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臣》 第一卷 酉矢之殇 楔子“中陆十甲” 头戴凤冠的女孩,踮着小脚,自禁苑内远眺宫外街市,眼睛里黯淡无光。 残阳似血,街市死一般寂静,廖无人烟。 这个名为洛茵的侯国,早已失去了往日的强盛。它蜷缩于西北端一隅,十甲之中,仅位列甲末。其残存的卑弱实力从其主城堰都便可窥一斑。 流民遍布大街小巷,哀怨之声冲天而起,每一刻都会有饿死的流民曝尸街头。而他们的尸体就成为了活着的流民唯一的口粮,所有的人都会毫不犹豫的冲上前去,用枯枝一般的双手去撕扯死尸的腐肉。 街肆的尽头,缓缓驶过一辆装饰华美的马车。其周身,是拱卫的如铁桶一般的百余名执矛卫士,一色的精钢鱼鳞细铠散着刺眼的辉光。坐在车内的长袍男人放下了丝绸制的帷幕,目露凶光。 “都杀了。” 数百名卫士忽然站住不动了,他们平推手里长矛,像是发硎的利刃一般冲锋着向前。尖锐的矛头刺穿流民形销骨立的躯体时,他们甚至都来不及回头张望,就于矛头调转之中,血尽而死。 顷刻间,街肆已死寂无声。 接待者立于主门的前方,身旁簇拥着一众内侍近卫。他一袭紫金色的束带装束,肃穆的面容宛若刀削斧劈。头什么的机会。 齐泷呆在原地,微微仰着头,狮目慢慢的闭合了。他转过身去,不去看她离开的身影。仿佛是一个老父亲亲手送走自己即将步入深渊的女儿。女孩尚且十二岁的年龄,没能享受到王族该有的待遇,却是早早地被迫成熟,离开了自己的家。 张貌站在为茵茵公主准备好的抬轿边,目送她登上抬轿。数十名卫士高呼着起轿,局势已经再无可逆了。 末甲的洛茵大势已去,用以试探虚实的屠戮流民,却无人敢挡。看来,这洛茵的确只剩下这堰都孤城可守了。那么,不久之后的太子与茵茵公主大婚,广皿铁血的帝王便会彻底出手,一举覆灭洛茵。这样,陆洲也只剩下九甲了…… 张貌无声的笑了。 哀帝元年,钺朝哀帝雍冕登上帝位,执掌政权。 这是一个可悲的时代。蓄谋已久的战争在经过了前代帝王钺殇帝的昏庸统治之后,真正的被掀起了浪潮,大钺的人民在战火与纷争中挣扎。分封制下的众多侯国们虎视眈眈地注视着钺朝的陷落,无论是谁,都没有能力去维系这庞大的国家。 哀帝二年,二十八侯国并起,以“众臣心诡,清君侧”为由,掀起了陆洲的滔天巨浪,征伐四方。 乱世的狼群们嗥叫着挑起战争的序幕,他们舔舐爪牙等待有资格以战的对手,他们多如海潮的军卒使他们日益地强大且骄横。 十八年后,后世史录上记载,称这一年为最黑暗的年代。被消灭大半的侯国,最终仅存下作为战胜国的十侯。他们各自划分疆域、据地自守。自此,陆洲由一统帝朝大钺,分裂为十王朝。 史称“中陆十甲” 哀帝二十一年,淮洲九郡大肆进攻陆洲西南部边境。十甲各自心怀鬼胎,勤王钺朝,平定了西淮之乱。哀帝大摆宴席,以犒赏十甲战功。 席间,肆甲广皿国出言不逊,试问哀帝祖传玉斧钺何种貌相。这一举动触怒了众侯国与哀帝,广皿的武王被逐出了钺都。 心生憎恨的武王于哀帝二十四年,再次发动战争,剑指洛茵皇城——堰都。 仅四年,洛茵不敌而降。 远去的堰都,渐渐的没于雾里了。这所谓的末甲之国,荒凉至此,存活也只是苟延残喘罢了。 “大人,军中急报……”小吏探身进入帷幕,他手持前线急报,有资格入内。 “说。”张貌有些颇感不妙。 “我国出兵殇若国两万军旅,全部……都覆灭了。” “你说什么!全军覆没?这怎么可能!”张貌大惊。 兵发殇若一役,是他向武王提出的。可现今全军覆没,没有督战而选择前往洛茵施压的他,无疑有最大的责任。而朝中言官会不顾一切弹劾他的作为,到时任谁也救他不得。 不过一个区区柒甲殇若国,如何能够抵挡广皿之势?这并不现实。那么,只有一种可能,殇若暗通了盟军。 “说下去!”他大吼。 “大人,殇若联结了盟军,才得以抵御我国之师。” “果不出所料!”张貌抚须沉吟,“那么,这所谓的盟军,是哪一甲,竟敢阻挡我广皿之势!” 他素来信奉兵贵神速,只要现在传令皇城,以自己的威信,不难再拉起一支足以为他所用的军旅,届时亲征,则必定拿下这殇若! 小吏犹豫着,额头已经浸满汗渍。 “大惊小怪,如此鼠辈是以何德何能升职为军务司的!倒不如打杂的老太监!”张貌怒斥,伸手夺过急报,亲自过目。 半晌,张貌无音,可他的双眼慢慢的失神了,红润的脸庞也变的苍白,放松无比的双手此时紧紧扣合在一起。 “鸾……禾!” 柒甲殇若的盟军,竟……是首甲鸾禾国,这是他无论如何也不曾想到的。他又想起了数十年前的陆洲之争时,那种丢盔卸甲的屈辱。而今这屈辱又重新的回归,他仍然重蹈覆辙,再一次败的彻底。他猛地喷出一口逆血,跌坐在地上,仿佛苍老了数十岁。 可是这时,帐外寂静的山野忽的叫喊声响做一团,张貌顾不得抱恙的身体,费力地扯开帷幕。只见得百来个持刀山贼,正叫嚷着收买路钱。 “一帮乌合之众连买路钱也敢要到我张貌头上,找死!”他的脸色阴阴地,“众卫士,持矛冲杀!” 这种匪贼遭遇战,张貌遇到过不少,不过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毛贼罢了。所以结局无需猜测,他对自己亲手带出的卫士深信不疑。他习惯性的抚须,等待着结果。 可是他错了,犯下了一个足以致死的错误。从一开始,那伙匪贼就是引蛇出洞的工具而已。机智如他,此刻也莫过大智若愚。 这场儿戏般的战斗,目标从始至终便只有一人,那就是张貌。 远处,身披斗篷的男子半蹲在一支树杈上,他紧拉手中的硬弓,鹰一样的眼死死盯控着马车上半躺着的张貌。手里的锐箭印染着繁复的结文,闪烁着古老的荧泽。下一刻,锐箭离弦,伴随着罡风一般的声息,剧烈的震响声扑满了山野,张貌的身形瞬间就被撕裂贯穿于层层密林之中,尸骨无存。 男子收回硬弓,迅速离开了这里。 呼号声、痛苦声挤满了这方天地,卫士们无暇再去应对叫嚷着冲杀的山贼,他们绝望的看着那辆烧毁的马车,阵型很快被冲散。即便被称为精锐中的精锐,可此刻连主帅都已阵亡,那么,他们所谓的战心也不复存在。残存着的,也仅仅是一支无勇之军罢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酉矢之殇 第一章 少年与少女 哀帝二十九年,广皿以洛茵失信等十余条莫须有罪名,拒绝为茵茵公主的下落不明担责。 其时,与殇若交战的广皿军士全线撤离,而驻扎于洛茵的广皿军士采以雷霆之势突击堰都,大肆砍杀流民,直抵王宫,掳走洛茵皇帝与众臣百余人。 至此,洛茵王朝,灭亡。 三十一年,九月初,酉矢国。 大宅之上,巨大的四阿!” “字字实话,怎么,你不服么?如果你不肯的话,就来抢嘛!” “死丫头,把钱还来!” 少年愤怒的像只受辱的公狼,咆哮着冲向秦茵若。 少女轻松的躲过那滑稽的进攻,“这个本来就是你的东西,当然可以给你。只是狗儿,你能否跟着我一起出去呢?” 少年走了空可已经收不住势了,一个趄趔摔倒在地,鼻子遭受住重击。他低低地嘶吼着,却还是强忍剧痛,艰难的站起身。 “让小爷……跟着你出去?你算什么东西?” “你!”秦茵若瞪着眼,却终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小爷我自己偷钱,自己挨打,自己花这银两。凭什么要我跟着你?而且,那是我凭本事偷来的,不是你要挟我的理由!我不需要别人尤其是跟我一样的叫花子来可怜我,我也就只是个卑贱的叫花子罢了!” “我只是看到你,有点……想起了以前死去的亲人。”少女愣了半晌,神色渐渐黯淡了。 她转身朝门外走去。 少年微怔,可是没有去挽留。他能够好心的提醒少女不要贸然出去,就已经是最大的底线了。 “没什么对不对得起的,刚才我也让你想起不高兴的事,现在算是两清。我们都是差不多的人,是叫花子。都是为了生存才来这里顺些东西,好让肚子不那么干瘪!” 少年一字一顿,想要返身走到里侧重新藏起来。但此时门外隐隐约约的震动声却使他惊惧到了极点。 “不……等等,别走!快回来!” 少年的听力要比常人好上许多,他听到了不远处正有一队人马走来。不像是厨子与仆人,倒像是……燕翎爵麾下的常备守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酉矢之殇 第二章 戏弄 少年瞪大了双眼,疯了般拽住已经踏出门槛的秦茵若,将她重新拽进了膳房,躲进角落。 “这算什么?自己不愿意走,也硬要拉上我这么个替罪羊么?” 秦茵若低低的喊叫,表示不满。但之后地面越来越响的震动使她自觉的闭上了嘴。 “你早就知道了?”秦茵若对着少年耳语。 “废话!” 少年皱着眉头,赶忙捂住她的嘴。待得那队守卫的声音渐渐远去,两人都神色轻松的长吁了一口气。 “喏!你的铢两,还给你。”秦茵若将荷包里的那串铢两扔还给少年。 “这……” 少年惊异的看着眼前这个分明与自己差不多年龄,却硬撑着装姐姐的女孩。他突然发觉她满面污垢的脸上,虽那么肮脏污秽,可那双眼睛……是如此的清澈。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眼神。 “喂,狗儿,中邪啦?”秦茵若轻笑着在少年面前摆着手。 他苦笑,伸手解开那串铢两,从中分出一半递给秦茵若。 “先别急着谢我,我给你钱不是因为你可怜。小爷也是叫花子,也可怜,我本就没必要跟你分这钱。”他看着秦茵若惊愕的表情,“我需要你的帮助,我们两个必须合作才能安全的逃出去。可我没你这么会打架,我只是深谙偷盗之技。” “狗儿,你该不会是喜欢我吧?”秦茵若笑嘻嘻地把玩着铢两。 “瞎说,我怎么会喜欢上你这么个黄脸婆。”少年一愣。 “什么黄脸婆?傻狗儿你再胡说,不要怪我不客气!”秦茵若伸手要去捏少年的脸。 “行了,放开我!瞧你那脏手。” 少年整了整身上的破布袍子,眸子紧盯秦茵若,“听着,接下来我会将我的计划全盘托出,我只说一遍!” 秦茵若眨眼表示同意。 “在后宅,丫鬟们都喜欢扑流萤的集体活动。可扑流萤必须有大量的萤火虫才可以聚众玩乐的。由此可见,不甘寂寞的丫鬟们,会做些什么?” “爬去墙外面么?” “笨!那可是十二尺高墙!要是出了意外,摔下来就是死!”少年恨铁不成钢的叹气。 “所以,丫鬟们便将自己的月奉送给后宅总管。后宅总管欣然接受了贿赂,充当起了为丫鬟们放风的行当。” “这要是被燕翎爵发现了,他们全都会死吧?!” “当然,但他们本质上是忠于燕翎爵的,只要不是太过分,后宅总管也是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前提是,总管可以收到丫鬟们的贿赂。”少年用手比划着,“他们也是普通人,也需要养活家人,贪财没什么大不了的,这是人之常情。” “那么,丫鬟们究竟是如何在府邸外进行扑流萤的活动呢?” “首先,酉矢这个国家,向来不注重后宅的建造。因为那是仆人与太监住的地方。他们仅仅被酉矢贵族当做奴隶。所以,后宅就算没有主人授意,匠人也会刻意的缩掉石料,对后宅的所有建筑都省工省料。这样一来,匠人们不仅可以省下一批不菲的工钱,而且主人的前尊后卑理念也发挥的淋漓尽致。” “就是因为这个原因,造成了丫鬟们想要从一处不起眼的墙角破墙而出的念头。这时候,后宅总管就会暗中差人将石匠请入后宅,对后宅的墙壁做些小小的修整。石匠当然不肯做,这可是燕翎爵的府邸,就连法律都是服从于他的。一经发现,绝无生还的可能。可贪欲是人的本能,在银两的面前,人都是一类的。” “石匠在接受了贿赂之后,选择了最小也是最难出意外的保守办法,取凿石缝填门法。也就是通过石缝凿下一方足够人可以经过的洞口,再用石料填缝成一处石窟的模样。巨大的梧桐树根遮挡下,那方小小的洞口,是除丫鬟们和叫花子之外绝无可能发现的。也正是那里,是我们最佳的出逃路线!” 秦茵若看着满头大汗的少年,浮着笑意,“可后来还是被你发现了呀!” 少年不语,伸手以示她安静,同时朝着房门外努嘴。 秦茵若点头,感知到了门外渐渐逼近的脚步声,她跟着少年慢慢靠近房门两端。 脚步声最终停在了房门外。随着尖细的门缝开合声音响起,一个肥硕的厨子走了进来。 “快!” 少年一马当先,率先一记腿击踢在了厨子的膝盖后,使其瞬间跪了下来。 秦茵若会意,冲上前将拳头狠狠的打在了厨子的后脖颈处,顺利的将其击晕。她满意的朝着少年比划拳头。 “行了!解决完了咱们就赶紧做善后工作!燕翎爵主持家宴,那么所有人都必须到场。但照现在这个厨子的情况来看,主持已经结束,菜品马上就会被迎来的丫鬟仆人们端上宴席。” “但我们不是强盗,我们只是偷点小钱。对于武役燕翎爵来说,这么点钱不算什么。可盗亦有道,打晕这个厨子实在没有任何必要,为了不引起过大的轰动导致我们最后自身难保。所以,我们要把他抬到膳房最内侧。菜品上完之前,他完全可以醒来并且加入这个忙碌的队伍。繁琐的上菜流程,可不会给他回想自己遇袭的机会。” 两人不再言语,吃力的将厨子抬到最里端。而后重新在门外插上门闩,紧贴房屋内侧,迅速奔向后宅深处。 “所以,你说的地方就是这里了?”秦茵若捏着鼻子,低低的问少年。 眼前的场景,不得不说,还是让秦茵若失了望。 四块方形石块搭起的棚子连通着丫鬟们的屋舍,那便是所谓的茅厕。臭气熏天的茅厕旁,是那庞大的梧桐树,盘踞于地上的巨大树根牢牢的握抱着地面。根系的后方,是分割府邸与外界的十二尺高墙。十五寸长分合二十一寸宽的透风石洞就位于其下。 寂静的后宅,静的可以听到微风撩动树叶的声音。其中夹杂着的臭味使少年皱了皱鼻子。 “对,就是这里。”他静静地,“其实早些时间我来这里的时候,就已经旁敲侧击知晓了丫鬟们之间传开的扑流萤活动。很是奇怪这拱卫的如铁桶一般的府邸,成批的丫鬟们是以何德何能从府邸出去?” “为此,我特意潜入后宅舍房,寻找这‘暗门’。”少年得意的笑了,“就在前些天,我发现了这道暗门。之所以说他是除丫鬟和叫花子之外不可能被发现的地方,还是因为这里,紧邻茅厕。臭气熏天的这里,即便是地位不高的老太监都难以忍受,更何况尊崇的贵族,燕翎爵呢?” “狗儿,看不出来你还蛮聪明的嘛!” “全是屁话,叫花子可是非常难做的。” “是啊是啊!我就是凭着我这一身武力跟聪慧的脑袋才生存到现在的!” “拉倒吧你,叫花子里出了你这么个疯婆子,简直是丢人现眼。” “你!死狗儿你太过分了!小心我揍你!” “看,说你疯你还死不承认。” 秦茵若气得直哆嗦,握紧拳头却无力可使,“我不跟你争!” “行了,快过来!”少年摆手,示意她过来。 少年一脚踹开那暗门,试图寻求一个舒服的姿势钻出去。秦茵若双手捂脸,恶心的想吐,“哇这也太臭了!” “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当的叫花子,”少年鄙夷地看着秦茵若,“这么个小场面都能恶心的想吐。” 秦茵若使劲咽下一口气,大声说:“凭什么当叫花子就不能忍受这种臭味儿啊!真是歪理!” 少年也不搭理她,慢慢地蹲坐在洞门前,倾听着什么。 “什么人!你们怎么进来的!”这时,一道晃荡的剪影朝着这里大声的吼叫。 秦茵若瞬间闭了嘴,眼巴巴的看着少年。现在,她已是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于他的身上了。 “是后宅总管。不过放心,他不敢把我们怎么样,毕竟这暗门的事,他也参与过!你怎么又回去了,原来那家伙是块肥肉啊!”秦茵若笑嘻嘻的说。 少年未答,仅是飞奔在田间小道。 “你这么修理他,他会不会报复我们啊!” “放心!他没那个胆子!他非但不会报复我们,还会帮我们善后!”少年掂量钱袋,“比如,重新修整那暗门!” “不过,就苦了那帮手无缚鸡之力的丫鬟们了!” “她们会挨打么?” “挨打是肯定的!就连银两也会加收的更多!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少年淡淡的看向秦茵若的胸口,眼神意味深长,“那个后宅总管,可是个男人啊……” “男人怎么啦?嗯……嗯?!你……你你!”秦茵若羞红了脸,一巴掌打在少年头上,“你真是色胆包天!” “黄脸婆!又不是我有那种需求!你打我干什么,真是疯狗乱咬人!”少年一惊,随即表现出异样的眼光,“如果你想的话,我倒是可以亲身让你体会一下!” “你要是敢,我就敢给你撕下来!”秦茵若朝少年猛一瞪眼。 少年也不反驳,悠悠的瞧着四方的景色。这种偷偷小钱,买几只平时吃不到的烧鸡大啃大嚼的日子,实在是不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酉矢之殇 第三章 奔骑靖旅 酉矢国以北,宗遗区 黄尘纷飞的高原地带,自古以来就是不宜百姓居住的地方。 在前代大炜时期,这里曾作为流放囚犯的绝佳场所而被沿袭数百年之久,以至于现今在这里,仍能在半掩的沙地里找到几根人或马匹的风干的骨头。更有甚,有人在这里捡拾到了大批折断且生锈的断戟长矛。 人们一度认为这里是传说中的死亡地带,被押送到这里的囚犯或是行军至此的军旅都将被神惩罚,而永远的留在这里。没有人做出任何的解释,所以百姓们对此深信不疑,他们不由自主地就对这里有着莫名的恐惧。直到钺朝二十年内乱的开始,这里才真正地被作为战略高地而被使用。 占据着北陆洲西北部疆土的酉矢国,自从顺应天理,加冕封王开始,就将此地作为酉矢的咽喉而镇守着。酉矢的帝王称这里为天险,并赐名曰“北骑关”。 北骑关的后方大片地区理所应当的作为区位而存在,名曰宗遗区。从这时起,百姓们对于北骑关的种种恐惧猜测,才真正的消褪而去。 黑潮一般的铁骑跨着身披重甲的高蹄战马,翻卷着尘土,冲锋在这片荒凉大地上。殷红如血的大旗上书写着如群龙乱舞一般的“武”字,像是连这天都要遮蔽了一般。那便是广皿国的武王所自称的那样,武字印信传遍陆洲各国,誓要这陆洲记住他的威胁。可没有任何诸侯胆敢公然挑衅他,这便是他的威严,真正的帝王之仪。 将军策马冲锋在铁骑阵前,他的手里握着阔刃的宽背战刀,头盔顶部镶嵌的凤羽织,代表着他的身份,都尉。 每一个士兵身后都披挂着杀伤力极为惊人的牙刀,手里紧握着充斥干涸了的血的战枪,他们的身上全是上好的精钢制鱼鳞甲胄,胸前护心的铜镜熠熠生辉,而腰间悬挂着作为战利品的敌军头颅,他们以此为荣。 奔骑,这是一支真正的虎狼之师,是广皿国骑兵里最为凶狠的一支铁骑。它的每一次出现,都意味着广皿的大举进攻,倾巢而出。 它的存在,就是为了冲锋,杀戮,与占领。 宗遗区的总督李遗,率两万军旅迎抵广皿奔骑。他的心里很清楚自己面对的这支铁骑是什么,是号称北陆洲最为精锐的一支铁血之师。 酉矢的帝王下达的旨意,便是命他抵御广皿奔骑于北骑关前,将他们拦在宗遗区外,无法抵达南方平原之地。但他能够成功抵御的可能,几乎是零。 作为天险的北骑关既是最难攻破的地域,但又是最容易攻破的地方。它能够难以被攻破,几乎全是靠着其易守难攻的地势。可如今酉矢国的军卒实力,就连羊群都算不上…… 李遗自知统领之能并无大才,虽是领旨,可也做好了全家的安顿,放心的迎死。他遣散了无心迎敌的一万军队。杀牛宰羊,誓师于城门前,愿意以死捍卫酉矢的尊严。他的思绪又一次回到了二十年之乱的时候,自己作为一个小小的亲临卫跟随着时为镇国将军的吕骜出征作战。记忆里,那些挡在吕骜面前的敌军,只有望风披靡的份。 风雷一般的铁蹄声止在了宗遗区城门前的一里处,飞扬的黄尘仍飘荡在半空,浓尘滚滚下,一万铁骑静住不动了,就像是沉睡中的猛兽。上万展血色大旗被骑兵们插入土地之中,任由其飘迎空中。 “在下谢旭,奉广皿国帝王之旨征讨酉矢。阁下,便是这宗遗区的都督吧?”奔骑都尉谢旭立马,于阵前高声喝问。 “正是在下。”李遗正对着他,目光如炬,“吾名为李遗,奉旨镇守这宗遗区。不过,阁下休要再做些礼仪客套之词,要战便战!” “且慢!”谢旭微微地笑了,“谢某斗胆向李都督讨教一番,不知都督意下如何?” 李遗皱了皱眉,有些奇怪。主帅相拼,任何一方的惨败,都将决定着战事的士气倒向哪一方。而面前这位名谓谢旭的奔骑都尉,他也有过耳闻,只知道他是一个极其谨慎的将领,不做齐万全的准备,绝不轻易动身。可现在这个样子,哪里有什么谨慎多谋,倒像是个赌命一般的赌徒! “将军……这,”谢旭马后,有一位副将从阵仗内骑马而出,眉目上是止不住的惶惑,“我们没有必要这么做的,北骑关不过是酉矢国自欺欺人的幌子罢了,这所谓的天险,空有其表。” “凡事都会有意外的,明白么,何瑜。”谢旭的面色静静地,“这个名叫李遗的都督……有些本事。” “可是将军,武王交给我们的任务,是踏平以北的全部区位啊……” 谢旭猛地回头,伴随着的还有那瞬间拔出的牙刀,“我的心里比谁都清楚此行的目的,我一直把你当做我的亲弟弟来提拔的,知道么?” “弟……弟弟明白。”何瑜战战兢兢地瞥着脖颈上架着的牙刀,冷汗已经打湿了铁甲里的内衣。 谢旭收回牙刀,转而去看敌阵前的李遗,目光阴冷像是冻住了,“都督,何苦那多生的杀戮?以一人定胜败,于你于我,那都是好事。” 奔骑是一支以蛮勇著称的铁骑,它没有特定的战术,完全依靠其冲锋的勇力瞬间击溃敌方的阵型。 即便有人能够破此阵势,但奔骑的后援之师则会真正令他丧失所有的胆量。那支后援之师是以步卒打造,每一个士卒都手持当时威力最为巨大的阔斧,即便是精钢甲胄也难以抵挡。并且每一个广皿的步卒都会誓死捍卫着明文的森严秩序,无论是什么,都不会令他们退却。 这支步卒,被称为靖旅。这便是谢旭他自负的雄厚实力。 李遗的眼神一直游离在奔骑阵后,但都令他失望了,并没有跟随阵后的辎重车马。难道广皿的武王已经自负到了出兵攻陷连辎重后资都放弃了么,这显然不可能。 他像是决定了什么似的,忽然将插在土里的那柄战枪抽了出来,单手握抱战枪杆部,猛地扬鞭就冲向了敌阵。 “好!”谢旭一喜,同样策马,大吼着就冲将向前。他的身后,如猛虎转醒般的奔骑,咆哮着以示威吓。 霎时间,冲杀声响彻天地。两股烟尘交锋,兵器碰撞发出铿锵的击打声涌在了一起。 李遗双眼圆瞪,猛地挑枪甩开谢旭手中战刀。而后虚晃一枪,枪锋直指谢旭心窝。 谢旭立马,手里战刀横向身前只一挡,便迎住了李遗的攻势。李遗且战且退,手中长枪像是出水的蝮蛇一般迅捷。 “都督实力果然不凡。”谢旭又一格挡,精准的卡住了李遗的枪锋,“不过似乎还差了那么一些……” 他猛地震开了那枪锋,手里的刀势徒然增大,像是翻滚而来的浪潮。李遗自知不敌,惶急中退走,竟避开了那足矣致死的一刀。他胯下的好马关键时救了他一命。 “承让。”李遗拱手。 霎时间,酉矢军旅士气大涨,空前绝后的呼喝声震响,仿佛要震碎耳膜的鼓声也接连的响起。 谢旭看在眼里,却并不气恼,也不去管身后的奔骑军势低微。他又出手送出了战刀。战场上交战,一寸短一寸险,李遗是使用战枪的好手,自是有一分优势。可谢旭能够当这奔骑的都尉,又岂是等闲的无能之辈,他再次提刀向前猛地劈砍。 李遗骇然间急忙架起双手,横枪去挡。 两马交错仅一瞬间,胜负就已经分出了。李遗突然发出了低声的嘶吼,他用仅剩的手去掖住那断了的手臂,防止过多的出血。他颤颤的看着地上仍紧握着战枪的断臂,剧痛终于占据了全身,可是他却不退后,坚持着挺起了头。 “李都督,你输了!” “该死的是你!”李遗纵声的咆哮,用尽了力气去拔出了战马上斜插的战刀,指着谢旭,“贼人受死!” “呵呵……”谢旭无声地笑了,他静静地看着面前迎上越来越近的奔马如雷,忽然撩起了手里的战刀,在半空里划出了一个弧度,而这弧度极快的击落下来时,即是万钧之势! 一声惨绝人寰的惨叫之下,谢旭抬刀,振去了刀上的血渍。他猛地提起了李遗的头颅,扔向了宗遗区军阵之中。 “如若是十年前的宗遗区都督,我或许还会有一些忌惮,毕竟……那个时期,这里才真正算得上是天险啊。” “众将士!杀!” 李遗的军卒们眼见主帅已死,群龙无首,本来高昂的斗志瞬间跌落了谷底,完完全全的丧失了战心。所有的人都在惊慌中丢弃了手里的武器,朝着洞开的城门四散奔逃,而少有的尚存战心的将士也在如潮一般的逃亡士卒里被冲散了阵型,绝大部分的士卒于混乱中被马匹踩踏致死,而其他的也免不了被奔骑砍杀。 奔骑军心大振,吼声连天,轻而易举的就攻陷了宗遗区,杀戮逃亡的军卒犹如杀牛宰羊那般得心应手,长驱直入地将大军开进了宗遗区城内。 副将何瑜强忍着心中的兴奋,走向了谢旭身边,“将军,果然不出您所料!” 谢旭回身看了他一眼,笑了笑,仍是散漫地去看前方的大军开进城门。他没有跟着进入宗遗区,而是把将军令交给了另一名副将。副将很疑惑作为主帅的谢旭为什么不跟着进城,可是谢旭仅仅一个冷厉的眼神就将他的所想给打消了念头,他不敢违逆谢旭的命令,只得暂代主帅率领奔骑。 “什么果不出我所料?” 何瑜有些发愣,“您不是算准了李遗一准会跟您决战么?” “我何德何能可以算准到别人的心思了?”谢旭不轻不重的一巴掌拍在了何瑜的头上,“你这小子,净瞎扯!” “那么也许就是这李遗真的蠢了……居然敢跟将军独斗,这不是找死么。” 谢旭静静地观摩着日已西沉,并不做声。 “终究是无能啊……”何瑜慢慢地说,“不过就算比拼两军之势,只怕他也会更快的溃败吧?” 何瑜试着去看谢旭那刀削一般精悍的脸,却发现他有些怅然所失,并没有多少高兴的样子。他知道谢旭又在想以前的事情了,在广皿的时候,这个同他大哥一般的将军就时常跟他讲起自己的往事。 何瑜轻轻地扬起马鞭,想要离开。 “李遗他……并不是蠢,真正蠢的而是这个国家的王啊……” 何瑜的身子僵住了,但他没有停下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酉矢之殇 第四章 狮子瞳 时值晚秋的季节 少年摸着黑,刚过卯时,就自一处破庙里狂奔了出来。 自从燕翎爵府邸逃出后,少年便想法设法摆脱这不知耻的秦茵若。可事与愿违,秦茵若眼看两人关系有所好转,便越界试想着拉他入伙,合作行骗。可少年哪肯答应,他早就习惯一人独自做些偷偷摸摸的行当,又怎能容忍两人对半分这银两? 他依稀还能记得昨晚秦茵若鬼叫着说我俩以后就算是好姐妹了!要有难同当啊狗儿!呸,什么好姐妹,什么有难同当。有福同享他倒还算心动! 少顷,他不再奔逃,而是拐进了一处矮墙。这里是武役的边境,再往北,即是禾羽区贾家的地盘。 叫花子也分地域,这是不成文的规矩。要是少年犯了规矩越界干扰禾羽区叫花子的勾当,少不了他的苦头吃。 可眼前的这幕情景却使他颇为费解。武役的城门洞开,成群的乞丐夹杂着破落的商贾慢慢的自禾羽境内南下进入武役,他们中大多拖家带口。有体力不支的老人委顿在半路,也有总角孩童哭哭啼啼,却得不到任何回应。几个守卫站在城门外夹道检查入城的乞丐们。 按理说,禾羽区总督的地位虽不及燕翎爵,可他也是商贾出身,颇有治世之能。禾羽区就是在他的发展下,经济才得以蒸蒸日上。可现在这情形却大相庭径。 “老伯,请问这是怎么回事?”少年穿过人流,去给一个坐地休息的老伯水喝。 老伯慢慢的喝完水,虚弱的喘着气,半晌却说不出一个字,想必是沿路受困,多日没有进食。少年轻叹一口气,站起了身,试图去问正在赶路的叫花子。 “小子,我也渴的紧,水借我来喝口!”身后,有一道极苍老的声音响起,少年腰间的羊皮袋尚不及他反应便被猛地拽走。 他一惊,转身去找那声音的来源。却只见得一个邋里邋遢的老者正拄着木棍,脚上套双破草鞋,嘴里还衔着根用来止渴的野草。他慢腾腾的去用空着的手举起羊皮袋,随口吐掉野草,咕嘟喝了起来。 “老头儿,您倒真是自来熟啊!”少年双手抱肘,皱着眉头。 “嘿,小子。老朽我不过是渴了喝你点水罢了,我看你才不过束发之年,怎么脾气恁的大?”老者将羊皮袋扔给少年,一抹嘴,就兀自想走。 “老头儿,喝了我的水,拍拍屁股就这么走了?”少年上前拦住老者。 “哟?刚才那个老头儿病恹恹的,老朽看你喂他水喝才放下脸面求你给我口水!现在你又胡搅蛮缠嫌我拿你水喝不留买路钱?这是什么道理?” 少年被气笑了,这邋里邋遢的老头儿还真是表里如一,不仅外表不修边幅,内在更是地痞无赖。他站在老者面前,竟不知怎么开口。 “年轻人不要这么乖张嘛!”老者抬手拨开少年,嘴里絮絮的说,“以前呐!也有个孩子像你这样,脾气火爆的蛮不讲理!可老朽还偏偏奈何她不得!真是老啦!” 他的身形渐渐远去,少年这才反应过来这老头儿是要逃跑。 “老小子,你不要跟我扯皮!小爷我可不是搞救济的公子哥!”少年跟上老者,拽住他的破布袍子,不让他走。 “有点事我想问问你!” “哎我说你这年轻人怎么回事?”老者急忙拽回衣摆,“你还赖上我了不是?就因为我喝你两口水么?有什么事你就赶快说,如果是银两的事,那实在是对不起,老朽全身上下就这件破布值钱!” “你那破布袍子给我擦腚我都嫌脏!”少年撇嘴,“老头,我且问你。你们这么多乞丐和商贾,怎么突然就从北方禾羽区南下进入武役区了?” “嗐!还不是时事所迫!战争啊!死人啦!谁不指望着过些好日子!可广皿那帮畜生们不愿意啊!”老者越说声音越大,“娘的!老朽我就是想过几天太平日子都不行!” “广皿那帮夷狗早就把北边境给掏空了!烧杀抢掠,禾羽区都成广皿狗的粮仓了!谁还敢呆在那!”老者的大吼,镇住了身边面黄肌瘦的赶路人。 他们诧异的看着这个神色激昂的老者,像是盯着一只发狂的雄狮。他的胸膛里,藏着不甘的怒火,燃烧起来,似要席卷陆洲大地。 少年也呆住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无赖般的老头子居然拥有这种心思。 “可……哀帝三十年广皿还在与殇若交战,仅仅只是分散少量兵力侵犯酉矢北边境。如今怎么只过一年,广皿便把酉矢北边境突破了?这……这怎么可能!”少年愤恨的紧扣双手,指甲深深的刺入皮肉。 “这没什么不可能的。广皿帝王的策略向来都是猜不透的。”他说,“想当初,老朽还是个洛茵人的时候,就亲眼目睹了广皿狗的残暴。” “当时,他们每攻占一个城池就会放火烧毁都督府,杀了所有年老无用的老人!把他们的头挂在城墙上展示,向洛茵皇帝示威!而后,他们再将都督制成人彘送往皇城。这对于尊崇孝道的洛茵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老者忽然摁住少年的肩膀,“你知道么?就是像你这么大的黄花闺女。全部都被召集起来,依据战功分批发放给将领与士兵。任凭她们哭!任凭她们闹!就那么狠狠的压在她们的身子上!她们只能祈求!她们的年龄,本该是羞怯的依偎在心仪的丈夫怀里,充满爱意的说着情话!可是呢?她们只能痛哭流涕啊!” 少年呆呆的被老者摇着肩膀,他的耳边围绕着老者似哭似怒的低吼,思绪逐渐被牵引回了幼年。 那个草长莺飞,清风明月的地方。 早在七年前,少年就恨透了广皿这个国家。那时他还仅仅只是个普通人家的孩子。 每天他都喜欢爬上屋了很多次了。”少年抬头,凝视着秦茵若的双眸,“我跟你不同,我只是条野狗。” 几只渡鸦自北飞来,振翅的双翼,有如漆黑的利箭。翼翅收拢里,它们用锋利的双爪紧扣在城墙上,漆黑的尖喙不安的开合,间或张嘴猛一鸣叫。 少女惊喜的看着城墙上的几只渡鸦,大叫:“喂狗儿,你看,是鸟诶!”她没有听到少年后半句说了什么,只顾得去看那她不认得的黑色大鸟。 少年认得那是渡鸦。可……渡鸦,怎么会在此刻自北南飞? 那天黄昏里,他似是见到了少女犹豫着的身影,她的眼里好像含了泪,萧瑟的北风搅起她的长发,她还是很漂亮的嘛。少年的心里不知为什么有些低落。 自那以后,他就再也没有见到过秦茵若了。 少年如释重负松了口气,从此身边再没有一个叽叽喳喳的女孩影响他的思绪。也没有人再去喊他秦狗儿这么个傻名字,他可以放心了。 深秋的季节微微的冷了。 那破庙也经不住猛烈的北风,开始了龟裂。少年没有在意,这种事他经历太多,自然就习惯了。不过就是上一个破庙与下一个破庙的区别罢了,住哪里都是一样。 入夜,他收拾了自己的行囊,就草草的和衣入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酉矢之殇 第五章 狼顾司 离开那个破庙,是少年半夜梦醒而决定的,他没能想到这个初见龟裂的庙宇居然如此的不堪一击,初冬的寒风就已使它开始迅速的瓦解。 他迅速的将昨晚已经收拾好的东西背在身后,毫无目的的行将在山野里。 武役区已经没有他的容身之处了。 所谓的后宅总管虽然权势不高,可派人寻他这么个尚未及冠的少年,显然不难。他没有必要去冒这个风险继续在城里面做他叫花子的行当。 毕竟,有很多其他的老乞丐并不介意出卖他来得到后宅总管所赏赐的银两。为了苟活,谁都不会放过这个能快速得到银两的勾当。 这个处在边境的破庙显然已经没法住了,这也就意味着他只能往南走,去南面的皇都接着他的活计。 此刻卯时,日光已经初显。雾气弥漫的山野,也逐渐变得清晰起来。湿润的泥土呈现出暗红色,经由少年踩过,深深的陷下脚印。他来到了南城门前。 他紧捏着手里的几文铜钱,谨慎的去敲守卫的房门。试图以此动静来惊动守卫。 片刻,无人应答。他不敢做些出格的行为,手微微向前推进,却惊奇的发现门没有被门栓锁死。他顺势悄悄的探头推开一丝门缝,想查看一下情况,发现守卫并无酣睡而是坐于案前做着什么。 守卫的身边是一张由青砖砌成的床铺,上面铺以薄被。仍絮絮飘着青烟的盏灯搁置于铺前案板之上,已经被守卫熄灭了。一处墙壁,固定着一柄阔刃长刀。正在忙活的守卫,没有声响的用手中器具迅速的抽动。 少年听到了似是骨头迸裂的响声。 “小子,站在门口偷听,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守卫转过身,慢慢的说。 少年一惊,可逃跑显然不是上策。 他乖乖的站于门前,抬头去看守卫,张嘴想要请罪,却猛的发现,这守卫的样子丝毫没有士兵该有的凶相。 相反,他的仪态颇显书生之气。少年以前了解过军中士卒的分布,知晓军中有着儒将的存在,可仅仅是戍守城门的守卫就有此等气度,着实可疑。 武役区的士卒都是经过严格筛选而分派不同的岗位。大类此等驻守城门的小吏,只会选用退伍老军卒以及足以服众的武夫,绝无可能去选用这种连提刀都困难的文弱书生。 少年的背后浸满了冷汗,手中银两握得更紧。 “对……对不起,官大人,我这就走!” “站在那别动!”守卫低吼,“小子,你听着。这里可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官大人,我……我就是想出城门而已,这不瞧您还在休息着么,不敢吵到您啊……” “还在休息是么?”守卫转身指指后方案板上已经熄灭的盏灯,“此刻已是卯时,我们这种看门的守卫寅时便上工,何来休息一说。” “行了,想出城是吧?” 少年松了口气,看来是自己多想了。他声音变高,说:“是啊官大人,小子我想出城去南面皇都找我的族叔。” “哟,去寻你族叔啊?”守卫说,“不过出城,可是得交税的。你爹娘在么,去让他们来给你做个担保,我看你这小子年龄不太大。指不定是从家里面偷跑出来的。” 少年一听还得爹娘做担保,这不是妥定是要为难他么? “官大人,我爹娘都死了!”他急忙说。 “死了?你爹娘死了?你这小鬼,好生不孝,还敢咒自己爹娘死?” “官大人,我说的是真的!我爹娘在我五岁的时候就死了,我当讨饭的已经当了十年了。可能您是新上任的守卫不了解咱们武役的叫花子。在以前,我们叫花子出城都是不概年龄的!” “叫花子啊!”守卫似是懂了,一拍脑袋,“瞧我这记性,都上任好几天了,还没摸清咱们武役的规矩。小子,交税吧!之后我就给你放行。” 少年陪着笑,心里又生疑惑,初上任几天?可他不敢多想,急忙伸手把自己手里攥着的一两银子递给守卫。 守卫瞧着银子,拿来细数,边说,“我说小子,你这钱好像有点不太够啊!” “不够?官大人您一定是贵人多忘事,我这可是有十枚铜铢啊!”少年警觉。 “十枚铜铢?你小子当真耍我不成?”守卫靠近了少年,“就这么点铜铢,你就是想让我给你开个狗洞让你爬出去,恐怕都不太够!” 少年后撤,嘴张着却说不出一句话。 守卫眉头一拧,猛地抓住了他的衣领,“城门的进与出,路税可不一样!明白么!” “那……那得需要多少铜铢?” “至少,”守卫五指大张,苍白如纸的脸上浮着笑意,“五十枚!” “五十枚!?您就是杀了我我也掏不出这么多的铜铢啊!大……大人,以前的规矩好像不是这样的吧?您是否记错了?”少年还想挣扎。 “不可能,规矩就是规矩,我全都是记的清清楚楚!”守卫贴近少年的脸,“想出城,就必须交这五十枚铜铢!” 少年大惊,发觉这可能并不是真正的守卫,犯不着因为出不去而被猛宰一通,他心生窃意,想要返身回去。可守卫却是越靠越近,他退一步,守卫便进两步。 他猛地推开了守卫,拔腿就想跑。不料却被事先有所准备的守卫反是一脚绊倒在地。 “哟,小子,有点能耐啊。”守卫一把将他提起扔进了舍房,反身锁上门栓,“我就是想多收你点银两罢了,怕什么,又不会要了你的命!” 少年经由这一摔,只觉全身筋骨像是散了一般,疼的满地打滚。可守卫不给他反应的机会,他侧身取下了墙上固定的长刀。 那是……马刀。 少年瞪直了眼,这才发现,那原来是柄行军之时才可见到的马刀! 刺眼的光直逼向守卫半边阴暗的面庞,他微亮起的脖子上,缠着两只红黑相间的蛇尾,同时也显现出了他的身份,广皿的狼顾司。 那是一支有着千人之多作为斥候的军伍,是广皿俘获的降卒里最为狡诈、唯靠左右逢源而生存的士卒。广皿的武王看重的即是他们获取情报之准确且武力极强的能力,才任用他们为斥候。 守卫撕开胸襟,露出了里面蟒蛇的全貌。其上大张着嘴的红色巨蟒伏于黑色巨蟒其上,吐信试探;而黑色巨蟒整个盘踞于守卫胸膛之间,蛇尾几乎甩至守卫下颚,妖艳绝致的蛇瞳凶气逼人。 “是不是非常的壮观?”守卫狰狞的笑意里,渐渐消减了之前的文弱。 “你……是狼顾……” “哦?”守卫一怔。他的手里翻卷着马刀,带了弧度的刃身上,反光亮的惊人。他猛地将马刀斜插在青砖地缝中。 “原来……你知道我。”他伸手将趴在地上的少年拉到面前,“可否告诉我,你是如何知晓我的身份的?” “胸……胸前的两头红黑巨蟒。只有广皿的狼顾司……才有资格拥有这种刺青。”少年忽的咳出一口血痰,他被震伤的肺部连喘气都要使上很大的力气。 “广皿的斥候司,连你这种小子都能够知道。”守卫捏住少年的脖子,紧紧扣住,迫使他更为困难的喘气,“说出你是从哪里得到的情报,我会考虑杀不杀你。” 少年像是从守卫的话音里听到了希望,又猛地咳嗽起来,“是……是这样的,前不久我去燕翎爵的府邸做些偷盗的勾当,无意间在一本疑似秘辛的简章里看到了关于你们的情报。” “秘辛?”守卫沉吟,空着的手从地缝里抽出马刀,“小鬼,很好,你说的很好!我放弃了考虑是不是要杀你。” 他放松了紧扣的手。 少年惊喜的认为守卫这是要放他走,故而放松了力道。可是他错了。 “那么,放心的上路吧!我会安排广皿给你留个衣冠冢的。”守卫将马刀对准了少年的脖子。 “官大人……您不是说要放我走的么?难道说,您的话这么没有分量么。” “哈哈哈哈!小子,我只是说放弃考虑杀不杀你了,可没说……放了你啊!你难道还天真的把我当作这看大门的小卒啊!”守卫忽的将他提了起来,“好好看看吧!那案板上的东西!” 少年循着案板看去。那是一颗早已看不清面目的头颅,已经流干了血,被搁置在一个方匣中,像只小小的暗红色土块。 “剩下的几个,全都被我玩腻扔掉了。除了这个。”他说,“这个小卒的头是我制作的最好的一个。日后与将士们喝酒,就以此当做盛酒的酒器好了!” “昨晚,他刚刚发现我的时候,居然还想反抗。我可是费了不少力气才把他给放倒,也许他以前也是军中的伍长。不过既然花了心思把他给制服,那么我便要好好的玩玩。” 守卫说到此处,猛地把少年摔在了床铺上,一拳打在了他的腹部,而后将酒壶的盖子抠开,灌了他几口烈酒。强行令其只存于一丝细微的意识稍微清醒,好让他听完自己的讲述。 “之后啊,我也是像这样,先喂给他催醒的烈酒,等他快要醒来的时候,再猛击他的腹部,让他再次命悬一线。”守卫轻轻摸着少年的脖子,似是在寻找合适的切口,“然后再用那柄马刀砍去了他的双手双脚。明白么?是砍去双手双脚,那滋味儿,可不好受啊!” “他当时咆哮着说要杀了我的时候,真是吓了我一跳呢!一个双手双脚都断了的人,居然还在想着复仇!真不愧是沙场上活着回来的壮士啊!真是可歌可泣!” “喂,小子,别他娘的睡!给老子醒过来!”守卫一巴掌扇在了少年的脸上,迫使其清醒,“听好,我讲的这些,也会用在你身上,你要明白你是怎么死的!懂么?” “后来那个可悲的壮士,因为失血过多死了。我很佩服他的毅力,居然硬生生的坚持了三个时辰!我非常兴奋,马上用小刀割掉了他的头,扔掉了除头以外全部无用的器官。即便只剩下了一颗头,那个壮士的眼睛也是瞪直了看向前方。我就用小刀剜去了他的眼珠。这下好看多了,黑洞洞的窟窿里,还有着微微外流的血液!” 这时,锁上门栓的门微微震动,参差不齐的叩门声接连不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酉矢之殇 第六章 虎巳司 “官大人,我是出城去北面禾羽区做些买卖的米商,还请您通融一下,让我出城去。”听不真切的声音轻轻的震响着。 “给老子滚回去!城内戒严,谁他娘的都不能出去!”守卫咆哮着,手里的动作却不停。 “小鬼,你说,我是从脖子这里砍呢?还是像那个壮士一样,先砍断你的四肢,再观察一下你能坚持多久?” 少年微睁着眼,再没有力气去做抵抗,他呆呆去看那柄反射着微光的马刀,心想这就是杀掉自己的刀么。守卫又猛的扳过他的头,狠狠的一记重拳打在了他的鼻子上。剧烈的疼痛直抵天灵盖,少年的鼻梁几乎塌断。 门外又响起米商的声音,“官大人,行行好吧,我的家眷都在等我挣银两养活啊!” “我让你他娘的滚回家去!没有银两就去抢!” 米商仍然不依不饶,仍是不停的央求,“大人!行行好吧!大人!” 守卫青筋毕露,他正在兴起,却忽的被这所谓米商打扰了雅致,勃然大怒,“该死的酉矢狗!你信不信老子杀了你!” 门外忽然没了声响。 守卫误以为米商已经退走,便想接着自己的活计。 可他的身子猛的一震。禾羽区?不就是前不久刚被奔骑攻破的城池么?那里能有什么买卖?除了广皿的浴血士兵,还能有什么?况且……这里可是南城门,何以能够到达北部禾羽区? 这个米商的话,处处……都是漏洞啊!他的肌肉紧绷,开始警觉起来。 久久沉默之后,一声叹息响起,“大人呐,你骂我是酉矢狗,是不对的呀!” 守卫一听,来了兴致,顺着他的话问,“哦?那你说来听听,你不是酉矢狗,那又是什么?” “我是广皿的……狗啊!”门外的声音,一字一顿。 守卫一惊,“广……广皿的狗?那干我屁事!赶快滚回去!” 他迅速抽动马刀,眼光死死盯控着紧锁的木门。 狼顾只是服务于广皿,却不服从于广皿。虽然他们表面上唯唯诺诺,可背地里却是谁的奴隶都不当!广皿铁血的帝王早就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人,所以才为他们命名狼顾。 其中,为了制约并且有效防止狼顾们造反或者滥杀无辜而导致广皿引火烧身,广皿帝王特设了另一支监控狼顾而存在的禁卫情报司。 虎巳司 这支仅由百余人构成的虎巳司,运用极强的武力,牢牢的把控着上千人之多的狼顾。以防他们做任何对广皿不利的事情。 这也是这么多年狼顾自设立以来,少有背叛者。 他们一旦发现狼顾有任何背叛的举动,无论逃到哪里,都会被背后射来的冷箭一击毙命。无人可以因背叛而逃出生天,这便是虎巳的铁规。 守卫第一次感受到了慌张。他自北骑关跟随奔骑而来,自北骑关大捷以后,他便以收集情报为由南下潜入武役区。 他有杀人而将其头颅制成器皿的嗜好。这种嗜好广皿当然不会阻挡,但那也仅仅是在厮杀敌军之内,而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百姓。广皿或许不留老不中用,却绝不会滥杀任何一个于国有用的普通百姓。 他便是犯了这一大忌。 自南下以来,守卫仅凭手里的马刀,先后杀掉了百余人。虎巳的耳目已经开始注意了他,只是还没能掌控确凿证据,因而坐观其变。 他自恃虎巳查不出蛛丝马迹,便放开了手脚。直到他因瘾性而放松了对外的提防,轻易杀了五个守卒,随意丢弃残尸于荒野之中,被虎巳嗅到了踪迹。 诡异的静谧里,只能轻微听到些许少年绝望的喘息声。守卫手上浸满了汗。 这时,门猛的一声爆响,其后瞬间以摧枯拉朽之势被贯穿,一支长枪忽的自外冲了进来,枪锋直指守卫。守卫大惊,慌忙去躲。 “好大的胆子!出城不成,还敢破门而入!真当守城卫卒不杀平民?!” 门外的人没有回应,他慢慢的踩着木屑进入了舍房,露出了壮硕的身形,与他手里……宽阔的长刀。 “你只是狼顾的一个小卒,我不明白,究竟是什么才让你拥有如此大的勇气,妄图避讳广皿的铁规,杀掉百余无辜百姓。”他说,“王上已经没有耐心再去调查你了,明白么?” “调查我?老子想杀人就杀人,还用的着去听那狗王的命令么?”守卫盯着眼前的人,大口喘着粗气,手里的马刀锵然有声,“你说是吧,莫释。我可是从来都没有想到啊,最后派过来抓我的人,居然是你。” “你已经失去狼顾的身份了。”莫释冷冷的看着守卫,“忤逆王上的诏令,只配死。从你接受双蟒刺青的那一刻起,你就该明白自己的末路!” 莫释决力地振动手中的马刀,而下一刻他就猛冲向守卫,刀芒瞬间笼罩了他。 守卫后退一步,极为刁钻的躲避了莫释的刀芒,他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只差半步就命中自己的长刀,狠狠打了一个寒噤。他的马刀忽然扬至胸前,手提羔羊般扯起了少年,将马刀对准了他的心脏,只消一下,巨刃便能冲破胸膛,搅碎他的心脏。 “来啊!杀了我,你就能回去复命了!不过这小子也完啦!”守卫捏着少年的脖子,力度徒然增大,迫使少年抽搐般颤动,“反正都杀了上百个了,也不差这一个吧?” “你不该抓住平民来威胁我的,”莫释的目光中透着阴冷,“那会让你死的更加难堪!” 他的身形似是猛虎疾如旋踵,手中马刀像是行刑一般狠狠的劈向了守卫。守卫大惊失色,他眼看人质无用,一甩手就将少年扔到一旁,双手举刀咆哮着去接那刀芒。 “莫释,你他娘的真想杀我不成!” “你早该想到这一天!”莫释阴阴地,“杀人就该有被杀的觉悟!懂了么?” “我去你老娘!”守卫大骂,双手忽然松开,马刀脱手落地。 轻微的骨头迸裂声传出,他慢慢的跪在地上不动了。那未尽的刀芒已经尽数将他的手骨给震碎了。 可是这时他忽然抬起袖袍,一支冷箭脱袖而出,不料却被莫释轻易用马刀打断。 “卑劣的手段,看来当初我真的不该跟王上求情留你做狼顾。果真是狼子野心。” “虎巳副都统莫释,啧啧,好威风啊!”双手尽废,这守卫已经算是个死人了。 莫释沉默中将马刀半插入地。他环绕守卫沿墙行走,行至某处,忽的拔出之前的铩枪。他高抬铩枪,猛地落下,直戳进了守卫的心窝。 守卫闷哼一声,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身子便绵软的倒地而死。 “小子,害怕么?”莫释收回铩枪,将事先准备好的羊皮袋笼入守卫,反手背住。 “不……不害怕。”少年吐出一口血,张嘴龇牙,牙齿上满载鲜红,“我倒是……要谢谢你,杀了他。” “并且。”他指着自己,“救了我。” “呵呵……”虎巳副都统淡笑。他空的手提起少年,将他夹在胳膊下,踩着已经沾上了血渍的木屑,走出舍房。 他们朝着武役的荒野里行进,身后的城关越来越远。 一个半弓身子的老者拄着拐杖,慢慢的走进了舍房。 他望着青砖上已经处理过的血迹,脸上的皱纹更甚一分。他的手极大,轻松的扣住桌上那只方匣,而后温吞的走了出来。 舍房燃起了大火。 他特地等待了许久才沿路回去告诉路人,守卫的舍房着火了,乡亲们快去救火吧!大家问他守卫人呢? 他便装傻充楞说着一堆胡话。众人只是笑,说问这老头子做什么,大家快去救火吧!再晚就没有时间了,他们一齐冲向守卫的舍房处。 有的人及时上报了燕翎爵,也有人的冷眼旁观。 老者继续往回走。 一个农民模样的中年男人,抬头擦了把汗,他放下手中锄头,看到老者手里的方匣,便笑着打趣,“老头子,又捡了什么东西啊?给我瞧瞧。” 老者憨厚的笑笑,将方匣丢给了男人。男人慌忙接住,手中的锄头“砰”一声掉落在地,他没有在意,仅是出神的望着那只方匣。 “老头子,你这次可是捡了个宝贝啊!”他喃喃道,空着的手不停的抚摸着上面的纹路。 老者剧烈的咳嗽,浑厚的声音从嘴缝中漏出:“唷,什么宝贝哟!不过是从那边的荒地里捡到的罢了!” “老头子,瞧你这,又犯病了吧!来,快顺口气!”男人将方匣轻轻放在地上,急忙给老者顺气,好让他更为舒缓的喘气,“真是,半身入土的老头子了都,还整天没事瞎跑!走,回家去!” 老者笑着感谢,躬身抓住方匣。 男人挑了挑眉,搓着手,略微停顿便背起了老者,往前方村子里走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酉矢之殇 第七章 金丝方匣 酉时,苍凉的大地,逐渐被黑暗笼罩。仍忙活于田间的村民,皆是提着农具,牵起黄牛,望着村中的炊烟缓缓行进。 天边染印着落日余晖的云晕一阵迭起一阵,直至消亡。 提着锄头返家的中年男人,望到了村头老者家的炊烟。他摆手示意同行的村民先回去。 男人走至老者门前,试探的敲门。 老者循声半开门,一看是他,急忙将他迎了进来,慢慢的笑了。 “唷,是你啊!有什么事儿么?” “没什么事。晌午时分把你背回来的时候,忘了你还没吃饭了!”男人搁下锄头,嘿嘿笑道,“这不农活忙完了,想来看看你这个老头子怎么样了。” “哈哈!放心吧,老头子我啊身体硬朗的很!”老者大笑,脸上的皱纹像是盘着虬龙一般。 关于老者的出现,男人自己也是不太清楚,可真是细想,倒也能知晓老者来到这里的时间。 倒是老者的过去,他是一点都不知道。 哀帝二十九年,这个老家伙就那么拄着根破拐杖,出现在村头了。 他是最先发现这个老家伙的。 因为当时,老家伙晕倒在自己家门前。他急忙上去搀扶。 老家伙咳嗽着,大呼着要水喝。男人便将水一点一点送入他的嘴里。等到老家伙缓过劲来,他便絮絮的说着一些胡话。 男人听不懂他说的语言,只能根据猜想喂他饭食与让他躺在床铺上睡觉。他嘴里呜呜的低吼着的,就像是北域的印族占卜天象而用的术。这也是他偶然间在皇城观赏祭祀场景,一位印族主使的发言。 后来,老者的身子渐渐痊愈了,也记起了酉矢的语言,可从他的话音里,能明显的听到洛茵的口音。 老者开始在村头独自建造了茅屋。当他做完农活回家时,听说了这件事。他丢下锄头就想去帮忙,可怎么也没有想到,看似瘦弱的老者早已经完成了茅房的建造。 直到前几天。 他无意间看到老者混于流民的队伍中,目光如炬。像是雄狮在寻找猎物。 他呆住了,他从未想到老者居然拥有这么可怕的眼神,他再一次考量自己是否救错了他。 是杀了他,夺走那个镶着金丝的方匣。还是继续观察?这也许,会把自己葬送在坟墓里…… 他选择杀了他。 人的贪念总是无始无终。拥有了食物,便会幻想衣食无忧。再不缺粮时,便会奢望迎娶娇妻生儿育女。 他,同样如此。 “别急着回去啦!我已经做好饭了。你看看你,这么大岁数了也不寻思着讨个媳妇。”老者边盛饭边絮絮的说着。 “唉!老头子,我也想娶个媳妇能够放心的干农活养家糊口啊!可时事所迫啊!我这么个穷鬼,谁会愿意跟着我。”男人叹气,轻轻的扣响木桌。他的目光停在案板里搁置的方匣上。 老者嘿嘿笑着,递给男人一双筷子,先扒起了饭食。 “老头子,你说?我们这种庄稼人,是不是只配做这种粗活,永远都别想翻身去做那富家翁?”男人接过筷子,却不动。 “唉!我年轻的时候啊,曾经也幻想着去考取功名,做个一职半官,能够衣食无忧啊!”老者扒拉着饭,嘴里嘟哝着,“可是后来啊,我才发现,这不现实!我去从了军,去当一名随时都会死的小卒。可我还算幸运,最后,我活下来了。” “老头子……我已经没有银两再去维系生活了。”男人打断了他,“你明白么,老头子,我也许活不过这个冬天了……” “我知道,我知道。” “我们都活不成了,老头子。”男人空着的左手,慢慢的攥紧身旁的锄头,“老头子,我还不想死。” “我知道……我知道。”老者仍然这么说。 男人突然放下的筷子,右手猛的发力掀翻了木桌。破旧的瓷碗碎了一地,饭食被掺进肮脏的泥土,变得黑灰。 他忽然站了起来,举起了锄头。此时的他,并没有发现老者笔直的身躯与那……渐渐隆起的肌肉。 “老头子!我想活着!我还不想死!”男人红着眼,将锄头狠狠地砸了下去,“把那个方匣给我!” “哎呀,你看看你,这些饭都洒了啊!都不能吃了!”老者淡笑着,“还有这瓷碗,也不能用了!” “还有你,也不能再用了。”他忽然变了音,像只愠怒的雄狮发出的低吼声。 锄头落下,可老者毫发无伤,他的手中只捏一根细筷。 “你怎么没死!你怎么没死!你本该死了的啊!”男人又是抬起锄头狠狠的砸向老者头顶。 可这时,他猛然发现比自己矮小很多的老者。此时却是比他高了不止六寸之长,原本干瘪的身躯,此刻也也是块块隆起,冒着热汗。 只一瞬,老者手中的木筷就洞穿了男人的头颅。 “我本没有杀心的。” 老者烧毁了那栋茅屋以及男人的尸体。隆起的肌肉再不见松弛,而有愈发渐涨之势。 “虎巳……已经动手了啊。” 少年醒来时,发现自己置身于一张极硬的床铺之上。 “这……这是哪?” “你是秦狗儿?”跟前,一道略微老态的声音响起。 少年一愣,发现一个长髯老汉正呵呵的笑着看向自己。他不由得警觉了起来。 “你……你是谁?” “哟,倒是忘了。”老汉抚弄着长髯,“我是这个村子的诊生,唤作徐济。没吓到你吧,孩子。” 少年略微放松地坐起身子,全身疼的像是散架。 “徐伯伯啊!”他说,“您刚才叫我什么?” “叫你什么?噢,你不是叫秦狗儿么?”徐济略一停顿,“那个叫秦茵若的女娃子是我们村子的。那天我在集市上看到你们俩飞奔着从燕翎爵府邸后门跑出来。” “秦茵若?” “对啊,当时我还以为你们又去干什么坏事了呢!就心想着,这年轻人呐,真是有活力!”徐济笑着忙活手里的煎药,“之后,那个顽皮的小女娃子回到村子来我这的时候,我还狠狠的训了她一通。她就嘿嘿站在那傻笑,还说要怪都怪那秦狗儿。” “我一听这秦狗儿是个生人,来了兴趣,就去问女娃子秦狗儿是谁啊?”徐济将药翻了一个面,接着说,“她说秦狗儿是她新收的弟弟,狗儿这个名字也是她取的。” 说罢,他用空着的手去挠痒,却怎么也够不着,锅里煎的药还差点被他给砸翻,吓了他一跳。 少年瞧着眼色,上前靠近了老汉,试探性的去挠他的后背。 “对!就是那!哎呀,真是舒服啊!”老汉大笑,“这人老了,就是不行!就连挠个痒痒都这么费劲啊!” “徐老伯,”少年说,“我不叫秦狗儿。” “那你叫什么?”徐济忙问。 “我没有名字。” “没有名字怎么可以呢!你的爹娘呢?” “他们都死了。”少年轻轻的给徐济捶背,好让他更舒适的煎药。 “都死了?唉,苦命的孩子……”徐济咳嗽一声,摸了摸少年的头,“孩子,茵若那女娃不是坏孩子,她给你取这样的名字,也是真心想认你当弟弟呀。” “我明白。” “你能明白就好!” “对了老伯,她……人呢?” 徐济一愣,反问少年,“你不是跟她在一起么?怎么连她去哪都不知道呢?她已经好几天没有回来了,我有点担心她这娃子遭遇什么不测。” 少年眼见徐济的情绪有些起伏,便上前安慰,“老伯,不用担心她。那天我跟她分开后,她说我不回来了,我去找我师父。” “是么?那就好,那就好!好好活着才是啊!命没有了那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少年嘿嘿的陪着笑,眼却望向门外正在干着农活的壮硕男人。他心里直犯嘀咕,这还给人家当起了壮丁。要是给徐老伯知道这家伙是什么来头,恐怕他拼了老命也得拿着锅铲去痛打这男人一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酉矢之殇 第八章 去路 “小子,出来。”莫释肩扛着锄头,冷厉的目光直逼少年全身,“我有话跟你讲。” 少年心里早已有底,他紧随其后出了门。 “这次的事情,你应当知道该做些什么。”莫释放下锄头,低头直视着少年。 “不能告诉任何人对吧?”少年说,“这是进攻武役的前兆么?那个狼顾。” “聪明是件好事。”莫释盯着他,“不过,我虽救你一命,但这不足以你为了隐瞒事实而把武役往火坑里推。” “我不是酉矢人。”少年说,“我生在洛茵。” 莫释一愣,笑的阴森,“这两者,并不冲突。” “如果我猜得不错,你应该是虎巳吧?”少年说,“负责牵制狼顾的禁卫司。” “小子,我突然放弃不杀你的想法了。”莫释忽的扯住少年,“知道么?能够得到广皿情报的人,他终究会被我们虎巳揪出来处死的。” “无论他在哪里,甚至哪个洲。”他说。 少年不知哪来的力气,忽的甩开莫释的手,“你现在就可以杀了我!” “不,我不会杀了你。”莫释遥遥的冲着屋外的徐济摆手,“你还有用。” “我还有用?别开玩笑了好么。虎巳司的人,原来还信奉这可悲的仁慈么?”少年讽刺的看着莫释,“狼顾狡诈冷血,虎巳就充当仁慈善教之徒么?我可不信广皿铁血的帝王会允许自己的手下,拥有妇人之仁。” “小子,你是很聪明。”莫释又慢慢靠近少年,“但过分聪明的人,都活不长。” “我明白,我才刚经历过将死的情形。不过现在想来,好像也没那么恐怖。” “死不值得畏惧。”莫释说,“但你应当学会畏惧虎巳。” “并且,决定权在我,而不是你。”莫释拍拍少年的头,微笑,“记住,该说的和不该说的。都不能说,懂么?我知道在你心里,认定自己欠了我什么东西,所以才不跟我撕破脸皮。但你必须明白,武役陷落已成定局。接着便是皇城,而后就是灭国……” 少年微微点头,他是恨广皿。但还没有到达无差别恨每一个人。他恨的,只有铁血的广皿帝王。 他回身望向徐济的背影,心里一阵抽动。 虎巳司因捉拿狼顾而顺势救了自己,那自己就有必要还这个人情,这是他自己的信条。说的再通彻一点,还是他怕死。 虎巳很快就走了。少年只知道他的名字,莫释。以及他的身份,虎巳司副都统。 其他的,便一概不知。 徐济看着门外搁置的锄头以及用牛皮制成的皮革,知晓了莫释已经走了。 “狗儿,他是朝廷军卒吧?”徐济抚弄着长髯。 “算是……吧。” “真是要谢谢他啊,在这里帮我做了这么多事。”徐济说,“那个娃子的年龄我看其实也就将及而立,身上的伤痕却如此之多。想必,也是个从小家门不幸的孩子。” 少年不语,他心中所想与老汉的感慨截然不同。他不明白,自己仅仅是个手脚不干净的叫花子罢了,他还有用?到底……哪里能够入得了他虎巳副都统的眼? 天色渐渐地晦暗了。 徐济咳嗽之中,抚了抚少年的后背,“狗儿,以后就住在这里吧。我看你这娃子也没什么地方去。手脚不干净可不行,以后我会教给你怎么煎药与把脉。知道了么,狗儿?” 少年心中一阵苦涩,点点头。细想起来,他这还真是第一次遇到此等老人,肯收留他。不过既然能够靠手艺吃饭,那还去考虑什么偷盗的活计,索性留在这儿给这老伯打下手。 “徐伯伯,谢谢……您。” “娃子,谢什么。我徐济没什么本事,只能给别人号号脉看看病,能够收你这么个孩子当学徒,也算是福分了!” 还未等少年回答,门外突然有人走进,他搁下手中的农具,扬着手,“徐老伯,我是村子里的王五啊!最近我的身子不太舒服!您给我瞧瞧吧!” “哟,是王五啊!”徐济搬了把椅子给王五坐下,伸手就要给他把脉,“来,王娃子,我给你诊诊。” 少年也搬了座椅让徐济坐下,自己站在一旁看着徐济如何给人号脉诊断症状。 只见徐济伸出手,用食、中、无名指分别平按在病人手腕的寸、关、尺三部,闭目按察。 良久,他睁眼,略一皱眉,“娃子,你的脉象过于迟缓且浮弦紧缓,若是诊断无误,那么就是得了风寒。” “这样吧,我给你开一些治疗风寒的药材,你回到家中,让你夫人给你煎服即可。” 徐济转身从硕大的柜子里,用小铲装以各种药材。 “徐伯,这是什么药材?像花一样。”少年指着一株干瘪的小花问徐济。 徐济笑道:“这个叫紫菀!可以祛除痰多喘咳,对于治疗风寒来说,非常的管用。” 少年点头,转身去看那王五。却猛然发现病人的目光游离在莫释走时留下的牛皮革。 那皮革里搁着将近十两银子,足够徐济什么都不做过上好几年。是莫释用以感谢徐济救治少年的费用。 虽然徐济极力阻拦,可莫释却是飞也似的走了。徐济再是不愿收,也没道理扔在大路边,等人捡拾。 “狗儿,去把我的秤砣拿来!” “好嘞,我这就去。”少年拐进后房,摸索着秤砣。 少顷,他便迅速的把秤砣递给了徐济。 “狗儿啊,这个药材你认识么?”徐济接过秤砣,却是不急称药,他指着药方上的一株药材。 “这……这个是什么?”少年傻了眼。 “这个,叫五味子。”徐济慢慢地拿出银两,“我想让你去城内药铺里去买一些这种药材。” “我马上就去!”少年接过银两,拍着胸脯,“等着我啊徐伯,我很快就回来!” “啊……徐老伯啊,这个药我需要吃多久?”王五突然开口。 “噢,这药方是我特别调配的,只消三个疗程,就可以停了。” “我知道了。”王五张嘴,还想说什么。 “怎么了,王五?”徐济以为王五又是风寒复发,急忙问。 “啊……没事没事,对了,徐老伯。”王五说,“那个革子里面是什么啊?还真没见过这么稀罕的物件。” 徐济顺着王五指向革子的方向看去。 “你是说那个啊!那个是一只牛皮革,是一个好心的孩子给的!” “是别人给的啊!”王五捏着衣角,颇有些紧张,“还怪好看的呢……” 永安街之上,熙熙攘攘。叫卖吆喝声不绝于耳。 广皿的虎狼之师已经攻破了酉矢的北境,接下来便是这南境之门户的武役。可现在哪有战争前夕的紧张,相反,倒是热闹非凡。 一个乞丐饿的两眼发直,直撞进少年的怀里,摔了个四脚朝天。 “喂!没长眼睛啊!”少年看向愣着的乞丐,同时扑打身上的灰尘。 乞丐不语,他站起身愣愣的接着走自己的路。少年眼看这人饿的连路都走不稳,也就不再计较,直奔目的地,这里他非常熟悉。做了这么多年叫花子,每次来到一个新的地方,首先做的就是了解它的地域分布。 只片刻,他便找到了那间药铺。 “掌柜的,给我称二两五味子!”少年也看不明白摆在架子上的各式草药,索性直接向掌柜说出这草药的名字。 “好嘞,您稍等。”店家陪着笑,伸手拿了秤砣就去取下了所需的草药,丈量着重量。 少年靠着柜台,思量着怎么跟着徐济学好这把脉。他见徐济只一伸手,就知其中的一二。这究竟得操练多久呢?他不禁有些犯难。 “客官,您的药材。” 少年伸手接过药材,心里还在想着事情,转身就想走。 掌柜直瞪眼,他看这小鬼拿了药材却对钱的事只字不提,立马急了,脸上的横肉直颤。他跨过隔栏,快速的跟上少年。 “客官,您还没给钱呢!” “啊?”少年大惊,“我这就给您钱。” 他伸进兜中去摸徐济给他的银两,可摸索了半天,一个铜板都没有摸到。他猛地一拍大腿,暗叫一声不好,钱准是被偷了! 可就算是知道钱被偷了,他也没有地方去寻那乞丐,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他面色僵硬地回身张望着掌柜的表情,以期这掌柜能够宽宏大量。 掌柜愣了一瞬,这才算是明白了,这小子准是没钱!他勃然大怒,一把就将称好的药材抢了过来。 “你这小鬼!当真不知好歹,居然敢来我这讨不要钱的好处!赶紧滚,走晚了休要怪我动粗!” 少年暗自掂量面前这矲矮的掌柜,不禁哂笑。他很快地离开了店铺,无赖的想着到底是等夜深了再去这家店铺偷些金铢让他知道厉害呢,还是放火烧了那些药材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酉矢之殇 第九章 再入 少年在永安街上反复溜达了很久,终是想不出个什么法子来圆掉自己丢钱这一事。 可是这时,他忽然看到了角落里一个趴在地上的小乞丐,竟觉得有些熟悉,急忙上前扯住他的衣襟,本就愤怒的心境像是达到了一个,“事情完成之后,票据可以给我吧!” “当然可以。”少年狡黠的微笑,“不过这得看你怎么表现了!” 少年收回票据,将佩刀重新插入腰鞘。 李三仔细地揩了揩脖子,确信没有什么症状才正色去看面前站着的少年,眼底有深藏的森冷。 少年有些狐疑,他在拿刀威胁这壮汉时,心里也是直犯怵,害怕这李三突然暴起抓住他就是一顿暴打。但结果意外的顺利,委实令他有些惊讶。他看了一眼手里的票据,确信是这票据带给他的威胁。 戌时将尽,黑暗完全笼罩了大地。李三招呼着穿着完毕的少年走快些。他提着极为黯淡的火灯,抄着小路向吕府走去。 半个时辰不到,他们就已经抵达吕府。李三伏在门前,慢慢的叩门。片刻,府门极静地开出一道一人宽的入口,总管就立在里面。 “这是谁?”总管忽然摁住少年的肩膀。 少年猛打一个寒噤,手指微微探向腰后佩刀。 “啊……他啊,他是我新收的学徒,活计干的不错!让他跟着我做些小事,这修补的工作好能更快的完成。”李三随便扯了个谎。 “裹得这么严实?怎么?还怕见人么?”总管又问。 “哈哈!总管您多疑了,他这是得了风寒,怕传给您呢!” “原来如此,你这小子倒是有心!快进来,赶紧的做活,老爷跟家眷们都已经睡熟了!”总管急忙灭掉手中盏灯,扯着两人进门。 府内,有四个丫鬟跟在总管身后亦步亦趋,李三和少年放慢了步子跟在了后头。 宽阔的前庭内,有参差错落的假山,其中数股小溪交织在其中,呈瀑布状由上摔下。 成林的苍松翠竹紧紧依靠在石山旁,汲取着小山下的溪水。间或有一两只晶亮的眼瞳警惕着看向这里,而后迅速的奔至密林深处。亭廊榭台错落有致,幽深之径内像是归隐名士的住处。 燕翎爵虽为一武将,可心中雅致从其府邸布局便可窥一斑。这内敛奢华的园林,少年常年来这里顺财时早就见识了便,现在倒也无感于这美景。 “到了。”总管重新燃起盏灯。 与府邸前庭、中庭相对应的后宅,后者距离前两者拥有着几乎几里的距离,是为山道。 他们一行人经过这颇为漫长的山道,到达了后宅,都是松了口气。 “李三,去吧!”总管推了李三一把,同时瞥了一眼少年,“还有你。” 两人齐声应着。 “你在这里先行修补,我做做样子在旁边帮你做些打杂的工作,明白么?”少年望着远去回房的总管与丫鬟们。 “我知道,不过你到底想干什么?” “这不是你该问的。”少年示意他噤声。 他缓步走向总管的舍房纸窗前,却发现里面没人,心里便是有了底。这色胆包天的东西,准是去了丫鬟的舍房,做些男女苟且之事。他悄悄地推开了那门栓,果然没锁。 少年窃喜,小心的拔掉门栓,委身而入。但颇为寒酸的舍房一时竟使少年有些手无足措。 这既贪财又馋色的总管,居然出入这么寒酸? 这当然不可能。少年轻蔑的笑了,他果断掀翻总管床铺上的所有被褥,抬手取出腰间佩刀,将刀锋对准青砖猛一扣,而后狠狠的撬出一块青砖。 泛着光泽的银两与金铢沉寂着搁于其中。 他再度挥动佩刀,又是劈开一块青砖,将其狠狠的抛掷于地。少顷,青砖被他撬空殆尽,金银一览无余。 少年将事先准备好的羊皮袋拢入其中,将贵重且易装的财物尽数拿走。 这次的计划,他从一年前就做足了实行的准备。那成堆的财物是总管大半辈子的贪污积蓄,他觊觎了许久。 直到今天,他丢失了全部的银两,与偶然撞见了两人的对话。 他心里暗自称量,这搁置已久的计划,也是时候了。 少年背上羊皮袋,返身出门。趁着李三还未修补完成,他必须尽快从石洞里逃离出去。 可是这时,一记闷棍忽的砸在了少年的头顶,而后便是一脚将他重新踢倒在舍房里。 少年朦胧里看清了来人。是那李三,与那……漠然的面庞。 他猛地清醒过来了,他早该知道这人是容不得威胁的,而应在刚才直接杀掉的。只是晚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酉矢之殇 第十章 樊龙印 一桶冰凉的水泼在了少年的身上。他猛地惊醒,发觉了自己被反绑在一跟木柱之上。他抬眼看着眼前站着的总管、李三一行人,眼里饱含怨毒。 “哟,你醒了?”总管上前一把撤下了少年遮脸的破布。 “果然不错,就是你小子!” “就是小爷我。怎么?还嫌被我戏耍的不够?”少年一口唾沫啐到总管脸上,目光触及到他精瘦的脸上竟有些想笑,“我看你这样子,是要快死在女人身上了么?” 总管一愣,猛地一抹脸,勃然大怒。扬起簸箕般的大手就狠狠的扇在了少年的脸上。 “你这有爹生没娘养的野种!”他侧身取过竹夹,拷在少年的嘴上,双手徒然发力。 只一拉,夹子骤然紧缩,翻江倒海的疼痛瞬间就把少年的思绪给击垮了,一阵盖过一阵的疼痛像是燎原之火炙烤着他,直冲天灵盖,像是不出来。 “是那柄佩刀!”总管忽的拽过少年,左手绕过他的后腰,使劲拔出了那柄佩刀。黯淡的火光里,那柄佩刀闪着诡异的锋芒,像是猎手露出锋利的爪牙。 “你千算万算潜入后宅,而今却因一柄刀被我给发现了!”他说,“大智若愚这个词用在你身上,简直再合适不过!” 总管用手指轻轻抚在刀锋上,从刀尖顺至刀柄,陶醉的感叹着这柄佩刀的做工。 少年看清了佩刀上的纹路。那是一只在图腾里才能看到的异兽,樊龙。 异兽半开合的大嘴里,满是人的头骨。强有力的四肢上镶满了死尸的骨架,尖利的鳞片紧紧扣合在身上,散发着血腥的铜臭味。钢铁一般遒劲的尾部满是倒生的骨刺,其上刺穿着无数的人类以及走兽。 樊龙……酉矢的象征。真实存在于极南之荒的异兽。 传说钺朝之初。开国帝王钺祖帝,便是在樊龙赋予的神力之下,铸造了一柄炜锻樊印剑。祖帝执起樊印剑,号令天下,所到之处,无不跪地拜服。仅数年,祖帝一统陆洲,定国号为用钺。 而今酉矢国所在地,便是钺朝之初的皇都。酉矢国引经据古,将樊龙纳为国之象征。而佩刀之上,纹烙樊龙,唯皇族可得。 此处府邸为燕翎爵吕骜之宅。吕氏皇族,此等境内的,惟有吕骜。 一个小小的总管何以得到这樊龙印佩刀?况且,为何自己持着这柄樊龙印刀,直至今天都尚未发现其上的樊龙印。 “你们都出去。”总管挥手示意两个丫鬟回房。 丫鬟们紧张的转身走出房门。她们低垂着眼帘,嘴角微微抽动,似是有话要说。 总管重新插上门闩,看着被绑于木柱之上的少年,忽然笑了。 “是不是非常震惊啊?”他说,“这么久了我倒是担心你会发现这柄刀的秘密!如今看来,倒是我多心了。” “为……为什么会有樊龙印。”少年嘶哑的颤动嘴唇。 总管却是避此不谈,他重复的闻着佩刀之上的气息,闭眼品味。 “知道么?这柄刀上的铜臭味,可都是用人血来提炼的。”总管自顾自的在房内踱起步子,“相传,酉矢还未成为王朝之时,酉矢的诸侯便早已锻造出了这神器一般的短刃。” “可为了避讳钺朝的探子,酉矢公则用以万计的人血提炼刀芒,再施以重金笼络了北域的印族天师,用其独特的技艺成功的隐秘了这象征权力的樊龙。” 总管用刀尖轻戳少年的肋骨,“你可懂加持这百般技艺的原因么?” “是力量啊!”他倒提佩刀,狠狠的用刀背刮擦在少年的脸庞之上,“加持了这数以万计的人血,这柄刀,就是柄绝毒之刃!天下任何的毒,都没法跟它相比!” “不过现在的你好像也没有办法使出这力量了。”总管将樊龙印佩刀收回刀鞘,“早在燕翎爵接受这件不详神兵之时,我就派人将持着‘冶光’的来使,截杀在半路!只可惜,没能截住那柄真正的传世之物。” “所以……你就伪装潜入这里等待着给予吕骜致命一击,再杀了他全部的家眷,好去找那柄传世之器?”少年抬头,直视着总管的目光。 “聪明。”总管淡淡的微笑,“你很聪明。以至于那天我差点就栽在了你这小子身上。” “不过啊,这柄冶光是好,可刀刃经过淬炼,已经放弃了锋利的条件。”他说,“而那柄绝世之物,则是天下至锋、至坚!” “所以,我倾尽一切来寻找它。即便杀了这武役全部的人,我也会找出来它。” 少年有些害怕。上一次的临近死亡,他接受了虎巳的救助。可这次呢?他又能被谁救助? “哟,小子。你很害怕么?”总管只是笑,“原来你也会怕?” “难道我说害怕,你就不会杀了我么?” “哈哈哈!”总管大笑,重新抽出樊龙印佩刀,直指少年心窝,“你本没有必要跟我作对的,明白么?” 他看着少年逐渐暗淡下去的目光,话音阴冷,“只是你站错了队伍,居然妄图拿走我的宝贝。” 可是这时门突然被撞开了。 总管猛的回头,惊出一身冷汗。这门他可是反锁上的,什么人能有如此力量将门给撞开?不详的杀气极快的笼罩他的全身。 之前离去的两个丫鬟静静的站在碎了的门外。她们的身边,是一个壮硕的身形。以及数十常备守卫军的青年士卒。 那是燕翎爵吕骜。 “燕易屠,你这是……在做什么呢?”吕骜一脚踢开碎裂的木门。 “看来,来了一个不速之客啊!”燕易屠低笑,把玩着佩刀,“很好,你们两个小丫鬟,做的很好!” 吕骜冷笑,手提一柄直刃战刀,猛地踏前一步对准燕易屠决力劈砍。 燕易屠闪身一躲,不善武力的他在吕骜面前纯粹是找死。慌忙中他嘶声一声嚎叫,“李三权,你他娘的还不来救我!” 不等吕骜再次挥刀,门外已是砍杀声响做一团。 只是李三权早已没了那唯唯诺诺的模样,那漠然的面庞让人几乎不会想到从前的他仅是个趋炎附势的小人。 李三权挥舞着两把巨型板斧,每一斧都将砍去一名守卫的头颅。他以万军不当之勇冲进了舍房。吕骜瞥见他,反身便是一刀,却被他迎头挡住。 吕骜被震退半步,吃了一惊。可李三权却无心恋战,他穿过吕骜,胳膊朝下一曲,夹抱上燕易屠就想逃走。 吕骜哪肯给他机会,他拧转刀把,刀锋直刺过去,正中燕易屠肩头。只听得燕易屠惨叫一声,急忙回身用佩刀击退了刀芒。 而吕骜迅速卸下上身余力,震地暴起。他收回刀锋,横向挥刀斩向李三权头颅。 李三权头也不回,将板斧立于肩头,只一向上划弧便躲开了吕骜的攻势,再一发力竟是要将吕骜刀锋向下压去。 “倒是有点能耐!”吕骜急撤战刀,抝步挡住迎来的板斧。 这空当,李三权却飞也似的逃出了舍房,竟无人敢拦。那些学了没几年本事的青年士卒,可没这个胆子上去跟他对阵,那几个被劈下头颅的士卒就是最好的例子。 两人很快就消失在了黑暗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酉矢之殇 第十一章 赐名 少年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不少天。他怔怔的瞧着这陌生的房间,反复琢磨了很久才理清了前些天发生的事,竟不禁有些后怕。他小心地撤去了胸口以及嘴部痊愈的伤口,尝试着探脚下地。 刺眼的光忽然被打开的门隔绝了。吕骜站在门前定了定神,直直地望向少年。他的身边,站着一位出尘的女子,正低眉顺目地候在那里。 “少年,前些天的事宜,我希望你有个说法。”吕骜略一沉吟。 少年一愣,没有想到居然刚刚痊愈伤势就会被这燕翎爵审问。 “有丫鬟向我通报说你已经醒了,”吕骜似是看出了他的疑虑,“所以我就先行过来查看一下情况。” “都督,我在被燕易屠囚禁期间,仅仅知道他掌控着名为冶光的樊龙印佩刀。”少年顿了顿,“再者,就是他妄图潜伏于吕府想趁机杀掉您搜出另一把传世之器,其他的……我算是一概不知了。” “小子,你可以不要避重就轻了啊……”吕骜的脸色阴阴地,挥手让他过来,“这件事且先放在一边,我自有安排。不过,这种种有关于你的事,只是因为你来这里偷盗钱财,而不慎被逮到了吧?” 少年身子微微一颤,张着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关于你的情报,我已经派人查过了。”吕骜盯着他,“你很聪明,尤其是深谙偷盗之技。” 少年的眼里慢慢有光了,他直直地仰头去看吕骜。 “但是,你可不要因为误打误撞立了这功,就想脱去你从前的罪状!”吕骜猛的一掌打在了身旁的桌子上,已经凉了的茶盏经这一震,掉落在地摔了个粉碎,吓得少年又狠狠地低下了头,“数年之前,你小子第一次来我吕府伪装成丫鬟,摸清了吕府全部的结构,顺走了十两银子!这是第一条!” “其二!三个月前,你再次潜入吕府进行偷盗,成功盗走十四两银子。其三!也就是十四天前,你又进入吕府,成功拿走一批总管的财物,虽说燕易屠这厮现在已非我吕府中人,可你的罪状,无可置否!” “最后,便是昨晚,是你第四次进入吕府,也是你酝酿最大的一场偷盗!”吕骜猛地揪住他的衣领,“我说的对不对!” “没错……您说的没错。我就是个手脚不干净的叫花子。” 少年震颤着身子,嘴部没有完全痊愈的伤势又微微开裂。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还未从先前的临死状态恢复过来,现在又是得接受吕骜的雷霆之怒。他不禁湿了背夹,不得不说,他的所有已经被吕骜探查的一清二楚。 “先别急着谢罪!”吕骜重重地哼了一声,将身子转向了门外,“单是入侵吕府这一点,我就可以治你的死罪!” “我且问你。”吕骜盯着他,“你愿不愿意加入我手下的常备守卫军。” “你的身手很不错,以至于三进吕府而没被发现,这足以体现你的实力。”吕骜忽的笑了,“我想,如果昨晚没有燕易屠的干扰,你仍能如鱼得水般进出。” “这……就是戴罪立功么?”少年反问。 “你可以这么理解。”吕骜说,“听着,现在国难当头,酉矢北境北骑关落败,这意味着酉矢南境很快也会遭遇不测。那么,首先需要做出决断的,便是我,燕翎爵吕骜!” “前不久,我曾派出我的三位斥候,探查北境现状。”吕骜说,“但他们都死了,死于广皿的铁蹄之下。” 死去的斥候皆是死于广皿狼顾之手,这话他是绝对说不出口的。同为斥候,可广皿狼顾拥有的战斗力却绝非他吕骜手下斥候所能比的。那是支狡诈到极点的斥候司,几乎……没有破绽可言。也许,唯一的破绽,便是那同为斥候的禁卫虎巳司了。可虎巳司,同样属于广皿。 少年黯然,他没有拒绝的理由。就算有,他也没法活着从这里走出去,现在的他已经别无选择了,想到这,他似是又想到了一个人,那个向他阐明利弊的虎巳,莫释。 “你在害怕。”吕骜盯着他,目光像是一只猎鹰,“你当然有资格害怕,斥候的工作是危险的,这不可置否。你也可以拒绝,我仍然可以让你充当一名常备守卫的普通士卒。” 少年低着头,长叹了一口气,终是回应了那冷峻的目光,重重的点头。 “谢都督!” “少年,你有这份勇气,我很是赞赏。”吕骜微笑,“不过,你听着,现在常备守卫的斥候司只有你一人,所以现在特设你为斥候司司长,明白么?” “都督,我明白的。”少年紧张的咽下一口唾沫,“只是……有人尚有恩于我。现在我被编入您的名下,这……岂不是有违道德。” “哦?那你说来听听,谁有恩于你?”吕骜一听,来了兴致。 “城门西边的村子,那里有救过我的诊生。我已经答应做他的学徒,昨晚行窃,也是为了帮他……” “小子,你这倒是跟我讨价还价了!”吕骜大笑,阻止了院子外闻声而来捡拾碎渣的丫鬟,他亲自蹲下去捡拾那茶盏的碎渣。 少年似是听出了吕骜内心的不喜,知是犯了忌,急忙改口。 “不不,吕都督。我心中所想,仅仅是想把老伯接入吕府,我来负责他的起居。”少年说,“而且,老伯他是诊生。对于诊生稀少的武役来说,吕府想必也是急需更多的诊生用以医治军卒吧?” “小子,你想的很周到。”吕骜叹了口气,似有弦外之音。 “都督谬赞了。” “这也不是不行。只是这诊生若是进了我吕府,那周边寻求医治疾病的乡里,该如何是好?” 少年怔住,竟无法作答。 “知恩图报,这是好事,我吕骜最欣赏的,就是你这种人。”吕骜的声音大了起来,“所以接那郎中来我府中的想法,便是免了吧!不过我可以答允你,会给予你特定的日期,回去探望他!” “多谢都督!”少年狂喜,纳头就想跪拜。 “你这小子!快起来,在这里用不着这么大礼。”吕骜摆手示意他快起来,“少年,我且问你,你唤作什么名字?” “我……”少年低垂着眼帘,“我没有名字。” “没有名字?”吕骜一愣,“也罢,我吕骜也算得有几分薄面,今日我便替你做主,为你取一名字!” 他转身指向后方那不施粉黛而仪容极美的女子,“这是我的结发之妻,唤作司空玥。” “见过司空夫人。”少年急忙去对司空玥施礼。 “孩子,免礼吧,既然都督他将你收做斥候司,那便是对你的信任与赞赏。”司空玥起身扶起拜礼的少年,“知道了么,孩子?” 少年重重的点头。 “很久的以前,六洲大地上,西淮洲有一名谓羲烛的异兽,它貌似飞凰,可更为迤逦。它形若巨龙,可更为妖艳。它无忧无虑,神力通天,过着极为恬淡的生活。”吕骜抚着少年的头,“知道么?羲烛这一释义?” 少年不语,关于这极远的神话,他完全不知。 “羲烛,便是那……羲皇上人,无忧无虑,无始无终,永不背叛,永不断绝!”吕骜的声音大的像是洪钟,“我只望,你能够如羲烛那般,强大而不自大!自此,你便唤作司空羲。明白么?” “小子谨记。”少年缓缓的回答。 “今天你暂且回去向那诊生说清楚,明天即可入住我吕府,记住了么?” “司空羲记住了。”他说。 吕骜挥手让正房门外的两名守卫进来。 “你们同他一起去,记住,务必保证司空羲的安全。” “都督,您这……怕是有些不合适啊!”一个守卫说。 “不合适?”吕骜一笑,“你说说,哪里不合适了?” “首先,这小子以前可是个市井飞贼啊!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都做过,如今您却是将他编入斥候司,这可是养虎为患啊!”那守卫拱手上前。 “那你觉得如何?”吕骜沉吟,看向了另一名士卒。 “全凭都督的决议。”士卒单膝跪下。 “呵呵……凭我么。”吕骜放眼院外,像是倦了,“你们且先去吧,此事还轮不上你插嘴。” 这话是对那戾气颇重的守卫说的,且吕骜从一开始就从未正眼看过他。 “是!”两人皆是黯然,向后退走。 司空羲也不再耽搁,转身就向房门外走去,两人自觉的跟在后面。 “官人,你觉得他可信么?”眼见的司空羲已走远,司空玥悄悄地扯了扯吕骜的衣襟。 “呵呵,夫人,难道我的直觉,你也不信了么?”吕骜大笑着搂过司空玥,引起一阵娇呼。 “官人的直觉,奴家可不见得有几分可信呢。”司空玥轻捂着嘴,低低的娇笑。 “你且听我一一道来!首先,此人在经受燕易屠的折磨下,仍能云淡风轻,足矣显示他的韧性。其次,他能够多次如入无人之境进入我府内偷盗,则足矣显示他的胆识。再者,他的性格缜密,虽尚且稚嫩,但未必无法胜任这斥候。”吕骜静静的看着司空羲远去的过道,“而且我有意磨炼他,因为他的眼里……藏着恨啊!” 司空玥一愣,但并没有多说,只是安分地躺在吕骜怀中,为他轻理发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酉矢之殇 第十二章 徐济之死 算算时间,距离司空羲离开徐济的家中,已经十多天了。他扯了扯身上的破布袍子,竟莫名的有种锦衣还乡的意味。他率先跳下马车,身后是紧随于他的两名守卫。 “小子,你可不要因为当上了斥候司的司长,就给我摆谱。”先前找麻烦的守卫上前一步,他的手里扬着长枪,似有威吓之意,“要知道,老子刚来的时候,你还穿开裆裤呢,懂么?” 司空羲一愣,身体里忽然有一股邪火窜了起来,他强忍着没有发作。 “什么狗屁……”他极低地暗骂一声。 那守卫朝前走去,没有听到司空羲对他的不满。似乎在他的眼里,只要给予了司空羲足够的威吓,那就够了。 司空羲瞥了一眼后面不紧不慢跟着的守卫,双手怀抱着长枪,那冷厉的样子,像是冻住了。他收回了目光,尽快地走到徐济家的院子前,却猛然发现木门紧紧地上了锁。 他心生疑虑,有种不祥的预感。凑巧身后有一个农民忙完农活准备回家,见司空羲站在在门前魂不守舍,便想上前询问,但瞥见他身边的两名守卫时,就望而却步了。 那面无表情的守卫知晓这同僚是靠不住的,就招呼农民过来,“你是这个村子的?我有话问你。” 农民诚惶诚恐的走过来,但司空羲却抢先站在他面前,死死的盯住了他。 “这里的人呢?” “你是说这里的诊生,徐济?”农民有点紧张。 “他人呢?” “徐老伯早在十二天就死了……”农民顿了顿,没敢再说下去。 “死了?”司空羲愣住,像是被猛地一拳砸在了天灵盖上,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对啊……早就死了。唉,这人啊,真是命如草芥!要我说,这徐伯死的是真冤啊。”农民自顾自的讲。 “告诉我,他是怎么死的?”司空羲伸出手,紧紧拽住农民的衣襟。 “喂……喂!我说你小子!撒开!” “说!”守卫上前,怀抱的长枪慢慢地出锋了。 “据……据说徐伯那天刚收了个学徒,便想先锻炼一下他的能力,让他买药去了。这时候好巧不巧来了个得风寒的家伙。好像是我们村的王五,他许是饿疯了,居然打起了徐伯钱财的主意……”农民停下,不愿再说下去。 司空羲的手慢慢地扣住农民的脖子,“说下去。” 农民哆哆嗦嗦,却怎么也不敢逃跑,他看见司空羲通红的眼珠,似乎要把他生吞活剥。若是他不支而逃,是生是死他自己也没法把握。 “然……然后,徐伯……徐伯他,就被王五杀了。”农民惊悸出一身冷汗,“我就知道这些,官大人,放……放了我吧!” “放他走吧,”守卫轻描淡写,”他也不知道什么内情。” 农民见势拔腿就跑,就连农具都忘了拿。司空羲无力的垂下双手,慢慢蹲伏在地,双手不安的抽动着。他隐约听到身后,那个飞扬跋扈的守卫在气愤的怒骂,可也无心去管那些了。 “你小子活腻啦!敢威胁平民!”先前给司空羲下绊子的守卫咆哮着,他举起了手里的长枪,“你难道不知道我们武役的规矩么!你这市井里的野狗!到时候都督怪罪下来,咱们谁都没法好过!还有你,古钥,你是吃了狗胆了,居然还敢帮着他!” “闭嘴,程毕,你他娘的难道看不出这小子的情绪么!”面色冷厉的守卫盯着他。 “看什么看?这小子死了老娘啦!难不成他还能打死我!?”被称为程毕的守卫大骂不止,“实在是气煞我也!要不是军令如山,我早打死这畜生了!” 这徐济,倒也算得司空羲的半个家人,至少有那么一天半天的交情。不过像这样与他有些关系的人,死的有很多。 只是内心里的芥蒂与自责,像是无限放大了一般。若是自己那日不去偷那钱财,安分的回去,老实的接受徐济的教诲,那王五也许就没有可乘之机了吧?他第一时间就能察觉到王五的歹心,而后瞬间制服他,用那把当时仍在手里的樊龙印佩刀。 可是没用啊……他还是去偷了。他也就仅仅是个手脚不干净的叫花子啊,正如他在吕府的说辞那样。他慢慢的站了起来,目眩之感翻卷着上涌。 程毕见司空羲起身,径直走过去想教训一下他。他的嘴里骂骂咧咧的,想以此让这小子知道威胁平民的后果以及发泄自己的不满。 可是司空羲更快他一步,他猛地扬手一巴掌就扇在了程毕的脸上,手臂前屈,上前死死地卡住了程毕的脖子,随之而来的一记重拳狠狠地打在了他的小腹处。程毕还没有从这雷霆一般的攻势上反应过来,就晕厥了过去。 “你可以尽管试试……官家狗。” 古钥静静的看着眼前的景象,半晌无音。司空羲随手将晕厥的程毕扔在地上,示意古钥过来帮忙将他抬上去。 “你叫什么。” “古钥。” “你觉得这样合适么?” “你指什么?” “你的同僚被我殴打,可你在一边看戏。”司空羲哂笑,话里带着讥讽。 “尽管打就是,反正挨打的又不是我。他是我的同僚,可不是我的朋友,我为什么要帮他?”古钥耸耸肩。 “呵呵……倒是我高看了你。” “注意你的言辞,后生,”古钥背起程毕,回身看了司空羲一眼,“我佩服你的做事风格。在吕府时,从你那番说辞来看,我能看出来你是个知恩图报的人。而我们吕府最看重的,就是像你这样的,我自认为你有这份气节。所以,我留给你下台的机会。” “知恩图报?那他算是例外?”司空羲指指程毕。 “当然,”古钥淡笑,眸子有微光浮动,“上车,我想你不可能就这样不明不白的走了吧?” “我们仅有一个时辰的时间了。”司空羲跳上马车。 “所以接下来我们该去找谁?” “村子的地保。”司空羲低低地说,“这件事,他不可能一无所知。” 前方半里处,是一方相比邻里规模颇大的建筑。那用以青砖砌成的石墙泛着淡淡的苔藓,腐朽已久的木门上,用朱砂写着“地保”两个字。司空羲翻身下车,缓缓地扣门。 一老翁透开门缝,望着眼前的陌生人,有些迟疑,“你是?” “我是徐济的学徒。”司空羲可以看到老翁脸上逐渐阴沉的神情,便挤出一个颇为难堪的笑脸,“老伯,您就是这个村子的地保么?” “我确实是。”地保欲言又止,“你真的是徐济的学徒?” 司空羲点头。 “如果你是来查徐济怎么死的,那你可以走了。”地保果断的关门。 “理由呢?您难道不先说说原因么?”司空羲有些奇怪。 “王五死了。”门里面传来地保含糊不清的声音。 “王五杀了徐济,可他又死了?难道您不该给个合适的解释么?”司空羲猛地一踹木门,将木门踹出一个深陷,“您莫不是在刻意消遣我?” “你个孽畜难道就不先问问徐济现在的尸首在何处么?”地保重新开门,脸上浮着愠怒的神色,“他足足等了你四个时辰!就连他快死的时候还在念叨你!而你又在何处?” 司空羲愣了一瞬,决定先避此不谈,“王五怎么死的?” “他杀了徐济之后,就在家发现已经被砍掉头的王五。抢夺徐济的铢两也不见了,这很奇怪,我们没有任何办法解决这件事,只好找到官府。”地保说,“可官府似乎并不想深究,仅仅将王五戮尸,烧成灰扔到了荒野里。” “这件事,就算这么结束了。”地保再度想关门,“我知道的已经说了,你也该走了。” “人该有良知。”他铜铃般的双眼紧紧瞪着司空羲,最后飘来了一句话。 “老伯,犯人可以草草了结,可死者不能随意下葬。”古钥上前一步,抵住门框,“我是燕翎爵麾下的常备守卫军,监察司的司长古钥,有资格知晓这件事的详细过程。” 地保怔住,不禁正色,燕翎爵是武役高于官府而掌控官府的存在。而其守卫军监察司可以说是武役的治安人员。有权对平民进行基本调度。那眼前的少年?莫非…… “原来是……监察司的大人,草民有失远迎。”地保作揖,“您还想调查什么?” “徐济的尸体,我想,应该还没有下葬吧?”古钥盯着地保,“民间都会将死尸保存一至两个七曜日,而后下葬。不知徐济此时安放在何处?” “跟我来吧!”地保长叹一口气,转身进入房间。 屋内,是十分简单的陈设,两张长凳外加一方案牍,再者便是一张小小的青砖石床,再无其他。简单的陈设映照着地保的衣不蔽体,食不果腹。 地保行至后房门前,停下不动了,“里面就是安放徐济的地方。” 他边说边掏出钥匙扣开锁环。木门洞开,司空羲率先走了进去。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块四方的灵柩,以及一些杂物。他略作迟疑,迅速上前扒开了棺材。 “你这孽畜想干什么!”地保急忙上前阻拦,不料却被古钥挡住了。 “他心里有数。” 棺盖一经打开,登时一股恶臭便散发了出来。徐济腐败的身躯显现,那紧紧蜷缩的身体,比司空羲初见时更为瘦小。 地保转身想要出门,本就身体抱恙的他,这股恶臭简直能把他熏晕。古钥没有阻拦,可这股难以忍受的恶臭也令他颇为犯难,只得焦急地等待。 “有什么情况?”他问。 司空羲用破布裹住半边脸,伸手探向徐济肩头衣物的一抹砂红,轻捻,从透过破布传来的腐臭中闻到了一丝腥臊。 “是血。”他说,“干涸的血。” “血?”古钥也将一块破布围住口鼻。 司空羲默然,轻轻的抬起徐济的头,将胸膛其上的衣物褪去。 一块早已经干裂的可恐伤口紧紧粘附在徐济的脖颈处。 “切口非常平整。”古钥沉思,“可锄头所致,这个理由解释起来未免有些牵强。不过大抵上可以确认是农具。” “农具?”司空羲抬眼。 古钥对上他黯淡无光的眼神,“这种切口很像农具造成的,不过也不排除其他的可能。” “死也是一种归途啊……”司空羲捻捻手上残留的血渍,关上棺盖,站了起来,“咱们回去吧。” “就这么算了?” “我没那个能耐去寻出其中的端倪,只能在每年的忌日去给老伯多烧点纸钱,好让他在下面过的舒坦。”司空羲最后看了一眼那已关闭的棺材,推门而出。 古钥瞄见司空羲跳上马车,转身凑近了地保,低低的说,“棺材我稍后会派人带走。你只需要对外宣称……徐济已经被下葬。” 地保一惊,但他不敢多说,这些事还不是他可以过问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酉矢之殇 第十三章 大钺太子 九月廿五,辰时,华灯初上。 夜晚的武役主街永安街,熙熙攘攘。 老者静默于阁楼顶楼,观察着下方的人头攒动。 “老头子,这热闹的景象我看也持续不了多久了,瞧它作甚。”身后,一将及弱冠的玉面公子,坐于木椅之上,手持着酒盏,细细的品着。 “你不觉得,这永安街的晚市有些热闹过头了么?”老者扶住窗框,象牙色的眼白微晃。 “这算什么。钺都的晚市不比这热闹多了!”公子搁下酒盏,意犹未尽。 “雍染,你这番话,若是给虎巳司知道了,我可留不住你。” “老子什么没见过,虎巳司渗透的再细致,他还能知道老子吃喝拉撒不成?”雍染大笑,朝着已经上来的掌柜招呼,“掌柜的,再给我提一壶好酒来!” “好嘞!”掌柜连忙应着,再度下楼。 他算是被这位好生奇怪的贵客给折磨了个惨。 自他置办酒肆三十年以来,可是头一回遇到此类酒客。吃酒而不叫菜,饮酒不问价钱而只饮陈酿,阁楼无问其他而只要最为华贵的顶楼。什么都是要最顶级的,可身上的装饰却十分寒酸。 饶是侍奉过无数权贵的他,此刻也是不知道该如何向这位贵客讨好。更何况,看此贵客面相,也不过将及弱冠,看似豪爽的性格,可这仪礼却处处显示他的心思缜密。 还有那与他同来的老者,狮子一样的眼神,竟令人不敢直视。 少顷,掌柜提着两壶热好的陈酿溯回酒慢慢趋至雍染身前。 “客官,此酒乃出自酉矢酿酒名手司不违之手,品酒之前,须把盏摇匀,且品那醇厚慢慢入喉。”掌柜自豪的拍着酒壶,将那壶盖抠开,“客官,请。” “哈哈,掌柜的,你倒是有心了!”雍染将酒盏举起。 掌柜熟练的将酒液慢慢的斟至盏内。 雍染眯着双眼,悠悠的瞧着面前缓缓流动直入酒盏的透明浆液,竟不知不觉失了神。 “这酒,倒是极好。”雍染按住酒壶,示意掌柜停下,“掌柜的,我且问你,不知此处可有鸨儿?” 掌柜微愣,旋即会意,“不知客官,风尘女子可否一叙?” “优伶就好,我喜欢干净的。”雍染起身将酒盏递于老者,“老头子,这可是上好的溯回酒。” 老者抬眼,伸手接过酒盏,而后一口将其饮尽,“名手司不违,倒是名副其实。” “老头子,这酒是要细品呢!”雍染接过酒盏,扔向掌柜,“掌柜的,我家老头子很喜欢这酒,再给我上两壶这溯回佳酿。” “客官,您且稍等。”掌柜顿了顿,“不知客官是否仍要那美娇娘侍奉左右?” “自然是要。”雍染再度斟满酒浆,慢慢饮尽。 掌柜会意,慢慢地下楼去了。 这个拥有四层建筑的酒楼,集青楼、迎宾于一身。是武役主街最为豪华的一处酒楼。 掌柜常年游走在各大豪绅之间,黑白两道的关系在这武役可谓只手通天。但他却奈何不得这玉面公子分毫,他的身份也不得而知。 他第一次遭到了惨败。但这也加大了他拉拢这位公子的决心,他的来头必然不小。 “老头子,我问你。”雍染丢下酒盏,升起丝丝醉意,“你每天心心念切的那位少女,可是你的孙女?” “雍染,切勿因酒劲而蒙蔽心头。”老者盯着他,“那与你无关。” “唉,什么啊,你这老头,倒是小气。”雍染赌气似的扔掉还剩半杯的溯回佳酿。 “也莫要因品性,糟蹋了这美酿。”老者起身拾起酒盏,放回了桌上。 “哼,待会儿还有两壶,你这老家伙珍惜这个干什么。”雍染说,“对了,还有两位美娇娘侍奉咱们呢!不知道老头儿你能吃得消么?” 老者不语,接着坐回了窗框前,俯视眼下摩肩接踵。 一阵轻盈的脚步声自阁楼下响起,雍染起身,许是猜到了优伶已是上楼。 只盏茶功夫,掌柜就已喜笑颜开的上楼来了,将两壶溯回佳酿搁在雍染面前。这时,他上气不接下气的再度将一壶酒酿拿出,“客官,此酒是为我国国酿,乃是皇家御赐燕翎爵吕都督的酒品,前些时间,都督的独子吕毅为了表示他对小人的赏识,特意将此酒赠予我。” “哦?掌柜的,你想做何?”雍染眉头一挑。 “客官,您有所不知。”掌柜说,“此酒已于本店一年有余,虽是陈年国酿,可有资格饮此者,小人认为,唯您一人。” “小人诚以此酒附赠与客官,聊以解闷。”掌柜忽的击掌,“二位姑娘,出来侍奉贵客了!” 话落,掌柜身后的楼阁木梯里,渐渐走上两名盛装打扮的优伶。极为通透的薄纱附于躯体之上,仿佛吹弹可破。秀色可餐的面容更是倾国之颜,无双之貌。 雍染大喜,朝着掌柜微微点头。掌柜受宠若惊,喜笑颜开的下楼而去。 “二位仙子,可会何种消遣?”他问。 “奴家擅音律,可以奏乐相伴。”红纱女子率先上前,轻轻抚住手中琵琶。 “奴家擅舞,喜酉矢国律《庭丹朱鹤》。”青纱女子柔柔开口。 雍染一眼便相中了两位女子,是以拍手叫好。 “好!你们二人于此地奏乐一番,我若是高兴,定会赏赐你们。”雍染轻笑,一展权贵仪态。 “谢公子。” 红纱碎步趋至远端,青纱莲步移至阁楼正中。 琵琶声响,青纱女子翩然而动,绝美的曲线一览无遗。她月眉舒展的脸庞,青丝闪烁,盏灯映照其上,显现淡淡微光。直看的雍染如痴如醉。 庭内采幽兰,院外修谦竹。 青纱女子细微灵动的声音缓缓响起。 昨夜君方休?几时可归还。 妾愿随郎去,几度欢愉忧。 牡丹犹已凋,思君情更甚。 心藏朱砂印,来日献于君。 一舞倾城,恍若隔世。 青纱女子飘然跪地,额上隐约发丝湿润。 雍染早已把持不住,他上前两步,用手托起青纱女子的香腮,轻轻闻着。 “你叫什么名字?” “奴家……本姓于,后来认掌柜为父,改姓为若,名为若颜儿。”青纱女子轻轻开口。 “若颜儿。”雍染细细品味,“颜儿……颜儿,好名字。以后你便跟在本公子身边吧。” “谢……谢公子!”若颜儿惊喜,眼底蒙上了一层水雾。 雍染眼见的若颜儿双眼迷离,更为激动。他大力的抱住她的身子,无顾其低低的娇呼,返身走向阁楼深处的内间。 红纱女子已知雍染所选,便盈盈施礼,离开了这里。 “颜儿,知道本公子要干什么么?”雍染大笑,双手徐徐探向若颜儿纤纤玉腿,引起一阵低低的喘息。 “奴家……奴家不知,”若颜儿迟疑着抚住雍染的脸庞,丹唇轻覆其上,“奴家只愿受得公子怜爱。” 雍染身躯一震,猛地发力撤去了她的青纱。春光乍现,娇躯一览无余。 “公子……” “雍染,你知道后果么?”门外,老者慢慢的说。 “老家伙,都到这种地步了,你难道还要拦我不成?”雍染不满的哼哼,手中动作却是不停,他张开双手,轻轻的拥住若颜儿。仔细闻着她身上的幽兰香气。 “到底是年轻人,经不住诱惑。”老者摸住木门,“雍染,你当真要此女子献身于此?” “当然,我雍染看上的女人,谁都抢不走。”雍染将手指探入若颜儿指间,“我父亲,也不行!” “但她会要了你的命。”老者说,“你要学的,还有很多……” 顷刻间,老者猛然发力,他扯下后背的巨刃,抖开刀鞘,重重的砸入木门。 巨刃是把阔刃环首刀,它再经老者翻转,死死的嵌入了木门。 一声巨响之下,木门洞开。老者没有任何迟疑,手里环首刀瞬间脱手,一击即中,将伏在雍染身上一丝不挂的若颜儿钉死在墙上。 雍染的神情微微抽搐,他顾不得穿衣便冲到老者面前,将拳头砸了过去。 “老东西,真当我没脾气!?” 老者微微一躲,将雍染一脚踹翻在地,淡漠的看着一脸狼狈的他。 “你明白么?我为什么要杀她。”老者说,“她仅仅是个优伶女子么?” “你到底想说什么!”雍染咆哮。 “你是我徒儿,我有权保障你的生命。”老者说,“还有,你那微不足道的阅历,也需要我来为你开辟。” “可我他娘的就是一个纨绔!什么阅历,老子没兴趣!” “多说无益。走吧,找个合适的时机杀掉掌柜的跟那个红纱女子。我们此次来武役,不是来闹事的,但既然你已经被盯上,那就没有办法了。”老者狮子一般的眼睛,紧紧盯着雍染,“雍染,你才刚从钺都逃出来,我不想因为你的任性而狠狠的教训你。明白么?” “都杀了?你这老家伙倒是狠心!”雍染起身。 “祸水之颜,对于你,可抵一城。对于我,”老者说,“仅是粪土。” “杀死若颜儿是毋庸置疑的。”他说,“她是北洛的人。一个仅仅为了酬劳而杀人的组织。无论你是谁。” “大钺太子,也不行。” 雍染愣住了,他怔怔的望着老者远去的身形,一时竟忘了跟上。 “北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酉矢之殇 第十四章 北洛辰领 “老头子,你真的确定么?”雍染的心情已经平复,他抬手将那柄阔刃战刀用黑布包起,细细的擦拭,“这所酒楼是北洛的产业。” “你现在除了相信我还能做些什么?”老者左手轻抚腰后刀鞘,眼睛微眯,“瞧着吧,掌柜很快就会上来的。” “接下来呢。”雍染低头专心擦拭战刀上的血渍,依然对死去的若颜儿颇有些留恋。 老者避此不谈,只是淡淡说:“知道这战刀有多锋利么?” 雍染微微一怔,他不明白老者这话里的弦外之音。 “老师,您……” “战刀是骑兵用来劈砍绝好的武器。”老者说,“可你知道什么武器比战刀更适合劈砍么?” “徒……徒儿不知。”老者的脾气总是这样阴晴不定。虽说雍染已经摸清了他的习性,喜欢跟他开玩笑。可当他真正认真,周身散发着不详的杀气时,他往往坐立不安。那就像是搏食的狮子一样,容不得半点疏忽。 “是马刀。”老者抬眼看着雍染,瞳孔微缩,“马刀能够轻易砍断战马的头颅。而仅仅只是刀背就能瞬间将其颅骨击得粉碎!” “当然人也不例外。”老者说,“人的骨骼可没有马那样坚固。明白么?” “徒儿谨记……” “你能够知道就足够了。记住,我教你的不是该使用何种刀,而是刀术。入阵厮杀的刀术!”老者按住雍染手中战刀,回头看向楼阁楼梯处,“来了。” “还挺快的!”雍染抚刀,眼里藏着黯然。 他是陆洲的统治者,钺哀帝的太子。可当那些执着灼凤旌旗的披甲军士开入钺都时,他就知道这大钺的陆洲……已经变天了。他唯一能够想到可以救自己的,只有那有着狮子瞳的男人。曾有幸在洛茵一览其风采。而仅因老者的侠义,尊为太子的他就甘愿做老者的徒弟。 也正是如此,他做对了决定。当他在洛茵边境找到老师的时候,一度认为自己安全了。直到那些嗅着自己气味赶来的武士,将阔刃架在自己的脖颈处。他才知道自己,这大钺太子的命是如此的不值一提。那些身着虎头盔甲的武士,就像杀一只鸡一样提着自己。 而后,他们都死了。 那便是老师的力量,杀伐决断的的力量。他比那些武士,更像一只搏食的猎手! 阁楼下微微震动,掌柜停驻在梯间。 雍染长舒一口气,重重的坐在了木椅上,“掌柜的,上来吧!” “好嘞,客官!”掌柜讪笑,急忙走上来,“不知客官休息的可好?小女侍奉的还不错吧?” “哈哈!当然是极好!不过,掌柜的。我有意收她为妾,不知掌柜有何意见?” “不敢不敢,小女能成为公子的妾侍乃是她十世之福。”掌柜只是陪着笑。 “如此,你且拿着这个,算是我送给你的一些薄礼。”雍染掏出一只巴掌大的玉斧,递向掌柜。 “这……这怎敢收呢!多谢!多谢公子!”掌柜连忙感谢,脸上横肉纷飞。 “一些小东西罢了。”雍染突然变了语气,“不知掌柜的可否认的这东西?” “客官,小人眼拙,确实不知道此物为何,只是从其貌相来看,这是一柄玉斧。”掌柜小声的说。 “哈哈!我来告诉你,这是个什么小玩意!”雍染忽的搂住掌柜,“这个啊,可是我们钺都的兵符。” “什……什么?兵符!”掌柜猛打一个寒噤,“公子莫要说笑,为什么大钺的兵符会在这呢!” “掌柜的,你应该知道我是谁吧?”雍染的语气冷了下去。 “公子此话怎讲?” 雍染没有做声,他右手抚住战刀,猛得捅进了掌柜的胸口。 “现在呢?知道我是谁了么?” “公……公子,您这是何意!为何要置我于死地!”掌柜反手摁住那刀背,极力想要拔出,却怎么也使不上力气。他惊恐的嘶吼,可生机却是一点点消散。 “中计了。”老者看着雍染,“他只是个傀儡。看来真正掌权的,是那个红纱女子。” “什么!”雍染一惊,手里刀把竟是一时没有握住。 老者迎上,一把推开雍染,他用破布死死捂住掌柜的嘴,而后重新握住刀把,翻转刀刃,搅碎了掌柜的心脏。 一声闷哼之后,掌柜彻底没了声息。 “老头子,我们该怎么办!”雍染迅速拾起仅仅是个小玩意的玉斧,振去刀上的血渍,收入身后腰鞘。 “先把尸体扔到街上,我们趁乱走就可以。” 老者将若颜儿的尸体装于羊皮袋中,再扔给雍染一只羊皮袋,示意他将掌柜装进里面。 雍染一把擦去额上的汗渍,手忙脚乱的将掌柜的身体装进羊皮袋,偶一手抖掌柜发白的手就又给掉了出来。 他不知道现在为何这么慌张。就连所谓的虎巳追杀他的时候,他都没有这么紧张。是因为害怕老师的保护也不足以救他的命么? 他终究是要自己面对的! 一支冷箭骤然窜过,雍染惊慌失措中躲闪。箭矢擦着他的耳尖呼啸而过,钉在墙上。 “老头子!有人偷袭!”雍染急忙跳起,跑向老者。 “你将及弱冠,可连一点帝王该有的骨气都没有!何以当大钺的皇帝!”老者一脚踢开雍染,死死地观察着四周。 雍染也不恼,他缩着头,紧张的扯住战刀。 一抹嫣红浮现,雍染只觉一湿,他轻抚左脸,捻住了一缕血滴。怎么会流血?他有些悚然。 那一瞬间,他仿佛感觉上方有什么巨大的牢笼在掌控着他们。他们就像是误入蛛网的虫子,而那蛛网紧紧的收缩着挣扎的越来越疯狂的他们。 杀气突然浮现,雍染瞪大了双眼。有什么东西就要来了。 “退后!”老者大吼,横暴地夺过雍染手里的战刀,右手死死的把控住,身体侧护在雍染身前。 上方如罡风一般的攻势瞬间压垮了雍染,他强迫自己冷静,紧紧跟在老者身后。 老者猛地抬刀,迎上了那罡风。只看见钢铁碰撞发出的声音摩擦出一阵火花,而后攻势倏地消失,又从另一方向急速的扑了过来。 “这到底是什么!”雍染大吼。 什么都看不见,他什么都做不到。 “是铁丝。”老者的声音古井无波,“西淮传过来的特殊技艺,冷锻丝铁。如丝一般细微的铁丝,加之适当的力量,瞬间就能将人体切割成无数段。” “这是北洛地位崇高乃至大辰领才有资格拥有的武器。”老者说,“我们有麻烦了。” “这何止是麻烦啊!我们要死了啊!”雍染大吼,他难以想象自己会这样瞬间被切割,死的不明不白。 老者静闭双眼,他单手持刀,左手紧紧拽着后方的雍染。而罡风再一次驶过,老者发丝瞬间被切断。 可是这时,他猛地张开了狮瞳,战刀迎上,刀芒瞬间扩大。那简直能够震碎山岳的巨力就这样从老者的身体中骤然迸发。雍染那一瞬甚至忘记了呼吸,那霸道的刀势足以将他劈成两半! 罡风与刀势相合,那细密的钢丝终于是显现了身形。不过,也仅仅是断了的铁丝! “出来吧,你的铁丝已经没用了。”老者冷冷的低喝。 没有人回应,却逐渐响起一阵悠然的击掌声。有人慢慢从内间走出,正是那红纱女子。 雍染悚然,原来她一直藏在内间!也许自己刚才将与若颜儿行些苟且之事的时候,此人就会瞬间用铁丝切断他的脖颈。想到此处,他不禁汗颜。 “老师傅好手段啊!”红纱女子停于二人两丈之外,“老师傅,奴家名谓越巧儿,不知老师傅……” “死人没必要知道老朽的名字。”老者盯着越巧儿,“你是北洛的什么人?” 越巧儿轻笑,丝毫不在意老者的态度:“老师傅,奴家是北洛分部辰领,不知老师傅可否放奴家一马?” “早知道自己性命不保,还去接那生死不明的活计。”老者讥讽的笑道,“当真不知所谓!” 越巧儿轻蹙双眉,一时不知作何说法。 “谁出的钱,让你们杀他?” “老师傅,这事关我们的信用,恐怕……没办法告诉您呢。” “你可知他乃是当朝钺帝的太子?” “当然,”越巧儿轻笑,“我们只拿钱办事。” “死!”老者纵声咆哮,又挥动起战刀,他的脚下像是驾驭着风雷,只消一瞬,他便到达了越巧儿身前,直砍过去。 越巧儿虽说云淡风轻,可额上却是香汗淋漓。她仓促间后撤,不料却被刀芒震碎了一角薄纱。 “老师傅,您当真要鱼死网破么!” “小女娃子,识相的,就赶紧交代!也许老朽会留你个全尸!”老者紧随其上,再次侧身出刀。 越巧儿忽的勾出一道掠人心魄的瑰笑,“老师傅,太过急躁了哦!” 杀气凌冽,又是数道罡风呼啸而过。老者大惊,急忙回身迎刀去挡。罡风与战刀相撞,再没有先前之大的威力,仅仅崩出片片火花。 老者面色阴沉,手里的战刀刀锋翻卷了起来。这意味着这柄刀已经失去了威力。没有刀锋的斩刀,仅仅是块劈柴都不为过的废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酉矢之殇 第十五章 谋划 “老师傅,奴家可不想死哟!”越巧儿娇笑。 雍染一看老者手中的刀已然翻卷,登时面无血色,几近晕厥。 这就要死了么?竟出乎意料的害怕啊!可这时他却感受到了一丝暖意袭来,是老者的手。 “你怕了?”老者淡淡的目光,似乎升起了丝丝笑意。 “废话!我当然怕!你将死的时候不害怕啊!”雍染低吼。 “哈哈!”老者大笑,“接下来让你瞧瞧,什么才是真正的好刀,真正的刀术!” 雍染一愣。 “老师傅,原来您还有余力呀!”越巧儿迷离着双眼,眼中似是涌出水雾,“就是不知道老师傅您能否还能接下我的冷锻丝铁呢。” 罡风一般的丝铁再次从阁楼四面八方显现,冲向老者。 老者冷笑,他松开右手,扔下了那把卷刃战刀。左手倏地探入身后大氅,从腰间刀鞘拔出了一把通体黑亮的马刀。 “看见了么?这是一把真正的马刀!真正的战争之器!”老者踏地向前,左手挥刀生风,接连砍断两道冷锻丝铁。 而在这瞬间,老者已然凝气定神,手中马刀铿锵作响。他大吼着扑向了越巧儿,全然不顾两旁将及的丝铁,霸道的刀势再次如雷霆般炸响,浩渺波涛的齐涌向越巧儿。 雍染倒吸一口凉气。 越巧儿愣住,她甚至忘记了阻挡。手中操控的冷锻丝铁一股接一股崩断。 她自知将死,便缓缓闭上了双眼。北洛的人就是如此,时刻都准备迎接死的觉悟。她没有任何遗言。 只一瞬,她身首异处…… “你学到了什么?”老者振去刀锋上的血渍,回身去问雍染,“仅仅是学会畏惧了么?” 雍染反应过来,惊悸的竟说不出话。 “还是说,学会了处事不惊?” “老……老头子,你这刀术……好生厉害啊!”雍染憋了老半天,终于蹦出了几个字。 “我一直在教你的,就是这套刀术!”老者将马刀收回腰鞘,重重冷哼了一声。 “啊?是么,哈哈!”雍染讪笑。 “此战如若我不带着这把马刀,我们都会命丧于此。”老者说,“你也该打起精神,学会这自保的本领了!” 雍染不语,他默默的跟着老者将三具尸体装进羊皮袋。 子时,夜已深。 老者与雍染抬着承载三具尸体的羊皮袋在山涧之间疾走,一路上雍染风声鹤唳,生怕会被人逮到。 “快一些,也许北洛的人会闻到足迹。到时候就不好收手了!”老者低吼。 雍染猛擦一把汗,“老头子,我们接下来该去哪?” “先处理了尸体,”老者说,“接下来,便是去武役的副街长盛街。那里与这主街热闹程度一般无二。” “去那里干什么?” “计划里最重要的一环。”老者说,“燕易屠。” “燕易屠?他是干什么的?喜欢杀人?”雍染偷笑。 “小子,记住了。这个人,可是狼顾的人。”老者停在一处深潭边。 “狼顾的人?”雍染沉吟,“是我们要杀了的人么?” “不。是我们要拉拢的人。”老者说,“广皿的狼顾司可是个反骨的组织。既然反骨广皿,那就是我们的盟友。” “正所谓敌之敌可谓友是吧?哈哈!”雍染大笑。 “不。”老者的眸子中闪烁着淡淡的微光,“敌之敌亦是敌。只是消灭的顺序不同罢了。” “动作快一点!”老者催促着雍染赶紧把羊皮袋解开。 雍染急出满头热汗,就是解不开,索性用牙咬开。 登时一股浓重的铜腥味弥漫开来。雍染瞥见里面他适才疯狂亲吻的柔弱女子若颜儿,心中不免一阵落寞。 “心疼了?仅为一风尘女子?况且她还是来杀你的!”老者推开雍染,亲自将若颜儿的尸体拖出,一甩手便扔进了深涧里。 接着便是掌柜,而后就是已经身首异处,仅剩残肢的越巧儿。 “怜悯这个东西,在这个时代,并不能让你活下去。就如两人对阵只能活下一人一般。你不想死,就必须冒死搏杀。”老者一皱眉,将残肢同羊皮袋一起丢进了深涧,“懂么?” 雍染终究瞒不过自己。再冷血的人,也会想起杀人的痛苦。 “快走,已经没时间再耗下去了。”老者向着远处的一处亮光奔去。 “那里,就是副街区的瞭望台?”雍染问道。 “不错,但瞭望台上的人许是偷懒先行下去歇息了。”老者说,“我们可以趁机冲过去。” “好!”雍染迅速跟上老者。 少顷,二人到达副街区前。街门紧闭,仅有一瞭望台上燃着火把。 老者率先上前,将街门旁一隅成堆的干草扒去,露出其内的入口。 “老头子,这是你事先挖好的暗道?”雍染一惊。 “不,是燕易屠留下的暗道。”老者说,“早在半月之前我们便是约定了此地执行计划。” 他率先进入,雍染紧随其后,手紧紧的搓在腰鞘里的那柄卷刃战刀上。 不祥的预感。他总是这么疑神疑鬼。 “你们是谁?” 雍染一惊,果不其然。 守卫舍房忽的燃起一支火把,守卫手执起火把,走近了老者,“喂!问你们呢,都他娘的聋啦!” 老者将雍染推向前,示意他来解决。 “官大人,我们是打猎的街民,此次错过了回街时间,实在是抱歉!”雍染讪笑着走向守卫。 “打猎未归的猎户?”守卫忽的拨弄雍染去看他后背的腰鞘,“这么大的刀?究竟这附近的山野有什么样的猛兽,才能够用得上这种刀?” “你来这里究竟是干什么的?”他手里的火把像是黄昏下的余晖,甚至连雍染的面庞都照不真切。 “官大人,我们……我们是这里的住户啊!”雍染急忙辩解。 “行了,掏个狗洞进来就算是街民了?你们都给我过来,我要好好确认一下!” “软硬不吃的东西!”雍染一听这守卫居然说他们钻狗洞进来的?身为大钺太子的他岂是能忍? 他骤然曲掌成爪,紧扣住守卫的脖颈。 “你……你要干什么!” “要你死!”雍染力度猛一增大。只听得一声脆响,守卫鼻息尽失。 他扔下守卫,转身去看向老者。 “倒是有几分可塑之才。”老者淡淡说。 “据燕易屠给我的见面地点,许是那里。”老者指向前方不远处一个低矮的瓦房。周身是以青砖随意堆砌而成。 “快走!”老者大喝。 雍染环顾了一下四周,跟上老者,“老头子,你有没有感觉那里好像没人?燕易屠,应该不在那里。” “难道他有必要跟临时结盟的盟友下套么?”老者停下步伐。 “我觉得……燕易屠,似乎早就不在这里了。他应该是遇到了麻烦或者说,有事情出门了,但已经好几天没有回来了。” 老者不语,他慢慢的从兜中掏出一张羊皮卷。 上面书写着燕易屠的话。 这次的计划事关重大,所以我要求你一个月后的今天,到我所说的地点与我回合。届时关于计划的内容,我会详细向你讲述。 你只需要明白,广皿的实力远远不止是肆甲这么简单。这是我成为狼顾许久才摸清的。广皿发动战争,已经蓄意已久,早在二十八侯之乱时,广皿就已经将统一陆洲作为最终目的而实施了。 广皿的武王已经磨好了刀锋。 “看来……酉矢马上就要成为广皿的囊中之物了。”老者合上羊皮卷,“我们暂且找一客栈先行等待。” “老头子,广皿的下一步,就是大钺皇城了?” “这我无法保证,广皿的行踪向来无人可以猜透。洛茵的灭亡,也是如此。” 老者不等雍染回答,已然向着前方不远处仍然亮着灯光的客栈赶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酉矢之殇 第十六章 一匹野狗 十月二,燕翎爵府邸 一处僻静的独院内,司空羲赤裸着上身,大力的挥动着手中的战刀。这把刀是他向吕骜所请求的。当吕骜问起他为何想要这柄战刀,而不是其他士卒所惯用的长枪时。他低低地回答说,我喜欢这刀,因为它能连带骑甲砍掉广皿铁骑的头! 吕骜怔了怔,而后猛地将那把战刀丢向了司空羲,他本想以此让司空羲彻底的看清这把战刀的重量而使他知难而退。可司空羲没有畏惧它,他像只还未长成的猛兽一般扑上了半空,双手并行着,死死扣住了那柄长刀。 极大的重量经由他的手时,他的手被小幅震伤,他半跪在地上,龇牙咧嘴地用尽量轻的力气去抚摸那刀上的纹饰。 吕骜从那个几天前还是一个狡猾小贼的少年眼里,看到了狂喜,以及深藏在眼里的憎意,像是被一簇火烧着了。 “小子,还想不想吃饭了?”不远处,一道剪影静静的站在院门口观望着这里,正是前几日被他一顿暴打的程毕。 “你就是个常备守卫的小卒,而我是斥候司的司长。”司空羲抬眼,冷冷的盯着他,“给我放尊重点!” “小兔崽子,你少给老子摆谱,”程毕瞪眼,“老子还不愿意干这差事了!”话音刚落,他返身就朝回走去了。 蓄着短须,面容倒算有些英挺的程毕,今年也只不过将及弱冠。这瞧不起别人的性格,他打小就是如此。他的父亲是武役的第一富商,所以他这自命不凡、高人一头的乖张性格,倒也不无道理。 确切地说,整个守卫军都是世家望族用来武装他们权势的工具,贵胄们的子嗣进入到常备守卫里,往往都是无恶不作,与山贼的区别大概也只是他们能够受得祖上的荫庇。吕骜也从没有打算让他们入阵杀敌,仅仅是给各个世家家主一分薄面罢了。真正跟随吕骜出征沙场的,是他的两万亲备军燕翎军。那是一支真正在阵地里浴血的军旅。 燕翎军的舍房不在吕府之内,而是在距离吕府约莫十里左右的一处集舍内,那里有着相比常备守卫军的校场更为广阔的地方用以练兵。而吕骜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在集舍外训练士卒。但最近的战事吃紧,他不得不将战事隐瞒下来,以稳军心,转而加大军卒的操练。 进入守卫军的程毕,光是用钱财便拉拢了一大批同僚。吕骜看在他爹的薄面上,对其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他不去祸害别人,那么吕骜就不会对他做出任何惩戒。 而从来没有吃过闷亏的程毕,在经受了司空羲的一顿暴打之下,始终咽不下这一口气。他来到这里已有两年之久,再怎么玩乐,也学会了不少行军作战之术,枪术也算得上乘。他现在只需一个合适的时间,将司空羲逼上绝境,让其和自己来一场真正的较量,但是死是活,他可收不住手里的枪势。 “真的不来?”程毕又回过身,目光阴阴地,“公厨的饭食可向来不等迟到的废物。” 司空羲愣了一瞬,放下了手里的战刀。他擦拭去身上的热汗,穿上吕骜为其准备的便装,就远远地随着程毕走出院子。 院外,一名身着青纱的女孩正娇笑着跟身旁的丫鬟们讨论着什么。司空羲认得她。她是吕骜的小女儿吕柔儿。正值将笄之年的吕柔儿正如她的名字,柔儿,轻柔温婉。她玲珑可人的相貌多是遗传了母亲司空玥,虽是含着苞,但已经有着些许颠沛众生的韵致。 程毕早司空羲一步看到吕柔儿,他火急火燎的赶至她的身边,驱赶吕柔儿跟前的小丫鬟们。丫鬟们都认得他,知道他的行事作风,便都识趣的退去。 “小姐,奴婢先行告退,别院仍有事宜需要奴婢去做。” “小姐,奴婢也先行告退。” 吕柔儿轻笑着点头,但眉头却是蹙得紧紧地。她看着面前的程毕,不知该怎么找借口推脱而去。 “柔儿,你在这里做什么呢?”程毕微笑,一展世家公子的仪态。 “没……没什么!”吕柔儿起身想走,“本小姐想做什么……还用得着你来管么?” “哈哈!柔儿,瞧你说的,我父亲他与吕都督很久以前就已交情深笃。现在我们这一代,更是要亲近些啊!”程毕伸手,握住吕柔儿的手。 “你……你放手!休要以为你父亲他与我父上有些交情就如此放肆!”吕柔儿又惊又怕,想要挣脱,可怎么也挣脱不掉。 “喂,姓程的!”司空羲微微吸气,“不是到了公厨吃饭的时间了么?你停在这里作甚,还不赶紧的?” 程毕面色一僵,强忍着愤怒去看一脸无谓的司空羲,恨不得现在就置之死地。 “我啊……可是最痛恨别人打扰到我了!”他的脸上青筋暴跳,“公厨在何处,你自己不会去找么?” “就是因为找不到才会来问你啊!”司空羲一把将他扳过来,面色挑衅,“赶紧的,我快饿死了。” “你这杂种,不要太嚣张了!”程毕猛地把他的手给打落。 他留恋地松开了吕柔儿的手,“柔儿,这里有点小事,恕我先失陪了!” “没……没事,你赶紧去吧!” 吕柔儿松了口气,小脸上蓄满了汗,心想着终于逃脱了这个伪君子的骚扰。不过她的眼睛却是盯着司空羲不放。这个少年……就是父亲昨天亲自以母亲的姓氏赐名的人么? 吕柔儿的脸微微的红了,她愣愣地盯着少年远去的背影许久许久。 司空羲望着公厨内的人,有些惘然。就是像是被赶在一起上架的鸭子一般,找不到一丝空地。这个庞大的建筑,坐落于吕府西北部左别院内。这里的厨子多半是吕府下人,所以每个人都是长了个心眼,瞧着点这帮常备守卫的祖宗们,忍气吞声的按照他们无礼的要求做任何事。 他眼看程毕向内部走远,便紧跟其上,“现在我该怎么办?” “我收到的命令仅仅是把你带到公厨。”程毕看也不看他一眼,“可不是教你如何吃饭!” 他快速的没入人流,很快不见了踪迹,仅留司空羲在原地干瞪眼。 他试着伸手拽住身旁的士卒,“这位……兄台,我要去哪里找这饭食?” “什么?你叫我兄台?”那人转身见是司空羲,神色立时风云变幻,“小子,你没那资格!新来的就该懂点这里的规矩,省的自找麻烦!真是野狗进了厅堂也改不了那德行!呸!” “野狗?”司空羲憋着劲,拳头攥得紧紧地,“小爷我只是问你去哪里领饷而已,你这老小子哪来这么大脾气?” “哟?你还敢跟我指手画脚的?甭想了,饭早就在半个时辰前分干净了!想吃饭,去街上找那野狗拉下的屎去吃吧!野东西!”那人一甩手就走了,他早已是从程毕大肆宣扬中知晓了司空羲的身份,所以此刻叫嚣起来更是飞扬跋扈。 司空羲黯然,心里却在咆哮。他猛地一脚踹将过去,将这跋扈的纨绔踹了个四仰八叉,让他丢尽了颜面。以往他常因打架而受极重的伤,但这不代表他是被打的一方。 “我要是野狗,你就是匹癞皮狗!”他的脸色阴阴地,“该死的东西!” 直到现在,他算是完完全全地明白了这里的混乱程度。所谓的守卫军,不过是群青年甚至孩子们的玩乐罢了。想从他们这群纨绔手里分吃食甚至是活着,简直是异想天开。他环顾着周围不善且放肆的目光,像是被一群恶犬发现了其中妄图反抗的背叛者。 可是这时,身后忽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他猛打了一个寒噤,有些后怕的慢慢回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酉矢之殇 第十七章 珠联璧合 “古钥?”司空羲试探性的问。 “是我。”古钥微微的笑了,示意跟他出去。 “怎么,有事么?”对于这古钥,司空羲倒没什么反感。既然不在对立面,那他就没有树敌的理由。 “别去费那心思去公厨找食吃了。”古钥回身丢给司空羲一个馒头,用眼神将四周面色不善的士卒们吓退了,“程毕那小子,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明白么?” “因为什么?我没有服从他么?或者说,打了他?”司空羲毫不犹豫的啃起馒头。 “不,他只是咽不下这口气而已,”古钥走到前庭一隅,环顾了一下周围,确认没人后,就坐在那里的石凳上,示意司空羲也坐在对面,“常备守卫军,他们并不是跟随燕翎爵吕都督征战沙场的军伍!” “看得出来,他们不过是群没什么见识的毛头小子,对么?” “不错,确实是你所想的那样。”古钥将丫鬟提前满上的杯盏递给司空羲,“二十八侯之乱谢幕之后,也就是哀帝二十年。燕翎爵带领他的五千轻骑和一万有余的步卒,开进了武役区,正式成为了这里名副其实的主人。当地的各大豪绅,争相拉拢燕翎爵,纷纷将其族内子弟送入燕翎爵手下的常备守卫里。仅仅一年,那些纨绔的数量,就是多到了三千,其中还不乏平民子弟前来参军。” “燕翎爵能够带领两万军卒为酉矢立下汗马功劳,靠的绝不是待人接物,而是铁腕!是一个骁将该有的铁腕!”古钥说,“他知道想在武役短时间内拉拢人心并不容易,所以就海阔的接下了这些纨绔的士卒。” “筛选,是第一步。而仅仅是这一步,便筛去了将近七成的人。剩下的三成,则被燕翎爵好生训练,编入他的亲备军,也就是燕翎军。” “你的意思便是这常备守卫仅仅是吕骜眼中的弃子么?”司空羲问。 “没错,是弃子。这些纨绔的族里,每年都会对吕府上供。所以燕翎爵也就静观其变了。” “他堂堂酉矢国镇国大将,会看得上区区这么点钱财?”司空羲的神色变得怪异起来。 “不对,这些所谓的弃子,对于燕翎爵来说,并非毫无用处。但他们对于各大豪绅贵胄来说,可就不一样了。”古钥的声音很低,“你可以试想一下,不用上阵而手握兵权的暴力集团,不正是维护他们利益的一把好刀么? “而对于燕翎爵来说,这些常备守卫的用处,仅仅是为了选出有资格加入燕翎军的人。”古钥盯着司空羲。 “这还筛什么,之前有资格加入燕翎军的人不都被提拔走了么?” “不,我可从来没有说过,这两千守卫里,全都是些纨绔子弟,而无胸怀大志尚且没有出头的士卒了。”古钥说,“况且,你才刚来就被燕翎爵提拔为守卫军斥候司的司长。” “我倒是觉得都督……是在拿我充数啊!” “斥候司,是仅仅存在于燕翎军的。”古钥没有理会他,“守卫军可从未有斥候司这一司务。” “那都督这是何意?”司空羲攥紧手中茶盏,里面的茶他一滴未沾。 “很简单,他想以此来磨练你,来观察你的动向,判断你是否能够成为燕翎军的斥候司,羽司的士卒。现在的你不过是虚职一个。”古钥忽然压低了声音,“但,司长的权势你知道有多大么?” 司空羲摇头。 “十人一伍,而十伍,便是一司。司长能够直接调动上百人的军卒!要知道,整个守卫军里,也才区区不到十个司长,而这权势全都落在吕骜的独子,吕毅之手。他们父子便是将这两军打理的如同铁桶一般井然有序。”古钥说,“你才刚来,就已经是一个司长,这何人可忍?他们更是因为这仅仅是一个虚职,百般想要羞辱你,让你知道这里谁的权势更大!” “你为什么会告诉我这些。”司空羲忽然问,“你也是常备守卫里的人……” “我想昨天就已经很明了了。”古钥一愣,冷厉的脸上微微有了笑意,“我敬重吕都督,也同样敬重他的喜好,知恩图报之人与那本性为善的人,虽然你曾经是个贼。” 司空羲看向远处。 那里,是前庭的广场。石阶上,两个小丫鬟坐在上面笑嘻嘻的讨论着什么。她们笑起来的样子,在司空羲眼里,可真好看。可她们大部分时间是在悲伤中度过的,她们只能做丫鬟,以及被迫做那些无法容忍的事。 少了一个后宅总管,便会多出一个前庭总管。依然还会做那些压榨丫鬟的事,这种不公,是无人可以伸张的。 天色渐渐暗了。司空羲慢慢地回想起了初入吕府,是被迫无奈而让吕骜抓住把柄绑进这常备守卫的么?好像自己也的确愿意加入。不愿意再当个贼、当那手脚不干净的叫花子么?好像自己还是挺喜欢那种生活的,虽然也经常受欺负与欺负别人。 他最初的意愿,是对广皿的憎恨啊…… 司空羲有时候也会想起那个离开的少女,秦茵若。她去了哪呢?自己那么怪癖又是个市井泼皮,她离开自己也是应该的吧? 他看着面前的古钥,竟一时猜不透他的想法。 “古往今来,弱肉强食都是适用的。”古钥向司空羲伸出了手。 “就信你这回!”司空羲愣了一瞬,狠狠的将右手覆于其上。 哀帝三十一年的十月初二。已经是渐入冬的时节了。 这天,也许司空羲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能够遇到一个真正肯和自己坦白的人。他回应了古钥并且对他放下了戒心。接下来的时间里,司空羲十分庆幸自己相信了他。大概,如果没有他,自己也许活不到那个时候。 清风明月里,比他大上三岁的古钥时常带领他偷跑出府,去那酒肆听里面的酒客吹着永远做不到的牛。在古钥的怂恿下,喝下滚烫的烈酒而又抽搐着喷出,气势汹汹想要和他干上一仗。去那风尘之地,作弄经常光顾于此的程毕,而引起其暴怒的报复。坐于街头,悄悄的看那困于家中满面忧愁的世家千金,比划着她玲珑的身材。 哀帝三十二年,又是入了冬的季节。 那呈现出铁黑色的夜幕里,四处燃着狼烟。他的身边躺着无数的残尸与洒满大地的鲜血。呼号声、喊杀声混成一团,刀枪相交,下一瞬就会有人倒下。 无助的人彷徨于街头,被拦腰砍断。繁华胜地,只剩焦土。昔日的载歌载舞、八街九陌,如今都是随那豪情壮志消失在了尘世里。 酉矢的天,永远亮不起来了。那个曾经带着他喝下烈酒的人,也已经慢慢消逝了。 “那我现在很饿,该怎么办?”司空羲一口喝下那盏茶水,咋了咂嘴,“就一个馒头,又够些什么。” “这都是小事!”古钥一笑,率先冲着前庭主门奔去。 前庭主门边,有一个小丫鬟正在擦着门两边的雕花青瓷砖,那神色紧张的样子,生怕是磕坏了青瓷砖。 “书宛,那都尉可曾来过?”古钥伸手拍了拍小丫鬟的肩膀。他所说都尉是那燕翎军都尉,适才进府向燕翎爵报告军中情况。 被称为书宛的小丫鬟面色一红,惊掉了手中的抹布,转过身怯怯的看着古钥。 “古钥……司长。” “是我。”古钥微笑,“脸红成这样,又干什么亏心事啦?” “没……才没有!”小丫鬟捡起抹布,不去看他。 “没有就好,我们呢,现在想去永安街逛逛。”古钥忽的凑近书宛,“你明白的吧?” “明……明白!”她猛地躬身,俏脸酡红,“你们去就是嘛!都尉他估计得好一会才出来呢!” 古钥也不拖沓,扯起司空羲就往外走。 “那小丫鬟,好像是对你有点意思?”司空羲冷不丁的说。 “小孩子家懂什么,莫要瞎说。”古钥身子一僵,不去看司空羲,对着门口的侍卫摆摆手,“两位前辈,我们出去办点事情,一会儿就回来。” 两人板着脸,手里长枪往内收敛,示意古钥出去。他们认得他,便也不会多说什么,小小的包庇,还是可以的。 “走!”古钥狂奔出府。 身后,司空羲反应过来,大步跟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酉矢之殇 第十八章 双方的博弈 长盛街边的一处酒肆里,熙熙攘攘的人群摩肩接踵,都争相挤着朝里面暖热的炉火边靠去。店里的小二绕过一个急于进去取暖的汉子,手里端着的烧酒微微倾斜,几滴温热的酒浆洒落在托盘上。他斜眼瞥了那人一眼,暗自低骂了一声,慢慢地又朝前走了。他用手谨慎地扶住酒器,生怕再被人给撞洒。 可他越是怕什么,偏偏就来什么。面前一个巨大的黑影忽然从座位上站起,迎面朝前走来,他极高大的身形几乎将店小二整个给盖住了。来人忽地荡开袖子上大氅的褶皱,径直穿过了小二,可店小二仅顾着骇于此人极其重的戾气,脚下猛地走了空,手里托着的烧酒撒了一地。 披着大氅的老者回身瞥了一眼,接着朝柜台边走去。而店小二的心情像是被当面猛扇了一巴掌,慌忙跪下去捡拾那碎了一地的渣滓,背夹已经湿了大片。 “你小子就是这么给人上酒的?”越来越近的彪形大汉猛地将脚踩在了小二的头上,使劲摁在了地上。 “客……客官!”小二被摁在地的脸上糊满了瓷的碎渣,鲜血已经四溢散开了,“爷……这位爷!不是小的……不是小的干的!” 四顾嘈杂的人们忽然静住不动了,他们的目光有意无意地瞥在了伏在地上的店小二身上,眼睛里迭起的更多的是兴奋,因为他们又有热闹可以看了。站在柜台的掌柜早已经吓傻了,他没见过大世面,经营酒肆也只是一时的少腔热血,这种小酒肆也经不起这种折腾。 “我猜这个小子会死……”有人压低了声音。 “不……他不会的,他可是个滑泥鳅。”有人嗤笑。 大汉微微地抬起了脚,给予了小二说话的机会,“不是你干的?那你来说说……是谁?” “这位爷……”小二的声音里打着哽,颤抖着指向了站在柜台边的老者,“是他……是他撞了我。” 所有人的目光跟着小二指着的方向看过去,盯住了那里的两个人,身披大氅且极高大的老者,以及那摇扇痞笑的公子哥。这是一对令人觉得极不妥帖的组合。大汉看了二人很久,慢慢地将踩在店小二头上的脚收了回来。 “倒是机灵。”有喝酒的闲人瞅着,啐了一口痰。 “老头儿,就是你耽误老子的酒喝?”大汉上下打量着老者,却是什么端倪都看不出来,这令他有些怪异,以及后背微微的凉意。 “你难道不长眼睛么?”痞笑的公子哥斜眼看他,手里的折扇“唰”的一声收拢在了一起。 “你!”大汉愣了一瞬,猛地将拳头砸在了案台上,年久失修的木台本就腐朽不堪,仅仅一击,就重重凹陷了下去,“是在找死……” 掌柜瑟瑟地缩在最里面,试图找人去外面报官,他忽然有些后悔开这么一个酒肆,省下的闲钱倒是该去买一块实在的地去种。 “那么阁下……想怎么解决?”老者冷不丁地开口了,厚重的声音像是低沉的野兽嘶吼。 大汉再次细细看了一眼老者,一经对上了他的双眼,就惶急地别过了头。他惊异于那双令人不敢直视的眼睛,像是深埋着猛兽的獠牙一样,随时都能扑过来将他撕得粉碎。 “那既然不是二位的缘由,”他嘴里嘶嘶的抽着气,“我就先不惊扰二位了。” “请便。”老者看也不看他一眼就将头别了过去,身边的公子哥也还是在笑,像是在看一个贱民…… 大汉将手背在后面,也慢慢退却了。可是这时,有在喝酒的男人低吼了一声,随即闭了嘴,是大汉瞪了他一眼。那昏暗的烛火里,有什么东西亮了出来。 “给我死!”刹那间,后撤中的大汉借势忽然一跃而起,埋藏在腰间的短刀被他拔出,刺向了老者的脖颈,“在这酒肆里,敢对我不敬的人不多,你是第一个!” 公子哥忽然住嘴不笑了,他的眼神从蔑然转变成了可悲。大汉跃动过的身形愣住了,他猜不到这个公子哥的表情到底意味着什么,他也没有机会去猜了。 有凄厉的刀鞘划开的清鸣声响起,老者猛地摊开了腰上的大氅,握住马刀的那一刻起,他才是猎手!只一瞬,大汉的头颅就身首异处了。 “小子,上酒钱。”他振开刀锋上的血渍,象牙色的眼白翻动,不轻不重的瞥了公子哥一眼。 “又是我给你这老头子买账?”公子哥一愣,苦着脸将十枚金铢放在了案台上。 众人怔怔的看着眼前已经死了的恶汉,没有人动身起来,他们仍在回味刚才那一刀的虚实,与藏着的磅礴刀势。不知是谁倒吸了一口凉气,众人才反应过来,急急地跨过桌椅去将那恶汉的尸首收拾起来,免得后续官府的人来了将罪归咎到他们身上。常年混迹在这里的人,可都不是什么正人,不过尽是些无事可做的闲人与黑白两道的无间人。 他们靠近柜台时,这才发现,店小二也已经死了,脖颈上的一刀狠狠地割开了他的颈脉,泉涌一般的血溢满了参差不平的地上,他们骇然着去看那几近完美的平整切口,半晌无音。而令人胆寒的那老少二人,早就已经离开了酒肆。 “我说了,这家伙是个滑泥鳅。” “可他现在死了。”不知是谁嘟哝了一声。 众人痴痴地猜想着这是哪里而来的高人,下榻这陋巷。如此一想,也就释然了这曾还算得有头有脸的恶汉被杀。天性就喜看热闹的闲人们,喋喋不休地低低呢喃着,这恶汉死的不冤!死的不冤啊…… 雍染回身看了一眼那渐远了的酒肆,有些意犹未尽。 “十枚金铢,会不会太少了?” “对他们而言,这十枚金铢足够多了,”老者将大氅的遮帽盖住,声音阴冷,“无能的店家,不配更多的钱财。” “那些钱会被分干净吧?” “不,不会是被分干净,”老者看了雍染一眼,“是被独吞。那恶汉是这酒肆有头有脸的人物,他死了,其他的人没了枷锁,就只会像个没有脑子的走兽胡乱拼杀。最后只剩下一个人。” 雍染重新将折扇绽开,慢慢地瞧着前方街肆的灯火通明。长盛街,倒也没那么无趣。他渐渐地又笑了起来,因为他看到了不远处的小楼上,有美如上仙的女子,眸媚如画。他心里的火热又烧了起来,步伐也加快了几分。自古风流多才子,而他更是倜傥大钺太子,怎不爱美人? “我们得回去了。”老者突然说。 雍染一个机灵怔在了原地,“回去哪?” “永安,那里有个我们必须要去见的人。” “还去那冤家地方干什么!”雍染一惊,倒是忘了再去看他相中的美人儿。 “燕易屠的路子,我已经慢慢猜不透了,或许我们也仅仅是棋子。”老者的声音很低,“我需要将身份再度提至棋手,把他牢牢扣死在手心里!” “那么……我们回去那冤家地方,要去见的人,是什么样的?”雍染有些惘然。 “一头猛虎。” “猛虎?”雍染顿住,若有所思,像是猜到了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酉矢之殇 第十九章 影子里的人 永安街头,司空羲遥遥的跟在古钥后面,观赏着街肆的两旁,像是没有边际的酒肆与娼馆。他向前瞧去,瞅见了古钥的兜中鼓鼓囊囊,就试想着古钥此行的目的到底是哪家酒肆亦或者是哪路小摊儿的边上,可是他猜不透。因为他们已经在这里兜了将近半个时辰的圈子。 “喂,那个谁!”司空羲的话噎住一半,定了定神,“那个……古钥大哥,我们这么兜着圈子,到底是要去哪?” “你不是饿么?”古钥侧着身子去看他,笑的神秘,“当然是找吃饭的地方。” “可是我们路过了多少家酒肆了,您还带着小的兜兜转转呢?”司空羲斜着眼瞥过去,低头朝地上啐了一口,像个市井痞子。 “你现在是一个卫卒,不是这大街上的泼皮。”古钥的话很轻,但蕴着强硬,“况且,这些个酒肆我可担待不起!” “担待不起?”司空羲又将目光定在了古钥腰间满当的大包上,神色怪异,“那我们去哪?” “有路你就跟上,废话还是少说,懂吗?”古钥朝他扬了扬拳头,倒是比司空羲更像个无赖。 司空羲撇了撇嘴,也还是跟上了。 烛火充斥的街肆两侧,有停驻于路边挑选摊子上小物件的人,司空羲有点心痒痒,就也挪了过去,想看看有什么新奇的小玩意儿。但这时,他脚下猛一咯噔,差点摔在地上,他暗骂一声瞥眼朝那边看去。只有一挑担儿,脚下摆着摊子的半大不小的少年,不过那脸上的谄媚意味儿,司空羲看了总感到有点不对头。他瞪了少年一眼,跨步过去,却没能跨过那少年跟随的眼光。 “客官,来一串儿呗?”少年抬眼去看他,伸手从担子上摘下一串晶亮的东西。 司空羲观摩那呈翠色的晶亮小串,有些发怔,“这是个什么东西?还怪好看呢……” “嘿……客官,您有所不知,这可是琼浆熬成的翠糖啊,那些劣等的浆糖可比不上!” 司空羲像是从这话里寻出了别样的意味,狠狠剜了他一眼,“怕不是那绿浮子绕了糖浆的唬人玩意儿吧!” “客官您这话就不对了,这翠糖的手艺,可是我祖上从淮洲带过来的,香着呢!”少年转着手里的翠糖,像是穿了翠色罗裙的及笄女子翩然而舞。 那愈发通透的翠糖身上映着四周的烛火而亮,司空羲少了先前的蔑意,直看的如痴如醉,以前在永安街上闲逛的时候,他可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新奇的小玩意儿,现在倒是没了再去看跟前那铺子的兴趣。 “你这翠糖……倒是稀罕啊。”司空羲遥遥的去看那晃动的翠糖,眼里有光。 “嘿嘿,客官莫要夸小子了,不如尝尝这翠糖?”少年用手从翠糖上掰下一块,递给了司空羲。 司空羲窃喜,刚要伸手夺过那翠糖,却猛地摸了空。他愣了一瞬,忽然站起身暴跳如雷,转身去看,是古钥用两指捏住了那翠糖。他有些心虚,不禁犯怵这古钥怎么来的这么快? “羲小子,不食嗟来之食这话你不懂么?”古钥盯着司空羲。 “我本来就是个叫花子啊……”司空羲极低地嘟囔一声,可那还是被古钥听到了。他躲闪不及,头上被古钥狠狠地送上一个巴掌。 “可是现在你他娘的是老子手底下的人,”古钥低吼,“在我手下边,就给我老实了听话!” 司空羲怔住了,他从没有见过这个冷厉的青年会动怒,只知道无论发生什么,他都是那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还有你,装模作样的小子,滚回你的巢里去!”古钥一脚踢翻了少年的担子,上面插着大大小小数十个所谓的翠糖,全都掉在地上摔成了一地渣滓。 古钥俯视眼前这个笑里藏刀,且极快地拾掇摊子的少年,上前一步扯住了他的破布袍子,竟是将他给抬了起来,任凭那少年怎么挣扎。 “没有下次了,”他的眼瞪得很大,“你该庆幸我这次没有抓住你的把柄。” 少年咧嘴一笑,挣扎中随着古钥的劲力收拢而摔在了地上,他暗叫着疼,动作却是十分的快,急急地朝街肆尽头跑去了。 司空羲忽然发现四周的人都定住不动了,他们窃窃地朝着这里挤眉弄眼,像是在说什么怪异的东西。适才古钥将卖翠糖的少年担子给踢翻,已经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了,这么一会儿功夫,人群会聚集起来说三道四倒也没什么不妥。 不知从何处弥漫而来的菜色香味窜进了司空羲的鼻息里,他开始左右张望着,试图寻得那香味的方向。 “那是监察司的人吧……”有极低的询问入了司空羲的耳,他循声看去,却只看到了黑压压的挤了一片的人。 “监察司?”司空羲沉吟。 “各位,都散了吧!”古钥面对着聚集起来的人,声音很静,像是在安抚受惊的兽群。 人们还在低低的说着什么,但已经有了散开的趋势。在武役,吕府代表了这里的最高权力,而下属的常备守卫,就是暴力执行团体,实行着官府的那套准则。在这里,很少会有人违抗常备守卫的命令,但也不乏一些作祟的小人。 “走。”古钥拍拍司空羲的肩膀,沿着人群散开的裂缝挤了进去。 “钥大哥……他们刚才说什么监察司。”司空羲快步跟上他,低低的问。 “怎么?”古钥斜眼去瞥他,目光森冷,“怕我会杀了你?” “不……”司空羲噎住,再说不出一句话。 “常备守卫的人,在民众眼里,可都是些仗着权势欺民的无赖。而我是监察司的司长,自然被他们代入进去了。”古钥扶住腰间的腰刀,有些微微地刺冷,“无赖……自然会被躲避的啊。” “那个少年,为什么你会那么震怒?不就是给了我一块儿糖么。”司空羲看见古钥的眉头皱的很紧,觉得是不是又说错话了,“不不……我的意思是,钥大哥是不是跟他有些不好的过往?” “你想多了,我们没有过节,我是第一次见他。” “那……”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古钥静在了原地,方才人满为患的聚集,已经散了大半,都各自各的逛着夜市。 “那少年是影子里的人,生活在影子里的人,只能靠些异样的手段过活。” “影子里的人?”司空羲惘然,“我在这里当贼可不少年头了,怎么从没有发现这种影子里的人?” “他们只现身于娼馆与赌坊,或者……寻常的巷陌,支着摊子,挑着担子走街串巷的人。”古钥不去看司空羲,而是警惕的观察着四周,“那些人你会去在意么?娼馆和赌坊是你这种小贼可以随意进出的?走街串巷的全都是些乞丐,他们是你的同行,是你的竞争者,你会去了解他们么?” 司空羲结舌,半晌无音。古钥说的很对,这些人都是他平日里接触的盲点。就算他有几个算得认识的叫花子,可仅仅是认识,又怎么够他去发现这些人的异样。 “他们的黑色交易,是我监察司主要看待的范围。他们以为能够用钱财收买我的人心,可惜那行不通,所以监察司是他们最为痛恨的一司,想尽了办法来打压我们。”古钥冷冷的说,“但他们还没那个本事,再硬的地头蛇,也遭不住连根拔起!” “都督知道这件事么?” “国难尚且不得安生,这些鸡毛蒜皮的地下势力,我又怎么会去告知都督让他分心?” “所以他们就想耍耍阴招?”司空羲想了想那炫目的翠糖,有些意犹未尽,真想尝尝那是什么味道。 “因为他们看到你在我的身边。杀不了我,他们就会选择更简单的方法,以达到威吓我的地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酉矢之殇 第二十章 古钥的过去 古钥观察了很久周围的动向,拐进了一处巷子里。这处巷子,是偌大的永安街里唯一一处没有烛火照亮的地方,阴暗的仿佛透不出一丝光亮。司空羲还想借机多瞧着些街边的小玩意儿,可古钥极为大力的将他一齐拖了进去,不给他一丝拖沓的机会。 极深的巷子里,二人走了很久。再朝前走时,忽然有了一丝的亮光,司空羲一怔,刚想说什么,却猛然发现了古钥的神色有些黯淡,那就像是带了点别样意味的悲怮。 亮光完全的映在了司空羲的眼前,可还是那么昏暗。一对大红灯笼里罩着的烛火飘忽不定,像是随时都能被初冬里微寒的风给刮灭。酒肆的门是敞着的,其上没有招牌,仅有一青一白两面酒旗迎风招展,上面各自书写着笔力遒劲的“酒”字。这方隐于永安街深处的一方小天地,并不像司空羲想象的那么破败,倒是相反,这里被布置的层序分明。 有微醺的沽酒人,手里挑着半壶温热的烧酒慢慢地从酒家里面走出,司空羲细细地打量着那人,从他另一只手上揣着的锄头,看得出来这是一个农家汉子。而来到这里吃酒的客人,也都是些没什么财势的村民或是这武役城里的手艺人。 司空羲惊讶于这里的环境,像是一处世外之地。 “这里是我的下属开的一家酒肆。”古钥看出了司空羲的惊讶,指着前面的酒肆。 “这里还真是别有洞天啊……”司空羲赞叹。 “你小子进去了可休要多说,不然掌柜的可是要不高兴的。”古钥走进了酒肆。 从外看来,这酒肆的规模并不很大,但从内部来看,其内的置办格局倒显得颇为大气。里面人不多,但还算热闹。掌柜的和一女子共同维持这不大的酒肆,生意寡淡,但也过得下去。 “王大哥,给这小子来点吃食。”古钥熟络的靠在柜前,掏出了几枚铜铢放在桌上。 司空羲见二人准是有话要说,就先行走到了一隅,找了一处安静的桌前。 “哟,古司长,您可千万别这么叫我!我可受不起您这一声大哥啊!”被称为王大哥的掌柜,是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大汉。他径直穿过前柜,大笑着搂过古钥,询问他近来的状况。 他的妻子在一旁轻轻的微笑,收起古钥给的几枚铜铢,吩咐厨子置办一些酒食。 古钥微微挣开了那掌柜,在他疑惑的目光下,将腰间满满一大包的东西放在了桌上,铢两特质的响声荡开在掌柜的耳里,他错愕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切,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古司长……这?” 古钥看着大汉,慢慢地笑了,“这些不仅仅是我的意思,还有监察司其他的弟兄们。” “司长……”大汉抬起那袋铢两,这才被那满满当当的一大袋怔住,不禁正色,“我不能收这钱!” “王五四,你他娘的要还是个汉子就给我收下!”古钥猛地一拳砸在了桌上,冷厉的眸子里充斥着震怒,“你不想活,你老婆总不能跟着你一起饿死!” 王五四一愣,抬起铢两的手又放下了,低着头再说不出任何话。 “我是监察司的司长,而你是我的下属,这是我的命令!”古钥低吼,“不是请求!” “听我的,”古钥将王五四的手狠狠地摁在了那袋铢两上,不容他多说,“你们夫妻两个维持这酒肆已经快到尽头了,我还想接着带弟兄们来这里喝酒。” “司长,”王五四猛地跪了下去,却并未在酒肆里引起什么震动,“大恩不言谢……” 古钥看着王五四的妻子也走近了,慢慢地跪下,眼里早已热泪盈眶。他默然,没有再说一个字,就返身走向了司空羲的桌前。 “为什么这种中年大汉还叫你司长?难道以他的年龄,仍无法加入燕翎军么?”司空羲用手敲着桌子。 “他是我的下属,今年已经过了而立之年了。很平庸一个农家汉子,四个月前加入我那一司的。因为进来的晚,就算年龄再大,他也得叫我一声司长。”古钥慢慢的说,“武役的规矩是不容疏忽且怠慢的。至于为什么他无法加入燕翎军,则是因为他没有那种意向。他就是个普通汉子,媳妇孩子家里操办内务,自己挣些军饷。所以,他的职务仅仅是守卫北城门。但他知识浅薄,大字不识,并不清楚参军便是要跟随赴至前线杀敌的。当他知道了这件事,那也已经晚了,守卫一职也还是我苦苦哀求而来的。” “我知道这些平民的难处,知道他不想死的原因。所以我帮了他。”古钥淡淡的语气仿佛在说一件理所应当的事。 “前些天他因工伤而回家养伤,我没有第一时间来看他。”古钥说,“所以今天凑着这次机会,来这里看望他,顺便把这些钱给他。” “我的耳朵不差,我听见了你说这钱是你们监察司一起筹备的,”司空羲盯着古钥,“这是假话吧?钱是你一点一点省下来的军饷吧?” “你这小子倒是机灵,”古钥苦笑。 “你帮助他的后果,有想到么?”司空羲冷不丁的问。 “那是次要的。”古钥不等司空羲回答,起身去接住厨子手里端着的饭食。 “吃吧,以后这里是要常来的。”古钥将饭食推向司空羲。 司空羲不动,他看着古钥,似是有话要说。 “帮助他的理由,不仅仅是因为恻隐之心吧?” 古钥愣了一瞬,旋即一笑,“看来,要将一些事情瞒住你小子,还是有点难度的。” “为什么?”司空羲埋着头狼吞虎咽,偶一抬头。 “那些破事不说也罢。” “可我觉得或许说出来会更好些。” 古钥仅要了司空羲自己的饭食,没有预留自己的,不过倒是被王五四送了一壶烧酒。 他抠开酒坛的盖子,立时热气便缭绕着喷薄而出。他用酒盏接住酒浆,细抿一口,慢慢的将那炽热吞咽入肚。 “知道么羲小子。以前啊,我也是个纨绔子弟。”他的酒量其实并不好,可仍然坚持要了那壶烧酒,他不能寒了下属的心。 “纨绔子弟,那可是无恶不作的代名词。”古钥悠悠的说,“就像那个程毕,以及你在公厨里遇到的那些人。它们就根本就不像人,倒是像一群恶狗。” “我的家族,是武役城以南烈逊城的第一世家。算是酉矢国商道上的无冕帝王。”古钥说,“我十五岁那年,跟随族里长辈来到这武役城谈生意。” “我们双方在永安街第一酒楼里,商谈以后的合作意向。我是一个纨绔,这无人不知。”古钥轻轻叹了口气,“我当时才十五岁,可仅仅是十五岁年龄的我在娼馆等风花雪月之地流连都已游刃有余。那天我想尝个新鲜,便想去娼馆里逛逛。可途中我碰到了一个女子,不,准确说,是一名才刚及笄的姑娘。” “我当时完全的被她吸引到了,不仅仅是因为她窈窕的身材。也许,更大的原因,是她那未经世事,浑身散发着清香的处子之身。我再挪不动半步,鼻子使劲的抽动着去闻她身上的清香,那香味,胜若幽兰。我呆呆的盯着她的眼睛、似是印了朱砂的小嘴和那高挺且尚在发育的胸脯……以及,她楚楚动人颦蹙间随着步子颤动的双腿……”古钥忽的停住了,他怔怔的望着手里的酒盏。 “后来呢?”司空羲大概已经猜到了后面的发展,可他还是愿意继续听下去。” “可怜的我只有着公子的仪态,却没有公子的作风。”古钥轻轻的叹了口气,“我极为利落的让两名侍卫将她掳去了我的房间。当晚,她就成了我的女人。” “看不出来,你这样看似冷冰冰的家伙,还有这么厉害的过往?”司空羲低低的笑。 古钥又是一杯烧酒灌喉,没有理他,“第二天早上醒来,我本想高兴的让那个小娘子成为我的妻室的。可眼前的一幕却让我丢了魂,她已经引颈自杀了。” “她会哭会闹,我或多或少已经猜到了一些。”他说,“可我绝没有想到,她会寻死。那副光景,几乎把我吓傻了。” “在那个人满为患的酒楼里,我颓然倒在,“王五四……没有啊……” 司空羲怔住,不经意地瞥见了古钥手上的疤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酉矢之殇 第二十一章 痞子侯爵 十月十二,肆甲广皿。王城尚都,朗乾宫 数以百计的披甲军士,徐步走入大殿。其后是以数十位长髯大臣攀附御制的玉砖喘息而上。 大殿之上,四阿顶嵌以数以万计的金琉璃瓦,镶绿剪边。正中有一精雕烛龙衔珠与一灼凤争夺。宝顶周身以八根锁链齐拉向烛龙,似是要将其降服于此。 金殿里,广皿的帝王,武王项之燚端坐在代表他至高地位的金座之上。他的身旁,是数十名记录帝王所叙之事的闻召司。他们的分工极为细致,关于项之燚的玉召,分门别类极为广泛。他又是一个心思缜密但又出乎意料决绝霸道的帝王。动用如此之多的闻召司,的确存在着必要。 由金丝绕烧而制成的金鏐方砖,紧致而细密的码在广武王御座周身。与大殿更为广泛的西淮玉砖形成一个极易辨识的区域。 这便是王的威仪。 九根象征王权的烛龙金柱镶嵌于武王两侧,依次向后排列。九根象征威仪的灼凤玉柱竖陈于大殿入口的两侧,徐徐向内延展与烛龙金柱相交。金殿其上,雕饰以各种上古异兽厮杀之景,宛若一幅遗世卷轴。铺陈而开的玉砖映照着上方的雕饰,交相生辉。 头顶配以灼凤羽冠的将领走在最前方,其后是百计的低位将领逐次跟近。殿内两侧的侍卫在他们进殿的同时,抬高了手里的长枪,仅留一支两人宽的过道供他们通过。 武王略一皱眉,面庞微微颤动。身旁的闻召司侍长首先会意,急忙尖着嗓子高喊:“车驱大将军项之焱入殿,无需戒备!诸位殿司请放下手中长枪!” “遵命!”百名殿司放下长枪,各自向后退却,巨大的声响震颤着金殿,久久不息。 武王紧绷的脸庞渐渐松弛,他微笑着看向慢慢走来的大将军。车驱大将项之焱摘下灼凤羽冠头盔,露出极显英气的面庞。他的步履戛然而止在金砖与玉砖的交界,忽的抢跪在地上。 “王上,臣弟征驰东国许久,现已经破其枢纽六城,特前来复命。” 武王微愣,旋即大笑。他慢慢地站了起来,无顾身边闻召司的惊呼,信步下了金阶。他用手卷起丝质大裳的动作有些略显生硬,显然身披铁甲,劲旅戎装更加适合这位骁勇善战的帝王,他郑重地扶起跪在地上的项之焱。 “三弟,如今你已经是车驱大将,不再是从前那个跟在我屁股后面的孩子了。”他说,“如此大礼,以后便是无需了!” “王上……不,哥哥,弟弟今天的成就都是您一手交予我的,算不上我的能力。” “贤弟,你倒是有心,就是不知其他郡王,是不是也像你这样忠诚。”武王的眼里藏着烈火,但他却隐下了势头,“三弟,东征以来……辛苦了。” 项之焱一愣,他抬头看向武王,竟觉得他是如此的陌生与突然的亲切。善骑射,拔剑弑敌终面色不改,便是他这个二哥的勇猛之处。这个杀兄夺位的帝王,注定便是不满屈居于心无韬略的大哥的。 他渐渐想到了那个时候的事情,至今仍然觉得背若芒刺。 哀帝十八年,二十八个身居高位的诸侯,已经仅剩下了十个最终仍在磨砺爪牙的乱世之狼。而彼时陆洲的诸侯之争已经接近了尾声,十大王朝雄霸陆洲,他们穷兵黩武,企图就这么争夺下去,将这陆洲压缩为大一统集团。 广皿国的侯爵,广太侯项储素有谋略,可他贵为侯爵,加封大钺给予的极高地位,权势一度达到足以威胁帝王的存在。广皿国本就是临近钺都的封国,其优越的地势造就了广皿国的军士铁甲所向披靡。因此,项储的目光,对准了南边不远的钺都,愈发的目中无人,而这正是摧毁了他的前兆。 时为二皇子的项之燚是项储最为扼腕长叹且怒骂不中用的皇子。他早早地就将精力投身于酒肆娼馆与那氓流之辈聚集的地方,大街小巷里,无人不知他项之燚的大名,每谈起这个名字,人们皆是面如死灰且捶胸顿足着怒骂他就是一个无用匹夫。 主城尚都里,广为流传着一个津津乐道的话题,关于二皇子项之燚究竟是何许人也?有说他是一生下来就会跑会跳,却是个不成器的东西,毕生本事岂是一个赌字了得。也有人说他是下官为了扰乱君心,排除万难,送到了侯爷的妃子产房里,让他当了二皇子。更有妖人大言不惭道,二皇子乃是乱世之昏君,是导致大钺覆灭的始作俑者。没人会信这个言论,毕竟大钺没落时,项之燚这个地痞无赖还在娘胎里打着转! 但那妖人或许误打误撞,也猜对了一半。不过不是昏君,而是一头乱世的狼。 繁华的凤栖街头,一处闭着门户的说书堂里,有说书人大笑着猛拍下惊堂木,惊煞了一众搬着小凳坐在堂前聚精会神听书的人们。他手里折扇一收,忽地又变为紧皱的面庞里有道不尽的神秘。 他低低的发问:“谁人不知炎之烈猛?而谁人又不知炎之炎,尤为甚?现今三炎且无力,余观此势,定当早夭!” “早夭!”众人捧腹里大笑。 而说书人眉头又猛地一拧,仿着样子,大惊中一脚踩住座椅,当头就是一声断喝,“哪儿来的野狗!拉下去斩咯!” 屏风后面,乌琴特有的低沉顿响声一下接一下爆响,评书堂里充斥了紧张的气息。而早已准备就绪的小厮,从众人里极为惊吓的一声尖叫,倒摔在了地上,忙跪着求饶。 “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既是该死,那怎的求饶!拉下去!”说书人将折扇充当斩令扔在了地上,立时有二人上前扯过了那小厮,朝着后房拉去。 不知是谁带头鼓起了掌,众人都从刚才紧张的气息里反应过来,掌声如雷贯耳。 “好!好!” “静!”说书人又一止住,拍下惊堂木。掌声戛然而止,人们又回到了方才的聚精会神中,而说书老汉刚一张嘴,就恍若千军万马疾驰而过。 “世人皆知这陆洲英雄,项储当为一绝,然其操备一生,只是给后世宵小留下祖上荫庇苟延残喘!您说这,算是个什么?这后王,哪个皇子又当得起?二炎当得起?” 三弦厚亮的声色起伏,仿佛将众人带进了那庙堂托孤的场景。 “二炎当不得!二炎当不得!”众人声嘶力竭的大喊着回应说书人,可那震耳欲聋却显得愈发无力。而说书人越发的抖擞起来,他抓耳挠腮,或站或坐,或笑或哭,随后一下狠狠地拍下了惊堂木,堂内又重回了寂静。 “二炎当不得,那谁人又可当?自是二火!”说书人飘然入了屏风之内,只留下个耐人寻味的背影。 众人嘻嘻哈哈过后,就又重归了死寂。多数的人都是知道这个调侃意味浓厚的小词是在说谁,只是他们没有这个胆子去说。 “奇怪……”有的人已经发现了今天的说书内容有些莫名的怪,因为上回说书老汉的评书乃是前炜朝的演义,这回却是忽然说了那极为隐晦但并不难猜的,对二皇子项之燚的谩骂故事。 “这说书人是在寻死……”有人低着头与身边的人窃窃私语,已经有了想要走的趋势。他们都是迎合了方才说书人的评书,若是给朝廷的耳目探到了,那是要砍头的。 他们是恨透了这项之燚,但不代表他们愿意为了辱骂他而去受刑。所以没有人敢公然说这些事,这个说书人今天的反常,很是奇怪。 这时,有人站起身开始鼓起了掌。众人都从沉寂里抬头盯着他,那是个年轻的公子哥模样的人,身边还带了个年纪相仿的女子。公子一言不发,只是在无声地笑。没有人知晓那鼓动之下的意思,他们也已来不及思索。残留的掌声像是还萦绕在耳旁,只是公子已经离开许久了。 陆陆续续有人起身离开了说书堂,他们的心里都是在想着今日的说书老汉到底是中了什么邪,居然会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评书,这可是足以株连九族的绝罪啊! 一个眉目尚且年幼的小孩儿眼见的堂中人越来越少,贼溜溜的眼睛盯紧了桌上的那碟还未动过的水煮花生。他许是饿极了,滑稽的爬上了桌子,双手并用着去摸那小碟的花生,可是手伸到半空,就被另一只大手给狠狠地打落了。小孩儿吃痛,惊惶地低鸣了一声,一抬头却发现是自己的老爹。 “看什么看!还不快走!”胡子拉碴的中年汉子又一伸过了手,紧紧扯住了小孩儿,抬腿就朝门外走。 因为小孩儿的耽误,汉子出去时,已经是最后一个了。他的头上蓄满了冷汗,扯过堂门的遮帘子,一抬脚踏过了门槛,离开了这里。可是门外的光亮并没有让他感到些许的心安,反倒是恐惧愈发占据了他的全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酉矢之殇 第二十二章 豆蔻的少女 “谢沁,叫人把这里烧了。”年轻的公子把玩着手里的血色玉佩,目光随着娼馆里百媚千娇的女子而颤动,看也没有看身后的女子一眼,“我不希望明天还能看到这里有一家说书堂。” “公子……”谢沁的俏脸上蓄满了汗,头压得极低,“奴家所见……这恐怕是不行啊……” “不行?老子的地盘里,想烧一家店铺还需要谁的指示?”公子瞪了她一眼。 “不是的公子,若是烧了这说书堂,王上那里,奴家……没有办法去交代。” 不远处的娼馆里,那浓妆艳抹的女人像是发现了公子哥炽热的目光,将眉眼投了过来,眸间触动着万种风情。她是知道这位公子的身份的,故而极力的卖弄自己的风姿,以求能够获得公子哥的青睐。也不枉这女人的一番苦心,纨绔的公子似乎十分喜欢这样。 “王上?狗屁的王上!”公子愣了一瞬,一把就揪住了谢沁的衣襟,额间青筋高耸,“你是老子的东西,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得照做!而不是去考虑那老东西的怒火!明白么?” “奴家……明白了。”谢沁低低地用手抹去眼上的泪,再不敢说什么。 公子一把放下她,却发现谢沁已是顺势跪在了地上,任他怎么去踢打也不动半分。 “你给我过来,”公子气不打一处来,转身朝侍立在一旁的侍卫狠狠踹了一脚,“给老子烧了这店子!” 侍卫吃了痛,却并不做声,他慢慢地靠近公子,声音放的很低,“公子,依小人看,我们倒是可以杀了这里面的所有人,但是烧了这店子,会损失不少的再造费用,到时候王上真要怪罪下来,公子可是还会有点麻烦的啊,毕竟大皇子他早已经将公子您视为眼中钉了……” 名为项之燚的公子哥一怔,眉眼渐渐止住了怒意,“你倒是有心,就按你说的做!” 他的余光瞥见了街肆深处逐渐涌现的数十卫士,心里暗想这侍卫所想竟如此的全面,他早就知道了自己会同意他的请求,故而一开始就将这些下属分布在周围。如此心机,定然是祸患。他的眼光锁定了那已是将众卫士召集在说书堂门前的侍卫。 “全都杀了!”侍卫对着那些鱼贯而出的平民大吼,身后的卫士们手里长矛瞬间挥出,跑的越快的人,便是死的越早。那些因惊恐而停下的人,皆是被迎上的卫士一脚踹在了地上,长矛再次贯穿他们的身体,不留他们一分挣扎的机会。 只顷刻,方才还人声鼎沸的说书堂,就已死寂无声。披散着头发的说书人早就料到了这幅光景的后果,也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只是令他震惊且没有想到的是,这刽子手一般的二皇子,竟敢连带这么多的平民全都杀掉! “亡了吧……这暴虐的国家……亡了吧!”余烬的说书人最后狂吼着说出这几个字,颓然摔倒在了地上。纵然他的嘴能够演绎出前代的演义、武将们的神勇、千军万马的所向皆披靡,可那终究已是过去。他茫然的抬头,看到刺眼的光下,有一道戾气十足的黑刃剑气闪现,那黑刃将他面对的光全都斩碎了、割开了。 而破碎的光下,说书人的头已经被利刃连带头骨斩碎成了渣滓,鲜血瞬间喷薄在整个说书堂里。 “亡?我定要重整这广皿,当这陆洲之巅!愚蠢的东西!”项之燚猛地振开了刀锋上的血渍,通红的眼珠里藏着烧红的碳,极亮! 他转身朝着那披甲的侍卫,放眼望去,所有的人身上都沾满了血渍,可是他们都面无表情,仿佛久经战事。也只有那尚过豆蔻的谢沁瑟瑟的蹲在一边,抱着头不敢朝这里看一眼。 街肆的人们惊惧的离开了这片区域,大片的铺子店门紧紧闭合,只为求得自己有命可活。有好事的人偷偷地戳破纸窗去瞧外面的事宜,暗自猜测这说书堂里到底发生么了什么,才以至于这二皇子大动干戈。 “到底……是。”有低低的喃喃声响起。 “收声!”低沉而有力的巴掌声传来,暗处里,再透不出一丝声音。 “这里没你们的事了,滚去周边维护治安!”项之燚指着面前的侍卫,转身朝已经闭门的娼馆走去。 “是!”众披甲卫士大吼着回应,仅仅留下两名收拾尸体的后勤侍卫在忙前忙。 项之燚的余光却不经意间瞥见了眼底的谢沁,一股燥热翻卷着上涌,仿佛在愈演愈烈地炙烤他的整个身体。他一甩身,紧紧虬着肌肉的双腿慢慢的蹲下,垂垂扼住了怒意。 “谢沁,走吧,本公子带你去吃些平日里吃不到的好东西。”项之燚用手为谢沁顺理了那发髻下如瀑一般的青丝,她身上浓而不腻的花香徐徐地飘散在鼻间。 项之燚知道这是广皿珍贵的婇莺花研磨而制成的脂粉,她的父亲是广皿的卫将军,倒也当得用这珍贵的脂粉。只是令他不懂的是,为什么谢旭会让他才过豆蔻的女儿给自己当贴身丫头,这么个小东西,就像个含着苞的小花,一星半点的摧残便是要凋谢的。 “公子,奴家……便是不去了吧,到时候给公子丢了颜面,我没有办法弥补过来的。”谢沁慢慢的挣开了项之燚半插在她发间的手,紧紧咬着嘴唇,却是不知道下面到底该怎么做。 “呵……随你吧,”项之燚霍地站起身,朝着娼馆的方向走了过去。 谢沁见项之燚走了,留在原地也不是,可是自己方才又说了那番话,跟着走也不是。她慌慌张张的,小脸鼓胀的通红,可挣扎到最后还是小心翼翼的跟了上去,毕竟她已无地可去。父亲连年在外带兵,自己又被指定了二皇子的侍女,若是随意离去,是要被王上严惩的。 “小丫头,你就这点骨气?若是日后我夺了这江山,你该如何侍弄我?”项之燚斜眼瞥见了后方遥遥跟着的谢沁,兀自笑了。 谢沁只是在后方低着头走,却是未答项之燚的话。她回味着项之燚这番意味深长的话,尤其是那夺字颇深的字眼,令她有些疑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酉矢之殇 第二十三章 武王 哀帝十九年,广皿国最后与启难国争夺疆土而发动的若难关之战,以广皿的惨淡收场而落下帷幕,广太侯亲征而于乱军之中被冷箭射中身死。一时间朝廷震惊,哭的哭,闹得闹,寻死的寻死。所有人都像是亡了国一般失魂落魄,甚至更有人想起了过去一年里,是因为二皇子的为非作歹而遭受了天神的惩罚。 他们深信不疑的以为绑了二皇子,由宫廷里最为德高望重的祭师将他祭天,才可以平息天神对广皿的惩戒。可当他们正准备排除万难,实行这荒唐的祭祀的时候,却发现二皇子项之燚早已经做好了应对这些的准备。 此时的广皿国,军队的调兵遣将已然悄悄的由太子项之炎的手里转移到了二皇子手中。所有人从那刻起都猛然惊醒了,他们仍然幻梦于以往的那些表面,天真的认为二皇子项之燚仅仅是个坐吃山空立地吃陷的纨绔,却忽视了这个忍辱至今的皇子,远没有表面上这么简单。 正如这些年他所表现的,他将所有人,甚至是自己都骗了过去。一个本该拥有帝王之才的皇子,悄悄的伏在暗处,等待着属于自己的那份机会,像是一个藏起獠牙的狮子。 作为侧室妃子的子嗣,项之燚绝无可能成为这广皿真正的主人。唯有嫡系长子的太子项之炎,才有资格加冕为王。可他项之燚又怎能忍受一个毫无大才,以至绞尽脑汁才能周旋于众臣的哥哥当这广皿的王呢?项储偏爱这大皇子,也仅仅是因为这淫邪小人会些上不了台面的阿谀罢了,为了讨好父王而费尽心思的小人,又如何当得起这广皿的王? 他要的不单单是那小小的封地自居为王,天高朝廷远,做他个所谓乡野侯。而是整个陆洲!但成就伟业的第一步,便是当这广皿的主人,当这广皿的王! 如今项储已死,太子项之炎无力掌管国家。这空前绝后的机会像是一剂猛药灌进了项之燚的身体里,使他感知到了前所未有的机会! 项之燚私自让铁匠冶炼了独一无二的兵符,灼凤印。而后国家仅剩的军队以及他这些年四处游玩而结交的大批地痞匪贼,都争相涌进了主城尚都。他将全新象征着兵权的灼凤印高举,号令三军,首先杀掉了那些试图将自己当做祭品的大臣。 项之燚冷冷的看着脚下的数百位大臣的残尸,一脚踢开了那挡路的祭师头颅。 “祭师?不过是个耍嘴皮子的匹夫罢了……” 大军既定,止在了朗乾宫前数里处。项之燚背负着手,独自走进了殿门。大殿里才真正有他所依仗的后援,这些没有经过演练的散兵,他会好生磨砺的,不过不是现在。 朝堂上,所有的人都已经站在了自己的位置上。大臣们一致决定后,储君项之炎登上御座,是为广皿武王。武王项之炎褪下先前的懦弱文雅,强装着镇定,端坐于现在属于他的御座上。他的身后泪眼婆娑的太后也是破涕为笑,对着她的亲儿子投以鼓励的目光,这无疑使他的自信更胜一筹。 数百名心怀鬼胎的大臣们整齐的拜服下跪,高声大喝着千秋外代的恭维。只有一个未拜,那是二皇子项之燚,冷笑着盯着御座上惴惴不安的大哥。 所有的大臣惊诧的回身盯着他,就连已是武王的项之炎也是惊异的嘴巴微张。 “贤弟,你我兄弟情深,跪拜自是不用!”武王顿了顿,“到兄长这里来。” 项之燚慢慢地住了声,他忽然摸住身后的腰鞘,鞘勾弹开的声音似是重锤砸落一般,一把六尺的薄刃长刀“噌”一声滑鞘而出。长刀微微地震鸣,其身散发着不详的杀气。它的刃身纹烙着南荒神物灼凤的雕文栩栩如生,似是振翼高飞而去。 项之燚无视了武王的诏令,他慢慢的推出长刀,去欣赏其上的纹烙,嘴里念念有词。 他在念着刀上的刀铭。 名为灼日的长刀,却漆黑的看不出一丝亮光。包含了亘古奥义的铭文自项之燚的嘴里轻声念出。就像是一位伟大的君王,正念着敌军战死的墓志铭。 长刀经由项之燚手中脱手,竟浮空不倒,稳稳的端于半空。而下一刻,它已骤然消失,猛然冲向了御座之上的武王。 武王大惊,疾呼护驾,身子强撑着没有离开御座。可慌忙护驾的仅仅是些无用文臣。 武臣们皆是慢慢的起身,他们同样对武王报以冷笑。而后他们的身形渐动,身后刀鞘轰鸣着振出战刀,齐刷刷地对向武王。 就在灼日黑刀即将刺入武王的身躯前,他身旁的太后竟掠身挡了过去。刃尖直刺入太后的内脏,它忽的转刃搅动,给予了太后最后的弥留。 “我的……炎儿……” 太后的年龄并不很大,她那如沐春风般和煦的笑脸正如她年轻时的那样优雅貌美。她死了,就像一只高贵的天鹅凋零在笼子里。 武王的面庞渐渐的狰狞了,他咆哮着去拔身边护卫的佩刀,却发现护卫的目光,也是如狼似虎。 他终于明白了一切。身子渐渐的瘫软下去,温热的身子也凉了。他只觉下腹一阵湿热,手指循着触感探向腹部,粘稠温热的暗红色斥满了他的手。 他凄凉的笑了,笑的疯狂。 金砖与玉砖交界的地方,数十名广皿大将抬刀一个个将那些拱卫在武王身旁的大臣削去头颅,而后一脚将其久久站立的身躯踹倒在一边。他们狂笑着的面容有如恶鬼。 殿门逐渐紧闭,而知晓这里秘密的臣子,一个都活不下去。除了他……躲在角落里抱头痛哭的三皇子,项之焱。 残尸层层叠叠的堆积在玉砖之上。四处流动着的鲜血也渐渐干涸在地上,铜腥味溢满了大殿,将领们振去血浆,堪堪收刀于腰鞘之中。他们跪拜在四溢的鲜血里,奉行着自己新的忠诚。 二皇子项之燚走向他已经面无血色的大哥面前,慢慢蹲了下去,去拔出太后身上的灼日。他轻抚着刀身,振去了其上的鲜血。他转向了一众跪伏的武将们,冷冷地笑了。 “这点伤,还不足够致你的死,我的大哥。” 武王不动,他愣愣的望向殿顶,眼睛空洞的一句话都说不出。太后是他的生母,几乎是他的精神依托。可对于他的弟弟项之燚来说,什么都不是。 “为什么不杀了我?难道如此羞辱于我,你就满意了?!”武王抱拾起僵硬的太后,咆哮的声音响彻大殿,他哭的就像是个孩子一般。 “爽快!” 项之燚狰笑,他猛地转身,出刀的速度快的恍若疾风骤雨。刹那间,武王的头颅就已尸首分离,骨碌碌的滚落在玉砖上。他看也没有看武王的死状一眼,只是走到角落里,望着哭泣的三皇子。 “弟弟,你哭什么?” “哥……哥哥死了……” “哈哈哈!傻弟弟,你哥哥我还活得好好的呢!”项之燚大笑,扬手示意一个将领过来,“将我弟弟好生安置,若是服侍不好,便直接杀了侍从,重新换新的!明白么?” “遵命!”将领牵过那才十岁的项之焱的手,离开了这里。 项之燚抬眼去看那殿门,眼中泛着淡淡的微光。后来,也映照了他的话,所有在场的人全都死了。 四名护国将军,处以烹刑。 五名卫国将军,处以车裂。 十名卫将军,处以绞刑,因为他们举棋不定,左右逢源,死刑在所难免。 这便是广皿新的的武王项之燚,杀伐决断,绝不留一个异心于己的隐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酉矢之殇 第二十四章 若难关 或许除了大殿里的二皇子项之燚与三皇子项之焱知晓着这一切,其他的所有人,都是对此事全然不知。 他们不明白为何初登上王位的储君项之炎会突然暴毙身亡,这疑虑同样也延伸到了数百名文臣的死与处刑的十九名大将。 广武公暴毙的翌日。只有二皇子与三皇子率领着稀少的几名太监与宫女将其灵柩送往皇陵。三皇子知道大哥的死是谁干的,可年仅十岁的他,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或许,如果二皇子跟他不是亲生兄弟,那么他如今也是自身难保。 午时,灵柩已经安放完毕。可未曾参与加冕仪式的大臣们,激烈的抗议,认为王族的葬礼不允许如此草率。 项之燚并没有做出任何回应,他缓缓步上朗乾宫前的十余层御窖青石阶,手指轻轻的勾弄腰上的刀鞘,低低的开合声里,释放出令人战栗的戾气。他两步并作一步,在阶下众臣错愕的眼光里,登上了那最后的,仅由一国之王才有资格踩上的金阶。 项之燚静静地立在朗乾宫殿门前,他调转过头,俯视着金阶下的一众正处于惶惑里的臣子。 官阶相对较高的老臣慷慨激昂的向同僚诉说广皿历代帝王的何等威风与下葬的规模宏大,甚至举国同哀。如今武王暴毙却是草草下葬,岂是王族之人所受之冢?还请二皇子三思!追封武王的谥号! 这些个位于中层次的老臣,没有资格入殿,所以他们也是不会了解到昨日所发生的一切。况且他们最是对这玩世不恭的纨绔瞧不上一眼的,如若这国家无主,他们也是会想尽办法阻止这二皇子顺应人理,继任为王的。 可是项之燚此时却微微的笑了,冷的像是冻住了,“众爱卿,请自重啊!” 老臣们忽然停止了言语,他们瞪直了眼看向大台之上的二皇子,竟一时没有分辨出究竟是他,还是已故的广太侯项储。但那杀伐果断的冷厉绝不会错的,大臣们狠狠地胆寒了,怔着身竟一时间说不出任何话。 可是这时,一个已及天命的长髯臣子踏前一步,直视着阶上的二皇子。 “二皇子,下臣认为,此事应当经过仔细斟酌,而不是简单从陋的置办。毕竟我国王族乃是神之下嗣,任何礼仪都容不得敷衍了事,还望二皇子……”他突然停下了,眼睛死死的盯住项之燚的手,那道经由日光灼下的光芒实在是太过熟悉。 他是隶属于广皿国三大司部,军枢司的都府,是军权的最高长官,就连位极人臣的镇国将军见了他也会礼让他三分。无他,仅仅是因为他掌握着百万雄兵的兵权。所以他现在的气势才如此之足,太侯已死,那么不满于此职位的他,势必会做出相关动作。可那代表自己权力的东西,却是在项之燚手里…… “是烛龙印……究竟是什么时候……”他嘶哑的说,随即身形渐渐的瘫软在了地上。他的身后,是一名阴恻恻诡笑着的将领。他翻卷刀刃,迅速的搅碎了都府的心脏,抽刃而出。 “逆贼!”项之燚将手里象征兵权的烛龙头与身躯拼合,缓缓抬手,“众将士……将这些反贼,清洗殆尽!” 震耳欲聋的吼声响彻天地,无数的将士拔出了腰鞘中的阔刃,他们无一不狰狞着面庞,向前方的文臣逼近。 纷乱的哀嚎声迭起在这片天地里,而黑暗的时代真正结束在了这场肃反的清洗里,真正配得上是武王之称的人,也逐渐展露出了他的锋芒。 后来的广皿国里,每当那些依靠奇技淫巧而苟活着的人想起那一天时,总是会惊恐的大叫起来,他们的鼻间仿佛仍能闻到那遮蔽天日的血腥味,涕泗横流着跪拜在地上,请求着不知名的人宽恕于他们。 由一个半圆包围而成的巨型广场渐渐的寂静了,将士们收回阔刃,肃穆的静立于广场上,整齐地列队阵型,等待着这位新王的诞生与他无可忤逆的诏令。 “现在,我即是这广皿的主!是这广皿的王!”项之燚扫视着他的军臣,目光如刀,“我即为广皿武王!” 所有的军卒都踩踏着四溢鲜血的地板,振臂高呼,他们欢呼着新王的诞生且为他献上最忠诚的跪拜。那是项之焱第一次见到二哥的雄图大略,他扫视着一众气势高昂的军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那就是项之燚的帝王之势,势必要将这烈火烧尽大钺的陆洲的…… 项之焱现在才真正的明白了自己的哥哥,眼前的这位帝王,究竟蕴含着多么大的权势,而那些装给世人所观看的纨绔样子,又到底是真,或是假呢…… 昔日太侯的落败一直被高傲的项之燚隐隐的记在心里,他在初登上王位的同时,将所有的屈辱条例统统焚烧殆尽,他绝无法容忍这些踢踏在自己头上的丑角儿极尽放肆。 在十九位大将的处刑之后,他亲自领兵,提起了阔刃马刀,率领骑甲扬鞭直奔若难关。五万大军跟随着武王以踏破山河之势,浩浩汤汤地奔涌在了东国的疆土上,不出半月,就抵达了广皿以东现已沦为启难国疆土的若难关。 若难关地处四国交界之地,为北国锁钥,南国门户。它东北紧邻上旅国,正东与启难国相交,以南是以钺朝帝都,东南则与殇若国隔山对峙。它自古便是兵家的必争之地。 在大钺繁盛之时,若难关狭长的地带便促使着北域洲的印族族民携带当地的特殊技艺与物品前往大钺国都,与钺都的人民交易。后来随着战争的影响,北域洲便更加依附着这若难关与大钺陆洲进行广泛的联系。 同时,这狭长贯通南北的地带,也为广皿提供了天然的作战屏障,是重要的战略纵深之地,所以广皿能够以东所向披靡。 只是这突然的失败,令所有的人都以为广皿已经没落了。而武王便是要将这若难关拿下,给东部各国一个狠狠的下马威。 不远的地带上,是一道看似横破天际的长线,那便是若难关,一个得之者得北陆洲的高原地带。 武王立马于若难关前,扬手示意大军按兵不动。他对前方瞭望台上的将士报以冰冷的微笑。这是一个十足的挑衅,而作为击败了广皿的启难国军旅,是绝不能容忍的。 台上的武士狠狠地朝着武王的脸上射去一支箭簇,可是却被武王伸出手来朝前一格,就稳稳的捉住在了手里,将箭矢的箭簇猛地摁断,扔在了地上。他再抬头看去时,这武士已将一张带字的信斜插在下一支箭上,射往军营的存箭处。 武士曾参与过这若难关之战,他知道那场战役以后,广皿便再没有翻身的可能。前些日子,军营里的将军们还在商讨如何讨伐广皿,将其彻底瓦解,可现如今这广皿国的将领却是主动来这若难关送死,他岂能不高兴? 武王盯着那支远去的箭矢,明白了什么。他将手中阔刃斜插入战马身上的刀鞘,左手弯腰去取那马侧的硬弓,他拢起一支箭矢,稳稳地架在硬弓之上。登时硬弓就被拉满,随即只听得“嗖”一声,箭矢如大鹰亮出他的利爪一般,直直刺穿了武士的脖颈。武士震惊地低头朝脖颈上一瞥,扑棱了两下,便没了声息摔下了塔台。 紧邻武王的两名大将愣了一瞬,发出叹为观止的崇敬,他们又一次加深了对武王的忠诚。 “信送到了,而那些猪狗也该出来了。”武王冷不丁的说,“我的将军们……随我冲杀!” 大将们立时反应过来,就像是困兽突破了囚笼,只听得一阵阵绷簧的弹开,马刀齐齐自将士们腰鞘中拔出,他们迫不及待的冲将向前。 他们忍受的已经太久了,广皿国向来是战无不胜的,却在最为紧要的时刻输了若难关之战,所有人都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他们都是热血的汉子,都是愿意为国拼命的武士,为了胜利,他们可以放弃所有…… 尘暴一般的马嘶声与将士们狂怒的咆哮声响彻天地,一万重骑兵单手执阔刃马刀,首当其冲,策马向前。三万步卒自骑兵内空隙左手执巨型铁盾,右手执十五尺长枪,以山岳之势迎敌向前。 若难关城门洞开,大批的军卒应敌布阵,高举长枪静待敌军冲锋。百余弓弩手立于城门之上,手中硬弓大开。 雕饰以烛龙、灼凤的牛皮鼓,经由壮硕如牛的士卒奋力击打,鼓声连天。军卒士气空前绝后的高昂。广皿拥有着陆洲最为先进的锻钢冶炼法。在尚且炼铁都较为困难的陆洲各国,广皿的锻钢之法则是大大提高了余铁的利用与铁甲的精良程度。经由锻造大师的反复冶炼,做工堪比御窖烧制的地砖那样精良。普通的炼铁技艺而成的甲胄,一般的硬弓与长枪都是可以较为轻易的将其破开。而广皿的锻钢制鱼鳞细甲胄,即便是马刀亦或者是重锤斧钺,也无法轻易劈斩而开。 但精良的技艺注定了甲胄的产量低微而成本高昂,所以武王将五千套锻钢鱼鳞甲胄施以一万重骑兵,使其成为了一支真正武装到牙齿的军队。 这便是最早的奔骑,真正的虎狼之师。 这场持续了三月之久的旷日之战,以武王损失一万的精兵,杀敌六万守关士卒,枭首十位大将而落幕。 启难国错误的低估了广皿这位少帝的铁腕与霸图。他们仍以为自己的胜利是正面战争而不是卑劣的偷袭。直至今日,这支如影随形的猛虎,再次初显峥嵘。 并不是因为启难打败了广皿的铁血之师,导致了广皿的失利。而是广皿的太侯之死,大乱了军心,得以使其趁虚而入,一举击溃了广皿。 现在这个十倍勇猛于太侯的武王,算是真正的给启难与东部各国一个惨烈的下马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酉矢之殇 第二十五章 狼心 车驱大将军项之焱的东征归来,武王对此很是满意。 三个月前,武王亲授三皇子项之焱为车驱大将军,命其率两万靖旅一万骑甲,时隔十二年再次讨伐东国启难。企图将疆域扩至陆洲极东之地。使其东临海洋,可以直抵东夷洲,北达北域洲,可以私通印族六部内援广皿。西至淮洲,可以通航贸易。 项之焱领命后直奔入若难关,大军长驱直入,再一次深入了启难的国土。仅仅不出三个月,他便将启难国半数的疆土尽数攻陷。 这是武王早就料到的事情,位列玖甲的启难国实力早在十二年前那场若难关之役时,就被他摸得一清二楚,而此刻以雷霆之势将其攻陷,为的便是威吓陆洲各国。 而南部与广皿国相隔钺都对峙的殇若国,他已暂且没有想法再去攻陷。三年前帝师张貌的失策,是他成为广皿帝王以后少有的一次偏信。但痛悔无用,他的铁腕绝不允许犯任何一次错误,所以,对于殇若的失利,他会暂且搁置下来。 不过,帝师张貌是死于接待茵茵公主回来的路上,他至今仍想不出究竟是谁有这个胆子,居然胆敢截杀他广皿的帝师,而那失踪的公主又到底是真正的失踪亦或者是有人从中作梗,这已经不重要了。因为那所谓的洛茵国,已经消失在了这个陆洲上。 “哥哥,臣弟此次前来复命许是唐突了,惊扰哥哥的歇息,属实是臣弟的疏忽。”项之焱发现面前的武王愣住没有说什么话,就想要借机离开,“臣弟先行告退了。” 他不敢和面前的武王再对上一眼,那双藏着太多的眼睛里,全然是对目标的凌驾之欲,就像是一支疾烈而至的箭簇击中了眉心。 武王猛地反应过来,他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慢慢地定了定面前的项之焱,再次恢复了微笑。他上前拍了拍项之焱的肩膀。 “既然贤弟不想再就留,那我这当哥哥的也就不挽留你了。下去吧贤弟,我的江山可还需要靠你呢!”项之燚的声音很轻,“我且先封你为决都的决郡王,贤弟可莫要嫌弃啊。还有众胜利回归的将士们的赏赐,也全由你决定!要什么直接请示我,但说无妨!” 项之焱从武王给他的封地里察觉到了什么,决都地处酉矢国东廊山脉北侧,与北骑关隔山相望。而今北骑关以西的大片酉矢国疆土,已经被奔骑次部都尉谢旭攻下。那么,武王的意思便是要他稍待休整,即刻同谢旭一起攻下酉矢国。 “臣弟……何以嫌弃这封地呢。谢过哥哥了。”项之焱重新戴上灼凤羽冠头盔,慢慢地返身走出大殿,百名下属的武将紧随其后。 而他们身后的数十名文臣,皆是欲言又止,却无人敢先行上前启奏。武王重新坐回他的御座,示意身边的闻召司侍长将文臣们召进大殿。 “众臣有事起奏!无事退朝!”侍长扯直了嗓子高喊。 众大臣神色一凛,而一人率先迈步向前。看其面容,不过将及天命之年,可那精神,却是十分矍铄。 “王上,微臣有事起奏!” “爱卿有何事要启奏?” “王上,臣以为先王素有应敌之谋略,为政之大才。而今王上之高见算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臣子说,“然,吾国广皿的财政已经无法再支撑下去了。素有韬略的王上,该是知晓连年征战的弊病。所以,还望王上下放玉诏,让以北洛茵之都通商北域洲,使我国商道不绝,而减缓后备军需不足的弊病。” “王上!臣有事起奏!”又一长髯大臣上前一步,“臣以为,当今之乱世,应是先解决内忧外患,一统陆洲为首要。北域洲印族六部狼子野心,若是开通航道,后果则不堪设想。依老臣见解,财务司长徐道然公然要求通航北域,看似为国着想,实则隐患巨大!” “你!”被唤作徐道然的大臣急火攻心,竟是一头栽倒在地,身旁的同僚见状急忙去扶住他。 但更多的大臣并没有表露太多的感情,他们皆是举起手中的奏事章,齐声说:“臣附议!” “爱卿所言……甚合我意。”武王微微颤动着嘴唇,随后身体向后倚在了御座上,偏头看向斜方。 闻召司眼尖,知晓了武王已经不愿再在这里耽误时间,便再次尖声喊起:“无事退朝!” 众大臣反应过来,立时将身形端正,齐声高喊:“吾王天保九如!吾广皿万寿无疆!” 话音落定,大臣们一一有序地从朗乾宫退出,百余名侍卫也依次离开了大殿。 “宋钰。”武王叫住身旁的闻召司侍长,“你也下去吧。” “得令。”被称为宋钰的闻召司矮着身子迅速离开了这里,其后十三名闻召司小吏紧随着离开。 最后一名小吏离开时,恭恭敬敬地关上了大殿的殿门,殿门关合之后,朗乾宫里寂寥无声,仍回荡着的音余也渐渐地归于了死寂。百余根昂贵的鲛鱼膏脂静静的燃烧在灯台上,黯淡的烛光映在玉砖的上方,形成无数条密密的火烛,像是地面被一簇烈火焚烧。这时,一个黑影渐渐从角落里走出,跪伏在了金玉的交界之处。 “狼顾的大都统,宁毅,你有何事向我启奏?”广武王微微地眯了眼。 “王上,酉矢如今的态势,可不容乐观啊……”那黑影昂起头,露出了颇为苍老的面容,其年少时的英挺,从其脸上依旧可窥一斑。 “宁毅,你真的明白么?”武王说,“酉矢的现状。” 宁毅一愣,“小人仅知酉矢以南的王域之地,似乎并不担心这次广皿的大举进攻。” “你老了,宁毅。”武王站起身,走向跪伏的宁毅,“老的像一个连觅食都困难的老狼。” “真正阻挡广皿的不是酉矢国的东廊山脉。”武王说,“而是北骑关。” “可北骑关大捷后,甚至是北境全部的疆土都并入我广皿,可酉矢的计划依旧不可捉摸,好像他们根本就从未畏惧过我广皿!” “不,宁毅你错了。抬起头来,你这只老狼。”广武王凝视着宁毅的眼睛,“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被称为狼顾大都统的,你应当明白这个道理。” 宁毅呆住,他忽的又跪倒在地。 “王上,小人的属下向来桀骜,是小人管理不当,竟让他无顾军规独自前往了武役,还望王上降罪!” “宁毅,狼顾小卒的错误,便由狼顾的人去承担,不需要你来承担。”武王说,“你可是都统,千人编制狼顾司的大都统,这种特殊时期,我可没有办法去降你的罪啊!” “谢……谢过王上。” “我此次召你回尚都,可不是让你来负荆请罪的。”武王说,“你有新的任务。” “新的?”宁毅愣了一瞬,“臣听令。” “酉矢国烈逊城的都督,去把他的人头给我提过来。”武王的话音里带着强硬,“时间很短,我不希望连带他的人头,还会有你的那条狗命陪同。” “遵命。”宁毅大声的回应,可心里却是谋划出了另一个反戈的计划。 “我乏了,你且先下去吧。” “遵命!”宁毅闭眼答应,身子向右掠去,再次消失在黑暗里隐秘的通道。 但通道,可不单单是给狼顾司所准备的。 “白玹,何事要说?”武王扶额,似乎有些累了,一年以来,他自从受了伤后,大臣们唯恐再度失去最后的王,便联名上书,强烈抗议武王不能再亲征上阵。他这才同意处身于王都,而不亲自领兵。可深居简出的宫内真不像战场的厮杀那样来的痛快啊,身上的骨头慢慢地软了,而那匹驰骋战场的绝等骏马,也长了肥膘。 项之燚摸了摸刀鞘,决定是时候再次用武力镇压那些冥顽不灵的迂腐大臣了。而另一隅,一阵庞大的轰鸣声响起,那极厚的暗门慢慢的洞开了。 身穿胸前饰有虎头甲胄的武士疾步而来,拜倒在武王身后,“微臣在!” “盯紧那头老狼,你应当明白他是一个多么危险的人。” “王上,是否需要与身在武役城的副都统一同解决?”白玹问。 “无碍,副都统……有他自己的任务。”武王说,“而狼顾的大都统,当然是要虎巳的大都统,才可以牵制的。” “你说是不是?白玹。” 白玹不语,他跪伏的身子微微颤动,腰鞘里的马刀发出嘶鸣一般的悸动。这便是他的意见。 “必要时刻,可以杀了他。”武王冷冷的说,“你的环佩虎符,可不仅仅是亮出身份的无用之物。” “臣领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酉矢之殇 第二十六章 第二次 “快快快!你小子动作麻利点!”古钥一个跨步就闯进了吕府的正门,他回身望了望还抱着手中一袋包子不停啃着的司空羲,急不可耐。 “慌什么,等我吃完这个包子!”司空羲不紧不慢,闪身从门缝挤了进去,朝着里面候着的书宛递了个包子。 书宛一惊,傻傻的接过了包子,可是她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扭头看向古钥的眼里满是嗔怪:“你怎么回来这么晚啊!现在都已经未时了,早就已经过了去校场的时间了!” “不碍事,”古钥轻轻拍了拍书宛的头,“小丫鬟,去忙吧!实在辛苦你了!” “哼,这都已经是第几天了!以后再也不会帮你做这种事了!”书宛转身就走,她略微蹦跳的步伐显得有些笨拙与不便。 “她一直是那样么?”司空羲把啃了一半的包子放进纸袋。 “不。”古钥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那是怎么回事?”司空羲又问,“和以前那个后宅总……燕易屠,有关么?” “也不对。”古钥收回手,步子慢了下来,似乎觉得再迟到一会儿也没什么关系,“在我刚刚成为这监察司的司长时,有一次我去后宅巡视丫鬟们与老奴的工作。也就是在那里,我第一次见到了书宛,那个眼中带着涟漪,笨手笨脚做着杂活的她。” “当时的她刚刚挨过几个稍大的丫鬟们的骂,身体上隐隐可见鲜红的鞭条抽过的痕迹。她才十三岁,却已经被父母卖掉来这里做丫鬟了。”古钥的声音很静,“她倒是……很像那个孩子啊。” “那个孩子?”司空羲不紧不慢的跟上,“可你只因为她在后宅受欺负,就救了她?这说不过去……也不符合你身为一司之长的身份。” “羲小子,你当我是什么英雄好汉呢?”古钥的眼神有些黯淡,似是又想起了什么,“那还谈不上救她,我仅仅与负责她工作的总管说了一些关于将她调至前庭清扫的事。而总管也不过就是个等级高一些的老奴,我的命令他不敢不听。” “而第二天,她就到这里来了。”古钥指着正门,“清扫那昂贵的青色雕纹砖。” “看来您这司长的头衔,倒还真不是虚职呢!”司空羲斜眼瞥了古钥一眼。 “简直是屁话!”古钥大笑,可这时他忽然一愣,而后猛一拍脑袋,“妈的!你这泼皮废话真够多的!还不赶紧的!我们这回完了!” “你真好意思说,可是你拉着我出去的!”司空羲捂着胸前的纸袋,飞一般地紧跟着古钥直奔向校场。 两人拐进一处小道,那里有着直通向校场的后门。他们一见到那庭门,不禁喜上眉梢,想是这回总算不会再迟到了。可他们刚想迈进去,不料前面却是有人正走过来。 古钥猛地躲闪,悻悻的看着前方也戛然止步的人,那竟是吕骜的独女,吕柔儿。可他像是反应过来什么,猛地向后大张着手。 “小子,你想死啊!快他妈的停下!” 可司空羲却只顾着手中包子,根本没有在意到古钥的断喝,他直直的向前冲去,一把打下古钥伸出的手,他竟然误是以为古钥是要问他讨包子吃! 古钥一震,心想这都什么时候了居然还关心自己的包子? “你小子就该这一遭!杀杀你的戾气!”古钥恨恨地。 可不知所措的吕柔儿仅仅是怔怔地站在那里,仍没有从刚才的惊悸中缓过神来。她望着前面那再次迎上来的另一个人,甚至已经害怕地闭上了眼睛,她仅是个深闺中的女孩,以往又怎会遇到这种突然的情况? 而司空羲这时也终于看见了面前的吕柔儿,他明白了古钥那伸出的手的意思了,可现在想躲显然已经晚了。 只听得“砰”一声闷响。两人应声而倒,紧紧的扑在了一起,极为滑稽的横翻了好几个滚。司空羲的嚎叫声、吕柔儿的娇呼声以及古钥的惊叫声混杂在一起,像是一支业余的戏台班子在半睡半醒中忽的唱跳而又猛地戛然而止。 尘埃落定,古钥也缓过了神,他慢慢地靠近了那紧紧抱在一起的两人。 “小姐!”可是这时,一个小丫鬟横穿过门,看到眼前惊人的一幕后,忽然惊悚的大叫起来。 “你!”古钥大惊,急忙冲向小丫鬟。不料她矮身一探便躲过了高大的古钥,顺势费力的去将司空羲身上的吕柔儿扳开。 可他俩像是两块磁石,无论怎么去拉扯,都丝毫不动。 小丫鬟发觉了问题所在。司空羲的双手早就不在那袋包子上,而是紧紧的钳住吕柔儿的盈盈细腰上!凭这小丫头的力气又怎么能够去扯开。 “你……你好大的胆子!你这登徒浪子居然敢搂小姐的身子!你……你,你简直欺人太甚!” 小丫鬟瘫坐在一边,力气不管用的她唯有大哭,不停的咒骂着司空羲。 “行了,乐裳丫头。”古钥蹲下身子,“拿手帕来,去给小姐擦擦脸。我看小姐应该没有大碍,估计这小子撞上小姐后便紧紧抱住她,把与地面相撞的地方全揽在自己身上了。” “是……是这样么?”乐裳一惊,急忙从身上掏出手帕,就想上前去给吕柔儿擦脸。 “诶!别急。” 古钥拽住乐裳的手,让她先在一旁等着。他靠近两人,伸出手强行掰开了司空羲环在吕柔儿身上的手臂。 “乐裳!”他回头低喝。 乐裳会意,她双手并用抱住了吕柔儿,将她慢慢地揽在了自己怀里。看着脸上蒙着灰尘但并没有多少伤势的大小姐,她不由得暗自神伤,偷偷怪罪着自己没有看好小姐,让小姐受到了如此大的惊吓。她缓缓的用手帕去擦拭吕柔儿那吹弹可破的脸蛋。 古钥也不闲着,他甩身就是一腿踢到了司空羲的下腹上。 “噗!”司空羲吃痛,猛地窜了起来,疼的龇牙咧嘴,而看向古钥的眼里满是怨毒,“你干什么!” “干什么?”古钥被气笑了,将袖口慢慢地推了上去,“老子要什么你还不清楚么?” “等……等会儿,是我错了……我不该,”司空羲悻悻地低下了头,想以此逃过一劫,可最后还是挨了一记狠狠的巴掌,·“你怎么还打!” “你瞧瞧你这泼皮都看了些什么!老子倒是真想打死你!” 司空羲愣了一瞬,渐渐的回想起了刚才发生的事。自己环抱着吕柔儿的柳腰将她护在身上,导致自己受的伤倒是很多。可再往下,他便是不敢再想了,这一系列亲昵的动作即便是同古钥一起都不曾有,更何况一个深居简出的闺中小姐。 此等无礼的动作,即便是被人说是将她非礼了也无可厚非!司空羲惶急的想不出一点办法。 古钥这边也并不好过,他懂得这件事的后果,若是小丫鬟乐裳将此事与司空夫人说,夫人指不定会大发雷霆。饶是脾气再好的人,此刻也不会不动声色的接受这种简直就是将自己宝贝女儿非礼了一般的动作! 他急忙转身,想去同乐裳说两句好话。不料吕柔儿已经是睁开了眼,茫然地看着这里。古钥的的身子僵住了,一向以遇事冷静心思缜密著称的他,此刻也是犯了难。 “公子,你没事吧?” 这时,吕柔儿慢慢的从乐裳怀里挣出,引得乐裳一阵低呼。她怯怯的对着抱头的司空羲看过去。 “小姐,诶……”乐裳眼看拦不住吕柔儿,便无奈的垂下了头。 司空羲愣住了,他同样看向已经擦拭去大半灰尘的吕柔儿,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公子?”吕柔儿大着胆子,轻轻点着脚步,走到了司空羲的身前,“看来,公子受了不小的伤……” 话音刚落,她伸出手轻轻探向司空羲。 “等……等等,我没事!”司空羲急忙向后闪身,他还没有明白眼前的情景究竟是怎么回事,“吕……吕小姐,您没事吧?” 吕柔儿这才发现自己的行为出了格,脸上的红霞更甚了一分。她慢慢的缩回柔夷,低垂着眼帘,摇了摇头。 古钥傻了眼,虽说吕小姐的性格平易近人,不喜以身份区别待人,但现在这种情况,她似乎过于退让了,难不成失忆了?或者说……她对这小子…… “小姐您……没事就好,这小子他不是故意的,看我待会儿怎么收拾他!请小姐不要动怒。”古钥打着圆场,一把扯起还坐在地上满脸污垢的司空羲,“那么……小姐我们先去校场了!若是不解气,我再把他带过来让你们亲自看看我怎么教训他!那我们先走了!” 吕柔儿的话音停在嘴中,犹豫着还想说些什么,可是古钥岂是能等再发生什么事?他急急地扯住司空羲奔进了庭门,直入校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酉矢之殇 第二十七章 敌意 “小姐,呜……都怪我!”乐裳低低的抽泣着,不敢去看吕柔儿。 “没事的……这不是乐裳的错!”吕柔儿轻轻的笑了,她上前抚着乐裳的脸,将上面的泪慢慢的拭去,“乐裳最乖了。” “嗯!”乐裳重重的点头,小心翼翼的将手帕收回随身携带的小荷包,“小姐,我们回去吧!” 她挽住了吕柔儿的手,却猛然看到小姐的脸偏在了一旁,久久的看着司空羲离开的方向。 “小姐?” “啊……没事没事!乐裳我们……我们快走吧!”吕柔儿像是被看穿了什么似的,急忙回过头,反是牵过了乐裳的手,就想离去。 可是这时,一个人迎面朝她们走来,来人一经见到眼前的吕柔儿,便露出极为惊喜的表情。这面带微笑的程毕,不亚于一个衣冠禽兽。 “柔儿!”程毕上前一步,就想摸住吕柔儿的手,“你怎么在这里!” “你……你别碰我!”吕柔儿急忙退后,甩开了程毕的手,她极惊惧的看着眼前这个人面兽心的东西,恨不得现在就跑开。 可程毕倒是不生气,他眯了眼去看面前生怯的吕柔儿,就像是一只受惊的小鹿一般,他的身体里不禁烧起了一阵阵的邪火。 “柔儿,咱们之间还要如此见外么?” “程毕……你该适可而止一点了!”吕柔儿低低的呵斥住了程毕越来越近的步子,身旁的乐裳也是面露不善,像是一只随时都会扑过去撕咬的小兽。 “你这个登徒子!赶快走吧!不要在这里烦着小姐!”乐裳跺着小脚,“小姐根本就不喜欢你!你为什么还要这样阴魂不散呢!” 程毕愣了一瞬,忽然大笑起来,他猛地上前一步,狠狠地一巴掌将乐裳扇倒在地。 “你……”她捂着小脸,泪珠在眼眶内打转,竟说不出一句话。 “你太过分了!程毕!”吕柔儿急忙跑过去,一把将乐裳拉了过来,惶急地查看她的伤势。 程毕默默地看着地上的二人,再留在这里想是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他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了这里,朝着校场的方向走去。刚才发生的一切,他在暗处看的一五一十,清清楚楚。 可最关键的是司空羲这小子明明占了吕柔儿这么大的便宜,居然什么责罚都没有,就让他这么走了?桀骜的程毕一直以吕柔儿为最终的目标,可现在来看,这个新来的外人,似乎并不知道自己的意图。连带着上次的冒犯,他的愤怒就要积攒到了极点了。 程毕的面庞渐渐的扭曲了,他疯狂的臆想着刚才摔倒在吕柔儿身下的人不是他司空羲,而是自己!他像是能够闻到吕柔儿身上飘着的淡淡幽兰香气与那浓郁奶香一般的处子之香。 他慢慢的弓起身子,双手向前托住,抽搐不停。仿佛是吕柔儿褪尽衣物一丝不挂的横陈在他的手上,任他玩弄。哦……还有那个嚣张的小丫头,也是个天生的尤物啊…… 既然没法让你吕大小姐屈身于我,那么……你这小丫鬟倒也不乏是个好的猎物。 “啊……程公子,你在这里啊!”这时,不远处有一个士卒站住了身子,快速的走近了程毕,却猛然发现他的神情不太对劲。 “程公子……你怎么了?” 程毕不耐烦的抬眼,忽然挣开了双手,狠狠的朝那士卒的脖子抓去,手中筋力徒然增大,狰狞的面孔愈发的可恐。他低低的嘶吼着,仿佛是要呕出魔鬼。 “程……公子!” 那人经受如此突然的攻击,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疯狂的抓着程毕的双手,哀求他放过自己。但随着程毕的力气逐渐增大,他的气息渐渐衰弱了,胡乱扑腾的手和脚,也堪堪没了动静。 只消几息之间,他翻上去的眼皮就那么顿住了,头颅像颗泄气的布包,微微的晃动,直至停下。 程毕像是丢弃一个变质了的瓜果那样,将这个死人扔在了地上。仿佛释放了所有的压力,他直直的从死人身上踩过,走进了校场。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些什么,仅仅是非常可笑的理由,他就可以随意杀掉一名士卒。 不过这些都是常态,这种庶民,他就算是捏死再多,也不会有人去治他的罪。权力就是法律,而掌握权势才算掌控一切。 程毕便是初步的了解到了权利与力量的美好。而这源头,是他家财万贯的老爹。但他已经渐渐不再满足这些了,他想要拥有那所谓有着吕氏皇族之血的千金小姐,和那无可匹敌的……号令天下的力量。 他又想到了,那晚万夫不当的男人,与那手持闪烁着古老荧泽的短刃的燕易屠。 程毕兀自笑了。 宏大的校场内,上千个年轻的士卒们扛着烈日,有气无力的操练着手里的长枪,一招一式的动作做得零零散散,像是快睡着了。 司空羲四下张望,贼溜溜的想去找个角落偷个懒。他眼见所有的人都在练枪,悄悄放下手里的枪,扭身想要逃开。 “羲小子,你又犯什么毛病了?”不远处的古钥忽然靠近了他,对这小子的意图也是猜着了个大半。他无需去练这种入门的枪术,来这里也纯粹是为了教司空羲个一招半式。 “刚才撞到吕小姐的时候,我为了减轻她受的伤害,连翻几个滚还挺疼的,现连腰都直不住了。” “这小子……瞧你那孬种样!”古钥扔过一支长枪,“接住!” 司空羲下意识去接,却猛然想起来了自己的原定目的。 “来吧,让我瞧瞧这些天你都操练了些什么!”古钥不等他准备,忽的断喝一声,而后身形掠动,手中木杆的长枪似是出水的狂龙,直刺向毫无戒备的司空羲。 司空羲一惊,急忙持枪去挡,可发现这凌厉的攻击他根本挡不住,急忙想抽身躲过,可古钥猛然抖开枪,直刺化为极低的横扫,直接将司空羲给绊倒在了地上。 “你……你搞偷袭!”司空羲怔着身子,无赖一般半躺在地上。 “搞偷袭?你这小子还真是嘴里吃了狗屎,臭不要脸啊!”古钥的脸上带了懒散的笑,“那不如再来试试?” 他话刚说完,就抖开枪缨,倒提着长枪,在司空羲尚且还在喋喋不休时,就将木棍尖狠狠的戳向了司空羲的腹部。 司空羲失了势,躲闪不及,硬着下腹扛下了这一招。五脏六腑都被震慑的翻江倒海,呼啸着简直可以上涌而从嘴里喷出去。 他猛地一咽,止住了腹中翻滚着上涌的东西,嘶哑的尖叫起来,身子彻底软了,“太赖皮了!” “哟,你不行啦?”古钥放下长枪,脸上的笑更甚了几分,“第一下算我偷袭,第二下还算我赖皮了。你这小子倒是好会为自己开脱!” “不……我不管,你这就是欺负人!就是赖皮!”司空羲赖在地上不肯起来,“你这个老卒居然欺负我这新来的小兵,简直……简直就是欺人太甚!” “你可不要误会了。”古钥猛地变了脸色,“谁说校场里,不准老卒欺侮新卒的?没实力就只配挨揍这个道理,无论是在何时都是极为受用的东西!他们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才不敢对你动手动脚的!明白么?” 司空羲愣在那里,话音卡在喉咙里再说不出任何东西。古钥这些有意无意的举动,的确都是在向别的士卒隐隐的示威,令他们不敢造次。可若是没了古钥,他还能这么简单的在这里活下去么,这显然不可能。 “撇开这些先不谈,难道你就不想问问。”古钥忽然凑近了他,“为什么吕小姐,会对你的态度这么温和?你难道一点疑问都没有?” 司空羲像是被触动了什么似的,艰难的坐起身子,可想了许久,什么原因都没有猜到。 “我早就想问这个了……究竟是为什么呢?”他喃喃的说。 “有没有可能……”古钥说,“吕小姐,对你这小子……有点情愫萌生?” “嗯?”司空羲一愣,“古司长,你瞎说什么呢?那可是吕家的千金啊!我就是个市井小贼,一个叫花子出身的泼皮!前段时间我还在街上为了一张饼跟人家打架呢,就我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小人,她会对我情愫初生?” “您莫不是在刻意消遣我呢?”司空羲自嘲的笑了,再次躺倒在地上,捂着眼透出一点缝想去看周遭军卒们脸上的表情,试想着以后最大的敌人在哪里。 “我是在问你,而不是你问我。”古钥忽然瞪着他的眼睛,“听着,现在我想知道一些小小的细节。告诉我,当你紧紧抱住吕小姐的时候,有没有一丝……” “像水一样……”司空羲打断古钥的话,“那柔软的触感虽然使我不敢去触及,可出于怕她受伤,我还是紧紧抱住了她。她身上……有股很香的气息,就像淡淡的兰花香。” “你小子……”古钥一震,急忙去捂住他的嘴,“小声点!这里的人,可没有几个好东西!” 司空羲攥紧了束腰的布带,惘然占据了全身。可是这时,他忽然感到了一股来着后方的恶寒。他猛地转过身去,想去寻找那恶寒的来源,可是他什么都没有看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酉矢之殇 第二十八章 女孩的丫头 “裳儿,坐下。”吕柔儿轻手轻脚的关上闺房的门,将乐裳摁在椅子上,手忙脚乱的给她上药。 这不经世事的大小姐如今这般着急的为贴身小丫头做这些事,倒也不负小丫鬟如此跟随。 乐裳的眼里含着泪,她坚持着跳下座椅,制止了吕柔儿手里的活计,“小姐……奴婢没事的,奴婢真的没事的,您不用做这些了,就让我一个下人来做就好了!” “裳儿,你胡说什么呢?”吕柔儿赌着气,话音里充满了对程毕的恨意,“你可是被那个混蛋打了啊!” 乐裳一愣,羞怯的笑了。记忆里,这还是小姐第一次这么生气的说别人混蛋呢。 记得她初来乍到,被安排做小姐的贴身丫鬟时,仍然有些害怕。她从小就听大人们说,贵胄族里的孩子们都是最喜欢虐待下人了,可是大人们却都常常打她,嫌弃她不是一个男孩。 直到她被送进了吕府,侍奉吕家的独女。那个散发着兰花清香的闺房里,同样稚嫩的贵胄小姐,轻轻的抚弄她的脸庞,眼里也含了泪。 “疼么?”年幼的女孩望着乐裳脸上的伤痕,手里紧紧地捏着裙裾。 “以前在睡觉的时候会疼,现在已经不疼了,”乐裳低低的头去看脚尖,不敢正对着面前的女孩。 她想起来什么似的,又随口嘟哝了一句:“我不怕疼的……我会忍住哭声。” 她以为女孩会打她,绷紧的小脸已经随时准备迎接疼痛了。可是女孩没有,女孩犹豫着用双手慢慢地去捧住她的脸。因冻伤而愈发冷的脸忽然变的温热了,她震惊地抬起了头,对上了女孩的那双闪着泪光的眼眸。 “你叫什么?”女孩擦擦眼泪,笑靥如花。 “我……叫乐裳。” “乐裳……乐裳,”女孩轻轻地呢喃,“真好听呢,裳儿!” “小姐……”乐裳惶惑的看着女孩,希望这不是什么别样的暗示。 “我叫吕柔儿,以后你就叫我柔儿姐姐吧!”吕柔儿笑嘻嘻的说。 “真的可以么?”乐裳怔怔的瞧着地面,“小姐……可是我只是一个下人。” “要叫柔儿姐姐!”吕柔儿气鼓鼓的牵过了乐裳的手,紧盯着她不放。 “柔……儿姐姐,”乐裳试着说出那一向是被贵胄们避讳的直呼其名,有些紧张。 “裳儿乖。”吕柔儿惊喜的抱住了她,像是多年不见的亲生姊妹。 “小姐,这要是被外人看到了怎么办啊……”乐裳微微地挣开身子,可吕柔儿抱得更紧了。 “没事的,裳儿。”吕柔儿轻轻的抚弄着她的头发,“这里是我们的家。” 乐裳从没有试想过能够和自己侍奉的贵胄小姐牵引上什么关系,甚至尝试着去避讳着她们。可吕柔儿对她遭受的打骂报以痛哭与那至诚的许诺,不亚于将她从深渊里拽了出来。 紧闭的房门忽然大张开来了,微冷的风徐徐的从户外飘忽进了屋内。乐裳瑟瑟的缩了缩身子。她的身上只穿了一件破旧的印花小裙,对襟上已经被修补了很多次,可还是有些开裂的迹象。想要出去玩耍的吕柔儿注意到了乐裳细致的变化,她轻手轻脚的再度关上房门,转而走向了盛放了衣裙的小柜。 青色的裙摆忽的闪进了乐裳的眼,她惊讶的抬起了头,看到了吕柔儿手里执着的青纱,有些惘然。 “这是给你的,裳儿。”吕柔儿像是怕乐裳不接受这青纱,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之际就已经解开了她的旧衣裙,小心的将那青纱为乐裳穿上了。 “真好看!”吕柔儿弯着月眉,轻轻地拍着双手。 “乐裳,傻笑什么呢?”吕柔儿的手里把玩着随身的香囊,看向乐裳的目光里浮着浅笑。 乐裳愣了一瞬,“我啊,是在笑小姐您真漂亮呐。” “傻裳儿……”吕柔儿缓缓地把她拥入怀中,“都说了要叫我姐姐嘛……” “柔儿小姐也是柔儿姐姐,”乐裳笑嘻嘻地,“不过那个程毕……到底该怎么办呢?” “哼,那个登徒子简直是欺人太甚!”吕柔儿恨恨的说,“他如果再敢轻易冒犯乐裳和我的话,我就去告诉爹爹!” “那……司空”乐裳忽然念起了这个姓氏。 吕柔儿身子一僵,这个姓氏是自己的母亲的族姓。但乐裳此时念着的,显然不会是叫自己母亲的名字。那么,她是在叫司空……羲么? “裳儿,司空羲……他怎么啦?”吕柔儿替她说出了名字。 乐裳微愣,像是明白了什么,“小姐,您认为,司空羲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嗯……他的眼睛很亮。”吕柔儿喃喃的说。 “还有么?” “爱管闲事。”吕柔儿痴痴的笑了,“如果不是他爱管闲事,或许至今我仍无法与他对上哪怕一眼呢。” “是……那天么?”乐裳细细的回想那天的种种细节,但似乎总差了些什么。 “不对不对,”吕柔儿摇摇头,点住了乐裳的鼻子,“那天你这个小贪吃鬼在集市上呢!” “诶嘿嘿……”乐裳不好意思的笑了,可是这时她忽然话锋一转,“小姐……您喜欢他么?”” 吕柔儿挣开了拥抱,她直勾勾的盯着乐裳,小脸绯红。 “裳儿!你胡说什么呢!”她又羞涩的趴倒在床沿,不去看乐裳。 “可是小姐,司空羲以前可是个小贼……”乐裳低低的说,“他先后行窃吕府一共四次。能够担任斥候司的司长,我想应该也是老爷想要物尽其用吧?老爷最痛恨的就是这种没有骨气的人了……” “裳儿,我不许你这么说。”吕柔儿转过身,望着乐裳,“或许司空羲以前是个贼,可是现在他却能为了帮助我而将那个混蛋支走!我绝不相信他是一个为人不端的小人。” “明明前些天我还在那条小街上……看见他跟几个差不多大的孩子在打架呢。”乐裳小声的嘀咕,“而且我看到他的眼里……好像藏了一只断了獠牙的猛兽,那样的卑贱可又不愿意去承认……” “哼!”吕柔儿没有听到似的,不再理她了。 乐裳一愣,不禁苦笑,她看着鼓着小脸气呼呼的小姐,住了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酉矢之殇 第二十九章 狐疑 十月二十,吕府 “我说这位古司长……”司空羲偷偷的瞥向后方的黑暗,有些做亏心事的后怕,“咱们真的要出去么?” 古钥回身嘿嘿一笑,“怎么?你怕了?瞧你那怂包样!” “不……不是。”司空羲结结巴巴的说,“可是现在都已经傍晚了啊……所有人都在公厨吃饭的时间。” “这有什么好怕的。听我的准没错,吕都督平时不会管束我们太多,而且我作为监察司的司长,去外面视察也是必要工作!” “那为什么前几天我们出去都要偷偷摸摸的?”司空羲反问。 这下倒是轮到古钥结结巴巴的不知道说什么了。 “那……那个啊!前几天是燕翎军都尉来向吕都督交差的日子!”他搪塞道,“都尉的性格比较严谨,我不敢做什么出格的行为,否则他会生气的!” “得了吧你。哪儿的守卫军大晚上的还有外出巡视的工作?你这不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么!嘿……还说我怂包,我看你就是打死了充胖子!” “你小子长能耐了?知道反驳本司长了!”古钥作势就要打他。 “你别动手动脚的!我说的是事实嘛!”司空羲忽然变了腔,“说,今天是不是你发月奉的日子?” 古钥愣了一瞬,“这都被你看出来了。没错,今天是我的月奉下发日,我想趁这次机会带着你小子出去快活快活,吃点好的。” “首先,不是我要强硬的去蹭吃蹭喝,”司空羲一脸正色,“是你古司长邀请我去的!” “是是,败给你个冤家了!” 古钥悄悄的摸出钥匙,往正门上的匙孔里一捅,轻微的搅动之后,铜锁应声而开,他快速的蹿了出去。 “不过那新来的总管还真是听你的话,居然连钥匙都给你了。”司空羲忍不住说。 “放心,他也是有求于我的。我之前也说了,我的司务是负责监察,这监察也包括监察后宅的情况。” “总管想要我替他包庇,则会施以小恩小惠拉拢我。”古钥悄悄地,“可我怎么是那种人,我一边收着他给予我的东西,但却从不回应他的请求。他还不敢对我怎么样!” “这么说来,你和程毕简直是一丘之貉。”司空羲斜眼瞥了他一眼。 古钥无辜的耸了耸肩,“我可没有去求那老东西给我钱财,是他自己非要塞给我的。” 司空羲住了声,转身去锁上了铜锁。 永安街夜市上,灯火不息,鼓噪的叫卖声不绝于耳。 司空羲二人悠悠的在街上闲逛着,他们此行并没有固定的去处,说破了,也就是他们囊中羞涩,即便是古钥的月奉下发,那也不够在这永安街上大手大脚的消遣一番,可这也只是古钥一向告诉他的情况。 “要是我,绝不会去把那么多的铢两全都给那个农汉子,他一个土人平时就异常拮据,这会儿有了钱铁定也不知道怎么去花!”司空羲边走边嘀咕,使劲把脚底下的小石子给踢在一旁,“暴殄天……” 司空羲忽然收了声,本就异常灵敏的耳朵里,细细的听到了那拔鞘的清鸣声。是古钥的腰刀出鞘了,他并没有回头,可是浑身的气息冷的骇人。 司空羲怔了半晌,再反应过来时,古钥已经走出去很久了。他刚想跟上去,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湿透了。他有些后悔了自己说出那些不长心的话。 “司长……”他跟在古钥身后,声音低的可怜。 “怎么?”古钥斜眼看他,眼里有着慑人的寒光。 “不是不是……我是说,要不咱们就在这里消遣消遣吧?”司空羲猛打了一个寒噤,偏头看向了酒肆门前高高挂起的两笼通红色的烛笼。 那灯笼里的烛光很旺,像是才添上去的,可入了夜已经很久了,油烛还是新的,显然这里的酒肆有着特地负责置换油烛的差人,这足以体现这家酒肆的消费并不会低。 司空羲梗着脖子去瞧半敞着门的酒肆里的究竟,可是他什么都看不到,里面的空间之大已经足以使门缝照不出任何细节,他有些犯怵,这种酒肆真的是他们可以消遣的起的么? “先进去再说吧。”古钥长叹了一口气,越过司空羲推门而入。 司空羲愣住,“古司长,可我们没钱啊……” “怎么那么多屁话呢?”古钥显得有些不耐烦,“你还怕我付不起钱把你抵押在这里么?” 司空羲还想说什么,可是这时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关于古钥酒后闲扯出他的身世。他骤然兴冲冲地急忙跟进了酒肆,生怕错过了任何东西。 一经进门,酒肆内暖热的气息就使司空羲微微闭上了眼,全身都仿佛溢满了日光。而待得他再睁眼时,已经深入了酒肆内部。古钥像抓着一只鸡一般扯动他走向了柜台。 可以说这里是一个十分奢华的地方。但那错落有致、由俭入奢的桌椅格局又无时无刻不在彰显着本酒肆何种客人都可接纳的豪情。 “原来是古司长……恕小人眼拙有失远迎,您里面请。”站在柜台边,细细算着账目的掌柜的一见到古钥,就急忙跑过去作礼。 “不用掌柜的麻烦了,我自己去。”古钥靠近了掌柜,“今晚的酒钱,且先记我账上,来日我让下属送过来。” “古司长这是说的哪里话,小人又怎么会吝惜那点酒钱……请司长随意,我这里随时都会敞开门迎接您的大驾。” 古钥点头,刚想离去,却又被掌柜的拦下了。身旁的司空羲看着这掌柜的样子,有些奇怪,他好像是在害怕些什么。 “古司长……不知那些脏东西们,您该怎么处理?”掌柜的悄悄地看了看四周,低低的询问,“近来他们又不老实了……” “你是说‘影众’?”古钥扫了他一眼。 掌柜的有些支支吾吾,“是……是。” “我会去处理的,”古钥摆了摆手,“这些脏东西,本就该是我连根拔起的。” “祝古司长犁庭扫穴。”掌柜的深压着身子,直到古钥已经落了座。 桌子旁,是两个年纪差距十分悬殊的人。身披大氅的老者看不清藏在其中的面容,他不停的将酒浆倒入杯盏,一盏接一盏灌下,酒量无不使过路的人骇然。 而他对面相坐的玉面公子倒是含蓄了很多,偶一尝酒,也只是轻砸着嘴去回味酒浆里的醇味。那公子手里总是执着一柄折扇,其周身散发的气息也映出了他是个贵胄之后。公子静静地瞧着桌上的一小碟下酒菜,似乎觉得有些寒酸了,但他顺从的样子,仿佛不敢说。 司空羲落座,古钥从对面踢了他一脚。他刚想发作,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匆匆的把眼睛从二人身上挪开,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少顷,温好热酒的酒保欠着身子向这里走来,极低的压在古钥的身边:“少主,别来无恙。” “你近来可还好么?”古钥点头。 “嗯,好是极好。”酒保的声音有些明显的落魄,“就是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 “放心,”古钥伸手接过菜品与酒壶,“总会有办法的。” “有事就请少主吩咐……”酒保迅速的离开了。 “他是什么人?”司空羲望着那远去的酒保,伸手要去拿酒壶,不料却被古钥挡住了。 “只能喝一点,等你以后跟我一般大,再让你好好的喝!”古钥将酒浆倒入杯盏中,“那个人,就是为我抢夺女孩的侍卫,其中之一……” “那另一个呢?” “死了,被我父亲处死了。他是侥幸逃出来的。” 司空羲不再多问,左手接过酒盏,右手拿起筷子去夹那熟牛肉。牛肉这种东西,他以前可是很少吃到过,这次遇见,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先停下。”古钥伸筷,夹起一片牛肉,含在嘴中,慢慢的咀嚼,就着一口温热的烧酒,吞咽而下。 “什么?”司空羲放下酒盏,抬眼去看他。 “据说你以前是叫花子的时候,碰到过一个叫秦茵若的女孩对吧?”古钥又是一口烧酒吞下,白皙的脸颊渐渐红润。 “是没错。”司空羲惘然,“你问这个干什么?” “你可是知道她的身份么?”古钥醉醺醺的说,“我猜你绝对不会知道。” “我倒是还真不知道,”司空羲瞧着醉醺醺的古钥,“我们只算同流合污一起偷了点小钱,之后我们就分道扬镳了,过多的事宜我也没必要去知道。” “她啊……”古钥忽的倒在了桌前,手中的杯盏倾斜在桌上,烧酒缓缓流淌而出。 “喂,才三杯烧酒下肚,你怎么就醉倒了?”司空羲连忙扶起古钥。 “那个秦茵若啊……是个洛茵人……” 司空羲愣住了,他没想到古钥为什么会说出这么一席话。 “你怎么知道的?”司空羲再度摇晃醉倒的古钥,“说话啊,你怎么知道秦茵若是洛茵人的?” 一声脆响响起。 隔桌的老者俯下身子去捡拾地上的碎瓷片。未曾喝完的陈酿洒在了青砖上,经由砖缝缓缓的流淌进去。 玉面公子啧啧咂嘴:“可惜了呀,这陈酿好酒!” 老者抬眼看了公子一眼,止住了公子放肆的言论。他将碎瓷片一点一点拾起,放在了木桌上。 不远处的掌柜闻声赶来,面色有些难看的看着二人。可玉面公子却提前拦住了掌柜的,抬手将三枚金铢递给他。 “你这瓷盏的做工应是官窑烧制的,还算得有些值钱。这些金铢算是我们的赔礼,拿去。” 掌柜见到那质地绝佳的金铢,略有些迟疑,但他见古钥醉的不省人事后,最终还是走开了。 司空羲看着身旁的这一幕,只微微叹息,试想权贵的生活真是纸醉金迷,一掷千金。他慢慢地抬起了古钥,向掌柜的说明了情况,就走出了酒肆。 司空羲的身后,身披大氅的老者瞪大了瞳子,死死的盯控着他离开的方向。他的手里,紧扣了刀鞘。 “派人去把他的底细查出来。”老者的声音冷冷的。 公子皱眉,微微有些不悦,“老东西,一个少年有什么好查的?” “照我说的做。”老者起身,虬结如龙的肌肉渐渐地隆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酉矢之殇 第三十章 师兄 “老东西,你慢点!”雍染追上老者,有些喘不上气,他无法想象这老家伙居然能走这么快! “走这么急,你要去杀人么?!”他大吼。 “不!”老者说,“我必须知道那个小子的底细。” “原因呢?” “你没必要知道。” “就连我都不能知道么?” 老者忽然停下了,转身去看雍染,“该知道的,我会告诉你。不该知道的,你就算自缢,我也不会告诉你分毫。” “懂了么孩子。”老者的脸上像是有淡淡的笑意。 雍染惨然一笑,缓缓合上了折扇,将它负于身后,再问恐怕也是没什么意思了。 “我已经派人去查他的底细了。”他说,“那么,我们现在……” “武役以南的烈逊城。”老者紧了紧大氅前的对襟,“那个拱卫皇城门户的烈逊爵,有必要去解决。” “跟他有什么关系?” “酉矢这个棋子,我想广皿的武王已经没有太大的耐心了。”老者目光随着街肆连天一般的烛笼而动,“那我们就有必要再加快一下这步棋的败亡,而关键的契机,是烈逊城。” “但在这之前,我们还需要做一些准备。”他说,“是时候见见那头猛虎了。” 雍染没有做声,仅是迅步跟上了老者。他们的最终目的,是老者那没有任何信誉可言的复兴大钺。可他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听从老者的指示。自己这个纨绔本该是登上帝位,声色犬马的败掉他的祖业,然后被各方诸侯讨伐下台。可是这似乎来的太快了,就连自己的父亲都没能撑过那一天。 早已经自立为王的十大王朝,各自据守疆域,将这中陆各地插满了自己的军旗。所谓的大钺,蜷缩在广皿国与殇若国的交界处,惶惶不知所措。 那些东西,真正是自己一个纨绔,可以去试想的么?而老东西到底想做些什么,凭他也猜测不出任何。 翌日,天还没有亮,古钥就已经醒了。他缓缓坐起身,一脚将还在睡着的司空羲踹醒。司空羲哼唧了两声,不情不愿的也爬了起来,慢慢的穿上衣服。 昨夜关于秦茵若的事古钥没有再说,司空羲也没有提起。这没什么好问的,他与秦茵若仅仅萍水之逢,算不得朋友。他没有必要去对这种跟自己毫无关系的事情刨根问底。 “以后你还是少些跟我出去了,”古钥拍拍司空羲的肩膀,走出了房门。 “为什么?”司空羲不紧不慢的穿上鞋子,跟了过去。 “还记得那天你遇到的少年么?”古钥扶住门框,像是有心事,“那些影子里的人。” “‘影众’?”司空羲想到了昨夜古钥的那番话。 “对,武役城里最大的地头蛇,”古钥说,”从那天来看,他们已经有了威吓我的意思,有明确的目的了。” 司空羲瞧着古钥的脸色,又问,“那……都督他会插手这件事么?” “不,都督他不会插手这种地方的势力打压。前线的战事已经十分吃紧了。”古钥攥紧了拳。 “广皿的奔骑又有动静了?” “不是动静。”古钥的脸色阴阴的,“是滔天巨浪。” “据我说知……北境的大半地区都已经沦陷了吧?” “没错,武役城无疑会成为一座阵前孤城。” “可……为什么武役现今的情况,会这样安定?”司空羲又渐渐想起了那个将城门守卫的头制成酒盏的狼顾。以及那个虎巳。 “吕都督刻意压下了这件事,他不能让多余的事宜发生,现在的燕翎军容不得半点闪失。” 古钥矮身从门洞里钻过去,进入了校场。他走近搁置长枪的台边,猛地抽出一支长枪。他的眼睛微微发亮,极为熟练的将长枪舞了一个圆,而后落下,抖开了枪缨。他的手臂紧紧的虬在长枪的木杆上,正对着司空羲。 “但我们现在的首要,不是关心那些奔骑,而是‘影众’,”他盯着司空羲,“还有你的实力。” 司空羲同样抽出了一支长枪,颇为生涩的抖动枪身,轻微的嗡鸣似是冲锋前的战鼓声。战刀固然强大,可仅凭现在的司空羲,想要掌握它为时尚早。古钥特意与他练习这枪法,为的便是快速增长他的实力。 “闲话便不多说了,加紧提升你的实力才能确保你够不够活下去!”古钥微眯着眼,“准备!” 司空羲绷紧了身子,在古钥不注意之际,猛然将手里的长枪向前送了出去。破风声袭来,长枪的速度快的像是一支箭矢。 古钥微微地点点头,他倒提了长枪,将颇钝的枪纂对准了面前迎来的枪锋。他微微欠身,下身忽的窜起,躲过了那朝着下盘而来的长枪。 一块布匹慢慢地掉落在了地上。 古钥一愣,旋即猛地发力,手中木杆像是柄利剑,极为迅猛的挑翻了司空羲的长枪。 “将!”他断喝。 武器是武士的魂,而没了武器的武士,只有死。 司空羲一惊,想要抽身去捡显然已经来不及,可他又怎么会遵循寻常的规律。极短的时间里,他几乎没有思考,长枪离体的那一刹那,他的身体就已经俯身,像是一只捕食的猛兽,扑向了古钥。 古钥冷冷的看着司空羲,扔下了长枪,手中攥紧的拳头猛然向前轰出! “噗!”司空羲怪叫一声,在半空里摔了下去,凄惨的躺倒在地上。 “蠢货。”古钥一把将他拉扯了起来,“这是最大的错误也是最不能犯的错!” “武士的武器,是他的魂!魂丢了!你也活不成!”古钥恨恨地,“居然还妄想利用速度去击败对手,愚蠢!” “古司长,你为什么用拳头?如果是上阵,仅仅是长枪的长度,在我扑过来的上一刻便可以把我给刺穿吧?” “你要是真想死,我也很乐意那么做。”古钥说。 “你真的确定程毕那个纨绔跟你是差不多的年纪么?” “未及弱冠,他与我都是十八有余。” “说是归这么说,可他的水准跟你这也相差也太大了。”司空羲站起了身,“若是那天我教训他的时候,你会选择帮他,会不会局势就逆转了?” “你想错了,”古钥将两人的长枪都收了起来,“不是局势逆转,是你会被打死!” 司空羲一愣,不好意思的笑了,“我跟他的差距也并不多。” “差距还是有,只不过他的枪术造诣低了些,但仅对付你还是足够。”古钥说,“那次的事情,算是你抢占了先机。你有一定的野路子,近身搏斗他还真奈何不了你。” “他要是真能奈何得了我,我倒是会寝食难安了!”司空羲扁了扁嘴,又从古钥手里拿过了他的长枪。 “你现在就该寝食难安!” 古钥看了看朦胧的天色。时候还尚早,他们还有好一些时间可以用来练枪。古钥为了让他尽快的提升实力,几乎每天这个时候都会把他叫起来。 两人在空旷的校场内反复的练习着冠名燕翎式的枪法,很短的时间里,那远方就有丝丝光亮升了起来,粘附在云上的辉光,鲜艳如血。 司空羲拾起长枪,慢慢回想着燕翎式五法。手、步、身、招、较。 吕骜只告诉他这些,关于该如何去做到实战,他概然不知。而战刀的刀法,吕骜也没有告诉他,只仅仅让他持刀锻练筋力与耐性。古钥当然明白吕骜的意思,他大包大揽的顺势接下了这颇为麻烦的教习活计。 “较枪!”古钥大吼里横住枪,声势慑人,震住了极为放松的司空羲,“中突!咽门雷!” 他用枪纂狠狠地抽在了司空羲的腿上,而司空羲防不胜防。他的速度太慢以及过于散漫了。 “步摔!”古钥极快的收回了枪,第二式迅猛如龙,“下扫,破尘!” 司空羲登时反应过来,强忍着腿上的疼痛,也是跟着低吟步法,手里长枪运转如风,“破!” 他单手送出了长枪,疾烈不下古钥那一式。可是古钥没有动,他忽然振开了长枪,已经呈现下扫招式的长枪竟又回转了。它迎上司空羲的攻势,甚至更烈于那敌手一分。不出半步,司空羲的枪就已经出手了,摔在了地上。他又想起了古钥的话。 没了武器的武士,他已经死了。 可是他司空羲不信这些循规蹈矩,一招一式的东西。他看到了前方古钥又攻来的下一式,太快了也太庞大了,他完全不够资格去接下那一枪,就算他还拥有武器!可是即便是如此,古钥仍留了一手,否则他已经落败了。 “手眼!曲儿吟!终罢!”那枪终于降临到了司空羲的头顶了,他觉得一阵阵的杀气笼罩着自己,虽然这只是训练教习! 古钥微闭上了眼,终罢的一枪已经决定了结局,他不需要再多看一眼,“羲小子,我看你还能不知所谓到什么时候!” 可是意想的结局没有发生,他又睁开了眼,看到了面前的司空羲用手徒然抓住了那必中的枪纂。司空羲的手已经被那木杆磨出了血泡,可他抓的更紧了,竟然想将长枪夺回去。 古钥愣了一瞬,顺着司空羲的力,将枪纂真正的击中了他。司空羲吃痛,加上之前多次不同程度的轻伤,他再也不支,沉沉的倒了下去。 “还起得来么?”古钥上前想要拉起来司空羲,心里余留着方才的震颤,慢慢地笑了,“很棒的反击,我收回我之前的大话。” “瞧着吧,不出一年,我就能打败你!”司空羲顺着古钥的目光,也笑了。 “会有那一天的,”古钥仰着头去看越来越亮的天际,“羲小子,你来这里有不少时间了吧?” 司空羲一怔。 “我们都拜于吕都督门下,算是他的弟子。所以我也就是你的师兄,”古钥的声音很轻,“以后你就叫我师兄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酉矢之殇 第三十一章 演兵 嘈杂的校场里杂乱的站着上千个低迷散漫的士卒,他们一色的劲装上随意的安置着各式束带,任其散落垂空。不振的士气像是刚打了败仗铩羽而归,就连各司部司长也都任其发展,不予理会。 有风的空气里,掺杂着初冬微冷的寒意,几许士卒偷偷的裹紧了对襟,生怕会冻坏了身子。出身显贵的他们是不会容得半点身体冷暖的不适的。 他们低着头在讨论着娼馆里,哪位风姿绰约的娼妓更懂人心、手法更为娴熟。这些年纪不大的纨绔们,已经是经常进出娼馆的好手了。只是他们在争论时,没能看清台上的都尉带着戾气的眼神。 先前日出时分,古钥二人悄悄地离开了校场,可哪成想到了演兵的时候又是迟到了。古钥偷偷摸摸的挑准了一个狭小的空隙,极快的挤了进去。周边的纨绔们一看是古钥,就都自觉的让开了一条通道。司空羲迅速从后跟上,生怕这些面露不善的纨绔会对他做出些什么。 “司长,你怎么才来啊?!”人群里,一个面带惶急的青年士卒看清了那挤着夹缝而来的古钥,一把扯住了他的衣袍。 “哟,陆绎,你……怎么来了?”古钥没敢看他,眼神随着身旁的司空羲而动,似是祈求司空羲给他开脱。 “还能是什么,司长你这可是第四次了!”陆绎竭力按捺住怒气,分明只是副司长的他却包揽了连司长都咂舌的活计。 “不会有下次了,”古钥看出了陆绎的心境,“我保证。” “司里的弟兄们最近总是受欺负,我一个人没有办法去跟他们抗衡,”陆绎攥紧了手里的木杆长枪,“司长你又总是身在吕府之外,极少时间回来。那些纨绔们都是不服司长你的,可是他们又没有能力对你做些什么,只能趁着你不在吕府,越发的放肆!” 司空羲怔住,很少回司里去?这些天他也发现了古钥几乎每天都会带他去永安街上闲逛。可其中的目的,他可是知道并非如此的。 一股莫名的火气上涌,司空羲上前一步就想揪住陆绎的衣襟,让他听个明白。可是他的话音还尚未说出口,就卡在了喉咙里,是身前的古钥拦住了他。 古钥慢慢的摇头,眼里有莫名的意味。 “陆绎,这些天你辛苦了,”古钥走近了陆绎,声音很低,“我保证。” “相信我,一切都会顺利的,无论是什么。” 陆绎的身子僵住了,他仿佛是明白了什么,“司长……你。” “止住声,”古钥瞥了周遭一眼,“人多眼杂,照顾好弟兄们,很快就会到那天的。” 陆绎没再说什么,他身为副司长,可以说是最了解古钥的人。从古钥那晦涩的话里,他听出了弦外之音,而自己就有必要再隐忍些时日。他转身没入了人群里,他的方向,是监察司的几十个士卒所在的地方,那里有几个面色不善的纨绔。可是当纨绔们看到了古钥,蠢蠢欲动又变为了收敛。 “你对陆绎传达的讯息,是影众么?”司空羲对古钥方才的话感到有些奇怪。 古钥没有动,遥遥的看向远方,“晨起时我就说过,地头蛇没有存在于武役城的必要,那将会影响都督对北部奔骑的作战。” “所以你会什么时候动手?” “我会让他们活不过今年的添节的……” “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我还会再探查一段时间,直至时机已到。” 校场的点将台前,那脸上带了几分厉然的弱冠青年站在数十侍从的正中,他正低头与身边的吕柔儿交谈着什么,没能发现台下迟来的二人与方才的插曲。司空羲的眼偷偷地瞄在了吕柔儿弱柳扶风的腰肢之上,不禁浮想联翩。 “眼睛又在不老实?”古钥斜眼瞥了他一眼。 “我没有!”司空羲斩钉截铁的扯谎,似是仍对之前的柔软触感流连忘返。 “这很正常。”古钥轻轻地叹气,也是扫了吕柔儿一眼,“没有任何一个年轻的小子,不会喜欢美丽的女子。美丽的女子都是如镜中水月那般令人神往的。” “书宛也是么?”司空羲忽然问。 古钥愣了半晌,“你这小子,书宛还只是个孩子而已,莫要瞎说!” “我看不见得吧,书宛的年纪跟吕家小姐也几近相仿,她的眼神骗不了任何人。”司空羲不依不饶,紧紧盯着古钥。 “可吕家的小姐对你有感,而不是我!”古钥的眼色变得冷了,他径直走向落兵台,取下两杆长枪。 司空羲卡在喉头的话再无法深入半分,他在有意无意的避讳这个没有任何意义的话题,而古钥也在避讳。不知为何他总是在这方面会想到那个叽叽喳喳的女孩,而那个女孩却早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司空羲接过了古钥扔过来的长枪,指着台前的人,“那台上的人是谁?” “吕骜的独子,吕毅。”古钥同样看过去,“吕骜在外带领燕翎军操练时,便由他代做常备守卫的都尉。” “是个明辨是非的人,他不会非黑即白就对你进行打压。”古钥轻描淡写的收回了目光,可是这时他话锋一转,“但别高兴太早,他这个人极为自傲。他很有可能会邀你对阵,即便你实力不济。” 司空羲一怔,“我只是个新卒,他作为守备军的都尉会对新卒下手,这真的能稳固军心么?” “你还是没有觉悟啊,”古钥环顾了四周,声音低的几近听不见,“纨绔的士卒们唯有靠打压才能停手,铁腕才是制止低级暴力的最终手段。” “只有更大的暴力凌驾在暴力之上,才能制止这一切。” 台前的吕柔儿很快的离开了,而吕毅稍待修整后,身边的那数十名侍卫迅速朝下展开队形。所有的士卒都知道现在该做些什么,慢慢停止了嘈杂,一个庞大且有序的队列渐渐成型。慑于吕毅的威势,军卒们都会放下架子,听从他的指示。 “退却!呈枪!”吕毅纵声大吼,而已经列队完毕的军卒们,又都朝着校场的两边分批退去,手里的枪半插入地朝天高耸。各自的司长举起了手里的大旌,以示位置。 “各部司长,整列好你们的司部!”吕毅将兵印挂在腰间,将侍卫递过来的名册高举过头,让众人一览无遗,“这是常备守卫军所有人的名册,我会逐一按照排列完成的顺序叫出二人。被叫到的二人,站定在预留出的空地上,操练二人独斗。我倒要看看……你们这群纨绔究竟有点什么本事!” 嚣张意味十足的话一经吕毅的嘴里说出,众人都是有了些明显的怒意,可他们不敢发作,没人有那个本事去对抗这武役城最大的暴力执行者。 古钥神色一凛,他警惕的望着身旁的司空羲,“吕毅似乎有意要试探你啊……” “我现在向都督递交引退信,还不算晚吧?”司空羲的手里虬着枪杆,步子微微后撤,“也就是说今天我有麻烦了对么?” “且先观察一下局势。”古钥朝前望去。 吕毅用食指悠悠的转动着绑着红绳的兵印,而此时已经没人敢再不怕死的讨论女人。下一刻吕毅的声音猛地迭起,吼声如雷,叫到了两个司空羲不曾听过的名字。 被叫到名字的两人过了很久才从队伍中走出,他们未曾试想过今日的演兵居然会是这样的。偷懒习惯的人,再绷紧精神已经是极难了。司仪的士卒已经等了很久了,可是仍然没有人开始动手,他们瑟瑟的抓着手里的长枪,竟一时不知该如何置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酉矢之殇 第三十二章 对阵 吕毅看在眼里,脸色渐渐暗了下去。 “过来,”吕毅朝身边的侍卫勾勾手指,“给他们点奖励。” 侍卫一愣,像是明白了什么,但他很乐意去做这些事。忠于吕毅,是他最大的优点。他将枪锋大张,收回了不必要的怜悯,迅速的走进了场地里。 两名士卒见到了来人,竟迸发了一阵的窃喜,他们认定这是让他们下场换人的主事。在从前,吕毅可一直都是这么管教下属的,只要有足够多的铢两,那么想要立足就很简单…… 可是那主事越来越近的戾气,让二人惶惑到了极点。大张的枪锋像是一支断裂的箭簇半插入体,捅进了其中一人的胸膛里。滚烫的鲜血翻卷着涌了出来,而那可怜人依旧认为这是在向众人做戏,会让他极有面子的下场的。 “吕……毅?”入体的枪锋忽然搅动,收了回来。剧烈的撕裂与惊恐终于让他清醒了,可也晚了。他看见了台上吕毅莫名的眼光,仍然不明白他为什么会下令杀了自己。他的身子朝前扑倒了,再没了动静。 另一个纨绔已经腿软倒在了地上,裤子湿了大半,“你……你究竟想要什么?我有钱,我有很多的金铢!全都给你!全都给你!我的女人也全都给你!” “我需要用你的命,来立威啊。”侍卫将枪锋上的血洒在了纨绔的脸上,声音极低,“三千常备守卫,可不差一两个人的奉承,倒是这威势,也该重整了!” 下一瞬,枪锋骤亮。 人群里已有了不小规模的骚动,可是他们不敢节外生枝,只是顺从的站在原地。在他们看来,这喜怒无常的吕毅,什么手段都能够使出来。有几个纨绔颤抖着去看那两个刚才还活得好好的人,可是现在已经成了尸体。他们曾一起去逛娼馆,大笑着讨论哪一个娼妓的功夫最为上乘,手法最是娴熟。 侍卫重新回了台上,枪锋上的血渍已经开始干涸了。另一边的两名侍卫重新下台,各自拖住了一具尸体,朝着偏庭拖去。 “师兄,他们……他们都死了!?”司空羲的眼瞪得很大,直接观测到了两人死亡的全过程。他实在不懂为什么吕毅会下令杀了二人。这于己于人,都没有任何好处。 “死了。”古钥皱紧了眉目。 “为什么?难道就因为他们不敢上前做些半桶水的演练?” “不,吕毅想的很周密,并且他深谙人心。无论叫到谁,首先的二人都必须迎接那头上砍下的刀。但这二人显然做了什么而得罪了吕毅,”古钥同众人一样,朝前看向吕毅,“杀一儆百!而接下来也许还会有几个人被处死!他不怕后事的处理,只是在想如何整治这些纨绔子弟,是我低看了此人的权谋。” 司空羲环顾了四周的军卒,他们像是受惊的兽群,即将一哄而散。 “违抗军令者,斩!”吕毅的声音大的像是打雷,“这二人就是下场!叫到名字的,接着上前!” 又有二人被叫到了,这次他们都不敢再拖沓,很快就从人群里走了出来。 “这次的演兵,我设置了特殊的赏赐,并不会让你们无谓的短兵相接。而能入我眼的人,”吕毅无声地笑了,转身指向了台面的最后几节石阶上坐着的人,“我的妹妹,吕家的小姐吕柔儿,可以与之……共度良宵。” 那先前离去的吕柔儿并未真正的离开,而是坐在了点将台的末端。 话音刚落,所有的人由先前的低迷变得沸腾了,他们很快就忘了先前死去的两人,贪婪的目光直逼点将台后的吕柔儿,仿佛吕柔儿就在眼前,唾手可得。 司空羲一震,他想上前去看古钥的脸色,可是悬在半空的手最终还是没能伸过去。这突如其来的口头赏赐令他有些疑惑,可细想来也有几分道理,没有任何士卒能够对这种赏赐置之不理。 他的目光触在了台后的吕柔儿,那微颤的身影,好像并不情愿。他看到了女孩眼里的别样的神情,像是在想着什么。她身边的乐裳乖乖的抚着小姐的手,时不时会为小姐擦去额上的细汗。 “明白了?”古钥转身看了他一眼。 “什么明白了?这分明是赌博吧?”司空羲看着持枪碰撞在一起的两名士卒,他们的眼里都流露着明显的贪婪与欲望,“怀着邪恶欲望的纨绔子弟们,臆想着吕柔儿的娇躯在自己眼前一览无余。他们期望以自己的实力去赢得吕毅的赏赐,从而与吕家永结连理。” “什么赌博?”古钥变了腔,“刚才一番话,纯粹是戏言。现在我告诉你,吕柔儿的出现,不是意料之外的事情,而是吕毅有意而为之的。” “吕毅不是吕柔儿的亲哥哥么?为什么会这么做。”司空羲一怔。 “简单的道理。” 古钥指着落败的一人。 “吕毅想以此方式来激发守卫军的内在潜力。而双双比拼更容易择取士卒更优的一方。他的目的便是想驱逐次品,真正把被称为纨绔弟子兵的他们训练成一支可以征战沙场的军旅。” “这便是最深层的原因。”古钥啧啧称奇,“不得不说,吕毅此人,已经有了少年吕都督的风范。非常时刻,就使用非常的手段,他简直信手拈来。” “他很明白士卒们对自己的妹妹吕柔儿的幻想吧?”司空羲问。 “当然。” “他不会对有此等想法的纨绔做些相应的手段么?况且他可是亲自许诺了众人。” “无论是谁的许诺,都不算许诺。做不到,那就不算!吕毅会给予看得上眼的人,一个与吕柔儿共度良宵的机会,可究竟谁才能被他吕毅看得上眼?”古钥慢慢地笑了,“只是他的一个噱头罢了,事后谁又会寻他的不是呢?没人敢!” “可谁又能够真正做到剔除内心里的魔鬼呢?”古钥指着校场里奋死拼杀的二人,“无论是谁,都不可能根除最初的欲望。那些纨绔,更甚。” “我自己呢?” “也不行。” 身边的人渐渐的少了,越来越多的人被叫了出去,而他们脸上的丑态也越来越多。 又有新的尸体倒在了长枪之下,黑红的血浸润在了泥土里,渐渐干涸。赢了的士卒茫然的看着面前死了的尸体,他扔下了长枪,振臂大吼,以为自己真正赢得了吕毅的赏赐。 寻常的演兵已经演变为了真正的搏杀。而士卒们像是久经沙场的悍将,以至于最后出手时毫不犹豫。 “该我了。”古钥迈步走出,他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他望着校场里又倒下的几人,狐疑上涌。似乎连他也越来越猜不透吕毅的做法了。可是这时后方忽的迸出了骇人的杀意,古钥倒提着扬起长枪,迎着越来越近的枪锋,狠狠地挑翻了它。他看向那名以为这种小把戏就能击败于他的士卒,愤怒终于占据了全身。 枪纂脱手,像是暗处的毒蛇猛的张开了毒牙,士卒惶急中想抓起地上的长枪,可毒牙更快他一分,狠狠地搅在了他的腹上。 面前的士卒倒在地上,仍有抓地起身的态势,古钥迎上又是一枪补了上去。 “监察司司长,古钥胜!”司仪的侍卫扬手,示意这是古钥的完胜。只是先前的几场演兵,司仪并没有制止住双方的冒死搏杀,而是任由发展。或许古钥的本事不如这对阵的士卒,那么他也会死。 古钥放了对阵的士卒一条活路,返身没入了人群,像是有心事。司空羲上前,可古钥径直穿过了他,扑了空。 台上的吕毅已经将名册交给了司仪的侍卫,他看着清理干净的场地,翻动了名册,眼神定在一处,“司空羲!” 炸雷一般的大吼响彻校场。所有人的目光同时盯控着司空羲,像是观赏一只即将上阵冲锋的斗鸡,并且为压他是否能赢而烦恼不已。 他们又有了新的赌注,方才又多死去的几人彻底打醒了他们,无谓的搏杀以及胜利并没有任何益处,可他们又寻不出吕毅话里的真正释意,只得就这么观察下去。 司空羲猛打了一个寒噤,迈步走向前去。另一人群里也走出了他的对手,可是距离太远司空羲没能看清他的脸。 吕柔儿的目光轻轻的触及到了司空羲的脸庞上,那双藏着火的眼睛。 司空羲终于看清了面前的对手。但仅仅是一瞬,他便呆住了。 “程毕……”他喃喃的说。 程毕单手擒着枪,淡笑的面庞真正的诠释了什么才是衣冠禽兽,而他深谙此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酉矢之殇 第三十三章 丧家犬 燥热无风的空气里,司空羲急促的喘着粗气。明明是立冬过后,该是极冷的时刻。可他却浑身燥热的想要将衣物一把扯下。极度的紧张,已经使他的背夹湿了大半。他没能想到程毕的报复居然这么快,他抬眼看了那台上的司仪,这其中,必定有他的一份功劳。 他单腿翘起脚下长枪,凌空一握,稳稳的接住了长枪。 “你在怕。”程毕低低的笑了。 司空羲黯然,他持起了枪,轻轻抖开枪缨。微微颤动的枪身上,隐隐可以听到细微的嗡鸣声。而程毕同样抖开枪缨,他高抬枪头,盯紧了眼前的司空羲。 长嘶声骤响,程毕手里的长枪刺破了半空直跃而来,快的令人心惊。 “中门破!” 司空羲一愣,认出了袭来的招式。他徐徐拨动开枪锋,丝丝的寒意自那刺来的枪锋急转而上。他忽的矮身往后掠去,避开了程毕的枪锋,同时手里枪锋大张向前,脚步疾驰伴随着枪锋的拨撩直直的冲向了敌手。 可是程毕仅朝旁侧身,枪锋稳稳地搅住了司空羲袭来的那一式“咽门雷”,随后枪杆猛地下劈,止住了司空羲的势头。程毕有些哑然,他没能想到短短的数月,这后生小子就已经学会了咽门雷。 “下抵!股破!”程毕纵声咆哮,手里的枪锋自腰后再次蹿出,像是出水的蝮蛇一般迅烈。 司空羲怔住,这声生涩的招式,下抵。他可从未在古钥为他演练的招式里见过。可疾驰而来的枪锋更不给他思索的时间,他慌忙去躲,同时也慌了心神,狼狈的摔在了地上。 周身忽然迸发出一阵大笑。他们指着司空羲狼狈的身形,像是在说着自己下程毕的赌注下了多么大,马上就会赢钱了。 “这是你刻意对上我的,是么?”司空羲纵身一跃,又抓起了枪杆,眼里藏着的火愈演愈烈。 “你明白就好,”程毕蔑然的笑了,“你不该跟我作对的,可你愚蠢的选择了下下策。” “你这个狗杂种……”司空羲恨恨地。 点将台上,吕毅微微皱了眉,他本对这个足够资格使自己父亲赐名的少年,报以不小的兴趣。而现在看来,似乎并没有他所想的那样,有那么几许本事。 乐裳紧张的看着校场里的两人。只是悄悄的攥紧了双手寄希冀于司空羲,不会让小姐对他太过失望。 “这小子!”古钥皱紧了眉目,对阵中司空羲明显的下风有些担忧。率先落败,那么以程毕的心性绝对不会放过他。 只是古钥有些奇怪,司空羲的技法在不断的变化,如果说从一开始他还什么都不会,提枪都只是全部的话,可现在的他已经足以靠撤身跟程毕抗衡的地步了。他在不断的进步,以近乎搏命的方式。 枪势更为猛烈的第三枪袭来,司空羲再次闪身要躲,可程毕的招式猛地变了,锋利的枪头擦着他的脸庞驰过,滚烫的鲜血泼洒在了地上。 司空羲呆住了,他轻轻的摸住脸庞,捏住了一抹殷红,一股低沉的戾气逐渐上涌翻卷了出来。 “上次的时候,你不是自以为强大么?”程毕冷笑,他调转过枪身,虬着枪杆,以枪纂指着司空羲。 可是这时,他没能注意到司空羲隐隐的变化,以及那暴涨的杀意。 只消一瞬,司空羲纵身疾步朝前,迎上了程毕的枪纂。而他手里的枪势徒然变换,横暴的直刺倏地化为更为迅烈的横扫,像是一只满翼的雨燕冲刺而过,“我去你老娘的!” “翎云扫,破尘!” 程毕心惊,可躲闪已然不及。他收回枪纂,双持枪杆挡住了那一记横暴的扫击。 “翎云扫。”他细细的回想起先前的那一击。 司空羲抽枪极快,可脚步却是不停,下一式猛烈的枪势再次袭向程毕。而程毕圆舞起长枪,以挑眼之姿,弓步压身,气势恍若飞鸿。 挡!他默念,而后稳稳的压住司空羲的枪身,迫使其失去了对枪锋的掌控。他暗笑着去斜身抽枪,瞬间完成了枪头与纂的调转,将微钝的枪纂狠狠捅在司空羲的腹部,一下接一下,一次比一次凶狠。 相比古钥训练般随心的捅击,程毕此刻的行为,简直就是杀了司空羲!他想用枪纂慢慢的将其折磨致死。 司空羲紧缩了下腹,万箭攒心般的痛苦使他微振的战意瞬间跌至谷底。 “认输的话,我或许还可以留你半条命!”程毕又是一击更加迅猛的攻势袭来,可预想的情况却截然不同了。 司空羲猛地瞪住了程毕,那双藏着烈火的眼里,宛若洪水猛兽。他的双手像是巨钳,横暴的扯住了距他身前仅一寸的枪纂,大有抓扯过来的势头。 程毕顿生不妙,他甩身向前,飞起一脚踹在了司空羲身上,强行使其因下盘不稳摔倒在地。他喘着粗气,收回了先前的轻敌。他已经因轻敌而被暴打了一顿,错误绝不会再出现第二次。手里的长枪微微抖动,枪缨随着冷风飘散,仿佛飞旋而绽的飘零血丝。 下一瞬,他已经冲向了踉跄站起的司空羲。 “狗屁不通的功夫,还想弄死小爷!”司空羲定住神,反握起长枪,“看小爷打断你的狗腿!” 攒,扎,刺。 三式于刹那间完成,极为霸道的狂澜之势搅住了程毕的长枪。司空羲借着对垒的余势,凌空一跃,猛地带起手中的枪杆,迅速抽动长枪,以枪杆处发力,狠狠的劈在了程毕的脸上。 程毕哀嚎着吃下这重击,可并不后撤,他咬牙扯住枪杆。嘴中低骂了一声,仿佛恶鬼的低语。 “去死吧!” 司空羲愣住,他急忙回身,想要提枪去挡。可是这时,他手里的枪慢慢的龟裂,随后一分为二了,自枪杆处断裂而开,沉甸甸的摔在了地上。 古钥呆住了。他刚才还为那一跃暗自叫好,可现在司空羲的长枪却是不合时宜的断了!这岂不是天也要亡他。与程毕一点关系没有,他是不信的,可接下来司空羲究竟该如何。 司空羲惊悸中撤身,又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程毕甩动长枪,以横扫出招,大开大阖,枪锋瞬间逼近了司空羲。他已经乱了心神,那一记迎面而来的纂劈几乎劈断了他的鼻梁。他已经丧失了所有的理智,誓要于此将司空羲千刀万剐。 一个狗贼,就算是上位成为了走狗,也不过一条贱命! 古钥大惊,他推开众人就想去救司空羲。可已经来不及了,人群像是大山,任他勇力无双,却无从下手。 司空羲看着眼前越来越近的枪锋,倒吸一口凉气,颤动的心脏仿佛挣脱胸膛。他瑟瑟的发抖,手心不禁死死捏住身下的黄土,一下接一下刨动。 他想闭上眼,可干涩使他连闭眼都略显疼痛。那一瞬,他仿佛看到了吕柔儿娇呼且梨花带雨的样子。哭什么呢……你是千金小姐,我是个贼。我的生死啊……就别这么在乎了。仅仅一次心里不爽的出头,就别这么在意了,而且……我也不是故意要去撞你的啊。 周身天旋地转,人群像是铁桶一般将他围得喘不过气,尖锐的叫骂仿佛是在为他这只斗鸡的落败而叫好。他们压得注全在程毕的身上,而他们即将赢得一大笔钱好去娼馆里花天酒地。空气渐冷,原来并没有多么热啊,他吸溜了一下鼻息。 苍青色的天幕在落日的余晖下凸显萧索,云层印染着如血一般的残阳,像是刺入身体迸出的艳丽。 “愚蠢,丢了武器的武士,就好比丢了魂的躯壳!”闷雷一般的怒吼忽然炸响在他的耳边。 古钥失魂落魄的咆哮。一个看似冷漠的男人居然会略带哭腔,这怎么可能呢? “丢失了武器而妄图以速度制胜!蠢货!” 司空羲兀自笑了。 “蠢就蠢吧,反正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说,“我的速度可不慢,你估错了罢了。” “没了武器,我才能真正的施展开啊!” 刹那间,司空羲忽的扭过了脖子,将那几乎是必中的一击躲过。程毕全力脱手的一枪,居然落了空,他彻底傻了。 司空羲猛地跳起,再次重演了清晨时与古钥对阵的愚蠢之法。 他的速度几乎快过雷霆,疾过罡风!而下一瞬,程毕已然被他扑倒,长枪被他稳稳的攥住,而后一把扔在地上。 “似乎轮到我了。”司空羲深吸一口气,望着身下的程毕,嘿嘿一笑,而后猛地揪起他的对襟,将其扯了起来。 “丧家犬!你敢!”程毕咆哮着挣身,想去捡拾长枪。可司空羲哪肯给他机会,他只一踢,便将长枪踢到了远处。 “怎么?没了长枪,你就是个废物了?”司空羲饶有兴致的盯着程毕,粲然一笑,“啊?说话啊,官家狗!” “杂……种!”程毕大吼中出拳,却被司空羲轻易躲过。 他的眼神渐渐冷了下去。紧紧攥住的双拳像是疾风骤雨,疯狂的倾泻在了程毕的脸上。 他再保持不住所谓的世家公子形象了,狼狈的嚎叫,像是一头将死的老狗。他奋力用手去挡,哀嚎着求饶,可司空羲的劲力大的像牛。 这是真正的市井无赖惯用的打法,每一拳都几乎使上了全部的力。只消片刻,程毕的脸上涕泗横流,不省人事了。司空羲大喘着粗气,脸上已经开始结痂的伤口仍有些疼。 他看着身下由英挺演变为痴傻的程毕,竟徒生一股悲戚,笑嘻嘻的将唾沫一口啐在他的脸上。 司空羲慢慢的爬起了身,被迎来的古钥一把抱住。 “羲小子!”古钥一拳打在了司空羲身上,不料他已是虚弱至极,剧烈的咳嗽起来。 “干的不错!” 司空羲嘿嘿的笑了,随后脱力一般委顿在古钥身前。他看到了那双如清水的明眸,和那羞怯如含苞月季般的笑。 点将台上,吕毅无声的笑了。他甩袖离开了,将接下来的演练交由左右侍卫。 “看来……也不是一无是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酉矢之殇 第三十四章 横刀立马 十二月初七,吕府,后宅别院 这天距司空羲与程毕的对阵结束,已经过去了十多天。 朦胧日出时分,竟下起了搓绵扯絮般的大雪。古钥念今天是冬至,就没有让司空羲摸黑起来练枪。他听着舍房里时而高亢时而低沉的鼾声,不由得失了神。 两年前,他初入吕府不过一年,但已凭借过人的武力揍服了所有的纨绔士卒。他虽然明面上被逐出了古族,可那些纨绔们都是对他的身世了解过的,也就没人敢轻易去招惹他。 从小就是这样,所有的人都对他畏畏缩缩,每句话每个动作,都像是经过反复斟酌而排练出来的。 古钥起身,拨弄开窗户的隔层。一股直灌入身的冷风袭来,他猛打一个寒噤。窗外,鳞次栉比的阁楼亭台似是穿了白衣般素裹银妆,寂寥的天际下,十几只山雀缓慢的飞动,间或发出一声尖鸣。 身后,司空羲翻了一个身,停止了鼾声。 “醒了就别躺着了。”古钥闭上窗户,“等会我们接着练!” 司空羲不做声,可古钥却是习惯了他的把戏。 他转过身,将司空羲的被褥使劲一拉。登时仅穿一件薄衣的司空羲就怪叫起来。 “你干什么!” “哟,肯起来啦?”古钥将被褥扔到案台上。 “讨打!”司空羲瞪眼,一把又夺过了被子。 “我还真是喜欢讨打的滋味呢,不妨你来试试?”古钥斜眼看他。 司空羲哼哼唧唧,不情不愿的穿上了衣服,“你除了欺负我,还能做什么!” “你别不服气,除了欺负你,整个常备守卫里还真没几个能打的过我的人!” 看到门外满眼的雪白,司空羲微怔,下意识缩了缩脖子,脚步似是往后撤退。古钥瞥了他一眼,用手肘狠狠的将他推了出去。 “出都出来了,还想着回去接着睡呢?” 古钥走到搁置在别院外侧一端的刀架边,扯下一把长刀,背在身后。 “去拿一把。”他指着刀架。 司空羲三步两步走过,伸手拔下那柄吕骜交予他的战刀,跟着古钥走出了别院,在距离中宅一段距离停了下来。 “不去校场了?”司空羲诧异。 “不去了,就在这练。”古钥双手握刀,微微正色,“我现在要教你的,是最为惯用的招式,横刀立马。” 说完,他侧身向前,刀身微振,如火燎原一般横推向司空羲。 司空羲面色一凛。此式颇像枪法中的破尘,躲避之法很多。可也仅仅是这样么?他以左腕发力摁住刀把,右手顶住把底,同样横过刀,想以宽阔的刀背强行抵住袭来的刀刺。 古钥低低的笑了,箭步前倾,半空的横刀瞬间转化为顺劈而来。司空羲愣了一瞬,果断右腿急转,艰难的躲了过去,手里的战刀顺势横扫扑向古钥。 而古钥却是不急不慢,眼见顺劈不着,便变换姿势,斜身格挡。 “锵!” 两刀汇聚在一起,激起一阵巨大的碰撞声,古钥立时反应过来,极快的抽刀搅动司空羲手里战刀,使其被迫因把控不住刀柄而急撤手腕。 只听见一声惨叫,司空羲趴倒在地上哀嚎不断,他的手腕因急撤不及而脱臼了。 “怎么这么难拆!”他朝着古钥低低嘶吼。 “先别急着抱怨,这第一式说难不难,说简单也并不好学。”古钥上前拉过司空羲的手,猛地将他脱臼的手腕又掰了回去。 “那你也用不着这么狠毒吧!”司空羲龇牙咧嘴,疼的一时使不上力。 “话不能这么讲,要是我不使出狠招,你一定觉得这架式并没有学的必要。”古钥再度提刀,“我可算看出来了,你小子是瞧见我能够庇护你,就放松了对自己的锤炼。可你又想过么,我能保你一时,还能保你一世不成?而且照你这个样子,指不准哪天我厌烦了就拍拍屁股走人!” 他上前,不等司空羲准备,又是一刀劈过。司空羲咬牙,惊悸中横刀去挡,可奈何一只手的力气终究无法与两手并用相比,刀再次掉臂,沉甸甸的摔在了地上。 “我跟你拼了!”他咆哮着俯身,再次抓住刀,刀锋横伸,作跳斩模样扑向古钥。 古钥回转刀把,箭步蹲下,只一偏头,就轻松的躲过了那刀势,同时刀柄急出,狠狠的戳在了司空羲的腹部。 “再来!”司空羲吃痛,并不后撤,他强行抬起仍然疼痛的右腕,双手持刀以腰垮出力,带动手里阔刀猛劈过去,刀芒瞬间逼近古钥。 古钥微愣,矮身探出左腿,一式扫尘轻而易举的将司空羲绊倒在地。 “好了,到此为止。”他重新走进别院,将长刀插进刀架,蹲下身扶起地上的司空羲,“有进步,至少不会畏畏缩缩的像个女人!” “太欺负人了!”司空羲低吼。 “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古钥说,“想真正让你成长起来,还是得用狠法子!” 他隐隐的注意到后方有明显的戾气上涌,放回的长刀又收了回来。 “好!既然你这么说!那我也狠一回,我还真不信这个邪了!”司空羲忽然挣开了双手,又持起刀,作半蹲前倾,猛冲向古钥。 古钥一愣,微微摇头,这小子居然血气上涌,不知什么是轻重了。他欠身朝前,以手刀姿势撩拨住刀身,而后蜷曲成爪,极为刁钻的擒住了司空羲的手腕,猛一发力,震下了他手里的战刀。 “心浮气躁,而且没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外泄!”古钥怒斥,一巴掌扇在了司空羲的头顶,“你还当你是以前的那个叫花子么?打架打疯了就下死手!真以为我不敢动全力?” “上阵之后,谁还会在乎那些狗屁一样的规矩?”司空羲一屁股坐在地上。 “训练是训练,上阵是上阵!好,既然你这么想打败我。”古钥一把将他扯了起来,伸手从腰鞘拔出一把短刃,“那就别休息了,起来,接着打!” 司空羲摇摇晃晃站起身,双手执住战刀有些失神。 古钥稳稳的后退十步,等到司空羲准备好以后,发出了开始的讯息。他抽动手里短刃,先是直刺,而后瞬间完成微抬与下砍的动作,一式磅礴的命门刺,以绝对的压倒性,将刀锋抵在了司空羲的脖颈处,不留给他一丝可乘之机。 “如果是上阵,现在你已经死了。”古钥冷冷的说。 司空羲愣了半晌,手里的战刀慢慢的滑落在地。 “我练!” 古钥抽刀回鞘。 “练?老子要你现在就学会!”古钥梗着脖子,“第一式横刀立马,是最为惯用而且也是最为管用的式!行军之时,双方交阵,以箭步横刀,可攻可守!” 每一式的话毕,古钥都会做出相应动作,给司空羲示范。司空羲也跟着有模有样的模仿起来,箭步微蹲向前,眼底的光暗淡却有神。 可是这时,古钥突然暴起,横着的刀一瞬转化为斜劈,于司空羲前一寸处收手。司空羲狠狠地打了个寒噤,那直逼心魄的刀势,比起程毕三脚猫的枪法,上乘数十倍! 古钥收刀极快,而下一刀又卷袭了过来。 司空羲双手狠狠地握着战刀,仿佛是怕它再度不支掉在地上。“横刀立马”的招式迭起,手里的战刀微振,由横向前格挡,稳稳的挡架住古钥的斜劈。 古钥微微点头,他刚想收刀而使出下一招,不料司空羲招架之后仍有后招!他大惊,急忙横住刀去躲,却发现已经晚了,那刀芒几乎斥满了他的周身,令他动弹不得! 只见司空羲几乎瞬间完成了抽刀与背刀,宛如抡了一个满圆,使出了一个强有力的扭转,那扭转的态势带动了手里的战刀,快的令人心惊!其后自右下袭来的刀势向上掠去。这招完全能够将猝不及防的古钥拦腰斩断! 古钥急忙后撤,一屁股摔倒在了地上,他上身几乎全部都被汗浸湿了,黏在内衣上使他呼吸都略显困难。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酉矢之殇 第三十五章 患得患失 “这……这是转锋刀!”古钥失神的望着司空羲,全然不顾形象。 司空羲怔住,急忙扔下刀,把古钥扶了起来。 “师……师兄”他说,“你这是中邪了?” “倒是学会了不少本事!”古钥挣开司空羲,掸了掸屁股上的雪,“做的很不错,若是在战场上,那一记决力的转锋刀,我已经死了!” 司空羲嘿嘿的笑了,贼兮兮的蹲下身搓了一个雪球,朝古钥扔去。 “嘿,叫你欺负我!” 雪球扑在了古钥脸上,登时一阵寒意涌起。 “你还反了你!”古钥一抹脸,也是搓了一个雪球朝司空羲扔去。 可司空羲一个急闪,轻松躲了过去,手里却又多出了一个雪球,狠狠的反扔过去。 “还远着呢!” 古钥默然,他瞧见司空羲再次蹲身想要搓雪球时,眼疾手快,猛地扑将过去,将躲闪不及的司空羲撞了个满怀。 “叫你给我逞威风!”古钥抓起一把雪,忽然掀起了司空羲的衣襟,将雪送了进去。一阵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响起,引起几十只啄食的山雀匆匆飞走。 不远的楼榭间,几个人影自亭台之间穿行而过,听到惨叫声后皆为一震。 “这……这是什么动物的叫声?”乐裳一愣,“小姐,我们府上的小动物应该不在这里呀!” “你这妮子,哪里是什么动物呀!”吕柔儿轻笑,“明明是人的叫声嘛!” “欸!那就更奇怪了,这里是中庭右副宅,什么人会在这里呢?”乐裳好奇的朝着叫声方向张望。 “是呀是呀。”身后几个小丫鬟也都是雀跃的低呼。 “小姐,要不咱们去看看吧?”乐裳笑嘻嘻的望着吕柔儿的眼睛,“反正咱们也赏过雪了,去看看也不要紧嘛!您说是吧,小姐?” 吕柔儿摸摸乐裳的头,轻轻颔首,笑意愈来愈浓。 “裳儿,你真是越来越活泼了。不过没什么,咱们也去看看吧!” “好耶!”乐裳蹦蹦跳跳的看向后方的小丫鬟们。 小丫鬟们都是露出欣喜的模样,叽叽喳喳的讨论个不停。 “好啦!裳儿,咱们快去吧。”吕柔儿先行向前走去。 “你耍赖!”司空羲忍着身体里的冰冷,瑟瑟发抖,牙缝丝丝的冒着凉气。 “你这么说可就不对了。”古钥端坐在司空羲的身上,循循善诱,“你师兄我呢,平时对任何人,都是以礼相待,唯独一个人。” “是……是谁啊?” “不猜猜么?古钥的手里快速的搓出了一个雪球。 “我……我不猜!”司空羲又是怪叫一声,仍不屈服。 每当这种时候,古钥总是会刻意去忘掉一些东西,可他越是想去扔掉,那抹灰色就越是纠缠不脱。就算忘得掉,可也终究是会发生的,那些北方盘踞的狼群,已经磨砺好了爪牙了…… 偌大的吕府里,绝大多数的人都正在吕府之外极尽声色,安逸的冬至总是能让他们的心思平静到极低。但最不乏的还是于昨夜就在永安街上寻找着娼馆,花天酒地的搂着女人大口喝下陈酿的酒浆,在娼妓妩媚的盈盈笑意里玩投壶的游戏,犬马声色。正如任何盛大的王朝消弭之前,总是会奢靡至极的,这些纨绔们很是应景。 “还给我耍性子呢!”古钥从失神中反应过来,将搓好的雪球放在司空羲面前,“到底猜不猜?” “我猜!我猜!”司空羲急忙求饶。 “说!” 司空羲嘴里含含糊糊的嘟囔着,报出了一个从没听说过的名字。 古钥皱眉,“不是,你再猜!” “是一个叫傻子的人,一定是他!”司空羲贱笑,猛的将背在身下的手抬起,两颗成型的雪球狠狠的砸在了古钥的双眼上。他像条泥鳅一样,挣脱了身上的古钥,跳了起来。 “那个傻子,肯定是你古钥啊哈哈!”司空羲朝远处遁去。 “你这小子……看来今天真的有必要给你来点苦头吃了!”古钥抹掉脸上的雪。 九丈之外的一处赏亭里,吕柔儿和众丫鬟们有说有笑的走过。乐裳也不闲着,她四处张望,刚好看到了飞快丢着雪球的司空羲,心里一惊,急忙拉住身边的吕柔儿。 “小姐,你看!” 吕柔儿回身去看乐裳,不明白她的意思,“裳儿,看什么呀?” “那边!那边!”乐裳指着假山前方不远处跑动的司空羲,“是司空羲。” “司空羲……”吕柔儿一怔,脸却不禁红了起来。 “哎呀……小姐,”乐裳盯着吕柔儿,“脸都红了喔!” “裳儿,不要瞎说!” “本来就是嘛!”乐裳的眉眼弯如月牙。 吕柔儿羞红了脸不说话,身后的小丫鬟们都咯咯的笑着,鼓动小姐上去搭话。可乐裳一歪脑袋,想出了鬼点子。 “小姐,你看司空羲在干什么呢!” 吕柔儿顺着乐裳望过去,只见司空羲怀抱十多个雪球,不停的倾泻在飞速跑过来的古钥身上。 “哦……古司长也在呢。”她松了口气。 “哎呀!小姐,你看古钥干什么呀,我不是让你看到有古钥在身边更容易圆场松口气呀!” “哦哦!他们……”吕柔儿愣了一会,“他们好像是在玩雪呢。” “对呀!在玩雪呢!”乐裳拢起袖子,将亭台上的积雪一股脑儿的攒成一个雪球,“看我的!” 还未等吕柔儿反应过来,乐裳已经飞快的跑出了亭子,举起雪球猛地砸在了司空羲身上。 司空羲嘶声倒吸一口凉气,像块木雕站着不动了。 “哈哈!厉害吧!”乐裳咯咯笑着去拍司空羲的肩膀。 司空羲僵硬的转身,看到是这小丫头,气不打一处来,揣着一颗雪球就砸了过去。 “你这小妮子!居然搞偷袭!” 乐裳吃这一招,仍然面色不改,她一把抹下脸上的雪,叉起了腰,“你先瞧瞧你背后吧!” 一阵阴风吹来,司空羲惊惧中回头,却只看到古钥冷着的面庞。他颤抖着身子,竟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 “怎么?”古钥忽然笑了,“你也有今天?” 话落,司空羲还来不及思考如何防守,就已经被古钥一把摔倒在地上,乐裳也不禁喜上眉梢。 古钥猛地掀开司空羲的衣摆,将雪球塞进了司空羲的背夹里,连带双手也给他死死的坐在身下。 “错了么?”古钥轻轻的问。 可是没有人回应他,惨烈的嚎叫声自那刻起久久不息,可古钥却不合时宜的有了些悲戚的蕴意了。他蜷着的拳头忽的张开,而后紧紧攥住,像是死死地抓紧了什么东西,再不放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酉矢之殇 第三十六章 都督之意 司空羲的背夹瑟瑟地颤着,可是他紧咬着再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这让古钥发现了事情的严重性,以及自己的确过火了。 “乐裳,把手帕递过来。”古钥接过乐裳递过来的手帕,掀开司空羲的背衣,先用手把冰水尽数拢出,再用手帕敷在了里面,“这样下去他会生疾的,要适可而止。” 乐裳识趣的放下雪球,也是知道了古钥话里的意思。或许玩笑可以开,但太过火就显得心怀恶意了,她转身朝着吕柔儿扬手。 “小姐,快来吧!” 吕柔儿愣了半晌,连忙应着,心里却是暗暗发狠,以后一定要给这个妮子一点苦头吃!实在是不知道怎么说她才好,这么大声的叫嚷,哪里是女孩子该做的,真是有失仪容。 古钥一怔,小姐也来了?他惊悸中抬头,看到了一众小丫鬟簇拥而来的吕柔儿,情急之下慌忙起了身,对着吕柔儿恭敬的作揖。 “小姐!” 吕柔儿浅浅笑着,“古钥司长,又不是我父亲来了,不用这么大礼的。” “谢小姐。” 古钥神色怪异的看着满脸酡红的吕柔儿,再一瞥身下的司空羲,忽然明白了什么,急忙一把将他拉了起来。 “羲小子,小姐来了,还不快起来!” 司空羲直愣愣的站起身,一经看到吕柔儿,赶忙俯身作揖,脸上映着讪笑。吕柔儿只是低垂着眼帘谁也不去看,可那悄悄的抬眼细细瞄着的小动作,却瞒不了任何人。 袖袍遮隐下,女孩洁白如羊脂的皓腕上印着些碎碎的幽兰花瓣,叮当作响的两只对镯是女孩最为珍重的宝物,细细擦拭的镯身上光洁如新,晶亮的莹泽里散着令人怜爱的且欣喜的样子。女孩紧张的捏住裙摆,通透的藕荷色薄纱裹携于轻厚的绸衣里,映出了几分少女的情结。那羞羞怯怯的小脸上,晕着可人的粉樱色。 司空羲看的痴了,可他又不明白眼前的少女眼底含着的蕴意,冰冷的背夹逐渐被燥热蒸干了,他急切的希望有人能够给他一个台阶或者一个话题岔开这尴尬的局面,如若真是古钥所说的那样,可他又该如何去应对。他悄悄的踢了古钥一脚,可古钥仅瞪他一眼,让他自求多福。 “吕小姐……您来这儿干什么呢?”司空羲讪笑起来。 “喂,小姐,他跟你说话呢!”乐裳凑近吕柔儿,在她耳边轻轻的说。 吕柔儿这才回过神,手里紧紧捏着的裙琚却不放手,低着头声如蚊呐,“我……原本是去中庭赏雪的,听到了有人在惨叫,所以就想来看看呢……” 司空羲一愣,听到了惨叫?那不就是他自己么!? “原来听到了惨叫啊……”司空羲烦闷的挠了挠头,“好像是我。” 乐裳候在身边,眼神反复的在二人之间流转,可她越是看下去,就越觉得事态发展的偏离已经差了很多。她暗自思忖就这么下去难保还会发生什么,急忙一个箭步上前,将吕柔儿紧捏裙琚的手挽了过去,竟有隐隐的横刀立马之势! “小姐,咱们来玩砸雪球的游戏吧?”她的额头上冒着汗,“就比谁砸司空羲砸的多吧!” 几个小丫鬟似是都看到了乐裳丫头脸上的神色,欢喜的笑起来,拍着手表示同意。吕柔儿眼底的光有明显的触动,抿着嘴没有说话,也算是默许了。 乐裳率先搓出一个雪球,不怀好意的朝前方的司空羲看去。 “小公子,得罪啦!” 雪球落在司空羲的脸上,砸了他个措手不及。其他的丫头们都纷纷效仿,俯身拢袖,干劲满满的搓出一个个雪球。 刺冷的寒意再次浮现,司空羲急忙躲到古钥身后,可是古钥一把将他踹了出去。 “被女孩们喜欢,是一件再好不过的好事!”他语重心长,似是一位寡淡薄情的老前辈在指点初出茅庐的后生小子。 “可我不喜欢她们。”司空羲的眼光渐渐暗淡了。 “她们没有恶意。”古钥微微皱眉,“羲小子,你怎么了?” “那如果我不呢?”司空羲自顾自地说,挥手挡住迎面而来的雪球。 “这由不得你,但也不单单是这个。放心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向你保证。”古钥的脸上浮着浅笑。 司空羲微愣,他嗫嚅着终究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师兄他总爱说这句没有任何意义的保证,正如那天他向着监察司的陆绎说,我保证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那样的郑重可又若有若无的不可能完成。 一切的繁象绚丽下,仅仅余留着数不尽的空空荡荡。楼宇被点亮的红烛前,是堪堪抚顺而下的屏风,纸窗被悄悄地暗藏虚掩住,雕饰着奇珍的大门仅留下冒着零星炭火的焦炭。红烛受风吹,明灭且摇曳将折,映照得罗帐也显得昏暗了,就这么惨淡收场下去。 小小的司空羲,就是在那里忘记了自己的一切,他记得曾经也有人向他保证,可保证的人死了,他还在痴痴的等待不可能完成的诺言。 司空羲透过了手缝,悄悄的去看吕柔儿的脸色。红彤彤的,像是夕阳映照的辉光。盘恒髻的头边退后,“转锋刀是以弱对强时候的最好杀招,都督一定会试试你这些天的所学,你一定要使出来,让都督看看你的所学!可别弗了我的面子,不然有我们苦头吃的!” “我会的!” 司空羲绷紧了用双手握住刀,刀柄是熟铜铸造的,其上纹饰有异兽樊龙的雕刻。在雪的浸润下刀柄变得十分冰冷,可是他竟浑然不觉。 司空羲直视吕骜冷厉的目光,“是,我击败了他!但他学术不精,打败他没什么可骄傲的!” 古钥大惊,这小子居然敢这么对都督说话! “你所说确实,”吕骜眼看他架势摆好,也是稳住了刀柄,“虽然程毕不是什么厉害的青年才俊,但能够击败他,足以证明你这些天的所学。那么,你可以先出招,我倒要看看后来的这些天你有没有松懈!” 他的脸庞略微发白,想必是长时间呆在户外所致,粗大的手却意外的火热,飘着腾腾上升的热气,那份与吕毅十分相似的英挺,略显沧桑,但更多突显而出的是一个久经沙场的将军的傲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酉矢之殇 第三十七章 何人? 天下臣第一卷酉矢之殇第三十七章何人?司空羲保持着微蹲,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冷风直灌入身,刺冷的令人发怔。他有些突然的心不在焉,也许是面对眼前充满戾气的吕骜,自内心产生了怯意所致。手里刀柄微微的被暖热了一些,大口喷薄而出的热气蒸腾在面前,几近朦胧了他的视线。 手里的战刀慢慢地横伸出去了,司空羲闭上眼,而后忽地睁眼。此刻刀芒绽放,他的眼神凝住像是鹰隼,身形离地恍如箭簇,地面积雪发出咆哮一般的破风声。 吕骜轻轻颔首,对司空羲爆发性的入阵之术颇为赞赏。他单手举起了刀,以挡架式起手抬刀,身形渐动且疾步向前,迎上那直劈而来的战刀,重重的挥了出去。 巨大的金属轰鸣声震响,司空羲微微地愣了神。可是仅仅瞬间之后,收刀而下一式急出的一记“咽门雷”振动,箭步前倾,又是一记几近完美的刺击。 吕骜的刀身下摆,稳稳接住了刺击。他的脸上浮着淡笑,抬头去看司空羲,想要对他做出些鼓励,好让他不轻易放弃而对自己的刀法有那么些许失望。 可是他这时忽然愣住了,眼前的司空羲丝毫没有将败的懊恼,反倒一幅小人得逞的模样!他脊背一凉,慌忙振刀护住身,可司空羲却不给他这个机会。 司空羲蹬住雪地,下摆斜刺的刺击被阻挡之后,忽然半收而自右下朝左上划弧抬起,瓦解了吕骜的防御。可这还没完,司空羲震去吕骜惊惶的防御之后,半圆的抬刀接着顺势绕后抡满了一个圆,再次袭来。 “转锋刀!”他纵声咆哮。 吕骜眼光微动,忽然笑了,他发现自己的看人资质原来并不差嘛!这野小子……倒是可以托付的。 手里的刀热的发烫,像一个沉重的炉子在炙烤他的身子,他的心也是滚烫的! 吕骜被破去的防御以几近不可能的速度再次架了起来。不过这次不是防御,而是进攻,势如破竹的进攻!他的刀同样以垂直架住猛地向上抬起,巨力瞬间击溃了司空羲全力的一击转锋刀。 司空羲脸色惨白,战刀脱手而出,竟被震落在地!他仰头看到抬起的长刀宛若行刑的刀斧再次后仰,心如死灰。 “转锋刀!?”他几乎是脱口而出。 “不。”吕骜俯视着他,后仰的长刀携着冷风完全落下,一个相比起司空羲使出的转锋刀更为完美的圆展现而出。 “是极烈的圆!”大刀距离司空羲前一寸处停下,吕骜扔下它,将司空羲扯了起来。 “极烈的圆?”古钥和司空羲几乎异口同声,这招式与转锋刀极为相似,可又更快更烈于转锋刀。 “是转锋刀至极限而衍生出的招式,极烈之圆。它同样是转锋刀,可更上乘于它!”吕骜静静的说,“那是连北域洲上好的精钢都能够轻易斩碎的疾烈,是连猛兽都畏惧的威力!” 吕骜挑眉,审问一般看着司空羲,“如何?” “这根本没办法比啊……我们差的太多了。”司空羲低低的说。 “那就好好练!”吕骜一巴掌扇在了他的头大话吧!都督所教的刀术跟枪术,我全都了如指掌。”古钥忽的话锋一转,“而且,困扰你的问题,我想,是不是秦茵若所致?” 司空羲愣住了,他不明白为什么古钥又提到了前些阵子酒楼里的事。 “你想说什么?” “你在为秦茵若自责。” “我们仅仅合伙来吕府偷了点钱,调戏了一下以前还是总管的燕易屠,之后就一拍两散了。”司空羲不解,“这个自责的问题,我想你是会错意了。” “不对,那些都是后话了。” “我的意思是说,”古钥盯着他,“她离开的原因。” “你到底想说什么?” “秦茵若在第二天禾羽区大量流民入境时,消失在了南城门边。”古钥说,“她离开的方向,只有两个。” 他凑近司空羲,伸出两根指头悠悠的晃着,“皇城与东廊山脉。” “我想你一开始就知道她会向着这两个方向其中之一走去。”古钥的话音像是魔障,“只是你骗了她,并顺势将她赶走,拒绝了她的请求。” 司空羲只感觉后方一股冷风袭来,没有做出任何回答。 “因为你隐隐约约的知道,她并不单单是一个叫花子。”古钥冷冷的笑了,“两处方向,东廊山脉并不可能,唯一的可能,就是皇城。可她为什么会去皇城?” “我想,这就是你不愿意跟她走近的原因。她的秘密太多,而你仅仅是个聪明的贼,牵扯进一些麻烦的事情,于你并无好处。” “闭嘴!”司空羲低低的咆哮。 “可你动摇了。”古钥根本不停下,“你对你懦夫一般的行为,感到深深的自责!” “可你他妈的知道这么多又有什么用?”司空羲忽的扬拳去打他,却被轻易的接住了。 “知道么?那个拥有狮子一样的眼睛的老者。” “狮子一样的眼睛……”司空羲愣住了,他像是想起来了什么。 “那一晚,我们在酒肆里醉酒后,谈到秦茵若的事情,而跟前的那个老者似乎有明显的触动!” “可那又能说明什么?而那个老者又是谁?”司空羲越来越觉得事情朝着复杂的情况发展过去了,他已经对这件事感到愈烈的扑朔迷离。 “绝对与秦茵若脱不了关系!”古钥的声音透着斩钉截铁。 司空羲怔住,一句话都说不出,手里的两把刀渐渐的滑落在了地上,被已经像层薄被的雪层盖住,温热的刀柄再次变得阴冷下去了。寂静的庭院里,再没有一人的声音,古钥的话像是一记重锤砸在了他的头上。自己那日在流民的队伍里,看到的那有着象牙白色的眼翳,以及绽放着冷锋的狮子瞳……会是他么? “好了,看来我的推测是对的。”古钥的声音再次响起,他忽然笑了,“你的确是在自责。” 司空羲茫然的看着古钥。 “看我干什么?”古钥转身朝别院走去,“你似乎忘了我所属的是哪一司。监察跟审狱,我深谙其道。” “你在套我的话?”司空羲嘶哑的问。 “你说呢?”古钥只是笑。 “但你知道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司空羲有些恼怒,“是来嘲笑我的懦弱么!” “不!”古钥顿住,“我他娘的不仅要嘲笑你就是个怂包,是一个蠢货!我还要告诉你,这件事对你非常的重要!” “为什么?” “秦茵若与徐济的死,脱不了关系!” 司空羲的眸子猛地一缩,腿有些发软。 “看来你想到了什么。”古钥返身盯着他,“你想的没错。秦茵若所在的那个村子,凡是与她有些交集的,都死了。” “有人在找她,但似乎她不愿意回去,可那个人很可能会是那日所遇见的老者!”古钥踱着步子,语速变得快了,“你能明白么?那个找她的人,是个杀人如草芥的屠夫!而她,似乎并不知道这事!” “我该怎么找到那个人。”司空羲的声音,似乎冻成了冰霜。 “不用急,那个老者总会再次出现的,而他下一次出现,手里的战刀将会朝你的头颅劈斩下去!”古钥说,“前提是你得有足够的实力去面对他。否则凭你现在这幅样子,连直面他的勇气都没有!” “那平滑而疾烈的挥砍,似乎连都督要做到如此,也颇为麻烦。”古钥喃喃的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酉矢之殇 第三十八章 隐密 天下臣第一卷酉矢之殇第三十八章隐密永安街的夜市上,正处在华灯初上。 司空羲跟着古钥七转八转,流连忘返于街面上。摊子上琳琅满目的吃食总是多了些平日里看不到的东西,街边杂耍卖艺的手艺人也似乎更卖力了些,周遭是围了里三圈外三圈的捧场的人,他们费力的鼓着掌,可是捧场的却零星的可怜。今晚的夜市,似乎比往常来得更快更热闹。 “怎么样,热闹吧?”古钥的脸上浮着笑。 “热闹倒是热闹,就是没有铢两花,左逛右逛的,又有什么意思。”司空羲耸肩,耍起了无赖。 “放心,铢两的事我会想办法。” 司空羲两眼发亮,“你有办法?” “可这钱都是要还的,懂么小子?” “那都是后话了!”司空羲上前亲热的搂住他的肩膀,笑嘻嘻的说起了闲话。 古钥哼唧了两声,最终没有说出什么。他矮身探进帷幕,走进了面前的酒肆,“我也没那么多银两,咱们随便喝点酒吃点小菜,之后还有会些小活动。” 司空羲面色一僵,“你又不让我喝酒,吃食还不愿意买贵,那我出来是干什么的?” “那些都是小问题。”古钥伸着脖子,示意他把耳朵凑过来,“我们今天,去赌坊玩玩。” “赌坊!”司空羲狂喜,但随后露出担心的神色,“要是给都督知道了,我们会被打断腿吧?” “笨!”古钥伸手往他头上抽了一巴掌,“你傻呀?你难道去了赌坊还逢人见面的四处乱讲?今天都督是不会出来的,这个你尽管放心。他会在府里祭祖,而我们好好地在外面游玩一番,不像以往似的喝口小酒还担惊受怕,明白么?” “你可是监察司的司长啊……这样真的好么?”司空羲偷笑。 “闭嘴!” 酒肆门上燃着油脂膏烛的挂笼里闪着火红的光,微弱的烟柱随着笼布的小缝隙钻开一个小口朝外飞去,朦胧着门上的一小块地段。司空羲隐隐的闻到了一丝加工过的油脂灼烧的焦香味,他慢了跟上的脚步,抬头望向那烟雾缭绕的门梁,有数不清的小虫子围着那火烛而动,不断的有被烧死的虫子掉落在地上,而下一批鲜活的虫子又扑棱着翅膀追了上去。 一经敞开的门后,直直的贯通至后堂的长廊展现在面前。嘈杂的酒肆里,座椅桌凳几乎快要被坐满,志趣相投的人们畅快的豪饮下烧酒,加上一叠不多但足够的下酒菜,吹着永远做不到的牛皮。而有的座客却明显的没有言语,以目示意瞧着酒肆里的情况。 位于前端的掌柜台后,掌柜的静静地伏在案台上,微眯起的眼里泛着精光,他瞧见了由门外走进的古钥,忽然瞪大了眼。 “掌柜的,给我跟这小子热一壶小酒,再上几碟小菜。”古钥将铜铢放在柜台上。 掌柜的脸上堆起了笑,没有收那铜铢,“古司长大驾,草民没有收钱的理由!您能莅临寒舍……无疑让寒舍蓬荜生辉,已经是给足了小的面子了!” 古钥深深地看了掌柜的一眼,“掌柜的,有陈酿的好酒么?” “古司长已经很久没有喝了……小人这里的好酒。”掌柜的只是在笑,“不过考虑到古司长的口味,小的早就已经封存了几坛上好的陈酿美酒,就等古司长驾临了。” “掌柜的……你很不错。”古钥隐隐的笑了,复而将那几枚铜铢收回了腰兜,“那就将好酒给我送过来。” “古司长请移步席上,小的会托人将酒浆温好送过去。”掌柜的指着一处无人的坐席。 “尽快一些,我的时间很紧。”古钥径直朝坐席走去。 司空羲跟在古钥的身后,有些惘然,“师兄,怎么回事?” “影众已经有动作了,而我们要做的仅仅是观察。”古钥坐在席上,声音极低。 暖热的酒肆里,司空羲紧张的朝四周匆匆瞥去,看谁都像是心怀歹意,他紧张的又将希望寄在了古钥身上。 “他们今晚会干什么?好好的冬至日,难道有会有些暗地里的丑事?” “止住声,看着就行了。”古钥瞧着掌柜的亲自过来将一坛陈酿摆放在桌上,眼神在那坛酒上止住了,“掌柜的……说吧。” 掌柜的眼决力的朝两边瞥去,不引人注意的将头慢慢低下,像是询问客人要什么菜品。 “古司长,影众们的成员,已经在小人的酒肆里了,还望古司长犁庭扫穴……” “当然。” “那小的……就先行退下了。” “不送。”古钥将酒浆慢慢地倾入杯盏内,眼神却早就已经锁定了不远处的几人。 “据我手下的消息。”他低低的说,“今晚程毕也会去赌坊赌一赌。” “程毕?那影众怎么办?”司空羲一怔。 “想铲草除根,就得找出本源。”古钥盯着司空羲,“否则只会是打草惊蛇。我要找程毕的原因……就无须再过多赘述了吧?” 司空羲愣住,明白了什么。 “而我今晚的计划显然不会是区区几个影众而已,且照他们的架势很快就会离开,而我的下一环计划,是整治整治那该死的程毕。” “那我们该怎么做?”司空羲斜眼看向后方的几人接踵站起身,朝酒肆外走了。 “他们走了。”古钥仰脖灌下一大口烧酒。 “他们就是影众?”司空羲悄悄地看过去,有些狐疑。 “只是些小卒,无需挂念。他们只是见到了我而去禀报组织里的头目去了。” “什么?已经去禀报他们老大了?那我们等会岂不是就有麻烦了?”司空羲大惊。 “还远着呢!”古钥白皙的脸渐渐充斥了坨红,又接着朝杯盏里满上了。 “师兄,你酒量到底行不行啊,每次都是只喝一点就醉的不省人事,还得我背你回去。”司空羲抱怨着,倒是忘了对影众的警惕了。 “你师兄我的酒量一向很好,那天只是意外!” 司空羲砸了咂嘴,觉得自己酒量还算可以,就趁着古钥迷离的时候将酒壶拿了过来,给自己的杯盏满上。他仰起了脖子,也是一口灌下,一股滚烫的辣直冲入肚,像是吞了个爆竹。 如此往复,他来回灌下了四杯烧酒,而越喝这酒就越是少了那不适感,竟觉身体意外的轻松,仿佛背生双翼,可以直飞入天。 古钥微醺着抬起了头,抬手想要再满上一杯,却发现烧酒已经喝完了。 “没了?”他抬眼去看司空羲,“羲小子,你是真的一天不打就浑身难受啊!我让你别喝,你偏喝!” “有种……你就揍小爷!”司空羲挥舞着拳头,慢慢地趴倒在了桌上,将筷子往前一丢,似乎想要去砸古钥。 古钥愣住,“这小子……喝了这么多?” “要不是看你小子装怂!”古钥打了一个酒嗝,眼也渐渐朦胧了。 “谁收拾谁……还说不准。”司空羲吞吞吐吐的憋出几句话,随后就不动了,沉沉的醉倒过去。 嘈杂的酒肆里,那些志趣相投的人仍然在大肆吹捧着自己,或是敲起了大腿感叹世道不公,如若可行,一定为国抗广的决心。谈笑间,众人觥筹交错,言语里的豪情激荡着冲出而无处可安放,只是那心境究竟是真或假,已没人去等了。 不知过去了多久,古钥隐隐的感到身边有人,猛地警觉起来了。他极为迅速的站起了身,看清了来人,微醺的酒意也渐渐消弭。 “姜乾?”他有些惊讶,“怎么来的这么早?” “少主。”来人低下头,对他耳语,“影众的头目在沁殊阁内。” “现在就走!”古钥将身边的司空羲摇醒,“起来了小子!” 司空羲睡眼稀松,看着面前的两人,有些惘然,“师兄,这谁啊?” “他妈的!”古钥气不打一处来,猛地一巴掌抽他脑门上,“叫你别喝酒,你偏喝!不长心的东西,老子叫你喝!” “师兄,你这就不对了,什么叫我喝……我也是为你好,你又不是不知道你那点酒量,一杯下肚就能醉倒!” “你能耐了?学会顶撞师兄了?老子能不能喝我自己还不清楚?我看你就是皮痒!”古钥喘着粗气,搬起凳子就想打司空羲。 司空羲一看情况不对,瞬间清醒了许多,也不管酒劲,拔腿就往店外跑。古钥紧追不舍,也是追了出去。 姜乾慢慢叹了口气,走到柜台前把铢两交给掌柜,可掌柜的却说什么都不要这钱。 古钥一个扑跳,压在了司空羲身上,手臂往他脖子上紧紧一扣,瞬间就制服了他。“臭小子,还敢不敢了?” “师兄饶命!” “叫你给我逞能!”古钥又给了司空羲一拳,这才起身,掸了掸身上的尘土,“行了,现在还不算太晚,快走!” 司空羲哀嚎着起身,却不敢发作。 “姜乾,铢两呢?”古钥侧身瞥向后方的青年。 “少主,已经准备好了。”姜乾掂量着手上的一袋铢两。 司空羲看着眼前的两人,竟感觉十分的茫然。这个人他是见过的,上次在酒肆里遇到的酒保,古钥说是他以前的侍卫。司空羲并没有太在意,但现在两人又在商讨些什么计划。难道又与影众有关?他想到了古钥先前说的话。 古钥向司空羲摆手,示意他过来,“听着,我自小就会些赌技,待我们会去程毕所在的赌坊,你们配合我进行计划就可以了。但是切记,一旦发生任何不利于我们的事,马上就跑,能跑多远就跑多远,千万不要被逮到。之后会有机会处理的!” “难道他还能杀了我不成?”司空羲梗着脖子。 “小子,你可千万别狂。到时候你哭都来不及!”古钥说,“你只要知道,出了吕府,谁都保不了咱们!今晚的事情很难说,保住自己就是万幸!” 古钥耸了耸肩,“物以稀为贵的道理无论在哪都是适用的,永安街肆上,就那么一家赌坊,影众们想要维护自己的生意,那么绝对会扩建多家赌坊或者别的场所。所以赌坊可以留,但影众必须连根拔起。再加上这家赌坊几乎什么客人都敢接待,只要你有铢两,那么赌坊就非常欢迎前来的赌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酉矢之殇 第三十九章 赌坊 天下臣第一卷酉矢之殇第三十九章赌坊古钥停在了面前的楼宇前,最终站定。 三层式的奢华楼宇灯火通明,堂皇的气势足以媲比吕家府邸。四边朝天高耸的飞檐上各自悬挂一个正红色的火笼,其中安放着价格极其昂贵的兽脂火烛,冷风瑟瑟穿行其间,而火苗终久不息。每一层楼宇上都高挂书有“沁殊阁”字样的青白酒帘,随着堪堪行进的风而动。 上二层的楼阁里,都充斥满了歌舞升平的旖旎柔和,烟花女子的妩媚动情。觥筹交错的脆响声混杂着贵胄们的大笑声愈演愈烈,他们盯着如美玉一般的柔情女子于面前轻歌曼舞,继而交相转过身抵掌而谈,眼底浮着的流光随着金铢与美女的身形而渐渐攒动,邪欲也翻卷着上涌。 “沁殊阁是赌坊?师兄,你没认错地方吧?”司空羲抬头仰望面前的楼宇。 “怎么?”古钥对身旁的姜乾使了个眼色。 “据我所知……沁殊阁该是一家娼馆兼并酒楼。” “可它也是赌坊,影众的头目就在这里。” 司空羲有些怀疑,“我以前当贼的时候唯独不敢从这里偷取铢两,里面的那些些非富即贵的贵胄,要是给他们逮到了,我准是落不到好下场。” “可你去偷最大的掌权者吕都督的东西,就有那个胆子了?”古钥似笑非笑。 “这……这不一样嘛。赌坊里面人多眼杂,我再是厉害,也没法漏嘴了什么。 这张赌桌边围着的人意外的很多,似乎里面的赌局有着别样的魅力。 “程毕在坐庄……”司空羲小声嘟囔。 古钥没有出声,仅是盯着桌对面的程毕与他手中的摇骰。片刻后,“砰”的一声,摇骰摔在桌上,尘埃落定。 只见他慢慢的打开骰蛊,露出了里面的三颗骰子,两骰六点一骰一点,十三点!众人的头都使劲的伸向那边,生怕看不到骰子的点数。 “大!”程毕忽的大吼,旋即便是狂喜。站在他身旁的两人也是露出喜色,开始伸出胳膊拢住赌桌上的大批银两。 人群里有人面露喜色,也有人愤恨的怒骂。但在他们中却没有离开的人,因为在他们心里,总有那么点侥幸的希望促使着他们有站得住脚的理由。 “先围观一下。”古钥低低的说,“这程毕跟影众很是可疑,他们很可能勾结在了一起。” 下一轮很快开始了,程毕仍然坐庄,身后的两名青年再度准备押注,而周身围着的众人里,总是有几个眼神低迷的人在细细观察着什么。 “买定离手,买定离手!”程毕挥动双手,将还在犹豫不决的闲家拨弄开。他将三颗骰子塞进骰蛊,“腾”地运起手劲,开始摇骰。 少顷,骰蛊落定,众人的心再次提到了嗓子尖儿。 “压大的赔大,压小的赔小了!”程毕抬头,猛地将骰蛊揭开,“开!” 一骰三点一骰二点一骰六点,十一点!又是大。 程毕身后两名青年狂喜,又伸出了手拢走桌上的银两。 “程毕这么会玩?怎么我总感觉有点不对劲啊!”司空羲有些不忿,身边又有几个人撞开他的身子,朝外走了。他想回头去看那几人去哪,可是围人太多,站定脚步已经是极限了。 “影众的人已经可以确定了。”古钥平静的说,“他么都认得我,而我不认得他们,只能靠细节上的辨认,现在这种如进虎穴一般的行为,已经让我的处境极为危险了。” “那些影众的人全是程毕的赌托?” “还记得我告诉你的么?赌托的主要做法。” “记得。”司空羲说,“那么,接下来,两人要开始输了吧?之后钱都归程毕这个庄家了?” “没错。如果你能够再往里猜的透彻一些,就会发现,他的出千方法低劣至极。” 司空羲还想问,但古钥制止了他,眼神朝着姜乾微微动了。 “或许我们可以换个更刺激的玩法,毕竟我们只有三个人,而他程毕有着影众撑腰。 “三个?!”司空羲大惊,“监察司的那些弟兄们呢?” “我一整天都在训练你刀术,何时回司里去了?”古钥的脸有些微微的凝重,“记住,那些影众都是带刀的,一旦情况急转为不利,就跑!这次的探查有些超乎我的意料了,我没能想到沁殊阁的影众……已经多到了这个地步。” “可我古钥……也不是被吓大的。” 司空羲面如死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酉矢之殇 第四十章 出千 “都给我收声,”古钥低沉的咆哮起来,震住了赌桌边的所有人,他的眼在程毕身上流转,“程毕,接下来我来坐庄!” 所有人都是一愣,刚想回身嘲笑这不自量力的小子,但在看到是古钥时,他们都止了声,甚至已经有人开始了别样的行动。这位将及弱冠的监察司长古钥,可是永安街肆上的狠角色。大类此等赌坊娼馆,都是十分忌惮古钥且一心想要除掉他。 “哟,古钥,真是稀客啊!”程毕抬眼看了古钥一眼,咧嘴笑了。 “起来。”古钥的声音里泛着冷意,“我不想再说第二遍。” “古司长,这里可不是你的监察司,请你放聪明点。我也不喜欢把原有的话再说第二次……”程毕斜身看向古钥的身后,并没有看到熟悉的监察司众人,落下疮疤的脸上不禁浮上了哂笑。 古钥不再说什么,他将姜乾从后递过来的钱袋丢在赌桌上,环视众人。众人都是吃惊的望着他,和他的钱袋,眼底泛着贪婪的光,可是他们不敢动。程毕瞪直了眼去看那钱袋,伸出手想要去查看里面的虚实,可是古钥将他伸过来的手给打了下去。 “程毕……注意你的嘴脸。”古钥冷笑。 负责第二层的主事急忙跑过来,将钱袋双手捧起交给了一旁的侍卫,他侧着身子,恭恭敬敬的在程毕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这才让程毕脸上的阴霾少了几许。 古钥早就摸清了程毕到底能支配多少银两,他爹再是这永安的富豪,也不会肆意让他去赌坊赌钱。 程毕猛地将拳头攥紧砸在了桌子上,缓缓起身站定在一旁。古钥深深看了姜乾一眼,毫不犹豫的坐在了庄家的位置上,极娴熟的用骰蛊拢进三颗骰子。 “都押注啊,愣着干什么?” 众人反应过来,纷纷上前去押点,姜乾瞥着周围,也攥着钱将注压了上去。 “你去干什么?”司空羲扯住他。 姜乾一愣,“去押注啊。” “你……会不会玩?”司空羲支支吾吾,“到底行不行啊?” 姜乾将金铢拍在了桌上,大声叫嚷押大,一旁的坊主低下头开始记录每个人压的注。 “我也只是在小时候看少爷流连于赌坊,才跟着学了点皮毛,少爷让我听他的,我就看着时机凭感觉押了。”姜乾梗着脖子去看赌桌上各人压的点数。 司空羲刚灌下去的一口茶差点喷出来,他颤抖着放下茶盏,铜铃一般的眼瞪着姜乾,“你说什么?什么都不懂你就去押大了?输了怎么办!” “少爷刚才让我只押大,想必他有什么办法吧。”姜乾摆了摆手,又低下头去查看古钥的行动,眼里泛着光,“少爷已经把骰子动过手脚了。” 司空羲又喝了一口茶,也识趣的闭上嘴,朝里望过去。 古钥双手拢着骰蛊,环顾了四周的一众人,将骰蛊展示于众人,好让他们看清自己没有动了什么手脚,“买定离手!买定离手!要钱的为钱,要命的为命!” “砰”的一声,古钥将骰蛊猛地一振,高抬起骰蛊在空中使劲的摇了起来。待得少顷众人一齐喊停,古钥便一把摔下骰蛊,神秘的看着众人,嘴里振振有词,“要钱的为钱死,要女人的为女人死,要命的得有命花!” 紧闭的骰蛊慢慢地展露了,其内的骰子也渐渐显露了身形。只是没有人去深思古钥那藏着的话意,他们的目光都缩紧了去看那骰子的点数。 “大!大!”“小!小!小!” 截然不同的叫嚷声响成一团。程毕也紧张的看着那渐渐露出来的骰子,身旁有人渐渐靠近了。 “公子,这古钥的手段很是强硬,小人只看清了两个骰子的点数。”来人低声说。 “那就看下一注!”程毕恨恨地。 坊主率先看清了完全暴露出来的骰子,厉声高喊,“小!” 程毕一愣,随后便是狂喜,他急忙让身边两个同僚去把赢的钱全部都拿过来,眼神有意无意的瞥在古钥平静的脸上。 古钥闻声,叹了口气。他抬头示意姜乾退后,目光落在了司空羲身上。这空隙,程毕当然看到了他们的小动作。 “古钥,这庄倒不如我来坐更为安稳,光靠着你存的那点俸禄,可不够赌钱的!”程毕哂笑,“还有你屁股后面的那个小子,一条市井野狗又懂什么赌钱?偷钱倒是有几分本事!” “官家狗!你嫌小爷揍得太轻了?”司空羲狠狠地朝程毕扔过去手里的空杯盏。 “程家的小儿子,耍嘴皮子也该适可而止一些,不要尽拿那些上不了台面的言语,来掩饰你的学艺不精。不过我的人,也让你见笑了。”古钥在司空羲扔出杯盏的那一瞬就接住了,深深的看了程毕一眼,接着准备摇骰,“下注吧……” 司空羲愤愤的朝后退去了。 程毕重重的哼了一声,将手里尽可能多的金铢推了出去,再次押了小。那就是他的赌注,四十枚金铢。众人瞪着眼去看那成堆的金铢,微微颤抖着手。这一场的赌局,下注相对于前几场押的赌注更多。尝到甜头的赌徒总是比那些亏损的赌徒要多,他们盲目的跟上了程毕庞大的赌注,信奉着别人无法理解的孤注一掷。 司空羲被姜乾推上前去,战战兢兢的准备押注,眉眼触及赌桌上如山一样的金铢,有些发怔。 “放心好了。”姜乾拍了拍司空羲的肩膀。 “可师兄他让你押大,结果也不是很奏效……” “这……”姜乾噎住,索性退出了赌桌,靠近了楼阁入口,开始四处观望影众的动静。 “就押……大!”司空羲嘟囔着把姜乾给他的二十枚金铢扔在了桌上。 “买定离手!”古钥瞥了一眼司空羲的押注,极快的抄起骰蛊开始甩动。 众人的眼随着飞驰的骰蛊而动,一切都寂静了,什么都像是无关紧要了一般,只有骰蛊里面的骰子,才是他们的命。 蛊子声渐轻,逐渐归为了哑然。古钥猛地将手里的骰蛊盖在了赌桌上,激起了一阵金铢的迭响,众人又开始新一轮的叫嚷,程毕悄悄去看古钥的脸色,发现有轻微的异动。 “公子……两点二!”有披着斗篷的人靠近了程毕,手里捏着一张字条。 “两点二?”程毕沉吟,眼光逼近了渐开的蛊子。 古钥环顾了众人,慢慢地拿开了骰蛊,眉眼里有些几许讥讽。两骰六点一骰三点!竟是大! “这怎么可能!你不是说两点二么?”程毕低吼,狠狠地抓住了披着斗篷的人的对襟,“你是干什么吃的?!” “怎么会这样。”男人有些吃惊,“也许是那边出了点问题,公子稍安勿躁。” “稍安勿躁?你让我怎么稍安勿躁!那可是五十枚金铢啊!老子就是逛皇城的窑子也花不了这么多!” “你……程家的人,注意你的言行!”男人也怒了,挥手挣开了程毕,“我们只是合作关系,不是你的从属!” “你最好可以派上点用场!而不是像刚才那样!” 几乎所有人都倒抽一口凉气,他们都跟着程毕押了小点,现在居然出了大,那无疑是亏的非常惨重。少有叫好拍案的,也被淹没在了众人的哀声哉道里,甚至已经有不少人蠢蠢欲动,有了尽快脱身的意思了。 司空羲愣了一瞬,想不到他随便押了一个大,竟误打误撞就赢下了!他看见古钥朝着桌上的金铢忙不迭的使眼色,就连忙去将赢的金铢都放进了袋子里。 一些赌徒的钱已经几近输光了,他们犹豫着到底还要不要拿仅剩的几枚银铢再下一番赌注。这时,有人悄悄的离开了,他们最后的防线也决堤了,眼见事态不对纷纷抽手走人。少有的几个老赌棍已经赌红了眼,他们祈求着会再一次赢下钱,就强硬的留了下来。这其中就包括了程毕,他在看到大点的那一瞬也是瞪直了眼,梗着脖子看着司空羲拢去大批本该属于他的金铢,恨得手直哆嗦。 金铢可以输的再多,但司空羲的路子,他程毕挡定了!连吃两次亏,依他的脾性,绝不会咽下这口气。 “再押!”程毕瞪着古钥,将手里的十枚金铢扔在了赌桌上。 “程公子……您这赌注,有些小啊!”古钥看了程毕一眼,将进场的十枚金铢拨弄过去。 “小?”程毕一怔,转身叫住了跟着的两名同僚,“你们给我压!下更多的注!” “公子……咱们不能着了古钥的道啊!”一人说。 “吴铅铢,你他娘的难道还差这点钱么!光是老子请你们去窑子的钱都能够给你家盖一栋大院了!”程毕愤怒的将吴铅铢递过来的十五枚金铢全洒进了赌桌。 “还有你,北堂晟!” 被称为北堂晟的青年也怒了,一把挣开了程毕,将手里的三十枚金铢全抛进了赌桌里,引起了一阵迭起的惊呼。 “程毕你给我放尊重点!”北堂晟瞪着面前的程毕,“我北堂家的人,不吃你这一套!这是我自己的注!不是你的!” 古钥看着眼前的三人吵得不可开交,不禁哂笑。 “程公子肯下本了?”古钥打断了他们,眼里浮着不耐烦,“那就接着下注吧!” “赶紧给老子摇骰,少他妈装神弄鬼。”程毕站定在赌桌旁,“押小!” 北堂晟压了大,而吴铅铢也跟着押了小,站着的地方离开程毕稍远了。几个红眼的老赌棍看见程毕再次押了小,思忖了许久,也是纷纷效仿押了小注。 司空羲紧张的看向古钥,却发现古钥仅仅耸了耸肩,再没别的动作。他闭了眼,胡乱猜测了一番,狠狠地押了大。 “买定离手!” 大喝声迭响,古钥手里的三颗骰子应声入蛊,剧烈的晃动声音随即响起。散场许久后,仅有的几个人紧攥着拳头站在赌桌边沿,似是要把那木头给抠烂。脸色怪异的几个影众成员,似乎非常着急,他们根本看不透古钥的骰蛊,寻常的出千之法已经不奏效了。 古钥再一次抬头环视了众人,心中已经有了定数。 “停下!”程毕大吼。 古钥闻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将骰蛊震在桌上,不动了,“程公子倒是有些心急了。” “少废话!” “古司长快开吧!”众人一齐催促,眉眼都是皱紧了。 骰蛊慢慢打开,里面的骰子露出了点数,而程毕这次眼尖,率先看清了点数。是两骰六点,一骰四点。十六点!又是大! 程毕面如死灰,身体没有稳住,一头朝后栽去,站他后面的北堂晟一把将他扶了起来,避免了出丑。 司空羲大喜,瞧着古钥的眼色伸手把金铢一批一批装进了袋子里。几名老赌棍有喜笑颜开的,也有抽手走人的。原本嘈杂的第二赌桌逐渐归为了寂静,而别的赌桌仍是欢呼声与叫喊声混在了一起,形成了异样的喧闹。他们可没有这么多金铢陪着几位贵胄玩闹,这第二桌的赌徒们只能自认倒霉,摊上了几位不差钱的金主。 姜乾站在楼阁入口与一名青楼女子相谈甚欢,不安分的手已经触碰到了不该碰的地方,两人的眼都是迷离着。可司空羲却察觉了姜乾的眼里有异样的神色,他在盯着楼阁不远处站着的侍卫。 “程公子,要不今儿个就到此为止吧?”古钥想要起身帮司空羲把银两都装进袋子,有了离开的意思。 周遭的影众皆是一震,被斗篷遮住的腰上披挂着刀鞘,他们的手有意无意的摁在了上面,鹰隼一般的眼齐刷刷的盯控在了古钥身上。 “古钥!”程毕看着自己的金铢全被装进了司空羲的袋子里,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你他妈给老子坐下!” “哟?程公子,是输不起么?”古钥只是笑,微眯的眼里环顾程毕三人,手轻轻的摁在了刀鞘上。若是程毕输不起让影众的人动手,他现在就能拔刀控制住程毕,而让众人都不敢动分毫。 “我还押!” 程毕咬了咬牙,狠狠地将拳头砸在了赌桌上,一枚映着烛光的通透美玉呈现在了赌桌上。剧烈的震响传遍了整个二层,靠的近些的赌桌旁,已经有人回头观望着这里的情况了,可他们不敢多问,贵胄们的事宜,向来不是他们可以参与的。 古钥愣住了,他看清了赌桌上的美玉,一时间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那通透里沁着绯色的美玉活像无数块密布的血丝,幽幽的绯光在其中缓缓地流转,令人哑然于它的质地。 “程公子真是下了血本了……连自己的家传绯香玉都押上来了?”古钥看着程毕,眉眼渐渐皱紧了,“贵胄的手笔,真是豪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酉矢之殇 第四十一章 死斗 天下臣第一卷酉矢之殇第四十一章死斗“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身份,”程毕低吼,“还不快摇骰!” 古钥没有回应,手猛地震动将三颗骰子颠簸进了蛊子,又开始了新的一轮摇骰。 “等等!”程毕又忽然大吼,“把骰子拿出来我看看!” 古钥脸一抽搐,含笑道,“程公子信不过我古某人?” “你少给我扯皮!”程毕不待古钥回答,就劈手夺过骰蛊,将骰子一股脑的倒出来,反复的检查。可他拨弄了半天也没查出个所以然,就又愤愤的放了回去。 少有的几个赌棍已经不再相信程毕的手气了,他们的眼随着司空羲而动,想看看他究竟还会怎么下注。 “程公子,古钥藏得再严实,我们也总有机会探查,先前的几次押注,已经让我摸清他的手法,所以这一注,可以满载而归。”男人经过几名围桌而站的赌棍身后,靠近了程毕。 “给我盯死了他!我倒是要看看他还能耍什么花样!”程毕恨恨地。 “程公子静候佳音。”男人慢慢地走远了。 古钥瞥了一眼那离开的男人,明白了什么,双手飞快的将骰子摔进蛊子,开始了晃动。 围桌而站的数十赌棍,几乎半数都是影众们的耳目,司空羲惶然的站在人群之中,双眼环顾着四周,也死死观察着身旁的众人。 古钥啪的一声将蛊子盖在了桌上,抬头去看众人,“各位,押注吧!” 程毕瞥了一眼身旁的赌棍,而那赌棍像是心领神会一般,用手势做了比划了两个二字。 “又是两点二?”程毕愕然,若是再输,自己那家传的绯香玉可就白送给人家了!这可是比赌桌上如山一般的金铢还要贵上数十倍的珍物。 “我押小!”程毕大吼出声,而众人皆是朝着司空羲那一方看去。 古钥抬眼去看司空羲,静的没有一丝声音。 司空羲怔了怔,他分明的看到古钥的嘴有些微微地颤动,却不明白其中具体的意思。 “大!我押大!”他闭上眼狠狠地说出了自己的押注,有些后怕。 古钥微微吊眉,随后双手齐用,三颗骰子顺势而出,骰蛊褪去。 “压大的赔大,压小的赔小了!下稳可就离手了!”古钥絮絮说着,而赌桌上几许赌徒的手心都蓄满了汗,双腿大幅度地颤动着。 三颗骰子静静的立在桌上,像是三个行刑的刀斧手,而手里的斧钺就要劈斩在了众人头上。 三骰六点,大的不能再大的点数!司空羲又押准了! “看来程公子今天的运势并不如意。”古钥起身,将那枚绯香玉揣进兜里,扯住司空羲就想走,“我们来日方长。” “慢着!”程毕颤抖着说,“我……我还能赌!” “程公子还有什么东西可以赌的?难道比这枚绯香玉价值更大么?”古钥微笑。 “我……我说了,我还能赌,给我留下!” “我要见到你赌的资本,否则你这就是干涉规矩,而我有资格定你的罪!”古钥提上满袋的铢两,就想离开。 程毕看着远去的古钥,一时气不过,猛地一巴掌将身边的赌棍扇倒在地,“你们这帮废物!” 先前的男人很快就走过来了,将程毕的手摁了下去,“程公子,注意你的言行!这里可不是任你撒野的地方!” “老子有的是钱!就连你们阁主都不敢对我怎么样,你想如何?我雇了你们就是这么帮我的?连一个古钥都治不了?!”程毕又想作势去打他,可这次被身后的北堂晟拦住了。 “程毕,适可而止!”北堂晟低声说,“让影众的人拦住古钥,我已经让他们探查了古钥的虚实了,监察司的人,没有跟着过来!他既然敢孤身一人来刺探我们的虚实,那就让他有来无回!杀了他把绯香玉夺过来就是!” “动手!”北堂晟转身朝着一众影众大吼。 影众们都拔出了刀,慢慢逼近了古钥。古钥先前赌昏了头,没有第一时间去控制住程毕,而现在已经晚了。他猛地返过身将一把迷粉扔了过去,拽住司空羲拔腿就跑。率先的几人被迷粉扔了个措手不及,纷纷低下头去使劲的揉眼。而后面的影众们没有受到阻拦,都狰狞着脸靠近了他们。 楼阁边上,已经搂住娼妓上下其手的姜乾,忽然一把将面前的娼妓踹倒在了一边,拔出明晃晃的腰刀就冲了过去,冲散了率先的几名影众。他们的目标都在古钥身上,分明的没有看到这忽然冲出来的壮硕青年。 “我们的目标只是古钥,希望在座的人,都不要自寻死路。”披着斗篷的男人走向前去,眉眼环顾了四周的早已经安静下来的众人,他们惶惑的看着这里剑拔弩张的情况,紧张的不敢妄动。 姜乾冷笑,率先破除了场面的对垒之势,上前一刀就将一名猝不及防的影众砍翻在地。 “见不得光的影子,就给我滚进阴影里去!”姜乾架住刀,又一脚踹翻了一名影众。趁着众人畏缩之际,他跟着古钥二人,极快的朝后方楼阁跳了下去。而古钥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滚落下楼阁,司空羲用尽了力气去扶住了他,又火急火燎的接着朝楼阁下跑了。 所有的影众紧随其后,像是一队狩猎的狼群一般冲下了二层。顷刻间,原本人满为患的二层,仅仅剩下零星的十几个舞姬与众赌客。 这时,四五颗小小的方形物件从古钥腰间掉了出来,翻了几个跟头停在了程毕脚前不动了。程毕魂不守舍的站立在那里,像是丢了魂。北堂晟先是发现了那几颗奇怪的小东西,弯下身去捡拾了起来。 “是骰子……”北堂晟喃喃的说。但仅仅过了一瞬,他就发现了其中的端倪,急忙站起身摇晃程毕。 “程毕!我们叫古钥那畜生给骗了!” 程毕一怔,他盯着北堂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什么被骗了?”他看着北堂晟递过来的那颗骰子,捏住骰子反复的观摩,但六个面全是六点,他的确看不出什么别的端倪。 他们忽然安静了,而骰子猛地被程毕砸在了脚下,恼怒的简直连把古钥杀了的心都有了。 “他妈的居然敢出千!居然敢出千!全都是他妈的是废物!废物!连这畜生出千都看不出来!这帮影众究竟是干什么吃的!”程毕疯了一般咆哮,“给老子牵上马,给我追!给我追!老子今天非弄死他不可!” 说罢,三人便火急火燎的往楼下跑。青妓们与其他赌客纷纷噤若寒蝉,木头一般站着不动了。身份显赫的男人们也都静住没有多说,这程毕的心性,他们是了解的,现在过去好言相劝,无异于找死。在场的人们都是知道程毕那点赌技的,恼怒于别人出千,而他自己也是依靠着影众们达到了出千的效果。只是他们不敢说,深深的藏在了心里。 “师兄,这就是你说的刺激?”司空羲滚落在二层的入口处,一脚将尚不知情的老鸨踢在了一边,大汗淋漓的去看也同样滚落在地上的古钥。 “该死,失算了!现在我们现在真的有麻烦了!他们已经吃准了这次机会能逮到我!”古钥极快的站了起来,“羲小子,给我放开了跑!能跑多快跑多快!” 随后而至的姜乾怀抱着刀疯了一般跟着古钥二人朝着大门跑去。他们无顾重重阻拦的人群与满地都是的座椅板凳,眼里只有那半开的大门! “给我拦住他们!”影众的头目跟随着一众成员从楼阁上飞驰下来,率先朝着一层所有的影众之人发配命令。 一层里有数十个人慢慢地回过了头,他们都是认得古钥的,方才还在为三人火急火燎的疯跑下来而心存怀疑,迟疑着要不要去报告头目,而现在命令已然下达,他们的动作快的像是捕食的猎手。 就近的几人极快的踩踏着桌子跑了过来,赌桌旁的女人与男人们被忽然的乱象震住了,他们惊恐的退避到两旁,可跑起来的人越来越多,原本尚存一息秩序的走廊完全被混乱的人群与摔断砸倒的桌椅摆满了。 影众们将人群当做是梯子,把因混乱而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人当做肉垫。一层的成员没资格拥有武器,所以他们拼了命去把断桌残椅抓在手里当做武器,狠狠地朝古钥三人甩了过去。而武器没有准头,绝大部分都是砸在了混乱的人群里。被砸中的人都是头破血流,摔倒在了地上,被还在疯跑的人们接连踩踏,奄奄一息。 整个一层像是活地狱一般,每一刻都有因践踏而倒地的人,可他们疯了般想跑到大门处,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时,后面总会有人将他一把拉回来,阻止了他一人的逃离。三名手里捉着刀的二层影众将挡在面前的所有人都砍倒在了地上,飞快的逼近了古钥三人。 司空羲的脸上全是汗,他不敢朝下去看地上躺着的人,以及大片的泼洒的血,这座永安最为繁华的楼宇一层已经逐渐演变为了一处修罗地狱,而贵胄们依旧是贵胄,平民依旧是平民,死了也只是死了。三把明晃晃的刀像是三道流光冲了过来,古钥猛地回头,转瞬间拔出了腰间的长刀,一脚把司空羲踢向了一边,横住刀挡住了三人的攻势,而后猛地一记逆劈击退了他们。 “姜乾!快去把门弄开!去把门弄开!” 古钥疯了般大吼,又拨开了一批四处奔散的群众。事态已经朝着越来越严重的方向发展了,死的人越来越多了,身为监察司司长的他,完全没有任何的办法去阻拦这些,他原来的计划已经朝着不知名的地步偏离了无数步! 古钥他完全没有会想过,这些暴虐的影众已经可以猖狂到了如此地步,那些流散的平民在他们的眼里就像是一个个活靶子,刀斩肉身简直快若疾驰! 又是一个影众摸着古钥的盲区,拦腰砍翻了阻拦他的一名娼妓,飞扑的身形像是一头大鹰,而古钥也终于看清了来人,抽刀狠狠地格挡住了影众的一记劈斩。可是来人狰狞的脸上只有杀意,与庞大的无法想象的戾气。古钥的人头价格已经足以让他为之疯狂而放弃一切了!他的刀又一次旋身劈斩过去了,而古钥仅仅是想挡住他,争取司空羲二人的逃离。 飞旋而出的血浆模糊了古钥的眼,他的刀架在了胸前,可肩膀上还是落下了伤痕。古钥咆哮着瓦解了影众成员的攻击,一记决力的咽门雷使出,长刀直贯入那人的喉咙,他挣扎了几下,最终无力的摔下了。可是无穷无尽的影众们又涌来了,古钥已经分不清到底该怎么做才能止下,再冷静的监察司长此时也无法保证自己的心境不受侵染了。 又一刀挥出,一名影众的头颅应声而抛飞出去,其后的影众接着跟上,将手中的刀送了出去,可是他没能快过古钥,胸膛瞬间被击穿,长刀狠狠地搅动了数十圈,心脏被挤压成了无数的碎片,碎心的疼痛已经超越了砍断头颅! “师兄!快啊!快过来啊!”司空羲大吼着想要抓住古钥的手,可是古钥面对的影众太多了,他根本没有空隙逃离这个困境。司空羲又是一刀挡住了飞扑过来的影众,大喘着粗气。他尚且学了不到三月的刀术与对阵之术,而那些影众们都是常年厮杀的恶人,杀人只会动用最狠毒的招式。 人群慢慢地减少了,不少的平民与娼妓倒在了地上再没了动静,残尸已经干涸了血液逐渐冰冷在了地上了,而从三层增援而来的影众还在增多。可是这时,大门忽的被打开了。 “少主!”姜乾用尽了力气把面前的几人都砍倒在地,一把将司空羲推出了门,而后飞扑向古钥的所在地,决力的斩杀那些疯了的影众。而大门一开,所有的人都像是看到了曙光,全完不顾任何东西,他们赢到的金铢,仍在时间范围之内任其蹂躏的娼妓,相约而来的好友,都已经是过往云烟了。他们现在只想活命!只想逃出去! 混乱再一次变得更加混乱,而影众们再没有可能去斩杀平民,那些平民的速度快的几乎要带翻每一个人!古钥终于被姜乾拉住了。他们凭借着自身的力量,卷携着人流的速度被带了出去。 司空羲趴在大门的外侧地上,身上被溅了零零星星的血渍,他失神地看着从楼宇里挤出来的人流,与街肆上格格不入的热闹堆集在了一起,这时他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形。 “师兄!师兄!”他飞扑上去,止住了古钥前倾而将摔倒的身子。 “走!快走!”古钥甩开司空羲,带领着二人疯跑出去,乘着夜色很快就摆脱了影众的追杀。 三人上气不接下气,穿行在庞大的永安街肆间左拐右拐。司空羲跟在两人后面,明显略逊一筹,就快要跟不上。 “师兄,等等我!”他奋力大吼。 “再不跑我们全都得死!羲小子,给我跑起来啊!”古钥一脚踹在了司空羲的屁股后,加快了速度,他就要到极限了。 只顷刻,三人拐进了一隅,古钥伸手拽住司空羲,将他丢了进去,而后自己也和姜乾闪身躲了进去。在这样伸手不见五指的空隙里,就算是鬼也要绕路走。三人静默不动,大喘着粗气听着外面的动静。 马嘶声长鸣,数十匹马从楼宇的侧面冲了出来,上面坐满了影众的人,还有程毕三个纨绔。他们分批散入了永安街肆的内部,开始搜查。 “快跑,就这样跑回吕府!”古钥真正的慌了神,他所有的计划都被全盘打散,现在只剩下了一条回吕府的路。眼见外面没人,他急忙招手示意空隙里的二人出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酉矢之殇 第四十二章 穷凶极恶 天下臣第一卷酉矢之殇第四十二章穷凶极恶叫嚷声喊做一团的沁殊阁门前,大批的平民连滚带爬的朝着纷乱的夜市里跑去。人们看着这群身上带着血甚至是缺了一条胳膊的人流四处奔逃,惊恐的退避到了各处。 “该死!”影众的头目望着混乱的街肆,狠狠地摔下了斗篷。 “堂主,古钥他们跑了……”一名影众的成员上前,有些胆寒。 “我还没瞎!这次真正算是放虎归山了!”头目回头看了一眼沁殊阁的混乱,“去让人打扫干净!” 数十个人迅速的走进了沁殊阁,可是他们迎面撞上了从内走出的程毕三人。程毕上前一巴掌将一名影众扇倒在地,踢踏着地上的遮蔽物与残尸走了出来,目光凶狠的瞪着头目。 “柳无宿,你们影众的人全都是些废物么?在自己的地盘里都抓不住他一个古钥?” “那么程公子,您想让柳某怎么一个答复?”柳无宿冷笑,隐隐的按下了刀鞘。 “你!”程毕作势就要打他,而北堂晟立时就将他给拦住了。 “柳堂主,你们想要的报酬,我想该是取决于你们如何的表现了,突然出现的古钥定然不会是没有任何目的,而你们影众的行动就显得有些拙劣且没有章法!这些死去的平民,完全是由你们的不力而导致的!理应你们吃下这次的恶果!”北堂晟扔出了一串钥匙,返身朝阁外拴马的地方走去,“沁殊阁里的马棚有十几匹运货的马,而古钥他们显然不会快过那些马匹,依你们的搜查速度,追上他们并不是什么难事。” “柳堂主,这戴罪立功的机会,你可要把握好!” “呵呵……北堂家的小子,你很好!”柳无宿深深的看了北堂晟一眼。 “都给我牵上马!追!”他猛地将钥匙抛向一名影众,所有的影众都动了起来。 北堂晟扯住程毕的袖子,眉眼里充斥着讥讽,“我们也牵上马追过去!” “用不着你说!”程毕一把打落他的手,恨恨地。 吕府位于永安街最东端,算是武役城的门户,想要从东门进入武役,就必须经过吕府。三人胆战心惊的走到外围的落幼湖边。此刻戌时已经过了大半,湖边捕捞或是运输的船只都是停了泊,燃起油灯。只要顺着落幼湖向前走,就能走到吕府。可远处的马蹄声,却让三人心神都震慑的不敢妄动。 “趴到岸边,不逃了。”古钥将钱袋解下来,放在身旁,“程毕他们三个铁定会回吕府,可那些影众就不一定了。” “吕府里这帮人欺辱我的弟兄,永安街肆上还想借影众的人杀了我,这回非得让他们尝尝苦头!” 姜乾没有做声算是默许,毕竟他是从小就是古钥的家奴。司空羲略一犹豫,也是趴倒,他伸手插进雪层,将里面混杂着雪水的泥土掏了出来,搁到浅水里,捻湿了土堆,准备做些出其不意的事。 远处的黑暗里,零星的只能看清地上的雪与路上周围的丛生杂草。可那由远及近的马嘶声长鸣,伴随着剧烈的马鞭抽打的声音,三匹暴躁的烈马自尽头奔了过来。 “是程毕他们。”司空羲眼尖,凭着他们持着的火烛,一眼就看到了前面那匹马背上的人是程毕。 “收声!仔细听,还有没有别的人!”古钥低声说,“和程毕终究免不了这种死斗的!” 司空羲不再说话,他透着船舶投过来的火光,观望着前方越来越近的尘土飞扬,细细的倾听着。可是这时马嘶声骤停,发出了异样的怪声,那些极富灵性的马猛然停在了路边,发现了有人正在伏击! “上!”古钥大惊,断喝一声而后身形像是猛兽跳了起来,直接将一人给扑了下来,姜乾的身形跟着古钥同样扑将过去,仅仅是用手劲就将另一个人给擒下了马。司空羲愣了一瞬,也是飞扑过去,可他却扑了个空,那马经由背上的人调开方向避开了司空羲的扑击,那马上的人正是程毕。 程毕冷笑着看向扑过来的是司空羲,猛地挥动马鞭抽动起烈马,强行又调拨回了方向,伸出腿忽的向下一蹬,狠狠地踹在了迎面而来的司空羲身上。 司空羲吃痛,哀嚎一声就倒摔了回去,半只脚压在泥泞的湖边,已经湿了。 “你这野狗不是很有能耐么?使出来啊!敢跟老子玩出千,我让你出!”程毕挥动手中蛇一般的马鞭,抽在了司空羲身上,引起司空羲一阵急促的低吼。 司空羲忍着痛极快的朝岸上爬去,可程毕不依不饶,策马再度奔来。 “蠢货,你等不到古钥那个杂种来救你了!”程毕又挥下马鞭。 但这次却出奇的没中。 只见司空羲闪身躲过了这次攻势,手里突然出现了一块黑色的湿土,甩手就迎面砸在了程毕的脸上。凭着夜色,程毕甚至都不能明白砸在自己脸上的是个什么东西,只能疯狂的甩动手中腰刀试图抵挡,捻湿的泥土几乎碎散在他的半边脸上,可司空羲哪能轻易放过他,左手一伸,又一块湿土自他手里拿了出来,直直的砸在了程毕的另一半边脸上。 “什么狗屁的纨绔!”司空羲上前一脚将他给踹下了马,“败了两次还不长记性!” 不远处的古钥已经控制住了身下的吴铅铢,他抱了刀,慢慢地走向地上的程毕,“程毕,你也该玩够了,咱们都是同僚,这又是何必呢?” “古钥你个狗崽子,干了什么你自己心里难道不清楚?”程毕趴在地上,一拳打在雪地上,激起一阵雪渍四散,他愤怒的声音似乎将要古钥生吞活剥。 “程公子,注意你的言辞。”古钥说,“那些钱是司空羲赢的,可不关我的事,而且出千的可不单单是我!” “你他妈放屁!”程毕忽的暴起,手中腰刀铮铮作响,直直的砍向古钥。 古钥一看程毕这么蛮横,也不多说,抬手拔出长刀就挡在身前。金属的剧烈碰撞声爆响,古钥后撤中又抬刀一记顺劈。 程毕横刀挡住,再次立刀砍来,漆黑的夜里他也顾不得其他,只能凭着声音胡乱劈砍。 可古钥的感知却非他可比,只见他又一招挡架拦住了袭来的攻击,随后猛地挣出,长刀自下切上,狂澜一般的刀势疾烈的绽放而出,瞬间笼罩程毕的整个身体。随着吼声的湮灭,古钥已然出刀。程毕躲闪不及,强行用腰刀抵在身前挡住了这猛烈的刀势,断线风筝一般倒摔出去十几步。吴铅铢急忙从地上爬起,把他扶了起来,而北堂晟仅仅站在外围冷眼旁观。 “真是废物……”北堂晟极低的暗骂了一句。 “程毕,你当真要鱼死网破?”古钥低声说。 “杂种……够胆就杀了我!”程毕被吴铅铢慢慢的架住站了起来,连说话都不利索了。 “连你都敢叫影众的人杀了我,”古钥狠狠地拽住了程毕的对襟,捉刀横在了程毕的脖颈处,“如果我逃不出来,你不就得手了?” 姜乾不等古钥开口,一闪身就将程毕丢在地上的腰刀捡了起来,左右顺劈试了试锋芒。 “放心,我会杀了你,不能脏了少主的手。”姜乾慢慢的说。 吴铅铢见识过他的刀术,影众们都不是他的对手,那自己又怎么可能打得过他。他看着越来越近的姜乾,持刀的手竟淌下了大片的汗渍,原本干涩易持的腰刀此刻也是滑腻的临近脱落。 姜乾越过古钥的刀,架住了程毕的脖子,只消再深一厘,程毕的经脉就会被割断。 “你们两个废物,砍死他!快砍死他!”程毕惊恐的大吼,却不敢动弹分毫。 “程……程公子……我,我打不过他啊!”吴铅铢紧张的捏着刀却不敢轻举妄动。 “我……让你杀了他啊!”程毕疯了般大吼,“在吕府学了两年刀枪就光学会了怎么嫖赌么!?” “这……”吴铅铢一句话不敢说。 “孬种,我不知道你是什么货色,但你像个懦夫一样欺侮下属算你什么本事?”姜乾猛地扯住程毕的发髻,强行令他把头仰了起来,另一只手上的腰刀徐徐往里探,“永安程尧天算个屁,老子今天就杀了他的小儿子,灭灭他的威风!” “姜乾,可以停手了。”古钥把姜乾手里的刀给扳了下来,另一只手捏着绯香玉扔在了程毕脚下,“绯香玉可以还给你,但那些金铢你就别想了。” “走。”他返身扯住司空羲。 “师兄,好像……不对劲啊!”司空羲细细的听着远处有些异样的声音。 古钥面色一僵,“怎么了?” “他们……好像不止来了三个人啊!” 古钥眼瞳猛地瞪大,转瞬间拔出了长刀。他忽略了最主要也是最重要的事情。程毕他们根本不是回吕府准备休憩而准备明天的校场操练,而是程毕他们算准了自己会咽不下这口气!仍会让影众循着路线跟过来! 为什么只有程毕三人前来找场子……中途耽误的时间他们到底去了哪里。就凭他们这种纨绔,自己一个人就足够把他们给耍着玩,而他们显然不会这么傻,尤其是北堂晟。他虽然只是一个纨绔,可他绝非程毕等人可比。北堂家族的人,绝没有无用之人…… “姜乾,快回来!” “算你命大!”姜乾狠狠的一巴掌将程毕抽倒在地上。 可是这时,一股大的可怕的戾气令他警觉到了极点。细微的破风声袭来,司空羲愣了一瞬,瞪大了眼。而姜乾反应极快,猛地旋身向后,以手中腰刀纵身横劈过去。 “锵!” 细微的火花转瞬即逝,姜乾大惊,是一柄带了血的腰刀!他顾不得再想什么,急忙朝古钥的方向跑去。 雪地上趴着的程毕此时却阴狠的笑了,他挣脱着坐起身,啐了一口血沫,眉眼上充斥着狰狞,“柳无宿,给我杀了他们!” 更为暴烈的马嘶蹄踏声响起,数十匹马极快的逼近了。黑暗中,马背上的人持着刀滚鞍下马,他们慢慢的围近了古钥几人,手里的火烛亮的令人心惊。 “是影众!”古钥眼眸微凝,空着的手使劲扯住司空羲的衣摆。 “师兄,我们该怎么办?”司空羲急的大汗淋漓,手死死地摁住刀鞘。 “还能怎么办?”古钥惨笑,看着由慢慢逼近转为奔跑的影众们,手里长刀紧捏,“他们真的会杀了我们!” “我还以为你有什么脱身的办法!”司空羲拔出腰后腰刀,架在身前,“原来你比我都害怕!” 古钥默然,他迎上率先几个影众袭来的刀锋,大开大阖抬刀宛若骤雨,决力架住了迎上的一刀,指骨被震的阵阵酥麻。 “真不知道在沁殊阁那种混乱的场景下对我们有利,还是现在对我们有利。”司空羲喘着粗气,身子微微的颤抖,“这些人比程毕那个软脚虾强太多了!” “少主,你们走!”姜乾一转攻势,抵住刀势后,瞄准时机瞬间一记跳砍,将一名影众的手臂直接削了下来。惨叫声迭起,那名影众趴在地上哀嚎起来。 “什么影众?”姜乾冷笑,“就是一群乌合之众!” “刀术倒是有几分长进。”古钥的微笑有几许僵硬,不断的招架中伺机寻找进攻的机会。 姜乾没有做声,又猛地振刀将一个影众的手腕给砍断,一脚将他踹翻。古钥看准时机,也是出刀直刺,直接将一个影众的肋骨给翻卷了出来,刀身嵌入身体,古钥果断丢弃,劈手将影众的刀给夺了过来,又接下了另一个影众的进攻。但更多的影众持刀砍来,古钥吃力的返身再次挡架住。 反观司空羲这边更是惨不忍睹,仅仅是招架就几乎让他费了所有的力气,汗液像是一大壶酒从脖颈下倒入,直灌全身。冷风和着敞开的胸膛,竟有一种说不出的痛楚。姜乾的力量渐渐不支了,他一边反攻一边还要去照顾着司空羲这边帮他抵挡影众。 “少主,快扛不住了!”姜乾边挡边看古钥的脸色,脸涨得通红。 “扛不住也得给我扛!”古钥瞪着程毕那张狰狞且满布泥浆的脸,“程毕这个孽种不会放过我们!” 局势越来越不利,古钥猛一甩手,再一刀抵住攻势,没完没了的招架,只会将他们的体力给先消耗干净。 已经过了很久了,事先准备好的一众架弓的影众却迟迟不见出动,程毕急了眼,大吼,“你们这群弓手全都死了么?!还想要铢两么?想要就他妈赶快干活!” “铢两?我也想要一些,不知道你肯不肯给?”这时,阴影里一个高大的剪影似是散步一般,慢慢的踩着雪地走了过来。几十名身影不紧不慢的跟在他的身后,他们各持着一盏油灯,另一只手里都提着马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酉矢之殇 第四十三章 惩戒 “少给我装神弄鬼,出来!”程毕一愣,低吼中抬起了刀。 “呵呵……程家的小子,你倒真没令我失望啊。”人影越来越近,油灯的映照下,棱角分明的面容慢慢显现。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动作,呆呆的看着那人,程毕更是惊恐的丢下了腰刀,步伐跌跌撞撞的慢慢往后靠去。 “吕……吕骜!” 吕骜冷笑,将手里提着的一串东西扔在了程毕跟前,“程家的小子,你很好!很好!” 程毕呆呆的看着脚前的那串东西,腿不听使唤的软了,瘫在地上像是丢了魂。那串东西,还在缓缓的流淌着血,他分明的看到那是由五颗人头的发髻栓在一起组成的。程毕认得那五个人头,全都是影众里面的弓手。 “杀,给我使劲杀,杀的多的有赏!”吕骜咆哮着,所有的士卒吼声连天,纷纷抬起手里的马刀,冲向了那些也呆住的影众。 古钥眼看援兵赶到,将身前呆住了的影众一刀砍倒在地。其余影众见这阵势都是吓破了胆,恍若稚鸡一般四处乱窜,再是游走在生死线上的恶人,也只是够胆欺压百姓,而当他们真正的见到了上阵杀敌的士卒,只有逃的份。 士卒们扬刀劈斩在影众的身上,每一刀过后都会有一名影众躺倒在地不动了,或枭首,或拦腰砍断,一个活口都不会留下。 刀斩肉身的声音震颤了司空羲的耳朵,仿佛能轰碎他的耳膜,相比于他与程毕对阵所面临的困境,这无疑于单方面的屠戮。临近他的一名影众徐徐转身,司空羲刚想提刀去应对,却发现他已是个死人了,胸膛大张,肋骨已经被尽数砍断了,脖子上仍泉涌着的血有些已经黏附干涸在了躯体上。 司空羲强忍住恶心,看着眼前的景象。这一片雪地已经被染成了暗红色,本就极冷的天气里弥漫着刺鼻的腥臭味,几乎令他窒息。相比沁殊阁里的惨状,现在的情景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远处,一名士卒猛地跳起,手里闪着寒光的马刀从高处轰然坠落,影众惊惶中想要格挡住,可是他手里的刀甚至都没能成功架起,就被连着刀身一同斩碎为了两半。士卒振刀回鞘,和身旁的士卒有说有笑的用空着的手提起灯盏,朝着吕骜走去。刚才还乒乓作响的对阵,仅仅片刻,就只剩下死寂与连绵的尸体。 藏于暗处的柳无宿早已经趁乱逃离了这里,这次的损失几近毁掉了影众的近半心血。至于程毕则已经被眼前的景象吓傻了,而北堂晟早已经扯起了腿软的吴铅铢走向吕骜谢罪了。 “不妨把情况说来听听?”吕骜盯着越来越近的古钥和司空羲,平静的令人胆寒。 “都督……我们去了赌坊。”这种时候再撒谎无异于是雪上加霜,两人含含糊糊的说了实话。 “真是能耐了,都学去赌了!全部罪加一等!”吕骜瞪着眼,声音大的像是打雷,“古钥,我本以为你是常备守卫里最沉稳的一个,因而懈怠了对你的训练,任你自行发展。可我怎么都不会想到你古钥会带着司空羲去赌坊跟人赌钱!我是知道你以前的身份,但你现在是吕府的人,不是烈逊城的小少爷!” “都督,一切都是我的想法,我愿意替司空羲受罚!”古钥忽然跪倒在地,眼里的光渐渐黯淡了。 这次的失策完全超乎了他的想象,那些沁殊阁里死去的平民像是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他的头上,几近让他的心境崩溃。他千算万算,都没能想到自己的计划会出现这么大的纰漏。那些人大多只是想来赌坊里赌钱碰碰运气或是在这非凡的冬至日里随着好友去里面围观一下,可是没能逃出来的人要么被残忍的影众们拦腰斩断,要么被混乱的人流践踏致死。 这不怪那些影众们,怪的只是他自己没能估判影众们的贪婪与暴虐! “你要是个汉子,就挺起头,站起来!”吕骜低吼,“我吕骜不养孬种……” “都督……”古钥怔怔的仰视着吕骜,慢慢站了起来。 “罚你是在所难免。”吕骜的眼光瞥向司空羲,“而你司空羲,也跟着一起受罚。” “是,都督……”司空羲沉沉的垂下头去。 “那么,你们赢下的金铢在何处?”吕骜见二人迟迟不交代赢了的金铢在何处,率先问起。 古钥和司空羲面面相觑,不知该怎么办,他们皆是疑惑吕骜怎么知道他们赢了钱的? “都拿出来!藏什么藏!出千得到的金铢让你们脸上很有光是么!”吕骜双手并用,猛地拍在两人头顶,突然的剧痛惹起了一阵低呼。 古钥按下了准备起身去拿金铢的司空羲,站起身朝湖边一隅跑去,双手提着一袋金铢走来。将钱袋往地上一扔,软陷的雪地不深不浅地陷下去了一个小洞。 吕骜一惊,用手掂量了一下,“这么多,全是赢的程毕的钱吧?” 古钥忍俊不禁,没敢说话。 吕骜轻轻叹了口气,对着另一边的北堂晟、吴铅铢二人,“你们这两个小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跟着程毕为非作歹,更该罚!” “都督,北堂晟愿受罚。”北堂晟单膝跪下,眉眼里有着意外的冷静。 “吴铅铢……也愿意受罚。”吴铅铢学着北堂晟的样子,也是跪了下去。 吕骜没有再看二人,而是对上了身后士卒的眼,“去把程毕给我带过来!” “遵命!”士卒领命,步伐走的很快,他上前一把扯住程毕的手臂就拎了起来,像是提着一只待宰的鸡。 司空羲悄悄地对古钥说,“师兄,姜乾去哪了?怎么刚才还见他,一转眼就不见了?” “废话,这种情况他留下只会给我添麻烦。我交给他更重要的任务,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对我们都好!”古钥慢慢地沉下了头,想着什么。 吕骜看向满地的碎尸,眼神有意无意的触在被扔在面前,全身泥泞的程毕身上,“程毕,你有什么想解释的么?” 程毕瘫在吕骜身前,微微缓过了神,可是不敢多说,“都……都督,这些人我不认识他们。” “我问你想杀人的理由,没问他们是谁。有必要么?都已经是群死人了。”吕骜指了指那些地上的尸体,阴森的笑了。 “我……”程毕噎住,无话可说。可是这时,他像是忽然想到什么似的,指着古钥语无伦次,“他……他!他出千!他骗走了我所有的钱!我家传的绯香玉也被他骗走了!” “绯香玉?”吕骜盯着程毕手上的那块血色的美玉,有些怒了,“你手上的那是什么?难道说就因为古钥出千,你敢派人杀死他们?谁给你的权力?你爹他都不敢在这武役城里胡作非为!” “可是这玉……刚才还……”程毕呆住,他这才算是明白了,这吕骜压根就没想放过他!这是在故意挑衅甚至是激怒自己……甚至是他背后的整个程家! “别像个女人一样了,你也给我站起来!”吕骜背过身不再去看他,眼里有止不住的淡漠。 “我念今天是冬至,出来寻欢作乐我便不做惩罚。但在赌坊这种污秽之地,你们同门之间出千陷害骗取钱财,甚至危及性命!就该罚!”吕骜恨恨地,“而你程毕虽说损失大量金铢,但你带着一帮乌合之众企图杀掉同门师兄弟,更是居心不轨!更得重罚!” “叫你爹送一千枚枚金铢到吕府来,充入军库!还有北堂晟、吴铅铢!你们两个,家族各自出五百金铢!”吕骜声如雷动,“古钥、司空羲,你们出千赢的金铢全部没收,充入军库!现在都给我滚回去吕府受罚!” 古钥僵硬的跟了上去,仍在想着心事。而司空羲却不然,他上前搂住古钥的肩膀,眼神时不时的瞥在程毕那张臭脸上,低低的笑了,一副小人得志的贱样子。 程毕被吴铅铢扶起,可是他一人没有余力去搀扶他走路,就想叫住也跟上去的北堂晟。 “北堂晟,过来帮我扶一下程公子!”吴铅铢低低的朝前面的北堂晟喊叫。 北堂晟愣了一下,接着朝前走了,头也不回的说,“你自个儿扶吧!我可没那个心思去侍弄这位阔少。” 程毕大怒,可他不敢发作,吕骜的眼还在时不时的审视自己,如果仍然做出格的行为,那无异于找死!他强硬地支撑着身子,将重心朝吴铅铢身上靠过去,也慢慢跟了上去。 所有的痛楚他只能打碎牙往肚里吞,现在仍然不是时机,他虽有反心,但并无太多的实力,就连算自己半个同僚的北堂晟现在也已经落井下石。程毕盯着前方那两个勾肩搭背的一大一小两个青年,气不打一出来,伸手就给了吴铅铢两巴掌。 “公……公子,您打我做什么?”吴铅铢疼的龇牙咧嘴,他摁着红肿的脸,虽有怒意,可也不敢胡乱撒气。 “闭嘴!”程毕咆哮,冷着脸接着向前走。 这时,吕骜想起来什么似的,又转过身,“十人留下清扫尸体,三人去安抚渔家以及商船客商,剩下的随我回府。” 待得所有人都走远了,十名军卒快速的将残尸收入容量极大的袋子,将仍有用的腰刀与暗器尽数收起准备带回,清理残局的工作做的有条不紊。 “师兄,你为什么不告诉都督……沁殊阁里的事情?”司空羲的脸被冷风刺的有些发白,“还有影众们……” “你没有发现么?”古钥的眼里像是冻住了,话音平静,“都督根本就没有在意那些人是谁,程毕只是随便扯出来的一句胡话,都督就一揭而过了。” “怎么会这样?” “都督仍然想给程毕一次弥补的机会,即便他已经拿着刀对自己的同门出手。再铁血的人……也终究会有一丝妇人之仁。” 司空羲有些奇怪,但他不敢多问。 “广皿的狼群们……就要兵临城下了,都督哪里还有别的心思去考虑那些?”古钥慢慢的说,“而且……我一个人也能处理。” “可……” “没什么可是的……这次是因为巡视的士卒发现了我们,才得以通报都督的,下次呢?再下次呢?” “还会有谁来救我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酉矢之殇 第四十四章 鱼死网破 大晴的早晨,永安街上的一处烧毁的酒肆前。 古钥翻动着废墟里的那些碎木屑,想要找到一丝影众的足迹。良久无果,他的眼随着破败不堪且早已成了焦土的酒肆远望过去,空荡荡的只残留着一些碎酒坛子。他的设想一直都错了,影众的头目并不只是区区一个柳无宿而已,他的背后仍有更深的主子。由此看来,古钥对影众的了解,浅显至极。 数十个衙役蹲伏在酒肆的各处,打点清理地上的那些烧焦的碎尸与弃置的铢两。有不少人围着街肆探头朝里张望,眉眼里是止不住的惶惑,他们不知道为什么一个小小的纵火案子,可以让官府的人与吕府的监察司都过来查案。 “古司长,这里有两样东西,请您过目。”一个衙役恭恭敬敬的将遮着布盖的托盘呈在古钥的面前,欲言又止。 “东西?”古钥一愣,将遮布褪去,看清了里面的东西。是一颗骰子,两本用以记录点数的账簿。 “小人以为……这有些奇怪……” “奇怪?”古钥放下那已经几近成为了焦炭的骰子,看了衙役一眼,“是有些奇怪,一个酒肆里居然会有骰子跟赌坊里才能用到的账簿,这本就不合理。” “是……是这样没错,”衙役擦了擦汗,身子压得更低了,“小人是说……那些烧死的人,其实有接近半数不是被烧死的,而是之前就已经死了,又经历了一次火灾。那些人的身上有着十分齐整的切口,绝非烧伤而造成的。” “又是影众……”古钥的拳狠狠地攥紧了,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里。 废墟里,负责收拾死人的仵作慢慢揭下了嘴上用以遮盖的破布,走近了古钥,低声说,“古司长,可以确定死者数量了,一共十八人。目前可以确定的……有八个是昨夜沁殊阁里发生暴乱而死的赌徒。而且根据那些账簿以及骰子来看,有两人是沁殊阁一层里的坊主。” “沁殊阁里暴死的赌徒?”古钥皱紧了眉目,“那些消失在沁殊阁里的尸体,都被大肆丢弃在了这里,陪同着酒肆里的人员一同被烧死了?” “小人……也是这样以为的。”仵作低眉顺眼的回答。 “可为什么一层的坊主会被杀掉……难道坊主不是影众的成员么?”古钥沉吟着,“这绝不可能……” 仵作还想朝下说些什么,只是古钥已经没有再听了,他踱着步子,踢开了地上大片堆集的木屑焦炭,走进了废墟里。仍在忙活着的衙役与收拾尸体的仵作见到了古钥亲自走进来观察,都有些非常的诚惶诚恐,他们急忙放下了手里的活计,站起身向古钥叙说发现的一些情况。可那些都已经无关紧要了,酒肆是就是影众们烧毁的,可是他们为什么单单挑中了这家酒肆? 这些影众已经渗透了太多了,难道就连自己常去的酒肆都已经摸清了。想必这报复性的纵火,也是在挑衅自己。 “古司长您先行在外候着……这里面的焦臭味太重了。”另一个蒙着破布的仵作欠着身子说。 “不必,你们收拾你们的。”古钥接着朝里走,眼里朝着那条曾经常去的长廊望过去。只是柜台已经被烧的只剩了一块小小的台子,一经按压,就不堪重负的折断了。 古钥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拦住了仵作将要把架子里摆放的尸体抬出去。 “这上面是谁?” 仵作有些发怔,他抬的东西无非是个死人,还能是谁,只是他手里的劲力却越来越小了,架子被他慢慢放在了地上。 “我是说,他生前在这里或是在沁殊阁是什么身份?”古钥又详细的说了一遍。 这次仵作听懂了,他指着架子上盖住布匹的死人,话音变高了,“这个人生前许是这酒肆里的掌柜,翻动他身上烧焦的衣物时,发现了一块铁质的牌子,上面写有酒肆的名字以及他自己的名字。能拥有这种腰牌的人,应是掌柜的没错了。古司长对这个人的身份……有什么问题么?” “没有,只是有些好奇罢了。”古钥深深吸了一口气,“去吧,抬下去吧。” 仵作低着头又抬起架子慢慢朝酒肆外去了,途径了也走进来的司空羲时,司空羲狠狠地抽了一口鼻息,他的手里抱着古钥的长刀,似乎仍能闻到空气里传来的焦臭味,“刚才被抬出去的尸体,就是这里的掌柜?” “没错,”古钥的声音静静地,听不出一丝涟漪,“昨晚这里还很热闹,他亲自给我上了一坛陈酿好酒,期望我犁庭扫穴,他最后的赌注全都压在我身上了。” 司空羲听出了古钥话里的落寞,他不知道昨晚的那个掌柜的到底跟古钥是什么关系,只是那个掌柜的在面对影众的威吓时,最终想到的还是古钥能够救他。可是古钥也没能救下他,还有那些平民。 “影众想用这种方法来激怒我,而且不仅于此,这只是他们报复的第一步,正如前阵子想用一颗小小的翠糖蛊惑你的少年,他们无所不尽其极。”古钥走出了废墟,远望街肆外,“不得不说,他们成功了。” 司空羲跟着走出了废墟,怀里的长刀抱的很紧。 “去把衙役们都叫过来。”古钥低声说。 司空羲有些好奇古钥会怎么处理这件事,可是他没有多问,他看到了那双冷静的眼里,就要几近崩溃了。废墟里的衙役们听到了司空羲的传讯,很快就放下了手里的活计,他们有点后怕,也许古钥会将他们问罪,这么大的事情,身为衙役没能及时的发现,很难保证会不会被一个办事不力的理由狠罚一顿,甚至是撤职。 “古司长,您有什么事要传讯……”为首的衙役躬身站在古钥的身后,身形有些颤颤巍巍,他是一众衙役的管事,故而有着最大的责任。 “明确的死亡人数,不要写在卷宗里。还有,尽力压下这件事,”古钥接过衙役递过来的卷宗,眉目紧皱,“去告知你们主簿,放最大的力度去追查影众,一旦发现了影众的足迹,即刻通知监察司!” “遵命!”衙役跟仵作们皆是站的笔直了,他们听到了古钥话里的愤怒,故而不敢再怠慢些。 司空羲正是从那刻起,真正的发现古钥的眼里,渐渐黯淡了。 “我早该先控制住程毕的,而不至于因为一时的贪赌错失了挟持他的机会。”古钥望着那些已经开始驱赶群众的衙役,慢慢闭上了眼。 “你不可能所有的事都了如指掌。”司空羲盯着古钥。 “而那些平民已经死了。” 回到吕府的时候,司空羲刚进了校场,迎面撞上了立在校场门口的吕骜,他惶惑的看着眼前这个散发着可恐气息的男人,想要逃出去,只是古钥又重重又将他踢了进去。 “都……督。”司空羲小声说,“您在这干什么呢?” 古钥又狠狠踢了他一脚,赶紧躬了身,“净废话!” “我在这里干什么,你们会不知道?”吕骜瞪着司空羲。 “诶!都督您等等!”司空羲急忙闪过了身,“小子我知道跟着师兄去赌坊赌钱是不对,可是您昨晚都已经罚过我们了呀……” “罚过了?你这小子倒是越来越没大没小了,昨晚那只是压压你们的锐气!”吕骜看着眼前的这两个小子还在做着小动作,愣是被气笑了。这个兔崽子是真不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还是嫌自己罚的不够狠? 吕骜长叹了一口气,有些累了,“你们两个,给我站好!” 司空羲赶紧闭了嘴,跟着古钥站的笔直。这时,自校场外也慢慢走来了三个人。是北堂晟以及被吴铅铢扶着的程毕。 “他们来干什么?”司空羲小声问古钥。 “他们也得受罚,你说他们来干什么?“古钥狠狠的剐了他一眼,”少说两句!” “动作快些!”吕骜对着迟来的三人大吼。 司空羲又别过了头对向古钥,“师兄……你说都督他是算准了我们这时候会回来?” “不……是我向书宛说明了情况,早晨会出去一会儿。”古钥咬牙切齿,一脸的不可置信,“竟然被那个小妮子摆了一道!” 司空羲哑然,无力的垂下了头,“书宛居然是个叛徒!” “你们都跟我过来!”面前的吕骜返身朝校场内部走进,顺手拔出了刀架上的长枪。 “待会儿再收拾她……”古钥恨恨地跟了上去。 跟在吕骜后面的北堂晟似乎早就知道了吕骜想让他们做什么,竟是慢慢了褪去了身上的玄色甲胄,将里面的绸衣也扔在了地上。后面的程毕跟吴铅铢皆是两眼发怔,吃惊的看着他。 “北堂晟,你做什么?”程毕低声说。 北堂晟讥讽的看了他一眼,没有理他,远远地围着校场开始跑起来。 “这……”司空羲看着跑起来的北堂晟,愣住了。 古钥也像是明白了什么,也围着校场开始跑了起来,“别废话了,跟上!” 可是这时,司空羲猛地感受到了前方的冷风忽然静住了,一杆极长的木棍迎面甩来,他惊惶中去躲,可是木棍却跟着变了道,这时司空羲才真正的看清了那木棍,分明的就是吕骜先前拿着的长枪。可是已经晚了,枪纂狠狠地砸在了他的后背上,疼得他龇牙咧嘴。 “还不快跟上!”吕骜冷着脸收回了枪纂,声音大的像是打雷。 司空羲赶紧住了声,紧随着古钥跑了起来。程毕见识了吕骜的怒火,也不敢再无病呻吟,撒开了吴铅铢就跟了上去。 “真是一帮饭桶!”吕骜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又朝着刚刚起步的程毕屁股上重重踹了一脚,“都给老子围着校场跑一百圈!你们不是很能耐么?不是很能闹腾么!我让你们闹腾个够!” 五人都傻眼了,一百圈? “都督!您是不是搞错了,一百圈?”司空羲扯了嗓子往回吼,他已经跑了有段路了,可是现在有些发昏,险些瘫倒。 “不跑就给我滚出去!” 约莫半个时辰过去,古钥以不慢的速度已经跑完了三圈,身上蓄满了热汗,他脱下了厚重的裘衣,犹豫着接近了吕骜,“都督……这校场可足足有四十余亩!一百圈是不是有点……” “不跑是吧?”吕骜猛地抽出了战刀,“不跑那就再加五十圈!” 古钥愣了一下,低下头又跑了起来。 慢慢地,身后的司空羲四人,也没有刚开始的活蹦乱跳,一个个委顿的似是受了重伤。他们也许是累的不能自持,但更多的还是困倦感,几个时辰的不停息奔跑,疲倦似是山洪海啸般涌向他们。 吕骜站在校场入口,捉着手里的刀鞘,他已经站了很久了,冷风刮袭在身上像是刀子,可他浑然不动。冬至后的天很短很短,下午时分就已经隐隐的暗了下去,他看着远处狂奔的几人,注意到了司空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酉矢之殇 第四十五章 久违 “都督,翼司的情报。”一名士卒悄无声息的靠近了吕骜。 “伤亡怎么样?” 士卒埋在头盔下的面容看不真切,头盔易煜离而立之年还要差上几个年头,但多年的军旅斥候生活,俨然已使他成为了一名勇武的悍将了。吕骜对他,甚为倚重。 “易煜,你说这凰清池里的锦鲤能撑过这个冬天么?”吕骜扣响雕栏,池子里的锦鲤们猛打了一个转,深入了池底。 “都督,每到冬天都会有专人来为它们更换温暖的水来保障它们的生命。我想,也差不多是时候了吧?”易煜慢慢的回答,他并不明白吕骜的意图,这池锦鲤是他亲手养的,他难道还会不知道锦鲤的习性么?这绝不可能。 吕骜点头,眼里有黯淡的光流转。他在池边的台上看到了锦鲤们在争印那抹倒映的烛光,有些新奇,就微微向前移动了烛光,而那些锦鲤们又循着烛光的地方游荡过去了。 “这些锦鲤可花了我不少的金铢啊。”吕骜喃喃道,“它们有着极为舒适的环境得以生息,可重重山野之外的江海湖畔,并没有温水供它们享用啊……” 易煜愣住。 “易煜,你看这条鲤,”吕骜高举起了火烛,用手指着池子里那一条比同类都要大上许多的九纹龙锦鲤,鲤身上宛若暗云涌动的墨黑像是几条翻卷飞腾的墨龙,就要冲出来一般。 易煜循着吕骜的手,看清了那一条最大的九纹龙锦鲤,有些惊奇,“都已经这么大了!” “是啊……都已经这么大了。记得那回我突发奇想,见了武役贵胄们的宅邸里,养了一大池子的锦鲤,就在心里暗自发了狠也要养一些。”吕骜不禁笑了,话也是越说越多,“哪成想,这一养就是养了这么多。凰清池每年都在扩建,看管这池子的专人也在逐年增多。夫人常愤愤的说我这么养下去,迟早会败光家产的。那时的附院里,还没有这么多足够遮蔽天空的青烨树,我就这么在园子里跟着小厮一起侍弄这池子,兴致勃勃的还像是年轻时一样,全然没有理会夫人。小厮诚惶诚恐的接过去一些鱼饵,却迟疑着没有扔下池子。我有些奇怪,就问他为什么不动了?他战战兢兢的说夫人在生气。直到这时我才想起,方才原来是夫人在训斥我呢。我回头看着夫人又气又怨的样子,倒是没来由的笑了,她可真美啊……还是跟早些年一样,一点没变,就是我越来越变的不像当年了。” 易煜忍俊不禁,也跟着笑了起来,“都督,您倒是很怕夫人呢!” “算不上怕,”吕骜慢慢的摘下腰上悬着的并蒂同心玉,长久的映着烛光去看那美玉,“只是我太不想离开她或是太爱她了吧。毕竟……在那烽火整个陆洲的年代,也只有她愿意不辞辛苦的为我擦拭身体,为我止住那极深的伤口的血。” “这美玉倒也不愧是都督的眼光,在挑玉上一向是上乘。”易煜望着吕骜手里的并蒂同心玉,不由得痴了。 美玉上雕刻着由一枝花梗上并蒂而生的并蒂莲。花头瓣化,蒂分离瓣为两朵莲花,似是一蒂二花。羊脂一般的玉里沁着几点幽远的沉黄,温润而泽。 吕骜收回并蒂同心玉,眼光触在了易煜的脸上,“易煜,你几岁跟我来到吕府的?” “五岁时,您在战火的废墟里找到了我并将我带了回来,”易煜一怔,有些疑惑,“怎么了都督?” “没什么……只是有些想起了以前的事情。” “我知道您在怀念以前酉矢国的强大,恨现在的酉矢没落的太快了。” “我知道,但那已经无法逆转了,不是么?” 易煜仍想说什么,却被吕骜打断了。 “知道么,易煜。一味的在府上操练,可不会造就真正的将军与武士。只有真正入阵,才能体会那一切,褪去稚嫩。所以这些年轻的孩子们,也该出去历练一下了吧。”吕骜的话音很静,他的眼仍触在池子里成批而游的锦鲤们。 园外,慢慢地走来了五人,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了,而他们没能坚持到最后,就被吕骜派过去的婢女带了过来。 古钥上前抢跪在地,其余的青年也都争相跪在了地上,等待吕骜的指示。 “古钥,感觉如何?”吕骜似笑非笑的看着古钥。 “一百圈……也并没有那么难。”古钥硬着脸抬头,还在使劲的喘着气。 “嘴硬!”吕骜一巴掌扇在了古钥的头上,“这么点惩罚都撑不下,若是行军上阵,你们该怎么办?” “都督,可……”司空羲忍不住插嘴。 “可什么可?这件事就这么算了!你们都给我站起来!”吕骜大声说。 二人愣了一瞬,皆是一喜,连忙又扑将下去道谢。 “都给我站起来,成什么样子!”吕骜别过了头,“也许你们把这次派给你们的任务完成,我倒是要谢谢你们!” 古钥与司空羲瞠目结舌,不明白吕骜的意思。 “接下来我会安排给你们一项十分紧急的任务。”吕骜的眉眼环顾了面前的一众人。 “我身边的这位是燕翎军羽司的司长,易煜。”吕骜指着易煜,“他将带领你们去南面的烈逊城执行公务,向烈逊爵传讯前线的消息以及必要的军事支援。” “出城?让我们?”司空羲震惊,“会不会太早了?” “不,已经太迟太迟了。”吕骜缓缓拨弄手里渐渐昏暗的烛光,“已经没有时间留给我们耽搁了。” “都督!”这时,北堂晟与程毕同时走向前去,半跪在了吕骜的身前,像是有话要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酉矢之殇 第四十六章 一切妥当 “师兄,你说都督说的是真的么?”司空羲翻了一个身,怎么也睡不着了。 天已经大亮,司空羲辗转反侧,猛地坐起了身,可是没有人回应他。他偏头去看身边的古钥,微微听到被子里蒙住头的古钥细细的鼾声时断时续,古钥仍在酣睡,他也就此作罢。 刺眼的日光直射入屋内,司空羲忽的想起什么,起身穿上了衣服,推开了屋门。一阵阵冷风直灌入他的脖子,他猛打一个哆嗦,慢慢地关上了门。院子外,刀架上积满了雪,他伸手拨弄掉了上面的积层,抬手取下了战刀,刺骨的冰凉粘附在他的双手上使他略一打颤。 他又想到了昨日程毕的那番看似肺腑的忠言,事情绝对没有那么简单。程毕难道真的会做这种游走在生死线上的赔本买卖?但他又确实抢跪在吕骜面前主动请缨,跟随易煜一同前往烈逊。而吕骜也同意了他的请求。也许,仅仅是青睐他的勇气与想要戴罪立功的决心么? 这不可能。 刀身微振,其上的雪迅速脱落,司空羲箭步向前,将横刀立马的三式同时使出,直刺、横斩、顺劈于瞬间完成,一记圆满的转锋刀使出,刀势磅礴,连风都被拦截在半空。可是这时,身后忽然有杀气涌现,司空羲愣了一瞬,倏地抽刀侧身挥砍。金属碰撞的嘶吼声爆响,他极快的收回了刀,立在了原地,看清了来人。是古钥。 “怎么?停下干什么,接着来!”古钥慢慢的打了一个哈欠。 司空羲再次凝神,纵身挥刀迎上。 “破尘!” 古钥单手持住长刀。有嗡鸣声响起,而刀势徒然奔向了前方,寒冷的环境似乎并不能让他迟缓对刀的运用。 两刀相交,激起一阵火花。 “看好了,这接下来的招式!”古钥断喝,手里长刀骤然发力,撤向了后方。 这空隙司空羲当然不肯放过,他的手里再次涌出劲力,使出了最为管用也最为简单的招式,直刺。可古钥却不挡,长刀似是与他融为一体,随着他身体的摆动而震动,滔天巨浪般的刀势霎时间席卷而来,司空羲一怔,急忙收刀变刺击为横刀架格。 “锵!” 那大的令人心惊的刀势,几乎将司空羲的指骨崩裂。他咬牙,使出了全身的余力去挡那一刀,即便是这样手里的刀也差点脱落在地。就在他松一口气时,面前的刀徒然运劲,更为巨大的力量再次爆发。司空羲倒摔在地上,怔怔的望着那刀。 “二次运劲,能够达到的力量,就是如此。”古钥将刀扛在背上。 “二次……运劲?” 古钥避此不谈,他再次展开架势,“起来,再让你见识一下这招的精髓!” 司空羲左手运刀,仍酥麻的右手已经使不出力了。 稀疏的几颗青烨树上有积蓄的几片雪掉落下来,司空羲下意识抬眼一撇,而再看前方时,古钥就已抬刀袭来,气势如若烈火。 司空羲惊惶中横档向前格挡,这次古钥的攻势非常浩然,可是力气却异常的小,司空羲看清了破绽,猛地震开了古钥的攻击,迎刀反是挥砍。 可是这时,古钥忽然笑了,他挥向半空里的长刀,力量忽然增大,一次、两次的运劲像是水到渠成,攻击轨迹由瞬砍化为了平挥,他的身边似乎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圆弧,像是斩绝生机的烈,疾如旋踵的快! 两刀剧烈的碰撞在一起,司空羲手里的战刀瞬间崩断。他瞪直了眼,简直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事。 古钥很快就收劲了,将长刀插入了刀架,“这招名叫逆流,一共四大式。” “二次运劲的正统用法。”他说,“未斩至敌方时,中途再次运劲的招式,是为逆流。这招用以击碎任何敌人的招式,是都督根据古载记录下来的古老刀术,只是第四式虽有,却已无人能够练成了。” 司空羲慢慢站起了身,将断刀收拾了起来,“这战刀被绷断了,都督又得发脾气。” “没事儿,偷偷藏起来,都督犯不着为这种事狠罚我们一顿!更何况我们马上就要离开了。”古钥抢过断刀,贼眉鼠眼的寻找着可以藏的地方。 可是这时,院外忽然有人走进了,他看到活蹦乱跳的两人,先是一怔,“我倒是还怕你们会害怕而不愿意跟我去呢,现在看来倒是无需担心了。” 两人惊悚间回头,一看是羽司的司长易煜,都松松的长舒了一口气。 “易大哥,千万别告诉都督这断刀的事情啊!”司空羲一个箭步上前,哭丧着脸。 “断刀?什么断刀?”易煜愣住,眉眼朝着古钥手里的那两半铁片,慢慢笑了,“我本来是不知道的,但你现在这么一说,我倒是多了一个你们的把柄了。” 古钥一巴掌抽在司空羲头上,陪着笑,“易司长,您别在意,这小子就是个没脸没皮的死孩子,他的话别当真!” “这断刀是你弄的?”易煜指着断刀。 “一不小心……就弄断了。”古钥支支吾吾的说了实话。 “古钥,你这个一不小心可真厉害啊!”易煜拿过那柄断刀,细细的观察上面的断面,“宽背的战刀能够斩断,看来你的刀术见涨!而且,这明显的断面纹路,像是二次运劲的成果,这是逆流的破刃一式?” 古钥愣了一瞬,忙问,“易司长也知道这逆流式?” “废话,”易煜笑骂,将断刀递给了古钥,“都督可也是我的老师啊!” “倒也是。”古钥讪讪的低了头。 “行了你们两个,时间也差不多了,先去正堂听从都督的喻令,再做之后的打算。”易煜扯着两人就想往院外走。 “这么快?”司空羲低声说。 “不知紧迫的东西,讨打!”古钥不轻不重的朝司空羲的头上打了一巴掌。 “已经很晚了,而且这已经算是好的了。想当初我去边塞刺探情报的时候,何时下达命令,我就何时前往目标的地点,不会给我留一点时间做些什么别的准备。”易煜听到了二人的嘀咕,远望着前方,“都督这是怕你们第一次出城传讯,还不熟悉,所以才特意给你们放宽这么久的!” “我忽然有点不想去了……”司空羲又小声说。 古钥咧嘴一笑,猛地将他背了起来,“这可由不得你!” 在二人的大笑声与司空羲的哀嚎声里,三人朝着正堂的方向走去了。途径校场时,他们依然看到了那些演兵操练的少年兵,吕毅站在点将台上目光肃穆,像是一个功成名就的少年将军。 正堂内,吕骜端坐于主座之上,身旁的次座上依次坐着司空玥以及吕柔儿。几个低眉顺眼的婢女在不停的侍弄着自己的活计,朝着各人的茶盏里添上温热的茶水。他们都是早早的起来在此等待着,更甚者吕骜,则是彻夜无眠。吕柔儿的小脸上仍残余着稀松的睡意,但也竭力保持着端坐,心里有些隐隐的小悸动。 此次烈逊城传讯非同小可。一来,两个交接的卫城可以形成一道坚固的防线,即便武役城陷落,那么仍有后手的烈逊城依旧可以抵抗广皿,从而保住南北交界。二来,若是不事先与烈逊爵有所通知,难免那个身负反骨的家伙会怀有异心。 易煜率先登进门槛,而正堂内的吕骜一见到来人,亲自迎了上去。几个瞧着眼色的小婢女急忙闪了身子从侧门走出,不至于会影响到家主的密信。 “易煜,此次去烈逊,路途说不上多么艰难,但他们五个都是些后生,一切都要慎重!”吕骜朝着易煜的身后张望,却只见到了古钥司空羲二人,“那三个不省心的小子呢?” “养尊处优的纨绔们又怎么会起得这么早呢?”司空羲暗笑,低骂了一声。 “小声点!”古钥踢了他一脚。 易煜愣了一会儿,有些迟疑,“要不我去把他们叫出来?先前去了这两个小子的院落,将他们带出来后,倒是忘了程毕他们三个了。” “唉……不必了,我会去让下人叫他们出来的。”吕骜深深吸了一口气,“易煜,要万事留意,切不可出差错!” “易煜明白!”易煜抢跪在地上,身后的古钥二人也跟着跪了下去。 吕柔儿坐在自己的席位上,低垂着眼帘,葱葱玉指搅在一起,想细细的听着司空羲的声音,可是他什么都没有听清,只是透着眼底的余光,瞥见了司空羲跪伏在地上的身形。她很想跟他说上几句话,哪怕只有一句话也行。可是自小就不怎么接触男性的她,即便是与司空羲对视也是躲躲闪闪,羞怯的不知该如何应对,更遑论普普通通的对话呢。 她一直在回想着那天两人突如其来的触碰……与那慢慢酝酿而成的情愫。 赏雪之后远远的注视着他的面庞,羞涩的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的她,欢快敞开心扉跟着乐裳一起玩乐的过去,这些都像是历历可数。而现在他就要离开了,而归来的时间,似乎并不明了。太突然了,也太快了,她还没能真正的同司空羲有那么哪怕一句的真正问候,司空羲就要离开武役城了。为什么偏偏他今天就要走呢?就不能……就不能再等一等么?可是这好像也是没有办法的吧,北方的战事已经不容再拖延了,自己的这点小私心或许是会误国的。 再不去和他说些什么……也许就真的再也来不及了。 “司……”吕柔儿嗫嚅着,望着那越来越远的背影,终究是什么都没有说出。 身旁的司空玥似是听到了她的声音,怜爱的去抚弄她的发梢,“柔儿,怎么了?是乏了么?唉,现在还太早呢……你父亲他就让你早早的起来了。” 仍显得国色天香,极富韵味的司空夫人,也许从未发现自己的女儿其实早就过了情窦初开的年纪,心底悄悄的住下了一个喜欢的少年,每天痴痴的怀想着他的一举一动。 谁也没有在意她,所有人都只觉得她是个羞怯的小丫头,一个不善与人交谈的大小姐,一个受了委屈只会独自在闺房里低低哭泣的女孩。 “没有,柔儿……不困呢。”吕柔儿垂下头,眼角慢慢的泛着些许晶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酉矢之殇 第四十七章 离开 司空羲收拾完不多的行装,呆呆的瞧着屋。 “可是后来越来越多的大孩子发现了我乞讨的食物总会比他们的多,他们就会来抢我的食物。一开始只有一个人来打我,抢走我的食物,可是慢慢的我发现他已经打不过我了。因为他太饿了,游手好闲而又喜欢赌些小玩意的恶习,最终导致了他分文不剩。以至于最后,他就这么饿死了。当时我很庆幸他饿死了,就没有人再抢我的食物了。” “后来抢我的食物的人就多了,他们学会倾巢出动,几个人摁住我,几个人将食物全部夺走,对我拳打脚踢,还愤愤的说食物太少了。我哭着去求他们把食物还给我,可是谁都要活下去,没有食物就只能挨饿,然后死。从那时候我就学会了反抗那些畜生们,再后来,我依靠自身的反应机敏成为了一个贼。渐渐宽裕下来后,也就不再犯愁食物,那些游手好闲的大孩子们,常常被我早早的探查出活动地点,而后我会躲藏起来,躲过了他们一次又一次的欺压。就这样下去,我最终活下来了。” “那些欺负你的大孩子们,最后也饿死了么?”古钥看着司空羲,察觉了他的异样。 “他们也死了,”司空羲回答说,“但不是饿死的。” “怎么死的?”古钥追问。 “被我用石头一个一个在睡梦里砸死的。”司空羲的声音很冷。 古钥猛地一怔,倒吸了一口凉气,悬在半空的话音最终没能说出。 这时,门外忽然有人在喊,古钥哑然,可是却听不真切到底是谁。他缓缓的挪步到门口,将门栓拔了下来,透过门缝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那小小的身影,是书宛立在了门前。 “书宛,你怎么来了?”古钥急忙把门打开,让小丫鬟进来。 “古钥大哥,你……马上就要去烈逊城了吧?”书宛的眼光怯怯的,可是她却坚持没有退下,“我来给你送点东西。” 古钥一愣,“东西?小丫头你自己都还吃不饱,瞎操什么心。” “这个……这个不用你管!”书宛红着脸将身后的一包东西拿出,双手递给古钥,“给你!如果你嫌弃的话可以扔掉!” “这是!”古钥接过那包东西,细细闻了闻,愣了一瞬,略微难看的挤出一个笑脸,“还是挺香的嘛……” “那……是肯定的,这是我特地去永安街肆给你买来的。本来是想昨天拿来给你的,但我听说你被都督罚了,就心想还是不要来打扰你休息了。结果今天突然传来你们要去烈逊城的消息,我就钻了个空偷偷跑过来了……嘿嘿……”小丫头笑嘻嘻的看看古钥,像是在为自己庆幸赶上了什么。 “你这小妮子真是胆子越来越大了!”古钥不禁大笑,上前顺理了一下小丫头的发梢,于空中,他隐隐地闻到带了些许白色风信子的清香。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要是忘记了最喜欢吃的东西,可怎么办呢?”书宛声如蚊呐,羞怯的微笑。 古钥保持着缄默,看着小丫头的笑意丝毫未变,也渐渐淡忘了前日书宛偷偷告密的事情。可是书宛像是意识到自己的话太过暧昧,小脸忽然就变得坨红了,她猛地低下了头,挣开了古钥的大手,两条纤细光洁的小腿蹦蹦跳跳的向外跑去。 “我该去干活啦,不然总管又要骂我了!” 古钥眼光触及小丫头离开的方向,渐行渐远,“要是有人再敢欺负你,可千万不要忘了告诉我!” “知道啦!” 古钥目送着书宛有隐疾的双腿蹦蹦跳跳。虽是显得那样灵动活泼,可心里总是那么难受,他返身将那包东西放在了桌上,久久没有说话。 “师兄。”司空羲神色怪异的看着他。 “怎么?” “再痴傻的人也能够看得出来那丫头对你是个什么感情。” “可我视她为义妹,”古钥慢慢地说,“更何况……” 司空羲的目光朝着桌上的那包东西触了过去,而没有理会古钥嗫嚅着没有说完的话。他知道古钥的心里有着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可他没有兴趣去了解那些。一个为他人出谋划策,充当前辈的人,终究也会为自己的事情而踌躇不决。 “师兄,那是什么?” 古钥循着司空羲的方向看过去,“武役有种果子,名为赤铃果。是由武役的赤铃树结果而成。这种树木的结果时间,一般要五年之久。此果可以风干制成蜜糕,名为赤色蜜。我以前很喜欢这种糕点,经常会用月奉买来吃聊以解馋,也许书宛这丫头早就知道了。这赤色蜜,可不是便宜的货色,大概这丫头为了买这个,积蓄也花的差不多了啊……” “那要不给我尝尝?”司空羲吸溜了一口涎水。 “放心,自会给你吃的!”古钥笑,背起了行囊,可是他的神色忽然变得奇怪了。 “司空羲,你为什么要砸死那些大孩子们?” 司空羲愣了一瞬,“他们要杀了我,而我抢先杀了他们。我不能死……也不想死。” “即便是挨饿,可我也想活着啊……” 天色已经愈深了,吕府的后门外停驻着两辆造型颇大且用深色布匹遮挡住罩面的马车。易煜站在门前与吕骜仍在细细说着什么。没有人会前来送行,这件事是秘密进行的,知道的人愈少为好。 古钥也在寻找着什么,但似乎他要找的人没有来。不过也对,一个小丫头何德何能可以到场呢? “师兄,他们三个跟着我们一起去,真的不会出问题么?”司空羲悄悄地瞧着站在第二辆马车前的程毕三人。 “他们是什么人,我想你我很是清楚!”古钥的眼也时不时瞥在那三人身上。 “我不明白为什么都督会同意他们一起跟来,这无异于引狼入室!”司空羲咬牙切齿,恨恨地,“他们可是差点杀了我们啊!” 古钥伸手摁下了司空羲,示意他安静,“我知道,可是都督并不相信几个少年可以做出如此阴狠的行动,都督大意了……以为还是孩子的他们,只会小打小闹!” “那我们该怎么办?”司空羲不安的说。 “紧盯着他们,”古钥低声说,朝着第一辆马车走去,“易司长从前就与我交情匪浅,他会帮我们的。到时他们若是真想有什么动作,那么司长他绝不会放过他们!” 司空羲没有再说什么,也跟着古钥走近了马车。 “易煜,你是羽司的司长,你应当明白你的职责。”吕骜的手搭在易煜的肩上,眉眼里充斥着担忧,他的另一只手里捏着一柄长剑。 “都督……”易煜有些错愕。 “当战争再次迫近时,一切的一切都不一样了,祈求救赎是没用的,神只会愚弄弱者,而不会怜悯他们。”吕骜一字一顿,将造型古朴的长剑递予他,“包括我。” 易煜接住古剑,轻轻抚摸其上的纹路。 雕饰以樊龙的剑鞘,是上乘的鲨鱼皮制成的。其上极纤细的金丝缠绕于鞘上,经由日光灼射,散发着淡淡的微光。微用力之下,剑鞘上的倒钩应声而收。极其锋利且宽脊的古剑出鞘,剑身通体白亮,令人心惊于它的做工。刃间是神色狰狞的樊龙,凛冽的杀意从刃间绽放,仿佛直逼心魄。没人知晓这柄古剑究竟斩杀了多少人的灵魂。 这柄三尺余六寸的古剑上,隐隐可见似是古国的刻字。种种特征都将这把剑直指一柄遗世的名剑,胤渊。与冶光并称酉矢二刃的雄剑,用天外陨铁施以绝世锻刀之法打造。这柄传承已久的邪剑,历代持着它的人,都因无法抵挡它的邪气,而自缢身死。 它是前朝大炜帝朝的产物,是帝王佩带而砍下忤逆之人的剑。可酉矢的昏帝,却将其作为赏赐,赠予了吕骜。 “胤渊的锋芒,是世间极韧。可酉矢的先帝谎称此物为国师所铸,立为镇国之宝。可先帝已死,太子昏庸,那么这所谓至宝只是废铁而已。纵情声色犬马的他,最后仅仅是将这柄剑-作为赏赐交给我,以稳军心。可这柄自前朝大炜即存在的邪剑,并不畏惧区区所谓光阴。”吕骜静静的说,“易煜,从你踏进吕府的那一刻起,我就坚信你能够驾驭它,所以我将它交给你,并且斩杀一切阻拦之人!” 易煜愣住,忽然像个孩子一样哭了,决堤的泪再也止不住。 “都督,请静候佳音!”易煜郑重的抢跪在吕骜面前。 没有言语,有的只是两人的相互信任,吕骜上前一把将他扶起,眼里有着希冀。 易煜最后看了一眼吕骜,迅速的跳上了马车,将马鞭狠狠的抽在了正中的一匹驾马上。驾马牵动身上车辕,四匹骏马争相嘶吼,巨大的马蹄带动马车驶动。后面的车夫同样抽动马鞭,跟在了易煜的马车后面。 易煜抹去眼泪,余光瞥见了肃立在一旁的羽司副司长与都督目光交汇,手里攥着一封信筏。 那上封皇城的信,是要去南皇城请示王上的援兵么? 路已行远了,司空羲似是忽然想起什么,抠开了车窗。可极目之下,却什么也没看到。 哀帝三十一年的十二月七,战争的迫近,已经使四方的势力蠢蠢欲动。盘踞于北部禾羽区的广皿奔骑,也早已擦好了马刀跃跃欲试了。这天,司空羲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离开武役,前往以南的烈逊城。这一切似乎都对他一个将及十六岁的少年来说,都还太早。 但时势已经迫在眉睫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酉矢之殇 第四十八章 旧人 天下臣第一卷酉矢之殇第四十八章旧人十二月十六,永安街头 这天,阴冷的天际下着小雨。一老一少前后走在街上,似乎并没有目的地。 越来越冷的天气下,青年清瘦的身躯愈发瑟瑟,踩在湿滑的石板上,一个不留神,滑稽的打了个转,险些摔倒在地上,老者及时的伸手扶住了他。 “大钺的太子这等不成体统,如果被九甲诸侯看到,一定会庆幸自己叛离的决定。”老者振袖,将手拢入其中,细看来正像那寻常巷陌中的老头儿。 雍染面色有些不悦,整了整衣衫,将腰背狠狠的挺直,“那这样如何?是不是英武了很多?” 老者哂笑,“简直瘦弱如同病猴。宫廷的生活没有把你的膘养起来,倒是越来越瘦了。” 雍染涨红了脸,终究没能说出什么。他赌气般快步向前走,却发现并不知道该去何处,只能讪讪的退到了老者身旁。 “手里无器,腰垮无劲,脑中无勇,胸无大才。”老者淡淡的说,“你明白你现在的不足么?” 雍染哀声哉道,“老头子,我算是败给你了!你快别说了,我不就走路打滑差点摔倒么?以后绝对不会了!” 老者冷笑,不再说他。他慢慢地停下了脚步,偏过头,眯眼看向了身旁的酒肆。 酒肆门前,拴着一匹焦躁不安的烈马。此马从头至尾,浑然一色的雪白,没有半点杂色的毛发。生长在背颈脖间的鬃毛,远看犹如一头踏雪而来的玉狮子。长一丈的身子,看的直令人生畏,可谓是烈马中的绝等之马。如若说这匹烈马能够踏雪无痕,日行千里也丝毫不为过。 老者看着那匹蹄踏不停且暴躁不安的白马,眉眼渐渐的宽润了。而身旁的雍染却是瞪大了眼去看那白马,像是见了什么钿车宝马。 “真是个不可多得的马中极品啊!”雍染抢过老者身前,想要去摸那吞吐着如雷的鼻息的白马,“来让本公子摸上一摸,想当初我在钺都的时候,坐下的好马,也不过此等的绝物啊!” 就在雍染将要摸到白马头上之时,白马猛地长嘶一声,马鸣声振聋发聩,本就焦躁的踏蹄急变为前踢,粗犷如打雷一般的鼻息恍若摄人心魄。 雍染一个激灵,惊慌间后撤,一屁股摔在了地上。若是再晚一步,那白马狂怒的猛踢就可以将他踢死在这。 “此马认主之后便会拒绝任何有所企图的人,倒不乏是个护主的好马。”老者拨弄开雍染,在他错愕的神情下,轻轻的抚摸白马的头。可是白马惊人的像是听懂了老者的意思,恬静了许多,仿佛两人似曾相识。 “老头子,这……”雍染呆住。 老者顺了顺白马背颈的鬃毛,白马温顺的嘶鸣一声,马耳向上前翻,低下了头,微微的震动着马蹄。 “此马名为踏雪。”老者最后拍了拍它的头,转身走进了酒肆,“小子,跟上我,接下来该去见见我们未来的同僚了!” “未来的同僚?”雍染挠头,有些惘然,迅速的跟上老者走进了酒肆里。 酒肆内,并不像外面那样被周围的店家拥堵在一起,显得极狭窄。相反,内部的空间相当之大,就是与一些上等的酒楼相比也不遑多让。暖热的空气扑面而来,使身上有些潮湿的老少二人略微好过了些。老者掏出藏于大袖的双手,示意雍染去买酒来。 他环顾了四周,慢慢舒展了眉头。酒肆的中央处安放着一个占地不小的炉子,里面烧着加工过后的木炭,滚烫的气流翻卷着奔涌其上。其上有数个孔洞,孔洞里是温着的各式酒酿。墙壁开着孔的小窗,嗖嗖的朝外窜着白气。 一隅里,一个身形精壮的男人背对着门坐在凳子上,周身的人都有意无意的避开了那男人,他们时不时地用余光去瞥那男人披着大氅的身上,隐隐露出的藏黑色铁铠,以及那藏在暗处若隐若现的战刀。他的身上有着一种莫名的森冷气息,使得人们更加确认了这男人的身份,一名久经沙场的悍将。只是人们不明白为什么最近的街肆上游荡的军卒愈发的多,而暗地里发生的命案也一桩桩加剧。 男人不停地一杯一杯烈酒下肚,配以几个下酒的小菜,倒也有着一二分的小惬意。老者循着男人坐着的桌凳,避开了那些报以惊恐眼神的沽酒人,慢慢踱至男人对面,拉开了长凳坐了上去。他伸手将披挂着的大氅解下,暗色的裘衣上斑驳着不知是雨点亦或者是血迹的痕迹。 老者将大氅包裹住马刀搁置于桌上,发出了不轻不重的闷响声。他挑准了空挡,顺势将桌上的酒壶一把抢过,仰脖就直灌入喉里,滚烫的热辣像是割破了喉管。 “老前辈,这是我的酒。您可是冷极了想要御寒么?”男人微微抬头,形似卧蚕的眉毛猛地一挑,到底一个英武将军之容,“不如去炉子边取暖更为好些。” “不了,老朽就喜欢你这烈酒,这让我想起当年。”老者只是笑,狮子瞳慢慢地缩紧了。 “当年的事情,还去想它作甚?”男人也笑了,“不过是徒生多余的感情。” “以及你的哥哥么?”老者毫不避讳的用手捏起一片牛肉,塞入嘴里,细细的嚼起来,“这熟牛肉煮的太老了,简直就像是在嚼一堆碎干草!下次注意让店家煮嫩一点!” 桌子猛地一声闷响,却并没有在嘈杂的酒肆里引起其他人的注意。是男人手里的战刀,狠狠地劈在了桌沿上。 “老东西,注意你的言辞。”男人的声音变得冷了。 “你忘了你的刀,是谁教的了?还是说,你莫释已经强大到可以不用我的刀术而轻易制敌了?”老者再次捏住一片牛肉塞入嘴里。 “我耻于你所教习的刀术,”莫释拍掉老者再次袭来的大手,“想吃就自己去买!混吃混喝的老叫花子!” “踏雪这马,养的不错,”老者讪然,“至少比我养的好。” “这是废话了。”莫释将烧酒倒入杯中,细细抿了一口。 老者趁着莫释喝酒之际,又将酒壶拨弄了过来,“瞧着,乳臭未干的小子,老朽我教你什么才是真正的喝酒!” 说罢,猛烈的热辣直灌老者的喉咙,只消片刻,他便将酒壶重重拍在了桌上。莫释愣愣的看着纹丝不动的老者,感叹着这老头子的酒量还真是丝毫未减,但他似乎发现了其中的问题所在。 “老子的酒!” “这烧酒也不是什么陈年佳酿,爱惜它作甚?”老者慢慢的打了一个酒嗝。 “老……东西!”莫释恨得牙痒痒,终究什么也没有说出。 蹬蹬的脚步声传来,一手提着酒另一只手捏着一叠小菜的雍染显得有些笨拙,这锦衣玉食的太子倒是从未给什么人当过跑堂的小伙计,这是十分新鲜的景象了。 “这位是?”莫释被其俊逸的公子形象吸引,心想此人许是贵胄之后。 “不过一条夹着尾的断脊之犬。”老者替他雍染说出了身份。 雍染一愣,“老头子……你!” “大钺的太子,雍染,到你这代当上大钺的皇帝,也只是个昏帝吧?”老者的眉眼里是止不住的讽意,“你对面的这位,可是个货真价实的虎巳副都统,和监视你的那些两脚羊可不是一个量级。” 雍染赶紧闭了嘴,身子微微靠向老者,生怕面前的男人提刀把他给砍了。 “大钺的太子?你这老东西又在做些什么奇怪的事情?”莫释将雍染那叠小菜拉到身前,“不过这太子能从钺都逃出来,我的那些同僚都是饭桶不成?” “不,莫释你错了。不是你的同僚太过饭桶,”老者将酒浆倾入杯盏,直视着他,“是他们都知道害怕是什么,而且,他们都跑不了。” 莫释苦笑,“你这疯老头子真的是什么都能做出来。所以呢,你的计划?” “不关心一下被我杀掉的你的同僚么?” “为什么要去关心?他们的死与我何干?”莫释说,“虎巳的人,不存在同司间的怜悯与合作。猛虎,都是形单影只的……” “我该庆幸你此时没有对我出手么?”老者微笑。 “如果能够杀掉你,我不会吝惜手里的刀。” “我会等待那天的到来的。年幼的小兽成长为猛虎,杀掉老的快要死的雄狮。”老者虚浮的鼓掌,话锋猛地一转,“不要插手烈逊的事情,明白么?我的好徒儿……” 莫释皱眉,“什么意思?” “是我说的不够明白,还是你的理解有差?” “我只做于广皿有利的事。” “广皿交给你的任务,在我看来,仅仅是确保武役的情报与反骨的狼顾罢了。” “但那不局限于烈逊。” “这当然可以,但愿你能够成功。”老者举杯。 莫释同样举杯,眼底流转黯然,“先担心你自己吧,老东西。” “弟子,果然还是自己教出来的好啊。”老者一口灌下烈酒,浑身燥热。他盯着桌子对面的莫释,“而我这新徒孙,可没你这么好养啊……” “我再说一遍,我只做有利于广皿的事。如果你的动作触犯了我的信条,那么,我会杀了你……明白么?” “当然。”老者点头,“如果你可以做得到的话。” 他霍地站起了身,大袖里猛地振出一方雕饰着灼凤的金丝方匣,他将方匣放在莫释面前,眼神意味深长,“拿着它……它会有用的,相信我。” 没等莫释说话,老者重新披上了大氅,将刀鞘安置在腰后,扯起雍染就朝酒肆外走了。 “狼顾的燕易屠,盯紧他。”不响的声音最后从门外传来,“记住,愚者终究迷而不返。” 莫释一僵,手里倒着的酒却不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酉矢之殇 第四十九章 我保证 “好孩子。”老者抚摸着踏雪的马背,将拴在门柱上的绳子解开,牵起了马嚼子。踏雪马温顺的将头贴在老者身上,轻轻蹭着。老者不禁笑了,示意雍染伸手去抚弄踏雪。 雍染吞咽了一口气,轻轻的将手附在踏雪身上。踏雪微微不悦的喷出鼻息,但老者在旁边顺理它的鬃毛,也就没有发脾气。 “老头子,这马真是通人性啊!” “这马本就是我从小崽子养起来的,它不会对我存有疑心。” 雍染愣了一瞬,“你瞎说什么呢,老头子?” 可是老者忽然踩上了马镫,双腿跨上,紧包在马身上,伸手也将杵在一边的雍染拉了上来。 “老头子,这踏雪可是那个虎巳的啊……咱们这么骑走会不会让他生气啊?” “你怕了?”老者瞥了雍染一眼,“这踏雪本就是我从前赠予他的,现在拿来骑骑又算得了什么?况且那小子生气又能做什么?他若是能杀的了我,难道我还能活到至今不被他处置?真是没有半点帝王的样子!这样下去,你又几时能够夺下你的帝位!”老者重重的哼了一声,猛的摆动双辕,踏雪经受住双辕的震动,长嘶一声,风驰电掣一般四蹄牵引动了起来。 一个时辰后,仍然身处酒肆内的莫释交付了酒钱,醉醺醺的推门而出,伸手在门柱上摸索着什么。可是半晌他什么都没有摸到,倒是碰了一手的木屑。他稳住身子,仔细地朝木柱上瞧了过去,竟发现拴在门柱上的绳子不见了,再一偏头,貌如玉狮子的踏雪白马也消失不见了。 “踏雪?”他低低的喊着,显然空着的地面不会回应他的话语。 并不担心踏雪会被偷走的莫释知道这匹马的性子多么烈多么野,所以他才如此的放心拴在门口。可是现在这么大的一匹白马却失踪了,他怎能还保持住镇定。 酒劲在这时忽然涌了上来,他侧身倚在门柱上,慢慢地眯上了眼。作为虎巳副都统的敏锐感知力逐渐下降,他自己也常常会反思,这段时间是不是过于放松了?一旦摆脱监视狼顾的工作,就忽的松懈了么? 莫释想起了先前奉命斩杀的那名狼顾小卒,那大概是他最后一次执行虎巳的公务了。接下来的数月之久,他没有接到来自武王的任何一项诏令,这很可疑但也很符合武王的猜忌。虽他已经是直属于武王的虎巳司副都统,可身为那个叛徒的弟子,武王终究对他心存几分顾虑,而没有将过重的任务交给他去完成,即便他拥有这个能力。更何况今日那老头子又无缘无故的找上门来,跟自己说了一通神神叨叨的胡话,难免不会让一些广皿的耳目探查到。 “愚者,只会迷而不返。”莫释低低的呢喃那隐晦的暗语,像是婴儿寻求母乳的滋润。 那一方雕饰着灼凤的金丝匣子被莫释慢慢地从腰间摸了出来,其上的寒冷触感令他稍微回了神,可是他竟有些莫名的惶惑与可畏,“这金丝匣子,究竟是做什么的……那老头子真是越来越令人猜不透了。” 这时,莫释的眼皮忽然磕上了,庞大的力带动着他整个身体栽倒在地上,剧烈的疼痛感直冲上天灵盖,简直撑爆他的脑袋。他在大吼中惊醒,却猛地想起了什么事情。他再顾不得疼痛,倏地蹦了起来,狰狞的脸上青筋毕露。 踏雪可是那老不死的送给自己的马啊……能骑上这马的,只能是他! “他妈的!这老不死的东西……”莫释嘶声怒吼,脱力一般一屁股坐在地上。 严冬的寒冷像刀一样刺在他的脸上,他最终不得不返身走进酒肆,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办而住进了客房,在武王下达命令前,自己可是要呆在武役城里一段时间了。 如血的残阳慢慢的消逝于天际,两辆马车于前方官道上的客栈处先后停下。易煜掀开车厢的帘子,拍醒了熟睡中的司空羲两人。 “下来吧,今晚咱们睡客栈。” 二人睡眼稀松的点头,慢慢的踱下马车,跟随着易煜进了客栈。 “还有多久才能到啊!”司空羲打了一个哈欠。 “已经很快了,再过十多天,咱们就可以抵达烈逊城了。”古钥也慢慢地清醒了。 客栈内并不像外面所看上去的那样的不堪与破旧,琳琅满目的酒酿与菜品分门别类的摆放在不同的地方,用以特殊的方法保持鲜度。中央的柜台前,掌柜的大大咧咧的坐在禅椅上,身边勤快的小厮拿着小扇为其扇风。此时的气候已经达到了一年最冷的时候,可是客栈里因为暖炉里极旺盛的炉火被几个小厮接连看管着,丝毫不减那舒适的温度。倒也不乏掌柜的因为有些热而让小厮给他扇风。 易煜掀帘进了客栈,可是客栈内的小厮与掌柜的并没有第一时间朝他们看过去,像是没有看见掀帘而进的几人。 “店家,我需要在你这里住一宿,先上些酒菜吧。”易煜看了躺在禅椅上的掌柜一眼,忍住了愠意。 “酒菜?”掌柜的慵懒地抬起头,示意身边的小厮离开,眼光在六人身上来回的探查着,可能因为几人皆是用大氅遮挡住了身上的铁铠,故而没有看出些什么端倪来,“几位,可是有钱吃酒么?可莫要动什么歪心思,这里可容不得你们撒野……” “你这肥叟,怎么说话的?!小爷我教教你怎么是以礼相待!”司空羲上前,不太合身的大氅下,铁铠铿锵作响,他的脸涨红了去瞪着那掌柜。他的手已经摁在了刀鞘上,即将拔出。 古钥轻轻地从下摁住了司空羲紧捏住刀鞘的手,慢慢的摇头。 “掌柜的,要自重!”易煜冷冷的盯着掌柜,猛地拽下了腰间的樊龙印章,狠狠地砸在了掌柜的脸上。 几个小厮一看这情景,都慌了神,他们火急火燎的放下了手里的活计,艰难的扶起了地上肥硕的掌柜。 “血!是血!”不知是谁忽然大吼了一声,几人都变得极为恐惧了,呆呆的站在一边不敢再靠近掌柜。 “你……你敢拿暗器伤我!”掌柜大力的摁住了额头上簌簌流着血的伤口,另一只手抢过了小厮先前捡过来的印章。 “不先看看……那暗器的样子么?”易煜似笑非笑,“宫阙下设的客栈,可不是让你这种乌合之众作威作福的地方!” 掌柜一愣,下意识的抬起了手去看那印章。带着血渍的印章上,栩栩如生的雕刻着一头樊龙,只是掌柜刚想发作,这无非是个简单的印章时,才猛地惊醒了。 “这……这是!”掌柜惊恐的大吼,身子猛地抢跪下去,“樊龙印章!你们是都督的人……不……不,几位大人!小的知罪!小的知罪!还望将军放过小人一马!” “先上酒菜!”易煜没有再理会掌柜,示意司空羲去接过樊龙印章。 “小的明白!小的明白!”掌柜无顾脸上流淌的血,诚惶诚恐的长拜下去,转而凶狠的瞪着几个小厮,“你们几个还愣着干什么!快给几位将军上酒!一帮废物!” 所有的小厮都动了起来,接二连三的人进了后厨置办菜品,只剩下了一个小厮低眉顺眼的欠着身将一壶上好的佳酿送去。可是这时,掌柜的拖着满身的横肉,迎了过来。 “各位将军!”掌柜抢过小厮的面前,劈手夺过那酒,将酒壶轻手轻脚的放在桌上,连连作揖,“小的有失远迎,小的有失远迎!还望各位将军恕罪!” 掌柜低着头,隐隐的听清了众人大氅下,铿锵作响的铁甲声以及那森冷的刀鞘开合。 “快请起,”易煜微笑,提起酒壶将杯盏满上,兀自灌了一口,“这酒……倒是极好!” “小的诚惶诚恐!”掌柜慢慢地擦了汗,心里松了一口气。如此怠慢武役城的将军,没有被杀掉,已经是万幸了。 “我的马儿们都累了,请给它们一些安顿的处所。” “当然!这是当然!”掌柜脸上的赘肉一颤一颤,徒生几分喜感,“为将军服务,是小的的荣幸!” 掌柜转身向帘外走去,身子却僵住了,陪着笑再次回身,是易煜在叫他。 “还有一件事就是,我的马儿们已经饿了不少时间了,还请掌柜的给它们些干草吃,有劳了。” 掌柜连忙躬身,“哪里哪里,是小的想的不周到!” 说罢,他就急忙出去了。 “小二,也去给小爷拿壶酒来!”程毕和北堂晟、吴铅铢三人坐在角落里,显然并不想与易煜几人太过亲近。他面色阴沉的样子,想必也是冷极了,急需烧酒暖热身子。 “你们过来。”易煜招手示意古钥二人坐在身边,想要拿酒去倒。 古钥使着眼色,踢了司空羲一脚。司空羲吃痛,反应过来了,急忙讪笑着去拿过酒壶,站起身替易煜与古钥斟满了酒。 易煜深深看了司空羲一眼,将酒饮尽。 “后面的路程,还有会两个客栈,而这个客栈是相对于后两个更加舒适的一个。”易煜接过又一个小厮递过来的两盘小菜,顺势夹起块肉,填入嘴里,“所以千万不要吝惜自己的肚子。” “对了,那几个小子坐在那边做什么?”易煜斜身瞥了一眼程毕三人,“把他们都叫过来,成什么样子,不知体统!” 易煜刚要起身,古钥却不合时宜的拉住了他。 “司长,先坐下。” 易煜狐疑的看着古钥,“怎么了?” “司长,您来的或许不偏不倚,有些晚了……”古钥低声说,“在您来之前,那三人可是企图借城内一些人的手,杀了我们,只是最后被都督拦下了。” “杀了你们?他们还只是些孩子而已。”易煜深深吸了一口气,“古钥,我教习你也有些年头了,你该不会是想让我以公谋私吧?” “以公谋私?司长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古钥跟随你这么些年,你难道不明白我的作风么?”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只是想让司长多加注意他们……”古钥轻轻叹了一口气。 “只是些孩子间的打闹罢了……”易煜又夹了一块肉,放弃了将程毕三人叫过来的心思,“不过放心,我会多加注意的。” “司长明白就好。”古钥低下头喝酒。 “都督对此怎么看?”易煜又想起了都督所说的那番话,这些小子们已经在不适合的年纪,见惯了生死,这究竟代表了什么? “如果都督看的再深一些……那他们也许就不会跟来。”古钥有些醉了。 “你是说……他们有目的?” “当然,只是现在还早,所以我才让易大哥你多加注意。” “你醉了,古钥。”易煜看着古钥涨红的脸,“你还是跟以前一样,沾酒即醉。” 古钥没有回应,仅是一杯杯喝着酒。易煜深吸了一口气,站了起来,朝门外走去。 “司长,您去做什么?”司空羲咽下吃食,忍不住问。 “小家伙,你认为这家客栈的掌柜,如何?”易煜回身去看司空羲,眼里似乎藏着笑意。 “要说怎么样……该是极其势利吧……”司空羲慢慢说。 “不对,再想想。” “欺上瞒下,天高皇帝远,便胡作非为。” “已经很接近了,”易煜掀开了帘子走了出去,“我作为都督的耳目,如果放纵此人下去,难以服众。” 司空羲愣了一瞬,像是明白了什么。他将注意重新转到古钥身上,可是古钥却因为酒劲快要睡了下去。 “师兄,醒醒!”他的眼时不时的瞥向不远处落座的北堂晟三人。 “羲小子,你做什么?”古钥拨弄开他的手,有些烦了。 “你问我做什么?”司空羲压低了声音,“你在永安吩咐那些衙役的事情,该怎么办!” “放心……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了。”古钥慢慢的说。 “准备妥当?可是这仅仅一天的间隔,全城的衙役们出动去探查影众,若是查到了影众的马脚,他们该去向谁通报?都督么?可是这事又如何能让都督知晓!” “所以我才说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了。” 司空羲一怔,“师兄,你……” “放心吧……羲小子,那些影众会被连根拔起的,我保证。” 司空羲没有再说什么了,他已经听到了这话很多次了,只是古钥的保证究竟作不作数,这谁都无法知道。他抬眼去看半趴在案台上古钥的身子,一时竟摸不清,古钥究竟是睡着了亦或者还是清醒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酉矢之殇 第五十章 暗合阴谋 天下臣第一卷酉矢之殇第五十章暗合阴谋狂风卷起黄沙,携着地面上的尘埃斥满了这片已经开始消减的草原。这里的草质开始风干并且鲜有肥嫩的牧草,寒冷的天气以及时断时续的黄沙飞尘令人难以忍受,除了生活所迫,已经很少再有牧人来这里放牧。 偶尔可见的动物残骸以及随意弃置且半埋于黄土里的干戈,经由少见的雨水浸润的黄土里,深陷着马蹄铁的痕迹。显示着曾经的这里,是一处战场,一场艰苦卓绝、旷日之久的战争。 宁烨缓缓的踏上一片低矮的山丘,手里展开的卷轴泛着陈旧的微黄,上面用极其隐晦的手法绘制着粗制简略的地图,如若对这一带不甚了解,单凭这张简略的地图,极难走出这片荒漠。他慢慢地合上了卷轴,长期握刀的手,生着厚重的老茧,不难看清,其上虎口以及指根手掌处的厚茧更是层叠密布。 远望极目之下,除了连绵不断的沙丘以及残破的草原,再无其他苟存于这里的动物。宁烨深深吸了一口气,再度迈出步伐。马匹已经在三天前累死在了东廊山脉西侧的断裂带,这是必然的结局,任何的马匹都不可能日夜奔程如此长久的路途而不吃不喝。没有别的计策,这次的事情,他没有告诉任何亲信的时间,并且武王的耳目已经循着他的足迹探了过来。他已经是一个老狼了,依靠马肉与马血的供给,接近十天的昼夜不息,几乎是常人所不敢想象的,可狼王也总有极限。 可是这时,他的步伐越来越慢,直至完全停下脚步。隐隐的马嘶声从耳后传来,阵阵与平常不太一样的黄沙沸腾充斥了他的神经。宁烨在那一瞬间就将身体绷紧了。荒郊野岭的这里,能够出现的若不是贼人,那便是遭到国家严令追捕的亡命之徒。他们若是发现了路途里赶路或是迷惘的行人,只会挥下手里的屠刀,而后将人肉炙烤聊以充饥。 “砰”的一声闷响,手里的鞘勾猛地弹开了,宁烨的腰鞘里,慢慢地出鞘了马刀。他藏在大氅后的手紧扣住马刀,随时都会挥出。即便是老狼,那也是狼王,也是可以挥动马刀撕开敌人的血管的。 飞扬的黄沙愈演愈烈,而那前方不远处的数十匹马霍地加快了速度,它们载着的人似乎看清了前方停驻着的宁烨,脸上已经有了浓重的杀意了,他们似乎志在必得。 宁烨盯紧了前方的的马匹们,全身的血都在沸腾,背负的双蟒刺青像是活物一般愈发的狰狞可恐,马刀静静地扬在了手心里。无需任何言语,察觉到来者杀意的宁烨,下一瞬就可以砍下为首的几名骑士让他们知道什么才是恐惧。 尘埃落定,数十匹载着骑士的马匹显出身形,为首的骑士慢慢拽紧了头上的遮帽,止住了队伍,“不知老前辈……停留在此是作甚?” “老夫的行踪,还需要经过你们的同意?”宁烨冷冷地笑了。 “哈哈哈!老前辈,您倒是多疑了,”头马上的男人从马身上的刀鞘里拔出了战刀,眉眼不时的在宁烨手里的马刀上流转,“我们这些微末之人,也只是过路去往烈逊城的,顺便……” “烈逊?”宁烨滞了一瞬。 “当然……老前辈若是不嫌弃,咱们弟兄是能够捎你一程。不过这盘缠,可是有劳前辈了。”男人阴狠的笑了。 宁烨微微眯起了眼,取下了腰间悬挂的狼型血色玉石,扔在了地上。 “这盘缠老夫是没有,不过这玉……你倒是可以试试。”马刀锋利的白刃亮了出来,像是一道极为尖利的锥刺。 头马上的男人看到那狼型的血色玉石愣了一瞬,可是随着面前这个老者愈发可恐的杀意外露,竟使他有些忌惮的颤动,此人绝非是个善茬老头儿。男人手里的马嚼子猛地朝后一拉,头马的方向迅速的调向了右后方。 “你去!”他指着一人,“去会会他!” “是!”那名骑士应声,抽出了刀鞘里的战刀就蹦下了马,横刀面对着宁烨的刀锋。 “后生,你可是知道……何谓疼痛么?”宁烨慢慢的说。 骑手愣了半晌,忽然大笑起来,“哈哈哈!老东西,你是饿傻了吧!疼?老子连死都不怕!” “那便是极好。” 刺骨的风似乎比先前快了那么几分,骑士觉得这风好像更冷了,也更加的湿润…… 视野天旋地转,而挡在身前的战刀轻而易举就被一击击碎,骑士的头颅像一个被碾碎的土块一样抛飞在了半空里,最终停在了在那队人马的脚下,不动了。所有马上的骑士都下意识地扯动了战马,微微撤后,他们惊悸中去看那仅仅连还手都做不到,就荒唐的死了的同僚,恐惧真正的急剧放大了。 宁烨将手巾摸出,猛的振下了刀上的血,而后慢慢的擦拭刀身。这一切都只发生在区区几弹指之间。而在靠近那已死的骑士身前时,宁烨就已经看清了此人半开合的衣襟上,有着红黑色的刺青,并且贯布整个胸膛。最后,便是那砍断的脖颈,断了半截红黑蛇尾。从那一刻起,他便明白了这一行人的身份。 “狼群,岂是像你如此没有尊卑之分的?”宁烨阴狠地盯着头马上的男人。 男人仍在想着刚才瞬间被抹杀的下属,竟一时瞠目结舌,没有意识到宁烨话里的弦外之音。 宁烨缓缓掀开了右臂的袖子,露出了妖冶绝丽且相互缠绕的红黑双蟒。那是双蟒刺青,是仅有大都统才能拥有的特殊位置。 男人呆住了,他忽的滚鞍下马,抢跪在了地上,“属下眼拙!属下无能!不知是大都统,还望都统恕罪……还望都统恕罪!” 其他的人也一并下跪,长拜下去。狼群的尊卑之分就是如此严密且规整,任何胆敢忤逆的独狼,只能迎接挥下的刀锋。 “都站起来!”宁烨缓缓收刀,“我狼顾的汉子,可没有软脚虾!” “是!” “我的部下,被我错杀,那是我的责任。你的不识抬举,就是你的愚蠢了,而这些都无关紧要。我只想知道,”宁烨盯着男人,“你们去烈逊的原因,以及,你们的目的……” “都统,我们都是奉命行事!在您被武王卸任的期间,弟兄们都过的非常艰难。”男人站起身,谄媚的靠近了宁烨,“而且……这是副都统的授意。” “副都统的授意?是陆淮?” “是,都统。”男人低声回应。 “他让你们做什么?” “副都统要求我们策反烈逊爵,并且许诺待得酉矢国灭亡后,立他为摄政王,替广皿管理这片土地。”男人将一卷印录展开,递给了宁烨,“其实这烈逊爵的意思很简单……他只是想要拥有一片封地而做他的地头蛇,关于自己是王室的人,他慨然应允,绝对会忠心于武王。” “这些与狼顾又有什么益处?而且,摄政王是他陆淮可以轻易许定的?” “这……”男人凝住身子,不知该说什么。 “你想说这是武王的意思?”宁烨拔出马刀,横在了男人的脖颈上,“从一开始我就感到奇怪,我离开尚都的时间与你前往烈逊的时机,似乎过于巧合了……回答我,跪死的囚徒!” “是武王向副都统下的命令,”男人心中一阵胆寒,将披饰解下,露出了藏着的面庞,竟是逃离吕府许久的燕易屠,“武王有此意向,并且授以副都统权柄,许诺烈逊爵吕炽高位,而后待得天下既定,就会杀之后快。” “你是在愚弄我么?”宁烨手里马刀向内靠近一分,隐隐可见血渍浸润,“副都统、武王的授意与我狼顾大都统的授意,你们信奉哪一个?而且……你们以为,现在的这些都是谁带给你们的?目中无人的项之燚难道真看不出你们心里的那点卑劣的行径?只是你们仍然有用罢了!一旦失去了价值,你们连与项之燚谈的资格都没有!” “是……是大都统。”燕易屠战战兢兢地回答,“狼群永远会奉承狼王的决议……” “很好。”宁烨收刀一寸,“说吧,你们从哪里知道我有意前往烈逊,并且以牺牲一名下属为代价试探我的?” “也是副都统告诉我们的……”燕易屠显得有些吞吐。 “为什么他会知道?”宁烨的眼里有明显的触动,而后被他极快的隐下了。只是其中更为重要的事情被他忽略了,而急不可耐的想要知道陆淮的隐密。 “是武王的亲信……闻召司的侍长偷听到了您与武王之间的密信,”燕易屠暗自松了口气,“那闻召司侍长素来与副都统交好,似乎也有反意。” 宁烨撤回了马刀,冷意再一次侵占了燕易屠的全身,“那么接下来,你们该说具体的事宜了。” 燕易屠用手将脖颈上的血渍抹掉,额头上蓄满了冷汗,“副都统假意暗合武王,实则想以此机会策反烈逊爵,为我狼顾所用,而不是广皿。都统……您许是会错了意。副都统的老师,可是您啊。” 宁烨一怔,“陆淮现在身处何地?” “副都统现在身处北部的禾羽城。” “禾羽城?谢旭囚禁了他?” “是。副都统在与武王议事结束,就将计划告知了我们。可是不久之后他就被囚禁了。” “看来,在他项之燚的眼里,我这条老命,还有一二分的用处。”宁烨阴狠的笑了,“可他误判了局势,而这恰好会葬送一切。” “都统?”燕易屠敏锐的察觉到了宁烨的变化。 宁烨没有做声,只是凝望下方断裂的草原。燕易屠悄悄的转过头,示意一个头戴兜帽的汉子过来。 “李三权,去把都统迎上马。咱们要戴罪立功,之前的冒犯,都统若是出手,我们都得死。” 李三权眯着眼,战意丝丝涌现,“我看他也就是个半身入土的老头子,虽说勇力无双,可我李三权偏不信这个邪!我什么都不敢为人称道,唯有这两把板斧可以与之较量一番!” “闭嘴,不长心的东西。”燕易屠一巴掌扇在了他脸上,气得浑身打颤,极为隐晦地让他止住了嘴。 “你!”李三权吃痛,只是短促的低吼一声,也就不敢再说什么。 “你忘了咱们狼群的规矩了?他再是头老狼,也还是狼王!”燕易屠怒斥,“他虽老,可手里的马刀仍能砍下你的头!” “我……我明白。” 燕易屠悄悄地走到宁烨身后,“都统,上马吧,再过几天咱们就可以抵达烈逊了。” “陆淮的计划,倒是有几分可行。”宁烨摩挲着下巴,眼神意味深长,“可你知道该怎么变通吧?比如……齐泷。” “齐泷?!”燕易屠一怔。 “没错。”宁烨说,“这老不死的东西,最近可不太安分啊……” “齐……齐泷不是早就死在了洛茵么?为什么……” “灭国可不会死去一个狡兔三窟的老东西啊。”宁烨转过身去,登上马镫,跨在马背上,“他暗藏武役多时,如今想是也赶往了烈逊。” “武役……多时。”燕易屠的后背瞬间凉了,冷汗浸湿了内衣。 但已经没有时间留给他再去恐惧了,所有人都翻身上马,燕易屠脸色难看的跟李三权同骑一匹马,马鞭猛地一扬,尘埃翻卷,路途就已行进。 “计划有变,接下来的一切事宜,由我全权处理!狼群,不受任何人的驱使,我们只为自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酉矢之殇 第五十一章 王侯 十二月廿三,烈逊爵府邸 犬牙差互的山石上,横劈开一个偌大的圆盘状平地。其上填以产自西淮洲的上乘玉石,由金铢细细打磨而出的金屑密密的镶嵌于缝隙里,经由日光灼射,徒生几分光辉。 通透的玉盘周遭是栽种的疏密有致的竹林,沿着山石内开凿且填充肥沃的红土地,自上而下沿边儿而生。同为精心凿开的石缝溪流,由特殊的处理,浸润在竹林的根部沿洄而下。而玉盘的中央,是一面巨大的金丝檀木四仙桌。其上金色与隐晦的黑色曲线齐截的缠绕着桌身,跃然眼前。翼状的切面极尽凸显了檀木的年轮之久,亮丽的色泽在日光的灼射下竟愈发使人联想到帝王独有的金色。而这张四仙桌上毫不避讳的施以更多的金色粉饰,更藏着别样的蕴意。 有两人对坐桌前,各自手执一枚棋子,且博弈正处于交锋激烈之时。两人身边的燕易屠等人看的心急火燎,恨不得上前将棋盘掀翻,好好问问他们两个老东西到底有什么计策与背后的隐语。可是眼下两人面色温吞,丝毫没有作罢之势,反倒愈演愈烈。 “哟……都统今日的运势有些淡薄啊!居然是妻畏!真是天要让我胜出呢。”蓄着短须的男人,斑白华发挽于头什么,却看到宁烨正盯着他,慢慢的摇头。 “都带下去。”他冷冷的说。 家仆的样子有些痴傻,似乎听不明白宁烨话里的意思,但看到家主没有反对,也就此作罢,慢慢的步下了石阶。 “盟友,这……” “我们狼顾里一直都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宁烨轻笑,手放在那方装饰华美的匣子上,轻轻的抚摸,“宁错杀一千,不放过一个。这家仆……可似乎并不痴傻啊……” “都统这是何意?”吕炽一愣。 宁烨朝后略一扬手,如墨的眼里像是藏着恶鬼。燕易屠很快就会意了,他胯上的腰鞘里滑出了战刀。再看时,狼顾几人已经消失在一众家仆离开的方向。 “你!”吕炽瞪大了眼去看宁烨,可是腿却已经软了。 “吕炽,你最好听从于我的……”宁烨向前,忽的变了眼神,他揪住了吕炽的衣襟,手心里竟多了一柄纤薄的刺刃,“你首先需要知道,我来此处,不是跟你谈判的……而是要求!” “都统……你真觉得杀了我,可以解决一切事端么?”吕炽抹掉额上的冷汗,强装镇定,“我再不济,也好歹有着一万的精兵。若是我的耳目知道了他们的都督已死,你们狼顾再大的能耐……想必也是无法与那一万劲旅相比较吧?而逃离烈逊,则更是天方夜谭。” “你在威胁我?”宁烨盯紧了吕炽,刺刃加深了一寸,就要刺破吕炽的颈脉,“武王向我下达的命令,是提着你吕炽的人头回去见他,而你居然妄图以一些巧言令色的话,就想击溃我的耐性?真是痴人说梦!” 吕炽的眼猛地紧缩了,恐惧终于击垮了他,“都统……您肯定不会满意在武王的麾下吧……我觉得以我们的交情……一定。” “呵呵……吕炽,真是无愧于你这个老狐狸啊。”宁烨放松了刺刃,猛地撤了手,将吕炽推了出去。吕炽惶急中按住了四仙桌的桌角,才不至于倒摔在地上,再落人一筹。 “所谓一万劲旅,不过全是些上不了台面的软脚虾。况且,长年游离于王城与烈逊的交界的烈逊军卒,可不是这么容易召集回烈逊的吧?将脑袋别在腰带上的行当,可随时都会满盘皆输。” “这……”吕炽僵硬的用手去摁住脖子上的挫伤,眉眼不安的瞧着宁烨,又变了态度,“刚才我就在想,您此次来的目的,绝非仅是找我下棋喝茶的。不过以我二人的交情,您断然不会杀了我去奉承武王。方才的行径,便是最好的佐证。” “识趣。”宁烨阴狠的笑了。 “那么……都统您的意思是?”吕炽重新回归了老派的作风,似乎一切都在他的认知之下。 “不急。”宁烨坐回了椅子,将桌上的匣子移到了吕炽的前方,“吕炽,看着这方匣子……你觉得里面会有着什么?” 吕炽猛吞了一口唾沫,这才反应过来。他已经观察那方匣子很久了,只是没有这头老狼的应允,他不能,也不敢。他犹豫着伸出手探向了匣子,像是渴求救赎的罪人。 指甲抠进匣子的裂缝,颤抖着被打开。随着一声长息过后,匣盖被他完全拿开,暴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这……这……这是!” “哈哈哈!”宁烨忽然大笑,“怎么样?我的盟友,这见面礼可还看得上眼么?” 吕炽激动的语无伦次,双手合在匣子上,紧张与巨大的诱惑使他一时竟分不清真假,“这……这可是真正的……金袍啊!真正的金袍啊!可是你们怎么会有这个东西。这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盟友,这世上没有什么不可能的,”宁烨靠近了他,眼中透着幽幽的光,“狼顾想要什么,就算是大钺传国玉玺,也能够办到。明白么?我的盟友。” “难道你不想知道这金袍的来历么?” 吕炽灼热的目光对上了宁烨,“你们从哪里弄来的?” “洛茵国。”短促的回答令吕炽大脑一片空白。 “洛茵国?!哀帝二十九年就被灭亡的末甲之国,何以得到这金袍?都统,您……莫不是在刻意消遣我?” “洛茵灭亡的那一年,我作为第一批清理洛茵余党的将领,登上了那华美的王宫。”宁烨将马刀抽出,用手巾慢慢的擦拭,“你猜我看到了什么?没错,洛茵已经死去的君王,以及……正在争抢那价值连城的金袍的众城主!我杀了他们,欺上瞒下的谎称此物于火中焚尽。留下了这件金袍,并做了一些小小的改动,以致不会跟洛茵国君王的那身太过于相像。” “都统,您……您需要我怎么做?”吕炽贪婪的抚摸匣里叠的有条不紊且散发着亮金色的金袍。 马刀轻轻的横放在了吕炽的手背上。吕炽忽的缩手,冷汗淌过背夹。 “有礼,就有务。”宁烨抬刀,将匣子里的金袍拿出,猛地振开,“你应当明白我的目的。” 巨大的樊龙吞云吐雾般盘踞在金袍之上,带着鲜血的爪子刺破灼凤的身躯,将其摁倒在身下。无数的异兽附庸在身后,似是拱卫主人。细密的金软细缕缠绕着上乘的丝绸,千万次缝合而成此金袍。 吕炽目光灼灼,现在就想穿上金袍,“樊龙……” “这樊龙便是我所说的修改。”宁烨阴恻恻的笑,“酉矢的象征……樊龙。既是君王,那便是要添置其上的。” “我该怎么做?”吕炽攥紧了手,老派的风度一时全无,反倒像是个渴求着什么的赌徒。 “我的盟友,别这么紧张。”宁烨绕在吕炽身后,为他披上了金袍,“穿上吧,酉矢的摄政王。” “我需要做的仅仅是服从广皿,作为你们的内应么?广皿攻破武役之后,会许我以酉矢的新王?”吕炽火急火燎的将金袍穿上,最后一丝理智被压倒了。 “不不不,我的盟友啊,你似乎会错意了。”宁烨绕到桌前,年老但尚存英气的面容浮着微笑,俯身去抠弄棋盘,“你需要服从的,是我宁烨。而不是广皿,明白么?” 吕炽呆住了,那一瞬间他仿佛看错了面前的宁烨。那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头浑身带着腥臊味的狼,一头狡诈到极点的老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