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剑客》 正文 第1章 序章 亡国曲 日昏黄,暮苍茫。 旧国冬月,朔风如刀,草木凋零,寒酸满山,天地间一片萧杀。 雾蒙蒙的天穹下,几只淌血的孤雁,盘旋在满目疮痍的大地上,悲恸静穆的凝望着即将颓倾的渔阳帝都。 皇城遭戮,天地寂寥。 渔阳城门下,仓皇出逃的人群你拥我挤,如蝗如蚁,人人带着惊惧的神色和绝望的沉默,沿着晦涩的暮色朝着苍野逃去。 即便携家带口,拉儿拽女,胸腔满是不安和悲凉,但仍是沉默前行,生怕喘上一口粗气,都会被围城的数十万大燕铁骑以弩箭射杀。 天下未定,战乱不绝,国难当头,人命如蚁。 “谁说乱世百姓苦?他们呐,总比我们这些一兵一卒要强得多,至少有奔走逃难的机会哩。” 城门处,一面容粗糙的甲士望着如蚁阵的人群,对着身边的同伴努了努嘴。 从他疲惫不堪的面容抬头望去,“渔阳”二字正悬于城楼中央,这块大隋皇帝一一陈正淳亲自写就的匾额,如今看来,格外凄然。 一旁年纪虚长几岁的武卒紧了紧身子,凑近道:“听说这次大燕派来的是长安侯一一徐征,几年前,马踏西楚时,眼睛都没眨,就坑杀了近十万甲士降卒,咱们渔阳落到他手里,恐怕凶多吉少了。” 先前那士兵搓了搓冻得红肿的双手,叹气道:“如今的渔阳城,大燕女帝派谁来都一个样,听说咱们大隋皇后,带着年幼太子和襁褓中的小公主,早已于夜里潜逃了。” 年纪稍大的士卒愤懑道:“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都跑了,我们还傻呵呵站在这,任由燕兵砍杀啊!?守又守不住,何苦来哉!” “当然要守!” 一个校尉模样的汉子从城内走出,一字一句铿锵肃然道:“娘娘虽走,但陛下仍在,大将军许元敬还在,最重要的是,我们有大隋第一剑客李玄道镇守国门!” “我大隋甲士,宁站着死,也不跪着生!更要牢记,只要太子殿下和小公主活着,我大隋的魂,就不会灭!!” 汜水河畔。 铺满霜雪的山路上,北风呼啸,吹得林间积雪簌簌而落,这样恶劣的天气,汉子百姓们只会在屋里猫冬,顺便和美娇娘大被同眠,绝不会出门遭这份罪。 蓦地,突兀沉闷的马蹄声在山道上响起,一群身着乌捶甲c手持长矛的骑士,正护着一辆双驾马车,迅猛狂奔。 他们所乘的马匹皆是膘肥体壮的河曲大马,由专门的饲马文官悉心照料,乃阵中战马翘楚,但如今一夜不停的跑下来,早已口泛白沫,精疲力竭了。 为首的一名将领生得虎背熊腰,手持沉重大戟,约莫六十来斤,一边控马,一边焦灼的回头探望。 身后不远处是一队穷追不舍的轻骑,所过之处,尘嚣四起,在呼啸凛冽的风雪中,眼看就要追上他们! “他娘的!” 身材魁梧的汉子当机立断,爆喝一声,“大隋禁军,随我迎敌!!” 将士们都很清楚,此时转身迎敌意味着什么,但为了给马车上的人争取一点时间,都毫不迟疑的调转马头,齐勒缰绳。 马蹄嘶吼,生冷萧杀。 须臾间,追兵已至,却被将士们死死挡在山道上,寸步不能前行! 远去的马车上,车帘掀开了,现出一张苍白倾城的脸庞,她头插流云金钗,身着红色檀衣,怀中抱着一粉雕玉琢的女婴,悠悠然睡熟了,完全没受马车颠簸起伏影响。 女子身侧是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此时这位大隋太子一脸惊惧,冻得苍白的嘴唇微微颤抖着,他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一夜之间,他就失去了御花园那架最喜欢的秋千。 宫装妇人放下帘子,泪水无声而落,“我大隋陈氏,终究欠你们。” 后方。 那些浩荡而至的骑卒,个个面容冷冽,身上的玄色铁甲更是冰冷刺骨,左臂甲上刻着“长安”二字,彰示着他们的身份一一大燕长安侯的随身轻骑,乃精锐中的精锐! 为首一名将领,剑眉星目,身披一袭质地上佳的狐皮裘,腰配一柄漆黑大刀,宛若临渊峙岳,顾盼自雄,自有无言威势。 大隋禁军如何再视死如归,见了此人仍是面如死灰,为了永绝后患,那徐征竟然出动了有着‘大燕第一刀’的单百川,那可是整座天下,赫赫有名的刀客。 面对这样的武道宗师,他们哪里拦得下! 为首的禁军统领神情变得格外凝重,好比地上的霜雪,眼前之人,或许只有大隋第一剑客一一李玄道可以挡下,他们这些武卒甲士,顶多是受死的份儿,如此一来,远去的马车仍无法脱险。 单百川把佩刀“龙筋”往上提了提,对着那虎背熊腰的将领冷声道:“程勇,告诉你个好消息,侯爷已经长驱直入,将你们的皇帝钉死在了王座上,不想株连九族,还是下马投降吧。” “成者为王败者寇。” 程勇面容冷冽,重达六十六斤的大戟往下一压,不卑不亢道:“单百川,听说你的刀术已臻化境,今日程勇想讨教一番!” 单百川嘴角冷笑,“明知改变不了什么,仍是这般尽忠,岂非愚蠢?” 程勇平淡道:“今日若低头,以后进了土里,哪有脸面见九泉下的父母。” 单百川抬起一臂,轻轻挥下,“杀!” 大隋禁军统领程勇一勒缰绳,河曲马前蹄高扬,战意澎湃,沉声道:“大隋禁军,死战不退!!” “死战不退!!” 轰然之间,双方撞击在一起,你死我活的厮杀起来,大隋禁军虽然人数不多,但贵精不贵多,个个都学过些硬把式,如今靠着山形地势结阵而待,竟与数百名大燕轻骑,战得不分伯仲。 尤其是统领程勇,当得起名字中的“勇”字,一柄大戟挥得虎虎生风,不断有大燕轻骑死在戟下,或透心而过,或头颅炸裂,端得是生猛霸道,独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盏茶功夫,高坐马上的单百川微微皱眉,这任意揉捏的柿子还有些硬?可硬得过他手中的龙筋刀?! 这位有着“大燕第一刀”美名的男子微微提气,整个人从骏马上冲杀而出,瞅准时机,一脚踢在程勇肩头,登时发出骨骼碎裂的恐怖之音。 程勇单膝跪地,捧起脚边的积雪,胡乱抹了把脸,整个人如箭矢般奔走,瞬息来至单百川身侧,大戟挥出,势大力沉。 单百川微微侧头,躲过当头一戟,眼底闪过一抹不耐,这拦路的苍蝇还真是有些烦呐,气机如龙腾,一代宗师的气势展露无遗! 一炷香后,大隋禁军统领站在雪地中,死而不倒。 龙筋刀归鞘。 单百川望着那屹立不倒的汉子,眼底有着难以掩饰的激赏,由衷道:“天下人杰,非我大燕独有。” 山道长且滑,沿着汜水河畔,弯弯曲曲延伸至远方,平日里,往来商贾巨甲只要不载重,不少人会抄此近道,离开渔阳境内。 一辆样式普通的双驾马车,在布满积雪的山道上狂奔,车夫是个面白无须的老太监,似乎嫌速度不够快,马鞭不停抽在两匹高大骏马身上。 一瞬间,老太监眉头紧皱,发现前方道路骤然变窄,十丈开外更是有一急弯,猛然勒紧缰绳,但仍是止不住狂奔速度,一侧车轮轧出了道路,重重撞在一块凸起的山石上。 登时就翻了车! 面白无须的老太监直接被掀飞出去,撞在了不远处的山石上,生死未卜。 马车中,宫装女子额头流了血,拼命护住襁褓中的女儿,巨大冲撞也使得女婴猛然惊醒,瞬间啼哭起来。 至于生得灵秀白皙的小男孩,马车掀翻时,聪慧的躲在了角落里,除了受了些皮外伤,倒无大碍。 大燕轻骑一路追来,便见马车四碎,道路一旁,女子怀抱啼哭不止的女孩,男孩儿拉着母后衣襟,瑟瑟发抖。 众甲士排排散开,一骑当中穿过,单百川来到女子跟前,勒了勒缰绳,啧啧道:“俞琬歌,我该称你为母仪天下的大隋皇后,还是称呼你为大燕阶下囚?不怕告诉你,侯爷早已料到你会带着儿女潜逃,这汜水河畔,到处都是我单百川的眼线,已然天罗地网,你如何逃?” 女子冷笑道:“回去告诉你主子,我大隋世世代代子民,无论化为厉鬼c或为阴魂,都将向他徐征勾魂索命,千年不化,万年为期!” 听此恶毒诅咒的单百川微微皱眉,刀光一闪,割去了妇人头颅,襁褓中的女婴落向地面,小男孩伸手接住,满脸惊惧。 单百川微微示意,一个脸上有狰狞刀疤的武卒策马而奔,一矛刺死了兄妹俩,如穿糖葫芦一样,三颗头颅贯穿长矛,甲士不忘对着列阵同胞高举长矛,以示威武。 单百川面无表情,收好龙筋刀,擦了擦狐皮裘上的浓稠鲜血,喃喃道:“待大燕一统天下,还世道一个太平。” 这一日,大隋亡了国。 雪夜漫漫,一阵阵轻柔婉转的歌声,飘在氤氲蒙蒙的汜水河上,不知何时,一缕青气飘荡在河面,悠悠沉入河底。 一缕紫气冲天而起,不知所踪。 新人新气象,我是村长,请多指教!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章 虞州城 大燕祥符七年,虞州城下了一场大雨。 好一个温酒赏景读禁书的天气啊。 夜渐深,城中最大的当铺兆丰和伙计房里,有个少年正在高卧酣眠,不用说,是个铺子中的学徒伙计。 少年约莫十五六岁年纪,模样清秀爽朗,惹人怜爱,睫毛很长,总让人觉着很是机灵。 虽是在熟睡之中,甚至嘴角处还淌出几滴口水,有点贼,眉宇间又有几分正气,看上去倒是挺称头的,不过在这虞州城,不会有人这么认为。 “嘿嘿” 他说着梦话,“钱老大,你这破砂壶,底部都有个窟窿了,不是官窑烧制,更不是蜀地那边的贡窑,还敢要十两银,不如将就着,三文钱卖了呗。” 嘴上说着将就,嘴角却露出一抹笑容,就在梦中的他马上完成一笔奸商交易时,脑袋被人重重一敲。 “啊” 少年缓缓睁开了双眼,无辜的摸着脑袋,喃喃道:“何等刁民,安敢殴打一介剑仙!?” 少年翻了个身,朦胧间看到地上有一个黑影,便抬头望去,“钱老大,银钱都给你了,还不回府搂着美娇娘睡觉?” 眼前之人声音比钱老大还要凶恶,却非钱老大,而是个老头儿,一手拿着算盘,一手拿着毛笔,瞪着少年。 “陈经年,太阳都快晒屁股啦,还不给老子爬起来!!” 姓陈名经年的少年含混不清道:“黎叔,别逗了,外面可是滂沱大雨呢,哪有什么太阳。” “几天不削你,皮又痒痒了?!” 说完,老头儿抬脚一踢,硬是把床踢了一偏,陈经年整个人被踹得摔下床来。 “哇!我我起来了,用不着踹我啊,疼死我了!” 兆丰和管事黎老头数落道:“不这样怎么叫醒你这头死猪?又在做白日梦!都老大不小的人了,整天疯疯癫癫的,也不学学正经事,柜台可还有许多账目没对哩!” 陈经年头昏脑涨的站起来,鼓吹道:“黎叔,你不要每次叫人起床,都拿着笔啊c算盘,胡乱敲一通,会吓死人呐,我床又不结实,你这么一踹,床榻了可咋整?再说把我吓死了,陈家不就绝后了?!” 黎老头没好气道:“不这样能叫醒你?好歹你也跟着蒋木匠学了几个月的手艺,床不结实,自己动手修一修,不就好了?整天就只会跟着柳嘉木那小子舞刀弄棍,没个正行,要学学城西的齐繇,早晚诵读诗书礼仪,正所谓那养什么气来着。” “那是书呆子口中的‘吾善养浩然气’。”陈经年撇了撇嘴,显然对于读书,或对老头儿口中的年轻人,并不太感冒。 知道这话题不甚讨喜,但黎老头仍是恨铁不成钢道:“那学你爹,成日里舞刀弄剑,浪荡子一个,有哪家闺女愿意嫁给你” 陈经年摊手道:“那我爹又怎能娶到我娘?” 黎老头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娘也跟你爹一个德行,一介妇人,不学那针织女红,整天跟着你爹疯” 陈经年有些自得,“嘿,大家都说,他们可是江湖上人人羡慕的神仙侠侣呢。” 黎老头白眼道:“侠侣?说要去行侠仗义,丢下你这么个惹祸精,一去不回,十几年没个音信,要不是老头儿我运气不错,被徐家招为这兆丰和的管事,辛苦把你拉扯大,谁知竟养了这么个惫懒货!” 陈经年双手叠抱在胸前,自负笑道:“谁说我是惫懒货的,将来我要像我爹娘一样,踏上武道之路,成为纵横八荒c名动九州的大剑仙!” 他正欲比划与好友柳嘉木私下演练的蹩脚把式,老头儿手里算盘就用力朝他挥了过来。 “哇,好痛!”陈经年抱着头嚷嚷道。 黎老头道:“我后半辈子就寄托在你身上了,你哪儿都不许去,就在这虞州城老实待着,要是能进入主家一一徐家堡,服侍那些公子小姐,这辈子就吃穿不愁了。” 说到最后,老头儿一脸向往。 陈经年苦涩道:“黎叔,怎么说来说去,还是给人当下人呐,这抱负,可真一点都不光彩远大啊。” “你懂个屁!” 黎老头碎碎念道:“徐家对我二人有莫大恩情,再说小富即安c安稳是福的道理,你小子哪能懂?再说” 陈经年神情有些不耐,这些个说辞,他耳朵都快听的起茧子了,望向窗外,雨势渐小,马上就可以出去逛荡了。 老头儿唠叨半天,把算盘丢给陈经年,交代道:“过些时日,徐家就会派人来核对账目,听说来的是个大人物,这些天,你把铺子里的物品都给清点一遍,莫要遗漏。” 黎老头转身走出房间,留下好不容易清醒过来的陈经年。 “真是的,这大清早的,就要人家做这个又做那个的” 陈经年一边叨叨着,一边想象着那些可翻江倒海的剑仙风姿,江湖,一直是他最初的幻想。 所以,只要有机会,他一定要去外面的世界,哪怕成为不了剑仙,看看也好,还有,有些事情,只有成为了剑仙,才有能力去做。 陈经年得意一笑,确认老头儿走远后,算盘丢在一边,转身蹑手蹑脚地走到桌边,掀开地板的密道封口。 他会睡得起不来,就是为了深更半夜偷挖地道,通到后园去,与好友柳嘉木‘私会’,共同研究枪法剑术,不过都是稚童嬉戏,落至真正武道大家眼中,只会贻笑大方。 这间名为兆丰和的典当铺子,就是他幻想的精彩纷呈的江湖,没个地道,忒不像话了。 “嘿,我这等万里密道,昨晚才正式完工,这等大事千万不能走漏风声,如今正好派上用场,就从这里溜出去咯。” 他才一抬脚,老头又在外面大声唤道:“经年,还窝在房里干啥?快出来核对账目!” “好哩,这就来。” 他急忙一缩脚,慌忙盖上地板,有些不舍,“算了,为了不打草惊蛇,还是晚上再说吧。” 陈经年弯腰摸了摸小腿处,那里有一把锋利匕首,是几天前,他花了大价钱,从城里的兵器铺子弄来的,一代剑仙,没点趁手兵器,如何混迹江湖? 当然,这兵器确实寒酸了点,但有总比没有好吧,至于买匕首的银钱嘛,嘿嘿 可惜,还没高兴个三秒,哐当一声,房门被黎老头猛地踹开,气势汹汹,质问道:“陈经年!!我放在那只彩釉青花瓷里的十五两纹银呢?!是不是你这惫懒货给我偷了,老实交代!!” 陈经年满肚子苦水,运气这东西,还真他娘的捉摸不透,如今可不,怕什么来什么,不由埋怨起那徐家,好端端的对什么账嘛。 平日里老头儿连看都不会看一眼的青花瓷,如今一盘点,里面的银钱不翼而飞不说,恐怕连他陈经年的江湖路,都会受到一定影响。 面对老头的质问,陈经年一脸愕然,“什么十五两银钱,青花瓷里怎么会有银子?莫不是黎叔你做假账,中饱私囊?!黎叔呐,徐家对我二人恩同再造,你可不能做出如此忘恩负义的事啊!没有钱,你跟我说,我就算去外面乞讨,也不能让黎叔干出此等有悖良心的勾当呐!!” 到后面,陈经年痛心疾首,完全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 黎老头气不打一处来,抓起一旁的凳子,威胁道:“好好好,你小子还死不承认是吧?看我怎么拍死你!!” 见他来真的,陈经年举手投降,“黎叔,我老实交代。” 老头儿举着板凳,非要这小子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陈经年眼睛滴溜溜直转,凄凄然道:“事情经过大致是这样的,那天我经过城门,恰好见到一个卖身葬父的小乞儿,那叫一个可怜悲惨,我本想铁着心一走了之的,但我想起了黎叔平时教我的“好乐善施”,心一软,就跑回了铺子,将青花瓷里的十五两银子给了小乞儿。黎叔,我这可都是为你积阴德啊,可不能不分青红皂白,就揍我啊。” 黎老头嘴角冷笑,“继续编,编不出来,我一板凳下去,你可能会死!” 陈经年缩了缩脖子,反正买匕首的事绝不可以暴露,干脆破罐子破摔道:“前天夜里,我经过护红巷,那里的姐姐妹妹们见我长得俊,一个劲儿让我进去玩,我没忍住,就把银两偷了!” 见他“交代”,老头脸色铁青,“陈经年啊陈经年,你还真是长本事了啊,小小年纪就学会逛窑子了,陈一横和吴涵涵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个玩意儿?!看我今日不打死你!!” 说完,半空中的板凳毫不留情的朝着陈经年挥来,陈经年手疾眼快,躲过后,一溜烟朝外跑去。 一时间,一老一小竟在兆丰和里追赶起来。 “臭小子,给我站住,抽死你丫的!”不一会儿,黎老头喘着粗气,恶狠狠瞪着陈经年。 陈经年当然没站住,隔着一张桌子,叹气道:“黎叔,能讲道理不?再说我去逛窑子,也有好处嘛,至少证明我身体没啥毛病,杠杠的啊。” 早已知晓这小子的鬼点子多,黎老头愤懑道:“算账我在行,讲道理我嘴笨,今儿个就想抽死你!” 二人又在兆丰和内绕了几圈,兜兜转转。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陈经年决定打破这个僵局。 “黎叔,你若觉着我偷银子去逛窑子不对,大可不必动用板凳啊,有话好好说,我也上过几年私塾,听得进去的。”陈经年望着老头儿,眼神真诚。 黎老头怒哼两声后,脸色有些缓和,这好友的儿子像泥鳅一样滑不溜手,此时听到陈经年服软的言语,也就有了借坡下驴的意思,“说了,你以后会改?” “当然不会,我是怕你憋出病来” 二人之间顿时陷入短暂的寂静。 片刻之后,兆丰和里爆发出山崩地裂般的咆哮声,“臭小子,今日不打死你,我就不姓黎!” “哎哎哎,黎叔,你慢点跑,小心别磕到铺子里的物件,摔坏了,卖了你都赔不起。” “黎叔啊,你这么大年纪了,也没个相好,是不是身有顽疾啊?” “有你娘的顽疾,你小子是想气死我,好继承我这管事之位?!” “既然没有顽疾,改天我带你去护红巷耍耍啊,那里的姐姐们,说话超好听的,技术又好,恐怕你得把那紫金鼎里的几百两纹银都给倒腾出来咯!” “啊啊啊,受死吧,瓜皮!”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章 此去经年 陈经年终于看准势头,一溜烟跑出了兆丰和,黎老头追到门口,就止了步子,对着少年背影破口大骂,街坊百姓对此,早已见怪不怪。 骂累了,老人就认命般返回内堂,毕竟还有铺子要看,若丢了个物件,真如那小子所说,卖了老人都不一定赔得起。 雨不知何时停了,走在稍显清寂的街道上,陈经年吹着口哨,不时有城里街坊与他擦肩而过,都笑盈盈的打着招呼。 在他们看来,这兆丰和的伙计虽然顽劣调皮了点,其实心地不坏,时常帮他们砍柴挑水不说,前些日子城北的李守财病了,这小子还跑到苏合香药铺,替人家抓药来着,不过也有很大可能是因为,那老李头有个水灵闺女。 陈经年穿街过巷,一路慢悠悠走向虞州城东面,那里有家八方客栈,好友柳嘉木就在这八方客栈后厨里打杂,平日里没少跟陈经年厮混,邻村杨寡妇洗澡,二人都不知偷看过几回了。 客栈门前,有一棵不知年岁的老杏树,城里那些上了年纪的耄耋老人,对这古树的来历,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仿若虞州城建立,这棵树就存在了。 和风熏柳,花香醉人,正是春光烂漫的三月时节,树叶微晃,摇曳生姿,挂在树上的积水,随风而落。 陈经年举头望去,此时城门处正走来个老秀才,他穿着普通,一件洗得发白的袍子早已湿透,恰巧经过老杏树,一阵风拂来,老人瞬间变成了落汤鸡,虽是这样,但老人还是拼命护住背后的绿皮小书箱,像有什么宝贝似的。 “看吧,书读得多有什么用,连最基本的认知都不知道。” 客栈门前的陈经年想笑又使劲憋住,正欲走进客栈,谁知那寒酸老秀才竟迎了上来,和颜问道:“小兄弟,请问齐繇家可在这虞州城,怎么走?” 陈经年微微挑眉,这老秀才竟然找城西的齐繇,与那小子是亲戚不成?因为一件陈年往事,陈经年对那寒门子弟很不感冒,也就不打算给老秀才指路,装傻充愣道:“老先生,我不知啊。” 老秀才也不生气,伸手想去捋胡须,才发现因为雨水,胡须早已拧为一缕,尴尬的笑了笑,“小兄弟,骗人是不对的。” 陈经年双手环胸,理所当然道:“告诉先生也行,小子能得到什么好处?” 老人这里摸摸,那里翻翻,最后取下绿皮书箱,从里面掏出本《知礼》,递给陈经年,试着道:“小兄弟,出门时太匆忙,盘缠也用得差不多了,不如就送本书,作为交换,如何?” 陈经年不情不愿的接过,有些嫌弃,“一本破书,能值几个钱?” 老人一脸笑嘻嘻,“我说这书,可换大燕一州之地,小兄弟信还是不信?” 陈经年一脸看白痴的神情,“老头儿,你是读书读傻了,还是当我三岁稚童啊?” 老人仿佛天生的好脾气,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少年称作老头儿,也不生气,问道:“现在可以告诉我怎么走了吧?” 陈经年伸手指了指,如实道:“顺着这条道,一直往前,等见到一家名为苏合香的药铺,再往西,过了番石桥,再往前走个一炷香,就能见到间小院,兴许在门上还能看见齐繇亲手写的对联,那小子日子过得清贫,但总爱卖弄学问c总觉着能读个之乎者也,就能高人一等,一天到晚穷讲究!” “学问就是学问,哪有卖弄c高低之说?” 老人有些无奈,随即打趣道:“听小兄弟的口气,你很不喜欢那齐繇?” 陈经年眸子黯淡了一瞬,马上灿烂笑道:“都是陈年旧事,不提了不提了,先生现在过去,恐怕刚好遇到那小子晨起读圣贤书。” 老人背起小书箱,走出几步后,转头问道:“不知小兄弟姓甚名谁?” 陈经年随口答复道:“姓陈,名经年,兆丰和的一名小小朝奉,对鉴宝古董很有一套,老先生若有什么值钱玩意儿” 他看了眼手里的《知礼》,歪了歪嘴,“算了,当我没说!”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美景虚设,便纵有万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老人又看了眼陈经年手里的那本书,竟有了几分女儿家的羞赧,交代道:“小兄弟,那本《知礼》真的挺值钱,记得收好了哈。” 陈经年白眼道:“老头儿,都到这份上了,还骗我?!” 老秀才讪笑道:“出家人不打诳语。” 陈经年破口大骂道:“你一儒家门生,竟说释门语句,不是江湖骗子,是什么?快给我滚!!” 老人背着绿竹小书箱,大步离去,心情爽朗,“百川东到海,话不一样,理都一个样。” 走得远了,老秀才小声说了一句,“其实啊,来之前我已经关注过你咯。” 陈经年将那本《知礼》放入怀中,并不为意,任那老秀才说得天花乱坠,他也不会把这皱巴巴的破书当做宝贝,至于换取一州之地,搞笑呢吧? 他抬脚走进八方客栈,雨后的客栈没什么生意,有些冷清,陈经年直入后院,却得知又矮又黑的柳嘉木前往邻村收菜了。 虞州城并不大,只有几百户人家,它位于广陵江下游,是六大藩王一一广陵王的所辖之地,周边也有十数个镇子c村落依附,算是个小小的“镇子王”吧。 既然知道了好友不在,陈经年也就出了八方客栈,看来向那小子炫耀匕首的事,又得往后推些时日了。 望着三两行人的街道,陈经年叹了口气,如今黎老头正在气头上,兆丰和暂时是不能回去了,城北李家姐弟要照顾他们生病的爹,一时间,陈经年竟找不到个伴儿。 “人生,真是寂寞如大雪崩啊。” 陈经年漫无目的的在城中转了起来,兜兜转转,就来到了番石桥,自那件事发生后,他已经很久没有走向桥对面了,只因那里有齐繇,一个他心有怨念c为柳嘉木感到不值的读书郎。 番石桥下,流淌着一条宽约数丈的小河,被城里百姓称作焦知河,至于为何是这名,从小在此长大的陈经年也没有深究。 陈经年站在河边,默默看着流淌的河水,因为下雨的关系,河面上水汽氤氲,视线由远及近,最后看向桥对面,心情有些郁卒。 以前的他,没什么大志,更没有舞刀弄剑c成为一代剑仙的想法,就寻思着按照黎叔的说法,在兆丰和好好当个朝奉,兢兢业业奋斗个几年,攒下些银钱,娶个端庄又不是很难看的媳妇,真正做到那“小富即安c安稳是福。”。 至于远游在外的父母亲,陈经年不是没想过去找他们,可听说书先生讲,如今的江湖太大了,绝不是他一个只见过巴掌大天的少年可以走遍的,再说江湖凶险,或许刚踏出虞州城,陈经年就已经身首异处了。 就是几年前的那件事,让陈经年坚信了一定要走出虞州城,成为一等一的剑仙,在那之前,如果有可能,他要先杀了那矮小道人。 “嘉木,你的事,齐繇那怂货不敢认,但年哥儿我一直替你记着呢!” 暮春的风刮在脸上生疼,沉寂在复杂的情绪中,陈经年不知在河边坐了多久,直到暗沉的天色笼罩在苍穹之下,少年终于醒过神来,抬头看着天色,神采奕奕。 将所有想法压至心底,陈经年穿街过巷,小心翼翼回到了兆丰和,猫着身子仔细刺探敌情,发现黎叔合衣卧在床榻上,不知有没有睡着。 他不知道老头儿本名,好像从记事起,就一直喊“黎叔”,他也曾打听过,老头儿恨恨撂下一句,“怎么,毛都没长齐的玩意儿,竟查起户口来了,是寻思着帮老头儿我找个媳妇,还是怕我突然嗝屁了,墓碑上不知道刻什么?!”。 一听到诸如此类的言语,饶是以陈经年的泼皮无赖,也只能乖乖投降,自此,黎叔本名,成了一个谜。 他也曾幻想过爹娘和黎叔一定出身富贵,只是为了考验他的品性,故意带着他来了兆丰和,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 只等他陈经年完成“苦其心志c劳其筋骨c饿其体肤”等诸多考验,再将他接回族中享受荣华富贵,从此过上带着狗腿子调/戏良家小娘的美好日子。 不过这些年下来,陈经年发现自己真的想多了,如梦的憧憬轰然碎裂,如今的他,就是寄人篱下c仰人鼻息,再过几日,主家就派人来核对账目了。 美好生活,终究要靠双手创造啊。 拖着疲惫的身躯来到厨房,却发现没一点吃食,就连柴米油盐都被锁了,陈经年恨恨道:“黎老头,算你狠!” 他偷偷摸摸溜进黎老头的房间,看着以一个“大”字躺在床上的老人,陈经年凑到跟前,小声道:“黎叔,你怎么把吃的都给锁起来了,怕遭贼啊?” 老人翻了个身,嘴角挂着几滴口水,含混不清道:“我锁起柴米油盐,就是为了防止你这么个家贼。” 陈经年肚子咕噜噜叫唤,无语道:“可我今天都没吃什么东西啊。” 黎老头哧溜一声把口水吸回去,似在做什么美梦,“你长能耐了,连老头子的银钱都敢偷,还拿去逛窑子,饿个两顿,没事的!” “饿两顿?!” 陈经年很不满意这个回答,摆了个不胜凉风般柔弱的模样,可怜兮兮道:“可我还是个孩子啊” 黎老头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标志性赶苍蝇的动作,“滚滚滚,一边凉快去,别打扰了老子的美梦。” 陈经年叹了口气,朝着房外走去,没走几步就听到后方传来黎老头的梦话。 “宝贝,屁/股翘高点~” “我要开始冲刺了!” “哦~人老了,待我休息片刻再战。” 陈经年揉了揉额头,黎叔呐,你做的这梦,很有想象空间呐。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章 南疆怪客 夜渐深沉,城里百姓早已睡下,大小铺子客栈多已打烊,街道偶尔传来三两声犬吠,是个静谧的夜晚呐。 夜的潮气在空气中慢慢浸润,扩散出一种感伤的氛围,陈经年摸着空空如也的肚子,也很是感伤。 今晚饿一顿是逃不掉了,陈经年轻轻出了房间,还不忘帮老头把门带上,叹了口气,看来有些谎是撒不得的呀,他摸了摸小腿处,傻傻的笑了。 嘿嘿,江湖路远,饿两顿就饿两顿吧。 他重新回到厨房,拿起老旧的水瓢,在水缸里舀了半瓢水,咕咚咕咚喝下去,饿了一天的肚子才稍有缓和。 把水瓢放好,陈经年来到院中,看着远方的天空,亮若星辰的眸子里,隐约有两团焰火跳跃不断。 什么时候能去远方看看,结识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运气好点,遇到个清秀可人的女侠,发生点有趣但不算曲折的故事,想想就美得很啊。 他摸黑回了房间,看了眼桌下的暗格,本想着今夜溜出去“习武”的那点兴致,荡然无存,将那本《知礼》随意丢在一旁,脱了靴子,整个人蜷缩在被子里。 毕竟他才十五六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一顿不吃还是很难熬的,再说这一天,他都没吃什么东西,胃里空空的,很难受,半夜起来灌了好几次凉水,才将汹涌的饿意强压下去。 天亮了,陈经年睡眼惺忪,挣扎着起床,黎老头比陈经年起得更早,天蒙蒙亮,就在铺子里忙里忙外,对于昨夜的事,置若罔闻,还笑着跟陈经年打招呼。 无精打采的陈经年连笑脸都欠奉,趁老头儿不注意,从侧门溜出了铺子,不知哪来的气力,拔腿跑向八方客栈,一进门就喊道:“嘉木,来碗牛肉面,不要葱花,算了,来两碗!” 听到后厨传来一声“好咧”,饿得七荤八素的陈经年一屁股坐在桌旁,从筷篓里抽了双筷子,百无聊赖的敲着桌沿,显然是饿坏了。 不多会儿,一个小厮模样的少年郎,端着两碗面从后厨走出来,少年面颊稍显黝黑,就连个头,都比同龄人矮了一截。 少年郎把牛肉面放至桌上,还未等他开口,陈经年就迫不及待的吃了起来,在八方客栈讨生计的年轻人望着他,神情古怪。 年哥儿,这是三天三夜没吃饭了? 见陈经年狼吞虎咽,少年终是忍不住提醒道:“年哥儿,你慢些吃,别噎着。” 陈经年风卷云残的吃了一碗,就连汤汁都不剩,打了个饱嗝,慢条斯理的吃起第二碗,此时才开口问道:“嘉木,那掌勺的刘大脑袋没再挤兑你吧?” 少年欲言又止,环顾四周,最后小声道:“年哥儿,刘师傅人挺好的。” 柳嘉木自幼家贫,再加上爹娘死得早,算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后来八方客栈的老板娘一一芸姨见他可怜,便招他做了伙计,除了包吃包住外,每月还给他三吊钱,倒也算勉强度日。 以前的柳嘉木,虽说生活艰辛c日子难熬些,但性格开朗,天不怕地不怕,看见春风则喜,听过夏蝉不厌,是个想着自己努力,就能蹦跶出个未来的少年郎。 后来因为那件事,柳嘉木就变得有些内向,就连跟好友陈经年,都有了难以言明的隔阂,二人虽说还像以前那样舞刀弄剑,但柳嘉木心中压了块沉重的石头,毕竟没几年可以活了,哪能轻松乐观? 正因如此,陈经年才想努力学剑,到时候杀了刘祁专,如果有机会,连同那灵缈派都给屠了去。 只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不说那些让人笑掉大牙的把式,单论陈经年舞刀弄剑这么久,对于那些神仙口中的“百日筑基”,那是连门槛都没碰到啊。 对此,陈经年也很无奈,不说虞州城都是些凡夫俗子,没人做他良师益友,还有个关键问题,他没任何修炼法门。 其实在少年心中,还有个不想被人知道的理由,莫不是自己没有修道天赋,这么久还没被圣人大能发现?没可能啊,自己注定要走江湖路的,难道自个儿资质平平? 不不不,一定不是那样的,就是自己缺少个厉害师傅。 嗯,一定是。 陈经年瞥了眼柳嘉木,知道这小子肯定又被那掌勺的刘大脑袋给欺负了,恨恨道:“什么时候我找个蛇皮袋,将那刘胖子给套了,狠狠揍他一顿。” 柳嘉木小声道:“这不太好吧?” 陈经年一拍桌子道:“这有什么好不好的,有些人,就是不能怂,你越忍让,他越得寸进尺。” 柳嘉木脸色尴尬,连连摆手,“年哥儿,你先吃面,这事从长计议,从长计议。” 陈经年扒拉了一口牛肉面,随口问道:“这次去邻村收菜,有没有什么新鲜事?听说平寿村的杨寡妇要嫁人了,是真是假?那么好的身段,以后不知被哪个粗野汉子压在身下咯。” 柳嘉木似想起杨寡妇那诱人的身段,吞了吞口水,正色道:“杨寡妇嫁不嫁人我不知道,但我听说最近他们村里发生了一件怪事。” 陈经年吃着面,含混不清道:“什么怪事?” 柳嘉木心有余悸,压低嗓音道:“据说他们村出现了妖怪,每逢子夜便有村民身死,死相凄惨,全身血液被吸了个精光,瘆人的很,就连我们这次收菜,都不敢多做逗留,匆匆而回。” 陈经年皱了皱眉,好友柳嘉木作为八方客栈的伙计,时常要跟着芸姨,向周边村庄收购蔬菜瓜果,这么一来,有些小道消息,还是准确可靠的。 少年舌尖抵着上颚,好奇道:“这世上真有妖怪?” 柳嘉木被问住了,挠着后脑勺,“年哥儿,你读的书多,你都不知道,我哪能知道?” 陈经年喝着鲜美的汤汁,好久没吃这么多了,不去想什么妖怪的事,而是问道:“今晚咱去十里坡的山神庙练练?顺带着给你看个宝贝。” 他与柳嘉木经常夜晚偷溜出去,练些蹩脚把式,至于要给柳嘉木看的宝贝,自然是小腿处的崭新匕首。 柳嘉木苦涩道:“今天客栈里来了几个南疆人,看着人傻钱多的,把整个客栈都给包下了,芸姨特意交代我不可乱跑,免得得罪了贵客。” 陈经年也不勉强,“那就改天好了。” 柳嘉木好奇道:“年哥儿,要给我看的宝贝,是什么?” 陈经年舔了舔嘴皮上的油水,没个正行道:“你懂的,小可爱。” 柳嘉木突然捂着肚子,神色痛苦,“年哥儿,我去个茅房,应该是昨夜吃坏东西了,憋不住了。” 陈经年一脸嫌弃,“去去去,别影响我胃口。” 看着那矮小少年跑向后院,陈经年低着头刨面,视线低敛,看不清表情。 咬人野狗不露齿,少年心事不显露。 他低着头吃面,都没注意三名汉子来到跟前,个个头上缠着头巾,肤色黝黑,神态精悍,体魄更是个个虎背熊腰。 尤其是居中的汉子,头顶上有颗蓝宝石,中等身材,但是全身散发出那股勇悍之气,使他就像一座高山,让人望而生畏。 陈经年终于意识到有些不对,视线微抬,却看见汉子们手臂青筋高突c脸色红光充盈,怎么看,都是些真正练过把式的江湖武夫呐。 这么快就遇到对手?我都还没准备好,连剑都拿不稳,呸,我都还没剑呢,太快了吧。 缠中有宝石的汉子冷声道:“小子,我们谈谈。” 还未等陈经年说话,少年就被两个汉子架着,如拎小鸡一样,朝着二楼厢房走去,陈经年嚷嚷道:“各位大爷,我只是个吃面的。” 从南疆而来的不速之客完全不给他辩解的机会,腾腾腾上了二楼,把他带进一间上好厢房,砰一声把门关上了。 见他无法逃脱,两位汉子也就松开手,如两尊门神,双手负后,安静站在一旁。 陈经年揉着生疼的胳膊,他娘的,这练过武的,劲儿就是大啊,苦笑道:“各位大爷,我只是城里当铺兆丰和的一个小小朝奉,不是护红巷的姑娘,大爷们认错人了吧。” 自小在虞州城长大,在加上是当铺伙计,陈经年自然能说会道,要不然也不会完成几笔连主家一一徐家堡都赞不绝口的大买卖。 南疆头领开了口,声音低沉,“你叫什么名字?” 陈经年一愣,这是调查户籍来了,但想到眼前三人的气力,也不敢撒谎,老实道:“回大爷话,小子姓陈,名经年。” 南疆头领上下打量着陈经年,突然问道:“你今年几岁?” 陈经年道:“今年八月,就满十六了。” 汉子皱了皱眉,这年纪有些对不上啊,随即问道:“你爹叫什么名字?” “陈一横。” 此时,其中一名南疆人突然惊讶的说了一句,用的是南疆语言,陈经年也听不明白,只是暗暗想着,各位客官呐,行走江湖,说大燕官话好不啦。 南疆头领又问,“十年前,你爹在哪儿?” 陈经年想了一想,十年前自己才五岁,那时爹娘还回来过几次,和爱喝酒的黎叔喝了个酩酊大醉,至于父母去了哪儿,总是大江南北,他也不甚了解。 他正在努力回想着,发现南疆头领一直盯着他看,眼神复杂至极,似错愕似不解,又有几分不甘,最后化为深深的惋惜。 陈经年越想越不对劲,这三人绝不是随意投宿于此,看他问东问西的,倒像根本是冲着他而来。 陈经年不由得一惊,他和黎叔都未涉足过江湖,万万没有惹来仇家的道理,莫不是那云游在外的爹娘,在外结下了什么梁子? 这么一想,陈经年暗自叫苦不迭,几乎已经可以想象他与黎叔被灭门c惨死于兆丰和,成为虞州城最轰动的新闻 天呐,我还没走出江湖哩,就被湖水淹死啦,太可悲了吧?这种命运居然会降临到自己身上,实在太恐怖了! 我还是个孩子啊~ 走过路过的村民,伸出您的小手,点个收藏,投个推荐票,村长感激不尽。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章 劣酒换青锋 被硬架着进屋的陈经年手撑着桌沿,那名南疆头领坐在桌边,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望定了陈经年,陈经年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便不敢随便说话,且看对方要如何。 就在他天人交战,想着是不是把匕首掏出来,硬拼一次时,那头领开了口,语气平和,“现在你和谁住?” 陈经年松了口气,赶忙道:“我自小是一五十多岁老光棍养大,他姓黎,不知本名叫什么,除了算账厉害些c喝酒厉害些,其它没什么本事,如果几位爷与他有仇,我可以免费带路。” 生死关头,陈经年毫不犹豫就把黎老头卖了个干净。 听到他的说辞,南疆头领一愣,随即乐了,“小兄弟,你想多了,我们不是坏人。” 陈经年嘀咕道:“好人,可不会莫名其妙把我架到房间来。” 南疆头领有些尴尬,从怀里掏出一袋子钱,递给陈经年,“小兄弟,这点钱就当是我们赔罪了,只希望今日之事,小兄弟不要声张,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这样最好,可否做到?” 陈经年接过钱袋子,掂量了一下,约莫十几两纹银,笑呵呵承诺道:“放心吧,各位爷,今日之事,小子铁定不外传。” 南疆头领微笑道:“你去吧。” 说罢,这位头领对着站着的汉子摆了摆手,后者打开房门,冷冷瞥了眼陈经年,“小子,快滚吧。” 陈经年后背朝外,一步步退出房间,不忘抱拳道:“各位爷,吃好睡好,小的就先告辞了。” 他还没走到楼梯那边,房门就重重关上,陈经年虚握了下拳头,将那袋银钱放入怀中,越发坚定了要走江湖c成剑仙的想法。 房间里,先前关门的黝黑汉子回到桌前,沉声问道:“营长,这小子怂的一匹,那李玄道是不是认错人了?” 被称作“营长”的南疆头领沉吟片刻,“李剑仙有没有看错人,我不敢臆测,不过我确实在这少年郎身上察觉到了一缕紫气,如果他没说谎,他并非大隋太子。” 黝黑汉子吐出一口浓痰,鄙夷道:“就这没出息的市侩样儿,十几两纹银就点头哈腰的叫爷,若真是大隋太子,他李玄道会认,我戚飞光也不会认!” 南疆头领沉声道:“至于是非真假,就让他李剑仙再确认一次吧。” 这位乔装打扮的大隋遗民眸子微眯,正色道:“飞光,你说陈经年没出息,我不这么认为,不说方才他出门的谨慎,就连对我们点头哈腰,双手都一直放在膝盖处,那里一定有他可以倚仗的东西,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把类似匕首的物件。” 汉子嗤笑道:“他还敢动手不成?” 南疆头领没有正面回答,“不是敢不敢的问题,而是藏器于身,待时而动。” 那姓戚的汉子挠了挠头,“营长,整点我听得懂的。” 南疆头领没好气道:“叫你莫要门缝里看人,去,拎瓶酒去,顺便把住宿钱结了。” 汉子苦笑道:“这有些过分了啊。” 头领理所当然道:“有什么过分的,没看见我全部家当,都给那陈经年了嘛。” 汉子喃喃道:“本来家当就不多,一眨眼就被你败没了,没钱就不要装” 南疆头领一脚踢在汉子屁股上,“快去,服从命令听指挥!” 健壮汉子打开房门,骂骂咧咧下楼提酒去了。 一旁嘴角有痣的精瘦汉子,笑了笑,南疆头领挑眉道:“武子刚,你有意见?” 汉子摇了摇头。 头领叹气道:“闷葫芦一个,没趣!” “哎呀呀,还是当初在战场上,杀寇敌来得痛快畅意啊。” 陈经年下了楼,没见到柳嘉木那小子,跟年过四十c却生得风韵犹存的老板娘一一芸姨结了面钱,如今发了笔横财,就给黎老头带了两壶桃花春烧,与老板娘调笑几句,若无其事的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忧心忡忡的朝着兆丰和走去,最近的遭遇还真是有些荒诞啊,先是莫名送书的寒酸老秀才,现在又是南疆汉子调查户籍,莫不是自己是个练武奇才,终于被江湖上某位大人物发现,要收为徒弟了? 老秀才怎么看都不像高手,再说对方看中的好像是齐繇那家伙,他陈经年是不会去瞎凑热闹了,至于方才的南疆汉子,粗鲁蛮横不说,至于武力,好像也就力气大些,貌似也没什么前途啊。 陈经年一路走着,纷纷扰扰的思绪萦绕在脑海,刚绕过一个街道,整个人一个酿跄,险些摔倒在地。 回过神来的陈经年正想破口大骂,一瞬间却愣住了,绊倒他的人是个邋遢汉子,一只酒糟鼻红通通的,眼睛像睁不开一样,腰间别了个青色葫芦,脚边放着把青锋宝剑。 只是一眼,陈经年便被那柄青锋剑吸引住了,此时邋遢汉子却开口了,“酒来一小口酒就好了,给我酒啊!” 陈经年先前被绊倒的火气消去了不少,“喂,这位大侠” 满嘴酒气的汉子一见陈经年,便一把拉住了他,“给我酒一小口就成啦,小兄弟” 陈经年不解道:“大侠,你都醉成这样了,还喝酒啊?!” 邋遢汉子打了个酒嗝,“小兄弟你有所不知,我这个人是越喝酒,越清醒,没酒喝,就醉得走不动道,要不然也不会险些绊倒你。” 陈经年一脸不信,“这世上还有此等奇人?” “不信?不信就拿酒来,给我喝了保证马上生龙活虎,还能教你些剑把式” 见他朝桃花春烧抓来,陈经年眼珠子一转,把手中两壶酒拎高了些,试着道:“大侠,我用手中的两壶上等好酒,换你那柄不怎么样的青锋剑,你看中不中?” 邋遢汉子忙不迭道:“行行行,只要小兄弟能拔出这柄剑,送你又何妨?快快快,把酒给我!” 陈经年眉头微挑,拔出一剑有何难,就把桃花春烧给了他,捧起那柄青锋剑,手放在剑柄处,有些紧张。 见少年认真模样,汉子轻笑一声,拨开壶盖,大大灌了一口,不料眉头紧皱,呸了一声,“这是什么酒?一点味道都没有?!” 正欲拔剑的陈经年,被打扰后,没好气道:“桃花春烧就这个味道,要喝就喝,不喝拉倒!” 邋遢汉子撇了撇嘴,摸着腰间的青色葫芦,也不再嫌弃酒差,就着壶口大饮起来。 陈经年一门心思放在眼前的青锋剑上,完全没注意到邋遢汉子喝酒时一口气不换,连喉咙都没动,桃花春烧竞像倒入了无底深洞一样,倒个不停。 “哎,小兄弟,不是我抱怨,这酒确实很一般呐。”邋遢汉子摇了摇空的酒壶,语气清醒了许多。 陈经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能拔出那把青锋剑,正在气头上,此时一听这话,嚷嚷道:“给你酒喝就算好的了,还嫌这嫌那的?咦,你喝酒挺快啊,这么壶酒,就被你消灭了?” 邋遢汉子笑道:“一般一般,论及喝酒和剑术,这世间还没几个人能比得过我!” 陈经年白眼道:“你无耻的样子,有我年轻时候的影子。” 邋遢汉子被噎个半死,许久才反应过来,伸出一掌,“你没能拔出剑,把剑还回来吧。” 陈经年看了眼手中的青锋剑,又看了看邋遢汉子,脑筋急转,“分明就是你想骗我酒喝,便在这青锋剑上动了什么手脚,一定是这样的!” 邋遢汉子瞠目结舌,挠了挠头,“你这小王八蛋,挺不要脸的啊。” “实话告诉你吧,你拔不出剑,除了你道行不够外,最重要的是,剑鞘里剑意太盛,怕误伤了你。”汉子掏着耳朵,没个正行道。 一心向往江湖的陈经年问道:“剑意?那是什么意思?跟剑气c剑势有什么区别?” 邋遢汉子啧啧道:“哎哟,不错哦,还知道剑气c剑势,听那些江湖人说的吧?” 陈经年被挖苦也不气恼,问道:“你不是江湖人?” 汉子摸着稀疏的胡渣,“算半个。” “那另外半个是什么?” 不见邋遢汉子如何动作,青锋剑就到了他手中,望着陈经年哈哈笑道:“以后你会知道的。” 邋遢汉子难得耐心,“你没拔出剑,也别气馁,要知这柄‘复隋’已经二十年没有出鞘过了,若你觉得我是骗你酒喝,那你还真是冤枉我了,要骗,我也不会骗此等难登大雅之堂的劣酒!” 陈经年望着他,嘴角冷笑,那样子,分明就是你这邋遢模样,还想着喝大燕皇室的贡酒? 邋遢汉子被看得有些心虚,摆手道:“跟你说这些也没用,你又不懂,呵呵要钱我可没有,可是你不是很想学剑吗?” 陈经年一惊,“你怎么知道?” 汉子指了指他小腿处,一脸嫌弃,“你的匕首出卖了你。” 陈经年也不顾他怎么看出匕首所在,反正如今遇到的怪事已经够多了,不在乎这一件,半信半疑道:“你要教我剑法?” “虽然我是比较想教人喝酒,不过看样子你不会领情,只好退而求其次,教你这个不识货的小子一两招,算是今日赠酒之情了!” 邋遢汉子摇了摇那壶没喝的桃花春烧,不忘吹嘘道:“要记住,论喝酒和剑术,这世间还没几个人能比得过我!” 陈经年只当又是骗吃骗喝的江湖术士,摆手道:“走吧走吧,我不用你教,还有许多账,需要我回去算呢,就不奉陪了。” 说完,也不理会邋遢汉子,朝着兆丰和走去。 邋遢汉子望着少年背影,大声道:“小子,你相信我,你练剑的话,一定有很大前途的!若想通了,可以来十里坡的山神庙,我在那等你。” 陈经年头也不回,举起右手挥了挥,“借你吉言了,不过你就在那,好好等着吧。” 随即汉子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小子你再怎么练,也会差我那么一截啦。” 少年转过头,哼哼道:“去你娘的!” 待少年郎走远,邋遢汉子望着手中的青锋剑,骂骂咧咧道:“你说你,二十年都忍过来了,今日咋就春心暗动了呢?没骨气,忒没骨气了!!要不是我暗中动了手脚,你就被两壶劣酒换去了,知道不?以后长点心!!” 街角拐角处,邋遢汉子不停数落着自家佩剑,最后双手掐诀,那柄‘复隋’变成只有寸余的短剑,灵气莹然。 汉子打开腰间的青色葫芦,手指一点,袖珍版的青锋剑便飞入其中,覆上盖子后,这位无名无姓的汉子望向远方,“都说十年磨一剑,我这二十年磨出来的‘复隋’,怎么也得削去大燕帝都一半吧。” 似想到了什么,汉子又打开那壶桃花春烧,酒香扑鼻,“哎呀呀,你看我说什么胡话,一定是酒喝少了,赶紧喝一口,清醒清醒。”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章 泥泞 虞州城城西,大多是阴暗狭窄的巷弄胡同,其中的泥泞巷更是僻静昏暗,一位风尘仆仆的老秀才走在泥泞巷中,他背着一绿皮小书箱,走走停停,这里看看,那里看看。 似乎是童心未泯,老秀才笑着伸出双手,刚好掌心碰到两壁的黄泥墙壁,哟,你看,咱手臂也不短嘛。 走了一会儿,老秀才来到一栋破败不堪的宅子面前,差不多是家徒四壁的惨淡光景,此时正有琅琅读书声,从院中传来。 “君子以当仁不让,志于择天下,养心莫善于诚,慎始而无后忧;君子不重则不威,学则不固,主忠信,无友不如己者,过则而掸改。” 老秀才实在好奇,踮起脚往院子里望去,见到一锦衣少年郎,模样端正灵秀,此时正捧着一本《小戒》,郎朗诵读。 显然少年也见到了老人,略微皱眉,最后老人指了指房门那边,少年郎犹豫片刻,放下书本,将房门打了开来。 少年站在门内,试着道:“老先生有事?” 老人踮起的脚落回地面,笑容真诚,“齐繇,可否让老秀才我进屋喝杯水?” 少年郎手搭在木门上,有些警惕,“老先生如何得知我的名字?” 老人扳着手指头,如数家珍,“我不光知道你的名字,还知道你从小到大的生长轨迹,就连那件“明如镜事件”都知晓,如果你拉得下脸,我在这说上一遍,也无妨。” 齐繇眉宇间阴沉沉的,但还是乖乖让出路来。 穷酸老秀才走入院子,环顾四周,微微皱眉,“长乐未央那娘们就给你安排了这么个寒酸地方?” 少年郎把门关上,嘴角抿起,“堂堂大燕女帝,在先生口中,就是个娘们儿?” 老人没脸没皮道:“她又没带把儿,不是娘们儿,是什么?” 老秀才解下书箱,一屁股坐在门槛上,望了眼内堂,兴致缺缺,“来这里之前,我已经见过兆丰和的朝奉陈经年了,长乐未央c或说女帝陛下,怕你一不小心,就被陈经年给宰了,就让我这把老骨头跑一趟,将你接回帝都。” 齐繇沉声道:“他敢!?” 他,自然指陈经年。 老人笑意玩味,“其实你比谁都清楚,他到底敢不敢,只是不愿c或说不敢承认,就像当年你打碎那‘明如镜’一样,不是选择站出来,而是” 少年一瞬间握紧拳头,视线低敛,“别说了!” 老人漫不经心道:“其实吧,我对你齐繇并不太感冒,哪怕你是大燕皇子,这话我还是要说,就算是长乐未央在此,也拦不住我这张嘴。” 齐繇嘴角微扯,“如果加个‘破’嘴,那就更好了。” 老秀才也不生气,“我这张破嘴,可是当朝斥责过长乐未央c或说你的生母哟。” 少年沉声问道:“先生到底是何人?” 老秀才并未正面回答,“你和陈经年c柳嘉木的种种恩怨,在我看来,终究是芝麻绿豆的小事,我不掺和,不过在离开之前,你必须去趟八方客栈,与那柳嘉木郑重说声对不起,不是为了面子上的两不相欠,再说,关乎人家一条命,一句对不起就完了,未免太草率了。” 齐繇讥笑道:“那又何须多此一举?” 老人沉声道:“我只是不想你以后在修身齐家平天下的时候,还被一个无足轻重的角色影响了心境。” 少年眯眼道:“你未免太看得起那八方客栈的伙计,或说你太看低我齐繇了。” 老人饶有兴致,“那陈经年呢?” 关于这大燕皇子,朝野上下,除了大燕女帝一一长乐未央,最为了解的,恐怕就是如今的老人了。 每隔两个月,就有暗伏在虞州城的谍子,将少年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无巨细,一一记录在册,传回京都那座紫竹亭。 除了长乐未央翻阅过外,此外就是他这个大燕缝补匠,对少年的成长经历,不说熟记于心,但也大体有个印象,至于这小子什么时候吃饭拉屎,他没那闲心去关注,也懒得关注。 见他不说话,老人继续道:“你可能不知道,每隔两个月,都有关于你的一份秘档,被隐藏在暗的大燕谍子送回京都,就连陈经年每次给你送来吃食,表面上你都接着了,背地里都倒在了后院的墙角,这都写得一清二楚。” 齐繇面部扭曲,“他一个兆丰和的小小朝奉,竟拿些粗糠杂粮来打发我,就因为我住在这泥泞巷?别忘了,我可是大燕皇子,吃得好住得好,不需要任何人可怜!!” 老秀才目瞪口呆,半响问道:“你将陈经年对你的好,当做可怜?据秘档上记载,他待你,那是真心实意。” 齐繇嘴角冷笑,“那只是你们认为。” 老秀才哀叹一声,“在看秘档时,我本以为你还有药可医,没想到却这般无药可救。” 齐繇眼眸冰冷,“哪怕错,我也要一路错到底了。” 老人叹了口气,“那你拾捣拾捣屋里的东西,过几日去抚养你长大的刘老貂寺坟前磕几个头,就没你什么事了,跟我回洛阳,做你该做的事,坐你该坐的椅子,尽你该尽的本分,就这么简单,听明白了没?” “听倒是听明白了,先生的言语并不晦涩。” 少年讥笑道:“只不过凭什么?” 老秀才笑了,“你生母长乐未央说你天资卓绝,天赋c心性c手段俱是上佳,这话也不怕闪了舌头,你不妨猜猜看,觉着我凭什么?” 此时的老秀才,锐意毕现,哪里还有半点寒酸气? 齐繇戾气更重,只是始终隐忍不发。 老人也不再卖关子,正色道:“凭什么?就凭我以三寸不烂之舌,就收复了南唐十四州,一本《知礼》,被天下士子奉为经典,更凭我乃当朝首辅一一宋正睦。” 齐繇内心巨震,脸色微白。 老秀才对此视而不见,双手搭在绿竹书箱边缘,望着跟前的少年,缓缓道:“最为关键的是,我会是你齐繇未来的座师,这些个理由,可够?” 齐繇突然笑了,“对我来说,离开此地,无疑是再好不过了,但是在那之前,我得去见见陈经年。” 老人微微皱眉,“如果我没猜错,并非是做什么告别,而是间接炫耀一番,自己可以离开这泥泞巷了。” 少年笑意玩味,“你真聪明,未来的太傅。” 太傅,太子座师。 此时的齐繇,是个连洛阳都未回的草根皇子。 心比天高,是好事。 但之后往往跟着一句,命比纸薄。 少年似想起了什么,“家里好像没米了,我去番石桥那边买点,要不然让堂堂首辅大人饿了肚子,就不大好了。” 说完,齐繇就拿起那本《小戒》,放入怀中,出了院子。 仍坐在门槛上的老秀才看着少年背影,感叹道:“这孩子病的不轻呐。” 走在泥泞巷中的少年脚步轻快,想着终于可以离开这泥泞之地了,可他不知道,当他踏入京都,就踏入了另一个更大的泥泞之地。 心不纯净,去哪都是泥泞。 把邋遢汉子当做江湖骗子的陈经年回了兆丰和,已经日上三竿,刚想悄无声息的溜回房间,就被嗜酒如命的黎老头给截住。 陈经年顿时心里叫苦,不过脸上却摆出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夸张的叫道:“黎叔,可不得了了!虞州城附近的村子都在闹妖怪啊,许多村民都被吸成人干了,你说我们要不要去庙里求几张符篆,以备不时之需!?” 陈经年这话也非是完全胡说,这两天确实闹得沸沸扬扬,就连柳嘉木那没读过书的小子,都说的眉飞色舞c唾沫横飞。 黎老头不理会他的瞎扯淡,阴阳怪气说道:“既然有妖怪,怎么没把你吸成人干?看来最近你习武有成呐,都能降魔斗妖了,快赶上灵缈派那些仙人道士了吧?” 陈经年眸子黯淡了一瞬,仍是笑逐颜开道:“哪能呐,黎叔,你可别认为是我偷懒,我确实是出去打听了一圈,真的是妖怪横行啊,想来这虞州城,也离沦陷不远了!您老经验丰富,一定知道这消息对我们兆丰和是何等重要” “恐怕打探消息的同时,还去八方客栈蹭了顿早点吧。”黎老头被他一顿乱夸,十分受用。 陈经年伸出大拇指,“黎叔果真是算无遗策,不去北凉给那徐征当个幕僚军师,太可惜了,若北凉军中有黎叔坐镇,北方的大骊,早被打得屁股尿流了!!” 老人暗自点头,“如今这妖怪横行之事,闹得人心惶惶,城里的胆小鬼们,一定都商量着变卖家当,我们正好敲他们一笔呸呸呸,咱做的是公平买卖,绝对童叟无欺!” 黎老头突然醒悟过来,拿手里的小秤砣敲了陈经年一记,没好气道:“你小子是夸我呢,还是折煞我?那画地封疆的北凉王,手底下幕僚军师肯定多如狗,你拿我跟他们比,得劲不?!拍马屁也不把罩子放亮点,拿起那边的算盘,给老子对账去!!” 吃痛的陈经年捂着脑袋,乖乖拿起算盘,认真核对着兆丰和里的瓷器当品,不过因为先前的种种,一直心不在焉,就这样熬到了晚上。 算了一天账c老眼昏花的黎老头打了个哈欠,对着陈经年交代道:“经年,去把大门门板闩上,咱今儿个早点打烊!” “好咧!” 陈经年才转身往大门那儿走,手脚麻利的搬过门板,将铺子当街的大门给关严实咯。 关好门,陈经年转身回来,还没走几步,就听得门那边“轰隆”一声巨响,整座大门,轰然倒塌。 陈经年转过头,望着那位不速之客,乖乖,这出场方式,未免也太帅气了吧。 远处拿着小秤砣的黎老头呆若木鸡,心里拔凉拔凉的,完了完了,未来三年的工钱,甭想领了。 因为,兆丰和的门面,塌了。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章 破门 “啊呀,妖怪攻进来了?!” 柜台后的黎老头正准备往桌下躲,却听到门那边传来冷冽的言语,不带任何感情,仿若来自九幽。 “当剑。” 尘嚣之中,被吓了一大跳的陈经年定眼望去,却见一个身材高大的黑袍怪客正走进屋来,手里捧着柄锈迹斑斑的宽刃阔剑。 当然,对于黎老头而言,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他眼睛在这怪客身上扫了几眼,便定格在这个身后的破裂门板上。 “就算是当命,也给我等会儿!没看见打烊了嘛,这门你怎么赔!?” 虽然这位不速之客满身煞气,用那些江湖汉子的话来说,这厮有王霸之气,但事关未来三年的工钱,黎老头也豁出去,要钱不要命了。 黑衣怪客扯了扯衣领,也不说话,只是将手中的阔剑放地上一杵,顿时火星四溅。 黎老头被吓了一跳,拿眼一瞧,却见那剑所杵之处的坚硬石砖上,已是裂纹无数! 今夜,遇到个硬茬了。 “哎哟喂,大爷呐,您可别着急啊,小人这就给你当!” 及至此时,黎老头才意识到今晚碰到个大麻烦,顿时那张本就狭小的脸庞挤成一团,满脸谄笑,急忙召唤陈经年,“经年,快,快!快给这位爷写票据经年!?” 黎老头将半响没反应,扭过望去,只见少年呆立原地,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这往日里最为机灵的小子,如今遇到个奇怪客人,就被唬得一愣愣的了? “经年,经年,发什么呆啊。” 一生想着给徐家当下人的黎老头并不知道,此时这位呆若木鸡的少年,却与他不同,陈经年此刻在这黑衣怪客身上,嗅到了无比凛冽奇特的气息。 面前的黑衣怪人,面目俊朗不凡,整个人有着无言的气势,如巍峨的高山,单是站在那,就给人泰山压顶的压迫感,亦如一柄世间未曾归鞘的绝世好剑,显得那么的锋芒毕露。 他一袭黑袍无风自动,将大半个身子都笼罩在其中,与门外凄迷的夜色彻底融为一体,好像一团黑暗的乌云,刻意压制了自身气势。 陈经年很难想象这样的一个人是何等深不可测,但见他深褐色的长发和额间一朵鲜红跳跃的烈火印记,又给人一种性子暴躁c宛若雄狮的刚烈性子。 “这世间,还有如此奇怪的异类?” 明明只是一个英朗不凡c打扮怪异的中年男子,怎么自己会从他身上看出这些犹如冰与火不相容的奇异感觉?莫不是晚饭吃得少,饿晕了? 一时间,少年陷入了罕见的迷思之中 “哼!” 陈经年陷入呆滞,那男子看到他这样子,眉头一紧,冷哼一声,嘴角微微上扬,流露出一抹不屑的神情。 “臭小子,还像根木棍一样,杵在那干啥?没听见我的话?!” “哎,来啦来啦。” 被黎老头拿算盘敲了下脑袋,陈经年这才彻底反应过来,赶忙从柜子里拿出毛笔和当票,瞥了眼锈迹斑斑的阔剑,“大爷,你这柄铁剑,准备当多少银钱?” 陈经年与黎老头对视一眼,心里郁闷至极,这他娘的,也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蛮野汉子,今晚怕是要被敲竹竿咯。 果不其然,黑袍怪客冷冷开口道:“无价。” 黎老头咳嗽一声,恨不得一算盘打在这汉子脑袋上,这里是当铺,你他娘的一开口就无价,那还当个毛线啊。 陈经年有些尴尬,“客官,这阔剑若是无价,那我们这小小铺子,还真无能为力。” 黑袍青年一挑眉,“我说的无价,是不要钱的意思。” 陈经年揉了揉额头,温言道:“客官,说话挺搞笑啊。” 似不喜陈经年油腔滑调,男子板着脸道:“开单子吧。” 黎老头看着一脸惊讶的陈经年,反应却是最快,连连催促,“经年,别傻愣着,快给这位贵客开当票!” “哦,好的。” 陈经年提起笔,在黄褐色的当票上写着,“今有” 徐家早有交代,当票上必须得有所当之人信息,如此一来,陈经年便有些犯难,“这位客官,不知姓甚名谁?” 黑衣怪客回望了眼破烂的大门,随意道:“你就写‘王破门’吧。” 大爷,你这也忒随意任性了吧!? 本着顾客就是上帝的原则,陈经年还是在当票上写下,“今有陌路客官王破门,典当锈迹斑斑阔剑一把,当银无价。” 写好后,陈经年恭敬地将当票递给那奇怪男子,想着赶快将对方打发了才好。 想来男子不打算赎回这阔剑,将单子揉成一团,随意放入了怀中,这让陈经年尤为受挫,客官啊,你这铁剑虽不要钱,但你当东西的态度,真得端正端正呐。 男子低头望了眼剑柄,有些恍惚,随即将手中阔剑掉过头来往前一递,陈经年赶紧上前握住剑把,要将这破剑取回。 只是用了用力,陈经年却发现拉不动,抬头一看,那奇怪男子两指夹着剑刃,一双虎目烁烁生光,竞正朝自己注目沉思。 “客官。” “” 听得陈经年的提醒,男子如梦初醒,双指一松,放开剑器。 陈经年拿到了破败阔剑,正想赶紧将其收入兆丰和库房,却听到那惜字如金的怪客,说了句很长的一句话。 “你竟然沦落至此。” “什么?” 陈经年有些懵然,愣了一下,疑惑问道:“沦落?客官,你认错人了吧?!” 不知为何,现在破剑在手,陈经年一阵轻松,浑然没有方才大气不敢出的感觉,连说话都顺溜了许多,“客官,您如果没什么要求,我就将此剑收在库房里了。” “哼!” 本来冷若冰霜的怪客,看着转身就走的陈经年,那双深不可测的眸子里,突然有了些复杂难明的情绪。 看着少年拿着阔剑就快走出厅堂的后门,猛然间,他那双犹如幽暗生员的双瞳中,爆燃起一点星火。 就在一瞬间,本来迈步就要跨过门槛的陈经年,眼前一阵光影缭乱,转瞬自己竟置身于一个奇妙空间之中。 方才还在厅堂,此刻已悬停空中,无边的云气在脚下涌动,四周的苍穹空空荡荡,浩渺无垠的空间中,漂浮着无数仙山。 山间挂着洁白如练的瀑布,并非飞流直下,而是罕见的‘逆流而上’,奔腾不停,不知从何而来,也不知向何处去,在茫茫中寂寞的飞坠,周而复始,永不停歇。 在一瞬间,陈经年就发现自己站在了一座白玉桥上,横亘于瀑布间,桥那头有巍峨的神人石雕像,宝相庄严,虽然只是冰冷的石头砌成,却个个栩栩如生。 寂寥的时空,仿佛越过三千年,此时这奇怪空间中,纵横徘徊着无尽的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似风语,又似神谕。 “啪!” 正当陈经年突然坠入如梦如幻的状态时,白玉桥头的那些石像开始寸寸碎裂,从中迸发出难以抵挡的威严,如巍峨高山c似汪洋肆虐。 陈经年感受得到,如今的风息变得极为狂暴紊乱,飓风荡涤,幽暗昏阙的天穹下,出现了千千万万无形无影的剑气,将那些冰冷神像劈为粉碎,丝丝缕缕落入“逆流”的瀑布中,仿佛从人间逼回了天上。 紧接着,灵瀑环绕的众多仙山一个个炸开,好像被无形的剑气依次击破炸裂,天穹间充满煞气,就连陈经年站着的白玉桥,都寸寸龟裂开来! 天地间的一切,都陷入了悖乱和疯狂,陈经年觉着这片空间就要崩碎坍塌! “当年的你,可是连仙人都不放在眼里,如今故地重游,连手都不敢出了吗?” 陈经年汗流浃背,猛然间听到冰冷无情的声音,从远处诡谲云波中传出,紧接着一片绚丽的红光从云团中闪现,很快如一道火焰流星破空而来,那急速前行的锋头所指,郝然就是陈经年。 “卧槽,玩这么大!?” 还未满十六岁的少年惊恐大叫,本能的想要躲避,谁知就在这时,陈经年好像突然变成一只沙包,被人携卷着朝前,耳边传来呼呼风啸,快要刺破耳膜。 此时已然诡谲古怪,但更可怕的是,陈经年发现自己竟然穿云破雾,以极快的速度向对面那个携裹漫天风雷的飞火流星撞过去! “啊啊啊,我才十六岁未满,还是童子身啊,就要变成烤乳猪了!!谁来救救我!?” 就在那颗飞火流星急窜而来之际,陈经年的恐惧达到了顶点,而在此时,从飞火流星中,飞出了一浑身紫焰战甲的威严男子,看不清面目,正急速朝着陈经年袭来,带起漫天星火! “当初的你,可没有这么怂!” 男子来势极快,双手还各持有一把血色短刃,紫气萦绕,阵阵雷声迅猛滚走于云海之中。 “好汉c神仙c大侠c英雄,饶命啊!我只是个小小当铺里的朝奉呐!!” 陈经年凄厉的惊呼响起,紫焰战甲的猛人也已经到了他跟前,一瞬间,少年竟闻到了死亡的味道。 不过幸好,也许是在梦中的缘由,按道理此刻应该被那柄血色短刃刺穿,但不知道为什么,陈经年却觉着他的脖子猛然间被什么利爪给紧紧噎住,呼吸困难,如溺水之人,很快就要窒息毙命。 生死攸关之际,陈经年正欲挣扎,却忽然发现被勒得紧紧的脖颈一松,随即眼前光线一暗,再睁眼时,却发现自己还是在熟悉的当铺大厅后门。 看着一脸迷茫的少年,怪客拢在袖中的手微微张开,凌厉的眼神中,已多了几分怜悯和惋惜。 黑衣怪客不作停留,走出破损的大门,望着浓稠如墨的夜色,喃喃道:“如今的天下,再无一个像样的对手了,什么时候跑到天上,拿那些高高在上的神仙练练手?” 随即想到了什么,男子碎碎念道:“其实我刚才破门的动作,还是很帅气的,就是王破门这名字,取得有些草率了。” “都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如今我就给你一滴水,看你如何翻江倒海。”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章 矮要承认,挨打站稳 陈经年抱着那柄阔剑,倚门胡思乱想。 “只是饿了两顿,这小子怎就魂不守舍,奇怪得很,如今还倚着喘上粗气了,要不哪天搞只鸡,给他补补?” 陈经年经历的幻象,时间并不算短,但在黎老头的看来,这小子刚走到后堂,就倚着门大喘气,实在莫名其妙。 陈经年看着黑衣怪客离去的背影,突然神情一凛,似有一滴看不见的米粒大小的水珠,落在了少年心湖。 他只觉着自己发生了些描绘不出来的奇妙变化,他清晰的感觉到体内有股气,没头没脑的窜来窜去。 看着黑衣男子消失在夜色中,陈经年丈二的和尚一一摸不着头脑,好像自己抓住了什么东西,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抓住。 “这黑衣男子究竟是谁?莫不是跟那骗酒喝的邋遢汉子,是同一路货色?” 看着破损不堪的大门,陈经年摇了摇头,这黑衣男子八成是有些斤两的,至少力气挺大的,要不然这门能“轰隆”一下就塌了? 至于手中这无价的阔剑,陈经年怎么看都像破铜烂铁,不由想起了邋遢汉子的青锋宝剑,这一对比高下立判。 奇了怪了,自个儿怎么就拔不出那青锋剑呢,若是拔出了,如今可不就有佩剑了嘛,一定是那汉子动了手脚,下次再遇上,定要狠揍一顿。 陈经年用手摸了摸脖子,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着方才一瞬间,自己八成被那黑衣男子用了某种秘法掐了脖子,至于为何收手。 天晓得。 字面意思的那个天晓得。 不多做思考,陈经年来到后院,拿出库房钥匙,打开库房,将锈迹斑斑的阔剑横立在了角落里。 又把库房内贵重物件数了一遍,一样没少,陈经年这才放心,几天后与主家对账,算是心里有底了,出了房门,最后看了眼阔剑,锁芯扭动,陈经年转身离去。 黑暗中,那把被少年随意立于角落里的阔剑却起了些许变化,月影西斜,冷月的清光照到了剑器,阔剑好似突然通灵,竟然在月影中缓缓直立,浮起。 这一刻,它硬了。 发生奇异变化的阔剑,在光暗交错的库房半空中轻盈的旋转了一周,最后悬停半空中,“俯视”着其他名贵物件,竟似人般有些好奇,又像孩子看见心爱食物,很是雀跃。 对此浑然不觉的陈经年回了大堂,正见黎老头一屁股坐在门槛上,看着破败的大门,唉声叹气。 这可是兆丰和的门面啊,如今被一来路不明的黑衣怪客一掌破去了,最重要还没胆量向对方索赔,黎老头一拍大腿,“这他娘的,找谁说理去!!” 随即瞥见折返回来的少年,老人随口问道:“那破剑,你给放库房了?” 陈经年嗯了一声,“黎叔,我可以回房了吧。” 老人觉着他有些不对劲儿,问道:“经年,你怎么一天都无精打采的?” 陈经年应付道:“晚饭吃撑了。” 黎老头提醒道:“再过几日,徐家就派人来了,听说这次来的会是个大人物,你可得精神些,可别像今夜这样,吓的连话都不会说了。” 陈经年摆手道:“记下了。” 老人交代道:“如今这门也破了,你与蒋木匠学过几个月木工,打明儿起,你负责修门一事,要不然又得花一大笔银子,你手脚麻利些,尽快在徐家来人前,把它恢复如初,今夜就由我守夜,你安心睡下便好。” 陈经年低着头,朝着房间走去。 黎老头没好气道:“臭小子,听没听到,你倒是吱一声啊。” 少年仍是没有说话。 黎老头看着陈经年背影,喃喃道:“这小子,有心事啊。” 回到伙计房中,陈经年将南疆汉子打赏的剩余银钱藏好,连衣服都没脱,便躺倒在坚硬木板床上。 双手枕在脑后,在黑暗中仰望着老旧的房梁,上面有只蜘蛛正在结网,自个儿眼力何时变得这么好了? 脑袋一片浆糊的陈经年翻来覆去也想不明白,用两个字总结了今日种种,“折腾!” 不知何时,陈经年沉沉睡去。 而少年根本不知道,今夜的他,刹那风雷窥前尘。 天蒙蒙亮,没等黎老头的算盘c秤砣招呼,陈经年翻身起床,揉了揉惺忪睡眼,穿好靴子后,简单洗漱后,来到大堂。 此时黎老头正杵在柜台前,手撑着下巴,如小鸡啄米般点着头,一大年纪还守夜,实在太为难老人了。 黎老头手一滑,整个人险些撞在柜台上,看见陈经年,擦了擦嘴角口水,打着哈欠道:“你来得正好,替我老头子一会儿,顺便着手修门一事,我回屋眯下,实在扛不住了。” 陈经年点了点头,完全应承下来。 黎老头朝着住处走去,末了不忘交代道:“别想着偷溜出去啊,东西丢了,我们可赔不起。” 陈经年有些不耐,“知道啦。” 等老人走远,陈经年去了趟后院,把以前跟着蒋木匠学手艺的吃饭家伙找了出来,斧子c墨斗c曲尺,开始在门前敲敲打打。 陈经年自认为是个没什么定性的人,以前学木匠,没学几个月,就跟黎老头说太累了,于是放弃了,后来成了兆丰和朝奉,一天对着几本账簿,陈经年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三天两头就偷溜出去,就可以看出,少年并不喜欢这样度日。 有些时候,他坐在门槛上,都可以预想到,今日做的事情,大多会是昨日的重复,后天大体会是今日的重复,最后会和大多数人一样,兴许都没明白活着为了个啥,就进了土里。 从小到大,能让陈经年一直坚持的事情,也只有舞刀弄剑了,一开始是单纯的喜欢,也有对父母亲的向往,后来‘明月镜’一事,让他更坚定了自己的道路。 这世上很多事情,是不看对错的,还有一部分人,是完全不讲理的,还有那看热闹不嫌事大,火上浇油的。 因此,他必须变强,最好成为天下最厉害的剑客,那时候遇到不讲理的人,他可以和对方掰扯掰扯,若实在掰扯不通,他还有手中的剑。 陈经年手拿曲尺,正在测量大门宽度,一身着锦衣的清秀少年来到铺子前,对着那个忙碌身影开口道:“陈经年,前几日你在八方客栈遇到个老秀才了吧?” 陈经年头也没抬,并不隐瞒,“是的,他向我打听你的住处,我本不想说的,后来他用一本《知礼》作为交换。” 锦衣少年嘴角轻扯,“你把那书给我,我给你一袋银钱,如何?” 陈经年叹了口气,“你应该早说的,昨夜跑茅房,刚好用了。” 齐繇胸口微微起伏,“那样啊。” 陈经年抬起头,望着这昔年玩伴,“怎么,那书很值钱?” 齐繇漫不经心道:“没有啊,只是那秀才要收我为弟子,还说他写的《知礼》不错,我就想着拿来看看,看看他有没有资格做我的先生。” 陈经年揉了揉额头,继续忙活,不再搭理这位同龄人。 齐繇似觉着无趣,“也许再过几日,我就要离开虞州城了。” 少年哦了一声,并没了下文。 齐繇挑眉道:“你就不好奇我要去哪?还有那老秀才是何方神圣?” 陈经年随口答道:“好奇啊,但我不问。” 齐繇讥讽道:“你这样,很容易被打的。” 陈经年停下手中活计,一本正经道:“这句话,我五年前就想跟你说了。” 齐繇脸色阴沉,“我欠柳嘉木的,我以后会还。” 陈经年提醒道:“他只有五年可以活了。” 齐繇沉声道:“我知道。” 陈经年顿时气急败坏,手指着那同龄人,“你知道你个屁!!你如果知道,五年前就不会逃避,明明打碎‘明如镜’的人是你,却推脱得一干二净,就连抚养你长大的刘老阉人都站出来替你撑腰,致使我与嘉木受了莫须有的罪名。你这养不熟的白眼狼,怎有脸皮站在此?若我不念旧情,早用扫把赶人了。” 齐繇笑意盈盈,“你也只是赔了点银子,如今不是活得好好的嘛?” 陈经年沉声道:“我知道那刘祁专不敢打断我的长生桥,无非是怕我父母远游归来,找他灵缈派的麻烦,可没有任何靠山的柳嘉木,就该承担你犯的错?” 齐繇玩味道:“那是他应得的。” 陈经年眼中闪过一抹锐意,往前踏出一步,“我从未如此想杀一个人。” 锦衣少年笑意更浓,“你可以动手试试。” 陈经年可能眼界不高,可是对于人心的好坏,并不是没有认知,再加上身为兆丰和的朝奉,见过了太多的奸商滑头,更懂人心丑陋。 但他一直没弄懂齐繇心性,直至有次给城西的家伙送糕点,因为忘了钥匙,跑回去拿时,恰好暗中见到那少年郎将糕点倒掉,这件事情,陈经年一直压在心底,没和任何人透漏。 后来三人在兆丰和玩闹,齐繇不小心打碎了‘明如镜’,那是灵缈派执事一一刘祁专看重的宝贝,据说可使心境纯澈,利于修行。 但眼前的少年郎非但没有认错,反倒反咬一口,将所有过错推向了陈经年和柳嘉木,导致了柳嘉木被刘祁专‘指点’,不仅个子长不高,而且没几年好活了。 陈经年收回脚,蹲下身,自顾自忙活着。 齐繇看着他,不解道:“怎么怂了?” 陈经年缓缓道:“我知道,我杀不了你,你这样可以把自己过错推给别人,更不介意火上加油,让别人身陷死地的人,很可怕。” 其实有句话,少年没有说。 我杀不了你,但不代表一直杀不了。 齐繇打趣道:“能得到你的夸奖,荣幸之至。” 此时一个身着白衣的剑客来到铺子前,陈经年站起身来,笑呵呵道:“客官,您里边请。” 陈经年把客人迎进兆丰和,转头对那同龄人说道:“既然要离开,路上小心些,可别莫名其妙就死了,你这条命,我会让嘉木亲自去取。” 齐繇一笑置之,朝着城西行去。 不多会儿,少年郎站在番石桥上,伸出双手,怀抱天地,“之所以不动手,是知道我早已三境修为了吗?” “陈经年,你以为你这种人,就不可怕吗?” “我知道你心有不平,好比那‘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可世间事,大多不如此嘛?” “你不爽可以来揍我,我在洛阳等你。” 番石桥旁,有道嗓音响起,“既然年轻人这么说了,就问抗不抗揍吧。” “今日我这酒鬼,也告诉你个道理,矮要承认,挨打站稳!” 新书第一个月,暂定每日一更,二月结束肯定有12万字,村长用自家的小母鸡保证。推荐票和收藏,拜托了。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章 瞧你那怂样儿 陈经年跟在白衣剑客身后,只见这一大早登门的贵客气质不凡,衣服是西蜀境内的上好丝绸,滚边绣着雪白雅致竹叶花纹,一尘不染。 少年作为兆丰和的朝奉,看人的本事也有黎老头的七八分火候,尤其是男子腰间的那柄松纹古剑,尤为出尘飘逸,绝非寻常匠器凡铁可比。 进了大堂,白衣剑客也不说话,就在大厅内转悠起来,看着案架上那些寻常物件,津津有味。 陈经年一直陪在左右,试着道:“客官,可看中什么?” 白衣剑客摇摇头,笑意盎然。 陈经年又问,“客官是要典当什么?” 男子并不回答,依旧走走停停,最后在一鸭嘴形的杯子前站定,陈经年忙不迭上前道:“客官,可是看重这‘公道杯’,这杯子出自春秋七雄的南唐,南唐还在时,这杯子尤为受宠,都快成了南唐皇室的贡瓷,客官若是看得上,小的可以给你算便宜些。” 白衣男子打量着公道杯,笑道:“你这小小朝奉,懂的还挺多。” 一听这剑客开了金口,陈经年顿觉有戏,卖力道:“客官谬赞了,只不过小子上过几年私塾,再加上往来商贾较多,耳濡目染罢了。” “连耳濡目染这词都会,不错不错。” 及至此时,白衣剑客才正式打量起少年郎,“你比你爹陈一横那大老粗,有学问多了。” 陈经年一惊,问道:“大侠认识我爹?” 剑客点头道:“前些年的云栖武会见过一次,当时你爹贼威风!” 陈经年好奇道:“怎么个威风法?” 男子手指轻轻敲击着案架上的公道杯,传来一阵悦耳的清脆声响,打趣道:“等你以后到了江湖,找到你父亲,亲自问他好了。” 陈经年默默把云栖武会记在心中,“那我娘呢?” 白衣剑客似想到了那叫陈一横的男子,在妻子吴涵涵跟前的怂样,感慨道:“你娘呐,比你爹厉害多了。” 少年瞪大个眼睛,一脸不信。 男子笑道:“能把你爹管教得服服帖帖,能不厉害?” 陈经年咧嘴一笑。 白衣剑客随即想到自个儿,暗自叫苦不迭,貌似自己也有个搞不定的女子呐,最要命的是,自己的半个岳父,就在这虞州城,棘手啊。 男子收敛心神,望着眼前的少年,神色凝重,“我大致可以看出,你体内有一股气,正在奇经八脉中肆虐,原本应当是被压在心湖丹室中的,只是有人以无上神通,强行破开,将其提前释放了出来。” 一瞬间,陈经年就想到了那黑衣怪客,不过毕竟事关重大,再说少年虽然没走过江湖,但交浅言深的道理还是懂得,他抬起头,望着男子那张俊逸脸庞,认真道:“前辈,那股气提前释放,对我有何影响?” 男子想了想,指了指城西方向,“这么跟你说吧,体内奇经八脉,大抵如焦知河一样的狭隘河道,至于心湖丹室,则像焦知河源头,寻常武者修士,只有慢慢汲取天地灵气,将心湖丹室填满,再渐次流经体内百脉,而你小子,要特殊得多,我猜想八成是你爹,为了让你在修行路上省一步,就把一缕精纯灵气灌入了你的丹室,想着慢慢温养骨骼,最终水到渠成的破境,如今看来,你爹这一手,倒是弄巧成拙了。” 陈经年听懂了个七八,轻声问道:“弄巧成拙?” 较之一般世家子还要世家子的男子有些纳闷,这陈一横的儿子,悟性好像很一般呐。 男子大部分心神都放在了番石桥那边,但仍是耐着性子问道:“在堤坝上开一个口子,使得水流缓缓流出,与堤坝突然坍塌,有何区别?” 陈经年沉思片刻,“前辈是说那股气相当于洪水,没头没脑的在我经脉中乱窜,也许哪一天,它就决堤了?” 白衣剑客脸色越来越凝重,却打了个响指,“聪明!” 陈经年脸上没什么变化,但心底早已将那黑衣怪客祖宗上下都给问候了一遍,“前辈,那有无补救之法?” 男子一愣,他是百年一遇的剑道大才,关于修行,都是水到渠成的事,哪会教人,歪了歪嘴,“我只能让它稳定一段时间,你先试着找到那股气,将其引到百会穴,然后顺任督而上,直至神庭,神庭直达四肢,最后将其封闭在巨阙穴中。” 陈经年一脸苦涩,“前辈,说点我听得懂的。” 白衣剑客一脸错愕,“这么简单都不会?!” 少年揉着额头,脸色尴尬,“第一次嘛,没啥经验。” 男子伸出一手,在空中随意点了点,所点之处,便有亮光闪现,然后男子将点连成线,“大体就这么个过程,你试试看。” 身为兆丰和的朝奉,陈经年经常要与账簿打交道,所以少年记性一直不差,可算过目不忘。 所以当那些亮光消失时,陈经年早已将所有穴位c经脉流向记在了心里,他试着去控制那股气,可还没引到百会穴,少年心口一颤,莫名其妙就呼吸困难起来,满脸涨红,眼眶泛出血丝。 陈经年赶紧伸出一手扶住案架,另一只手按在心口处,心跳剧烈如同擂鼓,咚咚咚,简直就像是要撞破胸腔。 白衣剑客皱着眉,从怀中掏出一物,“算了算了,我怕那股气没爆发,你就自个儿把自个儿憋死了,这有本《引气诀》,是那江湖汉子都会备着的地摊便宜货,大体讲了如何引气炼体,如今留给你,自己下去琢磨吧。” 陈经年脸色缓和了许多,小心接过后,顺杆子往上爬,“前辈,要不顺便拜个师?” 白衣剑客摆手道:“我很忙的,再说他陈一横的儿子,我李少先可不敢收。” 至于是不敢,还是嫌少年天赋一般,恐怕只有姓李名少先的男子知晓了。 陈经年小心将那本《引气诀》放入怀中,指着案架上的公道杯,“多谢前辈赠书,来而不往非礼也,这杯子前辈若喜欢,就拿去吧,回头我与黎叔说一声,从我工钱里扣就好了。” 白衣剑客拿起那鸭嘴形杯子,嗓音温醇,“陈一横和吴涵涵怎生出了你这么个儿子,有点意思,这公道杯,我收下了。” 陈经年心情大好,正想套套近乎,只见白衣剑客准备将公道杯收下,停了停动作,随即松手,“你先帮我收着,回头我来取。” 说完,白衣剑客如瞬移一样,眨眼间出了兆丰和,陈经年张大个嘴巴,“这就是江湖人口中的‘缩地成寸’?” 陈经年缓缓收回视线,看着悬而不坠的公道杯,想着今日定是遇到山上神仙了,陈经年壮着胆子伸手握住那只杯子,并无预料中的反常,松了口气,轻轻放入案架,想着下次碰面,一定要让白衣剑客收自己为徒。 自己的江湖梦,不远了。 想想就美滋滋。 白衣飘飘的李少先一路穿街过巷,刹那间就来到那座老旧石桥旁,伸手轻轻拍了拍袍子,微笑道:“李老前辈,大家都姓李,五百年前是一家,你更是江湖中声名赫赫的剑道魁首,今儿个不打行不行?” 奈何那腰间别着个青色葫芦的汉子一边掏着耳朵,一边没好气道:“不打,你求我啊?” 瞬息而至的白衣剑客笑容苦涩,“老前辈就爱开玩笑。” 邋遢汉子冷声道:“谁跟你开玩笑,虽说我喝酒和耍剑,算是当世数一数二,可对于长乐未央那娘们儿的儿子,可不会开玩笑,也没有开玩笑的兴致。” 二人站在焦知河两畔,遥遥相望,站在番石桥上的锦衣少年汗流浃背,在先前一瞬,武道三境的他清晰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如今虽然稍有缓和,但仍有无数道气机,在少年身周萦绕,说不清道不明。 汉子把掏耳朵的手放在嘴边,吹了吹,斜了眼锦衣少年,不耐烦道:“再说了,我只是找这小兔崽子谈谈天,又不干什么,你一个外人,那么紧张干嘛?” 白衣剑客一脸不信,“就真是谈谈天?” 汉子骂骂咧咧道:“不谈天,难道我会把这小子,拖去某个僻静角落,给按着糟蹋啦?!” 站在桥上的锦衣少年面庞涨红,想要出言反驳,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吐不出。 白衣剑客一阵头大,眼前这其貌不扬的汉子,可是被算无遗策c腰悬紫葫芦的逍遥子评为春秋剑甲,在这样的人物面前,打又打不过,最重要的是,这位大剑仙还他娘的不讲理,就只能强颜欢笑,勉强维持下关系这样子。 汉子摸了摸红通通的酒糟鼻,隔着焦知河,问道:“现在我可以带走这小子了吧?” 李少先握紧了松纹古剑,摇头道:“不行。” 邋遢汉子拍了拍腰间酒葫芦,“我干你娘勒,这意思是真要打一架咯?” 白衣剑客缩了缩脖子,没脾气道:“不打不打,就这样站着说说话,谈谈天也是好的嘛。” “瞧你那怂样儿!” 汉子一脸不屑,漫不经心道:“谈天说话也可以,总得告诉我,你小子与这小子是什么关系吧?” 李少先看了眼锦衣少年,直言道:“其实吧,我跟他也不大熟,只是他的未来座师,是我半个岳父。” 邋遢汉子沉吟片刻,上下打量着白衣剑客,“这么说,你是东越剑池的李少先?” 白衣剑客一瞬间笑逐颜开,“前辈认识在下?” “不认识。” 堂堂东越第一剑客,彻底傻眼,一脸受伤。 看着他的模样,汉子出声‘安慰’道:“别一副吃了屎的表情,能被我李玄道叫出名字,在江湖中,也算混得不错了。”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章 生死约 其实第一眼看到邋遢汉子,李少先便头皮发麻。 赶得早不如赶得巧,大隋遗孤余孽无数,怎就偏偏碰上这腰悬葫芦的邋遢汉子? 李玄道,亡国大隋史载寥寥,只知出身贫贱,幼年身体嬴弱,十五岁初学剑,天赋出众,拜入兵家四祖庭的神仙台,在神仙台的忘我峰枯坐两年,一举破入武道六境,后来因一红衣女子叛出神仙台,有很多小道消息,当年的红衣女子就是后来的大隋皇后一一俞琬歌。 后来十七岁的李玄道开始游历江湖,败尽天下英雄,破入第九境,三年后于东海武帝城与号称‘天下第二’的武正奇战成平手,自此青衣李玄道,名动春秋七国。 后来的李玄道选择入仕,当时的大隋皇帝陈正淳在都城一一渔阳,十里相迎,这位名动京华的大剑士,候命于皇宫翰林院,并无官衔品秩,得到大将军许远敬倾囊相授,于七国之乱中屡建奇功。 更在二十七岁去西方边陲独掌一兵,抗拒如今的大燕,常设奇谋,每战必以少胜多,当时的长安侯c也就是现在的北凉王徐征曾咒骂道,若是大隋没有李玄道那个王八蛋,我大燕铁骑可少死三分之一。 可惜渔阳一战,大隋举国上下,军心溃散,大隋大势已去,大厦将倾,一人一剑挡国门的李玄道独木难支,在渔阳城外,以大燕铁骑之尸首,筑了一座城墙高的景观,据后来的北凉王回忆,那是他徐征执掌北凉铁骑以来,打得最为惨烈的一场战役。 后来李玄道遁走江湖,不知所踪,再后来的后来,有人在汜水河畔,看见一青衣男子,枯坐数月。 在此期间,无人知晓李玄道的修为多高c剑术多强,只知道在大隋亡国后的二十年间,两次武评都独立鳌头,更被逍遥子那老头评为‘春秋十三甲’中的剑甲,风头无双。 前十年,李玄道步入北凉王府,如入无人之境,被江湖人称为‘大燕第一刀’的单百川,连刀都不敢拔出,所以江湖中有这样一句话,用来调侃单百川。 我有一把龙筋刀,也只在无人时耍耍。 后十年这大隋亡国青衣刺杀大燕重臣不下二十,每次独身飘然而至,再携人头而去,更是三入洛阳城,其中两次杀入皇宫,杀甲士上千,最近一次离大燕女帝一一长乐未央只差五十步,若非有白熊陈雪清护驾,说不定就要被这李玄道在千军丛中摘去那颗世上最尊贵的头颅。 据传这位大剑仙曾对着长乐未央笑言,你这小娘皮,长得还挺标致哈?不过嘛,有我李玄道在,任你是千古女帝,也别想坐得安生。 剑修至此,该是何等的霸气? 随着大隋亡国,李玄道大多数响当当的江湖名号都已不被熟知,就连当初的佩剑一一孺子牛都已在武帝城折断,据说后来这位大剑仙又弄了把青锋剑,每日放在腰间养剑葫中温养,是否确切,江湖人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 就是这么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剑仙,此时正站在焦知河畔,不耐烦的掏着耳屎,兴许是裤裆刺挠了,更伸手捞了捞,若不是此次出山前,师尊早有交代,李少先哪能想到眼前的邋遢汉子,就是曾让无数闺中小娘偷悬挂像的李大剑仙? 果真是应了那句话,闻名不如见面,可见了面,他娘的还不如不见,李少先看着蓬头垢面的汉子,很想说一句,哎哟喂,我的李老前辈,抽个时间洗洗头呗。 李少先想不通为何这位邋遢汉子一眼就看穿齐繇的身份,是那玄妙晦涩的气运泄露了天机?还是李玄道对于大隋亡国太过耿耿于怀? 但这些都不重要,对于远道而来的李少先来说,最紧要的是思量自己手中的这把碧灵,能否挡下公认余孽贼子的李玄道,白衣剑客心中叫苦,狠狠将那不正经的师尊无崖子骂了一遍,徒儿第一次出山,就给自个儿安排了这么个厉害家伙,未免太过分了!! 最他娘要命的是,他李少先还不能选择视而不见,一来关乎澄明纯粹的剑心,二来与平阳宋氏千丝万缕的关系,今日万万退不得。 石桥那边,李玄道眯起眸子,神情有些阴沉。 这一次从南疆来到虞州城,一来是苦寻多年的那缕紫气有了丝丝蛛丝马迹,二来则想看看千古女帝一一长乐未央的儿子,有多出息。 至于打杀齐繇的想法,确实有过,但并不浓烈,理由也有两个。 一来大隋三十万百姓亡魂,一个草根皇子是远远不够的,二来则是李玄道自有傲气,我连你洛阳皇城都可三进三出,跟你一个落魄皇子过不去,未免太掉价。 至于为何出现在此,则是另一桩小事,他有些道理,想跟着锦衣少年郎谈谈,谈得拢自然是好事,谈不拢,那就打咯,虽然年纪大了,但喝酒和打架,他李玄道还没怕过谁。 李玄道瞥了眼脸色雪白的齐繇,眉头舒展开来,伸了个懒腰,好整以暇,静待变局,大风大浪都见过了,这等小场面还应付得来。 再说他有的是时间,二十年都过来了,不在乎这么一小会儿,可半响没见东越剑池的李少先放个屁,汉子忍不住出声,嗓音清冷,“莫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若真要杀他,这天下有几人能拦下?” 白衣剑客依旧摇头,“可我仍放心不下。” 邋遢汉子没好气骂咧道:“我干你娘勒,人和人最基本的信任呢?” 李少先苦笑,这尊大菩萨真他娘不讲理啊,剑术独领风骚就是了不起,连京城那位都无可奈何,自己憋屈也不算丢人,真应了那句,惹不起,惹不起。 此时天蒙蒙亮,泥泞巷的汉子大多早起进山c或下地干活,走过番石桥时,面面相觑,这姓齐的读书种子,站在番石桥看啥哩,还有两旁的一大一小,这是准备唱戏? 性子磨得差不多的李玄道冷哼一声,一步踏在台阶上,番石桥上的锦衣少年,脸庞一瞬间涨红,胸腔如擂鼓。 李少先压下出鞘半寸的碧灵剑,沉声道:“前辈!” 李玄道好整以暇,“你这么不相信我,就给你个机会,我二人一同走上这石拱桥,谁先碰到居中的小崽子,谁就赢,可敢一试?” 汉子自顾自说道:“这些年喝酒伤身,修为不知散去多少,恐怕连十二境都不到,但我也不欺负你,始终把境界压在十境左右,与你相当,如何?” 李少先握紧碧灵,如一只年幼猎豹,跃跃欲试。 李玄道抬起脚,并不急着放下,讥笑一声,“既然如此,我先开始了。” 李少先赶忙上前,一步踏在石阶上,望着对面的邋遢汉子,斗志昂扬,这偌大个天下,只要是个用剑的,谁不羡慕青衣仗剑走江湖的李玄道? 他虽然被誉为东越第一剑,大多有东越剑池声名在外,如今刚好借这个机会,将邋遢汉子当做自己在剑道向前走一步的磨刀石,反正活着无聊,如今有个可以看见更高处风光的机会,不抓住太可惜了。 至于输赢成败,那也得比过后才知道。 随着李少先这一踏步,番石桥旁,尘土暴起,轰然两根龙卷,一圈圈刚烈气机以白衣剑客为圆心,卷荡开来。 番石桥上的齐繇长呼一口气,身心一下子顺畅了许多。 并不占便宜的李玄道嗤笑道:“阵仗还挺大的。” 话音刚落,举起的脚轻轻放下,锦衣少年郎好似又被人掐住脖子一般,呼吸极为凝滞,李少先不敢怠慢,运转全身真气,踏出第二步。 番石桥下的焦知河面,毫无征兆的泛起圈圈涟漪,有三两锦鲤跃出河面,翻动轻微水花。 剑气如霜势如虹,如镜湖面锦鲤跃。 邋遢汉子闲庭信步,连上四个台阶,看着气质卓绝的白衣剑客,一脸玩味,并不急着上前。 李少先连踏三步,腰间碧灵剑颤抖不止,第四步迟迟没有踏出,豆大汗珠从额头滚落。 这把一个早上饿得发晕c准备去八方客栈吃碗面的城西汉子,给看得目瞪口呆,心想这白衣年轻人上个台阶都这样,未免也太虚了吧?! 李少先龇牙咧嘴,先前被李玄道问候娘亲的怒火,一下子全撒在了汉子身上,“一边凉快去,要不然干你娘!” 不曾想那个貌不惊人的汉子,也是个愿意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狠角色,“早去世了。” 碧灵剑毫无征兆出鞘一寸,给那汉子吓得心惊肉跳,嚷嚷道:“俺娘都不介意给你干了,干嘛还动刀动枪?” 李少先瞪了他一眼,汉子缩了缩脑袋,双手抱在胸前,麻溜溜跑远了。 百无聊赖的李玄道打了个哈欠,“等你会儿?” 这看似寻常的台阶之争,何尝不是剑道之争? 只不过辈分不同c年纪不仿而已。 李玄道,上一辈人的剑道翘楚,五十好几,李少先,年轻一代的剑术扛鼎人之一,二十出头。 被汉子这么一激,李少先小心凝神,一步踏出,焦知河瞬间如滚烫热锅,白衣剑客更是汗流浃背。 李玄道再上两台阶,已然站在了少年郎身侧,只是还未伸手碰齐繇,自然算不得赢,汉子眯起眼眸,举起食指摇了摇,充满挑衅。 白衣剑客咧嘴一笑,整个人剧烈颤抖,盯着李玄道腰间的养剑葫,胸腔中剑意再涨,一步踏出,距离齐繇,还有一步之遥。 这一步,可能白衣剑客这辈子都走不出。 他咬了咬牙,正欲抬脚的时候,邋遢汉子一挥手,李少先便重新站在了第一级台阶前,白衣剑客满脸不解。 李玄道不耐烦道:“行了,知道你厉害啦,你想要踏出这一步,最起码得是十一境修为,如今若硬来,恐怕连剑心都得崩毁,我是来教这小子做人的,不是来要你命的。” 李少先看着站在少年郎身侧的汉子,“那前辈” 李玄道一脸的天经地义,“都跟你说了,我始终把修为压在十境左右,十一境,不也是十境左右?你自己没听清,怪我咯?!” 李少先揉了揉额头,无奈道:“是在下输了。” 李玄道站在番石桥上,伸出一掌,朝着异象横生的焦知河虚按了几下,湖面恢复平静,汉子拍了拍少年郎肩膀,和蔼笑道:“我知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终究是黔首百姓的一厢情愿,但你如今只是个还未回洛阳更改身份的‘庶民’,有错自然得认,做错事也得罚!尤其是在间接剥夺他人生命的情况下,更要有担当些。” 齐繇呼吸正常,但仍是不可发出一言。 邋遢汉子指了指兆丰和方向,“我本不想理会你们这些崽子的狗屁倒灶台事件,但谁叫我对那陈经年比较关注,你们的谈话自己跑到我耳朵里来了,再加上这些天一直住在八方客栈,柳嘉木那傻小子一直好酒好肉的伺候着,我囊中羞涩,没钱给那傻小子,只能替他讨个不算公道的公道,要知道若我五年前身处虞州城,你这做错事的小崽子,最起码要断条腿,现在嘛” 李玄道一手拎着少年郎领口,将其提离桥面,如丢石子一样,将少年丢入焦知河,说了那句没有说完的话,“也得让你入个水,清醒清醒,要不然你那些圣贤书,都他娘的白读了!” 噗通一声,锦衣少年落入河中。 等汉子收回手,李少先微微抬臂,随着气机牵引,大燕皇子被捞回岸上,少年郎捂着胸口,大口喘气。 李玄道望向白衣剑客,轻轻拍打着腰间青色葫芦,“这些天的饭钱,我算是还了,接下来,是不是应该算算柳嘉木与这小子的糊涂账了?” 李少先微微弯腰,抱拳道:“全凭前辈定夺。” 直到此时,这位东越第一剑客,才对桥上的邋遢汉子彻底放下心来,或说心悦诚服,先前若不是李玄道虚压几次,恐怕焦知河中残余剑气,就把齐繇绞为肉泥了。 如今他也相信,李玄道不会对锦衣少年出手,他此行的目的只是保下齐繇,如今算是完成了任务,至于李玄道说的糊涂账,不妨先听听看。 “尿性!” 李玄道看着李少先模样,低骂了一句,伸出左手,袖中生清气,朝着城中掠去。 八方客栈后院,一黝黑少年恰好在杀鱼,忙得不可开交,正在清理鱼鳃,少年郎就被一团清气,裹挟上天,“鱼,我的鱼!” 与此同时,一道清冷嗓音在少年心湖响起,“柳嘉木,既然你只有五年可以活了,那我要你与齐繇立下五年生死约。” “你可以死,但必须死在杀齐繇的路上。” “今儿个这公道,我李玄道,替你定了!”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章 年糕儿 接下来的日子,很平静。 自那日李少先将《引气诀》送给少年郎,陈经年白天修缮门面,夜深人静时,便按照引气诀,缓缓引导着体内那股气。 修炼的过程并不容易,不说引气诀上晦涩难懂的文字,单是人体窍穴,就让陈经年折腾半宿,才全部记在脑海里,少年郎第一次尝试引气时,不小心看错了一个字,将气引至了尾椎穴,屎尿齐下,一发不可收拾。 陈经年那一刻才意识到,十五六岁的年纪,还是会把屎尿拉在裤裆里,也证明了这引气诀确实顶用,他找了根木棍,捏着鼻子,把那沾满秽物的裤子给挑了,顺着偷挖的密道,连裤带棍,丢在了十里坡外的一片竹林里。 所以说,日子虽然平静,但不平淡。 如今有了盼头,陈经年每天都乐呵呵的,做什么事都精神抖擞,这让黎老头疑惑不解,这小子吃错药了不成? 不过见这小子手脚麻利,老人也未说什么,有天心情好,还从紫金鼎里掏出一两纹银,让少年郎去八方客栈拎了两壶桃花春烧。 从不让陈经年沾酒的老人,提起酒壶,晃了晃,蛊惑道:“今儿个心情好,你也喝点?” 正在门那边敲敲打打的少年摇了摇头,没有接话。 黎老头歪了歪嘴,拨开壶盖,酒香弥漫,仰头灌了一口,抹嘴道:“你去八方客栈,没见到柳嘉木那小子?” 拿着把斧头的陈经年答道:“听芸姨说,嘉木请了五天假,也不知去了哪,不过芸姨跟我说了一件怪事。” 柜台后的黎老头好奇道:“什么怪事?” 陈经年道:“芸姨说前些天,嘉木那小子原本在后院杀鱼,她去了趟厨房,转身嘉木就消失不见了,问客栈内的食客,他们都说没见他出去,你说奇不奇怪?” 老人又喝了口酒,咂摸着嘴,“兴许那小子翻墙出去了也说不定呢?” 陈经年摇了摇头,似想到了什么,放下斧头,“黎叔,你说那小子会不会被妖怪抓走了,最近临近几个村子可闹得沸沸扬扬呢!” 黎老头脸色红润,揉了揉脸颊,没好气道:“你就别咸吃萝卜淡操心了,兴许他有什么急事呢。” 陈经年沉吟片刻,一惊一乍道:“城北李伯的儿子李寿,你知道吧,就是那个也爱读圣贤书的书呆子,他说前几天的清晨,他看见有个少年郎在天上飞,你说” 黎老头眯起眸子,“你的意思是柳嘉木在天上飞?” 少年知道这样的想法实在有些荒诞,可这些天自己的遭遇,不也是匪夷所思,下意识道:“这也不是不可能呐。” 老人冷笑道:“陈经年,我这才喝两口酒,还没醉呢,没心情听你瞎扯淡。” 陈经年越想越不对,“不行,我得去找李寿问问。” “想要去找李瑾儿那小妮子就直说,何必绕这么大的弯子?!” 黎老头又抿了一口桃花春烧,凶神恶煞道:“但老子告诉你,门没修好前,你哪都不能去!” 陈经年悻悻然,不情愿的重新拿起斧子,继续修缮着完成了大半的木门,心里却打好算盘,趁老头不注意就偷偷溜走。 老人见这小子不再折腾,神色缓和了许多,随口问道:“经年,平日里你穿的那条裤子,怎么不见你穿了?” 少年脸一下子黑下来,不耐烦道:“扔了。” 黎老头打了个酒嗝,有些不解,“那裤子可是前久才在钱老大铺子置办的,料子上佳,怎么说扔就扔了?” 陈经年气呼呼道:“两壶桃花春烧都堵不住你的嘴,一天叨叨叨,问这问那的,烦不烦?!” 老人一头雾水,不知这小子怎么就恼羞成怒了,赶忙举手道:“我投降,我投降。” 陈经年冷哼一声,用力敲击着木板。 柜台那边的黎老头感慨道:“那裤子可是花了四十个铜板呐。” 似想到了什么,老人试着道:“你小子不会是尿了吧?” 少年举起斧头,朝着老人晃了晃,笑容灿烂。 黎老头缩了缩脖子,看着手中酒壶,“今日这桃花春烧有些上头啊。” 老人转过身,在少年看不见的地方,乐不吱声。 趁此良机,陈经年刚想撒腿就跑,抬起头却看见自己念叨了半天的柳嘉木,此时这位八方客栈的伙计,正提着两份吃食,笑容满面。 黝黑少年走上前,将一碗面递给陈经年,对着兆丰和内堂喊道:“黎叔,我给您和年哥儿都带了早饭。” 老人转过身,笑容和煦,“还是嘉木最好,黎叔没白疼你。” 黝黑少年揉了揉脑袋,有些腼腆。 他自小无依无靠,爹娘早逝,吃百家饭长大的,八方客栈的老板娘芸姨见他可怜,就招为了店里伙计,帮忙做些杂事粗活,后来认识了陈经年,相交莫逆。 平日里总喜欢舞刀弄棍,但黎老头总觉着不务正业,更拿着算盘追打过,嘴上更是不留情,小兔崽子长,小兔崽子短的。 但少年记好,虽然黎老头脾气糟糕,但其实人不赖,对他和陈经年更是没话说,所以往日里老人的那些刻薄言语,柳嘉木也不会放在心上。 就算会放,也只会放一小会儿,忙着忙着就忘了,或是被陈经年几句话就给开导了,说辞大多千篇一律,诸如“不用理会黎老头,他就是这么大年纪没娶到媳妇,看你朝气蓬勃,嫉妒呢。”,“老头儿就是嘴硬心软,跟那些寻常婆姨一个样,我两个以后真走出虞州城,他指不定在哪偷偷抹眼泪呢。” 所以这些年过来,无论是黎老头的刺挠言语c还是做错事被芸姨克扣工钱,黝黑少年都没有真正怨恨过谁。 尤其是站在比自己大几个月的陈经年身旁,更是将一切烦心事都忘了一干二净,哪怕后来的‘明如镜’事件,他对齐繇有恨意,更恨灵缈派的刘祁专,但少年没有表现出来,因为他怕陈经年为了替他出头而受伤,甚至白白送了性命。 所以说,这些年他虽然过的坎坷,但不苦。 陈经年放下斧头,把两碗面都揽在怀里,对着老人喝道:“吃什么吃,喝酒还没饱?!” 老人放下空了的酒壶,对着柳嘉木招了招手,一脸奸笑,“嘉木呐,你过来,关于你年哥儿,我有件趣事要告诉你。” 陈经年将面掏出,冷声道:“拿去!” “得咧。” 黎老头忙不迭跑上前,一副‘小样儿,我还治不了你。’的表情。 一旁的黝黑少年,越发迷糊了。 陈经年招呼着柳嘉木,二人坐在门前台阶上,陈经年拿起筷子,扒了一口面,哧溜吸进嘴里,含混道:“这几天你小子野去哪了?你再不出现,我都怀疑你被妖怪抓走了,是不是觉着杨寡妇要嫁人了,就想着多偷瞧几眼,若真那样,都不叫上我,未免太不够意思了。” 个头不高的少年叹了口气,认真道:“年哥儿,我可能遇上神仙了。” 陈经年收敛笑意,“怎么说?” 柳嘉木沉吟片刻,“那天我正在后院杀鱼,突然整个人被一团清气所裹挟,然后我就上天了,下一瞬间,就站在了焦知河畔。” 陈经年安静的吃着面,若有所思。 柳嘉木捡起脚边的木屑,放在手心缓缓揉捏着,“然后我看到一个腰间别有青色葫芦的邋遢汉子,还有个气质好得不得了的白衣剑客,当然,城西的齐繇也在场,浑身湿哒哒的,像是刚从焦知河爬出来。” 少年提到那大燕皇子时,手上动作停了停,敏锐察觉到这个细节的陈经年问道:“然后呢?” 木屑从少年指缝中溜走,柳嘉木眨了眨眼睛,“然后邋遢汉子说要为我讨个公道,就将当初的‘明如镜’事件讲给了白衣剑客听,白衣剑客越听,脸色越差,就像客栈后厨里那些变质了扔掉的霉酸菜。” 陈经年想起了前几日跟他要酒喝的邋遢汉子,当时他想用两壶桃花春烧骗不,正当交换那把青锋剑来着,可惜自个儿不争气,没能拔出那柄复隋,至于白衣剑客,八成就是看中公道杯的那位大侠了。 柳嘉木将腿伸直,双手放在膝盖上,“当时我什么都不知道,那邋遢汉子就让我将面色苍白的齐繇给踢下水。” 陈经年三下五除二将面吃完,把碗搁在一旁,眉毛一挑,“你踢了没?” 柳嘉木微微握拳,沉声道:“说到底,齐繇让我受了无妄之灾,如今更只有五年可以活了,不恨他那是不可能的,当时我脑袋一热,对着齐繇的屁股就是一脚,把他踢入了焦知河中。” 陈经年一拍大腿,“解气啊,嘉木!” 柳嘉木咧嘴一笑,“再后来,我就被邋遢汉子逼着和齐繇定了个生死约,他会带着我前往北境,争取让我拜入一个刀法大家门下,若是修行有成,到时再前往大燕帝都一一洛阳,亲取齐繇之命。” 陈经年拍了拍他后背,开怀笑道:“把‘之’换成‘狗’,会不会更贴切些?” 柳嘉木吐出口浊气,“不好吧?” 陈经年大手一挥,“好得很。” 黝黑少年侧过身,看着陈经年,后者见他这么认真,打趣道:“你小子这架势让我很惶恐啊,事先说明,我没有断袖之癖。” 柳嘉木眼神清澈,“年哥儿,那汉子跟我一同走回八方客栈时,承诺可以修复我的长生桥,你不要为了我,给自己太大压力。” 陈经年看着修复大半的木门,“嘉木,有些事,我一定会替你做的,不仅是因为你喊我一声哥的关系,而是因为,谁是我朋友,我之于他,便有了责任。” “你个子已经矮别人一截了,年哥儿我不希望你的人生也比别人矮一截,所以刘祁专,我来杀。” 黝黑少年摩挲着手掌,眼神熠熠,“还是两个人杀来得痛快!” 陈经年轻声道:“回去吧,芸姨还需要你帮忙呢,我不会乱来的,五年都过来了,不在乎再多等些时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不是君子,等有实力了再说。” 柳嘉木嗯了一声,起身离去。 没走出几步,这位八方客栈的伙计转身道:“年哥儿,你知道吗,我每次叫你的时候,都生怕叫成了‘年糕儿’。” 陈经年竖了个中指,“去你娘的!” 黝黑少年郎小跑着离开,笑意盎然。 陈经年望着柳嘉木的背影,收回视线后,拎起斧头,默默下定决心。 是时候去十里坡山神庙碰碰运气了。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章 小老头 一辆马车辗转驶出泥泞巷,车夫是个其貌不扬的高大汉子,一身黑衣,无风自动。 宽敞车厢内,寒酸老秀才和白衣剑客相对而坐,气氛微妙,泥泞巷长大的大燕皇子安静缩在角落,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表面身份是游学老秀才的老人望着角落里的少年郎,轻声道:“等出了东门,到了香木山,你就去刘貂寺坟前磕几个头,添把新土,然后我们就直奔洛阳,希望路上不会发生什么幺蛾子,我这老骨头,可折腾不起了。” 齐繇嘴角轻扯,“希望老首辅不是乌鸦嘴。” 老人拍了拍脚边的绿竹小书箱,认真道:“这样跟你未来座师说话,是不是太逾矩了些。” 少年嬉笑道:“你都说了,是未来,不是还没来嘛。” 白衣剑客正襟端坐,名剑碧灵横放在膝,听闻齐繇言语后,手指轻轻敲击着剑鞘。 蓦地,锦衣少年面庞涨红,胸腔更是微微起伏,体内气机如滚锅,望着那东越第一剑客,狞笑道:“怎么,奈何不了那亡国余孽李玄道,就这么欺负一个小孩子?!” 李少先可不管什么前辈后生,讥笑道:“撒尿都快分岔的人了,还整天孩子前c孩子后的,要脸不?” 神色痛苦的齐繇咬牙道:“哪怕这样,你有何资格教训我?!” 李少先瞪眼道:“就看你不爽,能咋的?!” 少年郎嚎啕大哭,“我这大燕皇子没法当了,谁他娘的都可以欺负我啊!!” 李少先停下敲击动作,喃喃道:“这长乐未央,怎么生了这么个怂包。” 身为当朝首辅的嘴角泛起淡淡笑意,这陋室里长大的大燕皇子,只要有一点童心,就还有救。 老秀才正色道:“快经过兆丰和了。” 齐繇果真止了啼哭,掀起帘子一角,看见那同龄人正在修缮大门,瞧见他后,还不忘对他招了招手,笑容灿烂。 齐繇蓦然哈哈大笑,用手点了点陈经年,嬉皮笑脸道:“陈经年,瞧你那样,难怪只能当个小小朝奉,莫说这辈子贫贱任人欺,说不定下辈子也逃不掉。” 门前的陈经年默不作声,只是晃了晃手中的斧头。 齐繇有些心虚的放下帘子,神色莫名,明明自己是三境修为,怎有点害怕那张人畜无害的脸庞? 一定是陈经年比他高点的关系。 嗯,一定是。 马车出城前,按照老秀才的意思,齐繇下了马车,前去置办了些香烛纸钱,少年本不太信这个的,奈何老人语气坚定,加上一个看他不爽c随时准备出手的白衣剑客,齐繇只好乖乖照办。 少年回了马车,手里多了一大袋祭祀物品,马车再不作停留,在东门递过了文书路引,一路向南。 少年再次掀起帘子,看着马车后滚滚烟尘和渐行渐远的城门,齐繇咧嘴一笑,终是离开这儿了。 大约半个时辰,马车停在一座高山山脚,面无表情的木讷汉子,下了马车后,对着走出马车老秀才弯腰抱拳道:“首辅大人,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宋正睦摆手道:“赵庆,你与刘开朗这些年一直守在齐繇身边,一明一暗,倒是难为你一十境修士了,如今离开,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回来,你这半个同僚,是应该去刘开朗坟前道声别。” 汉子沉声道:“赵庆谢过首辅大人。” 三人下了马车,老人交代道:“你二人上山吧,我和少先,就不去了,早去早回。” 少年欲言又止,最后将一大堆祭品放入从老人那借来的书箱里,背起来后,带着赵庆,朝着香木山上走去。 老人望着郁郁葱葱的高山,收回视线后,对着身侧的白衣男子笑问道:“方才你教训齐繇,当真是看他不爽?” 李少先一头雾水,“不然哩?” 老人伸出一掌,拇指食指拉开寸余,“就没有这么一丢丢是因为我是你未来老丈人?” 白衣剑客眼皮抬了抬,“当时没想这么多。” 吃了个闭门羹的老人愤愤然收回手,稀败的眉头一挑,揶揄道:“先前你说的怂包言论,很有‘山中无老虎,猴子当大王’的味道啊。” 李少先叹了口气,无奈道:“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打又打不过,耍横师傅那老头子又没教,再说能横得过独立武评鳌头二十载的李玄道?!” 见年轻人吃瘪,老人心情大好,“你说若不答应那五年生死约,李玄道会不会真的出手?” 李少先白眼道:“高人心性,谁料得准?” 宋正睦拧转着手腕,盖棺而论道:“我觉着他李玄道八成不会出手,不说你是十境修为,再加上隐藏在暗处的赵庆,他不会如此鲁莽的。” 白衣剑客揉了揉面颊,这根本不是鲁莽不鲁莽的问题,像那等成名已久的高手,恐怕再多的十境修士,都只是一剑的事,实在不行,那就两剑。 李少先不回答,车厢里却有一道声音蓦地响起,“小老头,背后说人是非,可不大厚道啊。” 李少先掀起帘子,一脸苦涩,“前辈,你这样神出鬼没,让我等很是焦灼啊。” 邋遢汉子横躺在车厢里,翘着二郎腿,一手抠着脚丫,不时放在鼻子前闻了闻,似觉着太过酸爽,皱了皱眉头,赶忙拿开。 马车外的二人瞬间石化加风化,这大剑仙,还真他娘的不拘小节c特立独行啊。 汉子拍着腰间酒葫芦,眯眼看着老秀才,“听说小老头你是齐繇那小子的座师,教不严师之惰的道理,听说过吧?!” 老秀才忙赔笑道:“座师什么的,扯远了扯远了,我与齐繇那小子不熟,不熟。” 白衣剑客嘴角狠狠抽搐,首辅大人,你读书人的气节哪去了,方才盖棺而论的霸气笃定呢? “怂样儿!” 李玄道咒骂一声,走出车厢,看着郁郁葱葱的香木山,赞叹道:“好一个香木山前白鹭飞,焦知河边乌龟爬。” 读了一辈子圣贤书的宋正睦咳嗽不断。 李少先小心翼翼问道:“前辈此番前来,有何贵干?” 汉子跳下马车,瞥了眼腰间酒葫芦,漫不经心道:“这虞州城的酒水次得很,那广陵王府里,百年佳酿定少不了,我去去就回。” 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会觉着老人在吹牛皮,广陵王,那可是权倾朝野c权柄煊赫的六大藩王之一,这厮竟要进入广陵王府,岂非痴人说梦。 但老秀才和白衣剑客都没觉着汉子在说笑,只因为眼前之人乃春秋剑甲一一李玄道,更是与东海武帝战成平手的猛人。 还未等李少先开口,汉子就咻一声消失不见,良久之后,老秀才试着问道:“走了没?” 年轻剑客有些不确定,“走了吧。” 老人捂着额头,叹气道:“这李剑神的文采还真是不敢恭维啊。” 还未等李少先说话,汉子凭空出现在了宋正睦后方,对着脑门就是一板栗,“小老头,逗你玩呢!” 话音未落,邋遢汉子再次消失不见。 满脸涨红的老人抬起头,却见那白衣剑客津津有味的欣赏香木山风景,仿佛什么都不知道。 老秀才摸着脑门,正色道:“那李玄道真有重塑柳嘉木长生桥的本事?” 李少先一本正经道:“如今的李玄道,最起码也是从圣境修为,想要逆天而行,为柳嘉木重塑长生桥,也要付出很大的代价,好比当初的白熊陈雪清,能够在养心殿拦下如日中天的李玄道,暗中耗去了三十年修为一样。” 老人一阵头大,“那李玄道说让齐繇习剑,柳嘉木练刀,五年后来一场刀剑之争,既分高下c也决生死,你怎么看?” 李少先叹气道:“我能怎么看?赶紧给你未来徒弟找个厉害师傅,最好让绿竹亭和听雪楼的高手倾囊相授,五年后想来才有一争之力。” 老秀才一脸不解,“你这么看好柳嘉木?” 白衣剑客叹了口气,“不是看好他柳嘉木,而是‘北境妖刀王’这五个字,太过吓人。” 对江湖知之甚少的老人问道:“那妖刀王很厉害?” 李少先翻了个白眼,“南无崖c北妖刀,你说厉不厉害?” 老人又问,“南无崖是谁?” 白衣剑客没好气道:“我师尊,无崖子!” 老人尴尬笑了笑,蛊惑道:“少先呐,你在番石桥时,虽说并无大碍,可还是受了些皮外伤,赶快回马车内修养吧。” 李少先挑了挑眉,推攘道:“区区小伤,不足挂齿,您老年事已高,外面风大,先进车厢吧。” 宋正睦想起那邋遢汉子的行径,紧了紧老旧袍子,逞强道:“没事,我不冷。” 白衣剑客试着道:“那就再聊聊?” 老人赶忙附和,“对对对,顺便散散味。” 李少先眉头一挑,“要不待会儿让齐繇先上马车?” 老秀才有些错愕,可脱口而出的话语对不起老人表情,“正有此意。” 老人凑近了些,“趁此时间,我们说点别的?” “嗯?!” 老人搓着手,没个正行道:“你啥时候回平阳,把我女儿给娶了?她对你可是饥渴难耐不,垂涎已久,也不是,那是思慕良久,小心肝都系在你身上呢,就等着你回平阳,把她收了。” 白衣剑客一拍脑门,突然说道:“你看我这记性,还有个公道杯留在兆丰和呢,我得回去一趟。” 宋正睦一脸狐疑,“你不会是打算借机溜走吧?!” 李少先连连打包票,“不会不会,再说我怎么也是东越第一剑,还是要点面子的。” 老人将信将疑道:“那就好,快去快回。” “得咧。” 年轻剑客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香木山上,二人来到半山腰某处,齐繇指向不远处,一座小土包上生长着一颗歪脖子树,赵庆认得这树,当时刘开朗死时,正是他亲手所值。 齐繇放下书箱,一件件一样样,小心翼翼拿出那些精心准备的祭品,用以祭拜抚养他长大的刘老貂寺。 中途齐繇有刹那间的恍惚失神,痴痴望着那颗小树,热泪盈眶,无比虔诚的跪地,喃喃道:“我齐繇是个良心被狗吃了的白眼狼,受了恩惠不知报恩,即使干了坏事,也可以替自己开脱,我知道这样不好,但我会努力告诉世人,这是一个不得不做白眼狼的时代” 在香烛和纸钱燃尽之后,齐繇站起身,从始至终,黑衣汉子赵庆没说一句话,只是望着那颗歪脖子树,愣愣出神。 蓦地,这位十境武夫抬起头,天空中乌云滚滚,有神音从中传出,“这一路你试探我气机好几次了,这么想打,就放手打它一次?” 黑衣汉子挽起手袖,哈哈大笑,“散修赵庆,请东越第一剑客一一李少先赐剑!” 说完后,赵庆轻轻跺脚,半山腰尘土四起,遮天蔽日,等到灰尘散去,黑衣汉子拔天而起。 齐繇望着天上的奇异景象,神色癫狂,很快,很快自己也会像这样,横的不行,正应了那句话。 海到天边天作岸,山登绝顶我为峰。 良久之后,云层中传来爽朗大笑,“首辅大人,娶你女儿的事,再议再议啊,止虚山有件百年一见的大事,我得去凑凑热闹,就先走了哈,这赵庆我试过了,硬得很,有他送你们回洛阳,我也算放心啦!” 山脚马车旁,老秀才跳脚大骂,“去你娘的东越第一剑,说话像放屁,永远没个准头,我干你老母!” “不行不行,我若干他老母,野冬那丫头肯定跟我急,那就干他妹好了!!”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章 不像呐 晚饭时间,天色已暗了下来。 这些天,陈经年一直按照黎老头意思,把工作重心放在修缮门面上,紧赶慢赶终于在今日完工,看着焕然一新的大门,少年郎咧嘴一笑,心情大好。 一来兆丰和换了门面,老人也不用守夜,要不然每天精神萎靡的,生怕给算错账,二来柳嘉木带来的消息,虽不知未来如何,但终归有了盼头。 人活着总要有些盼头,既然老天爷给了柳嘉木机会,那又黑又矮的小子,自然得很用力的活着。 眼见主家还没来,陈经年就把门给修好,黎老头心中的大石头算是放了下来,心情不错的他哼着一支叫不出名字的小调,使唤着少年郎去提了只烧鸭,提前半小时打烊,把四方小桌搬到后院,与陈经年相对而坐,伴着淡淡月光,一老一小,就这么吃了起来。 这些天妖怪横行的消息不停弥漫,弄得人心惶惶,就连八方客栈的老板娘芸姨,都不敢去邻村收菜,搞得好几道招牌菜都停做了。 白日里,陈经年与柳嘉木坐在兆丰和门槛上,大体说了这几天去了何处,原来被那邋遢汉子带去了十里坡外的山神庙,进行着什么洗髓伐骨,没读过多少书的黝黑少年讲了半天,颠三倒四,什么锻骨开脉c御风而行,对武道修行涉及不多的陈经年听得云里雾里。 柳嘉木末了说了句,自从洗髓伐骨后,他每晚睡着后,都能闻到一股淡淡清香,好比当初偷瞧杨寡妇洗澡时,从氤氲雾气中传来的旖旎味道。 当时陈经年还打趣道什么狗屁清香,八成是你小子想杨寡妇想疯了,一下子魔怔了,随即陈经年想到自己,自从练了白衣大侠的引气诀,貌似自己也有了莫名的‘体香’? 这些天夜里,陈经年一直在摸索着引气诀,内心深处更盼着白衣剑客去而复返,他好拜入对方门下,自己这样百年一遇的剑道大才,那叫李少先的剑士没理由不收啊。 可惜现实给了他一盆冷水,那白衣剑客果真如约,黄昏时分来取走了公道杯,当时正提着把斧头的陈经年腆着脸上前,还没开口说话,李少先便先开口了。 陈经年,你很好,你真的很好,但我太优秀了,你不配当我的徒弟,你以后会遇到更好的。 这敷衍随意的拒绝理由直接把陈经年气惨了,恨不得拿手中斧头,把眼前男子给劈了,还未等陈经年推销自己,白衣男子就鬼魅般消失不见。 被弄得有些痴傻的少年郎站在门口,后知后觉道;“干你娘哟。” 烧鸭配老酒,神仙跟我走。 黎老头好酒,但酒量一般,如今伴着月光,又是对陈经年一顿数落,“经年呐,你说你,又不是金银万贯的主儿,那公道杯怎就随手送人了呢?还说什么从你工钱里扣,你知道那公道杯多少银钱嘛,小小朝奉的你,还个三年都还不清,为了个萍水相逢的陌路人,值当吗?” 陈经年手里拿着只鸭腿,想起黄昏时李少先拒绝自己的理由,狠狠咬了一口,“不值当!” 兴许是喝酒辣到喉咙,老人捂着胸口剧烈咳嗽起来,面庞涨红,陈经年身子凑过去,帮他拍着背,没好气道:“喝慢点,又没人跟你抢。” 老人没来由说了句,“记得几年前喝酒呛到,你都得跑过来拍背,如今算是长大了。” 陈经年重新坐回板凳上,“酒,还是少喝些。” 黎老头喝了口酒,望着远处黑暗中的房梁,轻声道:“其实我知道你小子为什么一直想走出虞州城,当初的‘明如镜事件’,我对城西的齐繇也恨得牙痒痒,恨不得上前扇他几个大嘴巴,对那不分青红皂白的灵缈派执事一一刘祁专,更恨不得操起库房的那些长枪短刀,一下子给他剁了。” 陈经年安静听着,没有说话。 老人又狠狠灌了一口酒,抹嘴道:“可我不能啊,不说没那份天大本领,就是我拿着菜刀去灵缈派,恐怕连山门都没见着,就给人一剑割去了脑袋,我也怕死啊。” 老人收回视线,泪眼朦胧,“惨淡的生活,不胜其悲的现实,实在没那个条件呐。” 陈经年轻声道:“黎叔,你已经做的不能够再好了。” 还有句话,少年没有说出口,剩下的路,让已经长大的我来走吧。 有了些许醉意的老人突然一拍桌子,“你小子帮我拍背,都没擦手?!” 被吓了一跳的陈经年没好气道;“没擦又怎样,衣服脏了,每次不都是我帮你洗?!” 老人视线有些模糊,含糊不清道:“那倒也是,也就不骂你了,我跟你说啊,你小时候可淘气了,这些年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喂长大,你可得好好活着” 陈经年满头黑线,自顾自吃着烧鸭。 一刻钟后,少年听到砰一声,老人脑袋往前一倒,脑袋重重磕在桌面上。 少年揉了揉额头,他娘的,今夜又得把老头儿抱回房了。 陈经年把桌子收拾了,倒也没真抱着,背着老人回了房,把黎老头放在坚硬的木板床上,给他盖了件单薄毯子,老人咿咿呀呀说着梦话,听不真切。 陈经年替老人关上门,转身直接去了库房。 多日前遇到的邋遢汉子,加上柳嘉木的说辞,陈经年大体判断对方是位高人,如今自己的第一次拜师被人无情拒绝,倒不如去十里坡山神庙碰碰运气,万一那汉子真有些勉强能拿出手的把式,他陈经年不介意认个便宜师傅。 师傅而已,又不是不可以换。 陈经年掏出钥匙,打开库房大门,猫着身子溜进房内,借着月光,把剑架上的一柄铁剑给顺走了。 少年一心念着赶往山神庙,锁上库房大门,就抱着那把铁剑匆匆离去,都没注意到剑架后方,一把阔剑伸出个剑柄,看着少年背影,既害怕c又好奇。 锈迹斑斑的剑身,在清冷的月华中,散发出微紫的流光,见少年走远,怪剑就从剑架后方跳出,转而在偌大个库房内,飘来荡去。 陈经年回了房间,走到桌旁,掀起暗格封口,蹑手蹑脚钻了进去,一路小心爬了出去,出口正是后园柴门,少年将密道出口拾捣严密,看不出任何异状,才往外奔去。 月华如水,映照得街面格外冷清,陈经年穿街过巷,朝着城南走去,出了城,不多会儿就经过一片占地很大的竹林,过了竹林,便是十里坡,站在十里坡西南方的璧山,可以依稀看见徐家堡。 走在寒气森森的竹林内,陈经年下意识握紧了手里铁剑,不说最近妖怪吸人血肉的事件闹得沸沸扬扬,单是此情此景,也足够瘆人。 那座破破烂烂的山神庙,早已荒弃许久,人迹罕至,不但没有僧道管理,就连神像都已经布满灰尘,几乎和大门外的香炉一样光溜溜的。 陈经年左右张望,四下空无一人,那邋遢汉子说等陈经年想通了,就可来这山神庙找他,莫不是嫌弃陈经年想得太久了? 陈经年想着来都来了,总不能就这样灰溜溜回去,自己挥着铁剑,胡乱比划了几招蹩脚把式,不知不觉间,大半个时辰过去了,依然没个人影。 少年看着老旧神像,心里惴惴不安,兴许那邋遢汉子当初就随口那么一说,早把这茬给忘了,如今这会儿正在八方客栈呼呼大睡呢嗯?八方客栈,明儿个可以去亲自找他啊,干嘛要在这吹冷风?! “这一趟偷溜出来,倒有些失策了。” 陈经年打定主意,铁剑归鞘,便往山神庙外大步而行,才走出没几步,便听见身后有声音响起,“就等了这么一会儿,就不耐烦了?” 陈经年转头一看,那名邋遢汉子抱着酒葫芦,倒在神案之上,灌了口上好佳酿,神色玩味。 陈经年下意识道:“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汉子白了他一眼,“让你知道了,我还教个屁!” 陈经年眉头一挑,初步断定这汉子本事应当不弱,单是这手凭空出现就足够拉风了,连忙道:“前辈教训的是。” “这些天一直在这山神庙帮柳嘉木洗髓伐骨,本想着你小子应该早就来了,看来慧根不够啊。” 汉子抖了抖酒葫芦,从神案后站起身,笑道:“谁知我刚好去陵州那边偷买酒喝,你就屁颠屁颠跑来了,看来注定是要指点你一番啊。” 还买酒喝?打死汉子,陈经年都不信,歪了歪嘴,狐疑道:“你来回陵州只要一天?” “确切的说,是半天。” 邋遢汉子摇了摇手指,一脸叹息,“要不是感知想起与你有约,我还真舍不得离开广陵王府的酒窖呢。” 陈经年白眼道:“六大藩王的府邸,是你说进就进?” 汉子嘿嘿一笑,“小子,知道我是谁吗?” 陈经年摇了摇头,他是来学剑的,不是来听汉子吹嘘的。 见他兴致缺缺,汉子揉了揉红通通的酒糟鼻,正色道:“我乃大隋第一剑客一一李玄道。” 陈经年听得一愣一愣的,柳嘉木所在的八方客栈,偶尔有说书先生搭台讲故事,他总让黝黑少年给他留个好位置,从兆丰和偷溜出去,听那神仙志怪c山丘野狐。 每次陈经年都听得津津有味,仿佛那样,少年就可以离心目中的江湖更近一步。 有一次,说书人讲的便是剑神一一李玄道,他至今都还记得说书人作为总结的那句话。 三尺青锋战江湖,一把孺子牛,让天下所有用剑之士,黯然失色。 更让这座江湖明白了。 他李玄道是剑客,那么江湖,就是剑客的江湖。 这邋遢汉子是老一辈剑神一一李玄道 少年喃喃道:“看这德行,实在不像呐。” 大家新年快乐,情人节快乐。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章 高手啊 老剑神一个白眼丢了过来,“想让我教你把式,怎么好酒都不拎一壶,实在没有诚意啊。” 陈经年有些不解,“习武之人,喝酒不大好吧?” 李玄道呸了一声,“那不过是些下三境小毛孩总结的狗屁倒灶说辞,自己没通玄本事,就找个推脱理由,什么喝酒伤身,有损根骨,都是些乱七八糟的。” 老人数落一通,犹不解气,接着道:“要知道,尧汉时期的嘉粟旨酒,尧汉皇帝越千秋的‘单醪劳师’,便是这旨酒起源,后来的春秋七国,酒文化更是发展迅速,南唐帝国政风败坏,士族托醉佯狂,许多名士登高作赋,饮酒之风大盛,更发明了陈年花雕,唉,真是个美好的时代!” 李玄道吞了吞唾沫,一脸动容,“那南唐皇帝一一李岱宗生前最爱饮陵州的山阴甜酒,呐,就是我腰间这一壶,果真是千古佳酿,名不虚传!听说陵州还有一种名酒一一青白堂,可惜这次前往广陵王府,翻箱倒柜都没找到,倒是有些可惜了” 陈经年听得云里雾里,这名不经传的邋遢汉子,说起酒来,竟能从尧汉说到春秋,各国名酒如数家珍,少年忍不住嘀咕了一句,“真是个泡在酒坛子里的老酒鬼。” 似没听到少年嘀咕,汉子自顾自说道:“听江湖上那些小崽子说,蜀地有种名为‘蓬莱春’的名酒,好喝的不得了,什么时候有机会,去一趟西蜀,找蜀王谢羌要它个一马车,还有洛阳的‘状元红’,没有半点掺水,算是酒中极品,前些年倒是喝得多,如今上了年纪,懒得折腾,也就只能喝点南疆的‘曲中洋’了” 说到底,李玄道的种种事迹,陈经年多是道听途说,并未有真切感受,如今汉子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名酒,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白眼道:“前辈,请问你是要教我剑把式,还是要教我酒?” 汉子笑意盎然,“教你酒好了。” 陈经年果决道:“不,我要学剑。” 李玄道试探问道:“学酒,不好吗?” 少年重复道:“我要学剑。” 汉子打了个酒嗝,“其实吧,向我学酒才是上佳之选,要知道,好男儿当喝酒啊!至于学剑,倒还在其次,不过嘛,都是天下数一数二的,你小子不亏。” 陈经年揉了揉额头,有句话只在心里嘀咕:哎,前辈,你不仅喝酒厉害,就连吹牛皮的本事都顶呱呱,至于剑术,我都没见识过,随你说咯。 李玄道负手在后,在神案前来回踱步,“其实吧,那天要不是酒虫骚得难受,你那掺了水的劣酒,我还不屑喝呢。” 陈经年赔着笑脸,“不好意思,这虞州城毕竟是小庙,喝免钱的就请多多担待啦。” 李玄道停下脚步,“算你运气好,我这一生从不亏欠别人,既然那天喝了你的桃花春烧,甭管是劣酒,还是佳酿,都算被你招待了,如今我传你一套剑法,算是两清了。” 陈经年赶忙将铁剑递上,笑意盈盈,“多谢前辈。” 岂料汉子摆了摆手,“不急,在学剑之前,我先跟你说说武道,让你小子心里有个底。” 陈经年怀抱铁剑,神采奕奕。 汉子灌了一口酒,郑重其事道:“天下武道,大体分为九境,一步一台阶,但是哪怕等你登顶第九境,最后的景象,就像身处一座山,抬头望向远处的另外一座山,却只是看到了半山腰。” 陈经年若有所思,试着道:“就像此时我们站在十里坡,望向南面的香木山一样?” 李玄道点了点头,声音平缓,“武道九境,又细分为下三境,中五境c最后的止境,当然像一些江湖上的天才绝艳之辈,比如那东越剑池的李少先,早已突破第九境,达到了无妄境,逍遥子那老头儿为了划分江湖中最顶尖的那小撮人,又将第八境之后细分成了‘上五境’。” 陈经年恍然,“这么说来,天下武道,不就有十三境了?” 李玄道愣了一下,笑道:“大体可以这么理解,但等你走出虞州城,就会发现,上五境的修士,说句‘凤毛麟角’也不为过,当然,如今的江湖,恰好赶上天才辈出的时代,兴许一眨眼,就冒出许多止境宗师,当然有无水分,得打过才知晓。” 陈经年情不自禁问道:“那前辈如今是何境界?” 汉子眉头一挑,“出八分力,可以打两个李少先吧。” 陈经年微微张大个嘴巴,李少先是无妄境,也就是武道十境,八分力可以打两个李少先,眼前的汉子,岂不是最少十一境? 我的个乖乖。 对少年的表情,老剑神很受用,不忘吹嘘道:“淡定淡定,这都是基本操作,想我年轻时候,风流事迹数不胜数,与自居‘天下第二’的武正奇战于东海,那一战打得天昏地暗,何等潇洒啊。” 陈经年小声拆台道:“有什么潇洒的,连佩剑孺子牛都折断了,一大半如今都还留在武帝城那座悬剑阁里” 汉子有些尴尬,这他娘的,哪个王八蛋走漏了风声?摸了摸酒糟鼻,赶忙道:“好汉不提当年勇,继续说武道,这下三境分别是锻体境c开脉境c脉冲境,更有初中上之分,步步登顶,一步差不得,更错不得,走得越坚实越好,走得快慢与否,反而没有那么重要,好比那文人写词作赋,快慢是其次,质量最重要,写出来的东西有人看,家喻户晓,才算真正成功。” “锻体境,字面上的意思,很好理解,跟那城西齐繇的宅子差不多,粗糙不堪,四面漏风,逐渐锻打身躯骨骼,使得宅子越来越好,修至巅峰圆满,则在心湖之处形成丹室,此时也算武道入了门,虽是最基础的境界,却也有几分不俗气象,气沉丹田,不动如山。” 李玄道不管少年能否听懂,继续说下去,“总之,锻体境的精髓在于一个‘散’字,以及一个‘沉’字,习武之人的天赋高低,悟性的好坏,领路的师傅,一下子就能看出来。” 少年一脸希冀,“那前辈看看,我的根骨天赋怎样?” 汉子卖了个关子,“我不想打击你。” 陈经年哦了一声,“前辈你继续说,我听着呢。” 李玄道忍住笑意,他原来那句话是:我不想打击你,你的天赋,确实很一般,但你他娘的运气好啊。 汉子举起手,让淡淡月光透过手指,“至于开脉境,则是个漫长的温养过程,寓意你的体魄开始由粗渐细,更由丹室散发出丝丝灵气,反哺身体,流经五脏六腑,使得肌肤纹理精密有序,如通体镌刻符篆,就好像这手掌纹路,看似杂乱无序,其实都有固定仪轨。” 陈经年安静听着,不愿错过一字一句。 李玄道摊开的手掌骤然握拳,沉声道:“这一境界的深意,无非就在‘开脉’二字,把一条狭窄如羊肠小道的经脉,变成能够容纳车马通行的驿路大道,正应了那句脍炙人口的话语,要想富,先修路,习武之人的根骨好坏,会在这个境界当中高下立判,康庄大道与羊肠小径,终究是有区别的。” 汉子又拿起青色葫芦,猛灌了一口酒,抹嘴道:“百脉大通c蓄气有成之后,转修脏腑窍穴,修炼并打开眼c耳c口c鼻c前阴c后阴在内的天生九窍,修成前七窍时,便称作脉冲初境,此时肝藏生机,肾藏精元,肺纳清气,心送源血,身强体壮,修成九窍后,则达到脉冲中境,此时五脏六腑相互调和,循着自然之理,巩固心湖内的‘丹室’,在体内生成小天地,使得精力c元气两大密藏自行打开,便算是脉冲修到圆满了。” 李玄道说的口干舌燥,摆手道:“中五境以及上五境,以后有机会再说吧,你要记住,单是这修为境界,儒释道兵,四家说法就诸多不一,头疼得很。” 陈经年好奇道:“儒释道兵?” 汉子点头道:“忘了跟你说了,如今的江湖,虽说宗门林立,豪族多如狗,但大体可归为儒释道兵四家,像你看不惯的齐繇,以后很大可能会走儒家路数,到时言出法随,一语成谶,厉害得不得了,也可能是百家融合,未来的事,说不准的。至于释门,大多是些一天只会敲木鱼c寻求烧出舍利子的和尚老僧,少室山就在此列,有名点的,也就是龙树僧人,道家就更好理解了,一天追寻虚无缥缈的大道,也有那么两个拿得出手的家伙,比如真武派的勾子真c无妄宗的女道祖一一纪芝兰。” 言至于此,李玄道没个正行道:“话说回来,那纪芝兰虽然年纪大了些,但屁股还是很紧致的,你小子以后有机会遇上,趁机勾搭勾搭。” 正听得入神的陈经年,满头黑线。 汉子一拂袖,自有豪气,“最后的兵家,则是江湖中最大的势力,没有之一,不说那兵家四祖庭的神仙台c止虚山c藏锋庙c云家剑冢,单是天底下的大宗大派,强如那东越剑池c以十二宫杀手闻名江湖的听雪楼,都或多或少有兵家影子,而我不凑巧,正出自兵家四祖庭的神仙台。” 少年一脸神往,“高手啊。” 这师傅一点都不便宜。 恰在此时,邋遢汉子似乎裤裆那儿有虱子还是什么,伸手挠了挠,怎么舒服怎么来,还不忘把手放在鼻子前,闻了闻。 陈经年龇牙咧嘴,去你娘的高手哟。 新年快乐,万事如意。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5章 好笑 陈经年的记性一直不差,李玄道说了这么多,少年大多已经记在脑海,但终归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江湖有句老话,登山一甲子,方知昆仑有盏灯。 有些事,只有经历过才懂,修行大抵如此,只有一条经脉个窍穴的去摸索打磨,循序渐进,才有机会看见更高处的风景。 行到山前知五岳,便是此理了。 李玄道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说到这里已经差不多了。这下三境,已经将八成入品修士挡下来,再难更进一步,要知道穷学文富学武这个道理,在哪个朝代都不过时。你呐,也别心急,饭要一口一口吃,屁要一个一个放,尤其是修行,更讲究个水到渠成。” 陈经年暗暗记下,问道:“以我如今的底子,能走到哪一步?” 李玄道白眼道:“你当我是天桥下算命的?!” 陈经年眉头一挑,“既然该说的都说了,那咱现在就走一个?” 汉子将青色葫芦解下,放在神案上,身子站得笔直,两指并拢伸出,指向青色葫芦,大喝道:“剑来!” 陈经年等了好半响,都没见有任何剑从葫芦里飞出,明月当空,旷野夜色,只闻夜风呼呼扫过。 场面有些尴尬。 李玄道收回手,讪笑道;“本想抖搂一手的,奈何这复隋剑不给面儿,把你那铁剑丢来,我勉为其难耍耍。” 这汉子不会拿李大剑仙的名声,来骗吃骗喝的江湖术士吧? 陈经年心下嘀咕,但仍依言将铁剑掷了出去,兴许汉子喝醉了,只听见哐当一声,铁剑落在地上,汉子接剑的手,悬在空中。 场面再度尴尬。 汉子没脸没皮道:“手滑了,手滑了。” 陈经年揉了揉额头,看来这趟拜师学剑悬咯。 李玄道弯腰捡起铁剑,眸子一沉,骤然拔出背后那寻常铁剑,‘铮’的一响,清邈悠长的剑吟响彻夜空,久未消散。 在这一瞬间,汉子仅是一个简单拔剑动作,浑身却散发出一股凌然傲视的气息,那感觉就像只要剑在手,天下就无不可杀之人。 原本没抱太大希望的陈经年屏息而立,原来还可以插科打诨的他,当下连大气都不敢喘,这种感觉,在那日典当‘无价’阔剑的黑衣怪客身上,他也感受过。 那是一种气度,一名真正高手自然而然c散发出来的风范,绝不是寻常半吊子可以伪装的。 汉子持剑而立,望向陈经年,正色道:“此套剑法是我三十年江湖沉浮所创,变化繁妙,神仙台江独秀那小子求了我大半年,我都没有教他,如今你能学得多少,全靠你悟性高低,仔细看清楚咯。” 邋遢汉子犹如凌空拔起的雄鹰,飘然轻旋而下,落在地面,一抹剑光在山神庙炸开,与此同时,汉子振振有词念道:“身世浑如水上鸥,又携青锋过幽州;青衣拂去尘世界,一剑荡尽古今愁。” “嗤”的一声破空清音中,铁剑脱手而出,只见汉子一抖袖,地上激起一片薄薄尘沙,空气中气机滚荡。 老剑神眸子一沉,脚尖轻点,竟然稳稳落在剑身上,夜风阵阵呼啸而过,吹拂得他衣衫一边飘荡倒去。 李玄道继续吟道:“浪花有意千重雪,桃李无言一枝春。” 汉子悬停在半空,身下铁剑,如铁骑列阵,被人勒紧缰绳,只等一声令下,便可冲锋凿阵。 恢弘气象。 足下长剑化作一道流光,载着邋遢汉子凌空飞虚,在山神庙内纵横飞行,陈经年看得目不转睛,稳了稳了,这便宜师傅他认定了,哪怕黎老头现在就出现在此,也拦不住他。 他陈经年说的。 当老剑神吟至‘今夜偏知春气暖’之时,双指并拢,朝着剑尖虚压几下,刹那之间,剑尖击出一缕青芒,李玄道身子一偏,一道凌厉剑气划过天际,而汉子的御剑之影也迅速侧闪而过。 李玄道轻喝一声,脚下白光一闪,飞冲而上,剑转周身,幻出一大片剑花,此便是汉子的下一句‘虫声新透绿窗纱’了。 李玄道每念出一句,便有一式千变万化的剑诀在汉子手中成形,当他吟至“始怜渔阳余晖下,复隋不改待我归。”,剑气急漩,满腔胸臆不得抒! 剑招一式紧扣一式,但邋遢汉子眸子大放精光,吟得铿锵有力,满心怆然,身随剑走,挥洒如意,看得陈经年目不暇接。 “昔年红衣杏花酿”时,邋遢汉子集气收剑,飘然落地,脚步颠滑,犹如踩到香蕉皮,滑到神案前,本以为剑气殆尽,铁剑却急飞八方,转了一圈,在空中嗤嗤连刺三剑,一剑更甚一剑,剑云笔直穿云,端得是裂空之威,与那“伴墨长醉杏花中”形成巨大反差,最后李玄道剑锋一转,刺向陈经年! 陈经年只觉全身都被无尽剑气所笼罩,若是敌手,根本没有反抗拆解的可能,要知道这只是剑式,若是加上‘打两个李少先’的修为,那是何等的石破天惊?! “为谁醉倒为谁醒?到今犹恨汜水畔。” 邋遢汉子反手一抛,铮的一声,收剑回鞘,负手得意朗声长笑,道不尽风流写意。 心往神驰的陈经年却听出了一丝悲凉,喃喃道:“前辈” 李玄道眼睛里细细的血丝,从瞳孔铺向内侧的眼角,他压下满腔悲怆,摆手道:“我很好,只是酒喝的不够多。” 说完后,便走到神案前,拿起青色葫芦,咕噜咕噜灌酒,片刻之后,汉子抹嘴问道:“方才的我,帅气不帅气?!” “帅得一塌糊涂!” 陈经年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前辈,请您收我为徒。” 李玄道把葫芦重新搁在神案上,笑道:“以你这很一般的根骨,我本不会多看你一眼,奈何你运气好,体内有着大隋半数气运,当你半个师傅也未尝不可。” 月华如水,斜斜照进破败山神庙,洒在邋遢汉子身上,留下淡淡的光辉,宛若神人。 李玄道摆手道:“起来吧,你体内的那缕紫气原本封于丹室,是谁强行破开了?” 陈经年站起身,想起那夜黑衣怪客的古怪行径,有些不确定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那日有个自称王破门的黑衣怪客,来兆丰和当东西,那时候我感觉像做了场梦,后来白衣剑神李少先便告知我体内有一缕气,还将一本《引气诀》送给了我,让我自行琢磨。” “即开黄菊酒,还降紫微星。连你体内的一缕紫气都未能看得通彻明白,那李少先,兴许连那江独秀都不如,哪当得起‘白衣剑神’四个字?” 李玄道嗤笑一声,随即皱了皱眉,按理说,这偌大个虞州城,只要他想,没有不能感知到的人和事,陈经年口中的黑衣怪客是何方神圣,莫不是刻意压制了气机? 一听这话,陈经年立刻拍马道:“师傅说得对,那白衣李少先哪能及你一根汗毛。” 汉子不理会他的溜须拍马,闲散随意道:“你学剑是想杀了那灵缈派的刘祁专?” 陈经年低下头,看不清表情。 李玄道挑眉道:“别害羞,直接说。” 陈经年揉了揉脸颊,望向邋遢汉子,眼神清明如月华,开门见山道:“那刘祁专不应该为了面子,打断柳嘉木的长生桥,使得那黝黑小子,数着日子渡过余生” 说到这里,陈经年思量片刻,望着仍在汉子手中的铁剑,缓缓说道:“我不仅年岁比柳嘉木大些,个头也比他高些,作为兄长,自然要为他承担些,我现在学剑,以后学刀,哪怕最后柳嘉木撑不过去,我也要用手中的刀和剑,告诉那些错了的人,有些错误,不是一句对不起就完事的。” 似想到了什么,少年嘴角一咧,“最好笑的是,事到如今,那些人连句对不起都不曾有,你说好笑不好笑?” 说着好笑的少年郎,一点都没有笑。 “胸有不平事,愤懑气难消。” 李玄道揉了揉酒糟鼻,微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再教你一套吐纳之法,配合着那引气诀,将你体内的一缕紫气暂时稳住,不让其兴风作浪,至于最后,你能否将它化为己用,全看你的造化。” 陈经年死皮赖脸道:“徒儿谢过师傅。” 李玄道直接了当道:“我呢,顶多算你半个师傅,以后怎么舒服怎么来吧,给老头儿多提些好酒便是。” 汉子用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喃喃道:“如今的李玄道,好比那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不成为我的徒弟,倒是件幸事。” 陈经年有些头大,这虞州城最好的酒就是那桃花春烧,但眼前的猛人动不动就喝状元红c蓬莱春,看样子,眼前这便宜师傅酒量还顶好,他去哪弄那么多好酒? 少年郎有些惆怅呐。 似想到了什么,陈经年跑到神案前,用手敲了敲青色葫芦,好奇道:“听你先前的意思,那把复隋就在这酒葫芦里?” 汉子点头道:“正是。” 陈经年瞪大眼睛,指着葫芦嘴,一脸不信,“这么小的瓶口,能放得进那么大的青锋剑?!” 李玄道笑容玩味,啧啧道:“瓶口虽小,里面却是原始森林。” 少年复问,“那你喝酒时,不怕划伤了嘴?” 老剑神揉着额头,感慨道:“这孩子,见的世面还是太少啊。”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6章 刚好遇见你 李玄道看着一脸受伤的少年,笑着介绍道:“这青色葫芦是世间少有的养剑葫,每逢雷雨天气,便会嗡嗡作响,那声音就好像十几只苍蝇围着你打转。” 对于汉子的措辞,少年已经麻木了,苦笑着摇了摇头。 李玄道把铁剑丢还给陈经年,“相传春秋乱世,天下出现了一颗结有七颗果子的养剑葫芦藤,颜色不一,引发了不少江湖人的争抢,后来都被各大宗门山头私底下收入囊中,那东岳剑池的无崖子持有一红色的,紫色的归了可窥天机的逍遥子” 陈经年接过铁剑,把汉子提到的势力c人物都暗暗记在了心里。 李玄道喝了口酒,抹嘴道:“所以说,这养剑葫不仅可养剑意,更是一种身份的象征,你以后行走江湖,罩子放亮点,不要得罪了这些个大佬。” 陈经年试着道:“就是不要得罪‘葫芦七侠’?” 汉子哭笑不得,一巴掌拍在少年脑袋上,“你这小王八蛋说话挺搞笑啊。” 陈经年看了眼渐明的天色,苦着脸道:“天快亮了。” 李玄道哼哼道:“行了,这就教你吐纳法门。” 陈经年喜上眉梢,“好咧。” “看好咯。” 李玄道伸出一掌,月华落在掌心,这位老一辈剑神默念几声,如掬水一般,掬起一串月光,在空中轻轻一抹,如墨铺开,璀璨明亮。 覆手揽月华。 如果说陈经年一直怀疑汉子是坑蒙拐骗的江湖术士,那么这一手,便让少年心驰神往,他娘的,这也太帅气了吧?! 李玄道十指掐动,眼花缭乱,“此法门名长春劲,出自道家三宗的真武派,结大丹于心湖,象龟引气至灵根,用来循序渐进的引导你体内的紫气,算是相得益彰。” 随着汉子的指指点点,那铺成开来的‘画卷’上便出现了数个斑点,然后点连成线,李玄道衣袍激荡鼓飘。 只见这位老剑神呼吸庐间入心湖,闭目垂思,潜神入定,精神充盈,整个人犹如典籍上所说道家真人飞升时熠熠生辉。 只听李玄道默念:“两岸潮水对门生,长春内劲潜深渊,浮游造化守规中,精神盈盈需自通” “闲窥石境清我心,紫气行处苍台没,早晚还丹无世情,赤心三叠道初成。” “遥见仙人彩云里,手把芙蓉朝玉京。” “先期汗漫九垓上,愿接卢敖游太清” “世间尽恋五谷与杂粮,唯我独食太玄长春劲。” 每说一句,老剑神嘴中便吐出一股金黄气色,萦绕天地间,最后落至月华画卷上,形成一个色彩斑斓的点。 最终共计一十八道金色气息,一起没入了月华中,李玄道睁开眼,微微抬手,目瞪口呆的少年郎便被交织如莲座的月华托起,悬浮与半空中,随即那色彩斑斓的点,依次击打在陈经年各个窍穴上,消失不见。 许久之后,陈经年重新落回地面,铁剑早已跌落一旁,伸手捡起,便听剑身颤动的金石鸣声,那声音微不可查,落在少年耳中,却宛若天籁。 陈经年按照引气诀,缓缓运转真元,只觉体内一股气,在缓缓流淌,百骸受润,似乎有无穷无尽的力气,可惜那股气运转至百会穴,便像遇到拦路虎一般,丝毫不能寸进,暗中较劲的陈经年加快了流转速度,心湖泛起巨大波澜,头痛欲裂。 李玄道嗤笑道:“真以为一口气能吃成胖子?” 陈经年摇了摇脑袋,放缓呼吸,停止运转引气诀,心境趋于平稳,头疼感觉减弱,立即神清气爽。 李玄道喝了口酒,笑道:“这长春劲是道门的无上秘诀,是当年我找真武派老祖切磋时,那齐同方大局为重c以和为贵,私底下送给我的,其实就是让我给真武派留个面儿,让他输得不那么难看。” 陈经年好奇道:“后来呢?” 李玄道摇了摇酒葫芦,快要见底了,“后来,我也没让真武派输太难看,那一战,我留了手,只打掉了齐同方的两颗牙。” 陈经年揉了揉额头,这他娘的实在让人无话可说啊。 汉子掏着耳朵,随意道:“其实吧,你也不用太着急,这长春劲再高深玄妙,终究只是御气法门,与那人手一份的引气诀殊途同归,只是要更繁琐复杂些,我先前在你体内的十八窍穴里都留了相应印记,你只需按照百会穴,经由几大生死关,直达神庭,最后将一缕紫气自封于巨阙穴,便可保你至少五年无恙。” 少年皱了皱眉头,又是五年? 李玄道承诺道:“当然,在你修炼长春劲期间,八成也会有其他意外发生,譬如那紫气肆意乱窜,我都会帮你暂时压住,直到你将其引至巨阙穴为止。” 陈经年想着既然算半个师傅,就喊前辈好了,当即问道:“前辈,为何愿意指点一个小小当铺里的伙计?” 李玄道乐了,反问道:“我说觉着你长得帅气,这理由够不够?” 陈经年龇牙咧嘴,“难道与我体内的紫气有关?” “孽缘呐。” 李玄道看着夜幕中的十里坡,眼神有些落寞,“那一缕紫气乃大隋江山的半数国运,而我则是大隋头号余孽,教你剑术主要看在残存气运的份上,后来接触下来,发现你这小王八蛋不赖,这也是我答应柳嘉木,帮其重铸长生桥的原因之一。” 陈经年眼神诚恳,深呼吸一口气,就以江湖气十足的抱拳姿态说道:“无论前辈能否帮柳嘉木重塑长生桥,陈经年在这里先谢您!” 汉子嬉皮笑脸,摆手道:“行了行了,有些感谢放在心坎就好,来点实际的,明晚给我拎壶桃花春烧。” 陈经年试着道:“喝得惯?” 李玄道把青色葫芦系回腰间,哈哈大笑,“人嘛,总要享受得了最好的,也能承受最坏的,去吧,明晚我在此等你便是。” 邋遢汉子对着陈经年挥了挥手,嗖一下就不见了身影,反应过来的陈经年望向山神庙外,早已没了汉子的身影,“来无影去无踪啊,什么时候也带我咻一下?” 但其实在十里坡竹林那头,有个邋遢汉子,转头望向山神庙这边,缓缓离去。 “大隋残存气运,还真破碎哟。” 天蒙蒙亮,东方出现了瑰丽的朝霞,虞州城里的屋顶上飘着缕缕炊烟,空气中弥漫着轻纱似的薄雾。 陈经年小跑着下了十里坡,不停运转体内气机,痛并快乐着,想到了李玄道夜里的飘然之姿,路过竹林时,铁剑抽出,大喝一声,一棵翠竹应声而断。 至于原因,没其他的,就是热血。 怎么来的,怎么回去。 趁黎老头还没起床,陈经年猫着去了趟库房,将铁剑放回原处,在此期间,少年总觉着有东西在注视着她,他环顾四周,没发生什么异常,这才折返回了房间。 陈经年正想着趁这空档,偷偷眯一会儿,却好死不死,在回房途中,背后就听见黎老头的高叱,“陈经年,鬼鬼祟祟干什么?!” 陈经年被吓得立正站好,回头赔笑道:“黎叔,没干啥,就上了个茅房。” 老人冷哼一声,“既然如此,我就不拿小秤砣c算盘叫你起床了,刚接到通知,今早徐家的人就到,为了确保无误,你再把柜台的账核对一遍,免得让主家看我们笑话。” 陈经年松了口气,“那不吃早饭了?” 黎老头气不打一处来,一板栗敲在少年脑瓜上,“早饭早饭!要这次盘点,出了大的纰漏,以后不说早饭,就连中饭c晚饭都没得吃,到时候我把你腿打折了,轰大街上要饭去。” 陈经年抱着脑袋,不再多说什么。 换了身崭新衣服的黎老头转身要去别处忙,又回头道:“昨夜的衣服,我放床尾了,记得帮我洗咯。” 陈经年欲哭无泪,我堂堂剑神李玄道的弟子,竟要做洗衣这等杂事,真是丢师门神仙台的脸。 少年闷闷应了一声,朝着相反方向走去,老人挑眉道:“干嘛去?!” 陈经年有气无力道:“去茅房。” “又尿?” 陈经年转过头,“刚才撒尿,这次拉屎,不行啊!?” 老人一边往回走,一边嘀咕道:“懒牛懒马屎尿多。” 如今妖怪横行的消息,闹得人心惶惶,城里许多豪绅富贾都大门紧闭,连同寻常百姓,都不敢随意出城,兆丰和的生意也格外冷清。 拂晓时分,一辆马车停在了兆丰和门口,驾车的是一位身材高大的老者,面容白皙,脸色和蔼。 “徐家来人了。” 正在后堂忙活的黎老头闻讯赶来,对着少年郎招呼一声,正在算账的陈经年放下账本,有些不解,这每个月都盘点,为啥这次老头这么上心? 他不慌不忙的来到门口,一个少女从马车上走下,约莫十六七岁,一身青衫,活泼天真,一双白色绣花鞋清新典雅。 陈经年注意到,少女右手上系着串金铃铛,嘴角有个梨涡,此时正泛着浅浅笑意。 少年一时间看呆了。 黎老头用手肘抵了抵陈经年,小声提醒道:“擦擦你的哈喇子。” 听到这话的她眼睛里呈现出一团温柔的火焰,脸上梨窝渐渐放大,如冬日里的暖阳,能赶走这世上所有阴霾。 看见她笑,少年也笑了。 在春天里,老天仿佛总是喜欢安排一些奇妙的事,让一些奇特的人在偶然中相聚。 既没有丝毫勉强,也没有多余的言语。 当晨光照在虞州城的路上,我刚好遇见你,一阵风吹过,远处云轻如梦。 没什么比这更好了。 女主登场,大家春节快乐,红包多多,狗年旺旺旺~~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7章 头疼 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 徐家在虞州城可算大户,不说那租出去的良田屋舍,单像兆丰和这样的铺子,就有不下十余处,据说在距虞州城百里外的花蝶镇,都有几处闲置私宅,也算富甲一方了。 每月的月末,徐家都会吩咐账房,该收租的收租,该缴粮的缴粮,忙得不可开交,单是盘点核算,就得耗去个一旬时日。 因为徐家老爷子很喜欢古玩珍奇,所以兆丰和这些年的盘点都交给了大管家一一何松负责,正是面前的高大老人。 当先下了马车的何松笑着介绍道:“这是徐家大小姐,此次特意来核算盘点。” 青衣少女笑意盈盈,“没有啦,只是在家中闲得无聊,跟着何叔出来透透气。” 黎老头笑容满面,“大小姐能来,兆丰和蓬荜生辉。” 少女拧着衣角,有些不习惯,“黎叔,你还是喊我秀会好了,大小姐听着怪怪的。” 老人愣了一下,给后方的何松递了个眼色,后者仰头望天,一副‘小姐让你喊,你就喊咯。’的滑稽模样。 黎老头大着胆子,拍马道:“秀会好,秀会好,秀外慧中。” 随即看向一脸痴相的少年,作势咳了咳,提醒道:“经年,傻站着干嘛,还不快见过大小姐?” “啊” 呆若木鸡的陈经年反应过来,干涩说道:“陈经年见过徐小姐。” 徐秀会试着道:“你好像有些紧张?” “这都被大小姐看出来了。” 陈经年打了个哈哈,满脸赔笑,“主要是大小姐您气场太强,我在您面前,恰如萤火之于月光c小溪之于大海c蟑螂之于雄鹰c灰尘之于沙漠!我敬仰您,爱戴您,愿为您上刀山c下火海,只要您一句话,哪怕小子我身处海角天涯,都会立马出现在您身侧,为您挡下这世间所有的风雨,我会” 黎老头揉了揉额头,这马屁有些过分了啊,就连高大老人都苦笑连连,这小子的嘴皮子,一如既往的厉害了得。 少女转过头去,嘴角翘起。 陈经年细细打量,迷人的眼睛,羞涩的笑容,瓜子脸上不施脂粉,一双白色绣花鞋格外惹眼,一阵风拂过,右手腕的金铃铛响个不停,白皙脖颈下的风景,鼓囊囊的。 陈经年只瞥了一眼,心就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心底嘀咕,这徐家的伙食就是好啊,看着年纪不大,都快赶上两个杨寡妇了。 看她忍得难受,陈经年挑眉道:“在这你最大,想笑就笑呗。” 少女展颜一笑,花枝招展。 后方的黎老头朝陈经年递了个隐晦眼神,要多猥琐有多猥琐,何大管家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黎老头望着身侧的老人,客套寒暄道:‘何大管家,早上露水重,不要在外面站着了,进去喝杯热茶,就开始吧。” 徐秀会转头对管家说道:“何叔,你和黎叔先盘点,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我得去八方客栈吃碗馄饨。” 陈经年自告奋勇道:“我也去。” “吃什么吃,不用干活啊!” 黎老头瞪了陈经年一眼,转过脸,面对少女,又是春风和煦的笑容,“大小姐,不秀会呐,你去吃便是,切莫跑远了,这是些碎银子,吃完后,再去逛逛庙会,买些喜欢的物件。” 老人从怀里掏出个钱袋子,远处的陈经年唉声叹气,一脸的生无可恋,黎叔呐,你这态度也转得忒快了点吧?! “谢谢黎叔。” 少女落落大方接过,有些为难,“最近邻村都在闹妖怪,你看能不能让这伙计跟我去,也顺便帮我拎东西。” 黎老头略微惊讶,对着陈经年吩咐道:“经年,别整天游手好闲的,去,给大小姐当个跟班,保护好大小姐周全。” 陈经年心里很想去,但嘴上哼哼道:“不干活了?” 黎老头破口大骂,“驴草的,指不定心里乐开花了呢,还在这给我装,不去拉倒,滚去泡茶。” 陈经年跨过门槛,站在徐秀会身侧,狗腿得很,“我陪大小姐逛庙会去,小的必任劳任怨,哪怕大小姐看上了城南的香木山,等您买下后,我也给它扛回徐家堡。” 徐秀会忍住笑意,“徐家可没那么有钱。” 少女当先朝街那头走去,陈经年赶忙跟上。 望着少女背影,高大老人笑容温和,“十六七的年纪,肩头就应该挑些美好的事物。” 黎老头低声问道:“这就是徐老爷子当初在雪地里捡来的那女娃?” 徐家堡管家点了点头。 黎老头有些感慨,“都这么大了?!” 何松神情古怪,“你是指” 黎老头忙不迭道:“年纪,年纪。” “大小姐,这八方客栈的牛肉面是一绝,远比馄饨好吃多了,就是价钱贵,幸好我只是跟班,自然是大小姐你出钱,哈?”没走几步,陈经年就抛出个关键问题。 “哼,都算计到本小姐头上来了,好!我就吃馄饨,你一个跟班,就在旁边看着!” “喂,这怎么行?别走这么快,咱们打个商量行不行?一碗面也省不下几个钱嘛,不如也帮我付了,再说我朋友就在八方客栈做伙计,你自己吃,我像个呆瓜一样看着,岂非很没面子?” 徐秀会转头,笑意盈盈,“你说的有理。” 陈经年一听有戏,“这么说,你答应了?” 少女摇头晃脑,“你是个呆瓜,这话,挺在理。” 陈经年欲哭无泪,“大小姐,你不能这样啊” “少废话,你真啰嗦,快走~” 到了八方客栈,徐秀会也没真让陈经年傻站着,点了碗素面给他,这把少年感动得鼻涕横流,一旁端面上来的柳嘉木见这么漂亮的女孩子,黝黑面庞上有些烫,望向陈经年,一脸佩服。 我滴个乖乖,怪不得最近不去偷看杨寡妇洗澡了,原来是勾搭上了这么个美人胚子,不过这青衣少女瞧着面生,也是外乡来的? 对于黝黑小子的询问目光,陈经年无动于衷,大口扒拉着面,至于徐秀会,则要矜持得多,毕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吃相很好,让陈经年忍不住偷瞄。 不多会儿,当先吃完的徐秀会起身到柜台结账,瞅准时机的柳嘉木凑了过来,还未等他开口,陈经年老实交代道:“徐家大小姐。” 柳嘉木愣了下,伸出大拇指,“牛。” 陈经年吸了口面,哧溜一声,抹嘴道:“我只是个跟班。” 黝黑少年手指微微弯曲,“还是牛!” 徐秀会结过了账,朝着客栈外走去,“呆瓜,该走了。” 柳嘉木瞪大个眼睛,望着陈经年,满脸费解,年哥儿呐,你不老实啊,你要只是个跟班,人家大小姐能用‘呆瓜’这么亲切的称谓? 对此,陈经年也无可奈何,喝了口汤,给柳嘉木递了个眼神,意思以后有机会向他解释,呆瓜在徐大小姐那,可不是什么亲切称呼。 徐秀会似乎嫌弃陈经年动作慢,边走边一顿数落,陈经年安静听着,小鸡啄米般点着头。 把这一幕看在眼中的柳嘉木有些感慨,这怕老婆,还真是会一代人传给一代人啊。 随即想到了什么人,这位八方客栈的打杂伙计咧嘴一笑,“不就是没爹没娘嘛,有什么大不了的,至于老婆,嘿,等以后出了虞州城,找它个十个八个,让年哥儿好生羡慕羡慕。” 少年笑着笑着,就哭了。 接下来的两个时辰,陈经年就跟在徐秀会身后,这里逛逛,那里看看,哪里热闹往哪凑。 精于算账的陈经年可为青衣少女乱花银子操碎了心,“哦~我的大小姐,这琉璃杯只是最差的残次品,花这么高的价钱,实在不值当,你这样不把钱当钱,我和黎叔会很伤心啊” 少女翻了个白眼,“好好说话。” “大小姐,说到这公道杯,我最有发言权,这只不仅色彩不均匀,就连纹路都是最寻常的蜈蚣纹,前几天钱老大在兆丰和当了个极佳的,回头我找出来,送给大小姐,咱就不花这冤枉钱了。” “可是,被你一说,老板脸都绿了,本大小姐心里过意不去,还是买下吧” “这也行?!” “大小姐呐,花一两银子买这么个手工编织的荷包,实在不划算啊,应该买那对神态各异的小瓷人的,活灵活现,瞧着喜庆!” “我喜欢。” 少女并不买账,把手中东西一股脑塞给陈经年,“来,拎着!” 手里早已满当当的陈经年小声嘀咕道:“大小姐,你真的不会过日子啊。” 少女冷笑,“又不跟你过,瞎操什么心?” “大小姐,这个” “闭嘴,你一个跟班,那么多话,惹恼了本小姐,待会儿去一趟兵器铺子,买把刀,砍了你的脑袋。” “大小姐,你这样,很不讲理呐。” “跟你不用讲理!” 少女有些头疼,后悔让这少年做自己跟班了。 临近中午,二人朝着兆丰和走去,徐秀会在前,双手负后,优哉游哉,陈经年在后,手里全是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唉声叹气。 按徐秀会的意思,陈经年把手里物件都放在马车了,揉了揉酸痛的肩膀,进了内堂,看到黎老头和何大管家正在对账,吵得面红耳赤。 兴许是走了一路的原因,少女站在柜台后,手杵着柜台,小鸡啄米般点着脑袋,昏昏欲睡。 陈经年有些感慨,原来徐大小姐也会累啊,看先前逛街的架势,恨不得走遍整座大燕,外加最北边的大骊啊。 他指了指少女手肘处,“大小姐,你压到账本了。” 惊醒过来的徐秀会有些歉意,打了个哈欠,“要不我跟你一同对账吧,要不然我快睡着了” 陈经年嗯了一声,“好的。” 徐秀会把账本递给他,随口问道;“我刚才打哈欠的样子,是不是很丑?” 陈经年有些发虚,“有一点。” 少女眉头一挑,“嗯?” 陈经年连忙摆手道:“没有啦没有啦,大小姐什么时候都是最好看的,这偌大个天下,哪还能找出像大小姐这样的小仙女。” 少女摆了摆手,手腕处金铃铛响个不停,“低调低调,在大燕能排得上号就好。” 心情大好的徐秀会走到案架前,指着一个白净陶瓷,一脸不解,“这‘净岁壶’上面不是写着十六两嘛,怎么划掉了,写了个十四两八钱?” 正在扒拉算盘的陈经年解释道:“这不是这两天妖怪吃人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嘛,兆丰和生意也冷清了不少,我寻思着给打个折,放心,亏不了。” 少女赞叹道:“你这呆瓜,还挺聪明的嘛。” 陈经年一拍胸脯,“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 青衣少女眉头一挑,杀机四伏。 陈经年连忙改口道:“也不看看我是谁的跟班,那可是堂堂徐家大大大大小姐的跟班。” 少女展颜一笑,如春风里新抽的第一抹绿芽儿,笑意,全都醉在了那梨涡里。 恰在此时,角落里黎老头的声音幽幽传来,“嗯,是挺大的。” 一脸黑线的陈经年咆哮道:“黎叔!!” 老人一脸无辜,“怎么了,我说这数相差挺大的。” “没事!” 少年咬牙切齿,转头对少女和颜道:“不用理他,我们继续对账。” 过了一会儿,徐秀会问道:“陈经年,二十五两六钱加十六两八钱,怎么就会是四十二两四钱?” 陈经年既好气又好笑,耐着性子解释道:“一两等于十钱。” 少女有些赧颜,“这样啊” 没多会儿,少女拿着账本,一脸笃定,“陈经年,这里又算错了哦。” 陈经年应道:“大小姐,你把七看成一了吧?” 少女再看一眼,吐了吐舌头,“哦,还真是你挺聪明啊。” “” “陈经年!!” “啊” “没事了,没事了,你忙你的吧。” “” 少年有些头疼,后悔让这少女帮着做账了。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8章 挺好 日渐昏黄,一老一小站在兆丰和门口,目送着马车离去,驶向城郊的徐家堡。 黎老头摸着细碎的胡渣,没好气道:“别瞪大个眼睛看了,又不是明天不来了。” 少年收回视线,没有说话。 似觉着无趣,老人啧啧道:“话说回来,这徐家小姐性格那是真好,居然让我直接喊‘秀会’,这在那些大家闺秀当中,也算独一份了,莫不是看上老头我了?不行不行,我都一把年纪了,不能耽误了人家小姑娘” 陈经年看着老人那张似小女子娇羞的脸庞,有些恶寒,幽怨道:“黎叔,你这样不要脸,我爹娘知道嘛?” 老人也不生气,随口问道:“今日去逛街,你俩都谈了些什么啊?” 陈经年白眼道:“这也要向你汇报?” 黎老头嘿嘿一笑,蛊惑道:“说出来,我帮你分析分析,看你小子能否做徐家的上门女婿。” 陈经年皮笑肉不笑,“我谢谢你啊。” 老人打赏了一大个板栗,教训道:“那等大家闺秀,你小子就别想着癞蛤蟆吃天鹅肉了,能给你个跟班做做,就祖上烧高香了,不过城北老李的女儿也不错,与咱们也算门当户对,要不要哪天我找个机会,给你小子说说媒?” 陈经年摸着脑袋,苦笑道:“不用不用,我还小。” 黎老头没好气道:“我看你就是老黄瓜刷绿漆一一装嫩,早些成了家,也绝了你向往江湖的心,要是能进入徐家堡做事,这辈子就算妥了。” 陈经年有些头疼,“行了行了,我去八方客栈给你拎壶桃花春烧” 老人瞪眼道:“你小子,不是我说你还不快去?!” 如蒙大赦的陈经年小跑着离开,等回来时,手里多了壶桃花春烧,黎老头接过后,不忘交代道:“待会儿把对过的账整理归类,还有,你把库房的账本也找出来,抽个时间,一并给它核算了。” 一路小跑c气喘吁吁的陈经年连连摆手,知道啦知道啦,老人朝内堂走去,一路上嘀嘀咕咕,好像在考虑是不是跑一趟城北,给陈经年当个媒人。 陈经年一屁股坐在门槛上,抬头望着遥远的天空,默默运转长春内劲,那股紫气自然而然开始流淌,一次次冲击着那些命名迥异于当今的气府窍穴。 许久之后,被折磨得有些迷糊的少年咧嘴一笑,嘿,今儿个这晚霞挺美呐,不知老剑神口中的神仙台,能不能看到这么美的晚霞。 有机会一定要去看看。 随即少年走马观花,最近发生的一切都在脑海中闪现,熟悉在意的,景象画面会相对清晰长久一些,不那么熟悉的,就会一闪而过。 有喜欢,有仰慕,有尊敬,有畏惧,有厌恶,有可怜,有仇恨,有疑惑 最后少年想到那嘴角有梨涡的青衣少女,笑容灿烂,“挺好,就是不大会算账。” 离开兆丰和的马车很宽敞,青衣少女坐在其中,身侧都是白日里购置的心爱玩意儿,徐秀会一个个挑选过去,如沙场秋点兵。 最后少女将一支如意形的朱钗插在头上,掀起车帘,对着驾车管家问道:“何叔,我戴这个,看起来怎么样?” 平稳驾车的高大老人回头瞥了一眼,赞叹道:“好看。” 徐秀会嘟着嘴,“何叔,你都没仔细看!” “小姐,我怕仔细看了,这马车就得冲向别人院子咯。” 大管家何松笑容苦涩,控了控缰绳,放缓车速,施施然道:“我是看着小姐长大的,自小就是美人胚子,徐家堡那些家丁仆人,只要是个带把的,哪个不是把小姐当做梦中情人。” 青衣少女将朱钗取下,换了支木质的荆钗,复问,“那这支呢?” 何松回望了一眼,“同样好看。” 徐秀会挤了挤鼻子,“何叔,你的眼光很一般呐。” 高大老人愣了一下,问道:“这荆钗是那兆丰和伙计挑的?” 徐秀会好奇道:“何叔怎么知道?” 何松爽朗一笑,打趣道:“都写在小姐脸上呢。” 老人问道:“小姐对那名叫陈经年的少年,觉着如何?” 青衣少女没有取下荆钗,认真想了想,答道:“挺好,就是太会算账。” 何松哈哈大笑,“那小子可是兆丰和的朝奉,要是不会算账,恐怕早就被老爷轰出去了,吃饭本事,不算缺点。” 徐秀会扳着手指头,数落道:“说到缺点,那呆瓜可是有一大堆呢,个子不够高,长得也不是特别好看,还油腔滑调的,最重要的是抠门,连一两银子的手工荷包,都嫌贵!” 高大老人笑而不语,少女的心思情愫,如一幅朦胧的山水诗,往往情不知所起,不知所踪。 徐秀会举着个白净陶瓷,天真问道:“何叔,你说我把这‘净岁壶’送给爷爷,爷爷的病会不会很快好起来?” 何松想着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的老家主,笑容苦涩,换了个讨喜的说法,“小姐能送老爷净岁壶,老爷会很开心的。” 青衣少女把净岁壶搁在一旁,心事重重,“何叔,那灵缈派真有能救爷爷的灵丹妙药?” 何松哀叹一声,“三爷说有的。” 徐秀会哦了一声,放下帘子,“何叔,我要睡会儿,到了徐家堡,记得叫醒我。” 高大老人嗯了一声,平稳驾着马车,面无表情。 青衣少女缩在车厢角落,双手环膝,脑袋搁在膝盖上,毫无睡意。 夜色降临,陈经年从密道偷溜出去,来到焦知河畔,这是他早就与柳嘉木约定好的,片刻功夫,个头不高的黝黑少年怀抱着两壶桃花春烧,小跑着来到了焦知河。 正坐在番石桥上的陈经年见到来人,忙不迭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接过桃花春烧,“嘉木,你给芸姨捎个话,这酒钱我先欠着,有了银子,指定还。” 黝黑少年问道:“那芸姨问我什么时候有银子可咋整?” 陈经年摆手道:“你就告诉她,不是今天,不是明天,反正总会有的。” 柳嘉木歪了歪嘴,想着还是回去把自个儿偷攒下来的积蓄给年哥儿垫上算了,想到了什么,柳嘉木问道:“年哥儿,那徐家小姐是咋回事?” 陈经年把盘点之事大致说了一遍,又将李玄道教自己剑法的事讲了一些,至于那像定时炸弹的‘紫气’,陈经年没有提,一来关乎自己修行根本,二来他怕眼前的柳嘉木担心。 听到那邋遢汉子就是老一辈剑神,柳嘉木张大个嘴巴,足以放下个鸡蛋,这说书人口中的神仙人物,就这么给自己碰上了? 陈经年见柳嘉木这么一副神情,不禁手揉着脑袋,嘉木呐,你心还真大啊,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就相信对方能重塑你的长生桥?还带你前往北境,拜入妖刀王门下?! 陈经年问道:“李玄道有没有教你些神通法门?” 黝黑少年挠了挠脑袋,“我也不知道什么神通法门,那汉子不,李老前辈就说我根骨很差,给了我一本《撼山》拳谱,让我自个儿琢磨,这些天忙活完,我都会偷偷在后院照着拳谱,不断练习走桩呢。” 陈经年好奇道:“走一个?” 柳嘉木跃跃欲试,但又有些不好意思,“年哥儿不许笑话我啊。” 陈经年有些好笑,“这些年笑的还少吗?不差这么一次。” 被他这么一说,黝黑少年反倒没了心理负担,抬起一臂,拳走人动,脚不离地,如趟烂泥,势如大雪及膝,缓缓前行。 一套演练下来,看不出什么门道的陈经年问道:“就这拳,练到最后,能一拳撼山?” 柳嘉木抓着脑袋,“约莫是的。” 陈经年拍了拍柳嘉木肩膀,交代道:“嘉木,你随我一同前往十里坡山神庙吧,顺便跟李玄道提下,这什么狗屁拳谱,糊弄人呢不是,总得让他掏点干货。” 黝黑少年吐出口浊气,“不好吧?” 陈经年大手一挥,“好得很。” 柳嘉木咬咬牙,便答应了陈经年,倒不是少年嫌弃拳谱太次,而是想着当面对那邋遢汉子道一声谢,因为他知道,这世上除了爹娘,没人再理所应当的对自己好了,而他的爹娘,死得早。 到了山神庙,果真见到邋遢汉子倒在神案上,柳嘉木学着江湖人的模样,弯腰抱拳道:“柳嘉木谢过前辈授拳之恩。” 李玄道一脸不耐,摆手道:“行了行了,还是那句话,有些感谢放在心坎就好,如今我还住在八方客栈,多给我烧几个好菜就行了。” “好咧。” 柳嘉木直起身子,笑容灿烂,“不仅给您烧好菜,还送好酒,就像这两壶桃花春烧。” 不行,这两壶桃花春烧,一定不能要年哥儿的钱,把所有积蓄拿出来,他柳嘉木也愿意。 李玄道有气无力道:“桃花春烧,也算好酒?你两个小子,都是没见过世面呐。” 陈经年将两壶桃花春烧搁在神案上,厚着脸皮道:“前辈,你给嘉木的拳谱,好像挺次的啊。” 汉子坐起身子,骂骂咧咧道:“你懂个卵!这《撼山》丢到江湖中,那些个宗门大派,肯定要争个头破血流,恐怕连老祖级别的人物,都得出动。” 柳嘉木有些尴尬,“前辈,年哥儿就那么随口一问,不是有心的。” 汉子拿起一壶桃花春烧,狠狠灌了口酒,抹嘴道:“这他娘的是在质疑我李玄道的人品,再说太次的东西,能入我李玄道的法眼?!” 陈经年连忙赔笑道:“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前辈,你大人有大量,也打赏我一本?” 李玄道愣了一下,瞪眼道:“你这小王八蛋,是想气死我,好霸占我的养剑葫芦?!”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9章 这头,那头 看着恬不知耻的陈经年,李玄道恨不得拿腰间酒葫芦拍死他,被噎得不行的汉子指着柳嘉木,“来来来,小黑炭,陈经年这小白眼狼说那《撼山》有些次,你再演一遍,给我瞅瞅。” 莫名其妙多了个绰号的少年深呼吸一口气,借着月光,向前走出六步,步伐为三小三大,最后一步当他一脚重重踏下,整座山神庙的泥地,仿佛都发出了一阵沉闷震动。 少年一气呵成,看似轻描淡写,实则行云流水,给陈经年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而一旁喝着酒的李玄道频频点头。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在这间破庙里,能被称得上‘内行’的人,也就只有李玄道一个,此时少年的拳招之间,层层叠叠,如一条瀑布直泄而下,天经地义,而且蕴含着巨大的力道,又如树叶在溪水里打了一个旋转,圆转如意,轻柔至极。 之所以传授柳嘉木这撼山拳谱,李玄道心底早有计较,一是这小子身体特殊,仿若破茅屋四面漏风,最适合修炼此种先温养c后霸道的拳法,二来柳嘉木的走桩练拳,有利于以后长生桥的重塑。 一套演示完,李玄道转头问道:“看出什么门道没有?” 陈经年一脸茫然,“有那么一点感觉了,但总觉着有些东西抓不住。” 李玄道笑意盎然,“小黑炭,撤回原位,再给这蠢货演示一遍。” “年哥儿很聪明的。” 柳嘉木反驳了一句,果真依言,撤回原位,又演练了一遍,中规中矩。 李玄道沉声道:“陈经年,试试看。” 陈经年深呼吸一口气,尝试了一遍,摇摇晃晃,像个醉醺醺的酒鬼,末了少年站在神案前,有些尴尬,显然他自己也觉着有点不像话。 这初学拳谱的体验有些差啊,没可能啊,一心向往江湖的自己,咋练个拳都遇到这么大的坎? “你两小子,半斤八两。” 汉子喝了口酒,老神在在,“先把这拳谱练它个一万遍吧,至于陈经年,结合着长春劲走桩,事半功倍。” 当初的明如镜事件,灵缈派执事一一刘祁专不分青红皂白,断了柳嘉木的长生桥,便是封死了少年体内丹室,灵气无法进入其中,愈发加速了柳嘉木身躯腐朽的速度,最为直接的,便是五年来,黝黑少年都没有再长个儿。 刘祁专这一手,真正可怕之处,在于封闭丹室之后,一方面柳嘉木已经无法修行长生之法,就意味着哪怕打熬身体,也无法固本培元,另一方面,哪怕少年侥幸踏入武道修行,就会陷入“引气速度慢于溃散速度”的怪圈,落得个延年益寿不成c反而早夭的下场。 一开始,柳嘉木觉着自己不长个,是营养不良,随着时间的推移,少年才知道刘祁专临走时的那句‘你还有十年可以活了’,是多么沉重。 后来番石桥的遭遇,柳嘉木得到了李玄道的青睐,不仅承诺会重铸少年长生桥,更传了他这本《撼山》。 拳谱招式凌厉倒是其次,最重要是讲究个细水长流c滋养元气,这也是李玄道将其丢给柳嘉木修习的原因,一步一步修补破损的门户。 所以少年练得格外认真,至于陈经年,相比柳嘉木的中规中矩,则要闲散随意,歪歪斜斜,颇有‘朽木不可雕’的架势。 对于这一切,腰间别有青色养剑葫的李玄道听之任之,也不纠正,也不指责,陈经年也纳闷,期间实在好奇,问了缘由,汉子灌了口酒,丢下句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他有句话没有跟这半个徒弟挑明,柳嘉木的走桩,看似平淡无奇,其实浑身拳意,至于陈经年,速度慢些而已。 换个更讨喜的说法。 厚积薄发。 天明的时候,陈经年凑近些,“前辈,前一阵子,接走齐繇那小子的老秀才送了我本《知礼》,那老头儿当时还说这书可以换大燕一州之地,是真是假?” 睡眼惺忪的汉子随意道:“假的。” 陈经年一脸愤懑,“我就说嘛,那老头儿就会骗人!” 李玄道微微睁眼,望着东方的鱼肚白,“大燕首辅宋正睦所写的《知礼》,换一州疆域,太少了,至少得是整个蜀地。” 少年张大个嘴巴,半响道:“这么值钱啊?” 汉子点了点头,问道:“如今那本《知礼》在哪?” 陈经年犹豫再三,小声道:“用去垫桌子了。” 李玄道愕然,揉着额头,“你小子,很皮。” 接下来的日子,陈经年的生活,便是简单的重复,白天帮着做账,体内气走游龙,晚上前往山神庙,练习走桩,相比一开始的一老一少,变成了一老二少。 自从知道邋遢汉子便是老一辈剑神一一李玄道后,黝黑少年生怕辱了老剑神名声,走桩愈发用心刻苦,就连原来带酒的活儿,都被柳嘉木一并承包了。 对此,知道少年没多少的积蓄的陈经年暗中将一袋银钱丢给柳嘉木,还打趣道‘莫不是想讨好师傅,偷偷学那独门秘法?’,柳嘉木挠着头,连连解释‘年哥儿,你想多了。’,陈经年噗嗤一笑,‘逗你玩啦,就拿去吧,本就是两个人的事,你一个人出,忒不讲究。’,忐忑的黝黑少年接过钱袋子,很好奇年哥儿哪来的银子,陈经年卖了个关子。 第二天的兆丰和盘点,黎老头脸色晦暗难明,奈何有徐家小姐和何大管家在场,并未发作,当天傍晚,陈经年被拿着鸡毛掸子的老头儿满街追杀,鸡飞狗跳。 日子一天天过去,盘点核算进行了大半,连同库房,兴许三天就可以完工了,这些天的盘点,徐秀会一直在场,她依然该逛街逛街,该买东西买东西,最没有话语权的陈经年,跟在少女身后,干些拎东西的杂活。 有时候心情好,青衣少女还会跟着陈经年对账,其实少年内心是拒绝的,不过都被徐秀会的‘一挑眉’给压了下去。 这些天的盘点,陈经年发现这徐家小姐愈发沉默,有时候站在柜台处,一站就是好些时辰,少年也没有打搅,女孩子嘛,一个月,总有那么几天。 陈经年本想着少女过几天就好了,可徐秀会一天比一天沉默,陈经年旁敲侧击,才知道原来是徐老爷子生了重病,对这情况,少年也只能说些宽慰话。 甚至将以前听过的神仙志怪讲给少女听,更把李玄道提到的宗门势力搬了出来,说那神仙台江独秀是何等的风姿绰约,能够口吐飞剑,杀敌于千里之外。 少女听得懵懵懂懂,弱弱的问了句神仙台有神仙吗?其实没见过多少世面的陈经年有些不确定,弱弱答了一句,可能吧。 少女又问,你说的那位江独秀同志,能够口吐飞剑,是像普通人吐口水一样吗? 陈经年被问的满脸涨红,声音细弱蚊蝇,那也太恶心了吧? 对少年的‘恶心’说法,徐秀会表示认同,二人相约好了,等以后有机会,去看看真正的口吐飞剑。 而一旁的黎老头则小声嘀咕了一句,老头儿我没见过口吐飞剑,倒是见过‘口含飞剑’,一旁的何大管家满头黑线,忙不迭规劝道:“黎管事,慎言呐。” 黎老头不以为意,想起银子又被那个小王八蛋给摸了,气不打一处来,转头问道:“经年呐,说到这口含飞剑,你小子还是有发言权嘛,不是连护红巷都去过几次了嘛。” 高大老人呆立原地,龇牙咧嘴。 徐秀会摇晃着手腕处的金铃铛,清脆悦耳,好奇道:“护红巷是什么地方,离兆丰和远不远?既然那里有口含飞剑,我们去见识一下,大不了我出钱好了。” 陈经年的脸一下子黑了,苍白解释道:“护红巷啊,离这挺远的,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黎老头幸灾乐祸,拆台道:“陈经年,说谎可不好哟。” 陈经年望向两位老人,满脸赔笑,“黎叔,何大管家,你们也忙活累了,我去八方客栈给你们弄点吃食,马上就回,马上就回,不用送,不用送!” 少年撒丫子狂奔,留下一头雾水的青衣少女。 何大管家小声问道:“经年小小年纪,真去了那烟花之地?” 拿着小秤砣的黎老头笑呵呵道:“八成是没有的。” 何松一脸费解,“那你?” 老头儿叹了口气,“我的老婆本,又被那小子摸了。” 高大老人哭笑不得,“既然那样,你如何保证?” 黎老头眉头一挑,“我看着长大的孩子,能不知晓?” 早年练过些把式的何松复问,“那你知不知道,那小子步伐之间,俱是拳意?” 老人惊掉了下巴,“还有这等事?” 何松揶揄道:“你看着长大的哦~” “偶尔也会打个盹儿嘛。” 黎老头嘿嘿一笑,“要不找个时间,你我也去护红巷见识见识一下那口含飞剑c美人卷舌枪?” 何松眉头一皱,生硬道:“算账!” 逃离是非之地的少年松了口气,施施然走着,走出很远后,鬼使神差的转头回望。 不知何时,那位青衣少女站在了门口,身影沐浴在阳光中,她眼睛里带着种无法描述的情意,就像是千万根柔丝,缠住了陈经年的脚跟。 只可惜。 他在这头,她在那头。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0章 势如虹 当陈经年来到八方客栈,恰好遇到了几位老熟人,此时角落里的一桌,正坐着三位汉子,个个头戴围巾,肤色黝黑,神情彪悍,此时正聚在一起,用听不懂的南疆语言,交谈着什么。 居中汉子肌肉虬结,头顶围巾处嵌有一颗蓝宝石,瞥见陈经年后,对着少年招了招手。 陈经年心里一嘀咕,当初自己正吃面呢,便被三人架去了二楼厢房,对自己的身世来历一番盘问,临走时南疆头领还送了他一袋碎银子,如今又要闹哪样? 陈经年三步变成两步,站在桌子旁,微微弯腰,一脸赔笑,“各位大爷,有何事吩咐小的?” 南疆头领笑道:“陈经年,挺起腰杆来,逢人就点头哈腰,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陈经年站起身,对此没有反驳,他是兆丰和的朝奉,往上说是半个生意人,只有把顾客伺候尉贴妥当了,才有谈拢买卖的可能,往下说,他只是一个给徐家打杂的小厮,不学会讨好取悦他人,兴许早就饿死在街头了。 南疆头领见他不说话,也不生气,笑呵呵抱拳道:“那日惊扰了小友,在下南疆傅元正,曾是大隋边军,三十六营之一虎头营营长,若是信得过,一起喝碗劣酒,就当傅某人迟来的歉意,怎样?” 陈经年有些为难,当初修炼长春内劲和练习走桩时,也忘了跟李玄道询问,能不能喝酒,此时只得弱弱道:“傅老哥的心意,小子心领了,小子最近嗓子疼,这酒就不喝了吧?” 坐在傅元正右手边的汉子一拍桌面,粗嗓子说道:“营长,跟这小子废话什么,喝酒是给他天大面子,敢不喝,让我戚飞光一板斧削去他脑袋当尿壶!” 陈经年吞了口唾沫,哭丧道:“大哥,这酒我喝还不行嘛。” 傅元正轻喝道:“不许无礼!” 他伸出一手,指了指自己对面的长凳,到了这时候,陈经年也不客气,跟傅元正相对而坐,四人刚好围坐一桌。 傅元正让老板娘芸姨又添了副碗筷,亲自给少年倒了碗酒,碰碗之后,一饮而尽,陈经年捂着喉咙,面庞涨红。 大大咧咧的戚飞光嗤笑道:“怂货!” 陈经年眼神出现一抹阴霾,随即很好隐藏了情绪,自嘲笑道:“叫傅老哥笑话了。” 傅元正哈哈笑道:“小友好性情,这位是戚飞光,与傅某人是过命交情,还有这位,武子刚,也是出生入死的兄弟,不爱说话,闷葫芦一个。” 傅元正指了指右边的汉子,正是骂陈经年‘怂货’的健壮汉子,又指了指另一位,嘴角有痣,面容刚毅。 陈经年抱拳道:“小子见过戚哥c武哥。”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戚飞光冷哼一声,抬起碗,喝了口闷酒,至于寡言的武子刚,则对着陈经年点了点头。 傅元正喝了口酒,开门见山道:“我观小友正在修炼一门精深拳法,周身拳意萦绕,不知可是李剑仙所授?” 陈经年有些自得,“李玄道算我半个师傅。” 傅元正笑意盎然,显然猜到了七八分,武子刚面无表情,反倒是戚飞光一副吃了苍蝇的夸张表情,“李玄道的剑术当世最强我承认,但收徒眼光,咋就那么次呢?” 陈经年翻了个白眼,很想问一句,我的戚大侠,我是吃你家大米饭,还是睡了你闺女,说话咱那么不中听呢? 傅元正不理会手下牢骚,正色道:“傅某人是沙场出身,因为读过些书,在行伍赚足了军功,成为了虎头营营长,亦精通许多军中杀伐之术,对拳法也有一定涉猎,若小友不嫌班门弄斧,傅某人可以大致说说。” 陈经年心悦诚服道:“望傅老哥不吝赐教。” 傅元正喝了口酒,娓娓道来,“世间拳法,大多以杀力见长,讲究那拳拳到肉,至于那些中五境的纯粹武夫,更是一拳出,山河覆灭,大有打天打地打空气的架势,至于那九境武夫,更是可凭一双拳头,就可攻城杀敌,北方大骊君主一一拓跋羽,武帝城的武正奇俱是此列。” 陈经年双手搁在膝盖上,认真听着。 早年拜师于真武派的傅元正继续道:“而陈经年,你的拳法却大有不同,全凭呼吸深长,气血畅通,头脑安闲,心神稳静,有点类似道家的“静中存动意’,想来李老剑神在教你此套拳法时,早已讲过要以神走,以气化,以腰领,以意去,内外一体,心神合一,神气贯串,上下一致,久而久之,便会养出灵觉,也就是我方才说过的‘拳意’了。” 陈经年犹豫再三,小声道:“前辈并未说过这些,他只说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傅元正愣了一下,有些尴尬,随即坦然一笑,“怪不得他肯收你做徒弟。” 陈经年纠正道:“半个。” “半个好,半个好!” 傅元正哈哈大笑,“等以后出了虞州城,你会知道,李老前辈对你,那可是良苦用心呐。” 傅元正用手抓了颗花生米,丢进嘴里,嚼得嘎嘣脆,“看你如今精气神,想来是拳法有所成,想不想找个人练练手?” 陈经年点了点头,这些天一直练习走桩,配合着十八转的长春劲,总觉着有使不完的劲儿,夜里也和柳嘉木切磋,但二人都多有留手,毕竟如果第二天鼻青脸肿的,容易遭人怀疑,如今有此机会,陈经年自然不会拒绝。 傅元正看了眼戚飞光,后者没好气道:“别想着让我给这小子喂招,我怕一不小心,把他打死了!” 陈经年猛翻白眼。 傅元正转而看向武子刚,后者没有说话,直接站了起来,“后院见。” “我这兄弟,性子比较急。” 傅元正说完也起身,让老板娘收拾收拾,将桌子挪至后院,当柳嘉木得知陈经年要与武子刚比划时,连忙从后厨跑了出来,站在屋檐下,手里拎着条草鱼,眼中满是焦急。 后院。 嘴角有痣的武子刚深呼吸一口气,眯眼道:“你是李剑神的半个徒弟,我自然不会伤你根本,但拳脚无眼,免不了要吃些苦头。” 陈经年抱拳道:“黎老头总说,年轻人吃些苦,是好事,武哥尽管出手便是。” 百无聊赖的戚飞光一脸鄙夷,这年轻后生未免太不知进退了,真以为跟着李玄道学了十来天的走桩,就可以赢了擅长战阵杀伐c几十个青皮痞子,根本都近不了身的三境武人? 傅元正端来长凳,施施然坐下,伸出一只手掌,示意可以比武技击了。 他当然不看好这名兆丰和的小小朝奉,但也有些好奇,能被独立武评鳌头二十载的李玄道收为半个徒弟,怎么也不会是平庸之辈,还有一点,因为那缕紫气的关系,他傅元正,或多或少希望陈经年能给在场众人一个惊喜。 不过嘛,希望不大,这武子刚他是知根知底的,斤两很足,虽然才是开了七窍的脉冲初境,那也是实打实的高手,在这虞州城不说横行霸道,却也罕逢敌手,毕竟中五境都有顶尖高手该有的矜持,再说虞州城这么个弹丸之地,一来没机会也不轻易露面,再者不屑出手。 像那些真正的天才武者,大多抱着青壮汉子看稚童撒泼的心态,从来都不乐意插手,于武道修为毫无裨益,境界越高,越考验滴水穿石的耐心毅力,一刻都不容懈怠。 尤其是步入中五境,那便是小天地尽显,好似一幅千里江山图长卷舒展,无人不沉醉其中,画卷以外的角色,就成了土鸡瓦狗,画卷以外的场景,就显得粗鄙不堪。 至于那些上五境修士武夫,则真正做到‘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更多的是对大道的渴求追寻,妄求打破规矩,所以,在那些真正的神仙人物眼中,天象以下,皆凡人。 本以为三两下便解决完事的戚飞光瞧见闷葫芦武子刚,正儿八经一撩袍子系在腰间,一脚踏出,一手做了个请的手势,他便下意识身体前倾,心中有些诧异,难不成这小子还真是条大鱼? 陈经年依葫芦画瓢,与他如出一辙,踏一脚伸一手,心境波澜不惊,在这等高手面前,心境一乱,便是兵败如山倒。 武子刚率先出手,直线发拳,下盘稳健扎实,地面被双脚带起阵阵泥土,周身如拧绳,可见蕴有惊人的爆发力。 戚飞光是第一次见到这闷葫芦如此全力而为,瞪大眼睛,神采奕奕,随即不忘提醒道:“姓武的,收着点,万一把这小子打残了,回头李玄道找你麻烦,可就不美了。” 见这南疆客人拳势刚猛,手里拎着鱼的黝黑少年很是担忧,下一瞬瞪大眸子。 陈经年做了个意料之外的动作,微微弯腰,骤然发力,笔直前冲,势若奔马! 看着陈经年疾奔远去的背影,几乎一个眨眼就奔出两丈开外,饶是见多识广的戚飞光也感慨道:“真他娘的快啊。” 早已料到此景的傅元正喝了口酒,轻声道:“剑神始终是剑神,剑道厉害,眼光更厉害。” 此时,正在十里坡竹林内睡懒觉的邋遢汉子,似乎心有感应,眉头一挑,嘿,这话我爱听。 八方客栈后院,少年身形与脚步浑然一体,一发而至,一寸抢先机,势如虹。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1章 还望前辈留心 当陈经年以蛮牛犁地的无理手冲撞过来时,武子刚面无表情,直线发出的拳微微上提,后发而至,以单臂迎敌。 擅长战阵杀伐的武子刚,对付这么个武道勉强入门的少年郎,还是有绝对把握的,抓住陈经年的拙劣破绽,在少年胸口变拳为掌,轻轻一拍,身体向后滑出两步,既给陈经年一拳气散再聚拢的机会,也给了自己腾挪空间。 陈经年一拳落空,大踏步朝前,朝这南疆汉子便是一记歹毒的脚踏中门,用少年自己的话来讲,便要愈发威猛霸气得多。 断子绝孙脚! 这样被江湖所不齿的动作,让房檐下的戚飞光破口大骂,“这他娘的崽子,也没点江湖道义!” 一旁的傅元正没有接话,抬起碗,碗沿抵着嘴唇,并不急着喝酒下肚。 武子刚屈膝抬腿,一个幅度恰到好处的侧摆,轻轻扫掉少年凌厉攻势,顺势抬起陈经年踢出的腿,稍用巧劲,少年郎顺势就身拧如弓,在院中翻了几圈后,重重落回地面。 陈经年单手撑地,吐出一口浊气,如猎豹般腾空而起,鞭腿迅猛扫出,看得紧张兮兮的柳嘉木一阵喝彩。 武子刚依旧是以右手迎敌,掌心挡住凌厉鞭腿,身体后撤一步,无形中卸去力道,却不松手,黏住之后,身体一转,几乎以肩扛的姿势,抡了一个大圈,把少年郎丢了出去。 陈经年飘然落地,脚下生根,长春内劲流转周身,心里有些苦涩,这就是入了品阶的高手么?别看自己攻势如潮,其实嘛,每一次都是按着武子刚的意图而攻出,对方若真要下狠手,自个儿能否撑下十招,都得看造化。 两人相隔不过十数步而已,之前两次攻击无功而返的少年郎,似乎完全改变了打法,由先前的敏捷轻灵转为筋骨强壮,快与武子刚即将对撞时,终于展现出‘重’的一面。 接连三大步,既快且猛,张力十足,落地如铁蹄凿冰,抬脚则如倒拔山兮气盖世。 看这少年架势,同是大隋虎头营出身的汉子,也激起了血性,本能握拳,顺势一拳砸出去。 陈经年是个不算明显的左撇子,于是与武子刚的右手拳头,硬碰硬撞在一起,在拳头相撞的瞬间,心湖涟漪不断的少年郎,毫不犹豫抬脚向对方一腿踹去。 本想与陈经年同出一辙的武子刚稍稍收腿,以气御力,身子朝旁边一拧,凌厉霸道的鞭腿落在了武子刚肋骨处,不痛不痒,二人又再次拉开十余步距离。 戚飞光嚼着花生米,越看越觉着没劲儿,朝着这边嚷嚷道:“姓武的,叫你收着点,你还真收成个娘们了?!别怂,干他丫的啊,别辱没了我们虎头营的名声,还是你昨晚偷偷去了护红巷,把力气都使在那小娘子的肚皮上了?!哦,我倒忘了,你喜欢男人。” 对他的打趣讥讽,武子刚面无表情,只是望向了傅元正,后者低头喝了口酒,抹嘴道:“行了,我也看出来了,陈经年你啊,就只学会了一式拳招,再打下去也没有意义。不如就此停手,你来八方客栈,肯定有什么事,不如先去办了?” 好不容易有热闹看的戚飞光愤愤道:“营长,这就完了?都还没决出胜负呢,营长啊,你这是胳膊肘往外拐,变着法子护着那崽子呐,虽然他是老剑神徒弟,可咱这样,未免也太丢虎头营脸面了。” 傅元正放下白瓷碗,眯眼道:“虎头营早没了。” 戚飞光低着头,没有说话,没有人注意到,汉子搁在膝盖上的拳头,青筋毕现。 陈经年转头咧嘴一笑,“傅老哥,我没事,此次出门也没有什么特别急的事,所以,我想再试试。” 头上围巾嵌有宝石的汉子面带微笑,对着自己手下说道:“既然如此,子刚将修为压在锻体境,好好打它一场。” 武子刚点了点头,这次仍是率先发力,最初所占为被踩出两个泥坑,先前确实有些顾忌,心底也有丝丝不快,如今得到傅元正点头,他也要看看,这兆丰和的小小伙计,到底有何能耐。 这个不善言辞的大隋遗民快得匪夷所思,高高跳起,一只膝盖撞向迎面而来的陈经年,后者不躲不避,撼山第一式,砸得武子刚那记膝撞骤然下坠! 空中身体前倾的武子刚闪电一拳,轰然砸在了少年额头,看得下方的柳嘉木一阵心悸,武子刚原本弯曲的双腿,瞬间舒展开来,在身体后仰的陈经年胸口重重一踩。 陈经年就像被大锤当头一锤,加上同时被当胸一撞,近乎笔直地后仰倒地,势头正盛的武子刚落地后,继续狞笑着前冲,很快就飞奔至才半蹲起身的少年郎身前,抬腿就是一脚。 陈经年罕见的单臂格挡,另一只手摸向了小腿处,见这动作的武子刚骤然收力,以更快的速度后退! 陈经年一路打滚,柳嘉木丢了鱼,赶忙跑上前来搀扶,起身后的少年郎,察觉着体内气流走向,一脸笑意。 房檐下,戚飞光一拍桌子,低声咒骂了一句,“他娘的。” 傅元正开怀笑道:“以他山之石,攻己之玉,不仅以小腿处的匕首,作为诱饵,让子刚破了锻体境,更使得体内气机倒逆,强行破开百会穴,厉害。” 陈经年满脸苦涩,“还好武哥收腿快!” 自从那夜,李玄道在陈经年体内留下十八道窍穴印记,陈经年就结合着引气诀,不断冲击荡涤着窍穴,却死活无法突破那道门槛。 无论陈经年如何练拳走桩,如何按照引气诀引流疏导,都不得其法,故而不得其门而入。 这样一来,陈经年表面上云淡风轻,其实内心慌得一批,毕竟自己可是要成为剑仙的大人物唉,怎么第一道槛都这么难哩? 所以陈经年便想了这么个偏激的法子,通过与武子刚相斗,让体内气机倒灌,直冲百会穴,一缕紫气如溪水般,自然流淌,浑然没有洪水倾泻的迹象。 武子刚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倒是一旁的戚飞光一脸不服,“这兆丰和的小子,运气还挺好的,不过嘛,赢的也太取巧了,可算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呐,江湖,始终得靠拳头硬,偷奸耍滑终究走不远。” 柳嘉木把陈经年扶到一旁的椅子坐下,盯着戚飞光,一脸愤懑,“赢就是赢,输就是输,哪有偷奸耍滑的说法,不如你下场,我两比划比划?” 陈经年气笑道:“嘉木,别意气用事。” 戚飞光作壁上观,双手环胸,“我下场,怕不小心打死你啊。” 柳嘉木白眼道:“甩嘴皮子,谁不会啊?” “哎,这臭小子” 脾气火爆的戚飞光正想下场教训下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此时傅元正却开口了,“你不杀鱼了?!” 因为上菜太慢,许多食客都涌向后院,想着催催小厮,没曾想看了一场好戏,此时都聚在院门口,听到傅元正的问话,爱凑热闹的他们连连答复,没事,再打一场,这么精彩的对决,饿着也要看呐。 柳嘉木摊了摊手,一脸‘你看到咯,这时候还适合杀鱼?’的表情。 傅元正苦笑道:“既然如此,子刚就再和这小子打一场,老规矩,还是把修为压在锻体境。” 唯恐天下不乱的戚飞光啧啧道:“闷葫芦啊,如今又来了一个找打的,你可长点心,这次若还输了,老脸实在挂不住咯!” 武子刚冷声道:“这次再输,我认做你爹。” 柳嘉木转过身,对着武子刚抱拳道:“我习得拳招两式,还望前辈留心。” 生平第一次被叫作‘前辈’的武子刚哭笑不得,“你尽管出拳便是。” 个头不高的黝黑少年深呼吸一口气,按照山神庙演习的走桩路数,中规中矩,往前走了六步。 院门口的看客们一脸纳闷,这是闹哪样?我们是来看热闹的,不是来看稚童学走路,你他娘的倒是打啊! 下一刻,柳嘉木对着空气连续轰出六拳,平淡无奇,没有尘土飞扬,也没有凛凛破空声。 陈经年眸子一沉,默念道:“来了。” 拳意。 一线排开,悬停于高空。 如铁骑列阵,被人勒紧缰绳,只等一声令下,便可冲锋陷阵,柳嘉木咬紧牙后跟,轰出第七拳。 一道拳意当先击向武子刚的右手臂。 拳意破空的速度快如闪电,轨迹上,拉扯出一条连绵不绝的云尾,黝黑少年连续挥拳,六道拳意层层递出,咄咄逼人。 艰难破去拳意的武子刚还未反应过来,一颗实质拳头便落在左眼处,避无可避,挨了个瓷实。 捂着眼睛的武子刚笑意苦涩,“你两兄弟,不带这么玩的啊。” 食客们看得瞠目结舌。 同样被震惊得无以复加的戚飞光喃喃道:“这他娘的,要变天了?!” 傅元正摇头苦笑,“不得了不得了,惹不起惹不起。” 似想到了什么,戚飞光对着武子刚招呼道:“儿子,别傻站着了,快过来给爹行礼。” 武子刚冷哼一声,并不接话。 戚飞光眉头一挑,“怎么,姓武的,记性这么差,赶紧麻溜点,兴许当爹的心情好,还给你封个小小的红包。” 心情实在郁闷的汉子回击道:“你可听清楚了,是认做你爹,再说没有当初我干你娘,你戚飞光能有今天?!” 一旁暗自调息的陈经年满头黑线,气机险些再次倒逆,不由想起了那不修边幅的邋遢汉子。 感情这是近朱者赤c近墨者黑?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2章 寿寿 比划到此算是落下帷幕,食客们意犹未尽,相继离去,想必不用多久,后院之事便会传遍整个虞州城,戚飞光还在有一句没一句的刺着连输两场的武子刚,后者大多不理会,偶尔回嘴两句,都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柳嘉木收拳而立,赶忙跑到陈经年身前,查探着伤情,陈经年笑着说,没事没事,柳嘉木仍不放心,准备摸摸陈经年肋骨有没有断,后者连连制止,让他去后厨帮忙。 此时,年过四十c风韵犹存的八方客栈老板娘站在院门口,河东狮吼,柳嘉木笑容苦涩,拾起一旁干瘪的草鱼,迎了上去。 妇人对着个头不高的少年郎就是一顿数落,柳嘉木小鸡啄米般点着头,趁着老板娘不注意,柳嘉木转过头,举起手臂,对着那同龄人,摇晃着手中草鱼,笑容灿烂。 戚飞光和武子刚相继离去,傅元正起身,来到陈经年跟前,笑容和煦,“你和柳嘉木,可真给了我一大个意外,以后若有时间,都可以来八方客栈,我让两位手下轮流给你喂招。” 陈经年很不识趣道:“我怕戚哥一拳打死我。” 傅元正哈哈大笑,“跟实诚人打交道,就是轻松,那我也顺水推舟把话说在前头,省得陈经年你多费心思揣摩,之所以帮助你,确实是看中了你体内的一缕紫气,但我们没有能力拿走,或说不想用极端的法子,便是退而求其次,希望你快速成长起来,或多或少,为亡了国的大隋讨一份公道。” 陈经年试着道:“你意思是以后跟大燕女帝对着干?” 傅元正沉声道:“不一定要对着干,但要干它几回。” 陈经年点了点头,“明白了。” 傅元正问道:“这么说,你算答应了?” 陈经年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摇头道:“等到那天再说。” 傅元正笑道:“有这句话,就够了。” 陈经年有些好奇,“你们为何不说服李老前辈?” 傅元正仰头,看着远方的天空,“李玄道为我大隋,已经做的够多了,去吧,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 陈经年笑着跑出后院,一路上回想着方才比试的一招一式,按照记忆去模仿武子刚的出拳路数,随即想到柳嘉木的拳意,嘿,这小子真够涨脸啊。 傅元正收回视线,坐回椅子上,自言自语道:“为何感觉自己好像挖了一个天大的坑?那小子会不会爬不出来啊?” 陈经年来到柜台,跟风韵犹存的老板娘一一芸姨要了几样小菜,后者一边扒拉着算盘,一边数落道:“你和柳嘉木那小子,怎么能和南疆来的几位贵客动手呢?要一打伤了人家,你两赔得起嘛?!” 陈经年连忙摆手道:“没打没打,只是那几位南疆大人物看我和嘉木鼓捣了些撇脚把式,一时兴起,便想着指点指点,再说,我们两只小虾米,哪是他们的对手,放心吧,芸姨,今日之事,牵连不到八方客栈。” 妇人白眼道:“那也不行,也不用脑子想想,你两个什么身份,人家什么身份?再说经年你也老大不小了,别整天嘻嘻哈哈的,赶紧问个媳妇,我瞧城北老李的女儿就不错,改天姨给你说说去?” 陈经年一脸苦相,“芸姨,你怎么跟黎老头一个样,都希望我娶那李瑾儿啊。” 老板娘笑骂道:“那李瑾儿怎么不好,样貌周正不说,而且端庄贤惠,而且我暗中观察过了,那小妮子的屁股蛋子,那叫一个紧致,以后保准能生儿子。” 陈经年脸色僵硬,“芸姨,这么个技术活儿,你都能看出来,真厉害啊。” “那可不!” 妇人有些得意,叹了口气,缓缓道:“话说回来,城北老李的身子是一天不如一天了,前些日子我去看过一次,躺在木板床上,瘦得皮包骨头,两个眼睛都凹了进去,像个痨病鬼一样,看着贼吓人,这些天李家姐弟一直悉心照顾着,你什么时候也抽空去看看。” 陈经年点头道:“我会的。” 妇人凑近了些,小声道:“你去的时候,也得小心些,我听大伙儿说,老李之所以生病,其实是上次去临近的平寿村,不小心染上了妖气。” 陈经年眉头一挑,“那李家姐弟?” 妇人叹气道:“那可是亲爹呐,他姐弟俩,能不管不顾?” 陈经年问道:“芸姨,你说那妖气,会不会跟后厨蒸包子散发出来的水气一样?” 美妇人笑道:“不能吧,照你的说法,我这客栈后厨不是群妖乱舞?” 陈经年打趣道:“后厨妖不妖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芸姨有够妖。” 妇人抹了抹眼角皱纹,笑骂道:“去去去,毛都没长齐的小家伙儿,知道什么!!” 不多会儿,柳嘉木从后厨出来,把一个老旧食盒交给陈经年,陈经年朝着黝黑小子递了个眼神,意思晚上见,柳嘉木点了点头,转身忙活去了。 陈经年转身跟老板娘结了账,妇人老调重弹,让他抓紧找个相好,少年只好不停点头,过几天就把李瑾儿骗来暖被窝,惹得妇人一阵好笑。 临走时,妇人从柜台后拿了壶酒,递到陈经年手里,“这壶酒,算芸姨送的。” 陈经年恭维道:“芸姨你真是愈发明艳动人c倾国倾城了,不行不行,以后不能喊姨了,得喊姐姐。” “行了,别贫了。” 陈经年一手拎着食盒,一手提着酒壶,朝外走去。 妇人探头道:“记得把食盒还回来。” 陈经年转头答道:“知道了。” 老板娘补充道:“我说的是加上之前的。” “知道了,我的芸姐姐。” 经过苏合香药铺时,陈经年遇到个前来抓药的少年郎,生得白白净净,穿着件百衲衣,其实就是补丁摞补丁的那种,洗得发白,原本的颜色早就看不清了。 见到少年,陈经年笑着招呼道:“寿寿,李伯身体好些了没?” 这少年便是城北李守财的儿子,名叫李寿,是附近十里八村小有名气的神童,与城西的齐繇一样,都是乡里大伙儿,看做将来可以考取功名的读书种子,柳嘉木更将其称作了‘小夫子’。 他爹李守财还花了好些银钱,请了灵缈派的一个道士,为李寿提了一个表字,字神通,不过,陈经年这些年一直不买账,都是‘寿寿c寿寿’的叫着,少年一开始不应允,后来实在拗不过陈经年的厚脸皮,算是默认了下来。 不过李寿对陈经年的观感,一直很一般,一来陈经年性格跳脱,大大咧咧的,仿佛天塌下来,都跟个没事人一样,好像还有点看不起读书人,这让崇尚儒家之学的李寿尤为不喜。 另外这兆丰和的朝奉,竟敢觊觎自个儿的姐姐,上次帮着背柴,不正是想着和姐姐套套近乎?要不是他李寿盯着,李瑾儿那傻妞儿,都不知被骗上床几回了。 见到这觊觎姐姐身体的王八蛋,李寿连笑脸都欠奉,板着个脸,“谢谢你的好意,我爹身体好得很,吃了这些药,过几天就可以下地走路了。” 陈经年不急着赶路,啧啧道:“寿寿啊,这才几天没见,年哥儿都不喊一声,还板着个脸,实在不像话呐。” 李寿冷声道:“现在的我,可笑不出来。” 这话可是一点都不给面子,只是陈经年半点不恼,跑进苏合香药铺,嬉皮笑脸道:“寿寿啊,这次你真冤枉我了,就是单纯的关心关心李伯,改天我弄点补品,给李伯送去?” 李寿并不买账,“不用。” 陈经年皱眉道:“你不信我?” 李寿扯了扯嘴角,“信你,我是你祖宗。” 陈经年这下纳闷了,指着自己鼻子,“做我祖宗怎么了,很丢脸嘛?你占了多大便宜?!” 李寿一本正经道:“你这句话,若被你爹你娘听到了,八成会被气死。” 陈经年没当回事儿,哼哼道:“他二老要是能听到,赶着回来揍我一顿,那我才高兴呢。” 片刻功夫,药铺老板就抓好了药,该到给钱时,这位城北少年支支吾吾,脸上有些发烫,若只有他和老板,李寿自可以把准备很久的说辞,再说上一遍,可如今有个讨人厌的家伙在,李寿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就在药铺老板有些不耐烦之时,一直在旁观察的陈经年,把一钱袋子搁在柜台上,“老板,这钱我替这小子给了,毕竟是自家小舅子嘛。” 老板收下钱袋子,撇嘴道:“我不管什么大舅子小舅子,给钱就好。” 李寿拿起羊皮纸包着的几种草药,走出了苏合香药铺,陈经年赶忙跟上,打趣道:“怎么,谢谢都不说一声,还是说你小子,已经承认了我这姐夫?” 李寿头也不回,朝着城北走去,“钱,我会找机会还上的,至于做我姐夫,下辈子好了。” 陈经年站在原地,扯着嗓子喊道:“我有本书,你一定很感兴趣。” 远去的少年郎,默不作声。 陈经年大声道:“大燕首辅所作的《知礼》,听没听说过?” 李寿停下脚步,转头问道:“你有?” 陈经年眉毛飞了起来,“不仅有,而且还可以送给你。” 李寿将信将疑,“我需要付出什么?” 陈经年嘿嘿一笑,“叫我声姐夫就行。” 李寿嘴角一扯,“你的脸皮,一般的弩箭,射不穿。” 说完,少年转头离去。 陈经年喃喃道:“真羡慕你们,不仅人长得好看,说话又好听,不像我,除了帅气,就一无所有,哎,人生真是寂寞如大雪崩啊。” 药铺老板不知何时出现在少年身侧,小声道:“食盒里的饭菜,快凉了吧。” 少年略显尴尬,朝着兆丰和奔去。 这一趟出来那么久,再不快点,不说饭菜,恐怕连自己都快凉了。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3章 镇妖铃 陈经年站在兆丰和门口,深呼吸一口气,拎着食盒进了内堂,迎接他的是黎老头山洪般的咆哮,“陈经年,让你买点吃食,怎么用了那么久,你是撒欢跑到百里外的花蝶镇买的么?” 陈经年把酒壶搁在柜台上,挠挠头,这趟出门确实有些久了,打开食盒,菜香弥漫开来,“最近八方客栈生意火爆,加上掌勺刘大脑袋的老婆要生了,便是慢了些,大小姐,何管家,我去后院把桌子搬来,就简单吃点。” 说完,陈经年跑到后院,搬来桌椅板凳,见他这么勤快,黎老头也没再多说什么,望向等待已久的二人,邀请入座后,笑呵呵介绍道:“秀会,何兄,这八方客栈的红烧猪头肉是一绝,尤其是兑着桃花春烧,啧啧啧,那滋味美得很。” 见陈经年还傻站着,青衣少女挪了挪位置,示意少年坐到自己身边,结果陈经年半天没挪步,可把一旁的黎老头气惨了,一脚踢在少年屁股上,气笑道:“大小姐让你坐,你就坐,难道大庭广众之下,你还有狗胆占大小姐便宜?” 何大管家低头刨饭,不闻不问。 听得这话,徐秀会自顾自笑起来,“难不成你是怕我占你便宜?” 陈经年坐在少女身边,罕见的有些忐忑,也有些紧张,兀自想着,这不像平常的自己啊,他可是调戏过八方客栈老板娘的猛人呐,怎么这会儿怂了? 此时的少年还不知有句话叫做‘妙语连珠是猎物,支支吾吾是喜欢。’,这是很久后,老剑神告诉陈经年的,可那时的他和她,走得有些远了。 那时候,为了再次站在青衣少女面前,陈经年背刀负剑,入了江湖,像一条进了山的疯狗,咬过跪过低头过,一路向北。 黎老头灌了口酒,抹嘴道:“经年,这外面的账目,我和你何叔已经对的差不多了,只剩下库房了,吃过饭,你把账本找出来,抓紧对了,里面都是些没动过的物品,两天时间,应该够了。” 心思敏锐的陈经年大声道:“库房那么多物件,两天时间怎么够,最起码也得一旬时光!” 恰在此时,不明就里的徐秀会问道:“这么多物件,要不我跟着你一起核对吧,也快些。” 陈经年龇牙咧嘴,我的大小姐哎,你若跟着盘点,可就真要一旬时光咯,不过嘛,少年心里还是美滋滋的。 早就看穿一切的黎老头忍着翻白眼的冲动,摆手道:“秀会跟着核对便是,库房可有好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呢,什么聚光瓶c银叶甲,还有一柄无价的阔剑,剑锋得有陈经年这小子的脸那么宽!” 徐秀会笑了笑,瞥了眼少年侧脸,察觉到少女视线的陈经年,余光微移,老实盯着桌上的红烧猪头肉。 徐秀会问道:“既然无价,那兆丰和怎么写的票据?” 陈经年想起那夜的离奇遭遇,那名叫‘王破门’的黑衣王八蛋,可让他修了许久的大门,没好气道:“无价,就是不要钱的意思。” 黎老头见少女来了兴致,加上喝了酒的缘故,话匣子一下子打开了,竹筒倒豆子般将那夜的事,大致说了一遍,最后还不忘把陈经年当时的怂样,也一并告诉了徐秀会,真是好事不出门,糗事传千里。 简单吃过中饭,陈经年拿着账簿走向库房,少女喝了口汤,擦擦嘴,跟正在喝酒的两位老人说了声何叔c黎叔,您两位慢慢吃,便朝着少年追去。 徐秀会在回廊处追上了陈经年,忍住笑意道:“那黑衣怪客来当剑那晚,你当真吓得屁滚尿流?” 陈经年无奈道:“大小姐知道的,黎叔总喜欢夸大说辞。” 徐秀会可不管这些,眉头一扬,“黎叔的说法肯定有夸大成分,但我仍能想象到那个场景,应该就如当初你见到我一个德行,活生生呆瓜一个。” 陈经年问道:“那天的我,有这么差吗?” 徐秀会望着他,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 陈经年苦笑道:“可没有你这么聊天的。” 青衣少女笑意盈盈,复问,“那把无价的阔剑,剑刃真有你的脸庞那么宽?” 陈经年加快脚步,这么个一根筋的少女,没法聊,徐秀会跟在他身后,问着稀奇古怪的问题。 少女一脸向往,“陈经年,你经常提起的那位李老剑神,是不是生得玉树临风c俊朗非凡,风流得不能再风流,神仙得不能再神仙,不似凡俗之人?” 陈经年没好气道:“不是。” 徐秀会若有所思,“这么说来,就是走另一种路数了,定是生得虎背熊腰c痴肥臃肿,若真那样,李老剑神与人相斗,在外人看来,岂不是一头肥猪在天上飞,未免太影响观感了。” 陈经年翻了个白眼,“大小姐,你真真真想多了。” 少女加快脚步,越过陈经年,双手负后,在前面一蹦一跳,“你又没见过李老前辈,自然就是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咯,再说我是小姐,你是跟班,你不附和就算了,还一个劲儿的唱反调,要是搁在那些大家族里,可是要挨板子的。” 陈经年弱弱道:“我是兆丰和的朝奉,至于跟班,只是暂时的。” 少女放缓脚步,与他并肩而行,眉头一挑,“你这呆瓜,这兆丰和就是我们徐家的产业,你帮他们做事和帮我做事还不是一个样儿?如今我看得起你,给你个机会跟着我,你看怎样?” 陈经年有些发虚犯怵,“平日里兆丰和事挺多的,再说黎叔的一大堆衣物,还等着我帮他洗呢。” 徐秀会摆手道:“只要你做了我的跟班,等本大小姐回了徐家堡,跟爷爷说一声,再给黎叔派两个伙计便是,就这么定了,再说,现在只不过是帮你换个轻松的差事,还不乐意?” 陈经年挠挠头,“倒也是这么个理儿,只是,真的会比现在轻松么?” 徐秀会拍着胸脯,保证道:“放心,本大小姐会对你好的!” 陈经年很是无奈,这话听上去,怎么那么敷衍哩? 他低头望了眼她手腕处的金铃铛,由衷赞赏道:“很好看。” 徐秀会坦然受之,“我徐秀会亲自挑的灵宝,当然不孬。” 陈经年看着她,有些羡慕和佩服她的那种自信,这不是她比自己大一岁的原因,而是一种骨子里的东西,无论何种环境,她都像一轮朝阳,冉冉升起,势不可挡。 这一点,从当初陪着她逛街时,心思敏锐的陈经年就感受得到。 陈经年一头雾水,“灵宝?” 少女脸上光彩流溢,“灵宝便是天地灵气孕育而成,多产自洞天福地,是天地间难得的宝贝,品相不一,至于是怎么个排法,我也不清楚,但大抵应当类似咱们大燕王朝的官场之道,大柱国总比正一品的尚书要大。哦,对了,你知道啥是大柱国吗?” 陈经年点头道:“知道,是军师武装的高级统帅,亦称为上柱国将军,那北凉王徐征,便是大燕仅存的几位大柱国之一。” “真知道啊。” 少女满脸失落,随即摇晃着手中铃铛,挑了下眉头,“至于我这金铃铛,则是品秩相对要差些的镇妖铃,只要以独有的镇妖秘法驱动,就能发出雷鸣般的声响,方圆几里,妖物诸邪都不可靠近,厉害吧?” 陈经年点了点头,试着道:“要不大小姐你给小的示范示范?” 徐秀会没好气道:“这青天白日的,哪里来的妖怪,再说我又不是街上卖艺的,干嘛要表演给你看?!” 陈经年似想到了什么,蛊惑道:“最近邻村不是在闹妖怪嘛,咱们找个机会,去见识见识,顺便让大小姐的镇妖铃发挥发挥作用?” 她板着脸,不说话。 陈经年咽了咽口水,小声道:“大小姐,你是怕了吗?” “笑话,我堂堂徐家大小姐,会怕?” 徐秀会大手一挥,半响后,一个嗓音在回廊处怯生生响起,“跟班呐,到时候你可得护着本大小姐,可千万不能失职啊。” 来到库房,陈经年掏出钥匙,锁芯扭动,推开朱漆色大门,对着少女弯腰招手道:“欢迎大小姐检阅库房。” 徐秀会忍住笑意,负手在后,装模作样道:“那柄无价的阔剑呢,本大小姐得先过目过目。” 便在此时,那把陈经年搁在尖架上的阔剑,紫气盎然,起了很奇特的变化,好似忽然通灵,竟然在阳光斜影中缓缓直立,浮起! 发生奇异变化的阔剑,在光暗交错的库房半空中轻盈的旋转一周,然后便悬在了少年少女头顶上方,剑身对着二人的脸庞微微倾斜。 此情此景,若这不是一柄锈迹斑斑的剑器,而是一个人,则这模样很像一位含情脉脉c情窦初开的少女,在对心仪少年郎深情凝望。 又过了一会儿,兴许是‘看’够了,这奇怪的阔剑又盯着徐秀会手腕处的金铃铛,好像真有了灵觉,如老饕鬄见到了美味吃食。 见二人走进库房,这柄阔剑看着镇妖铃,再也忍不住了,剑尖倒转,朝着少女笔直刺来。 对于这诡异的一幕,陈经年来不及多想,把徐秀会拉到身后,似有冥冥感应,少年大声喝道:“回去!”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4章 剑有灵 听到陈经年的喝声,这把来历不明的阔剑好像吃了一惊,赶忙飘飞到柜子后面躲起来,躲藏之时,还不忘伸出个剑柄,真好像它此刻既害怕c又好奇。 陈经年和徐秀会站在门口,看着这诡异的一幕,面面相觑,陈经年用力掐了一下自己大腿,不小心用力过猛,惨叫一声,“大小姐,此时不用镇妖铃,更待何时?” 心有余悸的徐秀会稍微一愣,如青葱的双手不断掐诀,手腕处的镇妖铃嗖一下飞出,流光溢彩。 那怪剑显然愣了一下,然后剑身点了一点,没什么迟疑,破窗而出,无翼而飞。 见它逃跑,陈经年刚想追,便见院门口站着个邋遢汉子,阔剑安静躺在他手上,完全没了先前的活跃,垂头丧气。 李玄道走近了些,看了眼空中旋转的镇妖铃,手指虚压了几下,那品秩不算太高的金铃铛光芒减退大半,重新飞回少女手腕,安安静静。 李玄道笑着解释道:“你们吓到它了。” 陈经年问道:“前辈,这是?” 汉子思索片刻,沉声道:“这是把有灵的剑。” 陈经年微微咋舌,至于徐秀会,看着眼前汉子,皱了皱眉,除了李玄道的邋遢形象外,最重要一点,少女的直觉告诉她,眼前的汉子,对自己抱有淡淡的敌意。 李玄道解下腰间青色葫芦,拨开壶盖,将瓶口对着阔剑,轻声蛊惑道:“不进去玩玩?放心,里面那把剑虽然淘气了些,但有我在,它不敢欺负你,你什么时候想出来,只用撞击内壁就好,不过记得轻些,我这养剑葫可经不起你折腾。” 锈迹斑斑的阔剑看了看陈经年,又看了看李玄道,似在做决定,最后化作一道虹光,没入青色葫芦里。 李玄道拧上葫盖,笑道:“这就对咯,你两在一起也相互切磋下,兴许过不久,我那青锋复隋也蕴养出了剑灵,岂不美哉?你也趁此机会,去去你身上的锈迹,一举两得嘛。” 随即汉子看着院中少年少女,耐着性子解释道:“世间万物皆有灵,用那佛门四寺的说法,便是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只要有一颗向道之心,皆可修行,在那东海之畔,有一种名叫蚍蜉的小虫,异于其他同类,终其一生,都在搬山运水,最后感动了天上神仙,成为了东海水神庙的香火小人,也算入了道了。” 陈经年听得云里雾里,知晓汉子身份的他大体相信了李玄道之说,至于徐秀会,懵懵懂懂,这汉子莫不是哪位世外高人? 李玄道把青色养剑葫系回腰间,指了指少女手腕,继续道:“至于世间兵器,也有着修道灵觉一说,譬如这镇妖铃,便已经入了品阶,只是品阶不那么高而已,在这巴掌大的虞州城,也算神兵异宝了,至于那些有灵的神兵,要么是天地孕育所生,要么是铸剑师自身蕴养,以秘法鞠养在兵器中,好比两朝有名的神铸师一一张冶子,几年前就说要以毕生之力,铸一柄有灵的绝世好剑,有蛟龙处斩蛟龙,就连天上神仙,都可与之一战,不过应当雷声大雨点小,迟迟不见动工。” 陈经年望了眼青色葫芦,试着问道:“前辈是说这锈迹斑斑的阔剑是把神兵?” 李玄道点了点头,打趣道:“约莫是神兵无疑了,只是折戟沉沙,当下乃有一丝灵气的寻常匠器罢了,不过巅峰时候,较之当年的孺子牛,也不遑多让了。看它还对你挺亲切,也是你小子,要换做别人,连我都要眼馋,抢夺了自己温养。” 陈经年若有所思,想起了当初黑衣怪客当剑的情形,如今看来,这阔剑当真是无价呐,不可用钱衡量的那个无价。 徐秀会歪着脑袋,孺子牛,好像在哪本书看过呐,咦,是哪本呢怎么想不起来?! 李玄道望着陈经年,正色道:“就暂时让它留在养剑葫内,不过也不可久留,毕竟这阔剑有灵,养剑葫内的剑气,会磨去它的灵性,本就指甲盖那么大的灵气,再被消磨同化了,彻底成为凡铁,未免太暴殄天物了。” 陈经年点点头,恍然道:“前辈,忘记给你介绍了,这位是徐家堡大小姐一一徐秀会,准备与我一同盘点库房的。” 李玄道盯着青衣少女看了半响,郑重其事道:“姑娘,以你的体质,很适合跟着张冶子那糟老头抡大锤打铁啊。” 青衣少女眉头紧皱,并不理会这胡言乱语的邋遢汉子。 陈经年满头黑线,赶忙打圆场道:“前辈,这阔剑既是有灵的神兵,怎会攻击大小姐?” 汉子一手摸着腰间葫芦,一手指着那镇妖铃,“道理很简单,这阔剑刚刚苏醒,想来是饥不择食,见到有些‘姿色’的镇妖铃,便想将其吞了,壮大自身。” 陈经年听得一愣一愣的,“它还会吃东西?” 李玄道沉吟片刻,解释道:“说吃东西也不准确,更多是一种灵气的掠夺,好比修行者之间的资源c气运抢夺,一旦成功,这镇妖铃本身虽不会出现裂纹,但内里却有本质变化,可能徐家小姐再怎么驱动法诀,铃铛还是铃铛,终究不能镇妖了,这么说,你可能理解?!” 若是之前的‘剑有灵’,陈经年听得懵懵懂懂,那么此刻李玄道的说法,他还是能够明白的,就好比当初那黝黑小子被刘祁专指点,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其实早已伤及根本,长生桥都已经断裂,没几年好活了。 李玄道见风波平息,也不准备多做停留,摆手道:“行了,如今这档子事算完了,你呢,用我教你的吐纳法门,配合着六步走桩,好好练习,兴许过个年,就能着手练我的剑术了,虞州城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实在无聊,这些天我出去转转,再说我肚子里的酒虫实在闹腾,还得去一趟广陵王府。” 汉子咂了咂嘴,伸出一手,在空中虚握了几下,啧啧道:“话说回来,那广陵王妃生得那叫珠圆玉润,屁~股滚圆,尤其是那双腿,都可以夹死人,怪不得齐元庆那小子当初没争得皇位,搞半天是心思c气力都花在女子肚皮上了。” 远处的青衣少女听不大真切,不过看着汉子脸上的笑容,要多猥琐有多猥琐,徐秀会撇过头去,眼不见为干净。 饶是以陈经年的脸皮,听着李玄道的露骨言语,仍是臊得慌,忙不迭摆手道:“赶紧走,赶紧走。” 汉子一边被陈经年推着朝外走去,一边打趣道:“怎么,这徐家大家姐是你小子的心上人,还害羞了?!不过你眼光还是可以的,不说她胸前鼓荡荡的,过几年长开了,铁定又是个美人胚子,可惜瘦了些,女人嘛,微胖才是极品。” 陈经年沉着脸道:“前辈,你这样会没有朋友的。” 李玄道不死心道:“小子哎,老夫是过来人,所说更是句句属实,忠言逆耳啊,但如果你睡了这姓徐的妮子,我也会替你高兴的,不说其他,单是买鞭炮,我就炸它个三天三夜!” 忍无可忍的少年郎低喝道:“滚呐。” 好不容易送走邋遢汉子,陈经年回到院子,少女眉头舒展开来,随意问道:“这汉子是谁,感觉很厉害?” 陈经年无奈道:“剑神李玄道,厉害的一塌糊涂,生猛的稀里哗啦。” 徐秀会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问道:“就是你经常提到的那个神仙台李玄道?” 陈经年点了点头。 青衣少女当即愣在原地,这与自己原本的想象出入有些大啊,跟典籍上记载的,更是风马牛不相及,半响后,徐秀会不解问道:“李前辈是受了什么刺激么?” 陈经年一头雾水,“我不知啊。” 似想到了什么,徐秀会一脸审视,“看样子,你和李老前辈很熟?” 陈经年犹豫再三,还是没打算隐瞒,“李老前辈是我半个师傅。” 徐秀会张大个嘴巴,单是李玄道这三个字,便让所有江湖人心驰神往,她也从书籍上,了解过李玄道年轻时的风流事迹,尤其是东海武帝城一战,可算扬名立万,如今却变成了个爱喝酒的邋遢汉子,最重要的是,眼前少年郎是李玄道徒弟,至于那半个,徐秀会自动忽略了。 徐秀会指着陈经年,一本正经道:“你,李玄道的徒弟,然后是我的跟班?” 陈经年试着道:“大小姐是觉着受宠若惊c还是觉着受之有愧?” 徐秀会咬着大拇指,一脸思索,最后摇头道:“都不是,我是觉着我咋那么厉害呢。” 陈经年险些憋出内伤,不由想起了城北李寿的那句话,想要送给眼前少女。 你的脸皮,一般的弩箭,射不穿。 随即少女眉头一挑,问道:“方才李老前辈好像说到广陵王妃,单凭双腿就可以夹死人,那她,岂不是比剑神还厉害?” 陈经年脸色极其不自然,重复了先前的回答,“我不知啊。” 徐秀会看着他,“你怎么一副便秘的表情?” 陈经年忧心忡忡道:“我怕那柄怪剑捣毁库房里的物件。” 少女没好气道:“那还不赶紧去看看,若真那样,你就跟我回徐家堡,亲自向爷爷解释。” 陈经年有些头疼,这他娘的怎么解释,总不能来一句,徐甲楼爷爷啊,兆丰和库房的宝贝玩意儿,都被一把阔剑给捣毁了,对,就是它自个儿折腾的,我们都没帮忙啊。 兴许病重的徐家老爷子,一听这话,一口气就背过去了,那时候,他陈经年罪过可就大咯。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5章 竹有妖 “天灵灵c地灵灵!” 在进入库房之前,陈经年把自己能想到的满天神佛都求了一遍,“菩萨保佑,三清老祖保佑,山神爷爷c山神奶奶保佑,一定要安然无恙啊,要不然我这条小命可就不保了,今日度过此劫,弟子必奉足称猪头一只c不,两只还愿!” 怀着忐忑且复杂的心情步入库房,陈经年赶忙转了一圈,还好还好,没什么破渣滓碎片,少年悬着的一颗心,算是落下了大半。 陈经年摊开账本,对着案架一排一排比对过去,徐秀会就跟在他后面,同样拿着本账簿,勾勾记记,不时提出些疑问,都是些很浅显的数字问题,陈经年耐心的回答着,没办法,毕竟青衣少女掌管着他的饭碗。 就这样忙活了一天,库房核对了三分之一,期间也有过争执,陈经年想反驳来着,可还没等徐秀会祭出大小姐身份,陈经年就如霜打的茄子,一下子焉了。 最角落的案架高处,有数件银叶甲,是当初一个返乡的武卒汉子,典当了换盘缠,这些年一直丢在库房里,无人问津,积了厚厚的灰尘。 陈经年搬来一条板凳,叮嘱徐秀会扶好,便站了上去,一件一件清点,徐秀会望着他,发现这跟班手臂处竟擦伤了一块,问道:“你怎么受伤了?” 陈经年手上动作不停,随意道:“这不跟着李玄道练些把式嘛,磕磕碰碰,难免的,大小姐菩萨心肠,明儿个从徐家堡带些上好的药材来,我这跟班,感激不尽。” 徐秀会将带药的事记下,复问,“你练了多久了,能不能打赢武道二境的何叔?” 陈经年挠挠头,“快来一个月了,想来是打不过的。” 对武道很不上心的徐秀会有些失落,“这样啊,我还说让你和何叔比划比划,也好找点乐子呢。” 陈经年龇牙咧嘴,正想反驳两句,突然间,两人都觉得脚下地砖,猛的一阵剧烈震动,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便地动屋摇,刹那间屋里的瓶瓶罐罐叮铃咣啷乱响,到处乱滚! “我的宝贝!” 剧烈的地震中,还夹杂着陈经年心痛的惊呼。 其实陵州下游多地震,但此次罕见的持续了好大一会儿,这地儿先是剧烈的上下抖动,转而便左右摇晃。 “好怕人的地震,幸好我跌倒时,地上有张软垫” 正庆幸时,跌倒的陈经年忽然一惊,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干了什么?稍一摸索,少年整颗心都拔凉拔凉的,自个儿此时竟扑在徐大小姐身上! “啊” 这时也传来徐秀会一声尖叫,陈经年赶忙一咕噜爬起,跳到一旁,等他离开,刁蛮的大小姐也赶紧站起身来,往门边退了几步,又羞又恼。 “那个我的手,按了你的那个是意外。” “你这呆瓜,给本大小姐闭嘴!” 陈经年只不过稍稍出了点声,徐秀会便像受惊的小猫一样,往旁边惊呼跳开。 陈经年果真不说话,半响后,才小声问道:“大小姐,如今这库房里的物件,碎的碎,毁的毁,可咋整?” 徐秀会余怒未消,“全算在你头上!” 陈经年面如土色,哭丧道:“大小姐啊,我只是无心跌倒压在你身上,再说都是地震惹的祸,我怎么要给它背锅啊,这么多物件,我赔到人老珠黄那天都赔不起啊,大小姐如此明事理,不会这么对待跟班吧?!” “真是呆瓜别鬼哭狼嚎了,一个大老爷们儿,说什么狗屁人老珠黄!” 徐秀会也算在徐家堡横着走的刁蛮大小姐,可直到今天她才发现,原来这世上也有能让她恨得牙根直痒痒,却又无处下口报仇的可恶王八蛋。 陈经年面色古怪。 徐秀会一挑眉,“怎么了,堂堂徐家大小姐,说句狗屁怎么啦?” 陈经年拍马道:“没怎么没怎么,大小姐这句狗屁,那是相当了得,可谓豪气干云c气冲斗牛,八面威风,顶天立地,当属前无古人c后无来者。” 徐秀会很受用,摆手道:“行啦,赶紧盘点吧,过几天,你随我回一趟徐家堡,跟爷爷报备一声,这些钱,肯定不会让你出的。” “那就好那就好。” “还不干活?!” “得咧。” 一天就这么过去了,二人忙活累了,就坐在库房门槛上,徐秀会一挥手,陈经年就跑去买来冰镇西瓜,二人并肩坐着,望着不远处的晚霞,也不说话,就静静吃着,看着。 暮色并不如血,如八方客栈后厨的炉火,温暖至极,温暖到让陈经年觉着,这往日里觉着稀拉平常的落日,也他娘的这么好看,当然,最好看的,还是身边的少女。 还有,手感也很好。 夜幕垂降,马车驶离兆丰和,陈经年回到内堂,将账本归类整理了一番,至于黎老头,早已喝得不省人事,在房间里四仰八叉的躺着,不时说着少儿不宜的梦话。 妖怪横行的事,闹得人心惶惶,许多农户都闭门不出,更有甚者,想着变卖了值钱家当,拖儿带女,出去避避风头。 陈经年站在门口,看着清寂的街道,叹了口气,这生意是越来越不好做了,把大门闩上,径直回了屋。 陈经年掩上房门,走到暗格处,微微掀起一角,整个人跳进密道,朝着十里坡山神庙赶去。 半响后,黎老头推开少年房门,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并没有多惊奇,最后望向桌旁的暗格,叹了口气,喃喃道:“臭小子翅膀硬了,管不了咯。” 按照李玄道的意思,以陈经年如今的体魄,还不适合练剑,乖乖走桩才是正途,所以一路上,陈经年脑海中都是撼山谱六式图画,拳走人动,脚不离地。 配合着十八转吐纳之法,再加上引气诀记录的精髓,少年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当他按照图谱去练习拳桩时,他不由自主的转变了每次呼吸的快慢长短。 陈经年甚至异想天开,在焦知河当中练拳走桩,岂不是更好? 改天就与柳嘉木那小子试试。 月色清凉如水。 不用走多久,陈经年便来到了那边占地广大的竹林,正在胡思乱想的少年忽地停下脚步,竹林内有一个人影,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陈经年有些纳闷,这大半夜,除了像他这种勤勤恳恳c日以继夜练拳走桩的大剑仙,会偷溜出来,还会有谁,大晚上不睡,跑来后山竹林吹冷风? 只听一阵磨牙声忽然响起,尾音拉得极长,伴随着哼哼的咿呀声,在这样的夜色里,尤为瘆人。 陈经年心下一沉,都说常走夜路,总要遇到鬼,如今刚好被自个儿撞上了?默默运转十八停吐纳法门,伸出一脚,撼山第一式。 那‘人影’显然也见到了陈经年,身上蓦地迸发出了无数幽紫色的电光,伴随着刺啦刺啦的声响,朝着少年奔袭而来,离得近了,陈经年竟能闻到一股浓烈的尸臭味。 陈经年摆开拳势,拉弓如满月,顾不得那令人作呕的味道,脚步横移,一拳打在那‘人影’肋下,陈经年觉着颇有火候的一拳,竟也只让那人退去数步。 借着淡淡月光,陈经年终是看清这人影,残破不堪的身躯,不时有鲜血从七窍中流出,内脏早已不见,白骨森森,就算是这样,少年还是认出了对方,平寿村杨寡妇。 最近妖怪横行的事,闹得人心惶惶,陈经年本以为是空穴来风,如今见这以往的偷窥对象,都变作这般瘆人模样,不由有些发怵,这世间,还真有妖怪邪物啊。 如同行尸走肉的杨寡妇扭过头,脑袋竟是在脖子上转了一百八十度,目光冰冷的盯着少年,宛若见到美味猎物,不要命的冲杀而来。 陈经年拧了拧手腕,以白日里对阵武子刚的态势,朝着那阴物冲撞而去,势若奔雷,若是眼力毒辣的傅元正在此,也会不禁感叹,原来这小子,还隐藏了这么多啊。 一拳击打在阴物胸口,骤然发力,只是让其轻轻一晃,身形矫健如鬼魅的陈经年一抬腿,扫中这‘杨寡妇’的头颅,对方却纹丝不动。 真硬啊。 那阴物伸出一臂,就要捏碎陈经年的小腿,后者却凭借一弹之势早早后撤,脚步横移,对着阴物后背一顿连拍,一次比一次势大力沉。 只会撼山一式又如何,我可以不厌其烦的把它耍上千遍万遍! 一阵阵的沉闷声响,终于让行动并不那么敏捷的阴物后退,地面上划出一道痕迹,陈经年见攻击终是奏效,一瞬间便如豹子弓腰再冲,踢中阴物腰部。 势要让其横腰而断! 被踢中的阴物倒飞出去,陈经年俊朗面庞上,露出一丝狰狞,贴身而近,不管什么腥臭恶心,一掌贴在阴物胸膛,另一掌迅速叠在手背上,喝道:“去死!” 砰一声。 阴物终于向后倒去,轰然砸出一个大窟窿。 正是此时,此地。 陈经年掏出小腿处的匕首,身形急掠,一刀刺入了阴物眉心,黝黑的血液缓缓流出,死透大半。 “年哥儿,闪开。” 听闻喝声的陈经年往边上一滚,只见那黝黑小子如奔走的山岳,一手提起那阴物,一拳打爆了它的脑袋。 筋疲力尽的陈经年见形势稳住,咧嘴一笑,“嘉木,这样的杨寡妇,得劲不?!” 刚刚吃完夜宵的柳嘉木再也忍不住,一旁干呕起来,良久之后,黝黑少年问道:“年哥儿,现在咋整?” 陈经年收好匕首,微微眯眼,“先回城。”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6章 剧变 夜凉如水。 虞州城郊的徐家堡笼罩在一层薄薄的雾气中,轻纱似的雾气呈现出一种乳白的颜色,缭绕弥漫,为连绵的楼阁增添了几分柔和。 “都怪陈经年那呆瓜,闲来无事把手臂擦伤了,害得本大小姐这么晚没睡,翻箱倒柜的给他找跌打损伤散!” “哎,毕竟是自个儿跟班,不对他好点,我这主子,会被人说闲话的。” 平日里早已睡下的徐大小姐,这时悄悄起来,交代贴身丫鬟不许声张,蹑手蹑脚出了闺阁。 徐秀会负手在后,若无其事的穿过回廊c甬道和花园,终于来到此行的目的地一一百草阁。 她环顾四周,连阁楼屋顶都没有放过,没有看到任何人后,迅速深呼吸一口气,猫着身子,偷溜进百草阁,平日里大大咧咧的徐大小姐,这时候腰肢柔软得像只野猫。 进了百草阁,徐秀会一瞬间傻了,药橱上这么的瓶瓶罐罐,她哪知道哪个是治跌打损伤的? “哎呀,不管了,全给它装了,到时候一股脑塞给那呆瓜,还可以赚个优待跟班的名声。” 徐秀会找来个袋子,把药橱上的瓶瓶罐罐,一股脑塞入其中,正想着偷溜出去,将袋子放在马车上时,却突然听到里屋传来一道声音,“三爷,这嗜血丹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炼成的。” “刘执事,可灵缈派都拖了我三年了!!” 徐秀会一愣,这不是三叔吗,怎么声音这么急,还有,嗜血丹是什么? 青衣少女一时好奇心大起,轻轻走到靠窗位置,踮起脚尖,用手捅破窗户纸,朝里望去。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位矮小道人,背着柄神宵式桃木剑,头戴一顶高冠,像一朵绽放的莲花,这道士徐秀会认识,唤作刘祁专,前些天才被徐家三爷请来徐家堡,说有法子可以救治病重的徐老爷子,期间开过几次药,都不见好转。 至于另一位,则是个面白无须c痴肥臃肿的白胖子,头戴一顶毡帽,正是徐家三爷一一徐简台,煤球般大小的眼睛,正盯着矮小道人,一脸审视。 矮小道人耐心解释道:“三爷,你也知道,那嗜血丹不仅可以增长武者修为,更可以抽脂减肥,药材珍稀不说,还必须以人之精血为药引,你也知道,现在风声那么紧,人不是那么好杀的。” 徐简台显然不买账,皱眉道:“我每个月都会从库房,亏空银子给你,就是让你找寻珍稀药材,至于精血,临近几个村落,不都被你杀的差不多了么,别想用这等拙劣的伎俩骗我!” 刘祁专压低声音道:“三爷有所不知,为了帮您炼制嗜血丹,在杀人取精血时,秘法出现了纰漏,导致死去村民出现了‘死而不僵’的现象。” 徐家三爷眸子微眯,“死而不僵?” 矮小道人点头道:“我查了典籍,相传有种名叫马陆的虫子,被切断致死后,仍然蠕动的现象,叫做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门外的青衣少女,踮着脚尖,满心震撼,大气不敢喘,屋内徐简台,更选择了沉默。 刘祁专继续说道:“对应到人身上,则要复杂得多,道统有云‘好服食咽气,自在不朽。’,无论是修为惊天的武夫修者c亦或是凡夫俗子,都有‘一口气’存在,死去的村民,都为冤死,那口气咽不下去,自然以活死人之态留存于世,典籍上将其称为‘阴尸’。” 徐简台吞了口唾沫,问道:“这么说来,那黔首百姓口中的妖怪横行,其实是阴尸作祟?” 矮小道人冷笑道:“这些个命贱如蚁的草民,能为嗜血丹而死,是他们的荣幸!如今死了还不安生,依靠着那一口气化成的鬼力,昼伏夜出,不断作祟人间,看贫道如何降服他们!” 门外的徐秀会脸色微白,原来邻村妖怪之事,竟与灵缈派有关,在他们这些寻常百姓眼里,灵缈派的道人,可都是呼风唤雨的神仙人物,前久她还特意去了一趟,为卧病在床的爷爷,求了道符篆。 刘祁专摸着滚圆肚子,沉声道:‘希望刘执事降服那等阴尸,早些制得嗜血丹,到时我服下后,修为增长是其次,最起码也得去了这身肥膘,换身皮囊。” “那是自然。” 刘祁专搓着手,有些不好意思,“不过三爷,在那之前,小道还有个不情之请,可否借徐家堡镇妖铃一用,以好让我降服阴尸?此外,购买药材还需要十万两白银,你看给准备一下?” 听到镇妖铃三个字,徐秀会心里一咯噔,总觉着有什么不祥的事情要发生,果然,接下来她三叔的回答让她真正大吃一惊。 “镇妖铃是老爷子的私物,早在几年前就传给了秀会那丫头,难不成你让我将她杀了?还有,最近账房亏空,大哥二哥已经怀疑我了,只是找不到确凿证据,再说十万两也不是小数目,你真当我徐家的银子,是大风刮来的?一切得等老爷子咽气再说,话说回来,你给老爷子喂的那蚀魂丹,怎么都没什么效果,该不会是耍我吧?” 矮小道人语气森森,“耍你?小道哪里敢!你放心,那蚀魂丹只会慢慢啃食老爷子的魂魄,温水煮青蛙嘛,要是老爷子突然暴毙,三爷岂非遭人怀疑。” 肥胖男子嘿嘿一笑,“好好好,还是刘执事有心计,等我服下嗜血丹,接管了徐家产业,再助你坐上那灵缈派掌门之位,你我联手,大事可期。” 刘祁专从怀里掏出一颗丹药,“三爷,这是小道前些时日研制的减肥圣药,虽然达不到嗜血丹那等神效,但也可以排毒养颜,清除宿便。” 徐简台接过后,半真半假道:“刘执事,这丹药该不会类似蚀魂丹吧?” 矮小道人愣了一下,笑意盈盈,“小道说是,三爷可信?” 肥胖胖子哈哈一笑,把丹药丢入嘴中,咽下肚后,轻声道:“刘执事就喜欢说笑。” 矮小道人放缓了语气,低声道:“三爷,你方才说大爷c二爷在查你,可需小道帮忙,要是你就” “你说什么?刘执事,咱不用那么小声。” 察觉到体内一股热量正在燃烧的徐简台心情大好,扶着毡帽,保证道:“你就放心吧,这时候百草阁,绝不会有人的!” 正当他打着包票,恰在此时,一直踮着脚尖的徐秀会,因为脚麻,微微挪了挪身子,无巧不巧弄响了镇妖铃。 叮铃。 这声音不大,不过在这静谧的夜里,却显得动静不小。 “什么人!” 屋里二人同时一声怒喝,不过好似忌惮什么,也不敢立即冲出来查看,徐秀会见行踪败露,下意识就往外跑去。 听得铃铛声渐渐远去,房间内的徐简台冷声道:“刘执事,听声音应当是秀会。” 矮小道人问道:“就是老爷子那年从雪地里捡来的女娃?” 徐家三爷点头道:“正是,从小就很顽劣,算是我的侄女,镇妖铃就在她手上。” 刘祁专寒声道:“应当是跑出去了,也不知道她听到了多少,事关重大,绝不能让她坏事!” 徐简台嘴角扯了扯,“那妮子不肯顺从于我,就别怪我辣手摧花,最近不是妖怪横行嘛,贪玩的徐大小姐被吸成人干,也说得过去。” 矮小道人心有领会,“了然了然。” 紧接着,一阵紧凑而轻巧的脚步声,刘祁专出了百草阁,走出很远后,回望一眼,轻声道:“三爷,其实小道,并不喜欢说笑。” “那鲍天瑞,过几日就会来虞州城,莫不是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不行,得找几个娘们儿,把他打发了。” “鲍刚,我一定找机会,把你父子两的心肝,都挖而食之!” 矮小道人双眸赤红,神色癫狂。 惊惧不安的徐秀会穿过甬道c花园,赶忙回了闺阁,一股脑爬上床,对着一头雾水的贴身丫鬟交代道:“二喜,去把大爷c二爷请来,就说我病了,快去!!” 生得小巧玲珑的丫鬟有些茫然,“小姐,大爷二爷早就睡下了,再说小姐好好的,干嘛装病啊,把大爷二爷请来,是刚好骂小姐吗?” 惊魂不定的徐秀会也不辩解,喝道:“让你去就去,哪那么多废话!” 满肚委屈的丫鬟应了一声,出了房门。 徐秀会赶忙起身,把房门闩上,不觉把稳,更把一旁的梳妆台挪了过来,抵着房门,这才跑回床上,瑟瑟发抖。 今夜所听到的一切,对于一个十六岁的少女,震撼实在太大,不说徐家三爷的险恶用心,就是那灵缈派执事的骇人行径,都让徐秀会心湖巨震。 而且这一连串的事件,牵连太大,徐秀会就算知道内幕,也不能轻易声张,有时候一张嘴,就是说不过几张嘴,哪怕你是对的。 朦胧夜色之中,脚步声悠悠传来,伴随着阵阵叩门声,一道嗓音在房门外响起,“小姐,听说你病了,我来看看。” 一听这话,徐秀会忙不迭下床,打开房门,见到高大老人后,泪水决堤泛滥,大管家何松轻声道:“大小姐,这是怎么了?” “何叔,进来说。” 徐秀会胡乱抹了把脸,探出脑袋,环顾四周,把高大老人拽进闺房,对于少女的动作,何松有些无奈,“大小姐,这不合规矩。” 徐秀会把房门关上,整理了纷扰的思绪,正色道:“何叔,接下来的话,可能你觉着比较荒诞,但秀会所说句句属实,还请不要声张。” 何松从未见过少女这般,虽然有些搞不清状况,但还是点了点头。 少女把在百草阁外听到的,大致跟老人说了一遍,徐秀会不管老人脸上的震撼和愤怒,最后交代道:“记得去找陈经年,他认识一个很厉害的人物,比整个灵缈派都厉害,让他来救我。” 恰在此时,房门外响起阵阵脚步声,徐秀会压低声音道:“何叔,快走。” 武道二境的何松点了点头,打开窗户,一跃而出,消失在夜幕里。 这一天,徐家小姐的贴身丫鬟,不小心掉进天井,香消玉殒,至于徐大小姐,在矮小道人的蛊惑下被禁了足,不许接触任何人,由专门的灵缈派弟子代为照看,理由很简单。 徐家小姐有病。 没有病的人,哪会说自己有病?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7章 这么大了? 天渐渐破晓,大地朦朦胧胧的,虞州城如同笼罩着银灰色的轻纱。 当陈经年和柳嘉木赶回虞州城时,并无什么异常,二人面面相觑,总不能夜里竹林的遭遇是场梦吧? 与柳嘉木交代了几句,陈经年便朝着兆丰和走去,便是连早点都不想吃,或说‘杨寡妇’带来的震撼实在太大,他吃不下。 经过苏合香药铺时,陈经年见那身着百衲衣的李寿正在抓药,一脸愁容,陈经年记起一事,或许可以找城北李守财询问,便走进铺子,二话不说,把一袋银钱丢在柜台上,没等李寿开口,陈经年摆手道:“被你喊姐夫,我是不期望了,连同上次,两袋钱,等你读书出息了,以后当了大官,加倍还了便是。” 李寿嘴角扯了扯,“这算利息?” 陈经年理算当然道:“你读书多,滴水之恩c当涌泉相报的道理,不会不懂吧?再说我只是徐家一位伙计,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如今投在你身上,不收点利息,说不过去。” 李寿有些不解,“你就相信我以后真有大出息?” 陈经年想了想,认真道:“我不知道李寿你以后有没有出息,但我知道,多读书总是有好处的,至少比别人多一条出路。” 李寿哪壶不开提哪壶,“之前你不是一直看不起读书人?” 陈经年白眼道:“我只是针对齐繇,并非针对读书人。” 记起城西那年轻人,李寿好奇道:“你说齐繇一声不响就走了,他去哪了,跟你提过吗?” 陈经年哼哼道:“说出来,怕吓死你。” 李寿努努嘴,拎起药材,走出苏合香药铺,陈经年就一路跟着他,随口问道:“如今儿心情好,要不顺便去一趟钱老大的铺子,给你置办身新衣衫,你这百衲衣,实在不像话。” “我觉着百衲衣挺好。” 李寿停下脚步,望着东方的鱼肚白,“其实吧,作为虞州城少有的读书种子,我还是挺佩服齐繇的,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私底下我二人经常下棋对弈,就是围棋,你知道吧?” 陈经年沉着脸,“我还没傻到不知道围棋。” 李寿好奇问道:“你跟他关系那么僵,是因为当初的明如镜事件?” 陈经年不说话。 李寿继续朝城北走去,“别怪我多嘴,也不是故意要为齐繇开脱,我站在一个读书人的角度,就明如镜之事说上一说,你听过就算,我只说一个事实,不论对错,齐繇在这件事上,是有其根源的,其实道理很简单,他齐繇虽然住在泥泞巷,但吃得好穿的好住得好,样样都比你和柳嘉木两个泥腿子强” 陈经年打断道:“你就不是泥腿子?” “当然,我也是泥腿子,这一点,我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不能因为他齐繇经常邀我下棋,就不自量力的认为我和他是同一层次的人。” 李寿叹了口气,继续道:“其实吧,齐繇的身份,我大体猜到了七八分,但有些事,人家不愿提,我这一个外人,主动开口不合适。” 陈经年再次开口,“当时他被误认为是刘大太监的儿子,从小就被街坊邻居戳脊梁骨,很多人背后骂得很难听,根本不管一个阉人,怎能生出孩子。” 李寿点头道:“所以啊,齐繇每天看着你和柳嘉木两个家伙,一个是兆丰和的朝奉,一个是八方客栈的伙计,明明是身无分文的穷酸泥腿子,凭啥每天都活得比他还要快活,吃饱了倒头大睡,睡饱了起床做事,甚至有时还会相邀一起舞刀弄剑,这简直让齐繇抓心挠肝。” 李寿紧了紧身上的百衲衣,“所以啊,他不痛快,就想着要你二人也不痛快,于是便有了后来的明如镜事件,至于他后来的心境如何,我就猜不到了。” 陈经年问道:“是他不邀请你下棋了?” 李寿答道:“这是一点,至于另一点,则为了避嫌,毕竟明如镜事件,在一些明眼人看来,譬如黎叔,对于齐繇的行径,尤为不齿,但碍于灵缈派和齐繇的身份,一些口诛笔伐并未疯传开来罢了。” 李寿感慨道:“有些孩子心性,牵扯出来的事情,既可怕又好笑,又可怜可恨。” 陈经年拆台道:“寿寿不也是个孩子?” 李寿白了他一眼,“事实上,齐繇可能内心深处,很希望跟你或柳嘉木成为朋友的,因为他足够聪明,无比清楚应该跟什么人做朋友,比如他打心眼瞧不起不如他聪明的我,可一样会拉关系套近乎。” 陈经年摇头道:“我不喜欢这样的人。” 李寿不可置否。 陈经年很是不解,“既然你知道齐繇打心眼瞧不上你,那为何还要与他对弈?” 李寿犹豫一下,还是说了实话,“这些年上私塾的学费,都是齐繇替我先垫上的,所以,有时候你眼中的坏人,可能在别人眼中,是好人。” 陈经年感慨道:“书读得多,就是会讲道理啊。” 李寿微微一笑,少年的笑容很干净,干净到让身侧的陈经年觉着,若不看那件百衲衣,这小子定是个有钱人。 李寿记起一事,“听他们说,昨天你和柳嘉木在八方客栈,与南疆来的几位食客,动了手,打得还算不错?” 陈经年点了点头。 李寿道:“圣人有云‘一息尚存,从吾所好。’,你和柳嘉木,以后多半会走武人路数,而我也希望读圣贤书,能读出个名堂,但有一事,我要恳请你。” 少年郎望着陈经年,正色道:“以后你和柳嘉木,遇到了齐繇,若你二人稳稳占据上风,陈经年,我希望你能够给他一次活命的机会,给他洗心革面的机会,一次,就一次。” “当然,若是势均力敌,你死我亡的险峻形势,你二人不用手下留情,万事以自保为主。” 陈经年仔细思考片刻,缓缓道:“好的。” 随即陈经年咧嘴一笑,问道:“寿寿,你今天怎么了,总觉着跟往日不大一样?” 李寿看着手上的药材,缓缓道:“我爹的病越来越重了,想来捱不过几晚了,如今抓药,也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陈经年沉默了下来。 李寿换了个话题,故作轻松道:“怎么,不回去兆丰和帮忙?” 陈经年想起夜里竹林一事,正色道:“我有一件事,想要亲自问问李伯,关于邻村妖怪。” 李寿疾言厉色道:“我爹不是妖怪!” 陈经年试着道:“你发现了什么吗?” 李寿蹲在地上,双手抱头,一脸痛苦,“你跟我去看,便知道了。” 二人朝着城北走去,没走多远,便见到十余骑,穿街而过,皆是道士装束,快速驰骋,朝着城西奔去。 马队后头跟着几名在虞州城附近名声很臭的青皮无赖,卖力跟着奔跑,马队每跑出一段距离,就不得不缓速等待这靠脚力拼命追赶的几人,道士们个个面露鄙夷。 见这些道士,陈经年低着头,看不清表情,至于李寿,似想起了什么,顿时脸色苍白,追了上去。 “寿寿,你干嘛去?” “我姐在焦知河洗衣服。” 一听这话,陈经年二话不说,同样追了上去。 晨雾中的焦知河缓缓流淌,雾气氤氲,好似那女子秋波有了灵气,城西鸡鸣才渐次响起,便有一少女蹲在河畔浣衣。 因为姿势的缘故,凸显得她身段婀娜,木槌一次次轻柔敲打搁在青石上的衣物,不敢如何用力,累了便稍作休息,青葱手指挽起瀑布般的秀发,望着河面上自己面目的倒影,涟漪起,便模糊了。 她嘴角微微勾起,穷苦人家买不起铜镜,这物件对她而言实在华而不实,虽说邻村妇人总说她长得好看,她也不知道自己哪里长得好看了,倒不如夸她弟弟学业有成,更让她开心。 本就出身贫寒,加上父亲最近染了重病,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作为子女,自然得守在身侧,就连弟弟,都好些天没去私塾上课了。 她轻呼一口气,继续捶打着那些泛白的衣裳,她不敢人多时候来浣洗衣物,尤其是那些贴身的,总觉着羞人,而且城里一些个游手好闲的惫懒汉子,不管青壮年纪,还是上了岁数的,都会没脸没皮蹲在溪边上,指指点点。 其中兆丰和的陈经年,首当其冲,正因如此,弟弟很不喜欢那兆丰和的朝奉,至于她自己,对陈经年谈不上怨恨,只是有些恼怒,就觉着那少年不仅无所事事,而且嘴还碎,但人品不差,前久不还帮着家里背柴嘛。 对此,少女心里挺感激的,可熟读圣贤书的弟弟不领情,总以为人家要占自己便宜,少女想帮着陈经年说几句话,弟弟便一脸不高兴,说什么这还没嫁人呢,就胳膊肘往外拐,让少女臊得慌。 她微微叹息,看到一只红肚兜儿,少女赶忙用木槌敲了几下,想着赶忙洗干净就去晾在屋里,她正将一件一件衣物放入竹篮,蓦地转头,看到了那兆丰和的伙计,手里正拿着素朴的蓝色抹胸,唰一下就涨红了脸。 陈经年一脸尴尬,只好侧过头去,后边赶来的李寿气不打一处来,“陈经年,你也读过几年圣贤书,非礼勿视的道理,不懂?!” 少女赶忙把贴身衣物藏入竹篮,微微愣了愣,这兆丰和的伙计,破天荒脸红了?可陈经年下句话,便让神色缓和的少女,一瞬间恼羞成怒。 陈经年在胸前比了个滚圆手势,好奇道:“寿寿,你姐都这么大了?”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8章 去不去 李寿正想破口大骂,马蹄声毫无征兆地响起,踏碎了虞州城的宁静安详,炊烟依旧袅袅,黄狗吠声跟着四起。 数十骑骤然来临,眼神冷漠,俯瞰着身份悬殊的少年少女,李寿微微移步,将姐姐挡在身后。 在虞州城臭名昭著的青皮无赖顾不得喘气,对着当中一骑,指着少女,谄媚笑道:“仙人,这是李瑾儿,附近十里八村有名的美人胚子,家里还有个卧病在床的老父亲,估计再过不久就得进土里了,绝对的黄花大闺女,保准鲍仙师满意!” 为首的道士头戴莲花冠,胸口处有一黑一白,两尾阴阳鱼,这叫杜荀的道士,在灵缈派也算一号人物,见到这不施粉黛的少女后,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了一番,满意的点了点头。 心想以前怎么没发现虞州城这小地方,还有这么朵娇滴滴的野花,较之那徐家大小姐,也差不离了,若是早点得知,哪轮得到他人出手? 只不过如今既然错过,再偷摸下手掳走就难如登天咯,这一次跟随刘执事来虞州城办事,夜里刚和派中弟子,共同联手用秘法压制了邻村躁动的阴尸,刚回到徐家堡准备歇息,刘执事便放出消息,灵缈派掌门之子一一鲍天瑞过些时日,便会来这虞州城游玩。 心思活络的刘执事说掌门之子好不容易出山,没几个娘们儿暖被窝不合适,招待不周,怪罪下来,谁都扛不住,以后在派中日子,可就难熬了。 刘祁专口上说着护红巷的青楼女子都是些庸脂俗粉,不能用来糊弄掌门之子,可他们几个心知肚明,其实护红巷里的两位当红头牌,都被徐家三爷“请”到了徐家堡,专门伺候他刘祁专。 刘祁专不舍得,又不敢拿太次的妓/女去招待那鲍天瑞,本想着徐家小姐不错,奈何实权不够,便计上心来,要他们找两个身世青白的良家闺女,说是花重金请到徐家堡。 可他们哪里不知道其中腻味,不过是抢人罢了,事后打赏个十几二十两银子封口,就算不错了。 师尊有事,弟子自当服其劳,当执事的动动嘴,他们这些当弟子的,不就得跑断腿,夜里也抢了几个妇人,都未能让刘祁专满意,说什么“这等歪瓜裂枣,要没,要屁/股没屁/股,你等是存心要气死鲍公子么?”,把他们骂了个狗血淋头。 刚想将人放了,刘祁专便又开口了,“那个戴荆钗的,就你这姿色,丢在护红巷的青楼里,一年都挣不到两个铜板儿,不过呢,我看你身段还行,这样,我给你个机会,跟着仙师我修道,先去房间等我。” 此等言语,把他们这些焦头烂额忙正事的差点憋出内伤,天亮时分,觉着再拖下去,刘执事就得发飙了,其中一位灵缈派弟子提议道,毕竟他们对虞州城不熟,不如联系当地的青皮汉子,随意打赏个十几二十两银子,兴许能捞到干货。 杜荀没辙,也只好死马当做活马医,看能不能撞大运找到个能让鲍天瑞公子吃下嘴的小娘子,嘿,还真别说,这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 眼下这青葱少女,粗看并不惊艳,可瞧多了就咂摸出些许滋味了,用那酸文秀才的话来说,便是沉鱼落雁c出水芙蓉啊,看那紧俏的双腿,保不齐还是个雏儿,应对胃口刁钻的鲍天瑞公子,妥了。 杜荀丢给卑贱无赖们事先说好的一袋子铜钱,弯下腰,眼睛盯着李瑾儿这边,轻声询问身边几个不入流的货色,“得有个由头才行,灵缈派是百姓眼中的菩萨,可不会强抢民女。” 一位青皮汉子眼珠子一转,笑道:“仙人,这好办,这李瑾儿经常去钱老大的铺子,置办些碎绸小缎,回家刺绣香包,再拿去花蝶镇贩卖,以贴补家用,我们便说徐家的小姐,想要她入府刺绣,这个说法如何?” 杜荀眼睛一亮,不得不高看一眼汉子,破天荒的拍了拍肩膀,笑道:“你小子很有一套嘛,叫什么名?以后就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只要报出我的名号,保管在这虞州城,横着走!” 那得了一笔横财还得富贵的无赖激动万分,颤声道:“仙人,小的叫曲洲,您称我‘小洲子’就行。” 看到仙人朝焦知河那边扭了扭脖子,曲洲润了润了嗓子,狠狠瞧了眼那个自己每晚上都奢望着搂在怀里亵玩的小娘皮儿,让你端着架子,老子得不到你的身子,也绝不让你有清白日子过。 等你被灵缈派的大佬们玩腻了,我再来收拾你,看你平日里还傲气,拽得二五八万的,到时候我与灵缈派的各位仙师,岂不是也做了那连襟兄弟?不过轮到自己,都不知道是几手了,身边这几位仙师,看这小娘皮儿的眼神,都透着股邪火呢。 一肚子坏水的曲洲悄悄努了努嘴,伸手抹去口水,大声嚷道:“李瑾儿,徐家堡的小姐请你去府上刺绣,赏银” 杜荀悄悄比了个手势,低声道:“二十两。” 得到暗中旨意的曲洋挺直腰板,尾音拉得极长,“赏银二十,我说李瑾儿呐,徐家堡不会不认识吧?你能给徐大小姐刺绣,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缘,可不要不识好歹,还不快应承下来?” 陈经年皱了皱眉头,以他对徐秀会的了解,可不会让别人替她刺绣什么的,再说请人去刺绣,也应当是徐家来人才对,灵缈派的臭道士,算怎么一回事儿? 李瑾儿咬着嘴唇,这才明白为何陈经年和弟弟会匆匆赶来,回望了眼焦知河,才及膝高度,哪怕投水,又淹得死谁,摇头道:“我不去!” 杜荀和身边的道人都面无表情,显然预料到会是这个回答,没有急于施压,一个出身贫贱的女子,能和偌大个灵缈派或徐家堡相提并论? 曲洲手指着李瑾儿,厉声喝道:“李瑾儿,你别给脸不要脸,信不信老子把你打晕了,直接扛去徐家堡!” 李寿踏出一脚,呵斥道:“我姐不会去的,你们给我滚!” 李瑾儿抬起手臂,手里有一根敲衣的实心木槌。 数十位灵缈派弟子哈哈大笑,这李家姐弟,还真真是倔强得可爱啊。 曲洲见这不识抬举的娘皮折了自己面子,正打算上去教训一番,当然不会伤了小美人,但趁机揩揩油也是好的嘛。 只是还未等曲洲迈开脚步,陈经年便站了出来,笑意盈盈,“灵缈派的各位仙师c还有洲哥,我这兄弟说话比较冲,还请包涵,烦请各位爷容小弟说两句,这些天徐大小姐都会来兆丰和核对账目,小的并没听到什么刺绣之说,仙师们会不会搞错了?” 杜荀没有说话,脸色却有了丝丝寒意,敏锐察觉到这点的曲洲大手一挥,骂骂咧咧道:“我说陈经年,你一个兆丰和的小小朝奉,知道个卵?还是说你是徐大小姐肚子里的蛔虫?再说刺绣这等女子闺阁之事,能说给你一粗鄙下人听?赶紧起开,要不然我连你一块揍!” 李寿走到有一手好刺绣的李瑾儿身边,提起竹篮,并将药材交到她手里,笑了笑,“姐,你先回去。” “嘿,我不发飙,真当我不存在啊。” 曲洲狞笑道:“李瑾儿,别忘了你还有卧病在床的老父亲,你若是忤逆了灵缈派的仙师们,他们宰相肚里能撑船,不与你一个小娘皮见识,可曲洲我心眼小,兴许过不久,你老父亲就得去见了阎王!” 李瑾儿咬破了嘴唇,满嘴鲜血,泪眼朦胧。 李寿胸口剧烈起伏着,“曲洲,积点阴德!” “嘿,你这小杂种,今儿个老子就让你知道,什么叫积阴德!?” 曲洲说完,三步并作两步,一拳打在李寿腹部,痛得读书人龇牙咧嘴,顺势被曲洲掐住了脖子,厉喝道:“李瑾儿,你这废物弟弟在我手上,我随时可以勒死他,我最后再问一遍,去不去!?” 少女胡乱抹了把脸,转身放下竹篮,转头平淡道:“我去!” “姐,不可!!” 嘴角溢血的李寿嘶吼道:“陈经年,你不是练过拳嘛,帮帮我们,那两袋子银子,以后我出息了,十倍百倍还你,我求你了!” 陈经年犹豫了一下,握住李瑾儿冰凉的小手,将她重新拉回身后,骤然握拳,缓缓说道:“她不会去的,还有,你最好放开他。” 泪眼朦胧的李瑾儿,约莫是女子的直觉敏锐,仿佛觉得有了种玄妙的气息变幻,就像是,在院子里的空地上晒麦子,每逢要下雨,她都要与弟弟一同急急忙忙去收起麦子,老天爷那会儿,便给人一种窒息的沉闷感,若是再打几个雷,就愈发吓人了。 曲洲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嗤笑道:“陈经年,就你和柳嘉木鼓捣的那些破把式,打在身上,还不跟挠痒痒一样?一提这茬我倒记起来了,当初那黝黑小子就是被灵缈派仙师指点,不仅个头永远长不高,而且没几年可以活了。” 陈经年眼眸通红,“放开他!” 曲洲傑傑笑道:“你当时无能为力,现在依旧无能为力。” 五年前,当时面对灵缈派执事一一刘祁专,陈经年做不了什么,使得年纪轻轻的少年,就像一条老狗。 当他想要跟老天爷讨要一个公道的时候,就更像一条狗了。 陈经年不想这样,这辈子都不想再这样了。 所以,少年朝着曲洲,递出了一拳。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9章 仙人,先人 卑贱无赖与少年间的对话,在杜荀这些迈入武道的修行者眼中,无异于稚童嬉戏,一切都是可控的,所以当陈经年递出那一拳时,杜荀并不在意,他正心疼那袋子银钱呢,如果陈经年能教训下曲洲,乐见其成,杜荀也有些好奇,一个兆丰和的小小朝奉,一拳能有多大力气? 陈经年深呼吸一口气,开始以寸步向前,之后每一步都越来越大,最后一步掠出两丈,气势如虹,来到曲洲身前后,还未等对方反应过来,一拳砸向他胸膛。 轰然巨响。 曲洲被少年郎倾力一拳砸飞出去,整个人落至马队后方,大口大口呕着血,神情萎靡,眼神中最后那抹神采,渐渐黯淡。 这一拳,无论是出拳,还是击中曲洲的额头,无声无息。 但是马上的灵缈派道士,还有剩余的青皮无赖都遭受了巨大的冲击,前则有修为底子,只觉得耳膜嗡嗡作响,后者当中,许多人气血难平,仿佛河畔的少年,如一轮冉冉升起的朝阳,并不刺眼,但要保持绝对的敬畏。 杜荀微微挑眉,方才那一拳,初看并不惊艳,好比当初第一眼看见河畔少女,但细细琢磨便有一番滋味,拳随人走,俱是拳意。 陈经年把瘫倒在地的李寿拉起来,李瑾儿赶忙上前,一脸心疼,陈经年看着十余骑,一脸警惕。 杜荀似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哈哈大笑,“我本以为这虞州城都是些山鸡野狗,倒是我目光短浅了,不错不错,就凭你这手法,离武道二境也差不离了,如果还留有余力,那还了得!不论心机还是本领,都让我大开眼界,至于曲洲嘛,死有余辜。” 从头至尾,马上众人,没有看一眼躺着的尸体。 陈经年保持着撼山起手式,并不说话。 见少年不作答,杜荀也不生气,全然没有仙风道骨,嬉笑道:“陈经年,是吧?我对你还是比较了解的,听说你父母乃江湖中有名的侠客,不知现在何方,可曾回来过?” 陈经年扯了扯嘴角,“我父母已经七八年没回来过了,你不用如此试探。” 胸口绣有阴阳鱼的年轻道士略微遗憾的哦了一声,身形暴起,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猛然出拳,朝着陈经年当头砸下! 虽说灵缈派多为道士装束,但与正统道教并无关联,派中功法更是驳杂繁乱,这杜荀修习的功法,便是有着灵缈派‘七十二绝技’之一的青云印,据说是创派祖师小有奇遇才获得,杜荀辛苦修习十数载,小有成就。 杜荀这试探的一拳,看似平淡无奇,但与陈经年先前一拳如出一辙,重拳意,招式倒还是其次。 其余的道士俱是双手拢袖,看似眯眼观战,心神却随着杜荀的出拳而轻飘移动,这杜荀在灵缈派地位不低,再加上是刘执事跟前红人,若出了什么意外,他们这些三代弟子,担待不起。 至于臭名昭著的青皮无赖们,见曲洲一个照面,就死的不能再死,小心肝都快吓裂了,如今灵缈派的仙师又和兆丰和的朝奉打了起来,更是大气不敢喘。 陈经年往后撤了几步,右手掌心贴左手掌背,十八停的长春劲运转周身,整个人往后一划,荡出一个圆弧,远离战场。 几乎是一瞬间,陈经年身体后仰,欲倒不倒,避过杜荀变拳为掌的狠辣横抹姿势,杜荀嘴角冷笑,不等少年站稳,一指轻弹,劲力刹那暴涨,便要将这小小伙计打入焦知河中! 当他即将有信心击中陈经年时,少年郎不躲不避,欺身而进,不去管那一指,错身而过,又是一拳砸向年轻道士头颅。 以伤换伤。 杜荀冷哼一声,委实不按常理出牌,递出的一指微微弯曲,正中少年郎胸口,与此同时,脑袋微微一偏,躲过劲风十足的拳头。 陈经年面无表情,有样学样,依葫芦画瓢,递出的拳头自然摊开,在杜荀面庞一抹,登时年轻道士脸上,出现了三道血痕。 杜荀面庞阴寒,手腕一翘,拖住少年郎的下颚,一臂一袖气机鼓荡,斜向上便是猛然发力推出,誓要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泥腿子,击毙当场。 倒飞出去的陈经年,整个人在空中一拧,一脚高抬踹出,踢向杜荀胸膛,猛然踏出,年轻道士胸口一缩,卸去大半力道,落地后依然滑行出老远,嘴角渗血。 杜荀抬起袖口,轻轻抹去血迹,用手摸了摸脸上抓痕,笑意阴冷,方才他本想一指打中少年命门,断其长生,没曾想这兆丰和的泥腿子竟这般不要命,便重新聚势,赌是赌对了,不过当下还是自己吃了暗亏,等于白挨了一脚,气血翻涌,这滋味很久没有享受到了。 有这么多的灵缈派弟子作为侧应,杜荀并不急着趁胜追击,吐出一口血水,缓缓开口道:“你小子如此有恃无恐,难不成入了武道二境?若真那样,倒与我算旗鼓相当,如果你想试试,我不妨陪你玩玩。” 陈经年退回河畔,握拳的手微微颤抖,根本无暇顾及灵缈派道士c青皮无赖的精彩表情,他看得出,这杜荀,对他已经动了杀心,生死存亡之时,总不能还偷偷欣赏别人眼里的惊讶与敬畏。 至于武道境界,在一缕紫气和走桩习拳的打熬下,做到了李玄道当初说的两个字,一个‘散’,一个‘沉’,在加上心湖丹室的早早开启,已能做到不动如山,气象不俗。 但陈经年能敏锐察觉到,自己距离武道二境‘开脉’,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十八停吐纳法门长春劲,也只打开百会穴,距离抵达神庭大关,还很遥远,最起码也得是虞州城到洛阳的距离。 杜荀赞叹道:“你这古怪拳招,我虽然看不出品秩,但想来也属上品了,我呢,也学了点保命手段,拿得出手的也有好几样,不如你我就此停手,找个清净地儿,好好研究武学,什么刺绣之事,就此揭过,更不介意邀你去灵缈派做客,你看可行?” 陈经年翻了个白眼,一副你当我傻的表情。 杜荀很有闲情逸致的拍了拍手掌,笑嘻嘻道:“听说刘执事多年前曾断了你兄弟的长生,今日嘛,我也勉为其难送你一程,你我心知肚明,方才都是试探,我想你还有压箱底本领,不妨一并拿出?” 陈经年冷笑道:“要装高人,总得先把我打趴下再说吧?否则你有何资格在这浪费唾沫,得劲不?” 杜荀不怒反笑,“实在是你这么好的苗子,随意打杀了,太过可惜,但请放心,待你死后,我定用秘法,将你制成符甲阴尸,就是那种没有思维c只会听命主人的傀儡,那时候就不疼了,现在嘛” 杜荀扭了扭脖子,占尽天时地利优势的他开始加速奔跑,整个人高高跃起,继续说道:“我要将你千刀万剐!” 此时这位灵缈派年轻道士再不隐藏,开脉初境的跋扈气焰显露无疑,血液循环与气机运转攀至顶峰,相得益彰,气注于筋而至四肢,每次踏地都让地面下陷。 杜荀狞笑一声,拳走直线,并无特定路数,年轻道士心中也有股傲气,既然你这伙计拳法厉害,我便以拳法教你做人,好让眼前小子明白,泥腿子永远都是泥腿子,哪怕侥幸学了些把式,依然狗肉上不了席。 陈经年按住年轻道士肩头,四两拨千斤,却也拨转不去万钧冲劲,一人前冲,一人倒滑,尘嚣四起。 杜荀每踩一步,焦知河畔的地面便是一颤,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稚嫩脸庞,他肩催肘,肘催手,气机灌注周身,内劲倾泻,只听砰的一声,陈经年被一拳炸飞。 身体却不是直线后仰,而是在双脚离地后,在焦知河面蜻蜓点水,回绕一圈,落回地面,说不出的潇洒出尘。 还敢炫技!! 憋了一肚子无明火的杜荀眼眸冰冷,岂会再给这泥腿子换气再登楼的机会,趁着靠弧度卸力造成的一丝凝滞,算准落脚地,奔袭一掠如野马奔槽,临近时,一脚陷入泥地,年轻道士身体紧绷,如床子弩满弓绷弦,然后一记鞭腿扫出,惹得满堂喝彩。 陈经年既然无法换气,干脆气沉丹田下黄泉,不躲不避,双脚下坠扎根,以一个未完成的撼山第一式,硬抗这势大力沉的鞭腿。 这一次接触,双方气机节节如爆竹,声势壮如雷鸣,杜荀鞭腿在空中回旋,第二条鞭腿再攻向此人脑袋,显然要将其分尸才善罢甘休! 高坐马上的灵缈派道士老神在在,见那少年落了下风,谈笑风生,李寿拳头紧握,一脸愤恨,出落得小家碧玉的李瑾儿紧咬嘴唇,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 即将被鞭杀的年轻人面无表情,身体后仰,倒向焦知河,避无可避,如陀螺旋转的一脚,结结实实落在少年胸膛,陈经年没入焦知河,生死未知。 杜荀犹不解恨,双手掐诀,一道恢弘法印在面前形成,一招手,法印朝着焦知河飞去,“我便以这青云印,将你这落水狗,永远压在烂泥塘里。” 大放异彩的法印,还未触及河面,便被一魁梧汉子,一拳打碎,杜荀连连后退,从八方客栈赶来的不速之客,骂骂咧咧道:“他娘的,什么狗屁仙人,日你先人,还差不多!!”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0章 坐地分赃 闻讯而来的黝黑少年一脸焦急,在柳嘉木后方,跟着位头缠宝石的汉子,正是大隋遗民傅元正,此时这位虎头营营长,微微眯眼,至于嘴角有痣的武子刚,安静站在一旁,面无表情。 傅元正来到河畔,对着先前出手的汉子大声道:“飞光,别急着撒气,先把陈经年那小子捞上来。” 戚飞光努努嘴,不情不愿的走入焦知河,把昏迷不醒的少年郎扛在肩上,返回岸边,把陈经年放在地上,李家姐弟赶忙围了上去。 戚飞光双手环胸,哼哼道:“没本事逞什么能啊。” 一旁的柳嘉木瞪了他一眼,汉子有些发虚,“当我嘴贱,当我嘴贱。” 片刻功夫,陈经年醒转过来,剧烈咳嗽,望着身穿百衲衣的李寿,脸色苍白,“寿寿啊,方才我的落水动作,帅气不帅气?” 李寿打了他一拳,“我从未见过如此狼狈的落水姿势。” 陈经年龇牙咧嘴,转头望向少女,“瑾儿,这小舅子说话咋那么不中听呢,你明事理,你说,帅气不帅气!?” 李瑾儿泪眼朦胧,将陈经年一把搂入怀中,破涕为笑,“帅气帅气。” 李寿皱了皱眉头,终究没说什么,一旁的黝黑少年,暗中竖起大拇指,年哥儿啊,你这占便宜的法子,还真是高啊,与你相比,以前偷看杨寡妇洗澡的手段,简直就是汉子脱了衣服比胸肌,糙,太糙了。 戚飞光望着马上的十数位道士,吐了口浓痰,“没你们这么不讲究的,十几个臭道士,欺负人家几个孩子。” 气血翻涌的杜荀微微眯眼,这长得五大三粗的魁梧汉子,他是看不出深浅,但能一拳破去青云印,想来也不弱了,头缠宝石的汉子更是平淡无奇,至于嘴角有痣的精瘦汉子,浑身散发出一股淡淡的气势,练家子没错了。 杜荀望向戚飞光,突然笑容灿烂,嬉皮笑脸道:“兄台言重了,在下灵缈派杜荀,与这兆丰和朝奉一见如故,更听说他学了些把式,便想着以武会友,切磋切磋,并没有欺负的意思。” 戚飞光不咸不淡的哦了一声,“既然如此,我与你也是一见如故,我两也切磋切磋?” 杜荀几乎恼怒惊惧得吐血,恨不得扇自己一个耳光,他本以为这汉子五大三粗,脑子应当不好使,何曾想被人将了一军,乌鸦嘴啊。 杜荀连连摆手,“我这上不得台面的杂鱼,哪能是兄台对手,不切磋不切磋。” 戚飞光冷哼一声,一脸鄙夷。 杜荀再无先前冷血脾性和倨傲气焰,低眉顺眼,温声问道:“兄台,不知杜荀可否就此离去?” 戚飞光望向一声不吭的傅元正,杜荀嘴角扯了扯,他早看出来,这魁梧汉子不过是马前卒,真正的话事人便是这头缠宝石的汉子,只见傅元正看了看脸色苍白的陈经年,转头正色道:“在下南疆傅元正,武道三境的纯粹武人,恰巧路过虞州城收了这名徒弟陈经年,不知如何与灵缈派仙师到了不死不休的境地?” 灵缈派一伙道士差点吓得坠马,武道三境的纯粹武人呐,较之掌门大人也不遑多让了吧?至于一众青皮无赖,对武道知之甚少,只觉陈经年拜了个厉害师傅,眼红得很。 杜荀连忙笑道:“仙师不敢当,既然已经知道,经年兄弟是前辈的嫡传弟子,自然不敢不知死活寻衅,就此别过,以后到了灵缈派,我杜荀一定以礼相待诸位。” 杜荀郑重其事的作揖告辞,可还未等翻身上马,傅元正却开口了,“打了人说句抱歉就完了,未免太不讲究,就好比我睡了你老母,没什么表示,提起裤头就溜了,一样的道理,杜兄可懂?!” 年轻道人眼神冰寒,恰在此时,惜字如金的武子刚破天荒说了句,“别太放肆,没什么用。” 随着汉子这句话脱口而出,十数位道士都一副吃了苍蝇的精彩表情,就连柳嘉木c李寿等人都只能摇头叹气,这你娘的,拳头硬就是好啊。 倒在李瑾儿怀里的陈经年笑容苦涩,不耽误运转道家十八停吐纳法门,脸色渐渐红润,开始闭目凝神。 傅元正装傻充愣道:“杜兄莫不是想再打一场?” 戚飞光爽朗大笑,“这话,我听着带劲儿。” 杜荀叹息一声,颓然作揖,轻声道:“就如前辈所认为的,这件事确实是杜某人错在先,没曾想在这虞州城,都能踢到铁板,还是烧红发烫的那种,我认栽了,接下来傅兄只管发话,在下一定照办。” 傅元正没有故弄玄虚,看了眼陈经年,点头道:“我这徒儿受了重伤,你们灵缈派总该有疗伤圣药吧?还有,刚才你用的法印,不错,也一并交出来。还没完,过些时日,我便要往东而去,差点盘缠,你看杜兄能否表示表示?” 年轻道士嘴角抽搐,只敢在心中诽夷,这他娘的跟抢劫有什么区别,丧尽天良呐。 傅元正揉了揉下巴,“我那徒儿意气用事,间接帮你积了阴德,做人要厚道,有恩就报恩,你意下如何?” 杜荀苦笑道:“理当如此,天经地义。” 说完,便开始将身上所有物件,都抖搂出来,放在地面,其中有一本古书,封面题有三个小篆字一一青云印。 傅元正一脸为难,“杜兄,我这趟远游可有些远,这点银钱有点那个啊。” 嫌少?! 我干你娘咧。 心情跌到谷底的杜荀转头望向跟随前来的灵缈派弟子,理直气壮道:“师兄有难,做师弟当如何?还不拿钱!” 一炷香过后,焦知河畔堆着一大堆银票,还有一些瓶瓶罐罐,装有灵缈派的丹药,疗伤补气的占多数,少部分是坑害人的,譬如那尸心丸c绝气散,乃杀人越货之必备良药。 傅元正挥挥手,如释重负的杜荀翻身上马,不作停留,调转马头,带着一干道士,就此离去。 戚飞光和武子刚相视一眼,视线在空中很快错开,但各自都读懂了对方的意思,这下子客栈的住宿费c伙食费算是有着落了。 傅元正见陈经年还‘睡着’,没好气道:“陈经年,占便宜也差不多了,赶紧起来,坐地分赃c坐地分赃了!丑话说在前头,再不醒过来,这么大堆银票可就进了我的口袋啦。” 陈经年醒转过来,讪笑道:“傅哥,你这有点不厚道啊。” 李瑾儿俏脸涨红,小手拧着衣角,低头不敢示人,少女这样的动作,让一旁的李寿气不打一处来。 好你个陈经年呐,借着受伤名义,竟明目张胆的占便宜,还有啊,我的姐姐哟,你倒是矜持点呐,如今这模样,算哪门子事儿? 没骨气,忒没骨气了。 陈经年站起身,走到那堆银票前,也不客气,拿了四张,分别递给李家姐弟c柳嘉木,一人一张,最后收好自己那张,站在原地。 傅元正有些不解,“这就完了?” 陈经年眼神游离,“差不多了吧。” 傅元正指着那些瓶瓶罐罐,笑道:“这样吧,这些个丹药毒药,还有那本青云印,都一股脑给你,至于那颗聚元丹,则留给柳嘉木那小子,刚好借此契机,一举破入武道二境。” 陈经年问道:“聚元丹?” 傅元正掌心托着那粒丹药,笑道:“我也没想到这些灵缈派的道士,还真有点干货,此丹药能够帮助服药之人凝聚四散于体魄的气机,成功于心湖打开丹室,你呢,体魄打熬还欠火候,若强行破镜,倒落了下乘。” 傅元正对着黝黑少年招了招手,将丹药递给他,后者没有伸手,有些不解,“前辈,这么好的丹药,为何不自己留着?” 傅元正笑道:“这种聚元丹,虽是稀少珍贵,但也只针对下三境的修士,对我这种中五境的武夫,效果不大。” 黝黑少年接过丹药,面容古怪,“前辈方才不是说自己武道三境么?” 戚飞光暗自摇头,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明白?这八方客栈的伙计,是练拳练傻了? 傅元正拍了拍他肩膀,笑着解释道:“走江湖嘛,总得留一手,想来那杜荀,也隐藏了实力。” 随即这位大隋遗民望向陈经年,面色一沉,“陈经年,单独聊会儿?” 陈经年与柳嘉木耳语几句,便和傅元正走到一旁,后者开门见山道:“十里坡竹林的事,柳嘉木已经和我说了,事关重大,没有确认清楚之时,切不可声张,今夜我便让飞光去邻村查探一番,还有,最近你老实待在兆丰和,不要到处乱跑,我让子刚保护你,免得灵缈派的道士撕破脸皮,加害于你,顺便我让他,好好打熬打熬你的体魄。” 陈经年谢过之后,一脸担忧,“傅哥,李寿就是方才拎药那小子,有消息称,他爹之所以重病不起,是感染了妖气,我怕他姐弟俩有危险。” 傅元正肃容道:“既然这样,我会跟随李家姐弟走一趟,你不会担心,但丑话说在前头,若李寿他爹真感染了,不得以情况下我出手击杀,事后可别让你的小相好来找我理论。” 陈经年回望了眼少女,挠头道:“什么相好,没有的事啦。” 傅元正白眼道:“没有,还装死躺人家怀里?” 陈经年龇牙咧嘴。 傅元正笑道:“告诫你小子,见着漂亮姑娘,别动不动就撩拨一下,搞得最后拉屎功夫一流,擦屁股却马虎,对她们不好,对你也不好。” 陈经年笑容苦涩,“这说法,也太恶心人了吧。” 傅元正一巴掌拍在少年肩头,“话糙理不糙。”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1章 坎和弯 一场雷声大雨点也不小的强抢民女戏码,随着傅元正三人的来临,变得虎头蛇尾,竟是反客为主,狠狠敲了灵缈派道士一把,河畔众人各有所得,除了灰头土脸离去的杜荀,可算皆大欢喜。 陈经年是一本泛黄古书,青云印,此外还有些瓶瓶罐罐,多是些养气补血的丹药,效用不大,反倒是那几瓶尸心丸c绝气散,陈经年比较感兴趣,至于怀里的银票,就当是自个儿受伤的小小添头了。 二人回到众人身边,陈经年扬起手中的青云印,对着黝黑少年问道:“嘉木,回头我抄录一份给你?” 柳嘉木摆手道:“不用了,年哥儿,贪多嚼不烂,再说李老前辈说我的武道,重精深,切莫驳杂,现在走桩练拳,也不过是为了以后练刀打基础,年哥儿就不用为我操心了。” 陈经年也不勉强,收好青云印,细数了一下自己家底,笑道:“你这么一说,倒是我有点贪多嚼不烂了。” 黝黑少年挠着头,“年哥儿那叫能者多劳。” 陈经年眉头一挑,“我喜欢你的说话方式。” 戚飞光刚想刺上几句,就感受到柳嘉木杀人般的目光,只好狂翻白眼,至于寡言的武子刚,事不关已,面容古板。 李寿和李瑾儿都得到了一张银票,少年心安理得的收下,至于少女,便要犹豫得多,担心灵缈派秋后算账,陈经年好言相劝后,才小心翼翼收好。 傅元正扶了扶头巾,笑呵呵道:“如今大家兜里都有了银钱,咱们呢,先去八方客栈吃个中饭,然后买些补品吃食,一同去看望李伯?” 汉子说完,满眼希冀的盯着李家姐弟,心底却犯了嘀咕,这样的说辞,看似天衣无缝,实则错漏百出,身穿百衲衣的李寿行了一礼,温言道:“前辈,首先感谢你救下我们姐弟两,不过最近我爹的病情加重了,恐难见人,买补品看望就免了吧,李寿在此替家父谢过各位好意。” 李寿的话语生硬,先前答应陈经年,是对兆丰和伙计的信任,如今这么多人,便有种‘事不秘失身’的不祥预感,就连李瑾儿都身子一颤,眼底更出现了一抹慌张。 陈经年犹豫一下,还是将夜里竹林之事和盘托出,“寿寿,此事非同小可,很可能干系到全城百姓性命,可别意气用事。” 李寿还想说什么,李瑾儿扯了扯他衣角,这位熟读圣贤书的少年郎叹了口气,“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对我爹出手。” 傅元正做出承诺,一行人朝着城北走去,打开栅栏式的门,李寿来到院子,深呼吸一口气,众人一同走进里屋,光线有些昏暗。 老人直僵僵的躺在木板床上,单薄的被褥似在掩盖什么,两只眼睛深陷下去,空气中弥漫着腐尸般的味道。 傅元正掀开被褥,绑缚老人身体的布条沾满早已干涸的血迹,嵌入肉中,隐见白骨,李寿面无表情,“我爹夜里动静比较大,为了不让他伤人,所以” 戚飞光捂着鼻子,骂道:“这明显已经被妖气感染病变了,不一刀砍了,留着过清明啊?!” 李瑾儿站在一旁,泣不成声。 李寿艰难挤出一丝笑意,“哪下得去手,这些天去苏合香铺子抓药,都是自欺欺人罢了。” 陈经年和柳嘉木对视一眼,不知道说什么。 傅元正打量数眼,盖棺而论道:“看手法,与南疆蛊毒同出一脉,有点类似道家口中的‘百足之虫c死而不僵’,根据陈经年所说,临近村庄,都应该是此种阴物了。” 李瑾儿含泪问道:“前辈,可有法子救我爹爹?” 傅元正叹气道:“我从南疆典籍上了解过,此种阴物昼伏夜出,以月光之华为食,靠着生平一口气,不断壮大自身鬼力,你爹已经是活死人了,恐怕那些圣贤大能,都无能为力。” 少女的心情跌落谷底,险些跌倒,李寿眼睛里仅剩最后那点希冀神采,也消失不见,望向陈经年,问道:“到最后,我爹也会变成杨寡妇那样,对不对?” 陈经年吐出一口浊气,缓缓点了点头。 “姐,我们出去吧。” 李寿拉着李瑾儿的手,离开屋子,走到门槛那边,突然转过身,对着傅元正鞠躬致谢,“前辈,劳烦了。” 在李家姐弟跨过门槛没多久,众人走出屋子,陈经年拍了拍李寿的肩膀,“节哀。” 李瑾儿准备冲进去,却被陈经年拉住了,少女视线模糊,脑子一片迷蒙,一种掉入黑洞般的感觉变化成泪水,从眼中夺眶而出,她猛然发觉,爹爹不在了! 李寿面朝里屋,跪倒在地,痛哭出声,“爹,您终于解脱了,我会照顾好姐姐的,我会将你和娘葬在一起,让操劳了一辈子的你们在阴间聚首,永远不再分开,如果有来生,我还做您儿子!” 少年觉着自己的心像被一把钝刀残忍割开,整个胸腔,俱是苦涩,“爹,书上说了‘亲人已仙游,未呈儿孙福;游魂于千里,如何度思量。’,您安息吧” 李瑾儿跪倒在地,哽咽不止。 陈经年和柳嘉木同样跪倒在地,“李伯,一路走好!” 戚飞光站在院门口,想起了昔日死去袍泽,眼眶湿润,至于一旁的武子刚,深深呼出一口气。 “相信在爹和娘的庇佑下,我李家必是枝繁叶茂,万古长青!” 随着李寿这一句话,少年身上那件百衲衣,俱是浩然气。 傅元正感叹道:“慈孙孝子,福泽绵长。” 暮色里,陈经年返回兆丰和,后面跟着嘴角有痣c沉默寡言的汉子,按傅元正的意思,如今的武子刚,负责保护陈经年。 陈经年问道:“武哥,对这阴物,你知道多少?” 武子刚想了想,沉声道:“我对这阴物,知之甚少,但可以把我听过见过的,讲给你听,多是道听途说,你听过便是,不必放在心上。” 这位寡言的汉子,难得打开话匣子,“相传南疆有一种古老的神秘巫术,叫做放蛊,使得施蛊对象遭遇不幸或心身受损,或逢凶化吉,至于真假,我在南疆多年,也未能亲眼见证。而在蛊术之中,有一种称为‘赶尸’,与李守财的情形差不离了,无论尸体如何残肢腐烂,只要遇上‘赶尸术士’,扔符篆,摇铃铛,便可控制尸体中的鬼力,让诸多阴尸为自己所用,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 陈经年顿觉后背一凉,“这世间还有如此毛骨悚然之事?” 武子刚笑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传言南疆最著名的赶尸术士,自称无量子道长,身背一柄特制的桃木剑,一次可驱策上百具死尸,在江湖上兴风作浪,惹来释门的一位高僧,金刚怒目,亲自将那术士镇压在广陵江底,有人说那得道高僧就是少室山的龙树僧人,至于真假,我这种下三境的小鱼虾,就不得而知了。” 陈经年拍马道:“若脉冲境的武哥都是小鱼虾的话,那我和柳嘉木这种,连武道门槛都没摸到的,岂不是低到尘埃里?” 武子刚笑容沧桑。 陈经年绕回阴物的话题,“这么说来,是有赶尸术士出现在了虞州城?” 武子刚沉声道:“若真出现了赶尸术士,那么营长击杀李守财时,或多或少,应该都有感应才对,没曾想恰好相反,阴尸傀儡,却好似不受任何人控制一样,猜不透。” 陈经年记起一事,问道:“傅老哥,到底是何境界?” 武子刚叹了口气,“我也不甚清楚,但应是中五境无疑,我只知道,三年前,营长只用了一招,就杀了只武道四境的大妖,这么长时间过去,最起码也得在五到六境之间。” 陈经年感叹道:“厉害啊。” 武子刚打趣道:“哪有你那半个师傅厉害。” 陈经年有些得意,随即忧心忡忡道:“话说回来,虞州城发生这么大事情,我那半个师傅,就半点没有感应?还是说他老人家喝酒喝傻了?还选在这么个节骨眼儿上,跑去广陵王府偷酒喝,也不知何时回来。” 对李玄道的高人心性,武子刚也拿捏不准,“兴许李老前辈并未上心,亦或是老前辈感应到了,懒得搭理,再就是想以此来考验考验你。” 陈经年一头雾水,“我都是他半个徒弟了,还有什么好考验的?” 武子刚不知道如何表达,憋了半天蹦出一句,“陈经年,你要知道,哪怕自己真的低到尘埃里,但在某些人眼中,你很重要。” 陈经年默默运转十八转的长春劲,打趣道:“武哥,这话从你口中说出,还真有些怪怪的呢。” 汉子有些挂不住,“都怪营长,没事喝醉了就拉着戚飞光,扯些有的没的,时间久了,我也记下了不少。” 陈经年认真道:“我也记下了。” 第一次被个少年郎调侃,武子刚有些不适应,“营长还说,人呐,若真遇到什么过不去的坎,别灰心,多想想身边美好的人和事,卯足了劲往前冲,要知道,这世间没有过不去的坎,只要转不过的弯,人最大的敌人,还是自己。” 陈经年突然说道:“武哥,现在我二人面前就有一道坎。” 汉子一头雾水。 陈经年指着兆丰和的门槛,“这坎,你能跨过去不?” 感觉一直在对牛弹琴的汉子恨恨道:“不仅能跨过去,还能给它一脚踢烂咯。” 陈经年赶忙道:“别啊,前些天才修好的大门,若门槛又坏了,黎叔非杀了我不可!” 果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老人站在内堂,大喝道:“陈经年,你小子又野到哪去了?还不快滚进来!!” 陈经年龇牙咧嘴。 至于嘴角有痣的汉子,一脸玩味,剑神的徒弟又如何,还不是有搞不定的人。 若少年知道他的想法,定会回上一句,我搞不定的人,多了去咯。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2章 小伎俩儿 三月过后,虞州城发生了几桩大事。 一是妖怪吃人愈演愈烈,所有人都不敢擅自出城,大多黔首百姓辰时便大门紧闭,一时间人心惶惶,风声鹤唳。 二是灵缈派专门派来仙师,降妖除魔,这些时日,陆续可以在城内看见道士装扮的高人,这让翘首以盼的百姓们,喜上眉梢,不仅好酒好肉伺候着,就连仙师们去护红巷‘舒展筋骨’,都是城里豪绅掏的腰包,仙师做到此等地步,也算本事。 三是一个小道消息,说是前些时日,兆丰和伙计一拳打死了城里的青皮无赖,还和灵缈派的仙人发生了冲突,顿时议论纷纷,多是讥讽嘲笑,说那陈经年不知死活,竟敢得罪仙师,这下子兆丰和的营生,算是到头咯,至于死去的曲洲,无人问津。 后来又有人称,不知从哪儿冒出三位汉子,不仅保下了陈经年,还让仙师们吃了暗亏,赔了好多银钱,不过这等大不敬的言论,百姓们可不敢乱嚼舌根,噤若寒蝉。 其余几件事,比不得前三桩那么惊人,而且多是以讹传讹的小道消息,暂时真假难测,例如城北的李守财身染重病没能扛过去,死状凄惨,读了不少圣贤书的李寿四处借钱,买了口‘十页瓦’棺材,在邻居亲朋的帮助下,进行了一场草率丧事。 又比如前些天夜里,八方客栈后院,绽放出一道亮如白昼的光芒,对此很多人不知晓,第二天老板娘芸姨沾沾自喜,跟食客们吹嘘,如今的八方客栈,也是有武道二境的高人坐镇了,当食客们问到什么是武道时,风韵犹存的妇人便焉了。 自那日陈经年回了兆丰和,被老人骂的狗血淋头,瞥见后方的精瘦汉子,武子刚说明来意后,正在气头上的黎老头冷冷撇下一句‘又来一个蹭饭的?’,脸上挂不住的武子刚掏出两张银票,递到老人手中,黎老头立马换了笑脸,不仅言语客气,还亲自为汉子收拾好了房间,这样的转变态度,让武子刚瞠目结舌,至于陈经年,早已司空见惯。 清晨徐家并无来人,陈经年自然没见到那嘴角有梨涡的青衣少女,少年心底嘀咕,兴许有其他事耽搁了,反正也只有一两天的活计了,不急在一时,把从灵缈派道士收刮来的瓶瓶罐罐,一股脑放在房间柜子里,陈经年摊开那本青云印。 “诸行无常,诸法无我,涅槃寂静,溪声便是广长舌,山色无非清净身,日照则明,云澄则暗,雨晴则清,气凝则疏,法印照处,魅邪灭亡,雁山削玉上青云,一印仙侣遣纷争” 陈经年把青云印口诀记下,盘腿而坐,配合着十八停的长春内劲,呼吸吐纳,丝丝缕缕,圈圈月华,在少年身周萦绕不散。 少年放缓心神,想起白日里与杜荀的争斗,存思于脑海,无需刻意着力,意识若有若无间,自有清辉投注,与四肢百骸气血关窍节节贯通,同时一缕紫气,不断荡涤c或说肆虐着经脉,使得血肉脏器c肌骨窍穴无不响应,其反应极其微小,又极其微妙。 像是深夜静寂中,细细微微的叩门声响,浸入每一寸肌理血脉之中,少年额头冷汗直流,俊秀面庞扭曲狰狞,这该死的半数气运,真他娘的能折腾啊。 似感应到少年心心念念,那缕紫气忽地变得狂暴,在体内窍穴c经脉中,横冲直撞,如烧红的碳炉,流转于四肢百骸,少年痛得在木板床上打滚,仍是咬牙坚持,不发一言,不断运转长春内劲,一次次冲撞着下个关隘,其中艰险,难以形容。 或许是全身投注之故,慢慢的,陈经年忘却了身之所在,也不再挣扎抵抗,任由那缕紫气肆虐着身躯,恍惚中似乎存身于青云之上,周行于明月之间,委实奇妙。 一旁房间内,心神大多落在少年身上的汉子喃喃道:“这小子还真是不知死活呐。” 随即武子刚一脸苦相,“营长,你教给我这活,可一点都不轻松呐,万一不小心把陈经年打伤了,李前辈回来,还不把我给剐了。” 迷迷糊糊的状态下,不知多少时辰过去,陈经年脑袋中‘笃’的一声响,好像是那柄熟悉又害怕的‘小秤砣’又敲动起来,睁眼一看,天光已然大亮,黎老头正站在床边,一手拿算盘手拿秤砣,笑意盈盈。 陈经年翻身起床,望着老人,有些心虚。 黎老头把手中家伙事放下,拿起桌上的书籍,看了半响,眯眼道:“‘雁山削玉上青云,一印仙侣遣纷争’,如此说来,你小子要上天了?” 陈经年挠着脑袋,也不说话。 老人见他不说话,没好气道:“听说你一拳把曲洲那无赖打死了?” 陈经年点了点头。 黎老头脸上阴云密布,“还和灵缈派的道士发生了冲撞?险些被人打死在焦知河里?” 少年还是点头,除了点头,陈经年真不知道说什么。 老人突然笑了起来,“陈经年,牛气啊。” 陈经年咧咧嘴,“黎叔,我” 黎老头打断道:“有多大把握,能练成这什么狗屁青云印?” 陈经年沉声道:“能不能练成,得练过才知道,就好像那灵缈派的道士,打不打得过,得打过才知道。” 黎老头冷哼一声,“那你打赢没有?” 陈经年想了想,认真道:“没打赢,但我只是倒下了,还活着。” 老人叹了口气,“你这性子,还真随你爹那个糙汉子啊,那时候你还小,你爹娘破天荒的回来了一次,那晚我们在后院喝了好些酒,很尽兴,喝醉了,你爹就给我显摆江湖上的事迹,我本不想搭理,但奈何你爹没脸没皮,仗着修为高,哪怕我蒙上耳朵,那些话语还是一字不差的落在我心上。” 黎老头继续道:“你爹说,其实他走江湖,不是怕遇到什么厉害的妖物c或是敌人,而是一不小心就死了。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我这么说,你可能明白?这也是我不希望你踏入江湖的原因。” 陈经年老实听着,那些不轻易表露的良苦用心,最是能打动人心。 老人有些唏嘘,笑呵呵道:“一晃十多年过去了,但你爹说的话,我还是记在心底,他说‘老黎呐,其实别看我表面风光,其实走江湖的这些年,你以为次次风光无限c所向披靡?不是的,给人撵得比丧家之犬都不如的次数,多了去!尤其是那些魔门中人,臭不要脸的围殴老子嘛,所以我该跑跑,该骂骂,好不容易逃出生天了,身旁的涵涵都得捏一把冷汗,然后偷偷杀回去,摘了头颅,扬长而去,丢在那些正道小崽子跟前,都不用我陈一横说什么,一个个就嗷嗷叫了,老黎啊,你是不知道,在你不曾涉足的江湖中,我是何等的霸气威猛,那些个小娘和漂亮妇人,那眼神能吃人啊!每次都惹来涵涵的幽怨眼神,还不忘在我腰间拧上一把,不过嘛,都跟挠痒痒似的。’。” 陈经年忍住笑意,“黎叔,你继续说。” 老人狠狠揉了揉面颊,“每当这种时候,我便懒得搭理,你娘吴涵涵更是猛翻白眼,河东狮吼道‘陈一横,你不吹牛会死啊!喝了点马尿就不知道自个儿姓甚名谁了,回房躺着去!”,你爹只得闷闷起身,还想回头说上两句,被你娘一瞪眼,缩着脖子,怂得很。” 陈经年想象着那等情形,很好。 老人笑得眯起眼,整张脸庞都挤在一起,像是把一团和煦阳光折叠了起来,“其实吧,你爹说的那些个江湖事迹,我嘴上说着吹牛,但心底还是信了七八分,但正因如此,我才不愿你踏入那纷扰江湖路,现在嘛,我的想法改变了。” 陈经年有些意外,“黎叔,你的意思是?” 老人看了眼桌角,没好气道:“我的意思是,你小子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该练拳练拳,该练这青云印就练,我不再拦着了,以后想出去,记得走正门,总偷偷摸摸的钻狗洞,不像话。” 陈经年挠头,“黎叔,你都知道了?” 老人冷哼一声,“小伎俩儿!” 陈经年笑呵呵拍马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黎叔。” 黎老头沉声道:“既然得罪了灵缈派,就安心修行,赶紧变得更强,以后遇上那刘祁专,什么都别说,就是干他丫的!” 说完,老人还不忘挥了挥拳头。 陈经年重重嗯了一声。 一时间,有些沉默。 老人透过纱窗,望向东方的鱼肚白,“你爹有句话,我觉得说的很在理:真正厉害的人,不在于什么无敌天下,而在于活着,输得再惨都别死了,而且每次都能够站起来,再次愤然出拳出剑。” 陈经年突然高声问道:“黎叔,喝不喝点早酒?” 老头儿兴致缺缺,“不了,我有件事,必须得去办。” 少年好奇道:“什么事这么急?” 黎老头有些尴尬,“我去给你准备一副棺材,以防不测。” 陈经年咆哮道:“黎叔!!” 老人哈哈大笑,“逗你玩呢,我跟那武子刚了解过了,他说你这么个练法,太慢的同时,又太死板,恐怕那刘祁专驾鹤西去,你都没练出个名堂,他可以花心思雕琢雕琢你,就看你能否吃苦了。” 陈经年下意识问道:“有多苦?” 老人卖了个关子,“苦到让你怀疑人生。”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3章 心气足 清晨,兆丰和后院。 武子刚和陈经年相对而站,汉子沉声道:“虽然你是李剑神的半个徒弟,更身怀大隋半数气运,我一虎头营的小小甲卒,理当敬你,但如今,不说那阴物横行,就是灵缈派的寻常道士,你应付起来都很是吃力,所以黎叔让我助你一把。” 此时,这位历经沙海沉浮的纯粹武夫,脉冲境修为展露无疑,气势凝聚,外放如剑气倾泻,势不可挡,怒喝道:“陈经年,想要武道登顶,就须知吃得苦中苦c方为人上人,以后的日子里,我便以武道三境的修为,不断打熬你的体魄,千万得撑住了,若不小心如野狗一样死翘翘啦,老剑神的脸,可就丢大发了。” 陈经年呼吸顿时为之一滞。 这是一种本能,哪怕是站在一旁的黎老头,哪怕没练过任何把式,都觉着胸口闷得慌,老人有些好奇,“这就是陈一横曾说过的威压?” 怦然一声巨响。 陈经年刚想有所动作,以防不测,结果整个人倒飞出去,狠狠撞在后院墙壁上,灰石簌簌而落,少年挣扎了两下,只能背靠墙根,颤巍巍站起来,抹去嘴角溢出的鲜血,“他娘的,我都还没准备好,就出腿了!” 一脚踢中少年郎胸口的汉子,双臂环胸,望着这位兆丰和小小伙计,嗤笑道:“对敌厮杀,可不会管什么准备好c没准备好,说出这样的话,还真是可笑!” 黎老头眉头跳了一下,没有说话。 武子刚冷哼一声,“焦知河畔,你有句话说得没错,什么狗屁能者多劳,不过是贪心罢了,你暂时才摸着了武道二境门槛,不说那撼山拳谱练得稀烂,就是根骨体魄都打得一般,夜里为了追求速度,不惜想以那青云印破镜,对此行径,我只能说愚蠢!” 陈经年胸腔如擂鼓,渐次放缓呼吸,长春内劲自然流淌,在奇经八脉中流淌出一阵不易察觉的素洁光辉,如当初李玄道于十里坡破庙,覆手揽月华,尤为动人。 汉子一步踏出,整个地面随之微微一晃,“我出身行伍,境界虽是不高,但也知道武道一途,容不得半点花哨侥幸,夜里你若贸然入了武道二境,恐怕就要坏了未来九境成就的根本,如此一来,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陈经年吐出一口浊气,站在院墙那边,嘴角咧了咧,沉声道:“受教了。” 武子刚心思一动,还是选择道破天机,“有些话,说出来对你可能是不小的打击,李剑神是百年一遇c甚至千年一遇的大才,破镜更如喝水吃饭一样简单,兴许今儿个赏个景,明天就是中五境修为,要不然怎么有人比人c气死人的说法?对你和柳嘉木,老剑神虽是照拂有加,但终是师父领进门c修行在个人,所谓的修行在个人,便是修行的门门道道c条条框框,就靠你们自个儿去悟。” 陈经年听得一知半解,但内心深处,还是很认同汉子的说法,无论是对他,还是柳嘉木,李玄道都有一丝当甩手掌柜的意味。 汉子嘴角翘起,冷声道:“第二境俗称开脉境,便是拓宽自身经脉,从字面上看,倒也很贴切符合了,对此,我有丝丝心得,这境界的捶打拼熬,就像那铁骑凿阵一样,只有一鼓作气,不停厮杀,最终将后天积攒下来的所有污秽之气,通通摒除!” 武子刚眯起眼眸,半真半假道:“若不是你体内的那缕紫气,你我不会结缘,如今营长让我好好打熬你的体魄,委实用心良苦,我嘛,才堪堪三境修为,指点你,倒有些班门弄斧了。” 陈经年呼吸渐渐顺畅下来,再无嬉笑调闹之意,沉声道:“还望武哥手下留情。” “放心,不会打死你的。” 武子刚负手而立,声音平缓,“接下来的时日,我会以三境修为,彻底帮你散气,还会同时锤炼你的体魄神魂,只要你坚持到最后,迈入武道二境,水到渠成,运气好的话,跻身三境也不无可能。” 陈经年眼珠子直转,有种不祥的预感,“武哥的意思是,你要动手捶打我?” 汉子微笑道:“放心,我会注意每次出手的力道,不会让你觉着一开始就难以接受,呵呵,到时候你自行体会。不过在那之前嘛,近期得准备好大木桶,最好的温补药材,最好的金疮药,当然最好也准备一副棺材,我怕打得兴起,没收住手,所以你懂的。” 陈经年望向黎老头,后者幸灾乐祸,忍住笑道:“我这去准备上等药缸子,药材膏药灵丹之类的,不用担心,既然你要练,怎么也得搞出一点名堂,想来这么年攒的老婆本,还是够的,若实在不行,库房不是还有那么多宝贝玩意嘛。” 陈经年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提醒道:“黎叔,库房的东西可动不得。” “知道了,逗你玩呢。” 等老人出了院门,陈经年一屁股坐在台阶上,大口喘息。 武子刚看着身躯情不自禁颤抖的少年,揶揄道:“再歇会儿?” 陈经年没逞能,半柱香过后,少年站起来,汉子伸出一掌,心境登时古井不波,缓缓摆出一个杀伐浓烈的拳架,“我十五岁从军,一身所学皆为上阵杀敌,所学拳法更不分输赢,只论生死,今日便赐你一拳,接好了!” 武子刚快步向前,高高跃起,拧转腰身,周身气机,全聚于右手拳头上某一点,笔直落在陈经年胸口处。 怦然作响。 陈经年竭尽全力抬起两条胳膊,右手搭在左手上面,格挡住那狠辣凶险的一拳,最终少年郎被一拳打得撞在墙角跟,蜷缩在那里,浑身无一处不疼痛。 既然开始,汉子可不管少年死活,奔掠如野马,瞬息来至陈经年跟前,一脚踏出,深陷地面,以浑身气机裹挟起少年,蓄势待发的一拳,结结实实落在陈经年肩头。 陈经年如断线风筝一样,再次撞在院墙上,最终瘫倒在墙角,陈经年身子瑟瑟发抖,确切体会到打熬气机的煎熬,仿佛钝刀子割肉,呼吸一口都是喝罡风c吃刀片的感觉。 武子刚沉声道:“陈经年,别像条死狗一样躺在那里,要知这才是打熬体魄,要是锤炼神魂,我估摸着你小子,就得跟个娘们儿一样,哭哭啼啼的了。” 陈经年颤巍巍站起来,咧嘴道:“你能把我打哭,我就是你爹!” 武子刚愣了下,扯了扯嘴角,拳走直线,登时兆丰和后院响起一阵爆竹崩裂的清脆声响,连绵不绝的拳罡,依次砸在了陈经年身上的十余处地方,力透骨骼,使得气机激荡不平,如铁骑过处,尘嚣四起。 收拳之后,汉子笑意古怪。 做好最坏打算的陈经年,起先还有些惊讶,这几拳虽说声势骇人,但还在可接受范畴,莫不是武子刚真怕把自己打哭了,莫名其妙多个爹? 然后一瞬间,陈经年蓦地七窍流血,倒地不起,开始打滚,少年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痛哭出声。 汉子眼睁睁看着少年翻身打滚,笑意盎然,“怎么,是不是爽到不能呼吸?这可是脉冲初境的一拳,其中精髓,便是拳意层层叠加,当年我用此拳,可锤杀了不少宵小之辈。” 汉子说完这些,神情有些恍惚。 当年从军打战那会儿,天寒地冻,遍地可见尸首,敌人的,袍泽的c百姓的,最大的愿望,就是别死了。 连媳妇都没娶上,死了太不值当。 武子刚很快回神,蛊惑道:“放心,这几拳我虽用了脉冲初境的修为,却都是巧劲,不伤身躯皮囊,只捶打在神魂之上,咬咬牙,多半是能熬过去的。” 陈经年再无先前嘴花花的本事,在地上足足滚了半柱香,然后坐在地上,靠着李玄道传授的长春内劲c还有引气诀上记载的吐纳法门,这才一炷香后,缓缓起身,满身大汗。 少年眸子里透出一抹倔强,“再来,苦不能白受。” 武子刚点头笑道:“你猜我这次出拳,是熬炼体魄,还是捶打神魂?” 陈经年深呼吸一口气,不做应答。 片刻之后,陈经年继续在地上打着滚,尘土四起,双手死死抱住脑袋,仿佛有千万只虫子在啃食少年脑髓,这一次陈经年躺在地上,没能坐起身,更别提朝汉子撂什么狠话了。 汉子悄无声息站在少年身旁,一脚踩在陈经年腹部,啧啧笑道:“起不来,躺着便是,只要一息尚存,我一样能让你爽翻天!” 心湖之上,骤然起涟漪。 轰然一声,仿佛迎来一场天翻地覆的剧变,与此同时,一直中规中矩的那缕紫气,仿佛受到挑衅,开始在体内狂轰乱炸。 随着武子刚的那一脚,陈经年只觉肝肠寸断,心湖丹室的那座气海,如广陵江一线潮,骤然上涨,下一刻便要决堤。 体内心湖每泛起一次涟漪,陈经年就像被人向上拽起一次,身躯从地面上弹起,然后坠落地面,如此反复。 最后汉子似乎觉着身体弹跳的少年,十分碍眼,一脚狠狠落下,陈经年被踩得陷入地面,四肢抽搐,脸庞狰狞,眼神浑浊。 只见陈经年全身上下,无数粒极其微小的血珠,从肌肤毛孔缓缓渗出,最后凝聚成片。 汉子爆喝道:“陈经年,此时不运气,还等何时!” 陈经年浑浑噩噩之中,模模糊糊听到汉子的声音,本能的运转长春内劲,让那缕很不听话的紫气,想去哪里去哪里,如今的他,真的是连手指都掌控不了了。 汉子俯下身,眯眼道:“刚才那下疼吗?” 少年木然的点了点头。 武子刚站起身,一脚踹出,笑眯眯问道:“那这下呢?” 陈经年直挺挺飞出去,硬生生撞在青石台阶上,断去一根肋骨,少年喉咙里发出细微的‘咯咯’声。 痛苦,不仅是身体,更是神魂。 刚取来私房钱的老人站在院门口,心惊胆战,差点跌倒,生怕台阶上那小子,仇人的面儿没见上,自个儿先被打死了。 武子刚开诚布公道:“这种近乎自残的捶打方式,捱过去,便是飞上枝头变凤凰,捱不过去,肯定会留下诸多后遗症,比如一辈子滞留在武道二三境,又或是李剑神亲自动手,将那缕你小子受之不起的紫气抽提出来,不是老天不给你,只怪你接不住。” 五脏六腑如刀搅的陈经年大口吸气,一字一句艰难吐出,“我这还没哭呢。” “哈,心气还挺足!” 陈经年咧嘴一笑,哪有什么心气足,无外乎死撑罢了。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4章 不恨 陈经年作为兆丰和小小的朝奉,对生活有着强烈的感受,这感受中有执拗的过去,有热烈的当下,更有摇摆的未来。 他对生活充满期待,而又总是伴随着小小的纠结c迷茫与挣扎,早已经历世态炎凉c人心丑陋的少年郎,哪能不懂生活的辛辣? 当初刘祁专的一指,断去了那黝黑小子的长生,城西齐繇,一头喂不熟的白眼狼,让陈经年始终想不通,为何一个人,可以那么坏? 后来的五年,陈经年浑浑噩噩度过,本以为这辈子都不能够报仇的少年,老天爷却开了个玩笑,身负大隋半数气运c李玄道的半个徒弟c好友长生桥的有望重铸c如春风般的青衣少女 事情正在朝着好的态势发展,陈经年没理由放弃,或说有够多理由死撑,好比武子刚说的,遇到坎时,多想想身边美好的人和事,没什么捱不过去的,还有一点,说句难听的,这一切的一切,都是老天爷赏的,陈经年得端好碗,接住咯。 武子刚沉声道:“我们营长常说,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有心气是好事,陈经年,这口气,你给我稳住咯。” 汉子说完,大踏步向前,伸出一掌,微微弯腰,平缓击在少年心口,只一刹那,陈经年心湖,翻江倒海,武子刚低头凝视,视线之中,一条粗细不过丝线c紫气莹然的气机,开始在少年胸腔之内的经脉疯狂乱窜。 随着武子刚这“软绵绵”的一掌,台阶轰然下陷,贴在少年胸口的手掌往上一提,陈经年胸腔随之起伏,提到最高点时,陈经年吐出一口淤血,彻底昏死过去。 汉子收回那只手,一手负后,一手对着陈经年屈指轻弹,盏茶功夫,武子刚望向老人,“接下来的事,交给黎老哥了。” 老人忙不迭跑过去,把手放在陈经年人中处,还好,还有气,转头对着武子刚问道:“除了先前交代的,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武子刚面无表情道:“黎老哥,抬他去内堂,直接丢在药缸里,衣衫靴子都不用脱,别小看这么点细节,对于当下的陈经年而言,想要稳固境界,就不可以动它们,还有,记住我先前说的,别画蛇添足,往里面加什么灵丹妙药,苏合香铺子的那些草药,分量够了,要不然我这半天功夫,不仅白费,恐怕黎老哥的老婆本,都得打了水漂。” 老人有些不解,“你不打算帮忙?” 汉子揉了揉手腕,“打这么久,手有点疼,得回去敷点药。” 说完,便当先回了房。 黎老头脸庞抽搐,来到台阶前,叹了口气,背起了血人一个的陈经年,来到内堂,把陈经年小心翼翼的放入药桶。 老人看了眼昏厥不醒的陈经年,擦了擦额头的密汗,独自来到前院,坐在檐下的竹椅上,揉了揉面颊,怔怔发呆。 不知是什么原因,徐家小姐和何大管家都没有来兆丰和对账,也没有派个下人来说明情况,这让本就冷清的铺子,愈发冷清,原本老人想找个机会,去一趟徐家堡,把收尾工作做了,但恰巧遇到陈经年这事,便耽搁了。 黄昏中,之前浸泡在药桶里的陈经年,像是做噩梦而无法醒过来的可怜虫,哪怕沉睡,一样气息紊乱不已,如今终于平稳,黎老头站在一旁,踮起脚跟,不断用毛巾替少年擦去额头冷汗。 “武子刚,经年无恙?” 老人不知是第几次不厌其烦的问起这个相同问题,这哪里还是那个嘴下不留情c动不动就操家伙的老头儿,分明只是个宠溺后生到了荒唐地步的老头儿。 “无恙无恙,之前便与黎老哥通气了的,我出拳只会捶炼这小子的体魄神魂,绝不会要了他的命,若真那样,哪对得起黎老哥昨夜的桃花春烧?” 嘴角有痣的汉子胸有成竹道,心思却落到另一件事上,清晨时分,戚飞光跑来,大致说了虞州城周围郡县的情况,不容乐观,子夜过后,便是阴物遍布,白日却风平浪静,现在营长等人正在弄清楚其中缘由,并做最坏打算。 老人瞪大个眼睛,什么都做不了,“这都几个时辰过去了,怎么还不醒?” 武子刚宽慰道:“黎老哥,你别太着急了,咱们去外面坐坐,看这气象,恐怕还有得等。” 老人随着汉子来到檐下,分别坐在竹椅上,沉默良久,黎老头开口问道:“你说这小子怎么就开始练拳,还打死人了呢?” 武子刚犹豫了一下,挑了些可以说的向老人坦白,譬如陈经年如今是李玄道的半个徒弟,一直在练拳走桩,至于陈经年为何有此福缘,汉子则说成是陈经年天赋出众,万中无一,毕竟那缕紫气牵连太多,不方便透露的同时,也希望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黎老头有些迷糊,自己看着长大那个泥腿子,怎么就天赋异禀c万中无一了呢,还拜了个什么剑神为师,老人小声问道:“你口中的那位老剑神,和灵缈派那些道士比起来,谁更厉害?” 汉子有些尴尬,心想黎老哥呐,是你太过不谙江湖事,还是李剑神风流渐去,名声大不如前? 武子刚想了想,试着道:“李老剑神,想来是比灵缈派的道士,要厉害些的。” 黎老头搓着手,神色激动,“陈经年那小子,真真是走了狗/屎运了。” 武子刚龇牙咧嘴,这话,可不能让李剑神听了去哟。 老人记起一事,问道:“为何不在木桶里添加灵丹妙药,难不成是‘是药三分毒’的原因?” 武子刚点了点头,打趣道:“主要的原因是这虞州城太小,很多灵丹药材都没有,二来嘛,则是照顾黎老哥的腰包。” 黎老头恍然道:“原来如此,但真的不会出事?” 武子刚手捂着额头,“这问题,黎老哥你已经问过很多遍了,陈经年那小子,硬得很呐。” 老人望了眼自个儿裤裆,“这个你都知道?” 汉子满头黑线,“我说的是根骨。” 黎老头一拍大腿,“这么说来,我可以把六十八两的正骨膏,换成更便宜的了?” 武子刚嘴角抽搐,“这不好吧。” 陈经年是大半夜醒过来的,行走无碍,但是体内气象堪称惨烈,只是不知为何所受的皮外伤,都好了七七八八,足以证明黎老头从苏合香搬来的药材管用,上百两的雪花银子,没白花,二来则如武子刚所说,这位兆丰和的伙计,确实够硬。 陈经年换了身洁净衣衫,走出内堂,为了体恤‘病人’,武子刚赶忙起身,跟黎老头说了几句,便匆匆离去,陈经年坐在汉子先前坐的竹椅上,尚有余热。 老人一脸坏笑,“那武子刚,肯定是怕你小子记仇,便赶忙溜了。” 陈经年实在没精气神回话,就在门槛附近安静坐着,黎老头也不说话,自顾自喝着桃花春烧,二人一直坐到旭日东升,陈经年起身,回到后院那个遭罪地儿,练习了一下撼山走桩,这才回房,躺在床上睡觉。 把这一切看在眼里的黎老头用冷水冲了把脸,继续守着冷清的铺子,当天下午,嘴角有痣的汉子如期而至,来到后院,对着伙计房喝道:“陈经年,今天咱玩纯粹点,只锤炼神魂,让你去芜存菁。” 睡得很浅的陈经年睁开眼,叹了口气,默然走出房间。 之后又被老人背着离开后院,来到内堂,放入药桶中,再次半夜醒来,黎老头准备了一大堆吃食,没有半点胃口的陈经年,只是喝了点蛋花汤。 看着这小子拿汤勺的手一直在颤抖,自认铁石心肠的老人叹了口气,借着去厨房的空档,偷偷抹眼泪。 这次陈经年略作休息,在门口那边坐着,双手颤抖的练习了走桩,很快就去睡觉。 整整半月时光,三天锤炼神魂,一天捶打体魄。 闻讯赶来的柳嘉木,看着年哥儿遭罪的模样,十五岁的少年郎,当即便红了眼眶,陈经年只是扯了扯嘴角,欲言又止。 黝黑少年跑去问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戚飞光,到底陈经年在挨揍的时候,有多少痛苦,那大隋遗民笑容玩味,要不我把境界压一压,捶打捶打你? 不信邪的柳嘉木点头答应了,当晚,那位个头比同龄人矮一截的少年郎躺在木板床上,轻声呜咽。 那痛苦,就像被人一刀刀剁碎十根手指,而且还得让自己尽量保持清醒,这才是第一天的感觉,之后每天就更严重了。 心情大好的戚飞光第二天找到柳嘉木,想着再拿这不要钱的沙包练练手,黝黑少年连连摆手,说李老前辈说了,他柳嘉木的走桩练拳,只为以后练刀打基础,重在持久缓慢,不需要如此磨折,戚飞光吐了口浓痰,骂了句怂包。 把话记下的柳嘉木开始修行,愈发勤勉。 这一天,陈经年在夜幕中,坐在竹椅上,瘫靠在椅背上,柳嘉木缓缓走来,站在他身旁,陪着他一起看着悬在夜空中的那轮明月。 陈经年沙哑开口,“嘉木,能不能帮我向傅哥问下,那本武哥手上的青云印,该不该练了?” 柳嘉木叹息一声,点头道:“我去问问看,不过近来周遭村庄的阴物,越来越多,并且所修鬼力越来越厉害,傅哥虽是中五境的修士,但也不敢分心,再者他对年哥儿的情况也不甚了解,未必能够回复我。” 陈经年嗯了一声。 黝黑少年犹豫一下,小声问道:“年哥儿,你恨武哥吗?” 陈经年扯了扯嘴角,“不恨,就想干他娘。”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5章 向往的江湖 天底下的武道修行,恐怕真没有几个武夫,一次几次,间隔着,很正常,但需要每天连续吃这种苦头,指定不多。 有时候睡在木板床上,陈经年都会忍不住怀疑,莫不是自个儿真的根骨一般,竟需要经历如此非人折磨,还是说这一切都是那半个师傅授意,至于事情原委,陈经年暂时没气力去追究了。 这些天,虞州城百姓陆续有人被‘妖怪’吸成人干,人心惶惶,许多百姓豪绅,都提着贵重礼物,前往城郊的徐家堡,说要请灵缈派的仙师出面,一举镇妖,还世道一个太平。 五短身材的灵缈派执事亲自出马,当着众人的面,神宵桃木剑悠悠旋转,引诀成符,亲自抓来个‘大妖’,伸手一招,那灵缈派弟子假扮的替罪羊,瞬间被焚为灰烬。 一时间,刘仙师之名响彻虞州城,百姓豪绅恨不得把刘祁专供着,与此同时,以南疆汉子为首的真正为民除害的小角色,无人问津。 倒是有小道消息称,近来夜里出现了大批道士,同心协力共同对付阴物,皆头戴鱼尾冠,与刘执事派系的莲花冠,大相径庭。 为首是一年轻道士,器宇轩昂,不似凡俗之人,有人透露,那年轻道人,正是灵缈派的少掌门,鲍天瑞。 两位重量级人物的来临,让虞州城百姓心生希冀,两位仙师出马,那些妖怪邪魅,肯定无所遁形,同时也忍不住嘀咕,这次的妖怪,真那么厉害? 愈发害怕的百姓们,也不敢擅自出城,就连劳作都早早回家,大部分时间都缩在屋里,渐渐有了坐吃山空的迹象,便开始典当家里值些钱的物件。 一下子,兆丰和的生意好了起来,黎老头忙得不可开交,既要算账,又要估价,还得在无人时准备一大堆名贵药材,偶尔后院传来砰砰砰的声响,登门的客人忍不住询问,老人都得找各种理由搪塞过去,比如陈经年那小子在劈柴啦,又或是陈经年那小子从楼上滚下来了,再或者劈柴的斧头砸到了少年的脚,正叫个不停。 淬炼体魄,熬打神魂,伐髓生骨是第一步,壮起胆雄其魂,才是第二步,真正最考验的,还是锥心,这也是李玄道当初离开,交给傅元正的任务,如今借武子刚之手,一次次如尖锐大锥,狠狠刺入少年心湖,其中滋味,可想而知。 武子刚其实也有些于心不忍,一是少年郎的根骨,较之一些天资出众之辈,也不遑多让了,二来确实是下不了手,奈何李玄道临走那句:当我再回虞州城时,希望那小子根骨有了质的飞跃,要不然 老前辈轻描淡写c没有说完的一句话,在傅元正等人心中,泛起巨大涟漪,兴许李玄道也存了抽提气运的想法,只不过其中过程牵连太大,若真那样,恐怕这兆丰和的伙计,八成会变成个痴傻疯儿。 于是乎,便有了焦知河畔的顺水推舟,既想让少年达到‘质的飞跃’,又间接给了少年一个选择机会。 武子刚本想着一旬时光下来,陈经年怎么也要放弃,谁知二十天过去了,仍是咬牙坚持,打死不愿说那句‘我不练了’,这让历经沙海的汉子,也有些刮目相看。 陈经年躺在床铺上,眼神溃散,身体止不住的打摆子,双手捂住嘴巴,指缝间,有呜咽声。 少年,终究是哭了。 把这一切看在眼里的黎老头,心里很不是滋味,但终究没说什么,他怕一开口,那小子咬牙练下去的决心,一下子崩碎了。 与此同时,老人也有些好奇,这样近乎自虐打熬出来的境界,与人对敌厮杀时,战力到底有多强,能不能徒手打死一头牛? 这一日,面无血色的陈经年来到院中,发现汉子正盘膝而坐,在那边翻阅《青云印》,有些入神。 自那夜发现陈经年,想借此青云印破镜时,汉子就把青云印收了,说是替少年保管,这些天的身躯神魂打熬,一直不见武子刚掏出青云印,如今难不成是时机已到,陈经年有些欣喜,莫不是自个儿的破境契机,终于到了? 奈何汉子收好青云印,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面无表情道:“想什么呢,接招!” 话音未落,少年就笔直倒飞出去,狠狠撞在后院廊柱上,还没等起身,第二拳结结实实落在少年胸膛,真是爽到不能呼吸。 又连着摧残了三天,陈经年到最后真真是连扯嘴角都欠奉了,有时候老人会做些清淡的食物,送去少年房间,陈经年只是摇头,太过担心的老人絮叨了几句,少年就皱起了眉头,老人只有叹息。 对此,陈经年心有愧疚,他很想跟老人说声,黎叔呐,我是真的痛苦啊,心有戚戚然的老人也不再多说,将清汤放下,默默走出房间。 月明星稀,陈经年坐在檐下的竹椅上,望着头顶那轮皎月,想起了第一次见那青衣少女,神色面容枯寂多时的少年,蓦然笑容灿烂起来。 嘿,还好,我这样窝囊的行径,没被她看了去。 片刻之后,提着壶桃花春烧的武子刚来到檐下,坐在另一张竹椅上,狠狠灌了口酒,抹嘴道:“怎么,被打傻了,笑那么开心?” 陈经年憋了半天,记起一事,“原来这真是我那半个师傅的考验。” 武子刚嘿嘿笑道:“你现在才把这弯转过来?” 陈经年叹气道:“果然,天底下没有掉馅饼的好事。” 汉子幸灾乐祸道:“有,但一定砸不到你。” 陈经年面无表情,“我谢谢你全家。” 汉子把青云印丢给他,“喏,营长让我把它还给你,什么时候修炼,你自行决定。” 武子刚犹豫片刻,语气平缓,“其实我看得出,你是个不算太左的左撇子。” 陈经年接过青云印,“练多了。” 武子刚不可置否。 陈经年目视远方,随口问了一句练剑需不需要找一部好的剑经,咦,都忘记问了,李玄道上次在山神庙鼓捣的剑法,叫什么名。 结果汉子勃然大怒,不管陈经年刚从药桶里出来,拎小鸡一样把少年拎到后院,二话不说,锤炼神魂,更以“切磋”名义,刚猛霸道的数拳,打得陈经年差点哭爹喊娘。 奄奄一息的少年郎蜷缩在墙角跟,半死不活。 汉子居高临下,冷笑道:“人心不足蛇吞象,这青云印都还没摸到门槛,就想分心练剑?” 满脸鲜血的陈经年悲愤欲绝,一边呕血,一边沙哑答道:“我是想问我那半个师傅的剑法,叫啥名来着” 汉子很明显的愣了一下,发现眼神开始冒火的少年,武子刚尴尬一笑,一脚把少年踩晕乎过去。 帮忙锤炼体魄嘛,晕厥和清醒,区别不大滴。 结果那天晚上,陈经年出了药桶,换了老人这些天备好的衣物,就在后院对着自个儿旁边的房间,破口大骂。 陈经年身形微微摇晃,走向内堂那边,瘫倒在竹椅上,嘴唇颤抖,欲哭不哭。 不知何时,黎老头出现在少年身旁,笑问道:“骂够了?” 陈经年不理会这茬,突然问道:“黎叔,有酒没?” 一只开封的酒壶在陈经年眼前晃了晃,陈经年接住后,老人有些好奇,“如今你这情况,喝酒不碍事?” 陈经年扒开壶盖,狠狠灌了口桃花春烧,“管他呢,我那便宜师傅曾说,好男儿当喝酒,咱今儿个,也当它回好男儿。” 老人望着崭新的大门,突然问道:“经年,江湖有什么,竟让所有人趋之若鸟?” 陈经年白眼道:“黎叔,那叫趋之若鹜。” 黎老头脸不红心不跳,蛊惑道:“你所向往的江湖,给说道说道?” 陈经年摇摇晃晃站起来,把手中酒壶高高举起,“我所向往的江湖,那里有诗有酒有美人,有最寒冷的青锋,有最冰凉的大雪,有最奔腾的大漠,有最醇美的画卷。” “那里快马烈酒,今日天山绝壁,明月积雪,下月江南烟雨,莼菜鲈鱼,有冤的报冤,有仇的报仇” “那里可以观白鹭,看乌鸦,水底摸鱼虾;莺穿柳,蝶恋花,王侯将相谢莫夸,夕阳西下,桃花大马,浪迹天涯;寒风卷地,满地落花,要把那贩夫走卒羡煞。” “你有鲜衣怒马,我有蔽履寒裘,且拔刀来,看谁能霜寒十四州;你是庙堂衙内,我是广陵钓叟,躺腹而歌,一韵诗,一杯酒,天地快哉风。” “你若想看最美的日出,我有扁舟可东游;你若想要凤冠,哈哈,我又何惧挥剑向洛阳;你若喋血江湖,我便白衣长剑,来日祭你人头。” “有剑道之神,孤城而守,有重瞳拓跋,踞北望南,吞天如虎,有千古女帝,荡气回肠,有北凉可挂弓,有皇帝可授首,有侠之大者,千古忧愁一肩挑。” “南无涯,北妖刀,东海之畔立松涛;一曲萧,一线喉,圣姑浪子到白头,有佛门四寺c道家三宗c兵家四祖庭,有一岛桃花可入酒,有无量剑气可穿心,有一梆木鱼,三世禅修,有神仙志怪c山丘野狐。” 一口气说出心中所想的陈经年,浑身暖洋洋,无比舒畅,“书上说了,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这句话,美极了!” 少年举壶邀月,痛快大饮。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6章 伤心来伤心去 陈经年慷慨激昂的说完一大堆,还把半壶桃花春烧喝光了,本想着黎老头会刺上几句,可半天没声响,陈经年有些奇怪,转头望去,老人缩在竹椅上,昏昏欲睡。 这些天算是苦了老头儿了,不仅有兆丰和的生意要照顾,还得照看陈经年这么个‘练武大才’,已经好几晚没合眼,实在累坏了。 一瞬间,只觉对牛弹琴的陈经年有些尴尬,微微一笑,想来黎叔没听到自个儿吹嘘,松了口气,岂料老人闭着眼,喃喃道:“你小子向往的江湖,这么几句话,就完了?” 陈经年问道:“黎叔不觉着美好?” 老人睁开眼,擦了擦嘴角口水,随口道:“挺好的,尤其是最后一句,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陈经年龇牙咧嘴,瞬间被万箭穿心。 黎老头坐直身子,从怀里掏出一份账单,沉声道:“听你讲过了江湖,我也给你整点实际的,这是这些天给你抓药的账单,我把老婆本都给舍进去了,整整两千四百一十五两六钱,加上利息,算你两千五,大侠,你看什么时候给我结下?” 陈经年看着密密麻麻的账单,眼珠子直转,“黎叔,太见外了吧,这对你来说,都是小钱,再说这正骨膏,哪要六十八两,你肯定被苏合香老板给坑了,还有这骨灵草,不过寻常” 不理会他的呱噪,老人摆摆手,毫无商量余地,“你再多说一句,我就算你三千了。” 陈经年死皮赖脸道:“这钱先欠着,等我以后成了大剑仙,不说三千,就是让老头儿你睡在金山银山里,也是一句话的事儿,到时候给你拐个肤白貌美臀/翘的仙子回来,岂不美哉?!” 知道这小子没本事还钱,老头儿一把抢过账单,掏出纸笔,冷声道:“少废话,签字画押。” 陈经年讪笑道:“来真的啊。” 老人皱着稀败的眉毛,“谁跟你开玩笑?” 陈经年只好在那份账单上写下自个儿大名,黎老头哼哼道:“把你刚才说的拐仙子回来那句,也给写上。” 陈经年手捂着额头,“黎叔,过分了。” 在老头儿吃人的目光下,虚弱不堪的陈经年终是乖乖妥协,不仅写上仙子,还是两个,就连金山银山,都顺带加上了。 老人看着白纸黑字的欠条,满意地点了点头,小心收好后,交代道:“这些天徐家一直没派人来收尾,赶明儿你去徐家堡打探下消息,小心点灵缈派的道士,我先去睡了。” 说完,老头就打着哈欠朝房间走去,陈经年赶忙道:“黎叔,不搀扶下我?” 老人置若罔闻。 陈经年叹了口气,把酒壶放在竹椅上,一瘸一拐的回了房间,支撑着残破的身躯,盘坐在床上,摊开那本青云印。 当初在十里坡山神庙,李玄道曾在他体内留了十八道窍穴印记,用来引导那象征大隋半数国运的紫气,如今在武子刚的打熬淬炼下,第二关的风池穴也有了松动迹象,好比战阵攻城,再怎么固若金汤,也抵不过悍不畏死的浴血冲杀。 就连六步走桩的撼山拳,都有了不小进步,陈经年能明显感觉到,哪怕每次被打得半死,但周身拳意也愈发圆满雄浑,毕竟,苦不能白吃。 人身之精气神联系微妙,随着陈经年运转青云印法诀,有清凉之气自心湖丹室升腾出来,自成一小座法印,照遍全身。 陈经年双手放在膝盖上,手心向下,轻轻闭上眼睛,意识外放,只觉天地与自己一体,更“看见”一缕青气漩涡,缓缓涌向少年手心,进入他的身体,更感觉到丹田处灵气越聚越多,反哺四肢百骸,与此同时,那缕紫气,不断运转小周天,不停冲撞着第二道关隘一一风池穴。 天色渐明,陈经年睁开眼,只觉通体舒泰,神清气爽,瞥见面前的青云印,伸手握住,便听到体内颤动的金石鸣声,这时候才发觉体内那缕紫气,壮大了些许,似乎有用不完的力气。 陈经年来到后院,这一路行来,他已经察觉五根异常灵敏,此时站在后院,更是感受到体内神气充沛而朗然洞彻,对于青云印记载的‘雁山削玉上青云,一印仙侣遣纷争’,竟有了微妙的感同身受。 陈经年没有练习撼山走桩,来到内堂,跟早起算账的黎叔打了招呼,便走出兆丰和,朝着城郊走去。 老人走出内堂,看着少年背影,随后视线上扬,落至远方的天空,嘀嘀咕咕,好像是说些骂老天的丧气话。 大小姐,可千万不能出事。 不知为何,陈经年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有了这念头,少年罕见的有些心慌,走出兆丰和没多远,陈经年就跑了起来,他知道,翻过十里坡南边的璧山,就能看到徐家堡。 虞州城西南的璧山,虽然不算太高,但山势并不和缓,当陈经年走完清苍翠碧的竹林,暗自松了口气,还好,没遇上那等瘆人的阴物,看来傅哥说的,此等阴物昼伏夜出,还是可靠的。 踏上璧山的山间小路时,陈经年也不敢放缓心神,作为土生土长的虞州人,以前和柳嘉木鼓捣蹩脚把式时,也偷溜来过璧山,想看看山中有无神仙,神仙没见到,倒是遇上了只野猪,弄得二人落荒而逃。 “哈,这次再遇到那蠢猪,看我不一拳打爆它的脑袋!” 只可惜,这一路翻山越岭,不仅野猪没见到,就连山鸡野兔,都没见到一只,陈经年突发奇想,该不会都被那等阴物吞了吧? 等翻过了璧山,陈经年看了眼天色,已是晌午时分,少年不作停留,赶紧朝西南边那青砖绿瓦的徐家堡赶去。 说起这徐家堡,那可不得了,在虞州城可算首屈一指的大户,良田屋舍多不胜数,在整个广陵江下游,那也算声名赫赫。 盛名之下,到了徐家堡的陈经年也没有贸然走近,远远打量了一番,看到一个身着素衣的干瘦老人,陈经年便迎了上去,想请这位门房模样的老者,帮着跟里面通报一声。 谁能想到,饶是以陈经年的小心谨慎,结果刚抬腿没走几步,那门房模样的老人就大喝一声,“站住,干什么的?!” “这位大爷,我是来找人的,您看给” 还没等陈经年恭谨说完,那门房便斜眼看来,阴阳怪气道:“找人,就你这穷酸样儿,也配来徐家堡找人,去去去,哪来的泥腿子,一边玩去!!” 陈经年没想到这门房模样的老人竟这般狗仗人势,顿时脸色有些难看,仍是温言道:“大爷,我是兆丰和的伙计,也是徐家小姐的跟班,今日来此,就想问问” “住口!” 这位干瘦老人着实蛮横,又是截住陈经年话头,稀败的眉头更皱了起来,不耐烦叫嚣道:“我管你伙计跟班,想找徐秀会是吧?不妨告诉你小子,徐秀会这丫头觊觎徐家产业,更亏空账房银子,已被剥去了小姐身份,此时正被禁足,过几天就迎接族里审判,你这泥腿子想找她,莫不是同谋?!” “啊” 门房的这番话,对陈经年来说,实在突然,那一两等于十钱都不知道的徐家小姐,能亏空了账房? 一时间,陈经年思绪翻滚,愣在了大门口的石狮子旁。 “发什么呆,赶紧给我滚蛋!” 那门房又是一声怒喝,恐吓道:“再不走,我就去禀告三爷了,到时候真把你当同谋抓起来。” 陈经年作为兆丰和管事,平日里也没少受人白眼,可听到门房这话,格外不自在,更攥紧了拳头。 就在少年忍不住想要动手之际,一高大老人走了出来,见着这熟悉面孔,陈经年松开拳头,那干瘦门房更忙不迭迎上去,谄媚邀功道:“何大管家,这小子说来找徐秀大小姐的,我正准备赶他走呢。” 何松摆了摆手,缓缓开口道:“他是小姐的朋友。” 老人打量了陈经年几眼,阴测测道:“我可没听说过,小姐有什么朋友啊。” 何松有些不悦,皱眉道:“小姐的朋友,也要向你交代,还不下去!” 干瘦老人低头离去,眸子冰凉,嘿,徐秀会的朋友又何妨?那妮子都快被逐出徐家堡了,有什么可神气的?还有,随着老爷子驾鹤西去,你这大管家的位置,也坐不了几天咯。 高大老人走上前来,坦然笑道:“世道多是如此,你别介意。” 陈经年笑了笑,没放在心上,问道:“何叔,此次前来,就是来问为何这些天不来兆丰和对账了,还有,大小姐怎么会亏空账房,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高大老人环顾四周,压低声音,“人多眼杂,咱换个地方说。” 二人顺着陈经年来时的路,一路到了璧山,陈经年有些心急,“何叔,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老人想了想,将少女那夜对自己所说的,言简意赅的告诉了陈经年,包括灵缈派执事与徐家三爷勾结,不惜杀死村民百姓,炼制可增长修为c改头换面的嗜血丹,还在老爷子徐甲楼的汤药中,放入了慢性毒药一一蚀魂丹,为了得到镇妖铃,不惜颠倒黑白,让徐秀会成了亏空账房的罪魁祸首。 陈经年开口道:“这么说来,徐老爷子已经驾鹤西去了?” 老人眸子通红,咬牙切齿道:“这一切都怪刘祁专和徐简台,那两个王八蛋!!” 陈经年有些怅然,“大小姐肯定很伤心。” 话音刚落,一道阴测测的声音在林间响起,“大小姐伤不伤心,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二人一定会很伤心,不对死人是不会伤心的。” 心情很不爽的陈经年直接喝道:“伤你娘个头啊,一天伤心来,伤心去,也不管人家受得了,受不了,再这样,小心我一拳打爆你的脑袋!”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