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的荣耀:法家密码》 正文 第一章 初见秦 公元前234年,初秋,函谷关外。 官道上,一支队伍由东向西,往函谷关缓缓行来。 这支队伍不过数十人,却由一位军侯率领,有步兵三十余人,骑军三十余骑。军侯带数骑在前,随后是两辆精致坚固的马车。 军士健壮,与普通士兵不同的是,他们的武器均为短兵搭配弓箭。虽经长途跋涉且许多军士带伤,但个个精神饱满,马匹雄健有力,显见是一支精锐之师。两辆马车由这样的秦军精锐护送,可见,马车中的人身份非凡。 “其其风,我们到哪里了?”第一辆马车中,传出淳和而略口吃的声音。 车旁,家臣装束的一位男子,将头靠近窗子,答道:“公子,前面就是函谷关了。” 窗帘掀起,露出一张平静而俊朗的脸,往窗外看了一眼,说道:“停停一下吧!” 其风一夹马腹,坐骑紧行几步,赶上军侯。 “将军,公子请将军暂停一下。”其风抱拳。 军侯回过头来,短须覆面,方脸圆目,看起来威猛肃杀。他将手一抬,队伍顿时在官道上停了下来。军侯下马,将缰绳扔到身边百将手中,大步向第一辆马车走去。 车帘挑起,车内男子躬身走出马车。 “有劳樊将军了。”男子笑道。 “不敢,公子有命,自当遵从。”军侯执礼甚是恭谨。 “既入秦地,何敢再称公子,请将军勿再如此。” “是,先生。” 男子约莫四十多岁,面容峻奇,眼神坚毅,鼻梁高挺,一袭灰白长袍,间以绿色边纹,头扎简单头巾,发带飘向脑后,气质高华,大家风范自内而外,令人油然而生敬畏之意。 他叫韩非,韩国公子,为韩王安的堂叔,其时早已以才名满天下。秦王问李斯韩非之才比之如何?李斯答“胜吾百倍”。秦王得其作《孤愤》c《五蠹》,细思其中治国思想,对韩非之才大叹,失态而谓左右曰:“寡人得见此人与之游,死不恨矣!” 李斯设计出兵,以霸道逼得韩王安命韩非使秦。韩非在韩并不受重用,韩王安更是一直对韩非心存顾忌,作出令韩非使秦的决定,并不困难,甚至乐见其成。 韩非走出官道,远望函谷雄关,秦军威慑天下,正由此雄关而出,作为兵家必争之地,关前凡目之所及,寸草不生。 函谷关南靠秦岭天障,北临黄河天险,关长十余里,中间仅余一车可过。关高十余丈,雄视东方,顾盼天下,“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正是函谷关之谓。 当年老子从函谷关西行,为世人留下五千言,被誉为百家思想之源,老子也是韩非的法治思想的主要来源之一。此时的韩非,不仅集法家之大成,更是“最懂老子的两个人之一”。而另一个“最懂老子”的人,梦蝶悟道,名叫庄周。 瑟瑟秋风,将韩非的衣袍轻轻卷起,韩非负手而立,眼望函谷雄关,背影萧索。身负大才而因特殊身份为韩王见疑不敢用,反到是作为敌国的秦王政,对自己却如此知遇,实为造化弄人。入得秦地以来,看到秦军坚毅自信,秦地百姓乐耕而愿战,充满积极进取的精神状态,与韩地自王室朝廷到民众的保守萎顿惶惶之状有着天壤之别。 灭韩者,必秦;一统天下者,必秦! 天下一统,四海为郡县,政令一出,法治天下,这不就是自己的理想吗?此去咸阳,必受重用,一生抱负可付诸实践,加上师弟李斯,一个以法治天下的大一统国家,将可望在生年实现。 然而,作为韩宗室公子,事敌国而灭韩室,纵不管史书如何记载,自己这颗心又如何能安? 一边是理想,一边是韩室,一身如何安放?昔日老子西出函谷,乃得自在逍遥,而自己西出函谷 唯有向死而矣! 韩非长叹一声,思绪复杂,对跟在身后的樊军侯道:“樊樊将军,我们走吧!” 行至关下,樊将军早派人去验讫通关文书,一行人未受阻拦,进入关内。 入得函谷关,樊军侯显然松了一口气。护送韩非公子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一路行来,他们遭遇了几起盗贼打劫,不问可知,是秦国外的其它六国,知晓韩非之才,不愿秦国得而用之,于是假扮盗匪,意图击杀韩非。所幸李斯所见甚明,安排的这支护送队伍,个个均为单兵之王,虽队伍也有损伤,但毕竟顺利杀退几波刺杀者。而进入函谷关,以秦国在关内的政权之巩固和基层治理的有效性来说,几乎不可能再遇到刺杀事件。 函谷长百余里,蜿蜒曲折,深险如匣,深谷之名因此而得。崤山至函谷这段军事要地,为秦孝公时从魏国手中夺取,随后建起了函谷关,自此秦在战国烽烟中,进可攻,退可守,几立于不败之地。 出得函谷,视野为之一宽。此时,函谷西口尚无后世所建之潼关,但见关中沃野千里,比关外秦地更为繁荣富庶。 距函谷西口约十余里,依山脚建有一小镇,虽然秦国重农抑商,但小镇上农户互换生产生活用品,热闹非凡。加上此地是进入函谷,出秦川之必要补给之地,各种生活用品汇集,小吃店c茶饮店不少,充斥了各色人等,甚至比关外的一些县城还要热闹许多。 此处属宁秦县(治所在今陕西省华阴市)函谷乡,虽然不是县城,但因位置特殊,且离治所尚远,故也在这里设了官驿。一路奔波,终至关中,韩非一行人等也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韩非一行住进官驿,韩非身为韩使,又是秦王政所重之人,樊军侯手执李斯亲自签发的文书,驿站以最高规格安置韩非一行。 官驿内挂有一块木板,上书入住者分等级所享有的供应。韩非一路行来,在秦地每处官驿都见到了这样标准尺寸的木板。秦国从公士开始,到彻侯共二十爵位,按照入住者不同的爵位,可以享受不同的待遇,甚至其随从的供给,都在木板上都写得清清楚楚。比如: 御史的卒人出差,每餐供应粺米半斗,酱四分之一升,有菜羹,并供给韭葱。若是有爵位的人,爵在大夫c官大夫以上的,按其爵级规定供应饭食。出差者的随从,每餐供应粝米半斗;驾车的仆从,粝米三分之一斗。 韩非叹道:“都说秦‘一切皆有法式’,入秦所见,确实不虚。”进而想到,自己一生的理想,正是任法而行,而秦能百年来一以贯之遵循法治,并成为七雄之首,也正印证了法治为富国强兵的正确路径,可惜一身抱负不能为韩所用。如今秦国后方社会安定c顺乎天理,六国若以乱攻治c以邪攻正c以逆攻顺,必为取死之道。 饭后天色尚早,韩非走出客房,踱步出门。 樊军侯赶紧上前,抱拳恭敬问道:“先生身份尊贵,最好不要外出,以免遇到危险。” 韩非笑道:“大大秦治事,已致极境,我看关中之地,安全得很,用不着担担心。” 樊军侯还想阻止,但又不知当如何劝止,毕竟人家在夸大秦的治安好嘛。喏喏之间,韩非已和其风迈出官驿。樊军侯亲自带上两个百将跟上,心中也不免自豪,这位名满天下的名士,也对大秦如此推崇,自己当然与有荣焉。进入关内,确实已经安全了,韩非到咸阳后,显然是要被重用的,起码也会是个上卿,他要出去走走,就随他去吧。 脚踏关中土地,与关外战场肃杀萧条的气氛相比,这里一派繁荣景象。在小镇中行走的关中成年男子,多在七尺五寸左右(约合今一米七三),而护送韩非的这支队伍,身高更在八尺以上。韩国为中原腹地,向来以富饶文明称于诸侯,却也远不及关中男子身高。 成年男子平均身高是评判一国富庶程度的客观标准,以此观之,关中之富庶,如今已可称冠于天下。有如此富庶的大后方,再加上秦律对军功的厚赏,庶人也可凭军功得到爵位,“王侯将相无种”的理念深入人心,于是战场上人人奋勇当先,秦军遂无敌于天下。 韩非有着深刻的洞察力,在关中小镇上一走,仅仅从这些并不显眼的细节,就得出了许多正确的结论。对秦国的期望更大,而对韩国的忧虑也更深。 小镇街道为青石铺就,并不十分平整,但四边已经没有了棱角,显然小镇历史已然不短。街面宽阔,约四丈有余,店面多为土木混建。除了固定的店面外,更多的是游商小贩和摆摊经营者。秦重农抑商,商贩几无利可图,但在小镇上人们的互换和自制生活生产用品,并不受过多干预,乡啬夫按照规定,对相对固定摊位象征性地收取一点管理费,也就由得大家自由交易了。而对于一般的临时交易场所,很少收取费用。 不过,秦虽对商业进行抵制,却对私人财产给予了非常严格的保护,“秦之法,盗马者死,盗牛者加”。在宁秦县曾发生一个案例,某乡民盗采邻居桑叶,论盗采桑叶的价值尚不足一钱,却被县司按照秦律规定判处了三十天的劳役。 小镇上有不少服徭役者,专事治安秩序,秦律如此严密,小镇虽繁华,却确如韩非所言,安全得很。 韩非前方,一个少年正失魂落魄地走在街道中央。 “抓小贼!”一个声音从少年身后传来,少年茫然地回头张望,刚刚停留过的饴糖摊老伯冲上来,抓住了他。 少年惊诧,用力挣扎,一枚半两似从手中落下,掉在街面上。 “我没偷钱!”少年惊惶叫道。 “人赃俱获,还敢抵赖!”老伯怒极,猛推少年一把,少年摔倒在地,向韩非摔了过去。韩非未曾注意,少年头部撞在膝下,疼痛让韩非皱了皱眉。 “大胆!冲撞贵宾,按律当死!”樊军侯大惊,一个箭步冲到韩非身前,将少年一把抓起。 少年吓得索索发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二章 论律 饴糖摊老伯这才注意到,前方一个将军护着一位长袍飘飘的中年贵人,忙战战兢兢过来行礼。 此时,一帮维持秩序的徭役赶到,向韩非礼毕,了解了整个情况,便欲带少年离开,交有司论处。 少年惊慌失措,大声叫喊:“我没偷钱,我没偷钱!” “不不用吧?也没冲撞什么,无心之失而已。”韩非皱眉。这少年看起来也并非歹人,放了也没关系啊。 “先生,秦律规定,如果知有犯事者而不举不抓,相关人等均有罪。这少年偷盗在前,人脏俱获,又冲撞先生在后,均有多人目睹,恐怕得交有司办理才是。”樊军侯回道。 “秦律果然繁密如斯!”韩非叹服,如果仅仅是律条繁密也就罢了,关键是还能在最基层得到非常迅速的贯彻落实,这又能看出秦国的基层治理,确实相当有效率。 看来,这位少年确实命运如此了。 “且慢!”在少年的哭喊声中,一个声音传来。 声音的主人也是个少年,上身穿着常见的灰褐短袍,下着长裤,面容俊秀,剑眉浓郁,凤眼如电,身板虽未长成,但已颇为宽厚结实。缓缓走来,虽只十五六岁的样子,却给人以沉稳如山的感觉。 “离轩少爷!”几位徭役向来人拱手。 “离轩少爷,你又要来断案了吗?”更有人熟知来人,于是打趣道。 “别别别,千万不能这么说,我不是吏,如果行使吏事,可是违背秦律的。我只是觉得此事有些疑问没有弄清楚,贸然将人带走,可能会把案子办错了,又要牵连一大帮子人。”离轩少爷赶紧分辨,未经任职而行吏事,可是罪过不小。 “离轩少爷,我没偷钱啊!”少年看到离轩,像是看到了救星,对着他大喊。 “你别急,把情况说清楚,我们一起分析看看。”离轩安慰他。 离轩走到韩非跟前,恭敬地行了个礼:“先生,我想问相关人等一些情况,还望先生允可。” 韩非看这少年虽衣着普通,但却气质不凡,有侠义心肠。而刚才开口不过两句话,却似乎对律法有不俗的理解。这应当是一种天生对法的感觉吧,就像是自己,从小就对法家感兴趣。看到这少年,心中顿生爱才之心。 “律律法中有没有禁禁止普通民众论律说案?”韩非问樊军侯。 樊军侯迟疑了一下,说道:“律法并没有禁止,只是”觉得似有不妥。 “哦,那就听听他怎么说如何?”韩非道。 “听听也无妨。”樊军侯示意徭役将少年带回来。 “你为何要冲撞这位贵人?”离轩问少年。 “离轩少爷,我被老伯推倒,不小心撞到了贵人,我我,不是故意的。”少年瞟了一眼韩非,又将眼神悄悄掠过樊军侯,显然很怕这位将军。 “老伯,你为何又要推这个小兄弟呢?”离轩转过头来,问饴糖摊老伯。 “因为他偷我的钱啊!”老伯晃动手中失而复得的半两,激动地叫道。 “我没有偷钱!”少年显得更激动,他很是莫名其妙,自己怎么就成了盗贼了?如果这事说不清楚,他们一家可就全完了。 “哼,人脏俱获,你还敢抵赖。”老伯脾气也不好,看少年现在还在抵赖,气得暴跳如雷。 “别急,你们一个一个慢慢说说当时的情况。”离轩忙劝住老伯。 “就在刚才,这小子站在我摊前,想买糖却又不买,突然有人从旁边走过,他就装被那人挤了一下,扑在我摊子上,我还好心把他扶起来,让他小心。等他一走,我才发现我刚收的一枚半两,竟然不见了。我追上来抓住他,半两从他手中掉在地上,不是他偷的是谁偷的?”老伯将钱递过来,“你看看,上面还粘有饴糖,显然是我不见的那枚半两。” “钱上有糖?”离轩沉思。 “不是我偷的!”少年的脸涨得通红,但一口咬定他没偷钱。但他也没法解释,钱怎么会在自己身上。 “当时,我站在饴糖摊前,很想给阿母买一块,但又没钱。正准备离开,旁边人比较挤,不小心被挤扑在摊上。随后,这老伯就说我偷了他的钱。”少年说着,眼眶浮现红肿,显见是要哭了。 离轩走上前,拉起少年双手,在他身上仔细地看了看,回过头与老伯说道:“老伯,他确实没有偷你的钱。” “不可能啊,这钱就是从他身上掉下来的,这么多人都看着啊!”老伯摇头。 “这钱确实是从他身上掉下来的,但不是他偷的。”离轩信心十足。 “这怎么说?”不光周围吃瓜群众懵了,连樊军侯也觉得摸不着头脑,少年自己也一脸不解。而韩非此时也恍然大悟,心中暗道:“不错,观察细微,分析层层递进,头脑清醒,不为‘眼见为实’所迷惑,是为洞察力。” 离轩叫过老伯,拿起少年的手,指着腕上二三寸的位置:“您看这里。” 老伯仔细观察,迟疑地说:“你是说你是说” “对,这里粘有一点饴糖,当时,他确实是被人群挤到了老伯的摊上,双手都扑在摊面上了,而那枚半两,由于上面粘了一点饴糖,被他一扑,直接粘到了他的衣袖上。老伯只知道自己丢了钱,而他则根本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老伯抓住他的时候,他袖口上被粘住的钱被晃荡在了地上,看起来就像是从他手里掉出来一样。于是”离轩找出了事情的真相,长长出了一口气。 “他就被当成真正的小偷了。”离轩笑了起来。 老伯呆立当场,而周围则响起了叫好声。 “离轩少爷聪慧过人,今天又见识到了。” 老伯跑回自己的摊子,拿起两大块饴糖,递在离轩和那少年手中,说道:“小子,对不起了,如果不是离轩少爷,我可就要冤枉一个好人了。你不是想给你阿母买糖吗?这块糖就算是老伯我向你陪不是了。” 少年想推辞,离轩拍拍他的肩:“收下吧,你不收下,老伯心不安呐!”他自己也收下了饴糖,向老伯致谢。 “聪慧过人,明理知法,处理人事也颇懂人心,不矫揉造作,不错,真的不错。”韩非看离轩处置整件事情,心下暗赞。 离轩叫少年过来,向他说道:“冲撞了贵人,过来向贵人请罪吧!”请罪自然是谦辞,听这离轩的言辞,显然是要将其冲撞国宾c失礼于国之罪就此算了。 “小子,虽然你冲撞贵人,事出有因,但秦律明确规定,冲撞国宾,失礼于国,当属大罪。”樊军侯出言。韩非由秦王政亲自出重兵邀之,其尊贵自不待言,众目睽睽之下被冲撞,如果不依律处置,若由本地报上去,恐怕又要连累不少人了。 少年原本已惊魂稍定,听军侯一说,脸色一下子变得雪白。 “将军,他并非故意,而且当时身不由己,律有明条,但也应有理相符,方可归罪。”离轩似乎并不着急,与樊军侯论起了法理。 “是啊是啊,当时是小老儿着急了一点,请将军和贵人宽恕。”饴糖摊老伯大急,如果少年因此而治下重罪,自己如何心安。 “秦律并未规定是否事出有因,有律条在,必须按照律条处置。”樊军侯道。 离轩缓缓开口:“凡事不问事由,只顾看结果而处罚,是谓不教而诛。我大秦依法治国久矣,提倡以法为教,法者为理之极,循法问案,岂能不问事由!” 樊军侯于法律一途,并不十分熟悉,于法理更是不知所以,不能接话。 离轩接着说道:“每一个案件的发生,都有其背后的因果,若当事人于因果之中没有任何过错,则最终的结果,只是一个意外事件,并不应当有任何人来承担后果。” 樊军侯觉得有理,而韩非已轻轻鼓掌,道:“法治行事,法理当先,好好道理。法令严苛,只惩奸恶,无奸无恶者,自然不能刑加其身。” 离轩向韩非躬身,以示感谢,并对“法令严苛,只惩奸恶”一说觉得耳目一新。 韩非开口,且离轩之说非常有理,但樊军侯还是坚持有司认定:“离轩,你所说有理,但是对案件的判断和对律法的解释,应由官吏来进行,你非审案之吏,自然不能以法理救他,而应交有司处理。”这也是正理,官吏有解释法律之权,如果他们也如此理解,当然就没有问题,但这少年显然不能代为解释法律,只是依明令辩解。 樊军侯说这番话还有另外一层意思,他在提醒韩非,虽然您将受重用,但目前尚属韩人,并无大秦官身,您的解释也还不能当做司法解释。 “是的,所以不能交有司处理,而是直接放了他。”离轩微微一笑,自信地说道。 “什么?”围观众人都一惊,这离轩少爷,你是谁啊,连审案资格都没有,能直接把疑犯说放就放? 韩非却知此子不出无的之言,饶有趣味地看离轩如何自圆其说。 “请大家看他有多高?”离轩拉过少年,站在身旁。离轩也只是少年形状,但那少年站在他身旁,却还矮了半头。 “大秦律规定,身高未足六尺五寸(约今一米五左右)者,虽犯事而不追究其责。他的身高,有六尺五寸吗?”离轩还特地将少年与自己相比较,少年年龄应与他差不多,但营养不足,看起来不过六尺出头,肉眼就可辨别出来。 众人恍然大悟,之前都被“案情”所吸引,并没有注意到秦律关于责任“年龄”的规定。离轩先说法理,站在“理”上,再引秦律的直接规定,又于法有据,于是一场官司变成了小小的意外,而围观众人无疑都上了一堂现场普法课。 樊军侯哈哈一笑,心里一块石头也落了地,一场冲撞国宾的大事以小小意外收场,自己当然也就没有了什么责任,况且看韩非对此子也颇有好感,自不会在此事上纠缠。此刻心情大好,看离轩也不免越看越顺眼。 韩非突然对樊军侯道:“樊樊将军,此前走得甚急,如今颇感疲惫,我我们在这里多休息几天如何?” 樊军侯一愣,回过神来,回道:“但凭先生吩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三章 母为奴 离轩带少年向韩非告罪离去,慢慢淹没在人群之中。 出了街口,离轩停下脚步,定定地看着少年。 少年热泪滚落,单腠跪下,道:“今天若不是少爷,我至少也会成为官奴,少爷大恩,孟槁愿成少爷私奴以报。” 离轩赶紧扶起孟槁,骂道:“你说什么胡话,你我多年玩伴,什么时候需要你报答了。”孟槁垂泪不语。 “我看你今日魂不守舍,绝不仅仅是刚才的原因,到底出了什么事?”离轩问道。 孟槁哽咽:“我阿母我阿母” “到底怎么了?”离轩急了。 “因为阿父军中犯事,阿母被按律罚为官奴婢,今日已来人通报,明日就要被带走了。”孟槁说完,号啕大哭。 离轩呆立,他也没有想到,孟槁母亲居然成为官奴婢了。要脱离奴身,可真不容易,特别是其父本身就有罪在身,暂无法通过军功赎回孟槁母亲。其实,目前在秦国已经很少采取入奴籍的处罚方式了,但一旦判罚,也只有认命。 离轩定了定神,安慰孟槁:“现在天气已晚,你先回去,我回家问问父亲,律条中是否有相应规定,可以让伯母脱奴。”说完,将自己那块饴糖也塞在孟槁手中。 孟槁也不推辞,低头称是,向离轩告辞,小心地拿着两块饴糖,转身深一脚浅一脚地远去。 离轩看着孟槁离去,叹了口气,静静地站了一会儿,随即离开。 “请离轩少爷留步。”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离轩回头,却见是刚才贵人身边随从。 来人上前,向离轩拱手道:“我叫其风,我家公子想请你一叙,万望勿辞。” 离轩一愣,这等大人物,怎么会邀请一个乡野小子?但他知道,所谓的“请”,不过是其风的谦辞罢了,岂能不去。再说,离轩对这个大人物也颇有好感,这人谈吐不凡,气质高贵,从刚才这位贵人的态度来看,见一见总不会有什么坏事。 离轩跟着其风来到官驿,韩非正伏案而书,口中随之诵出: “秦之号令赏罚,地形利害,天下莫若也。以此与天下,天下不足兼而有也。是故秦战未尝不克,攻未尝不取,所当未尝不破,开地数千里” 听得门外轻扣,其风报曰:“公子,离轩到了。” “请离轩少爷进来吧!”韩非将笔放在笔搁上,抬起头来。 离轩进门,但见街上所见的贵人,跪坐书案旁,也许是错觉,感到贵人此刻既有兴奋之意,又无法掩藏隐隐约约的痛苦之色。离轩突然觉得此人与自己无比亲近,似能感受到此人满腔的烈火与入骨的痛楚。 “乡野鄙民离轩,见过先生。”离轩鼻子猛然一酸,向韩非长揖。 “坐吧。”韩非带着浓厚的中原口音,向离轩微笑。韩非在韩时,与当朝丞相相辩,怒目洪声,慷慨激昂,甚至在韩王安面前也是如此。何为矣?无非是韩形势为七国最下,又立于秦国东面,而朝廷君臣仍碌碌无为,只求保一时之安,毫无进取之心。韩王猜忌,不敢用韩非,无非是怕韩非取自己而代之。宁愿被秦灭国也要防宗室之人,君王心理,实属奇异。 然而,面对秦地少年离轩,韩非淳厚和熙,哪有朝堂上金刚怒目的样子,完全是一个宽厚长者面对自家后辈。 “方方才在街上的那位少年,是你旧识?”韩非举起酒樽,遥向离轩示意。 “先生慧眼,他叫孟槁,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离轩回应,轻抿一口。此时,酒是奢侈品,一般民众无酒可饮,秦律也不许民众自己私自酿造。粮食是战略物资,以战国时期频繁的战争,粮食要用在刀刃上,纵然不给军队用,也要用来养活更多的人。因此,酿酒被严格控制,以保证有更多的粮食储备。韩非是秦国国宾,按照《传食律》规定,应供应一定量的酒食。 “我看你对秦律比较熟悉,是是在学室学的吗?”韩非转过话题,问离轩律学师承。 离轩恭敬答道:“回先生,我不是史之子,不能直接入学室,目前还未得到入学室的许可。家父是本乡啬夫,抄有一些秦律,我是通过家父摘抄的秦律学的。” “哦?”韩非有些意外,以离轩对律法的熟练运用和理解,他以为即使不是学室出身,也应当是出自名门,没想到只是一个普通的啬夫之子。 “法者理之极,循法问案,先问事由。这样的认认识可不一般,律条易得,法义又如何能学得?”这确实也是韩非最大的疑惑。 “我自己瞎想的”离轩不好意思地抠了下脑袋,突然又发觉这不合礼仪,赶紧放下。“我在想,律是最大的道理,万事皆有法式,那么,立这条律法就一定还会有立它的原由。找到这原由,应该就可以把握律条,也就能循事理而准确执行律令了。” “说得好!荀师曾言,不通法义,律条虽繁,临事必乱,难免刑繁而邪不胜。有法依法,无法类举,也需要精研法义,以知其所以然。你今日所讲,也正是律之所因。君主治天下,也必因人情而立法,因此,律法如不解人情,必无可持久者,禁令可立而治道方具。”韩非说到法治,立时精神大振,言谈滔滔不绝。在传说中,韩非口语表达能力差,其实是一种误解,拿这位名满天下的天才和当世绝顶辩才如李斯c姚贾等相比,韩非当然有所不如。事实上,韩非辩才依然了得,虽略有口吃,但并不影响其语言表达,更何况他还标配了一副称甲天下的大脑。特别是在说到法治思想之时,哪还有那个口吃的韩非! 离轩首次得亲闻天下法家集大成者传道,只觉得之前所思所想,似有一条线串联起来,韩非数语,让他收获之大,远超韩非想像。 离轩离席,再向韩非长揖:“得先生指教之恩,弟子感激不尽。” 韩非一挥手,但却为离轩自称“弟子”而感到欣慰。突然间,他想到自己此行的最终归宿,因少年一声“弟子”萌发了一个念头:“这少年于法治思想有如此天赋,为我从所未见,何不收其为弟子,传我衣钵,将来法治天下,此子必有冲天之势,我虽死去,但也相当于为我实现理想了。” 此念一起,再也挥之不去,但如何行事,尚需仔细想想。 “你先回去吧,明明日我到你家看看。”韩非此时看着离轩,越看越是喜欢,竟然直接提出要登离轩之门。 离轩一愣,随即大喜:“是,先生,明日弟子扫榻以待,再听先生教诲。”离轩是有学术眼光的,虽然到现在自己还不知眼前人之名,但此等人物必为天下名士,能得数言之教已属机缘,而有机会得二次聆听,岂能不大喜过望。 当下告辞,也不用告知先生自己住在何处,驿官徭役很清楚他家在哪,到时自会带贵人过去。 出了驿站,以离轩之沉稳,也禁不住激动,脚步快了许多。 “少爷回来了!”大门打开,女仆小树迎了过来。 “小树,父亲回来了吗?快让大家把家里好好清扫一下,明日有贵客登门。”离轩未见父亲,先行安排起来。 “老爷早就回来了,在书房里呢。”小树笑着,这位小主人性情沉稳,也不知明日是什么贵客,能让他急躁起来,不过,看来小主人心情到是非常喜悦,应当是一件好事。 走到书房门口,离轩脚步慢下来,轻唤父亲。 “轩儿回来了?进来吧。”轩父离韶应道。离韶四十余岁,与离轩相貌相似度约六七分,唯颊下有须,沉思之时,常捻须闭目。 进得门来,离韶看着儿子面露喜色,问道:“怎么,在街上判案,现在还兴奋呐?”一个小地方而已,在街上发生的事情,作为啬夫的离韶早已知晓。 听父亲提到判案,想到孟槁母亲被收为官奴,离轩神色黯淡下来,向父亲说了孟槁之事,问有无可以令孟母脱奴籍的律条。 离韶沉思片刻,说道:“《司空律》中到有一条路可走,但不知孟槁愿不愿意。” “哪一条?他一定愿意的。”离轩听得确有律条可循,一下子精神起来。 “母亲或者亲姐妹有为隶臣的,如果自愿戍边五年,而不算作戍边时间,可以令一人免为庶人。”离韶在律法上,显然比较精熟。 离轩知晓了具体规定,心情复杂:“孟槁肯定愿意,但戍边五年,以如今战争之频c边防任务之重,五年之后,他还能回来吗?” “罢了,让他自己决定吧!”离轩叹道。律法在上,要让母亲脱奴,孟槁只能自救,离轩纵有心相帮,也无能为力。 解决了孟槁之事,离轩想起韩非,脸上又现出喜色,向父亲告知了这位大人物将到家中拜访一事。 离韶却无这般喜悦,看着儿子喜形于色,说道:“贵客临门,祸福难料啊!” 离韶为本乡啬夫,对近日官驿的接待任务略有所知。再听离轩与该贵宾的接触细节,已知是何人。 “前段时间,大军出函谷关向东而去,你可知是为何?”离韶睁开眼睛,问道。 离轩茫然摇头,他再聪慧,毕竟年龄不大,于军国大事所知也有限,如何能从大军攻韩分析出具体原由。 “就是为了此人。”离韶叹了口气。 离轩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就为了一个人,而向韩国兴兵?”这太离谱了吧? “此人,应当就是韩非!”离韶再来一次暴击。 离轩张大了嘴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四章 授书 次日,离家中门大开,迎接贵客。无论祸福,韩非登门都不是他们所能拒绝的。 令离家父子诧异的是,韩非并未带多少人来,两位百将守在大门两侧而不入,韩非带着其风进入离宅,两个驿站徭役分别挑着一担物品,放入离宅院中,便告退离开。 宾主坐定,韩非也不绕圈子,对离韶说道:“鄙人韩地韩非” 离轩向父亲看去,暗道:“果然如父亲所料。”心下激动与紧张并存。 “昨日在街上,贵贵公子当街论律,律法精熟,法义深厚,我我在这个年龄也颇有不及。”韩非也不避自己对离轩的欣赏,直接当面夸赞。 离韶连称谬赞,离轩也诚惶诚恐,被当世名士与自己相比较,离轩虽有少年人之小窃喜,但却不敢坦然受之。 “此来秦地,有书五十三篇,授予贵贵公子,愿他能从中得到一些启发。秦国尚法治,是否可以因此有所成就,就就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韩非说出来意,让离韶父子都震惊了。当时韩非的文章,千金难求。秦王欲读韩非的文章,李斯花费万金,厚赂韩国高官,才录得两篇入秦。而此次韩非竟然将其文章尽数赠予离轩,仅文章的“市场价值”,就可谓一个天文数字了。 更重要的是,当时百家尚私学,非入室弟子,不得传真言,更何况亲撰的文章。韩非一生并未收弟子,授书,自然就是授徒。韩非之意,非常明确。 离轩难掩激动之心,不顾父亲尚在捻须沉思,离席向韩非下拜,行弟子拜师之礼。 “弟子离轩,拜过师傅!”这等机会,错过也就错过了,韩非是法家旗帜,自也是离轩一直以来的超级偶像,能得师如此,还有何可犹豫的。 离韶睁眼,见离轩这么热诚于拜韩非为师,不觉暗叹。韩非乃天下名士,有此名师,儿子在学问上必然更上层楼,至少这一点是好事。至于日后祸福,现在也顾不得了。离轩的坚决直接,反而是此时最好的选择。 想到此节,离韶离席向韩非致谢:“蒙先生不嫌小儿鄙陋,这是他天大的福份。离韶在此也谢过先生了。” 韩非哈哈大笑,心情愉悦之极,近三十年来的抑郁孤愤之气,都似在这一笑之中尽数释放。当然,以韩非之洞察力,自能感受到离韶对此事的担忧,他早有想过。 “离离啬夫,收离轩为弟子,其他人并并不知晓。而我一路行来,入户了解民情,此为小事,也为大王和李廷尉所允许,樊将军等人于此等小事,也并不会向官方报告。你大可放心。”韩非笑道。 离韶面有尬意,但却放心了不少。于是安排人手部署香案,欲行离轩正式拜师仪式。韩非阻止,道:“我在此授授徒,原为私人密事,知晓者还是少些为好。” 离韶更加放下心来,让离轩过来,因陋就简恭恭敬敬再行拜师之礼,为韩非奉茶。韩非端起茶碗,轻呷一口放下,扶起离轩。 “我在此间,最多只能停留日,你你在读我书之时,如有疑问,就到官驿找我。虽入户体察秦地民情是小事,但我也不宜每每日都到你家里来。”韩非考虑得周到,如果作为韩人,天天往秦地某一家跑,自然很有可能被有心人所利用。而韩非又知晓自己最终的结局,不可能以身事秦,为弟子前途甚至身家性命计,最好消除这样的隐患。离轩为啬夫之子,常入本地官驿之中,到是并不令人奇怪。 离轩应下,自行了拜师之礼,更觉得与韩非亲近了许多,大概因为思想相通的缘故,这种亲近,更是灵魂上的亲近。 韩非离去,离轩将韩非所留竹简小心地搬入书房,如饥似渴地读了起来。要知道,在当时,要读到一本书相当不容易,一本“书”光光制作成本就已不菲,再加上书文在上,其珍贵自不待言。以离轩小康之家而论,所藏之书也极其有限,多为离韶出差所摘抄的秦律和大人物的只言片语,但在方圆百里,也属于有数的“书香门第”了。 韩非所赠书,不仅是一篇篇完整的文字,更是非常系统的法家理论体系。韩非作为齐国稷下学宫三任祭酒c大儒荀况的得意门生,学识渊博,思想深湛,每一篇都堪称当世精品。离轩在这个年龄,得到韩非真传,在“起跑线”上,显然已经远远领先于其他同龄天才了。何况韩非所赠之书,除了韩非五十三篇外,还有荀子c庄周等大家的一些文章,甚至有几年前被秦王称为“第一才子”的李斯《谏逐客书》。 在这里顺便说一说,法家的思想来源非常丰富,从法家集大成者韩非c李斯而言,他们的思想直接受到大儒荀况“礼法合一”的影响,并吸取了老子c庄周无为而治的思想,墨家“交相利”的思想,以及兵家赏罚分明c令行禁止的思想等等。可以说,法家的思想是一个开放体系,不排斥百家营养,而是汲取了百家之所长,再以完整成熟的法家理论,对百家的核心理论进行批驳。两千年后再对战国形势进行复盘,可以清楚的看到,行法治者皆能富国强兵,遗憾的是,只有秦国坚决地自商鞅始行法治,一直未曾改弦更张,于是到此时已经强于其他六国。而其他国家,纵有变法图强者,也是重要人物人亡而政息,其国之强大也就只是昙花一现了。若再起曾经变法却又改弦更张的君主于地下,面对如今的七国形式,他们会不会羞愧得再死一次? 离轩废寝忘食地啃着韩非所馈赠的精神食粮,于不解之处,则用竹片记下,浑然不觉夜之来临。 门外一声轻扣,传来一个慈祥的声音:“轩儿,休息一下,用过晚膳再看吧!” “好的,阿母。”离轩回应。 “阿母?糟糕!”离轩突然想起一事,放下笔,急急出了书房,向大门奔去。 “阿母,我到孟槁家去一趟。” 离母“用过晚膳,用过晚膳”的呼声越来越远,离轩匆匆赶到孟槁家中。 低矮的柴扉并没有关闭,离轩直接进去,孟槁呆坐院内,竟然没有注意到他。 “孟槁,孟槁!”离轩轻唤。 “啊!轩哥儿,你来了。”孟槁猛然抬头,看到离轩已经站在他身边,回过神来,请离轩坐。 离轩暗叹:“伯母走了?” 孟槁点头,泪水不住滑落。孟槁自幼至今,从未与母亲分开过,家门骤然遭此大变,孟槁六神无主,失去母亲的痛苦,更是言以言说。 离轩不忍他多受如此折磨,轻声言道:“你不用急,秦律中有如何救伯母之法。” 孟槁抬头望着离轩,激动难止,顾不得失礼,一把抓住离轩的衣袖,急道:“轩哥儿,有什么方法,快告诉我!” “《司空律》规定,如果你愿意戍边五年而不充作戍边时间,就可以免伯母为庶人,脱去奴籍。只是不知你是否愿意?”离轩问道。 “我愿意的,我愿意的!”孟槁激动地说道,“只要能救阿母,我什么都愿意干!” 离轩虽早知他肯定会如此选择,但还是为孟槁的情绪所感染。他稳定了一下情绪,对孟槁说道:“戍边五年,时间不短。而你向来胆小怯懦,戍边却是要见惯生死撕杀的,我很担心你” “轩哥儿,你放心,为了阿母,我会坚强起来,你相信我!”孟槁叫道,而那双眼睛,此时变得坚定执着,与往日怯懦的少年形象有了很大不同。 离轩双手重重地拍在孟槁双肩,给了他一个坚定的表情。 孟槁显然已经一天未食,离轩让他一起回离府用晚膳,孟槁迟疑间,已被离轩拖着出门。 “我还没关门” “谁还会来偷你的门?走吧!” 知晓了自己今后要做些什么,孟槁心神大定,走出失去母亲的痛苦,在离轩不停关照之下,吃了个饱。用离轩的话说,“秦律规定,不足六尺五寸,为未成年之人,不服役。你还差了点,得可劲吃段时间,才能尽早达到戍边标准。小身板长结实点,也才更有机会在戍边中活下来。”显然,孟槁是听进去了。 作为曾经当过军士的过来人,离韶向孟槁讲解着戍边的各种规矩和注意事项,面对突发情况,又当如何合法自保。对初服兵役的人来说,这些都是相当珍贵的经验。 离母则直接让孟槁三餐都到离府来,离府不多这一张口,而孟槁正在长身体,突然失去母亲的照料,如果身材“不进反退”可就不妙了。推辞再三,还是离母说府上缺个劳力,孟槁才应了下来。 孟槁走后,离轩继续回到书房,研读韩非著作。读到佳句,忍不住读出声来,而韩非的文章常常激越慷慨,一出声则如黄钟大吕,方能得其魂。于是,时而击节赞叹,时而蹙眉沉思,时而奋笔而书。 直至中夜,韩非十万余言基本初读完,在整体上对韩非法家思想有了大体的把握。 而此时,官驿内,韩非也还没睡,正写着那篇注定要触秦王逆鳞的《存韩》,一并呈上可得罪秦廷所有官员的《初见秦》,有此两篇,取死足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五章 孤愤之意 虽然昨夜看书看到很晚,但离轩仍然早早起来,勤修武技。这是从五六岁时起就进行的日常功课,如今已经成为一种习惯了。 吃过早饭,离轩换了一身黑白相间的长袍,拿着记录下来的竹片,前去请教韩非自己的不解之处。 离府距官驿不远,用不多时,便到了官驿。不过,由于韩非在此下榻,官驿的警卫严了许多,平时离轩可以随便进去,前日是其风带着他进去,但今日却进不去了,警卫工作都改由樊军侯带来的军士承担。 两位雄健的军士拦住离轩,离轩道:“诸位护送的先生召唤小子前来,还请通报一下。” 这两位并未见过离轩,自然不信那等大人物会召唤此间一个莫名其妙的小子。当下并不通报,也不允许离轩进去。 离轩笑道:“两位不识小子,自然不知真假,若两位向将军通报一声,将军必知确有其事。” 正迟疑间,一位百将喝道:“谁人在此喧哗?”出得门来,却是前日与樊军侯陪同韩非上街的百将中一位,见到是离轩,面色稍霁,和言问道:“小兄弟,你要进去找谁?”两位军士都面露异色,这位百将可不是好说话的主,怎么今日叫起一个无名小子“小兄弟”来了? 离轩拱手为礼,道:“先生召唤小子前来问话,还请将军通秉一声,就说小子到了。” 百将一摆手,说道:“既然是先生吩咐,你就进去直接找其风安排吧!” 离轩道谢,迈步入内。 身后,两位军士看着百将,有些疑惑。 百将两眼一瞪:“看老子干嘛!这小子可不简单,他说是先生叫他来的,必然没错。”两人脖子一缩,嘿嘿笑着,向百将打听这小子的底细。 韩非室内,离轩恭敬地立于韩非旁边,向韩非详述读书中的疑惑之处。韩非越听越是高兴,人的悟性及钻研的深度,从其看书中遇到的疑惑就可以看出。提出的问题是否有深度,是否对文章有深入研习,是否有自己的个性见解,是否能从中举一反三,都是判断一个人于学问一途是否有可期之境的标准。离轩所提问题,每每切中关键环节,且在思索中颇有新意,连韩非也为之一振。 才思敏捷,仅为个人基本素质,但思想有深度,对法治有独特见解,则是为法家天赋。韩非此时也不禁暗叹,难道真有天生的法家? “师傅,既然以法为教,任法而行,为何要分智识之士c能法之士和当涂之人?有法在兹,无论何人,只要能依法行事则法行天下,无有阻滞,为何智法之士与当涂之人为不可两存之仇呢?”离轩所问,是韩非名篇《孤愤》一文的主旨,虽然韩非已在文中述及当涂重臣之弊,但他仍有未明之惑。 韩非叹了口气。他当时在韩,将住处取名“孤愤台”,作《孤愤》,起因原为韩国重臣当国,不任法治,不思变革,因循守旧。为韩室日渐衰落,韩非愤懑而无可诉之处,于是视“当涂之人”为不可两存之仇。秦国则有所不同,秦国自商君变法,已有百年法治基础,重臣虽权重,但仍不敢背法治之根本国策,因此当涂重臣之弊并不见太严重。但此中原由,并不能一语道之,需要一定的高度和阅历方能明白。比如秦王政在看到此文时,则完全能够体会到其中所包含的“孤愤”之意,但对离轩,则应有学术上的解释。 韩非微微沉思,说道:“荀师曾言,法不能独立,类不能自行,得其人则存,失其人则亡。魏国用李悝c吴起变法,一跃而为当世强国,然而李悝死c吴起亡楚,则法治不行,人亡政息。今日之魏,还是当时那个强大而能与秦相抗之魏吗?” 离轩点头,若有所悟。 “魏之强,得于智法之士,魏之衰,归于当涂之人。对智法之士如仇寇,必欲取之而后快,当涂重臣之弊,正是魏衰之由。”韩非接着说,“赵王胡服骑射,使赵几成第一强国,军事之盛,无人可缨其锋。然而赵武灵王饿死宫中,赵国遂不再复当年之强。纵然以君王之尊,犹有为当涂之人所困之难,一国法治,岂能不择人而行;智法之士与当涂之人,岂可两存!” 韩非说到此处,又想起韩室之危,不禁长叹,神色黯然。 离轩见师傅神色不虞,觉得自己触动师傅心事,颇有悔意。 韩非见离轩脸色郁郁,知他是为自己所忧。看着这个于法治一途天赋超绝,而又事师甚谨的弟子,心情一下子云开雾散,自己此行命中已定,而有这样一个弟子承袭己志,还有何憾。 于是笑道:“离离轩,秦行法治百年,几已无当涂之人可任性行事的可能,以吕不韦c嫪毐权势之盛,也无法对国家产生根本性的危害。在这里,你你自可放心一展身手。” 离轩低头称是,见师傅不再抑郁,心下也自欢喜。接着再向韩非请教不解之处,韩非一一作答,师徒二人在这种交流之中,越觉对方亲近。韩非一生,只引李斯一人为知己,而如今面对一个秦地少年,竟也隐隐有知音之感。 随后几日,离轩均每日钻研至深夜,早上又将不解之处用竹片记下,到官驿找韩非解惑。一来二去,看守士卒与离轩都熟了,又知晓了当日离轩“断案”之事,对离轩也颇有好感。 而离轩在这几日,不仅学问大进,眼界大开,更是因韩非给他推开了法家之大门,境界迈上了几个台阶。以前只是凭借自己的聪慧和个人天赋对律法进行理解,现在则知晓了律法的源头,行法之原理,能够轻松读懂律条,可从律条循知立法目的了。 这一日,离轩照常去官驿拜见韩非,刚入院内,却听一阵破空之声向自己面门而来,同时伴随着一群人的惊呼。 离轩急停步,侧身微微仰头,一把利剑擦着脸颊过去。左脚踏向利剑所去方向,右手一伸,轻轻巧巧抓住了剑柄,回过头来。 “好!”院中响起叫好声。原来是护送队伍中两位以剑术著称的百将练剑,其中一人技高一筹,将对方的剑击飞,没想到离轩正巧走进来,处于飞剑的运行路线上,让大家一阵惊魂。 离轩调转剑身,将剑送还百将,这百将接过剑,在他肩上重重一拍:“轩哥儿,真有你的!没想到你身手如此了得啊!” 离轩轻笑,摇头道:“只是从小练点强身健体的把戏而已,难登大雅之堂。” “唉,那一闪一抓,动作迅捷而恰到好处,不多浪费一点体力,没有多年苦练,是出不了这身功夫的。我们这支队伍里,还不一定有人能胜你,你何必过谦!”却是樊军侯走了过来,开口说道。 这一次却是两位百将和士卒们不服了,军侯这话似乎有些过了吧?离轩这两下子是不错,但还能和咱们这些从尸山血海中淌过来的单兵之王相提并论? 樊军侯看着手底下不服的样子,突发奇想:“轩哥儿,有没有兴趣来试试。” 学武之人,在遇到高手的时候总会见猎心喜,离轩也不例外,何况这批军士确实个个身怀绝技,都不简单,平时要遇到这样的高手极其难得,能够和他们过过招,必然大有好处。 不过,离轩性情沉稳,虽然技痒,但仍然控制住自己,推辞不就:“先生还等着小子过去问话,何况就我这点微末技艺,在各位面前亮丑,没得让各位笑话。” 樊军侯知晓韩非很欣赏这位少年的律法天赋,少年每日前来,自是指点于他。但对他们是何种关系并不清楚,由于对韩非和离轩都颇有好感,他也宁愿装这个糊涂。没想到这少年于武技方面似也有不错的天赋,这让他大吃一惊,同时也好奇心起,想看看少年的武技到了何种程度。 “轩哥儿,先生此时正在用早膳,和我们玩一玩再过去正好。”樊军侯说道。 听樊军侯如此说来,且他们都没有任何恶意,少年的好奇心终战胜了沉稳性格,于是向樊军侯等拱手,笑道:“那小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就算是后学小子向各位请教,咱们可不是私斗。” 切磋武艺也要防止违反秦律规定,这小子对律法的尊重还真是做到了随时随地的程度!樊军侯饶有兴趣地问手下:“谁先来陪轩哥儿玩玩?” 一位身材魁梧的士卒站出来,笑着向离轩拱手,说道:“我就先陪轩哥儿玩玩,咱们是玩拳技还是剑技?” “‘带长铗之陆离兮,冠切云之崔嵬’,恐还是请教剑技吧。”离轩说道。“带长铗之陆离兮,冠切云之崔嵬”是屈原诗句,将剑与代表身份的冠相提并论,以示剑的尊贵。而离轩引用此句,也有表达众军士尊贵之意。 这位士卒叫一声好,将两根作为练剑之用的木棍拿在手上,扔给离轩一根,随意一站,叫道:“轩哥儿过来吧!” “屠胜!”樊军侯突然一声爆喝! “屠胜在!”屠胜收了姿势,立得笔直,看着樊军侯脸上如黑炭,心下不禁忐忑,不知道哪里惹到了军侯。 “猛虎搏兔,亦用全力,对敌乃为生死当前,你是如何从战场上活下来的?”樊军侯喝问道。 屠胜这才明白了军侯为何发怒,脸上发烫,道一声“是”,随即面向离轩,全身肃杀之气弥漫开来,如临大敌。 离轩也是心中凛然,先转向樊军侯一揖,道一声“见教了”,除去长袍,与屠胜相对而立,右手握剑,气势渐涨。 屠胜既受樊军侯敲打,收起轻视之心,而将平时的攻伐意念提至最高,向离轩一剑劈来,离轩斜架并消去屠胜剑势。 屠胜剑技走刚猛一路,进攻主动,多用劈c刺c斩c格,大开大阖,气势威猛。离轩虽长期学武,但从未与高手有过交手经验,何况第一次遇到的就是这等战场上的单兵之王,一时之间顿落下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六章 向死而行 两位百将微微摇头,觉得樊军侯夸离轩之言过了。樊军侯瞟了二人一眼,说道:“动动脑子,好好看看这小子的身法步法。” 两位百将依言细看,离轩虽落下风,但却步法不乱,身法轻盈,每每能从千钧一发之际,依靠手眼身步的配合,化解屠胜的进攻。败而不乱,不,完全不能说是“败”,而是相持。 此时,不仅是两位百将,就连其他士卒都看出了门道,以屠胜剑技的特点,面对他处于下风之人,往往很快就将落败,而离轩却落下风而不败,更从一开始的左支右绌,渐渐有守有攻,如今更是越来越显得轻松,似在屠胜的威猛剑势下仍游刃有余。不禁面面相觑,心中觉得不可思议。 此时,屠胜又是一剑劈下,离轩用挂剑式将屠胜之剑势挂开,顺势前点,已点在屠胜膝上,屠胜单膝跪地,离轩已到他身后,剑放屠胜肩上。如果换成真剑,就是屠胜膝盖中剑,颈交敌手了。 屠胜冷汗溢出,起身向离轩行礼:“轩哥儿好剑法,佩服!” 离轩忙还礼:“屠大哥承让。” 众士卒喝彩。 之前比剑获胜的百将苦笑,自己以剑法自傲,居然看走眼了。屠胜在士卒中剑法已经属于高手,他都落败,看来只能自己试试了,其他人上去也只是多为对方送上人头而已。 当下从军侯身边走出,向离轩拱手道:“没想到轩哥儿到是剑法高手,这么几日都没有发现,实在可惜,否则必可多多交流切磋。请轩哥儿指教。”态度平谦,竟是把离轩放在了与自己平等的地位上。 离轩拱手:“陈大哥谬赞,小子第一次和人交手,手下还生疏得很,还请陈大哥多指教。”离轩本来是谦虚之言,也是实话,却把众人噎得无法吱声。你第一次和人交手就把一个军中高手给打跪了,还这么说话,有这样气人的吗? 有了一次比剑经历,这一次与陈百将的比剑,离轩显得从容了许多。但陈百将也确实是剑法高手,各种基础剑技,在他手中随手组合,自然天成。由于长期实战撕杀,经验丰富,更非离轩能比。离轩完全依靠苦练形成的本能和良好的基础进行支持,但最终还是陈百将胜出。 但众士卒对离轩却再无一点轻视之意,他们甚至觉得,这只是离轩的第二次与人竞技,如果再比一场,陈百将恐怕将会落败。这位少年剑法基础之扎实,剑招之巧妙,实是令他们惊叹。在这个小镇上,居然能看到如此剑法。 樊军侯哈哈大笑,说道:“轩哥儿,你还学什么律法啊,跟我到军中,就凭你的身手,授爵升职,何足道哉!”秦国对军功之赏,丰厚无匹,二十爵位,若在后方要到大夫c官大夫爵位,是非常不容易的;但在军队里,说不定一次胜仗,就能升两三个爵位。这支护送韩非的队伍里,大家职位并不高,但这些士卒都是单兵之王,军功显赫,爵位都在大夫以上了。 离轩经此两战,浑身舒泰,带着微汗进入韩非房中,韩非放下笔,亲切地看着他。 离轩心头一热,上前拜倒:“师傅” 韩非扶起他,说道:“勿勿须如此多礼,你能继承我法治思想,就是尽到弟子之礼了。” 离轩道:“弟子愚钝,但必不负师傅所望。” 如往常一般,离轩将自己的疑惑告知韩非,韩非以其丰富阅历广博知识为他解惑。但离轩感觉,师傅今日心事重重,似有将毕生所学尽皆道出之意。 果然,在自己所提问题解答完毕后,韩非又从头对自己的思想进行梳理,特别是对法c术c势三者的结合之路,所述甚详。直至午间,韩非吩咐其风,多备了一份午膳,让离轩就与他在这里用过,又继续讲解,似乎想在这短短的时间,把所有东西都灌到离轩脑海中去。 “法家思想,法治之路,其实乃是帝王术。但帝王治国有道,御下有术,其荫自会及于普通民众,当然也就是富民之道。”最后韩非对自己的思想进行了总结。 离轩用心聆听,不敢有丝毫遗漏,他有预感,师傅此去,也许就再难相见了。 “明日为为师将直入咸阳,此地离咸阳虽然不远,但庙堂与江湖,则有天壤之别,你我相见的机会自然微乎其微。”事实上,韩非知晓这次就是永别,但总要给弟子留下点念想吧。 离轩听到这里,眼眶已红。他与韩非虽只有几日之缘,但思想相通,如同血脉相连,那种亲厚无间之感,只有在与父母在一起时才能感受得到。 离轩拜下,说道:“师傅此去,弟子定以师傅弟子之名,光大师傅门楣,不使师门蒙羞。” 韩非看着离轩,严肃地说道:“不不行!你一定要记住,自此以后,你不得以我弟子之名为为事,你只当没有见见过我。” 离轩吓得跪倒,声音微颤:“师傅是要逐出弟子?” 韩非把离轩扶起,目现慈爱,说道:“你是我唯一的弟子,也也是我衣钵传人,如何舍得逐你。”转向咸阳方向,目光闪烁,“但我身为韩人,此去咸阳,恐树敌太多,你你若以我弟子之名行事,恐于你不利。” 离轩刚要说话,韩非抬手打断,接着说道:“你是我今今后唯一的希望,一定不能给他人任何可可乘之机和可攻之口实。必须记住这一点,否则为师走后也无法安安心。” 离轩含泪称是。 韩非舒了口气,说道:“今今后如有机缘,可与李斯李廷尉多接触。此人有盖世之才能,也有盖世之胸怀,且于法家一途多有独到见解,在法治实践上更高高于我。他是我师弟,也是我唯一的朋友知己,如若你今后要有所成就,必将无法避开他对你的提携照顾。” 韩非一番话下来,竟像在安排后事,让离轩悲从中来,不禁热泪滚落。 韩非突然发现自己情绪有些失控,遂收拾心情,笑道:“为师只是一说而已,此去咸阳,是大王专程邀请,自然只是好好事,而无坏事。” 语毕,让离轩离去。 离轩跪下,恭恭敬敬叩首告别,这一次,韩非没有拦他,而是静静地受了弟子之礼。 出了官驿,却见门口樊军侯身着便衣,竟似在等他。 离轩刚要见礼,樊军侯把他扶住:“你们读书人就是礼多,嘿,其实你也不算纯粹的读书人嘛。到你家坐坐,怎么样?” 离轩尚有与韩非的离愁,还没反应过来。樊军侯见离轩面色不悦,问道:“怎么,不欢迎啊!” 离轩急说:“哪里哪里,只是刚刚结识各位,刚才却听说你们要走了,心里有些不痛快。军侯要去寒舍,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樊军侯哈哈一笑:“男儿志在四方,哪来屁的离愁别绪,遇到就是有缘,走了也就走了,哪来那么多的伤感。” 离轩为他的豪气所感染,展颜一笑:“也是。” 到了家门口,离轩请樊军侯门口稍候,他去报与父亲来正式迎接。时人重礼,如有登门者与主人不期而遇,主人都会视而不见,先关门,换衣整理妥当之后,再开门迎客。樊军侯是真正的贵客,自不能草率了事。 樊军侯阻道:“咱们学武之人,哪来那么多臭规矩,时间紧迫,走走走!”竟是直接拖着离轩进了家门。离轩苦笑,只好作罢。 进得门来,离轩要引樊军侯入正堂,又被军侯一把抓住:“得了,就在这里。” 说罢,放开离轩,向院中走了几步,突然拔剑在手,气势磅礴,如猛虎将要下山,似蛟龙刚刚出海。竟是自顾自地舞起剑来。 一时间,小院中充溢杀伐之气,樊军侯那把宽剑,寒光粼粼,樊军侯身如游龙,劈c挑c刺c格c斩c挂c点c撩,如黄河泛滥c长江决堤c雷霆震怒,那种杀伐无双的气势,如同刀割败草一般收割着无数的生命。 离轩惊疑不定,一方面,第一次见到这种完全充满杀伐之气的剑法,另一方面,不知道为什么樊军侯会突然演示这套剑法给他看。 樊军侯舞得兴起,爆喝一声,一跃三丈,将离轩练功用的一根直径盈尺的木桩一剑拦腰劈为两断!要知那木桩着实坚硬,就算用斧头也得砍上些时候,但樊军侯却凭借一柄青铜剑将其斩断,自然包含着力度c技巧c气势和速度的完美结合。 樊军侯收剑,哈哈大笑,连呼痛快:“轩哥儿,你觉得我这套剑法如何?” 离轩佩服:“若与军侯交手,恐怕离轩支撑不了五招。”这到不是谦虚,而是在那种气势之下,他的实力能发挥出十之四五就不错了。 樊军侯说道:“其实你的剑法已经相当不坏,但剑是凶器,你没有见过杀人之剑,在面对这等剑法时,难免心摇神驰,无法稳住心神,必败无疑。从剑法而论,这套剑法并不适合于你。你我有缘,今日只是让你见一见杀人之剑而已。” 离轩感动,躬身道谢。 樊军侯又是哈哈一笑,说道:“今后若是有缘,我们必能相见。对了,明天我们辰时离开,走了!” 说完,竟是掉头就走,步伐豪迈,背影潇洒。离轩摇头苦笑,心头却甚是温暖。 辰时,初秋的关中,天色才刚刚放开。两辆马车在众军士护卫下,从官驿驶出。樊军侯还是带队走在前面,两位百将一左一右,略落于后。 离轩早已立在道旁。此时天色尚早,街上只偶尔有人经过。 樊军侯出官驿就看到了离轩,对他微微点头。军队成列,则不能随意开口,军士们看到离轩,虽限于军法不能表达,但脸上都露出善意。 离轩紧紧盯住第一辆马车。其风看到离轩,对着窗帘轻轻说了句话。 窗帘挑开,韩非看向离轩,微微含笑点头。 离轩猛然鼻尖一酸,热泪滚滚而落,一揖到底。 抬起身来,马车已离去,窗上还有一只手轻轻摆动,而其风则坐在马上回头,似在帮车中人凝望着他。 不多时,马车消失在暮色之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七章 为吏之难 “不对,孟槁,还要往下蹲一点,对,坚持住了。”孟槁的小院中,离轩正教孟槁技击之术。孟槁要戍边救母,趁目前他身高还未到应征之时,离轩得到父亲允可,向孟槁传授基础的技击之术,既是帮助他强健体魄,也为戍边自救增加点活命把握。 孟槁经此一事,从一个怯懦胆小的少年,变得坚强起来,虽然习武辛苦,但知道这是戍边救母活命的本钱,也自咬牙坚持。 韩非向咸阳而去已一月有余,树木已落下许多树叶,秋色更显萧条。不过,秦地之秋,自有其独特之美,水边荻长葭生,淡青色的芦苇叶上凝聚霜露,凄清明净。《诗经》里《秦风》十首,有《蒹葭》一诗,便是秦地流传甚广的深秋情诗,与其它如《无衣》等慷慨激越的秦地军歌风格大相径庭,是秦地粗犷尚武之外的另一种婉约风情。 离轩除了每日与孟槁练功之外,就是反复研习韩非所留下的书籍。遇到韩非,让他的学问上了大台阶,眼界之开阔c胸襟之广博,自是与之前有云泥之别。另于武道上,也被樊军侯打开了一扇窗,深悟“兵者凶器”之理。 秋收冬藏,乃天时所归。离韶为本乡啬夫,于仓储有不可推卸之责,加上司法事,每日都非常忙碌,向各里什催徼粮食税收,纳粮入仓。 彼时七雄对峙,各国赋税皆重,但有书言秦国农民要上缴所得三分之二为税,其实远没有这么夸张。事实上,相较于其他六国,秦国由于关中富庶,只需东面迎敌,更因商君变法后农民都有了土地,农民有较好的农业收成,负担远无其余六国之重。由于秦的基层治理相当有效率,法律得到最大化落实,民众的赋税观念也非常强,因此收赋税本身并不困难,难在量大而内容庞杂。赋税除了直接的货币c以及作为货币流通的布匹c谷物等之外,还有用于牛马饲料的秸杆c草等物。以秦军百万之众,以及庞大的需要国家供给饮食的劳役徭役等等,所需自然是一个相当大的数字,落实到各乡里什,量上也是不小。 进入深秋初冬,已是岁首(秦以十月为岁首),若不能尽快完成收粮入仓,雪舞大地,冰封千里,很多地方就有断粮之虞,后果严重。 而丰收之后的这段时间,也是各地偷盗等犯罪活动较多的时候,为什么呢?秋收之后,交完赋税,除了留点口粮外,新年到了,许多农户会将多余的粮食卖给官府,或者与他人交换生活生产用品,腰包鼓了,自然就会引起不良之人的注意。 不过,虽然秦律繁密,什伍连坐,互相之间监督严密,但仍有许多无法侦破的犯罪行为。此时,离韶就为一事而头大。 上三里的一个士伍前来报案称:昨天夜里,他将自己的一件绵裾收在侧室,而自己与妻子则在正室睡觉,今晨起床,到侧室收衣时,却发现侧室从外而内被打了一个墙洞,绵裾则已不见。 离韶带着该亭亭长和里典去现场勘查,该士伍的侧室在正室东南面,门朝南,东面墙有一洞,高约二尺三寸,底宽二尺五寸,仅能容一人勉强通过。离韶详细记下现场情况,包括泥土朝向c爬动痕迹c挖墙洞所用工具等,都进行了细致观察记录。 另外,必须做的一件事是确定绵裾价值,这是定罪量刑的核心证据。据该士伍自述,其二月做的这件衣服,用料五十尺,用帛做里,装了绵絮五斤,用缪缯(帛)五尺做镶边。离韶又讯问他的妻子和邻居士伍,他妻子和他说的一样,而他的邻居说:“曾见过乙有一件绵裾衣,用缪缯镶边,不知道衣里是什么做的,也不知道丢失的情形。” 离韶又问这个士伍:“你觉得谁有可能会盗走你的绵裾?” 士伍迟疑不决。 秦律对于诬告及作伪证有非常严厉的惩罚,一般情况下,诬告者以所告罪名为罪。因此,哪怕这个士伍心中有怀疑的对象,在拿不准的情况下,也不敢轻易指认。 最终,士伍克制了自己的想象,回道:“不知道窃犯是谁,也没有怀疑的对象。” 士伍的谨慎,给侦破案件带来了极大的困难,仅凭现场勘验的情况,很难锁定嫌疑人。许多时候,只有详细记录下来,或许会在另一起案件中出现疑犯,再将详情与疑犯进行对照,也许就把陈年旧案给破了。这是无奈的消极等待,但为了这个也许永远无期的结果,则必须进行积极的勘验,并记录在册。 这起案件没有任何其它线索,于是详查后记录在案,就算是基本完成。作为啬夫,这是离韶的主要工作内容之一。而在年末岁首,除了收取赋税外,大量的纠纷和贼盗事件,要牵扯基层秩吏绝大部分的精力。 刚过完年,宁秦令下发文书,调离韶到县衙任狱掾,并新任命了函谷乡的啬夫接替离韶。按照要求,离韶也迅速办结交接手续,前往县城报到。由于离家并没有在县城置业,离轩和母亲等人暂时未到县城去,还在函谷老宅过着日复一日的生活。 转眼到了初春。一日卯时,天还未亮,离家大门外一阵马蹄声,接着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小树揉着朦胧睡眼,边往大门赶去,边猜想是何人这么早,吵得人觉也睡不好。待通过门孔一看,竟似是离韶站在门口,吓了一跳,赶紧将门打开。 “老爷,您回来了?”小树问候道。 “嗯,你叫离轩起来,我有事要问问他。”离韶虽从县城到这里赶了五十余里路,却并不见什么倦意,只是略有些急迫。 “好的,老爷。”小树忙着去叫离轩,并为离韶烧水洗漱。 书房内,离韶洗漱完毕,离轩早候在旁边。 “阿父为何这么早回到家里?”离轩看离韶来得如此匆忙,知晓肯定是出了什么事。 离韶坐定,呼了一口气,对离轩说道:“确实出了点事,尚待进一步查验证实,经周县令同意,我先回来看一看,今天县令c县丞及相关人员都将过来,一并查勘核实。” 原来,离韶在函谷乡所管理的仓廪,在离韶去职后,按照上级命令,就近出仓运粮供给函谷关驻军,没想到有一个仓出尽之后,却发现与所载粮食仓储量不符。出仓人于昨日连夜赶紧报告给县廷,并将已出谷物暂封,待县廷前来查验。 “此仓入库是我所负责,律法对吏管束极严,如果有亏职守,轻则罚甲赎耐,重则无可限度,如果以延误军粮论处,结果就更难善了,城旦戍边,皆有可能。”离韶面色严峻,“至少此次夺爵去职c永不叙用,恐怕是免不了了。” 离轩也紧张起来。秦律对于吏的管束,可谓到了极致。大到职责行使,小到文书制发,都有严格的规定,如若出错,就要承担相应的责任。后世总说秦法暴虐,官员欺压百姓,民不聊生。其实在当时,官吏与普通百姓之间,关系是相当不错的,其原因就在于对官吏的管制极严,让官吏忠于职守,不敢有任何懈怠。百姓办事方便,官员效率很高,关系自然就不会太紧张。但这是用官员的紧张换来的。 而官吏一旦出了差错,如果问题略有严重,则可能夺爵去职,永不再用。这对于爱惜名声的秦人来说,是非常严重的问题。而且将会一下子将全家的生活从小康变成温饱,这才是最要命的。 离韶这次所遭遇的麻烦,如果有亏职守被坐实的话,一家人恐怕就得另做打算了。 “阿父,你觉得仓廪短粮一事是真是假?”离轩沉思片刻,问道。 “多半不虚,大小吏无人敢谎报陷害他人,风险极大。”离韶想了想,答道。对于陷害他人者,以陷害他人之罪名为罪,而如果是吏的话,可能还会有额外惩罚,这不值得。 “那短粮会是什么原因引起的呢?”着急没用,必须得分析其中的问题。 “这需要今日查验后才知。一般来说,应当不会有人打仓储的主意,那是可能掉脑袋的事。其余情况,就可能是入仓时出了差错,没有入够;也可能是出仓时量斗过满,最后有些短缺;还可能是遭受虫鼠之灾;被盗。除了出仓时量斗过满,其余的至少都是职守有亏,应予问责。”离韶慢慢进行梳理。 “对了,还有自然损耗。”离韶眼前一亮,“不过,这要经查验之后,看短缺是否在合理损耗范围。” 离轩一边听父亲梳理,一边思索。 “阿父,你觉得你在啬夫任上,能够作何评价?”离轩突然问了一个不太相关的问题。 “啊?”离韶一时没想到离轩会问这个问题,反应过来,闭目捻须半晌,缓缓说道:“为父任啬夫十余年,兢兢业业,未出任何有亏职守之事,文案细致,爰书准确及时,手续完备。凭心而论,无可指谪者。” 睁开眼睛,说道:“也正因此,县令才会调任我为狱掾。如若因此被追责,我心实不甘。” 而此时,离轩则想起了韩非所说的一句话: “法令严苛,只惩奸恶!无奸无恶者,自然不能刑加其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八章 律不惩善 秦国官吏办事效率确实很高,午时不到,宁秦县令周和县丞驰,带着专管县吏考绩等弟升降的功曹(类今之组织部长)c专门负责仓库的长官仓吏,以及一众财计人员,赶到了五十余里外的函谷乡。 县令周一行直接前往仓库,派一徭役到离韶家中,通知离韶前往仓库,才知离韶早已到仓库,与新任啬夫一道在等候他们了。 离韶向县令周c县丞驰等行礼。周问道:“离狱掾,你可曾查看了仓库情况?” 离韶忙道:“臣为当事之人,且已经不在其位,不敢擅入仓库,故在此等候大人等。” 县令周点点头,说道:“我们一起去看看吧。”一行人在管理员带领下,直奔短粮仓而去。 众吏到现场,带来的专业人员进场开始勘验。仓库外,整整齐齐码放着已出仓谷物,该仓存粮一积(一万石),属大仓,但出到九千九百石时,出仓人根据经验,发现余粮已不足百石,不敢擅动,于是暂时封存并上报县廷。 在众上吏监督之下,工作人员将余粮出尽,果然,只余八十六石,缺口为十四石。仓吏带人对粮食和仓库进行了细致查看,对照题识和仓籍(仓的簿册),仓籍上有离韶和现任啬夫交接的记录。 仓吏与一众专业人员进行交流,并没有花费多少时间,就得出了结论。 县令周问仓吏:“是否已经查明短缺的原因。” 仓吏回报:“禀大人,已经查明。” 刚要说出所查原因,县令周抬手制止,转头向离韶说道:“我们都到你家去讨论一下吧。” 离韶称是,一行人起身,前去离韶家中办公。 当时乡吏并没有专门的公设办公地点,一般都在自己家中。但新任啬夫家不在这里,暂借住在官驿。周知道离韶家房院不小,所以提出到离韶家中办公。其实这也早在离韶预料之中,早就作了安排。 当然,不用担心县令等人吃白食,按照秦律规定,这种出差,应当自带口粮,众人将口粮交给离韶,离韶供给口食即可。不过,作为上司和同僚,离韶当然也要稍尽地主之谊,除了不能饮酒和吃牛肉外,好菜还是要做几个的。 众人在正堂坐定,离轩帮各位上吏倒茶服务。 在县令周的安排下,仓吏先就查勘情况进行说明:“经查,该仓防火防虫防鼠防尘防潮都完全达到要求,并未受此五灾影响。谷物颗粒饱满,也不存在以次充好,导致量减的情况。题识清楚c仓籍规范,没有任何问题。” “那么,会不会是有盗?”县令问道。 “臣等仔细查勘了仓库及其周边,没有任何入盗痕迹。”仓吏回道。 “那为何会短仓十四石呢?” 仓吏谨慎地答道:“其实,新谷入仓,过一段时间都可能会有一定的损耗。经臣等议后,此仓为大仓,入仓一积,而损耗一十四石,尚不足千分之二,应在正常范围内。因此,此仓短仓的原因,应属自然损耗。” 找到了原因,就要论处相关责任了。周让大家初步发表意见,当如何处置此事。 “短仓一事,由当事人补仓,这应当没有什么问题。但离韶等前后两任啬夫,因仓库短缺,与仓题不符,恐应有失职之罪,应罚一甲(衣甲)并赎耐(一种去须的羞辱刑,赎则可用钱物劳役免耐)。”县丞驰作为司法主官,提出了建议。 离韶暗叹一声,这个结果已算不错,只是自己一直尽力行事,未尝有一刻懈怠,却因此而收场,实在不甘。 “各位大人能否听小子一言?”离轩正给仓吏倒茶,突然说道。 众吏面色不善,你是什么人?这是什么场合?常委会上你一个倒水的服务员居然要发言? 未等县令开口,离韶先喝斥道:“离轩,这是什么地方,哪能轮到你说话!出去!” “等等!他就是你那个据说聪慧过人的儿子离轩?”县令周听说是离轩,到是来了兴趣,前段时间贵人过此地,离轩街上“审案”之事,已经传到了县城,连县令都听闻了此事。而其他几位似乎对离轩也有所闻,都开始观察此子。 “正是犬子,他不懂规矩,还望各位大人见谅。”离韶忙道。 “哈哈,无妨。今天我们也只是进行初议,不妨就听听离轩怎么说如何?”周询问其他各吏。 县令都开了口,其他人自然不会有什么意见,何况大家也好奇这小子有什么见解。 离轩看了一眼父亲,当时秦人重孝,父亲已叫自己出去,虽然县令已发话,但如果父亲不收回成命,他也不能违背父亲的意志。 离韶向他点头:“就按照大人的要求,说说你的道理。” 离轩向各位大人见礼后,起身说道:“小子曾听一贵人言:法令严苛,只惩奸恶。” 众人眼前一亮,这道理不俗。 “各位大人在各自岗位上,都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出了一点差错。大秦之强c众庶之富,均是大人等夙兴夜寐c兢兢业业的结果。”离轩祭出一项帽子,请各位大人心甘情愿地戴上。 众人想起自己在工作上的常年状态,都暗暗点头,咱家确实是这样过出来的。 “家父也一样,在任啬夫十余年间,年年考绩罢转头向功曹,“大人,小子所言可虚?” 功曹点头道:“离韶之能之勤之绩,均有口皆碑。” “在短仓一事中,仓吏大人已经查明,无任何人有失职之责,现场所查情况,均证明管理得当,未受外来侵害,所短之粮,无非是无可抗拒之力而已,乃是天收之。家父恪尽职守,啬夫也刚到此地,如若治无过错之人有罪,于法理不合。”离轩摇头。 众人均觉有理,再思己身,如果自己某一天也遇到类似的情况,岂不是冤! 县丞道:“离轩,你所说甚是有理,但短粮为事实,总需有人为此负责吧!” 离轩道:“负责是因为有责,如果无责,则所发生之结果为意外,勿须有人负责。只需解决问题,比如如何对短仓进行补仓。我相信有相关律条对官吏无责情况及自然短仓有具体规定。众位大人不妨暂勿下结论,可请令史查阅相关律法,再行定夺。” “无奸无恶而刑加其身,何其苦矣!”最后,离轩叹道。 众人显然都被离轩说服了,但县令不发话,大家自不能先发言。 “我看,离轩之言有理,让令史成详查相关律法,廷议上再行定夺。”周沉吟再三,出于谨慎考虑,暂缓讨论此事,等查阅相关律法后再行研究。 所谓廷议,在秦国时,不仅是秦朝廷中央机关大臣议事才叫廷议。由于秦大力推行郡县制,给地方相应权力,郡c县等地方机构涉及重要事务c人事的会议,也叫廷议。只是一般来说,在个人称呼上,除了郡守能叫廷,县令县长是不能叫廷的,而县府的会议则均可叫廷议。而于法律效力上,也有很大差别,县廷议事,只能一事一议,讨论形成决定的效力只及于所议内容本身;而郡廷议事,其结果则可类比于郡内相似事由,可在一郡之内,作为判例推行;中央司法机关廷尉议事,结果称为“廷行事”,是全国各郡县都可以援引的有普遍法律效力的判例法。当然,县廷c郡廷所议案例,如经廷尉讨论下发,也称“廷行事”,有普遍法律效力。 至于日常我们常说的廷议,一般特指朝廷在最高领导人主持下的议事,一类是对特殊个案的决定,不对全国产生判例效力;一类是对国家大政方针的讨论,行于全国。 仅仅次日,令史就翻阅了《仓律》c《田律》c《置吏律》,以及经廷行事发的《封诊式》(判例法)和大量《法律答问》(郡以上机关司法解释),并将相关律条及判例c司法解释呈县廷讨论。 县廷议事上,众人细查各项规定,不禁叹服离轩的基本判断:一个秩吏,如若兢兢业业,无亏职守,则法律总会打开一扇窗,不至于刑加尽职者之身。 短仓确为大事,但如果完全尽到了《仓律》规定职责,以及各种行文c交接程序,按照一条司法解释:对此种结果,是否应究相关人等短仓责任?答曰“不究”。而所短之粮,可由相关人等补足,补仓来源可是有余粮之仓,如果无余粮,则由相关人等自行补足。 在廷议事上,令史成奏报:“之前都将目光及于《仓律》和《置吏律》c《为吏之道》,故未发现相应更细之律条。后臣于《效律》之中发现有细规。该条规定:如果啬夫在免职时已经核验,随后却又再发现仓粮不足,则由新任者和留任的吏承担罪责,原啬夫无责。” 离韶长长舒了口气,有了这条,至少问责是问不到自己了。令c丞等人相对一视,都微微点头。对于离韶,他们都颇为认可,能吏在哪里都受上级的欢迎。 令史又道:“《效律》虽没有对无责情况下的缺粮处理作具体规定,但却对谷物的漏雨损失的官员处置有详细规定。”令c丞等都继续听令史说律。 令史说道:“对因漏雨而损坏粮食,导致粮食不能食用的,若不能食用的粮食不足一百石,斥责其啬夫;超过一百石到一千石的,罚啬夫一甲;超过一千石的,罚啬夫二甲。同时,所损失粮食均由啬夫和各吏赔偿。” “针对本次粮仓短仓,臣所查阅律条,主要就是上述规定。”令史成最后道。 众人讨论纷纷,显然也没想到,仅仅于仓储短粮一事,就有若干律法可以进行调整。如何认定此事,看来也容易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九章 学室弟子 众人都看向县令周,看他如何判定此事。 县令周端正了一下坐姿,说道:“各位都听到了成查阅律的情况。因职守有亏而致粮食损耗不足百石,也仅是要求对啬夫进行斥责,而律法并无对自然损耗下啬夫责任的处罚。由此可见,纵无《法律答问》之解释,守职吏员也不应承担自然损耗之责。本令建议,由余粮仓补足该仓之数,速送函谷关驻军,如何?” 律有明文,且此建议在情在理,而众人也早被离韶“法令严苛,只惩奸恶”一语洗脑,自然均无异议。一场风波就此平息。 议事结束,县令周叫住正往外走的离韶,笑道:“离狱掾,贵公子离轩于律法一途颇有见解,我写个文书,让他到县学室学习吧!” 离韶大喜,深深一揖:“谢大人对犬子青眼有加。”心下对县令周着实感激。要知道在学室学习,不仅是入吏捷径,而且学习期间还可免除各种徭役兵役。若非如此,离轩也当到服役之时了。 有了县令的文书,离轩顺利进入学室,学习律法。 宁秦学室位于宁秦县衙后街,不像后世类似机构和其余六国之学宫,还要在学宫c书院c大学之前加上字样,如稷下学宫,而是直接名为“学室”,秦境均是如此。这大概也体现了秦于文化传承上的大一统理念。 除此之外,学室和他国官方学宫并没有太大区别,学室弟子(也称史子)住宿区c食堂c学堂为标准配备。但在学习内容和老师配备上,则与六国有极大差异了。学室的学习内容,主要是法律法令,由于秦法极为繁密,内容及于社会生活各个方面,如无专业学习,不仅很难准确理解律令本意,面对浩如烟海的律条来说,更是抓不住头绪。如今的法学院,其基本目的就在于培养“能读懂法律的人”,秦之学室也是如此。 大概可以这样来形容秦地学室与六国官学的区别:秦地官学,只设法学院。而六国官学,则多是综合大学。当然,此时秦地并未禁绝私学,其他学者,仍可开坛讲学。 这一日,春光明媚,在宁秦县城内,远处的华山主峰高耸入云,大好春光,正是学室开学之日。 离轩背着简单的生活用品,带着录取通知书到学室报到。进入县衙后街,即见到三三两两的少年,和他差不多扮相,在这条街上走动,显然也和他一样,是前来学习的学室弟子。有的年龄尚小,不过十一二岁,有的则看上去比离轩还大上几岁。 虽然都不认识,但毕竟大家都将在这里同学,见面后仍互相行礼,默契地同行。 此时,街口又出现几人,其中二人应当是兄弟,衣饰虽并不特别华贵,但一身黑白相间的锦袍一尘不染,可见身份不俗。有几位随从相伴,却并没有带生活用品,不像是学室弟子。 兄长约十三四岁,弟大约还不到十岁。兄虽年龄不大,却宽厚淳和,善目慈声,但顾盼之间,颇有威仪;而弟则如粉雕玉琢,看起来令人喜爱,一路叽叽喳喳,言行机灵古怪,让兄长也无可奈何。 弟蹦蹦跳跳走到离轩背后,对离轩背着的生活用具颇感好奇,拍了拍离轩的背篓。嘻嘻笑道:“大哥哥,你背着这些干嘛呀?” 兄急忙赶过来,向离轩见礼:“舍弟年幼顽皮无礼,望兄谅可。” 离轩笑道:“无妨,令弟机灵可爱,纯真无邪,到令人好生羡慕。”回头向弟说道:“这是我的生活用品,一切用度,都在这里了。”说罢,轻轻摸了一下弟的头,以示亲切。 随从色变。 弟向兄做了个鬼脸,抱住离轩手臂,说道:“你看看,这位哥哥都在夸我,就你天天说我调皮。”俏脸上竟然还有个酒窝,煞是可爱。离轩也突然觉得这位小弟弟与自己极有眼缘,很是亲近。 兄苦笑,向离轩道:“我名苏,舍弟名萝,请教兄如何称呼?” 离轩回道:“在下离轩,函谷人氏。今日到学室就学,能与苏兄萝兄相遇,实是有缘。” 苏轻笑道:“巧了,我们兄弟也是到学室学习,咱们还是同期师兄弟啊!” 离轩诧异,他们这样子一看就是游山玩水的大家子弟,如果要入学室,也得带上生活用品,住在这里吧?但他们却似乎并无这些准备。或者,他们已经报过到了?交浅不宜言深,离轩并未再开口。 到是一路上萝不停地向离轩问这问那,对一切事物都显得很是新奇。离轩也对萝有问必答,不觉厌倦,时而逗得萝咯咯直笑,拍着小手直呼有趣。 苏摇头无语。但仍回头向众随从扫了一眼,意为既不要管,也不能外传。众随从低头,以示领会。 进入学室,三人便去报到处报到。苏与萝的随从直接进入令史在学室的办公室。不一会儿,令史成急匆匆出来,看到了离轩,但没顾上和离轩说话,便先向苏和萝行礼:“两位公子到学室,实为本县之幸” 苏打断了他的话,说道:“我们过来,是来求学的,令史不必如此。” 离轩顾不上猜测萝与萝的身份,上前给令史成见礼,成兼着学室“校长”之职,也是学室最资深的授课老师。秦国学室老师来源多为现任官吏,也有部分专职老师,在学室,都称为史或令史。 报到之后,新生开始进入学堂,第一堂课,按理应当是令史主讲,但不知为何,今日竟是县令周亲自讲学。 周讲了学室之意义,特别是本县学室成立以来,为大秦输送律法人才的情况,顺带讲了宁秦县近年来以律治理的成效。离轩听来,觉得怪怪的,周不向是给弟子授课,到像是下属在给上司汇报工作。 午间,饭堂开饭,有史过来,恭敬地与苏轻语,苏轻轻摇头。随后,苏与萝约上离轩,一起到饭堂用膳。萝边吃边皱眉,吃了几口就放下了。而苏则甘之若饴,把自己的那份饭菜吃得干干净净。离轩暗暗称奇。要知道,学室虽为弟子供应饭食,但并不丰盛,以苏c萝的情况来看,恐怕是没吃过这么差的饭菜。苏不过十三四岁,能随遇而安,用膳过程不见有任何面色变化,这是何等家教才能有此表现。 下午学律。离轩对秦律之繁虽早有准备,但仍在第一天被大大地震惊了一下。仅仅是讲了秦律的目录和各律主要调整对象范围,就讲了整整一个下午,秦律内容包罗万象,“事皆决于法”,是真做到了有法可依。 一天下来,每到下课时间,萝就缠着离轩,问一些刁钻古怪的问题。而离轩学识颇广,到也能够应付。有时,也讲讲自己的“破案”故事,让萝听得津津有味。 最后一节课下课,离轩约苏与萝到饭堂用晚膳,苏却告知离轩,他们并不在学室住宿,因此下课就要回去了。 萝拉一拉苏的衣袖:“哥哥,要不我们也在学室住嘛,挺有趣的。” 苏向萝一瞪眼,萝缩了缩脖子,朝离轩做了个鬼脸。 学堂外,已有两随从在等候苏和萝,苏和萝向离轩和几位同学道别,出学室而去。 学室弟子按照规矩,必须在学室食宿,不得批准不许外出,而苏与萝能够做“走读生”,实是从未有过。不过,大家也都没有想得太多。离轩用过晚膳,到藏书阁自行翻阅律法不提。 县令周与令史成,此时正在学室讨论。 周问道:“公子此来,有没有明确的指示,要了解学室什么内容?” 成想了想,回道:“随从说,两位公子就是想通过亲身体验,了解一下大秦学室的运行,并没有其他吩咐。” 周捻须沉思,不得其解:“这就奇怪了,就算是要了解学室,也不必到宁秦来啊!” 苏与萝回到官驿,苏将萝叫到屋内,对萝一阵训斥,萝不时向苏翻个白眼,显然并没有将苏的训斥当回事。 “你说你一个女孩子,女扮男装进入学室也就罢了,还和陌生男子拉拉扯扯,成何体统,让人知晓,王室颜面何在!”苏见萝这样子,更是生气。 “哎呀!你都说了人家是女——孩——子,孩子啦!孩子不应该就这个样子嘛!”萝耍起无赖大法,百试不爽。 苏用手指着萝,被噎得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看着哥哥的样子,萝“卟哧”笑出声来,摇着苏的手臂,娇声道:“哥哥” 苏坐下来,手扶脑袋,对这位傲娇无敌的妹妹无可奈何。 苏其实真名为扶苏,秦王政之长子。萝名为萝嬴,乃秦王政最宠爱的女儿,与扶苏同母所生。此来宁秦,本为扶苏游学计划之一部分,要在扶苏成年前走遍秦地,这一次不知为何被萝嬴知晓了,缠着扶苏带她出来,由于此行不远,扶苏向秦王报告后,秦王同意了萝嬴的请求。 结果到了宁秦县城后,这个古灵精怪的妹妹在官驿听说学室开学,突发奇想,要到学室看看,学室所授与宫学有何不同。并给扶苏想了个理由:“你不是游学吗?啥地都要游,啥都要学嘛,了解一下学室的学习内容,也是游学的内容嘛!”忽悠来忽悠去,硬是把扶苏给说服了,带着她一起胡闹,到学室去冒充学生,把县令和令史弄得非常紧张。 “明天不去学室了!”扶苏严肃地说道,如果让人知道公主男扮女装入学室,那可不好听。 “不嘛” “就一天!” “两天嘛!” “好吧。” “三天?”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十章 公主尚幼 第二天,学堂外,扶苏与萝嬴准时前来听课。离轩在门前与他们相遇,互礼后进入学堂坐下。 萝嬴听着史讲课,觉得百无聊赖,枯燥乏味。看扶苏和离轩,却是听得津津有味,不时进行笔记,在竹片上记下。 眼睛盯着离轩后背,突然想到:“离轩哥哥这背好宽,如果从上面滑下来一定很稳,肯定不会像滑扶苏哥哥那样东倒西歪。” 似乎被自己的天才发现给感动了:“我太聪明了,离轩哥哥不错,而且还不会像扶苏哥哥那样骂我,嘻嘻!” 正天马行空地想着,突然,自己脸红了。悄悄向左右看看,幸好也没有谁注意到自己。小手在胸口轻轻拍了拍。 萝嬴公主第一次出咸阳,对什么东西都非常好奇,而身边随从者对她敬若天人,根本不敢以对普通小女孩的方式对待她,她颇感无趣。而与离轩无意中相识,离轩对她并无敬畏之意,反而因她的机灵可爱而与她颇为亲近。 在那个年代,大家之女对自己真正接触的第一个男子,印象都极为深刻,萝嬴公主也不例外。离轩本身就很有才华,而且武功出众,更添英气,又与她亲厚,自然会让她有各种想象。 下课后,萝嬴照例还是缠着离轩,听离轩讲农村里的各种趣事。甚至教她用常见的物品制作简单有趣的玩具,把小丫头给高兴坏了。由于心情愉悦,中午吃饭的时候,萝嬴竟然吃完了自己的那份饭食,到让扶苏刮目相看了一回。 在课堂上,每堂课都会有提问和与史论律的时间,几乎每次离轩都会与史论律,不断印证学自韩非的法治思想,并与实践进行结合。离轩对律法的把握程度和其中体现的法治思想,不仅让学室的史惊异,连扶苏这个从小接受储君教育,眼光极高的少年都时有惊艳之感,知晓离轩乃有过人才华,必有飞跃一刻。 正因如此,扶苏与离轩的交流渐渐多起来,扶苏眼界高视野广,这是的优势,在小小少年身上,现出雍容大气之质。而法家思想,实为帝王之术,与离轩的交流,让他受益颇多。但扶苏高远的眼界与胸怀,以及其远远超出同龄人的见识,也给离轩带来很多思路上的拓宽,让自己的思想更趋成熟。 “离轩兄,你说厘定律法,虽为君王御下之极,但仍要从世情民意出发,此是何意?既然是君王意志,由君王凭己意而决不就行了?”扶苏不解。 离轩正言道:“君王意志,不是个人意志,而是要体现治国的目的。要通过律法实现治国目的,就必须考虑黎民黔首的接受能力,以及律法施行的有效性。如果律法制定出来之后,却受到过多的反对,以至于无法得到执行,那么,再多的律令也起不到作用。” 停顿了一下,离轩接着说道:“因此,体现君王意志的律法,在制定之初,即应通过众臣众吏的讨论,使之适于当今民众之实情,甚至将一些民间较好的习惯做法固定为律法。这样,律法才会得到多数人支持,能够更好地得到执行。” 扶苏用心思索,并与秦王政c李斯等施行政策c推行法令的过程进行对照,觉得果真如此,频频点头称善。 一来二去,离轩与扶苏二人渐渐把公主凉在了一边,互有相见恨晚之感。至于公主的问题,离轩心不在焉地糊弄过去。 萝嬴很生气,后果很严重,便常在他们交流的时候搞破坏:有时抓一条虫子悄悄放进他们的衣领;有时在他们讨论得正热烈,突然钻在他们两人中间;有时用离轩教会她用竹筒做的水枪,为他们营造雨中的氛围 不过,虽然萝嬴被离轩与扶苏“凉拌”,但她还是乐此不疲,变着花样加入他们的“讨论”中。反正她是孩子,无论怎么做,最多也只是得个淘气调皮的结论,还有比这更坏的评价吗?那时候又没有“熊孩子”。 扶苏原本跟萝嬴说道只在学室三天,结果却待了七天之多。不过,他反而不着急了,此次出游,收获之大远在预期之上,回去足可以交待了,保证可以让两位师傅大吃一惊。 只是他迟迟不走,可把县令和令史给折磨得够呛,看样子,扶苏公子竟是要长期在学室学下去?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七日后,扶苏向离轩告别:“家中大人催我回去,我们不能再待了。此来宁秦,得遇离轩兄,实乃大幸。今后定还有缘,到时再叙今日之情。” 离轩也有依依不舍之念,说道:“苏兄年岁虽小,见识却胜我百倍,只恨时日太短,不能多向苏兄请教。” “你们俩个别酸了,想哭就抱头哭一场嘛!”萝嬴说罢,自己竟然真的哭起来了。七天根本还没有玩够好不好,在这里自由自在,除了吃住差一点,哪里都比回咸阳强啊!这一下回去,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出宫,更不要说离开咸阳了。 但她也知道不可能再待下去,王室有王室的规矩。 离轩哈哈大笑,不意间搬出了当日樊军侯的话:“男儿志在四方,遇到就是有缘,走了也就走了,哪来那么多的伤感。” 扶苏一伸大拇指,赞道:“说得好!” 离轩把萝嬴拉到身边,用手使劲揉了揉她的脑袋,笑着说道:“男子汉大丈夫,不要动不动就哭哭啼啼的,多和你哥哥学学,做一个像他那样的人。” 离轩却没发现,扶苏那张刚才还如春风化雨般的脸,此时黑得像是锅底。 萝嬴哭得更厉害了,脸上被小手抹得乱七八糟,就着离轩的衣袖擦了一把,说道:“人家本来就不是男子汉大丈夫嘛!” 哎哟,这句话把扶苏吓得够呛,脸色由黑转白,我的姑奶奶,你怎么能把自己是姑娘的事说出来!这么多人知道了,那还得了! “人家不是男子汉大丈夫,人家还是小——孩——子!”萝嬴瞟了一眼扶苏又被噎到的表情,摆了哥哥一道,心中得意,脸上已是春暖花开。 “离轩哥哥,我们走了!”萝嬴一摆手,像大人一样回身便走,那份豪气,到和樊军侯走时有些相类。 扶苏苦笑,离愁到是消散了不少,向离轩拱手,转身离去。 离轩摸摸头,他也猜想过苏c萝二人的身份,但无论他如何脑洞大开,也不可能会想到,他们中的一位可能是储君,而另一位则是秦王最宠爱的公主! 在学室中,不仅要学律法,还有类似六国官学中其他“素质教育”内容。秦地尚武,学室对此也尤为重视,除了御c射之外,还有技击,一般都是现役或退休军士担任。一县之中,没那么多高手,但胜在风格多样,离轩也能从中获得教益。 学室对弟子的考核,重点是在律学和武学上,律学类似于后世的学分制,每学完一律,经过考核合格,则记该门已经过关,要求至少有二十门律学为甲等,三十门为乙等,律学才算过关。秦律量大,种类繁多,因此日就会有一次考核。考核非笔试,而是面试,通过考官提问,弟子回答,由考官直接进行等次评定。由于秦律对吏的失职滥用职权惩罚极严,因此,基本不会出现考官作弊之事,但不能排除考官自己对律的理解能力不到位,造成对考生的判定有误的情况。 一月之间,离轩参加了六部律学的考试,全部为甲等。学室之史对离轩印象深刻,平时的教学之中,在论律环节史也常常在离轩身上得到许多启发,对离轩的水平自然先入为主。在考试过程中考官几乎是抱着欣赏(学习)态度听离轩的回答。得韩非真传,加上自身的天赋和努力,在律学上,离轩就有了一个作弊器! 另外,学室作为吏员的选拔机构,要学习各种公文的写作,即“书”。这也是学室弟子作为史的后备力量所必须具备的能力。按照秦律,史主要从学室弟子中进行选拔。同时,“八体”也是学室的重要学习内容。何谓八体?就是普遍使用于主要场合的官方文字,按照需要和载体,分为大篆c小篆c刻符c虫书c摹印c署书c殳书c隶书。 离轩虽然自幼学书,但也仍有许多并不熟悉,在学室也算是得到了系统的训练学习。离轩最感兴趣的是隶书,据传隶书是一位奴隶所创造,先在隶臣中流行,传出后,人们发现书写更简便c也更易认,便渐渐在主流社会中得到使用,后来便列入八体,成为官方字体。隶书的书写方式和篆书有了很大的区别,笔划c笔法c结构的变化,让其成为文字出现以来最大的变革。 之前离轩对隶书也有接触,但接触并不太多,到学室系统学习,才算是彻底掌握了隶书这种新型字体。不过,要将字写得很好,则还需要时间的沉淀和一定的天赋。李斯被誉为“第一天才”,其中就包括了他的文章和书法在大秦都堪称第一。 不管怎么说,学室确实给了离轩一个极佳的提升机会,而对于律法的掌握,其广度和深度更是得到了极大的提高。 与离轩顺利的学业相比,此时的韩非,却在咸阳经受着痛苦的煎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十一章 知己如斯 韩非到咸阳后,在秦王政的急切向往之中,很快就见到了这位雄视六国的年轻君王。 韩非胸怀荡荡,不以直视秦王为讳。面前之人,黑服明冠,浓眉如剑,鼻挺如丘,明目皓齿,身高过八尺,相貌堂堂,英武逼人,乃标准的秦地汉子。言行举止,更是显出一代雄主之气概,令人一望而生敬畏之意。纵然是韩非,也在一时之间神为之夺。无意中又将其与自己那个怯懦保守,不思进取的侄儿韩王安相比,不禁暗叹。 嬴政见到自己的偶像,非常兴奋,待韩非进入大殿,顾不得形象,急行几步,未等韩非见礼,便抓住韩非的手,笑道:“寡人欲见先生久矣,今日终得尝所愿。” 嬴政留韩非在宫中半日,请教法c术c势之道。韩非也没有让他失望,虽然不能为秦所用,但作为学术交流,总是可以的吧。何况,嬴政确实是个非常理想的交流对象,于法家思想也颇为了解,闻弦知意,所提问题及所插话题,都恰恰骚到韩非的痒处,让韩非不吐不快。法家治国思想,乃是从君主的角度进行观察,换言之,即是法家人物将自己置于君主的位置思考治国之道,自然会与有为之君产生共鸣。但法家人物也正是因其站位过高,春秋战国数百年间,行法家的政治家,个人多无好的结果。 待得离宫回驿馆的路上,韩非思及秦王的一言一行,才暗自惊心。 “秦有如此之君,难怪能雄视六国,唯此为大。六国,看来真的没有机会了!韩室,韩非只能尽人事而已,至于天命,恐怕已不在我等和六国手中,而在这位天下雄主心中!”韩非一路浮想,到了驿馆,仆从两次提醒才让他回过神来。 才下马车,却见一人笑意盈盈,早已候在驿馆外,恭敬地向他深深一揖,说道:“大王未见师兄,实不敢邀请师兄到府上一叙。斯久未见兄,早已想念得紧了。上次斯到郑,兄为国计不肯见我,这一次无论如何,你是躲不过去了吧?” 此人竟是秦国廷尉——大秦政策的真正谋划者c实施者,也是事实上最有权势的人,李斯! 李斯的文章及殿前奏对往往直指问题本质,直抵人心,开门见山,堂堂皇皇。而其本人在朝堂之下则如磊磊书生,柳眉略淡,青衫长袍,数十年不变。 韩非在二十年后再见李斯,见师弟虽才四十出头,却已两鬓染霜,额痕如刀刻,显见这位秦国政坛的二把手,这些年为秦国大计操劳烦心,实不亚于自己因对韩的孤愤导致的摧残之力,心中也是感慨万千。 但见到这位知己,心下也自欣喜,哈哈一笑:“走罢!回家再说!” 李斯心头一暖,一句“回家”,知道韩非仍认自己这个师弟。叫身边仆从急回去准备,自己则陪着韩非缓缓而行。 李斯所说的使韩而未得见韩非一事,是前年为破解六国合纵,李斯向秦王请缨自入险地,说韩王勿与五国合纵,期间,李斯多次求见韩非,但韩非却始终不愿见他。当时韩王受困于左右为难之中,正求教于韩非政道,两人一为秦一为韩,立场不同政见自异,韩非不见,就是因为他深知这位师弟之才,怕见了李斯影响了自己的决定。并曾萌发了劝韩王杀李斯之意。 李斯脱离险境回秦,并不为逃过杀劫而喜,而是为韩非不见他郁郁寡欢。 眼界越高之人,越是珍惜自己的友谊,因为他们的友谊太难得了。韩非与李斯正是如此。 后世有人说李斯妒韩非,实乃无稽之谈。李斯之胸怀,在于天下,他能力荐姚贾,使之成为秦王宠臣而不妒其分宠,能力劝秦王予尉缭国尉之职而不生怨,且多次向秦王言韩非之能,如此宽容磊落之雄才,岂是妒贤嫉能之辈! 如今到秦之后,韩非愿与李斯见面详叙,则是因为自己到秦,已无法为韩谋一事,与朋友交,自然已无碍于国是。何况自己的归宿,也需与师弟先有个交待。 李斯今日再见韩非,从韩非态度知道他仍将自己视为知己朋友,心头欣喜。这一对此时集法家大成的绝代双骄,思想与行动可形成完美互补之巨人,在咸阳握手,将会对天下产生何等深远的影响? 回到李府,从家人到下人,都非常诧异李斯今日的精神与兴致。这位帝国最有权柄的大臣,今日竟然是发自内心的高兴,并且毫不掩饰自己的心情,让所有家人都来见过了韩非,这可是秦王过来都不曾有过的。韩非也毫不见外,尽情享受这难得的知己之交给自己灵魂上带来的愉悦。 李斯言道:“兄此来大秦,为大王所重,从此弟与师兄携手,定能实现当日你我法治天下之志。”想到与韩非共事秦,平生大志自可更速达成,不禁略有些激动。 不料韩非听得李斯此言,却沉默了下来,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说道:“法治,我所欲也;存韩,我所欲也。二者若只能择其一,甚至无可选择,若师弟处于我之位置,当如何?可事秦乎?” 李斯的热乎劲被韩非一盆冷水浇了下来,冷静地细思韩非的处境与韩非一贯的性情。他原本就是天下一等一的聪明人,突然想到了韩非此问的背后,似乎已经下定了某种决心,一时间冷汗落下,猛然抬头看着韩非,叫道:“师兄不可!” 韩非平静地看着李斯,道:“事已至此,有有何不可!” 李斯大恸,呼道:“弟害了师兄矣!”随即想到一事,“弟向大王进言,送师兄回去!” 韩非摇头叹道:“师弟啊,你是关心则乱,以秦王之坚决果敢个性,你虽可请我来,但还能送得走我吗?” 李斯呆坐,以他一代雄才,此时也竟然一筹莫展,无可奈何。 韩非见师弟面容抖动,显是内心动荡不定。这位大秦权贵,在人前泰山崩于前而不动色,养气功夫已到极致,却于此刻面对韩非的可能选择陷入无助之中。韩非心下感动,但仍洒然一笑,说道:“师师弟,你我之终极大愿,终将有望实现。如能有那么一日,我又有何憾。” “但但”李斯嘴唇抖动,却还是没能说出话来。 他明白,要让韩非不走那条死路,只能劝他终身事秦,真正为秦国考虑,为秦统一天下出力。可此刻已知韩非心意,知晓韩非早已下决心,劝他,只是在羞辱他而已。而正如韩非所言,从韩非入秦就已注定,秦王不会再让韩非离开。韩非不能离开,又不愿事秦,结局自然只有一个,区别无非是自己动手还是秦王政动手罢了。 韩非道:“你你我多年未见,正当好好叙叙旧情,勿为此事费费神了!” 李斯渐渐稳定心神,心下盘算如何在秦王处保得韩非性命,同时收起戚戚之容,与韩非共话当年,同时讨论天下大势,如何推行法治,似乎又回到了在荀子门下的那个激越年代。 “师兄,依你之见,如今这天下大势如何?”李斯于天下大势,已经推演过无数遍,但仍虚心向韩非讨教。 “纵横天下,推演六合,正是你之所长,为兄不及。”韩非笑道。这也非谦辞,韩非于施大政,行法治之理论思想,确实高于李斯,但真正如何施行法治,如何将天下玩弄于股掌,还得看李斯这样的实干家。与那些纵横家不同,李斯虽有雄于天下之辩才,但他并不屑于靠嘴皮子吃饭,而是至于于如何增强国力,让自己在综合国力上形成对六国的碾压。这些年来,尉缭用兵,李斯行事,秦国原本就很有效的基层治理,更是让李斯经营得益发固若金汤,在关内,事皆决于法已经完全得到体现。这当然得益于李斯对大势的正确把握和大局观下的秦国治理。 “不过,我此次入秦,到是有一些新的想法。”韩非又道。李斯聆听。 “之前,在我看来,无论是哪一国,即便是最弱的韩国,只要行策妥当,政局稳定,以法为教,推行法治,均有机会强国图存。但入秦之后,所见所闻,令人耳目一新,为千百年来从所未见之风气。师弟在秦地行事,其实已经绝了六国之路,只是他们都还没有意识到而已。”说到这里,想起故土,不由叹气。 李斯此刻,也不免有些自得,毕竟这是出自韩非之口的认可。 “师弟有一统天天下之志,其意明矣!为兄在想,大概五年之内,秦就将发起灭国之战了吧?”韩非看向李斯,伸出五指,目光如炬。 李斯一惊,心下佩服韩非之见。统一天下是李斯为秦王政所规划的目标,第一步“强秦”,已经基本实现;第二步“弱敌”,正在实施之中,且颇见成效;第三步“灭国”,确在近期计划之内,但了解此内情者,秦国也不会超过一手之数,而韩非仅仅从秦地基层治理情况,就推测出了秦国的最终目的,确是了得。 其实这于韩非来说并不困难,以韩非的法家眼光,从秦地基层治理可以看出,秦若仅仅满足于称霸,实不必将基层治理得如此规范有序,必是为今后推行统一治理寻找路径。如今秦地治理已经完全成熟,秦地民间富庶,民众战意沸腾,自是已经到达沸点,必须要溢出了。因此,在这几年就将举兵。 但这也是因为韩非有此之能,要知每年使秦的使者不少,间谍更是无数,却无一人看出秦将发起灭国之战,非其无人,而是秦之战略意图被隐藏得太自然了。 李斯一惊之下,复叹韩非之才。但仍老老实实向韩非告罪,明白告诉了秦国的战略意图。既然隐瞒不了,就直言相告,只是不能让秦王知晓韩非已知秦国战略意图,否则若韩非还持不合作态度,只会死得更快。 李斯说与不说,对韩非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他心意已决,反而欣慰于师弟将达成万古未有之成就。 临别之时,韩非道:“为兄若向大大王上言,师弟依秦利益回奏即可,切切勿因人而改言。” “师兄,弟必能找到两全之策,望师兄给弟机会。”李斯垂泪言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十二章 取死有道 随后数月,秦王屡宣韩非入宫,然而,除了学术讨论之外,韩非对于秦国的国策和行事,并没有提出任何建议。秦王的直接询问,韩非也轻轻巧巧躲了开去,并不直接回应。秦王欲拜他为上卿,也被他推却,不愿事秦之志愈明。 秦王颇为恼怒。宣李斯进殿询问。 “韩先生确为名才相符,但他不愿事秦,如之奈何?”秦王向李斯问道。 李斯微微出汗,这不由得他不紧张,奏对略有差错,也许就会送了韩非之命。 “此等高才大家,于名声看得比什么都重。不过,韩非名满天下,只要在秦,就对天下有极大的示范作用。他是否事秦,反而不是很重要了。”经过认真思考,李斯小心地回道。 秦王看着李斯,也能感觉出李斯的紧张,这对他来说可不多见。再想李斯的话也颇有道理,于是笑道:“韩非乃廷尉师兄,无怪乎你如此紧张。你放心,寡人可以容得韩非,只要他不取死,就在咸阳做个闲散贵人吧!” 李斯舒了口气,心想:“师兄可别再玩什么花样了!”口中却道,“大王英明!” 随即二人就相应政策施行及形势进行分析,一个多时辰奏对完毕,秦王脸上已经轻松下来。 李斯告退,出得殿来,却遇到了扶苏回来。扶苏对李斯持弟子礼,李斯还了半礼,笑道:“公子回来了,此行收获如何?” 提起此行收获,扶苏顿时精神一振,道:“此行到与往次不同,我在宁秦学室,结识一人,与其交流,收获颇丰。” “哦?他是学室令史?”李斯也不以为意,扶苏尚小,在知识上能胜他的人实在太多了,在学室遇到一个并不奇怪。 “不,他只是个普通弟子。”扶苏答道。随即将遇到离轩之事简要讲述了一遍。当然,省略了公主女扮男装一事,否则廷尉必会批评他荒唐。 李斯原本以为不过是年轻孩子一时的趣味相投,但随着扶苏的讲述,他也越听越有兴趣。扶苏显然在思想上有不少进步,而他口中的那位学室弟子,似有极高法家天赋,许多话连李斯这位大法家也感到新意。 “似乎确实不错,有机会可以培养一番,也许会是个好帮手。”扶苏走后,李斯在回家路上,暗想离轩的一些见解,越觉得此子不凡。 每日李斯都会去驿馆接韩非,而韩非除了与李斯论法外,还将其文章抄录出来,请李斯指正。李斯精读其文,叹服韩非思想之深邃,天下无人能出其右。随后一篇篇送至宫中,既是推荐韩非之才,也自有以此保全韩非之意。 前前后后,加上秦王已得之两篇,已有五十三篇十余万言。秦王阅读韩非之文,每每击掌拍案,赞叹不已。 这一日,秦王在韩非走后,忽召李斯进宫。见礼之后,秦王指着案前竹卷,让李斯看后发表意见。 李斯一看,竟是韩非所写奏文。 其文大意,乃是求存韩而攻赵,他说:“韩事秦三十余年,出则为扞蔽,入则为席荐。”每当秦国举兵,韩国必跟随,怨恨都归于韩国,而利益却全让秦占了。事实上,韩国为秦纳贡,和秦地的郡县没什么不同。因此,如果秦国伐韩,其实路子走错了。 韩非建议,秦国应保存韩国,联韩攻赵伐齐,再通过一系列运作,灭赵齐而让楚魏自动顺服。如果攻韩,是兴不义之师将韩推向赵齐,不利于秦王霸业。 李斯看完,心中惊疑难定,同时想起韩非言及上书一事,让他不用虑及韩非感受,这才想到,韩非于今日之上书,早已有计划了。 秦王见李斯掩卷沉思,平静地问道:“韩先生此奏,廷尉以为如何?” 李斯心下发苦,出于秦国统一天下之利益,硬起心肠回道:“韩子此奏,臣决不认可!” 秦王闻之一笑,问道:“廷尉为何不认可?其言似也有道理啊!” “韩子存韩之意甚明,而韩虽顺秦,但其并非真正顺于秦之得天理大道,而是顺于秦之强盛。如果位于其东部的赵c齐强大过秦,韩必又将顺服赵c齐了。韩在秦之侧而有两可之心,虽无强大实力,却是为秦之心病。有病在心,何以征天下!”李斯进入了大秦那个行事天下决断一方的角色,也就顾不得什么了,将灭韩之必要性及存韩之弊为秦王剖析得清清楚楚。 “因此,要统一天下,必先灭韩!”李斯言语坚决。 秦王听罢李斯之言,拍案叫好,长笑道:“寡人有廷尉,统一天下足矣,还何须苦恼韩非不能为秦所用呢!” “师兄才情胜臣百倍,只是还未想通而已,臣当尽力劝他。”李斯忙道。 回到驿馆,李斯向韩非抱怨此事:“师兄明知此事不可为,何必如此招惹大王。” 韩非叹道:“身为韩室公子,虽不被见用,但一尽人事,终为本分。此为其一。”却再未言“其二”。 李斯求教,韩非笑笑,并未开口,只于心中说道:“师弟啊,你过几日就会明白的。” “对了,师师弟,我近日想到一个问题。”韩非突然说道。 “师兄想到的,必是高见。”李斯期待地看着韩非。 韩非道:“我每日思法c术c势之结合,总觉得遗漏了什么,近日才略有所得。”韩非喝了一口茶,接着说道,“术之一途,多为帝王之用,而臣下用术,总有诸多不便。” 李斯微微点头,臣子用“术”,若遇多疑之主,往往危险极大,不可不慎。 “我近日所思之术,却恰是臣下所用以攻敌,不与人主之术相冲。”韩非笑道,“文书往来,为敌所获者甚多,秘密也因此被窃。师弟若能设计一套代替文字之秘密方式,纵然公开,也无人可知其内容,法家用事,从此无忧矣!” 李斯眼前一亮,赞道:“师兄大才,果然不同。”若是李斯生于两千年后,必会对韩非佩服得五体投地:“师兄啊!原来你是穿过来的” “我虽想到此节,但于如何设计,天下恐也只有师弟你能够做到了!”韩非说道。 李斯对此创意赞不绝口:“此术只能让特殊人员所能得悉,而此套方式如法家掌握的钥匙,可称为法家密钥。” 此时之天下大势,秦完全处于攻势,其余六国已无法顾及拓土开疆,均龟缩其地,甚至不时向秦献地以求保一时无虞。但若论军事力量,赵因名将李牧的存在,仍有在局部打赢秦国的能力。 秦王政在殿内大光其火,前方奏报,以桓齮为将军的大秦军队,居然于肥地被李牧击败,全军尽墨,只余桓齮带十余骑回来。这是秦国在近几十年来罕见的败仗,而且还是在军力处于优势地位下的败仗。秦王以一代雄主自居,经此一败,自然非常恼怒。 郞官来报,韩非求见。秦王一愣,韩非很少自行来求见,此次主动来见,莫非是李斯的劝告取得了成效?秦王心中略有了一丝喜意。 韩非见过秦王,朗声道:“韩非此来,是为大大王献王霸天下之策,及清君侧之理。” 秦王一听韩非果来献策,更是欣喜,急道:“请先生道来,寡人欲闻先生之策久矣!” 韩非上步,第一句就如一道惊雷:“大大王之侧,皆为不忠无能苟且之辈!” 秦王一惊,更加好奇韩非将出何策。 “姚贾,狗狗盗之辈,无半点真才实学,凭三寸之舌,蒙魏骗赵,而获上上位。因其贼事败露为赵所逐,秦却引为上宾,拜为上卿,贻贻笑天下!”韩非侃侃而谈。 秦王闻韩非此言,神色渐渐淡了下来,但仍认真听着韩非所奏。 姚贾是何人也?其父乃魏国大梁城门卒,姚贾本人曾偷东西被抓,后发奋图强,学得一身本事,炼出一条不烂之舌,在赵国游说,得赵王赏识而身居高位。面对强秦巨大压力,赵魏楚韩欲联合抗秦,姚贾则为其中之关键人物。李斯用计,重金贿赂赵臣,就以姚贾之出身在赵王面前离间姚贾,赵王逐姚贾出境。此时,李斯又邀请姚贾来秦,并说服姚贾为秦效命。 姚贾虽被逐,但四国联合抗秦一事仍然不断推进。秦王问何人可解此局,在李斯示意下,姚贾主动提出,愿往四国瓦解其联盟。秦王亲赐其衣冠,佩戴其剑,随从马车数百乘,赐金千斤,代秦王出使四国。姚贾也不负秦王和李斯厚望,出使四国,或以利贿,或以力胁,或以势迫,以其出色的口才,舌战四国,终“绝其谋,止其兵”,瓦解了战国时期最后一次可能的抗秦联盟。秦王大悦,赐姚贾食千户,拜为上卿,使其成为秦国之大红人。 离间姚贾与赵王之谋,是李斯与秦王亲自谋划,姚贾的底细秦王岂能不知。以韩非之智,岂会不知赵王是受了秦国之计?但韩非仍以此来说秦王,自然会引得秦王不快:寡人与廷尉才玩过的东西,你又来寡人这里用一次? “韩非啊,你真的最终还是不能为我所用吗?”秦王暗想,心下甚是抑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十三章 巨人陨落 韩非又道:“姚贾出使四国,身带千金,用于公干者几何?不过是用公帑为个人谋利,带千金出使,钱都用在了自己结交私谊上了。如此狡兔,为自己掘窟有三,无非是为自己找寻后路。如此臣子,无忠无信,而大王以之为上卿,是贻笑于六国!” 秦王耐着性子听韩非讲完,淡淡地说道:“先生之谏,寡人知晓了,先生辛苦了,且先回去歇息吧!” 韩非再呈上一卷奏文,向秦王告退。 秦王看完这卷奏文,脸上更是失望。韩非在文中指责群臣不忠诚,没有能力,明明几次秦都可称霸天下,却一次次失去了机会。同时,韩非认为,目前六国估量秦国无能臣,军力无能战之士,必有联合抗秦之意图,这也正是前面许多未尽力谋臣留下的祸端。 事实上,此时六国联盟已经瓦解,而立下此不世大功之人,正是韩非此前所大加攻击的姚贾。韩非所指的三次称霸之机,表面看似有理,但在秦王看来,却漏洞百出。而且将秦昭襄王时期之事提到现在来说,比如攻占赵国武安之地一事,也过于与时代脱节了。 韩非是已经才尽,所提所奏均无实质意义,还是他另有用意? 以韩非之能,不可能看不出秦之最终目标在于统一而非仅仅是称霸天下;以韩非之品,也不至于对贤能之士的出身如此看重并进行攻击;以韩非之智,不可能不知道六国在当下已无联合的可能。 在这种情况下,韩非还上此书,还进此言,若不是故意乱大秦朝廷,离间君臣的话 秦王眼神冷了下来:“他这是在故意寻死!” 随即派人召姚贾入宫。虽然秦王已有自己的判断,但仍要听听当事人怎么面对他人的指控。 秦王在书案前静坐,对面,姚贾逐条驳斥韩非对自己的指控。 “太公望不过是被逐之人,管仲曾为监下之囚,百里奚更是只值五张羊皮的奴隶,中山盗出身蛮夷,但皆因其有才而为周文王c齐桓公c穆公和晋文公所用,立下不世之功。这四个人,名声都非常不好,出身都很卑贱,但明主用之,是知用其可以为功。所以明主不取其污,不听其非,而是看其是否能为己用。韩非之言,其浅陋不值一驳。” 随后,姚贾淡淡说道:“可以存社稷者,虽有外诽者不听;虽有高世之名,而无咫尺之功者不赏。” 秦王轻轻点头,对这句话颇为赞许。对有能有功之人,何必听他人诽谤;无能无功之辈,纵有高贵出身,又有何用?秦国之强,正在于不拘一格的人才观和赏罚分明的政策,由此积累起来的。此四人皆为秦王政所熟知之人,姚贾以此四人为例,非常有说服力,百里奚更是秦国著名贤臣。孟轲言“百里奚举于市”,即指百里奚曾为奴隶被陪嫁至秦,因不堪其辱逃到楚国,而秦穆公以追索逃犯为由,用百里奚当时的“市场价”——五张黒羊皮将其从楚国买回来并拜为上卿,百里奚也因此被称为“五羖大夫”。 说明了自己的出身问题,对于花费公款是为自交的指控,那就更简单了。姚贾说,如果我是为了自交,何必再回来面临如此大的风险?我做好了大王安排的工作,其利益哪是其他四国所能给我的?从我个人利益考虑,也没必要干这种蠢事吧! 秦王哈哈一笑,站起身来,走到姚贾身边,拉着姚贾的手说道:“寡人当然知道,上卿一心为秦,韩非之说,寡人并不会放在心上。” 拉着姚贾走到书案边,拿起韩非的奏文放在姚贾手上:“上卿再看看这个,不知你有何高见?” 姚贾看完,说道:“此必又是韩非之言。” 秦王轻轻点头。 姚贾说道:“韩非此言,无非又是乱我朝政,以图存韩罢了。此人如留,必不断馋我秦臣,攻我军士。虽大王明察,不为其言所惑,但也必引起混乱,使我众臣不得全力用事,人心惶惶。” 秦王沉思片刻,说道:“寡人知矣,上卿暂且回去吧!” 逾二日,秦王召见李斯。 秦王并未开口,却是在自顾自地翻看奏章,但一篇还未看完,又随意拿出一份观看。反反复复,似乎并未看进去这些文字。 李斯见秦王久久不语,似有难言之隐,心下奇怪,秦王决断果敢,从不优柔寡断,今日却是何事让他如此为难?但也不敢出言相询。 过了好一会儿,秦王并未抬头,翻着手上的奏章对李斯说道:“韩非先生前两日来见寡人了!” 李斯听得与韩非有关,心里咯噔上声,知道秦王还将往下说,没有开口。 “他向寡人献了一策,廷尉看看,韩非先生是何意?”秦王新手递过韩非的上奏。 李斯还没看完,就已手脚凉冰。他是当世不世之才,又与韩非是知己至交,如何不明白韩非的意图。 “师兄啊!你偏偏这样闹干什么啊!”李斯心中叫苦。桓齮大败,正是秦王暴怒之时,如此触怒秦王,纵然秦王欣赏他,李斯也能说几句话,恐怕也难善了! 这还不算,秦王又将韩非谤姚贾一事也与李斯细说,更让李斯叫苦不迭。 “寡人敬重韩先生之人,看重韩先生之才,无奈不能为我所用啊!”秦王叹道,语气低落。以秦王之雄才大略和高绝眼光,能入得他法眼的人实是少之又少。而天下大才,如得秦王青睐,也莫不延颈愿交。然而,无论秦王做了多少努力,也和韩非彼此欣赏,却始终得不到韩非的真心效力,其遗憾和挫败感可想而知。更加让他受不了的,是一代雄主的自尊心,屡屡被韩非挑战! 李斯预感到秦王的决定,扑通一下跪了下来:“韩非,留之以为召唤,天下众才均愿往秦;若杀之,恐绝众才来秦之心啊!” 秦王怔怔地望着窗外,其音悠悠:“寡人何尝不愿留下他,但如不决断,以他意之坚,必然会乱我朝政,弱我大秦。其诬我群臣,寡人又如何向诸位交待呢!” 说到这里,秦王猛然回头,看着李斯,眼神重新变得冷冽:“高人国士,重名甚于重命,既然如此,寡人成全他又如何。” “大王”李斯跪伏于地。 “先生之意,你应当知晓,如其死于秦,他在韩国之名声不损。”秦王扶起李斯,李斯已是泪流满面。 “在他死后,其文五十三篇,可广发郡县,为官吏所必学,为大秦立国之基。这也算是寡人承其志罢!”秦王看着李斯,非常认真地说道,“其实廷尉之才,绝不下于韩非,于行国事上,更是天下无人能及,有廷尉在,天下大势已定。” 李斯受秦王如此高评,悲伤与激动之下,再跪了下去。 “廷尉与先生知交,就请廷尉送他最后一程吧!”秦王大袖一挥,反身走到窗前,看着窗外,再不发一言。 廷尉大狱内,韩非含笑看着李斯:“此结果固我所愿,师弟不必伤心。” 李斯含泪告知秦王将其书作为立国之基一事,说道:“师兄其实不必如此,就算不为秦臣,你我每日把酒促膝,不是胜过如今结果?师兄何必舍弟而去!且师兄经数十年寒暑成就如此大才,岂可轻易弃之!” “我实实不忍在秦看韩国之灭啊!”韩非长叹。不过,他脸上又浮现笑容,“师弟,我在秦地收下了一个弟子,他他很不错,足以传我道统,我可无憾了。” “师兄收弟子了?他是谁?我接他到咸阳,必全力培养。”李斯郑重承诺。 “没没关系的,以他之才,如无意外,他必能走到你的面前,你也也自能认出他来。到时你照拂一二即可,他自可代我与你携手共创法家辉煌!”韩非对自己的弟子,充满了自信。 “师兄,你答应我,以后不要管他什么千秋伟业c宗室身份,安安稳稳在咸阳。我去相求大王,他必能改成命!”李斯依旧不愿放弃,苦劝韩非。 韩非摇头,转而面向东方,凝视良久,那是他的故乡啊!但过不了多久,秦国大概就会以自己的思想,统治到那一片地方了吧!自己一生最大的遗憾,就是韩王不能用自己富国强兵,而自己以法治国的思想,却将由秦国经过吞并韩国来实现,自己纵然一死,又真能解脱吗? 李斯心情激荡,心中千言万语,却不知如何开口。韩非神色戚戚,突然转过身子,一把抓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随即哈哈长笑。 “师兄!”李斯想去抢酒杯,但双手颤抖,又慢慢收了回来。随即跪坐在地,抱着韩非双腿,痛哭不止。 韩非身体渐渐软下来,跌坐地上,仍笑道:“为兄此去,恰得其所,师师弟,勿勿须如此,保保重!” 公元前233年,秦王政十四年,一代思想巨人陨落,时年四十七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十四章 饭碗休走 离轩在学室里,似有心灵感应,情绪骤然间低落下来,莫名其妙觉得悲伤。同学和他说话,他也没听进去。而当天的论律时间,他也破天荒地没有提问,也没有回答史提出的任何问题。 当日讲课的正是令史成,他感觉奇怪,专门点了离轩的名,叫了离轩两次,离轩却像失了魂,都没有听见,还是同桌叫他,他才反应过来。 “离轩,今日之律,你有什么问题吗?”成问道。 “啊哦没没有问题了。”离轩答道,心中有些乱。 没过多久,学室下发了新的教材,并且作为学室弟子必学必考内容。 第一堂课,离轩就懵了,这不是师傅所传自己文章的一部分吗?随即又高兴起来,看来朝廷是重用师傅了,既然如此,师傅自然不会再有危险。与韩非一别,从韩非神色之间,离轩总感觉韩非此行恐怕会相当麻烦,是以一直担心此事。如今既然韩非受到重用,按理来说,自当是没有什么问题了。 这些教材,正是李斯亲自将韩非文章中适于教学的部分进行摘编后下发的。法家思想为帝王术,并不适合全部由基层掌握,特别是韩非关于君王“术”的部分,基本不能大肆宣传,是由君王使用的东西。因此,李斯经过了精心挑选,把最体现法治精神的内容进行了重新编纂,使之类于今日之根本大法,经秦王政阅后进行廷议,随后发往郡县,除各级官吏必读外,又成为学室必学内容。 韩非之以法治国思想,于其死后成为秦国的体制基础,当世最强大脑的研究成果,被当世最强大国的最强君主和最强能吏所用,可谓最佳结合! 时隔多日,在学室见到师傅的文字,离轩在欣喜之余,更感亲切。而随着看完只有万余言的“摘编本”,离轩却渐渐惊于编纂者的才学。“摘编本”不是简单的摘录,而是在表述上有一些不大的改动,这样才能将《韩非子》各篇的相应内容连贯起来。同时,“摘编本”紧紧围绕法治主题,对于理解当今律法有非常好的作用。 离轩原以为“摘编本”是师傅手笔,因为其中思想明确无误是韩非的,但是,里面新增部分的文风又有细微差别。 “大概这是师傅与人合作的成果吧!”离轩猜想。而能与师傅在法治一途上合作的人,大秦恐怕也只有才华横溢的李斯廷尉了吧!说起来,李廷尉可还是自己的师叔。 想到这里,离轩对李斯也悠然神往,这位与师傅并世之大才,到底长什么样呢?在学室里,也偶有同学悄悄讨论李斯,他几乎是弟子们的共同偶像。 弟子葵说道:“我听说,廷尉身高八尺,目如铜铃,声似洪钟,冷冽肃杀,那双眼睛一扫过来,都能把胆小的活活吓死!” 众弟子惊叹:“哦?!”作为掌握天下司法的廷尉,这个形象似乎比较符合其身份。 “哈哈哈哈你们要笑死我啊!”一阵笑声传来,却是弟子无由。 大家转头看他,无由右手竹片轻拍左手,说道:“我父曾于咸阳见过廷尉,说廷尉温文儒雅,言语和气,如青衫磊磊一书生。” “不会吧!廷尉看上去这么没威严吗?”众弟子不信。 “切,你们懂什么。我父说了,廷尉虽温文儒雅,言语和气,但顾盼生姿,不怒自威,令人一见而生敬仰之意,不由自主地想要下拜!”无由之父,即县令周,见过李斯也是正常之事。 “哦!”众弟子心想,这才对嘛。心中复生向往。 学到师傅的文字,离轩心神大定,又恢复了那个学霸本色。而于法治思想上,本就是他的天赋与强项,自然也都以甲等成绩过关。 正当其时,在肥被李牧大败的桓齮,再次领兵伐赵,取宜安c平阳c武城。秦王大喜,从哪里摔倒,就从哪里站起来,这是说的我桓大将军啊!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转眼又到了年底。在经过期末大考之后,学室弟子便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年底秋高气爽,关中夏季酷热,到此时则进入一年中最好的季节。放弟子们回家,既是因为放大家过年,也是因为此时是一年最忙的时节,各级官吏组织人力收割庄稼,还得组织赋税和官粮入库。 从宁秦县城到函谷,一般有两条路可以选择:一是向东直行,穿过华山余脉凤凰岭,直插函谷乡;另一条是由西北边抵达渭水南岸,再沿官道而去渭水黄河交汇处之函谷。山路难行,且偶有盗贼剪径,不过要节约一些路程。如果有马车牛车,则当然是沿官道最佳,“停车渭阳暮,望望入秦京”,渭水之景,自是极美的。 离轩剑法极高,自不会将一般盗贼放在眼里,经过与樊军侯等人的剑法交流,更是在实战上填补了空白。见过了樊军侯的杀人之剑,也见到了学室教官风格各样的武技,对自己更是很有信心。 由于年后还将回学室学习,离轩只是简单收拾了一下,随即从小路往家中赶去。三十余里山路,以他如今的脚力,如果快速赶路,大约一个半时辰可到。辰时出发,不到午时便可以到家。 走出约十余里,便到了凤凰岭,此处其实是两岭相接,小路从相接处通过,由于处于相接处时,周围的空气向此处流动,秦岭过来的风在此汇聚,令人难以立足,故名为紧风口。 紧风口两侧树林不密,多为草地,但东西两面路旁却树密林深,不见天日,路旁险峻,无他处可去,而偏偏在距紧风口不远处,却有一平台,五六丈长,两三丈宽,既便于路人歇息,也便于盗贼群殴,自古就是山匪出没之所。 而此时此地,旁边灌木之后,人影绰绰,一个声音轻道:“兄弟们注意,那小子应该快到了,他再厉害,兄弟们一拥而上,他还能翻得了天?杀了他扔到山谷,野兽撕了他,不过是一个意外事故而已。” 另一个声音咬牙切齿:“妈的,这小子阴魂不散,这次定让他交待在这里!” 离轩进入山岭,就一直非常小心。他对自己的本事虽然自信,但沉稳谨慎的习惯,让他对危险保持着足够的警惕。一路行来,虽并未遇到山贼或野兽的危险,但他并未放松。 行致离紧风口不远处的这个小小平台时,离轩嗅到了危险,马上拔剑在手。 十余支箭矢飞来,支支力道强劲,封锁了他全身和周边。离轩精神一振,轻喝一声,剑走游龙,或格或劈或挂或挑,十余支箭皆被他挡开。 突然,一声尖锐的破空之声响起,一支箭锐利无匹直奔离轩咽喉而来。此时离轩刚刚挡开十余支箭矢,精神正处于略微的放松期,这支箭却突然杀到。可见,这支箭的主人捕捉战机的能力之强,绝不似普通山贼。 危急时刻,离轩一声爆喝,不让不躲,一剑向前劈出,颇有当日樊军侯最后一劈之气势。只见剑刃与箭尖撞在一起,离轩这一劈之下,竟然连青铜箭尖和箭杆一起劈为两半,从离轩两侧飞开! 与此同时,十余个身影从灌木林中跃出,面覆黑巾,也不搭话,向离轩攻来。离轩打起精神,刷刷刷连环三剑,已有三人手臂中剑,武器掉落。 平台不大,这十余人跃出,已将平台几乎挤满。那三个中剑者背靠山壁,脸上惊疑不定,显然没想到离轩剑法如此厉害,他们并非庸手,却一个照面就被伤了。 此时,离轩运剑如风,更加得心运手,闪身避过一人的直刺,顺势加旋,已在另一人身侧一抹,那人脖颈鲜血喷出。 一个交叉步,回身刺入另一人胸膛。拔剑轻轻格住一柄来剑,顺着剑身借力上刺,轻巧地从对方腋下刺入心脏位置。 为首之人见不是路,吼一声“走!”剩余数人身上竟然带着绳钩,向山壁跑几步,抛出绳钩,钩住远处大树,非常迅速地腾空而起,便欲逃遁。 离轩跃起,将一位行动稍慢的山贼的绳钩斩断,此人跌落地上,离轩剑指其喉。片刻间,其他人已经消失无踪。 “说,你们是何人?为何在此伏击于我?不用撒谎,你们根本不可能是普通山贼。”离轩非常郁闷也非常纳闷,自己根本没有仇家,怎么回个家也会被截杀。这群人训练有素,战术得当,不会是普通呼啸山林的乌合之众,为什么要刺杀自己? 突然,林中嗖嗖嗖响起,连珠三箭,直袭离轩。离轩挡开两箭,向箭来处跃去,远方灌木微摇,其人已去得远了。 离轩叹了口气。这三箭的目标,并不是离轩,那个离轩拿下的活口,已被真正杀人的第三箭给牢牢钉在了地上。 离轩搜索了一翻,在四具尸身上也未得任何要领,于是将首级割下,将尸身抛下山崖。转身便走。 “饭碗休走!”身后一个声音传来,离轩只觉得被一只猛兽盯上,自己全身似乎都在对方的攻击范围。 回身一剑,将对手的剑隔开,吃了一惊:“怎么还有如此高手?”此人随手一剑,却包含了力度c精度,且留有余力,攻守合一,相当不俗。 对面来人年龄与离轩仿佛,短衫长裤,和离轩一样背着个包裹,手中一把利剑,与通常的剑客不同,剑身长达四尺,宽约三寸,说明此剑炼制者技术顶级。发髻上一根木簪随意插上,一字剑眉,眼睛颇有神彩。原本此人相貌英武逼人,但眼珠却左右乱转,身形乱晃,一下子显得吊儿郎当,开口更是没个正形: “哈哈哈,拿下你,今后的口粮就有着落了,饭碗,你把剑扔下,我给你个痛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十五章 游侠儿朱家 离轩恼怒,看来刺杀自己的势力对自己下了悬赏令了。冷冷说道:“想让我成为你的饭碗,你可得拿点真本事出来!” 那人笑嘻嘻地看过来,竟然把剑驻在了地上:“唉,反正你都是饭碗了,不急于这一时嘛!能在这里相遇,咱俩挺有缘的,多说几句话。唉!话说,这里离函谷还有多远?妈的,为了追你们这群饭碗,把自己给追迷路了。” 离轩心下冷笑:“既然是来追杀我,明知我是函谷人,还不知道函谷在哪里?这是特意羞辱我来了。”当下并不说话,只是警惕地看着对手。此人很强,纵然不如自己,恐怕也不会差多少,稍不小心,恐怕就要栽在这里了。 “唉唉!我说饭碗,你怎么不说话呢?”那人口中不断叨叨,身子也随之动起来,看起来似乎不着正形,但在高手看来,此人的任何动作,都充满了危险性。 离轩也感不可思议,如此年龄能练到这般境界,实是骇人听闻,哦,自己是不算的。而且能够在任何动作中看不到破绽,可见其必经历了千锤百炼,实战经验恐怕远强于自己。 “君本英才,奈何做贼!”离轩遗憾地叹道。 谁知那人一下子跳了起来,指着离轩骂道:“你说谁是贼?你才是贼,你全家都是贼!” 离轩一愣,神思恍惚,隐隐约约记起一个儿时玩伴,在被诬是贼后,怒骂“你才是贼,你全家都是贼!” 对面那人暴怒之下,也不再出言,而是如一头猛兽,箭步冲来。离轩仿佛感受到,那个被诬的小男孩愤怒地冲向那个诬陷于他的人,突然心中灵光一闪。 “朱家!”离轩大喊,同时将这一剑往旁边一挂一带,御去其势。但由于来人剑法精妙,剑势逼人,这一御并未御去全部之力,更因那一瞬间神思恍惚,身法没有到位,竟被这一剑割伤了左臂。 来人听离轩的喊声,未再攻击,收剑狐疑地看着离轩,慢慢地脸上露出惊喜:“轩哥儿?” 离轩点头,没管手上的伤,不再沉稳,喜悦直接荡漾在脸上。 两人扔下手中的剑,紧紧抱在一起,猛拍对方后背。 “唉!话说,你怎么跑这里来做贼了!”朱家替离轩包扎好伤口,嬉皮笑脸地问道。 “你才是贼!你全家都是贼!”离轩推开朱家,没好气地回了一句,随即两人相视哈哈大笑。 朱家,离轩同村儿时玩伴,与离轩c孟槁是铁三角,不过在十岁的时候,父母双亡,离韶本意是让他和离轩一起生活,但朱家被一位路过的异人看上,带他出去学艺至今。 一路回去,两人虽知晓刚才摆了乌龙,但经交流才知道原由。朱家学成,游剑江湖,并于近期决定回乡,看看离轩等人如今情况。路经附近,却遇到一车队被几个山贼劫掠,于是出手相助,准备找到这伙山贼。但这伙山贼并不简单,在试探后发现朱家很厉害,便往山中逃遁,并集中了人力准备将朱家除掉。然而,他们最后时刻却攻击错了目标,阴差阳错之下,朱家把离轩当成了他正在追踪的“饭碗”,离轩则当朱家是来追杀自己的未知势力,离轩与朱家差点进行生死大战。朱家离家时尚幼,还未走过这条路,因此说追那群人追迷路了到还是真的。 “不过,这群山贼绝非普通山贼,嗅觉灵敏,逃遁迅速,说不定是某个势力所豢养的秘密力量。”朱家看上去没个正形,实际上却相当精明,早看出了问题所在。 “不错,我和他们交过手,他们战术精准,环环推进,而且指挥行动统一,令行禁止,武器有长有短,能攻能跑,在军中恐怕都是精锐。”离轩见识过樊军侯所带的秦军精锐,又与山贼有直接交手,这些人与樊军侯手下相比还颇有不如,但其特种作战的形式和行动上的果断坚决,两者都极为相似。特别是最后的那连珠三箭,离轩根本没有想到。要说这群人是普通的山贼,那才是真正的笑话。 离轩问起朱家外出学艺的情况,朱家择要告知离轩。 当年带他行走江湖之人,乃当世大墨者。不仅学问极大,曾任过齐国稷下学宫祭酒,而且剑法超绝,被誉为天下第一。这些年来,大墨者带着朱家走遍七国,将一身本领倾囊相授。 然而,朱家于学问一途实在没什么兴趣,老先生的学问十成没学到一成,把大墨者气得靠呛。到是大墨者的武功,让他学了十之八九,所欠缺者只是功力的积累和不断的实战了。 这一日,朱家又在大墨者上课时走神,大墨者长叹一声,让他出师,自己行走江湖,但行侠义之事。朱家惶恐,跪地恳求留下。大墨者说,朱家天生与学问无缘,但心性纯良,有侠义心肠,也必可成就一番事业。至于大墨者,则需要另找一人继承其墨家思想了。 未能完全继承师傅衣钵,朱家也感遗憾,未达到师傅的期望,心中更是不安。但师命难违,跪别师傅,游剑江湖。 “从小瞧你这没正形的样子,就知道你上学不行。大墨者也不知当时看上了你哪一点?这么多年也没改过来。”离轩取笑他。 “唉,你别说,师傅还真同我说过,他说我赤子之心,纯良无染,说不定可以培养出一个道。 “嗯,现在这个认真样,有点大墨者的味道了。”离轩也认真地看着朱家。 “怎么样,是吧?我可是大墨者选中的人,不凡啊!”朱家洋洋得意,在朋友面前,就不用谦虚了,要诚实,要承认自己的优秀。 离轩没忍住,放声笑了起来,脚下绊了一下,差点摔倒。朱家大笑不止。 “唉,我说轩哥儿,你的剑法好像还不赖啊!能够在十多个身手不错的山贼身上夺得四个饭碗,跟谁学的?”朱家很奇怪,他是剑法大家教出来的徒弟,当然很强,但离轩为什么有这么强的剑法? “我爹呗!我以前不知道他有多强,去年知道了一点,今天就更清楚了。”离轩也相当奇怪,以离韶的武功,恐怕做个大将军也绰绰有余,为什么会窝在这么个地方做啬夫c狱掾? “接下来怎么办?这帮饭碗,还要不要探探他们的底细?”朱家问道。 “当然要探,不过,先把这四个饭碗首级送到县衙,向县廷报了案,再找机会寻找这帮山贼,拿到更多的饭碗嗯首级。”离轩的思维被朱家给带歪,一句话说了两次“饭碗”,颇为懊恼。看到朱家偷笑,瞪了他一眼。 也不能怪朱家老称这些山贼为饭碗,大秦军功赏赐之厚,举世无双。若被证实是山贼,且为团伙作案,就凭这四个首级,足够他们获得爵位或者丰厚的购金,当然就是饭碗了。 得,这一下,也用不着回家了,总不可能带着四个饭碗人头回家去吧! 回到县城,离轩直接找到离韶,告知此事。离韶大吃一惊,急急带着他们两个见了县丞,又去见了县令。 这样一桩大案,立时惊动县令周,经初步向离轩朱家了解情况,县衙各部门立即运转起来。而正在这时,朱家遇到的被劫车队所在亭报案上来,报县衙知车队被劫一事。 过了两日,大秦基层的高效运转机制就体现出来,忤作到紧风口崖下,将四具无头尸体与人头进行对验,报告曰“合验”。县令亲自询问被劫车队人员,并让他们辨认四个首级,皆称此四人劫车时均在。而当时劫车者共有八人,超出了秦律五人的“群盗”标准,是为“群盗”。 随后,县丞调集宁秦县求盗,遍索这群山贼,但并无所获。遂将案情详细写成报告文书,报送内史备案及决策。 越二日,县令周唤来离轩c朱家二人,告知内史已批文,此案暂时结案,但案底保留,随时可重启调查。内史同意宁秦县意见,将本案定为群盗。这样一来,离轩c朱家两人的赏赐可就丰厚了不少。按照秦律,对于群盗,奖励数倍于普通盗,生擒一人当斩首两人,可拜爵一级,若立功者依律属不应拜爵的人员,则“购之”。所出的赏金不少,“购金14两!” 周唤来离轩等二人,即是问他们是受爵还是受金。如果受爵,两人都可授爵一级,成为公士。离轩的目标是法治理想,自然要政治前途。何况从经济上来说,受公士可益田一倾c宅九亩,长远来看更划算。 朱家却不愿受爵,让离轩将四个“饭碗”都作价受爵,这样离轩可拜两爵,直接升为公造。离轩没想到朱家居然不愿受爵,便坚持用两个“饭碗”换了购金。 “就说你没有正形吧!有爵与无爵,在大秦区别极大,你为何不愿受爵?”离轩在县令周面前不好问朱家,出了县衙,忍不住埋怨朱家起来。 “你只是姓朱,你就真把自己当猪了?购金与拜爵的区别你还分不出来啊?得,咱们还是赶紧去找到那帮饭碗,获得拜爵机会吧!”离轩没好气地数落朱家。 “哈哈,我是谁啊?我是未来的大墨者,岂会为一个爵位所限制?我愿意游剑江湖,不平则鸣,快意恩仇,行侠仗义。我的理想在这里,田宅于我,有什么用?”朱家说道。 离轩一愣,这货有想法啊! 此时,在宁秦县城内一座宅院里,一人正指着堂下十余人怒骂:“一群饭桶!而且不长脑子!” 堂下众人低头不语,竟然是伏击离轩的那帮山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十六章 论侠 侠以武犯禁! 春秋战国时期,思想相对开放,生活方式也就趋于多元化。当时社会各种行当的人都相当多,除了从事农业生产和普通的贩夫走卒之外,还有游学的,有行乞的(真正喜欢这种生活方式的职业乞丐),有职业政治家(不分国别,随时可以跳槽,如同今天的职业经理)真正的三教九流,丰富多彩。 再就是朱家这种职业侠客。当然,侠客与侠客是大不一样的,如朱家这种受墨家深刻影响,以兼爱c非攻为政治理念之侠客,行走江湖,有非常明确的行为准则。但更多的侠客,则和盗贼区别也不是很大,弱肉强食,信奉的是丛林法则,行走在法律边缘,让官方也颇为头痛。其中的许多人在一定条件下,也愿意成为他人所豢养的“士”,战国养士之风盛行,与游侠数量较多也大有关系。 当然,游侠也有基本的共同点:重然诺,讲义气,轻生死,有恩必报,有仇必清。也正是因为其基本特征有着朴实的道德观念,并与社会道德相契合,在社会上也有着相当的地位。 当然,游侠的另一个特征更为明显,那就是“武”。侠的能力,往往与个人武力密切相关,武力是侠客解决问题的终极手段,个人武力越强,在江湖上名声越显,而解决问题的能力自然就更强,“道理”也就更大。 正是因为武力是侠客解决问题的终极手段和最重要方式,就难免常有触犯律法的情况。以私力解决纠纷,是对官方权威的削弱,自然为官方所不喜。对于以规则为社会运行准则的法家来说,更是如此,韩非将游侠列为五蠹之一,评价极低。 离轩还是一个少年人,少年人总是向往热血沸腾的江湖,离轩虽沉着稳重,也还保留着那份热血。何况朱家是自己好友,自然不会对游侠这种生活方式有什么偏见。但出于理智,他仍要为好友的前途考虑,同时,游侠始终是与法家思想相悖的生活方式,也自当厘清其中分别。 “出去飘了这么多年,还没飘够啊?还是回来过安稳日子,安个家吧!”离轩说道。 “轩哥儿,我的梦真的在远方,这几年随师傅在外面奔波,见过了太多不平之事。对普通人来说,这些事他们根本指望不上官府唉,大秦除外哈。许多人遭遇不平,只能祈求上苍替他们讨回公道。‘宁做太平犬,勿做乱世人’,仅从这句话,可见他们有多绝望。”朱家收起了嬉皮笑脸的样子,认真的神情很有吸引力。 离轩也受到感染,静静地听着,并不插话。 “我师傅说,天下处于如此境地,是因为各国互相征伐,造成生灵涂炭。如果各国各安其土,国与国相敬,人与人相亲,自然天下太平。师傅也要求我不能为官,因为做官就要服从于国家战略,为国家征战服务,从而造成世道更乱,老百姓更加没法过日子。” 带走朱家的大墨者颇有悲天悯人之心,也全从市井小民的角度看待问题。 “乱世是能人异士野心家的天堂,却是老百姓的地狱啊!因此,我愿意学师傅一样,仗剑江湖,平天下不平之事,断人间难断之祸。”朱家最后说道,面戚志坚。 离轩默然片刻,展颜一笑,说道:“朱家那头小猪,真的长大了,这真的有点大墨者的味道了,这次不是取笑你,真的!” 朱家白了他一眼,表示不信。 “我师傅也和我说过天下离乱的根源,他和你师傅一样,为天下百姓的苦难而悲。但不同的是,他认为乱世的根源,在于天下离析,法令不统,各国无行为之约束,故而可倚强征伐,开疆拓土。战争频繁,人命自贱。因此,如果要从根本上解决乱世,必须天下重归一统,政出一门,律行天下,如此才能还百姓一个朗朗乾坤。”离轩说道,“不过在短期内,可能战火会遍及天下,百姓皆席卷其中。但长痛不如短痛,这是结束乱世的唯一路径。” 朱家也没说话,离轩用肩膀撞了一下,却没注意到用的是自己左肩,牵动伤势,疼得呲牙咧嘴。 朱家装出傻乎乎的样子,说道:“真的好有道理的样子虽然我听不懂!”看着离轩要吃人的样子,哈哈大笑。 “你说,要结束乱世,靠你一人一剑行天下,能行吗?”离轩道。 “你师傅说的可能是对的,统一天下肯定至少要一国之力,岂是一人一剑所能为。我当然不行!”朱家回道。 “哈哈,那你就不去做游侠了吧!”离轩大喜。 朱家歪歪头,看着天上刚刚飞过的一群大雁,说道:“唉,我是墨者,关心的是市井小民,而不是天下兴亡,何况,我就算不当游侠,也不会接受爵位或者吏职的。我向往行侠仗义的生活,向往自由” 离轩知晓他的那颗侠义之心未灭,说道:“侠肝义胆,你我皆有之。但行侠仗义,并非一定要身处江湖,游剑天下。如果法行天下,令行禁止,人人畏法而不犯禁,能以法及时惩戒制造不平之人,这也是侠义的实现方式。个人以武为侠,不过是小侠小义;天下以法为侠,恐怕才是大侠大义之所在啊!” 朱家虎躯一振,赞道:“‘以武为侠,小侠小义;以法为侠,大义所在!’轩哥儿,真的好道理,说得好,我服了!” 离轩期待地看着他:“那么,你能受爵为吏了?” “不行!我答应师傅了!”朱家不假思索,直接否定。 离轩为之气结,挥手道:“走吧,回家了。”迈开大步,走在前面。朱家哈哈大笑,吊儿郎当地跟在离轩身后,一副好买相,让这没有个正形的样子给毁了。 两人脚程很快,不过两个时辰,就赶到了函谷乡。朱家早就没有了家,自然以离轩之家为家了。 见过离母,离轩又叫来了孟槁。孟槁一年来在离轩家中做事,离母刻意照顾,又每日拳不离手,竟然一下子窜了半头,与离轩c朱家也相差不多了。三人相见,甚是欣喜。 “小猪,你要是再不来,可就真难见到我了。”孟槁说道,一年过去,孟槁身材长了不少,性情也开朗了许多,脸上添了一丝英武之气。 “怎么?小虫儿学到了本事,要去当游侠儿了吗?”朱家取笑道。“小虫儿”是离轩朱家小时对孟槁的昵称,其实孟槁的绰号叫鼻涕虫,原因是他自小性格怯懦,经常哭鼻子,被欺侮了常常是向离轩朱家哭诉,再一起去找回场子。 离轩将孟槁之事与朱家说了,朱家气愤之极,问离轩:“这就是你所推崇的法?无过无尤,却因牵连而致罪,如此世道,何言公平?” 离轩坦然答道:“律法之定,自然有许多不如人意之处,这正是改进的空间。但有法在,也给了自救之途,相对而言,比起无法无天无路可走,已是治平之世了。但连坐之法,在天下太平之后,确应限制其范围,直至废止。对法的完善,也是法家所致力的毕生追求。” 朱家仍心意难平,气呼呼地端起茶碗喝下,被呛得不住咳嗽。 孟槁见二人形色,说道:“小猪,离轩说得对,如果不是律法的完善,恐怕许多事情都无法善了。能有此结果,我已经很满意了。”向朱家讲述了自己差点自己都被当贼处置一事。 朱家情绪渐渐平和:“但愿轩哥儿今后有机会,把这些不讲道理的法律给改了吧!” 离轩轻轻一笑,转而对孟槁说道:“此次在学室为弟子,到是把律法学了个七七八八,伯母之事,都还另有解决之法。” “还有什么办法?”孟槁如今最关心的就是母亲的事,急切地问道。 “《军爵律》规定:如果要以两级爵位,赎为隶臣妾的父母中的一人为庶人,或者隶臣斩首为公士,而归公士免作为隶妾的妻子为庶人,可以许之。你在戍边期间,如果有机会立了军功,得拜两级爵位,就不用以五年为期,而可以赎免伯母为庶人了。”离轩此时于秦律,几乎是一部秦律全书,随时可以调阅。而他于法治理论又非常精深,常可准确地把握律法的原意,找到最合适的律条对应相应问题。 “好!我不会让你们失望的,必可尽早赎出阿母!”孟槁激动地表示,“前几天里正已经正式通知我,年过后我就将随本次服兵役者赴边关,你们等我的好消息。” 晚上,离韶也从县城回到了家,把离轩叫到了书房。 “轩儿,和你说一件事,你”离韶神色黯然,欲言又止。 离轩奇怪,父亲向来说话做事干脆利落,今天却吞吞吐吐,不似他一贯风格。恭谨地回道:“父亲请讲。” 离韶再次陷入沉默,但最终还是抬起头来,看着离轩的眼睛说道:“韩非先生,去世了!” 这一句话,如睛空霹雳,直击离轩内心,离轩呆立当场,大脑一片空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十七章 亭长干不干 韩非之于离轩,是一个情与恩结合的特殊人物。 就师徒关系而言,他们之间互相欣赏,韩非为当世绝顶的大脑,而离轩是天赋绝顶的少年英才。韩非胸中之才如浩瀚的星空,可以不断地为离轩送上关键的“一点”;而离轩则是空旷的大地,“一点”即透,如种子入土,生根发芽,开花结果。两人为师徒,是为天作之选。 而两人都是才华横溢的天才法家,在思想灵魂上相通,这在这个百花齐放的时代,这一点非常难得。 离轩有天赋,但作为基层干部之子,有限。遇到韩非,对他的思想和学问来说都是一次飞跃,从此,离轩可以站在俯瞰天下的视角,思考法治问题。天赋被韩非所激发,未来充满了无限可能。也正因如此,他才能入得扶苏之眼,得到扶苏的友谊。 闻得恩师去世,对离轩的打击之大,可想而知。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刚刚重新读到师傅的文字,却又传来他去世的消息,为什么会如此?他不是被重用了吗? 离韶知道韩非在离轩心中的分量,但也不知该如何劝解,拍了拍他的肩膀,出了书房,留给离轩自己消化一下这个消息。 很快到了年关。这几日,离轩除了读书,就是陪着朱家和孟槁,互相交流武技。不过,离轩沉默了许多,到是令朱家和孟槁略有些诧异。不过,两人都是细线条的人,并没有特别在意。 这个大年过得热闹,因为增添了孟槁和朱家,特别是朱家,就是话唠一个,他千奇百怪的语言,配上游遍天下的经历,到是让大家听得津津有味,也让离轩对韩非的思念冲淡了不少。 “有一次,我们到了蜀郡的边地,在一户人家歇息,我无意中说起在成都吃到的鳝鱼,觉得味道非常不错。”朱家讲起他们的经历,眉飞色舞,“这时,那家女主人听到后,问了我一句:真的是鳝鱼啊!我说当然是啊。心想吃条鳝鱼我骗你干什么呢。” “结果,那位女主人接着说了一句,直接把我和师傅的饭菜都喷了出来。”朱家说到这里,停顿了下来,卖了个关子。 “她说了什么?小猪你到是赶紧说啊!”孟槁催他。 “她说:我们这里只有骟猪骟羊,有时候也骟鸡,但骟鱼还第一次听过,成都人太厉害了,连鱼都可以骟!” 噗 席间一片手忙脚乱,一片欢乐。这很不合礼之规矩,但离韶为人随和,不太重视生活俗礼,又把朱家和孟槁都当成自己孩子,也就随他们闹了。 年过完,学室照例到立春后才开学,离轩放起了寒假,而离韶则需回县城当值。没过几天,里正召唤孟槁,给了他路引文书,到县城集中赴边地戍边。 离轩和朱家闲着也是闲着,就陪同孟槁一起进了县城。送走了孟槁后,两人往华山而去。 华山自古为秦地名山,西周之时,称华山为中岳,周室东迁,改中岳为嵩山,而始称华山为西岳。所谓四岳或五岳,以都城之方向而为名。 不过,秦人一直称华山为中岳,但无论称呼如何变化,华山以其雄姿立于秦地,不仅因其险峻无匹的气势,也更因其独特的文化寄托。作为天下名山,也自是文化名山。 离轩与朱家登上华山主峰,遥望南山(此时更多人称秦岭为南山)众脉,连绵不绝,不愧为“天下之阻”。北望秦地,渭水蜿蜒,养育八百里秦川之地。 后世有孟槁之后人孟浩然,有一诗写道:“试登秦岭望秦川,遥忆青门春可怜。仲月送君从此去,瓜时须及邵平田。”如今离轩朱家二人送别孟槁,再登华山而北望秦川,大概也有着后来孟浩然送别友人入秦之念吧。 离轩与朱家离华山虽近,却还是第一次登上华山。一般人家,没有什么事,再近也不可能登山只为一舒情怀。而此次两人登上华山,除了犹有离别之苦外,更在山风呼啸之间,有着壮志豪情满怀,朱家为游剑天下之念,离轩为法治天下之情。两人相视而笑,离轩对韩非的思念,也就此随着秦岭之风云,寄于秦地山水之间。 “草草辞家忧后事,迟迟去国问前途。望秦岭上回头立,无限秋风吹白须。”三人未知前路如何,但辞家就国,青丝变白发,原为世间常态。 下得山来,入城之后已是黄昏。宁秦县城仍在节日氛围之中,街道两旁商铺的红灯笼高低错落,人来人往。两人均是精力过人的习武之人,并不疲惫,但腹中空空,仍得找家饭馆吃点东西。 “羊肉泡膜,还有疑问吗?”离轩问朱家。 “算了吧,这么多钱带身上,不吃拿来干什么?”朱家懒洋洋地说道,“我请客,吃涮羊肉c烤羊肉c炖羊肉c烧羊肉” “撑死你!”离轩笑骂,但还是带着他迈进了一家颇有名气的羊肉馆。秦地丰饶,许多农民都有军爵在身,并不缺钱,现在又是节日期间,羊肉馆内竟然一时找不到座位。 “要不,换个地方?”离轩问道。 “得了,不换!和师傅走这么多地方,这道理早就搞懂了,人多的地方,往往是味道最好的地方,等等都行。”朱家看来是个吃货,对这些道道门儿清。 这时,靠窗边一个位置空了出来,朱家哈哈一笑,抛下离轩,先跑过去坐上了。 “朋友,这地方我先看上的,请行个方便。”两个身材魁梧的大汉站到朱家面前,轻敲桌子边沿,言辞客气,语气却煞是蛮横,看来也霸道惯了。 朱家斜眼看着两个大汉,说道:“怎么?小爷都坐下了,你说这位子是你们看上的?” 大汉刚要发作,离轩已经走了过来:“怎么回事?” 其中一个大汉看到离轩,怔了一下,随即面色一变,说道:“没什么,两位既然先坐下了,那就算了吧!” 另一个大汉瞪着眼睛想要开口,却被他手下使劲一拉,竟是出了羊肉馆,饭都不吃了。 朱家和离轩愣了,这明明是想干架的阵势,怎么就这么走了? “唉,看来轩哥儿名气很响啊,人家看到你都不敢争了。”朱家取笑道。 离轩却觉得有点不对劲,自己在宁秦县城没什么名气啊?在学室就读,几乎没有出过学室,就算人家知道他的名字,也不太可能和自己的真人对上号来吧?回想起那人的背影,灵光一现,一拍桌子:“是他们?” “谁?”朱家有些懵。c “饭碗!”说完,离轩站起身来,就向外冲去。朱家精神一振,跟了上去。 两条大汉走得甚急,已转了几条小巷。 “唉!你是见鬼了?就算是见鬼了,也只是两个小鬼而已,怎么饭也不吃了?”另一位大汉被紧紧抓住,跟着一通小跑,没有吃上羊肉,心下甚是恼怒。 “你懂个屁,那个小子,是我们在紧风口遇到的那位少年高手!快回去,等主人回来马上向他报告。”这位大汉说道,声音有些变异,显然心有余悸。“幸好那小子没认出我来!” 另一位才慌张起来,两人匆匆忙忙往一所宅子赶去。 离轩和朱家出来,哪里还能见到那两人的影子。 “他们认出我来了。但只要知道他们在这里出现,总能找到线索。”离轩说道。 两人回到羊肉馆,座位已经又被人坐下。他们可没那脸皮要求别人让座。 “等吗?”离轩笑问。 “等!”朱家咬牙切齿,不吃到这家的羊肉誓不罢休。 二人回到住处,细细分析这帮山贼的情况。 “这帮山贼训练有素,显是军伍出身,而且不是一般的军伍。”离轩皱了皱眉,“他们于山林之间的战术有非常特别的训练,箭法很好,武技也远超一般士卒。你走的地方多,见识多,你分析看看。” “嘿嘿,说到见识,我都不好意思谦虚。”这货到是真不谦虚,不先夸自己一顿,不得正经说人话。 “擅长山地作战,箭法精准,战术素养高,这样的队伍,秦国的蜀郡是有的,楚国也有的,赵国也有这样的队伍。”朱家细细数来,大约有三地的军伍里,最大可能存有这样的队伍。 “如此说来,山贼的来历有两种可能。一是蜀郡军伍逃卒,窜入本地行劫掠之事。二是赵或楚专门派出一支特种作战队伍,入秦执行特殊任务。”离轩剖析入理,渐渐将视线进行集中,“该伙山贼在城里出现,且当时全县大索而未得之,说明在城里有据点。那么,逃卒的可能性可以排除,应当是敌国为之。” 有此线索,日后要寻找相关踪迹就容易多了。 两人将所分析情况与离韶说了,离韶不敢怠慢,报给了县丞和县令。经过县廷议事,为避免打草惊蛇,暗中启动调查,并不大张旗鼓地宣扬,同时将情况密报内史腾专知。 随后,县令周召唤离轩到了县衙,对离轩一番勉励,接着说:“别去学室了,到三城亭做个亭长,怎么样?” 离轩一阵错愕,不做学生,直接当公务员,干不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十八章 不孝当死 三城亭,位于宁秦县城旁边,属城乡结合部,而城乡结合部往往是治安情况最复杂的地区,古今皆然。 宁秦县城长约五百余丈,宽约三百多丈,所在地小地名为瓦渣梁子,一面靠山,三面临崖,本为魏地,当时为军事重地,易守难攻。但在公元前332年,魏献阴晋邑,惠文王取“安宁秦疆”之意,在此基础上置宁秦县。经百年经营,已是固若金汤,属内史直属辖区。 而三城亭处于县城边,三城者,王家城c吕家城c张家城是也。三族为三个自然村,以前建有宗族城堡,故名为城,实则为村。阴晋归秦后,因这里处于出函谷或过风陵渡入中原之必经地,又秦军强盛,东面诸国无法越过函谷关,此地不被战火侵扰,因此日渐繁荣。由于县城内管制较严,许多人就在县城边活动,三城亭范围内人员日趋复杂,向来为宁秦治安的重要地域。 在听了离韶的报告后,县令周就萌生了一个想法,让离轩参与到这一件案子的侦破中来。以离轩的成绩,提前从学室毕业并不成问题,律法精深c思维缜密,而且离轩似乎还具备不错的身手,实在是再适合不过的人选了。 秦时的亭长一职,既是徭役的一种,又是一个吏职,城外十里一亭,城内根据需要,可一街一亭,也可多条街道为一亭,主掌本地治安,兼协助收税,治理民事,大致相当于现代的派出所长或者警务室警长。职务虽然是吏职中的最低一级,但毕竟是国家干部,算是正式入了体制。因此,对离轩来说,这没什么好犹豫的,在基层锻炼一下,也是实实在在的为人民服务嘛。 节日过去,功曹处办理了各种手续,离轩又为朱家请了一个求盗的身份,这不是吏职,而是徭役,身份类似于今之协警,但干的则是警察的职务。这是两种不同的警察权的行使方式,事实上求盗就是基层警察。这样一来,他们再查当日那些人的情况,就名正言顺了。 依照《置吏律》,行使职权,必须要先办妥任命手续,方可就任行职,如果私相授受,则依法论处。因此,离轩和朱家未得身份,调查此事有诸多不便,而如今离轩为派出所长,朱家为人民警察,查办此案就理所当然的职责所系了。 在县城一条幽深的小巷里,一所宅院内,两位壮汉正向一人汇报情况。此人背手而立,并未面向二人。 “主人,我们在县城,遇到了当日的那个少年高手。”汉子恭敬地汇报了当日遇到离轩二人的情况。 “你确定他没有认出你来?”那人问了各种细节后,再次确认这一关键环节。 “绝对没有!当日我们都覆了黑色面巾,在羊肉馆内,他看到我们,也没有露出任何可疑表情。”汉子回道。 那人思忖片刻,缓缓说道:“这里绝对不能暴露,为了绝对安全,你们两人小心行事,带上小六,悄悄找到这个少年,把这个少年指认给他后,马上离开县城。让小六调查这个少年是什么来路,想办法做了他,为兄弟们报仇。”接着淡淡说道,“以后都给我低调点,再惹出麻烦来,你们知道后果。” “是!”两人冷汗湿身,恭恭敬敬地告退,去寻找小六一起完成任务。 离轩和朱家到三城亭任职,该亭虽属城郊,人口密集,但也和其它各亭没什么两样,除了他们两人之外,亭内就只有一位亭父。亭父是本亭范围公共卫生负责人,由劳役徭役负责,说白了就是环卫工。除了离轩有编制,属于国家正式干部外,另外两人都不拿工资,只是按照《传食律》根据服役天数领取食物。如果是长期服役,则要按照《仓律》规定,每年上报领取口粮人数和名册,与当年账簿同时上报,都官进行核查后按名册发放口粮。 三城亭的地理,在宁秦县城南偏东的位置,以小山丘陵为主,也有大片的平整土地。村庄多依山而建,小溪清洌,周围林木繁茂,但如今进入冬季,树叶已大多掉落,部分常青树就更加显眼醒目。三城亭的亭治,是一个普通的农家院布局,只不过与农户土木结构不同,是以砖木结构建成。正堂三间,中间为亭长办公地点,左边为亭长宿舍,右手为户籍c文件资料档案等存放处。 两侧偏房,一侧为求盗和亭父住宿和相关工具杂物存放之所,另一侧为客房,供过往有身份旅客住宿之用。收取的食宿费用亭长自行处理,这属于亭长的小金库,不入财政账户,算是给亭长的补贴,毕竟如果工作太忙,而下属不够用的话,亭长还需要自己出钱雇工帮着国家做事。 亭长是秦国基层治理体系中的一个非常重要的环节,属于最基层的公务员,所谓“上面千条线,下面一根针”,什么事情最终都要从亭长这里得到落实。律法教育c赋税征缴c纠纷调解c治安巡查c协助捕盗拿贼,以及其他各项民事,任务繁杂。与基层的深度融合,让亭长深知民间的需要。事实上,做亭长,其做的就是皇帝做的事,只不过皇帝是从宏观上思考和制定政策,亭长是从微观上落实和执行政策而已!知道刘邦为什么能把皇位坐好坐稳了吧? 离轩当然不是想做皇帝(这时还没这个词呢),到了三城亭,离轩便仔细翻阅关于本亭的相关材料,户籍人口c重点群体c各户经济状况c土地情况等基础资料烂熟于心。 刚刚上任,县上就发来两份爰书,均是父亲告儿不孝之案,要求协查。一份是士伍申告子不孝,请求官府断其足,并流放至蜀郡,终身不得回乡;另一份是公士黑木告子不孝,请求处予其子死刑。 其中,士伍申的控告,已经直接批文,其子已被断足,爰书曰:因其父申请求断其足,流放蜀郡,终身不得回乡而定罪。今按申所告流放被告,依律请家属同往,断其足,解送到成都,依律给予饮食。 离轩赶到申的家中,申五十余岁,面色腊黄,身体瘦弱,其妻早逝,只余独子。听到离轩传报,无神的眼睛里流出浑浊的泪水。离轩问明情况,也是无言暗叹。本欲独子养老,奈何此子不孝,不仅在吃穿用度上克扣申,而且动辄对申进行打骂。申在冬季仍穿着破烂的单衣,从衣洞里可见其身体伤痕累累。 离轩对其好生安慰,随后又叫亭父为申送来一件新衣御寒。 秦律对孝道维护甚严,对不孝者,父母可以进行控告,甚至可以直接提出处刑意见。除不能动用私刑之外,父母可谓对子女有生杀予夺之大权。如在此案中,申经多年忍耐,终是看不到儿子的改变,直接控告儿子不孝,并提出流放断足的处刑要求。经过核实,完全支持了申的处刑要求。 以家庭为基本生产单位的社会,往往需要在这个基本单位确立核心和核心价值观。在秦国,这个核心就是父亲,而核心价值观就是孝。如此才能维持这个生产单位的稳定,为生产和战争服务。秦律有许多对孝道的维护条款,不孝者为逆,其罪甚重。 处理了申的自告案件一事,离轩带着朱家又去公士黑木家,黑木的家境不错,房屋新修不久,房前屋后清扫得干干净净,可见主人勤勉。 门前一把躺椅上,一个人正躺在上面晒太阳。朱家过去问道:“请问此处是否是黑木家?” 那人蹭地跳起来,行动迅速:“是啊是啊!我就是黑木,来找我玩吗?” 离轩二人怔了一下,此人四十四五岁,满面红光,显见得营养相当不错,衣着棉裾,应当是经常清洗的缘故,略显灰白。在此里同龄人中,那是很有型的了。 保养得挺好,衣着也颇得体干净,还能悠闲地在门口晒太阳,这日子过得应当是很舒服的。但县里的文书说得很清楚:公士黑木,告其子不孝,“谒杀”,即请求处其死刑。按照文书要求,让三城亭“以律封守之,以书言”。让他们立即拿下其子,并书报县廷。从这个黑木的样子来看,并不像儿子不孝之家啊! 这时,一个年轻人迈步出门,叫道:“阿父,回来吃饭了。”看到离轩二人,过来见礼。 离轩二人表明身份,年轻人名叫黑森,招呼他们一并入家吃饭。离轩问黑木:“这是你儿子?” 黑木挺起胸膛,站到年轻人身边,拍拍年轻人肩膀,说道:“是啊,看看我儿子和我一样英武吧!” “你有几个儿子啊?”离轩问道。 “儿子?有一个不就行了吗?要那么多干嘛!”黑木挠了挠头皮。 “你们去吃吧,我们已经用过了。我们就这里走走看看。”离轩和他们说道。 黑木只有一个独子,妻子也健在,另有儿媳和一对孙子。这是离轩在来之前就已经从户籍上了解了的。但刚才见父子之间,似乎关系很融洽,不像是苦父与逆子之间的样子。而爰书却说黑木告子不孝,请求处以死刑,这实在令人摸不着头脑。 那年轻人看上去也很不错,真的不孝当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十九章 痴人癔语 “有问题!”离轩说道。 “傻子都能看出来有问题!”朱家没好气地回道。 “哎哎哎,你这是对上司说话的语气吗?”离轩笑骂。 “得了,是你把我绑架到这里来的好不好!” 在附近转了一圈,回到黑木家门口,年轻人已经在门口等候。到得堂上,离轩直截了当地说明来意,问黑森道:“你是否对父亲不孝?” 黑森大惊,低首道:“虽不知何事让父亲不快,但无论何事,让父亲感到儿子不孝,即是不孝,我认罪!” 随即离席向黑木跪下:“孩儿令父亲不快,是为不孝,但听父亲处罚。” 黑木嘻嘻笑道:“怎么样?怕了吧!那天让你做个风筝给我玩,你却说要到哪里去?我忘了,反正没给我做,我就去告了你!吓你一跳,看你还敢不敢不听我的话!” 此时,黑木的妻子在内室听到了这番话,顾不得礼仪,冲出内室指着黑木骂道:“你这憨货,离亭长他们来抓你儿,要处死你儿了,你还没有个数吗?” 黑木一听,急了,说道:“什么?谁要处死我儿?我和他拼命!”说罢将黑森抱住,一副护犊的样子。 离轩和朱家相视一眼,有些明白了。 黑木妻来到离轩面前下跪,离轩不便搀扶,急忙避开,回了一礼:“大婶请勿如此,有话慢慢讲。” 黑木妻泪水潸然。 原来,黑木是蒙骜大军中的士卒,在秦王政五年,蒙骜带军攻酸枣等二十城,秦也一战而建东郡。但黑木在最后一战中,攻城时被滚木击中头部,在回军之后就变得精神异常,于是许其退役,回到家中。近十年来,他平时的表现似乎都像一个正常人,但事实上行为乖张,常常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前些日子,黑木看孙子在玩风筝,就吵着要黑森帮他做一个。黑森因忙着收割庄稼,一时忘了给他做风筝,他竟然趁着到县城的时机,悄悄去告了黑森。 “其实,他只是觉得好玩而已,哪里是要黑森的命啊!他平时最喜欢黑森了,要是谁说一句黑森的坏话,他都能跟人拼命!”黑木妻说道。 离轩和朱家相视,心中暗叹。虽然已经明了此案真相,但案底仍在,必须依律走到程序,由县有司进行裁断。于是安慰黑木妻和黑森,说明情况,带黑森到亭里看管。 带黑森走时,黑木坚决不允许,还是黑木妻哄他,说儿子是被离轩请去喝酒,他才转怒为喜,也要跟着去。离轩说过两日带他到县城吃酒,黑木伸出小指,与离轩拉了勾。 黑森水泪流满面,转头不忍再看。 回到三城亭,按照《内史杂》及相关要求,离轩将调查情况详细写出报告,并让朱家急送到县丞处。朱家回来时,县丞已回书,让离轩带黑森c黑木到县廷,当庭审讯。 次日,离轩朱家带着黑森c黑木与黑木妻到了县城,黑木很是兴奋,一直和离轩商量着吃什么东西,到哪里喝酒。离轩一直和他说着,并无不耐烦之意,到是让黑森和黑木妻心中好生感激。对有心疾之人如此有耐心,其实是对心疾者的尊重。在离轩看来,黑木是军中勇士,是有功之臣,他得此心疾,也是因为国征战而起,自当尽量表达自己的敬意。 县丞驰已经设下公堂,传带相关人等,问明了黑木告状的情况。事情真相并不难辨别,黑森并无不孝,黑木也非真要黑森去死,真正的难度在于律法无情。 按照秦律相关规定,黑木告子并提了死刑要求,则在查明事实后,有两个结果可选择:一是黑森确因不孝而当处死;一是黑木所告为非,则黑木当领其罪。黑森是个孝子,哪里肯让父亲去领罪,于是承认自己不孝,愿受父亲所提之罚。 黑木妻哭得呼天抢地,不停拍打黑木。黑木还不知怎么回事,但他看来也甚爱其妻,轻轻拍妻子后背,嘴里轻轻说着什么,对妻子进行安慰。 驰皱眉,忽见离轩在堂下听审,向他招了招手,两人退到后堂。 “离轩,你看此事,是当判黑森不孝之罪,还是判黑木诬告之罪呢?”有心疾之人因好玩而陷自己的儿子,而儿子又实是一个至孝之人,这还是驰第一次遇到。 离轩叹了口气,说道:“那臣就谈谈自己的看法,不妥之处,请大人恕罪并指正。” “去年我父短仓一案,臣曾说过‘法令严苛,只惩奸恶’,大人是否记得?”离轩问道。 “哈哈,记得,很精彩,事实也证明你说的是对的。”驰捻须点头。 “本案其实也是如此,黑木一家,实则父慈子孝,全家和睦喜乐。何来奸恶之人?黑木为国之功臣,因征战而成痴人,其所谓之告状,不过是小儿之嬉戏游戏。其意不在惩恶,而也无恶之可惩。其人痴言癔语,也不足以指认为有意诬告他人。那么,谁应当受到惩罚呢?”离轩以理说法,激情四射,目光灼灼。 “离轩,你此番说理,甚是清晰得当,我也并非不知。然而其难处,在于律法无相关规定可以两免,如之奈何?”驰虽为离轩之辩析拍手叫好,但仍非常为难。 “法随时变,事因世移。律法虽繁,难尽其用。因此给予法吏通察成例之权。”离轩说服了驰,也就不再担心了,脸上有了一丝笑容。只要在对律法和世事人情有正确的理解,就不难找到正确的方法去解决。 驰微微踱步,突然停下,说道:“你的意思是说,我们自己通过解释来造成例?” 离轩点头。 驰兴奋起来。数十年来,他裁判案件,或严格依照法律的直接条款,或者引用廷议下发的《廷行事》判例法,或者按照《法律答问》的司法解释判案,还从未在秦国的法制建设上留下自己的痕迹。这一次,此案无明确法条可循,也无其它案例和司法解释,给了自己一个创造判例的机会。 “好!我知道了。离轩,我们出去。”驰当先迈入大堂。 黑木妻仍在哭泣。 “啪!”驰一啪惊堂木,满堂俱静。 “黑木告子黑森不孝一案,本丞判决如下。”驰缓缓开口,黑森和黑木妻紧张地听着,一个字也不敢遗漏。 “今查明:黑木之子黑森,为至纯至孝赤子,经本堂当堂审讯,并无不孝之举,黑木所告为非,黑森无罪可罚。”驰判决。 “不!我有罪!”黑森一听急了,自己无罪,那肯定要判父亲诬告啊,大声呼叫起来。 “啪!”惊堂木又是一响。 “大堂之上,不得喧哗,着衙役杖责一十,杖毕再来听判!”驰扔下一支令符,黑森被带到大堂门口领杖。 黑木反应过来,黑森已经吃了六七杖,黑木扑在黑森身上:“别打我儿,别打我儿!”衙役轻轻补了两下,打满十杖,带黑森回到大堂。 “公士黑木,因为国征战受损而得心疾,此国之义士矣。其告子不孝,乃痴人癔语,不足取信。既不足取信黑森不孝之言,也不足取信其诬人之本意。故无须承担诬人之责,着家人带回,善待之,严管之,勿使其因心疾而犯错。此判!” “啪!”这一声惊堂木,代表着判决已毕,可退堂了。 黑森c黑木妻喜极而泣。驰下了大堂,走到黑木面前,行礼以示敬意。黑木还为黑森被杖不高兴,不搭理县丞驰,黑森赶紧代父还礼。 驰微笑着说道:“杖责十下,你委屈吗?” 黑森回道:“不委屈不委屈,再说了,各位大哥都怜惜小子,打得甚轻。” “是吗?”驰微笑着,目光扫过众衙役,众衙役心头一寒。按照秦律,公堂上打板子,在力度上有精度要求,不能过强,也不能过弱。当然,事实上法官也不会严格纠缠轻重问题,但毕竟是个不大不小的问题。要是被罚一些口粮下来,那多不划算。 “多谢大人秉公而断,让小子一家得以续享天伦,大人之恩,此生难报。”黑森诚恳地再谢驰,并要下跪。 驰扶住房黑森,说道:“此事离轩亭长为我出了不少思路,要谢,你就谢他吧!” 离轩不等黑森来拜,就先制止了。回头对驰拱手道:“大人之判,入情入理,又暗合我大秦律法之精神,此案必能成为廷议之成例。” 驰也捻须点头,心下也有着在大秦法制建设上留下自己痕迹之窃喜。 按照约定,离轩带着黑木一家,奔羊肉馆而去。原本黑森和黑木妻是说什么也不愿离轩破费的,离轩好说歹说,又是以大义,又是以“官威”,才算把他们忽悠住。听得朱家偷偷直乐,离轩看到朱家表情,暗暗回了个狠狠的眼神。 其实,此事得以圆满解决,无论是离轩还是朱家,都非常欣慰。离轩更是从此事与父亲涉案一事中得出一个想法:律法不仅仅是惩罚,也是一种保护。保护好人不受法律误伤,也通过威慑让坏人不敢伤害好人。 以保护为目的的律条,在秦律中并不少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二十章 凉凉 入夜,三城亭在朦胧冷冽的月光下,孤独寂静。 此时已经起霜,关中的冬天,气候干冷。亭父是本地人,平时住在自家温暖的炕上,而离轩和朱家则都已经睡下。 “咔,咔,咔”几声轻微的声音响起,绳勾钩在了围墙上沿。离轩和朱家都是听觉异常灵敏之人,立即惊醒,但并没放在心上,多半是猫鼠经过,踩动了瓦片。 围墙下,五人贴墙倾听院内动静,过了半晌,没听到里面有什么声音,为首之人一点头,五人非常迅速地攀着绳子,飞身上墙。纵身一跃,到地面一个翻滚,御去力量和声音。立起身来,为首之人做个手势,一人往偏房找朱家,另外四人如临大敌,慢慢向离轩住处靠近。 到了离轩门口,确认里面没有被惊动,为首一人脑袋一偏,其中一人上来,轻轻拨开门禁,推开房门。两人守在房间门口,另外两人向离轩床边慢慢移动。到了床边,一人掀开被盖,另一人提着大刀就要砍下,却愣住了。 “没人?”两人借着从窗外透进的微弱月光,扫视房间,房间物品简单,并无可遮挡之物。提刀者在床下一扫,也没有碰到障碍。 门口两人进来,问道:“怎么回事?” “没人。咱们扑空了。”拿着大刀的人回答。 为首之人皱眉,他们早已摸清,离轩二人今晚就住在这里,也亲眼看到二人进来后一直没有出去,怎么会没人?没有理由啊! 伸手一摸床上,惊道:“床上热的,可能上茅房了,快出去,别让他发现后跑了!” 四人轻身到了小院,小院并没有什么动静。 突然,为首之人旁边发出“呃”的声音,一个同伴手捂喉咙,已被一剑穿喉。接着又是凌利无匹的一剑,刺向为首之人。为首之人身手不凡,情急之下一个铁板桥,剑从鼻尖掠过,脸上已经感受到剑的冰凉。再急速往一旁翻身,躲过离轩顺势下抹一剑,衣襟被削下来一大片。为首之人翻滚出三丈外,惊出一身冷汗。 等他站起身来,看到院中情况,心中更是唱起了一首《凉凉》——另外两人已经躺在地上,旁边一个笑得贼兮兮的青年,正将剑驻地上,不怀好意地看着他。 他这才想起来,他们还有一个同伴去解决这个青年求盗,一直未见回音,自然是已经被这个青年求盗给解决了。 首贼大悔,这个青年显然也是个高手,却完全被他们给忽略了。原本他们出动五名精英,是充分考虑到了离轩的个人能力,无论如何,五人合攻离轩,再加上他这位近乎军中一流的身手,当可顺利完全任务。结果却漏算了对方还另有高手。 如果他此时知道,朱家才是他们之前一直躲避,最终埋伏在凤凰岭准备截杀之人,会不会直接气死过去? 眼看败局已定,任务失败已经无可避免,首贼大喝一声,向离轩冲来,一剑劈出,竟然发出破空之声。 离轩不敢怠慢,举剑上撩,搭上对方之剑后,顺势往旁边一挂,御下对方的力道。但对方这一剑勇猛无前,一带之下,离轩身形略有不稳,双方换位,首贼已冲向围墙,脚尖在墙上一点,手攀墙沿,已翻身出去。原来此贼以进为退,让离轩以为他要死战,却逃了出去。 这也是离轩二人对此贼实力估计不足,轻视了他,让他轻易脱身。 朱家还想追,离轩制止了他:“别追了,屋后就是深林,此人身手极好,已经追不上了。何况不知他们有多少人接应,出去非常危险。” 其实他们还真没想到,居然会有人来刺杀他们。小小亭长求盗,并不值得有想法的势力重视。而如果是为了求财,就更不可能了,三城亭除了有点户籍资料和往来爰书,就只有三人的口粮,哪来的钱财。 所以,五人抛钩上墙时,离轩二人确实未曾在意。不过,在五人跃入院内时,两人就马上警觉。离轩躲在门后,四人开门后,离轩所处位置是四人亲手设置的屏障内,形成了“灯下黑”,四人因而未能察觉。待四人出去小院内,离轩跟着出去并突然发难,朱家又突然出现。四人被打了措手不及,原本旗鼓相当的双方,在一瞬间就已经分出胜负。 而去寻朱家之贼,则被朱家轻易以有备对无备拿下,打晕后捆绑起来,塞在床下。 “可惜又没留下活口。”离轩看着院内三具尸体,遗憾地说道。 “哈哈,还有一个,在我房里。那可是一只金饭碗啊!”朱家得意地对离轩说道。 他们兴致勃勃地冲进朱家房间,从床下将此人拖出来,却发现此人已经死去,脸色乌青,显是中了剧毒。 朱家捏开此贼嘴巴,见其舌下还残留了一点药物。看来这几人早有准备,在口中事先准备了剧毒,如果被擒,则将药咬破自杀。 这下,轮到两人心头凉凉了。没了活口,线索恐怕又要断了。 不过,这伙人显然是专程找离轩复仇。在宁秦县城附近,他们也不可能有太多人来,一般而言,以离轩和朱家两人的身手,两人互相配合,足可保证自己安全。只要他们再来,总有拿下活口的机会。 三城亭为基层政权所在,亭长遇袭,约等于遇到暴乱,自然是大事一件。连夜急报县尉,县尉带着几个士卒,急匆匆赶了过来。在管辖区域出现攻打基层政权的事,绝对不是小事。 经过一番核查,四具尸体上能够查到的直接线索非常有限。但查出四人装备的武器为韩制,当时韩国的冶炼技术天下无双,制造的武器非常精良,各国部队都以得到韩制武器为念,特别是各国如魏武卒般的特种作战人员,基本都标配韩制武器。同时,四人的身型c肌肉的形态,都暴露出应是军队士卒。虽不能确定是哪一国的细作,但属于他国潜入秦国的军情探子无疑。 经过县廷议事确认,认定此次事件为外国探子行刺事件,性质上属于敌国军事行动,离轩和朱家与群盗的战斗则被定性为战场杀敌行为。按照秦律,所获首级按战场杀敌计,斩一首可升爵一级。 离轩已是公士,由于他们自身没有损耗,所以四个首级都是“纯利润”。按照秦律关于军功的规定,不更以下爵位的晋升,以个人斩首数量计功。但是,所获首级要先除去战损,比如同伍如果有人战死,那么就要用敌首充抵战死人数后,余下的才能计入军功。 朱家仍不愿受爵,将所有首级都交离轩安排。离轩知他心意,也就不再坚持。从公士到上造,只需一个首级;从上造到簪袅,需敌首两个。计离轩可提升两级爵位,余下的首级则当以购金。原本在凤凰岭所杀四人,和这些人是同一伙人,但由于当时只将其定为群盗,则两个首级换一级爵位,已经成为事实,如今虽知其为一伙,也不能再重新定功升爵了。 秦律对授爵的时间要求非常有效率,要求“其县三日内致劳爵”,如果超出时间,将会受到一定惩罚。仅仅两日后,离轩的授爵文书即下了,也自有相关部门落实其与爵位相应的实实在在的利益。作为簪袅爵位的离轩,每年可发给粟米150石,同时赐田四顷,宅地二十亩。这在关中农村,也属于相当不错的地主了。 “这段时间天天守在亭里,也没多少油水进肚,今天进城整一顿去?”朱家看着离轩,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怎么?真把我当成你的饭碗了?”离轩笑骂。 “你是我上司,当然就是我的饭碗!”朱家理直气壮地说道。 “好啊,那你这辈子跟着我,我做你一辈子的饭碗!”离轩趁机说道,这样一位大高手在身边,做事也更安心一些不是。 “切,你还是忽悠小虫子去吧!我才不吊死在你这一棵树上。”朱家可不好忽悠。 “什么叫‘吊死在我这棵树上’?让人听到,还以为我们俩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呃”离轩作呕吐状。 两人都不禁想着,早知道有人送人头,就叫孟槁别戍边了,跟着他们一起,那么现在孟槁已经可以赎出母亲了。但谁能想到呢?一般说来,到边关得到军功的机会肯定要多太多了!在这里守株待兔,也许一辈子也守不到一个人头啊! 与两人的轻松相比,县城小巷里那位神秘人物就头大了。 “整个宁秦县城我们总共也才部署了二十来人,一下子莫名其妙就损失小半,你们的情报是怎么查探的?连人家有几个人有多大能力都没搞清楚,就这样出手了?送人头也不是这种送法吧!”突然损失八位好手,让他也颇为肉疼,这对接下来他们要做的事是一个非常大的打击。 “主人,要不要把大家都带上,肯定能做了他。”首贼低头,小心地说道。 “算了,经此一次,宁秦县已经加强了暗中的查探。从我所知的情况来看,内史也派出了许多密探,重点在宁秦县周边进行布点查探。一个不小心就可能全部被暴露。没有我的命令,不得再去找那小子报仇。”神秘人说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想哥哥了 又到春暖花开时。 咸阳。 萝嬴百无聊赖,便去找扶苏。宫中规矩大,原本公主是绝对不能随意乱跑的,但这位公主是秦王最宠爱的女儿,也就有恃无恐,悄悄地躲过侍卫和照料她的宫女,绕过假山,猫过池塘,到了扶苏读书的小院。 其实,侍卫们早就发现了这个小家伙,但对她的顽皮早已熟知。就算是叫住了她,她也会胡搅蛮缠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就算是报给了秦王,秦王也只是哈哈一笑,宠溺地摸摸她的头,便随她去了。时间一长,侍卫都知道这个公主不能用常规办法处置,于是就配合萝嬴,远远看到她鬼鬼祟祟地出现,便故意把她的行进路线让开,让她顺利而“惊险”地穿越防线,颇有成就感地到达目的地。 而众侍卫只是暗中保护,避免她因顽皮而受伤。 不过,到了扶苏读书小院,萝嬴还是被挡下了。今日值班的两个侍卫很是无奈,这地方他们是不能避开的,想放水也放不了啊! “公主请留步,公子在里面读书,不能打扰。”侍卫向公主行礼。 “放心吧,本公主不打扰扶苏哥哥。”萝嬴大气地回应。 侍卫一喜:“多谢公主体谅臣等。”收回拦在门前的魁梧身材。 萝嬴嘻嘻一笑:“我让扶苏哥哥打扰我!” 趁机身形一矮,从侍卫腋下一下子窜进了小院,大叫:“扶苏哥哥!扶苏哥哥!” 侍卫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公主已经进入院内,又不能真的对她动手,不好办啊!算了,让公子自己解决吧。事实上,众侍卫也非常喜欢这位小公主,不摆架子,活泼可爱,常和他们说说话,像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其他公主那样每天板着面孔。在侍卫心里,宫中人气最高的不是扶苏,而是这位小公主。 扶苏听到萝嬴的叫声,右手扶额,一阵头大。其实他也挺喜欢见到妹妹,但这妹妹不按常理出牌,古怪刁钻的主意让他难以应付。 扶苏开了书房,走了出来,满面春风地对萝嬴亲切笑道:“萝儿来看哥哥了?哥哥正好也想你了呢!” 萝赢跑过去,抱住扶苏的手,说道:“是呀是呀,萝儿也想哥哥了呢!” 扶苏带着萝嬴,走到小院亭子里,旁边树上,几朵小花绽开。萝赢叽叽喳喳说过不停,扶苏则微笑着听她讲,不时进行回应。对这个小魔女,顺着她的话说下去就好了,否则有得你受的。 “哥哥,我觉得我也该和扶苏哥哥一样,好好学习了呢!” “是吗?萝儿懂事了!”都是无营养的对话而已,她高兴就好。 “哥哥,学室是这段时间开学吧?” “是啊!” “要不,我去学室学习怎么样?” “好啊!”不过是她一时兴起而已,过两天她早把这事给忘了。 “我们去宁秦县学室吧!” “好啊不行!” 这小蹄子,陷阱在这里藏着呐!好嘛,你说想哥哥想哥哥,看来不是想扶苏哥哥,而是想离轩哥哥吧? 自从去年从宁秦回来,这小丫头只要没达到目的,就说离轩哥哥怎么怎么好,扶苏哥哥不喜欢萝儿了。这几乎成为最终击败扶苏的终极大招。明明知道是激将法,但总是咽不下这口气,我的妹妹,我对她不好,谁还能比我对她还好? “不嘛,你都答应了的,不能反悔。反正我们本来就是宁秦学室的弟子嘛!”萝嬴不干了,摇着扶苏的手臂,几乎整个身子的重量都在上面,扶苏虽然从小习武,身体强健,但毕竟还是小小少年,摇一会儿就吃不消了。 “上次已经胡闹了一次,幸好父王没有责怪你,我都挨板子了,你还想胡闹第二次?再胡闹,恐怕连你也一起被父王打板子。”扶苏吓道。 萝嬴笑道:“哥哥别骗人了,父王怎么舍得打你?更不会打我了。我很乖的,不胡闹。” “好吧,你很乖!”扶苏哪里是她的对手,败下阵来。 “我去向父王请示一下,看父王是否允准。如果父王不许,你不能继续纠缠。”扶苏妥协。 “扶苏哥哥真好!如果父王不许,我不会怪你的。不打扰你去找父王了,我走了!”萝嬴达到目的,蹦蹦跳跳地出了小院。 “谢谢你们放我进去!” 两个侍卫听到这句“感谢”,浑身一哆嗦,萝嬴已咯咯咯地笑着飞远了。两个侍卫松了一口气,但又有点失落。 扶苏摇头,这丫头,临别还不忘给侍卫挖个坑,真是淘气得可以。他当然知道不关侍卫的事,他都搞不定的人,侍卫有什么办法! 秦王政在书房见了扶苏。 “宁秦县最近不太平静,前段时间内史腾上报,各国细作在宁秦的活动比较频繁。你代我去看看也好,了解一下当地情况。在需要的时候,就清洗一下。”秦王政听得扶苏想再去宁秦看看,沉思片刻便同意了。 “父王,还有萝儿”扶苏小心地开口。 “萝儿?”秦王政听到这个名字,想起女儿可爱乖巧的样子,也不禁泛出笑容。“怎么?她缠着你,想出去走走?”对这个丫头的性子,秦王也是清楚得很。 “父王明鉴,她说在宫里这么久,太闷了,想出去呼吸什么‘自由的空气’。”扶苏说道。 秦王哈哈大笑:“‘自由的空气’?哈哈小丫头哪里编出的新词,你就带她出去解解闷吧,但要保护好她的安全,最近宁秦可不太平。” “是,孩儿知道。”扶苏应下,心下也自欣喜,有妹妹作伴,虽然经常头疼,但欢乐总比痛苦多。 “对了,你带她过来,我亲自对她交待一下。”秦王笑着,这时候完全不像一个睥睨天下的君王,而像一个慈爱的父亲。 “父王,我在想,我一个公主大庭广众下抛头露面,好像是不太好。要不,我就男装出行吧?”萝嬴坐在秦王膝上,仰起小脸直视这位君王,这是别人的君王,却是她的父亲,她可不怕。 “好好好!萝儿会考虑问题了,这样也好,你可以高高兴兴地玩个痛快!”秦王宠溺地看着萝嬴,心下暗叹:父王也抱不了你多久了,等再过几年,你也不可能再这样快快乐乐了。 父女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时值正午刚过,萝嬴春困,竟然在秦王怀里睡着了。 秦王起身,轻轻将萝嬴放在书房床上,替她盖好被盖,轻轻打开房门出去。 扶苏候在门口,见秦王出来,正要开口,秦王作了制止的动作。转身带上房门,往外走出几步,才轻声说道:“萝儿睡着了。” 扶苏心下苦笑,普天之下,能在秦王办公地点睡着,并在这里睡下的,也只有萝嬴一人了。而父王也只有在萝嬴面前,才会显得像一位父亲。扶苏在秦王面前也是战战兢兢,生怕说错一个字。秦王对扶苏要求极严,当然了,他是将扶苏作为自己的接班人进行培养,自不能放任。 父子俩到亭子中,叫侍卫摆了桌案,倒了茶水,坐亭里等待萝赢醒来。 李斯求见,秦王传他到亭子奏事。李斯看到秦王父子在亭子里轻松地交谈,颇感诧异,但未说什么,在亭子里直接将诸事作了汇报。 秦王待李斯奏毕,笑道:“廷尉是觉得今日奇怪是吧?萝儿想和扶苏到宁秦县去,和我说着话,结果睡着了,哈哈!”一高兴,都不自称寡人直接称“我”了。 “所以让她在里面睡一会儿,扶苏和我在这里商量一下宁秦之事,廷尉你看看,宁秦细作之事,当如何处置?”秦王问政李斯。 李斯对宁秦之事所知甚详,早有谋算,于是细细道出。最后,他道:“公子到宁秦后,只管游玩即可,但一定要加强保卫。” 秦王击案:“廷尉好计谋!只是如果是这样,萝儿就不要去了吧?” “不嘛,父王,我要去!你答应了的,不许反悔!”此时,萝嬴已经醒来,出门来寻秦王和扶苏,刚好在亭外听到了秦王最后这句话。跑了进来,抱着秦王胳膊直摇,还有点惺忪睡意的眼睛却红了,眼见就要掉下泪来。秦王赶紧轻声安慰。 李斯看到这一幕也颇受感染,笑道:“公主实在想去,去就是了,只是要安排几个好手,保证公主安全万无一失。” 秦王点头。萝嬴大喜,跳到李斯面前说道:“谢谢廷尉伯伯!”秦王c李斯c扶苏一起苦笑,你一个公主,哪有这么称呼臣下的,你敢叫,李斯也不敢应啊!应下了岂不是做了秦王的兄长了? 李斯轻咳一声,转过话题,向扶苏言道:“公子此去宁秦,可向当地官员就一事表示勉励。” 扶苏问:“廷尉所言何事?” “最近,宁秦县报了一件处置的案子,律法无明文规定,但该县依照律法的根本目的,从法理情理进行研究,处置得颇为得当。该案例已经廷议,拟发各地作为成例。”李斯将公士黑木告子不孝求处死一案进行了详秉,对该县的处置方式颇为赞许。 扶苏听完此案的说理,总觉得和离轩有关系。他那几日和离轩谈法论律,对离轩的法治思想也颇有了解。 “如果发现判案者确有才华,自可加以培养提拔。”秦王说道。目前秦以法治国,正是需要大量法治人才的时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掏个鸟蛋也犯法 一路东行,为了不累着萝嬴,走走停停,半个月后,还是到了宁秦县城。 县令得知扶苏公子又到宁秦,既感荣幸,又自遑遑。安顿下来,待扶苏交给他亲自带来的《廷行事》,上面有宁秦贡献的判案成例,周把心放了下来,并立即传几位主要官员来见扶苏。 几位主要官员陪着扶苏和萝嬴,他们不知道男装的萝嬴实乃公主,以为秦王的小公子,跟着扶苏出来游历,也不敢失礼。但萝嬴坐不住,已经多次想要离席,但扶苏已经警告过,若不听话,就马上送她回宫,只好坐在席间,听几人谈着公事,颇感无趣。 第二天一早,萝嬴早早就去叫扶苏,要到学室里去。扶苏无奈,只得带着她到学室,事实上,他也颇为想念离轩,也想看看离轩这一年来,对法治之道又有什么新的见解。 一路上,萝嬴心情大好,和扶苏一直说个不停,时而把自己逗得哈哈大笑。扶苏摇头,这丫头,比自己还想见到离轩,这么高兴。 学室早已得到消息,扶苏与萝嬴直接进入学堂听课。一路与上届同学见礼,却一直未见离轩,两人心下颇为奇怪。 直到上课,仍未见到离轩。课堂上萝嬴一直往外面看,史在上面讲了什么,那是一点都没听进去。 下课了,扶苏忍不住问身旁弟子:“离轩为何没来上课?” 这位弟子道:“离轩因成绩突出,已经提前通过出室考试,顺利完成学业了。” 扶苏这才明白,回头看了一眼萝嬴,那张小嘴已经可以挂十二个油壶了。 “人家离轩是有本事,所以可以提前出室。不知道有的人有什么本事,一年只来上几天学啊!”这时候,一个怪异的腔调响起,想来是对离轩压他们一头有所不满,意有所指地拿扶苏二人出气了。 “苏兄乃名门大家之后,家学渊源,磊兄就不用多说了。”无由过来,制止这位叫磊的弟子。周虽未告诉他扶苏的真实身份,却也告诫过他,见到扶苏不要招惹,能结交最好。无由给磊递眼色,让他不要说了。 结果不知道磊今天是吃错了什么药,硬要和扶苏杠上:“无由兄,你要帮人家说话,人家还不一定领你的情呢。我又没说错什么,学室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那就拿点真本事出来,让大家看看啊!” 扶苏皱眉。此人说话虽阴阳怪气,但也并非全无道理,正要开口,萝赢却先开口了:“你又有多大本事啊?怎么不和离轩一样提前出室?还在这里干什么?” “我自认没有离轩的本事,所以在这里老老实实听课,你这黄口小儿,有你说话的份吗?”磊听得萝赢将他与离轩相比,气愤地说道。 扶苏面色一冷,向磊看去,王室尊严,岂能容这小子随意污辱。被上位者冷眼一视,磊心中一颤,不再开口。 萝嬴还想说话,扶苏抬手阻止,开口道:“磊兄所言甚是,学室规矩,不容轻破,我今天就申请出室考试,请各位一并见证。无由兄,有劳你和令史说一声,趁各位都在,马上就考吧!” 无由道:“苏兄是否再考虑考虑?这出室考试”在无由看来,扶苏就算学业不错,有家学渊源,但年龄不过十五岁左右,恐怕学问再好也是有限。如果一旦无法通过,岂不是丢脸。 “多谢无由兄,此事无妨。”扶苏向无由笑道。 无由无奈,赶紧找到令史成,向他说了此事。 成面色阴沉,这个磊真是无脑。如果让扶苏公子失了面子,就是让王室失了面子,就算公子不追究他们的管束之责,以后恐怕也不好见面了。 学室与县衙紧挨,令史成急见县令周,商量要怎么办,询问是否要用什么作弊手段让公子过关?周恼怒之余,又渐渐冷静下来。 “扶苏公子一向沉着冷静,不会做无把握之事。其才智远非学室弟子可比。他既然提出公开应试,必有成算。而且他的本意,可能也是维护学室的规矩。如果我们采取作弊方式,反而可能令他不快,弄巧成拙。正常出题吧!”周下了最后决心。 学堂内,为扶苏专设了考场,学室弟子均在现场观摩。作为一场特殊的考试,采取每题公开,扶苏的答题也公开,考官现场评判的方式进行。 磊心下忐忑,但也期待着扶苏出丑,以证明自己所言不差。 一道道考题出来,让学室弟子暗惊,出室考试果然不简单,这些题难度不一般啊。 然而,更让他们心惊的是,扶苏每道题都答得非常完美,许多律法是他们所没有看到过的,许多道理是他们从未听过的。随着一个个“甲等”的评判出来,学室弟子不由自主地鼓掌,为扶苏加油,也非常钦佩扶苏的学识。 这种学室考试,对扶苏来说本来就是小儿科。扶苏是秦王以储君来培养的人,所学比学室多百倍,深度远非学室所能及。虽然其年龄不大,但学识已远非学室一般的史c令史所能及。这种考试哪里难得住他。 随着最后一个“甲等”评判产生,学室内欢呼起来,他们亲眼见证了一场出室考试,也从现场观摩中学到了许多东西。从今往后,恐怕他们的学习劲头和思路都会有一个大的变化。 周和成作为主考和副主考,非常高兴扶苏的表现,这是替王室增光啊呀! “有没有作弊啊!”一个声音不合时宜地嘀咕起来,却被众人都听到了。周和成脸色一变,正要说话,萝嬴已经指着他脑袋说道:“你啊你,没有本事也就算了,还见不得别人好;见不得别人好也就算了,面对事实想诬赖他人。你当这里所有人都是瞎子啊!” 众人都觉得萝所言虽然尖刻,却是事实。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还说人家作弊,是这么多人瞎了,还是自己瞎了! 磊看到萝嬴,突然眼睛一亮:“好吧,我承认他是厉害,那么你呢?你又有什么本事呢?到学室来是来玩的吗?” 众人摇头,你和一个小孩子较什么劲呢! 萝嬴嘻嘻笑道:“是啊是啊,我来学室,本来就是来玩的,你不服气?” 磊为之气结,说不出话来。是啊,人家就是来玩的,人家有那个背景有那个能力把学室当游乐场,你能怎么样? 同时,他一下子想起来,扶苏兄弟二人能在学室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一句话,学室马上布置考场,县令亲自来担任主考。这样的人,岂是他能得罪得起的?想到这里,磊越想越怕,双股战战,几不能自立。 扶苏看了他一眼,说道:“磊兄之言,也是为维护学室规矩,无须介怀。”扶苏为人宽厚,自幼如此,看到磊心内害怕,出言安慰,也是说给周c成等听,让他们勿须因此处罚磊。 扶苏c萝赢向大家告辞,算是从学室毕业了。得知离轩已在三城亭任职,萝嬴缠着扶苏马上就要去看看,扶苏只得答应,萝赢欢呼雀跃。 原本周要多安排人手保护他们,但扶苏只让他们叫一个熟悉地理的人跟随,带着五个护卫便装出了城。 一路天高云淡,鸟语花香,萝嬴首次在农村如此自由,心情舒畅。一会儿跑到路边看蜗牛,一会儿跑到小溪边玩水,并选了两个色彩绚丽的鹅卵石,说是送给离轩哥哥的见面礼。 不多时,走到三城亭治,屋外一棵老树上,一个鸟窝中探出几个小鸟的脑袋,叽叽喳喳叫着。萝嬴一喜,叫道:“我上去看看,有没有鸟蛋,让离轩哥哥煮给我吃。”说着脱下鞋子就要往上爬。 扶苏赶紧制止。这疯丫头,带着简直是不省心啊! “哈哈,苏兄,萝兄弟,你们怎么来了?”却是离轩听到外面萝嬴的声音,出来一看,果然是故人到访,心下着实喜悦。 “离轩哥哥”萝赢一下扑在离轩身上,离轩哈哈一笑,一把抱住这位可爱的“萝兄弟”转了一圈。扶苏制止已然不及,脸色转黑。幸好萝嬴自己脸红了,赶紧脱离离轩的魔爪,但还是抱住离轩的手臂不放。离轩又伸手去刮萝嬴的鼻子,萝嬴红着脸任他刮在鼻子上。 扶苏摸摸自己的鼻子,几个护卫两眼望天,肯定没有看到这一幕。 “小猪,有贵客来了,出来见客!”离轩朝门内大喊。 “谁来了谁来了?我来看看。”朱家跑了出来,眼睛嘀溜溜在众人身上直转。看到萝赢,怔了一下,心道:“还有这种操作?” “小猪,去和吕大叔说一声,看他是要钱还是要粮,换只羊来,咱们在这里吃烤羊!”离轩说道。 “好咧,有羊肉吃了,哈哈!”朱家欢天喜地地往吕大叔家去了。 “离轩哥哥,我想吃鸟蛋,这棵树上肯定有的!”萝嬴摇着离轩的手,指着树上的鸟窝。窝边几只小鸟还在叫个不停,想来是饿了,等着母亲回来喂食。 “萝兄弟,鸟蛋是不能吃的,要犯法哦!”离轩笑道。 “掏个鸟蛋而已,还犯法?离轩哥哥不要骗我!”萝嬴说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 猪萝 掏个鸟蛋也许在其它国家不算什么,但在大秦还真的犯法! 秦国早就已经意识到保护自然环境以及保持动植物多样性的重要性,在《田律》里面有明确的规定:春二月禁止入山伐木,禁堵塞水道,不到夏季禁止烧草作肥,禁采刚发芽植物c捉幼兽c幼鸟及取鸟卵,禁止设置捕捉鸟兽的陷阱和网罟。到七月解禁之后,也还要对采捕范围c数量c方法等进行限制。 离轩向萝嬴介绍了《田律》的相关规定,笑道:“你看,掏鸟蛋是不是犯法?” 萝嬴眼里冒出小星星:“离轩哥哥,你真厉害,连这些都记得住。要是我啊,可能一辈子都记不住这些律条。不过,你和我说的我都记住了!” 扶苏苦笑,这完全是一个脑残粉嘛!不过他也佩服离轩,《田律》属于冷门律法,他虽号称百律尽通,但对《田律》也并不是十分熟悉。而离轩却随口根据情况道出,显然已经随心所欲了。随即想起父王所言培养提拔法治人才之事,心中有了决断。 朱家和大墨者走南闯北,常常会走到无人区,需要自己做吃的,因此烧烤手艺相当不错,吃得萝嬴大赞。 “朱家哥哥,每天你都烤羊肉我们吃好不好呀?”萝嬴眨眨大眼睛,对朱家说道。 “萝兄弟啊!你可不可以别这么萌?知道的会说你是小孩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女孩子呢!”朱家取笑道。 萝嬴刚要生气,突然想起什么来,又嘻嘻地笑起来,专心地啃着羊腿,满脸满手都是油。 “你们要在宁秦待多长时间?有空就过来,烤羊肉包你吃够。”离轩看着萝嬴的吃相,也不由得笑了。但心下也奇怪,说起来一个男孩子这样调皮,吃相不雅,苏这个哥哥应当管管才是,但苏却没有管他,随着他的性子来,这不合常理啊。 “萝兄弟,看着你这么瘦小,胃口还真不错啊!哈哈!”朱家又来了。 “要你管。”萝赢白了朱家一眼,啃着骨头上最后一点肉丝。 离轩用肘碰了碰萝赢:“萝兄弟,拿着。” 萝嬴对着离轩甜甜地笑了一下,从离轩手中接过羊排:“离轩哥哥,你可不可以不要叫我萝兄弟?” 扶苏一阵紧张,丫头不会要摊牌了吧? 离轩一愣,看着萝嬴。 “你和苏哥哥一样,叫我萝儿就可以了。”萝嬴随意说道。 萝儿?离轩觉得自己叫一个与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男孩“萝儿”,总感觉怪怪的。 见离轩不说话,萝嬴抓住离轩手臂,这才发现自己手上一手的油污和炭灰,赶紧撤回,离轩手臂上已经印上了小手掌印。 “对对不起了,离轩哥哥,嘿嘿!”萝嬴展颜一笑,眼中却有点期待地看着他,显然还等着离轩回答呢。 “嗯萝儿是吧?我就叫你萝儿,和你哥哥一样?”离轩扫了一眼扶苏。 扶苏苦笑,点头道:“大家好兄弟,不分彼此,怎么叫无所谓了。” 朱家看到离轩和扶苏略有些狼狈,塞一块肉在嘴里,偷偷地笑。 “你笑什么?小猪是吧?明天我就想吃烤猪!”萝嬴瞪眼看向朱家。 “萝儿是吧?嗯嗯,我是小猪,你是萝儿,咱们加在一起不就是——小猪萝?明天就吃小猪萝吧,哈哈哈哈!”朱家放声大笑。 难得看到萝嬴吃亏,众人也都笑起来。萝嬴拿起一块羊肉,塞到朱家嘴里:“看你还笑!” 扶苏一行吃过烤羊肉,便要回城里去。依萝嬴的意思,是想就在这里住下,这样更自由,晚上还可以出来看星星。但扶苏坚决不允许,在这里,如果发生什么意外,毕竟还是太危险。 扶苏一行走后,朱家看着离轩,转过来转过去,发出神秘的笑声。 离轩被他看得发毛,看看自己身上,除了萝儿留下的手掌印外,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啊! “老看我干什么?我可是男人!”离轩道。 “知道你是男人,但你真的没有发现什么?”朱家问道。 离轩有些莫名其妙,发现什么? “苏兄弟萝兄弟不是普通人,我去年在学室就已经猜到了,虽然他们不说,我也不好问他们真实身份。”离轩想,这应该不难发现吧?还用得着如此看自己? “我不是说他们的身份。”朱家摇头,“他们身份尊贵,除了这五个护卫都是高手外,我买羊时已经发现,在一两里范围内,还有不少人暗中保护。这样的人物,当然不简单。” 离轩奇道:“那你那么奇怪地看我干嘛?” 朱家看离轩不似作伪,而是真没有看出什么,于是不怀好意地一笑:“没什么,以后你会知道的。” 离轩狐疑,这小子到底瞒了自己什么事?威逼利诱,却始终不得要领,知道不是大事,最多不过是和自己的恶作剧,也就算了。 朱家跟随大墨者数年时间,形形色色的人接触得着实不少,他早已看出,“萝儿”是个小女孩。事实上,又过了一年时间,十一二岁的萝嬴的已经抽出了点女孩身形,如果首次见到,以离轩的观察力,当可发现一些端倪。但离轩先入为主,认定是“萝兄弟”,又没接触过其他女孩,因此只是以为萝嬴比较瘦弱,没把女孩身形向女孩子身上去想。而朱家第一眼看到萝嬴,就看出她多半是女扮男装,再加上在大家打闹过程中露出的小女儿情态,自然确定了萝嬴的真身。 朱家看到离轩没有发现萝嬴是女孩,产生了一点恶趣味:某个特殊的时间特殊的地点特殊的时候,如果离轩突然发现萝儿的女儿身,会是什么表情? 朱家不停脑补离轩可能的表情神态,为了达到最大效果,居然能忍住话痨本性,生生把真相给咽进了肚里。憋得很难受,但脑补后续场景,却又欢乐大过痛苦了。 朱家时不时地自顾自发笑,让离轩心头发毛:“这小子是咋了?不会是失心疯吧?” 连续几天,扶苏和萝嬴都在县城周边游玩,作为华山余脉,渭水之滨,宁秦周边的景色是相当不错的,关中景色十分,南山可居七分。从终南山到华山再到函谷,有奇峰兀立,有丽景深林,有幽谷绝壁,有溪流蜿蜒,有渭水大川立体型的景色,在春天显得层次分明。 县令周已暗向离轩下达命令,扶苏如果对他有何要求,离轩照办即可,亭治事宜,可暂时放下。于是,扶苏邀请离轩朱家同游,两人也就愉快地公款旅行了。 于公,此为县令之命;于私,扶苏与萝嬴为自己好友。出游交往,于风景佳好之所,与同好共同探讨以法治国之道,实是人生一大快事。不能把扶苏当成普通的天才少年,在此时的扶苏身上,已经有了独特的领袖气质。其小小年龄体现出的见识气度,令离轩和朱家感佩。 扶苏收获更大。离轩不用说了,朱家是大墨者弟子,虽然学文不成,但墨家思想接受了大半,兼之遍游天下,见多识广,纵然嘴上语言粗陋,形态可笑,但其言必有中,识见不凡。几日下来,扶苏都颇感惊诧,如此英才,也和离轩一样被局限此地,太浪费了! 这几日最高兴的莫过于萝嬴了,缠着离轩和朱家,把农家孩子的各种游戏玩法都玩了个遍。不过,扶苏的脸经常黑了又白,白了又黑。不知道当时有没有川剧变脸,如果有的话,他到是块好材料。 几天下来,虽然关中春日不强,但伴随着换季的风沙,萝嬴的肤色干燥并黑了不少,爬树也把手臂磨破了皮,看得扶苏很是心疼。萝嬴是无所谓了,离轩却鼓励萝赢:“嗯,这样吹吹晒晒有点小伤,更像个男子汉了!” 扶苏阴沉着脸,萝嬴偷偷朝哥哥吐了个舌头,拿着离轩做的风车,又到官道上试验去了。两个护卫赶紧跟上,不敢怠慢。这可是能在秦王怀里睡觉的猛人,如果出了什么问题,秦王能把他们的皮给剥了。 宁秦县城那所深宅里,神秘人正在听取下属的调查报告。 “如今可查清那两个少年是什么身份?”神秘人问道。 “主人,目前已经可以确定的是,那两位进入宁秦的少年,大的那位是秦王政的长子扶苏,而另外一人,可能是其另一个儿子,名为萝,之前名声不显,并不清楚是第几子。”被称为小六的人向神秘人报称。 “嗯,有没有查明他们的来意?”神秘人继续问道。 “据属下查明,他们此次到宁秦来,先到学室去参加了一场考试,然后就是整天游山玩水。似乎到宁秦来就是专程游玩的。”小六通过各种渠道,才查到扶苏的行踪。 神秘人踱着步子,寻思道:“这就奇怪了,扶苏乃储君,何以会带一个弟弟到宁秦来?要说是专程来游山玩水,没有这个理由啊!” “如果是专程为了我们而来,这个地方就不能再待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 聪明的河水 “对了,主人,还有一个细节,不知是否对主人的判断有帮助。”小六突然说道。 “说来听听。” “扶苏二人出了学室,就直接去找了离轩,就是那个杀了我们八个人的少年高手。他们似乎关系很好,去年扶苏曾经到过宁秦,当时他们结下不错的交情。这几天,离轩多数时间都和他们在一起游玩。”小六说道。 “哦!有这事?”神秘人一下子兴奋起来。在心中不断推演,越推演越是兴奋,“小六,你再去跟一跟,亲眼确认一下,离轩与他们是否真的有旧,且关系颇深?” “是,主人。”小六告辞。 神秘人很是兴奋:“如果小六所言为实,那么,扶苏就是真的只是来游山玩水,是为了找离轩这个故人而来,而不是有什么针对我们的动作。若是如此,我们的机会也就来了。如果能捉住扶苏作为质子,必可令秦国不敢东向!我们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顺便还可以一并把与离轩的账给结清了!”神秘人面上露出冷笑。但此事需要尽快谋划,扶苏身边护卫虽不多,但却都是秦军精锐。荀况曾言:“齐之技击不可遇魏氏之武卒,魏氏之武卒不可遇秦之锐士。”对秦之精锐非常推崇。如果要捉扶苏,必须把分布于内史各地的人员集中起来,选择适当时机,务求一击必中。如果失败一次,那就再也没有机会,而本国布局于秦地的人员,恐怕也将被一网打尽。 想到这里,神秘人马上进行安排,急调关中各地人员向宁秦集中,以备需要时及时出击,避免小六调查清楚后,却因人员不足而贻误战机。如果没有机会,让大家各自悄悄散去即是。 之前神秘人对扶苏的到来很是警觉,这位公子虽幼,却并不简单。他曾在游学过程中,与地方郡县一起将赵国细作端了大半。秦国也以此为理由频频向赵国发兵,近年来已经连打几场大仗,赵国如果不是还有李牧在苦苦支撑,恐怕早已灭亡了。 由于此前自己手下在以抢劫补充经费时出了意外,导致几次行动失败,应该已经被秦国相关机构盯上,此次扶苏来宁秦,让神秘人预感与自己有关。但听小六说来,扶苏来宁秦很可能只是为见故人,那么,他们的机会也就来了。 这两日,县里正在进行耕牛评比,目前是正月末,正是进行大考核的时候。按照厩苑律规定,每年的四月c七月c十月和正月都要进行耕牛评比,在正月进行大考核。在大考核中得到优秀的,可以受到相应的奖赏,而劣者自然要受到惩罚。比如,得到优秀的,田啬夫赏赐酒一壶,干肉十条,免除养牛者更役一次,牛长可以资劳三十天;而成绩殿后者,田啬夫将被训诫,养牛者罚资劳两个月。 最近是在乡里进行考核,成绩优秀的里典可以赏赐资劳十日,成绩低劣的要笞打三十下。 扶苏和萝嬴也去观摩了评比,萝嬴第一次看到这么多耕牛汇集,很是兴奋。她很想骑牛试试,但扶苏没有允许,这里人多物杂,如果出现意外无法保证她绝对安全。最终还是离轩保证,下来后给她找一头牛来让她骑个够,才算不再胡闹。 通过对耕牛腰围与上次评比的对比,确定耕牛评比中的优秀者和低劣者。最终结果,居然有不少饲养者受到赏赐,而被责罚的一个人也没有!可见,对耕牛评比考核,大家都非常重视,而且耕牛的状况也关乎自己的农事收成,尽心尽力之下,取得了比较好的成绩。 扶苏也很高兴,他也第一次观摩耕牛评比考核,见到基层将耕牛都饲养得很好,也就可以预见农业生产的状况非常理想了。农业生产是秦国强大的根基,所谓“耕战”,耕在战前,秦国奖赏耕战,自然要对发展农业的细节都要求做到当时条件下的极致。 而法律也对农业生产给予了强大的保障,如《厩苑律》规定,对借用官方铁制工具的,如果因为铁器的损耗导致破旧不堪而损坏的,以文书上报损耗,收下原物,借用者不用赔偿。仅这一条,就让农业生产中铁器得到广泛使用,极大地提高了生产效率。 而如今正在进行的耕牛考核,其实也是通过官方的奖惩,推动农业的发展。 “离轩哥哥,等下把那头最壮的牛给我骑好不好?”萝赢兴奋地摇着离轩的手臂。 “行,不过今天不可以,等明天吧!”离轩笑道。等下还要带他们到台塬去看看呢。 台塬,处于河水(黄河)c渭水c洛水三河交汇之处,在一个较为平缓的山坪之上,南望华山,北瞰三江,被称为“岳渎相望”,是关中著名的景观。北望秦川,原本由北向南的河水,遇到华山余脉之阻隔,收下渭c洛二水,毫不犹豫地掉头,东向而去。如同秦军铁骑,从此只以东顾为望! 扶苏一行登上台塬,眺望奇景。扶苏似看到大秦精锐横扫天下的气势。 离轩看向萝嬴,这位“小兄弟”看到什么都觉得新奇,充满了热爱。离轩打趣道:“萝儿,你苏哥哥可是在这里有了感悟,正在参悟深思。你呢?看到了什么?” 萝嬴歪着头想了一下,脸上露出好看的酒窝:“我只是觉得,河水好聪明啊!” 离轩一愣,听过许多对黄河的评价,还从没听谁有过黄河聪明的评价,不觉有些期待这小家伙能说出什么高见出来。 “离轩哥哥,你看黄河原本由北向南而流,遇到渭c洛二水后,声势更为浩大,但遇到华山阻隔,它就顺势而向东边去了,不与华山硬拼,但谁也不能否认它的伟大,难道不是聪明吗?” 离轩失笑,这番说法还真是新奇有趣,拟人化的叙述中,却恰恰道出了水因势利导的特性。这也让离轩想起“法”之一字所取之义,法字从水,水既有无分贵贱而一概公平对待之意,却也有随势而变c随时而变c应运而变之理,遇高山而掉头,遇深谷而跳跃,遇乱石而咆哮,归大海而无形。所谓法者,两义皆取,恐怕才是法之真义吧! 法家思想脱胎于道家的“无为而治”,所谓无为,不是无所作为,而是君主制法,以法治国,则君自可不必事事亲为,以法治国,则君纵不发一言c不行一事,国自会以法律之规则进行有效运转。法如川,也需在制定时符合社会的实际,使之能够得到有效的执行。 想到这些,离轩对法的理解又深入了一层,隐隐有跳出那个时代局限的趋势。 经过几天的交流,离轩早已猜出“苏”的身份,就是秦王政的长子扶苏;而萝儿,自然也就是秦王的另一个公子了。不过,双方心照不宣,都没有点破这一点。事实上,如果真正点破了,双方还真就没有这么自由了,交流起来也必会有更多的顾虑。如今这个状态很好,双方都希望能够多保持一段时间。 县城那座神秘的老宅内,神秘人正在听取小六带来的最新观察报告。 “主人,这几天我们通过各种方式进行观察,离轩与扶苏兄弟的关系确实非常密切,完全没有储君与下吏之间的礼节和客套,看来确实是交情不浅。据可靠消息,他们明日将去函谷,离轩正是函谷人。”小六详细地对离轩与扶苏“兄弟”二人的交往细节进行汇报,连他自己也越是汇报越是心惊,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真不敢相信,在咸阳城外,宁秦这样一个内史边地,还有人能与扶苏称兄道弟。 “有兄弟都在怀疑,离轩是不是嬴政的私生子了。”小六干笑两声。 神秘人嘴角向上翘起,弧度越来越大,终于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此乃天助我也。小六,立即吩咐各什长,以什为队,向函谷谷口方向进行分散埋伏,明日若见到三堆狼烟升起,则迅速向目标靠拢,斩杀其他人,活捉两个目标。”神秘人立即下令。 事实上,神秘人也知道,在宁秦如此大规模采取针对扶苏的行动,还是相当冒险的。若是对方早有准备,或者行动过程中出了什么差错,他们就基本上都会把命交待在秦国。但是,捉住扶苏的机会也非常大,与扶苏这个可能的收获相比,冒点风险是值得的。事实上,他们在秦国潜伏了十数年,死了不少人,但并没有取得多少成果。如今这一大功就摆在面前,纵然明知道是个陷阱,恐怕也要去试探一下。 “何况,食物不仅仅是扶苏一人,还有那个叫萝儿的,也必是受宠的公子,否则不可能被允许出宫。两人中只要拿下一人,秦国投鼠忌器,我们应当就安全了。”神秘人暗自盘算得失,觉得胜算非常大,起码也能达到五五开。 这支神秘的势力,渐渐露出了獠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 魏武卒 魏武卒,天下之精锐! 吴起在魏变法之时,以兵不在多而在“治”之理念,集魏国之财力物力,练出了一支无敌于天下的军队,名为武卒。这支军队仅五万人,却创下了“大战七十二,全胜六十四,其余均解”的彪柄战绩。公元前389前,秦魏阴晋之战,吴起以五万人大败五十万秦军,夺函谷关,占秦国黄河以西五百余里。魏武卒声震天下,使魏成战国时期首先称雄之国。 然而,魏只知兵精可为雄,却不知再精的兵也是要人来带的。魏武卒之彪柄战绩,基础在于有吴起这位大军事家的杰出指挥。吴起受排挤而奔楚,楚国用之,在与魏c齐c卫联军的交锋中,大败以魏武卒为主体的联军,楚国疆域扩大,可饮马黄河,成为当世最强之国。魏武卒从此式微,不再见其辉煌之战绩。在秦之精锐横扫天下之后,魏武卒更是失去了踪迹一般,魏国也不复当年,不断割地退缩。 魏武卒以重装步兵为主,荀况在《议兵》篇里记载,魏武卒单兵作战能力极强,装备精良,带三天口粮和五十支箭,负重八十斤日行百里并可直接投入战斗。魏武卒对单兵素质要求很高,一旦遇到战损,人员补充困难,加上国力日衰,更是支撑不起这样一支队伍,于是武卒渐渐从主力部队淡出。 不过,这支部队并未完全解散,百余年来,魏国将这支队伍进行了轻装化改编,人数也少了许多,只是其全盛时期百之一二而已,如今不过千人左右。他们的任务也发生了根本性变化,更多是执行特殊任务,比如暗杀他国重臣c刺探军情c解救重要人质c制造他国混乱等。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魏武卒在国内是反恐精英,而在国外,则是恐怖分子! 渭水边,两个面色腊黄c衣衫褴褛的乞丐,艰难地走到这里,寻找了一棵高大的椿树,在树下摊开破烂不堪的草席,看样子是要在这里歇息一阵子了。椿树树梢刚刚开始抽芽,树上几个鸟窝里,不时有小鸟探出头来。 两个乞丐显是饿得紧了,其中一个年轻一点的爬到树上,采下一些春芽。两人就着破木碗从渭水里打起的水,放在嘴里咀嚼。 “两位客人从何处来?”一个温和的声音在两人身旁响起。两人望去,刚才在渭水边游玩的几个年轻人站在眼前,发问者面带微笑,看着他们。这些人容貌俊美,衣着洁净,显然不是普通人。 两人起身行礼,年长的男子向离轩回道:“我们叔侄二人为临晋(今陕西大荔县)人,以种田为生,住河水西岸,因河水泛滥致家乡受灾,出来讨口饭吃。到这里走得累了,停下来歇歇脚。” “你们可知,此时盗采树木嫩芽乃是律法所禁之行为?”离轩问道。 “啊?采嫩芽犯法?我们不知啊!”二人略有惊恐,若因这么一件小事而导致被罚,那可就麻烦了!要知道,秦律动辄以城旦为惩罚手段,刚到这里就被抓去修城,这得多倒霉。 萝嬴不忍,向离轩轻声说道:“离轩哥哥,他们怪可怜的,能不处罚他们吗?” 离轩向萝嬴作了个让她安心的表情,转向二人道:“此树为无主之树,盗采虽然犯禁,却并非重罪,按律进行训诫即可。二位可以安心。不过,以后你们要注意,千万不可在七月前采树木嫩芽,更要注意勿盗采私人树芽,否则会被处三十天劳役。” “谢过这位小大人,谢过小哥!”二人向离轩和萝嬴道谢。 扶苏对护卫说道:“遇到就是有缘,给他们留下点干粮吧!” 护卫应了一声,拿出干粮。离轩接过干粮,微笑着递给年长乞丐,长丐双手接过干粮,感激不已。 离轩一行转身,向函谷镇方向行去。两位乞丐对视一眼,似想要有所动作,但却忍了下来。 走远后,离轩轻声对扶苏说道:“这两人有问题,你看出来没有?” 扶苏一愣:“虽略觉有点怪异,但我并未发现可疑之处。” “他们说他们为临晋人士,以务农为生。但是,春二月禁采嫩芽,乃农人人人皆知之律,他二人却不知,这不太合常理。此其一。”离轩轻声进行分析。 “其二,他们得知此为违禁之事,虽有惶恐之意,却也并不十分放在心上,反而不停地向你和萝儿看去,甚至有点兴奋。”离轩接着道,“其三,那位年长者在接干粮时,我观他右手与左手的手掌有不同。右手虎口呈圆弧,显是长期抓握器物,但左手却无此特征。如果是抓握农具,应当双手虎口都如此才对。那么,他们应当是长期抓持单手武器,比如练剑所形成。” 说到这里,离轩盯着扶苏道:“苏兄弟,他们是冲着你和萝儿来的,他们已经认出你了。” 扶苏对离轩的分析心悦诚服,说道:“离兄分析得是,不过,他们如果是冲着我们来,为什么没带兵刃?” “你看到他们的草席了吗?他们是两个人,带了两床草席,却只打开了一床,另一床草席还卷志的。那么,兵刃应当就在卷起的草席里。”离轩不动声色,轻声向扶苏说道。 扶苏一拍大腿,兴奋起来,心中暗道:“廷尉料事如神,他们果然按捺不住了!”同时回想两个乞丐的言行举止和身边之物,对离轩的细致观察和见微知著的能力暗赞不已。他明白,虽然他们双方都没有挑明,但自己常常行走全国,真真假假的传闻是不少的,以离轩的观察力,自然是已经猜出了他的身份。 离轩不经意地问道:“要不要此时将他们拿下来?我和朱家就可以做到。” 扶苏略一思忖,说道:“不用,他们应该还有同伙,不能打草惊蛇。” 离轩有些诧异地望着他,知道自己被人盯上了,还如此沉着,似乎胸有成竹,毫不在意,这位扶苏公子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但他知扶苏并不简单,既然扶苏不急,他也就不再说话了。 一路上,偶尔会有人经过,走乡窜户的游商,独行天下的旅人,几个似是运送商品的车队。看来一切如常。 离轩却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悄悄问扶苏:“你早知道有人找你麻烦?” 扶苏一笑,却没答话,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哎哎哎,别做出那样子好不好?我们是朋友,可不是上下级!而且好歹陪你演了几天戏撒了几天网了!似乎对你感兴趣的人不少,可别出什么差错了。”离轩笑道。此时,他已经确定,这次扶苏公子到宁秦来找他,肯定是想借机解决一些问题,不仅仅是想要见他了这么简单。 “当然是朋友啦,事实上,一开始完全就是因为想见你才来宁秦的,只不过跑这么远,就顺便处理一个小事而已!”扶苏说道,“你放心吧,已经有安排了。” 顿了一下,扶苏又道:“你和朱家武功不俗,如果有什么情况发生,注意保护好萝儿就行,不用管我。” 离轩看了一眼萝嬴,这位小兄弟正没心没肺地去嗅路旁的野花,闭着眼睛,一脸的陶醉。心想:“下来要好好和他谈谈,这些小女孩喜欢的事,小男孩最好不要这样。”面对萝儿,心下总有异样的感觉,但又不知道异样在哪儿,还以为就是自己和“他”比较亲近,如此而已。不再多想。 再看扶苏,十六岁的年龄,比自己还小两岁,却沉着稳重,明知身边藏着大危险,却显得云淡风轻。王室教导,果然不凡。但为什么萝儿性格如此跳脱怎么又想到萝儿去了? 走到萝嬴身旁,在她头上揉了一把:“路边的野花可不要乱采,有蜜蜂盯人的。” “哎呀,离轩哥哥,你把我头发又弄乱了!”萝嬴嗔道,但面色哪有不悦的样子。跳起来,抱住离轩手臂轻摇。 这几天下来,扶苏和几个护卫对离轩揉公主的头发都已经有了免疫力,已经见怪不怪了。扶苏脸色如常,护卫则照常选择性无视。 “乱了吗?我看正好,正与本地景色相符,岳渎相望之景为国色,野花为天香,哦国色天香啊!”朱家是一个闲不住嘴巴的人,忍不住打趣萝嬴。 萝嬴听朱家开口,本来已经转头看向他,准备给予猛烈回击了,却听得朱家略略拉长腔调的“国色天香”四字,慢慢回过头,脸上红了。突然放开离轩的胳膊,跑到前面,叫道:“这朵花好漂亮!” 朱家偷乐,离轩当局者迷,不知道他们语言里的机锋。扶苏摇头,知道萝嬴的女儿身让朱家看出来了,但他为什么没告诉离轩?离轩的样子不似作伪,确实还在当萝儿是萝兄弟啊! 想得头痛,扶苏也就不想了,反正照这样下去,离轩迟早也会知道真相。反正萝儿是小孩子,她高兴就好。宠溺的目光看向萝赢,却发现这时的萝嬴似乎表情不太自然。 “萝儿一向没心没肺,怎么会被朱家一句话给打败了?”扶苏年龄也不大,还不太想得明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 天下三强 就在此时,异变突起。 三个正在路边歇脚的农人,突然拔剑暴起,一人向护卫冲去,一人则扑向扶苏,另一人抓向萝嬴。 向护卫冲去之人身如闪电,向五人连出五剑,五人猝不及防,一时间被弄得手忙脚乱,他心下一喜:“纠缠这一刻,足够他二人抓住扶苏二人了。” 然而却听到两声闷哼,似是自己人发出。余光扫去,却是大惊,另外两人都已受伤。扑向扶苏之人,在离扶苏还有一丈有余,扶苏身旁的朱家突然启动,一柄大剑从下往上撩起。一般情况下正面阻敌都用刺法和劈法,朱家却用撩法,而且招式精妙c速度奇快。出其不意之下,让此人大惊,在空中硬生生侧身,用左手臂搭上朱家之剑引开。虽避开破腹之险,左手已经受伤。 而去抓萝嬴的那人,虽然防备着离轩的出手,却也没想到离轩剑法如此高超,也是一招间便已受伤。 原来,此三人为游剑天下的剑客,以为扶苏身边只有五个护卫功夫不弱,另外两人只是扶苏等人玩伴,自不可能有多少武力。于是,计划以一人缠住五人片刻,让另外两人一击成功。扑向扶苏和萝嬴的两人,原本以为解决旁边之人只是顺手一击之事,没想到还没冲到目标面前,各自都遇到一招精妙无比的剑法,大意之下,一招便已受伤。所幸两人武功甚强,关键时刻都避开了要害,只是受了轻伤。 这个局面为三人所从未想过,一时间战局陷入僵局。 渭水边c小镇附近c西面官道,突然升起三股浓烟。紧接着四面似乎有不少人往这个方向跑动,渐渐形成了包围圈。 为首之人心下一沉:“糟糕,上当了。”眼看这里也拿不下扶苏二人,叫一声撤,三人猛发攻势,逼开离轩等人,向南面密林奔去。 合围的人中,以南面方向最多,但他们明白,只有冲入密林,才有机会逃脱,因此施展轻功,奋力奔跑。 离轩和朱家要去追赶,扶苏急忙叫住他们:“别追,危险!” “你安排的人不是在前面拦截吗?正好去支援他们啊!”离轩说道。 扶苏摇头:“那些不是我们安排的人。” 由南面合围过来的人看到三人从目标处奔来,喝道:“不要放走他们,杀!” 三人与南面来人厮杀在一起。南面来人虽然服装各异,但行动统一,一百余人马上结成阵势,意欲围杀三人。 三人一看这阵势,知道乃精锐队伍,更觉得是遭遇了秦人的陷阱,精神一振,仗剑游走,展示出超强武力,杀了围攻者二十余人,杀出一条血路,奔入深林。 围攻者的领队颇感肉痛,但仍下令:“别管他们了,目标还在,向目标集中。” 这时,其它几面的一百余人已经接近扶苏一行。五名护卫将随身包袱打开,竟然是五柄弩弓,弩箭各有数十支。 五人随即环卫四周,其中四人往四个方向快速奔出二十余丈,在跑最前面的来人达到八十丈左右距离时,扣动弩机。不等看到战果,马上装上了弩箭,速度相当惊人。转眼之间,箭无虚发,各自射杀了十余人。 来人显然未料到如此变数,五个护卫身上竟然随身带有如此远程大杀器,再加上被那三名剑客拼杀,一时之间速度慢了下来,寻找掩体缓慢前进。四人一人一方,阻住了对方近二百人的步伐。 插播一段广告:秦国的弩弓威力惊人,射程可达三百米,有效杀伤范围达一百五十米左右,几乎是当时最强的远程攻击武器。而在二十年后,蒙恬领军大破匈奴精骑,秦弩功不可没。 萝嬴在三名剑客暴起之时,吓得傻了,她可从未见过如此场景。待三人逃走,一把扑在离轩怀里。而此时己方与另一波刺客相持,却渐渐觉得新鲜刺激,放开离轩,大喊大叫,为四名护卫鼓劲加油。 离轩摇头,转身问扶苏:“贼人势大,总有趋近之时,恐怕到时难以护得你们安全。是否趁现在贼人尚未合围,从薄弱之处突破?” 扶苏依然镇定:“贼人的来势超出了我们之前的想象,没想到他们在宁秦居然潜伏了这么多人,而且也舍得拿出来。不过,人多人少,对我们来说都没有什么关系,这次应当可以将他们一网打尽了吧!”面对危局,如果被贼人突破进来,后果不堪设想,但扶苏却镇定自若,毫不担心,不知道是心大,还是真的胸有成竹。 密林深处,三位剑客在一棵大树上观察战局,发现合围者并非大秦军队,而是和他们一样志在扶苏的势力时,心中猛然一抽。 “妈的,亏了。大哥,咱们再杀回去,把扶苏给抢了?”一个大汉恶狠狠地说道。 老大说道:“扶苏身边全是高手,我们算错了他们的实力,即使没有另一帮人,我们也拿不下扶苏奇怪,那两个小子是什么来路,年纪轻轻,剑法如此了得?” 大汉还想再说,却听得突然呐喊声起,马蹄阵阵,山下外围,不下千余骑兵从函谷杀出,另一支骑兵从西面杀来,同时往北面移动,形成对密林外围的封锁。并各分出两支百人队,直接杀穿贼人之阵,将扶苏等人守护在中间。 “果然是陷阱,幸亏我们走得早,否则”大汉心有余悸。 “快走!”为首之人大吼一声,抓住两人,如一只大鸟从树上飘落,往深处逃去。 三人所立大树底下,一人短须覆面,看着三人离去方向,嘀咕道:“跑得比猴子还快,这次就便宜你们了!” “出来吧,走,去见公子去!”周边十余人露出身形。 此时,主战场上,那支袭击扶苏的队伍,始终冲不出秦军铁骑防线,被消灭了大半,剩余数十人眼看逃不出去,纷纷举剑自刎。但仍有几人来不及自杀被擒,包括了年轻乞丐。而年纪略大的乞丐在自刎之时,被秦军一剑斩断持剑手,也没有死成。贼人二百余,被三个剑客杀了二十余人,再经秦军一击,总计活下来的只有七人。 密林中这一队人马来到山下,众骑自动让出一条道来,为首之人带领众人到扶苏面前:“参见公子,让公子受惊了!” 转身又向萝赢:“参见公公子!”抬起头来。 “樊将军!”离轩惊喜地叫了一声。来人竟然是两年前护送韩非入秦的樊军侯! “陈将军c屠大哥”这十余人中,竟然还有好几位熟人。 “轩哥儿。”樊军侯c陈百将等又见离轩,也是欣喜。在函谷几日停留,他们都非常欣赏离轩,虽大丈夫离去即存永别之想,但能再见故人,自仍是喜事。同时,他们也对离轩与扶苏等关系密切感到惊异。 扶苏更是惊奇,樊军侯等人乃秦军精锐,属秘密部队,后来樊军侯更是在咸阳领职,与外界接触不多,怎么离轩会与他们相熟? 见过众人,扶苏就地审讯几位俘虏。但几位俘虏都极是硬气,不愿开口。 扶苏看向两位乞丐,微笑着说道:“我们好歹还有点缘分,如果你们说了,我帮你们安排后续的前程。” 年轻乞丐面有迟疑之色,但终未开口。长者因右手被断,流血过多而脸色苍白,他苦笑道:“公子,我等冒犯天威,本就未存活命之想。尚有家眷在国,若是受威逼利诱而说出实情,最终的结果是我等无法承受的。公子若是真念缘分,能给我等一个痛快,已属万谢!” 其余俘虏面有戚容,均缓缓点头。 扶苏默然。这些人从个体来说,都是无惧生死的勇士,他为人宽厚,也不忍对这等好汉用刑。沉思片刻,心想:“其实此次总体目的已经达到,这批势力应当是一网打尽了,至少也是打了个半死,知不知道是哪国所派,关系并不太大。”想到此处,主意已定。 “樊将军,此等勇士,扶苏不忍辱之,就如他们所愿吧!”扶苏对樊军侯说道。 樊军侯领命,而众俘都躬身向扶苏称谢。 临行刑时,乞丐长者突然说道:“且慢!”众人一愣,许多人都以为他怕死,想要改变主意,更有人脸上露出鄙夷之色。 长者转头向年轻乞丐道:“你孤身一人,并无家庭羁绊,各国均乱,秦国独安,要不,你还是留下来,在秦国替我们报答扶苏公子之仁吧!” 年轻乞丐流下泪来,说道:“无家可保,则可报国,一起死,不独活!” “呵呵,我们目前所立之地,以前也曾为魏地,乱世为人,家国变换乃是常态,别想多了!”宁秦原名阴晋,阴晋曾长期属于魏国之地,魏衰后将其献秦,始为秦地。 长者转过身来,向扶苏说道:“公子,他是个孤儿,在哪里当兵都一样,把他留下吧!” 扶苏缓缓点头,抱拳道:“走好!” 年轻乞丐长跪不起,流泪不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 文无害 此时,县令周等才知扶苏等遇袭,急急调集驻军,赶赴救驾。见扶苏等无恙,放下心来,诚心领罪。扶苏好生安慰,以宽其心。 回到城中,听得众人议论,县城知名的刘善人,家中突发大火,包括刘善人在内的数人都遇难于宅中。县城不大,这事可算是大事了,一时间全城都知晓了这个悲剧,不免唏嘘,为刘善人感慨万千。 在县城内,离轩不能再装不识扶苏身份,依礼拜见扶苏和萝嬴,但萝嬴不等离轩下拜,就蹦过来拦住了离轩。 “离轩哥哥,自家兄弟,哪用得着这样。你这一来,咱们可不好玩了!扶苏哥哥,你说是吗?”萝嬴转头问扶苏。 “正是。”扶苏微笑点头,心头却感无奈。萝儿太小,不知君臣之别,乃是国之大事。不过,扶苏引离轩为知己,自不会为这点事较真,甚至也有顺水推舟,保持之前关系的心意。 县令周安排宴席,为扶苏等人压惊,离轩和朱家作为公子好友,也在邀请之列。 席间,按说萝嬴要和扶苏一起坐上位,但她非要坐在离轩旁边,令周等诧异。扶苏见萝嬴闷闷不乐,就顺了她的心意。 萝嬴悄悄向离轩道:“离轩哥哥,我们先回去,有机会再来看你。”离轩揉着她的小脑袋,微笑点头。扶苏与萝嬴出宫已久,此间事了,自当回咸阳。 “哈哈,恐怕下次再见,是离轩兄到咸阳来了。”扶苏听到萝嬴的话,接过来说道。 萝嬴一喜:“离轩哥哥要来咸阳吗?什么时候?为什么你们不告诉我?” 扶苏一怔,他这么一说,其含义其实是说他们二人恐怕很难再获准到宁秦来,要想再见,恐怕得靠离轩自身的努力,走到他们的面前。而萝嬴这一问,不好回答啊! 离轩当然明白扶苏的意思,说道:“不是现在,但总会有机会的吧!” 萝嬴略有些失望:“离轩哥哥到咸阳来,一定要找我们啊!” 离轩点头:“那是自然。”他也自信以自己的能力,必能到咸阳见到故人。更何况上司现在都知道他是扶苏好友,自然会大力培养。 扶苏并未向县令等嘱咐关照离轩,但这还用他开口吗?离轩与他们天天在一起,互相之间完全没有君臣之别,如果没有这点眼力,县令周也做不到千石县令的位置了。 当然,离轩自身文武双全,凭自身本事也是本地难得之人才,有才之人总有些傲气,扶苏如果开口让周关照,反而对离轩是一种侮辱了。如果真要特别关照,扶苏和李斯甚至秦王说一声,岂不是更加有效! 年轻乞丐既然跟随了公子扶苏,自然将一切实情说明。 原来,袭击者为魏国潜入秦地的武卒,而经此一事,魏潜入武卒损失贻尽。魏武卒也从此完全绝迹,成为历史。城内几乎家喻户晓的所谓刘善人,正是魏武卒在关中的总管事人,起火事件,应是知晓此事失败,于魏则有亏于职守,于秦则有大罪,无可逃避,故而自焚其身了。 之前三位剑客,经樊军侯等参详,从其剑法来看,应是齐地剑客。至此,众人也均感奇异,荀子所言世间三大强军:齐之技击c魏之武卒c秦之锐士,竟然在一役之中尽数出现。 扶苏等人的计划,完全是针对魏武卒等人,三剑客的出现,确实令大家感到意外。事后众人复盘推断,三剑客应属临时知晓公子扶苏身份,因此临时起意,故而樊军侯等都没有注意到。 事实上,当时三剑客突然出手,如果不是有离轩和朱家在侧,三剑客恐怕已经得手。想到此处,樊军侯也不免吓出了一身冷汗。 数月后,秦国收集了魏国聚兵关中的相关证据,遣使入魏,怒斥魏国在秦地聚兵,且袭杀公子扶苏之事。魏国惧,派使者赴秦告罪,并于次年初(公元前231年)献丽邑于秦。秦未向魏地出一兵一卒而得丽邑,却因萝嬴的玩性带来一大意外收获。 韩国见魏献丽邑,为表紧跟秦国的“忠心”,向秦献南阳。秦置南阳郡,以内史腾为南阳假守(代理郡守)。此为后话。 是夜,人们尚在睡梦之中。 离轩睁眼,下床去偏房叫醒朱家:“小猪,好像有什么动静!” 朱家摇摇脑袋,专注地听了一下,说道:“没什么动静啊!最大的动静就是你了。”说完打了个哈欠,又倒在床上。 离轩也觉得,似乎是自己过于疑神疑鬼了。突然,房上瓦片响起声音,朱家更是感觉到如同睡在摇篮之中,一下子跳了起来。 “地动!”两人不约而同说道,紧接着赶紧往小院中跑。 秦王政十五年,公元前232年,在宁秦西部的郑县(今陕西渭南市华州区)地动,烈度不是很高,但仍然给农村房屋带来了很大的损失。由于时值深夜,许多人尚在睡梦之中,因此也带来了不小的人员伤亡。 秦王急派人至宁秦,让扶苏代秦王前往郑县赈灾,安抚灾民。萝嬴则被护送回咸阳。萝嬴虽然不高兴,但这是秦王直接下的命令,她也不敢乱来。 临走时,又反复和离轩约定,要尽早到咸阳去找他们。离轩苦笑,这位小兄弟,可爱是可爱,但那种粘乎乎的劲头,却让自己感觉奇异。再说了,年龄虽小,一个小男子汉,言行举止总该注意点吧。 此时秦国虽推崇以法治国,但贵族男子但同样非常讲究礼节。立姿讲究中正,目不斜视,双手拢于袖中,放在胸下腹上位置。坐的时候则要双膝并拢,臀部坐在脚后跟上,脚背贴于地面,双手规规矩矩放在膝上,目视前方。这是合于礼的坐立之姿。 萝嬴可好,在离轩不在身旁时还好,如果和离轩一起,就站无站相,坐无坐相,规矩时把离轩的手抱住,不规矩时则各种恶搞。扶苏不好当着其他人的面训斥她,过后再说,却又被她的无赖给打败,索性不管她了,反正也就几天的事,回去再好好管教。 离轩则比较奇怪,萝嬴作为王室公子,自小应受到严格的家教,怎么会如此形态?最后只能归罪于她和自己感情深厚,对“离轩哥哥”亲近了。想着不知何时才能再见这位小兄弟,心下也不禁默然,对萝嬴的语气也就显得更加关切温柔,对她的要求一概应允。 离轩的体贴,却让萝嬴泛起层层水雾。 赶紧抛开离轩,转头向朱家道:“小猪,和离轩一起来咸阳找我们玩啊!” 朱家不怀好意地看看离轩,回道:“那是当然,我们是猪萝组合嘛!” “小猪你找死啊!离轩哥哥,到咸阳来请你吃烤乳猪!” 离轩和扶苏相视苦笑,这“猪萝”二人,几乎每次见面都要对上几句嘴。不过,到是为大家增添了一些乐趣,也少了一些君臣之间的隔阂。 当下各自分手。 宁秦县受到地震余波影响,受灾不轻,各级官吏按照职责,以类似于今应急预案的程式,有条不紊地开展赈灾事宜。离轩为基层官员,既要负责赈灾粮款的发放,又要防止灾后治安恶化,累得着实不轻。 年底,离轩收到了新的任命:文无害。只做了不到一年的亭长,十八岁的离轩就转任一个重要职务,也属少见。 文无害,是县廷一个掌巡查监狱c复查案卷,以防止冤狱的司法官吏,又称公平吏。此职务的担任者,要求熟悉律法,为人正直,并有一定的威望。一般来说,都会由一些年龄较长,在民众有官声,在同事中有威望的官吏担任。 不过,离轩律法之精c法理之深向为县衙众吏所服;而于威望一面,离轩虽然年轻,却与公子扶苏c公子萝关系莫逆,足可压制得住。唯一的不足,大概就是他刚入吏职,在办案经验方面和与同僚的交流沟通方面可能还需要积累。 县令周一直对离轩非常欣赏,而县令于一县官吏的任命权限非常大,除了县尉一职,其他职位均由县令任免。当然,在一些关键职位上,比如县丞等,受上级的影响比较大,但县令之权,在一县之内,确实是一言九鼎,无人可违。 在县衙内,县令周对离轩好生勉励了一番。离轩虽与扶苏等相交莫逆,但对周来说,他仍然是一个初入职,没有什么根基的年轻职员而已。做到秩比千石,且为战略要地大县之令,周又岂会朝中无人呢?要知道县令都是中央直接任免,以行中央集权统治,如果没有两下子,也是不可能得到这样重要的职务的。 “巡狱查案,重在公平,用律断案,一平如水。在律法上我并不担心你的能力水平,但重点还是要求你能无分亲疏,不论厚薄,一体用律,不枉不纵。”周不厌其烦,反复向离轩讲述文无害一职公平公正之心的重要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 就喜欢玩啊 离轩频频称是,周提醒的内容,虽也是他内心所追求的境界,但别人提出和自己想出来的东西,对自己的影响还是有不同的地方。 “你父本为狱掾,但为公平计,我会将他另行安排职位,以避免父子同断,令人生疑。”周思虑周全,狱掾作为县监狱的最高长官,如果与作为巡查冤狱的文无害有所串通,那么问题可能会非常严重。纵然没有串通一气,但这两个职位如果为父子所据,也必会令人心下不安。 “大人思虑周全,正当如此。”离轩衷心说道。对这位宁秦的“一把手”,他是心存感激的。入学室c任亭长,都是周一力扶持。纵然没有扶苏这层关系在里面,想来周一样会认真培养他。 离轩申请把朱家带在身边。周沉思片刻,问道:“他还是不愿意入吏吗?” 离轩点头。 “太可惜了!”周叹道。原本周想让朱家代替离轩,任三城亭长,但朱家却怀揣他颗游侠江湖之心,不愿入吏。 既然不入吏,那么作为徭役,在哪儿服役都是可以的。按照秦律《置吏律》,官员在调任时,不能把自己手下的佐c吏任用到自己所任官府中去。朱家不入吏,自然也就没有这一障碍。有时候离轩都在怀疑,这货坚持不入吏,是不是知晓这条规定,为了能一直和他在一起,所以才这么干的? “是不是这样?”离轩问道。 “你就这样自作多情吧!”朱家翻了个白眼,懒洋洋地回道,“我呢,早晚还是要游侠天下的,目前只是想看看你小子所谓的‘以法为侠’有几分可能而已。” “哎,那一起当了几个月的差,觉得我当日所说,是不是很有道理?”离轩接过话题,问道。这几个月,离轩与朱家办了几桩案件,三城亭作为城郊,人员相对复杂集中,案件的数量也是不少,各种类型都有。 “我们所办的几个案例,有惩恶锄奸,也有明断洗冤,确实与侠的精神有相通之处。不过,如果不是律法繁密,他们又如何会被律法所困,又何必需要我们洗冤呢?”朱家一边擦试利剑,一边说道。 如果没有律法,他们也就不会被冤枉了,这逻辑很强大! 离轩苦笑,朱家此言,虽有些钻牛角尖,但还真不容易辩驳。 “人之为人,是因群居而众处,是以需要明确相处之道,在漫长时期里,人们也从中形成了一些基本的交往法则,比如孝悌之道c忠恕之道c仁义之道你明白我说的吗?”离轩问道。 “明白,明白。”朱家抬头看了一眼,继续擦拭利剑。 “但是,这些为人们所形成共识的相处之道,怎么才能得到保障?而为人们所共同遵守呢?毕竟总会有人不愿遵守这些共识,会为了自己的利益而破坏它。靠什么呢?” 离轩接过朱家手中的剑,“就靠它吗?” “当然要靠它,难道还靠你的嘴去说服别人?”朱家笑道。 “它只是工具,一人一剑,也许可以平一件c百件c千件不平事,但整个天下,人何其多,事何其繁,岂是一人一剑所能平。”离轩把剑还给朱家,“因此,需要依靠国家之力,君主之能,制定相应规则,让天下共守之。如有违者,则以官府之力量及时惩戒之。这当然有可能造成冤情,则又以程式明察之。我如今为文无害,其职也正在于此。你看看,法律无用吗?” 朱家歪一歪脑袋:“有点道理,但如果天下人人相爱,交往中互利互惠,不是更好吗?” “你那是治世之理想,而不是治世之方法。”离轩说道,“人人兼相爱c交相利,是一种理想状态,但如何达到这一理想状态,墨家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没有有效的行动,也做不到这一点。” 朱家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我墨家数代弟子,东奔西走,南游北说,且以实际行动阻止了许多战争的发生,你说我们没有行动?”朱家是大墨者弟子,虽然学问不是很深厚,但于墨家的治世理想是非常维护的,哪怕是离轩,也不能说墨家坏话。 “唉,你激动啥?你没有理解到我说的意思。” 离轩把朱家摁回凳上,接着说道,“墨者无私无畏济于天下的行为,为天下人所共敬。但是,一城一地之休战,仅仅是双方一时的退让。你不妨想一想,你们做了那么多,哪一次成功的休战努力,达成了最终的和平?” 朱家愣住了,正在擦拭利剑的手也停了下来。 朱家静心思索,是啊,每次千辛万苦,终于让两国暂且罢兵,但这种和平状态并未保持多久,双方总会有其他的理由又起纷争。 “因此,天下政出一门,法由一统,才能真正维护人人相爱c人人互利之理想。”离轩看了看还在思考的朱家,这个家伙四肢发达,头脑也不简单,而法家思想,也可汲取许多墨家的精髓。 “不妨换个说法,墨家的治世理想,或可由法家的治世之法来实现。”离轩说道。墨家提治世之理想,法家有治世之重器,如此岂不是可完美结合?当然,离轩此时,更多的想法是说服朱家不要再游历天下,如此人才,是可以在以法治国中发挥更大作用的。 朱家眼前一亮,这个说法不俗,似乎可以接受。 “怎么样?为了墨家治世理想而入吏,大墨者应当可以理解吧!”离轩趁热打铁。 朱家想都不想,直接就拒绝了:“不可能,我是不会当官的,你不用尝试说服我了。” 离轩为之气结:“你这货怎么这么油盐不进?做游侠好玩啊!天天把脑袋别在腰带上。” 游侠行走江湖异常凶险,也是盗贼最喜欢的目标之一,因为游侠没有户籍身份,出事后几乎没有什么线索,而身上又多有点钱财,很有油水。离轩苦口婆心,最大的因素还是担心朱家的安危。 朱家一翻白眼,吊儿郎当地晃着身体:“恭喜你答对了,我就是喜欢去外面玩啊!” 离轩被噎得说不出话来,看着朱家的贼笑,知晓他是有意抬杠,一拂袖出了门。 朱家站起身来,笑嘻嘻地晃荡着跟了出去。 朱家确实只是和离轩抬杠而已,事实上,他已经被离轩说服,认为法家思想或可更好地实现墨家的治世理想。“以法为侠”,这是个新鲜而值得期待的实践。不过,他还是不会入吏受爵,主要有两个原因,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他确实知晓秦律规定,官吏任新职,不得带旧吏到新任官府,而他就是想跟在离轩身边;另一个原因就是他在大墨者面前答应了不为任何一国做官的要求,因此,对这个问题其实没有讨论的必要。 而且,朱家心中还有个小小的秘密:让自己的名字进入十大游侠之列。 战国江湖,游侠众多,但最闪耀的永远只有那么几位。在游侠中,流传着十大游侠之说,但所谓的十大游侠,是远远不止十位的。原因在于,所谓的十大游侠,不是某个权威机构的排行,而是在游侠心中最服气的人。每个人的心中都有自己的标准,自然都有一个十大游侠的名单,综合下来,比较受到公认的知名游侠大概有二三十位。而朱家的师傅大墨者,长期在游侠心中稳居前三,声望极高。 朱家一直视师傅为标杆,一直想成为师傅那样名闻江湖的侠客——学问除外。抬杠归抬杠,他的这个江湖梦却是真的。 原本按照朱家的计划,他在回乡见过离轩等人后,就将前往巴蜀,再顺江水而下,入楚地游历。 巴蜀之古武,颇有值得称道之处,名山大川众多。以前和师傅到巴蜀之地,年龄太小,如今想起,却还留下不少遗憾。而荆楚之地,真可谓“江湖”之所,千湖遍布,万江奔流,由于楚国地域辽阔,多政权难及之地,这些地方盗贼横行,常成为侠义之士试炼之地。许多闻名天下的侠客,都曾在楚国行侠仗义。朱家就是在楚地,看到大墨者所到之处,游侠闻其名无不肃然起敬,而倍加崇拜师傅,从此以师傅为榜样。 朱家之愿,就是在楚地扬名,再游历天下。 然而,回来后见到离轩,这小子武功居然不在自己之下,而一番“以武为侠”还是“以法为侠”的辩(忽)论(悠)之后,产生了跟在离轩身边看看大秦法治,看看秦吏用法的想法。 本来他就是想跟着离轩几个月而已,但在短短的几个月时间,离轩感受到江湖与国家之间的紧密关系,结识了扶苏萝嬴这样的秦室公子公主,似乎跟着离轩也非常不寂寞,人生很精彩!问题就来了:到底什么时候走呢? 特别是发现了萝嬴的女儿身之秘密,还产生了想要知道以后离轩知晓萝嬴真实身份时表情的恶趣味。 脑补场景到这里,朱家看着离轩的背影,忍不住笑出声来。 “已经傻了!”离轩回头看了一眼,继续朝前走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 大秦不逼供 在文无害这个职位上,其实并没有太多的事。一般来说,以秦律“事皆决于法”的理念,法律几乎规定了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每个人的行为都可用法律进行衡量。而秦律对程序的细密规定,以及对不胜任c纵囚c不廉c不直c失刑官吏的处罚,冤狱是比较少见的。 每天离轩都看各种司法文书,既是对司法审判进行法律监督,同时也对自己的法治实践产生了巨大影响。司法文书涉及社会各阶层人员,涉及到各种违法犯罪行为,通过司法文书的查阅,对社会是一种直接的深入了解。 这一日,县令周使人来唤离轩,让他旁听一起案件的审理,而主审由周亲自负责。 案情很简单,士伍申控告邻居士伍藤盗走自己一千钱,藤不承认,因此对簿公堂,由县令审断。 周c离轩等进入大堂,双方已在堂外守候,争持不休。 周一拍惊堂木,四下俱静。 “原被告双方上堂!”周喝道。 两人均到堂前跪拜,起身。 周叫了一声申的名字,申大声应到。 周看向申:“是你控告藤盗你一千钱?” “回大人,是臣所控。”申回道。 “你可知晓,如果所控非实,你将承担你所控之罪责?如若拿不准,你目前尚可撤销指控。”周问道,同时也是告知其如今所谓的“诉权”。如果仅是猜测而无实据,在正式审理之前,尚可通过“撤诉”避免自己陷入官司。 “回大人,臣知道这一规定,同时也确定是藤盗了我的钱,如若不实,愿受律法惩戒。”申态度非常坚决。 周再拍惊堂木,将两人都吓了一跳。 “好,既然如此,你且将被盗经过如实道来。”周接招,开始正式审理。 旁边,史运笔如风,记录下庭审的过程。 离轩暗暗点头,县令确实在审案上非常合乎规范。而此时,藤已经跪下,因其目前作为准罪犯,在正式开审后,在没有审理完毕之前,已无站立回话的资格。 “八月辛日丑时,我与妻某已歇息,妻被一声响惊动,叫醒了我。我出正堂,发现声响来自偏房,过去一看,偏房外墙已被凿了一个洞,一个身影见我已进来,就从洞中钻出逃跑。我也从洞口钻出追赶,到了藤家附近失去了踪迹。”申口齿清楚,事情说得条理清晰。 周没有插话,按照秦国司法审讯规范,在当事人回话时,不得打断其言,要让当事人把话说完,有未尽之处,再行讯问。 藤偷偷看了一眼周和离轩,明显有些紧张。 申接着说道:“我回到家中,发现丢失了一千钱,那是准备置办年货的钱,当晚清理后放在偏房,忘了收入卧室。次日我报了案,令史及隶臣去进行了查验。这就是我被盗的整个经过。” “那你何以认为是藤盗取了你的钱呢?”周此时才问道。 “回大人,我在事后觉得奇怪,谁会很准确地知晓偏房有钱,而且在比较黑暗的环境中轻松地找到地方?当日似乎只有藤曾到家中,并且进入了偏房,应当是见到了钱的所处位置。而我事后回忆,贼的背影很熟悉,又跑到藤家附近就找不到他了,我后来可以确定,那就是藤的背影,是他偷了我的钱。”申肯定地说道。 “我没有偷你的钱,我那天晚上都没在家里住宿,而是走亲戚去了,怎么会去偷你的钱?”藤看上去非常不安,但仍不承认是自己所盗。 从藤的神态及申的叙述来看,几乎可以确定,就是藤偷了钱。朱家站在离轩身后,轻轻嘀咕:“怎么不用刑呢?明明是他,只要稍一用刑,他也就招了。” 离轩轻声说道:“依照秦律,审理案件虽可用刑,但却要受到很大限制,必须是其反复改口供,所改口供前后不一,又无实据的,方可用刑。” “六国就没这么麻烦,一顿板子下来,也就招了。”朱家说道。 “你说当晚走亲戚去了,可有人证?”周问道。 藤刚要说有,想起一些可能的后果,改口道:“没有。” 周点头,叫当日查验的令史和隶臣上堂,陈述查验情况。 “臣等接申报案后,前往申家进行了查验。经多方查证,申丢失钱一百。申的偏房外墙有一洞,高宽各约尺五,凿壁工具留下的痕迹宽约寸余。”隶臣详秉当日所验情况。 听到凿壁一事,离轩心中一动。父亲离韶在乡啬夫任上,曾留有一疑案未破,作案人也是凿壁入室,盗走棉裾一件。回家后父亲也曾和离轩讲过此事,此时又听到凿壁为盗,不禁想起这件案子。 “臣等查验现场,现场有两人脚印,其一与申脚型相符,另一人脚印是否为藤,尚须当面勘验。”隶臣说道,同时从怀中取出一块麻布,上面有现场一比一脚印绘制图。 “藤,你将脚抬起,接受当庭勘验!”周令道。 藤脸现惊惶之色,下意识地想藏住脚,但庭上岂是他所能作主,最终还是伸出脚来,交给隶臣进行勘验。 “脚长宽与现场脚印相符,更有一个特征与现场完全一致。”隶臣回报。 “哪一个特征?”周问道。 “现场勘察情况,没有采集到其左脚大拇指的痕迹,而如今见到此人的左脚,方知原由。”隶臣将藤左脚抬起,藤的左脚掌上,赫然缺少了一根拇指。 周将惊堂木重重一拍,喝道:“如今证据均在,你还有何话说?” 藤浑身一抖,但仍说道:“无脚趾者非我一人,凭这一点定罪,小人小人不服!” “大人,另还有一物证。”隶臣说道。 “呈上来。” 隶臣拿出一丝布条,说道:“此布条为离洞口不远处小树枯枝上得到,应为贼人逃走时不小心挂下的。而在藤的家里,我等发现了一件棉裾,其受损部位与布条相符,且所用材料也均相符。” 说罢,呈上从藤家中查出的棉裾,与布条一并交呈周。 在几个关键物证面前,藤显然无法抵赖,如实交待了盗取申一千钱的事实。 离轩走到周旁边,轻语了几句。周叫令史过来,对他进行安排,让他调取上三里士伍棉裾被盗一案的相关爰书。 爰书很快取来,周边看边点头。 “藤,这件棉裾也不是你的吧?凿壁为盗,这事你做得还挺熟练了。”周突然问道。 藤再一惊,这棉裾从何而来,他自己当然很清楚。下意识地想要抵赖不认,但看到周的眼神,瞬间没有了自信,供认了盗棉裾一事。所供述过程与当时的查验情况一一对应,且绘制的脚印特征也和藤左脚掌相一致,确凿无疑。当然,事后仍需将原事主找来,辨认棉裾,但已不影响对藤的定罪量刑了。 一次审理,得破两案,周也颇为满意,县令出马,一个顶俩啊! “见过不少审案场面,但还真没见这么麻烦的。明明就是他偷的,不招就打呗,还要这个物证,那个人证,浪费时间啊!”在离轩的办公地点,朱家说道。 “哈哈,这可恰恰是秦国能够强大如斯,百姓如此拥护支持的重要原因啊!”离轩道。 “律法对官吏审理案件有明确的要求,官吏能够不通过刑讯而取得口供,并据此查明真相,是为上等;如果要依靠刑讯而破案,此为下等。而通过刑讯手段获取的破案结果,很有可能会产生冤案,那么,这个案子也就办砸了。”离轩解释道。 “但各国不都是这样吗?甚至是先打了板子再进行审理,犯人怕再挨板子,自然老老实实地供认了。”朱家与大墨者行走天下,见识到的各国审理案件也不少。 “但很多冤案,也正是这样的板子打出来的。”离轩感慨,“真正的罪犯可能因怕挨打而供认,但无辜者就不怕挨打吗?如果不承认就挨打,屈打成招多了,冤狱也就多了。” 离轩道:“以法治国,先在以法治吏,让吏依照规矩办案,不伤及无辜,可能比把每一个案子都破掉更重要。冤狱伤人啊!” 附注:本章关于刑讯之规定,秦简有明确记载:“治獄,能以書從其言,毋治(笞)諒(掠)而得人請(情)為上;治(笞)諒(掠)為下;有恐為敗。”一般而言,学者多将其译为:审理案件,能根据记录的口供,进行追查,不用拷打而察得犯人的真情,是最好的,施行拷打,不好,恐吓犯人,是失败。许多学者也据此将审理案件分为上c下c败三个层次,笔者不以为然,刑讯逼供与恐吓相比,显然刑讯更严重,怎么能刑讯为下,恐吓为败呢?把“恐怕”理解为“恐吓”,是理解错误的主要原因。“治(笞)諒(掠)為下;有恐為敗”的句读,不应是分号,而应是逗号,意为施行拷打为下,如有拷打,恐怕会导致案件不能得到正确审判,是为失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三十章 想通了 彼时六国刑律,或严或宽,但在司法程序上,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随意。法官没有可遵循的行为规范,无指导性的规程,导致审理过程常取决于法官的性格和喜好。法官的自由裁量权太大,尤其是审理过程太随意,不重视证据的收集和证据链的形成,很多时候靠的是法官的直觉。在这种程序下,审判效率当然很高,但差错率也同样居高不下。 大秦并非真的没有刑讯逼供,而是给刑讯作出了明确的范围限制,要求法官哪怕明知受讯者是谎言,也不要立即诘问,而是等受讯者说完再诘问,通过反复诘问,令受讯者辞穷,而受讯者还不停改变口供的,方可依法拷打,并要在司法文书上载明:以某数更言,无解辞,笞讯某。 同时,注重对证据的收集,以及对现场c尸体等的检验。《封诊式》中有大量现场勘验记载,证实在当时,现场勘验c尸检等已经成为常态。 此时的秦国,已经在司法制度上不仅仅领先于七国,同样也是领先于天下,清晰明了的法官审讯规范,以及对诬告的处理,表明秦国已经注意到了冤狱对民众的伤害极大。况且处罚再重,如果所处罚者是无罪之人,再有威严也不可能起到禁止罪恶的作用,因此“宁纵勿枉”,这一点领先了时代两千年! 这是大秦数千年依然值得大书特书的荣耀。 离轩侃侃而谈,言及秦国律法在防止冤狱上的重要作用,也不免有自豪感升起。如今离轩为文无害,巡查冤狱正是其本职。这段时间来,他查阅无数案卷,几乎没有什么案件有明显的漏洞,最多只是在细枝末节存在瑕疵,不影响案件的定性和量刑。 “好吧,你说得对。”朱家站起身来,“去吃羊肉?” “哈哈,好,我请你。”离轩笑道。 “你是我的饭碗,你不请我谁请我啊?”朱家嘻嘻笑道。离轩要往朱家脑门来一记爆栗,却被朱家躲开。 “哎,话说,上一次公子扶苏他们遇袭,没有砍到几个饭碗,很可惜啊!否则天天都可以大吃大喝了。”朱家道。在后方遇到杀敌的机会不多,但上次还未等到魏国轻装武卒近身,樊军侯就已带队将他们保护起来,将对方杀尽。朱家没能砍到饭碗,很是遗憾。 “你还说!本来单凭护卫公子扶苏一事,就足够你拜爵簪袅了。”离轩瞪了朱家一眼,朱家不以为意,还是一副没事找抽的表情。 “不过,那三个侠客还真是厉害人物。”离轩道,“你和大墨者走南闯北,见多识广,难道没听过他们的名声?” 朱家挠挠脑袋,道:“从剑法特点来看,他们是齐地剑客无疑。但三人同行,且每一个都有不下于我的剑术,还真没有什么印象。” 说话间,他们已踏上大街,往羊肉馆走去。一路有的没的闲扯,离轩步履沉稳,每一步的大小都很一致;而朱家则全身晃悠着,忽而在左,忽而往右,忽而上前,忽而靠后。肢体形象大异的二人,在街上赚足了目光。 也有部分消息比较灵通的街坊,知晓步履沉稳的这位少年,正是本县文无害,向离轩拱手问好。离轩也一一回礼,一丝不苟。 一顿饭下来,朱家大呼痛快,只是遗憾没有酒,不能完全尽兴。 出了羊肉馆,转向回住处,在门口将要进门之际,却听得一声怯生生的声音:“大人” 回头一看,门前墙角处站着一位女子,破旧的衣衫补了又补,却洗得发白。眉目清秀,怀中抱着一个几个月大的婴儿。目中含泪,似乎轻轻摇晃里面的水就要泼洒出来。 离轩疑惑:“你是在叫我?” “妾适才在街上听街坊说,大人是本县文无害,专司冤狱巡查,妾不敢打扰大人,就在此等候大人回府。”女子低头轻语。 “你且先进来,说说是什么情况吧!”离轩让女子进来。 “谢大人。”女子低首垂目,抱着孩子跟着离轩进去。 原来,女子于正月临盆,产下一子。但因上年丈夫因故应征徭役,家中庄稼欠收,粮食大幅减产,家中存粮已不多。其夫经过某家晒谷场时,一时贪念起,盗走两石粮食,却被直接抓获。随后,因郑县地动,宁秦也受灾,其夫被先直接发往救灾地赈灾,如今赈灾基本结束,将要确估其所盗粮食价值,处以相应处罚。据了解,由于地动灾情,目前粮店粮食价格翻番,恐怕情况不妙,大概率会被黥为城旦。 “若是如此,妾及小儿恐怕也将饿死家中了!”讲完此事,女子终于忍不住流下泪来,泪水落在孩子额头,连忙用袖口轻轻拭去。 离轩皱眉。觉得此事有哪些地方不对,但一时想不起来。问明女子此案相关信息,让她先回去等候消息。 朱家嘲笑道:“怎么样?你的律法又把好人给困住了吧?这女子一看就是个良善之辈,其夫自也不可能有多大的恶,不过是为了给孩子留点口粮而已,却可能被律法处以重罚,让人家破人亡。”虽然朱家此时已经颇有些佩服秦国的法治,但有机会还是想狠狠地贬上几句,其实不过是和离轩抬杠罢了。 离轩没有理会朱家的抬杠,轻敲脑袋,在屋里转来转去:“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呢?” 突然对朱家说道:“我想通了。” 朱家一愣:“你想通什么了?救这女子一家?” “我想通了,既然现在想不通,就不想了,明天看过案卷再说!”离轩说道。 朱家像看白痴一样看着他:“这就叫想通了!” 第二日,离轩在县衙调阅了关于女子丈夫盗粮一案的相关爰书,基本情况和女子所说一般无二。此案一直未行审讯,是因特事特办,赈灾需要用大量人力,先将其用于赈灾徭役,然后再定其罪。 近日,有史根据目前粮价,将其赃物核定为赃值260钱。如果这个赃值被主判之吏认可,其夫将黥为城旦。服役四年时间,这个家靠那个娇滴滴的小女子养着,恐怕也就没了。 离轩反复查看,突然想起一事,叫上朱家:“小猪,我们出去一趟。” 朱家跟在离轩身后一起出了门。 离轩直接到了米行,掌柜一看是两位公人,急忙招呼。 “掌柜的不用客气,我此来只是想了解点情况。”离轩开门见山。 “请大人吩咐。” “在今年正月地动之前,本县的精米价格是多少?”离轩问道。 “大人,我可没有哄抬物价啊,地动之后,粮食用度极大,小店的精米从外地拉来,成本陡增。小人也是为官府分忧,所赚之价差,与之前无异。”掌柜很是惶恐,秦律对商贩很不友好,如果被安个哄抬物价的罪名,那这生意就毁了。 “掌柜不必紧张,我所问不为此事,而是想了解当时的物价几何,手上有案件需要以此为准。”离轩好生安抚,掌柜仍战战兢兢。不过,这本身不是什么秘密,也就详细地将各种粮食的价格报了出来。 “精米八十钱一石,一石谷物可出五分之三石精米,约为五十钱。两石谷物,价值约一百钱。”离轩拨弄算盘,将两石谷物的时价算出来。 之前他突然想通的事,就是按照《法律答问》,赃值要以行盗时的价值计算,而不能在事后再以审判时的价值计算。如果两者出现出入,从而让行为人受到过重或过轻处罚,不但要纠正过来,而且相关的吏以失刑罪论处,若是故意为之,则以不直论处。 按照律法,吏应及时对赃物进行估价,并记载入爰书之中,而离轩并未在爰书中获取到相关信息,显然当时并未评估赃物价值。 现在离轩在审判之前,提前知晓了此案的错误,也算是为相关的吏免除了失刑c不公的可能。 离轩找到县丞,告知他在女子丈夫一案上所发现的情况。 县丞细看本案爰书,确如离轩所言。事实上,如果用此时的谷物价值来评估赃物,肯定是不公平的。灾后谷物的上涨,是物价对地动阶段性的回应,一旦本季收成出来,物价也就渐渐回落了。以案发时的谷物价值来评估赃物,乃是正理。 县丞提审此案,离轩旁听。 那女子也抱着孩子来了,心下很是惶恐不安,离轩做了个让她安心的眼神,她的心情才渐渐平息下来。 其夫所犯之事很简单,又是当场抓获,没有过多可质疑之处。只是其夫提到孩子时,颇感辛酸。为了孩子一点口粮,却反而身陷囹圄,实在非其本心。但既然触犯律法,自然要承担起相应责任。 县丞最后判定,其夫盗窃成立,经认定,其所盗谷物在当时价值一百钱,按律当服劳役六个月。但因其已经赈灾超过六个月,视为劳役服役完毕,可当庭释放。 女子喜极而泣,她一人带着孩子,半年来一直在担惊受怕中度过,如今尘埃落定,比原先所获知的情况要好了太多太多。 当下抱着孩子,对着离轩盈盈一礼,离轩起身还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 南门榀 回去后,朱家用肩膀靠了一下离轩:“轩哥儿,拿点钱来给我。” “要多少?”离轩一边问,一边翻放钱的口袋。 “随便了。”朱家还是一副无所谓的表情。 离轩拿出十金,笑道:“这是你挣的,省着点花啊。” 朱家没搭话,接过钱就往外走了。 “哎,你到哪里去?”离轩叫道。 “别管我啊,我出去逛一逛。”说罢回头做了个“你懂的”神秘表情,扬长而去。 “这小子,不会真去喝花酒吧?”离轩嘀咕。大白天的,喝花酒好像也不合适吧! 此案解决圆满,让离轩的心情也舒畅起来。按律而论,之前负责此案的吏要问失刑之责。不过,由于尚未造成失刑的后果,而且地动赈灾,确为当时大事,有所延误可以原宥。于是,由县令周亲自“谇之”,此事也就结案了。 快到晚饭时间,朱家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晃荡着回来,大叫“饿了饿了”。 “出去这么长时间,你还没吃东西?”离轩有点奇怪,这货出门还会空着肚子回来? “帮你跑了一趟腿,快快快,真是饿了!”朱家叫道。 “只知道吃,真是只猪啊!”离轩摇头,拿了两个馍,递给朱家一个,“对了,你说帮我跑腿,跑哪儿了?” “到那女子家去了!”朱家猛咬一口,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 “看上哪家女子了?还背着我去相亲?”离轩笑道。 “切!是早上审判的案件那个女子!我见他们挺可怜的,既然遇到了,能帮就帮一把吧。那孩子也少遭点罪。”朱家说道。 原来是朱家又被牵动了侠义心肠,看这女子良善,一家凄苦,虽然丈夫回家了,但如何能撑起这一家今后的生活,实在难说。朱家作为游侠,向来见不得这景象,便“救急不救穷”,以离轩之名给他们送去钱财,以帮助他们度过难关。 “出手豪绰,果然是大侠风范!”离轩竖起拇指,对着朱家笑道。十金是相当庞大的财产了,对普通农村人来说,三口之家足够过上几年暖衣饱食的日子。 “千金散尽,仍可复来;其人若亡,无可寻踪。人总是高过钱财的,有钱咱们吃羊肉,没钱咱们吃馍,一样愉快惬意!”朱家嘿嘿一笑,少年头脑一热,把十金都全给了这户人家,面对离轩还是有点心虚。 离轩正色道:“小猪,我不是取笑你,赴人之厄困c济人之急难,若人人有如此之义,何患天下不太平。千金易得,一义难求,你当得起大侠之谓。”说罢,竟朝朱家一揖。 朱家吓了一跳:“轩哥儿失心疯了?” 两日后,离轩一大早与朱家出门,却见门口有夫妻二人,抱着一个孩子守在门前。 “恩公”两人拜下。 离轩急忙将男子扶起:“你们这是干什么?” 夫妻俩抬起头来,离轩这才发现,竟然是前几日所判案件的夫妻二人。今日他们一身新衣,想是来专程拜见离轩,穿得甚是隆重。这身装扮,一般都在重大节日或家里有重大喜事时才穿的。 “恩公,南门榀今日携内子乌氏及小儿前来,是答谢恩公相救相助之恩。既然我们都是恩公所帮,此来也就免去俗礼,未带礼物,请恩公见谅。”男子开口道来,竟然言辞文雅,完全不似农人。 说罢又向朱家施礼。 “请两位先进屋歇息吧!”离轩无奈,被人堵门了,不可能把人拒之门外,人家又不是来行贿的,还明确说了不送礼! 进屋分宾主坐下,离轩问道:“南门兄言辞不凡,曾是读书人?” 南门榀苦笑:“我家乡原在秦楚交界之地,幼时我家境尚可,我父尚私学,因此有家学渊源。后来家乡盗贼群聚,在我十二岁那年,一天盗贼屠村抢粮。我因上山砍柴,却逃过一劫,后流浪到宁秦,入户获籍。内子乌氏,也是同村逃过一难之人,当时她只有九岁。” “原来南门兄是诗书世家,难怪。”离轩点头。 南门榀摇头道:“未敢轻辱诗书,我父为我取名为‘榀’,想让我担起家庭栋梁之责,而我不仅未担起家梁,更如他知我为生活而盗谷,必痛骂我不知礼c不知义了。” “南门兄,为妻儿行不义之事,法不能宥,但情有可原。知其不可为而改之,仍可以有为之身,行有为之事。”离轩劝导。 突然,南门榀离开座位,在离轩身前单膝跪下:“恩公,我愿以此有为之身,随恩公行有为之事!” 乌氏也起身,在南门榀身边盈盈拜下。 离轩扶起南门榀:“南门兄不可如此。有何事尽可开口。”经一番交谈,离轩对南门榀也颇有好感。做了违法之事,不代表就是恶人,在生活所迫的情况下,一时糊涂也是难免的。 南门榀说道:“我与内子商量过,得恩公如此大德,无以为报,唯有此身而已。我愿为恩公家仆,长随左右以报。” 离轩愣住了,朱家也没有想到,帮一个人而已,结果这人如此知遇感恩,竟要成为离轩的家仆。如果双方同意,经官方备案,南门榀就会是奴隶身份,生杀予夺,均在离轩了。 “南门兄,万万不可。离轩不过是按律依法办事,是职责所系,无关恩怨;朱家所送区区外物,也只是怜惜良人之遇。南门兄不必把离轩朱家等当做恩公对待,如此也背离了离轩等本意。”离轩急道。事实上,他也真是这么想的。得集法家之大成者韩非衣钵,自不会将依法行事当成市恩布利的工具,否则就违背了自己的内心了。 朱家也有点懵,点头道:“是啊,是啊!”我只是想当个“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的游侠而已,不想这么伟大啊! 南门榀自幼学文,性格直拗,认准了要以身报恩,就决不更改。离轩不违己心,唯尊法意,是以坚决不允。双方就此问题形成僵局。 乌氏起身,盈盈一笑,说道:“妾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讲?” 南门榀皱眉,女子在外不宜多言,但他也不好阻止。 离轩到是没那么多顾虑:“嫂夫人请讲。” 乌氏见丈夫并不阻止,开口道:“恩公不愿吾郎为仆,自是恩公之义。但我夫妇也确有报恩之心,可否不计名分,先让吾郎侍奉左右,为恩公效力一二,也算是吾郎随恩公讨口饭吃?” 朱家接口道:“好啊好啊!轩哥儿这只碗很大,没什么问题。” 南门榀觉得妻子说得是,心下也奇怪朱家没有下人的觉悟,说话做事没把离轩当成上吏。不过他自然不会这样去问,而是期待地望着离轩,等他发话。 离轩瞪了朱家一眼,朱家已经表态,而且南门榀似乎也是个人才,自己身边有个人帮着整理文牍,似乎也有必要。便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此事。 南门榀大喜,拉过妻子又要下拜,离轩拉住了他。 “南门兄,就委屈你帮我整理文牍,打理一下府中杂务。但我们之间为互利关系,就不必再称呼恩公。”离轩说道。 “是,老爷。”南门榀应道。朱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乌氏也抿嘴而笑,小家碧玉,甚是迷人。 离轩挠头:“南门兄年岁比我长,直接叫我名字即可,或者如朱家一样叫我轩哥儿。” 朱家笑道:“叫饭碗!” 南门榀正色道:“那怎么可以!” 南门榀21岁,乌氏18岁,名霜,二人住在城郊,是与三城亭相邻的古树亭,简朴的三间正房,只有一侧有偏房,作为厨房和畜圈。小院干净利落,看得出女主人勤劳持家。围墙比一般人家更高,上面还栽满了仙人掌c刺灌等植物。 离轩第一次看到农家墙上还有这种操作,略有诧色。南门榀轻声在他耳边解释,离轩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乌氏,自己弄了个大红脸。 原来,乌霜自小长相极美,四年前与南门榀同甘共苦奔波至此,当时已十四岁。她的年龄越长,容貌越惊人,姿态越迷人。远近都有不少人常来打探,是否已经许人。为免麻烦,二人早早就以夫妻相称,并于去年水到渠成。然而,虽然二人已婚,却仍有登徒子借机亲近欲占便宜。南门榀有简单的家传武艺傍身,在家还尚好,但他如不在家乌霜则可能很危险。有一次,乌霜遭人进家调戏,欲逼其就范,乌霜以剪刀划伤颈项,以自杀相胁才吓走其人。 因此,南门榀在围墙上便花了些心思,以保护乌氏。而这几年,乌氏如不是有特别情形,都不出门,免生是非。 “这些年你们辛苦了!但愿你们从此能够稳定幸福地生活下来。”离轩由衷叹道。法律可以事后惩治恶人,也可事前警示他人,但却不可能禁绝人的欲望。无亲无靠在此地生存,面临的环境自然非一般人所能想象,而南门榀被抓的这半年,乌氏孤儿寡母独居此地,熬过来要经受怎样的苦楚,更是令人唏嘘。 眼光看去,对乌氏不免充满敬佩和怜惜。乌氏感受到离轩的眼光,轻轻一笑,低下头来,为孩子理了理前襟。颈上一道红红的血线,看得人惊心动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三十二章 叫饭桶更科学 “咚咚咚!”门外响起敲门声。 “谁啊!”南门榀问道。 “是我!饭碗让我们一起出去办件案子!”朱家的声音。 “好嘞,马上出来!” 南门榀对朱家称呼离轩为饭碗已经有了免疫力,只是还是非常好奇这个称呼的由来,却又不好直接问朱家,这样有点私窥主家秘密的嫌疑,只好把好奇揣在了心里。不过,他已经知道朱家和离轩是自小玩伴,跟随离轩更多的是陪伴关系,而不是上下级关系。他很羡慕这对好朋友,他本来也有的,只是在九年前已经全部被山贼给毁了。 也许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内心深处,一直在渴望着得到这样的友谊。 年岁之末,案件往往会多起来,在收割完自家的庄稼后,南门榀又回到县城,与离轩朱家共事。南门榀计划在本季结束后,将田地租给他人种植,专心帮助离轩做好文牍工作。反正以离轩的家境和离轩本人爵位得到的粮食,也足够养下他们了。只不过作为农人,田地是根本,租种尚可,买卖则不可,荒芜田地更是为法律所禁。 一路上,朱家不停找南门榀说话,幸得南门榀辗转逃难,加上家学渊源,也算是见识了得,才能跟得上他的节奏。 朱家大喜,终于有一个能说得上话的人了!他与离轩之亲密,更多属于默契;而与南门榀,却找到了说话本身的乐趣了。 “哎,南门,你说咱们的饭碗到了年底,能够领到多少俸禄啊?”朱家看了看走在前面的离轩,悄悄捅了一下南门榀,问道。 “县丞一般400石至200石,主人为文无害,职位略低,大约在200石至100石吧。加上主人爵位为簪袅,有150石,那就是最少有250石,最高有300石。”南门榀算了一下,估了一个大概的食俸。 “300石,啧啧,富人啊!其实他的田产就足够我们吃喝的了,要不然”朱家眼珠子在离轩身上乱转,吓了南门榀一大跳。 “你不会想抢主人吧?或者偷?” “切,我怎么会那么没‘品’呢?”看到南门榀红了脸,赶紧说道,“开个玩笑而已,我是说啊,要不让饭碗把三百石粮换成钱,咱们吃吃喝喝不是更方便吗?” 南门榀盯着朱家看了半天,看得朱家背后发冷。 “你没病吧?” “你才有病!” “粮食才是根本好不好,有粮食想要什么就有什么,需要了就拿去换或者卖。这可是硬家伙!”南门榀向朱家传导金融知识。 “麻烦!”朱家翻翻白眼。 “哎,朱家,你为什么叫主人‘饭碗’?这样不好吧?”在朱家不停的“饭碗”面前,南门榀终是忍不住好奇,问出了困扰他很久的一个问题。 “哈哈”朱家抬头大笑,见离轩回过头来,止住笑声,“没事没事,你前面走,不管我们。” “你想想看,我们跟着他,要吃他的喝他的,他自然就是我们的饭碗,有了饭碗才有饭吃嘛!”说罢哧哧直乐。 “不对吧?我们端着饭碗,是到桶里去添的,不是到碗里去添吧?”南门榀随口问道。 朱家一愣,马上反应过来:“对对对,不该叫饭碗,应该叫饭桶!”朱家脑补饭桶与饭碗的关系,忍不住又大笑起来。 南门榀意识到自己当了帮凶,尴尬地挠了挠头。 “小猪,你疯够了没有!”离轩回过头来,怒视朱家。 “够了够了,饭碗息怒,息怒。”朱家住口,脸上却得意地笑开了花。如果哪天惹到了我,嘿嘿,有你好看! 每日里,这样的对话层出不穷,南门榀也没想到朱家这么贫嘴,找得到多无营养的话题。但和朱家一起工作,那是再不会感到寂寞了。 今日是到官府工场,去查验工场对工匠要求苛刻一事。如今进入初冬,昼短夜长,按照秦律《工人程》,对工匠的计量应当变化,每三日交夏季二日的工量即可,即一月产出夏季二十天产量即可。但新上任的吏大概是不了解此项规定,因此工匠上交物品一律被认定不足量。有工匠告知场吏《工人程》规定,该场吏却没有听进去。工匠不服停工,县令周让离轩来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离轩到了工场,调集资料和询问相关人员,情况非常清楚,工匠所言为事实。问话场吏,场吏却甚是倨傲。 大概是见离轩年轻,一上来就摆老资格。 “我任吏已经二十年,辗转各职,见惯了风雨。这一次,也不过是一些人不服管教而已。上吏来此,好好训斥他们一下,也就安定下去了。”场吏扬首四顾,似乎事态尽在掌握。 离轩沉下脸来,问道:“《工人程》于工匠计量的冬夏之别,你知晓吗?” “之前不知,现在知了。”场吏仍满不在乎。 “知晓之后,为何不立即按律办理?”离轩盯着他,看得场吏有些不自在起来。 “长吏颜面,总总还是要的。”场吏不再倨傲,但仍然嘴硬。 离轩叹了口气,说道:“看来你为吏二十年,仍然没有认真钻研律法吧?也不知道你怎么能为吏二十年之久。纵然不能熟知所有律法,于自己职责所系之律,总应该了解才是。” 场吏见离轩始终板着面孔,这才有点心慌起来。 “上吏,我只是不知晓而已,应该应该不是大事吧?” “不知晓而已,当然不是多大的事,也就是‘不胜任’罢了。”离轩认真回道,“但如果知晓而故意为之,则为‘不直’。‘不胜任’可能只是换个职位,但‘不直’可是要论罪的。” 场吏确实是滥竽充数之辈,自小不学无术,在长辈庇佑下,在一些无足轻重c不易出错的小吏职位上混了二十年。一直想弄个领导干部过过瘾,却连基本的律条都不了解,也不学习,一上任就惹出麻烦来。此时见离轩说得郑重,心下慌乱,这才想起来这位“上吏”是奉命来调查的,而不是跑这里来拜见他这个“老资格”的。 听得离轩说到论罪,没骨气地跪下了。 离轩拍拍他的肩,说道:“你啊,其实真不适合做吏,大秦律法严密,以吏为师,不知律安可为吏为师?你是入错行了,不如另外做点什么吧。” 说罢,带上朱家c南门榀走出室外,在工匠的期盼眼神中,向大家保证撤换场吏,让大家安心做事,不得再罢工,否则以律严惩。 工匠原只怨场吏严苛,听得要撤换场吏,恢复《工人程》所定计量办法,自然各自回去复工。如果真被治罪,动辄黥为城旦,那可不是好玩的。 回到县衙,离轩向县令告知调查情况。周问道:“你认为当如何定性场吏所为?” 离轩在路上一路思索,此场吏为吏二十年,所谓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本人未必是奸恶之辈,只是任其为场吏,有所不当。如若论罪,恐怕县令c功曹及举荐者都要受牵连,在律法中进行轻处,也可以了。 “臣觉得,此事因场吏不知晓相关律法规程所致,也未造成严重后果,以‘不胜任’治之如何?” 县令周捻须沉思,缓缓点头,叹道:“你所虑甚是,其父乃本县老吏,一生勤勉本分,可惜此子不争气啊!就给他换个职位吧!” 同僚多年,感情还是有的,只要在律法上说得过去,轻轻重重也就是县令一句话而已。 离轩正要告退,周叫住了他:“离轩,还有一事,提前知会你一下。” 离轩微微低头,聆听上司指示。 “离轩,本来你入吏未久,已成本县重要官员,职掌公平吏,是不适合在此时再行提拔。不过,有两件事恰好近日同时出现,你却是最适合的人选。”周说道。 离轩一愣神,听县令的口气,是要提拔我?不会吧,这么快!提拔做什么?功曹?那可是组织部长。县丞?笑话,怎么会让一无毛小子做县丞呢? “近日,朝廷有令,各地要选拔培养一批优秀法治人才,对律法精湛之人,应优先使用。本县县丞将赴任他县,这县丞一职,拟由你来担任。”周也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地将两件事讲出来,把离轩惊了一跳:真让我干县丞啊! “多谢大人提携,只是臣年轻识浅,恐无法胜任此职。”县丞乃一县之副,离轩虽然自信,但如此年轻当此大任,仍心下忐忑。 “无妨,经验都是干出来的。你律法精湛,爰书通达,为人正直,必可很快适应。做我的助手,我是觉得没问题的。下来我将相关爰书送内史,内史腾签审后即可任命。”周一挥手,离轩任职时间虽不长,但其勤勉精深之处,令他也感慨自己老了。有朝廷下发文书,又有离轩自身的才能,再加上公子扶苏的那层关系,提拔为县丞并不算什么。 许多年轻人,越是给他重要的位置,他越能够干出更好的业绩,离轩就是这种人。周为郎官出身,见过不少青年才俊,知晓这类人不可以年龄度之。周相信自己不会看错人。 回到家里,朱家与南门榀迎上来,朱家一开口就说饿了。 “饭碗轩哥儿,咱们今天吃顿羊肉如何?” “小猪,我看你不是猪变的,而是狼变的,这辈子老和羊过不去!” “哈哈哈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三十三章 咸阳望 县丞,是县级行政机关的重要职位。与后世县丞几乎成为县令下一普通职员不同,此时的县丞权力极大,类似于今日的县委副书记兼常务副县长,是一县当之无愧的“二把手”。 县丞单独开府,有自己的属吏,主要有卒史c主簿c牧师令。卒史在县丞不在时可代行一定职权,处理丞府日常事务;主簿为县丞秘书,主掌文书档案;牧师令主掌后勤,主要是牧场养马。 离轩成为县丞,也就真正成为县领导了。 公元前231年,秦王政十六年,魏国向秦献丽邑之地,以偿袭击公子扶苏之报;韩国献南阳。秦王大喜,召李斯商议此事。 “恭喜大王,得南阳之地,如得韩之全境;再得丽邑,魏一则大梁已无地可守,二则君臣已无抗衡之心,其地也尽在大秦之望。”李斯分析得此两地之后的形势,纵然他向来谨慎,也给出了颇为乐观的前景。 “哈哈,廷尉之见,正与寡人不谋而合。”秦王面朝东方,此时朝阳初升,光芒万丈,秦王豪情满怀,如天下已在我手。 “如此看来,廷尉是否认为,我们的时机到了?” 李斯含笑道:“基础条件已经具备,只需派一得力之人治理南阳,将其作为我东进之基,何时可以东进,就看其人的治理成效了。” “如此重任,廷尉可有合适人选?”秦王回头问道。 李斯早有准备,言道:“长史腾,为人精诚,为吏精忠,律法精湛,思虑缜密,做事勤勉有为。可当此重任。” “好!依廷尉之奏,置南阳郡,以腾为假守!”秦王自逐客事件之后,对李斯才能德行均高度评价,对其已是完全信任,其奏几乎无一不准,哪怕是如此重要的位置,也丝毫没有疑虑。 李斯心下感激,郑重道:“臣着即去办,并与腾作好相关交待。” 秦王点头。 李斯忽想起一事,向秦王奏道:“臣还有一事奏大王。” 秦王示意他但说无妨。 “我大军东进之时,于新得之地置郡设县,多需吏员。虽然可以当地官员用之,但当地官员不熟秦律,统一其地也难统其法,规矩不一则乱自生。”李斯侃侃而谈,对发动灭国之战后的统治未雨绸缪,思虑极细,措施得当,听得秦王频频点头。 “寡人得廷尉,实乃上天所赐啊!”秦王也自暗想。 “因此,臣欲从全国选拔一批能吏,至廷尉深研律法,早为准备。我军东进南下,则派出能吏于各新置郡县重要位置任职,以其为吏师,既传习律法,亦判案断律,使大秦律法迅速及于新置郡县,此为天下一统之基。”李斯提出了人才培养储备计划。 秦王甚喜,对李斯说道:“廷尉所虑极是,就一应廷尉所言,应当如何具体实施,廷尉直接办理即可,吩咐各机构实施。” 初夏,万物蓬勃生长,柳长莺飞榴花红,草生虫鸣野果香。 一路行来,离轩一行颇感疲惫,但终于是到了咸阳。 咸阳,位于渭水之北c九宫山之南,水北山南为阳,故名咸阳,取“皆为阳”之意。咸阳为天下第一大城,却有一大奇异之处——没有城墙。 当然,说咸阳没有城墙也不完全正确,准确地说,是没有外城墙,只有宫墙。当时秦国土地扩张极快,作为都城,咸阳人口也急剧增加。原本为战场的城外,渐渐修建了大量房屋,形成了众多街道,一时之间,城墙赶不上房屋街道扩张的节奏。 秦王政主政后,群臣曾议及都城防御,建议世之大城,应有世之大范,修建都城外城墙,一方面增添都城气势,另一方面也可防御外敌。 秦王政原本颇为心动,但一位大臣于防御上的老成持重之说,却引发了他的逆反心理。 “启秉大王,咸阳为大秦之都,重中之重。一旦函谷失守,且无可调用之兵,咸阳无外城墙,再无险可守,则如待宰羔羊,任人凌辱矣。”老成持重,也是众臣主流意见。 秦王略愣神,淡淡回道:“各位卿家之议,均为持重之言,甚是。” 众臣点头,看来秦王同意此事了。 秦王突然双眼凌利扫视殿内众臣,声音一下子激越起来: “然我大秦百万锐士,若仍令敌攻入函谷,进入关中,且此时竟然已无兵可用。那么,纵有雄城孤立,于国又有何益?” 殿内静悄悄,仿佛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国弱至此,灭之可矣!”秦王大手当空重重一挥,声音在大殿回荡。 一位官员手上一抖,奏简掉在地上,发出“哗啦”声响,吓得该官员膝盖一软,跪在地上。旁边官员都是一哆嗦。 当时谁也没想到,始皇帝归天不久,此言一语成谶。 此后,再无人提及修筑城墙之事,军事上致力于外围防务,拒敌于国门之外,战火燃于他国之地,函谷关渐成内关,与前线越来越远。 离轩等目力所及,眼前大城延绵,虽无城墙,却仍然气势磅礴,长宽均十数里,并可清晰看到咸阳宫于城中心巍然耸立,青砖碧瓦,如鹤立鸡群,在周围方圆十数里众多房屋映衬之下,异常壮观。 “哇!真是天下雄城,名不虚传,老觉得宁秦县城好大,其实不过是乡下小地方啊!”离轩初到咸阳,为咸阳城所震撼。 朱家嘲笑他,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这还真是,离轩c朱家c南门榀三人中,离轩自小没有离开过宁秦——当然,小时候与朱家c孟槁偷偷游过河水,在对岸风陵渡玩耍不能算。何况那一次,被父亲打得着实不轻。 朱家不用说,自幼跟随大墨者,各国都早已走遍。即使是南门榀,也自幼逃难,在外流浪多年,虽未到过咸阳,但眼界也比离轩更宽。虽也为咸阳雄城之大所震撼,但还不是特别失态。 此次离轩被推荐到廷尉学习,朱家本就不是一个本分人,老想行走天下,自然是吵着要来的。而南门榀虽然心忧乌霜一人在家辛苦,但仍然有着对咸阳的向往。虽然到咸阳一切用度要自己开销,但以离轩的家庭和俸禄,到也足可支撑得起。所以商议之后,还是决定一起到咸阳来。 至于乌霜,原本她过于美艳,独居农村易惹是非,离轩让她到城里居住,却被乌霜微笑婉拒。 “君为妾身考虑甚周,妾感激之极。然妾为出嫁之人,若到君家居住,无端为君增添小人口舌,玷污君誉。” 乌霜知礼明理,美艳而不媚,言语大方得体,思虑有节。于是离轩不再坚持,知会亭c里,令其注意对南门榀家人的照顾保护。南门榀是以放心与他们同行。 朱家一路显摆他做游侠时的见识,每到一地,都如鱼得水。南门榀为人处事颇为得当,精明干练。与二人出行,离轩到是省心,反正不缺钱,也不住官驿,要休息就住客栈里,吃喝都方便。 到了咸阳,沿着中轴线上的大街行走,人来人往,极尽繁华。按离轩的持重做法,是先去廷尉报到后,再根据廷尉的安排来决定日程。但朱家极力主张就先住下。 “饭碗啊,离报到时间还有五天时间,首先,人家不一定接受报到;其次,报到之后,行动就得受到很大的限制,要服从廷尉的安排。如果安排你住下后不能出门,那么你就惨了,相当于关在监狱里,面对这大好花花世界却看也看不到,摸也摸不着。你说亏不亏?”朱家和离轩说道。 离轩想想也是有理,大秦对官吏管束极严,未报到时没人管你,一旦报到,廷尉有了责任,为了防止出事,加强管理是很正常的事。而离轩也不过十九岁的青年,到咸阳这样天下一等一的大都市里,不到处走走看看也不甘心。眼看南门榀也满怀期待,就同意了。 “哈哈,这就对了。先找家好的客栈住下,我带你们去吃这里最好的羊肉!”朱家确实是狼变的。不过,离轩和南门榀也很期待这里最好的羊肉是什么味道。 咸阳人多,有钱人也多。到咸阳来的外地人,也多是金主,不是巨贾游商,就是各国使节,不缺钱。一时之时,找了几处不错的客栈,居然都已客满。 终于找到一家名为“来福”的客栈住下,已是颇为疲惫,倒头休息没多大会儿,朱家就催着离轩和南门榀起来,要带他们吃最好的羊肉去。 羊肉馆位置并不起眼,但看去干净卫生。楼下为大堂,人来人往,热闹非凡,有二三好友同聚的,也有单人来共同拼桌的,生意确实很好。生意好的饭馆,一般味道都不会差,看到这里,几人的肚子开始不老实了。 “别急,往这边来。”朱家看到两人的表情,嘿嘿一笑,轻车熟路转过柜台,从一个楼梯上去。离轩二人紧跟着上去了。 楼上却又大为不同,中间由几张小桌,围成了一圈,看来是为人多的客人准备的,而两边靠窗则是两排雅座。楼上就没有这么嘈杂,不过也明码标价,每座要多收十个半两,看来是服务费。无论是什么时代,有钱的就是可以享受更好的服务。 选了一个靠窗的雅座,刚刚坐定,就听得一人拍桌子叫小二。 “小二!怎么回事?什么人都可以上二楼的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三十四章 吃顿饭而已 离轩等转过头,却见是中间那一圈桌子旁,一人衣饰华丽,对着他们这一桌,怒视正准备询问离轩等人需要的店小二。楼上其他靠窗雅座的人抬头看了看,都低下头自顾自吃饭,当没听见没看见。 店小二头一缩,小步跑过去,陪笑道:“三少爷,请问叫小的有何吩咐?” 三少爷神情倨傲,斜视着离轩等人,对小二说道:“乡下鄙陋之人,也能上二楼来?你不知道今天少爷我有重要客人吗?” 离轩等这才知晓,原来此人在说他们,大概是看他们的打扮不像大都市的人,离轩又没穿官服,是以瞧不起他们。朱家吊儿郎当地站起来,就要说话,却被离轩阻止。初到咸阳,自然不惹事为好。 店小二弯腰陪笑:“三少爷,都是客人,这”显然羊肉馆还是有自己的原则的,这人不好赶啊! 三少爷也不屑与离轩等说话,鼻孔朝天:“你作不了主,就叫你们掌柜过来!” 店小二没办法,向离轩等做一个抱歉的表情,下楼去叫掌柜。 “啧啧啧好大的威风啊!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咸阳城是他家的呢!”朱家受不了这个气,阴阳怪气地说了起来。虽然说的是“他”,但朱家却歪靠窗前,眼睛斜视着三少爷。离轩阻止不及,也就随他去了,反正咱不惹事,但也不怕事。 三少爷恶狠狠地瞪着朱家,似乎没想到这乡下人居然敢还口。 “三少爷是吧!在这里就是吃个饭而已,还望包涵包涵!”离轩不能不说话了,站起身来向三少爷拱了拱手。 “吃个饭而已?吃个饭到二楼干什么?楼下不一样可以吃嘛!”三少爷很生气,要不是秦律禁止私斗,马上叫人来把他们都扔下楼去。 “你看我们不顺眼,可以自己下楼去吃啊!凭什么让我们下去?”朱家笑了,这种纨绔子弟,其实并不难对付,几句话就可以挤兑得他说不出话,只能出丑。 三少爷道:“二楼是你们能来的地方吗?到二楼来的人非富即贵,以论政治国c谈诗说文等风雅之事为主,哪有乡野小子到二楼来吃饭的?” “非富即贵?不就是多给点钱嘛,我也有啊!对了,拍着桌子,大呼小叫,目中无人,口出陋语,这就是你的风雅之事?”朱家仍嘻嘻笑着,言辞却依然锋利。 论吵架,三少爷哪是朱家的对手,几个交锋脸就胀得通红,憋了半晌,才说道:“我今天有请贵客,诸位衣饰鄙陋,实不宜入贵客之眼。”语气稍缓,甚至有求恳之意,但三少爷实在不会说话,言语仍很伤人。 “哟,原来是请客啊!如果真有那么贵的客人,何不包下这个楼层甚至羊肉馆呢?这不就什么鄙陋之人都不入眼了吗?”朱家嘴上还是不饶人。 三少爷甚是憋气,却又无话可说,只好停战,恨恨想道:“你以为老子不想包啊!不就是他说不要扰民嘛,其实扰个屁民啊,这里吃饭的全赶走了才好!” 这时,忙得不亦乐乎的掌柜听店小二说了二楼之事,赶紧到了二楼。 “三少爷” 三少爷挥挥手:“你就请他们三位到楼下吃吧,账记我头上。” 朱家叫一声掌柜,嘻嘻笑道:“你让他们到楼下吃吧,账记我头上。” 离轩止住朱家,他此时反而对这三少爷的观感有了变化,这人虽然纨绔,但还算能讲理,还愿意给他们补偿。看来他自己也确有苦衷。宽容一点,不是什么难事。 掌柜左右为难,要叫离轩等下楼吧,于理不合;要不叫吧,三少爷这里也不好交待。事情虽不大,但却很棘手。 离轩一拱手,笑道:“掌柜不必为难,我们兄弟三人到楼下去,也不用劳烦三少爷破费了!” 掌柜大喜:“多谢三位体谅,今日不用三位及三少爷付账,三位的开销小店包了。”能解决这个小麻烦,三个人吃顿饭的钱算个啥? 见离轩三人如此好说话,三少爷反而不好意思了,脸再次账得通红:“这个三位得罪了!”神情不再倨傲,向离轩三人拱了拱手。 离轩等刚要下楼,楼下上来了几个人,一人在前面引路,神情甚是恭敬。随后几人进来,为首一人黑衣绿带,面如冠玉,十六七岁的样子,气质不凡。 离轩c朱家都愣住了。 “三位先一边站站,贵客到了。”三少爷轻声提醒离轩等人,快步迎上前去,“见过公子!” 正在楼上吃饭的人中,显然也有认识这位公子的,赶紧起身见礼。 公子一挥手表示不用多礼,却向着离轩快步迎来。 “哈哈,我说叔坚怎么会请我,原来是离轩兄长到咸阳了!你们怎么会认识的?”说罢竟然一把抱住离轩,“离轩兄长,我们可是真想你了!” 不是扶苏却又是谁? “离轩兄长?他和公子这么熟?交情这么好?”三少爷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楼上众人都傻眼了,这个乡野村夫,竟然是公子扶苏可以称兄道弟的人? 朱家上来,往公子扶苏肩上重重一拍。 “小猪,轻点,痛”扶苏松开离轩,呲牙咧嘴叫痛。又把众人看得惊心动魄,这个吊儿郎当没个正形,语言尖酸刻薄的一字眉青年,竟然可以让公子叫痛? 离轩也非常高兴,刚到咸阳第一天,居然就遇到了扶苏。他还在愁怎么能入宫见到扶苏萝儿呢。 “对了,萝儿没和你来?”离轩问道。 “萝儿萝儿是你能叫的?”三少爷又是一个趔趄。 扶苏回头道:“去接萝儿出来,和宫里就说我吩咐的,告诉萝儿离轩到了。”一人领命而去。 朱家关切地问道:“三少爷怎么了?”三少爷看着他,脸色都变了,“没事,没事” “那我们就到楼下去了,告辞!”朱家轻声在他耳边道。 三少爷一把抱住朱家,在朱家耳边说道:“我的祖宗,您别玩我了好不好!” 扶苏看这情形,面色古怪,咳了一声:“你们要不要我们回避一下?” 两人都是全身一抖,如触电般放开了对方。 此时,南门榀如在梦中,以他的智商,也理不清这几人到底是啥关系,就说这朱家和三少爷吧,刚才还唇枪舌剑,现在却搂搂抱抱,亲热无比。还有这位“公子”到底是什么人?看来地位极高,三少爷也颇为敬畏,却和离轩朱家如此熟络? 离轩说道:“真是巧了,我们今天刚到咸阳,刚才正准备到楼下”却听扑通一声,原来是三少爷摔在地上,赶紧打住,“去接你,结果你就上来了。”三少爷呼了一口气,小心肝还跳得扑通扑通的。 没说的,离轩三人就和他们一起在楼上了,掌柜的擦了一把满头的汗,告辞下楼,刚才这一幕幕把他吓得够呛,还好谁都没得罪啊! 两边雅座上众人也纷纷向扶苏拜别,扶苏含笑点头。众人虽辞去,心中所非常兴奋,因为今天这一幕可是非常精彩,而且那个乡下小子明显和扶苏相交甚厚,是否可以从中与公子扶苏搭上线,可以回去与长辈c上司商议商议。 上首原本是为扶苏一人所设,但扶苏硬是拉着离轩坐了上去,三少爷又是一哆嗦。 扶苏又叫道:“小猪,你也坐上来!” 朱家却搂住三少爷脖颈,说道:“我和三少爷坐下面。”三少爷连连点头。 “也好,这座就给萝儿留着。”叫三少爷过去坐他旁边的下首位置,让三少爷一阵激动。扶苏带来的人,来头都不小,有正经的秩比千石的年轻官员,有朝廷上卿的子弟,三少爷虽身世也不错,但一般还坐不到这个位置。其他人看到扶苏对离轩等人的态度,自不会有什么意见,甚至原本看不起三少爷的人,也在暗想是不是该改变一下了。 南门榀稀里糊涂之间,也被众人推到了另一面的下首首位。 离轩这才和扶苏介绍了南门榀,南门榀听得此人竟是公子扶苏,也是惊得不轻,急忙起身拜见。 扶苏止住,说道:“离轩的兄弟,就是我的兄弟,不必多礼。” 南门榀仍恭恭敬敬完礼,这是君臣之别,他们还没有到离轩与扶苏的这种关系,礼不可废。 三少爷轻声问道:“是否等等公主”离轩正与众人见礼,也没注意。 “不用等了,她还有一些时间才会到。”扶苏知晓萝嬴必然要换装前来,得花点时间。突然想到一事,叫过三少爷悄声说道:“你悄悄和他们几位打个招呼,公主来后,都叫公子,别叫公主。” 三少爷迟疑,扶苏道:“她喜欢大家这样叫。”心中也挺无奈,萝儿越来越大了,也不知道离轩什么时候就会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在宁秦时,扶苏就说告诉离轩真相,但萝嬴却不允许,说是这样才好玩。 “切,这丫头不就是怕身份暴露后不好意思和离轩哥哥亲近嘛,或者怕离轩哥哥不敢亲近她了嘛,以为我不懂?” 不过,扶苏还是只得遵守承诺,要让离轩自己发现,还不能暗示他。 头大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三十五章 萝儿结实了 咸阳宫内,萝嬴纠结不已:到底是本色出演,还是仍然玩变身记? 萝嬴十三岁了,身材已经颇为窈窕,男装并不足以掩盖女身。当然,以离轩先入为主的粗线条心理,应当还不会发现这一点。但最重要的是,萝嬴自己想把自己最美的一面,给离轩哥哥他们看到啊!女孩子都是爱美的,公主更是如此啊! 纠结了半天,还是决定变身。这样,嗯嗯,离轩哥哥大概更方便亲近一些,女孩脸红了。 “哼哼,离轩哥哥你自己不能发现,可不能怪我。”小小少女脑补以后某一个时刻,离轩哥哥发觉自己原来是个女孩时可能出现的表情,哧哧笑了起来。 “公主决定了就赶快换衣服,离轩哥哥也等不及见萝儿兄弟了吧?”侍女凝香笑道,她与公主之间,不像是主奴,到像是姐妹。 凝香知晓公主的心思,毕竟她跟着公主到宁秦两次,虽然白天待在驿馆,没有陪他们玩耍,但萝嬴每天回去都要把好玩的事讲给她听,早知道这位主子有些思绪开始发芽了。 “哎呀,对对对,凝香姐快帮我换上,要精神点!”萝嬴从幻想中惊醒过来,赶紧催凝香。 凝香掩嘴而笑:“你呀,这个样子简直像个花痴。” “呸呸呸,你才花痴呢,我们这叫兄弟情义!”红霞从萝嬴脸上飞过,但嘴里是千万不能软的。 “对呀,是兄弟情义啊!我又没说你去见情郎,而是说见离轩哥哥,你急什么?这不是欲盖弥彰,自己招供了吗!”凝香看来和萝嬴也是贫嘴惯了,张口就来,绝不饶人。 “凝香姐”萝嬴把嘴撅起,两眼瞪着凝香。 “好了好了,不说了,快换衣服。”时间确实也有些紧,凝香不再逗萝嬴,帮萝嬴裹上胸布,穿好衣服。 “哎,现在这样子裹上,到还显得小伙子挺结实,再过一两年”凝香忍不住,发了句感叹。 萝嬴羞得满脸通红,叫道:“凝香姐你话这么多,是不是要把嘴缝上?” “缝吧缝吧,我自己都闲自己话多,缝了省得担心这张嘴巴哪天闯祸。唉,话说,我还没见过那位小郎君呢,要不我陪你一起去?”凝香可没把萝嬴的威胁当回事儿。 “那不行要不,你也换上男装?”萝嬴犹豫了,让凝香姐也看看离轩哥哥,回来后话题也更多一点吧!再说,如果能经常听到凝香姐夸离轩哥哥,不是挺好的嘛! 凝香心下也大动,她已经好奇了两年多了,早想去见识一下这位离轩哥哥。她也不过十六七岁的年龄,正是八卦的时候。不过,低头看看自己的身材恐怕掩饰不住,坏了公主的“大事”。 “还是算了,你回来和我老实交待就好。”凝香遗憾地说道。 羊肉馆内,众人相互交流,推杯换盏,其乐融融。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一楼传到二楼,后面护卫急道:“公公子,小心点!” “离轩哥哥”一声高呼,把众人声音压了下去。 众人再一看,天!公主换上男装奔了过来,最关键的是,她嘴里叫的是什么? “离轩哥哥?”众人都觉得脑子不够用了。 众人起身,准备上前见礼,离轩微笑着站起来叫一声“萝儿”,公主已经扑到离轩抱里。 地面摔倒一片青年才俊。 扶苏手扶额头,一头黑线,萝儿,你可是女孩子,已经十三岁了,不是小孩子了!还以为你会收敛一点,早知道不让你来了,先教育好做好保证再让你见离轩! “长高了不少。”离轩松开萝嬴,“但还是有些孩子气,以后稳重一点哦!” “我不是孩子嗯嗯,我还是个孩子。”刚想否认的萝嬴看到一头黑线的扶苏,马上转口道。嗯嗯,我还是个孩子,哥哥不用这个样子哈。 众人爬起来向萝嬴见礼:“见过公子。”萝嬴小手一挥,“吃个饭而已,不必多礼。” “看到离轩哥哥,就不要小猪哥哥了吗?”朱家嘻皮笑脸晃过来,打趣萝嬴。众青年才俊都忍不住有一种暴打他一顿的冲动,这是公主,有跟公主这样说话的吗?而且这种调戏公主的语气,实在是太气人了好不好! “小猪哥哥你太坏了,就会欺负萝儿。”萝赢明白朱家清楚自己的女儿身真相,可不敢得罪他。但这句娇中带嗔的回答,却让众人心疑不已——这小子和公主也颇有交情啊!别太过得罪了。 萝嬴挨着离轩坐下,离轩赶紧站起来。为什么?她这一坐,把离轩挤到中间位置了。关系再好,神经再大条,再是非正式场合,秦王的两个公子一左一右,自己坐在中间,这如果传出去,恐怕不是狂妄就能解释的。 离轩请扶苏坐中间,但萝嬴却一定要挨着离轩,无奈之下,干脆让萝嬴坐在中间。这样也挺合理,在离轩看来,反正都是秦王的公子,在众人看来,公主是女孩子嘛,她又如此得秦王宠爱,坐中间没什么问题。 扶苏已向众人介绍了离轩的身份和一些任上的经典案例。一个县丞自不会让这些青年才俊放在眼里,但离轩小小年纪做到县丞,这就不简单了,更重要的是,他并不是因为扶苏的原因上位,而是确有过人之才过人之能。席间也有人精通律法,与离轩交流之下,均大为佩服。如今大秦对律法精熟人士特别关注,众人知晓此人又与扶苏交厚,必是今后大秦重臣,此时再无一人对离轩等有丝毫小觑。 扶苏问离轩与三少爷叔坚如何认识,叔坚面色尴尬,离轩笼统回道:“今日刚到咸阳,无意中与叔坚相识,缘分而已。” 扶苏只是随口一问,叔坚顺势向离轩敬酒,也就不再提此事。 离轩也知晓了众人身份。能够和扶苏一起喝酒吃肉之人,自没有一个简单的,其中更有几位在宫中为郎,一位秩比六百石的中郎,两位侍郎,一位郎中,皆是重臣子弟。郎是秦国高官重臣子弟入仕的主要途径,通过学习政务,部分人成熟后外放为一方大员,多担任县令县长。 相比之下,叔坚几乎是这些人中最没有存在感的一位。不过,有离轩这样的“朋友”,又有扶苏的另眼相看,今后如何可就不好说了。 吃完饭下楼来,离轩竟然发现在楼道口守候的带队护卫,竟然是老熟人。 “刘将军!”离轩拱手打招呼。刘护卫一愣,才发现原来是离轩,赶紧回礼。 “原来是离兄弟到咸阳了!哦,朱兄弟也来了!”他是见过离轩朱家的本事的,连他也非常佩服。能在那个小地方练出这样的剑术,简直是一个奇迹,而且不是一个,而是一对! “怪不得公主上楼那么失态,原来是离轩兄弟在上面。”去接公主的另有其人,刘护卫并不知晓离轩到了咸阳。 一年多未见,双方也略寒暄几句。在这个时代,远隔数百上千里之地,得见故人,总是一件可喜之事。 突然,从两侧传来利器破空之声,眨眼之间,三柄长剑已离扶苏不远。 刘护卫大惊,呼道:“保护公子公主!”此时离轩注意力放在刺客身上,也没注意他叫的什么。 然而护卫刚刚反应过来,欲上前拦住三位刺客,却见三位刺客已中剑倒地。原来,朱家迅速拔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左刺入胸,右刺封喉,前撩断手,跟进再斩,连环三剑同时攻击三位刺客。三位武功不俗的刺客,没料到这个吊儿郎当的青年如此了得,一个照面之间,便全部交待在这里。 原本以他们的本事,如果与朱家正面交手,决不至于如此不济,不过他们的注意力都在几位护卫身上,对朱家完全没放在眼里,因此一下就栽了。 刘护卫心下暗赞:“又精进了,太强了!” 朱家速度虽快,行动却清晰明了,堂堂正正,让刚刚还大惊失色的一众青年才俊来不及兴奋危机解除,倒吸了一口冷气:“原来这吊儿郎当的小子如此了得,幸好当时没有暴打他,否则咱哥几个绑一块还不够他一只手揍的。”心下对这青年再不敢有半点轻视。 轻视朱家?这不是开玩笑吗?哪怕是仅仅凭这身功夫,拜爵入将还不跟玩似的。他们同时也不免好奇,那是个什么小地方啊,怎么能有这么多优秀的年轻人?就算是那个比较低调的南门榀,也是相当有学问的人,社交也颇有大家气度,不是凡品。 这时,两边街道有几个人悄悄松开伸入衣服的手,慢慢离开。 刘护卫喝一声:“封锁街道,所有人都不许走,先到中尉暑登记交待,有反抗者,一律就地扑杀!”有几人飞身上屋,急速逃去。 朱家早已收剑回鞘,笑嘻嘻地对扶苏说道:“我等来自穷乡僻壤,到咸阳来也没有带什么礼物,这三个饭碗,就算是给公子和萝儿的见面礼了!” 扶苏哈哈大笑:“好,这礼物兄弟我收下了。” “小气鬼!吝啬鬼!”萝嬴对朱家大翻白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三十六章 你来了 虽遇暗杀,但扶苏面不改色,就像没有遇到似到。 “公子经常遇到这样的事?”离轩却略担忧扶苏的安危,虽然他身边不缺少高手,但经常这样,也难免有时候百密一疏,出现防务漏洞,为人所乘。 “习惯了,没什么大碍。到是你们和我在一起,可能已被很多人知晓,要防备有心人谋算。”扶苏看出离轩眼中的担忧,心下温暖。知己与上下级是不一样的感觉,别人再关心,所关心的只是自己的身份,而朋友的关心,则是关心的这个人。 “我们人少目标小,足可自保,不用担心。”离轩与朱家均有过人剑法,暗杀他们要付出的代价不小,何况那些人暗杀他们没有什么意义,反而折扣大量好不容易潜伏下来的人手,实在不划算。因此,离轩他们确实危险不大。 “离轩哥哥,你们有没有住的地方?要不扶苏哥哥给你安排!”萝嬴问道。扶苏也微笑点头。 萝嬴下楼后没有再抱住离轩的手,在楼上扶苏已经悄悄告诫过她,在人前注意影响,否则可能会害了离轩,这里是咸阳,不是宁秦。为了离轩哥哥,自然是要答应了。 离轩抬起手,刚要去揉她的头,突然想到在咸阳城,不能和公子表现得过于亲密,收回手,顺势把手在鼻子上捏了一下,笑道:“不用了,我们已经住在来福客栈,那里比较方便。过得几日,我就要到廷尉报到。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我会找你们的。” 扶苏拉着萝嬴上马车:“我们先回去,有机会到客栈来找你们。刘将军,你安排两个兄弟送送离轩兄回客栈。” 刘护卫应下。萝嬴还扭着身子不愿上车,扶苏轻语两句,只好恋恋不舍地和离轩朱家道别。 随后几天,客栈为离轩等人换了上房,服务异常到位。那是啊,离轩他们哪里需要护卫送呢?让护卫送是给客栈传递一个信息,这几个人与公子关系匪浅,给我照顾好了! 扶苏颇想与离轩交流,而在萝嬴的推波助澜之下,几乎每日都要抽出时间与离轩等见面。要不是进宫规矩实在太多,以萝嬴的意思,那是要直接带他们去逛逛咸阳宫了。 廷尉,天下司法之所归,也是天下衡平之所出。 廷尉除了作为最高司法机关外,度量衡等标准也由廷尉负责。由于秦国以法治国,“一切皆有法式”,最终“事皆决于法”,因此,廷尉可谓大秦治国的最重要的行政机构。而李斯为廷尉后,因其得秦王完全信任,国事皆用于斯,廷尉之职更重。此时秦虽以昌平君c昌文君为相,但在其时,相几乎已只是名誉职位,李斯实为行丞相事之廷尉。 此时,百余位从各地选派的精英,正聆听这位大秦政坛第一人的教诲。 “律法者,国之重器,民事之所依,行为之所据,政事之所倚,所以为行之世范c定纷止争之准绳。”李斯为当世法家第一人,特别是在法家实践上,更是古今集大成之第一人。多年在国事上的实践,让他的站位极高,又因其注重实效,所言均具有很强的可操作性。 “诸位皆为我大秦律政精英,各地选派尔等前来,自是因尔等在一应职位上的突出表现。但律法一学,深植于国事方方面面,非时刻精研,则可能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故尔等在廷尉学习期间,务必用心。学有所成,则国必委以重任。”李斯并未说明将派他们到新置郡县任职,因为那还是军国机密大事,但学以致用,则是必然的。 李斯是当时政坛年轻人的榜样,能直接听闻李斯的讲授,对于他们来说是一个意外惊喜。原本他们以为,能见一见这位绝对的政坛明星,大秦国策略掌舵者和操盘手,已经是相当不错了。没想到李斯非常重视这一次的官员培训,亲自为他们上了几次关于律法与国家治理的课程。 随着李斯讲解的深入,离轩等人均感在认识律法及如何正确理解和运用律师法上,有了更深的体悟。离轩虽为韩非弟子,与李斯系出同门,理论远比在座他人精深,但也仍有所得。 在廷尉学习,主要是几种方式:一是廷尉官员讲授相关律法;二是其他大臣进行专题讲授;三是查阅所有律法,这里有最完整最全面最准确的秦律;四是进行案例的分析讨论。按照李斯的说法,可能还会让他们在廷尉机关和咸阳县衙代理一些职位,看他们是否得到了提高,也考察他们每个人的实际工作能力。 这一日,李斯在讲学堂外,听得里面正在进行一场案例辩析,讨论非常热烈,而其中一人的看法,令李斯眼前一亮。 这场案例辩析课的案子很简单:有一位私人奴婢,盗窃了主人的钱财,被另一人发现并捕获告官。按照律法,抓获并告官的人应当受到奖励。问题来了:盗窃者是私人私婢,那么这笔赏金应当是那位私奴婢的主人出,还是由官府出? 有人认为,应当由主人出。 “主人未管教好所属奴婢,使其为盗,有责在身,此其一;所为盗者为其奴婢,类于自盗,此其二;盗者被获,终令主人受益,主人应有所出,此其三。有此三者,对捕获者所行之赏,由主人出,乃为天经地义。”此人说法得到许多人认可。明明你自己没管好奴婢,让其盗了你自己的东西,还要官府出钱奖励捕获者,这不合理嘛。 也有一些人觉得似有不通,但却想不通问题在哪里,于是也无法反驳。 此时,一位青年站起来身来,明确表示反对,认为赏金仍应由官府出。 “律法对获盗者进行奖赏,是国与民之约,乃是官府职责所在,不可假于受害者,此为其一;其二,律法明确了赏金所出为官府,而未言盗者为普通人还是主人之奴婢,亦即是说,按照律法,其实非常明确,无论是何种情况,赏金均应由官府所出,而不能为私人所出。再说,对捕盗者的赏赐,其本为官府之权,如易为私人出赏金,岂非令私人行赏金之权?显然不可。”离轩侃侃而谈,精释法理,听得众人频频点头。这些人对律法都是非常精通的,只是有时在理解上可能会有一些偏差。 李斯微笑着进入讲学堂内。 “拜见廷尉大人!”众人行礼。 李斯向众人微笑示意,转头看向离轩,问道:“何以奖赏不可由私人出之?” 离轩一拜,回道:“法律为国之重器,不可假人。法律之用,一赏一罚而已” “法律之用,一赏一罚”。离轩此言,不仅令众人一惊,继而觉得对法律的理解,骤然上升了一个高度,即使是李斯都颇为赞叹。在李斯看来,离轩的这种高度,已经远非普通小吏所能达到,更何况眼前这个小吏看来不过二十左右,年轻得令人不可思议。 “赏罚为治国理民之术,赏善罚恶,赏勤罚惰,赏正罚邪,赏忠罚奸以律法所行之赏罚,皆为国之权柄,律之所用。国之权柄可为私人所用乎?不可矣!国之重器可假私人之手为之乎?不可矣!故盗窃虽私,其刑出于法;而赏无多寡,其权出于公!”离轩面对李斯,也并无怯意。盗窃的虽是私人的财物,但却用国家刑罚进行惩治;赏赐无论是多是少,都是法律所定,官府所为。这都是国器国权,故不可人心假手于人。 李斯先是欣赏离轩的回答,然而随着离轩的讲述渐渐深入,思想愈加耀眼,渐渐思绪回到两三年前,眼前恍惚,仿佛看到那个一身灰衣,略带口吃的中年书生,面对秦王从容阐释治国之道c法治之途。 “你叫什么名字?来自哪里?”李斯问道。 “臣离轩,函谷人氏,现为宁秦县丞。”离轩恭敬道。 “师兄啊!你说得没错,他真的走到我的面前了。只是恐怕你我都未曾想到,他能够这么快这么早走到我的面前!你可无憾了!”李斯在心中自语,看着离轩的眼睛越发明亮温柔,完全是一个长辈面对最喜爱的后辈的那种眼神。 是的,李斯已经知晓,离轩正是韩非弟子。以李斯天下一等一聪明的头脑,自然很轻易就从离轩来自宁秦c年轻得不成样子c以及其法家思想猜到了师兄当日所说的弟子,必是此子。 “你终于来了!” [本章注]上述案例,实为秦国官吏在实践中产生的理解分歧。在云梦睡虎地秦简所载《法律问答》中有记载:“或捕告人奴妾百一十钱,问主购之且公购?公购之之。”意思是问:“私家私婢盗窃一百一十钱,有人捕获告官,问应由主人给予奖赏还是由官府给予奖赏?”答曰:“由官府给予奖赏。”作者以此案例进行演绎,离轩所答,实为作者对秦律及法家思想之理解而作出的回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三十七章 相认 廷尉府,李斯书房内。 “臣离轩,参见廷尉大人!”离轩恭敬下拜,一丝不苟。李廷尉派人召他前来,他也不知廷尉何意。 李斯却没有说话,而是怔怔地看着离轩。这位青年沉稳的脚步c坚定自信的眼神,和师兄韩非如出一辙。不同的是,这位年轻人年轻得过分。 而在离轩眼中,这位权倾天下的大人物,正如学室里由所说,如青衫磊磊一书生,他更看到了如师傅韩非一样的气质和法家气度,感觉特别亲切。 李斯看向离轩的眼神愈加慈爱,这是自己的后辈,是自己在事业上的谪系后辈。师兄说过,要让这位年轻人代替他,与自己一起实现法治天下的理想。现在看来,这个年轻人真的担得起师兄的这个梦想。 李斯笑了起来,说道:“离轩,你很好,很好” 李斯的眼中,却泛起了泪花,心中呼唤道:“师兄啊,他真的很好,我会替你照顾好他的,我会让他实现你的理想!” 从李斯的表情,离轩哪里不知道,这位权倾天下的廷尉,已经认出了自己的身份。想起韩非当日所言,离轩突然酸楚难言,师傅一别就是永别,眼前人不就是师傅最亲的人之一吗?那么他也是自己最亲的人啊!想到这里,眼泪夺眶而出。 “师叔,弟子离轩来见您了”跪伏地上,不住抽泣。 李斯这一次快步向前,扶起离轩,离轩如同一个委屈的孩子,靠在李斯肩上痛哭。李斯轻拍离轩后背,轻声安慰。 “离轩啊,看到师叔,是想师傅了吧!其实我也想师兄啊!但师兄走得安详,他说有了你,他没有任何遗憾” 然而,离轩却更加无法抑止自己的悲伤,放声痛哭。 “好孩子,不哭,好孩子”李斯轻声安慰,热泪却忍不住滚落。 秦王政十七年(公元前230年)冬,经半年时间,离轩等顺利完成培训。 “毕业”第一天,李斯迫不及待,就将离轩叫来:“离轩,办完相关手续后,就与我回家。” 培训期间,为示一视同仁,李斯强抑冲动,没有带离轩去家里。如今培训结束,所有官员都或回原职,或留廷尉,或履新职,李斯第一时间便是要带离轩回家,这也是公私分明。 听闻李斯“回家”一语,离轩心中倍感温暖,到师叔家就是“回家”,那么,在咸阳我也是有家的人啊!他还不知道,四年前师傅韩非曾用“回家”温暖了师叔李斯。 李斯带着离轩回到李府,李府门口停满了马车,前来等候拜见李斯的人排成了长龙,一如从前吕不韦府,门庭若市。李斯唤过管家,告知今日不接待任何客人,带着离轩从大门进入李府。 按照秦制,秦人均可按爵获得宅地。李斯虽非丞相,但其职为九卿之一,爵已封至大庶长,宅比丞相。虽无咸阳宫内的奢侈雄伟,但青砖碧瓦,庭院相连,建筑群已是相当复杂。 李斯向离轩介绍“家”中各处布局。走到一个小院门口,带着离轩入内。 说是小院,其实这小院已经堪比府外大户人家,三进之院,曲折幽深。不过,奇怪的是,这间院子并没有人居住。 “离轩,这所院子你看如何?”李斯捻着胡须,微笑看着离轩。 “曲径通幽,格调高雅,非常不错。”离轩赞道。一来师叔的房宅,总不能说不行吧;二来这院子确实也相当不错,将来在咸阳置产,完全可以把这个院子作为样板房。 “以后,你和你那两位兄弟就住这里,师叔再为你安排些人手供你使唤。”李斯听离轩赞赏,心下高兴。这是这段时间,他吩咐下人精心给师兄的弟子准备的,哪会有不行之理。 离轩愣住了,他没想到师叔对自己竟如此无微不至,竟然早为自己准备了这所院子,而且就在李府里面。很显然,李斯完全把自己当做自己的亲生孩子对待,而无丝毫见外之意。 这一切,都是因为师傅那棵纽带,法家的血脉啊! 离轩心情激动,拜下道:“多谢师叔关心。然弟子为地方小吏,住师叔家中,恐给师叔带来不便。” 李斯扶起他,面色略有傲意:“师叔虽仅为廷尉,然大秦之事,如今皆决于我,人言有何畏哉!你是师兄弟子,即我之弟子,也即我之子,吾子居于吾府,有何不可?” 随即似想到一事,对离轩说道:“因朝廷中怨你师傅者甚众,你为师兄弟子一事,目前不宜为人所知。如若有人问起,就言是我弟子。” “是,师叔。”离轩知道李斯不会无端谨慎,必是有一些隐秘之事,如到一定时候,李斯自会告知,是以也不问究竟,直接应下。 “嗯?还叫师叔吗?”李斯捻须微笑。 “师傅!”离轩自见李斯,就有如见师傅韩非之感,这一声师傅,到是叫得自自然然,毫无违和感。 李斯放声大笑,心情甚是愉悦。门外管家长随等听到老爷笑声,均感欣慰。已经有多久没听到老爷如此发自内心的笑声了?好像几年了吧!这位年轻人也不知是谁,居然让老爷如此高兴!管家长随们对离轩这位让老爷高兴的年轻人不免更增好感。让老爷高兴的人,自是值得感谢的人。 “你们先在这里住下,如果觉得住得拘束,那么到外面找到合适的院子,再搬出去就可以了。”李斯也不是迂腐之人,离轩毕竟不是自己孩子,关心则可,但也得看离轩自己的心理感受。 “我们在这里坐一坐,有个人你应当见一下。”李斯和离轩坐在庭中,唤管家进来,向管家轻语几句,管家点头离去。 离轩有点奇怪,不知李斯让自己见何人。 不一会儿,管家带了一个人进来,离轩向来人看去,两人都呆住了。 “其风叔?”来人竟然是其风。 “小小公子!”离轩已经长得颇为壮实,又高了一个头,但其风仍一眼就认出了离轩。其风见到离轩,心情激荡,如同公子尚在眼前。当日韩非饮鸩而亡,其风欲殉主,为李斯所阻,并带至府中。其风知晓离轩与韩非虽只相处几天,却已如同韩非血脉,两人感情之深,不可用常理度之。韩非身死,从感情上来说,这位年轻人自是自己的小主人。 “其风,离轩今后住这个院子,你们可以经常见面了。”李斯对其风也是非常欣赏的,如果不是因为其风不愿意事秦,他都想安排其风到军中,给他一份前程了。 其风欣喜,说道:“小公子住这里,那其风也搬到这里来照顾小公子吧!” 李斯沉思片刻,说道:“也好,有个持重之人打理,我也放心一些。” 转头向管家说道:“你安排几个人到来福客栈,把离轩的两个兄弟都接过来。另外,安排几个手脚麻利勤快的奴婢到这个院子使唤,叫李由他们都过来这里,见见离轩。” 管家应后,安排诸人分头办理。 此时李斯已有五子二女,长子李由,年龄比离轩略长,次子李远,与离轩相若,其余诸子俱幼,乃李斯为廷尉后,续娶秦女而生。 离轩以兄长之礼见过李由李远,双方略略交谈,均感不凡。李由性情沉稳而似其父,李远性格略跳脱,如与朱家相见,两人恐或为冤家或成至交。 “如依呢?让她来见过兄长。”李斯问李由。 李由也不知妹妹在做什么,转头看向管家。 管家笑道:“公主来寻小姐,小姐正陪着她在花园里游玩呢!恐怕是不好离开了。” “就是那个小公主吗?”李斯头疼。这位小公主调皮捣蛋,每次来到李府,所到之处,鸡飞狗跳。偏偏他和自家的小女儿李如依关系非常好,常常到李府做客。不过,她虽然得秦王宠爱,但也只能到这里来了,咸阳也处处危机,秦王可不允许她随便乱跑。 “正是萝嬴小公主。”管家笑道。 离轩一怔,“萝嬴到是和萝儿兄弟名字差不多。” “好吧。离轩,让你兄长带你府中走走,为师就不陪你了。”李斯起身,向院外走去。 “是,师傅。”离轩等将李斯送出院外。李由带着离轩,继续在府中行走,熟悉府中情况。 两人边走边谈,离轩有着地方任职经历,李由有乃父之风,双方相谈甚欢。不觉间走到花园门口,却听里面传来阵阵娇笑。 “贤弟,我们赶紧走开。”李由看向花园,如临大敌,轻声向离轩说道。 “公主很凶吗?兄长如此惧怕她。”李由沉稳的性格,令其有不怒自威之气质。按理说这样的人,是不会被权势所压迫的吧? “贤弟有所不知,这位小公主,简直就是个小恶魔”李由打了个冷战。如果被这个小恶魔给缠上,绝对会让人头痛不已。 但听着墙内的笑声,离轩却觉得心里有些古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三十八章 小公主 这种古怪,似是一种熟悉感。但是,自己与大秦公主,绝对毫无瓜葛啊! 说话间,里面笑语声越来越近,竟是朝着花园门出来了。 “贤弟,快走!”李由拉住离轩,快步向西院方向而去,离轩暗自好笑,这位兄长看来是真怕这位小公主啊! “李由哥哥,你往哪儿跑?”已经来不及了,小公主声音传来。 李由无奈地停住脚步,脸色不变,却悄声对离轩说道:“贤弟小心应付,注意被小公主纠缠的时候,能尽快摆脱就尽快找机会摆脱。” 离轩点头应下。 两人回过身来,向公主见礼。却听得一声惊呼。 抬起头来,离轩也惊呆了! 这位小公主,和萝儿兄弟长得实在太像了!十三四岁的年龄,脸上灵动娇艳,对着离轩一笑,脸上露出可爱的酒窝。难不成两兄妹是双胞胎?极有可能。 突然意识到这样看公主非常无理,低下头来,做足了礼节。 “还好还好,离轩哥哥没有认出我来!”萝嬴“离轩哥哥”都已经到了嘴边,却发现离轩并没有把自己当成萝儿兄弟,硬生生把“离轩哥哥”憋了回去,装作不认识离轩。 “李由哥哥,这位哥哥是谁啊?”萝赢嘻嘻笑道。 “公主,这位是家父亲传弟子离轩离贤弟。”李由说道。 萝赢喜道:“哦,原来是离轩哥哥。”可以光明正大叫“离轩哥哥”了,很好,很好。而且,离轩哥哥不知道我是萝儿兄弟,这种感觉,非常好玩! 离轩听得“离轩哥哥”四字,眼皮一跳,既感熟悉,又略带惶恐。 “公主慎言,臣不敢当此称呼。”如果让人知道公主叫他哥哥而他却坦然受之,不被打杀了才怪。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早就已经坦然受之了。 “如依,刚才父亲正要找你见过离轩兄长,听说你陪着公主,就没有叫你。既然遇到了,就快来见过兄长吧!”李由向公主后面说道。 公主身后走出一道身影,长裙及地,衣色翠绿欲滴,与萝赢公主相差不多的年纪,却显得稳重大方,恬静典雅。眉似新月,鼻子小巧精致,美目含黛,向离轩盈盈一拜:“见过兄长。” 亭亭玉立之状,让人一下子想起《诗经》所言:“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这位女孩与萝嬴相较,是另一种完全不同的美。萝羸如夏日烈火,李如依如深谷幽兰,也不知道她们性格如此差异,怎么会成为闺密? 离轩回了半礼,道:“此来匆忙,也未知师傅这里还有这样一个好看的妹妹,没有带礼物来,还请妹妹勿怪。” 李如依连称不敢,脸上微有红霞飞过。被这位俊朗的兄长夸赞好看,饶是如依见过世面,也心下微羞。 萝嬴翘起小嘴,心想:“离轩哥哥从来不夸我好看!”突然想到,自己一直是以小子形象在离轩哥哥面前出现,他怎么会夸自己好看,心下又高兴起来。 “离轩哥哥,如依姐姐是大美人,当然好看了,你看我好不好看?”萝嬴期待地等着离轩的回答,我现在是本色出演,你要不夸我好看,我就不理你了!不行,我就要一直缠着你,非要你夸我好看了才行! 李由面色古怪,离轩苦笑,算是知晓了为什么李由说这个小公主是小恶魔了,真的很难缠啊! 此时,家丁带着朱家和南门榀已经进入李府,正往这里走来,看到公主和离轩,朱家心道:“嘿嘿,还是让他知道了真相了吗?”看萝嬴身着女装,甚是娇艳,确实是个小美人儿。 “哈哈,轩哥儿,你终于还是知道了吗?怎么样?”朱家大呼小叫跑过来。 “喂,那个人是谁,不许说话!”萝嬴见到朱家,心下大急,我这还在演戏,你却来揭穿我,我还怎么玩? “小猪南门兄过来见过公主。”离轩也大急,生怕朱家得罪公主,赶紧提醒朱家,也没注意他口里嚷嚷到底是说了些什么。 朱家傻眼,原来你们还没用真身相认啊!算了,你们的事,我不掺和,也不敢掺和。 “算了算了算了。”萝嬴一挥手,示意朱家二人不用见礼,却接着追问离轩:“离轩哥哥,你到是回答啊!” “公主万金之身,臣岂敢妄加评论!”哼,李由兄长说了,你是个小恶魔,必是想让我评价之后,好抓住把柄收拾我吧?王室公主,哪能大庭广众之下被人品头论足? 李由对离轩悄悄伸手大拇指,显然是为他的回答点了个赞。但也与李如依也面面相觑,这小公主的思维,真是天马行空,大概率是想借机捉弄离轩了。 岂不知萝嬴真的只是单纯想听到离轩说她好看,离轩总是不说,这位小公主心里早已经委屈万分了。 “哎呀,没关系啦,你说嘛!”小公主都凑到了离轩眼皮底下。但小公主越是如此和蔼可亲,让离轩越是心虚,坚决不说。朱家在旁边看着好戏,憋住没让自己笑出声来。而南门榀则一脸懵逼,不知道怎么个情况。但看这个所谓的小公主,和那天的公子萝如同一个模子里出来,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离轩哥哥,你说嘛!”萝嬴继续期待地追索,如果离轩敢看她的话,可以见到眼中已经汪了一眼清泉了。 “公主,这就是你天天提到的离轩哥哥?”一个声音传来,却是侍女凝香从花园出来,刚刚听到公主叫“离轩哥哥”。 公主再忍不住,眼泪滚落,放声哭了出来。众人惊愕,小恶魔今天怎么了? 离轩毕竟脑子转得快,听到这熟悉的哭声,联想起凝香刚才的话,马上就明白了真相。 “萝儿你是萝儿?”离轩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萝嬴,一下子觉得好难过,双手放在萝嬴肩上轻声安慰。 李由c李如依都惊掉了大牙,兄弟,你胆也太大了!这是公主,你可不能这样干啊!这肯定是小恶魔的计谋啊! 然而,更让他们惊愕的是,公主居然顺势就扑在了离轩怀里,哭得稀里哗啦:“离轩哥哥,你不关心萝儿,不喜欢萝儿吗?” “喜欢喜欢,萝儿是我好兄弟,怎么会不喜欢呢!”离轩无奈,但此时一下子发现萝儿是女孩,在之前许多疑虑得以解开之际,却也相当尴尬。毕竟这是个女孩子,虽然年纪不大,但也是可以说媒的时候了,扑在自己怀里算个啥?但她这么伤心地哭着,让自己也不免心疼,不忍心推开她,只好轻轻拍着她后背进行安慰。 “你都夸奖如依姐姐好看了,为什么不愿意说我好看?”真还是小孩子脾气,而李由c如依,以及朱家c南门榀c凝香等一众吃瓜群众也算是知晓了,原来是因为离轩夸了如依,但没有夸她,于是想让离轩哥哥夸夸自己呢,没什么阴谋! 不由得相视苦笑。 而李由和如依更是惊奇,看这样子,两人应该早就相当熟悉了,但为什么刚才却像不认识,而离轩神情也不似作伪啊! “好看,好看,萝儿一直都很好看啊!”离轩赶紧说道。这一点都不违心,萝嬴虽性情热烈奔放,可爱调皮,但事实上确实也是小美女一枚,童叟无欺。 “真的吗?我真的好看吗?”萝嬴破涕为笑,头仰起来,明丽的脸上还挂着货真价实如假包换的泪珠,一派天真无邪。说人家好看的人多了,但人家就是想听离轩哥哥说自己好看嘛! 离轩怜惜地为她擦去眼泪,说道:“当然是真的,离轩哥哥什么时候骗过你啊!” 突然想起周围还有群众围观,离轩面色一红,放开公主,尴尬地向李由笑笑。 朱家哧哧哧地笑个不停,萝嬴大羞,冲上去揪住朱家耳朵:“小猪,你最坏了!今天我要吃烤乳猪,哼!” 朱家明白她这是本色表演之后自己害羞,要找人掩饰,也就没有躲开,顺着萝嬴的力道往前走,陪笑道:“公主歇怒,待小猪见过公主,自己烧火上油,烤好了走到公主面前,再请公主品尝。” 公主噗哧一声笑了出来:“算你知趣,今日还不算太饿,就先放过你。” 回头叫道:“凝香,我们回宫了。” 李由c如依问道:“公主不在这里用膳了?” “父王说今晚要我陪他用膳,我先回去,改日再来找如依姐姐。”萝嬴说道。接着向离轩一挥手:“离轩哥哥,我走了!” 转身离去,真不拖泥带水,活脱脱一女汉女中豪杰! 李由赶紧张罗护卫跟上。 凝香紧步跟上,问道:“大王没说要你陪啊!来之前你不是说要陪如依吃饭的吗?” 萝嬴快步往门口走着,但却狠狠说道:“羞都羞死了,还吃吃吃,谁让你多嘴说那一句话的?”脖子上都是红映,看来确实羞得不轻。 凝香奇怪万分,这位近两年来名震咸阳贵人圈的小妖女,居然也会怕羞,而且还羞成这个模样,实在难得。 “哎,总算是穿着女装让你的离轩哥哥看到了,满意吗?”凝香确实有八卦婆潜质,哪壶不开提哪壶。 “满意你个大头鬼!”萝嬴笑骂道。自己一迈腿踏上马车,掀开车帘坐了进去,吓得众人连呼“公主小心”。 萝嬴坐上车,靠在车沿上,拍了拍心口,天哪!现在小心肝还在扑扑直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三十九章 私奔 回到宫中,萝嬴的心跳稍稍平复,但思绪却更长了! 再怎么说,萝儿算是长大了。十四岁的年龄,在这个时代里,很多都已经许了人家,更有一些穷人家的女孩,在这个年龄已经结婚生子。 已经渐渐“懂事”的萝儿,不再如从前一样,单纯地因为好感而亲近离轩,而是有了别样的思绪。就在上一年,一位姐姐就嫁给了李由哥哥,还有一位和她差不多大的姐姐,据说也已经议定将下嫁李远。 姐姐们都在渐渐有了最终的人生归宿,自己离出嫁还远吗?虽然自己得父王宠爱,父王肯定不会让自己那么早嫁人,但万一父王将自己许给了别人,那怎么办? 要嫁,当然只能嫁给离轩哥哥啊! 想到这里,萝嬴的脸又红了,心又跳得厉害了,却自己害羞地笑了起来。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海棠,不由得痴了。 “公主,你的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发烧了?”凝香快步走上前来,用手背在萝嬴额头上挨了一下。 “哎呀!还这么烫,我去叫太医来看看!”凝香吓了一跳。 “我没事啦,凝香姐。”萝嬴有一种自己的小心思被发现的紧张,脸上又是一红。 凝香围着萝嬴转了一圈,反复观察。又拉起萝嬴的小手感受了一下,看看脸上似乎没刚才红了,再摸摸额头也没刚才烫了。有些狐疑。 “凝香姐看什么嘛,我真的没事。”萝嬴声音娇中带嗔,脸上俏里含羞,看得凝香都呆了。 “啧啧,公主,我怎么感觉你越来越美了呢?而且,一天比一天好看,如果我是个小郎君,我都想向大王提亲了!”凝香是个开口就没大没小不守规矩的人,能在宫中没出什么事也真是个奇迹。 “凝香姐,你怎么越说越没谱了?”萝嬴又羞了。 “啧啧,公主,你以前可不是这么爱羞的主啊!对了对了,说话要有谱,我们还是继续想想你为什么会脸红身子发烫的原因吧!”凝香说道。 “没有原因啊!哪里脸红发烫了?”萝嬴坚不承认。 “我想想我想想,你今天的表现一直都比较奇怪哈哈,我知道了!”凝香拍手笑道。 “知道什么了?”萝嬴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 “公主在想离轩哥哥了!哈哈!”凝香凑过去,补上一刀:“是不是呀” 萝嬴被凝香说中心事,脸上又红了,向凝香扑了过去,两女纠缠在一起。 “看看,还不承认!”凝香嘴上还不饶人。 “我真要把你的嘴缝上!” 萝嬴把手伸到凝香腋下挠,凝香怕痒,倒在地上,萝嬴仍不放过她,挠得凝香连连告饶。 闹了一会儿,安静了下来。 “凝香姐,你说,离轩哥哥喜欢我吗?”萝嬴坐在地上,小手支着下巴,眼神不知道看着哪儿。 “我的嘴被缝上了,答不了公主的问题。”凝香躺在萝嬴脚边,有气无力地说道。 萝嬴回过头,要吃人的眼神瞪向凝香。 “肯定喜欢啦,萝儿是他的好兄弟嘛!”凝香赶紧回答,要是萝嬴再挠一会儿,恐怕真要笑死过去。 “哎!离轩哥哥只是把我当成好兄弟吗?他现在可是知道我是女孩啊!”萝嬴患得患失。 “喜欢肯定喜欢,你放心吧!”凝香说道。 “凝香姐,离轩哥哥好看吧?”萝嬴又问。 “嗯,好看,俊朗阳光,知书达理,体贴温柔,还有一身好本事,真的不错唉,说得我都想嫁给他了。”凝香咯咯笑道。 听得凝香夸奖离轩哥哥,萝嬴很高兴。 “那离轩哥哥会不会娶我呢?”也不知怎么就把这句心里话说出来了,脸上马上又红又烫。 “我要是离轩哥哥的话,我肯定会娶萝儿妹妹啊,又好看,又善良,又可爱,又调皮,又烦人,又暖心哎呀,娶一个萝儿妹妹,当娶了好多个媳妇呢!”凝香那张嘴,又来了。 好在这次萝嬴没有计较,似乎是在替离轩哥哥考虑:“离轩哥哥,娶我吧!真的划算呢!” “可是,离轩哥哥真的愿意娶我吗?”萝嬴被牵动情事,纠结其中。 “公主,你这么纠结没用啊!如果你真的想嫁给离轩,有两个办法。”凝香坐了起来。 “什么办法?凝香姐快说。”萝嬴抓住凝香的手,期待地问道。 “公主有这么急着想嫁出去啊!”凝香调笑道。 “哪里嘛!人家只是只是” “只是怕离轩哥哥娶了别人,或者大王将公主许配给了别人?”凝香笑道。 萝嬴低首,显是承认了自己的担忧。 “哎,人小鬼大啊!我在公主这个年龄,哪里会想这些问题。”凝香老是不入正题,仍然调笑萝嬴。 “嚯,凝香姐,原来你以前不想,现在却一直在想着嫁人的事啊!”萝嬴抓住了凝香话语中的把柄,立即反击。 “想啊!但想有什么用嘛,我只希望公主嫁人的时候,把我带走当个陪嫁丫头就好了!”凝香到是大大方方地道。 “哼,就你这张嘴,我才不带你呢!除非除非你告诉我怎么办!”萝嬴道。 “嘻嘻,还是急着想嫁出去呀,好吧,我告诉公主,这两个办法,一个是公主请大王赐婚离轩,另一个办法是让离轩向大王求亲。”凝香不再卖关子,向萝嬴说道。 “哎,我还以为真有什么好办法呢,这两个办法,谁不知道啊!”萝嬴嘟哝着。 “那你还担心什么呀?快去办啊!”凝香笑道。 “我向父王说让父王把我嫁出去?父王还不得气得打我屁股。堂堂公主,自己请求被嫁出去,那不是找死吗?”萝嬴没好气地说道。 “有道理,那就让离轩还提亲?”凝香说道。 “离轩哥哥现在哪有资格来提亲啊!他连父王的面都见不到。”萝嬴沮丧地说道。 “原来公主早就想过这些问题啊!”凝香奇道。萝嬴又羞红了脸。 “看来,只有这个办法了!”在萝嬴发飙的边缘,凝香郑重地说道。 “什么办法?”萝嬴停下伸向凝香的手,期待地看着她。 “私奔!” 室内又传来凝香的讨饶声和萝嬴娇中带嗔的声音。 秦国时候,私奔的事很少,但也不是没有。按照秦律,女子在许了人家后,如果被官府所承认,则再不能与其他男子有瓜葛。但也有不少有情人,在被许配之后,与情郎一起私奔,浪迹天涯,重新找一个地方定居下来。 当时土地广阔,到一地之后,一般当地为了农业收成和赋税,都愿意提供土地供其耕种。但如果被发现是私奔,则有可能被判处刑罚。如果女方原来的婚姻未经官府认可,则可不论;如果女方原来的婚姻已经得到官府认可,则男女双方将要接受严厉的审判。 至于王室公主私奔?凝香的脑洞太大了。那是童话里的故事,咱们正经地写历史小说,可不敢怂恿公主私奔,否则秦王一声令下,天下虽大,也没有我容身之地了。 离轩在李府一住,就再也搬不出去了。 李由李远自小在乡下长大,都是敦厚之人,将离轩视为亲兄弟般对待。而李如依等一众弟妹,更是不会也不敢有何意见。李如依在见到离轩当天,目睹了一场好戏上演,也无形中对离轩多了一份亲近——自己闺密的疑似情郎嘛,又是父亲指定的兄长,当然亲近了。 由于好(八)奇(卦)心的缘故,李如依更是有意无意地接近这位兄长,了解他的为人,考校他的才学。随着时日渐长,离轩所表现出的过人才学和为人处世,渐为李如依所了解,到是挺佩服闺密的眼光,也多了几分对这位兄长的敬意。 李如依是咸阳贵女圈中的知名才女,被她所认可之人,自然是有几把刷子的。 李斯也乐见李如依与离轩的接触,常创造机会让他们相处。其意显而易见,不过,当事人都没有注意这些。作为大秦学霸,离轩也很享受与李如依的相处,这是一个与萝嬴完全不同的女孩,饱读诗书,明理知趣,善解人意,确是名门闺秀。在相处的过程中,离轩对儒道等各家思想与诗文也更为熟悉,获益匪浅。 到是朱家显得比较无聊。李斯家大业大自然规矩也大,在失去新鲜感后,朱家渐渐有些不自在,于是常常一个人出去浪荡。朱家武功高强,又能说会道,很快就结交了一些狐朋狗友。朱家毕竟是游历天下的人,对萝嬴的小心思和李斯的用意,都看出了端倪。不过也没有和离轩说破,这事也不好说啊! 南门榀在李府却安之若素,此处有李斯所养之士,数量不多,但却人人有真才实学,结交之下,南门榀也着实认识了一些人。何况李斯家中藏书甚多,且都对离轩等人开放,南门榀在其中如鱼得水,学问大进。 李斯经几次问对,对南门榀的才学也大为赞赏,私下问离轩,南门榀可愿致仕?离轩当然愿意为南门榀的前途着想,但询问南门榀后,南门榀却并不考虑此事,只愿报恩离轩。李斯只得作罢。 南门榀在跟随离轩之余,也无时无刻不在思念那个远方的人,这应该是此生他们分别最长的一次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四十章 灭韩 李斯安排离轩任咸阳县丞,虽同为丞,但其地位并不下于他县之令。 咸阳县为秦国都城,工作不好开展。这是天下权贵集中之地,也是天下财富汇集之所,据坊间传言,在街上随便扔块砖头,不是打到司局级以上干部,就是打到独角兽公司ce一,此言虽为戏说,但也离事实相去不远。更有王室宗族,达官显贵之子,浪荡于花街柳巷,一不小心可能就撞上了。 另外,秦国虽然重农抑商,商人法律地位不高。但是,达官显贵都要用钱,自然与许多商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都城民事刑事诸般纠纷,动不动就牵涉到大人物。因此,在咸阳做官,显则显矣,难也甚难。 不过,咸阳与其它都城仍有不同,秦王重法治,无论宗室子弟,还是达官显贵,如遇到纠纷事由,均一决于法。有特别案情秦王可能插手,在法外进行决定,但秦王插手,也是法律程序之一种,也属于顶层设计的法律规则。 “师傅,咸阳为天下之汇,如此重任,弟子惶恐。”离轩自认资历浅,在咸阳城处理法律事务,估计遇到的阻碍不少。 “哈哈,你怕的无非是权贵扰法。但法家为事,敢为天下先,无视贵贱,事均一决于法。对法家来说,勇气是比知识更重要的能力,你要继承师兄之志,宏法家之理想,必得经此磨练。”李斯郑重言道。 “更何况,若论显贵,我的弟子,又比谁差了?谁敢轻渎?”李斯捻须而笑。对啊,要比显贵的话,有李斯作为后台,谁敢说自己比离轩更为显贵?除了秦王,李斯才是大秦最有权势的人,谁人不知?昌平君c昌文君虽为左右相,但其实大家都知道,自吕不韦后,丞相仅是名誉职位,行政事务都在李斯手中。 如果再考虑到离轩与公子扶苏和萝嬴的关系,离轩在咸阳,似乎也算得上顶级的显贵子弟,确实不比任何子弟逊色。 “咸阳为天下大城,许多人视咸阳之职为权贵自肥之地,其实大谬。咸阳势力盘根错节,各种关系纷繁复杂,要治理好咸阳,尽到职责,非能吏不可为。”李斯叹道。事实上,如果权贵子弟想要致仕,又不愿太辛苦,外放离都城远一点的郡县才是首选。在咸阳城天子脚下,处处掣肘,没有一点魄力和胆识,还真是举步维艰。 离轩谨领李斯尽心培养之意。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那点冲劲还是有的。李斯感叹咸阳吏之难为,离轩则内生迎难而上之动力。在咸阳,除了在复杂的局面中处理事务,可让自己更快成长之外,咸阳所接触的人和事,在丰富眼界拓宽视野方面,也是其它地方所无法比拟的。现代人参加高考参加工作,在同等条件下,首选的是城市,也正是这个道理。 果然,离轩在咸阳县丞任上,短短一个多月,便遇到过数起与朝中权贵子弟有关的案件。其中一起为宅产之争,其间事由复杂,但更复杂的是双方的背景。一方背后有治粟内史下掌市场物价的平准令撑腰,而另一方则在内史有人。 咸阳令接到此案,也颇为头痛,想想离轩的“背景”,便交给离轩处理,欲以离轩的“背景”压制两方。 离轩与双方见面,言道:“大秦立国,以法为本,尔等之纠纷,均有文书人证为凭,厘清不难。双方既交由官府裁决,则事皆决于法,方有可解决之道。若欲以势压人,以权服人,从而获利其中,则此事无解决之可能。最终尔等背后无论是谁,无非是惹一身是非,为朝廷所不喜。因此,尔等提供证据证人证言则可,不可提供无关之消息。” 离轩的意思很明确,咱们不玩虚的,来点实锤,那些老子朝中有人的一套,就不要玩了。先当着双方的面把这一点给点破,省得你们有什么想法。如果你们真要比谁的爹更厉害,那也很简单,别到本府这里来了,自己去后台那里把任命什么的哪出来比一比,结果也就出来了,还费什么劲呢! 如果真到那个时候,恐怕你们招惹的就是你们背后的人了!谁愿意在天子脚下如此撕破脸皮?还不如依照规矩,该怎么就怎么呢。 离轩将复杂问题简单化,仅以案情本身进行解决。果然,双方背后的权贵并未有任何干预司法之事,顺利得以解决。 离轩也由此得出点启示:许多时候,往往越是往复杂方面考虑,事情就会变得越来越复杂,越来越不受自己掌控,最终变成权贵之间“拼爹”的对决。而一旦主吏者将复杂问题简单化,不考虑背后的背景因素,只将所有问题放在明面上进行处理,往往最终会很简单地徇法而决。在这个时候,所谓的“背景”就只会成为背景,而不会成为影响决断的因素,“背景”在这种情况下,也并不愿意跳出来的。 公元前230年,秦王政十七年春,秦王任命南阳假守腾为内史,并以其为将军,于南阳整顿军队,伺机攻韩。 腾长期担任长史,于兵法上实有过人造诣。而韩国此时非但无兵可用,无地可守,甚至也无有识之将,看不出韩已倾覆在兹。 内史腾勿渡过河水,直杀新郑(韩都城,今河南新郑),未遇任何象样的抵抗,韩王安在众臣劝说之下降秦。李斯等议后,置韩地为颖川郡,以内史腾兼任南郡守,解韩王安至南郡软禁。内史腾驻南郡,继续整肃秩序,为攻楚作长期准备。 内史腾初到南郡,即以其在咸阳为官多年的经验,结合秦律对官吏的要求,申明为吏之道。《为吏之道》影响极深,不仅成为南郡官员之必修,而且传至咸阳,为李斯所大加赞赏,遂经秦王阅后,以廷行事传各郡县作为官吏必学篇目,成为具备法律效力的法律文书。其中所阐明的道理,许多方面虽历百世而仍具现实意义。 其对干部的总体要求是:凡为吏之道,必精洁正直,慎谨坚固,审悉毋私,微密纤察,安静毋苛,审当赏罚。严刚毋暴,廉而毋刖,毋复期胜,毋以忿怒决事。宽容忠信,和平毋怨,悔过勿重。慈下勿陵,敬上勿犯,听谏勿塞。审知民能,善度民力,劳以率之,正以矫之。反赦其身,止欲去愿。 更在其中提出了“好干部标准”的“五善”:一曰忠信敬上,二曰清廉毋谤,三曰举事审当,四曰喜为善行,五曰恭敬多让。而“五者毕至,必有大赏”。“忠信敬上”,自然是讲忠诚;“清廉毋谤”,要求廉洁从政,奉公守法;“举事审当”,则为能干事,能干成事;“喜为善行”,是对道德层面的要求,将做善事作为好干部标准;“恭敬多让”,是既要会处世,也要讲团结,不仅班子内部要搞好团结,对外也要搞好团结。 随后,对具体工作中如何把握总体要求和“好干部标准”,提出了许多实实在在的要求。这篇《为吏之道》,以法家为本,兼有道家c儒家c墨家思想在内,内容博大精深,并颇具实用性。若非浸淫秦国朝廷数十年,熟知治国治吏之本,作不出这篇文章。 有人说内史腾为韩国降将,其实仅凭此一文即可知,韩国无如此之才,更无可将秦国律法理解到如此至深至透境界之人。 灭韩捷报传来,朝野震动。韩于军事上没有什么作为,败之不足为奇,最大的影响在于这一战的意义,这意味着秦国露出了肌肉,也表明了态度:我不是和你们玩过家家游戏,不想称王,也不想称霸,我只是要灭了大家,就我一个人玩! 这一石破天惊的消息,并未给所有人带来振奋。 在咸阳丞府衙门,离轩遥望东方,思及韩非,心潮起伏。 “师傅啊,你一生牵挂的韩室,终是灭了!你几年前就已经预见到了吗?” 因为韩非的关系,离轩对韩国的感情非常微妙,有着莫名的亲近之感。但韩国终在自己师叔的谋划之下,灰飞烟灭,成为历史,对师叔到底是什么感觉,他还真很难说清。而近来在坊间听到韩非身死的“真相”,更是令他难以接受。 坊间传闻,韩非到秦后,展现出卓越的才华,因妒其能,怕韩非得秦王重用后取代自己,两大宠臣李斯c姚贾进言馋非,秦王才将韩非下狱,并由李斯亲自赐死。 从李斯对自己的态度和情感,绝对是真诚的,从其认出自己是韩非弟子,也可知韩非和李斯绝对提到过自己。但李斯对自己好,会不会是出于对馋害韩非的愧疚,离轩有些拿不准。 思及韩非之死“真相”,离轩心结难解。 李斯回府,得知离轩仍未回来,沉思片刻,猜想今日灭韩一事已下传,应是与此有关。于是叫上李如依,往咸阳县丞衙门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四十一章 真相 廷尉出行,阵仗着实不小,虽然只是临时前往,也并不简单。 衙役见廷尉仪仗,战战兢兢过来见礼。李斯问知离轩所在,嘱众人在外等候,带着如依进了衙门。 离轩如雕塑般站在院内,遥望东方,面容悲戚。 李斯心道:“果然如此。”缓缓上前,如依在廊下等候。 听到背后熟悉的脚步声,离轩并未回头。 “师叔,师傅的家,是真没了!”声音凄苦,透着悲凉之意。 廊下的如依心中一颤,她还第一次见到一个男人的悲意,竟然如此凄婉入骨,一时间忍不住,鼻子一酸,泪水滚落下来。 李斯想到师兄入秦却惨死,心下也是戚戚。 “师兄在四年前,便早已知今日了!在当时,统一天下尚为我大秦之秘,但师兄却仅从我大秦之治,便已猜出大秦的目标。”李斯回忆当日韩非所言,接着说道:“师兄之才,实是远胜于我啊!” “师傅是因为猜到了这个秘密而死,还是因为他才智过人而亡?”离轩猛然回头,目光直视李斯。 李斯痛苦地摇头:“你当是听到了坊间的传闻,可是,他既不是因知晓了秘密而被灭口,也不是因为才华横溢而遭妒。师兄他是自己寻死啊!” 李斯面皮抖动,每次想起师兄一心求死的过程,他都痛苦不堪。 “自己寻死?这怎么可能!师傅入秦,不是大王相请,要受重用的吗?怎么可能自寻死路?”离轩当然不会轻易相信。 面对离轩的质问,李斯没有选择,只能继续回忆那段痛苦的经历。 “师兄面临着极为残酷的煎熬。”李斯一边叙述当时的情形,一边感觉当时韩非的内心。 “一方面,他在大秦看到了实现法治天下理想的可能;另一方面,却又背负着韩室公子的包袱。他不能看着韩国被秦所灭,更不能为秦所用,亲手将韩国送进坟墓。”这四年来,李斯也常常思虑韩非当时心理,看得比当日更加清楚。 离轩静静地看着李斯,首次知晓韩非到咸阳后的各种细节。从李斯的情绪和叙述的逻辑,他能判断出李斯所言必是真相。 “看到你之后,我才算真正体悟到师兄当日为何说有你之后,死而无憾,也算是理解了他所言‘恰得其所’之意。”李斯说到这里,看向离轩的眼光越发慈爱。 离轩能感受到这种慈爱,这让他心里再生出暖意。 “你是师兄的梦想,我们师兄弟常常在想,如果能一起联手,打造一个大大的法治天下,会是如何的令人向往可惜他走了,但他仍言无憾,就是因为有了你的出现。”李斯接着说道。 想到韩非对自己的厚爱,离轩终于忍不住,泪水哗啦啦淌下。 如依轻轻走上前来,不由自主地抱住离轩手臂:“父亲c兄长,咱们先回家吧!” “嗯,回家,回家!”李斯向离轩解释了韩非之死,心情也放松了许多,拉着离轩的手向外走去。 离轩点头,握紧了李斯的手,这是一只宽厚而温暖的手。坊间传闻,哪里经得起当事人的亲眼所见亲身感受。李斯眼光之宏大,岂会妒贤忌能?韩非之死,李斯所言才是唯一合理的解释。 如依放开离轩手臂,跟在后面,脸上微红,心中既有对离轩内心感同身受的酸楚,又有父亲与兄长心无芥蒂的喜悦,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她也不知道是什么。 门外,衙役及其他官员看到李斯牵着离轩的手走出来,都惊掉了下巴。他们知道离轩与李斯关系匪浅,但李斯当众与离轩表现得如此亲密,显然是公开为离轩站台啊! “县丞大人莫不是廷尉大人的私生子?”众人在心中暗自嘀咕,又对离轩高看了一眼。没办法,在什么时候,都是一个看爹的社会,只是程度不同罢了。 离轩与李斯和如依上了同一辆马车。李斯的马车甚是宽敞,三人同坐也只是稍稍有点压迫感。李斯坐到了一边,离轩只好紧挨着坐到中间。 如依一路红着脸,心跳不已,这样紧紧挨着离轩兄长坐下,真是很尴尬。不过,似乎似乎 离轩当然也不自在,便轻声询问师傅的往事,但身边传来的体香和温暖的体感,却屡屡让他失神。 李斯选择性近视,轻轻闭上眼,向离轩讲述当年在荀卿门下求学时的点点滴滴。 “师兄口吃,每次与人辩论,自称‘非非’。于是,后来有的弟子每次见他,就开他的玩笑,叫他“非非”,听起来像个女孩子的名字。”李斯讲着韩非求学时的臭事,脸上也不禁露出笑容。 如依也不由低首轻笑,这位师伯,年轻时也挺有意思呢!离轩津津有味听着,似乎进入了当年他们求学时的场景之中。 “师兄并不以为意,在此等小事上,师兄宽容大量;但若事关学问,则非得论辩清楚不可。”李斯回忆。 “不过,师兄才情太高,师兄弟中几无可真正与他一辩之人。也正因如此,我与他才会如此相交,情同手足。”李斯不便自夸,但很显然,他与韩非是这个时代的绝代双骄,而在当时荀卿门下,虽个个成才,他俩也是其中最杰出的两个弟子。 离轩思及两位师傅当年风采,悠然神往。如依余光关注离轩神情,心想:“兄长之才华,恐怕也不下当年的父亲和师伯,后继有人,师伯必可含笑!” 离轩则是在想:“师傅与师叔,其实都是极为宽宏之人,不计私怨,以法为己任。若遇才华与己相若甚至比己更高之人,只会欣喜万分,何至于妒忌而生害人之心。坊间之传,其谬千里。”于坊间传言,此时再无半分影响。 其实这也怪不得坊间众人,未能亲身感受,很难准确把握他人之心,依靠片言只语或有限材料进行脑补,实是人之常情。正史尚有诸多主观之见,何况民间传闻。 “师兄有即韩王位之资格,但他并无志于此。而今之韩王,却对他防范甚重,是以虽知师兄之才盖世,仍不敢用他,怕他才高之后又兼权重,则要自立易如反掌。直到韩室已甘为大秦附属,才不得不用师兄,但师兄并未能一展才华,即入秦身殁。若荀师泉下有知,也必伤师兄未能一展其才!”李斯叹道。 “荀卿名闻四海,能教出两位师傅,学问必定极高吧!”离轩想到师傅的师傅,也是心生向往。 “荀师学问之高,为世之绝巅,然仍坚持为学,终日不怠。荀师说‘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也;不临深溪,不知地之厚也;不闻先王之遗言,不知学问之大也。’其言对我和师兄影响极深。离轩,你也应谨记荀卿此言,勤学不怠。”李斯睁开眼睛,看着离轩。 离轩点头:“谨听师傅教诲!” “荀师曾言,‘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冰,水为之,而寒于水。’而你,就是我和师兄所期待的青啊!”李斯说道。 “荀卿弟子,品性都这么好吗?”离轩小心问道。荀卿亲传弟子人人成才,为当世之大教育家,能教导出韩非李斯这等玩转天下的人物,可见其教导学生之能。 李斯浅笑道:“人与人不同,花有百样红,岂可强求人人品性皆高。” 忆及自己师傅当年,李斯也是内心充满感谢:“但荀师最重教化,他说人生而性恶,但教化不同而结果不同。‘干c越c夷c貉之子,生而同声,长而异俗,教使之然也’。正是所受教导不同,导致了人与人之间品性的差异。正因荀师秉持此理而教之,故荀师弟子,虽非个个品性皆佳,但却鲜有性恶之人。” “弟子适才无礼,还请师傅重重责罚!”离轩真心为自己对李斯的态度懊悔。要知道,在荀卿这样道德高企的世之大儒门下成为最好的学生,道德品性怎么可能会低呢? “无妨,你向来有礼,今日之无状,也正是为了师兄而执弟子之礼,我自不会怪罪你,反而因此而为师兄感到欣慰。”李斯回道。 言谈间,马车已至李府。离轩以弟子礼告退,李斯嘱如依陪着离轩回去。 如依一路上,为离轩讲述韩非那几个月在李府时,她作为一个小孩子观察到的情况。如依话虽不多,但其视角独特,因当时年龄甚小,更多是从主观上进行感受和评价。 如依言辞间对韩非充满敬意,这更让离轩感受到李斯一门对韩非的真挚感情。想起平时李由不时流露出对韩非的留恋,李斯视己为己出,离轩为自己适才对李斯的无礼羞愧无比。 此后几日,如依均在离轩回府后,到离轩所居小院,陪着离轩说话,谈诗论文,评武说乐,离轩渐渐从愁绪中走出,重新恢复了阳光自信。而两人的关系也迅速拉近,与亲兄妹般无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四十二章 桃之夭夭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桃花盛开,还真是艳丽无比。”院内,如依看着那株已经开花的桃树,笑着说道。 离轩微笑道:“‘之子于归,宜其室家。’这首诗可是说女子出嫁之事,妹子怎么想到了这首诗?莫不是有如意郎君了?”如依与萝儿全然不同,要是萝儿,可万万不会从口中吟出诗经名句的。 如依脸上刷地一下红到了耳根,嗔道:“兄长无礼,岂不闻‘有斐君子,持礼立身’?竟和小妹说出这般疯话!”“有斐君子,持礼立身”是采自诗经c论语等的集句,如依用以提醒离轩,但实是娇嗔之意居多。 离轩脸色一变,赶忙向如依一揖:“为兄无礼,妹子勿怪,勿怪!” 如依看他慌乱无状,反而害怕吓到他,掩口轻笑:“你我兄妹,何须如此多礼,兄长勿调笑小妹即可。谈诗论文而已,勿须自责。‘善戏谑兮,不为虐兮’。”伸手相扶,兄妹无间。 心中却被离轩“如意郎君”一说困扰了半天:“有吗?没有吧!” 但谈诗论文,如何避得开情爱婚嫁?纵然是经过层层把关,由孔夫子亲自审定的《诗经》,也有着大量谈情说爱的诗歌,更何况秦地民间流传的情诗,更是热情奔放,直白无忌。《诗经》中最著名的几首情诗之一的《蒹葭》,即是秦地情诗,其诗表达主角在渭水热情奔放追逐爱情,景色描绘美,人物描绘美,心理描写入骨。 情诗屡屡在诗文中出现,于是,此类的尴尬也就常常上演。 情诗往往是感情的催化剂,而随着日愈熟悉,两人顾虑更少,经常借着情诗调笑对方。我说你“求我庶士,迨其谓之。”你嗔我“轻薄无礼,小人乃成。”到也其乐融融,其乐无穷。 奇怪的是,这几日萝儿居然没有来寻如依,想来是灭国之战开始,为安全计,萝儿出来不易了。想到这位小公主的种种天真调皮热情可爱,还真有点想念。 这一日,离轩回到府中,如依仍然过来陪他,离轩却似乎一直在思考之中。 “兄长在想什么?”如依为离轩递上热茶。 “嗯,今天遇到一个案子,某男遇到某女,两情相悦,然而女子已经许人。”离轩喝了一口茶,如依接过茶碗,帮他放在桌上。 “两人竟然私结连理,于是被所许人家告至县衙。我正在想,此事该怎么判才好。真不明白,为什么会连婚约都不顾,有这么分不开吗?”离轩摇摇头。 “兄长是没有体会过两情相悦c至死不渝,否则就会理解他们了!”如依随口说道。 “哟,我家妹子已经体会过两情相悦c至死不渝了?那是谁有这么好的福气,说来听听,为兄帮你作主!”离轩抓住机会调侃如依。 “兄长讨厌!” 如依轻捶离轩胸口,离轩下意识地抓住如依的手,只觉轻柔细腻,如若无骨,心神一荡,想放开,又有点不舍得。 如依脸一红,却没有抽回柔荑,低首说道:“兄长又说疯话,诗经描述情爱,多有至死不渝之语,难舍难离之辞。” 离轩马上道:“是了,‘一日不见,如三秋兮’,‘女曰鸡鸣,士曰昧旦’,女的说‘鸡都叫了’,男的却说‘还早呢,天上还这么多星星’。确是难舍难离,生死不渝。”原本离轩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只是诗经背得熟,信口吟出而已。 然而,如依脸更红了,抽回手说道:“兄长真不羞,这么多的诗,竟然选这一句。”大着胆子抬起头来,脸上如红霞映衬,眼中似清泉两泓,娇艳欲滴。 离轩看得痴了,半晌回过神来,夸赞道:“妹妹好美!真不知谁家小子能有这个福气。” 如依心想:“这个小子不就是你吗?还从来没有谁能这么接近我,和我说这么多话呢!但是但是我该怎么办呢?” 如依想起了萝嬴,离轩兄长,好像真的是她的情郎呀!我我我我能和小公主好朋友抢情郎吗? 离轩不觉如依的异样,仍调笑道:“若被别家儿郎看到,必然大兴礼仪,向师傅提亲。” 如依白了离轩一眼,想起刚才所说为情爱而吃上官司的案子,说道:“虽速我讼,亦不女从!”竟是与离轩所讲的案子极为应景。这一句仍为《诗经》中的诗句,意为就算让我吃官司,我也不嫁给你。 如依借《诗经》说了反话,心里如小鹿乱跳,竟是把自己代入到了诗句之中。女子敏感,男子愚钝,大抵如是。 离轩神经大条,竟是从这句诗经中得到了工作上的启发,笑道:“是了,今天的案子我有思路了,谢谢妹子!” 如依无力再说下去,向离轩道别。离轩送她到门口,她却绊在门槛上,差点摔倒。离轩眼疾手快,出手扶住如依,如依轻轻挣脱,急急离去。 离轩挠着头皮:“妹妹今天怎么了?” 朱家跑过来,伸头看看如依的背影离去,转过了墙角,神秘地对离轩说:“你麻烦大了!” 离轩莫名其妙:“我怎么麻烦大了?我惹到妹妹了吗?” 过了几日,离轩升堂审理某女毁婚案,离轩在听取三方陈述后,对案件进行判决。 “男欢女爱,原为世之常情;情之一事,讲究你情我愿,相交相适。某女有约在身而背约与他人交好,法之不容,情之可宥。然双方婚约,尚未经官府备案认可,依律而论,背约之行为不应受罚。判某女以俗礼赔偿有约之男千钱,双方婚约取消,某女可择佳偶嫁之。” 三方皆服,无有异议。 回到府中,离轩却感觉极不自在。如依从那日之后,就没有再到离轩小院中来。离轩冥思苦想,也没想起来在什么地方得罪了妹妹。而妹妹离去时,除了有些害羞,似乎没有愠怒之色。几乎每一天,她都是红着脸走的,那天也红着脸,说明很正常嘛! 看了几行书,心神不宁,再读不进去。叫南门榀和他下棋,没落几颗子,却又没有心情了。心不在焉,落子无状,被南门榀提了几子,无论边角还是天元地带,都已无立足之地。 离轩掷子认负,走到天井中,行了一趟拳脚,才略略驱去一些烦恼丝。 “你怎么了,这两天好像都心神不宁?是不是生病了?”南门榀递上一碗茶,问道。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但身体好像又没什么大碍啊!”离轩喝了一口茶,自己也不太明白自己到底怎么回事,总是觉得心烦意乱,做什么事都提不起精神,集中不了精力。 朱家躺在院边躺椅上,斜眼看着他们,内心激烈战斗:“要告诉他原因吗?还是算了,如果自己领悟不到,说了也白搭,咱还是吃瓜看戏吧!”心下偷乐。 这一日,李斯召集家宴,让孩子们都聚拢坐坐。他对离轩视如己出,自然也召唤了他。 见过李斯和众夫人,见到如依盈盈走来,精神一振,却见如依似有些憔悴,不禁大怜。 “妹妹来了,脸色不太好,是不是生病了?”离轩问道。 如依眼中一亮,展颜道:“谢谢兄长关心,小妹只是没有休息好而已,没有大碍。兄长似乎身体也欠安?” 离轩这段日子着实是没睡好觉,眉眼间的疲态,也被如依看出来了。 这也是二人互相关心,观察细致才发觉对方的异样,其他人并未觉得二人有什么不同。 尚未入席,二人也就立于一旁,轻声交谈。如依时而巧笑,时而阖首,时而美目流光,时而鲜唇轻动,万千风情,在一举一动之间。离轩的眼光,竟是舍不得离开。 离轩已很久没有这么开心,不时找出话题与如依交流,一如二人在院中的亲密无间。 李斯见二人如此,心怀甚慰,微笑点头。两个孩子看来两情相悦,只不知他们说破了没有?看来,今年或者明年,可以为他们办婚事了吧! 回到小院,离轩与南门榀谈笑风生,显是心情舒畅。南门榀奇怪地看着他,只一会儿没见,怎么离轩就从憔悴不堪变得意气风发了? “大人,你气色不错啊!廷尉大人拿什么药给你吃了?”南门榀问道。 离轩一愣,这才想起来,对啊!我不应该是心神不宁,干什么都提不起精神吗?怎么吃了一顿家宴,似乎精神状态就变了? “唉,两个笨蛋,轩哥儿当然是去吃了灵丹妙药,那灵丹妙药啊,不是药店里能卖的,只有廷尉大人家才有。”朱家慢悠悠地说道。 南门榀挠挠头,朱家这货,明明是话中有话,但到底他所指的灵丹妙药是什么?是廷尉大人开导了他?和他说了什么让他高兴的事?对了,肯定是这样。于是,一副明白了的表情,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离轩则终于反应过来了,参加家宴,似乎多数时间就是和如依妹妹在说话,师傅也没多和自己说什么。对了,想到如依妹妹,心中就很是喜悦。 切,不过就是想和妹妹说几句话而已嘛!但说过话之后,确实心情就通达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四十三章 明白了 随后几日,如依仍如往常一样,在离轩回府后与离轩“讨论学问”,有时就在小院与他们一起用晚膳。两人眉间飞扬的神采,让南门榀总算明白了朱家口中的灵丹妙药是什么,不就是一个人嘛! 男人二十,早应谈婚论嫁了,离轩与如依,也确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但是 朱家与南门榀都面面相觑,心中均在想:“那位小公举肿么办?离轩真能应付得下来吗?” 局外人早已看出来了,但两位当事人却在心里不承认有男女之爱,如依是强压自己的幻想,安慰自己:“只是和兄长接触而已,不是和公主抢情郎。”而离轩则更是觉得,自己就是如同喜欢亲妹妹一样喜欢如依,这很正常好不好! 这一日,如往常一般,两人在书房讨论诗文。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古人生活,清净自然,悠闲自在啊!”如依提到的是《击壤歌》,想到那幅田园画面,还未在农村生活过的如依心生向往。 “为兄在入学室之前,每日都是过的这种生活,妹妹喜欢的话,找个机会到为兄家住段时间,体验一下。但可别在田里耕作半日就受不了哭了!”离轩笑道。这些大城市的小女孩,对农村生活的想象过于诗意,却不想想农人耕种之苦。 如依听得离轩的话,想到的却是男耕女织的二人世界,脸上微羞,但还是大着胆子隐讳地说道:“要妹妹去你家,兄长可还有得麻烦的呢!”意为妹妹要嫁过去,你得先做各种准备,事情可不少呢! 离轩笑道:“有什么麻烦的,一辆车而已,慢慢前行,十日也就到了。” 如依说道:“嗯,要和兄长回宁秦,兄长得先向父亲向父亲”终是说不出“提亲”二字,于是掩口轻笑,心中却咚咚直跳。 “向师傅说一声是吧?这有什么难的,过了这几日,我请假陪你去。”离轩头脑一热,拍胸口说道。自己也颇想家了,一起回去看看,顺便把南门榀的妻子乌霜也接到这里来,他们夫妻也好团聚,互相有个照应。 如依白了他一眼,这人得要有多迟钝啊!我说的是这个意思吗?不过,想想和兄长一起回去,看看兄长生长的地方,真的是有些小激动呢。 正在这时,书桌一阵摇晃,两人均觉眩晕。 “地动!”离轩马上判断,而如依已经扑在他怀里。 来不及多想,离轩抱着如依,迅速冲出书房,到小院中站定。朱家c南门榀c其风等陆续跑到小院中。 “怎么又地动了?这两年怎么回事?”朱家嚷嚷道。 离轩皱眉:“不知道哪里又将受灾了!我等下要到衙门里去等候消息。” 突然感觉周围众人看自己的目光有些怪异,离轩奇怪地想,自己没有说错什么话吧? 一声幽香传入鼻中,离轩这才发现,如依被自己抱出来,居然还在怀中。而如依这丫头,竟然抱着他,水一般的眼睛大大的睁着,离轩的眼光看过来,赶紧闭上眼睛,手却并没有放开。 离轩心中狂跳,轻轻将如依放下来,如依似站不稳一般,倚在他胸前。 朱家等打个哈哈,各自准备离开,离轩干咳两声,说道:“我送妹妹回去。”这个情况,也顾不得什么了,扶着如依慢慢向外走去。 离轩到衙门不久,朝廷传来的却不是地动的消息,而是华阳太后薨。似是华阳太后年龄已大,地动时竟然未能经受住此番惊吓,华阳太后地位尊崇,其薨自为国之大事。 随后几日,地动之地亦知,为南岭(今秦岭)与蜀郡相交之处,幸得此地人烟稀少,虽然地动甚烈,民受灾不多。 华阳太后葬礼,咸阳官员与朝中众臣一样,都要前往参与其中。离轩遥遥见到萝儿,萝儿身着孝服,俏丽无双,但大概是太后去世后守灵所致,眉眼间却甚是憔悴,显得楚楚可怜。离轩心下颇感怜惜,华阳太后将葬于寿陵,萝儿还得走不少的路,够得她受的。 萝儿年龄较小,立身于后面。离轩经过之时,轻轻唤了一声。 萝嬴原本低着头,听到离轩声音后全身一震,抬头看到离轩在身边走过,微笑作出禁声动作,止住了要高呼出声的“离轩哥哥”,惊喜莫名。看着离轩在送葬官员队伍中渐行渐远,眼圈渐渐红了。 “萝儿萝儿!”身边姐姐连叫数声,萝嬴才发现大家已经往前走,赶紧跟上。 李府内,朱家和南门榀闲来无事,想起近来离轩异状,也忍不住八卦起来。 “轩哥儿麻烦大了,一边是公主,一边是廷尉爱女,都不可能做小,那么,轩哥儿娶谁呢?”朱家为离轩操心。 南门榀想了想,想要开口,却又觉得无话可说,只得摇摇头。 “轩哥儿福气到挺好,公主虽刁蛮顽皮,却热情大方,可爱心善;如依才貌双全,温柔体贴。鱼和熊掌,若其中有一个是普通人家女子,到可以得兼,但这两位,可都不普通啊!”朱家挠挠头皮,换位思考,也觉得头大。 “公主对大人的情意很明显,而如依小姐虽然言行有度,但其实已经陷入了其中。看来,只有让大人自己去头疼了。”南门榀说道。 其风不知公主之事,到是非常高兴两人能走到一起。如依人品c才华c容貌俱佳,与小主人到是良配,不过,现在似乎已经不适合在一起了吧?恐怕得去外面找个宅子,与如依分开一下,省得有人说闲话。然后嘛,自然就是上李府提亲了。从廷尉的态度来看,他也是赞成这门亲事的,不,这简直就是他一手促成的。 经过地动那日一事,离轩与如依之间感情迅速升温,但是,关系仍然不清不楚。在朱家等局外人看来,他们已在热恋之中,但离轩却一直认为,这是兄妹之情c知己之爱。 离轩偶尔会有异样的情绪升起,觉得如果能娶如依为妻,当是何等幸运。但马上就在心里骂自己不要脸,心思不纯。 “如依可是妹妹,她天天到这里来,是和我讨论学问的,我怎么能有这种想法!”而在恍惚中,却又闪过华阳太后葬礼上,楚楚可怜的萝嬴身影。 这一日,离轩尚在衙门,萝嬴终于觅得机会,被允许出宫。萝嬴急急赶到李府,与如依见面。 “如依姐姐,我好想你啊!”萝嬴看到如依,抓住如依的手一阵乱摇,口里大呼小叫。 “看看你这样子,哪像个公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里来的野丫头呢!”如依调笑道。见到萝嬴,她也是非常高兴,这段时间里虽然和离轩相处愉悦,但也时常想着这位闺密。有的话,还是和闺密说起来更无忌一些。 “如依小姐,公主在宫里啊,一天少说也要念叨小姐七八次,她说想你,还真不是假的。”凝香笑道。 “好啦好啦,我知道你是真想我,走吧,我们进去说话。”如依说罢,拉着公主的小手就往里走。 “还有啊!公主每天少说也要念叨离轩哥哥一二十次!”没想到凝香又来了个神补刀。 萝嬴脸上红霞飞过,娇嗔道:“凝香姐,缝嘴!” 如依面孔凝住片刻,随即展颜笑道:“兄长还没回来,等下带你去看你的离轩哥哥。”心下却是黯然,莫名的情绪,让自己突然提不起兴致了。 萝嬴神经大条,到是没有注意到如依这一细节,而凝香的神经大条程度,与萝嬴相比也不遑多让。到是如依的侍女,敏感地捕捉到了如依的情绪变化,但却也压在心底,没法说出来。唉,有其主必有其仆啊! 在如依闺房内,两人说着体己话。如依总算是知道了萝嬴与离轩认识和交往的经过,心下暗想,恐怕还是得怨自己迟到了啊! “如依姐姐,你说,离轩哥哥愿不愿意娶我呀?”萝嬴很直接,道出了最大的心事。 如依一颤,压住内心的波动,勉强露出笑容:“萝儿这么美这么可爱,如果我是个小郎君,也会向大王求亲的!” 萝嬴心花怒放,对着如依甜甜一笑,露出两个小酒窝,眼中充满憧憬。如依也被萝嬴的小女儿情态感染,不禁怜爱地揉了揉萝嬴的头。 “如依姐姐,你有意中人了吗?”萝嬴眨巴着黑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如依。 如依神色一僵,眼神黯淡下来。 “看姐姐这表情,应该是有吧?”萝嬴发现了如依的小秘密,兴奋起来。 如依凝视着萝嬴,心情复杂,欲言又止。终是没有忍住,轻轻开口: “萝儿如果有,但他却已经有了心上人,我该怎么办?” “啊!他知道你喜欢他吗?他喜欢你吗?”萝儿到是问在了关键处。 如依脸上现出笑容:“应该是吧!” “那你还犹豫什么,要么告诉他,要么暗示他!”萝儿是典型的秦地女子风格,直截了当不含糊。 如依定定地看着萝嬴,这位秦国公主虽已到许人年龄,但仍天真烂漫,毫无心机,眼神纯净呆萌,简直要把看她的人融化在眼睛里。 如依似是下了决心般:“不说他了,你幸福就好!”把萝嬴搂在怀里。 萝嬴在如依怀里不解,怎么不说他了?干吗说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四十四章 妹妹要嫁人 和闺密说了心事,萝嬴也挺紧张,来之前想见到离轩,但此时却又怕见离轩了。 神经大条的女孩,还是女孩,是女孩就会害羞嘛! 趁着离轩还没有回府,萝嬴就和如依道别,逃离般地带着凝香回宫了。凝香诧异不已。 “在宫里天天念叨离轩哥哥,怎么马上要见到了,却又跑了呢?公主,你到底是想见还是不想见啊?”凝香问道。 萝嬴对着凝香一笑,却并没有说话。 “哦我知道了!”凝香神秘地一笑。 “你你又知道什么了!”萝嬴嘟哝着。 “公主害羞了,不好意思见到离轩哥哥!嘻嘻!” 回应凝香的是萝嬴伸向她腋窝的小手。 花园廊下,如依坐在廊边,看着一株小草出神。 “小姐,离轩少爷回来了,你现在过去吗?”侍女映荷过来,小心地问道。如今府中均叫离轩少爷,视为李斯的亲子。 如依回过神来,站起身来,想了想,却还是摇了摇头。 “恐怕,以后不能再过去了,再这样下去,我会受不了的。”如依心想。“难道我还真能和萝儿去抢啊!” 可是,想着从今以后,只能在离轩面前规规矩矩做一个好妹妹,如依一阵心痛,晶莹的泪珠从眼中滴落。 映荷不忍,轻声说道:“小姐,老爷显然有意撮合你和离轩少爷,何不看看老爷有何安排呢?也许老爷有主意。” 如依摇了摇头,缓缓说道:“父亲不知道公主之事,如果知道公主与兄长有此情意,父亲恐怕第一时间是断了我的念想,那还不如我自己来做这个决定。” 之前如依并不清楚李斯的态度,但在近来她对离轩情愫渐深之后,思及婚嫁,才猜到父亲的意愿。原本如依也抱着一丝侥幸,希望萝嬴对离轩只是单纯的小女孩玩闹心思,那么,自己和兄长自可水到渠成。然而,今天听到萝嬴的满腹心事,才知道萝嬴年龄虽然不大,却和离轩相识数年,早对离轩情根深种。 既然如此,自己还能怎样?就算自己不在乎身份,父亲在意啊!而且,抢自己闺密的情郎,日后又如何与萝嬴共处一室? 想到这里,如依悠悠叹了一口气。兄长,看来我们仍是无缘啊! 映荷也是暗叹。日夜侍奉如依,映荷自是知晓如依现在是多么迷恋离轩。每日从离轩那里回来,都是娇羞之中容光焕发。夜读读书,常常将自己代入到诗文之中去,微微含笑,满目向往 可想而知,如依要做出的决定,看起来似乎不声不响,但对她内心的打击会有多大,她将用怎样的勇气来说服自己。 小院内,离轩有些纳闷,往日如依已在这里等候,如同一个贤淑的妻子等待丈夫回家,但今日却没有如约过来。 看着他坐立不安的样子,其风笑道:“小姐今天恐怕不会过来了。” 离轩脸一红,但还是问道:“如依今天有什么事吗?为什么不过来了?” “似是公主来找她。”其风道。 “萝儿过来了!”离轩喜道,很长时间没见到萝嬴,挺思念这个小妹妹的。 “萝萝儿?”其风感觉大脑突然停止了转动,萝嬴公主是谁啊?是秦王最钟爱的女儿,是大秦公主,但离轩怎么会认识?而且还叫公主“萝儿”? 离轩扔下一句“我去看看”,就走出了小院。留下其风站在院中发愣,还没回过神来。 到了如依小院,侍女见到离轩过来,知道他是寻如依,说道:“小姐在花园里,有一些时候了。” 离轩走到花园,墙内却并未传来萝嬴的声音,略觉奇怪。每次萝嬴的声音都是响彻花园上空,正应了后人“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之词字,然而今日竟然如此安静! 迈步入园,其时落英缤纷,铺满小径,清香浸人心脾。穿过小园香径,却见廊下,映荷轻立一旁,而如依坐在廊边,眼神看着一个地方,一动不动。神情落寞,孤寂凄婉,令人望而生怜。 却是不见萝嬴。 映荷听到声响,回头轻唤一声“少爷”,就沿着小径走到花园门口等候。 “如依,坐这里想什么呢?”离轩问道。 如依回过神来,听到离轩声音,眼中闪过亮彩,但瞬间又暗淡下来。 起身向离轩见礼:“如依见过兄长!” 如依一直有礼,但近来在离轩面前已经随意了许多,并不会行如此正式的礼节,有时甚至会直接过来,轻轻将手搭在离轩小臂上,这一礼却是不寻常。 离轩却没想太多,笑道:“怎么你一个人在这里?不是说萝儿过来了吗?” 听到离轩提到萝嬴,如依心中更是苦涩,“兄长原来是寻萝儿来了!” “公主已经回去了。不过,公主到是真的很挂念兄长。”如依轻声说道,脸上看不出来有什么表情。 “回去了?这丫头有这么急吗?”离轩摇摇头,心下有点失望。 “看来,兄长也真的很在乎萝儿呢!”如依心想。 “兄长,如无紧要事,如依就告退了。”如依轻施一礼,从离轩身边走了过去。 离轩反应过来,如依今天的状态不对啊!一把拉住如依,说道:“如依,你今天怎么了?” 感受到手臂上传来的熟悉温度,如依脸上露出挣扎之色,一咬牙,轻轻挣脱开来,说道:“兄长,‘有斐君子,持礼立身’!”这是当时他们二人谈论诗文时的戏谑引语,却被如依今日郑重地说了出来。 接着,如依快步向园外走去,由于走得太快,脚尖踩到裙摆,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离轩伸出手去扶如依,如依轻轻挡住,低头走出花园。 离轩呆立当场,不知所措。 回到小院,其风看离轩有点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禁问道:“少爷怎么了?” 离轩摇摇头,但看着这位长辈,还是说道:“如依不知道怎么了,似乎不愿意和我呆在一起。说了两句话就躲开,对我也很冷淡。”心下甚是惶恐不安,会不会是自己哪里没做好,惹如依生气了? 其风思索了一下,笑道:“如依应该不是生你的气,而是害羞了。” 离轩怔住:“为什么?” 其风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问他:“少爷对如依小姐有何感觉?” “如依很好啊!她就像我亲妹妹一样啊!”离轩不假思索地说道。 “只是妹妹吗?”其风望着他笑问。 离轩张了张口,却没说出话来。 “妹妹,妹妹是要嫁人的!”其风意味深长地看了离轩一眼, “妹妹是要嫁人的!”离轩呆在原地,反复在心里念叨这句话。 一直以来,离轩都以为自己和如依就是兄妹关系,从未——也从不敢想谈婚论嫁的问题。但其风这句话,却让他想起和如依在一起的日子,那些令人脸热心跳的情景,似乎似乎真的不是兄妹感情所能解释。和如依在一起,莫名地愉悦,而今日如依对自己的态度冷淡一点,就让自己如此失落,难道,自己真的是希望能永远和如依在一起吗?而如依,明显也是越来越依恋自己。 “你真的不在乎如依小姐嫁给别人吗?”其风再祭出一记重锤。 离轩心中似被重锤击中,身体晃了一晃。但仍觉得似乎哪里不对?自己已经明白了,自己很喜欢如依,希望能与如依在一起,但为什么,还是不能高声喊出来? “哦,对了,你过去的时候,公主还在吗?”其风问道。 “公主?公主!”离轩于一瞬间,抓住了自己内心不安的根源,就是这个机灵古怪c刁蛮可爱c热情洋溢c毫无心机的女孩,让自己内心不安,不能大胆地回答其风的问题。 “是了,如依今天的表现,不是其风叔说的害羞,而是她们一定说了什么事情,让如依难受。”离轩心想,回忆起在花园中看到如依的细节,那种落幕孤寂的样子,自己早该看出来的。 离轩转身向院外跑去。其风点了点头,看来,少爷是要和如依表白了! 映荷看到离轩急匆匆跑来,吓了一跳,不过,离轩过来应该能让如依高兴一些吧,于是带着离轩进了小院。 如依看到离轩,竟然低头进了房间,将房门掩上。 “看少爷的了!”映荷掩嘴一笑,轻轻退了开去。 离轩轻扣房门:“如依,出来我有话和你说。” “兄长有什么话,不妨就这样说吧,如依不便出来。”如依淡淡说道,心中如小鹿乱闯。 “萝儿和你说了什么?你是生我的气了吗?”离轩问道,心下甚是紧张。 “如依岂敢生兄长的气,兄长也没做错什么,不用介怀。”如依口气仍然很淡,但离轩却放心了不少。 “萝儿怎么会那么快就走了?她和你说了什么?”离轩问道。 “萝儿没说什么,只是因为有些害羞,不敢今天见你罢了!”如依心中苦涩,兄长过来,不过是来关心公主的吗? “害羞?”离轩转不过这道弯,其风叔也说如依是因为害羞,而如依却说萝嬴提前走是因为害羞,萝儿不是会害羞的人啊! “萝儿很好,兄长可不要辜负她了!”如依悠悠说道。随后,无论离轩说什么,里面再无声音传出。 “如依,你开门,我们好好谈谈。”离轩扣门,有的话,隔着门是不好开口的。可是,如依仍不回答。 “如依,我我不愿意,你嫁给别人!”离轩说完这句话,转身离去。 房门打开,如依倚在门框上,听着离轩远去的脚步声,泪水滑落,脸上却露出了笑容。 “兄长,有这句话,我们虽然无缘,但妹妹也无憾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四十五章 出府 李斯回府,离轩前去拜见。 “师傅,其风叔与弟子商议,弟子恐不宜继续在师傅府中居住,可能还是搬出去比较妥当些。”离轩道出正题。 李斯捋了捋胡须,他没有问具体原因,但看离轩略略扭捏的神态,心想莫不是与如依闹矛盾了? “子长则立,此也为正理。你大兄李由也已出府立户,你要出府的话,待选好房宅后,选一吉日就搬出去吧!”李斯说道。对于离轩,他是十分满意,在咸阳县丞之位,判案准确,用律精熟,颇受好评。而在法家思想一道,隐隐有超越自己c甚至超越师兄韩非之势,除了在治国实践上还需要磨练,几乎已经是一个成熟的法家大成者。 离轩告退后,李斯悄悄将其风叫来,询问他为何离轩突然会想到要出府。 “老爷,此为其风所提意见,到是和少爷无关。”其风笑道。 “哦?”李斯颇觉奇怪,其风为何会有此想法。 “离轩身边南门榀c朱家均非常人,在这里其家眷不便入府,离轩立户可解决这一问题。”听得其风此说,李斯也缓缓点头。要让手下人死心塌地跟随,应让其家眷在其身边,否则难获忠诚,这是常理。 “另外,这段日子以来,如依小姐和少爷日日相对,已经是情投意合,情深意切。少爷于情爱上有些鲁钝,只觉自己与小姐是兄妹之情”其风接着说道。 李斯也笑了,这傻小子! “不过,近日来少爷似乎也有所开窍。其风思及二人日日相对,若有何不妥情由发生,恐有损老爷家风及小姐清誉。而他二人如今感情颇深,也到了可提亲的时候了。那么,搬到外面,将少爷父母接来,向老爷提亲,可能更为妥当。” 李斯听其风细说原由,频频点头,其风老成持重,此言大是有理。 “其风,如此看来,离轩搬出去确实应当。只是,你恐怕不能和他一起出去,你还是待在我身边。”李斯沉思片刻,对其风说道。 其风刚想问“为什么”,却突然想到了自己的身份,苦笑点头。 韩非在秦国得罪的大臣甚多,其风在李斯府中,众臣知晓李斯与韩非的关系,再加上李斯的权势,自不会有任何不满。若其风在离轩身边,众人得知离轩与韩非的关系,离轩无疑将面对极大的压力。 等其风离开,李斯脸上露出微笑,这两个孩子走到一起,算是了了自己的几大心愿啊!今后翁婿c师徒联手,打造一个完美的法治天下,当不是奢望。 正憧憬在未来搅动天下风云的想像间,身后一道声音响起:“父亲!” 李斯转过身来,慈爱地看着如依,却见如依情态并不好。低首垂目,眼中微红,面颊更似有小河流水的痕迹。 “如依,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李斯扶住如依双肩,关心地问道。李斯在其子女眼中,是极其威严的存在,但对如依来说则是个例外,自小李斯就极其宠爱这个女儿,甚至连诗文都是李斯亲自教的,是以如依知识面极广而造诣不浅。 如依摇摇头,轻声说道:“我没事,父亲唤女儿来,是有何事?” 李斯端详片刻,笑道:“如依,你如今已到婚嫁年龄,为父想为你觅一良配。” 如依猛然抬头,愕然而不知所措。 “不用紧张,你是我的女儿,自然不会委屈你嫁给你不喜欢的人。你与离轩情投意合,为父也早知晓,既然如此,为父自然会成全你们。”李斯自信,说出离轩的名字,如依自然会非常高兴。 如依身躯微颤,想要说点什么,却一时无从开口。但在李斯看来,这只是女儿激动的表现罢了。 “今日,离轩已来找过为父,他准备搬出府去,自立门户。”李斯笑道。 “兄长要搬出去?为什么?”如依暗想,兄长是不是在躲自己? “离轩要搬出去,当然是便于向为父提亲了,哈哈哈哈”李斯大笑,他自是不便将其风所说的顾虑向女儿说出,但想到女儿与离轩两情相悦,也甚是高兴。 然而,旁边的如依却没有他想像中的欣喜,反而是面色凄凄,轻声道:“父亲,以后再勿提此事!” 李斯身躯一震,看着如依楚楚可怜的神态,心下一阵怜惜:“怎么回事?你不喜欢离轩,还是离轩不喜欢你?说出来,为父为你作主。” “兄长兄长,他”在父亲关切的安慰之下,如依多日来的委屈,化作泪水滚滚流下,扑在李斯怀里痛哭起来。 “乖女儿,是不是离轩欺负你了?为父教训他!”李斯见女儿痛哭,一时间手忙脚乱,在如依背上轻拍。这位帝国最有权势的官员,此时也有些手脚无措。 “兄长他他已有良配!”说出这句话,如依哭得更加委屈。 李斯一愣,随即对相关情节进行脑补,安慰道:“这没什么关系,哪位女子已许配了他,到时候一并娶了就是,哪还能委屈了你!” 如依慢慢止住哭泣,抬起头来苦涩地对着李斯说道:“可是,哪位女子,不是普通人家!” 李斯笑道:“可我的女儿,更不是普通人家吧!”是啊,正常情况下,还有谁的女儿比自己的女儿更尊贵? 如依叹了一口气,幽幽说道:“在她面前,女儿就是普通人家。” 李斯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公主?是哪一位公主?萝嬴!”想来想去,离轩也只接触过这一位公主而已。 如依缓缓点头,说道:“父亲,他们早已相识,女儿我,终是遇到他太晚了!” 李斯问道:“大王连离轩都不认识,自不可能将萝嬴主动许配给离轩,而离轩也不可能向大王提亲。那么,他们只可能是私定终身。你确定他们已私订终身?”李斯片刻之间,就已想到了关键所在。 如依回道:“我不知兄长想法,但萝儿确实已经明白无误地表示过,她想要嫁给兄长。我总不能总不能和她”终是没好意思将“抢情郎”说出口来。 李斯一时间也觉得头痛,只能安慰如依:“不要着急,总有办法可想,你也不要胡思乱想,把身体搞垮了可不行。” 如依点头,忽然说道:“此事父亲还得帮帮兄长,萝儿不可能直接向大王提出赐婚,如果父亲不帮他们,说不定萝儿被大王许配给别人,那就遭了。” 李斯叹息道:“如依,你这是何苦!” 一个人啊,一旦陷入真爱,可能有两种心态:一种是疯狂地利己,自己得不到,也不让别人得到;一种是无私地利人,帮助别人,委屈自己,唯愿自己所爱能有最好结局。很显然,如依是后者。 对于离轩要搬出府去,朱家和南门榀并不意外。他们作为局外人,早已明白,如果离轩继续天天和如依这样“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来,“之子于归,宜其室家”去,早晚会出事的。 “轩哥儿,想好没有?怎么办?”朱家摇头晃脑跟在身边,与离轩一起去看看有没有适合的房宅。原本李斯要为他安排,但离轩借口借此机会了解一下咸阳城,自己办这件事。 “什么怎么办?”离轩有点莫名其妙,朱家经常不在府中,市井之间游荡,目前对咸阳城的了解程度,可能比很多老咸阳人还要熟悉。但他的跳跃思维依然,不小心就被他给带到沟里去了。 “公主啊!小姐啊!萝儿啊!如依啊!还有什么?难道还有谁?”朱家不怀好意地笑道。 离轩一阵头痛:“别问我,烦!” “哎哎哎,你这是什么态度?即使是烦恼,你这也是幸福的烦恼好不好?可怜我孑然一身,孤苦飘零,却没有这么好的福气啊!你还烦!”朱家以夸张的语气,配合夸张的动作,到是有一点凄凉无助的感受。 离轩笑骂:“真想要啊?我和师傅说一声,给你介绍个大家闺秀,保证漂亮贤淑,温柔可人!” “别别别,可别和廷尉大人真说这事,我和你说着玩呢。”看离轩真要落实这事,朱家马上打起了退堂鼓,他可是要做大游侠的,拖儿带女还游侠个屁啊! 离轩一脸鄙夷:“有心没胆的家伙。” “你到是有胆,一个公主,一个廷尉家小姐,不错,不错!”朱家在嘴上可真不能吃亏,立马反唇相讥。 “打住,打住,怕了你了。”离轩只能认输。 朱家得意洋洋地看着离轩,说道:“打住是打住,但是你打算怎么办,总得有个主意吧!” 离轩脸一红:“别胡说八道,我和她们也就是兄妹之情而已,她们也没有这个心思。” “哟哟哟,招惹了人家小姑娘,却又不认?”朱家嘿嘿笑道,“‘离轩哥哥,我好想你’,‘求我庶士,迨其谓之’,嗯,没这个心思。”在一个小院中,朱家可也听到了不少东西,虽然朱家学问不成,但从大墨者所学,其学识还是比较渊博的,这些诗句到也都能背下来。 离轩沉默下来。这段时间他认真思考,回忆与两女相处细节,也不得不承认,两女对他都是情意极深,而自己似乎也不愿任何一人离自己而去。 这是不是贪得无厌? 在当时,有地位的男子妻室多一些很正常,但她们一个是公主,一个是廷尉之女,又都是有容有德之人,得一人垂青已是莫大福分,岂可妄想得兼! 离轩叹了一口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四十六章 我长大了 离轩购买的宅院位于城南,离渭水不远,周围多是大户,很是宁静。宅院颇大,几个小院套在其中,这样,朱家和南门榀都可以拥有单独的小院。特别是南门榀,有妻室的人,有一个单独的小院是非常有必要的。 期间,离轩回了一趟宁秦,分别了很长时间,骤然见到儿子,把离母高兴坏了。 见到父母,离轩虽发自内心的高兴,但心下却也有些遗憾。当他履行自己诺言,向李斯提出带如依一起回宁秦的时候,李斯却是苦笑,实在不知离轩为何在这件事上如此“白痴”。带一个女孩子回家,你真以为是带亲妹妹那么简单?其中包含的意义你知道吗?这是一个代表了确定某种关系的标志啊! 但李斯并未拒绝,而是将选择权交给了如依。 “你问问如依吧,如果她愿意,你带她去看看也好。”心下却是暗叹,这番操作,恐怕又要让如依难受一段时间了。如果如依愿意去,那没关系,公主又如何,老夫先把婚事给他们定了!但以如依的性格,恐怕宁愿自己受委屈成人之美,也不会主动和自己的好朋友抢情郎。 果然,离轩兴冲冲地去告知如依时,却被如依淡淡地拒绝了,连房间都没能进去。 “兄长,如依身体不适,就不与兄长去了。”淡淡的话语之后,其实内心波涛汹涌,我很想去啊,但是,我不能去啊! 离轩反复劝说,最后房间没有了声音,只好悻悻离开。 回宁秦的路程,一半是期待,一半是失落。 “父亲c母亲,如今孩儿在咸阳已算立了足,看二老何时搬到咸阳去?”离轩知晓,父亲作为官吏,如果要搬到咸阳,需要被调到咸阳做官,或者辞去职务,无法自由决定。 离韶虽然能力不俗,却满足于做一地方小吏,无意于仕途。否则以李斯的关系,做个县令县长还是有希望的。 “一门之内,盛极必衰,你们年轻人出去闯一闯就行了。我们就在这里,守着这份祖业,你闯累了,闯够了,总有一个地方可以安放你的身心。”离韶微笑道,离母也频频点头。 “不过,如果看上了哪一家的姑娘,我们就来为你提亲。”离轩接着说。 “是啊,是啊!轩儿,你也老大不小了,娘给你说的那几位姑娘你又不满意,是不是有意中人了?邻居仲宝和你一般大,都已经有两个孩子了!”离母最担心的就是离轩的终身大事,但他也知道,以自己儿子的优秀,当然是不愁找不到媳妇的,所以也没有过于逼离轩。 “没有没有”离轩干笑着回应母亲,但心中却浮现出两个身影,挥之不去。 离韶和离母看儿子的这个状态,心里明镜似的:“这小子绝对有意中人了!”不过并未明说,只是叮嘱离轩,要提亲了就赶紧带信回来。 但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儿子心中是有人,却一个是大秦公主,一个是廷尉爱女。而这个儿子作为法家天才c情场白痴,总以为两个都是他的妹妹! 如果他们知晓儿子与二女的交往过程和想法,会不会一口老血喷到儿子脸上?“谁家会把女儿给你做妹妹?哪位姑娘会没事找一个与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男子天天喊哥哥?”这好玩吗? 如果不是大秦民风开化,那里能见得到大户人家的闺秀?遑论王室公主和权臣贵女了。 朱家孤家寡人一个,不存在家室之虞;而南门榀则将乌霜一并接到了咸阳。在宁秦,南门榀一家也没什么好留恋的,将房产和田地都转售给了官府。按照秦律,官府对这种情形,评估了一个价格,比市场价略低,但胜在方便公平。 回到咸阳,离轩继续沉浸在日复一日的繁忙公务之中。 “离轩哥哥!” 离轩回府,才迈进大门,一个声音传来,毫无疑问,萝嬴又来了。 灭韩之后,大秦用兵于赵,天下震动,咸阳城风云际会,鱼龙混杂。为确保安全,王室子弟出宫受到了比较大的限制。但萝嬴仍通过各种方式溜出宫来,李府和离府是她几乎必去的地方。 离轩见到萝嬴,心下虽喜,但仍为她的安全担忧。刺客处于暗处,萝嬴的安全保卫虽严,但万一发生意外,则无可逆转。为确保安全,朱家每日都在府中,不与离轩到衙门去,就是预防萝嬴过来,也多一个好手保护。幸得均未出事。 进得门来,萝嬴已是如一片红云飘了过来,抱住离轩手臂。 离轩轻抽手臂,却没抽出来,无奈地说道:“萝儿,你都长大了,这个样子让人看到还得了!” “我长大了吗?离轩哥哥!”萝嬴天真地看着离轩,但眼中却闪过狡黠之色。 “是啊,萝儿是长大了,都超过我肩膀了!”离轩看着日渐长大的萝嬴,也是有点不自然。 “哈哈,你说的哦!萝儿长大了,你说的话可要算数!”萝嬴盯着离轩,看得离轩心中发虚。 “什么算数?”离轩小心地问。 “你说的,等我长大嘻嘻”脸一下子红了。 离轩突然想起来,前些日子,萝嬴过来找他,在胡闹半天后,脸色通红地要离轩娶她,请廷尉向父王求亲,把离轩吓了一大跳,朱家和南门榀都在身旁,都吓得赶紧跑路,不敢再听。 离轩不知所措,而萝嬴嘟嘴等着回答,眼看泪水就要落下来,离轩赶紧安慰:“你现在还小,还是孩子,等你长大了再说。” 好说歹说,总算安抚下来。每次和萝嬴都要说很多的话,甚至要做很多很多莫名其妙的承诺,正因如此,离轩把这一句话也当成了临时对小孩子的安抚,对自己当日的话早已忘了。没想到萝嬴却没有忘,今日抓住机会,把这个梗给翻了出来。 想起此事,离轩冷汗上身,和萝嬴说话还真得小心,否则什么时候入坑都不知道。 “过了几个月了,萝儿是长大了呢!”萝嬴挺了挺身子,身高好像是已经超过了离轩哥哥的肩膀,身材嘛该胖的都胖起来了,嗯,是长大了。 离轩有些傻眼,入坑之后,要再出坑来可不太容易。 “对了,离轩哥哥,你什么时候请廷尉伯伯向父王求亲啊?”萝嬴知晓离轩作为一个小小县丞,还没见到秦王的资格,但他是李斯的弟子,以李斯在秦王心中的份量,如果李斯出口,事情十有八九能成。 “萝儿,其实你现在也还是个孩子,只是身高嗯长了一点!”离轩说出这话来,连自己都无法说服。 “我还是孩子吗?”萝嬴问道,清纯的大眼睛一闪一闪。 离轩对这等萌物,显然也没有什么抵抗力,但还是认真肯定地点点头:“嗯嗯,萝儿还是孩子。” “哦,那既然还是孩子,抱着你就没有什么关系啦!我是孩子嘛!” 一边说着,一边恶作剧般搂住离轩,头钻在离轩怀里。萝嬴看似在恶作剧离轩,其实她脸上已经红到了耳根,头根本不敢抬起来,心脏嘭嘭直跳。 “抱到了抱到了,抱到离轩哥哥了。哼,看你敢不娶我!” 离轩呆住,全身僵硬,看着胸前少女的颈项都渐渐泛红,身体微颤,鼻中传来少女体香。一阵迷离之后,暗叹一口气,轻轻将萝嬴搂住。 离轩之前也曾多次抱过萝嬴,但那时萝嬴尚小,又是“兄弟”,自无什么特别感受。第一次知晓萝嬴身份,抱得也算自然。但随着萝嬴年纪日长,与离轩相处除了“兄弟”之情,更是毫无顾虑地表达对离轩的感情,身体的接触渐渐变了味道。 如今这般相拥,于身体和心理上的感受自然与前几年完全不同。 萝嬴以自己还是孩子的理由拥抱离轩,但双方都沉浸在了恋人的甜蜜相拥之中。 凝香瞪大了眼睛,把手伸进嘴里,防止自己惹祸的嘴叫出声来。慢慢地羞红了脸,转身悄悄往里面走去,却差点和朱家撞了个满怀。朱家刚要说话,凝香蒙住他的嘴,往后示意。 朱家眼睛一缩:“轩哥儿好厉害!”说话时将凝香蒙在嘴上的手弄得挺痒。 凝香赶紧放下手,在身上擦了几下,瞪他一眼,拉住他进了屋:“不准看!” “嗯,非礼勿视!” 朱家看着凝香此时已经红透的脸,古怪地笑了起来。 “哎,反正都已经看见了,多看一眼好像也没什么区别吧?” “不能看,好害羞的!” “看一眼和看两眼,不就是五十步和一百步的区别吗?” “那那就再看一眼?” “嗯,看一眼,不过别出去,他们会害羞的!” “朱家,我我也很害羞” “没看出来。” “啪!” 片刻后,两双贼兮兮的眼睛透过门缝,偷偷看着院中那一对相拥的人。 “离轩哥哥,我好幸福!”萝嬴以微不可闻的声音喃喃说道。 “嗯,我也觉得幸福!”离轩耳力甚好,又全身心沉浸其中,这点声音自然是听得到的。 时间静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四十七章 樊於期 入夜。 离轩翻来覆去无法入睡。白天那温香满怀,惹得他情思袅袅,萝嬴和如依的身影一直浮现脑海。 萝嬴的深情一抱,似是打开了他对于情爱的开关,一下子通窍了。萝儿对自己如此情意,现在想起来,自是早已深种。从认识起,萝儿对自己的感情就从无保留,即使分不清是兄弟情c兄妹情还是恋情,那份感情的热烈与真挚,从未改变。 如依有所不同,一开始他们就是拟血缘关系的兄妹,而在相处之中,更多是以朋友和知己相交。然而,毕竟正是情窦初开的年华,在共同语言的推动下,在情诗的催化下,早已悄悄地种下了爱情的种子。 他们都没有想过会变成这样,但现在却不得不承认,他们已经变成了这样,无法再回到兄妹之情的时代了。那种深入骨髓的爱意,已经主宰了他们的意识,纵然此生无缘共渡一生,也再无可能遗忘。 与二人相处有多幸福,想起可能与其中一人无缘就会有多痛苦。 用今人的观念来看,离轩自然是三心二意脚踏两只船,但在当时,在男人可以三妻四妾的时代,却是一个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观念。 近来,萝嬴已经隐隐感觉到如依那个没有说出口的情郎,有极大的可能是离轩。但在她看来,如果两个好朋友能嫁给一个如意郎君,岂不是更好?不过,这话她一直未宣之于口,毕竟还是太羞人了,以她大条的神经,仍然无法启齿。 如依所想,却是两个女子的地位问题,公主与廷尉爱女,均非常人,若是谁做了小,对门庭而言是个问题。当然,公主是不可能做小的。更何况,从先来后到来说,抢最好朋友的情郎,也太过于难为情了! 但是,与兄长天天相对的那段日子,对于一个大家闺秀来说,实在是太过浪漫,如何又能简单地说舍弃就舍弃? 离轩思及种种情由,不由长叹,起身到院中伫立,思绪万千。 此时正值仲夏月末,约已三更,星斗满天。微风斜斜,自渭水南岸而来,给闷热的夏日带来了一丝凉意。 离轩伫立良久,理了理纷乱如麻的思绪,正欲回屋歇息,忽听得墙边有衣衫凌风之声。 离轩刚欲转身,那身影来得好快,已是一手掩住离轩之口,一柄短剑横于颈前。 “别出声!”一道低沉压抑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我不愿伤及无辜,但急需钱财,取二十金交我,我不伤你!”那人轻声说道。 离轩轻轻点头示意,那人料得此事在自己掌控之中,松开左手,持剑的右手也略离开了离轩咽喉部位。 离轩突然矮下身子,避开那人短剑之刃锋,弯腰往前一弹。那人一惊,没想到离轩身手如此了得,略有迟滞,离轩已脱离那人掌控。 那人到也了得,一步迈出,剑气暴发,直刺离轩。 离轩向右一闪,左手切向那人手腕,接着左腿半身横扫。那人收势不及,于是轻轻一点地面,空中轻巧翻腾而过。 这几下电光火石之间的交手,双方都暗惊。那人震惊于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宅院,竟然有如此身手的护院高手;而离轩则惊于一个小贼,居然有堪称一流的功夫。 “这年头,连做贼的都这么厉害了吗?”离轩警惕地盯着黑影,两人相持间互相忌惮,缓缓移动身体。 离轩移动到墙边,突然拿起无意间放在此处的一截短棍,以棍当剑,与那人斗在一起。但却有古怪的感觉升起,这人的合法,怎么这么熟悉? 那人越斗越是心惊,突然发力将离轩逼开,轻声叫道:“轩哥儿?” “啊?”离轩愣住,停下了准备前扑的身体。 “果然是你!”那人吁了口气。 “你是樊将军?”离轩一惊,有点不敢相信,樊将军已到宫内卫戍,为何会来此做贼? “正是樊某。”樊军侯收起短剑。 离轩扔下短棍,抓住樊军侯的手,问道:“怎么回事?将军为何会到此处来?” 樊军侯警惕地看看四周,说道:“进屋说吧!” 离轩将樊军侯引入室内,关上房门,点上油灯。 樊军侯竟然是身穿睡衣,头发散乱,身上还沾着血迹。那个威风凛凛的战场万人敌,此时竟然一脸凄凉。 “怎么回事?”离轩惊疑万分。 “轩哥儿,能在此时见到故人,我很高兴。今日之后,纵然我有幸不死,但相隔千山万水,此生恐再难相见了。”樊军侯浑身颤抖,双目圆睁。 离轩道:“何至于此?” 樊军侯声音微颤道:“我的家已经灭了,满门被杀,包括方八岁的小儿” 离轩这下被惊得魂飞天外:“这是为何?” “此事原也怪我,酒后把持不住但如果不是那个老妇勾引我怎会”樊军侯住口,有悔意绵绵,有恨意滔滔。 离轩又是大惊,樊军侯虽未明言,但他在宫内当差,所言老妇,除了那位号称艳绝天下的秦王生母赵姬,还会有谁? “唉!此事终为大王知晓,吕不韦c嫪毐之后,竟然还有人如此,自是恨我入骨。然而我却仍不知大王已知此事,并于今日动用近卫,秘密杀我我满门被杀,但仍让我逃了出来。若今日不能渡过渭水,那就命丧于此了!”樊军侯仰天长叹,泪水滚滚。 离轩听得傻了。对于樊军侯,离轩剑术上得其指点,极为感谢,并非常欣赏其豪迈之气。但没想到一个顶天立地的军中男儿,却一时不慎,为男女之事招致灭门。 “此事大王必不会宣之于众,但今日如不能秘密得我,则可能大索天下。大王于此事上,绝不会安心放我。”樊军侯说道。 “将军,此事甚是甚是无论将军到何处去,恐勿泄实情为好。”离轩心情复杂,他与萝嬴关系特殊,萝嬴与赵太后为直系血缘,这件事颇为狗血,实不宜为外人道。 “放心,我因个人之行有亏,祸致全家,将此事大白于天下,于我无所益,唯余耻辱于宗族尔。於期已无面目见祖宗于地下,更不会将此有辱宗族之事公之于众。”樊军侯郑重言道。 离轩深思片刻,下了决心,取出百金交予樊军侯:“将军此去,一路保重。” “你为秦吏,不抓我反而助我,若是被大王所知,你”樊军侯迟疑。 “樊将军,助你乃是为义,大王抓你,乃是王家私事。此与秦律无涉。正如你所言,大王如今只是秘密索你,不可能知道你到了我这里,你就趁夜渡河东去吧!”离轩不可能眼看着樊军侯陷入这样的死局,帮不上大忙,就略微助他一下。 樊军侯眼神微黯,心中升起暖意,接过赠金,转身就走。 “等一下,换身衣服再走。”离轩说道。 “不可!”樊军侯说道。“你非一般人,我如果穿了你的衣服,万一失手被擒,必连累于你。” 当时衣服纯手工制作,几乎每一件都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物品,要根据衣服查出主人来,有难度,但可能性很大。而对于应酬较多,平时接触他人较多的官吏来说,其衣服更容易被查出来。因此,樊军侯此言极是。 推开房门,朱家立于一旁,说道:“我送送你?”却是他听到响动,早已起来,守在外面警戒。 樊军侯看着朱家说道:“不用了,此事乃我自己引起,我自行承担此责。如果走不了,这副身躯便留下陪妻儿共赴黄泉。如若此身得脱,少不了将寻赵政报此灭门之仇!但愿彼时我们不会刀兵相对。” 朱家点点头:“走好!” 樊军侯转头看了一眼朱家,说道:“你今后必扬名于天下!”说罢,转身大步迈出,片刻间消失于黑暗之中。 朱家看向离轩,离轩此时默默回想樊军侯之事,心中感慨万千。 “你们一家子,这玩笑可闹大了!”朱家叹道。 “谁一家子?”离轩蒙了,有点转不过弯来。 “你媳妇的奶奶红杏出墙,你老丈人含怒出手,将你媳妇的便宜爷爷一家杀了个干净。你说,是谁一家子?”朱家翻着白眼,看来,男人八卦起来也挺能扯的。 “唉!别说那么难听!”离轩也极是郁闷,这都是什么事啊!说起来朱家的话并不算太错,这几个人和自己还都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说是一家子儿,到也不是纯粹的胡扯。 离轩想了想此事的后果,提醒朱家道:“说到底,这只是王室家事,无关天下,你可别在外面乱说。他们的事属私怨,我也不会掺和。” “放心,我对这些事不感兴趣,现在已经忘了!”朱家站起身来,边走边懒洋洋地答道。 “唉!”离轩叹了口气,吹灭了灯,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入睡了。 次日,城中大索逃犯,除了个别官吏,几乎整个咸阳城都被翻了个遍。纵然作为李斯弟子和咸阳县丞,离府也被象征性地转了一圈。 晚间,离轩到李府打探消息,从李斯处得知,秦王莫名震怒,还在殿中摔了酒杯。离轩稍感安心,想来未得樊军侯,秦王是以发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四十八章 罪秦之谜 未几日,朝廷下发文告,文告曰:今樊於期者,妄行欺君,逃匿于外,为正法纪,已夷其三族。有得樊於期首者,赐金千斤,食邑万户。 果然并未说明是何原因。离轩曾私下问李斯何至于此,李斯也莫名其妙。李斯曾向秦王言,如无其获罪之行,而大索于天下,于法治有亏。然而秦王大怒,不准李斯等再问。秦王从未对李斯进言发过怒,这是首次对李斯动怒。 读着这份文告,离轩苦笑。仅仅从秦王所给予的赏赐来看,就知樊於期这一次着实把秦王得罪得不轻。赐金千斤也就罢了,而邑万户非同小可,类同封侯,此为相国之遇了。樊於期仅仅是一个高级军官而已,并非重臣,亦非重将,却获此“待遇”,可见其事对秦王而言是何等严重。 樊於期得罪秦王,乃秦史一大谜团。 樊於期获罪于秦王一事,正史仅片言只语,此前并无任何其名记载,只知荆苛刺秦王中得知秦王曾以金千斤c邑万户购其首。可知其人在秦之前并非重臣,也绝非一线将军。而秦王如此之恨,以相国之待遇购其首,则多非因公,而实为私怨。 能与秦王结私怨,则不可能远离秦宗室,因此,作为军人能与宗室接近者,多半为内宫近卫。本书虽为小说家言,但情节推理相对合理,自认虽不一定是真相,但比现存许多猜想更符合历史事实。 如今存世之樊於期故事,全部为假想,没有一个猜测有直接的史料进行佐证。以影响较大的《秦国史》为例,杨宽认为樊於期即秦国大将桓齮,因兵败畏罪潜逃燕国。理由仅是两人读音相近,时代相近。 此推测之谬,实是可笑。司马迁著《史记》时,与其时不过相差百年。以司马迁之慎重,若仅仅是读音相近,绝不至于将一个人写成两个人,起码也要加一句“樊於期者,秦将桓齮也。”此为其一。其二,秦时对战败将领,并无太过责罚。以桓齮为例,肥之战,桓齮为李牧所败,全军覆没,仅数骑逃出,但桓齮并未受罚,反而于次年领兵再攻赵,下数城。因此,纵使桓齮再败,其所受处罚,也绝不至于达到“得祸于秦,父母宗族皆为戮没”的程度。 更何况,以桓齮这样的百战将领,胜负之战均无数,乃世之勇士,又有家室在秦,并非游说天下的谋士,岂会为一场败仗就逃奔别国! 若起桓齮于地下,必掩面长叹悲声曰:“后人不学,致诟于吾!” 樊於期之获罪,乃因个人偶尔犯下的错误,用某龙的话说,是“男人都会犯的错误”。而这一错误,不仅秦王不愿宣之于众,就连樊於期本人,也不愿告于天下,毁自身一世英雄之名,辱宗族于地下。再英雄的人物,也会犯错,但有的时候,一个小小的错误,不仅可能误了己身,还会连累他人。 幸而樊於期供职于宫内,所牵连者,多为有爵之人,部分人夺爵去职,天下无事。 相国昌平君举荐樊於期任职宫中,秦王震怒之下,免去其相国之位,以郎中令王绾为相国。更于二十年将昌平君徙於郢。昌平君失势于秦,在楚王死后,被项燕推立为楚王,死于战火之中。 樊於期犯下的一个小错误,造就了荆轲刺秦王的故事,还间接产生了一位楚王,也算因此留名史册了。 原本王绾为郎中令,樊於期之事亦有责任,但因非其所荐,且任职时间不长,与其无多大关系,是以不但未受牵连,反而因此受益。 秦王本欲以李斯为相,但李斯语曰:“臣虽非相国,实早已行相国事。有其实在,无其名也无所谓矣。今臣虽贵,但根基并不深,且统一六国,臣宜于幕后谋划,而以他人当于其前,以惑众国。” 秦王以为然,问道:“廷尉以为,何人可当此职?” “郎中令王绾,为人精诚,为事谨慎,可为相国。”李斯对道。 “廷尉一心为我大秦谋事,如能天下一统,廷尉实居功至伟,彼时必令廷尉之名大扬天下。”秦王感叹,李斯是个事业狂,虽也追求个人名利,但只要能达到其事业的目标,个人一时之得失,并不看在眼里。其眼光之长远,纵然秦王也为之深叹。 按照樊於期大逆之罪,受牵连之人一般不能以爵抵罪。但因秦王不欲令人知晓内情,不愿将樊於期的罪行公之于众,在李斯的劝阻下,秦王同意牵连者可以爵抵罪或处以赎刑,是以此事未引起朝局过分震荡,李斯轻施手段,将原本可能让大秦混乱数年的朝局,重新恢复正常运行,统一之战也得以按计划展开。 李斯将离轩调至廷尉,协助自己办理樊於期案涉案人员诸事。因处理这种因君主私怨c缺少证据实锤的案子,光以秦律来套已经不好套了,必须用法理来进行解释,再按荀卿所传之“类举”进行处置。而对于法理的研究,是准确有效服众,并尽量少地对法治造成危害的重要方式。很显然,离轩非常适合做这些事。 另一方面,李斯知秦王之意,同时为保朝局稳定,也需要低调处理,因此,尽量对涉案人员宽大一些,也不宜完全比照律法而行,而是要给涉案人员一个出口。离轩用法理来进行把握和平衡,就会相对适当一些。 虽然如此,但受到牵连者,还是多达数百人。不过经李斯和离轩进行梳理,分别进行处置,大多数以“谇”——也就是训诫结案;部分低级官员处以赎刑,可以爵位或财物进行抵罪;而部分高级官员,与樊於期的提拔使用关系密切者,以夺爵去职,永不叙用。 此分类处置方案,报经秦王后,秦王点头认可。不杀一人,以示法治之宽严相济,保证朝局的稳定和统一之战的推进,这一做法显然符合大秦根本利益。 “这么多人,进行分类处置,短短时间内做得极是完美。而其中法理,更是精深妥当,法家大成人物,果然不同凡响。廷尉,你辛苦了。”苛刻如秦王,对这份方案都是极为赞许。 如今离秦王获知樊於期一事已过了些时日,当初暴怒的情绪已经平息很多,秦王除了对樊於期仍恨之入骨外,对其余相关人等到也渐渐能理性看待。毕竟,目前最大的国策,是一统天下,而这一国策的施行,如果没有一个稳定的政局,显然很难取得预期效果。 “臣等尽忠为事而已。不过,光凭我还远远做不到,这是臣的弟子一起做的。”李斯也趁机向秦王兜售离轩。 “哦?廷尉收了弟子了?那到应该祝贺一下啊!不知是何方人氏,现任何职?”时人注重传承,能收到一名可称弟子的人才,实为不易。李斯之前从未收过弟子,是以秦王也颇感兴趣。 “名为离轩,原为宁秦县丞,为各地选拔的律法人才之一。在廷尉学习期间,臣在问对中发现此子颇具法家潜质,是以收为弟子。如今在咸阳县为丞。”李斯笑道。 “原来如此,廷尉都收为弟子之人,看来应当是能力不错啊!”秦王颔首。 “确实相关不错,说来很巧,他正是公子曾经提到过在宁秦学室中遇到那位青年。公子在宁秦处置魏武卒之事时,颇得他的助力。”李斯道。 “竟然还有此事,那么年龄不大了。不错,如果真是人才,廷尉可内举不避亲,用好这棵苗子。”秦王今日兴致挺高,在李斯引导下,一直继续这个话题。 李斯之意,自然是为使用离轩做好基础工作,大秦一把手如果不认识你,那么纵然能力再强,最终成就也有限。何况,李斯这里可还有着心病,这病必须得秦王来治。 “年纪甚轻,目前甚至还未婚配。”李斯道,悄悄观察秦王反应。 “这么年轻?”这下秦王还真有点吃惊,如此年轻而有方案所反馈的能力,那还真是值得好好培养了。 李斯含笑点头。 “廷尉,我可知你那个和萝儿关系很好的如依,似乎还没有许人吧?那个离轩如此优秀,又尚未婚配,岂非天作之合?”秦王没见过如依,但却从萝嬴口中听过无数遍了。 李斯却及时地苦笑,并未答话。 “嗯?是两人合不来?”秦王见李斯的怪异脸色,也不禁奇怪。 “这到不是,两个孩子相互都颇有情意,只是只是” “廷尉向来直言敢谏,为何今日吞吞吐吐?”秦王有些生疑。 “大王恕臣无罪,臣方敢言。”李斯将狐狸尾巴藏住,面上有些诚惶诚恐。 “说两句话而已,何妄言罪责,说罢!”秦王一挥袖。 “离轩与公主早已相识,两人情意颇深,未得大王应允,是以臣不敢将如依许予他。”李斯小心地说道。 秦王猛转身,将李斯盯住:“公主?哪位公主?萝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四十九章 大王英明 李斯这时是真的有些紧张,硬起头皮说道:“大王英明!”从决定向秦王介绍离轩,并解决如依萝嬴之事,直到今日,方有一个较好的机会进行提起,开弓没有回头箭,自然硬着头皮进行下去。 秦王望着李斯,脸色阴晴不定,李斯紧张地低下头,全身微微浸汗。秦王雄才大略,气势逼人,纵然李斯可在其余六国任一君主面前谈笑风生如无一物,但在这位秦王面前,却是鸭梨山大。 片刻后,秦王哈哈大笑,但听不出其中是何种情绪。 “好小子,不声不响就把寡人的宝贝给拐走了。不过,要娶寡人的这位女儿,可得拿点真本事出来才行啊!”这番话出来,却是让李斯松了一口气。 秦王似笑非笑地看着李斯,说道:“廷尉觉得,此事如何处理好一些呢?” 李斯赶紧一揖:“自然是听大王的。”事已至此,虽然目前看来秦王的反应似乎在自己的意料之中,进程也未人偏离事前的分析,但秦王一旦开口,无论好坏,都只能照办了。 “一夫二妻,也并无大碍,她二人本从小交好,向以姐妹相称,又何须区分大小。廷尉觉得呢?”秦王缓缓说道。 “大王英明。”李斯心下一喜,却是不敢在面上表现出来。 “廷尉向来到寡人这里议事,都是极有主意,为何今日只是频频拍寡人马屁?”秦王想想此事,也确实好笑,于是又笑了起来。 李斯听得笑声畅快,抬起头来,笑问道:“大王,那就这样定了?”事实上,李斯于自己门庭一事并不是太看重,毕竟对方是公主,只不过争取到秦王“不分大小”的指示,实是为女儿争取家庭地位,不让女儿过于委屈而已。 “先看看这个离轩做事,值不值得寡人将最心爱的宝贝交给他吧。再说了,萝儿可还小着呢!你那如依到是可以先给他们定了。告诉那小子,萝儿寡人给她留两年,如果他真让寡人满意,交给他也无妨。如果不能让寡人满意,这天下青年才俊可多着呢!”秦王道。 “臣替离轩谢过大王成全!”目的达到,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李斯颇为心喜。 李斯告退后,秦王轻轻道:“这只老狐狸!” 随即嘴角翘了起来:“嘿嘿,咱那宝贝女儿也长大了呢,居然自己找到心上人了!” 秦王在初听闻有公主与一普通身份小子有情,心中颇为愤怒,只是碍于李斯在旁,不便发作。随即在愤怒中分析出该公主乃是萝嬴,心态逐渐变化。 在逐步分析出两人大概已经相识数年后,秦王心中也是暗叹,宝贝女儿还是长大了呀!自己无论如何宠她,最终也是要将她嫁出去的。说来这离轩得到扶苏c李斯如此认同,也必是出类拔萃的青年才俊,将女儿交给此人,此人说不得也是大秦今后一大重臣,那么让此人与王室有如此关系,也是不差。 更何况,李斯行丞相之职而无丞相之名,统一大业由李斯提出并付诸实施,然而却并未授李斯丞相之实,虽二人有坦诚交流和默契,秦王也颇有歉意。因此,他早有想法让李斯诸子均婚配公主,以此增强李斯在秦国的根基。离轩为李斯亲传弟子,其时文人重传承,弟子与亲子无异,那么,这也算是对李斯的一个安抚了。 正是从萝嬴的个人选择到一个公主为大秦带来的后期利益都进行了考虑,秦王果断地同意将萝嬴配给离轩,并且由于萝嬴与如依的特殊关系,许二人不分大小,这实是天大的恩赐。 按照规矩,未成年公主应与母同住,而萝嬴这样受宠的公主,可有自己府邸。由于秦王过于宠爱这位公主,便一直将她留在咸阳宫中,居于临月小筑。 秦王缓缓前行,后面跟了一大群人。 到了临月小筑,秦王往后挥手,示意众人止步。 秦王迈步进入,却见萝嬴已坐在凉亭之内,双手支在下巴,和凝香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话。而凝香也不像是在伺候主人,居然和公主并排坐在一起,一手支在下巴上,偏头看着公主。 秦王皱眉,宫里的规矩似乎有些形同虚设啊!不过再想一想也就释然了,对宫女的管理宽严,主要是看主人的性格,苛刻一点的主人,宫女和女仆噤若寒蝉,在主人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喘;而宽厚一些的,则相对要好很多。看这位女仆的状况,恐怕萝儿已经将其当成了朋友闺密了。算了,女儿满意就好,用不着多说什么。 “凝香姐,又几天没有出去了,怎么办嘛?”萝嬴嘟哝着。 “侍卫说是最近六国在咸阳的细作活动频繁,出去不安全。公主还是乖乖呆在宫里,过段日子再出去吧!”凝香显然识得大体,要是公主出去出事了那还了得! “可是好久没见如依姐姐和离轩哥哥了,我想他们了。”公主微闭着眼睛,也没看到已经到了凉亭边的秦王。 “是想如依姐姐多一点,还是想离轩哥哥多一点啊?”凝香调笑道。 萝嬴脸有点发红,想说想如依多一点,又不想在这个问题上撒谎,于是说道:“都想”。 这时,凝香发现了凉亭边的秦王,吓得猛站起来,再向秦王下拜。 秦王摆摆手,示意凝香起来。凝香起身,轻轻退出凉亭,心中咚咚直跳,她明白自己之前在公主面前不符合规矩,被秦王看到,也不知道会不会因此受罚,心下甚是忐忑。 秦王轻轻在萝嬴身边坐下,缓缓说道:“跟我说说这个离轩哥哥怎么样?” “离轩哥哥呀”萝嬴声音嘎然而止,睁开眼睛,惊道:“父王,你怎么来了?” “哼,只想见到离轩哥哥,见到父王来不高兴吗?”秦王佯怒道。 萝嬴嘻嘻笑着,抱住秦王手臂轻摇,脸上却是红了一大片。被父王听到自己提意中人的名字,真是难为情死了!于是施展娇憨萌宠大法,想转移秦王视线。 但秦王显然没有放过她的意思,眼光虽然柔和,却盯住萝嬴的眼睛不离开:“和父王说一说这位离轩吧,寡人想知道他怎么会让萝儿每日念念不忘。” “父王”萝嬴嗔道。在父王面前谈离轩哥哥,这可比被父王无意中听到尴尬多了。 秦王缓缓道:“悄悄拐走寡人宝贝女儿的心,寡人若是什么都不知道,那还了得。你不说也好,寡人以拐骗公主之罪治了他,也就一了百了。” 萝嬴吓了一跳,看秦王脸色并无杀意,知晓他是吓唬自己,但也不敢再这样玩。便靠在秦王肩上,轻声讲述遇到离轩之事。 秦王听得萝嬴在宁秦学室的各种“壮举”,不停地说“胡闹”c“简直是胡闹”。萝嬴偷偷瞄秦王脸色,却见秦王虽说“胡闹”,却一直微笑,于是大着胆子,将在宁秦和咸阳的各种“好玩”的事讲了一遍,绘声绘色,如身临其境。 秦王对他们的儿女情长并不是很感兴趣,却时不时查话,追问离轩处理相关事务的细节。萝嬴虽不是特别了解,但记性甚好,离轩对于律法c公务的相关言语也记得一些,复述出来,秦王也管中窥豹,对离轩大致有了一些了解。 “刚才,廷尉过来,为离轩说话了。”秦王等萝嬴说得差不多,站起身来,说道。 萝儿跳起来,喜道:“廷尉伯伯向父王提亲”忽觉不妥,赶紧住口。 秦王瞪了萝嬴一眼,萝嬴一缩脖子。 “有人提亲就这么高兴,就这么快想嫁出去啊?”秦王拖长了音调问道。 萝嬴轻摇秦王手臂,说道:“哪有嘛!萝儿可舍不得离开父王。” 秦王摸了摸萝嬴发烫的额头,笑骂道:“你这丫头,口不应心。” 萝嬴眨巴着大眼睛,咬唇轻笑。 “放心吧,我已答应廷尉,给你那离轩哥哥留两年时间,如果他能够让寡人满意,将你许配给他也不是不可,不过”秦王故意停顿了一下,萝嬴紧张地看着他。 “如果他没那才华,寡人可就将萝儿许给其他青年才俊了!” “离轩哥哥一定可以的!”萝嬴坚定地说道。然而,看着秦王那似笑非笑的表情,脸上熟得像个大苹果。 “另外,你那个好朋友如依你觉得如何?”秦王问道。 “如依姐姐?她很好啊!”萝嬴有点疑惑,虽然自己已大致知晓如依对离轩的情意,但父王怎么会提此事? “我已经同意,让你那好朋友如依和离轩定亲。”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啊?!”萝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反应过来后,喜滋滋地说道:“这段时间如依姐姐都瘦了不少,知道这件事肯定会很高兴。” 秦王以手抚头,人家都是在争情郎,自家女儿到好,贵为公主,却为情敌能嫁给情郎如此高兴,真是个异类。 “你觉得这样可以?”秦王笑道。 “父王英明!”萝嬴回给秦王一个甜甜的笑。 “英明?这马屁功夫是跟廷尉学的吧?” “父王欺负萝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五十章 最高之法 秦王政十九年(公元前228年),秦将王翦c羌瘣攻取赵国东阳,得赵王迁。 秦王政得尝在赵为质时之所愿,亲自前往邯郸,将自己在赵时与母亲有仇怨者尽数杀之。赵太后心情激荡,崩于甘泉宫。 赵公子嘉率宗室数百人逃亡到代地,自立为代王,赵地几尽归于秦。秦以赵故地设邯郸郡。 六国中军事实力最强的赵国被灭,秦国雄视天下,其灭国之志也昭然于天下,诸国震动,生唇亡齿寒之心,却已无人能够连横抗秦。 次年,秦国发生了一件大事,荆轲于咸阳宫中,刺杀秦王。虽刺杀未遂,但秦王也被吓得够呛,更是十分震怒,咸阳宫乃秦国中枢,秦王竟然被迫与敌直面相对,实为大秦之耻。于是一方面发动大军,以王翦c辛胜为将率军攻打燕国,另一方面下令廷尉主持查办此事,凡国内有牵涉者,决不轻饶。 此案关系重大,李斯亲自挂帅,主持查办此案,离轩也到他身边协助办案。李斯在担任长史时所布下的各国棋子,也运转起来。 然而,如今这个震动天下的重大案子,案情却简单得令人不可思议,非常轻易就完全得到查明。这似乎印证了一个道理:越是简单的方法,往往越是有用。 原来,燕太子丹恐秦攻燕,于是寻得勇士荆轲c秦舞阳,樊於期为报家仇,献头于荆轲,荆轲带樊於期之头及燕国督亢之地图至咸阳,欲以此二物得秦王欢心,接近秦王行刺。然而,到咸阳后却无门可投,于是以金千斤贿赂中庶子蒙嘉,蒙嘉因此向秦王进言,秦王遂接见荆轲,造成行刺事件。 事情大白,离轩思及樊於期之慷慨豪侠,以及对自己的知遇之恩,不禁暗叹。在家中悄悄摆上樊於期灵位,独自祭拜。 “樊将军一生豪迈英武,却晚节不保,于宫中任事时犯下大错,导致家破人亡,实是其人污点。而这一污点,却毁了原本有可能成为一代名将的大将之才,也真是可惜。”离轩祭拜完毕,踞坐灵旁,暗暗想道。 “轩哥儿!”门外传来朱家的声音。 离轩正欲藏住樊於期灵牌,想了想,转身将门打开,将朱家放了进来。 朱家嗅到灵香之味,抬头看到樊於期灵位,说道:“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祭拜此人。如果被人知晓,别说是把公主嫁给你,就连你的小命都保不住。” 离轩苦笑道:“就是因为胆子小,所以才在屋里简单祭拜。相识一场,将军对我相当不错,如今他慷慨赴死,虽从国之大事而言我们已是敌我关系,但这柱香却是不能少了。” 朱家从案上取下三柱香点燃,在樊於期灵前祭上。 “可惜了”朱家说道。也不知是可惜了将军未能成事,还是可惜了将军如此枉死,或者是可惜了将军的污名。离轩当然也不会再问。 朱家与樊於期见面不多,但仍为樊於期的豪迈所倾倒,及至樊於期于宫中闹出荒唐事,以至影响到家人和前途,朱家颇为樊於期可惜。本为大丈夫,却倒在床上,实是令人遗憾之极。 与三四年前相比,离轩和朱家两人都有了不小的变化,离轩更加成熟刚毅,在咸阳丞之位的历练,显然极见成效;而朱家也少了些跳脱的性情,但大开大合的风格,竟然与樊於期有一些相似。 祭拜完毕,两人迅速收拾,将樊於期灵牌等物品彻底销毁。这确实不是闹着玩的,以秦王对樊於期的刻骨之恨,以及此次被荆轲刺杀之怒,若被人知晓离轩竟然祭拜樊於期,纵然离轩有李斯罩着,有公主爱着,虽不至于丧命,但一番苦头恐怕是少不了的。 廷尉府中,李斯与离轩相对而坐。 “离轩,你看此事当如何处理?”李斯双目微闭,以手捋须,从面上看不出内心是何想法,但想来也是头痛吧。 “师傅,蒙嘉向为大王所喜爱,但此事影响极大极坏,恐怕无法保住他了。”离轩小心地说道。 李斯微微点头,缓缓说道:“蒙嘉一时利欲熏心,为师亲往蒙府,从其口中已知此事确切。如果他未收贿赂,尚可以国事托之,并无大碍,但是” 说到这里,李斯眼睛睁开,看向离轩,显然有考校之意。 “但是,私受贿赂,是为不廉,因此而令君被刺杀,是为不忠。不忠不廉,罪无可宥,甚至不可以爵赎罪。”离轩接道。 “哎!忠君乃为臣之本,尽责为臣之道。蒙嘉此人,原本也有才,但恃宠而骄,终至于此。”李斯叹道。 “你再看看当如何论处其刑?”李斯看来是要将考校进行到底了。 离轩思索片刻,道:“蒙嘉论律应具五刑,但其为天子近臣,如何处置,恐怕还得大王定夺。” 李斯赞许地点了点头:“依法治国,天子为最高之法,不以法胁君,也是为吏之道。近臣犯事,先报告事实,让大王定夺,你的想法是没错的,不过” 说到这里,李斯笑了笑:“蒙氏为大秦所倚重,有的时候,不给大王选择,不为难大王,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离轩细思李斯的话,似有所悟,微微点头。 “想到什么了?”李斯笑问。 “师傅,蒙嘉之事,说来除其本人应具五刑外,还应夷三族,由于其身居高位,株连甚广。如果依律硬断,国中恐怕要大伤元气啊!”离轩说道。 李斯微笑道:“所以呢?” “所以,此事应以克制用事,最好的办法,是让蒙嘉一人担罪,不波及他人为妙。而要做到这一点,恐怕蒙嘉应在定罪论刑之前,自己主动给大王一个交待”离轩一边思索,一边将自己的想法和朝局影响进行分析,最终得出一个结论。 “哈哈哈哈”李斯大笑,“离轩,你能如此考虑,足可独当一面了!” 李斯颇为欣慰:“法者,从水,水平如镜,却也应随时而变,因事而易。法家,不是法吏。法吏只需依律严格行事即可,而法家是以治世为最高理想,应考虑到现实的影响和更为深远的将来。唯有明此理,方可称法家。师兄将法c术c势三者结合,也正是如此。你我实践法家治世之道,更因有此思虑。” 离轩低首,以示聆训。 “此事关系重大,我亲往蒙府去一趟,希望蒙武蒙嘉能明白此理。”李斯面色冷了下来。这个蒙嘉,为一己之利,而无丝毫戒备之心,实是愚蠢之极。其实秦王被刺一事,如果蒙嘉略有戒备,认真检验一下荆轲所携带物品,即可避免,然而其荒唐大意,不仅差点让对方得手,更是可能葬送大秦统一天下之大业。要知道,如秦王政这般既有雄心c又有雄才的君主,完全是可遇而不可求。如果秦王政被刺身亡,秦统一天下之事恐怕就此成为泡影。 蒙武为蒙氏家主,大秦倚重的军中高官,李斯自然要让蒙武知晓此事。 事情很顺利。李斯登蒙府,先与蒙武将军见了面,细论其弟蒙嘉受赂一事,蒙武既惊又怒且恐,惊秦王被刺于蒙氏有关,怒蒙嘉之贪为蒙氏引祸,自思恐怕无法善了,满门上下恐将不保。 蒙武折身下拜:“请廷尉救我满门!” 李斯急忙扶起蒙武,说道:“将军且先别急,蒙氏一门向为大秦肱股,不仅大王不忍害之,我等也不忍看数代忠诚的蒙氏一门灭族。” 蒙武心下略宽:“廷尉有何计?” 李斯道:“吾之弟子离轩有一策,只是不知将军是否愿意?” “能解蒙氏灭门之祸,还有何不愿!”蒙武此时听得满门有救,哪有不依之理。 “蒙嘉罪无可恕,当主动伏法。”李斯说道。 蒙武一呆,随即叹道:“此为蒙嘉自取其咎,他也无话可说。” 李斯又道:“让他伏法之前,向大王上一份伏罪状,详述此事,并深刻剖析自己的罪过,表达无脸面见大王之意。有此状,而蒙嘉又主动伏法,以蒙氏之功,蒙恬蒙毅与大王之交厚,其余诸事交给我,应能保蒙氏无忧。” 蒙武再深深一拜,这恩情太大了。当然,他也记住了李斯的弟子离轩,蒙武也是在大秦官场上拼打了一辈子的老油子,自然知晓李斯将弟子在此时抛出来的意思。 “以后,要让蒙恬蒙毅和这位离轩多多亲近了!” 果然,李斯向秦王回报案情查办情况,得知蒙嘉已自杀谢罪,看过蒙嘉的伏罪状后,秦王点点头,对李斯的处置表示满意。 “廷尉此事处置得当,但下来辛苦廷尉,好好告诫蒙武,管束好自家子弟,寡人虽不忍蒙氏遭难,但若管教不严而致生大患,寡人也不敢姑息养奸。”秦王说道。蒙恬蒙毅与秦王关系甚厚,若因此受刑,秦王实也不忍。而且秦王在得李斯后,以统一天下为志,一切国政均服务于这一目标,不愿因为此事对统一天下大业造成负面影响。 李斯应下,将秦王之意回告蒙武。蒙武自此严加管教蒙氏子弟,后来蒙恬蒙毅一文一武,成为大秦内外两大能臣,此为后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五十一章 遇刺 与此同时,王翦c辛胜大军与燕c代军交战,势如破竹。燕王喜应代王嘉建议,献上燕太子丹头颅,以求秦退兵。秦王不许,燕王喜退守辽东,燕国大半土地并入大秦。 这也体现出燕代两王的战略思维确实已经跟不上了。时至今日,他们仍以为秦王政攻燕只为燕太子丹私仇,而没有看出来秦王统一天下之志,燕太子丹是一个极好的攻燕理由,秦王岂会因得到太子丹之首而议和? 战略眼光差得太多,大格局上就差了太多,各种准备不足,自然导致一败再败。 秦国得赵地燕地大部,疆域大大扩张,此时,李斯之前所作的官吏培训,为大秦战后统治提供了坚强的干部保障,大量优秀官吏被分派到扩充疆域任职,或任郡守县令长,或任郡县重要官员,迅速将秦律贯彻到当地。 这些官员,不仅要承担具体工作,同时还要负责为当地官员讲课,特别是故地起用的官员,必须进行秦律学习。而派去的这批官员,则为“吏师”,哪怕是在职位上不如当地起用的郡守c县令,但作为从咸阳“空降”的官员,话语权却是极重,权力极大。 离轩回过头来,看着身后的雄关,感慨万千。 背后的雄关,正是雄视天下的函谷关。 事实上,他的老家虽然离函谷关仅数十里之遥,但他还是第一次出函谷关。眼望这座威震天下的雄关,气势磅礴,势压天下。 “也许用不了多久,这座雄关就再无用武之地了吧!”离轩心中暗道。以如今秦之国力兵力,灭韩只需一战,灭赵仅用一年多,燕王喜退守辽东,已无任何还手之力。接下来,魏国只一城可守,难度几可不计。如此天下六国,大半在手,楚c齐并无多少抵抗力。天下一统,函谷关处于国中,自然不再需要雄关卫国。 离轩此次东行,即是赴新置邯郸郡,任监御史一职,督察百官,理断冤狱。监御史作为郡治三官之一,虽无地方治权,但却能监察郡治官吏,权力极大。在特殊情况下,也可代行地方行政权,甚至掌兵作战。由于可直接监督郡守,与郡守c郡尉分权制约,监御史虽职级和爵位不如郡守,也算是一方大员了。 背靠雄关东望,一片苍茫大地。虽然此地已成为秦地多年,但仍可见金戈铁马的痕迹。离轩不禁想起李斯当日对自己的叮嘱。 “离轩,明天你就将赴邯郸郡上任,于在职之责c为吏之道,为师都不担心。只是邯郸为赵国故都,赵国原为天下大国,邯郸为天下有数之大城,各国细作不少,其中不乏武功高强c专事刺杀者。而如今韩赵二国故人对秦人有怨恨之意,其余四国则有恐慌之情,这些都可能大大增加个人危险性,你务必小心在意。”离别在即,李斯准备了家宴,不厌其烦地反复叮嘱离轩。 李斯也是无奈。从个人安危考虑,他是不想让离轩跑那么危险的地方的,但从个人发展来说,到那些地方历练,往往有利于提升在复杂局面中处理问题的能力。而到新置郡县任职,其贡献类比于军功,更易受到众臣认可,为以后担当重任打下基础。在反复与离轩分析利弊后,还是决定让离轩东行,赴邯郸任职。 监御史为三公之一的御史大夫属官御史中丞直属,但以李斯的地位,纵然是推荐郡守,秦王都会郑重考虑他的意见,推荐一位监御史任职,自然并不为难。 “师傅放心,有朱家在弟子身边,而且弟子也有点自卫之力,应无大碍。”离轩心下一阵暖流。 李斯点头,朱家之勇武向为李斯所欣赏。也正因如此,他最终才下了决心让离轩东行,否则还很难下此决心。 如依眼眶微红,显然不忍分别。二人已订下婚约,只不过以李斯的谨慎,仍未为他们举办婚礼,欲等公主先过门后,再为他们操办此事。 而萝嬴则早在数日前,就上府中一阵哭闹。她曾让父王收回成命,结果秦王说这是对离轩的考核,如果合格了,就将她许给离轩;如果离轩做得不好,那么就别想这件事了。 离轩用尽办法,最后说邯郸是天下有数的大城,很是好玩,又是秦王生地,可以在以后带她到邯郸游玩,这才安抚下来。 于是,他带着朱家南门榀二人,到函谷回家拜别二老,赴任邯郸。对了,孟槁仍未回家,但其母已经脱离奴籍,孟槁意在军中继续发展。那个怯懦的少年,终是长大了。 离轩摇摇头,驱散心中各种复杂情绪。 “哈哈,轩哥儿,只有出了函谷,你才算是进入了这个天下。这个天下的精彩,肯定不会让你寂寞的。”朱家看到离轩一直情绪不高,于是出言道。出了函谷关,朱家身上气势陡升,豪气干云。 南门榀受到感染,深深吸气,对邯郸之行充满期待。 离轩一扫心中复杂思绪儿女情长,哈哈一笑,说道:“正是,咱们既然出来了,自然要做成点大事才是。” 看看东面的苍茫大地,官道宽阔。朱家斜眼,将下巴挑了挑。 离轩一笑,说道:“走!” 两人同时纵马,向前呼啸而去。 南门榀摇摇头,微笑看着两骑在眼中越来越小,成为两个黑点。回身向车队说道:“出发!” 离轩与朱家这一番冲锋,一下子把车队甩开了十余里。两人冲上一个小山包,勒马长嘶。两人哈哈大笑,均感畅快之极,翻身下马,任马儿去自寻草料,两人坐在山石上,秋风吹来,一阵阵凉意泛起。 “小猪,你一直念念不忘游侠江湖,但却在我身边一呆就是几年。后不后悔?”离轩看着身边这个神采飞扬,已经“正形”了不少的青年,心下也是感慨。岁月是把整形刀,哪怕是朱家这样的人,也会在岁月之刀下留下明显的整形印记。 “后悔什么?在你身边我其实也在游侠江湖啊,同样还是蛮精彩的。”朱家笑了笑。 “不一样的江湖么?”离轩暗想。官场也是江湖,也充斥着种种无可言说的潜规则。虽然大秦以法立国,相对而言潜规则的影响已经最小化,但仍难言彻底。 “不过,出了函谷关,面对的是一个更加广阔的天地,自然会让人更加兴奋和期待。”朱家抬头,季节交替之际,天上流云飞过,风起云涌,蔚为壮观。 离轩点头,他虽不舍一些人和事,但对此次东行,仍是极为期待。男儿本自重横行,此为英雄本色,男性荷尔蒙的根源。乱世出英雄,谁家男儿没有一个英雄梦呢! 一路东行,进入三川郡,离郡治洛阳(今河南洛阳)已不远。 洛阳西面四十余里,伏牛山脉余脉,有山曰微,即今之郁山。微山林木葱郁,地理位置极佳,四顾河洛地区,交通便利。易于藏身,也易于遁逃,却不利于围剿,故此地虽处洛阳大城之旁,却向为盗贼横行之所。 自出函谷关,离轩一行已经遭遇两次袭击。在灭国之战开始后,天下大敌,有一些小股盗贼,游离于各地,趁乱发战争财。不过,这些游民除了凶悍并无过人武力,两次袭击,在朱家出手便杀了数人后,这些盗贼眼看踢到了铁板,也就一哄而散。 此刻,微山一靠近官道之处,一条身影远远看到离轩一行,往密林之中跑去。 “将军,他们来了!”身影在一位大汉面前停下,抱拳回报道。 放眼看去,这密林之中,竟然有二十余人,都是普通平民打扮,但满身的肃杀气息和紧握的刀剑弓驽,说明他们绝非普通盗贼,不是离轩他们之前所遇到的盗贼可比。 “将军”点点头,向后一挥手:“隐蔽!” 二十多人马上散开,或三二人,或四五人,显是按战斗小组进行编组隐蔽在石头和大树后面,方便进击。 “干完这一次,也该回去了,据报此人乃一文官,除他身边有一高手外,并无特别值得注意的人,应当能顺利将其刺杀。”“将军”在观察位置看离轩他们行来,心中暗想。 “穿过微山,离洛阳就不远了,不过,要过微山,可能不是那么容易呢!”朱家微微眯起眼睛,打量着前方深入密林的官道。 “不会吧,这里离郡治不远,难道会有什么了不得的盗贼没有剿灭?”离轩初次出关,对关外社会形势并不什么了解。 “微山四通八达,围剿不易,又属通关大道,过往商贾众多,历来就是盗匪云集之地。如今天下大乱,恐怕更是盗贼成群吧!就看天下太平之后,会不会安宁一些了。”朱家说道。当年他与大墨者行走天下,在微山也是受到了盗贼抢劫,不过显然他们是铁板一块,盗贼没有讨到好处。 “李由兄长在这里做郡尉,如果真有危险,应该提前和他说一声的。”离轩说道。 “哈哈,也没什么关系,盗贼再凶,咱们也足可收拾得了。” 朱家话音刚落,前方林中一支响箭飞起,从他们头上飞过,朱家坐下马匹受惊,一声长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五十二章 燕云神将 “呵呵,还真来了。”朱家拉住马缰,舔了舔嘴唇。出了函谷关,这人生才真的热血沸腾,够味儿! 人还未出现,一波箭矢在响箭的指挥下,向离轩一行射出,势大力足,射程不近,先远程攻击造杀伤,再冲过来近战,这伙人应用了战场小规模部队拼杀的战术,不简单啊! 离轩安排随行护卫形成防守阵形,拔剑与朱家一前一后,护住车队。众护卫以盾掩身,严阵以待。这些护卫乃是李斯从咸阳中尉处精选而来,个个都有不凡身手。 前边传来一声呼喊,随即一位彪形大汉手一挥,二十余人杀向车队。朱家在车队前方冷眼观察,待对方迫近,左手在马鞍上一拍,双脚一蹬,借势跃于马前。长剑如蛟龙出水,直取前面数人。 官道约四丈左右宽度,朱家从中间冲去,剑光竟然覆盖了整个官道宽度,阻住了冲过来的数人。刷刷刷连环三剑,已有三人躺在身下。 盗贼群见朱家如此厉害,倒吸一口气,前冲脚步稍稍放缓。 “把他交给我,正主在最后,你们去解决他,别让他跑了!”大汉不敢再让朱家屠杀——确实是屠杀——他的手下,拔剑直逼朱家。 朱家看这位大汉拔剑之姿,知是劲敌,不再屠杀这些手下,凝神看着大汉。其他人绕过朱家,往车队冲去。 大汉一个直刺,直取朱家下腹,朱家左脚迈出,挑开大汉长剑,剑尖顺势上点大汉手腕。如果点实,可挑断大汉手筋。 大汉手腕一翻,避开朱家剑尖,一剑横扫,气势骇人。这等剑法,正如当日樊於期为离轩所演示之杀人之剑。 朱家挂剑前刺,却不是杀向对方要害,而是肋下空档。大汉闪过。 双方一上手便是杀招,招招凶险,一个不慎,就将万劫不复。两人你来我往,一时间竟斗了个旗鼓相当。 那大汉越打越是惊心,自接下这个任务,关于这个车队的情报不断传来,知道这支车队有一个高手,但他一直以为就是普通的高手。交手后才知道,这位高手是放眼天下都有数的身手,此次出击,恐怕是托大了。 朱家却是越打越兴奋,朱家于剑术上极有天赋,将墨家防守天下第一的剑法,练出了攻防无敌的境界,近年来,已经很难有对手在他手中接下十招。找不到对手,终是寂寞。离轩虽强,但两人不可能生死相搏,而没有生死体验,始终是差了那么点意思。这大汉剑法相当强,双方尽力而为,这种剑尖下时时处于生死一线的感觉,让朱家兴奋异常。 大汉渐渐着急起来,这位年轻高手年纪不大,怎么会剑法精妙如斯?以如此剑法,如非军中高手,早应当江湖闻名,但却并未听闻过此人之名。 “算了,缠住这小子,将任务完成就走。”大汉无奈,只能退而求其次。二十余高手,应足可穿过对方防守阵形,将正主击杀。 趁着双方交换身形的间隙,大汉偷眼望向车队,那里的景象让他大吃一惊。 之前与朱家斗得甚是凶险,大汉一直未留意车队的情况,连声音都被“屏蔽”。而此时一看,自己的手下竟然已无一人直立,或被杀,或重伤后自杀,全数躺在地上。车队护卫已往四周山林搜索查探,而那位目标,则从车尾走来,看着二人相斗。另一个年轻书生,则提剑守在车旁,那是南门榀。 “小猪,我们一起上?”离轩问道。 “不用,你过来我跟你急!”朱家劈剑逼开大汉,回道。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可以打得痛快的对手,哪能让离轩过来抢怪? 大汉怒吼,欲往离轩处而去,但却被朱家缠住,两人又战在一起。离轩看着二人的剑法,慢慢脸上变色。 “这大汉的剑法,为军中杀人之剑,而练到如此程度,此人绝非寻常军中高手。那么,如此高手埋伏于此,也绝对不可能是为了抢劫得利。既然不是为利,则必有图谋,他的目标是我!”从大汉的身手,联系到大汉刚才大汉急切冲向自己的行为,离轩猜测到了大汉的真正目标。 “若是刺杀于我,我自幼在关中,没有结下任何仇家,自然不会是我与他的私仇,而是他与大秦之间的恩怨。他们到底是想干什么?”离轩思索。 此时,大汉眼见不易突破朱家,心情急迫之下,腿上中剑,摔倒在地。欲翻身再战,朱家长剑已指在咽喉处。 大汉向朱家剑尖撞来,显然是看到已无法逃脱,便欲寻死。朱家翻腕,用剑身往大汉头上一拍,拍得大汉眼冒金星。 “哎,罢了!”大汉握剑的右手回腕,向自己颈中砍去。朱家眼疾手快,剑尖轻点大汉手腕,大汉长剑落地,发出铿锵之声。 朱家赞道:“好剑!” 大汉抬头看向朱家:“好剑法!” “死士,不死于敌手,则死于己手,你为什么阻止我?”大汉问朱家。 “你知道的,你不是普通盗贼,我们需要了解一些情况。”朱家笑道。这场撕杀实在是痛快之极,浑身通泰,心情也就格外地愉悦。 “但是你也知道的,你们不可能问到什么情况,所以,就不用浪费大家时间了,处理了此事,你们早早上路,我也好早点上路,也许能追上他们,一起作个伴。”大汉冷冷说道。 朱家回头看向离轩:“轩哥儿,确实是他说的这个道理,你看怎么办?” “你按照你的心意办吧,问题不大。”离轩笑道。 大汉闭上眼睛,静静等候那个时刻的到来。人之将死,大汉此刻却异常安宁,一生征战奔波,终于走到了终点了! 然而,大汉听到长剑与鞘接触的声响,却没有等来意料中的一剑。 朱家长剑入鞘,向大汉说道:“阁下的剑法,我也很佩服,希望日后还有机会切磋!” 大汉一愣,睁开眼睛,心下奇怪:“怎么不杀我,而是要放了我?而看那离大人的意思,好像早知这位年轻高手会放了我?” 离轩确实看出朱家对这位大汉有惺惺相惜之感,时人重情重诺,如果成为他人俘虏而被释放,除非是两国交战,否则终其一生不会再与其为敌。因此放了这位大汉,并不会有放虎归山之虞。难得朱家如此有兴致,他放心地让朱家按照自己心意进行处置。 “怎么,还不走?练出如此身手,实属不易,如果交待在这里,我也觉得可惜呢。”朱家笑道,“你放心,我们绝不跟踪你,以后恐怕也不会有机会相见,就此别过吧!” 大汉点点头,将视线转向离轩,问道:“你就是欲去邯郸上任的离轩离监御史?” 离轩微笑点头。 大汉一声长叹:“你运气不错,如果你身边没有这样的高手,到不了邯郸!”说罢看了一眼朱家。 朱家哈哈一笑:“你想多了!纵然我不在他身边,你也不可能得手。” 离轩摇头微笑,却没有开口否认。 “赢不了我,你就赢不了他。”朱家再道。 大汉脸色一僵,心中一惊,有些不太相信,离轩看去就一个温润如玉佳公子,难道还会是高手不成?这些年来年轻绝顶高手这么不值钱? 想到二十多位同伴早早交待在这里,心里又是一惊:“难道刚才真是这位离大人出手?”他的手下可有几个相当不弱的高手,但却没多长时间全部栽在这里,之前以为是护卫中还另有高手,现在看来,护卫虽然不弱,但真正的高手可能正是这位离大人。离大人与这位年轻高手年龄相仿,难道是师出同门? 想到这里,大汉又是一声长叹。果然,现在是这里年轻人的天下了吗?这么年轻,却能够正面击败自己这个成名已久的剑客。大汉知晓,虽然朱家获胜有他受惊于同伴被歼的因素,但即使正常交手,朱家也尽可慢慢取得优势。朱家无懈可击的防守已立于不败之地,而他出人意料的进攻,则令人应付起来极为困难。朱家正值青壮,体力内力都处于上升状态,时间一长,自己必不能坚持。 大汉定了定神,抱拳道:“不知阁下大名,可否见告?” 朱家无所谓地说道:“鄙人朱家,和轩哥儿一样是函谷人氏。” 大汉脸上露出“果然是师兄弟”的表情,同时反复在脑中回忆,确实没有听说过朱家之名,感慨道:“英雄出少年,今后天下,是你们的了!” 捡起地上的长剑,向两人道:“让各位回来吧,不用搜索了,我们在此地的所有人都躺在这里了。在下燕地庆虎!” 朱家和离轩眼眶一缩,抱拳道:“久仰大名!” 庆虎豁达地哈哈一笑,说道:“此名何足道哉,自今而后,两位的大名,必将大扬于天下。” 既然事已至此,也无必要纠结,庆虎抱拳说道:“就此拜别!这些同伴离大人和朱大侠看着处理就行。”看朱家装扮,并没有穿官服,大概是临时跟随在离轩身边进行保护吧。因此,庆虎称呼朱家为“朱大侠”。 离轩说道:“庆将军放心,会让他们入土为安的。” 看着庆虎遁入深林,朱家和离轩相视,面露异色,同时道:“燕云神将庆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五十三章 洛阳亲友 燕云神将庆虎,乃是天下闻名的高手,为燕太子丹身边都尉。他不领兵,只负责保护燕太子丹人身安全,剑术超绝,有“万人敌”之称,威振燕地。 离轩等所不知道的是,当时燕太子丹欲刺杀秦王,庆虎乃是第一人选,庆虎也积极请战。但最终太子丹经过分析,觉得庆虎名气太大,秦国要查其来历不难,一旦知晓是他身边的燕云神将,不可能让他近秦王之身。因此,燕太子丹放弃庆虎刺杀计划,寻得荆轲去咸阳。若是庆虎得以近身秦王,以他的超绝武力值,莫说是手持利刃,纵然他手无寸铁,秦王也绝无幸免之理。 “既然此人乃是庆虎,这些人的身份和目的也就不难猜测了。定是燕太子丹被杀,燕王喜奔辽东后,庆虎等人纠集队伍,分成小队对大秦派出的官员进行暗杀,以期扰乱我大秦统治,让大秦无法安心用兵。”离轩思索片刻,就将此事猜了个大概。 朱家微微点头:“看来,这一路还真是不会寂寞啊!”心下更是兴奋,此时朱家剑道几于大成,十年磨一剑,所为何事?拭剑江湖,名扬天下,是每个男儿热血所在嘛! “只是不知道这是庆虎个人所为,还是背后有什么人支持,甚至会不会是六国的统一行动?因为在此前,已经有各路赴任官员遭遇袭杀,看来这并不是偶然。”离轩继续说道。如果是六国统一行动,那可能会有更加严密的后手,不可不防。而且,可能要将此事告知李斯,以便采取有针对性的措施。 “我们先走吧,边走边想,让大家把饭碗收拾一下,我们今天能赶到洛阳!”朱家还记着人头可以当饭吃呢! 经过微山,一路到洛阳都非常顺利,再无遇袭之事。 到了洛阳,住到官驿中,已有吏员往报李由,告知离轩已到。李由风风火火赶到官驿,与离轩等见面。 “哈哈,吾弟到了,怎么样,路上吃了不少苦头吧?”咸阳离洛阳虽不是太远,但离轩第一次离家这么远,走这么长的路,也不容易适应吧。 “见过兄长,一路还好,只是在微山遇到袭击,杀了二十多人,还烦兄长去处理一下尸首。”微山离洛阳不远,当时只是简单将尸体进行集中处理,并没有进行掩埋。有兄长在此,他们用不着为这些事太过费心。 听到离轩遇袭,李由一惊,不过马上放下心来,这位弟弟武功极好,就连自己也不是他对手,更何况还有朱家在身边,只要不是遇到成建制的军队,以他们二人的身手,纵然不敌,全身而退也是没有问题的。 李由叫过亲随,吩咐了几句,亲随自去安排。而那二十多个“饭碗”,由于击杀是在三川郡内发生,也一并由三川郡进行调查核实,进行军功核算。当然,对如今因升职而得到特别赐爵的离轩来说,二十多个人头,对他已经没有什么帮助,不过换点酒钱,总还是不错的。 李由看着朱家,英气逼人,与在咸阳时的吊儿郎当形象大异,心中啧啧称奇。 “小猪,你这么精神,是吃了什么神药?来给兄长推荐一下!”李由向朱家打趣道。在一个府中住了不短时间,两人间也是相当熟悉,李由也和离轩一样,叫上了朱家的绰号。 朱家嘿嘿一笑,这位嘴皮子功夫登峰造极的青年,此时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事实上,朱家自出函谷关,那种游侠天下的激情让他豪气大生,而在微山与燕云神将庆虎一战获胜,当时仅仅觉得痛快,事后得知对手身份,心中更添自信。那可是天下有数的高手啊,自己能够战而胜之,说明自己的剑法和实战应对已经达到了一个高度,心理上自信了,而且是天下绝顶高手的自信,气势一下子提升了许多。 再加上如今朱家年龄已二十有余,自是将不正形收敛了不少。几大因素结合,故而竟似换了个人。 晚间,三川郡守亲自设宴款待离轩,要知道,郡守虽为地方大员,位高权重,但与李斯这样的秦国第一权臣,仍然相距甚远。李斯虽无直接任免郡守之职,但以其在秦国的地位,郡守任免必然要征求他的意见,他的意见可直接影响郡守的前途。离轩为李斯唯一亲传弟子,前途无量,再加上李由这个李斯的亲子,郡守自掏腰包请这顿饭,自是毫不犹豫。在官场,接触一些这样的官员,特别还是自己也很有本事的官员,大有好处。 “哈哈,轩哥儿离大人,你到洛阳,怎么不和兄弟说一声啊!” 一个显得极为亲热的声音响起,抬头一看,门外走来一人,此人又向着朱家和南门榀抱拳道:“小猪c南门兄,好久不见。” 离轩等人看清来人,都是一阵惊喜,竟然是叔坚!那个离轩三人初到咸阳,在羊肉馆里发生冲突的三少爷叔坚! 叔坚在与离轩等产生交集后,在公子扶苏眼中地位提升。随后与离轩朱家等人交往甚密,经过自身努力和扶苏举荐,得以入宫为郎,后选拔官员分赴各地,经扶苏举荐,叔坚被荐为三川郡丞,终是有了一番前程。 一个人往往在优秀的人身边,会让自己变得越来越优秀,叔坚也不例外,从一个纨绔子弟成长为地方重要官员。叔坚在思及自己的成长路径时,常常感慨于遇到了离轩等人,因此,也常视离轩等人对自己有知遇之恩。 原本当晚属于私宴,以叔坚的地位,并未受郡守邀请,但李由知晓叔坚与离轩等人的交情,私下相邀,郡守当然乐于给这个面子。再说了,这样一来,如果搞得好,一桌人都会成为“自己人”,对工作开展自然也会有好处吧。 离轩也在官场混迹多年,又跟着李斯这个官场头子,应付此等场面已是轻车熟路,游刃有余。更何况席间多是自己亲友,只要注意不要轻慢了郡守,虽然郡守给自己面子,明为自己为主宾,但郡守为一郡“一把手”,必须要突出郡守在席间的地位,这也是官场规矩。离轩虽然身份特殊一点,但也得有这种规矩意识,人家给面子,自己也得给人家面子不是? 都是场面人,一时宾主尽欢。 席后,郡守回府,李由与离轩等叙兄弟之情,离轩也详叙了遇袭的过程。不过,省略了朱家放庆虎的细节,只说是庆虎不敌朱家而远遁。 “燕云神将?!”李由大吃一惊,连此等人物都来玩刺杀了吗? “我原以为,庆虎不过是为燕太子丹报仇,而专门刺杀大秦官员,但现在想起,却还是疑点多多。”以燕云神将的名气身份,他应当在燕故地袭杀官员,或者直接到关内甚至咸阳去刺杀重要官员才对,为什么会隔着原赵国地界,跑到故周地来当拦路贼? “此事确实奇怪,之前从函谷出关的官员中,也有多人遇袭,但袭击者并无太强高手,多数袭杀失败。不过,屡屡发生类似情况,恐怕不是单纯的某一国某一人的报复行动。”李由在听了离轩介绍的情况后,轻抚下颌短须,缓缓点头。 “大秦敌对势力以此制造官吏恐慌,此一点确凿无疑。但如此密集的行动,会不会还有具体的目标,此为弟所疑惑不解之处。”离轩说道。 李由长吁了一口气。自灭韩以来,各国恐慌震动,各种动作不断,这都在大秦预料之中,也都有相应的应对手段。但最近袭杀派出官员,却显得略有些密集,而且多集中在三川郡与颖川郡一线,要说没什么更大的目的,实在是说不过去。 “如今看来,在暂无更多消息的情况下,只能严阵以待,随机应变了。不过,此事要报给父亲,让他有所准备。”李由道。 离轩点头。与李由的此番分析,就是要让李由将相关情况报告李斯,李斯在整体上进行把握后,也许有更多发现。 “对了,兄长可查一查那二十多具尸体,会不会有些线索。特别是分析一下,那些人是燕人,还是当地纠集起来之人?”离轩突然想到此事,如果能明了这些人的身份,可能会有新的线索。 随后几日,离轩等人在李由c叔坚陪同下,游览洛阳城。洛阳为原天下共主周王都城,原名成周,历史悠久,古迹名胜甚多。然当年之王城,如今已成秦国一郡之府,不复当日万国来朝之盛况。但踏足其间,仍可感受到历史的沧桑,令人油然而生兴亡更替之感慨。 当然,以离轩等人的谨慎严密,自不会在公共场合发出什么做死言论,不过是在心中默默体悟其中的微妙罢了。 王朝的兴替,其实并无多大的改变;而时代的变迁,才可能对历史进程产生深远的影响。之前千年历史,不过是诸侯国在共主下的循环往复,而如今大秦的崛起和治国模式,必将迎来一个崭新的时代。无益最终大秦的成败,但大秦以其强势的军事和国家实力,推动着历史车轮滚滚向前。 由此观之,三十年前秦绝周嗣,乃是必然。从那时起,历史已经翻开了新的篇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五十四章 神将之威 此时,离洛阳城不远,在洛阳与新郑(原韩国都城)之间的一小镇上,有三人在一宅堂屋中相对而坐。其中一人,正是此前败于朱家,但朱家放其一命的燕云神将庆虎! 一开始庆虎就直言此次袭杀失败,同时表示自此不再参与相关行动。 “诸位所谋之事,庆某并不打听,但庆某也不再参与诸位的任何行动,还望二位见谅。”庆虎呷了一口茶,缓缓放下。 “神将此为何意?之前我等可是商议妥当,我等为神将替太子丹报仇出人出物,并不要求神将做其它任何事情,只须在附近袭杀秦国官员即可。”坐在上方位置的男子相貌儒雅,长须过颈,语言温和,听起来甚是悦耳。 庆虎直视此人,说道:“无他,只因庆某已败于此人护卫之手,未完成大人所托,心中有愧。” “哦?”这下中年男子惊讶起来,“以燕云神将之威,竟然败于他人之手,是被几位高手围攻?” “仅仅一人!”庆虎淡淡说道。 “击败神将的是哪位成名高人?”中年男子惊讶更甚。 “并非成名高人,而是他身旁的那个年轻人,朱家。”提到朱家的名字,庆虎心中也是一动。对朱家的剑法,他也是真心佩服。 “朱家?那个年轻人?”刺杀离轩,是他们最重要的一次外围行动之一,由于离轩的身份特殊,如果刺杀成功,必然会引起外围更大混乱。因此,离轩身边的朱家和南门榀他们都是知道的,也知道朱家功夫不错,但想来庆虎带去的人中,应当有几个都可稳赢朱家,却没想到朱家的功夫已经不错到了能击败庆虎的程度。 “哼!”庆虎对面传来一声冷哼。 “植将军有何见教?”庆虎冷眼看去。 植将军站起身来,走到庆虎案前:“燕云神将,敌不过一个刚出道的乳臭未干的黄口小儿?庆将军,据我们了解,那位朱家可没在秦国军中历练过,近几年都在离轩身边,他能击败燕云神将?” 植将军语气中充满了质疑,显然怀疑庆虎另有算计。战国争雄,尔虞我诈乃是常事,何况朱家正面单独击败庆虎,也太夸张了一些,也怪不得植将军如此怀疑。中年男子本欲阻止植将军,但转念一想,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也想听听庆虎的解释。 庆虎站起身来,却只是斜了植将军一眼,转身向中年男子抱拳道:“庆某此来,只是觉得当打个招呼,友情告知一声。言尽于此,信与不信,尽在两位。告辞!” 转身大步迈出堂屋。 植将军被无视,大怒,拔剑在手,飞身追出堂屋,向庆虎后心刺去。他也知道这一剑刺不中庆虎,但他相信自己作为远近闻名的高手,名声虽无庆虎显赫,也应足可一战。 中年男子想要制止,却已来不及。 庆虎剑未出鞘,迅速转身用剑柄在植将军剑身一撞,植将军只觉一股大力撞来,那把利剑已断成两截,随即庆虎一脚踢在植将军胸口,将植将军踢得向后摔去,直接摔进了堂屋,肋骨差点断裂,气息急促。 这位远近闻名的高手,竟是在主动出击并且偷袭的情况下,连庆虎一个照面也支撑不下。这还是庆虎未下死手,否则就这个照面,他已经成为“饭碗”了。 庆虎败于朱家,那是天下绝顶高手的失利;与普通称雄一地的高手相比,庆虎仍可称高高在上。植将军以为自己可与庆虎一战,实是井底之蛙。“神将”虽仅是个江湖称谓,也不代表天下无敌,但放眼天下,也只有庆虎被称为神将,岂是寻常高手? 院中四名护卫见植将军被庆虎击倒,拔剑来攻。这些人都是好手,但庆虎拔剑在手,剑法大开大阖,虽然庆虎手下留情,但仍在数招之间,将四人尽数击伤。 中年男子之前在堂屋正中冷眼旁观,此时才起身走到堂屋门前,轻轻击掌,赞了声:“好剑法!” “你你,知晓了我等机密,休想就此离开!”植将军狠狠说道,心下却是骇然。原以为自己纵然不敌庆虎,也当相距不大,然而真正交手,才知道与对方乃是天壤之别。而那四位护卫,虽然身份不高,但武功却并不比自己弱,却在联手的情况下被庆虎轻松击败,神将之威,竟至于斯! 庆虎冷冷扫视院中数人,随即回身大步离去。 一个声音从门外传来:“庆某已说过,不会掺和你们的事,也不会向任何人透露你们的情况。但如果你们对我还有什么算计,拿出来就是,庆某应该还接得下!” “大人,难道就这样让他走了?”植将军挣扎着起来,牵动伤势,大专咳嗽,却又引得胸口剧痛,大汗从额头流下。 中年男子过去,将他扶到案边坐下,说道:“我们没有准备,此时要留下他虽然也能做到,但代价太大,不值得。” “那那就这样算了?”植将军脸上露出不甘之色。 中年男子轻笑,微闭双眼:“你也真是蛮干,原本想好好谈谈再争取一下的,结果就这样搞砸了。这可是燕云神将啊,用好了是非常有效果的,可惜了!” “不过,既然已经不能为我所用,这把刀还是毁了的好,否则还是不太放心啊!”中年男子在说到一个人的生死问题,仍是云淡风轻。 植将军狠狠握了握拳头,心中暗道:“一定要找机会干了这厮!” 中年男子似是看出了他的想法,摇了摇头,说道:“你不是他的对手,我们手里没有人能单独胜他,要处理他,还得另想办法,不能光靠个人武力。” 植将军似有不服,但想想刚才庆虎简单粗暴的一撞一踢及转眼败四人之威,狠话已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中年男子道:“你啊,就是这点不好,目中无人。这次在庆虎手上吃点亏也好。行了,你去开点药吧,不要拖出大问题了。” 植将军称是,站起来准备告退,中年男子却又叫住了他。 “你觉得,庆虎真的败在那个年轻人朱家手上了吗?” 植将军思索片刻,回道:“庆虎的确很强,植远不如他。但经此一战,植更不相信他会输给那个年轻人,他必有自己的图谋。” 中年男子缓缓点头:“要说那个年轻人能胜过庆虎,实在是太过不可思议。若真是如此,我们的计划中,根本就不能去碰这个钉子,以免反而生变。” “如果说这批护卫里埋伏着高手我还相信,但要说是这位年轻人有此功夫,我还真不敢相信。而庆虎说这年轻人打败了他,那么,这批人里应该没有什么绝顶高手,他可能只是放出烟雾,让我们不去碰离轩而已。他会不会和离轩等人有什么交易?”植将军道。 “这到不会。庆虎恨秦逼死燕太子丹,所有图谋都围绕报复秦国进行,不会与秦官员有所勾结。但是为谨慎所见,我们是不是应避免再去碰这位离轩,以免坏了大事?”中年男子沉思片刻,还是下了决心,“别去惹离轩了,无论他那里是否有高手,我们要把精力放在大事上去。” 植将军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没有说话,告退出去。他的胸口伤势不轻,不及时治疗的话,留下后遗症可就麻烦了。 植将军出去后,中年男子在屋中踱步,口中反复念叨:“燕云神将,果然名不虚传,那么,那个朱家朱家到底真是能击败庆虎的绝顶高手,还是庆虎另有图谋,故意以此乱我视听?” 沉思良久,中年男子叫来一个随从,吩咐道:“你立即去请魏国的刘大人,就说我有要事相商。” 没过多久,一个富翁打扮的人走进这家宅院。这个毫不起眼的小镇,集中了这么多的各国大人物,难道这个小镇是盟军联合指挥部所在地? 如果是离轩在这里,他大概可以认出来,这个富翁,竟然是当年魏国在秦国的细作负责人,隐居于宁秦县城,后被火烧死的“刘善人”!显然,当年的刘善人在绑架扶苏一事失败后,用了金蝉脱壳之计,让人以为他已经死去,事实上却偷偷地离开,继续从事反秦大业。 中年男子与刘善人见过礼,进屋分宾主坐下。 “刘大人,未知阻击秦国派往南郡等地官员之事,如今怎么样?”中年男子温和地问道。 刘大人拱手道:“回周大人,秦国往南郡去者共十九批次,我等用各种方式试探和袭杀十四批,杀二十余人。” “损失如何?” “损失不大,因多以利诱游民攻击,我方虽偶有伤亡,均在可承受范围。” “这些批次中有无高手护卫?” “护卫甚是强悍,但谈不上高手。最强者也不如周大人院内几位大人。” 听了刘大人的介绍,周大人皱眉:“这就奇怪了。”离轩虽与李斯有特殊关系,但并非地位特别高的官员,其他批次的外派官员并无过强的高手,离轩的护卫也没有理由有高手啊。难道,真是庆虎另有图谋? “刘大人曾在关中多年,是否知晓离轩此人?”周大人问道。 “离轩?周大人知道离轩?”刘大人颇为诧异。 周大人睁开眼睛:“刘大人果然知晓此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五十五章 道歉有用还要法律干嘛 刘大人缓缓点头,说道:“离轩原为宁秦一亭长,因其身边一人与我手下发生冲突,故而有一定了解。”在刘大人离开宁秦之时,离轩刚刚到任亭长一职。 “此人如何?” “此人非常年轻,似与扶苏有不俗交情。但我们并没有过多交集,不太清楚其人其事。到是他那位朋友,武功还不错,杀了我几个手下。”刘大人把离轩干的事,都归到朱家身上了。 “那他那位朋友的武功,达到了什么程度?是否可称为高手?”周大人问道。 “高手?呵呵,如果限于宁秦一地,到是可称高手,但周大人口中的高手,可不是那么容易达到的。怎么,周大人何以提到此人?”刘大人对朱家的武功不置可否,魏武卒虽不弱,但也仅仅算是精兵而已,远远称不上高手。 “不知道刘大人是何时遇到的离轩,这个离轩,目前已是秦国派往邯郸去的监御史了!”周大人道。 “监御史?厉害!监御史虽为初设,其职不明,但与郡守c郡尉一起为一郡三大巨头,地位不低。短短几年时间,从一个亭长做到监御史,看来是扶苏之功啊!”刘大人吃惊之余,又复感慨。有的人就是命好,不需要什么本事,只要能傍上大腿,什么好处都占了。 “呵呵,刘大人可能猜错了。这位离轩并不简单,据线报,此人是李斯亲传弟子,律法精湛,甚得李斯所喜。此次出任监御史,应是李斯所荐。”周大人道。 “哦居然有这身份!那么,如果把他杀了,周边的局势应该会乱上一阵子吧!此人现在何处?”刘大人眼睛一亮,有特殊身份的人,一旦遇刺往往影响会更大,这是常理。 “此人现在洛阳,之前我们曾动过手,但失败了。”周大人叹了口气。 “如此重要的人物,应当安排强手,确保成功的。”刘大人也叹了口气。 周大人面露苦涩,说道:“如果是庆虎去,你觉得够不够强?” “庆虎?燕云神将?”刘大人吓了一跳,“周大人厉害,竟然连燕云神将也请过来了?有他出马那肯定轻松完成任务啊!” 周大人摇摇头,说道:“正因此人身份特殊,我等也做了万全之策,请庆虎出手袭杀,以保不失。但是,庆虎今日回来告知此事,说是任务失败,他带去的二十余位高手也全部折损于微山之中。”想到这二十余人一战尽墨,周大人也觉得肉痛。这些人武功均不低,虽与庆虎等绝顶高手有很大差距,但也足可称为小高手了。 刘大人一脸震惊,随即想到一事,说道:“周大人刚才说离轩为李斯弟子,是不是李由派兵接应离轩,设下了埋伏?”周边各郡主要官员的情况,刘大人等了如指掌,自然知晓李由乃李斯长子。他们曾试探过几次,欲刺杀李由,但李由本身武功不低,再加上作为郡尉,身边军中高手众多,他们根本找不到机会。如果是李由为师弟保驾护航,那么此事就说得通了。 “问题就在于此,据庆虎所言,他们并未被军队攻击,仅仅是离轩身边护卫,就将他们全数留下,只有庆虎一人逃脱。”周大人道,“甚至,庆虎是被离轩身边一个叫朱家的年轻人正面单独击败!” “不可能!”刘大人惊道。他怎么也不会相信,一个山村出来的小子,武功再好,能够正面将身经百战,名满天下的燕云神将击败。 “果然,刘大人也不相信么其实,我们都不敢相信此事,植甚至怀疑,是庆虎有所图谋,故意混淆我等视听。可惜了,我那二十多人啊!”周大人叹道。 刘大人若有所思,二人针对此事,又进行了一番讨论和谋划。 离轩与朱家c南门榀在洛阳城游玩,自出函谷关,乃知天下之大,此次前往邯郸,并不甚急。到了洛阳这样的大城,到处转一转,了解一下天下各名城的独特风格,当然是必有科目。李由c叔坚公务繁忙,自去处理公务,派了两人跟随使唤。 走进洛阳坊市,眼前琳琅满目,各种新奇物品摆满街道,两边小贩林立,叫卖声不断。中原为文明之源,其文化的先进性,比起关中还是有一定优势的。 “轩哥儿,这就对了,你是该好好选几样东西,请人带给公主和如依!”朱家看离轩认真地看那些新奇玩艺,打趣道。 离轩脸一红,是有这个打算,但一个大男人,大庭广众下买这些东西,还是挺难为情的。 “还有南门兄,不给乌霜和你家那小子带点东西回去?”南门榀也不放过。 南门榀嘿嘿一笑,眼光在四周转悠。 “他妈的,小爷刚买的陶杯,就这样被你撞碎了,你没长眼睛吗?”前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放眼望去,一个衣着华丽的白面公子,对着一个十多岁的少年拳打脚踢,少年已被打倒在地,白面公子还不依不饶,用脚往少年脸上踢去。周围的人看着白面公子,似有些畏惧,不敢劝阻。 地上,一只陶杯碎成几块。 离轩摇摇头,走上前去,制止了白面公子的行为。 白面公子看离轩三人气质不凡,到没有继续动手,也没对离轩恶言相向。 离轩向二人了解了情况,原来是少年不小心撞到白面公子,白面公子也没注意,手中刚买的陶杯落在地上。白面公子显然很喜欢这个陶杯,大怒之下,先把少年打了一顿。 少年衣衫简陋,看得出是个贫苦人家子弟。 “这位兄台,你气也出了,就这样算了吧!”一个精致的陶杯,对有钱人来说值不了多少钱,不过,如果让这少年赔,可能这少年也赔不起。 “怎么可能算了?这小子必须要赔偿,不!必须要双倍赔偿,以弥补我这颗受伤的心!”这位白面公子却不买账,开玩笑呢,咱被欺侮了,能就这么算了? 旁边跟随悄声说道:“此人乃本地贵族之子,平素纨绔,沾惹上也挺麻烦。” 离轩微微一笑。跟随一呆,想起来以这位爷的身份,哪会怕这种麻烦!于是住口,看离轩如何处理。 离轩看向白面公子,说道:“这位兄台,一个陶杯而已,并不是多大点事,让他给你道个歉如何?” “道歉?道歉有用,还要法律干什么?损坏东西要赔,这是小朋友都知道的道理吧!这和陶杯值多少钱无关,而是和规矩有关。”白面公子显然也是个侃家,那张嘴还真是能说。 “哦说法律啊!如果你愿意说法律就好办了。”离轩笑道。朱家c南门榀心中好笑,这小子是挺能说,但把话题扯到法律c规矩上,这不是找虐吗?你面前这位爷,可是从廷尉出来的专家,货真价实,不是搬砖的砖。 “当然是说法律啊,咱是讲道理的人,今天占着理字,能不讲理吗?”白面公子继续胡扯,听得朱家南门榀心里好笑,今天占着理所以讲理,如果不占理的时候,是不是就不讲理了? “他脸上的伤,是谁打的?”离轩指着少年嘴角的血迹,问道。 “做错了事,挨打是正常的c应该的c必然的嘛,是小爷我打的!”这位小爷还是挺爽快,没有否认——反正否认也没用,这么多人看着呢。 “他有没有打你?哦,我的意思是,他有没有还手?”离轩又问。 “嘿,他把小爷的东西打碎了,还敢还手?”“小爷”傲然道。 “哦,既然如此,我劝兄台还是就这样算了。”离轩说道。 “小爷”这下恼了,跳起脚指着离轩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来管小爷的闲事,他要是不赔,小爷送他去见官!” 那少年脸都白了!他可是知道这位纨绔公子,在洛阳很有势力,为一个陶杯去见官,天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你要见官啊!恭喜你,你见到了!”离轩笑道。 “小爷”没有听明白,愣了一下。 离轩叹道:“洛阳成为三川郡城已逾二十余载,却还有人连秦律一些基本常识都不懂吗?”身上气势一变,严肃起来,目光直视“小爷”,“小爷”为目光所慑,心中突然一颤,竟然不敢再言语。 “你要说法律,我就和你说说法律。这位小兄弟撞碎了你的陶杯,价值不高,最多不过是赔偿而已。而你不事商议,不经里正调解,自施私刑,殴打这位小兄弟,如若见官,可判贼杀伤!”依照秦律,民间严禁私斗,一切纠纷应交有司调解。如果互殴致人受伤,是为斗杀伤,将受到一定财产刑处罚,如果过于严重,则可能为赎城旦c耐城旦;如果是一方以私怨打伤对方,则为贼杀伤,就是赎为城旦。 “小爷”虽然飞扬跋扈,但还是知道“贼杀伤”的严重性的。眼看离轩面色渐冷,拿不准此为何人,但必不可能是普通人。但面子上有点过不去,于是问道:“阁下何人?我在洛阳可没听说过有你这号人物!” 跟随以手抚头,“小爷”啊,既然你已经认怂了,就不要再这么挑衅好不好!实在看不下去,走上前去,悄悄说道:“古少爷,这位可是位了不得的大人物,他是郡尉大人的兄弟,邯郸郡监御史,路经此地在此暂留。” 古少爷的脑袋“嗡”地一声闷响!李由大人的兄弟?自己本身还是监御史大人? 古少爷身子都颤抖起来,这样的大人物,一句话自然可以“贼杀伤”送自己去修筑城墙锻炼几年身体啊! 离轩见跟随过去和他耳语,知晓跟随的意思,于是缓缓问道:“怎么样?现在你是接受我的调解,还是要见官用法律来论?”离轩也明白,原周地传统贵族,于秦律上可能确有许多不明之处,让他们如关中一样,视“事皆决于法”为常态,还需时日,因此,也用不着用过于激烈的手段处理此事。 古少爷回过神来,连连点头:“就依大人之言,依大人之言。” 旁边少年虽年龄不大,但却看出来这位大人为自己出头,古少爷已无违抗之意。向古少爷深揖道:“古少爷,小子不小心撞碎了你的陶杯,还请见谅!” 古少爷忙道:“没事,没事,随便撞,随便撞”心慌之下,竟是语无伦次。 离轩摇头道:“街坊邻居,能互相照应就互相照应一下,多结点善缘,也就不易冲动违法了。” 古少爷道:“是是,谨听大人训示。”心下在想,这位大人的意思,是罩一下这小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五十六章 新郑旧情 在落日的余晖即将收走大地的时候,离轩一行看到了眼前这座大城。 洧水(今双洎河)与溱水(今黄水河)之间,大城出现于地平线上,仅离轩一行所看到的西面城墙,南北之长就约有十余里,中间城楼耸立,直插蓝天。 这是新郑,即原韩国都城郑,郑国与韩国在此建都近六百年,中原文化之中心。韩国被灭后,为别于关中郑县,将郑改名新郑,在原韩地置颖川郡。作为中原文化的交汇之所,韩国虽然弱小,颖川郡却是除数百年未受战乱和内乱影响的关中咸阳地区之外,最为繁华的区域。 如今,虽然因为地理位置因素,颖川郡治所已设于韩故都阳翟(今河南省禹州市境内),但新郑城之恢弘气势,城内之繁华,在中原地区仍无一城能出其右。 与咸阳无外城墙保护不同,新郑则是典型的坚城,此时,太阳即将落山,城门正在准备关闭。南门榀快马向前,叫住了正在关城门的门卒,出示路引。门卒见是大员经过,均肃立为礼,让离轩一行缓缓进入。 离轩也第一次经过如此雄伟的大城之门,令他心中赞叹不已。新郑城门洞约有近三十丈,这意味着新郑护城墙底基有近三十丈之宽!城墙高约三丈,城门位置更高达十丈。较宽的底基,既让城墙可以修得更高,也让城墙极为坚固,不易被自然和战争所损坏。 由于新郑城形似牛角,民间常有以“牛角城”称谓新郑。 按理来说,作为一方大员,离轩应当先往离新轩偏西南的颖川郡治所阳翟城,拜会颖川郡守,再往北上邯郸。不过,离轩在洛阳逗留时间已长,又想到新郑看看,于是省略了这一步,直接走直线到了新郑,而让一位护卫持离轩拜帖,送往阳翟,以示借道歉意。拜帖并非正式程序,离轩有来自朝廷的路引和通关文书,不用见任何人而一路直达邯郸。但在高级官吏经过大地方时,向当地最高长官递交拜帖,是官场的私下礼仪。 离轩直走新郑,是因为一种特别的感情。 新郑为旧韩故都,也是韩非最后居住之所。韩非原希望能力挽狂澜,保全韩嗣,但一身本事无用武之地,最后时刻韩王安急诏韩非回新郑辅政,韩国已是病入膏肓,韩非随后更是被逼入秦,身死他乡。 恩师故地,离轩岂能不来看一看。离轩原本还想南下到韩非远离都城著书的故居孤愤台去,但因不在去邯郸路上,来来回回,所耽误时间甚久,只得作罢。 新郑在此时,无论经济还是文化,都是毫无疑问的中心城市,是天下有限的几座“一线城市”之一,此时虽处战争时期,位于魏楚一线,政务军管,但仍极其繁华。由于新郑的特殊地位,其县令食秩一千石,远高于一般县令,已经与一般郡守相差不大。 离轩一行到官驿住下,新郑县令闻报,前来拜访离轩。此也非正式程序,而是官场规矩。虽新郑县令特殊,类比颖川郡委副书记,与一郡监御史地位级别差不多,但“职务”上仍属下吏,有上吏经过此地,进行一番迎送,仍属正理。当然,一般交情下,并不需要设宴款待,因为按照秦律,要款待他人并不受限制,但是需要自掏腰包。 比如颖川郡委副书记兼新郑县令来访离轩,只需要打个照面即可,离轩的一应吃住,均按秦律以对应爵位职务标准供给,包括其随从人员,均有相应标准。但若是县令要宴请,则不能使用国库,不能报销,只能自掏腰包。公是公,私是私,绝对不能混淆。 按理说,本地县令拜会路过的上吏,用不着太急。但今天这位新郑县令,则来得甚是匆匆,甚至先行派人,让驿站不用为离轩准备晚餐供给。随即一身便装便到官驿来了,这从官场规矩来说,好像有点失礼? “哈哈,离大人,下官相迎来迟,可别见怪了!”才进官驿,县令得知离轩在内,未见其人,先出其声。 离轩听到这个声音,不由露出笑容:“在这里居然也能见到故人,真是缘分啊等等,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离轩快步迎出去,在院内见到一位身着书生袍服,儒雅中不失英武的男子,这位前来拜会的官员,正是周,那个当年对他颇多照应,有知遇之恩的宁秦县令。 两人相对而礼,离轩喜道:“没想到能在此地遇到大人,真是意外之喜。大人也是路经此地吗?何以会知晓离轩在此?” “轩哥儿不妨猜猜?”周以手捻须,神秘地笑了笑。 离轩略一思索,恍然大悟。自己一行刚到新郑住下,周大人就立即知晓并找到自己,显然并非巧遇,而是有其必然。若非新郑相关官员,必不可能如此迅速知晓自己信息。周原为宁秦县令,到这里来当然不可能任更低职务,那么,他的身份自然呼之欲出。 宁秦虽然也不错,但随着秦国国门不断向东延伸,其重要性已经越来越弱,以周的能力素质,受到重用乃是必然。新郑为“一线城市”,是天下有名的大城,一国旧都。虽然同为县令,但其地位自然比宁秦县令高得太多了。 离轩由衷地抱拳道:“恭喜大人履新,大人才华过人,受此重用实乃必然。” 周哈哈一笑,挥了挥手:“轩哥儿客气了,要说才华,我岂能和你这等天才相比。” 顿了顿,周继续说道:“你小小年纪,已是如此高位,这天下,终究当由你们来掀起风云了!”说到这里,周也不禁感慨,当年那个青涩少年,短短数年间,竟然已经成长到了如此地步,天才的主角光环,实在是无人可及。 离轩尴尬地摸摸鼻子。 周虽是便衣,未着官服,但此时仍整了整衣袖,以下官之礼拜见离轩:“下吏新郑县令周,拜见离大人!” 离轩赶紧扶住周,不敢受周一拜。离轩职位虽高,但新郑县令级别爵位并不比他低,此其一;其二,周的年龄比离轩大了许多,非官方正式场合,不敢受长者一拜;更重要的是,周乃是离轩知遇之人,离轩能如此年轻走到高位,与当时在宁秦的高密不可分,不足二十便任宁秦文无害,其入吏之高,非常人可比。这自然与周不妒贤能,积极引荐有直接关系。 这是周的高明之处,或者说其长处——能容人c能用人c敢用人,同时还愿意放人,不因为“好用”就将人才强留在身边。 这和许多领导的用人形成显明对比。应当说,所有领导都喜欢人才,也都喜欢用人才。这很容易理解,领导不可能直接处理所有事务,而是需要手下有一帮能做事c能做成事的人,因此,没有不希望自己手下不是人才的领导。但是,如何用人才却有着完全不同的境界。 有的领导特别喜欢人才,甚至觉得某一岗位除了这位“人才”外无人可以胜任,于是,将该人才锁死在这个岗位上,最终这个人才也只能在这一岗位终老,成为普通的能吏,而无法成为更优秀的人。一些领导,在手下有人有机会向上提升时,舍不得“人才流失”,通过各种手段阻碍人才流动。他们是真心喜爱人才,但由于其人才观是只能为我所用,许多人才往往被困在原地,再没有上升的空间。 当人才有离开的机会时,他们不愿放人才离开,想继续“为我所用”,于是,人才被强行留下。然而,由于心理上的抵触情绪,这些人才往往再也没有以前好用,甚至变成“刺头”,成为单位的“不稳定因素”。 而周这样的领导则不同,他们有更为宽广的胸襟和大局观,在使用人才的同时,更注意培养人才,让人才有更好的发展空间。 当人才有机会离开时,他们乐于为其创造条件,即使很舍不得,但仍毫不犹豫地放手。最终他们收获的,可能是一个前途远大,甚至他们永远无法望其项背之人的衷心感激。和一个变成“刺头”的“前人才”来说,即使仅仅从“利己”的角度,怎么做更划算,显然非常清楚。但仍有许多领导看不清这一点,身在其位而不能跳出思维的限制,扼杀人才,让原本的人才变成单位刺头的情况层出不穷。 这是眼光格局的区别,也是优秀领导者和平庸上位者的区别。 周就是一个优秀的领导者。了解到离轩特别优秀,便不拘一格用人才,小小年纪便任亭长,更是仅上任数月,便破格提拔离轩为文无害。在实践中印证了离轩的出众才华,朝廷选拔优秀法律人才和基层官吏,他积极推荐离轩进入名单到咸阳学习。最终他收获的,自然就是离轩的真心感谢。 没有悬念,周自掏腰包,在新郑最好的饭店宴请离轩一行三人,其余人等还是在官驿用餐。几人都是宁秦老乡,多年熟识之人,席间就少了官场俗套,多了乡音乡情。若不是秦律对官员饮酒有严格要求,恐怕几人得大醉一两个吧。 离轩无意中于周口中得知,新郑城内有一鼎,名曰“刑鼎”,乃是原郑国郑简公时期上卿子产执政时所铸,其鼎有郑简公时律法,据称乃是各国公开刑书之肇始。 离轩极有兴致,乃约周次日前往一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五十七章 刑鼎 周身为县令,政务繁忙,派了一位熟悉本地情况的令史,陪同离轩游览新郑。 韩王宫位于西城,因其属于“王宫”,目前暂时封闭,未作它用。县衙则沿用西城东面韩国原官署区一部分改建而成。 韩王宫与东城间有城墙相隔,从隔墙北门出去,门洞长达数十丈,为王宫的防御形成了缓冲。出了城门,即为东城区域。 离轩一行出门,即看到一大坊市,两侧为民居和商户门店,巳时刚到,已经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常。 沿街穿行,商品之丰富,还远胜洛阳坊市,既有日常用度物品,又有精美的手工艺品,可见此地富庶,人们在衣食之外,已在追求精神上的享受了。 穿过坊市,便看到了巨大的手工业生产区,作坊区紧邻坊市,内中许多手工艺人正在制作各种手工艺品和日常生活用品。恢弘的大场景令离轩惊叹,相比之下,宁秦的作坊小得可怜啊。 在作坊区东面,是铸造c烧制区。烧窑成排,却又各具特色。官窑此时被官府接管,原官窑工人均不受影响而继续为工。 而铸造区域,则是天下诸国强兵向往之所。韩国铸造工艺为天下第一,其兵器锋利坚韧兼具,各国特种作战精锐,多以得到韩制兵器为念。韩国弓弩,射程可达四百丈之遥,杀伤力之强令人叹为观止。 可惜的是,如果高度的物质文明和科技水平,并没有匹配有为之君和先进的治国制度,韩国在七国之中,长期处于最弱,无奈依附于身边强国,并最终第一个灭国。 新郑作为韩都,借助地利与先进的城防系统,其防御之力几甲于天下。后人形容其地利,曰“南对一山夸虎峙,西来三水羡龙环。郑韩分茅控此间,龙争虎霸五百年。”但新郑在防敌国入侵的同时,也将自己死死地锁于洧水c溱水的夹角之间。其实正如秦王政所言,如果国土尽丧,都城被围,再坚固的城墙又有什么用呢?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而咸阳连外城墙都没有,但其国土就是防御阵地,其国力的强盛,已经不再依赖于城墙守卫都城。 这也是进取之国与守成之国之间的区别吧。 “大人请往这边走。”看着离轩在铸造区沉默,似在感慨,令吏并未催促,看离轩有行走之意时,方为离轩指引方向。 离轩点头,跟随令史往东南方向走去。 在一片陵墓之前,离轩看到了一个横卧的青铜大鼎,鼎高恐有一丈余,气势不凡。然而,鼎象征着国器,鼎横卧于此,却不知是为何? 离轩疑惑地看向令史。 令史道:“大人请看,这便是当年子产所铸之刑鼎了。” 果然,离轩走近大鼎,只见其上铸有金文,文字内容,正是郑国时期所颁布的刑书。只是当时法律并不完备,条目极少,所涉多为杀人c伤人c盗窃c叛逆等内容,处刑也多是肉刑。这是时代的限制。 “大人,此鼎原立于坊市口,是郑国示天下以刑之物器。韩哀候灭郑,迁都于郑后,原本欲将鼎毁去,但因有人劝毁鼎不祥,故而将鼎移至郑公墓处横卧,以示郑灭之意。”令史对郑韩历史知之甚详,离轩与朱家c南门榀也算饱学,但对于子产铸鼎,仅知其事,未究其原,故诚意请教。 令史道:“子产执政于郑时,郑已处于风雨飘摇之状,郑室子弟骄奢无度,国内矛盾从生,外部各国虎视眈眈。子产以诚治国,铸刑书以示国人,不将刑密藏于室,国人拥护,内政通达,外交得力,郑国得以存。”在风雨飘摇之际,因子产的努力,郑国于一百多年后方为韩所灭。 一国因一人而存,子产确为一代贤人。 在春秋末期,诸侯争霸,而各国此时尚信奉“刑不可知,则威不可测”,不愿将刑书示人,以期用“秘密法”保持对民众的威慑,达到因人用权的目的。但此时民智已开,国用秘法,民无所适从,行为不知以何为度,社会自然常在国家机器的恐怖统治之下。 子产所执政之郑国,国小兵弱民贫,如不思变,则国危可见。子产铸刑鼎,乃是子产一系列改革举措中,最受瞩目的一件事。郑简公三十年,子产将前执政范宣子所制定刑书铸于大鼎之上,置于闹市处,正是示民以诚之举。 自刑鼎铸成,国内犯罪大大降低,并未发生叔向担心的民与官争现象。随后,晋国也铸刑书,孔子批评此举“贵贱无序”。但在此后,公布律法渐渐成为主流,而律法之公开,对社会治理起到的积极作用,更是为实践所证。 子产曾说,他铸鼎一事,是为救眼前之世,无法考虑子孙后代会受到何种影响。但若他知晓此举对后世起到的作用如此积极的话,也必可含笑九泉了。 子产之世,无法家之说,而子产本人则是一位宽厚仁爱之人。孔子虽不满公开法律,但对子产个人却是推崇有加。子产去世后,孔子为之流涕,称其为“古之遗爱”。子产之思想,重宽猛相济之道,而其铸刑书于鼎,却可谓法家的最重要一步。 “子产可谓法家先贤啊!”离轩叹道。从这个角度来说,子产虽无法家之名,但却为世人开拓了一扇窗口,让后世学者,窥及以法治国的可能。如此看来,说子产为法家先贤,并不为过。 秦国推行以法治国,第一步就是将律法公开,不仅仅是公开律法,而且以法为教c以吏为师,务必让民众熟知自己行为的边界,知晓越界可能受到的惩罚。对自己的行为有法律预期,是推行法治的前提条件。如果民众不知道自己的行为是否合法,而且民众的“法盲”状态不是因为民众不学习,那么,国家以秘密法处罚民众的违法行为,就起不到真正的教育作用。 随着时代的发展,许多思想家c政治家都发现了公开法律的必要性,并因此产生了相应的法学研究和法理研究。郑地的申不害,也正是在这片土壤中成长起来的法学家,在韩国变法期间,申不害以黄老之术入法,提出了“术”治的概念,将官吏管理推向了一个新的高度。 更不用说,随后的韩非,综合法c术c势之长,融为一体,形成集大成之法家思想,并直接为秦国提供了法治之源。 郑韩大地,虽国势不强,却产生了三个在法治上最重要的人物之一。可惜的是,人亡而政息,无论郑韩,如今都已成为历史。而主导这个时代的,正是百年不改其道的秦国。在经济c文化c军事c人才都处于劣势的情况下,通过百年法治,让他国思想为我所用,他国人才为我所使,他国之智为我所强,成为七国中唯一超级大国,拥有了可以吞并天下的能力。 朱家默然。墨家疯狂地热爱和平,但和平却最多昙花一现,如今在法家一统天下的意志面前,经过战争,和平却似乎已在眼前。 “也许轩哥儿是对的吧!天下一统,方有天下之治。”朱家想道。 南门榀则思绪放飞,遥想众先贤以聪明才智力挽狂澜,救弱国于危难的才情和风范,不禁悠然神往。 “是不是真如大人所说,去开创自己的一番天地?”南门榀念头转过,却赶紧打消。自己是报恩的,如果此念头被乌霜知晓,恐怕要在床前罚站了。 立于新郑城区,眼见刑鼎,想起法家先贤,离轩自然又想起了韩非,这本来也是离轩直奔新郑,不去阳翟的初衷。 “此地有产生法家人物之传统,惜乎无可行法治之君。”离轩感叹道。 “大人所言甚是,其远不说,就说韩王安,原有韩非这样的名士,若能早用其谋,早起其人,恐怕”说到这里,令史突然发现自己话多了,似乎说了不该说的话,赶紧住口,心下甚是惶恐。 眼前这位大人,可是朝廷派出来的,自己这番话,似有赞美敌国之嫌,幸好自己住口得快,否则不知要说出什么犯忌之言呢! 离轩看出了令史的惶恐,微微一笑,说道:“令史不必过虑,此为我们私下交流郑韩历史,无关大秦。” 令史擦擦冷汗,这位大人确实比较好说话,但以后还是得管住自己的嘴。 韩非在新郑的临时居所不大,家眷也没有在新郑,在韩非死于秦后早已被韩室收回,在秦灭韩后,该居所被出售给当地居民。 离轩忍住了上前敲门的冲动,站在小院外,感受着这里的气息,眼前渐渐迷离,似乎听到从小院中传来那特别的声音:“法不阿贵,绳不绕曲。法之所加,智者弗能辞,勇者弗敢争,刑过不避大臣,赏善不遗匹夫” “寄治乱于法术,托是非于赏罚志之难也,不在胜人,在自胜。”离轩心里喃喃念叨,“师傅,您胜过了所有人,其实也胜了自己,但只可惜,您没有胜过命运啊!” “您法治天下的梦想,就让弟子来帮您实现吧!”离轩转身离开,不再留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五十八章 新郑反 城南洧水与溱水交汇处,有一客栈,名曰“问田”,一下子激起了离轩的兴致。很显然,这家客栈之名,取求田问舍之意,乃是田园乡情。但离轩却想到了韩非的文章《问田》。 韩非《问田》,乃是“徐渠问田鸠”的略写。此篇不太受学者重视,但于韩非而言,却是一篇表明心迹的重要篇目。 韩国官员堂谿公向韩非提了一个问题:提倡法治,大家都知道好,魏用吴起而强,秦用商鞅而富。但是,最终吴起被肢解,商君被车裂,“逢遇不可必也,患祸不可斥也”。既然如此,韩子行法治,实为舍弃个人安全,让自己置于危险之中,实在没有必要。 韩非在回答这个问题时,表明自己为求“仁智之行”,不惧遇到昏主庸君,不愿因避免昏君乱主而逃避死亡。行法治是仁爱明智的行为,他表示自己不会因贪生而放弃自己的主张。 其言其情,其志其姿,令人深深向往。 离轩想到了《问田》,感伤之际,又复觉亲切。虽知此“问田”非彼“问田”,但见客栈清新雅静,便迈步入内。 “几位客人是入住还是用膳?” 进得屋来,掌柜见几人气度不凡,迎上前来,殷勤小意地问道。 “哦,我们随便走走看看,掌柜的,这客栈之名颇有味道啊!”离轩笑道。 说起客栈之名,掌柜笑道:“哈哈,客人也说这名字好啊!我自己可想不出这名字,这是咱们这里一位大人物给取的,说是郑韩之地丰饶,求田问舍不难,所以取名为问田。” 离轩颇感兴趣,问道:“这位大人到也有趣,是哪一位大人呢?” 掌柜踟躇间,小二嘴快:“韩非公子啊!他还在这里住了一晚呢!” 掌柜有些惶恐,向小二瞪了一眼。韩室公子之名,目前属于被过滤的敏感词,如此提起有风险! 离轩怔住了!如果是韩非所取之名,那么,虽然其给掌柜解释为“求田问舍”,但其内心,实是“徐渠问田鸠”啊! 离轩内心复杂,朱家猜到离轩心思,说道:“我们在这里喝茶小憩一下如何?” 离轩点头,令史叫过掌柜,让他去安排清静的地方,让这位大人休息一下。 掌柜座位选得不错,直上三楼,临窗凭风,竟是可见两水汇流。由于此处有洧溱二水天然屏障,城墙高度仅一丈有余,为全城最低处,于是可见城外风光。此时秋风乍起,城外田园之中,农夫收割庄稼景象一览无遗,到是挺应“求田”之景。 此处位置甚是偏僻,客人不多,离轩喜此地清静,又因“求田”的感触,于是问离轩二人:“此处甚是清静,今晚就住此间如何?” 南门榀略显诧异,一般而言,官员少有出差时住私家客栈的时候,一是报销不了,二是安全方面显然官驿更有保障。不过,他并没有什么异议,离轩要住哪里,他陪着就是。 朱家则喜滋滋地叫过掌柜,让他安排三间上房,对令史说:“其他弟兄就在官驿住下,我们三个不对,还有小树,就住在这里了。”在外面住比官驿自由多了,反正饭碗有钱,不用替他省这点钱。 令史应下。 朱家突然想到什么,说道:“你们等等。” 跑出去追上掌柜。 “掌柜的,韩非公子住过的那间客房还在吗?”朱家知晓离轩是韩非弟子这一秘密,于是出来落实这件事。 “还在啊,客人是”掌柜有点疑惑。 “哈哈,贵人住过的房间,咱们也去住住,好沾点贵人的福气。”朱家笑道。 掌柜应下,不疑有它。沾贵人福气一说,由来已久,并不奇怪。 入夜,除了洧溱二水流动的水声,以及蟋蟀的鸣唱外,已经没有人走动。然而在城南问田客栈背面不远处的一个小巷里,却人影绰绰,偶尔在月光下,隐隐有疑似刀剑锋芒闪现。 离轩本已睡下,但思绪如绵,如何能够睡得着。 掌柜将他安排在韩非曾经住过的房间,房间清雅,入睡前小二点起了檀香。此间格局,与普通客栈到也差不多,但偏文艺风的修饰与经营,算是“文化主题酒店”了。 离轩从床上起身,慢慢踱步到窗前,轻轻拉起窗棂,城南大部都收于眼前。 借着形成月牙的微弱月光,以离轩的目力,也可大致看到夜色中朦朦胧胧的新郑城南,已无一盏灯火。战争开启,自亥时起进行宵禁,无人敢违此令。纵然是乞丐与难民,县廷也专门提供了场所作为夜间集中休憩之所。除更夫外,无人可在夜间城中行走。 突然,离轩瞳孔一缩,看到了小巷中的人影,人影的数量似乎不少。 这种情形绝对不寻常!在宵禁中如此多的人员结集,且一看就知不可能是巡夜官兵,那么,其中必有蹊跷。 离轩原本纷乱的思绪,一下子集中起来,思索眼前景况究是何因。 而此时,那些人影已经在列队,偶尔有寒光被月色反射出来。 “难道他们是要刺杀谁?”离轩暗想。 “刺杀?”想到这个词,离轩联想到自己所遇到的刺杀事件,以及信报周边官员遇袭一事,突然反应过来。 “这些人和庆虎欲刺杀我之人应是一伙,不好,周有危险!”离轩想到这里,轻轻开启房门,在隔壁朱家房门上轻叩。 朱家听得是离轩的叩门声,翻身起床,开了房门。 “朱家,周有危险,你想办法进入西城县衙,让周立即作好准备。”离轩进屋,开门见山。将他所见告知朱家。 两人来到窗前,看到那些人已经结集完毕,正悄悄往城西推进。 “时间紧迫,不知道这些人到底有何图谋,但至少周是他们的目标之一,有极大的危险性。”离轩说道。 “好,我马上走!” 朱家穿上黑色劲装,手持长剑,出了门往廊外一跃,消失在夜色中。 随后,朱家出现在南城墙外,这里因有天险,城墙不高,朱家助跑后一跃丈余,脚尖在墙上一点,身形再次攀升,单手一搭,已抓到离地面二丈有余的城墙。 朱家往左右看看,并无巡夜兵士,翻身上墙,猫身沿着城墙往北面疾奔。 在城墙上行到东西城隔墙南城门处,前方有人影在城墙上观望。朱家悄悄靠近,却见这军士打扮的人脚下,有一人躺在地上,一股血腥味顺风飘来。显然,这人已经被杀,军士身后,还有几人四下戒备,此城门已经被控制。 “果然还有内应,恐怕不仅仅是刺杀周这么简单!”朱家暗想。如果此时他将这几人斩杀,自可控制此门,但并不知晓对方有何后手,仅仅控制此门也无济于事。朱家权量得失,决定按计划找到周,纵然无法破坏对方行动,至少可保周安全无虞。 朱家慢慢后退到一定距离,向内纵身一跃,进入西城范围内,向县衙行去。 离轩此时已叫醒了南门榀,让他小心在意,而离轩也出门,寻找到那队人马,悄悄跟在后面。 突然,城中隔墙南北城门头上,同时燃起了两堆大火,一支响箭穿空,凄厉的啸声,惊醒了新郑城内几乎所有的人。 四处火把点燃,新郑如同白昼,呐喊声四起。 东城内,韩王陵前的空地上,两名白须老者,一位清秀少年立于陵前,几十人手持火把立于左右,气定神足,显见为军中精锐。 一位老者道:“公子,时辰已到,南北城门皆起火,看来甚是顺利,吾国复之有望啊!” 少年激动中又透出紧张:“族叔,枫年少无行,反秦复韩诸事,尽托付于族叔与各位良臣了!” 老者微笑,道:“公子放心,此番复国之策,乃数国共同参与,楚魏均在周边作出行动进行支援,此事已成!” 随即厉声喝道:“将乱臣韩熙带上来!” 两名军士将一个人带上前来,此人全身颤抖,也不知是气的还是怕的,却正是旧韩相邦韩熙。 韩熙满面惊容,在韩灭后,秦军并未绝韩室,除将韩王安移至郢外,余人均未处置,随其在本地居住。韩熙在任相邦之时,与秦多有接触,李斯的弱敌计划里,韩国的韩熙为其中重点人物之一,收取了不少好处。秦灭韩后,虽未用韩熙,但也没有为难他。韩熙虽失去一国相邦之位,但能在国灭后保全性命,已属幸运。 然而,前日在家中伺弄花草的韩熙,却突然被几位武功高强之人绑架,如今又将他掳至此地,这才知晓,原是韩枫等人下手绑他。 此时,新郑城西数里外,几骑遥遥见到火光冲天,其中一人道:“旧韩已经得手,也不枉我们费这么大的劲。”这赫然是魏国细作头目刘大人声音。 中间一骑轻轻点头:“韩室复国成功,应当可以为我楚国和你魏国争取一些时间了吧,或者说不定,秦国就此消除了用兵打算也未可知。” 说罢轻提缰绳,几骑转头往小镇而去。 “对了,刘大人,那个离轩和朱家,现在应在何地了?可否再试探一下?” “应当在阳翟,离轩作为一方大员,过颖川必去阳翟,与本地郡守相见。试探一事,可在他们渡过河水之后进行安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五十九章 绝境 韩王陵前,火光通明。 “韩哙,你焉敢绑我!”韩熙向老者大吼。 韩哙冷哼一声,道:“哼!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你为相邦之时,若非你收受秦国重赂,屡屡出策弱我韩国,韩国岂会受此折辱?今复国在即,于历代先王之陵前,逐贼子出宗室,诛乱臣于旗下,你也算是为韩室做了一件好事了!” 韩熙脸色苍白,看向韩枫:“枫儿,你可是我亲手抱大的,难道,你忍心杀我?” 韩枫身躯微微一抖,略有不忍。韩哙严厉的眼神扫了他一眼,韩枫侧过身子,幽幽说道:“五叔,你的情况你自己清楚。如今既然要举大事复国,如不清君侧,又如何能够号令诸子弟为复韩拼死?要怪,只能怪五叔自己了。” 韩熙默然片刻,知无幸免之理,哈哈一笑:“也罢,我为相邦十余载,未能强韩存韩,已是大过,如若杀我有用,枫儿,五叔这头颅,你就拿去吧!” 韩枫轻叹,转身面向韩王陵,不忍亲眼见到韩熙就死。 韩哙低声道:“枫儿,你年龄尚小,威不服众。而且你心志不坚,难以为君。成事之后,韩室子弟要奉你为君,此为你之弱点。而杀韩熙乃改变这一切的契机,韩熙,需要你亲手杀了!” 韩枫藏在袖中的手微微颤抖,少年今年方满十五,手上何曾沾染过鲜血?何况,这位是向来对自己甚亲的五叔!但他知道韩哙所言甚是,要复韩,他没有别的选择。 韩哙往旁边一递眼神,一人拔出利剑,恭敬地举到头上,献在韩枫面前。 一片血花飞过,溅了韩枫一脸。韩枫长剑落地,双脚颤抖,差点摔倒在地。 韩哙皱眉,吩咐身旁:“扶公子过去换身衣服。” 韩枫却阻住来人,用衣袖在脸上狠狠一擦,挺直了身躯:“不用了,我们进王城吧!” 西城,即旧韩王城。 秦王政二十一年,公元前226年,原韩国宗室纠集贵族旧部,于新郑叛乱,欲复韩国。其时离轩于上任途中,因韩非之情未去阳翟而至新郑,适逢其事。 此时,离轩在远处暗暗叫苦。之前他与朱家判断,还以为只是一场暗杀行动,如若如此,行动者人数不会太多,只要反应及时,应可轻松应对。然而,如今这完全是一场叛乱级别的战争行动。既然是叛乱,既然是战争,那么对方自然有充足的准备,看西城南北城门同时失陷可知,新郑城其实已经在对方的完全掌握之中。 在真正的战场上,只有一两个高手,而没有完整有序的军队,不要说影响战局,如果陷入其中,连自保都成问题。 为今之计,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西城内还有朱家和周,那是必救不可的两人。朱家武功极强,如果要走,应该无人能够留下他,但他带着一个周,则极大增加了脱险难度。 韩枫一行走远,离轩悄悄来到处置韩熙尸身的军士身后,寒光闪过,军士稀里糊涂就倒下了。离轩脱下军士衣服,套在自己身上,随即快速往西城那队人马追去。 离轩悄悄追上队伍时,朱家已经陷入苦战。他顺利找到了周,同时也正确判断了形势,知晓此间已为叛军所控制,唯有趁着混乱出城,才有逃走希望。毕竟,周不是朱家离轩这样的高手,无法轻易脱身。 但他们刚出县衙,就已被叛军发现。周作为新郑令,有相当不低的身份,是此次叛军行动的主要目标之一,几支叛军进行追堵,朱家护着周边走边战,血染衣衫,好在都是叛军的血。不过,朱家此时也颇有力疲之感,单骑独闯龙潭虎穴,其困难之处在于要应付来自敌方的所有攻击,而无人可以配合掩护。 朱家的目的,是官驿。那里有十余精锐,虽非顶尖高手,但作为秦军精锐之士,配合战术无双,有十余人掩护,趁乱杀出一条血路可能性不小。万一真到了绝境 朱家复杂的眼神掠过周,难道,真要放弃他? 周虽然没有动手,但一路奔跑,加上精神上高度紧张,体力已经不济,气喘吁吁。他显然知晓自己的情况,突然将手一甩,脱离了朱家。 “朱家你自己突围吧,我身为新郑令,埋骨于此,也也算死得其所。回头帮我家小子带个口信就行了!”周喘着粗气,说话都有些接不上趟了。 朱家回身,将已追近周的两名叛军刺死,身后的追兵已经离得不远。 “大人无需如此,还没有到那个地步。走!”朱家不容置疑地说道,抓住周的手,继续前行。 “也不知也不知县尉有没有带兵赶来,如他能及时来援,应还有生机!”周现在将希望寄托于县尉身上,毕竟县尉掌握着新郑地方武装,虽然不是精锐,但胜在数量不少。如果能及时赶来,这是非常可观的军事力量。 朱家却皱了皱眉,一路奔来,他有一个不详的预感,这个新郑县尉,恐怕已经指望不上了。从叛军举事之顺利来看,其实尚未举事时大局就已定,县尉是已被杀还是其他情况,都已经改变不了局面了。 官驿位于西城中央位置,官驿之前,也围着一队人马,数量不多,十余护卫确实了得,目前仍未被攻破防线,但随着叛军渐渐往这里集中,官驿被破似是必然结局。 朱家带着周杀到这里,看到这一局面也是暗叹奈何。如今已和护卫汇合,实在不行,也只有一起硬闯了。 这时,一队骑军飞驰过来,周借着火光看到领头之人,大喜:“县尉来了!” 片刻,这支骑军已到官驿,然而,围攻他们的叛军并没有和来人交战,而是闪开一条通道,县尉下马,从通道中大步走到叛军队伍之前。 周心下一沉,面色变得更加苍白。这一情景,已经告知真相,县尉已经成为叛军成员之一。难怪叛军的行动如此顺利,有此人在,城防c治安巡察自然形同虚设。 周长叹一声,秦国留守的正规精锐军队不在城内,纵然赶来,此间大局已定,自己等人性命已经在叛军手上了。 “大人,某来迟一步,让你受惊了!”县尉哈哈一笑,向周拱手道。 “哼!”周冷哼一声,并未说话,事已至此,且看他们有何目的。 “大人之才,某向来钦服,接管新郑短短几年,新郑不但尽复昔日繁华,而且还尤胜当年。但知大人事秦极诚,举大事不敢直告大人,免生波折。如今大事已定,某特奉公子之命,请大人顺应人心,归伏韩国,大人必有厚报。”县尉不以为意,继续当说客。 “乱臣贼子而已,丘植,你为秦吏,却行此叛乱之事,韩枫是为了复国,你又是为了什么呢?”周怒道。 “周大人,丘植不,他不叫丘植,他叫韩植。你明白了吗?”韩枫一行这时也到了广场官驿前,听得周质问丘植,接口说道。 周一愣,反应过来后,长叹道:“韩植大人真能隐忍啊!”周知晓县尉丘韩植的上升历程,从军功入仕,一步步走到县尉之职。新郑为韩旧都,地位特殊,县尉人选经过了层层把关,但却仍然能将韩植选为县尉,可见其身份在秦国洗得有多白! 当然,他能来做新郑尉,也绝对不会是巧合,看来,为了今天这件事,韩王室遗贵也是下了一番功夫的。 “枫素知大人之才,如大人愿事韩,枫愿拜大人为上卿,兼掌内史,愿大人助我。”韩枫韩哙等人也是真心想拉拢周。数年观察,他们已知周之才旧韩贵族里无一人能及。如果不是相邦早已为韩哙所预定,韩枫都想直接用相邦来招揽周了。 周摇摇头,说道:“权势,吾之所欲也,财富,吾之所欲也。然人活一世,仍有比权势与财富更为宝贵的东西。谢过公子厚爱,只恨周无福消受。” 韩哙面上露出犹豫之色,片刻后,他在韩枫耳边轻语数句。 韩枫眼睛一亮,说道:“枫对大人求贤若渴,如若大人愿助我,枫当此间众人承诺,拜大人为相邦,主持国政。” 却是韩哙思虑得失,知道复韩后新韩势弱,国中无人,实需一大才主持内政外交,否则新韩恐难持久。于是权衡之下,主动放弃相邦之位,以招揽周。 另一个老者原为与韩哙竞争之人,此时听得韩枫之言,知道乃韩哙作出牺牲,暗暗点了点头。 众人都吃了一惊,韩枫气魄不小,在大军威压与利益诱导之下,理智一点的话,周几乎没有拒绝的理由。 然而,周却还是摇摇头:“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 韩枫复国举事大局已定,并不着急,笑道:“先生休先定论,不妨先事休息,好好考虑一下再作决定。” “不用考虑了,周为新郑令,为新郑死适得其所,可谓无憾!”周断然说道。确实不需要太多考虑,纵然不说变节的名声,他全家的身家性命可都还在关中。一死之后,全家可获厚待,如果降于叛军,就等于放弃了自己几十年来所经营的家庭。 韩枫c韩哙都面露遗憾,甚至有一种戾气于沮丧中产生,场间赫然间杀气纵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六十章 顺手平了个叛 火光映照着叛军,也映照着官驿前的众人。 此时就连朱家都有一种深深的无奈。如果说之前还有一丝可能通过十余位精锐的冲击突出重围的话,现在已经连这一丝可能都没有了。自己可以凭借远高于众人的武功和地势环境离去,但其他人再无一人有幸免可能。如今只是希望,离轩能够和南门榀c小树等人趁目前叛军未开始大清洗,悄悄出城,而自己则只能放弃周等人,独自脱身了。可惜这一队精锐护卫,还未完成护送离轩到任的任务,就要身死新郑了。 周感受到朱家的情绪,向他点了点头。两人达成了共识,大丈夫立世,当有所选择和取舍,婆婆妈妈只会导致更大的牺牲。 周看向韩枫,面色复杂:“公子,臣为公子所看重,实属知遇。既然如此,臣劝公子一句,趁早放弃复国之想,向我王自承其罪,恐还有自保之可能。在我大秦铁骑之下,所谓复国,不过水中望月而已。” 韩枫脸色一变,而身边众人已是大声喝斥。好不容易说服自己,鼓足勇气走出这一步,自然不会有失败之想,周此言当然很不受听。狂热者往往不可理喻,否则就不会有“不撞南墙不回头,不到黄河心不死”了。 离轩趁着队伍骚动,走到了队伍前面,离韩枫等人已近。之前一路跟来,目之所视,皆是叛军,如公开对抗,无半分胜算。从大势来看,韩旧贵族复国,确如周所说乃水中望月,不可能成功,但从局部形势来看,叛军确已掌握了新郑城,仅凭城中数人,已无对抗之力。从自身安全计,趁乱出城,以待援军,当是最佳选择。但周实是不能不救,未到最后时刻,离轩不愿放弃。那么,也只有想办法“擒贼先擒王”。既是复国,只要为首者伏诛,则其他人再无斗志——老板都栽了,我为谁卖命去? 离轩一直在等待一个接近的机会,而现在,这个机会正在出现。但他还不能行动,叛军势众,若不能一击必中,则功败垂成。 如今周的劝降,令众人大怒,纷纷出言喝斥周劝降之言。 周听得前方喝斥之声,知自己所言对方听不进去,摇头不再理会。 “已成我等俘虏,却还劝降我等,真是笑话。几只小猪,杀了做得烤乳猪就是!”这一喝斥,前段讽刺得很是恰当,而后半段却清新脱俗,把俘虏比作“小猪”,到也新奇。 朱家却眼前一亮,余光掠过此人,心下已知此人在提醒自己。嘿嘿,谁是小猪?我才是小猪啊! 出言者自然是离轩,感受到朱家已经认出自己,离轩继续叫道:“公子,杀了这小猪,如何?”暗示朱家,自己的目标是公子枫。 周围纷纷扰扰,韩枫到也没有搭话。 朱家哈哈一笑,说道:“要杀我们,你们还得付出点代价。”说罢,长剑一震,嗡嗡嗡鸣叫声中,挺身向韩枫一行扑去。 韩植拦在前面,两人交手不过三合,韩植已被离轩一剑枭首,这位未来的韩国将军,此次完美行动中的军事负责人,没想到周旁边此人如此了得,竟然就此殒命。干造反这种工作,往往机遇与风险并存,而且风险大于机遇,韩植隐忍多年,才第一次走上历史的大舞台,却莫名其妙地仆街了。 眨眼间,朱家又杀了几人,离韩枫更近了。 “保护公子!”众人见朱家勇悍,大惊,纷纷向韩枫处汇集。开玩笑呢,韩枫可是唯一的正牌韩室后裔,如果他被杀,那么这场以复韩为名的叛乱就成为笑话了。 “保护公子!”离轩也大叫着冲到韩枫身边,让韩枫处在自己的控制范围。 突然长剑一抖,连续向韩枫身边两个老者刺去。猝不及防之下,两人中剑倒地。 韩枫肝胆俱裂,又是愤怒又是恐慌,想要逃开,却已被离轩一把抓住左手,长剑绕着韩枫周遭一圈连刺带斩,将看出端倪攻向自己的叛军逼开,回腕搭在韩枫颈上。 “首恶已伏诛,都给我住手!”离轩大喝一声。平时离轩温文尔雅,但此时以气催声,极具穿透力。 双方都是一怔,往声音来源处一看,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人人目瞪口呆。 复国后的预备君主韩枫,此时落在离轩手中,面如土色。身后两具尸体,却是此次举事的主要谋划者,一位是预备御史大夫,一位是预备相邦——韩哙。再加上军事负责人韩植,三大“巨头”,竟然尽数在短时间内仆街,而预备君主被擒,怎么玩? 在叛军掌控了全部局面,抓获周等只是猫捉老鼠游戏的当下,老天像是向他们开了个玩笑,风云突变。玩反叛游戏,就怕对方作弊,明明自己已经掌控全局,但对方却派出一个顶尖高手,把己方老大一剑给杀了,还怎么玩? 还打吗? 打个屁啊!打给谁看?为谁打? 要知道,“为谁打”是所有军士在卖命时必须解决的思想问题。守护c功业c权势,或者简单地为了自己的人生经历总要有一个理由,没有理由的打仗,任何人都不会愿意。 韩国不过是一个家天下的诸侯国,此次复国之战,叛军众人不过是为了从中得到好处,一旦成功,作为“复国功臣”,权势财富自然都不会少。然而,如今自己的金主已经或被杀或被俘,他们纵然杀了离轩等人,也无可领取酬劳的地方,谁还愿意傻乎乎地拼命? 周毕竟见惯了世面,虽然被离轩的突然扭转乾坤震得回不过神来,但片刻后就恢复了清明。他走到韩枫面前,叹道:“公子以为尽在掌握,却又如何能料到此时之变化,此为天意啊!” 韩枫已经说不出话来。 周大声道:“首恶已伏诛,众人若有被胁迫参与此事者,放下武器,画押于本令,本令必上报予以宽大处理。若有敢于继续反叛者,必依律车裂并夷灭三族。” 众叛军骚动,打是没必要打了,但应该逃走避祸,还是留个案底获得宽大的机会,还是颇为犹豫。 “大人,您说的话做得了数吗?”一人问道。 周微微一笑:“本令必尽力为大家争取,至于结果,你们可以赌,看你们是可以带着妻儿老小逃得过大秦的追捕,还是留下来给自己和家人一个机会。” 叛军中骚动更甚。军中相互的交流甚至争执越来越多,有分歧就表示有了突破。 一人向离轩看来,说道:“这位英雄甚是了得,今日之事,其实是败于英雄一人之手。敢问大名?” 离轩刚要说话,周已接话过去:“这位是大秦朝廷重臣,赴任监御史离轩离大人!”说罢向离轩拱手,显示离轩地位职务在自己之上。 “如此年轻,却如此勇武,居然还是朝廷大臣,大秦之强,已无可疑。服了!”那人说罢,将手中剑扔在地上,发出轻脆的响声。 声音虽小,但却成为一点星星之火,有了一声,就有了两声,随后是三声c四声十声一片人心是会传染的,许多原本犹豫不决的人,在叮叮当当刀剑撞击地面的声音中,纷纷扔下了武器。 韩枫心中一声悲叹,闭上了眼睛。在准备如此充分,进程如此顺利的情况下,莫名其妙地出现一个监御史大人,莫名其妙地扭转局势,真的是天意吗?他想起另一位周大人,很显然,自己把这事搞砸了,他们并不会为自己再做什么,努力撇清和他的干系还来不及呢! 没多久,众叛军多数人已经扔下了武器。但仍有少数人没有扔下武器,而此时,扔下武器的人看向他们,那眼神,有点像对,就像朱家看饭碗一样的眼神,非常热切。如果离轩和周一声令下,他们肯定会扑过去,抢这来之不易的军功机会,以求赎罪。 这些人反应过来,赶忙扔下了武器。 平叛,有的时候竟然如此简单! 秦王政二十一年,新郑反,旋叛平。 王得颖川守c新郑令奏报,大悦,特赐离轩左庶长爵位,赐朱家五大夫爵位,周食邑两千石,秩比郡守,护卫人等均有赏赐。就连南门榀在房中睡觉,都得到了不更的赐爵,这自然是另一种“株连”——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朱家一直不愿入吏,拿到“饭碗”都是换钱,却终还是“被赐爵”了。不过这也是好事,至少以后他行走江湖,头上顶了一个五大夫的名头,还是非常方便的。 “哈哈,廷尉,你这个弟子不但律法精深,而且头脑清醒,很会做事啊!应急处置,却能以一己之力平叛,另外,他武功似乎也不错?”秦王政心情很好,笑着对李斯说道。 李斯自然更是开心,弟子去上任,都能在路上顺手平个判,作为师傅当然得意了。 “回大王,离轩自幼习武,身手确实过得去,他那位朋友朱家更是了得,只是可惜他无心入仕,否则到是一个人才。”李斯笑道。 “离轩如此才华,让他做监御史是否委屈他了?”秦王政现在对离轩这位准女婿是越看越顺眼,此时心情大好,更想再给女儿和李斯一个面子。 “离轩年纪甚轻,监御史一职上磨砺一下,对他有好处。韩子曾言,‘明主之吏,宰相必起于州部,猛将必发于卒伍’,一步步来,离轩必成我大秦栋梁之材。”李斯却很清醒,要让离轩打牢基础,而非一步登天。 秦王点头。 “不过,由于离轩精于律法,如今邯郸郡初立,法令落实必成问题,可让离轩于监察郡守之余,有总理刑政之权,便于发挥所长,为新郡普及大秦律法加快速度。”李斯建议道。 秦王称善,令李斯拟文下发邯郸郡及离轩。这一职权相当重要,原本监御史只有监察郡守之职,于地方上影响力不大,但增加了这一职权后,离轩相当于有了一郡之地的行政权,虽与监御史监察职能冲突,但特殊时期行特殊之事,也为常事。 获知新郑韩室贵族反叛并被平,韩废王安自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六十一章 好消息 坏消息 临月小筑。 萝嬴与凝香正有一句没一句地在亭子中搭话,秦王政如同往常一样,走了进去。 凝香下拜见礼,萝嬴吓了一跳,看到是父王,过去抱住秦王手臂,嗔道:“父王还是这样,让侍卫招呼一声也好嘛,偏要吓萝儿一跳!” 秦王政亲昵地在萝嬴鼻子上刮了一下,笑道:“怎么,父王到这里来,还得向萝儿先请示得到允准吗?” “父王又曲解萝儿的话!”萝嬴嘟起小嘴,甚是委屈。 秦王哈哈大笑,萝嬴看父王对逗自己“不开心”如此开心,不住翻白眼。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父王这次过来,是给你带来了两个消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先听哪一个?”秦王收敛了笑容,萝嬴反复观察秦王脸色,想从中得到点关于消息的信息,但秦王面上已经看不出表情。 “是关于离轩哥哥的消息吧?父王这样吊萝儿的胃口,那么最终应该是好消息。这样吧,我先听坏消息!”萝嬴反复思考,细细分析,向秦王说道。 “嗯,这坏消息是,离轩一行为早点到任,到颖川郡后没有去阳翟,而是直接经过新郑。结果,新郑有叛逆谋反,离轩等人身陷叛军之中。”秦王缓缓说道,面上表情凝重。君王都当得一手好演员,今人诚不欺我。 虽然自己早已判断最终是好消息,但萝嬴听闻离轩身陷叛军之中,仍是十分着急:“怎么办?父王你赶紧派兵去救他们啊!” 秦王叹了口气,摇头道:“已经用不着去救他们了!” 萝嬴身躯颤抖,“难道难道” 秦王一见不对,自己的戏演得太过火,局面有点失控,赶紧说道:“叛乱已经被离轩平定了,他们一切平安,这就是另一个好消息!” 萝嬴“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却再也止不住。 秦王政搂住萝嬴,心下无奈苦笑,这算不算作茧自缚?明明要逗弄一下宝贝女儿的,结果变成了一个烂摊子,还必须得自己收拾,自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啊!而看着宝贝哭得梨花带雨,又复觉得心疼,后悔自己演技太真。这演技,拿小金人应该没有悬念了吧! 萝嬴小手在秦王身上乱捶。 李府。 李斯回府后直接去了如依小院。如依正坐在窗前读书,旁边秋菊傲放,人淡如菊,用心口味,分不清谁是秋菊,谁是斯人。 “如依,我这里有离轩的两个消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先听哪一个?”李斯笑眯眯地问道。 吃瓜群众崩溃! 为什么无论是雄视天下的君主,还是手掌乾坤的重臣,在宝贝女儿面前,都会有同样的恶趣味呢? 如依瞟了一眼李斯,轻声道:“既是关于兄长的消息,请父亲一并说了吧!” 李斯尬笑,这如依,按照正常剧情,不是该先选择先听哪一个消息吗?不选让为父怎么演下去? 如依不开腔,李斯败下阵来,讲述了离轩一行在新郑偶遇反叛,于绝境中逆转局势,戏剧性平叛一事。 如依听到离轩的平叛详情,惊心动魄,有时小手紧握,有时轻舒气息,原本恬淡的性子,但在兄长的惊险遭遇面前,却是瞬间被破功。 “离轩也真算是福将啊,此次也因祸得福,在大王那里得到高度评价,以后前途无碍。”李斯笑道。 “兄长原本就有如此大才,吉人天相,自能逢凶化吉。”如依恢复平静,淡淡说道。其实,能够逆转平叛,离轩更多靠的是运气。不过,如果只是要逃命的话,离轩和朱家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老爷c小姐,公主来了!”婢女来报。 如依一下子站起来,笑道:“父亲,我去接萝儿”说完已不等李斯回话,直接就快步出去了。 李斯摇头苦笑。算了,她们才是要在一起生活一辈子的人,有如此感情,甚好! 洛阳城外小镇上。 那间“总指挥部”里,周c刘面面相觑,不理解为何事情变得如此古怪。明明万无一失之事,却被一人一剑将司令部给一锅端了,莫名其妙的失利啊! “真是一个糟糕得不能再糟糕的消息了!韩哙也真是无用,如此形势之下,居然还得被翻盘,也不知道他们的人到底是干什么吃的。”刘大人摇摇头,显是非常不满。 他们的消息来源不太准确,但大体知晓,是有一位叫“离大人”的官员经过此地,一起将韩哙等人或杀或捉,一举反转局面。 “这个离轩为什么会往新郑去?为什么没有去阳翟?会不会是消息被泄露了,他专程去破坏此事?”刘大人猜测道。 周大人摇了摇头,说道:“不可能,他只是适奉其事而已,完全是巧合。否则怎么会单身犯险?直接带一支军队就解决问题了。” “这个离轩朱家,还真是我们的灾星啊!”刘大人恨恨说道。在宁秦时遇到离轩和朱家,他就一直霉运不断,最终最迫装死离开关中。而离轩一路东行,不但让他们花大力气请的燕云神将无攻而返,此次更是让他们最重要的阶段性成果“复韩”功败垂成。 周大人叹了口气,突然想到一事,说道:“虽然只是巧合,但在乱军中取得三人头颅,实属不易。如此看来,那个朱家,难道真有能击败庆虎的实力?” 刘大人犹豫了一下,说道:“我还是有点不敢相信,不过纵然他们运气好,那个朱家的武功也必定不低。等他们渡河之后,看我们安排的人试探的结果吧!”一直以来,他以为朱家不过是“不错”,但经过此事,他也不得不承认,朱家至少应该算得上高手了。毕竟,运气也需要实力来进行匹配。 “能够真正试出来吗?”周大人问道。 刘大人自信一笑,道:“大人如果知道是谁出手,应当就会放心了!” “哦!”周大人闻言,对出手者表示出兴趣,“是谁出手?” “东山三剑!”刘大人道。 周大人惊讶地抬起头来,说道:“东山三剑?刘大人好本事,竟然把他们请到了。这算是最近咱们难得的好消息了。” 刘大人苦笑道:“遇到他们,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当初在宁秦,我们有一个行动,结果他们三个窜出来搅了局,还杀了我十几个兄弟。后来我察知此事,找到他们说明当日情形,他们表达了歉意,并愿意为我出手三次以示补偿。” 东山三剑为齐地东山出身的游侠,重诺轻死,言出必践。当日临时起意绑架扶苏失败,杀了魏轻武卒十余人,事后知道摆了乌龙做了“猪队友”,爽快答应为刘大人出手三次,以补偿当日过失。 周大人点了点头,显然是松了一口气,说话恢复了风清云淡的调调:“东山三剑每个人虽与庆虎有差距,但也差得不远,有东山三剑出手,试出朱家的真实武功不难。如果朱家并没有那么强,东山三剑也可顺手把他们给解决了,也算是稍稍弥补一下复韩失败的损失。” “那么,复韩一事失败,下一步我们该如何进行乱秦计划?”刘大人想到复韩一事被搅黄,仍是心意难平,憋屈不已。 周大人又闭上眼睛,缓缓说道:“是啊,这一步原本十拿九稳的布局被破坏了,咱们是需要重新好好谋划了。恐怕,我们要分别向各自朝中请示一下。” “还有,庆虎该怎么解决?直接处理掉还是算了,刘大人有什么意见?”周突然想起燕云神将庆虎之事,原本是想复韩事了,便处理庆虎,防止这位知晓本方机密的人坏了大事,但如今复韩被破坏,对庆虎的原计划是否还要进行,他想听听刘大人的看法。 “从目前情况来看,庆虎有没说假话的可能。但是,庆虎已经不能为我们所用,留着还是太危险,不如”刘大人脸上露出狠厉之色。 周大人叹了口气,我本将心待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啊! “既然如此,那么我们一起来安排一下人手吧!庆虎着实厉害,你那边还是请东山三剑出手一次,我再派几位高手配合如何?”周大人问道。 刘大人思索片刻,点头道:“可行!待三剑试探完朱家后,直接到预定地点狙击庆虎,把他留在赵地,不能让他北归。” 新郑叛乱,离轩一行次日与周一起进行整肃,恢复秩序。颖川郡守c郡尉闻报,急急赶赴新郑,对离轩等人好生感谢。要是新郑就此被叛军控制,虽然可以通过反攻平叛,但损失可就大了,一众郡吏都免不了要受到责罚。 为不打扰当地整顿秩序,离轩婉拒了郡守的热情挽留,一路北上。 离轩第一次出关,更是第一次到中原地区,为了解当地民风民情,走得不快。数日后,还未渡河,已收到李斯私下加急以密钥写来的信报。 看了信报,又看了一眼身边的朱家,离轩哭笑不得。 “小猪,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先听哪一个?”离轩脸上露出神秘的微笑。 朱家一看离轩那讨打的样子,恢复了吊儿郎当的本色,懒洋洋地说道:“都没兴趣,别说了。” 离轩气结:“小猪,你连配合一下都不干吗?太过分了吧!” 朱家嘿嘿一笑:“急了?真急了?我真不感兴趣,千万别说!” 离轩刚要开口,却见朱家贼头贼脑地瞟了他一眼,心中暗笑,干脆闭上了嘴巴。 果然,继续前行,还没过一刻,朱家终于忍耐不住好奇心,拍马过来与离轩并行,叫道:“哎,真不说啊?” “这个消息与你有关,既然你不感兴趣,那就没必要说了。咱们兄弟,肯定不能非要你听到你不感兴趣的消息嘛!”离轩一本正经地说道。 朱家瞪眼道:“轩哥儿,你这是赤裸裸的报复,快说!”他可是看出来了,离轩就是故意的。 “好啊,先听好消息还是坏消息?”离轩怪笑道。 “坏消息!”朱家咬牙切齿。 “你违背了在大墨者面前作的承诺了!”离轩说完,忍不住好笑。 朱家一愣:“这怎么说?” “这便是那个好消息了,你被大王赐爵五大夫,这爵位可不低哦!”离轩笑道。 朱家傻眼,自己从不追求爵职,但富贵逼人,躲都躲不过啊!师傅,你可不能怪我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六十二章 岂曰无衣 从新郑北上,便是东郡酸枣县(今河南省延津县),河水在这里蜿蜒盘旋,百转千回。历史上的河水,进入中原之后,常常改道,既让人们无所适从,屡屡遭遇天灾,却也营造出一片又一片肥沃的土地,让人们得以繁衍生息。人们记住了她的好,叫她母亲河,选择性地遗忘了它在决堤时带来的痛苦与悲伤。 延津渡,其实不是特指某一个渡口,被称为延津渡的东西百里间,有数十渡口排列,有的相距十数里,有的相互间只一两里距离。正因如此,这里向为大军南下北上的极佳选择。数十渡口分布于仅百里长的河道,可在短时间内渡过大量军队。 河水两岸,数千年的时光,多次发生大规模军队渡河作战历史事件,倚河水天险而建的延津关也因此成为扼黄河咽喉的兵家必争之地。秦齐长期争夺当时连通四水的经济大都会陶(今山东定陶县),多次经此地南下东进。 其后千年间,东汉末年军阀争战,曹操与袁术在这里上演了一场关键战役。剧透一下,一年后,王贲攻魏,也从延津关出,大军从延津渡南下,决河水淹大梁城,令魏王假无奈投降。其间,普通百姓的死伤,自不在双方的考量之内。 而整个黄河中下游,数千年间发生的渡河战争,更是数不胜数。两千年后,为阻日军西进,蒋介石下令炸决花园口,黄河一泄而下,泛黄区阻住了日军脚步,却也令这片土地的人们背井离乡,损失惨重。 上下五千年,黄河两岸,演绎出了多少壮阔,多少悲歌! 战争,带给这片土地的灾难,其实远远超出了天灾本身。 离轩一行站在渡口,看大河上下,滔滔不绝,宽处达数十里,一眼看不到边,窄处约一里,水急流速。岸边芦苇随风轻摇,苍苍茫茫,河上波光粼粼,偶有渡船搭载乘客过河,一些渔家则用简易的办法捕捉鱼虾。 秦国在控制此地南岸后,建设了官方渡口,以服务于军事物资运送和战时兵员渡河所需。普通人渡河,只能通过当地渔民,官方不提供普通渡河业务,这也算是“不与民争利”了吧?离轩有通关文书,以他的身份,自然是走官方渡口这一“贵宾通道”了。 官渡水面宽阔,水流平缓,官船甚大,坐在上面非常稳当。离轩走出船仓,遥望大河上下,只觉在这天地之间,人也如同这河上的一叶扁舟,无比渺小。而身处这片著名的古今战场,也不由想起一路行来看到的难民,个人在国家军事行动之中,同样毫无半点对抗之力,有很多时候,甚至连自救都是一种奢望。 那么,战争,到底是为什么呢?为什么要有战争?有那么一瞬间,离轩也产生了迷茫。 离轩生于关中长于关中,并未曾见过战争对当地百姓的残酷。由于入吏甚早,甚至都没有进入军中服过役,可谓生长在和平环境之中。此次出关,虽未见军队撕杀中给百姓带来的直接损害,但一路逃难者络绎不绝,面如菜色,身形枯槁,求生欲望虽强,却仍有人猝死路旁,亲人欲哭无泪,显然已经麻木。 这样直观的视觉冲击,对离轩的心理影响极大。此时河面平静,四下无风,静寂中更能感受到人在天地之间的不足一提,于是,关于战争的思绪再次在内心翻腾。 “天地如此宁静,但你怎么会心神不宁?在想什么呢?让我猜猜”朱家慵懒地走到他身前。 离轩没有搭话。 “是在想萝儿?如依?嗯,也对,放着两个大美人在家里,独自在外,肯定是很不习惯。”朱家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不过,南门兄家里可也是有个大美人,而且是已经生米做在敢熟饭的大美人啊,他也没有你这么想乌霜啊!”朱家手摸下颌,故意皱眉思考。 “朱兄别闹,我其实”南门榀脸上一红,没有说下去。 “哈哈,还是南门兄比较实诚,想就是想,说出来就是了!这多正常呀,不想才不正常呢。”朱家笑道。 “小猪c南门兄,你们帮我想想,世界上为什么要有战争呢?大家互相和平生存,不是挺好的吗?”离轩突然打断了他们的话问道。 朱家摇摇头,笑道:“原来你是在想这个问题啊!聪明人就是这臭毛病,老是钻牛角尖!” “兵者,凶器也,圣人不得已而用之。”南门榀话不多,但引经据典,一句顶一万句。 “兵者,凶器兵者,凶器”离轩喃喃自语,“圣人用之以为圣,恶者用之以为恶,那么,我们是圣人,还是恶人?” “哎哎哎!轩哥儿,你忘了和我说的法治天下?你忘了以法为侠了?”朱家一看不对,这离轩有走火入魔的迹象,再不拉住,恐怕还真钻进牛角尖了。 离轩一震:“对,正因天下有争,故战乱不断,若天下一统,则大家无所争,也就无所谓战争了。太平盛世,原要靠战争来争取,等是等不到的。” 朱家松了一口气,朝离轩翻了个白眼,说道:“真是的,你教训过我的话,自己都忘了,亏我还因此跟在你身边,要看你实践以法为侠呢!” 离轩摸摸鼻子:“我不就是随口一说嘛!” 朱家眯着眼睛:“你呀,这聪明人的脑子,往往容易钻牛角尖。其实,你仔细再想一想,你能做什么?你能改变什么?其实也就想通了,那是我们能决定得了的事吗?” 离轩尴尬地抠抠脑袋。 “因此,作为个人,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如果能在这个过程中,为天下万民尽点能够尽到的心意,为他们减轻一点痛苦,其实也就够了。我们墨家行走天下,其实也就是求个心安,至于成效如何,你我自然知道。”朱家接着说道。 南门榀击掌叫好:“朱兄所言,言浅而意深,甚是。” 离轩心下感念,看着朱家和南门榀,说道:“咱们也真是有缘,你们如今也都有爵位在身,小猪不说了,而南门兄恐怕下来要重新规划一下自己的人生,以你之才,在我身边太浪费了。” 南门榀笑笑:“大人不必急着赶我走,我现在也想通了,在适合的时候,我愿意入吏,能够有机会给大人更大的帮助。但不是现在,目前大人身边还需要一个人。” 离轩点点头,看向朱家。 朱家散漫地看着四周:“别望着我啊,等你一切顺利,危险不大之后,我还是要出去走走,我想去的地方太多了,一点半点时间可真不够啊!” 离轩叹口气:“好吧,既然我们终究是要分开的,就好好珍惜眼前吧!” 朱家连连摆手:“打住打住,别酸!又不是现在就要生离死别。至少目前,我们还在生死与共,一起在乱世中为开创太平而努力!” 南门榀咧嘴一笑,离轩则已哈哈大笑起来,思想上的疙瘩消除,此时面对大河风光,想到北上使命,豪情油然再生。 朱家道:“轩哥儿,记得大秦军中那首曲子吗?” 说罢,不等离轩回答,便开口唱了出来: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这首《无衣》,秦地人人会唱,不但是秦军堪称“军歌”之曲,也是秦国进行国防教育和国防动员的神曲,其中表现出的战友情谊和勇猛杀敌激情,极具感染力。 离轩c南门榀跟着一起唱了起来。 唱了一遍,又是一遍。 突然,声音渐渐多了起来,形成了更大的和声。却是十余护卫听得离轩等人吟唱此曲,都在船边一起唱起来,形成共鸣,声音越加慷慨激越,在大河上传出很远很远。他们全是军中高手,中气十足,歌声穿透力极强,连渡口两岸驻守的秦军,都听到了他们的歌声,不由自主地跟着唱了起来。 这些护卫,一路跟随离轩西进北上,和离轩等人同生共死,已有同袍之情。而秦王在新郑事件后,也特许李斯所议,这些护卫在完成护送任务后不再回咸阳,而是作为离轩亲卫进行保护。在今后相当长的时间内,他们将视离轩为唯一“主人”,完全接受离轩的安排。在远离关中的他乡,其实他们就是一家人了。 一路而来,众护卫对离轩c朱家c南门榀所表现出来的各方面才华都极其钦佩,早成了离轩和朱家的脑残粉。原本看着离轩年纪轻轻却身居高位,在心中多少有点肚皮官司。但经过一路的观察,这些“官司”自然早被“结案”。 离轩待人随和,有李斯淳和厚道之风,更让他们产生跟随之念。一个好的领导可不容易碰到,何况这个领导还有一身的好本事。而在朝廷相关文书下达后,护卫们一方面对能够继续跟随离轩颇感欣喜,另一方面对离轩等人更多了亲近之意。 小树恬静地看着离轩,脸上露出笑容。原本离韶和离母欲给她找一门亲事,解除奴籍,但她自己却并不愿意离开离府。于是,离轩到邯郸任职,离母便让小树跟在离轩身边,做个随身丫头。离母意思很明显,儿子已经长成个大男人了,虽然已经有两位已经订下婚约的大美人,但因情况特殊暂时不能过门。离轩这个年龄这个地位,早已三妻四妾了,因此让小树跟随出来为离轩在外暖房。离轩拗不过母亲,而一个成熟男人有个贴心人照料也是正理,于是带上了小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六十三章 东山三剑 河水北岸,名曰棘津。此地虽水深满港阔,岸边却荆棘丛生,与其它河段的芦苇形成鲜明对比,故被当地百姓称为棘津。今河南省延津县城西北,尚有汲津铺一地,便约为古棘津渡口。 “大人,此地虽小,实则大有来头啊!”看到离轩上岸后对此似乎很感兴趣,南门榀笑道。 “哦?”离轩转头看向南门榀,他知道南门榀饱读诗书,学问不浅。 “大人应知吕尚其人吧?”南门榀道。 离轩点头,周朝八百年国祚开创者之一,岂能不知。 “相传姜子牙在辅周伐纣之前,即在此直钩垂钓,并以撮面为生。后来文王到此地,河边遇到姜子牙以直钩垂钓,与其交谈,最终以古稀之龄辅周,推翻了纣王,成就周朝八百年基业。”南门榀此言,传说居多,实证不足,事实上,更多人认为,周文王是在渭水之滨的磻溪(今陕西宝鸡境内)遇到姜子牙,而非远离周兴盛之地极远的中原棘津,但毕竟有此一说。 离轩遥望岸边,说道:“也不知太公望垂钓之所在何处?”南门榀摇头不知。 离轩暗想:“周兴八百年,姜子牙被封之齐地,也向为世之大国,也不知是姜太公钓到了周文王,还是周文王钓到了姜太公?” 不管这个传说是真是假,总之,这是一个有故事的地方。 棘津是一个小镇,由于此地扼南北咽喉,水路交通便利,小镇的繁荣,远胜一般以军事目的而建的县城,算是附近百里的一个经济中心。南来北往的商贾,多在棘津小镇休憩,许多货物在此集散,通过水路发往各地。 旁边就是军事重地延津关,因此,官方也在此建了驿站。离轩一行连续多日赶路,虽然走得不急,但很难遇到条件不错的官驿休息。离轩等人武功既好,又正当壮年,当然无所谓,但再看看小树,连日的奔波可就有些吃不消了。小树生于关中,又在离府长大,没吃过什么苦,原本长得光鲜水嫩,但连日奔波后,已经颇显憔悴。 “这小镇看起来还挺不错,我们在这里休整一两日吧。”离轩发话,随行自没有意见,在小镇住下,游游逛逛,养足了精神。 离轩也带小树在镇上品尝了这里的特色小吃。说起来,出关之后,离轩还没有携小树到集市上闲逛过。他们二人名虽主仆,却无异于兄妹,小树虽比离轩略小,却也是一个大姑娘了。如果在普通人家,早已嫁人生子。不过,以小树目前的状况,自不会再嫁他人。 两日后,离轩等继续北上。 行得半日,官道前方,一个平缓的土丘出现眼前,形成一道长坡,周围视野开阔。 在土丘之上,有三骑并列,朝着离轩一行看来。三骑皆为纯黑大马,马首仰起足有一人来高,冲锋最是迅速。 突然,中间一骑一夹马腹,扬鞭向离轩一行冲来,左右二骑紧紧跟上。 “戒备,准备迎敌。”亲卫队(文书到达,护卫改为亲卫了)队长长剑出鞘,怒吼一声,在前面形成防守阵势。来人实力不明,但区区三骑敢于冲击他们,想来绝不会弱。 三骑在距离车队约二十丈时,急停下来,并没有直接冲击车队。 “前方可是朱家朱大侠?鄙人东山三剑之顾孟山,携弟顾仲山c顾叔山前来拜访。”中间一骑拱手道。顾孟山眼望朱家离轩二人,觉得有些眼熟,但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 朱家轻轻策马,拱手说道:“原来是大名鼎鼎的东山三剑,久仰。在下正是朱家,不知三位自齐地远道到此,找朱家何事?”朱家明白,这几人能知晓他们的行程和名姓,来这里决非拉家常,这三人名气不小,本事也必了得,到是得好生应对。 顾孟山嘿嘿笑道:“我们兄弟三人,嗜剑如命。听闻朱大侠剑法无双,想要讨教一二,可否赐教?” 果然是来找事的! “哈哈,朱家也正有此意,就在此讨教一下名满天下的东山三剑高招吧!”朱家腾空而起越过亲卫队,稳稳地落在三剑客面前。 其实,这“东山三剑”与朱家离轩,已经是老熟人了。当年在宁秦,三剑欲绑架扶苏未果,其中两人和离轩朱家交过手。不过,由于当时三剑作了一些乔装,而离轩与朱家二人,从少年变为青年,双方都有了较大变化,所以一时都没有认出对方,只是略感熟悉。 离轩轻带马缰在旁观战,亲卫队长欲率队跟上,朱家往后一摆手:“东山三剑名满天下,我和他们切磋的机会,你们可别抢了。哪位先来赐教?” 顾孟山眼眶一缩,知道朱家确是劲敌,而这些亲卫也都不弱。看来,此次只能是“交流切磋”了,仅仅这几个人,他们就吃不下。 顾叔山正要上前,顾孟山伸手止住了他:“老二,你稳一点,试出他虚实即可。” 顾仲山点头,翻身下马,一步一步向朱家移去,每移出一步,气势就上升一分,在进入攻击范围后,长剑出鞘,身形突然变化,从凝重而转轻盈。 朱家拔剑,两人斗在一起。然而就在这一瞬间,两人同时惊呼:“原来是你!”巧之又巧的是,当年在宁秦,正是二人交手,朱家之剑即宽又长,极为罕见,而顾仲山的剑法技巧炉火纯青,也独具特色,是以二人相互认出了对方。 顾仲山当年一时大意,伤在朱家手上,但对少年朱家的剑法也颇为佩服。如今得知对方就是那个少年,在更加小心的同时,也生了找回场子的心理。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如今朱家的剑法已然大成,超过了少年朱家不知凡几。在他抖擞精神将成名剑招刚刚施展出来,以诡异身法刺出刁钻一剑时,朱家简单的一拍一压,就让他感到剑身沉重,凝滞晦涩。 朱家并没有用高超的剑招,而是将基础剑技用到了极致,一招之间,就已经尽占上风。 “糟糕,二弟撑不过十招!”顾孟山大惊,他也认出了朱家,惊异当年少年已经达到如此高度。纵然是自己上场,大概也最多能支持二十来个回合吧。 顾叔山也看了出来,急忙出手,在朱家撩剑将要扫到顾仲山手腕的时候,挡下了这一剑。虽然挡下,却觉得别扭无比。这是自己剑法被克制的表现。 朱家哈哈大笑,豪情满怀,一人独斗双剑联手,犹大占上风,将二人逼得连连后退,精彩剑招根本施展不出来。 顾孟山面露苦色,自己以剑法天才自居,单纯以剑法而论,也足可与燕云神将比肩,但今日看到朱家的剑法,大巧若拙,返朴归真,简单的剑技,在他手中却能发挥出最好的作用,将两位兄弟的剑招克制得死死的,这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朱家还如此年轻,以后会达到什么高度,真是不可想象。 忽然想到,旁边那位青年离大人,与这个朱家年龄相当,也有些面熟。想到这里,顾孟山猛然朝离轩看去,发现此人真是当年两位少年剑客之一。 顾孟山这一惊非同小可,当年两位少年剑法相当,几年过去,他们仍在一起,而朱家已经达到如此高度,这位离轩离大人会弱上多少? 顾孟山惊出一声冷汗,庆幸自己三人并未一来就杀,而是以切磋之名与朱家交手,否则再加上十多名军中精锐,自己三人连离开都是奢望。 想到这里,再看向三人,顾仲山顾叔山已经险象环生,而朱家越来越游刃有余。当下拔剑凌空叫道:“住手!”挡住了朱家刺向顾叔山避无可避的一剑。顾仲山顾叔山在朱家剑势下连退几步方才站稳,颇为狼狈。 朱家住手,笑吟吟地看过去,问道:“顾大侠要三位一起上?如此甚好,又有半月没有痛痛快快地切磋了!”如果三剑齐上,以顾孟山高出兄弟二人甚多的身手,估计会强上许多,一时间能斗个旗鼓相当,就可以好好干一架了! “且慢!”顾孟山拱手道,“朱大侠剑法之精,我等万万不及。今日方知人外有人,得罪了,若再与朱大侠讨教,那是不知死活了!” “所以呢?”朱家笑问。 “所以,我们兄弟甘败下风,向朱大侠赔罪,就此别过!”顾孟山说完拱手道别,便要带顾仲山顾叔山离去。 “三位前辈成名多年,既然以江湖规矩向晚辈划出道来指教晚辈,晚辈就不以官方规矩来了,但三位前辈连江湖规矩都忘了吗?”朱家的语气冷了下来,言语间也不再客气了。 顾孟山苦笑,这位青年年龄不大,却像是个老江湖,到底是哪个妖怪才能教出这样的弟子啊!他不知道大墨者带着朱家游剑天下,短短十余年,所走的地方已不下于东山三剑一生的足迹,这些伎俩,自然蒙不了他。 如果按照官方规矩,私拦官差,刀兵相向,是谓谋叛,若是他国人,则为战争行为,那么,朱家一行可直接将三人围杀;如果按照江湖规矩,自己找上门来,在对方能留下自己三人的情况下,却没有任何交待就想离开,自然也不是正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哪有这样的江湖规矩?哦,要说有还是有,但那是在自己实力远高于对方的前提下,这也是江湖规矩,说到底,是靠拳头说话。 朱家和离轩并没有一定要围杀三人的想法,但是,这三人知晓自己一行的行程和底细,显然背后有人指使,自然不能轻易放走。即使你们三人划下了江湖道,那么你们输了,就按江湖规矩交税呗! 这税如何交有学问,税重了自己受不了,税轻了对方不接受。有的交一两颗人头嗯,三兄弟同来同去,不可能这样选择;有的交上一只手或者手指,只要“税务官”同意,没什么问题;也有的交点金钱,以示赔罪。 他们会交点什么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六十四章 登东山而小鲁 顾孟山进退两难,这两位爷又不是缺钱的主,哪会看得上他们身上的财物?要留下点胳膊肘什么的,又实在舍不得,三剑靠手活吃饭,哪怕是丢了不拿剑的手,对自己的实力都大有影响。丢一颗饭碗在这里?更不可能了,如果朱家真要留人头的话,三兄弟战死在这里也就罢了! 离轩翻身下马,缓缓走了过来,步伐稳重,每一步如同精确计算过。 “三位前辈瞧得起我们兄弟,远道而来,若是有所损伤,到是晚辈二人的不是了。这样吧,三位前辈一路行来,应当听到些风声,比如何人指使燕云神将袭击我等,如果听到这样的消息,便算是前辈给晚辈们的见面礼吧!”离轩笑道,同时也给三人一个台阶。对他们来说,三人已经不再是多大的威胁,知晓背后的指使者自然更加重要。 “燕云神将?燕云神将袭击过你们?”顾孟山惊道。 朱家点头。 顾孟山心中大怒,刘大人阴我!此时他们哪里还不知道,定是燕云神将出手,没有拿下朱家二人,因此忽悠他们三人再来试探。 “把这消息当作给晚辈的一点礼物,如何?”离轩并不着急,继续说道。 “二位,我们兄弟三人确是受人所托,前来试探朱大侠虚实。不过,其人名字与地点,恕难实告,纵然留下我们兄弟也是如此。但顾某愿告知离大人的是,此事非一国所为。”顾孟山眉头一皱,还是透露了部分信息。 “这点礼物,恐怕份量不够啊!”离轩叹道。 顾孟山再次苦笑:“受人所托,忠人之事,事虽败,但事主个人信息,实不敢透露。但据我所知,新郑之反,与袭击离大人之事,实为同一批人,同一件事。” 离轩深思片刻,抬头展颜,向顾孟山三人拱手道:“三位走好,愿再次相见时,不是今日这般的‘切磋交流’,一路保重!” 朱家也恢复了笑容,向三人拱手。 离轩就这样接受了三人的“礼物”,到让三人有些不敢相信。他们缓缓后退,直退到坐骑之前,并未见离轩等人有何异动,方拱手道:“二位大量,我等铭记于心!今后不敢再与二位为敌。”说罢勒转马头,向来路急驰而去。 离轩原想派人跟踪三人,但三人武功太高,一般军士几乎没有太大可能成功跟踪,于是密报李斯相关情况,让李斯自去处理。 登东山而小鲁,登泰山而小天下。于剑法一途,能轻松战胜“东山三剑”,至少也可睥睨齐地了。离轩朱家二人的心态心胸,都站在了一个新的高度。 一路急驰,过了黄土坡后,三人方缓了下来。 “大哥,那朱家虽然厉害,但如果大哥上来,我们三人配合,必可胜他,何必受小辈如此折辱?”顾叔山问道。顾仲山也有些不解,想听顾孟山如何解释。 “你们真以为我们三人联手,就能胜过朱家?你们再想想和他交手时的感觉。”顾孟山没有直接回答,让他们自己寻找答案。 二人开始回想交手时的细节,其实时间并不长,不过数十招而已,几乎每个细节在回想之时,都能想起来。而他们二人越是回想这些细节,越是后怕,额上渐渐又渗出冷汗。 顾孟山看他们的脸色,知道他们已经复盘了交手过程,点头道:“不错,从一交手,你们就处于完全下风,朱家可以在他们剑招刚出的时候,就看到剑招的问题所在,简单地用基础剑技就破坏了你们的出手,所以你们会觉得,只是自己没有把实力发挥出来而已。事实上,不是你们没有发挥出实力,而是你们被压制得根本不可能把一招使完。这是多么恐怖的剑法天赋啊!” 顾仲山二人汗水潸潸而下,也不知是热的,还是吓的。 “更恐怖的是,朱家身边,还有一个不弱于他的高手!”顾孟山继续放出猛料。 “啊!不可能吧?”二人不敢置信地张大了嘴巴,那些护卫是有不错的身手,甚至可称高手,但其中真有与朱家相当的高手吗? 顾孟山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提示道:“你们没有注意离大人?” 顾仲山顾叔山二人,当时还真没注意,也没在意离轩,朱家实在太强,他们全力以赴,也处于绝对下风,实在没有精力去观察他人。此时经顾孟山提醒,二人再次回忆当时离轩的各个细节。 “是他!”顾叔山突然想起来,惊道。 “是他!你和他曾经交过手,当知道这位离大人在数年前就和朱家相当,如今二人联手,我们连脱身都做不到!”顾孟山再次叹道。 顾仲山与顾叔山面面相觑,相顾骇然。两位可胜燕云神将的顶尖高手,一众可比普通高手的军中精锐,在没有军队的情况下,离轩这支队伍,就是一个纵横天下不可招惹的存在啊! “别想了,回去交待一下吧!”顾孟山一夹马腹,座下黑马再次急驰,老二c老三紧紧跟上,在行至一个岔路口时,转道向南。 “大哥,我们不是还要去围杀庆虎吗?”顾仲山看到顾孟山转道,紧跟上去问道。 “哼,刘大人阴了我们,燕云神将庆虎曾经截杀朱家等人,但他却并未将这重要情况告知我等。燕云神将虽未成功截杀离轩,但能在朱家离轩手中毫发无损,其武功必然也远胜我等,岂是我们可以去招惹的?要围杀庆虎,我们兄弟三人不丢上一两条命在他手上,怎么可能得手?这是刘大人不义在先,怪不得我们背约。”顾孟山早已考虑清楚,他们与刘大人本就没有多少交情,宁秦一事,各有所需,其实也怪不得他们,此番试探已然足够“还债”。 官场险恶,以后兄弟三人还是快意江湖,不要与官场之人有太多纠葛,也不要去参与国与国之间的角力了,那是政治家的舞台。事实上,高手最多的还是官府,这两年当年的青涩少年,也着实把顾孟山吓得不轻。 数日后,三人经乔装与刘大人见面,刘大人见他们这么快就回来,很是诧异。 “三位出手,果然不凡,这么快就把事办完了。”刘大人哈哈一笑,这算是质量好效率高啊! “此来是向刘大人告罪,两件事情,我们都办不了!”顾孟山开门见山。 刘大人一愣,顾孟山是说“办不了”,而不是说“没办好”,是还没有去吗? “我们兄弟去试探朱家,差点没能回来!”顾孟山叹道,将当日与朱家交手情况摘要回报,但并没有提到他们猜测的离轩,是和朱家相当的高手。 “这么说来,朱家果然是能击败庆虎的高手。”刘大人边听,边在心中暗想。 “脱身之后,我们兄弟合计,我们和朱家差距颇大,而燕云神将能从朱家手中全身而退,也绝非我们兄弟可敌。”顾孟山缓缓说道,眼睛紧盯刘大人,刘大人如此阴我,是否该给我个交待? 刘大人听得此言,知晓对方已获取庆虎截杀离轩一事,尴尬一笑:“既然如此,有你们对朱家实力的判断,已经足够了,庆虎不杀也罢。” 刘大人避重就轻,并未说明燕云神将截杀离轩之事。顾孟山心中轻叹,拱手道:“从此后,我们兄弟将只问江湖,不管世事,与刘大人也再无瓜葛,就此告辞!” 说罢,三兄弟转身离去,刘大人急呼,开玩笑呢,这三位大高手可是极好的打手,岂能随意舍弃。 但三人充耳不闻。 “顾大侠,那么当日三事之约,还做数么?”刘大人大急,只好用其承诺逼他们留下。 果然,顾孟山三人停下了脚步。刘大人一喜。 顾孟山回过头来,冷冷看了一眼刘大人,道:“你说呢?”眼中有狠厉之色,此次兄弟三人差点不能全身而退,都拜刘大人隐瞒信息所赐,见面后没有半点交待,却还要他们去卖命,开什么玩笑! 刘大人打了个冷战,陪笑道:“既然如此,三事之约作罢,望今后还有机会合作。三位慢走!” 三人未再搭话,快步离开。 比干庙。 离轩眼望那块墓碑,“殷比干莫”四字篆书,古朴凝重。其书为孔子剑刻,已为孔子唯一留世真迹。 此地离黄土坡北去不过数里之遥,三人都没有注意到比干墓竟然在此。官道沿比干庙外只有约二十丈,抬眼可见。 三人原本以为是普通的庙宇,并无停留打算,南门榀眼尖,看到庙上牌匾,异常激动地叫道:“比干庙!是了,比干墓在此,我怎么把这个给忘了!” 比干为圣人,因谏纣王而被剖心。武王伐纣,建立周朝,因感念比干之仁,下令在比干墓建比干庙,祭祀这位深受民众爱戴的圣人。 此地虽常为战火纷纭之地,但“仁”之一念,为各国所共有,比干之仁,也为各国所共仰。因此,比干庙建筑或偶有被涉及,但比干墓却从未受到过战火侵损,是以其原貌保存得颇为完整。 这大概就是当时的普世价值之所在吧。每一个时代,都有自己的时代精神和时代偶像,比干之仁,却是能够超越时代的局限,成为人类所共同的价值追求,自有其穿越时代的力量。中国上下五千年,许多精神传承数千年,仍然散发着人性的光辉,这是老祖宗为这个世界留下的宝贵遗产。而春秋战国秦汉,贡献了最为丰富的思想遗产,这个波澜壮阔的伟大时代,孕育出的伟大思想者,其荫泽被千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六十五章 截杀庆虎 “他妈的,东山三剑怎么还没有到?” 在东山三剑找到刘大人的时候,上郡某北上秘道处,一位满面短须,圆目方脸的大汉正焦虑地说道。他派出人手接应东山三剑,欲一起截杀庆虎,到了约定地点和约定时间,却一直没有等到东山三剑。 “现在还没到,会不会是东山三剑出了什么情况?”身旁一人小心地说道。 “傻子也知道出了情况,但到底是什么情况?是他们在耍我们,还是被人杀了?”大汉恶狠狠地问道。 那人脖子一缩:“是不是取消行动了?” 大汉眼睛一瞪:“老子都不知道要取消行动,他们怎么会知道?那三个莫不是被庆虎给吓到了,不敢来了?”别说,他们还真隐隐猜到了真相。但显然这大汉也不相信这个答案,但如今从事先知晓的信息来看,庆虎已经快到他们的截杀点,东山三剑未到,恐怕是已经来不了了。 “东山三剑现在还没到,我们的行动还要继续吗?”另一人问道。 大汉略一沉思,咬牙道:“任务没有取消,自然要继续,老子不信,咱们二十来号人,没有东山三剑那三个匹夫,就留不下这个燕云神将!”他们也为军中精锐,而且个个都是军中单兵之王,拿到江湖上也属一流身手,并不比顾仲山顾叔山弱太多。再配合分进合击的军队小组战术,战斗力堪称恐怖,如此都拿不下一个人,他们还真不相信。 东山三剑从刘大人处离开后,刘大人立即和周大人联系,告知东山三剑退出事宜。两人商议后,原也有意停止截杀庆虎,但算算时间,通知大汉等人已经来不及,只有留给大汉等人现场自行判断处置,希望有个好的结果了。但他们心下也是惶然,不知东山三剑到底为何如此坚决地退出,难道是又在朱家手上吃了亏? 在上郡与邯郸郡交界处有一山,名曰云梦山,此山林深雾重,行走不便,向来除了本地山民,少有人迹。一条穿山小径远远地偏离了官道,此为当地山民打猎采野形成,其中更有一段路,居然是在溶洞之中,非常隐秘。 当年燕太子丹从秦国逃回燕国,庆虎前来接应,花了重金得到这条密道,避开追兵,由这条密道由秦入赵,回到燕国。此后庆虎几次南下北归,也都经由此道,因此,这里对他来说已经算是轻车熟路了。 穿过一段溶洞,行至山顶,秋风吹来,驱散了行路带来的热意。庆虎站在山巅,遥望南方平原。片刻后,叹了一口气,取下水囊,猛灌了几口下去。 庆虎仰头喝水之际,呼听箭矢破空之声,迎面而来,竟是直射咽喉,既狠且准,所选择的时机也极其阴毒狠辣,正在庆虎仰面喝水,中门大开之时射出。 千钧一发之际,庆虎连手都来不及放下,急速扭身,驽箭擦颈而过,把水囊射了个对穿。 随即林中二十余支驽箭覆盖了庆虎全身,并有几支驽箭专门射往左右及上方空处,竟是将庆虎可能的躲闪之处都全数封死。 庆虎大喝一声,来不及拔剑,右手将水囊舞得几乎密不透风,将大多数箭矢拨飞。但对方驽弓显为军驽,劲大势足,终有一支射在右手臂上,立时将右臂洞穿。庆虎闷哼一声,看向箭矢来处。 嗖嗖嗖 二十余人从林中窜出,一起向庆虎扑来。 庆虎左手拔剑,直指来人,喝道:“是谁派尔等来杀我?”右手下垂,伤口鲜血顺着手臂流下。 大汉见庆虎右手受伤,心下大喜,早知庆虎持剑手为右手,但在袭击之下,庆虎右手受伤,左手持剑必然威力大减,但庆虎威名在外,仍小心戒备。二十余人封住庆虎退路,大汉狞笑道:“无须神将劳心了,为免贵体残缺,神将何不自刎,躯体得全,此处虽为荒山野外,但我等久慕神将之名,必会将神将好好安葬,不受野兽侵扰。” 庆虎略一思索,厉声道:“是不是周顺?他焉敢如此待我!”心中甚是愤怒,周顺邀请他南下共谋大事,但他出师不利被朱家制住不杀,心态变化之下,于为燕太子丹复仇一事已无太大执念,但为信义计,仍当面向周顺说清了此事。没想到周顺却不能放过自己,仍要取自己性命,让他颇为愤恨。 大汉本想庆虎反正不能再留,正要顺口应下,转念一想,哈哈一笑:“神将说错了,我等乃大秦精锐,在此等候神将久矣!” 庆虎一怔,但庆虎也是极其聪明之人,马上反应过来对方用意。自己此来甚是隐秘,秦国之人,恐怕也只有朱家等人知晓,而朱家作为秦人,在制住自己后却放了自己,有违秦律,肯定不会将情况上报。而自己的北归路线,更是只有周顺知道,周顺请他时,正是他带着周顺的人经此密道南下。若是秦国要截杀自己,这里总有可以逃避的机会,完全用不着选择在这深山密林之中,而是在平原地带堂堂正正地正面击杀即可。因此,不可能有秦国精锐在此等候截杀自己,必是周顺安排杀自己。 “哼!除了周顺匹夫,谁还知晓某北归路线和时间?想来,是怕庆某泄露你们所谋吧!你们以小人之心度我,却不知庆某并无此意,既然如此,若是庆某能够不死,必找周顺算一算此番之账!”庆虎心中明了,战意盈胸。 “嘿嘿,神将既然知晓,何不引颈就戮?我等必会善待神将之躯!反正你已经不可能有活命之机,反抗不过是多受点罪而已。”大汉嘿嘿笑道,却凝神而视,不敢轻忽。庆虎虽然右臂受伤,但要留下庆虎,自己这边肯定要付出不小代价,只是,这个代价肯定不能让自己付出。 庆虎左手向右臂挥去,将露在血肉外的箭矢斩断,怒吼一声:“来吧!且看今日谁生谁死!” 大汉不再说话,手一挥:“上!” 庆虎怒目圆睁,挥剑向诸人冲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六十六章 留此残躯何用 “大人,从地形来看,过了这座山,就到了大人任职的邯郸郡了。”南门榀说道,话语中也不免露出兴奋,此行经过了许多波折,终于到了目的地,在自己的地盘上,南门榀也决心折腾出点名堂来,才算不负大好时光。 离轩微微颌首,心下也是感慨。 在东郡境内,离轩一行还算顺利。东郡虽处于原韩c魏c赵c鲁之间,相对秦地其他地方来说比较复杂,但毕竟经过秦国多年经营,秦法及秦治理体系已经渐入人心,社会治安良好。除了东山三剑前来试探铩羽而归,竟连拦路贼都没遇到一批。 北上的线路,却是几千年来文化兴盛之地,古迹众多。离轩等三人都算饱学,熟知历史典故,一路走走停停,抚今追昔,到是难得机会。而如今遇上数千年来从未有过之大变局,再经由这条文化传承之路,则更为此行增添了参照系。 “由愚昧而至开化,由德治而至法行,恐为不可阻挡之潮流吧!”离轩踏入所治之地,想到自己的职责所在,不禁遐想。一路上可见,在较早纳入秦国,实施法治时间较长的地方,行政效率明显更高,社会明显更加公平,民众精神状态也更好。 这很正常,秦国律法实施中一视同仁,顶层设计上让底层民众有了上升的空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一观念的真正确立,事实上正在于秦国律法特别是军法的鼓励。如果始皇帝得知第一次的农民起义,正是秦国给予了底层王侯将相梦的思想启蒙,会有怎样的表情? 孟子提出了“民为贵”的理念,被视为民本思想之源,但勿须质疑,孟子的思想从未在任何一个国家得到实行。甚至由于贵族在文化上的垄断,普通民众都没有机会接触了解这样的思想,而秦国通过律法的平等实施,以及让民众有上升的空间,却在实际层面对民众的平等观念形成了思想启蒙,这几乎是开创性的历史贡献,遗憾的是,还没有一个学者意识到秦国法律在内容上和实施过程中对民众平等观念的启蒙意义。 在实践中一点一滴对民众潜移默化的影响,显然更甚于贵族阶层的理论争辩。理论确实是可以指导实践,但理论也不是凭空产生的,总是要反映社会现状,在现实的实践中总结提升的理论,才有更好的可操作性,反过来影响社会实践。 离轩暗想,以秦王之雄才伟略,李斯之治世之才,天下一统之后,法治行于天下,一切以规则行事,效率提高,官员贪府减少,百姓自然安居乐业。但离轩心中,仍然有着隐隐不安,觉得目前法治体系,似仍有不妥,这不妥到底来自哪里,却又说不上来。 离轩思忖间,却听得耳边传来亲卫呼喝声:“什么人!” 离轩放眼看去,却是在山林中出现人员穿行的痕迹,间或还有大声的喘息。 紧接着,一道身影从密林中窜出,但一脚踏空,已是支撑不住,摔在官道上,此人浑身血迹,右手c左腿中箭,身上剑伤累累,形容狼狈。 “庆虎?”离轩和朱家都惊讶地同时出声,已有两名亲卫利剑出鞘,闪身至此人身边,制住了庆虎。 庆虎骤见“故人”,也是一脸惊讶,还真是有缘,但有此二人在,自己应当算是脱离追杀了。原来,庆虎遇到截杀后,与截杀众人苦战,杀了数人,却也身伤重伤,拼命突围进入密林与截杀者周旋,在身疲力竭之际,向官道方向逃来,却如此凑巧与离轩等人撞到。 “离大人c朱大侠,楚人追杀于我”庆虎声音嘶哑,但仍赶紧将关键信息道出。此地为秦地,楚人到此杀人,离轩作为秦吏,必然不能袖手旁观。 离轩与朱家对视一眼,互相点头。庆虎为燕国大将,而且还曾袭击他们一行,他们自不会轻易相信庆虎所言。之前朱家放过庆虎,虽然庆虎个人之诚值得信赖,但毕竟身处敌对阵营,到底庆虎所说楚人是真是假,还不宜直接下定论。 不过,庆虎被截杀应当属实,遇到他们纯属巧合,不会是临时做局欺骗他们,因此,两人的意思自是先控制庆虎,看事态发展。 此时,截杀者一行十余人已追至密林边上,看到官道上的情况,略有犹豫。 “将军,下面显然是秦国官吏经过,庆虎落在他手上,怎么办?”一人问道。 大汉咬咬牙,道:“看护卫情况,此人品级应当不低,马车两辆,有家眷在旁,应是文官,他们人虽比我们略多,但咱们都是军中精锐,处理他们不在话下。” “那就一并解决了?” “动手吧,迟则生变!”大汉下令。 离轩看十余人持剑跃出密林,向庆虎和自己一行杀来,已知庆虎所言为实。 “高寒,将这些人都留下,无法留活口也无所谓。”这些人一看就极为勇悍,能将燕云神将逼到这个地步,不会有庸手。而且,有庆虎在,此事也基本上能查探个大概,没必要为了活口让自己受太大损伤。 “是,大人!”亲卫队长高寒领命,指挥亲卫迎敌,并截断四周去路,至于离轩和朱家这边,他们反而不用担心。 庆虎一口气松下来,晕了过去。 大汉见离轩等人的行动,竟是如此托大,要将他们尽数留下,不禁心下冷笑。看这位官员年龄不大,却已坐上高位,显然是显贵子弟,哪里知道生死搏杀的残酷,明明看到己方强悍,却不知道收缩亲卫保护自己,还想着将己方一网打尽,真是不知死活! 哪知一动手就让大汉吓了一大跳,两人直奔庆虎,欲一举将庆虎击杀,谁知控制住庆虎的两名亲卫竟然与两人打了个旗鼓相当,甚至隐隐占据了上风。 耳边传来一声惨叫,大汉放眼过去,一位同伴右手齐腕而断,随即对手跟进一剑,刺入胸膛,鲜血喷涌。 大汉一人敌住两名亲卫,虽占上风,却也难短时间解决对手。大汉越打越是心惊,同伴却一个接一个躺在血泊之中。 错误估计了这一众秦人的实力,身陷险境之中,大汉心下大悔。如今之计,只有擒下那位年轻的高官,才有机会翻盘脱身了。 大汉咬牙,怒吼一声,将两名亲卫迫退,一闪身便向离轩冲去。那位年轻官员似乎没有注意到自己脱身,竟然没有任何躲避之意,而其他亲卫也被同伴缠住,心下大喜。 然而,满面戾气冲到离轩面前的大汉,还来不及动作,就感到脖颈一凉,一剑横空,已架在颈前,连这剑从什么地方出来的,对手如何出招的都没有看清楚。 顺着这柄利剑转头,大汉看到了这柄利剑的主人,正是那位年轻官员身旁的年轻人,而那位年轻官员,正以戏谑的眼光打量着自己。 “一位年轻官员一位年轻高手” 大汉突然想起周顺与自己所说之事,眼眶一缩,猜到了这两人的身份。 “这位应该是离大人吧!”大汉暗恨自己愚蠢,事先居然没有看出来这两人身份,带着疲惫不堪的同伴,一头撞到了这两人手里。要早料到这两人身份,哪怕击杀庆虎之事不能完成,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来招惹这两个人啊! “想来,这位就是朱家朱大侠了!”大汉看着利剑的主人,叹了一口气。仅凭这一剑,他就知道自己远非敌手,看来,周大人所言朱家击败庆虎一事完全属实,这一次是莫名其妙地栽了,但栽得一点都不冤。 “哟,看来你知道的还真不少。”朱家笑嘻嘻地说道,“轩哥儿,知道咱们名号的人不多,看来这位拦路打劫的好汉还有点用处啊!” 离轩点头,也暗自震惊这人居然能认出自己。之前庆虎点明,这伙人是楚人,楚人进入秦境杀人,而且居然知道自己和朱家,更能在不认识自己二人的情况下判断出二人身份,显然不是一般人。再说了,能主动截杀燕云神将的人,会一般吗?若能制住带回,必有重大收获。 打斗声渐渐平息,大汉余光掠过,同伴皆伏于血泊之中。这伙人确实勇悍,虽然不敌,却无一人成为活口,不死者也均在最后时刻自杀。离轩亲卫这边虽有几人受伤,一人受伤较重,但竟然无一战死。 大汉又叹了一口气。作为一名统军将领,不能与敌决战于战场,却被安排行截杀之事,实感无奈,更无奈的是,任务还失败了! “好汉,把剑放下,跟我们走吧!”朱家仍然一副笑嘻嘻的样子。 大汉脊梁一挺,言语却甚是萧索:“国危如此,任务既已失败,留此残躯何用!” 言罢身体向后跃出,手中剑向颈上挥去。 朱家未料到如此变故,只见眼前一颗头颅飞起,满腔热血冲天! 离轩看着那颗头颅,心情复杂。 “确实是个好汉!”朱家赞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六十七章 乱秦 进入邯郸郡,地方官吏接待更是殷切,朝廷爰书早已送达,当地官员均知,这位监御史大人,不仅仅有监察郡守之职,更是被特授总理刑政之权,相当于兼了副守之职,远非普通监御史可比。有地方行政权,再算上他对郡守的监察之职,说他是邯郸郡“一把手”似乎也没有太大问题。 安阳,邯郸郡下大县,殷都所在。离轩一行离城尚有十里,安阳县令已率本县重要官吏前来迎接。到了自家地盘,待遇就是不一样。 庆虎失血较多,但只是皮肉伤,随离轩一行北上,将养几日,伤势已经稳定。 这一日,离轩与朱家照常看望庆虎伤势。 “先蒙两位饶过庆虎一命,后又救庆虎于必死之境,算起来,庆虎已欠下两命之恩。也不知此恩是否还有机会报答。”庆虎长叹一声,面容复杂。原本一条船上的合作者前来杀他,欲取他性命,反而是敌对者救了他,这世道,简直是不让人正常过日子了! “神将言重了,我与朱家早在咸阳就已倾慕神将之名,神将重情重义,重诺轻死,一直是我二人楷模,能与神将有此缘分,是我二人之幸。”离轩笑道。之前在微山放过庆虎,乃是一时痛快,而在云梦山,则完全是“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何况庆虎多少也算故人,顺手救下,再正常不过了。 庆虎乃至性之人,否则就不会为燕太子丹而南北奔命了,他并不认为离轩二人救他为必然,救就是救命,不管人家目的何在,事实上就是人家救了你的命,当然就欠下了人家的救命之恩。 “在微山之时,出于诚信,庆虎没有告诉你们,我为什么会在那里截杀离大人。如今,周顺暗杀于我,毁约于前,我自然也无为他守信之义了”庆虎投桃报李,将他南下的情况向离轩和盘托出。 原来,那位周顺乃楚国重臣,任长史之职,权限却远高于普通长吏,直接受楚王节制。楚王见秦灭韩吞赵,又将燕王逐至辽东,大惊之下,坐立不安,知道楚国国力虽强,但却不足以独抵强秦。有谋士献策于楚王,联合各国势力,在秦境制造混乱,让秦国内部难安,自然无暇东顾南下。说不定一点点混乱,就会引起秦国处处烽烟,秦国虽强,但也有可能被拖死。 楚王派周顺为特使,与各国进行联络,庆虎与刘大人正是其最先联络的那批人。周顺根据联络到的人手,制定了一系列的乱秦之策。 截杀秦国从关中派往各地的官员,正是祸乱秦境的重要一环,目的是掩护韩国旧贵族顺利夺取新郑,复国韩国,以让秦国自顾不暇。只是没有想到,在精心策划之下,复韩明明本是必胜的局面,却被离轩简单地逆转了。直到现在,周顺庆虎等人都还不清楚新郑复国一事被平叛的真正原因。如果他们知晓他们功败垂成的罪魁祸首,就是从那里路过的离轩等人,恐怕更要震惊莫名了。 事实上,庆虎并不清楚这个计划的完整细节,也不知晓后续会有何行动,但知晓了计划的一部分,以庆虎之精明,自然能大体猜测出最终的目的何在。 从庆虎口中得知周顺等人所谋,离轩哪里还不知道,自己立下了泼天大功,若是真让韩国贵族得手并得以立足,周顺等人必有后招,让秦国无法安心平叛。到那个时候,秦国统一天下的局面纵然不被逆转,恐怕也要多费周折,一个停滞就是几十年也说不定。 离轩非常震惊,统一天下,果然没有那么简单,不是实力到了就可以,而是还要面对许许多多的阴谋诡诈,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翻盘。 “离大人,韩国复国虽未成,但在庆虎看来,至少针对秦国官员的刺杀并不会停止,你以后多加小心。”庆虎慎重言道。 “哈哈,还有比神将更厉害的吗?”朱家笑道。 庆虎一怔,随即哑然失笑。是啊,其他人可能怕暗杀,但这两位是谁啊!两个绝顶高手,如果不是派军队以人命来堆,恐怕还真没有人能够暗杀他们。庆虎已是天下有数的高手,却也不是朱家的对手,还有谁能胜朱家乘二吗? “不知神将今后有何打算?还要继续为太子丹报仇吗?”离轩问道。以他之意,自是想将庆虎揽入手中,秦国得此虎将,足当千军。 庆虎沉默片刻,说道:“太子与我,分为君臣,臣已尽力,只是力不从心,何况两番得离大人朱大侠宽恕,如何还敢与秦为敌。” 说到这里,庆虎叹了一口气。随即想起一事,微微眯眼,说道:“但周顺此贼,无信无义,庆某若是不出了这鸟气,实不甘心。” “若神将有此意,何不留下助我,必有复仇良机。”离轩趁机招揽。燕云神将为世之猛将,得之胜于得千军,真正在战场上能起到的作用,其实远大于朱家这种单兵能力高绝的高手。 庆虎看了看离轩,再叹气道:“我虽不再与秦为敌,但却也无法为秦效命,抱歉了!庆某将南下,独取周顺首级,不敢假手于大人。” 离轩知此等勇士,一旦有所决定,轻易不愿更改,当下也不勉强,任庆虎离去。 离轩得悉周顺等人之谋,此事已非自己所能处理,遂将获知情况急报李斯,李斯自会进行谋划应对。 云梦山截杀庆虎一事已经当地官府进行查验处理。经查验,一路截杀之下,庆虎以受伤之躯,左手持剑杀了截杀者八人,战力惊人,余下十五人则被离轩亲卫全歼。不过,截杀者无一活口,给查探背后势力带来了困难,许多线索也因此而断。 闻知查验经果,离轩也不住啧啧称赞,被围杀与面对面高手放单不同,在没有任何一人进行掩护的情况下,在二十多位军中精锐的围杀中能够反杀多人,完全靠个人的勇武。更何况庆虎乃是受伤后左手持剑,其惨烈可想而知。 “真乃猛将,庆虎有神将之名,实至名归啊!”离轩赞道。 朱家收起了嬉皮笑脸,缓缓点头。哪怕是他面临当时庆虎的局面,也许对方不可能让他如此狼狈,但却恐怕也很难做到反杀对方多人。战场悍将,与民间高手,还是各有所长。 “哈哈哈哈,离轩还真是寡人福将啊!” 咸阳宫内,秦王政接到李斯奏报,不由放声大笑,笑声传到宫殿之外,侍卫虽不为所动,却均奇怪大王今日是接到何等喜讯,竟然如此兴奋。 “这是大王之福,有离轩得到的消息,我大可针对性进行部署,严防敌国乱我疆域。”李斯心情显然也不错。 “廷尉,楚国如此欺我,是否应率大军敲打一番?”秦王渐渐冷下脸来,楚国居然有如此谋划,而且还差点让其谋划得逞,以秦王之自负而目空四海,自然咽不下这口气。 “不可!”李斯直接表达了观点,“如今我师按照既定方略行军,进展非常顺利,虽在细节上可由前方将军进行临机处置,但大略上还得按照之前顺序进行。” 秦王示意李斯继续。 “吞韩灭赵,并魏击楚,是既定方略,虽则之前因势而击燕,燕王奔辽东,但天下格局总体上未变,我师进展之顺利,也说明之前战略得当。大王志在天下,楚国一时之伎俩,既已被我识破,便不足为虑,无须因其阴谋而改动我方灭国之策。”李斯奏道。 秦王点头,不过还是不甘地说道:“难道就这样忍下来不成?” 李斯笑道:“当然不是忍下来,楚国,早晚必为大王所亡,又何须为其垂死挣扎而气结!” 随后,李斯详述应对各国乱秦的策略,总体上以军事打击与暗中手段相结合,发动暗子作用,加快对各国朝中的影响,为对方乱秦计划执行者制造掣肘。而各地官府则强化辖地掌控力,打击各国派出的暗杀者。 更隐蔽的一环,是通过种种手段,引导对方的暗中精锐力量向邯郸郡和离轩身上集中,减轻其他官员的压力,同时借离轩和朱家的个人能力,让对方在反复受挫之下,放弃乱秦计划。 秦王皱眉:“这样一来,离轩的危险可就大多了,你舍得寡人还不舍得呢!”经过几年观察,再加离轩此行的表现,秦王确实已经对离轩颇为喜爱,离轩危险加大,万一出事,不仅在萝儿哪里无法交待,自己也真不愿失去这位文武双全的人才。 李斯叹道:“离轩为臣弟子,于我来说,比亲子还更重要,自然不愿他多有危险。但大王之业乃千秋伟业,自臣至离轩,均为大王之伟业而行,不敢因爱身而藏私。” 言语恳切,令秦王动容。这是把自己和弟子的身家性命都交给了大秦的统一大业啊! “更何况,离轩身边的朱家,虽然年轻,却已是天下有数之高手,有他护卫离轩,离轩不会有太大危险。而离轩自幼习武,身手也不弱,一般情况下自保无虞,大王勿须过虑。”李斯继续说道。 秦王沉思,随后缓缓点头,算是认可了李斯的计划。 “再给离轩挑点亲卫吧,此事你亲自负责,人选可从任一军中挑选,一月内送到离轩身边。”秦王深吸一口气,这点忙还是要帮的。 “臣代离轩谢过大王恩宠!”李斯激动下拜。地方官员亲卫一般由地方负责,人数和质量都有限,而离轩亲卫可从各军任选,确实是天大的恩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六十八章 赐婚 安阳乃殷商故地,此时旧都已不复存在,世传已埋于地下,但周围仍有不少人文遗迹。在当地官员陪同下,离轩三人在安阳停留了一段时间,对赵地基层进行了解。 赵地刚并入秦国版图,其基层运行传统与关中大异,多以乡贤治之,以德化为主,法治不彰,官府的渗透力影响力执行力在基层较弱。反而是当地贵族在当地民众中有着极强的存在感,自然,也颇多贵族凌虐底层民众的情况。 如何让秦法在新并入版图得以迅速贯彻落实,降低乃至消除贵族对民众的影响力和控制力,正是离轩等特派官员最大的任务和挑战。 而在离轩一行在安阳逗留旬余,离开安阳继续北上之时,一个流言在各地传开:秦王已将最喜爱的萝嬴公主及李斯小女儿李如依赐婚邯郸郡监御史离轩。 这个流言没有官方进行证实,但却也没有官方辟谣,按照事涉王室的“谣言”的走向规律来看,事涉王室而无官方辟谣,则基本上可以肯定确有其事。不过,这个赐婚应当还没有正式下达,属于已经确定的“意向”。但为什么还没有下达的赐婚,会不经意间被传得天下皆知,却没有几个人会想到这一层。 天下人所能想到的只是另一个疑问:原本秦王将子女赐婚给大臣并不稀奇,但此事却仍然显得不平常——公主与权臣之女同时被秦王赐婚给同一人,大可想见此人在秦王心中有着怎样的特殊地位。人们再想一想,这位年轻的官员还是李斯唯一弟子,这几重身份,实是令人惊讶不已。 一时间,地下暗流涌动,离轩成功抢境“灭国之战”话题,许多人都将关注的目光投向这位年轻而并无多少资历的官员身上,离轩突然间名扬天下。 而这个流言中的主角,此时却颇感无奈。 “轩哥儿,依你看,外面的传言是真是假?”朱家促狭地看着离轩。 离轩白了他一眼,说道:“既然是传言,当然是假的!” “你希望是真的还是假的呢?” “滚!”离轩脸上有些发烫,向朱家吼了一声,但却没什么底气。 “大人,依臣看,传言本身自然是假的,否则大人怎会不知,但内容却是真的,大王确有赐婚之意。”南门榀冒出头来,一本正经地分析道。 “南门兄分析得是,恭喜恭喜!”朱家嬉笑道。 离轩摇摇头,说道:“南门兄也跟着小猪学会胡闹了!” “大人,我可不是胡闹,而是想要提醒大人,今后要加倍注意安全防护。”南门榀说道。 离轩若有所思,问道:“南门兄指的是” “大人,此番传言,你觉得是无稽之谈,还是有的放矢?是外界的猜测,还是有意放出的风声?”南门榀直指问题关键。 此事离轩早已思考过。萝嬴与如依二人之事,知晓的人本就极少,外界更难想象公主的赐婚,会和另一位女子共享正妻之位,因此,外界猜测的可能性不是没有,但实在是太小了。更重要的是,外界猜测的小道八卦消息,很难在短短时间内传到邯郸郡这边来。如此看来,应当是秦王与李斯谋划后有意为之。 “当是咸阳有意放出的风声。”离轩沉声道。他虽然推测出这是秦王放出的风声,但除了觉得秦王在刻意向自己传递亲近信号外,还隐隐猜到与自己上报的情报有关。 南门榀轻轻击掌,说道:“正是如此!咸阳刻意放出这个风声,恐怕不是想让大人安心办事,而是向大人和另外一些人传递特别信息。” “传递什么信息?”朱家问道。这两个家伙在分析问题的时候,以朱家的脑子,仍然显得不够用。阴谋诡计,确非朱家所长啊! “向周顺等人传递的,是让他们提高对我的重视程度,将暗杀的主方向转到我这里来;向我传递的,是让我配合消灭暗杀者,粉碎周顺等人所谋,让天下知晓统一为天下大势,不可阻挡。”离轩吁了一口气,有今日刚到的咸阳特选亲卫,南门榀轻轻提到关键问题,离轩就已经想清楚了整个问题。李斯的应对方法,就是让自己在明面上吸引对方的注意力,在消灭对方有生力量的同时,配合李斯其他方面的部署。 南门榀在离轩身边,离轩是当事人,并且熟悉李斯的行事方式,因此能够从中猜到李斯的用意。周顺等人纵然精明,但恐怕还不会想到如此深远,更大的可能,是敏锐地察觉到离轩对他们行动的价值,从而进入李斯所编织的系列部署中去。 事实上,纵然周顺等人怀疑有陷阱,但刺杀离轩的价值却是真实存在的,一旦杀了离轩,所带来的效果远甚于刺杀其他官员。因此,哪怕怀疑其中有诈,只怕周顺等仍然难以放弃这个诱人的目标。 “因此,从现在起,六国暗杀者的首要目标,可能会变成大人。连续不断的刺杀,恐怕会接踵而至,大人应小心防范。”南门榀道。李斯短时间内精选了一队亲卫赶了过来,但一方面是恩宠,另一方面却是极大的危险,或者说是责任。 “嘿,还以为你得到了天大的好处,原来你那两个老丈人是要让你为其他官员挡刀啊!看出来了,确实不是亲生的。”朱家取笑道。 “别胡说八道,大王和师傅这一手很妙,虽然有一定危险,不过,有你这个大高手在,还怕保护不了我的安全吗?”离轩在朱家胸前轻轻擂了一拳。 “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啊!墨门嫡系传人,大墨者亲传弟子”朱家臭屁起来,让南门榀都有些受不了。虽然对外的时候,朱家身上已经颇有绝顶高手的风范,但在离轩面前,还是那个吊儿郎当没个正形的混小子。 上郡某地一老宅内,有三人于堂中踞坐,赫然便是周顺c刘大人c植将军。 在截杀庆虎后之数日,周顺等人不见大汉来报,已知截杀恐已失败。植将军认为,庆虎如未死,必然南下寻仇,正可在此地设伏,将庆虎彻底解决。但周顺老成持重,不欲为庆虎一人在洛阳附近调动人马,惊动当地驻军,败坏乱秦大计,于是迅速处置此地,放弃了这个指挥部,转移到上郡,继续安排乱秦之策的实施。 此时,三人面面相觑,皆有悔意。 “没有想到,一条大鱼从我们眼皮底下溜了。若得此人之首,胜过其他人不知凡几,可惜了”周顺叹道。 “这个离轩难道真是秦王和李斯女婿?此事会不会只是谣传?”植将军道。 “空穴来风,未必无凭,获此信息后,我专门从咸阳方面探来消息,说离轩此人确与扶苏和某公主来往甚密。因此,纵然赐婚一事为谣传,但此人甚得秦王及李斯看重乃是实情。”刘大人皱了皱眉头,心下也是懊恼未能在颖川留下离轩。 “嗯,无论赐婚传言是真是假,其实都已经不重要了,从目前的信息来看,离轩是一个有足够份量的人。韩国复国失败,我们亟需一个有份量的目标,以配合乱秦之策实施。离轩是一个适合的目标。”周顺那云淡风轻的眼眸背后,闪动着一丝狠厉。 “离轩身边有一个朱家,可不太好对付啊!”刘大人指节轻敲案边,皱眉道。此时他们已经确定,朱家确为可与燕云神将一战之人,要与这样的人交锋,确实有很大压力。 植将军想起先前对朱家的怀疑,又想起自己在庆虎手中吃的大亏,面色变幻,很不自然。 “朱家虽强,一人而已。如果谋划得当,临战战术有方,杀离轩也并不一定有多难。话说回来,能得到秦王和李斯重视的人,当然也不好杀。但只要能杀了他,付出点代价也是值得的。”周顺淡淡说道。 “由放到现在还没有消息,看来凶多吉少,折损如此猛将,实是可惜。那位庆虎到也真是了得。不过,真要继续派人刺杀离轩,恐怕还得折损不少精英在里面啊!”由放是周顺的人,即那位带队截杀庆虎的大汉,其实力刘大人很清楚,却也同样一去不回。如果要向离轩处派人,刘大人就必须要出人了,想到这里,刘大人有些肉痛。 “刘大人不必多虑。暗杀一事,军中精锐并不太适合,但江湖如此之大,何愁找不到一些愿意卖命之人呢?”周顺说道。军中高手,于正面截杀上有优势,但由于特征明显,不容易隐蔽,因此在暗杀上却并不太适合。周顺的意思,是要寻找江湖亡命之徒,那些江湖异人,各有其能,往往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刘大人一喜:“如此甚好,周大人是否已有合适人选?” 周顺淡淡一笑:“人手是有一些,只是这些人都自视甚高,又不愿意相信他人,只愿单独行动,不能整合到一起,到是个头痛的事。不过,这些人各有所长,离轩如果还能躲过,真是没有天理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六十九章 诱饵 离轩有一种感觉,近日以来,地方官员们面对自己时,比之前更加恭谨。自己固然是邯郸郡大员,本来就有让地方官员恭谨的理由,但离轩隐约感觉到,如今这些官员的恭谨,与赐婚传言有着莫大关系。 而在邯郸郡官员的眼中,这位年轻的地方大员,则完全是一棵正在成长中c值得去投资的优质树苗。先不论赐婚传言真实与否,仅凭其李斯弟子身份和邯郸郡监御史的职位,就已经足够显眼。而那一队明显比普通地方大员数量更多c更加剽悍的亲卫,则完全可以想见秦王对这位年轻大员的器重和恩宠。这可是亲卫,亲卫意味着相当于离轩的家臣,完全听命于离轩,而不是当地军方给普通地方大员配备的护卫。这样的派头,傻子也知道意味着什么。 一般来说,普通的“三大员”中,郡尉因直辖军队的原因,外出的派头可能会大一些,而郡守和监御史的安全保卫,由地方军队和徭役负责,普通出行不过一伍或一什随行。邯郸郡这样地处战场前沿的地方,防卫会更加严密一些,但最多也就二什或三什随行。而离轩却不但补足了三什之数,更是被秦王特批转为离轩亲卫,个个为军中特选精锐。而外围的防卫,则一样由地方进行安排,可谓保护森严。 “既然要钓鱼,为什么保护如此严密?放松一点,人家才好接近嘛!”朱家略有不解,把离轩保护得这么好,固然体现了秦王恩宠和李斯对离轩小命的高度重视,但不是也把那些暗杀者拒之门外了吗? 南门榀笑道:“这就是廷尉的高妙之处了。防卫松一些,那些人固然更容易接近,但也会怀疑大人是否有如此重要。而防卫森严,也是向那些人传递大人的特殊身份信息,如果那么好接近,大人还有那么重要吗?” 朱家挠挠头,像看怪胎一样看着南门榀:“做廷尉的对手,果然是一件很悲摧的差事啊,我都同情那个周顺了。南门兄能看出这些门道,可见也是个阴险狡诈之人,但为什么你的面相如此忠厚老实?是怎么装出来的?” 南门榀无辜躺枪,一脸苦笑,这个朱家,那嘴还是那么没个把拦。什么叫装出来的?咱家一直就这么忠厚老实好不好! “小猪你够了,这叫聪明,忠厚老实和聪明并不矛盾。就像你一副猪脑子,但还是尖酸刻薄,一点也不违和。”离轩笑道。 朱家一声怪叫:“我猪脑子?你有没有长脑子啊!大墨者亲传弟子,饱读诗书,文韬武略,无一不通,千载难逢的天才啊,竟被你说成是猪脑子?”朱家夸张地反驳。事实上,朱家精明聪慧,只是在军国谋略上比不上南门榀离轩而已,以普通人的眼光,说是天才还真不为过。 “无一不通,也就是无一精通了,有句话怎么夸你来着?嗯,十八般武艺样样稀松!哈哈知道你厉害,样样懂样样怂嘛!”离轩继续调笑。 南门榀也忍不住失笑,这两人是真正的密友关系,相处毫无身份上的顾虑,轻松惬意,南门榀在他们身边受到感染,说话做事都非常放松。 离轩在别人面前,语言有理有节,决不会如此刻薄,但朋友在一起,互相揭短露丑,也是表达亲近的方式。当然,如果关系没到那一步,说这样的话就不是亲近而是挑衅了。 在秦地民间,流传着一个笑话,说来对相关特殊人士不敬,但却是两位好朋友之间的互相调侃。说的是一个秃子和一个麻子,是亲密无间的好朋友,经常拿对方的长相开涮。这一日,两人在道上遇上,秃子突发奇想,当然,也有可能是他早就想好了的大招,吟了一首宝塔诗出来,其辞曰: 筛, 天牌, 钉鞋踩, 雨打沙台, 虫吃萝卜菜, 满天星斗徘徊, 石榴皮子翻过来。 麻子一听,哈哈大笑道:“好诗,正好我这里也有一首,也请你品评品评。” 随口念了一首倒宝塔诗: 一轮明月照沙丘, 光洗脸不梳头, 虫虱不能留, 一阵乱抠, 光溜溜, 净肉, 球! 一对损友,以互相吃苦讽刺为乐。但是,这是因为两人是密友关系,如果是一般人这样讽刺他人,那是要拔剑而起,要出人命的! “好朋友”有几种,一种是因经常见面,互相之间又无利益冲突而成为的朋友。这种朋友不能用利益关系进行考验,也没有经受过考验,见面打个招呼,有时也一起聚一聚,互相聊聊无伤大雅的问题。但双方互不触及对方的内心世界,走不到对方的内心深处,人生也不会有大的交集。在大多数时候,在一方面临大难时,另一方一般除了嘘唏感慨之外,很难有实际的行动。而一旦伸出了手,那么双方的关系就将进入另一个层次了。 一种是双方在交往之中,可能因某一事由而进入互相的内心,可以互诉衷肠,把自己的痛苦和快乐都与对方分担分享的朋友。这已经是密友层次的好朋友,也是我们通常理解下的好朋友。 再就是无论内心还是行动,都能为对方考虑。双方可以交命,可以托孤,无条件信任对方所说,因为双方对对方都不会有欺骗。平时交流常以取笑对方为乐,但会注意场合和分寸,不会让对方在无关人等面前失面子。这种“损友”,却是最可放心的朋友。 离轩与朱家,就是损友级别的密友,这样的互损不仅不会影响二人关系,反而更显亲密。 “说到底,我就是一个诱饵而已,但我作为诱饵,以朱家为尖刀,却可以有效地杀伤对方的有生力量,最终让对方的暗杀乱我之计失败,再加上其它手段的运用,将对方的计划全数破除。”离轩总结道,皱了皱眉头,自己成为诱饵,天天应付暗杀,将秦律尽快传达实施的本职工作又怎样完成呢?但如今稳定局面为大,只有自己进行相应的调整了。 “诱饵啊!那就是有架打了,也不知道能不能钓到点大鱼,来点高手。”朱家到是挺高兴,听这两个脑袋的意思,应该是随时都有架可打,这才不寂寞嘛。 “以朱家和大人的身手,来什么高手都不怕,怕的只是阴招啊!”南门榀有些忧虑,他当年在外逃亡流浪数年,知晓江湖三教九流,各种手段层出不穷,而许多人以暗杀为生,根本没有任何顾虑。如果对方找这样的人出手,其威胁不一定下于庆虎这样的顶尖高手。 朱家有同感,说道:“南门说得有理,我师傅说过,有的帮会素以接暗杀任务维系生存,他们阴狠毒辣,以完成任务为唯一目的。哪怕是真正的高手,如果生死相搏,不计手段,也不见得是一个不入流的小角色的对手。”由于鼓吹非攻,大墨者常常阻止国与国之间的战争,为一些君主所不喜,曾经遭遇过无数次暗杀,有数次甚至命悬一线,差点栽在刺客手中。 随即嘿嘿一笑,说道:“但也勿须顾虑,我师傅一生遭遇暗杀甚多,带着我行走天下之时,也遇到过几次,到也总结了不少的经验给我。” 离轩点头,笑道:“我的小命,可就得靠你这小墨者了!” “别别别!我这猪脑子可靠不住,离大人的命还是自己照顾的好!” 三人相视大笑,惊起旁边一群在稻草跺下寻找稻谷的麻雀。不远处警戒的亲卫看着这亲密无间的三人,内心有感。在这样的组合身边做事,虽然危险,但应当也是快乐的罢。 转眼间,离轩进入邯郸郡已有月余。离轩在进入邯郸城与郡守c郡尉等见过后,巡游下面各县,指导大秦律法的实施。其间遭遇过两起暗杀,但均被轻松化解,甚至没有一个刺客逃脱,或死或擒。不过,刺客与雇主间显然没有直接的接触,并没有问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而在这两次暗杀中,朱家表现出极为灵敏的嗅觉,依靠其天生的敏感和高超武艺,令刺客无功受挫。离轩甚至都没有动手的机会,这个诱饵,依然肥美地展现在猎物的面前。最让周顺等人难受的是,虽然明明知道是诱饵,却又无法忍受那种成功的诱惑,这位原本是以冷静著称的猎手,却也无法在这个诱饵面前保持平静。 或许他也知晓,乱秦之策的成败,由于李斯的精心布局,已经被李斯逼到了最后时刻,要想成功,打开离轩这个口子如今已是唯一的路径。 朱家之名经一些目击者传播,众人皆知新来的监御史离大人身边,有一个剑术超绝的年轻高手。更有人隐约传出,这位年轻高手甚至曾与燕云神将交过手并全身而退!此传言与朱家战胜庆虎的事实不符,但却令朱家的名声一下传了出去。众人啧啧赞叹:年纪轻轻却已能在燕云神将手中留得性命,虽不知神将用了几成功力,但也足够惊人了! 要是他们知晓真相,恐怕要催生一批专门医治下巴掉落的专科大夫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七十章 隐士 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燕赵大地树木萧条,已是深秋时节。 官道两旁的白杨树,大多已经只剩下光光的树枝,一望无际的华北平原,天高,云淡,风清。小河缓缓流动,蜿蜒如蛇,润泽万物,河边一株垂柳倒挂,带着几片枯黄的柳叶浸在水中,被缓缓的流水轻轻带动。 一群鸭子在水中捕捉鱼虾,时而惊起阵阵水花。 一户人家在木桥旁的小河边,三间青瓦正房,一侧有茅草偏房,篱笆围住的小院内收拾得甚是干净利索,种了几株常见的花草,显见得主人是个勤勉且有生活情趣之人。看来也是一个小富人家,家境富足,才会有此情趣。 篱笆外,一只母鸡带着一群小鸡寻找食物,不时有小鸡笨拙地摔在地上,打个滚又颤颤危危地挣扎起来,跟上母鸡的脚步;有两只小鸡大概是实在力弱,几次用力都起不了身,急得大声尖叫。母鸡回过身子,走到小鸡身旁,张开翅膀让小鸡借力。等到小鸡起身,它早忘了刚才的路线,“咯咯”招呼着,带着一群鸡宝宝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官道上,车轮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与马蹄声混在一起,和着天空偶尔传来的鸟鸣,愈加显得空旷寂寥。 马车右侧窗帘被撩起,一张清秀的面容露出来。离轩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往外张望一下,南门榀正在旁边。 “南门兄,咱们到哪里了?”离轩问道。 南门榀回道:“回大人,此处为鸡泽之地,离巨鹿已不远。”巨鹿此时尚未设郡,仍属邯郸郡所辖,其小地名曰太平乡,即今日河北省平乡县,但外部所言,都称为巨鹿。鸡泽未设县,其地属巨鹿。 鸡泽在当时也可谓大名鼎鼎,周平王二年(公元前570年),晋悼公与八国结盟,遂成霸业,虽三百余年过去,会盟台犹在。该地为三川冲积而成,因地势低洼,水源涵养极佳,鱼虾丰富,非常适于饲养鸡鸭,鸡泽之名其来有自。 “鸡泽?是不是晋公会盟九国的那个鸡泽?”离轩问道。 “大人博学,正是此地。”南门榀于不动声色之间,轻拍离轩一马。 “哦,停一下,我下车透透气。”离轩说道。朱家和南门榀骑马在侧,但离轩巡察各地,必须按照规矩保持官仪,天天坐在马车中,也是够闷。不过,能坐冷板凳,能坐长途车,能滔滔不绝讲三天三夜,也能十天半月不说一句话,本就是为官的“本领”之一,纵然不习惯,也得慢慢修炼出来。 官仪,俗称官架子,本是一种维持官员威仪,以利于官员下达的命令得到贯彻执行的方法,包括了服饰c仪仗等固定的等级规制,也包括了走路的姿态c表情c说话的节奏等等无形的“修养”。固定规制好办,照规定来就是,而无形的“修养”则要靠官员个人根据不同的场合c面对不同的对象,作出不同的选择。这就需要修炼了。 官架子端得久了,也是非常累的,特别是像离轩这样还没有混成老油条的年轻官员。年轻官员往往盛气凌人,喜怒形于色,却常常要压抑自己的性格,其实也是挺不容易的。 离轩下车来,已有亲卫牵过一匹马来,离轩摇摇手,说道:“坐得挺闷了,我走一走。” “绷不住了吧?哈哈!”朱家大笑。离轩瞪了他一眼,没有理他,径自走到小桥上停下。 朱家和南门榀下马,将缰绳丢给亲卫,陪着离轩四处打望。 “小桥流水,恬静农家,鸡鸭成群,绿柳成荫,鸡泽之名,果然不虚啊!”看着这一派田园风光,离轩向二人赞道。 在当时,自然条件好,农户生活也就优越,富足的生活,往往是孕育文化气质的基础。从一地的文化气息,也可反推当地的生活状态。“衣食足而知荣辱”,此之谓矣。 南门榀就已注意到了河边那一农户的不凡之处,指向这户农家,说道:“这户必是读书人家。” 离轩仔细看去,缓缓点头。朱家问道:“这一家和其他人家相比,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吧?何以见得是读书人家?” “庭内种梅,屋旁有竹,院内花木虽然普通,却均有讲究,点缀之下,让小院颇有书卷气,这可不是生活富足就可养出的。”南门榀解释道。 朱家细看,略加品味,便已知南门榀所言不虚,但还是摇头:“不见得,不见得。” 离轩好笑道:“看来这里真的鱼虾鲜美啊!一到鸡泽,小猪变鸭,嘴真够硬的。咱们便过去看看,拜访一下此间主人如何?” 朱家撇撇嘴,做了个无所谓的表情。 离轩叫过亲卫队长屠胜,吩咐他们就在官道等候。 “大人,这样是不是太危险了?”屠胜犹疑,如今他已担任百将之职,离轩的安全是他的唯一职责,如果离轩遇袭,相距太远,有时候可能来不及援手。朱家剑法超绝,但毕竟只是一个人。而南门榀那点毛手毛脚的防身功夫,可应付不了敌国的暗杀高手。 “无妨,这只是一个普通农家而已,既然是拜访,自不能对主人不敬。”离轩说道。 屠胜只得称是,马上对亲卫进行了安排,一旦有事,可以用最快速度进入农家援助。 离轩带着朱家和南门榀走过小桥,出了官道,拐入河边通往农家的小径。 两只大白鹅见到生人,“昂昂”叫着,大摇大摆地踱步过来,拦在三人面前,向三人示威。 离轩三人知白鹅向主人报讯,停下脚步。 嘎吱一声,柴扉打开,一位头戴方巾c身着长袍的中年男子出来,脸上略带讶色,向三人拱手道:“贵客临门,请入寒舍小坐。” 离轩三人赶忙回礼,讶异更甚。原以为农家里只是一个普通的农村读书人,有点书卷气就不错了,但该男子的穿着完全是书香世家的打扮,举止言行,也均气度十足。 两只大白鹅见有人出来撑腰,派头更足,作出攻击离轩三人的姿态。男子赶紧上前,双手一伸,娴熟地抓住大白鹅的颈项,往旁边一扔。两只大白鹅嘎嘎连声,往河边走去,下河浮在水中,相伴嬉戏寻食,不再理会离轩三人。 “后学离轩,与朱家c南门榀经过此地,见先生所居处不凡,知有高人,特来拜访。来得比较冒昧,还请先生勿怪。”离轩向中年男子一揖,道出来意。 “哈哈,相遇于野,自是有缘,乡野村夫,高人之称则愧不敢当。”男子一笑,侧身相请。暗中观察朱家和南门榀,心下更是惊异。朱家看似满不在乎的样子,但任何一个动作姿势,似都在为攻击作准备,警惕性极高。南门榀温文尔雅,显见腹有诗书,亦颇为不凡。 入得屋来,双方依宾主坐定,男子道:“小先生身带护卫,应是官府中人,不知是在何处任职?” 南门榀刚欲代言,离轩止住他,向男子回道:“离轩在邯郸郡任监御史一职,初来乍到,未有绩于民,深感惭愧。”自己介绍个人职位,有炫耀之嫌,一般来说,自有下级代为介绍职务,不过离轩认为与有识长者回话,如此不太礼貌,也有摆官架子之嫌,因此坦言自诚。 男子一听本地父母官在此,忙起身行礼,离轩扶住,不愿受礼。 “在下毛亨,于此间读书论诗,未曾想能遇到本郡尊贵的离大人。离大人如此年轻而居高位,必有过人才学,毛亨有幸啊!”毛亨笑道。 离轩隐隐觉得毛亨之名甚是耳熟,但一时间却想不起来,在邯郸郡有哪位叫毛亨的名士。鸡泽毛亨,大约是个避世的隐士吧。 然而,随着双方交流,离轩愈觉不对,这位毛亨先生显然学问极高,对诗c书理解尤深,颇有见解。这让他渐渐想起一个人来,此人很受李斯推崇,称其学问道德均可为典范。 离轩正在想如何不失礼地证实一下自己的判断,南门榀已开口问道:“先生是否曾居鲁地?” 离轩一笑,知晓南门榀也有此疑问,看来十有八九就是此人。 “呵呵,没想到贱名竟能传到南门先生耳中,在下确实长居于鲁地。”毛亨道,脸上也略有自得之意。 “但闻先生一直在鲁,何以会在此间埋名?”南门榀问道。此人为天下名士,实有大学问大才能,如何能安于这等隐居生活? “鸡泽为毛氏祖地,也是我出生之地。贱名显于鲁,但我实乃鸡泽之人,数年前我已回乡,安居于此,潜心于《诗经》整理。”毛亨道。 离轩听到此处,心下再无疑问,起身恭敬长拜:“弟子李师门下离轩,拜见师叔,先前不知是师叔居所,多有不敬。”这些年来,他一直谨守李斯所嘱,不言韩非与自己的关系,以免生出不必要的波折,是以只以李斯弟子之名行世。 毛亨惊道:“你是李斯师兄的弟子?”下案扶起离轩,仔细端详。 离轩点头。毛亨道:“怪不得,怪不得有此学问见识,原来是李斯师兄的弟子,名师出高徒,实非虚言。” 离轩千里外得见韩李二师的师弟,心下也自激动,说道:“师叔谬赞,弟子学识不足,很是惭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七十一章 儒与法 毛亨,时为儒之大家,其人与韩非c李斯同学于荀子门下,为荀子门下杰出弟子之一。 荀子无论为稷下学宫大祭酒时,还是门下私学,弟子众多,杰出弟子也不少,但绝大多数弟子都被韩非和李斯的光芒所掩盖。而毛亨则是少数能够独自以自己的才学成为当世名士之人。韩李二人与毛亨治国理念有异,在荀子门下多有激辩,然而都互相钦佩,于对方才学都颇为认可。 在咸阳时,李斯与离轩谈到荀卿门下杰出弟子,对毛亨也非常推崇,曾详细告知毛亨的学问,在诗与文。这也是离轩乍听毛亨之名觉得熟悉的原因,待知晓毛亨从鲁地入赵,而赵鸡泽为毛氏故地时,已然确知此毛亨为彼毛亨。能于此地遇到师傅同学,心下甚是激动。 南门榀与朱家也是学识过人,对毛亨之名也早知闻,当下也甚是恭谨,诚心请教学问。 一番往来,离轩等三人对毛亨的学问固然钦佩,毛亨也对离轩三人年纪轻轻有此学识而深叹。 离轩得韩非真传,后又于李斯处进行系统学习,兼之天赋极佳,悟性非凡,又长期于管理岗位上就职,熟悉基层治理,属于学用一体的复合型人才。他对韩非李斯二人极为恭敬,但因有南门榀c朱家两位好友在侧,却在思想上并不拘泥于法家固有模式,隐隐有超脱于法家局限之势。 南门榀为书香之家,世为儒学,浸淫颇深。朱家自不必说,虽与武功天赋相较,其学问似不值一提,但其实他长期受大墨者严格教导,墨家思想深入骨髓,各家经典也极为深熟。 此间在场四人,均才华盖世,互相问学,皆大有所获。 毛亨于诗学尤为精深,其诗原传自子夏,后传至荀卿,荀卿觉得毛亨为最适合传承其诗之人,遂将其倾囊相授。毛亨在鲁潜研二十年,将诗学融会贯通,终成一代大家。 四人相谈甚欢,然而离轩与朱家却敏锐地发现,毛亨谈论诗文时的潇洒风度,固然出自本心,但毛亨却似藏着无尽的痛苦犹豫,这种似是选择上的痛苦,离轩曾在韩非的脸上读到过。 这一发现,让离轩心下更添亲近,但却也不便问长者个人隐秘,但在言语行为之中,更加真诚恭敬。 “师叔学究天人,何不入世以济天下?若师叔愿意出山,想必师傅会喜不自胜。”离轩说道。 毛亨沉吟不语,抬头看到离轩真诚的眼睛,心中微微一颤,说道:“师侄应当知晓,我与两位师兄治国理念相左,实无法共存。” “法,出于老庄,兼容儒c墨c兵c纵横诸家所长,诸家理想,实可通过法来实现,师侄觉得在根本性上,儒法并无不同,只是实现的路径选择有异而已。”离轩认真思索了一下,将自己的看法托出。 毛亨眼前一亮,向来儒法之辩,从无兼容并包一说,总是针锋相对,非此即彼,如今离轩却不将他说作为异类,而是采用兼容并蓄的理念,令人耳目一新。 不过,法家模式在世人心中已根深蒂固,离轩此说新颖,但也只会被认为标新立异。 毛亨摇摇头,说道:“法家治世,与儒家截然不同,以利诱民,以刑治民,和儒家毫不相干,与墨家c兵家到是颇有渊源。”说罢,目光向朱家扫去。 “毛先生,轩哥儿的说法,我是不太认可的,墨家是兼爱利民,不行刀兵,和他家可不一样。”朱家嘿嘿一笑,虽未直接反驳,事实上却是不认同法家与墨家有渊源一说。 离轩瞅了朱家一眼,说道:“墨家所谓理念,实为理想,但如何实现,仍要有切实可行之路径方法,这是我早和朱家交流过的。其实儒家也一样,治世之理想,与当前乱世之现实,并不契合。若乱世仍然继续,理想永远只会是理想,而不会成为现实。” 南门榀犹豫片刻,接口道:“不过,法家治世,以利诱民,长此以往,人人向利而行,恐怕”吞吞吐吐看了看离轩,最终还是没有接着说下去。 毛亨微微一笑,向南门榀遥遥举杯,缓缓说道:“恐怕法家治世之成,即为乱世之始,南门先生之见,正是我辈之所虑啊!”而在心中不免对南门榀又高看了一眼。 当时儒法之争,正是在法家对轻罪重罚与重赏耕战上,荀子虽融会儒法之长,非常重视刑赏手段,但也非常敏锐地看到,一味地用重赏引导民众的行为,可能会让民众重利轻义,从而社会道德崩坏,人人只知以利益衡量行为得失。如若如此,自然是法家统一天下之时,社会人心即乱。 南门榀与毛亨正是居于这一基本认识,而对法家心存疑虑。 “法家以利诱民,乃是鼓励民众用自己的双手创造幸福。同时,以严格的律法给民众公平的竞争环境,让民众看到改变自己生活和出身的可能,人人心中有希望,自然会积极进取。积极进取,自然可丰衣足食,看似为利国强国之道,实为利民富民之策。如果师叔到关中走走,应当会有所感。”离轩辩道。 毛亨摇摇头,说道:“关中富庶,我早有所闻,但踞天府之利而已,恐不足证法家富民。”毛亨言下之意,关中向有“天府之国”之誉,百姓富足不过是老天照拂而已,与你法家何干? 离轩道:“天府之称,非天生之名。正是鼓励耕战,律法多对耕种进行鼓励,故而人人争先,用双手创造出关中的富庶。” “臣在关中所见,确实农人于务农上颇为用心,而官府也多有赏罚,以引导民众向农。”南门榀在理念上虽偏向毛亨,但也不愿昧心说话,更何况离轩还是自己的恩人c上司,客观而不偏不倚,在这个场合正好。 “虽然不太相信轩哥儿所言,但关中之富庶,确实是黔首创造出来的。”朱家说道。 “韩魏富庶中原,而民无所有;燕赵礼仪传世,然鸡鸣狗盗之辈多焉;楚据广大之地,而饿孚赢道;齐鲁沃野千里,然流民四起。此为治国之误,与天赐无关。秦原为一偏居一隅之小国,然马盈厩,粮满仓,正是因厉行法治,人人有着希望,才能创出天府之名。秦强于天下,非天赐也,乃自强矣!” 离轩侃侃而谈,论及天下各国何以没有富民强国,不是因为他们的自然条件地理环境不如秦国,而是因为他们的治国理念和治国路径出了问题。秦国的强大其来有自,由弱而强,由小而大,不是因为上天的眷顾,而是因为选择了正确的国策,并一以贯之坚持下来,没有人亡政息,方有今天雄视天下的实力。 毛亨默然,细思关东六国政治,贵族恃贵而骄,官员贪腐当道,加之战争连年,官府只知征敛,却无生财之策,导致民众苦不堪言。如果从官员和贵族的情况来看,东方六国贵族贪婪无信,更像是向利而行,秦国官员清廉勤勉,却反而是正面典型了。 “世侄所见,果有精到之处。六国有取死之道,秦国有致胜之因,但只知循法,不循仁义礼法,仍有道德沦丧之危。”毛亨承认当下七国局势所在,却仍有远虑。 双方友好讨论,虽不时有观念理念之争,但不失君子之风。四人多方对照,也多有获益。毛亨虽仍不认同法家的根本理念,但对离轩的一些观点却颇为惊艳,甚至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如果真能如离轩所言,法家治世也未必会如自己所想的那般糟糕。这对自己一生所学,是一种颠覆性的改变。 随即心下苦笑:“想这么多干嘛,反正他唉!” 毛亨与离轩等人论学谈政,体现出了其渊博的学识和洞察力,离轩等人大是钦佩的同时,也不断从侧面打探,看能否说动毛亨出山。 此人虽在策略上略为迂腐,讲究过程的绝对合乎道德,于开疆拓土上无甚大用;但其道德高企c识见过人,极具洞察力,在治世管理上非但能以身示范,更是可以在执行中校正法家偏激的一面。秦国如获此人,于新地的统治必大有益处。 但毛亨醉心学问,无意出世为官,离轩在试探之后,无奈放弃。 “在这世上,还是有一些无视权柄,一心学问的高人啊!”离轩在心中感叹。 时人无论法儒墨老,多以自身学问见识为砖,扣开高官厚爵大门,一些怀一身学问之人,看似清高,其实只是待价而沽,看不上对方出的价钱而已。而离轩的招揽,显然背后直接对应着李斯和秦王,有这条线在,以毛亨的本事,飞黄腾达自不待言。但毛亨却全然不为所动,令离轩等人对他更生敬意。 “师叔淡泊名利,师侄不及,但还望今后多多提点,让师侄少犯错误。”离轩诚心地说道。 毛亨哈哈一笑:“世侄聪慧至极,又兼才华过人,颇具仁心,若在法治中能守住本心,知晓法者为民所用,多向道德深处引导,便是纠偏了。” 离轩猛然一惊,随即喜道:“谢谢师叔提点,小侄受教了!” 看到离轩表情,毛亨心中暗叹:“果然好才华,可惜了”心下又是一阵悲意掠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七十二章 是与非 几人谈兴正浓,外面却又传来鹅的示警之声。 毛亨起身道:“又有客人来了吗?我去看看。” 却听得屠胜在门外呼道:“大人!大人!” 南门榀说道:“是屠将军,我去看看屠将军有何事。” 到得院外,屠胜隔着篱笆向南门榀拱手道:“此时天气已不早,特向大人请示,是否现在启程?” 南门榀道:“请屠将军稍候片刻,我去问问大人。” 南门榀回到堂内,向离轩道知屠胜所请,离轩还未说话,朱家跳将起来叫道:“哈哈,不说不知道,一说饿得不得了。轩哥儿,你听听这肚子都咕咕叫了。” 声音传出堂屋,篱笆外的屠胜听到朱家的叫声,咧嘴一笑。这些日子下来,屠胜对朱家的那付德性也算是非常熟悉了。 毛亨笑道:“是我怠慢客人了,不过,内人今日不在此地,无法招待几位。离轩,要不你们先去用膳,我反正长居此间,以后再聊也不迟。咱们师叔侄间以后多走动走动。” 离轩早已奇怪,毛亨的夫人为何这么长时间没有出来,也没有听到什么声响,此时方才明白。他向毛亨笑道:“师叔勿须担心,用不着这么麻烦。” 回头向南门榀道:“将干粮和卤鸡拿进来,就在这里边吃边谈吧。对了,叫小树拿两坛好酒来,我们和师叔喝两碗。让屠胜他们也吃吧!” 安排完毕,南门榀应声出去交待,离轩笑道:“师叔,小侄反客为主,不介意吧?” 毛亨捻须微笑,说道:“不拘泥于俗礼,应时随便,乃做大事所当然。师侄洒脱豪迈,到让我想起当年与李斯师兄同学时的风华年少了!” 离轩想象韩非c李斯二师在荀卿门下时之风采,悠然神往。惜乎迟生了三十年,未能与当时最优秀的天下俊才同学于最伟大的学者门下。但如今投身于一个千古未有的大变局中,成为这一进程中的一员,也不妄此生了! 席间其乐融融,离轩等三人对毛亨已毫无生疏感,小树在旁侍酒,受席间情绪感染,也如同在离府般自在轻松,一脸灿烂。 毛亨一连喝了几碗,连呼痛快。对于一个儒学大家来说,此为未能克己,已是不妥,但毛亨似兴致极高,不再在意这一小节。也许是酒喝多了,手微微颤抖,在案前摸索。 太阳西沉,霞光满天。 “师叔,今日未能尽兴,改日小侄再携酒来见过师叔。”离轩起身,向毛亨告辞。 毛亨摇晃着身子向离轩走去,左手向离轩摇摆,右边宽大的衣袖垂在身侧,微红的脸上散发出异样的光彩。 突然,正站在侧面的朱家眼瞳猛缩,一支锋利的剑尖,刺破了毛亨右衣袖,闪现出寒芒。 “小心!”朱家大喝,来不及拨剑,向毛亨扑去。 毛亨衣袖刺破的剑尖越来越长,右手迅捷地向离轩心脏刺去。 离轩虽得到朱家提醒,无奈双方距离太近,这一刺已无法避开,连反应都来不及。 “啵”的一声,毛亨手中短剑入体,眼前人闷哼一声,倒在地上。 倒地之人却不是离轩,而是朱家。在千钧一发之际,朱家用身体挡在了离轩身前,受了这一剑。 毛亨拔出短剑,迅速向震惊万分的离轩再刺,在他看来,如今朱家这位高手受伤,亲卫全部都在官道上,纵然听到响声也来不及救援,离轩再无幸免可能。然而毛亨还来不及欣喜得手,手腕一阵酸麻,手中短剑已被人用奇异手法夺去。随即胸口被重重一脚,毛亨向后飞出,砸倒了酒案,酒案被砸得四分五裂,案上的酒碗被砸碎,有碎片刺入背部。 “他身边竟然还有高手!”毛亨肋骨断裂,胸口疼痛难忍,再也起不了身,心中愤恨不已。 突然,毛亨张大的嘴巴,他看到自己的短剑正在离轩手中,而南门榀和小树在旁边似乎已经吓呆,再也没有其他人在场。很显然,自己的短剑是被离轩夺去,自己也是被离轩一脚踢飞的! “他自己就是一个高手!”毛亨苦涩地笑了,千算万算,也没有算到这一点。 “小猪!”离轩顾不得处置毛亨,将朱家抱住。 朱家上身全是血,浸透了整个胸部。离轩泪如泉涌,大声叫着朱家的名字。 “别嚎了我还没死呢!”朱家抬头咧嘴一笑,却牵动了伤口,嘶了一声。 离轩鼻子一酸,喝道:“别说话!” “死不了,帮我止止住血!”朱家说道。 南门榀和小树反应过来,上前扶住朱家。离轩这才稳住心神,定神检查朱家的伤势。 检查之下,离轩心神大定,毛亨那一剑,从朱家左肩胛与胸部连接处刺入,差点刺入心脏部位。朱家受伤虽重,但要害还是被避开,止血及时,不会有生命危险。 屠胜已带领亲卫进来,看到朱家受伤,大吃一惊。要去拿毛亨,离轩止住:“这间房子都看一看,有什么情况,给朱家处理好伤口。” 屠胜应下,自去安排。 离轩走向毛亨,朱家无性命之忧,心境也平静下来。 “你不是毛亨,你是专程在这里等我的杀手?”离轩盯住躺在地上的毛亨,凌利的目光似能穿透此人的身体,看到他的灵魂深处。 毛亨惨然一笑,剧烈地咳嗽了几声,断断续续地说道:“我就是毛毛亨。不过,我确实是在这里等你,我们研究了你的情况,猜到以你的性情,应当会进这间农家。” 听得“毛亨”坚称自己就是毛亨,离轩心头一痛。此人隐忍之极,明明要置自己于死地,却大费周章,让自己三人完全对他失去了警惕,甚至产生了无间信任之后,方在瞬间发难。之前虽有许多次动手的机会,但他都隐忍不发,为的就是寻找最好的时机下手。可是,这是师傅多次提及的人,清高自赏,道德高企之人,也是自己的长辈,为何会向自己下手? “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离轩感觉自己的发问,微带颤声。 毛亨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这这个答案,有那么重要吗?” 离轩盯着毛亨,没有说话。 “你可以理解为家国情怀,也也可以理解为个人理想,反正不是你的原因。”毛亨似是看出了离轩的心思,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离轩回身,到朱家旁边,看到朱家已经止血,虽因流血过多而脸色苍白,但似已无大碍。于是向毛亨走去,蹲在毛亨身前,轻轻为毛亨检查伤势。 “贤侄,你你不用如此,毛亨乃将死之人,何须如此用心。”毛亨说道。 离轩以为他在说刺杀秦国重要官员,依秦律当死,没有搭话,手上继续检查伤势。 “师叔,知道你精于诗书,却没想到你还有一手好剑术。”离轩看毛亨疼痛难忍,说话帮他分心。再怎么说,从传承上来看,毛亨与他有着莫大的关系,因立场而刺杀自己,其情有因,在当时也属于常态。后面如何处置可以另说,但离轩却也不忍眼睁睁看着长者在自己面前如此痛苦。 毛亨听得离轩还叫自己师叔,心中一颤。 “其实,我们我更没有想到,贤侄自己就是一位大高手。”无奈之中,也有一丝失败后的解脱。 “我自幼习剑,每日不缀,父亲认为我习剑天赋也许更在律法之上。不过,我还是不喜欢打打杀杀,更喜欢用规则来解决问题。”离轩说道。 “呵呵自幼习剑怪不得”毛亨咳嗽了两声。 “周顺连这个也没有查到?”离轩不经意地问道。 “这主要是靠刘大人的查探。刘大人说你有点小把式,但现在谁手上没两下子呢!没人把你的小把式当回事。”毛亨笑道。 然而,他的笑容慢慢地僵了下来,接着瞪大了眼睛:“你你你知道了?”毛亨与上线单线联系,做得极为隐秘,离轩却非常肯定地找到了幕后主使。 离轩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道:“如果连谁要杀我都不知道,恐怕我都死了几次了。” “但是但是你如何知晓我与他们的关系?”毛亨仍是不敢相信。 “能如此精密地安排这次的杀局,对我的行程了如指掌,对我的爱好性情习惯了解得如此透彻,师叔虽智谋过人,以你一己之力还办不到。甚至不是那些杀手组织能够做到的事。那么,也只有编织了庞大的情报网的六国细作,才能够做到这一步,但也要付出极大的代价。目前除了周顺等人因所谋极大外,还会有谁愿意付出如此代价呢?”离轩并不隐瞒自己的分析,细细道出个人判断。 “聪慧c冷静,而且武功超强,周顺啊遇到这样的对手,你的胜算恐怕不大。”毛亨在心中想道。 “师叔,我还是想请你摒弃成见,一起创造一个公平的世道。”离轩说道。 “我暗杀于你,并重伤了你的兄弟,你不怨我?”毛亨笑道。 “朱家已经没事了,这很重要。你刺杀于我,乃是各为其主,何来怨恨一说。”离轩回头看了看朱家,朱家右手轻轻动了一下,以示无事。 “可是可是我已经无法回头了!”毛亨惨淡的脸上,透出无尽悲哀。 “为什么?我要保一个人,这点能力还是有的。”离轩说道。 这时,后院传来一阵喧哗声。 毛亨眉头一跳,说道:“为什么?你马上就会知道了。” 说罢,毛亨长叹一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七十三章 有些错是不能犯的 屠胜大步进入正堂,向离轩报告:“大人,后院发现两具尸体!” 离轩呼地一下站起身来,向毛亨看了一眼。毛亨一脸悲伤之情,没有正视离轩。 离轩回身,在屠胜指引下向后院走去。 转到后院,果见墙角躺着两具尸体,一具为中年女尸,面容端庄,一具为少年女尸,温婉清秀,约莫十五六岁的样子。两人身上均穿着普通农家服饰,显然应当是母女二人。 两人致命伤均在心脏位置,乃是剑伤,创口齐整,用剑者剑术甚高,一剑致命,用剑快速准确。附近没有打斗和挣扎的痕迹,可见此两人均为普通人,面对剑术高手,没有任何反抗即被杀丧命。 母女二人脸有惊容,两眼圆睁,似是有着无尽的疑问和悲哀。母亲的头略略偏向女儿,离轩似乎看到了她垂死前眼神中的悲伤和慈爱。 看来,是毛亨杀了此间主人,鸠占鹊巢,在此专候离轩。 离轩热血上涌,转身快步回到正堂,屠胜急急跟上。 “毛亨,你为何滥杀无辜?屠人妻子,与你的家国情怀c个人理想何干!”离轩怒睁双目,向毛亨吼道。 南门榀和小树看着震怒欲狂的离轩,都吃了一惊。离轩向来头脑冷静,言行温和,从未见过他如此情态。 闭目休息的朱家眼皮一跳,睁开眼来,心想:“没想到这小子也有发狂的时候!” 毛亨张了张口,却没说出什么话来。 “你若是为家国c为理想,咱们分属仇寇,我纵然死于你手,也毫无怨言。但这家农户与家国何干?” “你不是称礼义治国吗?杀人母子,礼在何处?” “你不是说为政以仁吗?残害平民,仁在何处?” “你不是说为政以德吗?母死子亡,德在何处?” “令无辜者家破人亡,无礼无德,无仁无义,你的悲天悯人之情怀呢?” “口口声声将儒家仁义道德放在嘴边,却行此残暴之事,还有何颜面称自己为荀卿弟子c儒门信徒?” 离轩激动非常,一连串的问号砸向毛亨,毛亨连续剧烈咳嗽,吐出几口血水。离轩在紧急关头踢出的那一脚,着实不轻。 离轩摇摇头,心头空落落的,失望之极。与毛亨一席谈,让他对毛亨的才学钦佩不已,纵然是被毛亨袭击,他在内心里并未对毛亨怀有怨恨。两国交战,你死我活,这本就没有什么是非之说,而毛亨的道德人品,在他心中已经有了定论。 然而,此间主人母子之死,却让毛亨在离轩心中的形象轰然倒塌。一个自甘清贫c道德高企c才华盖世的近乎完人,却制造此番残暴惨烈的人间悲剧,人性的复杂,让离轩迷茫,同时转化为巨大的愤怒。 “荀卿门下,无德行卑劣之人,你是唯一一个吗?”离轩喃喃道,也不知是问毛亨,还是在问谁。 “你并不是鸡泽人,只因看上了这间农舍,算到我会进来看看,你们便杀了此间主人,在此等候我,是不是?”离轩看向毛亨,冷冷问道。 毛亨再次咳嗽连声,喘气回道:“这次是你猜错了,我毛氏确为鸡泽人,这间农舍,正是我祖屋。”毛亨回道。 毛亨心下悲凉,却是在心中想道:“我早已知错了,但无法回头,其中隐情却也不能再告诉你,否则,我所做的一切岂不是都白费了!” 离轩眉尖一挑,惊问道:“那么那对母子难道难道”竟是不忍将自己猜到的真相说出口来。 “正是内子和小女”毛亨眼中,浊泪盈眶。 离轩震惊,室内数人也都露出不可思议之色。夫杀妻,父杀女,这是何等人伦惨剧! “怪不得怪不得你说已无法回头。但是,你”离轩说到这里,语气转冷,“所谓家国情怀c个人理想,竟然可以让你杀妻害子,如此行径,与禽兽何异!” 离轩继续道:“你一生向儒,儒门常道父慈子孝c夫敬妻贤,却又说一套做一套,如此虚伪,何来儒门风范?” “噗!”毛亨一口热血喷出,牵动胸口伤势,咳嗽不止。 离轩略有不忍,但想起那对无辜的母女,又复冷下面来。 “咳你你说得对,我不过是伪君子c自私自利而已”毛亨惨笑,面目悲凉。 “今日晨间,周顺派人过来,道知你将于今日午后抵达此处,我们密谋如何行事,被他母女听闻。内子反对我杀人,为免大事泄密,我我”毛亨似是无法说出下面的结局,而心里面却响起那个声音:“若是误了大事,你知道后果!” 毛亨又在心中惨笑:“反正我一死百了,无论此事成败,也无论他们谁输谁赢,总算保全了” 离轩冷冷看向毛亨,说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毛亨长叹道:“我已知错,但却已铸成大错,无可回头。有些事你以后会明白,也许不会明白,我如今已无话可说。” 屠胜安排亲卫制作了担架,将朱家小心移到上面,抬出毛宅。 离轩转身向门外走去。 屠胜跟上来,轻声问道:“大人,这这个刺客怎么办?”他也看出毛亨与离轩关系似不一般,不敢擅作主张。 离轩顿了一下,说道:“将他和那母子分开埋葬,我想,他也无颜面对他们吧!”显然是让屠胜将毛亨杀了。 屠胜称是,复又问道:“那这房子要不要处理掉?” 离轩刚想说烧了,那只母鸡带着一群鸡仔,从篱笆墙根走过。看到离轩等人,母鸡张开双翅,咕咕地招呼着,把鸡宝宝拢在翅下向另一方向走去。溪边,两只鹅的叫声传来,嘎嘎声唤,让离轩想起来时两只鹅看家护门的情景。 离轩心头轻颤,轻声道:“留着吧!”心下补了一句,“给它们留个家吧!” 夕阳将车队拉成了长长的影子,渐渐消失在官道上。 毛宅,静静地立在溪边,只是在临近后院的地边,多了两堆坟茔。鸡鸭鹅各行其是,并没有意识到与往日有什么不同,它们不懂 “大人,我看毛亨颇有悔意,说不定可以为大人所用,如此杀掉,似乎”南门榀知晓离轩心情糟糕,但犹豫半晌,还是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可惜了是吧?”离轩淡淡地回道。 南门榀点头道:“毛亨无论如何,是有真才实学的当世名士,就此杀掉确实可惜。” “你只知他有悔意,但没有看出他还有死志。应是在杀害妻女之时,就已抱着必死之志来完成杀我之任务了。纵然我不杀他,我们走后他也必自杀无疑。”离轩叹了一口气,“我之前没有看出来,只感受到他内心有悲伤,直到他亲承杀死妻女,我才意识到他内心的悲伤来源何处,也才看出他早有死志。” 说到这里,离轩想起那对死于至亲剑下的母女,心情更加沉重。他忘不了她们眼中留下的惊恐与不解,忘不了她们眼中的慈爱与悲哀。 “更何况,有些错是不能犯的,一旦犯了,就会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为个人目的也好,为家国情怀也罢,如此残忍地杀害自己的至亲,还配为人吗?遑论为人夫c为人父!”离轩又激动起来,声音激越,惊动了车内平躺的朱家。 南门榀微微点头。小树看着离轩,两眼放光,谁不愿意自己的男人有情有义呢! “而杀害妻女之人,又如何能招揽?虽说用人不拘一格,但也要分此‘格’之大小,若用此人,纵有正义之名行正义之事,也再无正义之实。两国敌对,对敌对者的态度可应时而变,但事涉无辜平民,则不再是敌我双方关系这么简单。连至亲都可杀害,还有何事做不出来?如若用他,何以服人!”离轩平息了心中的愤怒,慢慢恢复冷静。 南门榀c屠胜等人听得热血沸腾,他们是离轩的跟随者,离轩对自己不认识的母女都如此态度,那么,对身边人会如何自然可想而知。 朱家虽然感慨,但还没有受到太多影响,因为他本就知道,离轩就是这样的人。 “其实,我杀他并不仅仅是因为愤怒”说到这里,离轩沉默片刻。 南门榀疑惑地看着他,不仅仅是为了愤怒,那还有什么原因呢? “毛亨是我师叔,为世之名士,道德文章向为天下敬仰,连我师也对他称赞有加。然毛亨杀妻害女,违人间之大伦,若为世人所知,其名自污。一代高贤沦落至此,作为师侄,心有不忍。”离轩抬头,遥望天边红霞,“我杀他,也是全他之名。” 南门榀恍然大悟,离轩杀毛亨,毛亨杀害妻女之事自然会隐藏在此事之后,而不为人所知。如果不杀毛亨,其违背人伦之事必有大白天下之时,其名自污。 “但如此一来,世人可能将所有罪责都归于大人一身”南门榀得知离轩所想,敬佩之余,复生忧虑。 “世人知我者自知,爱我者自爱,毁我者自毁,谤我者自谤,这点罪名,我代师叔承担,也不为过。”离轩语气果断,落地有声。 “大人高义!”南门榀c屠胜及一众亲卫,均抱拳躬身。 小树眼中迷离看着离轩,舍不得移开目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七十四章 给李斯一口锅 几日后,一人风尘仆仆,沿官道进入鸡泽之地。此人头戴方巾,身背竹篓,手驻竹竿,腰上一把文人常见的剑器。从打扮来看,似是游学之人。 走过小桥,拐入溪边,沿溪上行,此人未作任何停顿和犹豫,显然这条路走得太熟了。 两只鹅从溪中游到岸边,走上岸来,急急跑到此人面前,嘎嘎不停,却并不攻击了。母鸡带着鸡宝宝,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和他亲热的意思,继续低头寻找在菜地中寻找食物。 他脸上露出笑容,大声叫道:“夫人,清儿,我回来了。” 推开柴扉,数日不响的半掩柴门,发出咯吱声响。 屋内并没有出来那两个让他牵挂的女子。往常进入院内,一个如轻盈的蝴蝶飞入他的怀抱,一个站在檐下静静看着他微笑的场景,这一次没有出现。 “她们到哪里去了?”他有些奇怪,放下背上的竹篓,看了看天色,此时正值日中,她们应当在家才对啊。 突然,他眼眶一缩,发现堂屋门有半扇不见了!他原以为是开了半边,现在却发现,这扇门板不翼而飞。事实上,这扇门板是当时亲卫卸下为朱家制作了担架。 他心中咯噔一声,快步迈入堂屋,却发现屋内物品散乱,有案几被砸烂,屋内还到处都是已成黑色的血迹。 他意识到出事了,浑身颤抖,大声叫道:“夫人!夫人!清儿” 几个房间寻找,没有看到二人,书房凌乱,书籍c手稿都已不见。他顾不上这些,疯一般冲出小院,大叫夫人和清儿的名字,但回应他的,只有初冬的飒飒凉风。 母鸡受到惊吓,带着鸡宝宝逃到远处,几只小鸡跑得不快,焦急地大声尖叫。 他跑到屋后,心慌意乱之下一脚踏空,摔倒在地。 抬起头来,脑袋似受到当头重击,嗡嗡轰鸣。就在他的前方,两座坟茔排开,其中一座新坟上书“毛夫人及爱女之墓”。 他顾不上另一座坟茔上书为谁,用尽全身力气,颤颤危危地站起来,摇摇晃晃走到夫人和爱女坟前,用颤抖的手触摸墓碑,满脸悲伤和迷茫。 “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真的真的是你们在里面吗?”他热泪纵横,此番访友不过月余,回来却已是天人相隔,如何能让人相信这是真的! 此时,他才注意到旁边的坟茔,“他是谁?” 转眼向墓碑看去,心头大震,加上失去妻女的打击,一时间神思恍惚。 “毛毛亨?他他是毛亨?那那我我是谁?”此人喃喃自语,“难道难道我们都已死了?否则怎么会有我的坟墓?” 如果是离轩在此,肯定会被惊掉下巴,原来此人才是真正的毛亨!也就是说,毛亨根本没有死,死在离轩手里的那人,只是一个冒牌货。 “毛先生,这里面的人,是你的弟弟。”在他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毛通?”毛亨茫然回头,却见一个男子在自己身后,方脸凤目,留须三寸,温文儒雅,气质不凡。 “你是何人?是不是你害了他们?”毛亨怒极之下,悲伤的情绪似乎找到了发泄的渠道,拔剑在手,向此人攻去。 此人剑术甚高,拔剑抵挡毛亨的攻势,两人剑术风格相当,衣袖翩翩,说不出的潇洒。只是毛亨多了七分怒火,而此人多了几分从容。 “鄙人楚人周顺,乃令弟挚友,先生若想弄明白其中缘由,可听在下一言。”周顺手中剑高接低挡,挂撩截洗,挡住毛亨的剑势,口中款款道来,语气仍是云淡风轻,不带一点烟火气。 毛亨滚滚攻势被遏制,渐渐清醒过来,停剑收手,不再进攻。 “你为何知晓是毛通被害?他们三人又为何人所害?为何被害?”毛亨沉声道,双眼通红。直到现在,他仍无法相信自己爱妻爱女已离自己远去,而现在,更添了一个至亲被害,心中的悲痛,无从言说。 周顺潇洒地将剑收鞘,唉了口气,说道:“这是先生的才华引来的祸端啊!” “此话怎讲?”毛亨强抑悲痛,问道。 周顺双手负后,缓缓走到“毛亨”墓前,答非所问:“臣与令弟曾于楚地相遇,深叹令弟才华,引为至交。数载不见,颇为想念。此次北上,是因听闻一件与先生大有关系之事,遂北上告知此事,同时与令弟促膝长谈,一解思念之情”说到这里,周顺抬头遥望,目中含泪。 “吾弟虽自幼从我而学,但他才情天纵,实过于我,学问文章,亦不下于我”毛亨轻声说道,没有计较对方的答非所问。 “至鲁后,闻令弟已随先生来鸡泽故里,遂到此地寻访两位。没想到,前几日寻到此处,却见此处已成如此情形,两堆新坟,却无处可闻其因。”周顺语气虽仍轻淡,但却带着一丝丝怅惘之情。 “见先生墓碑,我极为惊讶,因为我已打探到先生已出门,并不在这里,那么,其中必有古怪。且尊夫人及令爱均无名讳,此事颇为蹊跷。”周顺提到当时情形,面上仍显惊异。 “臣斗胆,将先生之墓挖开。”周顺向毛亨拱手,“才知其中并非先生,而是毛通贤弟”周顺停顿下来,似已说不下去。 呆立一旁的毛亨,早已泪如雨下。 “先生是否知晓是何人所为?”毛亨双目圆睁,沉声问道。 “臣既然来见先生,自然是已有相关眉目。臣于此地也有友人,对隐情略有所知,结合相关情形,推出真相不难。”周顺从容言道。 “请先生指教!”毛亨拱手道,他想知道是何人所为,再作打算。 “这正是刚才臣对先生所说,乃先生之才华引来祸端啊!”周顺叹了一口气,言语中带着惋惜。 “此话怎讲?” 周顺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再问毛亨一个问题:“先生可知韩非入秦遇害一事?” 毛亨面色穆然,说道:“韩非师兄入秦,据闻因与姚贾之争为秦王不喜,后触怒秦王被其所杀。亨初闻此事,也甚为悲痛。” 周顺摇了摇头,叹道:“世人愚昧,以致真凶逍遥,仍坐享荣华,遍传清名。事实上,韩非之死,与一人有莫大因果关系。” 毛亨的节奏又被周顺带走,但知道周顺不会凭白无故提到此事,此事应与家人被害有联系,故顺其意问道:“与何人有关?” “大秦廷尉,李斯。”周顺道。 毛亨没有感到意外,说道:“听闻李斯师兄向秦王推荐韩非师兄,并用计逼韩非入秦。说李斯师兄与韩非师兄之死有关,也并无不可。” 周顺摆手道:“臣所言有关,并非如此简单,而是韩非入秦之后,实因李斯之作为,而致韩非获罪身死。” 毛亨惊道:“不可能!李斯与韩非二人为至交好友,韩非师兄获罪,李斯师兄只可能积极搭救,更不可能因他而死!” “先生只知二人表面之关系,但却未悉李斯之用心和目的。李斯此人,知晓韩非之才高于自己,如为秦王所用,自己则无用矣!因此而妒韩非之才,故而害之。”周顺摇头,似是不耻于李斯之为人。 毛亨摇头说道:“这根本不可能,李斯师兄胸襟宽广,就连荀卿也常说,诸弟子中,论才学或有比李斯师兄更高者,但论胸襟气度,无人能出其右。李斯师兄志在天下,或会因理念问题排斥异己,但不会妒贤嫉能。”毛亨语气肯定,他与李斯c韩非同学于荀子,相互了解颇深,并不受周顺言辞所影响。 周顺突然仰头大笑。在对话中突然大笑,是比较失礼的行为,但却有两大奇效。其一,若自己无话可说,可于大笑中为自己的思索提供时间;其二,暗示对方,让对方以为自己犯了常识性错误,以至于令人喷饭。 周顺要说服之人,乃是对李斯c韩非有相当了解,且才华极高c不易被人所蒙蔽之人,之前自然已经做足了功课,对毛亨的反应,自然也有所预知。但这一环乃是最关键的环节,因此要用尽心机,为自己的说辞找到最合理的冲突口。 毛亨果然不悦,问道:“周先生为何失笑?难道亨所言还会有假?” “先生所言,自然不虚。”周顺道,“不过,先生所见,乃二三十年前的李斯。是时也,李斯英气勃发,壮怀激烈,有气吞天下之势,其胸襟宽广c眼光远大,无人可及。” 毛亨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经过与周顺的交流,他内心虽然仍然悲痛,但已经正视了这一事实,只想从周顺这里听到妻女和胞弟被害的线索。 周顺知毛亨所想,接着说道:“李斯眼光了得,在你们诸师兄弟皆于东方六国寻求进阶之时,他却远赴关中,不惜委屈自身,以盖世之才在吕不韦门下屈居门客。经多年经营谋划,终摆脱吕氏门客之名,为秦王所重,贵为客卿,如今更是成九卿之一,名分虽在三公之下,然秦国之政,尽在其手,权倾天下。” 毛亨幽幽道:“李斯师兄之才之能,远胜毛亨百倍,自当得起有此名此位。其谏逐客之书,虽于仓促之间写就,却仍可谓近二十年来最好的文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七十五章 人是会变的 韩国水工细作郑国为秦造渠,意在弱秦,后来案发,秦群臣以外客来秦,均非善举,说动秦王,尽逐关外来客。时为客卿的李斯也在被逐之列,而在被逐途中,李斯写下《谏逐客书》,呈与秦王。秦王政读罢,大悟进而大悔,急派人将李斯接回,并废逐客令。而李斯此文,亦成为千古名篇。 听得毛亨提及此事,周顺也点头叹道:“顺每读谏逐客书,均为李斯之才所惊艳,恨不得与之把酒,共叙幽情。李斯之才,确然不虚。” “然则先生何以又称师兄妒才?”毛亨问道。 周顺收回遥望天际的目光,缓缓说道:“唯权欲二字而已。李斯在秦国经营多年,位极人臣,自不愿失去目前地位。因知韩非才华不下于他,深惧韩非为秦王所重,故用计使韩非入秦害之。” 毛亨冷哼一声,以示不屑周顺之辞。 “之前胸襟博大,乃无利益相交之故。而一旦有利益冲突,利己之私心也难免从中生发,再加上一些特别的缘由和时机,人心的转变并不难理解。”周顺不以为意,仍继续说道。 “李斯性格坚毅,岂会轻易改变。”毛亨睥了一眼周顺,心中却又回忆起与李斯c韩非同学时的情景。 “荀卿有言,人性本恶。私心恶念纵然深藏其身,但若有特别情形激发,其变也不难理解。”周顺温言和语,并不求毛亨接受,但求在毛亨心里埋下种子。 “先生说来说去,也无非是道听途说加自我猜测,而无半点真凭实据。”毛亨讽道。 周顺微微一笑,说道:“道听途说,有时往往比官府告示更接近真相,何况,顺在咸阳有不少友人,他们所言或有疏漏,但错讹不多。韩非被其所害之事,更是这些友人传出。而如今先生的境遇,也正因此人之变造就。先生大才,已遭李斯惦记,故先生有此难!” 毛亨大怒:“我观先生见识不凡,绝非普通人,休想挑拨我与师兄的关系。我与师兄虽私谊不深,但毛亨钦佩师兄之德之能,师兄之才超我百倍,又何需妒我!” 说到这里,毛亨手指周顺:“你来此地,必有所图,只怕我妻女胞弟之死,与你脱不开干系!” 周顺闻毛亨之言,心下暗道:“果然都是精明人啊!幸好之前安排天衣无缝” 周顺面对毛通之墓,手抚墓碑,垂泪道:“贤弟啊!你知我一生与秦为敌,与李斯自无好感。然愚兄此生,却最痛恨颠倒黑白,李斯之才之名,愚兄都深感且佩,自不愿无端污其为人。此番北上,原为知晓一件大事匆匆而来,却只恨来得晚了,你代兄赴死,没能救得你的性命。然而又被汝兄误解,恨贤弟不能起于地下,为愚兄一辩!” 毛亨看周顺在胞弟墓前真情流露,想起胞弟,心下一软。“纵然他所言有误,也可能只是他所获知情况有误,无端怀疑胞弟至友,确实不敬。” “毛亨家逢大变,心乱如麻,言语无状,望先生勿怪!”毛亨说罢,向周顺深深一揖。 周顺连忙还礼,道:“先生不必如此,这本是人之常情。” “先生刚才说吾弟代我赴死,其言由何而来?”毛亨问道。 周顺苦笑道:“臣又要说到令师兄李斯的坏话了,还请先生让臣说完。是非曲直,先生自会判断。” 毛亨迟疑了一下,回道:“请先生直言。” 周顺面上露出追忆状,道:“据咸阳友人言,李斯位极人臣,权势极大,秦国内几无人可比。其行事已至巅峰,转而在其他领域建树,以求其名。李斯文章极好,而其书也甚佳,故得‘大秦第一才子’之名。” 毛亨点头:“李斯师兄,确为多才,为学时就为师兄弟及荀师所推崇。” “然李斯并不满足于‘大秦第一才子’之名,于左右常隐隐有以天下第一才子自居之意。”周顺说道。 “师兄天纵奇才,我虽不认同他的治国理念,但也深佩其才,‘天下第一才子’这天下,确也没几人能在才学上与他相提并论。”毛亨对李斯“天下第一才子”之名,居然并无意见,“不过师兄虽内心绢狂,但向来行事谨慎,为人低调,说来不至于这样” 周顺说道:“人是会变的嘛后来,有人提到,能与李斯相提并论的诸人中,恐怕也就是同学于荀卿的几位师兄弟了,其中最受大家推崇的,就是韩非及先生二人。韩非已死,先生的诗学为世所重。据说,提到二位时,李斯面色不悦,众人未敢再说。后据左右称,李斯有对先生下毒手之意。” 毛亨摇头:“无稽之谈!” 周顺没有接话,说道:“两个月前,我到咸阳访友,无意中知晓李斯已授意,有机会寻到先生,务使杀了先生,夺得先生手中诗稿。于是,我回家稍作安排,便北上寻找令弟,让你们警觉。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说到这里,周顺再次含泪。 毛亨惊道:“你的意思是说,此事为李斯师兄所为?你有何凭证?” 周顺摇头道:“我没有凭证,只是查明了一些事实,几相结合,真相如何应当不用我告诉先生。” “你查到了什么?是什么人干的?为什么他们连妇孺都不放过?”毛亨抓住周顺的衣服,激动地问道。 周顺道:“先生可知李斯有一弟子,名叫离轩?” 毛亨摇了摇头,凝神看着周顺,知他提到此子,必有深意。 “此人为李斯亲传弟子,甚得李斯喜爱,着力进行栽培。兼之此人攀上了秦王之女,也颇得秦王之宠。才二十多岁,便已身居高位,如今,已是邯郸郡监御史。”说到这里,周顺也不无妒意。 毛亨动容,以二十多岁年纪而为一方大员,确实罕见。秦虽有甘罗十二为相之例,但其实甘罗所为有限,且权柄并不重。 “更令人奇怪的是,以秦国监御史一职来说,并没有配置亲卫之权。但离轩却配置了三什之数的亲卫,且亲卫全从咸阳选拔,一路跟随。而他身边,更有一个与燕云神将相当的青年神秘高手。”周顺此时所说,则全为事实。 毛亨震惊不已,问道:“仅仅受秦王和李斯所宠,就有如此配置,此人才学恐怕极受秦国所重吧?” “才学嘛当然是不错的,但至于有多高谁知道呢!”周顺一副“你懂的”表情,“但据我所知,给他如此配置,可能更大的目的,就是执行李斯的秘密任务。” 毛亨心中一紧,知道周顺说到了关键处。 周顺扫了一眼毛亨的表情,接着说道:“在数日前,离轩带着那位高手和亲卫,从这条官道上经过。” “他们他们”毛亨声音颤抖,预感到了一种可能,一种颠覆自己心中形象的可能。 “不错,他们在这里停留了不短的时间。我也是这几日在周围暗中走访,知晓他们曾在此停留。至于他们从这里经过,则所见之人甚多,并没有花多少精力就查明了。”周顺说道。 “那么那么难道,我的妻女和胞弟,就是他们他们杀的”毛亨有些失魂落魄,“谁看到了此事?” “没有,没有任何人看到此事,我也只是查知他们确从此经过,也确在此停留。而那一日,也是令弟被杀当日。至于是不是他所为,顺不敢妄言!”周顺脸上充满悲愤之色。虽说“不敢妄言”,但神情显然已经写定了“凶手就是他”几个字。 其实说起来,周顺也还真是有悲愤的理由。在他们的计算中,毛通的刺杀本是最后杀着,应当是万无一失。然而,连这样也没杀得了离轩,幸好他们还有利用毛亨这一后招,否则还真不好找这么好的机会了。而毛亨,也只是作为乱秦计划中的一个备选项,如今却不得不用出来。 毛亨猛然转身,向家中奔去。 他看到了堂屋内的打斗痕迹,看到了书房之中,已成空室。 “我的书稿果然没了”毛亨心中,想起周顺所说“杀人夺稿”,心下悲凉。 回头看到墙角的锄头,思忖片刻,一咬牙,拿上锄头往两座新坟而去。 跟在他身后的周顺一愣,随即猜到了他的想法,微微一笑,也拿上一把锄头,跟了过去。 看着三具至亲尸体,毛亨悲痛欲绝,但仍忍住悲痛,双眼充血,检查三人伤势。 离轩念情,用棺木将他们收殓,华北平原的初冬,气温不高,因此几日过去,尸身保存完好。 “肋骨断了几根毛通武功不弱”毛亨手抚毛通胸口,咬牙说道。 “离轩身边那位青年高手,着实厉害。似是一招就让毛通贤弟失去了反抗,致命伤已无意义。”周顺低声提醒。 “清儿”毛亨轻抚爱女面庞,泪如雨下。 “创口无任何拖泥带水,是快剑。凶手是用剑高手。”毛亨忍痛为爱女爱妻检查。 “那位高手,剑法极为了得,据说曾与燕云神将交手而不落下风,如今在函谷以东名气极响。依我所见,他们是将毛通贤弟当成了先生,是以杀人夺稿而去。”周顺继续“提醒”毛亨。 毛亨没有回答,只是双拳紧握,指头被攥得发白,微微颤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七十六章 公主是个坑货 朱家伤势不轻,那柄短剑从左胸刺入,虽未伤要害,却也几乎透体。休养了一个多月,仍不能过度运动。 离轩处理公务之余,每日都要几次看望朱家。当日若无朱家提前看到毛通袖内的短剑,舍身先挡了一剑,后果难以意料。在毛亨家中,其实往来就只是一剑而已,远不如前几次惊天动地,但却是几次遭遇的刺杀中,最为凶险的一次。 两人自幼一起成长,心意相通,离轩从未对朱家说一个谢字,但彼此经此一事,相互关系更不必说。离轩心情不佳,但为了朱家伤势,知朱家跳脱的性子耐不住寂寞,竟然经常说说笑话。 朱家心知肚明,强压伤势带来的痛感,表情轻松地胡扯海吹,往往将离轩的强颜欢笑搞成了痛快淋漓的尽欢,常常是离轩担心影响朱家的伤势才打住。 这一日,朱家与离轩正在院中谈论剑术,朱家兴致大发,手舞足蹈,却牵动了左胸伤势,痛得呲牙咧嘴。 离轩急忙为朱家观察伤势,见无大碍,于是又开始幸灾乐祸,调侃朱家。 朱家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令离轩大笑。 旁边的屠胜看得直翻白眼。这两位爷的恐怖他可是非常清楚,一个才十六七岁时初次与人交手,就能胜过他这位军中百战单兵之王,虽然这些年他自认长进不少,但恐怕与离轩的差距比起当年只会更大;另一位则是可以胜过燕云神将的猛人,屠胜再自信,也不敢说能与燕云神将相比。然而,就这两位当世剑术已臻绝顶的高手,在一起时却如此小孩子气,让人惊掉下巴。 “大人!”调笑间,南门榀急匆匆跨入院中。这段时间以来,离轩将衙门事务都交给南门榀打理,南门榀充分发挥自己的才智,将各项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 听得南门榀的声音,离轩止住笑声,回过头来道:“南门兄来了,有什么事吗?” “大人,咸阳急件!”南门榀不敢耽搁,直接将自咸阳传来的密件呈上。 急件以竹筒为盒,以火漆封口,封口有李斯之印,印章形制完好无损。 离轩打开封口,拉出一缕皂片,上面所书,竟用了并未编制完成的法家密钥。离轩眼眶一缩,李斯将尚未完成的密钥传授于他后,还是法家密钥的第一次的实际运用。很显然,里面的内容极为重要,不能为外人所知。 信件内容非常短,只有一句话:“萝嬴公主失踪,在咸阳外发现其踪迹,应已赴你处。” 离轩以手抚头,无言苦笑。 萝儿这个坑货啊! 离轩用脚趾头也能想到,无非是萝嬴与离轩分别数月,对他甚是思念,但知道秦王不可能同意他来捣乱,于是偷偷出宫,自己找起来了。 离轩也想她们,几人正在感情升温期,只要静下来,可谓无日不思,无时不想。青年男女在这个时候,往往都是没有多少理智可言的。 但小姑奶奶,现在邯郸的水不好趟啊!自己这里这么危险,连自己的安全都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保证,再添一个娇滴滴的公主,而且是个只管惹麻烦不管善后的主,安全漏洞瞬间增大数倍。 够得头大了! 更关键的是,一旦让周顺等人知晓这一情况,他们必然会向萝嬴下手。在自己这里不易突破的情况下,选择萝嬴几乎用不着作任何考虑。 所以,这是一个绝密情报,绝对不能让对方知晓。而且,必须尽快接到萝嬴,避免出现意外。周顺等人嗅觉灵敏,手段高明,咸阳是他们重点关注的地方,这一绝密情报并不一定能隐瞒多久,要和他们抢时间。 南门榀c朱家看到离轩先是极度无奈的样子,然后又低头陷入深思,知晓应当有重要的事情发生。等到离轩抬起头来,两人的目光看向离轩。 “萝儿失踪了!”离轩叹了一口气。 “什么?”二人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萝嬴是谁啊!这是秦王最宝贝的女儿,在此统一六国之战之时,公主身边护卫严密,出宫也多只往李斯处去,怎么可能会把她给看丢了? “有迹象表明,萝儿出了咸阳,应当是往邯郸来了!”离轩无奈地说道。 朱家和南门榀用古怪的眼神看着他,一幅恍然大悟的样子。 离轩羞怒,恶狠狠地回瞪了他们一眼。南门榀收回目光,朱家却“噗哧”一下笑出声来。 “原来是思念情郎了,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正好解你的相思之苦嘛!”朱家调笑道。 南门榀沉吟不语,片刻后,抬头说道:“这事确实麻烦。” “南门兄看出来了。”离轩欣赏地看向南门榀,点了点头。 朱家笑道:“这有什么麻烦的,这里房间多的是,调几个丫头听她使唤,你还出不起这点钱吗?” “你以为我就是苦恼没房子给她住?所以,这就是有智无智的区别了。”离轩借机言语报复。南门榀偷笑。 朱家略一思索,想通了其中关节,说道:“切,还真以为我白痴啊!你不是怕她被周顺盯上,遇到危险吗?派人路上截她,保护她回来不就得了。” “派人?派多少人?派谁?我头疼的是这个。”离轩说道。 南门榀点头道:“一般兵士,人少了不管用,人多了太显眼;而且完全信得过的人不多,只能从亲卫里挑;还必须秘密行事,不能被周顺的耳目所知晓。所以,有头有脸,经常在大人身边的亲卫还不宜派去。” “这样一来,我们所能用的人就会更少朱家c南门兄,这件事关系重大,不仅关乎萝儿的安全,更关系着大秦的稳定。没什么说的,无论是为了萝儿,还是为了大秦,我们都绝不能让萝儿出事。你们看,到底该怎么办?”离轩此时对萝儿是又爱又恨,如果你出事了,让我怎么办? “公主既然一心要来看望大人,必然要避免被发现带回,不会走官道住官驿,多半会走许多秘道。”南门榀说道。 这一点离轩也想到了。萝嬴要出远门,当然会做好各种准备,通关文牒之类的肯定都有,而且品级肯定不低。但为了保险起见,她恐怕更多的会选择用金钱开道,向当地人买各种秘道前行,反正不缺钱。要知道,萝嬴虽然脑洞很大,但却相当精明,这些小聪明是用得很溜的。 “这事不能让人知晓,就只能让亲卫去办了。有几位亲卫是见过公主的,让他们分头,从公主可能经过的几条秘道前去迎候,谁先迎到,就迅速进行回报,并秘密保护公主前来邯郸。或者就近到驻军营中接受保护,由驻军派人送来邯郸。”南门榀细细思量,觉得必须如此才比较妥当。 离轩认可南门榀的判断,但对于军营保护一事有不同看法,不过又不太好明说。公主私奔会情郎,既是国事,又是家事,事关秦王和王室的颜面。秦王让李斯秘密传讯于他,其实就已经摆明了要他秘密行事,不要将此事弄得尽人皆知。“这是你媳妇,你自己悄悄处理好。”这大概就是秦王想对他说的话,既然如此,如果公主接受军队保护,身份极易被暴露,就没有太大意义了。 要知道,对于王室来说,脸面有时比生命还重要,萝嬴虽为秦王爱女,但若需要,秦王恐怕会毫不犹豫地抛弃她。所以,维护住秦王的颜面,不让公主私奔之事传开,其实也是保护萝嬴安全的必要条件。 思虑再三,离轩将屠胜叫来,让他秘密安排几位武功不错,关键是办事细致,而在离轩身边又显得比较平常不太显眼的亲卫,往几条公主可能前来的路线进行迎候。 “大人,公主那里,属下可能最为熟悉,是不是我也前去迎候?”屠胜问道。 离轩止住:“不可!目前盯住我这里的人不少,你是我亲卫队长,如果你不在我身边,那就太显眼了。我身边常见的几位,一个也不能去。” 屠胜领命而去。 一盏茶时间不到,屠胜选拔了五位亲卫,带到离轩身边,离轩与南门榀亲自与他们一起,分析从咸阳到邯郸的可能路线,朱家虽伤势仍不适合运动,但他早年行走天下,也坐在椅中与他们共同分析,解读路况和大约相遇地点和时间。 这些人或者是身经百战,或者行走天涯,或者聪明盖世,或者思维慎密,经过一番分析,梳理出十余条可到邯郸的路线,又从中进行排除,精选出四条最终路线,认定萝嬴最终必由这四条路线之一前往邯郸。 屠胜马上进行分派,确定了五人的分工负责,其中四人各负责一条路线,如果到预定的时间地点没有等到公主,则等待一至五日时间,还未等到,就马上回返指定集合地点,进行下一步计划。另一人则居中进行联络,一旦接到公主,则马上与离轩屠胜联系,二人急赴迎接。 分工完毕,离轩静静看向五人,突然长揖。 五人大惊,单膝跪地还礼。 离轩说道:“五位兄弟,公主此事关乎大秦稳定及王室颜面,这都不用说了。而对我来说,更重要的是,她是我的未婚妻,是我的媳妇儿。所以,拜托几位兄弟了!” 几人抱拳道:“大人放心,我们就算肝脑涂地,也必将夫人安全带回!”竟然都不称呼公主了,也不知道谁给他们的胆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七十七章 公主的磨难 河东郡内,看着眼前黑乎乎的大山,一条小路被两旁的杂草遮掩得严严实实,两个年轻公子犹豫了一下。 “公主不公子,这条路好像挺挺可怕的,要不,咱们换个地方走?”其中一人声音有点哆嗦。 另一位公子哥深思片刻,一弹手中长铗,笑道:“怕什么,难道公子我还护不了你周全吗?好好男儿仗剑天涯,连条山路都不敢走,还闯什么江湖!”言语颇为豪迈,只是声音轻脆娇媚,很是好听。 但一个公子哥发出这样的声音,未免让带路的山民虎躯一震。 没错,这两人,正是乔装之后的大秦公主萝嬴及其侍女凝香。 约在一个多月前,萝嬴实在难耐相思之苦,去找如依倾诉,两人互相调笑,回宫后却思绪更加漫长了。 凝香说话没有个轻重,于是开玩笑道:“公主想离轩哥哥了?那就去找他呗!” 却没有料到,这句话却在萝嬴心中种下了根,并随着思念日深日苦而生长发芽。 这一日,萝嬴相思难耐,于是向凝香言道:“那天你说去找离轩哥哥,我想了一下,觉得这个主意很好,要不,我们这就去邯郸寻找哥哥?” 凝香大惊,公主如果真的去找离轩还了得,这可是捅破天的大事啊!坚决不同意,并要公主打消这个念头。 “我的姑奶奶,你怎么还能把这事当真了?这是要掉脑袋的,这是给离轩哥哥惹麻烦啊!你可得打消这个念头,否则凝香我”凝香苦口婆心劝谏萝嬴。 萝嬴眼睛一转,说道:“这不关离轩哥哥什么事嘛,再说了,我去邯郸,以我的武功还可以帮一帮他,听说他那里刺客多,我也想为他做点什么。”心下却在想,有这么多刺客,我终于可以一展身手,让父王c廷尉c扶苏哥哥和离轩哥哥看看,我也可以当大将军啊! 凝香劝说不得,心中突然想到,如依稳重而心思细密,这事恐怕要让如依知晓,才能劝得公主不要鲁莽行事。 心下想到一计,对萝嬴说道:“公主既然决定了,那么凝香当然听公主的。不过,我们得先和如依小姐商量,咱们三人一起去邯郸。如依小姐有谋,公主有勇,凝香帮你们做好下手,咱们三人前去邯郸,肯定无往而不利!” 却见萝嬴笑嘻嘻地看着自己,并不说话。心下先自慌了,说道:“公主怎不说话?看得人家都害羞了!” “嘻嘻,你这小妮子,害羞是做贼心虚吧!如依姐姐做事沉稳,才不会像我这样胡闹。要是告诉了她,我们还能走得成吗?”萝嬴虽性情豪迈不让须眉,但却不傻,一眼就看出了凝香的小心思。要知道,萝嬴在萌发去邯郸的念头后,早就想过了与如依一同前去的计划,但仔细斟酌后发觉,如依虽然也想离轩,却绝不可能和自己这样,告诉了她,百分之百会被阻止下来。 “公主说什么嘛,这不是为你考虑吗?如果如依不去,那就是我们真不能去邯郸了!”凝香急急掩饰,同时连消带打,想说动萝嬴不去邯郸。 萝嬴咬牙切齿地说道:“凝香小妮子,你要是不想办法一起去邯郸,我就和扶苏哥哥说,是你让我去邯郸找离轩哥哥。” 凝香在萝嬴的百般纠缠之下,不得不屈从于萝嬴的淫威。两人精心策划,先是通过扶苏拿到了各关隘一概通行的文牒,偷到秦王御赐通行令牌。向其他宫女留下到如依府里暂住几日的口谕,便偷偷离宫而去。 她们并不敢让护卫知晓她们离宫,因为这样大批护卫跟随,她们无法避开耳目,于是乔装后用通行令牌悄悄混出咸阳宫。直到五日之后,宫女奇怪公主还未回宫,将此事上报,扶苏一查,当日两人根本没有到李斯府上,才知出了大事。 秦王震怒,将留守的宫女和护卫杀了几个。担心萝嬴被敌国擒获,让李斯和扶苏暗中调查。李斯和扶苏通过萝嬴之前的奇怪表现,以及咸阳城内及周边的调查分析,得出了萝嬴是东向往邯郸去了的结论。 在咸阳宫中,秦王政听取李斯和扶苏的报告后,摇头不已。 “这丫头是被寡人给宠坏了!她这哪是去帮忙嘛,完全是去添乱啊!在外面死了才好,省心一些!” 话虽这么说,但仍让李斯密告离轩,让离轩注意保护萝嬴安全。 安排完毕,秦王道:“女大不中留啊,廷尉,若萝儿安全到了邯郸,就让她过门吧!这是离轩的媳妇,寡人可不想替他天天这么头疼了,让他自己管教去!”前面故意散布赐婚,现在恐怕只有真赐婚了,这因果果然不好沾惹啊! 李斯心中偷笑,口中称是退出。 这便是萝嬴失踪的全部真相。 此时,两人在大山密林之外,准备穿越丛林。穿过这片丛林,就到了河东郡东面,离邯郸也就不远了。一路上,她们抛金散银,出手阔绰大方,金钱开道,无往而不利。这条秘道,也是她们重金购得,避开关隘,也就无被发现带回之虞,心下也甚是得意。 凝香虽然害怕,但听得萝嬴之言,想起公主剑法超神,自离轩到咸阳后,公主便缠着宫中高手学剑,而她学剑以来,剑术日高。 近年来,宫中护卫已经没有谁能与她交手到十招,可谓是打遍全宫无敌手。听说天下高手十分,咸阳宫得六分,也就是说,只要不遇到少数绝顶高手,公主的剑术在全天下也近乎无敌了。 有这样一个大高手在身旁,还有什么好可怕的。正如公主所言,她足可护得自己周全。 前面山民带路,两女跟上,四处打望。 “啊!蛇!蛇!”凝香大叫,吓了萝嬴和山民一大跳。 “这个季节,哪来的蛇!”萝嬴笑骂。而那位山民心中鄙夷,一个男子汉,连蛇都怕? 凝香细看,才发现确实不是蛇,而是一截有些扭曲的松树枝条,横在路中,被她给绊到。 凝香轻抚胸口:“还好还好,差点吓死我了!” 又遭到萝嬴的无情嘲笑,两人调笑几句,心中的紧张感到是消除了不少。两人第一次走这样的路,林中遮天蔽日,而且身边并没有其他人护卫,要说不紧张那是假的。不过,看这里除了林深雾重,并无什么特别之处,问过山民,这里也没有什么猛兽,应当不会遇到危险。 但继续往前,两人便感觉有些吃不消了。萝嬴自不必说,即使是凝香,由于与公主关系亲密,在宫中也都是娇生惯养的人物,哪里走过这样的山路。看着前面的山民越走越远,急忙将山民叫住,她们慢慢在后面磨蹭。 “那个大哥,这里景色挺不错的咱们慢慢走,边走边看,不着急。”萝嬴停下来,揉着酸痛的大腿,向山民喊道。而凝香早一屁股坐在地上呲牙咧嘴了。 “两位公子,这林中不便观赏景物,何况,如果走得慢了,万一天色太晚,有可能在林中迷路,就得在山中住一晚上了。”山民心中好笑,早看出她们是有些走不动了,却还顾着面子,说什么想观赏风景的骗人鬼话。要不是冲着她们给出的银子够多,才不想陪她们走呢。 “哦啊是这样啊,好吧,我们走快点。”话说走快点,但两女的腿脚却不听使唤,双腿“打闪闪”,一步一颤。 山民无奈,只得慢下来等她们。这两位公子哥细皮嫩肉,一看就是大户人家没吃过苦的,却不知道为什么要来走这种路受这种罪?凭他们的身家,租个大车舒舒服服走官道多好!给自己的银子租几辆马车都足够了。 有钱人真会玩! “扑通!”山民心中正想着这事,却听后面传来声响。回头望去,却没见到人影。 “两位公子,你们在哪里?”山民有些着急,急忙喊道。 却见萝嬴的脑袋从杂草中钻出来,脸上还挂着几根枯草,而凝香也从杂草中探出了头。 “你们怎么了,摔倒了吗?”山民问道。 “没事没事,我们看这里有棵小草挺好看的,所以爬蹲下来欣赏欣赏。”萝嬴笑道。凝香在旁边咝咝连声吸气。 两女爬起身来,继续轻一脚重一脚地往前走。此时的脚底板已经有些火辣辣了,她们并不知道,这是脚底板将要磨起水泡的前兆。 果然,翻过山顶,在往下行时,两女吃不消了。上山时候,脚底与路的摩擦不大,主要是腿酸痛无力,而在下山时,每一路脚底与斜坡都会亲密接触,摩擦之下,很快起了水泡,痛得两女一步一呲牙。 凝香一屁股坐在地上,说道:“公公子,我实在走不动了,痛”说着眼泪都要滚出来了。 萝嬴脚底也痛,山民轻轻松松走在前面。这种速度对他来说,完全就是散步,没有半点压力。 “哇,这是什么?”凝香抱着脚,看着上面的两个水泡,惊叫道。 萝嬴脱下自己的鞋,发现自己两只脚上都有水泡,一触又痒又痛。 山民知晓她们的情况,回头大声说道:“那是走路磨起的水泡,要马上把它们挑破,否则会越来越大,如果整个脚底都满了,那就惨了。” 两女面面相觑,有些不知所措。 山民往回走,说道:“我来帮你们挑吧!” 萝嬴连忙叫道:“不用过来,我们自己挑。”语气坚决,不容质疑。开玩笑,咱两人的脚,哪能让你给看了,挑水泡还要又抓又摸,我们往哪说理去! 山民停步,心下疑虑,但客人这样说了,总不能强制她们吧。 凝香取出绣花针,两女在惊天动地的呼叫声中,互相把彼此的水泡挑破。两人泪流满面,和着一路的汗水和摔倒后的杂草泥土,狼狈万分,把那带路的大哥看得瞠目结舌:“乖乖,这两位公子哥也太奇葩了吧!挑个水泡而已,至于痛成这样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七十八章 肥羊 不管怎样,两女还是撑下来了,但一出山林,两人再也顾不得形象,坐在地上,背靠大树,喘息不已。 “大哥,麻烦你帮我们找辆车,钱不是问题,把我们拉到可以休息的地方吧。”萝嬴有气无力地说道。人在脆弱的时候,往往更容易认命。在这个时候,哪怕是被秦王抓回咸阳,二女也认了。 山民应下。这两个公子哥虽然吃不了苦,但人还不错,一路上吃吃喝喝,都不会忘了给他一份。他可以保证,这辈子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干粮,何况还开了那么高的工钱。因此,虽然鄙视他们作为大男人连这点苦都吃不了,但还是对这两个公子哥颇有好感。 当晚,两女脚痛得几乎不能入睡,但毕竟过分疲劳,一旦睡去,就再也醒不过来,直到日上三杆,脚痛肚中空,这才生理性睡醒。 然而,凝香刚刚一下床,就扑通一声栽倒地上,把萝嬴吓得够呛。原来却是脚底疼痛,腿脚无力,浑身酸痛,脚上使不上力,一时不察直接扑街。萝嬴脚一沾地,马上感觉到钻心疼痛,方知凝香扑街真相。 没办法,两女在小镇休养数日,方重新上路。 “公主公子,咱们还是走官道吧,实在是受不了了!”凝香可怜巴巴地看着萝嬴,那种脚底磨起泡,沾地就钻心疼的感觉,这辈子是再也不想体验了。官道好啊,雇一辆马车,轻轻松松就到邯郸了,何必再去吃那份苦呢?咱又不缺钱。 萝嬴也颇为犹豫,她也第一次吃这种苦头,金枝玉叶的公主,弄得这么狼狈,确实是一种非人的折磨。不过,想到走官道有可能被发现身份,无论是被谁发现,都不会有好果子吃。于是摇了摇头。 “香公子咳咳,感觉怪怪的,哈哈”萝嬴先吐槽了一下凝香的化名,接着说道,“官道当然舒服,但是,我们是去帮离轩哥哥的,吃一点那种苦头,才能帮得上忙啊。更重要的是,如果走官道,危险其实可能会更大。” 凝香耷拉着脑袋,无可奈何。不过,她显然高估了后面的路程的难度,经过脚底磨破的磨砺后,往后的路程变得轻松了许多。上山不再那么困难,下山脚底也经受住了考验,脚步也越发矫健了。 就这样,二女避开官道,白天赶路,晚上找人家借宿或住小镇客栈,一路看到了从未见过的风情和景象。穿越广大的乡村,逢水过桥,遇山登高,见识了农村的质朴与贫苦,也领略了农人的平淡和幸福。不经意间,两人已经不再是从前在宫中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娇柔女子,而是更加成熟,多了一些对这个世界的认知。 “公子,前面那棵大树好大,歇一歇吧!”凝香蹦蹦跳跳,指着远处一棵大树说道。 萝嬴放眼望去,那株老榆树起码要个人才能合围,树叶已经落光,上面有许多鸟巢,看来至少有几百年的树龄了。 树下有几根石条,应当是村民放那里休息聊天之用。 萝嬴一声娇笑,手一挥:“走,兵发老榆树!” 这一日,两女已行至太行山脉五行山,这里奇峰陡立,山谷清幽,为一风景奇佳之地。 但这里已经进入了邯郸郡境内,赵地初入大秦版图,不仅风俗与关中大异,在基层治理上更是与秦地有天壤之别。由于连年战乱,难民流民暴民均常见,而没有关中强大的基层治理体系,对社会的控制力就弱了太多,这也是离轩等关中官员外出任职的原因之一。 是否走这一条路,两女也曾犹豫不决,因为据说这里时有匪盗出没。但思虑再三,萝嬴等二女仍自信以萝嬴的剑术,纵然遇到匪盗也不足为虑,三尺清锋足可震慑群宵,又听说此山景色奇异,心中也有观赏之愿,于是仍走此路。 进得山来,只见此山果然出奇。五行山之五行,指金c木c水c火c土五种构成世间万物的基本物质,据说此山之名,乃是构建五德终始说的邹衍老先生所取。当年邹衍游历至此,见此山五峰兀立,造型奇异,称此山与五行相合,故名五行山。至于后世认为此山乃如来佛五指所化,目的是压制孙悟空的说法,则明显是蹭《西游记》的流量了。 邹衍创“五德终始”学说,以五行为五德,阐释王朝兴替的道理,并发出“水德代周而行”的论断,秦以此说而尚黑。“五德终始”之说,本意在劝君主重德,戒骄奢淫逸,鱼肉百姓,然而却最终成为历代王朝论证自身政权合法性的理论基础。欧阳修指出,“故自秦推五胜,以水德自名,由汉以来,有国者未始不由于此说”,可见其影响之深远。 五行山之来由,实来于此,所谓佛祖化指降妖,实为荒谬之谈。 两女谈笑间,已深入五行山内,山中奇花异草多已枯败,但剩余的一些花草仍为两女所未见。偶有小动物从旁跃过,惊起两声尖叫。 这一次带路的是一个身材不高,还不及萝嬴的汉子,但这个汉子却甚是健谈,一路上为二人介绍山中景致,何为金峰,何为木峰,所过之潭为何潭,所行之桥何人所建,显得极是熟悉。 二女兴致甚高,经过多日跋涉,腿脚受到极大锻炼,又不缺乏营养,她们的体力增长很快。五行山并不很难走,一路游玩前行,更加轻松。有这个合格的导游,心下也甚是满意。 殊不知,汉子心中早已乐开了花,肥羊啊 五行山中,有一伙盗贼,自号五行社,总社下以五行分设五社,已初具组织形式。总数约百人,大多在山外进行侦查c劫掠,有过往行商,如看有利可图,则将人带到山中洗劫。这个汉子就是五行社里的耳目,负责打探寻找适合的下手目标。 那一日,汉子在五行山外小镇,见到萝嬴c凝香二人歇脚,出手豪绰大方,极为罕见。而细细观察,二人江湖经验又极其匮乏,完全的江湖菜鸟。观二女行为,汉子分析,二人应是大富人家子弟,向往江湖,因此悄悄出门。到也被他分析得八九不离十。 在类似五行社这种初具组织形式的盗贼组织,对劫掠对象并非荤素不忌,而是有所选择。一是当地百姓不劫,只劫远来行客。因为把当地百姓关系搞好一点,自己的存在不与当地百姓利益相冲突,才不会导致一些无谓的损失。这到符合了“远交近攻”的国家战略了。 二是穷人不劫。这到不是因为同情穷人,而是抢劫穷人成本太高,穷人又只有一条命在,你抢他一粒米他也能和你拼命,就算自身没有损伤,吃饭的时候总要多消耗点粮食,得不偿失。c三是官家不劫。官家物资看起来丰盛,但却不好吃下去,惹怒了官家,派一支小部队来就轻松缫灭了。而一般情况下,只要不触及官方的逆鳞,许多地方官并不愿意缫匪,同样的道理,成本高而政绩不显。 当然,这“三不劫”也只是一般情况,如果有机会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打劫官府,这些私社还是很乐意的。而萝嬴这样的江湖初哥,则是此类私社的最佳抢劫对象。人傻钱多,又是躲着家人出来,死了都不知道死在哪里,最是安全不过。 汉子本想找几个同伙在小镇附近把事办了,但看萝嬴佩剑以螭虎为饰,剑鞘精美,知非凡品,担心萝嬴剑术不凡,打起来动静太大引起太多人注意。正密谋之间,却得知二女正在打探购买穿越五行山的道路,大喜,遂私下与二女达成协议,带二女进山。 其实,仅仅是二女给出的报酬,就已经远超抢劫一般人得到的好处,但人总是贪心不足,看到这么丰厚的报酬,自知二女身家极厚,做了这一票,恐怕当得过五行社几年的收入,于是计划将二女带进山中行事。 一路行来,汉子在带路之余,多进行语言试探,果见二女对自己毫无防备之心,问明山中并无盗贼,便欣然入山,一路观风赏景,只为小动物一惊一诈,而不觉大祸已经临头。心下狂笑,既为这两个初出茅庐的菜鸟而笑,也为自己将为五行社立下的不世奇功而笑。 萝嬴与凝香从一个水潭边站起身来,却不见了汉子的踪影。 “这汉子走得到快,也不知道等我们一下。”凝香俏脸一扬,对着萝嬴说道。 萝嬴一笑,说道:“走吧,是我们走得太慢了!”转过拐角,却是一片平地,草色枯黄,却别有一番味道。 而此时,汉子正在一个满面胡茬的中年男子身旁,小心地说道:“社长,肥羊就是前面那两只。” 社长仔细观察,笑道:“哟,还细皮嫩肉的,这两只兔子到也可以解解渴。” 周围二十余汉子均嘿嘿淫笑。这些汉子只有几人带剑,其余多带木棍。剑在当时也算是贵重物品,并不是人人都有。 “那位罗公子身佩名剑,只怕剑术不凡,社长还得小心。”汉子小心提醒道。 社长缓缓点头,向左右道:“独眼和六指等下将退路给封了,我们一起上。” 独眼和六指应下。 社长挥剑在手,呼一声:“干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七十九章 高手太多 众贼嗷嗷叫着冲出来,把萝赢和凝香吓了一大跳,凝香更是尖叫了一声。 萝嬴定神一看,拔剑在手,冷笑道:“出来这么多天,终于遇到贼众了,再不出来,本公子都要被憋坏了。”端的是高手风范,气度不凡。 许多时候,高手的气场往往会令高手在战斗中平添几分威力,就是因为自信。萝嬴在高手如云的咸阳宫中近乎无敌,心中自然也就有了无敌于天下的信念,这股信念自内而外放,装是装不出来的,看得社长眼眶一缩。 社长是个谨慎的人,他停下脚步,手一挥,身旁两人加快速度,向萝嬴攻来。萝嬴身形一闪,一招精妙的剑招递出,直刺其中一人肋下,那人躲不过去,被一剑刺穿。 另一人大惊,停下身来,不再冒进,而是稳稳地向萝嬴进逼。 萝嬴一剑得手,信心更增,向来人剑身格去,却没有格得很开,那人的剑擦着萝嬴的身子而过,将萝嬴吓得够呛,顺势一剑点击对手下腹。 “公子好厉害!”凝香拍掌叫道。 萝嬴却已经吓得心里扑通直跳:“这些贼人好强,功夫比宫里的护卫竟然要高得太多,刚才那一格,如果是宫里护卫,早被带得踉跄出去了,但这人居然还如此稳健。幸好我剑术精妙” 面上却一副高手范,剑尖一指社长:“就这点本事就想抢本公子,你上吧!”心下却已经忐忑,如果此人剑术更高怎么办?但是他们功力应该没那么高了吧? 社长阴沉着脸,叫一声:“一起上!”身旁六七个人齐身而出,向萝嬴攻来。 甫一接触,萝嬴就叫苦不迭:“这些人是哪里来的?怎么个个都如此厉害?每个人都能胜过宫中护卫,这是什么概念?”这些人看似剑招普通,但却功夫深厚,萝嬴在格挡时很难完全将剑格挡开,每次都几乎擦身而过,惊险万状。 但在凝香看来,公子潇洒之极,每一剑似乎都擦身而过,就是刺不到公子,不禁拍手大赞。 萝嬴却越斗越是吃力,惊异万分:“这里的高手为什么这么多?”要知道咸阳宫号称聚集了天下六成的高手,难道剩余高手都在自己面前了? 心下突然想到,会不会是敌国知晓了自己的身份,也知晓自己剑术无敌,因此集中了精锐前来围杀自己? “多半是这样!”萝嬴猜想。 “凝香,快去找救兵!”萝嬴娇喝。面对敌国集中的二十余精锐高手,萝嬴虽自信剑术无敌,但也知道自己不可能应付得下来。 凝香正拍手鼓劲,听得公主喝声,竟没有反应过来。 萝嬴应对越加吃力,一剑削来,萝赢低头避过,发髻被削开,满头青丝飘逸,步履凌乱。向凝香再次大喝。 社长眼前一亮:“哈哈,原来不是兔子,而是货真价实的雌儿!兄弟们有福了!” 凝香这才看出公主危险,但却不愿离开。 “你不走,谁知道我们死在了这里?你走了我们才有活路!”萝嬴虽然单纯,但并不愚蠢,相反还很聪明。在这时候她想通了此节,如果逃出一人,这些人应当不会轻易杀死自己,若是二人都失陷于此,那么,二人才真的是死期将至了。 凝香知道是这么回事,一咬牙,含泪向来路跑去,但独眼和六指却拦在眼前。 萝嬴拼死冲到独眼和六指面前,几招精妙剑法,让二人手忙脚乱,凝香趁机冲了过去,拐过转角。 “别让她跑了,两个都是上品好货,抓住她们,兄弟们都有份!”社长指挥众贼,几人分开来,向凝香追去。 没过多久,萝嬴手中剑被砸飞,束手就擒。 萝嬴心中惊惧万分,十分不解:“天下高手都汇集到这里来了吗?怎么一个个看起来不怎么样,交起手来却如此了得?” 若让真正的高手知道萝嬴的心中所想,恐怕要笑掉大牙。 其实,根本就不是这些贼人有多高的身手,而是萝嬴自己错估了天下高手。这些贼人功夫粗陋之至,不过就是乡间把式,如何能与咸阳宫中护卫相提并论! 对,萝嬴眼中的高手,只是一群乌合之众,只会点粗浅的把式,甚至都不能称为会功夫! 真相是萝嬴作为秦国公主,众护卫在她的纠缠之下,随便教了她几手剑法,公主又不可能真下什么苦功,哪能练成天下无敌的剑法!只是与护卫过招时,护卫都小心地让她赢得漂亮而已,要是真的生死相搏,她连普通护卫一招也接不住。公主虽然聪慧,但神经大条,于武功又不甚了了,凝香更是不懂其中关窍,竟然真的以为萝嬴已天下无敌。而那些护卫大概无论如何也猜不到,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公主,竟然真的跑去游剑江湖去了! 当然,公主毕竟还是学过一些精妙剑招,与这些乡下把式相比,还是要高出一筹,若是体力足够,加上宝剑不凡,打败这二十来个普通贼人并非不可能。但她从未有过生死对敌经验,又眼见对方“高手”实在太多,越战越怯,以致被擒。 “你们你们知道我的身份?”萝嬴被擒,说不怕是假的,但寻思自己身份特殊,对方抓住自己自有大用,不会对自己怎么样,心下稍定。 “嘿嘿,到了这里,管你是什么身份,反正是咱兄弟们的菜了,哈哈哈哈”社长擒下萝嬴,心情大好。 萝嬴有点迷糊,不知道为什么这个贼头什么意思,按照常理,应当问明身份,然后好生招待,以备后用。 她在宫中人人敬畏,根本没有看出这些人眼中的淫邪,只是觉得他们眼神奇怪,但不是什么好事。 “社长,那个妞追丢了”这时,去追凝香的几人悻悻地回来,向社长回报。 萝嬴心下一喜。只要凝香能逃出去,总有办法救得自己。 “废物!连个妞也能追丢。你们再四下找找,她应该跑不远,值钱的东西可能都在那个妞身上。”社长骂道。一群乌合之众,确实不太专业,而且也没有意识到放跑一个人可能会带来的后续问题。 这时候,萝嬴感觉有些不对了,这些人似乎真的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但是,为什么这么多高手会汇聚此地?而且,如果他们的目的不是自己的公主身份,那么自己就会很危险了。 “不过,好像咱这五行山,还真缺一位压寨夫人,这妞如此水灵,让我好生喜欢!”社长嘿嘿直笑,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社长你不是说兄弟们都有份吗?咱们都尝过了,再让她做压寨夫人如何?”六指吞着口水,向社长说道。 “啪!”一声脆响,社长一巴掌打在六指脸上,“连个小妞都追不到,还想和老子抢?把那个小妞追回来,可以赏给你们,这个妞,从现在起就是五行社夫人,你等不得怠慢了!” 萝嬴这下是听明白了,却也被吓坏了。看来这些人根本就不是冲着自己的公主身份来的,而是因为看上了自己的钱财,现在更是看上了自己的女儿身。作为秦王室公主,在秦王这位天下雄主的熏陶下,萝嬴也有着血性,如果被这群人所玷污,那还不如死了算了。 现在萝羸真为自己的任性后悔了!为了见离轩哥哥,偷偷离开咸阳,却莫名其妙被一群高手给擒了,死活暂且不论,受辱是肯定的了。凝香即使能逃出这帮贼人追索,但也不可能及时带来救兵救自己出去。 若有机会,自己肯定会寻求一死;若无机会,事后也自无法面对离轩,同样只有一死。无论如何,自己是难逃一死了。 萝嬴想到自己恐怕此生再无缘见离轩一面,热泪盈眶,泫然欲滴,贼见尤怜。贼首看得心下大动,对这位准夫人言语间到是恭谨了许多。 “兄弟们,咱们先回去,准备一下,老子今天就要进洞房!”贼首社长一边叫道,一边伸手来扶萝嬴,“夫人放心,为夫会好好待你!” 一众喽罗嘻嘻哈哈,眼光不停在萝嬴全身游动,口中淫言秽语向贼首贺喜。 萝嬴心下冰凉,悲从中来,放声大哭。 “慢着!” 突然,一个温润的声音传来。 众人循着声音来处看去,却见溪边不知何时竟然站着一个人,此人头戴方巾,一身文士打扮,面色红润,颌下有须,言语清淡如水。腰间一柄佩剑,显是名木装具,甚至还嵌有宝石,很是珍贵。此人气质高华,微风吹来,长袍随风飞舞,其人飘飘若仙。 能在此时在此处出现之人,必非常人,何况此人风姿过人。社长抱拳道:“先生叫住我等,不知有何见教?”看起来此人并不简单,这么多人居然无人注意到他是什么时候到这里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好惹的人,尽量不要去惹。 “请将这位姑娘交给我,我要带她走。”来人还是温文尔雅,哪怕说的是命令式的语言,但仍不带一点烟火气。 社长一听,顿时恼了,但还是问道:“先生是她什么人?与她有旧?” 来人摇头笑道:“老夫与她也是初次见面,并不是她什么人,但颇有些渊源。” “既然如此,先生何必强人所难,现在,她已经是我的压寨夫人,恕我不能从命。”社长自动忽视了“有些渊源”一语。 那人笑道:“搅了社长的好事,老夫甚是抱歉。但是,社长非要她做你压寨夫人,又何尝不是强人所难呢?而且,这个福份,你还真享不起!”开玩笑,你一个山间小贼,想让大秦公主做你的压寨夫人,你这是得有多大的心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八十章 真正的高手 见到变故,萝嬴惊异之下,绝望之心稍弱,而期望之情大起。这位风度翩翩c温文优雅的中年文士是谁?是离轩哥哥派来的吗? 如果她真知道了此人的身份和目的,恐怕宁愿马上被这贼首带走。因为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乱秦之策的具体策划和执行者——周顺。 周顺与毛亨议定了复仇之计,将一些调动资源的权限给了毛亨,便分手作相关准备。未几,忽得咸阳密报公主失踪,可能会私赴邯郸,周顺大喜,找到毛亨进行商议,随后两人分别带人在几条道路等待。 那日在镇上,周顺见萝嬴二人气度不凡,仔细观察之下,早认定萝嬴身份。萝嬴等寻找向导,也早落入他的眼中。为免打草惊蛇,进行一番部署后,周顺单独一人跟随萝嬴等人进山——五行社这种乌合之众,还真没放在心上。适才他一直在旁观察,完全知晓了五行山群盗的底细后,才站出来要人。 贼首大怒,上下打量了一下周顺,忽然狞笑道:“看先生这身行头,身家应也不菲,看来今天老子的运气不错,不但得了个如花似玉的压寨夫人,还可顺带宰一只肥羊。” “肥羊?以你的牙口,只怕啃不动啊!”周顺轻笑道,神态间似对这么多“高手”毫不在意。 “宰了他!”贼首冲左右喝道。立时跳出六七个贼众,狞笑着向周顺逼来。在他们看来,周顺一副文士打扮,纵然会点剑术,又能有多高呢? “先生小心,这些人全是高手!”萝嬴虽看出此人不凡,但他毕竟只有一人,对付这么多高手,恐怕不太可能。此人前来,显是抢救自己,虽不知他所说的渊源是何渊源,但总好过被抓去当压寨夫人吧。于是,赶紧提醒此人,这帮贼众并不简单。 “高手?”周顺一愣,随即哑然失笑。他在这里看了老半天,这些乡间把式如果能称为高手,那么他算什么?这小姑娘真是有趣。 在这里杀人,没有什么负担。周顺拔剑在手,轻迈脚步,刺c点c洗c斩第一批六七个喽罗,连周顺的剑都没有碰到,就全部倒在血泊之中。周顺身形飘逸,收剑入鞘,潇洒无比。 “这么强这么这么弱!”萝嬴张大嘴巴。 社长更是惊中含惧,但仍是咬了咬牙,叫道:“一起上,杀了他为兄弟们报仇!” 身周众贼都有些头皮发麻,这位文士看上去文质彬彬,杀起人来却平淡至极,似乎是杀土鸡瓦狗,面不改色,简直是个杀人恶魔!但仍鼓足勇气,一并向周顺杀去。任凭他再怎么厉害,咱们用人也把他给堆死了。 不过,盏茶功夫过后,地上横七竖八,躺下的全是贼众,间或有一两个没伤在要害处的贼人,不断呻吟。 贼首社长孤独地站在众尸体中间,两股战战,面色苍白。 萝嬴翻身呕吐,对这位文士竟也有了惧意。如此杀人而不眨眼,不是天使,就是恶魔。虽有惧意,但却又疑惑此人为何留下贼首未杀。 周顺似是看出了她的内心想法,笑道:“身边没有人,此人我等下有用。” 五行山外小路上,凝香正在发足狂奔,不时摔一个跟头,又爬起来继续疾奔。在山中为躲避追索,凝香在灌木丛中藏身,从乱石坡上滑下,外衣被划破了许多处。幸好这是冬天,穿得比较多,外衣破了,里面仍有衣衫遮体,无走光之虞。但头发散乱,青丝也挣脱了方巾的束缚,露出女儿形态。也幸得这些日子的锻炼颇见成效,虽然气喘吁吁,但居然还没到极限,看来人的潜能果然不可低估。 路上行人见到,以为是谁家疯女。又见此人虽衣衫破裂,满面灰尘,衣料却甚是名贵,莫不是哪个大富人家的女儿?无不诧异,个别心思活络又因贫找不到媳妇的山民,甚至生了把此女带回家的想法。 凝香却顾不上这些,她必须要尽快赶到驻军或官府去,才有机会救出公主。 “凝香?” 凝香在狂奔之中,突然路旁一骑,传来一声疑问。 凝香如闻天籁,抬头往声音来处望去,脚下没有收住,又摔了个跟头。 来人下马,将她扶起来一看,果然是凝香。 凝香认出来人是原宫中护卫李正,在李斯为离轩选亲卫时,由公主推荐给了离轩。 凝香如见亲人,喜极而泣。随即惊慌地叫道:“李正,快救公主,公主被抓了!” 李正见到凝香一人,心中早知不妥,正要问凝香公主何在,闻得凝香此言,心下一沉,还是来晚了一步吗? “凝香别急,公主被谁抓了?”李正知晓此事急不得,要先了解相关情况,才能做出最好的应对。 凝香道:“必须带军队才能救出公主,对方有二三十个人,全是高手!” 李正一惊,若是如此,自己去也没用,还真得多带些人手前去。追问凝香,她们与贼人相遇的详情。 凝香一五一十地将入山后的遭遇与李正细说,却没注意到李正的眉头却是渐渐地舒展开来。 “李正,那些贼人非常厉害,恐怕每个人都与李差不多甚至比你更厉害,比起公主也只是稍差一二而已。”末了,凝香凝重地提醒李正。 听完凝香所言,李正心下大定。他当然知道萝嬴在咸阳宫中剑法无敌是怎么回事,从凝香口中可以断定,这些贼人不过是当地群盗,并不知晓公主身份,也就不是敌对势力的针对性行动,解决起来并不困难。 “凝香,我去救公主,你速去与离大人联系,请离大人前来迎接公主。”为防万一,李正留了一手,告知凝香与离轩的快速联络地点和方式,让凝香继续求救。 “你一人去如何救得公主?”凝香道。 李正笑道:“你放心,我一人足矣!”若就是凝香口中的乌合之众,一人确实足够了。 凝香露出疑惑之色。这么多高手,你李正一个人,逃不逃得了性命都难说,还救得了公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八十一章 如何谢我 看到凝香神色,李正突然想起公主在宫中的高手身份,面色一凝,忙道:“我去跟住贼人,相机而行,以防贼人虏公主藏匿,离大人来后无法找到他们踪迹。” 凝香点点头,按照李正所指路线而去。 李正也不敢怠慢,上马向五行山疾驰,不多时,已寻到山口。路窄林深,马匹无法入内,李正将马拴在山脚,只身踏入林中。 不多时,李正寻到了萝嬴被擒的地方,却见几人正在搬运贼众尸体到附近掩埋。贼众尸体四散分开,看起来不像是被大规模战斗所杀,到像是被一个人以极快身法剑法所杀。 公主并没有在此地,悄悄细看,也没见着公主尸体,李正心下略安。又数了数尸体数量,这些人正在处理的约莫有二十余具,心下又是一喜:“数量与凝香所言贼众相当,莫不是公主杀光了贼众,已经走了?”若真如此,这个剽悍的公主这番历练看来还真是够有劲儿了。是啊,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居然敢提剑杀人,而且还杀了这么多人,这得有多大的心脏! “无论如何,得问清情况才行,查明了公主去向,再作下一步打算。”李正打定主意,从拐角处出来,一身杀气。 正在处理尸体的几人突然看到李正出现,全都面色大变,神色间对他颇为畏惧。因李正虽便装出行,未着官服,但一身劲装,一看就是大势力出来的人物。更兼此人散发出一股肃杀之气,直逼众人。这股气息,非从尸山血海中走过一遭不可能具有,而众贼早被周顺的剑吓破了胆,见了这位似乎更加恐怖,内心自然忐忑不安。 李正刚要开口,一个精瘦的小个子已过来行礼,战战兢兢地问道:“大人是来寻那位先生的吗?” 李正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公主应是女扮男装。当下也不客气,这帮人胆敢劫掠公主,罪已当死,何须和他们客气,若不是还可能有用,早拔剑把他们杀了。喝道:“不错!先生到哪里去了?” 精瘦汉子唯唯诺诺道:“他们已被社长请到寨中去了,小人这就带大人过去!” “带路!”李正也不废话,直接让这汉子带路,得知公主无事,心下稍安。 一路上,李正从这精瘦汉子口中得知,公主是被恭恭敬敬请上山的,心下更是大定。但从这汉子的口气中分析,一起上山的似乎不止公主一人,又让他心生疑虑,难道是一起出来的同伴接应上了公主?但此时又不好直接询问,转念一想,等下见到公主自然一切明了,一群乌合之众,似乎还被公主这位“高手”给杀破胆了的样子,能翻什么天呢? 上得山来,翻过一道山梁,山梁有一哨口,眼线看到瘦子带一人前来,看了一眼这人的气势,缩了缩头,仍鼓起勇气喝道:“站住!先生有令,生人上山要先行秉告。” 瘦子道:“麻五,这位大哥是先生同伴。” 麻五有些畏惧地看向李正,李正眼睛一瞪,麻五身子一颤,侧身道:“这位大哥请!” 在一个山凹之中,两排木屋分列左右,居中上首正厅略为宽大,均积木为架,茅草为顶。正中为操场,到也用心,以石板铺就。 此处为五行山最佳“观景”处,五峰均放眼可见,而出山几条秘道也离此不远,方便撤离。可见五行社众贼选址也是用了心的,风景好不用说,关键是此处要守可守,要逃能逃。 瘦子带着李正往正厅走去,一路上遇到贼众,见到李正都唯唯诺诺。李正面上却仍布满肃杀之气,心中却更显古怪,公主居然把这些贼人吓成这个样子? “先生,你的同伴寻来了!”瘦子小心地向内通报。 “哦这么快?让他进来。” 里面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让李正一愣,怎么不是公主的声音?但到了这里,总得进去看看。 进得大厅,忽听一声惊喜声音响起:“李正!” “公公子,你没事太好了!”在咸阳时,一众护卫在叫萝嬴时,也是叫公子的时候多,叫公主的时候少。眼见公主虽然仪容不佳,但精神状态不错,身上也不见有伤,放下心来。这才观察大厅内,却在公主侧旁,一位儒雅文士端坐其上,看向李正,脸上似笑非笑。下首,一个短须汉子低头垂手而立,对其甚是恭敬。 李正知有蹊跷,也不声张,径直走到萝嬴身前,抱着道:“李正来迟,让公子受惊了!” 旁边短须汉子眼皮直跳,后悔不已。别的不说,就这个李正,咱就惹不起啊!当时为什么鬼迷心窍,竟然要抢这位爷娘们儿!纵然得手,但目前看来此人势力之大恐难想像,即使在做时无人得知,但从山外到山上,总有一些蛛丝马迹留下,要查出来并不太难,那时也绝难善了。大冬天的,竟然出了一身冷汗。 公主站起身来,李正欲迎公主,却听文士说道:“两位且慢!” 李正看向公主,意为询问此人是谁。公主摇摇头,说道:“我为山贼所擒,乃是这位先生救我。我还以为是离是哥哥派来接我的” 李正转身向周顺行礼,诚恳道:“谢过先生救我家公子,请先生随正前往,我家主人必有重谢。”此事透着古怪,但只要回去交给离大人来处理,总能得到解决。 周顺轻笑,道:“大秦公主,乃万金之躯,不知你家主人会如何谢我?” 轻飘飘的一句话,此时却不啻万钧巨雷,在场间掀起千重巨浪。 公主见李正不识此人,已经以为此人只是路见不平拔剑相助,自己身份自不会为其所知。然而,自己身份却被此人一语道破,那么,此人究竟是谁?为何会知晓自己身份,并且赶来救了自己? 李正却已知大大不妥,公主私出咸阳之事极为隐秘,知晓之人除他们之外,恐怕天下间不足十人,此人既非离大人所派,也不可能是咸阳所派,则必为敌对势力。那么,他救下公主之举,就绝非巧遇,而是精心算计。 这些分析在电光火石之间完成,“锵”的一声,李正已拔剑在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八十二章 我抢了大秦公主 短须汉子则呆若木鸡,随即瘫软在地,脑袋似被惊雷给炸开:“大秦公主?老子抢劫了一个大秦公主?还差点把她做成了压寨夫人?哈哈哈哈妈的方圆数百里,谁他妈有老子的胆子大!古老四那小子,如果知道了,还不佩服得对老子顶礼膜拜哈哈大秦公主差点成了老子的压寨夫人”脑袋里胡思乱想,心情复杂之极。 “先生是想要怎样的重谢?”李正凝视周顺全身上下,精神高度集中,一字一顿地问道。 李正虽然自信,但对方敢于一人来“救”公主,其战力自不待言。很显然,这些贼人是被眼前这个看起来文弱之极的人杀怕的,而不是公主这位咸阳宫无敌的“高手”。 李正久经厮杀,自不会轻视对手,何况身边还有公主需要保护。越是看起来不像会武功的人,只要会武功,往往都会很危险。 周顺对李正的敌意浑不在意,长身而起,悠悠说道:“请离大人来这里,某所需之酬劳,自会说与他知。” 李正一跃而起,挺剑向周顺刺去。在周顺说出“离大人”的那一瞬间,李正已经判断出当前形势,对方必是敌对势力,挟公主以令离轩。这正是咸阳方面和离轩最大的担忧所在,此事已经发生,那么,目前只能先将此人制服再说。 周顺利剑出鞘,与李正斗在一起。这大厅甚广,想来是平时贼众聚首之地,两人剑光滚滚,一时间难分高下。 李正的剑法从军中而来,大开大阖,与樊於期风格类似,劈斩刺崩运用到极致,声势哧人。 贼首社长看得目眩神移,心下更是恐慌。妈呀!老子只是做点小生意而已,怎么惹上这么两个杀神! 公主更是张大了嘴巴,那个在咸阳宫中曾被自己几招打败的李正,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 周顺心下赞叹,“咸阳宫高手果然不凡!”运剑如风,将自己飘逸的风格展现出来,如同一叶扁舟,在狂风巨浪中随浪而起,随风而落,看似凶险之极,却偏偏轻盈万状,不为巨浪所吞噬。 萝嬴想帮李正,却哪里插得进去,仅仅是那股气势就将她逼得不住后退,在这个等级的高手气势全开的时候,她几乎连剑都拔不出来。 再回想与贼众交手时的情形,原来他们根本不能算会剑术,只是一点粗陋的把式而已。怪不得贼众人数再多,对那文士来说毫无用处。 此时,李正久战不下,身形微滞,这种打法对实力低于自己的对手,可谓摧枯拉朽,一旦对手能与自己相持,时间一长,体力上就会严重跟不上。李正一上来就狂攻,就是因为只有狂攻,将自己的实力发挥到极致才有机会斩杀此人。但目前来看,此人实力还远在自己的估计之上。此时自己貌似占据上风,但其实已必败无疑。 看出这一点,在周顺剑尖轻点下腹的时候,李正一声大喝,不避不闪,横剑斩向周顺,欲以伤换伤。只要周顺的点剑击实,必不能避开自己全力一斩,至少可令对手重伤。 然而,他看出了这一点,周顺却早就掌控了局面。周顺轻轻收剑,剑身搭住李正长剑,将这一剑挂开,同时用上引劲。 李正此招已为强弩之末,被周顺一挂一带,步法顿时混乱。周顺顺势一崩,剑尖已挑伤李正右手,长剑落地。 周顺迅捷连刺,李正四肢受伤,失去了对周顺的威胁。 李正怒目圆睁,吼道:“公主快走!”和身向周顺扑去,双手张开,中门大开,欲不惜一死抱住周顺,为萝嬴争取脱身机会。 周顺轻声一咦,侧身反手以剑柄往李正胸口一顶,李正一口气提不上来,摔倒在地。 萝嬴一声惊呼,待看到李正只是受伤倒地,暂且放下心来。反正走不了了,且看看此人到底有何企图。 周顺收剑入鞘,缓缓走到萝嬴身前,笑道:“让公主受惊了,抱歉得很!”嘴上说是抱歉,可脸上哪有抱歉之意。 萝嬴秀眉紧锁,拔剑在手,指向周顺道:“你既知我身份,必有所图。但你当知,我大秦儿郎,绝不会屈服于你。” 周顺摇摇头,笑道:“公主之刚烈,某自然相信,但某之所图,并不需要公主付出什么代价。”谈笑间,突然出手,将公主名剑夺在手中。 萝嬴看着自己的空空双手,一时茫然。 “老贼,休要伤了公主!”李正缓过气来,向周顺怒吼道。 面对“老贼”之称,周顺并不在意,转身向李正说道:“忠义可嘉啊!你放心,只要你照我说的做,我不会伤害公主。” 李正傲然道:“想让我为你做事?我看你还是杀了我的好!” 周顺摆手道:“你不要忙着拒绝,我保证这事你肯定愿意做。” 见李正不再说话,而是看向自己,周顺不再卖关子,说道:“我放你下山,你去告知离轩此事,让他五日内到此地找我。对了,让他别带人来,否则这位娇滴滴的公主,他就再也见不到了!” 说罢,又连连摇头:“若公主就这样死了,未免可惜,但好像也没有什么办法。唉!就看这位公主在离大人心中有多大份量了!” 李正也是一个果断之人,这里的情况无论如何总要让离轩知晓,自己就算是死在这里,也并没有什么卵用。此人留自己一命,也不过是为了给离轩报个信。到底如何处置,交给离轩去判断吧。 公主也向李正点了点头,示意他离开。李正留在此间,只是无谓牺牲,离轩不知此处底细,如果盲目寻来,会更加危险。 “公主,那臣就先去告知离大人此事再作定夺。”李正说罢,拖着伤腿向门外走去。 经过萝嬴身边时,萝嬴轻声道:“让离轩哥哥不要来,这人不怀好意!他不来,我不会有事。” 李正一颤,没有回话,继续向外走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八十三章 我的女人我去救 三日后,十余骑绕开官道,滚滚向五行山疾驰而来。当首一人俊逸潇洒,但眼眉间露出焦虑之色,正是离轩。 当日李正出得山来,幸得马匹尚在,于是不顾自身伤势,全力催马去联络点会合,在路上赶上了凝香。到联络点后,居然见到了离轩。原来,那日安排几人出去后,离轩仍不放心,于是留下南门榀处理衙务,朱家留下养伤,自己亲自赶赴联络点等候消息。 听闻李正回报的情况,离轩心急如焚,带人就急速向五行山驰来。 到得山前,一行人下了马,早有两人前来,问明是离轩本人,一人回去秉报,一人留此言明带离轩上山,其他人不能跟随。 屠胜拔剑出鞘,就要杀了此人。此人吓得脸色发白,双腿战战,道:“这是上面那位爷的吩咐,小人只是传个话。” 离轩止住屠胜,说道:“既然如此,我就一人去看看,公主在山上,不能有事。” 屠胜恨恨地收剑入鞘。前方一条狭长的道路,两旁显然有人看守,地利不在,想强闯也闯不过去。 其实在一路上,一行就已经分析过了,对方指明要离轩前来,自然目标就是离轩。那么,此人多半便是周顺的人,拿住公主,不仅可以胁迫离轩,还可以作为人质,对付大秦。这是堂堂正正的阳谋,但是,由于公主在他们手上,也就毫无其它办法,只能顺着对方的要求来。 屠胜等人坚决反对离轩以身犯险,而欲以一人伪装为离轩上山行事。但离轩否决了此事,他认为,既然对方明确地要求自己前去,那么必然知晓自己相貌,如果届时不是自己真身出现,恐怕连公主都见不到就会白白牺牲。 众人再劝,离轩说道:“我自己的女人,我要让她看到,是我来救她了。” 离轩知道,萝嬴落入对方手中,关联极大,一旦对方以公主为饵,诱杀其他官员,后果不堪设想。真到了万一境地,需要牺牲公主,恐怕也只有自己这个“名誉驸马”来拿主意才合适。大不了,自己陪她一起上路罢了。 离轩主意已定,一众只能重新细化部署。此地已深入秦境,对方不可能聚集大量人马,时间上也来不及,但可能个个武功高强。也必会利用当地盗贼,不过,这些盗贼战力不高,也就是起辅助作用。 既然之前已经有了计较,此时虽然担忧离轩此去的安危,但还是止住杀意,眼看着离轩跟着山贼入山。待离轩二人隐去了身影,听不到脚步后,屠胜双手一伸,十余亲卫散开,按照之前计划行事。 跟随贼人上得山来,周顺等人已经在操场上等候。 一眼看去,离轩的目光就在中间一个中年文士身上聚焦,不出意外,此人就是自己此番的对手。目光观察此人,连一丝表情都不放过,连公主就在他身旁都没有空闲寻找,他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掌握此人尽量多的特点。 “离轩哥哥”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自是萝嬴了。 离轩目光移向萝嬴,这丫头经此一事,虽未受苦,精神上却饱受煎熬,憔悴了许多。离轩心头一痛,向她点头,微微一笑。 萝嬴看到心上人的笑容,心境一下子平静下来,觉得离轩哥哥在这里,什么都没关系了。自己就是因为难耐相思之苦,方冒天下之大不韪出宫东奔。不惜辛劳,日夜兼程,就为见情郎一面。望着离轩的脸,虽身处险境,泪光闪烁,眼神也渐渐迷离。 两边人距离约四五丈,离轩扫视对方,人不多,就八个人,其中两人文士打扮,心下略显诧异。虽然双方都因事出突然,人手的调集困难,但以对方的能量,几天时间调一二十人还是没问题吧!对方不会以为就这几个人加上五行社众贼,就能够把自己留下吧? 不过转念一想,心中不由苦笑。对方有公主在手,还需要多少人呢?人少一点反而更易行事,事成后目标也不大。 “离轩离大人!”对面文士也一直在观察离轩,此时终于发声,声音仍平和清淡。 “周顺周大人?”离轩问道。 周顺心中一突,面色稍有变化:“哈哈,离大人好本事,果然知晓了在下。” 离轩微微一笑,说道:“承蒙周大人眷顾,数月来屡屡招呼在下,如果还不知先生是何人,且不是失礼之极!” “有趣,有趣,没想到离大人年纪不大,到是个妙人。”周顺笑道。 周顺身旁的文士身躯微微一震,但其他人却都没注意,只注意到他满脸的怒火与悲愤。 “周大人处心积虑,为乱我大秦,用尽心思杀我官员,煽动新郑贵族反叛,一路追杀我至邯郸,我们也算是老朋友了吧!”离轩目光渐冷,“为了杀我无所不用其极,此番更绑架弱女,以此相胁。” 那位文士身躯又是一震。 “离大人既然如此清楚,何不引颈相就,了却此事呢?”周顺面不改色,轻笑道。 离轩摇摇头:“早闻先生乃大儒传人,在楚地素有学名,未想却有胁弱女而达目的之行径,与先生平日君子之名不可以道里计!”神色间显得甚是遗憾。 周顺冷冷回道:“若能阻暴秦之一二,天下人谁不可牺牲?何况她乃大秦公主,可不是离大人口中的一个普通弱女子。”随即又笑道,“我知道离大人还有后手,但无论如何拖延,公主在我手上,再拖又有何益?” 离轩皱眉。周顺所说为实,今日之事,绝难善了。 “周大人,你要如何才肯放过内子?”此时,离轩不愿以萝嬴公主身份说事,而是直接向世人宣布了萝嬴是自己的女人。 这样一来,周顺就是为达目的,不惜以人妻女为质的小人。掳人妻女,这是一个正常人能干的事吗?置对方于不义之地,多少会影响对方的心绪。 萝嬴闻听离轩之言,差点晕了过去,心中满是幸福。“他说了!他向天下说了,我是他的妻子!” 这么多日的辛苦,都是值得的;哪怕现在就是死了,也是幸福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八十四章 我会来陪你 不得不说,热恋中的女人,对方都是自己的全部,哪怕面对的是一个无解之局,只要有心上人一句话,就什么都不在乎了。 离轩却面露不忍之色。“萝儿,我的妻啊!万一到了那一步,希望你不要怨我,我安顿好一切,自然会来陪你!” 周顺皱了皱眉,这个离轩确实是个劲敌,坐实公主为自己的女人,行事就方便了许多。在一个大秦公主面前,秦国官员不可能见死不救,否则便是大逆不道,是要抄家灭门的。但抛弃自己的女人,这就比较说得过去了,受罚难免,但大义上会被逆转。幸好那位朱家重伤,否则若有此人,还不敢这样安排。 “呵呵,离大人此言差矣,某岂会为难你的妻女。不过,在下此行,虽有保家卫国之念,更重要的却是为了一桩私仇。”周顺抬头看天,“你杀我好友,残害人妻女,今天到了应报之时了。毛先生,就请你亲自报仇吧!” 离轩一愣,咱一路行来,杀人着实不少,但什么时候杀人妻女了?正诧异间,却见对面周顺旁边的文士眼中喷火,拔剑出鞘。另一位武士则将剑搭在萝嬴颈上,三人向离轩走来。 “离轩哥哥,你快走,不要管我!”萝嬴看出形势不对,这边显然是要利用自己对情郎不利,自己如何愿意被他们利用。 离轩拔剑在手,遥指文士,喝道:“放下内子,离轩与尔等一较生死!” 周顺微笑道:“之前你的手下前来,要重谢某救下公主,某已说过,待离大人到来,自会提出谢礼。”周顺眼睛往离轩手上一瞟,“离大人已到,我就当面向离大人提吧,这谢礼也不甚难,留下你一只手,我还你一个娇滴滴的公主,如何?” 萝嬴大恐,泪如泉涌,叫道:“离轩哥哥,是我错了,我不该来找你,你快走啊!”心中悔恨不已,是我害了哥哥了。 离轩自然知道凶险,砍了自己一手,让自己无反抗之力,公主还不是逃不出生天。 “难道,真的只有不顾萝儿,先杀了这些人再说?真要值萝儿于死地?”离轩痛苦至极。虽然之前已经经过反复思量,但真正到了这个时候,却又如何忍心。 “离轩,你杀人妻女,难道还想有什么好结果?今日你死定了!伸出手来!”文士剑指离轩,怒发冲冠。 离轩并不想辩驳,彼此敌对,徒逞这些口舌又有何益。“屠胜他们应该快接近了吧?” 眼看萝嬴满面热泪,武士的剑已割破那吹弹可破的肌肤,心中又是一痛:“罢了,罢了,我失去一手,未必就没有机会救她,如果我不舍此手,看此情境,萝儿必死无疑。若真没有机会,救不下自己的女人,陪着她走就是了,有没有这只手又有何关系!” 心念至此,离轩道:“既然要离轩之手,就来取吧!”手上松开,剑往下落。 文士举剑劈下,一道寒光掠过。 一声惨叫响起。 萝嬴大叫:“不!”泪如泉涌,再也看不清面前情况。 同一时间,却听得身前身后都同时发出了“啊”的声音。 “毛亨,你干什么?”周顺如一道劲风掠起,剑光直指文士。 原来,却是文士将剑劈向了武士持剑之手,武士的手齐腕而断。经此变故,场间众人都大惊失色。但众人都是反应极快之人,周顺挺剑直刺毛亨,毛亨将剑挂开。 此时,离轩的剑尚未及地,脚尖轻轻一勾,在跃向萝嬴的同时已握剑在手,一脚踢开武士,挡住了要来控制萝嬴的人。 两边一触之下,未能得手,随即分开。 毛亨将剑横于胸前,对离轩说道:“离轩,你先带你夫人离开。” 离轩一手搂住萝嬴,一手持剑护于胸前,余光掠过毛亨,问道:“请恕离轩愚钝,先生是?” “贤侄,我是毛亨。”毛亨警惕地盯着周顺,轻声回道。 离轩心中一时间掀起惊涛巨浪。此人是毛亨?那么当日刺杀自己的人是谁?是他的兄弟吗?应该是吧,怪不得看起来如此面熟。 萝嬴看着离轩完好无损的手臂,天地再次被泪水淹没。 “毛亨,你为何帮你仇人,你忘记了你的仇恨了?你不报仇了?”周顺已经失去了平时万事不萦于怀的心境,向毛亨咆哮道。 “为什么不报仇?我如此血海深仇,岂能忘记,岂能不报!”毛亨一字一顿,眼中喷得出火来。 “仇人就在你身后,你为何帮他?”周顺喝道。 “哈哈哈哈”毛亨大笑,“周顺,你也把毛亨看得太轻了,毛亨虽醉心学问,但岂是你可轻易蒙蔽的!” 周顺喝道:“你在你家亲眼所见,也从邻里亲耳所闻,我如何蒙蔽于你?” 毛亨嘿嘿一声:“周顺,你做事看来天衣无缝,但仍留下了许多漏洞,结合前尘后事,不难找到真相。你!才是杀我妻女兄弟的真正凶手!” 听到此言,周顺忽地笑了,脸上云开雾散,又恢复了风轻云淡的样子。他知晓毛亨这等人物,一旦自己找到了真相,就再不会受到影响,也就不再做无用功。 “哦但是,你妻女确非我所杀,你兄弟也确是离轩所害,你为何会如此笃定,是我害了他们?”这是周顺最为不解的地方。 “你以为我这两个多月在干什么?我回到鲁地,得知毛通早已见过一楚客,问及形貌,可不就是周大人你?但你却和我说你们已经多年未见,为何要撒此谎”毛亨道来,谈及妻女兄弟之死,更是怒火中烧。 “确实是我大意了”周顺叹了一口气,“但你为何会认为离大人没有杀你妻女?” “后来我细细回想当日起棺内子和清儿的衣衫是新的,理得整整齐齐,棺木上好,普通人家都不可能用。如果是要杀人,何须如此麻烦”说到这里,毛亨眼中噙满泪水,“离轩,其实是一个有情有义的君子愿为自己的女人赴死之人,又怎么会轻易屠人妻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八十五章 又反水 周顺轻笑道:“先生果然大才,在仇恨和悲愤盈胸之际,仍然有理智细思其中关节,周顺佩服。” 毛亨哼了一声。 “我再告诉你一个事实吧,你的妻女,其实是毛通所杀。”周顺道。 毛亨闷哼一声,强压住涌上的气血,缓缓说道:“我早有怀疑,内子和清儿的伤口,为窄剑所创,绝非离轩手下军中剑器。而毛通,所习就是窄剑快剑” 离轩总算听了个大概,把事情原委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必是毛亨之弟受制于周顺,参与到刺杀离轩一事中。心中戚戚然,对这位师叔充满同情,也含着一丝内疚。如果不是自己,毛亨的妻女也不一定会死。 “本来还有许多疑问,想要当面问问离轩,但刚才你言为了达到目的,任何人均可牺牲,许多疑问也就用不着再问了。”毛亨道。 周顺暗叹,荀卿门下高弟,确实不好糊弄。 而萝嬴的眼中和心中,就只剩下离轩一人,根本没有听进去他们在说什么,没注意他们在做什么。萝嬴一直观察着离轩的表情,看到离轩的脸色变化,她也会跟着变化,紧张c悲伤c怜悯c愤恨与离轩心意相通,苦其所苦,悲其所悲。 “哈哈不过,就算是你们暂时抢走了公主又如何,今日仍然难逃一死,只不过多了一人而已不对,原本就打算此事一了,就送毛先生上路与妻女兄弟团聚!”周顺对毛亨的反水,虽然没有心理准备,但似乎并不在意。 “贤侄,你带着夫人离开,今日我与周贼势不两立,贼人势大,不可力敌,我阻住他们。”毛亨对离轩说道。 “师叔,此处不能向师叔见礼,但既然内子无恙,小侄相信能够解决。”离轩说道。离轩见到周顺向毛亨出手的那一剑,确是高手,但大概还敌不过燕云神将,与自己比起来自然不如,另外几名高手估计也不会比周顺高,否则这个程度的高手也太不值钱了。想来,自己的实力尚未为其所知,否则,周顺就不会如此从容了。而毛亨身手也颇不凡,解决这几个人,不是什么难事。 周顺悠悠说道:“离大人,我知道你有后手部署,但是,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你那些慢吞吞的后手,又能起什么作用呢?都出来吧,一起送离大人和毛先生一程。” 周围突然出现了百余人,看来多是五行山贼众。贼众分为十队,每队有一人带领,领队看来却相当不凡,当是周顺带来的高手。 离轩心中一紧:“果然没那么简单啊!”眼见贼众势大,虽然那百余山贼实力不足一提,但在十余位高手的牵制下,蚂蚁也能咬死人的。暗暗进行观察,寻找突破口,只要能坚持到屠胜等人从其它秘道入内,就有了逆转的机会。 眼看着百余人分十余队慢慢逼近,离轩与毛亨相视一眼,就要向周顺杀去。 突然听一声大吼:“动手!” 然后“啊啊”连声,带队的十余人全部倒在血泊中,无一幸免。原来,是贼首社长一声呐喊,贼众一起向本队带队高手或刺或斩,那十余位高手全部精神都集中在离轩和毛亨身上,面对“自己人”的招呼,没有任何抵抗就被“自己人”杀死,他们每个人都可屠尽这百余人,没想到却如此死去,窝囊之极。 毛亨和离轩惊讶万分,互相怀疑是对方的安排,但一看对方的神情,就知道不是对方,更是诧异。 周顺则面色煞白,这是气的,厉声利叫:“罗老二,你他妈的敢阴老子?”先被毛亨反水,又被一群毛贼玩弄,周顺再也不复高人形象,气极败坏。这帮人不是被老子给杀得吓傻了吗?怎么这么大胆子敢于反我? 罗老二——那位贼首五行社社长,缩了缩脑袋,走到离轩三人身后丈余,单膝跪地。 “公主,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您,这两天咱们想了想,咱是大秦子民,绝不能被这老贼给利用了。现跟随公主杀贼,还望公主成全。”这罗老二作为在这里经营多年的扛把子,并不愚蠢,在被周顺杀怕后,慢慢回过味来,知晓了女子是公主,但明白只要一条道走到黑,离自己的必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周顺的承诺就算他愿意兑现,也没有兑现的机会。于是,罗老二与几个骨干暗中商议后,决定于关键时候反水,只有立了功,才有机会得到公主的宽恕不是? 毛亨哈哈大笑:“周顺,你坏事做得太多了吧,所以老天都看不下去啊!” 离轩眼睛警惕地盯着周顺等人,嘴上却对罗老二说道:“知过能改,善莫大焉。本官为邯郸郡监史离轩,你等随我杀贼,可将功补过,不再追究你等无礼于公主之事。” 罗老二闻言一喜,但没听到公主亲口应允,还是没有起身。 萝嬴此时既震惊又兴奋,说道:“离轩哥哥说的话,就是我说的话,起来吧!” 罗老二站起身来,脸上露出兴奋之色,妈的,公主对我笑了,这算不算攀上了公主?这百十号兄弟以后能不能走上官方正道谋个出身?听说大秦军功奖赏丰厚,这一次可以得到多高的奖赏? 邯郸郡初入秦地,此地百姓并不十分了解秦国军功体系,但也听说秦国不讲出身,纵然一介布衣,只要立了军功都可以授爵。如果能封个爵位,那祖坟上就冒青烟了。 “萝儿,你退后。罗老二,你们把公主保护好,这几个人我们来解决。”离轩吩咐道。 “好,你小心。”萝嬴现在对离轩满是柔情蜜意,缓缓后退。 罗老二紧张地护住萝嬴,叫道:“保护公主!”贼众哗啦上来,将萝嬴护在中间,周顺就算要来硬抢,杀人也得需要点时间。 周顺铁青着脸,本来有二十人,现在只剩下六人有战力,一人右手被斩,暂已经成为废人。但他还是有信心将离轩二人拿下。 毛亨大吼一声,找上了周顺。一来此人乃大仇,二来这里以此人剑术最高,恐离轩不是其对手,“咱这条命就算交待在这里,也要护得师侄周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八十六章 猪队友的坑 两人对上,都知晓对方剑术不凡。这是二人第二次交手,第一次在毛亨家中,毛亨当时更多的是发泄积压的郁抑之气,周顺更不会向毛亨下死手。而此次第二番交手,两人已是生死相搏,情势自不一般,招招凶险。 周顺略占上风,自信拿下毛亨后,便可轻易解决离轩。这位离大人刚才曾显露过一手,武功不弱,但只要不是燕云神将级别,那五人缠住他总不是难事。 正思量间,却听得一人大叫,却是植将军的声音。与毛亨攻守换位,眼前一幕却让周顺心中一片冰凉。 植将军中剑倒地,一人己被刺穿喉咙,只剩下三人苦苦支撑,崩溃也只是转眼间的事。 妈的!那些混蛋是怎么查探消息的?刘善人刘坑人你他妈的这位年轻官员剑术高超如斯,居然只有“会点剑术”的评价?恐怕此人剑术不下于庆虎,一只猛虎,你让老子把他当一只猫来对付,这不是坑老子吗? 周顺内心如有千万只羊驼呼啸而过,踏碎了他所有的自信。再神的操作也经不住猪队友浪啊! 毛亨之反虽然令他吃惊,但事态仍在自己掌握之中;五行社贼众之反,虽然让他震怒,超出了自己的心理底线,但仍有充分的自信斩杀离轩,达到乱秦第一步目标。然而他怎么也没想到,离轩是一个不弱于燕云神将庆虎的超级高手,这才是此次最出乎意料的变数。关键时候的这个变数,让他再没任何信心纠缠下去。 大惊之下,周顺于片刻间做出决定,向毛亨猛攻两招,令毛亨无遐进攻之时,撤剑便走。再不走,不要说把离轩制服,连自己都走不了了。何况,离轩所安排的后手,恐怕也正在向这里接近,既然事不能为,那就抽身而去吧。 罗老二一声呼喝,就近贼众赶来拦截周顺,却于倾刻间被周顺连杀数人。 离轩急道:“你们保护住公主就是!”却是离轩已经制服那三人,向周顺追来。 周顺被贼众阻了一阻,又被毛亨缠上,此时毛亨怕周顺走脱,竟然不再防守,而是一味进攻,将周顺逼得手忙脚乱。 眼见离轩赶来,心下更慌,直刺毛亨腹部,毛亨反撩荡开来剑,顺势抖腕上崩,击伤周顺手腕。周顺长剑落地,毛亨已剑指喉咙。 “剑下”离轩阻止不及,“留人”二字尚未出口,毛亨利剑已带着满腔仇恨刺穿了周顺的喉咙。 周顺气血被一剑封住,嘴中“呃呃”,发不出完整的音节。这位在楚国素有才名,位高权重,直属于楚王的长史,在运气爆棚抓到大秦公主,又精心谋划了万无一失之局的时候,却猛然间遭遇毛亨反c毛贼反c离轩是高手三重暴击,命殒五行山。 离轩有些遗憾,此人身份极为特殊,若是生得,其价值不可估量。但是看向毛亨那大仇得报c仰天长啸的样子,又复为师叔感到宽慰。 泪水沿着岁月勾勒的沟壑里流淌,这两个多月来,毛亨陡然间苍老了不少。原本他比李斯和韩非老年轻不少,但此时看去,却像是比李斯二人年龄还大了许多。 “师叔大仇得报,就将此人首级带去祭奠师娘和师妹吧!”离轩缓缓走到毛亨身旁,轻声说道。 事实上,离轩心中还有许多疑惑未解,毛通为何会与周顺相识,又如何被卷入乱秦之计中来?回想当日与毛通的交流,其才学不下于一代大儒,且似也有悲天悯人之真性情,却又为何对亲嫂子和侄女出手无情? 毛亨似已有确定的答案,但他不说,周顺已死,这个疑惑只能深埋心中了。 突然感到手臂一阵湿软,却是萝嬴过来,轻轻靠在他身上,含情默默c可怜楚楚地望着他。身后,罗老二唯唯诺诺地跟在后面,看来,是打定主意抱上公主这根大腿了。 “你等把这里收拾了,双方伤亡数据整理出来,包括前几日死去的兄弟的名字都报上来,官府自会给他们家人抚恤。”离轩吩咐道。 这次罗老二没等公主开口,响亮地回道:“是,大人!”高高兴兴地安排众贼处理去了。 周顺带来的人已无活口,因怕周顺走脱,离轩没有时间控制几个受伤者,包括植将军在内的所有伤员见无可逃,皆自尽以殉。 战国军中男儿,勇烈无双。 “萝儿,你受苦了!”离轩轻抚萝嬴脸庞,温柔地说道。 萝嬴眼里满是小星星。 随即离轩在她耳边轻声但恶狠狠地说道:“但你如此任性,犯如此大险,着实该打。回去后领家法,为夫打你屁股!” 萝嬴脸一下子通红,声音如同蚊子飞过:“萝儿任凭离轩哥哥夫君责罚。” 此间处置完毕,离轩吩咐一亲卫留守,让罗老二在此地等候收编,承诺让他们编入王贲大军,摆脱贼身。公主无恙,罗老二的反水起了很大作用,否则在恶斗之下,结果如何还很难说。这也算是投桃报李,也为军队争取到一点兵源。再怎么说,这帮悍匪进入军中,总比普通老百姓强吧。 按照秦律,大秦子民对王室无礼,那是谋逆大不敬,抢劫公主是要抄家灭族的。但赵地刚刚归入秦境,成为秦国一郡之地不久,这些呼啸山林的群盗,可以算作战争行为中的敌方。那么,按照军律,则又可以占据对方实地后,接受敌方投降的名义,不计其不敬之罪,而将其之前对公主的行为当作战争行为。战争行为各为其主,自然勿须用内法治之。 绕去绕来,其实也是离轩在繁杂的秦律之中,寻找为罗老二等人脱罪的依据而已。若是遇到其他官员,哪有这么麻烦,直接砍了多省事! 罗老二自然是感激不尽,欢欢喜喜地告知众兄弟,咱兄弟们以后就是大秦精锐的一员了,再用不着在这里提心吊胆。他们是真不愿意做这门无本生意了,妈的,不说打劫了大秦公主这样的事,就那个白面文士,看着文文静静的一个人,杀起人来却像个恶魔。再也不想遇到这样的刺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八十七章 法治的最大隐患 毛亨家屋后菜地,两堆坟茔铺上了新土,案几上面,周顺的头颅再也不会动弹,任由着毛亨摆布,只是眼睛还微微睁开,似有不甘。 从五行山回来后,离轩吩咐下人将毛通的墓碑换了,将坟茔前后进行了修整,便于祭祀。而毛亨也没有多说什么,由着离轩安排。直到今日,选了日子,取出周顺人头,了却这一段恩怨。 毛亨自言自语:“毛通自幼从我而学,聪慧通达,经二十余年苦修,才华诗文早已不在我之下。我原本希望,我兄弟醉心于诗,将老师传下的诗发扬光大。但没想到,你竟然因一次失足而受制于人,并犯下不可饶恕之过” 离轩静静地听着,对一些内情渐渐清晰起来,虽仍有疑问,但并没有再多嘴,因为那些细节都已经不重要了。只是想起师叔的家人无辜惨死,心中也着实悲凉。在战争频仍的状态下,炮灰不仅仅是战场上的士兵,还有那些只是想过点安稳日子的升斗小民。这个天下,已经混乱了几百年,希望现在能够早日统一,让老百姓安稳地活下去。 祭奠完毕,两人回到家中对坐。南门榀陪坐于旁。 “贤侄,我与李斯师兄相交非浅,对他的道德文章都非常佩服,这也是我一开始就不相信周顺所说,李师兄因名而要杀我的根本原因。这段时间以来,我暗中了解你的为人和官声,更坚信师兄的眼光。”毛亨不再自言自语,转头面向离轩。 离轩微微躬身,以示聆听。 “法家治国,确有其过人之处。明理平讼,一正如水,既有利于国,也有利于苍生。此为他说所不可比拟者。”毛亨不再沉浸于悲伤中,而是和离轩探讨起治国执政之理来。 离轩静静地听着,知晓这等大家,所言皆有深刻见解,纵然说不服自己,但对照参悟,也大有裨益。 “然此中有一大凶险,君主以势迫众c以术御下,君临天下,唯我独尊,则法治之效,以天下系于一人之身,其凶险难明啊!”毛亨深邃的眼睛,露出忧虑之色。天下大势他早已明了,不出几年,必为秦之天下,但以一人治天下,民可安乎? “师叔,虽法出于上,但实为众臣推法,法于天下行之,君主并不干预。民众公平适之,似无凶险可言。大王也从未干预秦律制定,事皆决于法。”离轩小心地解释。 “如今清明,不代表以后清明;此人清明,不代表后世清明。隐患尚在,若君主一意干预,扰乱法治,又当如何?可有挟制之道?”毛亨叹道。 离轩悚然变色。集大成之法家治国,为何在法之外,还讲究势与术?学者往往从法家乃不脱时代的思想局限性去考虑,但除了时代局限性外,还有更为重要的原因存在。此时推行法治,其实已经超出了时代所能承受的范围,可谓过于超前,为传统贵族所抵制。关中为何能百年行法治而无过多干扰,其实与关中社会发展落后,较少贵族掣肘所致,这是一种“后发优势”。 但中原各国,贵族门阀林立,无论谁当君主,都无法忽视贵族的利益。这也是中原各国推行法治的法家总无好下场的根本原因所在。有人将商鞅也归于“无好下场”的人之列,事实上商鞅的获死与中原法家完全不同,商鞅是因为得罪了秦惠文王,乃是因私仇而亡,不是因改革而亡,其政一直得到实行。中原法家不同,变法者一旦失去君主支持,则马上会有贵族进行反弹,人亡政息自不避免,根本原因是中原贵族势大,一旦所主张的政策失去君主支持,下场就凄惨无比。商鞅与其他中原变法者的死亡是两种概念。 因此,法家特别注意得到君主的支持,是以在后期,韩李等法家集大成者,投君主所好,将势与术也运用到极致,令君主全力信任支持法家的政策。但这样一来,无可避免地造成君主渐渐失去臣下制约,如果君主明,则天下清;若君主昏,则天下喑。 毛亨之意,离轩当然清楚,如今法家所倡,符合秦王统一天下的利益,但如果天下一统,无任何制约的君主权力,必将成为天下的一大隐患。法家将君主的独断地位推上了前所未有的程度,可能会因此建立亘古未有的功绩,却也可能成为天下的最大危机。 事实上,毛亨所虑,并没有多长时间就已经应验。后来秦始皇将整个天下沦为自己寻仙问道服务的机构,天下“事皆决于法”,但只要是自己想要插手的,就“事皆决于己”,无视律法之所在。而二世更为暴虐,李斯大权在握却无计可施。赵高仅仅一招将皇帝藏于深宫,满朝文武便任由赵高处置,根本点仍在皇帝的权威太高,赵高假传旨意,或者欺骗二世发一道旨意就行了。 离轩虽然惊觉,但开弓没有回头箭,至于以后,也只能慢慢走着看了。 毛亨将离轩当日收走的书籍均赠予他,只是带走了自己的诗稿,那是他一生的希望和寄托。离轩原本想留毛亨在府中,但毛亨坚辞不就。 “师叔,如今天下大乱,若你不愿随我在此,可到关中。关中富庶且治安极好,我单独安排或者请师傅安排,必可让师叔潜心学问,不受世事干扰。”离轩诚恳相邀。 “贤侄,我一生志向,一诗而已。吾弟毛通有一子名苌,聪慧不下乃父,我欲接出此子,隐居于世,将一身所学,均寄托于他。”毛亨仍拒绝了离轩相邀。 “师叔将往何处去?”离轩虽然不舍,但仍尊重毛亨的选择。 “河间,我有一友在彼处,可相互映证所学。”毛亨道毕,转身飘然离去。 数十年后,毛亨毛苌诗学成为儒家正统,被称为“毛诗”。毛诗风行两千年,成为华夏文明不可替代的星中之星c核中之核。此为后话,在此不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八十八章 背诺 离轩去找到郡守王贲,商议收编五行社众贼事宜。 此时,因对燕用兵,邯郸郡为对敌前线,按照惯例,由将军王贲兼郡守一职。也正因如此,王贲忙于军务,对地方行政事务并不多管,有咸阳让离轩兼理狱政的文书,他干脆把大多政务都交给了离轩。离轩因此几乎成了行政上的一把手。 王贲为将门之后,身长八尺,方脸虎目,大耳寸须,粗手大脚,威猛非常,确实一员虎将。并未着郡守官服,而是一副武装。此人有勇有谋,出道以来还未曾败过。在灭赵之战和对燕之战中屡屡出彩,兼之出自名门,是以得委重任。 他也清楚离轩的底细,而对离轩之能之德也颇有好感,两人配合默契,虽然搭手时间不长,却一内一外,成了极佳的搭档。 听罢离轩之言,王贲沉思片刻,已有计较。 “离大人,此事我自去安排,你就不用再插手了。”王贲说话直截了当,不转弯抹角,直接承下此事。 离轩大喜,这样也算是为那帮人兑现了承诺,当下抱拳称谢。王贲含笑不语。 数日后,一支三百余人的队伍,在一个军侯带领下,进入五行山。这支队伍是王贲护卫中军的队伍,忠诚度高c执行力强,关键是战斗力强。 离轩留在此处的亲卫早按离轩的吩咐,将五行社众贼全数集中,并造了名册。但见到军侯带着三百精锐进山,颇感迷惑,接受百余山贼而已,用得了这么大阵仗吗?不过,军中行令,不是他一个地方官的亲卫所管得着的。 那些山贼到是非常兴奋,看着这些真正的大秦精锐,衣甲整齐c武器统一,想到自己将成为其中一员,自豪感油然而生。 军侯手持名册,向离轩亲卫微笑道:“兄弟,这些人都全数到齐了吗?”离轩与将军关系不错,而且前程远大,对他身边的人自然也就和言悦色,全无军中冷冽之色。 亲卫拱手道:“回秉将军,五行社众人,除已死去者外,已全数到齐。”人家给面子,但自己不能没有上下尊卑,否则就不识趣了。是以恭恭敬敬,毫不怠慢。 军侯满意地点点头,说道:“那兄弟的职责就已经尽到了,下面就由某来接手处理此事。” 亲卫称是,退立一旁。 军侯示意开始,书记官拿起名册,开始点名。 “罗老二。” “在!” “赵斜眼。” “在。” 每点名一人,此人就被引到另一片空地站立。 军侯微微闭目,等候点名结果。东风斜来,空中已有微微暖意,但亲卫却感到有些冷。 “报,五行社人众共计一百四十三人,全数到齐,请将军示下!”书记官点名完毕,向军候报告结果。 军侯眼睛张开一条缝,轻轻地吐出一个字: “杀!” “领命!” 书记官回身,向早已围在众贼周边的精锐下达指令:“将军有令:五行社众贼,呼啸山林,侵扰百姓,为祸一方,今奉郡守大人之命,就地格杀,以除大害!” 此令一下,众贼面如土色,齐声惊呼。 众军士拔剑在手,向众贼杀去,场间啊啊连声,众贼一片片倒下,一边倒的屠杀,根本没有悬念。 亲卫傻眼了,离大人不是交待了要善待他们吗? “将军,不可!”亲卫急道。 军侯轻笑道:“兄弟,此事就不要劳心了,诸位大人自有计较。” 亲卫双手微抖,与众贼相处几日,虽谈不上有什么交情,但众贼将他侍候得甚好,此时这些人却被屠杀,心下颇感歉疚。但这些人的命运,掌握在大人物的手中,他哪有开口的份。叹一口气,闭目不再言语,心中却渐渐明了,自众贼劫掠公主,他们的下场就已经注定。 罗老二拼命向军候冲来,但瞬间便中了几剑,倒在血泊中。 不过片刻功夫,场间众贼,已经无一站立。鲜血汩汩流出,整个操场腥气冲天。得亏在场者均为百战之士,若是一般人,光这股血气,就要将其冲击得瘫软在地,数月难以恢复。 军侯正要下令清场,却见身前一个血人慢慢蠕动,正是罗老二。 罗老二拼命地抬起头来,用尽全身力气开口道:“离离轩许许我们前程,为何背诺公公主” 说到这里,一颗头颅飞起,在空中旋转两圈,那眼中似有迷茫和无尽愤怒。 军侯收剑入鞘,面无表情:“今日兄弟们未曾听到贼人的任何话语,请诸位记住了!” 三百余人心中均一凛,齐声称是。 回到邯郸,亲卫向离轩复命,告知百余贼众的最后结局。 离轩惊怒,急急赶赴郡守府。 王贲正在听军候回报,听得离轩求见,对军侯笑道:“问罪的人来了,你先下去吧!” 离轩未等王贲迎出,便已进入大堂。军侯正面迎上,急忙侧身行礼。 离轩知道此次正是他带队,抬腿就给了军侯一脚,军侯不敢避让,生受了一脚,心中不禁苦笑,这算是替大将军挨的吧!向王贲看去,王贲笑眯眯地向他挥了挥手,他赶紧出了大堂。背后传来离轩的咆哮,军侯脖子一缩,快步出了内院。两个大佬这种特殊的交流,可不敢听! “将军为何误我?”离轩向王贲质问,咱关系好是关系好,但为何让我背了背诺之名? 王贲缓步走到案前,为离轩倒了一碗茶,笑道:“兄弟先别生气,喝口茶,哥哥和你说道说道。” 离轩接过茶碗,一口气喝干,把碗重重放在案上,又盯着王贲说道:“喝完了,请将军教我!” 王贲摇头,看来这次真是把离轩给惹毛了,什么时候看到这文质彬彬的离大人这么喝茶? “兄弟!”口中叫着兄弟,眼中透着亲切,“你难道还不明白,我是在为你善后,帮你背骂名?” 离轩心中似有灵光一闪,但仍未说话。 王贲哈哈一笑:“你啊你啊你是当局者迷啊,如此明了的答案,以你的智慧,你还没看出来?”王贲将离轩按在案前坐下,声音低了下来,“公主出奔咸阳,这是多大的奇闻,你难道不知?公主被一帮盗贼所劫,在贼窝里留了数日,一旦被广传出去,公主的名声c兄弟你的名声,特别是大秦王室的名声何在?” 离轩脑中如起惊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八十九章 请夫君执行家法 王贲数语,已然将离轩这个当局者点醒。 公主私奔,是王室丑闻,虽然那些小喽罗不知道公主经过五行山的原因,但公主作为王室最隐秘的人物之一,其行踪在民间传开,肯定不是好事。更重要的是,公主曾被山贼劫掠,在一窝子山贼那里被强留数日,虽然情况特殊,并没有发生任何花边,但世人的心思如何去想,谁能管得了?一旦公主被劫之事传开,公主名声自然坏了。 这些山贼,知晓公主被劫者不少,而盗贼的脾性,向来易于在同伴面前吹嘘,一个公主被自己打劫,吹起来那当然带劲。如此一来,公主私奔并被山贼劫掠一事必会传得天下皆知。 王贲明白,如果当日将此事与离轩说知,以离轩的性情,绝不愿以自己和公主的名声换取那一百多条人命,是以暗中命令军侯,将山贼尽数屠光,不留一个活口。反正这些山贼劫掠多年,没有一个人手上不沾人命,杀了他们也并不冤枉。如果不是一心准备与燕齐之战,王贲早就将这些山贼灭了,此次却是不得不灭。 离轩长叹一口气。虽然仍对那些人有着歉疚,但既然都已经死了,离轩也不矫情,起身向王贲道谢。 “兄为小弟考虑得周到,适才小弟无礼,在此谢过!”经此一事,双方关系更深了一层。王贲久居高位,对这种关系看得透彻,若是留着这些人,那么连自己这个知情人都会有危险,至少会让秦王不喜。而如今山贼皆死,公主曾被山贼劫掠之事,则也无需向咸阳报告了。 王贲陪离轩走出内院,却见军侯仍在外院候着。 离轩心下歉疚,叫道:“老隗,晚间和将军过来府上,一起喝杯酒!” 军侯连称不敢,王贲笑骂:“离大人邀你家宴,这是你多大的福分,矫情个屁!” 军侯嘿嘿一笑,应了下来,心中欣喜,挨一脚得和大将军c监御史一起吃饭,值了。脸上憨厚无比,哪像那个几天前才在五行山砍下一百多人头眼睛都不眨的刽子手。 王贲“坑”了自己的误会算是解除了,但背诺的心结却仍在。离轩回到府上,和南门榀交待准备晚膳,便进入内院。 萝嬴正在与朱家手谈,凝香在旁伺候。萝嬴已被逼得快要认输,却看到离轩进来,马上叫道:“平手平手,下次再杀得你片甲不留!” 朱家眼睛一瞪,正要反驳,萝嬴用手在棋盘上一搅,已无法分清是非。朱家为之气结,下棋还有耍赖耍到如此地步的,真是少见。算了算了,有离轩收拾她,咱吃点亏也没什么。 公主来邯郸,乃是大秦绝秘,为了不让外界知晓,萝嬴被秘密安置在离轩府中。反正两人的关系已是板上钉钉,大秦于礼法风俗上又一向不拘,如此安排,也没有什么心理障碍。 萝嬴见离轩脸色不好,蹦过来抓住离轩手臂,气呼呼地道:“离轩哥哥,那王贲是不是欺侮你了?我去教训他,替你出气!” 离轩苦笑道:“你就别再添乱了,王贲兄长是替你我着想,是我考虑不周,他是对的。”当下将其中关节细细与萝嬴道来。一方面,如果不说清楚,这个小魔女必定对王贲不满,不知又要闹出什么事来;另一方面,也是侧面告诫这个惹祸精,你不是普通人,你一旦由着自己性子来,不仅仅自己得不了好,而且恐怕还会连累他人的性命! 果然,听得离轩说完,萝嬴顿时气焰全消,知晓自己此次东出寻找离轩,惹祸着实不小。而那一百多条山贼的性命,其实也是自己给害的。虽然他们确有取死之处,但毕竟他们在关键时刻的反水,还是帮助了自己一方。然而,如此稀里糊涂地被屠杀,总是因为自己的身份特殊。 “离轩哥哥,你说父王会不会很生气很生气,再也不疼萝儿了?”萝嬴抬头看着离轩,想起这次把父气得够呛,心下也是忐忑不安。 “现在知道惹大王生气了?大王肯定很生气,这还用得着说吗?”离轩道。 看萝嬴泪光盈盈,忙接着说道:“但大王肯定也会继续疼你啊!他生气是怕你出事,如果知道你平安到了邯郸,还不知道会有多高兴呢!” 萝嬴这才放下心来。 离轩见朱家偷笑,怒道:“有什么好笑的!” 朱家摇头晃脑地说道:“一想到某人这辈子天天手忙脚乱哄小媳妇开心的样子,就觉得很有趣啊!哈哈哈哈凝香,你说是不是?” 凝香抿嘴而笑,可不敢搭这个腔。 离轩恼羞成怒,就要过来收拾朱家,萝嬴却轻轻拖住了他。 对朱家说的“哄小媳妇开心”,离轩很是羞怒,但萝嬴心中却欢喜得很。这个朱家,有时候很讨厌,但有时候说出的话却很让人开心这种实话我喜欢! 被朱家这么一打岔,萝嬴心中早没了惹恼秦王的那点思绪,心中满是一个“小媳妇”的小心思。 “夫离轩哥哥。”差点在朱家面前把“夫君”给叫了出来,还好改得快。 离轩怜惜地看着萝嬴,不知道她要说什么。 “离轩哥哥,这次我没有和你们商量,就从咸阳跑了出来,带来这么大的麻烦,萝儿知道错了。”萝嬴说这话的语气非常诚恳,离轩听得“老怀”大慰,萝儿经此一事,长大了,懂事了,会为别人考虑了。 朱家和凝香面面相觑,这个不着调的公主,也会有如此靠谱地认错的时候吗? “所以,萝儿的任性应当得到惩罚。离轩哥哥,你就对我执行家法吧!”萝嬴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把离轩的眼睛都要闪瞎了。 离轩莫名其妙:“执行家法?执行什么家法?”他早忘了在五行山上对萝嬴说执行家法之事了。 朱家也不解地看着萝嬴,不知道这个公主又在玩哪一出。 萝嬴脸上一红:“离轩哥哥忘了?你说过,要要打打我打我屁股啊!” 离轩瞬间石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九十章 夫道尊严 朱家和凝香目瞪口呆,随即反应过来,凝香急忙跑开,背着身子偷笑,肩膀抖动,忍得十分辛苦。朱家哈哈大笑,扯得伤口疼痛仍停不下来,笑声中夹杂着“嘶嘶”的声音,可谓痛并快乐着。 离轩铁青着脸,拉着萝嬴进了内堂,避开了朱家和凝香二人,看着一脸委屈的萝嬴。 “萝儿,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能在他们面前说打你屁股,不害臊吗?”离轩气道,这种事是能够公开说出来的吗? 萝嬴似也发觉自己干了一件超级傻的事,揉搓着衣角,委屈又心虚地说:“萝儿还不是想帮帮你” “你你你这是帮我吗?”离轩都不知该怎么说她了。刚才认错认得多好啊,还以为她转性了,结果还是如此不着调。 “刚才小猪不是嘲笑你哄小媳妇开心吗?萝儿萝儿知道,大男人被人这么嘲笑,是很没面子的,所以所以我找到我犯错的理由,让你对我执行家法,在朱家面前彰显你的夫道尊严”萝嬴真的委屈,打屁股当然是很害羞的事了,而且可能会很疼,但为了夫君不被笑话,萝儿都愿意忍受,怎么还怪人家! 离轩恍然大悟,原来这是萝嬴的想法啊!但这个姑娘,那么明显的男女调笑之乐都听不出来,还真以为打屁股是我离家的家法了,这不但没有挽救我的夫道尊严,反而更让朱家多了一个取笑我的把柄。得,这个梗不知道朱家要用多少年,恐怕是一辈子吧! 很想真的执行“家法”,但看看萝嬴,心又软了下来。萝儿不懂事,她的本心还真是想帮自己,只是不谙世事,适得其反而已。离轩叹一口气,将萝嬴揽入怀中。 “傻丫头!”看起来聪明伶俐,但在世事上却一窍不通,连“打我屁股”都能在外人面前说出来,可不是个傻丫头吗? “离轩哥哥你不生萝儿的气了?”萝嬴靠在离轩胸前,轻声问道。 离轩再叹一口气,面对这样的“小媳妇”,哪还生得起气来。在她耳边,困难地向她解读“家法”,萝嬴的脸渐渐发烧,一直烧到耳根。 出了内堂,朱家还在揉着肚子,看来刚才是笑得太辛苦了。看到离轩二人出来,朱家眼神戏谑。凝香脸上也红红的,不用说,一方面是被公主给逗的,一方面也是羞的。一个黄花闺女,听到这样的话,不羞才怪。 萝嬴羞红了脸,离轩表情尴尬,清咳一声,准备说点什么。 “哎,轩哥儿,带着媳妇进去是执行家法吧?执行完了没有?”朱家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哪壶不开提哪壶。 萝嬴将手袖一挽,风风火火冲向朱家。 惨叫声响起。 一月后,一队马车虽不刻意隐藏身份,但也不事张扬,渡过风陵渡,一路东行,进入邯郸郡。 这队马车的主人,竟是廷尉李斯的宝贝女儿李如依。 随车队前来的还有咸阳宫中一个侍郎,很巧,恰恰是离轩等三人初到咸阳时,与扶苏一起吃那顿饭中的一个,名为张冲。张侍郎带来了秦王手谕,宣布将公主萝嬴赐婚于离轩,同时赐婚的还有李如依。由于萝嬴的胡闹,为掩饰公主私自出宫一事,特别指出,因邯郸地处前线,着三人不拘小礼,即刻成亲。 看到如依,萝嬴早扑了过去,一点都没有“连累”了好友的自觉。如果不是萝嬴来这么一出私奔大戏,正常的轨迹原本是离轩择日回到咸阳,得父母之命,有媒妁之言,一系列程序走下来,再风风光光地迎娶二女,婚礼之隆重自不必说。一个秦王宠儿,一个廷尉爱女,满朝文武到贺,四方官员齐至,这才是两个贵女出嫁的正确“姿势”。 而办一个风风光光的婚礼,也是绝大多数女孩子的梦想。 但萝嬴神经大条,如依也知礼感性,均对此不以为意。就连离轩向如依表达歉意时,如依如水的眸子风情流转,玉指已经封在了离轩唇上:“妹子能长伴兄长左右,已是心满意足,兄长休提此事!” 是啊,若是普通人家,如依与萝嬴都可称为大龄青年,“剩女”两枚,但离轩事繁,又被秦王反复考验,来来去去,年龄已大却还没机会成亲。如果不是萝嬴的胡闹,还不知道要拖多久呢。在一定程度上来说,如依还挺庆幸有萝嬴的胡闹,让三人有了提前相聚的机会。 离轩的幸福感瞬间爆棚,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既有秦王之命,成亲也无法依常礼进行,干脆就以军队礼仪从权。双方父母不在,也无法行常礼,由郡守兼带军将军王贲主持,为三人在军中成礼。 两人无尊卑之别,反正本来就是闺中密友,又均真心与离轩相爱,此时三人能走到一起,从此再不分离,均欢喜之极。 婚后生活,也并不寂寞,如依仍是恬静的大家闺秀,而萝嬴行事风格仍然古怪精灵。饶是离轩与如依熟悉她的风格,也不得不常常为她头痛。而萝嬴自为人妇,一心一意要为夫分忧,许多做法匪夷所思,令离轩和如依啼笑皆非,但萝嬴仍乐此不疲。 就为这一点,萝嬴没有少挨离轩的“家法”。如依笑语嫣嫣,常用诗句调笑这两人的家法,一家人其乐融融,日子过得甚是快乐。 不久,王贲率军南下,突龚魏国。此时,魏国长史刘大人,已被李斯所部署的高手擒杀,魏楚两国主导的乱秦之策完全失败,魏国对王贲大军毫无抵抗之力,退守大梁城。 王贲将邯郸郡地方政务尽数委托离轩主理,这两位原本应是监督与被监督关系的大员,到成了你中有我c我中有你的亲密关系。不过,邯郸郡乃进攻六国的前沿地带,一切以打赢战争为根本目的,初设的监御史制度也要为这一点服务。 王贲围困大梁城,决河水(今黄河)灌大梁,大梁城墙坍塌,死伤无数,魏王假出城降于秦,魏国宣告灭亡。王贲立下灭国之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九十一章 现场教学 经过两年治理,邯郸郡已经渐渐步入正轨。燕王喜遁入辽东,偏居一隅,代王嘉于代地苟延残喘,在统一战争的计划表中,两地均是下一步的军事目标。而攻打此两地的重任,则交给了王贲。因准备对辽东的进攻,王贲的精力主要放在军队的操练上,政务交给离轩,也把离轩忙得够呛。 由于邯郸初设郡,除了极为重要的位置由咸阳直接进行委派外,大量的基层官员都要依靠赵地本地起用。为考察官员,离轩的足迹遍及整个邯郸郡辖区,也经历了无数的暗杀。 不过,与当时周顺等人乱秦之策中,暗杀者几乎全是高手不同,此时的暗杀者,主要是忠于赵王和代王的旧老和赵王室所安排的杀手。在朱家伤势全愈c屠胜等亲卫又极为强大的情况下,都没有让离轩有出手的机会。 朱家之名,经过一段时间的发酵,真正地传遍天下。如今,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大秦驸马c李斯快婿c邯郸郡事实上的最高领导监御史离轩身边有一个看似没有个正形,但却剑术奇高的超级剑客。 邯郸郡各县的官员,除县长和县令外,多为原当地官员中选拔起用,赵地所行律法,与秦国颇有不同,而在执行之中,更是深受历史惯性的影响。离轩等咸阳派来的官吏,一大重要使命就是要改变这一惯性,将秦律依律而断的基本精神贯彻到每一个角落,工作量不可谓不大。 但这个任务并不简单,秦律虽纷繁复杂,基层照律而行即可,但关中官员与中原官员执法的理念却大相径庭。理念不一,则执行时差异就极大。秦地“王侯将相无种”的理念已深入人心,许多农户因积军功而得以封爵,自然在律法执行上已经在社会上树立了相当程度的平等观念。中原各国的根基是贵族精英统治,阶层固化,“龙生龙,凤生凤”,阶层不可逾越,在具体的法律施行过程中,官员无可避免地会首先考虑当事人的身份差异,而不是首先考虑律法的规范。 而从客观上来说,秦律适合于关中的实际,但许多内容却在短时期内并不适合于中原,这也造成了秦律在中原适用上的冲突。在法律实践和法律理念上都存在着冲突,而法律理念上的冲突,从某种角度来说,比单纯的法律条文冲突影响更大。 这不是说社会形态和文明程度落后的关中,在法律上就落后。恰恰相反,正是因为贵族文明远不如中原发达,让关中地区没有那么大的羁绊,在以法治国c平等平权上走在了时代的前面,在这一点上,历史进程不是螺旋上升的,而是在这一个时期出现了跳跃式发展。 而这一跳跃式发展,让秦国迅速强大并统一天下,也让秦国因“水土不服”迅速激起各地贵族反叛,虽秦二世而亡原因很多,但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执法理念,也是非常重要的因素。世人皆知陈吴大泽乡举事,事实上当秦军精锐一出,陈吴即不堪一击,灭秦者尽是各国旧贵族,与“农民”无关,纵然陈吴二人,也非真正的农民。但秦所无意中激发的社会“王侯将相无种”的平等观念和法律观念,仍然对后世的文明进程产生了积极的影响。 法律理念特别是执法层面的理念,让邯郸郡基层官员所处理的法务,往往偏颇极大,倾向于贵族而损害了许多普通民众的利益。离轩的工作,就是每天要从大量上报的案例中,选出典型案例进行重审,甚至要亲赴各地,用“现场教学”的方式,在当地起用官员心中重新树立律法至上的理念。 而另一方面,则是对法律的理解,由于社会文化的差异,会理解错误,从而导致法律事实认定和责任认定上产生错误判决。法律要一体适用于各地,这一方面也必须进行统一,没有法律和法律思想c文化观念的统一,自然法律也难以正确得到适用。 离轩此时拿着的一份案卷,就体现出了中原与关中的文化传统和道德观念的差异。 棘蒲县境内发生一起斗殴事件,双方先是发生口角争端,后升级为斗殴,互有损伤。因秦律禁止私斗,经举告,被亭长求盗抓获。此案本为小事,经县丞审问,原来是两人均与一寡妇私通,两人因此而生口角并致斗殴。县丞在详知事由后,判决寡妇淫乱致人私斗,作如司寇。作如司寇为两年刑期,主要是做相当于司寇刑的劳作,比如在官府舂米c打扫卫生等工作。而斗殴的两人,因乃被淫妇所乱,不论其行,释放回家。 县丞于判词上说道:“如无此妇之淫行,何来互斗殴伤?万恶淫为首,妇之所为,恶之端也!”坐实了寡妇是导致此案发生的罪魁祸首。 此案的判决在中原并无多大问题,不守妇节,与人淫乱,若是按照原伦理律法,常由当地里正族老进行集体执法,几乎十死无生。如今赵地归入大秦版图,禁止私刑,故由官府处置,如此处置已经算得上是轻了太多了。 可是,秦律对相关法条的立法原意,与中原大不相同。秦国对妇女的此一行为,并不认为有道德上的重大问题。而且秦国妇女地位颇高,虽仍不如男子,但却远非中原各国可比。因此,对相关法律事实的认定和法条的理解区别就太大了。 由于此案涉及到对法律的正确理解问题,离轩专门到棘蒲县重审了这个案子。 这个妇人不过二十出头,生得颇为娇美,花香总是易于招蜂引蝶,人美也总易被人惦记。所谓红颜祸水,从来都是强者推卸责任的说辞,弱女子哪有话语权呢。 经审讯得知,妇人青年丧夫,寡居乡中,独带幼子,生活颇为艰辛。二男子以利相诱,以致三人分别为乱。那两位男子在知道“情敌”之后,相见时一时不忿,遂致互殴。 其实,妇人对之前的判决已经非常满意,甚至感恩戴德。但在离轩看来,此案的判决实不符秦律之原意,当然需要改判。 离轩当庭宣判,妇人无罪开释,私斗二男子分别以致对方的伤论处,一人赎耐,一人赎司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九十二章 田家二娃(1) 在宣判后,离轩将众官员留下来,细解改判的理由和如何正确理解秦律关于禁止私斗的立法原意。 让“民勇于公战,怯于私斗”是秦律禁止民间私斗的立法目的,公战乃为国而战,私斗乃泄个人私愤或者为个人利益而斗,两者不是规模上的区别,而是行为起因上的区别。奖赏公战c惩罚私斗,有利于鼓励民众为国而战和维护社会治安。若能禁绝以种种理由进行的私斗,则民间秩序必然大好。 因此,在法律上,私斗不讲理由,只要是为个人利益或者个人情绪而起,则均应进行惩处。二男子相斗,看似因妇人不守节,其实只是二人的私心私利作祟,若不惩处,什么样的私斗没有客观理由呢?杀人犯还有其杀人的理由呢,是否因为他有理由就不惩处了? 各官员心中敬服,但有官员提出,妇人不守节乃是事实,为何对淫妇之行不予惩处? “秦律无淫妇一说!”离轩直接对此进行答复,“妇人之行,并不为律法所禁,故其行为不应为律法所惩。私相约斗,乃二人各自行为,妇人未参与,也不知悉,故与妇人本无关系,《法律答问》于此明确答曰‘勿论’。” 至于其中包涵的关中与中原的文化道德差异,则不是一时之间能够理清的,甚至不是此时的离轩所能理清的,离轩只要让他们正确理解律法规定就行了。 秦律对妇女在各类案件中的地位问题,以问答的形式进行了厘定,比如妇女不知情下用了丈夫盗来的钱财,并不与丈夫同罪;丈夫有罪没收财产,属于妻子的私有物品,可以继续保留而不必收缴;丈夫盗窃后隐瞒盗窃数额,妻子以所知晓的数额论罪既体现了罪刑法定的特点,也体现了罪刑相适的一面。 离轩结合邯郸郡发生的相关案例,对类似案件进行举一反三的解说,让各级官员明晰了涉及的法理。随后,吩咐南门榀将这几个案例的处置报廷尉,相信会成为指导全境相关案件处理的判例。 在离轩将大堂变成课堂的时候,朱家和屠胜打了招呼就出门了。棘蒲县城他还是第一次来,作为以游侠为最高理想的朱家来说,当然要好好逛逛。只要是走过的地方,都要品味一下这里的独特风情。离轩太忙,不可能陪他出来,一方大员,出个门也不方便,前呼后拥一大帮子人,离轩就算不喜也不能免俗。 从县衙街出来,进入繁华的鼓楼街,在一家铪铬面摊上,点了一碗此地素有盛名的铪铬面,坐下慢慢品尝。 突然,朱家感觉被一双眼睛给盯住了,侧着看去,却见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直直地盯着自己身上的一个地方,顺着那双大眼睛移动到自己身上,不禁哑然失笑。 那双眼睛看着自己的长剑目不转睛。一个游侠,如果被一个陌生人紧紧盯住自己的剑,恐怕早已暴起,因为这是明显的挑衅行为。 但这双眼睛的主人,是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男孩子天生崇侠尚武,朱家的剑传自大墨者,为大墨者年轻时游侠江湖时的名剑,经百年风雨,已经有了缺损。大墨者寻到铸剑名师进行修复,使其既有古剑之厚重沧桑,又有新剑之坚韧锐利。更别说剑鞘装具精美,雕刻生动入神了。此剑名为巨阙,正是欧冶子为越王勾践所铸,后辗转落到大墨者手中。 这双眼睛让朱家想起了自己遇到大墨者的那个时刻。说起来,朱家就是在这个小男孩现在的年龄,被自己腰上的这柄剑给“拐”走的。 “哎,小子,看上这把剑了?”朱家笑吟吟地朝小男孩道。 小男孩一惊,向朱家胆怯地扫了一眼,收回目光,看向自己脚趾头。小男孩衣着褴褛,但全身从上到下干干净净,光着脚丫子,眼睛却甚是有神,肚子咕咕直叫,显是饿了。 朱家来了兴趣,勾手道:“肚子饿了吗?过来,叔叔请你吃面。” 男孩咽了咽口水,有些意动,但还是摇了摇头,清晰的童音回道:“谢谢叔叔,娘亲说过,不可随意接受他人施舍,要靠自己的双手吃饱肚子,才是男子汉之所当然。” 朱家笑了笑,没有再言语。靠自己的双手就能吃饱饭吗?在关中没什么问题,在外面这些乱地,那可未必。不过,给孩子一点念想,激励他积极向上,这是好事。既然孩子不接受,朱家也就不提了,这世上受苦的人多了,虽然朱家此时也挺欣赏这个小男孩,但也没必要有圣母情结。 继续吃面,那孩子偶尔还是会看向那把剑,但瞬间又赶紧将眼神移开。朱家心下暗笑,也不点破。 吃完面站起身来,向老板付了钱,负手继续在街上晃荡。 “叔叔,有贼!”朱家听到叫声,一个男子从身旁若无其事地走过。男子刚才看到朱家付钱,似乎钱袋里有不少货,便跟了上来。不过,他才刚刚伸手,就被小男孩叫破,便装作无事走开了。 “叔叔,你怎么不抓他?他刚才偷你的钱!”男孩甚是不解。 朱家低下身子,在小男孩脸上轻轻揉了一下,微笑道:“下一次提醒别人时,要抓住时机,否则没有证据,是没办法抓坏人的。”连朱家自己大概都没想到,如果是在数年前,自己认定了贼人,哪里还需要证据,即使不送官,至少也会暴打一顿。而如今却非常自然地要寻找证据了,少了些快意,多了点理性,大概是被离轩那小子给带坏的。 小男孩似懂非懂,但还是点了点头,随即向一条小巷子走去。 朱家继续往前,但却用余光盯住那名男子。果然,那男子与街边两人悄悄耳语,三人便跟进了小巷子。 “小杂种,多嘴多舌,老子帮你爹教训教训你!”男子追上小男孩,看看四周没人,恶狠狠地咒骂道,同时伸手便向小男孩抓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九十三章 田家二娃(2) 小男孩很害怕,但身体却很灵活,往旁边一闪,躲开了这一抓。另两个精瘦男子笑道:“庄老三,连个小屁孩都抓不到,你还有什么用!” 男子飞起一脚,小男孩没有躲过去,被踢了个跟头,摔到了鼻子,鼻血直流。刚翻过身起来,男子双腿双手张开:“看你往哪儿跑!” 小男孩突然伸手往庄老三身上抓了一把,庄老三捂住下身,闷声怒吼。小男孩趁机从身侧窜开,往巷口跑去。三人在身后急追,就小男孩的速度,他们几步路也就追到了。 小男孩才跑了几步,却被一人拉住,一急之下,张口就往那人手背咬去,那人手背轻轻一晃,小男孩一口好牙从手背上划过,没留下什么成果。 “小子,狗变的啊,张口就咬,这么好看的眼睛白长了,也不先看看是谁?”一张不饶人的嘴,连小孩子都不放过,不是朱家又会是谁。 小男孩急道:“叔叔快跑,他们会抢你钱的。” 朱家笑道:“没事没事,他们不会抢我的钱的。” 男孩眼睛眨眨,不明白朱家为什么这样说,不过,看朱家这么镇定,也不再跑了,只是把朱家的手抓得更紧。 三个小偷猛地停下来,看看朱家腰上的剑,又见朱家满不在乎的样子,没敢动手。腰间敢挎名剑的人,若没有大背景,那就必是有大本事。若是惹恼了,拔剑相向,飘然远遁,谁能奈何得了? “这位大哥,我等有眼不识泰山,在此谢过!”庄老三硬着头皮,拱手告罪。一般地痞而已,哪敢真的和这种游侠打扮的人动手。他们身上也有短剑,但完全只是撑面子用的,劣质的铜剑,真正打起架来,在巨阙剑这等神兵面前还不如一根烧火棍。 小男孩惊奇地看向朱家,这三个凶煞恶神居然真的不抢这位叔叔!有一把好剑真的有这么厉害吗? “行啊!”朱家笑嘻嘻地晃着脑袋,“大爷我也不喜欢麻烦,否则就你殴打这位小兄弟一事,至少可以送官判你完为城旦,你就给这位小兄弟跪下来道个歉,把自己嘴巴子打出点颜色,这事就这样算了!” 庄老三还想再说,朱家又道:“哦对了,还有更简单的方法,以前大爷也最喜欢用这种方法了!” 朱家将剑往外拔出一点,巨阙发出轻鸣,微露的剑华后面,似是有无数冤魂迫来。庄老三腿一软,跪在地上。 “你们二位嗯!”朱家目光一扫,另两人已经跪了下来。 带着小男孩走出小巷,还听到身后“啪啪”的声音。 “小子,你一直看着这把剑,有这么好看吗?”朱家问道。 “叔叔,我有名字的,别总叫我小子。”男孩抗议。 “哦那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二娃还还没大名。”男孩似乎也知道这名字不太拉风,有点不好意思。 “二娃,嗯,挺好的名字。二娃,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叔叔,是不是有了一把好剑,就不会被人欺侮,还可以报仇?”男孩答非所问,反而向朱家抛出了一个问题。 “那可不一定,有一把好剑,还得有能守住这把好剑的本事,否则只会惹来祸端。怎么,你被人欺侮了?小朋友之间打打闹闹,可用不着提枪弄剑。”朱家不知怎的,觉得这小男孩很是有缘。 二娃停下脚步,双拳紧握,双眼慢慢变得通火:“外公外婆被坏人打死了,娘亲被人欺侮,我要报仇!” 朱家奇道:“外公外婆被人打死?这可是命案,什么时候的事?” 二娃揉了揉红红的眼睛,说道:“就在去年外公外婆可疼我了” “去年?此地早已收入大秦版图,坏人应当受到惩罚了吧?” “娘亲说,坏人被官府训斥惩罚了,但是,那坏人还经常来家里欺侮娘亲”二娃说到这里,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很是让人怜惜。只是他年龄太小,许多事说得不清楚。 朱家的侠义之心燃了起来,想了想,说道:“我想到你家坐坐,欢迎叔叔吗?” 男孩欢呼一声,但又有些犹豫:“娘亲说,不要带无关的人到家里来不过,叔叔是好人,娘亲应该不会骂我吧!没关系,反正娘亲这几天都不在家,这几天都是我自己做饭吃。” 朱家带着二娃去吃了一碗面,这一次,二娃痛快地接受了,饱餐了一顿。朱家看着这小子,心生怜惜。听他说,娘亲这几天有事,有几个人一起出门了,也不知道是什么事,让这么小的孩子一人在家,能放心吗? 二娃家在城外薛庄,从房屋看来,应当也是一个殷实之家,但进去后,却发现里面几乎空无一物,二娃解释,家里的东西能卖的都卖了。 堂屋打开,里面出来了一个妇人。 “啊,娘亲回来了!娘亲,我好想你!”二娃丢开朱家的手,扑到妇人怀中,毕竟还是个孩子,几日不见娘亲,确实想得厉害了。 朱家却呆住了,这个妇人娇艳动人,体态成熟,绣眉如描,媚眼如桃但让她呆住的原因不是这个妇人极美虽然确实极美——而是这个妇人他认识。 竟然就是上午在离轩大堂里受审的薛氏。一瞬间,他知晓了二娃的娘亲为什么说有事外出,其实是要配合受审关监,但为了不让孩子难过伤心,故骗二娃说是外出。看看二娃在娘亲怀里的样子,朱家鼻子突然有点发酸。 薛氏也认出这位气质特殊的人曾在大堂上,站在那个离大人的身后。略吃了一惊,还以为是离大人派来,担心案件是否还另有什么变化。 “大人请入内上座,陋室难以入眼,怠慢贵客了!”薛氏抹去眼泪,过来向朱家见礼。 朱家连忙还礼:“夫人不必客气,在下只是送二娃回来,原来夫人竟是二娃娘亲!” 薛氏听得朱家不是为案子而来,放下心来,却不知朱家何以会识得二娃,并送他回家。再细看二娃,鼻孔中尚有血丝未清理,眼圈立时红了。 “二娃你又被人欺侮了?” “娘亲,没关系,是三个小偷欺侮孩儿,被叔叔教训了,现在说不定还跪在那里不敢起来呢!”说起这事,二娃却丝毫没有被欺侮的自觉,反而颇为自豪。 薛氏又向朱家一拜,她早觉得亏欠孩子太多,孩子被人欺侮,如果不是朱家相救,不知道孩子又要受多大的罪,吃多大的苦头。 朱家与薛氏慢慢拉着家常,二娃不时插一插话,渐渐将话题引到二娃外公外婆身上。待薛氏说明情况,朱家怒发冲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九十四章 象刑不是大象刑 朱家原本只是对有侠义之气且身具傲骨的小男孩有些好感,送他回家顺便了解一下情况而已。没想到一听薛氏所言,顿时大怒。 “庸官!如此判案,岂非助纣为虐!”若不是二娃家中已无几案可拍,恐怕又得失财了。 原来,薛氏自小在薛庄长大,从小就出落得娇美无双,早被此地一庄姓贵族子弟视为自己的盘中餐。但该人不仅长相不讨人喜,更兼性情极坏,已通过不正常的手段迎娶了数门小妾。说是贵族,其实又粗鄙不堪。薛氏誓死不从,薛氏父母自不愿将薛氏送入火坑。 薛氏十五岁时,一位田姓鲁地游侠经过此地,到薛氏家中投宿,没想到双方竟一见钟情。此人虽为游侠,身家却颇丰厚,给了其父母一笔不菲的彩礼,欲将其带走。 薛氏父母见二人投缘,又苦于爱女无法摆脱当地贵族,此事到是一大机会,便应允下来。 薛氏嫁到鲁地田家,不久生下了大娃和二娃,然而此女命苦,田姓游侠在江湖上殒命,大娃病死,只余母子二人相依为命。后来,母子变卖了家中田产,几经颠沛回到薛庄,薛老汉儿子已亡,夫妻二人视二娃为亲孙,极是宠爱。 此地此时已归入秦境,为安抚当地贵族,只要不与大秦为敌,基本上都比照原有爵位进行重授,贵族在改天换地后仍是贵族。同时,基层治理体系也并未建立起来。当年薛氏出嫁之后,那位贵族没有了目标也就算了,如今回到故乡,该贵族见多年不见,薛氏愈加光彩照人,更添风韵,便又打起了她的主意。 薛氏自不应允,而薛氏父母也颇为硬气,表态要招婿上门,女儿不再外嫁。 那位贵族也不知是吃了什么药,就扛上了,放话必接薛氏过门。这位贵族认为,薛氏本是他掌心之物,不过是因为其父母的原因,才迟迟不能得手。于是,便有针对性地迫害薛老汉夫妻,更是在两年前,借口薛老汉偷盗其财物,将薛老汉夫妻生生打死。 出了人命,官府当然要追查。最终的结果,县府依律判庄姓贵族斗杀人,应处斩刑。但县府当时乃本地起用官员,依儒家经义和惯例,决定以象刑进行执行。 南亚某些地方曾有“象刑”的死刑执行方式,执行时,在公众场合使用大象践踏c肢解或者折磨犯人。而经过专门训练的大象被当作刽子手广泛运用于刑罚,既可以使受刑者立即毙命,也可以使他们遭受长时间非人折磨而慢慢死去。 如果是这种象刑,那么并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只不过残忍了一点而已。 不过,中国当时的象刑,可不是大象刑,而是象征刑。在上古时代,象征刑是一种代替肉刑的一种刑罚,“象以典刑,流宥五刑,鞭作官刑,扑作教刑,金作赎刑。眚灾肆赦,怙终贼刑。”用不同的颜色,在身体和衣服上画不同的图案,表达不同的刑罚。由于这是一种终身刑,对罪犯的精神羞辱和惩罚还是不轻的。所以后世董仲舒在《春秋繁露·王道》中说“画衣裳而民不犯”。 原本象刑已经消失千年,但到了春秋战国后,儒家崇尚三代治理,把“画衣裳”的象刑又翻了出来。儒家本意当然很好,当时的社会生产力极度依赖人力,而肉刑在伤残罪犯的同时,也让罪犯的劳动价值大减。因此,提倡象刑,不但显得人性,而且还保护了人力资源。 然而,儒家圣人大大低估了权力的作用和贵族的羞耻之心,也大大低估了儒门弟子在理解这一问题时的智商。象刑一说被重新提出后,在中原各国颇受欢迎,但却往往沦为权贵逃避法律制裁的一大法宝,许多权贵在犯罪之后,往往会寻求象刑的帮助。而象刑也从上古三代时的终身刑,变成了有期限的羞辱刑了。这一点羞辱,对于已经没有廉耻之心的权贵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呢? 庄姓贵族,正是通过多方运作后,县衙专门邀请了一群腐儒进行论证,最终决定以象刑执行死刑,执行方式是:着无领衣三年。这也是上古时期死刑的象刑执行方式,有着儒家法理依据和事实依据。 此后的情形,朱家上午听了庭审,自然知晓,父母双亡,寡母带着孤儿,在庄姓贵族的打压下日子过得极为艰辛。薛氏女也颇有骨气,“妾身就是卖肉,也绝不入庄府!”以致于与两人私通,并引发二人私斗,牵连进了这起官司来。 朱家其实在大堂上对薛氏还是有些不以为然的,虽然家境艰辛一点,但总不至于带着孩子还如此不检点吧?大秦对于寡妇再嫁,没有任何限制和歧视,找个好人家嫁了,也用不着与人私通啊! 但在知晓前情后,朱家才生发了深深的同情。孤儿寡母被当地权贵打压,父母惨死,凶手却没有任何损失,谁家好男儿还敢招惹薛氏?恐怕还没把薛氏娶进门,自己就被打死了吧! 朱家阴沉着脸,咬牙切齿,关中法治百年,早已无“画衣裳”c“着无领衣”等象刑,而是以流放c城旦舂c司寇等有期刑替代肉刑。没想到此地虽已入秦国版图,当地腐儒竟然还会将此等刑罚用于杀人大罪之中。 “放心,某必会为你们讨一个说法!”朱家说道。 薛氏奇道:“此事已有定论,以前也多有如此判决,妾身对此并无疑问,何以讨公道?”这便是习惯的力量,长期以来,此地都有执行象刑的传统,自然习以为常。 朱家摇摇头,他也拿不准这种情况依照秦律当如何处置,但他相信如此恶人,必须得到恶报才是天道。 “这几日我都在县驿,若有那人为难你母子,可直接来找我,必让他难逃公道。”如果那庄姓贵族来骚扰薛氏母子,自己阻止其行凶失手杀了他,应该没什么事吧? 薛氏盈盈拜倒,眼泪扑哧扑哧下落。就算这位爷只是一时兴起说了这句话,一时间也足可安慰这颗无助的心了。 二娃非常乖巧,跟着娘亲一同拜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九十五章 装大善人 给薛氏留下了一些钱财,薛氏推辞不得,只得收下。 回去的路上,朱家感觉胸口似堵了一块石头。他不会同情心泛滥,生活艰辛的人多了去,所谓救急不救穷,这不是任何人的责任,只能依靠自己。但朱家天生豪侠,见不得有人如此受欺侮,这与日子过得不好是两个概念。 如果没有遇到,那也就罢了,一人也不可能铲尽天下不平事。但既然被他遇到,假如不做点什么,这胸中的抑郁之气,恐怕多年都难以消解。 游侠讲究快意恩仇,此气不出,如何快意? 走到鼓楼街,好巧不巧地又碰到了那三个泼皮。 三个泼皮见到朱家,急忙侧身问好。朱家心情不好,想到这几人曾欺侮过二娃,心头火起,抬腿就给庄老三一脚,幸好没用什么劲,但也把这泼皮踢了一个趔趄。 三个泼皮唯唯诺诺,看朱家此时一脸阴沉,不似刚才笑嘻嘻的样子,没敢说什么。但心下都在暗骂,不知道是谁惹了这位杀神,让他老人家不高兴,咱们却成了他的出气筒。 朱家突然想起一事,伸手抓住泼皮衣领,像提一只鸡般提了过来。三人暗暗心惊,庆幸刚才没有违逆朱家。 “你谁庄?”朱家想起另两人曾叫这位泼皮庄老三。 庄老三强挤出笑容,脑袋如小鸡啄米般点头:“大侠明鉴,小人是姓庄。” “那我问你,此地庄姓贵族,有那些是比较出名的?”朱家问道。虽然他相信薛氏所言不虚,但多问几个人了解情况,总是不会错的。和离轩一起多年,朱家越来越注重出手的理由,不再偏听偏信。 庄老三活动了一下被扭得酸痛的脖子,嘿嘿笑道:“在棘蒲这个小地方,能有多少有名的贵族?姓庄的也就那一家,城西庄大老爷。他也是棘蒲县爵位最高的了,我大秦收此地后,给庄大老爷授了五大夫的爵位。啧啧!” 朱家一听,是了,就是这家。当下问道:“庄大老爷的事你很熟?” “熟悉,说起来庄大老爷还是小人的远房叔叔,不过,咱们这些穷亲戚,又怎么能攀得上这棵大树呢?”庄老三话语之中,似有不满。 “哦此人风评如何?”朱家问道。 “切大侠勿怪,小人不是切你”庄老三“切”了一声,慌忙解释,“这个庄大老爷,有庄善人之称。” “庄善人?那么,此人应是乐善好施之人了?”朱家有些疑惑,有“善人”之称的,不管怎么说,总是要拿点真金白银出来,否则不可能有慈善之名。 “大侠,这个庄善人的庄,不是姓庄的庄,而是乔装打扮的装。”旁边另一个泼皮接过话头,解释了一番。 “装善人?有点意思。”朱家笑道。 泼皮见朱家露出笑脸,精神一振,更加卖力地向朱家介绍这位“装善人”的事迹。另外两人也争先恐后,把看到的c听到的关于“装善人”的情况都和盘托出。 朱家听了三位泼皮的话,才知道这位庄姓贵族在这里居然名气甚大。而初到棘蒲的人,都闻知此人乃“庄善人”,因在明面上,此人大肆宣扬自己乐善好施,常常公开承诺要做某某善事;但在这里长居者,则知道此人乃“装善人”,嘴上说一套,暗地做一套。 所有看得见的“善事”,其实都是他的家事。比如声称要修一条路,不过是修一条路到他祖坟,方便其祭扫;声称要修一座桥,实是将一条溪流流经家旁的那一段完全据为己有;声称为穷人赠送粮食,其实是其雇户的报酬 每年官府通文表彰的行善乡绅,棘蒲县其他人不说,“庄善人”是肯定名列其中的。 与其“善事”的虚假相比较,此人在做恶事时却是毫不掩饰。仗着自己世袭的爵位和权势,在棘蒲县巧取豪夺,在积累了万贯家财的同时,令多少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但由于他有钱有势,犯下罪行时往往用钱开道。战国时中原各国往往亟需钱财粮食,许多大罪都可用钱粮赎之,从而让这些不法贵族肆无忌惮。 但用钱财粮食堵官府的法律制裁,最终的出处还是当地老百姓,因为那些钱粮无非都是被欺压的百姓嘴里抢出来的。庄姓贵族就是通过这样欺压良善c独霸一方的手段,形成了违法犯罪——钱粮赎买——巧取豪夺的“良性循环”。 朱家听得目瞪口呆,没想到居然还有这种操作。他相信这三个泼皮所说也许有夸张和不实之处,但这位“庄善人”绝非善人,而是一个恶霸,则无可怀疑。既然如此,朱家要帮薛氏讨个公道,自然不会有错,不用担心错怪了好人。 朱家心中冷若冰霜,脸上却露出笑容,对三个泼皮的表现表示满意。三个泼皮像是小孩子受到大人表扬一般,很是高兴。 “对了,刚才那个田家二娃,我已认他为收他为义子。”朱家干咳了一声,本想说“兄弟”,但一想二娃的娘亲这么年轻,和自己相当就尴尬,赶紧改为义子。但他自己根本就没有没有想好,自己说出的话差点呛着了自己。 “恭喜大侠,这是二娃的福分。”庄老三等人恭维道。 “嗯,你们以后关照着点,别让他受泼皮欺侮了!”二娃,我只能帮到这里了。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三人自然忙不迭地应下。这位大侠看样子并不像长途奔波的样子,衣服用料讲究c做工精细,恐怕会是本地的大人物。 “这位大侠会不会是看上了”三人心中突然有个古怪想法,而此念一产生,就再也挥之不去。庄大善人早看上了薛氏,而这位大人又如此详细地了解庄大善人的情况,看来定是如此了。 “也不知道这位大侠能不能斗过庄大善人,如果是真把这人扳倒,到是除了棘蒲一大害啊!”三人不过是小小害虫,而这位庄大善人,可是一只凶恶的大老虎。 有点期待,也有点看好戏的兴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九十六章 惠暴而宽贼 离轩将案卷轻轻放在案上,脸上现出一丝愠怒。 在听闻朱家所说情况后,离轩找来了关于庄姓贵族打死人一案的案卷。细细研读之下,果然如朱家所说。 两年前,薛老汉携妻进城,却被指盗窃钱财,在庄家门口被庄老爷指使手下活活打死。 此时棘蒲已入秦境,官府运作效率比之前更好,也不敢轻易收受庄老爷的钱财,在接报案后,很轻松就查明了真相。 原来,薛老汉携妻进城时,早被庄家人盯住。在夫妻俩从庄家门前走过时,庄家大门突然打开,冲出一群人大喊“抓贼!”并生生将夫妻俩当场打死,然后塞了一些财物在薛老汉怀中并报官。 当时围观者甚众,而庄老爷却有恃无恐,当众将财物塞进薛老汉怀中栽脏,其猖獗如此,可谓丧心病狂。 查明事实真相后,官府到也并未包庇此事,认真进行了研究。认定此事五大夫庄大老爷庄彧乃罪魁祸首,其余帮凶也各领其罪。后来,判了直接行凶者一人弃市,余人由庄老爷以粮赎之,而作为罪魁祸首,庄老爷不可能独善其身,依律问斩。 以此判决执行,并无太大问题。但问题在于,这些官员均长期在中原做官,惯性思维太强,在庄老爷提出用大量钱粮换取以象刑执行时,经过廷议竟然同意了。随后,县令召集本县饱学之士,讨论象刑的执行方式。 最后决定,除大量钱粮外,庄老爷以着无领衣象征被斩首,时间为一年。不过,还是要拿一人出来交待给薛家和民众,因此斩了直接行凶者其中一人。 内中详情,在案卷中均详细记录下来。 离轩摇头。从案卷中可以看出,当地官员在此事上,并无徇私枉法的意图。能够将事实真相快速查明,并确认了首犯,没有在案情上进行敷衍塞责,显然并无替罪犯包庇之意。如此处置,只是因为以前的类似案件的处理,在他们心中已经形成了一种思维定式,觉得没有什么不妥。 在他们看来,杀了一个人,安抚了受害方,而国家又得到了大量的钱粮,这完全是多赢的格局。多年来中原国家也多用此法获取大量物资,充实国库,是以毫无不妥之感。 但对于以法治国的大秦来说,这是不能接受的结果。秦律讲究“法不阿贵”,一切皆以法而断,反对“释法术而任心治”。而象刑恰恰是“释法术而任心治”的典型,自不可宥。用象刑替代实刑,在秦国也有,但却只能以爵抵罪,而秦国之爵,乃是对秦国有重大贡献,甚至卖命之后的一种补偿。以爵抵罪,其实也是以命抵罪。 法家治国,首重执法,讲究有法必依,执法以律法为依归,若有律法未明之处,只能由一定级别的官员以法家理论来明确,不允许以儒家经义直接判案。而此案的问题,就在于当地官员引用儒家经义,将已定之案用象刑来执行。 离轩立即作出决定,对此案进行重议。此案对于在新并入版图实施秦律,具有重大意义。 听闻监御史大人要重议此案,当地官员无不诧异。此案经过多次讨论,并有“专家”进行了研讨,而各位官员也确信此案的处理过程,并无徇私枉法。因此,监御史大人重审此案,到底是哪里出现了问题,他们都没有数。 不过,这位大人到任以来,对秦律之精熟,释法之深刻透彻,均为众人所服。既然大人要重议,说不得其中确有不合律法之处,且看大人如何处置吧。 议事堂内,除了本地重要官员外,还有当时参与研讨的当地名儒。 离轩让令史先将此案始末道来,令史因直接参与处置此案,对此案非常熟悉,案情说得清清楚楚,到是个能吏。 离轩点点头,随后说道:“诸位能及时查明此案,并迅速确定主犯次犯,并重判元凶,可见对此案无懈怠c无枉法,本官甚为欣慰。” 众人均松了一口气,看来,离大人不会因此案而问责。 “此案之失,在于象刑运用。”离轩并不卖关子,直截了当地点出案件关键问题。 众人面面相觑,县令起身道:“大人,此案经我等精研,如此执行似无不妥,大人所言之失” 离轩看了县令一眼,沉声说道:“失在滥用象刑。” 没有等县令回应,离轩接着说道:“秦律精神,在于依法,不仅是判决依法,更在于执行依法。或可言,‘秦律无象刑’!” “秦律无象刑!”离轩之言,在场间掀起波澜。众人相互之间私语,似对离轩之言均有异议。 一位儒生站起来,拱手说道:“大人此言妄矣!象刑乃三代圣贤,体恤万民疾苦,不欲以刑加民之身,故以‘画衣裳’代残酷之刑,何能无之?” 离轩笑问:“若‘画衣裳’能绝盗杜贼,何需律法之繁?律法之行于世,其威不在于隐,而在于显,故子产铸刑书以告天下。今律法为世人所知,然若知其法而未能用其法,则法之威又何在?律法传告天下,是令世人勿犯律法之所禁,若世人知犯法可以‘画衣裳’代之,何人愿守其法?” 离轩几问,令此儒无语,本还想辩驳,但张了张口,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好一拱手坐下。 又有一人站起来说道:“大人,象刑有利于国,何不行之?” 离轩问道:“于国何利?” 其人侃侃而谈:“首利经济,为国增赋,前赵魏时本县国库收入,因赎买象刑而占据约半;次利黔首,免去斩足去首之刑,家无残疾之人,民无诀别之苦;三利教化,使民知国君之德厚恩隆” 离轩等此人说完,扫视四周,沉声道:“废法度而求经济,是国以法谋利矣;免重罪而求利民,是利贼而害民矣;因刑轻而示恩重,是以法布恩c因私而废法矣。尔等只见施害者之利,可曾想过受害者之苦?杀人者不死,伤人者不刑,不过惠暴而宽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九十七章 怒不过夺 象刑不刑,乃“惠暴而宽贼!”此语一出,四座皆惊。 儒生沉默片刻,道:“然则象刑乃圣人之治” “汝既言圣人之治c儒家之言,本官就与汝说说荀卿之至理。”离轩不再给他机会,打断这位腐儒,“荀卿曾言,若象刑为治,人不触法,则非但不用肉刑,也不应用象刑。故象刑非生于治古,而乃起于乱今也。乱今之刑,有何利于国?德不称位,能不称官,赏不当功,罚不当罪,是为不详!” 荀卿为世之大儒,其对象刑的批判,深刻入理。离轩以大儒之言驳腐儒之理,令儒生无言以对。 “赵用象刑,而国破焉;大秦用法,而国愈强。孰乱孰乱,岂不明矣?”离轩最后总结道。 离轩一席话,在座诸人非但官员惊觉,就是那几个腐儒,也尽皆默然。沉默良久,众人都缓缓点头,认为离轩所说为是。 随后,离轩又深析秦律法理,阐述法家以法治国,对世人赏当其功c罚当其罪之理,又在这里上了一堂法治课。 说服了当地官员和众儒,离轩要求县令重审此案。 未几,重审下来,余人皆如前判,而庄彧则被判斩立决。庄彧有爵在身,按律以爵抵罪,得免一死,流蜀郡。同时判赔偿受害者家属薛氏千钱,入官五千钱。 庄氏被夺爵,荣耀不在,流放蜀地,生死难料,庄氏贵族嫡系一脉,就此败落。此案在棘蒲引起轩然大波,众人议论纷纷,猜测此案何以反转。 “哈哈,这事问我庄老三就再清楚不过了,此事为何如此逆转,且听我慢慢道来”庄老三眉飞色舞,另两个泼皮在旁帮腔,将一出贵人微服私访,少年英雄帮美人报仇的一幕说得活灵活现。 大秦风气颇开,于妇人改嫁c男人迎娶寡妇或二嫁三嫁女并不看重,两情相悦而不计较彼此所谓“名节”。因此,这一英雄美人的老套桥段,到也符合众人胃口。庄老三一众泼皮,自然知晓庄彧倒霉的关键,必是当日那位青年侠客来头不小。同时,却又胡乱猜测朱家英雄看上了美女,故而出手相帮。 “那日的猜测,果然是真的啊!而那位爷,定是一位了不起的大人物,否则如何扳得倒庄大老爷?幸好幸好,幸好没有过于得罪他啊!”三位泼皮心中极为庆幸。 庄老三正说得口水四溅,脑门上突然挨了一个指崩,一声惨叫,痛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庄老三放声大骂:“他妈的谁弹老子!” 话音刚落,后领被人抓了起来,身子腾空,这感觉一点都不陌生,前段时间刚刚品尝过这味道。 庄老三一下子想起一个人来,吓得魂飞天外,放开捂住脑门的手,侧脸一看,不是朱家又会是谁? 庄老三人在空中,手却不闲着,啪啪直打自己的脸:“爷,是小人嘴贱,是小人嘴贱!” 围观众人,除了当日两泼皮外,都有些傻眼,这庄老三平时可是不好惹,出了名的滚刀肉,怎么今天脑门挨了一下,却不找那人麻烦,反而打起自己嘴巴来了?莫不是脑门挨那一下被打傻了? 朱家嘻嘻笑道:“你这小子到是乖巧,好了,别打了!”把他放到了地上。背着手向小巷深处走去。 庄老三快步跟上,向朱家深揖,比之当日更加恭敬。这时脑门上那疼劲已过去,脸上媚笑,看得朱家一身恶寒。另外两个泼皮也屁颠颠地过来向朱家请安。 “大侠找小的有何吩咐?”庄老三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位远房叔叔已经定论的铁案,被这位爷给翻了过来,显然这位爷能量比庄彧大得太多了。 “没什么事,就是心情有点不爽,出来走走,到是见到你们在这里嚼舌根。”朱家眼睛一瞪,妈的这三个混蛋,还以为是给我扬名?这是把我朱家想成什么人了? 三人脑袋一缩,心想庄彧都已经倒霉,还有什么事让这位爷不爽呢?庄老三心思活络,突然想到薛氏,“莫不是薛氏不同意?” 庄老三眼珠一转,向朱家说道:“小人有一计,可让大侠身心从此舒畅,不再烦恼。” 朱家十分惊异:“你小子知道我的心思?” 庄老三嘻嘻笑道:“男人嘛都懂的!”两个泼皮也一脸奸笑。 朱家还没反应过来,庄老三又道:“那薛家小娘子” “住口!”结合刚才这几个泼皮的大吹法螺,朱家这才明白庄老三的意思,这泼皮以为自己对薛氏有意,是想出点主意让自己得手? “这几个混蛋真是敢想,我朱家是那样的人吗?”朱家心底微怒。 朱家心情不佳,根本就不是为了薛氏,而是因为庄彧所受惩罚没有达到自己的想象,是以不快意。 在判决出来后,朱家第一时间就找到离轩,表示对这样的恶霸,流蜀郡实在太轻了。何况,朱家曾去过蜀郡,在他看来,那里根本就不是什么苦寒蛮荒之地,而是一个天堂。自秦昭王时期蜀郡太守李冰修建都江堰后,千里平原水旱从人,美食遍布,人杰地灵,更兼景色秀丽,堪称关中外另一个天府。把这种恶霸放在那里去享福,这还是惩罚吗? 但离轩劝道:“秦律有以爵抵罪的规定,免其一死,流放三千里外,已属重判,并无不妥。”离轩说道,以爵抵罪,看似对受害者不公,其实是对有爵者之前贡献的一种肯定。通过这种方式,激励民众为国多作贡献,这也是一种法律手段和治国策略。 朱家冷笑道:“庄彧不过旧国贵族,哪里为秦国作出了什么贡献?” 离轩叹道:“既已重新授爵,爵位就要一视同仁,而不能因其非原始授爵便给予不同对待。律法之行,在于平等实施,否则治国必乱。” 朱家甚怒,称此贼不死,实是有伤天和。 离轩沉默良久,对朱家说道:“怒不过夺,喜不过予,是法胜私。作为监御史,不能以个人好恶而在量刑上进行摇摆,虽有雷霆之怒,也不能超越律法的规定过份处罚。此事只能如此,多给受害者家属一些帮助吧!” 正因庄彧被免一死,朱家才甚是郁闷,出门散散心,遇到庄老三几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九十八章 别让破鞋污了脚 庄老三等人以为朱家是为了美人才扳倒庄彧,让朱家颇为恼怒。知晓此事之时,朱家甚至不知道二娃是薛氏之子,完全是凭借着心中的侠气,惩奸锄恶而已,却被泼皮以救美而传“美名”。 三泼皮心中惴惴不安,不知朱家为何不喜。 “走,带我去那位庄大善人家附近转一转。”朱家出来也没带人,既然遇到了,就让三个泼皮带带路吧,顺便也可问一问一些情况,在这片地头上,这些地头蛇是很好用的。 “乐意为大侠效劳!”三人虽然敬畏朱家,但心里还是非常愿意多与朱家接触的。多和这位大人物接触,说不定就会得到些好处。话说回来,就算得不到好处,在那些泼皮面前也总有吹牛的本钱嘛! 行至西城,庄老三等向朱家介绍庄彧的产业,确是庞大无比,几乎半城都与他有关。 “此人到是很能干啊,积攒下如此庞大的产业。”朱家赞道。 “嘿,不过是依靠权势巧取豪夺罢了,连自己宗族的人都不放过,产业能不大吗?”庄老三撇嘴道。 “这也是本事!”朱家笑道。 庄老三口中“是是”连声,心里却不置可否。 “小人这位远房叔叔手段毒辣,不过像直接当街打死人的事还是很罕见。一般来说,他喜欢让他想对付的人吃上官司,最终达到霸占财产的目的。如果比较顺利地达到了目的那也罢了,若是不如他意,吃官司的人常常莫名其妙死掉。”庄老三继续说道。 “何以知晓是他下的手?官府不处理他吗?”朱家奇道。 “原本好好的,但吃上他陷阱下的官司,却莫名其妙死了,和他没关系谁相信?但是,又没有什么证据,每人都有死的正当原因,或者遇贼,或者病发,或者失足淹毙能奈他何?”一个泼皮接过话来。 庄老三道:“甚至有一次,有一个人吃了官司被判流刑,在被流途中,为一位游侠所杀。人人都知有问题,但谁也指不出他的问题。” “是啊是啊,这次庄大老爷终于被流蜀郡,棘蒲可以清静十年了。”另一个泼皮看了看庄府紧闭的大门,大着胆子轻声应和了一句。 “这个庄大老爷还真是不简单啊!”朱家听得啧啧连声,突然脑中灵光一闪,沉思片刻,抬头哈哈大笑起来。 三个泼皮不知朱家为何发笑,也不敢问。 朱家从怀中掏出一袋钱,随手甩到庄老三手中:“赏你们了!以后不要欺侮穷苦人,大家都不容易。” 此时的朱家一扫脸上阴霾,神采飞扬,豪气干云。内心已作出了一个重大决定,于是在三个泼皮的惊喜与愕然中,扬长而去。 朱家出城后往薛庄方向大步走去,目的地正是薛家。 薛氏正在给二娃梳头。 庄彧打死薛老汉一案重审,庄彧被流往蜀郡,并赔偿薛家千钱,因薛家后人只有薛氏和二娃,这笔钱自然交到了薛氏手里。有了这笔钱,母子二人的生活显然会得到极大改善,至少不会有受冻挨饿之虞了。 薛氏自然知晓,必是朱家为其讨了公道,几日来常常叮嘱二娃,必须一生记住朱家之恩。二娃每每重重点头,他不但要记住朱家之恩,而且还暗下决心,要成为一个如父亲和朱家般的汉子,不求扬名天下,只求惩恶扬善。 敲门声传来,薛氏躲入内堂,二娃前去开门。近日来,不断有远房亲戚前来走动。其中多数人都想打薛氏那千钱的主意,少数人则看到已有庄彧的威胁,劝薛氏改嫁,以图在其中得到好处。母子二人此后生活就靠这千钱保障,薛氏自然不会轻易松口,因为并无改嫁之意,也没有答应任何人,得罪了不少亲戚。 大门打开,二娃眼中闪过一丝厌憎,但还是乖巧地招呼:“舅舅来了,请屋里坐。” 来人衣衫脏乱,眼角还有眼屎,咧嘴一笑,一口黄牙露出唇外,显非勤快之人。眼珠往院内一扫,问道:“二娃,你娘呢?” 薛氏听到声音,走出内堂,招呼道:“四哥,我在家呢,有什么事?” 来人跨入院内,眼睛四处乱转,笑道:“妹子,还是昨天那事,曹老爷让我来问问妹子,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薛氏淡淡回道:“四哥,昨天妹子已经很清楚地说过了,妹子不想改嫁,就带着二娃过这辈子了。” 来人神色变化,说道:“妹子,不是四哥说你,现在你用不着怕那庄大老爷了,你不找个好人家改嫁,孤儿寡母的这日子怎么过?”此人受人之托前来说项,如果谈妥有一笔大大的好处,是以不遗余力劝说薛氏。 “我们母子怎么过不劳四哥操心,这几年不都过来了吗?”薛氏表情冷了下来。这几年母子日子过得艰辛,但并不见这些亲戚接济,受人欺辱也不见他们来出头。如今眼看着有那么点好处,就个个都粘了上来,这算什么事? 来人有些尴尬,但还是继续劝道:“这不是大家日子都不好过嘛现在有这么个机会,妹子应该把握住啊!给曹老爷做个妾,是好多黄花闺女都想的好事,你一个死了丈夫的人,能进那道门还有什么可以挑剔的?” “我不挑剔,只是不愿意!”薛氏有些恼了,“四哥如果没别的事,小妹就不留四哥了。” “哟哟哟,一双破鞋,还给老爷我拿捏起来了!”一阵阴阳怪气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紧接着一个肥胖的身体迈进了家门。 来人衣着光鲜,眉毛稀疏可数,眼小鼻孔大,挺着肥硕的肚子,迈着鸭子步,一路行来,身后脚印形成了两条平行线。身后跟着一个长随,手上提着鸟笼,一对金丝鸟在里面窜上窜下。 二娃舅舅躬着腰过去,谄媚地见礼:“曹老爷来了,小人给你请安。” 薛氏心下厌恶,也不见礼,侧身淡淡说道:“妾身一双破鞋,确实不值得曹老爷费心。还请曹老爷离开,不要让破鞋污了曹老爷的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九十九章 朱家喜当爹 曹老爷脸色一变,阴测测地说道:“纳你为妾,是老爷我给你的恩赐,你还以为自己长得漂亮点就真把自己当宝贝了?” “妾身低贱,哪能受得起曹老爷的恩赐。”薛氏人虽温柔,但心下却已甚是愤怒,气息微乱。 “曹老爷如此抬爱,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你怎么如此给脸不要脸!难道你还和以前一样,靠和人淫乱获取钱财?”二娃舅舅看不下去了,对薛氏喝道。 薛氏猛然转身,盯住二娃舅舅:“四哥,小妹要脸也好,不要脸也罢,与四哥毫无相干。小妹与人淫乱,卖的是自己的身子,没有抢人没有骗人没有落井下石,还用不着四哥来教训。如果四哥觉得这是天大的福分,你把自己嫁过去不就得了?” 说着这话,薛氏胸前轻轻颤抖,显是气得不轻,眼中一泓清水,泫然欲滴。 二娃舅舅被呛得开不了腔,曹老爷一看他那样子,听了薛氏的话,被恶心得不行。 “你们这些坏人,只知道欺负娘亲,欺负我,滚出我家,我家不欢迎你们!”二娃早就对这两人不满,此时看娘亲的样子,虽然不懂什么是淫乱,但也知晓不是好话,娘亲在自己眼前被欺负,哪里还忍得住。 二娃冲到曹老爷面前,用力把曹老爷往外推。这曹老爷空有一身肥肉,脚下却甚是虚浮,被二娃一推,立时摔倒。屁股着地,顿时哎哟连叫。 二娃舅舅急了,怒骂道:“小杂种还敢行凶!”过来给二娃一巴掌,二娃一个小孩子,哪里受得住这一下,被扇倒地上,嘴角浸出血来。 薛氏惊叫一道,扑过去扶起二娃,看二娃没有大碍,泪如泉涌,母子俩互相依偎,眼睛怒视曹老爷等人。 二娃舅舅心虚,赶紧回头和长随一起将曹老爷扶起来。 曹老爷揉着屁股,大声叫骂:“打死这个小杂种,这贱人也一起打!” 长随应一声,便向薛氏和二娃走去。薛氏将二娃护在身后,心中悲苦。 “你们欺负娘亲和二娃,叔叔知道了收拾你们!”二娃稚气的声音中,没有害怕,只有仇恨。 长随顿了一下,大概也是听到过街上的传闻,有点犹豫。 曹老爷跳脚骂道:“曹保你怕什么,这贱人的姘头而已,岂会为她出头!” 曹保不再犹豫。然而,他才刚迈出一步,就觉得后领被人拎住,接着就腾云驾雾般往后飞了出去,撞在曹老爷身上,曹老爷这一下摔得更狠,惨叫连声。 二娃舅舅则被一巴掌扇倒在地上,口中鲜血直流,一口黄牙掉了半边。这还是来人手下有数,否则一巴掌可以扇死他。 “叔叔,叔叔!”二娃惊喜地叫道。薛氏看向那个身影,如同背靠一座大山,心下一松,一下子踏实下来了。 来人正是朱家。朱家刚刚才到,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听到了曹老爷指使下人打人时的骂声,又看到二娃半边脸红肿,嘴角流血,心中怒气勃发,出手颇重。 “哎哟你敢打老爷我”曹老爷倒在地上,边呼痛边骂朱家。 朱家向二娃一笑,回头向曹老爷走去,脸色冷了下来。 曹老爷看出不妙,叫道:“你想干什么?想行凶吗?来人啊!” 朱家也不搭话,一脚将他身上的长随踢到一边,左手揪住曹老爷的领口将他提了起来,右手啪啪连声,将曹老爷的嘴打得如同猪嘴。 曹老爷说话都不利索了,眼神渐渐恐慌起来,这人很面生,却如此强势,看这样子,杀了自己也有可能啊! 好在朱家没再继续,左手一顿,又将曹老爷屁股顿在地上,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们听明白了,二娃是我义子,以后如果再欺负他们,休怪我手段狠辣!滚吧!” 他也不想听这些人为什么来这里,为什么要欺负薛氏母子,那些都不重要。 曹老爷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你你敢打我,我报官抓了你!” 朱家凌利的目光直射曹老爷,曹老爷心中一激灵,不敢再开口。 朱家忽然笑道:“滚吧,我叫朱家,要报官就赶紧去,我在这里等着。” 曹老爷等狼狈地走后,薛氏带着二娃过来见礼,眼中充满感激。 朱家有点手脚无措。他不是没有见识之人,不说别人,身边萝嬴c李如依c乌霜c凝香等人都堪称绝色,不下于薛氏。在这些人面前,他谈笑风生,机灵搞怪,哪会有什么顾虑。但在薛氏面前,他却总是觉得放不开手脚,很不自在,大概是因为要收二娃为义子,不知道怎么开口吧! “大人恩情,妾身永记于心,妾身与小儿此后为大人做牛做马也心甘情愿。”薛氏温言软语,但语气却异常坚定。 “嫂夫人勿须如此!”朱家手忙脚乱,又不好碰到薛氏身子,只能让她行礼。 “大人,贱妾不敢当此称呼。”朱家这声“嫂夫人”,让薛氏有点不敢承受。经此一事,薛氏早已明了,眼前这位青年,是离大人身边的重要人物,这等人物高高在上,此次承受了天大的恩情,哪还敢高攀。 朱家定了定神,正色说道:“我欲收二娃为义子,未知嫂夫人是否同意?” 薛氏惊讶万分,刚才朱家与曹老爷等人所说的话,她当然也听到了,但只以为是朱家的随口一说,哪里敢当真。 “妾身低贱,哪里敢高攀大人。”薛氏心下惊讶,稳下心神回道。 朱家道:“二娃有任侠之质,又心地良善,我很是喜欢。” 薛氏还待再说,二娃已喜滋滋地向朱家跪拜下来:“二娃拜见义父!”端的是机灵聪明,乖巧伶俐。 二娃叩头不止,朱家哈哈大笑,连说“够了够了”,将他扶了起来。对薛氏笑道:“嫂夫人,二娃已经决定了,这次可由不得你了!” 薛氏摇头微笑,宠溺地摸了摸二娃的头:“顽劣的小子,以后有得你义父头痛了。”心下也是非常欣喜,二娃有这样一个义父,以后是不会让人欺负了。而二娃的这位义父看其行为慷慨任侠,与前夫也颇多相似气质,令薛氏略有些失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一百章 还施彼身 二娃目前还没有大名,薛氏当下请朱家赐名。 朱家瞠目,他还真没想过取名的事,骤然间不知所措。 薛氏抿嘴而笑,朱家更是尴尬。有心回去请教离轩和南门榀,又见二娃眼巴巴地看着,哪能等得了。 朱家苦思良久,下定决心道:“二娃排行第二,就名仲吧!” 二娃跪下谢道:“谢谢义父赐名,二娃从此有大名了,我叫田仲!” 此番结缘,他们谁都没想到,这父子二人,竟然成为秦汉间最负盛名的两大游侠,甚至入《史记》被太史公所赞赏。此为后话,暂且不表。 朱家与田仲确定了关系,与薛氏的交流就自然了许多。既然是一家人,又是朱家收子的大好日子,朱家就留下与母子二人吃了午饭。 席间,田仲的话特别多,不停地向朱家问这问那,朱家有问必答。亏得朱家天生没个正形,田仲许多稀奇古怪的问题,他都总能找到答案,只是不时把田仲逗得乐不可支。 看着这一对活宝,薛氏脸上漾着微笑,觉得无比安心。 一阵敲门声打破了短暂的温馨宁静。 田仲将门打开一条缝,又马上关上。门外传来焦急而又含糊的声音:“二娃,二娃,给舅舅开门。” 田仲没有理睬,气呼呼地回到屋里。 听到外面的声音,既然舅舅来了,那曹老爷应该也来了。 薛氏眼里略有些担心,朱家却夹了一筷子菜放在嘴里,慢慢嚼着,然后对田仲笑道:“你让他们进来吧!” 田仲虽然对那些人很是仇恨,但对朱家的安排却没有丝毫违背,轻轻应了一声,又出去打开了大门。 果然,曹老爷一行都站在门外。曹老爷嘴巴消了点肿,但还是肿胀得厉害,见到田仲,脸上的肥肉将眼睛挤成了一条缝,呲牙想笑,却牵扯得伤处剧烈疼痛,开口就变成了哼哼叽叽的声音。 曹老爷身后多了几个人,田仲一惊,还以为他们带人来报复,却发现他们手中没有带器械,而是都抱着木盒子。 “二娃,先晃(放)我们正赤(进去)吧!”田仲舅舅脸色谄媚,没有田仲开口,竟是没敢进门。牙齿漏风,说话也大舌头了。 田仲心中大快,哼了一声,侧身让他们进去。 曹老爷一行进了门,让长随等站在院内,与田仲舅舅进堂屋。朱家仍自己吃着菜,并未正眼看他们。薛氏则已入内室,这里已有男人做主,她不用与这些人照面了。 “大大大大人寨寨寨(在在在)寨(在)下前来请坠(罪)!”曹老爷说话已无先前的尖酸和伶俐的口齿,边说边擦去额上的汗珠,也不知是热的还是怕的。 离开薛氏家后,曹老爷愤怒之余,想带人来把朱家等人给收拾了。但田仲舅舅有些惧怕朱家,便说去报官,让官府收拾朱家又能报仇又没有风险。曹老爷听了进去,便去找了与自己交好的狱掾,让狱掾去抓人。 狱掾原本想将人抓来审问一下,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毕竟曹老爷三人被打是事实,从律法上来说,先抓人没有什么问题。不过,在行动之前,无意中问了一下此人的形象,立时大惊,再问知否此人姓名,曹老爷记得临走时朱家的话,马上说了出来。 狱掾立马转身,解散了将要出发执行任务的队伍,让曹老爷惊异莫名。 狱掾曾几次见过朱家,知晓此人乃离大人身边红人。告知曹老爷后,曹老爷才知这位爷是轻松让庄彧流蜀郡的主,立时面若死灰。自己虽有爵位,但与庄彧相比都颇有不如,朱家要收拾自己,还不是一句话的事。看来,街上传闻此人看上了薛氏是真的,薛氏有了这棵大树,哪是自己能够打主意的! 大惊之下,向狱掾苦求保全之道。狱掾说道:“若是这位大人出的手,那么此事肯定是你理亏在先,就不要有什么幻想了,想办法让这位大人不再生气吧!这是唯一的路子。” 正是如此,曹老爷急急回家准备,他也够狠,知晓朱家这样的人,一般东西也看不上眼,便将家里珍藏的一些宝贝拿了出来,虽然心痛也顾不上了。要是这一劫过不去,这些宝贝放这里给谁用? 朱家终于放下筷子,抬头看向曹老爷,也没兴趣玩嘴皮子。咱的嘴皮子利索,是和朋友们吵架用的,你这等人,哪里值得展示咱的才华!哈哈 曹老爷对上朱家的眼神,身体一哆嗦,转身向外叫了一声:“拿进来。” 几位长随抱着盒子进了正堂。曹老爷刚要开口,朱家抬手止住,轻笑道:“我知道你的来意了,我这人好说话,把东西放下,你们可以走了。但是以后,你们应该知道怎么做!” 随即叫道:“田仲,送客。” 曹老爷等人还在想谁叫田仲的问题,却见二娃已向朱家答道:“是,义父!”声音响亮,显是能在这些人面前抬起头来,舒畅之极。 曹老爷一行小心地告退,心中暗想:“有这样一位大神罩着,谁还敢惹!” 官驿内,离轩听朱家收了义子,表情古怪。再听得朱家给孩子取名为仲,不由叹道:“小猪啊,你真是辜负了大墨者的希望,大墨者如此才华,却教出一个连名字都不会取的弟子。” 朱家微微脸红,这名字确实简单,排行第二为仲,田仲,其实就是田二,这名字,确实不怎么样。 “简单怎么了?一叫就知道是田家的二娃,再说了,农村小孩子,这样的名字不更好养嘛!”心里怎么想是一回事,但嘴上肯定不能输了。 离轩一笑了之。朱家已经说明,让离轩自己先回邯郸,他要在这里教导一下这个义子,如果可能,会让他接过自己衣钵。 数日后,离轩尚在半路,却接到棘蒲来报,庄彧在流蜀郡的途中,在云梦山附近被一位游侠所杀。游侠杀死了庄彧,却说是因和庄彧为仇家,此事只关私怨,并没对押送庄彧的人下手。 离轩略一思索,脸上现出恼怒之色,暗骂道:“简直胡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一百零一章 仍是贵族之世 朱家回到了邯郸。不过,在离轩面前,似乎有点心虚,又有些期待。 晚饭后,离轩将朱家叫到书房。朱家嬉皮笑脸地站在离轩面前,离轩却黑着脸。 “小猪,你没有什么解释吗?”离轩沉声问道。他回邯郸近一个月后,朱家也回到了邯郸,马上将朱家叫了过来。 朱家作出惊异状:“解释?解释什么?出了什么事了?” “装,你继续给我装。”离轩一脸鄙视。 “哦我想起来了。”朱家继续嬉笑,“你说我回来得太晚的事啊?我不是说了,要教导一下那小子吗?嘿,你别说,这小子还真是一块好料,跟我十年,我保证他成就不在你我之下!” 离轩耳根扯了扯,他要的不是这个解释,不过,田仲小子的资质还是令他惊讶。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离轩说道,语气缓和了一点,“不过,你到是捡到宝了。” “我的眼光哪有错的,嘿嘿!”朱家避虚就实,意图只谈论这个话题了。 “哦,对了,听说你对孩子他妈有点意思,准备什么时候迎过门啊?”离轩不再纠缠那个问题,转过话锋问朱家的私人生活。 朱家一阵头大,这小子是故意的,看那眼神就知道,太狡诈了。向离轩一瞪眼:“没门没边的事,轩哥儿别乱说!” “假的?不会吧?在棘蒲的时候我可就听说了,英雄救美的故事在棘蒲已经传得沸沸扬扬。现在连我府上,都有不少人知道了。”离轩没有放过他的意思。 “哎哎哎,你别乱传我的事哈,把我当什么人了?”朱家急了。 “又没说你什么不好的话,男欢女爱乃是人之常情,何必如此紧张。我看那女子本性纯善,长得又如此出众,我支持你!”离轩继续说道。 “轩哥儿!”朱家脸胀得通红,梗着脖子吼道。 离轩静静地看着朱家:“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朱家泄气,这家伙太贼了,自己被他吃得死死的,想避开这个话题,只有顺着他的意思来。 “其实很简单,我找了一个游侠做的这件事。”朱家白了一眼离轩,坦然说道。 离轩点点头:“我就知道是你干的,但我想知道为什么?” “还有什么为什么?我是那孩子的义父,为孩子报个仇而已。”朱家回道。 “报仇?我大秦律法禁止报私仇,一应犯罪行为都要经有司查处惩办,你难道不知道?而庄彧也受到了审判,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你为何还以私刑复仇?”离轩渐渐有了点火气。自己一心构建一个法治秩序,但自己最好的兄弟却背离此道,与法治背道而驰。 朱家沉默半晌,沉声说道:“轩哥儿,你真觉得坏人受到了惩罚?庄彧当街打死二人,最终却只是流放蜀郡。且不说蜀郡看似很远,但事实上几乎是另一个天堂,就说庄彧所犯罪行,如果不死,何以服人?” 离轩看着朱家,没有打断他的话。 “我与田仲交流日深,知晓他与二老的感情有多深厚,知晓他外公外婆之死,对他有多大的打击。如果如此无辜之人被活活打死,凶手却只是到另一个地方去享福,对死者何其不公,对生者何其残忍!”朱家的语气也愈发激动。 离轩长叹一口气:“庄彧的行为,已属可死之列。但其有爵在身,去爵保命,也是律法之所然。” “为什么要有这种狗屁规定?”朱家反问。 “律法关乎一国之长久,光杀不可久,自然要考虑方方面面的情况。以爵抵罪,是对有爵者之前贡献的肯定,大秦爵位,往往都要用性命来取得,自然当给其保命之效。庄彧爵位虽非为我大秦卖命所得,但既然受爵,自不能区别对待。有法必依,不能因私而废法。”离轩耐心解释。事实上,在离轩身边这么多年,这些道理朱家都懂,离轩也不过重复而已。 “轩哥儿,我知道你的理想和努力,你有你的格局和胸怀,但我达不到这个高度,我只知道‘杀人者偿命,欠债者还钱’,我看不得亲人的痛苦。现在,田仲也是我的亲人,我看不得他谈到外公外婆时的那种思念,看不得他说到庄大老爷时的仇恨。庄彧活着,我就不快活。”朱家说了这番话,心中似是轻松了许多。 “不久前,你在棘蒲说‘杀人者不死,伤人者不刑,乃惠暴而宽贼’。我非常感动c震动,也一直记在心上。但既判死,却又免死,无论如何,仍是杀人者不死。流放了一个庄老爷,却仍有无数个老爷骑在黔首头上。你知道吗?如果不是我,田仲母子如今会凄惨地活在曹老爷的阴影之中。当日,我并没有对曹老爷做太过火,只是打了他几个嘴巴。因为我知道,如今之世,仍是贵族之世。”朱家继续说道,并将当日薛氏家中发生的事详细地说了出来。 离轩默然,随即幽幽说道:“此也正是我想要除去的不公平,待天下一统,万事以法为准,贵族之弊当可徐徐除之。” “受害人等不起,他们不能等几年十年几十年。”朱家说道,“当年我随师傅云游天下,他曾和我说,真正的公平是马上看得到的公平,正义不能缺席,也不能迟到。迟到的正义,有的时候对受害人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离轩摇头,朱家有朱家的逻辑,这是游侠的逻辑,自己有自己的坚持,这是法家的坚持。没有谁对谁错,或者说在各自的立场上,他们都是对的。但是,两者哪怕最终的目的一致,都是为了更加公平合理,但在实现的路径上,却仍然免不了有激烈的冲突。 看着朱家那认真的脸,离轩知道他肯定想了很多,也想了很久。 离轩轻轻问道:“那你准备什么时候走?” 朱家答道:“就这几日”突然住下口来,像看怪胎一样看着离轩,嘟哝道,“果然精似鬼,什么都被你看穿了,本想给你个大大的惊喜,真是没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 公主要当游侠 离轩哈哈大笑。自从庄彧被杀,离轩就猜到是朱家出手,于是就开始猜测朱家到底是怎么想c准备怎么办。朱家如果一直待在自己身边,两人理念不同,必然有所冲突。离轩早已猜到朱家有离去的想法。今日听朱家所言,心下更是有数,这个朱家,要追求自己的理想去了。 “小猪,庄彧此人死不足惜,我其实并不怪你。律法有定,但当此乱世,确也有未及之处。好多时候,我其实很羡慕游侠快意恩仇。但治理一国,肯定不能光打打杀杀,我的理想是法治天下,为天下人共享法治的公平,以法为侠,以法除弊兴利,惠及天下。你要理解我。”离轩诚恳地说道。 朱家恢复了一脸臭屁样:“我不理解,明明大好身手,天天拿着竹片研究,有什么好看的。我是要以武为侠,路见不平拔剑相向,把那些律法惩处不到的人给收拾了。” 离轩微笑,朱家既然已经做了这个决定,那么,就让他去做自己喜欢的事吧。他向往江湖,向往快意恩仇的远方,一直将他留在身边,对他也不公平。再说了,这个乱世可能也不会持续太长时间了,快则数年,迟则十来年,大秦当可一统天下。届时法令一统,人间不平事自可得以消除,到那时候,朱家的墨家理想实现,至于用什么方法达到的,又有什么关系呢? 说起来,法家与游侠天然是对立的,韩非对“侠以武犯禁”就颇为痛恨。不过,离轩与朱家自小相熟,彼此相知相惜,虽有理念上的差异,但他们却知道彼此的终极目的,其实都是一致的。因此,两人在一起多年,不过是互相印证自己的理想路径。 经过多年观察,朱家并不排斥法家的治世路径,只是出于一个游侠的本能,还是想走走自己想走的路,想看看自己想看的天。籍由杀庄彧一事,朱家下决心离开离轩。反正离轩剑法不逊于自己,身边又有不少高手护卫,并没有安全之虞,自己在不在,已经不太重要了。 “对了,轩哥儿,我此次准备将田仲带在身边教导,薛氏那边,还请你帮照拂一下,有你的面子,想来不至于再有人敢欺侮于她。”朱家对薛氏颇为敬重,此番也郑重地对离轩进行托付。 离轩看着朱家那认真的神情,也肃然回道:“这点你大可放心,保证你回来她少不了一根头发。” 朱家总感觉这话里有点怪怪的感觉,赶紧说道:“别想歪了,那是我义子家,我当然要关照一下。” 离轩做出茫然状:“是啊,就是因为是你义子家,所以我要帮你照拂啊!我想歪了什么?”随即故意恍然大悟,“哦你是说” 朱家有种搬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恼羞成怒,一把蒙住了离轩的嘴。过了一会儿,放开了手,两人相视片刻,哈哈大笑。 翌日,离轩将府内重要人物都叫了来,连如依和萝嬴都叫了过来,告知朱家的决定,也算是开一个“欢送会”。 “小猪,你要走了?为什么要走?是不是离轩哥哥欺负你了?到哪里去?”对朱家的决定,众人都感觉突然,同时也相当不舍。这么多年在一起共事,离轩夫妻三人和南门榀乌霜不说了,就是屠胜等人,也和朱家结下了深厚的战斗情谊。而萝嬴一脸惊讶,一连串问题直接抛向朱家。在他看来,朱家和离轩,完全是朱不离离,离不离朱,怎么会说分开就分开了? “是啊!你家离轩哥哥把我欺负得够狠,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但我不能反抗,只好灰溜溜地走人!”朱家一本正经地说道。 萝嬴疑惑地看了看离轩,离轩干咳一声,端起茶杯。这样子看起来有点不自然,似乎是心虚?还真是很配合朱家的话。 眼珠一转,萝嬴嘻嘻笑道:“小猪你又骗人,离轩哥哥才不会欺负你呢!” “怎么不会?你是被他蒙蔽了,你看看他都不敢反对。”朱家急道。 “嘿嘿,你就别再装了,你吊儿郎当的时候说的话才是真的,你一本正经的样子,保证是骗子!”萝嬴俏脸闪烁着智慧的光环,无情地揭露了朱家的真实面目。 众人大笑,皆夸公主智慧通达,连朱家这样的人精也骗不了她。 朱家收起戏谑的表情,向大家介绍了自己的出身。 “我是当今大墨者的弟子” 除离轩和南门榀外,众人皆惊。一直以来,大家都很奇怪,朱家如何有如此高超的剑术,原来他竟是大墨者的弟子。那位大墨者神龙见首不见尾,天下处处都有他的传说,一手剑术已臻化境,数十年前就被誉为十大游侠之首。有这样的师傅,朱家的剑术就有了出处了。不过,不知道朱家何以会有如此机缘? 朱家将儿时被大墨者带走的情形与大家分说,众人恍然大悟。 “我和师傅走遍天下,学到了他的剑术,学到了他悲天悯人之情,却也学到了他吃遍天下的口味和看遍天下的眼光”朱家将他与师傅云游四海时的往事一桩桩说出,既包括仗剑行侠时的快意,也有独览胜景和各地独特风味的留连,而各地不同的人情风俗,更是异彩纷呈。 跟随大墨者的十年,是朱家“三观”形成的关键时期,大墨者的学问没有学到多少,但大墨者的情怀却深入其骨髓,仗剑江湖行侠义,吃遍天下慰五脏,几乎成为朱家一生的向往。如果不是回乡遇到离轩,现在的朱家,在江湖上的名声恐怕会更显。 但与离轩在一起的这几年,朱家算是居庙堂之高,深入了解了秦国法治天下的内核,能够站在更高的定位上看待天下不平之事,让他在豪侠之中增添了理性的光辉。这又是仅仅处江湖之远所不能企及的高度。 如今天下大势已可一眼看穿,朱家也想在天下一统之前,实现自己独闯江湖的理想。 众人多理解朱家的想法。萝嬴听着朱家讲述的江湖奇事,想起自己从咸阳一路行来的惊险刺激,眼中流光溢彩。 “小猪,我支持你,对了,把我带上呀,咱们一起去闯荡江湖,扬名立万!”萝嬴跳起来,激动地挥舞着双手。 却见场间众人表情凝固。 离轩一脸黑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 监军 公元前224年,秦王政二十三年,秦王起用老将王翦,使其攻楚。王翦厚索财物地产,领兵攻楚,大败之,擒楚王负刍。秦王因破强楚,大喜,巡于楚都郢陈(郢为楚都通称,郢陈即陈)。 项燕立因樊於期一事被逐郢的原秦相昌平君为楚王。越明年,王翦c蒙武领兵攻楚,大破楚军,昌平君死,项燕自杀。项燕之孙项籍(项羽)此时不足十岁,却已现无双勇武,兼智略过人。项梁保护侄项籍至吴中避难。 普天之下,唯一可略阻秦军的楚国至此灭亡,所余燕c代c齐,已不足为惧。 公元前222年春,咸阳发来急报,传至王贲处,王贲一看,哈哈大笑。 “走,到离监御史那里去一趟。”王贲叫上亲卫队,跨马往离轩府中驰去。 门房远远看到王贲过来,急急知会离轩,离轩迎来,高声道:“将军今日怎么有闲情到寒舍了?快快请进!” 王贲性急,与离轩并肩进府,边走边说:“离兄弟,看来咱哥俩挺有缘分啊!” 离轩不解:“能在一郡共事,当然是有缘分了,将军为何突然说这事呢?” 王贲哈哈一笑,说道:“我可不是指在邯郸共事,而是咸阳来人了。” 离轩脚步一顿,转头问道:“此事和我有关?” 王贲点头,丝毫不卖关子:“大王诏令,以贲为将军,以兄弟你为我大军监军,寻机攻燕c代。” 离轩惊讶,转念一想,已明其中玄机。 如今天下大势已明,大秦统一天下只是时间问题。大秦军功之赏无以伦比,要封侯拜将,没有天大军功几无任何可能。离轩虽职位不低,但爵位却并不高,如今不过右庶长而已。若要有更大进步,爵位不提升并不好安排职位。当然,作为大秦驸马和李斯弟子,秦王可以给特别关照,但毕竟不如实打实的军功来得服人。 灭国之功,可算是天大的功劳。目前,最强大的楚国已灭,跟着王贲赶最后一波,自是秦王和李斯提携离轩,要委离轩以重任的前提。 秦王的诏令中,并未免去离轩现职,而是在领现职的同时,兼领王贲军中监军。 监军一职,可谓轻可谓重。一般而言,监军者职位爵位均远较将军为低,比如此时,离轩不过右庶长而已,而王贲灭魏后,已是大庶长之尊,离封侯仅一步之遥,两者相差了七级。但是,监军一般又都是王室亲贵,出身尊贵,在秦王面前说得上话,所以对将军能够形成极大的制约。离轩就是秦王的女婿,可以直接和秦王讨论亲疏c评价好恶,自然为将军所忌。因此,在军中二者的关系,明面上虽然军事上将军作主,但事实上重大的军事行动,将军作决定后,必须要监军知晓并同意,否则大军就会难以正常行动。 但监军责任却很是重大,主要是监督军中包括将军在内的高级将领,并负责大军粮草调度,兼领军法。从离轩与秦王的关系c精通律法,并与王贲有实质性同事关系的角度来说,王贲大军监军一职,到像是为离轩量身定做。 此时,邯郸郡经过数年整肃,各司运已基本符合秦律相关规定,基层治理体系基本建立,已成为稳定的后方和有运作效率的进攻前沿。离轩将秦律贯彻于赵地的任务,应当说在形式上完成得不错,至于理念上的差异,就不是区区数年可以改变的东西了,这需要经过长期的磨合c冲突与消融。 离轩也感觉到,邯郸郡内秦律的实施,普通老百姓非常欢迎,而旧贵族则比较抵触。这也能理解,秦律的目的是发展耕战,促进农业的发展,不光对国家有好处,农民更是直接利益获得者。更关键的是执行上,按照秦律的要求,对贵族和官员的限制非常大,在执行秦律方面,更是强调一体执行,不分贵贱。 而秦律中让农民有直接进入贵族等级的奖赏条款,更是从根本上瓦解了贵族c特别是世袭贵族高高在上的优越感,贵族不再是贵族的垄断之物,而是一条所有人都可能的改变自身命运的上升路径。 数千年来,世人皆以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是陈吴自底层发出的惊世宣言,事实上,这一理念正是秦律经过百年孕育灌输形成的结果。没有秦律给底层民众上升的希望,再过千年,恐怕也不会有人能呼出这样的口号。这是法家的巨大贡献。 也正因如此,贵族对秦律是有抵触的,秦律触及了他们的根本利益,没有了身份上的优越性,身份所附着的利益被底层民众所稀释,他们不再如以前一般,有着在这片土地上的超然地位,自然不太甘心。 有看不清形势者,已悄悄与代地联络,意图联系反攻或迁往代地。在此期间,不少旧贵族因此被查抄。 邯郸郡的渐渐稳定,让秦国的统一之路越加平坦。楚国已灭,东方大国唯余齐国,那么,把燕国及赵国残余势力代国彻底消灭,自是目前的正常操作。 离轩向王贲拱手笑道:“今后就要将军多多照拂了。” 王贲一摆手:“兄弟何出此言?你是监军,对某之决定有否决之权,咱哥们要亲密合作才是。” 王贲为王翦之子,在王翦的教导下,既有卓越军事才能,又深谙自保之道。王翦领兵攻楚之前,曾大肆向秦王索取财物领地。 王贲不解,问老父此举会否激怒秦王?王翦笑道:“秦王性多疑,我父子有灭国之功,也有灭国之能,双双统兵在外,秦王岂能不惧?今厚索财物,恰恰能令王上消除疑虑,知晓我等只为钱财,不为权势,则可放心让我等统兵,我等也方可放心与敌一战。战之事,君疑为将之大忌,消除君疑,乃用兵者第一要务矣!” 王贲大悟,此后自是对秦王女婿离轩高看一眼。监军本非常设,而是作为秦王替身监视军队,作为一军之领,一般都不愿有监军掣肘,何况这是秦王表达疑虑的一种表现。但是,王贲在得知自己大军由离轩监军后,知晓离轩脾性,自己也与他多有交情,故而不忧反喜,也愿给离轩多一些尊重。 “将军言重了,离轩于军事一道并不熟悉,大军行动还得靠将军一力承担。”离轩果然恳切地回道。 王贲心下甚喜,当晚便留离轩府中畅饮,微熏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一百零四章 灭国之功 夏日,军帐外刚刚下了一场阵雨,积水成溪,汇流到旁边的小河之中。离轩在中军帐内,阅看李斯以密钥传来的密信。 三个月的军旅,离轩眉眼之间平添了刚毅的铁血之气,无形中更增威严。毕竟执掌一军军法之监军,对军中将士来说,许多时候比大将军更令人畏惧。在这种位置一段时间,气场自然会非常强大。 离轩随王贲大军,刚刚东进辽东,将燕王喜掳获,燕国广大的地域,尽归于秦。虽然这个季节经常降雨,道路泥泞难行,但大军上下士气高昂,王贲与离轩商议之后,回师之时,再度北上,欲一举横扫代地,将赵国残余势力尽数歼灭。 秦王发来诏书,对王贲c离轩大加嘉勉,离轩更被赐右更之爵,连升三级。王贲暂无可升,再升就得封侯了。收到秦王诏书,王贲特令扎营,犒赏三军,为离轩庆贺。此时已是三天,于今日又收到李斯来信。 李斯在密信中,分析了天下大势,通过各种手段获知齐国的动向,断言灭国之军,不会是刚刚灭楚的王翦军,而会是灭燕代后的王贲军。而李斯在其中所告离轩的密事,让离轩既惊且佩,暗叹李斯如此大才,秦国岂能不强。也复为各国悲哀,有这样一个对手,无论如何努力,也只能以灭亡来成就他人的盖世功勋了。 “孟槁,你进来一下。”离轩向帐外叫道。 一个二十多岁,唇下有微须的青年军官进入帐中,正是孟槁。 说来也巧,在王贲c离轩整合各路大军之时,孟槁所在军按照要求轮换,被调配到王贲c离轩大军中。此时的孟槁,早已积功赎免了父亲之罪,并赎回了母亲。不光如此,孟槁戍边中也算是拼了命。得益于离轩“临时抱佛脚”,那一年练拳练剑打下基础,在军中成长迅速,颇得上级赏识,十年下来,已是二五百长,即千人。 到王c离大军后,离轩将其部调整到身边作为亲卫营。屠胜等作为贴身亲卫队仍然不变。 “大人,末将在此,请问有何吩咐?”孟槁进得帐来,向离轩抱拳作礼。一般来说,文官监军,众军士仍称其为大人,若是武将监军,则多称呼将军。 “在此就我二人,就不必公事公办了。”离轩挥了挥手,笑道,“叫你进来,是有一事可能要你早作准备。” 孟槁一笑,没有多话。在军中十年,他已经习惯了军中上下级的关系,离轩作为监军,更是一切要以军法为度,虽然心中和离轩亲近,但礼不可废。 离轩铺开两块木板,组成了东北部疆域地图,招手让孟槁过来。孟槁知有秘要军情,迈步向前,细细观看地图。 “你来看看,如今我大军走势如何?”离轩手指在上谷(今北京房山周边)一带,“此为我军目前所在位置,后续会有何变化?” 孟槁细细思索,谨慎答道:“我观将军与大人之意,当是西行入代,扫灭赵公子嘉。” 离轩赞许地点了点头,说道:“代地不足为凭,大军开拔,只须数日即可将代地尽灭。然而代地一灭,又当如何?” 孟槁目光在地图上一寸寸扫过,不时沉思。往下游离时,缓缓摇头。 离轩又拿出两块地图拼在下方,含笑看着他。 孟槁眼眶突然一缩,惊道:“南下!” “南下如何?”离轩笑问。 “灭齐!”孟槁沉声道,心下既震惊又兴奋。灭国之功,是每个军士无法抵抗的诱惑,此番虽然灭燕,但燕国早已被打残,谈不上什么成就感。齐国不一样啊!齐国经济强盛,人民崇尚武力,技击精妙,为天下三强之一。如此一个完整的大国,若能参与其中,自是可以吹一辈子了。 离轩哈哈大笑,说道:“看来小虫儿在军中十年,还真没有白搭!” “可是,为什么不是王翦大将军东进呢?”孟槁疑道。 离轩详解道:“王翦将军灭楚之后,兵势强盛,齐国震恐,陈重兵于西面,封锁边界出入。若进行强攻,伤亡必大。” 孟槁若有所思,缓缓点头。 “而且,齐国向来经济繁盛,文化昌荣,大王与廷尉仁厚,不忍令齐地涂炭,故欲令我军南下,形成夹击,以雷霆之势使齐放弃抵抗,或一举灭齐。”离轩继续解释道。 孟槁想了想,问道:“王翦将军东进相逼,王贲将军与大人挟灭燕代之势南下,齐国势难相敌。但是,要说齐国能顺应天命,恐怕很难。” 离轩笑道:“这就是我叫你进来的原因了。” 孟槁凝神细听。 “你做好准备,与我一同先行南下”离轩将意图与孟槁细细道出,听得孟槁又是惊讶,又是兴奋。 不过,听完之后,孟槁冷静下来,还是摇了摇头。 “轩哥儿,此事太危险,你不能去!”不再称呼离轩“大人”,孟槁语气坚定。 “哟,小虫要为我做主了?”离轩哈哈一笑,调侃道。 孟槁没有笑,而是认真地盯住离轩的眼睛,说道:“你为一军监军,不能以身犯险,此为其一;其二,齐国毕竟与咸阳相隔数千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情形,如今很难说;其三,纵然要派人去联络,也不必要由你亲去,我代你走一遭就够了。” 然后,孟槁再次坚定地重复:“你不能去!” 离轩知道孟槁担心自己安危,心下感动,口中却笑道:“小虫,我是监军,你一个狗屁千人,也能管我?” 孟槁一阵气急,脸涨得通红:“少用官威压我,反正你不能去!”离轩是他恩人,又是发小,还兼着天大的重任,孟槁岂能让离轩犯险。 离轩拍拍孟槁的肩,温言道:“好了,我知道你的好意。事实上我们南下,没有那么危险。此去齐都,若无一个能代表咸阳的人,他们岂会轻信?至于危险,随着大军行动就不危险?如果此行事成,要减少多少人的危险,更是不增杀戮而灭国,更是大功一件。” 孟槁还待再说,离轩止住:“以你我之能,只要不被大军围困,脱身有何难?”语气豪迈自信,自己虽是个文官,但世人多不知晓,其实自己是一个天下少有的剑术高手啊! 孟槁被离轩此语激发了豪情,哈哈一笑道:“好!咱兄弟就联手闯一闯,看看名闻天下的齐之击技究竟如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 峱山狩猎 王贲大军按计划西进,大军所到之处,根本没有遇到像样的抵抗便灭了代地,掳代王嘉,赵国自此成为绝响。 而离轩早已说服了王贲,化名车干,带着孟槁悄悄离开。数日后,已避过边境关卡,进入齐境。 他们的目的,竟是要劝降齐王!李斯早在齐都作了许多准备,齐太后与齐相后胜都与李斯有紧密联系。此两人在齐宫影响力巨大,他们的态度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左右齐王建的选择。如果能够得到这两个人的支持,齐王建多半会同意降秦。 正如离轩当日与孟槁所说,此行事关重大,必须有一个有足够份量的人前去与这两人接触,不能轻易假手于人。离轩既是李斯弟子,又是秦王女婿,更兼王贲大军监军,此三身份,让他成为不二人选。 两人皆一身猎装,避开引人注目的官道,向齐都临淄行去。 齐人有尚猎之风,有能力狩猎之人,往往被视为勇武有力之能人。离轩与孟槁皆成长于华山之阴,于狩猎并不陌生,更兼身手过人,几日下来就已经成为好猎人了。只是这两个猎人有些奇葩,其他猎人都是以陷阱c机关为主,个人武力为辅;而他们则是常常硬怼猎物,箭法精准,身手敏捷,往往是射伤猎物后,便直接上前与猎物相搏。 不过收获不错。他们也将猎物向沿途的齐人换取住宿——真正的目的则是尽可能多地接触齐人,了解齐国相关信息,以此来判断李斯在密信中所言情况是否有了变化。 齐人豪迈尚武,待人诚恳宽厚,对这两个既有勇武之力,又有斯文谈吐的猎人,也颇有好感。 这一日,齐都临淄东边,齐王室狩猎之所峱山外围,出现了两个特别的猎人,正是离轩与孟槁。 此地名峱,据传乃因齐王在此地得一瑞兽,此兽虽外貌丑陋不堪,却力大无穷,更特别的是,此兽性情温良,能保护当地百姓不受其它猛兽侵袭。齐王不知其名,遂名之曰“峱”,而这座得峱之山,则名为峱山。 峱山地形非常奇特,东西长约两里,南北宽约一里,四周不与任何山脉连接,可谓孤山。然而,峱山的四面虽有平坦地带,但出去不远,却又被群山环抱。若是从空中鸟瞰,在群山中有一盆地,而盆地正中位置有一小山,即为峱山。 峱山及其周边山脉向为齐都王侯狩猎之所,但齐王并未将其视为禁区,而是面向天下开放此山。因此,有不少人慕名前来狩猎。若能在峱山捕获猎物,对齐地猎人来说,实为莫大荣耀。 峱山也因此而具备了特殊的象征意义,与北面不远处稷山下的稷下学宫一起,成为齐都的圣地之一。齐桓公时名臣宁戚也曾在此间放牛隐居,后被管仲请出担任大司田一职,宁戚著《相牛经》一部,传承至今。 离轩在外围山巅上遥望峱山,啧啧称奇。世人皆道此山地貌独特,乃九宫中之中宫,果然不虚。四面八山环抱,中间峱山独居,古木参天,一溪自西北流入淄河。若有大兽被围于峱山,则几无处可逃。 “小虫儿,咱们到了这天下闻名的狩猎之所,岂能不好好珍惜一番。”离轩笑道。 “你的峱山猎物,可是在那边!”孟槁手指西面,那是繁荣程度犹胜咸阳三分的齐都临淄。 离轩哈哈大笑,策马向峱山疾驰,孟槁跟上。 二骑在密林中穿行,却听前方传来呼喝之声。 二人纵马向声音来处而去,竟看到一个汉子正与一只猛虎大战。而那只猛虎竟然已经不敌,现出败象。 那只猛虎身长约八尺,吊睛白眉,甚是威猛,此刻却显得有些狼狈,显是在这位汉子手中吃了苦头。 再看那汉子,身宽体厚,方脸怒目,脸色红润,大概是与猛虎搏杀,额头汗珠绽放。一身猎装多有破损,却更添威风。汉子手持短棍,频频进攻,不时打在猛虎薄弱处,老虎吃痛,吼声不断。 “好一条汉子!”离轩与孟槁心中暗赞。 此时,那汉子斗得兴起,趁猛虎怒吼转身的空当,短棍横扫,正扫在猛虎嘴上,猛虎怒极,纵身凌空向那汉子扑去。 汉子见猛虎来势凶猛,向旁边一个翻滚避开。猛虎却不恋战,转头就走,竟是被汉子打得怕了,趁机准备逃走。 “好个狡猾的畜生。”汉子笑道。起身追赶,却已经落在猛虎后面不短的距离。 突然,汉子看到挡在猛虎逃离路线上的离轩二人,大惊,高声呼道:“快闪开,穷虎莫挡,危险!”伤虎在逃命过程中,往往会发挥出更甚本身实力的力气。猎人最好的办法是吊住它,不让伤虎休息,待其气势回落后,再行围杀。直接在路线上进行对抗,非常危险。 离轩喝道:“射眼!”二人拉弓如满月,弦响,猛虎在离二人约五丈距离倒地,不停翻滚怒吼。 却是二人箭出,精准无比地射中猛虎双眼。这只猛虎突然间失去视力,是以摔倒在地,又痛又恐,怒吼不止。但没过多时,声音渐弱。离轩与孟槁二人弓强劲大,所射又是眼睛这样的绝对弱点,箭身射入猛虎头部半尺,已经伤及脑部。 那汉子赶上前来,看这只猛虎之状,大赞:“好箭法,好箭法!”向离轩二人看去,只觉这两人中一人于儒雅中带着英武之气,气质高华,另一人虽略显瘦弱,却目光如电,煞气内敛,显是身经百战。 汉子心生亲近之意,高声唱道:“子之还兮,遭我乎峱[1]之间兮。并驱从两肩兮,揖我谓我儇兮。” 离轩微笑,应声唱和:“子之茂兮,遭我乎峱之道兮。并驱从两牡兮,揖我谓我好兮。” 孟槁没有听懂,只觉得二人歌声于豪迈中悠扬婉转,显是有结交之意了。 这是齐地几乎人人会唱的猎歌,乃是二人相互钦慕之时互相赞美之辞,后收入《诗经》之“齐风”。离轩也是从《诗经》中习得此诗,此诗既具豪迈之气,又兼谦虚有礼,于此着意结交的场合非常适合。 “子之昌兮,遭我乎峱之阳。并驱从两狼兮,揖我谓我臧兮。”汉子唱完这一句,二人相视大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一百零六章 田横 汉子大步走来,如龙行虎步,气宇轩昂,举手投足间散发着无限魅力,让人一见而生仰慕之意。 离轩二人下马,向汉子迎去。 汉子抱拳道:“鄙人田横,今日得见两位兄台,实为田横之幸!” “田横?”离轩心下一惊,“此人在临淄附近,却又如此不凡,难道说”略一思考,已知其是谁。 离轩刚要开口,孟槁已抢过话头,回道:“田兄神勇,令人大开眼界。在下孟槁,这位是我义兄车干。” 田横哈哈一笑,说道:“原来是车兄和孟兄,小弟与二位一见如故,不如到小弟舍下痛饮几杯如何?” 田横虽看出二人绝非寻常猎人,但并不询问二人来历去向。田横素喜结识天下英豪,往往待人以诚,却并不携诚待报。“我诚恳待你,与你何干?你是否诚恳待我,与我何干?”是以知者无不钦佩,见者无不倾倒。 离轩笑道:“正有叨扰之意。田兄之名,小弟早如雷贯耳。对了,田兄,车干乃我外出行走方便时之化名,兄弟本名离轩。适才多有得罪,还望田兄见谅。”孟槁心下焦急,但也不便制止。此地离临淄甚近,若是被有心人知晓,危险可想而知。 田横大手一挥:“无妨!”心下却自震惊,田横虽远离朝政,但于天下大事知之甚详,听得离轩解释,又见其过人气质,早已知晓离轩真实身份。离轩于此时来到临淄,必有重大图谋。然而他明知自己身份,仍坦率自陈,这份气度却也令人钦佩。 这时,几人从远处奔来,均为猎人装束,行到此处,见到猛虎已毙,皆大呼“三爷神勇!” 田横笑对离轩:“他们是我跟随者,虽有上下之别,实有兄弟之谊。”众人均称不敢。其实他们原本都是田横门下食客,但为田横的为人所折服,已视田横为主。 “这位车干先生和孟槁先生,大家过来见见,他们可是真英雄真好汉。这只大虫,却是他们射毙的。”田横外表粗犷,却心思细腻,并未向众人道出离轩真实姓名。 众人这才翻过虎身,看到猛虎两眼上深入虎脑的两枝箭,心中佩服,向离轩二人拱手。若无精湛的箭法和足够的力道,不可能达到如此效果,更何况还是二人同时出手,哪一个稍微慢上半拍,都将射偏,伤及虎皮,可见二人配合之精妙。能达到如此境界的人,无一不是真英雄,更何况这二人一看就非同寻常,自不会是庸人。 田横,齐王室宗亲,若算起辈份,还与齐王建同辈,属齐王族弟。同胞兄弟二人,老大田荣多谋善断,六亲不认。田横排行第二,既有英雄气概,又具古人之风。其人豪迈任侠,为人忠诚坦荡,胸襟宽广,最受众人拥戴。 两兄弟有一堂兄,名为田儋,为人豪气,颇受田荣田横所敬重,三人常在一起议论国事,每每为不能一展身手,眼看齐国渐渐弱势而嗟叹。 三人皆有过人之才,特别是田横,虽然年龄不大,只是与离轩仿佛,但此时贤名却早已名传天下,颇受齐王建忌惮。齐王也因此不敢用他,甚至不敢用其三兄弟中之一,故而田横此时乃为布衣之身。而事实上,以田横此人之忠厚,绝无取而代之之意,但君臣之间的猜忌,往往没有什么来由。在历史上,许多王室宗亲因无能而不能致用,做个闲散的富贵人,而田横却因能而不被君王所用,也是一大憾事。 不过,多年后天下大乱,田氏三兄弟竟然相继成为齐王,若加上两个子侄辈,则一门五齐王,成为历史上罕见的奇观。没错,此田横,正是后世引五百人避诛,因汉高祖见召,不愿事汉而自杀,五百士闻其死,尽数自杀相殉之田横。司马迁称其“至贤”,刘邦称田横之客皆贤,其人之气魄胸襟,可见一斑。 田横与离轩骑马并行,向离轩二人介绍齐地风情,纵论天下。两人均巧妙地未涉及当今时局,但却从中互相探出了各自的才情。两人惺惺相惜,颇为投机,言语中将对方作为与自己同等级存在交流,孟槁略微拖后跟随。众客心中均自诧异,不知这两人是何许人,竟能让田横如此着意结交。 离轩早知此人之能,但真正面对面交流,心中仍感慨,齐鲁大地果然英雄辈出,天下之才尽出于齐鲁,实非虚言。若是有田横等人的用武之地,以齐鲁人才之鼎盛,经济之繁荣,技击之精妙,足可与秦一争高下。只是有这么多豪杰壮士,齐王于这些年来却毫无建树,外交困顿,内务不振,只能龟缩而对天下无丝毫竞争之念。虽其中有李斯的多年谋划在起作用,但这位齐王建的本事也可想而知。 想到此处,离轩对此行的把握又大了几分。 田横为免齐王猜忌,未居临淄城中,而是在峱山北面的稷山旁,建了一座山庄。东临稷山,西望临淄大城,依稷山c傍淄水,山青水秀,视野宽广。其庄并不甚大,外观与普通庄园无异,内里却大有乾坤,布局紧致实用。建筑之间互为犄角,呼应之道,竟暗合兵法。显然其宅院建设,是有兵法大家进行指导。 见离轩观看院中建筑,田横笑道:“某自幼喜读兵法,然而并无用武之地,建此庄园,心中突发奇想,故以军中布局进行设计,异想天开,却是让先生见笑了。” 离轩摇摇头,说道:“田兄此庄,大有名堂。可惜田兄埋没于此,否则定当以大才名满天下。”此庄的独特布局,恐怕也暗含了其抱负不得一舒之抑郁之气,却不便于明说了。这位田横,和韩非显然有着同一种郁结之气。 田横收了笑容,暗叹了一口气。离轩与他一路行来,却已是看出了自己的心思,然而,齐王见疑而不用,纵有通天之才,纵横四海之志,又如之奈何? 一时之间,竟是百感交集,有一种“知我者敌,误我者亲”之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一百零七章 保民即报国 田横单独将离轩孟槁引入正堂,分宾主坐下,面色突变。 “离大人真是好胆,于此特别时期深入此地,却竟敢以真姓名示我,是欺我大齐无人,可由你随意来去吗?”语气不善,完全不似待客之道,与之前双方的投机投缘截然如二人。 离轩轻笑道:“田兄此言差矣,齐鲁大地藏龙卧虎,且容轻辱。离轩以真面目示兄,正是为田兄之贤所感,不忍欺兄,向兄示离轩之诚意而已。” 田横面色稍霁,再问:“离大人既掌地方重柄,又为大秦主力监军,却脱离大军,身入险地,是欲于我大齐不利?”这问到了关键点上,当前两国战争一触即发,齐国屯重兵于西面,封锁刚刚灭楚的王翦大军,双方大战似已不可避免。而离轩作为秦国身份极其敏感的重臣,却于此时深入齐地,自不可能是来求和的,必然是谋求秦国利益。 离轩刚刚要说话,田横突然起身,连身前案几都被撞翻。他顾不得膝盖疼痛,惊骇地盯着离轩,叫道:“不对!王贲大军要南下!” 门外有客听得里面声响甚巨,以为有变,冲入堂中。 田横轻轻挥手,令客出去,自己却已面色如土。 离轩心中对田横的眼光极为佩服。王贲大军远征辽东,别说是齐人,就是秦国内部,知晓王贲军将南下的也不过数人。但田横却仅仅根据离轩来齐而肯定了此事,显示了他的大局观。 “离轩既以真面目示兄,自然不会欺瞒于兄,兄所见甚明,王贲将军此时应已定代地,大军正在南下途中。”离轩坦然相告,这不仅是为田横个人魅力所感,也是因为目前齐国纵然知晓此事,也来不及进行有效布防了,不会对大局产生根本性影响。 田横颓然坐地,目中含泪:“齐亡矣!”以他之眼界,在心中略一分析,早已明白如今形势,已不可逆。若齐王不要将所有精锐尽数布防西面,尚有转折余地,但齐王和太后对秦恐惧太甚,一古脑地将精锐推到西面,导致北面空虚,临时调动已经来不及。齐灭仅是时间问题,是以不言“危矣”而言“亡矣”。 离轩看着田横颓败茫然之色,心中不忍,轻轻唤道:“田兄田兄!” 听到离轩之言,田横抬起头来,看到离轩关切的眼神,眼中一亮。 “若大王用我之计,我可为大王争取时机,调兵北面布防!”田横眼中渐渐恢复神采。 离轩笑道:“吾知吾兄之计,不过,此计并无用处。否则,小弟也不敢犯险来见吾兄了。” 田横见离轩识破自己之计,问道:“何以此计不成?” 孟槁见二人打哑谜,有点懵圈,看看离轩,又看看田横。 离轩笑对孟槁:“田兄之计,是擒住我等二人,逼迫王贲将军撤军,至少也用我二人性命,拖住王贲将军速度,为齐王北面布防争取到时间。” 孟槁恍然大悟,但却不以为然。田横虽眼光格局够大,但显然还不够了解自己二人啊! “不过,田兄既然在我们面前说出此计,那么,自然不会再用此计。”离轩又道。孟槁又有点糊涂了,为什么? 田横哈哈一笑,一扫此前颓色。他确实曾有此想法,但离轩坦诚相告,以田横身具的古人之风,实无法以此相报。齐灭几成定局,田横心中已下定决心,也就迅速调整心态,诚心请教,何以此计不成。 “无他,田兄惟不知我王之志尔!”离轩解道,“大王雄才大略,以统一天下为志,若统一天下需离轩之头,大王纵有不舍,也决不会犹豫分毫。” 田横心中悚然,虽只得片语,但一个纵横无敌c雄心万丈的秦王形象一下子在心中丰满起来。却也于瞬间明白了离轩为何说以他为质,并不能挽回齐灭之势。 “田兄忠君诚友,吾知兄已存以身报国之念,但这并不是离轩所愿见到的结局。”离轩诚恳地向田横说道。 田横心中对离轩敬服,默然片刻,叹道:“离兄曾言‘天下之才尽出于齐’,然而田横所见,却是‘天下之才尽为秦用’,离兄之才,田横佩服。” 离轩道:“在田兄面前,离轩岂敢称‘才’?田兄之意,已写在脸上,而田兄之贤离轩也早有知闻,猜到此节,并不为难。” “然则为臣则忠,田横又有宗室之亲,国破之时,以身报国,正当其用。”田横平静地说道。 “恐怕田兄没有这个机会了,小弟来此,正是要避免生灵涂炭,为万民争取一条生路。”离轩道。 田横皱眉,道:“离兄避免生灵涂炭之意,莫非是劝降?” 离轩没有正面回答,喝了一口茶,缓缓说道:“齐地经济繁荣c文化昌盛,富庶天下,如若两国起刀兵c相与争杀,其后果如何,田兄何以认为?” 田横一怔,略一思索,回道:“齐人重文,却并不轻武。齐人重义而轻生,若两国大战一起,君王一呼,全民皆兵,百万人无一后退,至死不悔。” “结果如何?”离轩追问。 田横长叹一声:“伏尸百万,千里缟素,良田尽毁,百业尽废。最终仍不可力敌,齐之亡已定矣。” “但纵然如此,大丈夫当有所为,若国破如此,留此残躯何用?”田横的话语,让离轩隐约间想起北上邯郸期间袭杀自己的楚人,在其自杀之前,也曾有此等无奈豪言留下。 对于这样的忠诚志士,抛去各为其主的立场,离轩极为钦佩。任何时候任何一国,这般热血男儿都是不可或缺的中流砥柱,若无这等热血男儿,国无以为国,家无以为家。 离轩感佩之余,诚恳地说道:“世人皆知,燕赵多慷慨悲歌之士,齐鲁大地则犹有甚之。但无论秦王c廷尉和离轩,都不愿齐鲁文教之地千里流血,大好男儿头颅落地,孤儿寡母流泪泣血。离轩故来此地,愿免一场弥天之灾。田兄大义大节,离轩早知,但为国尽忠,若无民在,山河破碎,此身殉国又如何?” 田横默然。 “昔东齐西秦,南楚北燕,其实都是周室天下。周室衰亡,而天下共逐之。秦齐之间,非夷我之别,存千里江山,保万千百姓,使民免遭劫难,也是报国。”离轩说道。 田横突然全然仰天长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一百零八章 投降即报国 田横的笑声,在大堂中回响,将檐下燕巢中的燕子都惊得飞了出来。 “田兄为何发笑?”等田横笑声缓下来,离轩明知故问。 “离兄之才,田横甚为敬佩,然而离兄此说大谬,田横实不敢苟同。”田横话语尚客气,但观其脸色,显然有些不满。 “离轩之言,句句肺腑,何谓大谬?”离轩问道。 田横目光直视离轩,一个字一个字说道:“若依离兄之言,岂非投降即报国c贪生即为民?若是如此,田单复国即为民贼,屈子沉江则为国奸乎?” 田单算起来是田横的老祖宗,田齐宗室远房,在齐被燕乐毅攻下七十余城,齐王被杀,齐国只余莒c即墨两地之际,力挽狂澜于“已倒”,外交以反间计逼走乐毅,军事以火牛阵大破燕军,一举收复失地,使齐国光复。 而屈子即屈原,因忠而愤,因忠而悲,沉江汨罗,留《离骚》之韵,传千古精神,无论敌我,尽皆感佩。 田横以此二人一心为国,却受天下景仰之事,反驳离轩劝降一说。 离轩闻言一愣,随即也仰头大笑。 孟槁看了一眼离轩,心头诧异。离轩向来做事出言沉稳,很少失态,作客而长笑,非为客之道。 “离兄又为何发笑?”田横问道。 离轩收起笑容,悠悠说道:“离轩素知田兄慷慨豪侠,忠诚贤能,自不会将自家性命放在心上。更知兄眼光独到,视野开阔,是以能见人之未见,识人之未识。没想到田兄关心则乱,于此事上却显得目光短浅了!” 田横不语,知晓离轩并未说完,侧头看着他等待下文。 “田兄才华横溢,当知江山有不易之道,形势无不变之理。周室式微,天下纷争已数百年之久,数百年来,因国之纷争,利之所趋,连年兵灾不断,天下人苦于此久矣。当今之天下,大秦以法治国,政平理合,百姓安居乐业。凡入秦地者,皆大受当地黔首称颂。世易如此,天下一统,政出一门,免国之争,以法定纷止争,乃为世人之所愿。一言概之,如今已非诸侯争雄之天下,人人心向一统,如何能与田单c屈子之时相较?” 离轩并未直接回应田横的话,因为那也是相当不好直接回答的问题,于是侃侃而谈,向田横细陈天下之势c人心之变。同时,又详细介绍了目前秦国的治理之策和治理之效,其间还举了不少自己所经历或所办过的案子,以此加深田横对秦治理之印象。 田横果然大感兴趣,虽然之前他从食客中也得知了秦国的治理之道,但如今面前这位,既是秦国重臣,更是直接参与政事的官员,于他口中所获,自然百倍于食客了。 一时间,田横未再执着于口舌之争,不时向离轩询问秦国之法,不时陷入沉思。双方交流甚为深入,竟不知天色已晚。 离轩二人留宿田横庄中。 夜间,田横起床,静静看着客房位置,始终下不了决心。最终长叹一声,返回房间。 次日早晨,离轩二人向田横辞行,欲往临淄城而去。 “离兄,汝之高见,横已明矣,在此一别,再见之日是敌非友。可惜你我份属敌对,不可长久论交,实为憾事!”田横陪着离轩往庄门走去,心下黯然。 离轩笑道:“田横无需过早定论,若齐王有识,不起刀兵,你我并无战场相搏之时。” 田横道:“一国之君,岂可为保全一瓦失信于民。齐室之名,也不容他胡来,若他要降,田横第一个不答应!”虽然与离轩相谈甚欢,且对秦国理念也有了新的认识,但骨子里的骄傲,并不是用理性可以调和。 “田兄何必如此!” “同为世之大国,宗室不抵抗而降,是为对百姓失信;王室屈身事秦,是为对祖宗不孝。若真如此,心中何以自处?”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田兄非齐王,实不宜度齐王之心。顺与不顺,也非齐王一人所能决。何不顺应自然,且看朝廷如何抉择?” “也罢,既然如此,且看天命吧!” 行至院前,一众食客在院中演武。齐之技击天下闻名,尚武之风令此地几乎人人身具技击之术,田横所养食客,更是其中高手。 看离轩二人对食客颇有兴致,田横停下笑问:“离兄孟兄为行家,且看他们本事如何?” 离轩看了看众客身手,赞道:“身手矫健,招式精妙,运用娴熟。齐之技击,确实不凡。” 田横脸上也颇有自得之色。 孟槁突然说道:“然而遇到真正高手,并没有什么用处。” 田横略感诧异,笑道:“孟兄有何高见?”要知道这些人都小有名气,虽不属于顶尖高手,但也应当算是“真正高手”了。不过,孟槁来自秦精锐,应当不会胡乱说话。 孟槁笑道:“用语言说不上来,只是感觉而已。”武技这东西,用话永远没有用剑有说服力。 “孟兄有没有兴趣试试,也让大家领略一下大秦精锐之实力?”田横笑道,脸上却也颇为期待。之前经离轩介绍,田横已知孟槁为秦军千人,乃是秦军精锐部队中的中级军官。世人皆称齐之技击不及魏之武卒,魏之武卒不及秦之锐士,他还真想亲眼看看,传言是否为实。 孟槁向离轩看去,征询他的意见。 离轩点头笑道:“机会难得,与天下闻名的齐技击家切磋,于你大有裨益。田兄可是在成全你呢!” 田横哈哈大笑,连称“不敢”。田横也不敢托大,亲自召唤一剑术精绝之客。即使田横有本方输的思想准备,但输得太惨面子上也不好看。 下得场来,两人手持木剑,孟槁气势陡升,浑身精气神提致极致,杀意纵横。 一时间,对方竟是毫无出剑的勇气。 不战而屈人之兵! 这是杀人之剑! 田横摇头,开口叫停。孟槁收了气势,对方却冷汗潸潸,几乎湿了内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一百零九章 齐都 田横眼力过人,瞬间已明其理。孟槁之言,非是从技术层面所说,而是这些人没有经历过生死搏杀,纵有拼死之意,但在这种压迫面前,其技法根本发挥不出来。昨晚如果自己真的动手,恐怕这庄里的客人,也无法留下孟槁和离轩。 “孟兄剑势锐不可挡,这才是真正的高手啊!只是不知孟兄与离兄身边那位神秘高手朱家相较,谁更胜一筹?”田横问道。 孟槁不善言辞,回道:“朱家自幼习武,天赋极高,孟槁拍马不及。” 田横一惊,再问:“孟兄剑法又是何方高人所授?” 孟槁看了一眼离轩,不知是否应当实话实说。 离轩笑道:“孟槁自幼身体较弱,是我教了他一些强身健体的方法,顺便学了点剑法基础。但他目前的剑法,却已经和我所学大为不同,在实战中磨砺,已经有了自己的风格。” 田横又是一惊,“难道这位离大人除了箭法精绝,竟还是位顶尖的剑术高手?” 突然之间,田横一下子明白了离轩劝降之意。面对携灭五国之威东进南下的强秦,齐国纵有死战之心,但最终除了血流成河,留下一个破碎的山河之外,还有何意义?自己纵有报国之念,但在大秦精锐面前,也不过炮灰而已。 齐人不怕死,但也唯有一死。 一时间,田横万念俱灰。 齐都临淄,在战国时期,为天下文化c经济中心,综合考量,可谓当时“一线城市”之首,仅大城便已达七万余户c数十万人之众。齐都分大城c宫城之别,但却远非大城c小城能尽。西面稷门外,跨系水而建有稷下学宫,时为天下学术研究中心。所谓天下之才出于齐,实为天下之才出于稷下学宫。若以谱系而论,因荀卿曾为稷下学宫三任祭酒,所以韩非c李斯c离轩均可谓“稷下系”学者。 而临淄东面,淄水以东,因大城容量有限,这里自发形成了一片庞大的商业组团,服务业发达,面积几可与大城相当。因齐地东面临海,又有淄水相隔,而这片商业群落也带来了相当可观的赋税收入,齐室也就因势利导,未加阻止,而是进行相对规范。但这一片区域到底有多少户多少人,就无法进行统计了。总之,当时之临淄,远较今日山东省淄博市临淄城区为大。 这一片“城市化”的成果,却也因官府管理不到位而成为各种势力相争的利益所在,鱼龙混杂。天下暗杀组织,多出于此,盖因这里既经济繁荣,各地人员复杂,又少官府管制。而齐地武风甚重,高手甚广,也便于网罗好手,建立基业。 “轩哥儿,天下皆重农抑商,何以此地如此繁盛?”孟槁也算是见过大世面之人,却从未见过如此大城,不禁惊诧。 市井之中,随处可见齐人的娱乐,吹竽c鼓瑟c击筑c弹琴c斗鸡c走犬玩法之多,令人目不暇接。当前两国战争一触即发,高层固然愁绪满怀,而底层民众却那里看得出大战将至的样子。 离轩也正自赞叹之中,听得孟槁发问,回道:“这应当是太公立国之功了,太公营丘立国,通商工之业,便鱼盐之利,劝女工,极技巧,农商并重,走了一条与各国完全不同的路子。后田氏继齐祚,仍以此为国策,是以与你所见大不相同。” 随即叹道:“‘临淄之途,车毂击,人肩摩,连衽成帷,举袂成幕,挥汗成雨,家殷人足,志高气扬’。晏子之言,确然不虚啊!” 当年晏子使楚,曾言及齐都之繁荣,说街上车毂相击,行人摩肩接踵,袖子一举可遮蔽日月,甩一把汗就如同下了一场雨,百姓富足,神完气足。离轩引用晏婴之言,其实也有感叹,如此富足强盛之东方大国,如今富足繁华仍旧,却在秦国面前已经毫无反抗之力。 “轩哥儿,他们是在干嘛?” 挤过人群,两人看到几人在两两相对,于一木盘上有黑白几子,双方持箸为戏。 “《楚辞》曰‘成枭而牟,呼五白些’,此戏应是六博,据传齐都流行此戏,果然如此。此戏天下多地皆有,而齐地尢为盛行。”离轩思忖片刻,知晓了此为何物。 此戏以六箸为筹,筹多者为胜。双方于己方曲道上布棋六子。轮流投掷博箸,据正反数量行棋。棋至规定位置即可竖起,改称名为“骁”。“骁棋”可牵对方之“鱼”。每牵鱼一次,获博筹二根,先获六筹者胜。 二人驻足观看片刻,即行离开。齐人富足,民间好游戏,而秦人则无此嗜好,看一个新鲜也就够了。 从东门进入大城,却见城门内侧瓮城广场围了不少人,内场有十余人分成两组,在追逐一个碗口大小的圆球状物。一人夺到该物,头顶脚颠,忽一脚踢去,圆球向场边用木棍搭成的门框射去,周围人哄然叫好。 “这又是何物?”孟槁对这个游戏颇感兴趣,回头问离轩。 离轩还未回答,身边一个刚才还大声欢呼的汉子满脸兴奋地转过头来,对孟槁说道:“兄弟是从外面来的吧?本地最受欢迎的就是这蹋鞠啊!” 蹋鞠,即蹴鞠,乃是中国古代的足球游戏。此时还叫蹋鞠的蹴鞠,尚未在天下普及开来。但却在齐地颇受欢迎,齐人也许并非人人有武在身,在蹴鞠场上,却几乎人人都能够踢上几脚。蹋鞠之于齐都临淄人,正如今世足球之于巴西人,其受欢迎程度可想而知。 离轩也被这一游戏给吸引住了,再观看片刻,突发奇想:“蹋鞠之戏,如果在大秦军队中推广,令军士习之,既可于身心愉悦中强身健体,又可放松大战后的身心,缓解大战前的紧张情绪。” 离轩这一思考,使蹋鞠从此成为军体运动,风靡一时。随后千年,蹴鞠在风行天下,在历朝军队中,都是最重要的军体运动之一。离轩在蹋鞠运动的推广中所起的作用,比起今世阿维兰热对现代足球运动的贡献,也毫无逊色。 深夜,根据日间与齐相后胜联络的细作所报,离轩与孟槁悄悄潜入相府。 没错,此次离轩临淄之行的主要目的,就是见到后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章 齐相 齐国自立国以来,既出贤相名相,也出奸臣佞臣,相比而言,出名的奸佞之辈似比贤相还多。贤者如管仲c晏婴,或助齐国立无上功业,或为齐国在衰微中力挽狂澜,名垂青史。奸相如易牙c开方c竖刁c淖齿,为了个人权势祸国乱民。后胜,则是因贪婪成为齐国“最后一个奸臣”。 后胜乃齐太后之弟,齐王建的舅舅,作为富甲天下的齐国国舅爷,原本并不缺乏钱财货物,这厮的贪婪却是一种本性,占有欲极强,在把持国政后,整个齐国权柄成了他敛财的工具。但后胜有一点,对姐姐很是用心,有什么好东西总要与姐姐分享,齐太后极是宠溺这位弟弟。 后胜的贪性被李斯所了解,便成为李斯对齐用计的突破口。十数年来,每年秦国均精选财物,厚赂后胜,并通过后胜贿赂齐太后。李斯与后胜有了如此“亲密关系”,便常不着痕迹地影响后胜对秦国的判断,并不断提出有利于秦国的施政措施,比如不与五国结盟,任五国被秦逐个击破。 秦军势如破竹,齐国不思如何抵卸强秦,屯兵于西面,以封锁边境之举,向秦清楚表明态度:你去灭五国吧,只求你莫打我! 这就是齐室对天下大势的判断,这一判断又主要从后胜和齐太后对秦国的判断而来。 在门房的秘密带领下,离轩见到了这位把持齐国朝政的权相。 后胜正坐在书案前看书,听得门房通报,后胜赶紧起身,满面春风,迎向离轩。 后胜的卖相不错,身材高大,面容俊朗,久居高位,颇显威严,全然不似舞台上奸相那种一看就不是好人的形象。 “先生快请进,怠慢了先生,还望勿怪!”后胜与离轩互相见礼,分宾主坐下。 各自聊了一些齐地风土见闻c“今天天气哈哈哈”等无关紧要的话题,后胜沉不住气了。 “离大人以身犯险,秘密到我临淄,应当不只是到这里浏览玩乐的吧?”后胜举起酒杯,轻泯一口,以示举重若轻。不过,微微洒出的酒水,还是暴露了他忐忑的内心。 离轩的身份特殊,既有军队兵权,又有地方治权,又有驸马和李斯弟子身份,是秦国的一个重量级人物。此时来临淄,肯定是与军国大事有关,找上了自己,必是要自己从中出力了。人家年年给那么多好处,现在是到了收获的季节了。 后胜心中有些后悔。自己在临淄要什么没有,非要伸手拿秦国的东西。明明知道那些东西不好拿,但却总是抑制不住自己的贪念。这么多年下来,自己固然富可敌国,却也再回不到当初了。 “相国不妨猜上一猜。”离轩卖了个关子,举杯回应后胜。 后胜苦笑道:“离大人乃是大忙人,想必不会来这里消遣游乐。既是为军国大事,不知廷尉此番又有何吩咐?”后胜口中的廷尉,自然是大秦廷尉李斯了。 离轩笑道:“相国慧眼如炬,那么就再猜猜如何?”这话只是客套话,如果真以为自己到临淄来是为游山玩水,那才真是白痴了。 后胜再次苦笑:“离大人到此间来,自然是想要后胜做些事情。如今之事,还有比大军压境更大的事吗?既然离大人深入此间,那么,必不是要后胜做冲锋陷阵之事莫非是劝降?” 离轩这才吃了一惊,收起轻视之心。后胜其人虽贪婪,还是有几分本事的,并非庸人。齐国为东方大国,要坐稳相国这个宝座,没几分本事哪有这可能? “相国何以认为是劝降?”离轩心中惊讶之际,也不免对后胜是如何猜出的产生了好奇。 后胜叹了一口气,说道:“秦军于我齐国西面虎视眈眈,我军虽尽阵西面设防,但要阻止秦军仍不可能。不过,齐为当世大国,未在此前大战中损耗,秦若攻齐,齐军仍有相当战力,非燕魏韩楚赵可比,战乱之下,富庶之齐地经济文化尽毁,于秦又有何好处?此应为秦遣离大人来齐劝降之初衷。再说了,若非劝降,秦早已视齐国为囊中之物,直接侵吞即可,何须离大人冒险辛苦这一趟!” 离轩惊讶更甚,从情报中看,后胜此人除贪婪成性外,于国政并无建树,在民间风评极差,没想到竟然还有此眼光。 “那么,相国认为此策如何?”离轩警觉起来,这个后胜,绝对不是传说中的那么不堪,仅凭这眼光,就不是个善茬。 “在得知离大人亲赴临淄来见老夫后,老夫猜到离大人的来意,苦思良久,欲破解这一难题。”后胜又是一声长叹。 “相国是否找到了破解之法?”离轩更加警惕,小心地问道。 后胜摇头道:“没有!找不到破解之法,无论如何应对,齐国必亡!” “不过,离大人来到临淄,仍给齐国留下了一线生机。离大人见谅,非后胜欲与廷尉翻脸,而是后胜毕竟为大齐相国,当今齐王的舅舅,无论如何,也得为这个外甥试一试。” 说罢,屏风后冲出两人,将后胜与离轩两人隔开。书房门被撞开,又涌进数人,拔剑将离轩等围住。 “离大人,且随他们走一趟,后胜必会善待离大人,这一点离大人大可放心。”后胜微笑道。 冲进来的这些人并没有动手,大概在他们看来,这两人即便武功不俗,但在这么多齐地技击高手面前,已经没有反抗之力。 离轩徐徐起身,悠悠说道:“相国能有此举,到让离轩好生敬佩,齐鲁大地,不可轻辱啊!不过,相国大人似乎对我们还不够了解,准备不够充分啊!” 后胜一怔,有种不妙的感觉。 “这些人看来是相国大人的心腹,别伤了他们性命。”离轩回头向孟槁说道。 孟槁嘿嘿一笑,突然跃起,空手向几人攻去。齐相书房虽然大,但毕竟只是书房,空间相对狭小,那几人根本没想到孟槁会空手向他们进攻,辗转腾挪不便,被孟槁近身,立时手忙脚乱。 后胜见事不妙,对保护自己的两人吼道:“擒住离大人,别伤了他!” 两人来不及搭话,齐齐向离轩奔去,却见一道轻盈的剑光掠过,两人长剑落地,左手抓住流血的右手,惊骇万分! 这位离大人,剑术竟然精妙如斯! 此时,孟槁也将那几人尽数击倒。 离轩走到面色如土的后胜面前,叹道:“看来,相国大人仍是齐相,而非秦臣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一章 秦臣 齐相?秦臣? “秦臣”一词,在自己的计划被离轩以绝世剑法破去之际,似是击中了后胜心中最柔弱的部分。后胜于那一瞬间,想到了自己十余年来,每年得此秦国的钱物,远远超过自己作为相国的报酬;想到了自己行齐国之政,无不以秦国马首是瞻,做了多少配合秦国的工作;想到了自己与太后姐姐,对秦国在内心深处并不抵触 拿秦国之财,为秦国办事,什么齐相,自己一直以来不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秦臣吗? 后胜于片刻间脸色数变,下定了决心。 后胜喝退死士,恭恭敬敬以下官身分向离轩见礼:“卑职后胜,见过监御史大人!”相国向监御史称卑职,岂不怪哉? 若后胜为齐相,则地位远在离轩之上,若后胜为秦臣,其无职无位,与离轩可就有差距了。 后胜在离轩到来之前,就已经思虑过各种可能,完全委身于秦也在思虑之中。这么多年来,在李斯弱六国战略之下,后胜早就被秦国的金钱所俘虏,所作所为,实非齐相之所当为。后胜想明白了这一层,索性光棍一点,以秦臣身份重新向离轩见礼。 离轩见此人如此果断,对此人之眼光决断又高看了一分。双手扶住后胜,微笑道:“目前你仍为齐相,勿须如此。况此地极其敏感,避免被有心人听去了。” “离大人勿须担心,相府周边,我早已进行了布置,再无人能靠近相府。府中众人,皆是心腹死士,不会有任何问题。”后胜答道。 王城内,齐国王室成员和重要臣工在殿内争执不下。 “后胜,亏你说得出顺应天命四字,顺应顺应,说起来顺口一点,听起来好听一些,不就是他妈的投降吗?”一个身着戎装的将军手指后胜,声音在殿内回响。 “我齐人宁可站着死,绝不跪着生。相国之提议,实在是有些离谱了。”一位老夫子摇头叹息,白色的胡子晃来晃去。 “未尝一战,便先思降,如何能不败?大王,弟愿领军抗击秦军,吾身不死,秦军休想进入我大齐之境。”此人竟是田横!在齐国生死攸关之际,齐王建也将他召开,共商齐国出路问题。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竟无一人赞同“顺应天命”。 后胜阴沉着脸,虽然知晓此事拿出来讨论,反对声音会很大,却没想到竟然无人赞同。近些日子来,后胜颇费了一些心思,攻克了齐王建的心理关,但看今天这阵仗,齐王建显然又犹豫了起来。 “后胜,你是不是收了秦国钱财,在为秦国做说客啊!”一音突起,一满面胡须的中年男子沉声问道。此人名为田业,乃齐王建之弟,济北都大夫,如今齐军精锐,尽数集中于济北以西,秦军若东进,济北首当其冲。 后胜忍无可忍,怒道:“田业,你是大王之亲弟,为齐之心无需怀疑。但后胜为太后之弟,大王之也为王室之至亲,多年来为齐国求存而殚精竭虑,何尝不是为齐着想?尔诛心之言,令人心寒!” 后胜缓缓从诸人脸上扫过,沉声说:“尔等只知逞匹夫之勇,以全个人之名。然齐地百姓百万,托于王室之手。死有何难?若后胜一死而能免齐国之难,后胜就算身死当场,又有何惜?然纵然我等具战死沙场,于齐地又有何益?齐国可得而存乎?” 众人皆默然,显然知后胜之言,并非乱说,无论过程如何,以齐地根本无法挡住强秦之大军。 老夫子长叹一声:“相国,多年以来,你都说秦齐友好,秦不至于伐齐。秦灭五国,我等还逐一上书志贺,现在看来,何其可笑!罢了,事后说之无益,如今如何决断,看各位有何高见吧,老夫年事已高,就不在各位眼前丢人了!”说罢,向齐王建深施一礼,竟是走了。 后胜望着老夫子背景,低沉地说道:“国策有误,其罪在于后胜。然今日之急,当如何解,还请各位思之。” 田业冷哼一声,洪钟般的声音再起:“某麾下尚有五万技击之士,二十万精锐,不信就抵挡不住秦军。秦军一路灭国,已是强弩之末,怕他干甚?若某早与秦军相战,岂有秦之锐士一说?大王,臣弟先行告退,迎击强秦,请听弟之喜讯!”向后胜冷笑几声,也离去了。 齐王建本就是个没主意的人,看这两人离去,有些手足无措。 “这这怎么就走了?” 后胜道:“大王,田业将军若轻易出击,恐怕齐更无出路。秦军决非疲惫之师,而是携灭五国之威的百战之师。我军虽装备精良,士卒强健,惜数十年来未经战阵,与秦军虎狼之师仍有差距,望大王下令阻止田将军行事。” 齐王看向众臣:“诸位以为如何?” 殿中一片安静,竟是无人搭话。 齐王叹道:“罢了罢了,既然如此,就让田业试试吧!”心中有一种侥幸心理,今日大殿中,人人忠心为齐,主战之声甚隆。说不定真能打败秦军? 后胜劝降未果,匆匆告退。 公元前221年,秦王政二十六年,齐军突然于西面主动出击秦军,早有准备的秦军由蒙恬领军迎击,齐军大败,田业阵亡。齐军拼死守住西线,蒙恬接秦王指令,按兵不动。 王贲自北南下,直压齐境,如入无人之地,齐王室震恐。此时,他们才意识到,齐国在秦国这一强大“盟友”的关心下,已经安享太平太久了,军中无可战之士,朝中无可用之将,拿什么来抵挡秦军? 齐太后与齐王建达成归顺共识,经后胜安排,与离轩见面,相商降秦事宜。 谈判很顺利,齐王非常痛快地答应归降,只是提出了一个问题。 “离大人,寡人小王我闻大秦每灭一国,则迁王室于咸阳,但齐地与关中水土大异,我等恐不服关中水土,可否仍留齐地?”这里富足繁华,夜生活丰富,不想走啊!做不了齐王,在这里当个富家翁也不错。 离轩笑道:“大王早有令,齐秦向为世交,今齐顺应天命,去国号而就秦,自不可与其它五国相提并论。陛下可封侯,王室不迁咸阳,在齐地进行安置。” 齐王大喜,拱手称谢。 翌日,齐王召集臣工,宣布顺应天命,迎王贲大军入临淄。 闻齐王决定,早已聚集属客,准备上阵搏杀的田横,黯然神伤,隐居山中,不再出世。 离轩与王贲在临淄处理齐室后续事宜,随后等来了秦王的命令:置齐郡,辖地为齐境范围,王贲封侯,离轩为齐郡守。 齐境诸吏,至此皆为秦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二章 朱家想家了 蜀郡郡城成都。 朱家带着田仲,在成都南门外南河边茶摊上,细品来自蒙顶山的绿茶。 都说齐地富庶,但在朱家看来,齐地之富,只是温饱解决之富,富人之富;而成都得都江堰之利,实已成为百姓之富。因成都千里之地不知饥馑,此地百姓也颇懂享受,粮食用不尽,美酒处处皆是,更开发出茶饮这样的饮料产品。 酒茶这两大饮品的普及,让休闲业兴旺起来。人民富足而乐于享受生活,对外包容大气,文化也渐昌盛。 朱家很享受成都的生活,在成都郊外搭了一间草屋,教导田仲之余,则会到这个茶摊享受生活。 茶摊桌子不多,茶客却不少,一些相熟的c不相熟的茶客都可能拼到一张桌子上去。蜀郡特有的藤椅完全解放了身体,喝茶时不用如中原c关中地区那般正襟危坐,舒舒服服地躺在藤椅上,在外地人看来颇为无礼,却将当地休闲悠然c追求舒适的特点体现得淋漓尽致。 “老兄,你知道吗?如今天下已经统一,大王已是始皇帝了!”每一个社交平台,都不会缺少消息灵通人士,而这些大事也往往是茶余饭后男人最关注的话题之一。 朱家有些惊讶,询问了一番,得知此事确切无疑。再问了一些问题,此人就不知晓了。心下暗想,离轩的理想是统一天下后在天下推行统一的律法,也不知天下一统,他会在哪里? 突然,头脑中闪过一张明艳绝伦的脸。有两年没见着她了,还怪有点想念的。 “对了,当此大变之世,虽有离轩照拂,二娃他娘会不会有变?看来,得先回去看看。唉,有了家就是麻烦家?娘的,我什么时候有家了?”朱家一阵胡思乱想。 朱家向桌上扔下两个半两,叫道:“二娃,走了!” 田仲应了一声,跟在朱家身后,小声嘟囔道:“义父,在外人面前别叫田仲小名,孩儿已经长大了!这样多难为情。” 朱家嘴角一扯:“嘿,你小子长大了?嗯,敢说义父的不是了,看来真长大了呢!好好好,晚上马步,双臂再加两块砖头,时间增加到半个时辰,铁牛耕地(一种俯卧撑练法)增加两百次长大了嘛,得用大人的练法了。” 田仲脸色惨白,急叫:“义父,义父,不能这样,我才十岁呢!”这不虐待儿童吗?还有没有天理人性了! “不啊,你长大了哟,小鸡鸡都这么长了,哈哈!”朱家冷不丁将田仲裤头掀开,看了一眼那小虫子似的小家伙,哈哈大笑。 朱家晃荡着身子向城中走去,田仲急步跟上,围着朱家身前身后游走,不停地告饶。 走到城中郡守府门前广场上,果见公示牌位置,一块新的铜板上已刻了皇帝诏告天下的告示。告示告知民众灭六国之原由,如韩倍约c赵倍盟c魏龚秦c荆叛约c燕刺秦c齐绝使,故而诛之。 追尊庄襄王为太上皇,最后更告曰:“朕闻太古有号毋谥,中古有号,死而以行为谧。如此,则子议父,臣议君也,甚无谓,朕弗取焉。自今已来,除谥法。朕为始皇帝。後世以计数,二世三世至于万世,传之无穷。” 如今天下一统,政出一门,法行天下,秦王为始皇帝,追尊先王为太上皇,民称黔首,这便是告示的主要内容。朱家读罢,感慨不已。 离轩致力于以法治国,秦行法治,百年而强,关中秩序井然,黔首有上进之途,人人奋勇当先。如今天下大治,行法于天下,离轩以法为侠的想法,当是可以实现了吧? “二娃!”朱家叫道。 “哎!”田仲老老实实应声,不敢再有怨言。 “想家了没?” “想”田仲刚说一个字,突然想起刚刚出门那段时间,自己一说想家,晚上就要加练的情景,赶紧住口,连连摇头,“不想,不想,跟着义父闯荡江湖,有趣得很,不想家!” 心中甚是得意,义父又想套路我,被我识破了吧! “哦不想啊!那就算了吧。我还说出来两年了,如果想家,就回去看看。”朱家语气中似有些失望。 田仲听得此言,眼睛一亮:“义父难道是真的想送我回去?不是挖坑?” “义父虽然我不想家,但是但是回去看看娘亲还是挺好的。”田仲小心地说道,眼睛看着朱家的表情,若有不对,好及时应对。 “孝顺孩子!”朱家赞了一句,“那就回去看看?” “嗯,回去看看。”田仲点头道。 父子俩定下归期,便即东行。归路上,见到不平事,不免又行侠仗义一番。更是遇到一桩难事,朱家杀人之后,苦主一家只剩下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原本朱家想交给官府处理,但田仲不忍,且小女孩也极是乖巧,一直对着田仲叫“哥哥”不断。 在田仲的坚持下,朱家动摇了,带着小女孩一并上路,收小女孩为义女,取名朱樱。 还未进入邯郸郡,又闻听离轩已赴齐郡为守,妻儿皆已迁齐郡。两人犹豫良久,仍前去邯郸。到了邯郸,才知在离轩安排下,南门榀已为邯郸郡长史,进入重要官员行列,有离轩这层关系在,自身能力又强,前途不可限量。 南门榀将朱家三人安顿下来,告知朱家,离轩本欲将薛氏一并带走好照应,但薛氏担心朱家和田仲回来找不到她,坚持留了下来。离轩早已吩咐南门榀多加照应,薛氏仍居棘蒲。 回到棘蒲,果然薛氏在家,家中有女仆陪着,倒也不孤单。 见到朱家与田仲回来,薛氏眼圈立时红了。 “娘!”田仲跑到薛氏面前,却突然意识到自己“长大了”,没敢往娘亲怀里扑。薛氏却一把将他揽在怀里,泪水潸潸流下,眼睛却看向靠在门框上没个正形的朱家,笑得春暖花开。 几日后,在南门榀帮助下处理了田地诸产,四人收拾行装,往齐郡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三章 秦吏不好当 “吏有五善:一曰忠信敬上,二曰清廉毋谤,三曰举事审当,四曰喜为善行,五曰恭敬多让。” 临淄王城,此时已经被改为齐郡郡治诸衙门,包含了郡守府c监御史府c郡丞府及属官办公场所。在一个大殿中,离轩正在向新任属官及各县主官讲课,所讲的正是承载着秦为政精神的《为吏之道》。 这些属官和县令县长们,多为原齐国官吏,经过举任和离轩的德才考核,报经咸阳批准任命。他们才华及德行均可,但并不知晓大秦官吏真正的执政精神,离轩因此亲自向他们授课,既讲律法,也讲要求。 “忠信敬上乃为官之首善,忠诚任事,恪守职责,敬奉君主,乃为吏之基;贪婪无度,乃为吏之大忌,清廉毋谤者,为吏之要,必当洁身自好,不以公为私,不因利而废公,不与民争利,方为吏德;举事审当者,善谋善断,为民解忧止纷,为公解难导民,是为吏能;喜为善行者,恤民悯下,有拳拳之心,淳淳之德,乃吏引导民风之行也;恭敬多让者,于人有礼,于事无私,自可一心为公。” 下列众吏,在文化繁盛的齐地也是德才兼备之人,此时听得离轩讲述为吏五善,内心均惊讶万分。要知之前六国对民众及官员的宣传,皆视秦国为蛮夷,在大家印象中,泰人倨傲无礼,残暴无德。正因如此,民众对秦统一之战都极为害怕,有条件者都渐渐向东迁移。 然而,离轩所讲五善,却完全与传统官德相合,并进行了高度概括,形成了体系。很显然,这一套在秦国已经成为成熟的官德要求,在吏治中得到了真正的施行,这更是嘴上讲德而在治上却乱象横生的六国所无法企及的。 众吏震惊之际,更生了重新认识大秦之念。东方六国,虽自诩为重文崇德,其实在官场层面,由于在执政中的贵族本位,贵族官僚与民争利c巧取豪夺的现象层出不穷,官民之间,绝无半分情意。反而是被称为蛮夷之邦的秦国,却从治吏开始,让最后的效果渐渐与圣人所希望的境界更为趋近,这不能不说是对满口仁义道德的东方六国的一个讽刺。 特别是随着离轩讲解的深入,大秦为吏之道除“五善”外,另有作为“负面清单”的“五失”为对照,吏有“五失”,必受相应惩戒。这就让“好干部五个标准”不仅仅是职业道德上的倡导,更是上升到了律法层面,成为官吏必须遵守的法律规范,若有所失,则依律追究责任。 也正是这种对官吏近乎苛刻的要求,让秦国及秦朝前期政治清明,官民之间关系融洽。对吏能之要求,更是让官吏时时以改进民众福祉为念。数千年来,王朝更迭,然以直接惠民为初心,又能延续千年的工程,也惟见秦国所建之都江堰及郑国渠而已。而中国古代四大水利工程,秦独占其三,岂是偶然? 这种大型农业水利工程,在当时的技术条件下,除了动员能力外,还需要官员的整体协调能力和极强的责任感使命感,如果没有对民众的感情和严格的官吏奖惩机制,是不可能做到的。 后世之人只知秦徭役之重,殊不知其中的大部分徭役,是在官府的主持之下,“自己帮自己干活”,最终受益的也都是普通民众,至于秦后期特别是二世的行为,属于大秦的一个悲剧,当一分为二看待分析。 《为吏之道》本为关中官吏识字教材,其中内容关中官员都已耳熟能详,成为其执政基本理念。在秦国统一六国的过程中,这些识字教材则成为新晋官员的入职教材,将大秦官员执政准则统一推行至各新纳入版图之地。惜乎秦灭之后,这些内容却令“正统”文人讳莫如深,轻描淡写带过,而大秦有效的治吏制度也随着秦朝的灭亡而大量消失。汉继秦祚,虽吸收了大量秦国法制和治理成果,但总体而言是大大退步了,回到了贵族治理的时代。 齐地文化昌盛,稷下学宫兼收并蓄各家学说,官员也多博学,自然对《为吏之道》之精髓颇为熟悉。让他们惊异的不是内容有什么新论,而是惊异这些在东方六国只是圣人之言的要求,竟然是大秦官员必须具备的基本品格。 “对离大人今日所讲,李大人有何见解?”课后,一众官员三三两两结伴而行,自然也免不了讨论一下。 “将圣人之言作为官员立身之律,虽大善,但恐怕行不通啊!田大人认为呢?”两人看起来关系亲密,说话也没什么顾虑。 田大人摇摇头:“不然。我观离大人虽温文儒雅,却行事果决,不发无的之论。且此番要求显然已趋成熟,似确为关中一贯之要求。对关中吏治,我向有所闻,似与六国大异。我到是对此颇有期待啊!” “田兄真舍得从前之尊荣,而就如今之位么?”李大人奇道,说到敏感处,对田大人的称呼也变了。 田大人洒然一笑,指着李大人道:“你这老小子,嘲笑我不是?话说回来,我虽?齐王室之尊,也不过尊一人罢了!” 说罢,拍了拍李大人肩膀:“如今做县令,要说尊荣,恐怕是之前王室宗亲也比不上的吧!今世之变,恰也是你我真正干事的机会。如果不是有此大变,你虽然才华横溢,可有今日之遇?” 李大人想了想多年怀才不遇之苦,默默点头。 “说不定,圣人之言,真能于今日行之于世” 类似谈话,数日间屡屡上演。离轩讲课所透出的信息和引发的震撼,给“学员”带来的观念变革极其深入。随后,离轩及咸阳外派文员向众吏讲律,官府间爰书的书写格式c报送程序均有标准规范,各级官吏如何应时抓农耕,如何进行耕牛考评奖惩等一众律法,令众官吏更是惊叹“秦官不好当”。 随后数月,离轩处置了几个不信邪而继续与民争利或者在任而无所作为的贵族官员,让齐郡众吏知晓了秦律相关规定决不是做样子的,而是真正得到了落实。 齐郡渐得大治,繁荣更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四章 国中树国 君中立君 咸阳宫。 三公九卿及议郎于殿中激烈辩论,互道短长。 这是咸阳宫中的常态,每遇疑难之大事,或有关重要事务决策之前,必行朝议。朝议形式有二:一为廷前议论,即廷议,人人各抒己见,充分发表意见,始皇帝在听取各方意见后,进行权衡判断再行决策;二为始皇帝“下其议”,学人称其为集议,即对某一问题,指定某人(如丞相c国尉)主持,召集一定范围内官员进行讨论,将讨论情况或讨论结果上报始皇帝进行决断。两种方式有利于始皇帝在决策时减少失误,在整个“秦王政”时期和始皇前期,这两种方式展示得非常充分,因此直到始皇前期,秦国政策的制定几乎没有出现大的失误。 此次廷议,则是因来自齐地的博士淳于越建议:如今四海统一,秦应承袭旧制,分封王室子弟及有功之臣,以利于守望相助。 此事关乎国体,虽有数千年传统,但始皇帝仍未作直接决断,召集廷议。 淳于越作为提议者,将其提议内容向众人言明。大体来说,就是效仿古制,分天下与皇室及功臣共享。 “今陛下之天下,远比周室广阔,万年来从所未有,此通天之功也。有此广阔江山,既是陛下雄才大略之必然,也是上下一心之结果,当能与更多子弟及诸功臣共享。”淳于越在说明提议内容并进行制度阐释后,专门提出了如今大秦江山广阔,隐隐有劝诫始皇帝勿“吃独食”之意。这天下也是大家一起打下来的,再说了,天下这么大,你怎么吃也吃不完啊!还是分点出来,让大家都有点想头吧! 李斯在心中为淳于越擦了一把汗,这些博士儒生,无论背后是否有人暗示,但其敢言之处,仍令人钦佩。不过,有的时候太过迂腐,常常被有心人利用。淳于越提出此议,也必是背后有人指使,不过,淳于越是否知道自己被利用就不清楚了。有很多时候,他们虽然明知是被人当枪使,但因为与自己的理念相合,仍然会心甘情愿地做一些事。 其时,秦律规定,博士议郎在朝中议论,可直言无忌,绝不因言获罪。当然,如果“当面不过背后乱说”,那就另当别论了。正因有此制度,秦国朝政向来言路广阔。 分封制度自建立以来,一直是中央王室安抚功臣c安排王室子弟的利益分配方式,也因此而形成了国体。天下大定,大大小小的功臣都眼睁睁地看着这块利益蛋糕,不管能分到多少,总有个盼头。事实上,大多数的功臣都有此种想法,王室子弟更不用说了,有机会成为国君的是极少数,其他人同样希望有自己的封地,有一块自己说了算的地盘,可比在咸阳大气都不敢出好多了。 “臣以为,博士之言有理。”首先出来为淳于越站台的是一位中年郎官,向始皇帝行礼后,对这一提议提出支持意见,“自古以来,分封已成定制,况今大秦江山之广,若无子弟为陛下守江山,如遇有变,咸阳鞭长莫及,其危自现。” 随后,又有数人出列,支持分封行赏。 丞相王绾见支持者众,思忖此议恐更得人心,出列道:“此议甚是,陛下万里江山,共享尚在其次,更重要的是有忠信之人为陛下守江山,以保江山永固。” 始皇帝听众人讨论,并未急于表态,面上古井无波,看不出是何态度。眼神似乎往李斯所处位置扫过。 “陛下,臣以为,博士此议不妥!”李斯出列,向始皇帝拱手道。始皇帝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神情间似有期待。 王绾眼皮一跳,他素知自己才不配位,是李斯之大度和大局观念让他成为丞相。对李斯其人,他也是深感佩服。事实上,多年以来,王绾在政务上也一向重视李斯意见。李斯才华胜自己太多,更是始皇帝在政务上最信任的人,可谓“隐相”,他对此表示反对,那么必有其意。想到这里,悄悄向始皇看去。但没有看出什么端倪。 “陛下建万古未有之基业,是受诸侯之相助守望乎?非也!乃是行法治c废分封,以政令之一统,得法令之必行,黔首因此而富,大秦因此而强。” 李斯娓娓道来,语气忽转深沉:“周兼制天下,分封功臣及子弟,立七十一国,姬姓独居五十三人。然周王室衰微,诸侯争霸,此七十一国何在?此五十三人何在?” 廷上众人均知李斯所言之份量,且李斯之言甚是有理,于是不再言语。 数年后,淳于越旧事重提,劝始皇帝分封子弟功臣,此举直接导致了焚书令,此为后话。 始皇帝并未直接决断,留下李斯,让他陪自己在宫中走走。始皇帝在前,李斯在后一步相陪,两人且谈且行,来到了章台,始皇帝日常办公之所。 此时正值上午,阳光洒满宫阙,于金碧辉煌之中,遥望南岭,气象万千。 “廷尉,适才众人皆道分封好,何以你独反对呢?”始皇笑问道。 “陛下,分封乃法治之大忌,此为国之根本,不可不察,不可不慎。”李斯躬身回道。 始皇帝停下脚步,等着李斯的下文。 “欲行法治,必先有法治直达之道,此所以大秦百年来以郡县为本之因。分封之制,看似守望相助,但君上之命不达于郡县,律法之威难及于乡里,欲行法治,岂可为乎?”李斯坦然相告,并不讳言。 “廷尉的意思是”始皇帝其实已有答案,不过还想证实一下。 “诸侯于自己封地有至高无上之权威,是执行大秦律法还是以自己心意治国,全在于诸侯。臣大胆妄言,如果分封天下,实乃分陛下之权!”李斯抬起头来,“故而欲行法治,必行郡县之制而废分封,使律法之效,直达郡县乡里。郡守县令,由朝廷任命,直接对陛下负责,则是对律法负责。” 始皇帝笑了起来:“廷尉所见,确与那些腐儒不同啊。想来,背后有不少人正眼巴巴地望着朕的大好江山呢!” 李斯笑道:“还有一人也与臣看法一致。” “哦?”始皇帝有点兴趣,想知道谁还有如此眼光境界。 “离轩!” “离轩?如果分封天下,自也少不了他的好处,他居然会反对?”始皇帝奇道。 “前日他来信,对当前国是与臣进行探讨,对分封之弊,他的看法更为精炼,可谓直指要害。”李斯赞道。 “离轩如何评价分封之制?”始皇帝好奇心也上来了,李斯并不是一个容易认同他人观点的人。 “国中树国,君外立君!”李斯回道。 “国中树国,君外立君”始皇帝细细品味这八字评语,连连点头,“这小子终是成长起来了,可堪大用啊!也不枉朕将萝儿交给他。” “那么陛下这分封一事” 始皇帝长袖一挥,打住了李斯的话头:“大秦强盛如今日,并非分封之功,况且离轩不是说了吗,‘国中树国,君外立君’,如何能成!分封之事,就此作罢!” “陛下英明!”李斯躬身道。 “不过,分封之事虽罢,但如何保证朕的江山永固,廷尉可有主意?”始皇帝面容严肃起来。这样一个前所未有的广大帝国,如何保证其运转有序,并能有效地防止旧有贵族乱国,实为不易,而这也是淳于越等人提出分封子弟功臣的起因所在。 “销天下之兵,除平南夷之赵佗及北守匈奴外,收兵于咸阳。”李斯早有准备,从容应道。 始皇帝细细琢磨李斯其中之意,缓缓点头:“廷尉所言确为关键,但若六国有事,各地无兵可守,如何处之?” “建驰道,令咸阳通达天下,一旦有事,大军可于十数日内抵达任一六国旧地。天下无可抵抗王师之兵,皆可一举而定。”李斯回道。 “驰道”始皇帝抬起头来,东向而望,似是看到了在四通八达的驰道上,大秦精锐驰骋纵横,呼啸来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五章 回乡 通往函谷关的官道上,一队马车行来,十余辆马车由百余人护送。夏日午后的关外,烈日当空,酷热难当。 “离轩哥哥,太热了,我要下来骑马。”娇憨的声音,从一辆马车中传来。 正与孟槁屠胜并骑而行的离轩一脸黑线,待靠近车窗,脸上变得春光明媚。 “萝儿,你已有身孕,不能骑马,怕动了胎气。”离轩微笑着安慰道。 “不嘛,车里太热了,你看看你看看,全身都出汗了!”萝嬴噘起嘴,甚是不满。萝嬴天性纯真,虽已为人妇,却仍是直接娇憨的性子,似乎永远也长不大,既让离轩喜爱,也令离轩头疼。 “萝儿乖,马上就进关了,进去先休息休息,等日头过了再走。”离轩耐心劝道。 萝嬴不依,吵吵不休。离轩温言细语相劝,但头上却汗流如潮。 远处,孟槁和屠胜看这位一方大员被小媳妇弄得手脚无措,呵呵直乐。后一辆车里,带着两岁孩子的李如依听得前方传来的声音,抿嘴而笑。 一众亲卫往这边探头探脑。 离轩听得两人的笑声,回头狠狠瞪了一眼。 屠胜笑着对众亲卫喝斥道:“看什么看什么?都滚开了,回头哄你们自己的小媳妇去!” 众亲卫哄然而乐,齐声应“是”。多年来与离轩屠胜孟槁等人生死与共,情如兄弟,平日里,离轩的“官威”早就压不住他们了。现在又天下大定,更是纪律涣散,敢在这个时候找乐子了。 此时,天下已一统三年,此三年来,李斯夙夜在公,为帝国制定出一系列措施,帝国面貌为之一新。 百姓难得地享受了几年真正的和平,农业社会的一大特征,就是只要没有战乱,就很容易恢复元气。在大秦农业法律的规范之下,天下已显示出欣欣向荣之态。 然而和平之下,仍有暗流涌动。各国旧贵族的既得利益受到损害,虽仍为人上人,但与统一天下之前却是天壤之别,有多少人会甘心呢?一些人执念旧国,一些人怨念仇恨,一些人贪念权势,于是,各地均有小规模的试探,意图打破如今的平衡,乱中取利。 始皇帝两次巡游,第一次巡游陇西北地,更感李斯提议修建驰道之必要,立时下旨,调集徭役及罪徒修建向北驰道,以保持对匈奴的军事压力。第二次巡游东海,派徐市入海寻仙,未果。 因天下大定,李斯已经没有必要成为“隐相”,王绾主动辞去相位,李斯成为相国。廷尉一职乃九卿中极为重要的位置,也事关法治的推行,李斯举贤不避亲,举离轩为廷尉。始皇帝虽觉得离轩年轻了一些,但思考之后,还是同意了此议。 离轩此番回咸阳,正是卸任郡守而就廷尉之职。 朱家已与薛氏成亲,不愿再回咸阳,隐居于鲁地。南门榀则已是邯郸郡郡丞,其迁升速度堪称神速,自也不再和离轩回咸阳。只是南门榀其人心性也颇为坚韧,为了将公事做好,并未将家眷接到邯郸,而是让乌霜与儿子就在咸阳生活。 好不容易安抚下萝嬴,孟槁和屠胜指挥着车队进关。在进关时,按照秦律,为防止外来生物和病菌的入侵,对车辆衡轭c套车皮带等进行火烧,离家小子颇为好奇,伊伊呀呀嚷嚷着让离轩抱到了马头上观察。 这一方法是大秦一些农业和卫生专家发现外来物种危害和传播性疾病的传播特点后,向官府提出,最后被确定为法律,这也是世界上最早的相关律法了。这条法律,原是针对外国人“诸侯客来者”而定,后天下一统,对入关者一体执行,不再区分本国人外国人。 到了函谷乡,离轩与妻儿回家中住宿,离家老宅此时庭院已经颇宽,之前离家早已得报,准备了月余,容纳这点人没什么问题。孟槁则回到家中与亲人团聚去了,由于孟槁积军功,爵位不低,家里境况比之当初已是天壤之别,虽远远比不上离家,但却也是当地大户了。 离轩为帝国高官,离韶辞去了吏职,回家做起了富家翁。一般来说,这是当时官宦人家的常规操作,当子辈官职超过自己时,就将辞去职务。这既体现子辈的孝道,也避免官场上相遇时的尴尬:在正式场合,父子相遇,到底谁向谁行礼?当然,如果父子都是基层小吏,则又另当别论了。 离母看到两位如花似玉的儿媳妇,还带来了一个可爱的孙子,欢喜得不行。虽然离轩等三人已成婚数年,但离母还是第一次见到如依和萝嬴。离母抱着孙子,就再也不愿意放下来,有下人怕她累着要来帮手,也被她挥手赶开。 原本按照惯例,咸阳已依制建设了新的廷尉府,离家老小均可移居咸阳。不过,离韶和离母不愿舍下这份产业和乡情,这里离咸阳也不是太远,便仍将这里作为主宅。 离轩一行在家里休整三日,三日间,一家人共享天伦之乐,细思下来,竟是十余年来离轩最为轻松的三日。不过,这只是指国事而言,至于家事 “离轩哥哥,我脚肿了,帮我揉一揉啊!”萝嬴有身孕在身,脚上微肿,不顾公婆下人都在,直接向离轩要温暖。 离轩黑下脸,但还是温言道:“脚肿了?让小树帮你揉揉,孟槁找我有事,我先出去一下。” “不嘛!我要离轩哥哥揉” 离轩来不及向父母辞别,转身落荒而逃。但背影在众人眼里,仍然潇洒从容,沉稳踏实。 离韶离母神情古怪,下人吃吃而笑。离母向几个丫头瞪了一眼,示意她们帮公主揉脚。 院内,光着下身的离家小子摇摇摆摆跑过来,抱住离轩小腿。 “阿斧(父),马马,马马” “好咧,小木头骑马马” 离轩将小子举过头,骑在脖颈上,小子嘎嘎直乐,身下一阵哆嗦。 离轩身子和笑容瞬间僵住,一股热流顺着脖颈流下,湿透了内衫。 如依抿嘴而笑,过来将小木头抱下。看着离轩的狼狈样,心想:“这才有点人间烟火气”平日离轩的形象都是严谨庄重,但如依还是更喜欢有点烟火气的离轩,离生活更近,也更浪漫不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