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荣风云录》 正文 第一章 雨夜 北京的天,终于晴了。 大荣建安三十八年,荣平宗李锺链病重,弥留之际,大皇子李奇淳尽起刀兵攻入皇城,弑君自立,于皇城登基称帝。 才过两天,二皇子李奇洸传檄天下,共邀讨贼,三皇子李奇沅c四皇子李奇泷立即响应,各地藩王也跟着拥兵自立,占地为王。 彼时天下大乱,各地群魔乱舞。 建安四十年春,二皇子李奇洸攻破北京城,李奇淳被乱刀砍死。 建安四十四年,三皇子李奇沅c四皇子李奇泷合力击破二皇子李奇洸,四皇子李奇泷抢占北京,二皇子李奇洸在皇城脚下自杀,整个北方被李奇沅c李奇泷两人瓜分。 建安四十五年,五皇子李奇泓终于一统南方,次年春,李奇泓决议北伐。 建安四十六年,三皇子李奇沅在大宁兵败,举家自焚于大宁永王府。 同年五月,征北大将军齐勇攻破北京,齐勇在此役中不幸被流失射中,英勇战死,四皇子李奇泷全线龟缩退入辽东,靠着冰天雪地和北盘江与南军对峙。 时间到了建安四十七年。 这一年,久病不愈的李奇泷终于在辽东咽下了那口他始终不甘心咽下的气,德庆王李奇泷薨了,整个辽东一下子失去了主心骨,仓促之间,德庆王妃只好让李奇泷七岁的幼子李表苪继位以稳定人心,她自己坐在皇帝座后垂帘听政。 二月,经参议大夫商雒反复劝说,辽东军大将军王玄终于低头,德庆王府决定向南边投降。 同年三月,五皇子李奇泓与参议大夫商雒在北盘江接见德庆王使者时突染恶疾,三月十一日,一代英主李奇泓在北盘江边离开人世。 三月二十六日,北盘江旁,商雒和大将军齐勇的儿子齐进共同拥立李奇泓的弟弟六皇子李奇瀛为新主。 建安四十七年四月十八日,宁王李奇瀛在皇城北京登基,年号永丰。 历时九年,几度易主,自此天下再无兵祸。 十二月,江西抚州。 雨夜。 黑云把天上盖的密不透风,天又黑又沉,暴雨狂泄而下,周围到处都是哗哗的水声。 忽的一道闪电朝直刺地面,照亮的是惨白的刀片和惨白的脸! 闪电后面跟着一声巨雷,接着又是一连串闪电和闷雷。 这是老天爷发怒了! 紧接着,喊叫声c兵器碰撞声c砍杀声c雨声c雷声交织在一起! 有人跌倒在雨中!有人在水中痛苦的哀嚎! “不行啊大哥!”一个汉子把刀子从一个黑衣人身上拔出来,鲜血从刀口喷涌而出,他在脸上狠狠地抹了一把血水,“光这里就有十几个了,后面不知道还有多少,光靠我们两个挡不住啊!” 另一个带头巾的大汉拼命的挥舞着手上的刀片,“挡不住也得挡!里面的王爷唯一的血脉,要是有什么闪失,你我就直接到地下向王爷谢罪吧!” 那汉子又砍了一人,悲愤的喊一声,“这天杀的狗皇帝,弑兄夺位也就算了,连他哥哥唯一一点骨血都不放过,亏王爷对他那么好,这良心都被狗吃了!” 两人奋力拼杀了一阵,力有些竭了,他们背对背靠在一起,刀口对着外,大口的喘着粗气。 他们看着黑衣人把他们团团围住。 那头巾汉子冷笑:“皇帝?这可不是靖查所的人,邹渊汲那厮虽然我看不上他,可他用人训人的本事我还是知道的,他手底下可不会只有这点功夫!” 司皇靖查所,代天子稽查天下,只对皇帝一个人负责,皇帝特许的独立缉事侦查权和独立典行诏狱权是他们手中的两把利器。一想到司皇靖查所是狗皇帝以‘调查贤王妃安阳遇袭案’c‘寻找失踪的贤王妃’的名义设立的,这两人更是愤恨难平。 第一个汉子道:“不管是不是靖查所的人,总归是狗皇帝的人没错了,能从安阳一路追杀到抚州,除了皇帝谁还有这么大的本事?我当时就不明白了,我们趁着王妃孕像不显的时候离的京,一路上严防死守,王妃怀孕的事怎么就被那狗皇帝知道?!” 那头巾汉:“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也怀疑,可要查内奸也不是现在查,多说无益,先过了这关再说!” 说完两个人又冲进了雨中。 雷声滚滚,外面的雨下得愈发大了,桌上油灯的火愈发暗了。 桌边坐着一个女子,这女子长得很清秀,只是脸上苍白没有血色,她头发粗粗的绑着,身上的麻布衣服和她白皙的手腕不相匹配。 她右手边放着一个包袱,左手怀抱着一个婴儿,婴儿很小,皮肤还是皱的,显然是刚出生不久。 桌子前跪着一男一女一对夫妇,这对中年夫妇是这屋子的主人。 老夫妻俩跪在地上身子直发抖。 这女子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对不起两位了,你们好心收留我们,却没想到把你们卷入这样的风波中。” 那老两口依然发抖着,也不说话,也不抬头,似乎是吓傻了。 这女子只得把包袱往他们前面推了推:“这是给两位的谢礼和赔罪,你们放心,我等下就走,保证不会再拖累你们。” 那老两口听了这话打了一个机灵,他们相互望了一下,那老头子忽然对着那女子长长一揖,“敢问您可是失踪的贤王妃娘娘?” 那女子的脸瞬间变了颜色,“什么贤王妃娘娘?这里没什么贤王妃娘娘!” 两老儿被这突来的气势吓一跳! 那女子知道自己急了,语气稍微温和了些:“你们记住了,这里从来都没有什么贤王妃,你们也从来没见过什么贤王妃,不管谁来问都这样说,你们只是好心收留了一个求宿的人,其他的你们一概不知!我怀孕的事你们不能说,我在这产子的事你们更不能说,说出去了就是天大祸事!” 那两老儿被吓得战战兢兢,急忙答道:“我们晓得的,我们晓得的!” 那女子叹一声:“这也是为你们好,有人不想我这个儿子出现在世人眼中,你们说了就会有杀生之祸!” 那两老儿连连点头,那女子又把包袱推过去一点,“过来拿走吧,我抱着小孩身子不方便,也不好亲手给你们,这点东西是我的一点心意,等风头过了,你们可以用它置办点家产,这一生也衣食无忧了。” 那两老儿整个身子瞬间匍在地上:“小人们可不敢要贤王妃娘娘的东西!” 那女子皱眉:“你们是害怕么?放心,这里面都是寻常的金银物件,没什么能辨出我身份的东西,能辨出我身份的东西我早就扔了!” “王妃娘娘误会了!”那老妇人直起身来,她看着贤王妃,脸上满是泪痕,“王妃娘娘,当年我们这闹土匪,我们老两口都被捉到上山去了,是贤王爷救了我们,他还把土匪头子给斩了,给我们的儿子报了仇,贤王爷的恩德我们老两口这一辈子都报还不了,又怎么能要娘娘您的东西!” 那老翁接着说道:“王妃娘娘放心,我们老两口早就想好了!外面那些歹人我们不怕!在我们死之前保证没人敢伤着您!” 可他的手脚还在发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雨夜(2) 原来还有这一层因果。 “先王保佑!”那女子低声念叨一句,接着却断然道:“那我更不能让你们出事了!” 那老两口刚要开口,就听到那女子又说道:“先王救你们是让你们活,我现在就不能害你们让你们死!” 这一句话说得斩钉截铁。 “娘娘!”这两人听了大为感动,“我们不怕死!”那老翁大声喊。 “都听我的!”贤王妃直接站起来,久居上位的气度这时全显了出来,她对这两人道:“你们给我准备一块布把刀面镜子件蓑衣,这就算报恩了,然后你们拿着我这包袱找个地方躲起来,等事过了马上跑,跑得远远地,跑到谁也找的地方不着才好!” “娘娘”两人还想说什么。 那女子凤眸一瞪:“不单你们要跑,我也要跑,你们在这里会变成我的拖累!” 这下两个人瞬间不敢说话了。 贤王妃望向窗户,窗户没打开,外面传来哗哗的雨声,她似乎能看到外面拼杀的场景,“快去准备吧,外面的人指不定什么时候冲进来,准备好了你们立刻去找地方躲!” 两人急忙退了出去,不一会,他们把贤王妃要的东西拿了进来,放在了桌上。 贤王妃把怀中婴儿轻轻放在床上,又用棉被小心盖上,看着小孩熟睡的小脸,她脸上难得的露出一丝温柔。 可转过身时,这温柔又变成了义无反顾的果决。 她把包袱放到老夫妇的手上,“拿着,快走!” 那两夫妇抱着那个包裹挪不动脚了,他们互望一眼,眼中露出难言的情绪。 “快走!” 贤王妃直接把他们推了出去。 看着门被关上,两夫妻抹了一把泪,他们对着门口深深的鞠了一躬,“王妃娘娘保重!” 里面没声音了,两人又互望一眼,拿着包袱跑了出去。 贤王妃背靠着门深呼吸几口,似乎在做什么艰难的决定,终于,她鼓足了勇气。 她快步走到桌子旁,把桌上的镜子立了起来,看着镜子里的脸,她忽然愣住了,她对着镜子轻轻地摩挲着,她有些痴了。 “王妃想怎么办?” 房间里突然出现一个女声,很虚,像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却没看见人。 “你来了。” 贤王妃似乎早就知道了,那个人总是让人捉摸不定,她只能凭特殊的香味知道她在,却不确定她在哪里。 “王妃想怎么办?”那声音又问一道。 贤王妃没回答她,反而注视着手上的刀子,“没想到你是第一个来的,其他人呢?” 那声音:“那天被冲散后我们便分开来找你,其他人往别的方向找,我刚好找对了方向。” “都在找我?”贤王妃对这句话不置可否,她忽然问:“老二呢?他也在找我么?” 那声音不出声了。 贤王妃心里了然:“看来他没在找我。” 那声音依旧沉默。 贤王妃笑了,“他到大宁去了是不是?” 大宁有鄂国公齐进的总督府,齐进因为拥立新皇有功,被皇帝封为西北三边总督,统领西北军政,而齐进的老爹齐勇是他们几个拜把兄弟,他们几个被外人合称为贤王麾下的八大金刚。 齐勇当时打北京时死了,其余七个因为要护送怀孕的她而辞掉封赏,现在又到处被人追杀,到头来这八大金刚没一个落得好的。 那声音还是没出声,像是默认了。 贤王妃立刻冷笑起来:“没想到大名鼎鼎的王佐吴家的嫡长子,居然还对一个反复小人抱有什么幻想!” 王佐吴家,专出大才。 大荣朝到现在三百余年了,其一门就出了二十几任丞相,家学典藏之丰更是让无数人垂涎,只可惜大皇子叛乱时把吴家满门都屠了,那些珍宝典籍也被付之一炬,真真让人扼腕痛惜。 而老二吴道非原名吴胜己,他是吴家嫡长孙,是吴家举全族之力培育第三代接班人,当初的大难只有他逃了出来,逃到了应天投奔到贤王麾下,如今能天下一统他可谓是居功至伟。 那声音终于出声了:“二哥有什么想法从来不肯告诉我们,不过他自然有他的盘算” 贤王妃直接打断:“他的盘算就是拿我儿子当他的复仇工具对吗?甚至当一个筹码?拿去和齐进交换的筹码?” 这八人对贤王忠心耿耿,可这种忠心不一定会延续到她儿子身上! 那声音颤了一下:“王妃” 贤王妃:“好啦!” 那声音:“或许二哥能说服齐进弃暗投明,拥护世子,夺回本来属于王爷的皇位!” 贤王妃不屑:“你说得轻巧,到头来还是要拿我儿的命去拼,这种事我绝对不许!” 那声音顿住了,“王妃你难道不恨么?” “恨?!”贤王妃眼中立刻射出仇恨的目光,“我当然恨!我恨不得食那狗皇帝的肉寝那狗皇帝皮!可我不能让我的恨害了我儿!谁的恨也不许!” 那声音又不出声了。 王妃接着道:“这些恨也好爱也好c功也好利也好,通通与我儿无关!我已经不能给他一个安稳的出生了,我绝不能让他再卷到这种危险里!” 那声音消失了好久:“那王妃准备怎么办?” 贤王妃:“我要逃!这里有小门,我可以从小门逃出去!” 那声音:“现在靖查所满天下找你,就算逃出来这座屋子,你又能逃到哪里去?” 王妃森然道:“那就让他们认不出我!” 没等那那女子出声,她抓起刀子猛地往自己脸上一划,那原本白皙的脸上立即出现一道大口子! “王妃!”那声音彻底乱了! 贤王妃两只手死死地撑着桌面,她牙齿死咬着嘴皮,浑身肌骨打战,她脸色更苍白了,额头满是黄豆大的汗珠,划的开口子鲜血直涌! “还还不够!” 她又奋尽全力地划了几刀,直到她整张脸全染成红色,都是流出来的血! “王妃!” 一个身影从急忙梁上飘下来,是一个穿红绸带红纱的女子。 那女子赶紧扶住几欲昏厥的王妃,“我帮您止血!”她立刻从怀里掏出一堆瓶瓶罐罐。 “别!”王妃的声音虚弱又坚定,“就是要让它烂!烂到别人都认不出!” 那女子手上停了,她望着王妃满眼复杂,“王妃,你这又是何苦” 贤王妃没回答她,反而直直地看向她:“我们顾家在滇南有一支分支,百年前就分开了,就算靖查所去查也查不出什么,王爷以前对他家有过活命之恩,你会帮我对吗?” 她眼睛里充满希冀。 那女子不敢置信,“您居然觉得我会帮您?” 贤王妃语气坚定而自信:“当然!” 那女子:“为何?” 贤王妃艰难的从嘴角扯出一丝笑:“因为你是女人。” 那女子:“就这样?” 贤王妃笑了笑:“因为你有爱人。” 那女子扶着她的手明显颤动了一下。 贤王妃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她:“我怀孕的消息是你告诉皇帝的对不对?” 那女子的手又颤了一下,她不敢对视贤王妃的眼睛,只好把头扭到一边,“他用香娣威胁我。” 贤王妃笑了笑:“他倒是捏到了你的软肋。” 那女子不说话了,过了好一会,她才轻轻说道:“对不起。” 贤王妃一把抓住她的手,“我没有怪你,真的,”她望着女子,尽量让她看到她的真诚:“可你要帮我!” 那女子嗫嚅了好久,最后终于说道:“好,我帮你!” 贤王妃的身心终于放松了,过度失血造成的昏厥感一波波往脑袋顶涌,她终于熬不住了,身子直直地往后面倒。 “王妃!”那女子一把抱住她。 “谢谢你。”这是贤王妃用最后的意识说的话。 而她们不知道的是,他们后边的床上,有一个几天大的婴儿,他撑圆眼睛目睹着这一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在船上 “靖查所查船,都出来站一排!靖查所查船,都出来站一排!” 呜呜泱泱的一大队人马跳上船头,为首的站在船头循望着,他后边的几个迅速钻到船舱里赶人。 这些人都是精壮的汉子,两肩宽阔,虎背熊腰,裤腿又短又紧,露出一节铁柱一般青筋虬结的小腿。 他们穿着蓑衣草鞋,面孔都是硬邦邦的。 不一会儿船舱里的人都被赶了出来,他们站成一排,头却低着,身子止不住的发抖,有些人偷偷的往上看,看到的是一块不断晃动着的桃木腰牌,上面写着“北镇抚司”。 接着是生冷的声音:“你们货主呢?货主在哪里?” “在这!货主在这!” 刚发完问,从远处就传来一声喊声,一行人循声望去,只见从码头那边两个人快速赶来,这两人一男一女,男的穿着长衫,女的穿着襦裙,手里还抱着一个孩子。 这男的长相倒也一表人才,那女人长得却极为让人惊艳,只是眉间带着一股子冷绝和煞气。 那头头扫视着两人:“你们是货主?” 那男的连忙上前:“是的官爷,这船上都是我的货。” 那头头:“你这货送到哪里?” 那男人:“禀官爷,小人的货是运到广西去的。” 那头头又看他一眼,只见这人的长衫虽然不华丽,却是上乘的料子,上边的绣花也很精致,是金陵那边的纹路,他皱又着眉问:“你是金陵哪家的?” 金陵有八大家,都是豪门巨贾,有些还和宫里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这批货量如此大,恐怕也只有那八家能出得了。 那男人:“小人是金陵孙家的。” “孙家?”那头头态度稍微好了一点。 那男人:“是的,金陵孙家,小人是孙家小孙,敢问官爷您来小人这来有何公干?” 那头头没回答,他踱步走到那一排人前边,两只眼睛刀子般不停地审视。 那排人被盯得身子直抖。 那男人在后边偷偷抹汗。 “人都到齐了?”那头头忽然问。 那男人连忙道:“小人雇的人都在这里。” 一个手下也凑过来:“都到齐了,属下们连老鼠都赶了出来!” 那头头哼了一声:“让男的女的分开站!” 手下们立马动起来。 “分开站!自觉点!” “知道自己男的女的不?站都不会站?吃屎长大的?” “听不懂人话?滚那边去!站个位子还要爷教你?” 喝c骂c踢c打,不一会儿那排人就变成男女两行。 那头头走到第一个女人前边,“你,抬起头来!” 那女人身子哆嗦得厉害,显然是吓傻了,居然没听见这声叫唤。 那头头不耐了,喝道:“老子叫你抬起头来!” 那人还是低着头,身子越发抖了。 他后面那个手下一步跨出,用钳子般的手直接钳住她的脸颊,“叫你抬头没听见?” 那人‘啊’的叫一声,那手下捏着他的脸颊直接把她的头掰起来,力道之大直接把那人的脸钳得乌紫,那人的满脸痛苦。 那头头摇摇头,走到下一个,“你,抬头!” 那人也很怕,却不敢和第一个人一般,她哆哆嗦嗦的抬头,那头头又摇摇头,走到下一个,“抬头!” 一直到最后一个。 最后一个女人很脏,她裹一身乌漆嘛黑的风衣,黑得发亮,身上还有些臭味,她的头被罩帽死死地盖着。 那头头皱着眉走过去:“把帽子摘了,头抬起来!” 那女人只是缩着身子,发抖着,看上去极为害怕。 “你妈了个巴子!” 那手下走过来一脚踢过去,这一脚力道极大,那女子惨叫一声,身子直接飞出了好几丈远! 那女人瘫在地上,半撑着身子,直接吐出一口血! “官爷!” 那边的男货主直接喊出声来! 那手下:“叫你抬头你磨叽你妈呢?” 那手下快步走过去又是一脚,“他妈的这帮贱民就是欠打!” 那女人捂着被踢地方在地上痛苦的呻吟。 那手下蹲下身子猛地把那女子身上的罩蓬猛地一扯。 “干!” 那手下大喊一声,他看到的是一张鬼一样的脸! 只见那女人脸上密密麻麻的全身疤痕,像蜈蚣一样扭曲,看得直叫人想吐! “什么玩意?!” 那手下惊得又喊了一声。 那头头也惊了,呆在一边一时没有反应。 “官爷留手!官爷留手!!” 那货主一边大喊一边往这边跑。 那女子听到货主的声音忽然急了,直把头往地上磕,“老爷不要赶我走!老爷不要赶我走!” 那女子一边磕一边喊,磕得额头血肉模糊,结痂的伤疤都裂了开,血流都流了出来! 那货主还没说什么,那女子又发疯一般抱住了那头头的腿,“官爷饶命,官爷饶命!求官爷放过我吧!求官爷放过我吧!” 那头头又又惊又怒,“你这疯婆子干什么!” 他拿着刀柄猛敲那女人的后背,每一刀柄都渗出一道血! 可那女人力气出奇的大,抱着他的腿就是不肯松开。 “手下留情!手下留情呐!”那货主急的大喊。 那头头不管不顾的朝手下大喊:“干你老母!还愣着干嘛?没看见么?快把把这疯婆子给我弄开!” 他能感觉到那女人把什么东西摸到了他腿上,很黏,不知是血还是脓水,他心里一阵恶心! 几个手下立马围着她拿着刀柄毒打,那女人越抱越紧,那些手下也越打越狠。 “官爷留情呐,手下留情呐!”那货主在那里急的大喊。 终于,那女人似乎是被打晕了,她放开了手,烂泥一样瘫在地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抽搐着。 那头头一脚把她踢开,“干他妈的疯婆子!找死爷就成全你!”似乎还气不过,他举起刀背还准备再打! “官爷!” 那货主大叫一声,把整个身子匍在地上,双手伸前,手上捧着一叠厚厚的银票。 那头头望着他。 那襦裙女子望着他。 所有人都望着他。 那货主:“官爷,这人是从小伺候我的丫鬟,后来年纪大了就被放出去嫁人了,再后来她家遭了兵祸,一家子老老小小都死光了,就剩她一个,她自己也毁容了,脑子还有些不正常,小人念她照顾我这份情便把她接回家里,官爷,她只是一个被战争害苦的可怜女人罢了,还请官爷饶她一命!” 那头头看了那货主一眼,又刀子般剜了那女人一眼。 “呸!疯婆子!”那头头狠狠地朝着那女人啐了一口,喘气不匀的走到货主跟前,一把扯过银票,“走了!这鬼差使,真他娘的晦气!” 他把银票往胸口一塞,带着一干手下扬长而去。 “我得走了。” 屋子里,那个穿襦裙的漂亮女人正在给那被个打女人上药。 那被打女子背上紫青一片,每抹一次药膏她的背就会忍不住的抽一下,却没有喊出声,她牙口死死咬着,脖子上凸出来的狰狞青筋和额头上滚落的汗珠显示出她巨大的痛苦。 “大哥他们应该已经汇合了,我再不出现他们会怀疑。” 襦裙女子继续说着,她为那女子的最后一块淤上完药,然后轻轻地为她把衣服穿好。 “多谢你了!” 那女子刚上完药脸还有些苍白,只是此时她的笑又温柔又温暖。 那襦裙女子忙道:“王妃不必如此,当初要不是” 那女子微笑着打断她:“我都说了不怪你。” 襦裙女子呆了一下,她深望着王妃,又想到她现在的境遇,她又感动又愧疚。 “你别多想。”那王妃温柔笑着,又想了一下:“这样,你都要走了,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见面,干脆让我儿认个干娘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在船上(2) 那女子被吓了一跳:“万万不可,世子身份尊贵,我只是” 那女子假嗔道:“什么尊贵不尊贵的,他现在就是一个平头老百姓,我现在只是一个普通的妇人,你如此帮我们,等于救了我们娘俩的命,让他叫你一声干娘是应该的。” 两人一同朝着床上看去,只见那小子正爬着看向这里,一双滴溜溜的眼珠子又大又圆,肉肉的小手往前伸着,说不出的可爱。 两女人的心都软了。 那襦裙女子笑:“也好,那我今天就当他这个干娘了!” 那王妃也跟着笑,“这小子有福了!” 那女子走道床边,抱起那小子,那傻小子肉肉的,被抱着还笑起来,眼睛弯成两道月牙儿! 那襦裙女子也被他逗笑了:“好小子,你娘为你付出了这么多,你以后可要好好的保护好她呀!” 她又从手腕解下来一个红线珠子系到了那小子手上,“收好了,这是干娘送你的礼物!” “怎么可以?”王妃那头见了吃惊得站了起来,“这鸳鸯扣不是你和香娣的定情礼物么,你怎么” 那女子讶异地望向王妃:“王妃原来都知道?” 王妃倒是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你们定情时我看见了,不过我没告诉你们,也没说出去。” 那女子叹声气,苦笑一声。 王妃:“发生了什么么?” 过了好久,那女子才说道:“那狗皇帝要纳她为妃了。” 王妃这头呆了一下:“怎么会?皇帝要纳我的贴身侍女?” 看着那女子她不像是在开玩笑,她忽然有些懊悔了:“怪我,那时候为了轻装简行就把女眷们都留在了京里,没想到反倒害了你们,早知道就把她一起带出来了!” “不关王妃你的事。”那女子闭上眼睛,满脸地苦涩,“她要想走,我有一千个方法带她走,是她自己决定要留在那的,她抵不过他的父兄,她家已经穷了好几代了。” 王妃那头不知道该怎么出声了,好像说什么都是对她的伤害。 一时间两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好了!” 到底也是个飒爽的女子,有些东西既然已经注定改变不了,就暂时的把它丢在一边不去想它。 她转头对王妃道:“时间不早了,我现在就要走,我得赶快赶到江西和大哥他们回合,王妃你自己多保重。” 王妃朝她点点头:“你也多保重。” 出门舱时那货主在等着她。 “孙公子。”那女子轻轻喊了一声。 那公子笑了笑,“这么久了,你对我还是这么疏远。” 那女子默了一下,只好喊:“佑贤兄。”这是他的表字。 那公子眉眼都笑了起来,笑了会,他才问道:“现在就要走了么?” 那女子:“对,现在就走。” 那公子:“嗯,好,一路顺风。” 那女子没料到他这种反应,呆了一下,问:“你不准备问我点什么么?” 那公子笑着答:“没必要。” 那女子有点执拗:“为什么没必要?” 那公子想了一下:“那我想一个问题嗯把她送到广西边界的大兴镇万佛寺对么?” 那女子点头:“对,到时会有人来接她。” 那公子:“唔,我知道了。” 两人又不说话了。 那女子又问:“还有么?” 那公子:“没了。” 那女子追问:“她的背景呢?事情的缘由呢?这些你都不想知道么?明明我带了来历不明的人给你。” 那公子忽然笑得灿烂,揶揄道:“你会告诉我么?” 那女子沉默了。 “你看吧。”那公子笑了笑,转过脸看着江面,“所以说没必要,你的事,你愿意告诉我我就听,不愿意的话我也不问,你拜托我事我会把它做好,我们向来不都是这样相处的么?” 那女子默了一下,她偏过头望着他,只见那公子笑得温柔。 她心里有些难受,转过头不去看他的脸。 接着是长长的沉默。 “我有喜欢的人了。”那女子忽然道。 那公子:“我知道。” 那女子:“我很爱她。” 那公子:“我知道。” 那女子:“我不可能再喜欢上别人。” 那公子:“我知道。” 接着又是长长的沉默。 那女子:“我走了。” 那公子:“一路顺风。” 顾友之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他的对面是他刚刚生产完的妻子,他后面还跟着一辆马车,那辆马车被篷布遮得严严实实。 无法想象当顾友之接到那封信时心中的心情。 五个月之前,顾友之突然被人从大街拉到巷子角落,接着是一个身着褴褛的乞丐朝他大拜,“王妃有难,请求顾老爷救上一命!” 这乞丐很年轻,嘴巴上还有绒毛,看上去十五六岁的相当稚嫩。 “你是?”见他这副样子,顾友之心中犹疑不定。 那乞丐:“顾老爷不须知道我是谁,这里有贤王妃的亲笔信一封,顾老爷一看便知。” 顾友之打开信,里面出现几行娟秀的字,是贤王妃的笔迹无疑了,里面没写什么缘由,只写着现在情况紧急,她需要一个隐姓埋名的地方。 贤王和贤王妃对他有大恩,当年他得罪靖西王世子,是贤王给他求的情,为他求得一条活路,然后他才得以积攒到今天这般家业,后来贤王病逝,他还哀伤了一阵,此时听得王妃有孕还有大难,就算小民如他,也能嗅到里面非同寻常的气味。 那乞丐又对着他又是一拜:“王妃会想办法到万佛寺和顾老爷汇面,顾老爷到时只需悄悄收留即可,王爷被奸人所害,仅留下这一点骨血,还请顾老爷怜悯!” “何至于此!”顾友之赶紧去扶他,“贤王爷对我有大恩德,这件事我但凡知道便义不容辞,小兄弟快快请起!” 那汉子却是不起,还跪着:“这件事王妃暗中单独嘱托我,甚至连余大人c王大人等几位王爷的老部下都不告诉,可见情况急迫,王爷对我有知遇之恩,我不能负了王爷,更不能负了王妃这份信任,这件事多一个人知道王妃就多一份危险,顾老爷,今后王妃的身份只有你一个人知道,王爷之后,便拜托你了!” 说完他狠狠一咬,藏在牙齿里的毒药被咬破,毒液流进他嘴里,只是瞬间,他嘴角流出一线黑血,头一歪,倒了下去。 “小兄弟!小兄弟!” 顾友之急的大喊,可那人已经毫无反应。 这是死透了。 顾友之年轻时爱好武艺,打小心中就存着一份豪情,对忠义豪侠之人更是仰慕不已,当时见贤王,贤王爷的气度风韵让他心折,只是他才疏学浅,不敢毛遂自荐,这时被这等忠义之士用性命相托,他不禁心潮澎拜,更觉得自己肩上有千斤重担,一定不能负了贤王和这等忠义之士才好! 于是为那人敛尸之后,他干脆住到了大兴镇,刚好他夫人怀孕待产,他便以养孕的名头在医馆附近租了一座宅子,自己天天去万佛寺上香祈福,直至今天他终于接到贤王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强盗 今夜无月。 夜哭鸟在黑暗中号叫,山里的黑夜总是给人多添上一两分恐惧。 一个年轻的汉子紧了紧衣服,这样的夜晚让他感觉有些冷。 他是顾友之雇来的护卫,今夜他们在野外扎营休息,后半夜轮到他站岗。 夜鸟还在咕咕号叫,在这黑暗里显得格外空旷,忽的从黑暗里刮来一阵冷风,把火把吹得明灭不定,给人的心也蒙上一层阴影。 忽然几道黑影闪过,那汉子顿时紧张了,惊疑的喊:“谁?!” 再一看,没有声音,也没有黑影。 那汉子不知是不是自己看错了,又喊:“谁在那出来!” 还是没有声音。 那汉子有些怕了,他给自己鼓了下气,强忍着恐惧走上去。 那里是一片密集的灌木丛,很黑,似乎藏着什么隐秘,冷风吹过,在火把昏暗不清的光下,乍一眼望过去就像有什么鬼魅在飘动。 那汉子举着火把弯着腰慢慢的把身子往那探,越靠近他听到他的的心脏跳得越厉害,他感觉他的后背发寒,手脚冰凉。 刚看见一点,他连忙往回缩,他实在想尽快回去,待在一个能给他安全感的地方。 然而还没等他缩回去,忽然从黑暗里闪过一道刀光,那汉子的头立刻飞了出去! 接着喷潵而出的鲜血! 没了头的汉子还立了一下,然后握着火把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怎么了?” 那边的护卫大喊,隔得太远,他只看见看见火把掉在地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刚准备过来,跑了两步,他忽然止住了,他眼睛撑的极大,满脸的恐惧和痛苦。 他两只手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喉咙,鲜血从他的指缝里涌出来——一支箭已经贯穿了他的喉管! 接着无数的黑影从黑暗跑出来! 他们穿着黑斗篷,斗篷下边是一张画着各种颜色调料的脸,他们的衣服编着各种兽骨,脖子上带着兽骨项链,耳环也是兽骨的,手上拿着半圆弯刀。 他们没有发声,只有密集而压迫的脚步声,就像黑暗里催命的阎王! 无数的刀影掠过,无数颗人头被弯刀砍落,夜晚的宁静被打破。 “有土匪!” 这是一个守卫濒死发出的喊声。 “老爷快走!是土族!” 管家一身血的冲了进来,此时顾友之拿着刀正准备往外冲,顾夫人正把自己出生不久的孩子绑在身上。 “土族?”顾友之听到这个名字心直往下沉。 滇南地界多土族山寨,这些土族不受官府管教,经常打劫路过的行客商旅,欠年更是会成群结队的流窜到别县打劫,而他们与别的土匪不同,别的土匪给足了钱财或许还有一条生路,他们非常嗜杀,所到之处,老弱妇孺无一幸免,而且死的非常残忍。 顾友之:“有多少?” 那管家:“很多,七八十个!我们才三十几个护卫,根本打不过!” 这下顾友之心更沉了。 “那王妈呢?王妈在哪?”王妈是顾友之给贤王妃编的身份。 那管家:“不知道,乱了全乱了,到处杀作一团,王妈住的帐篷早倒了,大概现在已经被杀了!” “不好!”顾友之一听这话顿时慌了,他拿着刀子就往外冲。 那管家一把抓住他:“哎呀我的老爷,你现在去也已经晚了,早死了,再说了,她不过一个仆妇,死了就死了,以后再招就是了,我牵了一匹马过来,您带着夫人公子赶快逃吧!” 那夫人虽然没说什,但是望着他的眼神里慢慢的哀求。 “你知道什么?”顾友之一把把他的手打开,“我死了王妈都不能出事!”他快速往外走,走两步他又回头,对管家道:“你带着夫人快走,别管我,我去找她!” 说完他冲了出去。 外面已经是一片火海,到处都是散斗,到处都是残肢死尸! 那些土人被这血气刺激得嗷嗷叫,守卫这头被打得节节败退,一些倒在地上的受伤守卫被这些土人兴奋的砍杀。 鲜血染红了这些土人的眼! “王妃!王妃!” 顾友之急着寻找贤王妃,忽的一把弯刀朝他砍来,顾友之一刀片子荡开,这一荡力道极大,那土人只感觉握刀地手一阵麻,趁着那弯刀力还未卸尽,顾友之双手握刀往前一捅,在那土人不可思议的眼神中,那把刀从腹部把他捅了个对穿,鲜血喷到了顾友之手上。 顾友之猛地一脚踢过去,那尸体飞了出去。 顾友之着急的在火堆和死尸里穿梭,不时有土人冲过来,都被顾友之砍死,只是越到后边他杀得越难,他有些力竭了。 终于,他发现了她,她正躲在一辆运货的马车底下,黑色的罩帽给了她最佳的掩护。 那马儿焦躁得直尥蹶子,顾友之三步并两步的走过去,王妃那头见救星来了,立马钻了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大荣新朝 大荣建安四十七年四月十八日,宁王李奇瀛在皇城京安登基,年号永丰。 新朝伊始,皇帝照例封赏有功人士。 皇帝陛下的封册如下:封原宁王妃柳氏为皇后,封嫡长子李表桢为皇太子;封贤王李奇泓为定国大将军,领太师;封贤王妃顾贞贞为一品诰命夫人;封参议商雒为魏国公,领右丞相,封游击将军齐进为鄂国公,领西北三边总督,统领西北;其余各部有功者具有封赏。 本来吴道非c余舟行等七人都有封赏,贤王妃顾贞贞上疏陈情,说期望能被恩许回应天,将亡夫安葬故土,皇帝应允了。 余舟行等人听说后都愿辞去官职,以此残生侍奉贤王遗孀百年,皇帝同样应允,为了表彰他们的功绩和忠诚,皇帝陛下亲自给他们七人颁了象征大荣朝无上荣誉的丹书铁券。 五月初十,贤王妃来宫中向帝后辞行,随后带着吴道非七人抚灵南下。 五月二十,经过丞相商雒的反复劝说,辽东军大将军王玄终于低头,在王玄的主导下,德庆王府向新朝投降。 六月初一,王玄领德庆王李表苪和先王妻妾族人南渡北盘江觐见新皇,不料德庆王的船在江心触礁沉没,德庆王与先王王妃等无一人生还。 皇帝听后震怒至极,他命刑部立即把王玄拿进大狱,发狠要把他斩立决。恰在这时,建州女真再一次大举进犯,辽东数镇被迅速攻破,辽东军人心浮动,此时他们的最高长官还被囚在京安的监狱里,在这群龙无首之际,有些地方隐隐有哗变的势头。 屋漏偏逢连夜雨,七月九日,南直隶传来消息说贤王妃在安阳老宅遭遇大股强盗截杀,下落不明。 皇帝当场吐了一口心血,醒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南直隶一众官员通通拿进大狱,命令刑部c大理寺c督察院三司严审此案,并派遣大量人员满天下的寻找失踪的贤王妃。 时间过得这样快,一晃眼到了十月底。 在这四个月的里,南直隶官员中被杀头的c被流放的不计其数,朝野上下一片哀声鹤唳,可贤王妃依旧没有消息,案情长期没有进展,皇帝心情阴郁终于迁怒到三司的人身上。 十月初八,三司照例进宫向皇帝报告办案进度,刑部的一个郎中赵正修因折子上递时没有拿稳掉到了地上,皇帝龙颜大怒,把他直接贬为滇南集安县县令。 郎中是正五品官职,一个正五品的京官因为掉折子这种小事竟被一撸到底,变成地方七品芝麻官,还是在滇南那种地方,滇南在哪里?滇大荣朝最西南的边边上,是个还没开化的蛮荒之地,到那当县令就等于流放,皇帝心中的雷霆怒火可见一斑。 京安这头还在大兴牢狱,辽东那头女真部的兵锋已经势如破竹,几个月下来他们攻占了辽东近七成土地。 丞相商雒不得不顶着这个刀口进言了:“如今皇上初掌大宝,人心不稳,百废俱兴,若辽东战事持续糜烂,则天下兵祸必定再起。事缓从恒,事急从权,战事紧迫至此,不若暂且释放王玄,令其统领辽东军抵御外敌,想那王玄感吾皇恩德,定效死命击溃女真乱贼,将功赎罪,以报吾皇无上天恩。” 皇帝沉默了一会儿,应允了。 王玄回到辽东后迅速整肃军队,制定战术,永丰元年元月,王玄在辽东裕岭口布下口袋阵,引诱女真骑兵入榖,一举歼灭女真骑兵八万余人,打得建州女真部精锐尽失。皇帝为了嘉奖他的功绩,特许他功过相抵,并封他为永定候,总督辽东。 永丰元年三月,被袭击的贤王妃依旧没找到,在对无能的三司万般愤恨之下,皇帝陛下组建了他的第一支天子亲军——大荣司皇靖查所。 司皇靖查所,只对皇帝一个人负责,代天子稽查天下,皇帝特许的独立缉事侦查权和独立典行诏狱权是他们手中的两把利器。 司皇靖查所首任指挥使叫邹渊汲,是皇帝从小的玩伴,司皇靖查所初创职责主要有两个,一是配合各地卫所将动乱时期聚众的帮派强盗剿灭,名曰“剿匪靖查”;二是在民间寻找消失已久的贤王妃。 九月,诸事不顺的皇帝心情郁结,终日郁郁寡欢,丞相商雒见状便以冲喜为名,进言希望能从士族中挑一些德貌兼优的女子填充后宫,为皇家开支散叶,繁荣子嗣。 皇帝应允。 几轮精挑细选后,最终册封永定候王玄之妹王笑嫣为丽嫔,册封丞相商雒之女商素心为德嫔,册封贤王妃顾贞贞的义妹董香娣为昭仪,册封东河县县令庄圩之女庄蓉为婕妤,其余还有美人c才人数人。 永丰二年,德嫔c丽嫔先后产下皇子,被晋封为德妃c丽妃。 同年九月,柳皇后于宫中病逝。 永丰三年,董昭仪产一子,晋封为妃,封号惠;庄婕妤产一子,晋封为昭仪。 永丰五年,太子李表桢十一岁,皇帝拜江西大儒徐斐茹为太子太师,命其与翰林院学士黄钦c元臻等人共同教授太子读书。 永丰五年六月十一日,皇宫内廷发生了震惊朝野的“内廷宫女谋逆案。” 是夜皇帝歇息于聚荷宫庄昭仪处,夜深,庄昭仪的两个侍女将皇帝与昭仪迷晕,企图用绳子勒死皇帝,幸亏被另外一个宫女撞见并且火速禀报给了临近的丽妃,才没有酿成大祸。 两个作乱的侍女当晚就被乱杖打死,庄昭仪则赐白绫一根,在聚荷宫悬梁自尽,第二天,河东县令庄圩家被抄灭九族。 皇帝震怒至极,命司皇靖查所彻查此事,他给予靖查所极大权利,朝廷官员无论职位大小,只要有嫌疑的靖查所都可以直接拿进诏狱审问,此时的靖查所已经在外“剿匪靖查”五年。 五年时间里,靖查所把地方上各种帮派势力几乎都清洗了一遍,尤其是在袭击贤王妃这件事上有重大嫌疑的安阳姚家,整个姚家包括仆妇长随在内共计五百二十八人全部被斩首,一些其他地方的高官大族也被牵扯进其中,该杀的不该杀的都被杀得人头滚滚,数百口之家突然被抄家灭族也是常有的事情。 正因此如行事无忌,靖查所在坊间已经是臭名昭著,被人称作白昼下的恶鬼,官衙里的阎王,如今皇帝再次放权,靖查所的权势终于到达一个从未有过的顶峰,大荣朝的官员也迎来了他们在永丰年间最为黑暗的一段时期。 最开始邹渊汲查案还有所顾虑,毕竟以前那些地方官他可以不放在眼里,杀了也就杀了,这次不同,这次他面对的可不单单是官,这里面还有许多跟着定国大将军打天下的功臣,难保皇帝不会不顾及这一份情面,如何行事由不得他不再三掂量。 如此畏手畏脚,邹渊汲以前在地方上的千般手段自然在这盘根错节的京安城里无法施展,他干巴巴的查了几个月什么也没查出来,皇帝把他叫进宫里狠狠的骂了一顿,甚至有几分让他滚蛋的意思,邹渊汲终于急红了眼,一咬牙一狠心,他连夜抓了几个“似乎”有嫌疑的c“意欲”造反的官员,直接给他们扣上叛党的罪名,这些人的具体“罪行”大概是关起房门搂着媳妇发了几句皇帝的牢骚。 其实这也是邹渊汲病急乱投医的昏招,这些文人看着弱不禁风,骨头却比石头还硬,他那些所谓的“证据”c“供词”根本摆不上台面。 邹渊汲是抱着必死的心态去向皇帝交差的,没想到皇帝非但没有责罚他,反而大大的嘉奖了他,这下邹渊汲彻底放开手脚,权力没有约束,欲望就开始膨胀。 往后的一年里,邹渊汲疯狂的罗织罪名攫取利益,胡作非为简直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靖查所的诏狱里常年被大大小小的官员挤满,有人仅仅因为在背后说他一句坏话就被缉拿,群臣无不胆战心惊,惶惶不可终日。 永丰六年,靖查所和百官间的积蓄已久的矛盾终于爆发。 永丰六年五月一十九日,丞相商雒带着年仅十二岁的太子李表桢,后面跟着九卿二十三人,翰林二十人,给事中二十一人,御使三十人等共计二百余人集体跪在庆天门外死谏,庆天门外哭喊声震天。 庆天门事件的最终处理结果是,邹渊汲因“构陷忠臣”c“铲除异己”c“贪赃枉法”等罪名被处以腰斩,“内廷宫女谋逆案”的经办权也交到了三司手里,十二月,三司把这件大案归咎到已经被灭族的安阳姚家余孽身上,大荣朝的这段疯狂的岁月终于落下帷幕,在这之后,靖查所几近成为过街老鼠。 皇帝在那场内廷刺杀里终究伤了元气,虽然靠着宫里众多御医和各种名贵药材捞回了一条命,可他的身体却越发的虚起来。 从被刺杀那天起,皇帝上朝的日子就越来越少了,许是经历了生死,看破了红尘,修养期间他痴迷上了佛法。庆天门事件爆发后,皇帝彻底不上朝了,非但如此,他还搬离后宫住进了偏僻的静安宫里,一心一意参研他的佛家真意。 可家不可一日无主,国不可一日无君,皇帝去修佛了,后宫怎么办?朝廷怎么办? 于后宫,皇帝晋封救驾有功的丽妃王笑嫣为皇后,晋封德妃商素心为皇贵妃,后宫三宫六院都交由皇后和皇贵妃共同打理。 于朝廷,皇帝在文渊阁开辟小廷议,由太子c丞相和六部尚书共同商议朝事,常事由太子和丞相决定,要事则递交给自己。 为了防止官员勾结上下一体的蒙蔽圣听,皇帝还组建了司礼监,让自己的亲信太监在文渊阁旁听,并给了他们盖印c批红和向皇帝递交重要奏章的权利。 在皇帝陛下一意向佛的赤诚之心下,大乱初平的永丰朝廷最终形成了这种皇帝不出世c朝臣共治天下的奇葩朝局。 永丰八年,惠妃董香娣因病去世,四皇子李表楹被抱养到静安宫里为皇帝抄经书,时年五岁。 永丰九年,司皇靖查所千户江封向皇帝推举不出世的得道高僧广普大师,皇帝大喜,当即让自己的第五皇子李表棹剃度拜入大师门下,成为大师的关门弟子。 时年李表棹刚满六岁,他的母亲就是已经被赐死的庄昭仪。 而江封因为推举有功,被皇帝任命为司皇靖查所都指挥俭事,兼任司皇靖查所指挥使,这两年间被群臣打压得几乎要被撤裁的司皇靖查所终于得到喘一口气的机会。 永丰九年十二月,皇帝决意在京安为广谱大师兴建一座佛家道场,取名曰三十六层三界万灵法身塔,因其规模之浩大空前,又被民间称为皇家佛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滇南 永丰元年三月,滇南广平府。 浩浩汤汤的龙川江东流入海,江面波澜壮阔,一望无际,龙川江上,一个花白胡子的老艄公驾着乌蓬小舟在急流中穿梭,忽的船篷布拉开,一个穿长衫的文士从船舱里钻了出来。 见这文士出来了,老艄公一张老脸立刻笑成一朵菊花,“客官莫不是等心急了?您看我们已经过一半了,您再等会,小老儿给您再加把力,保管一下就到。外面风大,客官您不如先进舱里歇息,免得风吹了着凉。” 长衫文士并没有回答他,他望着江面怔怔的出神,过了好一会儿,文士问道:“船家,这里离集安县城还远吗?” 老艄公一愣,这才明白这位客人原来是要去集安县,他连忙说道:“不远了,不远了,客官您过江后沿着官道往前走,天不黑就能到。” 说完老艄公有些诧异了,要知道集安县那地方的人凶狠霸蛮得很,沿途土匪又多,那里当官的根本就不管事,或者说那些当官的本来就是土匪恶霸,那地方像他们这等平头百姓平日里躲都躲不及,外乡人更是避如蛇蝎,他这么一个弱不禁风的相公去干嘛? 他狐疑的望向这文士,只见这文士身着一身薄青衫,一头黑白夹杂的头发被简单的挽成一个髻儿,颔下留着一溜细长的长髯;他在船沿站着,身形瘦削却站得笔直,江风吹得他衣摆鬓发舞动;他周身上下无不透着一股浓浓的书卷气息,只是一张脸上满是掩不住的疲惫和愁苦。 听他口音不像本地的,也许还不知道那地方的凶险? 老艄公不禁问道:“客官您是打哪边儿来的?” 文士依旧失神的旧望着江面,口中喃喃道:“北边,我的家在北边。” 老艄公这下心里了然了,他早就听说北边的王爷c鞑子兵们打战打得很凶,据说有些王爷还不给那些当兵的饭吃,当兵的饿慌了,就冲进寻常人家里,把大人杀死,把小孩儿的头盖骨敲开,挖出脑子填肚子。那些鞑子兵们更不用说了,他们本来就是恶狼变的,一到到夜里就会变成恶狼冲进别人家里吃人。 老艄公心想,这人家里大抵是被当兵的给祸害了,跑到这边来逃难的,看他身边只有个老仆人和小女娃娃,想来其他家人应该都不在了,老艄公不禁心生悲悯,“北边北边是个好地方呐,贵人们都住在北边,离得近了,咱们小老百姓也能沾沾贵人们的福气,只是可惜” 说着老艄公忽然觉得有些不妥,毕竟人家里刚刚遭逢大难,这一遭他又提起了他的伤心事来,他连忙抢道:“当然我们这片也是好的,穷是穷了点,毕竟安生,瞧我们这块的靖西王爷,早早地就和贤王爷结盟了,要知道贤王爷可是天上降下来的神仙,紫微星下凡来着,有他挡着,什么妖魔鬼怪都犯不到我们头上。” 原来滇南偏远地方消息闭塞,这人居然还不知道贤王爷已经走了,更不知道这大荣朝头上已经换了新天。 “北边那些王爷们这老不消停的,真是祸害人哟!”见文士沉着脸不说话,老艄公不禁发出一声唏嘘,他又喋喋说道:“客官您是去投亲戚的吧?要我说您只管在这住下,有贤王爷在,北边的祸害就祸害不到咱这边,像您这种相公,我们这多少好姑娘都望着呐,只要您稍微透口风,这求亲的媒人们只怕会把您家的门槛都给踏破咯!我看您家的小姐还小,您大可在在这边先娶一门亲,等到您家小姐及笄的时,老汉保管您家里又是一大屋子人!” 文士知道他是好心,也知道他误会了,只是他此时心情复杂实在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好对他说道:“老人家,其实外面早就不打仗了。”说完他苦涩一笑,“现在已经是新朝了。” “新朝?”老艄公听了很是诧异,“难不成贤王爷他老人家已经当上皇上啦?” 文士一时语塞,这些事情也不是三两句话能解释清楚的,他只好对这老艄公拱拱手,慌忙钻进舱内。 赵正修进入船舱时,他的女儿赵雅月在老仆赵福怀中睡得正香。 “老爷。”赵福准备站起来行礼。 “你坐着罢。”赵正修对他摆摆手,在京安时他已经遣散了家里所有的仆人,赵福是唯一一个自愿跟他到滇南来的,对他来说现在的赵福就等于他的半个家人。 年过花甲的老仆人又坐回了原处,赵正修坐到他的对面微微阖着眼。 赵正修今年三十二岁,浙江余姚人,天资聪颖,好读书,他十八岁中举,二十二岁成为进士,尔后两年他被分到礼部当主事,做事兢兢业业,恪尽职守,两年后他被晋升为礼部员外郎,之后九年天下大乱,京安城几度易主,无数的京官都弃官避祸,可他没有。 建安四十六年,贤王李奇泓攻破京安。六月,时任户部尚书的章秉文相中了他,招他为婿,把自家的小女儿嫁给了他,两个月后他被晋升为刑部郎中,建安四十七年四月,他的女儿赵雅月出生。 建安四十七年七月,贤王妃在安阳遭遇匪贼截杀,皇上命三司严审南直隶所属有关官员;十月,他因为把递交的折子掉到了地上,被贬到滇南集安县做县令;十一月,他和成婚未满一年的夫人和离,抱着自己七个月大的女儿离开京安。 前尘往事如走马观花,想他这三十几年人生的经历也算是大起大伏。还记得他刚娶妻时还是意气风发,总想着要成就一番事业,让自己在青史上留些好名声,不曾想仅仅因为一点小失误就被发配到了边疆,他以前竭尽心力相交的官场朋友也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帮他说话,甚至连自己的岳父妻子也火速的把自己踢开,真可谓是众叛亲离。 他忽然有些心灰意懒了,所谓功名利禄不过是过眼云烟,无风则聚有风则散,他又想起老艄公劝他在这里安家扎根的话,一想这个主意似乎也不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遗孤 到集安县时已经是傍晚。 远远的,赵正修就望见那块残破的县碑,县碑已经消失了八成,只留下半个“县”字和底下一些模糊不清的蝇头小字,赵正修蹲下去仔细的瞧了好一会儿,才终于从小字里面里面找出“集安县”三个字,往里面一走,赵正修才真正见识了这个边远县镇的萧条。 路边的房子都是低矮破旧的土房,一路上都没有酒楼c商铺,沿途灰尘蔽天,路边的牙行里坐着大批大批无所事事的百姓,他们穿着破烂的麻衣,面黄肌瘦,精神麻木,见有人走过便望一眼,眼珠子间或一轮的转着,两只眼睛空洞得没有焦点。 一路走来赵正修心情不禁沉重,再往里走,总算出现了好一点青瓦房,这一片大概就是比较有钱的人住的地方。 赵正修刚要往里走,前面忽然发出一阵喧闹,转过一个巷口,他看见一堆稚童围在墙角叫嚷着什么。 赵正修把女儿交到赵福手里,道:“你先抱着,我过去看看。” 说罢便赶着往那边走。 也是奇怪,越是靠近越是闻见一股恶臭,像是有什么东西腐烂了一般,那群稚童居然一点也不在意,在那里疯狂的起哄。 当赵正修走到最外围时,斜地里走出来三个人,为首的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华衣公子,一把折扇斜斜的插在脖子后,是个浪荡子无疑了,跟在他后边的是他的两个手下。 “闪开!快闪开!”两个手下把挡路的稚童重重推开,在人群中生生挤出一条路来,他们躬着身子对着那浪荡子谄媚道:“爷,您快看,新鲜玩意儿!” 浪荡子一边掩着鼻子一边怪叫道:“来来来,让爷看看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趁着这个间隙,赵正修终于看到了里面的东西——那是一块盖在地上的黑布,黑布中间凸起,凸起的部分苍蝇乱飞,赵正修心中一惊,黑布下凸出来的形状分明就是一个人形! 那浪荡子喊道:“林贵,给爷把这块布掀开!” 他左边那个手下顿时露出为难的神情,似乎不愿意去触碰这个发臭的东西。 那浪荡子一脚踢过去,“怎么?这点事都不干,老子的饭平日里都是白给你吃的?” 那个叫林贵的手下狠吃了一脚,这才不情不愿的摸过去,他捏着鼻子扯了扯那块黑布,扯不动,再用力,还是扯不动,有先前一脚的怨气在,他一发狠,把那个东西直接翻了过来。 “鬼啊!” 一群人顿时惊呼,只见那黑布下面是一张鬼一样的脸,她整张脸都是黑的,烂的,嘴巴也裂了,密密麻麻的伤痕蚯蚓一般爬在她的脸上,伤痕里的烂肉外翻出来,全是乳白色的息肉和浓黄的脓水,息肉里甚至还能看见蠕动的蛆虫。 众人捂着嘴纷纷有想吐的冲动,也许是林贵的粗鲁动作惊动了黑布下那人,她的眼睛忽然睁开一丝,嘴巴也似乎动了一下。 那浪荡子被吓了一跳,连忙大喊道:“快!快!捡石头砸死她!快砸死她!” 一群人纷纷掉头去捡石头,眼看着就要把这个奄奄一息的人砸死。 “住手!快住手!” 赵正修气得身子直发抖,想他饱读圣人典籍数十年,什么时候见到过这样的事?拿石头去砸死一个落难的人?这可是在当街行凶! 所有人都望向他,那浪荡子被他喊得一愣,反倒是他的手下林贵先反应过来。 “哟!这里还有位装大侠打抱不平的!”那林贵阴阳怪气的声音惹得周围又是一阵哄笑,他心中憋着好大一股恶气,正愁没地方撒,没料想这还有一个人主动撞刀口的,他捏着骨节就走了过去,对赵正修冷冷笑道:“来来来,我跟你好好介绍介绍。”他用手往那浪荡子身上一引,“您面前这位呢,就是林敬善林大老爷家的公子,林安少爷,你自个掂量清楚咯,这个大侠到你底是装得,还是装不得。” 话语间的威胁已经是昭然若揭,行凶者的气焰世所罕见! 说完那林贵便叉着腰望着赵正修哂笑,摆出一副要看好戏的样子,那浪荡子也不禁挺了挺胸脯,看得出来他爹的名头让他更硬气几分。 赵正修抽出赴任文书指着林贵的鼻子骂道:“本官是你们集安县新任的县令,你说这个大侠本官是装得,还是装不得?” 那浪荡子和林贵两人一惊,不曾想他们今天竟得罪了这么一个大人物! 所谓民不与官斗,更何况这是他们未来头上的现管,他们只好恹恹的退到一边,周围的稚童也跟着让开一条通道。 赵正修不管不顾的快步走过去,那黑布下的人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她极力把眼睛睁开,嘴巴翕动着,喉咙里发出嘶嘶的声音。 赵正修连忙蹲下,“你想要什么?水还是吃食?” 那人说不出话,她两眼急望着赵正修,喉咙里的嘶气声越发急了。 “水!快拿水过来!”赵正修冲着外面大喊。 那个浪荡少爷林安使了一个眼色,他旁边的另一个小厮立刻跑了出去。 地上那人似乎更急切了,她的眼睛睁大到至极,喉咙里的嘶声如割裂了般。 赵正修怒道:“水呢?来了没有!” 林安瘪着嘴的望向巷子口,心中埋怨小厮做事好不利索,害他在这里遭这份闲气。 就在此时,地上那人忽然极尽全力用手猛地一抬,众人被吓得往后一退,再定睛一看,地上那人胸口的黑布被掀了开来,她的怀里居然露出一个小小的婴儿! 赵正修登时被震住了,他没想到这人拼尽全力告诉他的居然是这个! 所有人都被震住了,一时间鸦雀无声,连吐气的声音都没有! 黑布下的人似乎终于耗尽了全身力气,她的手软绵绵的耷拉了下去,只有眼睛还死命的望着赵正修。 赵正修心中凄然,九年战乱,多少家庭支离破碎,多少百姓流离失所,此时此刻,自己眼前这家人的境遇惨至如此。 他轻声对地上的人说道:“我明白了。” 他小心翼翼地将婴儿抱入怀中,那婴儿也不闹,两只眼睛瞪得圆圆的,似乎知道自己的母亲就要离去,他眼睛里噙满泪水。 想他赵正修的岳父妻子在他危机关头一脚把他踢开,此时一个无知的稚儿竟为自己母亲将要离去流下眼泪,人情冷暖在赵正修胸中交织。 赵正修对地上的人郑重说道:“此儿有灵,从今以后他就是我的义子,我会把他当成自己的亲生儿子一般对待。” 地上的母亲终于安心了,她深望着那婴儿,似有留恋,她的眼睛慢慢闭上,婴儿的眼中的泪流了下来。 赵正修抱着婴儿对她深深的鞠了一躬,再看向怀中婴孩,只见他的胸口别着一块叠着的白娟,赵正修打开白娟,上面写着两行隽秀的小字。 第一行写着:“我儿顾危,生于建安四十七年十二月初四。” 第二行写着:“愿我儿一生安平无险,永不入风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永丰二十一年 时间过得这般快,转眼到了永丰二十一年,这二十一年里,整个大荣朝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先是永丰九年,皇帝命令内务监和工部督造佛塔,因佛塔的规模实在太过浩大,所用的人力木料不计其数。 工匠力夫等还能就近招揽,做大梁的木料却要从滇南c贵州等西南林区转运到京安,路途遥远不说,道路还不通顺,一根主梁运到京安居然要耗费五万余两,修葺佛塔每年所耗费的国帑竟占到大荣朝国库进收的三分之二!再加上镇边的辽东军c西北军军费每年都在增加,国库渐渐入不敷出。 到了永丰十二年,财政进一步紧缩,赤字终于扩大到朝廷不得不向下加税的地步。 永丰十四年,朝廷对普通民众的加赋已经征到了往后五年,大荣财赋重地东南和粮赋重地湖广更是往上连加了好几番,东南和湖广的民众苦不堪言。 永丰十四年末,饱经重税折磨的福建c浙江等地接连爆发大规模的私船出海走私案,涉案者众多,甚至有封疆大吏和地方大族参与其中。 昔日太祖制定海禁,规定民船片板不得下海,更是严令禁止民间与外藩商人的私下贸易;太祖在福建c浙江c广东设市舶司,又先后设黄渡c宁波c泉州c广州c云屯c福州等港口,一切对外贸易皆由市舶司负责,所属官员对外藩进贡商船行辨明勘合c征税c组织贸易等职权,史称为朝贡贸易。 海禁政策到了永丰年间逐渐宽松,对于民间一些小规模的出海,只要上下打点好了,地方官和市泊司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像这次这样规模这么大的走私案开国以来实属第一次。 在静安宫里念了八年经的皇帝终于坐不住了,他走出静安宫的大门,走进文渊阁,指着众大臣大骂道:“汝等欲让朕获罪于千古乎?” 大臣们慌了,靖查所逮到机会复起,尘封已久的靖查所诏狱很快就被东南犯官填满,不过江封显然要比他的前任邹渊汲低调内敛得多,他没有用私刑,办案也尽量公允,这让朝野紧绷的神经稍稍松懈。 这件事过后,福建c浙江市舶司直接废除,仅留下广东市舶司一处,从太祖年间流传下来的朝贡贸易就此断绝,外藩贸易转移宁波近海的双屿c舟山私下进行,沿海豪族c官员和商人相互勾结,逐渐演变成规模庞大的走私集团。 永丰十六年,东南倭患爆发。 五月,六十七名倭寇在浙江绍兴上虞县登岸,流劫杭c严c徽c宁c太平等地,大荣正规军c地方民团望风而溃,倭寇一路上如入无人之境,最后居然进犯到应天城下,在守军用火铳射击后倭寇才后退,从秣陵关逃窜。 区区六十余名倭寇,居然在中国腹地流窜数千里,杀伤中国军民四五千人以上,共杀一御史县丞c二指挥c二把总,攻入两个县城,一共进行了八十多天才结束,此后返复而来的倭寇达上万人,东南一片大乱。 时任浙直总督的李应时被革职流放,时任浙江军卫都司指挥使的秦昌被斩首,其余牵连人员比两年前走私案更多,皇帝任兵部侍郎王济为浙直总督统领浙直军政,平调京安武骧卫佥事徐能为浙江都司佥事,领参将,防守宁波c绍兴c台州。 永丰十七年,因徐能在东南大规模训练新军,加之先前西北c辽东的军费和皇家佛塔的耗费,朝廷国库巨大的亏空终于堵不住了,丞相商雒冒天下之大不韪,提出“畅道兴商,以固国本。”的方略,其意为解除商人的种种限制,振兴商业,收取商税以弥补国库巨大的亏空。 一般国库亏空了,要么打主意到百姓身上,要么打主意到商人身上,现在百姓已经不堪用,再施压于百姓只怕会激起民变,商雒本是商人出身,最明白行商的暴利,得出这条计策也不奇怪,然而此计一出,全天下哗然,一些年轻之士更是大骂商雒奸人误国。 士农工商,商居最末,是贱业,大荣太祖深恶商人,认为商人奸诈狡猾,重利忘义,只会在国难危机之时囤积居奇,贱买高卖,得利又高,流动性还大,委实是个大隐患,所以大荣在立国之初就行施重农抑商的国策。 大荣太祖限制商人流动,规定行商不出县,对于布匹粮食这等寻常货物,民间不得跨县销售;像盐c茶这种受产地限制的买卖则授予特定商人经营权,一般由官府设盐引c茶引,商人必须先得到官府首肯取得相应的商引,再到商引指定的指定盐场c茶地支盐支茶,最后到商引指定地区销售;而像矿业马匹这类军需物品,商人但凡敢碰就要诛灭九族。 现在商雒不仅要开放地限,还要开放盐c茶c铁c马等禁物的贩卖权限,甚至还想开海禁,这是在推翻太祖先制,是大不忠,大不孝! 率先发难的是太子李表桢。 永丰五年,太子李表桢拜江西大儒徐斐茹c翰林院学士黄钦c元臻等人为师傅,得到了朝中江西派的支持。 永丰六年五月,李表桢在庆天门外领头哭诉,此事过后,他得到了巨额的政治资本。 同年九月,李表桢推动了对“内廷宫女谋逆案”中的众多冤案平反,许多被乱判的大臣得以洗刷冤屈,恢复清名,李表桢再次在朝野获得了巨大的声望。 到了永丰十七年,李表桢手中累积的政治力量已经到了能和以丞相商雒为首的浙党分庭抗礼的地步,朝中太子党和相党两极对立。 这次商雒的提案,无异于给了太子党攻讦相党一个巨大的把柄,大批大批的参本如雪片般涌进文渊阁,有人甚至暗谋再搞一次“庆天门”。 如此大的阵仗,如此滔天的攻势,原料想会激起相党激烈的对抗,不曾想相党一片安静,连个吱声的都没有,第二天天没亮,就见大荣朝丞相商雒便跪在静安殿门口,向里面正在打坐的皇帝请辞: “吾皇容禀,臣本布衣,苟全贱业,圣上不以臣卑鄙,委臣以国家事,臣深以为惶恐。自赴任以来,臣殚精竭虑,每每思及吾皇恩德,不曾因一食废之。然臣德薄能鲜,今年二月河北雪灾,三月南直隶白茆河春汛决堤,五月四川九江地震,九月陕甘宁大旱,西北抗安答,东北抗女真,东南抗倭寇,国库空虚,臣左支右绌,眼望万民于水火而不得一法,臣实万死难逃其咎。臣上负圣上之恩,下负黎民之望,臣有罪,臣请陛下革去臣职,另拔贤明,以保我大荣江山万代千秋。” 皇帝怎么回他的不知道,只知道早议的时候,皇帝最亲信的老太监张温带着一道中旨走进了文渊阁,这道中旨先是训斥了太子一顿,最后表示只开地禁,其余依照祖制不变。 皇帝亲自盖板钉钉,表明这事已经定了,这回是太子输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小顾老爷 永丰二十一年,集安县。 年三十刚过七日,新年的喜庆还未散尽,空气里还弥漫着淡淡的爆竹气味,集安县坊市的人却渐渐多起来,寅时过半,坊市两旁的摊位基本已经被占满。 难以想象这天高皇帝远的边远小镇能有这般繁华似锦的模样,要说四年前的集安县,可不敢想如此光景。 永丰九年,皇帝令造皇家佛塔,所用木材皆出于滇南c云贵等地的密林,头几年佛塔由工部一手包办,到了永丰十四年,朝廷的亏空已经到了难以弥补的地步,商雒建议将木料输送承包给一些大商人,由他们帮朝廷运送,朝廷特许他们带一定的私货沿途贩卖,当时县禁还未开,其中的诱惑可想而知。 几个江南的大商人很快就承包下来,木材砍伐的文书直接下发到地方,永丰十四年前这差使人人推,永丰十四年后这差使人人抢。 永丰十四年前,砍木归地方管,运木归朝廷管,地方不敢与朝廷为难,永丰十四年后,砍木仍然归地方管,运木的却变成那些富得流油的江南大户,这里面的文章就大有可为了,毕竟对于那些大户,钱是小事,误了时间惹得皇帝龙颜大怒才是要脑袋的大事。 这种差使摆明了是块肥肉,过一道手就是一层油,这些底层的小官升官的本事没有,发财的本事个顶个精。而木料的出料口一般要选在靠水的地方,山高林密,大料很难从山里运出来,靠水,役夫可以将大料丢进河里,让大料顺着河飘到江里,再从大江里打捞上船,省时省力。 集安县和其临县富秋县就是这样的地方,就地理位置而言,富秋县还要更优于集安县。 富秋县土司甚多,民风彪悍,这些土司大多只是名义上臣服大荣,他们不上户籍,不服徭役,不纳税,有时还会打劫路过的行客商旅,欠年更是会成群结队的流窜到别县打劫,集安县民风虽然也彪悍,但生活的大多是汉民,官府还能压得动,可惜离水不如富秋县近。 大概是宫里催得急,出料的大头还是压在了富秋县,集安县分得些汤汤水水,可就算是汤水,也足够一些人捞得盆满钵满。 集安县捞得最多的是前县丞何四保。 何四保,集安县本地人,在集安县当县丞当了十几年了,好不容易等前县令致了士,他以为他苦媳妇熬出了头,终于能升任县令了,不料想一个京官从天而降,半道截了他的胡,这让他深以为恨。 于是他和县里的其他官吏以及大户上下勾结,把京安来的书生县令赵正修完全架空,永丰九年皇帝的命令出京后,他更是将出料的事一揽子揽了下来。 那段时间里何四保可谓是风头无两,其下爪牙众多,鱼肉乡民,无恶不作,民众苦不堪言,县里几乎没人敢拂他的意,他又赶马和宫里派的监工的公公扯上些许关系,这下省里也没有人想动他了,真变成了一土窝里的皇帝。 大概是嚣张日子过多了,这何四保终究是昏了头。 也是压榨得太狠了,集安县终于激起了民变,永丰十七年,一个反民用锄头砸开了一个监工的脑袋,一帮反民便跟着闹翻了天,最后甚至还把县城给围了起来。 眼看要酿成大祸,省都司赶紧派了一百户兵驻过来。 反民是被镇压了,何四保也心虚了,他拿出钱一大笔钱准备去慰问一下百户所百户马进财,希望他上报朝廷时用词斟酌一下,把他给摘出去,不料这兵蛮子不识抬举,当面拍桌摔碗,把他臭骂了一顿,赌了命要参他一本,何四保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这参本压了下来,心中羞恼可想而知。 七月,恼羞成怒的何四保竟然丧心病狂的收买巨匪麻十一乘夜攻击百户所,企图报这一箭之仇。 土匪终究是土匪,乌合之众怎么打得过训练有素的官军?一役下来,马进财击杀土匪三百余人,匪首麻十一被伏诛,只有少数土匪乘着天黑跑了出去。 这件事捅破了天,三司问审之下主谋何四保被诛灭九族;县令赵正修御下不严,渎职失察,被革职查办。 也许是悔恨自己无能连累一方百姓,赵正修在离集安县不远的白山上修了一座简陋的寺庙,取名曰白山寺,在那里剃度为僧,为本县的百姓日夜念经祈福。 而唯一赢家马进财因平匪有功升为千户,驻扎在集安县与富秋县交界,防止两地再次发生民变。 九月,吏部平调滇南布政司都事顾危为新任集安县县令。 说起这顾危也是个传奇人物。 顾危,不知是何方人士,永丰元年,顾危随母流落到集安县,其母亡故,顾危被恰巧路过的集安县新任县令赵正修收养。 顾危是个远近闻名的神童,他两岁时就能背得古文,五岁时就能做得七言,十岁就能写得一手好骈文,之后的县试c府试c院试他更是一路过关斩将,独占鳌头,成为整个滇南这么些年来第一个小三元,时年仅仅十三岁。 永丰六年,原礼部侍郎王之儒c原大理寺寺丞刘芳等被太子李表桢平反,恢复官身,下放到滇南,王之儒为滇南布政使,刘芳为滇南广平府知府。 永丰十五年,顾危参加乡试,一举夺得魁首,成为解元,这是大荣朝史上最年轻的解元郎。顾危一下子出了名,每天前来拜会神童的人不计其数,拜媒求亲的人都快把他家门槛踏破,同年九月,经刘芳引荐,顾危正式拜滇南布政使王之儒为师。 外有一省最高长官为师,手里握着“小三元”和“解元”几个名头,众人原以为顾危在科举这条路上一定是高歌猛进,金榜题名指日可待,不曾想他在春闱时栽了个大跟头,只得了个三甲提名,同进士出身,一时间引得周围人大叹伤仲永。 永丰十六年,在王之儒的运作下,顾危被调配到滇南布政司任都事。 永丰十七年,何四保勾结土匪麻十一攻击集安县军户所,何四保被诛灭九族,县令赵正修被革职查办,户部调任顾危为新任集安县县令。 当时的集安县外有乱民,内有庸吏,已经被何四保祸害得不成样子了,没人看好这个十七岁的少年县令能给集安县带来多大的变化,可这残破的集安县偏生让他给救了回来。 刚上任,顾危便下令免除徭役,作乱的乱民只诛首恶,不连坐家族乡里,协从者无罪,释放回乡。 他又派人逐村逐村地架施粥棚,安抚百姓,他经常亲自去粥棚巡视,防止施粥的衙役中饱私囊或恶行伤人,他还带着乡里的里正c乡老等提油提肉到遭灾的百姓家慰问,大肆宣扬官民一家亲。 之后他召集县里大户募捐,大户纷纷响应,捐钱捐粮,其中以林家c段家c郭家出力最多。 百姓安抚好了,大户的钱粮到库了,顾危开始实行‘以工代赈’。 以工代赈第一个就是修丰年渠。 丰年渠是一条弓形的水渠,它从龙川江的上游引入,在集安县境内拐个弯,再从龙川江的下游流出,有了丰年渠,再在丰年渠的基础上修建水网,集安县可灌溉水源就能大大增加。 第二个修的是县里的驰道网。 顾危以大字报的形式向各乡各里提出“要致富,先修路”c“大路修到家门口,幸福生活在招手”等种种口号,在一县之尊的号召下,集安县开始了轰轰烈烈的修路运动。 那段日子顾危带着集安县的领导班子吃住在工地,与民同吃,与民同睡,与民同苦,与民同乐,如此亲政爱民,自然得到了集安县民众一致爱戴。 便利的水路网,使得大量的瘦田变良田,使得更多的荒地被开垦;驰道网的架设,使得集安县的交通变得便利,其他镇县的山货买卖慢慢集中到了集安,集安成了滇南山货最大的集散地,而朝廷出木的重心,也由富秋县慢慢转移到了集安县。 这么些年下来,运木的大商人们向地方政府交“少量”的维稳费c辛苦费,已经成了两方心照不宣的潜规则,有了这个大来源,集安县的财政慢慢变得充裕。 水路驰道贯通后,顾危向朝廷上书“耕伐并举”。 集安县内多丘陵,少大山,耕伐并举,其意为免除集安百姓伐木的徭役,用“垦荒”代之。 昔日太祖制定“垦荒令”,规定谁家开垦了哪片地,垦出来的那块地便是谁家的,如今水路网的贯通,使得集安的垦荒成了可能,丘陵低山,山脚可为平田,山腰可为梯田,山顶可种茶叶,以垦代伐,不仅能使百姓少了一桩徭役,还能使百姓的田产变丰厚,更能调动了百姓伐木的积极性,让集安的产木量大大增加。 原集安县县令c现白山寺主持慈济大师听闻这件事后,答应愿意为本县新垦田代缴三年田税,这下,愿意垦荒的人更多了。 紧接着,集安开始实行与“以垦代伐”配套的“落户令”。 集安新规,滇南想落户集安者,遑论何族,出身何地,凡愿意取汉名,习汉字,尊汉礼,与汉人通婚者,集安县县府优先落户,一日归籍,新归籍者享受和本县原住民同等优惠政策。 这两项政策的落实,使得大量的山地被开垦,大量其他县的山民c土民落户到集安,而且多是一些青壮,集安的人口慢慢多起来了,集安县的经济开始繁荣。 到现在,集安县已经成了整个滇南首屈一指的经济重镇,而顾危,也成了集安县百姓口中文曲星下凡的小顾老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林敬善和陆岩 集安县西正街坊市。 早起的小贩们把各色货物摆放在摊子上,一边打着哈气一边与临近的摊主们寒暄。 “喂,你听说了吗?昨天侯家少爷和林家少爷打架,都被捉到牢里去了,关了一晚上,听说今天就要开堂问审哩!”坊市中,一个矮个小贩兴奋的对他旁边的高个小贩说道。 那高个小贩:“林家?就是本县宅子最大的那个林家?” 那矮个小贩不无得意:“不然?你以为集安能有几个林家?” 那高个小贩:“那侯家是几个月前县老爷亲自接风洗尘c安排落户的侯家?” 那矮个小贩连连点头,得意自豪之情溢于言表。 那高个小贩顿时露出惊愕的神情,“这种大户人家的少爷居然也会被捉到牢里去?” “我就说像侯家少爷这样的纨绔,小顾老爷肯定不会放任不管的,你还不信,还非要跟我犟!”那矮个小贩此时一脸得色。 那高个小贩慢慢从惊愕中回过神来,旋即不以为然道:“不过抓进了牢里,有什么可说的?你等着吧,这保管只是过一道形式,那侯家少爷这阵子犯的事还少了?想要抓,早就抓起来了,还用等到现在?这种事我在我老家那边见多了,到时候侯家c林家把钱往上一递,屁事都没有!” “你的意思是小顾老爷会收脏钱?”那矮个小贩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那高个小贩梗着脖子,“这种事,谁也说不准不是!” “放你娘的狗臭屁!”那矮个小贩已经是出奇的愤怒了,“我告诉你,你可以说天底下任何当官的收脏钱,可唯独不能这样说小顾老爷!” 那高个小贩不解,那矮个小贩接着说道:“像你们这种外来的根本就什么都不懂!你以为小顾老爷和其他当官的那样贪钱?不!绝不可能!四年前,要不是小顾老爷为县里拼死拼活,我李进二这条命,集安县许多其他人的命,早就交代掉了!单这一条,你就不能把脏水往他身上泼!” 说完这矮个小贩甩过头,不理他了。 那高个小贩手呆呆地站在那里,张张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就在这时,街那头慢慢走过来一个相公,这相公身着一身白衣,头上系一根青色发带,右手微蜷着擎在腰间,左手自然下垂,待靠近些,才发现这相公生得极为俊俏,桃花眼,高鼻梁,嘴唇微抿,一张俏脸上似笑非笑,举手投足之间又自然而然流露出读书人那种特有的风骨和气韵,一眼望去,好一个浊世佳公子! 见这白衣公子走过来,两边的小贩顿时热络起来。 “哟,陆公子,这么早就去接小顾老爷啦?” “陆公子吃饭没有,要不要来我家吃碗面?” “陆公子,俺家今早刚杀的猪哩,来一条?俺给你切条精的!” 那公子微笑着和两边小贩一一点头回应。 那高个小贩刚来集安没多久,还不认识这相公,开口问道:“诶,这人是谁啊?” 问了半天没有回应,转头一看,才发现那矮个小贩在忙自己的,根本没稀得理他,那高个小贩只好尴尬的转向另一边,“兄弟,刚才走过去的那人是谁啊?” 那边那个小贩看鼻子不是脸的望他一眼,‘铛’的一声,那小贩狠狠地把菜刀钉在案板上,吓得那高个小贩浑身一哆嗦。 就听见那小贩在那边说道:“你小子记好咯!刚才走过去那位陆岩陆公子,是和我们小顾老爷打小一块长大的,是和小顾老爷情同手足的人,你小子以后眼睛给我醒目点儿,两片红皮给我把上,门牙给我补齐咯!别再让我听见你满嘴漏风的胡咧咧!” 一台两人抬轿停摆在路口的老樟树底下,两个轿夫在靠着老樟树边打着盹儿。 这两人都是精壮的汉子,正直壮年,照理来说不该如此精神不济,只缘于自家老主人丑时就把他们从被窝里喊了出来,天色黑黑脑袋昏昏的给抬到这里,着实折腾狠了,到地儿又干巴巴的等了一个时辰,又困又无趣,这下就是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了。 那轿子旁边,一个仆人打扮的老人微微低着头,眼睛也眯着,看着不像和轿夫一样在打盹儿,他的眉头锁得很死,倒像是在急剧的思考什么。 轿子里坐着一位发须皆白老人,这老人穿着一件青色的布衣,脸上素净得很,他两眼微阖着,右手一粒一粒的捻掐一串檀木佛串子,和蔼慈祥,就像一尊入定的老僧。 等了一会儿,一个人影从远处慢慢清晰,那老仆醒了神,弓起身子轻轻敲了敲轿窗,“林老爷,林老爷,陆书办来了。” 那老人从入定中被唤醒,顺手把佛串穿到手腕上,朝外喊:“万管家,来,扶我一把。” 那老仆赶忙对着树下的轿夫喊:“劳驾,过来压下轿子。” 树下那两个打盹的人被惊得身子一晃,揉几下眼睛,甩几下脑袋,看到那老仆在那边打招呼,知道是自家老爷要下轿了,赶紧跑了过去。 远远地,林敬善就朝着陆岩拱起了手,“哎呀呀,我说今儿个怎么喜鹊儿在枝头叫唤得厉害,没想到这大早天居然能碰到陆公子,老头子我还真是赶到巧儿了!” 林敬善一张老脸上荡漾着亲切的笑,说着林敬善便要弯腰给陆岩行礼。 “使不得,使不得,这可使不得!”陆岩快步过去,一把托住腰弯到半的老人,“林老爷,您老是长辈,小子是晚辈,您老这样可是折煞死小子了!” 陆岩假托着老人,老人假弯着腰,腰弯着没力,陆岩手托着也没力,这一弯一托就好像某种约定俗成的形式。 陆岩脸上仍然笑着,“料想林老爷一定不知道小子我每天寅时都会走这条路,那我这就告诉您,以后您只要寅时在这等着,保管能天天见到我。”接着他又故意提高音调,“这往后啊,您老家那喜鹊还不得天天在树上叫唤,您老的福气可要滚滚的来咯!” 到底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这样的虚虚的客套话也会忍不住去刺上一句,林敬善也不意怪,他已经是年逾古稀的年纪,沉浮了大半辈子,什么样的人没见过?还不至于被一个后生小子几句夹枪带棍的话给激红了眼睛。 “陆公子你就别来打趣我啦!”林敬善笑得很和气,“老头子我都是黄泥巴快要没过脑袋顶的人了,可不敢想这福那福的。”顿了一下,他又唏嘘地说道:“惟愿家里的不肖子孙能少两个,那就是老头子我天大的福气喽!” “您看您说的!”话题被引到子孙上了,陆岩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却故意不接他茬,“整个集安哪个不知道林家是有名的积善之家?您家还能出什么不肖子孙?要真出了,也早该被您教训咯!”话音一转,陆岩又说道:“您瞧您家不是已经有一位被您训得服服帖帖的么?” 这话就意有所指了,但林敬善不能再接,那个人如今在集安县成了个禁忌,林敬善只想那人的名字能埋起来,埋得深深的,谁也记不起才好。 林敬善笑着说:“老咯老咯,不中用咯,按住了这个瓢,那个瓢又冒了上来,家门不幸呐!” 一句话不但买了个惨,还透着几分求饶的味道,更重要的是把那人给一笔带了过去,说话的水平是相当高了。 “是林老爷你是太过操心!”陆岩顺着他的话说下来,旋即又道:“儿孙自有儿孙福,林老爷您就放宽心吧,年轻人,碰一次挫折遭一次重那是好事,没准这次过后,他身上一堆坏毛病就改掉了呢?” 陆岩有心晾这老狐狸一下,一句话推回去后,他朝着林敬善拱拱手,“林老爷要是没别的事,小子我这就得走了,堂尊这时候应该起了,今天事情一大堆,我还得赶着向堂尊汇报,要晚了非得被堂尊责骂死。” 说着陆岩转身作势要走。 “陆公子”林敬善喊出声来,陆岩不应,直接往前走。 “陆大人!”林敬善放大声了,陆岩回过身来审望着他。 林敬善无奈叹了一口气,“陆大人,老头子我都在这里等了你一个时辰了,你又何必再装傻呢?” 这是认输了,陆岩心里终于快意了些,他对林家上下实在没什么好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林敬善与陆岩(2) 林家最让陆岩记恨的就是林老头的儿子,那个叫林安的纨绔,就是他,曾经恶对过他那位从未谋面的主母——他家少爷的亡母。 只是这一点就足够让他看林家不顺眼了,更别提林老头还曾经是何四保的帮凶之一,只是后面看何四保要倒了,林老头就见风使舵的狠踩一脚,往上举报了何四保诸多罪证,明明他林家和何四保是狗屎一坨黑,他偏偏能把林家摘得干干净净,也不知耍了什么手段。 到后来老爷被革职了,少爷当了县令,为了堵住少爷的嘴,林老头先是把他儿子林安禁足,如今林安已经好几年没出过林府,也算是为以前做的孽还了债。 再后来林老头又腆着脸把白山寺大肆修葺了一番,看着金壁辉煌的,应该是花了不少钱,只是修完后这老头敲锣打鼓的大事声张,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给老爷修了庙,实在是恶心人。 也许估摸着这样还不保险,林老头又花重金把少爷的启蒙先生聘为林家的西席,林家那个林小子摇身一变成了他家少爷的师弟! 想想陆岩就气,亏那杆老烟枪还是少爷的师傅,真是毫不知羞,平日里对大姑娘小媳妇的胸脯屁股评头论足也就罢了,这种时候居然毫不忌讳,看见人家钱多就巴巴的往上赶,一点读书人的气节都不讲,真是枉读了那么多年的圣贤书!他难道不知道他这样做会让他家少爷有多难堪?叫仇人的儿子师弟? 伏低做小也罢,收买人心也罢,这林老头做到这种地步了,他家少爷确实不好再动他林家,这下倒让林家抓住了机会,一跃成了集安县的第一大户,真是让人心中膈应。 尽管他家少爷一再叮嘱要他着眼大局,不要死揪着细枝末节,可他就是气不过,每次见到林家的人时总要顶几句才好。 不过现在气已经出了,该办的事还是要办。 陆岩道:“既然林老爷您这样说了,那我就开门见山了。”陆岩脸色变得严肃起来,林敬善也端起了些。 陆岩:“林老爷,林少爷的事情想必你已经知道了吧。” 林敬善垂着眼睑,“既然我那不肖孙犯了王法,该判什么刑,该怎么判,一切交由官府断决,我林家绝无怨言。” 陆岩定睛望他一眼,笑道:“自家孙子都到牢里去了,您这当爷爷倒是想得挺开。” 林敬善有些无奈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既然是那小子命中注定的灾祸,这一遭总是躲不过的,陆公子又何必再挖苦我。” 陆岩大笑两声,又正色起来,“林老爷,堂尊料定你今天会来找我,有几层意思他要我向你转达一下。“ 林敬善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陆岩:“第一嘛,这件事始末堂尊已经知晓,一切都由你家少爷和侯家少爷的口角引起,不过因为是侯家少爷起先挑衅,所以侯家少爷是主犯,你家少爷是从犯,这就是公堂之上两位少爷摆的位置,不知林老爷您心中可是松了一口气?” 林敬善心里确实松了一口气,想了一下,他又问道:“不知主犯如何处罚?从犯又该如何处罚?” 陆岩:“主犯从重处罚,从犯从轻处罚。” 林敬善:“何谓轻?何又谓重?” “打个比方。”陆岩这时举起一只手掌来,“如果两位少爷统共要打十大板,轻的那个挨一大板,重的那个得挨九大板,我这么说,就是不知道林老爷你是明白,还是不明白?”陆岩饶有深意的望向林敬善。 林敬善心里已经有了底,但又有些迟疑,仔细斟酌了几番,林敬善终于开口:“陆公子,前天白山庙里一座大殿被雨淋垮了,顾大人派人查检,少了人手,便把我家修园子的长随喊了去,昨日下午那长随回了,我问了一下那大殿的情况。”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陆岩笑道:“这件事堂尊跟我说了,你家那位长随很是得力,堂尊要我替他向你表示感谢。” 林敬善道:“那长随昨天回来时我已经赏过了,难得被大人点名,我今天回去再赏他一道。不过昨天这长随还带回来一张单子,说是修庙所需物料的清单,这张单子不知顾大人看了没有?” 陆岩笑望着林敬善,“单子我昨天亲自交到了堂尊的手中,堂尊应该是看到了,怎么?林老爷对这张单子有疑问?” 看陆岩还在装傻充愣,林敬善终于忍不住了,“陆公子,容我再冒昧的问一句,那侯家的本家是本府新上任的通判,杜兴杜大人的亲谊,这件事顾大人应该知道吧?” 陆岩乜了他一眼,“侯家落户都是堂尊过的手,你觉着呢?” 林敬善追着问:“据说这位杜大人是太子殿下派来的?” 陆岩不在意:“我家堂尊的恩师还被太子殿下尊一声先生呢!” 林敬善直接跳过他的回话,“也就是说顾大人明知道侯家的底细还要这样做?” 陆岩一怔,林敬善接着说道:“这九大板下来可不轻,以侯家这行事无忌的作态,吃了这么大的亏,顾大人只怕会被他们记恨上。” “记恨?!”陆岩总算明白林敬善的意思了,一股心气陡然冲涌上来,“林老爷你怕是老了老了,就连胆子也老没了!” 这话说得有些过了,陆岩没察觉,仍朝着林敬善大喊:“林老爷,这天下是大荣的天下,这集安是朝廷的集安,堂尊是朝廷派管集安的县令!大荣的律法是朝廷定的,集安县的规矩是堂尊定的,这集安县的人,遑论他是谁的亲戚,都得遵朝廷的法,讲堂尊的规矩!四年前是如此,现在也是如此,你林家是如此,他侯家更是如此!要是有人打量着自己是谁谁谁的亲戚就想不讲规矩,那堂尊就能拿朝廷的法斩了这不讲规矩的人!记恨?报复?他一个商贾之家莫不是想要造反?” ‘造反’两个字恍若一声天雷,当场把林敬善给震住了,林敬善没想到顾危居然对自己的上司硬气到这种程度,一点情面都不讲,这是要撕破脸皮了。 “怎么?”陆岩睥着林敬善,“你林家还怕这刚来几个月的侯家不成?!”这句话里有几分挤兑又有几分鄙夷。 林敬善只是几瞬就恢复了以往的淡定从容,“要说这个‘怕’字倒也说不上,俗话说得好,天塌了有高个子顶着,雷霆怒火首当其冲的是顾大人,顾大人不怕,顾大人下面的我自然也不会怕,只不过嘛” 林敬善望向陆岩,“所谓一方神仙管一片天,一片天下面养一方人,侯家的天在杜大人那边,我林家的天只能在集安,在顾大人身上,顾大人身上伤了一道口子,我林家就得碎一块骨头,顾大人要是倒了,那我林家也就完了。” 说着林敬善脸上露出苦色,“陆公子,我林家世代经商,士农工商,商居最末,依照大荣律法,商人子弟不得考取功名,所以我林家家产再大,钱财再多,也和市井小民无二差异,如我这般的小民,实在是别无他想,只求着能在顾大人治下得个安生平稳罢了。” 看着掏心掏肺的一番话,其实里里外外就透着一个意思——要句明白话,到底是人老成精的人物,不见兔子不撒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林敬善与陆岩(3) 陆岩沉着脸想了一会儿,说道:“林老爷,四年时间,集安从一个积弱之地摇身一变成了滇南的赋税重镇,你可知道全滇南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恨着的,盼着的,想参一脚的。饼就这么大,每参进来一个人,其他人就得割块肉喂他,要是这个新来的不知好歹,还想着多分,多占,那他就要把所有人都得罪了。这侯家是杜通判的亲谊不假,堂尊也没想和杜通判为难,就是想让侯家懂点规矩,别弄得最后大家都难堪。” 这种空话套话林敬善自然不会搭理,“侯家是新来的,这新来的肯定会得罪人,能得罪人的人自然有能得罪人的底气,可无论得罪人的人,还是被得罪的人,对我们这等小民来说都是天上的人,要是这些天上的人还要在天上斗法,我们这些活在下边的凡人就得遭灾了,陆公子,想我林家这种底子,能抗得住这样的天灾么?” 陆岩讥讽道:“都这么多年了,你林老爷什么样的天人c鬼人没见过,怎么只见着你林家的家产一年比一年多,没见着你林家有什么灾什么难没能抗过去?” 林敬善静静的看着他,“那是因为林家做事从来都是未雨绸缪,把这些年的风风雨雨全都避了过去!” “你!”陆岩被他一句话顶住了,恼火道:“我家大人上头还有藩台!你怕什么?” 林敬善的声音不急不缓,“藩台大人年纪也大了,我听说这两年他就要退了,也不知这句话当不当得真?”滇南官场上一直都有王之儒要退的传闻,最近两年传得尤其多。 陆岩被堵着一口气,“那还有府台呢!府台向来欣赏我家大人,我家大人在府台面前执的是弟子礼的!” 林敬善又道:“府台终究要被藩台管,太子殿下能派第一个杜兴,就能派第二个杜兴,接王大人位置的是谁现在还摸不准,更何况这侯家还是府台大人安排到集安县来的。” 陆岩终于忍不住了,“所以说一千道一万,你林大老爷不就是看王大人要退了,我家大人的后台要没了,你林家想着要改换门庭呗?也是,毕竟四年前就干过,林老爷对这套可熟稔得很!” 前面一串讥讽林敬善不放在心上,偏偏‘四年前’这三个字倒让林敬善晃了一下神,他一下子默在那里。 陆岩没好气:“怎么?戳破了你的心思,说不出话了?” 林敬善没有答话,他静静的思虑着,时而皱眉,时而叹息。 陆岩也懒得再说了,两个人就这样保持着缄默。 过了好一会儿,林敬善回过神来,叹一声,“陆公子莫怪,这事确实是我谨慎过头了,村野小民,见识短浅,一听到太子的名头就慌了,可笑可笑,陆公子你就当看了个笑话吧。” 没等陆岩想明白是怎么回事,林敬善又接着说道:“既然顾大人已经决定要这样做,想来他肯定思虑周全了,我不再过问,跟着他走就是了。” 陆岩没料到这老头态度转变得这样快,一时间倒被他唬住了。 “至于说改换门庭”林敬善苦笑道:“陆公子还是不要再开这样的玩笑了,自从四年前我林家上了顾大人这条船后,下不下得去就不是我能做主的了,顾大人的手段比何四保厉害多了,何四保在顾大人面前就像只蚂蚁,我也是只蚂蚁,比何四保还小的蚂蚁。” 林敬善朝陆岩拱拱手,“陆公子,我先去县衙了,劳烦转告大人一声,就说他的意思我已经明白了。” 说罢林敬善便钻回轿子里,两个个轿夫一抬一走,不一会儿没了身影,只留陆岩一个人愣在那里。 四年前?四年前凶焰滔天的何四保突然垮台,怎么垮的?那时他被他家少爷送到省里去进学,不知道里面的详情,不过这几年他也看出了一点端倪,再加上现在林敬善又说这样的话 陆岩不敢多想了。 就在陆岩愣神的功夫,那个给林敬善扶轿的老仆却走了过来,原来他不是林敬善的管家。 “陆爷!”那老仆凄入肝脾的一声呼唤,等陆岩回过神时,那老仆已经‘扑通’一声跪下了,还隔着两丈远,那老仆直接跪走到陆岩的跟前。 “你这是干什么?”陆岩心中升起一阵厌恶,整张脸迅速沉了下来。 那老仆哭诉:“陆爷,我家老爷已经在衙门里跪一晚上了!” “哦?”陆岩的声调出乎意料的平静,显然是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那老仆一愣,接着哭道:“陆爷,我家老爷对顾大人最是忠心不过的了,怎么可能干出那等事?这一定是有人在害他!陆爷,您可一定要请要请顾大人他老人家为我家老爷做主呐!” “谁害他了?谁害他了?”陆岩黑着脸吼道:“万管家,你要真发现有人害你老爷,你交个名目出来,谁害的,怎么害的,都写清楚咯,我替你递给堂尊,好让堂尊给你家老爷伸伸冤!” 那管家说不出话了。 陆岩乜了他一眼,“人呢,是刘典史带人抓到的,行贿的,受贿的,贿金,当场一锅烩了,既然你说你家老爷被人害了,要不要我叫刘典史过来给你明白回个话?” 那老仆更不敢接了,他家老爷昨天出事后就没回来,事情他也只知道个大概,这时候被陆岩这么一说,他心里开始慌起来了。 “陆爷您是知道的,我家老爷做事向来兢兢业业,对大人也是忠心耿耿,他这事他这事他一定有什么迫不得已的理由”那老仆瘟瘟的絮叨着,最后自己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了。 陆岩不想和他再纠缠了,不耐烦道:“他有什么理由他自己去找堂尊说,不是你过来找我说!你找我说没用,是非曲直都在堂尊手里掂着,我不想管,也管不了,你要是还打量着让我去给你家老爷求情,那你就打错算盘了,我平生最恨的就是你家老爷这种吃里扒外的小人!” 那管家惶恐了,“陆爷,严重了,严重了啊” 陆岩漠漠的看着他,“万管家,你自己说说吧,堂尊对你家老爷怎么样?你家老爷原本只是个文书,堂尊看他有点学问,只是家里穷,请不起先生,就花钱给他找先生,还安排他参加乡试,几次科考的盘缠也是堂尊出的,他没考上进士,一个举人,想补缺,堂尊就卖自己的脸让他补了这个二老爷的缺,堂尊待他够用心了吧,不然那么多七老八十的举人都没官当,轮得到你家老爷?好嘛,现在好嘛,你家老爷原来就是这样报答堂尊的,收别人的钱,给别人做事,还是隔壁对头县的,呵!你说,这做人是不是得讲点良心?!” 说着说着陆岩已经怒气不止了,“你居然还说有人害他,我呸!他自己不去伸这个手,谁还能害得了他?” 说完陆岩竟不管他了,袍袖一甩,直接扬长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顾危 明晃晃的一面镜子,一头乌黑及腰的长发,半月形的乌木梳子从头顶梳到发梢,一梳,两梳,三梳,‘三梳’谐‘三思’,取‘吾日三省吾身’之意。 三梳过后把头发简单挽个髻儿,套上顶冠,插一根素木簪子,再往镜子里一瞧,好一个丰神俊朗的俏郎君! 这郎君就是在集安县众口交赞的小顾老爷,集安县的县令,顾危。 梳洗完毕,打开房门,清晨的新鲜空气裹着湿冷水汽扑面而来,顾危精神一振。 他家不算大,从厢房走出来,穿过走廊,便到了大堂,大堂里摆着一条香案,香案上供着两块牌位。 顾危走到牌位前,点了两根红烛,又点了三根香,他仔细地对着牌位拜了三拜,“爹,娘,儿到衙门去了。” 巷子最深处是座三进的院子,院子顶空被一颗参天大樟树撑着,周围也是大树,环境清幽雅静,树与围墙之间是一条两丈宽的小道,小道一路弯曲而来,正是‘曲径通幽’这四个字的写照。 陆岩就在院子门口静静的等着,少爷还没起来,现在还有些时间,今天的事情有些多,他得想想等下该怎么回话,哪件事该打头说,哪件事该压后说,哪件事得说得详细些,那些事得说得简略些,这些都是他要考量清楚的东西。 “哟,陆小爷这么早就到啦?” 陆岩正凝神的想着,忽地清脆的一声喊,陆岩循声望去,只见一顶天蓝色布面的小轿迎面走来,抬轿的轿夫孔武有力,是两条大汉,轿子旁边跟着一个小丫头,扎着一对双丫髻,生得唇红齿白,娇俏伶俐,小丫头手上还拎着一个食盒。 声音是这小丫头发出的,陆岩认得这顶轿子,也认得这个小丫头,轿子是他家小姐赵敏月的轿子,小丫头是小姐赵敏月的贴身丫鬟,小芝。 轿子在陆岩前面停下来。 “小姐。”陆岩朝着轿子行了一礼。 “怎么还这样叫?”轿子里传出一声女声,软软的,糯糯的,很好听,“都是有功名的相公了,做事没了规矩可不行。” 要是没见面,光听这声音,一定以为这赵小姐是个美人,等到小丫头把轿帘掀开,赵小姐下来,才发现这位小姐五官倒是很好看,凤眼樱唇,只是身材过于圆润了些,谈不上美,也说不上丑,当然了,手里捏着的糕点和嘴巴边粘着的糕点残渣,又让这位赵小姐与美人的距离去了几分。 陆岩恭恭敬敬地说道:“我本来是一贱籍奴役,是赵家把我买下来,给我饭吃,给我衣穿,给我屋子住,还让我跟着少爷小姐读书认字,最后少爷还帮我抬了籍,让我考了功名,这些都是我一辈子都偿还不清的恩德,少爷小姐们讲规矩,我却不能不讲恩德。” 赵敏月看他一眼,“恩德是心里记的,不是嘴上讲的,心里记着,嘴巴上讲什么的都是小处。” 陆岩嘴上没说什么,脸上却露出不以为然来,赵敏月知道这人劝不住,心底叹一声,说道:“还是随你吧,只是别在外面喊,让人听了不是什么好名声。” 陆岩仍然低着头:“我晓得的。” 赵敏月又望向大门,“你家少爷还没起么?” 陆岩小心翼翼的答:“这个点,再等一下,应该快了。” 赵敏月皱起眉来,将手里剩的点心往嘴里一扔,喊一声:“小芝,砸门去!” “得了!” 那小丫头嘿嘿一笑,把食盒放在地上,狗腿子般撸起袖管子就要去砸,可拳头还没落下,门却开了,那砸门的粉拳顺道落到了开门那人的胸膛上。 “哎哟!” 一声夸张的叫声伴着一张漂亮的脸出现在哪小丫头的面前,那张脸的主人还朝着她挤眉弄眼,“天呐!小芝儿今天居然对我投怀送抱了,这是想通了,要当我的通房么?” 话是调戏的话,声音却是一本正经的声音,再配上这温润俊俏模样,哪怕真有调戏的意思,也足够让怀春少女欲语还羞了。 那小丫头却一溜烟地躲到自家小姐身后,朝着那人吐吐舌头,“顾危你这个没脸没皮的,尽说些不要脸的话!” 赵家有两个不懂规矩的,一个是陆岩,一个就是这小丫头,对主人直呼其名的丫头,天底下也只有这一份了。 陆岩对着顾危行了一礼,“少爷。” 两个抬轿的轿夫也跟着行礼。 顾危朝他们点点头,又望向赵敏月,不由地叹一声,“月丫头,你怎么又胖了。” 赵敏月对‘胖’这个词不甚在意,对‘丫头’这个词却非常在意,她非常认真地看着顾危,“我比你大,是你姐。” 顾危走过去,很自然的拿起衣袖去擦她嘴角的糕点残渣,“你四月,我七月,大三个月而已,有什么打紧的,反正以后你也要嫁给我,月丫,月牙儿,多好听。” 赵敏月对这亲昵的举动也不反抗,一个温柔细致地擦着,一个静静站着不动,一时间倒有一种岁月静好的味道。 没想到那小丫头这时却跳了出来,“谁说我家小姐要嫁你了,我家小姐才不嫁你!” 那小丫头两手插腰,瞪圆着眼,颇有几分老母鸡护崽子的气势。 顾危撇过头,笑着问:“不嫁我嫁谁?” 那小丫头:“嫁别人!” 顾危:“哪个别人?” 那小丫头理直气壮:“当然是对我家小姐好的人呗!” “好?”顾危脸上仍然笑着,“怎么个好法?” 那小丫头哼了一下,欢快的跑去把食盒拿了过来,打开盒盖献宝似的把里面的东西给顾危看。 顾危往里一瞅,那盒子放着一片碟子,碟子上面摆着三个的点心,这点心晶莹剔透,被雕成三朵颜色不同形态各异的花,花瓣薄如蝉翼,花身通透着光,里面似乎还刻有鸟儿,活灵活现,一看就是高级货色。 “好东西!”顾危情不自禁地发出赞叹。 那小丫头得意洋洋,“算你识货,这可是京里来的糕,我家未来姑爷给的,据说是专门做给那些王公贵族们吃的,一年只有这一季有,一季只出十笼,稀罕着呢!” 顾危翻个白眼,“稀罕稀罕,没见过的都稀罕,等下人家随便在路边买两盒打发你,反正没见过,说成天上王母娘娘吃的都成。” “你!”那小丫头着实被气到了。 “这个是真的。”赵敏月此时接话了,她定定地看向顾危,“我特意拿给京里来的客商看过,还是个比较大的客商,他说这种糕是特供的,有钱也买不着。” “是么?”顾危眼睛眯起来,脸色变幻得有些莫名了,“那倒是好本事。” 那小丫头昂着头:“当然了,你以为都像你,专给我们家小姐吃酸到掉牙的酸枣糕!” 顾危撇她一眼,发现那小丫头得意得像只得胜的小公鸡,不禁好气又好笑。 “小丫头片子!”顾危笑骂一声,伸出手使劲去揉她的头,“你懂什么,这糕里都是糖,吃两块就腻了,酸枣糕才好,生津开胃,怎么吃都不腻。” 那小丫头急得大喊:“你别揉!别揉!别揉!头发要散了!” 那小丫头起手就要把顾危的手打开,没等她发难,顾危的手已经收了回来,又往后退开一步,那小丫头摸不着他,张牙舞爪的没地方发泄,气得脚直往地上跺。 顾危嬉笑一声,向陆岩打声招呼,“走了,上衙去!” 陆岩应了声,紧跟在他身后。 赵敏月静静地看着顾危离开,忽然,她朝着他的背影大喊:“喂!我想嫁人了,你去和我爹说说呗!” 顾危懒懒地往后面摆摆手,“不说,你嫁我我就去说,嫁别人,自己去说!” 那小丫头正蹲在地上一边生着闷气一边整理被弄乱的头发,听到这句话不禁骂一声:“呸!没脸没皮的!” 赵敏月看着那越来越远的的背影,忽然噗嗤一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顾危与陆岩 “哟,小顾老爷去衙门啦?” “小顾老爷早!” “小顾老爷早吃饭没有,咱家的包子刚出笼咧!” 两边的摊贩热情的和顾危打着招呼,顾危微笑着回应:“是啊,上衙去。”“早,早。”“刚吃过了,您老留着自个卖吧!” 陆岩落后顾危两个身位,紧跟在顾危身后。 终于过了最热闹繁华的区段,路边小贩少了,陆岩凑近一些,压低声音道:“少爷,段家那边已经暂时安抚好了,这段日子侯家逼得太紧,他家盐货生意被抢了一半,我跟他打了招呼,说好今天给他一个交代。” 顾危那头走路的速度没变,脸上仍然保持着刚才的微笑,像没听见陆岩这句话似的。 见他没什么表示,陆岩赶两步又跟上去,“侯家的两船茶昨天中午装的船,现在应该已经出了滇南,到广东去了,这事侯鉴达应该还不知道,我安排了人加急上货,优先过卡,货出港后没等侯兆恩这小子回家就把他弄到了牢里,到现在这两父子还没见着面,昨晚侯鉴达来探监,我让人堵了回去。” “啧,这群人在上边斗也就罢了,刀子偏偏往集安捅,还真当我是个死的?”顾危终于发声了,却是一声冷哼,他又问道:“柳顺那小子呢?这事过后,让他继续待在集安可不好,这事上不得台面,我们不能明着保他。” 陆岩赶紧回道:“都已经给他安排好了,钱,行礼,路引,马车,他家里只有他一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也没什么挂念。不过他今天还得上堂,昨天侯兆恩那小子打人的时候他也在场,需要他做个人证,等这事一完,我立刻送他走。” 顾危还是有些顾虑,“这事得弄得仔细些,别我们让人家做事,到了人家还没能落个好下场,传出去可不好听。” “我晓得的。”陆岩又赶紧保证,接着说道:“我给他安排的地方是靖西王府,到时刘管事会亲自出来接人,再说了,柳顺又没犯什么事,他撺掇侯兆恩买茶的茶引还是杜兴杜老爷亲自找茶运司开的,想他杜兴一个小小的通判,本事再大,总不能找靖西王府无故要人。” “你把人安排到了靖西王府去了?”顾危先是一怔,脸上突然坏笑起来,“那两船茶的事要是郭家报上去,李林佑那厮只怕会恨我恨得牙痒痒,你再把人弄到那里,他这往后的日子可不会好过喽!” 陆岩这时也笑了:“总归是先有苦才有甜,世子殿下眼下恼我们,以后总会想明白,这世上他最好的朋友只有集安县,只有少爷您,到那时,就轮到柳顺这小子飞黄腾达了。” “我看是你想得太好了!”顾危大笑两声,又说道:“李林佑那厮眼睛里只有银子,要他能想明白,难,难喔!”顾危一边往前走一边脑袋直摇。 自家少爷主动把这事翻了过去,这就说明这件事已经过了,陆岩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赶两步跟了上去,稍微整理了一下思绪,他开始说另一件事情。 “少爷,”陆岩谨慎的发声:“这个月的大料出量较侯家来之前已经减了两成。” “两成了”顾危的眉毛抖了抖,倒没想到速度会有这么快,“监务局那边还是没消息?” 陆岩的声音沉了下来:“这个月已经往那边去了三封信,加上上两个月的四封,一共七封,全部石沉大海,看来监务局这次是打定主意要袖手旁观了。” “啧啧这是打算卸磨杀驴么。”顾危脸上先是鄙夷,接着又忿忿然起来,“这群不阴不阳的狗太监,以前吃肉的时候吃得那么欢,现在事来了,响屁都不敢放一个,到底是群没卵子的烂货!” 这事越想越气,顾危气匆匆的往前急走,“呸!”他一口浓痰用狠狠地甩了出去,浓痰滚着灰尘滚了一米远。 这种时候陆岩当然不会去接这种气话,他默默地跟在自家少爷身后。 肆意宣泄了一番,顾危心绪终于平静了些,问道:“那头先不管了,今天的事安排得怎么样?” 陆岩赶紧答:“林家已经表态全力配合我们。” 顾危终于满意了些,“这林老头倒是向来识时务。”他又问:“安排的什么事?” 陆岩接道:“侯家少爷与林家少爷为了争彭三瓦的古董碗蒸鸡,把他家家传宝贝古董碗给打烂了,争执过程中还把彭三瓦的头给打破了。” 听到这里顾危不禁咋舌,笑道:“什么时候这西柳街破落户彭泼皮家里也有家传宝贝了?” 彭三瓦,号称全身家当只有三片瓦,也算是整个集安县独一档的人物了。 陆岩也露出一丝笑来:“林家当铺的老掌柜老江头说他有,他自然就有,鉴古董这事老江头干了几十年,他出声了,谁也越不过他。” 顾危这时却把笑容收了起来,“你们小心着点,我们集安的官可都是好官,清官,从来不干指鹿为马c胡乱冤枉人这种勾当。” 陆岩赶紧道:“少爷放心,这老江头已经八十好几了,老眼昏花一时没看清是可以理解的,更何况他的老花眼镜还弄丢了,末尾我们再请一个年轻一些掌柜的来看,到时就是这彭泼皮耍无赖讹人,我们判他个十板二十板,合理合法,完事后把钱给足让他闭嘴,保管谁来也择不出毛病。” “至于这侯兆恩,首先他打破人脑袋这一桩是怎么都抹不掉的,何况他是公子爷,娇生惯养的,脾性大,前阵子我们又特意惯着他,容他在县里胡闹,按他这性子,开头被人冤枉肯定会不服,到时像藐视官员c咆哮公堂这样的罪名只怕也跑不了,两罪并罚,总要打他几板子,关他几天。” 顾危终于满意了,赞赏地看了他一眼,“干得不错。” 听到这句话,陆岩全身一紧,脑子一麻,耳朵里嗡嗡作响,这是他跟他家少爷这么久以来他家少爷第一次夸他,他激动得步子发虚了。 顾危走了两步,突然又停下来。 “对了。”顾危回头对陆岩说道:“二老爷那边怎么样,这种事虽然以前也做过,不过也有好几年了,该忘记的也都忘记了,你跟他备好底没有?” 陆岩刚刚还激动得心情如潮水般消散,他站在那里,嗫嚅着不开口了。 其实陆岩还没考虑好龚利珍那件事要怎么和顾危说,在他看来,少爷最信任的人就是县丞龚利珍了,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少爷一般都差龚利珍去办,少爷这两年不升堂了,就把升堂断案的事情交给他,现在连县里的一些杂事小事也都是龚利珍做主,在外人看来,就像是少爷在当甩手掌柜,龚利珍才是整个集安的实际当家人。 陆岩实在无法想象他家少爷在知道自己最信任龚利珍收钱背叛这件事后,会有多震怒,多难受。 顾危迅速沉下脸来:“怎么?出事了?” 陆岩被逼到了墙角,只好说道:“昨天昨天晚边,龚利珍收了隔壁县一个商人的贿赂,被抓了个现行,那个商人被关到了牢里,龚利珍在议事房跪了一晚上。” 说完他偷偷看顾危的脸色,没曾想此时的顾危非但没有露出陆岩想象中异常难看的脸色,反而很是惊诧,“龚利珍居然被抓了?他那么敬小慎微的人居然能被抓?谁抓的?” 一连串的反问问得陆岩一窒,他呆呆地答道:“是刘劲松抓的,蔡耀和让他去的。” 听到这里顾危不禁笑出声来,“蔡耀和那个四肢发达的蠢蛋爬爬居然能抓到龚利珍的错处,这还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笑着笑着顾危又问:“那今天坐堂的岂不是我们的三老爷?”问出这话他自己又忍不住笑了。 “应该是吧。”陆岩有些恍惚,他做梦都没想到他家少爷会是这种反应。 顾危可不管陆岩有什么想法,他边笑边唏嘘的摇头,“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亦有一得,蔡耀和挑龚利珍的毛病挑了四年,今天总算是被他逮着了。”说着说着,顾危脸上又尽是揶揄之色,“你不知道,我们这位三老爷做梦都想坐一次堂,今天可不是圆了他这个念想,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呀!” 看陆岩还懵在那里一副茫然无措的样子,顾危憋着笑道:“走吧,反正这个事今天也要有个分晓,我们就去衙里坐着,看看这出戏他们要怎么演。” 顾危心情愉悦起来,陆岩一怔,跟了上去。 刚走两步,顾危感觉到一道灼灼目光从高处射过来,顾危回望过去,发现一座酒楼的二楼有一道窗户开了一条缝,里面露出来一双乌黑发亮的眼睛,顾危朝那双眼睛笑了笑,那窗户却瞬间关严了。 “狗官!”窗户旁边的小姑娘恨声骂道。 小姑娘个子不高,模样却生得极为可爱,巴掌大的小脸儿还有点婴儿肥;乌亮乌亮的大眼睛里似乎在冒着水汽,小巧玲珑的鼻子一皱一皱的;生气时小嘴儿嘟成小小一团,就像一小团晶莹颤动的果冻,点点绛红鲜艳得让人惊心动魄;她脖子上戴着一个银项圈,及肩的乌黑秀发被扎成一根根麻花辫,每一根辫子下用彩带系着一个小铃铛。 这当然不是汉家打扮,这小姑娘来自滇南的土族。 “怎么了阿妹?”房间里传出一声瓮声瓮气的声音,这声音低沉却极为浑厚,一发出来,好似桌子都在微微震动。 那小姑娘握着粉锤往窗户页上狠狠一砸,“这狗官,居然敢调戏我!” “调戏?!”从座位上瞬间站起一个铁塔般高大壮实的黑影,“阿妹别气,俺这就去砸了这狗官的脑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侯鉴达与侯全 如果说西柳街是集安县最大的贫民区,那东柳街大概就是集安县富人聚集的地方。东柳街排并排都是大宅子,墙高院深,院子里面修着亭台楼阁,有些还带着小园子。 这些宅子都是何四保和他的一干爪牙建的,何四保和他下面那些人穷奢极欲,以前的集安要多穷有多穷,可他偏生能在这烂瓦堆里修出了一片皇帝屋来,后来何四保倒台,他的手下跟着树倒猢狲散,大片作坊c宅子也就留了下来。 照理来说抄家所得应该充归国库,一来穷乡僻壤的宅子没人愿买,二来集安县那时遭了灾,省里又刚好没米下锅,就把这些东西归置给了集安县,权当赈灾款了,之后小顾老爷在集安县大开发,缺钱紧了,就把何四保的产业变卖出去,这些由民脂民膏堆砌成的宅子,反倒成了奠定集安县繁华的一块基石。 侯家的宅子也在这东柳街宅子堆里。 侯宅在东柳街偏尾一点的地方,宅子很大,外面砌着高墙,正面大门紧闭,大门旁边一边一张开着的角门,左边角门边出,右边角门边进,进进出出的有条不紊,门上首悬一块方匾,匾上方方正正写着‘侯宅’两个黑体大字,右下角落着广平府通判杜兴的款,大门门口蹲着两尊石狮子,狮子张牙舞爪,形状凶恶,震慑着外面打主意的蟊贼宵小。 侯宅虽然比不上林宅那样阔气,规格在东柳街也排得上名号,再加上新主人侯家老爷入住前又大肆翻修了一番,这一下反倒比周围宅子更气派了。 侯家的老爷侯鉴达今年四十五岁,正是年富力强的年纪,他身材不高,长得却很壮实,远远望去就像一大石墩子,一张大国字脸上两道眉毛浓黑如墨,两只眼睛向上吊着,鼻子拱似鹰勾,嘴唇大而肥厚,上嘴唇边上还长着一颗带毛的火痣,一看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主。 他家祖籍在江西,本是个小商户,薄有资产却一直不被乡里人待见,好在他桃花运不错,娶了县里大户杜家旁枝的庶出女,有了这层关系,他家生意一下子做开了,家产一天天丰厚,到现在,侯家虽然没成一县大族,门楣到底也兴旺了些。 几个月前,杜家长子杜兴到滇南广平府任通判,杜兴相中他做生意的本事,把他召到集安县给他做帮手,他便买了这座宅子当新家。 侯家的管家侯全今年五十五岁,侯家老太爷从十几岁就把他带在身边培养,他能力出众,和侯家的感情又十分深厚,老太爷走后,本来只是一个掌柜的他便直接当了侯府的管家,这些年侯家的生意之所以做得这么大,侯全可以说功不可没。 侯家书房,侯鉴达这头躺靠在椅子上,他眼睛闭着,眉头却锁得很死,嘴巴紧紧地抿着,脸上满是疲惫,他身后,一个十几岁的小婢正轻柔的给他揉着太阳穴。 侯家管家侯全在他前边微躬着腰:“老爷,杜大人那头又来信了,说要我们尽快把段家从集安挤出去,还说他已经和顾县令打了招呼,顾县令会照应我们。” “我挤他妈!”侯鉴达听到这话一个猛子坐了起来,吓得后面的小婢女一跳,“你说说,这都第几封了?自打我们来这鬼地方后,他就会干这一件事!催催催,就知道催!他想让段家滚蛋,他想出成绩出政绩,他想在太子面前挣脸子,他想升官,他不会自己去弄?一封信两封信地催我,我才来多久?他段家又在这里多久?这还没学会跑呢,他就想我能飞?他当我是神仙么?” 侯鉴达越说越气:“又不想和戴知秋撕破脸皮,脏活累活又都要我干,干就干吧,苦点累点能落点好我也认了,可现在呢?现在变得个这个样子!还他打了招呼,还他让人照应,照应就是这么照的?我儿子都被人照应到牢里去了!他要真想照应我,就先把这姓顾的给我废了!” “不至于到这种程度。”侯全一边给侯鉴达拾掇桌子上散乱的书件,一边软言安慰:“我们是杜大人的人,杜大人是太子殿下亲派过来的,王大人当年被殿下救回来的,顾县令又是王大人的弟子,关系都是一片的,打断骨头连着筋,昨天的事确实是少爷做得太出格了,在大街上和人打架,还把人头打破了,那么多双眼睛看着,顾县令总要给外面一个交代,他要是这还偏我们,就会落人家口实,顾县令也难。” 侯鉴达声音里夹着火:“他现在把我儿子抓到了牢里去了,他倒是不难了,我现在可难得很!” 侯全这时放下手中的书件,“事已经发生了,老爷您先别急,出门看天色,炒菜看火色,做什么事咱都得顺着道来,再急再气也没用,现在要紧的是了解情况,少爷怎么就和人打起来了?怎么就打破人家的头?这事到底闹得有多大?怎么着才能从轻处罚?一桩桩,一件件,我们好好去问,慢慢去做,条理清楚了,事情总会有解决的办法。” 侯鉴达看着这陪了几十年的老仆人,心里的火慢慢泄了,只是还有些郁闷,他向后面的小婢女烦躁的挥挥手,“你先下去吧。” “是。”那小婢女向两人福了福,逃似的走了下去。 等小婢出去了,侯鉴达这才郁闷道:“你当我不想问清楚么?我也想问,我昨天去探监就是想问这个,可人家不让我问,还把我堵了回来,你说,他这是不是在故意与我为难!” 侯全道:“衙门里有规矩嘛,又不是专门冲着我们来的,谈不上谁为难谁,昨天没问到,我们今天问到了,也是一样的。” “昨天没问到今天能问到?”侯鉴达兀自不信:“昨天不能探监,今天就能了?” 侯全这时笑了:“走正面当然不行,走旁门小路或许有些办法。” “你这是有主意了?”听到这话侯鉴达顿时来了精神,“有什么样的旁门小路,你仔细跟我说说。” 侯全:“老爷还记得我们刚般进这宅子的时候么?” 侯鉴达没有摘到要领:“进宅子怎么了?” 侯全:“那时候我们东西多,人手少,人生地不熟的又不知道到哪里雇人,急的一家人团团转。” 侯鉴达凝神想了一下,“我记得那天是顾县令在衙门里喊了一帮人来帮忙抬箱?” “是喊了一帮人。”侯全接着道:“搬完后老爷要我给他们些赏钱,我趁着这个机会和他们带班的胡班头结了一些善缘。” 听到他这话侯鉴达瞬间失去了兴趣,“我还以为你有什么神术妙计呢,和那姓胡的打好交道有什么用,他一个班头,说好听点是班头,说难听点就是个杂役,他要能做主,我看昨天晚上那个看牢的喽啰也能做主了!” “光凭这班头当然是没什么用。”被侯鉴达否定了侯全并不气恼,他微笑望向侯鉴达:“可要是能通过这班头牵线认识到他的上面的人,那用处可就大了。” 侯鉴达似乎明白了点,“你意思是让那胡班头带我们去见他的上司,我们求他上司放我们探监?” 侯全点头:“他的上司是刑房的典吏郑庸,牢房又归刑房管,只要郑刑书松了口,我们想见一面就很容易了。” 侯鉴达又问:“这胡班头能答应?他答应了,他上面的郑刑书又能答应?” 侯全笑着答:“路嘛,总是走出来的,答不答应都要靠我们去说,有道是法理不外乎人情,只要我们能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再在这情理之外投其所好,事情功成也就十有八九了。” 侯鉴达这时了然了,“那就是钱了。”他又重新躺了回去,脸上终于放松了些,“我在想不止是这两个,这位顾危顾县令大概也是冲着钱来的,以前我也给他送过礼,他跟我客气,没收,我把他的客气当真了,往后也就没再送礼,想来他这是生气了,所以才有这一出,又是抓我儿子进牢房,又是不准我探监,他这样搞,明显就是在催咱给他送钱呢!” “要真这样就好了!”侯全躬着身子笑道:“他要真想要钱,我们就给他钱,钱没了总能再赚,这样就把事情解决了,我们反倒松快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侯全和胡班头 集安县兵c刑c工房都在一个院子,今天是放告的日子,一月积压的案卷一天就要处理完,这时候院子门口来往的书役c胥吏众多,摩肩擦踵,每人都抱着一沓沓纸飞跑,不时有进出的人撞在一起,怀中纸片撒满一地,门口便堵住了,一时间你推我攘,叫骂声大起。 离门不远有一颗老树,老树下摆着一张石桌,桌子边放着几张石墩,侯鉴达坐在石墩上,他面带焦急,眼睛频繁地往门口瞟。 “你这老头,还要不要办事了,要办就动作麻利点!” 一个那书役打扮的年轻人一脸不耐烦地靠在墙边,他嘴角叼一根茅草,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前边老人的怀里。 “别急,你别急。”那老人颤巍巍地从怀里掏出一个胀鼓鼓的钱袋,那年轻书役等不急了,一把把钱袋扯了过去,在手上颠了颠,脸上顿时露出喜滋滋的笑,忽然他意识到了什么,反手把钱袋藏到后背,两只眼睛贼兮兮地往两边瞟,见没人注意这边,他又迅速的把钱袋塞进衣服里。 那年轻书役把口中茅草一呸,低喊一声:“等着。” 侯全递躬着身子赔笑:“麻烦小哥了!” 那年书衙役有些着急地跑了进去,刚跑两步,脚下一滑,猛地往前一个趔趄,好在他长得壮实,身体有力,小腿肌肉一绷紧,倒是生生止住了。 那年轻书役低骂两声,一下就跑没了影。 等那书役跑没影了,侯义才走到偏一点的地方,好不去引人注意,不过他也有些急,时常忍不住的就想往门里探望,明明那书役进去没多久,他倒有种度日如年的感觉。 不一会儿,一个壮一点的汉子跑了出来。 侯全眼前一亮,热切地打向那边招呼:“胡班头,这里,这里!” “早没事晚没事,偏偏这放告的日子就有事,我都忙得脚不点地了,你现在托人叫我,这不是捣乱来的么?”那班头一边走过来一边报怨。 “抱歉,抱歉。”那侯全只得告罪两声,又亲热地笑着:“还是万谢胡班头能抽空出来见我。” “赶紧说事吧!”胡班头不耐烦地扬扬手,急匆匆道:“我偷跑出来的,要是耽搁久了,误了事,上边不会找你这个不相干的,只会找到我身上。” 侯全把先前准备好的一堆客套话又咽回肚子里,向侯鉴达那边打了一个眼神,“我们老爷想见一下我们家公子,不知道能否请胡班头求告一下郑刑书?” 那胡班头听到这话一怔,望了一眼在不远树下侯鉴达,正好看见侯鉴达焦急地望向他。 “这个”那胡班头露出为难的神情,“还没开审嫌犯就和外人会面,会面的还和嫌犯有关系,不合规矩吧?” “这不合规矩的事,六老爷可不会准。”那胡班头轻声说着,像是笃定又留着几分缓转。 “我知道,我知道。”侯全脸上赔着笑:“可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县里定这规矩只是防止内外串供,我们不交谈,只是看一眼,确定一下我家少爷的安危便好。” 那胡班头又望了他一眼,“你还是没懂,串不串供不是重点,关口是不合规矩,这种不合规矩的事,我们刑房要是做了,那就得但干系,万一被人捅出去了,挨打受罚的可都是我们。” 这说得已经相当露骨了,侯全知道这时候他该上道。 侯全这时一双老手握了过去,“胡班头,我明白这事让你为难了,只是这天底下儿女出事了,又有哪个做父母的能坐得住的?我家老爷也是爱子心切,从昨天出事到现在,他滴水未进,一宿未眠,我一个老仆看着都心酸,可怜天下父母心呐!” 胡班头感觉自己被握住的手中有异物,他蜷成拳,收回手来,再把握着的拳头松开一道缝,往里面一看,居然是张一百两的银票! 侯全这时说道:“我和我家老爷主仆相伴数十年,实在是不忍心他如此伤情,就想着能在上堂之前让我家老爷看少爷一眼,确认少爷一切都好,我家老爷心里也安些,可这衙门里又实在找不到其他相熟的,这才来麻烦班头你,还望胡班头成全我家老爷这片父子人伦之情!” 胡班头皱着眉头想着,似乎在计较其中的厉害得失,过了好一会儿,他又把手中的银票塞了回去。 “侯管家,不是我不愿意帮你,我俩的交情你最明白,能帮的,你说一声,用不着说这个‘求’字,我肯定会帮你,可这回这事我是真的帮不了,六老爷的脾气你也知道,他本不是那种耐得住性子的人,今天这么多事堆在一起,他心里更是烦躁得厉害,你现在再叫我去说这个,我这时候又怎么敢淌这趟火?都是在手底下当差的,你不容易,我也不容易,你一定要体谅体谅我。” 那侯全眼皮一跳,又在袖管里掏了一会,重新握住了胡班头的手,“胡班头,不是我不愿意体谅你,可为人父母,那个不是惟愿自家子女好?子女出事了,又有哪个父母不着急?胡班头,你也有儿子,我也有儿子,这天底下的父母都是相通的,无论我们做什么,那不都是盼着子女没有灾祸?也不都盼着子女能有出息?还望胡班头能想着这份情,通融通融,我家老爷别无他求,但求一个心安。” 胡班头再把手收了回来,打开一看,一张银票变成了两张。 想他一年的工食银才十五两,两百两,将近他十四年的工食银,胡班头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 “真的只是看一眼,不干别的?”他还是有些迟疑。 侯全趁热打铁再递过去一张:“班头放心,我们不是那种不晓事的,决计不会让你难做。” 那胡班头把银票收到贴身处,沉吟一会儿,又道:“我总该对六老爷有一套说辞,不然这事我也难办。” 那侯全又往袖子里掏,那胡班头连忙制止他:“你要是想拿一些屙堵黄白之物出来就免了,大老爷定的规矩还贴再我们刑房堂里,他这些年是对我们这些小的们是管得松了,可盯老爷们盯得厉害,你这一套在六老爷那里可走不通!” 那侯全笑道:“小顾老爷的规矩严,我当然不会明知故犯,更不会拿那些腌臜物去碍郑刑书的眼。”说着他掏出一个檀木盒子,递了过去,“这盒子里装的就是一串劣玉佛串,本不是什么好东西,不值几个钱,只是我家老爷见郑刑书为公为民如此劳心伤神,便秉着诚心上白山寺为刑书求了它,还请寺里的师傅在佛主跟前开了光,以保佑刑书此生无灾无厄,一世平安。” 胡班头接过来,打开一道缝瞄一眼,只见里面的佛珠通体碧绿,没有一丝杂色,是上等的和田玉,胡班头心脏骤停了一下。 “有这东西就行。”那胡班头快速地把盒子收到袖管子里,又叮嘱道:“今天人多,你们别走开了,就在这等着。” 侯全朝他拱拱手,胡班头匆匆跑了回去,见那他跑远了,那侯全才放松一口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六老爷郑庸 刑房偏房在院子最里处,人少地偏,本来是搞接待的地方,这时门却关着,门不远处还蹲着一小厮,这小厮倒是好悠闲,手里抓着一把花生不停地磕着,一边嗑着一边往外吐,花生壳子落了一地。 这时一个人影从远处小跑过来,距离越近,人影渐渐清晰,是急匆匆的赶过来胡班头了。 这胡班头估摸着是太急了,也没看那小厮,径直就往门里冲。 那小厮不乐意了,顿时把手里的花生壳往地下一扔,大声嚷嚷道:“哎我说胡老大,这门可关着呢,我还在这杵着呢,您就看不见一样愣往里冲啊?” 小厮铁着一张脸,哪怕在人前人五人六的胡班头此时也不得不挤出一个笑脸,“抱歉了,抱歉了,是我没看到。”他又向门口望了一眼,“六老爷还在里面谈事?” “不然呢?”那小厮没好气:“里面不谈事情我能在这堵你?”说着说着他又抱怨道:“要我说胡班头你也太不张眼了,这房里是你想闯就能闯的?亏得我把你拦住了,要不然今天我可要连着你一起遭罪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胡班头只得尴尬得打着哈哈,明明只是个小厮,被他这么教训他还不能发气,他实在是有不得已的的苦衷。 胡班头是走了郑庸的后门进来的,明明才来一年半,却直线升迁当了一个班头,一下子坐到了那些混了几年十几年的老油子头上,自然引得一票人不服气,而郑庸把他提为班头后又没再怎么帮衬他,本来有郑庸的名头挡着下面的人还不敢太放肆,后来慢慢摸清了路数了,下面的人自然不买胡班头的账,处处捉弄为难他,弄得他现在是被架到了火堆上,被烤得分外难受。 而他这次之所以这么积极,是打量着能借侯家的花献给郑庸这尊佛,好让自己在郑庸那里提高点分量,让这座大山他能稍微靠一靠,自己在衙门里的日子也就不会这么难了。 又好生等了一气,里面还是每个消息,胡班头等不急了,他怕等久了外面的侯鉴达没耐心走了,煮熟的鸭子飞了可就糟了,又磨蹭了一会儿,他硬着头皮问:“不知道六老爷什么时候能出来?” 那小厮瞟了他一眼,“该什么时候出来就什么时候出来呗!你问我,我又不是六老爷肚子里的蛔虫,我还能估摸清楚他在里头说几句话?” 胡班头:“确实有些事要让六老爷知道,这不怕耽误了么。” 那小厮瞪着他:“你能有什么事?再有什么事也都是小事,六老爷那头才是正经的大事,我告诉你,现在这事可是大老爷吩咐下来的,一个不好,莫说是你,就是六老爷他老人家也兜不起!” 胡班头憋着一张脸默在那里,他知道自己不被人待见,现在被人借题发挥一顿训,他不好说什么了。 那小厮也不想和他撕破脸皮,毕竟他虽然不归这胡班头管,好歹这胡班头也比他官大一级,那小厮又从兜里掏了一把花生塞到他手上,语气最终还是放缓了些,“胡班头,也不是说我一定要拦你,六老爷亲自交代的事我也不好参水不是,你啊,还是乖乖在这里等着吧!现在里面正忙,你就是进去也没用,等六老爷忙完了大老爷吩咐的事,心情愉快些,你再凑上去说,乘着这个兴头,兴许六老爷还能有份闲功夫搭理你。” 刑房的偏房没有什么特别的摆置,一间不大的厅内摆着几张寻常的茶几椅子,一张茶几上摆着一碗冒热气的茶,上首的茶几上却没有茶,摆着三个鼓鼓囊囊的包袱。 坐在上首的人是一个膀大腰圆的大汉,别看这大汉壮,眼睛却小得很,嘴巴也很薄,下颌留着的一溜小黑胡子,一眼望去,一张横肉丛生的脸上居然透着小贩子般的精明。 这大汉就是集安县的六老爷郑庸了。 郑庸一边摸着包袱皮一边眯着眼睛打量着坐在他下首的几个人,“好话歹话,该说的都说了,今天的事要怎么做,诸位已经明白了吧。” 郑庸右边第一位坐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翁,此时昏昏的闭着眼,脑袋有一下没一下的往下点,他左边坐着一个的小个子,这小个子长得不高,却有着一股灵泛劲儿,贼头鬼脑的,眼睛珠子骨碌碌的打转。 见郑庸说了话,这小个子率先起身一个拱手,“六老爷发的话小的几个自然记在心里,六老爷放心,要是这些个小事小的们都干不好,那小的几个那也就没有脸坐在这里喝六老爷您这杯茶了。” “好!是个能成事的!”郑庸听到这小个子的话喜笑颜开,“你小子向来都懂事,堂尊也经常夸你,你放心,等事情办妥了,该你的一分都不会少,后面的事也都给你安排好了,保你一生衣食无忧。” 那小个子听到这话不禁喜形于色,“有劳六老爷和大老爷费心了,两位大老爷的恩德小子我定永世难忘。” 那小个子前脚刚说完,他下边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也跟着站了起来,这男人很壮,却勾着个背,穿一身不能遮体的麻布衣服,只是这衣服又黑又脏,一张脸上胡子拉碴,还带着几道狰狞的疤,这副不修边幅的样子,是个市井无赖无疑了,只是这无赖头上包头的白布显得分外醒目。 这男的两眼放光的望着郑庸手边的包袱,一个八尺的汉子这时却像小姑娘一样搓着手,纠结了好一会儿,只见这中年男人期期艾艾的说道:“六老爷,我可是头都让人打破了,这钱” 郑庸对他却没有先前那样的好颜色,他伸出手往下按了按,“你先办好事,事完了再说其他,你放心,偌大一个衙门还不至于欺你这点小钱,不过事你得先办好咯,嘴巴也要掌牢咯,往后要是出了什么岔子,我也不管出在哪里,出在谁身上,反正头一个抓你是没得跑了,我警告你,” 他顿了一下,又环视所有人,“当然了,也是警告这里所有人,自古这吃的东家饭望西家的锅的,可都没什么好下场,大老爷什么脾气你们也知道,想反水,嘿嘿,就是跑到天涯海角去都能逮着你!” “诶,我知道的,我知道的。”那中年汉子低低地答应一声,不管他在外面怎样无赖,对官府还是有着天然的畏惧,他有些患得患失的坐下来,不过虽然还在畏惧,他一双眼睛却老忍不住往包袱那边瞟。 郑庸那头也不管他了,他又转向另一边,“两位掌柜应该没什么异议吧,想必林老爷已经跟你们都说好了。” 那老头依旧低着头闭着眼,像是年纪大了精神不好爱打瞌睡,只是他眼皮子一跳一跳的,头和脸有些微微的颤动。 郑庸看他这样式自然门清了,心中冷笑一声,曲着手指一下一下的敲着桌子,像是在给他们心脏上的压迫。 那老头下首的年轻掌柜这时忍不住了站起来,“既然是主家吩咐下来的,就算有万般不愿意,我们也只能做了。” 这年轻掌故显然是读过几本书,不仅年轻气盛,一上来还拿了几分腔调。 “能做就好!”郑庸可不跟这些人玩这些花里胡哨的,知道他下面还有话,索性给他封死了,“事是你们主家应承下来的,万事都在你们主家林老爷身上担着,你们要想你们林老爷能在大老爷面前交得了差,你们就把这件事做圆满了,别让你们老爷往后难做。” 如此明敲暗打,还不让人说话,气得那老掌柜胡子直抖,那年轻掌柜忍不住了,直接高深冲着说道:“事情是大老爷安排下来的不假,搞砸了我们自然是交不了差,不过圣人道,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我师傅鉴古董鉴了一辈子,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成就?为什么能让那么多同行后辈信服?讲的就是一个‘诚’字!现在要他做这种偷鸡摸狗的勾当” “啧啧”那莫掌柜愤恨得盯着郑庸,“反正六老爷您官威大,我等小民也没法和您对抗,我看六老爷您还是拿把刀直接把我们师徒杀了得了!我师徒皆愿意一死以全清白之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六老爷郑庸(2) 听了这话郑庸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一句话说得不阴不阳的,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我强迫你们偷鸡摸狗?”郑庸眼睛里盛着怒气,咬着牙道:“莫掌柜,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要乱说!话说错了可是要死人的!” 那莫掌柜梗着脖子:“死人?怎么?还威胁上了是吧?还不让人说了是吧?我告诉你,怕死我就不会站在这里!” “什么叫强迫?”郑庸登时怒了,猛的一拍桌子,蹭的站起来:“你们不是你主家派来的么?难道我还给你递了官府大印的文书?不愿来你现在就可以走啊!还有,什么叫弄虚作假?什么叫偷鸡摸狗?这叫犯错!你师父他又不是孔圣人,他还不会犯错不成?” 那莫掌柜:“还不是你们沆瀣一气的逼我家老爷,都是些惯用的伎俩,我都见怪不怪了,还有,明知是错还要犯,这就是弄虚作假!就是在偷鸡摸狗!” 郑庸突然愣住了,他上上下下的把这莫掌柜好一顿打量,看得那莫掌柜心里直发毛,忽然,郑庸脸上怒容敛下去了,却不怀好意笑起来。 这回轮到莫掌柜愣住了,他觉着郑庸在嘲笑他,不解又转变成愤怒,“你笑什么?难道我说得不对?” 郑庸笑眯眯道:“没想到你还是个孝顺子!” 那莫掌柜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堵着气道:“别在这里胡搅蛮缠的转移话题!” 郑庸仍然笑着,他亲昵拍了拍他的肩膀,“孝顺子哟!”拍完后他施施然的坐了下来,端起茶杯,半途又放下,朝着老掌柜拱拱手,“老掌柜好福气!” 那莫掌柜气得脸铁青:“你先把话说清楚!” 郑庸对他笑道:“你这么抗拒,不就是担心老掌柜的名誉扫地么?为自己的师傅起身直言,大孝,有这孝顺之名我反倒不好逼你们。” 郑庸不在意的笑着,好像有要放一马的意思,可还没待莫掌柜醒过神来,他话音一转眼,又说道:“可是莫公子,你可听说过一句话叫‘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那莫掌柜:“你到底什么意思,说清楚些!” 郑庸仍然笑着,“不是有那么一句诗么,叫什么’横看成岭侧成峰‘?有时候明明是件坏事,可换个角度去看,他又变成了一件好事,你说奇不奇怪。” 这下那莫掌柜怒不可遏,“你什么意思?败坏我师傅名声还是个好事是吧?” 郑庸微微笑道:”是,我承认,这事对老掌柜的名声有点损害,对他是不好,”郑庸顿了一下,对那莫掌柜打了个眼色,别有意味的笑道:“不过对他不好,可对你,是大好!” 那莫掌柜听得一愣,老掌柜的头也是微微一抬。 郑庸接着说道:“莫公子,你想想看,一代鉴宝大家,在公堂上作证时居然出错,尔后又被一个年轻后生纠正,这年轻后生居然是这大家的徒弟,虽然是师徒关系,但为了不让当事人蒙冤,这后生还是选择了站了出来,当堂指出,这是什么?这是大勇,更是大义!所谓青出于蓝,所谓不畏强权,所谓秉持正义,所谓敢于直言!有了这种大名声,我看以后鉴宝这行当执牛耳的非莫公子莫属啦!听说莫公子已经赎籍并准备参加明年的县考?往后莫掌柜有幸出仕了,这就是一段不错的佳话,对仕途也有天大的好处!” “混账王八蛋!”这郑庸一张巧嘴就是说的石人心里也有三分痒痒,可那莫掌柜却好像是受了天大的侮辱,脸和脖子当即充了血,“士可杀不可辱!我莫江就是穷死背死去外面当一辈子乞丐,也不会做这种不要脸的事!你六老爷就是这样侮辱人的么?” “莫公子书读得多,清高!”郑庸朝着他扬起了大拇指,却不着急,脸上仍然笑着,“可莫公子,清高过头可是会坏事的,更何况有功名c当得上官的人才有清高的本钱,你一个穷书生还要瞎讲究,那叫顽固,叫读书读傻了,叫酸臭!莫公子,机会不是人人都有,过了这村儿可就没这店儿了,现在你好不容易有了,可要好好珍惜啊!” “你”莫掌柜一张脸像死了一样难看。 郑庸激怒着这小掌柜,似乎根本不怕他翻脸,甚至还有几分成竹在胸的意思。 果不其然,小掌柜这头像被人踩了尾巴,老掌柜那头却突然睁开了眼,他干枯的嘴巴蠕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 郑庸知道戏来了,立马趁热打铁道:“我知道,你莫公子你饱读圣人书,觉得我这人脏,贱,下作,看不上我,不想和我多说,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夏虫不可语冰’是吧。是,我是脏,是贱,我嘛,泥腿子种田出生,捱苦捱了大半辈子好不容易捱到现在这个位子,承你们的情,还喊我一声六老爷,可实际呢?实际我还是个杂役,高级点的杂役,下九流而已,像我这种经历的人莫公子你这种金窝窝里出来的自然不懂,可我想老掌柜一定懂!” 郑庸又转向老掌柜,“要说苦,老掌柜您比我更苦,年轻时就给人当伙计,打下手,端茶送饭倒屎盆子什么都得干,干了还要被人瞧不起被人骂,到了到了连个家都没能成,真是吃了一辈子苦,受了一辈子累,老掌柜,你说说,像我们这样的人,活这辈子到底图个什么?还不就是自己苦点累点无所谓,儿子孙子能有出息么?” 郑庸此时看了莫掌柜一眼,对老掌柜一脸真诚:“老掌柜,我听说莫公子是你从小收养的?还听说你还花了大半辈子的积蓄为莫公子请名师授业治学?听说是是你卖自己的老脸去和林老爷求情莫公子才赎的籍?常言道,行百里路半九十,老掌柜你都做到这种程度了,反正您老人家也要退了,趁着临走一脚,为自己的弟子谋个好前程,不亏的嘛!这往后啊,您老就在后院舒舒服服的颐养天年抱子弄孙,至于外边的人怎么评价,反正又听不见,洪水滔天与你又有何干?管他娘的呢!” “你!”那莫掌柜气得直接站起来。 “行了!”这是老掌柜苍老的声音。 “师傅!”莫掌柜跺一下脚,又是委屈又是不甘。 “坐下!”那老掌柜却不看他。 “可”那莫掌柜还想争辩。 那老掌柜转过头狠狠瞪他一眼,“我说了坐下!” 那莫掌柜只得心不甘情不愿的坐下,可脸上红得渗血。 “哎!你看这就对了嘛!”知道大功告成,郑庸脸上笑得愈发放肆了,“还是老人家好,晓事!”郑庸对老掌柜扬起的大拇指道:“这俗说话说得好,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老人家活得久,看得深,知道什么是利,什么是害!哪像现在这些年轻人,就听不进劝,整个两个字,天真,再两个字,浮躁!” 说着说着他又揶揄地看向那莫姓掌柜,“莫掌柜,你有个好师傅呀!老掌柜一生无子,可是把所有心血都倾注在了你身上,这是把你当亲儿子看待,你往后飞黄腾达了可要好好孝敬他才成!” 那莫掌柜被他说得一阵恼羞,却只是别过脸,没再说什么了。 郑庸出来的时候刚好看见屋外两人在对峙 “怎么回事?”郑庸走过去。 “哎呦,六老爷出来啦?”那小厮一张脸瞬间变了颜色,喜笑颜开道:“胡班头好像有天大的事急着要告诉您,小的知道您在里面有大事,怕扰了您,把他给拦下了,可胡班头不理人呢,非要往里冲,这不就对上了么。” “有事?”郑庸疑惑的望向那胡班头,这个他推荐给顾危,又被顾危点名要对他‘特殊’照顾的人。 “也不是什么大事。”那胡班头脸上堆满笑,凑到郑庸耳边一阵小声说着。 那小厮神色顿时不好了,郑庸听了脸上却没什么变化。 胡班头偷偷观察着郑庸的脸色,看见如此,他把手伸过去,手却缩在袖筒里。 郑庸眉毛挑了一下,把手伸进他的袖筒里,袖筒里传来了什么物什,胡班头微微掂一下,缩了回去。 “有点意思。”过了一会儿,郑庸突然说一句。 胡班头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下七分,“那六老爷您的意思是?” “走,去看看。” 郑庸带头往前走,胡班头心中大喜,赶忙跟了上去,这下那小厮脸上更难看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牢房 郑庸领着胡班头走了出来,一眼就望见焦急等待的侯鉴达和侯全。 侯鉴达站起来,两个人刚要上去。 “你就是侯老爷?”郑庸看向侯鉴达。 侯全刚要回答,拉点关系,郑庸又说道:“走吧!” 说罢领头向前走去。 这副不冷不热的样子反倒让侯鉴达和侯全一愣,跟着走去。 集安县的监牢离刑房不远,走进大门,首先看见的是一片院子,院子中间种着一颗大樟树,树左边一线房子是牢房和审问室,右边一线是狱卒室和文房,后面立着一座土祠,土祠里供着“狱神”皋陶,一般罪犯刚入狱或起解赴刑前,押人的狱卒都要来这狱神祠前祭一下狱神,以求狱神保佑没有冤假错案,或是求狱神将那些穷凶极的死囚的亡魂镇压,别让他们的恶魂出来为祸。 郑庸领着一行人走向狱卒室,还没进去,就听见里面吆五喝六的喊着,推开门一看,里面几个守卒正坐在地上摇着塞子,门响的一瞬间,里面的人一惊,齐刷刷的扭头望向门口,恰好撞上郑庸阴沉不善地目光,所有的人全傻愣在那里。 地上坐着的那个领头的率先反应了过来,他慌忙的把骰子什么的往里间一扒拉,起身陪着笑迎了过去,其他的人也醒过神来,全都慌忙的站了起来,低着头,紧张得不知所措。 “六老爷!”那领头的守卒脸上堆着笑,他后面一群人也堆着笑。 郑庸像是没看见似的,鼻孔里哼了一声,径直从他们面前走了过去,就近坐到一张椅子上。 那群被抓的狱卒低着头站在那里,心里在打着鼓儿。 守狱无聊,他们有时就会摇几下骰子打发打发时间,虽然不合规矩,但也不是多大的事,这种事郑庸当然心里门清,他以前也是这么过来的,所以平常只是睁只眼闭只眼,可这回偏偏被外人看见了,一群人心里犯嘀咕,不晓得六老爷这次会怎么发落他们。 那领头守卒端起桌上没动的一杯新茶,恭恭敬敬地给郑庸递了过去。 “六老爷,刚来的龙井,您喝茶。”那领头守卒脸上挤着笑。 郑庸也不接他的茶,也不说话,就这么直勾勾的望着他,那领头狱卒被盯得头上冷汗直冒,端茶的手抖得厉害。 “放着吧。”过了好久,才听见郑庸说道。 那领头守卒全身放松了,他长吐一口气,他茶恭敬的把茶放到郑庸面前,又站回到边上,乘人没注意偷偷抹了头上一把汗,他感觉他像刚害了场大病一样,整个身子都虚脱了。 这时他听到郑庸那漫不经心地吩咐。“侯老爷找我有点事,你先带着兄弟们出去玩耍玩耍,过会再回来。” 那领头守卒应了声“诶”,刚要招呼里面的人走,不料郑庸这时重重地咳了一声,那领头守卒一愣,回头望见郑庸正瞪着他,他心里有些懵了,没能明白郑庸是什么意思,这时郑庸朝他使了一个眼色,他顺着这眼色望去,那边站着默不作声的侯鉴达,他心里顿时明了了。 “这”那领头守卒故意露出为难的神情。 “怎么?有难处?”郑庸低着头玩自己大拇指上的扳指。 明明是郑庸问的,那守卒却对着后面的侯鉴达答:“难处肯定有,六老爷您知道的,我们才应的卯,一个上午都没过完,这要是走了,被大老爷知道,一顶擅离职守的帽子就会盖下来,我们这些人职卑人轻的,谁也吃不起这罪名不是。” “说得倒也没错”郑庸低声沉吟了一下,一行人紧张的等着他的下文,就见郑庸忽然笑着望向侯鉴达:“这个事,侯老爷怎么看?” 侯鉴达身子一僵,脸上顿时难看起来,侯全心底叹一声,知道这时候该他出来了。 “众位差爷在衙门当差辛苦了!”侯全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子,走到那领头守卒面前,弓着腰递了过去:“正是差爷们把贼人都看在牢里,我们这些平头百姓的日子才好过些,平日里受你们的庇护多了,我们也没什么能为你们做的,今天乘着这个兴头,我家老爷想着拿点小钱请差爷们喝茶,也算是我家老爷一点小小的心意!” 那领头守卒看向郑庸,像是在征询着郑庸的意思,郑庸那头什么也没说,反倒坐在椅子上翘起了二郎腿,他又抽出腰上的匕首,漫不经心地磨着自己的指甲,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那领头守卒心里一下子放松了,脸上顿时喜笑颜开来,接过钱袋,感受一下这钱袋沉甸甸的分量,他心里更是喜不自胜。 “得,既然侯管家如此仗义,我们也不好害你们的事儿!”那领头守卒向后吆喝一声,“哥几个,今天侯老爷发好心请咱喝茶,咱不能浪费了侯老爷的好意,要喝茶的,走去!” “好嘞!”“同去!同去!”“走!走!” 一群人大笑着边起哄边往门口走,那领头守卒笑着朝侯鉴达作了一揖,“侯老爷,我们这就走了,多谢您老的赏!” 侯鉴达满脸的不自在,还是朝他假笑了一下,那领头守卒回笑一下,就要跟着那群人一起走。 “你等等!”郑庸这时叫住他,那守卒回过头,就见郑庸道:“别人脑子不清醒,你脑子放清醒点,现在还没散衙,这里只要一会,待会带兄弟们到个偏点的地方,别喝酒,别逛窑子,随便吃点东西就回。” 那领头守卒立马保证:“六老爷您放心,我们悄悄地去,悄悄地回,谁也不打搅,保管不让您劳一丁点神。” 郑庸这才点头,“走吧。” 那守卒走了出去,等人都走光了,郑庸拿起桌上的钥匙抛给胡班头,“找个由头把人提溜出来转转,让侯老爷看一眼,好安他的心。” 胡班头拿着钥匙往外走,刚垮过门槛,又听见里面的郑庸喊:“把门带关!” 胡班头又折了回来把狱卒室关严实了,这才走向牢房。 三个人就在房里等着,侯鉴达有些急,不停地来回踱步子,不一会儿,外面传来了声音,是他儿子的声音! 侯鉴达担心儿子,急火火地想开门出去,郑庸却一步跨过去堵在了门口。 侯鉴达瞪着他:“你什么意思?!” 郑庸脸上皮笑肉不笑:“衙门里的规矩,未审之前,嫌犯和外人c共犯不得见面。” “怎么又来规矩了?!”侯鉴达急了:“不都说好了么?你东西都收了,难道想临时变卦?” “我答应的事自然会作数。”郑庸不理会他,直接走到窗户边上,用口水蘸了蘸手指,然后把窗纸戳了个洞,他用手往那窗户上的洞一引,“侯老爷,看儿子,请吧!” 侯鉴达不敢置信望着他:“在这看?” 郑庸:“你自己说的就看一眼。” 侯鉴达脸气得煞白,“这就是一眼?” 郑庸:“这就是一眼。” “你!”侯鉴达气得身子直发抖,“你不要欺人太甚!” 郑庸那头瞬间变了脸色,“我欺人太甚?我哪里欺你了?哪欺你了?侯老爷,你这张口就来的,今天要不说出个道道来,我可不会与你罢休!” 明明已经被人踩到脚底下,这还要被反咬一口,侯鉴达心里顿时怒不可遏,他握着拳头,青筋爆起,两只眼睛死死地瞪着郑庸。 还没等他开口,那郑庸反而大叫起来:“侯老爷,答应你的事我可都做到了,你可别不知好歹!怎么?还瞪眼睛?你瞪谁呢?还捏拳头,捏拳头干嘛?不服?想动手?想撒泼?想撒泼也给我找对地儿!看清楚了,这里是官衙,是牢房!不是你侯府!在这里可轮不到你侯家耍威风!” 这就是在明着威胁了。 “老爷!” 这时侯全喊了一声,侯鉴达望了过去,只见侯全朝他摇摇头,“算了吧。” 侯鉴达还是一脸地愤怒不甘,挣扎了许久,他终于放弃,咬牙切齿道:“好好好郑刑书,六老爷,好官威,好手段!” 郑庸一副不介意的样子,他还贴心地走开了些,给侯鉴达足够的空间,让他尽情地看个够。 侯鉴达知道这回他被人坑了,过堂之前是不可能见到面了,更别提谈话了,他只得退而求其次就着这个洞看看,花了这么多银子,看看自家儿子是否受委屈也好。 侯鉴达忍着火气俯身从洞里向外望去,一眼就望见了自家儿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牢房(2) 院子总共里三个人,穿公服的是胡班头,穿青色长衫的是林家公子,而那位穿一身显眼锦缎华衣的,就是他儿子——侯家少爷侯厚德了。 这侯少爷蹲了一天班房,精神头倒是挺好,还在院子里和另一个少爷大声叫嚣,对那胡班头也不甚客气,只是他头发散了,脸上被抓人出来好几道口子,衣服和脸上有许多黑泥印,头发和衣服上又沾着许多秸杆叶子。 看他这副邋遢又狼狈的样子,候鉴达是又气又急又心疼,但总算安心了几分,看来他们对他儿子还算客气,没让他受什么苦,这让他在心里有了几分底。 就在这时,那侯公子似乎和胡班头发生了什么争执,那胡班头一脚踹了过去,这一脚有点狠,直接把把这侯公子踹了个狗吃屎。 “狗贼!” 自己儿子当着自己的面被人打了,这还有什么可说的?侯鉴达三步并两步就要冲出去,郑庸眼疾手快,一步跨到他面前,一双铁钳子般的手死死地钳住了他的肩膀。 “你要拦我?”侯鉴达回望着他,一双眼睛气得通红。 郑庸手上力气不放松,脸上却笑着:“侯老爷,您送我的佛串是为我消灾的,不是用来砸我饭碗的,您说呢?” 侯鉴达阴郁地望向郑庸,郑庸不惧地回望,两个人火药味起来了,越来越浓。 这种情况不是侯全能插嘴的,自家少爷当着面被人打了,这不仅是打人的问题,还有一层面子的问题,他这时候要是还去和稀泥,这就是不分轻重不知好歹了,说明他跟主人家不是一条心,胳膊肘往外拐,像他这样的身份,给主人家落个这种印象,实在是个大忌讳,所以他也只是急急望着,心里盼着自家老爷别把情况弄得最糟,嘴上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哼!”侯鉴达冷哼一声,终究还是没能出去,心里却记下了这笔账。 两位少爷很快被押了回去,不一会儿,那位踢侯少爷屁股的胡班头走了进来,一进来,他就看见侯鉴达黑着脸坐在那里。 “侯老爷见着儿子啦?”胡班头腆着脸朝他笑道:“您瞧您家公子那生龙活虎的劲头,虽然只在这里住了一晚,咱们可没亏待他!” “生龙活虎,嘿!好一个生龙活虎!”侯鉴达都被气笑了。 那胡班头这时不但揣着明白装糊涂,还拿着糊涂当刀子:“侯老爷,我听出来了,您这话里可夹着火儿,怎么?有什么不对地方?您家公子难道不好?” “当然没什么地方不对!”侯鉴达一掌拍到了桌子上,“我儿子很好!很好!都很好,你们都很好,都他妈的好得很!” 这一掌吓得屋里几个人一跳,一行人侧目望着,所有人都被侯鉴达这突然的爆发震住了。 “既然人已经见到了,那就没我的事了。”郑庸懒得再和他装样子了,他好歹也是一县典吏,更不会去忍这种平头百信的脾气,他向胡班头打个招呼,“胡班头,我先走了,你在这里陪陪侯老爷,今天事多,我忙得很!” 说完他径直往外走去,走到一半,郑庸又忽然脚下一顿,望向侯鉴达,“侯老爷,看在你送我佛串的份上,我有一个消息,不知道你想不想知道?” 侯鉴达这时阴着脸不出声,侯全看了自家主人一眼,见他心气不平,不肯放下脸子,心里叹一声,走了出去,拱拱手,“不知是什么消息?” 郑庸笑道:“关于你家少爷案子的消息。” 侯全心中一紧,朝着郑庸深深的鞠了一躬,“还请六老爷教我们!” 郑庸这时却不说话了,只是笑眯眯看着侯全,看得他心里直发毛。 “哎呀!”郑庸忽然一拍大腿,指着那个戳破洞的窗户大喊道:“胡班头,这窗子坏了,现在才一月,往后有冷的日子,柱子他们在里边当差非得冷死去!” 侯鉴达傻眼了,侯全傻眼了,胡班头也懵了。 不过好歹在他手下做了这么久的事,胡班头率先反应了过来:“这怎么办?要是冻坏了身子,得了伤寒,可是要人命的!” 郑庸急切切地道:“那你赶快喊人今天修好!” 胡班头也跟着急:“六老爷,这窗子修没得修了,烂成这样,怕是整个都要换新的,关口是今天才七号,这个月的钱还没下来,我们现在想修也修不了啊!” 两人一唱一和的,傻子也知道他们的意思了,侯全认命般递过去一张银票:“既然六老爷的难处,我等小民理应为您分忧!” 郑庸见了一脸欣慰,扬起大拇指:“好!侯老爷急公好义,当为一县表率!“他又对着胡班头:“还不快收下,这钱一分一厘都记到账上,千万不能寒了侯老爷这样的仁善之心!” 胡班头那头笑得灿烂:“我晓得的,六老爷放心,等下我就去记账,明天就把窗户补上!” 侯鉴达这时脸上阴郁得出水:“郑刑书,一个小洞,你们问我要了一百两,你这样真能在小顾老爷那里过得了关?这事要传出去了,不单是你的名声,怕是连集安县衙的名声也毁了吧!” 郑庸笑呵呵道:“侯老爷,您这个‘要’字我不同意了,我们从来没向您要过一分钱,这一百两是您侯老爷自个愿意捐给县衙的,钱都记到公账上,外人听说这件事只会夸您高义,我们刑房的人也只会感激您的恩德,侯老爷慷慨解囊,为官府分忧,为我们这些当差抒难,这是义民,行的是善举,义民行善举,行得正,坐得端,胸中坦坦荡荡,对这种好事,小顾老爷那样明察明辨之人也只会夸赞,至于一些宵小之辈发出的黑心龌龊之言,风言风语,不值一晒,我们又有何惧之?” 这郑庸就是一块滚刀肉,切不动,煮不熟,嚼不烂,候鉴达感觉到一阵心恨,又感觉到一阵心累,他不想在和他做无谓地口舌之争了,他摆摆手,无力地说道:“无论是要还是捐,钱已经给了,你的消息是不是也该说了?” “好说,好说。”郑庸脸上笑着,忽然说道:“侯老爷,你可知道林敬善今早去堵了陆书办的路,两个人在街边心情愉快地谈了好一会话。” “谈话?”侯鉴达登时变了脸色,“他们谈什么话?” 郑庸:“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又没过去和他们一起谈。” 侯鉴达急着问:“那林老爷现在在哪?” 郑庸想了想:“这时候,他也该到门房了吧。” 侯鉴达:“门房?什么门房?县衙会客不应该在会客厅么?” 郑庸忍不住笑了:“就是挨着大堂的那间门房,会客厅那是见一般客人的,像你和林老爷都是贵客这种贵客,堂尊都是在门房接待。” 一想到林敬善那头可能已经打点好了,他还在这里跟人扯皮,侯鉴达又有些急,一来心急二来这郑庸实在惹人厌,这下他再也坐不住了,急急地朝侯全喊:“走,快走,我们去门房!” 说着就急匆匆的往前奔。 “喔,再提醒你一声,”郑庸这时朝着他俩的背影喊:“你家的管家可能进不去,托郭家老爷的福,现在除了你们这些主事的人外,所有的下人都不许进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侯鉴达和林敬善 高堂,真正的高堂,坐在上面比所有站着的人都高出一个头。 镂着花的紫檀案桌,两个擦得发亮的签筒,码得整整齐齐的红c绿头签牌。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一起,两边衙役的,外边百姓的,一双双眼睛都望着那张摆在正中的椅子。 蔡耀和坐在这张椅子上,他感觉他全身的血脉偾张,热血一波一波的往脑袋顶涌,他的嘴巴发干,他的眼睛在发亮。 蔡耀和的右手紧张而又缓慢的探向那块漆黑的惊堂木,指尖触碰的瞬间,冰冷的触感传来,蔡耀和的心脏砰砰的跳。 “啪!”的一声,蔡耀和抓着惊堂木狠狠地拍下,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瞬间从右手传遍全身,他的身子随这惊堂木的回声一块颤栗,从骨髓深处升起一阵酥软,蔡耀和仿佛连魂都飞了出去。 “升堂!” 蔡耀和使出全身力气吼了出来。 大堂后面这间门房被特意改过,面积拓大了些,有摆了几套桌椅,周遭还摆了一些花瓶c盆栽之类的装饰物件,看起来有点样子,最主要的是堂上的声音能清晰的传过来。 侯鉴达火急火燎地赶到门房的时候,林敬善正坐在位子上闭目养神。 “林老爷!”侯鉴达径直走到林敬善面前,唤了一声,这一声透着刻意下压的急切。 林敬善瞬间醒了,“喔,侯老爷来了。”他准备起身了。 “别,林老爷您坐,您坐。”侯鉴达朝林敬善压了压手,顺手坐在了林敬善边上,刚坐下没喘几口气,他拿起茶几上林敬善没动的茶咕咚咕咚一口灌下,倒把进来上茶的书办吓了一跳。 见那书办进来,侯鉴达瞬间不出声了,憋着一张脸默在哪里,林敬善还是一脸平和的坐着,曾文义捧着茶盘左右为难,不知道这碗茶该端给谁。 “给侯老爷吧。”林敬善声音里透着和蔼,“老头子我赶着早儿来的,侯老爷赶着日头来的,他更渴一些。” 曾文义放松了,他把茶碗放到侯鉴达边上,又歉意的朝林敬善笑了笑:“要不等下再给您上一碗?” “不用麻烦了。”林敬善和善地朝他笑道:“衙门里事多,你去忙去吧,犯不着为我这糟老头子费心。” 曾文义感激地点点头,拿着茶盘退了出去。 “听说林老爷今天早上去找陆书办了?”人刚走,侯鉴达便急不可耐的问起来。 林敬善又长又细的眉毛挑了一下,“侯老爷倒是消息灵通。” “哎呦我的林老爷!”侯鉴达这时已经急得站起身来,“您现在就别管我消息灵不灵通了,那姓陆的怎么说?” 林敬善抬了一下眼皮:“什么怎么说?” 侯鉴达怔了一下,说道:“我家那小子性子顽劣不假,可以前犯事也只是问几句话赔一点钱的事,这次都直接弄到牢里去了!我昨晚想去探一下监都不许!这群人究竟想干什么?” 林敬善这时倒像个没事人,他低着眉头道:“以前没伤人么,自然只用赔钱道歉,现在伤人了,自然要进牢房,这有什么想干什么的。” 侯鉴达一步跨到林敬善的面前,死死地盯着林敬善,“林老爷,要知道你林家的少爷可是一起进去的!” 这句话没有在林敬善脸上激起一丝波澜,他就像是没听到这句话一样。 侯鉴达:“你就不急?” 林敬善撇了他一眼,不急不缓道:“我急什么,老头子我操了大半辈子的心,该操的都已经操完了,现在就等着享享清福,倒是侯老爷你,做人做事要静心,不要这么急性,静下心才不会出漏子,才能办得好事情。” “你!”侯鉴达被这句话堵得无法辩驳,想发火又不能发,只好压着火气道:“林老爷,你能静心,是因为你林家的事有着落了,可我侯家的事还挂在天上呢,你就发发慈悲,给我透点底儿,也让我和您一样静心静心?” 林敬善这时闭上了眼睛:“我没什么底可透的。” 侯鉴达还在忍着:“今早和陆书办说了什么,稍微讲一下,并不会让林家为难吧!” 林敬善这次干脆不出声了。 侯鉴达终于忍不住了:“林老爷,你林家在集安经营盘结了几十年,我侯家初来乍到,我尊您一声前辈,您的年纪比我大几轮,我再敬您一声长辈,可无论是前辈还是长辈,既然大家都坐在同一张桌子边上吃同一碗饭,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又何苦非得弄得个红眼相峙?林老爷,多个朋友多条路,少个仇人少堵墙!” 林敬善嚅了嚅嘴吧,抬头望他一眼,忽然问道:“侯老爷敬佛么?” 侯鉴达有些不耐烦了,“现在在谈我儿子和您孙子的事,这和我敬不敬佛有什么关系?” 林敬善把手腕上的佛珠取了下来,闭着眼睛,一下一下的掐捻着佛珠子,“以前我也不敬佛,认为佛陀什么的都是虚妄,可后来我家孙子接连几个月出事,我明白了,他这是被业障缠身了,所以我开始敬佛,我给白山寺修了殿,每年还会到白山寺纳两次捐,上半年一次,下半年一次,林家也经常去寺里请愿还愿,所以这往后我家孙子再也没出过什么事,我想这是佛主感受到了我这信男的虔诚,把我孙子身上的业障给拔了。” 林敬善这时睁开了眼,望向侯鉴达,“所以侯老爷,你敬佛么?” 侯鉴达不知道怎么答了,林敬善说的事和他想知道的事风马牛不相及,他闷在那里不出声了。 “我来代你答吧。”林敬善接着往下说,“你不敬,正因为不敬,还要行事无端,所以你侯家的业障全都报到了你儿子身上,这是果报,佛祖降给你侯家的果报,现在连带着我孙子也遭罪了。” 先前一大通话侯鉴达没听懂,可最后一句他明白过来,这是把过错全都推到他儿子c推到侯家身上,他心底顿时冒出一股子气来。 “林老爷!”侯鉴达大声道:“我不信佛,所以我不敬佛,我不知道我侯家是不是有什么业障,也不知道我侯家是不是遭了什么报应,但我知道,你林老爷把事情神神叨叨的往那上面扯,把脏水往我侯家身上泼,实在是可笑!” 侯鉴达愤然道:“我侯鉴达当了十几年的商人,做了十几年的生意,上至天使大员,下至恶吏刁仆,阎王小鬼我打过交道的不计其数,俗话说得好,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为官所为者何?两个字,银子!行商何之谓行?四个字,银子铺路!” 说到这里,侯鉴达嗤笑一声:“想那顾危,我侯家刚来的时候,他装一副清廉正直的样子,给钱也不收,说什么不要侮辱他,不要侮辱他读的圣人典籍,还说他和杜大人同出一脉,自然会照顾我侯家,用不着费这种手段,现在又来弄这一出,还不是想要钱!真是天下乌鸦一般黑!我也是蠢,这当官的说的场面话怎么能当真呢?可笑!可笑至极!” 林敬善凝神望着他,忽然他叹口气,“你还是不懂呐!”摇摇头,他闭着眼掐捻起佛串子来,一副不欲与侯鉴达多做争辩的样子。 侯鉴达被他这样子气到了,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现在气定神闲的坐在这里,跟我扯什么敬佛,什么业障,什么报应,还不是打头和那姓陆的谈好了价钱!” 林敬善还是闭着眼掐捻佛珠,没理他了,侯鉴达负气坐回原位,他脑袋里急剧的想着,也不想多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 曾文义 “知道为什么议事房今天不让进么?” 周姓书办往周围瞧瞧,看见没人,旋即神色莫名的低声问向旁边的易姓书办。 两个书办站在一排桌子旁,桌面上散放着大量的文书,周姓书办手里抱着一堆,一张一张的递给旁边的易姓书办,易姓书办面前放着一排几堆,后面的小桌上也码着几堆,前面的是散的,小桌上的扎了捆,贴了条,条上边写着时间c地名这样的标名。 他们两是新来的,衙门里安排他们做把来往文书分类这样的简单事。 “怎么了?”那易姓书办衙没抬头,接过周姓书办手中递过来文书,看一眼发件地址,将它归到一类。 那周姓书办贴着他耳边神神秘秘道:“我今天早来,那时门还是开的,门口还没把着人,我看见龚县丞跪在里面!” 那易姓书办蓦地抬头,正好看见那周姓书办别有意味的对着他笑,那易姓书办赶紧就手抄起近边的一堆书件,想要归码整齐,手上却有些慌乱了。 那周姓书办促狭地笑道:“你说,会不会是这龚县丞暗私他妇被人捉住了,捅到了衙门里,然后求着堂尊给他抹屁股?” 那易姓书办满脸惊骇的望向他,那周姓书办在那边咂咂嘴,又意犹未尽地道:“我说这龚县丞都到了立之年了还不见成家,府中也不见女眷,又不见去烟花巷里找乐子,难道他泄腹中之火单靠两手?房中之乐,乐之极,快活似神仙,仅凭五指岂能及云巅?常言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个中滋味不足为外人道哉!这龚县丞暗享天福,当为一时俊杰也!” 那易姓书办打了一个寒颤,“背地里编排上官,你要死啊你!” 那周姓书办一愣,旋即振振有词道:“什么叫编排?这叫遐想,事是我亲眼看见的,还不许人想一下?”他又揶揄地望向那易姓书办:“现在你也听见了,你心里就没点想的?” “没有,什么都没有!”那易姓书办赶紧否掉,又赶紧对那周姓书办道:“这是上边的事情,我们别去管,也别去想,看见了就当没看见,听见了也当没听见,祸从口出,你什么都别说了!” 那周姓书办有些不满了:“这话说的,我都看到了,怎么能当没看见?我都在你耳边说了,你能当没听见?言不从心,这不是虚伪小人做派么?” 那易姓书办不想和他在这事上杠,“那就别记到心里,你看见的别记到心里,我听见的也别记在心里,我们都赶快把这事忘了!” 那周姓书办不以为然,“印象这么深的事,哪是能说忘就能忘的?” “你就别犟了!”那易姓书办急得喊了一声,觉得这样不好,又压下火气,温声道:“我们刚来,这衙门里哪一个都不是我们该得罪得,也不是我们能得罪的,你有你家,我有我家,我们家里好不容易给我们在衙门里找个事,不是让我们在衙门里给家里寻个仇!” “有什么仇不仇的?”那周姓书办不乐意了,大声道:“我看是丑不丑!他身为一县的县丞,跪都跪了,还怕别人说?” “你疯了么?”那易姓书办赶紧拉住他,左右看了一轮,没发现人,他安下心来,压低声音道:“龚县丞这些年独揽县里大权,谁人做事不要看他的脸色?连堂尊都要顾他三分!你我又是个什么?论职位我们仅书办,论功名我们仅秀才,论资历我们才刚来,我们有哪一点能让人家顾忌的?这衙里到处都是他的人,你这话要是被旁人听到了,说到他那里,那我们才是一个死呢!” 那周姓书办皱着眉头:“我们好歹秀才之身,见官都不跪,他一个县丞,用得着这样怕他?” 那易姓书办:“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你我两家的根都扎在集安,他在衙里一手遮天,他要想,总有一万个办法磋磨你我!” 那周姓书办不屑了:“一手遮天还用下跪?” “你这人怎么就不听劝呢?”那易姓书办急了,说道:“他跪是他的事,家破人亡却是对着我们来的,灭家的县令,破门的府尹,你要是还不禁声,你我两家的大祸就从你口中出!” 那周姓书办一脸不服,“大不了把事情闹大嘛!你我也不是泥腿子种田出身,我们去闹,闹得人人皆知,看是哪个理亏!哪个丢脸!读书之人,上拜圣人天子,下跪父母尊亲,功名之身却做奴婢事,自寻卑贱,败尽斯文,还不让人说了?” “你们两个在说什么?!” 那易姓书办刚要劝他谨言慎行,就听见外间突然传来一声喝,两个书办身子剧震,知道刚才的话被外人听见了,那周姓书办刚才的豪情壮志瞬间消失了,站在那里更是身如抖筛,脑袋一片空白,耳朵里嗡嗡作响。 曾文义拿着茶盘大步走了进来,两人赶紧低下头,一声都不敢吭了。 曾文义黑着脸审望着两人,那两个感觉到曾文义刀子般的目光刺来,更是头皮炸裂,几欲昏倒,曾文义就这样望着他们,也不说话,那两个书办更是不敢出声,房里一片沉寂,连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 如此沉抑的气氛,感觉天地都挤压了过来,那李姓书办终于熬不住了,他脸色苍白,身子一晃,好像要倒。 那易姓书办赶紧扶他一把,见曾文义望过来,他又赶紧低下头,心中惴惴,也不知道这曾文义到底听到了多少。 过了好久,他们终于听见曾文义出声了:“事干得不怎么样,碎嘴倒是挺多,衙门里花钱养你们是让你们拨弄是非的?” 一句责骂的话将这压抑的氛围打破,那两人后背早已经汗湿,到这时才放松了些,头却死死地低着,任凭曾文义叱责。 曾文义的视线在两人脸上逡巡着:“既然你们家里花大价钱送你们进来,那就安分点,尽好自家的本分,做好自家的事情,不该看的别看,不该听得别听,不该说的别说,不该知道的别知道,这衙门里可容不下心杂嘴杂的人!” 那两个书办低声唯唯,噤若寒蝉。 曾文义又看他们一眼:“这里是官衙,一县政务皆在此审理,你们可知道外间有多少双眼睛盯在这里,人家就等着看我们出洋相,等着看我们的丑!在这里做事,不要你有多大的本事,懂规矩就是最大的本事!话我给你们撂这了,今天这事止在这里,你们说的话,出你们的口,入我的耳,要是有什么风言风语传出去了,坏了衙门里的名声,该是什么后果你们知道!” 听到这句话那两个书办终于放松了,看来这曾文义是不打算把他们交出去了,一阵无力感袭来,两人身子都要虚脱了。 如此敲打了一番,见这两个知道怕了,曾文义旋即冷哼一声,甩袖出去。 过了好久,等人都消失了,那周姓书办才敢抬起头,小声嘟哝道:“嘁,都是在衙里办差,位子又不比我们高,有什么好装的?不过是欺负我们新来的罢了。” 那易姓书办连忙制住他:“行了行了,别说了,赶快把剩下的事干完,等下晚了我们又要吃挂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 龚利珍 大荣建安三十八年。 大雪,漫天飞舞的大雪。 天地间一片缟素,大风呜呜的吹着,像是有无数冤魂在黑暗里号哭。 已经腊月二十九了,这样的大雪下了一个月。 皇帝的寝宫万寿宫被大雪覆盖成白色,万寿宫内,一大群妃子太医c太监宫娥挤作一团哀嚎着,大荣皇帝荣平宗李锺链驾崩了。 大荣的天塌了。 宫外也是一片哭声。 大荣朝这些年天灾不断,四海不宁,这天下早已经饿殍满地,哀鸿遍野,这个月又下起这么大的雪,看样子这个冬天野地里又要平添无数被冻死饿死的孤魂野鬼。 然而无论宫内宫外再怎么悲戚,皇宫里的侍卫还是站得森严。 他们像铁柱子一样站着,任大雪落在身上,他们一道门禁两道门禁把持着,谁也休想从宫里探出味来,里面的人也休想出去透声气。 被侍卫森严护卫的凤仪宫里炭火烧得正旺。 煤炭的光火映在坐上首的安贵妃脸上,映得她满面红光,她原本姣好的面容现在更是妖冶不止了,只是这满脸的魅态依然掩盖不了她那逼人的戾气。 坐在下首的丞相吴清莲像是睡着了一样,他眼睛微闭着,脑袋有一下没一下的往下点。 安贵妃是老皇帝最宠爱的宠妃,皇帝的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让她这些年在内廷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吴清莲是王佐吴家的家主,是当朝丞相,更是老皇帝引以为肱骨的大臣,这些年国运艰难如此,多亏了他才没有发生大乱子。 此时此刻此种情形,在这个皇帝驾崩的夜晚,皇帝最宠爱的妃子却和皇帝最倚重的大臣坐在同一间房间内。 “可恨我竟没料到这老头这么不禁熬,就这么死了,怪我当初怕我的两个孩儿吃苦,现在却只有他们两个手里没有兵权!” 安贵妃这恨意可谓透骨寒心,因为荣平宗对子孙过于溺爱,所以他下面几个皇子都有不小的势力。 大皇子李奇淳被封为庸王,执掌京城三大营,拱卫皇城北京;二皇子李奇洸被封为庆王,封地西北宣镇,三皇子李奇沅被封为英王,封地蒙北大宁,四皇子李奇泷被封为德庆王,封地辽东建州,这三个地方都是抵御外族的前沿重镇,都防备有重兵。 只有她的两个皇子——亲儿子五皇子李奇泓因为安贵妃的缘故被封在了纸醉金迷c安平无险的江南应天,封号为贤,养儿子六皇子李奇瀛生母早逝,打小被养在她身边,在她爱屋及乌之下也被封在了应天,封号为宁。 其实祖制上是不能把两个皇子封在一起的,就是往远古那头追溯也没有这个封法,奈何大荣朝这位身子骨并不硬朗的皇帝陛下抵不过枕边声娇体柔的安贵妃那阵销魂蚀骨的香风。 “皇上,瀛儿他自小没了亲娘,是臣妾把他从巴掌大的小人儿养成现在这般模样,他就是臣妾的心头肉啊,看着他这么小的年纪就要出宫去,臣妾这心里就跟刀绞一般难受,可是臣妾又不能逆了皇上您的意,臣妾只能是把所有的苦c所有的泪往肚子里吞,还要装成一副不在意的样子,来笑脸应对皇上,用心服侍皇上。” “皇上,臣妾本是不愿意和皇上您说这些,您日理万机已经很累了,臣妾实在舍不得让您再在这种事情上劳神,可是可是瀛儿他才十二岁呐!” “十二岁的人能懂什么?更何况瀛儿打小侍奉在成妾的身边,臣妾把他当心尖尖一样护着,从来没有让他受过什么苦,也没让他经历什么腌臜事,要是封到别处,指不定下面那群当官的怎么祸害他,瀛儿他又怎么遭得住那群人的磋磨?一想到这些,臣妾臣妾这还不如直接死了轻快!” “皇上,臣妾想把泓儿c瀛儿封在一起,一来是想着泓儿c瀛儿两个是打小一块长大的,感情也深厚,封到一起作个伴,多好;二来臣妾是想要泓儿护着瀛儿,只要泓儿护着,外人也就欺负不着他,臣妾也就用不着每天提心吊胆的当心他,臣妾安心了,就能一心一意的侍奉皇上您呀!” 软塌之上,雪绸之下,一老一嫩两具身子缠绵相抵,老皇帝把娇俏可人的美人儿搂在怀中,美人小猫儿一般把自己身子蜷成小小一团,香肩微颤,一张含春俏脸埋伏在老皇帝肩头,潮红浪涌,明亮亮的眼泪珠子在水汪汪的眸子里打着转儿,一张殷红鲜艳的樱桃小口微微开合,两行贝齿轻轻摩挲着皇帝陛下的耳垂,微微喘出的幽兰气息暖烘烘的扑进皇帝陛下脖颈窝里,让皇帝陛下从脑袋顶到脚趾尖一阵酥麻。 听着美人儿呜咽软语,闻着美人儿激烈过后散发出的沁人体香,感受着美人儿贴在自个身上的柔软无骨,还想着缓一口的老皇帝又被勾得口干舌燥起来,美人儿那张云雨过后凝白透红的小脸儿更是让他一时间心头火起,在这头脑发昏c欲火焚身之际,他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祖制先例?一个翻身压上去,什么样的要求都从善如流的“纳谏”了。 两位皇子就这样被封到了应天。 应天是旧都,繁华安定,刀兵不显,本来是最大的一块肥肉,现在皇帝驾崩了,两个被封在最繁华之地的皇子竟然显得最为弱势,实在是嘲讽至极。 “真的不能让我儿做皇帝?” 安贵妃不善的望着坐在他下首的老头,这老头却像没睡醒一样,头还是低着,眼睛还是闭着,没有理她。 “吴丞相!” 这一声是咬牙齿喊出来的。 “嗯?” 吴清莲倏地抬头,两只浑浊老眼茫茫的望着安贵妃。 “我在问真的不能让我儿继位么?”安贵妃咬着牙又问了一道。 “两位王爷还远在应天,我们压消息能压得了一时,压不了一世,等王爷们过来怕是有些来不及” 老丞相这头还在瘟瘟的絮叨着,安贵妃那头却气笑了,“什么叫来不及?八百里加急会来不及?都是借口,说一千道一万,你就是不想让我儿当皇帝呗!那让庸王继位好啦!反正他是正经的嫡长子,只缺个太子的名分,我们也用不着这般费尽心机了,还要伪造什么皇帝遗诏?这被人知道了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老丞相这下不出声了。 安贵妃那头咯咯的娇笑起来,“只是依着庸王那性子,这乌烟瘴气地大荣朝又能经得住他几遭?喔,我忘记了,当初是丞相亲自在皇上面前说他‘乖张暴戾,不堪教化,无明君之相,难当一国之重。’才阻了他太子的位子,我看老丞相你还是早早地带着妻儿老小找个山沟沟躲起来,免得到时候庸王登基了,你们一家子遭他的祸害!” “贵妃娘娘何必如此挤兑我?我自然要保全我的家人,但我也不能为了保全我的家人让天下再遭难。”老丞相脸上没有波动,声音依旧稳健。 “你的意思是我儿会让这天下遭难?”不等他回答,就听见安贵妃发出异常尖锐的叫声,“你这是在放屁!我儿可比他那狗屎的爹和那一干兄弟好多了!世道已经这样了,就合该让我儿这样的人来救!” 老丞相直接打断她:“贤王爷贤惠不假,可就算让他进京了,就算登极了,没有兵,他能站住脚么?” 这下是安贵妃被问住了,她眼睛瞪得老圆,嘴巴撑得老大,却没有发出一丝丝的声音。 老丞相叹一声,道:“没有兵权,上位也迟早会被人拉下来,届时不但天下大乱,他自己更是要被刀斧加身,那时才是真是害了他!” 安贵妃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又有些不服,“那庆王就不会被人拉下来?” 老丞相娓娓说道:“庸王是大皇子,我们用先皇驾崩的名头把庸王诓进宫来,只要能控制住皇位第一顺位继承人庸王,拿下他的京城三大营,逼他承认庆王的皇位。如此之后,外有庆王的西北兵恫吓支援,内有京城三大营防卫御敌,再加上皇帝遗诏和最有资格继位的庸王的臣服态度,这天下就乱不了,只要天下不乱,其余一切都可以徐徐图之。” 原来他早已经有了通盘的打算,或许在老皇帝重病时候他就和庆王那边联系好了,一想到这些安贵妃就恨他恨得牙痒痒。 “更何况”老丞相向上望了安贵妃一眼,“无论是哪朝哪代,最忌讳的就是后宫干政和贵戚尾大不掉,庆王生母出身贫寒,倒是没这个风险” 最后这句话显然是冲着安贵妃来的。 安贵妃被气笑了,“哈!转来转去转到了我身上,你这老头子倒是推得一手好锅,既然你推三阻四的不肯立我儿,那我也不必帮你了,庆王上位对我可没什么好处!” 吴清莲这时默了下来。 安贵妃:“怎么,说不出声话?玉玺可还在我身上,没有我的玉玺,你有什么打算都是空打算!给我弄清楚了!现在是我说立哪个就立哪个!” 吴清莲只好说道:“庆王上位大概可保贵妃和两位皇子平安富贵。” “保?”安贵妃一挑眉梢:“怎么保?凭什么保?谁来保?你么?还是他?就算他保,我又怎么能把我们母子三个的性命托在这种毫无根据的承诺上?到时候他上位了,我们孤儿寡母的没甚依仗,我凭什么信他?” 吴清莲又默了下来,蠕了蠕嘴巴,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安贵妃不耐烦了:“要说就明明白白说,别支支吾吾一副有鬼的样子!” 吴清莲:“既不是我保证,也不是他保证,而是”吴清莲这时顿住了,他向上望一眼,却没说什么,反而朝着安贵妃拜了一记大礼。 这就再明显不过了。 安贵妃十六岁产子,现年已经三十九岁了,照理来说年纪不小,尤其在三年换一茬新人的后宫中,可由于她保养得当,皮肤看上去和双十的小姑娘无二差异,而姿态上更比小姑娘们多了一丝成熟的妩媚与风情,也难怪她这么大的年纪了依然能在这后宫艳压群芳,更把皇帝的心思牢牢地吸在自己身上。 安贵妃先是呆了一下,接着浑身剧烈的颤抖。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安贵妃大笑起来,笑得前俯后仰,笑得眼泪花都出来了。 “哎呀呀,我说呢,原来你们是打的这主意!” 安贵妃指着吴清莲笑骂道:“亏你还德高望重呢!亏你还门人弟子遍布天下呢!搞了半天原来是一肚子的男盗女娼,我今儿个算是瞧明白了!你说你那些儿子孙子徒子徒孙们知道这件事会怎样?他们会不会羞愧得自杀?” 吴清莲死闭着眼睛,任凭安贵妃的嘲讽,他的老脸和眉毛在微微颤抖。 “诶呀呀!你说这好色原来是带种的,他老子当初在自家臣子的府邸强占臣子女儿的身子也就罢了,现在这当儿子的,鬼心思居然打到了他小娘的身上!”安贵妃那头笑得愈发放肆,简直是花枝乱颤了,“以前有人说他偷偷藏我的画像我还不信,我还当有人污蔑他,还给他在皇帝面前说好话,没想到哇,没想到哇哈哈哈哈” 吴清莲那头头更低了。 安贵妃揩了揩眼角笑出的的眼泪,忽然,她的笑声停住了,“好了!”她猛地一甩袖袍,“滚吧!滚出去!给老娘滚得远远地!老娘以后有个男人睡了,倒是比窝在深宫里守寡要来得快活!” 吴清莲又深深的鞠了一躬,退了出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 林承业和侯岩 难受,可是臣妾又不能逆了皇上您的意,臣妾只能是把所有的苦c所有的泪往肚子里吞,还要装成一副不在意的样子,来笑脸应对皇上,用心服侍皇上。” “皇上,臣妾本是不愿意和皇上您说这些,您日理万机已经很累了,臣妾实在舍不得让您再在这种事情上劳神,可是可是瀛儿他才十二岁呐!” “十二岁的人能懂什么?更何况瀛儿打小侍奉在成妾的身边,臣妾把他当心尖尖一样护着,从来没有让他受过什么苦,也没让他经历什么腌臜事,要是封到别处,指不定下面那群当官的怎么祸害他,瀛儿他又怎么遭得住那群人的磋磨?一想到这些,臣妾臣妾这还不如直接死了轻快!” “皇上,臣妾想把泓儿c瀛儿封在一起,一来是想着泓儿c瀛儿两个是打小一块长大的,感情也深厚,封到一起作个伴,多好;二来臣妾是想要泓儿护着瀛儿,只要泓儿护着,外人也就欺负不着他,臣妾也就用不着每天提心吊胆的当心他,臣妾安心了,就能一心一意的侍奉皇上您呀!” 软塌之上,雪绸之下,一老一嫩两具身子缠绵相抵,老皇帝把娇俏可人的美人儿搂在怀中,美人小猫儿一般把自己身子蜷成小小一团,香肩微颤,一张含春俏脸埋伏在老皇帝肩头,潮红浪涌,明亮亮的眼泪珠子在水汪汪的眸子里打着转儿,一张殷红鲜艳的樱桃小口微微开合,两行贝齿轻轻摩挲着皇帝陛下的耳垂,微微喘出的幽兰气息暖烘烘的扑进皇帝陛下脖颈窝里,让皇帝陛下从脑袋顶到脚趾尖一阵酥麻。 听着美人儿呜咽软语,闻着美人儿激烈过后散发出的沁人体香,感受着美人儿贴在自个身上的柔软无骨,还想着缓一口的老皇帝又被勾得口干舌燥起来,美人儿那张云雨过后凝白透红的小脸儿更是让他一时间心头火起,在这头脑发昏c欲火焚身之际,他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祖制先例?一个翻身压上去,什么样的要求都从善如流的“纳谏”了。 两位皇子就这样被封到了应天。 应天是旧都,繁华安定,刀兵不显,本来是最大的一块肥肉,现在皇帝驾崩了,两个被封在最繁华之地的皇子竟然显得最为弱势,实在是嘲讽至极。 “真的不能让我儿做皇帝?” 安贵妃不善的望着坐在他下首的老头,这老头却像没睡醒一样,头还是低着,眼睛还是闭着,没有理她。 “吴丞相!” 这一声是咬牙齿喊出来的。 “嗯?” 吴清莲倏地抬头,两只浑浊老眼茫茫的望着安贵妃。 “我在问真的不能让我儿继位么?”安贵妃咬着牙又问了一道。 “两位王爷还远在应天,我们压消息能压得了一时,压不了一世,等王爷们过来怕是有些来不及” 老丞相这头还在瘟瘟的絮叨着,安贵妃那头却气笑了,“什么叫来不及?八百里加急会来不及?都是借口,说一千道一万,你就是不想让我儿当皇帝呗!那让庸王继位好啦!反正他是正经的嫡长子,只缺个太子的名分,我们也用不着这般费尽心机了,还要伪造什么皇帝遗诏?这被人知道了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老丞相这下不出声了。 安贵妃那头咯咯的娇笑起来,“只是依着庸王那性子,这乌烟瘴气地大荣朝又能经得住他几遭?喔,我忘记了,当初是丞相亲自在皇上面前说他‘乖张暴戾,不堪教化,无明君之相,难当一国之重。’才阻了他太子的位子,我看老丞相你还是早早地带着妻儿老小找个山沟沟躲起来,免得到时候庸王登基了,你们一家子遭他的祸害!” “贵妃娘娘何必如此挤兑我?我自然要保全我的家人,但我也不能为了保全我的家人让天下再遭难。”老丞相脸上没有波动,声音依旧稳健。 “你的意思是我儿会让这天下遭难?”不等他回答,就听见安贵妃发出异常尖锐的叫声,“你这是在放屁!我儿可比他那狗屎的爹和那一干兄弟好多了!世道已经这样了,就合该让我儿这样的人来救!” 老丞相直接打断她:“贤王爷贤惠不假,可就算让他进京了,就算登极了,没有兵,他能站住脚么?” 这下是安贵妃被问住了,她眼睛瞪得老圆,嘴巴撑得老大,却没有发出一丝丝的声音。 老丞相叹一声,道:“没有兵权,上位也迟早会被人拉下来,届时不但天下大乱,他自己更是要被刀斧加身,那时才是真是害了他!” 安贵妃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又有些不服,“那庆王就不会被人拉下来?” 老丞相娓娓说道:“庸王是大皇子,我们用先皇驾崩的名头把庸王诓进宫来,只要能控制住皇位第一顺位继承人庸王,拿下他的京城三大营,逼他承认庆王的皇位。如此之后,外有庆王的西北兵恫吓支援,内有京城三大营防卫御敌,再加上皇帝遗诏和最有资格继位的庸王的臣服态度,这天下就乱不了,只要天下不乱,其余一切都可以徐徐图之。” 原来他早已经有了通盘的打算,或许在老皇帝重病时候他就和庆王那边联系好了,一想到这些安贵妃就恨他恨得牙痒痒。 “更何况”老丞相向上望了安贵妃一眼,“无论是哪朝哪代,最忌讳的就是后宫干政和贵戚尾大不掉,庆王生母出身贫寒,倒是没这个风险” 最后这句话显然是冲着安贵妃来的。 安贵妃被气笑了,“哈!转来转去转到了我身上,你这老头子倒是推得一手好锅,既然你推三阻四的不肯立我儿,那我也不必帮你了,庆王上位对我可没什么好处!” 吴清莲这时默了下来。 安贵妃:“怎么,说不出声话?玉玺可还在我身上,没有我的玉玺,你有什么打算都是空打算!给我弄清楚了!现在是我说立哪个就立哪个!” 吴清莲只好说道:“庆王上位大概可保贵妃和两位皇子平安富贵。” “保?”安贵妃一挑眉梢:“怎么保?凭什么保?谁来保?你么?还是他?就算他保,我又怎么能把我们母子三个的性命托在这种毫无根据的承诺上?到时候他上位了,我们孤儿寡母的没甚依仗,我凭什么信他?” 吴清莲又默了下来,蠕了蠕嘴巴,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安贵妃不耐烦了:“要说就明明白白说,别支支吾吾一副有鬼的样子!” 吴清莲:“既不是我保证,也不是他保证,而是”吴清莲这时顿住了,他向上望一眼,却没说什么,反而朝着安贵妃拜了一记大礼。 这就再明显不过了。 安贵妃十六岁产子,现年已经三十九岁了,照理来说年纪不小,尤其在三年换一茬新人的后宫中,可由于她保养得当,皮肤看上去和双十的小姑娘无二差异,而姿态上更比小姑娘们多了一丝成熟的妩媚与风情,也难怪她这么大的年纪了依然能在这后宫艳压群芳,更把皇帝的心思牢牢地吸在自己身上。 安贵妃先是呆了一下,接着浑身剧烈的颤抖。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安贵妃大笑起来,笑得前俯后仰,笑得眼泪花都出来了。 “哎呀呀,我说呢,原来你们是打的这主意!” 安贵妃指着吴清莲笑骂道:“亏你还德高望重呢!亏你还门人弟子遍布天下呢!搞了半天原来是一肚子的男盗女娼,我今儿个算是瞧明白了!你说你那些儿子孙子徒子徒孙们知道这件事会怎样?他们会不会羞愧得自杀?” 吴清莲死闭着眼睛,任凭安贵妃的嘲讽,他的老脸和眉毛在微微颤抖。 “诶呀呀!你说这好色原来是带种的,他老子当初在自家臣子的府邸强占臣子女儿的身子也就罢了,现在这当儿子的,鬼心思居然打到了他小娘的身上!”安贵妃那头笑得愈发放肆,简直是花枝乱颤了,“以前有人说他偷偷藏我的画像我还不信,我还当有人污蔑他,还给他在皇帝面前说好话,没想到哇,没想到哇哈哈哈哈” 吴清莲那头头更低了。 安贵妃揩了揩眼角笑出的的眼泪,忽然,她的笑声停住了,“好了!”她猛地一甩袖袍,“滚吧!滚出去!给老娘滚得远远地!老娘以后有个男人睡了,倒是比窝在深宫里守寡要来得快活!” 吴清莲又深深的鞠了一躬,退了出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 林承业和侯岩(2) 二皇子李奇洸进宫了。 趁着夜色和大雪,侍卫把穿着黑蓬的他从小路一直往前引,一想到他垂涎已久的美人儿此时正在等着他,他心头一片火热。 他进来的同时,有一个人趁着天黑翻出宫去。 这个人叫赵建全,是老皇帝的随身太监,那晚安贵妃和吴清莲密谋的时候他的一个干儿子正好躲在屋里。 这一出一入,今晚注定不平静。 京城三大营北山驻地。 盆口大的火把术束插在路两边,雪片在半空中就被火烤融化,火束中不时噼啪蹦出几颗火星,闪一下又迅速在空中湮灭。 路的尽头是一个大帐篷。 帐篷里,几个身着朦胧红绸的歌姬正跳着舞,白皙欣长的女人胴体在这红绸中若隐若现,两边坐着的千户推杯交盏c喝酒吃肉,火把照射之下,他们的脸显得格外的油光,他们淫邪的目光毫不掩饰的直刺向场中的歌姬,歌姬们隐隐约约露出来的风情更让他们眼中绿光直冒。 帐篷上首坐着一个四十几岁的中年大汉。 大汉膝上横卧着一个美人儿,美人儿一双玉臂勾在大汉的脖子上,肤若凝脂,两只带着水汽的眼睛深深地望着大汉,满脸潮红,她胸口衣物大开,露出半边雪白的球儿,大汉的左手不停地在里面撮捻着,美人儿的小口随着大汉撮捻的力度微微开合。 这可真是一片绮丽好风光,赵健全进来时正是这番景象。 看到赵健全风风火火地冲进来,李奇淳哈哈一笑,“哟!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重不来的赵公公今天居然有闲工夫来找我,还是这么大半夜的来,怎么?赵公公寂寞了?来本王这找乐子的?” 周围轰然大笑,李奇淳调笑着拍了拍身上美人儿的丰满的屁股,“去,既然赵公公有需要,你今天晚上就去伺候赵公公了,赵公公可是贵人,你可一定要把他给我伺候舒服咯!” 周围又是一阵大笑。 没料想那美人捏着嗓子摇着胳膊就是一阵撒娇,“王爷,您就行行好叫别人去嘛,奴奴才不想去,赵公公赵公公又没有那物什,奴奴习惯了王爷那个大的,突然来个没有的,奴奴奴奴没办法伺候的呀!” 一边说着,她眼睛里居然还适时地掉出几颗委屈的金豆豆来! “哈哈哈哈” 周围笑声更大了。 “你可真是个磨人的小妖精!” 李奇淳疼爱地用满是胡渣子的大嘴巴子在美人儿吹弹可破的小脸上很很地嘬了一下,这下美人儿更娇羞了。 赵建全却没感到羞辱,反而一竿子直接跪下,“诶呀我的王爷,您就别打趣小的了,现在都火烧眉毛了,皇上皇上都已经去了三天了!” ‘啪嗒’一声,李奇淳手中的酒碗掉到了地上,他的笑容僵在脸上,周围的千户们也是满脸的震惊。 还没等他们回过神来,赵建全接着又爆出了一个惊天大雷,“丞相和贵妃联手把消息按了下来,秘不发丧,还矫了遗诏,准备强行传位给庆王!” 李奇淳的手狠狠地掐了一下,明显是用力过度了,就是这位经验丰富的美人儿也忍受不来,眉间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他们想传位给老二?”李奇淳死死地望着赵建全,他的呼吸急剧加重,“他们凭什么传位给老二?” 赵建全伏地:“禀王爷,原来庆王和贵妃早就有私情,丞相也是一起的,就是丞相给他们俩牵的线,他们都商量好啦!我怀疑皇上都是被他们合伙害死的!!” 李奇淳一把把美人拨到地上,也不管美人儿是否被摔伤,他呼呼地站起来,在上首反复踱着步。 “他们真想传位给老二?” 李奇淳又重重地问一声,这一声像是在确定。 赵健全:“不是想,他们已经在做了!他们要矫诏!还要把您诓进宫中软禁!现在庆王都已经进宫了!对皇上下黑手后他们又冲着您来了!” “混账东西!” ‘哐啷’一声,李奇淳一脚把桌子踢翻。 “等不了了!” 一个千户站了起来,“王爷,诸位,庆王和先皇后妃媾和,又和朝中大臣狼狈为奸,弑君夺位,大逆不道,人神共愤,天下人人得而诛之,王爷身为先皇嫡长子,理应杀奸臣,诛逆贼,匡扶社稷,为国解危!” “说得对!” 所有千户都站了起来! “王爷是嫡长子,继大位是天经地义,他庆王有什么资格!”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干吧!再不干我们就要被别人干了!” 所有人都望着李奇淳,都期待着,都在等着他发话。 李奇淳环视一周,“你们真的全都这样想?” 众人齐声大吼:“杀奸臣,诛逆贼,匡扶社稷,为国解危!” “好!” 李奇淳大吼一声,他快步走到旁边拿下挂在墙壁上的剑,左右环顾,他看见萎泄在地上面色惨白的美人儿,他走过去,拔出剑一把捅进了那美人儿的心口。 那美人不敢置信的望着插在胸口的剑,鲜血从她的嘴角流下。 李奇淳拔出剑举起来大喊:“我现在用我最爱的小妾祭旗了,事败,我们自然是身死魂灭,事成了,诸位跟着我喝酒吃肉都不在话下!咱们今天就杀奸臣,诛逆贼,不死不休!” 千户们有样学样,纷纷拔出剑刺向其余的歌姬,几声惨叫过后,刚才还言笑晏晏的莺莺燕燕们变成一堆红粉骷髅。 “杀奸臣!诛逆贼!不死不休!” 千户们举起带血的剑大喊! 鲜血在地上淌了过来,浸过赵健全贴地的额头,刺鼻的血腥味弥漫着他的鼻腔,他的身子在发抖,既害怕又兴奋。 李奇淳猛地一挥长剑,“各自回营点好自己的兵,出发!” “是!” 众千户们迅速的鱼贯而出。 “你等等!” 等前面的千户都出去了,李奇淳忽然叫住了最后一个千户。 那千户回过头,李奇淳朝着跪在地上的赵健全扬扬脑袋,“你拨几个人给她,让他带人给我把安贵妃捉住了,这骚娘们,老二能上,老子就不能上了?” “是!” 赵健全抢答的这一声既兴奋又响亮。 “大概的计划就是这样了,再晚点,等庸王爷睡熟了再把他喊起来,先用先皇驾崩的名义诓他进宫,趁着他脑袋不清醒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 顾危和侯鉴达 二皇子李奇洸进宫了。 趁着夜色和大雪,侍卫把穿着黑蓬的他从小路一直往前引,一想到他垂涎已久的美人儿此时正在等着他,他心头一片火热。 他进来的同时,有一个人趁着天黑翻出宫去。 这个人叫赵建全,是老皇帝的随身太监,那晚安贵妃和吴清莲密谋的时候他的一个干儿子正好躲在屋里。 这一出一入,今晚注定不平静。 京城三大营北山驻地。 盆口大的火把术束插在路两边,雪片在半空中就被火烤融化,火束中不时噼啪蹦出几颗火星,闪一下又迅速在空中湮灭。 路的尽头是一个大帐篷。 帐篷里,几个身着朦胧红绸的歌姬正跳着舞,白皙欣长的女人胴体在这红绸中若隐若现,两边坐着的千户推杯交盏c喝酒吃肉,火把照射之下,他们的脸显得格外的油光,他们淫邪的目光毫不掩饰的直刺向场中的歌姬,歌姬们隐隐约约露出来的风情更让他们眼中绿光直冒。 帐篷上首坐着一个四十几岁的中年大汉。 大汉膝上横卧着一个美人儿,美人儿一双玉臂勾在大汉的脖子上,肤若凝脂,两只带着水汽的眼睛深深地望着大汉,满脸潮红,她胸口衣物大开,露出半边雪白的球儿,大汉的左手不停地在里面撮捻着,美人儿的小口随着大汉撮捻的力度微微开合。 这可真是一片绮丽好风光,赵健全进来时正是这番景象。 看到赵健全风风火火地冲进来,李奇淳哈哈一笑,“哟!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重不来的赵公公今天居然有闲工夫来找我,还是这么大半夜的来,怎么?赵公公寂寞了?来本王这找乐子的?” 周围轰然大笑,李奇淳调笑着拍了拍身上美人儿的丰满的屁股,“去,既然赵公公有需要,你今天晚上就去伺候赵公公了,赵公公可是贵人,你可一定要把他给我伺候舒服咯!” 周围又是一阵大笑。 没料想那美人捏着嗓子摇着胳膊就是一阵撒娇,“王爷,您就行行好叫别人去嘛,奴奴才不想去,赵公公赵公公又没有那物什,奴奴习惯了王爷那个大的,突然来个没有的,奴奴奴奴没办法伺候的呀!” 一边说着,她眼睛里居然还适时地掉出几颗委屈的金豆豆来! “哈哈哈哈” 周围笑声更大了。 “你可真是个磨人的小妖精!” 李奇淳疼爱地用满是胡渣子的大嘴巴子在美人儿吹弹可破的小脸上很很地嘬了一下,这下美人儿更娇羞了。 赵建全却没感到羞辱,反而一竿子直接跪下,“诶呀我的王爷,您就别打趣小的了,现在都火烧眉毛了,皇上皇上都已经去了三天了!” ‘啪嗒’一声,李奇淳手中的酒碗掉到了地上,他的笑容僵在脸上,周围的千户们也是满脸的震惊。 还没等他们回过神来,赵建全接着又爆出了一个惊天大雷,“丞相和贵妃联手把消息按了下来,秘不发丧,还矫了遗诏,准备强行传位给庆王!” 李奇淳的手狠狠地掐了一下,明显是用力过度了,就是这位经验丰富的美人儿也忍受不来,眉间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他们想传位给老二?”李奇淳死死地望着赵建全,他的呼吸急剧加重,“他们凭什么传位给老二?” 赵建全伏地:“禀王爷,原来庆王和贵妃早就有私情,丞相也是一起的,就是丞相给他们俩牵的线,他们都商量好啦!我怀疑皇上都是被他们合伙害死的!!” 李奇淳一把把美人拨到地上,也不管美人儿是否被摔伤,他呼呼地站起来,在上首反复踱着步。 “他们真想传位给老二?” 李奇淳又重重地问一声,这一声像是在确定。 赵健全:“不是想,他们已经在做了!他们要矫诏!还要把您诓进宫中软禁!现在庆王都已经进宫了!对皇上下黑手后他们又冲着您来了!” “混账东西!” ‘哐啷’一声,李奇淳一脚把桌子踢翻。 “等不了了!” 一个千户站了起来,“王爷,诸位,庆王和先皇后妃媾和,又和朝中大臣狼狈为奸,弑君夺位,大逆不道,人神共愤,天下人人得而诛之,王爷身为先皇嫡长子,理应杀奸臣,诛逆贼,匡扶社稷,为国解危!” “说得对!” 所有千户都站了起来! “王爷是嫡长子,继大位是天经地义,他庆王有什么资格!”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干吧!再不干我们就要被别人干了!” 所有人都望着李奇淳,都期待着,都在等着他发话。 李奇淳环视一周,“你们真的全都这样想?” 众人齐声大吼:“杀奸臣,诛逆贼,匡扶社稷,为国解危!” “好!” 李奇淳大吼一声,他快步走到旁边拿下挂在墙壁上的剑,左右环顾,他看见萎泄在地上面色惨白的美人儿,他走过去,拔出剑一把捅进了那美人儿的心口。 那美人不敢置信的望着插在胸口的剑,鲜血从她的嘴角流下。 李奇淳拔出剑举起来大喊:“我现在用我最爱的小妾祭旗了,事败,我们自然是身死魂灭,事成了,诸位跟着我喝酒吃肉都不在话下!咱们今天就杀奸臣,诛逆贼,不死不休!” 千户们有样学样,纷纷拔出剑刺向其余的歌姬,几声惨叫过后,刚才还言笑晏晏的莺莺燕燕们变成一堆红粉骷髅。 “杀奸臣!诛逆贼!不死不休!” 千户们举起带血的剑大喊! 鲜血在地上淌了过来,浸过赵健全贴地的额头,刺鼻的血腥味弥漫着他的鼻腔,他的身子在发抖,既害怕又兴奋。 李奇淳猛地一挥长剑,“各自回营点好自己的兵,出发!” “是!” 众千户们迅速的鱼贯而出。 “你等等!” 等前面的千户都出去了,李奇淳忽然叫住了最后一个千户。 那千户回过头,李奇淳朝着跪在地上的赵健全扬扬脑袋,“你拨几个人给她,让他带人给我把安贵妃捉住了,这骚娘们,老二能上,老子就不能上了?” “是!” 赵健全抢答的这一声既兴奋又响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 断案 “大概的计划就是这样了,再晚点,等庸王爷睡熟了再把他喊起来,先用先皇驾崩的名义诓他进宫,趁着他脑袋不清醒时一把拿下。” 吴清莲说完后就坐了下来,他闭上眼睛,神色看着很是疲惫。 李奇洸朝着吴清莲拱拱手:“好!事我都知道了,有劳老丞相了,只是还要请老丞相再辛苦一遭,亲自去查查有没有什么漏子,毕竟这种牵涉你我身家性命的大事,要是出什么差错可不好。” 李奇洸从一进门起就直勾勾的盯着安贵妃,现在又用这种借口支开吴清莲,打的什么主意早已经是司马昭之心了。 安贵妃从心底里升出一阵恶心,她强压着这份恶心,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和些,“外面是我亲自布置,庆王爷大可放心,至于老丞相,他都这么大岁数了,外面又那么冷,他也不容易,王爷就当可怜一下老人家,何况现在事情还没成功,等过了今晚了,成了定局,所有的一切自然都是王爷的,王爷大可不必这么心急。” 李奇洸现在是被猪油蒙了心,从进来看到那朝思暮想的美人儿第一眼起,他的脑袋就已经是昏的了,哪里还听得进这些话? 他舔了舔干涸的嘴唇,“再苦再累也只有今天这一遭了,如果不确定下我实在是不放心,还请老丞相多担待。” 话是对着吴清莲说的,可他的眼睛却一直没从安贵妃身上挪开窝,这精虫上脑的程度可见一斑。 吴清莲眉头直皱,他没想到这庆王这么猴急,连一晚上都等不了,他有点摸不准让庆王上来到底是福是祸了。 安贵妃则是悲愤的咬着牙,她心中更多的是羞耻,自古红颜多薄命,没想她堂堂一个贵妃居然连自己的命运也不能把握!这所有的耻辱和悲愤又化作一道凄凉,这凄凉直入骨髓,让她身冷心寒。 她强逼着自己看开些,反正都是迟早的事了,至少庆王现在对她如此的迷恋,她以后的日子不会很难过。 安贵妃认命般叹一声,“那老丞相您去外边看看吧。” 吴清莲又长又细的眉毛不禁一挑,诧异望了一眼安贵妃。 李奇洸听了这话心中一荡,知道美人儿已经应许了,他心里愈加急不可耐来,他对着吴清莲长长一揖,“贵妃娘娘说得对,老丞相有劳了,请老丞相务必看仔细些!” 这是在赶人了! 事已至此,吴清莲也无可奈何,他只得朝着安贵妃拱拱手,像是有几分歉意的意思。 安贵妃没有看他,吴清莲转过身要往门口走,外间忽然传来一阵喧闹。 “怎么回事!” 三人面面相觑。 声音又近了一点,居然是刀剑碰撞声和砍杀声! 李奇洸被美色迷晕了的脑袋瞬间醒了,“怎么回事?哪里来的砍杀声?你们不是说已经计划好了么?难道你们合起伙来诓我?!!” 李奇洸惊怒交加,他第一反应就是这是针对他设的局! 安贵妃和吴清莲也慌了,事情已经完全超出特他们的预料! 就在这时,宫门突然被打开了,一个满身是血的侍卫冲了进来!这侍卫看着受了不小的伤,身上的口子在哗哗的往外流血! 侍卫用刀子强撑着跪下,朝着安贵妃急切的大喊:“贵妃娘娘c丞相快跑吧!庸王起兵造反了!现在已经攻破了玄武门,正在往这边杀来!他们人太多,我们快抵挡不住了!” “什么?!!” 几个人彻底慌了。 “肯定是有人把事情捅给大皇子了!”吴清莲立马直插要害! “我看是你们几个合起伙来构陷我!”李奇洸急的大吼,他本来是来接受皇位的,不曾想陷入了如此绝境! “老夫要真想害你你都见不到我,进门就给你扣了!”吴清莲一想到自己在外的家人更是心神大乱,一向老神在在的他难得的失态了。 首先镇定下来的居然是安贵妃! 安贵妃走向那报信的侍卫,她掏出手绢半跪下来,她居然在用自己贴身的手绢给那侍卫包伤口! 安贵妃一边轻轻地包着一边尽量温柔的说道:“辛苦你们拼命了,大皇子的京城三大营我是知道的,都是精锐,人又比你们多,我们今天只怕是凶多吉少了,你再出去拼挡一阵,看准机会就降了吧,你还年轻,尽到自己的职责就行,不要做无谓的牺牲!更不用太在意我们!” “娘娘”那侍卫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安贵妃眼中满是凄切:“放心,这里没人会怪你们,我更不会怪你们,就算要你们去拼也只不过多搭进去几条命罢了,没意义,事已至此,我们都是结局注定的人,少害几条命兴许能在地狱里能早些超生。” “娘娘” 那侍卫看着安贵妃美丽却悲戚面容,一想到这个美丽又善良的女子就要殒命在这场宫变中,一股难言的心绪涌上他的心头。 安贵妃闭上眼睛,“去吧。” 那侍卫挣扎着站起来,“是!”大喊一声,他拖着残躯又冲了出去。 等那侍卫走了,安贵妃快步走向门口。 “说!是不是你们合起伙来诓我!”二皇子李奇洸还在那头无力地咆哮。 安贵妃没理他,她直接越过他站在门口眺望,外边已经火光一片,成群的火把已经蔓延到这边来了,不肖片刻这里就会被攻破。 忽然她看到一小队人马冲了过来,是赵健全了无疑了。 赵健全也看见了安贵妃,他连忙指着她喊:“快,快!那个就是安贵妃,王爷有命,活捉安贵妃者,赐千户,赏万金!大家快冲” “活捉安贵妃!” 一群士兵像打了鸡血一样往这边冲来,‘活捉安贵妃’的口号更是此起彼伏。 凤仪宫的卫兵迎了上去,一时间两方砍杀声四起。 安贵妃立刻退回屋子把门栓死。 “你干什么?”李奇洸又急又气,“现在人已经要杀到门口了,你还把门关死,你是想让他们捉你么?然后再把我交出去立功,你自己好去当新皇帝的爱妃?” 他也听到了外边的口号,这样想也不奇怪,吴清莲也望向安贵妃,似乎也有些这样的怀疑。 安贵妃没理他,她快步走向床边,“你们过来帮忙!” 李奇洸:“帮什么忙?帮你把我们捆住送给庸王当见面礼?” 安贵妃直接把垫床的棉被掀开,漏出一整块青玉床板,她指着那床板道:“这地下有密道,可以通道宫外去!” “密道?” 两个人先是一愣,然后怀疑的对望起来。 等到安贵妃拼了命的把那床板挪开一角,直到他们看到挪开的地方有个拳头大的黑洞,才终于确定这床下真的有一个地道! 大悲之后的大喜,他们都有股劫后余生之感,体内燥热的鲜血慢慢冷却,一时间他们手冷脚冷,脑袋里嗡嗡的响着,头重脚轻的直往地上栽。 安贵妃急了,“还愣着干嘛?赶紧来帮忙呀!” 两个人赶紧过去,三个人一人抓一边去抬拿张用整块玉做的床板子。 “这密道可靠么?”李奇洸一边咬牙抬着一边问。 安贵妃:“总比你就这么冲出去要强!” 李奇洸自讨了个没趣。 终于,床板被挪开一边,露出来一个黑漆漆的大洞。 安贵妃指着洞催道:“好了,快跳下去!” 李奇洸还有些迟疑,吴清莲却没有丝毫犹豫,他先朝着安贵妃鞠了一躬,“多谢了!贵妃活命之恩,老夫没齿难忘!”说完他第一个跳了下去,不一会儿就没了声音,显然已经走远了。 李奇洸见了也准备要跳,他忽然撇头看向安贵妃,她好像没有跟着跳的意思,她把床上的纱幔扯下来,和床单被子堆作一团。 李奇洸转过身问:“你呢?你不下去么?” 安贵妃还在忙着:“我在这里放把火,给你们拖拖时间。” 李奇洸忽然有不好的预感,“那放完火呢?你你会下来么?” 安贵妃一愣,转头对他嫣然一笑,“怎么?舍不得我?” 李奇洸涨红了脸,“不是我我刚才误会你了,其实我我等出宫了你跟我一起去西北好不好?” “跟你一起?”安贵妃倒是没想到都现在了他还不肯放弃,“跟你去当一个见不得人的地下情妇?” 李奇洸急了:“怎么会?我保证” “你可别保证啦!”安贵妃摆摆手,笑着道:“你这人我是瞧准了,性子薄凉得很,刚才还骂我陷害你,现在又来搞情真意切这一套,你以为我会上你的当?嘿嘿像你这样的我见多了,跟的时间久了你会嫌弃,如果成为你的一个求而不得的遗憾,那倒会深深的刻在你的心里。” 说完安贵妃俏皮的对他眨着眼睛,这种时候她居然能露出这种小女儿的神态。 李奇洸心脏被重重地击了一下,这样的安贵妃是他以前从未见到过的,他一下子挪不开眼! “你跟我走吧!”李奇淳一把握住安贵妃的柔荑,“我保证我这一辈子只待你一个人好,你不会受任何人欺辱!就是天王老子都不行!”没等安贵妃表态,他又补了一记重誓:“我发誓,若违此誓,我李奇洸天诛地灭,不得好死!” 安贵妃轻笑了一下。 “好了好了,你别再说了!”安贵妃轻轻挣开他的手,站起身来,“我可是贵妃!”她正望着李奇洸:“你看清楚了,我是当朝贵妃,至尊至贵之人,绝不可能跟你去当一个见不得人的情妇!” 这句话说得不容反驳,她终于拿出了平时当贵妃时该有的气派。 李奇洸在这个女子面前忽然有点自惭形秽了,外面的砍杀声越来越近了,李奇洸有些急了,他低下头想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说服她的办法,他终于还是放弃了,李奇洸又抬头问:“你还有什么想要的么?” “当然有!”安贵妃直直地望向李奇洸,目光就像刀子一样锋利,“你记住了,今天你们活命的机会是我用我的命给你们挣来的,我要你保证,在你逃脱之后要保障我儿的安全富贵,若是以后我儿遇到什么不测,或者是你敢把屠刀伸向我儿,我就是在地下做鬼也不放过你!” 李奇洸深深地看了安贵妃一眼,好似要把这个女子印在心里,“好!我答应你!” 说完,他转头头也不回的跳了下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