里的人知道。” “这……人分五等又是怎么一回事?” “火莲教尊红喜青,长老以上佩红色腰牌,位居一等,可自由出入总坛,青木坛主佩青色腰牌,位居二等,但由于其身份特殊,地位不输于长老。” “我明白了,加上散布各地的香坛主,正好是红、青、黑、白、黄五等。” “你说对了。至于各香坛的教众,亦佩腰牌,颜色与坛主的腰牌一致,一旦出了各自的香坛,教众们也是按腰牌颜色论尊卑。” “那就好办了,长老……我自认不是那块料,但混入青木坛做个教众不难罢?” “青木坛与他处不一样,即便是普通教众,都会将你祖宗十八代都调查一遍,一旦发现你在说谎,那就是三刀六洞的下场,绝无幸免。” “刘爷你不会是在吓我罢,火莲教有这么恐怖?大不了我偷了名册就走。” “火莲教大小香坛过百,名册堆积如山,你一名普通教众,活动范围有限,若能在里面待个十年八年,也许可以偷到几卷名册,不过能不能活着出来就很难说了。” “嘿,这事好像风险太大,收益太小啊,容我再琢磨琢磨……” “哈哈,若事情有你想的那么简单,火莲教还能威风到今日吗?” “诶?刘爷,你去哪?” “没看见敌人都上来了吗?还不照计行事!” 水獭伸头往山下一望,吓得一跳而起,大呼道:“保护好宫主,速速撤离。” 两边山峰上,一时号角长鸣,遥相呼应,渐往西边而去。 木然听得真切,下令一路急追,然而只追了半日,便追丢了,原来刘宸早已带人折往东北方向,与狄老二他们会合去了。 木然一脸茫然地瞧着身前那一片踩踏出的蒿草路,悻悻道:“我就不信了,他们这些残兵败将还能跑多远,给我接着追,累也要累死他们!” 殊不知,这条蒿草路是昨晚的时候,刘宸派人故意踩出来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玄地黄录》正文 第二十四章 狡兔三窟 这日,狄老二正在山洞口散步,岩石上突然跃下一人,着实把他吓了一跳,然而定睛一瞧,登时激动万分,一把抱住来人,笑道:“总算把你盼回来了。” 此人正是刘宸,他骗走木然之后,沿着狄老二一路留下的暗记,找到了这里。刷刷几声,周围接连冒出人影,个个身手矫健,共有十人。 “借你的兵,都在这了,现在原物奉还。”刘宸诙谐地笑了笑。 “刘将军,你真是一位英武的天才,未损一兵一卒便击退了十余倍的敌人啊。” “狄二兄有没有打算跟我一起征战天下啊?” 一时众皆大笑,把山洞内的人都惊动了。 妘绮柔当先奔出,瞧见刘宸的刹那,她满脸的忧愁以及满腹的牵挂,统统化成了浓浓的喜悦,整个人登时像吃了蜜一样,甜美之情洋溢于表。 狄老四对刘宸一揖到地,激动地道:“公子大德,请受我一拜。”刘宸见狄老四伤势已无大碍,心中也是高兴,拍拍他肩膀,鼓励了几句。 妘绮柔已换上了女装,虽然是寻常的服饰,却看得刘宸眼前一亮。大家寒暄片刻,狄老二把刘宸拉到一旁,低声道:“说来惭愧,奸细还没有找出来。” “看来对方是只老鸟啊,咱们便给他来个敲山震虎。” 狄老二喜道:“公子有何良策?”刘宸坏笑一声:“对方虽然是只老鸟,不过跟我这个老猎人玩捉迷藏,他始终是一只鸟,嘿嘿……”说着在狄老二耳边低语了一阵。 一切安排妥当之后,狄老二走进山洞,下令起身赶路。 将近午时,大家在林中停了下来,将所剩不多的干粮拿出来充饥。 狄老二走到人群中,似乎心情很沉重,他目中寒光一扫,肃容道:“众位兄弟,现在宣布一个重要消息——我们当中藏了奸细。”一时群相惊愕。 他接着道:“大家原地坐好,在没有查出奸细之前,任何人不得妄动。”四下一片惊呼,众人表情各异,皆感不安,有的甚至指着苍天对奸细破口大骂起来。 刘宸目光巡视,正试图找出可疑之人。 钟铁衣忽地沉声道:“怎么,还不识相点自己站出来吗?非要我亲自动手!” 众人更加惊疑,心中骇然,就在他们彷徨四顾之时,刘宸突然指着一名紧张得有些发抖的人大喝道:“我看就是你了,给我站出来!” 那人颤声道:“不……不是我。”刘宸道:“那你为何如此害怕?” “我……这人胆小。” “还敢狡辩!你当大家都眼瞎耳聋吗?几日前你去过什么地方,自己清楚。”刘宸十分震怒,一把抓起对方,重重摔了出去。 “大统领饶命啊!几日前我确实受不住诱惑,偷偷跑去乐馆消遣过,但仅限于喝酒听曲,绝对没有做出对不起明月宫的事啊。”那人朝钟铁衣连连叩头。 “你私自外出,就已严重违反了大统领的禁令,陷众兄弟于危险之中,还敢说对得起明月宫?如此厚颜无耻之徒,我现在就宰了你!”刘宸说着便要挥掌。 “且慢。”钟铁衣似乎心有不忍,叹道,“待我仔细盘问一下再杀他不迟。” 刘宸略一错愕,岂料那人趁机跃起,往远处逃去。就在大家惊呼出声之时,但见紫光漫动,却是妘绮柔长鞭一卷,将那人脚踝缠住。 那人登时摔了个狗吃屎,满脸污泥的从地上爬起,慌不择路地往人多的那边逃去。由于事发突然,众人大都惊慌而不知所措,但却有一名大汉,陡然横里闪出,硬生生截住了那人去路,几个照面便将之击倒在地,招式凌厉而狠辣。 大汉得手之后,一刀往下劈去:“你这叛徒,还想逃么!” 当的一声,刘宸射出一枚石子,将大汉手中长刀击落。但见人影闪动,寒光如霜,不等那大汉反应过来,狄老二快剑出鞘,接连拍在他几处要穴上。 大汉穴道被制,苦着脸望向钟铁衣道:“大统领,这是为何?”钟铁衣痛苦地摇了摇头,默然转过身去。刘宸走了过来,沉声道:“奸细就是你!” 大汉道:“真是天大的笑话。我好心帮忙捉拿奸细,怎么自己倒成了奸细?” 刘宸道:“实话告诉你罢,刚才那一出戏,是我预先安排好的,目的就是要将你这个真奸细给引出来。”他笑了笑,扶起地上那人,道:“辛苦你了。” 那人拍拍身上的泥土,笑道:“刘爷果然妙计,哈哈。” “大杵,你对得起我?对得起众兄弟?”木影骏怒容满面,指着大汉道,“刚才就你表现异常且杀人灭口心切,若不是心中有鬼,为何落井下石?说!” 大汉突然发出一阵大笑,神情却十分痛苦,转瞬间,放声大哭:“我也不想啊,可是……我有什么办法呢……”想到伤心处,他剧烈地咳嗽起来。 妘绮柔悠悠一叹,走过来道:“大杵,你身为夜光卫队的精英,却要勾结外人与我族为敌?我妘家族人自幼将你收养,哪点对不住你?你究竟受了什么人的指使?” 大汉悲呼一声:“宫主,是我对不住你,对不住妘家。请帮我把穴道解开,我自会告诉你实情。”她见周围高手众多,料想他绝难逃了去,便依言解开他穴道。 但令人诧异的是,大汉刚获得自由便猛然往外撞出,顺手拾起先前落地的长刀,不顾一切地往背向这边的钟铁衣扑去。 刘宸惊叫一声:“不要!”他话未落音,弓弦声已经响起,林中飞出三只羽箭。 大汉一头栽了下去,他瞧着自己胸口上的箭簇,嘴角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 众人都十分不解,钟铁衣更是一脸茫然。刘宸叹道:“他是一心求死!” 妘绮柔奔了过去,扶起大汉:“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若肯说出幕后指使之人,与大家齐心协力除此大患,或许可以得到大家的原谅。”大汉摇头道:“没……用的,你们斗……不过那人。宫主,带领大家离……开明月宫,避往幽……” 刘宸一探大汉的鼻息,发现对方已断气了。不知怎的,他心中忽然生出一股凉意,就在刚才有一瞬间,他感觉自己似乎被一双恶毒的眼睛远远瞪了一下。 他下意识地道:“大家赶紧离开这里,越快越好。” 狄老二瞧了死去的大汉一眼,道:“这人怎么办?” 刘宸道:“他情愿死在我们手里,也不愿苟活,这道理很简单,他一定有什么重要的同伴受制于幕后指使他的人。说到底,他只是个可怜的人。” “你这推测倒也合情合理,在刚才那种情况下,他只能选择战死。” “不错,若是他战死了,就算不上背叛,顶多得一个任务失败的罪名。” “既然他已经死了,便一了百了,罪不加于他人,这是黑道上的规矩。” “狄二兄果然是明白人。咱便成全他罢,敌人会寻到这里的,留他在这便可。” 钟铁衣见妘绮柔依然愁眉不展的呆在原地,遂走过去安慰道:“宫主切莫伤心过度,事已至此,如之奈何!要想解开眼前的谜团,咱得设法回到明月宫才行。” 狄老二也道:“是啊,宫主。事情越来越复杂了,打一开始,我们就落入了他人的算计之中,这幕后指使之人绝非等闲之辈,咱得从长计议。” “有一点可以肯定,那日在溪谷边上袭击我们的杀手,与幕后指使之人的关系绝对非同一般,很有可能,他便是这个杀手组织的首领。”刘宸将妘绮柔缓缓扶起。 钟铁衣点头道:“是啊,这种‘补刀’的事情,做得越隐秘越好,对方绝对不会傻得去雇一批素无交情的人去做。再说了,若不是老顾主,也要不到那么多人。” 狄老二担忧道:“你们刚才有没有发现,大杵似乎对指使他的人非常忌惮,至死都不敢说出对方的来历,这……令我都有些脊骨发凉啊。” 刘宸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便道:“你是不是也在琢磨,大杵在临死前对宫主所说的话?他提到的那个‘幽’,是个什么地方?” 狄老二瞧了妘绮柔一眼,道:“他应该是想说‘幽暗森林’,那里便是我们领主居住的地方。当年,我们初到雾灵山时,曾受过妘家的恩惠……” 刘宸惊道:“他临死前叫宫主避往幽暗森林,难道明月宫将有变故?” 众人闻言,无不惊出一身冷汗。妘绮柔摆手道:“这不可能,明月宫没有外人,会有什么变故?或许是他临死的时候神志不清,胡言乱语罢了。” 钟铁衣也道:“昭凌公子有所不知啊,明月宫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妘家本族的人,一种是自幼被妘家收养的孤儿,不管是哪种人,都长期居于谷内,守护着那片水土,外人别说混入我们当中,便是踏入谷中也是万难。” 刘宸喝一声倒彩,哂道:“既然左思右想也理不出个头绪,咱就不去费这心思了,日后多留个心眼便是,与其日夜怕鬼,不如倒头大睡。” “哈哈……”狄老二抚掌大笑,环顾道,“昭凌公子所言甚是。弟兄们,难不成敌人还没出现,咱就被吓个半死?大家有这么窝囊吗?” 众人大多讪笑而骂,皆有一种释然之感,之前的担忧和恐惧瞬间就没了。 刘宸又怪声怪气地道:“既知黄雀在后,咱还能让它啄了螳螂屁股不成?” 一时众皆掩口失声,狄老二喟然道:“公子的话总是那么诙谐有趣,令人心悦诚服,在下膜拜不已。现在奸细已除,大家可以继续北行,往洛阳方向走了罢?” 刘宸见大家的士气已经上来了,只要再稍作激励,便可重拾他们的斗志,当下心中有数而气定神闲,不紧不慢地道:“火莲教的人已尽往西边追去了,剩下的敌人,便是那些神秘的杀手。而据我估计,大杵很可能在被揭穿之前,就把消息送出去了。” “啊……这不大可能罢?没人擅自离开过那个山洞,谁能把消息送出去?” “若是大杵连这点本事都没有,敌人也不会留他活口,叫个人易容成他的样子混进来就行了。不过……我就是要让大杵把这消息泄露出去。” “你根本就没打算从洛阳走?” “不错,打一开始,我定下的策略就是‘佯西虚北,东出穰县’八个字。” “嘿,我就说嘛,像你这种精明的人,怎么可能为了引出奸细而拿大家逃命的路线做赌注,原来放出去的消息是假的,害我白白担心了两天。” “假归假,不过由不得敌人不信,这不连你也信了。” 狄老二听得直翻白眼,表情古怪,瞧得众人不禁莞尔。 妘绮柔举起一双粉拳就要敲往刘宸后脑,笑骂道:“你这坏蛋花壳蛋,说假话的本事太大了,竟连我们都一齐瞒在鼓里。” 她一时童心大起,追了几圈,神情浪漫而动作亲密,只把众人瞧得口呆目瞪。 刘宸一个劲地作揖求饶,边逃边道:“宫主拳下留情啊……这是我最后一步险棋——为了让大家把戏演真——不让奸细有一丝的察觉——才出此——哎哟……” 他只顾“抱头鼠窜”,屁股却没保住,一不留神已被踢中了一下。 “嗬,我的拳头放过你了,可是我的脚不同意。”她狡黠地笑了笑,正得意时,却察觉到了周围各人的异样表情,遂停下脚步,红着脸躲到了一旁。 狄老二朝刘宸会心一笑:“可怜的大军师,你原本就没指望我把奸细查出来?” 刘宸拍拍身上灰尘,大有一种死里逃生的感觉,没好气地道:“让你放手去查,只是为了证实一下我的判断,看看奸细是否隐藏得够深。” “让我在你回来的头一天,才把假消息放出去,正是要将敌人不早不晚地骗往洛阳,如此一来我们便可稳钻空子。妙哉!妙哉!公子当真算无遗策。” “狡兔三窟,方能高枕无忧啊。” “哈哈……遇到公子这样的人杰,实乃明月宫之福。” “惭愧,现在想想都有点后怕,我始终没有弄明白大杵是如何与外界联络的,他可以在我刚离开大家的时候就把消息送出去,而你们躲藏的山洞将不是秘密。” 众人无不骇然,一股寒意油然而生。 刘宸忽地笑道:“不过——这样的事总算没有发生。我也是赌了一把,因为留在山洞里休养的伤病之人,对方未必看得上。” “难怪你让头领们都躲起来,原来这才是重点,查奸细纯粹是个消遣。” “哈哈,若不故弄玄虚,哪能把敌人唬住!” “事实上,你这一注押对了,敌人没有完全摸清我们动向之前,迟迟未动。” “唉,我们不但要面对两股强敌,还要照顾很多伤员,除此再无他法。” “你看我们现在有几成胜算?” “目前来看——只是五五之数,不过我相信越往后面胜算会越大。” “此话怎讲?” “依我估计,那个神秘的杀手组织已经把袭击我们的重点放在洛阳了,不过——如果他们长时间联系不上大杵,自然会生出怀疑,个中会有一些变数。” 众人一阵点头,静待着下文。 “敌人知道我们要尽快送姑娘回去养伤,若是心细的话,可能会猜到我们有东出南阳一带的可能性。既如此,敌人便不会把人手全部调往洛阳,却在这一带沿山的要径,布下一些罗网。总而言之,任何一种意料外的情况,都可能影响我们的胜算。” 妘绮柔听得眉头紧锁,茫然道:“听你这么一说,前路似乎依然很艰难啊,五五之数恐怕都是你安慰大家的话罢?唉……” 刘宸摇头一笑,自信满满地道:“五成把握还是有的。宫主不要忘了,我们也有一点优势,那就是主动权在我们手里,路这么多,我们要往哪里走,敌人只能靠猜。” 钟铁衣接口道:“公子所言甚是!如今奸细已除,我们大可兵行诡道。” 狄老二环顾四周,指着刘宸道:“说起诡诈之术,当今世上这位爷若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弟兄们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哩?咱们尽管脱了裤子打响屁——落得个自在。” 一时众皆大笑,抚掌叫好。 妘绮柔亦觉心中一宽:“只要我们渡过黄河,接应我们的人便也该到了。” 刘宸向狄老二投去一个赞许的眼神,当下振臂一呼,朝众人道:“明月宫的勇士们,我知道——你们个个都是黄巾力士,个个都是斩妖能手,对不对?” “对!”“没错!”“刘爷果然不所不知,哈哈……” “如今,我们不但要跟敌人斗心智,还要跟敌人抢时间,但我相信,只要将天时地利运用得当,准能把沾沾自喜的敌人呛个半死,不知道大家对自己有没有信心?” “笑话,信心一直都有,区区几个贱婢养出来的杀手,还能把爷爷们怎样!”“刘爷尽管用计,我等配合到底。”“那些个苍头庐儿若敢出现,看咱怎么弄死他们!” 刘宸大喜,一跃而起,喝道:“力士们,跟我走,该出手时就出手!” 一时众皆追随,大笑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玄地黄录》正文 第二十五章 敌踪再现 明月宫一行人在大山中风餐露宿了数日,早已将随身携带的干粮吃光,过着饱一顿饿一顿的猎人生活。这日,他们翻过一座大山,眼前景观终于一变。 但见丘林处处,村落散现,一条宽大的官道延绵东去,无有尽头。 众人一阵欢呼,相互拥抱,激动得热泪盈眶。他们终于安然无恙地走出了大山,只要再穿过远处那几百里平川之地,敌人就再难追上。 刘宸朝大家道:“我们人多,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我建议大家分散而行,相互拉开一段距离,扮成互不相识的商旅。距离也不宜太远,若有情况可以照应得上。” 狄老二道:“公子所言甚是。不如我们分成三批,夜光卫队在前方哨探,公子和宫主坐镇中央,剩下的人则护送着姑娘,殿后而行。” 刘宸谑道:“还坐镇中央,当我是需要保护的酸儒啊?我这人喜欢冒险,便让我走前头负责哨探罢。也不怕你们笑话,这肚子啊正咕噜咕噜的闹意见哩,我恨不得立刻找家酒楼大嚼一顿。就这么定了啊,我打头阵,你们循着我的暗记,看我在哪家店里落脚,便也去哪家店里落脚。若遇到黑店,我便先把店给拆了,免得后面的人中招。” 众人听得忍俊不禁,妘绮柔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公子说话总是这么风趣、豪迈。”狄老二眼观四处,蓦地哂道,“诶,我忽然想起来了,我们宫主也是一位喜欢冒险的主,嗯……我看不如这样罢,便由你二位一起打个头阵,相互也好有个照应,遇到情况容易应付些。夜光卫队扮成地方恶霸,剩下的人扮成山里的药商,一会各去农舍向人家买几件粗布衣裳和推车。” 刘宸笑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翻了个跟斗往前掠去。妘绮柔脸颊微红,欢喜地追着他去了。钟铁衣等人瞧着二人远去的背影,皆含笑不语。 刘宸和妘绮柔走出十余里,老远便瞧见路边有一面锦旗,上绣一个“茶”字。待得走到近处,一座茅舍闪入眼帘,清新的篱院内,零散的坐着几位喝茶的人。 篱院门口有一推车,上面架着一个炉灶,正烤着大饼。刘宸道:“过去瞧瞧,喝碗热茶歇一歇脚。”她乖巧地应了一声,随着他往前走去。 卖饼的老妇见有人过来,连忙堆起笑容,招呼道:“二位,是来喝茶的罢?瞧瞧我这烤饼,又脆又香,就着茶吃再好不过了。” “多少钱一个?”他漫不经心地往那老妇瞥了几眼,又往篱院内偷偷瞧了几下。 老妇道:“不贵,不贵。两文钱一个,请问公子要买几个?” 他递出四文钱,道:“来两个罢,帮我包好。” “怎么……公子要带走了吃?不进去坐会喝点茶水么?” “我忽然肚子有些不舒服,茶就不喝了。” 老妇怔了怔,笑道:“前面不远有个市肆,公子去找个医匠看一看罢。” 刘宸躬身道:“多谢了。”他接饼的时候却故意装作没拿稳,让饼掉了下去,俯身拾取的时候一指疾出,在门口的木柱上画下了一个符号。他笑了笑,拿着饼走了。 等走出不远,妘绮柔道:“你刚才古里古怪的,为何突然不喝茶了?” 刘宸道:“你有没有发现刚才那位卖饼的老妇,她虽然身着农装,那双手却不像是干农活的,身上也没有五谷粉末,不像是个卖饼为生的人。” 她愕然道:“你看人都这么仔细的吗?我可没大注意。”他道:“你涉世太浅不知江湖险恶啊,一个人出来闯荡江湖,还真叫人担心哩。”她欣然道:“这回不用怕了,不是有你这个精明能干的人在嘛。” 他又道:“那你有没有注意到院子里那些喝茶的人,个个气定神闲寡言少语,绝非寻常商旅,瞧着像是江湖中暗里寻仇的。不知道是否冲着我们而来,为了以防万一还是避而远之算了。我刚才拾饼的时候已经悄悄地在门口留下暗记,提醒钟铁衣他们了。” 她恍然大悟道:“瞧你年纪也不大,怎的做事如此老到!以后要多跟你学学才是,你当我师父好不好?嘻嘻……”他道:“这也不能怪你,你常年在山谷中生活,哪知世道之污浊,江湖之凶险。我自小与江湖中的地痞恶霸相斗,自然比你老练。” 她道:“那你以后多带我出来见见世面罢?”刘宸喜道:“你可以随时出谷吗?”她闻言道:“我怎么忘了,我不可以随便出谷的,唉……”他道:“那我多讲些江湖中的故事给你听罢,这样也可以学到一些见识。” 她拍手道:“好啊,好啊。你把经历过的有趣事情,都说来听听。”两人便一边走一边聊了起来,她一路上雀跃欢叫不已,听得极为高兴。 走出几里,但见前方行人愈多,远处屋舍成片,果然有个市肆。 刘宸哈哈一笑,加紧往前赶去。此刻正值午时,各街各巷都被商旅和摊贩们的喧嚣声塞满,沿街两边的酒楼内更是吆喝声震耳,酒肉香味飘散而出。 刘宸咽了一下口水,拉着妘绮柔便往一家酒楼走去:“就这家了,哈哈……” 他二人走进酒楼大门,见到处都是吃饭喝酒的客人,便只剩下门口的一张小案。刘宸一阵风似的坐了过去,生怕被别的客人抢了先。他招呼妘绮柔坐好,便即大喊着把店家叫了过来,一口气点了好多酒菜。 妘绮柔皱眉道:“你吃的了这么多吗?” 刘宸笑道:“前些日子苦坏了,这回得补上。”旋即压低着声音道:“钱嘛,你不用担心,今日花光了,明日就有。这荆楚一带啊,几乎每座城里都有我藏下的钱财,那些鸟窝、猪圈都是我的藏宝库,嘿嘿……”他举头交谈间,一双星目正偷偷往周围扫视。 妘绮柔奇道:“你哪来的钱?”刘宸道:“都是些赃官恶霸送我的。” 她没好气地道:“哼,抢来的就直说好了,还拐弯抹角的。” 他尴尬一笑:“诶,都怪我师门太穷酸啊,我师父他老人家只管派我下山干这干那,却从不给我钱花,我只好自己想办法了,嘿嘿……” 她抿嘴笑了一下,谑道:“你真是个人才,什么事到了你这都能迎刃而解。”刘宸厚着脸皮道:“可不是么?我师姐也这么夸我。”她一时笑得面如桃花。 就在此时,刘宸忽然感觉到有一道锐利的目光往这边扫了一下。他假装若无其事地往门口一瞥,见有两人,为首的是一名中年男人,作客商打扮,正东顾西盼地找空位,另一人则是江湖人士打扮,提一把剑,瞧着像是中年客商的门客,不过这架子着实不小。 那客商笑着往刘宸这边走来,作揖道:“这位公子,打扰了。四处已无空位,不知能否与公子共享这张食案?”他说着伸出一手,似乎想拍拍刘宸的肩膀套套近乎。 刘宸迅速抓起一双筷子,夹住对方手腕,笑道:“对不住了,我们还有两位朋友,即刻便到。”那人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旋即道:“既如此,就不打扰了。” 他转身去到邻席一张食案边,拱手道:“几位小哥,瞧你们也吃得差不多了,能否给我个薄面,腾两个空位出来?赶了几十里山路,可把我累坏了。” 一人回过头来,怒目而视:“你是哪里冒出来的狗东西!你累也好死也罢,与小爷们何干?滚一边去!休要坏了小爷们的兴致。” 不待中年人答话,席间飞出一根油腻腻的肉骨头,正砸在他胸口上。 “你若是把地上的骨头啃干净了,再学几声狗叫,这席位便让你,哈哈……”说话的正是扔骨头的那人,瞧着像是这一席人的老大。与他同席之人登时起哄叫好。 妘绮柔有些看不过去,便想起身教训一下那几人。刘宸伸掌按住她的手腕,猛使了一个眼色。她瞪了刘宸一眼,有些愠怒。刘宸连忙赔笑,欣赏着她生气的样子。 中年客商也不生气,伸手往怀里一摸,抓出一大把铜钱,放于食案之上,朝席间众人笑容满面地道:“这位小哥说笑了。有道是出门在外和气为贵,也不白白劳烦各位,这是一点小小的心意,送与各位,还请笑纳……” 那几人有些诧异,旋即脸露笑容,心道还有这好事?为首那人大袖一扫,卷起铜钱,起身招呼同伴道:“走,听曲子去。”余者无不拍手叫好,拥拥扯扯地出了酒楼。 中年客商诡秘一笑,若无其事地入了席,与他同来的那人也不客气,默默坐下。 这时,跑堂的已把刘宸的酒菜端了上来。刘宸美滋滋地倒了两大碗酒,其中一碗推到妘绮柔跟前,道:“来尝尝这里的酒水,呃……闻起来挺香的。”他深吸了一口气。 妘绮柔面带羞涩,道:“我可不会喝酒。我看你喝罢。”刘宸道:“你渴不渴,帮你叫一壶茶罢?”她点点头,刘宸便粗着嗓子道:“店家,来一壶热茶。” 跑堂的应了一声:“好哩。”忽听门外一声大喝:“好……好……个屁!”店内之人登时有数人呛酒,纷纷侧头往门口瞧去。刘宸心中好笑,心道原来是个结巴。 但见一名满脸黑须的大汉正领着几名持刀的随从,走了进来。他在门口站定,指着店内的食客道:“都……给我出……去。三爷我今日要……在这里宴……请两位哥哥。” 四下嘘声四起,众人纷纷低声议论起来。 忽有一名胆大的食客站起身来,道:“凭什么让你啊,这店是你家开的啊?” 大汉见状狂笑一声:“差……不多是这样,就凭……老子的拳头比……你硬,你待如何!识相的赶……”一名随从听他结巴着说话实在是替他着急,便抢着道:“识相的赶紧滚蛋,再敢多嘴便砸碎你的卵蛋。” 大汉伸手便往那随从头上拍了一巴掌:“让……你抢我话说。”说完把掌一横,目露凶光,那几名随从提着刀便要动粗。 店家跌跌撞撞地奔了过来,作揖道:“武三爷,你息怒,有话好说,有话好说。我在院子里给你加几个位置如何?”大汉闻言更怒,一巴掌将店家打翻在地,喝道:“让三爷我在……院子里吃酒,我打……死你个没……脑子的东西。” 如此粗人,妘绮柔还是头一回见到,她转过头来,刚想询问一下刘宸的意见,后者已似笑非笑地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咱们还是静观其变罢。” 大汉耍了一阵威风,见再也没人敢啃声了,心中颇为得意。瞥眼间,却瞧见了刘宸正若无其事地撕开了一张饼,正准备食用。他登时心中有气,觉得很没面子,一把抢过刘宸手中的饼,摔在了地上,踩上几脚:“让……你吃。还不赶……紧滚。”说话间一条黄狗不知从哪跑了过来,叼着碎饼便走了。 刘宸“惊慌”地道:“三爷威武。在下虽然是第一次来到贵地,但三爷的大名已如雷贯耳,在下是敬佩得很啊,只要三爷你一句话,我立刻给你腾出位置,不过……” 大汉正听得十分受用,接口道:“不过什么?” 刘宸干笑一声,点头哈腰地走了过去,附耳低语道:“不过在下真替三爷气不过,有人不但没把三爷的话当回事,还背地里使阴招啊。” 妘绮柔瞧得偷笑不已,他见刘宸起身时,两指往菜盘子里蘸了些油水,这会正在人家后腰上蹭,悄悄给那大汉的身上弄了一团油渍。 大汉浑然不觉刘宸的小动作,闻言后青筋暴露,向周围扫视了一遍,喝道:“哪个不……识抬举的东西,站……出来让……老子瞧瞧!” 刘宸的目光投往大汉身后的地上,又朝大汉的后腰努了努嘴。大汉侧脸一瞧,这才明白刘宸话中所指,登时脸色一沉,转身走向那中年客商,呵呵冷笑起来。 中年商人与他那名同伴却纹丝不动,好像完全没有察觉到身后的异状。 大汉见对方两人便似没有瞧见自己一般,当下怒极而笑,猛然间一脚踏在食案之上,大喝道:“大……孙子小孙子诶,地上的骨头,给我啃……干净喽。” 中年客商怒容一闪,忽然诡异地笑了,五指蓦地抓出,扣住了大汉的手腕。大汉想要反抗,此刻却是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全身上下似有千百只虫蚁在撕咬,他大惊之下想要喊叫,喉头却是一阵麻痒,旋即僵硬起来,完全失去了知觉。 大汉身后几名随从瞧着不对,挥刀往中年商人砍去。谁知,与中年商人同来的那人锵的一声拔出长剑,缕缕青光袭往各人,片刻间便将几人尽数放倒。 店中食客们这才反应过来,吓得抱头鼠窜。刘宸则坐回自己席位,静观其变。 “动手!”中年客商大喝一声,其貌不扬的他竟轻松抓起那大汉,当作暗器一般往刘宸这边掷来。刘宸早就怀疑那二人的身份,此刻早有准备,冷哼一声躲了开去。 妘绮柔却是毫无江湖经验,伸出左掌往掷来的大汉身上拍去。大汉被她掌力卸往一旁滚落地上,瞧他脸色紫得发黑,是中了剧毒的迹象。她这才意识到刚才的莽撞,后悔不该用肉掌碰对方衣裳。果然,一阵火辣的刺痛感迅速从她掌上传来,她收掌一瞧,见掌心肌肤有些发绿,甚是诡异。 随着一声娇叱,她取下腰间长鞭往中年客商卷去,半道里却被那剑客横里闪出,截住了攻势。店内障碍较多,不利于长鞭施展,对方的长剑却是来去自如,占了先机。 她左掌越发痛得厉害,并开始向臂腕蔓延,受此干扰,登时心浮气躁,再也静不下心来,招式便也有几分虚浮,一时间勉强与敌人打了个平手。 不待中年客商欺近,刘宸已凌空弹起,缠上对方。此人袖风里挟着一股腥臭之气,怕是浑身涂抹了剧毒,半点也沾染不得,这令刘宸在招式上有些缚手缚脚。 那剑客见己方占尽了优势,当下狞笑一声,招式越发狠辣,破去一道鞭影之后,往前一个空翻,脚踢剑舞而下,杀得妘绮柔险象环生。刘宸瞧出店内地方狭小,他二人被逼在角落里处处受制,连自己的得意掌法都不好施展,更别说长鞭这种兵器了。 店内还有一些被吓呆了的食客,刘宸不敢施展狠招,以免伤及无辜。他思索了一下,干脆退了两步回到案几旁,一脚扫过,将酒壶带起,旋即转了个身攻出一掌,另一手已把酒壶接住,猛然张口,壶中的酒水便似一道水箭般入了他口中。 他吸了满满一口,又将半空中的剩余酒水用手接住。真气流转之下,他手中的酒水早已成了冰凌,猛然间凌空跃了起来,避过敌人掌风的同时,暴喝一声将手扬出。 中年客商不想有此变故,急忙一个后翻,堪堪避过要害。刘宸便趁机扑出,另一手再次扬出,对方大惊失色,急忙大袖挥舞退往一旁。 岂料刘宸这一次只是虚招,手中根本没有什么冰凌。但见他脚下一挪,蓦地欺身到了那剑客侧面,张口便是一喷。这酒水经过他精纯的内力逼出,在这么近的距离,当真有如暗器一般,若是被喷个正着,非出几个窟窿不可。 那剑客刚才见识了刘宸的冰凌,知道厉害,此刻见他欺近身侧把嘴凑了过来,立刻知道不妙,当下也顾不得身份了,一个跟头便扑往地面,顺手一带将一张食案遮在上方。随着一阵噼啪乱响,食案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的一团凹坑。 刘宸一把抓起妘绮柔,便往门外冲去。那二人怒吼一声,双双追了出来。刘宸飘然落于院中,朝对方冷笑一声,心道就怕你们不出来。 他将妘绮柔轻轻抛到了院中一个角落,细声道:“你赶紧运功,先把毒逼出来。”她似乎对刘宸极有信心,依言盘腿坐下。 此时,那二人已互成犄角地往这边逼近,目光死锁刘宸。刘宸也不急着逃跑,因为他不知道妘绮柔中的是什么毒,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最好是夺得解药。好在对方也不清楚刘宸的来历,似乎对击倒刘宸还抱有一丝希望。 刘宸心道对于这种歹毒之人,用不着什么废话,唯有看谁的拳头更硬。就在敌人刚要进攻的刹那,他脚下一动往前滑出,左手成爪往前疾推,中途变化数次,一引一带之下轻松拨开敌人剑锋,另一手从身后探出,切对方腕脉。 他这一手后发制人,玩得漂亮,体现出了他超强的判断力和自信心。 既已抢得先手,他的掌法便如猛龙过江一般,势不可挡,只要对方稍有不慎,便有性命之忧。这是他的围魏救赵之策,目的是令中年商人无暇对妘绮柔动手。 果然,中年客商脸色一变,收回往前的步伐,急忙欺身过来,攻往刘宸后背。 刘宸双掌疾出往前逼进,只把那剑客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他每踏出一步,便向对方攻出一掌,并能恰到好处地避过中年客商的招式,场中局势已完全由他控制。 那二人越斗越怕,相互目光一触,皆有退却之意。 刘宸察觉到了对方的气势逐渐弱了,心知已将对方信心击垮,他瞧准时机猱身而上,一肘撞在那剑客的胸口,掌劲顺势一吐,已将对方长剑震往半空。 侧身避过身后一掌,刘宸探手将敌人长剑接住,当下意随心发,人随剑走。一时寒光片片剑影如霜,招式一气呵成恰如其好,把追来的中年商人杀得袍破发乱。 中年客商已吓得面无人色,疾往院子外逃去,几缕断发飘然而下。 刘宸也是纳闷,心道自己好多年没用剑了,一时心血来潮抢了把剑,根本没想到用什么招式,但奇妙的剑招偏偏就如行云流水一般挥洒而出,当真怪异得很。 他就这么错愕了一下,中年客商已从眼前消失,那剑客见势不妙,跟着便窜出院墙逃命去了。他惦记着解药,急忙追着中年客商而去,回头道:“在这里等我。” 刘宸是追踪的行家,且内力精纯,中年客商虽然毒功厉害,真实功夫却差了刘宸一大截,他出了市肆不远,就被刘宸在树林里追上,始终无法甩脱。 二人在树林里追逐片刻,刘宸终于迫近对方身后丈余,当下一掌拍出。 嘶鸣声起,中年客商只觉脚下一浮,竟被一股无形之力推卷而起,半途又生吸力,将他往后拉扯。他震骇之下使出全身气力疾往一侧横移,挥手甩出两颗药丸。 一蓬迷雾登时散了开来,方圆数丈之内不能视物。刘宸连扫数掌,却只将迷雾震散了少许,收效甚微。他四下一瞧,此刻哪还有对方的影子? 刘宸叹了口气,呸的一声吐了一口唾沫:“无耻鼠辈,可恶之极!”他气恼之余突然想起了妘绮柔,当下往回疾奔。 等他行到酒楼附近的一条街道,妘绮柔正奔了过来,问道:“对方什么来路?你没追上那人吗?”刘宸飘身落于她身前,道:“你怎么跑出来了?不知道什么来路,被他使出一团迷雾,逃掉了。唉,解药没拿到。”她笑道:“我已把毒逼出来了。” 刘宸喜道:“那就好,此人浑身是毒,连他衣裳都碰不得。不过也是,这浑身都涂的毒药自然不是绝顶厉害的毒药,若是内力精纯,便可把毒逼出。” 他突然心中一动,拉着她道:“回酒楼瞧瞧。”二人奔过两条小巷转到一个墙角,见前方有几人倒在路旁,路过的行人们正指指点点。 刘宸警惕地往前走去,他老远便闻到了一股酒味,料想对方八成是喝醉了。不过几人同时醉成这样,倒是不大寻常。 他走近一人,轻轻推了一下,对方身体却十分僵硬。他大吃一惊,将那人扳了过来,一瞧之下不由心中一凛,这人正是酒楼里收了中年客商铜钱的人。 刘宸仔细瞧了一下,发现各人早已死去,每人手掌都是一片紫黑,显然是中了毒。他心道:“好歹毒的人,好厉害的药,就连送出的铜钱都能杀人。” 他心中闪过一丝愤怒,沉声道:“去酒楼。”二人来到酒楼院角,见有一条黄狗死在一旁,嘴上还叼着一块碎饼,他失声道:“这饼也有毒。不好,那个茶舍有问题。” 他忙冲进店内,见人都走空了。那结巴大汉和他的手下都已僵死。 他朝大汉的尸体作揖叹道:“你我本无怨仇,只想利用你试探一下那人的虚实。不料对方如此歹毒,便让你送了性命,这却不是我的本意了,兄弟我向你赔罪。可能你今生造孽太多,才有此不幸,希望你来生做个好人。” 他又朝其他尸体都拜了拜,转身对妘绮柔道:“快去茶舍,他们可能有危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玄地黄录》正文 第二十六章 银丝飞蛛 夜光卫队的木影骏让大家把装束稍微改了改,弄得头发散乱衣裳不整,活脱脱一群山匪恶霸模样。他们一路招摇,言行粗鄙,路人无不远远避开。 钟铁衣一行人则找了几家农户,买来一些粗布衣裳。钟铁衣和狄老二装扮成了药商,其余各人装扮成随从和采药的农户。大家推着两车货物,正缓缓而行。 木影骏在走过那家茶舍十余丈后,停了下来,招呼大家在路边休息。他是想在此地等一下钟铁衣等人,若没有异状再往前行。 过了片刻,钟铁衣等人终于行了过来。木影骏见他们无碍,放下心来,立刻招呼大家继续赶路。才走几步,茶舍门口卖饼的妇人便叫道:“各位爷,买些香饼罢。瞧你们一路跋涉可辛苦了,进来歇歇脚,尝尝深山清泉泡出的热茶,包管各位困乏全消。” 木影骏回头一瞧,见那妇人是在招呼钟铁衣他们。他纳闷道:“我路过的时候,怎么没见她如此热情?这事有些蹊跷。”想到这里,遂放慢了脚步。 钟铁衣摆手笑道:“我们还要急着赶路,多谢婆婆好意。” 那妇人却赶紧包起两个饼,递了过去,笑呵呵地道:“大爷,老婆子这饼啊,半天也没卖出一个了,就当可怜我,照顾一下生意罢。” 钟铁衣性格忠厚,见她这么一说心中便有几分同情。 那妇人见钟铁衣露出思索的神情,趁机道:“大爷,这茶舍是俺家两口子开的,进来慢慢吃,送你们一壶热茶尝尝。今日时辰还早,不差这一会半会的。” 钟铁衣正要答话,狄老二用胳膊轻轻撞了他一下,往门口的木柱努了努嘴。钟铁衣心中一凛,见是一道“此处可疑”的暗记,料想是刘宸所为。 他摸出一把铜钱,递了过去:“多谢婆婆美意。你看这些钱能买多少?帮我包好,我们带走了吃,确实急着赶路哩。” 那妇人笑道:“好,好。谢大爷,够买十来个了。”她包好两个饼递了过来,钟铁衣刚要去接,对方袖中蓦地飞出一个大花蛛,嗤的一声往他面部袭来。 看到暗记之后,钟铁衣心中一直保持着警惕,见那妇人动作有异,立刻侧身横移。 寒光一闪,那妇人抬手便朝人群中射出几枚暗器。狄老二手中长剑瞬间出鞘,暴出一片光影,一阵脆响之后暗器尽被击落。 妇人趁机跳开,口中怪声连连。那花蛛似乎听得懂她言语,绕过钟铁衣后脑,到了一棵树上,嗤的一声又往其他人飞去。众人大惊失色慌忙四顾,登时乱成一片。 呼呼数响,茶舍内掠出六人,将众人围住。一名妖艳妩媚的女子阵阵娇笑,她玉手一挥洒出一片毒雾,袖中两条丝绢如影随形,追击众人。 这女子正是兰花夫人,她丝绢缠住两人,将对方摔了出去。那两人稍一耽搁,已被弥漫的毒雾呛倒。苗鹰冷笑一声,铁爪往一名卫士抓去。 剩下的四人当中,有一名脸带面具的大汉颇为惹眼,但见他双手抱刀,静静地立于一棵大树之下,那冰冷的眼神,透露着极度的孤傲与自信。蓦地里,他长刀出鞘,往明月宫的人群中扑去,另外三人似乎以这人马首是瞻,当下一齐出手。 钟铁衣心道:“就凭这几人,便敢如此嚣张?真是岂有此理。”他暴喝一声,往兰花夫人扑去,回头道:“妘中行、妘中奇,保护好姑娘。” 这二人是金轮和冰镜卫队的统领,正要冲出迎敌,闻言便守在青儿左右。 “还有我铁长风。”银钩卫队的统领从推车上翻下,抽出匿藏的长刀。 妘中行忙道:“你给我老实待着。拜托你行行好放过我行吗?你要是把浑身的伤口给撑开了,都不知道去哪里找布帮你捆扎。”铁长风咧了咧嘴,一脸尴尬。 狄老三怒吼一声,双钩迎战苗鹰,狄老四则一连射出数箭,将那三人阻了一阻,而后提着长弓当作兵器,往那面具人扑去。狄老二追着羽箭冲了上去,他生怕老四有事。 敌人仓促应对之下,竟有一人被狄老二的快剑一招毙命。一旁的面具人也是大大的惊诧了一下,旋即身形一转,长刀划向狄老二腰腹。 此时,木影骏已领着夜光卫队奔杀过来,将那妇人团团围住。敌人被两面夹击,一时大惊失色,显然没料到夜光卫队的出现。 狄老二与那面具人拆了十余招,已渐渐处于下风。他发现对方不但招式怪异,且劲道刚猛霸道。他心下琢磨道:“此人内力充沛,刀法精湛,赫然是第一流的高手,昭凌公子不在此处,怕是无人可以抵挡。这可如何是好?” 好在明月宫这边人多势众,除了那面具人稳占上风,余敌都没讨到好处。大鹏卫队时有暗箭射出,也给对方增加不少压力。 钟铁衣一眼便瞧出兰花夫人擅长媚术,而自己所练先天气功讲究无为无欲物我两忘,定力非常人所及,正好可以克制她。果不其然,他的先天气功施展开来之后,不但难以受到对方魅惑,强劲的罡气更是把对方的丝绢震得飘飘悠悠,一时占尽上风。 钟铁衣摸清对方招式之后,蓦地一拳猛扫,疾进数步,旋即近了她的身。劲气交击巨响轰鸣,他双拳卷起一团又一团的罡风,接连攻向对方身前要害。 兰花夫人一时娇喘连连,脚下虚浮,竟毫无还手之力了。 钟铁衣一阵快攻之后,见对方破绽已露,转身施一记重拳。兰花夫人尚未站稳,正觉胸口窒闷,见对方声势更强的一拳又到,忙伸出双掌格挡。 她低呼一声,一连退了数步。她只觉这一拳传来的劲道十分强大,自己奋力相接之下已受了一点轻伤,当下不敢大意,掠往一旁的树林,娇呼道:“大家这边走。” 另外几人立刻向那边聚拢而去,明月宫的人便即追出。狄老二急令道:“大家回来,穷寇莫追。”众人闻言退了回来,围成一个圈子。 岂料那几人奔出不远,便停了下来,正满脸怨毒地冷笑。狄老二心中一阵发毛,隐隐觉得事情不妙。身后突然传来扑通一声,他回头一瞧,一名卫士已颓然跌倒。 跟着又是数响,接连有人倒地,卷缩着身子一阵乱抓,痛苦地呻吟着。 狄老三、狄老四及木影骏三人也忽然觉得身上刺痛难忍,有如万毒钻心,他三人一时汗珠滚滚,跌坐在地,虽运气调息却无济于事。 狄老二这时亦有同样感受,不过却被他强行忍住,没有表露出来。他侧脸瞧了钟铁衣一眼,见对方汗珠满额,显然也是中毒了,正暗中运功,强行压住毒气。 守护青儿的妘中行、妘中奇二人却未中毒,见众人纷纷倒地,十分诧异,便走向前去观察各人的伤势。狄老二陡然道:“钟兄,除了你我二人有宝物防身,百毒不侵,其他人都中毒了,这可如何是好?”钟铁衣旋即明白过来,凛然道:“无妨。”侧脸朝妘中行那边道:“你二人过来,与我一起守住这里。其他人原地疗伤,把毒逼出来。” 不远处,那妇人摸出一个精巧的小盒,把爬在他手腕上的大花蛛装了进去。 兰花夫人冷笑道:“说得轻巧。你们中的是‘银丝飞蛛’之毒,这可是本教的三大奇毒之一,就凭你们也想把毒逼出来?做梦!” 钟铁衣道:“那蜘蛛并未咬到我们,怎会中毒?”兰花夫人冷笑不语。 狄老二道:“定然是刚才蜘蛛乱飞时,在林间吐出的银丝有毒,好无耻的手段!你们是什么人?大家无怨无仇,何必如此苦苦相逼?” 兰花夫人媚笑道:“你这高瘦个却也不笨,死在此处倒是可惜了,不如跟了我,一起效力本教如何?我包管你不会后悔。” 狄老二明知对方是自己的敌人,但见了对方那动人的神态,也不禁心中一荡,稍一失神后忖道:“好厉害的媚术。”兰花夫人却掩口失笑,愈显妖娆。 钟铁衣忽觉身后沉寂得有些怪异,原来的那些呻吟声不知何时已没有了,他回头一瞧之下无不心中骇然,这些从刀光剑影中走出来的勇士,此刻竟全都成了木偶。 他当下大喝一声:“哪来这么多废话,是英雄好汉的便过来与我们较量一番。” 明月宫众人被他这一声大喝震得耳鼓发麻,这才如梦初醒,暗呼厉害,赶紧把目光从兰花夫人身上挪开,以免再次中招。 “你这大个子好生可恶。”兰花夫人杏目圆瞪,忽又举袖遮面,嬉笑道:“不急,不急。等你们的人死得差不多了,便省事多了,嗬嗬……” “送死送得这么心急的人,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哈哈……”苗鹰笑得十分得意。 狄老二当然明白,钟铁衣故意虚张声势,不过是想唬住对方拖延时间。既如此,他便也故意找话,设法拖延,希望刘宸发现情况不对,及时赶来。 他怫然道:“我们个个都是顶天立地的英雄好汉,不料今日竟输给了你们这群只靠下作施毒的败类。遇上你们,真是晦气。” 对面登时传来几声喝斥,敌人的自尊心倒是蛮强的。 面具人突然一阵大笑,沉声道:“你错了,到死都是个糊涂鬼。实话告诉你罢,你们不是遇上了我们,而是我早就安排了人手,等你们多时了。” 狄老二露出诧异的表情,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面具人更加得意,冷笑道:“反正你们即将成为死人,便让你们死个明白。”他眼珠直转,往人群中搜来。 狄老二见状冷哼一声,道:“你不用找了,你们的内应早已伏诛。” 面具人怔了怔,旋即笑道:“难怪最近联络不上,竟然被你们识破了。没想到你们这群土鳖还有点能耐,难怪火莲教那些蠢人在深山中被你们玩得团团转。” 狄老二隐约猜到了对方的来历,料想是那个杀手组织的人,便故意气他道:“别装老鸟了,你们的人不也被骗到了洛阳?我看比火莲教的蠢人也强不到哪去。” 面具人胸口起伏,显然被激怒了,大喝道:“那又如何?你们依然是死路一条。跟本公子斗,你们还嫩了点,出南阳的这条路,也在本公子的算计之中,附近要道都有我精心安插的眼线。哈哈……你们是不是很难过呢?瞧着你们这副落魄的模样我就想笑,你们费这么大一番功夫逃出来作甚?还不如早点死了省去这许多艰辛。” 这回轮到明月宫众人大怒,面具人却状极得意。 狄老二心道此人生性好强,高傲自大,说话也真够刻薄的,不如投其所好,没准能套出一点有用的话来。一念及此,他话锋一转,朝对方抱拳道:“原来如此,刚才是在下言语莽撞了。阁下不但武艺高强且做事老练,在下服了,跟那几个只靠下作施毒的鼠辈不可同一而论。只是……未能一睹你的真容,实在抱憾之极。” 对这突如其来的奉承之言,面具人听得非常受用,当下心情大好,失笑道:“你这人倒也识趣,不过要让你失望了,做我们这行的是不能以真面目示人的。唉,若是你早一点遇到我,随我加入‘隐天’,一定能够干一番大事。” 狄老二讶道:“请恕在下孤陋寡闻,这‘隐天’是个什么门派?” 面具人笑道:“收钱杀人的门派。也难怪你不知道,本派刚创立不久,江湖中人本就鲜有耳闻。如果你这次大难不死,只要出得起钱,让我帮你杀这几人都行,我们的规矩只认钱不认人。”他说着朝兰花夫人等人努了努嘴。 兰花夫人怒道:“你真是一个嗜钱如命的混蛋。”面具人哈哈大笑。 狄老二忽地若有所思,摇头道:“没道理啊。” “你说什么?”面具人的笑声嘎然而止。 “我们乔装改扮了的,你的眼线没道理会从那么多路人当中发现我们。” “哈哈,你原来是说这个。你们虽然做了装扮,不过我的人何等精明,瞧出了你们的衣裳极不合身,像是临时找来的。再仔细一观察,你们这些农户,脚底却穿着行走江湖的游侠靴。我得到情报之后,自然要去瞧个究竟,结果一眼便认出了你们。” 狄老二心中一动,失声道:“你莫不就是假扮阿南的人?” “不错。” “扮作内应,好像不是一个杀手应该做的事罢?” 面具人忽然有了警惕,干咳一声道:“这是雇主提出的要求,具体原因无可奉告。间接杀人懂吗?也是付了钱的,哈哈……” 狄老二心中生出一股怒火,真想扑过去找面具人拼命,但他自己知道自己的事,此刻体内的毒气越来越猛,眼看就要压不住了,实在力不从心。 就在此时,林中奔出一人,看样子十分狼狈,正是在酒楼与刘宸打斗的那名剑客。 面具人冷声问道:“怎么回事?” 那剑客战战兢兢地道:“我和吴长老跟踪的那两人果然有问题,到了酒楼之后对方使计来害我们,我们无奈之下先行出手,不料对方功夫极高,我们……” 面具人淡淡道:“你们就落荒而逃了,是罢?” 那人吓得一阵哆嗦,道:“不……不是的。我们与对方恶斗了好久,吴长老差点被人家削去半边脑袋,是他先跑的,属下见大势已去,这才走了。” “废物!你的剑呢?” 那剑客颤声道:“被……” 面具人陡然长刀一挥,将那剑客斩杀在地,自顾自地道:“作为一名杀手,逃得连兵器都不顾了,还有脸回来见我!” 他吹了吹刀上的血迹,侧头道:“你们两个,可要引以为戒。” 林中枝叶再响,掠出一名客商打扮的中年人,他瞧见了地上的尸体,一阵诧异,来到兰花夫人身前,躬身道:“夫人,这是怎么回事?” 兰花夫人道:“办事不力,让他主子给宰了。” 中年客商吓了一跳,摇头叹道:“对方有一人武功极高,我二人根本抵挡不住,缠斗下去就是送死啊。知难而退,本是明智之举,这位兄弟真是冤死了。” 兰花夫人道:“别人的事,我可管不着。瞧清楚对方的武功路数没有?” “说来惭愧。”中年客商指着地上的尸体道,“那人夺了他的剑之后,刷刷几下便斩去了我几缕头发。如此凌厉诡异的剑法,我还是头一回见到,当真骇人之极。” “对方多大年纪?” “很年轻,二十出头。” 兰花夫人忽然一阵娇笑,叱道:“吴长老,你为了推卸责任,睁眼瞎说的罢?几招之内差点要了你的命?剑法能达到这个境界的,江湖中屈指可数。” “确实难以置信,但事实果真如此啊。” “对方又是个年轻人,难不成是道门的‘天行者’到了?这不可能!” 他苦着脸道:“没准真是他呢?那人的剑法真的很厉害,根本看不清招式。” 兰花夫人怒道:“是是是,是你个猪头啊,真是个猪脑子!你可知道,但凡‘天行者’现身江湖,天下必有大事发生,他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地出现在这里?” 中年客商无奈叹道:“这我就不知道了,可能另有其人罢。对了,那人还带了位漂亮的姑娘,不知道是不是和这些人一伙的。” 林中突然有一个声音道:“被你猜中了,是一伙的。”大家循声瞧去,一名俊秀的年轻人正拉着一名乖巧靓丽的女子,从林子里迈步而出。 兰花夫人惊道:“刘昭凌?”刘宸笑道:“是我,我们又见面了,夫人。”中年客商惊呼道:“就……就是他。” 明月宫众人喜出望外。狄老二道:“公子,我们都中了大蜘蛛的剧毒。”说着再也支撑不住了,扑通一声跌坐于地。钟铁衣一脸苦色,跟着跌倒。 刘宸失声道:“大蜘蛛?莫不是毒龙教的银丝飞蛛?”兰花夫人一阵娇笑:“你倒识货的很,认得本教的圣物。” 刘宸往众人瞧了一眼,大声道:“各位莫慌,待我将解药讨来。” 兰花夫人摇头叹道:“哟,倒是上了你二人的恶当了。我还纳闷哩,这世上哪有什么百毒不侵的宝贝?哈哈……我毒龙教之毒天下无双,他日定将一统江湖。” 她正得意间,忽听那面具人冷哼了一声,便收了口,笑靥如花地道:“刘昭凌,解药就在我怀里,你怎么个讨法呢?” 刘宸见对方百媚横生地一摆腰肢,端的是有恃无恐,他尚未想好措辞,那娇滴滴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若是你肯陪姐姐睡一觉,解药的事倒是可以考虑哩。” 他倒抽一口凉气,刚要答话,妘绮柔已骂道:“你个没教养的,好不要脸。” 兰花夫人脸色一变,蓦地手指一弹,往妘绮柔脸部射去。 刘宸赶忙出掌,将一线粉末扫落:“夫人,有话好说嘛。这些都是我的朋友,卖个人情给我如何?若是动起手来,伤到了夫人这绝好的身段,就不好了。” 兰花夫人笑道:“刘昭凌,睁大眼睛瞧瞧我们这阵势。就凭你,有这个能耐吗?”妘绮柔道:“还有我。看我怎么收拾你这个臭女人。”说着一鞭子抽了过去。 兰花夫人被妘绮柔骂了两次,已是怒不可遏,两人似有千古大仇,拼命一般疯狂恶斗起来。刘宸心道:“激怒了兰花夫人,使她失去冷静,倒也不错。” 苗鹰摸出一把毒镖以漫天手法往妘绮柔洒去,但后者的武功以轻盈飘逸著称,轻功自然了得,在空中几个翻腾,避了开去,手中的招式却丝毫不停。苗鹰还想再放暗器,妘中奇已拖刀冲了过来,怒叱一声上步双杀。 刘宸朝妘绮柔道:“小心她的毒。”她应了一声,长鞭越打越快,已将中年客商也卷入了其中。她倒是聪明,一连抢攻,不给对方施毒的机会。 妘中行也冲了出来,长剑穿出,缠住那卖饼妇人,当下一场恶战。妘家两兄弟一刀一剑威风凛凛,将苗鹰和那妇人逼得连连后退。 面具人向身边两人使了个眼色,那两人迅即扑出,同苗鹰和那妇人将妘家两兄弟围在中间。妘家两兄弟大笑一声毫无惧色,全力杀向苗鹰和那妇人。他二人明白,必须以攻为守缠住这会施毒的二人,方为上策。 刘宸老早就瞧出了面具人武功最高,他谈笑间一直密切注意着对方。 面具人也是自负极高,他见刘宸似乎是众人的核心,便想要与刘宸单打独斗,将之击败以打击对方士气。他蓦地长刀一横,向前冲出。 刘宸感觉到了一股极强的杀气,知道遇上了劲敌,对方破空而来的刀气,当真有如利刃一般,他右手中的长剑想要迎战,一时却想不起来该用什么招式。 就剑法而言,他只学过天龙剑法,不过剑招是用天龙真气施展的,此刻在他体内运转的是地龙真气,运行路线和方式截然不同,天龙剑招便也无法施展。 他只呆了刹那,对方的长刀已沿着一个奇妙的弧线划了过来。他急忙往后滑退,岂料对方的长刀快如闪电,贴着他的胸口一抹而至。 几个腾挪之后,刘宸已退到一棵大树之下,他便即贴着树干窜了起来,而面具人长刀一挑一刺,始终如影随形,无不令他惊出一身冷汗。 他料想遇到了一位刀术大家,心道得小心应付才是。但见碎影一现,千枝摆动,他避开敌刀正锋,左手成爪疾探而出,五指聚满了真气往刀侧猛地按去。 面具人顿觉刀身一沉,上头似有千钧之力,带得他整个人都有一种下坠的感觉,无奈之下一个转身,回撩了一刀。刘宸便将右手中的长剑使出一股粘劲,贴上对方的刀身往外一荡,使对方刀势一偏,接着左掌切出,击往对方刀柄。 凭借碎影步法,刘宸转眼就扳回了劣势,逼得面具人反手竖刀,出掌回防。 二人越打越快,各有攻守。刘宸见对方刀法迅捷招式精妙,心中暗暗吃惊。面具人内力深厚,不受寒气所扰,却也不敢与他真气硬碰。 其实,刘宸只要扔掉手中长剑,地龙引掌法全力施展开来,当可万无一失,但是他岂肯错过这么好的练剑机会?他见面具人武艺高强,有意想拿对方做试剑石,以逼出自己的潜能,参悟出在酒楼对敌时那种奇妙剑招的精髓所在。 他一心想着之前那些奇妙剑招,但就是找不到当时那种感觉,形似而意不似,多亏仗着碎影步法四下游走,几十招下来倒也不现败绩,不过又逐渐处于下风了。 那边蓦地传来一声惨呼,原来是明月宫一名卫士终抵不住毒气,昏过去了。刘宸一瞥眼,见中毒的人都痛苦异常,但为了不使恶战中的同伴分神,都强忍着不发出声音。 受此干扰,他心中浮躁起来,被面具人长刀一拨,趁虚而入。他忙横移数尺,而面具人斜劈一刀,跟了过来,跃起一步连斩三刀。 刘宸见对方的动作实在太快了,刀锋带起的寒光瞬间便将自己笼罩,眼看已无法避开这三刀的攻击范围,他不由脊骨一寒,脑中闪过一丝凉气。 霎时间,他眼中只剩下这刀光,心中静若池水,那袭来的刀光恰似击往水面的一枚石子。他心中蓦然一动,脑中浮现出一式剑招。剑意刚起,经脉内真气便即涌动,右手中的长剑由心而发,灵动自如,正是刚才所想的招式。 刘宸突然像变了个人似的,长剑一震往前穿出,奇妙剑招层出不穷。 那剑锋来回急转,卷向四面八方,光影纷纷扰扰,如漫天飘絮,变幻无定。寒冰真气凝而不散,似吐未吐,周围无甚异状,剑刃之上却是奇寒无比。 这看似杂乱无章的剑招,却令身处其中的面具人暗暗叫苦。长剑说到便到,毫无先兆可言,行迹珠圆玉润,浑若天成。面具人支撑了片刻,突然闷哼一声,左臂中了一剑。 此人自负极高,中剑后心中大怒,暴喝着一刀接一刀地往刘宸狂劈而至。 刘宸见对方气盛,当下不敢硬接,且避且退。对方虽然刀法凌厉,但自身要害却露出许多破绽,他避开几刀之后,侧身抢上两步,一爪拿往对方腰下“带脉穴”。 正要得手时,却不料此穴道猛地射出一道劲气,将他的五指震了开去。 面具人冷笑一声,一刀劈至。刘宸当真是震骇不已,一招失手之下优势尽失。 几个回合之后,面具人陡然收住刀势,但刘宸却感觉到锁住自己的杀气更强更紧,看来对方并未气力衰竭,而是蓄势待发。蓦地刀光一片,狂风般往身前袭来,他急忙长剑连斩,旋即侧身回穿,一招连消带打倒也使得恰到好处。 面具人大叫一声,拨开长剑斜劈一刀,疾进一步往前猛突。刘宸一剑挂往长刀,旋即斜撩而上,他见对方左肋露出空隙,正想回刺一剑,就在他倒转剑锋的时候,陡然嗤的一声,对方胸前“幽门穴”射出一道劲气,击在他手腕“太渊穴”。 刘宸猝不及防,登时长剑落地,惶急之下招式虚浮,肩头已被击中一拳。 面具人暴喝一声,凌空连斩数刀。刘宸无奈之下,右手捏着剑诀,嗤嗤点向对方,劲气透指而出,撞向对方的刀刃。劲气交鸣之下,刀影登时散去。 他突然发现这以指代剑的招式却也不错,使用起来十分自如,与长剑相比,更加隐秘而迅捷,不过威力就逊色了一点,可能是不够娴熟的缘故。 长剑既失,他便展开掌法,配合着刚悟出的指法,与对方拆招。但对方仗着奇异的武功依然占尽了上风,周身数处穴道皆能射出劲气,令人防不胜防。 狄老二等人见状,无不瞧得口呆目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玄地黄录》正文 第二十七章 完美合击 妘绮柔的鞭法以灵动迅捷著称,抢了先手攻击兰花夫人和中年客商,倒是明智之举。二人见一团团紫光始终如灵蛇一般缠住自己,根本无暇施展浑身毒功和暗器。 妘绮柔武功之高,大大出乎了敌人的意料。兰花夫人也是软兵器的行家,却也不能将之施展得如此密不透风。中年客商使一双毒掌,此刻被鞭影裹住,也只有挨揍的份。 二人一身毒功施展不出,唯有暗呼晦气,纵观场内,己方却再也没有帮手了。 其实妘绮柔虽武功不弱,但全无实战经验,若不是恰巧让她占了先机,情况会完全颠倒过来。只要兰花夫人和中年客商腾出手来放出毒药、暗器,妘绮柔定会手忙脚乱。 兰花夫人一脸憋屈,猛地朝那妇人道:“苏长老,百蛇阵。” 刘宸一听,心道不妙。他见中年客商与兰花夫人在一起,便大致猜到了对方的身份,此刻又听兰花夫人称呼那妇人为苏长老,登时心中了然。 毒龙教有四大护教长老,从来不离开教坛。另有两名外事长老,一人唤作苏珞汐,擅长驱使毒物,易容改装,见过她真面目的人都已不在世上了,另一人唤作吴奚笙,此人不但练就了一双毒掌,且精于用毒,可谈笑间杀人于无形之中,应该就是那客商了。 毒龙教中人向来都是各凭禀赋,各学一门毒功。苗鹰精于炼制毒药,那人手状的铁爪便是江湖闻名的“千毒手”,经数十种毒药长年浸泡,传闻若是被抓上一爪,没有他的独门解药必定无药可救。苏珞汐、吴奚笙二人位及长老,手段自然更加厉害。 想到这里,刘宸心中捏了把汗,今日之局势,不容乐观。 苏珞汐袖中突然射出一样金色的暗器,妘中行侧头避开,岂料那东西是个活物,嗤的一声往他后脑而来。他赶忙伸手抓住,见是一条金蛇。 此蛇虽然细小,但身硬且劲,他一时拿捏不住,被它窜起,张口噬来。他骇然后翻,避开蛇口,听风辨位之下一剑削出,将蛇断为两截。 苏珞汐趁机跳出战圈,她见金蛇被斩,大怒道:“好你个恶贼,竟敢毁我金鳞王蛇,今日定让你死得难看。”这声音与之前不同,不知道的还以为出自一名少女之口。 妘中行听得浑身起了疙瘩,刘宸却是明白的,此女精通易容之术,恐怕盛怒下的声音才是她的真声,她或许真是一名妙龄少女也说不定。 她已跃上一根树枝,取出一根手指粗细的竹管,放在嘴里吹了起来,发出一阵尖锐难听的怪音。妘中行立刻追了过去,长剑连劈。 苏珞汐边逃边吹,在各人之间窜高伏低地躲避,妘中行一时也拿她没有办法。林间突然传来一阵沙沙声,附近的草丛轻轻晃动起来。 妘绮柔陡然一声尖叫:“蛇,有蛇。” 妘家兄弟循声瞧去,登时头皮发麻。那可不是一条蛇,而是密密麻麻的一片,足有上百条之多,大的粗如臂腕,小的细如手指,形色各异五彩杂陈。 这蛇群也挺奇怪,游走到了毒龙教各人身下,都不攻击,却径往妘绮柔那边而去。妘家兄弟二人知道自家宫主天生怕蛇,立刻挥刀舞剑赶去护驾,当下斩了几条毒蛇,然而其他的蛇闻到血腥味后,性情更加凶暴,纷纷发起攻击。 毒蛇正不断增多,妘家兄弟很快便穷于应付,自顾不暇。 苗鹰就怕这兄弟二人并肩作战的那种默契,此刻见他们被蛇群逼到了两处,无不心下大喜,他偷偷绕到妘中奇身后,铁爪倏地飞出,往对方后背抓去。 妘中奇听到身后异响,想要俯身避开,无奈周围有群蛇攻击,动作便慢了刹那,虽避过要害,肩头却被击中,露出几道血痕。 他只觉伤口一阵麻痒,流出的血很快成了黑色,一种乏力感遍及全身,胸口烦恶难当之下,双腿已有些不听使唤。他心道:“好厉害的毒药。” 苗鹰偷袭成功,便即抢攻而至,钢爪上下飞舞,将妘中奇逼得连连后退,妘中行想要过去照应自己兄弟,却被那两名杀手截住,五人战成了两团。 说来也奇怪,妘中行这边依然毒蛇环伺,妘中奇那边就一条毒蛇都没有,看来只要有毒龙教的人在,毒蛇就不敢靠近。 那两名杀手亦被群蛇围攻,跟着妘中行一起受罪,此刻自保尚且不易,哪还有功夫去折腾敌人?他二人只气得破口大骂,把毒龙教的十八代祖宗都问候了一遍。 一条毒蛇突然钻到了妘绮柔脚下,她吓得跳了起来,急往刘宸那边逃命似的奔去,惊叫道:“有……蛇,快救我。”她见了那东西就觉得恶心,浑身起疙瘩。 兰花夫人见状大笑,当下追了过来,袖中丝绢飞出,往妘绮柔足上缠去。吴奚笙连翻几个筋斗,也追了过来,一双青色的毒掌,搅起一阵腥臭之气,往妘绮柔后脑扫至。 面具人哈哈大笑:“夫人,早就该布阵了。”兰花夫人冷哼道:“这些毒蛇,都是我们的朋友,不到关键时刻,岂能随便召唤?真可惜,它们死了这么多。” 面具人为之语塞。妘绮柔闻言却是愈发恶心。 刘宸失利之后心中正盘算着应对之策,此刻见情况越发危急,当下棋行险招,猛地一个疾退,往追来的兰花夫人撞去,口中道:“宫主,芙蓉并蒂,雪飘万里。” 妘绮柔虽无江湖经验,却极为聪明,她闻言便知刘宸的想法。这芙蓉并蒂是她的杀招,而雪飘万里是刘宸的杀招,双方都见对方施展过,相互知道底细。 刘宸一退,面具人便跟了过来。妘绮柔陡然飘身而起,越过刘宸头顶,一双玉手在空中往蒙面人凌空漫拂。面具人立刻身形一滞,忙运功相抗。 刘宸低唱一声,一掌往面具人推出。面具人厉啸一声,横刀相拦。铮的一声,刀上传来一下鸣响,面具人往后滑出丈余。妘绮柔长鞭卷出,两团紫光紧追着面具人而去。 她这两下与刘宸配合得极为默契。面具人先被芙蓉并蒂的前半式缠住,紧接着就被雪飘万里击中,虽被他用刀挡住大部分劲气,但刘宸这一掌何其威猛,已震散了他的护身罡气,使他经脉受了一些轻伤。 面具人正气血翻涌,芙蓉并蒂的后半式已攻了过去,他虽挡下了一团紫光,另一团紫光却穿过了他的防守,击在他胸口。 面具人往后跌出几步,胸口一阵起伏,喷出一大口鲜血。他长刀拄地,眼珠血红,眸中射出怨毒的神色。 兰花夫人正往这边奔来,她不想刘宸会突然倒飞而至,瞬间已到了跟前,正往她怀中撞来。她一时花容失色措手不及,本能的一掌往前劈去。 刘宸嘿嘿一笑,翻腕上架,一肘往她腰肋撞去。兰花夫人练的是外门长兵器,近身搏斗的功夫哪是刘宸对手?她只觉腰际一酸,眨眼就着了道。 随着一声娇叱,她聚起最后一点力气,五指拂往刘宸面门,但是后者手掌一翻就扣住了她腕脉,一道寒冰真气沿着她经脉透将进去,她一时全身无力,软倒在后者怀中。 吴奚笙刚好赶到,凌空一掌往刘宸头顶拍落。刘宸单掌上撩,与敌接了几掌。吴奚笙抢前一步,再推一掌。刘宸早有防备,身形一沉也推出一掌。 二人两掌相对,刘宸只觉掌内一阵炙热,知道对方掌心蕴有剧毒,当即真气运转与之相抗,不让毒气渗入掌内。吴奚笙内力一吐,欲将掌心中蕴积的剧毒透入对方体内。 岂料他这股内力刚一发出,便遇到了一股冰寒的反震之力,立刻被撞了回去,并不断往后倒退,这股夹着剧毒的内力犹如江海倒灌,顷刻间便过了手臂,往胸口涌去。 他明白自己掌中之毒的厉害,只要侵入脏腑,立即毙命,当下急忙运功相抗。 刘宸要分出部分真气制住兰花夫人,不便与他纠缠,当下掌力猛吐将他震开,回手锁住兰花夫人咽喉,厉喝道:“都给我住手,否则她立刻没命。” 众人闻言一齐停手,唯有面具人不加理会,嘿嘿一笑道:“我可不是毒龙教的人,你拿她威胁不到我。”言罢便往妘绮柔冲去。 刘宸朝吴奚笙等人喝道:“你们一个个都想勾结外人害死夫人吗?再敢乱来我可真要动手了,大家干脆来个鱼死网破,到时候蚩教主把你们一个个都剥皮抽筋。” 毒龙教几人闻言之后皆脸色骤变。吴奚笙双掌一扬,率先攻向面具人。 苗鹰朝刘宸怒骂一声:“你放屁!不要乱来。”说着往面具人冲去。苏珞汐也收起口中竹管,扑向面具人,厉声喝斥道:“你给我住手!” 兰花夫人对着刘宸吹了口气,星眼流波地道:“小冤家,你这么轻薄我,就不怕蚩教主把你剥皮抽筋么?”她说着身体一阵扭动,眼神暧昧地望向对方。 刘宸此时紧贴着她的身子,心中大感吃不消,当下不敢看她,侧头道:“你快把解药拿出来,咱们和气收场。”他自问也是下不去手将她杀了。 毒龙教三人已把面具人逼退,转身往刘宸瞧来。面具人怒道:“夫人,你们应邀前来与我助阵,怎的和外人一起来对付我!” 兰花夫人气道:“你还好意思说?你想害死我么?”面具人道:“我看这小子未必下得了手杀你,夫人对自己的容颜这么没有信心么?哈哈……” 兰花夫人冷哼一声:“站着说话不腰疼,我看你也就是个自信心过头的莽夫,你自诩为天下第一杀手,号称从未失手,可今日如何?” 面具人怒道:“放屁!我依然好好地站着,我还有机会,我并没有失手。都是因为你们这些个累赘,我才处处碍手碍脚。” 毒龙教几人纷纷喝骂。兰花夫人更是气得仪态全失,连连冷笑:“你这畜生说话不只讨厌,还很无耻,真想放只毒蛤蟆把你的臭嘴堵起来。” 面具人干笑一声:“夫人真要把解药交出来?你看,我们已经稳占上风了。” 刘宸手上用力,厉声道:“快点。” 兰花夫人白了刘宸一眼,楚楚可怜地道:“解药就在我贴身的亵衣下面,你自己取了去啊。”刘宸俊脸一红,朝妘绮柔道:“你来取药救人。” 兰花夫人幽幽道:“何必多此一举呢?人家喜欢你来嘛。”刘宸明知对方是在媚惑自己,却也不禁心头一荡,一时口干舌燥,他催促道:“宫主,快点。” 妘绮柔来到兰花夫人跟前,在她身上一阵摸索。 兰花夫人甜甜一笑,道:“妹妹,你今年多大了?姐姐教你如何取悦男人好不好?这穿着打扮可大有学问,瞧你这一身,真是糟蹋了你这天仙般的美人胚子哩。” 妘绮柔与她眼神相对,目光呆了一呆,神情有些恍惚起来。 刘宸暗呼厉害,没想到她的媚术如此高明,言行间毫无做作之态,自然而然地便将对方迷住,且男女通吃。他忙道:“宫主,不要与她多言。” 妘绮柔掏出了几个五颜六色的瓷瓶,捧在手里。刘宸道:“哪瓶是解药?” 兰花夫人道:“青色塞子的那瓶。”刘宸道:“宫主,向苏长老把大花蛛讨来,在她脸上咬一口,试试解药的真假。”兰花夫人一声尖叫:“喂,你这人够狠毒的啊。” 刘宸笑道:“那就要看你肯不肯合作了。” 兰花夫人软软举起双手,道:“怕了你哩,红色那瓶。”刘宸道:“怎么服用?”她道:“取出三粒调水饮用,一人喝一口。” 妘绮柔倒出三粒药丸,放进一个水袋,摇均匀之后便交与各人饮用。狄老二等人喝下一口水之后,全身一股舒畅,痛苦立刻减轻了,当下微微一笑朝刘宸点了点头。 刘宸也是微笑点头,遂放下心来。 兰花夫人道:“光吃了这个药还不行,还需要黄色那瓶。只要拔开瓶塞给大家闻一闻就成了。”刘宸道:“你先闻。”兰花夫人嗔道:“真是小心眼。” 刘宸让妘绮柔将黄色瓶塞拔下,放到兰花夫人鼻子下,后者深吸了一口,道:“不对不对,我记错了,是白色那瓶。”刘宸喝道:“不要耍花样啊。” 兰花夫人道:“这次不会错了,就白色那瓶。”妘绮柔拿起瓷瓶,轻轻一拔之下却拔不下来。兰花夫人笑道:“用点力啊,小妹妹,没吃饭么?” 妘绮柔白了她一眼,心道好好的一顿饭却让你们给搅和了。她当下手上加力,只听噗的一声,瓶中散发出一股无色气体,四下弥散开来。 妘绮柔只觉鼻中闻得一股淡淡的清香,便即全身一麻动弹不得。刘宸听得噗的一声便提高了警觉,见妘绮柔软倒,立知不妙。他及时闭住呼吸,但也吸入了少许,身上登时一阵乏力。兰花夫人娇笑一声,挣脱了刘宸的控制,往一旁逃去。 只一呼吸间,刘宸便用内力将毒气逼了出来。他正想追出,忽觉头顶风声大起,面具人已一刀劈至。他此时刚把毒气逼出,浑身尚无太多气力,忙就地一滚。面具人顺势飞起一脚,将他踢了个跟斗,待要再行出招,狄老二等人已扑了过来。 面具人有伤在身,不敢恋战,迅速腾空而起,往外掠去,逃得连句招呼都不打了。毒龙教几人见大势已去,亦纷纷匿去。眨眼间,敌人走了个干净。 刘宸苦笑一声:“真是个狡猾的女人。” 狄老二哂道:“能让公子都着道,着实厉害。”一时众皆失笑。 钟铁衣扶起妘绮柔,道:“不好,宫主好像中毒很深。” 刘宸捡起地上那个黄塞瓷瓶,打开之后放到她鼻子下。过了片刻,她嘤咛一声,悠悠醒转了过来。钟铁衣奇道:“你怎么知道这是解药?” 刘宸笑道:“吃了一次亏,还不明白么?刚才兰花夫人就是先闻了一下这个,所以她没事,我和宫主都着道了。”众人恍然大悟。 妘中行已将妘中奇扶了过来,苦着脸道:“怎办才好?他中了铁爪上的剧毒。” 刘宸摇头叹道:“这铁爪是毒龙教苗鹰的成名兵器,喂有百十种剧毒,如果没有他的独门解药,旁人怕是无法解毒。”众人闻言大惊。 妘绮柔道:“我们快去追他。” 刘宸道:“毒龙教的人,行踪诡秘且浑身是毒,找他夺回解药,谈何容易!” 妘绮柔道:“你刚才没用那个‘花弄影’么?”众人一头雾水。 刘宸道:“跟踪粉早被溪水泡没了。”她闻言一阵失望。 他略一思索,从怀中摸出一个密封的小锦盒,倒出一颗金色的丹药,笑道:“不过我有本派的‘浑天紫金丹’啊。” 妘绮柔见那丹药黄橙橙的状若金珠,周围似乎还散发着紫色的光芒,果真有些奇特,当下喜道:“此丹能解毒么?” 他道:“不能解毒,但能暂时护住心脉。不管多重的伤势,也不管内伤还是毒伤,只要吃下一颗,便可在三两日之内保住性命。” 她皱眉道:“那三两日之后呢?”他笑道:“我说旁人无法解毒,并没有说不可以用内力逼毒啊。这里高手遍地,有了这三两日的时间,还怕不能救他?” 众人闻言大喜,妘绮柔道:“早知道你有这神丹,每人吃一颗不就好了,我们还花这么多功夫抢对方的飞蛛毒解药干嘛?” 刘宸没好气地道:“你以为此丹满大街都是吗?它可是本派长生殿的宝物,炼制极为不易,需要很多旷世奇药做引,像我这种辈分极高的弟子,每次出门仅带一颗。” 妘绮柔朝他做了个鬼脸,不再说话,表情俏皮可爱,哪像个一宫之主的样子?刘宸一时瞧得痴了,见明月宫众人连连道谢,这才晃过神来。 钟铁衣眼中闪过一丝喜悦,随之又是一阵凄苦,他瞧瞧昏睡多日的青儿,神色复杂地朝刘宸走了过去,商量道:“公子,我们赶紧起程罢?接下来是不是先横穿南阳,而后北渡河水?你不是说过嘛,我们要和敌人抢时间。” 刘宸摇头道:“此一时彼一时啊,现在不能急着走了。若不处理好眼下的事情,出了穰县也是白搭。”狄老二奇道:“此话怎讲?” “敌人比我想象中还要难缠,竟能在这里发现我们。由此可见,那幕后之人一定是个深谋远虑的人啊,此刻不难猜到我们东出穰县的计划,若将派往洛阳的人手调回,依然能对我们造成威胁。如果我们照原计划直冲出去的话,很可能未出南阳就被截住了。” 大家一想,连连称是。钟铁衣急道:“那我们该怎么办?青儿她……” 刘宸道:“钟兄莫急,越是危难之时,越要冷静应对。走肯定要尽快走,但必须耍一些手段,用一些计谋,迷惑住敌人之后,出其不意地横穿南阳。” 狄老二道:“刚才的面具人确实是个杀手,他来自一个叫‘隐天’的杀手组织,是一名身份极高的头目,应该与我们刚从圣火庙逃出来时在溪水边上遇到的杀手是一路的。这些人精于追踪,无处不在,要想瞒过他们谈何容易?” 刘宸有些神色凝重,转了转眼珠,忽地哂道:“先离开这里再说,办法边走边想。不过不能走官道了,就走林间的小山道,让敌人搞不清我们的意图。” 狄老二道:“好。还是老规矩,请你和宫主在前面探路。” 刘宸道:“不,这一次招摇过市地走,把敌人安插在附近的耳目都引出来,将他们一网打尽,让那幕后之人成为瞎子、聋子,然后嘛……我们来个突然消失。等敌人再次发现我们踪迹的时候,事情就未必是他们想象的那样了。” 狄老四拍手道:“好主意,公子这是要玩金蝉脱壳之计。二哥,我们之前也玩过啊,今日怎的忘了?还是公子厉害,在这种处境下还能保持如此敏捷的思路。” 狄老二道:“这计策是好,但如何把那个‘壳’做出来呢?” 刘宸笑道:“有道是车到山前必有路,我们且走着瞧。跟你们说句实话,我每遇困境之时向来都有上天相助,这次应该也不例外罢,嘿嘿……” 他说着,迈步而去,一种豪放之情,洋溢而出。 狄老二大笑一声,再不多说,吩咐众人紧跟刘宸,往山林间的小道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玄地黄录》正文 第二十八章 不谋而合 一行人翻过几个小山坡,来到一处密林中。 刘宸突然对大家道:“我们来行个乐子罢,大家朝外围成一个圈,快一点。”众人一时莫名奇妙,但见他说得煞有介事,便依言而行。 等大家站好位置,他眼珠一转,突然哈哈大笑,喝道:“几位朋友,真是不要命了!出来一次能赚几个钱啊,值得这么卖命?” 他侧耳听了听周围动静,又道:“就凭你们这几个烂薯芋,也敢来跟踪众位大爷?即便是你们的头领,刚才照样被我一掌拍得跟个蛤蟆似的在地上爬也爬不起来,他自己不行却怎的叫你们几个前来送死?”明月宫众人登时恍然大悟,皆手按兵器蓄势待发。 狄老二等人朝这边点了点头,刘宸浅笑回应,接着道:“真为你们感到惋惜啊,竟跟了这么黑心、窝囊的主子。今日我心情大佳,便可怜可怜你们,只要滚出来给我们磕几个响头,这事便算了,否则的话,哼哼……我数三声,一……二……” 林中蓦地传出一个声音:“大家别信他胡言,快撤。” 刘宸大笑一声,人影一闪便追着离自己最近的衣袂破空声去了。大家早明白了围圈的用意,各人不等刘宸吩咐,都朝着离自己最近的发声处追去。 追出去的几人都是武艺高强的好手,奋力疾行之下,不出一里便将敌人追上。这些平日里只杀别人的杀手,此刻却成了别人手底下的冤魂。 几人回到原处,皆朝刘宸微笑点头。刘宸道:“一共六人,看来都解决了。” 钟铁衣道:“公子,我真是服哩。敌人离我们这么远,你是怎么发现他们的?” 刘宸哂道:“用心发现的。兵法有云,与敌交锋,攻心为上。敌人绝对不甘心就这么让我们扬长而去,肯定要派人打探我们的行踪,伺机而动。不过呢,肯定派不出什么高手了,只能找几个小喽罗远远地盯着。这不,被我一吓,就自己蹦出来了。” 狄老二叹道:“公子,你真是一位可怕的人,幸好你我不是敌人,哈哈……” 刘宸笑了笑,招呼大家继续赶路。 又行出几里,前面竟然有一个小酒肆。竹编的院墙内,稀稀落落的坐了几位客人。众人闻到酒肉味,无不眼中放光,齐往刘宸瞧来。 刘宸两眼一翻,沉声道:“此处应该不会有问题,敌人绝对没有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魔掌伸到这里,大家随我进去,大吃一顿,哈哈……” 山豹和水獭欢叫一声蹦了过来,紧跟着刘宸旋风般冲进了酒肆。其他人见状,也是满脸兴奋之色。大家好几天都没有吃过一顿饱饭了,就快忘了酒是啥味,加上时刻都处在危险的阴影之下,精神上也抑郁已久,此刻酒肉当前,怎不欢声鼓舞呢? 几次险境余生之后,大家已对刘宸生出了一种绝对的信任,甚至是崇拜,一听刘宸都说没事了,哪有不开怀畅饮的道理? 众人进到院子内,各找位置坐下。店家是个高瘦的中年人,见突然来了这么多客人,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忙到处招呼。刘宸道:“店家,酒肉可够?” 店家道:“各位放心,肉管饱,酒管足。”狄老三许久没碰酒肉,早已按耐不住,大声道:“先来二十斤牛肉,十坛好酒,给大爷们打打牙祭。” 店家一听,风趣地笑道:“各位爷真乃壮士也,打个牙祭便吃掉这许多,开怀畅饮起来那还了得?本店的肉林酒池怕是也要被清空了。” 众人皆大笑,一时欢快之极,几天下来的抑郁情绪一扫而空。 刘宸朝店家抛出一块小金锭,笑问道:“店家,可够了么?好酒好菜,使劲上!”他故意将金锭抛歪,想瞧瞧那店家的身手,试探一下对方是否懂得武功。 那店家往前抢出,将金锭接住,步法十分拙劣,与常人无异。 他将金锭咬了一下,旋即大喜:“够了,够了。这位爷真是阔气啊,够小店半年的经营了。诸位稍等,好酒好菜马上就来,要多少有多少。” 妘绮柔把头凑过来道:“你说你钱多,我还纳闷哩,一个人能带得了多少?原来你都换成金子了啊。快老实交代,你干了多少票?” 刘宸低声道:“诶,出门在外江湖险恶,话不要乱讲,被人听去了还以为我是打家劫舍的强盗哩。没把你当外人,才将这个秘密告诉你,你口风得紧一点,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嘿嘿……要是传出去被我师父知道,那可糟了。” 妘绮柔坏笑道:“那你老实交代,身上还有多少金子?” 刘宸苦着脸道:“你想干嘛?莫不是想黑吃黑?” 她把脸一板,俏皮地道:“刘爷,你瞧我们明月宫众人,一路上颠沛流离,带的钱财差不多都花没了,不如江湖救济一下?” 刘宸道:“哇,抢钱啊?”她把嘴一嘟,揪住他胳膊道:“怎样!不成啊?” 他忙装出一副可怜的表情,委屈地道:“成,当然成了。女侠你都开口了,小子哪敢说半个不字?过几日去到城里,换几袋铜钱给你便是。” 妘绮柔笑道:“哼,这还差不多。”又朝店家道:“快一点呐,我快饿死了。”狄老二失笑道:“老三,有人比你还饿诶。”众人齐声大笑。 酒菜终于上来,各人举起筷子一阵猛抢,这架势跟提着兵器上战场也差不了多少。大家确实好久没有这么轻松过了,一时将所有的烦恼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各人似乎都被刘宸的豪迈作风所濡染,再也不为坎坷的前路感到困惑。 其实,事情往往就是这样。你越是担心,它就越出乱子,身处困境之时,只有放下一时得失的这副担子,才能迎来新的转机。刘宸可能都不明白这个道理,但他天生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生性率直豪爽、大度乐观,这正是他这个人的潜力所在。 刘宸一边与大家吃喝交谈,一边却时时注意着其他席位的几位客人。他发现那几人时不时地在与同席之人低声交谈,目光对明月宫这些不速之客充满了戒心。 突然,有一人向邻席的两人使了个眼色,并用筷子蘸汁在食案边上划动了几下。对方动作虽然隐秘,却被刘宸瞧得清楚。他立刻多了一个心眼,琢磨道:“不同席位的这些人本是互不相识的,但似乎总在用暗语秘密交谈,其身份便十分可疑。” 过了一会,一名汉子抓起身旁的佩剑,起身告辞:“卫兄,多谢款待。瞧这天色已不早了,小弟也该回去了,改日再回请卫兄。”与他同席的那人是一名威猛的年轻人,起身笑道:“冷兄请便,我再多饮几杯,欣赏一下这林间的暮色。” 刘宸坐在靠近院门的席位,那提剑的人正好从他身旁经过。他突然心中一动,手中筷子疾飞而出,旋转着往那人胸口弹去。对方脸色倏变,长剑倒转一拨,想要挡开筷子。 刘宸这看似随意的一筷子,却使出了极为玄妙的手法,用上了他陆师伯所传的暗器绝技。他只是试探对方,筷子在对方胸口一尺处绕了个弯又回到了他手中。 那人一招落空,脸色微红,刷的一声,拔剑指着刘宸:“果然来者不善。” 其他几位吃酒的客人纷纷站起,各执兵刃指着刘宸等人。刘宸坐下不久便已看出对方不是寻常的食客,一试之下,对方果然沉不住气了。 这种江湖场面,刘宸是轻车熟路了,他朝那剑客淡淡笑了笑:“这位兄台误会了,我刚才瞧见一只小虫子正从那边飞来,就要往我的酒杯里钻去,所以将筷子掷出。你刚才那句‘果然来者不善’是指我吗?这可真的误会了,嘿嘿……” 那剑客冷哼一声:“瞧诸位风尘仆仆的,赶了不少路罢?可是从宛城来的?” 刘宸刚要答话,那边站起来一人,大喝道:“胆子倒是不小,都追到这里来了,真是欺人太甚,今日便叫你们有来无回。” 刘宸望了众人一眼,心道可能真的误会了。恰在此时,那边昏迷中的青儿突然呻吟了一声,似乎醒了过来。妘绮柔和钟铁衣立刻站起,便要过去瞧瞧。 刘宸心道糟糕。果然,那几人误以为刘宸这边要动手了,遂立刻掀翻食案,往明月宫众人砸去。事已至此,任何解释都已多余,双方登时恶斗起来。 剑锋一闪便至,往刘宸刺来,好在他早有准备,伸出一双筷子将剑尖夹住。对方手腕一震抽回长剑,回身一计横扫。刘宸筷子下点,压往剑身。对方剑锋斜走往上一崩,跟着削往刘宸手腕,后者“咦”的一声,颇感意外,没想到对方的剑法十分高明。 刘宸有意与对方试招,想瞧清对方的武功家数,因此未出全力,他一双筷子敌住长剑进攻,却还显得游刃有余,眼睛余光时刻观察着场中的情况,脑中正思绪飞转。 店中先来的那几名食客全是同路的,此刻都与明月宫的人拼起命来。这些人虽然没有毒龙教的人厉害,却也个个都是好手,其中一名使矛的年轻人,也就是被那剑客道别之时称作“卫兄”的人,武功相当了得,一连接了狄老二十余招快攻而不现败迹。 刘宸一时怜惜心起,也不想引起更大的麻烦,遂大声道:“点倒对方便成了,切不可伤人。”岂料他这一句话却损了对方的自尊心,那些人喝骂几声,斗得更加凶狠了。 刘宸苦笑不已,心道必须先发制人了。他手中筷子一阵疾点,当作剑法使出,意之所至挥洒自如,之前灵光乍现所施展的剑法一招招地浮现在脑海中。 奇妙的筷圈,如云如漩,倏地便将长剑的锋头套住,一股抽拉之力将那剑客带得不由自主地往前踏出了一步,下盘登时蹒跚不稳。 他气运手臂,筷子敲在对方剑身上,发出了一声沉闷的鸣响。那剑客长剑一斜,差点拿捏不住,大惊之下撩剑回守,闪身疾退。 筷子电射而去,将长剑击歪,刘宸跟着离座而起,两指一扫已将对方点倒。 他凝视场中,心中暗自窃喜,刚才以筷子作兵器,恰好抛开了招式的执念,心无杂念清如池水的他,自然而然地便将新悟出的剑法施展了出来,就连指法都融入其中。 使长矛的年轻人终于不敌,被狄老二一剑拍在肩头,往后滚跌而去。对方扬手甩出一根竹管,在空中发出一阵刺耳的鸣响。狄老二心道不好,这肯定是对方的求救信号。 刘宸步入混战场中,碎影穿插,只片刻间便将那些人尽数点倒。 妘绮柔张大着嘴巴,怔怔地道:“你搞什么鬼?这套指法好生厉害,之前怎么没见你用过?”刘宸笑道:“我也是刚领悟出一些窍门。” 大家听得哭笑不得。妘绮柔道:“还有这好事?那你应该感谢我们哩。” 刘宸道:“是啊,是啊。便请宫主为这套指法起个名罢?” 妘绮柔想了想,欢悦地道:“有了,就叫明月指罢。” 刘宸鼓掌叫好:“谢宫主赐名。”她脸上微微一红,娇羞地瞥了对方一眼。 院外蓦地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非常迅速。空中又传来几声清啸,似乎已到了左近。众人无不惊叹:“此人好雄浑的内力。” 一名手执长枪的银袍大汉腾空而起,正往院中掠来,身后的红绸披风飘扬如旗,猎猎作响。此人来到院中,剑眉一锁,往众人瞧来。 狄老二等人被对方目光扫过,有一种利刃及身的感觉,一时为对方气势所震慑。 刘宸突然大叫一声:“师兄,你怎么来了!哈哈……咋不见黑熊?” 那人循声瞧去,突然大笑一声:“昭凌兄弟,果真是你!哈哈……外面的事情不想让家里的人知道,我是瞒着黑熊出来的。”在场之人一时云里雾里,皆环目四顾。 来人正是刘宸日前在江陵遇到的刘縯,两人再次偶遇,自是不胜欢喜。 刘宸道:“这些人可是你的兄弟?” 刘縯道:“正是。你们怎的动起手来了?” 刘宸哂道:“一点小误会。此地不便交谈,咱们换个地方再说。”此时,外面已来了一大队人马,将院子围住。 蔡少公奔进院中,见了刘宸正要欢叫,却被刘縯用手势及时止住。 明月宫众人见来人与刘宸相识,都放下心来,纷纷去帮倒地的人解开穴道。对方几人恢复自由之后,都默默站到了刘縯身后。 刘宸轻轻道:“为了掩人耳目,小弟还有个不情之请,便劳烦你的人配合一下,假装把我们统统抓走。”他这话声音不大,院内之人却都听清楚了。 明月宫众人自是明白刘宸的用意,皆微笑不语。刘縯何其精明,他微微错愕了一下,旋即挥手道:“胆敢在我们的地方撒野,都带回去!” 刘縯一行人便押着明月宫众人沿着山路而去。刘縯故意将刘宸用绳子捆了,横放在自己马背上,一来掩人耳目,二来便于路上交谈。 约莫走了两三个时辰,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他们又翻过两个山坡,来到一座高耸的奇峰前,此峰两边都是深壑,前面有一断崖,一条山涧沿着崖底倾泻而过。 没想到这山麓之地,还有这么一处险要所在,此峰简直集险、秀、奇于一身。 刘宸瞧得啧啧直叹,刘縯笑道:“此峰无名,原本住着一伙打家劫舍的山贼,在附近干了不少恶事,我听说了之后便想为民除害,遂带领弟兄们攻占了这里。蔡少公一眼就相中了这个地方,召集大家新建了很多寨楼,让一些无家可归的人安居于此。” “我很好奇,你当时带了多少人,是怎么攻上山的?” “这里确实易守难攻,其两边有深壑阻隔,不利用兵,前面只有一道木桥通行,插翅难过,唯一的办法就是从后山摸进去,但仰攻不利,必定伤亡惨重。” “所以你派人假装在后山叫阵,自己却从前面强渡断崖,抢占木桥。” “哈哈,兄弟你当真料事如神,多亏了蔡少公这妙计,令后山不攻自破。” 刘宸听得兴奋不已,忙追问细节。刘縯道:“马上就到了,一会咱们边吃边聊,今晚一醉方休,哈哈……”刘宸道:“理当如此。” 渐渐地,大家看到了木桥的全貌,其两头各有一座木塔,便如军中的瞭望台一般,木塔下有圆木垒成的寨楼,足可藏下数百人。刘宸正瞧得津津有味,寨楼中已奔出一人,朝刘縯抱拳道:“伯升哥,你们都回来了,真是太好了。诶?还有这些人是……” 刘縯道:“都是抓回来的,一会好好审问。你先通知寨内,晚上多备些酒菜,让弟兄们畅饮一番。”那人欣然抱拳,口中称诺,朝着雾气袅绕的木桥飞奔而去。 各人都下了马,拴在断崖这头的寨楼下,而后将明月宫众人缓缓“押”上木桥。 过了断崖,又在山中行了一阵,眼前忽见一座偌大的村寨,被一道蜿蜒的墙楼围在半山腰,连绵数里,便如一座小小的城池。墙楼上每隔数十米便有一名弓箭手巡视,寨门下布两排尖木桩子,由四名扛着长枪的人看守,瞧这架势,便如军中大营一般。 寨门上的弓箭手瞧见刘縯一行人之后,当下一声欢呼,朝寨内吹一声口哨:“寨主哥哥回来喽——”前方很快迎出几人,走到近前嘘寒问暖。 既已到了这里,就没必要装俘虏了,刘宸赞道:“伯升哥好受弟兄们爱戴。” 刘縯大笑一声,指着前方几人道:“有兄弟如此,夫复何求?” “正是。不知道小弟我有没有这个荣幸,结识各位英雄豪杰?” 刘縯闻言又是一阵大笑,拉着刘宸的手快步往寨内走去:“弟兄们,今晚与我好好款待远道而来的贵客,陪酒不力者,扫一个月茅厕。” 众皆大笑,拥入寨内,随着刘縯二人进入一座高大的木屋。 刘縯招呼各人坐下,他突然大笑一声,将刘宸抱了个结实,道:“我的好兄弟,你这是演哪出啊?现在可以让大家知道了罢?”言罢拉着刘宸并肩而坐。 此刻,屋子里已聚满了人。除了在酒肆里与明月宫众人相遇的那些人,又进来了十余名身形彪悍的壮士,大家都是一脸好奇的模样,期待的目光往刘宸投来。 刘宸便简单地将近日发生的事情解说了一下。刘縯听得连连惊叹,他忽然站了起来,抱拳道:“明月宫的众位弟兄,你们既然与我昭凌兄弟有过命的交情,在我刘縯眼中,便也不是外人,咱们今次定要通宵畅饮,举灯夜谈。”屋内齐声叫好。 刘縯拍着刘宸的肩膀,哂道:“你们遇上了我这些弟兄,算是造化。有蔡少公在,若想悄悄潜出穰县并不困难,他是当地人,肯定有办法。你们走了之后,过几日我们假装寨内失火,向外面放出风声,说是被你们逃出去了。” 一旁的蔡少公拍着胸脯道:“这事包在我身上。”狄老二等人闻言大喜。 刘宸道:“伯升哥,你我一见如故,不想今日又在此处相逢,实在缘分不浅,不如顺应天命,结为兄弟如何?” “我正有此意。”刘縯大笑一声,拉着刘宸的手,起身道:“众位豪杰请作个见证,我与昭凌兄弟今日便义结金兰,共建手足之情。”一言甫毕,屋内欢呼声起。 蔡少公朗声道:“上酒肉,请法刀。”二人走到北面的香炉之前,接过递来的燃香,朝四方神灵拜了几拜。二人又对拜三下,遂将香火插上。 蔡少公道:“酒来。”一名大汉提起酒坛,将酒碗满上。刘縯取刀割破手腕,将血滴入酒碗,刘宸依法施为。二人举起血酒向天盟誓,欢笑一声碰碗共饮。 蔡少公喜道:“礼成!哈哈,今日起,咱们山寨又多了一位顶天立地的好兄弟。” 刘宸抱拳道:“大哥在上,请受小弟一拜。”刘縯攀着刘宸的肩膀,大笑道:“好兄弟。走,喝酒去。”四下欢声雷动,各人情绪高昂。 蔡少公忽道:“大喜,大喜啊。二位少年英雄在此结义,咱这山峰终于有个好名了,便叫结义峰如何?”众兄弟闻言,无不高声叫好。 他目光巡视,朝一中年大汉道:“皇甫兄,劳你大驾,今晚便把碣石凿出来。明日一早竖将起来,大伙一起拜了山神,日后定得神灵相助。”那大汉欣然道:“得令。” 他又道:“倒酒,先敬皇甫兄。”众人纷纷举起酒碗,那大汉连连谦让。 等大家喝过几碗酒,热气腾腾的菜盘已端了出来。各人举杯痛饮,交谈甚欢。 酒过半巡,刘宸道:“大哥,你这山寨布置得井然有序,便似军营一般,令小弟大开眼界,便是穰县的官军来了也是攻不破啊。” 蔡少公笑道:“那是自然。这里的县尉见了我,都得毕恭毕敬地说话。” 刘縯道:“实不相瞒,我自十岁开始便熟读兵书,对这安营扎寨的学问,是再熟悉不过的了。”刘宸道:“哦?大哥莫不是想干一番大事?” 刘縯与寨中的几位豪杰对望了几眼,拍案道:“不错。如今的天下,已被王莽老贼搅得鸡犬不宁,正是我们有所作为的时候了。” 刘宸一饮而尽,沉声道:“正是。自王老贼专政以来,天下纷乱,礼坏乐崩,废帝自立之后更是倒行逆施,祸害忠良。如今饥民遍地,哀鸿遍野,我们无极宫期盼大哥这样的英雄许久了。只要大哥义旗一举,小弟我定当率众相助。” 刘縯大喜:“好兄弟!难得你如此深明大义,做哥哥的由衷感谢,先替天下黎民敬你一杯。来,干了,哈哈……”咣的一声,酒碗的碰撞恰似心灵的接触。 刘縯放下酒碗,脸色凝重地道:“你们带来的那位姑娘……似乎病得很重,应该尽快医治啊,不知道有什么地方可以让愚兄帮上忙的么?如果缺钱,尽管开口。” 刘宸叹道:“她受了很重的内伤,一般人根本治不了,只有送回明月宫想办法。可惜回去的路途十分遥远,怕是很难撑到那个时候啊。” 明月宫众人都是一阵黯然。刘縯道:“就没有什么续命的办法吗?” 刘宸道:“办法是有,不过很难办到啊。” 刘縯道:“什么难事?快说来听听。此地豪杰众集,我就不信了。” 明月宫众人也是一脸期待。刘宸道:“本派武学中有提到过,只要寒冰真气达到‘凝水成冰’的境界,便可将他人冰封起来,令生命冻结。” 众人都惊愕了半天,刘縯讶然道:“你……你是说让生命停止不前?” 刘宸深深一叹,点头道:“典籍中是这么说的。我当时不明其意,便询问师尊,师尊却说他也不大明白,让我找个机会去求教天道真人。” 他露出回忆的神色:“那一年,我便随师尊去无极宫谒见两位真人。当我问起这个问题时,天道真人说:‘生命冻结,就意味着在冰封的小空间里,时间为之中断,形成了一个局部的洪荒世界。’诶,你们这么看着我干嘛?” 妘绮柔长长吁出一口气,道:“你的话太过惊世骇俗了,我且将信将疑罢。” 众人连连点头,皆有同感。 刘宸笑道:“大家有所不知,本派天道真人毕生专研宇宙洪荒之理,料想不会说错。我们练武之人都追求以武入道,而他的修行方式则是以心悟道。他从不修炼真气,却能通过对宇宙真理的参悟,异于常人。听师尊说,真人的一个意念便可以伤人。” 刘宸见众人听得越发惊奇,便直入主题道:“大家不要怀疑了。我曾将夏天的一条小鱼冰封了起来,藏于水玉盒中,几月之后把冰破开,那鱼依然活蹦乱跳。” 钟铁衣激动地站了起来:“在下家传的先天气功,也有类似的说法,不过没有说得这么明确罢了,今日听君一席话,受益匪浅。时间为之中断,便是返归到了先天太一之境,这是宇宙万物的起始点,万物之源皆藏其中。”刘宸欣然道:“钟兄所言甚是。” 钟铁衣又道:“那么你所说的‘很难办到’又是什么意思呢?” 刘宸道:“冰封的空间,过几个时辰便会消失,除非有足够的水玉护住那个空间中的能量。我们所施展的真气,其实暗含了宇宙中的一种能量。” 钟铁衣早已见怪不怪,问道:“需要多少水玉?”刘宸道:“要护住一个人,至少需要这么一大捧罢。可是水玉极其珍贵,眼下去哪里找这么多?” 妘绮柔道:“你每隔几个时辰发一次功不就成了?”刘宸苦笑道:“每发一次功都要耗费大量的元气,如果没有水玉,过得几日,我便累死了。” 众人都叹了口气。蔡少公却左顾右盼,脸露奇怪的神色。 刘縯朝他道:“你有话就说罢。” 蔡少公清了清嗓子,道:“昭凌兄弟,这水玉嘛有是有,就是不好取。” 刘宸讶然道:“蔡兄请说来听听。”蔡少公望了刘縯一眼,道:“难道真是天意么?哈哈……”刘宸催促道:“蔡兄不要卖关子了,快快说来听听。” 蔡少公道:“我日前去宛城打听消息,得知城中的前队大夫甄阜嗜水玉如命,重金收集了很多上好的奇货。他府上藏有一口金丝楠木棺材,是他为自己百年之后准备的,棺材周身镶满了水玉,可谓是一件奇宝啊。”明月宫众人闻言神色一变。 刘宸笑问道:“甄阜此人平日里为官如何?”蔡少公道:“此人极为凶残,是王莽的心腹爪牙,不知害死了多少忠臣义士。” 刘宸拍案而起:“这便好办了。若是善良之人,只好软求,如此珍贵的宝物多半是不会外借的。既然是恶人,我去抢来便是。”明月宫众人精神一振,纷纷叫好。 蔡少公道:“话虽这么说,不过这宝物藏在机关秘库之中,日夜都有重兵看守,要想盗走谈何容易?平日里怕是根本没有机会。” 刘宸道:“蔡兄好像话中有话?” 蔡少公笑道:“所以我就说是天意嘛。平日里不好取,眼下却有个机会。” 他神秘一笑之后,又道:“各位都不是外人,我便全说了罢。我们众豪杰云集于此,正是要办一件大事——去宛城营救两位忠良义士。” 刘宸惊道:“你们要劫大牢?” 蔡少公淡淡道:“劫法场。” 刘宸道:“好胆识!不过这跟盗水玉棺有什么干系?” 蔡少公道:“我们大闹法场之后,宛城的兵将定然被吸引过去,如此一来,看守秘库的人不就少了?”刘宸喜道:“有道理。好奇的问一句,那两人是什么重要人物?” 蔡少公道:“此二人是先父的故交,算是我的叔辈。一人姓来,名讳一个靖字,孝平皇帝在位之时,曾是御史府中的侍御史,与先父共同执掌‘琼华阁’,另一人复姓闻人,名讳一个风字,是琼华阁各地联络点的总督查史。” 刘宸听得一头雾水,刘縯解释道:“琼华阁是朝中的秘密情报机构,隶属御史府,孝武皇帝在位之时为了监视地方百官而设。王莽老贼一直想把此机构收为己用,他害死了蔡兄的父亲之后又准备对来叔叔下手,可惜威逼利诱都未成功。” 刘宸道:“既如此,王老贼却不杀他,倒也是奇了。” 刘縯道:“当然不是老贼心慈手软,因为他还有所顾忌。闻人叔叔曾经告诫过他,若他敢加害来叔叔,就将他沽名钓誉、蒙蔽天下的隐秘丑事公之于众。别人说这话,老贼或许不屑一顾,但闻人叔叔的话,却极有分量。” 他又道:“老贼做了几年皇帝之后,越发丧心病狂,处处以圣人自居,自认已无人可以撼动他的地位了。他最近想出一条毒计,四下贴出告示要以叛逆罪诛杀来叔叔一家,其目的在于引出闻人叔叔,加以捕杀,企图斩草除根,永消后患。” 刘宸道:“老贼自知收服琼华阁无望,终于要杀人灭口了。” 刘縯点了点头,道:“如今王莽无道,整日残害忠良,实为天下祸乱之源。寨里的许多兄弟,都是因为被王莽逼得走投无路,才隐居于此。”众人恍然大悟。 刘宸道:“真是岂有此理。如此下去,忠臣义士尽被屠戮,朝廷上下便只剩下些勾心斗角、献媚邀宠之辈,这可要苦了天下的黎民百姓。” 蔡少公道:“谁说不是呢?可惜我们势单力薄,救不了天下,只能遇上一人便救一人罢了。”话锋一转又道:“我离开宛城的时候,被人怀疑上了,对方一直穷追不舍。幸好伯升带人及时赶到,杀退了敌人。” 刘宸道:“难怪在酒肆的时候,这几位兄弟误把我们当成了宛城来的人。使长矛的那位兄弟,武功很是了得。还有那位使剑的兄弟,也很不错。” 蔡少公道:“使长矛的是卫星兄弟,他原是朝中的羽林孤儿突骑校尉,被王莽给逼得反出皇宫来了。他一直被官军追杀到南阳,幸好遇到了伯升。使剑的是冷浚兄弟,在江湖中颇有侠名。其他好多兄弟,都有一段凄惨的经历,个个都是一方豪杰。” 刘宸鼓掌叫好,明月宫众人与众豪杰也是惺惺相惜,大家相互引见。 蔡少公道:“本来嘛,有伯升一杆长枪在,虽胜负难料,但足可放手一搏。嘿嘿,如果有明月宫的朋友相助,我们两路人马联手,定可万无一失。” 刘宸道:“爽快点,你想我们怎么做?” 蔡少公道:“不知诸位豪杰愿意相助么?” 狄家三兄弟拍案而起,纷纷响应。狄老二道:“不说别的,便是看在众位豪杰与昭凌公子的交情上,狄家兄弟都要去闯他一闯。” 蔡少公又往明月宫众人瞧来,妘绮柔起身道:“既然是天意,自然要去的。”明月宫众人都是血性男儿,早就等她这句话了,当下纷纷附和,士气高昂。 大家商定好细节,一直欢饮到了半夜这才散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玄地黄录》正文 第二十九章 柔情蜜意 刘宸与妘绮柔躺在屋顶的软草上,欣赏着天边的一弯银月。刘宸道:“你很喜欢看月亮吗?是不是因为你住在明月宫呢?” 妘绮柔道:“也不是,我平日里去看月亮,是因为害怕孤独,在月光下就可以对着月亮诉说心事。现在来看月亮是因为睡不着,我担心青儿她……” 刘宸道:“你不用太过担心了,有我大哥一杆长枪在,定将宛城搅得天翻地覆。我们放心去抢水玉棺就是了,只要得手,青儿便有救了。” 她道:“即便回去之后,大祭司能否救活她也很难说。唉,都怪我啊,没有一点江湖经验,处处中了敌人的圈套。” 刘宸道:“我瞧青儿面相,挺有福气的,不像早逝的样子。”她将信将疑,面带喜色地道:“真的吗?你还会看人面相?” 刘宸哂道:“这个当然。我师父号称星学术数宇内无双,我是他的徒弟,多少也学到了一点本领。”听刘宸这么一说,她又信了几分。 其实他对面相一窍不通,只是为了安慰她,纯粹瞎说八道的。他怕她盘问,忙岔开话题道:“你觉得今晚的月色与以往有些不同么?” 她笑道:“是不一样。多了一丝地痞俗气,因为有你这个大坏蛋在嘛。”刘宸两眼一翻,不屑道:“那你为何要和一个大坏蛋看月亮呢?” “因为……实在找不到好人啦。”她掩嘴嬉笑。刘宸佯怒,抓起几片草叶,往她脸上挠去。她也抓起几片草叶挠他,叫道:“你坏,你坏,你好坏……” 二人闹了片刻,刘宸举手道:“好了,好了。我投降……”她道:“投降也行,那我以后就叫你大坏蛋罢。嘻嘻,瞧你干的那些坏事,出的那些坏主意,连魔门的那些恶人都不是你的对手。”他突然双手疾出,捉住她一双柔荑:“那是,我可是坏人的祖宗,魔门的那些个恶人,见了我都得叫爷爷……嘿嘿……至于你嘛,叫声哥哥就成了……” 她脸色羞红,挣开双手往他一阵捶打。刘宸挨了几下粉拳,一手将她揽住。二人凝视了许久,双方都听到了对方咚咚的心跳声。 刘宸鼓起勇气,往她脸上香了一口,旋即转过头去,等着挨揍。过了片刻,却没有拳头捶来,他缓缓转过头去,见她正陶醉地瞧着天上的明月,红扑扑的小脸娇艳欲滴,粉腻腻的小口晶莹剔透。他一时看得痴了,差点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她见刘宸呆呆地瞧着自己,噘嘴道:“真是个坏蛋。”刘宸傻笑一声,将她轻轻搂入怀里。她缓缓靠了过去,小鸟依人般枕着他胸口,享受着夜空下朦胧的银辉。 过了片刻,她柔声道:“你真想让我叫你哥哥吗?”刘宸愣了一下,笑道:“当然想了,想得要命。”她道:“那你答应我一件事。”他喜道:“你说。” 她道:“你跟我一起回明月宫,好不好?我回去之后就不能随便出谷了,我怕再也见不到你。”刘宸笑道:“当然可以。我早说过,你去哪我就跟到哪。” 她把小口凑到他耳边,细声道:“让你一辈子跟我住在明月宫,你也愿意吗?” 刘宸微感错愕:“愿……意。但是……你不打算跟我去大雪山住一些时间吗?那里可好玩了,有冰川,有云海,有五彩瀑布,有……” 她摇头道:“我们的族规,任何人都不能随便出谷的。” “你是明月宫的主人,也不可以吗?” “不行的。我是一宫之主,更不能随便出谷,除非有特别重要的事情,有足够的理由让族中的长老们同意才行,否则我是绝对不能离开明月宫半步的。” 他失声道:“这是什么破规矩,那不是和坐牢一样?” 她脸有怒色,失落地道:“你……你不愿意和我留在明月宫么?” 他忙道:“不,不,不是的。我……这次出来,背负师命,我得先把师父交代的事办妥了不是?然后向他老人家报个喜,经得他老人家同意,是不?” 她道:“你师父若不同意,你便不理我了么?究竟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还是你师父的事情啊?”他道:“不是,不是,你误会了。经得师父同意,是礼数嘛。你嫌俗套的话那就免了,一切听你的便是,嘿嘿……”她笑道:“这还差不多。” 他又道:“你看啊,我师父把我养大成人,也不容易。我跟你去了明月宫之后,是不是也可以偶尔出谷,回师门孝敬孝敬师父他老人家?” 她道:“这可不行。你去了明月宫,便如青儿一般,也是明月宫的人了,不能随便出谷的。”又想了想,突然怒道:“你老想着出谷,是不是想着你的菱妹啊?” 刘宸急道:“没,没。你看你,太多心了,早说了不认识什么菱妹嘛。”她望着辽阔的天际一阵出神,幽幽道:“想当年,我父亲便是放不下外面的事情,背着娘亲偷偷出谷的,结果害得娘亲被族人责骂,受尽了委屈。因为这事,娘亲与父亲大吵了一架,之后就再也没见面了……呜呜……你也这么狠心吗?” 刘宸听得心头一酸,将她紧紧拥入怀里,爱怜地道:“好了,好了。不难过了啊,我发誓,等我向师父交代清楚,便来明月宫找你。” 她破涕为笑:“真的吗?坏蛋哥哥,你真好。”刘宸道:“可不能叫我坏蛋了,传出去让人笑话,我好歹是个玉树临风的多情浪子嘛。” 她道:“还能有谁笑你?顶多就是青儿笑笑你罢了,嘻嘻……你喜欢青儿吗?” 刘宸脑中一阵恍惚,嗫嚅道:“啊?青……儿,对啊,她也是明月宫的人,以后算一家人了哦?她这个人挺好的,任谁都会喜欢啊。” 她道:“谁说不是呢?她是我娘救回来的,身世挺可怜。她父母被官军追拿,死于乱箭之下。她自愿住进明月宫,做了我的婢女,以报答我娘的救命之恩。照着我族的习俗,若是我找到……意中人之后她还没有出嫁,便是要随嫁过去的。” “啊……”刘宸脑中轰然一下,一时乱糟糟的。他也听说过,有这样的地方习俗,不过还真是第一次遇到。他一时红着个脸,不知道如何搭话。 她抿嘴一笑:“你不愿意?” “啊?不……”“那么你是愿意了?”“不是,我……”“究竟是怎样?”“听……你的罢,不要强求人家才好。”“嘻嘻……知道了……” 她忽又忧伤地道:“你这次不和我回去吗?非要先见你师父?可是我怕你走了,就不来找我。”他道:“怎么会呢?拿棍子赶我都赶不走。” 她一阵欢笑,旋即又是愁眉紧锁,道:“可是我现在离不开你,你不在身边,我就觉得空荡荡的。你能不能先和我回明月宫住些日子?” 刘宸陷入沉思。她哀求道:“等我心里踏实了,你再回师门禀告师父罢?我带你去宫中的圣地看蝴蝶,看月亮,嬉野兔……这样的话,你不在的时候我就可以到我们曾经去过的地方,因为那里有你的气息,我就不会感到孤独。” 刘宸听得心中一热,脱口道:“好,我答应你。” 她登时喜上眉梢,窃窃欢笑,抓着他的胳膊一阵摇晃,高兴得像个顽皮的孩子。刘宸瞧着她欢悦的样子,心中一阵欣慰,发誓再也不让她伤心难过。 她又道:“瞧你表现不错,人前我还是叫你公子罢,没人的时候就叫你坏蛋哥哥,这样就不会有人笑话你了,嘻嘻……” 刘宸苦笑道:“能不能改一个?要不就叫宸哥哥罢?”她道:“不行,你就是坏蛋哥哥……”他委屈道:“那我叫你什么?” “就叫我柔儿罢。不过记住了,没人的时候才可以叫……” “哦……为何你不叫恶霸妹妹?” 她笑道:“你找打呀?这样罢,你如果很听话,哄得我开心,便叫你宸哥哥,如果整天惹我生气,就是坏蛋坏蛋坏蛋哥哥。”他叹了口气,颓然道:“那好罢……” 清风拂晓,天色微明。 一阵锣鼓声骤然响起,把刘宸从睡梦中惊醒。妘绮柔伸了个懒腰,睁开双眼,登时吓了一跳,忙站了起来。屋子下已站满了人,都是昨夜一起喝酒的豪杰。 原来她和刘宸二人昨晚一直聊到了后半夜,困意上来便在屋顶睡着了。 蔡少公扯着嗓子道:“公子,大伙都到齐了,你还醉在温柔乡里?空着房间不睡却在屋顶盘了个鸟窝,害得众兄弟一顿好找。”下面登时传来一阵大笑。 刘宸被弄得哭笑不得,厚着脸皮拉住妘绮柔的手,尴尬地跳下屋顶。 她出奇的没有拒绝,只是低着头,形态有些羞赧。刘宸心下感慨:“不想她一个方外女子,倒是清纯爽直,敢爱敢恨,毫无世俗女子的做作之态。” 蔡少公朝刘宸笑道:“快随众位兄弟去看看咱结义峰的碣石,果真很有气派哩。这位狄四爷已蹲在树上等你许久了,一直不敢惊扰你的美梦啊。” 狄老四笑骂一声,道:“好你个蔡少公,真是口没遮拦。我刚到一会嘛,见树上有鸟在叫,便上来瞧瞧有没有鸟窝。” 刘宸道:“嘿……蔡兄你不是说了嘛,今日一早要祭拜山神。此乃大事也!半点也草率不得,于是乎我便夜观星象,挑一个良辰吉时。” 蔡少公道:“哦?我还以为在与人家商定成亲的吉日呢?原来我们弄错了,啊?”说着朝众人做了个鬼脸。周围一阵大笑,他又道:“公子为了咱结义峰的事情日理万机,真是辛苦的很呐。”众人再笑。 刘縯大笑一声:“妘姑娘清丽脱俗,沉鱼落雁,与我昭凌兄弟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若不是如此,我定要厚着脸皮给我三弟说亲了,哈哈。” 刘宸道:“大哥还有几位兄弟?”刘縯道:“正是。你大哥兄弟姐妹众多,改日到舂陵来,我给你一一介绍。”刘宸大喜:“太好了,一下子多出这么多亲人。” 钟铁衣见刘宸与妘绮柔二人的感情终于公开,心下也替他们高兴。他一来敬重刘宸的为人,二来佩服他的武功和胆识,明月宫有他这么一个朋友,当然是好事。 他又想到青儿,心道:“宫主若与昭凌公子成亲,按照我们的规矩,青儿是要随嫁出去的。她对昭凌公子早已芳心暗许,这下不就水到渠成了么?倒是了却了青儿一桩心事,真是一举两得,就是不知道昭凌公子心中怎么想的。” 他心中突然豁朗起来:“真是老天有眼,遇到了昭凌公子的这些朋友。等把水玉棺抢到手,青儿便有了希望。只要她能够快快乐乐的活着,我便再无他求了。” 蔡少公见钟铁衣愣在那里想着心事,便拉了他一下:“钟兄,走罢。”钟铁衣点头笑了笑,随着众人去了。 木桥的这端,山道旁魏然屹立着一块巨石,足有一人多高。巨石一侧已被凿平,上面刻着“结义峰”三个赤红的篆字,体势灵动自如,挺劲而不削薄。 刘宸上下瞧了几遍,赞道:“势态流动,气息浑厚,好字!雕工也是一流,颇有大家风范。咱结义峰的弟兄,个个都不简单呐。” 蔡少公道:“公子好眼力啊。这位皇甫魁兄弟,他原是朝中少府属下的东园匠,专掌雕琢铭刻之事。他不但精通石刻,武功也是一流,一对铁椎难有敌手。” 刘宸道:“如此人才,却因何流落到此?”蔡少公道:“还不是被王莽的党羽迫害,走投无路之下逃了出来。”他眼珠一转,拉住那大汉道:“皇甫兄,这碣石已经有了,我看还差两块姻缘石。不如麻烦你老兄再刻两块,送给昨晚住屋顶的那两位?” 众人一齐大笑。妘绮柔脸色羞红,嗔怪一声往蔡少公踢去。蔡少公立刻杀猪一般嚎叫着躲往人群之中,一阵求饶。 刘縯欢笑一声:“妘姑娘,你就放过他罢。他这人就这毛病,一刻不让他说话便要上房揭瓦。”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他突然肃容道:“众位弟兄,我刘縯能够结识大家,实在是上天的恩赐。”众人都静了下来,他接着道:“咱们今日便在结义峰下向神灵盟誓。” 众豪杰一阵叫好。有人取来几坛水酒,倒满了二十多个大碗。 刘縯端起酒碗,提高声音道:“今天下动荡,苍生蒙难,我等血性男儿当义聚,侠行八荒,兄弟同心,气拔河山!” 众豪杰纷纷端起酒碗,口中呐喊:“义聚,侠行八荒,兄弟同心,气拔河山!” 他将酒碗高举于顶,当下一饮而尽:“若与我同,共干此碗!” 众豪杰都举起酒碗,一饮而尽。刘縯、刘宸又各上了三炷香,敬拜了神灵。 蔡少公再命人将酒碗倒满,端到明月宫众人身前。他举起酒碗,欢声道:“预祝我们两路人马,旗开得胜。”大家一阵呐喊,士气高涨。 刘縯长笑一声,挥手道:“出发!” 两路人马便迎着朝阳,浩浩荡荡地下山去了。 蔡少公不但交游甚广,且口才伶俐,思维敏捷,他成功把明月宫众人夹杂在本地的商队中分批送了出去。众人预先约定好会合的地点之后,便分头行动。 刘宸此时已装扮成了一位放荡不羁的富家公子,妘绮柔自然扮作了他的红粉知己。他久混江湖市井之中,果真一副浪荡劲,不用装就活灵活现。他每次下山历练,都免不了与地痞恶霸相斗,接触多了,自然对吃喝玩乐也十分精通。 他领着妘绮柔去了三家酒楼吃喝,一路上又在摊边买了各种点心吃着,二人一路吃一路诳,好不自在。她捧着肚子道:“我实在是吃撑了,走不动了。” 他一时童心大起,学了一声马叫,半蹲着走到她面前,嬉皮笑脸地道:“姑娘莫怕,上天赐你宝驹一匹,快请上来。”她欢叫一声,蹦到了刘宸背上。 二人一路嬉闹,往前走去,引来不少路人侧目相顾。 “咦……”他忽然指着前面道:“那有家首饰店,我们进去看看。” 她道:“有什么好看的,我平时不戴首饰的。” 刘宸道:“走,去瞧瞧嘛。上次在荒山中的温泉边我送了你一根假簪子,这次定要送你一根正真的碧玉簪。给你戴上,便如天上的仙女一样,要不要去试试?” 她似乎被打动了:“真有那么好看?” 他道:“当然了。就说我师姐,本来长得跟个村姑一样,一戴上簪子,立刻气质超然宛若公主。你看皇宫里的夫人啊,美人啊,哪个不戴?” 她一阵娇笑,道:“哪有这么损自己师姐的……” 说着说着,刘宸已背着她到了店门口,店家见了二人,就知道来了生意,忙堆起笑脸打招呼道:“哎呀,两位真是好相貌啊,便如观音座前的金童玉女一般。这位公子,进来挑几件首饰送给这位美丽的姑娘罢?” 二人见店家嘴甜,心里都美滋滋的,刘宸二话不说就走了进去。他一眼便相中了其中一根簪子,拿起来把玩了一阵,插在她发髻上,当下左看右看。 她一脸娇羞之态:“算了罢,不好看。”刘宸一把将她抱起,喜道:“好看……真是美极了。谁要敢说不好看,真是瞎了他的绿豆眼,我非揍扁他屁股不可。” 店家忙笑道:“这位公子,真是好眼力啊。这是本店独有的一种款式,刚从五岭那边进货过来。你看这成色和质地,都是上等翠玉啊。” 刘宸道:“原来是新货上市啊,五十文我买下了,回头帮你做做宣传。” “公子说笑了。你瞧这雕工,还有这天然的花纹,都是万中挑一啊。”“不会罢,难不成你要一百文这么多?我可没带那么多钱呐……”“公子,跟你说个实在价。一万,少一个铜板都不能卖,你自己看着办罢。” 刘宸掏出一个钱袋:“可惜我身上没带这么多钱哩。全给你行不行?” 店家夺过簪子,不耐烦地道:“那我便帮不了你了。本店童叟无欺,不卖假货,你一百文只能买个木的。那边的檀木簪子,也不错,都是出自能人巧匠之手。” 刘宸在身上一阵摸索,过了半响,却一无所获,他苦着脸道:“金子全给狄老二了,早知道就自己留一块了。不行,我去跟他要回来。” 妘绮柔低声道:“算了,大事要紧,不要擅自行动。我不喜欢戴簪子的,走罢。”说着把刘宸硬拉了出去。 二人默默地往前走去,刘宸时不时偷偷睨视她一下,但见她小嘴一撅一撅的,一副若有所失的样子,显然对刚才的簪子还念念不忘。 刘宸心中好笑,蓦地心中一动,道:“哎呀,刚才不小心落下一个东西在首饰店了。我回去拿一下,你在这里等我。”说着飞奔而去。她喊了一声,刘宸却已去得远了。她摇了摇头,便在街道边的一个台阶上坐下,看着往来的人群一阵发呆。 刘宸冲进刚才那家首饰店,店家认出了他,笑道:“公子,决定买下刚才那只簪子吗?你就放心罢,若是我敢随便拿个粗劣货来骗人,你便回来把我的店砸了。” 刘宸拔下自己头上的金簪子,笑道:“店家,我先来考一考你,瞧瞧我这簪子,能值多少钱?”店家微一错愕,接过簪子。 他翻来覆去地瞧了瞧,又在手中掂了掂,道:“若只按重量,值个千铜钱。瞧这做工,却也是出自巧匠之手,好像还是前朝的宫廷风格,估计值个一万多罢。” 刘宸道:“店家好眼力。实不相瞒,这簪子乃是当年孝武皇帝所赐。”店家登时眼中放光,又仔细瞧了瞧,兴奋地道:“果真像那时候的东西。” 刘宸淡淡道:“我这簪子,换刚才的碧玉簪,你看如何?”店家张大着嘴巴,怕自己听错了,问道:“你……你是说,和我换?” 刘宸就知道,做珠宝首饰生意的人,多半对古老的宝贝感兴趣,笑道:“这是我家祖传之物。若是不肯,那便算了。” 店家忙赔笑道:“换,换,换。你可想清楚了?这是你自己愿意的啊。” 刘宸道:“男子汉大丈夫,理当一言九鼎,说过的话没有不作数的。”店家大喜,兴奋地道:“好,成交。我再送你一只檀木簪子。”刘宸道声多谢。 他拿着碧玉簪,便奔了出去,得意地怪叫了一声,往前疾行。 他老远便瞧见妘绮柔在路边发呆,当下身形一闪,窜到她跟前,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她嗔道:“怎么去了这么久?真是坏透了。你手上拿着什么东西?” “你猜。” “你真无聊。诶?你怎么与刚才有点不一样。”她上下打量着对方,惊道:“你头上的簪子呢,怎么变了?” 刘宸道:“我会变戏法嘛。看这是什么?”她一时惊奇万分,欢悦道:“这碧玉簪……怎么来的?难道你抢了人家的?你个混……诶?莫不是用自己的簪子和他换的?” 他笑道:“柔儿你真聪明,一猜便中。” “这怎么行呢,你还是拿回去罢。” “你喜欢不喜欢呢?” 她咬了咬牙,道:“不喜欢。” “东西已经和人家换了,没理由再反悔的。你不喜欢,我便送给路人算了。” “哎,且慢。虽然不大喜欢,既然是你的一番心意,我便留着罢。”她说着一把抢过碧玉簪,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你那簪子一定很珍贵罢?” 刘宸摇头道:“也谈不上珍贵。那簪子原本一直放在宗内的密室里,从来没人用过,我瞧着怪可惜的,便向师父讨取。师父笑道:‘你是刘家的人,倒是可以。’我见师父允许,便拿来用喽,又不花我一文钱,嘿嘿……。” 她奇道:“为什么你姓刘,就可以用?” “我当时也纳闷啊,便追问师父,他老人家便将事情的大概说了一下。” “你师门的秘密还真多。” “嘿嘿……原来那簪子是我们混元宗历代传下来的,听说前朝孝武皇帝在位之时,天下出了个大恶人,搅得皇宫日夜不宁。我们无极宫两位真人不忍天下祸乱,命六宗各派一名高手前去相助,结果把那恶人击败了。皇帝赏赐了很多财物,六位师祖却不肯接受。皇帝便命巧匠打造了六只‘太一金簪’,分别赐予六人,以颂功德。六人见盛情难却,便收下了金簪,供奉在各宗的神案上,却从不佩戴。” 她惊道:“这么珍稀的东西,还说不贵重?你师父要是知道了,准揍你屁……嘿嘿……那什么。”刘宸道:“管他呢,就说弄丢了便是。” 他拿过玉簪,帮她戴上,上下打量了一番,口中啧啧称赞。她嗔道:“坏蛋哥哥,看够了没有?该走了。”他哂道:“这哪能看够,再看一万年也未必啊。” 她不屑道:“油嘴滑舌。这吃也吃撑了,东西也买了,接下来去哪呢?” 刘宸道:“去乐馆听曲,让你见识一下城里的世风。司马相如,知道吗?” 她摇了摇头,刘宸喟然长叹:“这都不知道?真是个与世隔绝的人呐。” 她娇嗔一声,举起拳头道:“瞧你欠揍,敢笑话我?快说来听听。” 刘宸举起双手道:“女侠饶命……这个司马先生呢,乃是公认的天下第一辞赋大家。他那首《凤求凰》更是家喻户晓,辞、曲都是一流。他曾凭借此曲暗传情意,令富甲一方的卓家小姐远走相随,你说是不是很厉害呢?” 她欢悦道:“乐馆里有这首曲子是不是?”他道:“那当然,若是没有这首曲子,乐馆都不好意思开下去。”她闻言喝道:“那还不快去?赶紧前面带路。” 刘宸哑然失笑,四处望了望,却眉头紧锁。 她问道:“怎么不走?你不认识路?” 他颓然道:“是啊。宛城这么大,我也没怎么来过。” “那怎么办?如果碰运气瞎逛,要找到何时?” “嘿……有了。”他突然眼中放光,指着前面哂道:“看到那群东倒西歪的富家公子没有?准是吃饱喝足了,要去听曲。咱们跟着人家就是。” 她伸手在他头上敲了一下,道:“聪明。” 刘宸“惨呼”一声,追着她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玄地黄录》正文 第三十章 三环令剑 前面的街巷越发热闹繁华,一座雕花牌楼当街而立,上书“永乐坊”三字。 “错不了,肯定就是这里。你看,那几个家伙已进了牌楼。”刘宸领着妘绮柔,径直往前走去。刚到牌楼下,两边的喧闹声十分震耳,却是从几家酒楼和赌馆传出来的。又往前走了一阵,环境便优雅了许多,依稀听到了丝竹管乐之声和阵阵叫好声。 刘宸哈哈一笑,循着声音而去,很快来到一处华丽的花楼前。其门口锦缎悬挂,彩丝飘扬,二楼的窗户边上,几名打扮艳丽的女子正朝他招手嬉笑。 “就这里罢,看样子,场子还不小。”他正要跨门而入,门头匾额上“彩云馆”三字却着实把他吓了一跳。妘绮柔也瞧见了匾额上的字,当下朝刘宸狂使眼色。 刘宸笑了笑,压低声音道:“真是巧得很,竟糊里糊涂地到了这里,咱们便进去摸摸对方底细,试探一下这彩云馆是否与魔门有关。”她点点头,与他一同走了进去。 一位浓妆艳抹的女子,扭腰甩臀地迎了过来,向刘宸拂了一袖香风,嬉笑道:“哟,这位公子爷,听曲还带姑娘来啊?嫌咱彩云馆的姑娘伺候得不好么?”她说话间贴着刘宸周身转了一圈,极尽妖媚之态。 妘绮柔登时脸露不悦之色,喝斥道:“快离我家坏蛋哥哥远一点!既然知道我们是来听曲的,还不前面带路,好生伺候着?” 那女子一听,笑嘻嘻地道:“哟……坏蛋哥哥,好有意思的称呼,呵呵……小妹妹,你吃醋了?”她说话时眼睛却盯着刘宸,越发妖娆露骨。 妘绮柔气道:“你别哥哥妹妹的乱叫,再不带路,我们去其他地方了。” 刘宸忙将她扯了回来,甜甜地叫了声“柔儿”,那憨态可掬的撒娇模样一下子把她逗得笑了起来。他反手塞给那女子一把铜钱,道:“楼上可有雅间?” 那女子见了钱,再不啰嗦,沸水取物般抓了过来,却还不忘在刘宸手背一抹,抛过去一个媚眼,道:“二位请随我来。不过雅间早已满了,不如给二位在楼上的看台边加一席酒菜罢?曲艺马上就要开始了,坐在雅间里还没这眼福哩。” 刘宸道:“也行。一会唱什么曲子?” 那女子道:“是《白头吟》。”妘绮柔急道:“没有《凤求凰》么?”那女子笑道:“这位姑娘,这一曲今天已唱过了,请改日再来罢。” 刘宸见她有些失落,笑道:“《白头吟》也不错哩,是一代才女卓文君所作。她便是司马先生心中的凰鸟。”又转头朝那女子道:“有没有异域风情的歌舞?” 那女子登时眉开眼笑,一阵风般贴了过来,伸手道:“公子真是来对地方了。咱彩云馆的玉莲姑娘正是跳西羌舞的名魁,不过要十两纹银才请得动她哩。” 刘宸听到“西羌”二字,不由心中一凛,笑问道:“你不是在瞎吹捧罢?要这么高的价钱?”那女子道:“也不贵啊。我们这里的规矩,谁请她便由谁付钱,只要公子你一人付钱便成,其他客人可就是沾了公子你的光了。” “十两银子就能当一回大爷,这确实不贵。”刘宸一副财大气粗的模样,“你先下去罢,等唱完这曲再说。酒菜赶紧上啊。”那女子喝一声倒彩,扭着腰肢去了。 妘绮柔瞧那女子走远,低声道:“喂,你哪来钱付账啊?” 刘宸哂道:“一会再想办法。反正咱们是来摸底细的,来者不善嘛,嘿嘿……大不了打一场架一走了之。”妘绮柔坏笑一声:“真是个坏蛋。不过好像很好玩诶……” 酒菜很快端了上来,管事的特别用心,还叫了两名陪酒的姑娘,看来真把刘宸当作有钱的贵客了,他刚才那几句大话算是没有白说。 楼下突然传来一阵欢呼,一名身段姣好面容清秀的女子走了出来,优雅地拖着裙角上了堂中的高台。她向四周盈盈而拜,娇声道:“多谢各位赏脸。”言罢缓缓坐下。 刘宸身旁的雅间吱呀一声开了门,一名满身肥肉的中年人搂着两名女子,歪歪扭扭地走了出来。他一瞧此人,便知是酒色过度的富商大贾,此类人多急功近利,贪得无厌。 他忽地起身,一把抱住那人,惊喜地道:“朱兄你好啊,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你,哈哈……你又胖了,差点都认不出来了。上次欠你的五十两金子,早该还你了。本想消遣一下就送去你府上的,这下可好,倒省事了。” 那人见有陌生人莽撞地打招呼,正要发怒,一听后面的话,登时眉开眼笑:“啊……我想起来了,果真是你,哈哈……” 刘宸道:“就是嘛,小弟刘聪。以咱两的交情,朱兄怎么可能不记得我哩?”那人忙道:“就是,就是。刚才愚兄眼拙了,刘老弟勿怪。” 刘宸道:“朱兄说哪里话,今日你我兄弟相遇,理当喝个痛快。朱兄若是不给面子,小弟可是会生气的哦,那金子就要明天再还你了。朱兄你是知道的,我这人生起气来,可是六亲不认的,我家二娘都让我揍过多少回了。” 那人连连赔笑,又吩咐左右的姑娘道:“速去屋里将我酒器取来,我要与我的好兄弟痛饮三百盅。”刘宸伸出大拇指道:“好,不愧是我的朱大哥,果然海量。” 这时,之前带他上楼的那位姑娘走了过来,立于一侧,堆起笑容道:“公子,一共是五百文。”听曲的地方和酒楼不一样,各有规矩,有的是酒菜上齐了便要先付钱的。他没想到人家这么快就把酒菜端上来了,当下假装在身上一阵摸索。 他仅剩的百来个铜钱,刚才在楼下已经打赏给人家了,此刻半个子都没有。 无奈中,他侧头朝妘绮柔使了个眼色,后者略一迟疑,便即会意,道:“表哥,你的钱忘记带出门了,一百多两金子全在客栈里放着哩。” 刘宸大喜,一手从腋下探出,朝她竖起大拇指。她忍不住噗嗤一笑,道:“你这是啥记性?回头我告诉舅母,好好敲一敲你这呆瓜脑袋。” 那人之前还没大注意妘绮柔,此刻见她嫣然一笑,当真是魂魄都被勾了过去。他抹了把口水,眯着眼道:“刘兄,这位姑娘是?” 刘宸忙道:“哦,这是我大姑母家的表妹,一天到晚缠着我,真是烦死了。”他猛然间觉得胳膊下一阵疼痛,原来被她偷偷掐了一把。 他强忍着痛苦,面部表情有些奇怪,继续道:“唉,可是表妹的生辰八字与我不和,我是不会答应的。”胳膊上又传来一阵疼痛。 那人登时眼中放光,心道:“真是个浑小子,蠢得可以。这么美如天仙的女人放着不要,便宜我算了,一会把他灌醉,嘿嘿……” 他不禁吃吃淫笑起来,一把按住刘宸,道:“区区小事,刘老弟不用费心,这酒菜算在愚兄头上好了。”又朝刘宸身旁那女子道:“去我屋里取钱便是。” 刘宸赞道:“哎呀,朱兄真是仗义啊,小弟无地自容。” “朱兄?蒋爷你……”那女子有些惊讶。 “这没你的事了,还在这神叨个啥?赶紧走!”那人脸色一变,喝斥道。 “就是啊,还不走?别杵在这坏了大爷们的酒兴。你们两个,赶紧倒酒。”刘宸假装糊涂,将那女子轰走,端起酒盅自顾自地道,“托朱兄的福,我这次在襄阳赚了二百多两黄橙橙的金子哩,我决定了,与朱兄对半分,多出的算是答谢朱兄的仗义之情。” 那人笑得合不拢嘴,道:“诶,这怎么好意思?” 刘宸把脸一板,拍案而起:“朱兄你太见外了,瞧不起小弟,不给面子是罢?” 那人心道此人真是个傻子,当下赔笑道:“岂敢,岂敢。愚兄恭敬不如从命了。”刘宸这才转怒为喜,抓着对方肥厚的肩膀一阵摇晃:“这就对了嘛。” 二人愈发聊得投机,你一盅我一盅的大喝了起来。 楼下高台上的女子边弹边唱,歌声婉转动听,确是难得一闻。一曲终了,四下暴出一片激烈的掌声,刘宸这才意识到又到自己出鬼主意的时候了。 他装出一副醉眼惺忪的样子,卷着舌头道:“朱兄,小弟要点个西羌舞曲助兴。” 那人酒量也是了得,此前不知喝了多少,现下与刘宸对饮十余盅却还未醉,不过也已差不多了。他闻言拍着自己的胸脯道:“你点就是了,算在你朱大哥头上。” 刘宸道声多谢,将之前那位姑娘招呼过来。 那人二话不说,抛过去一锭银子,笑道:“快快点上。”眼睛却盯着妘绮柔猛看。 刘宸瞧了这种人心中无比厌恶,恨不得将对方一脚踢翻,关到猪笼里去。但想归想,却不能那么做,他当下忍住性子,强装出一副笑容,温言道:“朱兄,这里的西羌舞曲什么时候开始有的?小弟还是第一次听说。” 那人心不在焉地道:“也是最近几个月才有的。” 刘宸轻描淡写地“哦”了一声,心中却是一凛,登时有了计较。 一阵轻快跳跃的鼓声突然响起,一名身材高挑的女子款款而出,着异域服饰。刘宸探头望去,但见此女子深眼高鼻,丰胸长腿,果真艳丽无比。一层薄纱之下,妙曼身姿被亵衣紧裹,正随着富有节奏的音乐轻轻抖动,十分撩人。 四下掌声雷动,喝彩声一片。刘宸猛觉脚下一痛,原来被妘绮柔踩了一脚。他尴尬一笑,低声道:“真是粗俗不堪,一点都不好看。”妘绮柔冷哼一声,转过脸去。 那人当真好色如命,此刻正爬在护栏边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下面的女子。刘宸把头凑向妘绮柔,低声道:“你瞧这跳舞的女子,会不会是西羌罗刹教的人?” “不好说。不过瞧她舞步如风,轻柔稳健,像是会武功的。”“我看着也像,不如拿这个猪头试她一试。”他一言甫毕,抓起那人的后领便往下扔去。 刘宸这一扔却是使了精妙手法,看似去势奇快,但快到楼下时却缓缓落下,断然不会要了那人的性命。不过其他人是看不出来的,彩云馆的人肯定不会让人摔死在这里,否则日后就不好做生意了,若那女子会武功,出于正常反应,便会出手相救。 跳舞的女子见有人突然大喊着从楼上扑了下来,登时脸色一变。刘宸见她双手似乎轻拂了几下,便即与那人一起摔倒在地。 “哎呀,真是酒能壮胆啊,这都敢跳?见到美女也不用这样啊!”刘宸惊叫道。 大家将信将疑间,暗格内已奔出几名大汉,将那人拎起,架了下去。 各种细碎的交谈声四下蔓延开来,人群中走出一位体态丰腴的中年妇人,旁人见她过来,都纷纷让道。刘宸瞧此人面色红润,肌肤细嫩,举止典雅而端庄,虽已到中年,却也风姿不减,年轻时定然是一位能迷死男人的大美女。 她朝众人道:“敢来彩云馆撒野,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地方?押下去细细盘问,若是故意捣乱的,便送到官寺的大牢里去。” 四下静了下来,各人都不敢出声了。这妇人果真极不简单,她遇事不慌,调度得当,举步投足极有自信,言语间自有一股夺人先声的气势。 但听那妇人又道:“各位,今日之事真是对不住了,请多包涵。酒菜的价钱减半,大家可到账房去领钱,出门右转便是。欢迎下次再来照顾生意。” 众人听说可以退一半的钱,都推推嚷嚷的散去了。刘宸低声道:“跳舞的那女子虽然掩饰得很好,但我断定她会武功,且还不低。这妇人也不简单,咱们眼下不要惊动对方,赶紧离开这里。”他二人随着人群下了楼,不慌不忙地往外面走去。 刚走出门外,他见旁边的灯柱上刻有一个熟悉的符号,走近一瞧,脸色骤变。妘绮柔见他面色有异,忙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刘宸一言不发,拉着她往前走了一阵,眼睛只管往附近的建筑上观望。 他忽然在一道石栏前停了下来,手指轻抚其表,心情十分沉重。妘绮柔顺着他的手指望去,那是一个剑状的图案套着三个圈圈,旁边还附有几个奇怪的图文。 “与刚才灯柱上的图案一样,是我们混元宗的三环令剑。”他胸口正剧烈起伏。 “是你们的暗记吗?那也没什么大不了啊,瞧你脸色这么难看?” “这三环令剑,混元宗已有数十年未曾用过了。一般遇有急事,需要召集同门,只需一环令剑。若是两环,便非常紧急,平时很少用到。此刻出现的是三环,那必定是十万火急的事情,我担心宗内必有大事发生了。” 妘绮柔愕然道:“那怎么办?”刘宸道:“去其他地方瞧瞧。”他又在几条繁华的街道口转了转,果然也发现了同样的符号。他神色凝重地道:“之前一直没有注意,此刻才发现暗记。是昨日刻上去的,师门的人约我三日后在小长安相见。” “那这里的事怎么办?” “无妨,明日的行动不变。事成之后我便火速赶去小长安。” 她皱眉道:“宸哥哥,我突然好害怕。你会不会去了就不回来了呢?” “怎么会呢,我怎么舍得下你?便是千山万水,我也会回来找你。” 她喜道:“你可要说话算数的啊。那你还是跟我一起回明月宫,对罢?” 刘宸叹了口气,苦笑道:“我是答应过跟你一起回去,不过现在事情突然……要看看师门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若是情非得已,我可能要先回师门一趟了。” 她突然心中一酸,一行清泪落了下来,哽咽道:“刚才还说一定会回来的,这会就变卦了。你说过的话,是不是都这样飘忽不定的啊?你整天谎话连篇的戏弄别人,是不是对我也这样?你真是个混蛋!你……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刘宸见她伤心落泪,心中也是着慌,一时不知道如何安慰她。 他心中似乎在滴血:“柔儿,我……是本宗的嫡传弟子,现在师门有事,我怎能坐视不理?请你理解我,一但把事情处理完,我一定回来找你。” 她气道:“你整天将‘师门’二字挂在嘴边,我永远都排在最后是罢?我是明白了,你闲来无事才会理我,一有事情便会将我搁在一边,就算到了明月宫,你认为外面有事的时候还是会走的……既然如此,咱们便到此为止罢……” 刘宸哀求道:“柔儿,我知道你心中很乱,我也是啊,事情来得太突然了,咱们都是措手不及。这样罢,这事先搁往一边,等咱们心平气和了再商量,好不好?” 她呼出一口气,道:“不用这么麻烦了,我现在很平静。明天事成之后,我们的人会赶往荥阳,我便在那里的渡口等你一天。我会让他们先走,他们带着青儿,行动不快,我晚一天赶得上他们。我会一直等你到子时,你自己看着办罢。” 刘宸知道她的脾气,此刻多说也是无益,唯有沉声道:“一言为定。我若不死,定会前去。”她幽幽道:“时间也不早了,你该去与结义峰的人碰面了,好好商量一下明天的行动罢。”言罢独自一人往前走去。 刘宸一阵难过,张口想要喊她,却不知如何开口。 瞧着她孤寂的背影慢慢消失在人群中,他一时心如刀割,脑中天旋地转。他扶着一旁的灯柱,迷眼望去,这繁花似锦的街道似乎都空荡荡的,再无一丝情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玄地黄录》正文 第三十一章 一夫当关 东门菜市口,一块广阔的空地上,列满了一排排手持刀盾甲胄鲜亮的兵将。外围又有两圈拒马的尖木,用铁链拴住,活口都有手持长矛的士兵把守。 最外面,是围观的黎民百姓,各人正东张西望议论纷纷。 空地中央有一高台,上面放着木桩木墩等刑具。最里边的木案后,坐着一位身着官服的中年人,面目阴沉沉的,他身后两侧布满了刀斧手和弓箭手。 刘宸隐藏在人群之中,他身边还有五人,都是结义峰的豪杰。其中一人正是冷浚,他仰慕刘宸的武功,特意要求跟随刘宸一起行动。 远处马蹄声响起,巷子中扬起一片尘土。过了片刻,一队骑兵奔了过来,后面跟有三辆囚车,囚车后面还有一队枪兵押运。众人见状,纷纷让开一条道来。 刘宸侧目望去,前面两辆囚车分别关着两名中年人,都是体型消瘦满身血渍,其中一人面目较为儒雅,肤色也挺白皙,另一人则是留着山羊胡子,面目冷峻而刚毅,最后面一辆囚车则关着一男一女两个小孩。 刘宸身边一人道:“前面车里的是来侍御史,中间车里的是闻人督查史。”刘宸点了点头:“等那边的兄弟发起攻击,你们便跟着我往刑台上冲,狄老四会掩护我们。” 那人点了点头,朝身后三人道:“大家散开。” 囚车在刑台前停了下来,几名士卒将四人押到台上。两名孩子见了这阵势,早吓得放声大哭起来,男孩朝那中年儒士道:“爹……我怕……” 中年儒士慨然道:“肃儿,不要哭,咱来家的人,不丢这个脸。王莽老贼谋逆篡位,倒行逆施,今祸乱四起,民不聊生,天下黎民迟早会揭竿而起,为我们报仇的。” 那两个小孩却哪里听得懂,浑身哆嗦着,兀自抽噎。 木案后的监斩官大怒:“来人呐,将这逆贼的嘴巴赌起来。给我掌嘴!” 两名军士立刻奔了过去,一人将中年儒士的嘴用布绳困住,另一人双手连挥,直打得他满嘴血渍。那中年儒士也是硬气,虽口不能言,却仰天大笑。 山羊胡子怒骂道:“狗官,有种冲我来。”两名军士奔了过去,将他一阵毒打。 监斩官恨得直咬牙,缓缓走了过去,突然一脚将中年儒士的头踩在地上,阴测测地笑道:“来靖,你死到临头了,还敢在这里瞎嚷嚷,真是自讨苦吃。这又是何苦来由?我向来仁慈,便再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承认自己的罪行,就给你一个痛快,否则……嘿嘿,我便当着你的面先将你的儿女五马分尸。”说完向一旁招了招手。 旁边走过来一名军士,将中年儒士口中的布绳解开。谁知他张口便骂:“你这狗官,助纣为虐的畜生!我就是见不得王莽老贼祸害天下,这又何罪之有?” 监斩官大怒,一脚将他踢翻,又走向两个小孩,一人给了一脚:“牵马,行刑。”中年儒士刚要大骂,嘴巴又让人困了起来。他悲呼一声,状极惨烈。 就在此时,官军中突然跳出一人,持刀往台上冲去。四下骚乱起来。 山羊胡子见状大惊,喊道:“小齐,你快走,莫要前来送死。” 那人挥刀砍翻两人,拼死前冲。周围的军士立刻围了过去,将那人阻住。那人虽然勇猛过人,武功却是平庸,片刻间便被官军斩杀。 两个小孩哭喊道:“齐叔……”中年儒士摇头叹息,眼中流下两行泪水。 刘宸朝身后低声道:“不好,吩咐大家准备动手。” 冷浚道:“外面的人还没动手,我们擅自行动恐怕不妥罢?” 刘宸叹道:“事发突然,情非得已。刚才那人的出现,引起了官军的警戒,我估摸着很快就会全城戒严,再不动手,我们都出不了城。” 冷浚沉吟片刻,点头道:“好。”当下往人群中穿梭而去。 刘宸裹上黑巾,蓦地一声长啸,冲天而起:“王莽无道,今日先杀你这狗官。”在场之人都惊呆了,心道刚才的人刚被官军杀了,还有谁敢前来送死? 他越过两排拒马的尖木,正往下落去。尖木后的士兵立刻长矛一挺,往他齐扎。围观之人都侧过脸去,不忍直视。 刘宸暴喝一声,一掌扫出,下方的长矛登时歪倒一片。他人未着地,另有一队长矛兵赶了过来,刺他双腿。他便双足连踢,噼啪之声不绝于耳,长矛尽数折断。 围观之人这时才转过头来,见刘宸兀自生龙活虎,不自觉地便欢呼叫好起来,大家真后悔错过了刚才那精彩的一刻。 刘宸人一落地,便即往前冲出。阵阵嘶鸣之声,接连破空而去,他每一出掌便有数人倒下,当真威风凛凛,气势惊人。 眼见周围的敌人越来越多,他猛然一跃而起,硬往刑台上掠去,不过这么一来,他便完全暴露,将成众矢之的。弓弦声响起,敌人果真放出一阵箭雨。 他人在半空,见此情形不惧反笑,大袖一阵飞卷,潇洒飘逸如仙将临世,射来的箭矢大多被他震开,更令人惊叹的是,他两手之中竟还接住了一把。 这些士兵的箭术比魔门中人,可差得远了,力道和速度都输了一截,自然难不到刘宸这样的高手。箭雨一过,人群中又跃出五人,怒吼着往这边杀来。 狄老四陡然出现在百步之外的屋瓦之上,他一连数箭往敌人射去。两名身披甲胄的领兵小将被羽箭穿颈而过,其周围的几名士兵也几乎在同一时间中箭倒下。 他又是一连数箭,往监斩官那边射去。一名彪悍的武士陡然闪身挡在监斩官面前,挥刀拨开了一只羽箭。他心道可惜,这一下只射倒了几名刀斧手。 敌人大骇,一名领头的小将立刻下令众弓箭手,挽弓往狄老四射去。 狄老四根本不在敌人准确射程之内,只有数只流失射到他身前,被他轻松避过。他便在屋瓦之上不断跳跃,射杀最关键的敌人,营救身处险境的同伴。 刘宸两手一甩,乱箭飞出杀了数人。敌人的弓箭手刚要再次放箭,他接连抓起几名死伤的士兵,往那边掷去,只把对方砸得弓折手慌,箭矢乱飞。 结义峰五人见刘宸威猛异常,当下信心大增,片刻间便杀至刑台,将四人救下。刘宸哈哈一笑,疾往众弓箭手扑去。一旁的刀斧手立刻踏出几步,挡在前面。 刘宸丝毫不惧,双掌左劈右扫,冲入人群。一时惨呼四起,刀斧漫天飞落。 他忽觉身后有异,几把长枪已刺了过来,当下身形一晃,将长枪尽数夹在腋下,凌空一个急转,便将枪头折断,顺势往后撞去。 骨骼碎裂的声音响起,首当其冲的几人登时软到在地。他暴喝一声,旋即掌影四起,噼啪之声接连响起,周围的敌人倒下一片。 他趁机跳出了敌人的包围,扶着一把倒插地上的大刀,喘了一口气。别看他刚才硬闯敌阵威风凛凛,却也极为损耗气力。 刚才之所以那么拼命,一是为了尽量挫败敌人的生力军,增加突围的机会,二是为了震慑敌人乱其阵脚,让其他接应的人有足够的时间。 外面突然喊杀声起,十余人各提兵刃冲了过来,与外围的士兵战成一片。刘宸一看时机成熟,大声道:“撤退。” 他提着大刀往冷浚等人追去,几个起落已到了山羊胡子跟前,微笑道:“伸手。”山羊胡子略微迟疑了一下,便将双手伸出。 他劲贯手腕,刀上起了一层寒霜。只听刷的一声,他手起刀落,对方手中的铁链已当中断开,再挥一刀,对方脚上的铁链也应声而断。 山羊胡子笑道:“小兄弟,好功夫!”耽搁了这一会,敌人几只长枪已经刺到。刘宸抓起他便往外掠去,扔给一名同伴,道:“你照护他,我来开道。” 那名同伴应了一声,伸手去扶山羊胡子,后者却大笑一声:“我还能走。”顺手捡起一把长刀,护着两名孩子,跟着大家往外围杀去。 刘宸知道成败的关键时刻到了,若不在短时间内冲出去,便大势去矣,敌人在附近巡逻的军队随时会到。一念及此,他双掌连环推出,一掌强过一掌,激荡的真气排山倒海般往敌人卷去。在他如此强悍的攻势之下,敌人的包围圈露出了一道口子。 他已瞧见了外围十余名同伴的身影,大家正往这边杀来。皇甫魁冲在最前头,一对铁椎舞成了一个风轮,将周围的敌人砸得皮开肉绽,东倒西歪。 刘宸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左首蓦地战鼓喧天,兵甲锵锵,一队整齐的士兵在一名小将的带领下,气势汹汹地杀了过来。这是敌人的预备队,绝对的精兵。 他见情况不妙,拼着耗损大量真气,一招雪飘万里往那骑马的小将拍去。那小将闷哼一声往后跌去,撞倒了身后的一片士兵,各人皆重伤不起。 刘宸拼死往前开道,猛一回首,却发现其他五人都被困在身后,没有冲出来。他怒吼一声,又往回杀去,心中急道:“大哥怎么还不来!” 敌人越来越多,已将刘宸等人围得水泄不通。刘宸带领大家一连冲了几次,都被敌人逼回,他一时精疲力尽,招式有些虚浮起来。 冷浚瞧得清楚,沉声道:“公子,你快突围,不要管我们了,兄弟们不怨你!” 刘宸淡然一笑,道:“大家顶住,坚持到风来!咱们可以的。” 狄老四已射光所有箭矢,正拼命往刘宸这边掠来。他脚尖连环踏出,在敌人的头顶和兵器上借力,几个起落便飘身到了刘宸身边。 敌人一阵错愕,如此轻功当真快如飞鸟,根本反应不过来,如之奈何? “你怎么来了?你的任务已经完成,快去和你二哥他们会合。” 狄老四踢飞两只长矛,咧嘴笑道:“公子为了朋友,可以舍命相救,在下又岂能舍公子而去?”刘宸一声长叹,摇头道:“你糊涂啊。” 蓦地马蹄声起,一声长啸声震四方。狄老四喜道:“寨主来了!” 长街处,一骑快马飞奔而出,马背上一名银袍黑巾大汉舞枪如龙,气势如虹,一阵风似的冲入官兵阵中,瞬间卷出一条血路。好一名悍将,除了刘縯谁还有这等威风? 他身后还有十余骑,皆手提重矛身形彪悍,领头的赫然便是卫星。 刘縯手中长枪猛探,洒出一片银光,将自己和身下的坐骑裹住,来敌与他稍一接触便即溃败,当真是无人能挡其锋。外围的敌人经刘縯这快马一冲,登时乱成一团,正当他们惊慌失措之时,后面十余骑长矛勇士已滚滚而至,势如破竹。 刑台下一名小将见这十余骑锐不可当,当即下令:“长矛阵!”一阵整齐的步伐声随之响起,拒马尖木后刷刷竖起一片长矛,密如竹林,锋刃闪闪发光,斜指前方。 刘縯去势极快,根本来不及临阵勒马,当下纵马一跃,长枪前探,径直往长矛阵冲杀而去。敌人颇感诧异,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心道这与送死何异? 一片银光撒了开来,身处其下的长矛兵登时觉得有些不妙,之前的高度自信被一种莫名的恐慌所代替。不见其锋所在,但觉其刃漫天,如此枪法,简直闻所未闻! 他把长枪拨转如飞,震开敌矛,四下吞吐,伤了数人,猛然势头一变,刺中一敌,顺势一挑将之砸向前方开道,呼的一声撞倒了一片半蹲列阵的长矛兵。 冲出一个马身的距离之后,仍有数敌来阻,被他长枪抽倒两个,复又回刺一枪,挑起一敌绕了半圈,猛然往身后摔去,只把两圈拒马尖木撞得摆开了老远。 纵观敌阵,虽甲胄成片,但面对这一人一马,竟不能挡,那一杆长枪,便似他们的催命符一般,所到之处必血溅三尺,兵甲碎地。 长矛阵已溃不成阵,被刘縯破众而出,扬长而去。 这时,后面那十余骑刚好赶到,卫星打出一个手势,他身后的人马便即散开,手中重矛飞掷而出。本已溃败的长矛兵倒下一片,皆被重矛透身而过钉在地上。 十余骑呼啸而过,拔出地上的重矛,往敌人最密集处冲杀而去。 刘縯没有丝毫停留,枪杆往身下坐骑一拍,径往指挥长矛兵的那名小将奔去。那人吓得魂不附体,调转马头便想逃跑,未及转身,便被一枪扫落。 另有一骑从对面冲了过来,一枪往刘縯刺到,后者暴喝一声:“来得正好!”也是一枪刺出,贴着对方的枪头而过,在刺耳的摩擦声中带起了一串火花。 招式未老之际,刘縯手腕猛地一震,长枪倏地加速而去,噗的一声透入敌人肋下。来敌的长枪受他一震之力后偏了少许,被他夹在腰间,顺势往后一拉,又杀一敌。 刘縯再次故技重施,挑起中枪之敌,砸向前方开道。他纵马一跃,往被包围的冷浚等人驰去,长枪所到之处,敌人纷纷败退,硬是给他冲开了一条血路。 周围的官军已彻底被刘縯这一只骑兵吓蒙,上至将官下至兵卒,皆不知所措。 刘縯很快冲到被围困的兄弟们近前,附身探手,一把将山羊胡子拎了起来,横放在马鞍前,问道:“会骑马么?”说话间长枪一抖,扎死了一名偷袭的敌人。 山羊胡子大笑一声:“当然。” 刘縯道一声好,伸手在马背上轻轻一按,跃了下去。 此时,手持重矛的十余骑已奔了过来,绕着圈绞杀来敌,将自己人护在中间。 刘縯蓦地从马腹下滑出数丈,杀入敌群,大呼道:“弟兄们,随我撤!” “杀!”冷浚高喊一声,与刘宸肩并肩地追着刘縯的后尘,突围而去。 那十余骑陡然兵锋一转,便像一把利刃般,直往外围穿插而去。领头的卫星手提一只百余斤的重矛,与阻路之敌展开肉搏,其悍勇程度堪比刘縯。 “大哥,见了卫兄弟这一队人马,我才知道什么叫突骑。”刘宸哈哈大笑。 刘縯一声狂笑:“没让你觉得丢人便好,且看他们能不能杀出城再说。”说话间提起一名孩子往马背上的山羊胡子扔去:“跟着突骑走。” 山羊胡子道声多谢,一抖缰绳追着前面的马队疾驰而去。 卫星率领的突骑很快冲出一条血路,沿着来时的长街直奔城门方向。大家都会合到了一起,两名豪杰背起那中年儒士和另一小孩,追着前面的马屁股飞奔而去。 刘縯道:“众兄弟全力往东门冲,我来断后。” “还有我。”刘宸跳了过来。 刘縯哈哈大笑:“好,有兄弟你相助,足可保后方无虞!” 众人杀到长街那头,前方猛地传来一阵呐喊。刘縯回头一瞧,一队巡逻的官军在两名裨将的指挥下,往这边拥了过来。他笑道:“正好,送马的来了。” 刘宸哑然失笑:“那两匹马不错,卫兄弟肯定喜欢。” 果然,来敌根本经不起突骑的冲击,甫一交锋便即队型溃散,残兵倒了一地,那两名裨将本以为对方是一般的匪贼,但见了马背上的人个个手提重矛,便知事情不妙,未及调转马头,先后被卫星击落。后面的豪杰很快肃清了残敌,赶上来将马骑走。 有突骑开道,大家行进中未有丝毫阻滞,后方虽有源源不断的追兵,但始终无法越过刘縯、刘宸二人的防线。刘宸见这里已无大碍,回头朝屋檐上的狄老四道:“你先去与钟大哥他们会合,我稍后就到。”狄老四应了一声,腾空而去。 此时,卫星已带领突骑冲到了通往东城门的主道上,远处的城门已遥遥在望。他猛地大叫一声:“不好!”当下猛抽一下坐骑,拼命往前方冲去。 原来,城门外的吊桥正在缓缓升起,门洞内两名士兵已将城门关上了一半。更要命的是城门下整齐地列着几排刀盾手,一名骑马的裨将领队在前。 看来城门守将已有所准备了,众豪杰瞧清这阵势,无不吓出一身冷汗。 转眼间,卫星便冲到了城门下,他手中重矛突然毒蛇般钻了出去,飞向前方。 那名裨将刚有警觉,重矛已透穿了他的胸膛。由于重矛去势奇快,他此刻还在马背上直挺挺地坐着,正满脸诧异地看着胸前的矛把。 卫星已纵马跃了过来,顺手从那名裨将身后抽出重矛,去势丝毫不减。当他到了刀盾手近前,重矛猛然一沉,而后由前而上提起,瞬间带飞了一片敌人。 几排倒霉的刀盾手刚见一骑旋风般飞过,此刻又见空中黑压压飞来一片东西,惊慌之下刚要举盾格挡,却是慢了一线,被长矛钉在地上。 卫星手在马背上一按,加速往前飞掠,眨眼间便窜到了城门处。此时,两扇城门间只剩下一尺来宽的缝隙,人马已不能通过。 正在关门的两名士兵见卫星杀到,吓得呆在原地。咣咣两声巨响,卫星连环两脚踢在门框之上,硬是将城门震了开来。两名士兵被城门一撞,跌坐在地。 恰在此时,他身后的坐骑刚好奔到,被他坐个正着,一人一骑出了城门。 前方的吊桥刚好升起两尺,卫星纵马上桥,长矛左右疾刺。但闻啪啪两声,桥索当中而断。他吹了一声口哨,举起重矛往前驰去。 刘宸见大局已定,笑道:“大哥,这里交给你了,小弟去也!”刘縯道:“好。兄弟保重!”刘宸跃上屋檐,却惊呼了一声:“大哥快撤,远处来了好多敌人。” 刘縯凛然道:“无妨。你速去办事,不要管我。”刘宸道一声好,飞檐而去。 刘縯见大家都已退到了城门下,当下心中大定,他长枪一扫伤了数人,旋即拔地而起往后退去。等他退到城门下,增援的官军已沿着城墙蜂拥而至。 他果断退入门洞内,朝众豪杰道:“大家先走,我来断后。” 皇甫魁道:“你一人怎么行?我留下来。” 他道:“待我阻他们一阵便可,若只一人想走便走,人多反而碍事。” 皇甫魁略一沉吟,朗声道:“既如此,我们走了,大哥保重!”刘縯笑道:“你们先回寨中,温好酒等我!”众豪杰大笑一声,朝他抱拳一礼,便即出了城门。 领军的小将见众豪杰退走,怒不可遏,当下激励兵士下令追缉。一队队手持兵戈的官兵如潮水般往门洞里涌去,一时喊杀声雷动,阵势惊人。 刘縯后退一步,长枪翻滚如浪,臂腕聚起真气只管猛绞猛砸。他虽一人一枪,却把城门堵得飞鸟不过猛兽难行,冲过来的敌人纷纷倒地,死伤众多。 门洞内银光遮眼,列缺霹雳,只一盏茶的功夫,已堆起厚厚的尸体。 后面的士兵见刘縯威武难当,魏然不可战胜,心中已萌生退却之意。骑马的领头小将瞧得明白,当下拔出佩剑厉声督战。 官军虽然人多势众,却似一团散沙,被刘縯这块“定海磐石”堵在门洞内,一时怎么也冲不过去。刘縯枪法之高明,远远超出了他们的预料。领头的小将这时才明白过来,当即改变策略军令频出,不久便集结出一批猛士,布成了一个小型的方阵。 刘縯见外围的官军开始有序集结便知不妙,当下小心留意对方的动静,回头瞧了一下城外,已不见众豪杰的身影,这才心中略定:“只要再坚持一盏茶的功夫便成了。” 一阵急促的锣声响起,门洞内的官军一时撤了个干净。刘縯趁势往前挺进几步,追着对方的屁股杀去。敌人大吃一惊,不料刘縯竟敢追击。门洞外两侧的官军为其气势所慑,竟不敢向前,皆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去,撞倒了身后的一片同伴。 领头的小将赶紧下令:“方阵出击!”随着一阵震耳的鼓声响起,刚集结出的方阵正式发起攻击。刘縯十分机警,瞧见情势不妙,当下又撤回门洞之内,横枪而立。 方阵前方是一排手持高盾的壮汉,其后是两排长矛兵,再后是三排长枪兵。刘縯熟知兵法,知道此种阵型专门用于攻坚,若训练有素,可抵挡骑兵。 敌人在门洞外三丈处立定,随着一声令下:“攻!”前排的盾手立刻抢前一步,竖起一道盾墙,后面两排士兵便即跟进,长矛由盾缝间伸出,尖芒森森,参差错落。 刘縯任由对方步步逼近,始终如石雕般矗立在那里,心中一片泰然。 猛然间,他暴喝一声往前冲去,一枪劈在盾墙上。随着一声巨响,持盾的两名敌人只觉手腕酸麻,两腿一震,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小步,使得方阵为之一滞。 他正想再次出手,几只长矛已倏地刺出,逼得他上下躲闪,靠近不得。一只只长矛贴着他身子而过,十分惊险,他不由心下大怒,奔雷真气运至巅峰,硬闯敌阵。 一阵闷雷般的鸣响震荡开来,敌人的盾墙一阵晃动,盾手们正拼死抵抗。 他虽勇猛异常,却始终没有攻破盾墙,冲入阵内。几个回合下来,腰腿和肩背已被划破几道口子。阵中的敌人都是精选出的猛士,果真大不一般。 他突然长枪拄地斜飞而起,接连数脚踏往盾墙,借力之后飘身而上,想要落往阵中来个中心开花,但下方瞬间竖起一片枪林,往他周身要害刺来,迅捷而凶狠。他心中一惊,长枪往下斜拨,借力之后飘身而退,拖枪疾走,沿途布下几道螺旋真气。 敌人见他败走,都是心中一喜,往前追去。大家急于抢功,阵型便有些凌乱,撞上螺旋真气的几人,更是步履蹒跚,法度全无。 他岂肯错过如此良机?当下拔地而起往后飞纵,长枪猛颤,往盾隙间刺去。一道血箭飙出,染红了他的衣袍,盾墙破出一道口子。 他长枪一阵挥舞,杀入敌阵,瞬间绞翻了一片盾手。既已入阵,便无顾忌,他竟愈战愈勇,气势如虹,周身银光挥洒,无一人能够越过他身前。 又战了片刻,他心道也该撤了,长枪震开几人之后,往后纵跃而去。一只长枪蓦地从身后飞来,他不用回头,光听风声便知道了其来势和速度。 石火电光之间,他心中生出一计。就在敌人的暗枪快要及身的刹那,他略一侧身,将其夹在腋下,装作受了重伤的样子,步履蹒跚地往前逃去。 刚才这一暗枪是城内一名骑马的裨将飞掷而出,他见刘縯受伤,心中一阵兴奋,抢先驱马追来。刘縯瞧准时机,一跃而起,枪把对准那人下腹用力捅去。 一声闷哼,那人耷拉着身子跌落马去,瞧着肚子上晃动着的枪把,有些死不瞑目。刘縯却早已攀上马背,眨眼间便出了城门,绝尘而去。 官军一阵叫骂,混乱地追了出来,但都是些步兵,却哪里追得上? 刘縯骑出二里有余,心中正自得意,瞥眼间却瞧见有百余轻骑正从侧后方赶来。他心叫糟糕,估计是城外巡逻的骑兵,当下驱马疾奔,往前方的小树林逃去。 对方轻骑配的都是精壮的骏马,而刘縯所骑的只不过是一匹普通的战马,速度和耐力都差了一截,只过得片刻,他已被敌人追至百步之内。 他一边驱马,一边回头,时刻注意着敌人的动作。眼见对方已将臂弩上弦,他猛抽一下坐骑,拼命往前赶去。身后蓦地异声大作,空中黑压压的一阵箭雨覆盖而下。 好在催马及时,他躲过了箭雨的覆盖范围,几只流矢被他轻松地舞枪挡开。 但危险还在后头,这是对方第一轮试射。几呼吸间,对方又将臂弩上弦,射出第二阵箭雨。这一次他可没那么走运了,身下坐骑中了数箭,吃痛之下翻跌在地。 好在他早有防备,早在坐骑倒地之前,便一跃而起,独步往树林中奔去。 又挡下一阵箭雨,他终于逃入树林。这时,敌人已离他五十步不到,前面数骑呼呼冲进林中,抢在了他的前头,又有一骑离他最近,那人挥刀便劈。 他冷笑一声:“骑兵入林,找死!”手臂一翻夺过长刀,将那人扯下马来,摔在一棵大树干上。那人登时脑浆迸裂,颓然倒地。 林间又冲进数骑,几人措手不及差点撞上了树干,一时挤成了一团。刘縯踏着树干,在林间一阵飞掠,长枪飞扫而出,片刻间便料理了十来人。 林外突然传来一声喝斥:“下马入林!” 刘縯大笑一声:“失陪!”当下窜上茂密的枝叶,眨眼间便不见踪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玄地黄录》正文 第三十二章 悲魔血光 宛城官舍大院之内,一道人影蓦地从屋檐上滑过,迅如飞鸟般往一棵大树投去。 院内时有成队的守卫在走廊间巡视,不过数量要比平时少得多了,很多定点的岗哨也已被撤走,看来果真如蔡少公所料,大闹法场之后,这里的防守必定空虚。 先后又有两道人影从屋檐滑过,没入了刚才那棵大树。 前面一人正是狄老四,凭借的是真实轻功,后面两人分别是刘宸和狄老三,他二人是借助狄老四绑好的细绳滑过去的。 狄老四见他二人到来,低声道:“从蔡少公弄到的地图来看,前面那片花园的假山后面就是秘库的入口。我察看过了,每隔半盏茶的功夫便有巡逻的守卫路过那里,因此我们顶多只有半盏茶的时间可出入秘库,否则将会被敌人发现。” 刘宸朝狄老三道:“你开一把锁要多长时间?”后者道:“这个就不好说了,若是普通的锁,几呼吸间就能开。” 刘宸道:“这不废话么?甄阜花了这么大的功夫修建这座秘密宝库,能不请巧匠制作几把厉害的锁来?” 狄老三笑道:“我开过最难的锁,是子母连环锁。这种锁必须同时开启,时间先后不能差了分毫,否则前功尽弃,因为每开一次,锁芯内部都有细微变化。” 刘宸一阵头大:“听起来似乎没可能开啊,你怎么做到的?” 狄老三得意地道:“一般人当然开不了,但却难不倒我,只是时间多少罢了。要做到这一点,先要练就一双巧手,还要学会用心听声。” 刘宸道:“你上次用了多长时间?” 狄老三道:“一炷香的功夫便开了。我先试着开其中一把锁,然后听锁芯里的声音,再用同样的方法尝试开另一把锁,多试几次便成了。” 刘宸轻拍了他一下,喜道:“真有你的。狄四兄,一会由你去引开秘库入口的守卫,我和你三哥趁机下手点倒他们。如果我们得手,便招呼山豹他们四个过来。” 狄老四道:“明白哩。”他轻轻把头往外探了探,瞧准时机纵了出去,悄无声息地落在花园之内,迅速隐藏在花草怪石之间。 刘宸和狄老三也把头探出了枝叶,眼睛盯着花园之内。狄老四突然纵身而起,打出一个手势,他二人迅速跃下大树,往花园内掠去。 人影一闪,狄老四以常人难以看清的速度往假山后面投去。秘库门口处共有十来名守卫,众人只觉眼前似乎有东西晃了一下,便不见了踪影。 一人道:“你们看见什么东西没有?”另一人道:“哪有什么东西,你眼睛花了罢?别一惊一乍的。”又一人道:“好像是有个影子,大家都精神一点。” 狄老四躲在暗处,心中一阵好笑:“再让你们看仔细一点。”他倏地奔了出去,在众守卫周围留下了一圈人影之后,旋即跃过对方头顶,往后面飘去。 众守卫都是心中一惊,抬头往身后瞧去。两道人影蓦地从那头掠起,往这边扑来,守卫们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便全着了道,一个个软倒在地。 狄老四掠了回来,笑道:“初战告捷。可以叫山豹他们四个过来了罢?” 刘宸点了点头,朝对方竖起一个大拇指,招呼狄老三往秘库走去。 秘库的入口做得十分隐秘,有假山和花草的掩饰,若不是走到近处,实在不易发现。二人沿着石阶往下走去,见两边石壁上都燃着油灯,光线十分充足。 拐了一个弯,前面被一道巨大的石门挡住了去路。刘宸瞧了一下,石门右边有一个凹进去的小孔,应该是门锁的位置。 狄老三喜道:“是一把普通的锁而已,瞧我的。”他侧着身子把耳朵贴着石门,手里突然多了一根细细的铁丝,往小孔里伸了进去。 只听啪的一声轻响,石门被他缓缓推开。他朝刘宸坏笑一下:“今天运气不错。”刘宸咧嘴笑道:“真想不到你这胖子却天生一副巧手。”说着赶紧走了过去帮忙推门。 这道石门足有一尺来厚,怕是有千斤之重。二人推开石门,继续沿着石阶曲折下行。约莫走了百余阶,前方又有一道石门。 狄老三冲上前去,石门应手而开。刘宸瞧得口呆目瞪:“难怪你们四鹰名声在外,传闻没有偷……那个取不到的东西,嘿嘿。之前还觉得传言未免夸大,现在我信了。” 狄老三笑道:“都是些歪门邪道,不顾挂齿……”二人推开石门,走了进去。里面并无石阶,却是一条曲折而平缓的石板路。 二人闷声行了一阵,前方出现一个宽敞的大堂,足可容纳上百人休息,其中间有一方形石台,上面放着一个酒壶,还有四个酒盏。 刘宸道:“蔡少公不是说了么,甄阜为人阴险,用人多猜忌,绝对不放心别人在秘库中整日对着他的宝贝。这么说来秘库中应该没人才对啊,这酒具是怎么回事?” 狄老三摇了摇头,摸着大堂内的墙壁而行,他突然骂道:“他娘的,子母锁。” 刘宸走过去一瞧,见有一道暗门,其旁果真有两个大小不一的锁孔,又在周围仔细瞧了瞧,发现左侧石壁上有一暗格,刚好可供一人通行。 狄老三苦笑道:“怎么办?” 刘宸道:“这里有个暗格,可能是通向其他地方的密道,但绝对不可能通向放水玉棺的宝库,棺木根本通过不了这里。四下别无他路了,去开子母锁。” 狄老三道:“有道理。”他赶紧走到暗门旁,开始尝试开锁。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石门还是没有打开。狄老三急得满头大汗,口中粗话都骂出来了,一连把甄阜他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几遍。 刘宸正急得团团转,入口那边忽地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他怔了怔,示意狄老三继续开锁,自己则藏身到了第二道石门之后。 脚步声到了门外不远便停了下来,一人压着嗓子道:“刘爷,三爷。”刘宸听出是山豹的声音,当下从石门后走了出来,道:“进来罢。外面情况如何?” 门外走进来四人,都是明月宫的卫士。不等山豹搭话,水獭抢先道:“四爷让咱们动作快一点,巡逻的守卫就快过来了。” 刘宸正感一阵无奈,那边突然传来两声轻响。狄老三兴奋地道:“公子,终于大功告成了。”刘宸大喜,招呼四人奔了过去。那暗门已凹陷进去,正往上升起。 狄老三道:“你们快进去,我在这里把门。” 刘宸笑道:“一起进去罢,里面可能有不少金银珠宝哩。” 狄老三尴尬一笑:“正是因为如此,我才不敢进去。多年未干这行了,我怕这一进去就不能控制自己,手一痒就会拿东西,这个……会上瘾,很难彻底戒掉。” 刘宸闻言大笑,又不敢笑得太过大声,一时把脸憋得通红。其他四人也是压着嗓子一阵坏笑,刘宸一拍山豹的脑袋,沉声道:“都别笑了,快随我进去。” 五人沿着幽暗的甬道默默往里摸去,脚下的路面略带斜度,是蜿蜒往下的,约莫行了数十步,眼前蓦地一亮,像是灯光,却又带着一种特有的光辉。 这种光辉刘宸最熟悉不过了,他招呼大家快步走去。待得走到光亮下面,一阵珠光宝气迎面袭来,只把大家瞧得口瞪目呆,暗喜不已。 这是一间宽敞的石屋,里边燃着三盏油灯,奇特的铜镜和异兽雕像布满了墙壁。 最抢眼的是中央一个花岗岩大石台,凸起的轮廓都镶着金边,正闪闪发光。石台上面摆放着一副深黄色的棺木,其周围霞光氤氲,五彩流转,镶满了各种水玉。 刘宸喃喃道:“蔡少公没有骗人,这果真是一件稀世宝贝啊。” 他走上石台,见脚下有一玉盆,盛满了各种金银珠宝,便朝身后四人笑道:“你们运气不错,果真还有些意外收获,喜欢什么就拿去罢。” 四人满脸兴奋,你望我,我望你,却不敢下手。水獭嗫嚅道:“这个,不好罢?我们明月宫的人是不能乱拿人家东西的。” 刘宸哂道:“你们宫主不在这里,现在我说了算。这都是甄阜刮来的民脂民膏,拿了就是为天下的穷苦黎民出了一口恶气。” 四人一听,心中好笑。山豹带头抓了两锭金子,其他三人便也各取了两样东西。 刘宸道:“这就好了?”水獭笑道:“刘爷,够了。一下失去了这么多东西,人家得多伤心啊。”刘宸失笑道:“你们就这点出息。”他迅速从身上摸出一块布,呼啦一下将玉盆里的东西都裹了起来,包好之后塞入袍内。 山豹惊讶道:“刘爷,你动作好娴熟。” 刘宸两眼一翻,自顾自地道:“这玉盆也不错,就是大了点。” 四人张口结舌,直抹冷汗。水獭坏笑道:“刘爷,给人家留点家底罢。” 刘宸笑骂一声:“抓紧干活,动手。” 山豹和水獭各摸出一捆长绳,迅速往棺木上绕去,二人虽然天性顽皮,做起事来倒也十分利索,三两下便将将棺木套好,招呼同伴各托起棺木一角便往台下跃去。 突然咔嚓一声巨响,石台下面出现一个凹坑,周围发出了一阵刺耳的摩擦声。 就在他们彷徨四顾的时候,两侧墙壁上各掉两块巨石,现出四个黑幽幽的洞口,里边传来一声喝斥:“大胆狂徒,还真有人敢来这里撒野,你死定了。” 刘宸心叫糟糕,急道:“你们快走,这里交给我。” 山豹四人兀自没有缓过神来,石壁内已发出一阵金铁撞击的声音,四个青黄色的铜球迅即从墙洞中滚出,着地之后猛然蹦起,却是四个铜皮紧裹的怪人。 “走!”刘宸一掌推在棺木上。 山豹四人随着这股推力,跌跌撞撞地出了石屋,进入通往大堂的甬道。 刘宸跟着四人的脚步迅速退走,但到了甬道处,便停住了,他得阻一阻敌人。离他最近的两名怪人同时吼叫一声,往他扑来,震得整个甬道都为之一颤。 狄老三吓了一跳,忙进入甬道,一瞧究竟,迎面遇上了山豹四人。 “三爷快去帮忙,下面有四个怪物。” 狄老三闻言一惊,急往前奔去,刚冲到刘宸身后,一双铜拳先后轰了过来,他心中咯噔一下,起了一身疙瘩,惊道:“公……公子,这是啥东西?” 刘宸两掌递出,与对方硬拼一招。两名怪人被刘宸的寒冰真气侵入体内,双双打了一个寒战。刘宸却也不好过,被两股刚猛的真气透掌而入,钻入了他臂腕间经脉之内,周围血液为之骤涨,似乎要破出体外。他一个念头浮上脑海:“化血功。” 狄老三双钩一挺,道:“我来帮你。”刘宸回头道:“不可,这里我来应付,你带领他们四个赶紧冲出密道。迟则生变,这是命令!这次行动我说了算。” 先前两名怪人吃了寒冰真气的暗亏,当下退了几步,稍作调息,与另外两名同伴调换了位置。好在甬道内狭窄,刘宸只要不让对方越过身来,倒也不会受到四人围攻。 他见对方的头脸都藏在一个狰狞可怖的铜壳之内,唯有一双血红的大眼露在外面,脖子往下直至足踝,除了关节处之外,其他部位都有铜皮裹住,也真是奇了。 眨眼间,一双大手已当胸抓至,另一敌身形一沉,跟着就斜肩撞了过来。 刘宸疾退一步,一掌下按,使出一股螺旋巧劲,硬是将撞来的那人扭了回去。 一下抓空的那人往刘宸跟了过来,双手在空中一阵狂舞,甬道内一时石屑乱飞,爪痕累累,刘宸只与对方拆了几招,便觉双臂微微发麻。 他心道:“对方虽然内力逊我一筹,但神力过人,且有铜皮护身,当真不好对付,与其硬碰绝不是个办法,得尽快想个脱身之计,否则将糟糕之极。” 狄老三见敌人厉害,不肯先走,一直彷徨在那。但就在此时,入口那边传来一阵细微的噪杂声。原来巡逻的守卫到了附近,情急之下,狄老四便现身引开敌人。 这秘库建造得十分高明,不但通气做得极佳,深入地下十余丈的石屋内毫不滞闷,就连传声都精心设计过,在石屋内可以清楚地听到地面上的声音。 刘宸怒吼道:“三胖子,还不快走?在这碍手碍脚,你要害死我吗!” 狄老三重重叹了一口气,沉声道:“公子保重。”遂往密道外奔去。 双方再斗一阵,刘宸慢慢退到了第三道石门处,再退的话那四人就全出来了,他当下冒险抢攻,欲将身前二人逼回几步。对方虽然勇猛,拳脚功夫却比刘宸差得远了,双双挨了好几下拳、掌,胸腹间的铜皮都现出了几个凹坑。 二敌经这几下,虽不致伤,却也很痛,一时怪叫连连。 刘宸刚才那一阵猛攻,已尽了全力,本以为凭着强劲的真气可以将二人逼退,岂料对方的抗打能力十分强大,如高山巨岩般巍然不可撼动。 二敌突然怒吼一声,趁着刘宸调息气血之机,双双扑出。 刘宸此时真气不济,与一人接了一招之后浑身胀得厉害,双脚跟灌了铅似的,被另一人瞧出了便宜,举着双拳撞了过来。他苦笑一声,唯有双掌迎击。 那人凭着前冲之势,占尽了便宜。刘宸身形一晃,往后滑出一步,刚想撤掌,对方拳头突然生出一股粘劲,将他牢牢吸住。 刘宸一阵乏力,有一种血液沸腾,正往外流逝的感觉。另外三人见机不可失,都用双掌抵住前面那人的后背,一齐发功。 对面若只一人,刘宸或许还能奋力挣脱,但这四人加在一起,那就难如登天了。 刘宸欲罢不能,苦苦支撑片刻之后,喷出一口鲜血。这一口鲜血喷出之后,全身倒反一松,他心道谢天谢地,当下往后滚倒,卸去敌人部分劲道,趁机往密道外逃去。 他虽捡回一条小命,但此时极为虚弱,还没掠过大堂,那四人便冲了出来。 随着一阵悲凉而低沉的怪吟,那四人挥掌如刀,一同出手。刘宸但觉周围红光乍现,似有一团诡异的血雾,将自己笼罩在内,当真邪门得紧。 刹那间,他如陷泥潭,双腿再也迈不出去,一股巨大的吸力正将他往回拉扯,他无奈之下唯有使出全身气力与之相抗。 狄老三奔到密道入口,一道巨石闸门正缓缓落下,他见状赶紧冲了出去。 抬着水玉棺的四人就伏在一旁,见狄老三到来,无奈地摇了摇头。 花园内,几队守卫正追着狄老四团团乱转,远处一名身着官服的高瘦之人,气急败坏地喊着:“抓住他……快调些高手过来,到秘库里看看。” 不等敌人过来,狄老三招呼抬着水玉棺的四人道:“快上屋檐,我来掩护。” 他双钩挥舞,冲到了那边屋檐下。山豹和水獭提着绳子一端,纵身上了屋檐,下面两人双手一托将水玉棺上抛。随着哼哈一声,山豹和水獭同时猛拉绳子。 眼见大功告成,下面两人迅速跃起,也上了屋檐。四人迅即抬着水玉棺,往之前隐身的那棵大树奔去。 那高瘦之人见了屋顶的水玉棺,登时面如死灰,忽地顿足捶胸,失声痛哭起来,指着上面声色俱厉地道:“水玉棺……快……给我抢回来……” 山豹和水獭取出一个钩子,将水玉棺挂在了屋顶的细绳上,轻轻一推便滑到了另一个院子上空。那边早有两人接应,及时将水玉棺托住。 他四人随后便沿着细绳滑了过去,抬着水玉棺继续前行。 那高瘦之人又哭又骂:“你们这些饭桶,都是些废物!还不给我去追……” 狄老三见大局已定,朝那边道:“老四,你守住密道入口,我去接应公子,里面有四个硬对头。”狄老四应道:“好,你速速前去。” 他奔到密道入口,见那道巨石闸门已下了一半,若是等它完全落下,里面的人便出不来了。他心道糟糕,不顾一切地冲了进去。 刘宸与对方僵持了片刻,始终无法脱身,心中越发吃惊:“没想到血煞门的高手竟然藏身官府,这悲魔血光果真厉害,若不想出对策,非给他们耗死不可。” 眼珠四转间,他瞧见了大堂中石台上的酒壶,心中登时生出一计。他猛然收起与敌相抗之力,借着对方的吸拉之力,倏地往中间两人扑去,凌空两脚飞踢而出。 那两人措手不及,头上各中一脚,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摔去,撞在了石壁上。铜盔碰上石壁发出一声脆响,二人脑中登时金星直冒。刘宸一招得手心情大佳,当下大笑一声往石台边滚去,一掌卷起酒壶将之震碎,双手一抄接了两把酒水。 四人不知就里,发疯般往他扑来。他大叫一声:“赏你们一个金玉满堂。”一片冰粒脱手而出,激射而去。 一阵惨呼响彻密道,四人关节各处鲜血淋淋,其中一人捂住眼睛,嚎叫如雷。 刘宸迅速跃过四人头顶,往密道外逃去。那四人苦于关节受伤,行动受限,未能及时截住刘宸,沿着密道石阶,大叫着从后面追了上来。 那头忽地传来一个声音:“公子,快出密道,外面的闸门要关闭了。”刘宸一听是狄老三的声音,当下道:“你小心,他们追上来了。” 狄老三听到刘宸回话,心中一宽,忙冲了下来。这时,刚好有一人冲到刘宸身侧,想要抢在前头截住他。狄老三冷哼一声,一钩往那人手腕撩去。 那人虽有铜皮护身,关节部位却是没有,当下缩回双手刹住身子。 狄老三便与刘宸各贴着石壁,边战边退。等到了第一道石门前,入口处那正落下的闸门已到了离地面不足三尺的距离。 刘宸喝道:“你快出去,我随后就来。”眼见情况危急,狄老三便也不再啰嗦,就地一滚出了闸门。刘宸一掌扬起,口中低唱一声:“雪飘万里。” 密道之内登时寒如冰窟,那四人被这掌风逼得齐往后仰,差点跌落石阶。 一掌击落,刘宸便即就地一滚,学着狄老三的样子,出了密室。他的身体贴着落下的闸门而过,惊险到了极点。 里面传来一阵怒骂,那四人将气都发到了闸门之上。 刘宸与狄老三冲出密道,见入口处已被官军围住,足有数百人之多。 地上还躺着许多官军,看来都是拜狄老四所赐,但见他夺了一把长刀,仗着高明的轻功与敌游斗,虽多处受伤,却也未放一人过来。 官舍外围也是一片打斗之声,看来钟铁衣已率领明月宫众人接应来了。 刘宸当先扑出,专挑人多之处突围,双掌所到之处,敌人四下倒毙。他的地龙掌法本就气势滂沱而不畏群战,任你人多人少,都得费那么大功夫,搞那么大场面。 这就好比一个伙夫,不管是伺候一个人,还是个人,都得生火开灶,该做的事情一样不能少,人多的时候,只要多加一把柴米就行,并无太大区别。 狄老四大笑一声:“好家伙,真有你的。”他跟在刘宸后面,往外杀去。 刘宸手下毫不留情,他是要尽可能地损耗敌人兵力,以减少大家突围的风险。 狄老三撞飞两名敌人,双钩一摆,哂道:“真过瘾!这次该轮到我来断后了。” 三人很快冲到那边屋檐下,迅速跃上之前那棵大树,通过细绳滑了出去。地上众守卫这时才发现屋顶的玄机,纷纷架起梯子往屋顶爬去。 武艺高强的几名头领想要跃到屋顶,却被刘宸手起掌落震了下去。狄老三过了细绳之后便将之割断,刚爬上屋顶的守卫登时傻了眼,气得大骂起来。 这时,官军调来了数十名弓箭手,往屋顶上一阵乱射,但刘宸等人在屋檐高处,所受威胁不大,三人轻松挡了几只流矢,迅速遁去。 钟铁衣率领的众卫士已将山豹等人接出官舍,正往城外奔去,巡逻的官军仓促而来,根本不能对这些江湖高手造成什么威胁,损兵折将之后,只敢远远盯着。 街道那头突然窜出两名黑袍武士,胸前绣着一个“甄”字,各提了一口大刀,气势汹汹地往钟铁衣这边冲来。他二人身后还跟有十余名同伴,个个凶神恶煞。 钟铁衣却根本不把对方放在眼里,依旧不慌不忙地指挥大家撤离,等追来的二敌到了近处,他回头就是一拳,强劲的罡气带起了满地的落叶。 靠前的那人陡然撞上了一股无形的气墙,当下一刀劈出。当他发现自己这一刀无法破去前方的气墙之时,后悔已来不及了,袭来的劲风如重锤般撞在了他胸口。受此一击,他往后滑出数尺方才止住跌势,喉头一甜呕出大口血来。 另一人见状不对,趁机绕到了钟铁衣身侧,反手斜斩一刀。 钟铁衣略一侧身,大袖无风自鼓,卷向对方刀刃,将对方震了开去。 此二人登时被钟铁衣的两招给震慑住了,相互对望一眼,再也不敢强冲,缓行着等待后面的同伴。钟铁衣冷笑一声,转身而去。 过了片刻,二人见同伴都跟了上来,胆子便壮了几分,遂又往前追去。 刘宸三人恰好在此时赶到。狄老四人影一闪已飘到一人跟前,一膝往他胸口撞去。那人吓了一跳,忙挥刀一架,狄老四噼啪几脚将他逼了回去。 另一人刚要援手,刘宸凌空而下,一掌拍出,双方互拆了几招。刘宸哈哈一笑,悠然着地,那人却连退几步,撞上了后面的几名同伴方才站稳。 刘宸喝道:“想死的就过来。”说罢转身而去。 狄家两兄弟朝众敌嘿嘿一笑,追着刘宸去了。 那二人原也是武艺高强的好手,无奈遇到的都是硬茬,遂吓得不敢靠近,远远地在后面追着,嘴上倒是叫得挺凶,一刻也不饶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玄地黄录》正文 第三十三章 云梦枭雄 近淯水的南边城墙上,狄老二与妘家兄弟等人正在阻击两边而来的敌人。木影骏领着夜光卫队守在城墙之下,正与闻讯而至的敌人打斗。 妘绮柔立于墙垛高处,老远就瞧见了一副青黄棺木,正往这边而来,周围晶莹流彩一片,真是一道奇观。她心中一阵激动,知道事情已成了一半。 狄老二与铁长风双双由城楼上垂下的绳子滑了下来,迅速接过山豹和水獭手中的绳子之后又跃了上去。钟铁衣双手托住棺木底部中央,山豹等四人托住四角。 “起!”钟铁衣大喊一声,五人同时往上用力。狄老二和铁长风猛拉手中长绳,水玉棺如飞般上了城墙,被他二人抗在了肩上。 妘中奇突然指着远处道:“瞧,昭凌公子他们来了。宫主,大家撤罢?” 妘绮柔点头道:“发讯号。” 妘中奇便举起手中的长刀,在空中有节奏地晃了晃,发出几下光亮。过了片刻,城外不远处的树梢上也发出了几下光亮,算是回应。 刘宸到了城墙之下,众人一阵欢呼。钟铁衣见了他胸口的血渍,歉然道:“公子,你受伤了。”刘宸微笑道:“一点小伤,不碍事。”他跟众人打过招呼,抬头往城墙上的妘绮柔瞧来。她与刘宸目光一触,便即挪开,神色凄婉而复杂。 刘宸心中一阵难过,有些黯然伤神,他知道对方还在生自己的气,二人的情感一时半刻怕是难以回到从前那般亲密无间了。 钟铁衣看出二人的情况有些不对,但也不好细问,当下沉吟道:“公子,你先到城楼上去罢,剩下的事交给在下便是。” 刘宸淡淡一笑,依言上了城楼,与几名卫士一同防守两边的敌人。妘绮柔却始终对他不闻不问,这对他的打击实在不小。 水玉棺很快被吊到城外,四名矫健的卫士早已候在城下,将棺木接住,拔腿便往淯水边的码头奔去。其他人陆续撤走,由狄老四和大鹏卫队负责断后。 几名胆大追来的敌人被羽箭射了回去,狄老四立于城楼高处,吓得敌人不敢露头。 眼看时机成熟,他迅速收起城墙内侧的绳子,吩咐大家撤退。等众人都沿着城墙外侧的绳子滑下之后,他又将绳子收起,缠绕在一起,成了一大捆。 绳子呼啦一下被甩了出去,狄老四便即一跃而下,半空中在那捆绳子上稍一借力,轻飘飘地落到了地上。 沿着南城门的官道出来,很快到达淯水北岸,这里有一个帆楫遮水的津渡,可谓舟车辏辐,景象浩繁。津渡上游一里处,离岸不远停了一艘两层货船,桅杆上挂了个红色的大灯笼,似乎是风帆出什么问题了,有人正在上头抢修。而实际上,这是一艘伪装过的艨艟战船,由蔡少公事先安排在此,上有划船的棹手以及精壮勇士数十人。 一骑快马正从宛城方向飞驰而来,马背上的人朝津渡这边吹了几声口哨。挂有红色灯笼的伪装战船立即起碇,往岸边靠去,不多时便已停稳,架起了通往岸上的木板。 那边两三里外,忽又出现了一大群人。刚才骑马的那人往回驰了一阵,手中拿起一杆小旗,朝前方一阵挥动,瞧着似乎在给对方引路。 人群越来越近,津渡附近的人已可以清楚地瞧见一口青黄色的棺木,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着五彩光芒。这一奇特的景象,引得各人翘首观望。 骑马的那人向抬着水玉棺的人指明方向之后,便策马北去。 往津渡而来的这一行人自然是钟铁衣他们,大家二话不说,纷纷上船。 过了片刻,那一骑快马又飞驰而至,后面一里外还跟了十余人。 钟铁衣立于岸边的一处高坡上,正一个劲地朝那边挥手。来人很快奔到近前,与钟铁衣打声招呼,个个满脸欢喜之色,径往船上走去。 众人上船之后,正要抽去木板,岸上奔来一队官兵,其中四人带着弓箭,控弦瞄准着船上。一名头领拔出佩刀,朝船上道:“你们是什么人?速速靠岸接受查验。” 狄老四回头瞧了一下,冷哼道:“找死!”抽出四只羽箭便往岸上射去。对方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暗伏一旁的四名弓箭手便已中箭身亡,吓得那头领转身便逃。 嗖嗖之声连响,大鹏卫队蓦地现身,岸上之人无一幸免。 一队官军被当场射杀,津渡附近登时乱了起来,路人都吓得四下逃窜。 宛城方向再起尘烟,百十骑快马转眼便到了渡口。一名头领跳下马背,匆匆检查着岸边的尸体。血还是热的,人刚死不久。 他往河中眺望片刻,见有一艘货船正快速而去,十分可疑。 “大家沿着岸边追过去,恶贼们肯定是乘上那艘奇怪的货船逃走了。” 众骑兵一扬马鞭,往下游驰去。奔行几里,两岸的道路越发难行,只能遛马慢行。那头领皱眉道:“我们沿着大路走,在下游的关口截住他们。” 众人附和一声,随着那头领绕道而去。 伪装的战船早已升起了风帆,两侧又有二十棹手全力划船,其速度快如奔马。 刘宸立于船首,目注河心,与他并肩而立的是一名样貌威武的大汉,身段苍劲。他忽然若有所思地道:“谢兄,依你看来,刚才那一队骑兵追得上我们么?” 大汉闻言转过身来,谦卑地道:“公子客气了,叫我九渡便是。” 刘宸拍着那人肩膀,笑道:“好,九渡兄弟。”大汉见刘宸把他当做兄弟,心中十分高兴,仰天大笑道:“能在下游的关口追上我们又能如何?早到一时半刻也起不到什么作用,除非给他们半天的功夫做足准备,否则休想拦住我的船。” 刘宸听他言语豪迈,颇合自己胃口,对他又多了几分亲近。 不待刘宸说话,谢九渡身后一名年轻人抢着道:“公子可能还不知道罢?我们坞主雄霸洞庭一带的水域多年,若论水战本领,天下无人能出其右。但凡要与水路打交道的人都知道,有我们坞主在,天音教的势力便到不了长沙。” 谢九渡朝身后瞪了一眼,道:“你在公子面前瞎吹个啥?也不怕丢人现眼。” 刘宸笑道:“这位小兄弟快言快语,很合我脾性。” 那人见刘宸言语随和,极好相处,便不去理会谢九渡,继续道:“我们坞主的祖上世居于荆楚云梦泽一带,族人多经营船运生意,个个水性极佳。前朝的楼船将军杨仆远征南越之时,曾路过荆楚,偶遇了云梦泽谢家的族长。他惊叹于谢家子弟的水战本领,无不引为异士,极力劝说族长效力朝廷。” 刘宸叹道:“那难怪了,杨仆若有我九渡兄弟这样的水上枭雄相助,平定南越自然手到擒来。”那人突然面容一暗,惋惜地道:“远征南越之后,谢家因与杨将军意见不合,遂无心留在军中,不久便辞官还乡,隐居了起来。” 谢九渡忽然叹道:“自那以后,我谢家便极少与外人来往。到了我这一代,族人多以捕鱼为生,近年来由于官府欺压断了生计,我便带领族人做起了大盗。” 刘宸感觉到了二人心中的雄心壮志,当下微笑不语。 谢九渡又道:“不过我们可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纯粹是混一口饭吃而已。我们多选官船下手,路径的商船,只要给点口粮大家便是朋友。” 刘宸道:“嗯,不错。到了如此处境,却还知道顾全大义,真是难得。” 谢九渡被夸得脸上一红,毕竟做大盗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若他知道刘宸偶尔也干那事,且还振振有词,便会“心安理得”了。 他又道:“后来家中老母患病,急需钱财救治,我无奈之下便瞄上了官府的银库。在陆地上我可没有公子你那么大的本事,还没找到银库便被官军抓了起来。” 刘宸听得哈哈一笑:“蔡少公消息灵通,当他知道了有一位重情重义的水上枭雄被关大牢之后,便叫上众豪杰将你救了出来,我猜的对罢?” 谢九渡哂道:“大概就是这样。蔡少公确实神通广大,他不到几天便给我弄到了一个正当的身份,让我做起了水运生意,我现在可是正经的商人,嘿嘿。” 刘宸道:“你马上就要硬闯淯水,做回大盗本色了。” 二人相视而笑,引为知己,双双击栏而歌,全然没有将当前的危机放在眼里。 这时,一道清丽的身影出现在了二人身后,来的正是妘绮柔,她见二人聊得兴起不敢立刻打扰,已在转角处等了半柱香的时间了。 她一现身,刘宸便感觉到了她的存在,回首望见了她,心中即喜且忧。 她笑得有些勉强:“都准备好了。” 刘宸微笑点头,想与她说点什么,张口却已哑然,怔怔地站了一会,才拍着谢九渡肩膀道:“行船的事就交给兄弟你了,我去一下船舱。” 谢九渡道:“公子放心。快靠岸的时候,我会告知诸位。” 刘宸道谢一声,随着她往下走去。一入大舱,但见明月宫的人都挤在这了,大家正议论纷纷。各人见到刘宸,便即停止交谈,面容肃穆起来。 刘宸走到中间的水玉棺前,手抚棺沿,心中思绪万千。往棺内一瞧,青儿姑娘双目紧闭面容憔悴,凄冷的脸庞透着另一种美。 他心中明白,棺内之人的生死有一半都寄托在自己身上了。 他有一种心痛,夹杂着些许迷茫。由于上天的作弄,或者冥冥中早已注定,眼前的女子再加上身后的妘绮柔,本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两个女人,偏偏就与自己捆到了一起。 这就是命,或许真的是命,正如恩师常念叨的那样。 他不知道她将来的命运何从,与自己的缘分何去,但他别无选择。路就在脚下,且只有一条,他必须走下去,直到尽头。 路的尽头有很多种,或得、或失、或喜、或悲,这些他都不在乎。 与柔儿由相识到相知,从幽幽情愫到互传心意,现如今却又变成了爱恨交织,不知道几日之后双方还会不会和好如初?他想到这里,心中不由泛出一丝凄苦。 钟铁衣走了过来,轻声道:“公子,有把握吗?你的伤势……” 刘宸回过神,淡然一笑:“不碍事,应该没有问题。” 钟铁衣脸露感激之色,朝周围道:“大家腾点空间出来。” 刘宸走到棺木下首,深吸了一口气,双手在空中轻舞,霎时间真气游走全身,衣带无风自起。他双手往棺沿按去,寒冰真气源源而出。 大家只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往棺木聚集而去,那里便似乎是一个超强的漩涡中心。各人生出一种要被吸入其内的错觉,皆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去。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刘宸双掌处的棺沿开始凝霜结冰,这种景象不断蔓延而去,缓缓往棺木四周扩散,便如初冬乍寒,晨冻百川。 刘宸的头顶开始冒出丝丝白气,脸上的汗珠涔涔而下。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水玉棺已完全成了一副冰棺,棺内的青儿为寒冰覆盖,面容清晰可见,便如睡着了一般。 他终于收功,双手扶着棺木,一阵喘息。妘绮柔见他脸色煞白,心中刺痛了一下,忙奔了过来将他搀住,柔声道:“你觉得怎样?” 他咧嘴一笑:“只是有点累,休息一会便好了。” 她眼圈一红,嘟着嘴道:“多谢你。” 他哂道:“你什么时候这么见外了?救她不也是我的责任嘛。” 她闻言心中一喜,羞赧地白了他一眼。 刘宸见了她这一满含柔情的神态,登时烦恼尽去,心情大佳。 到这时,众人才从刚才的神奇景象中缓过神来,四下惊叹连连。 狄老二走了过来,笑道:“公子,你两位在这里低声细语地聊些什么呢?瞧得我云里雾里的啊。”刘宸捶了他一拳,豪迈的本性又被找了回来:“走了个蔡少公,却又新出了个狄老二,真是世风日下啊,到哪都能遇到些‘不让说话便上房揭瓦’的人。” 四下一阵欢笑,众人见青儿的事情有了着落,都是心情大好。 过了片刻,有一船上的武士走了进来,向大家抱拳道:“诸位英雄,我们坞主让我转告一声,再过一炷香的时间便可以登岸了。” 钟铁衣走了过去,回礼道:“多谢这位兄弟。我们立刻准备。” 淯水的下游,离宛城三十余里处,官府设了一道关口,主要是为了对过往船只征税。关口处,东西两边各有塔楼两座,附近水面泊有走舸数艘。 其时,夕阳西下,通往西边塔楼的大道上,远处尘土飞扬,一队骑兵正飞驰而来。塔楼上的守卒见了这阵势,大吃一惊,急忙摇旗通知下面的守军。 塔楼下的营寨内走出十余名军士,往那一队骑兵迎去。骑兵队径直冲了过来,守军中的一名头领拔出佩刀,喝道:“来者止步。何事到此,可有公文?” 这正是追赶刘宸他们的那支骑兵,领头的跳下马来,摸出一块令牌,大声道:“我们从宛城来的,正追赶一伙十恶不赦的强盗。甄大夫有令,各地守军皆听候调遣。” 那人一听是宛城来的军队,忙毕恭毕敬地道:“这位将军怎么称呼?” 骑兵头领道:“我姓胡。把你的人都叫过来,要快。” 那人露出一副笑脸:“胡将军请随我来,进去歇一歇脚,属下恭听教诲。” 刘宸立于舱顶之上,望着远去的四艘小船,心中一阵挣扎。他心道:“柔儿,如果我这次真的脱不了身,你能原谅我吗?” 一人走了上来,正是谢九渡。他道:“公子,进去歇息罢,外面风大。你刚才耗费了大量真元,我真是为你担心啊……” 刘宸走了过去:“嗯,倒让你费心了。随我来,我有一份礼物要送给你。” 谢九渡一阵诧异,随他走入船舱。刘宸从角落里摸出一个包裹,抛了过去:“这些东西我拿着也无用处,便送给你。那拿回去分给族中的弟兄罢,马上就要入冬了,让大家备足了粮食,再买一点御寒的衣物。” 谢九渡接住包裹,发现入手极沉,他打开一看,登时大吃一惊:“你……哪来这么多珠宝?我可用不了这么多。” 刘宸笑道:“瞧把你紧张的。都是从宛城秘库中顺手取来的,是些不义之财,送给兄弟你做点仁义之事,正好不过。瞧瞧那些划船的兄弟,天天跟着你风里来雨里去的,都这个季节了还穿着夏天的薄衣,于心何忍?” 谢九渡眼圈一红,哽咽道:“是啊,我时常觉得很对不起他们。如今天下混乱,想要生存下去已越来越难,我根本顾不上这些。蔡少公几次说了要拨给我一些钱财,但都被我拒绝了,因为我知道,山寨中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我不能再给大家添麻烦了。” “那正好,这些你拿着。多余的便去置办一些船用物资,日后定有用处。” 谢九渡朝刘宸一拜:“那我就替他们多谢公子了。” 刘宸哂道:“你是该谢我,上船这么久了,连杯酒都没有喝到。” 谢九渡一阵大笑,开怀之极,他领着刘宸到了一个小舱,找了半天,从柜子下摸出一个小酒坛,放到刘宸跟前:“这酒啊,我藏了半年了,嘿嘿……” 刘宸大笑,一把夺过酒坛,拔开封盖,深吸了一口气,满脸惬意之色。 酒盏却是现成了,柜子里就有,二人便开怀对饮起来,谈笑间头起酒干。 正喝到兴头上,舱门外一人来报:“禀报坞主,前方十里处便是关口。” 谢九渡道:“公子,这酒看来得拿到舱顶去喝了。”刘宸道:“如此甚好。” 二人便即起身出门,前来禀报的人见了刘宸手上的酒坛子,当下猛吸了几口气。谢九渡笑骂道:“就这点出息。等这里的事情一了,我请大家喝个够。” “坞主可要说话算话啊。”那人不胜欢喜,屁颠屁颠地去了。 二人来到舱顶,谢九渡指着远处道:“前面有十来艘走舸横在河中,附近的商船都已被驱散了,看来敌人的骑兵已经赶在我们前头到了关口。” 刘宸惊道:“这可如何是好?我们就一艘船。”谢九渡笑道:“公子不习水战,所以有此一问。”刘宸哈哈一笑:“是啊,我在大雪山长大,很少见到船只。曾经有一次下山历练,遇到了一伙水贼,吃了不少暗亏,嘿嘿……” 谢九渡道:“敌人一定是把我们当做一般的货船了。他们时间仓促,无法调集附近水域的战船封锁江面,只匆忙找来了十余艘走舸充数。” 刘宸道:“那又如何?他们船多,把我们围住就不好办了,没准会附上我们的大船凿几个洞,到那时我们只能弃船,若是往岸上逃跑,还有百十名骑兵等着我们哩。” 谢九渡失笑道:“在江河湖海里面,只有我谢家儿郎凿别人的船,哪轮得到别人来凿我的船,逃跑的只会是他们,你等着瞧就是了。” 刘宸奇道:“这是为何?瞧你说得真切,不像骗人的样子,你一定有什么法宝,快讲来听听,日后遇到水贼,我也给他们一点厉害瞧瞧。” 谢九渡哈哈大笑:“我的法宝就是扬长避短。你瞧瞧,我的战船高大坚固,我的兄弟勇猛有素,居高临下发起攻击,敌船只有挨揍的份。” “别忘了他们船多,你真有把握以一敌十?” “对方人多势众又能怎样?一会让你看看什么叫狼入羊群。” “嘿……有点意思。” “走舸轻便,水战中多用来突袭和骚扰,防守本就是它的弱点,对方却还蠢得把走舸排成一行,兵力如此分散,首尾不能相顾,如何防得住我?若是排成楔形,倒是可以给大船造成一定的威胁,不过遇到了我,还是有败无胜。” “说得好,我对你越来越有信心了。” “水战,讲求的是一个阵型,一旦阵型失策,就会坐失良机,甚至一败涂地。在水里让船转个弯,可不像骑马、驾车那么容易。” “就是啊,我抢过别人的船,那家伙在水里晃晃悠悠的,根本不听你的话。” “哈哈……如果交战双方的阵型相当,就要看各自的兵员素质了。” “这么说我们今次有胜无败了,谢坞主的名头,当今世上何人压得过?” 谢九渡失声大笑,刚要捶刘宸几拳,楼梯处一名腰上插满彩旗的汉子奔了过来,朝他躬身道:“禀报坞主,兄弟们已全部就位。” “传令下去,准备迎战。” 那汉子取出一个竹管吹了几下,两层舱室的小窗登时打开,露出一张张长弓,最下层的甲板上,已有人在两舷升起了围板,几名长矛手正藏身其后。 又有四名大汉各举一面大盾走了上来。谢九渡摆手道:“对方没有大船,这里不用布防,盾牌撤到下面去。”那四人便退了下去,将盾牌立在两侧靠前的位置。 谢九渡朝身边的那名汉子道:“过来见过昭凌公子,他可是伯升哥的结义兄弟。今日在法场,只身一人便敢硬闯敌阵,千军之中来去自如,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 那人脸露钦佩之色,忙躬身道:“小子谢飞鱼,见过公子。” 刘宸拍着他肩膀,笑道:“飞鱼?哈哈……我之前认识了两位有意思的兄弟,一人自己起名叫做山豹,另一人叫做水獭。你这名也是自己起的?”那人傻笑点头。 谢九渡道:“他父母不识字,没给他起过一个正名。后来听人说有上古飞鱼,乃是水中神兽,他一高兴便给自己起了这么一个名,希望能得到飞鱼的眷顾。” 刘宸道:“这就是了。这名很有意思,配上你这水中勇士再合适不过了。” 谢九渡道:“这是我的一位族弟,祖上世居广陵,是云梦泽谢家的一路旁支。最近我族与天音教在洞庭一带交恶,他在那边就待不下去了。” 刘宸道:“恭喜九渡兄弟得一虎将。” 谢九渡笑道:“可不是么,这家伙的水性称冠族内,连我都自叹弗如。” 刘宸抚掌道:“好。早知道有你二位在此,我还担哪门子的心啊?就该在船头摆一席酒菜,大吃大喝,坐看敌人屁滚尿流。” 三人相视而笑,心情极佳,哪有半点大战将至的紧张情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玄地黄录》正文 第三十四章 初识水战 四艘小船在浅滩靠岸之后,明月宫众人便匆匆离开。 大家跟着一名带路的年轻人,往岸边的小村落走去。过不多时,村口的树林里奔出一名农户,朝带路的那人道:“马车都在那边的林子里了。” 明月宫众人大喜,一时有说有笑起来。行了两三里地,前方一片空旷之地,果然停了六辆马车,其中一辆特别的长,专门为水玉棺准备的。 狄老二叹道:“这蔡少公不但神通广大,且心细如丝,咱们遇到了他,真是省去了不少烦恼。哈哈,这也全是托了昭凌公子的福啊。” 钟铁衣一阵点头,当下吩咐着将水玉棺装上马车,用雨布盖好。 妘绮柔独自一人在那里摆弄着一根枝条,眼睛正瞧着远处发呆,面容十分惨淡。她忽然听人提起刘宸,心中的酸楚登时直往上涌。 狄老二见她一言不发,似有心事,便走了过去,笑道:“宫主在想昭凌公子?你就放心罢,他去小长安会见同门,又不是去见别的姑娘,嘿嘿……” 她漠然惊醒,目光冰冷地白了他一眼,默默转身而去。 狄老二满脸诧异,往钟铁衣瞧去。后者苦笑道:“这两天,宫主和昭凌公子似乎有些不对劲。我也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你最好不要乱说话。” 狄老二撇了撇嘴,道:“诶,还真像你说的这么回事。宫主的脾气是挺大的,她两人不会是吵架了罢?行了,这事以后再说罢,咱们赶路要紧。” 钟铁衣拍了他一下,转身招呼众人去了。 谢九渡手指轻敲栏沿,目光正注视着前方的水面。敌人的走舸就在二里开外,已越来越清晰,一旁的刘宸都瞧得有些急躁起来。 前方突然划出一艘小艇,上面有一旗手,正在大声喊话。此时刮的是西北风,刘宸等人在上游,耳边只听到呼呼的风声,哪里听得见对方在说什么? 他朝谢九渡道:“敌人在喊什么?”后者哂道:“风往下边吹的,我也听不见。不过看对方舞旗的手势,好像是叫我们停下来。” 刘宸笑骂一声:“你小子戏弄我。你早看明白了,却在那里装糊涂。”谢九渡大笑,朝谢飞鱼道:“传令,全速前进,撞过去。” 谢飞鱼高声应诺,摸出传讯用的竹管吹了几声。船舱内蓦地传出一阵呐喊,一时棹划如轮,船行如飞。刘宸瞧得振奋不已,大为赞叹。 只片刻间,船已行至敌人跟前,双方距离不到一里。 “不好!”谢九渡突然大叫一声,“马背上的骑兵都到船上来了。传令,停棹两弹指飞棹十刹那,人都隐蔽起来。”竹管鸣响,甲板上的人迅速撤进了舱内。 刘宸顺水望去,前方的走舸已清晰可见,上面蹲满了弓箭手。 谢九渡分析得没错,区区一个水上关口,绝对没有那么多的弓箭手,一定是敌人仓促间无计可施,才出此下策,将骑兵调往船上。 谢九渡沉声道:“公子,这里危险,请移驾舱内。飞鱼,把盾手调上来。” 天空一阵锐响,霎时落下一片箭雨,却全都掉进了船头的河面。此时刚好过了两弹指的功夫,脚下船舱猛然发出齐声暴喝,本已停下的木棹登时划转如飞。 刘宸道:“你要待在这里?”谢九渡道:“当然。这个时候,作为战斗的统帅,视线一刻也不能离开战场。我们的船高,只要捱过几阵抛射而来的箭雨,冲到对方近前,对方的弓箭手就没有什么威胁了。相反,到了那时我们居高临下,对方将任由宰割。” 刘宸大笑一声:“很好。你二人站我身后,对方的箭矢伤不了咱们。” 谢九渡二人面面相觑,十分诧异。恰在此时,空中再次传来一阵锐响,一片黑点正由远及近,往这边飞了过来。刘宸喝道:“来得好。” 他身形一沉,纳气吐声,双手在身前划出了一道道弧圈。事已至此,无暇多顾,谢九渡二人将信将疑地站到了他身后,心中颇为紧张。 蓦地噼噼啪啪一阵乱响,有如暴雨袭来,箭矢一片接着一片,插满了舱前和甲板。谢九渡抬头望去,但见疾飞而来的箭矢到了刘宸身前一丈之内便即歪歪扭扭的变了方向,往旁边而去,他周围似乎有一团无形的气流,外物根本近身不得。 谢九渡二人惊叹不已,对刘宸的钦佩之色溢于言表。 突然间,箭矢不再飞往船上,都越过三人头顶,落入了船尾的河水之中。谢九渡知道是时候了,当下大喝一声:“全方位出击。”竹管声随之响起。 各舱室的门窗呼啦一下全都打了开来,露出森森箭镞。长矛手都冲到舷边,藏身围板之后。另有数面盾牌立于船首,防止前方敌人直射。 谢九渡目视前方,脸上露出一丝轻蔑的冷笑。大船很快冲至敌人的防线,下方蓦地传来一片惊呼,刘宸只觉船身猛烈地颠簸了一下,似乎撞倒了什么东西。 谢九渡接连发令:“左满舵……回舵……右满舵……连环冲击……” 伪装过的大艨艟撞翻一艘走舸,半个船身已冲过敌阵,在敌人的惨呼声中,它忽地又转了一个大弯,往敌阵中迂回而去,便如灵蛇缠绕一般。 河心处排开的走舸阵转眼间便被冲散,水面上留下了一条清晰的蛇形浪沟。 刘宸瞧得口呆目瞪,谢九渡指挥这么几十人战斗,竟如此轻车熟路。 统帅的临阵指挥固然重要,大家天衣无缝的配合也是必不可少,要训练出一批如此出色的操船之士,非要有一位水战天才不可。 大艨艟每一次转弯,都会恰到好处地紧挨对方,让一侧的箭口对着敌人猛射,甲板上的巨石朝着敌人砸落。如此行船非常考验技巧,不是谁都能学得来的。 经过一阵冲击,河心处的敌船皆被击沉,敌人死伤众多。谢九渡眼看时机成熟,便即一声令下:“全速前进。”大艨艟调转船头,直往下游驶去。 战斗一开始,防线两头的四艘走舸见上游的大船敢硬闯关口,便知道来者不善,率先往下游包抄而去,企图两面夹击截住对方。此刻,这四艘走舸正好将大艨艟拦个正着,不过却不敢正面阻击,纷纷贴往大船两侧,甩出拉钩和挂绳。 敌船立刻派人沿着绳子往上攀爬,同时用弓箭猛射,牵制大船两侧的弓箭手。 谢九渡异常冷静,脸上毫无表情。刘宸急道:“快加速走,甩掉他们啊。” “好。”谢九渡脸露微笑,突然沉声道:“传令,停棹。” 大船突然减速,正在攀爬的敌人登时荡起了秋千,靠过来的走舸也往前甩了出去。 不等谢九渡吩咐,两侧的弓箭手探出头来,朝着下面一阵猛射。舷边围板下的长矛手也猛然站了起来,往攀在绳上的敌人一阵猛戳。 恰在此时,上方又有巨石砸落,惨嚎声登时响成一片。先靠过来的两艘敌船很快就被击沉,另外两艘敌船见势不妙,慌忙地往边上逃去。 大船顺流而下,扬长而去。谢九渡大笑一声:“弟兄们干得漂亮,昭凌公子要请大家喝酒。”船上立刻暴发出一阵震天喝彩。 刘宸已彻底服了,心中感慨万千,抚掌而叹:“能把一艘战船的优势发挥得如此淋漓尽致,天下间恐怕只有九渡兄你一人能够做到。” 谢九渡道:“非是我的功劳,全靠大家平日里的刻苦训练。” 刘宸道:“那也要有你这样的水战天才,方可带出这样的战士。” 谢九渡拉着刘宸胳膊道:“公子过奖了,是对方太过脓包,若是遇到天音教的人就没这么好对付了。刚才的酒还有半壶,咱们接着喝,哈哈……” 刘宸道:“飞鱼兄弟,坐下一起喝。”谢飞鱼满脸欢喜,眼睛却往谢九渡瞧去,后者笑骂一声:“既然公子叫你,便赏你一杯。” 三人席地而坐,举杯畅饮,不时传来一阵豪迈的笑声。 时已夕阳西下,余晖散满了河面,粼粼波光,晶晶浮闪。刘宸站起身来,凝望着河岸两边的景致,心中若有所思,一时忧虑满怀。 谢九渡起身道:“公子在想什么?”刘宸淡淡一笑:“是时候和大家告别了,心中有些不舍。一别之后,也不知你我将来到何时才能相聚。曾经的朋友,往昔的情分,恰似这滔滔河水,各奔东西之后,便淡去了,还分得清哪一瓢似曾相识吗?” 谢九渡哂道:“公子似乎有心事?我只知道不管斗转星移,人生几何,公子你都是我谢九渡的朋友,他日得空,请到九韶鸾环坞一聚,谢家子弟必夹道相迎。” 刘宸欣然一笑:“定当叨扰。” 谢九渡瞧出对方有些心不在焉,沉吟半晌,道:“公子刚才的言谈似有所感,该不会是想起妘姑娘了罢?唉……我想劝你几句,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刘宸大袖一挥,沉声道:“大患当前,哪有闲暇去想这些琐事,咱们好好思量一下眼前的要紧之事罢。小长安那一关,你有把握吗?” 谢九渡道:“公子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瞧你刚才愁思满腹的样子,我着实担心了一把。小长安的水军我根本没有放在眼内,公子请放心,最不济,我们也可以跳船自保,敌人若敢下水逼战,便让他们尝尝我谢家儿郎的厉害。” 刘宸道:“好,经过刚才一战,我对你很有信心。时候差不多了,我这便去了,请代我向诸位弟兄问好,多谢他们的相助。” 谢九渡道:“公子客气了,能结识你这样的英雄人物,我等不胜欢喜。我这便让他们把船靠岸。”刘宸道:“不用这么麻烦了。” 他随手捡起一块碎木板,抛在水面,当下纵身而起掠了下去,刚好侧身踏在上面。木板微微前翘,带着他往岸边滑去,随着他一掌推往水面,木板滑行加速,转眼间便到了岸边。他双足轻点,飘然而起,落于岸上。 船上的人见了刘宸这一滑水怪招,都十分惊奇,就连谢九渡都瞧得大为佩服,他长叹一声,赞道:“公子的这一手绝活相当出色,令人叹为观止啊。” 刘宸抱拳道:“闲来无事之时,练出的一点雕虫小技,让大家见笑了。大家保重,就此告辞。”说罢转身而去。谢九渡凝望河岸良久,不停地朝远去的背影挥手告别。 小长安又名小长安聚,是一个水陆交通的地方,地处南北货运的要道。她西倚淯水东临大道,南下北上的物资都在这里中转,其繁华程度堪比长安,因此有小长安之称。 夜幕开始笼罩在这片繁华的大地,大街小巷已灯火通明。 一道孤冷的身影漠然走在大街之上,颇有几分羁旅的疲惫。此人在路边买了些馒头和干粮,不时向路人打听一个叫做“十里街”的地方。 他一边走一边问,口中不停地啃着馒头,显然饿极了。 这时,他来到一处交叉路口,左右望了望,心中有些疑惑,顺手拉住一位有些年长的过路人,张口问道:“老丈,请问往左边的这条道,便是通向十里街的吗?” 老人家点头道:“正是。往前走半里,过了那道牌楼就是了。” 刘宸朝那边一瞧,见不远处果然有一高大的牌楼,但此刻却是冷冷清清,没有一个行人在那边。他奇道:“那条街道怎么黑灯瞎火的,连个人影都没有?” 老人家笑道:“你是第一次来这里的外地人罢,这都不知道?那里是一个水陆物资交易和中转的地方,白天人很多,到了晚上便都散去了。” 刘宸恍然大悟,道谢一声,往前走去。老人家忙道:“年轻人,到了晚上还是不要前去的好,那一带常有凶人出没,小心惹到灾祸。” 刘宸心道:“还好这位老人家提醒,我是不该这么惹眼地直入长街,理当熟悉一下周围的环境,再偷偷地摸进去。 他想通之后,回首笑道:“谢老丈好意提醒,那我明日一早再去罢。” 他便往回走了一阵,拐入一条小巷,瞧着四下无人,便纵身上了屋檐。在附近转悠了一圈之后,他对周围的街道和路径已了然于胸。 估摸着离约定的时间也差不多了,他便借着夜色的掩护,往十里街掠去。 他立于一处屋檐之上,鸟瞰着身前这片漆黑的长街。朦胧的月色,淡淡地洒落在孤寂的院落里,一阵西风吹来,枝木萧萧,乱叶满街。 周围一个人影也没有,他倚着檐角,凝望着夜空里那弯弦月,心中闪过一丝苦涩,呢喃自语道:“此时此刻,她是否也在望着同一个月亮呢?” 就在他一阵发呆的时候,远处蓦地传来几声喝斥,正往长街这边而来。 “师叔……你在哪里?师叔……我是墨闲啊……” 刘宸猛然一惊:“墨闲?”他立刻侧耳倾听,那边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你小子跑不了了,叫爷爷都没用。” “害得大爷们追了几百里地,真是该死……” 随着一声闷哼,一个恶毒的声音道:“接着跑啊,小兔崽子……” “你们这些恶贼,等我师叔来了,非将你们扔到河里喂王八不可。”说话的人显然十分愤怒,听声音像是个年轻的孩子。 几个声音立刻坏笑起来。 “你倒是叫啊,哈哈……”“就是,叫啊……爷爷们正等着哩,你信不信我一根手指头都能压死他。”“哼,你以为他还回得了大雪山吗?真是愚蠢……” 刘宸正凝聚功力细听,当“大雪山”三字传入耳中时,不由全身一震。 打斗声又响了起来,双方再次交手。 那个愤怒的声音急道:“师叔……你再不来便见不到……” 刘宸这次听得真切,他失声道:“果真是墨闲的声音。”当下脸色大变,心急如焚,立刻纵身而起,以最快的速度往发声处掠去。 长街边上的一处墙角下,十余名头裹黑布的夜行人手执各式兵刃,围着一名少年。那少年背靠墙角,正与几名敌人恶斗,衣袍上血痕累累,似乎随时都会倒下。 刘宸恨得龇牙咧嘴,足下扫起一片碎瓦,往下面那些人激射而去。对方闻得身后突有异声,忙转身戒备,反应稍慢的两人已中招倒地,虽不致命却也伤得不轻。 一名魁梧的大汉怒吼一声,往刘宸迎去。刘宸越过那人头顶,凌空攻出数掌,直往墙角扑去。余敌皆来拦截,但仓促间都被刘宸逼退。 刘宸抓起墙角那人便往后窜了出去。众人只见碎影一片,横过半空,转眼间已越过了头顶,到了身后。如此快的身法,根本来不及拦截。 那大汉转身道:“阁下何人?”刘宸冷哼一声:“刘昭凌。” 众皆一惊,那大汉怪声怪气地道:“果真你是。没想到你会蠢得自投罗网,倒是省去我们不少功夫,看来还要多谢这位小兄弟的美意了,哈哈……” 四下立刻发出一阵哄笑。 刘宸身边那少年突然悲呼一声:“师叔,宗主他老人家……”刘宸惊道:“我师尊?他老人家怎么了?你快说……” 那少年哽咽道:“一月前,宗主在静修的时候突然遭人暗算,如今……下落不明。”刘宸身躯一震,几乎站立不稳。 他的精神剧烈地波动了一下,周围紧锁着他的杀气登时为之一紧,好在对方的感应能力并不十分高明,没有把握到这一千载良机。 他清楚地知道,此刻不是悲伤的时候,当下凝神应对。 那大汉心中估摸着,既然事已至此,便索性让刘宸得知大雪山的情况,使他精神备受摧残之后再伺机动手,以减少己方损失。他一来打着如意算盘,二来艺高胆大,所以一直站在那里,也不急着进攻,只用一股杀气锁住刘宸。 那少年又道:“韩师伯说是你暗算了宗主,其他两位师兄弟都亲眼看见了。”刘宸失声道:“大师兄要害我。” 那少年喜道:“师叔,我就知道不是你,听你亲口说出,我便放心了。梅师伯和我叔父也不相信韩师伯的话,所以遣人四处寻你,但始终没有寻到。” 刘宸道:“我最近一直在大山中转悠,他们当然寻我不着。” 那少年道:“这就是了。韩师伯已将席太师叔请出了关,由他老人家主持大局,尽快选出新任宗主,梅师伯眼见情况愈发紧急,便又偷偷派我出来寻你。后来我打听到你最近到过南阳,所以便在这一带留下暗记。” 刘宸道:“为何会遇到这些人?”那少年道:“我一下山,便被人跟踪上了,一路上都有人追杀我,也不知道对方是哪一条道上的。” 那边发出一阵冷笑,一人道:“大哥,动手罢,还等什么?” 那大汉怪笑道:“不急,对方还没交代完后事哩。”众皆大笑。 那少年又道:“我到了小长安聚,终于被他们撵上。无计可施之下便赌了一把,径往这边来了,希望老天有眼让师叔及时出现,把这群恶贼统统杀了。” 刘宸苦笑道:“事有不巧,你师叔最近受了点伤。” 那少年惊道:“那怎么办?你应付得来吗?师叔,我……”刘宸淡然道:“这事不能怪你,天意如此,便由得它去罢。我眼下虽无十足把握杀光对方,自保却是可以。” 众敌闻言,一阵怪笑,一人道:“大哥,你听到没有?有人说要杀光我们,有人说杀不光我们,哈哈……我心中好害怕……” 那大汉哑然失笑,蓦然道:“刘昭凌,你已是巴蜀豪杰的公敌,我等正是受人之托,前来除害,快快受死罢,免得遭罪。” 刘宸惨然一笑:“这位兄台,你们若是为了一个江湖公道,替我师父报仇,那我敬重你们,请赶快离开,我不想伤害你们。” 那大汉眼珠子转了转,似乎在沉思。这些人头脸都被黑布裹住,只露出一双眼睛,刘宸瞧不见对方表情,也不知道对方有什么打算。 他本想激怒刘宸,好令他的防守出现漏隙,可惜的是对方始终异常冷静,没有露出任何情绪上的波动。对方只在刚听到噩耗时失神了一刹那,之后再不给他任何机会。 他一时难以决定,是否立刻动手,对方超乎常人的沉着冷静,令他有些忌惮。双方一时僵持在那里,气氛异常怪异。 人群中忽然有一人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句话,刘宸脸色一变:“匈奴人。” “蠢货。”那大汉回头怒骂一声,率先朝刘宸扑出,一双短矛上下狂舞,“身份已经暴露了,不惜一切代价,除掉他们。” 刘宸总觉得这些人全身都裹在黑布里,浑身古里古怪的,此刻他终于明白,原来对方是匈奴人,且怕人从头脸的肤色认出端倪来。 他已心中了然,这些人既然是匈奴人,便是敌非友了,绝不会是巴蜀的豪杰。 事情的复杂程度远远超出了他的意料:“这些人是否和大师兄有关?如果这样,这潭水就太深了,希望大师兄只是为了争夺宗主之位,一时糊涂罢了。” 他隐约感觉到最近发生的一连串事情,似乎有什么关联,却又一时想不通问题的关键所在,当真烦人得紧。 正当他精神游离之间,攻来的双矛已到了近前,余敌自然不会消停,也已各提兵刃冲了上来。眼见一场恶战在所难免,他纵身而起,往长街中央逃去。 那大汉暗喜:“到了开阔地,我们人多的优势便发挥出来了,真是自寻死路。”他回头招呼一声:“各自拿出看家本领,尽快吃掉他们。” 他身后众人便即口发怪哨,叫嚷着追了上去,恰如一群荒漠饿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玄地黄录》正文 第三十五章 血染长街 刘宸趁着逃跑的这一阵空闲,朝那少年附耳低语道:“墨闲,这些人都是高手,你快快逃走,将情况告诉你梅师伯。” 那少年道:“不,我要和师叔并肩作战,杀了这些恶人。” 刘宸苦笑道:“傻小子,你留在这里只会给我增添麻烦。我若放手一战,纵然能有些许胜算,自身也必然受创,假如还要分神照护你,情况将更加糟糕。” 那少年道:“可是我……”刘宸道:“我知道你舍不得离师叔而去,但是你若不走便是害了师叔,你要如何选择呢?你既然已将消息告诉了我,你对他们来说便无关紧要,他们现在最想做的便是杀我灭口,来个死无对证。” 那少年低头不语,刘宸又道:“眼下是你唯一的逃走机会,对方为了杀我,多半不会分派人手追你。你到了师门之后,将实情告知梅师伯,请她说服大家,宗主选举之事,一定要延后几日,待我脱身之后,便立刻赶回师门。” 那少年终于被说动,叹息道:“好罢,师叔保重。”刘宸微笑点头,蓦地将他抛上了屋檐。那少年便即展开身法,往夜色中疾奔而去。 刘宸负手立于长街中央,眼望天上弦月,全然没把围来的众敌放在眼里。 众敌见那少年逃走,略感惊诧,后面的几人正想追出,那大汉道:“不用追了,先把这里的事情料理了再说。”他对刘宸此刻表现出来的镇定,有些害怕了。 刘宸并不逃走,也不选在一处狭窄的地方迎敌,确是有他的道理。 他是想速战速决,因为他耗不起,身上的旧伤令他经不起敌人的车轮战。若与对方全面交战,倒反可以随意选择攻击目标,完全掌握主动权。近战搏命,他从来没怕过谁。 另一方面,与妘绮柔的约期就在明晚,若是与这些人纠缠太久,将非常不利,万一敌人还有后援,那就更糟了。 那大汉已舞着两只短矛凌空扑了过来,刘宸立刻笼罩在一片寒光之中,他等对方的矛刃刺到胸前半尺才倏地往右横移,左掌下切。 刚避开双矛,后背风声愈紧,两把兵刃递了过来,攻往他肋下。他急忙脚下一动,向右翻滚,避开后面的敌人,双掌先后切入近前两人的刀影之中。 这几下兔起鹘落,没有任何花巧可言,凭的是速度和实力,再有便是胆识和魄力。 他心中再清楚不过,今夜之战不会善罢甘休,必然要有一方倒下才能结束,先杀掉一个敌人,自己便多了一分胜算,因此下手毫不容情,一上来便是搏命的招式。 这两人功力稍弱,所以远在外围牵制刘宸,准备伺机而动的,此刻见对方突然正面杀至,吓得脸色大变,忙挥刀相抗,想把对方逼回去。 刘宸岂不知这两人的如意算盘?若是被逼回众人的包围之中,便先手尽失了。对方人多是一个优势,配合容易出现问题却是一个劣势,群敌环伺之下,攻敌薄弱之处才能找到突破口,寻到可趁之机。 他当下不退反进,猛地逼近对方,使出一招行龙不雨,破了敌人刀影。 砰砰两声,那两人往后滑跌出去,撞上了一堵厚墙,如一滩软泥般萎顿在地。 众皆震惊,不料两名同伴一招间便丧了命。刚才这看似简单的一掌,其实乃是刘宸毕生功力所聚,颇有巧取的成分。 他看似没有将对方放在眼内,其实早已对各人的一举一动了然于胸。他从各人的呼吸轻重便知道了对方的武功强弱。之所以能一击奏效,除了有对敌人的精细观察,还有对周围环境的充分利用,以及对时机的精准把握。 刘宸杀了两人之后,旋即向左扑出。他刚才那两掌,极具震慑作用,众敌中除了那名带头的大汉,余者皆不敢孤身犯险。 值此生死关头,保命的轻身功夫自然要用上了,他展开碎影步法,掌出如风,转眼间已与敌人过了数招。激战中忽闻身后传来破空之声,却是带头大汉的双矛攻至。 就在对方将要近身之际,他右手剑指倏地点出,以气劲将对方的双矛套住,左掌上下翻动,寒气凝霜,接连数掌攻向对方的要害之处。 抢得些许先机之后,他蓦地收掌,藏于肋下,剑指聚气猛地点出。 大汉的双矛剧烈一震,不由自主地荡了开去,正要变招反击,却见对方的双掌已凌空劈来,冰寒的掌风似乎将周围的空气都凝结起来。 大汉骇然骤退,双矛护住胸前,待得对方双掌近身,手中兵器迎了上去。他这么做并不是艺高自信,而是眼见几名同伴跟过来了,自然要赌一把。 与众敌过了几招之后,刘宸知道大汉的武功远在各人之上,要想杀他并不容易,刚才全力攻他只是做饵,诱杀余敌才是目的。 大汉的双矛有如两块巨石般压了过来,攻向刘宸的咽喉和下腹,就在大汉感觉成功在望的时候,刘宸突然咧嘴笑了,肩颈倏地一摆,右掌斜往下劈。 恰在此时,一敌追到刘宸身后,由于被刘宸挡住视线,差点被上头那一矛刺中,吓得急忙变招自保。下头那一矛,本就隐蔽,被刘宸掌劲所震,倏地刺入另一敌大腿。 这一手借力打力玩得漂亮,是刘宸近身肉搏的绝活,凭借的是丰富的实战经验和对时机的把握,在混战中非常实用,往往能收到奇效。 刘宸趁机回身横扫一掌,将数敌震得身形摇晃,就在各人欲求自保的时候,他碎影连闪猛进几步,一肘撞在大腿中矛的那人肋下。对方只闷哼了一声,便软倒在地。 经此一下,刘宸跳出了对方的包围圈,专寻落单之敌。他双掌呼啸而出,扫落了一人的兵刃,剑指跟着点出,劲气击穿了那人的胸口。余敌见势不妙,登时如避瘟神。 那大汉没料到刘宸竟如此棘手,当下怒吼一声,双矛一劈一刺,急追刘宸。刘宸何等精明,岂能让大汉缠上?他只一个劲地往前杀去,剑指连点嗤嗤有声。 几招下来,他已摸清了各人的武功路数,当下一声长啸,跃往街道旁的屋顶。 那大汉厉喝一声:“莫让他跑了。”当下抢先追去。刘宸低唱一声,一掌击出,嘶鸣之声划破夜空,有如实质的劲气,轰的一声撞在屋檐边上。 那大汉刚好头齐屋檐,忽觉一道气柱压顶而下,几乎睁不开眼来,瓦砾四下飞溅,迎面而至。他赶紧举起双臂护住头脸,身子往下沉去。 落到地面之后,双臂兀自发麻,他往后踉跄几步,忙运气调息。 另有几人却趁着这一空当,跃上屋顶往刘宸围去,后者正是求之不得,一个箭步便往来者迎了过去。他左来右去,碎影阵阵,将众敌尽数笼罩在掌影之中。 几声闷响之后,那几人纷纷倒退避让,无不心下骇然,惊叹于对方掌势之滂沱。 刘宸撵着一人就扑了出去,左手抓往对方胸口。那人见刘宸这一爪变化精妙,自知无法破解,大惊之下一枪刺往刘宸下腹,以逼他撤招。 刘宸心中冷笑:“就凭你也想与我两败俱伤?”他蓦地腰腹一收,左爪下探,瞬间已将枪杆抓住,手上使劲一拧,斜往一侧捅去。 那人只觉掌心一热,枪杆已脱手滑了出去,倏地扎入了左边一名同伴的肚子。他正诧异间,突然掌影遮眼,跟着一阵剧痛传来,似乎听到了自己胸骨碎裂的声音。 就在此时,刘宸听到了身后的破空之声,他来不及回头,反手两掌劈了出去。两名敌人的长刀撞上了刘宸的掌劲之后微微一偏,斜斜划往他肋下和大腿。 刘宸颇为吃惊,不料这十余人的武功个个如此高强。他连杀数人之后,明显有些真气不济,竟不能完全化去此二敌的刀势。 敌人的兵刃已触及肌肤,他突然诡秘地笑了一下,刹那间肌肉猛的收缩,使敌人的兵刃稍稍一滞,双手疾探而出扣住了对方手腕。 那二人只觉一股冰寒彻骨的真气沿着腕脉钻了进去,整条胳膊瞬间失去知觉,似乎已不是自己的了,手中的兵刃再难有分毫动作。 刘宸将那两人的手腕同时往外一拧,跟着后翻而起,凌空两脚踏在二人胸口,借力之后往屋檐下弹去,落于长街。 被踢中的二人登时胸口塌陷,口鼻渗着鲜血,哼都没哼一声便往后倒去。 刘宸在屋顶诱杀四敌,只是转眼间的事情。到得此时,那大汉才刚好调息完毕,急匆匆跃上屋檐,眼睁睁地见刘宸行凶之后,从头顶上掠过。 长街上,所剩的十来名敌人已将刘宸死死围住,却不敢轻易上前攻击。那大汉发出一声怒斥,丛屋檐上扑了下来,双矛直取刘宸头脸。 刘宸往左滑出,依然舍下那大汉,继续攻击武功较弱的其他人。那大汉只气得脸色焦黄,却也没有办法,只要他向刘宸出手,对方便藏到人群之中游斗。 对方掌力所带起的有如漩涡一般的罡气,令他十分忌惮,因为稍不留神便会被那奇怪的劲道将双矛带歪,引往其他同伴身上。 刘宸来这里之前已摸清了附近的环境,他发现长街尽头有数条水渠,且纵横交错,可一直通到郊外,由那里逃走最好不过。 他边战边退,一直从长街的这头战到了那头,期间虽又杀掉两人,自己却也到了强弩之末。此时,那大汉终于瞧准一个机会,一只短矛甩出,砸中了他后背。 附近一人以为有便宜可占,当下冲了过去,一刀劈往刘宸肋下。正要得手之时,那人却见对方突然朝自己咧嘴一笑,颇有几分邪恶。 刘宸一足往前滑出,膝盖顶在了那人大腿上。只毫厘只差,刘宸的掌刀先一步戳入了对方的肚子。他顺势纵身而起,一足踏在那人头顶,上了屋檐。 那人面目扭曲,满是恐惧之色,带着一丝不解,颓然倒地。 大汉已瞧出刘宸不过强弩之末,当下追上屋檐跟了过去,他一直保持着体力,为的就是等到这一刻的到来,当下故技重施,短矛甩了出去,直取对方后脑。 刘宸听到风声,猛地把头低下,堪堪避过一劫,身前却被两人拦住。 短矛绕飞一圈,又回到了大汉手中。 刘宸刚以双掌挡开前面二敌的兵刃,后脑又已是杀气笼罩。 他双手上翻,抓住了两只短矛,岂料上头传来的劲道奇大,压得他脚下一空,坠入了屋内。那大汉跟着跃下,举起短矛往下扎去。 刘宸双脚一踢,挡开了这致命的一招,拱起后背便往墙上撞去。墙上登时出现了一个窟窿,他跌了进去,顺手抓起一把泥沙,撒往刚才撞开的墙洞。 大汉双矛往前开路,正要钻进屋来,一时躲闪不及,遭了刘宸的暗算。他怒骂一声,捂着脸往一侧撞开了一个墙洞,来到长街上。 刘宸正要站起,屋顶突然咔嚓一声,掉下两个人来,跟着便是两道寒光迎面而至。他踢起一根断木击往二人,旋即往一旁的墙角滚去。 刚要破墙而出,他感觉到了那边的一股杀气,当下往后一缩。 两只矛头透过木板一连扎了过来,他无奈之下退往屋内,与那二人拆了几招。由于体力透支,真气不济,他竟已处于下风。 哗啦一声,那边的木墙破出一个大洞,大汉已冲了进来,双矛带起的一团寒星,此刻对刘宸来说,便似催命符一般。 刘宸嘴角现出一丝无奈的苦笑,忽地面容一紧,释放出了一股天龙真气。 他心中明白,在这种情况下,释放天龙真气无异于饮血止渴,但已别无选择,若不如此他立刻就会没命。 天龙真气的猛烈冲击使他的经脉膨胀,似乎要爆裂了一般,但就在最后关头,他勉强守住了灵台的一丝清明,成功导气归虚。体内的地龙真气登时充溢起来,他两掌一拍,震开两敌,旋即双掌一合一开,往冲来的那大汉推去。 这一招正是雄浑无比的双龙吐珠,那大汉被这股刚猛的气柱撞得跌了出去,摔了个仰面朝天,头裹的黑布已被震落,满头乱发披散下来。 生死的考验已激起了他的血性,他迅即冲入长街,一爪直取对方。 横里却闪出两人,一刀一叉将他截住,双方迅即拆了几招。 那大汉惊出一声冷汗,他怎么也想不通,对方明明已到强弩之末,为何突然又生龙活虎了一般。他此刻终于相信刘宸之前的话,对方却有实力与己方一拼。 他心中闪过一丝恐惧,生出了一丝悔意,这次的任务本不值得这么拼命,但是此刻想要收手却是身不由己了。 他望了望身边仅剩的六人,心中似乎在滴血,今夜的遭遇就像一场噩梦。 刘宸突然咧嘴一笑,舔了舔嘴角的血渍,满脸享受之色。 大汉一阵头皮发麻,对方的眼神仿佛是在看着一个死人,那一笑满是戏谑,充满了令人心悸的邪恶,他忽然生出一种感觉,对方活脱脱就是一个来自地底的恶魔,生死对他来说如同儿戏,鲜血和杀戮才是他所喜爱。 任谁都不愿遇到这样的对手,大汉也不例外。与这样的人搏斗,无异于将自己的性命也当做了儿戏。抛却生死,这说起来容易,真正做到却是很难。 每个人在面对生死的时候,都难免会产生恐惧,有所顾忌。据说,世间能够从容面对生死的,往往只有两种人,一种是有信仰的义士,还有一种便是地底的恶魔。 这两种人,大汉显然都不是,他只是利益驱使之下来执行任务的买卖人。 让他来的那人显然没有说实话,他有一种被人欺骗了的感觉。对手远非那人所说的那么容易对付,从目前的情况看来,这个代价实在太大了。 己方的实力正一点点地耗尽,形势正开始逆转,他生出了一种高临深渊的感觉。 他很清楚对方的实力,眼下只有拼死一战,方有活命的机会。他几乎快要疯掉,本来出来追杀别人,此刻却面临着被人追杀。 双矛倏地盘旋飞出,一前一后击往刘宸上、下半身。刘宸侧头避过上面的一矛,飞起一脚将下面的一矛踢了回去。 只耽搁了这一下,其余六人皆抢攻而至。刘宸当下双掌一按,盘旋起舞,他周身登时生出了一股漩涡般的奇寒真气,将六人尽数卷住。 瞧准一个机会,他蓦地往使叉那人冲了上去,十指连弹之下,真气嗤嗤而去,刹那间在对方胸前穿出了几个窟窿。侧身避过一只长枪,又踢飞一把大刀,疾退间反手一拳砸在追敌的腋窝下,这人疼得大刀脱手,跟着肚子被猛顶了一下,便即失去知觉。 刘宸正杀得兴起,突然后腰上一痛,一只长枪已偷袭而至,刺入了肌肤二寸。好在他及时生出感应,刹那间腹肌一收,一手疾探住枪杆抓去,膝盖一顶,长枪立断。 他眉也不皱一下,从腰中拔出枪头,转身移位,反手刺入对方肋下。 耳边风声愈紧,却是两只短矛劈来,他不退反进,双掌连翻荡开矛头,猱身往对方怀里扎去。大汉惊出一身冷汗,他断然不敢让恶魔一般的对手近身,忙闪身避开。 嗤的一声,刘宸反手弹出一道黑线,却是射往身后的,正中一名追敌咽喉。原来他在刚才断敌长枪之时,掰下了一块碎木,暗藏指间,此刻当作暗器发射,立收奇效。 四下忽地一片寂静,长街上只剩下四人还站着,横七竖八的尸体倒了一地。 各人都喘着粗气,显然都已体力透支。那大汉正对刘宸,另外两人立于两侧。 刘宸左边一人率先发起攻击,双足凌空飞踢而至,他便往右方横移,这边一人登时长刀一抹,攻他腹部。刘宸一足点地,瞬间弹起,另一足往刀背上踏去。 他双手一探,正好抓住了空中那人的双足,当下气贯双臂用力一甩。那人如纸鸢般飞了出去,撞断了一根木柱,挺了挺便不动了。 刘宸却也被那大汉的一矛劈中后背,一个踉跄跌入了墙角的废墟中。 另外一人跟着便扑了过去,长刀猛地斩落。刘宸抢先从瓦砾中钻了出来,左掌划出一个圆圈,急转的真气将长刀套住,右手指风一弹,翻掌便夺了对方的兵器。 那人大吃一惊,出于本能反应,抡起一拳往前砸去,但拳到半空便即僵住,他低头瞧见了自己胸口上插着的刀柄,有些死不瞑目,这是他自己的兵器。 刘宸不及脱身,那大汉已凌空扑来,一连刺出几矛。前者接连苦战,正感气竭体乏,唯有借着废墟的掩护,连滚带爬地躲闪,一时狼狈之极。 眼下虽然只剩大汉这么一个敌人,此刻对刘宸来说,却是个极大的威胁。他刚才尽诛大汉的六名帮手,虽然干净利索,但几乎已将刚补充的地龙真气消耗殆尽。 释放天龙真气的这个法门他还没有摸透,每用一次都会对经脉造成一定的损伤,今夜绝不能再用第二次了,否则与自杀无异。 追逐中,大汉忽地感觉到刺中了一个东西,正自欢喜间,肚子上却中了一脚,整个身子往后跌去。他远远瞧见刘宸手上拿着一段木头,正惨然谑笑。 大汉不由脊骨一寒,起了一身的疙瘩,心中闪过一个异样的念头:“这人根本就是个魔鬼,你是无论如何都杀不死他的……” 想到这里,他再不敢逗留,纵身而起往后掠去。 什么江湖颜面,兄弟情感?让它见鬼去罢。如果连性命都没了,一切都是空话。这个地狱一般的地方,一刻也不能再待下去了。 人刚跃到半空,身后猛然传来一阵嘶鸣之声,他登时头皮发麻,有一种快要发疯的感觉。到得这时,对方竟还能发出如此雄浑的掌力? 他勉强转了半个身,双矛往后一挡。随着砰的一声巨响,他双矛飞了出去,整个人往长街边上跌落,撞塌了一处墙角,又往前滚了数尺方才停住。 他感觉浑身都要散架了,想要撑起身子站起来,却哪里能够办到?他用尽全力,一连尝试了好几次,但都失败了,唯有像一条死狗般趴在那里喘着粗气。 他回头瞧了一下身后,却见对方也仰跌在废墟堆里,爬了好几次都没有爬起来。他突然失声而笑,一手指着对方,半天说不出话来。 两个人便在满是死尸的的长街上一爬一跌,情状诡异之极,萧瑟的西风肆意地飞卷着满地的尘土,给这阴森的夜晚更添几分凄凉。夜里的空气,似乎冰冷到了极点。 刘宸心中非常清楚,绝不能让大汉活着离开这里,否则消息很快就会被传出去。就他如今的这个状况,一旦敌人的援手到了,必定凶多吉少,生机渺茫。 二人僵持了半柱香的功夫,依然没有结果。这一条街道的距离,此刻对他二人来说便似一道屏障,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又过片刻,大汉爬到了一根木柱下面,他扶着柱子歪歪扭扭地站了起来,重重喘了几口气之后,竟跌跌撞撞地往巷子里去了。 刘宸心叫糟糕,奋力挣扎了几次,却依然爬不起来,唯有无奈地摇了摇头。 大汉回头瞧了刘宸一眼,失声大笑,由于笑得急了,又猛烈地咳嗽起来。 刘宸知道事已不可为,便索性倒头休息。 他闭目调息了一下,尽量将散乱的真气归于丹田。 半柱香之后,他感觉恢复了一点气力,于是尝试着爬了几下。 他终于缓缓地站了起来,走到那巷子里一望,却早已没了大汉的踪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玄地黄录》正文 第三十六章 强敌隐现 刘宸从废墟堆里翻出一根木棍,拿来当做拐杖,艰难地往长街的尽头走去。 他的长袍已被鲜血浸透,此刻披着凌乱的头发,行走在夜空下,当真形如鬼魅。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他感觉到双腿越发沉重,这街道仿佛没有尽头似的。就在他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鼻子中突然闻到了一股湿冷之气。 抬头望去,一条蜿蜒的水渠已横在眼前,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凭着最后一点模糊的意识,加紧往前走去。忽然一个踉跄,他被一块石头绊了一下,一头栽进水中。 一股熟悉的气息登时漫布全身,周围似有无数道细流直往他肌肤里钻去,给那疲惫不堪的身子不断地增添着生气。大量失血导致的不良症状,正逐渐淡去。 一种前所未有的舒畅之感遍布全身,他快活得直想喊出声来,惬意地伸了伸四肢,缓缓沉入水底。他便贴着水底的淤泥,顺着水流往前滑去。 转过几个弯,水流突然一变,汇入了一条通向郊外的宽大主渠。 他虽在水中,心里却是一片清朗,触觉和意识敏锐异常。他感觉到了水里的鱼虾就在身边游动,岸上的虫鸟鸣叫之声正清楚地传入耳中。 不知不觉地便到了一座石桥下面,有此遮蔽,他缓缓浮出水面,贪婪地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经过在水中的这一阵调息,伤势已见好转,接下来就要慢慢调养才行了。 他试着提了一下真气,发现功力竟已恢复了五成。欣喜之下正要继续潜行,岸上蓦地传来一阵衣袂破空之声,他心中一凛,赶紧潜入水中。 岸上的破空之声越来越近,似乎已到了石桥上面,之后便再无声息。过了片刻,远处又传来一阵破空声,亦往石桥这边而来。 一个沧桑的声音忽地在桥上响起:“属下参见主公。” “你果然准时,我没有看错你。”这是另一个低沉的声音。 沧桑的声音道:“主公有所差遣,属下岂敢怠慢。” 另一人笑道:“做事上心,这是我最欣赏你的地方。我们能有今日的实力,你的功劳最大,你说我该拿什么来奖励你呢?” 沧桑的声音道:“主公对我的器重,就是最大的恩赐。” 那人哈哈一笑:“你的功劳我都记在心上。帮我好好培育那个还未成器的小子罢,你的付出会有回报的。封侯拜相,光耀门庭,那是迟早的事。” 沧桑的声音十分激动:“谢主公。属下定当全心全意,辅佐少主。” 低沉的声音又道:“其实,我一直将你当做家中的亲人看待,以后没人的时候,一切礼数都免了,你我平辈论交便是。” 沧桑的声音道:“属下不敢。主公面前,岂可失了礼数?” 那人叹道:“你呀,就是这么固执。” 刘宸心中一惊,这两人明明是江湖中人,却在想着谋取天下?这野心也忒大了些。转念又想,可能是边陲的小部族,想要建立一个小王国罢了,这样的事,多了去了。 仔细一想又觉不对,这“封侯拜相”四字却又如何解释?边陲的蛮夷部落多半没有这样的官爵。还有,两人的中土话非常纯正,绝没有半点外族人的口音。 那人口中的“少主”又会是谁呢?他心中好奇,便继续听下去。 低沉的声音忽道:“我交代的事情,都办妥了吗?” 沧桑的声音道:“主公放心,一切妥当,一共带了四组人出来。” 低沉的声音道:“才二十人,是否足够?那小子比我们想象中厉害得多,先前的楼烦十八寇几乎全军覆没,只逃走一个半死不活的兰环胥。” 刘宸听到这里,当真大吃一惊,直觉告诉他,桥上那人口中所说的楼烦十八寇便是在十里街与他恶战的那十八人,他所说的每一个字都与那十八人非常吻合。 他突然心生警兆,当下收紧毛孔,沉往水底。一道人影倏地来到桥下,四处张望了一阵之后,眼睛又往水面凝视了许久,确信没有异状了这才回到桥上。 沧桑的声音道:“主公,有什么不对劲吗?” 低沉的声音道:“可能是我多心了,刚才似乎觉得附近藏有外人。” 刘宸不由脊骨发凉,他心道:“我刚才听到‘楼烦十八寇’五字,一时心灵失守,便将气息外露,差点坏了大事。对方好灵敏的耳目。” 沧桑的声音道:“主公放心,这二十人的武功,都是我精心调教的,我自认都应付不了他们五人联手。”另一人喜道:“很好,我为你记上一功。” 沧桑的声音道:“都是属下应该做的。” 话锋一转,又道:“怎么楼烦十八寇会败得这么惨?匈奴人这下会不会反悔?” 桥上传来一声冷笑,低沉的声音道:“我并不看好匈奴人,因为他们没脑子,之所以选择与他们合作,也是因为他们没脑子。” 二人失声坏笑。 低沉的声音又道:“我刚从十里街那边过来的,十七具尸体都在那里躺着。不过据兰环胥说,那小子伤势极重,很难逃远了。” 沧桑的声音道:“会不会是兰环胥为了推卸责任,在胡说八道?” 低沉的声音道:“应该不会。那小子留下的血迹一路都有,一直滴到了长街尽头的水渠边,可能有人用小船将他接走了。真奇怪,会是什么人呢?” 沧桑的声音道:“这就好办了,对方既然身受重伤,一时半刻便也逃不远。主公尽管放心,这事就交给属下去办罢,属下立刻派人重点沿水路追踪。” 他想了想,又道:“另外,为了以防万一,我亲自带领一组人往陆路追踪。” 低沉的声音笑道:“很好,你办事,我放心。记住,绝不能让他回到大雪山。”沧桑的声音道:“属下定不辱命。” 破空声起,两道人影分往两个方向慢慢远去。 刘宸越发吃惊,心道:“还好老天有眼,让我听到了此二人的谈话,否则我多半会沿着水路前去荥阳,如此必将凶多吉少。” 他当下爬上岸来,往城郊的密林中奔去。 此时,天已蒙蒙亮,林中却是异常寂静。他低头思索了一阵,自语道:“敌人知道我是在城北的水渠失踪的,目前的搜索重点应该在城北一带,如果现在急着北上,撞上他们的可能性会很大,不如先往东走一段路再折而向北。” 荥阳在小长安的东北方向,这样也没绕多少路,不过却稳当多了,即使被敌人撞上,也容易脱身,因为对方的搜索重点不在那里。 想通了这点,他便沿着城郊的密林,往东而去。 新野城,北门马市,一名头戴斗笠的江湖客正在挑选马匹。此人身后背一根黑布紧裹的细长之物,一双星目犀利有神,眼角余光不时注意着街道周围。 他很快挑中了一匹枣红骏马,爽快地付了一锭银子,正要离开时,街道上蓦地窜出一名年轻后生,拉住他道:“原来你在这里买马,我家公子找你半天了。” 这买马之人正是刘縯,他甩掉宛城的追敌之后,便径直南下,到了新野。眼下拉住他的后生,正是跟着他闯荡江湖的一名生死之交,叫朱祐,是舂陵刘氏的姻亲。 他顺着朱祐的话道:“让大家久等了,我这就过去。” 朱祐突然压低声音道:“大伙已经安全撤离,这会差不多快到寨中了。蔡少公让我们几名弟兄在新野城各处等你的消息,这下终于放心了。” 刘縯道:“谢兄弟他们呢?是否已经脱身了?”朱祐道:“他们昨晚闯过了小长安的水关之后便一路南下,早已过了新野,现在怕是快到襄水了。” 刘縯笑道:“云梦泽谢家的后人果然本事不小。”朱祐道:“可不是么?可惜的是谢家的人一走,我们在南阳就少了一只奇兵了。” 刘縯道:“这个……以后再想办法。如果这次没有谢兄弟的帮忙,我义弟他们很难摆脱官军的追击。对了,我谢兄弟现在是什么打算?” 朱祐道:“谢坞主派人带了两个消息。他准备到了襄水之后便溯江而上,暂时藏身于众多支流当中,等到了明年暖夏时节,大量商船北上,再找机会混往宛城一带。” 刘縯喜道:“好主意。另一个消息呢?”朱祐笑道:“昭凌公子临走时送了谢坞主一包财物,是从宛城的秘库中取出来的。谢坞主想拿出一半分给山寨。” 刘縯摆手道:“这个不用了,既然是我义弟送他的,便是他的东西。山寨的开销一直有些吃紧,我从来都没有给他补充过战船和物资,多亏我义弟替我做了件美事。” 朱祐点点头,似乎还有话说,但欲言又止,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刘縯没大留意,自顾自地道:“太好了,事情都已办妥,赶紧回山寨罢。” 朱祐满脸愁苦之色,嗫嚅道:“我们先去酒楼见一个人。” 刘縯奇道:“见什么人?” 朱祐支支吾吾,竟不敢接话,只一个劲地苦笑着。刘縯急道:“你快说,究竟有什么事情?再这么吞吞吐吐的,我可要生气了。” 朱祐道:“伯升哥,先说好了,你听了可不要生气啊。” 刘縯道:“好,好。你快讲。” 朱祐如释重负,这才神神秘秘地道:“是孝孙哥来了,他在酒楼遇见了我。” 刘縯失声道:“刘嘉?他来这里做什么,他不是和刘玄在江南做生意吗?” 朱祐道:“他与刘玄闹翻了,一个人回来的。” 刘縯笑道:“我当时就劝过孝孙,刘玄此人生性多疑,向无主见,与他一起做事岂不自寻烦恼?等等……你不会将我们的事情全说出来了罢?” 朱祐有些尴尬,哂道:“孝孙哥逼问得紧……我又嘴笨,你是知道的……” 刘縯叹道:“知道就知道罢,我的事终究瞒不过他的。” 朱祐接着道:“孝孙哥知道你将要路过新野,因此在城中的客栈等你。” 刘縯立觉不妙,问道:“等我做什么?”朱祐道:“等你一起回家啊,剩下的事你自己问孝孙哥罢。”刘縯苦笑一声,随着朱祐往客栈而去。 二人来到客栈,径往楼上走去。刘縯走到一间客房门前,轻轻敲了敲。 里面一人沉声道:“是谁?”刘縯听出是刘嘉的声音,他坏笑一下,将声音聚成一线送往屋内:“蔡阳刘伯升求见。” 房门突然打开,走出一位英武的浓眉大汉,此人手提一把巨剑,身穿一件宽袍,魁梧而又不失儒雅,和蔼的笑容带着几分淳厚。他一把抱住刘縯,大喜道:“伯升哥,果真是你。哈哈……好久不见了,快进屋里说话。” 刘縯攀着他肩膀进到屋内,二人坐了下来,朱祐则立于刘縯身后。 这浓眉大汉正是刘嘉,他刚一坐下就道:“伯升哥,你太不够意思了,自己一个人在外面干大事,也不叫上兄弟我?” 刘縯忙道:“打住,这个以后再说。我先问你,家里出了什么事?” 刘嘉一拍脑门,惊道:“哎呀,差点忘了正事。是这样的,咱二弟前些日子专门到江南找我,说文叔半个月前突然不见了,到现在也没个影。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就是没有文叔的任何消息,情急之下便来找我帮忙寻找。” 刘縯脸上一红,道:“有没有去新野二姐夫家瞧瞧?”刘嘉道:“去了,二姐说文叔最近没去她那里。”刘縯道:“这就奇怪了,他能去哪呢?” 刘嘉道:“我正好和刘玄闹翻了,便随着咱二弟一道回了舂陵。谁知刚到家里,族中又出了一件大事。”说着喝了一大口茶。 刘縯急道:“什么大事?” “你还记得樊兴吗?” “当然记得,他的货运生意还是我舅舅一手扶植起来的哩。” “这自然还有你的一份功劳,樊兴的那点班底,大多是你从族内召去的。” “你说的大事,与这有关?” “正是。就在几日前,几名族中的兄弟运货到樊城,准备在汉水装船南下时,南郡人秦丰却带着人前来作梗,还打伤了人。大家都希望我们兄弟几人前去主持大局。” 刘縯一拍茶案,怒道:“真是岂有此理,他一个南郡人,竟然欺负到南阳来了。邓城的官寺也真是的,外人都欺负到家门口了,也不出面管管?” 刘嘉道:“秦丰势大,临县的官寺都很怕他。听说此人不但颇有学问且善于交际,常与一群江湖好事之徒称兄道弟,襄阳以南的数县之地都有他的势力。” “他突然找我们的麻烦作甚?” “眼见樊城即将成为第二个小长安,他因此眼红,想要分一杯羹。” “具体怎么回事?” “秦丰已与襄阳的官寺串通一气,想要插手樊城的货运。那日,他带了几人前来渡口挑事,双方言语不和,便起了冲突。” 刘縯冷哼一声,旋即和颜道:“樊城的事我知道了,回去再慢慢商议,咱先理一理三弟的事。你不是说正在找他吗?却又怎的到了这里?” 刘嘉叹道:“我后来打听到文叔去过圣火庙会,有人在那里见到过他。听说就在庙会当天,那里发生了一场非常惨烈的江湖恶斗,死伤了很多人,我越想越怕,总不能把这么个消息带回去罢?便往这边寻来了,想去一探究竟,不料在酒楼遇见了朱祐。” 说到这里,他突然咧嘴坏笑起来:“在南阳一带,道上流传着一句话,欲找刘伯升先找朱祐,看来这传言不假,哈哈……” 刘縯哑然失笑,道:“唉,三弟也真是的,越来越胡闹了。”刘嘉道:“还有更胡闹的哩,听说他在混乱当中抱了一位姑娘,后来也不知道跑哪去了。” 刘縯为之语塞,一时无地自容,半晌才道:“咱三弟不会干出这样的事罢?是不是人家认错人了?”刘嘉道:“我问了好几人,都说错不了,咱三弟的长相,特别抢眼。不过你也别太担心,咱三弟可能是看上人家姑娘了,应该没干出啥缺德事。” 刘縯气道:“我上次想给他说门亲事,还被他拒绝了。这下倒好,在外面随便瞅个姑娘便搂搂抱抱了,也不知道对方是否良家女子,是否门当户对?” 他突然跳了起来:“哎呀,还等什么,赶紧回家瞧瞧去。” 身后的朱祐忙道:“伯升哥,你不回山寨了?” 刘縯道:“我现在心烦意乱,无心顾及寨中之事,等处理完家里的事情再说。你先捎个口信回去,顺道把留在这里的兄弟都带走。”朱祐告辞一声,便下楼去了。 刘縯和刘嘉赶紧收拾东西,匆匆出了客栈。 刘宸一路潜踪慢行,此时估摸着已行了三四十里路。 昨夜那场恶战,他所受外伤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严重,身上伤口不下二十余处,尤其是肋下那处枪伤,经过一阵奔走之后,此时又开始渗血。 所幸身上的内伤并不严重,只要休息半日,便无大碍。他扶着一棵大树,缓缓坐了下来,从身上撕下一块碎布,将肋下的伤口裹紧。 忙完之后,他深吸了一口气,开始在原地闭目打坐。 过不多时,他心神俱清,进入了半睡半醒的游离之境,迷糊中似乎感觉到了天地间的能量正往身上聚拢,四肢百骸一阵舒畅。 这种感觉非常奇妙,之前从未有过。就在不久前,第一次释放出天龙真气之后曾有过类似的感觉,不过远不如现在这么清晰。 不用睁眼,周围的一草一木便都在感觉之中。树下虫鸣,风动林木,一切都是那么的真实。远处两只追逐的野兔,都清晰地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景象随着他的意念移动,几可任意而为。他突发奇想,意念往自己身上而去。 一个正在打坐的身影登时出现在他脑中,如真如幻。 这个身影怎么与自己那么相似?这是他的第一反应。再一细看,这不正是自己么?那后背的伤痕十分明显,正是被那大汉甩出的短矛所赐。 他惊奇地发现,他竟可以看透自己,全身的经脉都一览无余。 如此疗伤岂不事半功倍? 他不由心中一喜,当下引着真气往后背那处郁结的经脉冲去。 约莫过了半盏茶的功夫,他竟迷迷糊糊地睡去了。醒来的时候,充盈的真气在体内自然流转,所到之处,暖暖的十分舒服,就连伤口也不那么痛了。 惊喜之余,他发现体内的经脉似乎又扩张了许多。好像每一次释放天龙真气,体内的经脉便扩张一些,就连修为和灵觉似乎也有所精进。 经脉的扩张便意味着可以承载更多的真气,这是练武之人梦寐以求的机缘。 但是他也发现了,释放天龙真气的时候,一次比一次凶险。在没有摸清楚控制天龙真气的反噬之力前,绝对不能够再次使用了。 就在这个奇妙的时刻,他忽然感觉到左后方的一棵大树上,出现了一道矫健的身影。这种虚无而又真实的感觉,令他兴奋得直想大叫一声。 当他兴奋得心灵失守的时候,那种奇妙的感觉突然消失了。 他站起身来,假装慵懒地往前走去,耳朵却仔细留意着周围的动静。 行了片刻,前面出现了一条清澈的小溪,涤荡的素波伴着潺潺的水声,让人瞧得好不欢悦。刘宸奔了过去,俯身抄起一把清水大饮了几口。 溪水清凉而甘甜,刘宸发出一声惬意的欢叫。他又捧起水来洗脸,洗了几下,干脆撩开衣襟,拭擦着身上的伤口,还不时发出几声舒爽的叫唤。 蓦地里,他只觉耳鼓轻轻一震,身后十余丈处发出了一声脚踏枯枝的声音。看来敌人已经放松警惕,越来越靠近了,这是他的第一判断。 因为有溪水的干扰,刚才的声音是否人为,他还不敢确信,当下闭目深吸一口气,慢慢摒除杂念。果真如他所愿,之前那种奇妙的感觉在脑中忽闪了一下。 只这一下,便已足够,他清楚感觉到了有一人正躲在身后数丈外的一棵大树上,正注视着自己,试图寻找自己的弱点,发出致命的一击。 他蓦地冷笑了一下,整个人闪电般往后倒飞而去,眨眼间便已窜出数丈的距离,反手一掌击在身后的大树上。 树上那人也是了得,见刘宸突然往后飞来便知不妙,当下疾往旁边一棵大树掠去。可是刘宸的速度实在太快了,那人刚好一足跃起,树干上便猛地传来一股极强的震力。 那人一足踩了出去,另一足却被震得失去了知觉,人只掠出一半,便斜斜往下坠落,压断了好几根树枝。 他心中震骇欲绝,想要在半空的树枝上借力荡开,但稍一运气便觉胸口浊闷难当,一口真气硬是提不上来。 那人张口喷出一口鲜血,往西北方向逃去,动作依然十分迅捷。 刘宸绝不给对方任何逃走的机会,他飘身而起追了上去,沉声道:“留下罢。”双掌一提,猛地往前推去。 他这一招霸龙引玉用劲相当巧妙,有前、后两段真气,前段真气刚猛霸道,重在伤敌,后段真气则生出一股牵引之力,可将敌人往回拉扯。 那人在半空中先被击飞了丈余,接着又如摧残的纸鸢一般坠了回来。刘宸双臂张开,如大鸟般往前扑去,凌厉的杀气锁死对方。 那人欲逃不能,被激起了本能的血性,猛然抽出腰间的两把短刀拼死反击。 掌影散去,那人曲着身子跌了出去,口中喷出一团血雾,砰地一声撞上了一棵大树,脑袋耷拉了一下便不动了。 刘宸低头瞧了一下左臂上的刀伤,喃喃道:“若是对方二十人都有这般身手,前路堪忧啊。”正要离开,北边树林中似乎传来了几下破空之声。 他心中一凛,疾往东边奔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玄地黄录》正文 第三十七章 绝地逃亡 刘宸一口气奔出了数里,剧烈奔走之下扯动了伤口,腰背各处传来一阵剧痛。 他忽觉一阵头昏,眼中全是金星,脚下一个趔趄,登时扑倒在地。 这是失血过多的征兆,应当找个地方好好休养,可是他心中清楚,敌人绝不会给他这个机会。喘了几口粗气之后,他勉强爬了起来。 又往前行了一阵,他实在走不动了,前方正好有一块平坦的岩石,他便爬了过去,缓缓躺下。一阵困意袭上心头,直欲昏昏睡去。 他在心中告诉自己:“我不能睡去,只能稍微休息一下,待恢复些许体力便走。我还要赶去渡口,去见我的柔儿。” 一想到妘绮柔,他咧嘴笑了笑,心中荡起一丝甜蜜,似乎全身都有了力量。霎时间,脑海中全是她的音容笑貌,他伸手在空中一阵乱舞,试图将回忆抓住。 他任由思绪骋怀,只守住灵台一丝清明。他忽然忘记了伤痛,忘记了此刻的遭遇,忘记了一切,整个人陷入了极度的思念之中,片刻间便进入了物我两忘之境,他感觉自己仿佛轻飘飘的上了云端,心中无喜无悲。 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当他进入物我两忘之境后,体内的真气已循着经脉自行运转了起来,治愈着身上的创伤。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惊醒过来,发现自己正浮在半空,全身似有一股无形的真气在飞转流动。他一时惊异莫名,当下收敛精神,行气调息。 周身无数的气流直往毛孔里钻了进去,正缓缓渗入经脉,聚往丹田。他一阵惊喜,便试着将真气运行了一下。 功力竟已恢复了八成,之前的内伤早已不翼而飞,唯有身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 破空声起,两边的树枝上突然跳下两个人来,与之前那人一模一样的装束。 刘宸心中恍然:“我突然惊醒,原来是有敌人靠近。难道我的武学修为已经达到如此惊人的地步了?竟可以对危险生出本能的感应而发出警兆?” 他往林中的两人瞧去,一人是副瘦长脸,颧骨十分突出,一双眸子正阴沉沉地注视着自己,双手各握一只五刃轮,另一人脑袋滚圆,留一撮小胡子,面目凶残而冷漠,手中提着两把精巧的短叉。 瘦长脸自语道:“奇怪,这小子在搞什么鬼?”小胡子冷笑道:“好像在玩变戏法,以为用什么东西将自己挂在半空就能吓走咱哩。” 瘦长脸一阵怪笑,道:“让他怎么个死法?”小胡子道:“你先别急,对方好像有点本事,前不久便把老何弄死了。” 瘦长脸坏笑道:“瞧他这个鬼样,还能翻出什么浪花?依我看啊,多半是老何昨晚去了那种地方,把腿都玩软了,以致最擅长的轻身功夫大打折扣,才让对方得手。” 小胡子吃吃淫笑道:“想想就来气,要不是这小子,咱们哪会巴巴的赶来这个鬼地方遭罪?这会正抱着美人睡大觉哩……嘿嘿……” 那二人似乎已将刘宸当做一个死人,正在那里尽情地戏谑着眼前的猎物。 刘宸的经脉离奇地扩张了之后,修为日益精进,已超出了他当前的武学层次,达到了超一流的修为境界,精神感应能力也大大提升。 放眼江湖,能有如此修为境界的人物,无一不是雄踞一方的武学宗师,而刘宸年纪轻轻,机缘巧合之下能有此际遇,当属造化。 他一道凌厉的眼神往二人扫去,瞬间已将对方瞧了个透彻,对方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变化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他蓦地感觉到了小胡子突然呼吸加重,当下小心戒备。 那人果真一脚迈出,迅速扑了出来,双叉舞成了一对车轮。于此同时,瘦长脸手中的五刃轮先后飞出,轨迹变幻莫测。 二人迅捷狠辣的招式在刘宸眼中却显得十分迟缓,每一点细微的变化都逃不过他的法眼。他猛然大叫一声,将心中的激动之情宣泄了出来,双掌连劈往前冲去,刚猛的掌劲正好不偏不倚地撞向了对方的兵刃。 那二人退了几步,心中惊疑不定,迅速调整了一下位置,又扑了过来。 刘宸便静候着二人疾冲过来,就在对方快要近身的一刹那,他倏地一足踏出,正好抢先一步站在了小胡子将要落脚的地方。 小胡子只觉眼前一花,身前已多了一人。他此时哪刹得住脚,唯有双叉护住胸前,硬着头皮往前撞去。 刘宸以有心算无心,时机恰好选在敌人气机交换的一刹那,可说是占尽了先机。他一脚在原地不动,另一脚却倏地踏了出去,带着上半身往一侧急旋。 双叉贴身而过,他一膝顶在了小胡子的腰际,再一转身,又绕到了瘦长脸的身后。 小胡子闷哼一声,一个趔趄栽了出去。瘦长脸忽然不见了刘宸的身影,心中正自惊骇莫名,刚把两只飞轮接在手中,便觉后脑射来一道劲气。 情急之下他急忙把头一低,回攻一轮。 刘宸侧身点出一指,强劲的真气透指而去,将五刃轮撞了回去。 瘦长脸的手指刚与飞回来的五刃轮相碰便觉一道奇寒之气侵了过来,他不知就里,登时吃了闷亏,大惊之下忙跳了开来。 刘宸聚起功力,往对方跟去。 忽闻后背有劲风破空之声,却是小胡子的一把短叉飞了过来。他当下双手张开,袖子鼓了起来,反手两下抽在了身后的短叉上。 小胡子一接倒飞而来的短叉,猛觉两道奇寒真气撞了过来,震得胳膊又僵又麻,胸口跟着一阵滞闷,不由自主地往后倒退了几步。 瘦长脸眼见刘宸追至,手中一轮飞甩而出,希望可以阻对方一阻。 刘宸清啸一声,纵身而起,刚好一脚踏在飞轮之上,再几个翻腾,便已拦在了瘦长脸身前。飞轮撞上了一根树干,嵌入其中。 瘦长脸眼露恐惧之色,他本来是追杀别人,不料此刻却成了别人追杀的对象。他实在想不通,对方明明激战了一夜,本应元气大伤,为何还会如此难以对付? 眼前的事实却不容他有丝毫的怀疑,刘宸已转身攻出一掌,强劲的掌风令他浑身刺痛难当。他苦笑一声,闪身退到了小胡子身旁,手中仅剩的一轮飞旋而出。 刘宸一掌击在飞轮之上,前行的速度丝毫不受影响。瘦长脸伸手接过飞回的五刃轮,往小胡子瞧去,二人略一点头,各持兵刃猛扑而出。 刘宸此起彼落,将二人卷入了掌影之中。双方斗了片刻,小胡子的短叉被刘宸撞飞了一只,正插在瘦长脸的肚子上,紧接着,另一只短叉也被击落。 小胡子突然狞笑了一下,一双拳头舞得密不透风,往刘宸撞去。刘宸知道对方要情急拼命了,当下双掌轻拍,往后退避,不让对方近身。 如此拆了几招,刘宸猛地往后几个纵跃,闪到了一棵大树之后。 小胡子怒吼一声,追了过去,刘宸却已借着树干的掩护,高高跃了起来,一足聚起全身功力,重重踏在了对方圆滚滚的脑袋上。 这一足何止千斤之力?小胡子一屁股坐了下去,早已进气少出气多。 刘宸跳将开来,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他细听了一下周围的动静,似乎已没有其他敌人了,当下展开身法,往前疾奔而去。 行了十来里,前面出现一条小路。 刘宸此刻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眼见四下无人,便沿着小路而行。走出不远,来到一个斜坡上,他往下望去,左前方是一个路口,有一大一小两条道路。 他料想着,大的一条应该是贯通南北的交通要道,若去荥阳可取此道。他心中大喜,急掠而下,径往那交叉路口奔去。 忽觉眼前一花,一道人影挡住了去路,他急忙刹住脚步,全神戒备。 对方黑巾蒙面,身形苍老,出现的时机和速度,都体现出了极高的水准,若不是凑巧出现,情况将非常糟糕。 刘宸心中叫苦不迭,对方虽然背对着自己,但在出现的一刹那,便有一股极强的气场笼罩了过来,将自己紧锁。 他此刻想掉头逃走也是不能,必须分神抵抗对方的杀气,只要稍有空隙,对方的攻势将如狂风暴雨般突袭而至。 此人的武功要高出他刘宸一筹,单凭对方发出的杀气便可以看出。 刘宸已感应到对方正将功力聚往双臂,看来对方出手在即。 蓦地里,他心中一惊:“对方的武功明明高我一筹,为何我可以清楚地把握到对方的虚实?难道我的修为境界高出对方?” 想到这里,他心中一喜,登时有了与对方一拼的信心。 修为是一种精神感悟能力,修为的深浅体现了一个人对自然法则的驾驭水平。对道家而言,一个人的修为体现的是对宇宙洪荒的参悟,对天道的理解。 修为境界的高低,直接影响到武功的发挥。若是修为境界过低,便如同一个空有一身蛮力的莽汉,实力将大打折扣。 那人突然道:“好小子,竟能闯到这里,倒是有点本事。”刘宸心中一惊,对方一开腔就给了他一个晴天霹雳,这正是昨夜桥头上那个沧桑的声音。 此人便有这般身手,他口中的“主公”自然更加可怕,他不禁暗自庆幸昨夜竟能够瞒过二人的耳目。昨夜的遭遇,实已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刘宸既已知道对方身份,便知当无善罢之理,干脆把心一横,不卑不亢地道:“本事自然有一点,前辈若想赐教,在下理当奉陪。” 那人仰天发出一阵大笑:“想我年轻的时候,人家都说我轻狂,不料今日见到一个比我还狂的人,当真有趣得紧。杀了你,突然觉得有点可惜了。” 刘宸笑道:“我们尚未动手,前辈似乎过于自信了。” 那人再笑:“别再嘴硬了。你一路逃到这里,还能剩下几成功力?便是你功力全在,也逃不出我的手心。”刘宸只觉气场一紧,杀气更浓。 对方是想先声夺人,以强大的气势打击对手的士气,让对手在精神上屈居下风。 刘宸岂能看不出来?他混迹江湖多年,对敌经验十分丰富。 从对方的言语中,他还捕捉到了一个重要信息:“对方竟瞧不透我的虚实,想当然的以为我伤势严重,已到了强弩之末。如此看来,我的修为境界确实高出对方。” 他心中苦笑一声,喃喃道:“祖师爷,你在开什么玩笑?哪有修为境界高于自身武功的?难道你在天外显灵了么?你老人家若是真的眷顾我刘昭凌,便请保佑我逃过此劫,弟子日后定把混元宗发扬光大,让你老人家歆享万世香火。” 也难怪刘宸诧异,世人大多重武技而轻修炼,所以修为境界往往低于自身的武功。 武功练到一定阶层之后必须潜心苦修自己的精神,以突破当前的武学瓶颈。若修为停滞不前,武功将难有寸进,强行练下去只会背道而驰,走火入魔。 那人突然叹道:“瞧你也是个人才,不如改投到我门下,或许可以饶你一命。” 刘宸从思索中挣脱出来,心中正波澜起伏。他似乎抓住了一丝武学上的灵感,但是这个想法转瞬即逝,此刻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那人的话传入耳中,他心中冷笑:“你假言劝降,是要使我生出贪生之念,我才不上你的恶当。你昨夜接到的任务是务必将我击杀,绝无招降之理。” 他突然明白,对方是顾忌自身的安危,害怕对手在临死前的反噬。 在那人看来,他刘宸虽然已是强弩之末,但毕竟是能够击杀楼烦十八寇的狠角色,若是被他临死前反噬一下,受点内伤便划不来了。这是一种常理思维。 刘宸既已摸清了对方的心思,心中便有了计较。要想活命,便要拿出以前那种悍不畏死的气势,从精神上将对方压倒。 他突然冷冷道:“瞧你口气挺大,倒是有点意思,我有一套放屁神功,正好教你,若肯投入我的门下也算你的造化,否则楼烦十八寇将是你的榜样。” 那人虽然知道刘宸的用意,但听了此话之后也不禁怒容满面,刘宸损人的本事当真十分了得。等他听到“楼烦十八寇”五字,更是全身一震。 刘宸便趁着对方这精神上的一丝漏隙,率先抢攻而去,他右掌成刀劈向对方,气劲透掌而出。那人在气机感应之下,全力反击,掌影漫天而下。 刘宸本来也是使掌的高手,此刻却舍而不用,却有他的道理。他早瞧出对方的一身功夫都在双掌之上,所以先用凌厉的掌刀,试探对方的招式。 有道是“专”能克“散”,掌法的优势在于劲道雄浑气势磅礴,且招式变幻莫测,但相对于聚全身功力于一处的掌刀而言,正是一散一专。 不过话又说回来,凡事皆有变数,不可一概而论。若要以专克散,本身必须要有惊人的实力,如此方能攻破对方的弱点,否则便成了“寡”败于“众”。 刘宸既敢如此,自然是对这一式掌刀的威力十分自信。这当然也是仗着自身超一流的修为境界,可以在气机交感上占得先机,预先猜出对方的意图。 对方掌影一动,他便感应到了气场的核心所在。他的掌刀立刻途中生出变化,不偏不倚的劈在了对方掌力的空隙处,正是一招以简破繁。 这看似简单的一式掌刀,实已包罗万象、暗藏玄机,是刘宸闯荡江湖以来最为精彩的一招,融合了一种天道至理。只此一招,便化去了对方的掌影。 一声巨响过后,他一连退了十余步,全身气血翻腾,眼中金星乱舞,胸口如被重锤撞击了一下,难过得差点吐出血来。 他稍一调息,这才缓过气来。好在对方也被他劈得往后倒退,无法趁胜追击。 那人胸口一阵起伏,惊讶得口呆目瞪,旋即又失笑道:“好小子,果然有点能耐,楼烦十八寇死得不冤。不过却便宜了老夫,真是块不错的试剑石。” 刘宸冷哼一声:“能胜过我一招半式再来胡吹大气也不迟。” 那人打了个如意算盘,本来心情转佳,突然被刘宸冷落了一句,立时怒火中烧:“好一个不知死活的臭小子,便让你见识一下老夫的天蚕手。” 刘宸见对方突然衣袍鼓起,眼中异芒大盛,似乎在提聚功力,便故意气他道:“什么狗屁功夫,尽管使出来瞧瞧,这般自吹自擂,也不害臊?在下刚才只用了三成功力而已,等我再恢复些许功力,便将你打得……” 对方忽地消失了,只留下万千掌影,一股强大的劲气登时迎面而至。 刘宸大吃一惊,后面的半句话硬是被噎回了肚中,他只觉胸口一紧,便即呼吸不畅,周围的空气似乎被抽空了一般。 他终于明白了“天蚕”二字的含义,对方此刻的掌势便如从天而降的蚕丝,已将自己层层包裹。他只觉全身肌肤一阵刺痛,利刃般的罡气似乎要将自己绞碎。 在对方强大的气势笼罩之下,他有一种前所未有的乏力感,颓然感。他忽然觉得,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花巧都是枉然。 “坐以待毙向来不是我刘昭凌的作风,对方便是头猛虎,也要崩掉它几颗牙。”他心中一阵发狠,当下不断催发功力,挥掌护住周身要害。 他在对方的掌影之中坚持了片刻,口鼻已开始渗出鲜血。对方的掌力实在太强,且连绵不绝,不给他一丝喘息之机。 便在如此紧要关头,他也不忘冷落对方一句:“你这套掌法,繁而不精,华而不实,只是力道比我大了一点而已,实在不值一提。” 那人一直被刘宸的言语冷落,早已憋了一肚子的火,此刻闻言之后再也忍不住了,怒喝道:“难道你这套‘狼狈掌法’比我高明许多?哈哈……”不经意间,情绪的波动已使他的掌法露出了一丝空隙。 刘宸心中一喜,他凭着气机的感应,掌握到了反击的目标,当下双手捏起剑诀,脚踏奇妙步法,朝四面八方狂点猛刺。 他冷哼一声,道:“在下的掌法自然粗劣得很,却也不比你差到哪里去。江南祁教主的掌法,那才是精妙绝伦的一流掌法,你虽练了大半辈子,却也颇不及他。” 那人听得刘宸笑话自己活了一把年纪,却练得一套不上不下的二流掌法,心中实在怒不可遏,当下一声厉啸,攻势愈发强劲而凶猛。 劲气交鸣之声不绝于耳,两道人影倏地分了开来。 那人闷哼一声,往后飘移数丈。他胸口中了一道指风,衣袍碎了一片。 刘宸往后滚出了五六丈,张口喷出一口鲜血。他感觉五脏六腑都似乎离了位,胸口如有刀绞。不过浑身一松,似乎已脱出了对方的气机交缠。 那人冷笑一声:“很好,这十余年来,还没有人能令老夫受伤。是时候让你永远闭上这张臭嘴了。”说话间附身贴了过来,双掌往刘宸胸口推至。 刘宸此刻正气血翻腾,勉强将四下乱窜的真气聚往臂腕,双手交叉挡在胸前。 那人掌力一吐,刘宸往后跌出,再喷出一口鲜血。前者大笑一声,凌空纵跃而来。 刘宸心道再不能与对方硬碰硬了,当下既不防守也不反击,将所剩的真气移往双腿,对那人拍来的一掌视而不见。 轰的一声巨响,那人的掌风拍在了一片碎影上,四下飞沙走石。 刘宸已飘身落在了五丈外的小道上,旋即沿路疾奔。 那人大叫一声,几个起落追了过去。刘宸受伤之下,气力衰竭,才奔出数步,便闻破空之声愈近,对方已到了身后丈余。 他心道若再一味逃跑,将必死无疑。他瞧准那人刚一落地的刹那,聚起全身功力,一招雪飘万里含恨而出。 那人忽觉有如置身冰天雪地之中,浑身经脉都似乎被寒气所凝固了。他当下暴喝一声激发功力,猛然几步往前冲去,踏着满地的冰碴挨到了刘宸跟前,缓缓推出一掌。 刘宸闷哼一声往后飞跌,落地之后又滚了数丈方才停住。 那人眉目挂霜,一屁股跌坐在地,忙运气调息起来。 刘宸勉强撑起半边身子,想要爬起来,却跌了回去。他脑中迷糊糊的,似乎整个身子已不属于自己,但心中却好像有个声音在说——速速逃去,迟则不及。 他一连试了一次,都未成功,瞥眼瞧了一下那边,见对方也不追来,料想是受了严重的内伤,不敢枉动真气。他便也不急,躺在地上深深呼吸了几下。 过了半晌,刘宸又爬了几下,终于站了起来,一高一低地往前面走去。 那人目送着刘宸远去,慢慢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始终没有追出。 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路口奔出一名反手提刀的大汉,他在那人身前站定,躬身行礼道:“属下来迟,请麻老恕罪。”那人冷冷道:“其他人呢?” 提刀大汉道:“我们这组死了三人,剩下一人正在赶来的路上。” 那人面容惨淡,自语道:“这小子果真有些难缠,若不趁早除掉,他日必成大患。好在他已被我重伤,走不远了。” 提刀大汉沉声道:“属下立刻去追。” 那人缓缓站了起来,摆手道:“不可。为了保险起见,等你的同伴到了之后,再一起去追罢。剩下的事就交给你们两个了,我要找个清净的地方修养几日。” 提刀大汉俯首听命。那人大袖一挥掠了出去,很快便消失在树林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玄地黄录》正文 第三十八章 孤雁西风 刘宸跌跌撞撞地奔出数里,再也支撑不住了,脚下一软便摔了个四肢朝天。 全身经脉都在钻痛,他已无法控制,这是真气溃散的迹象。 他心中十分清楚,这次的伤势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来得严重,此时最应该做的便是找个清净的地方修养。但是他却不能这么做,因为敌人随时都会追来。 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一切听天由命罢。他艰难地爬了起来,继续前行。 脚下越来越重,眼前的景物也越来越模糊,前面的路似乎到了尽头。这是否意味着自己的生命也快要到尽头了呢?这是他最后一个念头。 他使出最后一点力气,使劲睁开双眼。前面似乎有一条宽阔的河流,他心中燃起了一丝希望,当下强打精神迈步而去。 耳中传来了船夫的号子声,仔细一听,竟然还有开船的吆喝声。他定睛一看,前面果然有一条大河,不远处便是一个渡口。 一艘宽大的双桅帆船正缓缓驶向河心,甲板上的船夫们正在喊着号子升帆。此时吹的是西北风,那船顺风南下,其行甚快。 他四处望了望,发现这里只是个很小的渡口。上游不远处还有一条运河,正与这条天然的大河相通,运河那头应该是通向小长安方向的。 靠近运河口处,一艘孤零零的小船正在装货,比刚才南下的那一艘小很多,长度只有十来丈,两层破旧的舱室前,一根细长的桅杆正在秋风中瑟瑟发颤。 他忽然发现了一个细节,桅杆上是光秃秃的,不见一片帆布。 “这一定是北上的船,因此不需要风帆。”想到这里,他心中有了计较。 他往身上拭抹了几下,使两手都沾满了血渍,摊开双掌自嘲地笑了一下,便抓着两边的乱草,下了河岸,往刚才南下的那艘大船停泊过的地方而去。 咕咚一声,他滑进了冰冷的河水当中。 浑身的痛楚得到了一丝舒缓,他立刻照着以前的方法调息,不过收效却很细微,全身散乱的真气依然无法控制。他心中闪过一丝不详的预兆,这一次伤势之重,已无法估料,接下来的事,只有老天爷知道了。 好在他水性极佳,并且可以在水中长时间闭气,他便依着记忆,缓缓往上游的那艘小船游去。终于触到了船底的木板,他心中一喜,继续往前摸去。 他在船首处找了一个合适的位置,像八爪鱼一般,紧紧地吸附在了船下。 刚藏好身,岸上就出现了两道冷漠的人影。二人交谈了几句,便往小船这边奔来。一人大声喊道:“船家,有没有瞧见一个浑身是血的年轻人?” 刘宸此时受伤严重,听觉也大大减弱,直到那人大声喊叫,才知道敌人已经追来。他一动不动地附在船底,密切注意着岸上的动静。 正在搬货的几名汉子见岸上来了两个面目阴冷的大汉,登时吓得不敢作声。对方一人手提大刀,一人肩扛长矛,样貌着实吓人。 提刀大汉有些不耐烦了,提高嗓音道:“一个个都是聋子吗?” 船舱里走出一位沧桑的老人,声音沙哑地道:“两位大爷,我们都在忙着装货,没注意岸上的动静。”那几名汉子这才缓过神来,连连点头。 那人长刀一挥,冷笑一声:“你们最好实话实说,若是让我发现你们在骗人,手上这家伙可要不客气了。” 那老者道:“我敢拿性命担保,没有看见。两位请到其他地方找找罢。”扛长矛的那人道:“量他们也不敢耍什么花样,咱们附近找找。” 提刀大汉道:“好罢,我们走。”说着向对方使了一个眼色。 刘宸此刻伤势过重,就连在水中闭气的功夫也大打折扣,在水中待了这一会之后,胸中便滞闷起来。他听着对方脚步声走远,便想浮出水面吸一口气。 一丝凉意蓦地袭上心头,他隐隐觉得不妥,便把快要露出水面的脑袋缩了回去。 附近突然静得可怕,有点不正常。 船上陡然传来几下轻响,先是在岸边的那一侧,接着从船后绕到了船首。 刘宸惊出一身冷汗,心道好狡猾的敌人。 幸亏本能警觉尚在,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他仔细一想,脑中忽然一震:“是我的灵识感应到了危险,因此发出警兆,难道我的修为已步入了先天之境?但凡有此成就的人,只要尚有一口气息在,这一丝灵识便永存心间,完全不受当前伤势的影响。只有如此,才能解释刚才的情形。” 船上一人肩扛长矛,满脸失望地朝岸上的同伴摇了摇头,他替船上几人解开穴道,跃下船去。船上几人呆若木鸡地目送着对方的背影,兀自哆嗦不止。 那人来到岸上,叹道:“船上四周,一滴水珠都没有,对方没有上去过。” 提刀大汉伸指解开了岸上几人的穴道,沉声道:“咱们到下游瞧瞧去。” 二人便沿着河岸往下搜去,不一会就发现了乱草中的血迹。提刀大汉沿着血迹一路查看了过去,突然指着下游道:“不好,对方乘船走了。” 扛矛大汉道:“真是岂有此理,赶紧通知其他人,追下去截住那艘船。” 提刀大汉急道:“咱们一边追,一边发出讯号,莫让对方半路溜了。” 两人相视点头,沿着河岸往下游狂追而去。每走出一段距离,提刀大汉便甩出一根细小铜管,发出一阵尖锐刺耳的啸声。 刘宸听着渐渐远去的啸声,便知道敌人正在发出追踪讯号。 声音是往下游而去的,他们显然已经中计。 他轻轻浮出水面,猛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心道真乃天不亡我。 此时,小船已将货物装满,正缓缓驶离岸边。 听着两边的棹声和哗哗的水声,他心中一阵祈祷,希望天如人愿。货船在河心处转了一个大弯,果真逆水而上,他重重地吁出一口气,心道事情总算成了。 过了一阵,船行平稳,众船夫便进舱休息,只留下了一人,在舱顶引航。 他瞧准时机,就着棹水声,呼啦一下上了甲板,一溜烟钻进了底层的货舱。一股浓烈的鱼腥味登时传进鼻中,看来这是一艘贩运干鱼的货船。 心中的大石终于落了下去,他随便倒在一处角落里,闭上了眼睛,脑中浮现出一个美丽的身影,耳边似乎响起了她的欢笑声。 天色慢慢暗了下来,夜幕即将笼罩,他轻轻皱了皱眉头。自昨夜长街一战,一直逃亡到现在,耽误了不少时间,接下来也不知道能否在子夜前赶到荥阳古渡。 身上的痛楚将他从忧思中唤醒,他挪了挪身子,发觉双腿跟灌了铅一样沉重。他感觉整个身体都使不上劲,各处的经脉越发灼热,针扎一般难受。 他艰难地撑起身子,摸出一个瓷瓶,倒出几粒药丸。吞下两粒之后,再将剩下的几粒在掌心磨碎,敷在伤口上。 伤口处传来一阵清凉,痛苦立减,他不禁暗叹师门丹药之神奇。过了片刻,他靠着一包货物坐了起来,轻轻闭上双目,开始运功疗伤。 忽然一阵胸闷恶心,他痛苦地呻吟了一下,差点晕了过去。他只觉脑中麻麻的,额上冷汗直冒,心中再也静不下来。 越是运气心中越是烦恶,散乱的真气终于一发不可收拾,完全不受他意念控制,四下蔓延开来,在经脉内恣意冲突。 额角上已青筋突起,体内四处乱窜的真气似乎就要将他撕碎,破体而出。 他喃喃道:“大事不好,这是将要散功的迹象。”他下意识地往怀中摸去,手中多出了一个小锦盒,打开一看,却什么也没有。 他这才想起,盒中丹药早已给妘中奇服用了。 重伤之后还舍命狂奔,以致有了如今之祸,他心中苦笑,无奈地叹息了一下。 师门的玄功秘诀都无济于事,再挣扎下去也是枉然。 既然事情已经不可挽回,那便由他去罢。他干脆仰天一躺,对眼下的状况置之不理,任由真气在体内汹涌澎湃。 他进入了一种或喜或悲的复杂心境,思绪的洪流在脑中蔓延开来。 师门变乱在即,恩师下落不明,偏偏在此紧要关头,仇敌接踵而至,自己身受重伤命在旦夕。事情有太多的巧合,太多的悬疑,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眼前有太多的事情等着自己去做,就此撒手而去,实在太过遗憾。 若是没有这一切烦恼,便可与心爱的柔儿相偕而去,终老山林。这本该是多么美好的事情,而现在,这个想法似乎已不切实际,虽近在眼前,却触不可及。 身上的痛楚愈发剧烈,他似乎可以想象出经脉爆裂时的情景。就这样安静的死去罢,他似乎已经下了决心。 一个美丽的面孔突然又浮现出来,在脑中挥之不去。 “是柔儿,”他痛苦的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丝微笑,迷迷糊糊地道,“我不能死,柔儿还在等我,我要坚强的挺下去,或许过了这阵子就没事了……” 他恍如在梦境中一般,翻来覆去地在地上打滚,精神和都在崩溃和寂灭的边缘挣扎着。其间不知昏过去了多少次,又醒来了多少次。 这一次,他却完全清醒了过来。四下望了望,发现周围还是原来的景物。 “难道我没有死?”这是他醒来后的第一个念头,“这似乎没有可能啊……” 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但觉十分扎手,几日的亡命奔波,已长起了浓密的胡须。他使劲的揪了一下,痛得直咧嘴。 一切都这么真实,看来自己真的没有死。 又试着提了一下真气,竟然还有五六成功力在,这真是一个奇迹。 受损的经脉大多已经康复,唯独胸前一块,没有疏通。 他心中惊呼一声:“我竟然在那种情况之下守住了最后一口真气?” 也不知自己昏睡了多久,他猛然想起一事,旋风般冲出了舱室。 一个残酷的现实将他的心口狠狠地撞击了一下,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凄冷的夜幕正悄悄地洒向朦胧的河面,一如他此刻的心情。 船上的人都还在舱室里休息,没有人注意到他这个不速之客。他攀着船舷滑了下去,咕咚一声落进河中。 舱顶上引航的那人听得有声音,四下瞧了一下,却什么都没有瞧见。 刘宸已潜到了岸边,抓着乱草上了河岸。一阵夜风吹来,他打了一个冷颤。 现在可顾不得那么多了,眼前当务之急是尽快赶到荥阳,不管是偷是抢,得尽快弄一匹马来,否则这四五百里路下来,还没到荥阳便累死了。 他抬头望了望天上的星辰,依稀可以辨认出方向,当下钻入树林,往前疾奔而去。约莫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前面出现了一条大道。 他心道天助我也,不过仔细一想便又高兴不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尽的茫然。如此荒郊野外,且天色已晚,哪还会有人赶路?既如此,马匹从何而来? 说不定会有胆大的倒霉鬼从这里经过也不一定,他心中自我鼓励着。 他便窜上了路边的一棵大树,坐在枝丫上苦等,充满期待的眼神密切注视着道路的两端。两盏茶的功夫过去了,四下除了呼呼的风声,半个人影也无。 不知不觉间,半个时辰过去了,湿透的衣裳也已被风吹干,他的心直往下沉去。就在他快要绝望的时候,远处似乎响起了一阵马蹄声。 他心中一凛,立刻打足精神。果不其然,道路那头出现了一道淡绿色人影,从对方身材看来,应该是位女子。 “看来上天待我不薄,”他心中闪起一个念头,“对方只身一人,还是位女子,这马还不手到擒来?” 对方越来越近,刘宸已瞧得十分清楚。 看穿着,马上是一名江南女子,容貌十分靓丽。 但见她素手霞袖,衣带飘扬,翠髻云峨,纤腰楚楚,柳叶眉,杏核眼,樱红小脸蘸水似滴,极尽了江南的秀润和灵气。 他心中道声得罪,当即从树上扑了下来。 向这么美丽的姑娘下手,心中还真有点不忍,不过还能有别的办法么? 那绿裳女子蓦地见有一道人影从天而降,着实吓了一跳。对方乱发披散,衣裳破烂,浑身都是血渍,活脱脱像是一个来自地狱的恶魔。 她尖叫一声:“鬼啊!”本能地往后仰去。惊慌间,手腕一麻,缰绳已被夺去,腰侧忽地传来一股柔和的力道,身子飘了起来。 “驾。”刘宸一抖缰绳,急驰而去。 她怔怔地落在路边,一时惊魂未定。过了片刻,方才缓过神来,登时怒容满面,娇叱一声追了过去,口中骂道:“臭贼,连我的马都敢下手,你死定了。” 刘宸回头一瞧,心中暗暗叫苦,本以为姑娘家容易对付,不料对方却像是一位艺高胆大的江湖高手。但见她愤怒之下,正舍命疾奔,转眼已追到了身后数丈开外。 三丈,两丈,一丈……刘宸的脸开始绿了。对方一步比一步迅捷,正如凌波仙子,脚踏莲叶而来。锵的一声,她拔出了手中的长剑,凌空往他后背刺来。 他反手点出数指,劲气撞向对方的剑尖。几声脆响过后,那女子身形一沉,落于道路中央,脸露不信之色。 数道由弱而强的真气透过他手指,往胸腹间钻去。腰间猛地传来一阵剧痛,刚愈合的伤口渗出了一股殷红的鲜血。他呻吟了一声,伸手按住伤口。 一股奇寒之气传至臂腕,令她遍体生寒,她不由心中惊叹:“不想这臭贼的指法如此精妙,真气也够阴寒,两指之间便似有一把无形的气剑一般。” 她刚才发力疾奔,已耗尽了全力,一时无法故技重施。眼见对方已骑马奔出数丈,再难追上了,不由顿足连叹,气恼之极。 刘宸迷迷糊糊地骑在马上,恍如身在云端。好在这马儿极为温顺,自个沿着大道往前奔行,也不用他多费心。 刚才真是好险,若不是这身鬼样子吓坏了对方,说不定反被对方擒下。 也不知走了多久,他再也支撑不住了,身子一歪从马上掉了下来,一直滚到了路边的杂草堆里。他便昏睡了过去,醒来时月已到了中天。 他心叫糟糕,一骨碌爬了起来。四下瞧了瞧,见骑来的马儿正在附近吃草,当下奔了过去爬上马背,没命似的疾驰而去。 驰出百余里,终于到了荥阳地界,再行几十里,已远远瞧见了朦胧的城墙。前面的路他是认识的,往右走便是去渡口的道。 这里的古渡口非常闻名,是北出南阳直抵河内的要津,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也是南北商贸往来的一个汇聚点。 快接近古渡的时候,他怕惊醒附近的值守官军,因此弃马步行。 奔行在空寂的街道上,他心中一阵怅惘。此刻应该已至丑时,算是第二天了,不知道她还在么?想到这里,他心中一紧,开始患得患失起来。 “我已经尽力了,柔儿会等我一时半刻的罢?”飘零的思绪在脑中缠绕,“我说过,只要我不死,便一定赴约,柔儿应该还记得我的话……” 每接近渡口一步,他心中便沉重了一分。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在作怪,这中感觉竟越来越强,以至于被压得透不过气来。他再也受不了这种思绪的折磨,发疯似的往前飞奔而去。 远处蓦地粼光一片,一阵涌浪拍岸之声传入耳中,朦胧的月光下,一排排昏暗的灯笼散发着闪烁不定的光芒。夜已深了,空寂的渡口,不见半个人影。 刘宸的心一下子跌到了谷底,他沿着灯笼往前寻去。 走遍了整个渡口,凝望着每一根灯柱,却哪有她的身影?眼前是滔滔的河水,耳边是呼呼的风声,清冷的水雾在灯光下袅袅绕绕,沾衣欲湿。 他一屁股跌坐了下去,眼中空洞洞的,神情麻木地望着远处漆黑的水面。 河水边上,西风愈急,闪烁的灯光更加摇晃不定,仿佛随时都会熄灭,两艘破旧的渡船在夜色中摇摆起伏,正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浪起浪落,月动棹影,一只孤雁缓缓掠过樯桅,在夜空中发出一声苍鸣。 他忽然心中一动,爬了起来,朝两艘渡船的方向奔去:“柔儿……” 船舱里走出一位消瘦的中年船夫,他揉了揉眼睛,见一位披头散发的人正从渡口的栈桥上飞奔而来,吓得跌了一跤。 刘宸见船上有人,想也不想便跃了上去,将那人扶起:“老伯,可见到一位长相清丽的素衣姑娘?个子高高的,看人时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 那人见刘宸开口说话,长舒一口气道:“吓死人了,还以为半夜里见到鬼了。” 刘宸上下瞧了瞧自己,歉然道:“请老伯见谅。我在半路遇到了强盗,一场恶战方才逃出天生,因此弄得这般模样。” 那人点头道:“哦,那难怪了。这年头啊,越来越乱了,出门在外可要小心才是。年轻人,你能捡回一条命已经不错了。” 刘宸无心听他啰嗦,急道:“老伯是否见到一位素衣姑娘?” 那人一拍额头,道:“哎呀,好像是有这么一位姑娘,从午后开始,一直在渡口附近徘徊,似乎在等什么人。” 刘宸一把抓住那人肩膀,激动地道:“她现在人呢?” 那人痛呼一声,感觉自身的骨头都要被捏碎了。 刘宸忙松开手,歉然道:“老伯恕罪,在下鲁莽了。” 那人微笑一下,也不生气,轻轻叹道:“你们这些年轻人呐,平日里不好好珍惜,等找不着对方了才知道着急。” 刘宸黯然道:“老伯教训得是,晚辈知错了。” 那人指着远处道:“她后来一直在那边的灯塔下面转悠,我跑了几趟来回,都望见她了,瞧着挺可怜的,因此印象比较深刻。” “你最后瞧见她,那是什么时候?” “大概是一个时辰前,那时我刚开船去对岸。等我回来的时候就不见她了,可能是乘其他的船走了罢……” 刘宸一声惊呼,掠下了船,往那边的灯塔奔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玄地黄录》正文 第三十九章 冤家路窄 刘宸一口气奔到了灯塔下面,正四处寻找她的踪迹。 这里依然没有半个人影,他的心凉透了,捧着头在那里发呆。 她在这里待了那么久,也该留下一点痕迹罢?他忽然低头弯腰,一阵搜寻,仔细得连一块小石子都不肯放过,恨不得把地都翻过来。 一处石阶边上,几行小字蓦地闪入眼帘,细细的划痕隐约可见。他急忙低头细瞧,周围虽然光线昏暗,却还依稀可辨,字是用石子刻上去的。 “长街空巷,望眼欲穿;日升日落,月出心凉。细影茕茕,夜风凄凄;戏言萦萦,此恨绵绵。玉碎情断,两不相干;他日相遇,刀剑相向。” “不……”他一阵乏力,眼中满是金星。 过了良久,他恢复了一点神智,瞥眼间,地上赫然有两截断裂的玉簪。 他默默捡起两截碎玉,一时呆在那里,眼中空洞洞的,整个人仿佛一下子被掏空了。失望,痛苦,悔恨,无奈……充斥着他的心间,他似乎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天似乎一下子塌了下来,这个忽然崩塌的声音正将他一点一点的吞噬。 他曾经多少次幻想着两人重逢时的情景?而如今,这一切都已破灭。 一路恶战下来,数次命悬一线,他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什么困难都挺下来了。但之前的万般坚持,种种努力,都已成烟云,到了此刻,一切已没有任何意义。 砰的一声,他颓然倒地,仿佛自己已是一个死人。 自踏足小长安开始,这是第三次倒下。之前两次,他都成功地爬起来了,而这一次,他似乎连想要爬起来的兴趣都没有了。 哀莫大于心死! “玉碎情断,两不相干;他日相遇,刀剑相向……”他呆滞的目光,凝望着幽幽的夜空,口中反复念着这几句话,似乎已经着魔。 这次来赴约,本就不是随她去明月宫的。一路上还幻想着,或许好言相求之下可以得到她的谅解,现在看来此举实在多余,这事连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身上的伤势又发作起来,痛得他在地上打滚。极度的悲伤和激动的情绪已加速了伤势的恶化,剧痛正传遍全身,他慢慢失去了知觉。 迷糊中,他脑中忽地闪过一个念头:“我不能死。师父传我一身武艺,对我寄予了厚望,如今他老人家生死未卜,我怎能如此自暴自弃?师门变乱在即,元凶逍遥自得,如此岂不白白便宜了敌人?这怎么可以!” 他狠抽了自己几个嘴巴,满口鲜血的站了起来。 他突然失声痛哭,旋即又癫狂大笑:“罢了,罢了。你我一往情深,奈何缘浅,我注定是一个四处漂泊的浪子,而你是高高在上的宫主,你我本不是同路的人。” 他便怅然而去,迈着沉重的步子,在黑夜中慢行。 只坚持了一会,他忽然走不动了,扶着路边的柱子,再次失声痛哭起来。 这一段患难与共的情感,哪能说放弃就放弃? 他低泣道:“柔儿,你竟如此绝情?从此天涯相隔,叫我何以度日?” “老天爷,你好残忍,你既然使我们有缘相识,为何又狠心拆散?柔儿,你竟如此小气,连一次挽回的机会都不给我?我实在没有办法,我已尽力了啊……” “算了,我又怎能怪她?也不知她当时多么孤苦凄惶,一切只能怨命罢……” 天空忽地沉云密布起来,将星光都遮蔽干净。猛然间雷电交加,震耳炫目,滂沱大雨说下便下。这可能是深秋的最后一场大雨了。 刘宸仰天一啸,心中的苦闷得到了一丝宣泄,他像疯子般在大雨中边走便笑,眼中却泪水直流,怅惘间,已分不清哪是雨水,哪是泪水。 他一阵心力交瘁,忽地脚下一软,倒在了泥水中…… 厅堂中,刘縯正来回踱步,脸上余怒未消。刘嘉和刘稷立于两旁,都默不作声,他二人从未见刘縯如此生气。 刘秀垂首而立,面容惨淡,一副落魄的样子。 刘縯转过身来,指着刘秀道:“两条路,你选一个。你非要气死大哥吗?咱们都是宗室子弟,虽没落至此,但也不能没有了为人处世的原则。你倒好,为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姑娘,都追到几百里之外了,还当众抱着人家……” 里屋走出一人,长得儒雅而秀气,与刘钦颇有几分相似,他道:“大哥,三弟刚从二姐家回来,水还没喝上一口哩。你就少说几句罢,我看三弟他已经知错了。” 刘縯道:“就你老是惯着三弟。赶紧到屋里去,这里没你的事。” 刚走出来的那人正是刘洛,他撇撇嘴,朝刘秀一阵苦笑。 刘秀忽然道:“我没有错,事情不像大哥想象的那样,我对她……早已……”他本来想说,我对她早已心生情愫,可接下来的话却羞于开口。 “你看,你们看看,他这副不知轻重的样子……让我……”刘縯一声长叹,放声痛哭起来,“咱爹去世得早,撑起这个家的重任,迟早都要落在咱兄弟三人的肩上,都怪大哥无能,没有管教好年幼的兄弟……爹,孩儿不孝啊……” 他见无法说服刘秀,一时无计可施,遂将已逝的父亲搬了出来。 大家都吓了一跳,无不心中酸楚。这么一个铁铮铮的汉子,刀光中来剑影里去,从未见他流过一滴眼泪,此刻却哭得如此伤心。 刘洛受刘縯的侵染,往日的艰辛回忆浮上了心头,交织的情感再也无法控制,竟也不由自主地流起泪来。 见此情景,刘秀于心何忍? 他没想到自己的言行竟令大哥如此伤心,心中感到一阵愧疚。他不禁眼圈一红,急忙上前扶起悲痛的兄长,哽咽道:“大哥,我去长安便是。” 刘縯闻言大喜,一把抓住刘秀的肩膀,道:“三弟你说的是真的吗?你真的决定去长安求学?”后者默默点了点头。 刘縯登时笑逐颜开,道:“好。不过呢,其实……高县尉的爱女真的很不错,难得人家不嫌弃咱家的这个境况。” 刘秀脸上微红,低头道:“大哥你再胡搅蛮缠,我便不理你了。” 刘縯忙道:“好,好,好。就此一言为定,事不宜迟,明天一早就出发。” 刘稷忽道:“伯升哥,你就这么急着赶文叔哥走啊?让他在家多待几天不行么?他就要出远门了,俺心中很是不舍。” 刘縯干笑一声:“这不是已快到冬天了嘛,耽搁下去便要大雪封山了,此去武关道路险峻,还是早去为妙。三弟,你到长安之后,可要把治国济世的诗文、经书好好研读,将来可干一番大事。今晚痛饮一番,大家为你践行。” 刘稷听到有酒喝,当下一添嘴唇,猛咽了一下口水:“俺去找嫂子拿酒。” 众人大笑,相拥而坐。 刘宸感觉头昏沉沉的,自己似乎躺在一个柔软而温暖的对方。他突然想了起来,自己明明在雨中跌倒了,怎么周围不像雨里的泥坑。 心中猛然一惊:“莫不是到了阴曹地府?”他挣扎了一下,想要撑起身来,却发现自己的一只胳膊被一个重物压着。他使劲挪了一下,直起身来。 疲惫的双眼慢慢睁开,眼前的景物开始清晰,这里似乎是客栈里的一间客房。 他将头偏了过来,蓦然瞧见了一张精灵古怪的俏脸,吓得惊叫出声。 “嘻嘻……你醒了?身上还痛不痛?”原来这房间里还有一位女子,此刻正把头凑了过来,盯着刘宸一阵细瞧。 刘宸一时如坠雾里,怔怔地打量着对方。这真是一位娇柔灵秀的姑娘,她浑身都散发着一股自然脱俗之美,冰清玉润的面孔令人不由自主地想多看几眼。 她见刘宸傻傻地瞧着自己,也不说话,美目流转间,小嘴微微嘟起,似乎有些生气,样子却越发可爱,莹润的粉脸简直可以掐出水来。 刘宸突然大叫一声,惊慌失措地滚落榻下,想要跃窗而逃。 那女子连忙上前一步,将他拎起,放于榻上。刘宸刚要挣扎,穴道已被封住,对方手法之快,令人惊叹。 刘宸已认出,此女子正是日前在林中遇到的绿裳女子,对方武功之强,足可跻身一流高手之列,即使自己功力全在,想要打败对方都不是易事。 “眼下我重伤在身,只能任人宰割了。人家都追到了这里,看来对这夺马之恨也真够耿耿于怀的。她故意将我救醒,还不知道要怎么折磨我哩……”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心中一阵忐忑。 那女子朝他甜甜一笑:“嘻嘻,认出我来了?看来你已清醒了。不要怕,我不会加害于你的,区区一匹马也算不得什么。” 听她这么一说,他将信将疑,心中稍宽。 “顶多就是把你一只手剁下来罢了。” 他心中咯噔一下,眼睛瞪得老大。 那女子噗嗤一笑,俏皮地道:“看把你吓得,嘻嘻……好了,不逗你了,告诉我你的姓名好不好?只要你好好和我说话,我便既往不咎,你看如何?” 刘宸漠然把头偏往窗口,心道:“你大半夜的追到了这里,不就是为了找我报仇?才不相信你的鬼话,老子宁死不受你的摆布,把你气个半死。” 那女子道:“你一定在想,我追了你大半夜,不会这么善罢甘休,对罢?” 刘宸一阵错愕,不料对方如此精明,把自己所想猜个正着。 那女子见了刘宸的表情,便知刚才已猜中对方心事,当下满脸都是得意之色,不过语气却温婉轻柔:“其实我只是好奇,便一路追了下来,瞧瞧是什么人竟如此大胆,敢寻本姑娘的晦气。要知道,江湖中还没人敢对我如此无礼。” 刘宸一言不发,只静静地望着窗外,心中正琢磨着如何脱身。 她本来一副笑嘻嘻的模样,却蓦地面容一变,顿足道:“不对。前不久出了个混蛋,对我非常无礼,我发誓要将那人的舌头割下来喂狗。” 刘宸越发心惊,对方性情不定,变化也太快了罢?明明是一个清丽可爱的小姑娘,怎的说起话来这般狠辣?活脱脱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 那女子见刘宸始终对她不理不睬,心中动怒,刷的拔出长剑,叫道:“再不说话,我就真要把你的手剁下来了。” 他心中叹息:“想我刘昭凌铮铮男儿,难道竟要糊里糊涂的死在这里?这当真憋屈得紧了。若是如此,还不如死在小长安算了。” 心中又想起了妘绮柔,一时情难自禁,竟落下了两道泪水。 那女子瞧得一呆,长剑落地,她上前一步替他解开穴道:“怕了你了,你自由了,这下你总该相信我没有恶意了罢?” 刘宸难以置信,不过他还是尝试着下了卧榻,站起身朝门外走去,回头一瞧,见对方确实没有出手阻拦的意思,不过却在那里生着闷气。 他心中有些过意不去,刚想与她道歉一声,对方突然嗔道:“不就是心上人走了嘛,有什么大不了的,何必如此摧残自己……” 刘宸失声道:“你见过她?不……这没有可能的……” 她回头道:“你终于肯开口说话了?我是没有见过她,但是你昨夜在渡口时的那副落魄样子我全看到了。” 刘宸心叫惭愧,昨夜心系柔儿,心乱如麻,竟没有发现一直有人跟踪自己。若是对方稍有敌意,自己一百条命都没有了。 他尴尬一笑:“你怎么可能追上我?”她道:“因为马上有我的香囊,问着气味一路追下去不就是了?傻瓜。” 刘宸恍然大悟:“你真的只是好奇才追到这里?你本来要到哪里去?一个姑娘家大半夜的赶路,就不害怕么?” 她忽地一笑:“你是在关心我?”刘宸为之语塞。 不过也奇怪,与她聊了几句,抑郁的心情倒是缓解了不少。他见对方确实没有敌意,便缓缓转身,回到了卧榻旁。 她见刘宸肯回来和自己说话,无不喜形于色,饶有兴致地道:“我本来呢是要赶去北方找一位好姐妹,将一件事情问个清楚。” 他笑道:“就为这么点小事,有必要连夜赶路吗?写封信不就得了。” 她一本正经地道:“这可不行,若不立刻问个清楚明白,我吃不香睡不好,心中的一口恶气难以平息。那个混蛋,实在太气人了!” 刘宸笑道:“究竟什么事呢?连我都有些好奇了。” 她见刘宸开始关心自己的事情,心下甚喜,道:“就在前不久,有个杀千刀的地痞无赖,说话简直就跟放……哼……” 刘宸谑道:“人家放个屁,又关你什么事了?” 她白了刘宸一眼,道:“大概是怎样的,前不久我罗姐姐路过江南,顺道来看望我。碰巧得很,当时我不在家中,她便向翠桃打听,问我是否与一个人私定终身了。” 刘宸道:“翠桃是谁?”她道:“是我的一个婢女。翠桃当然说没有了,罗姐姐一怒之下便走了,说我们不把她当姐妹看待,有事情都瞒着她不说实话。” 刘宸心中好笑,就这么点鸡毛蒜皮的事情,至于这么大动干戈么? 他道:“这种小事,以后再向她解释清楚不就行了?” “这可不行。罗姐姐和翠桃说,她这次来江南时遇到一位年轻公子,呸!简直就是个地痞无赖,竟当着很多人的面,说我和他私定终身了。真是气死人了,若不将这个信口胡说的混蛋千刀万剐,让我一个姑娘家以后如何见人?” 刘宸脱口道:“原来如此,这却是大大的不该了,怪不得你生这么大的气。”话一出口,突然觉得有些不妥,却又不知道原因何在。 “就是嘛,我非要问个清楚明白不可,若是罗姐姐所言非虚,我定要找到那个混蛋,将他吊在门前的树上,每天早晨起来都用鞭子抽一顿。” 刘宸心中一惊,想起一事,忙问道:“你罗姐姐的闺名怎么称呼?” 她笑道:“你这人脸皮真厚,素不相识的,便去打听人家姑娘的闺名。”刘宸被人误解,心中苦笑,却又欲辩不能。 她忽然俏脸一红,把头低了下去,轻声道:“她的姓名可难听了,你还是别问了。不如……把我的姓名说给你听?咱两互换一下,谁也不吃亏。” 刘宸忙道:“别……” “我叫祁妙菱,你呢?” 这“祁妙菱”三字,当真便如晴空里的一个霹雳,将他震得呆在原地。 他虽然早有一些预感,却还心存一丝侥幸,此刻事实摆在眼前,他便再也无法自在地与人家相处了,登时像一个犯错的孩子,正心中惴惴,想要找个借口离开。 “快点,别这么小气嘛……” 刘宸一阵为难,低头思索间,却发现自己的外衣不在身上,忙岔开话题道:“诶?我的外衣哩,怎么不见了?还有我的……” “是不是这些啊?”她摸出一袋散碎的金银在手中晃了晃。 “怎么会在你手上?有没有看到一根玉簪?” 她将手伸进袋中,取出了两截绿色的东西在他眼前晃了晃:“一根玉簪没有,两个半根就有。真弄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看的?我家里多了去了。” 刘宸想要夺过玉簪,对方却早已将手挪开,一连抢了好几下,却哪里拿的到? 他急道:“快还给我,它对我很重要。” 她指指玉簪:“谁对你很重要?是它,还是它的主人?” 他气道:“不用你管,快还给我。” 不知怎的,她心中忽然升起一股无名怒火,当下大嚷道:“我才懒得管你。算我瞎了眼了,为你折腾了一宿,却换来你这么一顿训斥。” 说着把断簪放到刘宸手中,又把钱袋甩到他脸上,嗔道:“不就是人家用过的一根破簪子嘛,我才不稀罕,还给你……”小嘴一撅,转过身去,两眼瞪着窗外生气。 刘宸自知刚才一时心急,言语有些粗鲁,此刻心中愧疚,走过去好言安慰道:“刚才算我不对,你……不要生气了还不好?” 她见刘宸软语相求,心中的气一下子便消了许多,瞪了他一眼道:“你可知道,我大半夜的把你从泥水中提出来,赶了几里路,才找到这家客栈?” 刘宸忽地上前一步,对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她吓了一跳,以为刘宸脑子出问题了。 他忽然一揖到地,煞有介事地道:“这位女侠真是神力惊人,大雨天的竟然能提着个壮如狗熊的大汉走几里泥路。英雄在上,请受在下一拜。” 他浪迹江湖多年,插科打诨的本事学了不少,装愣卖傻极为拿手,这突如其来的诙谐言行,登时把她逗得捧腹大笑。 她忽然一拍脑袋,道:“刚才说到哪了?” 刘宸道:“正说到我的衣裳去了哪里。” “哦,是这样啊……我见它又脏又臭的,便帮你洗了,正在院子里晾着哩,这会应该快干了。不对,好像还有件什么事情……” 刘宸忙道:“刚才不就正说这事嘛,还能有啥?真是奇了怪了,你这娇滴滴的大小姐竟然会洗衣裳?说了谁信?” 她瞪了刘宸一眼:“哼,真是个不知好歹的混蛋,你以为我想洗啊?我是瞧你可怜,怕你醒来后没有干净的衣裳可穿,这可是本姑娘人生第一次洗衣裳。” 刘宸心中一阵感激,抱拳道:“姑娘大德,在下永不敢忘。”忽又想起一事,摸了摸身上,惊道:“哎呀,你该不会帮我……” 她白了对方一眼,羞涩地道:“放心罢,是店里的伙计帮你把身体抹干净的。”不知怎的,脸上一阵灼热,心跳突然加速起来。 刘宸尴尬一笑,问道:“对了,现在什么时辰,我睡了很久吗?” 她道:“此刻已过辰时了,突然觉得好饿,早饭还没吃哩。” 刘宸叹了口气,心中道:“漫长的一夜竟这样过去了,我与柔儿从此便是路人。”想到这里,他心中苦闷,脸上又蒙了一层阴霾。 她见刘宸黯然神伤,知道他又想起了往事,带起了忧思,便想分散他的思绪,遂拉着他胳膊道:“陪我出去吃些东西好不好?” 此时此刻,刘宸心中只装着两件事情,一是柔儿的离去,二是师父的安危,哪有心思去吃东西?他推辞道:“我没胃口……” 她却不依,哀求道:“就当报答一下昨夜的救命之恩好不好?” 刘宸实在不忍拒绝,刚要应允,却听她忽地惊叫一声:“对了,我刚才正问你姓名来着。你看啊,这人海茫茫的,相逢便是缘分,相知便是朋友,咱们出去边吃边聊,这屋子里快要闷死了。瞧你武功也算不弱,什么人竟能伤你?等吃饱了找他比划比划。” 她说话便像珠落玉盘似的,听得刘宸一阵头大。 他立刻捂着胸口,装出一副痛苦的样子:“哎哟,突然好难过,我走不动了。你去买些点心回来,咱们在这里一起吃罢。” 她有些惊慌,扶住他道:“怎么样,很严重吗?” 刘宸挪到榻上,慢慢躺了下去,眼珠一转,道:“休息了一下感觉舒服多了,这里好像没那么痛了,要不我跟你一起出去罢。” 她闻言大喜,忙去扶他。他刚一站起,又哎哟一声跌回榻上:“看来是走不动了,还是劳烦姑娘将东西买回来罢。” 这回更真切,他头上都冒出了冷汗。她仔细观察了一番,叹道:“算了,你就在这里等我罢,可不能乱走啊。” 刘宸道:“这哪能啊,你瞧我这个样子,能去哪里呢?被你一说,我也饿了,你快去快回,可别让我久等。” 她浅笑一声,白了他一眼,道:“你这个人哩,真是说风就是雨。” 刘宸见她出去,终于放下心来。他刚才为了骗她,故意将少许真气逼入岔道,使自己出了一身冷汗。这是他以前练功岔气时,无意中发现的,不料今日派上了用场。 他一骨碌从榻上爬起,抓起一旁的长剑,在墙壁上刻了几行字。 他叹了一口气,喃喃道:“姑娘,对不住了,请恕在下不辞而别。我已经给你带来了太多的麻烦,实在无颜以对。咱们就此别过,希望永无相见之日。” 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他便从窗外掠了出去,到了院中。角落里的竹杆上果然挂着件破旧不堪的长袍,正是自己的那一件。 他取下长袍,迅速穿好,一溜烟地出了客栈。 刚走出不远,心中五味杂陈,似乎有些不舍,忍不住回头瞧了一眼。有些心酸的他,闭目叹息了一声,忽然猛一咬牙,往前狂奔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玄地黄录》正文 第四十章 杀机四伏 祁妙菱拎着两大包点心,欢天喜地的回到了客栈。 她来到房前,敲了敲门:“你在么?我回来了。” 屋内没有动静。 她嘟了嘟嘴,有些生气了,提高嗓门道:“你在搞什么鬼?我可要进来了。” 这时,连她自己都有些纳闷:“诶?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啰哩啰唆的了?平日里,就连进爹爹的书房,都是想进就进的。” 吱呀一声,她推门而入。四处查看了一下,屋内已空无一人。 她心中一沉,脸色十分难看,手中的东西悄然滑落。 “咦,我的剑怎么离鞘了?”她满脸疑虑地走了过去,将剑拿起,凝视了片刻,“应该是他拔出来的,无聊起来想舞剑?就他那身子状况这不大可能啊……” 低头思索间,她瞧见了地上的新鲜木屑,猛一抬头,墙壁上几行细字闪入眼帘。 她默默念道:“师门告急,我心烦乱,恰又强敌环伺,朝不保夕,实不想连累姑娘,遂不辞而别。姑娘大德,日后再报。” “哼,说的好听,什么日后再报,却连顿饭都不肯陪我吃,简直就是狗屁,你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我恨你……”啪的一声,她一脚将身前的木案踢飞了出去。 她越想越气,在屋内一阵拳打脚踢,摔了一地的东西。 隔壁屋里登时发出几声尖叫,店内乱了起来。 店家惊慌地跑了过来,兀自气息未定,在门外问道:“姑娘,发生了什么事?屋内有强盗么,要不要报官?” 屋内传出一声怒叱:“报你个猪头啊!给我滚,惹恼了我,将你的店也拆了。”店家登时吓得不敢作声,屋内之人的蛮横,昨夜他已见识过了。 他哭丧着脸,正欲转身离去,屋内那个声音突然又道:“站住。我问你,昨夜我带回来的那个人呢?他去了哪里?” “这个……在下不知……” 房门突然打开,祁妙菱气鼓鼓地冲了出来:“这是你开的店,怎会不知?” 店家苦笑道:“客人要去哪里,又怎会告诉我?试问姑娘若要出去,会否让我知道?我若如此盘问客人,这里岂不成了官府,谁还敢来住店?” 左右围观的客人纷纷摇头叹息,心道哪来这么刁蛮的姑娘? 祁妙菱想想也是,刚才确是言语莽撞了,这下可如何下台? 她眼珠一转,忽然有了主意,当下面不改色地道:“那我晾在院子里的衣裳,给人偷了去,这事你管不管?” “这个……昨夜不是下雨么,你还洗了衣裳?” “你个老糊涂,清晨的时候雨就停了,我那时候洗的,就晾在院子里。” 店家一阵语塞,正不知用什么话来回答对方。 一旁的伙计忽然道:“我刚才去后院茅棚抱柴的时候,正好看见一人将院子里晾着的衣袍穿走了,我认得他,就是你昨夜带回来的那位大爷。” 店中一阵哗然,围观之人嬉笑开来。 “原来是走了夫君,难怪那么大火气……” “我看未必,她从未如此称呼对方,说不定只是个临时玩伴。” “嘿嘿,真是大开眼界啊,原来姑娘家也可以这样……” 人群中挤出一名面目臃肿的中年人,满脸坏笑的道:“姑娘,其实你大可不必如此烦恼,在下虽然读书不多,却也知道济世助人的道理,愿挺身而出……” 绿影闪动,那人话只说到一半,忽觉后背一紧,眨眼间便到了屋梁之上,他登时吓得大叫起来。众皆惊愕,这才晓得眼前这位娇滴滴的姑娘,原来身怀绝技。 她怒目瞪了众人一眼,各人吓得脸色煞白,皆四散开来。 梁上的那人兀自趴在上面,在那里嚎叫:“救命啊,快拿梯子来……咳……”上头的积灰把他呛得不轻,圆圆的胖脸已满是黑印。 她抬头见了那人的狼狈模样,心情大佳,美目流转间噗嗤一笑,问那伙计道:“他往哪里去的?”这一笑如琬似花,把在场之人都看呆了。 过了半晌,伙计才缓过神来,怔怔地道:“出了门,沿着大道往南边去了。” 她朝伙计抛去一块碎银,笑道:“多谢,这是给你的。” 伙计接过银子,自然十分高兴。白得了一块银子,且还是一位美如天仙的姑娘给的,当真福泽不浅,回家得瞒着那口子好好珍藏起来。 她一瞥眼,却见店家苦着个脸,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她心中好笑,摸出一锭银子,抛了过去,道:“赔你打碎的东西。” 店家如释重负,道声多谢,忽觉眼前一花,对方已飘身到了门外。 她一路追了出去,不断向街上的行人打听刘宸的下落。令她气馁的是,这一切都是徒劳,根本没有打听到任何有用的消息。 眼看就要出了市肆,她漫无目的地走在冷清的街道上,心中一阵黯然。那边传来几声马嘶声,她侧脸一瞧,见是一处马市。 心中忽地一动,她快步奔了过去,朝一名正给马儿梳理鬃毛的小伙计甜甜一笑,燕语道:“这位小哥,今早有没有一位衣裳破旧而又出手阔绰的英俊公子来这里买马?” 那伙计愣了一下,旋即笑道:“还真有一位,骑着马往南边去了,走的很急。” 她脸色一变,道:“给我来一匹快马,要快过他那匹的,有没有?” 伙计见来了生意,忙堆起笑容道:“有,有,有。这些都是刚从塞外运来的宝马,可日行八百里,只卖一百两银子。” 寒光一闪,那伙计只觉额角一凉,一缕头发已飘然而落。 她将剑收入鞘内,怒目道:“休得诓我,再敢浪费我的时间,让你好看。” 那伙计吓得脸色铁青,吞吞吐吐地道:“最好的马在后院,速度快,耐力好,比刚才那位公子的马可强多了,姑娘不出二百里便可追上他。二十两一匹。” 她眼珠一转,笑道:“这还差不多。刚才的马,你卖他多少银子?” 伙计支支吾吾的,尴尬而笑。她冷哼一声,手往剑柄摸去。 伙计吓了一跳,忙道:“也……也是二十两。” “好家伙。就那种货色的马,顶多值十两,你却也卖他二十两?” “姑……娘,请恕在下失礼。我们做自己的生意,却也没碍着你什么事罢?” “当然碍着我的事了。前面买马的那人,是我……家……哥哥,你竟然坑蒙拐骗到我家哥哥头上,真是岂有此理!” 伙计见她恼怒,似乎随时都会动粗,遂吓得不敢做声。 说话间,二人已到了后院的马厩。她一眼便瞧出,这里的马匹结实高大,毛色光亮,连打个喷嚏都比前门的马匹响亮,是北方精壮的好马。 她走过去牵出一匹,飞身而上,向伙计抛了一块碎银,便飞驰而去。 伙计想要拦住,却已迟了,他大叫一声追了出去,喊道:“快停下,你给的钱不够,顶多只有八两,还不够本钱哩……” 她回头笑道:“哪里少了?我家哥哥多付给你的十两便算在我这里,另外扣掉二两,算是对你坑蒙我家哥哥的惩罚。” 她如一阵风般出了市肆,沿着大道追了下去。 一直追出二三百里地,却一无所获,她又累又饿,气得破口大骂起来。 “你个没良心的,真该天打雷劈……” “真是个混蛋,竟然敢骗我,害得我一阵好找。” “小气鬼,连个姓名也不说……哼……人家稀罕么?” “下次让我遇见,非将你狠揍一顿不可。” 其实,刘宸是故意选了一匹矮小的南方马。他出了市肆不远,便拐入了小道,沿着林间的山路而行,这样便于隐藏行踪。 他怕敌人发现,等到夜黑人少的时候才去附近的市肆买些干粮充饥,一路风餐露宿,从不住店。他有意匿藏行踪,祁妙菱自然寻他不着。 刘縯和刘嘉相对而坐,正自品茶。刘稷在屋内东摸摸,西瞧瞧,状如孩童。 刘嘉道:“伯升哥,文叔走了,心中有几分不舍和难过罢?” 刘縯道:“是啊。唉,为了不让他堕落下去,我只有硬起心肠逼他。” 刘稷瞥眼瞧往这边,猛然道:“大家何必自己跟自己过不去?既然难过,那还送走他干嘛?文叔哥刚走没几日,俺去把他追回来。” 刘嘉忙道:“回来。黑熊啊,你听人说话能否把话听全呢?伯升哥是为了长远考虑,文叔若是这样下去,确实不大……” 刘稷不悦道:“俺不像你们,那么多的歪歪肠子,明明自己不高兴,还要那样做。换作俺黑熊,说什么也不让文叔哥走。他一个人到了长安,无依无靠的多可怜。” 刘嘉见刘縯越发难过,当下道:“咱们说正事要紧,不要扯东扯西的了。黑熊,你也过来坐下,一起喝杯茶。” 刘稷两眼一翻,憨笑道:“俺不喜欢小口小口的舔茶,那样多没劲,俺自己的茶壶在屋里放着,渴了就对着壶嘴大吸几口便是。” 刘嘉呛了一口茶,没好气的瞪了刘稷一眼。 刘縯摇头一笑,从伤感中回复过来,叹道:“孝孙,你要想清楚了,你真的要跟着我干?说实在的,这很危险,随时都会有性命之忧。” 刘嘉肃容道:“危险不危险,再也别提了,我主意已定。做什么都好,只要别再让那个刘玄缠着我和他一起谋事就行。” 刘縯哑然失笑:“情况都摸清楚了?” 刘嘉道:“弄清楚了。这个秦丰是南郡的名人,在县里做过功曹史,听说此人能文善武,颇有才干,结交了不少江湖势力,在当地很吃得开。他平日里城府极深,表面上对任何人都客客气气的十分和善,背地里却总干着损人利己的事情。” 刘縯道:“何以见得?” 刘嘉道:“秦丰处世非常圆滑,与黑白两道的人都有些交情,临近数县的掾属们多是他的朋友。这些人与当地豪强相互勾结在一起,形成了一股以秦丰为首的强大势力,谋取各种利益,每天都在吞并着不听摆布的其他势力。” 刘縯道:“那此人岂不难得民心?” 刘嘉笑道:“恰恰相反,此人工于心计,善于伪装,是一位出色的幕后人物。在大多民众眼里,他不但是一位学富五车的风雅名士,还是一位忧国忧民的忠义之士。” 刘縯沉思了一会,皱眉道:“听你这么一说,此人确是不好对付。” 刘嘉道:“可不是么?这样的人,在当地有钱有势,还有威望,郡、县里的官员都不敢轻易开罪他,势力单薄的官员甚至赶着去巴结他。” 刘稷旋风一般奔了过来,大眼一瞪,道:“有什么不好对付的?你们等着瞧,任他装孙子装得多像,俺二话不说,上去便将他的卵蛋捏碎。” 刘縯喷出一口茶水,呛得满脸通红。 刘嘉摇头笑道:“黑熊,别人谈事情的时候,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出声的好。” 刘稷一脸茫然,道:“哦,你们继续。” 刘縯抹了抹嘴,道:“不管如何,我去会会他便是。” 刘嘉道:“你准备什么时候动身?” 刘縯道:“越快越好,免得宗亲们担心。” 刘嘉道:“好,那便定在后日。我让大家准备一下。”刘縯点头默许。 日夜不停地赶了几百里路,刘宸一瞧前方的碣石,才知道已到了夷陵地界。 此地是由荆楚西入巴蜀的必经之路,敌人很可能早已布下罗网。 前方多半危机重重,所以他处处都加倍小心。 他来到一处僻静之地,打开背上的包袱,将自己刻意打扮了一番。一切妥当之后,他拍拍身上的尘土,站了起来,上下打量着自己。 他忽然哈哈一笑,自己已然成了一名中年商旅。 入得城来,他走进一家人气旺盛的酒楼,找了一个角落里的位置,在那里自斟自饮。这里既然离巴蜀很近,自然少不了一些来自巴蜀的商旅和侠士,说不定可以打听到一些关于师门的消息,总好过现在这般如履薄冰地到处乱撞。 一壶酒喝了大半,那边窗户下的一席三人,引起了他的注意。那三人样貌粗犷,端酒时手臂沉稳有力,一瞧便知是江湖中人。 靠窗的一人总紧绷着个脸,瞧着窗外的街道,他对面的位置是空着的,却也备了一副碗筷,另外两人的眼睛则总是有意无意地巡视着过往的客人。 店内其他食客大多在欢谈畅饮,其中亦不乏样貌古怪的江湖人士,但各人的言谈举止都颇为寻常,不像那边三位,不是在等人便是在寻仇。 外面街道上蓦地传来一阵马蹄声,似乎有数骑经过。 靠窗的那人忽地朝窗外轻轻摇了摇头。这一动作虽然十分细微,但如何能逃过刘宸的眼睛?他心中断定,此人与刚才从街道上经过的数骑是一路的。 对方究竟是什么来头?这么神神秘秘的,该不会是冲着自己来的罢? 他正纳闷间,门口旋风般走进一名大汉,径往那三人的席位走去,一声不吭地在空位上坐了下来,自己倒了满满一杯酒,咕咚一声喝了下去。 刘宸见那人额上有一道刀疤,眼神锐利的往这边瞟了一下。他怕引起对方的注意,当下低头饮酒,暗地里却提聚功力,凝神细听。 靠窗那人低声道:“大哥,有什么发现没有?” 刘宸心中一凛:“听口音,是巴蜀一带的人。” 刚进来的刀疤大汉放下酒杯,轻咳一声道:“东门附近我都转了一圈了,没有那人的踪迹。道上的其他人,也都没有什么消息。” 靠窗那人皱眉道:“那人不会已经到了蜀地了罢?这不大可能啊。此地是必经之路,我们巴蜀的江湖同道日夜守候了大半个月,对方没道理会逃过我们的耳目。” 刀疤大汉道:“我刚得到的消息,十来天之前,那人在小长安出现过。” 刘宸听得浑身一震,差点将杯中的酒水晃了出来。他往那边斜睨了一下,幸好对方都沉浸在深深的思虑之中,没有注意到他这边的动静。 刀疤大汉身旁一人道:“那可不大妙啊,从小长安到这里,不需要十日,恐怕对方早已过了夷陵,快到蜀地了。唉,难道我们走漏了消息,让对方有所察觉了?” 另外两人都向刀疤大汉投去询问的目光。刀疤大汉又饮了一杯,叹道:“我看未必,对方在小长安受了重伤,脚程可能没那么快。” 靠窗那人舒了口气:“那就好,若是任由那人安然过了夷陵,我等有何颜面去见韩道长?但愿那人伤势突发死在了半路那才最好,如此便省去了大家一番麻烦。” 一直未说话的那人冷哼一声:“这个欺师灭祖的败类,若是如此,倒是便宜他了。咱们巴蜀的英雄豪杰,哪个不想手刃了此贼,为叶宗主报仇?” 刘宸此时再无疑异,这四人正是为对付自己而来。四人的对话,已在他心中激起了滔天巨浪,涤荡的心情再难平静下来。 那几人口中的“韩道长”应该便是大师兄韩落石了,不想他竟利用混元宗在巴蜀江湖中的影响力,发动了各路豪杰前来阻截自己。 此次师门变故之曲折与离奇,已远远超乎了他的想象。 靠窗那人摇头叹道:“叶宗主乃是我们巴蜀的一代宗师,一生侠名远播,却不料出了这么一个不肖徒儿,真是令人扼腕。” 刀疤大汉道:“我们只要合力抓住那人便是了,也不用致人于死地。他毕竟也是叶宗主的嫡传徒儿,就交给大雪山的人自己处理罢。”说完深深地叹息了一声。 各人默不作声,心情都很沉重。 靠窗那人突然道:“大哥,你好像有心事。” 刀疤大汉又倒满了一杯酒,举杯一饮而尽,他脸上满是痛苦之色:“自从接到号令的那一天起,我就一直在问自己,我们这样做对吗?我们了解事实的真相吗?” 那三人都是心中一凛,脸色微变。 靠窗那人道:“大哥,你这是什么话?你别忘了叶宗主对咱们兄弟四人的恩情。不说别的,就凭他老人家在巴蜀江湖中的威望,咱们都不能姑息了害他的贼人。” 刀疤大汉苦笑道:“这怎么能忘记呢?我额头上的刀疤时时刻刻都在提醒我,我也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有朝一日可以报答他老人家的恩德。” 靠窗那人道:“是啊。若不是叶宗主替咱们化解危难,我们兄弟四人焉有命在?唉,大哥莫不是对韩道长的话有些怀疑?” 刀疤大汉四处望了望,低声道:“巴蜀的众豪杰,似乎太轻率了。你们想想,万一我们伤害的是叶宗主的爱徒,如此岂不愧疚一生?” 三人一阵愕然,无不色变。 靠窗那人抚案道:“大哥的话不无道理,但是其他人会否这样想呢?且不说这个可能性不大,若我们不按号令办事,日后恐难以在巴蜀立足。” 刀疤大汉道:“韩道长的号令还是要遵照的,不过你们切记,做事要留有余地,只可擒住对方,不可伤人性命。” 其余三人一齐点头,心情更加沉重。 刘宸心道此地再也待不得了,当下匆匆结账,出了酒楼。他独自一人走在繁华的大街上,心中却一片冰冷,仿佛这大千世界再也容不下他。 大师兄,为了区区一个宗主之位,你竟不顾同门之情,对我恶意陷害至此? 希望小长安的事情只是一个巧合罢,你的手段应该还没有强大到那个程度,否则你就太可怕了,也太可恶了! 师父曾在大庭广众之下几次提起,要立我为继承人。在如今这种情况下,不管是大师兄抑或其他敌人,肯定不愿见到我返回大雪山收拾残局。 敌人的目的很明显,那就是要让我混元宗群龙无首,从此纷争不断。 没想到师父的一番偏爱,此刻却成了我的追命符。 真是好笑,我竟心生惧意了吗?这怎么可能! 前路虽然凶险,形势岂容退缩?我必须迎难而上,平息这次祸乱,否则又怎配做师父的弟子?不过当前情况危急,我应该保存实力,唯有避其锋芒一路潜行。 考虑到城里已是步步危机,他便在街道旁胡乱买了些干粮,沿着原路出了东城门。 出城之后,尽拣荒郊小路,绕道往西边的山林中奔去。 他心中越发悲凉,只想尽快赶回师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玄地黄录》正文 第四十一章 汉水之争 樊城古道,两边街铺林立,各处车马如龙,相衔不见首尾。 这本是一座古老而悠久的小城,因近汉水北岸,常有洪涝之灾。数百年前,仲山甫受封樊地而夯土扩城,高筑厚墙,这里便成为了樊国都城。 其后世子孙多繁衍于此,以樊为姓。都城数被扩建,一度繁荣起来。 由于每逢雨季,汉水上涨,水涝十分常见,居民多受其苦,这座古老的城池始终没有被历代朝廷所重视,曾经的繁荣已慢慢消失在历史的尘埃之中。 随着时间推移,岁月变迁,这里的樊氏逐渐衰落,城池的规模也越来越小,它已渐渐被世人所遗忘,到如今,只是邓县境内的一座小城,墙高不过丈余。 几年前,一次偶然的机会,刘縯在湖阳舅舅家里,结识了自樊城而来的樊兴。原来湖阳樊家也是源出樊城,后来迁涉而出,虽异地而居,却从未与樊城的本族断绝联系。 樊兴这次来湖阳,是向湖阳樊家求助的。他向刘縯的舅舅樊宏提议,既然小长安能在短短几十年间由一个小小的村落发展成为现在的商贸重城,樊城为何不能? 论文明,樊城乃是千年古都,讲地理,其西临大道南倚汉水,北方的物资可以很方便地运来,由宽阔的汉水,直抵江南。 而小长安,虽有淯水之便,但要辗转二百多里水路,才能抵达汉水;且受季节影响较大,遇到干旱缺水,往往河道拥堵,行船缓慢,南北的商贾早有怨言。 小长安繁华至此,皆因世人不知樊城之要也! 经过一番商议,樊宏终于被打动,决定投入大量车马,建立一个货运商队。 可是眼下还有一个难题尚需解决。这么一个庞大的商队,需要大量人力,更需要有武力上的后盾支持,否则必出乱子。 樊氏虽是当地的望族,却多忠厚老实,从不与江湖上的势力结交。 正为难间,刘縯笑道:“舅舅无需烦恼,人的事情好办,交给我便是了,我们刘家要人有人,道上的朋友,多少也会给我点面子。” 樊兴大喜:“我怎么忘记了,伯升乃是名满南阳的人杰,有你出马此事可成。” 三人商定之后,便开始着手操办,只短短几年间,便把往返河水渡口与樊城之间的货运商队建立了起来。樊兴在做生意上,确实有些过人之处。 随着货运商队的兴起,樊城的名气越来越大,樊兴自然赚了个盆丰钵满。不过,这便也引来了他人的眼红,盯上这块肥肉的人已越来越多。 这日,刘縯与樊兴再次相逢,二人在正厅用茶,同来的刘氏族人则在偏厅休息。 刘嘉、刘稷两人侍立在刘縯身后,朱祐侍立在樊兴身后。 樊兴是一名体型粗壮的中年人,三十多岁模样,长得虎眉方脸,皮肤略黑,腰身圆胖而个头不高,给人一种沉稳、踏实的感觉。 他放下茶杯,自信满满地道:“伯升啊,实不相瞒,这两年我确实赚了不少。这樊城已渐渐成为了南阳境内的第二大货运市肆,每日都有成堆的物资在汉水边等着装卸。我敢保证,不出十年,这里的繁荣将超过小长安。”刘縯微笑不语。 他接着道:“不过这也应验了‘树大招风’这一古训,有道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秦丰那黄口小儿见这里的货运规模已成,便来从中作梗,想要得点好处。” 刘稷大吼一声:“今日他稷爷爷在此,倒让那鸟人来撒野试试!” 众人知道刘稷的脾气,都笑而不语。 刘縯忽道:“听说秦丰放出话来,我们若不答应他的要求,但凡来樊城装货的船只便过不了襄阳。你觉得他有这个权力吗?或者说他有这个能力吗?” 樊兴道:“这是那黄口小儿的无稽之谈,要想名正言顺地查封过往船只,必须要有州郡颁发的檄文。再说了,光封锁从樊城装货的船只,这说不通,根本就是胡扯。他顶多就是像上次一样,纠集一些地痞恶霸暗地里捣乱罢了。” 刘縯冷笑道:“如此看来,是对方自认为在荆襄一带有那么点实力,因此有恃无恐地向我们发难。我去会一会他便是,对方上次扣留了我们多少人?” 樊兴道:“一共被他们带走了六人,另外还打伤了我们十余人。” 刘縯道:“对方来了多少人,竟有这个能耐?” 樊兴脸上微红:“说来惭愧,对方虽然只来了一船十余人,但其中四人非常厉害,我们没有一人能够与之匹敌……沿岸的栈桥都被他们损坏了不少。” 刘稷一提大斧,怒道:“嘿!这群鸟人着实可恶,他稷爷爷一到准把他们打成鸟样。大家还在这里闲聊什么?赶紧过去,收拾了这群畜生再说。” 朱祐笑道:“黑熊,你自称为人家的爷爷,那岂不成了鸟爷?” 刘稷登时呸呸连声,喷了朱祐一脸口水。 刘縯道:“黑熊,这话在家里说说就行了,一会到了那边,你最好不要说话。我们即将举旗起兵,尽量不要与地方上的势力结怨,多一个朋友便少一个敌人。” 刘稷瞪着一双大眼,道:“对方都欺负到家门口了,我们还要忍气吞声?” 刘嘉微微一笑,道:“黑熊,这叫忍辱负重,等你长大一些,自然就明白了。你暂且听伯升哥的安排就是了,他又不会害你。” 刘稷转了转一双牛眼,愣头愣脑地道:“哦,那好罢。” 几人一直聊到了申时,才将所有细节商定。 这时,刘縯起身道:“时辰也差不多了,大家随我去会一会他们。” 各人都自信满满,昂首挺胸地随他出了大厅。 院子门口早已等了十余辆马车,上插“樊”字旗号。樊兴朝身后一名汉子道:“通知下去,准备出发。”那人应了一声,转身去了。 不一会,院子里站满了人,大家有序地上了马车,浩浩荡荡往城南而去。 长长的车队,在汉水的北岸停了下来。 刘縯气定神闲地下了马车,就那样负起双手,信步往前面的渡口走去。 岸边上,滞留的物资已经堆积如山,各家货主正在那里望水兴叹。 几人见了樊兴这边一大群人正意气风发地往渡口而来,知道将有一场好戏上演,纷纷停足观望。路旁的好事之徒自发地聚到了一起,正交头接耳。 前方便是樊城最大的渡口,这里本该是一幅人影穿梭、搬运繁忙的景象,而此刻却冷冷清清的。地上到处都是散落的碎木,瞧得刘縯怒火渐起。 渡口边的浅水之上,有一大片残破的栈桥,栈桥上摆了四张食案,有十来人正在那里饮酒作乐。一艘两层的画舫就泊在旁边,悬挂的灯笼上绣着一个“秦”字。 刘稷瞧得怒容满面,咬牙切齿道:“待我去收拾了这群鸟人。” 刘嘉一把拉住他手腕,道:“且慢,你忘记伯升哥的话了吗?”刘稷冷哼一声,转过脸去,不屑道:“跟这种人,有什么好商量的?” 刘縯立于岸上,朝下面抱拳道:“各位南郡的朋友,在下刘縯,有幸拜会。既到南阳做客,何不上得岸来共饮一杯?” 一名满脸黑须的大汉闻言往这边瞧来:“你便是蔡阳刘伯升?” 刘縯道:“正是在下。敢问这位兄台,如何称呼?” 不待黑须大汉搭话,同席的一名尖嘴瘦汉冷笑一声,阴阳怪气地道:“听说你在南阳的名气很大,不知敢否下来与我对饮一杯?” 此人言语中充满了挑衅,引得岸上的刘氏族人一阵喝骂。 饮酒的那一众人,却是大笑连连,形态狂傲至极。 刘縯打出手势,他身后的人慢慢安静下来。 待众声平息,他缓缓走了下去,不以为然地道:“既然这位朋友盛情邀请,刘縯自然不能令大家扫兴,便来叨扰一杯。” 刘嘉和刘稷自然跟了下去,朱祐受刘縯嘱托,要保护樊兴,便留在岸上。 樊兴正琢磨着要不要带人下去,这时刘嘉回头向他使了一个眼色,轻轻摇了摇头,他立刻会意,便令大家留在原地,静观其变。 刘縯刚踏上栈桥,尖嘴瘦汉手中的酒盏突然脱手而出,发出嗡的一声,朝刘縯面门激射而至,口中道:“在下张杨,敬尊驾一杯。” 他嘴上说得客气,脸上却是一副傲慢的表情,半点恭敬的意思都没有。 刘縯微微一笑,伸指弹出一道劲风,那酒盏如同撞上了一团棉花,在他面前一尺处缓缓停了下来,便似有人送过来的一般,一滴酒水都没有溅出去。 他左手轻轻探出托住盏底,优雅地递到嘴边,将酒水一饮而尽,朗笑道:“多谢张兄的好酒。”小指在盏底一弹,酒盏螺旋飞出,不偏不倚地往张杨身前落去。 张杨伸手去接酒盏,却发现盏上传来的力道奇大,一时拿捏不住,酒盏啪的一声落在了身前的食案上。岸上登时传来一阵喝彩,羞得张杨面红耳赤。 黑须大汉见己方失了颜面,厉声道:“在下张成,也敬尊驾一杯。”他将身前酒盏用力一拨,那酒盏便沿着一条弧线,飞射而出。 空中传来一声尖响,刘縯心道此人的功力要高出张杨许多,当下小心提防。飞来的酒盏却在他身前半尺突然改变方向,往他脑后绕去。 刘縯也不着急,当下听风辨位,静观其变,不让精神受其干扰。那酒盏在他身前快速旋转了数圈之后,倏地往他右脸撞来。 他不禁暗叹对方手法之精妙,难怪樊兴的人之前吃了大亏。 酒盏已离他太近,他唯有侧脸避开,然后反手一掌贴出,使了一股螺旋之力。 便在此时,坐在张杨对面的一名壮汉突然道:“在下张康,敬你一杯。”话未落音,手中酒盏急射而出,往刘縯腰间“京门穴”撞来。 这哪是敬酒?简直就是无耻偷袭。他这一下不但出手狠辣,且恰好选在对方分神应付之前那个酒盏的空当儿,其用心不可谓不毒。 对方几人都脸露得意之色,料想刘縯喝不了这酒,必定要失了颜面。 刘縯见对方如此恬不知耻,心中暗骂一句。他此刻招式已经用老,要想同时接住两只酒盏恐怕难以办到,这可如何是好? 若只避开后面的酒盏倒是不难,不过如此一来摔碎了酒盏,便授人以柄了。他本想先声夺人,令对方知难而退,来个和气收场,不料对方竟如此不知好歹。 既如此,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思虑飞转间,心中已有了计较。 他猛地伸嘴一吸,上头那盏里的酒水便聚成一线,往他口中而去。他道声好酒,掌上使劲一拨,那盏便往它的主人飞旋而去。 往腰间撞来的酒盏眨眼间贴身而至,眼看已不及躲避。在此惊险时刻,他腰腹肌肉倏地往里收了两寸,一手恰好赶到,将酒盏托起。 那酒盏贴着他臂腕往上旋转而行,自肩头跳起,到了胸前。他又伸嘴一吸,把酒水喝了个干净,右掌顺势一拨,空盏飞射而去。 刘縯刚才是借力打力,那两只酒盏经他拨弄回去之后,力道比之前更大。 张成伸掌去接酒杯,刚触及杯沿便觉一股极强的力道撞了过来,手臂一阵酸麻。他的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后仰去,大惊之下赶忙左掌撑地,方才没有跌倒。 那张康更加不济,他右掌被酒杯撞脱了臼之后,兀自止不住往后仰跌之势,差点就掉到了水里,一时又惊又怒。 刘縯不卑不亢地道:“请恕在下鲁莽。请问哪一位是秦兄,可否把盏一叙?” 邻席的两名大汉忽地站起,朝他怒目而视。 二人长得十分魁梧,身形要比其他人粗壮不少,其中一人面如青石,阴笃沉稳,另一人则是脸如刀条,凶神恶煞。 周围几人也都呼啦一下,全站了起来,将兵刃执在手中。 刀条脸冷哼道:“想见秦公?过了我蔡阑这一关再说。”说着一刀抹出。 刘縯双足一顿翻身而起,轻飘飘地落到了栈桥的那一边,旋即转过身来背水而立,正与那面如青石的大汉相对。 刘稷大叫一声,一斧劈向蔡阑:“吃你稷爷爷一斧!” 姓张的那三人见这边动上了手,立时拔出兵刃冲往刘稷,中途却被刘嘉截住,这边六人便混战了起来。 刘嘉长剑一震,将张成、张杨二人卷入一团青光之中一旁几人前来助阵,却根本近他的身不得,几招间便中剑落水。 刘稷每一斧劈砸而出必定大吼一声,可谓声势吓人,蔡阑、张康二人瞧得心惊胆颤,皆不敢与其正面交锋,其他几名同伴见状早已吓得战战兢兢的远远避了开去。 下面打斗激烈,岸上各人都心弦紧绷,有人已按耐不住,手往兵器上摸去。 樊兴观战片刻,瞧出刘氏兄弟稳占了上风,他心中无不惊叹:“现如今,这舂陵刘氏果然英雄辈出。”他朝身后打出手势,示意大家按兵不动。 刘縯和那面如青石的大汉始终纹丝不动,二人相视而立,便如两尊石雕一般,矗立在淡淡的残阳之中。 一阵震耳的鸣响传来,蔡阑的长刀终抵不住大斧的接连劈砍,已当中折断。刘稷趁势逼近,一拳将他击落水中。 蔡阑一败,其他三人已心无斗志,皆退往一旁。 刘稷正要追击,刘嘉喝道:“黑熊住手。” 他朝那三人笑了笑,望向刘稷道:“人家是请咱们下来喝酒的,以武会友,略助酒兴便可。大家既已尽兴,就到此为止罢。” 刘縯突然发出一声震天狂笑,抱拳道:“你我也到此为止罢,再比下去,我的耐力可要输给阁下了。不知阁下如何称呼?刘縯幸会。” 他对面那大汉略一抱拳,冷冷道:“在下蔡宏。” 在场之人见他二人始终没有出手,心中无不奇怪,此刻听了他二人莫名其妙的对话,更是一头雾水。 刘縯微笑点头,环顾一下众人,朗声道:“秦兄还是不肯屈尊一见吗?” 场中寂静了片刻,画舫中突然发出一阵大笑:“竟是蔡阳刘伯升大驾光临么?请恕秦丰失礼,刚才多饮了几杯,便沉沉睡着了。” 一名身着锦袍的中年人从船舱中踱了出来,脸上犹带着爽朗的笑意。此人玉面美须,体型高瘦,两眼深邃而闪烁,行走间果然有些派头。 他轻盈地跃上了栈桥,眼光与蔡宏接触了一下。后者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刘縯大笑一声:“惊扰了秦兄的美梦,当真罪过不小。不如请秦兄移驾樊城,让在下略备酒席,聊表歉意。” 秦丰一捋下须,攀着刘縯的肩膀道:“刘老弟啊,你这么说就太见外了。睡个觉什么时候不可以?哪有什么惊扰之说?你的大名我早已久仰,苦于无缘相见,今日大驾到此,若不将我唤醒,错过了一睹英雄风采的机会,那才是天大的罪过,哈哈……” 刘縯连忙谦让,他不曾想到,对方的口舌如此伶俐。若不是派刘嘉事先对他仔细调查过一番,此刻必定被他巧言蒙蔽了。 秦丰环顾了一下周围,惊异地道:“哎呀,这是怎么回事啊?张成,你来说一说,不是以武会友嘛,气氛搞得有点过火了啊,都把兵器收起来。” 那张成微一错愕,便即明白过来,笑道:“秦公说的是。刚才弟兄们一听是名震南阳的刘寨主驾到,一时技痒,便没有控制住。” 秦丰拍拍刘縯的肩膀,大笑道:“原来如此。你们也真是不知道个好歹,竟敢在我伯升兄弟面前撒野。不过也好,让你们以后也知道个天高地厚。” 刘縯不想啰嗦下去,朝他抱拳道:“秦兄。实不相瞒,在下今日到此,其实是有事要与大伙商量。在下受一位好友所托,实在是推辞不得。” 秦丰讶道:“刘老弟请说。难不成我的几位兄弟又在外面惹事了?” 刘嘉投过去一个鄙夷的眼神,心道:“你倒是能装!” 刘縯也是心中叹服:“此人真是巧舌如簧,颜之厚矣。”不过表面上还得客客气气地道:“秦兄言重了,只是一点小小的误会而已。” 秦丰道:“那就好,那就好。大家把话说清楚就好了。” 樊兴在岸上瞧得明白,此刻见秦丰现身,知道是时候把话挑明了。 他匆匆走了下来,朝秦丰抱拳道:“在下樊兴,幸会秦兄。” 秦丰啧啧称赞:“原来阁下便是著名的樊公子,今日一见,果然一表人才。” 樊兴道:“岂敢,岂敢。秦兄乃是南郡名士,小弟仰慕之极。” 秦丰谦让了两句,忽一抬头,望见了岸上的人群。他指着岸上,失笑道:“樊公子,你带了这么多人,不会是来寻我晦气的罢?” 樊兴笑道:“秦兄说笑了,是你的几位兄弟约了我们来谈生意。事关大家的生计,所以都跟过来了。” 秦丰向张成道:“这是怎么回事啊?怎么把我蒙在鼓里?你们几个不是说,只为贪图这里的清净,出来观赏景色的吗?” 张成躬身道:“秦公,主要是观赏景色,顺便洽谈一点生意。这等小事,便没敢让你知道,怕扫了你的酒兴。” 樊兴接着他的话道:“正是。之前谈得有些不大愉快,所以起了点小误会。” 秦丰道:“原来如此。那好得很,趁着我和伯升兄弟都在,你们便在这里把事情都谈妥了。万事都抬不过一个理字,我和伯升兄弟给你们主持公道。” 樊兴笑道:“如此甚好。秦兄的胸襟和气度,小弟佩服。”他朝几人抱拳道:“各位之前所提的要求,确实令在下有些为难,还请各位体谅一下在下的难处。” 四下一片寂静,樊兴略一沉吟,又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既然各位看得起在下,想跟在下做生意,那也不能扫了各位的兴。” 秦丰等人闻言都是眼中放光,显然被引起了兴趣。 刘縯心下稍宽,樊兴此人不愧是见惯了场面的生意人,说起话来果然八面玲珑。 张成抱拳道:“樊公子有何高见,但请直说,我等愿闻其详。” 樊兴抱拳一笑,不慌不忙地道:“各位都是南郡的名人、侠士,想要做点什么事必定一呼百应。在下区区一个无名之辈,苦心经营之下尚且能够使樊城成为北货南运的一大中心,你们又何尝不能把襄阳变成南货北运的中心呢?” 这下连秦丰也有了兴趣,忙问道:“樊公子能否说得具体一点?” 樊兴见对方已被打动,当下心中大定,兴致盎然地道:“在下冒昧地问一句,为何现在很多的商贾都避开小长安,而选择把货物运到樊城的渡口再装船南下?” 那蔡阑湿了一身,心情不大愉快,插口道:“这不废话嘛,你的车队直接从河水的渡口接货,是你花了大量的人力物力,抢了小长安的生意。” 樊兴笑道:“蔡兄只说对了一半,这做生意嘛,讲究一个你情我愿。因为小长安的渡口在淯水,这淯水与汉水比起来,简直就是山鸡与凤凰。到了繁忙的季节,淯水之上根本就是船满为患,若是遇到大旱,水面窄浅,情况更加不堪。” 秦丰叹道:“公子所言不差。据我所知,随着南北商贸的逐渐繁荣,这荆楚一带确实需要开辟出另一条货运枢纽。” 樊兴道:“秦兄高见。在下以为,以秦兄的实力,完全可以将南郡,甚至整个南方一带的商贾们都联络起来,由水路将货物运到襄阳,再由樊城运往北方。如果解决了由樊城到河水的这一段路,南方的商贾们一定非常乐意与秦兄合作。” 秦丰道:“樊公子的意思是樊城到河水的这一段路由你们的车队负责?” 樊兴道:“正是。当然了,咱们朋友一场,这个价格嘛,自然要比别家便宜,给市价的七成便可以了。能赚多少,全是你们的。” 秦丰笑了起来:“公子的主意,听起来不错。请容咱们兄弟几个回去好好商量一下,过几日再约公子细谈如何?” 樊兴欣然允诺。双方几人又客套了几句,便各自去了。 上了船,秦丰便阴沉着脸,与刚才交谈之时判若两人。他瞪了众人一眼,一屁股坐于舱中的软榻之上,沉声道:“蔡宏,你搞什么鬼!为何迟迟不肯出手?” 蔡宏闻言一惊,急忙上前几步,刚要开口,却噗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 在场之人都脸露惊异之色,一时惶恐莫名。 蔡宏闭目调息了一下,苍白的脸上回复了一点血色,他躬身道:“秦公息怒。其实我与刘伯升已暗地里较量了一番。此人确实厉害,我始终看不透他的深浅。” 各人终于明白了个大概,原来他早已受伤,为了颜面,一直压着伤势。 蔡宏又道:“没想到樊兴竟能请得动舂陵刘氏。这一次,我们只能认栽了。” 蔡阑怒道:“舂陵刘氏又如何?大哥,待我召集人手,血洗了舂陵!” 蔡宏摇头叹道:“二弟,凡事要多动脑子,不可鲁莽行事。要是舂陵刘氏这么好对付的话,也不会有今天这事了。听说舂陵一带,村连村户连户,家家有刀枪,个个都习武,连县里的官兵都避而远之。我们若是冒然进犯,必定吃亏。” 秦丰一拳捶在榻上,咬牙切齿道:“真有这么厉害?眼看就要到嘴的肥肉,却让这刘伯升给搅了局,我心中实在咽不下这口闷气。” 蔡宏道:“秦公,大丈夫能屈能伸。来日方长,还怕没有报仇的机会?” 秦丰想了想,道:“好罢。那依你之言,樊兴那边如何应付?” 蔡宏道:“樊兴此人不愧是商贸行家,他的话很有见地。依我看来,可以与他合作。我们正好趁此机会熟悉他的底细,将来一旦时机成熟……嘿嘿……” 秦丰脸上的阴霾终于散去,浮现出了一丝恶毒的笑容:“今日失去的东西,他日必定统统都要回来,哈哈……” 舱内暴发出一阵肆意的桀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玄地黄录》正文 第四十二章 羌寨情仇 刘宸在荒山野岭中行了两日,来到了一处林木茂密的山沟。此处不但古木参天,且灌木深厚,怪石险壑四处可见。 林间不时飘来一团雾气,周围的景物为之一淡。 他一路走去,但见矮枝上鸟鸣处处,花丛中彩蝶成群,好一处梦幻世界。 眼前忽地一亮,原来是一团白嫩的蘑菇。他附身摘下一朵,放到鼻子下闻了闻,一股清新的特有香气登时传来,令人精神气爽。 他想也不想,将蘑菇塞进口中大嚼起来。味道超乎想象的鲜美,清香中还夹杂着一股甘甜,他一口气将所有的蘑菇吃了个干净。 拍拍圆鼓鼓的肚皮,正要站起,忽觉一股困意袭向心头。他日夜赶路,一天只休憩两个时辰,此刻困乏难当,便在一块大石下面的草窝里倒头睡去了。 迷迷糊糊中,附近似乎传来了脚步声。他猛然惊醒,侧耳倾听。 山坡那边果然有人接近,听声音不止一人。过不多时,有一男一女由一丛灌木后钻了出来,二人怯生生地四下张望了一下,轻手轻脚地往这片山沟摸来。 瞧那女子的装束,似乎是当地的羌人,样貌十分清秀。那男人则是一身汉人装束,穿着一件紧身的粗布袍子,头挽一个侠士发髻,面目颇为英俊。 那女子道:“旋哥,这里是青石沟,常有大虫出没,他们应该不敢追来,咱们便在这里休息一会。你的伤不碍事罢?” 那男人缓缓点头,笑道:“不碍事。多亏你二哥手下留情,否则……咳……” 那女子扶着他坐下,口中怨道:“唉,你的族人为何下手那么重呢?如今我大哥命在旦夕,这可如何是好?若是大哥有个三长两短,你我便只能怨命了……” 她话没说完,脸上已挂了两行清泪。那男人伸袖替她拭干泪水,柔声道:“小彩,你大哥的事情,我一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当时双方误会太深,一时刀剑无眼……我实在深感遗憾。事已至此,我们应该尽快下山去找最好的金疮药。不管怎么说,咱们两个先避一避罢,就算我求你了,我怕你阿爹怒火攻心之下真的会杀了你。” 刘宸听得心中一酸,想起了他的柔儿。 他情思昏沉之间,远处蓦地传来破空之声。那二人脸色一变,便要逃走。 一个声音传了过来:“小妹,你还要逃到哪里去?” 由于那男人有伤在身,行动不快,二人只奔出数丈,便给一人从侧面截住。 那人面目清瘦,却精神饱满,一双虎目锁住二人。 刘宸循声瞧去,但见来人身穿一件粗布衣,腰围一块野兽皮,袒露着半边肩膀,尽显狂野之气,手中一把铁叉,足有几十斤重。 那女子眼见欲逃无路,急得哭了起来:“二哥,你不能伤害他。要么……你现在就杀了我,要么就让他走。”到了这个地步,她也不指望和他一起逃走了。 那男人悲呼一声,拉住她手腕道:“小彩,跟我一起走。若是没有了你,天下之大,再无生趣,我宁可现在就死在这里。” 那女子呜咽道:“你快走罢,迟了就没命了。” 岂料那男人十分固执,摇头道:“你若不走,我也不走,干脆死在你身边,一了百了算了。”那女子眼见不能说服对方,一时泣不成声。 刘宸见二人相拥在一起,兀自在那里抽咽,他自己一时触景生情,也是悲从中来。 那持叉大汉仰天叹息一声,缓缓闭上了双目,似乎正在作出艰难的决定。 四下一片寂静,林中只剩下风动枝叶的沙沙声。 蓦地一阵狂风刮来,那边的灌木剧烈摆动,正哗哗直响。刘宸警兆忽生,莫不是有强敌靠近?他当下全神贯注,小心提防。 猛然间,一声大啸传来,灌木后扑出一只斑斓大虎,张口往那二人咬去。那二人却依然呆坐在那里,对周围发生的事情置若罔闻。 那持叉大汉听得风声便即回头,见了此刻情景,惊得目眦尽裂,厉声道:“小妹,快躲开,大虫来了!”铁叉一扫,往大虎击去。 那虎把头一扭,避开铁叉,重重地跌落在了一旁。它在原地转了半圈,猛然一声怒啸窜地而起,凌空扑了出去。 那大汉惊呼一声,退往一棵大树之下,持叉与那虎搏斗起来。 正酣斗时,山坡上忽地传来几声叫唤,那持叉大汉脸有喜色,忙张口呼应。刘宸听不懂那人在说什么,猜想是在叫山坡上的人过来帮忙。 过不多时,山坡上果然下来几人。 大家见了林中的大虎,登时吃了一惊。此虎威武健壮,比一般的猛虎高出半尺不止。一人猛一咬牙,冲了上去,其他几人终于鼓起勇气,群起而上。 可惜这些人都是武功平庸之辈,三两下便纷纷受伤,败下阵来。 刘宸正要跃出帮忙,那边一块巨石之后风声突起,飞沙走石之际,空中扑出一虎,比之前的那只还要威猛粗大一些。 到得此时,呆坐在地的那二人才惊呼着往一旁逃窜。 刘宸纵身而出,斜刺里往后来的那虎奔去。那虎见有人横于身前,伸爪便撕。他借着奔行的速度,突然双膝跪地,往一侧滑出,反手一拳,重重地击在那虎腰上。 那虎吃痛,两爪乱舞,跌落后屁股一扭,步履蹒跚地转过头来。 刘宸大笑一声,一时豪情四射,他横眉瞪眼,与那虎四目相对。那虎也是狡猾,刚才吃了点亏,这会便不急着进攻,似乎在寻找对方的弱点。 这一人一虎便在林中对峙着,便似两位高手在殊死较量一般。那虎不断挪动着位置,试图找到一个最好的攻击角度。 刘宸岂能如它所愿?只要对方前爪探出,他便有了感应,旋即作出反应,不让自己的空当暴露在对方的攻击之下。 那女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失了方寸,此刻才略微清醒一点。她把那男人扶到一边的石头后坐下,焦急地道:“你躲在这里不要出来,我去帮二哥。” 她夺过男人手中之剑,便冲了出去。男人想要劝阻,却已迟了。 对峙的那虎已失去了耐性,屁股猛地一摆,斜斜飞扑而来。 刘宸只觉一股强风迎面刮至,空中一只毛茸茸的利爪当胸扫了过来。如此危机关头,他便学着那虎之前的动作,摆屁扭腰斜飞而出,恰好避过这凌厉的扑击。 这招果然好用,速度和力量都发挥出了肢体的极限。 不等那虎转身,他已弹身而起落于虎背之上,左手扯住一把颈毛,右拳雨点般狂击而下。那虎大啸一声,张开血盆大口转头咬来。 刘宸手上用劲,将虎头摁了回去,又是一顿痛击。 如此斗了一阵,那虎依然无恙,当真是一身铜皮铁骨。渐渐的,刘宸臂腕发酸,手上有些乏力。那虎蓦地奋力摆头,终于将刘宸的左手甩了开去。 眼见那一张血盆大口正露着森森利齿朝自己颈项咬来,他急忙一个后翻,跳了开去。岂料那虎前半身猛地一仰,直窜了起来,转身便往他凌空扑下。 他心叫糟糕,惊出了一身冷汗。 此虎不但威猛粗壮,且颇有灵性,可模仿人的动作进行攻击。他有些哭笑不得,自己之前还偷学老虎的动作,此刻便被老虎偷学了自己的动作。 刹那间那虎已至,他唯有就地翻滚,狼狈躲闪,一时惊险之极。那虎穷追不舍,一路撕咬,在地上留下了一片深深的爪痕。 不知不觉间,他滚倒了一块大石之下,眼看将被逼入死角,当下往一旁急掠。那虎旋风般跟了过来,一爪拍在他肩膀上。 他痛呼一声,跌出丈余,肩头已被抓破,鲜血渗了出来。那虎不等他站起,又凌空扑了过来,两爪疾风般扫出。 如此紧要关头,已别无他法,刘宸双手疾出,掌上用力,将两只虎爪牢牢攥住。那虎张口咬来,他忙左膝上抬,顶住虎颈,右膝前伸,搁住虎肚。 大虎张牙舞爪,发出一阵震天咆哮,怎奈要害被制,一时伤他不得,却又挣脱不去,只急得一双后腿在地上猛刨。 过了一阵,刘宸明显感觉到大虎已气力衰弱,当下腾出右脚,往虎肚上一阵猛踢。 大虎吃痛,在地上一阵翻滚。刘宸随着它东滚西摔,找到空隙便被给它一下。 如此僵持了足足半盏茶的功夫,那虎终于蔫了,脑袋耷拉了下去,口中喘着粗气。 刘宸蓦地松开双手,滑身而去。那虎却依然趴在那里,似乎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他忽然童心大起,当下上前一步,在大虎的脑门上轻轻拍了一掌,笑骂道:“你这个畜生,终于没劲了罢?” 大虎口中呼呼喷了几下粗气,似乎听懂了一般。 他见此虎通灵,不忍杀它,口中道:“等你恢复了力气,便回深山中去罢,可不能再到这里来害人了。下次若让我遇到,便揍扁你屁股。” 那边突然传来一声尖叫,跟着又是一声低沉的惨呼。 刘宸急往发声处奔去,远远便瞧见了那边七零八落的躺了几人。他走近一瞧,见那女子已跌在一旁,浑身都是伤痕,她身边还躺着一人,正是之前那个男人。 那持叉的大汉兀自与虎恶斗,不过模样十分吓人,浑身血淋淋的可谓体无完肤,先前的衣裳只剩下几片布条。他已到生死边沿,随时都会葬送在虎口之下。 刘宸加速疾奔,往前冲去。 那虎一爪猛拍,重重击在铁叉上,将那人摔了出去,跟着往前窜起,扑咬而下。 血盆大口已近在咫尺,那大汉心道吾命休矣! 便在这惊心动魄的时刻,那虎突然停顿了一下,往上斜飞了起来 那大汉定神一瞧,见身前多了一名衣裳破旧的壮士,双手正攥着虎尾。 来人正是刘宸,他身形一沉,猛喝了一声,双臂用力,竟将那虎摔了出去。 那虎跌了几个跟头,复又翻身而起,吼声如雷,疾往刘宸冲去。他便上前一步,对准那虎的脑门便是一掌。只听砰的一声巨响,四下沙土飞扬,可见这一掌力道之大。 大虎吃这一掌,又跌了几个跟头。不过它皮坚骨厚,竟然无碍,怒吼着又冲了过来,不过已有些步履蹒跚。 刘宸往左一闪,旋即向右一靠,翻身上了虎背,双腿缠住虎头,往山沟下滚去。 他故技重施,由着那虎东滚西摔,双拳尽往大虎的腰腹处招呼。 过了片刻,那虎渐渐不支,被刘宸抓起两腿,摔了出去,撞在一棵大树上。 刘宸正要追出,那边跃出一只大虎,挡在了他身前,口中正一阵低吼。 他心中一惊,哪来这么多老虎?愤怒中见挡在身前的这虎有些眼熟,仔细一瞧,正是之前被自己打趴下的那只。是它没错,眼角还带着淤血哩。 这虎也不攻击刘宸,转身往树下走去,蹲在另一虎身前,伸爪朝刘宸摆弄着。 刘宸瞧得哈哈大笑:“虎兄,你是要和我罢手言和么?” 他当下转身而去,找到了那持叉的大汉,将他扶起。这大汉刚才已昏了过去,此刻醒转过来,瞧清了刘宸,伏地就拜:“多谢壮士救命之恩!” 刘宸伸手将他扶起,问道:“你还能行走么?”大汉点了点头:“在下莫折竹,敢问壮士尊姓大名?” 刘宸道:“在下刘昭凌。咱们过去瞧瞧其他人。” 那自称莫折竹的大汉点头站起,摇摇摆摆地往那女子走去,将她扶起。那女子却软软的倒在他怀里,昏睡不醒。他心中焦急,哽咽道:“小妹,你醒醒……” 刘宸走近一瞧,道:“她气息平稳,只是昏过去了,让我试试。” 莫折竹将手松开,刘宸左手按住她肩膀,右掌抵在她后背,一道真气透了过去。 那女子缓缓睁开双眼,方知劫后余生。兄妹二人大呼一声,相拥而泣。 周围其他人也慢慢爬起,惊喜地往这边走来,一时七嘴八舌的说个没完。刘宸一句也听不懂,估计他们说的是本族内的语言。 莫折竹道:“你们弄错了,打败大虫的是这位刘壮士。” 人群中一人懂得汉语,叽里咕噜的翻译了几句。众人好像也都想起了当时的情景,纷纷上前道谢,拜伏于地。 那女子道谢一声,羞赧地转过身去,将那个受伤的男人扶了起来,伸掌替他疗伤。 莫折竹摇头苦笑道:“这是在下的小妹,唤作莫折彩,与这位祖公子……” 刘宸尴尬一笑:“你的汉语说得不错。请恕在下失礼,我当时正在那边睡觉……那个……你小妹的事情,我听出了个大概。” 那边的莫折彩低下头去,已羞红了耳根。 莫折竹大笑一声,拍着刘宸的肩膀道:“多亏了你这一觉,睡对了地方。” 他这一大笑,扯动了伤口,痛得嘴都咧歪了。刘宸深有体会,连忙取出一个瓷瓶,倒出两粒药丸,自己服下一粒,将剩下的一粒递了过去。 莫折竹想也不想,接过药丸便吞了下去。 他忽然发出一声惊呼,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四肢。他一时喜形于色,奇道:“刘壮士,你这是什么药?怎的有这般奇效?只这片刻间,我的伤势已好多了。” 刘宸笑道:“这是本派的‘九转天一丸’,主治各种外伤。” 莫折彩惊叫一声:“二哥,是金疮药……” 莫折竹望了她一眼,一时不明所以。她急道:“咱大哥……” 莫折竹猛然醒悟,他转身朝刘宸一揖到地,激动地道:“刘壮士,能否用你这神药救一救我大哥?” 刘宸也想了起来,好像当时听莫折彩说起过,她大哥受伤严重。他忙问道:“你大哥受的是外伤么?” 莫折竹道:“是很深的剑伤。已过了两日,伤口开始恶化了。” 刘宸喜道:“那便成,咱们赶紧去救人。” 莫折竹兄妹二人登时大喜过望,高兴得找不着东南西北。 姓祖的那位公子已被莫折彩救醒了过来,只是体虚乏力得很,他见这兄妹二人只顾高兴得在那里团团乱转,当下指着远处道:“去山寨的路在那边。” 莫折竹从兴奋中回过神来,朝刘宸道:“壮士请随我来。” 他刚奔出几步,便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刘宸瞧得一阵摇头:“你的伤势着实不轻,不可剧烈奔走。不如这样,先让一位弟兄回去报信,咱们晚到一时半刻也无甚关系。” 莫折竹道一声好,朝人群中叽里咕噜的说了几句。一名伤势较轻的汉子走向前来,躬身答了一声,便转身去了。 一切安排妥当之后,刘宸便随着众人,往山坡上走去。一瞥眼,却见莫折彩满脸忧虑之色,原来那姓祖的公子也跟了过来。 他笑道:“姑娘放心,等你大哥的伤势好转,你爹爹的火气便也消了。到时候,我再替你说说情,什么恩怨都化解了。” 二人闻言大喜,连忙道谢。 众人上了山坡,山沟里蓦地传来一声低吼,有两只斑斓大虎,一颠一颠地追了过来。各人都是大惊,莫折竹铁叉一舞,便要上前。 刘宸将他拦住,朝大家道:“我感觉到它们并无恶意,好像是专门来寻我的。”说着转身疾奔,往山沟里跳了下去。 众人一阵惊呼,想要阻止,却是迟了。刘宸已到了两虎跟前,笑呵呵的蹲在地上。 两虎走向前来,伸长着脖子在他胸前一阵磨蹭,便似两个顽皮的孩童一般。 山坡上众人瞧得口呆目瞪,差点连下巴都掉在地上。 刘宸抚摸着两虎毛茸茸的脑袋,口中道:“你们两个爱捣乱的家伙,把自己弄了这一身伤,可怎么捕猎食物啊?” 他缓缓站了起来,朝山坡上道:“各位可带了肉食?” 莫折竹朝众人说了几句,有一人走向前来,从怀中摸出两块熟肉。 莫折竹已明白了刘宸的心意,他接过熟肉便往山沟下抛去。 刘宸纵身接过熟肉,递到了两虎跟前,拍拍它们脑袋,轻声道:“这些食物,你们两个省着点吃罢,撑过去几天就没事了。” 两虎闻到香味,异常兴奋,口水都留了出来。 刘宸哈哈一笑:“瞧你们两个馋嘴的家伙。好了,我要走了,以后有空再来看望你们两个罢。记住哦,不可再伤人了。”他吹了几声悦耳的口哨,便转身去了。 两虎屁颠屁颠的跟了几步,似乎不舍得刘宸离去。 刘宸无奈,又回头“安慰”了几句。两虎这才止步,目送着刘宸上了山坡。 众人又是惊叹又是喜悦,无不对刘宸敬若天神。 莫折竹见刘宸到了跟前,当下欢笑一声,攀着他肩膀,往山寨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玄地黄录》正文 第四十三章 情满巫山 刘宸随着众人翻过几片山坳,来到一座险峻的山峰。 山路越来越崎岖,越来越陡峭,两边又多有藤蔓遮路,亦或岩石横出,悬崖峭壁入目尽是,这确是一条极为险峻的幽径。 走到最后,山路多被岩石阻断,只靠建于绝壁之上的栈道通行,人履其上便如走在半空中一般,朵朵浮云正从脚下轻轻飘过。 众人都走出了一身大汗,天色也慢慢黑了下来。 莫折竹吩咐点起火把,大家紧随而行。他朝刘宸笑了笑,满脸歉意地道:“刘兄再辛苦一会,马上就到了。为了赶时间,咱们走的是后山小路。” 刘宸摆手道:“我倒是没关系,不知道莫折兄的身体能否吃得消?” 莫折竹笑道:“这种山路我们早已走惯了,就跟走平路没多少区别。” 刘宸哂道:“当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啊,天天走这样的路,寻常之人哪吃得消?还好快到了,否则我都想拍拍屁股回去了。” 众人被刘宸夸张的言语逗得大笑起来,莫折竹拍着他肩膀道:“一会到了山寨,请刘兄尝一尝山中清泉酿造的野果子酒,略微补偿一下。” 他二人都是生性豪迈之人,一路上有说有笑,聊得十分融洽,只这半日的功夫,已跟相识多年的好友一般。 一听有好酒喝,刘宸登时眼中放光,猛吸了一下口水,笑道:“这还差不多,给我来一坛子满的。现在就是拿棍子赶我,也不回去了。” 众人一阵大笑,其声响彻山谷,惊起了一片林鸟。 又行了一阵,前方转过一片岩石,道路突然变得曲折而平缓起来。再行片刻,便来到了一处古老的石阶下,一眼望不到尽头。 莫折竹道:“上面就是了。” 刘宸突然好奇心起,独自一人冲了出去,展开身法,急登而上。 走完石阶,眼前是一个土石垒成的望台,琼楼般悬挂在半山腰间。周围石雕林立,火光通明,一条宽敞的石板路,一直通向前方的山寨。 寨内也是一片通明,远远可以瞧见寨楼上的火把。屋舍都是依山而建,多垒石为室,高者十余丈,便似半天上的仙殿一般。 刘宸虽然不是第一次造访羌寨,但是如此险峻、壮观的羌寨却是从未见过,尤其是这星空下的万家灯火,把神秘的羌寨衬托得更加绚烂。 瞧着眼前的景象,便如一个盛大的庆典一般。他一时瞧得如痴如醉,呆在原地。 莫折竹走到他身边,拍拍他肩膀道:“刘兄请随我来,好酒就在里面。” 刘宸这才回过神来,大笑着迈步而去。 莫折竹转头道:“今晚似乎有些特别,你瞧寨内的景象,便跟过节一样。我想,阿爹定会举行一个盛大的晚宴来欢迎你这位武勇超群的大英雄。” 刘宸道:“可不要提什么英雄不英雄的了,你瞧我现在这满身污泥的,哪有半点英雄的样子?差一点便成了那两只大虫的腹中食物,做了倒霉狗熊。” 谈笑间,前方一道巨大的寨门内突然奔出两名汉子,径往这边而来。一人来到莫折竹身前,躬身行了一礼,又走到刘宸身前,躬身道:“想必这位便是刘壮士了。青石沟的事情,我族君长已尽知晓,特命我二人在此等候。” 莫折竹大笑一声,拉着刘宸的手腕,并肩而行。 进得寨内,但见两边都筑有高墙箭垛,便似城池的瓮城一般。再往里去,山腰各处分台筑室,户户紧连,巷道纵横,环环相扣,寨楼山色,浑然一体。 莫折竹见刘宸瞧得入迷,笑道:“我们的羌寨与你们汉人的城池颇不一样,等有了空闲便带你四处转悠一下。” 刘宸哂道:“莫折兄不怕我这个外人知道你们的秘密么?” 莫折竹失笑道:“你不算外人,因为我觉得你是我们的朋友。” 刘宸心中一暖,颇为感动,他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坦率与真诚。二人相视一笑,沿着深深的甬道,继续前行。 莫折竹指着前方道:“瞧见没有?那一片高大的石楼便是我的家了。我们的山寨一共有八条这样的甬道,分别由不同的方位通向外面。” 刘宸点头道:“你家的石楼便位于寨子的中央,是八条甬道的交汇处,对罢?” 莫折竹道:“你太厉害了,一猜就中。” 刘宸笑道:“我这不是猜的,是从书中得知。家师喜欢搜罗天下兵书,其中不乏城池布防的内容,曾拿羌寨做过探究,所以我略知一二。” 莫折竹奇道:“瞧你应该是江湖中人,学兵法作甚?” 刘宸苦笑道:“我也不知道,家师硬逼着我学的。他老人家善观面相,说我有将相之才,将来要辅佐明主匡扶天下。哈哈……我才不信哩,我喜欢自由自在,入朝为官那多烦闷?还不如找一处清静的山林,快快乐乐地过自己的悠闲日子……” 说到这,他忽然心中一酸,轻轻叹了口气。 莫折竹见刘宸表情有异,便问道:“刘兄似乎有什么心事?” 刘宸摇了摇头。莫折竹还想再问,石堡内已迎出数人。中间一人样貌十分抢眼,他身材魁梧,肩披兽皮,满脸黑须,头插雕翎,威武而又不失平和。 莫折竹连忙行礼,叫了一声阿爹。 那人声若洪钟:“瞧你弄得这一身,哎呀……回来就好了……” 二人相见,都十分高兴,相互一阵嘘寒问暖,便似多年未见一般。 刘宸心道:“原来这位伯伯便是他们的部族之长,也就是莫折竹的父亲,莫折义了,面容倒是和善得很,怎么发起怒来却要杀了自己的亲身女儿?” 他见这父子二人十分亲热地在那闲聊,便微笑着站到一旁。一瞥眼,却瞧见莫折彩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在人群后面摆弄着衣角,低头不语,倒是那姓祖的公子,一脸凛然之色,不卑不亢地立在那里,目光只瞧着她一人。 莫折竹忽道:“阿爹,你别只顾和我说话,冷落了贵客。” 那人如梦清醒,当下自责一声,朝人群中看了一眼,忽然眸中一亮,微笑着朝刘宸走了过去,抱拳道:“壮士果然英武不凡。一路辛苦了,快快里边请。” 刘宸连忙还礼,笑道:“老伯先请。” 那人又是几声豪迈的大笑,领着大家进了石堡。刘宸发现,他的眼神几次都有意无意地扫过莫折彩二人,却始终视若不见。 石堡内十分宽敞,便似一个殿堂一般,周围放满了刀枪器械,瞧样子是个演武场。 大家沿着楼梯上到了第二层,在中间的厅堂依次坐下。刘宸环顾了一下,见周围都是华丽的雕饰和刺绣,瞧这气派,便似王公贵族的会客厅一般。 厅堂里侧有一条走道,一直通向里面,不知延往何处。 莫折义朝刘宸道:“壮士请稍作休息,尝一尝山中的粗茶。” 刘宸摆手道:“老伯不必客气。依晚辈之见,不如先瞧一瞧令公子的伤势,这才是头等大事。等一切妥当,大家心里也踏实些。” 莫折义长笑起身,颇为感动:“壮士真乃侠义心肠,处处都为他人着想,这份仁善的品德实在令人钦佩。”刘宸忙起身谦让几句。 莫折义踱向里侧的走道,在前指路:“那便有劳壮士了,这边请。” 刘宸随他前行,莫折竹也跟了过去,其他人则留在厅内。 出了走道,眼前是一片空旷之地,皆用石板铺成,将周围各处屋舍连在了一起。地上已生起了几堆篝火,几名正在忙碌的羌人见三人走过,都微笑行礼。 刘宸笑道:“看来老伯在族内很有德望,这些人对你很是尊敬哩。” 莫折义淡淡一笑,领着他继续前行,不一会便来到一座高耸的石堡前。门口两人见莫折义来到,连忙躬身行礼,引着三人进去。 石堡内被隔成了许多屋子,倒像是富贵人家的后院。屋墙和屋门都用木板做成,其上雕花挂绣,色彩缤纷,优雅而别致。 三人走进一间宽敞的屋子,穿过帷布,到了里头。靠墙有一张卧榻,卧榻前站有两名女子,见莫折义来到,便乖巧地避往一旁,腾出位置。 刘宸走近卧榻,见榻上之人与莫折竹有几分相像,身形也十分健壮,不过面色苍白得吓人,半点血色也没有,估计是失血过多的缘故。 他思索了一下,道:“我需要向原来的医匠了解一些情况。” 莫折义向那两名女子道:“快去请。” 一人答了一声,匆匆去了。不一会,领来了一位手提药箱的老者。 伤口在腹部,是被长剑透穿而过。伤者失血过多,身体虚弱,已昏睡了两日。 刘宸了解完情况之后,吩咐解开裹布,他要亲自观察伤口。 待裹布解开,露出了发白的伤口,周围已经溃烂,一股腥臭之气登时弥漫室内。 刘宸皱眉道:“伤口恶化得很厉害,需要先把脓血逼出来,然后用药水清洗伤口。一切妥当之后,我才能给他服药。” 莫折义本就不抱多大希望,见了这伤势,更是老泪纵横,心中一片拔凉。 不料听刘宸的口气,似乎还真有救,当下喜出望外,也不问缘由,忙吩咐医匠:“快……去准备清洗的药水。” 那老者满脸不信之色,提着药箱匆匆去了。 莫折义想了想,又望向莫折竹,颤声道:“你……快……去帮忙。”后者怔了怔,欢喜地应了一声,一阵风似的追着那老者去了。 过不多时,莫折竹端来一个热气腾腾的木盆,后面还跟着那名老者。 刘宸见一切都准备妥当,便将卧榻上的人扶起,双掌在他后背一阵推按。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伤口射出一道污血。 待得流出的血液渐渐泛红,那老者忙道:“可以了。” 刘宸下了卧榻,递给老者一个瓷瓶,吩咐道:“清洗完伤口之后,给他服下两粒,剩下的全部碾碎,敷到伤口上。” 那老者满脸疑虑地道:“这便成了?” 刘宸点头,转身朝莫折义道:“现在去熬点稀饭,他醒来后可以喂他吃些。” 莫折义闻言大喜,便要朝刘宸拜去,后者吓了一跳,连忙将他身体托住,笑道:“老伯不是要请我喝茶吗?我想现在是时候了。” 莫折义大笑一声,道:“壮士请!” 厅堂内,杯盏有声,茶香满室,一片欢乐的气氛。各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唯有莫折彩战战兢兢地坐在角落里,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大家喝了几盏,一名汉子来报,正是寨门迎接刘宸的那人,他由于心情激动,有些语无伦次:“君长,醒了……不吃稀饭……还发火……” 莫折义跳了起来,一把抓住那人肩膀,激动地道:“你是说松儿他已醒了?” 那人一阵点头:“长公子喝了一碗稀饭,吵着要吃肉哩……” 莫折义松开双手,失声狂笑,众人纷纷举盏庆贺。 过了片刻,莫折义示意大家静下来,他走到刘宸身前:“壮士今日救了我两位孩儿,这份大德真不知如何报答。你要想什么尽管开口,只要我能办到的,绝不失言。” 刘宸正琢磨着一件事情,不知如何开口,此刻见机会来了,心中暗自欢喜,当下故意激将他道:“君长说话可算数?” “笑话。我活了半辈子,说出去的话还从来没有不作数的。” “只要你办得到的,都应允下来?” “那是自然,你说个十件八件都没问题。” “哈哈……那就好!十件八件那倒不必,晚辈只求你应允了两件事情。” “哦?壮士请说。” “我这人有个坏毛病,那就是喜欢成人之美。祖公子与阿彩姑娘的事我略知一二,他们之间的真情我感同身受,因此斗胆向君长求个情。” 莫折彩见刘宸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为自己的事求情,当下又是羞赧又是欢喜,埋着头不敢看人,一双耳朵却仔细听着。 那位祖公子也是吃了一惊,他朝刘宸望了一眼,面露感激之色。 莫折义叹了口气,道:“不想壮士的第一个要求竟是这事。实不相瞒,我正为此事烦恼,不知该如何处置,既然壮士开口,这便依你。” 忽地一声欢呼,莫折彩竟不能自已,高兴得一蹦而起。厅中静了下来,蓦地又暴发出了一阵震耳的欢笑,羞得她二人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不过,”莫折义捋了捋胡须,“光我答应了也没用,祖家的人……。” 祖公子霍地站起,躬身道:“阿伯请放心,晚辈一定说服长辈们。” 莫折义默不作声,不置可否。 莫折竹侧头向小妹使了个眼色,又朝身前的茶盏努了努嘴。她登时明白,端起一个空茶盏便往莫折义走去。祖公子也是个聪明人,他不待吩咐,主动提着茶壶跟了过去。 她二人来到莫折义身前,跪了下去,一人托盏一人倒茶。她将茶盏高举过头,递到莫折义身前:“女儿做了不少错事,惹得阿爹生气,请原谅女儿以往的不是。” 众人一齐起哄:“喝……” 莫折义“面带怒色”地接过茶盏,轻轻喝了一口。 莫折彩大喜,乖巧地蹦到他身后,帮他揉肩捶背:“阿爹,你就原谅女儿罢……” 莫折义再也装不下去了,大笑一声,将女儿扯到身边坐下。那祖公子倒是机灵,忙四处给大家添茶,口中阿叔阿伯的正叫得亲热。 莫折义见此情景也是心情大佳,困扰他已久的心结终于解开,他朝刘宸道:“壮士的第二件事情又是什么?但请说来。” 刘宸哂道:“这第二件嘛,便要劳烦君长让我洗个澡,换件干净的衣裳。” 厅中一阵大笑,气氛欢快之极。 莫折义失笑道:“好,好,好。都怪我,竟把这事给忘了。阿竹,快带刘壮士去沐浴更衣,晚宴就快准备好了。” 莫折竹高兴地应了一声,领着刘宸出了厅堂,往楼下走去。 穿过放满刀枪器械的大厅,二人来到一处墙角,眼前现出一道向下的石阶。 刘宸奇道:“洗澡在下面?” 莫折竹道:“正是。我们的羌人巧匠在建寨的时候,就发现了这下面竟然有一道地下温泉,与引来的溪水中和之后,水温正好可以泡澡。” 刘宸听得两眼放光,拉着莫折竹道:“那还不快走。” 二人欢笑连连,下了石阶,耳边传来潺潺水声。拐了几个弯,来到一个巨大的岩洞,四周经过人工开凿,已成为了一个地下殿堂。 头顶的岩石奇形怪状,正滴着水珠,腾腾热气扑面而来。 前方是一个清澈的人工水池,滚滚热流正从地底的石缝中汩汩而出,又有一股涓涓细流从石壁中流出,原来是用几根粗大的毛竹从头顶的岩石中引下来的。 一股特有的清新气息,令人心旷神怡,仿佛置身于野外幽谷。 烟波袅袅的水面,浮着片片花瓣,带着浓郁的沁香,令闻者心醉。 刘宸心生感叹:“巧夺天工啊,巧夺天工!你们羌人的建筑智慧当真是与生俱有。我想,这便是地下的瑶池了罢,哈哈……” 莫折竹道:“我天天来这里泡澡也没觉得多么奇特,经刘兄这么一说,突然感觉自己真是太幸福了,哈哈……” 他走到水池的下方,哗啦一声,往水池中躺去。水深刚好盖住身子,头可露在外面,就像躺在一张舒适的卧榻之中。 刘宸一阵惊讶,忙奔了过去。定睛一瞧,原来水池的上面搁了一排竹架,既可以躺在上面休息,又可以泡澡。他便学着人家的样子,也躺了下去。 霎时间,阵阵暖流漫布全身,四体舒适而心神和畅,几天下来的疲倦一扫而空。他不禁快活地呻吟了一声,口中连道:“舒服,舒服……” 莫折竹道:“一会出去参加我们的篝火晚宴,那才过瘾。” 刘宸一阵叫好,喜道:“不虚此行,不虚此行……” 莫折竹大笑几声,一时童心大起,道:“刘兄敢否与我坐入水池之中,比一比谁潜得更久?”刘宸心中笑道:“这个我并不怕你。”当下爽快地答应了。 二人扑通一声滑入水中,真气一沉,便到了池底,双双盘膝而坐。 刘宸感觉到四周一片寂静,缓缓的水流便似一双温暖的大手,轻抚着自己身体,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感。丹田中忽地一热,一时百骸通畅。 难得有如此好的心境,他便循意纳息,使真气流转。过了片刻,心中升起一颗明珠,直灌五脏,身形仿佛在扩大,意识似乎在延伸。 近日苦战的一幕幕情景,不分先后地浮上了心头。 “那一招应该再慢一点,待敌招式用老再后发先至……这一掌却是完全用错了,本该先往左踏出一步,再拿对方腰上穴道的……那一拳先虚后实就好了……” 这种奇妙的感觉正不断加强,他忽然觉得自己的身体仿佛透明了一般,全身经脉一览无余地呈现在了眼底,斑驳的伤痕清晰可见。 如此景象,怎不令他惊奇?甚至生出了一种恐惧,一种对未知世界的恐惧。 没想到自己的经脉已损伤得如此严重,这还有复原的可能吗?杂念一生,胸中登时生出一股烦恶之意,气血似要倒行。 他吓了一跳,知道是自己的心魔在作怪,当下调和心绪,以意导气。 过了片刻,他又回到了之前的奇妙心境,周围的一切都清晰地印在心间。更甚者,他竟生出了一种肉躯虽伤,灵躯犹安的感觉。 莫折竹像青蛙般浮出水面,坐到了池边,他正用惊异的目光瞧着池底。 刘宸虽未睁眼,却将莫折竹的一举一动都瞧在心里,他甚至看到了外面那星光满空,篝火处处的美丽景象。 他忽觉这一池泉水便似一个能量的源泉,被自己囊括在了身内,任由自己摄取,灵觉正在无限蔓延…… 紧接着,各种欢呼之声传入耳中,相伴的还有悦耳的鼓声和悠扬的笛声…… 他惊奇得直想大叫起来,自己似乎进入了一种连师父都从未提及的境界。就在此时,他脑中浮现出两名年轻的女子,手托漆盘下了石阶,正往水池而来。 “有人给咱送衣裳来了。”他心中一动。 不想这地底的水池,竟是个绝妙的练功之地,与混元宗的武功心法不谋而合。今日有此机缘,是巧合抑或是冥冥中的造化? 俗念一生,心境全无,脑中的一切都消失了。 他浅笑一下也不着恼,心道既然初入了此境,以后慢慢领会,当再有机缘。 双手在池底一按,他轻轻浮出水面,朝莫折竹咧嘴一笑:“有人送衣裳来了。” 莫折竹哂道:“这哪有?我还没叫人送来。” 就在此时,入口那边传来一个清甜的声音:“两位公子,君长命我们把更换的衣裳送来了,请问可以进来吗?” 莫折竹一阵惊愕,茫然道:“送……进来罢,我们已洗好了。” 那边脚步声响起,他忽然惊叫一声:“等一下。”扑通一声钻进水中。 刘宸哈哈大笑:“我还以为莫折兄要耍恶棍哩……” 那边传来两声女子的惊叫:“公子怎么了?我们做错什么事了吗?” 莫折竹涨红着脸,白了刘宸一眼,口中道:“不关你们的事,进来罢。把衣裳放到靠墙的石几上就可以了。” 那两名女子将漆盘放下,便低着头退了出去。 莫折竹正想从水中出来,一人忽又转身回来,似乎想起了什么事。 他惊道:“你们还没走么?” 那女子侧过头,羞红着脸道:“君长还让我们带一句话,请两位公子快一点更衣,晚宴马上就要开始了。”说完便匆匆去了。 见她们离去,莫折竹呼出一口气:“刘兄,你搞什么鬼,怎么可以潜这么久?还有,你怎么知道有人来了?把我惊奇得,差点耍了次恶棍……嘿嘿……” 刘宸浅笑不语,一脸高深莫测,径直走到那边,将衣裳穿上。这虽是羌人的服饰,穿在身上却也满舒适的,比自己那一身又脏又破的袍子好多了。 他伸了伸懒腰,道:“这与我师门的武学心法有关,也与我的天赋有点干系。还愣着干什么,赶紧穿好衣裳出去喝酒啊,难道莫折兄反悔,舍不得那坛子好酒?” 莫折竹笑骂一声:“去你的,有种你便喝他个十坛八坛的。” 二人一路谈笑,出了地下岩洞。 但闻羌笛阵阵,鼓声咚咚,头顶尽是一片欢闹之声。 莫折竹急道:“听这鼓声,晚宴就要开始了,咱们快走。” 二人穿过一条狭窄的石道,快步往上走去,忽地迎面吹来一阵凉爽的夜风,原来已到了那片石板铺成的广阔之地。 眼前景象令人惊叹,但见星夜下人群处处,火光照空,炊具满目,杯碗成片,豪迈的汉子们正大声吆喝着搬挪器具,勤劳的姑娘们则欢笑阵阵,添柴盛菜。 熊熊的篝火上架起了几口铁锅,香气正由锅内四下飘散。 那边的羌笛又响了起来,十余人拉成一圈,跳起了欢快的舞蹈。 又有几名俏皮的姑娘,肩上披着五彩的刺绣,在人群中欢快地追逐。 刘宸心中一惊,这篝火,这乐声,这人群,无一不是自己在池水中静坐时脑中所浮现出来的景象。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心中也没有答案。 莫折竹已瞧见了那边的亲人,忙拉着刘宸往前行去。 一堆巨大的篝火前,围坐了一大圈人。刘宸一眼瞧去,见大多都在厅堂内碰过面,这些人多是莫折竹的宗亲,也有些是族内有德望之人。 莫折竹举起刘宸的手腕,大声道:“现在请让我隆重介绍我们的英雄……” “族内早已传遍,我们羌寨来了一位壮士,不料竟长得如此清秀,哈哈……” “就是啊,这下子,寨中的姑娘们可有得高兴了。” “刘壮士徒手战胜大虫,真乃神人也!能光临我们山寨,是大家的福祉啊。” “听说那大虫后来还与刘壮士交了朋友,真是千古奇谈啊,依我看,刘壮士定然是天神转世,连大虫都俯首帖耳,甘于驱使。” …… 刘宸听得头都大了,唯有一个劲地在那里作揖傻笑。 莫折竹原本只想与大家开个玩笑,活跃一下气氛,他万万没有料到,大家的热情竟如此高涨,当下忙替刘宸解围道:“我们的英雄如今还空着肚子哩,不如先吃点东西,大家慢慢地聊。”说着便拉住刘宸坐了下去。 刘宸闻着肉香,早已按耐不住,他往锅里瞧了一眼,道:“先喝点也不错。” 莫折义以为他要喝汤,忙命人取了碗来。 刘宸见一名姑娘仅取了一只碗,诧异道:“你们都不喝吗?对了,酒坛子呢?” 众人一阵大笑,原来他是要喝酒。 莫折义笑道:“我们羌人在盛会上喝酒,可不是用碗喝的,一会你就知道了。” 刘宸道:“哦,我想起来了,你们羌人的习俗是蛮多的。” 众人再笑。这时,一名汉子走了过来,在莫折义身侧说了一阵话。 莫折义大笑而起,道:“吩咐下去,百鼓齐鸣,晚宴开始。” 那汉子欣然领命,朝人群中央去了。 刹那间,震耳的鼓声欢快地响起,雄壮的羌笛与之和鸣,夜空下的盛会,登时变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随着歌声四起,人们手拉着手在火堆旁跳起舞来。 一曲奏毕,歌舞歇停,一坛坛美酒被扛了上来。 有人拿来几根细长的竹管,插入酒坛之内。几名老者走向前来,激昂地说了一通,待大家鼓掌叫好之后,便口衔竹管饮了几口。 刘宸朝莫折竹笑道:“原来你们羌人是这么喝酒的?却多费事。” 他见旁边还放着几个坛子,此刻酒隐上来,奔过去便抱起一坛,伸手拔出塞子。 酒香四溢开来,他满脸陶醉地吸了一口气,对着坛沿便大喝起来。 “好酒啊……哈哈……”刘宸一时喝得兴起,将酒坛子高高的抛向了夜空,跟着纵身而起,在半空中将酒坛接住,又狂饮了几口。 莫折竹瞧得一阵大笑,道:“你真是一条酒虫。” 刘宸大笑连连,一步三饮,往跳舞的人群中走去,心情欢快到了极点。 一旁忽地闪出一名姑娘,将刘宸拉了过去,正诧异间,提着酒坛的胳膊一紧,又被一人拉住。周围暴发出一阵震天欢笑,他这时才发现自己到了一群美丽的姑娘当中,成了圈子中的一员,正不由自主地随着姑娘们的歌声跳起了舞来。 酒坛碍事,刘宸膝盖一顶,将这累赘货撞向了后方,随后一足斜踢而出,往后勾带了一下,那酒坛便来到他头顶之上,正跟着他一起跳舞。 酒坛翻滚中,洒下一片酒水,刘宸张口就吸,脚下的舞步丝毫不受影响。 但见那酒坛在他身前脑后不断翻滚,很快便被他喝了个干净。 众人见了他这般喝相,一个个都惊愕称奇。 一坛酒下肚,刘宸只觉全身轻飘飘的十分舒服,一切烦恼都渐渐淡去。 那边莫折竹猛然甩过来一坛美酒:“再来一坛。”人群中叫好声四起。 刘宸大笑一声,接住酒坛,张口便喝。 一时间,成群结队的人们纷纷前来敬酒,其中亦不乏羞涩的姑娘。他索性抛开一切,来者不拒,与大家猛喝猛跳,举肉大嚼。 鼎沸的人声,豪迈的笑声,将晚宴推向了。 “给我一坛,给我一坛,我也要像那位大哥哥一样喝酒。” 莫折竹只觉衣袍一紧,似乎被人拉住,低头一瞧,却见一名十来岁的男童正满脸期待地望着自己,刚才那个稚嫩的声音就是这个小家伙发出的。 众人一阵好笑,一名胡子花白的老人家走了过来,抱起那小男童,道:“你要是能喝下整整一坛,爷爷便让你那样喝。” 小男童愣了半天,始终没敢吱声,引得四周笑声震天。 莫折彩与那祖公子终于应付完长辈,过来向刘宸道谢。 几人聊得十分开心,又饮了不少酒,不过刘宸发现,祖公子似乎对自己有些芥蒂。 众人一直欢唱到了半夜才慢慢散去,喝多了的汉子们便在地上和衣而睡,善良的姑娘们拿出了自己的刺绣,给他们盖上。羌人风餐露宿惯了,倒是不怕着凉。 待得莫折彩和祖公子离去,星空下只剩刘宸与莫折竹二人。 刘宸道:“莫折兄,谢谢你,这是我人生中最难忘的一夜。在你们山寨,我得到了亲人般的待遇,处处都充满了热情和欢乐。” 莫折竹顺口便道:“那你便不要走了,在山寨中住下来罢。今晚你有没有注意到,我们族中有不少美丽的姑娘,对你很是钦慕哩。” 刘宸捶了他一拳,二人抚掌大笑,不多时便昏昏睡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玄地黄录》正文 第四十四章 酒醒何处 天色微明,群山隐现,清风拂面而来,晨鸟枝头欢叫。 刘宸立于寨楼边上的一处山岩下面,正游目骋怀。 眼前是一片无穷的金黄,夹杂着点点的青翠,漫山遍野交相辉映,明媚而妖娆。周围各峰高耸入云,渺渺薄雾袅绕其间,令人有一种登临仙境的感觉。 谷底那一片火红的高粱正随风而动,恰如一位红妆的少女,正翩跹起舞,蜿蜒的溪水便似她腰间的丝带。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熟悉的声音道:“刘兄,原来你在这里。醒了也不叫我一声,害我一阵好找。” 刘宸头也不回,便知道是莫折竹来了,只赞了一句:“好景色啊!” 莫折竹来到他身边,笑道:“原来是被这里的景色迷住了,还以为你睡觉滚到山谷里去了哩,亦或是走错了路,到了哪位姑娘家中,哈哈……” 刘宸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挥拳欲打。 莫折竹连忙来了个求饶状,哂道:“山中的景色美罢?” 刘宸忽地面带忧色,道:“景色虽美,可是我却没有多少时间欣赏了。” 莫折竹心中一惊,问道:“刘兄不打算在山寨中多住几日么?” 刘宸叹道:“实不相瞒,最近师门起了事端,我现在处于一个风口浪尖的境地,必须尽快赶回去。天已亮了,我也该走了。” 莫折竹失声道:“啊?你现在就走?让我一点准备都没有,心中割舍不下。” 刘宸笑道:“这里大事已了,我实在无心再待下去了。” 莫折竹歉然道:“原来耽误了刘兄这么宝贵的时间,真是过意不去。” 刘宸淡淡道:“一切都是缘分,又哪能这么斤斤计较?我虽在此耽搁一晚,却也收获颇多,精神和体力恢复得很好,接下来的路会走得快些。” 莫折竹知道是对方在安慰自己,心中有些酸涩:“此次来得匆忙,刘兄日后得空的时候请一定来山寨走走,也好让兄弟略尽心意。” 刘宸苦笑道:“但愿我还能回到这里。” 莫折竹吃惊道:“听刘兄口气,似乎前路艰险重重?要不这样,我带一些弟兄,随你前去,等把你的事情了结了,咱兄弟二人一同回山寨饮酒,如此岂不甚好?” 刘宸心中一阵感动,拍着他肩膀道:“好兄弟,你的心意我心领了。那是我自己师门的事情,他人插手不得,反而越帮越乱。” 莫折竹道:“如此叫我怎能放心得下?” 刘宸道:“虽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但万事讲求一个缘分,一份执着。人生在世,只做该做之事,至于结果,又那么在乎它作甚?” 莫折竹被他豪言所感动,抚掌道:“好一句‘人生在世,只做该做之事’。希望刘兄早日了结心愿,来此相聚,莫要让兄弟久等。” 刘宸道:“好。待我办完该办的事情,便来与我的好兄弟把酒夜谈。若是我日后心灰意冷,抑或厌倦了俗世的争斗,便来这里与你同住一山之下。” 他指着远处道:“就在那里,在那山脚下搭一座茅屋,再养一圈的羊。” 莫折竹笑道:“我帮你在族中选一位最美的姑娘,让刘家的血脉世代繁衍下去。” 刘宸闻言忽又心中一酸,脑中浮现出一个凄美的面孔,自语道:“我真的错了吗?我究竟该不该去找她?” 昨晚一醉之下,烦恼尽消,可是酒一醒,又全都回来了。 这淡淡的忧伤,绵绵的情思,时刻都充满着脑海,竟无有穷尽。 他理了理混乱的思绪,正要告辞离去,心中突然想起一事:“我去把祖公子叫来,一起下山。我答应了他,要去一趟祖家,给他说情的。” 莫折竹劝道:“刘兄大事要紧,不要为了这等小事而操心了罢?” 刘宸摇头道:“我既然说了这话,就要做到,怎能失信于人?还是那句话,一切皆有缘分,既然让我遇到了这个事情,便要尽力而为,否则心中难安。” 莫折竹道:“说不过你,咱们走罢。他在我阿叔的家里。” 二人刚走出没多远,那边甬道里奔来一名汉子,差点与莫折竹撞了个满怀。 来人认出了莫折竹,叽里咕噜的说了一通话。 莫折竹脸色微变,与那人交谈了几句,便让他匆匆去了,回头朝刘宸道:“事情有些不妙,祖家的人找上来了,已到了后山的栈道,双方差点又起了冲突。我速去找祖公子,让他尽快下山,你在这里等我。” 刘宸应了一声,便靠在一旁的石头上歇息。 不一会,莫折竹和祖公子急匆匆地奔了过来,他道:“闲话不说了,二位保重。” 刘宸抱拳一笑,朝莫折竹道声保重,遂转身而去。 刚出了寨门,莫折竹大喊留步,追了过来,手中提着一物。 待他走近,刘宸瞧得清楚,原来是一个葫芦。 莫折竹把手中的葫芦抛给刘宸,咧嘴一笑:“差点忘了,昨晚就给你准备了。你心无世俗之物,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送你,我想这个你可能会喜欢。” 刘宸提着葫芦晃了晃,喜道:“是酒?”莫折竹微笑点头。 刘宸哂道:“多亏你想得周到,一路上有它相伴,平添不少乐趣。” 莫折竹哈哈大笑:“看来我总算为刘兄做了一件美事。” 二人又是一阵大笑,深深相拥了一下,各道一声珍重。 莫折竹静静地站在那里,目送着二人离去。对方的背影早已消失在迷茫的晨雾中,他却依然如石雕般呆在原地。 刘、祖二人沿着来时的山路一阵疾奔,路上遇到了几名羌人,一问才知道双方竟已起了言语冲突,动起手来。 祖公子脸色铁青,奔行更急。刘宸知道他伤势还未全好,心中为他捏了把汗。 行出不远,半山腰一处石壁之下,两名年轻人正与十来名羌人打斗。那二人各使一把长剑,武功颇为了得,已渐渐处于上风。 祖公子大叫一声:“三哥,四哥,莫要动手。” 二人闻声往这边瞧来,一时分神之下被羌人占了先机,登时险象环生。 祖公子又叫道:“大家都住手,一场误会而已。” 刘宸心中焦急:“你这么喊不是个办法,别越喊越乱。” 那两人这时已瞧清祖公子的容貌,一人惊喜道:“五第,果然是你……啊……” 说话间这人分了神,后背中了一刀。 他二人本来手下留有余地,此刻伤了一人,心中恼怒,招式狠辣起来。 未受伤的那人剑法连变,顷刻间伤了对方一人。羌人见己方伤了一人,也是大怒,都上去拼命。那人也是没有办法,心道不给点颜色,对方是不知道厉害了。剑锋一抖,挽出了几团寒光,往一人胸口激射而去。 此时,刘、祖二人已奔至这些人数丈之外,他见此情景大吃一惊,顺手摘起路边的几片树叶,便往前方射去。 长剑发出几声脆响,竟弹了开去。各人见了刘宸的身手都纷纷停手,内心十分震骇,没想到被他内力贯注之下的几片树叶竟有如此威力。 刘宸也是吃了一惊,他情急之下只是想当然地抓起身边之物去解救那一剑之危,不想这随意一挥的几片树叶竟然被注入了自己的三成功力。 这是从所未有之事,难道这也与近日来精进的修为有关?难道自己对真气的运用已到了随心所欲的境地了?若果真如此,那当真是造化弄人了。 祖公子见兄长没有酿成大祸,心下稍宽,他赶紧奔过去与那二人相认,并向众羌人赔罪言和。等大家心平气和,他便将最近发生的事情与大家耐心细说了一番。 祖家三兄弟能在此相逢,自然不胜欢喜。三人亲近一番之后,忙与刘宸打招呼。 原来与莫折彩相识的这位祖公子唤作祖旋,受伤的那人是祖旋的四哥,唤做祖波,另一人是祖旋的三哥,唤作祖春。 祖春知道事情真相之后,连忙向羌人赔罪:“倒是在下莽撞了,请诸位见谅。都怪我挂念着亲人,言语有些冲动。” 那边好在也有明事理的人,看在刘宸的面子,也就不予计较了。 等众羌人离去,祖春朝刘宸抱拳道:“刘兄能徒手与猛虎搏斗,自然不是等闲之辈,敢问兄台师承何处?” 刘宸已猜出了对方的用意。这祖家兄弟剑法不弱,应该常在江湖走动,自然听说了大雪山的事情,此刻已对自己起了疑心。 他知道已避无可避,当下凛然道:“不敢。在下是大雪山混元宗的弟子。” 祖波、祖旋二人都是一惊,唯有祖春比较淡定,脸现为难之色。 刘宸心道:“瞧你们这般反应,果真是知道大雪山的事情,难怪祖旋对我一直心有芥蒂。祖旋碍于我有恩与他,遂不忍细问,但他的哥哥却还是问了。” 祖春道:“听说混元宗最近出了大事,不知刘兄是否知情?” 刘宸苦笑:“祖兄不要试探了,实话告诉你罢,我这次回巴蜀正是为此事而来。不过我郑重地告诉祖兄,大雪山的事情你们不要插手,事情远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祖波有些动容,抢先问道:“此话怎讲?” 刘宸道:“家师受何人暗算我虽未知,但有一点我可以清楚地告诉你们,我大师兄为了争夺宗主之位,趁机对我栽赃陷害,以致有了今日之局势。” 三人沉吟了片刻,祖春道:“今日见了刘兄的风采,在下也对之前的江湖传闻也十分怀疑。唉,不过刘兄这话口说无凭,而令师兄却言辞凿凿,证人俱在……” 刘宸道:“祖兄能否给在下一个薄面,先不予计较此事?我想,令尊见多识广,必能明断事理,等到了祖家,此事由他定夺如何?” 祖旋脸有忧色:“刘兄,你还是不要去我家了,我的事情我自己想办法罢。万一家父一时糊涂……你让我于心何安?” 刘宸笑道:“有道是身正不怕影子斜,我有把握说服令尊。若是我连这点胆识和自信都没有,那也不用回大雪山了,不如找个地方躲起来苟度余生算了。” 祖春一阵大笑:“刘兄乃真君子也!倒让在下无地自容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你真的还要坚持去我家走一遭?” 刘宸凛然道:“我答应了朋友的事情,没有不作数的。” 祖波忽道:“三哥,人家拿我们当朋友,以心换心。你若还是在这里纠缠不清,岂不让道上的朋友耻笑?” 祖春朗笑一声:“好,刘兄请。” 刘宸大步一迈,气势昂扬的往山下走去。 大家既已把话挑明,便除去了心中的芥蒂,祖家三兄弟一反之前的冷漠之态,言行变得开朗起来,一路上与刘宸相处得十分融洽。 祖春道:“刘兄可知我们两家为何结怨?” 刘宸道:“在下不知,请祖兄赐告。” 祖春道:“这要从我五弟说起。他有一次在山中打猎,摔下了山谷,幸好被阿彩姑娘撞见,救了回去。二人相处几日,相互生了爱慕之心。” 刘宸道:“这是件好事啊,却为何会起怨仇?” 祖春道:“问题就出在我父亲的身上。他知道此事之后,极力反对,在他看来,巫山羌人乃是西南之夷,不懂诗书,不知礼乐,与羌人通婚就是家门的耻辱。双方言语失和,动起手来,以致误会愈甚,如此才有了最近的事端。” 刘宸终于明白了,为何自己在羌寨向莫折彩的父亲求情之时,他便说光是他答应了也没用。他开始苦笑:“如此说来,我这个说客似乎真的不大好做。” 祖春道:“我们本是上谷望族,为避兵祸迁涉至此已有百余年了。家父虽久居巫峡,然家族门第之念未除,因而有此一虑。糟糕的是,族中不止家父一个人,其他叔伯也有同样的看法。刘兄现在还要去祖家当这个说客吗?” 刘宸哂道:“虽然有些难度,去还是要去的,不试试怎么知道?原来世俗之人的种族之念如此根深蒂固,我是该去宣扬一下天道之德了。” 祖春笑道:“刘兄似乎通晓先贤古法?” 刘宸肃容道:“本派的典籍有云,这宇宙万物本就同出一源,其最终亦必归于一,这才是天道循环,自然之德。试问,混沌不开天地未分之时,哪有什么种族之分,国、家之别?一分为二始有阴阳,下生五谷,上为列星,天玄而地黄,这是万物生长的一个过程,一种规律。又有斗转星移,圣贤说法,万物得修其身,以通道德,至此,天下大同,乾坤清朗,万千法度皆归于一。” 祖春眼中一亮:“刘兄这一番话有如天外奇谈却又深含哲理,令在下有一种茅塞顿开的感觉,我越来越看好刘兄了。” 四人一阵大笑,心情愈发舒畅起来。 刘宸取下腰间的酒葫芦,咕咚咕咚饮了几口,咂着嘴巴一阵赞叹。他一路走一路喝,时而高歌数声,时而狂笑几下,对这葫芦是越来越喜爱了。 祖家三兄弟瞧着刘宸的背影,都啧啧称奇,对他们来说,这等洒脱、狂放之人还是第一次见到。然而他们却不知,这份洒脱里面不知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心酸之事? 葫芦中的酒哪经得起他这样喝法?刚到山脚,便被他喝光了。他摇摇空荡荡的葫芦,满脸愁苦之色,正叹息不已。 祖波笑道:“刘兄,就快到了。咱家也有好酒。” 刘宸大喜,将葫芦挂回腰间,沿着江水北岸,兴致盎然地往前走去。 行了片刻,眼前突然开阔,前方丛林深处,似有浮光闪动。再往前走,峡谷中蓦地现出一片平湖,水陆相接处栈桥无数,四通八达,大小船只,罗列其侧。 平湖之畔,又有水寨连江,红叶映照之下,便似霞光里的一片仙境。 祖春领着大家往湖边走去,行了两里,前方现出一片村落。 等到了村里,四处伐木声声,吆喝阵阵,人来人往,一片繁忙。刘宸环目四顾,但见屋前屋后桅帆成片,道路两旁棹橹成堆,此地竟是一个庞大的造船之地。 刘宸叹道:“每次坐船路过巫山,竟不知这江水边的平湖里另有一番天地。” 祖春道:“我祖家历来都精于木工手艺,迁涉到了南方之后,便开始造船。” 刘宸点头道:“看样子,造得不错。” 祖旋笑道:“但凡在江水一带混水路的朋友,都知道我们祖家的船既快且稳。就连很多有权势的达官贵人都特地来我们这里订造私人船只。” 刘宸只是随便一夸,不料对方还真是造船的名家。 祖旋一说起自家的船,登时来了精神:“我们还能建造战船,大如艨艟,小如冒突、露桡,便是楼船……” 一旁的祖春连使眼色,祖旋便即住口。 祖春朝刘宸尴尬一笑道:“我五弟年少无知,言语难免夸大,刘兄不要介意。” 刘宸知道对方还没有完全信任自己,很多事情尚需隐瞒,当下报以一笑:“祖兄不必多虑,咱们信步闲聊,无需太过认真,说过的话自然不必向他人复述。” 祖春见刘宸极为明白事理,心中一宽,笑道:“那是,那是。” 说话间,四人来到了一座庄园之前。门口两名青衣后生立刻迎了上来,朝祖家三兄弟作揖道:“几位公子,家主正到处找你们,大家都在厅中议事哩。” 祖旋脸色十分难看,朝大家望来。祖春、祖波二人眉头紧锁,一阵摇头苦笑。 刘宸却道:“怕什么?该面对的事情,躲也躲不过。人都在,那正好,当着大家的面把事情都说明白了,省得以后心烦。” 三兄弟你望我,我望你,一时拿不定注意。 刘宸心中笑道:“瞧你们这三个公子哥,长得牛高马大的,胆量也忒小了些。想我刘昭凌,十多岁就敢剪了师父的胡子。” 他惦记着大雪山的事情,不想这么耽搁下去,便激将道:“你们要是怕的话,那我一个人进去好了。”说着大步往里迈去。 三兄弟果然受不过他这一句气话,连忙追上他。 祖波道:“谁怕了?我们只是在思考,理一理思路,免得一会说错了话。” 刘宸旋即停步,笑道:“那就好,祖波兄弟先请。” 三兄弟心中一阵忐忑,硬着头皮往前走去。 刘宸游目环顾了一下,但见这里的楼台庭院皆以木料搭成,古朴典雅而又不失雄伟,四周绿草如茵,环境清幽,给人一种安闲恬静的心境。 他正欣赏着园中的景色,耳中隐约传来一阵说话声。抬头瞧去,眼前是一座两层高的木楼,周围墙柱华丽,雕饰满目。 祖旋朝两位兄长低声道:“父亲好像又在发火。” 祖波壮着胆道:“五弟别怕,哥哥们都会为你说情的。” 祖旋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走进大厅之后,还是大吃了一惊。 一老者面如寒霜,居首而坐,那双威严而熟悉的眼神,正往门口瞧来。 两边都坐满了族中长辈,个个面容肃穆,其身后站满了各家子弟。大家见居首那人表情有异,都随着他目光往门口瞧来。 瞧这架势,便似官府的使君,在召集掾属商议大事一般。 三兄弟之前的勇气,一下子全都冰消瓦解,惶惶地杵在那里,进退两难。 刘宸见三兄弟被居首那人目光一扫便即蔫了,哪还指望得上他们?当下挺身而出,往大厅中巍然站定,目光毫不避让地迎向居首而坐的那人。 居首那人盯着刘宸道:“你是何人?为何闯我家园?” 祖旋连忙奔向前来,颤声道:“父亲,这位是孩儿的朋友,昨日在青石沟徒手打败了猛虎,救了孩儿一命。” 那人道:“好小子,你越来越出息了,竟敢私下逃出家门。四处寻你不着,一到家便编着瞎话来糊弄我吗?你以为随便找个人来编个故事,我就信了吗?” 祖旋急道:“父亲,事情确实如此,孩儿绝无欺瞒。” 那人冷哼道:“青石沟的猛虎,一个人应付得了吗?连个瞎话都不会编。你是不是去了羌寨?这人是你花钱从羌寨中找来的罢?” 刘宸一阵苦笑,自己这一身羌人服饰,真是百口难辩了。 祖旋本就不是善言之人,现在心中惧怕严父,更加口齿愚钝,一时无话可说。 刘宸忽地大笑一声,厅中之人无不伸颈侧目。 他见祖旋的父亲气势太过凌人,此刻绝听不进他人意见,所以干脆来个针锋相对,以挫对方锐气,当下道:“家主说话,未免太过武断了。” 一旁有人喝道:“放肆,哪来的小子,敢对家主如此无礼!” 刘宸面不改色地道:“家主是否给在下一个说话的机会?若是这点涵养都没有,那算是在下有眼无珠来错了地方,这便告辞了。” “你……”刚才发声的那人登时气得面红耳赤。 这位祖家之主却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捻须道:“好一位口齿伶俐的年轻人。那本座来问你,你从哪里来,姓甚名谁?” 刘宸朝他凛然一顾,道:“家主在审问犯人吗?既知客人到此,连句问候都没有,还口口声声自称本座,实在有失礼仪。”他故意要激怒对方。 “你放肆!”在场的几名年轻子弟也是满脸怒色了。 那人怔了怔,突然发出一阵震天狂笑。众人都静了下来,一时不知何故。 “老朽祖棱,刚才失礼之处,还请少侠包涵。” 众人都是不解,为何家主要对这个年轻人如此谦让。 刘宸见对方言辞缓和,心道目的已经达到,可以与之交谈了,当下恭敬地道:“在下刘昭凌,见过祖前辈。” 在场之人闻得“刘昭凌”三字都是一惊,心中疑惑顿生,交头接耳起来。 祖家三兄弟无不心中捏了把汗,心道干嘛这时候自报家门,引得大家哗然? 刘宸却有他想法,此时必定瞒不下去,还不如坦荡荡地面对,求个心安理得。 祖棱道:“哪个刘昭凌?” 刘宸道:“混元宗圣子虚座下的关门弟子便是区区在下。” 此言一出,定力稍差之人已失声惊呼起来。 刘宸哂道:“瞧各位刚才的反应,应该已听说了大雪山的事情。在下之所以敢于表露身份,那是因为我相信祖家这样的望族之中,都是些有见识、明事理的人。” 祖棱失笑道:“听刘少侠的意思,似乎江湖传言不实?” 刘宸肃容道:“我对天发誓,刘昭凌绝没有加害恩师,若有此事,天地不容。不过到得此刻,我依然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所以拼死赶回大雪山,与陷害我的人对质。” 厅中一片寂静,众人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刘宸又道:“个中细节曲折复杂,不足向外人道也。请祖家暂时不要插手此事,是非恩怨尚需查证,日后定会给大家一个说法。” 过了片刻,他见众人兀自议论纷纷,没有一个定论,当下朝祖棱道:“若是家主还是信不过在下,便请将我绑了,送往大雪山便是。” 祖棱却答非所问:“你今日冒着这么大的险来到我祖家,却是为了何事?” 刘宸道:“因为我日前答应了令公子,要在你老人家面前为他说一个情。” 祖棱道:“说什么情?” 刘宸道:“我本是要劝家主摒弃种族之成见,应允了五公子与阿彩姑娘的婚事,不过瞧了今日这架势,怕是要无功而返了。然而,明知不可为,我也要试上一试,不知家主敢否听完在下的几句肺腑之言?若是仍不能打动家主,在下任凭发落,绝无怨言。” 祖棱道:“好小子,若不听你把话说完,天下人都会笑我没有胸襟了。” 刘宸道:“谢家主成全,那小子便放肆了。” 祖棱道:“少侠有什么话,但讲无妨。” 刘宸正要高谈阔论,厅中一人突然喝道:“且慢,你这巧舌如簧的羌人,我看你的话漏洞百出,莫要在此糊弄大家,先证明你有打败猛虎的本事再说。” 人群中登时起了响应之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玄地黄录》正文 上架感言 第一次创作小说,第一次签约,第一次上架,什么都是第一次。 天生的国文化爱好者,武侠文化追随者。学生时代就偏爱文科,无奈生活所迫,攻读理科。 现实生活中摸爬滚打多年,尝尽了人生心酸。然而当初的梦想,始终未忘。 近来,随着武侠界的两位大师先后离去,心中生出一种强烈的,——是该写一部书缅怀一下前辈了。虽然知道如今的武侠书难有人气,特别是古典味道的,但我的第一部书仍然选择武侠,必须是武侠。 我的武侠世界,我称之为武侠的玄幻时代,绝不是前人的老路。只要大家耐心读下去,当会逐渐明白个中含义。 不知不觉中,本书已到了上架的年龄,虽然人气惨淡,但我仍然选择上架。这正如一个到了结婚年龄的人,不要因为自己穷,就产生一种自卑心理,就不敢追求自己的爱情。爱,是高尚的,是纯洁的,是公平的,在爱的面前,任何人都不要失了信心,丢了骨气,没了追求。作为一部用心创作出来的作品,它应该有它的追求,所以该上架时就上架。 本书的上架时间就在今天中午,12点后。欢迎大家前来捧场。一句留言也好,一个点击也罢,这都是最好的祝福。 未来,我会创作出更多的小说。我的梦想,才刚刚开始。请大家随时关注水木熊的动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玄地黄录》正文 第二十四章 厉兵探巷 今夜的长安城,一如既往的喧繁。 刘宸与哀章结伴而行,走在灯火通明的大街上。二人醉醺醺的出了卫将军府之后,便一路谈笑风生,欣赏着长安城的夜景。 如此走了一阵,也有些累了,哀章叫住过往的一辆马车,招呼刘宸坐了上去。 赶车人回头问道:“两位爷,要往哪里去?” 哀章扯着嗓子道:“去绿柳巷消遣消遣。” “好嘞——”赶车人应了一声,马鞭一挥,驾车往前去了。 哀章朝刘宸凑了过去,压低声音道:“刘少侠,有没有可疑之人跟踪咱们?” 刘宸摇头道:“应该没有,我半点警兆都无。” 哀章松了口气:“那我们可以按计划行事了?” 刘宸点头道:“白天的事,应该对敌人有一定的震慑作用,若非迫不得已,对方绝对不敢轻举妄动,多半已把城里的眼线撤走了,这会都在贼窝里待着哩。” 哀章狞笑道:“正好将他们一网打尽。刘少侠的到来,真是帮了我们一个大忙。” 刘宸道:“我们切不可掉以轻心,对方的实力非同小可。” “那又如何?难道他们还能敌得过数千卫士和各路豪杰?” “对方不是等闲之辈,我们还是小心一点的好。再说了,白天的事无疑已暴露了我们的实力,说不定对方已经有了对策。” 哀章还是有些不以为意,笑呵呵地道:“就算我们这边有所闪失,难不成对方还能攻破城门逃出去?咱们何必去犯那杞人忧天的病,哈哈……” 刘宸懒得与他啰嗦,直入主题道:“一会到了那里之后,咱们在配合上可要自然、默契一些,不要让人看出破绽才好。” 哀章拍着胸脯道:“这你放心,我是那里的常客了,样样轻车熟路。” 刘宸哑然失笑,男人去那种地方消遣虽不丢人,但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没想到还有人如此引以为豪的。 随着一阵管乐丝竹之声传入耳中,马车停了下来,赶车人道:“两位爷,到了。” 哀章跳下马车,付了对方车资,便领着刘宸往前走去。 但见前方花楼夹峙,层层叠叠,夜空映红而亮,可谓壮观。巷内柳枝成幔,树下人影漫动,中间一缕清水,又有曲栏折转,三步一灯,十步一彩。 “便是在江南,也未必有这样的绮丽风光!”刘宸惊叹不已。 哀章两眼一翻,哂道:“到了这里,你心中就只剩‘酒色’二字。” “哈哈……今晚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刘宸大步往前而去。 “等等我,瞧你……比我还心急。”哀章追上刘宸,“你有没有想过,此地的花楼多不胜数,我们怎么个找法?难不成挨个问过去?如此会引起对方的警觉。” “这哪难得到我?我问你,此地最著名的花楼是哪一家?” “当然是椒香楼了。” “好大的口气!听这名头,似乎要与宫里的椒房一较长短啊?” “嘿……可不是么?就是楼里的妆饰,都是按照那个调调来的。” “这经营椒香楼的人,倒是一位很会做生意的人。他的底子,干净吗?” “这人姓杜,世代居住长安,专做这门生意的,不会有什么问题。” “哈哈……好,就去椒香楼,今晚咱也过一过当皇帝的隐。” 哀章干咳一声:“为何就选椒香楼?你可知道,那里的酒资可是其他地方的几倍啊,若是再叫几个姑娘陪酒,银子哗哗的就流出去了。” 刘宸哂道:“钱是多花一点,但还是值得的,对罢?” 哀章愣愣地点了点头:“是啊。” “那就对了嘛。你想啊,能让周将军那么不顾一切的女人,自然姿色过人,去椒香楼找她,最合适不过。” “话虽不错,但那里的酒资真的很贵啊……” 刘宸拍拍背上的包袱,得意地道:“难道国将爷忘了,今晚是太子殿下请客?” “嘿……有道理……看我这一忙乎,竟把这么关键的事给忘了……” “那么,就请国将爷前边带路罢。” 二人一阵欢笑,借着酒劲,疯疯癫癫地往前行去。 一路上,哀章可没有闲着,各楼门口的姑娘们,都免不了被他言语挑逗一番。 刘宸心中好笑:“看来国将爷今晚很在状态,我们此行定不会让人起疑。” 前方灯光愈强,他不由抬头望去,入眼是一座三层高楼,直插夜空,周围灯笼垂挂,怕是有百十来个,端的是气派非凡。 再走片刻,二人已到了高楼近前,当头一块巨大的匾额,赫然写着“椒香楼”三字。哀章二话不说,跨门而入。 刘宸两眼一扫,心中暗叹这地方果然不同凡响,光是大门口这两尊精美的檀木雕像,就彰显了此楼的高雅。 看得出来,那是用名贵的紫檀木为原料,经过能人巧匠细心雕琢出来的,远远的就闻到了一股沉香。手托花篮的两名仙子,衣带飞扬,栩栩如生。 眼见哀章快步闯入,门口负责招揽客人的两名女子登时追了进去:“这位爷请留步,请问你是找人,还是有其他的事情?” 哀章头也不回地道:“来这里的,当然是找人,且无一例外,都是找女人!” 说话间,他直闯二楼,引得四周一阵骚动,一楼大堂内的几席客人,都紧张兮兮地往这边瞧来,心中无不诧异莫名。 二楼的过道上忽地走出一名浓妆艳抹的贵妇,扯着嗓子道:“哟,我道是谁,原来是国将爷大驾光临。下人们有眼不识泰山,哀爷勿怪。”她沿着木梯缓缓而下。 哀章两眼一翻:“这还像句人话,门口那两雏儿,还以为本大爷付不起酒资。” 那贵妇道:“哀爷,你不说我还忘了,你上次的酒资还欠着哩。” 哀章闻言,登时脸上发绿,他冷哼一声,将头偏了过去。 那贵妇又道:“近日京城多事,国将爷不在朝里忙碌,却有空来我这里消遣,莫不是特意来结上次的酒资的?那我可要谢谢你了。” 哀章大怒道:“放你娘的屁,事情再忙,也要有个放松的时候,难道要累死本大爷,你这肥婆才高兴啊?” “岂敢,岂敢……哀爷说笑了。” “死肥婆,实话告诉你罢,本大爷白天干了一件漂亮的事情,陛下龙颜大悦,我这会啊终于可以轻松轻松了。这里最美的姑娘,赶紧叫出来,只要把大爷伺候高兴了,上次的酒资一文也不会少你的,一并结清。” “好,好。”那贵妇上下瞧了哀章一眼,却并无任何表示。 哀章冷哼一声,朝身后使了个眼色。 刘宸上前几步,恶狠狠走到大堂中央,一伸手便将好端端的一席酒菜扫落在地,吓得附近的客人纷纷逃避。他二话不说,咣当一声,把背上的包袱往那木案上一放。 那贵妇登时眉开眼笑,包袱里发出的金银摩擦声,她最熟悉不过了。 包袱打开,果然是金灿灿的一大堆金子,刘宸伸指一弹,一根金条飞了出去,嵌入大堂中的木柱:“大爷们的钱多得是,就怕闪瞎了你的眼。” 如此阔绰的客人,即便是在京城,那也是少有。 瞧着柱子上的金条,那贵妇笑得合不拢嘴,甜甜叫道:“我的哀爷,上次的酒资算是清了啊。姑娘们,快下来,有贵客到。” 楼上脚步声响,一大群搔首弄姿的姑娘便即走了出来,扭动着腰肢款款而下,几声甜腻的叫唤声,把男人们的骨头都叫酥了。 哀章不悦道:“杜夫人,你当我第一次来这里啊?这都是些二流货色。最美的姑娘住在三楼,你若是不识相,我可自己上去找了啊。” 姑娘们听哀章这么一说,登时发出一阵醋意声,满脸失望之色。 杜夫人忙道:“怎敢怠慢了哀爷?只不过……住三楼的四位姑娘,这会都在招呼先来的客人,能否请哀爷赏个薄面,先将就一下,只要那边的客人一走……” “滚!你别不识好歹。”哀章怒喝一声,目光转向刘宸,“我这位朋友,那可是慕名而来,你就拿这种货色招待贵客,也不怕砸了你椒香楼的招牌?” 刘宸当即发飙,一掌震碎了堂中的花盆,恶狠狠道:“若是椒香楼名不副实,我现在就替你们摘了这块招牌,这就是害我今晚白跑一趟的下场。” 杜夫人脸色一变,强笑道:“两位息怒,容我再想想办法。” 刘宸趾高气昂地往那一站,大声道:“我这一大包金子,可别让我再背回去,真是沉死了,来时就累出了一身汗。” 杜夫人一听这话,登时眼中放光,她朝角落里一招手,那边走来一名男丁,急步到了她跟前,将耳朵凑了过去。 附耳低语片刻,那男丁面有为难之色,嗫嚅道:“这……我可不敢得罪语蝶姑娘,她的后台硬得很啊。人家这几天身体不适,早就告了假的嘛。” 杜夫人把脸一横,道:“叫你去,你就去。这里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我平日里没少照顾她罢,这会我有难了,她这点面子也不给?若是她敢不来,我这里也容不下她了。” 眼见杜夫人说得如此决绝,那男丁再不敢多言,匆匆上楼去了。 刘宸的耳力何等厉害?二人的低声细语早被他听了去。他心中嘀咕道:“这语蝶姑娘偏偏在这个时候告了假,当真十分可疑……” 杜夫人命人奉上香茶,一直在旁边说着赔罪的话。她不知刘宸的来头,但却认得那一包金条的来路,上面可是有一个“王”字的。 既然连哀章这种身份、地位的人,都对这年轻人客客气气的,看来此人多半是王家的重要人物,可万万得罪不得。要知道,在这京城里,他王家可就是王法,一个处理不好,身家性命都会搭上。她越想越怕,连倒茶的手都有些不稳了。 刘宸忽地拿起一根金条,在她眼前晃了晃:“这是给你的。” 杜夫人大喜,伸出一双肥手便抓了过去,刘宸将手一缩,狡黠地道:“可是你实在太令我失望了,我要的姑娘到现在还没有出现,因此我又改变主意了。” “应该快了,快了……”她贪婪的目光不离刘宸手中的金条。 刘宸两眼一转,似有所思地道:“不如……送给堂中的各位朋友算了。” 此言一出,大堂中的客人无不睁大着眼睛往这边瞧来,个个心痒难当。 刘宸的目光四下一扫,大声道:“大家一起寻个乐子,可好?” 叫好声登时响震耳鼓,大家见刘宸说得真切,不像是在骗人,无不争先恐后地往这边挤来。这椒香楼登时成了个大市肆,杜夫人瞧得心急如焚,偏偏又一点办法都没有。 “各位,我数三声,就会把手中的金条扔出去,只要谁先抢到就是谁的,横竖也是出来找个乐子,怎么都是个玩,对罢?” “对,对……”各人兴奋地大叫,有的人已喊出了眼泪。 刘宸大声喊出一个“一”字,瞥眼瞧了瞧杜夫人那一张苦脸,心中好笑:“跟我玩心机?爷爷我可是这一行的祖宗。” 刚喊出一个“二”字,他便将金条抛了出去,不偏不倚地落在大堂上头的花灯上。几名眼疾手快的后生登时纵身而起,但人到半空却被别人抓住脚踝,扯了下来。 大堂中登时乱了起来,各人扭打成了一团。 就在大家苦苦混战的时候,有名不会武功的白面书生,悄悄爬上了柱子,猛地扑上花灯将金条抓在手中,落地时砰然有声,竟摔断了几条肋骨。 那人眼中含着泪水,脸上却笑开了花:“拿到了,哈哈……我拿到了……” 正说话间,手中的金条却忽地不见了。堂中太乱,他根本没看清是谁抢走的,情急之下不由破口大骂,泪流满面。 刘宸蓦地纵身而起,在人群中抓起一人,重重摔在柱子上。那人两腿蹬了蹬,有气无力地跌坐下去,袖中掉下一根金条。 “当我说话是放屁么?我说谁先抢到就是谁的,若敢乱来,这就是榜样!”他走到那人身前,将地上的金条捡起,送到那白面书生的手里。 那人感激流涕,一个劲地作揖,直把刘宸当作了再生父母。 眼见金条已有了主,其他人无不心叫可惜,一人怨道:“你不是说数三声才开始么,怎的数到二就扔出去了?这不行,应该再来一次。” 刘宸笑道:“我没说不来第二次啊,只要我找的姑娘没有出现,咱们就继续玩,这些金条沉得很,当真是个累赘……” 四下一阵鼓噪,个个摩拳擦掌。 忽地一个女子的声音从三楼传来:“且慢。” 大堂中的人登时忘了金条的事,纷纷抬头往楼上瞧去,个个神魂颠倒的样子。便是他刘宸,也不由自主地循声顾盼,刚才虽只听到简短的两个字,但已有些心痒。 那声音实在太好听了,太有女人味了,便如归巢的唱鸟在枝头的那声清鸣,仿佛能让你在炎炎夏日感觉到丝丝清凉,在苦寒深冬感觉到阵阵温暖。 但见一个窈窕身影,弄着轻纱扶栏而下,刘宸心中一叹:“果然是个美人胚子。” 大家呆呆地瞧着她缓缓走下楼梯,一直到了近前,这才惊呼出声,口中狂喊着“语蝶姑娘”,恨不得将人家吞到肚里。 语蝶径直走到刘宸跟前,盈盈一拜:“不知这位公子怎么称呼?幸蒙公子垂爱,小女子本该感激涕零,无奈身体不适姗姗来迟,还请公子见谅。” 刘宸假装露出一脸痴迷色相,一把将她扯到身边。一股天然的椒香味扑鼻而来,原来是从她身上发出的,椒香伴着女人特有的体香,当真妙不可言。 语蝶眼中闪过一丝怨毒之色,但迅即消失,笑靥如花地挨着刘宸坐下,给他倒茶。 这一细节哪瞒得过刘宸的眼睛?他已心中有数。今晚故意高调行事,摆明了是要兴风作浪,以令深藏潭底的鱼儿露出水面。 他捉着对方一双柔荑,粗声道:“既然美人当前,理应有酒才对,哪能再吃茶?”说着往她腕上摸去,其用意很明显,那是要看看她有没有带着手镯。 岂料语蝶猛一挣扎,将手抽了回去,她气得胸口一阵起伏,已成了个怒美人。 要知道,以往可没人敢惹她生气,大堂中的男人们还是第一次见到她生气的样子,如今看来,这美人生起气来却又另有一番风味,乍一见到更加撩人心弦。 “来人呐,上酒!”哀章一声大喝,眼珠却盯着语蝶那起伏的胸脯一阵细看。 二人如此恶棍行径,当真有失体面,唐突了佳人,但见语蝶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她求助的目光往一旁的杜夫人瞧去。 杜夫人忙走了过来,赔笑道:“酒菜马上就来。不过……我这里有句话,两位爷听了可不要生气,语蝶姑娘在我们这是卖艺不卖身的……那个……” 刘宸抓起两根金条扔了过去,不耐烦地道:“哪这么多废话?拿两坛好酒过来。” 杜夫人金条在手,登时闭口,后面的话硬是咽了回去。 语蝶趁着这一空当,已站起身来,她略微走开了一点,如避瘟神。 如此一来,刘宸有些犯愁了,因为他也不确定这语蝶是否真有问题,如果自己的行为太过明显,可能会令藏身于此的敌人有所警觉,起了防范之心。 恰在此时,酒菜上来了,刘宸登时生出一计,当下道:“素闻椒香楼的姑娘个个才艺惊人,语蝶姑娘高居椒香楼的顶层,自然是其中的佼佼者。既如此,不如行个酒令,若是我和哀爷输了,罚酒一杯,若是语蝶姑娘输了,就要展示才艺以助雅兴。” 杜夫人赔笑道:“请语蝶姑娘搭彩,起价是白银五十两。” 哀章低声道:“搭彩就是迎合客人的要求献艺。” 刘宸看也不看,抓起一根金条摔到杜夫人脸上:“够了吗?” 杜夫人抓着金条亲了一口,喜道:“谢公子。” 岂料语蝶却苦着个脸道:“请公子恕罪,小女子近来身体不适,实在力不从心,搭彩的事还是另请高明罢。” 刘宸一把夺过杜夫人手上的金条,怒道:“杜夫人,看来你与这金条无缘啊。” 杜夫人见到手的黄金又没了,比掉了块肉还难受,当即黑着脸道:“语蝶,你这是甩脸子给我看还是给客人看啊?行……你面子大,我这小庙也容不下你,你现在就走。” 语蝶闻言一惊,似乎受了极大的委屈,掩面哭了起来。 刘宸怕引起众怒,不敢逼她太紧,当下沉吟道:“我看不如这样罢,让在场的各位朋友拿个主意,如果大家不同意语蝶姑娘搭彩,我也不强求,如果是众望所归,便请语蝶姑娘莫要推辞才好,否则的话,杜夫人也很为难的,是罢?” 话一落音,堂中登时喝彩四起:“走一个,走一个……” 如此情形早在刘宸的预料之中,在场的男人哪个不想一睹美人的才艺?便是多瞧对方一眼也好啊,难得有此眼福。 哀章眯着一双色眼,笑问道:“语蝶姑娘也听到了罢?咱们是否可以开始了呢?” 语蝶无奈,蹙着秀眉轻轻叹道:“既然大家如此抬爱,小女子便舍命相陪,若是搭得不好,还请多多包涵。” “如此甚好。”刘宸打了一个响指,饶有兴致地道,“我先来献丑,声乐起。” 屏后传来一阵丝竹管乐之声,但见他端起酒杯,起身唱道:“吹箫引凤,凤凰楼。凤凰楼兮有秦女,玉笙响兮箫声和;其声清越,入天际兮;月华如水,百鸟鸣兮;弄玉芳心动,彩凤梦中来,双双飞舞过崤函。崤函之固,函谷关。” 语蝶接过刘宸递过来的酒杯,口中唱道:“崤函之固,函谷关。函谷关兮壮关中,车不方轨,马不并行;深险如函,若天成兮;依山带水,有灵气兮;只引得那紫气东来,倒骑青牛入关城。樵村渔浦,苎萝村。” 哀章手接酒杯,眼望美人,心道:“没想到这小妮子竟也知道紫气东来之美谈,当真很不简单,待我接完她这道题之后,非给她出一道邪门的题目不可。” 想到坏处,他不禁脸露淫笑,当下摇头晃脑地唱道:“樵村渔浦,苎萝村。苎萝村兮有西子,凝脂弄水浣纱溪;泪洒烟波姑苏去,浣女歌兮压三军;一曲响屐魂还在?灯欲昏兮罗帐台。”他既已唱完,却不急着出题,一双贼眼直溜溜地盯着语蝶的胸脯。 语蝶羞怒,转过娇躯。但闻一声浪笑,哀章唱道:“美人有山,熊耳山。” 此题一出,堂中登时欢响成一片,众人无不拍案叫绝。 语蝶的脸涨得通红,如此污不堪言的唱题,她哪敢接? 几名好事之徒一阵坏笑,大声道:“接啊,接啊……” 语蝶歉然道:“小女子才学疏浅,甘愿受罚,这便为大家献一段舞。” 在一阵震耳的叫好声中,语蝶轻迈莲足,罗袖飘飘,一双皓腕时而呈现。果然没有带手镯,刘宸与哀章对望一眼,二人微笑点头。 刘宸突然大叫一声:“停。” 杜夫人诧异道:“怎么了?” 刘宸叹道:“这一双玉手实在太美了,可惜腕上少个玉镯,真是美中不足。” 哀章早已与刘宸通了气,当下搭腔道:“不对啊,前阵子我来的时候,语蝶姑娘明明戴有一个翠玉手镯,可漂亮了,绝对是宝玉配佳人。” 语蝶厌恶地瞧了二人一眼,淡淡道:“前些日子被人偷去了。” 刘宸心中一动,道:“心爱之物,怎会那么容易丢失?不会是……摔碎了罢?”他故意将“摔碎”二字说得突然,以瞧对方的反应。 语蝶果然脸色遽变,一时方寸大乱。 刘宸哂道:“别不好意思了,姑娘家跟老相好闹个别扭,打烂几个首饰,那也是常有的事。改日我给你买一对,我看……城北的‘金银轩’就不错。” 这金银轩就是先前被杀手伏击的那家店铺,他故意这么说,想再试语蝶的反应。 果然,当她突然听到‘金银轩’三个字,就好似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明显有些失态之举。她整了整仪容,僵笑道:“公子说笑了,我本苦命之人,哪有什么相好?” 刘宸顺口就道:“那好得很,既然没有相好之人,不如跟了我算了!手镯丢了也好碎了也罢,只要你做了我的女人,这样的东西我每天都给你买他十个八个的。” 哀章听得狂眨眼睛,心道这大话说得,真有派头。 语蝶道:“小女子身份低贱,哪敢如此劳烦公子?” 刘宸忽地放声大笑,豪言道:“我出黄金千两,买你做我的女人!带我去和你的主人谈一谈罢,本公子看中的东西,绝无放手之理。” 这话说得太过无礼,太不顾别人感受了,语蝶似乎受到了极大的侮辱,掩面而走。 刘宸怒道:“姑娘这么不给面子,莫不是瞧不起我?哼,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本公子要定你了。”说着追了出去,使了一招擒拿手。 为免引起对方怀疑,刘宸的手法故意使得低劣,并没有用上真功夫。 语蝶果然上当,她以为对方只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富家公子,当下暗使阴招,臂腕向后一转,五指成钩,想要教训一下这个可恶的家伙。 这哪瞒得过刘宸的眼睛?他后发先制,忽地一手下探,将对方啄向自己下腹的勾手逮个正着,口中大叫道:“哟,没想到语蝶姑娘还会武功啊?” 语蝶计划落空,又气又怒,冷哼道:“这世道贼人太多,学点防身。” 刘宸当即耍泼,接口便道:“防身就防身呗,却来摸我下身作甚?让这么多人看见了多不好。哈哈,我明白了,原来姑娘口是心非,其实你是喜欢我的,对不对?” 语蝶已被彻底激怒,破口骂道:“你个小泼皮,真是口没遮拦。” 刘宸这会已肯定语蝶就是宁依婧,当下做最后一试,张口叫了声:“宁姑娘!” 语蝶惊呼出声,失声道:“你怎么……” 刘宸道:“我怎么知道你姓宁是罢?” 她知道自己一时失言,当下后悔莫及,一脸戒备之色。 刘宸见对方眼中充满了敌意,当下哂道:“姑娘莫要惊慌,我只是对你仰慕已久,这才设法打听到了你的芳名,我对姑娘如此深情,难道姑娘还是无动于衷吗?” 遇到刘宸这种“瘟神”,语蝶已无计可施,吓得往楼上逃去。 刘宸道:“既然姑娘这么绝情,请恕在下鲁莽了。”当下纵身一跃,冲了上去。 语蝶上了三楼,拖着裙摆就往走道里而去,其速甚快。这时,刘宸的一足才刚踏上三楼的栏杆,他正准备往里追去,忽地寒意顿生。 一股强烈的危险气息从走道里散发而出,令他有一种心神不宁的感觉,与当年初探江陵府时遇到的情况一样。 这正是刘宸想要的结果,他费尽心机的折腾那半天,为的就是要非常隐秘地摸清敌人底细。现在他已确定,当年江陵府奇案的凶手就藏在这里。 他当即退了回去,飘身落于大堂中,朝哀章道:“没想到有高人在此,咱们走。” 这句话是他两人事先约好的暗号,如果刘宸这么说,那就说明敌人藏在这里。哀章压住心底的兴奋,假装出一脸的不情愿,跟着刘宸失望地往外走去。 二人出得大门,刘宸道:“是他。通知大家,准备行动。” 哀章大喜,正欲转身而去。 刘宸一把将他拉回,将手中的包袱塞了过去。 哀章道:“这是何意?” 刘宸哂道:“剩下的金条都让我带出来了,便宜哀爷也不能便宜死肥婆啊。” 哀章眼中一亮,口中却道:“这不大好罢?” 刘宸坏笑一声,低声道:“就全当在椒香楼里花掉了,你我不提这事,有谁知道?难不成太子殿下还好意思问这几个钱的下落?” 哀章嘿嘿一笑:“这倒也是。” 刘宸抱拳道:“回头见。”说罢转身而去。 他转了个弯,趁着没人注意,一眨眼就上了屋檐,正悄悄往椒香楼摸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玄地黄录》正文 第二十五章 激战香楼 一道人影忽地从黑暗中跃了出来,直扑椒香楼大门口。 门口两名女子没来得及惊叫一声便已被点住了穴道,两队甲胄鲜红的带刀军士,分从两边包抄过去,正是京城里的缇骑。 蓦有铿锵之声传来,那是甲士奔走时,身上的铁甲所发出的摩擦声。 椒香楼的屋顶上探出半个身影,一脸慌张的神色。眼前的情形登时将他吓了一跳,但见黑压压的甲士正从附近的巷道里涌出,目标正是椒香楼。 他便即将头缩了回去,从身后的瓦洞里滑入阁楼。几乎在同一时刻,一道诡异的身影悄无声息地跟着他滑了下去。 里面黑乎乎的,没有点灯。 阁楼下面传来一个声音:“地鼠,外面怎么回事?” 他并未回话,而是猛然转身,聚气拔刀。 一道黑影伸出双掌,将半空中的刀刃夹住,跟着便一脚踢了过来。 他想要将刀抽回,却发现刀上传来一股奇寒彻骨之气,体内经脉登时为之一僵,此刻便是想要撒手而逃亦是不能。 来人正是刘宸,他早已摸了过来,正愁找不到入楼的最佳路径,这人的出现,无疑已帮了他一个大忙。 哗啦一声巨响,那人身中一脚,压碎了不少东西,挺都没挺一下便委顿在地。 刘宸深知这些人祸害极深,因此痛下杀手,丝毫没有留情。 下面登时传来一阵惊呼,有几人提着兵器往上边摸来。 刘宸耳听八方,纹丝不动,他正用心感应,试图找出那名最重要的敌人。 就在此时,椒香楼大堂内惊呼声一片,胆小的已吓得躲到了角落里。一名手提长剑的武将径直闯入,身后还跟了一大群带刀卫士。他往中间一站,高举一块令牌,大声道:“绣衣特使在此办案,无关人等原地待查,不得擅动,违令者与贼同罪。” 这名武将正是来歙,他伸手一招,身后的卫士已开始搜楼。 杜夫人一脸惊恐,颤声道:“将……军,发生什么事了?” 哀章忽地出现在了她眼前,笑道:“椒香楼窝藏凶犯,一会再与你算账。” 杜夫人哭道:“哀爷,我可没得罪你罢?你哪次过来我不是好酒好菜的招待着?” “住口。”哀章一声呵斥,冷冷道,“识相的老实交待,这里藏了多少生人?” 杜夫人一脸茫然:“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哀章道:“语蝶姑娘就是宫里那件凶案的重大嫌犯,这样说你明白了罢?” 杜夫人一听,登时吓得软坐于地,脸上已无血色。 忽然咔嚓一响,似乎是门柱之类的东西折断了,大家诧异之余,一名满脸横肉的大汉从三楼的一间屋子摔出,跌落于大堂中,压碎了几席酒菜。 楼上传来连续的打斗声,又是几声巨响,两名汉子摔下楼来。 摔下来的三人口鼻溢血,当即毙命,是被人用内力震死的。 来歙手按剑柄,淡然道:“国将爷,一会我上去接应刘少侠,这里就交给你了。” 哀章看了一下周围那些吓得面无人色的众食客,心道:“拿下这些废物,一点用处也没有,正主在楼上,我可不能错过这个立功的好机会。” 他当下哂道:“怎能让来绣衣独自冒险,兄弟我舍命相陪。” 蓦地一声怒喝传入耳中,有如霹雳当空,紧接着便有两道极快的身影,从三楼破墙而出,在大堂上空拆了数招,那极强的劲气令普通人睁不开眼。 刘宸飘然落于一处损坏的栏杆边上,脸露微笑,淡淡道:“你这个老魔王,终于让我给揪出来了,今晚咱们新仇旧恨一起算。” 那边有一蒙面之人,高冠锦袍,作王侯打扮,负手立于走道之上,朝刘宸道:“这句话应该我说才对,你三番两次的多管闲事,我还没跟你算账哩!” 刘宸道:“那好得很,咱们今晚做个了断,至死方休。” 那人道:“我们之间有这么深的恩怨吗?” 刘宸冷哼道:“直觉告诉我,我在几年前所经历的种种磨难都与你有关。况且,就凭你在京城所犯下的种种恶行,我刘昭凌便绝不容你。” “什么……你就是刘昭凌?”那人眼中闪过一阵复杂的神色,忽又仰天长笑,似乎在掩盖什么,良久才道,“小娃娃,你在巴蜀,可是出了名的爱管闲事啊,就你这种一天到晚都管别人闲事的人,竟能活到现在,倒真是个奇迹。” 刘宸笑道:“老天爷不让我死啊。你这种歹人未绝,我岂敢撒手而去?” 那人又是一阵狂笑:“你这小娃娃十分有趣,很合老夫胃口,尤其是你刚才送给我的那个‘老魔王’绰号,我老人家很是喜欢,这便收下了。” 堂中各人无不惊奇,此二人刚才还在生死相搏,怎么这会象在聊家常一样? 来歙却是再明白不过的,二人在使用攻心之术,试图从言语上寻找一个侵入对方心灵的缺口,在气势上压倒对手,在精神上摧残对手。 像他们这种级数的高手之争,精气神相互交缠,只要一方稍有破碇可寻,对方的攻击在气机牵动下将如江海怒澜一般,破开所有堤防,直至淹没一切。 刘宸忽地叹道:“难道你不奇怪,我为什么会找到这里?” 那人悠然道:“有点奇怪,可是老夫不想知道。” 刘宸道:“为什么?” 那人的目光移往楼下,微笑道:“这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你即将成为一个死人,死人的秘密老夫可不想知道,太不吉利了,你还是带到棺材里去罢。” 刘宸并未被他激怒,淡淡道:“可我偏偏要告诉你,让你沾点晦气。” 那人哑然失笑道:“你这人越来越不识趣了,真后悔当年没有杀了你。” 刘宸道:“你是指在江陵府的那一次?” 那人警觉地道:“你小子想套老夫的话?” 刘宸道:“你对我而言并无太多的秘密。我看你也别在这里胡吹大气了,在江陵府的那次,你根本杀不了我,以你的个性,若是能够杀我,还会让我走吗?” 那人不说话了,刘宸哂道:“被我说中了罢,是不是有些难过?” 那人叹道:“老夫明白了。我当年发出气息将你吓走,你今晚正是利用对气机的感应猜出了我的存在,小娃娃心机不浅啊。” 刘宸道:“看来你并不笨。” 那人目中光芒大盛:“看来真的留你不得。” 刘宸道:“那你介不介意我这个临死之人再问几个问题?” 那人道:“你问罢,我老人家对临死之人,向来比较仁慈。” 刘宸道:“江陵府的案子,是你做的罢?” 那人仰天一笑:“那是自然,除了我老人家,还有谁能让人死得那么稀奇古怪?不止江陵府,就连巴蜀的那几起案子,都是我做的。” 刘宸压住心中的愤怒,道:“你为什么这么做?” 那人道:“我老人家做事,向来只凭一己之好,还需要什么理由吗!” 来歙一声怒喝:“好一个狂妄之徒,简直丧心病狂,今晚你的死期到了。” 那人轻蔑一笑:“来歙,就你们那几块料,根本不在老夫眼内。” 刘宸道:“瞧你口气,似乎底气很足啊,你凭什么?” 那人也不答话,只轻轻拍了拍掌,三楼的走道里便即走出四人,各提着兵刃,押了两名衣冠不整的人出来,便如对待犯人一般。 刘宸心中一惊,这四人当中,随便一人都是一流高手,这老头子手下竟无弱兵。 那人似乎心情极佳,笑道:“带到这边来,让楼下两位好好瞧瞧。” 哀章抬头一望,失声道:“董兄,景兄……你们二位怎会在这里?” 一人叹道:“哀兄,你刚才不也来了嘛……我与景兄本想出来图个快活的,没想到遇上了这群恶人,真是岂有此理。” 押着他的一人冷笑道:“可怜你们两头朝廷养的笨猪,到现在还没明白过来啊?邀请你们过来的人,正是我家主公。” 另一人登时哭丧着脸嚷道:“好啊,你们这群王八蛋,原来事先就给爷爷们下了套。哀爷,救救我们啊……这些畜生……哎哟……” 忽地两声脆响,这人脸上挨了两巴掌,只痛得哇哇大叫。 打他的那人轻蔑地道:“要不然呢?你还真以为有人看得起你们这种猪脑子,白请你们到这种地方快活?真是蠢得可以。” 那蒙面人指着二人道:“老夫略施小计就将你们骗得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瞧瞧你们这德行,平日里不知多么风光,但在老夫跟前,还不是跟狗一样?哈哈……” 哀章道:“老匹夫,你想怎样?想用他们换你的狗命?做梦!” 那人冷哼道:“年轻人,你太看得起自己了,老夫早就说过,你们这些人,根本不在老夫眼内。”说话间他手掌微抬,轻轻一送。 哀章只觉一股劲风忽地袭面而来,事先毫无征兆,他吓出一身冷汗,急忙闪身避开,但听一声闷响,原本在他身后的一名卫士应声倒地,竟被劲气击毙了。 来歙心中一凛:“此人的武功似乎又有精进。” 那人露了这一手,堂中众卫士无不倒抽一口凉气,一种死亡的阴影已挥之不去。 来歙见状大喝道:“大家不要怕,他越是胡吹大气,越是暴露了他心中的恐慌。若是他真像自己说的那么厉害,还用找两个人质吗?” 这话说得在理,众卫士又回复了一点士气。 那人不屑道:“这叫有备无患。” 来歙道:“我看是无耻下流,你已到穷途末路了。” 那人淡淡道:“是么?一会手底下见个真章,看看是谁在说大话。” 哀章刚才躲得狼狈,大失了面子,当下色厉内荏地道:“我这会就要你好看,有种的你下来,与爷爷大战三百回合。” 那人冷笑道:“懒得跟你们这群废物多费口舌,这里也就这小娃娃能入老夫的眼,真是一块不错的试剑石啊。” 刘宸失笑道:“我已不止一次的被人当作试剑石了,可结果呢?剑损了好几把,石头依然完好无损,你确定要沾这晦气吗?” 那人一阵大笑:“我老人家的威仪岂是他人可比?今次要问你敢不敢才对。” 刘宸凛然道:“有何不敢?你想怎样不妨直说。” 那人昂首道:“够爽快,那老夫就不绕弯子了。让这些人统统退后,你我二人在此公平一战,如何?你若是怕了,就当我没说。” 刘宸哂道:“你不用激我,单凭你我之间的恩怨,我便绝无推辞之理。” 那人仰天一笑:“很好。” 刘宸目光移往楼下:“我可以答应你,但是你用什么说服他们呢?” 那人朝下面道:“你们听好了,只要我一声令下,此二人的小命就没了。堂堂朝廷重臣,若是死在了这种地方,住在深宫里的那位,肯定脸色难看得很呐,哈哈……” 这句话可抓住了哀章的痛脚,他深知当今陛下是位极要面子的人,一个不高兴就会罢了别人的官职。若是没人提醒也就罢了,这会敌人都事先把话说明了,若自己还是一意孤行,事后肯定会被陛下问责。他一时左右为难,求助的目光往来歙瞧去。 来歙略一沉思,心道敌人会不会有什么阴谋?难道真的就是比武这么简单? 那人似乎有些不耐烦了:“想清楚了没有?真是一群废物,这点胆量都没有!” 哀章道:“若是我们答应了你的要求,你就放人?” 那人意气风发地道:“实话告诉你们罢,老夫本以为京城里高手如云,所以抓了两个人质以备不时之需,当我看到你们这几个饭桶的时候,真是大为失望,哈哈……既如此,人质已是多余,只要你们满足了我的要求,我便也送你们一个人情。” 他想拿刘宸当试剑石,刘宸又何尝不想拿他当试剑石?自从伤愈之后,刘宸尚不清楚自己的武功究竟到了何种境界,他也很想试一试自己的身手。 刘宸道:“来绣衣,哀国将,你二人替我压阵,我也很想会一会这老魔王。” 来歙一时想不透敌人的用意,既然刘宸这么说,先摸一摸敌人的底细也成,总好过在这里僵持着,他便朝哀章点了点头。 见刘宸和来歙都同意了,他哀章自然没什么顾虑,当下道:“好,大家散开。” 众卫士都撤到大堂外围之后,那人果真没有失言,下令将人质放了。 刘宸隐约觉得,对方似乎是想拖延时间,因为他们并没有急着出手。但对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耽搁得越久风险越大,应该趁早突围才是啊。 那人似乎看出了刘宸的心思,当下哈哈一笑:“你们斗不过老夫的,今晚注定又是白忙活一场。我不妨告诉你们,值守城门的将士里边有我的人。” 这确实是一个很坏的消息,椒香楼地处人杂市繁之地,不利于陈兵列阵,以眼前此人的实力,要从这里突围出去并不是没有可能,更何况他还带了不少高手。 若是某个城门再出了问题,今晚的缉凶行动还真有可能前功尽弃。 刘宸心头剧震,心神失守。这正是那人想要的结果。 正知糟糕透顶之际,那人已变成几道虚实难辨的人影,扑了过来。 敌人放出此言,对来歙等人来说,何尝不是晴空一个霹雳?这京城可有十二道城门,哪一道才是有问题的呢?或者根本不止一道?这想想都让人头疼。 这无疑是敌人的一个攻心之计!但偏偏又让人没法不信。 来歙略一沉思,果断地道:“哀国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城门那的事你抓紧去办,这里交给我便是。” 哀章见识了蒙面人刚才那一掌,也有些后怕,心道万一在这里留不住对方,而城门那边又出了事,陛下那里势必无法交差。 他想清楚利害之后,急道:“既如此,我先走了。” 刘宸双掌疾出,如封似闭,他本想仗着奇妙的碎影步法与之周旋,但自从对方出招的一刹那,他便感觉到了有一股奇异的力量,将自己紧紧攥住了。 他立刻陷入了被动挨揍的局面,感觉整个人被封锁在了一个狭小的空间里,正经受着四面八方而来的狂风巨浪,只要稍有不慎,便会落败身亡。 高手相斗,胜败只是一念之差,没有任何转寰的余地,他在一开始便心神失守,被对方趁虚而入,可以说是败局已定,但自从他得到天道真人指点,领悟了天玄录里面的功法奥秘之后,道心已然超群于当世,只是道法尚欠火候而已。 如此生死关头,他玄功全力运转,心神进入古井不波的通明境界,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登时蔓延全身,刚才的种种幻觉渐渐淡去。 他终于摆脱了被对方施诸于身的无形枷锁,精神状态达到了巅峰,再不受外间任何事物的影响,一招一式皆随气机出击。 刚才那短短几招之间的功夫,他无疑已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那恐怖的无形枷锁其实是一种精气神的妙用,只有武道达到一定的境界,方能懂得其法门。 好在他刘宸机缘巧合之下,本就变成了一个修为极高的异类,精神力强大得令人难以想象,就连天道真人都无法估量。 蒙面人双目圆瞪,有些难以置信,他万万没想到刘宸这么快就扳平了劣势。 刘宸忽地双足一弹,整个人如离弦的箭矢般朝对方直射而去。但见他左手在前,划一个圈,右手在后,如神龙摆尾。 随着一声嘶鸣,堂中的空气为之一寒,一道白色的气雾由刘宸的右掌,循着一个奇怪的轨迹往那蒙面人击去。 这一掌正是由那招雪飘万里演化而来,他如今施展起来,已非同日而论,多了几分灵动不说,就连威力也已到了凝气成霜的程度,掌劲何其惊人! 那人全速飞退,一双金黄的手掌在胸前拨弄,于空中布下了一道道无形的气漩。 刘宸循着对方遁走的路线穷追不舍,掌上的真气吐而不发,好似擎着一把白雾状的龙形兵刃,将前方的气漩一一破去,撞击有声,端的是气势如虹。 “好……好……好……”堂中的众卫士不由发出了一阵阵喝彩,大家见己方一人竟有如此能耐,无不士气大振。 此时,二人的气机已紧紧地互锁在一起,谁也没法摆脱了谁。 就在刘宸的掌力快要击中那人的时候,气场倏地消失,对方凌空一个急旋,翻往他头顶上空,动作快如鬼魅。 能将真气在刹那间收敛殆尽,当真匪夷所思,对方的武功确有一些独辟蹊径之妙,刘宸毫无准备之下,登时一掌击空。 上方忽有一个强大的真气漩涡压了下来,而那人却已到了他身后丈许的位置。 若是换了别人,遇到如此奇怪的现象,恐怕会不知所措,但他刘宸已是乍窥了天道奥秘之人,他对武道的理解,可谓至深至明,因此一下就看出了此招的虚实。 敌人虽然远在他身后,但却用一种微妙的手法,将气场的核心腾挪到他的头顶,这就好比操控着一把由真气组成的无形兵刃,若是他不明就里的去攻击身后的敌人,这把无形的兵刃一定会先一步要了他的小命。最明智的办法,就是直击气场的核心。 如此气场定与精气神相连,一旦击中气场,这与直接击中敌人没有什么区别。 但见他脸露微笑,转身一拳往上空轰去,任由身前的空门留给对方。 那人脸露讶然之色,疾往右边闪去,气场随之消失。 刘宸早料到对方会变招,因此那一拳并未用老,当他感应到气场变化的时候,旋即变拳为掌横扫而出,方位认得极准。 那人堪堪避过这一掌,心中无不震骇,他知道了刘宸的高明之后,当下再不敢玩气场消失的花样。面对刘宸这样的强劲对手,当真气收敛的刹那,便给了人家可趁之机,只刚才那两下,他已被刘宸抢攻奏效,占了先机。 刘宸能有如此高明的判断与感应能力,还要归功于天玄录功法,在没有参悟这门玄功之前,他空有一身极高的修为,却不懂得其使用法门,有如暴殄天物。 劲气交击,两人在空中对了几掌,错身而过。 斗到现在,刘宸已察觉到对方有些沉不住气了,他当下也不着急,招招稳打稳扎。 那人忽地大喝一声,猛然拉开了与刘宸之间的距离,左掌横于胸前,右掌藏于身后,恰如太极之状。刘宸略一诧异,身前已是金光如幕。 来歙失声惊呼道:“小心他的罡气。” 刘宸道声“风雪漫天”,双手往虚空中一按,周身登时白气笼罩,游走如龙,大堂上空飘飘洒洒的落下片片白色。 “天呐……是雪花……”一名卫士惊呼出声。 空中发出一连串闷雷般的响声,两道身影纵来跃去,掌出如山,狂乱的劲气将周围的门窗卷得吱呀直响。 那人再次大喝一声,整个人竟染上一层金色,似乎身形都变大了。刘宸举掌遥击,真气所及恰似撞上了铜墙铁壁,竟奈何不了对方。 金光愈强,形圆似鼎,带着一阵厉啸,卷起飙然劲风,往刘宸当头罩了下去。 这是什么功夫?当真邪门得紧。 气机牵引之下,刘宸根本避无可避,他举起双掌往上迎去,正是那招双龙吐珠。令他惊奇的是,上头似有万钧之力,压得他直往下坠去。 局外之人瞧去,此时的情形令人咋舌。但见半空中有一名鬓发飞舞,衣带飘扬的年轻人正双手擎天,在一片金光笼罩之下御空而来,恍如仙人降临一般。 轰然一声巨响,刘宸双足踏实,陷地半尺。 金光兀自没有散去,其内忽地生出一股吸力,似乎要将刘宸卷纳进去,绞个粉碎。 刘宸心底生出一股寒意,此功不但强悍绝伦,且凶狠毒辣,值此紧要关头,他也不能藏私了,当下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领。 但见他忽然身形一沉,脚下游动,双足划过的痕迹恰是一个清晰的太极图案。 “开!”随着一声暴喝,他左掌上拂,右手剑指上戳。 阴阳相激,滋滋有声,当空似有乐声传来,闻之沁人心脾,蓦地轰然一响,竟有电闪雷鸣之声势,令人目眩神迷,那浩瀚的气浪只震得数丈开外的卫士们几乎站立不稳。 金光终于消去,那人拖着两只破碎的长袖,借势往上遁去。 经刚才那一下,双方各受了一点轻微的内伤,谁都没有讨到好处。 刘宸冲天而起,扶摇直上,追着那人的身影隔空击了几掌。 那人反手挥出一道道金幕,挡住刘宸的掌力,口中道:“小娃娃,你刚才那一招叫什么名堂?竟能与老夫的独门绝技一较长短,当真不可思议。” 刘宸道:“便是云韶天开,是我自创的招式,有小天开和大云韶之别。” 那人大笑一声:“刚才的应该是大云韶罢?” 刘宸道:“不错。胜负未分,前辈就要走了吗?” 那人去速更快,一足踏上三楼,便即往上方的屋顶轰了一掌:“来日方长,你又何必猴急?老夫今次有要事在身,先失陪了。” 哗啦一声,屋顶破了一个大洞。 刘宸眼见那人就要遁走,当下双掌一提,使一招霸龙引玉,口中道:“我正到了兴头上,还请前辈留下来再玩几手。” 那人周身现出一层金光,他竟任由刘宸的掌力击来,口中道了声“多谢”便从屋顶的破洞钻了出去。刘宸的掌力与金光一触,便知不妙,因为他有一种无从着力的感觉,对方的护体金光竟有卸力的妙用。 如此一来,他这雄浑的掌力伤不了对方,正好给对方稍一借力,轻松上了屋顶。 来歙瞧得口瞪目呆,那日在皇城内,对方就是用这护体金光卸开箭矢,不料今日连刘宸使出的掌力都能卸开,也算是神乎其技了。 那人应付了刘宸这一掌之后,金光便即敛消,看来这伎俩虽然厉害,不过很费真气,只能关键时刻用用。即便如此,这也是一门傍身神技。 敌人的强大,远远超出了朝廷的估算,今晚能否留住对方,看来真是未知之数。 刘宸大怒,一掌掀开屋顶,也钻了上去,刚探出半个身子,却不由倒抽一口凉气。 原来那人并未逃跑,而是在几丈开外蓄势待发的等着他刘宸上去,这会正脸露诡笑,势如猛虎般扑了过来。 还好他多了个心眼,上来的时候已暗将两股真气分聚两掌之内,若遇突发情况,一招小天开足以应付场面。 就在他将要出掌的时候,心中忽觉不妥。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呢? 眼见那人已到了一丈开外,他毅然放弃了使用小天开的想法,而决定跟着感觉走,右掌内的地龙真气螺旋拍出,形成一个气盾,左掌内的天龙真气则聚而不发。 他这么做不是完全没有道理,因为自从修习天玄录之后,脑中时常会有一些异乎寻常的感应,每次都很灵验。把赌注押在天玄录上面,他还是有一定信心的。 气盾上传来一阵巨大的冲击之力,那蒙面人正用一双金黄色的手掌,发出连绵不绝的掌力,他每击一掌,刘宸的胸口便如被重锤击中一下。 就在这最要命的时刻,身后传来细微的异响,正分从两个方位急速靠近。对方步法极轻,踩在屋瓦上几乎没有声音,若不是刘宸这样的高手,绝难发现对方。 刘宸心道好险,若是自己刚才朝蒙面人全力一击,此刻定然难以兼顾其他情况,如此一来形势危矣。看来相信感觉是对的,天玄录果然玄妙无比。 即便如此,单凭五成天龙真气是否能够应付身后的两人,他也心中没底。 他突然使个千斤坠的功夫,整个人急速往下沉去,右掌内真气一引,将蒙面人的掌力带偏少许,左手弹出两道指风,分射身后偷袭的两人。 敌人显然有些措手不及,对方万万没有想到,刘宸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先发制人,抢占些许主动,当真难以置信。 屋顶轰然塌陷,上空洒下一大片碎瓦尘土,一道熟悉的人影头下脚上的凌空而至,与刘宸的右掌接实,正是先前那蒙面人。 与此同时,一道素绫从天而降,往刘宸胸口缠绕而至,另有一人正从他后方上空悄无声息地扑了下来,目中尽是杀气。 来歙瞧得睚眦欲裂,没想到蒙面人竟如此卑鄙,预先在屋顶埋伏了两人,暗施偷袭。他这时才明白,对方不惜将人质释放,也要单独约斗刘宸的真正意图。 他此时离得太远,相救已是不及,心中的悔恨及愤怒实在难以言喻。 刘宸初步判断,偷袭自己的两人,当以身后那人为强,因为对方散发出来的杀气已说明了一切,素绫的主人尚未现身,单从素绫上的力道来看,较另一人逊了一筹。 素绫虽然对刘宸的威胁不大,但足以起到干扰作用,端头的短剑也不是闹着玩的。 还好他刚才抢先攻了两指,令偷袭他的那二人慢了半线,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他猛然踢起一片落下的碎瓦,射往后方上空,左手一掌切落,发出的掌力准确无误地击在短剑的锋刃上。这两下出击,可谓动作迅捷,一气呵成。 头顶罡风愈盛,压力愈强,蒙面人正不断提聚功力,刘宸苦笑一下,唯有聚起余力,左掌上封,叠在右掌之上,与那蒙面人的掌力相抗。 随着一声闷哼,他张口喷出一口鲜血,落地时跌了数步,险些站立不稳。由于分神对付另外两人,他自然无法接下蒙面人那全力一掌,被对方的真气震伤了脏腑。 来歙一把将他扶住,闪身挡在他面前,目光死死盯着上空的敌人,似要喷出火来。 刘宸一言不发,迅速吞下一颗浑天紫金丹,便开始运气打坐。 众卫士这才反应过来,纷纷往大堂中央聚拢,将敌人围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玄地黄录》正文 第二十六章 险退强敌 那蒙面人首先落地,当下一阵得意大笑。 紧跟而下的,是一名高瘦老者,他整个头都裹在黑布里,显得更加神秘,另有一名裙带飞扬的女子,尚在半空之中,周身缠着一条长长的素绫,不是语蝶是谁? 刘宸心道,难怪一直没有见到她,原来趁着混乱的时候躲到屋顶去了。 来歙指着那蒙面人破口大骂:“老匹夫,你还要不要脸?说好了与刘少侠公平一战,你却找了两个帮手,还背地里实施暗算,简直恬不知耻!” 蒙面人道:“你放屁。老夫早已说了,今次有要事缠身,先失陪了,这话听不懂吗?那就是说我和这小娃娃的公平一战结束了,后来是这小娃娃偏要追来,那可怪不得我了。要说人多……哼,你们的人比我们少吗?” 来歙说不过他,愤然道:“多谢你提醒。众人听令,速将恶贼拿下。”寒光一闪,他已拔剑冲了过去,率先抢攻。 卫士们被刘宸和来歙的勇猛所感染,大家无不热血沸腾,之前的恐惧心理早已抛到了九霄云外,取而代之的是男人的自尊与血气。“杀!”大堂中登时喊杀震天。 正激斗间,但闻呼呼数响,当空突然跃出十余人来,将上前围攻的众卫士杀了个措手不及,这些人个个武功高强,竟令众卫士靠近不得。 来歙一阵皱眉,他不禁有些担心,现在刘宸已经受伤,若是那蒙面人带几名高手冲杀出去,恐怕一时无人能挡。他这时才真正明白,敌人为何要如此处心积虑的对付刘宸。 有了强大的帮手,蒙面人一阵狂笑,两掌震开身前几名卫士,疾往刘宸扑去,他朝语蝶和高瘦老者使个眼色:“先杀了这小子,以除后患。” “休想。”来歙一个倒飞,剑光凌空而下,直取那蒙面人。 蒙面人双掌劈砍,挡住来歙的剑气,前行的步伐略受影响,只稍一耽搁,他又被几名卫士缠住,来歙趁机越过他头顶,到了刘宸跟前。 语蝶和高瘦老者这时已摆脱周围的卫士,与蒙面人会合一处,三人交换一下眼色,同时发起攻击。蒙面人位居当中,直取来歙,她二人则在左右助攻,挡住围攻的卫士。 来歙眼见情况危急,当下剑光暴涨,强劲的罡风往四下激荡,令对方三人身形一滞。蒙面人暴喝一声,硬是往前挺进了两步,朝着来歙一掌拍落。 剑光倏止,来歙当空一剑,斩向对方手掌。 蒙面人竟不避让,他招式略变,掌沿劈中袭来的剑锋。 剑上传来一股巨力,来歙只觉手腕酸麻,胸口如被重锤猛击了一下,他不由自主地往后挫退,喉头一甜,呕出一口血来。 蒙面人亦先退了两步,方才重整阵脚,往前扑去:“来家的揆天一剑千军破,果然有点意思,不过你火候未够,这便领死罢。” 来歙心中震骇,他没想到短短三两日的功夫,蒙面人的功力竟厉害至此。 刘宸忽地站起身来,一掌托住来歙后背,使了一股巧劲,将他挪转到了身后。 空中蓦地传来滋滋之声,蒙面人感觉到了一丝熟悉而又可怖的气息,当下硬是刹住了脚步,双掌在身前挥出数道金幕。 随着轰然一响,一股骇人的气浪在蒙面人身前震荡开来,瞬间将那几道金幕冲散,直把蒙面人卷得往后跌退而去。 语蝶和高瘦老者虽离气浪核心稍远,但二人功力差了一截,自然更加不堪,前者脸露痛苦之色,看样子已受了一点轻伤。 刘宸一招退敌之后,朗声笑道:“老魔王,你未必杀得了我。” 蒙面人沉声道:“这便是小天开?” 刘宸道:“不错。要不要再试试我的大云韶?” 蒙面人仰天一笑,嗤之以鼻道:“你若还能使出一招大云韶,老夫都自叹弗如了,这便束手就擒。” 刘宸干笑一声:“咱们那一场尚未尽兴,小子再向前辈厚颜讨教几招。”说着便摆开架势,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蒙面人上下瞧了刘宸一眼,心中犯起了嘀咕,难道对方到现在还有一拼之力? 他很想除掉刘宸,但是又不敢耽搁太久,更害怕对方的反噬。刘宸刚才那一招小天开依然威力无穷,这令他有所顾虑。 他不能肯定刘宸是否还有施展小天开的能力,但是他绝不能再冒这个险了。若是换在平时也就罢了,现如今他身陷重围,对他来说,任何损伤都是致命的。 “小美人,这么恶狠狠地盯着我干嘛?你的眼神已将我杀了好几遍了。不就是刚才摸了摸你的小嫩手么,至于这么赶尽杀绝吗?”刘宸朝语蝶挤眉弄眼地一阵坏笑,他眼见那蒙面人犹豫不定,便故作有恃无恐之态,以虚张声势。 语蝶被刘宸这一阵轻薄,只气得小脸通红,而刘宸却更加得意了。 “我和小婧先走一步,这小子就交给你了。”蒙面人这话是朝那高瘦老者说的,他语音未落,人已到了两丈开外,凌空连踢几下,数名卫士应声倒地。 语蝶脸色一变,急往身后招呼一声:“我们走。”追着蒙面人的背影,纵跃而去。 大堂中的敌人登时分成两拨,当中有七八人,跟在语蝶的后面,一起往外冲杀,剩下的人则往那高瘦老者靠拢过去。 刘宸朝那蒙面人道:“老魔王,你这人藏头缩尾的,真没劲……”他待要再骂几句,岂料上空劲风遽起,那高瘦老者已领着几人杀了过来。 来歙这会已缓过劲,他长剑一挺便往高瘦老者刺去,口中道:“我认出你来了,那晚在青云巷,就是你救走了那名蒙面女子。” 高瘦老者大笑一声:“是又怎样?你们斗不过我家主公的。” 来歙冷哼道:“夜郎自大,痴人说梦,咱们手底下见个真章。”他不断催发功力,剑上的力道愈发沉厚而刚猛,只把那高瘦老者逼得招架乏力。 来家的剑法以勇武著称,内功心法亦有其独到之处,习此剑法者能在短时间内压住当前伤势,大大增加了在恶战中的生存能力。 来歙虽被那蒙面人击伤,但只过了这片刻间,又生龙活虎了一般。 刘宸见来歙无恙,心中略宽,他二话不说,运气调息起来。 来歙很清楚刘宸的性子,他绝不是个贪生怕死的人,他既如此,肯定伤得极重。想到这里,来歙不敢有丝毫大意,他死死守在刘宸身前,不让敌人靠近半步。 周围光线忽地一暗,耳中传来铁器落地的声音,来歙一下就察觉出了其中的玄机,那是重甲卫士的铁盾阵,已将椒香楼周围的门窗都堵死了。 他朝大门口一瞧,那边果真有一道盾墙,锋锐的矛头伸在盾墙外面,寒光森森。他不禁在心中骂了句粗话,这王涉也够黑的,如此一来,敌人成了困兽之斗,椒香楼里面的自己人亦将陷入绝境,难道要让大家拼光吗? 九虎的人都去哪了?这个时候,应该派一支生力军杀进来啊。今晚的敌人强大异常,一味的守株待兔,将非常被动。 蒙面人已冲到了大门口附近,随他一起的几人,也已到了他身后不远,但见到眼前的盾阵,他也有些犹豫了,因为他懂得爱惜自己的身体。 “属下为主公开道!”他身后一人忽地斜斜掠出,往大门一侧的窗户上撞去,但听一声闷响,他撞上的是一排坚硬而冰冷的铁盾,数只长矛寒光一吐,穿胸透腹而过。 众敌眼见己方惨死一人,各人脸上毫无表情,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蓦地人影一动,当空窜起一人,疾往二楼掠去,他心道盾牌总不至于架到了二楼的高度罢? 哗啦一声,窗户应声而破,但就在脑袋探出窗户的一刹那,他的心凉到了冰点。但见椒香楼周围枪戟如林,刀光成片,内有三圈玄甲武士,外有三圈红衣刀手,对面的屋檐上早已被弓弩手占领,暴雨般的箭矢登时将他射成了一个刺猬。 “主公走大门……”他临死前发出了一个沙哑而凄厉的声音。 蒙面人猛然醒悟,大门口视线开阔,只要冲将出去,就能熟知外面的情况,这里虽然陈兵最多,但对方的弓弩手顾忌也多。 只要从大门冲出去,对方的心理也会受到打击,士气必然受损。 想到这里,他再不犹豫,周身金光闪现,双掌推出一团形圆似鼎的真气,直往那一道盾墙撞去。一声巨响过后,大门损毁殆尽,满地都是被摧断的矛头。 这一招果真威力惊人,不过比起之前与刘宸较量之时,气势上已逊色了不少,看来蒙面人经过一阵恶战之后,气力已然不济。 大门内忽地抢出两人,各拾了一面盾牌,护着身子往前冲去。 一条素绫如游蛇般贴地而出,将猝不及防的卫士绞倒一片,场面愈发混乱。 蒙面人略一调息,便即凌空扑出,他知道机不可失,当下冲入人群之中,掀起了一片腥风血雨,大门口的盾阵转眼间被他击溃,几人杀出一条血路。 上前围攻的军士虽然人多,当中却没有一名独当一面的人物,蒙面人所到之处,无人能掠其锋,王涉眼睁睁地看着敌方几人杀出椒香楼,直往绿柳巷外头而去。 他气极大骂,命令全力追击,但此地楼多路狭,军队调动不便,散乱的围堵根本起不了太大作用。屋顶的弓弩手则投鼠忌器,不敢往人群中放箭,一时成了摆设。 刘宸听得外面的打斗声渐渐远去,心中无不叹息,他朝来歙苦笑道:“看来王涉又轻敌了,竟然没把九虎放在这里。” 来歙叹道:“他肯定是怕九虎抢功。在这些人的眼里,只有功名利禄。” 刘宸道:“事不宜迟,你快去追,莫要放跑了那老魔王。” 来歙道:“我走了,你怎么办?” 刘宸傲然道:“笑话,我还不至于这么差劲。只要卫士们顶住片刻,待我再稍微回复一点气力,便可杀掉这几个小蟊贼,你不用担心。” 来歙将信将疑地道:“真的?” 刘宸道:“哪这么多废话?这可不是你的做事风格啊。你快去,若是走脱了主凶,我们就前功尽弃了,到时候不知又有多少人要遭殃在老魔王手里。” 来歙想想也是,当下朝刘宸道声保重,逼退身前的敌人便夺门而去。 来歙一走,高瘦老者的压力登时一轻,他便处处抢攻,卫士们虽然人数不少,但缺了一个核心人物,攻防都没了章法,竟抵不住敌方几人,令刘宸陷入危险境地。 刘宸其实已到了强弩之末,若不是刚才将蒙面人吓走,他此刻凶多吉少。 过得片刻,高瘦老者已瞧出了些许端倪,他一双肉掌忽地变为金黄,朝着刘宸所在的方位一掌拍出。这一掌虽比不上先前那蒙面人,却也威力极强,掌劲所及之处,只把几名卫士震得东倒西歪。刘宸瞥眼一瞧,却也不去理会。 高瘦老者长笑一声,朝左右大喊道:“这小子已被主公打残了,大家快随我上。全力除掉此人,主公必定重重有赏。” 几名敌人一听,登时血性大发,不要命地往刘宸这边猛扑。 卫士们越发抵敌不住,终于阵脚大乱。高瘦老者瞧准时机,猛地往前突进数步,全力一掌朝着刘宸拍了出去。 刘宸剑眉一蹙,两手轻按地面,往一旁挪了数尺。 敌人见状大喜,看来这小子已无还手之力了,这个便宜不捡,更待何时? 眼见几道人影纷纷扑来,刘宸冷哼一声:“找死。”他双掌一提,似乎发功在即。 敌人登时心底拔凉,瞧人家那姿势,莫不是要出那招小天开? “开。”刘宸大喊一声,双掌齐出。 果然是小天开,刚要逼近的敌人吓得面无人色,急往一旁掠开,高瘦老者最清楚此招的厉害,因此逃得比谁都快。 岂料这只是刘宸的虚招,他最爱玩这套了。 敌人被戏弄之后,无不对刘宸恨之入骨,高瘦老者更是怒不可遏,刚才那一下,他在手下们面前可大大的丢了面子,有损形象啊。 刘宸咧嘴一笑:“我一紧张,没使出来。” “那你就在黄泉路上慢慢使罢。”高瘦老者暴喝一声,往刘宸杀奔而去。 敌人已清楚刘宸的情况,当下毫无顾忌,转眼间已杀到他跟前。而此时,却是他疗伤的关键时刻,只要再专注地调息片刻,便可以将淤塞的经脉打通,可恨的是敌人再不给他这个机会,他不得不腾出手来应对时而袭至的兵刃。 此消彼长之下,局势愈发不堪,卫士们死伤的人数越来越多。外面一片寂静,看来所有的军队已被调走,去围堵那老魔王去了,附近再无帮手。 即便如此,卫士们却也没有一个退缩,虽然没人给他们下达誓死保护刘宸的命令,但大家都默默地这么做着。刘宸瞧在眼中,心中一阵感动。 蓦地一声惨呼,跟着便是高瘦老者的一声怪笑,刘宸循声瞧去,见一名将领已死在了对方掌下。这名将领正是这一队卫士的头领,如此一来,卫士们群龙无首,更加慌乱。 由于受到外界因素的干扰,刘宸始终无法一鼓作气地打通经脉,当真事倍功半。 就在此时,一把长剑突破了卫士的防守,快速地从一旁刺来。他勉强伸出一掌,将剑刃吸住,豆大的汗珠正从他额角涔涔而下。 这机会被高瘦老者瞧在眼中,他蓦地闪身突进,凌空一掌劈了过来。 刘宸心中一惊,真是糟糕至极,若是死在这等鼠辈手里,可真是一个笑话。他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哪怕经脉俱损,也要与敌人玉石俱焚。 假若他放弃疗伤,将仅余的内力聚集起来,勉强可以再使一招小天开,但如此一来,他最后一口真气用尽,再无法压住先前的伤势,这实在与自杀无异。 若用其他招式,又不能一招奏效,迟早也会被敌人耗死,与其如此,还不如来个两败俱伤,各自听天由命去罢。 刘宸本不怕真气损耗,因为他的两种真气可以相互生息,但小天开必须以两种不同的真气施展,所以他别无选择,只能用两败俱伤的打法。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点寒星突然从刘宸的斜后方飞出,射往高瘦老者的腰肋。他瞥眼望去,见有一名虎体猿臂的卫士,右手提刀左手持弩,正往这边掠来。 弩箭的近距离杀伤力十分巨大,若是高瘦老者不理会这一箭,势必会被重创,他无可奈何之下,将本来攻往刘宸的一掌斜往肋下封去。 就在这眨眼间的功夫,那名卫士将弩弦在大腿上一蹭,又是一箭射了过来,手法快得惊人。高瘦老者只气得一脸铁青,不得不再次出掌将箭矢震落。 那卫士使弩连发两箭,身形却毫不停留,这会已斜刺里抢到那名使剑偷袭刘宸的敌人身后,一刀就砍了下去,招式朴实而实用。 使剑的敌人大惊之下,急忙往一旁躲闪,他本想将剑撤回,岂料剑身被刘宸掌心的内力吸住,却哪里抽得动?眼下保命要紧,只好松手,舍去兵器。 刘宸陡然掌劲一吐,那柄剑迅如流星般倒飞而去,剑柄撞上了它主人的胸口。 一声骨头碎裂的声音传来,那人口吐鲜血,往后跌倒,挺了挺便断气了。 高瘦老者大怒,疾往这边扑来,那卫士迅即将弩往后腰上一挂,挥刀迎了上去,瞧他发出的刀气,竟是一流高手的水准。 刘宸大喜,笑问道:“这位兄弟身手了得,敢问高姓大名?” 那卫士道:“在下蒙飞,能与刘大侠并肩作战,是我的荣幸。” 刘宸道:“可还应付得来?” 那自称蒙飞的卫士大笑一声:“撑个一时半刻,应该没有问题。” 刘宸道:“一炷香的功夫足矣。”当下闭上双目,安心静坐起来。 蒙飞见刘宸这么信任自己,一时豪气陡生,高声道:“不怕死的站到这边来。”他将手中长刀舞得虎虎生风,完全是一派不要命的打法。 他的目的很明确,那就是为刘宸争取时间,只要撑过去这一阵就行。 卫士们登时被激起了血性,奋不顾身地往几名敌人冲去,原本受了伤的人,也坚强地站了起来,拾起地上的兵器,直往敌人招呼。 高瘦老者越打越怕,他虽然又杀了几人,但始终不能突破卫士们的防线。 忽闻一声朗笑,刘宸蓦地站了起来,凌空越过卫士们的头顶,一掌劈出。一股寒气登时笼罩上空,掌劲所及之处,泛起滚滚白雾。 高瘦老者瞧了这一掌的威势,急忙闪身避开,他道声“失陪了”,便慌忙破窗而去。余下几人哪敢恋战?一溜烟似的逃命去了。 刘宸双掌舞动,再使一招霸龙引玉,但闻嘶鸣声震空彻响,一名跑得稍慢的倒霉鬼连同一片破烂的碎木屑被卷落在地,刚要爬起,又摔了下去,之后再无动静。 卫士们见刘宸如此威猛,无不敬若天神,眼中尽是崇拜之色。 刘宸朝大家微微一笑:“众位勇士辛苦了。”他径直走到蒙飞身前,抱拳道:“蒙兄弟好,我刘昭凌欠你一份人情,这里有一式自创的刀法相送,不知意下如何?” 蒙飞一听自是喜得抓耳挠腮,口中连连叫好。人家那招自创的云韶天开他是亲眼见过了,那简直是惊世骇俗,能得对方指点个一招半式,足可受用终生。 刘宸一瞥眼,见周围的卫士们都是一脸患得患失的神情,当下笑道:“众位勇士能与我并肩战斗到最后,可见都是忠良仁厚之人,你们自看自学,能领悟多少算多少罢。” 大家一听登时喜上眉梢,旁听一下也好啊,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刘宸往大堂中央一站,蒙飞赶忙将自己的长刀平举过头,递了过去。 刘宸接刀在手,朗声道:“我这一式刀法唤做八声逐日,有八种基本变化,其声势各不相同,是为八声。”言罢一一演练了一番。 蒙飞只瞧得心往神驰,口瞪目呆。这刀法使将起来,有如星辰移转,自成天地,这完全填补了他以往在刀法认识上的空缺,一片新的天地已向他敞开大门。等刘宸练完,他咽了下口水,喃喃道:“这明明是八个不同的招式啊。” 刘宸道:“我把这一式刀法拆开了而已,若能将这八种变化融合在一刀之中,方显其威力。等你悟透了这一刀之时,你就会发现,其实它只有一式,但却千变万化。” 蒙飞赧然道:“我觉得,单是这八种精妙的变化就够我学一辈子的了。” 刘宸道:“这一式刀法重在意境,诀在道心,单学八种变化容易,要想真正悟透这一整刀,确实有很大的难度。” 蒙飞怔了怔,忽然道:“敢问大侠,这一式刀法比之你那招云韶天开如何?” 刘宸道:“云韶天开并无固定招式,其诀窍全在内力,二者不能相提并论。这一式八声逐日是我悟道三年的结晶,它暗含了掌法的雄浑,飞刀的诡秘,剑法的灵动,最适合以长刀施展,最终能修练到何等境界,连我都不知道。” 蒙飞大吃一惊:“这么说,这是大侠你最得意的武功?” 刘宸笑道:“可以这么说。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一式刀法虽然是我所创,但我自己并不精通,只是略有涉猎而已。” 蒙飞听得云里雾里,讶然道:“这真是让人难以理解,世上竟有这种事?” 刘宸微笑道:“在我领悟八声逐日之时,正值道缘临身,灵感从天而来,但我本是学剑出身,并不适合修练这一式刀法,因此无法深窥其奥秘。” 蒙飞恍然大悟:“我明白了,这就好比你在机缘巧合之下,突然看见了一条通往武道巅峰的蹊径,但却没有功夫从头再来,一路披荆斩棘地蹚过去。” 刘宸颔首微笑,赞道:“你小子悟性不错。这虽然是我最得意的武功,但只能留待有缘人,希望将它流传于世,造福于江湖正道。” 蒙飞当即躬身一礼:“大侠的恩德,将永存于世。” 刘宸伸手将他托起,又拍拍他肩膀,道:“你别大侠前大侠后的叫了,你我今次既已结下兄弟情谊,以后兄弟相称便是。” 蒙飞摆手道:“不不,在下岂敢?还是称呼大侠比较妥当。” 刘宸也不与他纠缠,当下道:“时间紧迫,我将刀法口诀秘授给你,你记好了。” 蒙飞赶忙上前几步,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待把口诀授完,刘宸又道:“我这一式刀法,但凡有一定武学基础的人都可以修练,能领悟多少,全看各人自己的资质和造化。你是第一个得我刀法的人,希望你今后用它惩恶扬善,切不可为非作歹,否则我定不饶你。” 蒙飞肃容道:“那是一定的。若我胆敢仗着自己的武艺,干出伤天害理之事,不用大侠你动手,我这些一起出生入死的弟兄就不会放过我。” 人群中有一人接口道:“刘大侠,我们飞哥不但本领高强,且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大家虽然在军中平起平坐,但人人都服他,背地里都拿他当头领看待。” 周围传来众卫士的附和之声,瞧大家神情,绝不像是虚情假意。 刘宸欣然点头,朝蒙飞道:“我很纳闷,以你的身手和才能,做个卫士丞绰绰有余,为何只是一名普通的卫士?” 蒙飞赧然道:“山野粗人,不合王家人的胃口。” 刘宸一阵大笑,似乎深有同感,意味深长地道:“京城确是一个污浊之地,如果到了待不下去的时候,你不妨到南阳去,找一个叫做刘伯升的人。” 蒙飞道:“刘寨主的威名我早已有所耳闻,他可是南阳第一号英雄人物啊。” 刘宸有些诧异,心道没想到大哥的名气竟已如此之大。 蒙飞又道:“你与他很熟么?” 刘宸呵呵一笑:“你将我的名号报上,他必待你如亲兄弟一般。” 蒙飞兴奋地道:“实不相瞒,我对刘寨主十分崇拜,若是京城已无容身之处,我便学他,寻一处山林,做一方寨主去。” 刘宸放声大笑,迈步而去:“我已恢复七八成功力,这便找老魔王晦气去了,咱们后会有期。”话未说完,他已到了门外,眨眼间就消失在夜色之中。 蒙飞瞧着空寂的大门口,心中感慨万千,今晚的际遇,就跟做梦一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玄地黄录》正文 第二十七章 群雄斗魔 来歙一阵疾奔,正追着打斗声而去。 巷道里蓦地抢出一骑,叫道:“来绣衣,你总算来了,刘少侠呢?” 来歙瞧清对方面容,驻步道:“原来是大司马。刘少侠被敌人暗算,吃了点亏,这会还在椒香楼疗伤哩,你这边情况如何?” 马上那人正是严尤,他道:“敌人已经中计,往南边去了,很快就会钻到我们布下的口袋里,我正准备领着北军压过去,将袋口封死。你来得正好,咱们各领一路人马。” 来歙伸手接住严尤抛来的令牌,点头道:“如此甚好。” 严尤身后跟了四名裨将,他朝其中两人道:“你二人兵出左路,听来绣衣指挥。剩下的人跟我走,兵出右路。” 四将齐声应诺。 蒙面人领着几人冲出绿柳巷之后,便试图往最近的洛城门逃窜,但见了严尤的军阵之后立刻改变了主意,调头往南而去。 原来严尤早已率领城内的所有北军,将通往城北的道路封锁,洛城门离绿柳巷最近,因此是重中之重,他的主要兵力全放在这里。 严尤治军有方,在京辅一带颇有名气,他的军队训练有素,战斗力很强,蒙面人自是清楚这个情况的,因此见了对方整齐的军阵之后,立刻避走。 他估摸着,南边毕竟是稠密的居民区,兵力相对薄弱才对。 冲过几条街道,追过来的官兵果然已越来越少,就剩东西两侧尚有一些零星的火把,但是听着身后越来越响的喊杀声,语蝶等人一点也轻松不起来。 忽地一道火光冲天而起,照亮了一片夜空,瞧着好像是在洛城门方向。 蒙面人跃上屋顶,四下瞧了瞧,便即回到原地,他见追来的一小队官兵已被语蝶等人全部放倒,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微笑道:“瞧你们一个个都苦着个脸,是不是觉得我们的出城计划将要失败了?” 语蝶强颜欢笑一下,恭敬地道:“主公做事算无遗策,属下们信心十足。” 蒙面人朝她投去一个赞赏的眼神,得意地道:“实话告诉你们罢,今晚的局势,依然在我的掌控之中。”他蓦地将拳头攥紧,显得自信满满。 语蝶道:“主公,有你在,大家的信心永远都在,我等愿誓死追随在你的左右。城外接应我们的人已经开始行动了,现在我们该怎么办?请主公明示。” 蒙面人道:“突袭洛城门只是第一个策略,既然朝廷早有准备,还是不要硬闯,接应我们的人发现情况不对,自然会执行第二个策略,大家等着看好戏罢。” 众人登时精神一振,齐呼:“主公英明。” 蒙面人大笑一声,往前掠去。 语蝶追在他身后,问道:“主公,我们还要继续往南吗?再走就到明光宫了,那一带地方视野开阔,不利于隐藏行踪。” 蒙面人不屑道:“还用得着隐藏吗?就附近这点散兵能奈我何!我们就走明光宫前面的大道,一路向西招摇过市,目标就是雍门。” 严尤正领着军队往南追敌,身后的火光令他有些诧异,一名裨将道:“大司马,火光是从洛城门方向发出来的,是不是派人过去查看一下?” 严尤略一思索,沉声道:“不要管它,继续往南突进,与来绣衣会合。” 只过得片刻,他身后奔来两骑,马背上的二人神色有些慌张。 其中一人他是认识的,那正是他留在后方的亲兵,专门负责侦察敌情并联络友军的,另一人却不认识,瞧对方模样,应该是个传令兵。 那亲兵匆匆下马,朝严尤行了个军礼:“禀报大司马,洛城门外突然聚集了数十人,正在攻打城楼,守城的王校尉请求支援。” 严尤哑然失笑:“我没听错罢,几十个蟊贼就敢攻打洛城门?” 另一人忙道:“大司马有所不知,对方先是乔装成从边塞来的难民,在城外哀求,后来趁着我们一时不备,突然越过护城河,发起了攻击。” 严尤身旁一裨将道:“对方没有重型器械,你们怕什么?回去告诉你们王校尉,当作一个笑话看看就行了,不用大惊小怪。” 那人道:“但是对方带了弓弩和火油,此刻已将洛城门闹得乌烟瘴气,王校尉担心,万一再有人从城内呼应,真怕出什么事情。” 严尤道:“城里的主凶,正被我们追得抱头鼠窜,他们哪有机会呼应?” 那人道:“听哀国将说,值守城门的将士里边,可能有对方的谍人,大家现在都人心惶惶的,唯恐有人在后面捅刀子。” 严尤道:“哀国将他人呢?叫他支援啊。” 那人道:“哀国将正在清查各城门处的守军,此刻不知他在哪里。” 严尤喟然道:“简直胡闹,这么短的时间内,想要查出对方的谍人,谈何容易?防患于未然才是眼下该做之事。这个哀章做事,真是靠不住。” 那裨将道:“用绳子放些人下去,对方只区区数十人而已。” 那人似乎心有余悸,有些难为情地道:“对方都是些身手狠辣的亡命之徒,我们的人下到一半就被杀了,如此已折损了二三十人,王校尉这才命我前来求见大司马。” 严尤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他朝那裨将道:“不能让蟊贼们这么闹下去了,否则陛下那边也不好交代,我们应该有所对策才是。” 那裨将道:“我们北军驻扎在城里的,就这么点人,怎么支援洛城门?城外的军队,都在三十里开外,远水救不了近火啊。” 严尤道:“你拿我兵符,从厨城门悄悄出去,调五百精骑过来。若是走得快,两三盏茶的功夫就可跑个来回了。” 蒙面人借着夜色的掩护,正领着几人往南飞掠,陡然间,前方有光亮闪了几下,他猛地刹住脚步,沉声道:“停。” 大家登时驻步不前,在墙角隐藏了起来。 前方又有光亮闪了几下,这次连语蝶也看到了,二人相视不语,默然点头。 “大家这边走。”蒙面人蓦地一声大喝,往右后方倒飞而去。 余下几人大吃一惊,急急窜起。 南边百步开外突然发出一阵震天呐喊,成片的火把一齐点亮,照亮了附近的街巷,屋檐上的几人登时无所遁形。 几阵箭雨过后,蒙面人这边两人负伤,眼看已逃不出去了。这二人倒也勇猛,一咬牙就将箭矢拔了出来,回头冲入官军之中,大声道:“请主公先行,我二人断后。” 蒙面人回头道:“好样的,你们的灵魂将与我同在。” 对面屋檐跃出一名武将,提剑追来,口中道:“恶贼休走,我来会一会你。”此人正是九虎中的郭亲,他身后还跟了一名提刀的壮汉,是九虎中的成重。 蒙面人不敢停留,反手连拂。 空中传来怪异的声响,郭亲感觉到了一丝危险,当下拔剑挥舞,组成一道护网。劲气交击之声响起,他的剑上传来几股黏力,竟带得他整个人有些站立不稳。 郭亲大吃一惊,没想到对方能够将内力以暗器手法打出,真是匪夷所思。偏偏那内力又怪异之极,让你挣不脱,摔不去。 受此耽搁,对方早已去得远了,郭亲怒喝一声,手中长剑电射而出。 蒙面人转身劈出一掌,命中剑锋,他借力荡开数尺,去势更快,口中道:“多谢将军相送,咱们后会有期。” 眼见对方几人已全部消失在黑夜里,郭亲叹了口气,郁闷地道:“敌人怎么会突然调头走掉呢?真是功亏一篑。” 成重飘身落于一侧,接口道:“事已至此,三哥也不必太过介怀。我看不如这样,你在后面率领军队,我先去前面侦察。” 郭亲道:“怎么,你不和我一道搜查过去?” 成重道:“三哥你知道的,我是山贼出身,粗人一个,留在这里也起不了太大作用,不如让我先去碰碰运气,早一刻发现敌人,我们就多一分胜算。” 郭亲道:“话虽如此,但卫将军有言在先,大家各守岗位,不可擅自行动。” 成重道:“三哥,你什么时候这么死心眼了?他王涉算个什么东西,尽把我们九虎的人放在外围,这不摆明了不让我们立功嘛,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了。” 郭亲冷哼一声,不说话了。 成重又道:“可老天爷偏偏跟大家开了个玩笑,竟让敌人冲出了绿柳巷,这对我们来说就是个机会啊。只要你我先一步找到敌人,将他们一举拿下,这可是个头功,陛下知道后必定龙颜大悦,三哥前途不可限量。” 郭亲此人看重权位和名望,他一听这话,有些心动了,当下沉吟道:“也罢,我会尽快与严尤会合,希望敌人还没有跳出我们的包围圈。” 蒙面人再不敢大意,他吩咐大家不可走高处,专拣黑暗的巷道潜行。 刘宸的出现已令他有些措手不及,今晚官军出动之多,也大大出乎了他的预料,他接下来的计划可不能再有任何差池,否则凶险之极。 附近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各人不由心中一惊。蒙面人率先往前方路口抢去,刚到拐角处,迎面奔来数骑,当先一人长枪一挺,已当胸刺到。 蒙面人侧身劈掌,断了对方枪头,再回身一掌,将对方连人带马震飞了出去,后面几骑登时遭殃,摔落马背。 “快走,附近的巷道都有骑兵,别让他们缠上。”蒙面人再顾不得暴露行踪,他纵身而起往前面的院落中掠去。 一阵示警声响起,成群的官兵纷纷往这边围拢过来。 几人经过一阵厮杀,身上皆已带伤,蒙面人身上的衣袍,破了好几个洞,虽只是几处轻微的皮外伤,但对他的信心打击极大。 好不容易暂时摆脱了官军的追击,但他却发现一个尴尬的事情,大家迷路了。刚才慌不择路地一阵冲杀,此刻已辨不清方位,这可如何是好? 若是稀里糊涂的乱走,万一又跑回了官军的包围圈,那可就糟了。 就在他焦急万分的时候,墙上突然爬上来一名官兵,将这边的情况瞧了个清楚。 “他们在这里……呃……” 语蝶打出一枚暗器,没入对方咽喉,但这已经迟了,附近的官军皆闻讯而来,周围到处都是军队走动的声音。 蒙面人恨声道:“大家在附近留下暗记,等甩掉官军之后先找个地方躲起来。” 他身边几人有些诧异,一时怔怔地呆在原地。 语蝶道:“大家照主公的意思去做,快!” 那几人这才反应过来,当下分散开来,掠往四处,摸出随身携带的利刃,在隐秘处刻了几个图案,那是他们用来联络同伴的暗记。 上空蓦地飞来一片箭矢,原来官军的弓弩手已到了附近的屋檐上。 蒙面人双掌震开几只箭矢,大鸟般飞起,往墙头上落去:“挡我者死。”但闻一声巨响,刚爬上墙头的几名官兵已被他的掌力扫落在地。 然而,他此刻只是看似威风凛凛,实际上已心力交瘁,自与刘宸交手以来,他一路恶战到此,期间没有一刻休息,一种乏力感正蔓延全身。 前路越发惊险,他心中越发忧虑,但是他不能表露出来,否则人心必散。 就在他奋力冲出几名官兵的包围之后,斜刺里蓦地扫出一枪,声势颇为惊人。 他低头避过枪锋,岂料那枪如影而来,直把他逼到了墙脚,他心中大怒,一连几掌往枪锋上劈去,对方终于退去,不过他也已气喘吁吁。 瞥眼瞧去,一名面容清癯的武将凛凛而立,刚才那把长枪正在他手中颤动。 来者正是严尤,他无不心中震惊,因为对方刚才那轻松几掌,竟使他险些受伤,敌人功力之深厚,可谓令人咋舌。 寒光一动,长枪再次探出,不过他这次学乖了,只与对方游斗,不与对方硬碰。 如此一来,蒙面人有些暗暗叫苦,因为周围的官兵正如潮水般涌至,若再耽搁下去,势必难以脱身。语蝶是个冰雪聪明的人,一眼瞧出了当前形势的利害,当下素绫一卷,全力往外冲去,口中道:“大家随我为主公开道。” 在这一阵拼死猛冲之下,北军兵将们组成的人墙终于被打开一个缺口。严尤眼看对方就要逃出自己的控制范围,当下不顾个人安危地猛追上去,一枪刺往蒙面人后腰。 蒙面人此时正随着己方数人边战边走,身处队伍的最后方,他身前就是语蝶,处在最前方开道的几人早已显得疲惫不堪。 瞧清形势之后,他蓦地一掌伸出,在语蝶的后背轻轻一托:“你们先走。” 语蝶顺势越过众人头顶,到了对面屋檐之上,她素绫狂甩,几名弓弩手尽被击落。 眼见那枪已到了身后半尺,蒙面人猛地一个腾挪,来到半空,他飞起一脚,狠狠地踢在了枪锋之上,旋即转身退走。 这一脚是蒙面人情急之下的一记重击,其力道之大,可想而知。 噔噔噔……严尤连退数步,他终究还是抵不住透过来的劲气,一屁股跌坐在地。他立刻原地疗伤,身子再也动弹不得。 就在蒙面人纵身而起的刹那,一声剑啸传来,当空跃出一人,正是来歙,他的剑气直逼对方身后要害,杀气紧锁前方。 蒙面人眉头一皱,猛地转身,聚起全身内力,一拳击出。 他不得不这么做,因为对方这一剑的气势和速度,都显示出了剑法大家的境界,剑锋每次变换方向时,剑身都突然加速,且剑气更强,若他只求躲避,必然先势尽失长剑受气机所牵引,追击而来,后果不堪设想。 既然无法躲避,不如硬拼一记,速战速决。 拳剑相击,声如闷雷,来歙往后挫退,他长剑拄地,再也无力追出。 蒙面人黑巾染血,急急往半空而去,他未到屋檐,余力已竭,身子往下坠去。语蝶大吃一惊,急忙将素绫抛出,蒙面人伸手抓住,这才上了屋顶,与大家会合到一处。 语蝶见蒙面人受伤,心中十分慌乱,后者有气无力地道:“快找地方躲起来。” 大家闻言一惊,匆匆留下几个暗记之后,迅即遁走。 奋力狂奔之下,也不知冲出了几条街巷,但一路过来,周围都有分散巡逻的缇骑,只要被对方发现就会遭到追击,若想躲到一个没人知道的地方,简直不可能。 “我去引开官兵。”有一人自告奋勇地站了出来,快速往墙头掠去。 四下传来一阵警示声,一阵箭矢纷飞过后,马蹄声渐渐远去,仍留在原地的几人这才迅速窜起,朝着没人的地方摸了过去。 拐过几个弯,前方发现一座废旧的染坊,从大门上的铜锁来看,此处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了,几人大喜,纷纷越过院墙,跳了进去。 到得此刻,蒙面人身边仅剩四人,除语蝶之外,另外三人都浑身是伤,状极凄惨。 “就近找地方藏起来,赶紧把伤口包扎一下。”蒙面人吩咐一句,转身进入屋内。 过不多时,院墙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几人登时小心戒备起来。 一个闷声闷气的声音道:“大哥究竟在哪呢?咱这么瞎找也不是个办法。”说话的是一名手提双锤的壮汉,他走起路来一摆一摆的,正是来歙的一名兄弟,二憨。 与他同来的还有三人,分别是厉文山,阿林,及一名手拿铁尺的中年汉子。 中年汉子道:“总比在家干坐着强啊,这情形你也瞧见了,整个城北都快闹翻了天,可见敌人之强大,咱大哥一个人在外面,随时都有危险,必须尽快找到他。” 二憨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得想个好点的法子找。” 阿林叹道:“这等凶险之地,公子竟瞒着我们独自前来,真是急死人了。” 中年汉子道:“他这么做,也是一番好意,他不想让我们涉险嘛……” “等一下,里面好像有动静。”厉文山忽然面容一紧。 二憨道:“我怎么啥也没听见?” “我也听见了。”阿林朝染坊内努了努嘴,“好像有东西摔倒了,进去瞧瞧。” 中年汉子道:“等等,我们留一人在外面,万一有什么情况,也好及时示警。” 厉文山道:“有道理,阿林兄弟留下,我们三人进去。”说着当先而入。 院中的一堆杂物下,一人软倒在地,身上满是血渍,看来是失血过多晕倒了。 他立刻拔出长刀,大声道:“有情况,大家小心。”他身后的二憨和那中年汉子也都小心戒备起来,三人使个眼色,正缓缓向前推进。 阿林正要发出信号示警,身后蓦地掠来一人,他回头一瞧,诧异道:“哟,原来是九虎中的成爷,不过我就奇怪了,怎么不见郭爷呢?” 来人正是成重,他呵呵一笑,抱拳道:“阿林公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阿林道:“公子可不敢当,你又怎么会在这里呢?” 成重道:“我追踪敌人到此,听见这边有人说话,就过来瞧瞧。刚才好像有人在说,这院子里有什么情况?” 阿林道:“是啊,具体还不清楚,我正要示警,你就来了。” 成重道:“先不着急,我三哥即将率军赶到,如果乱发讯号会影响到他的判断。咱一起进去,弄清楚了再说。” 阿林一想,虽然他们九虎平日里与来家不和,但对方好歹也是朝廷的人,今晚之事立场是一致的,既然郭亲很快就会率军赶到,那就没有什么顾虑了。 他当下点了点头,与对方一齐跃了进去。 沾满灰尘的破布下猛然冲出三人,发起突袭,其中有一名面容绝美的女子,袖中飞出一道素绫,往这边几人卷了过来。 成重喝道:“这里果然有问题,大家一起上。” 就在前方四人正在专注地迎敌之时,成重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他陡然长刀一闪,向阿林偷袭而去。阿林万万没有想到,成重会突然向他下手,一时应对乏力。 语蝶先是一惊,旋即明白过来,出手相助的这人应该是主公安插在外的谍人。 她的素绫趁机缠往阿林,端头的短剑往对方咽喉钻去,招式可谓歹毒。 阿林自知无法挡住这两人的前后夹击,当下全力前冲,长剑一劈一刺,硬是将素绫的攻势尽数化解,但身后的刀气却始终无法摆脱。 后背蓦地传来一丝凉意,他终究没能避过成重的偷袭,已然中刀。 他正待纵身而去,头顶蓦地罡风大盛,一名蒙面人从天而降,一掌击来。 两掌相击,阿林臂骨折断,缓缓倒地,口鼻冒着鲜血,脏腑已被震碎。 上方那道人影瞬间飘到另外三人前后,一阵掌影过后,院中归于平静。 语蝶朝半空中恭敬一拜:“主公神功盖世,天下无双。” 蒙面人哈哈一笑,落于院中:“成重,你果然没有令我失望。想我当年要花五百两黄金把你救出的时候,有人曾劝我三思,如今看来,这钱花得挺值当啊。” 成重躬身道:“主公英明,属下对主公的敬仰,直上昆仑之巅。主公让我由一名被擒的山贼,变身成了朝廷的重臣,这份恩德便如再生父母,属下不敢有一刻或忘。” 蒙面人满意地道:“你这人外表看似粗鲁,一张嘴却是八面玲珑,这正是我最看重你的地方,在官场里,为人说话的学问,非常重要。” 成重道:“谢主公夸奖。” 蒙面人低头沉思片刻,忽道:“参与今晚行动的都是些什么人,官军的部署怎的如此周密?若不是你在明光宫附近及时示警,情况将非常糟糕。” 成重道:“这次行动的最高指挥人是太子王临,京城里的高手几乎都被他请来了,具体的部署我并不清楚,主要环节都是来歙和刘昭凌这两个人议定的。” 蒙面人将“刘昭凌”这三个字默念了几遍,眼中尽是杀机。 成重叹道:“也不知道这个刘昭凌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真是可恶至极。” 蒙面人冷冷道:“他是道门中人,日后我自会设法将他除去。” 成重嘿嘿一笑:“主公要杀的人,他就是有九条命,那也劫数难逃。” 蒙面人道:“今晚的事情,你知道多少?都说给我听听。” 成重理了理思路,恭敬地道:“这次行动十分保密,计划中的每一项任务都由卫将军王涉单独指派,因此我只知道九虎的情况,除了我和郭亲负责明光宫一带,其他七人都在西市一带。另外,北去的要道由严尤镇守,想必你已遇到他了。” 蒙面人点了点头,道:“那你觉得,我接下来该怎么走?” 成重道:“依属下之愚见,去路只有一条,那就是往西走,而且一定要快。刚才郭亲说,他会率军尽快与严尤会合,看来郭、严二人这是要南北合围。” 语蝶笑道:“这正中主公下怀,主公真是神机妙算啊。” 蒙面人沉声道:“我们即刻便走,若是给重兵围住就麻烦了。” 成重道:“主公这一去,多半会遇到九虎中的人,一定要尽快摆脱他们,千万不要给对方六人结成阵型,那阴阳六合阵可不是开玩笑的。” 蒙面人道:“这我心中有数。” 成重道:“此地街道复杂,属下在前面给主公引路。” 蒙面人道:“正合我意。此事一了,你就赶紧回去,免得引起郭亲的怀疑。” 成重点头称是,纵身出了院子。 亥时三刻,通往雍门的大道上,快步奔来几人,瞧那一身装束,竟是宫里的虎贲。 到了城门前,当先一人摸出一块金光闪闪的令牌,朝值守城门的众军士道:“太子殿下有令,城门校尉上前听命。” 一名军士忙道:“几位将军请稍候片刻,容我通报一声。”他说完便急匆匆去了。这虎贲是宫里的近卫,身份显赫,可怠慢不得。 片刻间,门洞内走出一名武将,传太子命令的那人又将令牌递了过去。那武将恭敬地接过令牌,瞧了一眼后便惊恐地还了回去,口中道:“这位将军有何吩咐?” 那人道:“你没看到洛城门那边的火光吗?还不快去支援!” 那武将闻言一惊,旋即赔笑道:“这……似乎不合规矩,值守城门的领军校尉,向来各守其位,不能擅自离开的。” 那人脸色一变,喝道:“这是擅自离开吗?这是太子殿下的命令!区区一个旧规,比太子殿下亲自下达的命令还重要吗?我看你这个城门校尉是越做越糊涂了。” 那武将吓得哆嗦了一下,颤声道:“那……这边怎么办?万一大司空……” 那人语重心长地道:“什么这啊哪啊的?就你事多。大司空若有什么话说,自有太子殿下当着,这都是他们王家内部的事情,我们操哪门子的心啊?得罪了太子,以后还怎么混?横门和厨城门的两位将军比你懂事啊,人家接了命令就过去了。” 那武将似有所悟,抱拳道:“多谢将军提点,请问需要多少人马?” 那人道:“你又糊涂了不是?去百十来个人顶什么用?当然是把你的人都带过去。太子殿下说了,人越多越好,要以绝对的兵力优势将洛城门的敌人一网打尽。” 那武将思索道:“都过去恐怕不大妥当……留个几十人在这里罢?” 那人笑道:“你真是个小心谨慎的人,也罢……小心驶得万年船嘛,我很欣赏你。你这便持太子殿下的令牌行事,调兵遣将的时候可能会更方便一点。” 那武将大喜,一把接过令牌,高举过头:“传令,放下吊桥,开掖门。” 蒙面人立于墙头,正四下游目。 他指着一片密集的屋瓦,沉声道:“那就是西市了,这是我们去雍门的必经之路,当下时间紧迫,我们直冲过去。” 四人发足狂奔,直扑雍门。 蓦地里,蒙面人感觉到了一丝异样,一股若隐若现的杀气,如阴魂不散。 对方既然不现身,他自然懒得搭理,心中冷笑一声,继续赶路。 斜前方人影闪动,一根铁杖飞旋而至。 蒙面人略一侧身,单掌拍往杖头,就在那杖稍作停留的刹那,复又一掌击在杖中,这两下动作快如闪电,在一般人眼中,根本分辨不出来是两掌。 那道人影将飞回的铁杖接在手中,岂料杖上传来的力道奇大,他不得不运功抵抗,如此一来,后面的杀招便也没法施展。 受对方这一铁杖的突袭,蒙面人去势受阻,唯有飘身横移,落于一处屋檐之上。 忽闻一声惨呼,他的心被刺痛了一下,原本跟在他身后的一人,被突然间斜扑出来的一名黑袍大汉,一爪取了性命,正往巷中坠去。 黑袍大汉一招得手之后,双爪齐出又往语蝶抓去,口中狞笑道:“何方妖孽胆敢来京城撒野,我史熊在此恭候多时了。” 空中蓦地洒下一片金黄的掌影,蒙面人出手了。 史熊只觉眼前一花,原本数丈开外的蒙面人便即消失,随之而来的便是那铺天盖地的金光和强如利刃的劲气,他心知遇到了一名罕见的高手,当下再不敢托大,避重就轻地与对方拆了几招之后,往后飘退。 蒙面人气定神闲地回到原地,语蝶和另一同伴这才刚好落于他身旁。 呼呼数声,周围又掠来五道人影,将对方三人围在当中,算上先前出现的史熊和那使铁杖的王狂,正好是七人。 蒙面人见了这七人,便知对方身份,当下既不搭话,也不出手,只静心感应着周围的气机,试图寻找出一个最佳的突围方式。 王狂终于沉不住气了,他铁杖舞动,搅起一股阴风便往蒙面人凌空击下,另五人跟着掠起,一齐往对方三人围拢。 蒙面人心中冷笑一声,他早已从成重那里知道了对方的底细,就在对方的阵型要成未成之时,陡然五指连拂,空中异响遽起。 九虎中那名使长矛的方脸大汉眉头一皱,急忙舞动兵器小心戒备,因为那异响似乎正朝自己而来,但奇怪的是,眼睛什么也瞧不见。 砰砰数声,方脸大汉的长矛上传来几股黏力,长矛登时重如千斤,他惶恐中只觉胸口猛然一痛,如被撞击一下,一股刚猛的真气已透体而入,直钻脏腑。 击中他胸口的正是蒙面人以暗器手法打出的一段真气,这是蒙面人的独门绝技。 他一时脸色煞白,急忙运功相抗,这种如暗器一般的无形真气,真是防不胜防。 如此良机,语蝶和她那名同伴当然不会错过,她二人倏地往方脸大汉扑去。此时,对方阵型未成,附近两虎想要搭救,也是力有未逮。 方脸大汉的脸上被素绫端头的短剑割出一道口子,还好他躲闪及时,否则吃饭的家伙就要不保了。他虽避过一劫,下腹却被语蝶的同伴一脚踏中,身子直往下坠去。 史熊毕竟是一名高手,他发现情况不妙之后,第一时间掠了过去,眼见一名兄弟被人重伤,当真分外眼红,遂将语蝶二人一阵追杀。 语蝶自知敌不过对方,当下边战边退,往蒙面人身边靠去。她那名同伴可就没这么好运气了,他本来有伤在身,又被史熊怀恨在心,动作稍一迟滞之下,背心已被击中一拳,摔出数丈之远,碎了一片屋瓦,眼看活不成了。 蒙面人已迎上了头顶的杖影,几声闷响过后,他硬是突破王狂的阻拦,纵身而去。 史熊怒吼一声,奋力急追,双爪朝对方背影遥遥抓去,空中登时起了一阵阴风,并有鬼哭狼嚎之声,令人闻之胆寒。 “小婧你先走。”蒙面人暴喝一声,陡然一个倒翻,往追来的史熊和王狂凌空扑下,人影蓦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团状如圆鼎的金色光幕。 蒙面人已使出看家本领,不过声势要比之前与刘宸打斗时弱了许多,这也可以看出,他已到了强弩之末。 一声巨响过后,史、王二人衣衫破碎,各喷出一口鲜血,飘身往后退去,蒙面人则螺旋而起,正好迎上追来的另外四虎。 他急于脱身,当下连施重手,只要对方与他的掌力一触,无不被震出数丈之远,五道人影纵跃了几个来回之后,四虎先后败退,再也无力追击。 到得此时,七虎皆已受了不同程度的内伤,各人眼睁睁地瞧着蒙面人扬长而去。 追上语蝶之后,蒙面人低呼一声:“扶我。”语蝶一惊,急忙将他手臂托住,二人急匆匆掠起,往黑夜中而去。 奔行片刻,前方的城墙已隐约可见,蒙面人的情况也好了许多,他率先跃下屋檐,往黑暗的街道中走去:“雍门已经不远了,那附近火光如昼,咱们接下来要秘密潜行。” 语蝶默默点头,跟在他身后。 才走不远,他突然停了下来,语蝶刚要发问,前方一股强大的杀气已扑面而来,她这时才瞧见,昏暗的街道中央,一道灰色的人影负手而立,背对着这边。 那人缓缓转过身来,神情充满了自信与冷漠。 蒙面人哈哈一笑:“我道是谁,原来是天水的隗先生,失敬失敬。” 那人正是隗嚣,他讶然道:“你认得我?” 蒙面人道:“隗先生之名,可是响亮得很呐,老夫岂会不认得?咱们同为修道之人,理应相互扶持才对,你深夜挡路,却是何意?” 隗嚣鄙夷道:“藏头缩尾的恶魔,也敢自称修道之人?简直侮辱了这两个字。” 蒙面人淡淡道:“若论藏的功夫,天下恐怕没人及得上隗先生你啊,我原本以为你只是经文讲得好,此刻才知道你的武功竟不在来歙之下,真是藏得够深啊。” 隗嚣道:“废话不必多说,你出手罢。” 蒙面人道:“你觉得能留得下我?” 隗嚣道:“阁下武功之高,乃我平生仅见,不过你有伤在身,又疲于奔命多时,此刻我的胜算应该大一些,对吗?” 蒙面人道:“你这个想法很危险,你若将我逼上绝路,我保证让你后悔。” 隗嚣道:“你觉得我是个怕死的人吗?” 蒙面人道:“有骨气,不是个坏事,但过了火,就未必是件好事。” 隗嚣开始催发杀气,冷哼道:“你怎的如此啰嗦?” 蒙面人并没有闭嘴的意思,饶有兴致地道:“隗先生想要借我的身躯扬名立万,也不用急在一时,我最后再问你一个问题,你听了之后再做决定不迟。” 隗嚣道:“有屁就放。” 蒙面人冷笑一声,忽道:“你觉得我与边山奇相比,孰高孰低?” 隗嚣身躯微颤,面无表情地道:“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听不明白。” 蒙面人笑道:“不用装了,你刚才的精神波动已说明了一切,你知道日月城的事,对罢?咱们敞开大门说亮话,我早就知道你是邹风的外传弟子,边山奇边城主可是做梦都想找到你啊,如果我将这个消息散播出去,你猜会怎么样?” 隗嚣不说话了,蒙面人又道:“你或许不怕死,但边山奇如果得不到他想要的东西,一定会迁怒到你的族人,他的手段,你应该清楚,不用我多说了罢?” 隗嚣阴恻恻道:“你这消息是从哪里得知的?” 蒙面人道:“这你不用管,我老人家神通广大,你想破脑袋也不会明白。” 隗嚣眼中杀机大盛:“是么?你想拿这个秘密与我谈条件?” 蒙面人道:“不错。只要你让道放行,我自会替你保守这个秘密。” 隗嚣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蒙面人道:“你没得选择。” 隗嚣忽地仰天打个哈哈,道:“就算我答应放你过去,咱们也得做做样子,免得被人家瞧出端倪,就以十招为限如何?” 蒙面人闻言微笑道:“如此甚好。隗先生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玄地黄录》正文 第二十八章 月黑风高 雍门外的吊桥正在缓缓收起,城门校尉已领军出城了。 那名领头的虎贲哈哈一笑,朝周围几名同伴道:“差事终于办完了,咱们坐下来休息休息,可别辜负了太子殿下赏赐的美酒。” 几人点头称是,各从怀里摸出一个精致的小酒坛,揭开封坛的木塞,一股浓厚的酒香登时弥散开来,周围的守城军士都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 “且慢。”领头的虎贲蓦地一声喝止,举着坛子的手停了下来。 大家正要饮酒,见领头的却来了这么一句,一时有些诧异莫名。 “我忽然想起一事,在这里守城的各位兄弟也都辛苦了,分两坛子给他们,咱们现在同守一个城门,那就是自家兄弟,有酒一起喝才对。”领头的虎贲说得真情流露。 他身边几人纷纷附和,争着将自己的酒坛往周围的守城军士手里塞去。 军士们大多面露喜色,能与虎贲一起喝酒,那都是值得炫耀的事,更别说喝的是太子殿下亲赐的美酒。接到酒坛的人张口便要大喝,却听一个声音忽道:“军中有规定,咱们不能在这里喝酒。” 说话的是一名年长一些的老兵,他排众而出,接着道:“若是被大司空知道了,咱守城的时候在这里喝酒,所有人都要受到责罚,发配边塞那都是轻的了。” 守城军士们一听,登时面容一黯,齐齐叹了口气。 领头的虎贲仰天打个哈哈,壮怀激烈地道:“我们虎贲郎若打硬仗,那都是先喝一坛子烈酒再上阵,从来没听说过军中不许喝酒这一说法,有酒助兴,那才浑身是劲。你们喝个三两口解解渴,无伤大雅,酒是我带来的,要罚也是罚我。” 一名军士脱口道:“就是,就是。前些日子咱不也喝……” 那老兵瞪了这名军士一眼,肃容道:“现在是非常时期,正在实行宵禁,若是出了什么差错,谁当得起这个责任?” 领头的虎贲哂道:“这位老哥多虑了,今晚的主犯已经在城内伏诛,立下这份头功的正是我们虎贲郎。你仔细听听,城北一带这会安静多了罢?” 他举起酒坛带头喝了两口,朝几名同伴道:“他们不喝也罢,咱们只管尽兴。” 几名虎贲欢叫连连,登时痛饮起来,这可馋坏了周围的守城军士。 接到酒坛的那几名军士早已酒虫钻肚,哪还忍得住?忽地张口大喝起来。 开了这一下头可不得了,周围其他军士纷纷围了过来,争先恐后地去抢那酒坛子,几名没抢到的人竟急得连粗话都骂了出来。 扑通一声,一名军士忽然软倒在地,似乎已烂醉如泥。领头的虎贲大笑道:“就这么点酒力,简直连个女人都不如,哈哈……” 众皆大笑,继续痛饮。过得片刻,周围竟倒下了一大片人,剩下几名军士这才觉得有些不对劲,就在他们头昏眼花之时,寒光已扑面而来。 转眼间,城门内死一般的寂静,除了几名虎贲之外,余者皆已倒下,新染的鲜血正从他们的兵刃上滴落。领头的那人使个眼色,大家便即往城门扑去。 厚重的城门正被缓缓推开,有两人迅速冲了出去,跃上刚升到一半的吊桥,连挥数刀将拉绳斩断。得手之后,其中一人甩手射出一只袖箭,空中立时发出一声异响。 城楼上的守军这才发现情况不对,几人探头朝城下一瞧,登时傻了眼。 警示声响了起来,城楼上着实慌乱了一阵,不过很快就被一名将领控制住了场面。而此时,那几名假扮虎贲的敌人早已退回了深长的门洞之内,只将靠近城内的那头守住,如此一来,不但城楼上的守军拿他们没办法,就是城门两边的箭楼也奈何不了他们。 城楼上的那名将领倒也有点应变能力,他立刻派出几十名士兵,准备收复城门。他让刀盾手在前,弓箭手在后,正慢慢向前推进。 到了城门口,双方一阵激战,然而城楼上下来的这些士兵多擅长弓箭,并不适合冲锋陷阵,白白在地上留下了十余具尸体,并没有取得任何成果。 马蹄声忽地响起,城外蓦地奔出十余骑,个个挥舞着兵器直往雍门杀来。 这不是雪上加霜么?守城军士们的信心已彻底崩溃。 就在雍门处正闹得一团糟的时候,附近一处阴暗的墙脚下,倏地闪现出两道人影。 蒙面人贴着墙壁,探头往雍门那边瞧了一眼后,迅速缩了回来,他疲倦地坐了下去,朝一旁的语蝶道:“趁着这一空当,赶紧休息一下。” 语蝶依言坐下,轻声道:“城门那边动静很大,是接应我们的人来了么?” 蒙面人欣然道:“那是自然,我们来得正是时候。差点就让隗嚣坏了好事,还好我知道他的软肋,刚才真是惊险到了极点。” 她一双眸子眨动了几下,那吃惊的模样十分可爱,忽又露出一个天真的笑容,一脸好奇地道:“小婧斗胆问一句,主公刚才是胜了还是败了?” 蒙面人呵呵一笑,指着她道:“也就你敢问我这句话。” 她俏皮地笑了笑,莺语道:“事关主公,我才感兴趣,别人的事我还懒得问哩。” 蒙面人竟是一副和蔼之色,他一改之前的霸气风格,轻叹道:“你这孩子,真是被我惯坏了,好在这里没有外人,实话告诉你也无妨,我刚才算是险胜了半招。” 她欢喜地道:“我就知道那家伙不是主公的敌手,算他识相,懂得知难而退。” 蒙面人道:“那隗嚣还真不简单,他嘴上说得好听,与我以十招为限,其实是想摸一摸我的底,如果我表现得稍差一点,他定起杀人灭口之心。” 语蝶嘟起小嘴,恨声道:“这人真是阴险,看他和颜悦色的,其实已包藏祸心。我们这就把消息放出去,让阴阳家的人好好收拾他。” 蒙面人摇头道:“切不可鲁莽行事,眼下时机还不成熟,我刚才也只是唬他一唬,边山奇这个恶道并不好惹,万一我们棋差一着,可能会引火上身。” 语蝶道:“说得也是,就拿这次行动来说,我们的计划够缜密了罢?可还是出了差错,损失可大了。主公,问题究竟在哪呢?我们怎会处处都落入朝廷的算计之中?” 蒙面人叹道:“来歙和刘昭凌这两个人的出现,完全出乎了我们的意料,变数因此而生。任何事情的发展,都可能会生出一些变数,相应的对策要提前想好才是,否则一旦出现突发事情,你便会手足无措。这次的出城计划,我想了两个对策,正是出于这个考虑,你还年轻,江湖上的这些经验,慢慢跟我学罢。” 语蝶一脸崇拜之色,恭敬地道:“谢主公栽培。主公的文韬武略,可谓震古烁今,即便昔日的范少伯重生,也不过如此罢。” 几声长短不一的口哨声忽地从雍门那边传来,蒙面人大笑一声,掠了出去:“快随我出城,用不了一盏茶的功夫,附近的守军就会增援至此。” 箭楼上的守卫很快发现了这两名不速之客,大家立刻放箭。 蒙面人一路恶战至此,功力耗损极大,他的护体金光已无法施展,只能用掌力震开满天纷飞的箭矢,应付得非常吃力。 越靠近城门,空中的箭矢越多,若是再往前去,一旦进入城楼上那些弓弩手的射程范围之内,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语蝶一阵皱眉,急得大叫道:“主公,上面的弓弩太厉害了,似乎冲不过去啊。” 蒙面人回头道:“何以见得?” 语蝶道:“若是在主公功力充沛之时,自然可以,而如今……” 蒙面人笑道:“这京城墙高池宽,防守严密,即便功力充沛的时候,我也没有把握这么冲过去,这可有好几十丈的距离,护体真气也撑不了那么长的时间。” 语蝶茫然道:“那我们这是……” 蒙面人道:“放心罢,我岂会做没有把握的事?你跟上就好了。” 他话一落音,城门口的守军忽地骚动起来,前面的盾手跨起弓步,如临大敌。 城门内马蹄声急,蓦地奔出十余骑来,分成两队,如两只利剑般冲入城来,马背上的人右手持刀,左手举弩,往守军的盾阵中踏去。 可怜这些从城楼上下来的守军,他们的轻盾和环首刀,那抵得住战骑的冲杀?盾阵一触即溃,后面的弓箭手立刻遭殃。 只顷刻间,城门口的几十名守军已死伤殆尽,那十余骑开始用弩箭四处还击,射杀了不少人。如此一来,城楼和箭塔上的弓弩手有所忌惮,便给了蒙面人和语蝶可趁之机,他二人眼见空中的箭矢少了许多,当下全力前冲,直奔城门。 经这一阵,那十余骑也损了几人,都是被乱箭射死的,此刻尚有七人存活。 空中的箭矢鸣响声忽地一强,令人心魄震动,这七人想也不想,立刻挥刀狂舞,随着雨点般的箭矢纷飞而下,当中又有两人落马身亡。 一片鲜红正沿城墙下的石板路飞驰而来,那震耳的马蹄声恍如山洪暴发,当先一人剑指雍门,正是哀章,他的缇骑终于闻声杀到了,刚才那一阵箭雨,正是缇骑所为。 “哈哈……哀章小儿,想跟我斗,你还嫩了点,老夫去也!”蒙面人转眼已到了城门口,他跃上一匹无主的战马,疾驰而去。 语蝶有样学样,亦纵马而去,城门处只剩下那几名假扮的虎贲和仅剩的五骑。 这些人都是蒙面人的死士,他们竟不打算出城,兀自在城门口与官军激战,试图挡住出城的道路。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哀章才将雍门的敌人清理干净,他一挥马鞭,领着数百缇骑追出了城门,而此时,茫茫夜空之下早已没了蒙面人的踪影。 就在他破口大骂的时候,城楼上的守军指出,敌人是往西南方向去了。 哀章遂命令大家点起火把,一路急追而去。 刘宸立于屋顶之上,他瞧着雍门外那长龙般的火把,心中叹了口气,没想到真的让敌人逃出城去了,当真令人难以置信。 敌人为何不就近藏入树林,而要冒险沿着城郊往西南逃走?这令他有些费解。 几下悠然的钟鸣声忽地传入耳中,仿佛来自遥远的天边,令闻者心清如水。 “昆明池……”他陡然失声惊呼,终于想明白了个中的道理。 那钟鸣之声正是从城外西南郊传过来的,循声望去,远远可以瞧见夜空下有一片灯光莹莹的地方,便是昆明池所在。 这昆明池本是汉武皇帝时所凿,方圆数里,碧水泓泓,曾列舟船数百,以习水战,后逐渐沦为泛舟游玩之地,池中再不见水军操练,唯有华旗锦盖,棹歌声声。 自王莽称帝以来,更在池中修建栈廊、亭台无数,差人日夜守护,把这曾经的水师重地变成了他王家寻仙问圣的地方,每逢吉时便会击鼓鸣钟。 他仿佛看到了灯火斑斓下那粼粼的波光,似乎闻到了百女嬉笑声中飘来的丝丝香气,若是没有亲临其境,谁又会想到在京城的郊外,却有这样一片不夜的天地。 若说绿柳巷是男人们的销金窟,昆明池便是女人们的欢乐园,二者同是夜夜笙歌,却又各成方圆,皆负盛名,前者纵情酒色,后者极具风雅,都是最令人逍遥快活的地方,但凡对京城的夜生活有所了解的人,无不推崇这两处地方。 若是去绿柳巷消遣,带上足够的钱财就可以了,但在昆明池则不行,这里的最佳美景须在池中观赏,没有一艘画舫是不行的。 也不是任何画舫都能出入昆明池,没有官府下发的文书,任何船只都禁止驶入,载客盈利的船只也在被禁之列,这已形成了一个不成文的旧制,一直被默默沿用。这么做,一来是出于安全考虑,二来也是突显这里的雅致。 因此,能在池中泛舟游玩,尽情歌舞的,都是非富即贵之人。 到了白天,池中便只剩宫里的琉璃船,其它船只都得避入规定的地方。这时,满池嫔妃笑,彩带映日红,却又是另一番风光了。 但不论何时,岸上的行人是不受限制的,文人骚客大多爱来这里吟诗作赋,青年才俊大多爱来这里饮酒作乐,便是那些多情浪子,也都爱来这里偷看池中的秀色。 不知有多少寻常人家的男女,做梦都想着哪天能受人邀请,登船游池。在很多人眼中,泛舟昆明池不但是一种幸运,且是一种无上的荣耀,更可以增添喜庆与福气。传闻池中有神泉,源自上古时,王莽对此深信不疑,因此在池中大修神坛,祈求庇佑。 昆明池名气之大,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它四周水路通达,可由状如蛛网的运河通往关中的各大水脉,早已成了京城附近的一大津渡。既如此,此地也可谓龙蛇混杂,若是让蒙面人逃入池中的泊船,想要抓住他就难了。 他摸了摸怀里,所幸太子王临所给的通行令牌尚在,当下直奔昆明池而去。 孟津关外,兵戈如荼,无情的战火已把这方圆数里变成了涂炭。 卜铁立于关楼之上,一脸平静地注视着下面。这已经是敌人的第五次进攻了,待得敌人进入弓弩射程,他举剑的右手猛然落下:“放。” 一片箭矢飞出,地上又添许多尸体。 “冲进去,钱财、女人都是我们的……哈哈……”一名面容狰狞之人放声怪笑,他正顶着一面盾牌在后面督战。 敌人虽死伤惨重,但依然如豺狼一般猛扑过来,转眼已冲到近前,开始用弓箭还击。 卜铁侧头道:“我们射出去的箭怎么那么少?敌人过来了。” “箭矢不够用了,是我吩咐大家省着点用的。”一名中年人苦着脸道。 卜铁蓦地一惊:“你中箭了……来人啊,快扶六叔下去休息。” 这名中年人左肩胛处刚中了一箭,握弓的手臂无力地垂了下来,他是卜家的元老级人物,人称六叔,曾跟着卜铁的父辈一起打拼,为卜家的兴盛立下了汗马功劳。 “哈哈哈……”六叔一阵狂笑,凛然道,“区区皮外之伤何足挂齿,我就是死也要死在少主人身边,岂能临阵退缩?”他猛然拔出箭矢,一道热血正喷在卜铁脸上。 卜铁一边撕下衣袍为他捆扎伤口,一边吩咐左右道:“准备干柴、火油。” 这时,二十余名敌人已冲到关楼下,手中举起一个铁家伙,机关扣动之下,一排铁钩飞上关楼,他们便即拉紧钩索,贴着高墙一跳一跳地上行,比爬云梯还要快。 如此精巧的器械,卜家的人还是第一次见识,当下有些傻眼了。 卜铁刚帮六叔将伤口包好,他站起身来,伸头瞧见了这一情景,也着实吓了一跳,不过他很快就冷静下来,果断地道:“快……浇油,点火。” 大家这才反应过来,忙将油罐打开,往干柴上浇去。卜铁长剑一落,十余捆被浇上火油的干柴同时抛下,尚在半空就被早已准备好的火箭射中,一时火光满天,映红了关楼,正在高墙上攀爬的敌人登时被烧死大半,柴火掉到地上,瞬间将躲避不及的敌人吞噬。 在如此强大的火攻之下,仍然有几名敌人爬上了关楼,六叔率先杀奔过去。在大家的奋勇反击之下,敌人被尽数歼灭,尸体也被踢下关楼。 远处传来几下鸣金之声,敌人见势不妙,再一次无功而返。 卜铁扶着六叔靠着墙垛坐下,他递过去一袋水,问道:“我们还剩多少箭矢?照刚才这么个用法,能撑多久?” 六叔喝了两大口水,摇头叹息了一阵,愁眉不展地道:“已不足两千,若是战斗激烈的话,一天就用完了。” 卜铁仰望夜空,喃喃道:“后日才是最后期限,对罢?” 六叔明白他的意思,沉声道:“少主人,我们怕是撑不到那个时候。吕津的人手差不多都在这儿哩,为了孟津关,他可是把老本都压上了。” 卜铁道:“事在人为嘛,我相信大家一定可以做到。西边的情况如何?” 六叔道:“我们已在十里外的老虎崖站住了脚,洛西五雄的人也不笨,他们似乎在等吕津先与我们拼个你死我活。” 卜铁道:“这就对了,领头的是余乾洪这个白眼狼,洛西五雄在他的带领下,只不过是一群利益驱使的乌合之众罢了。只要西边安全,我看这孟津关还守得住。” 六叔突然豪气大增,喟然道:“少主人说得不错,我们占尽了地利、人和的优势,如果运用得当,创造出一个奇迹也不是没有可能。” 卜铁笑道:“我们是在捍卫自己的家园,守关之人无不拼死力战,而敌人则是一群勾心斗角的人临时凑合在一起的,一有风吹草动便会各怀异心,若是南阳刘寨主忽然杀到,对方必定阵脚大乱,到时候大家随我出关,掩杀吕贼二十里。” 众人一听,登时鼓掌叫好,低落的士气陡然上升到了巅峰。 “为何我们的家园受到强盗的袭击,官府却不闻不问?这里已闹翻了天,驻扎在洛北的官军不可能不知道。”一名受伤的年轻剑手忽地问道。 卜铁失笑道:“傻小子,你跟了我多久了?” 年轻剑手道:“已经快半年了。” 卜铁讶然道:“你才跟了我半年不到,却愿意在这里与我拼死守关?” 年轻剑手一脸茫然,傻笑道:“我也不知道原因,但是我觉得,我应该这么做。” 六叔忽道:“如果我没有记错,你是从王屋山那边过来的罢?” 年轻剑手面色黯然,回忆道:“不错,我们的村子就在河水边上,在我十八岁那年,一伙山贼突袭了村庄,只有我一人侥幸逃脱。我出身渔家,这双手本该撑船撒网,但如今却用来握剑,为的就是能够在这乱世年代存活下去。” 六叔叹道:“孩子,你在外学剑的这几年,一直漂泊无定,吃尽了苦头,当你遇到了少主人之后,这才重新找到了自己的家园。” 年轻剑手恍然大悟,慨然道:“我明白了,这里确实给了我一种家的感觉,我不能再失去这个家园,我要与大家一起,共同来保护它。” 六叔呵呵一笑,点头道:“官府以前保护不了你的村庄,如今也保护不了我们这个共同的家园,我们只有靠自己,我们要把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年轻剑手的眼中尽是闪动的光芒,凛然道:“为守护家园而战,死而无憾。” 卜铁发出一声长叹,颇有感触地道:“如今朝廷无能,以致盗贼肆虐,各方豪强弱肉强食的现象多不胜数,官府对今晚这等事情早已司空见惯,根本管不过来。” 年轻剑手道:“能有今晚这么大动静的,应该不多罢?可不能说管不过来。” 卜铁苦笑道:“不管是吕津也好,洛西五雄也罢,这都是名震一方的豪强,当官的也不敢轻易招惹,今晚的事自然能避就避了,哪会主动来管?若是吕津再用钱财打点一番,你就是去官府报案,人家也懒得理你。” 年轻剑手谑道:“事小管不过来,事大又不敢管,这些当官的还真够苦的。” 卜铁却露出一个会心的微笑,神秘地道:“这如今的朝廷啊,是靠不住了,所幸我已给大家找好了出路,等击退吕津之后,我自会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个明白。” 大家闻言精神一振,无不齐声叫好,只把关楼外的吕津吓得心神不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玄地黄录》正文 第二十九章 谋事在人 夜风微凉,百柳同垂乱甩枝。 一道孤影忽地飘身而至,立于柳林中的一座凉亭之上,朝西北而望。 眼下烟波数里,雾气霏霏,远处的亭台楼榭时隐时现,恰与灯火相融,胜似画卷中的蓬莱仙境。歌舞之声悠悠传来,给人以无穷无尽的醉意。 池中的船儿大多已经靠岸,船上的游人依然在欢声对饮。 这里的夜景确与别处不同,它美中渗着典雅,静中透着活力,幽美而神秘,那边一船轻来,有歌者对灯独酌,一女闻声而出,起舞相陪。 薄衫犹带水,雾浓情更浓,此情此景,触动了凉亭上的刘宸,他深藏心底的情思又开始涌动起来,曾经的爱与恨,纷纷浮上心头。 情丝不断,欲斩还乱,独给人留下无尽的心酸。他伸手往腰间摸去,无奈从巫山羌寨带出来的酒壶不在。这七尺男儿忽地凄然一笑,脸上竟落下了两行清泪。 空中蓦地刮起一股狂风,细沙夹着枯叶扑面而来,他这才猛然惊醒,喃喃道:“我刚才竟不知不觉地就失了神,若是恰有一位绝顶高手突施暗算,此刻已凶多吉少。” 与妘绮柔的这个心结,必须早日解开,否则祸患无穷。 在这个时候,真不该有儿女情长的思绪,他强压住心中的酸楚,陡然纵身而起,往池中一处亮着灯火的地方掠去,人影一闪,便即隐入水雾之中。 灯光愈近,前方竟是一座神台,他双足在水面轻轻一点,飘然纵了上去,连一片浪花都没有激起。如此身法,已属当世少有,若不是懂得以气驭身的上乘轻功实难办到。 他刚才凭着一口真气,竟在水面飘行了数十丈,亦可见那碎影步法的精妙,若是江湖上的一般好手,能在水面飘行十来丈已是难得。 此台高出水面三丈有余,十余丈见方,四周或有神兽肃立,或有画壁陈列,各种奇怪的图纹满眼都是,一块庞然巨石之上赫然写着“华尧台”三字。 “原来这就是华尧台了,相传帝尧曾在此处泊船酿酒,激励士气。”刘宸喃喃自语,心中生出一股对上古圣贤的仰慕之情,忽又叹道,“在昆明池未凿之时,一股幽幽清泉就从台下而过,如今不能一尝其味,不免有些遗憾。” 一阵钟鸣之声忽地响起,似乎来自头顶之上,他抬头望去,见此台的北边有一座雄伟的殿宇,落于九阶石基之上,殿内灯光跳动,门窗上有撞钟人的投影。 “好家伙,在那里等他,最合适不过了。”刘宸展开身法,大鸟般落于殿宇之顶,他抖落一身的伤感和疲惫,轻松惬意地欣赏着池中的美景。 望着被船火映红的水面,听着与悠乐争鸣的浪声,可谓心怀舒畅,令人如沐清风,他不知不觉地就爱上了这独特的夜晚,一时心清如水,再不被任何世事所牵绊。 蓦地里,远处有人影晃动,他当下功聚双目,仔细瞧去。武功到了他这种级数,哪怕只有一丝的光亮,功力凝聚之下,都能对眼前的景象视如白昼。 他轻笑一声,猛然飞掠而去,他已断定那两道人影就是自己要等的人。 果不出他所料,黑夜里掠来的两人正是那蒙面人和语蝶。就在对方快要接近之时,他从树林里猛然抢出几步,挡在了对方的必经之路上,当空劈出一掌。 石火电光之间,蒙面人硬是横移数尺,恰好避开了刘宸这一掌的锋芒,更令人惊叹的是他还迅速打出一拳,将刘宸逼了回去。 刘宸的杀气紧锁前方,语蝶刹不住脚步,被他一并锁死,此刻想要抽身亦是不能,只急得满头大汗。他刚才并不指望一掌立功,像蒙面人这种级数的高手,根本不存在偷袭的可能,想要拿下对方,唯有凭借真实本领。 蒙面人惊魂稍定,不由哈哈一笑,讶然道:“你小子还未死?” 刘宸道:“我早说过了,你这歹人未除,我岂敢撒手而去?” 北边已传来轻微的马蹄声,蒙面人面色一紧,鼻中冷哼一声便往刘宸所在的位置硬闯过去,后者朗声笑道:“怎么,这就急着要走?咱们那一战,还未结束哩。” 蒙面人双掌疾出,全力抢攻,劲气所带起的啸声比西风还要猛烈。刘宸也出双掌,一招一式无不虎啸龙吟,气势上并未输于对方。 两大高手相斗,光是周围的杀气都可要了一般人的性命,语蝶身处二人交战的中心,真是苦到了极点,她恍如置身炼狱,心怵随时都有灰飞烟灭的厄运。 无尽的恐惧已令她失去了反抗的意识,刘宸那强大的精神力已将她的信心击垮,若不是蒙面人处处将她护着,她此刻已是一个死人。 刘宸越发信心十足,修练天玄录之后所具备的那种感天应地的能力,不但可以在交战中料敌先知,且内力补充极快,端的是厉害无比。 看来天道真人并没有说大话,以刘宸眼下的功力,足可傲立当世。 蒙面人愈战愈惊,他心道再不能与对方如此耗下去,后面追兵将至,必须尽快脱身,棋行险着也是迫不得已了,希望可以立收奇效。 刘宸只觉气机一变,眼前忽地不见了蒙面人的身影,原来被他紧锁的气场核心,此刻已分化出无数的细小气漩,正铺天盖地般往他涌了过来。 他心道姜还是老的辣,这老魔王果然花样百出,能把真气玩到这个境界,也算是骇人听闻了,不过他也看出来了,对方是在豪赌,要耍出如此滚滚而出的真气漩涡,耗费大量内力那是必然的,如果收效不大,无异于自挖墙脚。 乍一碰上这等情况,刘宸心中着实慌了刹那,但仅仅是一刹那而已,他虽不能锁上对方的气场,也见不到对方的人影,但却能锁上对方的精神,他敢断定,对方就躲在左前方的一片真气漩涡之中。他想也不想,当下手捏剑指,欺了过去。 他先是剑指一划,破了身前一片真气漩涡,跟着一收一挺,猛刺了出去。 空中发出一声尖响,便如利器刺透了硬物一般。 蒙面人急速撤掌,猛然腾空而起。刘宸退了一步,忙将气息调匀。 趁着这一空当,蒙面人已越过刘宸头顶,到了他身后数丈之外。 刘宸心中一叹,转身追去。他刚才虽然成功破了对方的奇招,但毕竟慢了一线,失了先机,因此被对方冲过防线,到了身后,如此说来他算是输了半招。 蒙面人大笑一声,朝昆明池掠去。刘宸岂能如他所愿?当下紧追不舍。 蒙面人刚才那一招果真如刘宸所料,耗去了大量内力,此刻显然后劲不足,他刚到池岸边,又被刘宸追上,二人在昆明池的水面上拳来掌往,战得难分难舍。 “你先走。”蒙面人朝呆立于池岸上的语蝶一声暴喝,将她唤醒。 原来她刚才受刘宸精神力的摧残,此刻依然如在梦魇之中,经蒙面人一喝之后这才缓缓清醒,她怔了半晌,忽然似有所悟,急急道了声“主公保重”便独自往池水中掠去。 她可没有刘宸和蒙面人那样的功力,在水面飘行之间要不时地踏上过往的船只借力,几经纵跃之后,终于消失在茫茫的池雾之中。 刘宸的目标是蒙面人,只要将此人拿下,余者不足为惧,他任由语蝶离去,只专心对付蒙面人。但见池中气浪翻滚,水柱冲天,只把游池的诸客吓得嘶声惊呼,大家刚开始还以为出了什么鬼怪,后来才瞧清了原来是两道人影在打斗。 二人时而落入水中,时而冲出水面,每出一拳一掌,无不惊天动地。 刘宸的武功路子,本就与水结缘,一入池中正是如鱼得水,他将水浪卷起,就似翻江倒海一般,令蒙面人渐渐落于下风,但蒙面人毕竟老练,总能以奇招怪式翻身。 世上竟有这等高手?池中的打斗场面实在惊呆了众人。 这真是难得一见的旷世奇观,昆明池自凿成以来,还是头一回出现如此盛事。胆大的人已开始停船观望,胆小的则将船划远,但都舍不得离去,可谓好奇之心,人皆有之。 这时,岸上火把密布,人声如潮,原来缇骑已经追至此处,无奈蒙面人逃至水中,一时无法参战,只好在岸上呐喊助威。 昆明池内,朝廷只有几艘数百斛的斥候,平日里负责治安巡游,散漫惯了,一遇到这种突发情况,简直如同虚设,哀章喊破了喉咙,也没能将附近的一艘叫过来。 眼见一下子来了这么多官军,游池的诸客立刻胆子大了起来,纷纷出舱观战,本来准备避而远之的人,此刻竟也开始调转船头,生怕错过了眼下这个大热闹。 一时百船皆动,棹声齐唱,很快就在池中形成了一个大圈,瞧着煞为壮观。当中竟还参杂着几艘宫里的琉璃船,那船身晶莹璀璨,在满池灯火中泛着七彩霞光的便是了,看来今晚之事,很快就会传到皇城内的后宫里去。 刘宸感叹着众人的热情,心中又好气又好笑,大家竟把如此凶险的恶斗,当作游玩戏耍的舞曲一般来观赏,实在令人咋舌,这京城之人还真是游乐成风。 令他略感快慰的是,观战的众人似乎都向着他刘宸,只要他一旦占了上风,大家便会发出震天欢呼。看来大家都不傻,在大家心目中,那黑巾蒙面的人见不得光,自然不是什么好鸟,与之大战的年轻公子,才是可歌可颂的少年英雄。 慢慢的,刘宸已开始喜欢上了这些可爱的游客,因为不知怎的,听着周围的欢呼声,他觉得特别来劲,似乎浑身都充满了力量,便是战他个三天三夜也无不可。 “小龙王威武,小龙王威武……”那边一艘画舫之上,几名年轻姑娘看到兴头上,竟在船头挥着彩袖,娇滴滴地喊起了口号。 余人有些莫名其妙,旋即一想,便又明白过来,她们口中的“小龙王”不就是那位大战蒙面贼人的年轻公子嘛,瞧他在水中那排山倒海般的雄风,端的是龙之一族啊。 想到这里,各人纷纷效仿那几位姑娘,一时“小龙王威武”之声响彻夜空。 大家越发热情高涨,那兴奋的情状比捡到金子还疯狂,到得后来,就连岸上都响起了连绵不绝的口号声,传得数里之远。 这热闹的场面,可谓百年难遇,只把酣战中的刘宸都听得热血沸腾起来,心道周围这么多人瞧着自己,可不能输了气势。想到这里,无不士气如虹,越发猛不可言。 蒙面人心中叫苦不迭,他已使出了浑身解数,但始终摆脱不了刘宸的纠缠。刘宸却也拿不下蒙面人,二人旗鼓相当,战了个平分秋色,但渐渐的,刘宸的优势体现出来了,他毕竟年轻,体力十分充沛,要论与人打斗的耐力,他刘宸向来没怕过谁。在以往,与他旗鼓相当的敌手,无外乎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力竭而败。 就在刘宸有些踌躇满志的时候,蒙面人的双目总时不时地往周围偷瞥,似乎在寻找什么目标,不过他隐藏得很好,并未引起刘宸的注意。 二人再战数十回合,池心处突然冒出一排画舫,直往这边驶来,似乎也是赶过来瞧热闹的,不过刘宸有些犯嘀咕,因为这些画舫来得突兀,似乎有些不对劲。 刘宸瞧清,来船一共有六艘,就在他若有所思的时候,惊人的事情发生了,但见这六船忽地褪去了华丽的“外衣”,露出了黑乎乎的“身子”,那赫然是全副武装的战船。他心叫糟糕,朝廷在昆明池并无真正的水军防守,敌人有这六艘战船,恐怕所向无敌。 如此看来,对这蒙面人的实力还得重新估计,此人党羽众多,财力雄厚,若说他有通天手腕都不为过,若不将之除去,必成天下祸患。 空中忽地异声大作,刘宸最明白不过,那是高度凝聚的真气在空中穿行之时所发出的特有的声音,他略一迟疑,一道道可怕的暗劲已交织、缠绕而至,不但能拐弯,且来去无迹,令人完全捉摸不透其最终的取向。 刘宸大吃一惊,没想到对方还留了后手,难怪刚才守多攻少,原来是在养精蓄锐,为的就是等这最后的时机,看来这也是对方压箱底的功夫了,一般不会轻易施展出来。 之前被来歙和郭亲追得紧迫之时,蒙面人曾对二人暗施过此招,但那都是小打小闹,只用了点皮毛功夫,此刻对付刘宸所施展的,才是正宗的手法,他很清楚刘宸的能耐,若是不尽全力多半难以威胁到对方。 尽管刘宸的掌法施展得密不透风,但依然被两道真气击中,附近的经脉似乎被什么东西黏住了一般,就连先前聚在此处的真气都已荡然无存。他只觉体内气息一窒,差点落入水中,不过他毕竟功力深厚,刹那间又将气息调匀,险险避过了对方的几下后招。 刘宸虽然无恙,但这么一来,却让对方脱离了他的气机牵制,实在大大不妙。 而蒙面人呢,刚才虽已占了上风,但毕竟到了强弩之末,因此不敢趁胜追击,刘宸的超凡表现确实也有些令他吃惊,不敢在这种情况下冒险。 或许是他将性命看得太重,或许害怕错过逃走的机会,因此跑得比兔子还快。 一声长笑传来,蒙面人甩开两袖,已到了数丈之外,急急往那六船掠去,越过一艘看热闹的画舫之时,还不忘劈出两掌,听着身后的惨呼,他发出了一阵畅快的狂笑。 此人果真凶残成性,杀人如麻,刘宸双目喷火,奋力疾追了过去。 他心中十分清楚,一旦到了敌船附近,那就回天乏力了,他即便武功再强,也没有把握能在敌船包围之下,应付蒙面人这样的高手,战船上的弓弩和长矛可不是闹着玩的。 “主公,这边。快——”一个女子的声音从敌船上传来。 刘宸放眼望去,见有一道婷婷倩影,立于船头之上,正向这边招手。是语蝶,他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她报信去了,将预先匿藏在池内的六艘战船,引了过来。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六艘战船可都是千斛以上的小艨艟,虽不及大艨艟利害,只有两层作战甲板,但六艘聚在一起,其箭矢覆盖能力也是相当恐怖的,若是靠近了它,你每时每刻都将处在箭如雨下的危险境地。 “罢了,便做最后一搏,否则于心何甘?”刘宸心中嘀咕了一下,决定冒险一试。 敌船忽地阵型一变,排成一条长龙般往这边穿插过来,正好将侧面朝着蒙面人,紧追其后的刘宸见了敌船上那众多黑黝黝的弩窗矛穴,也不禁生出一股寒意。 如此阵型,不但可以让蒙面人很方便地从侧面上船,而且可以最大程度地利用船上的攻击点,若有不速之客擅闯而至,必将遭受多方位的攻击。 刘宸此刻如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将自己的身法施展到了极致,尽量保持在蒙面人的正后方,这样的话敌船就不好朝他的前方放箭,不过上方和两侧还是会受到威胁。 敌船越来越近,二人的距离也已拉近到了三丈左右,刘宸的身法始终胜了对方半筹。 就在第一艘船刚好驶过的时候,蒙面人猛踏一脚,纵身跃起,刘宸眼见对方就要上到第二艘船上,当下双掌齐出,一道巨大的水柱登时追着对方的后背而去。 若再不出手就没机会了,刘宸依然用了一招霸龙引玉,这是他留人的绝活,此刻借着水柱施展起来,威力更大。 蒙面人听到空中那沉闷而厚重的嘶鸣之声就知大事不妙,这个独特的声音他在椒香楼就听过了,当时有护体金光可恃,稳当当的将对方的雄浑掌力卸去,但此刻精疲力尽,已无法故技重施,唯有使出全力,硬着头皮接了这一掌。 一声闷响传了开来,只震得那急驶而过的敌船一阵晃动。蒙面人当即喷出一口鲜血,重重撞在船舷板上,跟着跌入水中。 刘宸亦被对方的掌力震伤,因此无法施展出霸龙引玉的第二段真气,便也无法将对方拉回。他心道可惜,嘴角带着一丝血迹往下坠去。 敌船上陡然飞出一片寒星,刘宸在半空中忙将身子一偏,大袖卷落一排箭矢,双脚踢开两只投矛,足上稍借了一点绵力之后,硬是身挪数尺,堪堪避过第二排密集的箭矢。 这时候,他一口真气已尽,扑通一声落入水中。 弦鸣之声接连传出,密集的箭矢往他落水的地方激射而下。 敌船上传来一阵混乱的叫骂声,蒙面人重伤落水的事实引起了敌人的恐慌,语蝶更是吓得脸都白了,急得在船头船尾一阵奔走,她口唤“主公”,声颇悲切。 哗啦一声,船浪中浮起一人,语蝶仔细瞧去,大喜过望,这正是她的主公。她忙纵跃过去,将素绫从船上抛下,将蒙面人拉了上来。 “我这不好好的嘛,瞧把你……咳……”蒙面人话说一半已剧烈地喘了起来。 “主公你歇息一下,刚才真是吓坏了小婧。”语蝶给他捶着后背,满脸关切之情。 “那小子奈何不了我,哈哈……以后再慢慢收拾他。” 哀章已征用了一艘画舫追了过来,他站在船头四下环顾,脸上显得十分焦虑,口中不停地叫唤着:“刘少侠,你在哪?快出来啊……” 过了好一阵子,不远处水面轻响,露出一张笑脸:“国将爷来得好及时,我来这里,麻烦快点扔条绳子下来,我中箭了。” 哀章见对方正是刘宸,当下又惊又喜:“伤在什么地方?不碍事罢?”他急急回头,朝身后两人道:“你们两个混蛋,还不快去找绳子?” 那两人刚转身而去,刘宸便浮上水面,几个纵跃上得船来。 “哈哈,你小子耍我,你根本没事。”哀章一把将刘宸抱住,满是激动之色。 刘宸指指身后,笑道:“我真中箭了,不过死不了,就是中箭的部位不大体面。” 哀章伸头一瞧,见对方屁股上果真插着一只箭矢,当下失笑道:“没想到你老兄的功夫都练到屁股上了,关键时刻挡住了致命的一箭,真是佩服佩服。” 刘宸白了对方一眼,没好气地道:“我现在就把这绝学传授给你,来人呐,帮我把箭矢拔下来,插到国将爷屁股上去。” 哀章坏笑一声,赶忙躲到人群后藏了起来。 就在这时,一人忽道:“不好,敌船分六个方向走了。” 刘宸往那边一瞧,见六艘敌船果然分散开了,他心中一叹,京城一带运河遍布,与昆明池相连的多不胜数,敌船这一去,便有如石沉大海,再难寻找了。 哀章走了出来,皱眉道:“我们追哪一艘?” 刘宸道:“还追个屁啊,瞧人家那船速,你这艘临时战舰只会越追越远。” 哀章尴尬一笑:“说得也是。难道就让老魔王这么逃掉了?真是没道理啊。” 刘宸望池一叹,喃喃自语道:“好在对方已被我重伤,半年之内休想再出来作恶了。接下来的这段时间,是除去他的最佳时机,朝廷千万不要错过。” 哀章道:“这等好事轮不到我了,太子殿下自会揽过去。” 刘宸苦笑一下,问道,“附近的水路,可有朝廷的关卡?” 哀章道:“有是有,不过常年无战事,已形同虚设了。” 刘宸一阵摇头,郁闷至极。既如此,那就没有什么希望了,只能从长计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玄地黄录》正文 第三十章 兔死狗烹 刘宸一觉睡到了太阳西下,若不是被人叫醒,此刻依然在神游梦乡。 昨晚回城之后,他已非常疲倦,便在城西随便找了一家客栈住下了,此刻哀章神色匆匆地来找他,说是太子殿下又要召见大家。 二人一同来到王家老宅,有人将他们引了进去。 暮色下的擎天阁,愈发显得阴沉,周围岗哨密布,兵戈森冷,一派萧杀之气。 王临斜卧于软榻之上,一脸不悦之色,他伸出一手,朝玉墀下的众人指了指,似乎想骂几句,但一时又不知从何骂起,只把一张素脸都憋红了。 参与昨夜缉凶的重要人物,差不多都到齐了,各人见此情形,都不敢说话。 他二人赶紧找席位坐下,刘宸心中嘀咕着,不会又是宴无好宴罢?管他呢,先填饱肚子再说。他已一天未进食了,当下抓起一大块肉便往嘴里塞去。 “殿下息怒,可别气坏了身子。”一个甜甜的声音打破了沉闷的气氛,说话的是王临身边的一名宠妾,她一边给他捶肩,一边露出一个妩媚的笑容。 王临捏了捏她那粉嫩的脸蛋,怒气稍减,侧头朝众人道:“看看你们这副德行,怎么一个个都哑巴了?昨夜行动之前,大家可都士气高昂得很呐。” 他顿了顿,指着哀章道:“哀国将,你还记得当时怎么跟我说的?十拿九稳,我呸……结果呢?人家大摇大摆地从椒香楼出来了,我都替你丢人……” 哀章脸上一红,感觉心里酸酸的,他瞥眼瞧了王涉一眼,嗫嚅道:“殿……下,当时我急着去了城门那边……” 王临怒道:“你还好意思跟我提城门的事?区区几十个蟊贼就把你闹得晕头转向,若是敌人再多来百十号人,还不把京城都闹翻了天?!” 哀章的心直往下沉去,看来王临为了保住王家颜面,要拿自己这个外人问罪了。 就在堂中静得针落可闻之时,来歙忽道:“殿下,我来说句公道话,丢失城门一事,其实另有下情,不能全怪哀国将。” 哀章一阵感激,心中五味杂陈,这来歙仗义啊,没想到在这种时候,竟然是他在帮自己说话,凭良心讲,自己可从来没把人家当回事,每次都是在利用人家。 以前顺风顺水,没遇到过什么困境,因此不知人情冷暖,今次在窘迫中被人伸手拉了一把之后,方知做人还是应该厚道一点。 王临听得来歙这一句突如其来的话,当即冷笑了一声,瞪着他道:“难道你认为城门校尉办事不力?这话你跟大司空说去罢。” 来歙丝毫不惧,他并没有打算闭口的意思,迎着对方的目光道:“敌人之所以能在雍门得手,那是因为假扮成我们的人骗走了城门守军。” 王临道:“对啊,为什么敌人能假扮成我们的人?那是因为我们丢了军服。京城内的治安捕盗之事由缇骑负责,盗寇如此猖狂,哀章同样有失职之罪。” 来歙浅笑了一下,淡淡道:“殿下好像忘了,敌人假扮的是宫里的虎贲近卫,身穿的军服只有宫里才有,而且据我调查,敌人当时之所以能够完全骗取守城军士的信任,还有一样重要的东西,那就是殿下的传令金牌。” “你放肆,竟敢污蔑我……”王临一惊而起,已有些失态。 来歙道:“殿下误会了,我并无污蔑你的意思,敌人确实拿了殿下的传令金牌,但那是伪造的。白天大家都忙着去宫里参加朝会去了,这事我一直没机会说。” 严尤若有所思,插口道:“来绣衣,殿下的传令金牌,寻常之人是见不到的,要伪造它谈何容易?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 来歙道:“正是。所以啊,我不得不怀疑,太子身边有老魔王的谍人。” 史熊拍案而起,怒目道:“来歙,你这话什么意思!是在暗指我们九虎吗?” 来歙道:“我可没这么说,不过按照推理,你们九虎嫌疑不小就是了。” 史熊喝道:“放你娘的屁,你来瞧瞧,老子哪个弟兄不是带着伤?昨晚一战,我们九虎可都是出生入死,这像是和敌人一伙的样子吗?” 来歙眼眶一红,沉声道:“受点伤又算得了什么?苦肉计还不一定哩。不仅仅是传令金牌,还有我那几个惨死的兄弟,他们死得不明不白,但所有迹象都指向一点——有熟人在背后暗施毒手,这就是说我们当中有内鬼。” 史熊道:“你兄弟死了,关我屁事,还想赖在我们九虎头上不成?” 王临脸上阴晴不定,似乎在思考什么,忽地自语道:“不可能……” 他见众人都用诧异的眼神瞧着自己,当下干笑一声,摆手道:“好了,昨夜之事暂且讨论到这,至于内鬼……我日后自会查证,好在城内的敌人已被消灭殆尽,剩下几个也不足为患了。陛下又有新的旨意,要我们将敌人余党一网打尽,诸位有何良策?” 一时鸦雀无声,似乎谁都不想再摊上这事了。 刘宸伸个懒腰,抹了抹油乎乎的嘴巴,接口道:“若要将敌人一网打尽,那就得把之前的案子查透彻了,顺着线索往下摸,这样才能把深藏在城内的敌人全部揪出来。” 王临瞧了他这副德行,皱眉道:“具体怎么做?” 刘宸道:“我还没想好,这恐怕要问来绣衣了。不过对方既然敢留在城内,那必然是有一个正当的身份,所以哪都不能放过,包括这里。” 王临怔了怔,道:“我自己家里,自会清查,无需外人插手。来绣衣你怎么说?” 来歙黯然道:“在下痛失几位兄弟,心中抑郁,请求告假休养。” 王临失望地道:“来绣衣你不要忘了,你现在是朝廷命官,值此贼寇肆虐之际,当竭尽全力为国分忧才是,岂能因为个人小事而失了大局?” 来歙心中冷笑,你王家求人的时候,漂亮话说得一套一套的,但事后哪关心过人家的死活?若是人家对你们没用的时候,恐怕看都不会看一眼罢。 他越想越气,对王临那副嘴脸充满了厌恶,当下木然道:“在下悲伤过度,脑中一片混乱,此刻想要为国分忧恐怕也是力不从心啊。” “你……”王临已面有怒色。 刘宸知道来歙对王临没什么好感,他此刻心情不好,说话自然不会客气,但王临毕竟贵为太子,还是不要太拂人家面子,否则以王临的性子,日后恐怕会找他麻烦。 想到这里,刘宸赶忙朝王临微笑道:“太子殿下,我看来绣衣确实因悲伤过度,状态不佳,查案的事也不急在这三两日,就等他给几位兄弟办完丧事再说罢。” 王临想了想,点头道:“也罢。还是刘少侠识大体,啊不……关中大侠,哈哈……这次多亏了你啊,那主凶仓惶出逃不说,还被击为重伤,这都归功于刘大侠的勇猛。能得刘大侠这样的英雄相助,实在是天降祥瑞,朝廷幸甚啊。” 刘宸颇感意外,他没想到王临会这么称赞自己这个外人,对方一口一个“刘大侠”更是把他叫得有些起疙瘩,当下欠身道:“殿下过奖了,那都是众位豪杰的功劳,在下竭尽全力亦未能将主凶拿下,实在深感愧疚,这‘大侠’二字切莫再提了。” 王临摆手道:“刘大侠不用自责,你是在嫌功劳还不够大吗?哈哈……放心罢,捉拿主凶日后还有机会,只要你用心为朝廷办事,我是不会亏待你的。” 刘宸一阵愕然,旋即笑道:“殿下,在下早已有话在先,我这人散漫惯了,喜欢悠闲自在地过日子,实在不适合留在京城做官,望殿下体恤。” 王临道:“这我早为你考虑好了,我知道你喜欢自在,所以我就恳请陛下封了你一个关中大侠的闲职。你知道吗?这消息传出来之后,可羡慕死了好多人啊。” 九虎眼中果然满是嫉妒之色,王临瞧在眼中,不禁哑然失笑。 刘宸心叫糟糕,急急措辞道:“这……这份殊荣,在下实不敢当……” 王临的笑容倏然而至,脸上阴云密布,冰冷的眼神令人生畏。 “刘大侠刚居了点功劳就开始目中无人想要抗旨了吗?莫不是被人叫了几声小龙王,还真以为自己是真龙转世了不成?”王狂趁机落井下石,欲要置刘宸于死地。 刘宸吓了一跳,心中寒意顿生,与这些人打交道,一不留神便有性命之忧。 “小龙王?”王临果然一惊而起,眼中杀机一闪。 严尤忽地笑道:“殿下,刘大侠昨夜与那蒙面人在昆明池大战,当真猛如蛟龙,令观战之人喝彩不已,有愚民一时兴起,随口一喊,‘小龙王’的绰号便不胫而走,这纯粹是民间的一句玩笑话,绝不是王狂将军所想的那样。” 刘宸心中感激,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严尤还能帮他找台阶下。纵观朝中权贵,就数此人做事还算磊落,有一股正派之气,与其他人截然不同。 王临面色略缓,不过依然怒气未消,目光阴冷地往刘宸瞧来。 刘宸意识到了当前形势之凶险,若他再有拂逆王临的意思,恐有性命之忧,不如先拖延几天,等养好伤就走,到时候来个不辞而别。 想清楚个中利害之后,他展颜一笑:“大家都误会了,我刚才还没把话说完哩。我本想说,这份殊荣,在下实不敢当,不过殿下的盛情令人感动,怎能无动于衷?愿在京城多待些时日,看看自己能否适应这里的环境。” 王临终于挤出一点笑容,抚掌道:“也罢,想清楚了之后随时来找我,我可是很有耐性的,我王家的大门永远向你敞开着,希望等到你的好消息。” 刘宸假惺惺地道:“殿下的知遇之恩,在下感激涕零。” 王临露出一副关切的样子,问道:“你的伤势如何?要不还是在我这里住下罢,我送给你的两位姑娘,一直眼巴巴地盼着你回来哩。” 刘宸脸上一红,干咳一声道:“谢殿下关心,我的伤势说轻不轻,说重不重,休养个把月也就痊愈了,不过在伤好之前还是一个人住在客栈比较妥当,我怕美色当前,一个把持不住而牵动了旧伤就不好了。” 堂中一阵哄笑,憋闷的气氛终于得到一丝缓解。 王临道:“伤势好转一些,便住过来罢,老住在客栈像什么样子?别人不知道还以为我怠慢了英雄,你现在可是关中大侠,京城里的名人了。” 刘宸心道:“我若住在你的地方,撒泡尿都被人监视着,那还怎么开溜?老子一定会在这之前走掉,气死你个小王八蛋。” 定好计策之后,他心中已无顾虑,当下爽快地道:“殿下如此盛情,在下深感隆恩,必定努力养伤,争取早日住过来。” 王临哈哈大笑,一时心怀舒畅,举杯邀饮。 刘宸放下酒杯的时候,偷瞧了来歙一眼,但见他面无表情,不知在想些什么。自来到这里,刘宸还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因为他想故意疏远他。他是这么想的,自己与王临翻脸在即,来歙与自己的关系自然越淡越好,否则等于间接害了来歙。 为了在京城里的恶浊环境中生存下去,对知心朋友,不敢真情流露,对厌恶之人,却要虚言迎合,你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你听到的,很可能是假的。 这王家的酒宴,向来都不好吃,来歙甚感无趣,率先告辞。刘宸一瞧各人,见大家的表情就跟坐牢一样,但都不敢像来歙一样提前离去,只盼着早点散宴。 大家又耐着性子喝了几轮酒,王临终于封杯送客,各人如蒙大赦,纷纷离席。 这时,成重快步走近玉墀,朝王临低声说了几句话,后者登时面色有异,将王涉、哀章及九虎诸人都叫住了,说是另有要事商讨。 等其他人都出了擎天阁,王临命人将大门关上,沉声道:“成重,究竟什么事情,你现在可以说了罢?若是道不出个所以然来,别怪我翻脸无情。” 各人都有些莫名其妙,听得王临这么一说,目光一齐往成重瞧去。 成重环顾四周,神神秘秘地道:“殿下,刘昭凌包藏祸心啊。”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王临怔了怔,旋即笑道:“我说成重啊,瞧你老老实实的一个人,怎的也学会了在背后说人坏话?这种事,要有根有据才好,否则你就是在给自己找麻烦了。” 成重肃容道:“殿下,你知道的,我是个粗人,说话喜欢直来直去,眼中容不得半点沙子,一会等我把话说完,若是大家觉得是我在胡言乱语,我甘领责罚。我对王家的忠心日月可鉴,哪怕被人误会,我也要在这里提醒殿下,以免日后为他人算计。” 王临见他说得真切,当下动容道:“快快道来。” 九虎中其余各人登时精神一振,唯有郭亲一人无动于衷,他们都视刘宸为眼中钉,恨不得早日将他除去,以免威胁到自己的地位。 成重道:“刘昭凌的心不在殿下这里,他这次来京城,根本就是别有用心。” 王临目射寒光:“何以见得?他不是已经改变想法,准备留在京城了吗?” 成重长叹一声,道:“这只是他刘昭凌的权宜之计,这人阴险啊。我敢保证,他只要伤势一好,肯定会走。” 王临已信了几分,急问道:“走到哪去?” 成重冷笑道:“可不像他嘴上说的那样,去云游四海,过那闲云野鹤般的生活,我猜他多半会到南方去。” 王临道:“去做什么?” 成重道:“那还用说,南边闹得最凶啊。” 王临脸如寒冰,再不说话,胸口正一阵起伏,不知在想些什么。 哀章插口道:“成将军,你认为刘昭凌是绿林山的人?这似乎不大可能罢?” 成重道:“是不是绿林山的人我不敢肯定,但也相去不远。” 哀章与刘宸关系不差,当下厌恶地道:“你就别绕弯子了,能否说得明白点?” 其实,成重根本不知道刘宸是何许人也,但他知道对方是自己主公的心头大患,如果自己能借王家的刀将对方除去,这功劳可就大了。 他早已将祸害刘宸的话语想好,当下信口便道:“据我查证,此人来历不明,几年前一直在巴蜀和荆襄一带活动,具体干些什么事情谁都不知道,但谁敢保证他不是在帮人探听朝廷的虚实?他此次突然出现在关中,又恰巧救了南阳的刘秀,哼……” 王临冷冷道:“说下去。” 成重道:“大家不要忘了,他刘昭凌本身也姓刘啊,种种迹象表明,他很可能就是南阳那些心怀不轨的刘氏子弟。” 王临阴恻恻地笑了起来,朝王涉道:“卫将军,你怎么看?” 王涉道:“南阳的卯金刀,确是朝廷的心头大患,不可不防啊。” 王临道:“哀国将,你说呢?” 哀章苦笑道:“这个……我对南阳的事情并不了解,不敢妄自评论。” 成重忽地又道:“实不相瞒,打一开始,我就觉得刘昭凌有问题,此人从来不把朝廷放在眼里,与我们根本不是一路人。” 哀章道:“成将军,说来说去,你还是没有确切的证据啊。” 成重笑道:“旁证还是有一些的。早在一天前,我便用飞鸽传书与江湖上的旧友取得联系,全力调查刘昭凌和刘秀的情况。原来刘秀有个大哥叫刘縯,此人可不得了,他在南阳聚集了一大群江湖人士,占了个山头,自称寨主,将来必有异心啊。” 王临沉吟道:“刘縯的事情我知道,朝廷早就注意到他了,不过一直抓不到他谋反的把柄。经你这么一说,刘昭凌还真有问题,我们该如何处置他呢?” 成重道:“把这些事放一块来想,刘昭凌很可能就是刘縯的人。既然他不是和我们一条心,应尽早除之,正所谓趁你病要你命,他此刻重伤在身,正是动手的好时机。” 王临叹道:“我始终觉得有些可惜,此人确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王涉道:“殿下,你醒醒罢,此人是个人才不假,但他将来很可能是我们的敌人,我真是越听越怕啊。他一旦跟着刘縯谋反,可就后患无穷了,大家都有目共睹,他在京城只待了短短数日,便已声名鹊起,就连我那些卫士,都不乏崇拜他的人。” 成重抚掌道:“卫将军真是一点就通啊,这正是我最担心的,也正是刘昭凌这次来京城的真正目的,其用心不可谓不毒。” 王临气得将酒杯摔了出去:“不要说了,那就老规矩,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殿下英明。”成重朝着玉墀躬身一礼,沉声道,“依属下看来,此事宜早不宜迟,咱们今晚就动手,免得夜长梦多。” 哀章大吃一惊:“这么着急?还是观察观察为好,人家毕竟帮过咱们。” 成重道:“国将爷,我说你今晚莫不是中邪了?怎么胳膊肘老往外拐。时间长了,对方可能会警觉,今晚是最好的时机,他一定想不到我们会这么快动手。” 哀章不悦道:“我只是就事论事,我和他才相识几日啊?” 王涉哈哈一笑,接口道:“我看这样,再给他一点时间。如果他刘昭凌有心留在京城为朝廷效命,回去之后一定会仔细考虑,个把时辰也该想清楚了,否则就是心不够诚,存有异心的可能性很大,这时候杀了他也不冤枉。” 王临道:“卫将军所言甚是,大家先部署下去,准备后半夜寅时动手。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他,如果他想通了,一定会第一时间来找我,否则还是心不够诚。” 堂中一片寂静,既然太子都这么说了,其他人哪还敢多嘴? 王涉想了想,忽觉有些不妥,当下朝玉墀那边欠身道:“殿下,我还有点顾虑,刘昭凌武功奇高,万一让他跑掉了,岂不非常棘手?” 史熊笑道:“卫将军放心,他已被那蒙面人伤了元气,这种伤势没有两三个月的休养很难复原,绝不像他自己说的那般轻巧,个把月就好了。我猜他此刻的功力已所剩无几,我九虎出马就可要了他的小命。” 王涉这才露出一丝笑容,但仔细一想,还是有些不妥,皱眉道:“我们没有一个合适的罪名给刘昭凌,如果就这么把他杀了,万一他的同门前来寻仇,也是个麻烦。” 史熊道:“所以我们要做得干干净净,然后对外宣称是伤势恶化,不治身亡。” 王涉往玉墀上瞧了一眼,见王临已在抿嘴微笑,当下再不多言,笑道:“史将军果然是个老江湖,做事滴水不漏,佩服佩服。” 堂中登时郎笑阵阵,气氛甚欢。 哀章忽道:“大家别怪我泼冷水,如果把刘昭凌杀了,以后谁来对付那蒙面人?” 各人怔了怔,成重却道:“蒙面人此次铩羽而归,再难有所作为了,他的底细迟早被我们摸清,到时候只要调集精兵便可将他一网打尽,还稀罕刘昭凌作甚?” 史熊点头笑道:“哀老弟,你糊涂啊,若说高手,谁还高得过边仙师?他老人家出关在即,区区一个蒙面人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王临哈哈大笑,抚掌道:“有边仙师出马,那就什么事都好办了。” 哀章道:“不过……谁请得动他老人家呢?” 史熊道:“现如今,蒙面人都欺负到我们九虎头上来了,他老人家没道理不管,否则岂不失了日月城的颜面?” 王临欣然道:“史将军言之有理,刘昭凌的事就这么定了,大家快去准备。” 各人正要起身离去,成重又道:“殿下,还有一事,要请哀国将帮忙。” 哀章奇道:“需要我帮什么忙?我刚才听得清清楚楚,史老大说只要你们九虎出马,就可要了人家的小命。” 成重干笑一声,道:“此话不假,但刘昭凌此人阴险狡诈,为了保险起见,最好将客栈重兵围住。你的缇骑本就在京城里巡防的,调用起来比较方便,且不易使人生疑。” 哀章真想给对方那张厚脸猛扇几下,心道:“你们九虎要干这种缺德事,却拉老子下水作甚?将我留下,原来就是在这等着我呢?” 他往玉墀上斜睨一眼,王临却连一点反对的意思都没有,当下只能忍气吞声,假装客客气气地道:“既如此,我安排下去就是了。” 王临略一思索,忽道:“慢。哀国将近来劳累不堪,我很过意不去,调用缇骑的事就直接交给九虎去办罢。史将军,你这边可有什么问题?” 史熊受宠若惊,赶忙欠身道:“谢殿下器重,属下定不辱命。” 哀章心中苦涩,琢磨道:“看来太子是不信任我,我刚才对此事表现得并不热情,他已有些不悦了,唉……给王家人办事,朝夕之间便有不同啊。” 也罢,眼不见为净,总好过亲自参与这事,他遂将印绶交出。 史熊哈哈一笑,一把接过印绶之时还不忘朝对方挤眉弄眼一番,他虽与哀章同为王家效命,但双方的关系并不好,因为他嫉恨哀章的权位,嫉恨哀章那张能说会道的嘴。 等九虎出了擎天阁,王临笑问道:“哀国将可有些不悦?” 哀章忙摆手道:“没有,没有。” 王临道:“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大好啊。” 哀章道:“可能正如殿下所说,我最近太累了,身子有些不适。” 王临道:“那就早些回去罢,在家里好好休息,没事不要往外面跑了。” 哀章听出了王临这句话的言外之意,那是在警告自己不要跑出去向刘宸报讯,看来王临真的已不太信任自己了。 就在他患得患失的时候,王临忽道:“哀国将,你没有以前狠辣了,身为朝廷重臣,应该行事果断,绝不可有妇人之仁,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哀章一阵头大,迷迷糊糊地应道:“是,是。” 王临道:“我希望你这次真的是累了,早点回去休息罢。” 哀章告辞一声,匆匆出了擎天阁。在回家的路上,他慢慢回味着王临的那几句话,心中思绪万千。难道自己真的心软了?这是受来歙和刘昭凌的影响吗?这怎么可能! 回到自己的府邸之后,他独自进了自己的书房,彷徨了一阵之后,疲倦地走到平时小憩时用的卧榻上,刚一头倒下,后背却被一堆硬硬的东西搁住了,他掀开被褥一瞧,原来是刘宸在绿柳巷给他的金子。 见到这一堆黄澄澄的玩意,他脸上情不自禁地露出了一丝笑容,这可是好东西啊,他拿起一块,轻轻抚摸着,脑中回想起了许多事情,心道刘昭凌这人还真够意思。 可如今,人家命在旦夕,自己真的能够坐视不理吗?但这要是让王临知道了,前程毁了不说,恐怕连性命都会丢掉。 他一时烦闷难当,心头似在油煎,当下大喊一声:“来人,去准备些酒菜,再把几位夫人都叫过来,陪我喝酒。” 门外走进一名老汉,正是哀章的管家,也是他最信得过之人。 “主人,这么晚了……” “唉呀,叫你去,你就去。最近烦心的事太多,放纵一下不行吗?” 老汉再不多言,唯唯诺诺地转身去了。 哀章直饮到半夜,这时,几位夫人早已被他灌醉了,他却并不休息,歪歪扭扭地往书房外走去,口中自语道:“喝多了,出去散散心。” 过得片刻,他就这么迷迷糊糊的出了自家的后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玄地黄录》正文 第三十一章 吉星高照 刘宸躺在卧榻之上,辗转难寐,今次酒宴回来之后,他便有如芒刺在背。 散宴之时,成重偷偷与王临说话的举动早被他瞧在眼中,这更令他心中不安,因为九虎向来与他不和,成重很可能会对他不利。 直觉告诉他,这京城不能再待下去了,这里已处处暗藏杀机,时刻埋有隐祸,他几经思考之后,准备清早的时候城门一开就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头顶忽地传来几下细微的响动,他立刻警觉起来,当下竖耳倾听。 他虽然伤势很重,但敏锐的听觉还在,那是有人在屋顶走动的声音。会是什么人呢?难道是冲着自己来的?按理说这不大可能。 说来也奇怪,那脚步声竟真的直往他这间客房而来,他立刻从卧榻上翻了下来,并将被褥卷好,做成自己还在榻上的假象。 一切妥当之后,他迅速藏好身子,静观其变。 屋顶上的瓦片被轻轻掀开,一个低沉的声音传了出来:“刘兄,你睡了吗?” 这声音听着有些耳熟,究竟是谁呢?刘宸一时捉摸不透,当下并不搭话。 一道矫健的身影从屋顶上滑了下来,瞧对方那身法,武功着实不弱,刘宸的心一下子凉到了冰点,能有这等身手的,多半是太子身边的人。 那人一瞧周围,见四下无人,便轻轻往卧榻这边摸来,口中唤道:“刘兄……” 刘宸心道:“这是什么情况啊?莫不是对方想确认一下是不是我再下手?眼下可管不了那么多了,先下手为强才是硬道理。”他忽地闪身而出,一指朝对方点去。 岂料那人反应极快,竟没有着道,二人在屋内砰砰拆了几招。 “刘兄住手,是我哀章啊。”那人一把扯下蒙面的黑巾,露出本来的面孔。 刘宸定睛一瞧,见果然是哀章,他奇道:“我说国将爷,这大半夜的,你不在家好好待着却跑来我这里作甚?有门也不走,你这是闹哪出啊?” 哀章压低声音道:“刘兄,大事不好,太子要置你于死地。” 刘宸大吃一惊,旋即淡然道:“这我早料到了。实不相瞒,我正准备清早就走。” “那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你必须立刻就走。” “有这么紧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什么要这么帮我?” “他们准备寅时动手,这会恐怕已经在路上了。至于我为什么要帮你,我也不明白,为了这件事我纠结了好久,但最终还是来了。” 刘宸往对方肩膀上拍了一下,眼中满是感激之情:“是不是九虎在捣鬼?” 哀章点头道:“是成重这个狗娘养的说了你的坏话,还真看不出来,这么一个憨货竟然有如此心机,以前真是小看他了。” “果然是他。” “王家人都性本多疑,太子听了几句,就信以为真了。你赶紧走罢。” “可是我这么一走,岂不连累了你?太子会查到你头上。” “你放心,我早有对策。此前,我和几位贱内饮酒到了半夜,等她们都醉了,我才偷偷溜出来的,只要一会再偷偷溜回去,包管没人知道。” 刘宸一时感慨万千,长叹一声道:“哀兄如此大德,真不知道如何感谢。你既然拿我当兄弟,我这里也有几句知心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哀章笑道:“既然咱们像兄弟一样站在这里,有话就直说,但讲无妨。” “我听来绣衣说,哀兄在京城一带的名声可不大好,好在你错事做了不少,倒是没有什么大恶,否则以我的行事作风,咱们就是敌非友了。” 哀章仰天一笑,竟有几分悲切,他带着自嘲的口吻道:“刘兄说得是啊,你连这种话都跟我挑明了,看来是真把我当兄弟了,我也就不遮遮掩掩了。我这个人呐,那就是一个十足的坏人,我喜欢钱财,喜欢权势,因为我一天都离不开酒色,这个劣根性可能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怎么都改不了。你如果想要我彻底改变,做一个规规矩矩的好人,还不如现在就拿把刀把我杀了,能死在刘兄的手下,我哀章绝无半点怨言。” 刘宸见对方说得真切,毫无半点做作之态,心道此人还知廉耻,并未坏透,他这个坏品性多半是在污浊的成长环境中慢慢养成的,好言开导一下,可能还有的救。 “那你能否稍微收敛一点呢?你已妻妾成群,衣食无忧,若是闲来无趣,就去绿柳巷消遣消遣,可别再去欺男霸女了,就算兄弟我求你了,行吗?” 哀章老脸一红,苦笑道:“放心,你老兄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我今后一定节制,我会时刻记住你这句话,做一个坏人中的好人。” “你这一辈子,就图个自己快活?” “不,我是为家师而活,他老人家将我养育成人,我唯有以死相报。” “刚才瞧你身手,几乎与史熊不相上下,不知令师怎么称呼?” “惭愧啊,我也是阴阳家的人,家师姓边。” 刘宸惊讶得半天都合不拢嘴,纳闷道:“那你和九虎……” 哀章道:“不错,论起师门关系,我与九虎也算是同门,但他们只是家师近来所收的记名弟子,我才是他老人家的嫡传弟子。不过惭愧得很啊,我这人贪念酒色,并不喜欢与那些枯燥的武功打交道,家师的本事连一成也没有学到。” “你们阴阳家的事,真是奇怪。” 哀章苦笑一声,摇头叹道:“有些事,连我这个局内人都搞不懂,更别说你这个局外人了,我只听从师命,其他的事才懒得去管。” “你怎会对我透露这么多的秘密?” “说出来你不要见笑。我之前从来没有一个真正的朋友,心中的秘密藏得越多,孤独就越多,话都说出来之后,我感觉自己仿佛从牢笼中解脱出来了一样,浑身都舒坦了。不过我刚才所说的,还请刘兄为我保密,要是传了出去,家师会很不高兴。” 刘宸听得心中一酸,对方虽然表面风光,在朝中大红大紫,是很多人眼中那种可以呼风唤雨的人物,但实际上他并不快乐,甚至很可怜,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仅为一个师命而活着,没有希望,没有盼头,这是多么的可悲。 他带着复杂的心情点了点头,道:“哀兄就不怕我是你的对头?” 哀章笑了笑:“你是道门中人,对罢?” “你果然不简单。没错,我是道门混元宗的。” “我给你报讯,一来是出于江湖道义,二来也是不想为家师树上道门这个大敌,我这么说够诚意了罢?有些话我不好跟史熊他们挑明,因为九虎本是王家的心腹,并不算真正的阴阳家弟子,也不会从阴阳家的立场来考虑问题。” “据我所知,你们阴阳家只热衷于名利权势,并无颠覆天下的野心,对罢?” “道理差不多,不过你这句话要改一改,阴阳家投身朝廷依附权贵,那都是为了弘扬本派道法,偶有几个像我这样的异类而已。阴阳家只助人治理天下,从不窥觎帝王之位,否则早已成为你道门的死敌,咱也不用站在这里说话了。” 刘宸哈哈一笑:“哀兄真是快言快语。” 哀章忽地面容一黯:“话也说得差不多了,时间紧迫,你赶紧走罢。” “可城门还关着哩,我怎么走?” “你糊涂啊,昨夜一战,你已扬名京师,很多将士都认得你。现如今,刘昭凌三字那就是通行令牌,你只要报上姓名,城门校尉绝不会拦你。” “没想到那点虚名还有这好处,既如此,那就告辞了,咱们后会有期。” “快走,快走,晚了就不好说了。” 刘宸再不啰嗦,他从屋顶偷偷出了客栈,急往大街上走去。 到了城门口的时候,他便谎称是奉命出城。情形果真如哀章所料,城门校尉听了他的大名之后,爽快地将他送了出去,连半点怀疑都没有。 走出二里来地,身后蓦地传来剧烈的马蹄声,他回头一望,见有一大团火把从城门口快速涌出,看样子应该是朝廷的骑兵。 “真是好险,这肯定是来追我的。”他当下一阵疾奔,往密林中钻去。 奔行片刻,身后传来犬吠之声,原来追出城的骑兵果真就是九虎调来的缇骑,他们知道刘宸刚出城门不久,肯定走不了多远,当下各领了一队人马,往密林中搜去。 刘宸心道,敌人是有备而来,竟连猎犬都带上了,看来自己得想出一个对策,否则的话恐怕还没走出这片林子就被发现了。 要想逃过猎犬的鼻子,走水路是最佳选择。 一想到水,他脑中灵光一闪:“昆明池。连老魔王都把退路选在昆明池,这一定有他的道理,老子学一回乖,也走昆明池。”当下折而往东南方向奔去。 就在这要命的时刻,屁股上陡然一阵剧痛,差点令他摔倒在地,原来之前的箭伤还没好利索,刚才疾奔之下撕开了伤口,真是糟糕至极。 身后的犬吠声越来越急,他唯有忍着痛,一拐一拐地继续奔行,但速度已慢了下来,若按目前这个状况,恐怕到不了昆明池就被敌人缠上了,得冒险抢匹坐骑才行。 他噌地一下上到了树梢,倒挂在那里,目光注视着林中的一切。 过了片刻,那边亮光闪现,有两人各牵了一条猎犬,正缓缓搜来,其身后不远还跟了几名骑兵,手中各举一把轻弩。 刘宸不由倒抽一口凉气,他可没有把握同时制住这十来人,唯一的选择就是先等他们过去,然后从后面突袭,抢最后一匹马。 猎犬到了附近,绕着几棵大树转了几圈之后,便再也不肯往前了。 他心中暗骂一声:“好灵敏的畜生,须得施点手脚才行。”当下摸出一个铜钱,一指弹了出去,哗啦一声落在了前面一片草丛里。 猎犬闻声扑出,敌人急忙追了过去,就在最后一骑刚好经过刘宸所在的大树时,他灵猴般荡了下来,一拳将对方击晕,夺了战马便落荒而逃。 他一现身,余敌立刻察觉,回头追来,几名骑兵不时地用弩箭射击。刘宸手无弓弩,又不敢让对方近身,一时成了猎人追赶的兔子,实在窝囊到了极点。 若不是元气大伤,他飞花摘叶便可伤人,而如今却只有挨揍的份,真是造化弄人。 林中尽是小路,或者根本没路,因此马跑不快,他根本甩不掉对方。这可如何是好?以前多少风浪都经历过了,难道要在这里翻船?真是没道理啊。 他正忙着应付敌人的箭矢,身下忽地传来一股掣力,带得他往后一仰,原来身下的坐骑已到了一条南北走向的大道上,他当真喜出望外,心道总算天无绝人之路,当下策马疾驰,终于与后面的追兵拉开了一大段距离,箭矢的威胁小了许多。 刚驰出半来里路,迎面遇上了一队兵马,看旗号是严尤的北军。 原来严尤奉命在京城外围连夜清剿盗寇,以追查蒙面人的党羽,碰巧的是,严尤本人就在这一队人马当中,他见了前方动静,以为是蒙面人的党羽出现了,当下命人封路。 刘宸身下坐骑正奔行如风,此刻根本停不下来,他心中骂了一句粗话,唯有硬着头皮冲了过去,后面的事只有见机而行了。 撞翻几人之后,那马受惊,奔行稍缓。眼见前方已竖起几排拒马的长矛,刘宸果断勒住缰绳,两掌震开几名围上来的士兵之后,策马岔入林中。 后面那几骑只顾着追刘宸,他们根本没想到前方这一队友军,已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竖起了拒马长矛,当先一人见到身前那一片寒芒之后,只吓得脸都白了,但此时根本来不及停下也来不及避开,唯有嘶声大呼道:“快让开,是自己人!” 长矛手眼见奔来的数骑有些眼熟,但一时哪反应得过来?听到对方一声大喊之后这才稍微清醒了些,刚把斜立着的长矛收起,对方的坐骑已撞了过来。 一时人仰马翻,乱成一团,双方喝骂起来。 刘宸心道天助我也,他赶紧绕过这一队北军,复又从林中回到大道,一路往南而去。 “究竟怎么回事?”严尤见双方越闹越凶,便出来喝问一声。 那几名缇骑都已摔得浑身是伤,其中两人更是伤得动弹不得,他们把怨气都撒到了这些北军身上,一想到即将到手的功劳就这么没了,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一人根本没瞧是谁在问话,便破口大骂道:“你们都是死人吗?见到爷爷们在追逃犯也不知道让路,真是岂有此理!” 严尤压住心中怒火,喝道:“你放肆!就是哀章在这,也不敢这么对我说话。” 那人这才发现是严尤在说话,当下支支吾吾地叫了声“大司马”,便再不敢张口。 就在这时,那边又奔来数骑,领头的正是王狂,他见严尤在此,当下道:“严将军来得正好,快随我一起追捕逃犯。” “你们不会是在追捕刘昭凌罢?刚才过去的人有点像他。” “你看到他了?从哪里走的?” 严尤大吃一惊:“真的是他?他犯了何罪?” 王狂自知失言,当下干笑一声,忙掩饰道:“不是的,我刚才一急,把话说错了,逃犯不是刘昭凌,而是行刺刘昭凌的人,我看啊,多半是蒙面人的党羽来复仇的。” 严尤怔了怔,有些难以置信:“刘昭凌被人行刺了?他现在情况如何?” 王狂道:“这就不大清楚了,我的任务是出城追捕逃犯。” 严尤想了想,心中有些生疑,但又不好与对方辩驳,当下道:“那咱们分头行动,逃犯刚从这片林子里进去的,你快去追,我则走大路,去前面路口堵他。” 王狂大喜,急匆匆追入林中,回头道:“逃犯心狠手辣,不要留活口。” 严尤是个精明的人,他越发觉得事情有些蹊跷,如果逃犯是蒙面人的党羽,这可是个好机会,应该设法活捉回去严刑拷问才是,怎么可能不留活口? 刘宸沿着大路行了几里,倒也没有遇到敌人,不过身下的坐骑却越走越慢了,他低头审视了一下,这才发现马肚子上插了一只箭矢。 他将头贴近马耳,口中道:“马兄,对不住了,能否带我再走远一点?日后我必为你斋戒三日,祈求神灵庇佑,让你来世投个好胎。” 身后马蹄声起,可能追兵又到了,就在他焦虑万分的时候,前方出现了一个岔路口,左去的道路上守着几名缇骑。他估摸着差不多快到昆明池了,既然左去之路有人把守,那多半是一条要道,十有八九是通往昆明池的。 想到这里,他心中生出一计,当下大摇大摆地继续前行,临近路口的时候,还“驾”的一声,生怕对方没有发现自己。 “什么人?快停下来。”那几名缇骑见了刘宸之后,便即喝问一声,追了过来。 刘宸心道就怕你们不过来,他假装一脸惊恐的模样,催着那匹伤马走得更急了。 “站住,抓住他。”那几人立刻快步追赶,大家见了这等情形,还不心中雪亮?眼前这个惊慌失措的人,多半就是今晚要抓捕的逃犯。 刘宸的坐骑又伤又累,此刻只能滴答滴答的小跑,很快就被对方几人追上了。 就在对方一阵暗喜的时候,刘宸突然腾空而起,并在马屁上狠狠踢了一脚,那马吃痛之下,猛然甩开四蹄,往前狂奔而去。 追来的几人大惊失色,他们显然没有想到,眼前这逃犯还有这等身手,等他们明白过来时,漫空掌影已劈头盖脸而至,砰砰之声接连响起,各人先后倒下。 刘宸解决完这几人之后,忽觉一阵头昏眼花,原来他刚才动用真气过猛,已令原来的旧伤有些恶化,不过这也是迫不得已,因为若让一人逃脱,他的计策便会落空。 深吸了几口气之后,他感觉略微好了一点,当下往回走去,准备回到通往昆明池的岔路上,可还没走到路口,马蹄声起,情急之下他赶忙跃入林中,就地藏了起来。 大道上奔来数十骑,领头的正是严尤,他见到了被刘宸放倒的那几人之后,便打出手势让身后的人停了下来,自己跳下马去,仔细查看了一番。 这时,那边又奔出数骑,却是王狂领着几人过来了,他见到严尤便大叫道:“逃犯入了林子没多久便回到这条大道上来了,你走在前面,有没有发现对方?” 严尤指着前方道:“据我估计,他刚放倒了这几人,沿着大道跑了。” 王狂道:“那还等什么?快追啊。” 严尤道:“我看这样,咱们还是分头行动,你沿着这条大道追下去,我沿着身后的岔道追下去,咱们两边夹击,胜算更大。” “好。”王狂一挥马鞭,迫不及待地往前追去。 严尤待王狂走远,便吩咐自己的军士道:“你们快快前去查探,我在后面压阵,若是前面有情况就派人回来禀告,若是没有情况就继续前搜,明白吗?” 各人应了一声,纷纷往那条岔道去了。 严尤慢吞吞地跟了不远,便原路返回,来到了之前的岔路口,他忽地哈哈一笑,朝林中环顾道:“刘少侠,你出来罢。” 躲在草丛里的刘宸着实吓了一跳,他心口怦怦直跳:“难道他看见我了?这应该不大可能啊,可别让他唬住,当我是三岁小孩么?” 严尤又道:“我知道你在附近。你是个聪明人,所以你一定会从昆明池走,这条岔路是通往昆明池的最后一条道了,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你骗不过我。” 刘宸又惊又喜,惊的是这严尤果真利害,竟然猜到了自己的意图,喜的是对方并未瞧见自己,只是在猜测而已。 “你故意将几名把守这里的缇骑引到前面的大道上,为的就是制造一个假象。” 刘宸的心直往下沉去,没想到这都让对方看破了,情况实在不妙。 “我敢断定你就在附近,那是因为你刚才的身手出卖了你。对付这么几个缇骑,你都要反复出手几次,这说明你的伤势已非常严重,若你沿着大路逃走,绝对是死路一条,唯一的办法就是先把追兵引开,然后偷偷地溜往昆明池。” 刘宸已彻底死心,看来对方什么都猜到了,然而对方究竟想干什么呢? “你还是不肯现身吗?若是我继续这样大声说下去,势必会引来附近的官兵,到时候会有什么结果,不用我多说了罢?” 对方既然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再躲下去已没有任何意义,若将官兵叫来,只要把附近的林子一搜,他刘宸绝对跑不掉。 “严将军心思缜密,在下佩服。与其落在九虎这等小人手里,还不如把这个功劳送给严将军你。”刘宸缓缓走了出来,将双手奉上。 严尤见到刘宸,脸上露出复杂的神情:“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刘宸苦笑一下:“九虎向王临进了谗言,欲要置我于死地。” 严尤叹了口气,道:“以我与太子相处的经验,你三番两次的拒绝了他,这早已令他动了杀机,若是再有旁人稍加煽动,发生今晚之事就不足为奇了。” 刘宸道:“废话不多说了,严将军请动手罢。” 严尤并不擒他,一捋下须道:“我先来问你几句话,你可要老实回答。” 刘宸有些诧异,一时搞不懂对方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当下笑道:“反正已到了这个处境,在下还有什么好顾虑的呢?绝不虚言以对就是了。” “好。那我问你,你不愿留在京城为朝廷效命的真正原因是什么?” “我看不上王家那几块料。” 严尤仰天一笑:“痛快。我再问你,你真要让一身本领老死在山林之中吗?” “那要等到天下太平之后。” “你认为如今的天下并不太平?” “何必明知故问?难道严将军也要像王家人一样自欺欺人吗?朝廷内忧外患之下连年征战,百姓早已苦不堪言,这个冬天一过,不知又有多少百姓要死于饥寒之中。” “天下之大,文武百官有所不齐,天时地利有所不同,九州之内各有盛衰,这也是情理之事,但只要朝廷还在,百姓便有依靠,天下依然太平啊。” “你也是读圣贤书的人,当知什么叫天下太平。饶、舜在位之时,国无盗贼,夜不闭户,垂衣而治天下,哪是咱们看到的这个样子?当今朝廷之无能,国主之昏庸,天下人早已有目共睹。这一切该结束了,天下百姓都在期待着一个真正的太平盛世。” 严尤越往下听,心中越发吃惊,等刘宸说完,他已激动得满脸通红:“胆子够大,这种话你都敢说。听你意思,竟有谋取天下的意图?” “那倒没有,不过若有明主出现,我定会前去相助。” 严尤不说话了,沉默了半晌才道:“其实陛下并不像你想象的那么不堪,他是个有理想有抱负的人,曾做了很多利国利民的事,可能是近年来为国事操劳过度,又加上年迈体衰,才会在某些国策上有所失误,但只要有贤能辅佐……” “这是你一厢情愿的看法,天下百姓可不这么认为。” “你可知道,重建一个朝廷,那是要死很多人的。” “严将军,死不死人,是你我一言能够决定的吗?如今的天下已是千疮百孔,当百姓求生无门的时候,自会揭竿而起,你我想要阻止都是枉然。” 严尤再次沉默,良久才道:“你是真心为天下百姓着想?” “不错。让天下百姓过上太平的日子,这也是我师门给我的使命。” “好,我就信你一回。你我的最终理想是一致的,都是为天下百姓着想,只不过当前的立场有些不同。既如此,你敢不敢和我打个赌?” “打什么赌?” “咱们就以三年为约,如果三年之内,朝廷能够平定各方动乱,使百姓安居乐业,你就要来我帐下效命,随我挥师远征,北击匈奴,还边塞一个安宁。” “哈哈……这有何不敢?只不过,我已是个……” “好,痛快。你走罢。” “你要放我走?” “若不放你走,咱们的赌约还如何作数?实话告诉你罢,打一开始,我就没打算抓你回去,否则哪还跟你废这么多的唇舌?” “你为何要这么做?” “为了那个同样的理想。实不相瞒,我有时候也很迷惘,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经历了很多事情,我不确定自己所做的,是否对得起当初那个理想。今次放你走,算是给我自己的理想留了个希望,再者嘛……我也有一点私心。” “私心?” “这个嘛,以后再说,等你到我帐下效命的时候,你自会明白,哈哈……” 刘宸微微一笑,心道你倒是自信得很,他生怕对方会突然反悔,当下抱拳一礼,急匆匆告辞道:“那咱们后会有期。”言罢转身便走。 “等一下。” 刘宸吓了一跳,心道不会这么快就变卦了罢? 严尤追过去几步,低声道:“我告诉你怎么走,否则就凭你现在的状况,即使到了昆明池也未必能够逃出关中。” 刘宸这才放下心来,感激地道:“请严将军指点。” “你沿着路一直走,看到昆明池之后,去岸边找一艘挂着‘严’字灯笼的帆船,那是我自家的私船,正好这几天要送家眷出关中一趟……你明白了吗?” 刘宸一揖到地,转身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玄地黄录》正文 第三十二章 英雄一怒 九皋山北麓,苍松浓郁,风过声如潮。 刘縯跳下马背,来到一处绝壁之上,他身后跟了五人,正是青龙寨的五部校尉。 俯瞰着那一片望不到边际的茫茫谷地,静听着伊水从山涧下飞流而过的轰鸣之声,他一时感慨万千,自语道:“此地既是一处福地,也是一处险地啊。” 宫传武头戴黄巾,横眉怒目,肩上扛一个铁锤,手里提一个铁锤,虽其貌不扬,但天生神力,有万夫莫当之勇,江淮第一好汉之美誉,他闻言笑道:“哥哥的后半句话我能听懂,新城这个地方险在北有嵩山连亘,南有九皋为屏,往西又为熊耳山所阻,唯有东去之路还算通达,一旦东边被人堵住,转圜的余地就非常小,很可能被一口吃掉。” 卫星接口道:“不错,若是让我来打这一仗,我必定引兵东进,来回冲杀,将对方的侧翼斩断,然后乘胜追击,往西边压过去,将敌人全部消灭在伊水河畔。” 刘縯赞道:“卫星兄弟不愧是戎马出身,一眼就看清了当前的敌我形势。咱们就该这么打,拔掉吕津这颗门牙,让他也感受一下疼痛的滋味。” 冷浚欣然道:“请寨主哥哥这便发号施令罢。” 刘縯笑道:“既然你这么心急,我就派你这一人一剑打个先锋。” 冷浚愕然道:“不是罢,就让我一人前去啊?让敌人煮了都不够塞牙缝的。” 众人一阵大笑,宗政鸿大刀一摆,调侃道:“怂了罢?你若不敢,放着我来。” 冷浚白了对方一眼,哂道:“去你的,你就在后面伸长了脖子,看看你冷大爷如何威风的罢,寨主哥哥派给我的任务,就是刀山火海,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戚景南摸了摸心爱的长枪,叹道:“看来这里没有我们几个的事了,咱们兄弟几个先回林子喝几壶,等着冷大爷的好消息就是了。” “如此甚好,先把酒暖着,我一会就过来。”刘縯似笑非笑地道。 冷浚四下抱拳道:“众位哥哥,就不要耍我了好罢?咱们听寨主哥哥说正经的。” 刘縯轻笑,指着远处道:“那山脚下有火光的地方驻扎着五千官兵,你带两坛美酒过去,顺便帮我捎个口信,就说青龙寨要与吕津算一笔旧账,请他们无须大惊小怪。” 冷浚道:“这算哪门子的先锋啊?这种礼仪之事,以前不都是刘嘉兄弟干的嘛。” 戚景南道:“要是刘嘉兄弟在这,还用得着请你冷大爷出马?” 宗政鸿笑道:“冷浚兄弟,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啊?我们四个都是粗人,哪懂什么礼仪交往?眼下刘嘉兄弟不在,唯有你冷浚兄弟能当此重任啊。” 冷浚哈哈一笑,欣然道:“还是你宗政鸿说话中听,兄弟我没什么好说的了,不过……温好的酒给我留一口啊。” 其余四校尉齐声大笑。 刘縯抱拳道:“冷浚兄弟,早去早回。无论官军什么态度,半个时辰之后,我们准时发起攻击,若是谁敢管我们青龙寨的闲事,让他保管好自己的脑袋。” 冷浚坏笑一声,抱拳道:“诺。寨主哥哥放心,我一定把话传到。” 刘縯道:“这顿酒你怕是喝不上了,等你把话传到,我们已经与敌人交战了,咱们便在战场上会合罢,至于你的人马,我会暂时交给你的副将率领。” 戚景南道:“你放心,等回到山寨,我陪你喝个三天三夜,把这顿补上。” “还有我。”宗政鸿朝冷浚伸出一手。其余三校尉都面带微笑地走了过来,四只手掌紧紧握在了一起,上方那只巨大的铁锤,算是宫传武的份子。 冷浚笑道:“传武兄弟,你这锤不离手的习惯啥时候能改啊?” 宫传武道:“等天下太平了,我就把这一双铁锤扔到茅坑里去。” 冷浚道:“那多可惜,到时候给我打一个大大的夜壶罢。”一言甫毕,人已纵出。 一时众皆失笑。 宫传武忽道:“寨主哥哥,你还没有告诉我,为何这新城是个福地?” 刘縯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一隅之地,有水则灵’?新城本是一处三面临山的险绝地,但有伊水从中而过,登时妙不可言。” 戚景南傻笑一声,问道:“我等愚钝,请问妙在何处?” 刘縯好整以暇地道:“圣贤有云,水处天地间,其流带灵气。这伊水千回百转,从西边的高山峻岭而来,它的灵气更是非同小可。你们再看此地的形貌,那恰恰就似一个巨大的混元金斗啊,伊水到此之后,还不灵气尽聚,五福同在?” 宫传武道:“这也太玄乎了罢?” 刘縯笑道:“不说远了,就说这吕津罢,他自从占了这个地方之后,可谓风生水起,短短几年间就在洛阳崛起,成了这一带数一数二的黑道巨头。” 宗政鸿坏笑一声,晃着手中的大刀道:“既如此,咱们就占了这地方,让吕津那王八蛋跟他的‘花衣社’喝西北风去。” 宫传武道:“不可。你别忘了,此地也是个十足的险地。” 刘縯笑道:“传武兄弟说得对极了。有道是福兮祸所伏,此地虽好,却是兵家必争之地,若是没有足够的实力在这里站住脚,可谓凶险之极。” 宗政鸿有些诧异,道:“吕津都能站住脚,难道我们不行?” 刘縯道:“不要以为吕津在伊阙口的势力,就是岸边那几座寨楼,这其中啊,还有很多看不见的东西,包括他在这一带的人脉,我们可以拆了人家的堂口,但却无法将人家的地盘收归己有,至少眼下不行,这需要一定的时间。” 宫传武道:“我同意寨主哥哥的看法。” 戚景南道:“这不便宜吕津老贼了?新城一带是伊水的命脉所在,谁占了这里就等于掌握了北去洛阳的水路,好处太多了。” 刘縯道:“我们这次就是要把吕津打怕了,然后逼他让利,到时候他就会知道,不与我们青龙寨修好,他在新城混不下去。” 宗政鸿道:“我算是明白了。还是你们这些读过书的人脑子好使啊,如此既给卜家解了围,又让吕津出了血,妙哉妙哉。” 刘縯哈哈一笑,道:“这都是蔡少公想出来的策略。” 宗政鸿哂道:“那难怪了,咱青龙寨第一智囊定下的策略,自然是高人一等。寨主哥哥与蔡总曹使一文一武,都是人中圣杰,寨中弟兄无人不服。” 刘縯道:“自家兄弟,还来这套虚的?咱们青龙寨靠的是兄弟齐心,我和蔡少公与大家一样,都是凡夫俗子,与什么圣杰搭不上任何关系。” 戚景南嬉皮笑脸地道:“在弟兄们眼中,你们二位那就是圣杰。” 刘縯没好气地道:“大战在即,你们还有兴致在这闲聊,挺自在的啊。” 宫传武双锤一并,昂首挺胸地道:“我自狂歌肝胆照,谈笑风生敌阵前,这不正是咱青龙寨的行事作风嘛。” 刘縯双手一举,投降道:“好了,好了,说不过你们。咱先回去罢,五部兵马差不多也该到了,准备迎接。” 松林内,战马成团,刀剑成片。 刘縯和四校尉一出现,原地休息的青龙寨将士立刻站起,动作整齐而响亮。 刘縯立于军前,欣然道:“众弟兄辛苦了。大家急行数百里路,依然有此军容,不愧是我青龙寨的精兵。现在,请擦亮你们的兵刃,我们青龙寨的大旗即将在伊水边上飘起,只有敌人的鲜血,才能告慰在洛阳遇难的众弟兄,祭奠那些逝去的英灵。” 众将士无不热血沸腾,由于是秘密行军,大家手中兵器高举三下,算是回应。 “出发。”刘縯简短地说了两个字,便提枪牵马而去。 五部兵马便即动身,宫传武的钧天部重兵力士在前,冷浚的玄天部弓弩手随其后,戚景南的成天部次之,宗政鸿的赤天部殿后,卫星的皞天部突骑则单独行动。 到了山脚下,刘縯命令停止行军,等四部兵马的头领到齐,他指着前方道:“看见那里的亮光了吗?那就是吕津的老巢,我突然有个大胆的想法。” 四人齐声道:“寨主哥哥请说。” “你们把有坐骑的人都叫过来,一会听我命令,大家一同上马直冲过去。” 宫传武道:“我们不是先偷偷干掉敌人的外围岗哨,慢慢摸过去吗?” 刘縯道:“这样自然稳妥,不过肯定要耗去不少时间,我们每耽误一刻,卜公子的处境就危险一分。咱们此行的真正目的是什么?那是为卜公子而来啊。” 宫传武点头道:“还是寨主哥哥识大体。如此简单的道理,我怎么没想到呢!” 刘縯道:“我刚才观察了一下,敌人在附近的岗哨比平时少了一半。这说明什么?吕津为了对付卜公子,把很多人手都调走了。” 宫传武喜道:“既如此,我们趁着对方人手空虚,直接碾压过去。” 刘縯道:“我们大概能凑个十余骑,按照刘嘉兄弟所绘的地图,咱们可从前面那两座寨楼之间突破,然后向北冲杀。记住,动作要快,千万不能给敌人缠住。” 宫传武道:“我们这十余骑就来个快刀斩乱麻,根本不给敌人反应的机会。” 刘縯道:“这是吕津的老巢,他得知情况之后必定来救,为了减少伤亡,拂晓之前我们的人全部回撤,依着九皋山的地势安营扎寨,等我回来。” 宫传武道:“你不与我们一起么?” 刘縯道:“等这里大局已定,我就会同卫星兄弟率五十突骑过伊阙,奔孟津。吕津连老巢都空虚了,卜公子在孟津关的压力一定非常大,我担心他顶不住啊。” 宫传武道:“弟兄们一起去孟津,将吕贼来个半路截杀,如此岂不痛快?” 刘縯道:“这样的话动静太大了,伊阙口是洛阳的南大门,驻守的官军断然不敢将几百人马放过去,若只是几十名江湖人物,便还说得过去。” 宫传武道:“明白了,我这便安排下去。” “且慢。”刘縯将他叫住,沉声道,“还有一事,吕津的船不要全烧掉,我已请出谢九渡到此,他正好缺几艘像样的大船。” 头领们坏笑一声,各自传达命令去了。 清冷的夜空下,万籁俱寂,唯有风急。后半夜的时候,人本就特别困乏,此时此地若是有一间温暖的屋子睡个觉,那简直是一种享受。 屋顶上巡逻的两人,正经受着困与寒的煎熬,屋内的打鼾声,对他们来说简直是一种折磨,虽然他们的腿还在僵缓地挪动,但心已经睡去了。 寨楼外的路口处,燃着一堆大火,几名市井之徒围坐在一起,正打着盹。 一阵激烈的马蹄声忽地打破了寂静的夜空,十余骑正飞驰而至,火堆旁的几人呆然不知何故,刚一站起就被射杀在地。 刘縯一马当先,长枪挑起一道战栅,砸向一旁的油锅,地上的枯草登时将火势蔓延,转眼就烧到了附近的屋墙上。 宫传武有样学样,铁锤直接将另一个油锅砸上了天,飞溅的油火在屋顶烧了起来。 宗政鸿和戚景南各射一箭,屋顶上巡逻的两人应声落下。 到得此时,屋外的敌人连一声警示都没有发出,熟睡的敌人对外面之事浑然不知。 刘縯沉声道:“弟兄们,咱要么不来,要来就玩狠的,把敌人的岗哨全部清掉,岸上的寨楼能烧就烧,能抢就抢,不给吕津留东西。” 众人吆喝一声,士气更盛,这十余骑当真快如疾风,狠如虎狼,以摧枯拉朽之势,长驱直入,很快就冲到了吕津的主寨楼附近。 屋内熟睡之敌先后被惊醒,仓惶之下有人连衣裳都穿反了,刚一出门,便撞上了钧天部的长枪重矛,抑或是玄天部的强弓劲弩,惨呼之声在夜空中接连响起。 青龙寨的这一次突袭非常成功,刘縯以快骑先声夺人,本就乱了敌心,他后面的步兵又都是些悍勇之士,不是吕津这些痞兵恶徒所能比拟,双方甫一交战,高下立见。 只几个照面,试图抵抗的敌人已全面溃败,开始往四处逃散,远处的敌人瞧见如此情形那还不走为上策?如此一来,很快便成了一面倒的追杀场面。 腿脚快的敌人刚往东边逃出几里,眼前蓦地火光冲天,吓得赶忙又缩了回来,原来卫星的突骑已从东边杀出,所到之处无人能挡,只冲了一个来回便吓破敌胆。 这一百突骑,可是青龙寨的精锐,马背上的长矛勇士个个武艺高强,擅长近战肉搏,一旦让他们近了身,那简直就是无尽的噩梦。 就在刘縯率众逼近敌人主寨楼五十步开外的时候,眼前的敌人忽然多了起来,且比之前在外围遇到的敌人要顽强许多,看来吕津留在新城的好手,都放在这里了。如此说来,这座主寨楼对他十分重要,只要他收到消息,肯定会气急败坏。 “这才有点意思嘛。”刘縯枪走如龙,声震夜空,他依然冲在最前头,围上来的敌人无一例外的都被一枪撂倒,中枪者不管伤在什么部位,都是五脏碎裂而毙。 这一结果连刘縯自己都没有料到,原来奔雷真气练到一定程度之后,有如此强大的穿透力,配合血战枪法那刚猛的招式,其杀伤力可谓恐怖,功力稍差之人根本无法招架。 敌人哪曾见过如此霸道的枪法?大家只吓得不敢接近刘縯,尽往他身后几人扑去。 宫传武的双锤并不适合在马背上与人混战,他干脆跳了下来,一阵横冲直撞,敌人的兵器与他的铁锤一碰就飞,四下哀嚎一片。 这江淮第一好汉果真神勇,双锤之下无一合之将,与之交战者非死即伤。 “大家跟紧了。”他凌空踏翻一名敌人,追着刘縯而去。 宗政鸿大呼痛快,他一把大刀连连闪动,将追上来的敌人杀得血肉横飞,戚景南的一杆长枪也不是吃素的,枪锋吞吐之间必有敌人应声倒下。 刘縯已奔入一条曲长的巷道,但令人奇怪的是,这里静悄悄的,竟然无人把守,周围漆黑一片,他愈发觉得巷道里静得有些可怕。 巷道的尽头就是主寨楼,若说这里无人把守,似乎不合常理。 尽管如此,但眼下的情形却不容他有任何的退缩,因为若他不闯,难道将危险留给身后的青龙寨众弟兄?这绝不是他刘縯的个性。 “驾!”他纵马挺枪,加速往前冲去。 头顶异响忽起,上空蓦地洒下一片细小的寒星,密集得令人无法躲避。 警兆一生,他急忙长枪上迎,卷起一阵罡风,但听噼噼啪啪一阵乱响,利牙状的暗器四下飞射,雨点般没入了周围的屋墙和泥土中。 面对如此歹毒的机关暗器,他虽护住了自己头顶,身下坐骑却已遭殃。 无奈之下,他腾空而起,往巷墙上纵去。 就在此时,耳中传来一阵嗡嗡之声,他抬头一瞧之下,不由大惊失色,原来上空不知何时已交错飞来七八个拳头大小的铁器,那东西状如铃铛,口有数刃,正不断旋转,若是让它碰上必定血肉横飞,也不知是什么鬼玩意。 更令人头疼的是,这几个鬼玩意还在改变轨迹,眼下已交织成了一道活动的铁网,往他所在的位置飞旋而至,其速度不亚于一般的机关暗器。 巷中陡然枪影如幕,刘縯已与飞旋的铁器交上了手,但是这玩意一碰就走,简直比泥鳅还要滑溜,根本无法击落,其中两个被枪锋扫中之后,竟在巷中盘旋飞掠,他身后的宫传武一不留神就被这玩意在胳膊上割出一道口子。 面对如此诡异的机关器械,大家都有些傻眼,强如刘縯也不禁有些缩手缩脚,只觉挡也不是,不挡也不是,一时应对乏力。 好在敌人的铁器在巷中飞了一阵之后,终于消失在巷墙之上,刘縯正想着终于可以歇口气了,不料上空又有寒星飞出,且袭击的范围更大了。 上面究竟藏了多少敌人?抑或是藏了多少机关器械?这战斗力也太夸张了些。 如此狭小的巷道里,任何暗器都是致命的武器,何况如此多而密集? 刘縯脸色大变,倏地纵身而起,口中猛喝道:“来我这里。”枪头一转,如龙出水,青芒幻动,状如华盖,寒星至此不得入。 宫传武、宗政鸿、戚景南三人得刘縯照护,毫发无损,但戚景南身后两人离得较远,反应也慢了一线,因此先后负伤,差点落下马去。 看来这就是吕津的神秘力量了,果然有两下子,如此精妙、强大的机关器械,一般人哪能低挡得主?难怪卜铁会在洛阳吃亏。 再不能耽搁下去了,必须尽快冲出巷道,否则大家被堵在这里,实在糟糕至极。 片刻间,原先那几个铁器又飞了出来,刘縯心道原来这鬼玩意也有使用间隔,否则真是麻烦大了,他知道机不可失,当下喝道:“传武兄弟,看你的了,把人砸下来。” 宫传武便即会意,心道真是个好主意,他猛然往两侧来回纵跃,一双铁锤接连甩起,但听轰隆之声不绝于耳,尺余厚的土墙纷纷倒塌,四下尘烟滚滚。 刘縯凭着敏锐的听觉,于混乱中准确地辨出了上空的呼吸之声所在位置,这还得多谢宫传武,他的铁锤不但捣塌了土墙,就连藏身其上的敌人,亦被铁锤上的力道震伤,因此呼吸声重,被刘縯听了个清清楚楚。 尘烟中倏地飞出一道人影,刘縯已经出手了。他长枪斜刺,没入一道正在倒塌的土墙内,只听噗的一声,空中飙出一道血箭,随着他长枪一摔,一名怪人跌往巷中。 那人之所以怪,因为他看上去就像一只蝙蝠,一只铁打的巨大蝙蝠。 刘縯已瞧得真切,对方是穿了一件形似蝙蝠的铁甲,就连头脸都藏在一个龇牙咧嘴的头盔里,更绝的是,那一对与四肢相连的怪翼,简直就跟蝙蝠一模一样。 墙头还有几个同样的怪人,他们见刘縯一枪刺出竟能穿透铁甲,当真吓得不轻,况且宫传武的铁锤早已将他们的信心震散,此刻哪还敢恋战?一时皆往周围的屋顶散去。 刘縯岂是易与?他双足在碎墙上稍一借力,便即上了墙头,猛然折行两下,跑得稍慢的两名怪人已被他长枪抽中,直往巷中坠去。 宗政鸿见有敌人下来,当下大刀一撩,寒锋贴着对方的颈项而过,将一只蝙蝠头斩落在地,戚景南则长枪一抖,啪啪两下敲在另一怪人的铁盔之上,趁着对方头往后仰的刹那,枪锋一划而过,断了对方咽喉。 巷中敌人既去,宗政鸿大喊一声,领着众人往前杀出。 宫传武瞧清眼下情形,陡然冲天而起,一名正从他头顶而过的怪人被一锤捣中胸口,飞出数丈之后,当场毙命。 “兄弟好锤法。”刘縯赞叹一声,正提枪追来。 宫传武大笑一声:“可惜孙儿们跑得太快,追不上了,否则我一锤一个。” 刘縯环顾一下,见余下四名怪人转眼已到了十丈开外,对方每一纵跃,铁甲上那一对怪翼就会张开,可滑行数丈,其速甚快。 他叹道:“这铁甲制作精妙啊,瞧他们逃走的速度,比你我的腿脚都快。” “那又如何?在我们青龙寨面前,也只有逃跑的份。” 刘縯一声长笑,直奔主寨楼而去:“弟兄们,给我拆了吕贼的老窝。” 这是一座红色的方形建筑,虽然只有一层,但也不失雄壮,比一般的房子怕是要高出一半不止。大家到了近前,才发现被一道丈余高的石墙挡住了去路,宫传武试了两锤,根本砸不烂。刘縯仔细找了一阵,发现周围并无门路,看来这石墙上八成设的是暗门。 破不了石墙,就进不了战马,刘縯当机立断,命令道:“大家在外边走马杀敌,清除附近路障,我与传武兄弟进去瞧瞧。” 宫传武道一声“好”,与刘縯一同跃起,翻过了石墙,径往里面扑去。 二人都有一种眼前豁然一亮的感觉,身前的楼舍丹楹刻桷,镶金砌玉,其周围又有恰到好处的山石花木点缀,瞧上去颇有几分雅致,看来设计这里的人,定非平庸之辈。 才迈出几步,空中飞出一片箭矢,刘縯舞枪如轮往前硬冲,宫传武则把双锤遮住头脸跟在他后面,倒也无甚大碍,二人很快奔到大门之前。 咣咣数下,宫传武破门而入,双锤所到之处,尽是残墙败壁,首当其冲的几人早已血肉模糊,余下几人吓得面无人色,往后倒退。 二人一枪两锤所向无敌,一路杀到中央大堂,此时才发现周围的敌人已越来越多,仿佛一下子从地底下冒出来的一般。众敌多身着斑斓花衣,这可是吕津的精英宾客。 吕津本是商贾出身,好穿花衣,用他自己的话说,这可以图个彩头。道上还流传着一种说法,吕津刚起家的时候曾遇到了很大的风险,后来奇迹般地化险为夷,当天正好穿了一身花衣,他觉得是那一身的色彩给自己带来了幸运,后来便养成了穿花衣的习惯。 雄踞新城之后,吕津聚众立社,以“花衣”为名,凡是受他器重之人,皆穿花衣,列为亲信,地位高人一等,这一身色彩已然成了花衣社中一种身份的象征。 原来这本是一座地下建筑,上面的屋瓦只是用来遮挡风雨,玄机全在地下。 刘縯忽觉脚下微微震动,当下拉着宫传武臂腕迅速闪开,二人刚离地而起,原来站立的地方已凹陷下去,并传出一连串机关暗器之声。 宫传武骂了一句粗话,怒吼一声往周围的敌人冲去,有了刚才的教训,他足不停步地见人就打,堂中一时锤影如瀑,满地残器。 刘縯心道这倒是个不错的办法,他便即长枪一挺,在堂中纵跃如飞,青芒所到之处无不哀呼一片,血溅如雨。 二人正杀得兴起,角落里陡然机关响动,现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当中跃出三人,往大堂中扑来,瞧对方身法,绝非庸手。 其中一名青面大汉长刀一举便往刘縯劈去,后者心中一惊:“不料吕津手底下还有这等高手?”当下拖枪疾掠几步,避开对方的刀气。 空中异响声起,却是两把飞镰往脚底飞来,刘縯眼角余光所及,瞧见了一名矮胖之人正不断舞动着双掌,似乎在用真气控制飞镰。 好家伙,这一对飞镰,再加上对方那副尊容,此人一定就是在洛阳袭击寨中马车并手染寨中十余条人命的元凶,另外两人不用问了,肯定也有份。 既如此,那便无须客气了,刘縯长枪抖动,卷行如龙,青芒暴闪之下,堂中尽是他的身影,空中的飞镰早已被枪劲震落,而那青面大汉正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去,唯独那矮胖之人欲走无路,因为刘縯的杀气已将他牢牢锁死。 这一招盘龙九探是刘縯自创的招式,其精髓在于虚实结合,刚柔并济,其中几虚几实全凭自己的意愿,随战机而定,但身处枪影之下的敌人,根本难以分辨。 矮胖之人的双镰已被击落,此时唯有双掌发力,想要将刘縯的枪头夹住,但他的功力毕竟逊色了太多,那游龙般的青芒一吐之下便透胸而入。 青面大汉唤一声“晏师弟”,一把将那矮胖之人扶住,但他发现对方早已五脏俱碎,气息全无,可见那枪劲之霸道。 刘縯一枪得手,当下疾走而去,他虽然功力深厚,气脉悠长,但久战之下也开始气力不济,尤其使完那一招盘龙九探之后,情况更加明显。 他不得不暂避敌人锋芒,稍将气息调匀之后,再与含恨追来的青面大汉交战。 宫传武眼见从石洞中出来的三人当中,竟然也有一名使双锤的壮汉,当下纵跃过去,左锤一伸直打对方面颊,右锤一翻,盖打对方后脑。 那壮汉忙翻身云顶,他见对方的双锤比自己的还大,当真吓了一跳。 宫传武左锤栽地,脚踢连环,令对方招架不及,右锤一扫,伤了周围数人,复又一招探海擒龙,双锤转动如飞地猛砸而下。 那壮汉双锤一架,复又一拽,方才将宫传武的力道卸去,刚要旋步搂打,对方的双锤却已抱了过来,他急忙右脚蹬地,跃到半空。 宫传武哈哈一笑:“你小子能接我几锤,倒也不失为一条好汉。” 那壮汉大怒,在空中使一个翻身转打,双锤往宫传武头顶压下。 宫传武双锤上举,将对方撞开,跟着纵身追去,连珠盖打,一阵沉闷的金铁交鸣声在大堂中响起,只把在场的各人震得耳鼓发麻。 咣的一声,那壮汉终于抵敌不住,一锤脱手而飞,没了踪影。 宫传武飞起一脚将对方踢上半空,旋即凌空而起,上顶一锤,下拍一锤,只把对方打得七窍流血的往堂中落去。 周围的敌人还在不断聚拢,且人数有增无减,想必是从各处暗道里出来的,先前那三人出来的洞口这会又跳出十余人来,个个武功高强,远不是一般好手可比拟。 刘縯和宫传武再战片刻,越发应付吃力,前者心道此地不宜久留,当走为上策,再耗下去就要被敌人看笑话了。 “兄弟,里面憋闷得紧,咱先出去透透气,等鼠辈们出了洞穴,再行计较。” 宫传武应了一声,当下往来时的过道杀去,他双锤擒拦如花,抱摔连打,附近的敌人与之一触即伤,刘縯长枪殿后,舞若青川,浑身上下如柳千丝,风雨不透。 遇到这么两位猛人,任你人手再多,一时也无良策,众敌只能眼睁睁地瞧着二人一路杀出大堂,心中的愤怒全发泄在了嘴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玄地黄录》正文 第三十三章 虎狼之兵 刚呼吸到一口新鲜的空气,迎面便飞来一片寒星,宫传武暗叫糟糕,原来大门口早已埋伏了几名“蝙蝠人”,一见目标出来,便发射暗器。 他自认无法挡住这么密集而又迅猛的暗器,正自焦虑间,身后传来一声低唱。 刘縯虽在他身后,却是眼观四方,他早防备着吕津的“蝙蝠人”,那寒星一现,他便斜踩一步,枪锋折转,一团青芒往大门口卷去。 宫传武何等样人?他立刻移形换位,将双锤掣回,刚好占住了刘縯原来的位置。 空中雷光隐现,轰然长鸣,一股气浪直把正对大门口的两名“蝙蝠人”冲出数丈,刘縯凌空掠去,长枪洞穿一人,复又转身一脚,将另一人踢了回去,正好被跟上来的宫传武一锤打中胸口,连铁甲都凹陷了下去,眼看活不成了。 二人刚出大门,上空飞出几道黑影,抬头望去,便似一只只巨大的蝙蝠正扑食而下,情状十分可怖,胆量稍差的人,多半能被吓晕过去。 刘縯早已见怪不怪了,他数了一下对方人数,加在一起正好十二人,算上被杀掉的六人,吕津放在这里的“蝙蝠人”竟有二十人之多。 如此奇特而又杀伤力巨大的战甲,一件便是珍品,二十件也太阔绰了些。 这绝对是吕津的血本了,如此看来,每损一个“蝙蝠人”,都会令他心中刺痛一下。 不过这些“蝙蝠人”身穿铁甲,刀剑难伤,一般人根本对付不了,还有他们身上那一双怪翼,飞动起来,任谁都难以追上,想要歼灭他们,谈何容易。 刘縯本想翻出石墙,与外边的兄弟会合,先喘上一口气再说,但转念一想,这送上门来的“蝙蝠人”,能灭一个是一个,这可是重创吕津的好机会啊。 他瞥眼往宫传武瞧去,见对方也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便索性打定了主意。 只一念之间,他二人已被十二名“蝙蝠人”围住,此刻想要走也没那么容易了。但见敌人在肋下一摸,手中已多了一个铁器,正是之前在巷中见过的那鬼玩意。 当时对方只有七八人施放,此刻被十二人围住,怕是更难对付了。 刘縯当机立断,大喝道:“兄弟齐心。”当下人随枪走,身浮半空。 宫传武一个翻滚,正好到了刘縯身下,后者的脚尖在前者肩膀上一点,舞着长枪往两名敌人掠去,飞来的铁器撞上他的枪影之后,四下激射开来。 有了刘縯的掩护,宫传武的头顶上方已无忧患,他只管锤打脚踢,专攻下路,二人早有默契,能进退同步,堪堪把十二只铁器都挡在身外。 十二只铁器在空中嗡嗡直响,来回飞转,即使被长枪和铁锤击中也不会落地,这倒也奇了怪了,不知道其中有什么玄机。 刘縯好奇心起,便故意放脱一只,等那鬼玩意飞到近前,他这才瞧清,原来上头有一根极细的丝线系着,也不知是用何物制成。 这可是个危险的做法,那丝线随着铁器的飞转,倏地往他头脸绕来,就在他低头避让之时,夜风吹起一缕鬓发,碰上那丝线之后,当即断了下来。 如此细小的丝线,竟这般犀利,当真骇人听闻。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百炼天蚕丝?这吕津的家底也忒雄厚了些。 宫传武瞧得真切,他一双牛眼瞪得老大,心道这玩意不但制作巧妙,且锋利程度胜过一般的刀剑,看来不动粗是不行了。 铁器终于散去,飞往各敌手中,有了之前在巷中的经验,刘縯清楚对方的底细,早将时间算准,就在铁器刚要回飞的时候,他倏地跟了过去。 这一去之势当真有如风驰电掣,眨眼间就到了一敌跟前,对方着实吓了一跳,未及将那铁器拿稳,一道青芒已厉啸而至。 就在刘縯准备蓄力迸发的时候,对方双翼震起,转身往后抛飞,刘縯心中暗笑,原来这铁蝙蝠并不能任意飞翔,只能在往前纵跃之时借双翼助力。 这种旁门邪器,总归难登大雅之堂,一旦遇到真正的高手,就显得相形见绌,更何况蝙蝠本就适合在高处伏击,一旦落于平地,那就优势尽失了。 “蝙蝠人”若在高处暗施偷袭或许能收奇效,但在空旷之地与强敌围斗,绝不是明智之举,可能在这之前,他们从未遇到对手,因此目空一切,有恃无恐。 殊不知与刘縯这种高手交战,任何疏忽与不智,都是致命的因素,就在那人自以为脱离了刘縯的威胁之时,腹下透心一凉,他一脸诧异地低头瞧去,见到了一截露出铁甲的枪头,由于刺入的速度太快,他并没有感觉到疼痛。 原来就在对方转身而去的刹那,刘縯枪架后背,锋头斜指,脚后跟在枪把上一撞,那枪便如流星般飙出,为了不引起对方注意,枪上并未贯注太多真气,但足以穿甲。 刘縯如影而至,他刚握上枪把,岂料对方转过头来,黑黝黝的大口之内依稀藏着什么玄机,直觉告诉他,这绝没有什么好事,当下手往上抬。 噗的一声,蝙蝠口中射出一团寒星,正是那种利牙般的暗器,贴着刘縯头顶飞过。他心中捏了把汗,这铁甲果真歹毒,若刚才稍有大意,恐怕此时已凶多吉少,由此可见,设计这铁甲的人,绝不是什么光明磊落之辈。 刘縯长枪一拨,将对方凌空往后摔去,正好撞上了追来的十一只铁器,一阵刺耳的声音传来,空中甲片飞落,那人浑身皮开肉绽,已无人形。 趁着这一混乱,宫传武一跃而起,双锤猛地一合,已将一只铁器夹住,他就等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哩,当下两臂一甩,扯得一敌往前栽倒下去。 铁器受他这一下子,竟不变形,倒反将铁锤刺入半寸,见此情形,他忽然想到了一个绝妙之法,当下双锤上抛,往敌人中间砸去。 他向来锤不离手,这次是破天荒的例外了。 敌人只顾着避让空中的超级暗器,一时没注意上头还夹着一个铁器。而铁器下方正拖着它的主人,二者之间被一条丝线连着,肉眼难辨。 这会有什么后果?随着铁锤落下,空中正在飞转的其中三只铁器登时被缠了下来,再也不受控制,四下乱撞之时,登时伤了两名“蝙蝠人”。 敌人大惊之下忙收回铁器,往后避开数丈,但缠在一起的铁器一时哪解得开? 刘縯大笑一声,提枪掠至:“兄弟,真有你的。” 宫传武趁机捡回自己的双锤,咧嘴笑道:“看来还得跟他们玩粗的才行。” 刘縯失声大笑,凌空抖起一团枪花,往慌乱的“蝙蝠人”扑去,心道:“这下可别怪本寨主要痛下杀手了。” 但就在这时,身前两名“蝙蝠人”忽地一个后翻,四翼斜往下扫,当空便即飞出十余根筷子粗细的三棱刺,刘縯心中一凛,枪头飞转拨打,一刺擦肩而过,当真惊险至极。 这铁蝙蝠还真不好对付,得从长计议才行。 刘縯长枪一挺,虎目生威,吓得刚才那两人往后急退,但一旁另有两人闪出,黑黝黝的大口往这边努来,这次轮到刘縯吓了一跳,他本想唬退对方以便脱身,不料前面两人刚走,这又来了两人,且一上来就玩狠的。 没想到这些冰冷的“蝙蝠人”,相互之间还有共济之情,这倒令他有些意外。 “快走啊。”他大叫一声,拖枪疾退。 宫传武听得刘縯示警,当下就地一滚,躲开数丈,往后者靠去,回头望时,那暗器打出的满地细孔令他犹有余悸。 蝙蝠人却并不追击,看来他们口中的暗器只能发射一次,即便如此,对方怪翼上的三棱刺却也是个麻烦,二人力战已久,强攻下去必定讨不了好。 正犹豫间,一大群敌人已从寨楼内冲出,二人再不多想,迅速越墙而走。 众敌刚追上石墙,却被一阵箭矢射了回去,四下喊声一片,吓得敌人再也不敢出来,原来青龙寨的四部兵将恰在此时赶到,正好将刘縯和宫传武迎入军中。 二人终于可以喘上一口气了,当下就地调息。 石墙上空忽有黑影闪动,却是几名蝙蝠人仗着铁甲之利,强冲了出来,刚到此地的青龙寨众人不知敌情,转眼就被对方飞转而至的铁器杀了几人。 一声怒骂传来,当空掠起一人,正是冷浚,他挥剑往“蝙蝠人”斩去,数响过后,空中只落下片片火星,他的长剑根本破不了对方的铁甲。 “小心那鬼玩意后面的丝线。”宫传武瞧得眉头大皱。 话一落音,冷浚的左臂已被割破一道口子,若不是宫传武提醒及时,一旦被那丝线缠个结实,一条膀子就要废掉。 在场之人,只有强如刘縯者方可气贯长枪穿甲杀敌,宫传武神力惊人,以铁锤重击铁甲也可毙敌,他二人听得这边动静,便即冲了过来,但“蝙蝠人”早清楚他二人的底细,老远就避了开来,只挑其他人下手。 刘縯追到冷浚身后,沉声道:“这铁蝙蝠刀剑难伤,不如来一阵风风风。” 冷浚一点就通,转身便走。 对青龙寨而言,这个“风”字有着特别的意义,他既是一个斗志昂扬的口号,也代表了一种勇往直前的精神,还是一道发射弓弩的军令。 军令中,一个风字,代表擎张弩上阵,其射程八十步;两个风字,蹶张弩上阵,其射程二百步;三个风字,踏弩上阵,其射程三百步。踏弩威力巨大,需双脚踏弓,用腰力开弦,配合特制的箭矢,可穿透铁甲,成为破甲弩。 刘縯计谋既定,当下掠过石墙,复又杀入敌群,长枪挑开众多兵器,直取那几名或伤或残的“蝙蝠人”,正在石墙外游斗的“蝙蝠人”见状大惊,立刻回击刘縯。 这正是刘縯所期盼的,他就是要将“蝙蝠人”引到一起。 宫传武瞧出了便宜,提着双锤也加入战斗,他身法不如刘縯轻快,只管见人就打。 二人的目的很明确,那就是给己方的弩手争取时间,并创造最佳射击机会。这是一场斗智斗勇的硬仗,必须做到攻敌不备,进退有方,否则就会弄巧成拙,身陷敌围。 青龙寨众人远远观去,但见两道人影在敌群中来去如风,勇不可当,大有一种任你千军万马,我自泰然应对的强大信心,豪迈之气,尽展无遗。 “风——风——风——”…… 呐喊声已响彻夜空,令敌人闻之丧胆。 “蝙蝠人”一直被牵着鼻子走,却又无可奈何,甚至连暗器也不敢发射,因为周围大多是自己的同伴,他们的心中实在憋屈到了极点。 对面屋顶上突然出现了十来架大弩,石墙内的敌人正灰头土脸,此刻还全然不知,刘縯瞧在眼中喜在心上,高歌道:“大风起兮云飞扬。”长枪一舞,冲天而起。 这是青龙寨发起攻击的暗号,弩手们听得他这一声高歌,立即全神贯注。 “蝙蝠人”抬头一望,心道还有这么好的事情?刚要准备发射暗器,耳中厉啸传来,空中寒光划过,一种死亡的气息登时漫布全身。 他们是专玩偷袭的行家,是远程对敌的老手,心中十分清楚那是什么声音,此刻唯一的打算就是赶紧开溜,但这个念头刚刚升起,身子已然僵直,四肢不听使唤了。 锐利的精铁箭矢倏地穿入铁甲,巨大的撞击之力带得中箭之人往前跌去,另有几箭误中副车,其中一只在穿透了两人之后,依然入墙数寸,嗡嗡震响。 这是青龙寨的特制弩箭,名曰“长虹”,其状若尖矛,身粗如指,重量和长度远超一般弩箭,破甲力和杀伤力都是一流,只有踏弩才能发射。 只这一下,“蝙蝠人”已折损过半,宫传武瞧准时机猛冲过去,双锤上下翻腾,左右盘旋,刘縯则长枪猛劈,扫掠如风,二人几乎主宰了场面。 众敌心胆皆寒,纷纷往寨楼里撤去,二人衔尾追杀一阵,这才纵身而去,他们早已算准了时间,心中估摸着己方的第二波箭矢差不多也该来了。 果不其然,二人才出石墙,“长虹”又至,全部射在聚满敌人的大门口附近,这一下可是一箭数命,四下鲜血飞溅,惨不忍睹。 刘縯一声长笑,朗声道:“弟兄们,吕津在跟我们玩龟缩大法哩,这门神功咱青龙寨可学不来,大家就在附近活动活动,把气氛搞得热烈一些,别不给人家面子啊。” 四下欢呼一片,口哨连连。 宫传武忽道:“哥哥,咱们已尽占上风,为何不杀他个片甲不留?” 刘縯道:“你刚才也进了寨楼,里边全是机关暗道,实在凶险得很,若是大队人马冲杀进去肯定损失很大。再说了,咱还要和吕津谈事,不能赶尽杀绝。” 宫传武哈哈一笑,再不说话。 马蹄声传来,却是卫星和他的突骑到了,同来的还有宗政鸿、戚景南二人,大家顺利会兵于此,看来大局已定。 当空又跃来一人,正是冷浚,他朝刘縯笑道:“刚才来去匆忙,未及禀告寨主哥哥,你的话我已传到,对方很给面子,绝无插手这里的意思。” 刘縯道:“很好,五部校尉都到齐了,现在我宣布一件事情。” 卫星喜滋滋地道:“皞天部顺利完成任务而未损一兵,哥哥有什么奖赏?” 刘縯哂道:“好样的,奖赏就是,你带五十人马随我去岸边坐船,咱们顺水而下,一同去观赏观赏伊阙口的绮丽风光。” 卫星有些懵懂,一时不明就里。 刘縯哈哈一笑:“事不宜迟,一会再跟你解释。众将听令,从现在开始,此处的战事由宫传武全权负责,各部校尉配合行动,拂晓前必须撤走。”言罢纵身而去。 卫星吐了吐舌头,急忙点齐人马,调皮地吹一声口哨,往岸边去了。 伊水淙淙,闪闪发亮,淡淡的灯光下,几道焦躁不安的身影,正在岸上东张西望。 那边的喊杀声,早已震动四野,这些值守津渡的人,已惶然不知所措。 黑夜中忽地奔来十余人,个个模样狼狈,并不时地回头观望,瞧那情形,身后似乎有猛虎群狼一般。值守津渡的这些人本就心里七上八下的,此刻更是吓得六神无主。 “大家小心戒备。”终于有一人清醒过来,率先拔出兵刃。 “好像是自己人。”另一人嘀咕着道。 “先示警再说。” 一人便即取下背上的长弓,抽出一只响箭射往空中,随着一声长鸣,最近的一艘大船上抢出一人,朝下边发出一声喝问:“什么情况?” 下令示警的那人刚要答话,往津渡奔来的十余人当中,已有一人高举着块令牌,上气不接下气地道:“是自己人。快开船,青……龙寨的人马,杀……过来了。” “有多少敌人?村寨里的弟兄们竟然顶不住吗?” “你瞧瞧那火光,如果弟兄们顶得住,哪会是这种情形?村寨里全是对方的人马,怕是有成千上万,就连吕爷的丹泉楼,都被毁得不成样子了。” “哎哟……你说咱吕爷怎会惹上这种硬茬?” “别他娘的废话了,大家快上船,到洛阳去,迟了就来不及了。” 大船上的人已将岸上二人的对话听在耳中,当下吆喝起来:“开船啦……” 这个津渡属吕津专用,附近所泊的十来艘船都是他一家所有,看船上那“吕”字旗号就知道了,其中三艘是长十余丈的大船,在岸边整齐排开,剩下的大小不一,但都在七八丈以上,零散的泊在大船的外侧,前后有沉在水底的碇石,以固定船身。 津渡两头的水寨里各奔出二三十名武士,皆身着花衣,他们瞧出异样,却并不知道具体的情况,正要过来询问,但没走出多远,便遇上了青龙寨的人,双方一阵厮杀。 这是青龙寨赤天部的游击先锋,虽只有二十人,但个个轻功了得,擅长避重就轻地游击战术,他们的主要任务是侦察敌情,并伺机拖住敌人。 河面上风大,临船上的人根本听不见这边的对话,甚至连大船上那一阵开船的吆喝声都听不清楚,但另外两艘大船上的人,往岸边的视线不会受阻,此刻见了岸上的打斗,哪还不明白已出了大事?三艘大船的灯桅上先后挂起三只并排的大红灯笼,这是他们以灯示警的讯号,意为有强敌来袭,须紧急启航。 外围的各船这才知道有麻烦了,纷纷挂出同样的灯笼示警,并急忙命人将碇石拉起,但那碇石重数百斤,需两三名壮汉同时用力才提升得动,一时哪能拉得上来? 三艘大船并没有抛下碇石,而是靠几根粗绳系在岸上,当下收起绳索便走,但调转船头之后却发现前路被自家的船挡住了,慌乱中各船撞到了一起,大家急得相互怒骂起来。 岸上呐喊声起,青龙寨的增援又至,却是成天部的轻装劲兵到了,同来的还有十来名弓箭手,大家一眼就看上了那三艘大船,他们早已得到命令,因此心中有数,当下燃起火箭,往河面上抛射而去,目标专挑远处的小船。 青龙寨中无弱兵,这次出来的人又都是寨中的精锐,别小看这十来名弓箭手,他们一弹指的功夫便可射出三四箭,很快就令数船着火。 吕津从来都没有想过会有人敢动他的老巢,更没有想到会有人敢对他的津渡下手,他并不知道卜铁已与青龙寨结盟,否则也该多个心眼,让值守津渡的武士日夜待在船上才对,断然不会准许他们依然如往常一样去岸边的水寨里宿歇。 青龙寨的攻势实在太迅猛了,津渡这边的人见到村寨里的火光之时,双方的战斗已接近尾声,他们都是跟着吕津摸爬滚打出来的亡命之徒,随着吕津势大,早已养成了倨傲自大的习性,大多数人到得此时都无法相信己方会落败,依然心存侥幸。 现如今,各船之上基本就剩些船夫棹手,即使有两三名巡哨之士,也无济于事,面对青龙寨的突袭,简直毫无还手之力。 水寨里冲出来的几十名武士,无疑都是吕津手底下的心腹死士,他们在岸上与青龙寨各人捉对厮杀,竟不落于下风,却也无法脱身。 一道人影倏地从天而降,枪锋所到之处,有电闪雷鸣之声,转眼挑翻几人,众武士如避瘟神,纷纷退后,让出一块地方,将来人围住。 青龙寨中能有如此枪法者除了刘縯还能有谁?他大笑一声,手中长枪如龙翻滚,杀往敌群之中,强大的气势瞬间将对方的信心击垮,战况成一面倒的局势。 再过片刻,卫星率五十突骑杀至,青龙寨各人让出一条道来,将人马放过,本就斗志全无的敌人见此情形,心中登时凉到了冰点,强打起的精神彻底崩溃。 众骑士马不停蹄,如一阵旋风般在敌群中迂回绞杀,如入无人之境。 有敌人慌不择路跳入水中,但入水之后,便如石沉大海,始终未能浮出水面,刘縯笑而不语,他知道谢家儿郎已经到了,敌人往水里钻,只会死得更快。 水面忽地冒出一张狡黠的面孔,被刘縯一眼瞧见,他立刻功凝双目,射出一道精光,水中那人登时生出感应,往这边瞧来。 刘縯伸出左手,在空中画了三个依次腾升的圈圈,这是青龙寨的进攻手势,在不便说话的时候代替那句“大风起兮云飞扬”。 水中那人正是谢飞鱼,他接到信号之后,迅即潜水而去。 约莫过了半柱香的功夫,各船之间的水面剧烈地涌动起来,船上各人瞧着那情形,心中第一想法就是遇上了水怪,且数目众多,大家一下子全僵住了。 随着哗啦一响,一道黑影贴着船板从水面钻了出来,不是谢飞鱼是谁?他口衔一把环首刀,身穿一件连体衣,只露出头脸,双臂上各插了一把分水刺。 他所穿的这一身,便是谢家人用鲛革缝制的水靠,经过一种秘制药水的浸泡,不但防水且能保暖,穿在身上柔韧而舒适,在水里游动起来似鱼儿一样灵活。 随着双臂一合一分,两把分水刺已到了他双掌之中,并飞快地转着圈,就在身体将要下落的刹那,他双刺往船板上接连扎出,扶摇攀升,轻松上得船去。 两名巡哨的武夫正要冲向前来,被谢飞鱼双刺甩出杀了一人,另一人撒腿就跑,未及逃入舱内,又被斩于刀下,几名船夫模样的人见状已吓得跪地求饶。 谢飞鱼不愿妄造杀孽,当下聚起功力,朝河面上道:“手无兵器者可免一死。”他这话是对各船上的敌人说的,水下的同伴也能听见。 混乱中的敌人听得喊声,这才注意到己方一船的主桅之上,不知何时已多了一名不速之客,燃烧的帆布照亮着夜空。但见对方左手攀索,右手持刀,双脚龙蟠于柱,其状如飞鸟,体似虎蛟,浑身泛着黑黝黝的光泽。 此人一瞧便知非是平庸之辈,对方既有此等身手,又有如此样貌,定然不好对付,众敌心中一时七上八下,不过还有些犹豫,毕竟对方只区区一人而已。 一阵口哨声传来,这是谢飞鱼发出的攻击讯号。 水面浪花溅起,冒出数十人来,大家挥臂一甩,成排的铁钩准确无误地挂上了敌船,手上稍一用力,足下巧劲踩水,个个飞腾而起,上得船去。 如此场面,可谓壮观,但在敌人看来,简直比见到了鬼怪还要可怕。 上来的不是鬼怪,却比鬼怪还要厉害,瞬间斩杀数人。众敌再不敢在船上待下去,随着一人带头,纷纷跳入水中,往对岸游去,可大多数人未到河心,便身体发颤,沉入了冰冷的河水之中,再也没有浮起,对他们来说,今夜的遭遇真是个无尽的噩梦。 水面上的战斗,很快就结束了,谢家儿郎已将三艘大船完全操控起来,泊到了岸边,除去跳水而走的敌人,还有一些听话的船夫,老实地趴在船上,谢飞鱼按照先前的承诺,并没有痛下杀手,此时将他们绑好,命人押下船去。 刘縯与卫星立于岸上,左右两面青龙寨的“刘”字大旗正迎风招展,猎猎有声,身后突骑阵列整齐,静若木石,与刚才的动若飙风形成了鲜明对比。 谢飞鱼从大船上飘身而下,落于一旁,笑道:“小子见过寨主,突骑校尉。” 卫星微微一笑,算是回应,刘縯抱拳道:“谢家众兄弟辛苦了。” 谢飞鱼抱拳还礼,问道:“寨主,这些船夫怎么办?” 刘縯道:“带到那头的水寨中关起来就是了。” 谢飞鱼应诺一声,脱口赞道:“啧啧……寨主这兵马,当真彪悍、威猛,吕津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竟与青龙寨为敌,真是自讨苦吃。” 刘縯一声长笑,道:“谢家儿郎的风采,那才了得,刚才一声呐喊而屈人之兵,锋芒稍露便吓破敌胆,难怪江湖中人都说‘洞庭韶连九,水中谢为王’。” “大哥过奖了,若让天音教听见,怕是又要惹起一场纷争。”水面上猛然传来一个响亮的声音,一人踏浪飘来,正是谢九渡。 刘縯大笑道:“兄弟好轻功,半年不见,你这‘飞鸿飘翼’又有精进。” 谢九渡落于岸上,与刘縯抱个结实,二人寒暄几句,前者望着下游的河面道:“可惜还是让几名敌人乘小船溜走了,咱们要不要追过去?” 刘縯不屑道:“丧家之犬,何必穷追猛打?更何况,这里正缺几个报讯的,否则吕津哪会屁颠屁颠地急急赶回来迎接咱们?” 众人一阵大笑。 谢九渡道:“今次得了三艘大船,大哥准备如何处置?” 刘縯拍着他肩膀笑道:“从现在开始,它们就姓‘谢’了,怎么处置那是你谢坞主的事,不过眼下我却想借用一下,不知谢坞主可否赏脸?” “大哥你少拿我说笑了,你有什么打算,快快道来。” 二人一阵大笑之后,刘縯道:“把我身后的突骑,带到洛阳去,有没有问题?” “什么时候?” “越快越好。” “小事一桩。我刚才还在想,这白捡的船应该藏哪,现在正好,送大哥到了洛阳之后就把它们驶入河水,今后就藏到卜公子的船队里,到时候又是一只奇兵。” “好主意。” 二人相视而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玄地黄录》正文 第三十四章 一言九鼎 邙山北麓,老虎崖上。时已天色微明。 六叔正命人将一根根毛竹破开,制成长条,再将端头削锐,这才藤绑成捆。 眼前断崖连亘,直逼河水北岸,据说老虎至此亦不得过,常徘徊崖上,故称。这是孟津关的西边屏障,位于关楼西十里,与关楼东十里的百鬼滩遥相呼应。 孟津关处的邙山,恰如东西而置的一张长弓,滚滚河水就是弓上的那根丝弦。站在弓把位置的关楼上眺望,弓、弦相连之处就是老虎崖和百鬼滩所在。 很久以前,这里一直人烟稀少,皆因百鬼滩之名,令人望而却步,就连历代朝廷,都不愿在此置关。何为百鬼滩?顾名思义那是一个凶险之地,寻常之人无不避而远之。 据说,那是一片怪石嶙峋的地方,地处坑洼而阴气极盛,河水至此不得便,常被恶鬼缠流,倒灌山林,其声凄厉如群鬼咆哮,百鬼滩之名不胫而走。 也不知这骇人听闻的传言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了,当地的老人都说不上来,但有一点是真的,附近水域绝不能行船,若强行过之,十有九沉。 卜铁的祖辈们却一眼就看上了这个地方,举族迁徙至此,苦心经营几代之后,已将这里变成了一个与世隔绝的巨大庄园,日常所需皆能自给自足。 说来也奇怪,自从卜家到了孟津,百鬼滩从未带来灾难。有人说那是卜家先辈请来了风水高人,镇住了邪气,也有人说,卜家的命理正好能够镇住那里。 这一带的河水两岸,本有废旧古渡,经卜家兴建之后,彻底繁荣起来,卜家也就做起了水运生意,逐渐富甲一方,势力扩张到了河水北岸的温县境内。 孟津关还有小孟津与大孟津之别,小孟津就是长弓围着的这一块卜家庄园,大孟津则包括了再往两头延续的广阔地界,西至小平津,东至五社津,都由卜家经营。不过,西边的大孟津一带,此刻被洛西五雄的人逐渐攻陷,卜家只能退守到老虎崖附近。 六叔瞧着那一片刚失守的土地,不免心中感慨。蓦地一声尖啸,从山顶传来。 六叔催促道:“快,把竹矛搬上去。” 他带头扛起一捆制好的竹矛,就往山顶奔去。刚到一座简易的寨楼之下,眼前飞出几只箭矢,原来洛西五雄的人依然不死心,又派了十余人从邙山南麓攻上山来了。 六叔命身后几人解开竹矛,让守寨的人各取一把。大家成一排站开,迅速将竹矛放在顺手的地方,手里只拿起一根,以弓步面朝南边山坡,做好往前抛投之状。 “放!”随着六叔一声令下,一片竹矛飞了出去。 各人又拿起一只竹矛,不等六叔下令,直接抛投了出去,恰能整齐划一。 只这两下,山坡下的敌人死伤过半,吓得转身便走,急往山下逃去。 众人哈哈大笑,一人道:“多亏了六叔这法子,否则咱们可就麻烦了。” 六叔道:“大家就这么干。这荒山之中不易行走,敌人无法聚集大量人手冲锋,只要在短兵相接之前这么折腾两回,便可立于不败之地。” “是,六叔。”那人应诺一声,转头朝周围道,“敌人已经走远,你们几个结伴下去把竹矛拾回来,若有情况注意隐蔽,寨楼上的弟兄们会用弓箭掩护你们。” 当下走出几人,沿着山坡滑了下去,很快有了不少收获。 那人催促道:“够了,太远的地方不要去,赶紧上来。” 六叔沉声道:“大家记住,这一道防线,不容有失,一旦附近寨楼失控,一定要第一时间组织人手杀奔过去。大家患难共济,必定守得住,我去关楼那边看看。” “定不令六叔失望。” 六叔再不多言,沿着山顶的小道,急匆匆往东边的关楼而去。 那里可是今次劫难的主战场,他心中挂念着卜铁,一路小跑前行。身前、身后不时传来喊杀之声,敌人久攻不下,正全线突袭,试图找到一个突破口。 既如此,那么关楼就还在卜家手中,否则敌人不用这么大费周章。 六叔心下稍宽,加速往前赶去。猛然间眼前一亮,脚下那一片山谷之内,零星的篝火旁尽是忙碌的身影,其中不乏妇孺和老人,瞧得他心中一热。 一名矫健的女子,正指挥着大家赶制竹矛。砍竹,破条,削尖,打捆,无一不是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待得攒至一捆,便有人前来搬运,数人接力往前面的关楼上扛。 耳中蓦地传来一阵示警声,是关楼那边发出来的。看来敌人又进攻了,六叔拔出佩剑急速赶了过去,老远就瞧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不是卜铁是谁? 关楼上,整齐地站了几排手持竹矛的人,个个都是身强力壮的勇士。他们身旁,各配了一名助手,每人拿了两根竹矛,脚下还放着半捆。 “左二十步,放!”卜铁长剑一指,一阵竹矛飞下关楼。 “放!”“放!” 一连三阵竹矛,根本不给敌人喘息、避让的机会,关楼下又添一片尸体。 即便如此,依然有十余名敌人攀上了关楼。而关楼下,有数十名敌人正趁机从不同方位靠近,不时地用弓箭反击,看来对方久攻不下又损失惨重,已有些发疯了。 “前三十步,放!”“右三十步,放!”…… 卜铁眼观楼下,正发号施令,头顶偶然一只敌矢飞过,把他发冠带落。 “少主人……”周围一阵惊呼。 “不碍事,大家不要乱。矛手准备,右二十步,放!” 那边早已奔出数十人,与攀上关楼的敌人厮杀起来。六叔恰在此时赶到,起手数剑砍翻一人,正激战间,身后有人叫了他一声:“六叔,好剑法。” 他回头一瞧,喝道:“你来这里作甚,快下去。”这正是刚才在山谷里指挥大家赶制竹矛的女子,是卜铁的亲妹妹,唤作卜星蓝。 “哼,不要小瞧人家,看谁杀敌更多。”她说着抢到了六叔前面。 六数叹了口气,追着她背影,往敌人中杀奔过去。卜家这边占了人数上的优势,很快将敌人肃清,扔下关楼。下面的敌人见攀上楼的同伴皆已毙命,便再次退了回去。 “大家歇息一下,喝口水。”卜铁吩咐一声,往这边走了过来。 “哥,我越来越佩服你的镇定功夫了。”卜星蓝竖起大拇指道。 卜铁白了她一眼,没好气地道:“不是说好了,不上关楼的吗?” “人家不是关心你嘛,刚才动静这么大,就上来瞧瞧。” “这竹矛也差不多够用了,你带领大家赶紧离开,撤到河岸边去。” “你以为是我把大家叫过来的吗?大家都不愿走,要誓死捍卫这个家园。” “打仗都是壮丁们的事情,你告诉大家,就不要在这添乱了,成不?” “哥,你这话就不对了,要不是大家帮忙,你能守到现在?咳……当然也是六叔的主意好。这不正好应了一句话嘛,多个铃铛多声响,多盏油灯多分光。” 卜铁瞧瞧左右无人,低声道:“哥不是吓你,这关楼随时都守不住,一旦被那些畜生攻了进来,最惨的就是你们这些女人……唉……” “哥,我知道对方是些什么人,大家也都知道。如果真到了那一步,我就拔剑自刎,但是……在这之前,你休想赶我走。” “你……怎么就不明白哥的苦心呢?万一哥有个好歹,卜家的香火……” “你给我打住了,传宗接代是你们男人的责任,凭什么要让我来承担?” 眼看二人越说越僵,六叔叹道:“少主人,小姐的脾气你是知道的,她既然打定主意不走,干脆就给她分派一项任务罢,眼下正值用人之际。” 卜铁有些不解,正要说话,六叔眨眼道:“眼下我们的弓箭都用完了,但也不能完全靠竹矛,那玩意毕竟没有准头,如果能取得一些箭矢,用处极大。” 卜星蓝纳闷道:“箭矢……一时半会可制不出来。” “关楼下的死尸上不就有现成的嘛。” 卜铁登时会意,他最清楚不过,自己这小妹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鬼怕死尸。一念及此,他接口道:“不错。你倒是去不去啊,别说哥不给你机会。” 卜星蓝沉吟了好一阵子,忽然猛一咬牙,起身道:“我这就从小门出去!” 这可吓坏了卜铁和六叔,前者忙追了出去:“你回来,哥让你留下便是。现在这关楼上正缺人手,你就协助六叔一起御敌罢。” “嘿嘿,既如此,我去把我的青娥军都叫过来。” 六叔苦笑道:“本想给她下套,没想到反被他摆了一道。” 卜铁道:“也罢,卜家的运命,就让老天爷来决定罢。” “以目前的局势来看,只要把关楼守住,可暂保孟津关无虞。我刚从老虎崖过来,那边守得很稳,至于百鬼滩附近,尚未发现敌人踪迹,量他们也不敢从那出兵。” “百鬼滩我倒是不担心,一来那是一处绝对的险地,活人去了便成鬼,二来嘛,那里离朝廷的水师重地——五社津不远,吕津断然不敢在附近生事。” “少主人,到了此刻,我还是要劝你一句,万一南阳那边……” “我还是那句话,卜家人说话,向来一言九鼎,便是家破人亡也无怨无悔!” “既如此,那便不留退路了,但我有一事相求。若真到了关破的时候,少主人一定要快马赶去渡口,我自会率领大家退守谷口,为卜家流尽最后一滴血。” 卜铁闭目道:“六叔,若孟津关不在了,卜铁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少主人……”六叔一声悲呼,“你是卜家的脊梁啊。” “卜家儿郎千百,怎能只有我这一道脊梁?我要用行动给大家看看,何为忠义,何为脊梁。我若不测,北岸的子侄们个个都是脊梁。”卜铁说话时,心中平静得像深夜里的一潭死水,沉吟片刻又道,“若是刘寨主仁义,即便我不在了,之前的约定依然作数,你若还认我这个少主,便带领那些年轻人,助刘寨主成事,如此我亦可含笑九泉。” 六叔听得老泪纵横:“少主人高义,定得天助!” 就在此时,耳中传来战鼓之声,他二人急忙起身,往关楼外瞧去。 二里开外的谷地原本有一片营帐,此刻全被收了起来,那儿突然聚集了数百人,正缓缓往这边移动。走在最前面的两排人,还抬了几个高大的东西。 是云梯。吃过这几日的苦头,吕津临时赶制出了几架简易的云梯。 卜铁冷笑道:“看来吕津没耐性了,要赌最后一把。” 关楼上传来一阵急促的铁铃声,这是最高级别的预警讯号,各人迅速进入各自的战斗位置。瞧着下面的阵势,大家也都有些紧张起来。 “哥,我们来了。”卜星蓝忽然出现,她此时换了一套轻甲,手握一杆轻矛。在她身后,还跟了九名手执轻矛的年轻女子,和她一样装扮。 卜铁只觉眼前一亮,讶然道:“嘿,还真有点像那么回事,突……骑卫对罢?” “可不是么?我们正好十人,这叫十全十美青娥卫。可惜找不到战马,否则……” “小妹,敌人要发起总攻了,你去东头防守,六叔去西头。” “啊……是。”她有些难以置信,没想到这回领了一个这么重要的任务,无不欣喜若狂,当下再不啰嗦,领着九名同伴便往那边去了。 五十步,四十步,关楼下的敌人突然加速快跑。 一阵阵竹矛飞掷而下。由于敌人众多,卜铁频发命令,只管照着方位攻击便可。 关楼上陡然飞来一片箭矢,在卜家人当中引起了一阵骚乱,两名投矛手中箭倒地。原来敌人的弓箭手已攀上四架云梯,开始远程反击了。 “用光所有竹矛,大家注意隐蔽。”卜铁说话间,几只铁钩已挂上了关楼。 敌人以数十人性命的代价,终于全部逼近关楼之下,十余道矫健的身影,正在攀爬关楼,他们用的正是那种能飞射出铁钩的器械,一蹦一停,上行极快。 双方很快短兵相接,随着樊上关楼的敌人越来越多,厮杀越发惨烈。 卜星蓝十人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生死关头倒反忘了害怕,个个奋勇杀敌,十只尖矛尽然敌血,就连六叔都刮目相看。 到得此刻,卜家已失去了人数和地利上的优势,大家除了要应对关楼上的敌人,还要小心云梯上的弓箭手。肃清周围之敌,六叔拾起一把弓箭,顺手在关楼的木板上拔下两只箭矢,一射云梯,一射楼墙,两箭两命。他一叹,心道要是再有几捆箭矢就好了。 卜星蓝伸头往关楼下一瞧,见敌人还在源源不断地往上攀爬。如此下去,关楼必定很快失守。这时她刚好听到了六叔那一声叹息,当下脑中一热。 “青娥卫随我出关杀敌。”她冲开一条血路,往关楼下奔去。 此时喊杀震天,到处人影乱窜,倒是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异常举动,但是她的同伴就在附近,那是听得清楚瞧得明白,想也不想就跟了下去。 关楼下突然开了一道小门,一道道矫健的身影迅即钻出,个个手执尖矛,杀入敌群。敌人见是十名样貌美丽的女子,无不眼中放光,淫笑连连。 可有的人还没笑出声,身体就被冰冷的尖矛刺穿。卜星蓝从敌人体内拔出兵器,左右两下,割破二敌手腕,锋头一吐,又杀一人。 十人围成一圈,那就是一个简易的阵法,沿着关楼下来回厮杀,攻守有序。稍一得空便将身边的箭矢拔出,往来时的小门口扔,那边不停地有人奔出,将箭矢捡去。 过了片刻,上头不断有敌人中箭滚落,卜星蓝嘴角露出了一丝满足的微笑。 但好景不长,周围的敌人已越来越多,她开始有些力不从心了。更甚者,那道小门忽然失守,被两名敌人冲了进去,还好被同伴及时发觉,飞矛结果了二敌。 就在此时,由于阵脚一乱,一名同伴受伤了。卜星蓝将她扔进小门内:“将门关上,没有我的命令不许打开!” 卜星蓝忽然拖矛疾走,冲入敌群:“青娥卫,随我杀向前去,取吕贼狗命。” 另外八名同伴也不多想,跟着她就冲了出去。这一群年轻姑娘,全是思想单纯,做事不计后果的主。转眼间,又有数名敌人中矛倒地。 小门内受伤的那名青娥卫还想再说几句,那边已有几名敌人冲了过来,吓得她赶忙将门关上,心口扑通扑通直跳,靠在门上闭目祈祷起来。 卜铁正与六叔并肩作战,他这时已看到那几道冲入敌群的身影。挥剑砍翻一名敌人,他悲痛地道:“怪我啊,没把小妹照看好,她这一去怕是回不来了。” “死守这里已没有意义,咱们干脆放弃关楼,我去把小姐接回来。” “已经迟了,谁出去都是个死,你没看见后面压阵的都是花衣社的精锐吗?” “少主人,来日方长!你走,我留下。” “六叔,你带大家走,这是命令,难道你要违抗卜家的命令吗!除了守关楼的人,其他人统统带走。”卜铁双目血红,突然提高声音吼了起来,眼中噙满泪水。 他见对方不走,再次催逼:“你要将大家性命全部断送在这里吗?还不快去!回去后告诉大家,我卜铁是被吕贼害死的,谁都不许哭,有种的把这仇报回去。” “少……主人,”六叔忽然语音微颤,指着关楼外道,“你看……” 他这一分神,竟忘了周围的险境,差点被人一刀劈中,幸亏卜铁及时解救。 卜铁顺着他手指方向一瞧,但见原本在后方压阵的敌群中突然起了一阵骚动,正沿着一侧的山坡撤退,瞧那阵势,简直如临大敌。他二人有些纳闷了,要知道那都是花衣社的精锐,不管是战斗力还是心理素质,都非常过硬,什么情况能令他们如此紧张? 刘寨主!一定是刘寨主到了!二人同时猜到了这个可能性。 远处山谷下,蓦地传来一阵号角声,只片刻间,带得整个山谷都震动起来。 “风——风——风——” 随着一阵呐喊,山谷尽头蓦地飘起一片旌旗,直往这边压了过来。 卜铁在关楼上瞧得真切,来的都是骑兵,个个样貌威武,手中长矛粗如儿臂,正是名副其实的突骑,所到之处无一合之将。山谷中未及撤走的敌人,眨眼间被吞噬。 突骑很快逼近关楼下,这里尚有几十敌不知就里,正围着卜星蓝恶斗。 她恶斗至此,浑身是伤,渐渐虚脱,双手紧握着矛柄,都有些站不稳了。她心道是时候了,拔出短剑就往脖子上抹去。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要让敌人活捉回去。 突然手腕一麻,却被东西击中,短剑掉落在地。她气恼至极,想要捡回短剑,瞧见地上有一剑状令牌,正是刚才打她的东西,端头开了锋刃,可作防身短兵。 她拾起这东西就往喉咙划去,但依然未果,手臂一紧已被人提了起来横放于马背。 “放开我……”她心底极恐,嘶声尖叫。 “答应我不寻短见,就放开你。”说话声沉厚有力,听口气不像吕津的人。 她抬头瞧了马背上的人一眼,见是一名威猛武将,试探着问道:“你是?” 就在此时,一件敌兵袭了过来,马背上的人重矛一转,便将敌兵挡开,跟着传来一声惨呼,被他结果了一人。他淡淡道:“你瞧瞧手上的东西,上头有我姓名。” 她将手中的剑状令牌左右一瞧,见上有“突骑校尉卫星”几个字。 来人正是青龙寨的卫星,他一边照护马背上的女子,一边指挥众骑来回杀敌,表现得游刃有余,只一炷香的功夫,便把关楼下的敌人清理干净。 “列阵守关!”随着他一声令下,众骑皆调转马头,背向关楼,兵指谷外。 卫星下马,顺手将卜星蓝抱了下来,朝关楼上抱拳一礼,喊道:“青龙寨皞天部,突骑校尉卫星,奉寨主哥哥之命,前来拜会卜家少主。” 关楼上的卜铁发出一声大笑:“刘寨主何在?” 忽听一声战马嘶鸣,卫星指着谷外道:“这不来了。” 卜铁举目望去,见远处有一匹快马径直往吕津那数百人杀去,虽只一人一马,硬是将对方杀得溃不成军。如此神将,当世少有,光是那气势就令人心生惧意。吕津本想依着地势布阵,再作计较,经此一下,彻底心底发寒,急命大家往山谷外撤去。 卫星跃上马背,往前冲去:“大风起兮云飞扬!” “风——风——风——” 数十骑猛然跃马疾冲,往山谷外杀奔而去。 卜铁瞧得热血沸腾,喝道:“众人听令,随我出关,掩杀吕贼二十里。” 孟津关内沸腾了,关楼下那一道大门缓缓敞开,争先恐后的人群不断涌出。 一路上都是花衣社的残兵败将,正好被卜家人撵上,痛下杀手,出了一口恶气。大家一直追到邙山脚下,才瞧见了青龙寨的突骑兵,正在前方列阵。 吕津这一退就退到了一片平川之上,他身后是一座小型城寨,周围挖了壕沟,筑了墙磊,一座城池该有的东西几乎一样不少。他确是个老狐狸,后路想得很周到。 青龙寨众人在城寨前严阵以待,却也不敢轻易冲击,那样伤亡会很大。 卜铁带人缓缓靠近青龙寨的阵营,他激动得热泪盈眶,一个劲地往人群中窥探。 刘縯早已发现了他,跳下马背排众而出,在卜家人身前站定,抱拳道:“素闻卜家多忠义,今日眼见为实。”又朝卜铁笑了笑,道:“卜公子,没想到咱们第一次见面,是在这样一个境况之下,也算是患难中见了真情。在下姗姗来迟,让公子受苦了。” 卜铁哈哈大笑:“刘寨主之神勇,今日算是见识到了。” 就在此时,远处奔来数十骑,一身花衣,是吕津的人。卜铁登时有些紧张了。 刘縯淡然道:“公子宽心,如果我猜得没错,这只是来接吕津滚回老窝的。” 果然,那数十骑进了城寨,再也没有出来,而吕津跟着便进了城寨,也没有动静。 刘縯猜得没错,那数十骑是从伊阙附近赶过来的,骑兵不好养,这是吕津最珍贵的家当之一,平时放在外边散养。大厅内,吕津收到伊阙口的消息后,再也坐不住了。 随着一阵锣声响起,城寨南门大开,吕津领着众人在骑兵的掩护下,缓缓南撤。 青龙寨的人也不追出,因为寨主早有交代,这次来是解围求和的。 吕津缓缓撤出两里多地,见青龙寨的人依然按兵不动,当下心中有数,快速离去。 卜铁仰天大笑,对青龙寨这种对敌洞察力,以及掌控全局的实力,越发佩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玄地黄录》正文 第六十三章 路遇巨人 天色微明,雨渐渐停了。 刘宸跟着那对夫妻还在山路上走着,寻找着巨人城的位置。 猛然间,远处传来一阵声势浩大的呐喊声。是从前方一座山峰的背面传过来的。 这是千军万马交锋时的声音。有了前阵子的经历,刘宸一听便明白了。 “应该就是巨人城方向传来的声音。”那男人面有喜色。 刘宸却半点都欢喜不起来,道:“赶紧走,过去瞧瞧。” 沿着山峰绕了一阵,眼前视线忽然开阔,一道宽大的山谷蜿蜒在群山之间。 山谷的不远处,地势较为平坦,有一座并不算大的城池,就坐落在那。而此时,城池的周围,都是大片的军队,正在组织攻城。刚才的呐喊声,就是从这里传出的。 那男人瞧着山谷,忧虑地道:“怎么会这样?这应该就是巨人城了。” “这座城池的主人是谁?瞧着好像是新建出来的。” 男人点头道:“去年才建的。听说他们的头领叫樊崇,是位受人尊敬的义士。” 刘宸朝祁妙菱道:“既然是这样,我得去帮帮他。” 她笑道:“你去哪,我就在哪。” 刘宸望了望那对夫妻,有些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硬起心肠问了一句。 “你们还要去巨人城吗?那里正在打仗。” 男人道:“当然要去啊,要不然还能去哪。问题是现在怎么进城。” 刘宸从身上摸出些散碎银子,递给他道:“拿着以后谋生。” 男人连忙退开,摆手道:“不不不,怎么能要你的东西。” 祁妙菱道:“收下罢,就算是给几个孩子的。” 男人含泪拜谢。 刘宸观察了一下周围的山形地貌,指着一个方向道:“咱们去那边瞧瞧,你们先找个地方躲起来,等我探明情况之后再带你们进城。” 夫妻二人点头,跟着刘宸往前方一处坑洼之地走去。 这是一处天然的沟谷,并不算深,周围灌木也厚,是个不错的藏身之地。 拨开一片灌木,他轻轻走了下去,刚要招呼那对夫妻下来,心中警兆忽生。 他回过头去,使劲往后挥手,示意他们退开。 那对夫妻还没有反应过来,下面已传来动静。 人影闪出,是三名手持弓弩的人。弦已拉上,矢已在槽。 刘宸心叫糟糕,赶忙退回几步,用身子遮住那对夫妻。如此近的距离,他也没有把握将箭矢接住。 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中间一人眼疾手快,一下子将两旁的弓弩按下去了。 刘宸长吁一口气,站在原地不动,朝对方笑了笑。 一名弩手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下来做什么?” 中间那人将弓弩挂回身上,朝左右道:“把家伙收起来。能在刚才那种情况用身体挡在别人前面的,自然不是什么恶人。朋友请下来说话。” 听他说话语气,应该是这儿的头领。另外两人再不多言,站到一旁。 瞧对方的身手和言行,不像是山里的猎户,倒像是行军打仗的人。 刘宸大方地走了过去:“我们是路过的,想给几个孩子找个地方歇脚。” 那头领看了看刘宸湿漉漉的下半身,心中还有些疑虑,问道:“你冒着风雨赶了一夜的山路,所为何来?看你好像不是住在山里的人罢。” 刘宸心道对方好缜密的心思,忙回答道:“我是在山中迷了路。另外两位带着孩子的夫妻才是住在这山里的,被人烧了房子,连夜奔走,正想找个安身立命之所。” “巨人,不如也收留了他们罢?”那头领身旁一人道。 上头传来一声惊呼,却是那男人奔了下来。 两人登时警惕起来,将弓弩端起。见下来的是名农夫,这才将家伙收起。 那男人这才吞吞吐吐地问道:“我刚才听人在叫‘巨人’?” “是我叫的,怎么了?”一名弩手道。 男人脸现惊喜之色,激动地道:“你们是巨人城的?” “你听说过巨人城?” “早就听说了。这次走投无路,是来投奔巨人城的,望你们收留。” 那男人一脸期待的眼神,就像见到了亲人一样。 那头领想了想,道:“大家进去说话。” 既然对方是巨人城的,应当信得过。刘宸往上头招呼道:“都下来罢。” 那头领见了众人,并没有多问,默默地带着大家沿着沟谷往里头走去。 穿过几片茂密的灌木,前面竟然有一处天然的岩洞。 岩洞里边,坐满了人,大多手持兵器。也有一些妇人和孩子,坐在更里头。 见到有人过来,岩洞里的人都站了起来,口呼:“卒史。” 那头领微笑着,走到他们当中:“巨人们都坐下。” 大家给他腾出一块地方,他便招呼刘宸等人坐下。 到了这里,刘宸一眼便看出,这就是一只规模不大的军队。 刘宸心道,看不出来,这名年纪轻轻的将领,还挺有威望。他有些纳闷,既然对方是巨人城的,应该在城里守城才对,怎么窝在外面? “在下陆广,是三老帐下的卒史。”那头领说话了。 “三老?这不是乡里的小官吗?还能行军打仗?”刘宸大为惊奇。 陆广笑道:“三老是我军之帅了。” “是樊崇吗?” “原来兄台听说过我们樊帅的名号。” 刘宸脸朝那农夫转去:“刚从这位大哥那里听说的。樊帅倒是挺谦虚。” 他想了想又道:“不过,你们之间又互称‘巨人’,是不是有点……” 陆广笑了起来:“成功之术,必有巨矱。我们相互称‘巨人’,那是因为大家有着同样的信念,遵守着同样的巨矱。杀脏官,济天下,这是我们最基本的巨矱。” 刘宸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之前是我误会了。” 他旋即面露喜色,朝祁妙菱道:“看来咱们找到要找的人了。” 祁妙菱点了点头,也是一脸欣喜之色。 陆广有些诧异:“这位兄台,瞧你谈吐不凡,还请告知大名,指点一二。” “既然话已说到这个份上,我就不隐瞒身份了。我本是一名江湖人士,然而师门的教义却系着天下,今次路过这里,本来是要去青州,办一件大事。” “青州?樊帅正领着大军在青州打仗。” “你们不是在巨人城打仗么?怎的还兵分两路?” 陆广叹了口气,似有难言之隐,半晌才道:“我们的主力大军都去了青州,留在这里的是些孤弱之兵。要不然,就凭南城县那几个官兵也敢打巨人城的主意?” “那为何自己的城池被打成这样,樊帅还不回来营救?” 陆广一阵摇头苦笑:“实在有不得已的苦衷啊。从这里,北去青州,需要翻过整座泰山山脉,路途遥远,险地众多,来去的途中会有很多变数。” “这倒也是。” “你以为樊帅不想带着大军回来吗?他比任何人都要着急。可是青州那边的仗打得很苦,如果贸然带着疲惫之师匆匆赶回来,很容易被官军前后夹击。” “恕我冒昧地问一句,这么劳师动众的远攻青州作甚?打近处不好吗?” “我们有时候也去兖州、徐州一带,但这些地方起义军较多,容易起冲突,尤其是力子都,简直跟一群贼寇一样,到哪都要烧杀,早把附近的地方抢光了。” 刘宸叹道:“说的是啊。力子都的行径我知道,连普通的村落都不放过。” “你遇到过他们?能逃出来也算是幸运了。” “在兰陵城附近和他们交过锋,我一怒之下还刺杀了邪狼。” 陆广瞪大着眼睛:“邪狼?天哪,你把邪狼给杀了?” “有什么问题吗?” 陆广抚掌而笑:“没问题啊,真是太好了!我就是奇怪,你是怎么办到的。此人十分凶残,但又武功高强,偏偏还有件宝衣,刀剑难伤啊,连樊帅都有几分忌惮。” “可不是么?他那件稀奇古怪的衣袍,确实坚韧无比,我先是全力一刀,没砍死他,后来全力一枪刺在他肚子上,还是没把它弄死,你猜最后怎么着?” “壮士请将,我哪猜得到。” “被我弄了一根很粗的木棒,给砸死的。” “痛快!要是让徐、兖二州的百姓们知道,该出来敲锣打鼓的庆祝了。” “哈哈,陆兄你说笑了。” “我是说真的。邪狼一死,力子都已不足为惧,余者都是些没有什么才能的人。其实啊,力子都臭名昭著,樊帅早有讨伐之心,可是逄帅又极力反对。” “这逄帅是……” “那也是一路起义军的首领,叫逄安,和樊帅还是同郡人,找到樊帅一起合伙。” “他为什么反对讨伐力子都呢?” “逄帅觉得,人家又没侵犯咱们,不宜树此强敌。” “好罢,他倒是懂得明哲保身。” “说实在的,我不喜欢逄帅的为人处世之风。”陆广哈哈一笑,抱拳道,“好了,咱们不要说他了。壮士为民除害,还没请教高姓大名。” 刘宸回礼:“不敢。在下刘昭凌。” “刘壮士,咱们接着说。”陆广的兴致非常之高。 刘宸想起一个问题,趁机问道:“青州还有其他起义军吗?” 陆广不假思索地道:“当然有,不过人数很少,不值一提,抢点东西就躲起来了。在青州一带,能攻城掠地的,只有我们樊帅的兵马。” 刘宸抚掌大笑:“原来我这次青州之行,找的就是樊帅啊。” 祁妙菱欣然道:“看来你不用去青州了。” 陆广有些激动起来,道:“真是巧得很了。壮士是来助我们的么?” 刘宸道:“可以这么说。” “真是太好了!我恨不得立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樊帅去。” “你们攻打青州的目的是什么,想占城为王吗?” “不是,我们只是为了筹集粮食。占城容易守城难,我们才不会那么傻,到那种开阔之地和官军打消耗战。我们目前还不够壮大,还是这山里边安全。” “巨人城缺粮了?” “何止巨人城,整个军队都缺粮食。近来天灾不断,到处饥荒,粮食贵如金银,就快有钱都买不到了。如果这次不能在青州拿下几座城池,回来也是饿死啊。” “这就是樊帅迟迟没有回师救援巨人城的原因?” “正是。” “你们有多少兵马?” “有数万之众。” “这么多人拿不下几座城池?青州应该没有比你们更强大的军队了罢?” “本来是这样,不过问题就出在翼平郡啊,那儿的连率叫做田况,此人很有才能,以一郡之力就招募到了三四万兵马。樊帅吃了几次亏,忌惮三分,有些束手束脚。” 刘宸琢磨道:“翼平郡田况……这人有些耳熟啊。” 祁妙菱插口道:“胡宝好像说起过翼平郡。” 刘宸如梦惊醒,激动地道:“啊,对了,就是这人。他已经不在翼平郡了,因为犯了皇帝老儿的忌讳,被召到京城,下了兵权。” 陆广欣喜若狂:“这个消息可靠吗?” “绝对可靠。我在去兰陵城的路上,遇到一位京城里出来的将军,正要去翼平郡接管田况的一部分兵马,他被我诓住,说出了实情。” “那就太好了,如果翼平郡的兵马忽然换上了朝廷派来的那些个庸才来指挥,樊帅将没有什么顾忌了,我要立刻把这消息送出去。” “这么说,青州的事很快就能解决了?” 陆广激动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我相信,没有田况的青州,根本不在樊帅眼里。刘壮士,你这消息来得太及时了,你真是我们的福星啊。” 坐在岩洞里的其他人一听青州的战事将大有转机,无不脸露欣喜之色,好奇地往这边围了过来,希望好好瞧瞧头领口中的这位福星。 “陆平,你带两名腿脚快的人,立刻前去青州找樊帅。” 人群中站起一人,走了过来,却有些犹豫:“大哥,消息是好,但是我们怎能这么轻易的相信呢?他说杀死了邪狼,你就信了?” 周围开始议论起来,这显然也是其他很多人心中的疑问。 陆广想要解释,刘宸伸手阻止了他。 刘宸二话不说,瞧了瞧周围,正好一旁有块巨石,足有半人高,怕是有几百斤重。他伸手抬了抬一边,那巨石发出一下声响,竟然动了。 周围的人有些吃惊。刘宸挥手,示意大家让开。众人象征性挪开一点距离。 他两手抱了上去,猛然双腿一蹬,那巨石离地而起,到了半空。 众人吓得往后退去,大家这才知道他是要举起巨石,简直太疯狂了。 刘宸身子一沉,站了个马步,一臂探出,往巨石下轻抬。巨石竟然一蹦而起,到了人头多高。众人吓得惊呼出声,退到更远的地方。 刘宸双臂托住巨石,将这庞然大物耍得旋转自如,上下翻飞,如玩陀螺一般。 在众人惊奇的眼光中,大石落回原处,并没发出太大声响。 陆平朝刘宸拜了下去:“壮士勿怪,刚才是我言语莽撞了。” 刘宸将他扶起:“事关重大,谨慎一点是对的。” 陆广道:“速去速回。” “是。”陆平招呼两人,快步离去。 陆广依然有些心事重重,道:“青州那边的事算是有着落了,不过巨人城这边形势危急,能否在樊帅回师之前守住,还是个问题。壮士可有破敌之策?还请教我。” “附近再也没有援军了吗?” “我就是最后的援军。实不相瞒,我带着这些人回来,是想帮助守城的,不过只有区区二百人,而官军有几千人,连进城都是个问题啊。” 刘宸琢磨道:“如果能够进城,这二百人倒是能有不少作为。” “城里有一千多守军,不过大多是些老弱之兵,甚至有的是在这养伤的,能真正上城墙杀敌的也就五百人左右。” 刘宸想了一下,道:“破敌的良策我没有,不过送你进城,倒是可以一试。” 陆广单膝跪了下去,拜道:“壮士请帮我。若此事能成,我有信心将城池守住十天半月的。到时候,樊帅必定凯旋而归了,你将是这城里万千生灵的救星啊。” 刘宸将他扶起,道:“我需要一根又长又粗的大树杆。” “要多粗?” “大概这样罢,长度的话,有两三人高就行了。”刘宸两臂抱了抱。 陆广瞪大着眼睛:“你不会是想搂着这么个玩意当兵器罢?” 刘宸笑道:“邪狼就是被我搂着这么个玩意打死的。” “成。壮士说可以,那就可以。”他朝那边招呼一声,“辎重兵过来。” 那边走出十来人,各提了一把宽大的斧头。 刘宸瞧得大为赞叹:“陆将军,准备很充分啊,比那些朝廷兵专业多了。我上次叫他们砍树,连把斧头都拿不出来,砍树的时候可费劲了,刀都砍坏了好几把。” 陆广哈哈大笑:“我是来守城的,辎重兵必不可少。” 祁妙菱忽道:“我也要一根大棒子玩玩。” 陆广朝她打量了一下,难以置信的道:“你也有这位壮士那样的神力?” 刘宸道:“给他弄一根半大的就行了。上次杀邪狼,他也帮我出了力的。” 陆广大吃一惊,朝祁妙菱道:“真是人不可貌相,这位壮士,失敬失敬。” 祁妙菱被夸了一句,十分高兴,手都有些痒了。 她催促道:“赶紧找树去罢。” 刘宸哂道:“瞧你急的,是不是想早点进城吃东西啊?” “吃东西还要去城里吗?官军那肯定有。一会机灵点啊,先摸他们后营。” 刘宸坏笑起来:“好主意。最好能运点粮食出来。” 陆广听得大为震惊。 能进城就不错了,他们竟然还想着抢官军的东西,当真胆大包天。 一想到吃的有着落了,刘宸心情大好,口中哼起了小调,大步而去。 那些辎重兵都跟了过去,一脸戏谑之色,心道真是遇到奇人异士了。 刘宸和祁妙菱刚走出几步,陆广的声音响起。 “两位壮士请放心,你们带来的人,我会派人照顾,从现在开始,他们就是巨人城的一份子了,若是我能进城,他们就一定能够进城。” 刘宸回头道:“谢陆兄,那我就了无牵挂了。一会先夺官军粮仓,你敢不敢?” 陆广谑道:“刘壮士有这雅兴,我舍命奉陪。” 一声豪言之后,他目光朝向众人:“你们呢?” 人群中有一人道:“就他娘的当一回雅士,以助两位壮士的雅兴。” 四下大笑起来,纷纷附和。大家都被陆广和刘宸的豪气感动了。 陆广打出手势,各人都静了下来。 他猛然挥手,沉声道:“大家紧跟两位壮士的脚步,准备回家。” 各人的脸上无不洋溢着喜悦之色,毫无大敌当前的紧张之态。 “太好了,马上就可以回家了。” “有家的感觉真好。” 刘宸瞧得热血沸腾起来,神情呆了一呆。 看得出来,大家对巨人城的感情是发自内心的。 祁妙菱打趣道:“你前阵子还扮官军,今日又打起官军来了,究竟是帮谁的?” 刘宸咧嘴一笑,道:“我只帮民心,民心在哪我帮谁。” 陆广伸出一手,道:“说得好。我第一次到巨人城,也是为的这句话。” 刘宸将手伸出,与他紧紧握在了一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玄地黄录》正文 第六十四章 玄武奇兵 一条山沟里,斜竖着一根粗如人腰的木棒,仔细一瞧还在移动。 刘宸就爬在木棒的上头,正伸着脑袋往外面看。前方一百步开外就是官军后营。 木棒的下头,搂在祁妙菱臂弯。这是她的兵器,此刻被刘宸当成了瞭望的梯子。 陆广带着二百士兵就在山沟里等着,大家见了这情形,当真是大开眼界了。他们一个个都惊讶不已,心道以后把这经历讲给儿孙们听,保证能流传好几代。 “看够了没有?”祁妙菱有些不耐烦了。 “再高一点,让我看看那边的箭楼。” 祁妙菱便把木棒竖直了一点。 “动作小点,抬这么高,你想让我被人一箭射下来吗?” “真难伺候,不如换我上来看看。” “你又不懂兵法,能看出什么门道?一点配合精神都没有。” 她正要发火,刘宸已蹦了下来,朝陆广招手道:“看好了。” 祁妙菱埋怨道:“看个敌情都要看这么久,白白耗费我许多力气。” 陆广笑道:“祁壮士辛苦了。刘壮士一定是想弄清敌人岗哨的活动规律和走动范围,才花了这么长的时间。” 刘宸道:“看到没?陆将军也是此道行家。就你毛毛躁躁的。” 祁妙菱白了刘宸一眼,没好气地道:“那你看出什么门道了?大行家。” “我可以保证你今晚可以吃顿饱饭了。” 她咽了一下口水:“要是没得吃,今晚就吃你。” 刘宸手往额角一伸,做了个抹汗的动作:“陆将军,一会我来开道,你带人抢粮食。我的小命可全攥在你手里了,如果晚上没东西开锅,我可就惨了。” 陆广哑然失笑:“想好了吗?我们何时动手?” 刘宸道:“这种事,宜早不宜迟。我这便把突袭的计划和大家说说。” 陆广一招手,那边过来几人。他们是这二百人当中的精英,各率一支小队。 刘宸摆上几颗石子,开始排兵布阵。 “从这出去之后,能威胁到咱们的箭楼,有三座。我就不从这里出去了,我从上面那座箭楼的位置摸出去,一路扫下来,毁了中间这座箭楼之后,你们就开始冲。” 祁妙菱道:“我和你一起走吗?” “你有更重要的任务,所有妇孺都要你来保护。” “哦?怎么个保护法?” “抢了粮食之后,我在前方开道,陆将军的人左右摆开,组成一个楔子状的阵型,粮车和妇孺就放到阵型中央。此阵突围有利,但阵尾空虚,需要一名猛将压阵。” “我来压阵?” “这个位置非常重要,关系到整个阵型的安危,非你莫属啊。” 祁妙菱一听压阵的功劳如此之大,喜道:“算你没有眼瞎,选对了人。” 陆广再次失笑,道:“此阵就叫玄武阵,再合适不过。” 刘宸哈哈大笑,道:“玄武出现之前,全靠陆将军临阵指挥。我去也。” “大家合作愉快,刘壮士请。” 刘宸走到山沟里头,从灌木下抽出一根合抱大的木棒。这一次条件好,有专门的辎重兵帮忙,他便提出在一端凿了一个把手,如此一来可以提着木棒走。 木棒的周围,绑了很多藤条和树枝,以作掩饰。远远看上去,就像一棵怪树。 他将木棒抱出山沟,到了上面那一箭楼附近时,便将木棒竖起,挡住自己身体。 探出一只眼睛瞧了下箭楼那边,上头的巡逻兵丝毫没有发现这边多了样东西。 他咧嘴坏笑着,提起木棒缓缓往敌营移动。巡逻兵一转身他就走,回头他就停。 如此走了一阵,敌营的寨墙已近在眼前,但这也引起了敌人的主意。走得越近,对方瞧得越不对劲,已开始停足观望了,可能在想,这怪树是哪来的? 刘宸正在犹豫,要不要现在就强冲过去,忽然一只箭矢飞来,差点射中自己的屁股。他一瞧,却是从侧面射过来的,原来被更上面一座箭楼的敌人发现了。 跟着又是几只箭矢飞来,不过刘宸早有准备,躲到了木棒后面。 那边箭楼上的人不断往刘宸放箭,口中还朝这边箭楼喊话。不过离得较远,听不大清楚,这边箭楼上的人一脸懵懂的四处观望,当见到箭矢的落点,才恍然大悟。 不过刘宸趁着他们四处观望的空当,已快步冲到了寨墙之下,一棒子把墙打烂。 这一下巨响,引来了附近数十名敌人,纷纷往这边冲来。 刘宸背着木棒,只管往前面的箭楼冲。 前面箭楼上的敌人手忙脚乱地放了几只箭矢,但都射在木棒上头。 刘宸哈哈大笑,一棒子抡起,狠狠打在箭楼之上。一声刺耳的声响传出,箭楼歪向一边,上头的巡逻兵被震下一人,摔了个半死。 又是一棒子过去,箭楼应声而到,正砸在赶来的敌人身上,压死数人。 他不管后面追敌,直奔下一座箭楼。不过这也着实危险,差点被追来的敌人用弩箭射中,好在他腿脚上的功夫极为了得,一蹦一跳的,总能避开危险。 总算到了箭楼下面,他发出一声邪笑,一棒子砸了过去。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一棒子打得更加狠辣,只一下,箭楼便应声而倒。 陆广早在山沟里瞧着这边哩,见状之后,率众杀出。 刘宸已被众敌缠住,他当下见人就打,将一根粗大的木棒甩得像一个轮子一般,当真有排山倒海之势。周围之敌登时躺下一片,余者胆战心惊,逃往一旁。 陆广大叫一声:“巨人守护神在此,跪者可免一死。” 对方见了刘宸,早就怀疑这不是个人,听得陆广这一句话,登时吓得退都软了。 不知是谁先扔掉了兵器,周围几十名军士很快拜伏在地,高呼:“大神饶命。” “不许抬头,本神去去就回。”刘宸可乐坏了,怪叫一声,奔往最后一座箭楼。 箭楼上的巡逻兵吓得丢掉兵器,抱着柱子就往下滑,远远逃了开去。 刘宸一棒子将箭楼打倒,便与陆广他们会合去了。 前方屋子里有几人大笑起来。 “哈哈……粮食诶,是粮食。” “别他娘的笑了,赶紧装车。” 刘宸一瞧,却不见祁妙菱,不过她的木棒就扔在一间屋子外头。 “哈哈,烧鸡。” 是她的声音。刘宸赶忙奔了过去,冲进屋内。原来这是一间独立的膳房。 一人正趴在灶台上啃东西,不是祁妙菱是谁? “大家都在拼死拼活地打仗,你却在这里偷吃,太不像话了。”刘宸张口就骂。 “嘿嘿,不好意思,赶紧收起来。留着晚上吃。” 她转过身来,嘴上油腻腻的,手里捧着一样东西,是荷叶包着的。 刘宸咽了一下口水,问道:“真……真是烧鸡?你会不会认错了,打开我看看。说不定是只野鸟,吃了会肚子胀的那种毒鸟。” “还有这种事?”祁妙菱有些将信将疑,将荷叶掀开了一点。 刘宸伸嘴就咬了过去,她这才知道上当了,往他后脑打了几巴掌。 “古有神农尝百草,今有壮士尝怪鸟。经过冒死鉴定,是鸡没错。” 刘宸一溜烟地逃了出去,抱起自己的木棒就走:“陆将军何在?” “刘壮士快来,玄武阵这在,就差一个头尾了。” 是陆广的声音,刘宸循声奔去,回头喊道:“压阵的快一点啊。” “来了,来了。等我把烧鸡绑好。” 刘宸一抹嘴角油渍,到了陆广身前,赞道:“陆将军的人,手脚好利索。” 只这一会的功夫,陆广已装好了七车粮食,还把所有的妇孺都护送到了这里。 陆广有些惋惜:“车子不够用了,否则还能再装几车。” 刘宸笑道:“别太贪心,见好就收。大家赶紧走。” “刘壮士稍等,还有最后一点事情没办完。” 刘宸正想问他,身后已传来一声尖叫:“点火也不告诉我一声,想害死我啊。” 祁妙菱抱着她的木棒出现在众人视线中,背上绑了一样东西,看上去很滑稽。 她身后正冒起阵阵浓烟,各处屋舍都着火了。 刘宸道:“这下可以走了罢?” 陆广道:“刘壮士请就位,能不能冲出去,全看你的了。” 刘宸抱起木棒,就往阵前走去。恰在此时,各处奔出几名敌人,他们见了刘宸手里的家伙,登时有些傻眼,只呆了一呆,就被玄武阵里的弓弩手射死在地。 放火的几人也已归队,陆广高声一呼:“回家!” 众人呐喊一声,往前行去。 营寨内的官军并不是很多,但凡有人窜出,统统被刘宸一棒子扫倒。 刘宸手里的木棒,此刻就是一把无坚不摧的利器,当真遇人杀人,遇帐拆帐。 只片刻功夫,他们已冲到了寨墙处。只要出了这里,前面就是巨人城。不过中间还隔了无数的敌军,正在攻城的敌军。 前方寨墙上有一箭楼,上头的弓弩手已瞄准了这边。 刘宸快步而出,将手中木棒推了出去,一下子捅在那箭楼之上。 箭楼登时被毁一柱,上头的人脚下一震,差点摔了下来。玄武阵内飞出几只箭矢,趁机将箭楼上的敌人射杀。 刘宸取回木棒,猛然砸了两下,将寨墙毁掉。冲出寨墙之后,将木棒贴着地面回捅,硬是在地面上开出一条光滑的泥槽。 众人无不拍腿叫绝,护着粮车出了寨墙,一阵小跑前进。 早在后营冒起浓烟之时,正在攻城的官军就发现了情况不妙,派了数百人回来。但是他们万万没想到,放火烧粮仓的人,不走寨门,而是直线前进的。 等到入寨的敌人发现玄武阵的踪迹,刘宸已杀入正在攻城的官军之中。 这时,攻城的官军才知道被人捅了屁股,简直是奇耻大辱啊,当他们瞧清那一车车粮食的时候,几乎要气疯了。几名将领立刻下令,围攻这一支从后方出现的队伍。 打硬仗的时候到了,陆广冲到阵前,大喝道:“勇士们,我们的家就在前面,亲人们的眼睛正在城楼上期盼着我们。路只有一条,谁也别想挡住我们回家的路。” “回家,回家……” 二百战士齐声呐喊,那声势竟然不输于数以千计的官军。 刘宸首先与敌交锋,往密集的敌军中冲去,几棒子下去,打死数十人。 离得远时,敌军以为那一根吓人的粗木棒是几人抬着在走,心中还在讥笑对方吃饱了撑的,弄那么个鬼玩意干嘛,难道是帮着撞城门吗? 到得这时,他们才惊奇地发现,那吓人的木棒是一个人的兵器。简直太恐怖了! 官军中的将领本来想以密集的阵型,强行堵住玄武阵的去路,但这恰好给了那一根木棒施展暴力的机会,一时想撤走都来不及了,满地都是血肉模糊的残躯。 几名官军将领正悄悄后退,他们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了后面的弓弩阵上。 刘宸瞧出玄机,心叫糟糕,当下抱着木棒在原地转了一个圈,认准敌军中弓弩阵所在方位,猛然甩了出去。这一下用力太猛,木棒甩出之后,他累得一跤跌倒在地。 半空倏地起了一阵旋风,一团黑云般的东西盘旋而去,啪啪啪带倒一片人影。 木棒落地,旋即又猛然跳起,往弓弩阵中飞去。 哀嚎声起,弓弩手被打倒一片。那木棒去势依然不止,往前滚行,压倒一大片人。 刘宸刚爬起来,周围便有几把兵器袭到。 敌人可是恨死他了,见他兵器离手,那还不赶紧来捡便宜。 刘宸哈哈大笑,右手抓住一只长枪,左手捏住一把长刀,双臂一合,便把两样兵器从敌人手中扯脱了。他便一手操着一样兵器往前杀去,目标是他的木棒。 杀得太猛,两样兵器很快被他弄坏,途中又夺了几样兵器,都不趁手。 眼中忽然一亮,他瞧见了一名将领手中的长枪,那家伙瞧着还算满意。 他一纵而去,拖住一敌狠狠扔了过去。三敌撞在一起,再也爬不起来。 那将领吓得转身便逃,刘宸夺来一只长矛,飞掷而去,正中对方后背,将人钉死。 他撞开众敌,到了那边,拿起那杆长枪,往自己的木棒杀去。 血战枪法展开,登时杀敌一片,一身长袍,尽染敌血。他身前的敌人渐渐后退,不知不觉间已退到了那根木棒之下,一个趔趄往后跌倒。 刘哈哈大笑,一脚伸出,竟将那合抱大的木棒勾了起来,一手搂住。 回头一瞧,玄武阵还在身后很远,根本没有冲过来。陆广的人正陷入苦战。 玄武阵已完全陷入敌人的包围之中,四面八方都遭受着攻击。从营寨里追出的数百官兵已追了上来,还好有祁妙菱在,她手中的木棒并不比刘宸逊色多少。 刚才的弓弩手并没有被刘宸杀光,还有小半四下分散开来,正躲在人群中不断地对玄武阵发出箭矢。陆广已叫妇孺躲到了粮车之下,但推车的士兵已倒下数人。 “这边走啊。”刘宸木棒挥动,往回杀去。 他一路碾压过去,敌军被迫让出一条道来。陆广压力稍轻,加速前行。 后头的祁妙菱已破口大骂起来:“你个呆子,光顾着自己跑,不看后面的吗?” 刘宸尴尬一笑:“你放心,丢下谁也不会丢下你啊。还顶得住吗?” “算你有点良心。我这里没问题,照看好你自己罢。” 她说话间,木棒甩动如飞,在阵尾偌大一块地方来回奔走,将众敌吓得不敢靠近。 刘宸回头瞧了几眼,放下心来,只管拼命往前冲杀。他也学起祁妙菱的路子,在前方一定范围来回奔走,登时杀出一大片空地,玄武阵压力大减,移动加快。 陆广赞道:“刘壮士真乃神人也!” 刘宸也是越打越起劲,这杀敌如玩耍一般,当真过瘾。 后面又有人夸赞,精神上还得到了满足,怎一个“爽”字了得! 正当十分尽兴之际,他忽然脚步虚浮,差点摔倒在地,手中木棒滚落在旁。 陆广惊叫一声:“刘壮士,你受伤了吗?” 刘宸只觉晕乎乎的,脑中金星一片,在原地打着转。 “我没事,可能是太饿了。” “小心呐。”陆广大叫一声。 刘宸定睛一瞧,见有几把兵器袭来,当下双掌齐动,将人尽数震开。 “压阵的,把烧鸡拿来,我饿得走不动了。” 情急之下,祁妙菱也不得不忍痛割爱了,她单手抱着木棒应敌,另一手将裹着烧鸡的布包从后背上扯了下来:“只能吃一口啊。” “我要吃整个啊。”刘宸苦苦应对着周围之敌。 “那不行,我还没吃几口哩。” 陆广急道:“祁壮士我求你了。进到城里,我把自己的腿砍下来给你吃。” “诶……”祁妙菱嫌弃地叫了一声,终于把烧鸡拿出。 她伸嘴往烧鸡上咬去,狼吞虎咽地吃了几口,这才将烧鸡往前抛了出去。 “接住了。” 刘宸回头一瞧,伸手抓去。那烧鸡像活了一样,直往他手中飞去。 为了吃鸡,他连元力都用上了。 “烧鸡怎么这个样子?被狗啃过一样。” 祁妙菱笑道:“上头还有很多口水。你要不吃快扔回来。” “诶……”刘宸嫌弃地叫了一声,双腿踢开两敌,将一只鸡腿咬了下来。 他一边撕着鸡吃,一边应付来敌,还不断扔出鸡骨头打人。被他扔出的鸡骨头打中那可不是闹着玩的,统统倒地不起。 半只烧鸡很快就下肚了,他开始有了力气,轻轻一脚踢往地上的木棒。 木棒缓缓往前滚动,他便站了上去,领着玄武阵继续前行。 他双足踏着木棒,使之保持滚动,周围若有敌人袭来,不是被他拳脚打倒,就是被他的鸡骨头打倒,一倒地只有一个下场,被木棒碾死。 陆广瞧得哈哈大笑:“这样也行啊,真有你的。” 前方忽然跳出一名武将,悲声大呼:“我的烧鸡啊……我要杀了你这个恶贼。” 刘宸大笑一声,将最后一根鸡腿衔在口中,口齿不清地道:“吃饱的感觉真爽啊。”他提起脚下的木棒,往前杀去,直取前方的武将。 那武将这才知道不该来这,如见了鬼一样,拔腿就跑。 刘宸将周围之敌扫倒,往前追了几步,忽将木棒抛出,双腿蹬了上去。 木棒飞甩而去,打倒一片敌人。 敌群中忽有一人喊道:“县尉死了。” 刘宸飞奔过去,周围之敌纷纷让开,被他轻松拾回木棒。 此乃凶器!敌人见了那一根大家伙,胆都吓破了,战战兢兢地让出一条道来。 敌军之中再无一人敢靠近刘宸,被他轻松杀到了城楼之下。他抬头望去,此城多为木石结构,尽显一种狂野之气,自然之风。 巨人城沸腾起来,到处都是欢呼的声音。 城门就在眼前,陆广激动得眼泪都快流了出来。 他朝身后大声道:“阵首变阵尾,准备入城。” 玄武阵当中发出一阵喝彩。 敌军彻底失了信心,开始鸣金收兵。 但也有一股敌军,绝不甘心,趁着这边变换阵型的空当,悄悄掩杀过来。 敌人越来越近,大约有一千余人,盾牌和弓弩不在少数,是一支精兵。 陆广道:“看来南城县的县宰丢不起这人,死活不让我们进城啊。” 刘宸往前一站,道:“我看他是找打。” 陆广不敢大意,朝城楼上道:“将城门打开一缝便可。” 他带头迎了出去,在靠前一些的位置截住敌军。 忽有一人道:“粮车怎么办?” 刘宸闻言道:“好办。” 他扔下木棒,抓起粮车的推手,朝上头道:“城门后面让出地方来。” 上头的人立刻明白了,赶紧疏散城内之人。 呼的一声,粮车离地而起,往城里飞去,直把城里城外的人都看傻了。 扔完所有粮车,他也觉有些筋疲力尽,一屁股往地上坐去。 城门很快打开一缝,只容一人通过。将士们让妇孺先进。 城楼上忽然传来一阵喝彩,刘宸回头瞧去,见祁妙菱正挥动着手中木棒,在敌阵中来回冲杀。刘宸心中一寒,赶紧拖着木棒冲了过去,往那边与她会合。 刘宸真替她捏了把汗,这真是一个玩起来就不想后果的家伙。自己打了这一阵,都快虚脱了,她肯定也撑不了多久了,此时还往敌阵中冲,当真不知道个利害。 “快回来。” 当他冲到她身后不远时,她果然乏力了,奔走之时明显有些歪歪扭扭。 听到刘宸的声音,她心中松了口气:“咱们双棒合璧。” 刘宸道:“一鼓作气,往前打十步,破了敌军前锋就一同撤退。” “好。” 二人站开一点距离,并肩往前推进,一时尘烟滚滚,兵甲满天抛飞。 陆广在城门下大声叫喊起来:“壮士,赶紧走,他们要放箭了。” 十步已完,刘宸大吼一声:“撤!” 二人拖着木棒快步而走,听得陆广提醒,忙把木棒挡在身后。 上空异响声起,木棒上头一瞬间钉满了箭矢。 祁妙菱的木棒没有刘宸的粗,不能将身体全部挡住,肩头被箭矢擦破一道口子。刘宸忙将木棒与她合在一起,背起来并肩走,这一下才算安全。 敌人又放一阵箭矢,眼见无法对他二人造成威胁,便停止攻击,但慢慢逼近城门,往门洞里放箭。陆广的人正在逐队入城,一时措手不及,被射伤几人。 这时,刘宸和祁妙菱已退到城门之下,二人将木棒竖起,挡在门前。 这不愧是一只精兵,竟然冒着城头的攻击,冲到了城门之下。 刘宸的力气还没有恢复,但真气可是充盈得很,当下拍出几道掌风,杀入敌阵之中,夺了敌人兵器一阵乱打。他朝上头道:“来一只长枪,越重越好。” 城楼上的守将左右一瞧,把巨人城的一面大旗扔下:“这一杆如何?” 旗杆有两人高,端头装了一个铁制的尖头,那就是一只粗野型的长枪。 刘宸接在手中,道一声:“谢将军。”将大旗舞动,遮天蔽日一般。 一时间,再无箭矢可射入门洞,全被大旗给卷走了。陆广的人得以快步入城。 他用大旗将血战枪法施展出来,虽然少了几分灵动,但气势更强,模样也更威风,只一人一旗便把门洞给彻底堵住了,无一敌能过,瞧得城楼上的守军欢呼不断。 眼看大家都已入城,就只剩陆广和祁妙菱两人了,他扛着大旗撤了回来,一脚踢在自己的木棒上。木棒斜斜飞甩出去,打倒数人,吓得敌人胆战心惊。 祁妙菱见状大喜,也学着刘宸飞起一脚,将自己的木棒踢了出去,又打倒数人。 敌人一时不敢追来,生怕门洞里再飞出东西。 三人迅速闪入城内,将门关好。 城门这边早已守满了人,都是陆广带来的人,见到三人进来,紧张的神情一下子舒展开来,满脸挂满了喜悦。 大家猛然发出一阵震天呐喊,将刘宸和祁妙菱抬了起来,抛往四面八方围过来的人群之中,大家将二人接住,不断地抛向半空,巨人城内一时成了欢乐的海洋。 一阵鸣金声传来,城外的官兵自觉无趣,终于全部退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玄地黄录》正文 第六十五章 孤城之战 葛家庄外,一派剑拔弩张的气氛。洛西五雄其他四家都来人了。 葛小姐怒容满面地站在庄院大门之下,剑指前方的沙家堡众人。 “别欺人太盛,光凭一个昏睡之人的梦话,就想污蔑我葛家庄的人吗?” 沙青智道:“那是我昨夜亲耳所闻,岂会有假?” “懒得听你啰嗦。我还是那句话,如果沙堡主醒过来了,请他到这里说话。” 沙青智冷哼一声:“你是铁了心不把人交出来了?” “我的话说得还不够明白吗?你们请回罢。” 沙家堡一人道:“葛家庄也太过目中无人了罢?” “二爷,是该教训一下他们了。别让人看扁了。” 沙青智忽然大叫一声:“葛佩香,我要杀了你。”拔出兵刃冲了上去。 葛小姐大怒,拔剑相斗:“我还怕了你不成?” 两人打得不可开交,他人劝架不得。忽然间,沙青智刀上力道加重,把葛小姐逼得连连后退,撞到了门框上。葛小姐闷哼一声,上臂被刀锋划破,流出血来。 沙青智便即停手,道:“把人交出来。” 葛小姐道:“你先扶我起来。” 沙青智一听,以为事有转机,便倒提着刀去扶她。 葛小姐忽然从袖里滑出一把短剑,狠狠刺入沙青智腹中。 她一得手,赶紧转身逃入庄内:“快关门。” 葛家庄的人瞧得真切,一下子全都撤走,将大门紧闭。 庄外的人这才发现不对,赶过去看时,见沙青智满手鲜血,肚子上插着一把短剑。 “快,送二爷回去,他快不行了。” 众人一时也有些慌了,心道这葛小姐还真够心狠手辣的。 天色微明,四下寂静。巨人城所在的这一片山谷,到处弥漫着一股萧索之气。 刘宸和祁妙菱靠在城墙上打盹,这已经是他们守城的第五日了。 一阵脚步声传来,是陆广。 刘宸睡得非常谨慎,闻声便睁开眼来。 “两位辛苦了,下去歇息一会罢。” 刘宸哂道:“上头风景好,已经睡习惯了。” 陆广坐了下来,道:“城外的官军已到了骑虎难下的境地,巨人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打又打不下,不打又失了威信,还白白损了那么多兵员和物资。” 刘宸道:“他们现在就是不甘心,对罢?” “最要命的是,已彻底把巨人城得罪,如果打不下来,将面临樊帅的反击。” “这个南城县县宰还真是吃了豹子胆了?敢动樊帅的家园。” “他应该没有这个胆。不过据我估计,他有高人指点。” 刘宸一听,登时来了兴趣,他首先想到,会不会有魔门中人在作祟? 他琢磨道:“南城县的兵力也与他县不同,多了一倍不止啊。” “这一点我也很纳闷,我甚至怀疑,城外的很多兵马是县宰借来的。” “如果是这样,这里面的水就深了。” “这正是我所担忧的地方。等樊帅回来,我会找他仔细商谈一番。” 刘宸点头,缓缓站了起来,瞧了瞧城外的敌军营地。 “按说,他们早该撤军了。打了这么久打不下,什么战术也都用过了。” 陆广笑道:“有时候,男人的面子比什么都重要。” “不然,我看还有其他因素。” “哦?刘壮士察觉出什么异样了吗?” “你刚才说了句,县宰有高人指点。我忽然觉得,眼下的事还有点悬乎。” “难道他们在等援军?这不大可能罢。援军哪能说有就有。” “我看有这可能啊。从昨天晌午开始,他们就没有大规模攻城了,但也不撤走,轮番上阵,好像在故意消耗我们的精力一样,让我们疲于奔命,一刻也得不到休息。” “他娘的,还真是这么回事啊。直到凌晨,我们才喘了一口气。” “依我看啊,敌人在休养生息,等待最后一搏。” “啊……那怎办才好?” 刘宸坏笑起来:“我估摸着,他们也撑不了多久了,顶多也就是一两天。被我们抢了一仓粮食,还是挺受伤的。我们只要再顶住一次强攻,他们的人心一定会散。” “这我倒是不怀疑,就这两天,他们的口粮明显在减少,因为炊烟都少了。问题是怎么顶住最后一次强攻啊?你不是说他们还有援军。” “出其不意地杀了县宰又如何?” “你拿根大棒子出城?那太危险了,我不同意。” “无需这么冒险,只要给我在城楼上准备几筐碗口粗的石头就行了。” 祁妙菱忽然跳了起来,喜道:“好主意,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我早想到了。不过这种绝活只能用在关键时刻,随便杀几十个人没用。” 祁妙菱摩拳擦掌,一副心痒难当的模样。 陆广十分惊讶,道:“你真有把握用石头杀死县宰?” “把对方引到百步之内,把握极大。” 陆广见刘宸说得煞有介事,眼中放起光来,转身去了。 “你等着,我这就去安排。” 陆广走后,刘宸在城头观察起地形来,根据敌人最近几此的进攻路线,最终把石头存放点确定下来。一切想妥当之后,便又倒头睡去,以养精蓄锐。 就在他睡得迷迷糊糊时候,城外猛然传来一阵喧闹之声。 刘宸一骨碌爬起,见官军正在拆营寨。他一时有些懵了,搞不懂对方想做什么。 陆广正好带了两人过来,各扛了一筐石头。 刘宸指了指城门那边:“错开路口二十步,斜对着路口放。” 那两人走了过去。陆广道:“还有什么需要准备的吗?” 刘宸道:“一会再找两个嘴巴毒的人过来,对方一旦攻城,这边就开始骂,把县宰的十八代祖宗都骂一遍,就站在城门上头,正对着路口骂,骂得越难听越好。” 陆广懂了,招手把那两人叫了过来,附耳低语,面授机宜。 一切妥当,刘宸指着敌营道:“他们拆了营寨干吗?” 陆广也很纳闷:“这些人疯了吗?还把帐布撕了裹在木材上。” “这种反常的举动,一定藏着玄机。我现在完全相信,官军中有高人坐镇。” 忙了一阵,所有官军开始列阵,这是将要攻城的讯号。 山坡上蓦然传来一阵号角之声,敌营中随之响起一阵号角,与之呼应。 刘宸和陆广对望一眼,心直往下沉去。敌人果然还有援军。 刘宸道:“我怎么觉得,有人处心积虑的想要对付巨人城啊。” 陆广道:“这是个危险的讯号,我们该多个心眼了。” 过不多时,山路上有官军出现,打的都是南城县的旗号,约莫有两三千人。 “见了他娘的鬼了,南城县有这么多兵?”陆广恨得牙痒痒。 刘宸指着山路上一处人员集中的地方道:“那是什么?” “亲娘诶,不会是冲车罢?” “栽了几次跟头之后,连这种玩意都用上了,一定没少花血本。敌人好像是铁了心要把巨人城吞下去,巨人城对他们来说真的有这么重要吗?” “我只知道巨人城对樊帅很重要,留守这里的,多是跟樊帅最早起义的人。” “不好,有人想对樊帅不利,要动他的根基。” “啊?”陆广有些背脊发凉。 能这么了解巨人城情况的,一定是自己人。这是陆广感到害怕的最大原因。 两股官军很快会合,各自排好阵型,缓缓往巨人城推进。 之前看到很多人抬着的那一个大家伙,果真是辆冲车,现在正被十余人推着。这是一种狭长的四轮车,上头架了一根粗重的木头,端头包着铁皮,专门用来撞城门的。 令刘宸感到奇怪的是,冲车并不朝着城门走,而是朝着一处普通的城墙位置。 之前从营寨里拆掉的木材,此刻也被装在很多推车之上,跟在冲车后不远。 对方究竟想干什么?刘宸依然想不明白,一时心急如焚。 祁妙菱猛吸了几下鼻子,忽道:“我怎么闻到了一股火油的味道。” 刘宸朝她投来一个询问的眼神。 她接着道:“我们的船上经常配备了这种东西,一点就燃,用来攻击敌人的。” “不好。”刘宸忽然脸色大变,“敌人要用火攻。” 陆广急道:“火源在哪?” “看到推车上的木材了吗?上头一定是浇了火油了。” 陆广谑笑道:“他们准备烧哪?那么笨重的木材,烧城墙吗?” “就烧城墙。巨人城是赶工建成的,除了城门附近的结构比较讲究,其他位置是用木头和石块架起来的。敌人攻了这么多天,已发现巨人城的这个弊端了。” 陆广吓了一跳:“亲娘诶,这可糟了。刘壮士可有良策?” “快,召集弓箭手过来,敌人未靠近城墙之前先用火箭点燃他们的木材。” “有道理。”陆广转身就去。 “再发动城里的百姓们,准备几十桶水,在城墙下等着,以备不时之需。” 陆广应了一声,很快消失在视线之中。 放眼往官军中瞧去,他们的主力依然放在城门这边,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那都是些摆设,因为他们连一架简易的墙梯都没带,根本无法攻城。 难道敌人自信过头了吗?绝不是。他们又不是第一次攻城。 敌人的想法很快被刘宸猜到,那就是直接从城门里走进去。 要想达到这个目的,也不难,只要派部分精锐从城墙某处打开一个缺口,冲到城门处把门打开便可。城里的守军都在城墙上,城内的防守是很空虚的。 再将敌人的火攻计划联想一下,刘宸几乎已完全猜透了对方的心思。 城楼上的守军似乎也瞧出了,官军的这一次行动与以往不同,不只是气势上强了,整体上也多了一分沉着与稳重,行进的步伐比以往缓了,但给人的压力却大了。 陆广又出现在刘宸眼前,他带了二十名弓箭手,跑得有些气喘吁吁。 “都按你的要求,安排下去了。” 他又将身后两人扯了过来:“你还有什么想法吗?传令兵都带来了。整个巨人城对你完全信任,从现在开始,巨人城所有人员任你调遣。” 刘宸哈哈大笑:“我已把敌人的全盘计划想通了。” “哦?有把握应付过去吗?” “虽无十足把握,大可放手一搏。立刻把城门后的踏弩,调到这边来。” “啊?”陆广有些诧异。 “正对着城外的冲车方位摆放。快去,没有多少时间了。” 听刘宸这么一说,陆广大概想通了其中的道理,朝左右道:“刘壮士的话就是命令,立刻传下去,不得犹豫。” “是。”一人转身去了。 刘宸又道:“把城门处的弓弩手调一半过来。” 剩下的这名传令兵不等陆广吩咐,早已转身去了。 城外忽然一阵鼓响,正对城门的敌人主力开始快步前进。 城楼上的守军有些紧张了。恰在此时,传令兵传达了要调走一半弓弩手的命令。 镇守城门的将领以为自己听错了,重复道:“刘壮士要从这里调兵?”他周围的军士也都脸露不解之色,心道敌人的主力马上就要到城门下了,往这里增兵还差不多。 传令兵认真地点了点头:“请将军勿要抗命。” 那将领没有犹豫,把一半弓弩手调了出来,不过却叮嘱传令兵道:“请向刘壮士问明原由,回来报告。” “是。”传令兵带着几十名弓弩手快步而去。 刘宸正陪着陆广观察着前面的敌人。对方慢悠悠地走着,好像是来看风景的一样,毫无行军的气势,和城门前的敌人形成了鲜明对比。 刘宸瞧了瞧城门那边,忽然笑了起来:“我敢保证,这边的敌人很快就会跑步前进,而城门那边的敌人会在弓弩的射程之外停下来。” 话一落音,前方鼓声响起,这边的敌人忽然一改刚才的懒散之态,猛冲了过来。 敌军中人个个高声呐喊,一副信心十足的模样,好像前方是一块肉在等着自己。 陆广瞧得大为佩服,朝刘宸露出一个会心的微笑。 恰在此时,传令兵把人带过来了。 刘宸道:“弓弩手藏起来,不要露头。箭上弦,等我口令再发射。” 传令兵支支吾吾道:“那边的将军问,为何调走弓弩手。” 陆广沉声道:“告诉他,这里才是主战场。” 传令兵有些吃惊,转身去了。 “火箭准备。”陆广的眼睛死死盯着城外。 二十支火箭齐被点燃,弓弦慢慢拉开,斜朝半空。 “踏弩准备。”刘宸正在估算着冲车的距离。 一名踏弩的将领早已到了这里,他朝城内举着令旗,只等刘宸一声令下。 “踏弩,放!” 令旗挥下,一片强劲的箭矢从城内飞出,带着一阵鸣响,越过了城墙,往城外正奔跑而来的敌人落去。推着冲车的敌人被射倒数人,装着木材的推车停下两辆。 效果还是不错的,少了几人推拉,冲车明显慢了下来。 “火箭,放。” 一阵火焰飞了出去,落点比较靠前,看来射得早了,只将冲来的推车点燃三辆。 不过这突如其来的先手攻击,已令敌军产生了一种挫败心理,明显有些慌乱起来,再不是之前那种自信满满的样子。 既然敌人已进入弓手、弩手的射程,接下来让他们自己发挥就好了。 城内的踏弩不断往外发射,箭矢一片接着一片,给冲上来的敌军造成了极大的伤害,大有一种未到城墙先死一半的局势。他们为了冲杀方便,并未携带高大的盾牌。 对方似乎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那就是低估了守城人的智商。 火箭的数量有限,很快就被用完了,敌人的推车被毁坏了大半,不过依然有十来辆装满了木材的推车正往城墙下推进,慢慢追上了前面的冲车。 眼见对方已进入城头这些弓弩的精准射程,刘宸下了一连串命令:“弓弩手准备。目标,所有推车和冲车。听我口令,一齐探头。完成本次任务之后,自由发挥。” “上!”随着他最后一声令下,数十名弓弩一齐站了起来。 一片箭矢飞射而下,敌人躲闪不及,死伤殆尽,所有车子都停了下来。 敌人万万没有想到,这么一片不起眼的城墙上头,竟然有这么大的杀伤力。 由于推车和冲车停滞不前,敌人的计划完全瘫痪。不过他们的人数众多,后面的人不要命地往前冲来,填补了刚才损失的那一波人,又把所有的车子推了起来。 陆广瞧得大为震惊,道:“这都是些不要命的人,绝不像官兵。” 刘宸道:“是不是像极了力子都之流?” “正是啊。这肯定是南城县借来的兵,县宰勾结贼寇。” “天哪,要是让这些人进了城,我们的身后将成为焦土。” 二人怀着惴惴的心情,又往城门那边瞧了瞧,好在敌军果如先前所料,并没有在城门处发起攻击,还在那里干等。 刘宸不禁心中好笑,敌军中出谋划策的人为免太过自负了,对自己的计划过于相信,以至于完全没有考虑到一旦计划遇挫,该用什么方式补救。 城楼之上忽然站起两人,朝着远处的敌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叫骂起来。 “南城县的缩头乌龟们,倒是过来啊,爷爷们有十万只箭等着你们。” “县宰就是最大的那只老乌都缩到里去了。” “县宰老乌龟,带了一群小乌龟。倒是把头伸出来让爷爷们瞧瞧啊。” “啊呸,我才不要当乌龟的爷爷,爱缩头的乌龟更加不行……” “哈哈……”两人放声大笑起来。 “县宰还是不敢露面,我看他不止是乌龟,还是个母乌龟。” “这贱婢养出来的东西,倒是走过来点啊,让大爷们瞧瞧是公是母。” “只要县宰那老乌龟是母的,咱也不为难你,露出白花花的屁股让大爷们一饱眼福就放你回去,陪你家的贱婢生小乌龟去罢,再生一大群缩头乌龟出来。” 刘宸虽然听不清两人在说什么,但敌军中那种骚动的情绪,已说明了一切。 这边的战况越发激烈,城外已倒下了数以百计的敌人,但这也激发了敌人的凶性,像发疯的野兽一般,狂冲不止。渐渐地,剩下的敌人全部冲到了近前。 敌人的弓弩手借着车子的掩护,也开始向城墙上反击。 由于敌人离城墙太近,城内的踏弩已失去了意义。 刘宸命令道:“踏弩全部移到城门那边去。” 陆广的手心开始冒汗,他已做好了肉搏的准备。 “把水桶都提上来。”刘宸依然很冷静。 传令兵飞跑而去。 城墙上的数十名弓弩手实在无法完全阻止敌人的靠近,最前的敌人已推着车子到了城墙之下,进入了弓弩手的盲区。陆广开始命令,用巨石和滚木往下砸落。 轰隆一声,脚下发起剧烈的震动,是冲车在撞击城墙。 随着冲车不断撞击,城墙外的泥石开始滑落,露出固定城墙的木梁木柱。 冲车被拉走,那十来辆装满木材的推车被堆到了刚才被冲车撞击过的地方。 陆广的心直往下沉去:“这几十桶水够用吗?” 刘宸道:“配上我的绝技,当无大碍。” 一听刘宸还有信心,陆广就还有信心,吩咐道:“水桶上城墙。” 城墙下的木材堆成了小山,蓦地一片火焰飞来,大火冲天而起,烧到了城墙上头。 刘宸大喝道:“水桶排开,贴着城墙把水淋下去。” 贴着城墙淋,能管用吗?大家有些发愣。 “愣着干嘛,淋水。”陆广也不明白,但他绝不怀疑刘宸。 一桶桶水倾泄而下,刹那间在城墙上形成了一道飞瀑,就在这时,刘宸纵身而起,踩着墙头一掠而过,大家忽然感觉周身起了一阵寒风,空中似有雪花飘落。 “诶,这冰块哪来的?”一名细心的人发现,墙头有一些水珠状的冰块。 陆广是个聪明人,他早对刘宸的神奇妙招见怪不怪,喝道:“接着淋。” 又是一道飞瀑淋下,刘宸再次从墙头掠过。寒风起,雪花飘。 这一次大家看得清楚了,那真是雪花。难道是上天的神灵显灵了吗? 陆广好奇心起,伸着头往城墙外瞅了一眼。此时整个城墙都挂了厚厚的一层冰,刚才被冲车撞开的凹坑,已完全被厚厚的冰层填满。 他猛然大喝一声:“巨人守护神在此。此城攻不破,烧不坏。” “巨人守护神在此”的欢呼声遍传开来,吓得城外的敌人心神不宁。 “这里差不多了,我去也。”刘宸往城门那边飞奔而去。 祁妙菱就等在装着石头的筐子旁边,她道:“县宰还是没有露面。” 刘宸朝对着敌阵开骂的两人道:“接着骂。” 见到刘壮士亲自到此,二人登时来了灵感,恶言粗语层出不穷。 “南城县的龟孙们,赶紧滚回去罢,我们有守护神在此。” “再进一步,就烂你们的脚跟。” “进十步,烂你们的屁股。” “进到城墙百步之内,包管全军覆没,县宰烂成没。” “哈哈……县宰本来就丑,再烂了屁股,就没法看了。” “可不是么,县宰是个招风耳,大翻嘴,狗屎鼻子,老鼠眼。我要是他啊,早带着这群龟孙滚回南城县去了,省得在这丢人现眼。” “我现在终于知道,他南城县的县宰为什么不敢露面了,因为他这贱婢养的根本就没个人样,没脸见人,我要是他啊,早就悬梁自尽了。” “悬梁自尽还浪费一条白绫,直接跳到屎坑里淹死算啦。” 二人骂到尽兴之处,自己忍不住大笑起来。 刘宸听得大为震惊,如此骂法,刚死的人都会掀开棺材板跳出来。 果真,敌军中忽然跳出一人,指着城门上道:“你们两个孙子,有种别跑。” 他朝左右吼道:“回去拿墙梯来,给我上去弄死他们。” 这边又开始骂了。 “你个烂屁股,没,倒是快点爬过来啊。” “乌龟尾巴被人踩到了,爬不动了吗?” 那人气得张牙舞爪:“给我冲过去,把城头那两个孙子射下来。” 一将领道:“可是县宰,墙梯还没拿过来。” 那人正气得无处发泄,拔剑就砍:“让你啰嗦,让你啰嗦。” 周围的将领都吓得不敢出声。 他又朝周围将领吼了一句:“士气最重要,都懂了吗?” 他抑郁已久的心情,总算得到了发泄,不过手下人都有些傻眼了。 “现在听清楚了,把士气拿出来。给——我——冲——” 几名将领再不敢怠慢,带头往前冲去。 猛然一片箭矢飞来,是城里的踏弩。冲锋中的官军倒下一片,不过未伤根本。 这时,县宰也在一片高盾的护送下,缓缓往城墙下移动。 “落后于县宰的,视为逃兵,杀无赦。” 听得县宰近卫的这一声威胁,众军士吓得不敢不前,冒着箭矢往前狂奔。 官军丢下一大片尸体,终于冲到了踏弩的盲区,开始用弩箭往城墙上还击。 县宰朝着城头上破口大骂起来:“刚才那两个孙子,现在看看谁是缩头乌龟,有种的不要躲到城墙后面,倒是露个头脸啊。” 官军的箭矢猛烈,城头上的守军已无法正常还击。不过,有一半是装出来的。 “县宰烂屁股,没……” 一人刚探出女墙,差点被射中额头,后面的话登时变成一声惊叫。 县宰哈哈大笑:“城墙上的缩头龟孙,倒是把头伸出来啊。” 他身后忽然有人来报:“墙梯已就位。” 县宰更加得意,自信满满地道:“墙梯都拉过来,今次我要亲自指挥,大家准备登上城楼庆祝。打个小小的城池,有那么难吗?” 他一路顺风顺水,此刻得意忘形,都有些怀疑之前的失败,是将领太过无能了。 眼看时机差不多了,刘宸朝祁妙菱道:“一人来一块,试试远近。” 二人手一抬,筐中石头浮起一块,被一脚踢了出去,打在县宰身后数丈。两名士兵应声倒下,周围之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难道这附近真他娘的有什么守护神?大家心中有些发慌。 刘宸大喜:“石头雨准备。” 城头上忽然浮现出一大片石头,又有两人闪现,踢出一片脚影。石头如飞流般往县宰所在的那一片盾牌飞去,砰砰之声不断响起,举着的盾牌被打落一片。 如此大的冲击力,士兵根本举不住盾。 又是一片石流飞来,一片接着一片,在敌军中打出一片尸首。 县宰身中数石,脑袋都被打烂了。 对着敌军开骂的两人大喊:“县宰死了,原来他不是烂屁股,是烂猪头。” 城头欢呼,而城外的官军,开始骚动起来。 一阵鸣金声响起,官军慢慢散去。 巨人城有守护神的传言在官军中四下传了开来,各将领再也不愿出战。 官军中似乎吵了起来,但很快平息,那数千人马没过多久就全部撤出了山谷。 陆广已走了过来,抓住刘宸双臂,激动地道:“刘壮士,你是巨人城的英雄啊。是你创造了一个奇迹。哦不,还有祁壮士,哈哈……” 官军刚撤出山谷没多久,山路上又现一片旌旗。 大家先是吃了一惊,当看清旗帜上的“樊”字时,无不欢声鼓舞。 陆广喜道:“樊帅回来了。” 有人叹道:“樊帅要是早回来片刻就好了,定可把敌人杀个落花流水。” 刘宸忽道:“敌人在这次进攻和撤退的时间上,把握得太准确了。” 陆广听出了刘宸话中所包含的深意,一时有些出神,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玄地黄录》正文 第六十六章 不眠之夜 巨人城之内,正在举行着一个露天的庆祝晚宴。 宴席的最中央,有一座巨大的帐篷,那是樊崇的帅帐。 大家的碗里没有酒肉,只有一些豆汁菜叶。不过,这对接近饿死的人来说,已经是一顿奢侈的美餐了。所以,大家都很开心,很满足。 帅帐之内,坐了数十人,左右各两列。 樊崇居中而坐,满脸笑意。 这里面是有酒有肉的。专为款待巨人城的英雄,也合情合理。 酒喝到这个程度,刘宸已与在场的重要人物都打过招呼,相互引荐过了。 这樊崇是个性子豪爽的粗人,有什么话什么事,都藏不住,一如他的外表一样。 刘宸不禁有些失望,这样一个人,统领一支军队没有问题,统治天下那就差远了。 离樊崇最近的席位,坐了四人。这也是能在军中称“帅”的人物。 一人叫逄安,是陆广之前提到过的,和樊崇是同郡人,率众起义后与樊崇合兵一处。另外三人分别是徐宣、谢禄、杨音,一同起兵,后来也与樊崇合兵一处。 刘宸这才知道,原来樊崇军的势力有三股。逄安独领一路军马,最得樊崇器重。 逄安此人能说会道,也有学识,又年长于樊崇,樊崇对他简直敬若老师。 徐宣、谢禄、杨音三人的势力合起来,要强过逄安,但他们当中的谢禄似乎已完全倒向逄安,从他在宴席上的言行就可以看出来。 杨音这人不大说话,但给刘宸的印象非常好。这是一个比较务实而又有原则的人。 喝起酒来,樊崇是多多益善的,才停了一会,这下又举酒盏了。 “来,大家再敬两位英雄一杯。我们能在青州打了大胜仗,全仰仗了两位英雄给出的重要消息,我们的城池能够守住,也多亏了两位英雄的大力相助。” 刘宸连忙谦让,举盏回礼。 “不敢,这都是各位巨人的功劳,我那点绵薄之力,只是锦上添花。” 众人一饮而尽。祁妙菱早已称病不喝,只做着样子添了一下,大家也不见怪。 刘宸还趁着这个机会,把她的女声掩饰过去了,说是病情所致。 待得大家落盏,刘宸试探着问道:“樊帅未来有什么打算?” 他是想以此问题,观察对方的心迹,是否有称霸天下的野心。 谁知樊崇只想到了眼前,并不明白刘宸话中的深意。 “他奶奶的,我明天一早,就把南城县给拔了,报了这围城之仇。在这一带,还没人敢这么明目张胆地与我巨人城过不去,真是活腻了。” 刘宸心中失望至极,这就是一个想到什么做什么的粗人,成不了大事。 他脸上却微笑着道:“是该好好教训一下这些人了。” 杨音却脸现忧色,道:“樊帅,报仇的事不必急在一时,等你养好伤再说罢?” 陆广就坐在刘宸的上首,闻言大吃一惊:“樊帅受伤了?” 樊崇一声大笑:“不碍事,一点小伤而已。我为了早日赶回巨人城解围,便与杨帅带了五千精兵先走一步,不料在半路遇到了一名神秘人,被他偷袭了一剑。” 能在千军之中偷袭到主帅,这已经是件不简单的事情,而且是在急行军之中,事情就更加不同寻常了。什么人能对樊崇的行程这么了如指掌?这个问题耐人寻味。 陆广的心有些悬了,他结合起之前听刘宸说过的话,越发觉得事情不同寻常。 “樊帅,我好久没有和你下棋了,不如今晚下两盘?” “好得很,正好我也有些手痒。哈哈……” 眼看酒席也吃得差不多了,刘宸假装不胜酒力,有些坐不稳了。 他醉眼惺忪地往宴席上瞧了瞧,道:“可有地方让我睡上一觉?” 和这些人在一起,祁妙菱甚觉无趣,早就想走了,道:“我也有些困了。” 陆广趁机道:“连我们的英雄都乏了,我看大家也都早点回去歇息罢。” 樊崇显然还没喝够,道:“陆广,替我送一下两位英雄。” 陆广应了一声,扶刘宸起来。 杨音道:“正好我那有多出的卧房,就让刘英雄去我那里歇息罢。” 刘宸正想找杨音问清一些事情,这下连借口都免了。看来这杨音是个明白人。 “那就有劳杨帅了。”樊崇一喝上酒,什么事都能搁下。 刘宸心中叹一口气,这樊崇在与人交际方面,也是粗心得很,更不用说察言观色,知人善用了。他的优点也有,那就是豪爽,实诚,有正义感。但这只适合做一山之王。 想到这里,他已完全放弃了扶植樊崇成大事的心思,只想着早一点把这里的一些事情了解清楚,能够向无极宫交差,就赶紧离开。 在巨人城里,杨音有一座自己的屋舍,看见墙头的“杨”字大旗就知道了。 把刘宸和祁妙菱送到屋内,陆广并没有马上离开的意思。 杨音招呼大家坐下。 “刘英雄是否想向我了解一下樊帅遇袭的经过?陆将军你也是罢?” 陆广尴尬地笑了笑:“什么事都瞒不过杨帅。” 杨音叹了口气:“咱们的队伍越来越壮大了,但人心却越来越奇怪了。” 他这一番话,夹杂了很多情感,似有满腹心事,陆广和刘宸听得愕然相觑。 刘宸毫无避讳地道:“看来杨帅早就察觉到了一些什么。” 杨音淡淡道:“刘英雄为何如此关心樊帅的事情?” 陆广接口道:“因为他的师门使命,就是扶助天下间兴国利民之事。” 杨音听得肃然起敬,道:“看来我没有找错人。实不相瞒,我这次故意相邀刘英雄过来一聚,正是想告知事情真相,希望你能够帮我把樊帅遇刺的事调查清楚。” 刘宸道:“樊帅自己并不是很在意此事。” “樊帅是个毫无心机的人,这种事他从来不会多想,以为刺客是朝廷派来的。” 刘宸道:“杨帅认为此事没那么简单?” “像那样的高手,不是用钱能请得动的。” “所以,此事和朝廷扯上关系的可能性不大。” 杨音笑了笑,不说话了。 既然和朝廷扯不上关系,那么就是内部的权力之争。三人已明白个中深意,但谁都不愿把话说出来。祁妙菱心直口快,哂道:“不是朝廷,难道是自己人吗?” 这句谁都不愿说的话,终于被她说了出来。 杨音的这些推测,与刘宸之前的担忧不谋而合。陆广的神色有些凝重了。 陆广问道:“对方身手厉害到什么程度?” “一剑杀数人,来去无踪影。” “是在你和樊帅的面前,还如此了得吗?” “不错。那人出现时悄无声息,行走时身后有一道黑影,当他一剑使出,我作为一名旁观之人,仿佛看到了很多诡异的画面,根本瞧不清那一剑的虚实。” “樊帅瞧清那一剑的虚实了吗?” “这种事我哪好问他。” “但樊帅接下了那一剑,否则哪还有命在。” “不,那一剑是刺向别人的。由于是急行军,我怕在路上中了官军埋伏,便多了个心眼,让樊帅的近卫拿着他的鬼头枪。” 陆广有些吃惊:“既然是误中副车,樊帅怎会受伤?” “我和他追击刺客时,被对方剑气所伤。” 陆广的脸色越发凝重,他朝刘宸道:“杨帅在起义之前,就是当地有数的高手。樊帅就更不用说了,他的鬼头枪曾杀得邪狼不敢言勇。” 提到邪狼,刘宸神色一变:“我怎么感觉此人的剑法和邪狼有一些相似之处。” 杨音脱口道:“樊帅也这么说啊。” 刘宸似乎想到了一些什么,把脸朝向祁妙菱。 “这种剑法是不是和贵门中某派有些相似?” 祁妙菱想了想,琢磨道:“那种剑法我并不清楚,但杨帅说那人身后有一道黑影,这有点像七绝教的黑魔附体。据说,那黑影也是可以攻击人的。” 三人听得倒抽一口凉气。 杨音道:“你所说的七绝教,是一个江湖门派吗?” 祁妙菱有些尴尬,不知如何作答。 刘宸笑道:“那是一个很有野心的门派,每当天下大乱,有染指天下之心。” 陆广惊道:“难道他们想篡夺樊帅的起义果实?” 刘宸心中一动,面带忧色地道:“如果这个假设成立,最近发生在巨人城的很多不寻常之事,倒是都能解释得通。不过没有确切证据,不能妄下结论。” 杨音脸露不解之色。 陆广道:“最近发生在巨人城的事,等我向樊帅禀告之后再和你细说。” 杨音点头:“照着目前的态势,樊帅这一支队伍,确实有席卷天下之势。在青州大获全胜之后,樊帅的声威猛增,归附者络绎不绝,光在这一路上,就收了好几千人。” 刘宸想了想,有些欲言又止。 杨音看出来了,笑问道:“刘英雄是不是想问我,队伍壮大之后有何想法?” 刘宸哂道:“果真什么事都瞒不过杨帅。” 杨音面无表情,反问道:“刘英雄有何建议?” 刘宸尴尬地笑了笑,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杨音道:“我相信,在座的都是忠良义士,你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刘宸好整以暇地道:“你们是该找一位雄才大略的名正言顺之人了。” 他的话依然说得很委婉,“名正言顺”四字,杨音和陆广肯定是听得懂的。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这四个字,代表成事。 杨音忽然放声大笑起来。 过了半晌,他道:“陆将军有何高见?” 陆广叹道:“理虽不错,就怕众将难服。” 杨音望了刘宸一眼,脸上挂满了歉意。 “我们军中的大多数人,只想跟着樊帅打赃官,惩恶霸,有口饭吃就行,只有跟着樊帅,大家的心里才踏实。现在提这事啊,只会坏事。只能等以后慢慢再说了。” 刘宸道:“原来杨帅早已把事情看得这么透彻,倒是我多嘴了。” 杨音深有感触地道:“非也非也。刘英雄所言更加坚定了我的想法,让我感觉到自己并不孤单。我相信,有刘英雄这样的义士在,天下百姓定能早日过上安稳的日子。” 陆广道:“群策群力,何愁大事不成。” 三人相视一笑,无不将对方引为知己。 聊起天下大事,祁妙菱感觉自己完全是多余的了。无聊至极,困意袭来。 话也说得差不多了,陆广起身告辞:“两位早点歇息,就不打扰了。” 三人一起送陆广出去,随后便各自回屋了。 祁妙菱拍手笑道:“终于把这些人都打发走了。” “哥哥……”她朝刘宸甜甜叫了一声。 刘宸吓了一跳:“你不是困了吗?快去好好睡上一觉。” “嘻嘻……忽然又不困了,你陪我聊聊天罢。” “这不每天都陪着你,还有什么好聊的?” “都忙着打仗去了,哪有机会好好说过几句话?” 这倒也是,刘宸笑了笑,在刚才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祁妙菱挨着他坐下,瞧了瞧四周,满脸的惆怅之色。 “这么多天奔波下来,总算有个舒适的地方歇一歇脚了。但不知为什么,我却更怀念你送给我的那个家。我觉得那里更温暖。”说到最后一句,她脸上洋溢起了笑容。 刘宸淡淡道:“接下来你打算去哪?” “去哪?”祁妙菱有些诧异,“当然跟着你啊。” 刘宸叹了口气,却不说话了。 “你有心事?”祁妙菱问道。 “我想去明月宫看看,这儿离那不远了。” 祁妙菱心中一凉,怔怔道:“她所住的地方,叫做明月宫?” 刘宸点了点头,心中五味杂陈。 “把当年的事说个明白,做个了断。” “那正好,我和你一起去。如果她再敢伤害你,我就把你领回家。” 刘宸侧过脸去,望着那一双晶莹的眸子,心中绞痛了一下。 “即使一切都无法挽回,我也不知道,我是否能将那段记忆抹去,我更不知道,我的心里是否还能装进别的人……” “我可以等,我可以尝试,但请你不要连这点机会都不给我。” 刘宸深深叹了口气,脸上满是痛苦之情。 “你这个样子,让我深感罪孽深重啊。” “你不用内疚,是我上辈子欠你的。” 刘宸苦笑道:“万一,我和她把误会说开了,我怎能忍心让你……” “你放心,如果是这样,我会流着眼泪祝福你。” 刘宸再也无话可说了,屋内陷入一片沉寂。 她忽然笑了笑,道:“何必说这些不开心的事,咱们只要还能共同闯一天江湖,就该好好珍惜这些时日。本来好好的,被你说着说着就哭了,不行,我要罚你。” 刘宸道:“很惭愧,有时候,我还没有你一个姑娘家大度和坚强。” 她眨着眼睛想了想:“罚你什么好呢?嗯……就罚你给我买件衣裳罢,咱们明天就离开这里,我要换回女装,装着这一身,别扭死了。” “好的,我认罚。”他说着轻轻推开了屋门,“我出去走走,你先睡罢。” “我陪你出去。” “对不起,我想一个人静一静。我的心好乱。” “那好罢。但是可不许再像上次那样,自己跑了啊。否则我真的死给你看。” “已经错了一次,岂能再错第二次?去睡罢。” 听对方主动认错,她心中实在开心得很,甜甜应了一声。 刘宸将屋门关上,来到院中,抬头望了望那迷茫的夜空。 院门是虚掩着的。在巨人城里,大家都是一家人,自然不用防贼防盗。 巨人城里不住外人,因此也没有什么岗哨和巡逻的军队。 他漫步在无人的夜空下,呼吸着山谷里的清新空气,心中有了几分清爽。 不过只轻松得片刻,他的脑中又渐渐被一个熟悉的面孔填满。是她。 是该与她做一个彻底的了断了,否则精神上的牵绊将无有穷尽。 就在他有些神魂游离之时,体内蓦地有些异样,竟然有一种暗潮涌动的感觉。他大吃一惊,是体内的元力在生出反应,一股温暖的气息正往自己的身后倾泻。 也就在此时,他感觉到了一股危险的气息,是从身后的一座小木屋上传来的。 黑暗中有一道影子,若不是他手中兵器的寒光,刘宸还发现不了对方。 从这道影子的行迹来看,他是从小木屋上掠下来的,应该跟了刘宸很久了。 刘宸顺着元力的反应,将气息放大,往那黑影推拒。 一道淡蓝色的光环自刘宸身上闪现,将那黑影照得无所遁形。 那黑影显然没有料到会有这等事情发生,气势上登时弱了。 刘宸弹出几道指风。 那黑影眼见偷袭失败,往地上出了一掌,借力荡开,刚好躲过刘宸的指风,长剑招式一变,幻影飘飘,直往刘宸挥洒而去。 刘宸脸色微变,捏着剑指发了几道剑气,趁机往后退去。他毕竟是仓促应战,刚才那几下交锋并未抢得先机,赶紧与偷袭之敌拉开距离喘一口气再说。 对方并未抢着扑来,而是剑锋一转,正蓄势待发。 身为一名刺客,暴露身份之后并不急着逃遁,而且是在巨人城之内,这不大正常。 刘宸的心中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凭借着以往各种死里逃生的经验,他猛然往前冲出几步,反手往身后的黑暗处劈出一掌。这一掌没有任何料敌先机可言,纯粹是凭着感觉胡乱赌了一把。 一掌劈出的刹那,他顺势转身,目光循着掌风往一座茅屋下的黑暗处望去。 也就在此时,一股极强的杀气将他锁住,是从那一片黑暗中发出来的。 黑暗中并没有发现任何人影,那儿就像一片完整的黑幕,但这块“黑幕”却似乎抖动了一下。难道是见了鬼了?刘宸才不信这个邪。 那一定是个人。一个更可怕的刺客。 能将身体匿藏到这种程度,当真骇人听闻了。 眼前的那一片黑暗似乎蔓延了过来,直接影响到了刘宸的心神。 他知道这是一种假象,是一种强大的精神力所变化出来的一种独特气场。 一道人影眨眼间就到了他身前,对方是从那一片黑暗中走出来的,其周身有一团奇怪的黑气,能将身躯很好地遮蔽,甚至融入到黑暗之中。 人影幻动时,那层黑气在他身后留下一道淡淡的影子,等他在刘宸身前停下的刹那,那一道跟着他的影子便与他身躯重合,瞧着十分诡异。 这一定就是杨音口中的那名刺客,果真非常可怕。 身怀如此奇功,绝对是最合格的刺客了。 先前那人的出现,只是试探刘宸,并吸引他的注意力,真正的刺客是后面这人。 对方的近距离冲刺实在太快了,刘宸根本来不及避退,唯有接下对方这一剑。 这一剑与先前那人的一剑不同,剑光来时幻象生,似有无数的恶灵在满空咆哮。 这种幻象是在人的心灵中烙下的,似乎能把人的精神思维震慑住。好在刘宸的精神力是非常强大的,几乎没有受到幻象的干扰,思维意识都在,反应依然敏锐。 先前那人在刘宸往身后劈出那一掌时,就已再次出剑,不过出剑速度较后面这人慢了少许,此刻刚好杀到刘宸身旁。二人在配合上是相当默契的,可谓知根知底。 同时应对这么两剑,刘宸自问没有把握全身而退,而一旦受伤,附近没有人能救他,到那时,每一瞬间都是生死之间。 既如此,不如来招狠的,大家各凭造化。刘宸在心中苦笑了一下。 他忽然身形一沉,脚下游动,地上出现一个靴子磨出的太极图案。 阴阳相激,滋滋有声,当空似有乐声传来。 轰然一声,一股骇人的气浪冲击着夜空,把一旁的屋顶都掀开了。 这一下可惊动了城里的军士,四下传来开门声和呼叫声。 在这危急关头,刘宸使出了那招云韶天开,不过仓促间并未使得圆满,又因为敌人就在近前,这一招必须贴着自己施放,所以也不敢用尽全力。 两名刺客被气浪震出数丈,袭往刘宸的招式不攻自破。 先前出现的那人功力较弱,外面的夜行衣都被震碎了一大片,他骇然退去,往黑暗处遁走。后面出现的那人艺高胆大,他见刘宸的周身亮着一层蓝光,在那一动不动,猛然冲了过来,掠过刘宸身旁,凌空发出一道剑气,便腾空而去。 刘宸刚才是在发愣,而不是受伤。他轻松避开剑气,猛然纵了出去。 他刚才被自己那一招震得头晕目眩,有一种要死的感觉,但就在这要命的时刻,体内生出了异样,似有无数的晶体,将自己包裹住了。那是一种无形的晶体。 事后他发现,在那种情况之后,自己竟然一点事都没有。这怎不令他感到惊奇? 一定是体内的元力在作怪,而且是与上一次吸收的元力有关。 除此,没有别的解释了,因为出现这种异样时,身体周围有蓝色的光环出现。 前方的刺客非常狡猾,循着房舍下的黑暗墙脚,四处纵跃,终于骗过了刘宸的眼睛,从他身后快速遁走。刘宸回身扫出一阵掌风,却未能留下对方。 刘宸再追一阵,到了城墙下才勉强撵上对方。 城墙上的防守还是比较严密的,每隔不远便有一组军士巡守,那人到了这附近就被城墙上的人发现了,此刻已完全暴露在箭矢威胁之下。 若他此刻用轻功蹬墙是非常危险的,况且身后还有刘宸在追。 “拦住他。”刘宸大喊一声。 军士们都认得刘宸,闻言后再不犹豫,往眼前的夜行人放了一阵箭矢。 那人扶摇直上,挥剑格挡,竟然轻松上得城墙。 刘宸追到近前才发现,城墙上悬挂着一条绳索。 上了城墙之后,那人连出几道剑气,将十余名军士当场击杀,夺起一把长弓,就往刘宸射了一箭。一阵巨大的啸声传来,那声势极为惊人。 箭速极快,极准,几乎是完全照着刘宸的落脚位置和时间来的。 刘宸刚要蹬墙,无奈之下打消了这个念头。等他调整步伐,再次登上城墙,对方已到了城外老远的地方,眼看已追不上了。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是巨人城的一众兵马到了,有一些熟悉的面孔。 在樊崇的帅帐内出现过的重要人物,先后都到了这里。最后到达的是樊崇和逄安。 众人瞧着城墙上的刘宸,似乎有一肚子的话要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玄地黄录》正文 第六十七章 双煞追凶 刘宸顺着那根绳索滑到下面,与众人打声招呼。 “对不住,吵着诸位的美梦了。” 在众人惊奇的目光下,他径往杨音走了过去。 “杨帅来得较早,有没有瞧见对方的身影?” 杨音道:“远远瞧见了一眼。从他身后的黑影来看,应该就是那名刺客。” 刘宸苦笑道:“他今晚是来杀我的。” 祁妙菱闻言大惊,忙走到他身旁,检查着他的身体:“没受伤罢?” 他道:“还好,有惊无险。” 樊崇一下子冲到了刘宸身前,带着一股酒气。祁妙菱扇着鼻子,走开了一点。 “你和对方过招了?结果如何?” “不是公平较量,胜负不好说。樊帅,巨人城该加强警戒了。从时间上看,刺客是一路跟着你到了这里。至于是怎么混入城里的,值得琢磨。” 樊崇想了想,道:“逄帅,你在回来的路上招了不少人,好好查一下。” 逄安笑了笑:“这种事只能防着,根本查不过来啊。自从青州大捷之后,咱们有了足够的粮食吃,各山头的人都来归附,简直多不胜数。” 杨音道:“今次最令我想不通的是,刺客为何选择刘英雄为目标。” 刘宸道:“这事我想通了。刺客是为邪狼报仇而来。” 逄安脱口道:“何以见得?” “刺客的剑法和邪狼的剑法,师出同源。” 樊崇骂道:“他奶奶的,不会真是力子都这竖子在捣鬼罢?” 逄安道:“力子都是什么货色,樊帅还不清楚吗?他一没这个胆,二没这实力,巴不得与樊帅分庭抗礼下去,两人相安无事最好,哪会先来挑事。” 杨音道:“逄帅似乎对力子都很了解啊。” 逄安干笑一声:“力子都好歹也是咱们的对手,知己知彼方能统筹帷幄啊。” 樊崇似乎听得烦了,两手一挥。 “区区小事,大家没必要疑神疑鬼的了,都回去罢。这里就交给杨帅处理。” 他似乎听出了逄、杨二人话中的敌意。从这一点可以看出,樊崇的人不笨,甚至说,有些精明,他知道利用杨音来制约逄安。 这里确实没有什么好留恋的了,刘宸趁机辞行。 “樊帅,在下仇家众多,不便在巨人城久留,连累了大家。这便告辞了。” “这么急吗?明天一早再走不迟。”他竟然没有半分挽留的意思。 刘宸稍一思索就明白了个中道理,樊崇是怕自己抢了他的风头。 把南城县的官兵打跑之后,刘英雄的故事,是巨人城内聊得最多的话题。 杨音忽道:“你还有些东西在我那里,回去拿一下罢。” 刘宸并没有什么东西放在杨音那,但稍一思索,便点了点头。 等众人走后,刘宸指了指地上只露出几寸的箭尾。 “此等箭术,杨帅之前是否见过?” 杨音走过去一瞧,大为吃惊。 “这一箭的力道也太恐怖了罢?若不是亲眼所见,绝难相信。” “巨人城的危急,远比我们想象中还要严重。” “刘英雄,此地不是说话之处,咱们回屋聊。” 刘宸和祁妙菱随杨音回到屋舍。三人坐了下来。 “随便一箭,几乎把箭矢全部射入硬土,这可真不是一般的刺客。”杨音还沉浸在对那一箭的感叹之中。 刘宸不禁想起了狄老四,他的箭术算是出神入化了,但此人的箭术似乎不在其下,力道上明显要高出一筹。这足以令他芒刺在背了,心道必须除掉此人。 他道:“这人简直太可怕了,被他盯上,睡觉都不安稳。” 杨音道:“你担心他还会来巨人城吗?” “希望他不会再来了。” “嗯?”杨音显然没有明白。 “刺客已中了我的追踪粉,希望能够把他找出来,永除后患。” 杨音大喜:“如此甚好。不过,刘英雄有把握杀他吗?” “平时不好说,但这一次,他受了伤。” 杨音赞道:“刘英雄果然非同凡响,连那种高手都栽在你手里了。” 刘宸不想过多解释当时的交战经过,因为他急着动身。说话该拣重点了。 “其实,今晚的刺客有两人,其中一人武功稍微弱一些,应该还没有出城。” “啊?”杨音着实吓了一跳。 “既然他不选择出城,那就意味着他不用出城。杨帅明白我的意思吗?” 杨音有些吃惊了,道:“你是说他在城里有个正当的身份?” 他接着道:“没想到我们当中竟然藏着这样的高手,果真包藏祸心啊。” 刘宸道:“此事不宜声张,我怕会动摇军心。” “刘英雄考虑得很周到。这事我记下了,以后会留意的。” 刘宸起身告辞:“该说的我都说了,杨帅保重。” 杨音将他二人送出院门。 刘宸忽然回头问道:“逄帅的武功怎样?” 杨音愣了一下,道:“很平庸。难道你怀疑他?” 祁妙菱失声道:“哎呀,正好他也姓逄,会不会……” “哦,我只是忽然想到了他,也就随便问问。” 杨音瞧瞧二人,脸上挂满了疑问。 刘宸朝祁妙菱道:“诶,不要乱说,怎能光凭一个姓氏就妄加揣度?” 杨音便也不再多问,带两人出了城门。 杨音走后,祁妙菱一声欢呼。 “这下自由了。咱们以后不要管这些天下大事了好不好?” “刚管了几天的天下事,就觉得烦了?前几天,不知道是谁在说,要全力帮我,为天下早日平定出一份力的。” “我只是担心你嘛。你杀了邪狼,现在引来这么厉害的仇家。” “我就怕没有仇家,闲得慌。”刘宸大步而去。 “嘿,你这人……还真合我胃口。”她说着追了上去。 出了这一片山谷,刘宸在山林中转了一阵,终于有所发现。他猛吸了几口气,摘下一片树叶,拿在眼睛底下仔细地瞧了瞧,忽然咧嘴笑了起来。 “十里飘香花弄影。” “你在说什么?” “这是我的追踪粉,那人来过这里。” “真有这么厉害?”她把手伸出,“拿点给我。哪天你丢了,我好找回来。” “诶,别闹了。这边走。” 她好奇心起,一把将他拽住,死活不肯撒手了。 “别这么小气,拿来看看嘛。” 刘宸无奈,从袖子里滑出一个小瓶子,伸出手掌接住。 “哇,你这手法好灵活啊,不愧是会玩暗器的人。” 她一把夺了过去,放入自己怀中。 刘宸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我就知道会羊入虎口。” “嘻嘻……哪天我被坏人抓住了,就撒点这种药粉,你可要来救我啊。” “喂,你可千万别拿自己的安危开玩笑啊。这东西不是那么神奇,遇到雨水就会被冲没了的。还有啊,瓶盖上的封漆已经破坏了,被雨水浸泡之后,也会失去作用。” “反正这东西归我了。”她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无赖样。 刘宸拿她没办法,叹一口气之后,往前追踪而去。 一直追到天亮,他发现对方进了一座山寨。 这是一座不起眼的小山寨,从屋舍的数量来看,应该住了几十口人。 他沿着山寨的四周都仔细查探了一番,四周都没有那种药粉的气味和痕迹。 “那人就在里面,还没有出来过。” “你说这人会不会真的是逄无心?” “一切皆有可能。” “天呐,你要真的把逄无心杀了,这可要惊动整个魔门了。” “你怕了?” “哼,有什么好怕的。这人要真的是他,我给你作证,他该死。” 刘宸朝她竖起一个拇指,哂道:“就凭你刚才这一番深明大义的话,已稳坐‘江南第一女侠’的名头了,谁要是不服,我第一个打扁他屁股。” 她听得咯咯笑了起来,提着剑就要行动。 “咱们这就冲进去,把那人揪出来瞧瞧。” 刘宸连忙把她拉住,他此刻就像一名年长的老师。 “刚夸你一句就不行了。作为一名大侠,应当有勇有谋。” 她回过头来,一副受教的模样。 他接着道:“你也不想想躲在里头的人是谁,如果贸然闯进去,一个不小心,就会被他杀掉都说不定。咱得好好算计他一把,才下手。” 她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你有什么鬼主意?快说出来听听。” “他不是喜欢躲在黑暗中刺杀别人吗?” “是啊,这又怎么了?” “你知不知道,当一个人习惯于做一件事情时,那是会上瘾的。就拿你来说罢,你习惯于常年在外面行侠仗义,走到哪都想找几个坏人教训教训,是不是?”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正说里面那个大坏蛋哩,又扯上我干嘛?” “所以我敢断定,他此刻一定躲在山寨里某个最黑暗的地方,只有在黑暗中他才会感觉到自在。这种简陋的山寨不会有什么密室,地洞就差不多。” “我们去地洞里抓他吗?那太危险了。那可是一条会咬人的蛇。” “你说对了。对付蛇鼠之类的东西,什么办法最管用啊?用烟火熏它。” 她听得嘿嘿坏笑起来,两只手在不停地摩擦着。 “有点意思。先说好了,放火的事我来做啊。” “整个山寨我都仔细观察过了,最可疑的地方就是马厩。那地方奇怪得很,别说没有一匹马,就连一坨马粪都没有。这说明了什么?那里从来就没有关过马。” “那是藏人的地方。” “诶,你又说对了。今天你特别聪明啊。” 她的笑意更浓。 “我有个更好的办法,咱们两个不如冒充山寨里的人,在马厩附近说几句话,假装要陷害那个人,把他吓个半死,让他气急败坏,我们坐看他们狗咬狗。” “哎呀,妙计啊,此乃一石二鸟之计。你今天真是孙武重生了。” 她被夸得俏脸通红。 “我还担心你说我连累无辜哩,没想到你这么赞成。” “无辜?我给你分析一下,里面住着的都是些什么人啊。” “院子里摆了很多兵器,应该是些舞枪弄棒的人。” “你还没说到重点。院子里既没有农具,也没有庄稼,兵器倒是摆了不少,如果这么多人以打猎为生,周围这几座山也养活不了他们。” “既不是农户又不是猎户,他们以什么为生?” “你再想想,咱们转了一圈,寨里没见任何妇人和孩子,全是些大男人。所以啊,我可以断定,这根本就不是一个村寨。” “是山贼?” “没准他们到了外头,还自称义军哩。” 她想起了那天半夜遇到的那一家人,心中怒火狂喷。 “就这么办,今天一定要玩个尽兴!” 刘宸又把她拉了回来。 “有一点我要提醒你啊,一旦目标出现,你不能靠近他,也不要让他近身,只能远远地用元力阻碍他,因为对方的剑法有可能一招就要了你的命。” “你不要吓我。有这么厉害?” “他所学的剑法就是讲求一击必杀。刺客嘛,第一剑往往是最厉害的。” “今天让他也常常被刺的滋味,嘿嘿……” 她便将具体想法和刘宸说了一下,也难得刘宸一句都没有反对。 二人偷偷摸入山寨,到了马厩后面。 祁妙菱学着男人的声音,粗着嗓子道:“黑猪哥,这马厩好好的,烧它干嘛?” 被人叫成黑猪,刘宸真是哭笑不得。 她还记得在兰陵城郊外遇到的那几个倒霉贼寇,顺口就叫了出来。 “瘸子,不要多嘴。照着头领们的意思做就行了。”刘宸也同样黑她。 “你说这儿真有鬼吗?” “头领们说有鬼,那就有鬼。” “鬼真的会偷了寨里的东西吗?” “头领们在前阵子不是收了别人几百两金子么?藏着这么多钱,当然怕啊。你见过鬼吗?鬼偷不偷东西谁知道啊?头领们的意思是先把这里的鬼烧死,以绝后患。” “他们干嘛不自己来烧,让我们两个来,万一被鬼缠身怎么办?” “这种事谁也不愿意来,只能找我们两个好欺负的了。” “说的也是,谁让咱们两个是新入寨的哩。” “少说话多做事,赶紧点火。头领们都在远处看着哩。” “看着这儿干嘛,他们还会假装过来救火?” “我看是对咱俩不放心,万一没把鬼烧死,好过来补刀。” “诶,这些人心机好重。” 刘宸燃起一把火苗给她。马厩四处很快被点着,二人迅速躲了起来。 这儿的屋舍都是草木搭建的,火势蔓延很快,一下子就把整个马厩烧着了。 “着火了,着火了。”有人大喊起来。 屋子里不断有人冲出,等大家围到马厩这边,火势已无法控制。这山上,连一桶水都不好找,大家只急得在那七嘴八舌地吵了起来。其中有几人只急得团团乱转。 火堆下忽然发出一阵异响,烧着的木头似乎也动了一下。 空中蓦地起了一阵狂风,带着一阵火光,从火堆里向外面卷了出去。围观的人连忙让开,脸上满是惊恐之色。一道黑色的人影随着狂风而出,到了火堆外面。 此人蒙着面,手里握着一把长剑,衣裳多处烧坏,就连头发都烧焦了几处,浑身冒着烟雾。瞧了他这个衰样,躲在屋顶上的祁妙菱差点笑出声来。 寒光连闪,剑气萧飒。黑衣人几个起落就将眼前的人杀了个干净。 他往每座屋舍走去,剑气横扫,摧倒一切。 看着满地的死尸,祁妙菱也有些不忍,一下子掠了出去。 刘宸见她现身,当下人影一闪,到了黑衣人身后,气机锁住对方。 黑衣人一动不动。 “黑猪哥,这马厩好好的,烧它干嘛?”祁妙菱学着刚才的声音。 她坏笑一声:“不就是我喽。” 最后两座完整的屋舍内爬出几人,跪倒在黑衣人脚下。 “主人饶命……不关我们的事啊……” 寒光倏起,鲜血飞落。 祁妙菱怒道:“明知道他们是冤枉的,为什么还杀人!” “坏人的世界你不懂。”刘宸气机一收,双掌推了出去。 黑衣人的周身瞬间飘起一阵雪花,而刘宸的身影也快如闪电般冲了过去。 劲气交击,黑衣人剑光舞动,破开层层冰雪,冲天而起,倒挂在半空。 一道剑气凌空而下,发出一声锐响。 刘宸身影一错,避开剑气,双掌上托,轰然发出一道气柱一样的掌力。 黑衣人翻身出了一掌,欲与刘宸掌力一触,借力遁走。刘宸的掌力何其强大,只这一触已将黑衣人的手臂震得发麻,余劲撞得他胸口窒闷,七荤八素的。 黑衣人刚一落地,刘宸用剑指发出一道剑气,取他后腰。他仓促出了一剑,将刘宸的剑气破去,却一连退了好几步,明显后劲不足了,吓得纵身欲逃。 刚一转身,对面倒塌的屋舍旁猛然飞出一根木头,毫无征兆地往他迎面撞来。 这是什么功夫?黑衣人吓得顾不得形象,贴着地面滑走开来。 刘宸紧随着又是一掌。一股凛冽的寒风几乎可以把人冻僵,黑衣人的身上瞬间结了一层厚霜,他勉强撑起身子,举剑往追来的掌劲刺去。 刺去的这一剑忽然遇到了极大的阻力,那是一片冰雪组成的长龙。 长剑一阵抖动,握剑的手臂被冰雪包裹。 刘宸的一掌已到了对方剑尖处。冰雪碎裂开来,化成一片雪雾往前撞去。 掌、剑分开。刘宸退开一步。黑衣人的衣袍和头发猛然往后飞扬,有些停不住脚。 忽地有一把大刀飞来,在半空停住,正好抵在黑衣人的退路上。 黑衣人后背一凉,已被刀锋刺入些许,痛得他眉头一皱,转身掠出,反手一剑撩在刀根处,将刀带往屋顶的祁妙菱。刚才这一刀,正是她的杰作。 “好玩好玩。”她躲开飞来的刀,又移起一根长矛,追着黑衣人而去。 黑衣人正往一座倒塌的屋舍后纵去,已有些慌不择路。 长矛贴着黑衣人的肩头飞出,落到了山坡之下。她心中暗叫一声可惜。 刘宸追着黑衣人扑了过去,立足于屋顶定睛一瞧,屋舍后空荡荡的,却不见对方的身影。他连忙往后一个翻腾,离开了屋顶。一阵杀气自足下而起,他心道好险。 对方不愧是擅长做刺客的,匿藏的速度和功夫,那都是一流。 那一道剑光自一丛茅草内射出,几乎贴着刘宸的胸口。刘宸两手成爪,十道指力将剑身套住,甩了几下都甩不开。刘宸退了数丈,剑劲渐弱,黑衣人抽剑遁走。 刚走几步,迎面撞上一大片茅草,却不知从哪冒出来的。 后面追敌又至,黑衣人顾不得那么多,长剑前送,冲了出去。 足底传来一下剧痛,不知是什么东西扎了一下,他连忙缩脚,身子一歪,肩头又是一痛,却是被一把利刃割破了一道口子。 回头一瞧,见地上竖着一把剑,半空横着一把刀。 真是见了鬼了,黑衣人发出一声厉啸,周身现出一层黑气。他猛然加速,往山寨外投去。这一下,用上了近距离冲刺的绝技,带着一片黑影,倏地移出了数丈之远。 刘宸双掌一合,一道冰雪长龙追了出去。 黑衣人转身划出一道剑气,迎向那雪龙。 地上现出一道沟槽,黑衣人这一剑也是拼了全力。 雪龙一分为二,却不四散,依然撞在了黑衣人双肩之上。黑衣人吐一口鲜血,往山坡下遁走。刘宸受剑气所阻,慢了一线,等追出山寨,迎面有一道黑影扑来。 他吓了一跳,以为是黑衣人又藏在附近偷袭,仔细一看才知道那只是一件外衣,不过外衣内黑气流动,似有一个若隐若现的人型。他不敢让那外衣碰着,侧身避开。 外衣碰上了一旁的树木,一片枝叶悄无声息地落了下来,碎了一地,还冒着黑气。 祁妙菱恰在此时赶到,瞧见了眼前的情景,无不惊诧莫名。 而此时,黑衣人已到了山坡下很远的地方,很快消失在山林之中。 刘宸叹道:“急追是追不上了,干脆等他走远一点再偷偷追上去。” “他现在已成惊弓之鸟,想要杀他怕是越来越难了。” “我倒是想看看他究竟去哪。我现在对他的身份越来越好奇了。” “他把外衣脱掉了,你还能追踪得到他吗?” “无妨,气味淡一点,难度大一点,所花的功夫也多一点而已。” “咱们先循着追踪粉的气味下山,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再说。” 刘宸点头,带着她往山坡下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玄地黄录》正文 第六十八章 绝世秘境 一连追了几日,刘宸始终没有追上那人。 对方在山寨被发现之后,似乎对刘宸的追踪之术非常忌惮,后来逃遁时,从不在一个地方停留过长时间,而刘宸沿着药粉追踪,需要花功夫查验,这就是追不上的原因。 如果那人一直这么快速地逃遁下去,刘宸一辈子也追不上人家。 不过后来他也学乖了,在一座城里买了辆马车,二人轮流驾车,轮流休息,几乎日夜不停地赶路。这样一来,情况就好多了,因为药粉的气味重了,说明对方刚走不久。 不知不觉间,这日已到了一片茫茫的大山脚下,刘宸忽然觉得,自己可能被骗了,对方正在把自己引往一个不该去的危险之地。 他果断停下马车,在山脚下观察了一阵。 祁妙菱也跳下马车,抱着双臂道:“好冷啊,这是到了哪里?” 她已换上了女装,为了漂亮,穿得并不算厚。 “那人一直往北走的,这会估计已到上谷、渔阳二郡一带了罢。” “这么说,前面这一片连绵的大山,应该就是燕山了。” 听到“燕山”二字,刘宸的心似乎悸动了一下。 “应该是的。但我感觉,我们追踪的那人,不是住在燕山一带的。” “那他来这干嘛?” “有一种可能,他在山寨被我们追上之后,就对我们的追踪之术胆寒了,始终担心被人跟踪,因此一直不敢回家,索性就使个诈,把跟踪他的人往危险的地方带。” 祁妙菱一副受教的模样,旋即讪讪笑了起来。 “看来,坏人的世界我真的不懂啊。” 刘宸厚着脸皮也笑了笑。 “在坏人的世界里,这只是小把戏。我之前就和一些恶霸玩过这一招,打不过他们又甩不掉他们的时候,就把他们引到官军那去,让他们自投罗网。” 祁妙菱白了他一眼,抿嘴道:“你可真是坏人里的小祖宗了。” “你说,咱们还接着追吗?” 祁妙菱骂道:“明知是陷阱,你还追?你是不是傻。” 旋即又道:“可是到了这里,不进山瞧瞧,又不甘心。” 刘宸一拍大腿:“就是这个道理啊,我现在很纠结。” 祁妙菱眨着眼睛,琢磨了好一阵子。 “要不然……咱们进山追十里。如果还是追不上,立马调头走人。” 刘宸哂道:“好,就这样。马车先栓到树林里。” 二人沿着山路,偷偷摸了上去。 走着走着,竟然渐渐被山中的迷人景色给吸引住了,差点连自己来这的目的都忘了。什么十里之约,二人心知肚明,但谁也不提这事了,只好奇地往深山里钻。 周围的树木,越来越高大,山峰也越来越险峻,像是从来没有人惊扰过一般。 这里美得像仙境,静得像梦境。除了虫鸣鸟歌,就是山泉叮咚,溪水潺潺。 不知不觉中,他们已不知道走过了几个十里,越往前面走,各种奇花异草就越多,绝美景致也越多。心根本停不下来,虽然双腿走得累了,但始终还想走到更远。 他们忽然发现,这山林之中已不是那么的冷了,与山脚下比起来,简直天壤之别。也不知从什么地方刮来一阵暖风,给了他二人一丝春意。 前方似乎有一片山谷,走到一块磐石上一瞧,山谷里亮着零星的灯火,原来那儿是住着人家的。能在这深山之中忽然见到这么多人家,也是一种令人欣喜的事。 天已经黑了,但二人却一直没有在意,直到看见谷里的灯光才恍然大悟。 他们一直在光线昏暗的深林里走着,眼睛早已适应了这种环境。白天与黑夜对他们来说区别并不大,只要能有一丝微弱的光线,他们这种高手就能视物如常。 引他们过来的人,始终没有露面。本来还担心半路遇到伏击,结果却没有。 刘宸在磐石上坐了下来,欣赏着谷里的风景。 山谷似乎没有尽头一样,一直往前方延伸而去,也不知道通向了哪里。 透过朦胧的灯光,似乎瞧见了一层薄薄的云雾,如一层轻纱,笼罩在山谷周围。 追踪粉的气味就是往这一片山谷里去的,不过那味道已经很淡了,过了这么多天,追踪粉也快失去其效用,如果不追过去瞧瞧,就再也追不上那人了。 若说眼前的山谷有什么危险,他实在不信。 谷里鸡犬之声相闻,倒反给人一种恬静的感觉,又有几片田地,当能衣食无忧。这是一种最接近自然的田园之美,只有在脑中幻想里才会出现。 祁妙菱在他身旁坐了下来,一起欣赏着眼前那一片静谧而又美丽的山谷。 她将头靠了过去:“哥哥,不如咱们也在这里住下来,再也不要出去了罢?” 刘宸早已进入了一种如痴如醉的心境,美好的思绪正在无限地伸张。 他情不自禁地应了一声:“嗯。” 话一出口方知不妥,耳根红得厉害。他发现一双欣喜若狂的眼睛正在瞧着自己。 “虽然知道你是在哄我,但我也高兴。走罢,进到谷里瞧瞧去。” 她带着一丝淡淡的忧伤,往山坡下走去。 刘宸赶紧追了上去,生怕前方有什么危险。 到了半山坡,他这才发现,谷里的屋舍是呈现一定规律布置的。 这不是一个普通的村落,他忽然提高了警惕。 越接近山谷,他越发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这种感觉非常微妙,无法用言语表达出来。他正有些纳闷,祁妙菱已投来一个惊奇的眼神:“谷里似乎没有路诶。” 刘宸光顾着琢磨那种奇怪的感觉,却忘了观察村落的情况。 经祁妙菱提醒,他才发现已到了谷底。放眼瞧去,前方的屋舍一排连着一排,呈弧线布置,每排之间种了花草树木,确实没有路的,也不知道村里的人平时怎么出入。 他琢磨了一下,道:“沿着村落外面走,看看会不会有什么发现。” 二人转了一阵,终于看见一条直通村里的道路。 看到这条路,再瞧了瞧周围,刘宸陷入思索之中。 “你在想什么?还走不走啊。”她拉了他一下。 “你不感觉这村落很奇怪吗?” 祁妙菱道:“是奇怪啊,周围都连成了片,好像是个圆的。” 忽然又道:“不知怎的,我越来越想进去瞧瞧,那里面似乎有一种熟悉的味道。管他是方是圆,都到了这儿,没道理不进去瞧瞧,对罢?” 刘宸闻言惊道:“你也觉得有一种熟悉的味道?我还以为只是我有。” “别疑神疑鬼的了,进去之后自会明白。走大路还是走屋顶?” “绝对不要走屋顶,我感觉屋顶上才是最危险的。” “就这么明目张胆地走进去?” “要不然呢?走大路,那是君子,君子在哪都是受欢迎的。” 她笑道:“好像有点道理。” “你不要乱说话就是了。跟我来。” 他说着大步而去,走到了那条直通村里的大路上。刚经过一排屋舍,前方闪出两人,瞧他们的穿着像是村里的居民,但从对方出现的身法来看,那是练过武的。 村里果然有玄机,这儿绝不是一个普通的地方。 刘宸朝对方作揖道:“我们在山中迷路了,是来村里投宿的。” 一人道:“怎么又来两个迷路的?” 刘宸奇道:“刚才有陌生人来过吗?那人可能是我朋友,可否带我一见?” 两人想了想,似乎有些犹豫。 刘宸赶紧使出与人交际的“敲门砖”,从身上摸出一块细碎金子,递了过去。 “叨扰了两位小哥,这是一点小意思,还请笑纳。” 二人瞧了瞧刘宸手上,一脸懵懂。一人道:“这是什么?” “这是钱啊。” “钱又是什么东西?” 这下刘宸有些懵了,朝祁妙菱尴尬地笑了笑。 她道:“你们难道从来没有出去过吗?在外面买东西都要钱的。” 那人道:“村里的人很少出谷,有的人一辈子都不用出谷的。” 另一人道:“在我们这里,偶尔会遇到一些迷路的人,所以呢,村里设有专门的屋舍接待客人,不用你刚才所说的那个什么东西的,明天一早自会有人送你们出去。” 先前那人道:“不过你们记住了,千万不可以乱跑,只能在屋子里老实待着。” 刘宸再次作揖:“那就有劳两位了。” 对方不再多言,有一人已在前方带路。 刘宸故意与前面带路的人拉开一点距离,低声道:“一会见到那人就动手,咱得先下手为强。对方肯定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他很熟悉村里的情况。” 祁妙菱道:“他本来以为咱们会强闯进来,闹个灰头土脸的罢?” 刘宸笑道:“多半是这样。这也间接反映出,这儿的人不好惹。” 她咧嘴一笑,道:“那又如何?天底下还没有我不敢惹的人。我倒是要看看,这个村子究竟厉害在哪里。” “你小声点。前面似乎到了。” 前面带路的人已拐入一条小路,走了没多远就停下了。他在一座小院前拍了拍门。 刘宸朝祁妙菱使一个眼色,二人一纵而起,到了院内。 一间屋门正被打开,有一人鬼鬼祟祟地探出半个身子。 对方一见到刘宸二人,便即缩了回去。 刘宸猛然追了过去,头顶忽然一响,一道人影撞破了屋顶,纵跃而去。 二人对望一眼,立刻追了出去。这果然就是那名刺客。 寂静的村内蓦地传来一片示警声,各处屋顶上不断有人跃出,屋舍间的花草树木也到处摆动起来,上头跳出一道道人影,身手极为矫健,如灵猴一般。 大家把忽然出现在屋顶的三名不速之客都当成了敌人,正试图围堵。 刘宸与人过了几招,把对方逼退就迅速离去,继续追赶自己的目标。祁妙菱的身手不像刘宸那么硬朗,很快就被几人给截住了,双方正在一处屋顶激烈打斗。 猛然听得几声锐响,那边屋顶上有人坠下,是被那刺客的剑气所伤。 刘宸恨得牙痒痒,心道对方的心思还真够毒的。 在村里恶意伤人,这等于是在给他刘宸甩黑锅。 更可恨的是,对方善于匿藏,很快就跑没了影,这让刘宸有些气急败坏。 刘宸站在一处屋檐上,正瞧着眼前的一片屋舍发呆。 很多身影正在往他这边靠近,他叹一口气,转身便走,往祁妙菱那边而去。 看来失算了,终究还是入了对方的套,好奇心真是害人不浅。 祁妙菱那边,屋上屋下已围满了人。 “诸位请住手,先听我一言。” 他大喊一声,主动跳到了众人的包围圈中,与祁妙菱并肩而立。 大家只见人影一闪,场中已多了一人,知道来的是高手,便也不敢太过放肆。 “前面那人,是一名十恶不赦的大恶人,我追了他一千多里,就想着尽快把他抓住,以免他继续害人。不料对方狡猾,把我引到了这儿,以至于有了刚才的误会。” “你骗人,你明明和我说,先前来投宿的人,是你的朋友。” 人群中有一人说话,正是给刘宸带路的那人。 “我承人那会是骗你的……” 刘宸把话说到一半,众人就开始吵了开来。 “不要相信他的鬼话,赶紧报告姑娘去。” “我们损了好几人,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大家还愣着干嘛?一起把他们抓下来。” 刘宸苦笑一声:“不用这么麻烦了,我自己下来,绝不反抗就是了。” 这儿的人都不是庸手,若不经过一场恶战,绝难脱身。他实在不愿在这伤人,唯有举手投降,跳下了屋顶。祁妙菱便也跳了下去,跟在刘宸身旁。 她满怀歉意地道:“是我拖累你了。” 他哂道:“不是想参访一下村里吗?这不机会来了。” 众人便将他二人围在当中,叫叫嚷嚷的往村里的主路上推移而去。 行了一阵,前方掠出一道纤细的身影,瞧着像是一名女子。 押着刘宸的人都停了下来,恭敬地站到一旁,口中齐叫:“姑娘。” 刘宸瞧着对方有些眼熟,忙挤出人群相认。 他一下子惊呆了,颤声道:“青……儿,是你吗?” 对方一下子僵住了,一双眼睛死死盯住刘宸,胸口正一阵起伏。 “你来这里干什么!” 刘宸兀自沉浸在刚才的惊喜之中,没有注意到对方的语气冷得毫无任何感情。 “柔儿在哪,快带我去见她。” “你是来找她的?” “是啊……不是。” “我看你就是来找打的。”青儿一掌往刘宸拍来。 刘宸没想到对方会突然出手,他此刻还在幻想着,一会见到柔儿,该怎么说话。 他胸口结结实实地受了对方一掌,张口吐出一口血来:“青儿,你这是为何?” 青儿被他体内真气本能地反弹,一连退了好几步,她还以为是对方故意仗着内力上的优势让自己难堪,当下心中恼怒,又是一掌打来。 “少在这里装可怜卖乖,你给我滚。” 祁妙菱忽然从人群中斜身闪出,接了青儿一掌。 “喂,你这女人也太狠毒了罢?手底下狠毒也就罢了,嘴上也那么毒。” 青儿见对面来了一名美貌女子,有些诧异,喝道:“你是何人?”被人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心中的怒气已越来越盛,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但是如果你再打他一下,我就是你的敌人。” 青儿冷笑一声:“原来是个受人蒙骗的可怜女子。” 祁妙菱怒道:“你说谁呢?” “不就是你喽。你知道现在和你在一起的这个男人是个怎样的人吗?别看他现在宠着你,但随时都可以离开你,伤害你。可笑的是,你还把人家当作宝一样护着。” “我愿意,你管得着吗?” “嚯——”青儿气极而笑,“天底下的傻女人怎么这么多啊。” “你这个毒舌女,看我怎么教训你。” 祁妙菱拔出长剑就要往前劈去,却被刘宸给拉住了。 “祁姑娘,不要再给我添乱了,请你……走开。” 祁妙菱有些生气,回头道:“我好心帮你,你竟然这么跟我说话。” “从现在开始,只要你老实待着,就算是帮我了,成吗?” “你……我不理你了。哼!”祁妙菱委屈极了,把脸偏向一旁。 刘宸朝青儿道:“柔儿在哪?” “真不要脸。” 刘宸心如刀绞:“以前是我不好,是我令柔儿失望了,但我不是故意的。” “留着你的鬼话哄别人去罢。” “你怎么说我,嫌弃我,那都行。但是请你告诉我,柔儿在哪,我会当面向她解释清楚当年的事情,如果她依然耿耿于怀,不肯原谅,我……立刻就走。” “没有这个必要了,你现在就走罢。” “为什么?”刘宸悲呼一声,“我纵有万般不是,总该给个解释的机会罢?” 青儿怔怔地出了好一会神,忽然大吼了一句。 “她就要嫁人了。”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 刘宸一下子呆住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青儿又道:“她这些年来,整日以泪洗面,现在好不容易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请你不要再来打扰她了。就算我求你了,成吗?刘大侠。” “我不信……我不信……” 刘宸有些癫狂起来,跌跌撞撞的,朝着周围的人不断吼叫。 他忽然一纵而起,一把抓住青儿,将她腕脉扣住。青儿登时动弹不得。 这一下变故实在来得太快了,刘宸的动作也太迅速了,周围虽然有很多人在,但都没能及时阻止刘宸。大家吓了一跳,这便要上去找刘宸拼命。 刘宸大吼一声:“不要过来。” 众人惊呼一声,都不敢上前。 “你骗我,对不对?”刘宸的声音依然很大。 青儿一咬牙,道:“连成婚时穿的礼服都准备好了,不信你自己去看。” “在哪里?” 到得此刻,青儿倒反冷静了许多。 她朝众人道:“你们都退开,他没有恶意的。” 一人道:“但是我们损了好几个人,可能是他的同伙干的。” “他曾经有恩于明月宫,这下就算两清了。” 大家对青儿的话极为尊重,闻言都退了开去。 “明月宫?”祁妙菱恍然大悟,喃喃道,“原来这儿就是他一直想来的地方。” 刘宸见众人远去,便也放开了青儿,不过也没让她离得太远。 “我就让你死了这个心。跟我来。” 刘宸怀着惴惴的心情跟了过去。 这时,大家也都懒得管祁妙菱了,由着她一起过去看热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玄地黄录》正文 第六十九章 生死之间 青儿带着刘宸往村子里头走去,来到一座高大的石屋前。 石屋前有一碣石,上书“妘家祠”三字。 青儿迈步而入,刘宸赶忙跟了进去,生怕她耍什么花样。 入眼都是一片玄纁之色,里面摆满了各种喜庆的婚饰之物,一套新人成婚时穿的礼服和礼冠尤为显眼。这可不是青儿一时三刻能布置出来的,绝不像临阵作假。 “按照妘家的习俗,新人大婚时的吉祥之物,都要放在祖祠内祈福三日。” 自从进到屋内的那一刻起,刘宸就如遭电殛,脑中天旋地转的,扶着石墙喘息起来,他已听不清青儿在说些什么,就那么迷迷糊糊地往石屋外走去。 周围有一人忽道:“姑娘,这是……” “不要多嘴!”青儿厉声喝斥。 那人登时吓得不敢作声。 众人也都一阵诧异,大家从未见青儿如此声色俱厉地训斥人。 青儿跟着刘宸走了出来,道:“现在你可以走了吗?我叫个人送你。” 刘宸一言不发,垂头丧气地往前走着,宛如一具行尸走肉。 祁妙菱试探着道:“哥哥,咱们回去罢?” 刘宸还是不说话。祁妙菱急得哭了起来:“哥哥……” “不!我要去明月宫找她。快告诉我明月宫在哪?” 他忽然转身,往青儿扑了过去。 这一下大家都有了防备,二人又离得较远,所以没有成功。 “快抓住他。” “不能让他乱来了。” 众人都围了上去,欲将刘宸按住。 “啊——”刘宸双目血红,似乎已经入魔。 他猛然挣脱,一连出了数掌,将周围的人打倒一片。 这儿的人都动了真怒,齐往刘宸围攻。刘宸本就思绪失常,被这数十人缠着,没有讨到好去,身上被人伤了几道口子。眼见不好应付,他纵身往屋顶掠去。 他且战且退,目光四下搜寻,试图找出明月宫的位置所在。 村子中央的一座巨大石殿忽然将他吸引住了。那是一座圆形建筑,似乎是整个村子的核心,周围林立着古老的石柱,并有各种奇怪的石雕交错其间,是一处圣地无疑。 一定就是这里了。他几个纵跃,掌力逼退数人,往那边猛地掠去。 “不要啊。”青儿几近哀求地大叫了一声。 见到青儿这个样子,刘宸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脚下加速奔去。 他忽然感觉到了一股熟悉而又可怕的气息,这是在村外感觉到的那种气息,然而此刻却夹杂着一种可怕的力量,似乎可以摧毁一切的力量。 是元力。他猛然惊醒过来。 越接近石殿,这种感觉越发强烈。 然而,他一心想见自己的柔儿,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绝不会知难而退。 当他踏入石柱范围的刹那,脚下忽然飘了起来,身子一下子失去了重心。 一股无形的力量,正试图钻进他的血液,指挥他的肢体,支配他的意识。 这实在太可怕了! 他感觉自己到了一个强大的磁场之内,而自己正是外界闯入的一个磁体。 这又像一个气场,周围的空间时而膨胀,时而挤压,似乎还在流动。 他顺势一个翻滚,在石柱中间开步生根,双目一闭,进入了忘我之境。此刻,他脑中只有一个想法,看清石殿内的情况。此念一起,体内的元力从血液中激发了出来。 脑中忽然出现一个景象,当中似乎坐了三人,其周身各盘旋着一道耀眼的光轮,然而并未瞧得真切,很快就被一道模糊的光幕给挡住了。 黑暗中亮光忽现,是从石殿中央的上空传来的。 仔细一瞧,光亮中有一悬浮之物,像是半轮玄月,正是刘宸刚才看到的光轮。 一道人影冲天而起,到了光轮之下。原来石殿的中央没有屋顶。 光轮忽然一坠,到了那人腰背之处,平浮在空中,还能围着他打转,远远瞧去,就似有一道光圈浮在身上。那光圈的尺寸,有近一人高,十分霸气。 刘宸抬头望着那人,那人也往他这边瞧来,二人目光一触,都试图用精神的力量穿透到对方的意识当中。然而这一下较量,双方都没有讨到便宜。 光亮忽强,那人一手往光轮上按去,轻轻一拨,光轮飞滚而出,往刘宸撞来。 刘宸感觉到了光轮上有一股巨大的元力,便想尝试着用意念去接触一下,然而他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那光轮实在来得太快了。 他迅即腾空而去,一掌劈在光轮上。 光轮歪扭了两下,倏地又追了过去。 那人已从石殿上方飞了过来,也不见他有任何动作,就似一片浮云般飘来。 刘宸敢断定,那绝对不是轻功。 那人戴着金色头箍,披散着头发,处处透着古怪,就连身上的服饰都与众不同,外面穿着的衣裳就像是卷了一匹又宽又长的厚布,缠腰裹肩的,还挂着轸穗。 那人到了光轮附近,发出各种动作,遥遥控制着光轮。 光轮越发灵动,似乎有了生命一样,在半空中穿云破雾,上下翻滚。 刘宸纵高伏低,躲得颇为狼狈,他虽掌出不断,却始终无法将光轮击退。 懊恼间,他忙里偷闲,瞥眼瞧了对方一下,那似乎是在苦思冥想。他忽然想到了问题的关键,对方一定是与光轮建立着一种精神上的联系。 一念及此,他决定元力与内力并用。意念一起,脑中生出一股无形之力,往对方周身的气场钻了进去。他惊奇地发现,对方在控制光轮时,周身的气场是会减弱的。 那人本体受扰,对光轮的控制似乎余力不足。 光轮被刘宸猛轰了几掌,掉落在地,卷起一片烟尘。 “元武双修。”那人惊呼一声,收起光轮便走。 刘宸追到石殿上方,猛出一掌,这一下用上了真气返归之法。 那人将光轮急转,把层层冰雪破去,却架不住寒冰真气的劲道,连人带轮的,被撞出了老远。不过他也没有受伤,应该是体内的元力最终把寒冰真气给抵消了。 刘宸已近身缠上对方,当下拳脚并用,一阵抢攻。 对方似乎不懂拳脚功夫,只能靠那光轮防守,一时间已腾不出余力攻击刘宸。 刘宸连出数道指力,打在那光轮边沿,将之撞偏,伸出剑指又发一道剑气,狠狠打在光轮中间。他这指上的功夫十分隐蔽而又迅捷,可谓招式精妙。 光轮有些不受控制,差点伤了它的主人。 那人受光轮拖累,终于破绽大露,被刘宸一拳打中胸口,退了数丈。 刘宸正想追过去抓住此人,以便问话,但身后已传来一股可怕的气息。 石殿上空光亮又现,一人手托光轮而出,却是一名女子。她身上的服饰与先前那人有些相似,不过更有一种裙子的味道,头上戴一银色花冠,典雅而高美。 刘宸不得不舍下先前那人,因为那女子手中的光轮已倏地飞来。 他转身劈了一掌,迅速掠开。 那轮稍一受阻之后,一跳而起,直追刘宸而至。 他心叫糟糕,这女子的光轮更加灵动,还有先知先觉之能。 这一下,他无暇使用元力干扰对方,用真气狂轰了几掌,洒下一片冰雪,趁着光轮行动缓慢的刹那,打了一拳蛮力,总算把那光轮击落在地。 未及喘一口气,先前那人的光轮又已飞至。 与对方斗了这一阵,刘宸已大致摸清了光轮的攻击特点,当下也不急着躲避,瞧准光轮近身的刹那,陡然转了一个急弯,堪堪避开轮刃,一脚蛮力踢了上去。 光轮往上猛窜,控制它的那人似乎受到了极大惊扰,攻击便无以为继。 那女子已将自己的光轮收回,这下双臂连动,将光轮耍得如一只神鹰,追在刘宸附近左右盘旋,上下扑腾。刘宸唯有四下游走,以掌力应对,偶尔也出一道剑气。 正奔走间,上头坠下一片强光,是先前那人的光轮压了下来。 刘宸就地一滚,勉强躲了开去,惊险到了极点。 一时间,两只光轮从四面八方围堵,几乎已把刘宸逼上了绝路。 那么大的兵器,如此快的速度,竟然没有碰上一根石柱,也是奇了。 可见对方在元力的控制上是多么出色,远不是刘宸可以比拟的。 光轮说停就停,说走就走,就似一个有生命的东西一样。 对方两轮合击之后,刘宸已腾不出功夫进行还击了,一直都是在避其锋芒。总这么下去那可不行,不过瞧眼下这情形,他唯一还能仰仗的就是自己的元力了。 要想使用元力,那也得先保住小命。可对方的攻击实在太严密,太迅捷了。 他估摸了一下,如果放着两轮不管,先用元力干扰其中一人,必定会饮恨此地。 好在他还有一招绝活,是该撑起“花笼”了。即便大耗真气,那也顾不得了。 他并不认为光凭一个“花笼”就可以挡住光轮的攻击,但迷惑其人,阻滞其轮是可以办到的。所以他这一次刚将“花笼”撑起,就从花笼的底部滑了出去。 两只光轮先后飞过,将“花笼”绞得粉碎。 而此刻,那女子离刘宸较近,他趁着对方气场一弱的刹那,将自己的元力侵了过去。他明显感觉到了对方的内心出现了一丝恐慌,因此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他的精神力忽然往她的光轮探去,意念一动,竟然将光轮移了过来。 光轮上也有那女子的精神力,两人争抢了一下,把光轮抢得嗡嗡震响起来。 刘宸觉得抢不过对方,旋即松开意识。那光轮忽然失控,飞向一旁。 这一下虽然没有抢到光轮,但那女子也失去了光轮的保护。 刘宸使用元力的时候,手脚可没闲着,他此时已逼近到了那女子身前不远。 砰的一声,那女子身中一掌,往后飞跌而去,她的光轮跟着跌落在地上。 他未及追出拿人,先前那人的光轮又至,无奈之下斜身闪出,劈了一掌。待那光轮再次袭来,他忽将那女子遗落在地上的光轮移了过来,挡在身前。 两轮相撞,发出一声巨响。 一轮回到了它的主人身旁,另一轮再次跌落地上。 刘宸眼见机会难得,纵身一跃,往那受伤的女子扑去。 人在半空之时,他忽然遇到了一个奇怪的气场,这气场明显要强过刚才两人。 一只光轮从石殿中央浮起,下方飘出一人。 此人穿一件宽松围袍,肩上套着披风,一头银发两边披散,齐胸长须状如瀑布。 刘宸感觉到了一股强大的精神力,正是从刚出现的这人身上发出来的。他的意识随之一乱,身体忽然有些不听使唤,从半空中坠了下来。 他猛然挣扎了一下,朝着石殿上方发出一道剑气。 那人带着光轮飞起,离开石殿,大步往刘宸移来。 刘宸心中闪过一丝惧意,刚想逃走,双腿却似生了根一样,这是对方的元力在侵入。这种情况只发生了一刹那,看来对方施展这种功夫,需要消耗极大的元力。 但这一刹那已足够让刘宸死一回了。 先前那人的光轮飞至,正往他斜后方撞来。这一下无论如何也躲不过了,他猛提了一下真气,准备抬起手臂格挡。手臂尚未完全抬起,那光轮已撞了上来。 光轮上的元力与他手臂上的真气相撞,发出一声闷响。 刘宸跌了出去,一连翻了几个跟头。 刚才的巨大冲击之力,似乎要将他的整个身体切开,他已准备闭上眼睛等死。他刚从妘家祠出来那会,万念俱灰,被执念迷了心窍,死对他来说或许是一种解脱,所以他明知石殿内暗藏了极大的危险,也依然一去不返,他早就做好了面对死亡的准备。 但他此刻竟然没事,一骨碌爬了起来,刚才的境遇跟上次在巨人城时差不多。他感觉自己身上一点伤都没有,跌倒只是因为光轮的撞击之力太大,根本站不住。 他的身上闪现着一道蓝色的光环,散发着一种奇特的气息。 光环的颜色比上一次在巨人城时还要深,照亮了一片夜空。 “住手。”银发之人猛然喊了一声。 但这已经迟了,那女子趁着空当拾回了自己的光轮,猛然往刘宸飞射而去。 她虽然被刘宸打伤,但她的实力依然不容小觑。 听到那一声喝止,她意念一动,想把光轮往一旁引开,但似乎有些力不从心。 之前围堵刘宸,都碰不到石柱,那是有心为之。有心和无心是不一样的。 就在她有些绝望的时候,光轮上似乎多了一股精神力,那是另一个人所为。一道纤细的身影抢到了光轮近前,正伸着双手往前推。是祁妙菱。 祁妙菱一直观察着场中的动静,时刻注意着情势的变化。之前那会,刘宸忽然着道,被一轮打中,她没来得及阻止,这会早已做好了出手的准备。 光轮贴着刘宸的身子绕开,其锋刃掠过,带下了一块碎布,当真好险。 那女子从失神中惊醒过来,喃喃说了一句话。 “竟能推得动我的兵器,又是一个修练暗元的。” 银发之人瞧了瞧另外两人,道:“像,太像了。” 另外两人一齐点头:“是像。” 银发之人又道:“我似乎感觉到了一股生命的源泉正在此间流淌。” 他扪心翘首,一脸虔诚之态:“女神在上,请原谅我们的莽撞。” 另外两人亦扪心翘首,缓缓闭上了双目,好像在忏悔思过一样。 众人这才发现战斗已结束了,齐往石殿方向一拜。 “见过大祭司,先知祭祀,厚土祭祀。” 青儿有些诚惶诚恐,往前走了几步,盈盈拜了下去。 “大祭司,此人擅闯圣地,是青儿之过,请你责罚青儿罢。” 银发之人露出一个慈祥的笑容:“一切皆有定数,青儿不比自责。” “那……大祭司怎么处置此人?” 银发之人忽然朝刘宸招了招手,平静地道:“你到我身前来。” 经历过刚才的生死一刻,刘宸终于清醒过来,不过依然执念难除,一脸颓然之色。他感觉得到,眼前之人并无恶意,当下心平气和地走了过去。 那人缓缓伸出一手,在刘宸额前半尺处停住。 “果然资质非凡。也不是大恶之人,只是一时迷了心窍,失了理智。” 刘宸满怀歉意,朝三人一一拜去。 “多谢三位前辈把我打醒。” 银发之人稍一思索,又道:“你体内的神光,可以帮你挡一次灾难,但以你目前的造化,一日之内只能激发一次,你好自为之罢。” 刘宸大为震惊,忙激发体内元力,身上现出一层淡蓝色的光环。 “前辈识得我这一身蓝光的来历?” “你不必多问,一切随心随缘。去罢。” 最先出现的那人忽然带着光轮走了过来,在银发之人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银发之人淡淡道:“这事不用操心。信不过任何人,还信不过女神吗?” 那人再不多言,退了开去。 刘宸还有些懵懂,他正思量着刚才发生的事情,心中有太多的疑团。 祁妙菱已走了过来,扯了扯他的衣袖。 “哥哥,咱们走罢。” 刘宸默默点头。料想对方也不会多说什么了,在这里待下去只会独增尴尬。 他忽然想起了那名引他过来的不明刺客,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这儿的人。 “三位前辈,青儿姑娘。我是被一名心思歹毒之人引过来的,我怀疑对方早就打着歪主意,想在这儿使坏。所以你们一定要多加防范,不要中了别人暗算。” 银发之人投来一个微笑。 “大事将近,祸福相依,这也是情理中事。一场劫难在所难免啊。” 刘宸奇道:“前辈预知到了一些什么?” 银发之人避而不答,道:“年轻人,少一分执念,多一分道心。” 刘宸脸上一红,对方似乎知道自己依然受情感牵绊,因此出言开导。 他往对方躬身一拜,缓缓转身。 转过身的一刹那,他的心中却异常沉重。这一走,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 “少一分执念,多一分道心。” 他默默念着这一句话,终于下定决心,迈开了脚步。 青儿忽道:“我叫人送你们二位。” “不用了,我认得出去的路。” 祁妙菱搀扶着刘宸,缓缓往村外走去。 瞧着二人远去的背影,青儿的心中似乎正在剧烈地挣扎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玄地黄录》正文 第七十章 一念之仁 蓟城之内,有一家高阳酒楼,特别出名。 不因为别的,就因为他家的酒最烈。 店家夸下海口,只要喝上他家的一斤酒,身子能热一整天,雪地里睡觉都不怕冷。 刘宸一到蓟城就问哪家的酒最烈,所以他第一时间来到了高阳酒楼。 蓟城是燕国故都,人文化成,源远流长,既然来到燕地,自然要到蓟城。 这就是刘宸要来蓟城的说辞。祁妙菱拗不过他,只好陪着过来。 二人在楼上找了个人少的角落坐下。 那日从燕山出来以后,她就哄着刘宸一路南下,希望早一点离开这伤心之地。 她也不知道要去哪,反正离燕山越远越好。 然而还没出燕地,刘宸死活都要喝一顿酒。 喝就喝罢,还非要喝个酩酊大醉。 刘宸已喝了不知多少碗,周围的人都有些怕了,他这会却还在竖着坛子斟酒。 别人用壶,他用坛;别人用杯,他用碗。 将坛子里的最后一滴酒倒干净,他咧嘴笑了一下,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店家,结……账。” 他往食案上扔下一块金子。 祁妙菱就坐在他对面,闻言如释重负,正准备扶着他离开。 他忽然一把抓住过来收钱的伙计,道:“好……酒。我明天还来。” 话一说完,便即跌坐下去,一头趴在食案上呼呼睡去了。 祁妙菱挥一挥手,示意伙计可以走了。她叹一口气,唯有坐下来等他。 过了片刻,楼梯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模样狼狈的年轻汉子忽然出现在了楼梯口,正伸着脖子往二楼各处瞧,似乎是想找一处空席。 然而,这儿的每一席都坐了人。年轻汉子似乎有些焦急,正有些进退两难。 这时,楼下传来一阵响亮的说话声。 “有没有瞧见一个臭子进来?” “个子高高的,手上拿一把刀,又宽又丑的那种刀。” “几位坛主,直接搜罢。我看着他进来的。” “外面的,都注意点啊。” 祁妙菱瞧得真切,楼梯口那人的手上正好倒提着一把刀,此时用手臂遮了遮。她所在的这席位正好斜对着楼梯口,能将那儿的情况瞧得一清二楚。 那人忽然快步走了上来,冲向一面窗户,伸头瞧了一眼,又赶紧缩了回来。 他的神色十分慌张,环顾着周围,正有些不知所措。 刘宸不知什么时候已抬起了头,沉声道:“朋友,请这边坐。” 那人往刘宸瞧来,低声道:“你叫我?” 刘宸点头,指了指身旁的位置。 这时,楼梯上已传来脚步声。那人再不犹豫,一溜烟地跑了过来,伏于案上。 刘宸解下身上的披风,给他盖上,连头脸都遮住了。 那人轻轻道了一声:“多谢。如果他们发现了我,你们就走开。” 刘宸是背对着楼梯口的,但他脑中已闪现出了几道身影。 来人有穿黑衣的,有穿白衣的,但胸口上都绣着一朵鲜红的火莲,十分显眼。 火莲教。刘宸心中一惊。 瞧他们的袖口和领口,上头绣了红边,那是坛主的身份象征。 一下子出现这么多坛主,一定事出有因。 他们身上都穿着火莲教的教服,说明是去总坛参加重要聚会的。按照火莲教的规矩,总坛是最神圣的地方,所有教众到了总坛,必须穿着教服。 教服的主色,代表了教众的身份,和腰牌的颜色一致。 穿黑衣的,是黑牌坛主,传白衣的,是白牌坛主。 总坛的服饰,又有特别之处。普通教众全部是白衣,身份与白牌坛主等同。 所以,在火莲教里面,白色是一道最基本的门槛。黄色等级的教众,根本不入流,连总坛都去不了。 火莲教的总坛就在燕地的辽西一带,往蓟城的东北方向走一千里地就差不多了。不过具体的位置是没人知道的,因为能自由进出总坛的人,少之又少。 即使在总坛举行聚会,那也不是在总坛内部,而是选在附近某个地方。有时候,这个地方还并不近。 刘宸从祁妙菱的眼中瞧见了一丝焦躁,他摇了摇头,示意她勿动。 祁妙菱见刘宸完全清醒,这才放下心来。有他在,还用她操心吗? 看来这也是一条酒虫了,喝了整整一坛烈酒,这么快就没事一样了。 那几人在楼上找了两遍,始终没有发现,正准备下楼,却忽然听见一声兵器落地的声音。有两名黑牌坛主就在刘宸身旁不远,当下往他这边走来。 那两人四下瞧了瞧,最后把目光锁在了那件披风上:“把这拿开。” 刘宸既不转身也不回头,淡淡道:“凭什么?” 两人敌意大胜,将手中兵器扯出。那是一把刀,一把剑。 走到楼梯口的人见状立刻转身,也往这边围来。兵器出鞘的声音接连响起。 楼上登时一派剑拔弩张的气氛,临席的人已纷纷避了开去。 刘宸感觉到坐在自己身旁的那人正要起身,当下一脚伸了过去,压在他脚背上。 一把长刀已缓缓举起,一个声音道:“我再说一遍,把这披风拿开。” 刘宸冷冷道:“你动一下这披风试试。” 那人大怒,一刀劈了过来。叮的一声,长刀却脱手飞了出去,倒插在一根屋梁上。 那几人大惊失色,这才知道遇到了高手。 刘宸刚才只往身后弹了一指。他这时缓缓转身,瞧着对方。 “我要下去,你们挡住我的路了。给我滚。” 那个“滚”字刚出口,挡在刘宸身前的两人果真往后跌去,翻了一个跟头。 他淡淡道:“诶,这就乖嘛。” 祁妙菱噗嗤一声,笑得前俯后仰。她知道刚才是刘宸用元力推了对方一把。 后面的人都有些傻眼了,一时弄不明白,前面两位坛主究竟在搞什么鬼。 那两人从地上爬了起来,满脸惊疑之色,瞧瞧周围,却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家伙都收起来。把客人都吓走了,你们来结账吗?”刘宸又说话了。 拿剑的那人忽然脸露奇怪的表情,将自己兵器往旁边那人的刀鞘里放去,他的手一直在抖,似乎费了很大的力气,但一直没能把剑放到刀鞘里去。 拿着刀鞘的那人怔怔地瞧着对方,那眼神就似看见个怪物一样。 “你他娘的是不是吃错药了?” 拿剑的那人早已憋了一肚子火,握剑的手总不听使唤,但就是不知道问题出在哪。被人这么瞧着,他心中也不是个滋味,闻言之后更加着急上火。 “你他娘的才吃错药了。”手上使了一下猛力。 他本想把剑抽回,却一下子失了控,在握着刀鞘的那只手上划了一道口子。 那人尖叫一声,刀鞘往对方脸上打去。 “故意耍我是罢?” 拿剑那人从地上爬起:“你他娘的也太狠了罢。”挥剑砍了过去。 二人越闹越僵,大打出手。 其他人连忙劝架,混乱中不知是谁在拿剑那人的屁股上割了一刀。 拿剑那人尖叫一声,立刻回过头来检查各人的兵器,见一人有些躲躲闪闪的,便将他扯了过来,一瞧对方兵器,上头果然有些血迹。 “我那一刀不是故意的。”那人拔腿就跑。 “老子这一剑也不是故意的。” 他把剑举起,准备纵跃过去把人拦下,岂料这一下纵跃出去,身子轻飘飘的,竟然快到了屋顶的高度,鬼使神差的把剑刺入了头顶的屋梁上。 他有些难以置信,正抓着剑柄在上头荡秋千,呆呆瞧着下面各人。 下面忽然发出一阵哄笑,连附近的食客也笑了起来。 祁妙菱已笑爬在食案上:“这几天可闷坏了,总算来了点乐子。” “徒儿,咱们走。” 刘宸一手夹起身旁那人,趁着大家都在抬头看屋顶那人的笑话时,离席而去。 那剑刺入屋梁较深,悬着它的主人,丝毫不成问题。 若是舍弃自己的剑直接下来,自然非常容易,但这样就太没面子了。 那人悬得久了,已有些面红耳赤,当下借着自己身体的重量,用力拽剑。 砰的一声,那人终于如愿以偿,但力量没把握好,连人带剑重重摔了下来。 四下又是一阵哄笑。 刘宸瞧得直摇头。 看来这都是些不入流的杂毛坛主,只是手底下的教众发展较快,当了坛主。虽然也是黑牌坛主,武功却稀松平常,与自己之前遇到的坛主差远了。 由此也可以看出,近年来火莲教的势力膨胀迅速,多半只是个空架子。 “血……有血。”那人趴在地上,指着一处地方。 众人闻言一瞧,地上果真有一条长长的血迹,是刚滴出来的,往楼梯口去了。 “是那子没错。”有人忽然大叫了一声。 由于下楼走动,刘宸夹着的那人露出了一大片衣角,已被对方认出。 见了仇人分外眼红,火莲教那几人早已忘了刘宸是谁,纷纷扑了过来。 刘宸伸出一手应对。楼梯上不断有人影和兵器滚落。 “孩儿们,不用送了。都散了罢。”刘宸信步到了楼下大堂。 他身后几人鼻青眼肿的跟在后头,却谁也不敢上前,真的像是他的喽啰一样。 “再拿一坛酒。明天来不成了。” “好。喝完这坛就回家,不许再闹了啊。” 祁妙菱往账台后的店家扔一块碎银,从一旁的酒架上取下一坛最的。 出了大门,外面围上来数十人,穿着火莲教教服,不过都是些普通教众。大家望望刘宸身后几人,心中有些糊涂了,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抓住他们。”拿刀的那人大叫一声。 他已将自己兵器从梁上取回,此刻见了外面的一大群自己人,登时有了信心。 砰砰之声不断响起,满空都是兵器和人影。刘宸排众而出,丝毫没有受到阻碍。 祁妙菱走在最后,正与众敌玩得开心。 她故意把酒坛子伸到别人跟前,趁着别人来抢的时候,就用元力使坏。她身旁的敌人不是莫名奇妙地摔倒,就是被她冷不防狠揍一下。 “好爽啊。” 她正玩得起劲,回头瞧时却见刘宸已走得远了。 “哎呀,酒坛子碎了。” 刘宸闻言一惊,登时止住脚步,快步往回走来。 “嘻嘻,还有后面半句话没说完。”她朝刘宸做个鬼脸。 “那是不可能的。” 刘宸露出一个嫌弃的眼神,没好气地道:“玩够了吗?他伤得不轻。” 她连忙瞧了刘宸夹着的那人一眼,惊道:“刚到酒楼时还装成没事一样,原来已伤得这么重。还真是一条汉子,咱得救救他。” “废话少说,跟我来。” 他迅即腾空而去,踩上屋檐一阵飞掠。 “等等我,你这没良心的。心我把你酒坛子摔了。” 她骂了一句,追着刘宸去了。 刘宸很快就将敌人甩掉,这会已到了郊外的一处树林中,四下十分僻静。 那人的伤口在肋下,是一道比较深的剑伤,如果不及时医治,会没命的。 刘宸往对方后背输入一道真气,那人便即醒转,刚才有些昏迷,是失血过多了。 “多谢大侠救命之恩。”那人伏身便拜。扯动了伤口,疼得闷哼一声。 “你叫错了。他刚才在酒楼的时候叫你徒儿哩。”祁妙菱一阵挤眉弄眼。 那人便即明白,脸露喜色,欲要再次拜倒。 “徒儿……” “莫要听她胡说。”刘宸伸手将他扶住,“一句台面话,别当真啊。” 那人坐了回去,脸露失望之色。 刘宸摸出一瓶金创药,抛给那人:“口服两粒。捏碎了外敷两粒。” “反正我已听到了,我可以作证。以后到了外面你就自称是刘昭凌的徒弟。” 祁妙菱往那人狂眨着眼。 那人道:“刘大侠,你武功这么好,就可怜我一下,随便教几招呗?” 他已将药服下,伤口也做了处理,这会把药瓶还了回来。 祁妙菱一把抓起药瓶,又塞了回去。 “这药好啊,你收着。” 那人有些尴尬,道:“得人恩惠,当心存感激,怎能还拿人东西。” 她道:“你就拿着,这药放在他身上也是浪费。你刚才没看到吗?他行走江湖都是横着走的,谁能伤得了他?要真有人伤得了他,那就不是外伤了。” 刘宸哑然失笑:“药你收着罢,但收徒的事……” 祁妙菱抢口道:“那得抓紧办。择日不如撞日嘛,天意如此。他连几个不入流的坛主都打不过,日后可是会丢了师父的面子哦。” 刘宸叹一口气,仔细瞧了瞧那人,忽道:“我先问你几个问题。” 那人见事有转机,喜道:“子定当知无不言。” “你怎会惹上那些人的?你知道对方的来头吗?” “刚开始不知道,后来知道了。” “因何起了冲突?” 那人有些不好意思说,尴尬地笑了笑。 “我本来是想从他们身上多赚点钱,没想到惹上了大麻烦。” “挑重点说。” “我在这一带做贩马生意,正好他们都来买马,好像急着赶去一个地方。我见他们人数较多,对马匹的需求量很大,便谎称草原上发生了瘟疫,把价格翻了一倍。” 祁妙菱插口道:“他们不会去别处问问吗?” 那人道:“我早想到了此节,偷偷派人知会了马市上的弟兄,统统抬价。” 她坏笑道:“没想到你还有点能耐啊。” 说起自己的本行,那人登时有了底气,充满了自豪感。 “在马匹这一条生意链上,匈奴人都得给我点面子。” 刘宸道:“在蓟城里做生意的胡人很多,你的谎话很容易被戳穿。” 那人叹道:“我一时钱迷心窍,哪考虑得这么周到。坏就坏在他们当中还真有一人会说乌桓话,出城时遇到个做皮货生意的乌桓人,一问之下就把我的谎言戳穿了。” “你为了不给其他弟兄添麻烦,一个人把事情扛下来了?” “我造的孽,自然由我来扛。” “你这人倒还有点原则。” “我假装卷走了所有钱财,不过还没出城就被追上了。他们的人实在太多,光这蓟城里怕是就有上百人,走到哪都被他们发现啊。” “做人还是厚道一点好,看你这次差点把命都搭上了。” “本来以为大赚了这一把就收手不干了,可惜功亏一篑啊。可怜我的蜜蜂,还得继续在别人家受苦,都怪我没用啊。” “蜜蜂?” “那是我的心上人,我们从一起长大的。有一年,她家交不起赋税,被卖到了有钱人家里。我一直想把她赎回来,一打听,做马匹声意赚头大,所以来了北方。” 刘宸有些心酸,苦笑了一下。 “你这种人,赚几个钱多半拿去救济弟兄了,一年下来攒不住什么钱罢?” 那人哂道:“你真是个人精,什么事都能被你猜到。” “你需要多少钱?看看我能不能帮上你。” 那人连忙摆手,一脸凛然之色。 “多谢你的好意。这事我绝不能劳烦别人,一定要靠自己的本事。身为七尺男儿,如果连争回心爱的女人都要靠他人施舍,我自己都会看不起自己。” 刘宸一伸手,把祁妙菱怀里的酒坛子抢来,拆了坛盖就猛灌了几口。 “完成自己心愿之后,你有什么打算?”他把酒坛子递了过去。 那人也不含糊,接过酒坛子,喝了几大口。 “我出身卑微,深知民间疾苦,自己也经历过太多的生离死别,所以我希望全天下的百姓们都能过上好日子,但我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傻子,又能做些什么呢?” 刘宸一声大笑,举坛又喝。 “没去做过,怎么就知道自己不行呢?” 那人咧嘴笑了,有如茅塞顿开。 “我想领着一大帮兄弟,打下一片乐土,让孤苦无依的百姓们都来住。” 刘宸笑了,一拍大腿。 “好,先有这么个想法也不错,以后可以把思路再放宽一些。我看你就是个杀伐命,便传你一式刀法。希望你以后用在正途上,切不可为非作歹。” 那人喜道:“大侠,你真要传我功夫?” 祁妙菱喝一声倒彩:“又叫错了,真是个笨徒弟。” 刘宸点头,道:“希望你能一直记住今天所说的话,多为天下百姓着想。” “恩师在上,请受徒儿吴汉一拜。” 这时,他发现身上的伤口一点都不疼了。 刘宸将他扶起,道:“刀法可以传你,但人前人后不用师徒相称。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叫做‘亦师亦友’,咱们就算是这种交情罢。” “谨遵恩师教诲。” 刘宸想了想,又道:“在这之前,我这刀法还传过一人,日后你若是遇到会使同样刀法的人,可别大水冲了龙王庙啊。” “请问恩师,我那位师兄怎么称呼?” “他是宫里的一名卫士,姓蒙名飞。” “徒儿记住了。” “把你兵器拿来。” 吴汉闻言将自己的大刀递了过去。 刘宸掂量了一下刀的重量,笑道:“你喜欢用这么笨重的刀?” “样子是丑了点,我在草原上捡的。若是被恩师嫌弃,我以后换一把轻的。” “我问你用得习惯吗?” “习惯啊,简直太顺手了。借着刀身的重量,出招很猛的。” “好。我这刀法叫做八声逐日,就是以威猛见长,你看好了。” 刘宸提刀走了出去,在林中站定。刀锋轻扬,杀气弥漫,有一种无坚不摧之势。 他先将刀意施展出来给吴汉看,而后刀光霹雳,尽展八声,随着最后一敛,所有刀光合而为一,往前方斩了出去。林中出现一条深深的沟槽,上头满是飘舞的枝叶。 吴汉瞧得口水都流了出来,忙走向前去,讨教刀法诀要。 刘宸一一讲解,尽传所悟。 吴汉虽然武功低微,但领悟能力极强,记忆力也好,很快就把刀诀弄懂了。 刘宸问道:“你的伤势如何?” 吴汉活动了一下筋骨:“恩师的金创药还真是神药啊,已没什么大碍了。” 刘宸把刀抛了过去,道:“你来试一下。” 吴汉接刀在手,忽然间变了一个人似的,他正在领悟刀意。刀光倏动,他将刚学的刀法施展开来,林中登时有了阵阵杀气,倒也使得有几分模样。 刀法施展完毕,祁妙菱拍手叫好。 “他以前就是缺一位名师指点,今日终于求得福源,怕是要名扬天下了。” 吴汉被夸得脸上一红,心血澎湃。 能给自己的刀法找到一位这么出色的传承人,刘宸也颇感欣慰。 他想了想,又有些语重心长地道:“这一式刀法杀气太大,习练久了容易积染杀气,你自学自练,好自为之。八声合一的秘诀,你暂时无法领会,以后慢慢来。” 吴汉拜谢,感激涕零。 终于把所有事情都交代清楚,刘宸如释重负。 “接下来有何打算?” 吴汉琢磨了一下,道:“北方是待不下去了,这便回家乡找我的蜜蜂去。” 刘宸道:“也罢。你练好功夫,回去找个保镖护院之类的活应该不成问题。” 吴汉自信满满地道:“尽量多找几份差事,争取早一点和我的蜜蜂团聚。” 祁妙菱脱口道:“你看看你徒儿,多么的坚强,多么的勇敢。反观你,只不过遇到那么一点挫折,就只能用买醉来麻痹自己。” 吴汉闻言奇道:“还有什么事能难倒我恩师这种神人?” 祁妙菱道:“她心爱的姑娘,就要和别人成婚了。” “啊?那你们两位……” 他忽然干咳一声:“恩师,你别怪做徒儿的多嘴啊,我实在为你着急,放着眼前这么好的姑娘不去珍惜,可别又跟别人成……” 他忽然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尴尬地笑了笑:“我这人嘴笨,两位勿怪。” 对于这个问题,刘宸选择避而不答,只淡淡道:“这儿的事情也差不多了,大家各自保重。我要去追火莲教的人了,看看他们教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提起了男女感情上的事,他浑身不自在了,转身走了出去。 吴汉追了几步:“恩师保重啊。” 刘宸一走,祁妙菱快步追了上去。 见二人已经走远,吴汉又道:“恩师,好好照顾我师娘。” 祁妙菱回头啐了一口,心里却在偷着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玄地黄录》正文 第七十一章 火莲峰会 刘宸很快就在北去的大道上瞧见了很多穿着火莲教服饰的人。 他一路跟了下去,就当是出来散心的。 祁妙菱自然一路跟着他,任劳任怨的。她这千金姐,竟然越来越会照顾人了。 刘宸瞧在眼里,心中感动,也很愧疚,但始终不能把她放在情侣的位置。 他尝试过去接受对方,然而不知为什么,自己的心总停留在过去的回忆当中,再也无法迈出新的一步。既然不爱,就不能勉强,自欺欺人,这对双方都没有好处。 行了数日,果真到了辽西之地。 这时的路上,一眼瞧过去几乎全是火莲教的人。为了不引起他们的注意,二人到附近村落弄来了竹筐和锄头,装扮成了上山采药的农人。 祁妙菱的剑也用破布缠好,放在竹筐里,就似一根探路的棍棒。 刘宸本来想抢两件火莲教的教服,但这么一来,怎么处置被抢的教众那是个令人头疼的问题。为了两件教服杀人灭口?这种事刘宸做不出来。打晕了放树林里?这也不合适,且不说万一被人发现就会露馅,哪怕来只虎狼也会造孽。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刘宸相信,自己的运气向来都很好。 从村落走出来之后,二人穿过一片树林,刘宸却忽然回头,脸露疑惑之色。 “又怎么了?”祁妙菱道。 刘宸把她竹筐里的剑拿了出来,往身后的泥土拨了拨。 “这儿有很大一片软土,使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一片新土而已,你置于这么疑神疑鬼吗?” “看看这是什么。”他指了指一旁的地上,那儿有一双沾着泥的靴子。 祁妙菱眼睛瞪得老大,失声道:“下面埋着人?” 刘宸继续拨土。很快,下面露出一片衣角。他又往旁边拨土,新的衣角被发现了。 露出的衣角,都是较薄的单衣。 刘宸喃喃道:“这些人的外衣都不在身上,难道是……” “为了几件外衣就杀人,这也太丧心病狂了罢?” “绝对不是为了一件外衣那么简单,我猜……应该是为了他们的身份。” “什么意思?” “我怀疑被杀的这些人是火莲教的,有人想要假冒他们的身份。” 祁妙菱大吃一惊:“有这可能。看来火莲教的这一次峰会有些不同寻常啊。” 刘宸笑道:“为何叫做峰会?难道是在一个山峰上聚会?” “你说对了。火莲教每遇大事,就会召集各地的精英教众聚集到一座山峰上。这有一个好处,场地是天然的,多少人都容得下,只要把山脚封锁就行了。” “还封锁山脚?那我们岂不是直接被赶下山去?” “大不了强闯过去,走罢。现在连我也有些好奇了,非得去瞧瞧不可。” 二人回到大道,跟着火莲教的人走了一阵,对方果真是往山上去的。 既然开始往山上走,看来离目的地也不远了,刘宸越发谨慎,边走边挖,在附近挑选着一些不常见的草木,随便挖了一些放进竹筐,装得似模似样。 祁妙菱瞧得好笑,也有样学样的,开始装作挖药材。 不一会,二人的竹筐里已挖了不少,这一干活,浑身上下也弄了不少泥土,又特意把脸抹脏,此刻已活脱脱的两个农人了。 那边忽然传来几下吆喝声,吸引了众多眼球。 “火莲教东坛收人啦,教内人士优先。” “快来快来,机会难得啊,只有最后几个名额了。” “年底有假,可以探亲。” “每逢过节,必有礼品奉送。” 刘宸听得哑然失笑,往祁妙菱瞧去,对方也是一副笑盈盈的神态。 不远处的岔路口,有几人摆了个简易的木架,上头放了一些文书之类的东西,正在招揽过往的火莲教教众。木架旁边还放了一块告示牌,上头写满了文字。 几名路过的普通教众伸着脑袋瞧了瞧,却被身后的坛主一巴掌打在后脑勺上。 祁妙菱也是大开眼界了,原来一个教派之内还可以这么明目张胆地挖人墙脚。 二人装作在找药材,正不断往那边靠近,但表现出一副完全不感兴趣的样子。 那边一人开始嘀咕:“时间快来不及了,还差两个人,怎么办?” 另一人道:“要不就这样回去交差罢。” 又一人道:“那可不行。坛内成员不足五十人,会上没有说话权。” “诶,你们看那边。” “嘿,正好两人。” “要不试试?”一人坏笑着朝同伴使了个眼色。 几人一齐点头。大家将一名能说会道的推了出去。 那人走到刘宸身旁,道:“采药的,你今天可是走了大好运了。” 刘宸头也没有回,兀自低着头找“药材”。 “唉,别提运气了,挖了大半天,半筐药材也没有挖到,晚上要饿肚子了。” “所以我说你走运了嘛。遇到了我们,以后再也不用饿肚子了。” 刘宸忽然转过身来,有些欣喜若狂。 “还有这等好事?这可是我一辈子的梦想啊。” “那还犹豫什么?只要在那边报个名,加入我们东坛,就可以立刻实现梦想。哥几个急着收工,才便宜了你。一会要是有人过来,可就没你的份了。” 刘宸想了想,道:“跟着你们,我能干点什么事?” “这你就不用操心了,我们坛主自然会教你各种本领,一切听坛主的就行了。” 祁妙菱假装摇头,咿咿呀呀的指点了一阵。 刘宸忽然摆手道:“我不去,我要照顾哑巴妹妹。我妹妹说了,我们两人大字不识一个,还是老老实实地干点粗活比较踏实。”说着转身就走。 那人急了,一把抓住刘宸。 “没说不收你妹妹。正好我们坛主就是位女中豪杰,一定会特别关照女人,你妹妹可是前途无量啊。还有,我们东坛本就是新成立的,那个……发展空间很大,大到你想象不到啊,如果能加入进来,那可是八辈子都修不来的福分,光宗耀祖指日可待。” 刘宸还是不为所动。 那人又道:“我们东坛的人,是教主的亲信,可以常驻总坛,高人一等。” 刘宸依然摇头。 那人想了想,大声道:“每个月还有一顿肉吃。” “有肉吃?”刘宸眼中放光,舔了舔嘴。 祁妙菱一改之前的麻木之态,一副狂咽口水的模样,竟然一阵点头。 “成。”刘宸大叫一声,“既然我妹妹答应了,那我就跟你去。” 他朝祁妙菱兴奋地道:“咱们几年没吃过肉了,都快忘记肉是啥味道了。” 那人大喜,带着他二人朝自己的同伴走了过去。 刘宸道:“我叫黑猪,她叫……哑巴。”话一出口,后悔不已。 祁妙菱已掩口笑了起来。 那几人一瞧,还以为这二人果真憨厚得可爱,也呵呵傻笑起来。 把名字录上,那几人就迫不及待地收好东西,沿着山路快步走去。 翻过几个山坡,可瞧见不远处的路旁搭着一座茅棚,棚下白里泛红,非常显眼。 那是坐了数十人,穿着主色为白色的火莲教教服,一朵红色火莲绣在胸口。他们那些人当中,有的拿了兵器,有的空着双手,像刘宸一样拿着锄头的,倒是一个没有。 “恭喜坛主,贺喜坛主。人招满了。”这边一人老远就喊了起来。 茅棚下的一间屋内传出一个声音:“赶紧领了腰牌,穿上教服。” “坛主不过目一下吗?” “别啰嗦,没时间了。峰会已经开始了。” 刘宸和祁妙菱脸露惊奇之色,都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 罗曼萱,一定是罗曼萱。 二人迅即都明白过来,四目相对之下,赶紧往人群中去了。 那边有人从屋内拿出两件白色外袍,上头还放着两块腰牌。 刘宸接了过来,把东西分了。二人直接把外袍穿在身上。 屋内走出一人,正是罗曼萱。 她朝人群中一挥手:“跟我来。”大步往山路上走去。 行了一阵,前方到了一座山脚之下。刘宸一眼瞧去,那边每隔十余步就有火莲教的巡守之人,都穿白衣,是总坛的人。路口设有关卡,守了一大堆人。 罗曼萱到了关卡处,喝道:“后面都是我东坛的人,赶紧让开。” 一人笑道:“长姐,那也得看腰牌。” “叫坛主。”罗曼萱插着腰,“我赶时间,差不多看一眼就行了啊。” 她也不管那几人脸露为难之色,朝后头道:“大家把腰牌都举起来。” 这数十人便举着腰牌,刷刷刷的走了过去。那几人果真不敢吱声。 刘宸和祁妙菱经过时,有人和同伴嘀咕了一声:“怎么还有个女人。” “女人不行吗?嫌弃女人是罢?”罗曼萱举掌欲打,“你老娘不是女人吗?” 那人吓得躲了开去,在一旁干笑了几声。 到了山顶附近,眼前的地势忽然变得平坦,周围的树木也没那么茂密了。 再往前走了一阵,眼前出现一大片人,黑白相间的,颇为壮观。 到了这附近,每隔不远,就有一口盛着油的大铁锅,正燃着熊熊火苗。 教众们大多席地而坐,怕是有上千人,把一大片山林都填满了。 他们的中央留出了一块圆形的空地,空地当中已搭起了一个木台,上头铺着红布。最为醒目的是木台上用铁链锁着的一人,他脚下还放着一堆柴火。 刘宸心中一惊,那人究竟犯了什么滔天大罪,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处以火刑? 木台下不远处站着四名身穿红袍之人,那是火莲教的长老。其中两人刘宸是认识的,分别是胡不癫和裴秋云。 刘宸的目光四下搜寻了一下,却不见木然的身影。 罗曼萱忽然快步奔去:“住手。我东坛有话要说。” 那边走出一名青衣人,正是罗师烟。火莲教喜青尊红,青色代表喜庆,身为教主,已经是尊贵无比了,所以一般都穿青色。 他道:“这么快就把人凑齐了?” “不信你自己来点。” “侄女,你这又是何苦?” “叫坛主,罗副教主。” 罗师烟一声大笑,道:“你反对也没用。刚才你爹已来过了,但又被关子阳气走了。关子阳依然执迷不悟,死活不肯认罪,还说了一些拂逆本教的恶言恶语。” 关子阳?刘宸有些难以置信,但走进一瞧,木台上锁着的果真是他。 刘宸的心中闪过一丝酸痛,他不远千里而来,没想到看见的是这么一幕。 罗曼萱怔了半晌,忽道:“你骗人,我爹不会这么绝情的。” “你不信可以问问其他人,这么多教众都可以作证。” 四下一片寂静,谁都没有说话。 罗曼萱有些无计可施,急得耍起了脾气。 她插着腰道:“不行,反正你们不可以处死关长老,这事缓一缓再说。我相信,黑油失窃的事,绝不是关长老做的。” 罗师烟沉声道:“我教即将侠行天下,成就大事,而关子阳却屡次顶撞教主,还在教内妖言惑众,总给这事泼冷水。光是这一条,判他个火刑就不冤枉。” 关子阳忽然大笑一声:“长姐,多谢你的一番好意,可惜火莲教的事不是你能做得了主的。你的情我领了,你走罢。” 罗曼萱眼眶一红,道:“关伯伯,我爹真的同意他们对么对你?” 关子阳叹一口气,并没有反驳。 “我也没想到会和你爹走到今天这一步。你爹的心思越来越大,脾气也越来越大,我是多说一句都不行了。往昔的情分,就让这一把火来做个了断罢。” 罗师烟道:“你听到没有?他心中早已没了火莲教。” 罗曼萱吼道:“那都是被你们逼出来的,你们总排挤他。” 罗师烟面无表情,朝身后吩咐道:“行刑。” 一名手持火把的教众便即走了出来,正往木台上而去。 刘宸瞧得心中大急,低声道:“在这之前,我虽与关长老只有一面之缘,但我觉得他是一位值得尊敬的前辈,是一位光明磊落之人,断然不会干出偷黑油的勾当。” 祁妙菱道:“所以你觉得他要么是被人利用了,要么是被人陷害了?” 刘宸点了点头。 她道:“你准备出手救人?火莲教的高手可都在这哩,咱们冲得出去吗?” “不管怎样,我绝不能看着关长老被烧死。我当年被木然追杀之时,关长老曾暗地里放了我一马,光凭这一点,今天这事我就不能不管。” “你还记得在路上发现的那些死尸吗?” “哎呀。”刘宸心中一动,“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结合眼下的情况,我想通了。我觉得在这座山峰上,还藏着另外一些人,准备秘密营救关长老。咱们暂且静观其变,不到最后一刻不要轻举妄动。” “似乎有点道理,就听你一次。你今天的表现很出色嘛。” 她笑道:“你这叫关心则乱,失了方寸。我想过了,咱们插手这事,都是天经地义,绝无理亏。我救人,算是帮我罗姐姐,你救人,算是还人家一个人情。” 刘宸哑然失笑,没想到她连借口都帮自己想好了,真是滴水不漏啊。 柴火被点燃了,关子阳的脚下冒起一道火光。 罗曼萱急得在台下一阵跺脚。她忽然跳上木台,试图将柴火踢开。 罗师烟大喝一声:“把她抓起来。” “我看谁敢。”罗曼萱声色俱厉。 罗师烟摸出教主令牌:“给我拿下。不听教主号令者,一并治罪。” 教众们不敢抗命,上前拿人。罗曼萱与人动起手来。 罗师烟大怒:“青木坛主何在?” 峰会场地的外围奔出两队教众,分从两边往木台围来。 木然就站在不远处。看来他负责整个峰会的戒严,应该在附近埋伏了很多人。 刘宸这边忽有一人冲了上去:“敢欺负我们东坛,跟他们拼了。” 这可是个在坛主面前表现的好机会。有几名胆大的人跟着冲了上去。 保护坛主,理所当然,况且还是个美人坛主。刘宸的周围不断有人冲了上去,与青木坛的人扭打在一起。毕竟是内部矛盾,大家下手都有分寸,也不至于闹出人命。 刘宸和祁妙菱相视一笑,开始动用元力,不断暗中使坏,帮罗曼萱解围。 场中一片混乱,峰会的严肃性和纪律性已荡然无存。 大火已快烧到关子阳脚上,他蓦地发出一阵大笑:“教主,我跟了你十多年,没想到今日却落得如此下场。你既无情,我便无义,从今往后,咱们各走各路。” 啪的一声,木台上掉下一把钥匙。 他忽然松开身上的铁链,从木台上一跃而起,往会场外掠去。 罗师烟瞧得目眦欲裂,朝左右咆哮道:“他怎会有钥匙?” 由于事出突然,连木然都没来得及截住关子阳。 关子阳远远道:“长姐,我去也。你在火莲教待不下去时,尽管来找我。” 罗曼萱一心想要放走关子阳,此刻见他逃去,心中大喜,也懒得和人纠缠了,冲出人群就往山下奔去。她做事才不会去在意什么方式方法,只要结果一样就行。 关子阳一走,火莲教众人都追了出去,大家也都懒得和罗曼萱怄气了。 四大长老和罗师烟一齐出动,几道人影分从不同方位追去。 山坡下忽然传来激烈的打斗声,那声音并未持续多久,看来战斗很快就结束了。 刘宸和祁妙菱对望一眼,心道该来的终于来了,来的还都是高手。 一声怪笑传出:“欢迎关长老弃暗投明,我们接你来了。” 这一声怪笑是以内力发出来的,震得山峰上的人耳鼓发痛。 刘宸大吃一惊,此人的内力非常深厚,有实力与罗师烟一较长短。 在山峰上待下去已没有任何意义了,刘宸也趁乱追了出去。 那边有十余名人,正与火莲教众人激斗。他们护着关子阳边战边退,丝毫不乱。 这些人的身手和作风,刘宸瞧着有些眼熟,像是在哪见过。他们个个行动迅速,出招果断、狠辣,与敌交锋之时力求伤害最大,绝不留有余地。 这些人当中,也有两人在混战中受了伤,但哼都没哼一声,只默默往后一退,把位置让给身后的同伴。除非这些人都倒下,否则他们的进退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树林中躺下了不少人,那都是火莲教的教众。 双方激战了好一阵子,前来营救关子阳的这一方竟然未损一人。他们开路的开路,断后的断后,分工极为明确,做事绝不含糊,都是些训练有素的人。 罗师烟都快气疯了,正撵着对方一阵猛攻,但始终没能突破前方五人的防线。 四位长老正从两侧拦截,虽占了上风,但收效也并不理想。 一行人追追打打,渐渐到了山脚下。木然带了一大队人,正在那等着哩。 罗师烟脸露喜色,心道这下看你们往哪跑! 就在这时,车马奔驰声响起,是从山脚下的山路上传来的。木然愕然回头,三辆马车已从身后飞驰而过。马车外头附着了不少人,在路过木然所在位置时,纵了过来。 木然本来是迎击前敌,此时却变成了腹背受敌。 三辆马车在不远处停了下来,马车内不断有人跳出,往木然杀至。 其中一人带着面巾,手提大刀,几个纵跃便到了木然近前,拦腰就是一下狠的。 木然大吃一惊,此人的刀气非常强劲,忙全神应对。 刘宸在远处瞧得真切,道:“我说对方这么眼熟,原来是‘隐天’的人。” “隐天?” “这是一个近几年在江湖上崛起的杀手组织,我当年差点就栽在他们手上。蒙面拿刀的那人,是他们的头目,自称‘公子破’,浑身穴道能发出真气伤人。” 他刚说到这里,木然已吃了暗亏,忙退往一旁。 火莲教众人已失去了最好时机,被关子阳从容离去。关子阳很快到了山路上,在混乱中钻进其中一辆马车。三辆马车同时飞驰而去,很快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这是一场精密策划过的行动,火莲教陷入了非常被动的境地。 目的已经达到,隐天的人分从四处散去。 关子阳一走,火莲教的人已无心恋战,一窝蜂似的往山路上追去,但除了那些一等一的好手能够追得上马车的影子,大部分教众只能远远的跟在后头吃灰尘。 刘宸只关心关子阳的去向,他很想弄明白究竟是什么人在拉拢关子阳。 二人脱下火莲教的服饰,往三辆马车追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玄地黄录》正文 第七十二章 连遭剧变 打斗的痕迹,方圆数里之内都有。 时不时就会看见一些死伤的人,从服饰来看,大多是火莲教的。 刘宸叹一口气,心道这打斗痕迹太多,看来是追不上关子阳了。 接应关子阳的人做了很多假象,引得火莲教的人疲于奔命,四处交战。 火莲教这一次算是栽到家了。 刘宸在一辆破碎的马车周围来回走了走,始终不肯离去。 祁妙菱道:“你确信这就是关长老乘坐的那辆马车?” “不敢确信,只是一种直觉。” 她笑道:“你的直觉向来都很灵验,我来瞧瞧这儿究竟有没有什么特别。” 她在附近快步走了一圈,忽然讪讪笑了起来。 “另外两辆马车都有可能,唯独这一辆不可能。” “哦?”刘宸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有了结论,讶然道,“何以见得?” “因为这附近的打斗痕迹少啊,马车内多半是些鱼虾。” 刘宸的眼睛却忽然亮了起来。对,打斗痕迹少,这是明显的不同。 他往后退了退,一直退到了这儿的打斗痕迹之外。根据马车的行走轨迹,可以大致判断出马车遇袭的经过。 来的一定是高手。他忽然有了这个结论。 马车进入这片树林后,一直是超前走的,唯独到了这附近,忽然转了个直弯。让马车作出这个举动的,是一道强劲的掌力,看地上枯叶的形状就知道了。 能有这掌力的,火莲教的长老就差不多。 马车虽然转弯及时,但依然碎了一片车顶,木屑就落在掌力的轨迹上。 “这一定就是关子阳乘坐的马车。”刘宸终于想明白了个中道理。 “不会罢?你开什么玩笑。”祁妙菱一脸不信之色。 刘宸开始模仿袭击马车的过程。 “来人的武功在关子阳之上,他在这儿追上了马车,劈出一掌。” 他走到了马车拐了个直弯的地方。 “车顶碎了一片,马车内的人已暴露无遗。确定是关子阳之后,来人追了过去,一下子到了马车上头,往下打了一掌。” 他这时已到了马车附近。 “关子阳不及躲避,与人对了一掌。然而他没能接下对方这一掌,祸及身下座驾。马车便即碎裂,车前的两匹马也当场暴毙。” 祁妙菱见他说得有根有据,竟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她奇道:“是罗师烟追到了这里?” “有这可能。在附近找找就知道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 “关子阳走了,那么追来的人应该死了。” “啊?你不是说来人的武功在关子阳之上?他怎会死在这里?” “就在关子阳命悬一线的时候,一定来了厉害帮手。” 祁妙菱瞧了瞧地上那几具身穿白衣的尸体。 “可是这周围,除了几名火莲教的普通教众,没有别人了啊。” “往远一点的地方找。没准是被杀他的人刻意挪了位置。” “杀他的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这儿是杀人的现场,对方可能留下了一些痕迹,有所顾忌。” 祁妙菱被说动了。 “走,先找人。如果你的话被证实了,再回来细查杀人者的痕迹。” 刘宸点头。二人便即分头行动,展开搜查,每一片灌木都没有放过。忽然间,一棵大树后面露出的一只衣袖吸引住了刘宸的眼光,因为衣袖是红色的。 他缓缓走了过去。树后坐靠着一人,一个死人。有两把短叉遗落在旁。 “在这里。”他往身后叫了声。 祁妙菱奔了过来,惊道:“是裴秋云。” 刘宸琢磨道:“关子阳打不过裴秋云的可能性不大,但也有一种可能性,那就是在这之前关子阳就受伤了,这也很好地解释了他不得不拐入树林躲避的原因。” “走,到损坏的马车内检查一下。”刘宸快步走了回去。 碎裂的车木上,果然有血迹,那是呕吐出来的血迹。 祁妙菱震惊了:“全被你猜中了。” 刘宸缓缓离开马车,仔细观察着场中的每一处地方,连一棵草都不放过。 “这里的打斗痕迹很少,这说明裴秋云没有进行过有效的反击,这也间接反映出杀他的人在武功上高出他一大截。什么人有这能耐?隐天的公子破应该没这本事。” 他忽然低下头去,用手拔下一片草叶,放在眼睛前看了又看。 “一根枯草有什么好看的?”祁妙菱埋怨了一声。 “你仔细看看,是枯死的吗?” “诶,好像是烤焦的。”她朝周围看了看,“附近没有着火的痕迹啊。” 刘宸附身,拨开一片草,干燥的泥土上竟然有处凹痕,长短和人脚差不多。 “这像是一个人的脚印。” 祁妙菱没好气地道:“别开玩笑了,这么硬的土,你踩个脚印出来给我看看。” “如果是一双铁鞋又如何?” 祁妙菱颇感惊讶,不说话了。 他用手蘸了一点泥土:“颜色有点发黑,连下面的土都烤焦了。” 又用鼻子一闻:“确实有股焦味。” 他在附近仔细找了找,又发现了两处痕迹。他纵跃了两步,大概比划了一下。 “每一处的痕迹,差不多就是一名武学高手纵跃一步的距离。” 她讶然道:“一步下去把草和土都烤焦了?这也太离奇了罢。” 刘宸瞧了瞧周围,似乎在防备着什么,说话的声音也变得很细微。 “身为魔门中人,你没听说过有一种步法叫天火琉璃步吗?” 祁妙菱心中一惊,似乎想起了些什么。 “天火琉璃步,一步一琉璃。” “对了。” “罗师煌?难道他练成了九幽冥火这种可怕的武功?” “除了他还能有谁?” “那我就不懂了,他为何……” “看来火莲教这潭水很深啊,咱们就不要掺和了。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刘宸拉着她刚走了几步,却忽然间感觉身后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此时此地,忽然有了这种感觉,他不由背脊发凉。 但他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继续往前走去。 他蓦地回头,而后转身疾奔了一阵。 祁妙菱不知就里,惊问道:“你在干什么?” 刘宸没有看到任何身影,然而他看到一处枝叶动了。 “哦,是我多心了。没事,咱们走罢。” 他怕吓着祁妙菱,也怕惊走了刚才的可疑之人,所以并没有把实情说出来。 二人走出树林,到了一条大道之上。 此间之事已了,刘宸又有些茫然不知所归。 “前面人烟很多,找个地方喝酒去。” “又喝酒?哥哥,咱们早点回南方罢。”祁妙菱一脸苦恼之色。 刘宸淡淡道:“你不去,我去。” 祁妙菱登时有些生气,道:“那我一个人走了。” 刘宸不自觉地展颜一笑:“好啊。” 转念一想,觉得不妥,正想挽留几句,祁妙菱已瞪着大眼发脾气了。 “你就这么盼着我走吗?你的柔儿那么好,可你伤心难过的时候她在哪里?” 不提妘绮柔还好,一提起她,刘宸就像一只被踩到尾巴的老虎,猛然一声咆哮。 “不要在我面前提她。” 祁妙菱以前哪受过这种奚落,委屈得哭了起来。 “我有说错吗?你醒醒罢,人家心中若真有你,会连一次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吗?事情过去了这么久,你时刻对她念念不忘,可她一声不响的就要和别人成亲了。” 若说她之前的话踩着了刘宸的老虎尾巴,此刻又等于在受伤的老虎尾巴上撒盐。 经历过上一次的打击之后,刘宸的心依然没有从情感的深渊中挣脱出来,他甚至对妘绮柔还存有一种幻想。而祁妙菱的这一番话,无异于让他的幻想破灭了。 这个幻想,可能是他心灵的寄托,就像是一个溺水之人心中的那根救命稻草。 祁妙菱拿走了这根救命稻草,也就等于毁了他的整个世界。 此刻,刘宸心中的伤痛已到了他所能承受的极限,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你闭嘴!我的事不要你管。你走啊。” 听到这话,祁妙菱也被彻底激怒了。在她的世界里,刘宸已经是她的全部。现在他要赶她走,这对她的打击,比什么都大。她仿佛一下子失去了整个世界。 人在绝望的时候,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你整日躲在自己的角落里,活在别人的影子下,不觉得可笑吗?我偏要提她,我不但要提她,我还要骂你,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懦夫,混蛋。” 她哭着跑了开去,似乎要下定决心离开刘宸。 刘宸也真的很生她的气,人在气头上,什么理智都会失去。 “走了更好。一个人落得个清静。”他嘀咕了一声,自顾自地沿着大道走去。 走着走着,他的心情慢慢平静下来。身边忽然少了一个人,竟有点不自在。就这么让她一个人走了,也有点不放心,至少愧对了祁教主的恩情。 他正想回头找她,却感觉到了身后不远处有人在跟踪自己。 这么粗劣的潜踪功夫,还敢跟踪自己,除了她还有谁? “出来罢。再陪我喝一顿酒就真的回南方了。” 路旁的林中走出一人,真的是祁妙菱。她一副气鼓鼓的模样,似乎余怒未消。 “如果我不跟着过来,你就真的不去找我了吗?” 刘宸道:“我正想回去找你,就发现了你。” 她带着哭腔笑了一下,似乎有些不信。 “就让我再照顾你一段时间罢。等回到南方,如果我还是那么令你厌烦,我会走的,不会再让你烦心了。” 她虽然还对刘宸念念不忘,但心中已有了阴影。 刘宸刚才的言行,无疑已对她造成了很大的伤害。 她已变得有些冷漠,刘宸感觉得到。但他本就心烦意乱,此时也想不出什么好的言语来安慰对方,只有闭口不言。 二人就那么默默地走着,虽然还像以前那样走着,但已有些形同陌路。 天色慢慢暗了下来,好在前面到了一个人口稠密的村落,找人问了一下,这才知道村落里头是有街道的,衣食住行方面的生意,都有人做。 闹腾了这一阵,什么心情都没了,二人胡乱填饱了肚子,找到一家客栈住下。刘宸要了两间挨着的客房,他们各自回到屋里,就早早地睡了。 刘宸躺在榻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就在他辗转反侧的时候,窗外扔进一枚石子。 刘宸一骨碌从榻上爬起,捡起地上的石子。石子上头裹着一团写有字迹的绢布。 他默默念道:“欲知关子阳下落,请到十里外树林一聚。” 见到“关子阳”三字,他十分震惊,心中再也按耐不住,明知可能会有危险,那也不管他那么多了,若不前去瞧个究竟,一定心痒难当,整晚都没心思睡觉。 他打开房门,轻轻合上。即便是这样,他还是惊动了祁妙菱。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隔壁的房门被打开,她也没有睡着。 “你要走吗?” 刘宸见了她慌张的神色,不免心中一酸,柔声道:“你看这个。” 他将绢布递了过去:“刚才有人扔到我屋子里的。” 她这才心中释然,道:“一起过去瞧瞧。” 刘宸知道她脾性,既然被她知道了此事,若不让她跟了去,那是不可能了。 二人到了屋顶,往周围搜寻了几眼。 远处的屋顶忽有亮光传来,一名夜行人就在那屋顶之上,但一现身就走了。 刘宸急追过去,但一直追到村外,却没能追上对方。他心中有些恼怒,当下发足狂奔誓要将对方追上,狠狠地揍他一顿,方可消了心头之恨。 要知道,以往都是他捉弄别人,哪轮到别人来这么捉弄他。 对方的武功着实不弱,脚底下的功夫非常硬朗,刘宸虽然比人家快,但二人的初始距离实在太大了,不是一时半会能撵上的。 又追了一阵,他不但没有追上对方,还把人追丢了。 就在他失去追踪方向的时候,对方忽又现身。 刘宸愈发恼怒,接着猛追,可对方总是躲躲闪闪,就是不让刘宸追上,而在他失去目标的时候,对方便又现身,一连好几次都是这样。 他忽然觉得自己可能被戏弄了。对方的目的究竟何在?他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不好,中了对方调虎离山之计。 他暗骂一声糊涂,抽了自己一个嘴巴。这么简单的诡计,为何至此才明白。 自从受了妘绮柔成婚之事的刺激以后,他似乎变得笨了。 他再不犹豫,立刻原路返回。可一路上始终没有见到祁妙菱的踪影。 他的心直往下沉去,杀人的心都有了。 若是祁妙菱有什么三长两短,他绝对无法原谅自己的过失。 到了客栈,他推门进到祁妙菱的客房,里面空无一人。 他一屁股跌坐地上,一种空前的挫败感萦绕在他的心间,他不由苦笑了一下。 “刘昭凌啊刘昭凌,人家祁姑娘说得没错,你就是一个混蛋。这些天来,你只顾着自己生闷气,喝闷酒,哪注意过祁姑娘的安危和感受?” “老老实实回南方不就好了?非要折腾这一大圈。” “人家火莲教的家务事,又碍着你什么了?你非要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他狠狠抽了自己几个嘴巴,试图让自己清醒起来。这个粗暴的方法似乎还真有点用,他心中很快有了计较,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沿着之前的路再次追了出去。 在村外的一片树林内,他发现了打斗的痕迹。 忽然间,一股淡淡的奇特香味传入鼻中。十里飘香花弄影! 一定是她,她来过这里。 从周围的痕迹来看,打斗并不算激烈,双方应该是罢手言和了。 但她也多了个心眼,在此地用上了自己给她的追踪药粉。 总算找到了一条线索,他心下稍宽,一路追了下去。 他一口气追出几十里,始终没能追上对方。看来和她一起的人,走得十分匆忙。 追踪粉的气味往一个山村去了,最终消失在一家简陋的农舍之内。 刚靠近农舍,一股血腥味传来,刘宸不由心中一寒。他上了屋顶,仔细感觉了一下,屋舍内毫无生命的迹象。他带着沉重的心情,跳了下来,往一间卧房走去。 这儿的追踪粉味道特别的重。 门被推开,他走了进去,一个破碎的瓶子将他的目光吸引住了。 这正是装着追踪粉的瓷瓶。 屋内有些凌乱,似乎发生过一些争吵,但没有任何血迹。 她失踪了。 他扶着门框喘了口气,颓然来到屋外。在整个农舍之内找了一遍,他发现了一家六口的尸首,他们是被利刃杀死的。 凶手的目的很明显,这是杀人灭口,断绝一切可能暴露自己身份和行踪的线索。 对方绝对是心狠手辣之徒,且做事极为谨慎。 院内有新挖过的泥土,刘宸刨开一看,是祁妙菱刚穿着的衣裳。 看来她是被人给掳走了。 他琢磨着,肯定是追踪关子阳的时候暴露了身份,被人给盯上了。 最值得怀疑的,就是隐天。 然而隐天究竟在哪?怎么才能找到他们?刘宸却一点头绪都没有。 他在屋舍外仔细找了找,终于又发现了一点追踪粉的气味。他一直追出了山村,那种淡淡的气味还有,但沿着路再追几里,那种气味已淡得无法闻到了。 “味道没了,人追丢了。”他喃喃道。 这下真的彻底地输了,输得没有任何翻盘的机会。他的心沉到了深渊。 刘宸就那么一脸颓然的走着,不知不觉间天已亮了。 忽然摊上了两件大事,他心中压抑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妘绮柔的事还好,祁妙菱的事可就惊心动魄了,那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他几乎每走几步,就叹一口气。 前方一片朦胧的晨雾中,忽然间似有一道白色的背影。 他揉了揉眼睛。没错,是有一道人影。那周围好像还有霞光隐现。 管他是什么人,过去瞧瞧再说。还有什么情况比现在更坏的呢?心中的怒火使他敢于面对任何敌人和不明情况,他现在有一种遇人杀人,遇魔杀魔的决心。 那人手中拿一竹杖,转过身来:“好大的杀气。连我也不认得了吗?” 刘宸有些诧异,待得瞧清对方面容,忙躬身一拜:“昭凌见过白云童子。” 这白云童子是天道真人的大弟子,异相长须,身穿白袍,已经有一百多岁了。 他所学的功夫叫神行千里,是一种缩地成寸的本领,据说练到最高境界,可驭天地之力,瞬间到达千里之外的地方。他常年在外走动,是天道真人的专用信使。 刘宸之前也不相信,但瞧他刚才出现的刹那,真的有些神乎其神。 白云童子道:“瞧你气色不大好,遇到什么难决之事了吗?” 刘宸便将最近遇到之事大致与他说了一遍,是从到了兰陵城附近开始说的。 白云童子听得忽喜忽忧,颇为震惊,当他听到祁妙菱失踪之后,脸色大变。 “我这次急着来寻你,正是与天音教有关,荆州那边出事了。天音教的二姐偏偏在这时候忽然从你眼皮底下失踪,可真有些棘手啊。” 刘宸大惊:“我席师叔可还安好?” 白云童子叹道:“席骧岳没事,但墨英战死了。” “啊?”刘宸心中一阵酸痛,“究竟是何人所为?” “明面上是与天音教起了冲突,但两位真人怀疑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这件事让整个无极宫十分难堪,两位真人盼你速去荆州,调解此事并查明真相。” 刘宸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在荆州,混元宗有百名精英弟子,如此阵营还能连累墨英战死,那一定发生了一场大规模的冲突。 此事如果处理不好,那是会引起道、魔两门全面开战的。 刘宸道:“我这便赶去荆州。” “可天音教二姐的事……” “逃避不是办法,事到如今,我应当直截了当地面对这残酷的现实。” 白云童子想了想,亦觉有理,欣然点头。 “昭凌,你的表现,沉稳得令我惊讶。我越来越相信两位真人的眼光了。” 刘宸心系荆州之事,当下再不多言,匆匆告辞一声,快步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玄地黄录》正文 第一章 一言不合 荆山东南麓,一片树林内,坐满了混元宗弟子。 蓦地衣袂破空之声传来,一道矫健的身影落于人前,躬身一礼。 “太师叔,天音教的船从漳水而来,已快到山脚下了。” 这人正是霍青江,神色间有些慌张,兀自喘着粗气,刚才一定跑得很急。 一道伟岸的身影自人群中迈步而出,正是席骧岳。 他道:“来了多少船?” 霍青江答道:“船不多,也都是小船,但其中一艘船上挂了‘祁’字大旗。” 席骧岳仰天一笑,沉声道:“我去会一会他。” 林中又有声响传来,树木轻动,一人凌空而出,落于席骧岳一旁。 “太师叔,他们这次虽然人数不多,也未携带金鼓,但来的都是高手。” 这人与霍青江不同,说话时气定神闲,一副沉稳老练的样子,是单晓白。 他刚才说话时看了霍青江一眼,这会又道:“霍师妹,消息就得给准确。” 霍青江正要反驳几句,席骧岳已道:“你们两位都很出色。青江做事果断,晓白心思缜密,如能扬长避短,互相协作,那就更好了。” 单晓白道:“太师叔准备怎么应对?” 席骧岳道:“祁开云没有带着高大的战船过来,应该是要按江湖规矩办事的,又没有带金鼓阵,那是有一定诚意了,所以我们也不能先失了礼数。” “真要去岸边?那样的话,我们太过暴露自身的底细了。” “我们的人当然不会全部暴露出去。你点十二名弟子,随我去岸边,剩下的人全部交给青江带领,埋伏在附近的树林中,以做接应。” 单晓白再无顾虑,转身点人去了。 “就这么办。上一次我们吃亏在没有准备,这一次应该有备无患了。” 席骧岳又朝霍青江道:“有墨闲的消息吗?” “还没有。昨日刚收到襄阳飞来的信鸽,刘师叔已渡过汉水,正一路南下。” 席骧岳心中大定,道:“这么算起来,昭凌定能在今日赶到这里。” 就在此时,林中一鸟飞来,是一只信鸽。 霍青江举起手臂,那鸽落了过来。她从鸽脚上取下一卷细小的绢布。 “太师叔,好消息。墨闲已在三十里外接到刘师叔了。” 这时,单晓白也已点好了十二名精英弟子,到了这边。 席骧岳微笑点头,沉声道:“出发。” 漳水西岸,停了几艘帆船,是天音教最快的那种多帆船。 一人背负着双手,立于岸上,巍如山石。他正是天音教的掌舵人物祁开云。 “白坛主,借筝一用。” 一名身穿白衣的温雅之人走了过来,是白玉川。 他把筝放平,双手托住,恭敬地送到祁开云身前。 “教主好雅兴。这分泰然与从容,属下就学不来,只能在心中崇拜了。” 祁开云接筝在手,席地而坐。 “好久没有碰这东西了,权且打发一下时间。” 筝音响起,清脆而宏亮,似那高山清泉,冲击山涧,听来如沐春风。 白玉川静静听着,侍奉在旁。他身后有二十名身穿黑衣,脸带银色面具的教众,这是天音教的花鲸勇士,他们列队站开,就像一片黑乎乎的木桩,钉在那儿。 不远处的树林中走出十余人,个个背着长剑,为首一人,仪态威武。 “他们来了。”白玉川轻轻说了一声。 筝音忽然变得峻急,如雨打梨花,水漫长桥。混元宗一行人的出现,在祁开云的心中造成了不小的影响,他此时的心境,已无淡雅之色,明显地充塞着一股杀伐之气。 席骧岳在数丈之外站定,抱拳道:“祁教主,幸会。没想到你能亲自前来。” 筝音倏止,祁开云将筝往后一抛,缓缓站了起来。 “席道兄别来无恙。” “听教主刚才的乐声,似乎对我混元宗有很大的怨恨啊。” 祁开云二话不说,忽然一掌推了过去。 席骧岳不躲不避,背上长剑忽然来到手中,在胸前一拨。 单晓白等人吓了一跳,正准备取剑应敌,那边祁开云却已淡然收手了。 席骧岳伸出两指,夹住一条折叠着的绢布,上头有一些字迹。这绢布是祁开云刚才用掌力送过来的。 席骧岳当众念道:“欲见令爱,拿战船三十艘来换。” 他脸色一变,道:“这是什么意思?” 祁开云拿出一根花簪,道:“这是小女的东西,和这字条一起送过来的。” 席骧岳有些纳闷:“祁教主,你给我看这东西作甚?” 祁开云盯着对方,道:“这就要问你们混元宗了。” “这和混元宗有什么关系?我们今日到此,不是来谈你家的家务事的罢?” 祁开云冷笑一声,道:“如果这事说不明白,其他的事也不用谈了。” “嗯?”席骧岳面容一紧,横剑道,“祁教主的口气,是欺我道门无人了?” 岸上的气氛一下子沉重起来,单晓白等人已全神戒备。 祁开云大笑一声,一字字道:“如果小女有什么不测,我不惜与道门为敌。” 席骧岳脸上阴晴不定,似乎发作在即。 单晓白忽然走上前来,道:“太师叔,咱们与天音教的事,越来越不对劲了,是不是有人在算计咱们啊?不如先问清情况再说。” 席骧岳压住心中的火气,道:“祁教主,令爱的事凭什么算在我们头上?” “贵宗有一名弟子,叫刘昭凌,对罢?” “不错。他是我宗主师兄的关门弟子。” “好得很。就是他拐走了小女。现在出了这事,你说我不找混元宗找谁?” “拐走你女儿?他早就把人送回天音教了才对啊。” “原来你知道这事。”祁开云着说往身后一艘船上招了招手。 船上走下一人,是乐游。 他走到近前,朝席骧岳道:“前辈,你在大雪山应该见过我罢?” 祁开云收到字条之后,立刻找来乐游盘问。乐游知道事态的严重性之后,已将祁妙菱去大雪山找人的事和盘托出。 席骧岳道:“和你一起去大雪山的那位姑娘,没和你一起回天音教吗?” 乐游道:“我们在半路遇到了刘昭凌,她后来一直和刘昭凌在一起。” “那她究竟有没有回到天音教?” “是回过天音教,不过……” “诶,既然祁姑娘已回过天音教,后面的事不应该算在刘昭凌头上啊。” 祁开云道:“话不能这么说,刘昭凌只带着小女到天音教见过我一面,但没有把人交到我手上,他在天音教大闹了一场,又带着小女逃走了。” 席骧岳一时哑口无言,他没想到刘昭凌是这么办事的。 单晓白见太师叔语塞,忙帮腔道:“这只是你们的一面之词。” 祁开云道:“那日在天音教的事,可是有很多人亲眼目睹的。” 单晓白道:“证人都是你们自己人罢?你说什么都行啦。” 祁开云有些愠怒,凌厉的目光往席骧岳瞧来。 “席道兄,你怎么说?你不会和年轻人一般见识罢?” 席骧岳仰天打个哈哈。 “祁教主,你的话似乎说不通啊,随便一个后辈都能找出漏洞来。” 祁开云没想到席骧岳会这么护短,当下气恼不已,冷笑了几声。 “那我问你,如果这事千真万确,又当如何?让刘昭凌出来,我亲自问他。” 席骧岳见对方说得理直气壮,当下有些心虚了,不敢在刚才这件事情上与对方纠缠到底,最明智之举,就是彻底把责任撇清。 他道:“若是事情真如你所说,你还要刘昭凌赔人不成?” 祁开云双目一瞪,杀机已露。 “冤有头,债有主。人是和刘昭凌跑的,我不找他找谁?在没有其他线索之前,我可以认为这是你们混元宗的阴谋。三十艘战船,你们的胃口可不小啊。” 席骧岳道:“你先不要血口喷人,混元宗才不屑于做那种偷偷摸摸的事。” “这件事,你们混元宗总得给个说法罢?” “没问题啊,如果事情真如你所说,这笔账我认。弟子不肖,长辈之过也,我身为他的师叔,疏于管教,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我自会还你一个公道。” “怎么个还法?我现在就要见到我女儿。” “你这不是为难人嘛,事情才刚发生,我需要时间去调查。” “调查?如果你十年都调查不出,我就等你十年吗?” “你不要这么咄咄逼人,答应帮你查,已经是出于江湖道义了。你亲眼见到刘昭凌绑了你女儿吗?如果没有,那顶多是个无心之过,负点连带之责。” 至此,席骧岳已把责任撇清。他的道理不大厚道,却也不是完全站不住脚。 祁开云哪能甘心?当下一阵冷笑。 “我是看出来了,你们混元宗就是想赖账。” “你要这么说,找人的事我还不管了,你待怎样?” 席骧岳说着将那字条扔了回去。 祁开云接住字条,紧握着拳头。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咱们是敌非友,今日别想走了。” 他说着,一掌打了过去,这一掌,用了十足的劲道。看来,他是动了真怒。 席骧岳长剑刺出,破开对方掌劲,快步冲了上去。 “好大的口气,咱们就在手底下做个决断。” 混元宗那十二人长剑出鞘,便即分成三组,成鼎足之势站开,分别守住了席骧岳附近的左、右、后三个方位。 二十名花鲸勇士则成半月形围了上去,与混元宗的人形成对峙。 场中剑气如刃,掌势如潮,周围的人不自觉地让出了一些距离。 四处尘土飞扬,出现许多凹坑,那是凌厉的剑气被祁开云“沉”到了地上。 交战片刻,席骧岳忽然闷哼一声,往后退了数步,他中了对方一记剥极而复。 倒回的真气把席骧岳撞得得气血翻腾。不过席骧岳的剑可不比常人,上头的劲道刚猛而多变,令人难以捉摸,祁开云当然不能把刚才的剑招全部复还回去。 与“沉”比起来,“复”毕竟要难得多。 但只此一下,祁开云已占了绝对的优势,当下一掌又一掌地抢攻,用上了最基本的一个“积”字诀。别看这是最基本的诀窍,但稳而快,令人应接不暇。 等把优势积累到一定程度,再来一记狠的,就水到渠成了。 这就是积羽沉舟掌的厉害之处。 场中虽然打斗激烈,但相对于他们这种宗师级高手来说,算是比较温柔的了。 一方面,两人一开始就是一阵快速抢攻,无暇使用太过霸道的招式;另一方面,祁开云只是想拿人,犯不着与人搏命。 祁开云眼看时机差不多了,猛然使一个风雨漩涡,刹那间将席骧岳吸近了少许。 席骧岳却是高明得很,他自知无法挣脱出对方的束缚,便来个守株待兔。 任何变幻莫测的武功招式,其最终目的都是一样的,伤敌制胜。这股风雨的吸力,显然不能把自己吸死,席骧岳这点自信还是有的。既如此,对方一定还有后招。 席骧岳便在原地不动,但浑身真气凝聚,已达出击的巅峰状态。 反观祁开云,他为了制造取胜的契机,可算大费精力,如果不能收得理想的效果,将会面临席骧岳的反扑。 高手相争,变数很多,胜负并不是总偏向于占优势的一方,如果在一些关键时机上发生了微妙变化,往往会产生意想不到的结果。 耐得住性子,瞧得清形势,是高手的必备素质。 就在风雨漩涡产生微妙变化的刹那,席骧岳的长剑先行出击。 能在这种形势下掌握到先机,实力和胆气缺一不可。 光华倏现,狂风大作,一片细雨激射开来。周围各人忙抬手遮面,再退数步。 刚才那一下掌剑交击,外人看不出结果。转眼间,二人又已战到了一起。 白玉川忽然把筝一横,飘身退开好一段距离。 “属下为教主弹奏一曲,以助豪兴。” 乐声响起,白玉川不便明目张胆地帮人,只用了散音,并没有施展天音十八劫。 即便如此,单晓白亦觉头昏脑胀,当下长剑一动,往白玉川杀至。 有花鲸勇士跃出,将单晓白拦住。后者大喝一声:“剑来。” 离这最近的四名混元宗弟子长剑一转,往白玉川追出。这四把长剑分而不乱,合则难挡,进退之间如一个整体,移动之时像一块磐石,围上来的花鲸勇士皆被逼开。 白玉川匆忙中送一道音波,这是天音十八劫中的简单招式。首当其冲的一把长剑稍微一滞,另外三把剑却不受影响,先行杀至。只片刻间,后面那一把剑又已追上。 白玉川暗呼剑阵厉害。他被人撵得紧迫,只能断断续续地发出乐声,更别说施展天音十八劫中的厉害招式了。他想到了发射银梭针牵制剑阵,但又怕伤了自己人。 另外两个剑阵早已和花鲸勇士交上手,后者虽然有人数上的优势,也都是高手,但面对两个剑阵,却始终无可奈何。 阵中的四把长剑守如铜墙铁壁,攻如雷霆万钧,当真难以对付。 这是绝对的硬骨头! 岸上只有乐游一人闲着。他见双方斗得有趣,竟瞧得十分入迷。 “吵死啦——”那边忽有一人骑驴而来。 这一下声音极大极久,震得各人的脑袋嗡嗡作响,足见对方内力之深厚。 那驴受到惊吓,张口大叫了一声,驮着背上的人一阵疾奔。 驴背上的人是横卧着的,头和脚垂在两侧,正呼呼大睡,鼾声如雷。 正在打斗的各人见状都有些诧异,不自觉地观望了一下,但手脚上却没停下。 那驴走到近前,大家才发现,驴头上是蒙了一块黑布的。 这一下,大家更加惊奇了,有几名花鲸勇士已笑出声来。 其中一人斜里穿去,准备一脚往驴颈上踢去。 那驴忽然一声怪叫,似是一人在笑。它陡然停住身子,四只蹄子在地上滑出了两道深深的痕迹。驴背上的人却在刹那间飞了出去,双脚不偏不倚地摔在那人胸口上。 那人跌出老远,吐一口鲜血。他驴没踢着,反被它耍了一回,当真窝火得很,正要冲上去报仇,却撞上了一人,又痛得吐了一口鲜血。 挡在他前面的人就似从地上冒出来的一样,正是从驴背上摔下来的人。 “你个犟驴,又跟我老人家过不去。” 这人手中拿着根树枝,正往后背挠痒,身上邋里邋遢的,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眼皮稍一撑开,又合了下去。他说话时指着刚才想踢驴的人,项下银须翘来翘去。 这时,大家都已停手。明眼人都已看出来的是位绝顶高手。 他似乎觉得有些不对劲,挠了挠蓬乱的白发,伸出两指把一双眼皮掀开。 “嗯,好像错了。”他接着再指,一连指了好几下,都没有指向那头驴。 白玉川朝祁开云露出一个尴尬的表情。 “怎么又是这个疯老头。” 来人听到有人说话,睡眼半睁,破天荒的没把眼皮合上,正往周围猛瞧。 “我怎么到了这里?这么多人看着我睡觉,我刚才没说梦话罢?” 他用那根树枝挠痒似乎挠得不过瘾,这会伸出一手,从胸口处探入衣内,四处抓了一阵,露出一脸舒服的表情,手拿出来时,指头上捏着一坨黑泥。 众人瞧得心中发寒,他却把黑泥凑到自己鼻子下闻了闻。 “诶。”他眉头一皱,发出一声嫌弃的短叹。 手就那么随意一甩,竟有一股狂风呼啸而去,那劲大得吓人。 白玉川甚觉恶心,急忙让开,险些被黑泥打中。身后一声闷哼传来,有一名花鲸勇士手捂大腿,痛得弯下了腰,正是被那黑泥所害。 来人展开一双脏兮兮的手,伸了个懒腰,忽然一个趔趄,往白玉川身上抓去。 白玉川躲往一旁,生怕对方的双手拂中自己的白衣,临走时射出几枚银梭针。 来人的一手变抓为摆,当空又起一阵狂风,飞来的银梭针登时变了轨迹,眼看就要射在一旁的花鲸勇士身上。斜里闪出一人,正是祁开云,银梭针遇到他便往地上落去。 白玉川赶紧收了暗器,往人群中去了。 “张道兄,还没玩够吗?”祁开云沉声道。 来人手放身后,伸着脖子瞧了瞧:“祁教主,怎么是你?好巧啊。” “道兄,你这头毛驴还真是灵通啊,哪儿有事,它总第一个到哪。” “你喜欢吗?喜欢的话我把它送你啦。这犟驴总不让我睡个好觉。” 祁开云难得露出一丝笑容,目光往席骧岳等人扫了一下。 “道兄今次现身,是来劝架的,还是来帮架的?” “这儿有人在打架吗?难怪这么吵。谁这么有胆识,敢捋天音教的虎须?” 来人说着,手往祁开云胡须上捋去。 祁开云忙让开一步,发出一声嫌弃的惊叹。 来人讪笑着把手缩回,放在自己项下捋了捋,摇头晃脑间瞧见了席骧岳。 他道:“席师兄,怎么是你?好巧啊。” 席骧岳道:“张师弟你来得正好,眼下有一桩事情,等你来断啊。” 单晓白走了过来,叫了声:“太师叔。” 来人往一旁躲了躲。 “你还是叫我‘大睡侠’罢,或者叫‘睡不饱’都行,可千万别和我扯上关系。没听见这位道兄说要断事情吗?从现在开始,我不认识你,你不认识我。” “破案子,断事情,我最喜欢了,哈哈……”他自言自语,欢喜得抓耳挠腮。 他忽然一点都不困了,一下子换了个人似的。 “祁教主你放心,我断事情,简单直率,绝对公平、公正。” 祁开云道:“好,我看你怎么说。” 席骧岳向单晓白使了个眼色,后者道:“事情是这样的。天音教丢了个人,却把账算在混元宗头上。” 祁开云忙道:“人是和混元宗弟子一起走的。” 来人不假思索地道:“混元宗弟子丢了吗?” 祁开云登时哑口。 席骧岳眼中一亮,道:“至今杳无音讯。” 来人道:“那就是同时丢了人,这事怎能单怪一方。祁教主你说呢?” “这么简单的事情,亏你们还打来打去的。我为什么总是睡眠不足?就是因为天下的莽夫太多。好了,道理讲清了,都散了罢,还留在这里干嘛,想请我吃饭吗?” 祁开云琢磨道:“这好像有点不对劲罢?明明是混元宗理亏才是。” “有什么不对劲的?这就好比两个人合伙做生意,各投了一半的钱,不管盈亏,那都是对半开。现在两个人都丢了,那是把本金都亏没了,谁也别怨谁。” 祁开云道:“你等会,让我把思路理一理。” 来人可没有停嘴的意思,扯着下须道:“有句话说得好,买卖不成交情在。大家和和气气的,下次还能合作,何必为了一点小事,大动肝火呢?” 祁开云忽然大吼一声:“人命关天,这是小事吗?” 来人讪笑了一下,道:“事是不小,但哪个……理还是这个理啊。” 祁开云想了想,大喝一声:“我祁开云的女儿,那不一样!” 他已转身而去:“这事没完,咱们走着瞧。今次洽谈,便到此为止,下此相遇,必兵戎相见。告辞。” 来人急道:“祁道兄,你身为一教之主,统领众多水域,可不能蛮不讲理啊。” 祁开云回过头来,有些杀气腾腾。 “我就是不讲理了,怎么样?我女儿在江湖上走动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谁他娘的敢这么不长眼?如今出了这事,都是你们混元宗给害的。” 他越说越气,指天发誓道:“老子今天把话撂这,不管是什么人,谁他娘的要是敢动我女儿一根头发,我让他满门上下,血流成河!” 大家都有些傻眼。祁教主向来风度翩翩,刚才却一口的粗话,可算是破天荒了。一旁的花鲸勇士跟了教主这么久,也从未见过教主如此粗暴的一面。 席骧岳和骑驴来的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了。 别人说这种大话,或许被当作笑话,但话从祁开云口里说出,那就不是笑话。 祁开云大怒而走。刚准备上船,那边奔出两骑,有人大喊一声。 “祁教主慢走。” 席骧岳往那边一瞧,登时以手遮面,一声嗟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玄地黄录》正文 第二章 群英之会 祁开云转过身来,目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白玉川凑了过来,满脸忧虑之色。 “教主,道门的高手越来越多,此地不宜久留啊,咱们赶紧……” 祁开云举起一手,打断了白玉川的话。 “刘昭凌敢出现在这里,我还不敢待在这里吗?” 他说着往前走了过去。花鲸勇士一齐转身,跟在他身后。 那边两骑奔行甚急,很快到了岸边。当先一人正是刘宸,另一人则是墨闲。 刘宸远远便瞧见了满地的打斗痕迹,心中着实捏了一把汗,此刻到了近前,见周围没有人受伤,这才如释重负,心道还好没有酿成什么大祸。 站在人群中的那头毛驴尤为显眼,他一眼便瞧见了,似乎认得它的来历,惊奇的目光往人群中搜寻了一下。他忽然喜道:“张师叔,你果然在这。” 原来骑驴来的那人正是道门洪元宗的宗主,张沐烟。 别看他一副慵懒的样子,怪癖也多,但武学造诣极高,三十岁前就已经把《飞流潮心诀》融会贯通,是洪元宗历代宗主里面把若水穿云掌练得最精纯的一位。 这若水穿云掌本就以掌力强劲著称,被张沐烟练到极致以后,轻轻一掌飞沙走石,顿一顿足云破天开。 张沐烟一阵风似的到了刘宸身旁,瞧了又瞧。 “是昭凌吗?” “是我,张师叔。” 张沐烟扯一扯刘宸衣裳,拍拍他身子,又伸出一手,展开拇指和食指,在他后背一下一下的量了量,忽然满意地笑了笑。 “果然是你啊,像这种清奇的骨骼,除了我也就只有你了。你上次受了重伤,昏睡了三四年,见你完好无损,实在太好了。你席师叔也在这儿,他总挂念着你啊。” 刘宸朝席骧岳躬身一拜:“席师叔安好。” 席骧岳非常激动:“总算亲眼见到你了,让师叔好好看看。” 刘宸道:“托了众位师叔师伯的洪福,总算捡回一条命。” 他匆匆和席骧岳打个招呼,便往祁开云走去。 “祁教主,我感觉到了你心中的怒气,是因为我吗?” 祁开云仰天一笑,喝问道:“刘昭凌,我女儿在哪?” 刘宸心中一惊,听教主的口气,那是兴师问罪啊,难道他这么快就听到了风声? 他试探着道:“教主因何有此一问?” 祁开云手掌一送,甩出一张字条。刘宸伸手接住,展开一读后脸色微变。 他道:“祁教主,令千金是在辽西失踪的。” 祁开云怒容满面,一掌打了过去。刘宸退数步,嘴角溢出血迹。 席骧岳和张沐烟大吃一惊,一同掠了过去。 刘宸伸手,请他二人让开。二人叹一口气,稍挪位置。 刘宸上前几步,站到祁开云近前,心中一片平静。 祁开云道:“为什么不还手?” “因为我心中有愧。” “好。这一掌算是利息。你接着说,我想听听你的解释。” “她失踪的第二天清早,我就得到了荆州出事的消息,一路快马南下,直到此刻才赶到这里。而这张字条,竟然在我到来之前就到了教主的手中,实在令人意外。” “你想说明什么?” “消息传得够快啊,快得有些不合常理。对方似乎在和今天这个日子抢时间,一定要在今天之前让教主知道爱女失踪的事,这份用心已呼之欲出了罢?” 祁开云不说话了。 白玉川忽然冷哼一声。 “你的话我们凭什么相信?上次大闹水寨的事,还没跟你清算哩。” 刘宸道:“白坛主是不是自己谎话说多了,所以总怀疑别人也在说谎?” “简直荒谬。” 白玉川把脸侧了过去,似乎不想与刘宸搭腔了。 刘宸却缠上了他:“白坛主,上一次在船上,我就被你骗得好惨,还莫名其妙的就中了你的毒,实在有些不服气,今日你若能再将我毒倒,我就服你。” 他这是在提醒祁开云。连他刘宸都着道,那可是非同可的。 白玉川也不是省油的灯,回头就是一顿数落。 “你一个天音教的罪人,在这叨叨不停,是想给自己开脱吗?” 祁开云再次开腔:“刘昭凌,我女儿是跟着你失踪的,你怎么说?” “任凭教主发落。” 他倒是回答得干脆。 祁开云怔了怔,似乎有些意外。 “好。先跟我去天音教,如果我女儿有什么不测,我要你偿命。” 席骧岳惊道:“你敢。” 祁开云冷笑一声,把脸转开,道:“张道兄,你刚才怎么说的?这就好比两个人合伙做生意。现在有一半的本金回来了,我是该拿走我的本金了。” 张沐烟急道:“那你也只能分一半,怎么拿啊?” “好办。拿剑来。” “诶,教主,不要冲动啊。” 张沐烟急得团团乱转,可始终想不出一个保护刘宸的合适理由来。 “两位师叔。”刘宸转过身来。 他一脸肃穆之色,回想起了往事。 “日前遇到白云童子,这才知道荆州出了祸事,两位真人盼我前来排忧解难,我怎能为了顾全自己而伤了大家的和气?如此岂是大丈夫所为?” 席骧岳道:“可是你这一去,凶多吉少啊。” 刘宸苦笑道:“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张沐烟闻言吓了一跳,忙伸出手来检查刘宸身体。 “脑子没坏啊,骨骼也完好。” 刘宸道:“祁姑娘失踪之事,我本不能释怀,心中抑郁难当,如受酷刑。就让我去天音教待罪罢,这倒反能使我心安理得,哪怕多活一天,也是自在日子。” 眼见刘宸说得理直气壮,他二人也不知如何劝说了,当下一阵长吁短叹。 刘宸生怕再生枝节,主动往岸边的船上走去。 “祁教主,我们走罢。” 眼见刘宸要走,席骧岳忽然有些舍不得,往祁开云大叫一声。 “教主且慢。他这是无心之过,皆因年少无知,不懂处世之道,我身为长辈,没有尽到管教他的责任,现在出了事情,当由我替他去天音教领罪。” 祁开云正要迈步而去,闻言冷笑一声。 “你这糟老头子,哪抵得过我女儿的命。” 席骧岳急得拔出长剑,指着对方。 “你……反正你不能杀他,否则我跟你天音教没完。” 祁开云道:“在天音教,我说了算。” “那我现在就和你算一算上次的账。” 席骧岳正在气头上,说着一剑刺了出去。 刘宸就在祁开云身后一点距离,他见对方似乎并无防备,万一这一剑真的伤了人家,那就糟了,当下伸出一手就往剑身上抓去。 要想在匆忙中将席骧岳的剑抓住,那可不能大意,他用拇指的根部贴往剑身上刃,肌肤碰到剑身的刹那,另外四指猛然扣下。那剑总算停住,但他的手上也传来痛楚。 一丝鲜血从掌中渗出,是剑身受到阻力的瞬间晃动了一下,将他手掌割破。 席骧岳大吃一惊,赶紧刹住脚步。刘宸闪身跨了一步,挡在剑尖前面。 席骧岳喝道:“昭凌,你傻不傻,让开啊。” “师叔,你这样的话就中了坏人的下怀了。两位真人对我寄予厚望,希望我来荆州化解双方的矛盾,我不能眼看着事态恶化。你要如此,除非我死。” 眼见席骧岳还是不肯放弃,刘宸忽然把手一松,往前挺了一步。 席骧岳赶忙撤剑,可还是迟了,剑尖刺入胸口少许,鲜血流了出来。 席骧岳悲呼一声,把剑扔掉,忙给刘宸敷上金创药。 刘宸喃喃道:“师叔,对不起。” “你什么都别说了,祁姑娘的事我管了,我会查她的下落。” “谁要是敢动祁姑娘一根头发,我让他满门上下,血流成河。”席骧岳不自觉地就将祁开云说过的话说了出来,这声音不大,但语气冷得令人发寒,把刘宸都吓了一跳。 张沐烟瞧了这等情形,也是动了真怒,在那扯着胡须,一边叹气一边数落。 “背地里抓人子女,当真可恶。抓人就抓人罢,有种把两人都抓去啊,却抓一个诬赖另外一个,连我老人家都有些看不下去了,这种人我以后见一个杀一个。” 刘宸抓来祁开云的手,与席骧岳放在一起。 “如今本就天下大乱,民间的疾苦就像没有尽头一样,咱们就不要再去添乱了。请大家把心思放在大局上,不要忘记自己是修道之人,时刻守住那份道心。” 祁开云的脸上阴晴不定,竟没有拒绝刘宸的意思,终与席骧岳把手一握。 既然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料想不会再有什么变故了,刘宸抱拳一礼。 “教主,既然事已说妥,我有个不情之请。前些日子,你我两派交战,墨家的一位挚友为保全我混元宗弟子,不幸身死,请准许我先到他的坟前祭拜一下。” 祁开云似乎被刘宸的真情感动,此刻也变得通情达理了。 “祸事的源头虽然尚未查清,但那位墨家的朋友确实死在天音教手里,我深表歉意。你去罢,明日天黑之前,到江陵城的渡口来找我。” 刘宸深深一揖:“谢教主体谅。” 这时,墨闲走了过来,目光盯着祁开云,像看着仇人一样。 “祁教主,难得能见你一面,我这里有一句话要送给你。如果以后让我查出,确实是天音教有人在捣鬼,害死了我叔父,我一定不会放过他,包括你在内。” 祁开云有些诧异,旋即大笑一声。 “年轻人有胆识,有志气,没给墨家丢脸。” 他说着已大步而去,心情极为复杂。 荆山的一片山谷里,起了一堆新坟。 坟前竖一岩石,算是墓碑,上头有一些浅浅的字迹,是墨闲用剑刻上去的。 刘宸手抚碑石,已站了许久。墨闲就陪在他身旁。 再往里头瞧去,还有不少新坟,埋着和墨英在同一天战死的混元宗弟子。 他身后有席骧岳、张沐烟、单晓白、霍青江,大家也都默默站着。再远一点,所有的混元宗弟子都在,皆肃然而立。 刘宸终于转过身来,叹道:“天音教袭击你们的时候,来了多少人?” 霍青江道:“晚上瞧不大清楚,但两三百人是有的。” 单晓白补充道:“我们先是被引进了埋伏圈,而后遭到了鼓声的暗算。引我们过去的是一种奇怪的铃铛声,上此洪元宗遇袭,就是听到了这种声音。” 霍青江接着道:“那种铃铛声时强时弱,仿佛从地底幽府传出来的一样,我们之前从未听到过这种诡异的铃铛声,大家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它吸引住了。” 刘宸道:“你们怀疑上一次的凶手出现了,所以就跟了过去?” 单晓白和霍青江一齐点头。 席骧岳忽道:“中途又有一人将我引开,这才对他们下手。” 刘宸点头道:“这就是了,对方的用心很明显,那就是保持一种绝对的优势,给混元宗造成最大的伤亡,让混元宗和天音教成为势不两立的死对头。” 单晓白心有余悸地道:“正是少了太师叔这样的高手,我们才非常被动,若不是墨英前辈拼死断后,真不知道我们的伤亡程度会是怎样。” 刘宸想了想,忽道:“关于这件事,天音教怎么说?” 霍青江道:“对方说我们擅闯他人领地,已把责任全推给了我们。” 她想了想,又道:“那铃铛声确实把我们引到了天音教在江陵的一块地盘,但那么一个不起眼的地方,却藏了那么多的人,这不合常理。” 单晓白道:“连霍师妹都看出了问题,那一定有问题。” 霍青江没好气地白了单晓白一眼。 刘宸道:“你怀疑那些敌人不全是天音教的?” 霍青江点头道:“是的。但奇怪的是,袭击我们的人都穿着天音教的服饰。” 刘宸道:“服饰可以作假。这一次,天音教真的有可能被人利用了。” 经过刘宸的剖析,事情似乎变得越来越清晰,大家也都陷入了沉思。 “哎哟。”张沐烟忽然叫了一声,原来他想得入迷,揪下了自己几根胡须。 瞧见他这可笑模样,众人忍俊不禁,心情也稍微舒缓了些。 张沐烟已跳到众人中间,摇头晃脑地道:“我忽然想起一事。我洪元宗的八名弟子在荆州遇袭时,只有一人逃了出来,这一人会不会是人家故意放跑的?” 这事刘宸听天道真人说起过,这也正是混元宗弟子下荆州的缘由。 刘宸心中一惊,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完全有这可能。敌人可以利用他传递一些假象消息,来误导我们。” 席骧岳琢磨了一下,也觉得有道理。 “不错。正是由于那些消息,我们才逐渐与天音教交恶。” 刘宸道:“张师叔,麻烦你把事情的前因后果仔细和大家说说。” 席骧岳道:“对啊,张师弟。那八名弟子究竟是去干什么,你始终不肯说。” 张沐烟忽然有些害羞起来,扯着胡须瞧瞧这瞧瞧那。 “唉,看来这事隐瞒不下去了。” 这么一位白发苍苍的人,害羞起来着实可爱,大家瞧得眼前一亮。 张沐烟称席骧岳为师兄,那是因为混元宗在道门六宗里排在洪元宗前面,他的年龄其实比席骧岳大很多,不过面色红润而饱满,绝不像一个暮色老人。 席骧岳好奇心起,追问道:“你究竟有什么事瞒着大家?” 张沐烟朝大家笑了笑。 “我知道一些发生在江陵城的秘密。” 席骧岳道:“那还不快说?这儿都是自己人。” “说出来也行,不过事先说明啊,你们不能问我和林属令的关系。” “林属令?”刘宸失声惊呼。 他的表情十分震惊,把一旁的几人都吓了一跳。 张沐烟没好气地道:“你这么吃惊干嘛?那又不是你儿子……” 他的重音放在前后两个“你”字上面。话一出口,似有所悔,连忙把口遮住,像做错了事一样,眼珠拐来拐去,怯生生地瞧着众人。 众人无不莞尔,他这一下等于是不打自招。 但为免他难堪,大家都装作不知道,谁也没有将这事点破。 刘宸讪讪道:“几年前,江陵城发生了一起奇案,死者正是林属令。” 张沐烟奇道:“没错。我以为这事很隐秘,没想到连你都知道。” “我不仅知道,我还查验过……他的遗体,我知道一些线索,但还有很多未解之谜。张师叔,快把你知道的说出来听听,说不定能解开当年的谜团。” 张沐烟黯然道:“我和他的关系并不好,基本不会往来,他只有遇到难解之事,才会想到去找我。也就在几年前的一个夜晚,他忽然到洪元宗找我,还送来了一封书信。可惜我当时正在闭关,根本没有见到他。等我出关之后,他已经死了。” “信中写了什么内容?” “也没什么特别,他就是说,自己最近老做噩梦,做一个同样的噩梦,只要一睡下,脑中也总出现同一幅画面。他后悔之前没听我的话,希望我可以帮他。” 大家面面相觑,要真遇到这种事,哪还睡得踏实? 刘宸道:“怎会有这种怪事?” “在这之前,他结识了一位陈留郡过来的人,对方送了他一个圆鼎,还给他引荐了一位奇人,教了他一些修仙之法。” 卖鼎人!刘宸震惊了。原来他最想知道的秘密,竟然早就在洪元宗放着了。 “他来找你,就是有些怀疑送他圆鼎的人了。” 张沐烟点头:“他还亲手画了一幅奇怪的画,那似乎是一个真实存在的地方。经过这几年的明察暗访,我终于在江陵一带打听到了一个极为相似的地方。” 他的语气忽然变得悲伤。 “但也就在寻往那个地方的途中,八名弟子遇到了致命的袭击。” 刘宸脱口道:“那一定就是卖鼎人的总坛所在。” 大家一脸懵懂。 刘宸道:“卖鼎人的事一会再和你们讲。林属令的画拿来看看。” 张沐烟虽有些忸忸怩怩的,但还是从身上摸出一张绢布。 刘宸一下抓了过来。上头果然有一幅画,不过那画风有些阴森。 那像是荒野中的一片坟地,周围散落着石碑石柱,当中却落了一顶神秘的肩舆。 他有些失望,这根本不像人住的地方,可能是林属令精神失常胡乱画的。 不过他还是问了一句:“那地方你后来找到了吗?” 张沐烟道:“地方是找到了,不过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那儿原本有一座年代很久远的旧城,不知多少年前就没有人迹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画中的地方。” 刘宸道:“那八名弟子可能是在附近发现了一些秘密,这才被杀人灭口。” 张沐烟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但究竟发现了什么秘密,我却全然不知。” “所以你不敢断定,这是否与江陵奇案有关,后来也就忘了这回事了。” 张沐烟点头。 单晓白插口道:“但他们却是在查探林属令的事情时遇袭的。” 刘宸道:“这也不排除有巧合的可能。但我宁可相信这不是巧合。” 他忽又朝张沐烟道:“逃出来的那名弟子呢?他现在何处?” “他当时就中了很深的毒,一路狂奔之下毒气早已攻入脏腑,见到我时已奄奄一息,有些神志不清,只说了几句话就毒发身亡了。” 刘宸终于下了结论。 “我现在很赞同张师叔所怀疑的事情。我甚至觉得,从那八名弟子遇袭开始,事情都在别人的预谋之中了,我们后来所看到的,想到的,可能都是假的,错的。” 他又补充道:“但有一样是真的,那就是铃铛声。这似乎是他们传讯的工具。” 张沐烟已越来越佩服刘宸的判断,便接着往下说。 “等我赶到事发之地,检查了七名弟子的死因,他们身上却并无明显的伤痕。疑为音波所伤,又有中毒的痕迹,所以我分别怀疑上了天音教和毒龙教。” 说起音波和毒,刘宸忽然想起了一人,但最终又推翻了自己的怀疑。想要将洪元宗的八名弟子一并留下,难度是非常大的,绝不是随便一人能够办到。 席骧岳见大家都不说话,便朝张沐烟问了一句。 “你刚从毒龙教回来,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张沐烟道:“毒龙教的长老都在山上炼毒,最近没下过山。” 席骧岳道:“如此看来,有人故意把矛头指向天音教和毒龙教的可能性极大。” 刘宸冷笑一声:“有人想挑起道、魔两门之间的战争,好从中谋利。” 张沐烟一脸忧虑之色,目中有些茫然。 “什么人有这能力?有这野心?” 刘宸道:“我倒是想到了一个人,那是我路过京城时遇到的一个恶魔。” 席骧岳道:“我也想到了一个人,就是几年前救走韩落石的人。” 刘宸上次回到大雪山之后,听梅可菁说起过当年的一些往事,所以他非常清楚席骧岳所说的人。他并没有反驳,开始沉思起来。 “我刚才尝试着把所有坏事都归在这一个人身上,竟然发现说得过去。” 众人闻言之后都有些震惊了。 席骧岳道:“卖鼎人是怎么回事?这事你也算进去了吗?” 刘宸神秘一笑,一副颇有心得的样子。 “算进去了。完全说得通。” 他又道:“今天的最大收获,就是知道了卖鼎人和江陵奇案的关系。虽然不能破开最终的谜团,但离真相又近了一步。” 他接下来便将自己在成都遇到的卖鼎人,大概和众人说了一下,又将自己在京城和辽西遇到的事情也一并说了,还把自己的想法剖析给大家听。 大家听得啧啧称奇,脸色凝重。 把事情讲完,刘宸感触满怀。 “我忽然觉得,有人下了一盘很大的棋,大得把整个天下都算计进去了。” 大家面面相觑,都觉得不无道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玄地黄录》正文 第三章 仁至义尽 不知不觉间,天色已快黑了。 席骧岳忽然想起一事,目光往刘宸瞧去。 “墨英在临终前向你提了一个请求,我已替你答应了。” 刘宸略感诧异。 席骧岳道:“墨英已把墨家的所有事情告诉了墨闲,希望他磨砺成长,肩负起拯救墨家的重任。然而,墨英担心侄儿年幼,不足以自立,希望你能将他带在身边。” 刘宸闭上双目,尽量使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 席骧岳还想继续说下去,他已伸手打断。只听席骧岳这短短几句话,他已完全体会到墨英的苦心。他甚至可以想象出,墨英说出这话时的情形。 墨英是一位宁死不折腰的硬汉,他能这么恳切地去求人,足见对这事的看重。 用墨英的话说,他活着的意义,就是把墨闲培育成才。 刘宸也发现,这一次见到墨闲,他变得成熟了许多。 席骧岳心中有些不安,他还以为刘宸一个人独来独往惯了,不肯答应。 四下一片寂静。 霍青江一脸不忍之色,正想开口劝几句:“刘师叔……” 但马上就被刘宸伸手打断了。 “席师叔,我请求你老人家破例,自今日起正式将墨闲收入混元宗门下,由我亲传他全套天龙剑法。将来技艺大成之时,便是他脱出师门之日。” 众人这才心中释然,脸露喜悦之情。刘宸能这么说,等于是答应墨英了。 墨闲早已感动得泪流满面,这位刘师叔可谓对他关怀备至,连脱出师门的事都替他想好了。这么一来,他可尽得混元宗的膏泽,又可重归墨家门下,不违叔父遗愿。 技艺大成,是对他的一种鞭策。脱出师门,体现出刘宸的无私。 席骧岳是混元宗最高的长辈,刘宸必需尊重他的意见。 只要席骧岳不反对,这事就成了。 席骧岳难得露出一丝笑容,他仰望着上天,良久才出声。 “混元宗虽无这样的收徒先例,但我想,祖师爷在天有灵,也应当不会拒绝。” 墨闲大喜,先后往席骧岳和刘宸拜了下去。 “谢太师叔,刘师叔。” 席骧岳道:“事有特殊,礼数从简。你往大雪山的方向拜上三拜。” 墨闲拜完,刘宸走到一旁,将斜靠在树下的一把长剑取来。此剑通体乌黑,正是道门的两大灵剑之一,名曰“牝牡”。这是道门的祖师,——飞熊道人用过的兵器。 霍青江下山时,梅可菁让她把此剑带了出来,今日见到刘宸,才转交给他。 刘宸道:“墨闲,你可知道叶宗主为何始终不肯收你叔侄二人入门?” 墨闲有些纳闷,当下摇了摇头。 大家也很奇怪,为何刘宸忽然提起这个问题。 席骧岳却隐隐猜到了刘宸的用意,当下闭口不言。 刘宸又道:“当年你还年幼的时候,你叔父与墨家翻脸,带着你逃出五行山。追杀你叔父的人,武功非常厉害,虽然自称是墨家的人,但武功路数不对。” 墨闲有些吃惊:“这些细节,我叔父并未对我讲起。” “以那些人的实力,足以对付你叔父,然而你爹却还亲自追来了。” 墨闲恨声道:“他是想亲手杀了我和叔父。别人都说虎毒不食子,但他比老虎还毒。我没有这样的父亲,我和他的关系早就断了,我恨不得亲手杀了他。”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想。” “难道我说错了吗?” 刘宸并不回答,目光往席骧岳瞧去。 席骧岳明白刘宸的心思,便接着话往下说。 “当年,我和宗主师兄救下你叔侄二人时,却在你爹身上发现了一个细节,他的剑上沾满了鲜血,看着有些吓人。” 席骧岳当时是在场的,他的话更有说服力。 但墨闲显然没有听明白,心道这能说明什么? 刘宸解释道:“那绝对是一把刚杀过人的剑。” 墨闲心中一动:“你是说他杀了别人?” “应该是的。这是叶宗主的推测。” 席骧岳也道:“我和宗主师兄觉得,他可能在暗中帮助过你叔父。” 墨闲的心中起了一些波澜,对于这个事实,他似乎有些难以接受。 席骧岳又道:“最令人难以理解的是,我和宗主师兄执意揽下这事以后,你爹向我宗主师兄提出了一个奇怪的条件,那就是不许墨英拜入他人门下。” 墨闲终于知道了刘宸那个问题的答案,当下苦笑不已。 “他都已经逼走了我们,凭什么还管我们的事?” 刘宸道:“他的理由是顾全墨家的颜面。” 席骧岳沉声道:“但是后来,我和宗主师兄细想之下,觉得另有深意。” 墨闲瞪大着眼睛,一脸好奇之色。 席骧岳一声嗟叹,望向墨闲道:“他希望着有一天,你们能重归墨家。” 墨闲脱口道:“这怎么可能?” 刘宸走了过去,心情也有些沉重。因为这事,他想起了自己的恩师。 “我知道你很难接受这些事实,但我必须告诉你实情。这是叶宗主交代过的。” 墨闲越发惊奇,也有几分感动,心道原来叶宗主这么关心自己的事情。 席骧岳道:“我宗主师兄知道你和昭凌的关系,所以把实情告诉了他,等你成熟得可以分清是非的时候,再把实情告诉你。现在差不多是时候了。” 墨闲却摇了摇头。 “他有那么好心吗?是他,让那个来路不明的女人气死了我娘;是他,把我大哥逼出了家门;是他,把墨家搞得乌烟瘴气,人心离散。” 刘宸也有些无奈,叹道:“你们的家事,我并不清楚,所以也不敢评说,但我刚才所说的事实,你最好记在心里,将来与墨家的人接触,自己有个分寸。” 墨闲怔怔地点了点头,往刘宸深深一揖。 “谢刘师叔的一片苦心。” 刘宸欣然道:“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这阵子,你真的成熟了很多。” 他又道:“不过在传你剑法之前,我还得和你说清一个道理。” “师叔请讲。” “你叔父因为憎恨身为墨家之主的兄长,发誓再不使用墨子剑法,他希望把这套剑法忘记,把过去的伤心往事忘记。然而你却不一样,你以后还是要学墨子剑法的。” “这是为何?听叔父讲,以防守见长的墨家内功,结合以攻击见长的天龙剑法,有扬长避短的神奇效果。既然这样,我还学墨子剑法干嘛?” 刘宸耐心地讲道:“然而,这种神奇效果只局限于一定阶段,当你的武学造诣越来越高的时候,这种优势就没有了,天龙剑法只会成为你的束缚。” 墨闲抓了抓脑袋,一副不解的样子。 “我不明白你所说的束缚。” “江湖中门派众多,各门派的修练法门各不相同。一般来说,一个人只能修练众多门派中某一派的内功,既然你修练了墨家的内功,就不能修练混元宗的内功。” 墨闲点头:“这个道理我能够理解。” “墨家的内功,与天龙剑法毕竟不是同根同源,越往后练,瓶颈和桎梏越明显,你永远也练不到我席师叔这个境界。要想突破这一点,必须学会墨子剑法。” 墨闲这才恍然大悟,心中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原来如此。谢刘师叔开导。” “还有,各门派的一些特殊招式,其真气运行方式也会特殊,往往必须用本门的内功才可以施展。我猜想,墨家的天道剑式,就必须用墨家的内功。” 墨闲接口道:“所以,既然我修练的是墨家的内功,我的最终选择就是墨子剑法,天龙剑法只能在我练武修道的慢慢长路中送我一程而已。” 刘宸道:“你终于开窍了。” 墨闲却有些犯愁了:“可是叔父没教我墨子剑法,我跟谁学去?” “这就要看机缘了。等你的武学境界上去了之后,自学成才亦无不可。你叔父并没有把墨子剑法学全,他希望你是最出色的墨家传人,所以干脆不教。” 墨闲道:“要想学习完整的墨子剑法,只有找到我大哥,剑谱在他身上。他当年试图杀了那个女人,但没有成功,所以干脆盗了剑谱一走了之,至今杳无音讯。” 刘宸哑然失笑:“你大哥做事,倒也干脆利落。” 他缓缓走了出去,将牝牡剑拔了出来。一片幽光自剑身上散发而出。 “我将全套天龙剑法施展一遍,也算是了却你叔父的夙愿。” 墨闲躬身一拜。 “谢刘师叔。叔父泉下有知,也当心满意足了。” 剑起的刹那,刘宸头顶的树枝动了,仿佛有云气游过。 “天龙剑法的诀要就在于,心中要有一条龙,形藏云天意存胸。施展剑法时,借着心中的天龙之力,把速度和力量发挥至极限。” 这种诀要,墨闲可是从未听人说起过的,当下又惊又喜。 林中忽然有了一种云雾缭绕的感觉,到处都是幽幽剑光。 虽然只有一把剑在动,但那声势却像有千百件兵器在半空中盘旋飞舞。 刘宸施展出来的天龙剑法,意境极高,连席骧岳都赞叹不已。那分灵动和浑圆,几乎已到了无懈可击的地步,每一道剑光,都是一种武道哲理。 翌日清早,刘宸向大家告别,准备去江陵赴约。 人都到齐了,唯独不见墨闲。 正诧异间,一人飞奔而来,手中抱了两把剑。其中一把通体乌黑,正是牝牡。 “墨闲?” “刘师叔,等等我。” 墨闲终于到了近前,他朝刘宸道:“师叔,我和你一起去天音教。” 刘宸纳闷道:“你从哪里来?昨晚没睡觉?” “睡了。不过,天还没亮就去山头上练剑了。” “你拿了我的剑干嘛?害我一阵好找。” 墨闲狡黠地笑了笑:“我就是怕错过了时辰,所以才把师叔的剑一起带走。师叔找不到剑的话,肯定会到处找我。” 刘宸瞧了众人一眼:“这子,有点聪明。” 众人莞尔。 张沐烟溜了过来,朝墨闲一阵瞪眼翘胡。 “你可想好了,真要去天音教?你师叔可是去天音教坐牢的。” 墨闲举了举手中的剑,一副凛然之色。 “正因为这样,我才要去啊。我要保护好师叔,谁敢乱来,我和他拼命。” “可是你打得过谁呢?” “我……我从现在开始,每天苦练剑法,总会有厉害的一天。” 张沐烟哈哈大笑起来。墨闲有些生气了,他以为对方在嘲笑自己。 张沐烟却已往一旁走了过去。 “我看你资质不错,是仅次于我老人家的那种料子了,人又勤奋,心有大志,就传你一套擒拿手法,是我在做梦的时候自创的,门槛低,短时间内就能入门。” 众人闻言有些哭笑不得。 霍青江咯咯笑了起来:“张太师叔虽然睡得多,但睡觉也没闲着。” 墨闲追了几步,谑笑道:“厉不厉害啊?” 刘宸却忽然一脸正经,道:“敢瞧你张太师叔的功夫?还不赶紧过去。” 墨闲心中一喜,快步而去。 单晓白打趣道:“太师叔,睡觉的功夫教不教啊?” 张沐烟回过头来,一吹胡子,道:“一会让‘睡侠’好好教训你。” 单晓白有些吃惊,旋即笑意更浓,一副不信的模样。 墨闲尴尬地道:“太师叔,我的武功很低的,我怕会丢了你的脸啊。” 张沐烟扯着胡须,又开始摇头晃脑。 “你放心,混元宗的同辈当中,只要对方不拔剑,没人伤得了你。” 墨闲有些心痒起来,满脸兴奋之色。 “真有这么厉害?你这功夫叫什么名堂?” 张沐烟想了想,笑道:“就叫做梦游魂交手罢,诀在于睡,窍在于梦。我还从未用这功夫与人交过手,正好你帮我试试威力。” 墨闲闻言差点跌了一跤,当真哭笑不得。 “你自己都没试过,我会不会被人打成猪头啊?” 张沐烟尴尬地笑了笑。 “找个功力与我相若的对手很难的嘛。找个功力比我强的,那就更难了。” 墨闲有些骑虎难下,道:“姑且信你,别害我太惨就行。” 张沐烟大喜,兴奋得揪下了几根胡须。他似乎很期待一会的结果。 他忽然把眼皮耷拉了下去,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似睡未睡,蝶梦之境。物我两忘,无生无死。” 墨闲刚学了天龙剑法,昨晚兴奋过度,睡眠有些不足,此刻见了张沐烟这个样子,又听了这几句口诀,似乎被传染了一般,一股睡意便即上来。 张沐烟瞧得大为惊叹,心道真是个好苗子。 他一边讲解,一边演示,教得极为尽心。 待得墨闲学到几分模样,他便一招攻了过去。 墨闲不自觉地就是一招反击,破了对方招式,顺势几下,连消带打,可谓得心应手。这一下奇招,连他自己都没搞明白怎么回事,当真惊叹不已。 “好好好。我这套手法正是能在困境中自发反击。” 张沐烟瞧得哈哈大笑,说话间又是几招攻了过去。 墨闲见招拆招,竟无大碍。二人双手生花,身如蝶舞,令观者眼花缭乱。 过了片刻,二人停手。张沐烟拍拍手,一副大功告成的样子。 “暂且教你这几招罢,以你目前的武功底子,多了也学不会。” 墨闲心中还是没底,道:“这就成了?” 张沐烟背负着双手,已大步往刘宸这边走了过来。 “就找刚才笑你的那位试试。不知道怎么拆招的时候,就大胆地睡过去。” 墨闲一脸啼笑皆非的样子,走到单晓白身前,道:“单师叔,得罪了。” 单晓白正想再嬉笑几句,对方一手伸出,毫无征兆地戳了过来,一下子就搭在了自己臂上。臂上登时有些酸麻,原来“孔最穴”已被人家指按住。 此穴受制,天龙真气便即有些不畅,运气冲了一下,竟然没有冲开。 单晓白大吃一惊,到了嘴边的笑话,硬是咽了下去。 他手腕急翻,想要反拿对方,岂料“列缺穴”一麻,对方另一手不知什么时候又已搭了过来。他当下也不客气,另一手从腕底穿出,想解燃眉之急。 岂料他这手刚一伸出,对方手上一压,忽又抬起,带着被拿住的手臂走了个怪圈,五指猛地张开,上头传来一股怪力,一下子把他的解围之手挡了开去。 单晓白一上来就被人拿住手腕,竟然甩脱不掉,当真有些急了。他臂上发力,拖着墨闲走了几步,另一手的招式也越攻越快。 墨闲跟着他走,步法丝毫不乱,虽歪歪扭扭,但就是不倒,还恰能牵制对方身法。 斗了片刻,单晓白面红耳赤,气喘吁吁的,竟被逼得气息都无法调匀。 张沐烟瞧得开心极了,扯着胡须道:“先说好了,不许拔剑啊。” 单晓白越来越吃惊,慢慢的,竟毫无还手的机会了。对方虽然使来使去就那么几招,但偏偏又千变万化一般,不管自己出什么招式,都能被对方一下子破去。 就在他无比懊恼之时,对方一手钻出,在他胸口推了一把,将他推出老远。 他闷哼一声,脑中七荤八素,不自觉地手往背上的剑柄抹去。 “嗯?”张沐烟瞪了他一眼。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输了,当下干笑一声,朝张沐烟作揖。 “太师叔,刚才我错了。我也想当睡侠。” 墨闲又惊又喜,朝张沐烟拜去:“多谢太师叔。” 张沐烟哈哈大笑几声,人已往树林外走去。 “这套擒拿手法是学无止境的,你以后在实践中慢慢领会。随着你的武功底子不断提升,对敌见识不断增长,天下任何武功招式都可化在这一路手法之中。” 墨闲听得神往不已,站在原地发起呆来。 单晓白抹了一下嘴角的口水,追出几步。 “太师叔,别这么气嘛,也教我两手。” “教了你,这么多人不得都缠着我?烦都烦死了,哪教得过来。墨闲身份特殊,他叔父又有恩于你们,大家就不要和他争了。” 林中只传出一个声音,四下早已没了张沐烟的影子。 席骧岳问了一句:“张师弟要去哪里?” “去绿林山走走。” 刘宸与席骧岳四目一对,道:“师叔,荆州之事越发诡异,咱们接下来该偃旗息鼓一阵子了,只要看好绿林山的动静,其他的事找我陆师伯调查一番再说。” 席骧岳欲言又止,怔怔的呆了半晌,简单地道了声:“好。” “那我就告辞了,师叔保重。” 墨闲这才从刚才的惊喜中缓过神来,追着刘宸道:“师叔等我。” 刘宸笑道:“你随我前去也行,我在大牢里一定很闲闷,趁着这个机会多给你讲点武学上的道理,希望你早日成才,不枉你叔父一片苦心。” 席骧岳追出几步,语重心长地道:“昭凌,你记着啊,一切都可由着天音教,唯独不能轻视自己的性命,若到非常之时,就让墨闲回来找我。” 刘宸并不接话,只朝席骧岳深深一拜,便转身去了。 墨闲忽道:“师叔,你想不想知道墨家的机关术啊?” 刘宸闻言,心中一动,不假思索地就说了一句。 “想啊。听说墨家能造出很多稀奇古怪的玩意。” “人生苦短,那就别急着送死。如果祁老儿发疯,咱们就先逃走了再说。” 刘宸喝一声倒彩,白了对方一眼,心道原来你在这等着我。 墨闲又道:“叔父这次下山时,把墨家的所有秘密都告诉了我,其中就包括了墨家机关术,但是我一时半会还没怎么领会,等有了机会再好好研究。” 刘宸显然被勾起了兴趣,眼珠子拐了拐,似乎在想着什么鬼主意。 墨闲忽然神秘一笑:“叔父还把墨家冶炼术传给了我。” “这又是什么东西?”刘宸越发好奇了。 “这才是墨家最神秘的东西。” “炼铁?这谁不会。” “要想炼出最坚硬,最完美的铁,那就不简单了。” 刘宸点头:“那倒也是。那些铸就天下名剑的人,往往一铁难求。” 墨闲笑道:“师叔果真是心有灵犀之人,一点就通。铸器的核心,在于冶炼。一块普通的铁矿,到了墨家手里也能炼出好铁,如果是稀有的铁矿,那就能炼出精铁。” 他瞧瞧手里的家伙,道:“就像叔父传给我的寒星剑,此乃剑中绝品,可轻松割破一层铁甲,这就是冶炼术的功劳了。我还想着,等我把冶炼术和机关术都研究透彻了,将来给师叔打造一个强大的战车队伍,把天底下的坏人全给碾死。” 刘宸夸张地打了个寒颤:“诶,听起来太残忍了。” 墨闲哑然失笑,他知道是师叔装出来的。 “但是很过瘾啊。” 果然,刘宸忽然咧嘴大笑起来。 墨闲心中一喜,开怀大笑。 他对刘宸的脾性摸得非常透彻,只要说点稀奇古怪的事情勾起对方的好奇心,对方就一定会惦记着,不把心中激起的奇瘾过足了,是绝不会甘心的。 二人心情大好,有说有笑地往山下走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玄地黄录》正文 第四章 天音迷途 江陵渡口,一人面江而立。 他就像江边的一道风景,任由江风吹拂着,身子一动不动。 他似在思过,又似在悟道。 终于,他的身子动了,缓缓转过身来,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两道人影快步而来,是刘宸和墨闲。 “让教主久等了。”刘宸抱拳一礼。 船上的白玉川已像个深闺怨妇般数落起来。 “让教主这么等着的,你刘昭凌算是第一人了。你知道教主有多忙吗?” 刘宸哂道:“你就在这干等着?也不知道给教主弹首曲子,消遣消遣。” 白玉川怔了怔,旋即失笑一声,又赶紧板起了脸。 “教主本就事务繁忙,最近的时间又都被你们占去了。你知道自己有多讨厌吗?你知道自己的罪孽有多深重吗?还不赶紧上来,我要开船了。” “哎哟,这可是我第二次坐上白坛主亲自开的船了,荣幸之至,荣幸之至啊。白坛主这么急急忙忙地赶着回去,莫不是怕家里的姑娘跟人跑了?” 白玉川啐了一口。 “真是口没遮拦欠收拾。我们天音教眼下正有一件大事,必须尽快赶回去。” “我这都提前来了,白坛主还这么大的意见?” “这几天,会有贵客造访天音教,如果见不到教主,怕是会大发脾气。” 刘宸已到了岸边,主动往船上走去。 “动不动就发脾气的,算不得贵客。要是让我撞见了,什么人这么大胆,敢在祁教主面前放肆,看我不打扁他屁股才怪。” 祁开云哑然失笑:“刘昭凌啊刘昭凌,难得你祸事临头还能有这分从容淡定。听了你这一番话,我也顿时神清气爽,这一天一夜,算我没白等你。” “能得教主一声夸赞,子倍感荣幸。” “不过你也不要存有幻想,我依然会把你当作犯人关押起来。” “教主不在路上给我戴上枷锁,已经是大人大量了,怎敢再有奢求?” 刘宸言罢,轻轻跳上了白玉川所在的船,墨闲跟着跳了上去,不过在动作上可就拙劣了很多,踩得船都左右晃荡起来。 白玉川瞧得眉头一皱,一脸嫌弃之色。他本来以为墨闲是来送行的。 刘宸指着墨闲,回头朝祁开云笑了笑。 “教主,今日你走了大好运,买一送一。这是我的剑童,专门给我背剑的。我们混元宗视剑如命,有剑不离人的习惯。前阵子我把剑忘在荆州,这不就出事了?” 白玉川道:“教主,这好像不合规矩。” “准。”祁开云跳上船来。 “谢教主!”刘宸高喊一声,又朝白玉川做了个鬼脸,故意气他。 祁开云径直进了船舱。在跨入舱门时,朝刘宸招了招手。 “你在外面等我。”刘宸朝墨闲吩咐一声,走了进去。 船舱不大,里面除了一张卧榻,就剩一张茶案了。祁开云就卧于榻上。 第一次与这种叱咤一方的大人物这么近距离地接触,刘宸也有些紧张。他站在舱门口不敢乱动,静待着对方的指示。 “坐。”祁开云指了指舱里。 刘宸在榻前的茶案旁坐下。案上放着一个炭炉,炉上温着一个装茶的银壶。 刘宸提壶,将一只银杯满上,欠身递了过去。茶水是温热的。 祁开云侧着身子接了过去,一口将茶水吃掉。 “你真愿意被我杀了?” 刘宸愣了一下,旋即笑了。 “我要是说愿意,肯定是脑子坏了。谁会喜欢这么窝窝囔囔的死了?但话又说回来,很多事情不是你不愿意,就不会发生的,有时候只能选择接受。” “我给你一个求情的机会,看看你能不能打动我。” 刘宸苦笑一下,眼中满是迷惘之色。 “我没脸向教主求情啊,实在愧对了教主的栽培。” 他给自己满上一杯茶,就像饮酒一样,纯粹过过干瘾。 “有时候,我真想自己给自己一刀,早点离开这个烦人的尘世。这个世上,总有报不完的仇,结不完的怨,耍不完的心机,争不完的名利。我已心生倦意。” “听说你是个孤儿?” “可能是罢,反正我没见过自己的父母。我恩师已将这个答案带走了。” “可惜没拜在我的门下,否则必有一番大的作为啊。” “教主征战了大半辈子,不觉得累吗?” “如果我说,江南水域离开了天音教的统领,会再打个几十年,你信么?” 刘宸略感诧异,仔细一想,似乎一下子明白了很多道理。 “看来我作为一个孤儿,作为一个碌碌无为的人,是件值得庆幸的事。” 祁开云脸露回忆之色,似乎想起了很多往事。 “你一旦走上了这条路,就不想收手,也没法收手。” 舱内静了片刻,刘宸忽道:“教主就没有放下一切的打算?” 祁开云笑了起来,笑得有点苦涩。 “除了我洪师兄,你是第一个敢这么问我的人。” 他深深叹了口气,接着道:“我也想着有一天,能够把手上的事情都放下,轻松地陪着家人。但是现在的情况,我能放心吗?我必须撑下去。” 刘宸从对方的神情和语气中感觉到了一种深深的孤独,他忽然有些同情对方。 “教主感觉到了什么危机吗?” 祁开云苦笑。 “像我这种人,无时无刻都在危机中度过。没有这种危机感,我早已死了。” 刘宸有些奇怪,对方连这种话都说,那说明根本没把自己当外人。然而,不管是自己的道门身份,抑或是后来发生的事,那都是对方所忌讳的才对啊。 他试探着道:“教主为何跟我讲这么多?我可是一个外人,罪人。” “因为在我的心中,始终不想把你当作我的敌人。” 刘宸身躯一震,脱口道:“这是为何?” “我在你身上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影子,看到了一种做人的原则和品质。” “然而,我既是道门中人,又是间接害了令爱的罪人。” 祁开云痛苦地点了点头。 “在情理上我不能原谅你,否则我就无法原谅我自己。” 刘宸忽然大笑起来。 “教主,你肩负着安定江南的重任,切莫为我的事情操碎了心。如果你要杀我,我只有一个请求,在这之前,让我苟活一些时日,查出真相,杀一个人。” 祁开云心中一动:“你查到了什么眉目?” “我知道有一个人,下了一盘大棋,把整个天下都算计进去了。” “你认为我女儿的失踪,和这人有关?” “我想,多半是这样。” “你怎么不早说?” “我也是昨天才知道的。和几位同门交流了一下,破解了许多谜团。” “那我女儿有没有危险?” “这……我没法回答你,但是有一点我可以断定,只要咱们不自乱阵脚,令爱就还有价值,对方绝对不会动她。” 祁开云沉默不语,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 刘宸幽幽叹道:“如果祁姑娘真有什么不测,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我欠她的实在太多了。我会痛快地给自己一刀,永远陪着她。” 祁开云闻言猛然惊醒,他瞧见了对方眼神中的忧郁,带着无尽的伤感。 这绝不是装出来的。 刘宸真有些轻生的念头,他现在唯一放不下的就是缠在身上的一大堆事情,只要能将这些担子安心地卸下,他会毫不犹豫地找个没人的地方,让自己长睡不起。 大家日夜行船,这日终于到了五湖之上。 刘宸瞧着眼前的水寨,有一种备受煎熬的感觉。寨是这个寨,伊人已不在。 前后两次到这,落差实在太大。只因为这儿少了一人。 当真正失去祁姑娘的时候,他才发现,对方在自己心中其实占着很重要的位置。之前总是不能接受她,或许是因为放不下妘绮柔。 现在连他自己都有些糊涂了,自己究竟有没有喜欢过祁姑娘。 感情的苦水,深深地将他淹没,令他有一种生无可恋的感觉。 在他的情感世界,之前只有妘绮柔那一副精神枷锁,此刻却又多了祁妙菱这一副。 一副枷锁都令他痛不欲生,两副枷锁还能撑得住吗?他已有些绝望。 他本就是个孤苦之人,先后与妘绮柔和祁妙菱发生的这两段感情,几乎占据了他的整个情感世界。他的意志力虽然很强大,但情感世界是脆弱的。 他现在纯粹靠着一股对敌人的怒火,一股对命运安排的不甘,支撑着自己的意志。这种意志,是他活下去的动力,一旦这种意志力失去了,他的精神就会完全垮塌。 到目前为止,他的意志力还非常强大,他发誓一定要杀了布下棋局的罪魁祸首。 要不是这算计着天下的罪魁祸首,布下一个害人的棋局,自己此刻还好端端的在大雪山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这样的话也就不会认识妘绮柔,不会遇到祁姑娘。 如果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自己一心修道,岂不快哉。 难道自己天生就是身为棋子的命运?这也太没道理,太不公平了。 布下棋局的人凭什么把这种苦难强加于人?他有问过别人愿意不愿意吗? 不,我的命运我做主!他在心底喊出这句话来,心中燃起一股强大的斗志。 船已到了水寨,停靠时的一下晃荡,把他从迷迷糊糊中摇醒过来。 白玉川奇道:“这儿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祁开云也有些纳闷,但忽然就想通了其中的缘由。 “不好,她已经来了。” 白玉川失声道:“这儿的人都被阴风吹走了?”他语声有些发颤。 祁开云神色凝重,快步而去。 “赶紧去清韵台。” 刘宸瞧得大为吃惊,什么人能令祁教主如此忌惮,令白玉川如此惊恐? 大家走了一阵,前面出现一些行为癫狂之人,正在吃着周围的花草。他们都是天音教的教众,值守水寨内各处要道的,此刻见有人来,都停住了手脚。 猛然间,那些癫人齐往这边扑来,像是看见了食物一样,口中发出可怖的声音,还不时地磨着牙齿。刘宸什么怪事没见过?但见了这情形,也不禁抹了一把冷汗。 “大家心,这些人已被寒夫人的阴风吹散了魂,夺走了魄,如同傀儡一般了,如被他们抓伤,一样会被阴风侵蚀身体,失了神智,成为他们这个样子。” 祁开云话一说完,已扫出了好几道掌风,将那些傀儡人卷到了一旁。 “大家快过去。”白玉川吩咐一声,率先冲过前面那一段路。 墨闲投来一个眼神。刘宸道:“跟着祁教主。” 刚冲过去几人,摔倒在路旁各处的傀儡人又爬了起来,吓得后面的人不敢再动。 刘宸心道,这样太危险了,不如直接过去点倒那些傀儡人。 他便纵了过去,出掌拍倒一人,几道指风过去,点在对方穴道之上。 正要转身去对付另外的傀儡人,身后风声又起,原来刚才的傀儡人又站了起来,正往他扑至。难道这些傀儡已不是人了吗?他大吃一惊,登时有些慌乱起来。 “中了阴风之后,这些人的穴道已被封闭。你手上的力道用大了会害死他们,力道用了又没有效果,点穴功夫对他们是没有用的。” 祁开云用掌力震开两人,朝刘宸道出了傀儡人的玄机。 还有这等怪事?刘宸好奇心大起,准备与这些傀儡人过几招。 一阵拳脚试探之后,刘宸发现对方根本不知疼痛,且不顾自身安危,与人交手时全是进攻的招式,哪怕别人的招式即将打在他们的脑门上,他们也不会去防守一下。 “快走。若不杀死他们,是没法让他们停下来的。” 祁开云朝刘宸喊了一声。此时,就剩刘宸一个人还在傀儡人当中了。 刘宸道:“万一他们追过来怎么办?” “动作快一点。只要到了他们十丈开外,他们就很难发现我们的。” 刘宸心道原来如此,当下快步而去。等追上众人,傀儡人果真没有跟来。 经过刚才这一下,刘宸暗暗吃惊,这阴风真是一门邪功。 前面的路上,又遇到一些傀儡人,不过大家有了刚才的经验,很快就通过了。 终于到了清韵台范围,刘宸老远就听到一个美妙清甜的声音在大发脾气。那声音清脆如凤鸟在歌,偏又柔媚得像一种曲韵那般,听来有种蜜一般的香甜,酒一般的醇厚。 刘宸可以确定,这是他听过的最好听的声音。 祁开云的脸上却越来越难看,仿佛遇到了一件极为棘手的事情一般。 “连壶茶都泡不好,平日里是怎么伺候人的?” “火不能过大,水不能煮老,冲茶的动作也要连贯。” “去去去,还是让我自己来罢。” 那个声音时不时的就会传入耳中,听得刘宸忘记了一身的麻烦。 祁开云已领着大家到了一座高大的寨楼之前,匾额上写着“花鲸楼”三字。 进到里头,刘宸发现到了一个非常气派的大厅之内,周围布设如宫殿一般。 这是天音教教主所独有的屋舍,前厅会客,后室住人,上面的阁楼多用来存放天音教的各种机密,有花鲸勇士日夜把守。没有花鲸勇士传见,其他人不得擅入。 一名华贵的女子端坐于大厅中央,似有三十出头。 她云髻高堆,容貌瑞丽,神情间有一股清华冷傲之气。 刘宸目光游走,寻找着刚才说话的那个声音,可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 华贵女子见到祁开云等人进来,放下手中茶具,缓缓站起身来。她迈步走动之间长袍拽地,绣带轻扬,腰肢娇柔,如风折柳,美如蕊宫仙子临凡一般。 如此绝世之姿,倾国之貌,令人忍不住要多看几眼,就连刘宸都不例外。 细瞧之下,她的脸上虽然有些岁月的痕迹,但也丝毫不减那迷人的风姿与颜色。若让时光退回去十年,这一定是位绝代佳人。 除了这位华贵女子,厅内还站了许多人,这时齐往祁开云瞧来。 祁开云一挥手,厅内的人如蒙大赦,躬身退了下去。 整个大厅之内,除了刚进来的人,也就只剩下那华贵女子和一名年轻公子。 “祁开云,你总算回来了。”华贵女子轻启朱唇。 刘宸大吃一惊,这竟然就是刚才在外面听到的那个美妙清甜的声音。 敢直呼祁教主姓名,看来她的身份和地位着实很不一般。 祁开云忽然大笑一声,迎向前去。 “寒夫人仙驾光临,我却偏偏不在家中,实在怠慢了贵客。” 刘宸吓了一跳,眼前这大美人竟然就是寒夫人,外面的傀儡人就是中了她的阴风?真是难以想象,这么一位天仙般的丽人,会是施展那种阴毒功夫的人。 “娘,我都叫你不要这么急着出门的,你偏不听。” 说话的是华贵女子身旁的年轻公子,那神态像是一个没长大的孩子在撒娇。他的声音有些软绵,但极为好听,有一种女子般的柔美感。 厅中已没有多余的妇人了,难道眼前这华贵女子就是那年轻公子的母亲? “钰儿不要多嘴。还不快去见过世叔?” 刘宸差点惊讶得昏倒在地,这华贵女子竟然真是年轻公子的娘,那她的年龄…… 年轻公子的长相也算得上俊美,不过却算不上惊世之美,与华贵女子没有半分相像。他只继承了母亲的美妙声音,却没继承到母亲的绝世容颜,不免让人有些惋惜。 在神态上,他是一副顽皮嬉笑的模样,目光很柔和,让人感觉没有什么架子。 这母子二人像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但偏偏却是最亲近的人。 年轻公子对自己的母亲十分顺从,绝不敢有半点拂逆的意思。他笑呵呵的走到祁开云身前,眼睛却一直在往白玉川身上瞧。 刘宸早就发现了,大家随着祁教主进来的时候,年轻公子的目光一下子就停在了白玉川的身上。自此之后,他的眼睛里就只有白玉川一个人。 寒夫人干咳了一声,脸上有些愠怒。 年轻公子这才清醒过来,有些慌张地整了整鬓发,朝祁开云行了一礼。 “见过世叔。” 祁开云微微一笑,神情大为赞赏。 “哎呀!这就是我那天赋禀异的洪钰侄儿了罢?第一次见面,就让世叔惊为天人啊,这真是完全继承了他父亲的那分王者之气。得子如此,实乃阚家之福。” 阚家?刘宸心中一惊,这母子二人莫不就是九黎门的人?他忽然想起来了,在千萝岛的时候,祁妙欢提到过九黎门,其中就有一个寒夫人,是个极为难惹的人。 这就是了,连祁教主都忌惮得要去恭维的对象,除了九黎门还会有谁? 刘宸心中好笑,祁教主的这一番恭维之话,几乎与那年轻公子完全沾不上边。 年轻公子似乎一点都不羞愧,高高兴兴地说了声:“谢世叔夸赞。” 寒夫人朝祁开云这边探头瞧了瞧,皱眉道:“怎不见令千金?” 祁开云答非所问,似乎想岔开话题。 “我刚从江陵回来,日赶夜赶的,还是没有赶上夫人的仙驾,实在心中有愧。” 他转脸道:“白坛主,赶紧安排盛宴,为寒夫人和阚家世子接风洗尘。” 寒夫人很是欢喜,她似乎对面子很看重,嘴上却还假装客套一句。 “咱们都快成为姻亲了,还这么客气作甚?随便招待一下就行了。” 白玉川似乎对这母子二人极为不满,厌恶之情,表露无遗。他迟迟没有回话。 刘宸忽然贼眼一转,朝祁开云躬身一礼。 “教主,夫人说不用这么客气,意思是不要设宴了。她连这儿的茶水都喝不惯,估计饭菜也吃不愉快,有道是‘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夫人是想早点回去。” 明知对方高高在上,盛气凌人,连祁教主都不敢惹,他却不但擅自替天音教逐客,还把对方的家比喻成狗窝,也算是胆大包天了。 “放肆,哪来的野子!” 寒夫人大喝一声,有如鹤唳,把厅中之人都吓了一跳。 刘宸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也不免有些心惊肉跳,不过他很快就镇定下来,露出了一个阳光般灿烂的笑容,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寒夫人眼中射出两道寒光,死死盯着刘宸,有虎狼之态,似要将人生吞活剥。她忽然间换了一个人似的,就连面部的肤色都变了样子,状如魔鬼一般。 她的衣带无风自动,似乎出手在即,但很快归复平静。 毕竟在人家的地盘,多少要给天音教一点面子,她终究没有出手。 白玉川转过脸去,偷偷笑了一下。 祁开云又好笑,又好恼。笑的是刘宸尖牙利嘴,说出了自己想说而不敢说的话,替自己出了一口恶气,恼的是,刘宸这么一多嘴,麻烦也就跟着来了。 他一瞧刘宸,见对方却是一脸嬉笑的模样,似乎一点都不担心。 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他不禁为刘宸捏了一把冷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玄地黄录》正文 第五章 女中霸王 厅中一片寂静,针落可闻。 刘宸刚才的话可谓无礼之极,但周围之人竟没有一个帮寒夫人说话的,连句圆场的台面话都没人说,可见这寒夫人多么不受人待见。 被称为世子的阚洪钰则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依然在盯着白玉川看。 刘宸心中大定,当下有恃无恐。 “祁教主,这寒夫人说话未免太过无礼了罢?本公子有名有姓的。” 他这是恶人先告状。不等寒夫人接话,他立刻又说了一大堆话。 “我便是一剑裂空双掌飘雪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惊风雨泣鬼神,多情浪子刘昭凌。一般人见到我都是要拜上几拜的,我看夫人年纪不,也就不用拜了。” 天音教众人都把一张脸憋得通红,想笑却又不敢。 阚洪钰见刘宸说得有趣,竟忘了自己身份,带头笑出了声。 他的目光终于从白玉川身上收回,此刻已被刘宸的放荡个性所吸引。 寒夫人干咳一声,瞪了阚洪钰一眼,后者吓得赶紧闭口,把脸板了起来。 她已气得呼吸加重,负手冷笑了几声。 “你不是天音教的人?” “当然不是。” “那你来天音教作甚?”她投来一个凌厉的眼神。 “和你一样,过来提亲啊。” 寒夫人又是一阵冷笑。她忽然把目光移向了祁开云。 “教主,这究竟怎么回事啊?你我两家早有婚约,却被你一再推脱到现在,是因为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吗?难不成你瞧不起我们母子二人?” 祁开云有些语塞,刘宸已把话抢了过去。 “夫人你弄错了。我提亲的对象是祁家的二姐。” 寒夫人喝道:“我家钰儿也是。” 刘宸故作惊讶,道:“不对罢?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阚家的亲事应该找长姐啊。夫人非要这么蛮不讲理吗?我可是下了一千两黄金的聘礼了,不信你问教主。” “这……”祁开云被刘宸吓了一跳,只能装懵了。 刘宸琢磨着,上次在千萝倒,祁妙欢装疯的事,一定传开了,没道理不会传到寒夫人耳中,既然这样,像寒夫人这种做事爱挑剔的人,才不会同意长姐的婚事。 阚洪钰忽道:“娘,何必夺人所爱,这事就算了罢。” 刘宸心中好笑,原来寒夫人的儿子是被她逼过来的。 “你闭嘴。”寒夫人朝儿子一声喝斥。 她把脸转向刘宸,道:“与长姐的婚约那是之前的事了,后来教主亲口说了,两个儿女当中随便阚家挑。我现在就挑中了二姐,怎么样?” “我那会还不知道他们两个的事。”祁开云终于找到了说话的机会。 “夫人听到没有?我和二姐的事情在先。” 寒夫人把脸一偏,冷哼道:“我可不管,教主也答应了我。” 祁开云道:“不如这样,在我天音教里,年轻美貌之人甚多,可任凭世子挑选,世子要是看上了谁便与我说一声,让她认我做个义父,也是一样。” “好啊好啊。”阚洪钰登时眼中放光,脱口便道,“我选他。” 他指着的人是白玉川。 四下静了下来,大家的表情登时僵住。尤其是白玉川,僵得脸都变了形。 刘宸终于知道了为何阚洪钰对天音教的婚约并不在意,因为他喜欢男风。 寒夫人长袖一动,甩出一道劲风,打在阚洪钰脸上。她似乎知道儿子有这个癖好,并没有太过惊讶。对于刚才的事,她也只字不提,大概是想不着痕迹地掩饰过去。 她冷冷道:“那不一样!寻常人家的子女,怎配得上我家钰儿。” 阚洪钰捂着脸,委屈地轻哼了几声,却也不敢有半点怨言。 刘宸见对方不松口,威胁道:“你存心欺负人是罢?信不信我打你啊。” 寒夫人一阵大笑,何曾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大话? “你倒试试看。” 刘宸当真一拳打了过去,在场的人都大吃一惊。他这一拳没有显露出真实本领,是故意麻痹对方的,他已想好了一个计策,等着对方入彀。 寒夫人长袖一动,甩出一股劲风,直往刘宸而来。 刘宸的拳头没有碰到对方衣角,已被劲风逼了回来,牙关咯咯直响。 寒夫人见状大笑,她准备好好戏耍一下这个讨厌的年轻人。 “你要是不服,咱们可以比武论输赢。胜出者,获得提亲的资格。” 刘宸调息一阵,把寒气逼出体外,一下子蹦到寒夫人身前。 “那好,”他忽然转身而去,指着阚洪钰道,“我和他比。” 寒夫人一字字道:“是你和我比。” “没道理啊,又不是你娶妻。” “规矩我说了算。三局两胜,前面两局由双方父母比试。” “凭什么你说了算?” “就凭我的拳头硬。不服气的话咱们来过几招啊。” 刘宸嘀咕道:“你这不欺负人嘛,哪有长辈和晚辈比的。” “男方父母的实力,反映出了一个家庭的实力,这对女方将来的幸福很重要哦。你有什么长辈在这,尽管叫出来,我和他们比。如果没有,就请你自己上场罢。” 寒夫人见刘宸从头到尾就是一个人,所以根本不怕。 刘宸恨得张牙舞爪,不过这都是他装出来的。他显得气愤而又无奈。 “你说,怎么比?” 寒夫人浅笑道:“先比一局文的,再比一局武的。”她似乎吃定了对方。 “谁怕谁啊,比就比。尽管划下道来。”谁知刘宸一口应承下来。 寒夫人脸上肤色一变,成了暗紫,两手成爪,在空中舞动了一下,发出一道暗劲,那边的一只茶杯便即飞来,到了她手中。杯中茶水一滴未洒。 刘宸有些心惊,没想到对方的爪功已到了如此玄妙的境界,果真不简单。 寒夫人道:“先礼后兵。请你喝一杯冰茶。” 茶杯上方忽然冒出一阵雾气,等到了刘宸身前,茶水已经结冰。 刘宸接住茶杯,上头传来彻骨寒意,是寒夫人隐藏在杯下的一指弹了一道阴风。 他就知道对方不会好好地送一杯茶,早已运起真气防备。即便如此,那寒气到了上臂才被他化去。对方虽是轻轻一道指风,但那威力已非同可。 刘宸已知道对方底细,既然对方的真气也是寒如玄冰,还姓寒,那么一定是玄阴教寒家的人。经过刚才那一道指风,刘宸判断出对方的真气要强过自己的寒冰真气。 自从在无极宫苏醒之后,他的武学境界有了很大提升,已经可以做到把天、地二龙真气收放自如,但有一个重要的难关,始终无法突破,那就是两种真气的转换。 他现在的情况是,体内虽有两种真气,但丹田中只能存放其中一种。这对他来说,是一种极大的浪费,对敌之时相当于只用了一半的功力。 与高手对决之时,这是非常吃亏的。这里好有一比,有个人正好可以一拳把身前的敌人击倒,但如果只用一半的力气,哪怕打人家两拳,对方可能会毫发无损。 能将两种真气同时派上用场的,唯有一招云韶天开,但这也不是将两种真气合在一起使用,其实还是分了先后,不过间隔的时间较短而已。将一种真气发出之后,立刻切换另外一种真气,撞击在之前的真气上,这就是云韶天开的本质。 这种切换必须在很短的时间内完成,难度非常大,他并不能发出十足的真气。 经过《潜龙诀》的改造,他的经脉已经扩张到了人体的极限,这就意味着只要他的体内有足够的真气,就能施展出天底下最强大的招式。 所以,将两种真气完全转换成一种,这才是王者般的存在。 他现在只要施展其中一种真气,其威力差不多已可以和祁开云这种宗师级的高手一较长短,如果两种真气合而为一,那会是怎样一种情况?这简直难以想象。 如果将这么强大的真气完全发挥出来,天下间还有谁人能够匹敌? 然而,在没有解决两种真气的转换之前,这也就是个美好的幻想。 不过想想也挺过瘾的。 寒夫人有些意外,她没想到刘宸竟然接稳了茶杯。她本以为刘宸无法化解自己那一道指风而当场把茶杯摔碎的。即便如此,她还有下文来为难刘宸。 她道:“礼尚往来,我请你吃一杯冰茶,你也请我吃一杯。” “也要冰的?” “那是当然。如果你办不到,可以当场认输。” 刘宸忽然有了一个主意,他要故意吓一吓对方。 “不好意思,天下武学,我一看就会。” 他用内力将茶水化掉,一口喝了,旋即把茶杯抛了回去。 他便学着对方刚才的样子,装模作样地伸出一双爪子舞了一阵,暗地里用了元力,一下子把那边的另一个茶杯移了过来,用手轻轻捏住。 那动作竟然比寒夫人还要潇洒自如。 众人瞧得口瞪目呆,就连祁开云都惊讶不已。这一下可把寒夫人看傻了眼。 自己的功夫一眨眼就被别人学了去,甚至还犹有过之,这令她很没面子。 寒夫人脸色一变,真被吓了一跳,当下心中惴惴,生怕刘宸把她的玄冰真气也学去,所以不想给对方思考的机会,忙催促一声。 “要是冰茶才行。” 刘宸哈哈一笑:“这有何难!” 杯中水雾冒起,果真全部结冰。 寒夫人的脸色非常难堪,已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第一局,平。”白玉川已帮着吆喝起来。 祁开云身后的花鲸勇士一阵鼓掌叫好,只把寒夫人气得脸上变了颜色。 刘宸将茶杯递给寒夫人,当然不会学她那样暗地里害人。 寒夫人一把接过茶杯,顺手甩给阚洪钰。 “下一局,你我凭借手底下的功夫见个高下。” 刘宸忙喝止道:“且慢。” 他娓娓道:“你我都在别人家做客,那得稍微文雅一点,不能像些山匪恶霸一样弄得乌烟瘴气。不如定个规矩,谁要是碰坏了这里的一样东西,就算输。” 祁开云的脸上已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轻轻点了点头。 刘宸话已说得清楚,如果一阵乱打,那就失了为客的礼数,会得个骂名,寒夫人自然不肯落人话柄,当下应诺下来。 “这正合我的心意。看招。”言罢就要动手。 “且慢。”说话的是白玉川。 寒夫人脸上已有些愠怒,喝道:“你们一个个的,都不是爽快利落之人。” 白玉川露出一个迷人的笑容。 “夫人,人家毕竟是个晚辈,你总不至于和人家以命相搏罢?” 寒夫人冷哼道:“拳脚无眼,如果他太不中用,丢了性命可怨不得别人。要是不敢比试的话,那也可以,现在就认输也还来得及。” 白玉川只淡淡笑了笑,道:“不如定个规矩,就以一炷香的时间为限。” 他说着往祁开云瞧去:“教主以为如何?” 祁开云道:“如此甚好。我等修道之人,理当点到即止,夫人你说是罢?” 他先把道理摆出,堵了对方的口,语气上却还征求对方意见,给足人家面子。 “好。”寒夫人果然没有反驳。 这么多年来,她从未遇到过敌手,这点自信还是有的。若是承认在一炷香的时间内还拿不下一个年轻后辈,那也不用在江湖上混了。 她现在唯有一件事情放心不下,那就是对方真的对天下武学一看就会吗? 这在她的心中,产生了不少阴影。 祁开云一招手,身后走出一名花鲸勇士,他从身上摸出一根香来。厅中就有一个高大的香炉,他去到那边,将香引燃,插于厅中的角落里。 插香的花鲸勇士刚站直腰板,寒夫人便道了一声:“请。”话到爪也到。 那爪飘忽不定,迅捷无比,只看得见一道影子。偏偏对方身法又极快,风驰电掣一般在厅中绕走,更增添了爪功的威力,刘宸双掌连出,却有一种无从招架的感觉。 几招下来,空中碎布飘散,是刘宸的衣裳被人家抓破了许多地方。 刘宸瞧得清楚,对方施展爪功的时候,指尖有一道若隐若现的光芒。那应该是强如实质的真气,被她用一种特殊的法门控制着,比一般的刀剑可要厉害多了。 对方那一双手就相当于一件厉害兵器,别人万万碰不得。 二人用的都是暗劲,虽然局外人看不出声势,但打斗范围之内实则惊涛骇浪。 寒夫人刚才只是试探性攻击,几招下来见对方并不能将自己的招式学去,这才放下心来,当下提聚功力,使出了拿手本领,一爪往对方面门抓去。 这一下与之前不同,爪未至,阴风先起。 这一阵风来得奇怪,毫无征兆可言,也不知道从哪里刮起来的。 被风吹中的刹那,一股阴毒的气息便往他身体发肤里钻去,令他心神一乱,好在他的道心极为强大,始终不为所害,还生出一股暖流,将那股阴毒气息涤荡干净。 他忙运功抵抗,再不敢让阴风袭入体内,那实在凶险得很。 只这一念之间,对方的一爪以当头抓下,指上锋芒一露,寒气大盛。 若被对方抓中,必定是五个血窟窿。偏偏这一爪的速度极快,令他躲避不及,他便即身形一沉,这才贴地滑走。那爪竟似会延申一样,一直贴着他头顶而来。 在刚才的逃命过程中,对方的阴风就没有间断过,似乎有意识一般,总在他周身附近撞来撞去,试图找到一个缝隙,突破过去,这令刘宸如芒刺在背。 他已猜到,阴风应该是用意念控制的怪象,就如祁教主的风雨漩涡一样。 刘宸惊出一身冷汗,忙将“花笼”撑起。刚撑起一点,就被对方的双爪撕碎,不过这已经达到了干扰对方视线的目的,他趁机跳开一些距离。 寒夫人追了过去,刘宸满屋乱跑。他琢磨着,在没有想好破解对方爪功之前,唯有逃命耗时间。但是被对方如此追赶了一阵,他越发心惊胆战。 身后的寒夫人只看得见一道影子,就似一阵厉风,始终追着他不放。他跑不过对方,时不时就会被撵上,危急之时幸亏有碎影步法脱难。 不过他的碎影步法却不够精纯,遇到寒夫人这种对手,那也凶险万分,几次三番都差点被人家要了命去。 屋内尽是人影,众人看得久了,都有些头昏目眩。 白玉川有意要帮刘宸,假装问道:“教主,寒夫人的玄阴绝命爪果真厉害啊,配合上她的阴风夺魄大法,离天下无敌也不远了罢?” 祁开云微微一笑,似乎早就在等他发问了。 “夫人已把玄阴教的三种绝学都练成了,自然是厉害的。她的疾风魅影身法也有相当火候,天下间的招式恐怕很难在速度和灵动上超过她了。” “既如此,那还有谁打得过她?” “凡事有利就有弊,绝对无敌的武功是不存在的。夫人的功夫都用在进攻上,她本身的防守应该比较薄弱,不过……能在她手底下进行反击的人,少之又少。” 刘宸哪还不明白,祁、白二人是在提点自己。当下心中有数。 祁教主的话简直一语惊醒梦中人。 经过刚才的交战,他已深深体会到,在这种情形下一味地躲避和逃命,那是在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要想活命,必须从对方的薄弱之处牵制对方。 祁教主就像一位学识渊博的老师,他在武学上的见解,句句都是真知灼见。 刘宸不敢碰到对方的双爪,难免束手束脚,心中意念一动,墨闲怀中的牝牡剑蓦地发出一声清脆的鸣响,自己离鞘而去,飞往刘宸这边。 这一下鸣响,刘宸听来神清气爽,而在旁人听来,却有如当头一棒。 寒夫人心神一震,脸色微变。刘宸感觉到,缠着自己的阴风都乱了一阵。 此剑果真有些灵性,刘宸心中一喜,接剑在手,转身挥出一片寒光,使一招天龙剑法迎向对方的双爪。寒夫人便以双爪与那剑锋拆招,丝毫不落下风,也不为剑锋所伤。 仓促几剑,并未给对方造成威胁。刘宸退走几步,剑意忽变。 他将所有剑招忘记,心中只想着将对方的双爪拦下。 寒夫人的一爪刚到刘宸胸前,蓦地寒光大盛,一片剑影暴闪而至。 这一片剑光来得奇妙,以她之能也不敢大意,连腿几步,才将剑影破去。 刘宸终于反攻了一招,且收效还不错,令得对方变攻为守。 奇妙剑招一出,刘宸跟着便是几招天龙剑法,全是刚猛招式。他本以为来个趁胜追击就可以占点便宜的,岂料寒夫人的身法实在太快,剑光竟追不上她。 寒夫人很快扳回劣势,双爪带着寒风,把刘宸的长剑抓得铮铮作响。 她的双爪要快过刘宸的长剑,刘宸因此处处吃瘪。 看来,只有那种没有固定招式的地龙剑法,才可与对方的爪功一争长短,但这种奇妙剑招的灵感不是一直都有的,必须等待机缘再来。 刘宸的剑,大多是在防守,配合着指法和掌法,勉强撑了片刻。对方的双爪实在太过凌厉而迅捷,根本不给他多余的空闲,他想用元力协助一下都办不到。 寒夫人久战刘宸不下,心中却也有些躁动,一瞥眼,见香已燃了大半,心中愈发焦急不安。眼前的年轻人远比她想象中难对付得多,这是她始料未及的。 危急之时,刘宸又出一招绝妙剑法,将寒夫人逼退,再使几招天龙剑法,又耗去对方不少时光,可把对方气得不轻。他越打越稳,而寒夫人已越打越急了。 刘宸忽将真气一换,长剑舞出一片雪雾,瞬间结为一条冰雪长龙往对方缠去。 寒夫人刚将冰龙破去,刘宸立刻丢出一个并未成形的“花笼”,这一个“花笼”可不是给自己用,而是直接丢在寒夫人前面,一下子裹了过去。 祁开云瞧得大为吃惊,刘宸竟然敢强行抢攻。 寒夫人将冰雪破开,刚钻出冰雪的包裹,脚下忽然传来一股怪力。 她一瞧,却是对面的刘宸往这边伸出一爪,远远舞动了一下。 刘宸这一爪是装模做样的,他用的依然是元力,紧接着的一剑却是真的。 在这之前,寒夫人的动作实在太快了,刘宸根本捉摸不住她,此刻以冰雪牵制对方,这才找到机会用元力阴了对方一把,总算出了一口恶气。 寒夫人差点站立不稳,当下一个后翻,长袖连甩两下,破了刘宸的剑招。 刘宸骇然而退,没想到对方的实力强大至此,偷袭成功都没讨到便宜。 只稍一耽搁,寒夫人便追了出去,人影一闪便到,一爪往刘宸脑门挠至。 “夫人,香已燃尽。”白玉川提醒了一句。 寒夫人假装没听见,又是一爪落下,直取刘宸的天灵盖。 刘宸刚才出了两招狠的,此刻被对方反扑,显得余力不足,当真危险至极。 就在此时,刘宸手中的剑发出一声鸣响,令寒夫人心头一震,动作迟了刹那。 刘宸想也不想,一剑贴着自己后背穿出,刺在对方爪上。 剑、爪一触即分,刘宸贴地滑走,狼狈之极。寒夫人收手而立,眼中杀机一闪。 “第二局,平。”白玉川急急喊了一句。 刘宸站起身来,脸上挂着一丝怪笑。 “夫人,胜败就看最后一局了。这下轮到令郎出场了罢?” 阚洪钰皱眉道:“娘,你的功夫都被人家学去了,我好像打不过人家。” 寒夫人没好气地道:“谁让你和人家过招了?第三局的规矩是,双方各打对方一掌,不许还手和躲避,否则就算输。钰儿你先打他。” 四下传来一阵唏嘘之声,这算哪门子的比试? 刘宸冷哼一声,道:“为何不是我先来打令郎?” “我的拳头硬,我说了算。不服气的话咱们来比划比划。” 她说着一袖甩出,当空起了一阵阴风。 刘宸举掌相抵,被撞开两步,这才站稳。 好一个独断专横的女子,在场之人都是敢怒不敢言。 “我接受你的规矩。就怕你玩不起啊。”刘宸忽然指着对方,一副凛然之色。 大家都有些难以置信。墨闲已冲了出来,把刘宸往回拖。 “师叔不可,这明显不公平,咱们太吃亏了。” 刘宸淡淡道:“无妨。你看着便是。” 阚洪钰忽然走到那边,一脚撩起半人高的铜香炉,挥掌打了一下。 咣地一声,香炉凹了下去,露出一个清晰的掌印。 众人一齐色变,没想到这说话软绵绵的年轻公子,武功竟也如此厉害,与寒夫人比起来并不逊色多少,谁敢站着不动让他打一掌,准会没命。 天下间估计没有人敢这么做,即便是寒夫人自己也不敢。 阚洪钰走到刘宸这边,道:“你还准备让我打吗?” “打。”刘宸走了出去。 墨闲惊道:“师叔不可。” 刘宸回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相信师叔。” 他朝阚洪钰喝道:“来,不敢打就算你输了。” 阚洪钰被人家这么呼喝,也有些急了,当下一掌打来。 刘宸的身上蓦地闪出一层蓝光,往后飞跌而去,撞坏了几样东西。 令人惊奇的是,他竟然很快从地上爬起,拍拍身上尘土,像没事一样。 “嘿嘿,这是家传神功,别的不好说,挨打的本事那可是天下第一。” 墨闲等人已鼓掌叫好起来。寒夫人却已大惊失色。 刘宸摩拳擦掌,坏笑着道:“轮到我了。” 阚洪钰赶忙逃到寒夫人身后,叫了声:“娘——” 寒夫人忽然发出一声厉喝:“我们走,这门亲事简直乱七八糟,咱不稀罕。” 她拉着儿子的手,气冲冲走到祁开云身前:“我们两家的婚约,就此解除。”也不管对方有什么话说,言罢就往大门口奔去。 祁开云压住心中的喜悦,追出了门。 “夫人,别走得这么急嘛,何不在我教内另选一位?” 四处没有应答之声。蓦地几声闷哼,跟着便听到了寒夫人的肆意大笑。 白玉川惊道:“不好,肯定又有人中了夫人的阴风。” 祁开云向大家招招手,率先往回走去。 他一屁股坐在厅中的主位之上,忽然抚案大笑起来。他这是真的开心。 “来人,设宴。” 里屋便即走出一人,朝教主答了一声,便独自去了。 众人齐往教主祝贺。 连刘宸自己都难以置信,这么难惹的寒夫人,竟然被自己赶跑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玄地黄录》正文 第六章 人心如海 祁开云在花鲸楼招待刘宸等人。就在那大厅之中,置好了筵席。 刘宸坐在主人家右首,可见主人家对他的看重。 而白玉川,只能坐在刘宸的对面。 其余的人,都是跟随教主去江陵的花鲸勇士,不算外人。 寒夫人一走,祁开云可算是落下了心中一块大石。 席上杯来杯往,不时传出祁开云爽朗的笑声。 人家主动解除了婚约,那就等于彻底解决了他的心病。这全都是刘宸的功劳,他不得不佩服这个年轻人的胆识和魄力,更为他那一身神秘的本事而惊叹。 刘宸看得出来,祁教主很爱自己的两个女儿,若不是迫于寒夫人的压力,他早就随了女儿的意愿了。然而,祁妙菱此刻在哪?这是压在他心头的一块巨石。 如果她能看到教主此刻的开怀之情,之前对他的成见一定不会存在了。 眼看宴席也吃得差不多了,祁开云的欢乐情绪慢慢低落下来。 他给自己倒满酒杯,站起身来。众人见他举杯起身,当下都不敢坐着。 祁开云示意大家不必拘礼,他径直走到刘宸身旁。 “刘昭凌,今日之事,我很感激你。这一杯敬你。” 刘宸连忙谦让,一手轻按对方臂,不让对方饮酒。 “不不。如此事,教主不必记挂。这一杯,我敬教主才是,感谢你的宽容与盛情,对我这个犯有过失的罪人,从未另眼相看。” 他说着先把酒干了。 祁开云一声嗟叹,语气中有些伤感。 “不过……事情一件归一件事,相互不能混为一谈,咱们之前说好的事,还得照办。天色已不早,喝完这杯酒,你就得走了。” 刘宸哈哈一笑:“理当如此。教主取铁链来便是。” 祁开云道:“为免伤心,我就不送你了。”他拍了拍手。 里屋走出四名花鲸勇士,刘宸便随着他们出了花鲸楼。墨闲自然同去。 等他们走后,祁开云回到自己席位,道:“白坛主觉得刘昭凌此人如何?” 白玉川略感诧异,他没想到教主会问这么一个问题。他这人非常精明,不敢确定的事情不轻易回答,不好回答的事情不急着回答。他正在揣度教主的意思。 过了半晌,他道:“教主是指哪些方面?” 他想把问题抛回去,听对方多透露一些心事,这样便于回答,不容易说错话。 祁开云笑道:“你觉得有几个方面,不妨都说来听听。” 白玉川亦笑:“此人能力突出,是个人才。只是……有些令人放心不下。” “我让他做总坛坛主如何?” 教主的话句句都很突兀,白玉川有些招架不住,他的心中剧烈波动了一下,就连一双手都不自觉地缩了一下。 他旋即大笑了起来,以掩饰刚才的细节。 “如果教主能够收服对方,那当然是件好事。” “白坛主不嫌自己委屈么?” 白玉川再笑,举杯道:“有人为教主分忧,我高兴还来不及哩,何来委屈一说。教主雄才大略,原来早有惜才之心,我在这里先恭祝教主了。” 祁开云也是一阵大笑,举杯同饮。 “这怎么可能,他可是我的阶下囚。” 顿了顿,他又道:“我就是随便问问,看看他在白坛主心中的分量。能让白坛主都认可的人,那一定是个人才。不过可惜啊,他的生死都还成问题。” 白玉川的脸上虽然在笑,但那笑容已有些不自然了。 “三十艘战船开始造了吗?”祁开云又开始发问。 “咱们出发去江陵的那天就已经在造了。” “白坛主做事就是让人放心啊。船抓紧造,每天禀报进度。” “是,教主。” “最近这段时间,你就去船坞看着,总坛的事我让惊雷帮你打理。” 不待白玉川接话,一旁已走出一名留着胡子的花鲸勇士,样貌极为威武。 “惊雷遵命。” 惊雷是这名花鲸勇士的代号。所有的花鲸勇士都是没有姓名的,只有一个代号。 白玉川笑道:“谢教主体谅。如果没有什么事情,我就先回去准备了。” 祁开云朝左右道:“看见没有?做事情,多向白坛主学习。” “教主谬赞了,属下诚惶诚恐。”白玉川客套一句,退了出去。 直到白玉川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之,祁开云把脸转向那名叫惊雷的花鲸勇士。 “从现在开始,时刻注意白玉川的动静,看看他与什么人接触。” “教主刚才在宴席上的话,是在试探白玉川?” 祁开云脸露忧虑之色。 “不错。最近的事越来越不对劲了,除了你们,我一个也信不过。” 一众花鲸勇士齐声道:“我等誓死追随教主。” 祁开云欣然点头,对大家以示鼓励。 “惊雷,我把白玉川带去江陵的这阵子,清韵台的人你能调得动吗?” “一切如常,没有问题。” “那就好。不过也不要掉以轻心。” “是,教主。” 祁开云又朝一名清瘦的花鲸勇士道:“从现在开始,不许任何人靠近这里。” “闪电遵命。” 闪电是他的代号。他想了想,又开口问了一个问题。 “如此非常之时,是否可以让长姐恢复自由了?” 惊雷也道:“是啊。寒夫人已经解除婚约,教主还担心什么呢?” 祁开云叹道:“我身边就这一个女儿了,怎能让她涉险?过了这一阵危急再说罢。再说了,如果她忽然参和进来,倒反会乱了我的思路。” 大家这才明白教主苦心,当下再不多言。 刘宸坐着一艘船,走了几里水路。船儿好像是往岸边去的。 随着船儿的晃晃悠悠,他的思绪也有些晃晃悠悠的。不知不觉间,船儿靠岸,一抬头就看见了一片山坡,眼前竟然是一片陆地。 “公子,前面就是桃花坞,遵照教主的吩咐,你以后就住在这儿了。” 说话的是一名拿着铁链的花鲸勇士,他说话时的语气非常友好。 刘宸道:“听名字就知道是个好地方。” 那人笑道:“公子除了行动受限,其他一切待遇都和客人一样。” 刘宸已有些迫不及待,率先跳上岸去,回头朝墨闲咧嘴一笑。 “走,看看我的新住处。” 又朝那名花鲸勇士道:“回去后,记得代我向教主道谢。” 那人点头一笑,往前带路而去。 眼前的山坡下有一处凹湾,三面都很陡峭,只有连着水面的方向可以出入。 岸边有一条曲折的路,依着地势开凿出来的,一直往山坡下延申而去,遇到险要之处就在水面上搭起了栈桥,颇有一番江南风味。 走了一阵,眼前景色一变,现出一片桃林。林中墙角隐现,似有屋舍。 周围十分僻静,倒是一个修心养性的好去处。 刘宸哈哈大笑起来,朝墨闲道:“这分明是来享受的嘛。” 墨闲也是心情大好,扛着两把剑大步而行。 “真是个练武的好地方。” 在桃林中行得片刻,前方被一片寨楼挡住去路,像一道城墙那般,看不到尽头。 可以瞧见,寨楼上头有巡守之人,但人数不多。 寨门忽然打开,里边走出几人,将人迎了进去。 花鲸勇士的面子果然很大,对方连问都没问一句,就把门打开了。 进到寨内,依然桃树成林,四处建有屋舍,像是一座巨大的庄园。 花鲸勇士带着刘宸到了一处绝壁之下,那儿立着一座高大的台榭,有数丈见方。 “这儿原是教中重要人物面壁思过的地方,现在就委屈公子了。” 刘宸大笑:“不委屈,不委屈。” 到了台榭,他主动将手脚伸出,让对方用铁链锁上。 地上有几个铁环,是固定铁链用的。他以后的活动范围,就在这台榭之内了。 随着上锁的声音响起,墨闲的心情一下子沉重起来。虽然他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但也难免有几分伤感,毕竟师叔的生死还是未知。 刘宸的开心样子,有一半也是装出来的,他是为了不让墨闲难过。 四名花鲸勇士已转身离去,忽然啪的一声脆响,地上掉出一样东西。那东西是从花鲸勇士的身上掉出来的,这么大的声音,他们竟然没有察觉。 待得对方走远,墨闲走了过去,拾起来一瞧,竟是一把钥匙。 自从沙堡主被救出去之后,吕津就知道麻烦要开始了,他赶紧找来东风使商议对策。那东风使是个足智多谋之人,吕津对他十分倚重。 上此调去竹林的骑兵是吕津压箱底的实力了,但是遇到青龙寨一样败了,这对他的打击很大,他开始意识到,洛阳这一片江湖已不是自己一个人能够遮天了。 为了保全自己在洛阳的地位和利益,必须找到一个强有力的伙伴,哪怕引狼入室也顾不得了,先把眼前的难关度过去再说。 经过深思熟虑之后,他主动邀请东风使那边的人,到丹泉楼商议大事。 与东风使同来的,有五个人。其中两人,吕津是认识的,拿铁棍的是慕吟合,青面大汉是虞笑秋。没见过的三人当中,有一人装束与东风使一样,大家称他西风使。 剩下两人,是一男一女,眉目间总勾来勾去的。这男的,就是大家口中的“少主人”,如果刘宸在这,一定认得他,他不是别人,正是血煞门刑门主的独子刑藏锋。 在这之前,东风使早已把吕津的想法告诉了大家。 大家就座以后,吕津也就不绕弯子了。 “刑公子,如果咱们不齐心合力,洛阳迟早是青龙寨的。” 刑藏锋淡淡道:“合作没问题。不过咱们的条件得改一改。” 吕津听对方说话的语气,那似乎早有打算了,他心中有些不安起来。 “刑公子有什么想法,不妨说来听听。” “我要公输家的兵甲制造图。” 吕津吓了一跳,不过他表面上却没有半点惊骇之态,这是他长期与人勾心斗角而培养出来的一种心理素质。他只露出一个稍带惊讶的表情。 “真不知道公子在说什么,这儿姓吕,可没有什么公输。” 刑藏锋一字字道:“鲁山公输家。” 吕津知道隐瞒不下去了,当下干笑几声。 “你是从哪听说的?” 刑藏锋冷笑了一声,道:“实话告诉你罢,正是公输家的人把我引到洛阳来的。洛阳的生意,能做更好,不能做我也无所谓,因为我有的是钱。” 吕津有些怕了,看来自己的底细早在对方的掌握之中,可不能随便搪塞。 他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又装出一副可怜的样子。 “我跟别人也只是合作,很多事情不能过问的。你干嘛不自己问人家要?” 东风使插口道:“早就问过了,那妮子软硬不吃,就是不给。” 连对方是个女流都被东风使道破了,看来他们真的知道公输家的情况。吕津白了东风使一眼,心道:“你骗得我好苦,原来你们什么都知道。” 到了这个地步,他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遇人说人话,遇鬼说鬼话,也是与人交往的不二法宝,也是他吕津在道上吃得开的原因。 “制造图是人家呕心沥血设计出来的,哪肯轻易给人?” 既然人家什么都知道,那就实话实说,显示出诚意。他既不答应,也不拒绝,只把实实在在的困难提出来,看人家怎么回答。 刑藏锋还是那副不急不忙的样子,似乎极有耐性。 “不用这么为难,你只要稍微配合一下就可以了。” 吕津露出一个笑脸,道:“公子有何高见?” “我需要什么东西,会和你讲。你按照我的要求,让人家造出来就行了。” 吕津惊道:“你不是说要制造图吗?这会又要东西。她的开价很高的。” “我只要一件。” 吕津惊讶得把一张胖脸都挤变了形。 “只要一件实物,你就能自己制造出来?” 东风使喝一声倒彩,哂道:“我家少主人的能耐岂是你我这种凡夫俗子能够揣度得透彻的?咱们只要好好做事就行了。” 刑藏锋大笑起来,他似乎很喜欢东风使送给他的高帽子。 “怎么样?这不难罢?” 吕津一咬牙,道:“你想要什么东西?” “先要一件铁甲。就是她的手下们经常穿着的那种。” 吕津连忙摆手:“那可不行。那是他公输家独有,绝不会给别人造的。” “你就说要一件,人家也不给吗?不行的话,价格开得吓人一点,钱我来出。” “这……” 刑藏锋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手里把弄着自己的兵器。 “如果这点事都办不成,那他就不是吕津了。难道我眼前这个人是假的吗?” 吕津已被人瞧得背脊发凉,心中骂了一句粗话,这才接口。 “万一她知道我在骗她,会和我翻脸的,很多事情就不好办了。” 刑藏锋心不在焉地道:“如果你不作出一个正确的决定,现在就不好办了。没有我的支持,你很难在洛阳呼风唤雨下去了罢?” 吕津的额角开始冒汗,他现在是骑虎难下。不但骑着头老虎,家里还引来了狼,一个不心,骨头都被啃个干净。权衡了一下利害之后,他终于咬了咬牙。 “好,我试试。不过,我为你冒了这么大的险,回报也得吸引人才是啊。” 刑藏锋一阵大笑,神态狂傲之极。 “以后遇到什么麻烦,都可以来找我。只要武力能够解决的,那都不叫事。” 吕津大笑,那神情就似恶鬼见到了喜欢的食物一样。 “有刑公子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你我早该这么敞开胸怀来谈了。” 刑藏锋哂道:“那会,大家不是还不大熟嘛。” “刑公子太见外了,你难道没听过一句话叫做‘一回生二回熟’嘛。” 东风使忽然一声坏笑:“这他娘的是形容女人的罢。” 几人发出一阵邪笑,虞笑秋也跟着坏笑了几声,唯有慕吟合面无表情。 那女子发出一声不满的哼叫,撒娇般揉了刑藏锋两拳,后者哈哈大笑,将人扯入怀里好生哄说了一阵,引得众人一阵侧目。 吕津忽然干咳一声:“既然大家都不是外人,那我就先把要事说了。” 刑藏锋兀自沉浸在与人打情骂俏的温柔乡里,闻言有些不快。 “不就是沙家堡那点事嘛,我会让沙青南永远也说不出话来。” 吕津试探着道:“有青龙寨的人守在沙家堡,你敢去杀人吗?” 刑藏锋脱口便道:“青龙寨算什么?皇帝老儿我都敢杀。” 话一出口,感觉有些失言,脸露尴尬之情。 东风使连忙干笑几声,帮刑藏锋掩饰了一下,接口道:“我家少主人的意思是说,不管谁挡在我们的合作路上,那都得死。” 吕津也干笑了几声,一副亲切的表情。 “听说啊,余乾洪已快顶不住压力了,万一他精神崩溃,会把我和他的事情全部说出来。我的东风使,整个计划可都是你想出来,可别把我放在半路上啊。” 东风使忽然一脸严肃的样子。 “这哪能啊,洛阳没你吕津不行的,我们少主人哪舍得失去你这样的人才。” 吕津大笑,众人亦笑。 吕津想了想,忽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万一行动失败了怎么办?” 东风使神色一黯,道:“如果行动失败,就只能牺牲余乾洪了。好在有他这个卒子冲在前面,我们依然是安全的。” 吕津想了想,终于展颜大笑起来。 “东风使高明啊。” 屋内一片融洽的气氛,东风使的才能赢得了刑藏锋和吕津的一致认可。 刑藏锋起身道:“东风使,看来洛阳的事交给你就行了。” “怎么,少主人有什么要紧的事去办吗?” “那是自然。既然这儿的事进展顺理,我该再去一趟江南了。” 东风使喜道:“买船的事有着落了?” “前几天,对方已主动联系我了,我得尽快和人家洽谈一下细节。” 吕津听得直流口水,甩着一身肥肉贴了过去。 “能不能帮我也买几艘?上此吃了青龙寨的大亏,现在船不够用啊。” 刑藏锋心情大好,笑道:“等我把事情谈妥,让你几艘也无妨。” 吕津伸出一双拇指,赞道:“果然是大人物,大手笔。佩服佩服。” 刑藏锋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大步往屋外走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天玄地黄录》正文 第七章 鹿死谁手 江陵城,一家米店。 一名神色匆匆的人跑了进去,给伙计递了一个竹筒就走了。竹筒上的泥封,印有花鲸真神图案,这代表着天音教最高机密,是‘花鲸楼’直接发出来的。 教主亲传文书至此,那一定是有极重要的事情。 伙计立刻跑进里屋,交给了一名长胡子商贾。这商贾正是沈燕天。 近来,祁教主有意往巴蜀一带扩张势力,以打通整个江水流域。欲要办成此事,江陵就成了最关键的一个地方,因为这里连接着东西南北的各处要道。 控制住了江陵一带的水域,就等于控制住了巴蜀的出路,其意义是巨大的。 这么重要的地方,当然要派一个德高望重的人坐镇,沈燕天无疑是最佳人选。他在教内虽无明确职务,但深得教主信任,常携教主令牌行特使之事。 沈燕天拆开泥封,倒出一捆竹简,瞧了一遍之后,脸色凝重起来。 他拍了拍手,墙外便即传来一个声音:“沈老有何吩咐?” “召集所有人手,随我速去天音教总坛。” “是。” 墙外那边应了一声,便再无动静。 花鲸楼之内,祁开云正在廊下自斟自饮。一名花鲸勇士走了过来,是惊雷。 “教主,白玉川最近的饭量少了,酒量多了。” “他心中有事。” “应该是这样。不过,尚未发现任何可疑的举动。前几天,他一共出过三次门,一次是与人喝了两坛酒,另一次是巡查船坞,最后一次是在岸边钓鱼。” “钓鱼?我从未听说白玉川有这爱好。”祁开云面带深思之色。 “他还亲自下厨,把钓来的鱼烧好了请大家吃。大家对他的手艺赞不绝口。” 祁开云喝一口酒,道:“难道真是我错待他了?” 惊雷并不答话,只默默站在那里,静待着教主的吩咐。 祁开云闭目片刻,朝身后挥了挥手。惊雷退去,祁开云兀自瞧着廊外发呆。 这日,沈燕天已日夜兼程地赶到了姑苏,他没有去水寨,因为信上说得清楚,为了掩人耳目,约在姑苏山下的梅花巷相见。那是天音教的故土,地也僻静,适合谈事。 他这次带了四五十人回来。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他亲手招揽的。 沈燕天虽无职务,也没地盘,但可以招揽门客,还可在教内按时领饷。这是祁教主亲自为他开的后门,由不得旁人不服。用教主的话说,沈燕天的功劳对得起这待遇。 梅花巷是一条古老的巷子,两边屋舍成群,四周多种梅树。 这儿平时都不住人,偶尔会有人过来打扫道路,修缮屋舍。 据说,天音教的命脉就在这里,所以不管怎么样,梅花巷的每一样东西都不能动。这是梅花巷一直保存至今的缘故,不管有没有人信,但天音教的教规写得明确。 沈燕天在踏入梅花巷的那一刻起,就感觉到了这儿的气氛与以往不一样。 究竟哪里不一样,他说不上来。 他忽然多了个心眼,往后身打出几个手势。 跟在他身后的人本来走得整齐,但渐渐地便不成队形,有的快有的慢,还有的半路上看看风景,似乎一下子被这儿的梅树吸引住了。 走着走着,沈燕天忽然停住了。他注意到梅树下的草有些凌乱。 有人来过这里,且不在少数。 教主最爱这里的清静,以往和自己来这散心,只带寥寥数人。 想到人数,他忽然想通了刚才的问题,气氛不一样,正是由于人数上的变化。今次带了这几十个人,光是走路的声音就惊扰到了这片宁静的世界,所以气氛变了。 这似乎有些不合常理。难道教主的性情变了? 沈燕天一停,他身后的人都停住了,不管远近,几乎都在同一时间停了下来。 就在此时,他听到了屋顶上有一阵轻微的响动声。 那声音本来弱不可闻,但是沈燕天的人突然停步,四下就变得一片寂静,自然瞒不过沈燕天这种高手。 沈燕天猛然往一边的屋舍上掠去,未到屋檐,上空飞下一片箭矢。 这早就在他的意料之中,跃出去的时候已有了打算。刚才的动作只是为了试探,他这一试探,也为身后的人起到了投石问路的效果。 他一掌拍出,击在屋檐之上,借了一下力,快速折了回去。 沈燕天暗自庆幸,还好发现得早。从刚才的箭矢力度来看,那属于射程之末。 这就是说,他身后的人还没有进入对方的埋伏圈。 多亏进巷的那一刻便有了警觉,早已做了准备。 响动声接连传出,既来自屋顶,也来自两旁的屋舍之内。 沈燕天的人早已有了防备,有几名轻功较好的率先引路,占据了一侧的屋舍。 “沈老这边走。”有人喊了一声。 那边屋顶上的敌人早已追了过来,放出一阵箭矢,不过收效不大。 从屋舍内冲出来的人已与沈燕天这边短兵相接,双放杀得不分高下。 沈燕天人影一动,双手化出漫天幻象,如追风的繁花,令人目眩神迷。砰砰之声接连响起,周围之敌不是兵器被打飞了,就是人被打倒了,竟接不住一招半式。 沈燕天一出手,这边阵脚立稳,他的招式快而繁复,虚实难辨,一般人万难招架。不过巷子里头还有敌人在源源不断地冲出来,让沈燕天瞧得一阵头大。 当空忽然出现十余名蒙面杀手,瞧对方身法,是一流高手无疑。 沈燕天手腕一甩,洒出一片黑白棋子,将蒙面人阻了一阻。 眼看己方的一大半人都已从屋舍上撤去,沈燕天这才上了屋顶。 有几名敌人追着沈燕天上来,却被他弹出几颗黑白棋子打中面部,落了下去,当场气绝身亡。那棋子的力道奇大,打中敌人之后能陷入肉里。 这一片屋顶已完全被沈燕天的人控制,大家抱成一团,往一个方向突围而去。 敌人潮水一样扑了过来,很快将巷内未及撤离的十来人全部吞噬。 花鲸楼内,祁开云独坐于窗下,翻看着一件软甲。 那甲如玄丝织成的一样,又轻又软,拿在手中如若无物,叠在一起盈盈一握。 他忽将软甲抛于案上,从墙上取下一把锋利的长刀,狠狠劈了下去。 木案当中断开,并没有发出什么声音,可见这一刀的速度之快。 他将软甲拾起,仔细检查过后,发现完好无损。 “真是一件宝甲。” 无意中捡了一间宝贝,他笑了起来。 “火胆玄蛇的皮原来还有这妙用。就叫它‘玄丝甲’罢。” 刚才那一刀出手的时候,他用了十足的寸劲,然而刀锋与软甲接触的刹那,他感觉刀刃上莫名其妙地传来了一股绷力,硬是将刀势阻了一阻。 破开木案的时候,感觉刀刃很钝,就像没开刃一样。 把软甲拉扯了一下,发现弹性极好,应该不管胖瘦都能穿得进去。 他脱下外袍,穿上去试了一下。不试不知道,一试吓一跳,软甲与身体完全贴合而又松紧舒适,穿在身上就和没穿时的感觉一样。 不知道遇到内力打出的劲道会怎样?想到这里,他往自己胸口上打了一掌。手上的感觉非常明显,软甲突然收缩了一下,登时绷得铁紧。 他惊道:“这软甲不但刀剑难伤,连内劲都能抵消不少。遇到柔和的力能延展自如,遇到刚猛的力便立刻收缩,登时坚如金铁一样。” 知道了软甲的神妙之后,他便想脱下,好好存放起来。 “就留给女儿做嫁妆罢。将来给女儿一个惊喜。” 脱到一半,忽然有了一个念头。 “不如先穿着它。这样的话,感觉女儿就在身边一样。” 他笑了笑,满意地将外袍穿上。 就在此时,屋外传来脚步声,是服侍教主日常起居的人。 “教主,楼外有花鲸勇士来报,船坞那边起火了。” 听得此言,祁开云心中无名火起,将门拉开,气冲冲走了出去。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那人道:“具体情况要问前来报讯的人。” 走出大门,祁开云便见到一名花鲸勇士,对方见他出来,将银色面具摘下。 “教主,船坞那边有火光出现。属下奉惊雷之命前来禀告。” 祁开云认得对方,他确实是惊雷下面的人无疑。 “惊雷去了哪里?” “他第一时间赶去船坞了。” 祁开云双拳紧握,身上的骨头噼啪作响。他已动了真怒。 “欺人太甚!这次不管是什么人,我都不会放过他。”言罢走了出去。 楼内奔出一人,是那名叫闪电的花鲸勇士。 “教主,我叫几人陪你一同前去。” “切莫妄动,看好花鲸楼要紧。”祁开云扔下一句话就掠了出去。 闪电躬身一礼,退入楼内。 祁开云怀着满腔怒火奔行一阵,他忽然发现今日的总坛有些怪异,周围连一点动静都没有,似乎人都走空了一样。他不由心中一凛,越发觉得事情有些蹊跷。 就在他有些心神不宁的时候,前方奔出一人。那身影十分眼熟,是白玉川。 不过此时的白玉川浑身是血,早已没了先前那股仙气,令人瞧得心生怜意。他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抱着把筝,不时地回头观看,走过的地方留下了一串长长的血迹。 十余道身影蓦地从屋檐上纵出,正往这边追来。 祁开云的眼睛突然收缩,往前扑了过去,一连数掌,将蒙面人拦下。 “教主救我。”白玉川跌倒在地,艰难地往这边爬了过来。 “发生了什么事?”祁开云沉声道。 “惊雷放火烧了船坞,还要杀我灭口。” 白玉川说得有气无力,言罢已开始打坐调息,似乎伤得很重。 这一句话对祁开云来说,有如一个晴天霹雳,令他身躯一震。 一种挫败感占满了他的心间,他的心中似乎在滴血。花鲸勇士是他一生中最得意的杰作,没想到自己最信任的惊雷竟然会背叛自己,这对他的打击是无法估量的。 蒙面人已放声大笑起来,一名使剑的道:“祁开云,你这叫自作孽不可活,是你把总坛的大权亲手交给惊雷主公的,真是愚蠢之极。临死之前,你还有什么话说?” “我现在只想杀人。”祁开云双目喷火,往说话的那人一掌打去。 那人见了这一掌的声势,不敢硬接,往后疾退而去。周围的蒙面人便即围了上去,与祁开云一阵激斗。祁开云推出一个风雨漩涡,吸住一人,一掌了结了对方性命。 蒙面人这才知道祁教主厉害,当下远远游斗,想要先磨一磨对方锐气。 祁开云追着蒙面人下了一阵狠手,伤了对方几人,不过尚不致命。他发现这些人总是保持着五个人一组,有一种进退之术,如果一人失利,其余四人立刻援手,这是他没有杀掉对方的原因。这些蒙面人个个都是高手,放在天音教做个坛主都绰绰有余。 “教主我来帮你。”白玉川虽然人不能动,但还能施展音波功。 他便以散音扰敌,而用天音制敌,配合祁开云进攻。 乐声传出,蒙面人登时大受其扰,有些顾此失彼,被祁开云杀了个措手不及。发出的天音虽然只带了白玉川三四成的功力,不足以杀人,但也不容觑。 祁开云大喜,当下抓紧办事,撵住被天音打中的人,痛下杀手。 他修练的是天音教内功,对音波不但有独特领会,还自带一定的抵抗之能,功力又高出白玉川许多,所以能毫无顾忌地在乐声中追杀敌人。 只顷刻间,祁开云杀两人,伤数人。 蒙面人大怒,分出五人绕过祁开云,往白玉川扑去。 乐声倏止,白玉川被人打中一掌,滚到一旁。 祁开云回攻几掌,将敌人拦下,护得白玉川周全。 乐声又起,白玉川已爬了起来,艰难地抚着丝弦。 白玉川的嘴角忽然露出一丝诡笑,乐声蓦地激昂起来,如百川归海。 这一下乐声强过先前许多,祁开云立时感觉不妙。这哪像是受伤的白玉川施展出来的音波?即便是自己亲力而为,差不多也就是这个强度。 祁开云飘动的身形忽然滞了一下,一时空门大开,被两名蒙面人趁虚而入。一把大刀刚要砍下,幸好被他抓住了对方手腕,夺过兵器,顺手一刀,回砍在对方后颈。 另一人在他肚子上打了一拳,却也在同时被他一掌拍中天灵盖,当场毙命。 祁开云忽然往白玉川扑去,对方便即弹起,飘身而去,这哪像是受伤的样子?不过祁开云的掌力又快又猛,白玉川并不能全身而退,便与对方拆了几招。 风雨飘洒中,白玉川身中一掌,疾退了几步。 祁开云正要追去,当空又有一道人影扑至,是为首的那名蒙面人。此人的功力要高出其他人许多,几乎与白玉川不相上下。二人相遇便是一阵抢攻。 白玉川一抹嘴角血迹,惨然笑了一下。 “教主的掌法果然厉害,明知要从那里打过来,就是躲不开,架不住。” 祁开云与那人近身搏了几招,一掌将对方逼退。 那人呕出一口鲜血,当他看到祁开云的嘴角也挂着一丝血迹时,不由大笑起来。 蒙面人将祁开云围住,却也不急着进攻。大家都看出来了,只要慢慢耗下去,就能把对方耗死,急着抢攻的话,没准还会死人。 “白玉川。果然是你。”祁开云的语气冷得可怕。 “是我啊,教主。”白玉川露出一个残酷的笑容。 他抖了抖身上的尘土,道:“一切都是我亲手策划的,你的光辉岁月结束了。这上头的血都是假的,为了骗过你的眼睛,我把最心爱的衣裳都糟蹋了。” “你还真能忍,真会藏啊,那样逼你都没有露馅。” “我的一身本事,都是跟教主学的,教主应该感到自豪才是。” “日防夜防,还是没能防得过你,算我瞎了眼了。” 白玉川发出一阵得意的大笑,笑到最后却变成了一种苦涩。 “教主,你已经老了,何不把机会留给年轻人?你输在不如我努力啊。这些年,你太注重家人和情感,而我时刻都在琢磨着武功上的事,琢磨着天音教的事。为了把毒药与天音结合,我被毒晕过不下百次,你有这么努力过吗?” 祁开云叹一口气,面带惋惜之色。 “没想到天音和毒药真的能够一起使用。这是你自己琢磨出来的?” 白玉川笑道:“要不然呢?之前你有见到别人用过吗?” “可惜……火候上终究还是嫩了一点。” 白玉川脸色一变,旋即镇定下来:“别自欺欺人了,你中毒已深。那日在刘昭凌身上试牛刀,发现效果不过,今日才敢对教主下手,哈哈……” 祁开云淡淡道:“可我不是刘昭凌,你怎么可以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白玉川冷哼一声:“我这毒药,任何人中了之后,轻则提不起内力,重则寸步难行。不过我也真佩服你啊,硬是把毒气压下去了,可是你还能撑多久呢?” 祁开云微笑道:“撑到杀完你们几个,还勉强办得到。说罢,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如果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我留你一条命。” “别装了,你倒是过来杀我试试。” 白玉川嘴上说得强硬,不过心中还真有点害怕,早做了躲闪的准备。 祁开云的身子动了。众皆骇然,不自觉地往后退了退,白玉川也不例外。 令人意外的是,祁开云是往来路去的。他转身便走,动作极快。 挡在他去路上的一名蒙面人根本没有反应过来,被他当头一掌,拍死在地。一招杀了此人之后,他的身形已有些不稳,早已没了先前那股威风。 “追。”大家这才知道上当了。 白玉川甩出一只响箭,发一个讯号。 祁开云的前后左右登时跃出不少人影,试图将他拦住,原来白玉川早已在附近埋伏了人手。祁开云眼观四方,且战且退,不出招则已,一出招便是杀招。 半路杀出的人始终没能将祁开云缠住,徒留几具尸体。 而白玉川等人,似乎非常珍惜自己的性命,谁都不愿以身犯险,所以追得并不算急。大家心知肚明,谁也别怨谁。他们心想,只有集中力量,才能万无一失。 对方除了跑到花鲸楼还能跑到哪去?所以大家也不担心煮熟的鸭子飞了。 如果连区区几十名花鲸勇士都拿不下,白玉川这个计划就是个笑话,这显然不是他的作风。他做事,向来是滴水不漏的,否则也不会那么深得教主赏识。 花鲸勇士是教主的死士,绝对留不得,这一点白玉川早就考虑进去了。 来到天音教这么久,他几乎把整个水寨都摸透了,但对于花鲸楼这个地方,却可以说是一无所知。只有毁掉花鲸楼,毁掉那儿的一切,他的心中才会踏实。 祁开云似乎对花鲸楼抱有极大的幻想,他拼尽全力就是为了回到那里。 白玉川心想,那是他的家,或许是人之将死,有些念家的缘故。 花鲸楼终于出现在祁开云的眼前,而此时他体内的毒气越发难以控制,竟然一跤跌了出去,差点摔倒在地。一阵沉闷的钟声响起,是从花鲸楼里面传出来的。 听到这钟声,祁开云终于松了口气。 当空跃出几名花鲸勇士,将祁开云扶住,惊呼一声:“教主。” 祁开云用微弱的语气说道:“白玉川反了。” 花鲸勇士将教主往身后一推,摆出一个迎敌的架势。 大门内奔出一人,是闪电。他见了这情势,哪还不明白发生了何事? “死守花鲸楼。” 他发出一道简短的命令之后,便将祁开云挟了进去。 别看他长得清瘦,力量却极大,速度也极快,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 “陌上花开。”一声悲壮的呼声响起。 这一句话迅即在花鲸楼之内传了开来。 花鲸楼内传出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到处都有人在走动。机关响动之声传出,整个花鲸楼都震动了起来。楼外的白玉川瞧得眉头大皱,心道这花鲸楼可大有名堂。 花鲸勇士齐聚大门外,与白玉川等人对峙。 白玉川将手一挥,他身后的人如潮水般往花鲸楼涌去,将花鲸楼包围起来。 双方二话不说,在大门外展开一战恶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天玄地黄录》正文 第八章 尚未可知 花鲸楼外,横尸处处。 白玉川的人正在大门口不断冲杀,倒下一拨再上另一拨。 花鲸勇士的人数正在逐渐减少,他们的人倒下去一个,可就少了一个。 花鲸楼的外面已聚集了两三百人,都是清韵台的精英,归白玉川调遣。 也不知道白玉川用了什么法子,他先将总坛的人支开,这会又能迅速将人调回。看来他这几年的总坛坛主不是白当的,应该从祁开云那里学到了不少本领。 花鲸勇士虽然勇猛,但论起手段和计谋,在白玉川面前简直太嫩了。祁开云之前就是忽略了这个问题,以至有今日之祸。 白玉川眼见周围的人越来越多,趁机造势。 “花鲸勇士造反了,大家快进去救出教主。” 闪电一听有些气急败坏:“大家别听白玉川胡说,他才是暗害教主的祸首。” “你们勾结道门中人在先,又暗中串通沈燕天从江陵调人,想要至教主于死地,人证物证俱在,还要狡辩吗?要是心中没有鬼,何不放下兵器与我对证一番。” “放你娘的屁。若是放下兵器,定被你这个白眼狼杀人灭口。” 白玉川冷笑一声,不再答话。他只要稍作提点便可,并不需要大费口舌。 总坛的人多得白玉川恩惠,平日里也都是在他的领导之下,此刻自然更相信白玉川,大家继续猛攻,几乎已认定了是花鲸勇士在说谎。 花鲸勇士虽然人少,但背靠着花鲸楼作战,没有后顾之忧,守得倒也稳当,任他白玉川人多势众也只能排着队轮流送死。 久攻不下,白玉川便尝试着从其他地方破墙而入,然而教训是惨痛的,破开墙之后,等待他们的是各种机关暗器,要不是他跑得快,就被陷在暗室里头了。 白玉川有些后悔了,后悔之前看了花鲸楼的战略地位,看了花鲸勇士的实力。花鲸楼的坚固,给了以勇猛著称的花鲸勇士极大的优势,他们只要在大门口抱团,别人很难攻过去。他们都是不畏死的勇士,想要击败他们,只能慢慢耗下去。 就在此时,白玉川身后引起了一阵骚动,接着便传来打斗之声。 一名样貌威猛的花鲸勇士冲了过来,是惊雷。他身后还跟了一队花鲸勇士。 他用的是一柄软剑,拳脚上的功夫也很硬朗,是一名实力强大的高手。他出剑的速度很快,几乎每一下寒光闪出都有一人倒地。据说,他的剑是天音教里最快的。 挡着惊雷去路的人很快让出一条道来,因为他们不让开就等于送死。 见了花鲸楼前的惨状,惊雷不由悲呼了一声。 “教主,属下救驾来迟,罪该万死。” 闪电正使着一把快刀与敌人激战,见惊雷出现,张口就骂。 “你这呆子,看不清形势吗?都这时候了,还来这里作甚?” 他说完这句话,手中的刀已放倒了两敌。在花鲸楼,他是与惊雷齐名的高手,因性格沉稳,被教主委以镇守花鲸楼的重任。据说,他的刀并不比惊雷的剑慢。 惊雷的目光往人群中搜寻了一下:“我要杀了白玉川这个叛徒再走。” 闪电破口大骂:“死呆子,还不快滚!带着人去陌上,帮教主留一点基业。” 想到教主,惊雷再不多言,深深叹一口气,终于转身而去。 “走拉。”他说出这一句话的时候,语气极为悲凉。 眼看着自己的兄弟在送死,却不能去救,这对他来说比自己死了更难过。 他明白“陌上”二字是什么意思,那代表着死守这里已没有意义,他必须尽快离去。他虽然豪迈,但绝不是莽夫,否则也不配成为花鲸楼两大头领之一。 白玉川的目标是花鲸楼,至于惊雷,他才懒得去管。 花鲸楼内猛然发出一阵巨大的声响,那声响来得怪异,似有船儿乘风破浪,还夹杂着剧烈的摩擦声,好像有很多水车在快速转动。 白玉川朝为首的蒙面人使个眼色,率先往花鲸楼大门口扑去。 再不采取行动,目标可能就跑了,楼里的声响一定是发动了什么奇怪的机关。 情况有变,他不得不铤而走险。 那种声音还在不断响起,似乎就在花鲸楼的下面。白玉川恨不得立刻冲进楼去,找出发声的位置所在,将机关捣毁,所以他一上去就与花鲸勇士近身交战。因为还有其他同伴在附近,他的银梭针和天音不便使用,近身交战就没有这些顾忌。 投身到花鲸勇士当中之后,以白玉川之能也是险象环生。 蒙面人见状,一齐出动。他们似乎早有默契,那就是不能让白玉川死,这可能就是他们执行这一次任务的底线,否则将面临严重的责罚。 面对如此强大的敌人,花鲸勇士压力大增,招招拼命。他们十分清楚,只要楼里的声音还没有停止,他们的任务就还没有完成,必须拼死堵门。 蒙面人刚开始还有点轻敌,但很快就损了两人。白玉川投去一个鄙夷的眼神。 为首的蒙面人本已十分懊恼,偏又糟了白玉川的冷眼,当真憋出了一肚子火。他之前哪遇到过这么难啃的硬骨头?当下以硬碰硬,想要找回面子。 一时间,寒光交错,血肉横飞,门墙都被染红了。 花鲸勇士的人数正在一个个减少,终于就只剩下几人。他们退到了大门之内。 为首的蒙面人已感觉到胜利在望,眼中流露出一股难以掩饰的兴奋之情,然而他却没有发现,自己带来的同伴也已死了大半,如今就只剩区区数人。 花鲸楼内忽然一声轰鸣,旋即静了下来。闪电心神一震,似乎松了口气。 为首的蒙面人以为有隙可乘,便往闪电飞扑而去,一剑斩落。 闪电不避不让,手中的刀蓦地斜往上削,速度快得惊人。 那人不敢与闪电赌这一招,剑尖一收一转,将身前要害守住。谁知他前面的一人一刀倏地往前挺进了一些距离,步法配合着刀势,简直完美得无可挑剔。 如此刀法实在太恐怖了,接近这样的对手,实在不是一个明智之举。 刀锋已逼近身前,那人自知无法避开,手中长剑急往下点,落往对方手腕。然而他这一剑却落空了,不是他的招式不好,而是对方出手太快。 要将手里的兵器施展到这种非凡的速度,那需要凝聚起全身的精气神,刀招使出的那一瞬间,闪电的防守是最薄弱的。白玉川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白玉川就是知道闪电的刀法极快,所以不去冒险,他虽第一个抢攻,却始终与闪电保持着一段距离。他一直静待着蒙面人给自己创造机会。 左肩蓦地传来一阵凉意,为首的蒙面人发现一条左臂已不见了。 就在为首的蒙面人发出一声惨呼时,白玉川出手了,他的银梭针直取闪电咽喉。 闪电的刀一下子挡了回来,然而白玉川的银梭针是会变方向的,其中两枚相互撞了一下就往闪电握刀的手上缠去。 刀光终究慢了一下,闪电没能挡开所有的银梭针,被其中一枚射入颈中。 区区一枚细的银梭针本杀不了人,然而针上附带的真气那才是致命的。 为首的蒙面人忍着剧痛,回身刺了一剑,正中闪电腰腹,而后闪身疾退,连剑都不要了。白玉川则顺势拍了一掌,打在闪电的头顶上。 闪电从身上拔出敌人的兵器,一刀往白玉川挥去。 白玉川退开一步,见对方身子已经僵直,便走了过去,轻轻推了对方一下。 “这么卖命干嘛?你们跟错人了,真是可惜。” 闪电倒下,含笑而死。他这个笑容让白玉川很是厌恶,这个笑容似乎已暗示着,祁开云已经从这里走了。然而路在哪里?他实在琢磨不透。 若说路就在脚下,那实在难以置信,至少他现在不信。 这虽然是一座建在湖上的水寨,但水寨的地面几乎贴着湖水,成片的水寨已将整个湖面封死,水寨的下面是不能行船的。这一点,白玉川早就琢磨过。 若对方以为躲到水寨下面就能逃过一劫,那简直是个笑话。 往花鲸楼里面走了几步之后,白玉川大吃一惊,眼前到处都是障碍物,已完全不是之前见到的那个样子了,他几乎怀疑自己走错了地方。 刚才闪电被杀的时候,几名受伤的花鲸勇士都退了进来,得心一点才是。 外面的人正要冲进来,被白玉川挥手喝止住了。 “里面有机关,其他人先在外面候着。” 要是这么一大群人胡乱跑了进来,万一触发了机关,那可是要死很多人的。 为首的蒙面人已将断臂包好,正跟在白玉川后面,他一瞧周围,见身边就只剩下四人了。大难之后,他越发觉得生命的可贵,略一思索,便退到了最后。 白玉川一步步往前走去,如履薄冰一样。蒙面人见白玉川都这么心翼翼的,心中自然会更加紧张,绝不敢造次,走得跟做贼一样。 白玉川走几步,便敲一敲,时而发出一两道音波探路。 蒙面人相互一瞧,露出一个微笑,心道这一招还算不错。 他们紧紧跟着白玉川的步子走,人家踩哪,他们也踩哪。 猛然咣当一声,大家吓了一跳,不自觉地把手脚缩了一下,忙四处观望。 原来是一个花盆摔落下来,大家如释重负。 一名蒙面人擦了擦汗,脸上露出一个放松的表情,缓缓把按在一个木架上的手臂拿了起来。但听咔嚓一响,他刚才按着的木架转动了一下。 墙壁上忽有寒光飞出,那是一些月牙形的利刃,非常密集。 众人本就躲避不及,加上周围的障碍物又多,一时都受了伤。其中一名蒙面人面部中了一记,弄得满脸鲜血,眼看活不成了。 白玉川毕竟是会玩暗器的,不管是耳力还是眼力,那都比一般人敏锐,所以他只是大腿上中了一记暗器,算是最幸运的了。 听得屋内的惨叫,外面的人吓得面无人色,本来在大门口伸着脑袋看热闹的人,见了面部中了暗器的那蒙面人,吓得腿都软了,忙退了出去。 “惨不忍睹,惨不忍睹。”各人都露出惊悚的表情。 刚才的动静没了之后,白玉川继续前行,手刚要往丝弦上抹去,他身后的蒙面人猛然拉住了他的手臂,一个劲地摇头。 白玉川笑了笑:“那你走前面。” 那人连忙摆手。白玉川再不理他,依然像以前那样开路。 前方一条帷幔之后忽然滚出一名花鲸勇士,一刀往这边砍来。 白玉川瞧得清楚,便即往前跳了过去,可怜他身后那人被花鲸勇士砍断一腿,两人扭打在一起,撞到不少东西。 又是一阵异响传出,大家都看着墙壁,忽然脚下一痛,却是一片细长的铁刺从地上扎了出来,其中一人反应慢了,脚板被扎了个透穿。 正在地上扭打的两人被当场扎死,屋内只剩下四人。大家都心翼翼地前行,到了这个地步,倒反把生死忘了,心中只有一口恶气要出。 白玉川忽然想到了一个主意,他朝身后道:“耳朵捂住。” 他五指连弹,发出一阵刺耳的乐声。 乐声倏停,他猛然往一旁掠去,发出两道天音。 刚才的乐声让藏在屋内的两名花鲸勇士呼吸加重,被白玉川把方位猜到了。不过这么一来,又触发了一处机关,屋中暗器飞射,甚是吓人。 白玉川成功伤了两名花鲸勇士,等屋内的暗器停了之后,就往那边扑了过去。他先射出几枚银梭针,近身之后双掌舞动,很快将对方打倒在地。 就在白玉川以为大功告成的时候,本已倒地的一名花鲸勇士猛然窜起。 此人并未断气,刚才只是装死,他使出所有力气劈了一刀。 白玉川中招跌倒,后背现出一片血迹。好在他警惕性高,一听到有动静的时候,及时用掌力防守了一下,否则刚才非去半条命不可。 终于把花鲸楼拿下,白玉川也有些精疲力尽,就那么坐在地上喘气。 刚才那一下可害惨了蒙面人,他们本就受伤较重,眼力和耳力又不如白玉川,简直就是死里逃生,身上又多几处伤痕。 有一人便气不过,恶狠狠道:“白玉川,你他娘的是不是故意害我们啊?” 白玉川似乎回复了一点气力,侧脸朝蒙面人露出一个诡秘的笑容。 “你说对了。除了我,这屋子里的人都别想活着出去。” 三名蒙面人神色大变,一齐跳了起来,但他们的行动却不统一,有两人是往前扑向白玉川的,断了一臂的那人则往花鲸楼外面跑去。 乐声响起,银光倏现,白玉川一跃而起,追上为首那人。 这时,另外两名蒙面人已砰的一声倒了下去,其中一人咽喉上有两个细孔,另一人的身上兀自喷着血雾,有些死不瞑目:“白玉川,你……” 为首这名蒙面人刚要转身还击,却忽然发现真气提不起来。 一声筝音响起,他感觉自己体内的经脉似要胀裂开来。他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便不去费那力气了,贴着一根柱子缓缓坐了下去。 白玉川也不急着杀他,他知道对方有话要说。 果然,那人道:“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让我死个明白。” 白玉川笑了,笑得十分灿烂,就似春日里的阳光。 “怪就怪你知道得太多了。只要你活在世上一天,我就没有安稳的一天。” “杀了我们,主公不会放过你的。” “你们都死了,这儿的事还有谁知道?多谢你时刻都在提醒我,有一个叫做‘主公’的人,是我最大的威胁。我有太多的把柄在你们手上,如果你们不死,我就得天天受你们的威胁,受那个人的摆布。说了这么多,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呢?” 白玉川说到兴头上,忽然把头一扬,有些意气风发。 “从今天开始,那个人也得看我的脸色。而这样的人生才算精彩。” “你这是在玩火!” “哪怕玩一天,我也是在照着自己的意愿活,那也活出了人生的滋味。而你们,做了这么多年的狗还觉不够,打算做一辈子狗吗?真是一副贱奴相。” 那人大怒,刚要站起,身上经脉胀裂,倒了下去。 白玉川冷笑一声,开始在屋内找人,可他几乎把花鲸楼找了个遍,也没有找到任何活人。花鲸勇士都死了,连照顾教主日常起居的人都服毒自杀了。 祁开云果然不在这里,一个重伤之人绝对无法逃过白玉川的耳目。 白玉川望着楼顶发呆,口中喃喃道:“教主啊,看来你真没把我当自己人,这花鲸楼里全是秘密,你一个字都没有透露给我知道,就像专门防我的一样。” 他忽然发出一声尖叫。 “来人,把这儿的地面都给我拆了!”他似乎快要疯掉了。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如果找不到祁开云,他以后将寝食难安。 外头便即涌入一大群人,各拿着兵器,在花鲸楼里又砍又撬。 白玉川冲出了门,他已有了对策。 “跟我来,大家往水寨外围搜过去,不要漏过任何地方。” 清韵台范围之外有一座不起眼的木屋,住在这儿的是一对老夫妻,负责帮天音教培植花草的,水寨上的盆景几乎都是出自他们之手。 这儿非常空旷,因为要种东西嘛,必须要有充足的阳光。 木屋的前面,是一条宽敞的大路,一直通到水寨的边界。当时留出这条路的时候,是考虑到培植花草所用到的盆子、罐子、泥土等东西都需要从外面运过来。 这对老夫妻平日里走起路来都是老态龙钟的,然而此刻进出屋子却是一副十分矫健的模样。之前大家都错看他们了,原来他们也是练过武功的高手。 今天不止他二人的行动有些奇怪,就连他们住的木屋都有些奇怪,因为下面正在发出一些奇怪的声音,像是水桶在井口取水的那种声音。 声音终于停止了。老丈奔入木屋,只流老妪在外。 他顺手就将屋门关上了,这是他多年的习惯。 从外面看上去,这座木屋的形状有些特别,那就像一个倒放着的水桶。 不愧是种花草的,连住所都这么有艺术味。 屋内黑乎乎的,两边的窗户而结实。 他在黑暗中静静等着。 脚下忽然传来细细的水声,似乎有东西在移动,他的神情有些紧张起来。 过了片刻,他似乎听到了敲击木板的声音,当下凝神静听。 “陌上花开时。”下边传出一个细不可闻的人声。 老丈登时泪流满面,哽咽道:“当是故人归。” 他的手在暗处一摸,屋内发出一阵声响,原本黑暗的屋内现出一点亮光。 屋子中央的地板上不知何时已多出一个狭长的暗槽,有棺材般大,光亮就是从这个暗槽里透出来的。 整个屋子发出一阵轻微的震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下面摩擦。 暗槽下的空间缓缓现出一个狭长的木箱。木箱的模样有些奇怪,前后两头尖尖的,像是一个鱼头,左右两侧挂着绳子,应该是被拖拽过来的。 箱盖被打开,里面竟然躺着一人。那人身上有些血渍,像是受了伤。 老丈纳头便拜:“属下见过教主。” 那人坐起身来,当真便是祁开云。 老丈深深叹息了一声,道:“属下每时每刻不在想念着教主,心中却希望着永远都不要见到教主。然而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他忽然悲中带喜:“能在我有生之年再见教主一面,此生无憾矣。” 祁开云像是遇到了多年的故友一般,面容和蔼而有些激动。 “你那一双儿女过得可还殷实?” “有教主关照,自然坏不了。” “以后的日子就靠他们自己了,是我无能啊。” “教主千万别这么说,要是没有教主,我们一家人早就没了。在如今这种乱世,相比天底下的大多数人,我们能遇见教主,已经是最幸福的人了。” 祁教主抓住老丈的手,眼中落下两行泪来。过了半晌,他才缓缓躺了下去。 老丈轻轻将箱盖放上,又按动机关,使屋内恢复了原样。 “阡陌交通。”老丈打开屋门,轻唤了一声。 外头那老妪走到一个巨大的花盆下面,双手轻轻一抱,便把沉重的花盆移开,原来放着花盆的地方露出一个凸起的圆块,她一脚踩了上去。 周围发出一阵咔咔声,附近的地面动了。老妪一跃而起,到了木屋后面。 只片刻间,四下已变了样,原本的一大片空地已斜斜抬起,露出大片水面。 砰砰之声不断响起,是栽着花草的盆子、罐子摔在了一起。幸亏周围并没住人,否则看到这情形一定会吓坏,以为来了什么妖怪。 木屋的周围已毫无障碍,只有那微波荡漾的水面。这一片水面延申了出去,沿着原来的那条大路,一直通向前方。 哗啦一声水响,木屋浮起少许,露出了本来面目。 原来它的下面是一个鱼状的船身,平时沉在水下,谁也不会发现这个秘密。 又是一阵机关声响,怪船的周围撑起了许多帆布。两名老人家来回纵跃,手扯帆绳,那娴熟的动作,就像在表演一门特别的艺术。 怪船移动,飞一般往外面驶去,竟然没有碰到任何东西,可见操船之人的厉害。 翌日清早,白玉川站在一片木堆下面,面无表情。 他已换上新的衣裳,依然是一身白色。 这里原本是花鲸楼所在,此刻已被毁得不成样子。 一天一夜过去了,他始终没有得到祁开云的消息。 身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一人走得很急,瞧那满头的露水,应该彻夜在外。 “坛主,都是坏消息。”来人低着头,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这里没有外人。”白玉川淡淡道。 “梅花巷失利,‘追风圣手’沈燕天事先嗅到了危险,让他逃走了。” 白玉川摆手道:“无妨,沈燕天死不死关系不大,只要他来了姑苏就行。” 来人心中稍宽,又道:“祁开云……”他下面的话似乎没法说。 “废物!还是没有他的消息?” “是。属下该死。” “线索还有吗?” “线索已……断了。” “混账。”白玉川一掌打了过去。 来人捂着脸颊,不停地磕着头,虽然掉了两颗牙齿,心中却一阵窃喜。白坛主打他,那就意味着还要用他。如果见到的是白坛主一个温暖的笑容,那就命难保了。 白玉川怒气稍消,道:“都有些什么发现?” 来人诚惶诚恐地道:“我们在岸边发现了一艘怪船,那是老花匠的东西。” “他们上了岸?” “是的。老花匠在岸上不远的地方有一处私宅,他们到了那里,赶着一辆马车走的。马车出了宅院之后,一直没有停下来,在方原百里之内打着转走。” “你们发现对方是在什么时候?” 来人脸上一红,道:“已经深夜过后了。”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只带回来两具尸体。” 来人的声音有些发颤。 “他们事先吞了慢性毒药,被我们发现的时候已经无药可救了。” 白玉川忽然笑了起来。 “有点意思。现在要想把人找出来,就得在方原百里之内翻个遍了。” 来人吓得面无人色,伏地不起。 白玉川这次却出奇地平静,他并没有出手打人。 “走,是时候去桃花坞了。”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表情,似乎想起了某个难以忘记的人,想起了某些难以忘记的事。自此刻起,他又显示出了温情的一面,再不是刚才那副吓人的样子。 一声幽叹,白影已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天玄地黄录》正文 第九章 机关算尽 刘宸伸了伸懒腰,一脸惬意之态。 这阵子,他放下了所有负担,只一心一意指导墨闲练功,整个人轻松了许多。 他渐渐意识到,自己之前所遭受的种种痛苦,那都是自己种下的,其实大可不必。当一个人真的放下所有心事的时候,就会发现前路并没有那么糟糕。 大好河山,亦有疮孔,然则从未有人放弃自己的故土。人这一生,当有坎坷,何须为一时之困而怨天尤人,暗自伤悲?不忘初心,随遇而安,这才是人生的真谛。 他早已爱上了这种了无牵挂的日子,曾经的忧思就让它随风而去罢。 墨闲将一套天龙剑法练完,倒提着剑走了过来。 “师叔,我现在这剑法,到了江湖上,是个什么水平?” 刘宸笑道:“你的内功底子不错,悟性也高,已尽得剑法精髓。如果遇到当年的‘娄烦十八寇’,多半能够全身而退了。” 墨闲喜道:“那就是说,我以后不会拖师叔的后腿了?” “好好把太师叔教你的擒拿手练好,说不定哪天啊,师叔还得靠你搭救。” “听师叔这么说,我好想立刻找人打一架。” “诶,年轻人不要浮躁,你现在需要把心静下来,快去连睡功。” 墨闲咧嘴一笑,便即往地上躺去,但没有真的躺下去。当他把头抬起来的时候,已经是一副醉眼朦胧的模样,歪歪扭扭地练起了功夫,正是张沐烟传他的擒拿手法。 刘宸闭上双目,开始静坐,很快进入忘我之境,灵觉一下子延伸了出去。 一道白色的身影出现在脑中,是白玉川。 对方便即四下观望了下,他似乎感觉到了有人窥觑自己,心中有些不安。 由此可见,白玉川有着非常敏锐的感应外界危险的能力,不能觑了他。 过了片刻,一道人影出现在通往这边台榭的石阶上,是白玉川。他是独自一人来的,手上还抱着把秦筝,瞧见了这边的刘宸之后,径直走了过来。 墨闲便即停了下来,一道凌厉的目光往白玉川瞧去。 白玉川有些吃惊,他显然发现了墨闲的武功在这个把月的时间里大有进步。 墨闲不明对方来意,怕刘宸吃亏,快步走了过去。 岂料刘宸朝他挥了挥手,示意他赶紧走开。 “白坛主能亲自过来,一定有重要事情找我,你且在一旁,莫要过来。” 白玉川失笑道:“刘公子成了阶下囚,还是那么善解人意,魅力不减。” 他说话时,眼睛直勾勾瞧着刘宸,似乎在欣赏着一件心仪已久的珍宝。 刘宸伸出一手,道:“白坛主止步,请你先说明来意。” 他笑了笑,指着对方的秦筝:“看见你手里这家伙,我就坐立不安。” 白玉川浅笑一下,眼中光彩流露:“那日在亭中聚,也没见你这么胆。” 就在刘宸有些发愣的当口,白玉川已缓缓走到了榭内。 “如果我说是教主让我来的,你信吗?” 刘宸哂道:“教主让你来取我性命?” 白玉川道:“他并未说明意图,只让我前来提人。” 他把脸凑近了些,有些惋惜地道:“但是我有些替你担心啊。” 刘宸道:“生死有命。担心有用吗?” “你真的不怕死?” “怕,怕得要命。但是我又无能为力,不如顺其自然好了。” “其实机会还是有的。你如果能过来帮我,成了天音教的人,教主或许会改变主意,毕竟天音教正值用人之际,像刘公子这样的人才,世间少有。” “我看出来了,你不是来杀我的,你是来当说客的。” 白玉川一阵大笑:“如果你就这么窝囊地死了,我都替你不值啊。” 他目光环视,道:“你看看这江南的风景美不美?可是人一死就什么都看不见了。明明可以不死,又何必为难自己?如果你我联手,完全可以闯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广阔天地,比这里大上千百倍都行。管他天下是谁的,江南这片乐土永远都是我们的。” 刘宸似乎什么都没有听进去,只咧嘴笑了笑。 “说完了吗?说完了的话,你可以走了。” 白玉川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杀机,他忽然淡淡一笑。 “我就知道说服你很难,因此特意准备了一首曲子弹给你听。” 刘宸道:“这曲子有点石成金的妙用吗?” 白玉川半眯着眼,眸中有些迷离之色。 “我的曲子只弹给懂得欣赏的人听。这是我特意为你创作的一首曲子,如果这世上能有一个懂得欣赏它的人,也不枉我大费了一番心血。” 刘宸哑然失笑:“如果我拒绝了白坛主美意,就是个不解风雅之人了。” 白玉川亦笑,似乎信心十足。 “如果此曲弹完,还是不能打动你的心,我这便回去,甘领教主责罚。” 刘宸做了个相请的姿势。 “真是抱歉,因为我的事,让你受委屈了。” 白玉川幽怨地望了刘宸一眼,这便要席地坐下。 刘宸忙道:“白坛主,请去那边弹。” 他指了指榭外一处地方。 “我这附近都是虱子跳蚤,我怕会弄脏了你这一身漂亮的衣裳。” “你今天怎么这么扫兴呢?两个人挨得近些才像知音,佳曲不就是弹给知音听的么?去那么远的地方,倒像是和敌人对局一样了,气氛全然不对,还怎么弹啊。” “还是远一点好,我这心里才踏实。谁让你的乐声是可以杀人的呢?” 白玉川一脸委屈的样子。 “说来说去,你还是对我敌意太重,这实在令人伤心啊。” 他见刘宸始终无动于衷,便带着一声幽叹转身而去。 “也罢,既然你我已成陌路之人,就让以前那亭中相聚的情谊永沉湖底罢。” 刘宸目光一呆,对方那一嗔一怒的神态,活脱脱就是另一个生气时的祁妙菱。 不知是白玉川走得急了,还是心中有些不快,抱着的筝竟然从他怀里滑了下去。他惊呼一声,弯腰拾取,不心碰到了几根丝弦。 几声筝音传出,白玉川满怀歉意地转过头去,朝刘宸露出一个浅笑。 就在这一瞥之间,他察觉到了刘宸的表情有些怪异,似乎在暗地里运气调息。 白玉川忽然一阵大笑:“刘昭凌,别装了。你已中了我的毒音。” 墨闲闻言大惊,狂奔而来。 刘宸喝道:“不要过来,你不是他的对手。” 白玉川大袖一挥,射出几枚银梭针。他没想取墨闲的性命,只想着把对方缠住之后抓起来,所以银梭针并未直接射向墨闲的身体,而是途中一撞,绕了过去。 墨闲忽见几点细的光亮飞来,知道是暗器无疑,他本就没有多少应敌经验,又不懂暗器功夫,当下慌了手脚,不知如何应对。 那光亮实在来得太快了,似乎根本没有将它击落的可能。 就在他有些绝望的时候,忽然想起了张沐烟的一句话。 “不知道怎么拆招的时候,就大胆地睡过去。” 想到这里,他忽然把眼睛闭上了。 横竖是个输的话,不如早点输了算了,所以他干脆豁了出去。 就在眼睛闭上的刹那,整个世界仿佛一下子静了下来。 这种静代表了两层含义,其一是周围的环境变得更静了,任何细微的动静都可分辨;其二是他心中的恐惧和慌乱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安然若素的感觉。 光亮带来的威胁清楚地映入了脑海,那就如睡梦中的一丝杂念。 张沐烟说,睡梦中的杂念,是梦幻世界里的恶魔,每当恶魔闯入梦中,一定要及时将他赶走。怎么把睡梦中的恶魔赶走,张沐烟早已教了他许多的办法。 蝴蝶飞过的时候,梦里的所有恶魔都将烟消云散。 墨闲出手了,他是闭着眼睛出手的。这在白玉川看来,真有些滑稽可笑。 他的双手化成一片蝶影,一时之间把周身都笼罩住了。细一看,有蝶也有花,落英缤纷的样子,恰似万千蝴蝶闻香而来,飞过一片又一片的花丛。 银梭针不管怎么飞,都被墨闲的双手挡了开去,几经周折之后,白玉川竟然收控不住自己的暗器,让那细线缠在了一起。 墨闲睁开双目时,白玉川已舍他而去,往榭内绕飞一圈,将丝弦拨动了起来。 白玉川刚才对墨闲下手,其实还有一个心思,那就是试探刘宸。以刚才这样的危急情况,刘宸都不出手,看来真的是中毒了,白玉川这才有恃无恐地对付刘宸。 刘宸闷哼倒地,道一声:“够了。” 白玉川目射寒光:“刘昭凌,你想死想活?” “如果活得太委屈的话,不如死了的好。” 白玉川总被刘宸顶撞,似乎动了真怒,喝道:“你真想死,我成全你。” 他一掌打了过去,劲风极强,任谁都不敢觑。 刘宸空门大露,毫无还手的意思,站起身来将自己的胸膛拍得砰砰直响。 “来,往这打,贴近点打实了才好。” “师叔不要。”墨闲惊叫一声,快步纵出,可他哪里相救得下。 刘宸瞧对方这一掌的声势,那是真要取自己性命的,看来白玉川此行不为其他,最终目的就是杀掉自己。值此生死关头,刘宸的嘴角却忽然露出一个会心的微笑。 白玉川看出了,对方的笑容是发自内心的。他心中咯噔一下,总觉得对方的这个笑容与此时的境遇不大般配,哪怕能够坦然面对生死的人,也不会这么高兴地送死。 刘宸既然敢让对方看见自己这笑容,那就意味着吃定了对方。 他忽然一抖铁链,手脚从铁箍里钻了出来,迎着白玉川就是一掌打了过去。 白玉川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这明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却偏偏发生了。对方不但脱出了铁链,且没有中毒的迹象,难道他比祁开云还厉害? 一来刘宸的速度太快,二来事出突然,白玉川根本没有转身逃走的机会,他不得不与刘宸近身拆了几招。与刘宸近身拆招,那是一件十分凶险的事。 白玉川身中一掌,往后跌了数丈,呕出一口鲜血。刚才是他大意了。 刘宸却叹息了一声,白玉川一直隐藏着实力,从他刚才的掌力看来,实力并不比自己差多少,若他此刻执意要逃,自己并没有把握留下他。 只要对方逃出这台榭的范围,自己就拿人家没办法,人家肯定带了人过来的。 白玉川刚才在避无可避的情况下与刘宸硬接一掌,虽然功力上逊了一筹半筹,但并无大碍,用一点伤换来了一个安全的距离。 他料定刘宸无法在这么远的距离一招制住自己,所以他并不急着走。 他心中有很多疑问,只有刘宸能给他答案,他同时也知道,刘宸同样有很多话想问自己。好奇心谁都有,像他们这种精于算计的人,好奇心尤重。 二人有点惺惺相惜的味道,但都心照不宣。 墨闲这时才反应过来,欢喜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师叔,原来你没事。” 刘宸朝他抛去一个爽朗的笑容。 “你师叔仇家这么多,如果那么容易被人暗算的话,哪能活到今日?” 白玉川哑然失笑:“刘昭凌,你真是一个让我终身难忘的敌人。” 刘宸双手连摆:“那可别,被你的暗器和天音惦记着,睡觉都不踏实。” 白玉川放声大笑,触动了伤势,剧烈咳嗽起来。 “铁链怎么回事?” 信口开河是刘宸的拿手好戏,他张口便道。 “忘了告诉你,我这人在江湖上混得久了,旁门左道的功夫自然学到不少,这么几把普通的锁还开不了吗?见到你的时候,这副铁链就只是个摆设了。” 白玉川大为不解:“你早就知道我要杀你?” 刘宸点头:“你来时的步子比以前大了,可说是趾高气昂。” “这种细节你都能看出区别?” “对你,我自然要多一分心的,上此吃过你的亏啊。” “从一个人走路,就可以看出这么多学问?” “一个人的走路方式,能很好地反应出他的精神面貌。你以前做事,处处心谨慎,如履薄冰,那是因为有祁教主管着你,然而今次,你截然不同,所以我早就防备着你。如果我没有猜错,你终于对祁教主动手了,是不是?” 白玉川先是一阵大笑,而后变成一副冷冰冰的神色。 “不错,我是对祁开云动手了,你和沈燕天就是这次行动的替罪羊。看来真的留你不得啊,你这人实在太可怕了,从这么一点细节就能看出这么多问题。” 刘宸却是一副泰然之色,语气十分平淡。 “但是你的狂野之中又带着一丝怨恨,我猜想你并未完全成功,是罢?” 白玉川冷哼一声,道:“走了个祁开云又能怎样?从昨天开始,雄霸江南的天音教已跟我姓白了。刘昭凌啊刘昭凌,以你我的才能,如果联起手来,还不在江南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总胜过你现在这样,整日风里来雨里去,一副劳累命。” 刘宸的双眼猛地收缩了一下。 “这叫道不同不相为谋。白玉川,你和天音教的事我不想多管,但请你记住一点,永远不要伤害祁教主和他的家人,否则我必杀你。” 白玉川大怒:“你这是闲出病来了是罢?我杀了祁开云,你不正好免去一死?我是救了你啊,你应该感激我才对,为何偏要处处与我作对?” “我欠祁家的,我会还。就这么简单。” “先走出这里再说罢。”白玉川纵身而去。 见了对方离去时的身法,刘宸便知道自己果然没有看错,刚才留不下对方。 该考虑自己逃命了。 刘宸朝墨闲大喊一声:“走啦。” 墨闲拿起两把剑追了出去,远远将牝牡扔给刘宸。 刘宸拔剑在手时,前方桃林内已冲出数十名手持兵刃的敌人,其中就有天音教的鸿离。他斩断一截桃枝,用掌风送了出去,撞在前方的敌上。 对方的人墙出现一道缺口,刘宸长剑一动,纵横几道剑气,将敌人放倒一片。 “跟紧白玉川,这样好走一点。” 刘宸关照一声,率先往前冲去。墨闲掠过人墙时,刘宸已到了数丈之外。 桃林中时有敌人阻截,但刘宸执意要走,谁也留不下他。 坞口的寨楼已近在咫尺,墙下横七竖八的躺了些人,应该是原来看守这儿的人,被白玉川杀人灭口,换上了自己的人。 寨门是紧闭着的,下方守了一大片人,光是鸿离就有三四张。 白玉川已飘身而起,看来他是准备越墙而走了。 刘宸抬头望去,寨楼上站满了弓弩手,森冷的箭簇正往寨楼下瞄准,显然是为自己准备的。面对这么多的弓弩手,施展轻功上楼十分凶险,他果断放弃了这个念头。 然而也不能便宜了白玉川。 就在白玉川的银梭针射入墙头的瞬间,刘宸手中的牝牡剑飞了出去。 剑光一闪,在墙上留下一道深痕,白玉川手里的细线便即断了,人往下坠。 白玉川大惊失色,他以为刘宸要拉自己垫背,当下双足连踏,在墙上稍一借力,腾挪到另外一个方位,指头一动,发出两道天音。 刘宸身形一沉,避开天音的袭击,落于地上。弓弦声响,他迅即掠了出去。 “走大门。” 他往身后的墨闲招呼一声,往大门直闯。 意念动,元力涌,刺入墙内的牝牡剑已回到他手中。 把守寨门的人紧握着兵器,死死盯着前方。见了刘宸的气势,竟有些胆寒。 剑影动,幽光起,一道劲气脱刃而去,钻入门洞。 众敌的目光一直注视着前方,这时突然感觉头顶上有滋滋声,无不心中骇然。 “开!” 为了脱身,刘宸不遗余力地使了招大云韶。 敌人听到声音的时候已经迟了,一声轰鸣之下,便已失去知觉。 此招一出,简直是山崩地裂之势,令整座寨楼都剧烈震荡了一下,上头的墙粉和碎石纷纷跌落。那寨门直飞了出去,已毁得不成样子。 刘宸道声:“罪过。”跨过血肉模糊的众敌,冲出了桃花坞。 寨楼上的白玉川吓得脸色煞白,心道这是什么功夫,要是被打中一记那还了得? 墨闲大笑一声:“师叔,你这是什么功夫?用它来开路,简直无往不利。” “便是云韶天开。”刘宸道出这声,人已去了老远。 二人奋力疾奔,扬长而去。 白玉川有伤在身,自知追不上对方,唯有望人兴叹。 一片田地下,勤劳的农人们正在弯腰耕作。 潺潺溪水边,一名头戴斗笠的汉子挑柴而来。他的笠檐压得很低,看不到面容。 田间有一片桑林,那儿墙角隐现,住了几户人家。 汉子来到一座屋舍前,轻叩柴门。 “谁呀?”里面传出一个声音。 汉子的嘴角露出一丝笑容,似乎松了口气。他应该听出了对方的声音。 “我从陌上来。” 柴门打开,露出一个惊喜的面容,是沈燕天。他将汉子迎进院,顺手把门合上。 汉子取下斗笠,露出一张憔悴的面孔,是惊雷。 他开口便问:“怎么是你?” 沈燕天道:“我被白玉川骗到姑苏,丢了江陵。你呢?” 惊雷喟然道:“我们在总坛失利。为了拖延时间,闪电选择了战死。我见大势已去,便听了他的话,到陌上等待教主归来。” “你还有多少人?” “我的人基本还在。我当时被白玉川一把火骗到了船坞,等我发现中计而赶回花鲸楼时,‘陌上花开’已经启动。” 沈燕天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道:“很好。花鲸勇士个个都是人中英杰,这是我们的火种。你把人交给我,我会让他们发挥出最大的作用。” “我已让他们隐入市井,沈老可通过这种方式找到他们。” 他说着在沈燕天耳边低语了一阵。 沈燕天听得一阵点头,把要点都记下了。 “从现在开始,你我不要在江湖上露面了,一切等教主回来再说。” “只要教主还在,我的信心永远都在。” 惊雷的眼中尽是肃穆之色,带着一种敬若神明般的崇拜。在他的心中,教主就是神一般的存在,天下间没有任何事情,能够难倒教主。 这不是他一个人的想法,所有花鲸勇士都这么认为。 花鲸勇士不是教主用金钱和地位招揽过来的人,他们是一些有信念的人。他们因崇拜花鲸真神而走到了一起,为教主的个人魅力所折服,愿意为教主付出任何代价。 哪怕经历过这样的变故,大家只相信这是一个劫数。历劫,是天上神灵突破自身桎梏的一条途径,这有什么好害怕的? 只要没有亲眼见到教主死去,大家就始终相信教主还活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天玄地黄录》正文 第十章 惊天秘密 从天音教脱身之后,刘宸与墨闲二人便一路赶往荆州。 这一方面是思念同门心切,把自己安然脱险的好消息带回去;另一方面是把发生在天音教的坏消息送出去,这可是一件大事,必须尽快让无极宫知道。 到了江陵一带,直奔荆山,依着同门留下的暗记,找到一座茅屋前。 刚想前去敲门,林中走出一人,白衣扶风,仙气十足,周身尚有霞光。 是白云童子。刘宸大吃一惊,他一眼就认出了对方手里的竹杖。 白云童子也看到了刘宸,面带着笑容走了过来。 刘宸上前参拜:“见过白云童子。” 墨闲侍立一旁,躬身行礼。 白云童子一捋项下长须,满是喜悦之色:“果真天意使然。” 刘宸一脸茫然,不知对方话中之意。 白云童子呵呵笑了起来:“昭凌,我到了荆州,没想到首先见到的人是你。今次出来的时候,天道真人就有吩咐,第一眼看见谁,这次任务就派给谁。” 刘宸惊道:“难道又出了什么大事?” 听得外头的声音,茅屋内走出两人,是席骧岳和张沐烟二人。他们见到刘宸之后,无不喜出望外,激动得呆了半晌。 “进屋里说。”白云童子迈开步子,率先往茅屋内走去。 席骧岳这才如梦清醒,带着满脸的惊喜,将大家迎入屋内。 白云童子眼望席骧岳和张沐烟。 “刚才的话,想必你们二位已听到了罢?” 二人点头。白云童子接着说明来意。 “流云子长期不归,天道真人料定他身陷五岭了,需要派一个人前去营救。” 席骧岳脱口道:“五岭百花谷?” 白云童子点头。 刘宸笑问道:“那是烟雨门的地盘,向来不许男人踏足,我陆师伯去那作甚?” “其实啊,早在昭凌苏醒之前,无极宫就遇到了一件大事。” 能让无极宫称为大事的,那一定不是件寻常之事,大家不由精神一振,静待下文。 白云童子接着道:“昭凌,你还记得雾灵山的金庄主吗?” 刘宸想了想,道:“当然记得。不过我最后一次见他是在很多年前了,那一次他的举止有些奇怪,似乎不大欢迎我和恩师。大家不欢而散,之后就再没去过。” “那就是了。金庄主那么做,是在救你啊。” 此言一出,众人无不大吃一惊,心道这里头一定大有故事。 “在很久很久以前,江湖中就流传着一个古老的预言:一旦金蛟卫士现身江湖,天下将有大事发生,机缘临身的人,将会被带到一个古老而神秘的地方。” 张沐烟道:“这个预言少说也流传了几百年,可哪有什么金蛟卫士出现过?” 白云童子笑道:“沐烟可曾听说过金蛟卫士的外貌特征?” 张沐烟道:“据说,他们都是身披金甲,肩扛巨斧的大力士。” “巨斧?”刘宸失声惊呼一声,与众人道,“天下间以斧为兵器的门派少之又少,能当得起一个‘巨’字的,金家庄倒是算一个,莫非……” 白云童子道:“不错,金庄主就是曾经那些金蛟卫士的后人。” “他们守着一个秘密?” 白云童子不答,反而问道:“你们可知道金蛟卫士的来历?” 张沐烟接口道:“除了我这个老古董,他们哪会知道?金蛟卫士原是轩辕大帝的近身侍卫,天下太平之后,金蛟卫士也没有闲着,奉命去看守着一座神殿。” 刘宸这才恍然大悟,兴奋地道:“神殿里藏着什么宝藏?” 白云童子道:“恰恰相反,那有一个能影响到天下安定的祸乱之源。” “既然是这样,谁还高兴跟金蛟卫士去啊?” 白云童子却笑而不答。过了半晌,他道:“金蛟卫士的事,先说到这,等时机到了你们自会知道个中的实情。眼下有一件要紧之事,那就是把金家庄的祸害除掉。” “金家庄出事了?” “不错。这就是金庄主举止反常的原因所在。” 刘宸忽然笑了起来:“说了这么多,这和我陆师伯又有什么关系?” “流云子正是为了调查金家庄的事,而去了一趟五岭。” 刘宸有些吃惊了:“个中有很多曲折隐秘之事吗?竟劳烦我陆师伯出马了。” 白云童子便将当时的事情讲了出来。 一个风雨交加的晚上,无极宫的那片石阵之外,似乎走来了一道人影。对方浑身都是污泥,那一身衣裳破烂不堪,像是从地狱中爬出来的冤魂。 看守阵门的两名童子吓得掉头就跑,将事情禀告了师父。 孟行岚到了石阵之外,见那人已倒在了泥水之中,走过去一瞧,心中也不由生出一股寒意,原来对方裸露在外的皮肤,竟然是墨绿色的,比死人还恐怖。 他壮着胆子探了一下对方脉搏,发现尚有一丝微弱的气息。 对方中毒很深,他能找到这里来,难道与无极宫相识? 孟行岚便伸出刀鞘把对方贴在脸上的头发拨开了一点,以瞧个究竟。 “是金庄主。”他失声惊呼一声。 金庄主曾来无极宫参访,听两位真人讲法,孟行岚因此认得他。 金庄主的武功孟行岚是知道的,能让他如此狼狈,那一定是遇到了非同寻常的敌人。他意识到事情有些严重,赶紧将人背起,送到了长生殿。 经过地德真人的全力施救,金庄主终于醒了过来。这时,天道真人也到了。 向两位真人道谢过后,金庄主便将实情讲出。 原来,江湖中关于金蛟卫士的那个预言是真的,而且那个预言已现出端倪。 金庄主道:“金家庄的使命就是等待一块古玉的出现。那块古玉原本是住在昆仑山的一位上古圣人所有,后来被埋在了昆仑山下,千百年后将会被有缘人得到。” 两位真人听得大为震惊,心道这可算得上是江湖中第一大奇闻了。 “昆仑山那么大,怎么知道古玉是否已经现世?” 天道真人说出了心中的一个疑问。 金庄主道:“古玉通灵,就像有生命一样。当它借着圣泉冲出冰雪之时,昆仑山上将有异象发生,而我族当中,有人世代守候在那里,自然知道内情。” “古玉已经现世了?” “这天下还姓刘的时候,古玉就已经现世了。然而我的族人赶到那片峡谷时,却没有见到取得古玉的人,只发现了两个人的脚印,长短不一,应该是一男一女。” 天道真人叹道:“天下之大,这可怎么找?” “要想找到古玉,说难不难,说易不易。因为玉中蕴含了一股神秘力量,它的光华是不会被埋没的,除了昆仑山的圣泉,任何地方都藏不住它。” “既然是如此奇玉,在江湖上打听一下,自然可以找到,何难之有?” “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种情况出现,那就是古玉一直被人带在身边。这样的话古玉是不会发光的,因为人体内的阴阳二气能够调和玉中的神秘力量。” 这会连地德真人都有些好奇了,她道:“那你们后来找到古玉了吗?” 金庄主的脸上却流露出一种悲痛之色。 “然而我们找了多年,始终没有找到古玉的下落,所以我怀疑出现了第二种情况。为了尽快找到古玉的下落,我将几位犬子派遣出去,走访天下九州。岂料一名犬子不知世间险恶,被一伙贼人盯上了,最终给金家庄带来了灭顶之灾。” 天道真人道:“这就是你遭此大难的原因?” 金庄主一声长叹:“是啊。那是一些来自地狱的魔鬼,实在太可怕了。” 两位真人神色一变,静待着对方的下文。 “有一天,犬子带着一名美艳女子回到了金家庄。问明缘由之后才知道,那女子本是西南边陲人氏,因为一册经文,闹得家破人亡,幸得犬子相救才保住一条性命。两人在一起的时间久了,便产生了情愫,这才有了回家报喜的念头。” “那女子虽然长得一副绝世容颜,但眉目间总有一些妖媚之态,瞧着不像正经人家的子女,我有些担心她的来路,便把婚事压着,暗中规劝犬子,并仔细盘问了那女子的一些情况,然而犬子对她的了解也是非常有限,根本问不出什么根由。” “到后来,犬子对她越发着迷,早晚魂不守舍的,天天催着我操办婚事。而这时我又发现了一个可怕的现象,那就是几乎整个金家庄的男人见到她之后都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她的身上似乎有一种独特的魅力,有时候我多看一眼都会神游方外。” 听到这里,天道真人叹了一声。 “这一定是种厉害的媚功。金家庄有难了。” 金庄主一脸苦涩之色,接着讲起后面的事情。 “我越来越担心,此女的到来会给金家带来祸水,便想将她逐出家去,然而犬子死活不依,加上又有很多人替她求情,这事便拖延了下去。有一次,我趁着她出了门,进了她的房间,想要摸清她的底细,刚好见到地上有一册《上天入地大超脱经》,应该是她刚练过功,忘了收起来。我便偷偷抄录了一份,拿回去研究。” “回去之后,我将经文看了一遍,发现那是一种教人超脱自我的法门,所讲内容气势恢宏,不像一种歪门邪道,出于好奇,我便依法修习了几次,感觉很有益处。后来练得多了竟有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让人不忍放弃。” “就这样,不知不觉中我已停不下来,忽然有一天,我从睡梦中惊醒,感觉自己的精神意识好像被人绑架了一样。那种感觉非常恐怖,就好像有一双无形的手在你脑袋里掏东西,掏了脑袋掏身上,最后掏到了骨髓里。这时我才知道被人暗算了,当下凭着坚定的意志力与这种怪象抗衡,到得最后我不惜自绝经脉,才将这种怪象消除。” 地德真人道:“难怪你的经脉十有九损,原来是这个缘故。” 天道真人道:“人家是故意把经文丢下来害你的。” 金庄主喟然长叹:“我哪知道天底下有这种害人的经文。更坏的还在后头哩,当我准备出屋找那女子算账的时候,却发现屋子里不知何时已多了一人。” “那就像是一个来自地狱的幽魂,他的眼睛是暗灰色的,没有生命的气息,然而当他看你的时候,那双眼睛会突然发出一道精光,将你的意识都看个透彻。” 天道真人道:“所以,古玉的秘密被他知道了。” “我感觉,秘密是在我被暗算的时候泄露出去的,幸亏我自绝经脉及时,还有些最重要的秘密,并没有被他从我的脑海里搜去。为此,他给我下了一种剧毒,让我日夜遭受毒气攻心的煎熬,逼我妥协,但我一口咬定,就只知道那么多。” “金家的其他人呢?难道还没看出问题来吗?” “就在我被暗算的那天,全庄上下都中了毒,整个金家庄都被他们控制了。他们霸占了金家庄之后,借着金家人的掩护,逐渐将金家的族人全部控制了起来。他们以全庄人的性命相威胁,扬言说如果发现我在说谎,就会在庄里杀人。” “那人盘问我的时候,我也说了一些半真半假的话把他知道的一些事情连贯起来,然而他也有些将信将疑,所以不敢杀我,只好一边付诸行动一边让时间来考验。他的运气似乎很差,事情进展得并不顺利,十来年下来,也没有大的突破。” “而我为了完成金家的使命,不敢轻生,与对方周旋了十来年,直到半月前,我的毒伤越来越严重,有时候发作起来会像死去了一样,连脉搏都会停止。” 地德真人想到了原因所在,便给大家解释了一下。 “那是一种灵魂出窍引起的假死。当身体上的痛苦达到极限时,人的灵魂可能会短时间脱离身体,让身体进入一种暂时的休眠状态,这是灵魂的一种自我保护,只有求生欲望极强的人,才能出现这种情况。当身体上的痛苦减轻时,灵魂就会回来。” 金庄主先是一阵愕然,而后连连点头,似乎深有体会。 “我便想到了诈死。我知道自己毒发的时辰,又看了天色,近日必有大雨,所以事先和长子商量好,毒发之后便让那些歹人来验尸。对方果真以为我死了,便同意下葬。这种事自然是长子全力操办,他在庄外的树林里随便挖了个坑将我埋了,故意将土埋得很松,当我醒来时,天空正下着大雨,泥土很软,我轻松钻出了泥坑。” 天道真人脸露佩服之色。 “你就是这么走过来的?” 金庄主道:“我天生体魄强健,从又是在深山里长大的,生存能力胜过常人,所以尽往荒无人烟的地方走,这半个月,走了上千里路,终于到了这里。” 刘宸等人听到这里,终于明白了陆乘风去烟雨门的原因。 果然,白云童子道:“撬开金家庄大门的是媚功,控制金家庄的是毒药。天下间用毒能手较多,而媚功能达到如此境界的,恐怕就只有烟雨门。” 刘宸道:“我知道一个人,媚功很厉害。他是毒龙教蚩若邪的女人。” 张沐烟忽然把脑袋伸了过来,揪着胡须道:“你说的是兰花夫人?” 刘宸哂道:“张师叔果真见多识广。” 张沐烟一个劲摇头:“蚩若邪用毒虽厉害,武功却算不得上乘。金庄主所说的那个幽魂一样的人,绝不是蚩若邪。” 刘宸想了想,忽然心中一动。 “能不能把那个幽魂归在咱们上此所说的那个人身上?” 席骧岳一惊:“完全有这可能啊。” 刘宸的眼中满是仇恨之色,沉声道:“只有他,有这本事和手段。” 在刘宸去了天音教之后,白云童子来过一趟荆州,所以知道刘宸所指的人。 白云童子便道:“这么重大的事情,不能靠猜,必须找到确切的证据和线索,所以烟雨门之行,势在必行,这是目前最明显的一条线索。” 席骧岳道:“金庄主的伤势如何?” 白云童子带着无尽的惋惜,摇了摇头。 “金庄主已如同一个废人了,还在无极宫静养,他体内的毒已缠了他十来年,很难清除干净,时常还会发作,随时都有性命之忧。” 他又道:“这事一定要保密,对方如果知道金庄主没死,会警觉起来。” 席骧岳双目射出两道精光,道:“费这么多功夫干嘛?去武成山庄召集人手,直接杀过去不就成了?让我混元宗代劳也行,不过路途远了点。” 白云童子道:“除恶务尽啊。我们现在不知对方的底细,如果贸然攻进去,顶多除掉一些人物。一定要把对方底细摸清楚了,将他们一打尽。” 大家一想,心道这倒也是。席骧岳尴尬一笑,不再多言。 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交代清楚,白云童子便要讲重点了。 “山水有灵气,风云择地栖,百花谷处在五岭的一处仙脉上,尽得天地交汇之裨益,然而桃李之气太重,可说是我等修道之人的冢地,万万靠近不得。” 刘宸老脸一红,有些心事重重。 “我去真的合适吗?” 白云童子捻须大笑。 “一般人有去无回,但面带桃花之人,倒反去得,还能渡劫。上次在辽西相遇,我见你桃花之气甚重,如久不除去,当有劫难,绝对是去百花谷的不二人选。” 刘宸连翻白眼,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白云童子道:“在无极宫的时候,地德真人力荐你去,然而我刚从荆州回去,早就知道你在天音教领罪,无法抽身。天道真人望天一叹,便说第一眼见到谁就让谁去。不想我刚到茅屋之前,你恰在此时出现,你说是不是天意使然?” 刘宸喟然长叹。 “既然是老天爷的意思,那我就勉为其难,给点面子罢。何时动身?” 白云童子道:“自然是越快越好。” 刘宸便即起身,与长辈拜别。 席骧岳眼见刘宸这么快又要走,心中不舍,这便想起一事。 “昭凌,天音教的事怎么样了?你是怎么回来的?” 刘宸哂道:“这事让墨闲慢慢和你们说。我这条命,算是暂时保住了。” 席骧岳听得一头雾水,道:“暂时?” “总之一言难尽。具体情况墨闲会告诉你们的。告辞了。” 墨闲道:“师叔,这次你不带我去吗?” “我已经没什么好教你的了,趁这机会多向你张太师叔讨教讨教。” 墨闲眼中放光,登时不再多言。 刘宸又道:“得空时,把墨家的机关术和冶炼术多研究研究,敌人这么凶狠,咱们不得多准备几件厉害装备?” 墨闲听得一阵点头,兴奋不已,师叔这么倚重自己,那真是太有面子了。 “师叔放心,我一定弄几件稀奇宝贝出来给你玩。” 刘宸登时咧嘴一笑。 一切交代清楚,他便出了茅屋,扛着牝牡剑下了荆山,一路往南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天玄地黄录》正文 第十一章 五岭风情 这日,刘宸来到一座山峰之巅,眺望着眼前那一片无穷无尽的岩峦。 他已在这大山之中转悠了半个月,但始终找不到百花谷的位置所在。 对于百花谷,白云童子只给了一个大概方位,这还是他从流云子口中得知的。那是一个极为隐秘的地方,几乎与世隔绝,流云子游历天下,也只是稍有耳闻。 此时正值盛夏,刘宸热出了一身汗,便想寻个水源洗一把脸。他沿着树荫走了一阵,渐渐感觉到前方有一阵湿凉之意,当下加快脚步而去。 五岭一带多岩洞,其内常有清泉碧水,简直就是避暑的绝佳之地。 想到美处,刘宸已有些迫不及待,抹了一把热汗,学了几声鸟叫。 走着走着,林中忽然起了一阵雾气。 “这雾来得奇怪啊。” 他往四处瞧去,林中光照明亮,清朗疏澈,唯独前方一处地方雾气笼罩。 那雾气还在不断冒起,就似有人在山里放了一个巨大的蒸笼,四下漫延开来。 眼前的景物越来越模糊,雾气已到了刘宸这里,给人一种清凉舒爽的感觉。刘宸哈哈一笑,知道前方必有泉水,当下顺着山坡往下摸去。 没走多远,前方已完全看不清东西了,把手伸出去,都见不到五指。 他还是第一次见识到这么浓厚的雾气,心中惊叹,天下之事当真无奇不有。 鼻中忽然传来一阵香味,那是一种天然的花草香味,仔细辨别了一下,这香味还不止一种。低弯腰一看,果真有一片夹杂在一起的花,五颜六色的,相映成趣。 再走几步,香味愈奇,花丛中有一种白中带粉的花朵,尤为娇艳。 他忍不住摘了一朵,轻轻从鼻子下划过,一股香味飘出,洁净而微妙。低头细看,此花枝长而多节,与兰花有些相似,然而其瓣宽大,有如兔耳,似乎又不像。 耳中忽然传来一阵细细的水声,他不由心中一喜。这水声其实早就在了,只是他刚才被花香吸引,没有听进去而已。 那声音就在前方不远,听起来就像一曲奇妙的管乐。 他快步往前走去,正高兴的当口,脚下忽然踩空,掉入一片水中。 “还好有水,不是个旱坑,否则要倒大霉。”他庆幸地笑了笑。 刘宸摸着水岸,往四处走了走,大致辨识了一下周围的环境。 “原来此处是一个天然的池,像个澡盆一样,水流到这里就静得没了声音,害我吃了大亏。想我刘昭凌闯荡江湖多年,哪曾出过这样的丑?” “多亏这里没有旁人,否则传了出去,真是丢死人了。” 他自言自语地说了一通之后,便将身子躺了下去,尽情享受起来。 这里的水清澈而凉爽,让他暑意顿消。他忽然钻出水面,快活地嬉了几把水,又发出一声舒畅的怪叫,往四处翻起了跟斗,玩得好不自在。 渐渐地,雾气淡去,周围的景物也慢慢清晰起来。 刘宸停止嬉闹,正待好好欣赏一下这里的景致,瞥眼间却瞧见不远处的岩石上坐着一道美丽的背影。他揉了揉眼睛,有些难以置信。 没错,那是一道人的背影,一个姑娘的背影。 烟水飘渺中,一位少女隐现迷离。 周围还有些雾气,但已经能够瞧得清楚了。对方扎一个辫子,带一个花环,双脚泡在水里,荡起一些水花,正欣赏着眼前的水光山色。 这荒山野岭中本就鲜有人烟,这里突然冒出一个人不说,且还是个姑娘,这怎不让人惊讶?刘宸呆了半晌,才缓缓走出水池,心翼翼地前行,想去一瞧究竟。 她转过身来,脸上带着一丝懵懂。她看着刘宸,似乎在看着一样稀奇的东西。 刘宸被人看得有些不自在起来,这才如梦清醒,抱拳问了一句。 “姑娘,你是人吗?” 一想这话不对,忙改口道:“你是这儿的人吗?” 她忽然笑了,露出两个酒窝,美得如这满山的花朵一样。 “奴家涂山婧,家住此山中。公子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她说起话来如鸟在歌,悦耳动听,神情淡雅如水。 他确定,这说话声是除了寒夫人之外最好听的了。他忍不住要和她多聊几句。 “你是本地人?那太好了。你知道百花谷在哪吗?” 她愣了一下,旋即道:“你从哪听说的这个地方?” 他当然不能说真话,只好编了个谎言。 “我是慕名而来。听说那儿的花最多最美,哪怕眼睛瞎了的人,都会瞧见光彩,那儿的香最醇最雅,早晚闻之,延年益寿,日夜闻之,去病驱邪。既然天底下有这等美丽而神奇的地方,我是一定要去见识一下的,否则这辈子都算白活了。” 她听得掩口失笑,一时光莹娇滴,色色动人,越发美得不可方物。 刘宸不由瞧得痴了,一时怔在那里。 她见刘宸这么看着自己,竟然没有生气,反而亲切地拉了他的手往前走去。 这真是一位天真烂漫的姑娘,内心清纯,豪无世俗之念,若是自己拘于礼数,倒反大煞风景。想到这里,刘宸干脆放下一切顾虑,做成一个烂漫孩童,与她同去。 看她头发也是湿的,难道她刚才也在这里洗澡? 若真是这样,自己刚才可真是出了丑了。他一时耳根燥热。 就在刘宸有些忸怩的时候,她指了指刘宸手中的花。 “你也独爱这种花?” 这花确实有它的魅力,他在水中玩了那许久,始终没舍得扔掉。 “它的香味很特别,形状很可爱,像兰花,而又不像。你认得此花么?” “这就是兰花,在我们这里叫做兔耳兰。” 刘宸笑道:“花如其名,我第一眼看它,还以为草丛中躲了一只兔子。” 她也笑了,笑得依旧那么醉人,令刘宸目不转睛。 “可能是因为水土和气候的关系,这里的兰花与他处不同,长出了自己的特点。这里的每一种兰花,你在外面是看不到的,它们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名字。” 刘宸听得有些陶醉,满脸痴迷之色。 “花为香魂,富有魅力,兰花为其最。而这里的兰花又是最中之最。” 她双眸一转,忽然加快脚步往前走去。 “你喜欢的话,我带你去一个地方,那儿的兰花多如满天星辰。” 刘宸欣然应了一声,他已忘了自己来这是干嘛的了。 二人沿着幽岩奇径而走,倒也不怕那炎日酷热,清风吹在身上,令人心旷神怡。过得一阵,她忽然停下脚步,模样有些害羞。 “差点忘了,得把你眼睛蒙上,才能带你过去。” 刘宸一想也对,换作自己是那的主人,也不愿让外人知道去那的路径。 “一会出来的时候,还得麻烦姑娘送我了。” 她道:“你如果喜欢,可以多住些日子啊。怎么还没去过就想着出来?” 刘宸笑道:“我倒是愿意,只要主人家不嫌我唐突就行。” 她盈盈一笑,从身上摸出一条丝绢,轻轻捆在刘宸头上,把他眼睛蒙住。 丝绢上尚有一点余温,还带着少女的体香,与兔耳兰的花香混在一起,又别有一番味道,当真妙不可言。刘宸的心里美滋滋的,所有烦恼已通通忘记。 山路本就崎岖,加上看不见路,刘宸只有与对方挨得更近才能跟住对方的步伐,远远看去,这二人就似一对亲密的情侣一般在山中漫步了。 不知不觉间,他的衣裳已被山风吹干。 再行一阵,路越来越难走,似乎在一片岩石和沟壑中穿行。 手臂上猛然一紧,却是被人提了起来,先是往前飞了一阵,而后往下坠去。如此往复飞掠了好一阵子,也没有停下,不知到了什么险地。 刘宸听得耳边呼呼生风,不由问了一声。 “姑娘,没想到你有一身这么好的武功,是从哪学来的?” 耳边一个甜美的声音响起。 “这是家传武功。在大山里住着,没有点防身的本事怎么行?” 刘宸笑道:“那倒也是。” 说完这几句话时,抓着他手臂的那只手已经松了下来。 “前面就是平路了,你跟着我自己走罢。” 刘宸答了一声,缓缓走在一条石板路上。此处十分幽静,可以听到阵阵鸟鸣。 路虽平坦,却也曲折回转,刘宸断定依然是在山间穿行。如此走了一阵,忽然有一阵馥郁清香传入鼻中,给人如梦似醉的奇妙感觉。 前面的人停了下来,刘宸便也不再前行,轻轻问了一句。 “是不是到了?我已感觉到缕缕醉人的芳馨扑鼻而来。” 一双手伸了过来,将他头上的丝绢解去。 “到了这里才让你看见东西,那是为了给你一个惊喜。” 随着丝绢解去,刘宸的眼前出现一个梦幻般的绝佳之境,令他惊奇得忘了呼吸。 成片的花朵,漫山而去,什么颜色都有,像是一道绮丽的彩虹,落在了这里。一阵沁人肺腑的幽香飘来,令人神动心移,有一种难以言状的愉快之感。 刘宸忘了自己是这的客人,不待人家引路便情不自禁地踏入了那一片奇妙世界。 他瞧着一种状若蝶翼的花看了又看,啧啧称奇。那花瓣有人的手掌那么大。 “太美了。他处的蝴蝶兰没有这么丰富的颜色,更没有这么大。” 她已跟了过来,轻轻道:“这是彩蝶兰。” 再走几步,又见一奇花,是火红色的,花瓣细而长,像是飞鸟的羽毛。 她道:“这是凤尾兰。” 刘宸越走越快,因为这儿的花实在太多了,不但数量多,种类也多,每走几步就可以看见不一样的形状和颜色,他恨不得一下子把这里的奇花都收入眼底。 忽然间,他转身就走,眼睛却瞧着身后,差点与追上来的她撞个满怀。 他满怀歉意地笑了笑,伸手指了指去路方向。 “还以为前面藏了猛兽,原来也是花。” 那儿有片黑黄斑驳的奇花,花瓣宽而肥,相互叠在一起,像是伏了一群花豹。 她掩口微笑:“这是豹头兰。第一次来这的人都会被它吓到。” “怎么不早说?我是怕有什么猛兽伤到了你。” 她脸上微红,又抿嘴笑了一下。 “谢谢你啦。你走这么快,人家忘了这回事了嘛。” “哎呀,要真来一群猛兽,还不把这里的花都糟蹋了?你有想过吗?” “这儿只有飞鸟能进来,不会有什么猛兽的。” 刘宸便也不再多问,想必这是一处险地。他继续往前走去,观赏着周围的奇花。 她没有说谎,这里的每一种花,都是这里独有的,在外面的世界绝对看不到。与外面的世界相比,这里的花个头更大,其香更雅,更奇,简直超凡脱俗。 前方忽然遇到了一条溪,溪水的上游有片竹林,林内有屋檐隐现。 她指着前方的竹林,欢快地叫了一声。 “快到家了。这是我住的地方,叫做‘兰心竹轩’。你是我的第一位客人哦。” “好雅致的名字,与姑娘的清丽脱俗十分般配。” 二人走过溪桥,沿水而上。穿过一片翠绿的方竹林,终于瞧见了一片屋舍。 屋前有两名年轻女子,正在忙着做事。她们的身边摆满了水桶和竹具,似乎在制造什么食物,见到刘宸之后,满脸的惊讶。 “尹君。”其中一人放下手中事情,往这边叫了一声。 另一人这才反应过来,也叫了一声:“尹君。” 刘宸看看周围没有旁人,知道她们叫的是自己身边这位姑娘,心中有些好奇。 她微笑点头,拉了一下刘宸的衣袖,继续往前走去。 二人在方竹林里的路上走着,刘宸见四处没有旁人,便张口问道。 “姑娘,你不是叫涂山……” “涂山婧。” “对对。那她们刚才为何叫你……” “尹君是她们对我的称呼,这儿的人都这么叫我。” 刘宸越来越觉得对方的身份很不一般,但在人家这里做客,又不好意思盘问过细。 这时,前方又遇到了一座屋舍。这座屋舍与刚才路过的地方不同,不管在布局上,还是在风格上,都要高雅别致很多,它就像是这里的点睛之笔。 屋舍的周围,有很多廊道,既幽且美,可以很方便地欣赏这里的翠竹。 沿着廊道走到近前,屋内传来女子的笑声。涂山婧二话不说,迈步而入,就像到了自己家里一样。刘宸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跟着走了进去,因为他的袖子被人家牵着哩。 前堂有几名姑娘,正在酿酒,见了刘宸,也是非常惊讶,一时说不出话来。 刘宸被酒香吸引,盯着酒坛子猛瞧了几眼,羞得那几名姑娘登时转过身去。 他知道被人家误会了,但也不便解释,赶忙追上涂山婧。 涂山婧已走进一道侧门,正要沿着楼梯拾阶而上,忽朝侧门外说了一句。 “准备茶水和糕点招待客人,端到‘观兰台’来。” “是。”前堂传来几声应答,先后出自不同人的口中。 走到楼梯尽头,刘宸不由发出一声惊叹。这里视线开阔,把一片花海尽收眼底。 他快步走了上去,沿着宽敞的廊道跑了一圈,迫不及待地把周围美景看了一遍。 这里像是一座花榭,除了中间一块地方建成了屋子,四下只有楹柱和花窗,可说是把三种不同的建筑风格巧妙地融合在了一起,由外到里分别是廊、榭、楼。 难怪涂山婧把这里叫做“台”,因为这里确实空旷得像个高台一样。 游目远眺,这里已被兰花包围,低头一瞧,脚下淌着一片竹浪。 眼前的景致,美得天然纯朴,只要见过一次,绝对会终身难忘。 涂山婧已在廊角的一张软席上坐下,那儿摆着一张长案,放着一架箜篌。案上有一套茶具,一旁的炉子上还有烧水的银壶,想喝茶可算是方便得很。 “公子,这儿的环境,可还合你心意?” 刘宸从迷醉中惊醒过来,脱口便道。 “简直来了就不想走。即便是天上的仙境,也不过如此了罢。” 涂山婧侧脸偷笑,说了一声:“公子请过来坐。” 刘宸依言走了过去,与她并肩坐在长案前。 这时,两名姑娘走了上来,正是在前堂遇见过的。她们先将两盘糕点放下,又下了楼梯带来清水,便开始生火烧水。 刘宸忽然发出一声轻叹,脸上满是惊喜。 “这么远也能闻到兰花的香味,感觉太妙了。” 涂山婧被刘宸那陶醉的神情逗得嫣然一笑。 “兰香以袭远、持久著称,而此处的兰花又是兰中仙品,自然更为神奇。” 刘宸有些纳闷:“刚上来的时候还没有闻到花香,怎么突然就闻到了。” “公子的心到了,兰香便到了。” 刘宸倍感惊奇,讶然道:“还有这么一说?” “兰有灵性。其香有三个特点,一无时,二无量,三无向。” 刘宸越发好奇了,欠身道:“请姑娘说得再详细些。” “兰花不会一直传香,要遇到了它喜欢的人,才会有所表示;香的浓淡也有个说法,那代表了兰花对你的喜欢程度;还有个奇怪的现象,有时候几个人一同观兰,有的人闻得到香味,有的人闻不到香味,那是因为兰花传香还讲求方向。” 刘宸谑笑道:“是不是因为兰花不喜欢哪个人,就不往那个方向传香?” 涂山婧笑意满面,那美姿娇容足可与万千兰花争艳。 “兰香就像‘幽灵’一样飘忽不定,难以捉摸,故称‘幽香’。那种若有若无,似远忽近的感觉,最令人心驰神往。” 刘宸深有体会,憨笑点头。 “难怪世人都说兰花的香味幽而清远,应该就是这个道理了。” 正聊得开心,他的肚子忽然咕噜叫了一声。 他这阵子一直在连绵的大山里奔走,带出来的那点干粮早吃光了,最近只能靠野果子和野菜充饥,今日还是清早的时候吃了几根野菜。 “忘了叫公子吃东西了,真是抱歉。”她亲自给刘宸拿起一块。 “好浓的花香味。”刘宸接了过来,扔入口中。 “这本来就是用鲜花和谷物做的,是兰心竹轩特有的食物。” “太好吃了,真是别出心裁。没想到闻了一天的花香,还能品尝到花的美味,这一天的收获还真是不少。兰心竹轩在哪?好想见识一下。” 守着水壶的姑娘忍不住笑了一声。 涂山婧也是抿嘴一笑。 “我们所在的这座屋舍就是兰心竹轩啊,你刚才没看见下面的匾额吗?” 刘宸老脸一红:“刚才光顾着看景色去了。” 这时水已烧开了,涂山婧亲自拎着水壶泡茶,一看那动作就知道是此道行家。 刘宸静静地看着那边,欣赏着她的美丽风姿。当一盏茶水端过来时,他不由深吸了一口气,口中赞叹不绝:“美人泡茶,腕底留香,当真妙哉,妙哉!” 二人欢笑阵阵,就着茶水,吃着糕点,相处得极为融洽。 刘宸也不客气,抓着糕点一阵猛吃,差不多把前几天的饭都补回来了。 不知不觉间,他发现手里的糕点已是最后一块,这才意识到自己这吃相实在太不礼貌了,现在放回去罢,又更加尴尬,便索性豁了出去,轻轻递到涂山婧口边。 “第一块糕点是你拿给我吃的,最后一块应当我拿给你吃。” 她伸手去接,刚要张口说话,那糕点已到了口中。刘宸正看着她笑。 她将糕点吃完,脸上已是一片羞红。 “公子吃饱了吗?” 刘宸略一思索,道:“吃是吃饱了,要是再来点酒就更好了。” 一旦吃喝起来,他的脸皮是没有尺度的。 两名侍奉在旁的姑娘失笑一声。 她们没有笑话刘宸的意思,只是觉得他这人有趣。 涂山婧道:“取些果子酒来。” “是。”一名姑娘高兴地答了一声,便往楼梯口去了。 刘宸眼中一亮:“果子酿的酒?难怪一进门就闻到了一股特有的香甜味道。” 涂山婧和一旁的姑娘见了刘宸这馋相,无不哑然失笑。 刚才下去的姑娘很快端了一个盘子上来,上头放着一个酒壶,两只玉杯。 刘宸接过盘子,将一个玉杯倒满,放到涂山婧身前,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姑娘请。” 他咕嘟一口就将酒喝完了,眼中尽是赞赏之色,一个劲点头。 涂山婧抿一口,便将酒杯放下。 “公子慢用,我来弹奏一曲,以助酒兴如何?” “好得很,好得很,真是求之不得。姑娘请。” 一名姑娘便去一旁,把那一架月牙状的箜篌抱来,递给涂山婧。 她略提衣袖,露出一双皓腕,纤纤葱指往丝弦上拨去。 其音柔美清澈,如山中的清泉之声,把这大山中的清越空灵之美,如梦如幻般展现了出来。他好似看到了一幅画面,一片透明的碧水之上,波光跃动,鱼儿嬉耍,水面微微震动起来,成群的鱼儿出入水面,跳着欢快的舞蹈,发出了灵动飘忽的声音。 听着妙音,喝着佳酿,刘宸的心都醉了,此刻已忘了自己是谁。 不知不觉中,天色已暗了下来。 酒已尽,曲已终,二人相视而笑,兀自乐在其中。 他忽瞧周围,发现两位姑娘,正在左盼右顾,似乎有什么事情。 他便朝那边道:“两位姑娘,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急着要走啊?” 两人有些羞赧,低着头道:“不急。” 刘宸看出对方心口不一,便又劝说。 “你们要是有什么事情,就自己忙去罢,不用管我们了。” 两人浅浅一笑,摇了摇头,依然站着不动。 涂山婧忽然笑道:“你们急着去九溪林罢?” “不急,哦……不是。”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神秘、幽深的乐曲。两名姑娘登时凝神静听起来。 刘宸不由心中一动,那乐声虽然离得较远,听来也十分扣人心弦。 涂山婧似笑非笑地瞧着那两名姑娘,已把对方的心思瞧了个透彻。那两名姑娘被人瞧得久了终于察觉出异样,一时有些难为情的样子,红着脸把头低了下去。 “想听就听,何必口是心非?干脆大家一起去九溪林散散心罢。” 两名姑娘大喜,一人道:“我帮尹君把剑器拿来。”说着已转身而去。 刘宸有些纳闷,笑问道:“既然去散步,带兵器作甚?” 一旁的姑娘道:“这是我们尹君的习惯。九溪林本来就是舞剑的地方。” 刘宸有些惊喜:“原来如此。那还不快走?” 涂山婧微笑起身,拉着刘宸往楼梯口走去。那姑娘则紧随在二人身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天玄地黄录》正文 第十二章 月影无双 走到大门外,那儿已站着十来名年轻的姑娘,个个秀美,身姿袅娜。 其中一人手抱两把古色古香的短剑,正是在“观兰台”见过的那位姑娘。 刘宸注意到,每把剑上都刻有一个篆字,一为“霓”,一为“裳”。 涂山婧从人前走过,脸上略带羞涩,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刘宸的缘故。 刘宸肩扛长剑,面不改色,快步追了上去,还不忘夸一句。 “各位姑娘真美。” 身后传来一阵嬉笑,还有细微的议论声。 “这是哪里来的客人?难怪尹君出来得迟了。” “他很爱喝我们的酒。” “也爱吃我们的糕点。” “最重要的是人长得好看,是不是?” “这种话你都说,也不怕羞死人了。” 众女一阵嬉戏,打闹开来,竹林中一片欢乐的气氛。 涂山婧干咳一声,回过头来。 众女登时闭口不言,换了一副严肃的表情,但心里却依然在嬉笑。 出了竹林,大家沿着一条曲折的幽径前行,一路上看见很多奇花异草,刘宸随便数了一下,大概就有几十种。越往前面走,兰花越来越少了,但是花的数量却没有减少,尽是各种不知名的花,一眼看过去到处都是,更有一种天然无拘的味道。 涂山婧忽然开口:“你在数什么?” 刘宸笑道:“我在数花的种类。” 涂山婧眨着一双大眼,旋即笑靥如花。 “你数得过来吗?我们这里的花一年四季都有,有的花现在还没开哩。” “啊?真要数清楚的话,那得在这里数上一年?” “谁说不是呢?” “百花谷才百种花,我觉得这里比百花谷还厉害了。” 此言一出,身后传来一阵嬉笑之声。涂山婧出奇的没有责怪她们的意思,自己也是满脸的笑意,就快忍不住要笑出声了。 “百花只是一个名字,你以为刚好是一百种花吗?” 刘宸咧嘴一笑,心道也是。他感觉自己忽然变笨了,是不是这里的花香有毒? 走了一阵,前面出现一片屋瓦,像是一个古老而恬静的村落,村落的周围多种花树,也有一些桃李之树。依稀可以看见远处有几道纤纤细影还在给花树浇水。 村落前面有一片树林,弥漫着很浓的烟雾,也不知是何缘故,颇有些神秘。 涂山婧绕着村落走的,她的目的地似乎就是那片树林。 到了这里,耳中的乐声越来越清晰,刘宸已听出是一种埙乐。 埙,以其悠扬深邃,至纯至美的音色,独占八音中的土音,有一种独特的韵味,难怪乍一听到那乐声的时候,就被那种幽深、哀婉的曲调迷住了。 那埙声是从树林深处传出来的,堪称绝响,反复吹奏,却百听不厌。 听到这声音,就好像大地都在吟唱,叫人不得不将所有心事放下,静静感受着那一分典雅,那一分神圣。它似乎可以穿透人的身体,直抵人的心灵。 仿佛就在那一瞬间,天地浑然一色,鸿蒙如空,只剩听者的一缕幽魂。 同样的曲调,随着吹奏之人情感的变化,展现出了不同的效果。起初是一种深深的思念,后来带着一种无尽的悲凄,最终变成了一种荡气回肠的呼唤。 那是一种遥远的呼唤,是一种亘古的等待,似乎流传着一个千古奇缘。 刘宸忽然以掌击剑,高歌而行:“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 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 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 他听到这埙声,忽然也思念起了心中的伊人,不自觉地便和声而歌。他以前听人唱过这个曲调,此刻才知道,用埙吹奏出来更有神韵,更有意境。 别看他平日里总爱唱一些滑稽调,此刻深受埙音感染,满脸庄严之色,唱出来的歌完全是另一番味道,很好地贴合了埙乐的意境,令听者更加沉醉。 涂山婧受到歌声的熏陶,一时意兴大发,从身后那人的怀中取出剑器。 惊鸿倩影,飞来纵去,霍霍剑光,飘洒如雨。 细一看,剑器雷霆,挟烟带雾。 那一刻,四方响动,溪水停流。 埙声终歇,歌声亦止。剑器罢时,尚凝清光,林中飘着她留下的芬芳。 “歌者何人?”林中烟雾里传来一个响亮的声音。 听到这个声音,刘宸一下子怔住了。好熟悉的声音,难道是陆师伯?陆师伯身边倒是总带着一个埙的,但从未见他吹过。 其实他早就有些怀疑,这里就是百花谷。 从涂山婧刚才的剑术来看,那简直是在江湖中独树一帜,令人叹为观止,她修练的绝对是最上乘的武功,她的出身来历一定大不简单。 她不施展功夫时,几乎看不出来会武功,然而真实本领竟好似没有止境一般,可能是所练的内功与众不同。用“静若处子,动如脱兔”来形容她,再恰当不过。 想到此处,他的心中已有了计较。 “在下刘昭凌,从紫府山而来。阁下的埙吹得不错,何不出来一叙。” 无极宫就在紫府山之中,他这是透露了双重身份,而又不会被外人听懂。如果对方是陆乘风,那就一定能够听懂,且大概猜出刘宸的来意。 那边静了半晌,忽然发出一阵大笑。 “恐怕要令你失望了,我对音律根本就是一窍不通,一辈子只会这一首曲子,且还是多年前跟人偷学的。今日听你唱起,方知它的名字应该叫做《蒹葭》。” 刘宸继续邀请对方出来,他很想知道对方是不是真的陷身此处了。 “你对此曲如此专情,应该是因为一个人。你我同病相怜,亦可出来一叙。” 林中又传出一阵笑声,后来变成了一声叹息。 “我倒是想出来,可是有人心眼太,不让我出来。” “林子这么大,你要出来,谁还能拦着你不成?” 林中人笑道:“问问你身边的人。” 涂山婧脱口道:“可千万别让他出来。” 她见刘宸有些惊讶,便解释道:“此人的暗器十分厉害,只用几片树叶对敌便让人近身不得,我曾被他一颗石子打伤,调养了一个多月才好的。” 刘宸已可确定林中之人就是自己的陆师伯,天下间暗器功夫如此厉害的,除了流云子没有第二人了。他却不动声色,准备摸清百花谷的情况之后再想计策把人救出来。 “天下间哪有这么厉害的暗器?我才不信哩。” “你还别不信,就连我们的迷魂阵都只能将他困住,而不能将他拿住。” 果然是被困住了,刘宸暗笑一声,心中已有了一个计策。 “我在你这又吃又喝的,还没来得及答谢,这便把人抓来,以谢姑娘盛情。” 涂山婧稍一迟疑,林中之人已放声大笑起来。 “好子,真是大言不惭。谁抓谁还不一定。” 刘宸冷哼道:“多说无益,那就各凭本事见个高下。” 两人都是人精,知道该怎么接话。不过,一会做戏时,也不能做得太假。 涂山婧道:“你真要去?” 刘宸装作很气恼的样子,恶狠狠瞧着那边。 “此人狂妄自大,待我过去把他的埙抢过来玩几天,帮姑娘出一口气。” 涂山婧失笑,眨着一双大眼。 “这个人是挺讨厌的,擅闯山谷不说,还出口伤人,说我们这里有人在江湖上迷惑男人,祸害一方。呸,我们一来不会这种下贱功夫,二来不屑于做这种事。” 林中人道:“你在这里设下的迷魂阵,不就是暗含了迷惑人的媚功吗?否则我怎能被困在这!姑娘我劝你一言,好好查一查门下弟子,有人在败坏烟雨门的名声啊。” 烟雨门?这里果然是百花谷。刘宸心中雪亮。 涂山婧现出一副怒容,语气已有些不善。 “我早说了,这么多年来,本门中人从来没有人在江湖上走动,你所说的事情肯定与我们无关。我们的迷魂大法,女人遇到也一样,可不是你说的那种下流功夫。” 刘宸倒抽一口凉气,心道世俗中的媚功只是取了个偏门而已,媚功的祖师原来在这。但是,在他还没有把陆乘风救出来之前,可不能表露心迹。 刘宸便继续骗人,争取出战的机会。 “咱们不如先把他抓出来好好审问一番。如果真的发现他是来惹事生非的,就罚他挑水浇花,万一说得有几分道理,咱就得好好查证了,免得留下骂名。” 他想把自己送给陆乘风做人质,然后二人来个一唱一和,劝说涂山婧。 涂山婧想了想,脸上露出一个狡黠的浅笑:“有道理。此人不但暗器功夫厉害,腿脚也极快,让他帮我挑水浇花,再合适不过了,那一定很好玩。” 刘宸正要走过去出战林中之人,涂山婧却把他叫住了。 “公子且慢。我忽然觉得这事不大好办啊。” “怎么就不好办了?” “此人着实厉害,我怕你……对付不了他。” 真是虚惊一场,刘宸还以为被人家看出了破绽,原来是对方怀疑自己的实力,看来得自吹自擂一番才行了,好在这是他的特长,往往是张口便来的。 他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容:“姑娘有所不知啊,我所学的剑法叫做孤独九剑,专门破天下暗器的,我这一去准能把人抓出来,这就叫一物降一物。” 涂山婧将信将疑,道:“我想试试你的身手,免得有所闪失。” “也罢,一切听从姑娘的安排便是。” 涂山婧道:“你接我一招如何?” 此言一出,她身后的众女都大吃一惊,发出一阵低呼。 她嗔道:“你们这么担心做什么?我不会用那招剑雨漫山的。” “九溪弥烟也不行。”说话的是抱着两个剑鞘的女子。 众女见她这么关心刘宸,都往她瞧来,满是嬉笑之态。 她脸上一红,嗫嚅道:“人家是客人嘛,万一受了伤多不好。” 众女“哦”的一声,拖了很长的音,还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涂山婧已掩面而笑,道:“这二者本来就属于同一剑招,一招两式而已,我说了不用剑雨漫山,后面的九溪弥烟想用也用不出来啊。” 众女一阵点头,脸露尴尬的笑容。 刘宸见了众女的反应,知道那一定是招绝强的剑法,当下多了个心眼。 他心中感激,朝众女一拜:“多谢各位花仙子的关心。” 众女听刘宸将自己叫做仙子,一时又高兴又害羞,都把头转了过去。 刘宸缓缓将自己的剑拔了出来,等待对方出手。 涂山婧双剑轻动,身上浮现出缕缕烟雾,如雾中仙子一般。 “你心了,这一招叫珠流璧转,剑锋的攻击方位是一直变化的。” “姑娘请。”刘宸长剑一震,横于胸前。 一道淡淡的身影如烟云般飘了过来,之所以淡,一来是速度太快,二来是那身影的周围有轻烟笼罩。对方的身法非常奇特,似乎足不沾尘,能在空中任意折转一样。 对方的兵器上也有几丝淡淡的轻烟,恰能将剑光很好地隐藏。 一道道人状的烟云在刘宸周围出现,那是涂山婧发出攻击的一瞬间所留下的。 幽光乍起,牝牡剑动了。刘宸却没有动。 一阵兵器撞击之声响过之后,刘宸彻底被烟雾笼罩,眼前什么也看不见了,就像掉入水池时的那次一样。好在周围的地形已被他记住,这次断然不会失足跌倒。 他迅即身移数尺,然而依然处在浓雾之中,还是不能视物。 不过他也不怕,武学修为到了他这种境界,气机感应能力非常敏锐。 他忽然有个疑问,这雾气中对方能够看得见东西吗? 想到这里,他忽将真气一敛,连气息也收了起来,准备守株待兔,偷袭一剑。 然而对方接下来的反应,却让他大吃一惊,两道剑光不是攻向他原来的位置,而是认准了他当前的位置而来的。对方看得见!他惊出一身冷汗,当下出剑相迎。 当当两声,刘宸退了两步,总算把对方剑招接下了。 烟雾淡去,前方现出涂山婧的身影。她笑道:“武功果然不差。” 刘宸生怕再出什么差错,便即往树林深处走去。 “吹埙的,我来拿你了。” 涂山婧朝林中喊了一声:“把霓裳功收起来。” 林中的烟雾渐渐淡去,隐约可以瞧见一些女子的身影,各执两把短剑。 刘宸这才明白,那些烟雾不是凭空而来,而是一门独特的功夫。 他大步往前走去,只这片刻间就已见到几条溪,无一不是清水腾烟,“九溪林”三字果真名副其实。这林中当有天地灵气,应该是个练武的绝佳之境。 一阵大笑传来,是陆乘风。 浅雾中,一人倚树而立,蓬乱的头发在脑后简单扎了一下,松散地披在肩上,他的鬓发略白,却并不沧桑,眉前垂着两撇青丝,宛如清风下的柳枝,极有神韵。 他的手里拿着一把飞刀,一把十分怪异的飞刀。 刀长四寸九分,极轻极薄,上刻“流云”二字。 之所以说它怪,因为没有人会认为那是一把刀,它更像一片羽毛。 这就是令魔门胆战心惊的流云飞刀,此刻却被陆乘风放在下巴底下刮蹭。因为他有这个习惯,所以他的脸上很干净,一根胡须都没有。 流云无痕,月下神刀,碎影一现,刀无虚发!这是江湖中流传着的一句话。 只要流云飞刀一出手,就没人能够躲开。这是烙在江湖人心中的一个神话。 江湖中听说过道门的人并不多,然而没听说过流云飞刀的,却少之又少。他们或许并不关心陆乘风的来历,但做梦都想一睹那把风云天下的绝世飞刀。 如果涂山婧认得这把飞刀,她一定不会让刘宸尝试抓人,她也就知道,上一次是人家手下留情,因为对方始终没有发出真正的飞刀。 然而她只是个与世隔绝的孩子,对江湖之事一无所知。 就在刘宸望向他的时候,他也往这边瞧来,虽然是随随便便的一眼,但那目光却像刀一样锐利。那是一双清澈如鉴的眼睛,天底下任何东西到了这里,都无所遁形。 再看他手上,那把流云飞刀已不见了。 刘宸一直注意着对方的每一个细微动作,然而事先一点都没有察觉到。 陆乘风果然是陆乘风,天底下独一无二的一个人,有着独一无二的一双手。 刘宸缓缓将剑举起,斜指苍穹,左手捏一个剑诀。此一战虽然不用以命相搏,但他也很想借此机会好好见识一下,月影下的刀光究竟可怕到什么程度。 陆乘风笑了,他轻轻举起双手,在刘宸眼前展示了一下。那手白而修长,指间夹了几片树叶,唯独大拇指下面按着一颗石子。 “瞧我?后悔的是你自己。没有暗器能过得了我的孤独九剑。” 刘宸口中戏言一句,暗地里却已全神贯注。他的头顶上忽然起了一阵大风,那儿的树枝剧烈地动了,似乎盘旋着一条巨龙,这是将天龙剑法的威势施展到极致的表现。 剑光如虹,风驰而去。 陆乘风的双目射出了一道精光,往外扩散出去,融入到了天地之间。至此,整个世界都已到了他的眼中,正往深处缩去,变成了一个点,直至消失。 在他的眼中,一切都已变化,周围一根发丝掉落都无法逃过他的眼睛。 这是流云宗的心眼术,一种察物入微之术。 林中的光线似乎一下子暗淡了下去,一种奇怪的乐声传出,仿佛来自地底,仿佛来天上,又仿佛来自任何一个地方,只要你认为乐声在哪,它似乎就在哪。 眼前是一片朦胧的月色,除了一片月色,什么都没有。 然而就在刹那间,细碎的影子满空飘来,恰似月色下风摇花树的清影。 刘宸的右半边身子忽然向后歪倒,像是受到了一股极大的冲击之力,手中的长剑脱手摔了出去。他终于明白了流云飞刀的可怕之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是一枚石子,不知哪里冒出来的一枚石子,正中他握剑的手臂。 流云飞刀根本不是一种暗器,那是一种至高的武道,是发刀人的全部精气神。 陆乘风的脚轻轻一动便已去了数丈,一手往刘宸胸前抓到。 “师伯心。”刘宸忽然脸色大变,惊叫一声。 身前不远处不知何时已多了一片浓浓的烟雾,极强的杀气压得人呼吸一紧。一道轻烟腾腾的身影蓦地闪现在陆乘风斜后方,手中双剑化成一片寒雨,茫茫而下。 刘宸猛拉了一下胸前的那只手,与对方错身而过,换了个位置。 他的右臂刚中一记流云飞刀,此刻尚提不起来,勉强抬了一下手掌。 二人的周围瞬间起了一层冰雪,然而“花笼”尚未成形,一片寒雨已落了下来。冰雪纷飞,刘宸的身子往后倒去,身子未及落地,手臂被人拉起,一闪而去。 一片树叶飞出,打在握剑的素手上,那剑脱手掉落。 “尹君。”四下传来一阵惊呼,有几人已挥剑杀至。 又是几片树叶飞出,冲向前来的几人悉数倒地,远处的同伴便即将阵法启动。 一片烟雾飘来,四下散开,眼前很快不能视物。 “涂山姑娘请住手。我实在不是诚心要骗你。” 刘宸生怕误会再深,顾不得自己伤势,连忙开口说话。 他刚才遇上那一阵剑雨之后,就似真的被一阵暴雨落进了体内一般。事实上,那当然不是雨水,而是对方发出的无数剑气,比雨水厉害多了。 这种剑气造成的伤害不是一下子暴发出来的,而是一点点地在经脉中折磨人。 由于伤势来得“温柔”,并没有立时激发刘宸体内的保命蓝光。若按这种推测,等这种温柔式的伤害折磨出保命蓝光之后,他的命也已经差不多了。 这种剑法简直就是他刘宸的克星。除此之外,天音教的音波功也差不多是,因为天音打中人之后,也是在经脉中慢慢折磨人的。 他刚才实在不该分心,这时已尝到苦果,张口吐出几口鲜血。 “先不要说话,快把气息调匀。” 远处传来一声喝斥,语气中有几分担忧,也有几分气恼。 第一片树叶出手的那刻,陆乘风便感觉到了对方的心中已无杀气,只剩下一阵惊慌。她是紧张刘宸的安危,所以将后面的招式收回去了。 他不好道破,只歉然道:“姑娘,对不住,我那一片树叶是多余的。” 那边却没有任何声音,可能她还在生着很大的气。 过了片刻,刘宸终于将气息调匀,把伤势压住了。 他叹道:“涂山姑娘,是我没有与你诚心相待,我向你道歉。” “我现在不想理你,把伤养好再说。” 涂山婧冷冷说了一句,似乎已转身而去了。 刘宸与陆乘风相视一笑,这是一种无奈的苦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天玄地黄录》正文 第十三章 九溪迷魂 陆乘风忽然两手抓住刘宸的肩膀,仔细看了一阵,而后用力拍了他一下。 “好,你果然醒过来了。似乎因祸得福,功力大有长进啊。” 刘宸哂道:“与师伯你比起来,依然天差地别。” “你能够体会到流云飞刀的妙处,已经很不简单了。” “难怪之前不管我怎么求你,你总是不肯在我眼前展示飞刀绝技。” 陆乘风面带微笑,欣然道:“那时让你看了,只会给你造成阴影和迷茫。” 刘宸感激地点了点头,忽然有些感概。 “承蒙两位真人看得起我,让我前来接应师伯。可是万万没有想到啊,今次本想助师伯脱身,却越帮越乱了,这一下可如何是好?” “既来之则安之,到我的茅屋里坐坐罢。” 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陆乘风缓缓迈步而去。他倒是挺看得开。 他们所在的这一片树林附近,烟雾渐渐淡去,但是稍远一点依然是茫茫一片。 刘宸终于看见了师伯口中所谓的茅屋,那其实就是用些树枝随便搭起来的一个避风雨的地方,连个牛棚都不如。他忍不住问道:“这是你自己搭出来的?” 陆乘风笑道:“模样是差了点,用来栖身也够了。” “你吃饭怎么办?” 陆乘风哈哈大笑,道:“这里溪水众多,肥鱼到处都是,昨天的烤鱼还没吃完,你来尝尝。要是想吃点清淡的,树底下就有野菜。” “你来这里多久了?” 陆乘风略一思索,满脸诙谐之色。 “应该有好几个月了罢,要是大家都把我忘了,我准备一直住下去的。” 刘宸怔了怔,旋即嗟叹了一声。 “昭凌来得莽撞,扰了师伯的清梦,罪过不。” 二人开怀大笑,来到茅屋内坐下。 见师伯如此旷达不羁,刘宸登时也将所有心事放下。他遇事向来乐观自信,这都是受了陆乘风的熏陶,只是近来连受打击,才变得多愁善感。 此刻,他又变回了之前那个放荡不羁的他,颇有几分顽皮。 “师伯,能不能问你一个无聊的问题?” 陆乘风哑然失笑:“正好我也无聊,你尽管问罢。” “不管什么时候见到你,我发现你身上有一个地方,总是丝毫不变。” “你这么注意我的形象做什么?” “因为我一直都很崇拜你啊。虽然你说我的心太杂,学不会你的飞刀,但是你在我的心中依然像我的恩师一样,不断接近你的武道是我一生的追求。” 陆乘风笑了:“本门当中,武道最高的在武成山庄。” “然而我觉得你的武道更接近那个‘道’字。” “说了这么多,你的问题呢?” “我很纳闷,你眉前的青丝,总是不长一分,不短一毫。” 陆乘风先是愣了一下,旋即露出一个会心的笑容。 “这是体会自然的一种乐趣,若说是用来感觉风速和风向的,你信吗?” 刘宸思索良久,忽然拜了下去。 “从今往后,我也留一撇试试。” 陆乘风闻言笑了,然而他并未说话,似乎既不赞成,也不反对。 他忽然想起一事,问道:“你是怎么进到百花谷的?” 刘宸愣了一下,哂道:“是刚才那位涂山姑娘带我进来的,在外面偶遇时,她说带我去看兰花,我就来了。遇到师伯之前我还不知道这里就是百花谷。” “她可是百花谷的主人,烟雨门的这一代门主。” 刘宸大吃一惊,他虽然猜到涂山婧的身份特别,但也没想到她会是门主。 他黯然道:“这下岂不完蛋了?我把她骗得那么惨,她一定会找我报仇。” 陆乘风似乎深有感触,忽然长吁短叹起来。 “女人要是和你记起仇来,你九条命都不够死的。” 刘宸有些紧张了,苦着个脸。 “师伯你别吓我,她的剑法正是我的克星。她要揍我,我一点办法都无。” 陆乘风捧腹大笑,一边笑一边道:“不过师伯看出来了,这女娃娃并不舍得杀你,否则就在刚才那一下,你的命早已不在了,就连我这把老骨头也遭殃了。” “此话怎讲?” “这女娃娃已练成了翠烟门最厉害的剑招,第一次遇到她时多亏我走得快。” “有这么夸张?” “据我推测,虽然没有凤舞山庄的翼吹雪霸道,但厉害程度并不逊色。” 刘宸似乎回想起来了,怔怔道:“刚才把我打伤的那一招就是?” “那只是半招。见到你之后,后面半招硬收回去了。” “你见过全招?” “不错。它的名字你在阵外时听过的,和凤舞山庄的杀招一样,一招两式。” “剑雨漫山,九溪弥烟?” “不错。刚才打你的,只是一式剑雨漫山。” “既然陆师伯这么说,那一定错不了。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破阵是没希望了,我已试了几个月。” “难不成在这困一辈子?” “那应该不至于。”陆乘风想了想,问道,“你说是两位真人派你来这的?” “是啊。白云童子还说得神神秘秘的,好像我一来就能把事情解决一样。” 陆乘风笑了起来,他似乎想到了一些微妙之处。 “刚才出现的那些冰雪是你弄出来的吗?” 刘宸讪笑道:“那是我最近悟出的一个怪招,遇到绝顶高手,便有些蹩脚。” “如果有你相助,我倒是能够出阵。” “哦?”刘宸大喜,“如果真是这样,两位真人的法眼可算是窥破天机了。” 陆乘风的脸上堆满笑意,在刘宸耳边低语了一阵。 “这样就成了?” “应该没问题。我之前试过几次,就是差了一点,你一出手这事准成。” “既然陆师伯这么有把握,我们今晚半夜就动手。” “好。只是以后啊,苦了贤侄你了,百花谷肯定会将你抓去问罪。” “我来这里的任务就是助师伯脱身,以后的事我自己慢慢想办法。” 陆乘风也不客气,笑盈盈地点了点头。 “好。算师伯欠你一个人情,以后找机会还上。” 刘宸咧嘴一笑:“有师伯这句话,我已经有十条命了。” “出手之前心对方的迷魂阵就好了,遇到暖风吹过来就要赶紧防备。” 暖风?春暖花开之风? 刘宸不由想起了寒夫人的阴风。 没想到在百花谷还有吹暖风的,他不禁有些感慨,心道魔门的花样可真多。 “这里那么难找,是不是和迷魂阵有关?” “地利人和都有关系。” 刘宸奇道:“此话怎讲?” “这地方是在一处隐秘的谷底,确实难找,加上烟雨门弟子都练霓裳功,弄得这山谷的上头,长年烟雾不散,连气候都变了样,这才成就了百花谷。” “这么多的屋舍,这么多的花,站在山顶看不到吗?” “就是看不到这里的情况啊。如果从外面看,只看得见一片烟雾,而这样的烟雾,在五岭一带到处都是。我在五岭找了两个月才找到了这附近,觉得十分可疑,于是在附近守了很多天,终于发现了一个烟雨门弟子,然后跟着人家到了这里。” “以师伯的跟人本事,还会被发现?” “这九溪林是出入百花谷的必经之路,外人闯进来就会迷失在烟雾中。” 刘宸终于明白了,这就是烟雨门的神秘之处。 “难怪百花谷就像俗世之外的另一个世界似的,原来有这么一道屏障。” “下次遇到那个女娃娃,可千万别惹她生气。人家不生气的时候,只是一只没长牙的乳虎,样子唬人而已,如果生气了,那可是只剑齿猛虎,随时都会伤人。” 刘宸失笑:“谢师伯指点。看来你已把她脾气摸透了。” “你看刚才,其实她知道你抓不住我,但并不点破,暗中打着鬼主意。” 刘宸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别看她与世隔绝,人可精得很。 说完了眼前的事,刘宸趁机向陆乘风讨教起了武学上的问题,受益颇多。 陆乘风也向刘宸问起一些江湖情势,刘宸便将最近一段时间里发生的事情,大概与陆乘风说了一番,以陆乘风的见多识广,也听得惊诧不已。 聊完这些事情,陆乘风估计时候已差不多了,便走到了茅屋外。 陆乘风认清出谷的方向,缓缓漫步,像是在欣赏着林中的夜景。刘宸跟了过去,与陆乘风并肩而走,他并没有带着自己的兵器,这么做是为了麻痹敌人。 前面是一片浓雾,值守九溪林的百花谷弟子是日夜轮班的,她们只要一练功,就会有浓雾生成,所以只要看见哪里有浓雾,就说明哪里有人。 二人四目相对,忽然疾往前方掠去,但稍微错开了一点距离。 一阵喝斥声传出,刘宸听到了兵器出鞘的声音。他毫不客气,先后两掌拍了过去,那声势大得吓人,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在这里一样。 陆乘风却是走得悄无声息,但也被两人发现了。他毫不犹豫,迎向两人。 当他与对方的距离近到一定程度之后,他已完全感觉出了对方所在的位置,看不看得见那都没有什么区别。两片树叶从他手中飞出,身前两人应声而到。 关键时刻到了,成败在此一举。陆乘风停了刹那,将全身气力聚起。 他的身影忽然从原地消失了,眨眼间就到了数丈之外,然在就在此时,他感觉到了前后左右至少有四五名敌人正往这边掠来,人未到而先把剑气发了出来。 前几次,他总是失败在这个时候,因为他刚才把轻功发挥到了极致,还没来得及缓一口气,很难应付这么多敌人。不过这一次不一样了,他在等刘宸的冰雪。 周身忽地一寒,一个宛如冰雪雕琢而成的笼子状东西忽然将陆乘风罩住。 几乎在冰雪飘起的同时,刘宸道了声:“走。” 陆乘风大笑一声:“好家伙。” 刘宸果然没有令他失望,在方位和时机的把握上,拿捏得非常精准。 剑气遇到刘宸的“花笼”后,威力减少不说,还被阻了一刹那。这一刹那的功夫,足够陆乘风缓一口气了,最重要的是,冰雪散碎之后还可以给双足借力。 这都是陆乘风事先考虑过的,所以才有信心说如得刘宸帮助便可出阵。 一阵大笑从远处传来:“我去也。” 刘宸知道已大功告成,喜道:“恭送师伯。” 话一说完,剑气破空之声已从四面八方而来,他急忙退避。 然而,袭来的剑气如雨点一样密集而迅速,他刚才为了帮陆乘风脱身,已把全部精力用上,此刻竟不能全身而退,闷哼一声,滚落地上。 刚一爬起,周围已吹来一股暖洋洋的清风,令人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刘宸见对方的剑气并没有紧追而来,正准备忙里偷闲,沐风享受一下,但忽然想起一事。 这会不会就是师伯所说的“暖风”? 他急忙运功抵抗,然而不管怎么防着,那种暖暖的感觉总会传过来一些。 对于寒夫人的阴风,他打心底就会排斥,真气自发抵抗,即便渗入一点,那也在肤表就被化去了,然而这暖风不一样,只要沾上一点,就会让人想沾更多。 那是一种无法言喻的感觉,舒服得让人浑身酥软,飘飘欲仙。 真是见了鬼了,还有这等怪事?刘宸大为不服。 然而一阵子下来,他始终抵不住那种要去沐风的诱惑,终于心神失守。 烟雾中,依稀出现几道妙曼身影,正往这边吐气,但定睛一瞧,却什么也没有。 深重的呼吸声,飘渺的嘤咛声,听得他浑身燥热。这一切的一切,似是幻象,却又那么真实,他忍不住四处捉摸,但什么也没有碰到。 风声倏起,他感觉到有几道人影齐往这边扑来。 刘宸心道糟糕,凭着心底最后一丝抵抗意识,想以掌力将人逼退。然而手掌抬起才发现,浑身都是软绵绵的,根本使不出多少气力。 不止如此,他出招的速度也慢了,料敌先机的感觉也没了。 几招下来,他已被人制住,两把冰冷的剑就贴在他的项上。 他正想求饶几句,却发现穴道被人点着了,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被人扛了起来,往谷中而去。他认得路,是往兰心竹轩的方向去的。 果然,他见到了那片竹林,接着见到了那座熟悉的楼轩,最后见到了她。 她似乎也没有睡过,发怒的眼神中带着一丝倦意。 押送刘宸的一名女子向前禀告。 “尹君,是他帮助另外一人从九溪林逃了出去。我等无能,甘受责罚。” 涂山婧的手里正拿着一朵兰花,是刘宸从山谷外采回来的那朵兔耳兰。她忽然手指连弹,将花毁掉,其中几片细碎花瓣飞向刘宸。 刘宸喘一口气,终于能说话了。 “姑娘,一切都是我的错,请你不要责怪她们。” 啪的一声,刘宸的脸上火辣辣的,痛得厉害。涂山婧不知何时已到了他身前。 众女都吓了一跳,惊呼出声。 还真是一只生起气来会咬人的老虎,刘宸心中暗骂一句,表面上却不动声色。 一双柔软的手伸了过来,在他脸颊上揉了揉。 “疼吗?你为何好好的客人不做,偏偏要与我捣乱?” 她的眼中满是心痛之色,语气中带着几分甜腻,而又有几分酸楚。 刘宸见了对方这副女人模样,心中有些愧疚,忙道:“不疼。” 忽然又是啪的一声,他另外一边脸颊中了一巴掌,这一次用劲更大,只把刘宸打得眼冒金星,跌倒在地。他苦于穴道被制,动弹不得,当真又恼又急。 这妮子下手比祁妙菱还重,他不禁念想起祁姑娘的好来了。 “这下疼不疼?”涂山婧软语绵绵地问了一句。 刘宸正思念故人,没好气地道:“疼不疼,你让我打一下不就知道了。” “怎么说话的?”涂山婧立刻变了容颜。 “疼,别打了,真的好疼啊。”刘宸忙软语哀求,心道好汉不吃眼前亏。 他恨不得冲过去将对方打一顿,但这也就只能在心中想想。他以前与人动手也好动口也罢,那都是占尽上风的,不料今日落难百花谷,竟被一个姑娘羞辱至此。 涂山婧见刘宸乖巧服软,脸上登时露出一个笑容。 “疼就好,下次记得要听话。” 她说着俯下身去,手往刘宸脸上伸。 刘宸吓了一跳,忙道:“不劳姑娘费心,你把我穴道解开,我自己来就好了。” 她眨着一双大眼:“心中可还打着坏主意?” “不敢,不敢。谷口有九溪林挡着,我又逃不掉的。” 她纤指点出。刘宸登时身上一松,活动了一下四肢。 涂山婧把脸转向众女。 “自今日起,他就是这儿的奴隶。你们要是有什么脏活累活都扔给他做。” 众女怔怔地道一声:“是。”瞧了刘宸一眼,满是怜悯之情。 “每天让他挑水浇花。要是枯死了一株花草,就让他饿上一天。” 涂山婧冷冷补充了一句,又满眼爱怜地瞧了刘宸一眼,便转身去了。 荆山脚下,一名混元宗弟子正在奋力疾奔。 “师兄……救我啊……师兄……” 听声音是一名女弟子,她身上有多处伤口,露出几片雪白的肌肤。 一声桀笑自林中传出,五名打扮怪异的市井之徒已追了过来,瞧着身手不弱。 “臭道姑,竟敢偷听大爷们谈话,这是你自找的。” 那名混元宗弟子正跑得大汗淋漓,忽然足上一紧,被一样冰凉的东西缠住。 那东西似乎还在动,她不由惊出一身冷汗,低头一看,见是一条毒蛇。此蛇被当作暗器甩了出来,似乎也被弄得有点晕乎,过了片刻才张口咬来。 剑光一闪,地上掉下一个蛇头。她把腿一抖,将死蛇甩落下来。 这人是霍青江,她一脸恶心之色,似乎要吐出东西来。 她身后五人有一个袒胸露乳的壮汉,个子不高,却长得凶恶,身上缠满了各种毒蛇,令人瞧了就要作呕,难怪霍青江吓得惊慌失措,能撑到此刻已经不容易了。 壮汉已追到她身后不远,怪叫着又要把蛇甩出。 一人邪笑道:“这细皮嫩肉的,喂了蛇可惜了。” 另外几人登时坏笑起来。 就在他们的眼睛都盯着霍青江时,一道剑光自林子上空落下。一人措手不及,刚把刀举起就被上头那一剑压了下来,斩在肩上,吃痛之下连忙退走。 然而使剑的人贴身而至,剑招刚猛,两招就把他的刀磕飞了。 他另外四名同伴回过神时,这边的战斗已经结束。 是单晓白,他的剑正从敌人的胸口拔出,一丝血迹从剑刃上滴了下来。 四人大怒,回头围攻单晓白。 “师妹快走,这里交给我。”单晓白已与对方四人交上手。 霍青江早已吓坏了,道声:“师兄保重。”便往山上奔去。 斗了一阵,单晓白发现这四人十分难缠,自己根本打不过对方。好在刚才趁着他们不备的时候偷袭一剑,杀了一人,否则麻烦大了。 他不敢恋战,全力往山上突围,故意把动静弄得很大。 逃出百余步,他已狼狈得和霍青江一样了,一件袍子已破烂不堪。 没想到这么几个其貌不扬的人,竟有如此身手,他越发有些吃惊。 眼前忽然飞出几样东西,是那玩蛇的壮汉挥出的,准没有什么好事。就在他叫苦不迭的时候,后领一紧,被人提了起来,但回过头来看时,却什么也没有看见。 异响传出,他连忙往前瞧去,这时发现追杀自己的四人已经僵直了,正缓缓倒下,他们的喉咙处无一例外,插着一片细的树叶。 那边脚步声传来,是霍青江带着人赶来了,为首一人赫然便是席骧岳。 席骧岳一眼便瞧出了玄机,朝林中四下抱拳:“陆师兄请现身一见。” 一声大笑传来,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当中已多了一人。 来者长发飘飘,潇洒如风,虽然衣裳破旧,但一点都不影响其卓越风采。 席骧岳喜道:“你果然回来了。昭凌呢?” 陆乘风微微一笑,道:“他舍不得回来啊。” 席骧岳有些诧异,正要问明缘由。 陆乘风已讪讪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去个妥当的地方细说。” 席骧岳招呼一声:“这边走。” 大家来到一座茅屋前,席骧岳招呼大家进去坐下。 他叹道:“白云童子告诉我,这几日会有人从百花谷而来,还真灵验啊。” 陆乘风叹一口气,把自己在百花谷遇到刘宸的事大概说了一遍。 席骧岳道:“这么说来昭凌应该没有什么危险,正好能避一避天音教的事。” 外面一个说话声响起,跟着便有一人走了进来,是墨闲。 “太师叔,我刘师叔又遇到什么麻烦了吗?我要去帮他。” 他见了屋子里这么多人,登时有些懵了。 席骧岳朝陆乘风道:“这是墨英的侄子。” 陆乘风听刘宸说起过墨闲的事,当下颔首一笑。 墨闲躬身行礼,他显然不认识陆乘风,但见了其风采,也不免多看了几眼。 席骧岳道:“连流云宗的太师伯都进不了百花谷,你去岂不是个笑话?好在两位真人早有暗示,这一次百花谷之行有惊无险,大家静待机缘便可。” 墨闲瞪大着眼睛,失声道:“流云飞刀的主人?” 他朝陆乘风拜了下去:“太师伯,能不能送我一把飞刀留作纪念啊?” 席骧岳骂了一句:“胡闹。” 墨闲便即傻笑几声,忽又惊道:“哇,霍师姐,你怎么弄成这样?” 霍青江脸上微红,道:“我在例行巡视的途中遇到了几个行踪诡秘的人,见他们用毒蛇吓唬人买鼎,便一路跟了下去。谁知那些毒蛇还会放哨,这便被人发现了。” 单晓白道:“下次遇到坏人,记得叫上我,可不能单独行动了。” 难得这一次霍青江没有和他顶嘴。 席骧岳脸色凝重:“没想到卖鼎人已渗入到乡间了,应尽早破除他们的阴谋才是。这些人虽然无处不在,可偏偏很难找到他们,如果他们不主动出现,几乎无迹可寻。” 他忽然朝陆乘风道:“师兄,看来非你出马不可了。” “两位真人急着找我回来,就是为了这事?” “不错。既然金家庄的事很难找到突破口,不如换个着手点试试。说不定事情正如昭凌所怀疑的那样,这些坏事做尽的人本就是同一路的。” “既如此,你假装带着宗内弟子离开荆州,放任敌人暴露行踪。” 席骧岳看了霍青江和单晓白一眼。 “安排下去,明天就假装退回巴蜀。我们以后不要轻易现身了。” 二人答了一声,告辞离去。 陆乘风又道:“刚才那几人的尸首不要动,我在附近守株待兔。” “好主意。”席骧岳明白对方的意思。 敌人见了同伴那种死法,一定会感到惊恐,禀告上头的人是少不了的,只要跟踪下去就有可能发现大鱼,最不济也能从中找到一些相关的线索。 这一次,陆乘风一出手就那么狠,难道他早就有了打算? 席骧岳对他越发佩服起来。 跟踪人,陆乘风是祖师级的。至此,席骧岳终于放下一件心中大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天玄地黄录》正文 第十四章 初有利器 深山之中,断崖之下,一道人影沿着崖下的水流快步而来。 这里水声轰鸣,雾气缭乱,整片山谷都是若隐若现的。 在伏流山一带,像这样的地方非常之多,这只是其中的一处而已。 来人身上背着一把长剑,正是混元宗的单晓白。他到了断崖之下,便抓着藤曼攀爬,几经纵跃之后到了一处凸出的岩石之上,那儿竟然有个天然的山洞。 他拨开洞口的灌木,直接钻了进去。 “什么人?”洞内传出一声喝问。 “是我,墨闲在吗?” “单师兄,你怎么来了?” 里边走出两人,也是混元宗弟子。 “墨闲正在赶制最后一件宝贝,说是这几天就能大功告成。” 单晓白道:“他哪次不是这样说?我都已经听过两遍了。” 那两人一阵傻笑,并不答话,悄悄指了指山洞的里头,意思是自己去看。 单晓白默默走了进去。 他很快看到了一个埋头苦干的背影,看到了一个简陋的铁匠铺。眼前的人正挥着铁锤把地上的矿石敲碎,时不时还拉动着火炉旁的一个简易风箱,以增大火势。 洞口处的水声很大,单晓白的脚步又很轻,他想悄悄走过去吓对方一跳的。 眼前的人却忽然说话了,不过头也没有回,继续做着自己的事情。 “单师兄,拜托你下次过来不要这么轻手轻脚的好不好?会吓到人的。” 单晓白尴尬一笑:“见你全神贯注的,怕惊扰到你啊。” 那人回过头来,正是墨闲。他满脸都是汗水,露着一个怪怪的笑容。 “吓到人还少可,更严重的是,你一来,我这里就少东西。” 单晓白惊道:“有这么巧吗?” “巧不巧,你心里没个数吗?” 单晓白傻笑一声,并不答话。 墨闲又道:“你第一次来这,我丢了两个‘铁瓜’,你第二次来这,连‘黑鸟’也丢了一个,莫不是这山洞里出了食铁兽?” 单晓白两眼一翻,道:“有这可能啊,听说巴蜀一带常有这种怪兽出没。这里离巴蜀也不远,说不定从那里跑出来了几个,迷失在这附近了。” 墨闲哂道:“行了,师兄,这么装下去累不累啊?我的东西好用罢?” 单晓白忽然大笑一声,在墨闲身旁找了个地方坐了下去。 “我就是带两个出去帮你试试威力,那效果还真不错。不过我没有亲眼瞧见,是你霍师姐拿去用的,听说铁瓜落地的时候,好几名跟踪她的敌人都受伤了。” 墨闲没好气地道:“你倒是会做人啊,拿着我的东西去送人情。” “嘿,不就是两个‘铁瓜’嘛,何必这么气?” “气?你知道我做一个‘铁瓜’出来要流多少汗水吗?这么快就用掉了我两个‘铁瓜’,出手挺阔气啊,真把我的东西当作粪土来挥霍了是罢?” “知道你的东西好,这不……‘黑鸟’还没舍得用哩。” 单晓白摸出一个黑乎乎的东西,瞧着像是一只栖息的怪鸟,只有麻雀般大。 墨闲道:“你是嫌它,看不上罢?” “是你霍师姐嫌……啊哈哈,你看它多精致多可爱啊,任谁都舍不得用。” “如果我的东西只能被人拿来观赏,那真是一种浪费,赶紧还给我。” 单晓白厚着脸皮道:“这‘黑鸟’还给你也无妨,只是那个‘铁瓜’,你霍师姐用了之后还想要啊,能不能再给我两个带回去?” “好罢。”墨闲一把抓起单晓白手中的‘黑鸟’,便往一个木箱子走去。 没想到对方答应得这么爽快,单晓白喃喃道:“我是不是吃亏了?” 墨闲已转身而回,手上拿了两个拳头大的东西,交到单晓白手上。 那玩意瞧着就像一个清甜可口的香瓜,不过在构造上又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蕾。 看到“铁瓜”,单晓白已笑得合不拢嘴,高兴地接了过去,藏到身上。 “我这次来可不是光拿你东西的。” “哦?难得单师兄有心啊,莫不是也有什么东西送我?” “嘿,送东西多俗套啊,我大老远地跑来,哪能这么庸俗?我这里有个天大的好消息送给你。我觉得啊,你听了之后一定会高兴得再送我一个‘铁瓜’。” 墨闲失笑道:“究竟什么事?你倒是说来听听。” 单晓白忽然神秘一笑:“江湖秘闻,刘师叔明天就到襄阳城。” “消息可靠吗?” “绝对可靠,我可以用两个‘铁瓜’和你打赌。” 墨闲又惊又喜:“天呐,师叔终于舍得从百花谷回来了。” “别发愣了,赶紧收拾东西,跟我去襄阳城等着师叔。” 墨闲忽然脸现为难之色,瞧了瞧那边的炉火。 “现在不行啊,我的‘不工’宝盒还差最后一个物件,只要再锻打几次就好了,明天一早一定可以大功告成。这可是我一年来的心血啊,不可半途而废。” “明天真的能好?” “哎呀,我的话你还信不过吗?你告诉师叔,一定要在襄阳等我。” “你的话其他时候都信得过,唯独在打造东西的时候信不过。” “单师兄,你别这么啰嗦了好不好?赶紧回去帮我稳住师叔,别让他走。” 单晓白喝一声倒彩:“师叔的脾性你又不是不知道,让他等人比什么都难。” 墨闲有些急了,来回走了几步。 “我把宝贝造出来,正要找个地方试试,就等着师叔带我一起出去闯荡。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啊,一定要留住师叔,事成之后,我再送你一个‘铁瓜’。” “一言为定。”单晓白大笑而去。 “我怎么感觉自己上当了啊。”墨闲瞧着那道背影,喃喃说了一句。 襄阳城内,有一家不起眼的客栈,所处之地十分僻静。 平日里,来这住宿的人并不多,不过倒是有几名道爷,常住在此。他们非常节俭,但今日却不同,其中一位出手阔绰,一下子把所有客房都包下了。 包下这里的是单晓白,承诺出钱的是刘宸。 太阳西沉的时候,一道人影终于出现在巷子尽头。 单晓白早就翘首以盼了,他认得来人背上的黑色长剑,远远迎了出去。 来人正是刘宸,他第一句便问:“墨闲最近怎么样啊?” “嘿嘿,师叔不在的这段日子里,这子可是造出了不少宝贝啊。” “哦?”刘宸有几分惊喜,“他的功夫有没有落下?” “在同辈当中,已经没有人是他的对手了。” 刘宸笑道:“那就好,这子总算没有令我失望。” 听到刘宸的笑声,一众混元宗弟子早已迎了出来,霍青江就在其中。 一声大笑传出,席骧岳已到了门口。 刘宸上前参拜,席骧岳笑盈盈地将他引入客栈。 单晓白吩咐道:“注意四处警戒。” 几名弟子应了一声,各自去了。 四人来到屋内,刘宸问道:“怎不见墨闲?” 单晓白道:“他的宝贝还差一点点没有造好,天黑前一定能到。” 刘宸哂道:“那好,先谈正事。我陆师伯查到什么线索没有?” 单晓白忽然贼兮兮地笑了起来,目光落在刘宸身上。 “师叔,你不是应该先满足一下大家的好奇心吗?先说一说百花谷的事罢。到了百花谷连太师伯都逃不掉,而你却来去自如,真是给咱混元宗长脸了啊。” 刘宸老脸一红,笑骂道:“好你个单晓白,还管起前辈们的事来了?” 他说着,连剑带鞘就要打过去。 单晓白连忙躲到了霍青江身后,哂道:“师叔息怒,我也就是随便问问。如果这个问题涉及到太多的江湖机密,不说也罢,不说也罢啊。” 席骧岳大笑,他知道刘宸不会透露什么细节,便直截了当地问结果。 “昭凌啊,这次回来,可带了什么好消息?” 单晓白坐回自己的位置,一脸笑嘻嘻的模样。 “我猜啊,一定是大功告成了,看看师叔这春风满面的样子就知道了。” 刘宸哂道:“涂山婧与我一同出谷的,她已答应,将彻查金家庄的事。” 单晓白急急问道:“涂山婧是谁啊?口气倒是不,不知道实力如何。” “她就是烟雨门的门主。这分量够吗?” 单晓白尴尬一笑,道:“够了够了,刚才算我多嘴。师叔出马就是不同凡响,连从不涉足江湖的烟雨门门主都请得动,若论请人的本事,我只服师叔你啊。” 席骧岳略一思索,问道:“她打算怎么做?” 刘宸道:“她并没有向我透露任何内情,只说这事烟雨门管了。” “行罢,有她这句话那也够了。” “我猜啊,那可能关系到烟雨门的一些隐晦往事,外人不便多问。” 眼见大家都不作声了,刘宸又道:“最近天音教有什么动静吗?” 单晓白道:“这就要问会养鸽子的那位了。” 霍青江接口道“天音教的势力已全部被白玉川接管了。”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魔门中其他各派没有什么想法吗?” “有火莲教和血煞门给白玉川撑腰,其他人还能说什么?” 刘宸叹了口气,他一下子便想到了问题的关键所在。 “这白玉川还真会做人啊,他一定是拿着天音教的船与人做交易了。” “听说啊,白玉川受到大多数坛主的拥戴,即将坐上教主的位置。” 刘宸再叹,问道:“可有祁开云的消息?” 霍青江摇头:“自从上次总坛事变之后,这个人就好像消失了一样。” 刘宸的心中终于有了一丝安慰,微笑道:“这么说,他应该还活着。” “应该是的。这已成了白玉川的心头之患。” 刘宸又问:“我陆师伯呢?” 席骧岳答道:“前不久,他离开荆州去了长安。” 刘宸不禁想起了当初在长安城查案时遇到的那些往事,心中感概万千。 “那里可真是一个是非之地啊。” 他忽然心中一动:“难道卖鼎人的事有进展了?” 席骧岳笑道:“你陆师伯已查出,卖鼎人听命于一个叫做‘通天楼’的地方。不过他们与通天楼的联络方式非常隐秘,到现在还没有查出通天楼的下落。” “通天楼。”刘宸念了一遍,“难道线索到了长案?” “就在最近,通天楼的人都在往长安赶,你陆师伯怀疑那里将有大事发生。” 刘宸眼中一亮,道:“既如此,我立刻赶去长安,助我师伯一臂之力。” “去长安怎能少了我?”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一人推门而入,正是墨闲。他背着一个麻布袋子,里面装满了沉重的东西。 与他一同进来的,还有两名混元宗弟子,也都各背了一个鼓鼓的麻布袋子。 刘宸大笑而起:“墨闲,一年不见,你长得更结实了。” 墨闲放下袋子,动了动胳膊。 “天天挥着锤子打铁,早晚能出两斤汗,能不结实吗?” 两只有力的大手紧紧握在了一起,还比了一下力气。 “哎哟,师叔快松手,疼啊。”墨闲连忙求饶。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刘宸,嘀咕道:“没见得比我壮实啊,怎么力气就那么大。” 刘宸哈哈大笑:“袋子里都装了些什么东西啊?” 单晓白的眼睛直勾勾看着那几个袋子,趁着大家不注意,弓着腰走了过去。他刚把一个拳头大的东西拿起,就被墨闲夺了过去。 墨闲道:“这个东西叫做‘铁瓜’,简直就是外出探险的必备利器啊。” 刘宸瞧了瞧他手中之物,哂道:“这么个瓜样,有何用途?” “可别被它这憨厚的外表所迷惑了,拔开上头的瓜蒂之后,这玩意立刻变成一个极其危险的东西,一旦落地,那就是一个活着的暗器,能连续射出几十枚铁钉。” “活着的暗器?” 墨闲得意一笑:“发射铁钉的时候,它还能四处乱滚,就像有生命一样。” 刘宸坏笑起来:“有这么厉害?” 霍青江忽然插口道:“那是真的。” 听她这么一说,刘宸自然就明白了,一定是她亲自试过“铁瓜”的威力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这玩意可算是一个应对群敌的利器。 “这有一句使用口诀,叫‘铁瓜去蒂,落地开花’。” 墨闲说着把手中“铁瓜”抛给单晓白,算是应了昨日的承诺。 他又打开自己背来的布袋,拿出一个黑乎乎的东西。 刘宸惊道:“好精致的铁麻雀。” “这个东西叫做‘黑鸟’,它可就更厉害了,只要拔掉尾毛,就会飞出去。” “会飞?” “能飞好一阵子。” 刘宸失笑道:“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飞完就掉下来,变成一块废铁。” 刘宸瞧瞧众人,忽然大笑起来:“飞给谁看啊?” 众人亦笑,都觉得这东西就是个玩物。 墨闲一脸严肃的样子:“如果你们见到它飞出去的速度就不会笑了。” “哦?”刘宸嬉皮笑脸地道,“能快过真正的飞鸟吗?” “快如箭矢啊。” “哇!”刘宸惊叫一声,他再次瞧瞧众人,“墨闲从来不会说谎的,要是真有箭矢那么快,这玩意可就厉害了。近距离放一个出去,很难躲得开啊。” 墨闲终于笑了:“要不是因为制造‘黑鸟’太费劲,就放一个给大家看看了。它飞出去之后,身上的铁羽就会撑开,变成利刃,碰上敌人身体就是皮开肉绽。” 刘宸赞叹一声:“这才是宝贝啊。” 又哂道:“哪怕遇到旷世高手,只要放鸟的时机拿捏得好,一样叫他好看。” “师叔真是个聪明人啊,一点就通。墨家弟子有句口头禅,叫做‘一鸟在手,信心我有’,说的就是黑鸟。它也有句使用口诀,叫‘黑鸟脱毛,神离鬼跑’。” 刘宸道:“别废话了,快给我拿几个。” 墨闲两眼一翻,道:“你想要好几个?实话告诉你罢,我总共才做出十个。” “那就意思一下,随便给我个就行了。” 墨闲笑道:“恐怕别人不答应啊。看在你那冒险精神的份上,分你两个。” 单晓白猛然凑了过来,伸手就往“黑鸟”抓去。 “我每天都要出去巡察敌情,这够危险,够刺激罢?拿两三个不过分罢?” 墨闲早有防备,躲开了道:“这儿的人都有份,唯独你没有。” 单晓白满脸委屈之色:“我就是长得俊一点,有必要这么歧视我吗?” 四下喝一声倒彩。 墨闲道:“我可没有亏待你啊,你好好想想,是不是已经偷偷拿过一个了?” “昨天还给你了啊。” “那是我用两个‘铁瓜’和你换回来的。” 单晓白有口难辨,苦着个脸道:“真是亏大了。” 一时众皆失笑。 墨闲开始分配“黑鸟”,到了霍青江那里,给了两个。 “这里就一位女侠,总归要照顾一点。” 单晓白看得心痒痒,都有些忍不住要伸手去抢了。 墨闲又和大家详细说明了“黑鸟”的使用之法,并分给每人两个“铁瓜”。 他像是完成了一件壮举,欣然道:“剩下的装备全部归入混元宗的兵器库,由太师叔统一调配,弟子们出去执行危险任务的时候,就带上几个以备不时之需。” 刘宸鼓掌叫好:“好,好,好。墨闲已经长大了,做事有见地,有头脑。” 席骧岳哈哈大笑:“那我就代表大家表示感谢了。” 一时皆大欢喜,唯独单晓白有些患得患失的。 刘宸忽然贼头贼脑地瞧了瞧袋口,发出一声惊叫。 “这里还有个大家伙。” 墨闲忙道:“这可乱动不得。” 他赶紧把东西拿到自己怀里:“这是一个万能宝盒,它的名字叫做‘不工’,可变换出三十六件不同的器械,只有懂得制作它的人,才知道怎么使用。” “哇!三十六件,有这么厉害?”刘宸瞪大着眼睛瞧着墨闲的怀里。 从外表上看,那只是一个厚厚的铁匣子,长三尺左右,宽不足一尺,不过在形状上就有些特别了,上头的暗槽、合缝不计其数,似乎是很多物件组装在一起的。 “那你变把刀出来给大家看看。”单晓白显然也不信。 嗡的一声,一道寒光从宝盒内弹了出来,被墨闲接在手中,是一把直刀。 单晓白有些吃惊,顺手抓起身前一只装水的竹筒甩了过去。 刀光一闪便即归于盒内,墨闲一转身的刹那,手中已多出了一把铁剑。剑锋一沉,平平削出,正好接住了下落的竹筒,递到单晓白身边。 竹筒完好无损,周围却有些湿。单晓白一提上端,但觉手中轻飘飘的。 清水溢出,原来竹筒已被刚才的刀光削成两段。 剑光闪了一下便不见了,墨闲手中空空如也,身子却突然升了起来,往一旁飘去。一只铁爪早已从宝盒中飞出,抓在屋梁上,带着他的身子到了屋顶。 墨闲落下来时,铁爪已不见了,宝盒稍转,端头射出两把利刃,没入屋柱。 “好家伙,果然厉害!”刘宸大赞一声。 墨闲将屋柱上的利刃取回,放入宝盒。大家几乎没有看清他的动作。 刘宸往席骧岳那边走了几步。 “师叔,是时候让墨闲见识一下真正的江湖了,我准备带他去长安。” 墨闲一听,登时喜上眉梢。 席骧岳微笑道:“让他自己拿主意罢。” 墨闲上前一礼。 “太师叔,我身上流着墨家的血,就应该去做墨家该做的事。” “你知道现在的长安城有多危险吗?” “见到危险就退缩的人,不配称为墨家人。‘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这句话不是拿来说给人听的,而是要用行动证明给人看的。” “所以你一定要去长安?” “不错。既然知道我刘师叔要去长安城冒险除害,这怎么能少得了我墨闲?墨家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否则我不配姓墨,更没有脸带着叔父的寒星剑。” 席骧岳点头:“你能这么想,说明你真的长大了,我没理由拦着你。” 他又朝刘宸道:“墨闲没有江湖经验,你要照护好他,可别再把人弄丢了。” 刘宸老脸一红,低头应诺一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天玄地黄录》正文 第十五章 剑指洛阳 翌日清晨,刘宸带着墨闲告别了混元宗众人,踏上了北去之路。 二人都把剑背在背上,墨闲的怀里还有一个“不工”宝盒。 刚出城门不远,刘宸就感觉到了有一道凌厉的目光往自己身上扫来,他登时往四处瞧了瞧。路旁的一棵大树下,一名健硕的汉子倚靠在那,带着一个斗笠。 刘宸知道,对方是在故意引起自己的注意,似乎在试探自己的反应。 既然有人胆敢撩他刘宸,那得过去瞧个究竟不可,他刘宸怕过谁来着? 墨闲见刘宸忽然从大路上拐了出去,知道事情有异,早已心戒备。他的心中有一种莫名的兴奋,因为他早就期盼着找一场架打,试试自己的身手。 那人的斗笠本就压得很低,此刻又低着头,似乎在打瞌睡,所以根本瞧不清面容,但刘宸却感觉到了对方身上所发出的一股气息,那是一种强者的气息。 没想到在襄阳城之外,竟然能遇到如此高手,刘宸已有些手痒难耐。 不待刘宸出手,对方忽然一拳打了过来。 果不其然,对方刚才的瞌睡,完全是装出来的。 这一拳没有什么花巧,就是力道强,速度快。力道都在拳头上,没有散发出来,外人看不出其声势,但刘宸知道,这一拳足可碎石裂地。 然而对方的杀气并不浓烈,心中似是一潭清水那么宁静。 既然对方想与自己拼拳脚,刘宸乐得奉陪,他侧身避开少许,一掌托在对方伸过来的手臂上,还转身扫了对方一拳。对方刚才那一拳却也并未用老,臂一弯收了回去,双足弹起离了地面,迅速攻了一肘两拳,把刘宸逼得退了两步。 近身搏斗一直都是刘宸的强项,没想到对方的拳脚功夫也如此硬朗,他不由生出一股争强好胜之心,当下拳掌并用,全力出击。 对方的搏斗技巧非常朴实、简单,但用得精纯,使得自然,毫不拖泥带水,几乎能将身上的每一处地方都变成武器,每一次出招都能将力量发挥到极致。 转眼间,二人已拆了十余招,打得难分难舍,劲气交击之声沉闷而急促。 早在他二人交上手的时候,附近的树上便跃出了数人,墨闲见状自然迎了上去,手臂一抖,怀里的“不工”铮铮两响,伸展开来,成了一只奇怪的铁盾。 墨家的武功除了剑法之外,其实还有一种厉害武功,叫做盾击术,招式以铁盾击挡为主,与步法配合好了之后,进退之间如龙腾虎跃,群敌中来去自如也。 此术只在精研机关术的弟子们当中传授,且只传内室弟子,所以鲜有人知。 墨英是冶炼术的传人,那等于是机关术的领袖,自然知道这套盾术的,但是他自知连剑法都没有练好,便不去研习盾术,在离开大雪山的时候,才传给了墨闲。 墨闲此刻以一盾迎战数人,或撞或扫,或砸或推,腾挪无间,人动如风。 盾上还能取出各种兵器,简直令人眼花缭乱,应接不暇。什么时候取什么兵器,那是根据当时的具体情况来的,可说招招都是奇招。不一会,便有两人被打倒了。 那几人看出铁盾厉害,估摸着不能取胜,便默默退到一旁,静静观战。 墨闲见对方主动停手,当然不会苦苦相逼。他也看出来了,师叔与那人过招的时候,并不是搏命的样子,更像是在切磋武艺。他便仔细观战,用心思考起来。 打斗中的两人先合再分,终于停了下来。 好在时辰尚早,路上的行人并不多,刚才的打斗并未引起路人的太多关注,他们装作没看见,选择了默默躲开。在如今这种乱世,百姓们对各种争斗早已见怪不怪。 刘宸始终没有看到对方的容颜,也看不出对方的武功路数,他估摸着,对方的招式应该是自创的。他倒是觉得对方的身形有几分熟悉,似乎在哪见过。 一声大笑传来,对面的人忽然将斗笠摘了下来。 “我的好兄弟,果然是你。” 刘宸惊呼出声,咧嘴笑道:“伯升哥,原来是你,难怪功夫如此了得。” 那人竟然是刘縯,他已缓缓走了过来。 二人深深相拥了一下,又是一阵大笑,一同走到大树下坐了下来。 大家见过他二人的功夫,都大为佩服,之前本以为遇上了强敌,没想到是朋友,此刻无不欢天喜地的,也都围坐在一旁。墨闲怀里的“不工”吸引了不少目光。 刘宸大为感叹,哂道:“大哥,你我每次相遇都是这么凑巧。” “看来咱们二人的命运,在冥冥中有些道不清说不明的微妙关系啊。” 刘宸大笑,道:“大哥不在南阳招揽兵马,却来这里作甚?” 刘縯叹一口气,眼中射出一道寒光。 “我和一些朋友在做货运生意,主要走洛阳到江陵的这段路,然而南郡有个秦丰,总在襄阳一带使坏,他们最近越来越猖狂了,所以过来摸摸他们的底细。” 刘宸淡淡一笑:“怎不见刘稷兄弟?” 刘縯喝一声倒彩,道:“这次是暗中行动,出来刺探敌情的,没敢带他。” 二人相视而笑。 如果刘稷一出现,光是那一柄大斧就是道招牌,谁都知道刘縯到了襄阳。 刘縯忽然望着墨闲,问道:“这位兄弟怎么称呼?” “在下墨闲。” 刘縯瞧了瞧墨闲怀里的东西,不由心中一动:“莫非你是五行山墨家的人?” 刘宸已惊呼道:“原来大哥也知道五行山墨家。” 刘縯道:“我有个兄弟也算是墨家弟子,不过他此刻正在洛阳。” “原来如此。大哥猜对了,墨闲正是五行山墨家一脉的,暂时跟着我学道。” 刘縯朝墨闲抱拳一礼:“幸会幸会。先父与墨家颇有渊源,咱们不算外人。” 墨闲却多了个心眼,问道:“请问令尊与墨家的哪位前辈相识?” “那位前辈是墨家之主,名讳一个‘云’字,先父是他的外传弟子。” 墨闲听到“墨家之主”四字,心中就凉了一下,他以为对方说的是自己的父亲,当听到人名时,身躯一震,脸色都变了,那是前一任墨家之主,也就是自己的祖父。 这个消息似乎在他的心中激起了惊天巨浪。 刘宸见墨闲脸色奇怪,问道:“你没事罢?” 墨闲摇了摇头,望着刘縯道:“你可知道那位前辈的下落?” 刘縯满怀歉意地道:“我只见过他一次,之后再没有他的消息了。我父亲生前一直在等他回来,但他始终没有出现,不知道是何缘故。” 墨闲本就没抱希望,但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而已。 他有些怔怔出神,喃喃道:“那是我祖父。他已经失踪了二十来年了。” 刘縯一惊,道:“算起来,差不多是墨前辈从我家离开的那年。” 墨闲有些激动,忙道:“你快把当时的情况说来听听。” 刘縯讪讪道:“具体的情况我并不知情,你可以去洛阳找我刘嘉兄弟问个明白,他是我父亲唯一的徒弟,也是见过墨前辈的人,他一定知道不少事情。” 墨闲把脸转向刘宸,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师叔……” 刘宸道:“事关重大,咱们就先去一趟洛阳,反正也不算太绕路。” 墨闲欣然点头,满怀感激。 刘縯摸出一样剑状的东西,上头有青龙纹饰,极为精美。 “既如此,你带我青龙令剑前去。见令如见我,他们必待你如亲兄弟一般。冷浚和卫星也在洛阳,你们先前见过面的,你先找他二人。” 刘宸也不客气,将东西接了过来。 “大哥,你我都有要事在身,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刘縯起身相送。 丹泉楼内,一间密室,吕津正在与东风使品茶。 “除了半路伏击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吕津满脸忧色。 “你醒醒罢,不要痴心妄想了,把精力都放在伏击上。” 吕津叹道:“我在道上混了这么多年,从未被人这么牵着鼻子走过。” “我再提醒你一下啊,去沙家堡杀人的话,有两个弊端,去的人多了容易暴露,去的人少了又占不到便宜,以我们目前的实力来看,根本没有机会。” “自从青龙寨的人来了之后,洛西五雄越来越团结了,情况非常不妙啊。你们少主也真是的,要是一年前动手,也不至于像今天这么被动。” “这都怪慕吟合啊,他把青龙寨说得太过厉害,我们少主不舍得下本了。偏偏你这边又不争气,要是能把我们少主想要的铁甲弄一件到手,事情也好说。” 吕津尴尬一笑:“还是东风使够朋友啊,做事尽心尽力。” “知道我对你好了罢?为了你的事,我不惜亲自冒险,到沙家堡行刺。虽然没能把沙青南杀死,但也让他多躺了大半年,为你争取了不少时间啊。” “东风使的大德,我记在心上哩。” 东风使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既然你把我当朋友,我也就跟你说句实话,这一次半路伏击,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希望吕兄能够好好把握,不要留什么后路才好。” “形势有这么严峻吗?” 东风使喟然道:“看来你是不知道我们少主的脾性啊,他喜欢有能力的人,最讨厌给他找麻烦的人。什么叫有能力?能给他带来好处,那就是能力的体现。” 吕津终于听明白了,他苦涩地笑了笑,笑得跟哭一样。 东风使又道:“就目前的情况来说,你是在给我们少主添麻烦啊,他愿意帮你,完全是看在那件铁甲的份上,如果你在洛阳一败涂地,铁甲还有希望拿到吗?” 吕津的身上已开始冒冷汗,他原以为找了个靠山,现在才发现一点都靠不住。那个狗屁少主说出来的话,折半听就行了,要是全信了那就活该你倒霉。 东风使见吕津半天都不说话,便知道对方被自己说动了。 他接着卖弄自己的口才:“在我们少主的眼中,利益才是最重要的,交情都是说着玩的。他的耐性只有一次,所以我才说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吕津挤出一点笑容:“万一出了差错,不是还有余乾洪垫背吗?” 东风使却摇头一叹:“我说吕兄啊,亏你还是在道上混了这么多年的人,如果事情到了那一步,你往日的声势还在吗?此消彼长之下,还能与卜铁他们一较长短吗?我们少主还看得上你吗?到时候你的身价大跌,可能连公输氏都会倒向洛西。” 这一连串发问,只把吕津问得心中发毛。 吕津的脸色非常难看,急道:“你当时不是这么说的啊。” 东风使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那会有我们少主在,很多话都不能实说,怪你自己没听懂啊。” 吕津压住心中的怒火,仔细琢磨着对方的话,他忽然笑了。 “东风使,你和那位少主的关系似乎有些特别啊。” 东风使也笑了:“我也不怕你知道,事情确实如此。有时候啊,我们少主都得给我几分面子,因为我在江湖上吃得开,在我的朋友当中,各种能人都有。” “明白了。”吕津登时一脸奸相,把头凑了过去,盯着对方道,“你看啊,咱们一见如故,神交已久,是不是该来个私下结交了啊?” 东风使大笑:“吕兄乃是洛阳的名人,就怕高攀不起。” 吕津把身子也凑了过去,伸出一只硕大的手掌,拍在对方大腿上。 “诶,东风使才能过人,交游甚广,是我高攀了你才对啊。” “既然是兄弟,就不要说这些客套话了。” “这就对了嘛。” 二人发出一阵肆意的狂笑。 吕津又道:“看来我早该单独请东风使过来喝茶的。” “现在也不迟啊。” 二人再笑,不过眼珠子都在拐来拐去的。 沙家堡,一间卧房之内,忽然进来了很多人。 卧榻之上原本躺着一人,见状之后缓缓撑起身子,与大家打起了招呼。 “众位洛西的兄弟,这一阵子,多亏了你们日夜守护着沙家堡啊。” 一人道:“沙堡主客气了,大家应该感谢你才是啊。” 卧榻上的人抓起一旁的手杖,颤巍巍走了几步,他的头上虽然还缠着些绷布,但瞧着果真就是沙堡主无疑。 “我一个受伤的人,时刻需要大家的保护,有什么地方值得你们感谢的?” 那人道:“沙堡主有所不知,你没回来的时候,我们洛西的兄弟就像一盘散沙,被吕津和余乾洪两个狗贼骗得团团乱转,现在大家能够齐心协力,都是因为你啊。” 沙青南想了想,忽然一顿手杖。 “好,你要这么说,我也赞同。咱们明天就找余乾洪那狗贼算账去。” 四下传来几个关切的声音。 “好是好,只是……堡主你的身子经得起一路劳累吗?” “就是啊,把身子养一养再说罢。” “还是堡主的身子最重要。” 沙青南道:“多谢各位的好意,我还撑得住。这事宜早不宜迟啊,就怕夜长梦多,万一哪天又来了刺客,谁知道还会不会有上次那么好的运气。” 一说起刺客,众人登时骂了起来。 “那狗娘养的余乾洪,就知道玩阴的。” “一提起姓余的我就来气,赶紧杀了他,给冤死的弟兄们报仇。” “杀了他……” 沙青南忽然大喝一声:“诸位,且听我一言。” 四下终于静了下来。 沙青南环顾道:“明日之事,势在必行。大家如果没有别的事情,就请回罢,好好准备一下明天的事情,我能不能活着达到葛家庄,可就全仰仗各位了。” 众人相视点头,纷纷告辞而去。 大家走后,有一灰袍大汉走了进来,是刘嘉。 沙青南问道:“吕津他们有什么动静吗?” 刘嘉露出一个笑容,道:“谒书发到葛家庄之后,吕津已按耐不住了,有大规模调动人手的迹象,明天的路可是不好走啊。” “姬人棋那边怎么说?” “吕津在洛阳的很多地盘已变得空虚,有的场子甚至是倾巢而出,这一点怎能瞒得过姬人棋?他已联络好洛阳的黑道头目,随时准备动手。” 沙青南握紧拳头,脸上露出一丝冷笑。 “这次就和吕津玩一把大的,他不是想杀我吗?咱就让他丢掉洛阳的家底。” 刘嘉沉声道:“洛阳的各黑道势力被吕津欺压已久,巴不得吕津滚出洛阳,所以都想给吕津来个落井下石。只要我们伤了吕津的元气,姬人棋那边就会动手。” “好!我们洛西五雄是该和吕津算一算总账了。” “明天,我们将走出一段最艰辛的路,趁着这点空闲,多休息一下罢。” 沙青南的眼中满是仇恨,脸上的肌肉绷得紧紧的。 “我已有些等不及了,我一定要亲手割下余贼的脑袋。” 刘嘉见了他这个样子,忙劝慰几句。 “先把仇恨放下,今日好好养精蓄锐。你身上的剑伤还没好透彻,可不能与人交手,在到达葛家庄之前,一定不能离开马车,哪怕余乾洪到了你跟前也不行。” 沙青南咧嘴笑了笑。 “弟理会得,一切听从安排就是。” 刘嘉这才放下心来,告辞一声,出了屋子。 明天一定有场恶战,他必须好好准备,各种情况都得考虑周全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天玄地黄录》正文 第十六章 龙虎相争 洛西一带承接着函谷关方向的要道,货运行业十分发达。 由于地势平坦,当地人开凿出了很多水路,大沟渠相连成了蛛。洛西五雄就是控制这一张蛛的当地豪强,由于利益相关,他们歃血为盟,自称是一家人。 一艘船正沿着水路而来,船头一人,戴着斗笠,正东张西望。 他忽然指着一个方向道:“那边船多,应该是条要道,就往那边去。” “公子站稳了,我这就把船开过去。”摇橹的船夫在后面说了一声。 船头那人伸个懒腰,缓缓躺了下去,把斗笠遮住头脸,准备睡一会。 过不多时,摇橹的声音忽然没了,船儿慢慢停了下来。 躺在船头的那人问道:“为何停下来?” “公子,你自己看啊。”船夫答了一句。 那人掀开斗笠,露出一张清秀的面容,正是墨闲,他站起身来往前面瞧了瞧。 “师叔,你快出来看,好像有点不对劲啊。” 船篷里钻出一人,是刘宸。他嘀咕道:“哪来这么多船啊?把路都堵死了。” 船夫道:“两位公子,现在怎么办啊?” 刘宸道:“无妨,靠近一点看看。不管船开没开,我都按时辰给你船资。” “好嘞。” 船夫高兴地应了一声,把船缓缓摇了过去。客人这么豁达,他乐得省点力气。 刘宸的眼睛一直注意着前方的水面,他发现被堵住去路的还有好几艘船,在那几艘船的前面,横着两艘大船,首尾挨在了一起,应该是发生了意外碰撞。 就是那两艘大船把整个水路给堵死了。 被堵在最里头的船上走出一人,朝大船上问道:“怎么还没有修好啊?” 大船上登时有人答话:“舵板陷进淤泥里面了,怎么都拿不出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脱困,大家如果有紧急的事情,请绕道走罢,对不住了啊。” 问话的人叹一声气,摇头走了回去,却并没有开船离开的意思。 倒是有另外两艘船,听了那两人刚才的对话之后,往后面退了出来。 刘宸露出一个微笑,朝船夫道:“咱们不要过去了,靠岸停船。” 船夫应了一声,把船停稳,抛下碇石。 刘宸走到墨闲身旁,低声道:“等着罢,一会有好戏看。” 墨闲奇道:“你怎么知道?” “那两艘大船是故意将水道封死的。” 墨闲越发奇怪,笑道:“我怎么没看出来?” “你看看两艘大船前面的那一片水面,可是停了不少船只啊,但都摇摆不前,似乎在等人。再往前面看,那儿有一座桥,正好连着一条大道。” “他们在等待目标从桥上经过?” “应该错不了。” “究竟是什么目标,值得这么多船在这等着?” 刘宸笑道:“所以我才说一会有好戏看啊。” 墨闲亦笑:“师叔,你的眼睛真毒啊,随便一眼便能看出这么多玄机。” “看那边,已经来了。” 刘宸忽然指了指左前方的一片疏林。那儿依稀可以看见有一大队人马正缓缓而来,个个带着兵器,怕是有上百人,瞧那阵势挺吓人的。 墨闲就被吓了一跳,急道:“师叔,来者不善啊,咱们不要趟这浑水了。” 刘宸哈哈一笑,走进船篷:“拿好家伙,准备下船。” 他出来时抛给船夫一块碎银。 “你可以回去了。” “谢公子。”船夫便将碇石收起。 墨闲赶忙取了自己的东西,跳上岸去,追上刘宸。 二人在附近找了个隐蔽所在,观察着周围的动静。 从大路上走过来的那一队人马已经开始踏上桥头,他们似乎并未察觉到水面上的异样情况,依旧若无其事地走着,也似乎是明知路上不太平,早已见怪不怪。 这一只队伍由七辆马车组成,周围的人似乎都是为了保护马车而来。 每一辆马车的车辕上都站了人,目光凌厉,警戒着道路的前后左右。护驾随行的人则拱卫在道路的两侧,个个精神饱满,样貌威武。 刘宸忽然笑了:“目标有七个,这可不大好办。” 墨闲道:“如果让师叔来打这一仗,会采取什么样的策略?” “放四打三,先吃掉后面三个目标,再慢慢对付前面四个目标。这么一来,既可以把敌人的力量拆散,进行逐个击破,又可以堵住敌人后路。” “就不怕被人家前后夹击吗?” “如果连这点实力都没有,也不用出来趟这浑水了。” 就在这时,忽有几人从桥下的船篷里窜了出来,手中各提了两包东西,一齐往桥上的人群中甩去。桥上登时传来一阵惊呼,兵器出鞘的声音响起。 抛上去的东西被刀剑砍中之后,便即冒出一蓬白烟。 咳嗽声,喝骂声,在桥上响了起来。 “他娘的,是石灰。” “大家不要乱动,快点过桥。” 水面上的船都动了起来,一下子窜出好多人。一包包东西被抛到了桥上,还未落地,一片箭矢已飞了过去,那是带着火苗的箭矢,是从水面上射出来的。 桥上早已白烟弥漫,上头的人瞧不清周围情况,一时慌了手脚。 一片浓烟和火光在桥上冒起,刚才那些一包包的东西,裹了火油和硝石,遇到带着火苗的箭矢就被点燃了。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伏击战。 桥上登时不能走人,正在过桥的队伍被一分为二。 看到这里,墨闲惊呼一声。 “师叔,刚好过了四辆马车。看来这里有高人在场啊。” “这才刚刚开始,胜负还很难说。” “师叔你看,船上下来的人好凶残啊,一定不是什么好人。” 刘宸没有作声,静静瞧着那边的打斗。 船上的人放完箭矢之后,便跳上了岸,往尚未过桥的三辆马车冲了过去。伏击车队的一方占了人数上的优势,在兵器上也占了便宜,他们配备了很多机关巧器。 在对方冲过来的时候,防守马车的人就迅速从车底下抽出一些简易盾牌,然而对面射出的暗器实在太多太快,一下子就损伤了数人。 墨闲有些沉不住气了,急道:“我们是不是该帮帮车队?他们只是过路的。” 刘宸道:“不要轻举妄动,看清情况再说。万一帮错了人就糟了。” 再看前面那四辆马车,刚过了桥就被一大片人堵住了,对方也带了机关巧器。好在车队的领头之人使两个大铁锤,十分威猛,只有他伤人,没有人能伤得了他。 那两个大铁锤硬是从人群中杀出一条血路,领着四辆马车往前冲去。双方的伤亡都很大,一路留下了很多尸体,渐渐消失在刘宸和墨闲的视线中。 当他二人再把目光转回桥的另一边时,见有数十人从车队来时的路上杀奔过来,那些人多带了弓弩,在奔跑的过程中放了一阵箭矢,将袭击马车的人射倒一片。 墨闲终于舒了口气:“这才有点意思嘛。” 袭击马车的一名头领见对方来了援手,下令猛攻,一时冲得更加凶狠。 只片刻间,马车的周围躺满了死伤之人。袭击马车的人虽然伤亡更大,但在人数上占了绝对优势,依然掌握着主动权。 当增援而来的那数十人赶到近前之时,三辆马车已被打烂,里面是空的。 “撤。”袭击马车的头领招呼了一声。马车上似乎没有他们想要的东西。 就在他们撤出十余步之后,一阵弓弦声接连响起,他们当中登时倒下数人。 增援过来的数十人已带领着守护马车的人开始反攻,当先一人使一把长剑,很快追到了敌群之中,衔尾追杀,几步之内必有人倒在他的剑下。 袭击马车的人虽然有人数上的优势,无奈士气已衰,带来的巧器也已用尽,早已没了决战的勇气,一心往水岸边退去,他们似乎想回到原来的船上,从水路撤退。 或许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任务,急着赶去前面与其他同伴会合。 当他们退到岸边时,追着他们痛下杀手的那名使剑高手并没有往死路上逼,而是命人停下,在岸上摆好了阵型,似乎在等着他们回来一样。这令刘宸都有些不解了。 岸上的弓弩手不时地放出冷箭,射杀了数人之后,终于被对方退到了船上。 众多船只离岸而去,未及调转船头,附近的水面忽然起了一阵奇怪的波浪。 水面上的船忽然剧烈晃荡起来,将上面的人都颠簸了一些下去。水面上不断有一股股的血水冒出,掉入水中的人则如石沉大海一般没了消息。 “水下有人。” 船上的人登时紧张起来,眼睛死死盯着水面,准备等着水下之人露头换气的空当痛下杀手,然而过了好一阵子也没见有人从水面上钻出来。 “真是见了鬼了。”有人骂了一句。 这时,岸上的弓弩手又已装好箭矢,一阵乱射,杀数人。 船上的人有些躁动不安了,稍一出神的当儿,水面哗啦一响,飞出一片铁钩。 一阵惨呼声传出,有几人被铁钩拉下水去,便即没了动静。 水面上静得可怕,到处都是血水,船上的人已开始冒冷汗。 只过得片刻,各船又剧烈晃动起来,就在大家惊慌失措之时,铁钩又出现了。 惨呼声不断响起,船上的人已越来越少。 如此折腾了一阵,大家彻底心寒,他们的头领猛喝了一声:“和他们拼了。” 那人带头往岸上冲去。留在船上的数十人眼见逃走无望,也起了拼死之心,纷纷效仿头领的做法,往回冲杀,在抗过一片箭矢之后,终与对方短兵相接。 打斗异常激烈,似乎分不出高下。 远处的刘宸越瞧越惊,他似乎认出了打斗中的一人。 水面忽然一响,钻出十余人来,个个穿着水靠,手中提一只铁钩作为兵器。下船慢的几人登时被铁钩缠住,摔倒在地,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就一命呜呼了。 从水里出来的那些人当中,有一名汉子十分特别,他的四肢要比一般人长很多,浑身肌肉一块块凸显出来,左手挥铁钩,右手使一把环首刀,两臂上各插一把分水刺。 那汉子见岸上打斗得太过惨烈,便带着人上去帮忙,他双臂上的分水刺既能格挡敌人兵器也能出其不意伤人,加上手中的一刀一钩,十分厉害。 袭击马车的人登时腹背受敌,一下子损了不少人,他们见状大怒,不约而同地回过头来围攻从水里面出来的人,他们可是恨死了那些铁钩。 拿铁钩的人并不擅长在陆地上与人交战,在数十名敌人的拼死反扑之下,很快伤了几人,他们便想回到水中保命,然而敌人再不给他们机会了,早已将他们退路堵死。 使环首刀的那人拼命护住自己的兄弟,但是很快连他自己也受伤了。 “不惜一切代价,接应谢家儿郎。” 岸上那名使剑的高手忽然大喝一声,带头冲了下去。 他身后的弓弩手登时收起手上的家伙,拔出随身携带的短刀,往前冲杀。别看他们平时多用弓弩,肉搏的本事也差不到哪去,与人短兵相接之时非常勇猛。 刘宸忽然纵身而出,如大鹏展翅。 “去帮那些从水里面出来的人。” 他早就觉得对岸有两道身影特别眼熟,但还是不敢贸然出手,当听到“谢家儿郎”四字后,终于肯定了自己的判断,知道是青龙寨的人在与敌交战。 到了运河边,他直接掠往水面,如履平地一般,转眼就到了对岸。 墨闲可没有刘宸那本事,正在岸边犯愁,猛听得一声巨响,当空飞来几快木板,原来是刘宸往身后的船上挥了一掌,硬是把一条船拆了大片下来。 “谢师叔。”墨闲大笑一声,踏着水面的木板过了运河。 刘宸丝毫没有耽搁,直奔人群之中,在他走过的地方,不断有人翻飞摔落。 “飞鱼兄弟,可还认得我?” 使环首刀的那人见来了厉害帮手,心中正有些纳闷,听得刘宸说话,脑中记忆忽闪,终于想起来了,高兴得哈哈大笑。 “昭凌公子别来无恙。” 遇见故人,刘宸也十分愉悦,大笑着来到谢飞鱼身边。 墨闲手中的“不工”已成了一面铁盾,在人群中翻来飞去,煞是好看,没有人能挡住他的去路。他的人和盾几乎成了一体,横冲直撞的,很快与刘宸会合到一处。 “昭凌公子,真的是你吗?” 岸上那名使剑的高手忽然大叫了一声,心中满是喜悦。 刘宸朝那边笑道:“冷浚兄弟果真在洛阳。” 冷浚斩杀两敌,掠到了刘宸身边:“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当然是伯升哥告诉我的,他叫我来找一个叫刘嘉的人。” 冷浚大笑一声:“刘嘉在前面接应,等今天的事结束之后,我带你找他。” “好。”刘宸应了一声,掌风扫倒数敌,“那大家速战速决,抓紧干活。” 他们在说话的时候,手脚并没有停下,因为敌人也没有停下。 围攻这里的敌人虽多,但一点便宜都没有讨去,一个接一个的倒下了。 四名高手合在一处,登时吓破了敌胆。 特别是墨闲手中的铁盾,飞转时银光耀眼,声势吓人,真是一件群战利器,碰上之后不死即伤,敌人见到那铁家伙,比见到刘宸还要害怕。更要命的是,那铁家伙还像个百宝箱一样,可以掏出各种兵器,简直令人防不胜防,一不心就中招了。 刘宸和墨闲的出现,让敌人陷入了绝望。 就在大家奋力杀敌之时,远处蓦地传来一声异响,应该是传讯用的。 冷浚的脸色登时不大好看。 “不好,前面的弟兄有些吃紧了,可能有强敌来犯。” 谢飞鱼急道:“昭凌公子,这里已无大碍,请你速去增援。” 刘宸瞧了一下周围,见这里只剩一些残敌还在负隅顽抗,已没有大的威胁了。 “墨闲,你留下来照应大家,我先去前面救急。” 他再不多言,当下踏着水面而去,一转眼就消失在大家的视线中。 墨闲早就想试试寒星剑的威力了,当下爽朗地应了一声,往敌群中杀去。 他先是把盾猛掷了出去,砸倒远处一敌。盾击术有一种巧劲的,手上的力量配合着真气的使用,每一次把盾掷出去之后都能轻松地接回。 寒星剑出鞘,迎向了周围一片兵器,几声撞击传出之后,敌人惊呼而退。 经过刚才那几下交锋,敌人手中的兵器不是有了缺口就是断为两截,心中对墨闲的敬畏越发强烈,都有些不敢上前了,面对这一盾一剑他们有一种无从下手的感觉。 墨闲哈哈大笑,冲向前去,把自己的盾接在手中。 寒星剑伤了数敌之后,手中的盾再次飞向敌人,这一下是螺旋掷出的。 一片银光在人群中跳跃,鱼跃龙门一般,煞是好看。 虽然是在人群中混战,那盾却像长了眼睛一样,只认准了敌人撞击。 眼见身边的敌人不断被盾击倒,青龙寨众人可算是大开眼界了,无不齐声叫好。 “好……” “好盾法。” “这是什么功夫?”冷浚在百忙中忍不住问了一声。 “墨家盾击术。” 墨闲答了一句,将盾接在手中,蓦地人盾合一,几个纵跃。 他一盾一剑在手,尽往人多处出击,天龙剑法全力施展开来。有盾保护,他的天龙剑法可全力施为,再无半点后顾之忧,一时间敌皆奔散,残器落了一地。 敌人最后的反抗意识被彻底击溃,他们再也提不起半点斗志,多在各自为战。 青龙寨众人大喜,稍整阵脚之后,风卷残云一般往敌人推了过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天玄地黄录》正文 第十七章 再遇宿敌 沿着打斗痕迹追了两三里地,刘宸发现了四辆马车。 车队已被逼停,前方的敌人实在太多了,最主要的应该还是少了铁锤开路。 一名身穿黑甲的大汉正在第一辆马车前打坐,两个大铁锤就在他的身边。此人自然就是宫传武了,他向来以勇武生猛著称,然而此时却像病了一样。 敌人正在疯狂进攻,为首的有六人,正在屠戮守护车队的人。 宫传武瞧得怒目圆瞪,硬撑着站了起来,刚提起两个铁锤就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刘嘉正率领众豪杰在前面拼死抵抗,见状后大喝了一声。 “传武兄弟,不可妄动,先把毒气逼出来再说。” 对面有一名中年人呵呵怪笑起来,他手中并无兵器,但周围的人都很怕他。 “中了我的毒,哪那么容易逼出来?在这里等死还差不多啊。” 说话间,他的长袖扫中了一人的手腕,对方登时兵器落地,整条手臂都肿了起来。他大笑着贴了过去,一掌打在对方胸前,那人登时口吐白沫,痛苦地倒了下去。 刘宸认得他就是毒龙教的长老吴奚笙,这可是个全身是毒的家伙。 在吴奚笙的脚下,已躺了不少人,都蜷缩着身体,模样十分恐怖,应该是中了剧毒后痛苦而死的。他的掌风自带毒气,与他近身过招的人,都会不同程度中毒。 不知道底细的人,自然很容易就会把命丢掉。 果不其然,有两名使刀的汉子正与吴奚笙打斗,不知不觉中便有些头昏眼花了。 一只带着幽光的铁爪飞了过去,抓住一人咽喉,那人哼都没哼一声便一命归西。 “吴长老,合作愉快啊。” 说话的是一名面目狰狞之人,这人更好认,也是毒龙教的,叫苗鹰。 “你子再敢和我抢人头,信不信我放一把毒药给你尝尝?” 吴奚笙朝苗鹰翻了个白眼,一掌劈出,将另外一名使刀的汉子打倒。 苗鹰邪笑一声:“吴长老好不厚道。” 吴奚笙一阵怪笑,似乎非常享受,沉浸在杀人于谈笑间的乐趣之中。 刘宸有些纳闷,毒龙教怎会和洛阳的江湖势力厮混在一起? 再观他处,另有两名身穿血红色斗篷的人,其中一人刘宸在天音教见过,是血煞门的西风使,另有一名穿同样服饰的人,他不认得,但知道是位血使。 另一人自然是东风使,他打得并不卖力,却眼观八方,刘宸刚一出现就被他发现了,神色间极为震惊。被人这么瞧着,刘宸生出感应,也早已注意上了他。 既然两大血使在这,刑藏锋会不会在这?刘宸的目光快速扫了几眼。 他在进攻的敌人当中看到了一名妖艳的女人,对方天生媚骨,身段迷人,是那种让人看一眼就不会忘记的女人。他想起来了,自己在天音教遇到刑藏锋时见过对方。 果然,刑藏锋就站在不远处的人群中,不过他没有出手,有点自恃身份。 刑藏锋的身边还有一人,手中拿一根粗长铁棍,是慕吟合。他的眼睛非常有神,但只注视着一名青面大汉,那是他的师弟虞笑秋。他似乎对这次行动很冷淡。 刑藏锋投来一个凌厉的眼神。 “慕吟合,你还在等什么?快去杀了宫传武,免得夜长梦多。” 慕吟合淡淡一笑,连正眼都没看对方。 “我不会对一个中毒之人动手。少主人要是有兴趣,何不自己动手?” “你……竟敢不听我的命令?” “你可以把慕吟合杀了,却不能强迫他做出卑鄙下流之事。” 刑藏锋只气得绷紧了嘴脸,但又不知道如何接口,一时间感觉言辞匮乏。他本来想着如果慕吟合不肯动手,就自己动手的,经对方这么一说,也厚不起那脸皮了。 就在二人都有些不愉快的时候,慕吟合的脸色忽然变了,因为他的眼中看见了一道可怕的身影,那道身影来得太过迅猛,浑身都是杀气。 来者正是刘宸,他手中飞出一物,化作一道光影,在众敌之间穿梭了一阵。 这是他最近琢磨出来的一门功夫,说起来还得感谢隐居石殿内的那三位祭祀,他们的飞轮绝技给了他启发。当他见识了陆乘风的流云飞刀之后,又悟得不少要领,终于创出了这一奇招。毫不夸张地说,他这甩器手法已成江湖一绝。 只这一下,敌群中已伤了数人,就连吴奚笙等六名为首的强敌都差点着了道,带着惊恐的眼神退开了几步。他们从未见过如此诡秘莫测的暗器手法,当下不敢大意。 大家这时已瞧得清楚,刚才飞来的光影是一只剑状的令牌,上有青龙纹饰。那东西悬在半空,在原地转着圈,竟然没有掉下来,也真是神乎其神了。 四下传来一阵惊喜之声。 “是青龙令剑。” “寨主哥哥来了。” 一声大笑传来,刘宸落于两方人马之间,手一伸,将令剑收回。 “寨主哥哥没来,不过他的结拜兄弟来了。” 刘宸怕引起青龙寨误会,上来就用青龙令剑克敌,以表露身份。 宫传武沉声道:“来的可是昭凌公子?” “正是在下,你认得我么?” “不认得,不过寨主哥哥常在人前提起他那位风流倜傥的结拜兄弟。” 刘宸哈哈一笑,走到宫传武身旁,一手往对方肩上搭去。 宫传武便即呕出一口黑血,一骨碌站了起来:“公子好深厚的内力。” 刘嘉见宫传武精神大好,无不欣喜万分。 “你没事了吗?” 宫传武轻松提起自己的铁锤,玩了几个锤花,道:“这还用问吗?看我不打死那个暗算人的孙子。”他说着便要冲出去与人拼命,都忘了向刘宸道谢一声。 刘嘉将人拉住,低声道:“不如先拖延敌人一会,我们的援手快到了。” 宫传武一想也是,报仇的事没必要急在一时,谅对方也跑不掉,便默默点头。他这时才想起刚才施以援手的人,转身道:“多谢公子及时相助。” 话已说完,他发现前方并无刘宸的身影,当下尴尬地笑了笑。 刘宸已缓步走了出去,目光盯着毒龙教两人。 “毒龙教已成为他人的工具了吗?” 苗鹰立刻跳了出来,喝骂道:“刘昭凌,少在这里放屁。” 刘宸冷笑一声,脸露鄙夷之色,他根本没有停嘴的意思。 “当年在南阳相遇,我还纳闷,你们为何会与那些杀手在一起,现在又见到你们在这里出现,倒反见怪不怪了,原来毒龙教早已投靠他人,甘愿被人驱使。” 苗鹰闻言,气得破口大骂。 “放你娘的屁。你总为他人出头,又算怎么一回事啊?” 吴奚笙一声冷哼,目光阴毒,死死盯着刘宸。 “我们毒龙教的人要去哪,你管得着吗?我看你真是嫌自己命太长。” 刘宸仰天一笑,往前逼进两步。 “两位毒龙教的高手,这是向我下战书了吗?那咱们先来做个了断。” 吴奚笙和苗鹰登时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往后面挤了挤。 场面有些尴尬的时候,忽然有人大喝一声:“刘昭凌,在这耍威风吗?” 刘宸循声望去,看到了一张恼羞成怒的面孔,是刑藏锋。 刑藏锋道:“上次在天音教算是便宜你了,今天还敢送上门来?” 刘宸一脸讶然之色,旋即有些释然。 “原来血煞门的刑大公子也在这,毒龙教的两个怂包不会是在帮你做事罢?” 他知道魔门中人多好面子,爱争强斗胜,所以决定损一个,捧一个。与刑藏锋打了两次交道之后,他已深知对方脾性,只要把他捧上去,他就不愿下来的。 其实刑藏锋与刘宸并无太大冤仇,听了这话之后登时笑而不语。以他的性子,即使要与人动手,那也要把面子争够再说,白送的面子真是不要白不要。 他这么一来,等于是默认了刘宸的话,毒龙教两人登时不干了。 苗鹰首先冷笑一声,道:“我们来这,那是看在朋友的面子,刑藏锋算什么?” 吴奚笙阴阳怪气地把话接了过来。 “要不是看在东风使的面子,我才懒得在这里浪费毒药。” 刑藏锋刚被刘宸捧起,紧接着就摔了下来,面子上登时挂不住了。在他眼中,毒龙教二人已成了自己的敌人,对方简直太不识趣。 东风使干咳一声:“大家都少说两句,别因为一个外人,伤了自家人和气。” 刘宸心中好笑,他一看就知道毒龙教二人没少从东风使那里得到好处。 吴奚笙奇道:“东风使,你的声音怎么忽然变了?” 东风使捏着喉咙,干咳了几声。 “我这里有点老毛病,忽然发作了,都是被你们给气的。” 刘宸总感觉眼前的东风使有些怪怪的,不免多看了对方几眼。他惊奇地发现对方脸上的肌肉很僵硬,似乎带着人皮面具。为了解开心中疑惑,他决定找个机会动手。 他却不直接找东风使入手,因为他与对方素未谋面,实在找不到话语。 另一方面,他一眼就看出了东风使是个城府很深的人,不容易激怒对方。刑藏锋就不同了,只要稍一刺激,就会暴跳如雷,要与人拼个你死我活的。 “刑公子,最近没去天音教买船吗?火莲教可是常往天音教跑啊。” “你怎么……” 刑藏锋自知失言,连忙闭口,但这哪瞒得过刘宸?他的神态早已暴露了一切。 “我怎么知道的是罢?你问白玉川啊。” 那日在越女庙内,刘宸听到了白玉川和罗师烟的对话,知道火莲教和血煞门都想从天音教买船,这是一件非常隐秘的事,但偏偏被他听到了,拿来挑拨离间最好不过。 他故意把话说得似是而非,给人无限遐想的空间,连白玉川都被他算计进来了。虽然只是简单的两句话,但对于多疑的人来说,这话比什么都毒,简直祸患无穷。 刑藏锋明知刘宸在挑拨离间,但依然有些相信对方的话。殊不知,刘宸的话中有真实成分存在,经过他这张巧嘴说出来之后,是有些真假难辨。 刑藏锋的心中有诸多不快,一时把怒气都撒在了刘宸头上,一斧劈了过去。 “这人果真不怀好心,大家一起上,让他永远闭上那张臭嘴。” 刑藏锋一动手,血煞门的人断然不会袖手旁观,一时间数道人影齐动。 刘宸贴着斧刃滑了出去,纵身一跃,踏上了斧柄,足上再一用力,到了一人多高。 他知道像斧头这种重兵器,一旦招式用老,就很难在一两招之内运用灵活,所以他等着斧刃快到头顶的时候才闪身避开。除此之外,他这么做还有个好处,那就是避免了过早地暴露自己的意图,从而使周围其他敌人无法在第一时间默契合作。 刑藏锋见对方从斧底溜走,略感诧异,正准备挥动大斧再来一下,岂料斧柄上传来一股巨力,硬是挥不起来,还带得他的身子往前斜倾而去。 他急忙前跨一步稳住身子,抬头看时,一片剑光已落了下来。 鸣响声起,剑光落在一面盾上,刘宸顺势一个翻转,又在盾上踢了一脚。 刑藏锋举着盾跌跌撞撞地走了几步方才稳住身子,回头一瞧,那一人一剑已追星逐月般往一道红影投射而去,那正是东风使所在的方位。 西风使与东风使相距不远,对冲过来的刘宸来说,相当于在同一个方位,如果他原地不动的话,一样会暴露在刘宸的攻击之下,所以他急忙掠走。 在避开刘宸的同时,他的两手朝刘宸举了一下,两道寒光登时射了出去。 是两只袖箭。 然而其力道之猛,速度之快,远非一般的袖箭可比,在如此近距离之内发射,实在凶险万分。当听到一丝风声之时,刘宸感觉到那东西已快挨着自己的身体了。 对方非常狡猾,两只袖箭所取的部位离得较远,很难一剑挡开。 虽然情况危急,但突袭东风使的时机来之不易,可不能放走了他,刘宸对两只袖箭选择了避而不挡的策略,身体翻转的同时,肌肉猛缩了一下。 左臂上靠近肩膀的部位传来一丝凉意,终究还是被其中一只袖箭擦伤了,还好只是一点皮外伤,这并不影响他的行动,一连几剑往东风使杀至。 东风使刚才对敌之时都用拳脚功夫,此刻见强敌来袭,忙取出兵器,那是一根尺余长的铁管,出招的刹那,端头弹出一截状如铁铍的利刃。 试了几招,刘宸看出了对方在刻意隐瞒武功路数,他心中冷笑一声,猛然运起十足的寒冰真气,长剑一下子伸了出去,搭在对方兵器上。 一阵冰雪从剑上冒起,瞬间到了东风使的兵器上。 两件兵器登时黏在了一起,东风使不但甩不脱,就连握着兵器的整条手臂都已结冰,好似失去了知觉一样,想丢到兵器逃命也是不能,唯有出另一手迎敌。 刘宸单手与东风使过招,还要不时地应付周围之敌的袭击,但依然潇洒自如。 周围之敌见了这架势,有些害怕,不敢过于逼近,偶尔偷袭几招也有些投鼠忌器,因为刘宸拖着东风使,在四处转圈,就像是拿着一面挡箭牌一样。 如此折腾了一阵,东风使精疲力尽,不过刘宸的寒冰真气也消耗极大,他见时机也差不多了,突然撤了真气,一剑猛靠,把东风使撞得站立不稳。 刘宸左掌穿出,到了东风使脸颊,不待对方把头避开,五指已扫了出去。 但就在这时,刘宸感觉左臂上有些异样,半边身子都有些僵硬,动作慢了一线,被东风使逃了出去。不过也就在刚才,刘宸的五指在东风使脸上撕开了一层薄皮。 虽然没有完全撕开那层薄皮,但已证实了他心中的疑惑,果真不出他所料,东风使带着人皮面具,由此可见对方的真实身份是见不得人的。 刘宸一瞧自己左臂,发现刚才被袖箭划破的地方已变成黑色,原来箭上淬了毒。刚才用左手与人过招时,气血运行加快,毒气自然扩散得快。 他强行压住毒气,纵身往东风使扑去。 东风使似乎怕极了刘宸,竟不顾面子地往外逃去,兵器一转,对准刘宸。 一道寒光飞出,东风使兵器上的利刃射了过来。刘宸挥剑挡开,去势稍阻,正想疾追过去的时候,眼角余光看到了两点寒星,是西风使发出的袖箭。 刘宸被暗算一次之后早就学乖了,时刻注意着西风使的动静,就在对方抬起双腕的一刹那,他看见了两个明晃晃的器械,这样的器械,混元宗还放着两个。 那是当年大雪山内乱之时,两名刺客所携带的暗器,其中一人被凤朝昀斩杀。 刘宸的心中燃起熊熊怒火,他的第一想法就是,暗害恩师的凶手就在此地。 这一下偷袭可伤不了刘宸,他早有防备,长剑急转两下,将袖箭拍落。不过这么一来就被东风使跑得远了,眼见已追不上了。 刘宸已对东风使失了兴趣,他此刻最想抓住的人是西风使。 至于东风使的身份,刘宸已大概猜出。这么害怕自己的,还会有谁? 他忽然想起了一个人,当下大喝一声。 “韩落石,你化成灰我都认得。希望你看好自己的狗命,别死太早。” 东风使一言不发,跑得更快。刘宸几乎可以断定,对方就是韩落石无疑。 刘宸刚才说话的时候,已冲向了西风使,他的眼睛猛地收缩了一下,死死盯着对方,心道恩师遇袭的事原来是血煞门在捣鬼,今天算是找对地方找对了人。 “你去过大雪山?”他一剑斩了下去。 西风使明知对方长剑要来,却无从躲避,当下双腕一举,勉强抵住。剑上传来的力道奇大,接了这一剑之后,他的双臂有些发抖,吓得退了几步。 “老子去哪,你管得着吗?” 他似乎也猜到了一些端倪,可能是自己的暗器暴露了身份。他虽然嘴上强硬,其实也有些后悔,没想到时隔这么久,对方还能认得自己的暗器。 刘宸已被众敌缠上,他一把长剑抵住数人,依然能谈笑自如。 “希望你手底下的功夫有嘴上这么硬气。” 西风使上前再战,冷哼一声:“你对自己就这么有信心吗?” 毕竟己方人多势众,他在给同伴们鼓气。 刘宸忽然大笑一声,冰冷的眼神瞧着周围之敌,剑招越发狠辣。 “手里的暗器,哪里来的?” 他这话本来是要问西风使的,但由于对敌的需要,此刻已转了方向。 苗鹰以为刘宸在向自己发问,忍不住就要显摆一下,铁爪一张,飞射出去。 “你这人话真多。天下暗器,我教为尊。” 刘宸心中暗笑:“你倒是不打自招。” 他一剑挡开铁爪,又与西风使斗了两招,心中已认定他们就是一伙的。 “好得很,原来毒龙教也有份,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苗鹰被刘宸的傲慢激怒了,喝道:“要打便打,哪来这么多废话。” 偏在此时,吴奚笙又使含沙射影暗算,把毒药以内力送出,但是他的火候不够,毒药还没送到刘宸身上就被发现了。刘宸侧身出了一掌,把毒气截住,送给了苗鹰。 苗鹰登时一阵痉挛,嗓子都有些沙哑:“吴长老,解……药。” 吴奚笙拉着苗鹰退开几步,倒出一粒药丸给他服下。 刘宸心中冷笑,杀机愈盛。 他从未如此讨厌魔门中人,心中的怒火正燃烧着他的理智,他的杀气已让周围那许多敌人都生出了一股寒意。他现在怀疑有毒龙教的人在帮血煞门制作巧器。 他此刻很想杀人,而最能令人杀得畅快淋漓的招式莫过于八声逐日。 况且这里有毒龙教的人在,他也不愿用剑杀人,污了灵剑。 他忽然将手一甩,射出令剑,所取目标是身后的青面大汉。之所以选择攻击青面大汉只有一个原因,他看上了对方的刀。 令剑出手的刹那,刘宸就倒飞而去,杀气锁着毒龙教二人。 青面大汉只觉光影一闪,右手中的兵器便飞了出去,这么迅捷的暗器,他还是第一次见识到。手上传来一阵剧痛,他低头看时,发现手上已满是鲜血。 他捂着右手,退往一旁,被慕吟合护住。 刘宸也不追杀青面大汉,接刀在手之后,杀气大盛,扑向毒龙教二人,他已认定毒龙教是害死恩师的帮凶。早在接刀的时候他的长剑已收回鞘内,另一手接住令剑。 见后面追敌又来,他将令剑打出。一时光影飞旋,令人靠前不得。 宫传武终于出手了,一连几锤打得刑藏锋等人无暇他顾。 “俺也来凑个热闹。” 他之前一直没有动,那是看出刘宸在处理私事,贸然帮忙的话怕会坏事。 毒龙教二人见势不妙,便往人群中退去,他们感觉到了刘宸的可怕。今日的刘宸可不是几年前的那个刘宸了,光是这杀气,便令人胆寒。 刘宸杀机已露,去势更快,猛赶几步将人追上。 刘嘉见己方两人威猛异常,完全能压住场面,当下也不着急,只在一旁掠阵。 一片刀光之中,吴奚笙和苗鹰缓缓倒下,眼中满是怨毒和不甘。 这么一来,刘宸等于和毒龙教彻底结怨。 在出刀的那一刻,他就想到了这一点,但他还是把人杀了。 因为他相信,是非曲直,当有公断。 他这么做一来是怒火难消,二来摆明了告诉魔门,混元宗不是那么好招惹的。 他这是向毒龙教正式亮剑,也等于是向魔门亮剑。 他认为,恩师之仇不可不报,万恶之人不可姑息。 该来的总归要来,既然不可避免,不如早点亮剑。 由于刚才的刀气太过狠辣,周围还倒下了一片来不及避让的敌人。 刘宸赞一声:“好锤法。”他已收了手,气机锁死西风使。 刀上还在滴着血,周围的敌人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至此,刘嘉心中大定,知道今日总算是有惊无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天玄地黄录》正文 第十八章 强者为王 见了刘宸刚才的刀法,在场之人都惊呆了。 从夺刀到杀人结束,那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仅仅用了一招,就把那么可怕的两个毒魔给解决了,这简直就是一个奇迹。 八声逐日刀法的最大特点就是,内力消耗大,杀伤力和杀伤范围也大,在没有后顾之忧的前提下,大可八声合一,管他敌人再多,那也照杀不误。 将八种声势融合到一起,发出雷霆一击,那才是真正的八声逐日刀法。 这刀法的最大缺点就是难以持久,因为它消耗大,一旦遇到功力相若的对手,而又不能将对方尽快拿下的话,迟早会被对方耗死。 所以,在与人单打独斗的时候,刘宸从来不用这刀法。 今日却不同,在场的敌人虽多,但没有一个是可以和刘宸单独一较长短的,只要在功力上有压倒性优势,八声合一就是绝对的杀招,对手不死即伤,没有别的结果。 施展这八声合一的时候,一定要保证没有后顾之忧,否则自己将受其累。这是因为此招杀气太大,耗神费力,如不能克敌,将为敌所趁。 没有后顾之忧,就是要保证自己没有危险,如果能把所有敌人收入刀势之内,自然没有问题,如果敌人太多,一刀收不完,能吓得刀势外的敌人不敢妄动也是个办法。 在刘宸的八声逐日面前,只要功力逊他一筹的,必败无疑,功力再次之的,必定会死伤在刀气之下,毒龙教二人就是个例子。 外人只看得见这刀法的厉害,却不知道它的缺点,自然觉得神乎其神。 刘宸一刀立威之后,取得了非常好的震慑效果,血煞门众人早已心中惴惴。 宫传武见刘宸停手,知道他有话要说,在逼退敌人之后,自己也退了回来。 刑藏锋早已没了锐气,巴不得找个台阶下,便即停手。 刘宸指着西风使道:“除了他,其他人都可以走。” 他这口气可谓狂妄之极,如果换在之前,刑藏锋肯定要冷言嘲讽一番。但是此刻,刑藏锋不敢怀疑对方的实力,更不敢随便触怒对方。 刘宸身后的青龙寨众人更觉不可思议,心道这可是老虎头上拔毛了,寨主哥哥的这位结拜兄弟实在太威武了,面对如此猖狂的敌人,竟如对待犯人一般。 这真是应了寨主哥哥常说的那句话,实力决定你在人前的分量。 刑藏锋的脸上非常难看,他转着眼珠,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西风使就更不用说了,当他见了刑藏锋这态度,脸色一片铁青。 四下静了好一会,慕吟合忽然接话了。 “这位朋友,你不觉得这样太过分了吗?你凭什么带走血煞门的人?” 他说话时的腔调有点像在唱戏,就连动作都有些像。 刘宸心中暗笑,这可能是个入戏太深的人。 总的来说他对慕吟合的印象还算不错,此君出招时光明磊落,有高手风范。 他笑了笑:“如果你听了我的理由,恐怕就不会这么说了。” 慕吟合道:“那就请你解开大家心中的疑惑。” 他说话时总是一副不急不忙的样子,神情间有几分妩媚之态,看得众人眼睛发直。刘宸却早已见怪不怪了,白玉川展现出温柔一面时,比此君还要妩媚。 刘宸瞧瞧在场之敌,最后把目光落在西风使身上。 “几年前,本宗的叶宗主遭人暗害,其中一名嫌疑极大的刺客在后来一次杀人灭口的行动中被当场击毙,他双腕之上戴着的一副巧器,和西风使身上的一样。” 西风使被人瞧得心中发寒,强作镇定道:“笑话,这种器械满江湖都是。” “可是能做得这么精巧的就不多了。” 西风使正待狡辩,前方已突然冒出数十人来,一人老远便接过了话。 “什么精巧器械?让我瞧瞧。” 刘宸心中一喜,是墨闲来了,看来那边的敌人已被全部解决。 西风使喝问一声:“你是何人?” 墨闲道:“在下墨家机关术传人。” 此言一出,在场之人都吓了一跳,尤其是刘嘉,简直比见到鬼神还要震惊。 墨闲忽将手臂一抖,那一面怪盾便即收拢,成了一个奇怪的铁盒子。他先后从铁盒中取出刀和剑,在人前略为展示了一番,而后收于盒内。 “如假包换。这种东西不是随便一个人能够造出来的罢?” 慕吟合果然是个君子,他朝西风使冷冷望去,眼中尽是询问之色。 西风使神色间有些慌张,将双手随便伸了一下。 “给你看看又如何?” 自从钻研冶炼术之后,墨闲对金属十分了解,只要看一眼就知道是什么质地。 “单凭外面那层精铁的光泽就知道非是凡品,一般的铁匠铺绝对打造不出,瞧着倒像是出自我们墨家之手。请拿出来让我仔细鉴定一下。” 西风使彻底慌了手脚,左顾右盼地道:“笑话,自家兵器怎能随便给人看?” 刘宸感觉到了西风使心中的震惊,多半是墨闲的话已戳中了他的秘密。 慕吟合道:“西风使,你要是这么个态度的话,我可就帮不了你了。” 西风使怒道:“慕吟合,你他娘的还是血煞门的人吗?尽帮着外人说话。” 慕吟合转过脸去,不屑与人辩驳。 刘宸忽然杀机大盛,喝道:“西风使,要我自己来取吗?” 西风使一阵大笑,表现得十分淡定。 “就让你们看个仔细。” 他手腕一动,袖内射出两点寒光,一取刘宸,一取墨闲。 刘宸是何等精明之人,在他眼前耍花样,那真是枉费心机。牝牡剑倏地探了出去,叮叮两声将箭矢击落,而后追着西风使去了。 刑藏锋暗骂一声,朝那女子道:“蓉蓉快走。” 西风使一跑,这里的情势一下子全乱了,双方便即展开一场混战。青龙寨这边的人刚才吃尽了苦头,难得此刻占了上风,那还不棒打落水狗,出一口恶气? 刑藏锋自知不是对手,所以第一时间退走,他生怕被人缠上。 “等等我。”那名被唤作“蓉蓉”的女子在混乱中已找不到刑藏锋的身影。 “聂师妹,这边走。”青面大汉已夺了一件兵器,杀到了这边。 慕吟合一直照护着青面大汉,此刻也已随着青面大汉到了这边。 见到二人,聂蓉蓉就像见到亲人一般,心中感激万分。除了感激,她心中更多的是一种无尽的感慨,关键时刻还是自己的师兄对自己好,这才是真正的人情味。 刘宸拼命追着前面的西风使,但奇怪的是,他不但没能追上对方,反而越追越远了。转眼间,二人已出了人群,在林中追赶。 过得片刻,西风使终于慢了下来,他回过头来看刘宸时,脸色红如猪肝。 刘宸登时明白,对方刚才跑得快,那是用了一种极度消耗魔功的保命法。 就在这时,前方传来一阵马蹄声,马踏地面的声音既重且促,是精骑兵无疑。 刘宸脸色微变,在敌友不明的情况下,他必须尽快将西风使拿下,否则的话有可能被对方趁乱跑了。一念及此,他手中的令剑倏地飞了出去。 西风使听到风声,低头避开,然而那玩意并未远去,还在半空中来回飞转。 他左闪右避了一阵,这才脱身而去,但已被刘宸追得更近了。 令剑被刘宸接在手中,复又打了出去,这一下没耍花样,直取对方腿。 啪的一声,正中目标,西风使失去重心,往前歪倒下去。 前方奔出数骑,个个手提长矛,见了林中追逐的二人正感奇怪,忽有一名眼尖的人瞧见了掉落在地上的东西,指着那里道:“是青龙令剑。” 刘宸大喜,手一伸将令剑收回,悬在身前处。 “见令如见寨主,快将前面那人拿下。” 既然对方认得这令剑,自然是青龙寨的人马。 西风使吓得面无人色,夺路而走,刚跑出不远,又遇到数骑,被长矛逼回。 刘宸掠了过去,岂料西风使情急拼命,发疯似的往他扑来。 刀光闪现,刘宸挑断了西风使的手筋脚筋,抓起他后领,重重摔在地上。 “这边为何停下?” 忽有喝问声传来,一名高大的壮士跃马而出,一看就知道是位悍勇之人,他手中的长矛要比其他人粗长很多,配着那身强壮的肌肉,当真威武不可侵犯。 刘宸大笑一声:“卫星兄弟,刘昭凌看你来了。” “啊?”那人十分惊奇,忙往这边瞧了过来。 当瞧清刘宸面容后,他立刻跃下马来,将兵器倒插地上,飞奔而来。 刘宸扔下兵器,与对方紧紧相拥了一下。 卫星一阵大笑:“公子怎会在这里出现?” “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先与冷浚他们会合,把敌人打败再说。” “你已见过冷浚?他还好罢?” “他正在那边与人交战,你快带人过去,我稍后就到。” 想到兄弟的安危,卫星毫不怠慢,转身便走。 “我正是为了接应他们而来的。先失陪了,咱们到前头会合。” 卫星取了自己兵器,跃上马背,招呼众骑一声,飞奔而去。 刘宸走到西风使跟前,却发现对方已奄奄一息了,他身上的伤口泛着黑色。 中毒了? 哪来的毒?刚才可没有敌人来过这里。 刘宸百思不得其解。 西风使见到刘宸着急的模样,高兴得笑了起来。 “你……永远……也不会知道……那个秘……” 他说着,脑袋耷拉一下,已断了气。 刘宸气得在地上踢了一脚,有一颗石子飞起,正好撞在他扔掉的刀上。 他一下子全明白了,自语道:“原来问题出在这刀上。杀了毒龙教的人,这刀上已沾了毒液,毒龙教的人还真够毒的啊。” 事已至此,也没有别的办法了,他提着西风使的尸体往来时的路上奔去。 当他赶到双方激战的地方时,满地都是尸首,这里怕是死了几百人。 前方还有零星的打斗声,他连忙赶了过去。 他很快就见到了一片人马,那是卫星的人,他们的矛尖都染着鲜血。 他这时才发现,这种强悍的骑兵有数十名。难怪战斗这么快就结束了,这些手持长矛的骑兵个个威武不凡,都是以一敌十的勇士,瞧他们的身形和气魄就知道了。 看到他们,就看到了一种萧杀之气,没有人愿意与他们为敌。 刘宸将青龙令剑拿在手中,众骑兵见了之后,虽然有些诧异,但都让出道来。 零星的打斗声是从这里传出来的,这里有最后四名敌人,被围在人群当中,他们浑身是血,已成困兽之斗。卫星正舞着一杆长矛,与这四人打斗。 宫传武等人早已打得倦了,便在一旁掠阵,看着卫星在那里玩耍。 见到刘宸回来,墨闲首先奔了过来,将西风使的袖子掀起。 “就是这种暗器,在混元宗放着的两件与这一模一样。他怎么说?” “他什么都没说,人已经死了。” “人怎么会死了?” 刘宸苦笑一下:“我的刀杀了五毒教的人之后,已成了一把毒刀。” 墨闲也苦笑起来:“线索又断了。” “冤有头债有主,我们至少已知道该找谁要债。” “血煞门?” “不错。” 刘宸忽将青龙令剑抛出,悬在半空。 “青龙令剑在此,各位青龙寨的弟兄可否给个薄面,把这里交给我来处理?” 卫星便即停手,退了下来,笑道:“公子有此雅兴,我等定当配合。” 宫传武道:“青龙令剑最大,公子可全权处理这里的事情。” 刘宸四下抱拳:“谢各位弟兄。” 他缓缓走向四人,这四人不是别人,正是刑藏锋和那三名师兄妹。 他把西风使的尸首扔了过去。 “刑公子,经过核查,西风使所用的暗器出自名家之手,这样的暗器在混元宗也放着一副,那是几年前的一名刺客留下的。关于这件事,你怎么看啊?” “此贼一定是勾结外人,要陷血煞门于不义啊。” 刘宸哈哈大笑:“刑公子果然是聪明人,一句话就把事情撇清了。” 刑藏锋干笑几声,道:“刘公子,咱们之间,那都是一点误会。” “东风使见了我就跑了,这事你又怎么说啊?” “腿长在人家身上,他要跑我哪管得着?怎么,东风使也有问题?” “东风使带着人皮面具你知道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这个东风使是后来提拔上来的,只有我爹知道他的底细,看来我得赶紧回去告诉我爹,好好查一查东风使,如果这人有问题,我会告诉你的。” 刑藏锋说着便往人群中走去,那脸皮也真够厚的。 到了人前,却没有一个人放行,这才讪笑着走了回来。 刘宸道:“之前的东风使已经死了吗?” “是的,死了好几年了。” “具体一点。” 刑藏锋掐着手指想了想,道:“大概有个五年了罢。” 刘宸心中一动,时间上差不多就是大雪山出事的那年,这么说来死在大雪山的那名刺客很可能就是原来的东风使。他心中暗笑,却不动声色。 他估摸着,刑藏锋可能真的不知情,否则绝不会把这些话说出来。 当年的事,究竟是谁在指使?刑门主的嫌疑不就是了。 既然知道刑藏锋与恩师的冤仇无关,刘宸不愿滥杀无辜,但也不能轻易放过他。 “你今天来这里做什么?” 刑藏锋仰天打个哈哈,又干笑了半天,却始终想不出一个措辞来。 “你是带大家来抢马车的,难道忘了吗?” 说话的是那名女子,她恼恨刑藏锋丢下自己而去,这会故意让他难堪。 “蓉蓉你……”刑藏锋气得直咬牙,但忽然心中一动,想到一个主意。 他立刻改口:“你说对了。都怪东风使那个王八蛋啊,他骗我说今天有一伙贼人带着抢来的几车黄金将要路过洛西,我一想这可是个行侠仗义的好机会,如果能把黄金夺回来物归原主,那真是功德无量,没想到却是个圈套,可把我害苦了。” 那女子已开始冷笑。 刘宸哪能被刑藏锋骗了?他吓唬对方就是想让别人看清他的真面目而已。 “蓉蓉姑娘。” “我姓聂。” “好,聂姑娘。这里就你一个女人,我放你出去报个讯。” 她有些诧异:“你是说……放我走?” “我不为难女人的。不过你得帮我传一句话到血煞门去。” “传什么话?” “既然血煞门的西风使牵扯到几年前发生在混元宗的命案,那他极可能就是谋害叶宗主的元凶之一,不过区区一个血使,应该不是主谋,血煞门该给个说法才是。” 刑藏锋厚着脸皮凑了过来:“刘公子,去血煞门报讯,我最合适啊。” 刘宸有些为难地道:“放你走,他们两个会不会有意见?” 他说着望了望青面大汉那边。 刑藏锋凶相毕露,喝道:“我是堂堂少主,谁敢和我争?” “谁说不敢?我来和你争一争。” 慕吟合说话了,他的声音依旧那么不急不忙,莺歌燕语一般。 “慕吟合!你找死啊。” “动起手来,谁死还不一定。” 慕吟合一脸平静,看都没看对方一眼。 刑藏锋忽然泄气了,朝刘宸讪笑道:“不如放两个人走罢?路上有个照应。” 聂蓉蓉骂道:“真不要脸。” 刑藏锋假装没听见,继续说他的话。 “刘公子,我一定帮你把话传到,咱们两派共同追查元凶。” 刘宸又有些为难了:“这……放两个人走也未必轮到你啊。我这人做事总要讲求一个公平的原则,免得被人说闲话,要想走,大家各凭本事,手底下决出结果。” 刑藏锋想了想,笑道:“慕吟合我不和他打。” 他指着青面大汉和聂蓉蓉道:“你们两个要和我动手吗?” 刘宸忽道:“刑公子,你可能弄错了。聂姑娘身为一个女流,在场的好汉们是下不了手杀她的,所以她有一个名额。剩下一个名额,你们三个男人来争。” 刑藏锋脸色数变,突然一斧往聂蓉蓉砍去。 刘宸一掌推出,暗劲将聂蓉蓉撞开。 “刑公子,你这是干什么?你是不是找错决斗目标了?” 刑藏锋道:“你们下不了手,我下得了手。让女人占个名额,多浪费啊。” 聂蓉蓉气哭了,大叫道:“刑藏锋,你行啊!” 刘宸忽然鼓掌,笑了起来。他向刑藏锋伸出一个大拇指。 “刑公子,当真是‘无毒不丈夫’,今天总算见识到了,你算是给我上了一课啊,佩服佩服。为了表示感谢,我决定只放你一人走。” 刑藏锋大喜,他没想到结果会是这样。 “那他们三个……” “都得死。我要亲手杀了这个女人,练一练我的毒心。” 刑藏锋抱拳道:“祝你早日练成毒心,成就大事。” “好,刑公子请。” 刑藏锋侥幸捡得一命,赶紧往外走去。 刘宸朝那边一挥手:“放行。” 青龙寨的人登时让出一条道来。刘宸心道青龙令剑果然好用。 刑藏锋快步而去,没有生出任何怀疑。在他的印象当中,刘宸本就是个行为有些癫狂的人,忽然脑袋发热,将他刑藏锋放了出去,那也不足为奇。 待得刑藏锋走远,刘宸大笑一声,向剩下三人作揖致歉。 “对不住,刚才和你们开了个玩笑,为的就是让你们看清刑藏锋的本性。我在这里斗胆奉劝三位一句,别跟着血煞门胡混了,找个地方享清福去罢。” 慕吟合奇道:“你不杀我们?” “这场仗已经结束了,何必再造杀孽。” 青面大汉有些难以置信:“你真的放我们走?” “我只有一个条件,别再与我这些兄弟为难。” 青面大汉抱拳一礼,再不多言。 慕吟合瞧了师弟、师妹一眼,心中感慨万千。 “是的,一切都已结束了。在遇到公子之前,我们三人都算是白活了。” 他喃喃自语,缓缓往外边走去。 刘宸把手一挥,那边自觉地让出一条道来。 大家眼见刘宸将敌人放走,没有丝毫不快,反倒被他的气度折服了。 宫传武哈哈大笑起来。 “昭凌公子果真是位很有意思的人,难怪寨主哥哥时常挂念。” 刘宸四下抱拳:“多谢众兄弟赏脸。” 众人回礼,林中一片融洽的气氛。 四辆马车又走了起来,继续往前赶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天玄地黄录》正文 第十九章 胜败无常 葛家庄,大门敞开。 门前有武士列队,人数众多,一直排到了庄内,像是要迎接什么重要客人。 一座凉亭内,坐着余乾洪和吕津。 二人吃着茶水,谈笑风生。 那边回廊之下,有舞女翩跹,细步踏着琴音,长袖追着清风,当真赏心悦目。 吕津的眼神却时不时的瞧向大门口,似乎心事重重。 余乾洪就不一样了,他的心情极好,正随着轻快的琴音摇头晃脑。 他忽然大笑一声,道:“吕兄,你就放心罢,安心等消息好了。” 吕津浅笑一下。 余乾洪伸个懒腰:“哎呀,好久没有这么轻松过了。来,茶水趁热吃。” 二人端起茶盏各吃了一口。 吕津叹道:“我是年纪大了,输不起喽。” 余乾洪显得自信满满,一副意气风发的样子。 “吕兄,你的心态真的老了。咱们三家联手,还杀不掉一个沙青南吗?门口这仪仗也就是做做样子,根本用不上的,一会等着迎接沙青南的鬼魂好了。” 吕津哈哈一笑:“但愿如此了。” 这时,大门口奔进两人,正是吕津和余乾洪派出去的眼线。 “这不来了。”余乾洪甚为得意。 那两人到了凉亭下,神色有些慌张,都不敢张口说话。 余乾洪心中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怒道:“有屁快放。” 一人道:“我们……败了。” 余乾洪登时脸色苍白,一拳打在茶案上,溅了自己一身茶水。 “败了?这怎么可能!我们去了那么多人,东风使又邀了那么多高手助阵。” 又一人道:“东风使见势不妙,老早就跑了。” 吕津的身子一软,往身后的栏上倒去,说话时显得有气无力。 “我们还是低估了青龙寨的实力啊,那简直是个无底深坑。” 余乾洪哭丧着脸道:“我们不该相信东风使的鬼话啊。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守住家业,硬撑到底。谁都没有亲眼见到你我杀人。” 余乾洪喃喃道:“对,硬撑到底。我手里还有葛家庄这个筹码……” 他忽然起身告辞:“先失陪一下,我去看看葛佩香。” 吕津点头,他端起身前的茶盏,轻轻吸了一口,脑中思绪正飞快地转着。 余乾洪抓起一个茶盏往回廊那边掷了过去:“停。”吓得两名女子惊叫一声。 他急匆匆离开凉亭,往后院走去。 到了一座花园,他打一个响指,隐蔽处跃出一人,道一声:“余总管。” 余乾洪低声道:“这里没有什么异样罢?” “一切如常。” “传令下去,让弟兄们看好葛家的每一个人,不许走出后院半步。” “是。” “葛姐被限制自由之后,可有什么异常举动?” “没有。”那人一脸嬉笑地瞧着余乾洪,“她早已对余总管深信不疑,只要是你做出的安排,从不多问,平日里啊,还总挂念着你,弟兄们就等着吃你们的喜酒哩。” 余乾洪的脸上难得能在这时候露出一丝笑容。 “下去罢。” 那人告辞一声,隐入花树之中。 余乾洪来到一座楼,轻轻推门而入。 门后站着两名女子,带着佩剑,都是伺候葛姐日常起居的婢女,也是葛姐从到大的玩伴,从早到晚形影不离的,常陪葛姐练剑,懂些武功。 “余总管。”二女齐叫一声。 余乾洪上了楼梯,在一间屋前敲了敲门。 “谁啊?”里面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 “佩香,是我。我来看望你了,在这里还住得惯吗?” 门开了,一人走了出来,是葛姐。 “你来得正好,陪我下去走走罢,我一个人闷得慌。” 余乾洪大喜,能得佳人相邀,那真是求之不得,当下扶着她下了楼梯。 “咱们就在下面的花园里散散步,可不要走远了,心沙家堡那些恶人。” 葛姐微微一笑,和他出了楼。 她忽然问道:“沙家堡的人今天真的会来吗?我好害怕。” 余乾洪拍拍胸脯道:“有我在哩,怕他们作甚。” “我杀了沙堡主的亲弟弟,他一定会找我报仇的。” “他们来闹了很多次了,不是都被我赶跑了吗?只要你不走出这片后院,就没有人能伤害到你,我不会让那些恶人在葛家庄撒野的。” “知道了。你对我真好。” 余乾洪见葛姐对自己十分依赖,这便又开始提要求了。 “佩香,你看咱们是不是该选一个大喜的日子了?” “我爹的三年孝期未满,这么做会被人家说闲话的。为了你将来能在人前服众,这件事还是再等一等罢,你说是不是呢?” 虽然被人拒绝了,但是她这一番话语听在余乾洪耳中,那是十分受用啊。人家是在为他余乾洪的将来打算,她这么说那也等于间接告诉了他,未来的葛家庄是他的。 “佩香说得是啊,看我差点又犯糊涂了,多亏有你提醒。” 葛姐抿嘴笑了一下:“你为葛家庄日夜操劳,难免有犯糊涂的时候啊。” 余乾洪微笑回应,陪着她漫步在树荫下,感觉幸福满满。葛姐的这一番表现,令他再无后顾之后,沙家堡的苦苦相逼,倒反成全了他的好事。 这时,一名下人来报:“余总管,终于找到你了。沙家堡的人来了。” “人在哪里?” “已到了前门。沙青南拄着拐杖在那叫嚣哩。” 余乾洪心中一惊:“来得真快啊。” 旋即装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朝葛姐笑了笑。 “这些人又来自讨没趣,我去前门看看。在这等我消息。” 葛姐点头:“早点把人赶走。” 余乾洪答了一声,急匆匆去了。 葛家庄大门外,停了四辆马车,一大片人聚集在周围,朝葛家庄内指指点点。 沙青南站在最前面,正在大门口呐喊:“余乾洪滚出来……” 四下响应声一片。 “滚出来……” 余乾洪早有吩咐,不准沙家堡的人随便入庄,所以双方在门外僵持着。 吕津见了那阵势,吓得不敢出门。 他终于见到余乾洪出来,忙走了过去,低声道:“真的是沙青南啊。” 余乾洪淡淡一笑,脸上满是轻蔑之色。 “是他又如何?我已想清楚了,区区一个沙青南不足为惧。” 吕津有些诧异:“哟,余总管去了一趟后院,似乎信心十足了啊。” “吕兄,跟我出去看个热闹,我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做临危不乱。” 吕津大笑一声:“好胆量。余总管请,之前算是我吕津瞧你了。” 二人大步往门口走去。 沙青南等人已瞧见了他们,当下打出手势,示意大家暂停叫骂。 沙青南冷笑一声,指着对方。 “好得很啊,你们两个恶贼都在这里,省得大家再跑一趟吕家了。” 余乾洪走出大门,抱拳道:“沙兄,你这话就不对了,咱们同为洛西五雄的人,大家的行事作风彼此彼此,你骂我恶贼不就是等于骂自己吗?” “好一个尖牙利嘴的畜生。不要乱攀关系,洛西五雄没你这一号人。” 余乾洪一副轻蔑之色,把脸转向吕津。 “看看,又来了。” 他指着沙青南:“你这暴躁脾性该改一改了,到哪都不受欢迎,容易招惹是非啊。你们上次在那艘破船上打得那么惨烈,不就是因为相互起了口舌之争吗?” “你放屁,把话说清楚点。” 余乾洪一声嗟叹:“我一直对你们忍气吞声,不愿细说几位堡主、庄主的事情,那是为了顾全整个洛西五雄的声誉,你们非要苦苦相逼,我只好实话实说了。” 沙青南有些诧异,当下冷笑几声。 “我倒是要看看,你这狗嘴如何狡辩。” 余乾洪道:“卜铁邀了五家人出去喝酒,却挑了那么个见不得人的地方,有没有什么企图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有一点我知道,大家刚一见面,就吵起来了。” 沙青南有些无言以对,心道这余乾洪果然能说会道,有些歪歪场子。 余乾洪有意要挑起洛西五雄之间的矛盾,当下继续卖弄口舌。 “你们几位堡主、庄主相互猜疑,越吵越凶,口上谁都不服谁,最终动起手来,当我赶到船舱里看时,你们已斗了个半死,要不然能被我钻了空子?” 沙青南冷笑道:“好,那你说说,你都对大家做了些什么?” 余乾洪一脸无辜的样子。 “我只是给东风使那边的人带了个路而已,人是他们杀的。东风使是什么人,我身边这位吕兄最清楚了,问题就出在东风使身上啊,咱们都被人家耍了。” 吕津早已明白了余乾洪的打算,心道这子的脑筋转得真快。 他清了清嗓子,道:“其实,我对他也不大了解,只是有一天,他带着一些人忽然找到了我,想和我做生意。他看上了洛西这个地方,便给大家出了一道计策。” 沙青南怒道:“计策就是除掉洛西五雄吗?” 吕津翻了翻白眼,并没有反驳。 “在他的计划里,洛西唾手可得,只要我和葛家庄稍作配合就行。” 余乾洪道:“咱们都是生意人,有这等好事谁会拒绝?不要和我讲仁慈,大家在道上混了这么多年,谁他娘的手上没几条人命?这家业都是打拼出来的。” 吕津厚着脸皮笑了笑。 “我承认,事情做得有点不厚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们要是有一个这么好的机会,不会动心吗?” 余乾洪道:“沙兄,你们兴师动众地来到我葛家庄,如果为了讨个公道,这账我认,我在这给大家赔不是了。但如果是来要血债的,那可就找错人了。” 沙青南无言以对,与他同来的人,开始窃窃私语。 余乾洪又道:“如果沙兄觉得我哪句话是捏造的,尽管叫卜铁出来对质。” 这下连吕津都有些佩服余乾洪的口才了,脸上洋溢出了一丝笑容。 余乾洪所说的确实是事实,不过他很狡猾,只挑对自己有利的事实来说。 沙青南气得一顿拐杖:“你这人简直不要脸。还记得你当时亲口承认对葛家庄存有非分之想吗?你为了控制葛家庄,为了得到葛姐,不惜害死了葛庄主。” 余乾洪一阵大笑。 “承认了又怎样?我只是在刀上抹了点毒而已,杀葛庄主的是安堡主,安堡主也死在葛庄主的刀下,他们两个咎由自取,互不相欠,怨得谁来?” 沙青南骂道:“你这个冷血的畜生,你这么说,对得起葛前辈?” 余乾洪冷哼一声。 “沙兄,你身为一堡之主,怎的说起话来如泼妇骂街一般?这可有失你的身份啊。我和葛庄主的恩怨,那是我们葛家庄的家务事,葛家人都不管,你来多管闲事?你们口口声声说仁义道德,难道今天来这就是想仗着人多势众,强行管我葛家庄的事吗?” 沙青南冷笑道:“葛家人真的不管吗?” 就在这时,庄内传来一声女子的惊呼。 “救命啊。” 余乾洪心中一惊,这是葛佩香的声音。 一声大笑传来:“快把余乾洪交出来,我就放过你。” 余乾洪转身奔入庄内,他见葛佩香正疾奔而来,她身后不远处追来数人,为首的竟然是卜家少主卜铁,刚才那一声大笑,就是卜铁发出的。 这一下变故,来得太突然了,即便他余乾洪思维敏捷,也有些云里雾里。 葛佩香躲到余乾洪身后,兀自喘着粗气。 “卜铁带人突袭了后院,把保护我们的人都抓起来了。” 余乾洪大喝一声:“卜铁,做这种偷偷摸摸的事情,不怕丢了卜家颜面吗?” 他话一说完,身上猛然传来一股剧痛,低头一瞧,见肚子上露出一个剑尖。 “佩香你……” 他缓缓转过头去,痛苦地瞧着葛佩香。 那是葛佩香随身佩戴的短剑,他认得剑柄上的轸穗。 她怔怔道:“这一剑是为我父亲刺的。你刚才的话我全听到了。” 余乾洪听到了后院的打斗声,他最后的筹码就要没了。 “原来你……早就和卜家串通好了?” 卜铁道:“葛姐兰心蕙质,深明大义,她早就识破了你的诡计,只是为了顾全葛家的几十口人命,这才虚与委蛇。就在你刚才得意忘形的时候,她已到了附近。” “这不可能,她是怎么出来的?” 那边走出一人,是上次与宫传武交过手的老花匠,也就是葛佩香的大伯。 “我不但会种花,更会挖地道。最近两年来,难道你没有察觉到庄里的花草树木忽然变多了吗?那是为了掩人耳目,也是为了把挖地道时挖出来的土随时用掉。” 余乾洪惨然一笑,把身上的剑拔了出来,递给葛佩香。 “好,我输了,输得心服口服。能死在姐剑下,此生无怨。” 咣当一声,血剑落地,余乾洪也跟着倒了下去。 见了余乾洪的下场,众人不胜唏嘘。 那边奔出十来名女子,是卜星蓝和她的青娥军。看来她们早就在葛姐的掩护下偷偷潜入了后院,不过这次出来是暗中行事,没敢带长矛出来,带的是剑。 见到她们出来,卜铁就放心了,知道后院的事已经解决,葛家人没有了危险。 他走到葛佩香身旁,望着余乾洪道:“他也是个可怜之人,一时利欲熏心,做了很多错事,看在他生前曾为葛家庄出了不少力的份上,把他好好安葬了罢。” 葛佩香默默点头,扑在卜铁怀里痛哭起来。 余乾洪被刺之后,吕津的脸色十分难看,他悄悄退到了庄内的一个角落里,一双眼睛正鬼鬼祟祟地瞧来瞧去,准备溜之大吉。洛西这个地方已彻底与他吕津无缘了。 忽有一道身影出现在墙角,他一眼就认出了,那是他留在洛阳的心腹。 他往那边走了几步,对方很快发现了他。 那人苦着张脸,就快哭出来了。 “家主,我们在洛阳的地盘,全被人突袭了。” “啊?”吕津顿觉天旋地转,他今天受到的打击实在太大了。 他怔怔道:“知道是什么人干的吗?” “除了姬人棋,还有谁能有这么强的号召力?” 吕津苦笑一下:“罢了,咱们退回老家去罢。” 那人有些愕然:“家主,我们在洛西也失利了吗?” “一败涂地啊。今天是我吕津最失败的一天,我败光了所有家底。” “怎会这样?” “有赌就有输赢,而我一直在赌。” 二人正要离去,却被眼尖的沙青南看见了,他可是一直惦记着吕津哩。 “吕津,这么急着走吗?把我大哥关押起来折磨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今日?” 他说着缓缓摘下头上的绷布,眼中一片红色。 吕津颤声道:“你是……沙青智?” “是我,现在明白了吗?” 周围一阵哗然,洛西五雄的人这时才知道真相。 吕津现在才知道青龙寨有多么可怕,他们不但武力强大,更有智者坐镇。 沙青智冷冷瞧着吕津,一步步逼了过去。 “我大哥早在脱困的那天就被追兵害死了,今天我来和你算一算这笔账。” 吕津知道今日之事不能善了,遂把兵器拿在手上,那是一把巨型的“金错刀”。 “你要和我单打独斗?” “呸,那不便宜你了?赏你一个乱刀砍死。沙家堡弟子上!” 今日来这要债的四“雄”当中,就数沙家堡的弟子最多,还有几名青龙寨的豪杰混在其中,战斗力十分强大,只几个回合,吕津便招架不住,受了几处皮外伤。 他忽将兵器展开,成了一个翅状,上下挥动起来,杀伤力大增。 沙家堡弟子登时有几人受伤,攻势稍缓。 吕津趁机从身上摸出一个精巧器械,往空中弹出一样东西。 一声尖锐而特别的啸声响彻天空,这是一个求救讯号。 难道吕津还有援兵吗?别说沙青智不信,其他人都不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天玄地黄录》正文 第二十章 洛西情仇 尽管大家都不信,但援兵还是出现了。 一群身穿铁甲的怪人,忽然出现在屋顶上,他们的全身都被铁皮包裹着,只看得见一双眼睛。更有一个鸟状的怪人,展翅飞来,速度真的快如飞鸟。 刘嘉瞧得心中一寒,急喊道:“大家快回来。” 他知道这些铁甲人的厉害,更知道那只“铁鸟”的可怕。 然而,沙家堡的人根本不知道刘嘉是在叫他们,依然在围攻吕津。 铁甲人倏地出现在吕津周围,他们的臂上都装了利刃,转眼间就将沙家堡弟子伤了一大片。铁鸟直接落在人群当中,两翅一个螺旋劲扫,伤了一大圈人。 对方无视刀剑,肆意攻击,一下子就把沙家堡一众人等杀得七零八落。 刘嘉最先冲了出去,与那铁鸟战了几个回合,长剑被对方抓落,败下阵来。 墨闲是第二个冲上去的,他见到那些铁甲人就来了兴趣,又关心刘嘉的安危,所以急匆匆上前助阵,要是刘嘉出了什么意外,可就没人告诉他有关墨云的事了。 他没有急着出手,先是观察了一阵,眼见刘嘉落败,这才从宝盒中抽出直刀。 面对这么个铁家伙,究竟从哪里下手呢? 他终于想好了,既然对方的翅膀那么厉害,第一刀肯定要砍在翅膀上了。如果能砍掉几片铁羽下来,拿回去研究一下,很有参考价值。 看得出来,那一对翅膀既柔软又坚固,还像刀刃一样锋利,简直要逆天了,也不知道是什么质地的金属,他的“不工”宝盒正缺一项这样的技术。 半空中洒下一片火花,是从墨闲手中的刀刃上掉下来的。 他偷袭成功了,然而那翅膀实在太坚韧,他的刀根本奈何不了。 那铁鸟原本没把墨闲放在心上,这才被他偷袭成功,当翅膀被砍了一刀之后,知道眼前的年轻人是一名高手,愤怒之下一蹦而去,伸爪便抓。 墨闲离地而起,到了铁鸟侧面。铁鸟大翅一拍,掀起一片烟尘。 那翅贴着墨闲后背拍下,竟被他溜掉了。原来他的宝盒内飞出一只精巧的铁爪,抓在铁鸟的身上,将他的身子一下子扯了过去。 铁鸟一脚踩了下去,而墨闲早已松爪,手中的刀已变成了剑。 剑锋贴着铁鸟的翅膀刺了过去,又是一片火花洒落,那翅膀依然完好无损。 砍也不行,刺也不行,墨闲彻底傻眼了,当下拔腿就跑。 铁鸟早已被激怒了,追着墨闲而去。 眼看就要被对方追上,墨闲的宝盒内突然弹出三片铁浆,到了他的头顶上方便合到了一处,组成一个整体,下方还有一根铁丝连在宝盒上。他轻拍宝盒,牵动铁丝,上头的铁浆登时飞转起来,带着他的身子一下子到了半空。 铁鸟一阵扑腾,却只能在墨闲的脚底下撒野,根本碰不到他。 不过这只持续了一瞬间,蓦地一声脆响,一片铁浆当中而断,墨闲便即下坠。 铁鸟正好抬头一望,见状大笑起来,听着是个女子的声音。 他手指一动,触动机关,将连着铁浆的铁丝弃去,手腕一抖,现出一面铁盾。 情急之下,他将背上寒星剑扯出,眨眼间与铁鸟拼了几招。 “寒星剑?”铁鸟惊呼一声。 “算你识货。”他回了一句。 一盾一剑恰好将铁鸟抵挡住了,对方似乎很珍惜自己的翅膀,不敢与寒星剑相碰。墨闲这才想起寒星剑的锋利,心道早该用寒星剑去割那翅膀的。 想到美处,他忍不住坏笑一声,将盾飞击出去,狠狠砸在铁鸟肚子上。 铁鸟退了两步,一翅抽出。 墨闲将盾接住,挡住上身,一剑刺了过去。 盾上传来的力量很大,墨闲登时重心不稳,本来刺向对方肚子的一剑,硬是贴着对方的腿刺在了地上。即便如此,他也在铁鸟的腿部留下了一道细长的剑痕。 那一剑刚好割破铁甲就割不进去了,不过也已把铁鸟吓得疾退而去。 墨闲与铁鸟的这几下交手,只是几呼吸间的事而已。 “谷主且慢,有话好说。”刘嘉已将自己兵器捡回,朝铁鸟伸出一掌。 双方都已停手,大家都被刚才那一番打斗给惊呆了。 铁鸟正盯着墨闲手上的盾细看。墨闲手腕一抖,将盾收起,成了一个铁盒。 铁鸟已深深被墨闲手上的铁盒吸引住了。 墨闲笑道:“你要是叫得出这玩意的名字,我就服你。” “你是墨家弟子?” “墨家机关术传人。” 铁鸟忽然大笑起来,似乎发现了一件珍稀宝贝。 “你手中的东西莫不就是墨家的‘不工’宝盒?” 墨闲吓了一跳:“这你都知道?” “还以为这玩意多厉害,原来只是个玩物。” 墨闲把地上的断浆片拾起,没好气地瞧了对方一眼。 “是脆断的。你也不用笑我,咱们两家的东西,各有优缺点好不好?” 铁鸟有些诧异:“你知道我的家世?” 墨闲冷哼道:“能把铁片造得这么轻质而又坚韧的,除了公输氏还有谁?” 铁鸟笑了一声,并不反驳。 刘嘉终于有插口的机会了,道:“谷主,你何必来这趟浑水?” 铁鸟道:“我可没这闲工夫和你们纠缠,只因吕津和我做了一宗交易,如果他死了我找谁兑现去?只要你们放他走,咱们各走各路,如何?” 刘嘉有些为难了,人家这条件也不算过分。 “这……我可做不了主。” “我刚才已经手下留情了,你们真要苦苦相逼的话,这里会死很多人。” 铁鸟没有说大话,像沙家堡那种普通的弟子,在她的面前只有被屠戮的份。 然而沙青智哪肯放吕津走,闻言之后只好来个突然袭击。 他手中拐杖忽然飞了出去,直取吕津。 吕津挥动兵器挡开拐杖,转身逃去,猛听得一声异响,见有一道寒光袭来,原来是沙青智将佩刀拔出,飞甩了过来。他刚才受了不少外伤,腿脚早已不大灵活,竟被那刀在屁股上割了一下,痛得大叫了一声,那体型配着那模样,既狼狈又滑稽。 铁鸟展翅一跃,到了吕津身旁,伸出一臂架在他的腋下,转眼到了屋檐之上。 沙青智自知无法与铁甲人抗衡,便没有下令穷追,好在也让吕津吃了一点苦头,总算找回了一点利息。这是他与吕津的私仇,也不好求人帮忙,只有等来日再报了。 铁鸟一走,铁甲人纷纷离去,皆往屋顶上遁走。 墨闲急追了过去:“别急着走,我有话问你啊。” 铁鸟把吕津交给身旁一名铁甲人,道一声:“那你跟我来。” 眼前蓦地有一道寒光飞来,墨闲顿觉不妙,忙纵往一旁。人在半空,忽觉脚踝一凉,已被什么东西套住了,上头传来一股拉扯之力,将他倒提了起来。 “师叔救我。”他吓得大叫了一声。 早在墨闲追出去的那一刻,刘宸便在暗中观察了,铁鸟的爪子飞向墨闲时,他已纵了出去,人到屋檐后将青龙令剑打出,中正铁鸟的脑袋。 铁鸟从半空中跌了下来,在屋檐上打了几个趔趄,看来刚才那一下够她受的。 就在她再次跃起的时候,刘宸打出一道掌力,用了真气返归之法。 那对翅膀刚展开一半,就被一片冰雪裹住了,登时失了作用。不只是翅膀,整个铁鸟都被冰雪包围,转眼变成了白色。抓着墨闲的爪子终于松了,她吓得落荒而逃。 几个纵跃之后,铁鸟的翅膀终于展开,很快消失在刘宸的视线中。 “你一个人追上来干嘛?要不是我早有准备,你就被老鹰抓走了。” 墨闲从屋瓦上爬起,讪讪笑了笑,摸出一样东西,正是西风使身上的暗器。 “此人精于器械制造,又在这里出现,这种暗器会不会就是她的?” 刘宸一拍脑门:“有道理啊。可惜人已经走了。” 二人悻悻下了屋檐,走到刘嘉身边。 周围都是异样的眼光,他二人刚才的身手,已在大家心中产生了极大的震撼。 墨闲问道:“你认得那只铁鸟?” 刘嘉道:“打过交道,不过一言难尽啊,等回去之后慢慢和你说。” 卜铁已走了过来,向众人道谢。 “多谢各路英雄相助,解了葛家庄的危机,还了我卜铁的清白。” 四下传来回应之声。 “卜公子受委屈了,难得你忍辱负重,不和我们一般见识。” “卜公子不计前嫌,以德报怨,我等佩服。” “卜公子这才是大丈夫行径啊。” 卜铁笑道:“最应该佩服的应该是青龙寨众兄弟,洛西能够重归安宁,全靠他们力挽狂澜,为了‘侠义’二字,赴汤蹈火。如果没有他们,我卜铁都不复存在了。” 众人脸上一红,无不点头称是。 沙青智道:“洛西再次归于安宁,当真来之不易,这是一个血的教训。余乾洪有一句话没有说错,正是我们的相互猜疑,才给了他钻空子的机会……” 一人把话接了过去:“所以,我们从今往后一定要相互团结,拿出青龙寨众弟兄那样的为人品质,拿出卜公子那样的待人气度。这样地话,谁还能钻我们的空子?” 这一句话可算是说道大家心坎里去了,四下叫好声一片。 卜铁哈哈一笑,走到刘宸身前,往青龙寨众人笑了笑。 “这两位朋友好生了得,不给我介绍一下吗?” 宫传武道:“这位昭凌公子是我寨主哥哥的结拜兄弟,这次是路过这里。” 刘宸四下抱拳:“在下刘昭凌,在大雪山修道。幸会各路英雄。” 墨闲也往四处抱拳,笑呵呵的把话接了过去。 “在下墨闲,虽是墨家中人,但此刻跟着我刘师叔学道,是他半个弟子。” 卜铁道:“等我把这里的事情稍微处理一下,定要与两位英雄大醉一场。” 人群中一人道:“怎么?喝酒没有我们的份吗?” 四下一阵起哄。 忽有一人道:“大家别闹了啊,如果咱们都赖在这里讨酒喝的话,会把葛姐的屋门挤破,还是等卜公子在孟津关大摆喜宴的时候,弟兄们再去讨杯喜酒吃吃。” 卜铁大笑,豪言道:“那会一定酒水管饱。” 众人一阵大笑,只把那边的葛姐笑得羞红了脸。 刘宸忽道:“我这次来洛阳是为了找刘嘉兄弟打听一些事情,等把情况了解清楚之后就要立刻赶去京城,与本派中的一位前辈会合。” 刘嘉道:“这么说,事情一定很重要,咱们赶紧找个清静地方。” 卜铁道:“你们去后院,让星蓝给你们带路。” 他往那边招手,卜星蓝快步走了过来。 “带他们去后院用茶。” 刘宸赞一声:“好一位俊俏的女中英豪,不知道有了中意的人家没有?” 刘嘉笑道:“昭凌公子动了凡心了吗?” 刘宸望着墨闲大笑一声:“我是想给这位年轻人说个媒。” 卜铁笑道:“可惜我就这一位妹妹,早已有了意中人啦。” 一时众皆大笑。 卜星蓝杏眼圆瞪:“让你们笑,一会在杯子里下点毒药。” 众人登时哭笑不得。 刘宸、墨闲、刘嘉三人单独进了一间屋子。 大家随便坐下,刘宸已迫不及待地把来意说明清楚。 刘嘉一声嗟叹:“这么多年过去了,终于有人向我问起这个秘密了。既然是我师公的后人找上门来,我这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个清楚。” 刘宸道:“墨老前辈的事情绝非偶然,请你尽量说得详尽些。” 刘嘉苦笑了一下,陷入深思之中。 “我师公究竟人在哪里,我也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他当年因何离开。” 刘宸和墨闲听得精神一振。 刘嘉接着道:“师公当年离开,是因为一人一物。人是师公一生最敬佩的人,物是一块神奇的昆仑古玉。” “古玉?”墨闲失声惊呼。 刘宸的脸上亦有惊讶之色。 刘嘉点头:“我那时还,没有见过古玉的样子,但我的家人都因它而死。” 他便将自己所见到的事,所听过的话,一一讲了出来。 “二十多年前的某一天,我家后院忽然来了两名受伤之人,他们是一男一女,带着很重的塞外口音。我父亲当时有些为难,留下人家罢又怕引来麻烦,赶走人家罢,又有些于心不忍,正好我娘走了出来,她发现那女的已有了身孕。” “既然这样,我父母断然狠不下心来将人赶走,便让他们住下来养伤。相处了一段日子之后,大家发现对方都是善良之人,渐渐地便亲如一家人了。” “我从有个顽疾,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时常会胸口痛,严重时会晕过去,有一次晕得太久,就和死过去了一样,我爹娘哭得很伤心。那二人知道了之后,说有一个办法,或许可以一试。原来他们有一块古玉,无意中发现了它可以疗伤治病。” “到了这时,他们主动表露了自己的身份,原来那男的是西域修罗教的弟子,唤作乌那斜,女的是西羌罗刹教的弟子,唤作贡拉美朵。两派因传教收徒之事起过冲突,交恶了数十年,然而他们两个却在一次冲突中相爱了,这可激怒了两位教主。” “他们为了不辜负对方,双双逃出师门,躲到了昆仑山的一座峡谷里。一天晚上,整个峡谷都被一片绮丽的霞光照亮了,他们出于好奇,循着光源而去。终于,他们在一道泉水边看见了一块古玉,知道是件神物,便想献给两教,以求宽恕。” “然而古玉只有一块,两位教主都不愿把古玉放在别人家里,最终演变成了一场争夺古玉的恶战,死伤数十人。捡到一件宝物,本来是件好事,没想到却带来了祸事。二人为了断绝两位教主的念想,偷偷拿了古玉,逃出西域,往中原避难。” “他们带着古玉出逃的消息很快就被两教知道了,一路遭到了追杀,最终逃到了我家才幸免遇难。他们觉得这可能是天意,便把古玉转赠给了我家。按照他们的说法,在我熟睡之后,把古玉放到我的病灶附近,便有神奇效果。” “如此进行了一月,我的病真的好了,我爹娘高兴得把古玉供奉在上,敬若神明。忽然有一天,家里冲进来一群人,带着塞外口音,说是来找人的。我爹知道大事不好,偷偷到了后院,告知了乌那斜和贡拉美朵,二人知道是修罗教的人找上门来了。” “既然被人找上了门,我家也脱不了干系,权衡了利害之后,我爹娘决定与乌那斜他们一起逃走。可是东躲西藏了一阵之后,还是被敌人找到了,这一次不止是修罗教,连罗刹教也来了,两教之间先打了一场恶架,死伤了很多人。” “在紧要关头,师公他老人家突然出现,救了我和爹两人。而这时,我娘已经在刚才的混战中遇害了,乌那斜和贡拉美朵则下落不明,应该是被两教的人抓去了。后来又有很多敌人出现,好像都是为了抢夺古玉,但都打不过师公,被赶跑了。” “师公多次击退强敌,但始终无法摆脱他们,直到进入南顿县境内,恰好被我爹的同族兄弟撞见,吓退了修罗教两名高手之后,偷偷把我们带回了家。” 刘宸忽然问道:“救下你爹的那位同族兄弟就是我伯升哥的父亲,对罢?” “正是。这就在这天,我拜了伯升哥的父亲为师,成为墨家弟子。” 至此,刘宸已可断定,刘嘉所说的古玉,就是金家庄世代守护着的古玉。 “古玉后来到了哪里?” “据我师父说,师公在第二天清早就不辞而别了,此去的目的,正是为了给古玉找一个主人,然而师公这一去,就再也没了消息。” “墨老前辈有说过要去哪里,去找谁吗?” “我师父曾经和我提起过这事,师公当时准备把古玉转交给一位他生平最敬佩的人。他与那人每年有约,会在嵩山脚下以武论道,师公那次正是赶去嵩山赴约的。” “墨老前辈带着古玉去的吗?” “这就不得而知了。我师父也已仙逝,古玉的下落恐怕没人知道了。” 刘宸叹一口气:“墨前辈一定是因为古玉而失踪的。” 墨闲苦笑一声。 “本以为会打听到一些关于我祖父的下落,没想到还是毫无头绪。” 刘嘉忽然想起一事,不由心中一动。 “我在千机谷遇到过一位前辈,他提到过一个人。” “千机谷?” 刘宸和墨闲都有些诧异。 刘嘉便将当时遇到公输盼和公孙献的事仔细说了一遍。 “延司隼……”刘宸默默念了几遍,“我确信从未听说过这个人,难道你怀疑他和墨老前辈失踪有关?” “师公他老人家在逃避追敌的时候,为了寻求墨家弟子的帮助,曾一路留下了墨家的暗记。延司隼既然是隐灵教的叛徒,应该认得墨家的暗记罢?” 墨闲脱口道:“隐灵教出自墨家,自然认得墨家的暗记。” 三人相视一下,心中都生出一股寒意。 刘宸琢磨了一阵,忽然一拍大腿,惊道:“既然延司隼这么神秘,这么难找,会不会和我推断出来的那个恶魔是同一个人?他的冷血、无情,与那个恶魔完全吻合。” 墨闲失声道:“有这可能啊。那个恶魔本来就有多重身份。” “通天楼……”刘宸咬牙切齿地念着这三个字。 他忽然起身:“看来我得尽快去一趟京城,看看通天楼究竟有什么阴谋。” 刘嘉被二人的对话搞懵了,一时呆在那里。 刘宸笑道:“通天楼的事情,墨闲会告诉你的。” 墨闲正待询问,刘宸又开始讲话了。 “你暂时留在洛阳,我有个重要任务交给你,这个任务只有你能完成。” 听刘宸这么一说,墨闲登时来了兴致。 “什么任务?” “还记得西风使身上的那件暗器吗?那可藏着太多秘密,事关叶宗主下落。” “你让我去找刚才那只铁鸟?” “正是。不过你得心点。” 想起那只铁鸟,墨闲忽然兴致大增,他正好想弄一片铁羽回来。 “那好,咱们就分头行事。我有一盾一剑在手,谅她伤不了我。” 刘宸大喜,推门而去:“你完成任务之后,再到京城找我。” “这事难不倒我,师叔等我好消息罢。” “这里的事不必急在一时,慢慢来啊。” 他不让墨闲去京城,最主要还是担心墨闲的安危,那里实在太危险了。他忽然发现,越是对敌人了解更多,你越能感觉到对方的可怕。 这种敌人的存在,会如梦魇般缠着你,绝对让人寝食难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