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第一镖师》 正文 第一章 随父进京(1) 1 像抽了汁液的虫皮,河北定州清风店不远的荒郊野外,一条小路迷茫地伸向远方。 小路两边都是庄稼地。晚秋的风翻卷着枯叶败草,没头没脑,在田野上乱窜乱扭。高粱c玉米秸杆无助地发抖;被刨过的花生c红薯地,蔓藤缠绕,被无情地扯在一边,大大小小的土坑杂乱得连一点点章法都没有。 不远处,一对老夫妇,带着孙子,匍在地上,挥着小锄镐,翻找起漏的花生,找着一颗,小孩子高兴地叫几声,袖子上的青鼻涕再多几痕。风儿翻拣着他们单薄的衣衫,却把笑声带出老远。 “隆隆隆隆隆隆”笨重的车轱辘辗地声,裹挟着汉子们粗重的喘息声,牲口嘶嘶长啸声,腾涌成巨大的声浪,由远及近扑面而来。 几十辆独轮人力车队。打头的一辆车上,杏黄的狼牙镖旗,在风中飘忽。“玉永镖局”四字,时隐时现。 脚夫们个个大汗淋漓,满面风尘,气喘咻咻,焦虑c饥饿和恐慌如闷雷在眉宇间滚来滚来去,最后随着尘土笼罩在脸上。他们时而转头回看,时而探头前望,眼角的余光左顾右盼。车子在手上歪歪扭扭,车轱辘难受得“吱吱呀呀”,车上载着厚实的牛皮箱,箱子被牢牢地绑在独轮车上。 三个人骑着高头大马,左右押护,逡巡吆喝。 为首一位,年逾五旬,五短身材,两眼如点漆,左眉睫上一块明显的黑痣。他叫张德茂,是苏州玉永镖局的掌柜兼总镖师。 另两位皆武师装束,提缰纠辔,紧随其后。 精瘦短小的一位腰上盘着三节鞭,手中提着刀,硕大的脑门泛着青光。他叫曲守德,四旬上下,排行老三,人称曲老三。因从小练就了一颗铜头硬颅,也有人称其为“铁头曲老三”。 魁梧高大的那位手握一柄长枪,红缨抖动,银枪闪闪。他叫周宏宝,年逾三旬,因手中一杆长枪耍得出神入化,人称“周一枪”。 张德茂看了二人一眼,俩人会意,点点头,分散在车队两侧。 周一枪看一眼脚夫们,神色尽量放得从容,清清嗓子,说,“弟兄们,打起精神来,紧走一程!前面就是清风店。到了那儿,咱们就歇歇脚,缓缓气,叫弟兄们吃羊肉片儿汤,管饱吃,吃得肚儿圆,美美睡上一觉!” 一听说可以打尖,又能饱餐,“哗哗哗”,脚夫们的精神激凌凌为之一震。车队的节奏明显快了一些。 “旺春爹——,来,把号子喊起来。撑胆儿亮。”张德茂对一位与他年纪相仿的汉子说。 旺春爹是趟子手,专喊江湖号子。此刻,他听到东家吩咐,煞有介事地干咳两声,像开伺一场隆重的仪式,咽口唾沫,张大嘴巴,拉开喉咙,两手笼成喇叭状,冲着四面八方,喊道:“合吾——合吾——”声音在空旷中回荡,盘旋,尔后慢慢传远,消散。 人们都支楞起耳朵听着回应。 对于行走江湖的镖家,镖程上规矩甚多,最重要的是每到一处,都要喊镖,用江湖话说叫亮镖。如果有回应“合吾——”声,那就证明附近有懂规矩的绿林好汉,他们明晓有镖路过,但守规矩,不侵劫你,放心过他的地盘即可;如果没有回应,那就有两种可能,一是附近根本没有劫匪,如果是这种可能,那就得感谢上苍有助;别一种可能是亡命劫匪,他们听到亮镖声,不作回应,不讲规矩,非要拚个你死我活,硬劫镖货,属于死命劫匪。如果是这种情况,那麻烦可就大了。 “东家,估计没球事。看看,还有农家人在地上扒活儿呢!”曲老三细眯着眼睛,摸了一下自已硕大的头颅,环顾四周说道。 “恁地,三哥忘了上遭了?明明看着没事,却跳出几个大虫。险些叫东家吃了大亏!”周一枪接过话头,瓮声瓮气,下意识掂掂手中的银枪。 “倒也是。”曲老三看了一眼东家的脸色,神色沉郁起来。 暮色渐近,夕阳西坠,天边一片洇红,熹微渐渐收敛。张德茂望望天,四下里瞅瞅,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这清风店劫匪横生,人称“塞外鬼门店”。走得好好的,说不定哪儿就会冒出一群匪徒来,就是加了万份的小心,也难以招架。这次走镖押送的可是苏州知府上交朝廷的税厘现银哪!此镖非同寻常。一来买卖好不容易弄到手,更要紧的是,自己行走江湖,一世的名声皆系于此次行镖啊! 临出门,夫人张李氏就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小心,镖行养小不养老,看看自己年岁已大,打算此次行镖回来,将物色合适人选,接管镖局,从此退出江湖,鹤隐山林,偷享天伦,安渡晚年。 张德茂也答应了。一辈子在江湖上风霜雨雪,打打杀杀,确实感到累了,烦了。想到真要引退江湖,张德茂还真有些舍不得。一生行走江湖培养起来的英雄气如若像旧衣服压箱底一样,岂能轻而易举心甘情愿地敛其锋芒?可又想到江湖险恶,世态炎凉,世事沧桑,心中不由得感慨万端,回想多少次身陷绝境,多少次险象环生,更令他胆战心惊。一时间,感慨c惆怅像无边的幕帐向他涌来,令他一时长吁短叹,五味杂陈。面对青山,面对硕大的落日,他勒紧马缰,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自己对自己说: “唉,罢罢罢,这种刀口舔血的日子何时是个够?这种步步如踩尖刀的镖师之路还有何可留恋的。算了吧!” 想到这儿,他盼望此次运镖顺利些,给他的镖职生涯圆满地划个句号;可另一个念头闪来,要是真的有硬劫匪的话,能来一次痛快淋漓的撕杀,倒也未尝不是件好事,给最后一次远行,涂抹血色记忆,永留心田。 “扑椤椤”一只只黑影像大鹞一样从林间飞落。 蒙面。一袭青衣。飘飘忽忽,落在地上。 “不好,劫匪真的来了。”张德茂一个激灵,清醒过来,他很快为自己刚才那个念头而懊恼,甚至觉得这帮劫匪,就是自己那个古怪念头招来的。 一片刀光剑影即将拉开帷幕。 匪在前,不容多思! 张德茂拨刀在手,催马迎上。 为首匪徒,名叫洪老大,人高马大,武艺超众,使的一条长棍。见张德茂迎他而来,他抡起长棍,从空中劈下。 张德茂急忙挥刀架空,刀棍相磕,震得二人手臂发麻。 洪老大将棍往回一搠,“唰唰唰”,又向张德茂面门戳来。 张德茂稍拨马头,闪身躲过,挥刀砍向洪老大马头。 洪老大急揽缰绳,拨转马头。 张德茂眼疾手快,迅速挥刀向洪老大腰际斩去。 洪老大侧棍架住。 没想到,洪老大只是虚晃一招,横棍向张德茂上三路扫将过来。 张德茂毕竟年岁已高,有些力不从心,气喘吁吁,急挥刀挡架。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周一枪眼尖,见东家处于下风,扔下匪徒喽喽们,大喊一声“东家小心”,枪随人到,已向洪老大胁下扎来。 洪老大猝不及防,转腰挥棍,对付周一枪。 只见周一枪的一杆枪,七分枪,三分棍,或点或戳,或劈或扎,或拨或拦,或缠或绕,枪梭点点,所向披靡,气势勇猛,变化莫测。 洪老大见周一枪枪法精准,远比张德茂难对付百倍,不由得重抖精神,横棍来迎周一枪。只见他七分棍,三分枪,棍声呼啸,劈c崩c缠c绕c点c拨c拦c封c撩c扫,棍法更加刚劲有力,比先前更加勇猛快速。真是“棍如雷雨打一片,枪如蜂螯扎一点”。 二人枪棍紧逼,招招不离对方人中c咽喉c后脑c胁肋c丹田c中心c命门c马腿等重要部位。 斗了三四十个回合,不分胜负。 二人也知道彼此相遇,势均力敌,不可力挺,只能巧胜,可一时想不出奇招胜对方,只好相缠相绕,死缠烂打。 劫匪们正与曲老三硬拚,见周一枪撇下银车,落了空子,随着一声尖厉的号子,丢下曲老三,蜂涌扑向银车,有的挥刀砍断捆箱子的牛皮带,正要砸银车上的祥云铜锁;有的成群拉起银车便跑,真是贼心逢财起,见财不要命。 张德茂见周一枪精神抖擞,英气逼人,心下大喜,瞥一眼银车遭毁,高喊一声,“银车要紧。”催马来到银车边,大战劫匪。 曲老三听到东家高喊,连挥两刀,砍倒两个匪徒,拨马扑到银车边,曲老三左右逢源,见匪徒就砍,就杀,简直杀红了眼。 周一枪勇战匪首。他慢慢摸住匪首套路,越战越勇。只见他快舞朔枪,长缨烁烁,枪点如雨,招招都向对方的咽喉c胸前c腹部c下裆等紧要处刺去,一枪比一枪狠,一枪比一枪毒。 可匪首洪老大也不示弱,左防,右挡,面劈,呵成一气。 张德茂等全力应战。 匪首洪老大见势难不妙,虚晃一棍,两指相叩置于唇齿间,一声尖锐的哨音发出。 十几名匪徒手持明晃晃的大刀,从不远处的灌木丛中跳将出来。 “坏了,打成歇歇饭了。这可于咱不利!”张德茂心里迭声叫苦。 曲老三和周一枪皆尽力拚杀,怎奈劫匪又加了一拔,自然有些招架不住。 脚夫们先是躲在树身背后观阵,后见自己受雇的东家这一头占了上风,便纷纷出来,拾木掇石,奋力拚杀,却也因路途疲惫,体力不支,再加上对方人多势众,渐渐略显下风,便露出畏葸不前的态势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随父进京(2) 2 一阵杂踏而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交手双方都停下手,看是哪方援兵来了。他们当然都希望是自己这一方的援兵。 张德茂心中一阵窃喜。远远望见一队兵卒列队跑来,脚下尘土,翻滚向前,似乎比人还跑快了些。 “这下有救了。”张德茂心中大悦,“哪有官兵不爱民,不管民,眼睁睁受匪帮抢劫不管不问的?这群土匪,即便不能生擒,至少可把他们吓跑远遁。也就罢了。” 奇怪,脚步停了下来。 两个头领模样的人,一个矮胖,一个瘦高,各戴一红顶子,踌躇在队外,交头接耳一番: 胖子:“哥,劫匪商民在叫板,咱管不管?” 瘦子:“日娘脚,不管!就凭咱这点毛毛脚功夫,打得过劫匪?!咱这吃饭家伙还得顶着!”边说边觑眼张望。 胖子:“咱要不管,那商民们可真要骂朝廷哩。” 瘦子:“朝廷背后骂者多!骂去吧,朝廷又不是咱家的。再说哩,那些个商民奸着哩,舍得分出些油水给咱们?” 胖子:“天下无商不奸!割肉疼着哩!” 瘦子:“割肉还是掉脑袋。随他们自个儿闹去吧。” 胖子:“一头不好惹,一头没油水。” 瘦子:“财属天下,谁有本事谁抢去!咱要有本事咱也要抢。可咱再说,军令不能延误不是?走走走——” 胖子一挥手,这队人马便向远处跑走了。 望着跑远的府兵,张德茂心下大惊:“果真官不护民!果真官兵怕匪!自古官匪一家!这话岂能有假!”心一走神,身手脚法自然慢了下来。 谁知,匪首洪老大心中也是怔愣迭起:“莫非这官兵真的怕他青龙帮?” 早几年,朝廷曾派山西巡抚会同直隶总督率兵来此剿匪青龙帮。结果,原来的匪没有剿除,反而把许多百姓逼上了匪路。原因是这些朝廷军队扰民现象严重,把当地及四周百姓赛如刮油板,敲骨吸髓,逼民成匪泛滥。什么天龙帮c地龙帮c红花会,这会那会,此帮彼帮,如雨后春笋围聚在青龙帮周围,一时间,青龙帮反倒成为全国最大的匪帮。同时,也成为朝廷最大的心腹之患。 刚才,匪首洪老大远远瞥见府兵廖廖,带兵官差又交耳低语。说实在的,洪老大最痛恨的就是这些溃奢成风不堪而又迂腐成性的朝廷军队。他们守疆防务无能无力无智无勇,更谈不上智慧谋略,在扰民掠财上倒是死缠活倒,心狠手毒。简直就是一群酒囊饭袋,碌碌无用之辈,却偏偏戴个顶带,人五人六地出来代表朝廷。就是这种器侯的朝廷军队,在洪老大看来,希望他们莫管此事,做到井水不犯河水,就是谢天谢地了。 连刚才还渴望救兵的张德茂也怕这些府兵们狮子大开口,敲诈勒索,与这些匪帮说不定尚可投对缘法,交个朋友,与这些兵痞子呢?顺之,血本无归;逆之,则欲之加罪,何患无词。古有苛政猛于虎,今是苛政猛于兵痞啊! 他们都不知道,这小股府兵是派往保定府替换征收厘税当值的。他们也想乘火打劫,发意外大财。可领头俩个哈什一合计,一怕延误军令受责罚;二怕匪帮商帮联手,掠财不成,反吃大亏。所以,悻悻而去。 真是大利当前,各有各的谋划,各打各的算盘! 府兵的很快逃遁,更加助长了匪徒的猖狂。 洪老大仰天大笑,说,“天爷爷,你真是开眼啊,叫老子今天遇上这么好的财神!弟兄们,给我上!” 张德茂心里直叫苦,率周一枪与曲老三硬着头皮与匪徒再度展开撕杀。无奈,大势已去,败局已成。 眼看匪徒们举刀劈向银箱的牛皮带时,一声断喝自天而降。 “光天化日,尔等无法无天了!” 随之,一匹马驰然而至。此马毛色光如绸缎,其红如烈焰,马上一位彪形大汉,虎脸乌眉,络腮如虬,膀大腰圆,声如洪钟。鞍马未稳之际,双脚已离蹬,人如影随,一跃而起,大叫一声: “休作恶,俺来也!” 话音未落,人已落入匪群中。只见他的两条腿,像风车一样,前蹚后扫,左弹右旋,叉c挑c摆c盘c云c劈c勾c削c刺c点c剁c扫c搅c钻c搂,势势贯连,着着刚猛,勇如惊涛,行如惊鸿,再加上眼c心c气c身c手c脚c腰c胯,八合归神,将那帮匪徒横扫倒地。真正如秋风扫落叶一般,真正如入无人之境一般。 再看那倒地的匪徒,有的捂着胸口,还未吱声,一口一口的鲜血喷出,登时气绝身亡;有的捂着肚子,满地打滚,正好头触千年老树,顿时昏厥气迷;有的连哭爹喊娘的声都未发出,人便如烂泥一样,抽筋断骨,歪倒在一边。 “羊圈里跳出你骆驼来了!”洪老大自然不服气,“唰唰唰”,挥棍将自己裹在棍影中,冲了上来。 来人纵开两步,等洪老大冲上来,起身展势,虚晃一招,人却到了洪老大身后,猛出一腿,向其后心踢去。 众人都呆了。 洪老大猝不及防,后心上一记踹心脚,人影“嗖”地一窜,踉踉跄跄向前跑了十几步,慌慌跨上一匹马欲逃生。偏偏这匹马不听他的话,甩着尾巴,就地打转,双蹄劲刨。曲老三眼疾手快,挺刀就要冲上去。 那汉子一把拦住曲老三,说,“放他走吧。江湖路上少伤一命为好!” 张德茂趋步上来,点点头,说,“放他走吧。后会有期。” 洪老大勒紧缰绳,在马上晃了两晃,险些栽下马来,勉强醒醒神,挥去眼前两团黑影,软软地打一声唿哨,带着他的残生余孽,向北逃窜而去。 张德茂这才定睛望去,这一望,叫他心中大喜,热泪双流,颤声叫道:“左兄,原来原来是你!” “贤弟,原来是你!”来人与张德茂欣喜相对。这位汉子便是左二把之父,左文法先生,近日探亲回家,行至此处,适逢不平之事,怎能不出手相帮!没想到,救的正是他的八拜之交金兰之好苏州玉永镖局总把式张德茂。 “左兄,今日多亏你了!来来来,认识一下。”张德茂紧紧拉着左文法的手不放,介绍给周一枪与曲老三,言语间颇多自豪。 “原来是故人哪!真是荒野遇故友,涕泪话相知。”周一枪与曲老三也围了过来,见二人相抱相拥,不禁感慨地说。 “是啊,咋有恁好的武功呢?” “哪位师傅教的?” “腿上功夫真是了得!” 脚夫们也都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问左文法。 左文法笑笑,一脸谦恭,一脸憨厚,看看这个,瞧瞧那个,不知该回答那个。 “走走走,弟兄们,咱们到一边歇脚,让这哥俩好好叙叙旧。”曲老三招呼众人整顿车马,留下左文法与张德茂执手叙旧。 左文法世代习武,精于腿法,为谋生计,在京城前门一带开车轴行业,c修理檀木车轴,自然少不了与各路商帮和独轮车载银行天下的众镖师打交道。 张德茂行镖三十余载。 左文法性情豪爽,黄土大山培育了他一副忠肝义胆;多情的江南赋予了张德茂刚柔相济的性情。两位力匡正义的豪侠之士,初次相见,便谈天说地,切磋武艺,很是情投意合。后来,设酒盟誓,义结金兰,每每张德茂走镖京城,总不忘去看左文法。左文法自然涪茶备酒,热情接待。二人感情愈来愈醇深,愈来愈厚密。 天色渐暗,张德茂起身环顾四周,翻找花生地的一家人早被惊跑了。左文法与张德茂等人话别,继续往家赶。张德茂一行人也匆匆上路。没走两步,就见前面路上,摆着一桌子丰盛的馔食。 左文法没走多远,听到众人惊异的叫声,以为又遇到什么麻烦了,赶紧折身回来。 “左兄,你看——”张德茂指着一桌子饭馔说。 “东家,这里荒无人烟,哪来的这些东西?别是什么圈套!”曲老三说。 “莫非是青龙帮有心结识咱们为朋友?”周一枪满脸疑惑地说。 “青龙帮从来不亏待江湖上有能耐的朋友!区区一顿食馔,请笑纳!”一个洪亮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原来是青龙帮弟兄们的一点心意!看来,此人有心悔改,不过是碍于面子而已。贤弟,教你的伙计们享用了它吧,否则,青龙帮的朋友会没面子的。”左文法对张德茂说。 张德茂对脚夫们说,“弟兄们,吃的朋友饭,穿的朋友衣。这饭,一定得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随父进京(3) 3 深秋初冬的农家小院鼓胀着收获的气息。 黄澄澄的玉米,赤身,被吊挂在枣树c梨树等树杈间;一捆一捆的高粱穗,整齐地码于屋檐下,暖阳照射,脸儿更腥红腥红了。靠东屋的廊檐下,滚着新摘的南瓜;红薯和胡萝卜,沾满新鲜的泥土;已经枯干的花生蔓儿被秋风翻捡得悉悉索索,一颗颗饱满的花生像一个个小铃铛,摇来摆去;墙上挂着的辣椒串在阳光下红得耀眼。 这就是太原府文水县孝子渠左文法的老家。 他有三个儿子。老大左昌永,老实憨厚,心眼极实,刚刚娶亲不久。老三昌泰生性机变,心灵眼活。老二昌德,性情沉稳,正气满身。因小小年纪,武艺超群,人送雅号“左二把”。慢慢的,人们连他的真名都忘了,直叫他二把。 天地忌巧。 弟兄三人中,老三左昌泰年纪最小,又自恃母亲宠爱,心理优越感厚重,便常常捉弄欺负老大昌永。左二把便常常教训三弟,替大哥出气。所以,弟兄三人中,老大老二感情稔熟,老三似乎常游离于外,不甚和睦。但弟兄三人在父母双亲的教导下,一天天成长,拳艺一天天长进。 左二把母亲左王氏性贤情淑,擅长柔功,是远近闻名的理家把式。左二把的父亲左文法常年经商在外,就是这位左王氏里里外外操持家务,教子习文练武。 左二把很是敬重母亲,平时体贴她,帮她做家务,干农活,对她一身的柔功充满神秘。 这天,天高云淡,一派秋高气爽。 左二把弟兄三人正在南屋的练功房,来来回回,走桩功。 三十六块砖头横立在地上,弟兄三人要依次走三十六趟。 老大老二都走完了,只剩下老三。 左昌泰歪歪扭扭,故意不好好走。走了二十趟,扮个鬼脸,跳下砖头,缠着左二把说,“二哥,走立砖吧!就当俺已经过这一关了。别让娘知道。好不好?” 左二把板起脸说,“不行,得走完。不然,脚盘不稳,站不牢,怎么能踢好弹腿呢?” 在老大与老二的坚持下,老昌泰只好撅着嘴不情愿地走完。 左二把又亲自把砖一块一块竖立起来,弟兄三人开始走最难走的立砖桩。 左二把说,“大哥,俺先来。”左二把暗提一口气,踩在立砖上,来来回回,轻松自如,非常敏捷地走完了三十六趟。 老三昌泰一看就发了愁,说,“这桩,俺可走不了。大哥,你先走,俺最后一个上吧。” 左昌永站了上去,趔趔趑趑,勉强走了十个来回,实在站不稳了,从砖上跳了下来,无奈地看看左二把说,“不行,总走不好。” 左二把说,“大哥已经很有进步了。老三,你来。” 左昌泰说,“不,俺先对练一会儿,才走这个桩。” 左二把无奈,只好与他对练。 偏偏老三昌泰说,“俺要大哥对练。” 老大昌永只好与老三徒手对练起来。 左二把认认真真又走了几回立砖桩。偶尔发现大哥和三弟有招式出错的地方,便时不时加以纠正。 老大昌永对老二佩服有加,甚至有时言听计从。 老三昌泰则不然,他自恃聪明,颖悟能力高,不但不下功习练,还对二哥的指点多有不满。左二把念他年纪确实尚小,也不计较,任由他调皮好动,一会儿嘻戏玩耍,一会儿跑出练功房,捡拾被风吹下来的小枣,放进嘴里大嚼,还要对两个哥哥扮鬼脸。 母亲左王氏出出进进,边做家务,边验察他们,不时指正一番。 “老大,你去舂些米。”临近中午,母亲左王氏吩咐昌永。 正值此时,左二把走桩回首之际,蓦然看到母亲,一袭青布衣,一个圆盘大髻子中规中矩盘在脑后,虽面庞清瘦,衣着简陋,但清风有意,掀翻衣袂,飘飘绰绰,人影幻幻,显得招招摇摇,美丽无比。左二把竟然愣在那里。好久才回过神来。可能,就是从那时那刻起,母亲的韵致和品性深铭于左二把之心! “娘,俺去吧。”左二把收了功架,从砖桩上跳下来,主动请缨。 “不用!让你大哥去吧。走完了桩,弹腿第五弹,你好好再练习一遍。娘见你势口不错,但功架还不到位。你爹就要回来了。回来是要考你们的。你们哪一个都要好好练,可不能叫爹失望啊!”母亲神闲气定,语气十分坚决。 “二弟,你你练着,俺去吧。”半口袋谷子已经被甩上了肩。 “娘,舂米,俺还没见识过哩!”老三昌泰一看稍有歇息的机会,吵嚷着母亲要跟大哥一块儿去。 “小孩子凑啥热闹!不好好练你的功!仔细你爹回来揭你的皮!”左王氏嗔怪着自己的小儿子。 “大哥娶了婆娘,将来要为嫂子舂米;等二哥也娶了婆娘,三崽好为娘舂米呀!”左昌泰的脑袋瓜子就是机灵,说话总有理由,两只黑嘟嘟的眼睛里泛动的皆是灵狡气。 “去去去,小屁孩子,说得个甚!”老大昌永粗着脖子,红着脸,看了一眼西屋里坐着做针线的媳妇,瓮声瓮气地说。 “那就照应你大哥去吧。”母亲无奈,只好答应了他。 兄弟俩一前一后走出院子。老三昌泰屁巅屁巅如出笼的小鸟蹦跑在前。 院中,只剩了左二把,他又重新温习起了“左家弹腿”。 “左家弹腿”,是左文法根据先人的武功精要,结合自己的实践经验,总结了十路弹腿。它的特点是:姿势舒展大方,动作灵活快速,出手长,进步疾,腿功尤甚;刚柔相济,快慢相间,节奏分明,发力刚脆,筋顺骨直,力点明确,杀伤力强。 平时,左文法夫妇便要求儿子们下功习练。 此时,左二把有些心不在焉。刚才母亲印在他心底的影子像一粒石子投进了心湖,波澜涟漪,层起不穷。不知怎么回事,左二把隐隐有一种预感,觉得,有一天,他会离开母亲,离开朝夕伴他十五年的母亲。一想到会离开家乡离开故土,离开性情温柔品性敦厚的母亲,左二把心里一痛一痛的。毕竟母子连心哪!当时的左二把那里会想到,这种痛竟伴随他远走天涯而挥之不去。 “娘,不好了,大哥叫人欺负了。人人被推倒了,米也撒了。”不到两炷香的功夫,昌泰气喘吁吁跑了回来,一进家门便喊,一向伶牙俐齿的他竟然结结巴巴,赤急白脸,显然是遇见大事儿了。 “老三,慢慢说,到底咋回事?”王氏惊问。 昌泰咽了一口唾沫,匆忙道出原委。原来,本村唯一一家磨盘,被村里一个大富霸着不放手。他磨完米,又磨面,磨完玉米,又磨高粱,磨完人吃的口粮还要给牲口磨粗粮,存心占着茅坑拉不完屎。昌永顶撞了他几句,他就指使他的男佣们大打出手,将昌永推倒在地,人也摔了,谷子也撒了。 “哎,这个不争气的老大!”左王氏银牙一咬,跺跺小脚,低头思忖。 “娘,别急,俺有办法。”左二把挺挺胸脯,卯着股子劲儿,一幅内敛沉稳c胸有成竹的样子。 王氏惊诧地看着儿子,眉棱脸角已渐分明,唇边长出薄薄的茸毛,身体内涌动着一种蓬勃向上的力量,这种力量叫左王氏把这个十五岁的儿子又往高里拔了一筹。欣然慨叹:这孩子不知不觉间已经长成男子汉了。 “老二,你有甚好办法,能把这口气出了?但为娘告诉你,你所练的左家弹腿可不是对付这种人的!不值,也犯不上!”母亲有意考验儿子的处事谋略与智慧。 “以力制人,莫如以智制人。娘,人活一口气,立于天地之间一个理,胜人处往往力智并用。用,不是盲用,而是巧用。这不是您经常教俺们的吗?”左二把冲母亲点点头,安慰着母亲。 母亲左王氏看着左二把一副老成持重的样子,也敢于担当的一副身板和略显稚气却又不乏刚毅的面孔,点点头,内心里有说不出的欣喜和激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随父进京(4) 4 北方孩子称奶奶叫娘娘。 左文法的母亲,左二把的娘娘,时七十有三,常年犯嗽疾,春秋冬三季犹甚。 老人家只有左文法一个独子,且常年在外谋生,贤惠的左王氏照顾老人饮食起居,大病小痛,细心体贴,晚上还要三个儿子轮流陪伴。一则培养孩子们的孝心,二则替左文法尽子之责,全子孝心。 老大昌永成了亲,自然睡得少了些。 今晚本该轮着昌泰,但左二把心里有事,主动替昌泰陪伴娘娘。 左二把来到娘娘屋里,照应老人家睡下,蹑手蹑脚出来,摸黑对着墙根撒了一泡尿,就着月光出了院,来到村东磨盘前。 大富家的佣工们背靠磨盘,打着瞌睡,磨盘上堆着一小堆黍米,不推也不转。这存心就是不让别人家用! 左二把二话没说,施展内功将佣工们轻轻移位,随后秉神凝气,对着堆满黍米的磨盘运起功来。神不知,鬼不觉。偌大的一块磨盘已经稳稳地夹在树杈间了 左二把一身轻松回到家里,发现南屋练功房里一灯如豆。上正屋听听,月光笼着老三如雷的鼾声。 那么,练功房里肯定是母亲无疑! 可是,母亲有诫令:在她练功的时候,不准他兄弟三人在跟前,就是偷着看也不行。 打小随父亲练长拳c面掌c弹腿这些格斗技法十分凶悍的外家拳的左二把,此时此刻,突然对母亲的内家拳柔功充满了探求的渴望。他隐隐感到:至柔就是至刚,至刚就是至柔。如果能把母亲的柔功也学到手,那么是不是对他的弹腿会有很大的裨益呢? 当然,这个想法仅仅只是个推测,左二把也没有太多的理论根据,也从没有听父亲和母亲讲起。可是,艺海无涯,技海无涯,拳海无涯,为什么就不能探求一下呢,不能试一试呢?!再说呢,母亲的柔功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功夫呢?强烈的好奇心促使左二把轻轻站在门外,透过门缝一线弱光,觑眼瞧去—— 昏暗的灯光下,母亲一袭白衣,面色凝重,汗光微微,身体忽左忽右,轻灵松柔,却始终如巨蟒缠绕翻滚,人影相随,密不透风。远看,母亲整个身体如影如幻,并无多大变化,只是在做着简单的动作——旋转。可细看,推揉并用,变幻无穷,攻守如一,自居万全,不知是母亲的真身缠着自己的影子,还是母亲的影子缠着她自己的真身,捋挤推按,捧粘揉搡,看似无力,力却面面俱到,化发其间。 “了不得,了不得。原来母亲是内家拳高手!”左二把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头碰上了门搭穗,“哗啦哗啦”响了起来。 “谁?”母亲一转头,目随身移,两道目光如闪电,如刀刃子,向门口射了过来。 左二把站在门外,屏声吸气,抓住门搭穗,不敢乱动。 “进来吧,傻小子,娘早就瞅见你了。不好好陪娘娘睡觉,在这里干什么?!”母亲轻轻地吁了口气,收了功势,坐到椅子上擦汗。 “夜深,睡不着。”左二把推门进来,耷头耷脑,站在母亲面前。 “你都看见什么了?”母亲粉面含威。 “俺俺啥也没瞅着。”左二把顿了一下,极力掩饰,但又急不可耐地问,“可是,娘,你的身子为什么不是直来直去,而是在粘绵旋转?你的身体那样松软,轻灵,能击倒强大的对手吗?如果对手是一个剽悍有力的人呢?母亲练的内家拳和父亲练的外家拳之间到底有没有联系?如果有,它们的联系在哪儿?如果没有,那最大的差别又在哪儿?”左二把一改凝虑的眼神,充满期待,充满渴望,充满对拳艺技艺探求的急盼与真切,问了母亲一连串问题。 左王氏听着儿子能提出这样一系列问题,心下先是大惊,继尔便是大喜。她认为儿子的拳艺之所以进步很快,不仅得益于他的勤练,敬业,更得益于超群的多思与颖悟能力。 “豫章之生须经年乃可识别,五谷之美必成熟乃可粒餐。练功练艺,若做不到敬c紧c经c勤c恒c切这六字,而以躁进之心涉艰险之途,锐进则速退也。出此而入彼,无益也!像二把这样诚能持之以恒,勤以敬业,熟极巧生,巧极妙应,定会大成!”一刹那间,满心的喜悦绽放在左王氏心头,但她却丝毫没有表露,只是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长长地吐了口气,神经松弛下来,口中喃喃自语道:“是时候了,是时候了。”两只手轻轻地搓着,突然转过身来,定定地看着左二把,一字一顿地说,“今天,娘,要把娘所知的,内家功力,和秘诀,全部,传授于你。这对你日后外家拳的大进,裨益匪浅。你可要记住了,看好了。” 左二把满目神采,看着母亲,郑重其事地点点头。 “内家拳,讲的就是松软。道家学说上讲:生于柔弱,死于刚强。说的就是内家拳的属性。”母亲悠悠地说,“上中下乘,柔为上乘,中下两乘,因人而为。拳术之长,长于斗智。虽不用力,当知乘势。练内家拳必须松柔。你不松柔,周身通体的,如何乘势!?《柔道指归》上讲,百练坚钢化为绕指之柔。说的就是要化掉周身的僵劲,刚劲,傻劲,蛮劲,让它成为一种气,成为一种绕指之柔。比如水,比如气,通之则为川,塞之则为渊,升之于云则为雨露,沉之于地则为土润,随其自然无往而无不利于用啊!天下至柔,莫过于水,要像水一样柔,无往而无不利于用啊!” 母亲见左二把听得入迷,便继续娓娓讲道: “大道至简,大道就是自然。自然就充满轻灵c圆活之气。手法不能解危,用身法解;身法不能解,用步法解。你如果全身僵硬,腰胯不活,周身一点也不松柔,浑身没有一点轻灵之气,死打死接死碰死撞死踢死套,能运用身c手c步法来解危吗?能制胜于顷刻之间吗?” 左王氏直直地看着左二把的眼睛,像追问,像考校,慈爱中满含焦虑,瞬间,这焦虑又化作一股力量,一股催逼人奋进的力量。左二把感受到了这种力量,却又似乎没完全领会。他的眼睛被一种如烟似雾的疑惑笼罩着。他提了气,比划着两只手,走了几个圈子。 “这些都是武功的上乘境界,”左王氏松了一口气,将刚才聚起的焦虑化为平静,低低地说:“不仅仅属于内家拳。你现在不懂也无妨,日后会慢慢明白。只要你用心体悟就行了。” “不,娘,您看啊,是不是这么个理?弹腿c面掌也能顷刻之间制胜,只是它的身c手c步法无不充满阳刚之气。可它们的背后似乎还缺少些什么呢?是不是缺乏一种支撑?对,是支撑,是内家功的支撑。如果能把母亲说的内家功运用到外家拳上,那外家拳不但如虎添翼,战无不克,克无不胜,而且还会发扬光大,流传永久。”左二把没有一下子弄明白母亲的话,可他一直没有放弃思考,他在延续着自己的思路。 “对,娘的好儿子。你能悟到这个份儿上,便算真正悟到家了。也不枉娘给你反复讲‘人之生也柔弱,死也刚强。’但刚强近乎于枯槁,柔弱则生意油然。大道就是自然,大道就是虚灵!练拳要悟拳理,要悟道,要彻悟,悟通晓。习武如同读书,故文武二字,古人是相提并论的。家里的那些老拳书,你还是要好好读的。不要以为读过了,就什么明白了。要反复读,仔细读,逐字逐句读,不停地悟,把它吃得透透的,而且要故处见新!把拳论与实践结合起来,一步一个脚步练下去,如你三生有幸,再遇高师指点,必不是今日之形质!”左王氏走了两步,站在儿子面前,双手轻轻笼着左二把的肩膀。 “娘,儿子明白了。这全在一个敬字。唯有敬拳敬心敬业敬师,才能体微察微,学拳用拳,登堂入室,真正体会到拳技中的奥妙!”左二把抬起头来,看着自己敬重的母亲,两眼如电,熠熠生辉! “是啊,内家拳十年不出门。拳不在多,贵在运用。力忌躁进。娘最担心的是你的三弟啊,他的那个聪明劲儿是你们三个当中最好的,可往往聪明反被聪明误,人生大误往往误在小聪明上。瞧他那一幅沾沾自喜的样儿,聪明全写在脸上,而不是刻在心里,娘真是没办法,天性哪!”左王氏不无担忧地说。 “娘——”左二把轻呼一声,眉宇间全是体解与敬爱。 “这也是天意啊。娘若奈何!”左王氏慨叹一声,幽幽地望着如豆之灯,窗外月影中移,“天意如此,天性如此,只有让他慢慢地改变了。你们弟兄三个,你大哥憨厚敦实,乱子倒是捅不下,可要指望他有所大成,恐怕是难的。老三是人尖子,却又怕站不稳,即使站上去,也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摔下来了。娘就指望你了。你现在虽说是大了些,可还是小,有些事,还不能看得透,看得远。娘为什么要练功呢?将自己的身心彻底地放松,为什么呢?”左王氏的目光如锥,直直地看着左二把说。 “儿子真是想不明白。”左二把还真的一时糊涂了。 “娘本是个要强的人,虽是女流,心却随你爹遥系世外。这个世界充满力与力的搏击,充满灵与肉的撕杀,充满骇与恐的血腥。这个强肉弱食的社会,这个积贫成弱的乱世,没有一技之长,没有高深的处世智慧如何生存?可是,娘只是一介女流又能怎么样呢?只能放松心情,做到静,放松一切,放下一切,故练此柔功。原先,这只是一种无奈的逃避,自我平静的办法,可久而久之,倒深悟了其中的奥妙,”左王氏淡淡地笑笑,有一点自我嘲讽的意思在笑里,“这种放松光是肢体的放松还不行,还要柔在心中。达到内心极其的安详,极其的平和,可以用一句话来概括之,‘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内外皆松。外表的松是看得到的,内心的松却看不见。是心意,是精神,是境界,是禅,是最高层次的松。‘理既明,而心不动;心不动,而后大道得也。’‘大勇之人,运理约而理常通;小勇之人,用力劳而力每竭。’说的就是这个道理。身体放松了,心情放松了,气血畅通了,神清气爽了,这不是养生的最好方法吗?生,养好了,还有什么不能做好的呢?” 跳跃的烛光照着母亲依然清澈明亮的眼睛。左二把有所感悟,张张嘴,想要说些什么,胸中却充斥着一团说不清理还乱的东西,看看天熹微光,一时,迷失在母亲温暖而坚毅的爱的深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随父进京(5) 5 “这是谁干的?啧啧,力气可真大。能让磨扇上树!” “也就得好好治治这些鬼了。为富不仁,欺人太甚!” “就是,就是,占住茅坑不拉屎,太欺负人了。”昌永也在树下,拍着手大叫。 “好像听人说是左家老二干的。要真是他干的,那小子将来可有大出息哩。” “啥,你们说是俺二弟干的?他昨天和俺娘娘一起睡的。不会的,不会的。”昌永憨憨的,冲着说话的人,头摇的像拨浪鼓。 一群人围在村口一株枝叉粗壮的枣树下,议论纷纷。 太阳在地平线上露了头,周围的光晕抖了抖,有种惊悚不定的样子。稀薄的风穿行在桔红的霞光里。 此时,身背褡裢,满面风尘的左文法缓步踏进村来。他把马拴到一棵树上,静静地站在人群边上观看,听人们纷言乱语。 原来,百把十斤的磨扇,不偏不倚,稳稳当当,夹在枝杈当中,上面还堆着没磨完的黍米。风把它们吹下来,直迷人的眼。 这么重的磨扇能上树,得把子力!何人所为? 听人说是二把,难道真的是二子所为? 左文法已三年未回家探亲,难道他真的已有此神功?可他为何要干这张扬之事?莫非是家里出了什么大事?左文法心下沉思,一眼瞅见自己的大儿子,挤过人群,悄悄扯他的衣襟。 “别扯,你看不见,不会挤前头去,干嘛拽俺!”昌永笨笨地,将身体一扭一扭的,以为有人跟他开玩笑。 左文法又轻轻地拍拍儿子的肩。 昌永回过头来,惊得瞠目结舌,刚要喊出声,左文法摆手示意,拉上他,牵上马,急急走向家。 好在人们都在瞧磨扇上树这件新鲜事儿,没多少人发现左文法回来,否则,人们会问这问那的,因为左家在村里也算有威望的一族。 “娘,俺爹——回来了。”昌永喜不自胜,一进家门,就冲进里屋叫母亲。 左王氏带着儿媳和儿子们都迎了出来。一一都问了好,回了安。左王氏见到自己朝思暮想的男人,情思翻涌,只汇成一句话:“当家的,回来了。” 左文法深情地看了妻子一眼,灵犀自通。一家人团聚,自然十分高兴。 老大媳妇已身怀有孕,拜见了公爹,左王氏便让她回屋歇着去了。 “二把呢?”左文法侧转了身子,目光掠过众人,寻找左二把。 “哟,刚才还在呢。这会子跑哪去了?”左王氏四下张望。 “俺知道二哥在哪,俺带爹去找二哥。”昌泰一脸得意和神秘,返身拽了左文法的手就往外走,三步两步就到了村外一座破庙前。 父子二人进得庙来。只见左二把背靠一檩明柱,口流诞水,正犯迷糊。昌泰想上去推醒二哥,告诉他爹爹回来了。 左文法朝他摆摆手,静静地端详起自己的这个二儿子来。只见他面如赤盘,眉如洪剑,嘴阔鼻陡,眉宇间一股逼人英气!自己在外经营生意,一走就是三年。这一次回家,看到儿子们都已长大。老大已经娶妻成家。老三昌泰技艺也有长进。尤其是左二把,叫他最为上心。 左文法正凝神端详之际,只见左二把如梦游一般,梦境中晃然一红脸大神,威然立于眼前,口中直叫“徒儿还不来拜?”左二把先是倒地跪拜,口里念念有词,然后摇摇晃晃站起,双臂倒拔明柱,口内大叫:“神公助我!”只见他抱着粗大的厦柱,周身使劲,脸憋得通红,似有气吞山河之势,均化为千钧之力。如此坚持了数分钟。然后又倒地昏然而睡。 “二哥这是咋地了?”昌泰摇晃着父亲的手,急得几乎要哭了。 “放心,你二哥没事的。”左文法明白儿子是在梦游,拍拍三子昌泰的手,眼神中透出无限的慈爱之意。他走上前,蹲下,轻轻地呼唤着左二把的乳名,摇醒了他。 左二把迷迷糊糊,睁眼一瞧,阔别三年的父亲骤然出现在面前,一骨碌爬起来,扑入父亲怀中。父子二人紧紧相拥。“让为父好好看看你。”左文法怀中的二把,臂膊已经很结实粗壮,个头比自己还高出一截,唇边一圈淡淡的茸毛显示着青年男子的雄性气质已渐渐成熟。“我的儿子们都长大了。”左文法拍拍左二把的肩,舒心地笑了。 家门口围了一群人,说长论短。左文法拉着两个儿子,刚走到门口,就见富户踢一个仆男,那仆男跪着扑上来,抱着左二把的腿,哭丧着脸说,“二把兄弟,求求你把那磨扇卸下来吧。俺主儿家骂我猪脑子,别人家十天半月不磨面不磨米,行;而俺主儿家人口多,牲口多,别说十天半个月,就是天也不行。您老人家要是不开恩,小的就得吃棍子,就丢了碗饭,就得饿死在你家门口。您就消消气,行行好吧。二把壮士。” “爹,你看——”左二把抬头看看自己的父亲。 “二哥,不要放过他,这种人狗改不了吃屎。这一次,咱们一定要收拾他个不离十,看他以后再欺负咱。”昌泰跑过来,仗着父亲和哥哥们的威风,赤眼立眉地说。 左二把低头略一沉思,继而又把眼光投向父亲。左文法有意历练儿子,收回余光,装作没看见。 “把磨扇放下来也行,”左二把看一眼乡亲,说“邻里之间要和睦相处才是。只要你答应从今往后不再耍横,俺就把那磨扇放下来。不过,你要知道,给你放下来,不是方便你一家,是给全村的百姓有磨扇可用。” “那当然,那当然。都是这该死的奴才不知好歹,有眼无珠,不识泰山,冲犯了二把兄弟!该死,该死!死奴才,还不向二把兄弟赔礼道歉!”满脸堆笑的富户,一面向二把打恭作揖,一面用脚踢踢长跪的奴仆。 “小的错了,”那奴仆也眼活,头磕得梆梆响,说,“小人不长眼睛,眼睛成了出气孔。” 左二把又让他们向昌永致歉,说,“好,就让二把将磨扇复位吧。”说完,“蹬蹬蹬”,跑到村外那棵枣树下,身后跟了一帮一丛的人,都是凑红火看热闹的。来到树下,只见左二把轻轻一提气,人便如猿猴一般,上了树杈。两脚选择有利地势站稳,一番调息运气,弯腰将磨扇抱起,一道黑影倏然落下。等众人反应过来,左二把早已将磨扇安好,更让人惊奇的是,磨扇上居然还有未磨完的黍米粒,就在左二把抱它下树的过程中,黍米粒竟然一粒未掉。 人们情不自禁欢呼雀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随父进京(6) 6 夜,一片漆黑。万物显得神秘,高远。天幕深邃,辽远宏阔,叫人遐想无边。几颗寒星,闪闪烁烁,分明是夜的眼睛,冷若冰霜地注视着这烟火人间。 乘孩子们睡熟,左文法打开褡裢,将三年的银票交到左王氏手上。银票虽薄,却沉甸甸洒着男人的血汗。左王氏细心地保管好。二人并肩仰卧,絮絮叨叨,共叙别后情长。 “时局愈来愈动荡不安,京城里谣言四起。朝廷上下奢靡,绿营尤甚。各地拳民闹事者不计其数。唉,时局艰难啊!”左文法搂着左王氏的肩头,不无忧虑伤感地说。 “老家山高路远,远离京师,对这些倒是反应迟缓。咱就是山凹凹里的小老百姓,奈何之?天踏下来也先砸不着咱,车到山前必有路。走一步看一步吧。”左王氏明亮的眸子,在夜色里熠熠闪光。 “京城里的人与事如一沲蛆蛹,自己生产,自己消化。你们身处乡野荒僻之地,想要闻讯这些,谈何容易!这些东西看起来离咱们遥不可及,可身处乱世,孩子们已然长大,如何生存,如何立世,这可是个大事啊!”左文法深深地叹了口气。 “是啊,咱可以一辈子待在这山圪崂里,娃儿们得跟你出去闯闯去。依为妻看,就让他们随你一道进京,经营咱祖上生意去吧。窝在乡里,做井底之蛙,终究没出息。”左王氏以试探的口吻说。 “唉,你以为外面的生意那么好做?!实话对你说吧,眼下已是惨淡经营了。如有战乱,商道堵塞,银运无望,咱们的车轴生意更是如履水火,朝不保夕啊!”左文法有点痛心而无奈地摇摇头,“这几年在外支撑,叫我费尽心机。这会子能把日子过安稳就不错啦!” “想不到时势颓败至如此艰难境地。这可如何是好啊?”左王氏微微侧目,赫然看男人脸侧如风霜刀雕,一时竟然唏嘘不已。 “百艺通,不如一艺精。他们能凭真本事立足于世,就是条道道,就能混碗饭吃。儿子们武功练得如何?”这是左文法最挂心的事。 “哥仨每天都勤学苦练,以弹腿为主。老二是最认真刻苦的。为妻以为,虽曰习武,文在其中。所以,田间劳作,习武练功之际,抽空就叫他们读书识字,最主要的《拳略》和《武术精要》,每个人都过了几遍。”左王氏语气轻柔,看似谦和,实则充满自信。 “对,就是要让他们文武兼修。武功不能停,不能废,还要加强。眼下国力衰微,内忧外患,习得一身好武艺,即便不能驰骋疆场,也可强身健体,堪作立身之本。不过呢,也得识文断字,脑袋空空如也,光靠一身功夫,充其量只是一介武夫而已。一匹莽夫,无论做什么事情走到那终究是会吃亏的。吾妻做得好,做得好!”左文法一个劲儿地夸自家女人。 左王氏面露羞涩,平添几分妩媚,轻轻伸臂抱住了左文法。 “只是——昌永生性懦弱,看起来有些惧内。”左文法欲言又止。 “人家是小夫妻,刚刚成亲不久,互相抬爱些也是有的。没你想的那么严重!”左夫人宽慰着丈夫,“倒是二把的亲事叫人有些拿不定主意。村西张家闺女,模样周正,身板结实,前几日,媒人王婆来说合,人家很中意。”左夫人细述一番左二把的亲事。原来,孝子渠村西一张姓人家,男人早亡,妇人守着独女过日子,这女子名叫张翠兰,说来也奇,这女子自打王婆上门提了左家的亲,便坐定非左家二把不嫁。 左王氏将此一一说与左文法听。左文法没吭声,心里却有了主意。 “这会子,我恨不得立马就考察三个儿子的武功,看他们练得如何!”左文法“嗖”地一下坐起来,披衣下地。 “莫非这会子就——”左夫人遂也起身,说,“你呀,就是这么个急脾气。不是还有明天吗!再怎么的,你还不住个十天半月?好不容易回来一趟。” “住不了,那边事情太多。此次回来,实在是想念你们太甚!还有母亲,儿行千里为母忧!情不自禁就跑回来了。”左文法,一个铮铮铁骨男儿,竟然语调凄然,满眼柔情。 “爹——你现在就考俺们吧。”左氏三兄弟茂腾腾齐刷刷站在地上,个个带着稚拙正气,左文法坐在炕上,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 “好好,我的孩子们,长大了的儿子们,爹高兴。”左文法语无伦次,“说三件事,第一,明早咱父子四人一起去看望你们的娘娘,今日已晚,不再扰她老人家;第二,二把的亲事就放定了吧;第三,咱们这就进练功房。” “俺还不想这个,想跟爹出去闯闯——”左二把耳闻张翠兰长得有些丑,故急切切找托辞。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是自然不过的事。选个好日子,定了亲再出去也在情理之中。”左王氏捅捅左文法。 “树儿长得再高,根根还在故里。”左文法微微颔首说。 “爹,娘,儿子大了,不仅要让爹爹验看这几年练功的结果,还想知道外面的世界,”左二把是个孝子,见父母首肯,便不再坚持,暂且把一段心思藏在心底。 “好,为父就连夜考校你们,还要给你讲讲外面的世界。来,掌灯!”左文法人已出得门来。 左王氏也急急地下地开南房门,点灯,做准备。 一时间,左家破旧的农家小院,南房的练功场里,烛光摇曳,为一种欢欣鼓舞的气氛所弥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随父进京(7) 左文法威严地坐在椅子上,冷竣的目光一一扫过左氏仨兄弟。 这样的目光已经不是扫过他们兄弟三人一次两次了。 正是在父亲这样威严的目光下,左二把与他的兄弟们一点点长大,一点点武功见深,一点点渐长人事,一点点对自己的内心世界有了深刻了解。 对这样的目光,左二把兄弟三个感到害怕吗? 不,他们感到是别样的父爱,是不一样的家庭温暖,是一种难以言说的力量。 这一次,左文法的目光尤其严肃。 外面的世界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而他的孩子们依然像生长在温水中的青蛙一样,不知深浅地练些武功,不知深浅地种地打粮,不知深浅地打打闹闹,这怎么能行! 是时候了,他要把一些非常重要的东西讲给他们听,把外面世界已经发生了的变化,人情世故,世道沧桑,早早说与他们听,武者就应该早受寒霜之苦,男孩子就应该早早接受英雄之气的磨砺。 作为父亲,他对他们一片慈爱,一片严父之心,将这些告诉了他们,他们能懂多少,能悟多少,能领会多少,能知多少,行多少,实践多少,那就由他们各自的悟性吧。 不过,对于父亲的这片苦心,左二把弟兄三人,各人有各人的理解。 老大昌永,说什么,我听什么,你不说,我也不会死缠烂打地问。 对于老三昌泰来说,你说多少,我也听,但我始终有我自己的想法,我不能什么都听父亲的,什么都听母亲的。 那可就会憋死他这个灵透通脱之人! 对于左二把来说,父亲说的东西,他总是能全部领会,然后又会在以后的日子里,不停地琢磨,不住地揣摩,然后结合自己的所悟所感所练所得,他想,这招可不可以改进成这样?这式可不可以再推进一点点?这个动作,为什么父亲会那样做,而母亲则会那样做?同样是功夫,为什么外家功夫与内家功夫有这样大的差别?它们的理论根据是什么?它们可不可以交融到一起?如果交融合溶的话,那又该会是什么样子?打出的拳,做出的招式,做出的功架与拳式,会是什么劲道?有什么样的效果? 总之,左二把会提出许许多多的问题,会举一反三,会问得爹娘无话可说,会令师傅感到头疼,有时,他会把自己也迷惑进去,暂时出不来,但过些日子,他就自己解开那份纠结,解开那些自结的疙瘩了。 有一次,他跑去问母亲,就是这些问题,把母亲问得五迷三道。但母亲一点都没有厌烦他,而是耐心地给他解释,解释完一个再来一个,直到左二把完全清楚了自己问题的由来,知道了自己问题的难处与重点之处,知道了该如何提问题,有些问题看似浅薄,可是,里面却包含了很深刻的东西;有些问题看似复杂,可是,只要摸准道道,三下五除二,就能解决得利利索索。有些问题看似好答,其实,它很难作答;有些问题看似复杂,其实,它根本禁不住反思反问,就像肥皂泡,轻轻一击,它就破碎了。 旧问题解决了,新问题又来了。 就是在这些问题当中,左二把学会了武功表层的东西,也学会武功深层次的东西,更重要的是学会了如何学习武艺,独立自主地去研究它,摸索它,独创它,比较它,再到创新它。 这是最为重要的东西,既是形而下的技术论,又是形而上的方法论。 其实,每次见父亲,他总有好多话要说,总要好多问题要跟他探讨,总有好多技艺要跟他比划,可是,与父亲在一起的时间总是那么短暂,总是那匆忙,总是那么令人留恋。 这有什么办法呢! 父亲他心里岂不是也很想和他的儿子在一起嘛! 哪个成年男子不是为生活所迫! 所以,想到这里,左二把和他的兄弟们,总是不愿长大,总是想在父母的羽翼下,就这样练练功,种种地,打打闹闹,不知忧愁,不知世界之外的任何东西,让他们度过一个令人愉快的少年时代。 可是,这个令人愉快而惆怅的少年时代,马上就要完结了。 不知左昌永左昌泰有没有意识到,反正左二把是意识到了。 此次,父亲一定是怀着极大的心思回来的。 这一点,从父亲的眼神中可以看到,从父亲的神情中可读到,从父亲严厉而不动神色的表情里,左二把知道自己的少年时代结束了。 左二把感到,父亲的眼神里有种别样的东西,似乎要告诉他什么,似乎想要说的东西很多。但一时间,他又读不懂,也不敢妄加揣测。 左文法说,“校验之前,为父先说武德。” 兄弟三人将胸脯c脊梁和脖颈骨挺得直直的,眼睛紧紧地看着父亲。 武德。 意味着什么呢? 一个武者的立身之本。 一位武者的处世之本。 就像一个人的脊梁骨,它是硬的,直的,不能随便弯曲,此生此世,都不能丢掉,不能弃于脑后,而是要时刻记于心上,深入到骨髓里,渗入到血液里。否则,世上任何人都可以践踏它,都可以不把自己当人,不把自己的尊严当尊严,而是当条狗,当作破烂布片踏踩之! 斯可忍,孰不可忍! 不能丢掉自己! 不能忘掉武德! “昌永,你来说说。”左文法说。 “儿子心里清楚,可人嘴笨,一时说不全,也说不出来。” 左昌永吭吭哧哧了半天,才说。 左方法无奈而温和的眼神扫过左昌永的脸。 知子莫如父。 哪个儿子,什么性情,做父亲的哪能不知! 对这个儿子,他不能要求过深,不能要求过于苛刻。否则,于他于自己都会造成伤害。 “二把,你说。”左文法说。 “父亲常教导我们弟兄三人:勇而无礼则乱。练功者最讲究武德。左氏武德为:尊师重道,孝悌仁义,扶危济贫,除暴安良。戒骄奢淫逸,戒与人争胜,戒盗劫妄言,戒目空一切。” 左二把言词凿凿铁骨铮铮地说。 “好!为父再给你们加上两条,尚谋略,重信义。日后,你们也会授徒,记住八不传:人品不端者不传,不忠不孝者不传,人而无恒者不传,不知自重者不传,文武不就者不传,借此求财者不传,俗气入骨者不传,市井小人者不传!可记下了?” 左文法的声音不高,但却字字如铁钉,砸在地上都能砸个坑。 “记下了。” 兄弟三人齐声说,他们的神情,令坐在椅子上的左文法都大吃一惊。 还是自己的儿子们。 拳不打少壮。这话一点都不假。 从气势与精气神上,他们就赢了。 看看这些年轻后生们,他们血气方刚,他们精气十足,他们就是他的未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随父进京(8) “每人先拿一炷香的大顶!” “是。父亲。” “拿完一炷香的大顶,每人再扎一炷香的马步!” “是。父亲。” 左文法首先要儿子们拿一炷香的大顶,扎半炷香的马步。 儿子们做哪一样基本功都不含糊。 “为什么要让你们拿一炷香的大顶?为什么要让你们扎一炷香的马步?就是要试你们的腰功,头功,眼功,颈功,腿功c裆功c桩功,要看我们的心性能不能做到定,能不能做到淡,能不能做到稳,能不能做到静。而这两项是检验与试测这个最拿手的基本功。” 左文法讲什么,总是讲得头头是道,让儿子们知道所以然,然后懂得其之所以然。 只有这样,他们练功才不会只知其表,不知其里,只知其技,不知其理,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其三。 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即便他们出去看个人耍拳打艺,他们也能有较高的识别能力,看得出,再识得别,然后学得精。用得准。 一一试过儿子们的腰功c腿功c裆功c桩功等基本功,在左文法看来,他们还是令他满意的。 毕竟儿子们都是实诚之人,实诚之人自然会诚心实意地练功夫,而不会偷懒耍奸,做什么都如此,可武功这一行,尤其,手上有真功夫,一定是下苦功夫练出来的,不是偷懒耍奸耍出来的。 只要在哪一步上偷了懒,耍了奸,都是空子,都会看得出来。 谁都别想瞒谁,哄谁,骗谁,欺谁。 在想瞒别人,哄别人,骗别人,欺别人时,首先瞒的是自己,哄的是自己,骗的是自己,欺的是自己。 难道做人做事不是这样吗? 这难道不是武德的精髓?不是武德之本质?不是武德之全部精华? “武德就是从这里来的,从一招一式中来的,从你的心性中来的,从你的初念中来的,从你日练,日日练中磨砺出来的。” 这时,左文法又将一招一式,将基本功里的一招一式,与武德联系了起来,而一招一式,就是武德的体现,就是武德的梢末,是武德的外化形式。它们源于它,而又回归于它。 “明白了吗?” “明白了。” “听清了吗?” “听清了。” “记住了吗?” “记住了。” “听爹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昌泰故意说了一句俏皮话,打破了本来严肃的氛围。 其实,这是老三的特权,只有他敢跟父亲母亲这样说话。 这也是父母,对这个老幺,格外的一点宠溺与放任。 而左二把与大哥昌永是不会这样跟父亲说话的。 他们不是不能,不是不会,而是不,不去这样做,不这样说话,他们始终对父亲保持着如父如师的敬畏感和尊重感。 尤其是左二把。 这种敬畏感与尊重感,使他不停地向武术之路上攀登,不敢有稍微的懈怠和松缓,不敢有丝毫的马虎与轻慢。 甚至他与父亲之间保持着那种心灵间的默契与通透。父亲一个眼神,他便能心领神会,他便能颖悟到自己哪儿不妥贴。如果自己丢掉了这种敬畏感与尊重感,那无异于自我的散漫与放纵,甚至堕落与沉沦。 左二把怎么可能成为这样的人呢! 不可能。 这一点,他严守。 父亲懂他。 他懂父亲。 他们既是父子,又是师徒,更是武学道路上,不断相互鼓励,相互启发,相互砥励,相互映照的那一对心魂知己。 从对方身上可以看见自己的不足与长处,可以映照出自己的优点与缺点,可以看到他人,可以看到众生,可以看到天地,可以看到鬼神与自然,甚至可以看到宇宙间的一颗良知与公正之心! 这是怎样的一对父子,一对师徒,一对知己! 懂,是多么难得! 可是这样说,懂,是人世间,人与人之间,最高贵的情感,最纯粹的思想! 想到这里,左二把的表情更加平静了。 左文法笑了,全家人都跟着他笑了。 唯独左二把没有笑。 他没有笑,父亲懂。 他没有笑的原因,父亲也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随父进京(9) 平时,左文法总是要求儿子们从“手c眼c腿c身c步”的基本功练起: 像弹跳,也叫纵提跳,它办法十分简单,就是在地上挖一个二三十厘米的大坑,坑度一开始浅,后来慢慢渐深,要求跳的时候,直腿起跳,膝盖不能打弯。随着坑深的加剧,纵提跳也变得越来越艰难。可是,只要一直不停地练下去,只要能跳三尺坑深,就能跳离地一丈。 拉筋,也叫压腿。压腿的高度,也是随着时日的递进而不断增高。随着高度的增高,腿部筋络会越拉越松,越拉越有弹性,越拉越能打开骨骼,这样,腿部就会越来越柔软,越来灵活,可以说是深身是腿不是腿,又无处不是腿而全是腿。最后,腿能柔软到整个人立叉起来,像左文法在睡觉时,就会把双腿盘在脖子里,整个人像缩成一个球,而这个球,一旦打开,其内弹性,其内伸力,其杀伤力无可比拟,不可言说。 站桩,分为高桩,中高桩和低桩。一开始,左文法要求他们站高桩,站一段时间之后,开始站中高桩,最后才站低桩。 “不论高桩,低桩,站桩有什么好处呢?” 左二把问父亲。 左文法细细地为他解释: “练功人有一句话叫做躺不如坐,坐不如站。什么意思?从微循环角度讲,站着,体内的血液循环c新陈代谢c经络打通c排除病质,均比坐和躺着要来得快!如果站姿中正,就会有顺畅的气脉流动。 别的桩不说,我们就说混元桩吧。 浑圆桩功桩式有几十种,以最常用的浑圆桩要求是什么呢? 两脚与肩同宽,脚尖平齐,两臂曲抱于胸前,掌心呈圆,调整‘八虚’,目视前方,调心c调息c调身c调气c调意同时颈椎向上领,尾椎向下坠整个功架状态为虚领顶劲c内抱外撑c沉肩坠肘c涵胸拨背c松腰敛臀c心静体松” “这难道不是母亲所练内家拳里的太极吗?” “是呀。谁说不是呢。”左文法说。 立于一边的母亲微微点头。 “这太简单了。”老三左昌泰说。 “看似简单,其实并不简单,有位高人先生说,‘站桩功,极容易,若深究,头万序’看似不动,实则体静而内动,其体内气血c筋肉c细胞c意念c思想均在动,‘不动之动,乃生生不已之动’。 左文法语调不高,说得却异常平稳,就像站着桩一样。 “站桩要留意什么呢?要做到‘松’,‘静’,要做到: 心静体松,这里的松,不是松散,而是周身处在‘似松非松,将展未展’的统一状态中;心静,则指一念代万念,杂念起,随它去,所谓来者不拒,去者不留。其次,站桩与平日走坐站卧的‘站’不同,站桩是为了气机通畅,上下周流,因此,站桩时须把脊柱拉直,使丹田可以容纳更多的气,因而站桩者得把尾椎下沉,调整后腰处s形的生理弧度,将颈椎拉直,气便能从尾椎往上走到颅顶,即所谓的虚灵顶劲。” “是这样的吗?爹,你看看这个站姿,对不对?” 老三昌泰总是想做帽花花。 “你找找自己的感觉。” 然后左文法给他的儿子们示范了一下。 “父亲为什么一直强调这个站桩?特定的站桩姿势,决定了上身体态的放松,经过简单的调息,自然就气沉丹田,也自然迫使内脏浊气下沉,体内开始通畅。胸隔以上的浊气会以打嗝的方式排出,隔以下的浊病会以排气的方式排出,而湿热则会以出汗形式外排,因而,在站桩初期的练习中,你们常常会排大汗c打嗝c排气c大小便增多是不是这样啊?” “爹,是呢,前些日子,我站一会儿桩,就出汗,打嗝,老是放屁,三弟他就取笑我,说我是懒驴上磨屎尿带——” 老大昌永憨乎乎地说。 “大哥,你本来就是那样的嘛。还怨我说你。” 老三昌泰笑嘻嘻地说。 “严肃点。这是在练功,不是在开玩笑。” 左文法在喝斥他们。 昌泰暂时有所收敛。 “其实,有了这样的体表征象,并不是坏事,而是表明体内气血循环和新陈代谢加快了,这就说明站桩取得了好效果,有了成效。而随着不断地进一步修炼,血液运行和经络不断得到强化,迫使人体穴位打开,吸收氧物质来补充人体的需要,即我们说的气化运动。随之,足三阴c足三阳两大穴位被会被激活,若再站一段时间的桩,渐渐便达到了中医所讲的活血化淤滞的效果,如果脏器有疾病,此时就会不断的得到修复和痊愈,养生的玄机便在其中。” 此时的左文法满面红光,气闲神定,一看就是个武功高人。 “他爹,真有这样的功效?” 左王氏也有些惊奇地问她的丈夫。 “那自然是。有什么可以怀疑的吗?” “不是,是隔壁贺玉身体体质不好,面黄体瘦,饮食也不行,还不如让他站这个混元桩的功呢。要不,把他母亲愁的跟什么似的。” 左王氏想起了这么回事。 “完全可以,只要他能坚持。” 左文法主张将此桩推荐给贺玉,这位一门心思考秀才的读书人试试。 “这么说吧,站桩有这么几大好处: 站桩能使大脑c中枢神经得到充分的休息。因为站桩要求心身放松,大脑放空,精神放松无压力,使身心愉悦; 站桩能养气血。因为站桩要求身体和精神都要放松,我们知道血管c气脉c神经遍布周身,只有肌肉放松了,气血才能更加通畅; 站桩能活筋骨。站桩的人都知道,当站到气血旺盛时,全身的筋骨都拔开了,全身大小关节会又酸又疼,甚至有时还听得到关节拔开的声音; 站桩能修复病灶。站桩时,很多人可以明显感觉到自己哪里不通;哪里不通,自然就是那里有病;那里有病,自然就能感觉到那里不舒服,等站桩一段时间,这个感觉不舒服的地方,自然就会感到明显舒服了,舒服了就是通了,通了就是好了,等这个地方修复好了,另一个部位又不舒服了,这样一个部位一个部位地修复,直至全身都舒服了,病也就好了。 可见,站桩的实质是养气血,气血充足了,新陈代谢和血流就会加快,这样,就可以把体内的垃圾和渣滓清理出来,代谢出来。而垃圾和渣滓,正是造成疾病的祸首根源。久而久之,便应了‘气血一通,百病不生’的中医论点。” 左文法讲得非常详细,讲到这个程度,自然和中医等理论联系了起来。难怪他有时也能为人们瞧病,看气色。 “等你们各自有了家室,年岁渐长的时候,站桩这一点就显得更为重要了。” “爹,照您这样说,站桩是不是就能包治百病呢?” 左二把想起一个问题,但提了出来。 “这个问题,二把问得好。什么东西,只要久了,就能包治百病,包练到位吗?”左文法说,“其实也不是。并不是练桩功的人,才有气血在运行;不站桩的人就没有气血运行。不是这样的。不练功的人,一样有气血运行,只不过,站不站桩的区别在于:一个气血强,一个气血弱,前者可以用旺盛的气血来治病,技击;而后者只仅仅将气血够用在维持生命的存在;气血强的人,可以不断刷新微循环系统,强化新陈代谢功能;而气血弱之人则只能顺应老化过程,逐渐增多陈旧物,更快走向衰老故上药三品精气神,善摄生者,上养神志。最好的医生是养生,站桩,正是激发精气神最好的养生手段,这话,一点儿都不玄乎。” 左文法讲着讲着,左昌泰就有些不耐烦了,他不住地倒换脚,还打了好几个呵欠。 “好了,对于站桩,如何站桩,站什么样的桩,站桩有哪些好处,为父已经讲得够多了,若想真正成为一名武者,一名名副其实的高人,必须踏踏实实练功,老老实实做人——” “左师傅,又教儿子们练功呐!” 左文法正要让儿子们歇息一下,贺玉走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随父进京(10) 说起这个贺玉呀,真有些叫人头疼,晃荡到二十几岁了,人都娶妻生子,而他则从不将这些世俗之事放在心上,不仅放在心上,而且不屑一顾。他从小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只对读书念字上心得不行。 这不,老大不小的人,每年都要考一回秀才,他一边给人放羊,一边揣本书,在野地里看书,为此,好多人话他,说他是疯子,他不在乎;说他不食人间烟火,而他却乐此不疲。 “贺玉,又给人放羊去了?” 左文法收了功架,站着和贺玉打招呼。 “告诉我,你又在读什么书?” 左昌泰跑上来,缠着贺玉问他。 这个贺玉,最喜欢和左家三兄弟在一起玩儿,有时高谈阔论,有时疯跑疯玩,反正是跟他们混得最熟,其中,他最喜欢的便是左二把。 他与左二把可以讨论很多东西,可以随便敞开了心扉,总而言之,他们成了无话不谈的忘年交朋友。 今天,本来,贺玉来是想偷偷左二把一个问题,不想被左昌泰缠住,就非要教他站桩不可,而且还说,站桩有诸多好处。 “贺大哥,我来教你站桩好不好?” 昌泰拉住贺玉,开口第一句话就问他。 “不对,我应该站在你的角度,这样问你,贺大哥,你想不想健康?想不想身体倍儿棒?” “当然想啦。” “那我教你站桩,你看,这样这站,这样——” 昌泰首先站起了高桩混元桩。 贺玉为了敷衍他,哄他高兴,就学着他的模样站起了桩。 “贺大哥,有句话说,胖人多湿,肥人多痰,很多不健康的人首先体态不好看。像你就是这样。你属于偏瘦型,属于气血不畅型。而站桩之人,很少会发胖,能令胖者瘦,瘦者壮。我教你的目的,就是想让你强壮起来。为什么呢?因为这样久久站桩,你自身的调节功能非常好,体内不会积存痰湿,堆积多余脂肪,更不会气血两亏。另外,你的血液循环和新陈代谢机能好,免疫力也强于常人。岁月证明,练站桩的人普遍比同龄人看起来年轻,体态挺拨,精气神足,生活质量高。事实也证明,有些原本体弱多病的人,在认真地坚持一段时间的站桩后,身体都能发生向好的变化。” 昌泰分明就是现炒现卖。 “真的吗?” 贺玉表现出一幅很认真的模样。 “当然是真的,刚才,母亲还说要教你站桩呢,就是为了想让你身体强壮起来。” 昌泰一幅很神秘的样子,好像是在传授贺玉武功秘笈似的。 “人人都想要健康,尤其是你,除了健康,还得有充足的精气神去看书习字,然后考取功名。因为站桩是静功,是不动之动,既是休息中的锻炼,又是锻炼中的休息,所以男女老幼,身强体弱不局限于性别年龄体质与场地,人人可以将这项艺术的锻炼进行起来,有病治病,没病强身,这就是站桩,你想想它的功效有多大!” 昌泰是个人精,他把刚才父亲说的话,都翻了三番,不费力气地说给贺玉听。 正在南房门口,喝茶说话的左文法夫妇,听到了昌泰的话,禁不住对视一笑,左王氏嘀咕说,“没想到,就转身的功夫,昌泰就能把你教他们的东西贩卖得完完整整,也算难得,也算人才。”他们知道,他们的这个儿子不是聪明一点点,简直是脑瓜儿太好使了,有些聪明得过头。但他们装作说话喝茶的样子,不理他。 “昌泰,你说得真有些道理。我大意是明白了,但如果真要练,该怎么入手呢?” 贺玉听得简直真有些入迷,也好像真的要从此练习站混元桩似的。 “你要真想练,这有什么可发愁的,你来找我呀!” 昌泰更加神秘兮兮了。 “你行吗?” 贺玉故意上上下下地打量唱泰,拿着一幅不屑眼神瞧他。 “贺大哥,你是不是门缝里瞧人,小瞧人,把我这个老三看扁了,是不是?” “没有,我贺玉是个什么东西,我完全知道,哪敢看扁什么人哪,尤其是您左家三少爷。” 贺玉故意谦虚地说。 “唉,这就对了。贺大哥,要论读书,你是这个,你是很牛的,莫要说咱孝子渠,就是整个孝义镇这一带,您也很棒很棒的,可是,若论起武术来,特别是论起站桩来,您是不是就得跟我学点什么,跟我混混?” “昌泰小小年幻就一幅油嘴滑舌的样子?” 左文法听了昌泰的话,皱起了眉头。 “当家的,你就别大惊小怪的,他那是故意跟贺玉斗嘴呢,也是想让你们,想让他的两个哥哥看看,他的嘴皮子溜得多顺。” 母亲左王氏为昌泰遮掩。 “夫人休为他辩解,咱们练武功之人,最见不得花哩唿哨,你看二把,你看昌永,他们都在各自揣摩——” 左文法看了看站在一边细细领会和揣摩的二把和他大哥,看样子,他很为三儿子的卖弄玄虚,感到忧心。 可是。昌泰依然还在振振有词地教贺玉: “练习站桩的第一要领,莫过于找一个真正懂的师傅。像我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但要做你的师傅,是绰绰有余。因为什么呢?因为法无定法,桩法因人而异,因病设式,师傅会针对不同的学生,定然有不同的指导方法。而几十种的桩式,局部强化时各有各的用途,光靠看师傅修练是不够的,像我这个半瓶子师傅会随时随地到现场,给你面授和调桩。” “那太好了,我要的就是这样的师傅,像你爹吧,武功肯定比你高,但他经常不在家里呀,如果有什么问题,或者是现场有什么不对的,我找谁去呀,总不能为了一个问题专门跑到京城里去找师傅吧!如此说来,你就是我最到理想的师傅。” 贺玉双手抱拳,就要来个拜师仪式。 “别,等等,我还没说完呢。” 昌泰又说道: “第二要领,师傅会根据徒弟的天赋c身体底子,制定出符合自己徒弟的练功方案,然后每次都会提醒他:精神上放松,脑袋里放空,循序渐进,慢慢经历强筋健骨,补充能量和发挥良能这三个阶段。” “是不是还有第三个要领?” “是啊,你怎么猜出来的?” “因为,事不过三,你也是个三少爷啊!” “好,谢谢徒弟成全,那就请为师的把这第三个要领讲完吧。第三要领就是,要对站桩过程中可能出现的现象有所准备。贺大哥,像你这个样子,在站桩中,可能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问题,比如晕倒” “我真的会晕倒吗?有那么可怕吗?那我还要不再练下去?” “哎,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一开始,也可能会出现晕倒这种现象,慢慢的,就不会再了。” “那我就放心了。” “练的过程中,因各人体质病情不同,在练习过程中会有不同表现。比如,有人练习十日左右就能体会益处,感到轻松愉快;有的才练几天,就会发生肌肉震颤c麻热胀的明显感觉,还有人会出现流泪c腹鸣c蚁行感c酸胀等不适症状,这都不紧,这都是练功过程中的好转现象,病愈之后,自可消失。” “关键是我也没什么大毛病呀。师傅,你怎么按病人来对待我呢?” “最后,需要做到的,就是坚持!坚持!所谓一年变化筋骨,三年肾气充裕,十年洗髓只要经过岁月的磨砺和洗礼,我们师徒二人都能上进,都能享受到坚持站桩带来的丰厚回报!” “好,鼓掌。” 贺玉故意鼓起了掌。 “你小点声吧,小心让我爹听见了,你是成心让我挨板子呀!” “你早就应该挨板子了!” 左文法站起来,朝他和贺玉走了过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随父进京(11) “左师傅,为儿子们继续上课?” 贺玉收了昌泰教他的功架,上来和左文法说话。 “不是上课,是校验他们的基本功。” “这站桩就是基本功里的一条吗?” “对。” “不瞒左师傅说,我还真想练练武功,练练基本功,可是,这——” “练武没什么可难的,主要是坚持。没别的,能吃苦,能坚持,就是最好的。昌泰教了你好半天,你不是已经拜他为师了吗?” “是——不是,如果拜三少爷为师,那我不就得叫您师爷呢吗?要知道,论起辈份来,我贺玉可是比你还大一辈儿呢。这样可倒好,乱了辈份了。” 贺玉噘着嘴,做出满脸委屈的样子。 “练功是练功,昌泰也是闹着瞎玩儿呢,又不是当真的。” 左文法劝贺玉。 “谁说不是当真的!贺大哥,难道我给你说半天,不是当真的吗?” 昌泰跑过来,还真的与贺玉认了真。 “当真当真。师傅,徒儿先走了,徒弟儿羊儿都还等着徒儿呢。” 贺玉边说边跑开了。 左家一家人看着他的背影笑了。 “好了,儿子们,咱们休息了差不多有半个时辰了,来,让我们继续进行——” 左文法召集儿子,三个儿子都跑了过来。 “大半个上午,为父校验了你们的几个基本功,感觉还过得了关。其实,基本功呀,是日日功,是来不得半点假的。就比如说扎混元桩的低马步,它练什么呢?就是练身体与步子的稳定性。身体与步子的稳定性是一天两天,一年两年,就能练成的吗?不行,得一辈子练,得踏踏实实,认认真真,老老实实地练。像举石锁,练什么呢?练的不就是臂力?谁的臂力是一天两天练成的?今天练到这个级别,遇到个强敌,人家比你臂力强,比你臂力大,你又当如何?难道真要败北而回?难道真要被人家打倒在地?不行,山外有山,楼外有楼,习武习文一样,无论走到哪个节点上,都是相对而言的,都是一个暂时的停顿,还得攀登。” 左文法说一句,就示范一下,他的儿子们一边看,一边就点点头,暗暗记在心里。尤其是左二把,目光坚定地注视着他的示范动作。 左文法又示范了快速出掌出拳,只见他的双掌双拳,就像如影如雾,如闪如电,根本看不清是掌还是拳,也分不清掌和拳是出去了,还是还在怀中,快到出拳出掌在眨眼之间。 “无数次的练快速出掌出拳,目的是求什么呢?求的就是速度,速度只有和‘精c气c神c法c功’相配合,由内到外,十要全真兼顾,才叫速度。否则,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左文法真是的想要教给儿子们太多的东西,他简直忘记了孩子们能不能全部接受。 “你们能不能接受下来?” “有的能,有的不能,能的就是领悟了的;不能的就下来再细细体会,再细细练习。总是儿子们做得不够好。” 左二把替代兄弟们回答。 “什么叫十要全真?即:一主,二根,三梢,四节,五形,,七窍,八法,九谋,十全。基本功最强调循序渐进。” 左文法说是检验,其实是又给儿子们上了一堂精彩的基本功课。 接下来是十路弹腿。 “十路弹腿,是在为父讲的以上基本功的基础上,才能练成的。这十路弹腿,才是咱左氏家族最真正武功精典之作,既是传家宝,又是镇宅之法宝。多少年来,咱左家,无权无势,无财无官,但就凭着过硬的武德,从你们爷爷起,开始练功,几代人传承左家十路弹腿,从不受人欺负,反而深受人民敬爱。为什么呢?就是武德不败,十路弹腿不衰。” 说起十路弹腿,左文法那是感慨万端,心潮翻涌。 他父亲每天怎么逼他练基本功,怎么每天逼他练十路弹腿的,他历历在目,记忆犹新。 “你们是不是嫌为父要求你们严格?” 儿子们摇头。 “你们看似摇头,其实心里有时颇为不服气。为什么?因为为父严厉。殊不知,你们的爷爷教父亲练基本功,练左家十路弹腿的时候,比我对你们严厉百倍。” “哦,是吗?那可太惨了。” 没想到,儿子们竟然发出这样的声音。 “我练十路弹腿的时候,你爷爷就拿根皮溜溜的软鞭子,站在一边,只要错一点点,一丁点儿,那根软鞭子就会无情地落在你身上,背上,臂上,腿上,然后重来。好多人为什么练不下去,就是因为受不了这份像酷刑一样的师傅锤炼。所以,大都半途而废。” “哦——” 左家弟兄三人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 “平心而论,为父的打过你们吗?” “没有。大不过板着脸,训斥我们而已。”昌永说。 “这已经够叫我们害怕的了,难道还要再打我们,像您一样受酷刑?那谁受得了呀!我首先受不了。”昌泰说。 “记住,在练功打拳时,过的都是真路子,没有点虚假的东西,所以,只有严师才能出高徒。如果不严,如果马马虎虎,那就等于把这个徒弟送上绝路了,让他去送死!你们知道吗?孩子们。” 左文法变得语重心长。 “有时间,为父一定会把我是怎么跟你爷爷练功打拳,其间发生的一些有趣好玩儿的一些故事,讲出来,分享给你们,今天,咱还是说路的左氏十路弹腿。” 左文法强调: 交手时以狠准为旨,左家拳是应手拳,实用拳,不是花拳绣腿,不是表演拳,不打则已,打则必胜。 “手是两扇门,全凭腿打人。” 北腿王,爬山犁地全凭腿,高腿低腿裙里腿,寸腿长腿无坚不摧。运用起来,手是车轮,腿赛铁棍,打起人来痛钻心,一招着手断骨筋,两腿横扫如席卷,一腿弹出必取人。 三要五忌:一要心诚,二要志坚;三要专一;忌赌c盗c财c色c气。 “来,一个一个地过,一个一个地练。” 左文法要求他的儿子们,一个一个地接受他的检验。 “老大,你先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随父进京(12) 昌永听父亲的话,正要练,忽然从他的屋里传出来一阵尖叫声。 “啊——” “啊啊——” “啊啊啊——” “当家的,这是大媳妇的叫声,快叫永儿去看看。” 左王氏一下听出,赶紧叫任永去看看。 “好,快去——” 左文法也叫大儿子任永快点去察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永儿,快去看看你媳妇怎么了!” 左王氏一边吩咐儿子,自己也跑了过去。 任永快步跑回了自己屋里。 任永的媳妇正伏在炕沿边,捂着肚子,哎哟哎哟地叫。 “媳妇,你怎么了?” 任永一下跑进来,赶紧扶住媳妇。 平日里,任永就凡事着媳妇,心疼着媳妇,现在见她这样受苦,禁不住眼圈都红了,声音也哽咽了起来。 这媳妇已有两个月的身孕,自然是比较娇贵的。 “是不是肚子疼啊?要不要给你叫大夫啊?你倒是开口说话呀!” 任永一迭连声地哀求着媳妇。 “我要是不这样,你还不能出来,瞧瞧我的死活。都快整整一个上午了,也进屋来看看我,你这个没良心,没势眼的。” 任永媳妇停止了叫声,回过头来,满脸哀怨地看着任永。 “父亲一直在那儿训着,怎么偷懒哪!” “所以,就得我给你想招。你说你一天到晚,练那武功,有什么用啊!银子子儿多挣不来一个,你,真是的!” 媳妇低低地抱怨。 这时,左王氏已经挑起帘子,一步跨进任永屋里来。 任永媳妇一看婆婆进得门来,随又装出一幅腹疼不已的样子,哎哟哎哟叫了起来。 “娘,媳妇她直嚷嚷肚子疼。” “要不要赶紧去请个大夫啊?” “那我赶紧去请个大夫去。” 任永站起就要往外走。 “等等,先给我倒口热水喝,说不定是受了凉气,别住气了。” 任永媳妇一把拉住任永。 任永只好给媳妇去倒水喝。 “你现在身怀有孕,凡事可迁就不得。我看还是叫永儿请个郎中过来瞧瞧吧,好让大家都放心。” 婆婆坚持要任永去请郎中。 任永看看媳妇的脸色,看看娘的脸色,一时没了主意,不知是该去请郎中,还不是不该去请郎中。 “你倒是快去请呀,难道等你媳妇有了什么事,你才去请,到时候,谁后悔!” 母亲又在催促。 “娘,不用了,请了郎中来,又得开药,开药抓药还得花钱,其实,我也没什么大病,就是肚子疼了一下,让任永儿陪陪我就好了。” 左王氏看出来了,这个媳妇根本没病,大不过是见自己的男人在那里练功,又苦又累,又不能陪自己说话,所以调着小性儿把男人叫回来,有事没事让他围在身边。 “好眼光短浅的妇人!” 左王氏心里低低地骂了一声,摔了帘子,出来。 “娘,您要过去啊!” 任永夫妇赶紧送母亲出来。 “永儿,你就啥事都别干了,就陪着媳妇吧,省得她肚子再疼,还不让请郎中。” 左王氏冷冷地扔下一句话,走往练功房。 “这能怪谁呢?能怪媳妇吗?还不是怪自己的儿子没出息,没器性!” 左王氏心里一阵感叹。可她又把脸上放得十分平静,不想让丈夫看出一点端倪出来。 “夫人,永儿媳妇怎么回事?没事吧?” 左文法问夫人。 “没事,就是着了凉,受了点寒气,别住了气,喝口热水就没事了。” 左王氏装作满脸轻松地说。 “那我大哥呢,就在家里守着,陪着媳妇,轻轻松松,说话儿?我们呢,在这儿流着臭汗,受苦受累着!” 昌泰心里不服气,嘴上嘟囔着说。 左二把一句话不说,只在一边刻苦地用功。 他们之间的说话,好像他一个字没听着。 “那你到一边歇凉快去吧。你们弟兄是怕吃苦受累?那就谁都不要练了,都到一边喝着去吧,我和你娘练。” 左文法有些气愤,但他不想跟三儿子昌泰动气,更不想只在家待不了几日,就惹儿子们生气怨恨他。他这种想法,多少减损了他的威严。 “谁说大哥不出来练功?他一会儿就出来了。老三,你看,大哥不是出来了吗?” 左二把一指窗外,只见任永恹恹地走向练功房。 “永儿,你怎么又出来练功了,不是叫你在家陪着你媳妇吗?” 左王氏显然有些生大儿子的气。 “媳妇说她不用我陪,还是让我出来练功。” 任永憨声憨气地说。 “媳妇叫你往东,你不敢往西,你怎么——” 娘看到大儿子这样没出息,气不由得越来越大,口气不由得越来越高。 “大哥,原来你是被大嫂调回去的!现在,你又被大嫂调出来了。是不是大嫂怕你挨爹的训呀?” 昌泰不分大小,还开着大哥的玩笑。 “你一个小屁孩儿,你懂什么,一边儿去。” 任永骂一声昌泰。 原来,婆婆刚才一走,任永媳妇心里就有些底虚,毕竟左家是有很严厉的家法家规的,她一个妇道人家,才进得门来不足一年,总不能就把男捏在手心里,岂不惹得婆婆公公如何看待她!本来男人就木讷,再加上自己这样妖闹来妖闹去,岂不是就显得更没主意了。于就就对任永说: “你还是练功去吧。省得你娘你爹说你。说你就等于说了我。我脸上挂不住。” “你不是想让我在屋里陪着你吗?” “你就是在家里这样陪着我,又能怎么样呢!大眼对小眼的,还是到你父母那儿练功去吧,” “那你行吗?肚子还疼不疼了?” “疼了,我再叫你过来。反正,我就不肚子不疼,也得一天喊你三回,不为什么,就是为看能不能从你父母身边调得动你,看你眼里心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妻子。” “这叫什么话,我眼里心里全是你。” “那就好,只要我肚子一疼,就是叫你呢,你就赶紧跑回来看我。看我一眼,我就放心了。再说,我也是怕你吃苦受累。” 媳妇扯起手里的帕子,给任永擦把汗,任永更加受宠若惊,唯媳妇的命是从。这不,媳妇叫他出来练功,他就又出来练功了。 “唉,娶了媳妇就是好。爹娘,等我再过两年,就赶紧给我说亲娶媳妇啊!” 昌泰故意叹了一声气,对父母说。 “不用给你说亲娶媳妇,你现在就赶紧一边待着去吧。” 这时,左文法实在忍不住了,他操起手边的皮鞭,劈头盖脸就向昌泰打了下来。 “他爹,不能啊——” 左王氏上前冲过去,一下子抱住了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随父进京(13) 昌泰见父亲动了怒,早抱头鼠窜,跑出练功房了。 “你这个小杂种,不好好练功,就耍一个嘴皮子。看我不打死你。” 左文法叫着,咆哮着,但他却在夫人的阻拦下,不能跑出去追打昌泰,只能在原地打转转。 左二把一点都不管不顾,他既没有上前去劝父亲,又没有跑出去拉三弟,对于他来说,他只想练好武功,其他的事都跟他没关系。 “爹,练功习武本来就是自觉自愿的事,本来就是自己的事儿,如果您硬要逼迫着哪个儿子去练,岂不是非要按着牛的脖子让它去喝水,能行吗?” 事后,左二把对父亲说。 “只有自觉自愿,自己打心眼里想去学,那他才会用心去学,才会主动去探索,去揣摩,您所有讲了的东西,他才觉得是个东西,他会一点一点身体力行,一点一点用心感悟,如果他根本就想学,您想想,他会主动去这样做吗?根本不会。再说,昌泰还小,等再过一两年,小孩子家的心性有所收敛,说不定他就悟到这些了。” 左二把这样对左文法说,左文法颇觉有道理。 “那么,你呢?” 左文法问左二把。 “儿子就是想认真好好地学习武功,把左氏长拳与弹腿,好好地传下来,将来,如果要是能招收弟子的话,儿子想把它发扬光大,不要仅仅限于左氏族人,自家人不见得以为它就是个宝,其实,好多外姓人,倒是十分地想学,也说不定有好多优秀人才来传承它,反正都是个传承,何必非要局限于自己一族呢!” “你真这样想?” “儿子真的是这样想的。往往深在福中不知福,还以为是累是苦呢。这样的思想与理念,如何能练出过硬的武功!” 说到要不要收外姓弟子,左文法不言语了。 这是个大问题,他一时还没想明白。 按左氏传家之规:是不允许收外姓弟子的,而且传男不传女。嫁得左家的媳妇可以学,但是要嫁给外姓的自家闺女却不可以学。 多少年来,它就是这么严格,死板。 眼看时已近中午。左王氏去做饭了。 留下左文法与他的三个儿子,还在摸爬滚打在练功房里。 “昌永,你来打一套,刚才你错过了。为父看看你的拳脚与弹腿如何?”左文法要昌永打几套弹腿。 昌永练完三路弹腿。 左文法便叫了停。 左文法说: “我们左家拳弹腿是不是精髓,还要经历史和无数人的检验。但不管它未来的命运如何,只要作为一种技艺历代往下传时,它应该是驰张有度,道法自然的。左家弹腿在出腿的一瞬间,表现的是豪迈极致,但它含有更多的内涵c动感c力感。刹那间,飘逸与沉重会一齐奔泻而出。这就是豪放,是外家拳最重要的技艺特征。但收放度一定要拿捏得有分寸,恰到好处!一个武者,自身拥有对武术的领悟力,这是好事,但必须要勤奋苦练,长期坚持,有恒心地坚持,有悟性地坚持,只有这样用心地积累,武术的灵感才能表达出来。” “爹,那我的缺点在哪里?请爹爹指出来,儿子好改正。” 左昌永这种谦虚认真的态度,多少令左文法有些感动,也多少令他看到一点希望,不至于太过失望。 “你的缺点在于过于柔弱,在出拳一瞬间,不是干脆利落,而是犹豫不决。为父刚才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爹,我明白了。或许一个人打出的拳,就与这个人的性格有关。” “这话倒是有一定道理。好好练。” 左文法鼓励任永。 “二把,你和昌泰一起打这十路弹腿。” “是。” 左文法看着左二把和左昌泰打完十路弹腿。 “你看看两个弟弟是怎么打的。他们身上是不是有你的影子?” 他要昌永在一边好好看着。 十路弹腿打下来,二人气喘吁吁,汗水湿透了衣背。 中间有两路,昌泰就接不上,他是看着二哥的路子打下来的。 左二把和弟弟等着父亲给他们指点。 左文法并没有直接指出他们的优缺点,而是说: “武者,不管是龙飞凤舞还是嚣张跋扈,不管是内敛含蓄还是豪迈舒展,或清逸潇洒,或沉稳庄重,或浮躁气虚,或戾气指天,其实都是武者内心世界的反映。你们,要特别注重每一次习练技法时的精神体验与自我感受。要做到心如沉水,心平气和。做到这一点不容易,但尽量做到。往往初学者,易浮易躁,刚刚学得了一些皮毛,便会在众人面前卖弄c炫耀。目的是什么呢?不就是想叫人们说他一声好吗?可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外行人看你花架子不明究里,光是叫好,你的虚荣心也就得到满足了,头脑也就大了,发热了。定下心来细细想想,其实,自己还差得很远。你想想,博大精深的一门学问,练上月,三年五载,就想深得其要领,悟得其精髓,谈何容易?往往的,技法可以学,套路可以学,但更重要的是气韵意境。这些是不可以教的,是要靠自己悟的。事实上,练习技法是小技,真正的大技是通武理,是文化底蕴,是隐藏在一招一式底下,隐藏在一张张面孔底下看不见的东西,那才是最主要的,也是更重要的。” 兄弟三人静静地看父亲示范,听父亲谆谆教诲。 “父亲这话是什么意思呢?其间,有两三处,我擅自做了调整。父亲为什么没有指出来?难道父亲没有看出来?不可能,父亲何等精通,怎么会看不出来呢!难道是我的调整是对的?” 左二把本以为父亲会指责他,或者当场指出来,可是,见父亲并未说什么。于是,左二把心里多少有些自鸣得意,他认为,既然父亲没有指责他,说明就是认可了他的改动。 倒是昌泰,他悄悄问左二把:“有两个地方,就是三弹到四弹的那个转折,二哥,你怎么会是那样出拳出腿的?我记得父亲教我们的时候,不是那样的。” “你一个小孩子,懂什么!” “哼,就你懂。” 昌泰反唇相讥左二把。 第三个检验环节就是互相喂招,拆招。 左文法扎好马步,说,“再让为父看看你们的对接能力与灵敏程度。为父喂招,你们仨个分别接招,看看你们在实战中的底盘如何!来,二把,你先来。” 左二把满怀踌躇地跟父亲过了几招。 他明明感到,父亲的出掌分外有力,且招招逼进。 但左二把还是沉稳地接住了。 左文法说,“学拳之前,一拳一脚就是一拳一脚;学拳之后,一拳不再是一拳,一脚也不再是一脚;等深悟以后,一拳不过还是一拳,一脚不过也还是一脚。这叫‘练时有招,用时无招,无拳有拳,有意无意,无意之中是真意。’二把,特别是你,要好好领会。” 左二把退到一边,点点头,说,“孩儿记下了。” “昌泰,你来。”左文法示意昌泰接招。 昌泰说,“爹,我喂招,你接俺的掌和腿,看功力如何。” 左文法点点头。 左昌泰一招“盘龙出洞”。 左文法不躲不闪,任昌泰出掌打在他身上。他感到这个儿子的力,刚劲中带着绵软,来势凶猛之后接着便是底功不足。 没出两招,左文法说,“好了,今天就练到这儿吧。你们的功夫长进不小,为父也看到了,从今往后,还要好好练。‘手眼身法步,五家归一处。’昌永吾儿更得注意。‘外练筋骨皮,内练一口气’,昌泰吾儿要记牢。老大昌永呢,你已是成家的人,就在家安份过日子;老三呢,你的功力尚不足,还要在家好好练功,不能自恃聪明偷懒散漫。好,今晚就到这儿。” 听着父亲对兄弟两个都有交待,左二把怔怔地站在那儿,心说: “那俺呢?父亲为何没有特意交待一下自己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随父进京(14) 接下来的日子,左文法夫妇请了母亲的示下,择日给左二把张罗定亲之事。 仪式虽然简单,但两家极为郑重。 女方是同村张家之女叫张翠兰的。 那时候的定亲仪式并不像今天这么复杂,只是互赠定亲物便可。而定亲物还是由媒婆送达,男女双方并不能见面。 “二把,你要送给张家姑娘的礼物是什么?” 左二把的母亲问他。 “娘,我不想定亲。为什么好好地定这门亲事呢!因为不乐意,所以,就没想过要送她什么东西。” 左二把心里始终笼罩着一团疑云,为什么父母要急匆匆要给他定这门亲事呢! “傻孩子,你还看不出来吗?你父亲想要带你出去,想让你见识见识外面的世界,如果有什么好的机会,自然是留给你的。” 母亲说这话,多少有些安抚左二把的意思,可话头话语里,便有了偏向之意。 “娘,既然如此,那就更不该定这门亲事了。” “为什么?” “自己尚且不成型,颇迷茫,怎么还再捎带一个人,岂不是更叫人不堪!万一我在外面遇见更合适的呢!还要不要人家这位张家姑娘?” 左二把所言,倒是颇有些道理,也很有远见。 “你爹的意思,是始终让你成亲在家,在外面的终究是靠不住的。自在在外经商者,还不都是在老家宜家宜室,成外功成名就归来,再与家人团聚,哪有在外娶妻生子的。” 母亲所言,依然是老一套。 “父亲真要带我出去?” “这事还能哄你?” “这是父亲的意思,还是母亲跟父亲商量的结果?” “看你这孩子,你父亲要带你出去,自然是要跟为娘的商量一下。不过,还是得父亲作主,要不,为什么要花这么长的时间,来检验你们的武功。” “看来,父亲这样做,还是自有他的道理。” “那当然是。要带一个人出去,多么不容易,诸事都得考虑进去。你看,你这门亲事,是定的还是定不得?是听你的,还是得听你父亲的?” 左二把沉默了。 一边是绳索,一边是天空,一边是牢笼,一边是自由。 当他选择自由的时候,也就钻进了牢笼。 左二把心中的疑惑始终翻滚:“父亲希望自己出去闯天下,可为什么总要立马定一份亲呢?定一门自己心里没底的亲,无疑不是给良驹套上了笼头,好汉带上了枷锁,雄鹰拴住了翅膀?” 疑惑归疑惑,但事情还得去办。 因为毕竟有诱惑。 “既然是父母的意思,那就定吧。” 左二把最终还是屈服了。 “那就快准备给张家小姐的礼物吧。” 最后,左二把决定送给张翠兰的是一本《拳略》。 而张家小姐翠兰送给左二把的是一个精致小荷包。 左文法要带左二把出去闯天下的意思不知谁透露了出去,自然也就传到了昌永与昌泰耳朵里。 “哥,看见了吧,咱爹咱娘就是偏心二哥,干吗非要带他出去,而不带咱两个出去?” 首先发难的是昌泰。他来找大哥,想要联手去问父亲,跟父亲说理去。 “我弃权。” “你为什么主动放弃这样的机会?” “因为我成家了,再过不久,我的孩子儿就出生了,难道我要拖家带口出去?那样太麻烦,太不现实了。” “可你是长子呀!家里做什么事情,还不得先轮长子呀,怎么能轮二子呢!要是轮不到长子,那也得轮最年幼的那个儿子呀,这样一来,这样的机会,再怎么也轮不到我二哥呀。” “你这都是从哪想出来的主意和规矩?” “大哥,你怎么就不想想,皇宫里立皇储,还都是按这样的规矩来的。更何况咱平民百姓家。再说,机会你自己不去争取,那机会还会自己跑过来吗?” “什么机会,还不都是爹娘定的。” “既然是爹娘定的,那咱兄弟三个都是爹娘的儿子,那就应该机会均等。为何不声不响地就给了二哥,你要服气是你的事,反正我是不服气的。” “你不服气你能怎么样!难不成,你还要找爹娘说理去?” “自然要去说,理越说越明,你要不说,那就不是理。我就是约你,你去不去?” “我?”左昌永吭哧了半天,最后说,“我还是不去了吧!” “大哥,你去不去找爹娘评理,是不是还要去问问嫂子呀?” “哪里话,这事问她干什么!这是我自己的事,我自己决定就行了,一个女人家,难道什么也都要管吗?” 左昌永刚说完这话,不想,被媳妇听到了。 “夫君,你在说什么呢?一个妇道人家怎么了?什么事你要自己决定呀?你自己的事难道不是这个小家里的事儿吗?” 昌永媳妇说话慢条斯理,却是句句能说到点子上。 “不是,我那是跟老三瞎说的,咱家什么事还不得和媳妇商量着来呢。”昌永一听媳妇话中含怒,早吓得不知所措了。 “大哥,我说你什么来呢!你要是不和大嫂商量,什么事你都不敢做主。唉,我算是看出来了,你要是走到哪儿,不把大嫂带到哪儿,你什么事都不会做主了,你的脑子就不是你的脑子,你就不是你了。” 听了三弟一阵奚落,昌永嘿嘿一阵笑,就要走。 “三叔,你这是什么话,怎么你大哥离了我就不是他了?你这是在挑拔我们呢,还是在劝你大哥争取机会呢?” 昌永的媳妇终于从后台走到前台来了,她直接跟老三昌泰接上了火。 “当然是跟大哥联手向爹娘争取机会去呢。” 昌泰知道,像大哥这样的人,父亲就是再怎么也不会让他出去的,他就是把大哥拉上,也是为他做垫底,做陪衬的。 但是,他的这一点小心思,小聪明,没有被大哥昌永识透,而是被大嫂这位精明的女人识透了。 “我说三叔哪,这机会呀,还是你自己个儿争取去吧,你家大哥啊,他就准备三十亩一头牛,好好在家侍候两垄地,养家糊口,把日子过滋润就是他的福份了。” “大哥大嫂,有你们这句话,我老三就放心了,起码大哥你主动放弃,就等于我老三又少了一个竞争对手,那就只有跟二哥争了。我这心也就放下一条了。” 老三的脑瓜子就是来得快,刚才还极力地拉拢昌永,瞬间,他就把他当作一块抹布扔掉了。可是,话虽这样激人心,要了强,他的心里却十分不舒服,因为毕竟大嫂还是识透了他的小把戏,小聪明,聪明瞬间破裂,面对父母那强大的联盟,只有他孤家寡人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随父进京(15) 乘着晚上,快要熄灯睡觉时,昌泰磨磨蹭蹭,进得父母房里来。 左二把也在,正和父亲说着武功上的事。 “二哥也在啊。”昌泰跟左二把打招呼,“二哥跟爹娘有重要事情说呢,我还是别凑热闹了吧。” 昌泰一幅欲言又止的样子。 这跟他平时机灵话语快的样子大相径庭。 “我和爹在说今天弹腿上的事。没别的。”左二把说。 原来,父亲正跟左二把说今天十路弹腿里,三弹与四弹之间,他擅自调整的事。 “为父没说你不对,但也不主张你现在就这样做。因为,在你尚未学会走路之前,就别急着跑。” 左二把点点头。 “你先把老架练踏实了,想要创新的东西自然而然就出来了。” 左文法教导左二把一步一步来。 “对,爹说得对,二哥,今天我也感觉出来了,但不好意思跟你说,爹还不说什么,我能说什么呢。再说,说了,二哥也不听么。” 昌泰这就等于告了二把的状。 “昌泰,你来有事吗?”左文法一看昌泰的样子,就知道这个儿子是干什么来了。 “我也没什么事,就是想跟爹多说说武功上的事儿,我这人,底子差,不如二哥练得好。以后,还要向二哥多学习呢。” 昌泰遮遮掩掩,一幅说东说西的样子。 “爹,儿子就说这个事,没别的了,我回房间去了。”二把起身要走。 “今天,谁跟你奶奶睡觉?” “我。轮到我了。”二把说了一句,转身就走。 原来,左文法的母亲年纪大了,她离不得人,左文法就派三个儿子轮流和老人作伴。老大昌永已经结婚了,自然也就不敢轮他了。现在,就轮左二把和昌泰轮流陪伴奶奶。 “二哥,你要是晚上想多练练武功,那就我替你,让我多陪陪奶奶,也行。咱哥两,有事你吭声。” “昌泰真是个机灵鬼。他还知道我大晚上练武功。” 左二把笑了笑,虽然是弟兄,但性情却有大大的不同之处。真正是一娘生九种,各各有别。 左王氏在一边看着父子三人,脸上挂着微笑。 “我要练功,我会安顿好奶奶的,她老人家觉轻,不能有响动,一有响动,老人就会睡不着。” 左二把最后问候了父母,转身走了。 看着二把消失在夜色中,昌泰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这笑容里极尽谄媚和讨好。 “爹,娘,儿子有件事,想问问你们二老。” “有事,你就说,别吞吞吐吐的。” “爹,娘,是不是要带二哥去京城里,要带二哥闯世界去呀?” 昌泰想了半天,决定单刀直入。如果再吞吞吐吐,反而会惹得父亲不高兴,到时候,就少不了训他几句。一训他,他反而没理了,与其那样,他还不如单刀直入,直截了当说出来,父母说不定还会认真考虑考虑他呢。 “这事,你听谁说的?” 这事,主要由左文法接茬,作娘的在一边,静静地看着父子二人的交谈。 “谁说的?我也不知道,反正这话就传到我耳朵里了。” “是传到你耳朵里的事,传到你耳朵里的话,你都信?” “爹的意思是,难道没有这回事?” 左文法没想到,自己即便有这意思,这不就被老三怼回去了嘛。 “爹有过这个意思,但最终还没确定。” 左文法只能以退为进,为自己周旋一下了。其实,怎么说呢,在说话艺术上,在口才辩论上,三个儿子当中,要数昌泰了。在脑袋瓜儿的反应灵敏上,他也是最好的。这一点,作父母的不能不承认。 “那为何还要给二哥闪电订亲?” 左昌泰说这话,可谓步步为营。 “你二哥老大不小了,怎么就不该为他定一门亲事?” 左文法只有招架之,只有当父亲的一点威严。 “如果爹娘决定了,要带二哥闯世界的话,那为何要给二哥定这位亲事放在家里呢!如果要不带二哥走的话,那为何又这样急匆匆为他定亲呢?这不是说明父母心里一定有了打算了吗?” 左文法夫妇听出来了,昌泰小小年纪,说话却是滴水不漏,把他们的内心里想的,把已经做出来的事,概括得井井有条,猜得七分在理。 “你这孩子,不操心好好练功,倒操心家里的事,还操心你二哥的亲事什么时候该定,什么时候不该定。那你说,如果换作你是父母,你说,你二哥的亲事,该什么时候定?不该什么时候定?” 左文法手里的杀手锏越来越少,他只能这样以守为攻。 “爹娘,如果有被带出去闯天下的机会,你们会怎么处理?会机会公平,机遇平等地对待儿子们吗?” 昌泰将话题又绕了回来,其实,这才是他最重要的想法,既然出去的人选还没定了是二哥,那他就还有很大的希望与机会。他当然想要为自己争取一下。 “如果有机会带你们出去,父亲一定会机会平等,给你们公平竞争的机会。你们三个都是我的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父亲心里没有偏向这个,更没有小瞧那个之意。” 左文法一步一步被昌泰说出机会均等这样的话来。 可是,说是机会均等,其实,并不均等。 为什么呢? 如果要机会均等的话,那父亲一定会采取比度试功的方法。那样的话,他无疑会输给二哥,所以说,这不是机会均等,而是机会在二哥那里,不在他这里,也不在大哥那里,始终在二哥手上。 昌泰不能眼睁睁看着机会从自己身边溜走,他还要争。 他凭什么争? 他凭他的雄辩。 “角力各有短长。尺有所长,寸有怕短。二哥,你有你的长处,可我也有我的优势。那就是雄辩。” “我左昌泰就有这一点优势,那我就得发挥到最大限度,就得把浑身的招数都使出来,即便不成功,那我也要争,甚至不惜争得面红耳赤,争得头破血流。” 这就是昌泰打好的主意。所以他说: “爹,如果有这个机会,儿子想请父亲把这个机会给我,或者说请父亲多考虑一下带我出去。” 昌泰毅然决然,还是选择了单刀直入式,他就是要凭一张三寸不烂之舌,说动打动父亲。 “为什么?说说你的理由。” 左文法挪挪身子,把自己的身体尽量摆放舒服,然后做出一幅洗耳恭听模样,与坐在炕沿上的妻子,听老三一番娓娓道来。 到底老三昌泰要说出哪一番道理呢? 他能凭一张三寸不烂之舌打动父母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随父进京(16) “爹,儿子是这么想的。大哥已经成家,但是大哥生性懦弱,在家听大嫂的,在外难免被人欺负。就比如上一次在村东头张财主家舂米,他就无端端被人推倒,可是,他还不能跟人理论,因为他既做不出来,又说不出来。所以,只能眼巴巴吃了眼前亏。像我只是嘴巴子比较利落,其实,要论腿脚功夫,远不如二哥,论担当,也远不如二哥。二哥留在家里,可以做顶梁柱,可以有担当,可以把这个家的担子挑起来,弥补大哥在家的不足,可我不行。这一点我远不如二哥。所以,二哥和大哥留在家里,比我和大哥留在家里,更配置得当,强弱更合适。这是其一。” 左文法夫妇对视一眼,禁不住点了点头。这无形中证明,昌泰说得是有道理的。 “老三,你再往下说。” “其二,就是二哥的功夫已经达到父亲的要求了,我能看得出来,爹娘对二哥的练功是最满意的,可对我和大哥却是不满意的。所以,说,我就想跟在爹的身边,想让爹多指拔指拔,我想我也不是个笨脑子,不是个榆木疙瘩脑子,不是不开窍的人。” “你不是笨脑子,更不是榆木疙瘩不开窍,你是太聪明了,聪明得多少有些过头的孩子。你看看你今天的表现,你让为父说你什么好呢!” 一提起这个事,左文法的气显然还没消,但他还是止不住喜欢昌泰那个伶俐劲儿。做人也不能太死板了,毕竟还是要人跟人打交道呢。 “可是,又不能将聪明表露在外面,这就是聪明人的不足,也是最大失误之处。” 左文法三番五次提醒昌泰,真是希望他能悔过前非,沉下心来,踏实认真,好好做人,细心练功,可他就是做不到。他这种心性的人,聪明的点子,就像那滚动的球,始终不能停留在哪个点上,而是需要不停地滚动,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证明他是个聪明人一样。 “爹的话,儿子明白,儿子也能做到,如果爹爹信得过我的话,那就从明天,不从今天开始,让爹爹看看我能不能痛改前非,能不能踏实认真地去练武功!我向爹爹保证!保证能做到。” 昌泰眼看机会像明亮的火光,带着它耀眼的光芒,向他走来,他岂能不激动,岂能不快马加鞭,猛力地跳跃一下,有些机会,只有勇敢而猛力地向上一跃,那长在树上,原来探不到摘不到的果子,就会稳稳地摘在手上。 眼看这个果子,就要被他摘到手里了。 “好吧,爹相信你,你们都是爹好儿子!” 左文法最终像个裁判员,这场武功对决,华山论剑,暂时先告一段落了。他长长地打了个哈欠。 “你爹累了,先让他休息吧,有些事,不是一下子就能决定的,” 左王氏说话了。 这就是夫唱妇和。 昌泰只好问父母晚安,告别出来。 不过,这次,他多少是胜利了的,多少是有些主动出击取得了主动权的。 “这件事,昌泰是怎么知道的呢?” 左文法夫妇躺下,黑暗里,昌泰的声音依然回旋在耳边,两人禁不住问。 原来,是贺玉在跟左文法私下里交谈时,被昌泰听到了。 贺玉第一次来,本来就是想与左文法说是否真要带左二把出去的事,结果,昌泰一搅和,没说成。但这个贺玉属一根筋,想说的话,非说了不行;想做的事,非做了不行。他还是抽丝拔缝找到了左文法。 “左大哥,此次啥时走啊?” “还有些事,再料理清楚,就走。怎么,有事?” “没事没事。我能有什么事!” 沉默了一会儿,贺玉还是止不住问: “此次出去,是不是要将二把带出去?” “谁说的?” “我看出来的。” “你从哪看出来的?” “检验兄弟三人的武功,还忙忙地给二把定亲事,这显然就是要带他出去的意思。否则,何必非要这样急匆匆呢!” “呀,你们这一个比一个精。简单就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左文法情不自禁地笑了,也就等于默认了贺玉所说有道理。 “左大哥,说说,你带二把出去,想要他走哪条路?怎么为他打算的?” “论说,眼前车轴生意不好,我带他出去,也没什么重要打算,先让他见见世面,继续苦练武功,看看世局的发展再说。” “左大哥,有条道道,我倒是主张二把兄弟走一走?” “什么道道?” “走武举呀!你看朝廷如此腐朽,无能,做个武举,定能建功立业,一酬志向。” “贺玉,你可说错了,朝廷如此腐朽无能之时,恰恰不做武举,那军营里的肮脏,怕是臭不可闻,连说都不能说吧。” 贺玉一心想着考取功名,自然会将左文法的思路往这方面引。 “不行,那不是条道道。我暂时先让他在车轴铺里料理,学习,如果有合适的机会,就让他经商,跟上祁太平一些商家们做学徒。这个时候,经商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在贺玉眼里,他是最瞧不起商人的,听了这话,自然有些不屑。c “书,一定是要读的,但不一定非要走功名这条路子。我跟几个徽商多有接触,他们要孩子们读书,决不是为了做官,而是为了修身养性。这一点,我倒觉得徽商比晋商还要气度恢宏一些,姿态更要加优雅一些。” 左文法想到了这一层,对于他来说,确实是不易的。 “左大哥说得对,现在坐谈商机,终是枉然,还是要出去看世局如何演变,然后识分从时,说不定总能找到一个适合二把的机会的。” 贺玉长长地吐了口气说: “他兄弟三个里,我也是最喜欢二把,最看好二把,觉得这个孩子能靠得住,有头脑,有声气,所以,左大哥能带他出去,是最好的选择。” 左文法和贺玉没想到,隔墙有耳,他们的对话,被前来找父亲说事的昌泰听到了。 昌泰一听这话,当时如五雷轰顶: “老天爷爷啊,原来父母瞒着我们要做这么大的事!凭什么要带二哥出去?虽说他武功精湛些,练得刻苦些,难道,这就是带他出去的理由!不行,我得去找大哥商量,联手去找父亲评理去。大哥是长子,什么什么事情,哪能不先轮长子的;我是老幺,天下父母哪有不心疼最小儿子,不为他谋发展的。不行,假如不带大哥和我出去,说成什么,也不能让父亲带二哥出去。” 昌泰就这样打定了主意,先去找任永商量此事。 任永推说,他根本不知道此事,如果知道了,父亲也不会带他出去,因为他已经娶妻,即将生子,拖家带口,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要争,你去争吧。 就这样,把老三打发了出来。 老三昌泰越想越气,他转念一想,莫如直接找二哥,与他作一比试,看能束赢了他,如果赢了他的话,岂不是谁都没话说,要带出去的一定是他。 “对,机会是自己抓到手的,决不是自己跑过来的。” 昌泰打定了主意,就气势汹汹来找左二把。 当时,左二把正在看书,看那本即将送他未婚妻的《拳略》。 昌泰见到他,二话没说,出手就是拳,出脚就是弹腿,打得左二把防不胜防,连连后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随父进京(17) “不好,他爹,老三跟老二,打起来了。” 左夫人赶紧来找左文法。 左文法正躺在床上,最近练功太频繁,杂事又多,还为二把操持定亲之事,自然劳心费神,感到有些体力不支,于是,躺在炕上休息。 “夫君,你去看看吧,昌泰找二把,打起来了。” “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就打起来了?” 左文法一边下地,一边心里直打鼓。 为什么打起来?还不是为了能争到出去的机会。 看来狼多肉少,这机会只有一个,儿子有三个,这相互之间的争斗显然是少不了的。 “老大实在是比较懦弱,再一个已经娶妻,即将生子,要不然,他就是仗着他是长子这一身份,也非要争个长短,论个输赢的。” 一边心里这样想,一边又嘴上说: “老三冒失,一点都沉不住气,早早就跳将出来,所有早跳出来争斗之人,必输无疑。” 知子莫如父。 左文法三步并作两步,跑往练功房。 这里,左二把与三弟正缠在一起。 左二把若即苦离,昌泰苦苦逼进。 只见昌泰气势逼人,招招出击,节节推进,而左二把却一直在后退,他既不还手,也不解释。 “二哥,你怎么不还手,怎么不出手?” “老三,你二哥怎么还手,怎么出手?” “这还用为什么?其中一定是有原因的。” “你给我把原因说清楚。说不清楚,我绝不还手,更不会出手。” “我们先打完这场输赢,再说原因不迟。” 一个非要先说出原因,一个非要先论输赢。 一个步步紧逼,招招狠毒,一个左挪右闪,绝不还手。 “二哥,你要再不还手,再不出手的话,我可真就要恼了,真就要用上父亲教咱们的狠拳了。” “你尽管用,好像你现在就不手轻呀。” 果不然,昌泰被逼得恼羞成怒,他出手出腿越来越快,而且都是父亲教他们的技击敌人的狠招。 但,左二把依然在躲闪,依然不还一下手,不出一下腿,如果按他的武功,只要一出手,一出退,昌泰是根本招架不住的。 但他就是故意不出,故意激怒昌泰,再说,他真的是不能出,不能还手。 “住手——” 忽听得练功房里的门被一脚踹开了。左文法铁塔似地立在门口。 “昌泰,给我住手!” “爹——”左二把叫了一声。 昌泰依然住不了手。 “到底怎么回事?老三,还有完没完?” “爹,没什么,我就是跟二哥切蹉切蹉。” “切蹉,是在人家愿意跟你切蹉的前提下,才能切蹉。人家连手都不伸,不出,你还切蹉个什么劲!” 左文法明显带有责备昌泰之意。 “爹,没事,我也是陪老三玩一下高兴。没事的。” 左二把故作轻松地说。其实,昌泰所来本意,他早就知道了。他为什么不出手,不还手,他就是想昌泰赢他,想让昌泰占个上风,占个理。 “爹,还说什么一视同仁,还说什么机会平等,你就是偏心二哥,急急忙忙为他定亲,检验武功时,又难他讲得特别仔细,您就是要带他出去,把这个机会平白无故地给二哥,不给我和大哥,爹就是偏心!哼!” 昌泰脸上抹不开,心里想不开,怒气冲冲地发泄一通,跑走了。 “昌泰——” “三弟——” 左二把要去追。 “二把,回来,由他去。让他冷静冷静,也不是坏事。” 左二把依然坐下来看书,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 昌泰谁也不听,越跑越远,他一直跑到了野外。 远处,贺玉正在地里放他的羊。 “昌泰——师傅——” 贺玉远远地,故意吹捧昌泰为师傅。 “贺大哥——” 昌泰跑到贺玉身边,一下抱住他的腰。 “唔唔唔——” “唔唔唔——” “唔唔唔——” 哭得十分伤心,满心委屈。 “这是怎么了?师傅在徒弟跟前还哭?为什么哭鼻子呀?” “我我,爹要带二哥出去闯天下,我也想出去。” 昌泰哽咽着说。 “放心吧,你爹一下子带不出去你兄弟三个,他会慢慢来,一个一个地带你们出去的。你爹先带你二哥出去,在外头先摸底,先定盘子,先打江山,这有什么不对吗?” 昌泰不哭了,他听贺玉的话也有道理。 “你以为出去就是好活去呢?告诉你吧,好出门不如歹在家。出门门人可得吃苦受罪呢。哪里像待在这家里舒坦。再说,你想想,你跟你二哥比比,有哪些优势可以胜得过人家!武艺?人品?沉稳?胆大?细心?” 昌泰听了贺玉的话,细细地琢磨开了,好像哪一点都比不上二哥。 “论说,这些你都比不上你二哥,论聪明劲儿,你比你二哥强,可就凭一点聪明劲儿,又能怎么样呢!每日里练功,你不是偷懒,就是耍奸,反正是个不好好练,总仗着自己的聪明,想跟人家一较高下。人家连理都不想理你,是吧?” “你怎么知道的?好像刚才你在跟前看我跟二哥动手似的。” “依我对你二哥的了解,他就是会这么做的,他才不屑于跟你去争这个机会呢。这个机会不是你二哥争出来的,而是你父亲给他的。而你父亲之所以给他,还是因为他具备了能出去的条件,所以才给他。有些东西,不是靠自己争就能争来的,而是平时的一点一滴的积累,还有心性。” “我是你师傅,你怎么胳膊肘儿总往外拐呀!你怎么老帮我二哥说话,不为我说句公道话呀。” 昌泰禁不住埋怨起贺玉来。 “听起来,你好像不舒服。可我这就是公道话呀,公道公道,就是公而道之,我既不偏向你,也不偏向你二哥,我只是说事实,说真相,说真实的东西而已。这就是公道。” “难道,我真不如我二哥?” “不是我说你,你离你二哥差远了,你要好好向他学习才对。” 贺玉语重心长地对昌泰说。 “那我就只能眼睁睁看着爹把二哥带出去,带他远走高飞。” “什么远走高飞!是做你爹的帮手,是为你打江山,闯天地去了。你想想,你爹和你二哥如果在外面混得发迹了,第一个想带着出去的是你,还是你大哥?” “那当然是我了。大哥他——” “对呀,你应该换个思维,联手你大哥,就像朝廷里的阿哥联名保举皇太子一样,先让你爹带你二哥出去,你们只有你二哥送出去了,让他给你们闯事业,等到时机成熟了,你爹和你二哥,一定会接你们出去。” “对呀,就是这个道理。” “贺大哥,不,徒儿,你怎么不早说呀!” “关键是你也没早跟我提起这个问题呀。” “好,我这就回去,拉上大哥,跟爹这样说。” “昌泰,你要记住,你可是要稳住你大哥啊,你大哥是个没主意的人,也是个过不了媳妇关的男人,最主要的是,不能让女人掺和进这件事情里来,如果女人一旦掺和进来,那就麻烦了。” “你的意思是——” “你自己好好琢磨琢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随父进京(18) 昌泰告别贺玉,赶紧往回跑。 还没跑进家门,就听得女人嘤嘤咽咽的哭声。 “不好,果真有女人掺和进来了。就像贺玉说的,如果真要有女人掺和进来,那事情可就麻烦了。看来,贺玉他说得没错。” 昌泰一听女人的哭声,就有些心烦意乱。 “这不是大嫂的哭声,是什么!难道——” 他一边想着一边走进练功房。练功房里,只有二哥在看书, “二哥——”昌泰叫了一声。 “老三。”左二把回就了一声,连起头看了他一眼。 “二哥,都是我不好,不该和你动手,还硬逼着你出手。其实,爹要带你出去,也是他老人家的主意,也是最合适的。二哥,我刚才有些失礼,你可别往心里去呀。” 昌泰一幅知错就改的样子。 “没事,二哥不会计较的。” “这,是大嫂在哭吧?” “好像是吧。” “为什么呢?” “不清楚。”左二把一直看书,一边比划,他是在揣摩武功,一会儿,他放下书,练起了弹腿。 这时的昌泰,他已经开始佩服起二哥的这种认真精神来了。可他还是想知道一下是不是大嫂为啥在哭。 果然是大嫂在哭。 先是大嫂在跟大哥在吵。 “为什么不让你出去呀?那就城里是个繁华热闹世界,出去见见世面,找份儿体面事情做,慢慢在京城里扎下根来,然后,我们的孩子就能在京城里长大,长大以后就是城里娃,那有什么不好吗?” 大嫂的主意打得真是长远。 “你可想得倒美!你怎么没一下子嫁到京城里去,没有嫁给皇帝去做妃子,在紫禁城里岂不是更繁华,更荣华富贵?” 任永一下被妇人逼急了。 “我是想呢么,怎么,人如果没有野心,怎么会有胆量去做事情!照你这个样子,窝囊废,一辈都做不成个大事!” 啪—— 一个茶盅被狠狠地摔在地上。 再窝囊的男人,也见不得女人这样指着鼻子骂她窝囊废。 更何况,这种人一旦生了气,那可不是一件轻易能平息下来的。 “好啊,你敢摔我,给我脸子看——我我不活了,我要回娘家。” 任永媳妇这下像炸了锅的沸水,满地找啥,反正吵着闹着要回娘家。 “这日子没法儿过了。公公婆婆欺负不说,连你也欺负上我了。” 任永媳妇一边骂任永,一边连左文法夫妇也捎带上了。 “这是怎么说的?好好的,吵什么架?这是谁欺负谁了?” 左王氏赶紧过来安抚。 “老大,你媳妇怀有身孕,你这么不懂事,怎么能跟她吵架呢!” 娘一迭连声埋怨儿子。 “我我,她她” 任永连说话都结巴起来了,但他还在辩解。 “我什么,她什么,快把媳妇安顿好。” “娘,如果你不把这带出去的机会给永儿,媳妇永远没有安顿好的时候。”任永媳妇直接跟婆婆说。 “媳妇,这话可不能这么说,永儿已经妻,即将为人父,他出去拖家带口,合适吗?再说,这事也由不得为娘,还是要由你爹做主。” 左王氏绕了一下,想安抚好任永媳妇。 “娘真是没想到,所有孩子都想出去,这本身是好事,说明孩子们都有一颗上进心,都不想待在这偏僻落后的小山村里,可是,这得让你爹慢慢想办法啊。一下出去几个人,那都得吃喝拉撒,如何安排?能过得下去吗?” 左王氏肯定了一下儿媳的想法,但说得也比较客观。 “反正,永儿是老大,要是有什么机会,总得先轮到他。再说,如果出去的话,也能把我也带出去,我还能为爹几个男人做饭缝洗,也不是白吃饭的呀。” 看来,任永媳妇对这个事情已经打算得很周到了。 而且,看样子,好像立马出去就能站得住脚似的。 “孩子们啊,你们以为出去可风光,可美活呢,是吧?其实,可不是那么一回事——” “亲家——” “亲家在家吗?” 左王氏正为任永夫妇解释着,外面一迭连声有人叫着亲家。 左王氏赶紧出来,一看,她大吃一惊,原来是媒人带着张翠兰的母亲上门来了。 这可又是什么事儿? 怎么这事儿这么多! 难不成又是带二把出去的事儿? 难不成,这刚新定的亲,这个张翠兰嚷嚷着也要出去?! 那可真是有得看了。 不管怎么,先进屋,再说。 左王氏把媒人和亲家母让进屋里。 左文法赶紧让两个女人坐在炕头。 “这翠兰妈呀,今日破天荒登你左家的门,是有个事儿要跟左大哥嫂子说一下的。” 媒人先开了场。 “什么事,说吧。” 热茶奉上了。 左文法夫妇做出一幅洗耳恭听的样子。 外面左昌永夫妇在外面偷听里面的说话。 昌泰在远处,也在侧耳谛听。 “我说,亲家啊,这二把和翠兰定了亲,二把就要走,这一走,谁知道猴年马月回来,谁知道是什么个情形,是混得做了高官,还是混得发了大财,还真说不准。” “那你盼你女婿,是做高官呢,还是发大财?” 左王氏问了一声。 “要让我说呀,我既不盼着我这个女婿做高官,也不盼着他发大财,他能在家好好与我家闺女成亲,就行。老身倒不盼着他远走高飞。” 翠兰妈说出的竟然是这样一句话。 “嗨,亲家母,您有所不知,因为个想出去的事,我们家这两天,吵得都有些人仰马翻了,老大想出去,老三想出去,而您老人家是不想让二把出去,这可倒奇了。” 左王氏接口笑道。 “二把虽然是你刚定亲的女婿,但毕竟是左家的家事,我看嫂子还是别管了吧。” 媒人小心翼翼地劝翠兰妈。 “我怎么能不管呢。我就翠兰一个闺女,好不容易定了一门亲,现在女婿竟然要出去,岂不是叫人无端端着急!再说,左家的家事怎么了,二把还是我女婿呢。” 翠兰妈振振有词地说。 “是啊,二把被带出去闯天下,虽说是左家家事,可也是嫂子的女婿呀。您这不就管上了嘛!” 真正是媒人嘴,能说破天,朝哪个方向都能说。 “我们还没有确定怎么办呢。” 左文法客气地对翠兰娘说。 在外面偷听的左昌永夫妇悄悄地说: “二把不走了,咱们也不走了,可见出去也未必是好事。”左昌永说。 “傻瓜,二把不走,咱不就有机会了吗?反正出去是好的。” 昌永媳妇还在坚持。 躲在一边偷听昌泰眼球子一转,他跑到练功房里,对他二哥说: “二哥二哥,你那未见面的丈母娘不想让你出去。” “她来凑什么热闹!” 左二把一下子站起来,就要往出走。 “咋,你要跟她理论去?她可也是为你好呢。” “八字还没一撇,这是咱们家的事,与她什么干系!” 左二把就要往外走。 “二哥,你这一去,是想对你未来的丈母娘,说愿意走呢,还是要放弃出去呢?” “那你说我应该怎么办?” “要我说,你还在这儿看书,习武,由着大人们去定,反正,谁说了不算,还是咱爹说了算。咱爹说带你出去,谁也阻挡不了;咱爹说不带你出去,谁也带你走不了。就是这么个事儿。” “老三,你这话有道理,一动不如一静,我要去了,闹不好还得得罪未来的丈母娘,反倒不如不出头露面呢。对,这个主意出到我心尖尖上了,就听你的。” 左二把依了昌泰的话,继续在练功房练功习武。 “我看这是谁想让二把出去,谁不想让二把出去呢?” 咚咚咚—— 左二把正要练,忽听得一声中气十足的声音,和一阵拐杖墩地声。 “不好,此事惊动了奶奶了——可有好戏看了。” 昌泰早一迭连声跑出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随父进京(19) 确实如此,左文法要带左二把出去的消息,惊动了左老夫了。 老太太是怎么知道的呢? 当然是左昌永小两口打得小报告。 说是左昌永,其实主要是昌永媳妇。 “奶奶,爹要带二把出去闯天下,您老人家舍得不?” 这个左昌永的媳妇是个极会说话的女人。 “怎么,二把要出去?去哪里?” “当然是京城。我爹要带他出去。” “出去也不是坏事,你爹常年在外,总得有个帮手,再说,那个车辆铺从你们爷爷手里接过来,少说也有几十年了,该有个接班人了。” “这么说来,奶奶,您是愿意让爹带一个人出去了?” “是啊,外面的世界总得有人去闯,只要是男儿,一生下来,他就注定了要远走天涯海角,就注定了他要长出一对有力的翅膀,远走高飞,海阔天空,男儿有志吃四方,走八方,得有这个雄心和胆量。” 想不到这位老太太这样有眼光,而且十分决断。 左昌永看看媳妇,媳妇看看昌永,那意思是,这个雄心和胆量,你有吗? “奶奶年轻的时候,也随你爷爷远赴京城,陪着她打了几年天下,那真叫吃苦受累啊,每天天不亮就得起床,就得早早做活儿,开铺子,料理店面;每天到了很晚都不能睡下,得把明天的事情准备得妥妥当当,不能误下明天的事儿。在外闯天下,创家业,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男人吃苦在先,女人更得为男人着想,自己更得放下身段,把该考虑的事情提前替他考虑了,那才是个贤内助,这个家才能兴旺发达。” 昌永看看媳妇,那眼神是:你能行吗? 昌永媳妇低下了头。 其实,这老太太才是个明白人,她一看到昌永媳妇的神色,就知道她是怂恿昌永到她这里说是非来了。 她得借这个机会好好教导一下孙媳妇。 良好的家风是一代一代传下来的。 “想必你婆婆也这么教导你呢吧,昌永媳妇?” 老太太替儿媳妇教导孙媳妇,还不忘为儿媳顶上这个好名声。 “是呢,婆婆经常教导我们,怎样才能做一个好女人。” 昌永媳妇深感愧疚。 “奶奶随你爷爷在外面做了几年生意,慢慢地,见他能在外面立起身来了,挺起腰来了,奶奶也就回来了,准备生儿育女,为男人把后方基地打好。女人呀,说是一个娇躯,可一点都不能服软,得永远坚强而柔韧地站在男人身后,能伸能屈,能大能小,能软能硬,能吃得起苦受得着制,也能享得起福上得了堂。这就是女人!奶奶为你爷爷生了两儿一女,可惜,只留下你爹一个娃,成了一根独苗。” “我爷爷是咋走的?您咋守了这么多年寡?” “你爷在外面艰苦,不让我看到,不让家里人跟上他受制,他总是把挣下的钱都寄回来,而自己迁就自己,舍不得吃,舍不得喝,吃苦受累一个人扛,早起练功,晚上习武,白天忙车轴生意,反正是个忙。人呀,不是铁打的,是实实在在的人,在日积月累的忙碌中,你爷爷就座下大病了,最后有一天,突然吐血而亡。其实,他早就知道自己身体不行了,经常胃疼,疼得他睡不着觉,成夜成夜顶着枕头,趴在那里,眯一会就等于是睡了一觉,扒开眼,又得忙。其实,你爹也一样,在外头吃多少苦,受多少累,你们根本看不到。而唯有他一个人知道。他之所以要二把出去,就是想自己培养个帮手,少操点心,让下一代人慢慢接替他的肩上的担子。” “我们明白了。” 左昌永和媳妇都是明白了,经奶奶这么一说,他们开始理解父亲了。 “你们发现了没有,你爹这次回来,脸色苍白,面色不好,还经常捂个肚子,他不是肚子疼,他是胃疼,跟你爷爷一样的毛病,都是饥一顿,饱一顿,汉手汉脚,既做男人,又做女人,兑下的毛病。” “是呢,有一次,我发现娘在偷偷抹眼泪。” 昌永媳妇说了一声。 “是啊,夫妻之道,自然是相互支撑,相互鼓气,你爹你娘他们支撑起这个大家子,上有老,下有小,不容易啊,你们可要多理解他们,多给他长脸,不要给他们丢脸才好。” 老太太语重心长地对孙儿两口子说。 “奶奶,我们现在明白了,爹带二把出去,是用心良苦的。可是——” 她附在奶奶耳边,把媒人与翠兰娘找上门来的事,告诉了奶奶。 “奶奶,依孙儿看,这事还得由您老人家亲自出马。” “好,那我就去看看,到底是谁在阻止二把出去。” 就这样,左老夫人在昌永夫妇的搀扶下,来到了左文法夫妇屋里。 “娘,怎么您老人家来了?” 左文法夫妇赶紧上来搀扶老太太。 老太太八十多岁了,居然眼不聋耳不花,牙齿虽说掉了两个,却依然吃嘛嘛儿香。 家有一老,全家为宝。 全家人都为老太太能有这样的好身体而感到高兴。这也是左家福祚绵长,福德昌盛,受人敬重的一大原因。 媒人和翠兰娘也赶紧搀扶老太太,给她让上座。 “既然大家都在这里,好,难得这样全齐。各路人马都齐聚。儿子,来,把孩子们都叫过来,咱们就这里,是不是开个家庭小会,正当时候啊?” 老太太坐定,满面风光地看一眼众人,神闲气定地对左文法说。 “是呢,只不过儿子老让母亲操心了。儿子儿媳,应该让母亲颐养天年才对,哪是还敢烦劳母亲操心儿孙之事!” 左文法一脸谦恭地说,他是四乡八里有名的孝子。 孝子渠,本来就是出孝子地方。 左王氏着昌永赶紧去叫回了二把和昌泰。 一时间,左家人站了满满一层子。 把老太太众星拱月似的,捧在中心。 “亲家,你们家开家庭会,我们是外人,在的话,不太合适,还不如——” 翠兰娘拉起媒人,就要走。 “在吧,这已经是一家人了,听听也无妨。” 翠兰娘其实是想听听老太太如何布置家事。 佩服左老夫人的人可不止她一人,几乎全村人都很佩服这位老太太。只听老太太说: “咱们孝子渠呀,是个出孝子的地记,听说过吗,有个子夏,他的儿子为给子夏送寒衣,自己冻死在一条渠边。时代在发展,社会在进步,孝子的含义也在发生变化。咱不要愚孝,而要的是儿孙们向前看,向上看,向善看,永远兢兢业业,本本分分做人,踏踏实实做事,有能力就往外扑腾,没能力就在家练功夫,今天练功夫,为的是明天有能力出去扑腾。只要有条件,就要往外面走,就要往高处走,往人前处努力。这就是人活着的意义。男人,更要有这个雄心和胆量。左家的男人都不是孬种。一个出去了,扑腾下家业了,打下天地了,会把子侄儿孙,一个一个拖拽出去。这一次,如果大家都没什么意思的话,那就先让文法带二把出去,等过几年,再带出一个,再过几年,是不是全能带出去,就不是问题了。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好,就听老太太的。” “老太太,您年纪这么在了,脑子却这样清晰,眼光还这么高远,真叫我有些汗颜!刚才,我还为了闺女,阻挡二把出去呢。” 翠兰娘拉着左老夫人的手,满面羞愧地说。 “我们吃过的饭,比孩子们吃过的米还多,我们吃过的苦,受过的制,过过的桥比他们走过的路还多,我们要做他们的垫脚石,而不是拉他们的后腿。要永远给他们一种向上向前向善的动力,鼓励他们同一个奔,这家庭呀,总差不了。亲家母,你说是不是?媒人嫂子,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是呢,谁说不是呢!翠兰娘,我看,你家翠兰呀,能嫁到这样的人家,可是嫂子你修了三辈子福德了。” “谁说不是呢。二把,你放心走吧,翠兰会一门心思,等你回来。你是不知道翠兰心性,翠兰她——” 翠兰娘高兴得,脸上绽出的全是灿烂,她要回家把这个喜讯告诉翠兰,在这里,当娘的情不自禁,想夸自家女儿一句,却咽了回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随父进京(20) 一场带谁出去的舞台争霸赛,就这样在左二把最终成为赢家的呼声中宣告结束了。 “二把本来就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额外跑出这么多的是与非来。” 贺玉跟左文法坐在一起,小酌几杯。 “不过,也好,都要孩子们跃跃而试一下,都看看各人的态度。就是老太太说的,孩子们都争着抢着,往外头奔,是好事。说明孩子们都有一颗向上向前奔达的心和意向。” 左文法向贺玉举起酒杯。 “不,这杯酒是我要敬左大哥的。不日即将启程,是为大哥送行吧。” 贺玉先干为敬。 “家中诸事,少不得劳烦贤弟帮忙料理,有劳有劳,费心费心。” 左文法又是一番托付。 “大哥说哪里话,客气了。我贺玉既然认定一个人,就会死心踏地,为朋友两肋插刀。就是上刀山下火海,都不推辞。” 贺玉是个十分仗义之人。 “你呢,为了自己的前程,还要考吗?” “考。干嘛不考?直到考上功名,衣锦还乡才罢。” “好,有志气。应当为你干一杯。” “大哥,你知道我贺玉为何如此执着于功名吗?” “这个可是不清楚,想必贤弟有一段情结在里面” “是,我父亲大字不识一个,年轻时,是非常壮实而又稍带莽撞的一个男子,有天,他路过一个村庄,有人要他认一个字儿,如果能认得出来,就请他喝大酒,吃顿好饭,而且还要把闺女嫁给他。那时候,我爹他饿着肚子,知道自己不识字,听到有这么多的诱惑,还是硬着头发,点了点头。那们富家人家抬出两个字,一个是富,一个是贵,让我爹认。可我爹偏偏认不得,而这两个字,就是他的名字,他叫贺富贵。那富人见此情景,哈哈大笑,说,你叫什么名字。我爹说,我叫贺富贵。哈哈,你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认识,还能喝我这顿酒,吃我这顿饭,娶我家闺女吗?滚吧,滚得越远越好。我爹不服气,就跟他们打起来,结果,被人打耻鼻青眼肿。回来,一门心思找媒人说亲事,一定要找个识文断字的女子媳妇。结果就找了我娘。我娘家贫,但她跟母亲识了不少字儿,我娘偏偏就看上我爹了,死活我就要跟他。我爹一听说这女子识文断字,就是借债兑饥荒,他也将我娘娶进了门。我娘生下我,把我爹的故事讲给我听,我从此就发奋苦读,一定要实现我爹愿望,寒门出贵子。” 贺玉一口气讲了他的家史,心潮翻涌。 “好,有气魄。人只要谋定一个事,坚持不懈地做下去,即使不能做到最好,但多少有个成就。我就喜欢这样的人。来,咱干一个。” 左文法与贺玉是越喝越来劲。 不知不觉,两个人都醉了。 第二天就是上京的日子。 少不得左王氏诸事安顿。她是个细心女人,什么都替丈夫和儿子想得周周到到。 “我最不放心的就是家里,好在有你在。家有好女人旺三代。其实,何止三代啊,四代,不五代” 最不忍伤离别。 左文法之所以喝醉,他真的是舍不得离开妻子,离不开这个家,可是,为家为爱为谋生为养家,不得不如此啊。 “明天,我就又得走。又得走” 左文法醉醺醺的,他把头埋在妻子温热的怀里,不知是泪水,还是汗水,热热的,流个不住。 虽说男儿无泪! 是男儿有泪不轻弹! 左王氏紧紧地抱着丈夫,她像抱着一个即将离她而去的孩子。 又到了左文法别母离妻,远赴京城之日了。 一洼一洼的鱼肚白已泛上来了。 夜间下过一阵细碎的雪,潮湿的空气显得更冷,轻柔的云薄薄一层,紧紧地贴着天空,像是缓缓流动的绸纱。 左王氏早已悉悉索索下地,来来回回,进进出出,准备早饭,收拾行囊。 因为,早饭后,自家男人和儿子便要踏上京城之路。 泪水汹涌,一任它们在脸上流淌。 这泪水,连左王氏自己也说不清是与男人短暂相聚的留恋还是急促分别的不忍,还是心疼儿子从此踏上江湖的隐隐不安与担忧。 这个看似柔弱实则坚强的女人,为了掩饰自己澎湃激越c缠绵悱恻的情感,在灶火边,双手捂脸,低低地啜泣。单薄的双肩在耸动。与平常的女人一样,泪水显示出无尽的悲痛。 一双有力的大手将她轻轻揽入怀中。 凭着熟悉的气息,她知道这是男人在安慰她,在向她作默默的解释,在向她表示无言的道歉与愧疚。 左王氏的心更加碎了。 她慢慢地靠在男人宽厚的胸膛上,大地一样厚实的胸膛! 左王氏知道,真正的男人就是这样,特别是经过世事淬炼的男人,他会把所有的温情c慈祥c伤感,甚至隐隐的失望,瞬间统统收起,置其到一幅冷竣坚强的外表下,然后继续征战!任何时候都不能倒下他们挺直的脊梁! “这一次,你不仅要自己走,而且还要拐走我的一个儿子。你真是狠心!” 左王氏回过身来,粉拳不住落在左文法肩头。 左文法抱得她更紧了。 “以后,我还会把你的儿子,一个一个从你身边带走。这是为夫的职责。”左文法轻轻地在妻子耳边说。 “你真坏,你真坏” 左王氏满面泪水,却满是笑容,她不住地用拳打着左文法,打着打着,她紧紧抱着丈夫的脖子,哭得泪水汹涌。 “好了,别让孩子们看到。都老夫老妻了,像什么样子。” 左文法轻轻拍拍妻子的后背,女人在他怀里哭得更汹了。 “我就不怕。就不怕。” 左王氏从来都没有这么任性过,这一次,她任性了自己一回。 “好,不怕不怕,就让他们看,看他们敢不敢看他娘和他爹在秀恩爱!”左文法故意大声地说。 “去你的吧,还真让永儿两口子看到吗?” 左王氏一下子从左文法怀里挣脱出来。 “呀——” “你们怎么都在这儿——” 原来,他的三个儿子,还有儿媳,都站在他们不远处,看着他们。 “羞死人了——” 左王氏一下子捂住脸。 “娘,这没什么可羞的,也没什么什么可遮掩的,你们为了我们兄弟三人,分多聚少,每每看到你不忍爹离去的样子,我们也心疼。此次,二哥也要走。我们在家的孩子,一定会孝顺您的。娘——” 昌泰说着这些,他紧紧地扑在左王氏怀里。 左二把则一下跪在她娘脚下,紧紧地抱着他娘的腿。 “娘,我们会孝顺你的。爹,您就放心吧。” 左昌永和媳妇都走上来,一边一个,搀扶着左王氏,看着左文法。 左文法热泪翻涌,脸上绽开的却是难得的笑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随父进京(21) “这就好,这就是旺家旺族的征兆。” 左文法高兴地一抹脸上的泪水,转身提包袱就要走。 “二把,快起来。在外头,要多听你爹的话,不论有什么事,都要多和你爹商量,千万别给你爹惹是非。” “娘,知道了。” “天寒地冷,要记得多加衣裳。不仅你记得,还要多提醒你爹。你出去就是要多照顾你爹。” “娘,我会的。” “平时,你也学着做饭,你们父子二人就能自己吃得熨贴。” “娘,我会的。” “就是做娘平时为你们做的这家常饭,最养人,你爹胃口不好。” “娘,我知道的。” “过日子也别太节俭了,该省的就省,不该省的就千万别省。” “娘——” 左二把被左王氏拉起来,叮嘱的话,说了一遍又一遍,可总觉得说不完,说不够。 “男孩子,别跟个娘儿们似的,给娘磕三个头,赶紧上路。” 左文法严厉地对左二把说。 “咚” “咚” “咚” 左二把趴在地上,给娘磕了三个响头,转身大踏步就走。 左文法已经牵着马走在前面。 刚走出家门不久,就见前面站在着一群人。 这群人看心不像围观者,倒像是来寻事找事的。 “怎么,左二把,你把我家的磨盘弄到树上,打了我家的奴仆,道了个歉,说上两句好话,就没事了儿?” 原来是那家富户,就是左二把看不惯他的行为,把他侬的磨盘上了树。 “你要怎么地?” 左二把挤到前头,问那富户。 这位富户说起来也是练家子。看他一身打扮,不像来为他父子二人送行的,倒像来打架的。 “二把,一边去。” 左文法一把推开二把,对那富户说: “张财东,别来无恙!犬子年幼无知,粗鲁莽撞,如果有什么地方,得罪张财东,就请看在我左方法的面子上,原谅我教子无方,如何?” 左文法尽量想平息此事。因为,他曾给为这位财东说过好话,再说,他确实不想招惹他,因为他带二把一走,还有家里几口子人呢,谁能顾得上她们。 还是少招惹是非的好。 “左公说得倒也谦虚。这话我也爱听。只是,既然事情已经发生,我这张财东的面子,多少也得挽回点儿不是?” “张财东是要怎样才能挽回点金面?” “我看就让二把,跟我家儿子过过招,如果他能赢了二把,就算是为我挽回点面子,如果他要是输给他左二把,那就算他们切磋切磋。我从他那里赢回来。” “张财东心眼小了,你们父子二人对付一人十五六岁的毛头小伙子,未免有些不公平。这事要是传出去,知道的人是财东与人切磋,不知道的人,以为财东爱占人便宜呢。” “那你认为该如何?” “我看,既然二把多多少少得罪了你,那就请小辈这间比试比试,抓抓手,孩子们,玩玩,也就算了。没有输赢这一说。” “那不行,耍拳比试总有个输赢,怎么能不见高下呢。” “哦,敢情您是要见高下?” “那可不是。张虎,给爸上。” 张财东一声令下,他的儿子张虎果真像一只老虎似的,向左二把扑过来。 围观的人都向后撤了撤,自动腾出一个场子来。 只见这张虎,年纪在二十五六左右,五大三粗,身子大约有二百斤,个头高出左二把一头,他两只臂力看起来十分厉害,他一冲过来,就紧紧抓住左二把的两只大臂,紧紧地卡住,使他动弹不得。 左二把臂上本还掩着包袱,只见他将包袱一扔,身子向下向矮一缩,整个人就像变得更小更矮了一般,但是他用这个软身缩骨法,使他从张虎手里脱了出来。 张虎见他逃脱了自己的两只铁钳一般的手,自然不甘心,便又蹲了一个下桩,两只手像老鹰抓小鸡似的,想要把左二把拎起来。 左二把随着身形一矮一缩,他很快伸出旋风腿,也就是左氏弹腿的第七弹,向张虎的下盘扫了出去。 “哎呀——” 张虎根本没防着他能腾出腿来,随着左二把的腿到,他的一声惨叫,张虎就像一堆肉一样,瘫在那里。 “爹——” “怎么样?” “这姓左的踢死孩儿了。” “好,爹来——” 说着,张财东就要上。 人群中有人发出口哨声,像是助威,又像是嘲笑张财东这么个大个人,对付一个小孩子,多少有些不体面。 人群中,张翠兰和她娘也挤在人群中,她们两只眼睛紧紧地盯着左二把,生生为他捏一把汗。 “娘,我要去找二把。” “不行,你们还没成亲。” 要不是翠兰娘紧紧拉着翠兰,翠兰早就过来找二把说话了。眼看心上人就要外出,她怎么能舍得下这说话的机会。可是,这张财东父子却不依不饶,纠缠个没完。 左家一家人,包括左老夫人,左王氏,左昌永夫妇,还有昌泰等,都看着场子中间的打斗。他们知道,张财东根本不是父亲的对手。 “呀——” 只见张财东大吼一声,两只手随之变换成两只利爪,原来他练的是鹰爪功,就冲左二把扑过来,目标就是左二把的两只眼睛。 左二把就那么直直地站着,眼看张财东的两只鹰爪就要抓向其双眼。 “啊——” 人群中有人发出了惊叫声。 众人一看,原来是张翠兰。 “慢着——” 只见左文法抬起右臂,架空了张财东的两只胳膊,使他的两只鹰爪冲天而向,像恶狠狠而没有叼到食物的鹰嘴。 没想到左二把一下闪到张财东身后,飞起一脚,就朝张财东的屁股踢去,只见张财东像一个装潢粮食的麻袋,重重地向前倒地。 “啪——” 张财东趴在地上,摔了个狗吃屎。 “好啊,你们父子一个前架,一个后踢,配合得倒是不错。” 张虎见父亲吃了亏,来不及扶父亲,直扑左二把而来。 如果左二把再来接招,那将是一场父子对父子,张家对左家,之间的一场你死我活的对打。 事情可不能做成这样。 “都给我住手——” 这是,人群中发出一声中气十足的喊声。 众人循声望去,见是满头银发的左老夫人,颤巍巍走出人群,拐根拐杖,走向场子中央,她朗声说: “张财东,都是我左家小儿们不懂事,不知礼,不经事,就请您看在老妇薄面的份儿上,让他们回京谋生,等有机会回来,一准跟张财东喝两盅。都是乡里乡亲,张左两家从无过节。张财东,您看,如何?” “哦,儿孙们占了便宜了,老娘来拉架来了。你们左家,这便宜倒是占满占全了。” 张财东还是不依不饶。 “你要怎地?” “来一场你死我活的打斗,方可便罢,如果不放开手打一场,这口恶气,还真出不了呢。” “娘,您别理他,他这个人就是欠揍。” 左文法低低地对他娘说: “儿子和二把不想惹事,但事情总要沾惹我们,我们也没办法,总得顺手解决。您看,我们一让再让,他们父子反倒得了理,死活不让了。” “张财东,你这是给脸不要脸吗?” 左老夫人高喊一声。 “左老夫人,承蒙您看得起,但这老张家的脸,是自己长的,自己挣的,不是靠别人给的。怎么样,敢跟我父子比试一场吗?” 张财东傲慢地说。 “怎么比试?”左文法想要逼着张财东自己说出一套比试规矩来。 “咱们当着这么乡里乡亲的面,签下生死约,只耍拳,不管死活,死伤自己负责。如何?” “比就比,谁怕谁!” 左二把愤愤地说。 “哪个不想做乡邻了这是——” 不远处,贺玉三步赶两步地跑进场子,他高喊道: “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乡邻,怎么,非要打斗得撕破脸,结下仇,坐下恨,方才罢手?左大哥,不是我说你,张财东在咱们村,那是数一数二响当当的人物,他好仁济贫,谁不给他两分脸色三分人情呢。快和张财东握手言和,远赴京城,做你的车轴生意去吧。勺子碰锅,哪有谁不碰着谁,谁不磨着谁的时候呢!” “这是哪里来的个叫化子。”张财东对他不屑一顾。 只见贺玉长长的辫子乱蓬蓬的,胡乱地盘在脖子上,破旧的棉衣被划开了几个口子,棉絮一团一团,探头探脑和风打招呼。 “本人是‘赛青主’贺玉也。”贺玉给张财东家放羊,但贺玉在张财东面前可不是一幅卑微样子,他反而挺自信挺傲气的。说到底张财东还是很服气贺玉的。 为什么呢?因为张财东家一切的写写画画,都离不得贺玉,尤其是年节,整个一套礼仪,写画,文墨,都是贺玉。 贺玉一边跟左文法说话,一边冲他挤眼睛。 左文法立刻明白了,赶紧向张财东抱拳,说好话,说软话。 人群中也有人指责张财东的,也有为张财东说劝解话的。 一时,张财东也就知道打不过左文法,悻悻了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随父进京(22) “跟个张财东父子,有何可论之处,不早点脱身,还等什么?” 贺玉随左文法与左二把一行,走到村外,一边走一边说。 “贺玉,要谢谢你哩。你真不愧为‘赛青主’,真乃高人。” 左文法真心地要谢贺玉。 左老夫人等也都夸贺玉腹中自有智谋。 “快走吧。脚下的路还长着呢。” 贺玉拍拍左二把的肩膀,朝他点点头,自顾自放他的羊去了。 在所有亲人的目光中,左二把随父亲踏上了远行的路。 这一次远行,对于左二把来说,他懵懂着,疑惑着,看到母亲极度欢愉,而又掩藏不住丝丝伤心的样子;看到兄弟们很是羡慕的眼神,他心情复杂地跨上马背,蒙沌之至! 走到村外很远的地方,他再回首,回望村庄。 这一望,令左二把终身难忘!心情复杂得更是无以名状!无数的情结在脑海里缠绕!是对十五六年来生养自己的这片天地留恋挂情,还是对茫茫人生神秘的不可预测? 总之,左二把的心是木木的,傻傻的,似被无限的东西充填着的,提不上来,又摁不下去,扯不利索,又抹不干净,说不出来,又道不完整的那种感觉!他知道父亲带他匆匆远行是去往京城,可到了京城他又能做些什么呢?谁也不知道前方等着他的是什么,又有谁能未卜先知呢? 风,掠过广阔的田野,吹动枯枝败叶沙沙作响。 父子俩驾马踽踽而行。 “爹,咱二人就这样走了吗?” “那可不是。” “爹,每次,您都是这样走出村庄的?” “那可不是。” “您走出村庄的那一刹那,有什么样的感觉?” “你现在有什么样的感觉,为父就有什么样的感觉。第一次有,第二次有,以后,每一次都有。这种感觉它不会随着日子磨平,而是被一颗越来越苍老而历尽磨难的心,品味得更加细碎,品味得更加纯粹。爹每次走,都不忍回头,知道背后的一双双眼睛在热望着自己。” “爹,儿子也是,这个头回不起。” “回不起,你就别回。一直走下去,不忘初衷地走下去。直到有一天,你再回到这片热土上来。” 左文法是极其热爱并留恋这片土地的。 所以,他也能理解儿子一颗小小的心,也是为这种情怀所热。 快要走出村庄时,父子二人双目湿润,一遍遍回望,他们仿佛要记住故乡的每一朵云,每一缕风,一草一木,一山一水,至亲至爱的人和日思夜想熟悉的气息! 左二把时不时偷眼看一眼父亲,清晰地捕捉到了父亲的这种恋乡情结。几十年后的自己,历尽世事再回故土,是不是也与此时此刻的父亲感同身受呢? “爹,为啥不多住几天,多陪陪娘娘,多陪陪娘呢?” 左二把小心翼翼地说。 “唉,时下年月,如果不是为了谋求生计,哪个人愿意背井离乡抛妻别子远赴他乡,承受无边无际的凄风苦雨和相思苦恋呢?谁不想孝母守妻,儿孙绕膝,虽清苦却天乐无穷?谋生无奈啊!再过两个月进了腊月门,生意就忙开了,那边事情太多,耽搁不得啊!” 左文法本来是不想让儿子觉察到这一点的,可对于这个敏感心细颖悟能力很强的二子,想想他们将朝夕相处,左文法便不再隐瞒,把自己的感受和心境慨叹出来。 “爹,儿子这门亲事如石坠心窝——” 左二把有些委屈地说。 刚才,他之所以走神,就是因为瞅见了张翠兰,既然定了亲,那就止不住多瞅了两眼,瞅她长得好看不好看,瞅她什么模样儿。 “朽木架不起高楼,空话吓不死白狼;乱滚的石头不长苔,流浪的汉子不招财,爹知道你心有些远,眼有些阔,可飞得再高再远,这儿永远都是你的家,你的根!有家就有根,亲事就得定在家里。明白吗?” 左文法字字如锤,敲在左二把心尖子上。 既然父亲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了,那么,左二把还有什么可说的。 云在头上微微地流着。 远处,一群羊在寻寻觅觅,在黄枯的草丛中,在或站立或倒地的玉米c高粱秸杆中,来回穿梭,翻找它们可口的食物。 满眼找,却看不到羊倌儿。 隐隐的,一个黑点越来越大,似手舞足蹈,走近了些,确是一个挥舞着鞭子的羊倌,这个羊倌就是贺玉呀。 他还是那个样子,不修边幅,邋里邋遢。 一个黑影儿立在路中央,拄着马鞭子,看着父子俩打马走近,两只眼睛,小小的,半睁半开,闪出的光却出奇亮,能把人的心思剜个透。 “贺玉——” 贺玉笑嘻嘻地走到父子二人面前。 “看起来,你还真有两下子。能三言两语制服张财东。” 左文法夸贺玉。 “有什么两下子,我从来没有怕过他。他反倒求着我。” “唉,还是要念下书,肚子里没有墨水水,空落落的,不顶事,只凭腿脚,不能胜人。” 左文法既是说给自己的,更是说给左二把的。 “爹,儿子明白您的意思了。” “可惜了哪,贺玉,人称‘赛青主’,几试不中,落第秀才,时疯时癫,时喜时狂,俺有认不得的字就问他。他还给俺讲很多道理。”左二把说。 “他经常给你讲什么道理?”左文法问。 左二把正要开口,贺玉又走到左二把的马头前。 “好啊,好啊,臭小子,你终于要跟你父亲闯荡江湖了。好啊,好啊!学而优则仕。非也。莫走此路,形同于我。人皆说‘大隐于朝,小隐于市。’依我说是‘大隐于市,小隐于朝。’” 贺玉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左文法说什么。 左文法听着贺玉的话,好像不认识他似的,手握缰绳,一脸惊奇地看着他。 “贺大哥,你还会考吗?” “考啊,我早就说过,我不会放弃的。” “贺玉,你屡试不中,自称看破红尘,自称‘赛青主’。依你看,这孩子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左文法真诚地看着贺玉说。 贺玉看了半天左二把,也像不认识他似的,想了半天,吟道: 身后有余莫伸手, 眼前无路想回头。 茫茫江湖多羁绊, 君王赏赐到中兴。 玉阶进身无着痕, 立身中正枉清明。 迷途知返作凡人, 返乡授拳留青名。 “贺玉,还是那句话,家里的事,多多关照关照。” “嗨,别婆婆妈妈的了,快走吧。再婆婆妈妈,就走不出这个村了。我送二把兄弟几句话,一切皆是天意,天意啊!” 贺玉朝他们挥挥手,自顾着甩甩鞭子,一步三摇地走了。 左文法琢磨着贺玉的话,怔怔地愣在那儿。好半天,他对左二把说,“这位秀才的话,你可记住了?” “爹,自己的路自己走。他人哪里会晓得。” 年轻的左二把哪里能参透命运的偈子。 “不,你一定要记住这位秀才大人的话。说不定,他的话真有道理。”左文法坚定地说。 “好,俺记下了。”左二把勉强地说,“爹,你看他手中的鞭子在挥什么舞什么?”左二把指着贺玉对父亲说。 “看不出,他好像是在胡写乱画。” 左文法定定地看着贺玉在猛挥乱舞。 “那是他在用鞭子写字。他买不起笔墨纸砚,就以地当纸,以鞭当笔,以风作墨,字写得出神入化。” 左二把被这个贺玉的神奇劲儿感染了。 “他真的还要考?决不言弃吗?那么,他一定会考中的。” 左文法似乎在给自己鼓劲。 “其实,我了解贺玉。他说考,其实是绝望了的,不会再考了。据说他的文章是最好的,可就是没有给主考官送上礼。唉,再加上他的那种个性,那幅犟脾气,不肯折腰,更不愿意同流合污,当然就屡试不中。家里又穷得揭不开锅,他母亲无法,只好让他给人去放羊。几年了,羊倒是添了不少,他再没下过考场,整天在地里舞玩!” 左二把幽幽地对父亲说。 “此人将来了不得,了不得啊,今日的狂士终将成为一代大师的。”左文法止不住地颔首低语。 “爹,他会成一代大师?”左二把不解地问。 “只是凭一时感觉。咱走咱的路。”左文法催马前行。 脚下的峪河扭动着并不汹涌的身子,逶迤前行。 羊们已涌到河边饮水。 贺玉甩着鞭子,站在一个小山坡上,看着父子二人缓缓前行。 慢慢地,他背过身,躺倒在黄土坡上。 “大风起兮云飞扬,归故乡” 贺玉狂放不羁的吟诵声和长短不一的羊群咩叫声,还有那低矮破旧的故乡村庄,一点点缩成一幅剪影,留在左二把记忆深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 随父进京(23) 一路风尘仆仆。 左文法知儿子少不更事,又从未出过远门,少不了左叮咛右嘱咐,又将不少礼节规矩,京城轶事,亲朋故旧,一一说与左二把听。 左二把呢,默默记在心里;父亲说的奇闻轶事,确实叫他开了不少眼界。 父子二人一路,像朋友,像兄弟,像知己,谈笑风声,趣味横生,叙也其乐融融。 不日,二人便进了京城。 天桥一带,铺面林立。 天桥东四条当街口处,挂着一幅门牌,上面写着 “左氏车轴铺” 同个隶体大字,显得古朴苍劲,幽远典雅。 “这就是咱们家的铺子?” “是啊。” “这就是在爷爷手里建起来,爹跟上爷爷做了多少年,最后又传到爹手上的左氏车轴铺?” “没错,就是它。这么多年,就是靠它挣钱,养家糊口,赖以生存的门面铺。” “爹,咱这个铺子到底是做什么的呢?” 左二把看着满地的刨花,看着地躺着很多木料。 “咱左氏这个车轴铺啊,专门制作c修补运银独轮车轴,打造马车轴,确实是你爷爷一手创立的,到我这一辈,再到你这一辈,也算是子承父业了。” “爹,咱平时跟些什么人打交道呢?” “打交道的都是商人,有祁太平榆次介休汾阳文水等地的晋商,还有徽商,反正各地商人都来,都有买卖。免不了也有达官贵人。” “爹,就这么大个小地方,能转得开吗?” “好我的儿子呢,在寸土寸金的京城里,这车轴铺面是租赁的,铺面不大,也就几十平米。一间铺面房,带住人,接待客人,院子里搭着凉棚,锯儿,锉儿,凿儿等工具,檀木木料,成品,半成品,锯末c刨花,都放在院子里。生意好时,也雇几个河南木工,生意不好时,就是爹守着这个摊子。” 左文法耐心地为儿子解释着,介绍着一切。 “爹,这是什么?哦,让我猜猜,一定是生意不好时,您要在这院子里练练功,踢踢咱左氏弹腿,是不是?” 左二把指着院子里埋有的十八根檀木桩子说。 “那当然是,人在无聊寂寞时,只有靠这些看家的本领,靠踢踢檀木桩子,练练腿功,脚功,假以度日,打发时光。” 左文法的话里藏着无奈与苍桑。 “爹,在这繁华热闹的京城里,怎么会有无聊和寂寞的时候呢!您这个时候,可以出去逛逛呀,可以会会朋友啊,可以找人下下棋呀,可以寻个人说说话呀。” 一进京城,左二把便被那浓浓的京味儿所吸引。 天桥一带的繁华更无以言说。 他不理解父亲为何还有寂寞无聊的时候,如果是他,才不会呢。 “等你住久了,待惯了,就知道出门在外一切的滋味了。” 左文法冲儿子笑笑。 “爹,像我刚一来,做些什么呢?这好像不知从哪下手,做什么活儿?”还没问完父亲,左二把就听得有人操着满口的京城话,在与人说话,他被这话吸引住了。 “他们说的是京城话吗?怎么是那种味道?” “可别少见多怪的,你听多了,就知道了,就明白了。” “爹,这京城里的人家,怎么住的都是小盒子一样的院子?不像咱们老家的院子,那么宽敞,那么透爽。” “爹,怎么这么多好玩儿的东西呀,比咱赶集赶会上的东西多得多,多得都叫人眼花瞭乱,看都看不过来了,数都数不过来。” “爹,那是叫个什么小吃,怎么是那个样子。爹,您可别误会,儿子不是馋它,只是问问,就是好奇,没见过。” “爹——” “爹” 左二把要问要知道的东西太多了,他不停地问他爹。可以说,什么都对左二把构成了致命的诱惑。 吸引左二把的,首先是透着京城人独特个性的京味话,然后是纵横交错的胡同和错落有致的四合院,京韵京腔的京剧表演和地道的民俗展示,还有那色香味俱全c名满天下的京味小吃。这些,如同一轴轴画卷,在左二把面前一古脑儿铺展开来,令他瞠目结舌,目不暇接。 先说地道的京片子。 “您是哪儿来的?” “俺是山西文水孝子渠来的。” “山西听说过,文水孝子渠?没听说过。概是很小很小的地方吧。” “可不小哩。俺家门前的河还很长很长。” “俺俺俺。我看你就是个小老土帽。” “啥叫小老土帽?” “就是说你土气。” “俺就是土气。俺们村,出门进门就是土,展眼一望,还有土山坡呢。” “啥哈哈,他这只山西老土帽,可真有意思。” 左二把虽从蛮荒偏僻之地来,没见过多少世面,但自尊心又特别强烈,他开口闭口“俺俺俺”,在那些北京大爷眼里,简直就是一灰头土脸山西小佬冒,少不得有人讥讽他。 “你们说话,为何总要说个‘您’?” “我们习惯了。再说,那是对对方的尊称。” “劳驾您给换根车轴。” “劳您大驾给修修车辕。” 比如说,本来是很正常的换车轴生意,要在乡下,给钱走人得了。可有些人就偏不,他们不管你是做什么的,也不管自己是什么身份,“您”c“劳驾您”c“劳您大驾”等,这类话就常挂在嘴上。 在天桥一带,各行各业,有专业技术的土著京城人,久而久之,会成为一霸。比如剃头的有头霸,卖茶的有茶霸,修车的有车霸,这些人大都有一手绝功夫,仗着自己的绝世手艺,往往拜把结盟,划地为王,欺行霸市,很是瞧不起外地人。 “怎么着,也不打听打听,爷是谁呀!” “爷是谁,犯得着您知道吗!” “爷在你面前耍耍大,怎么了?爱上哪告告去。爷不尿你。” 这些有本事的人耍耍京腔倒也罢了。 偏偏那些一无所长,整天东游西逛的混混也整天嘻嘻哈哈,开口闭口“哥们儿,哥们儿”,“劳驾”,“劳驾您”,“爷们”,耍京腔还不要紧,还一样地排挤c嘲弄外地人,看他们的言谈举止,好像是什么世袭贵族,高官达胄,心高气盛,认死理儿,犟劲十足,活脱脱一个土霸王,赛天王老子都不怕。 明了底细,才知,他们不过是一个假冒的公子哥儿。 这种人就让人有些瞧不上眼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 随父进京(24) 左二把血气方刚,就如一粒沙子,掉进了京城细粉细面里,哪能不与那些霸爷c地坯流氓c小混混们发生点摩擦? 小到斗嘴斗法,大到动手动拳。 “你谁呀你,敢跟爷斗嘴,还要不要命了?” “你个小老土帽,敢在天桥一带跟爷这么说话,想找死呀!” “怎么着,想动手,是吧!以为爷会怕你!” “等着,爷日后跟你算账。” “呦呵,有种的,敢爷讲理了都。你毛硬了。” 一开始,左二把尽量让着他们,后来,慢慢地也就不让他们,敢跟他们争理论长短了。 其次,北京的胡同和四合院,常令左二把迷惑愣怔。 “爹,看着那些胡同,我就晕头转向。” “那是你转得少,转得多了,见得多了,自然也就熟悉了。” 刚来两天,左二把不敢出门,一看见那些胡同就晕眩,好像迷宫一样,最容易迷失自己。所以,只好老实地待在家里。有生意的时候,帮父亲料理料理;没生意的时候,除了练一会功夫,便搬个凳子,两眼干瞪着发旧褪色油漆剥落的门扇上两幅对联发呆。 “爹,您说那些个四合院,里面到底有些什么呀?” “还不是正屋,东西屋,还有南房,里面一般住着一大家子。” 这个时候,左二把的心神,便向那些四合院漫无边际地铺了过去。他左看右看。 “看出点什么门道没有?和咱们家乡的农家小院比一比,有何不同?看看你能说出些什么道道。” “怎么说呢,确实是比咱家乡的农家小院,多了几份精致,多了几份祥和,多了几份紧致,还多了些什么,我一时也说不上来。” “你说不出来的那一部分,就是文化。” “文化?”其实,左二把哪里知道,这说不上来的东西便是文化。 “对。文化。你好好地琢磨琢磨。是不是?” 左二把不停地琢磨父亲的话,再看那些四合院,感受它与家乡小院的不同,唇齿之间,就像咀嚼着一枚青橄榄,越嚼越有味儿。 “爹,您说得对,那说不出来的部分还就叫文化。” “喜欢这里吗?喜欢这京城吗?” “喜欢是喜欢,就是好像不是自己的。” “那当然,你是乡下来的孩子,这偌大的京城,本来就不是属于咱们的。咱们的根在乡下。这时候,你可能就会明白,爹为何要在你离京时,给你定一门亲事。” “咱们终究是要回去的。这儿不是我们的家。” “对。” 忽然有一天,左二把忽然觉得自己开始厌恶这片天空了,她的慷慨,她浓郁的闲散味儿,化作根根银针,生生地刺痛左二把的心。 这种感觉是在他受了好几次白眼,几声喝斥之后,慢慢升腾在心上的。 抬望眼,一只大花猫正懒洋洋地卧在对面四合院的正屋上,眯缝着眼,用斜睨的目光,盯住忙着在地上啄食的麻雀。 “去,你也来讨厌!” 左二把拾起一块木头楔子,狠狠地向那只猫砸去。 麻雀胆小,受不住惊吓,扑棱棱飞走了。 “嗖——” 那只猫怒目圆睁,狠狠地瞪一眼左二把,窜跑了。 “咯——” “咯——” “咯——” 头顶上,吹着哨音的鸽群,悠悠地在天空飞过,洒下一串串忽短忽长的哨音。 生意的清淡,语言上的障碍,强烈的思乡之情,汇聚而成一种说不出滋味的烦闷,无时无刻不在冲击着左二把。 “你要实在闷得慌,附近有杂耍的,说书的,唱戏的,你可以到那里溜溜。” 父亲告诉他。 果然,溜到附近,杂耍的,说书的,听戏的人圈子,围了一个又一个,远的热闹不能凑,这近处的红火,总得让他过过耳瘾,饱饱眼福吧! “老伯,您能帮我看会儿摊子吗?” 左二把把自家摊子交待给邻家老伯。 “要是生意来了,我又不晓你家的生意,咋办?” “反正生意又不怎么多。不碍事的。” “你是新到京城里来的吧?看着你就新鲜一切。” “嗯。” “去吧。看看去吧。” 于是,左二把瞒了父亲,壮了胆子,钻进了戏园c茶棚,看有钱人吃喝博弈,听戏唱曲。 一些手把式们,将各种干鲜果品包成小包,用手扔接,在空中传递,饿了品小吃,渴了喝大碗茶,坐在那些有钱人的后面,踮着二郎腿,眯起眼听生旦净末丑们咿咿呀呀,不亦乐乎! “请问您哪,他这唱得是什么戏啊?” “《定风波》呀。” “俺不是说它的剧目,俺是说它的戏种。” “国粹,京剧呀。” “哦,还不如俺们的山西梆子好听呢。” 左二把嘀咕着说。 “没文化,土老帽。” 往往又会遭一两回白眼。 怎么,不是吗,他总觉得这里人人乐听的京呀子,不如家乡的梆子腔好听,有劲道,不如祁县c太谷c平遥的跌杂则,秧歌好听,听着叫人过瘾。 “哎呀,这木偶戏好玩,还是看看这木偶戏吧。” 左二把又去看木偶戏。 耍木偶戏的艺人们乐于出售自己的家当,三下两下便搭起一个小房子,外面用彩漆的木板或彩布遮盖,他们边说边唱,手里耍着木偶,以此招徕看客。孩子们是最多的看客,他们最喜欢的是“猪八戒背媳妇”,最逗人的便是那猪八戒了。 左二把也跟着一群孩子们笑了,但笑过之后,又甚觉无聊。 “怎么不出去看了?你不是爱看木偶戏吗?” “太没意思了,真是无聊。” “你再想想,还有什么不是无聊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 随父进京(25) 想想,还有什么不是无聊的呢? 左二把又看到天上飞过风筝。此时正是初春,放风筝的时候。 “儿童放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鳶”。 有一阵子,左二把对“抖竹”和“沙燕”,渴慕得不行。 “爹,那是什么?” “怎么,你连那个也不认识?那就是你们在老家玩儿的风筝呀。” “哦,他们叫沙燕,换了个名儿,倒认不得了。” “你想玩儿吗?” 左二把不吭声了。 他可想让父亲帮他做一个。可是,他就是不想说出口。 左文法知道他的心思,就专门给他做了一个。 其实,做法特别简单,用料也很简单——把四根竹片,用极薄的木片也行,用一段小绳绑成一个长方形的骨架,对角上再绑两根十字形的竹片,糊一张白纸或旧报纸,柔软轻薄的丝绸当然为绝品,后面再粘两条长长的尾巴,籍以平衡重心。在骨架的中心部位拴上一个长长的线斗,瘦沙燕便做好了。 “来,你看看,行不行?” “做好了?能放吗?” “你试试看,不就知道了。” 左二把兴冲冲地拿着风筝,跑到附近的天桥广场试飞,虽比别的孩子们买的粗陋了些,却也大大过了一把风筝瘾。 “爹,您老人家会不会说儿子不务正业,出来不是这样让我玩儿的吧。” “你虽说十五六了,但毕竟还是个孩子心性,再说,来到这京城里,为父就不能拘着你,就要让你放开胆去玩,去长见识,要不,说起来,白来一趟京城。” “爹,您真好。” “孩子,不是爹好不好的问题,问题是你们从小生活在小山村里,跟这些从小长大在京城里的孩子,从见识上,从器局上,从心理上,从文化上,没得比。爹带你出来,不是你感到寒碜,而是爹感到寒碜。还是怪爹没本事,不能把他们都带出来。今天还是你出来了,还有在家的你的兄弟们,他们连见识都见识不上呢。爹也是尽量满足你的要求,想让你不要跟他们差别太大。人一辈子,出身很要紧。” 出身。 左二把记住了出身二字。 好在父亲十分理解他的心境,总给他买各种价格不贵的风味小吃。 “爹,这是什么?” “烤白薯。你闻闻香不香?” “香。” 冬日里,炉筒子里烤出的白薯,是左二把最喜欢吃的。 那些小贩用车推一个很大的铁桶,桶底生有炭火,桶内壁四周架一层一层的铁丝架子,每层架子上摆满白薯。 “烤熟了的白薯趁热吃。” “天呀,那个香,那个甜,确实比家乡小壁炉里,母亲烤做的烤白薯,味儿地道多了。” “这地道味儿就是京味儿。” 还有那荞麦灌肠,叫卖的挑担小贩随处可见,担子的一头挑一个小火炉,上面座着浅平的锅,一头挑着灌肠盆子,案板,装蒜泥c盐c醋c辣椒油的罐子。 “来,给来一碗。” “好嘞,您哪,请稍等。” 灌肠是用团粉和红面做成的,如同灌猪肠一样的东西,卖时切成细条。然后,将火捅旺,以猪油煎炒。焦热的灌肠如条条小鱼,光光滑滑的,在锅里游走。 不一会儿,炒灌肠端上来,盛在碟子里,浇上蒜泥c醋c盐c辣子等调料,用尖尖的竹签,扎起来吃。 那种原汁原味,足以把人馋死。 “好吃吗?” “好吃死了。” “只要爹能给你买得起的,爹总要要让你尝尝这地道的京味儿。” 最令左二把感受到父爱和幸福的是,刚来京城的几天,每天早晨,父子俩练完功后,左文法趁儿子洗涮之际,悄悄出去一会儿。 “来,二把,吃早餐。” “好嘞。” “擦擦汗。” “爹,您又出去买好吃的了!” 这时候的左文法,手里不是提一个烤白薯,一小碟猪油炒灌肠,就是一小碟油炸豆腐回来,放在炕边的小桌上,叫左二把来吃。 “好吃吗?” “好吃。” “好吃你就多吃点。” “爹,您也一起来吃。” “你吃。爹吃过这些东西。” 左二把吃,左文法则坐在一边,看儿子吃得差不多了时,再来一大碗油茶汤。 油茶是三合面和羊油炒成的,用滚沸的开水冲泡,加点红糖或芝麻盐更好。 左二把吃得狼吞虎咽,吃得大汗淋漓,吃得满面红光。 吃饱了,吃完了,左二把会抬起头来,舔着嘴唇,憨憨地说: “爹,你也吃呀!” “爹,你为啥不吃呀?” 左文法笑笑,说,“爹已经吃过了。” 其实,左二把哪里知道,父亲一个人时,拚命攒钱寄家。如今,左二把来了,他才变得大方起来。他不想让儿子,在天子脚下的京城里,彻身透出的只有寒碜。 那些短暂的父慈子孝的有限岁月,无限丰富了左二把的京城少年时光,丰富了他的头脑与记忆,多少弥补了童年的荒凉和少年的贫瘠岁月,简单,枯燥,单调,除了练功便是练功。 而在京城里,所有的这些,都无限充填了左二把现实与梦想之间的距离。 原来,左二把的脑海里只有一座秃山,一条冬天结冰c夏天时干时涝的河流,还有乡下孩子玩不腻的打土仗 有时,左二把想,城里的孩子,为何那么聪明,那么有见识,头抬得那高,瞧乡下人的眼神那么不屑,其实,这也不是空穴来风,原来也是有一定资本和道理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 祸遇京畿(26) “来,二把,你给爹算算,咱来京城多长时间了?” 一天,左文法叫过左二把,满面微笑问他,笑容里满是慈爱。 “两个多月了。” 左二把屈指一算,目光清澈地看着父亲。 “京城里,好看的东西太多了,你多少也看了些吧?” “看了。” “京城里好吃好喝的东西太多了,你多少也品尝了些吧?” “品了。” “京城里好玩儿的东西太多了,你多少也玩儿了些吧?” “玩了。” “好。那就好。可咱们不能光溜了眼,遛了腿,尖了嘴,空养一身肥肉,一张馋嘴,两只馋眼,一颗富贵心,忘了自己是干嘛来了。” “爹,您有什么话就说吧。别绕这么大弯子。” “这能行吗?” “不行!” “那该怎么办?” “您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儿子听您的。” “从今天起,除了做生意,早起晚睡,再加两个时辰的练功时间。趁这个空隙,把十路弹腿,一路一路地踢,一路一路地练,都给我练准了,练精了,练狠了,到时候有用上派场的时候。你看,院里,十八根檀木桩等你去踢。踢多少?自然对你是要求严格的。每天对着这十八根檀木车轴踢不下百下;门前的两个百斤石狮,臂举,不下百下。” 左文法故意板起面孔。 他清楚,对这个儿子再不能放任自流,到时他悔,自己悔,总之是个悔之晚矣。 “是,爹说得对,孩儿记下了。不过,孩儿问爹一声,弹腿练到啥时候您才满意呢?” 左二把也表现出一番警醒c立马收心的样子。 他对父亲赋予他的爱很感动,很知足。 “法无定法,功无止境。这些檀木桩子,啥时候你能踢一根,断一根,腿功就到家了;两个石狮子来回舞,舞到能像抛绣球一般,臂力就到家了” “嘿嘿嗨嗨——” 父亲话还未落,左二把已经走到桩前,踢了起来。 他对着每一根桩子踢,练小腿部的刚劲,韧劲;练下脚点的精准性和刚脆性。 “哈哈,左兄,到了京城也不带儿子逛逛,枉来这繁华都市走一遭,就逼他闷在这,下苦功习武呢!” 门外一人声如洪钟,步履坚实,人还未到,已闻其声。 “哈哈,我说呢,今早上喜鹊三声叫,必有贵客要来到。原来是义弟。快请屋里坐。” “自家兄弟,客气什么。” “来,二把,过来,见过义叔。” 原来,这个张德茂,苏州人氏,开着个玉永镖局,与左文法是多年前的老朋友,他二人义气相投,遂拜了把子。 这张德茂,每次送京镖,总要来看左文法,给他这位义兄,还的不是茶叶,就是好酒,有时,还好酒好肉一起带来,两人一顿酒足饭饱,一顿谈天说地。 此次,左文法回家乡,路过清风店不远处的荒郊野外,正好路遇张德茂遇歹人欺负,左文法自然出手相救。 二人一别之后,左文法在家住了一个多月,他又接连走了两趟京镖,还算顺利。这不,一跌空子,就安顿好人马,急匆匆来看左文法。 这二人相处得那个投缘劲儿,真没法说! “瞧贤弟说的,带了这个不肖之子出来,真怕他不成器侯了。不成块器,如何能对得起祖宗三代。不瞒贤弟,自打进京以来,带他逛了不少地方,好吃的也吃过不少,好玩儿的也玩过不少,好看的也看过不少,你问问他,是也不是。” 左文法数落着左二把。 “这么大的京城,繁华热闹场子,世俗功利地,你能带孩子吃多少,喝多少,玩儿多少,北京全聚德烤鸭,吃过没有?那清蒸羊肉,吃过没有?” 张德茂故意刺激左文法。 “咱这可是出来谋活相来了,不是逛北京城享受来了。” 左文法跌足叹道: “你问问他知道不知足。” “孩子哪能说个不知足?你可真是的。”张德茂为二把辩解。 “也该知足了。再不知足就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了。只希望他从此以后能安心用功习武,本本分分做人,老老实实做事,在这天子脚下,千万不要给我惹事生非,我就祖宗面前烧高香了。尽顾了说话了,也没给义弟倒盅茶。二把,快来叩拜叔父!” 左文法一脸笑意,对张德茂点点头,冲左二把招招手,叫他过来拜见张德茂。 “二把拜见叔父!” 左二把挺胸抬头,两手当胸一抱拳,单膝跪下,给张德茂行礼。 “好好好,贤侄快起,贤侄快起。” 张德茂扶起左二把,满脸高兴,上上下下,打量左二把,连声说: “好好好,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叔父请用茶。”左二把给张德茂上茶。 “好好好。” 张德茂接过茶,却放在桌子上,拉起左二把,不松手,从头到脚,细细端详: “多大了?” “刚过十六。” “好好,正是稚拙少年,风华正茂时。” “习武几年了?” “自打会走路,母亲和父亲便叫我们童子功。大约练了有十几年了吧。” “呀呀,真是个练功习武的好苗子,看这身材,看这眼睛,看这眼神儿,看这机灵劲儿。左大哥啊,这儿子,你可咋生来呢。” “贤弟,你可别夸他了,小心他一会儿再飘上天。” “来京城多久了?” “快一年了。” “想不想家?” “一开始想,后来慢慢就不想了。到了过时过节,有时还想。” “好好,还是要出来见见世面。小孩子,见过世面和没见过世面,就是不一样。左大哥,你说是不是?” “那当然是。家里还有两个儿子,老大已经成家了,老三这次吵着嚷着也要出来。贤弟你说,咱这个小摊子,怎么能一下子承受得得了两个半大小子?所以,就和夫人商量,先带着二把出来,慢慢,条件成熟了,再把家里的两个也接出来。这样或许又妥当些。” “是呢。在外面风餐露宿,也不是个事儿。” “二把,你看,你爹多么器重你,首先就把你带出来了。你可要好好珍惜机会,疼你爹,听你爹的话呀。” 张德茂像叮嘱儿子似的,叮嘱左二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 祸遇京畿(27) “会的。” 左二把有些不知所措,只是含糊地应着。 “一看,二把就是个懂事孩子。你就不用多唠叨了。人家孩子什么都懂。” 反正,张德茂所有的话题,都围绕着左二把,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左二把一一回答,却满脸有些不好意思地瞅瞅父亲。 “左兄啊,你可生了个好儿子呀。叫人舍不得丢手。” 张德茂拉着左二把坐在他身边,反正就是个不松手,就是个赞不绝口: “真是个好孩子,叫人一见就喜欢得不得了。” “贤弟请喝茶。”左文法亲自奉上茶。 谁知,张德茂接过茶,不但不饮,反倒再次放下,反倒抹起眼泪来了。 那眼泪像茶水,滚烫滚烫的。 看着就叫人跟着他伤心。 “这是怎么了?说一出是一出的,说着说着,就抹起眼泪来了。” “左兄有所不知,一看这儿子呀,就捅破老夫的心病了——” 原来,年将过半百的张德茂慕子心切,虑及自己膝下无子无女,老无所依,不禁眼圈发红,感慨万端,唏嘘不已。 “哦,这么多年,都怪愚兄疏忽,竟然不知此事。” “这伤疤怎么能随便翻起血肉给人看呢。” “嗨,这有什么呀,还伤疤,血肉的,多令人恐怖。照我说,这根本不是个事儿。”左文法说。 “义兄打趣笑话我了。”张德茂说,“这是天大的事儿,怎么就不是大事儿呢。” “贤弟,咱二人是义结金兰的好兄弟,我的儿子还不就是你的儿子!现在,就让二把认你作义父,这有何难,又有何不可!从今以后,你不就也有儿子了!省得你一见人家儿子就眼红,心酸。” 左文法一眼就看出了张德茂的心思,安慰说。 “那敢情好!左兄的厚义,令德茂铭记肺腑!二把贤侄,我将终生视如己出!” “只是,不知弟妹会如何想?贤弟,你要不要跟弟妹商量商量?你一个能做得了主?” 左文法一相子想到从没见过面的张德茂夫人,心有担忧地说。 “嗨,左大哥有所不知,一个女人,连个自己的孩子都没有,你想想,她是什么感受!她要知道我有了这么个儿子,指不定有多高兴呢。她要知道,左大哥肯把这么大儿子,让我们夫妇认作义子,她指不定有多感激你呢。” 张德茂一迭连声地说道。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好。” 左文法松了一口气。 “只是不知嫂夫人,她会不会?大哥一个人做得了主吗?这儿子可是娘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哪!” “贤弟尽管放心,你嫂子通情达理,宽厚待人,知道我有你这么个好兄弟,知道二把认了你这个好义父,她也会理解,也会高兴的。” “那就好。那就好。” 每每听左文法说他三个儿子怎么样怎么样,张德茂便素有此心,只是不好意思开口,夺人所爱。如今,想不到左文法如此慷慨大方,如此善解人意,自然感动得老泪纵横。 “这是怎么回事!父亲这样做,怎么也不跟儿子商量一下!” 左二把一时愣在那里。 “咱得问问人家二把愿不愿意。”张德茂说。 “问他干什么,小兔崽子,懂个什么。” 左文法一揽大包干的样子。 “二把,你到底愿不愿意?” “愿意。”左二把说不来情愿,也说不来不情愿。 “你盾看,他愿意吧!两个男人疼他,有什么不愿意的。” 左文法高兴地说。 “是有两个人管着我了。谁愿意让人管着呀。” 左二把噘起了嘴。 “再不听话,看我不揍你。”左文法低低地训斥左二把。 左二把再不吭声了。 “来来,咱们摆酒设案,让贤弟有个隆重的认子仪式。只有这样,你才能感到,自己真正有儿子了。是不是?” 一时间,左文法便摆酒设案。 “哎呀,还是左兄想得周到。” “二把,快来,过来给你叔父叩头,拜义父。” 左二把虽不十分谙事理人情,但见张德茂心地敦厚,又与父亲这样情义相投,所以初次见面就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和感,经父亲一说,便双膝跪倒,伏地叩头。 “义父在上,二把给义父叩头!” 张德茂激动地半张着嘴,有些受宠若惊,受了左二把的三个响头。 “喔嗬嗬——” 张德茂不是高兴得哈哈大笑,而是大嘴一张,哭了起来。 “我这是老来得子,这是哪辈子修来的福德啊,生生地认了这么个叫人待见得不得了的儿子!苍天哪,大地哪,你们这是厚待我张德茂啊!” “贤弟,快别激动了。” “左兄啊,我张德茂这辈子最感谢的人就是你呀。我下辈子,就是当牛作马,也难以报答左兄这份高恩厚德啊!” “贤弟,你跟我还这么客气!” “义父,请喝了这盅酒。” 一碗敬父酒捧上来,张德茂急不可耐,一气喝得见了底。 “来,二把,快起来,我今儿真的是高兴呀,要是将此事告知夫人,指不定她会高兴得成了什么样。” 张德茂双手扶起左二把,摸摸他的头,拉拉他的手,扯扯他的衣袖,拍拍他的肩,好像不这样,他就不相信眼前这个孩子是真的。 这个已与自己一般高的半大小子,低眉顺眼,任由他拉着,摸着。 “喜事砸头上,蒙了。没想到,更没来得及,” 张德茂抖抖地从自家身上摸出一块玉佩,喜极而泣地说: “这是义父身上最值钱的一件东西,它是块汉玉,祖上留下来的,终于有人承接它了!今日,我就交付于你,二把啊,你要好好地保管它!” “贤弟这是干什么?万万使不得。”左文法阻拦道。 张德茂对左文法说,“轻重是个礼数。左兄啊,想不到,我这把老骨头也会有儿孙绕膝的一天,老有所靠,想不到,真是想不到啊!我张德茂就是死,也瞑目了!” 说完呵呵大笑,连眉棱上那块黑痣都在熠熠发光。 左二把不敢接,却拿眼神瞟着左文法。 “那你就接上吧,这是你义父的一点心意。” “快拿上,二把你要是不接,义父心里不好受。” 左二把在父亲严厉而允容的眼神中,颤颤接过玉佩,放在掌心,细看了几眼,只见它玲珑剔透,色泽明翠,几缕红晕如烟似雾裹缠其中。残损的一角,露出细腻的玉质。 这残缺的背后,难道隐藏着隐秘的心痛和难以言说的故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 祸遇京畿(28) 张德茂高兴坏了。他告别左文法父子,忙忙地去了。 见张德茂一走,左二把就把脸沉下来,父亲跟他说话,他也不理。 “二把,你觉得你义父怎么样?” 左二把不吭声。 “爹跟你说话呢。怎么,没长耳朵,还是哑巴了?” “爹自个儿觉得好,便是好了。干吗问我!” 左二把气呼呼地说。 “哟,你好硬好大的口气。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他要认你义子,你不乐意?” “不是我要主动认张叔叔为义父,是爹非逼着我要这么做的。” “如果我要不逼你,你肯定就不会主动去做这件事。你不认,难道让我去认?” 左文法越说越来气。 “你怎么就不体谅体谅你爹,你爹明明看着他难受,难道爹还不得帮帮他?这算个什么事啊!你缺啥少啥了?还是他能把你吃了?” 左文法有些不理解左二把为何要发这么大的脾气,更何况,不就认个义父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爹,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个意思?” “我是说,您做什么事,特别是关于我的事,您得提前跟我商量一下,不能当着客人外人的面,你来不来就给人一下子,谁受得了!” 左二把是嫌他爹不尊重他,不跟他事先吭个声。 “这事来得及商量吗?你也看见了,你义父来了,说着说着就抹起眼泪来了,爹也是一时兴起,一个点子,根本来不及跟你商量。再说,你是我儿子,我还跟你商量什么以。” “爹,我是您儿子,可儿子长大了,就有儿子的主意,就有儿子的想法,怎么能随随便便就认一义父。” “爹就让你认了一个义父,又没让你认第二个义父。再说呢,认那么义父干什么。” “爹,我不是那个意思,您说话怎么这么绕,这么甩!” “我说话怎么绕,怎么甩了?你给我说说看。我说话一直是这样的么。” “好好,我不跟您说了。” 左二把赌气地钻进屋子里,不出来。 “好好,你长大了,不跟你爹说话了,翅膀硬了,想远走高飞,是不是?是嫌弃你爹老了,是不是?” 左文法今天本身有些劳累,再加上,经左二把这样一闹腾,他认张德茂为义父不高兴,惹得左文法的不高兴劲儿也上来了。其实,左文法也是急别人所急,难别人所难,他这样急急忙忙做了,自己反而心里空落落的,就像好端端一个儿子,被人抢走了似的。又经左二把这样一哼哧,他的难活劲儿就更上来了。 “啪——” 左文法摔了一人瓷杯。 别看左文法平时文文雅雅的,可一旦发起脾气来,那股劲儿,谁都怕。别说是左二把没见过,就是他娘左王氏,都十分品对得不想让左文法发火。 刚才是左二把动火,现在,他见父亲动了老火,反而吓得不声也不敢吭了,既不敢出来,更不敢吃饭。他是被父亲从来没有过的样子吓怕了。 左文法呢,见左二把不出来,以为他还一直在生他的气,就更加生气,更加摔东西。 父子俩第一次发生了口角。有生以来的第一次口角。 左二把想到父亲身边,认个错,可他就是拉不下这张脸,再说,他觉得他本身也没什么错。 左文法呢,本来觉得自己发脾气不对,想到左二把这边来说句软和话,可是,他始终觉得他是做爹的,岂能先放下这个架子,所以,父子俩就那么犟着,僵着。 晚饭,谁都没吃,也没谁说一句话。 躺在炕上,父子俩背对着背,谁都能听到对方的唉声叹气声,可就是拉不下脸来跟对方说句话。 “不对呀,我是作儿子的,是从孝子渠出来的,世上哪有作儿子的让老子先服软,我怎么能让爹先跟我说话呢,还能让爹舍张老脸呢!” 想到这儿,左二把翻了个身。他叫了一声爹。 “爹——” “哎——” 左文法热热地回应了一声。 “爹,那七路弹腿,儿子想跟您请教一下。” 左二把显得有些正经,有些客套,弄得左文法有些生硬。 “哪招哪式?你说。” “唿溜——” 父子二人一下都从炕上坐起来,跳到地上,左二把比划着要请教他爹。他爹比划着要教儿子。父子俩一时很是客气,客气中又充满悔意,父子情份更加深了。 “爹,都是您的儿子不好,不该惹您生气。其实,我也没说义父不好,就是怕爹心里受制。” “儿子,爹是怕你心里受制,所以才自己责怪自己呢。” 原来,父子二人都为着对方着想,不想反倒把自己给伤害了。 父子俩在地上切磋了一会儿。 “咕咕咕——” “爹,您听儿子这肚子,好像快要吃了个人” “怕是饿了,爹给你做饭去。” “爹,今天这饭就由我来做吧。您看做得好不好吃。” “行,那爹就享受一下,舒服一下,看看我儿能给爹做下什么好吃的。” “爹,儿子给您做拌汤喝吧。” “好啊,和气拌汤。对,咱就喝和气拌汤。” 左二把捅开炉子,座上锅,烧开水,一边拌面,一边对父亲说: “爹,要叫儿子说,儿子认义父的事,您应该写封信告诉一下我母亲,儿子是父亲的一半,也是母亲的一半,把事情说明白了,母亲心里就不难活了。如果咱父子俩在这儿悄眯眯地就把这事儿办了,也不告诉母亲,母亲心里也不好活。爹,你说是不是?” “对,爹这就写。” “饭做好了。” “那爹明天就写。” “爹,你要写,就写上是儿子要认义父的。是因为儿子看着叔叔没儿子,心里不好受,愿意给叔叔作义子。” 左二把是怕父亲心里再认为他是被逼的,所以才这么说。 “爹,来,吃饭吧。” 左二把给左文法端上一碗热乎乎的拌汤,吸溜了一口。 “呀,你这是啥饭呢,甜丝丝的,没放盐吧。” “哎呀,尽顾了说话了,忘了。” 左二把抓了一小撮盐,放到他爹碗里。 “吃吃,看咸淡合适不?” “正好。” “唿溜唿溜——” 其实,左二把调得有些咸了,只不过,他还是吃得挺香的。 “爹,咋咸成这个样子!您还说香!” “儿子做的,啥都好吃!” 左文法高兴地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 祸遇京畿(29) 张德茂回到住处,办完事,已经不早了,但躺在旅店床上,怎么也睡不着。他翻来覆去想,如何才能和这个新认的义子,加深一下感情,沟通一下心灵,交换一下心情,自己不能就这样平白无故认了人家这么大小伙子作义子,像拣了多大个便宜似的,总不能交割完镖货,就拍拍屁股走人吧。 “我总得表示表示吧?” “但,怎么表示呢?” 张德茂盘算来盘算去,总也想不出个好法子。 “再怎么说,二把是个孩子,孩子最喜欢什么呢?他最喜欢什么,就给他什么。总得投其所好吧。他不是喜欢逛游吗?那就带他四处逛,还要带他吃好多好吃的。这样,我和他之间的关系,总能进一层吧。” 张德茂打好了主意,决定一早就去找左文法,和他说明此事。 “去吧,既然你义父要带你去玩,那你就好好玩儿玩儿吧。” 左文法催促左二把。 “我不用做生意了?” 左二把有些推辞。 “这也没多少生意,爹能应付得过来。” 左文法尽力成全张德茂。 “那我还没练基本功呢。” “回来再练也行。你义父眼巴巴在这儿等着,你还没练功,早干啥去了。” 左文法沉下脸,训斥儿子。 “爹,那儿子就走了。” 左二把无法,那就只能跟着张德茂出去逛了。 “嗯,早去早回。” 左文法看着张德茂带着左二把出了门。 “义父,咱们去哪里逛?” “二把,你告告义父,你想去哪里呢?你想吃什么呢?只要你能说出来,义父就带你去。保管不用你考虑花银子的事。义父有的是银子。” “义父,要不,算了吧,我都舍不得有些花银子。” “那怎么行,放心吧,义父从不心疼银子,义父挣这么多的银子,给谁呀?还不是到头来全都留给你!一个人,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都是留给自己的孩子。二把,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孩子。就是我张德茂的亲生儿子,你想想,我能舍不得给你花钱!” 二把不吭声了。说实话,张德茂说得是实话,可是,他不爱听这样的话,好像他认他作义父,为的就是要花他的银子似的。可是,这话又不能明明白白说出来。既然如此,那他还不如痛痛快快地玩儿一天,反正,有人出钱,有人陪他玩,这有什么不好的呢。 “义父,这样吧,我们上长成城,怎么样?” “好家伙,你还知道长城,了不起呢。” 左二把听义父这样夸他,他禁不住脸红了,因为,这是他刚刚听来的一个词,就在昨天,有个孩子说他到长城玩去了,差点跑断腿,好长的路呀。当时,左二把就记住了长城,而且,他想看看到底有多长,到底能不能跑断腿。 “好,那咱们就去长城。” 父子二人兴致勃勃地往长城走去。 “哎,你的肚子空了没有?反正我的肚子是饿了,不如咱们先填饱肚子,再去爬长城。二把,义父可告诉你啊,爬长城可是个体力活,吃不饱,没力气,不能爬长城到结束,” “那,那咱们吃什么呢?” 正好,左二把的肚子也饿了。 其实,张德茂就是故意没吃早饭,经请他吃一些难得的好吃的。 “二把,你再说说,你想吃什么?看你能说出些什么好茶饭来。” “全聚德烤鸭,怎么样?” “呵呵,你这小家伙,了不得呀,还能知道全聚德烤鸭。你给义父说说,从哪听来的这个词儿?” “刚来的第几天呢,我也忘了,有个小朋友,和我年龄差不多,他拉着他爹的手,走过我们铺子门口,记得他摸着油汪汪的小嘴问他爹,爹,您啥时候再带我吃全聚德烤鸭啊,他爹说,你倒吃了五谷想六谷,刚吃了怎么又想吃呀。那小孩子说,都是因为全聚德烤鸭太好吃了呀。就是从那时候,我记住了全聚德烤鸭。” “真有你的,看来,你这心眼还不少。” “全是吃和玩儿的心眼。” “那也不错。人生在世,吃喝二事,能吃能喝,吃好喝好,这是大事,然后再玩儿好,那就更是最好的享受了。” 张德茂故意跟左二把说,目的就是要把他哄高兴了,让他觉得他这个义父不错,既有钱,还为了他舍得花钱。 “好,那咱就去全聚德吃烤鸭。” 父子二人逶迤就朝全聚德走来,还没走到门口,就见两个混混挡住他们的去路。 “二位,你们这是上哪去呀?进全聚德,是不是?”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我们去哪儿关你什么事。” 张德茂当着左二把的面,可不能丢了他作义父的架子,再怎么说,那是义父呀。 “爷们,如果你要去全聚德,吃烤鸭,那就把我们哥俩也带上。让我哥俩也跟上你享享这口福。” “怎么,你俩想白吃白喝哪!” “我们俩怎么会白吃白喝呢!你要遇到危险的时候,我们会帮你出手呀,再不,我们能保护你。保护费呢,也不用多,就请一顿烤鸭,算了吧。” “怎么,喂,你睁开眼睛看看,我们俩用你保护?笑话。” “怎么,想比试比试?” “谁待得理你们。我们还有正事儿要办呢。” 张德茂可不想跟他们纠缠,只想早点摆脱他们,和左二把吃了烤鸭,爬长城。 可是,这两小混混,好像狗皮膏药一样,粘上了。他们死皮赖脸,要么跟张德茂吃烤鸭,要么要收他的保护费。 “看来,这场比试,是势在必行了。义父,别怕他们,这些混混,要么不招惹,要么,就打得他们满地找牙,否则,他们就会小瞧你。一辈子在他们名下,活不出个眉眼来。” 左二把说着就挽袖子。 “哟,你个毛头小子,你个乡下佬,你要先动手吗?” 他们显然很歧视左二把。 这一下,更激怒了左二把,但左二把还是十分理性,非要等他们先动手,他才动手。但这两个混混,既无实力,又能力,哪里敢先动手。 张德茂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他也不知该如何处置。 “要不,这样吧,你们两个一起上,如果你们能赢得了我,那我就不仅请你们吃烤鸭,还给你们很多的保护费,因为你们很了不起。但是,你们如果赢不了我,那就赶紧滚蛋,别在这里碍手碍脚,免得我再认出你们,动手揍你们都怕脏了我的手。” 左二把摆出一幅不屑的样子说,那幅样子,倒像京城大爷,哪里像个乡巴佬。 “爷,饶了我们吧,我们也就是出来蹭口好吃的,哪里还能保护得你们!” 两个混混见左二把一幅胸有成竹的样子,知道他是个有实力的人,早吓得屁滚尿流地跑了。 “哈哈,二把,你哪里像个乡巴佬,其实,早就像个京城大爷了。” “京城大爷?京城大爷在儿呢。” 两个混混刚跑,没想到一个五大三粗的人摇着八字步,走过来了。 “怎么,你要在这里称大爷?” 那人蛮横地看着左二把说。 “不不,这我儿子不懂事,您可别跟他一般见识。” 张德茂赶紧挡在左二把前面,生怕他吃了亏,然后,不住地给那个说好话,总算摆脱了这个人的纠缠。赶紧拉左二把往全聚德烤鸭店走,没想到,人太多,一挤,两人走散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章 祸遇京畿(30) “二把,你在哪里?” “二把二把,你在哪里?” 张德茂在人群里挤来挤去,喊来喊去,就是不见左二把的身影。 怎么回事?明明刚才还在,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莫不是被那个人拉去哪比试武功去了吧。 不好。 这一急,把张德茂急得没主意了。他不知该往哪个方向走。整个全聚德烤鸭店里,可大可大的店面,他找了,没有。外面更是没有。光天化日的,一个大活人,能跑哪儿去。 “这可咋办呀?到哪里去找二把?他怎么一声没吭呢!” 张德茂细细回忆当时走散时的情形,好像左二把也没怎么东张西顾呀,好像他还一直拉着他的手呢。 可是,说到底,还是不见了。 “到哪去找吧?恐怕还真是跟那个五大三粗的人走了。” 这样一想,张德茂就开始找那五大三粗的人,他这样一来,好像不是找左二把,反而是要找那个五大三粗的人。一看到五大三粗的人,他就走上去,扳着人家的肩膀看,人家一回头,又把他吓得够呛,因为,那个人长啥样儿,他根本没记住。人家一问他,一瞪眼,他得连声说抱歉的话。 “不好意思,认错人了。” “神经病。想找打,是不是!” 碰了几次灰,张德茂更紧张了,这个二把,到底跑哪去了。 这人生地不熟的,他能到哪去呢?他能找回车轴铺吗?这已经离天桥很远了。二把他能记得回家的路吗? 张德茂不敢再在全聚德附近逗留,就顺着原路往回返。他刚走两步,就见一个后影上很像二把的人,高兴得跑上去,一边拍人家的肩膀,一边叫: “二把,你可叫义父找得好苦呀。你怎么在这儿?” “谁是二把?你是谁的义父?” “啊,对不起对不起,认错人了。抱歉抱歉。” “说句抱歉的话就了了?” “那你还要咋样?” “给大爷认错。” “我认什么错?” “你让大爷叫你义父,还不是你的错!难道是我的错!” 张德茂再次道歉,那人还是不依不饶,最后竟然动了起手。 两个人,你来我往,打得难解难分。凭张德茂多年走江湖经验感知,这个人是个南方人,因为出的拳种很像南方的洪拳。 围观的人站了一层。 张德茂心里那个急呀,怎么能在这儿耗时间。 “请问您哪里人氏?耍的什么拳?” 张德茂跳出圈子,问对方。 “我是本地人,是来这里玩儿的。耍的是杂拳。但主要是南方的洪拳。” “先生,对不起,我是找我走丢的义子的,他对这里人生地不熟的,我怕他有个意外,一时把您认作他了。您可别见怪。” 张德茂遂将他的事告诉了这位客人。 “我叫黄三爷,要是遇到你家义子,我能认得他的话,一定告诉你。要不,我跟你一起去找。” “不必不必,我都发愁,不知该往哪个方向去。不敢劳驾您。” “那我就有事先走了。再会。” 黄三爷告辞而去。 “天爷爷哪,求求您告诉我该怎么办吧。你看我,刚一出来,说要带人家吃好吃的,玩好玩儿的,就把人家孩子给丢了。这回去可怎么交待我左兄呀。” 张德茂简直就要哭出声了。这时的他,哭天天高,哭地地低。求人都不知道求谁。一想,求谁都不如求自己,可是,自己上哪去找呢。 北京城,那可是人来人往,到处都是川流不息的人,如果一个人丢进去,就像一滴水滴进大海里,连个声儿都没有。 “二把啊,你到底跑哪去了?你是不是要急死义父啊!” 张德茂仰天长叹。 不知不觉,他来到了天桥上。看看天桥上,人来人往,没有一个人是左二把;看看天桥下,人往人来,也没有一个人是左二把。 “我的义子,二把啊,你到底去哪儿了,义父把你带出来,本来是想好好玩儿的,结果却是这个样子。我这老头子,还活得个什么劲哪!我还不如一死了之呢。” 想到这儿,张德茂就真想从这天桥顶上跳下去。 “我说年轻人,你可不敢轻生哪!有什么想不开的事,就尽量往开想,如果实在想不开,就跟我说说。” 这时,走上来一个年纪大的人,他一把拉住张德茂,就劝他别轻生。 “大爷,您说,我可怎么办哪!” 张德茂真有点得病乱投医的意思,见了谁都像是救命稻草,就跟人家诉说,好像跟人诉说就能讨得人家的主意。也不是就能讨得人家的主意,至少可以释放心中的烦恼和压力。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我看你这样吧,你就干脆做出个跳天桥的样子,惊动一下众人,看看里面是不是就有你的义子。如果他要看到你的话,他一定会上来阻挡你。那你不就找到他了。” 老者为张德茂出了个看起来是上等的主意。 “这个主意,听起来不错。那我就试试。” “你就要造成那种跳天桥的势,引起众人的注意,然后,把你的孩子吸引出来。让他来找你。” “哎呀,我不活了,我要跳天桥,我丢了儿子,活不了了。” 张德茂一边大喊,又一次次扑到天桥栏杆上,腿一跨,脚一抬,身子抱着栏杆,就不动了。 “你得往下跳呀。你这个样子,谁能来救你!你看人们连看都不看你一眼,哪里顾得上救你。为什么?因为,一看你就不是真心跳。” 老者鼓励他假戏真做。 “我怎么能真的跳下去呢。我真要跳下去,那还能再找到我的二把吗!” 这时天桥底下有人说话了: “喂,天桥上那个寻短见的人,你不是要跳天桥吗?快点跳吧。我都等不及了。” “你等啥等,你跳吧,我才不跳呢。” 张德茂冲桥下骂了一声,就赶紧往天桥底下跑。因为有些人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他还真指望着你从天桥上面跳下去,看热闹呢。 “二把啊,你要是真丢了,义父我也就不活了。” 张德茂一边哭一边喊,一边往左氏车轴铺子里跑,真正是失魂落魄,无可奈何。 快要转弯儿时,见一个地摊边蹲着一个人,正拿着一个泥人张,在手里把玩,看上去,像左二把的模样。他止住哭声,围着那人,弯腰低身,看了半天。 “哎呀,不是二把是谁。二把啊,你让我找得好苦呀。” “义父——” 原来真是左二把。 “你怎么就跑得不见影儿了?” “我一看找不着你了,就凭着记忆往回走。” “你能找得回来吗?” “怎么找不回来?这路我走了无数次了。” “哦,那敢情好。” “可是,我快到家门口了,又不敢回去了。回去跟父亲怎么说呀,所以就在这儿耗时间。等您。” “为啥?” “我怎么交待我爹呀,因为我把您老人家给丢了。” “咱俩是谁丢了谁?” “您丢了我,我也丢了你您哪!如今,您找着我,我也找着您了呀。” “倒也是。义子说得没错。” 张德茂说着说着,笑得痛快淋漓,眼泪却汹涌而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 祸遇京畿(31) 其实,左二把怕张德茂花钱,他一闪身,就从门口撤了出来,所以,让张德茂担了一回忧,操了一回心,发了一通脾气,着急得上了一回火。等天张德茂抱憾连连地说: “本来是要带你去吃好吃的,游逛些地方,可是,却什么都没有干成。” “来日方长呢。以后有的是机会,有的是时间。何必计较一时一刻呢。” 展眼已进腊月。 一场不小的雪,犹如给京城这座古城,披上了一件银白披风。可繁华之都,人烟辐辏,没隔两日,已了无雪迹,只留下潮湿的地面,干冷的空气,和缩着脖子来来往往的人们。 腊八粥一吃,年味儿就上来了。 京城的市民过年是很讲究的。 他们早早就四处走动,物色年货,货比三家,左看右挑中透着挑剔,到底还是精打细算中透满过日子的细水长流。 腊月初九这天,左文法收到家中来信,展开来读,妻子左王氏一笔清秀小楷扑面而来: 吾夫: 夫与二子已走经年,不知生意如何?二子顺意否?汝当督促其日日奋进,习武不弃。 环观三子,唯其可教,习武大事,当不可荒废。 家中诸事皆顺。 今年可算丰年,老小无饥谨也。 因天气奇冷,母亲大人嗽喘厉害,幸服药及时,无大痛! 贱妻谨遵夫之训导,操持家务。自夫君与母亲教导后,大媳缅腆,性实,不喜言语,与昌永倒甚般配。已于十一月十六,为左家顺产一子,等夫归家赐名。添丁之喜,叫家人老小高兴,家中诸事倒也安妥。 三子昌泰性依顽劣,习武尚勤,看其年岁渐大,凭其聪质,务农有些惜怜。吾再三思之,京城生意如若尚可,莫如将其也带去,与二子朝夕相伴,互督互进,也可作夫一臂膀也。不知夫以为然否? 二子性情坚稳,今随夫时刻训诫,为妻倒也放心。只是年岁也不小,年后岁十七矣。其婚当也虑耳!况张家已催婚事! 祝安 顺祺 贱妻左王氏 左文法主意打定,展纸飞书。 只见他写道: 吾妻: 来信收读。 知昌永已为左家再续香火,安心居日,甚喜。昌永性憨品纯,不宜走经商仕宦之艰途险路,守份从势,在家务农,侍奉双亲,尚可!昌泰性顽至劣,虽禀赋聪慧,但天地忌巧,惧刀砍斧斫,非大材耳。 夫此次回家前,世道艰险,生意渐现萧条。自别妻入京以来,车轴生意渐有起色,大批西帮涌京布号。打问缘由,是俄蒙境争端消解,生意大好。照此看来,一有机会便将三子携来,晨昏教诲,细琢精磨,能否成材,还要天定! 二子来京已逾经年,新鲜劲已去大半,每日早起晚睡,勤学苦练,倒也安心。其大婚之事稍后再作打算。 明春,吾欲托亲朋故旧,为二子寻访差事,勉其历炼再三。暂充塞糊口,将来以图大进。倘其有幸入仕武举,也能光宗耀主,扬眉吐气。 告汝一事,吾结义金兰张德茂抬爱二子昌德,已认其为义子。此事不曾与妻商议,心愧意疚多日! 但吾乃重情重义之人,见义弟德茂每每为膝下无子无女对月伤怀,嗜酒涕零,咱有三子,心总觉占了大便宜似的,于心不忍。前不久,张贤弟押镖来京,小酌,又感愧,吾不忍,便自做主张令二子认作其义父,聊作膝下之欢。 吾自忖,概年事已高,近年来,腰膝时痛,难忍。 今岁春奇寒,再加生意渐好,不便回家。吾妻望谅! 代问母安! 年节之时切勿忘给亡父燃一炷香,添一把新土,以感祖荫。 夫文法 左文法写完信,来不及细细推敲,赶紧去祁县大德盛驻京商号。 商号有人回家过年,好将此信帮他捎回去。 好在相距不是太远,一会儿便至。 一进门,早有店柜伙计招呼左文法,“来了,左老板!” 多年来,晋商老帮们经营的大多属大宗商品:如茶,茶又分为外销俄罗斯西北边陲之红茶,内销内蒙古一带之青茶;如丝绸,质地最好的苏丝,尤为他们所青睐,还有西南地区的大黄等药材。 左文法经营车轴生意,在经营的范围和规模上,是无法跟这些西帮们相比的。但皆是晋商,喝的都是黄河水,吃的都是小米和醋,说的是山西话,马车盛行的时代,车的卯钉,修理,斫整,换新,保养,都离不开车轴行,再加上左文法为人谦善,行侠仗义,重情重义,在西帮中人品人格好脾气是出了名的。所以,西帮们都把生意交给左家车轴行,有时还不免把他们相熟的各路商家们介绍给左文法,更显左氏人脉丰盛。 “哎呀,左兄啊,就等你了,给夫人到底写了多长的信文?” 一进门,祁县乔家京字号大掌柜李德龄就冲他直嚷嚷。 “不好意思,耽搁大掌柜行程了。” 左文法一眼就看见炕上放着两个硕大的行李包,知道李德龄回乡在即,只等他了。 李德龄四十刚出头,老成持重,甚得乔东家赏识,现已做到大掌柜。 “李大掌柜这是第几次回家过年?”左文法问。 “唉,不瞒左兄,我李德龄自做学徒跑街起,到三掌柜,到二掌柜,到今天的大掌柜,已十八个年头了。这十八年里,励精图治,殚心竭虑,只回过三次家。第一次是学徒期满后,五年头上回去过一次。那一次,回家娶了亲,休了半年假期,添了儿子,然后一来就是十年。十年了,儿子都不知长多高了,也不知认不认得我这个当父亲的。那次回去,正好赶上母丧,奔完母丧便来,只在家呆了两个月。因为致广东家刚接管生意,这边生意又刚刚开张,不能离开太久,所以就急急赶回来了。这一次回家是第三次回家。假期是三个月。左兄,你不知道,心里那个高兴,那个激动啊,真不能说。你摸,你摸,心都快跳出来了。” 李德龄拉着左文法的手,摸着他的前胸,感慨万端地说。 “真情可解啊!是啊,西帮所聘大掌柜出门在外,从不允许带家眷,这也是西帮们能经营百年不损不倒的铁律。你老弟概莫能外。清苦是清苦了些,可,老弟还是以自己的精明和才干,在京城之地站稳脚跟,为乔家生意的兴盛尽心尽力,自己也可大尽其才啊!” 左文法脸上露出欣喜之情。 “左老板请喝茶。” 早有小伙计奉上清香无比热腾腾的碧螺春。 “乔家贵发公起家包头城,发豆芽,酿酒,后来经营高粱,慢慢地,一步一步地做大,‘先有乔贵发,后有包头城’的说法流行很广。这一点,左兄也是早有耳闻的。创业难,守业更难啊!我们现在的东家致广虽然年轻,但也是很熟谙经营之道的。所以,经营地盘还是有增无减的。”李德龄说。 “照我看来,西帮生意已渐成气候,君不见,榆次的常家,太谷的曹家,汾阳的王家,文水的武家,渐渐在京城,铺商布号,生意越做越大” 左文法对这些如数家珍。 “左兄何以知道得如此清楚?” 还没等左文法说完,李德龄便诧异地张大了嘴,急问道。 “你忘了,我的老本行是啥?这些西帮们哪家的车轴坏了,不是到我那儿一撂就走,完事派个伙计去取就得了!有时,大车坏了,扔下就走,修好,送上门去,一杯又一杯的热茶,一壶又一壶的烧酒,等着你,热乎的很哩!” 左文法一般很少与人说这些,仿佛这是一种荣耀,可他今天,心情出奇的好,言自肺腑。 “啊呀呀,真是未老先糊涂了。忘了左兄是西帮们的脚,脚上的鞋,鞋上的掌钉了!” 李德龄呷了一口茶,给左文法续上一盅,哈哈大笑。 左文法托起茶碗,小抿一口,也笑了。起身从怀里掏出信,并一张五十两的银票,交给李德龄,说, “有劳贤弟了。”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哈哈,左兄又将捎银子给嫂夫人了。” 李德龄看着银票和信,打趣地说。 “全家几口人等着糊嘴哩。” 左文法不好意思地笑笑。 李德龄小心翼翼地收好银票,将信件揣于贴身衣袋,完了,拍拍自己的胸口,说, “左兄,放心,人在,兄的家信在,兄的银票在!一定为左兄亲自送到府上。” “何劳贤弟亲自跑一趟!教贱子跑跑腿去取便得了。祁县城到文水孝子渠,少说也有六七十里路,还是很辛苦的。” 左文法眼里充满感激与歉意。 “这个,就不妨老兄操心了。反正,等嫂子热热的回信吧。”李德龄满面春风,这也是因回家兴奋所致,逗左文法说,“要不要把嫂子的信给你再捎回来?” 左文法推了他一把,说,“干脆烦请老兄把人给俺左文法捎来得了。” 二人哈哈大笑。 “听说老兄带来了二子,如何啊?还习惯乎?” “唉,那性子就像熬稀粥,慢慢熬出来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二章 祸遇京畿(32) 左二把确实是在慢慢熬,他听取父亲的教导,每日兢兢业业,早起晚睡,勤学生意,苦练武功。 冬天,京城的夜来得出奇的早。 晌午饭后,天坛西门外的天桥一带,腹地宽敞,冬日暖阳照射得比其他地方略显长些。 天气晴朗无风时,这里会聚集很多人,练练拳,耍杂技,卖小吃,小摊小贩,见缝插针,也勤于往来穿梭,一来挣俩小钱,二来活动筋骨,抵御寒气。一来二往,人越聚越多,三教九流,几成闹市。 左二把有时也来这儿看人家耍拳。 耍拳人自然爱看人耍拳。这也难怪。 这天,左二把知道父亲叫祁县回乡大掌柜捎家信,很快就回来。他叫隔壁邻家看好铺面,自己打算在天桥广场上打一会儿拳,便去剃头。 快进年关,人们都讲究,“有钱没钱,剃头过年”。 他自然也不例外。 这是父亲早就嘱咐好了他的:“趁剃头铺里,还不是人挤人之时,先把自己的身首修理干净了,好过年。” “听爹的,我一会儿便去。” 夕阳斜照。 寒意直侵人的肌肤。 “快闪开——” “快闪开——” “不想活命了!” 左二把正往天桥方向走,忽听得人声吵杂,行人急避道路两旁。 “得得得——” “得得得——” “得得得——得得得——” 伴随着一串串急促的马蹄声,一匹高头大马疾驰而来。 马上坐着一位官府打扮的人,双手勒缰,两眼直盯前方,只顾打马飞奔,对还未躲避开的行人根本不管不顾。 人们吓得大气儿都不敢出,有来不及提取的挑担,差点将马腿绊倒。 有一个小姑娘手里抱着一把二胡,像是卖唱的,避之不及,眼看就要被飞马踏伤,死于非命。 “哎呀,那小姑娘想必是死定了!” 善良的人们无可奈何,只有惊叫和跌足叹惜的份儿,有胆小的干脆吓得闭上了眼,不忍目睹惨剧。 “嗖嗖嗖——” “吁——” 左二把想都没来得多想,人像箭一般冲了过去,伸手就拦那匹受了惊的马。 也许,谁也没有注意到,在广场边缘,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半蹲半蹴在一块花岗岩石上,见此情景,急得站了起来。他见左二把冲了上去,两手紧紧攥成拳头,白须白眉根根都乍了起来。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左二把一个箭步冲到马前,急伸大手,一把抓住缰绳,大喝一声“呔,停下——”,同时,双手较力,用力猛压,惊马倒是被拖住了。 “嘶——”马儿昂着头长嘶,显然是受了惊吓。 左二把眼疾腿快,一下子钻到马肚子底下。 但由于惯性原因,左二把被拖着擦地走了十来步。 路面上留下一道深深的痕迹。 马步停住,左二把一个鹞子翻身,从马肚子下站起来,将马头摁在了地上。 小姑娘终于得救了。 “啪!” 骑马人却被马向前俯冲强大的惯性力甩出了老远。 花岗岩石上的白发老者,轻轻吁了口气,依然半蹲半蹴下来,两眼依然紧紧盯着左二把的一举一动。 “咦,这不是‘十三霸’之首,名唤楚兆坤的吗?” “这人一向横行霸道惯了。” “要不是这个壮士,那个小姑娘就没救了。” 原来,被摔出去的人是天桥一带有名的“十三霸”之首,名唤楚兆坤。这个楚兆坤也非等闲这辈,他凭着出众的剃头手艺,广交三教九流,与许多行业的霸首结盟拜把,划地为王,横行欺世,再加上练得一身好内家功夫,甚是了得。 只要是商人,哪行都得与官家攀点关系,这样,社会地位才能牢固。 楚兆坤因多年为一位王爷老老少少剃头,眼热武官,今年年关前剃头时,遂在王爷跟前小心翼翼提及,王爷便轻而易举为他谋得了一份武捐生的官职。 得官自然荣耀。 哪怕就是从家到剃头铺的路上,也得炫耀炫耀。可得意最易忘形。 楚兆坤本想在众人面前炫耀一番,想不到被一毛头小子拦马出了丑。这个脸面如何才能挽回! 只见他一个鲤鱼打铤,从地上站起来,抖抖锦袍,蹬蹬蹬,走到左二把面前。 “你是什么人,敢在这里撒野,管爷的好事。” 左二把也不答话。 “我看你就是欠揍的呢。” 楚兆坤伸出一只手,抓住左二把领口,挥拳就上。 左二把身子一锉,从楚兆坤的手下挣脱出来,将缰绳递给他。 “给,您的马。完璧归赵。” 向楚兆坤施了一礼,转过身,从容地将那位倒在地上发抖的小姑娘扶起。 “你……” 楚兆坤两腮通红,不知是急的冻的还是羞的,怔怔地看着左二把。 退到稍远处路两边的人们见险境已过,又潮水般地涌过来,对左二把的义举啧啧称赞。 “这是哪里来的小英雄?身手如此不凡?” “要不是这位小后生,小姑娘可就没救了!哪里还能卖唱,照顾他年迈的爷爷!” “好歹是一条人命呢。怎么能如此草菅人命!真是太不像话了。” “五指伸出不一般长,人和人就是不一样!行恶的依然行恶,行善的自然有好报。” 众人议论纷纷。 楚兆坤也听到众人的议论,他感到羞愧难当。 这时候,路边花岗岩石上的白须白眉老人,站了起来,他看似年事已高,但鹤发童颜,两眼目光如电,脸膛红光发亮,一看便知是位内功极深的高人。他见左二把不卑不亢,敢于在强手面前伸张正义,而且更可贵的是胆识过人,臂力过人,禁不住暗自颔首点头。 楚兆坤本就羞愤难当,见势不妙,挺挺胸,壮壮胆,对左二把招招手,说,“小子,你过来。” “大哥有何见教?” 左二把安慰一番小姑娘,转身就朝楚兆坤走过来,抱拳致歉。 “你是什么人?爷怎么从没见过你。” 楚兆坤走近两步,在与左二把相距一尺之遥时站定,对左二把的施礼,既不热衷,也不拒绝,表情十分淡然。 “天桥一带来来往往的人多了去,大哥岂能一一见过。” 左二把不冷不热地说。 二人定定地凝视着对方,相互都能感知到对方的心跳和呼吸。 围观的人群中,有人看清从马背上摔下来的是楚兆坤时,不禁后心“嗖嗖”直冒冷气,为左二把捏了一把汗,自己先溜走了。 溜走的是怕楚兆坤一胆认出自己,日后打击报复,为避是非,自然一走了之。 有胆大的,不知事由的,继续探头探脑地想看个究竟。 有起哄的,恨盼不得打将起来,拼个你死我活,瞅个热闹。 世上就偏有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 这楚兆坤是天桥地面“十三霸”之首,其内功深厚,仗势欺人已非一日之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左二把确实不知道这些。 “小子,你当大爷是谁?告诉你,爷今日让你一头,看爷明日如何收拾你!” 楚兆坤情知形势对自己不利,操着一口京片子话,对左二把直瞪眼睛。说完,从鼻子里哼一声,从地上拾起缰绳,大步而去。 左二把看着他的背影,嘿嘿一笑,心说: “凭感觉,此事还没完,此人还会来找我作较量。但,来就来,没完就没完,谁怕谁!难道你践踏人命,我伸张正义,还怕你不成?再说,我觉得自己做得没错。” 左二把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少年英雄,我看你还是躲躲吧。这人惹不得。” “无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不惹事,但事来也不怕,更不躲。” 左二把想到这儿,回身向众人抱拳施礼。 人们呢,见楚兆坤早走了,胆子正了,对左二把的英雄行为一齐拍手叫好。 “这少年英雄,谁啊?” “没见过啊。” “打哪来的?” “不晓得。好像咱天桥原来没见这个人哪!” 左二把听得清楚,也不解释,他又冲众人抱抱拳,向他们微微一笑。看看天色已晚,摸摸自己的脑袋,忽然想起: “不好,爹交待的事情,还没办好。”转身就要去剃头铺。 转念一想,心说,不就是个剃头嘛,明日再说。遂洒脱往回走。 一道白影,悄悄尾随至左氏车轴铺,恋恋隐入漫下来的夜色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三章 祸遇京畿(33) 左二把回到铺里,父亲比他先回一步,见他依然未把发理掉,便问缘由。 左二把翻翻眼皮,四下里找理由,说,“找不到合适的剃头铺,天色已暗下来,又担心爹爹未回,铺面没人照管,便急着赶回来了,听人说前面一家胡同处有一家剃头铺,掌柜的刀功甚是好,我明天上那儿看看去。” 左文法便不再说什么,只说了一句,“明天长短收拾干净自己,你义父一两天离京,咱为他饯行。揪住耳朵拽住心,再三再四警告你,少在外头给我惹是生非!这儿可是京城,不是咱山圪窝!” 左二把诺诺。吃过晚饭,依然练他的弹腿,踢了几百下檀木轴。就要睡觉,就见一道白影从眼前闪过。 “谁?” 左二把警觉一问。 因为,他感觉这道白影是一个人,他虽然轻如风,幻如烟,飘如雾,但左二把依然能感觉到他生而为人的气息,一个练武之人身上发出来的腾腾热力与体温,更能感受到一种逼人的气流,这种气流只有活生生的人才会有的。 “我。” 白影轻飘飘落在左二把面前。 “你是谁?” “你别管我是谁,老夫只想见识你再练一回左氏弹腿的基本功。” 此时的白影可以看清楚了,就是在天桥那花岗岩石上蹲过须发皆白的老者。但左二把未必见过。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左二把有一种本能的拒绝。 “可你为什么不听我的?难道老夫不能令你产生一种信任感?而且这种信任感很难得?” “这……倒也不是。” 左二把感到有些冒失,也明显得感到自己有些粗鲁莽撞。 在老者静静的注视下,左二把又踢开了檀木桩子。但这一次,他并没有用到十二分的力,只是力到意到劲到心到而已。 “为什么只用七八分的力?你这是在敷衍老夫吗?” “没有,一点都没有。晚辈只是不想惊动屋里的父亲,让他知道您的到来。如果您有必要让父亲知道您的到来,那我就把父亲找来。” 左二把很轻俏地找了个理由。 “那倒也不必。” 老者略一沉吟,摇摇头,他不想惊动左二把的父亲。 “来,二把,你来练。” “老人家,您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你在天桥上拦惊马,救弱女,我已经注意你半天了。” “哦,原来如此。” “我是看你的武功来路很正,所以尾随到此。就是想看看你武功的来龙去脉,是怎样的纯正。” “好。” 左二把一脚一脚开始练起来,他每踢一下,老者轻轻说道: “外力内敛,精气上提,勇气下沉,意守丹田。” 这样地,左二把练了十几二十下,他的心中也跟着老者默念这十六个字,等到他念到四十九下时,他感到似乎有一种奇怪的魔力,不停地从他体内升腾而起,这种魔力,先是将他轻轻托起,使他像一片鹅毛或一粒微尘一样,漂浮在空中,有时稍微上一些,有时又稍微下一些,但并不是漫天飞舞的感觉,飘了大概有半个时辰,左二把明显感到有一种向下沉坠的力,将他轻轻地下按,这种力使他有一种紧缩感,整个人像被置于一个密闭的笼子中,但这种笼子并不黑暗,而是有一束一束并不强烈的光芒照向他,这一束一束的光芒,像要照透他的整个灵魂,也像要照透他的整个未来之途。在这一束一束的光芒照射下,左二把开始看到了自己的整个形象,他看到了自己的言行举止,看到了自己曾经犯过的错误,看到了自己的鲁莽与粗陋,哪怕是一个很小的举动,很小的一个生活细节,一句不得体的话,都被真实地映射出来,一幕一幕。 “呀,这就不就是我吗?怎么这么丑陋?怎么这么不堪?怎么这么粗鄙无礼?怎么这么粗暴无理!这怎么会是我呢?我不相信。” “这就是你。” 一个老者的声音,听起来像那位须发皆白老者的声音,但又不像。 “老人这家,我真的不相信这就是我。” 左二把的声音里带着惊恐,带着超乎寻常的失落。 “你好好看看,这不是你是谁呢!这些都是你平时的所作所为,只不过,你没有在意,没有操心罢了。现在,用这种特殊的功力,给你回放,你才能清晰地看到你自己所有的一切行为举止。这样有什么好处呢?” 老者静静地停顿了一下。 “这样有什么好处呢?” “能让你自己看清楚你自己。一个人认识自己是最难的,他往往看到别人身上有很多缺点,却不知自己跟他一样,也有很多缺点,只是不察觉而已。” “老人家,你说得太有道理了。” 左二把心上一阵热,心里想到:“有人能帮助自己认识到自己心灵上,精神上的错误与不足,这多么难能可贵。真是要感谢这位老人家了。” “你别急着感谢我。接下来,你会怎么办?你要怎么办?就像你看到一只长满细菌的手,你会怎么办,采取什么措施?” “我会洗掉它,我会每做一件事,好好地问问自己,对不对,每说一句话,问问自己,妥不妥。我要洗涮我自己,重新认识我自己。” 左二把看着老者,以询问的眼光,问老者他说得对不对,做得对不对。 “这样做很好,还有一点,更为重要,那就是从你自己,见自己,见他人,见天地,见鬼神,见宇宙,见一粒微尘之大,见一个宇宙之小;同时,也要见一粒微尘之小,一孔宇宙之大!如果能遥思千载,通彻我与他,大与小,内与外,强与柔,进与退,你必可在做人与武功的修为上,更进一层,更进一步。” 老者幽幽地说。 “我能做到。请老人家放心。” “你只有在智力上,在心智上,更上一层,你的武功界面,才会更打得开。” “老人家,您到底是谁,可否收下二把做徒弟?” 左二把很心诚的样了。 “还不到时候。你先好好练吧。” 老人家摇摇头。 “那到底啥时候才行?” “不知机缘何时才能到来。” “二把,你在院子里,这么冷的天气,在跟谁说话?” 左文法听到院子里有人说话声,于是在屋里问道。 “爹,没什么,是儿子在自说自话。” 就在左二把转头回答左文法问话的一瞬间,一道白光从左二把眼前闪过,左二把定睛一看,那位须发皆白的老者不见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四章 祸遇京畿(34) 一时间,左二把心里眼里都是那位老者的身影,耳边脑际一直不停地回响着他说过的每一句话。 接下来的时间,左二把又开始踢檀木桩子。 “外力内敛,精气上提,勇气下沉,意守丹田。” 每踢一下,他就心里默念老者教他的这十六个字,念着踢着,踢着念着,左二把感到越来越轻松,越来越舒畅,越来越感到力气不是从身上散漫的地方生出来的,而是从心上,从腰间生发出来的,而且有种源源不断之感。 “我得道了。我悟道了。” 左二把心中一阵狂喜。 往往地,有慧根之人,只要有人一点拔,他就会触类旁通,就会举一反三,就会观照反思,这种人是相当出色的,也是很叫人感到可畏的。 左二把就是这样的人,从此,他只要在江湖上行走,他就会向所有遇到的人学习,身边之人常有老师,三人行必有吾师焉。人,只要还存活于天地间,就有师,就会学,就会不断地从所有身边人,物,环境,学习,吸取营养,然后,使自己与所有这些融为一体,从此感到安适。 左二把一边悟,一边踢,一边想,不知不觉他已踢了千余下,比平时多好几倍,却一点都不感到累。 “好了,回来吧。明天再说。” 左文法在屋里叫他。 “好,爹,马上就回。” 回到屋里的左二把,见父亲正为自己缝一件破损的冬衣,他心里一阵感动,主动打来热水,给父亲洗脚,见床铺上的被褥还没铺好,他就去铺。平时,都是父亲为他铺床叠被,而他就像少爷一样,感到理所应当。从今天开始,他变了。 “二把,今天,你怎么变了?” 左文法一下感到儿子长大了,懂事了。 “爹,儿子以前有许多地方做得不妥,做得不对,是爹娘,还有许多亲朋好友,原谅了儿子,儿子感到十分羞愧。” 左二把想到老者说的那一番话,感到息的脸红得像要烧起来了。 “你要真能认识到这一点,那就说明你真正长大了,成熟了。在这个基础上,你的武功修练,才能更上一层。” 左文法心中升腾起一股希望。 “这个儿子可以期待。” “爹,您说,你在老家时,教了我们那么多,为什么我们接受的只是一点点呢?为什么在好多时候,人达不到自己想要的那个层次呢?” 左二把想起父亲在老家时,讲了那么多,而他当时好像明白了,其实,还没有真正做到。 “这都是因为心智打开得不够,自己毅力不够,没能很好地坚持,爹的朋友有好多弟子,他告诉他的弟子们,谁每个人都能每天跳提纵跳三百,那么,五年以后,所有的徒弟,你们都能飞檐走壁。啊,能飞檐走壁,那多好。咱们跳吧。一开始,大家都跳,坚持每天三百的都不少。可是,坚持了一段时间以后,有一部分人感到很没意思,他就开始放弃;有一部分开始觉得根本看不到希望,认为老师只不过是随口说的一句话,到底能不能实现,还不好说,于是,也放弃了。只剩下三成的人在坚持。又过了一段时间,这三成的人里面,又有一半的人,坚持不下去了,他们又放弃了。只剩下很小的一部分人在坚持。又过了一段时间,坚持的人只剩下了三个人。这三个人还一直在坚持着每天三百提纵跳。他们约定,一定要坚持到最后,看看老师说的对不对,能不能做到飞檐走壁。结果,其中两个,因为比另外一个做得不够好,气不过,主动放弃,其实,做到这个时候,这两个人只要再坚持一点点,他们就会成功,可是,他们却在快要步入成功殿堂的时候,退而却步了。最后,只剩下一个人在坚持。这个人心里怎么想呢?他并不是为了验证老师说得对不对,而是为了坚持自己的一种信仰,他就是相信老师说的,他就是相信他能做到飞檐走壁。结果,不到五年的时间,他真的练成了,真正修成了武术大家。” “这个人是谁?” “你别管这个人是谁。这个人是谁并不重要,关键是你能不能做到像他那样。做成自己,活出自我,最后,和自己竞争的对手,只有自己,而不是别人。” “儿子明白了,最后跟自己竞争的只有自己,而不是别人。其实,老师说的对不对,并不需要哪个徒弟来验证,而是根据老师就的,教的,口口相传相授的,自己领悟,自己坚持,最后得到的便是自己的。” 左二把自从进京,从今天看来,这才是最大收获。 一开始,他认为品小吃,看看热闹,四处逛逛,会会亲朋,好像就是有所得,照今天看来,那是多么浅薄的一点点东西,人在什么层次上,自然会有什么层次的认识,而什么样的认识也能决定你是什么层次上的人! “爹,我来缝吧。” “你不会。还是爹来吧。” “爹,只要您教儿子,儿子也学,自然什么都能学会的。” “好吧,你来试试。” 左文法将衣服交到左二把手里。 左二把细心地缝里起来。虽是女人做的活儿,但他做得很认真,一针一线,就像一脚一脚踢檀木桩子一样,就像一招一式跟父亲练习武艺一样,就像做人的点点滴滴一样,就像他自觉觉悟认识到自己的种种不足之处一样。这一次,左二把真的悟到了,他只要能坚持下去,便是知行合一。 “二把,你要真能做到坚持反思观照自我内心世界,那爹就太高兴了。” 左文法满面平静。 “明天先从理发剃头做起。” “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五章 祸遇京畿(35) 一宿无话。 第二天早早起来,左二把练了几套弹腿,踢了不下一百下檀木轴,扒拉了几口早饭,急急忙忙出来,找剃头铺。 出了自家车轴铺子,往北走了几步,见一茶市,甚是人多,心想,先喝杯早茶,再理发不迟。 京城人最爱喝碗早茶,清肠理气,提神解乏。 “咱也学学这些爷们,喝喝茶,那又如何。” 这样一想,左二把就拐进一家“王记”茶店。 刚进店门,左二把还没来得及要茶,王掌柜就一脸烦忧地跑过来,一边往外推左二把,一边央告说: “这位爷,您哪,今儿个到别的地儿喝您的茶去吧!这儿有祸等着您哪!您哪,请便吧!” 王掌柜一直左二把推到街心当口。 左二把一听,蒙了,说,“大清早的,我又没招谁惹谁,哪来的祸事。这茶,我还真吃定了。” 刚要抬腿再进去,只见一位人高马大旗人模样的客人,拴了一匹优良蒙古种马在店门口。 王掌柜哆哆嗦嗦跑过去,拉住那位客官的衣袖,说,“客官,爷,这…这…让小人咋做生意啊?” 这位客人将手一摊,显出一脸无辜,说,“爷要喝茶,你总不能让爷牵着马进去喝茶吧?你的茶再新鲜,可爷的马不喝茶,你也不能硬往它鼻孔里灌,是吧?” 王掌柜一时无语,哭丧着脸。 左二把不甘心,走上来,问王掌柜,“王掌柜,你这茶座门前拴一叫驴马,还让不让客人进去?这生意还做不做了?” 王掌柜一脸哭相说,“不瞒左家兄弟,这马就等您哪!” 左二把好奇心来了,问:“等我?” 王掌柜说,“可不是,不是它踢死您,就是您踢死它——” 左二把更加纳闷了,说,“王掌柜,此话怎讲?我是来吃茶的,不是来踢马的,更不是让马来踢我,我来这儿找死的。是谁跟我这么过不去?” “我!是大爷我!” 就是那位拴马的旗人客官大踏步走了过来,说,“你这个臭小子,昨儿个你让我大哥出了丑,那丑能白出了吗?你小子也不睁开你那狗眼看看,这是嘛地儿?你也不看看自己算老几?敢在天桥老子的地盘上逞能!” “噢,原来你们是一伙儿的。我说你们堂堂八尺须眉,不为天下人做些好事,怎么都做些叫人恶心的见不得人的事!还有脸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开口说这种话。” 左二把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少废话!今儿,你要踢不死这匹马,那就让你沦为这铁蹄下之鬼魂!不仅要你断命,连这王掌柜的店面,也是我黄某人的了。哈哈,谁不对王掌柜茶市垂涎三尺啊!地段好,生意自然也好。哈哈——还能看过来过去的妞!哈哈——” 这位姓黄的旗人张嘴大笑,一脸得意忘形的样子。 “我说这位爷,你这匹马可是良马啊,它不亚于韩信胯下的火马驹,关公骑下的赤兔马,少说也能卖二十两银子。踢坏了岂不可惜!踢死了再卖钱,可就卖不上个好价钱了!” 左二把故意围着马转了两圈,拿话激那黄姓旗人。 “踢死了,不用你赔钱,我也决不再打王掌柜的茶市。可话要反过来说,这马要是踢死你,你的小命我可不管,这王掌柜的茶市,我一个子儿都不出就成了黄某人的啦!怎么样?咱黄三爷说话可算数,赛如铁板钉钉。” 这位黄三爷当面一横,冲着左二把大叫,脸上的横肉“哗哗哗”乱跳。 “你——,我这小本生意,也叫你这群人看在眼里!”王掌柜气得直哆嗦,嘴唇发青,“还要再搭上一条命,你说这,这不是遭孽嘛!左兄弟,你快点走吧。千万不可为此而丧命啊!” 王掌柜踮着脚跑到左二把身边,往一边扯他。 “不妨事,王掌柜,你放心,是祸躲不过。”左二把扶他到墙角。 喝完茶的人早围上来看热闹。 左二把说:“今天,你是当真让我踢?” 黄三爷说:“当真让你踢!而且是让爷的马踢死你!马踢死你,爷要这王老板的茶店。” 左二把说:“可,如果这马踢不死我呢?我踢死这马呢?” 黄三爷说:“你要踢死马,马是你的。我立马滚蛋。” 左二把说:“说话算数?” 黄三爷说:“决不食言!” 左二把说:“决不食言?” 黄三爷说:“决不食言。” 左二把说:“好,口说无凭,黑字白纸,立字为据!” 黄三爷说:“好你个小子,心眼儿还挺多的。好,立字就立字。爷还怕你个鸟人不成!” 早有看热闹的人将王掌柜记账的纸笔拿来,让王掌柜铺在桌子写。 王掌柜赛老鼠钻风箱,两头堵,没奈何,一狠心,也就豁出去了。 字据写好后,左二把和黄三爷各按手印,各执一份,收入怀中。 “怎么就没有我的字据啊!这算怎么回事儿啊!”王掌柜一看没有自己的字据,急得鼻涕眼泪都下来了,颤声说,“你们打输赢,管我什么事?干吗还要搭上我的铺子啊?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呀?”两手拍着大腿,张嘴就哭。 “放心,王掌柜,一盏茶后,这茶店是你的;十年二十年后,我相信这间茶店还是你的。再没人敢明目张胆地跟你抢。你要实在不相信,就算你也跟我左二把倒一把楣得了。但,安静些,再安静些。” 左二把轻轻地拍王掌柜的肩头,示意他要安静,镇定。 “别说大话了。快叫大伙儿看看这马是怎么踢死人的!” 黄三爷皮笑肉不笑地说,显得胜券在握。 王掌柜抹了一把眼泪,眨巴眨巴眼睛,看看左二把,又偷眼瞅一下胜券在握的黄三爷,心里没着没落,眼睛来来回回围着二人转。 此时正是早饭刚过,溜早儿未回的,吃罢早饭出来散步的,买菜的,凡是路过的,都来瞧热闹。不一会儿便聚起个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圈子。 左二把左转右转,在人群中搜寻个不住。最后,寻了个提笼架鸟的阔少爷,拉了他大步走进王掌柜店内。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左二把这毛头小子到底要搞什么名堂。 黄三爷以为左二把只是个光说没胆的假把式,更加狂笑起来。 不一会儿,只见左二把坚步走出。原来,他换上了阔少爷的衣服,衣褂飘飘,手提鸟笼,大摇大摆走近那匹马。 那马是骄纵惯了的,一见有人走近,掉转屁股,向前一纵,飞起两只后蹄就向左二把踢来。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左二把乘恶马双蹄腾起之际,一个锉蹲闪身,踌步闪进马肚子底下,身子向后一仰,全身之气运于丹田,飞起一脚,朝马肚子上狠狠踢去。 这一脚,是左二把生平以来,使出的最有力的一脚。 他练弹腿,踢檀木柚,多年积攒的功力,瞬时飞迸出去,为王掌柜,为昨天那个小姑娘,也为自己心中的朗朗正气。 毕竟是畜牲,反应自然滞后。 这匹马,它本能地就地打转转,试图寻找击它的目标。 左二把两手抱腿,缩作一团,随着马原地转圈圈。 那马没找到目标,鼻孔里“呼哧呼哧”地喘气儿。 还没等马反应过来,左二把一个秋风扫落叶,腿一趟,向马的前腿扫去。 这一闪一踢一扫,疾如闪电,快如流星,都发生在一眨眼之际。 那马受了惊吓,肚子上吃了狠命的一踢,腿上被有力地一击,头颅直昂,四腿歪斜,嘶叫一声,“扑嗵”一声,倒在地上,“呼哧哧呼哧哧”直喘气。不一会儿,鲜血从口鼻中喷射而出,四蹄抽搐了几下,便再也不动了。 黄三爷在旁边看得清楚,倒抽一口凉气,扔下几个铜钱,让人收拾死马,自己直奔天桥而去。 众人哗然,都夸左二把腿上功夫了得。 有人认出了他,说,“这不是昨儿个天桥上拦恶马救小姑娘的那个年轻人嘛!时势造英雄啊!” “果真是他。是的,一定是他。” “小英雄,你收不收徒弟?要收的话,就收下我吧。” 有人还要当面拜左二把为师。 有的拉住他,问:“小小年纪如此好的功夫,究竟是从哪学来的?” 左二把不说话,只是笑笑,进屋吃得一口热茶。 当然,这杯热茶是王掌柜亲自捧上的。 王掌柜自然感激涕零,掏出些碎银子谢左二把。 左二把一挥手,说,“好好做生意就行了。” 摸摸头,说他还要去剃头,起身便向天桥“刀霸”剃头铺走去,把一群瞠目结舌的人扔在身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六章 祸遇京畿(36) 抬头便是“刀霸”剃头铺。 “就这家喽!” 进得店来,里面却空无一人。 “老板,人呢?” 左二把明明听得里间有人窃窃私语,震得头上的桑葚板嗡嗡作响。可进得屋来,瞅不见一个人,左二把立时警觉起来。 空气也像格外凝固了似的。 叫人奇怪的是,左二把往地上一站,说话声停止了。 这就像太极拳里的摸熟,摸劲,双方都在摸对方的劲道。 左二把心下甚觉蹊跷,不由得心中加了几份谨慎。 “有人吗?”左二把问了一声,侧起耳朵听听。 “来了——爷剃头吗?”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计迎了出来。 “是啊,剃头。”左二把朗声答应。 就在一刹那,从掀起的帘子下,左二把看到了黄三爷跷起的脚,心下疑惑,莫非这黄三爷是开剃头铺的?如果是,那可真是冤家路窄了。但大丈夫做事,向来光明磊落,既然来了,就没有什么可怕的。这叫既来之,则安之。 “请坐!”小伙计在大街上,见过左二把,知道这位就是他家主人要找的仇人,遂心里有鬼,二目总是躲闪,极力掩饰眼神中的不安与慌恐,抖抖地为左二把拉椅子,湿头,围头布。 小伙计的神色,左二把早就看在眼里。 俗话说,艺高人从来胆大,胆正,心无邪。 左二把坐下,不慌不忙,由着小伙计给他剃头,而他却闭目养神。 只见小伙计磨磨蹭蹭,将剃刀鐾了又鐾,那神色,不像是剃头,倒像是要宰人。小伙计嘴上还说,“您别着急啊。” 左二把说,“不着急,您慢慢来。” 左二把耐着性子等了好久。 好不容易鐾好了刀子,小伙计一手持剃刀,一手按住左二把的头皮。 这时候,左二把暗暗将全身之功力都运到了头发上。只见那头发像一根根刚针,都竖了起来,锋利的剃刀刚一碰上去,就像碰到钢丝上,咔咔作响。 “这……这……” 小伙计见势,手上的剃刀掉在地上。 这时,里屋走出一个人,说,“小徒侍候不周,还是我来给你剃吧。”声音不高,却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 左二把循声望去,心上一惊,原来就是昨天傍晚驾马狂奔的楚兆坤。左二把心想,这可真是前世注定的冤孽。也罢,是冤孽早了早好,便说,“好,请来吧。” 楚兆坤右手从徒弟手里接过刀,两指按住刀柄,三指挑成剃头状;左手伸开五指,将全身的功力全聚到这五个指尖上,向左二把的头顶狠狠抓来。 此时的左二把屏气凝神,只觉得一股强大的穿透力向头顶袭来。此力像旋涡,像阴风,像泰山压顶,像大地崩裂,如果是不会武功的,天灵盖也会被他捏碎。左二把心想,此人内功倒也名不虚传。 楚兆坤一掌下来,只见左二把面不改色,纹丝不动。楚兆坤心里也不由得佩服起左二把来。二人会心一笑,各自收功,一边剃头,一边交谈。 列位看官,瞧这个头剃的! 头好半天才剃完。 左二把问:“多少钱?” 楚兆坤收拾剃刀,并不看左二把,说,“十三纹钱。” 左二把从衣袋里掏出一沓铜板,用拇指和食指夹住,说声“给!”那钱和声音都硬硬地飞向楚兆坤。 楚兆坤明明知道遇见高手,也不慌张,伸出两指一勾,暗中向外一斜。 一沓铜钱落地。 “咣啷啷——” 落地后的铜钱,已成大大小小的碎片。 “咣啷啷——”滚了一地。 两人相视,哈哈大笑。 “除了你,还没有人能躲得过我这一抓。” 楚兆坤弯腰拾起地上的破碎铜钱,冲左二把一抱拳。 “除了你,还没有人能这么快把我的钱勾出去,二指能把一沓子钱捏碎呢!”左二把抖抖褂子,冲楚兆坤抱抱拳。 “真是英雄不打不相识。在下楚兆坤。昨儿天桥上有心结识,就是抹不开面子。”楚兆坤冲左二把抱抱拳。 “在下左二把。冒犯冒犯,失敬失敬!” 左二把退后两步,抱拳在胸前。 “再给你介绍位弟兄。”楚兆坤冲里屋拍了两掌。 “除了你,还没有谁能一腿踢死我黄三爷的蒙古种良马呢!” 黄三爷满脸愧疚,边说边走了出来。 真是英雄识英雄,惺惺惜惺惺。 三人抱拳,相互敬抬,哈哈大笑。 楚兆坤说,“不打不相识,从今往后,咱就是兄弟了。以前,我楚兆坤有眼不识泰山,目中无人,也做过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今天幸亏遇见左贤弟,你为人正派,行侠仗义,不愧是武功卓群者,相形之下,吾等皆逊色也。多谢贤弟令吾自照自省!来,三弟,摆酒,为左贤弟压惊。把咱的弟兄们都叫来。” 左二把一抱拳说,“楚兄到底是条汉子!左某不胜敬佩!” 楚兆坤还真有一呼百应的本领。 不一会儿,便将天桥各路的英雄侠义之士都招了来。 大家把左二把围在中间,佩服他的高超武功。 这种气氛深深唤起了好汉们的江湖义气。 他们论资排辈,按年龄来论,左二把竟然是最小的。 “从此以后,你就是我们的老十四了。” “对,十四弟。” 于是,大家都叫他老十四。 认识新朋友,喝酒吃肉自然是少不了的。 席间,楚兆坤举起海碗,对大家说,“兄弟们,今天,咱们有幸结识老十四,他小小年纪却行事有方,咱久居京城,天子脚下,却滋生了坐井观天的恶习,以为老子天下第一,所以才做出些狗苟蝇营,抬不到桌面上的坏事来。过去的就让这下肚的酒一样,化作尿,化作屎,都尿了,屙了。从今往后,在这天桥一带,再不许欺行霸市,有辱咱哥几个落地铮铮响的大名!” “对,对,咱好歹是大丈夫不是!怎么能再这样下去呢。” “对,咱从此洗心革面。” 大家都高声附和。 左二把也深受感染,举起海碗,说,“来,大家都是生死兄弟,在世道上混不容易。但,咱不做亏良心的事。做人,就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 其实这些人,原来都是资深买卖人,又都是各行各业的能手,在世道上混,为了自保,也为了满足人的私欲,久而久之,自然沾染上了不少流气,可骨子还里是有正气,有豪气的。他们一旦受到正义的感召,就会唤起扶正拒邪,扶弱济困的正义胸襟。人之初,性本善,性本恶,他们会回归善的本性,为朋友两胁插刀,尽显英雄本色的,就像泛滥的水一样,一旦疏导有方,就会成为造福人间的源流。 为表诚意,楚兆坤拿出自己祖上传下来的虎头钩镰枪作为见面礼,送给老十四。 看看这把鸳鸯虎头钩,身长二尺左右,一头为半月型钩刀,一头为七寸左右的镰刀,中间握手处为柄刀。能砍,能刺,能钩,能带,能铲,能撩,能劈,能拨,能挑,能舞花,看起来,明晃晃,寒光逼人;拿起来,沉甸甸,称手称心, 左二把爱不释手,十分地推辞,但嘴上却说,“此乃宝物也。大哥祖上传下来的宝物,二把岂能夺人所爱!咱不能要,不能要。” “兄弟,老大早看出来了,你是喜欢这件兵器的。说实话,这确实是祖上传下来的宝物,大哥我也视作心爱之物。可如今,为表诚意,大哥豁出去了。老十四,别推辞了。再推辞就见外了。” 楚兆坤拍拍左二把的肩膀说。 左二把也就不再说什么了,端起一碗酒,看着大伙儿说,“来,兄长们,喝——” 楚兆坤说,“有了老十四,贾癞头还怕他什么!” “什么贾癞头?”左二把抬起醉眼问。 “说起这个贾癞头,真正是坏透了。借着和皇家有点亲,四处坑蒙拐骗。五十多岁的人了,不知从哪弄来一个偏方,说是他每天喝一碗产妇的奶,就能长出黑黝黝的头发。你不知道,他仗着一身好武功,劈挂掌九滚十八跌,欺男霸女,附近一带的人遭殃透了。” 众弟兄七嘴八舌地说。 看来,他们也是深受这贾癞头祸害不浅,时日不短。 左二把说,“这种恶棍,就别让我碰见他。收拾他也舍不得用这虎头钩,免得污了兄弟好家什。”左二把又掂了掂虎头钩镰,真正是爱不释手。 后来,这件宝物成了左二把心爱的贴身武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七章 祸遇京畿(37) 左氏车轴铺内。 一桌丰盛的酒席早已备齐。 左文法与张德茂相对而坐。 “左兄,咱们认识起于何时?” “早记不得了,大概有三十多年了吧。三十多年的交情,是一点一点加深的,可三十多年的交往,好像就在昨日,历历在目。” “谁说不是呢。好像上天就知道咱哥俩对缘法似的,就在恰当的时候,就遇到了恰当的哥们了。” “嗨,人生难遇一知己。来,喝。” “来,左兄,干!” “实在是你离得苏州远,要是近的话,你可以带上嫂子和孩子,到苏州来玩儿,江南水乡,和你们北方小农村不一样呢。” “那是,你们那里一年四季微雨不断,阴晴不明,不像我们这里四季分明,雪雨有时。” “这天气和气候,倒像左大哥的性格,恩怨分明,嫉恶如仇的。而我的性格,倒像那江南天气,温温润润的。”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哪!” 他们慢慢酌饮,二人无话不谈,尤其是酒酣分别之际,更是坦诚相待,一会儿亲热地说些家长俚短,儿女情长,一会儿又面带忧愁地谈论时局。 本来,二人交情就很深,再加上张德茂认了左二把作义子,从感情上,从情份上,二人的心靠得就更近了。以前的亲带着义,如今的近含着亲。 左文法举起一小杯酒,说,“贤弟,记得不,你每每押镖来京,总不忘给我带些南方的特产,就说这茶,原来,我不识茶好茶赖,如今,也能品出些意思来了。” 张德茂说,“那算个什么东西,都是些小玩意儿。其实,我叼扰的你才多哩。每次来京第一站就是这儿,总要到这里走一遭。谈天说地,喝酒品茶,切磋武功,共话世间酸甜苦辣。” 左文法说,“你不来,我还想你呢!肚子里那些话,不向一个稳妥的人吐出来,会憋出毛病来的。” 张德茂说,“你我今日就更非金兰之可比了,二把是我义子,感情上更稔熟一层了。” 话题又转到左二把身上。 左文法说,“你看这个孩子,不就理个发吗?上哪儿去了,老半天也不回来,让人好等!” 一壁说,一壁拿眼直瞄街头,可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哪里有左二把的身影! 张德茂知道左文法是为自己着急起身,便笑笑说,“二把眼看长大成人了,也有自己的想法,咱们做大人的,也不能太拘禁了他,特别是在京城地面,放开手,他要是条龙,就让他上天;他要是条鲸,就放入大海;他要真是条虫,那咱可就真的没办法了。” 左文法笑笑说,“你可别逞坏了他。” 张德茂说,“时间不长,可我看出来了,二把不是那种没势眼的人,给个杆子就爬;也不是那种瞎逞能的人,年少气盛倒是有的。” 左文法笑笑说,“这么说来,你这个义父,倒比我这个亲父亲还了解他了!?” 张德茂笑笑,抿了一口酒,笑里多少含着些歉意,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嘛!” 左文法点点头,说,“也是。”略一踌躇,说,“这个傻小子,别是闯下什么祸了吧?” 张德茂说,“不会的,你放心,二把那小子,别看他爱管个闲事,可沉稳得很,做事向来是有理有据。我相信我的眼光!兄也要相信自己的儿子!”张德茂显然对自己的判断很自信。 左文法说,“你可别说,往往事儿就坏在爱管闲事上。” 这个左二把,可真让他父亲说准了,又去管闲事了。 原来,左二把吃了楚兆坤众家弟兄的酒,有点醉意,但还是心里很清楚,知道自己的义父张德茂今天要离京返苏州,他与父亲要为他饯行,所以,他吃了几杯,推开众家兄弟的酒,就往回赶。 众家兄弟当场也醉了不少。 楚兆坤当老大的,他身患癣症,不宜多饮酒,自然没醉。见左二把要回,他执意要送。 “大哥来送你。你一个人回,大哥不放心。” “大哥尽管放心,兄弟又不是小孩子。” “你看你醉的。” “兄弟我根本没醉。” 左二把坚决不要,坚持说自己没醉,能认识回家的路。 楚兆坤也就没再坚持,由他一个人回家。 左二把毕竟是酒量不深的人,真正吃多了些,脚步有些踉跄,深一脚,浅一脚,像踩在棉花上。朔风一吹,寒意骤袭,他清醒了不少,突然想起早上出来时答应过父亲,一定要早早回去。 刚出门不久,他刚要抬脚用功,疾跑回家,却被一团东西绊了一下,揉揉迷糊的眼睛,低头一看,原来是一个衣裳褴褛、瘦弱不堪的老头昏迷在路上。 左二把停下来,大声问,“这是谁家的老人?也没人管?” 连问两声,并无一人回应。 左二把蹲下身来,用手一试老人鼻息,热息尚存。于是,一只手紧紧掐住了人中,这是母亲那儿学来的。 “哼嗯——” 没几秒,老人哼了一声,本想号啕大哭,可气息微弱,只是干咳气,没力气流眼泪。 左二把问:“老人家,你感觉怎么样?” 老汉只是叹气,摇头,没有说话的力气。 这时,旁边一位好心人,将关得紧紧的大门打开一丝缝,要左二把抱这老汉回屋。 左二把一边抱老汉,一边还说,“到底遇上个热心人!” “来来,快进来。到底遇上个热心人,这话应该您说,而是应该我们替刘老汉说。” “为什么?” “因为,前一阵子,那贾癞头和他的爪牙们都在,我们这些老邻居们,明明眼看着刘老汉一家受难,可就是不敢出头露面,为什么?因为打不过人家,即便打得过,也惹不起呀。” “是啊,平头百姓哪里能惹得起这些地痞流氓,而且和官家还沾着点亲。” “好汉,您要是能这么理解,我们这心里就多少好受些。” “世道晦暗,我这也是碰巧路过,你说眼睁睁看着一个大活人,躺在路中间,不能视而不见,不能袖手旁观吧。” “谁说不是呢,这刘老汉上辈子做好事,积阳德了,遇到好人了。英雄,您贵姓?” “别问我姓什么,麻烦您快点给刘老汉喝口热水吧。” “好的,你看这,光顾着说话了,倒忘了刘老汉了。来,刘大哥,快喝几口热汤。” 进屋,几口热汤下肚,老人断断续续,说出了事情原委。老人说得是肝肠寸断,说得泪流满面,说得泣不成声,说得天地共暗,人神共怒。 左二把不听则已,一听,五脏俱起波浪。此等天下不公之事,那个有良知的人能坐视不管? 原来,离天桥不远处,住着一家自称和皇家扯七扯八曲里拐弯沾亲带故的贾癞头。 又是贾癞头!今天可真正撞上这个贾癞头了! 真正是冤家路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八章 祸遇京畿(38) 刘老汉的声音在夜色里像鬼魅一样游走,又像可怜的丝瓜一样在藤上晃来晃去。 只听得那刘老汉说: “这个贾癞头,之所以跟皇家沾上亲,是因为当今皇帝小时候吃过他母亲的奶,他母亲与皇太后的关系自然更近密些。您说这贾癞头人长得怎么样?此人身高八尺,武功甚是了得。因头上长着一头癞疮,头发老早就掉光了。人们对他恨之入骨,便背地里称之为“贾癞头”。此人仗着高超的武功,和与皇家的一点狗不亲关系,趾高气扬,有恃无恐,在天桥一带,欺男霸女,无所不为,恶行千里。” 随着刘老汉的诉说,左二把和邻居的思绪,一起回到刘老汉家为孙子庆生的日子里。 这年冬至,天桥一户三代单传的刘姓人家生了个宝贝儿子。 真正是喜从天降。 “老天爷爷啊,终于老刘家有后了,不论是单传,还是双传,还是多传,总而言之是对得起祖上恩荫了。” 刘老汉对着祖宗牌位祈祷个没完。 “爹,儿子总算对得住爹,对得住老刘家祖宗了。” 刘老汉的儿子儿媳都感到很欣慰。 “刘老汉,恭喜你呀,终于喜得孙子。刘家有后了。” “刘老汉,你什么时候请我们这些老邻居们喝孙子的满月酒啊?” “好说好说,我刘老汉说话算数,一定请大家喝孙子的满月酒。” “这可是老刘家祖上恩德啊。” “刘老汉高兴,咱们这些老邻居也跟着高兴。” 刘家人举家欢庆,邻里四方也前往相贺。 “贾爷,听说了没有,那天桥上的老刘家生了孙子了。您老人家不是有些日子没喝到人奶了,这不,机会来了。” 贾癞头专门派出去找人奶的仆人回来报告说。 “真的吗?那咱们这就去看看。” “听说这个老刘家要给孙子过满月,人还是挺多的。” “那咱还管他这个!走走,去看看。” 这事传到了贾癞头耳朵里。他正半个月没喝到产妇的奶,急得挖肝搜肺,暴跳如雷。听奴才们一说刘家生了儿子,恶狠狠地说: “去,到他家,把人奶给老子要过来。老子是皇亲国戚,吃他一点人奶不为过吧。”于是,派人到刘家索要人奶。 正当刘家上下庆贺烟火有后续之时,一帮仗势欺人的狗奴才找上门来,气汹汹地说,“都听好了,从今天开始,产妇的奶,已被俺们贾爷专享,任何人不得私自偷吃。连你家新生婴儿也不能偷吃一口。刘家必须按时把奶挤好,如数缴给贾爷,如敢偷吃半点,贾爷可不是好惹的,灭你刘家满门!”说完,扔下挤人奶的瓶子,扬长而去。 “这可怎么办呀?这不是要人的命吗?” “这些伤天害理的狗东西!怎么也没人管管他们啊!” “他要是喝了我的奶,那咱家儿子吃什么!他会饿坏的。” “你不会偷偷多喂几口。等那贾癞头来了,就说,自己的奶不够吃。” 刘家是个小户人家,不敢违抗,只得忍气吞声,挤奶给贾癞头喝。可是自家的宝贝疙瘩还没出满月,饿得直哭,自然心生爱恋,免不了偷偷喂几口。 “孩子他爹,咋办呀,这奶不下了,孩子饿得嗷嗷哭,那贾癞头来了,岂不是又惹麻烦!” “这可怎么办呀!真是能要了人的命!” “一会儿那索要人奶的狗东西马上就要来了,来了可怎么办?” 但这产妇,一来担惊受怕,奶汁减少,二来孩子渐大,食量增加,加上爱子心切,难免贪吃几口。一连几日,缴不上足够的奶量。 这日,刘家女人正偷偷地给孩子喂奶,这位贾癞头如瘟神一样,神不知,鬼不觉,突然出现在刘家母子面前。只见他满脸怒气,带着四五个奴仆,凶神恶煞地对着那产妇说,“大胆!”上来就将婴儿从母亲怀里一把扯出,满脸凶狠地喝道,“该死的小杂种,敢跟老子抢奶吃,真是死期到了!”说着,将婴儿高高举起,就要把他摔死。 “贾爷饶命啊,这可是个孩子,他没招你没惹你,你干吗这样对他呀!” “放手啊,他才是个孩子,你要把他弄死啊!” 那孩子先是哭了几声,后来便气息微弱,哭声越来越小。 这一来非同小可,吓得刘家老小,一齐跑到贾癞头面前,跪下来,又哭又叫,苦苦哀求,好话说尽: “求求您贾爷,手下留情,不能啊,他还是个孩子!贾爷,不能啊,他可是我们一家人的命根子啊!” “好吧,暂且饶了你们吧,要是再供不上人奶,可别怪我不客气!” 不管怎么说,好不容易求得这位贾爷放了手,可是,由于用力过猛,连惊带吓,那孩子早被活活掐死了。 “啊,我的孩子没了,是你杀死了他!” “贾癞头,是你杀了我的孩子,你要偿命!” “我的孩子啊!天煞的,你怎么杀了我的孩子啊!” “你要是不偿我孩子的命,我就跟你拼了,我也就不活了。” 这一来,刘家的天塌了,地陷了,上下闹成了一团。产妇顿时气厥身亡,男人顷刻之间便成呆傻,外加抽风。只有婴儿的爷爷,刘家老汉虽年事已高,但经事较多,尚有理智,他死活抱住贾癞头的腿不放,定要他偿命。 “偿命?老子甚时候给人偿过命!你想得倒美!这个老死鬼,给我狠狠地打,打死他,我都不必偿命!” 贾癞头咬牙切齿地说,指挥四个家役对着刘老汉拳打脚踢。 刘家老汉势单力衰,怎么能敌得过如狼似虎四个家役?他们把刘老汉打了个半死,刘老汉凭着全身仅有一点气力往外头爬。他要去干什么?他要去告状,去找个说理的地方。他不相信,天子脚下竟然有冤无处伸!没想到爬出家门没几步,就昏倒在地。 此事惊动了天桥。但人们都敢怒不敢言。 家家户户关门闭窗,怕连累自家。 左二把看着气息奄奄的刘家老汉,又听着好心邻居的诉说,不听还罢,一听,热血直冲脑门,义愤填膺。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堂堂天子脚下竟然如此强人所难,逼凶灭口,什么皇亲国戚,贾癞头,人不诛,天诛尔。 老汉问左二把,“好汉,你单枪匹马,可别闯祸哪!” 左二把此时酒也完全醒了,想了想,托邻居照顾刘老汉,自己拨腿就往楚兆坤那儿走。 见了楚兆坤,左二把如此一说。 “大哥,你们说,这事该怎么办?” 十三霸们都气愤致至。 “气愤致至能怎么办?贾癞头何人动得!” 左二把说,“那咱们怎么办?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天理难容之事在眼皮底子下无人管无人问?” 楚兆坤说,“天下不平之事多了,难不成你都能管得过来?” 左二把说,“管一件是一件吧。遇见就管,遇不见拉倒。” 黄三爷说,“我看哪,这世上不平之事,都叫十四弟遇上了。大哥,你忘了,咱们刚来天桥那会儿,不也是跟十四弟一样样,见什么不公就想摆平什么。后来,慢慢就懒得管。后来,咱还掺和做恶事。” 左二把一听,急了,说,“这么说来,你们不准备管了?好好,不连累弟兄们,我先出去看看。”说着就要出门。 楚兆坤见左二把年少气盛,便一把抱住他,说,“我的老十四,别性急,咱们到底想个对策要紧。” 黄三爷说,“此贾癞头非同小可啊!” 左二把说,“不就和皇字沾个边儿吗?皇上他老人家要知道了这种东西也得诛他!” 众家兄弟也都明白其中的利害,噤若寒蝉了。 左二把心头如翻江倒海,刘老汉的影子不断在眼前闪现,他来不及想什么好策略,实在按捺不住自己,又站起来,说,“不公事就在眼前,那有等以后的道理!以后的不公事以后再管,今日的不公事今日就得去管管。那怕是鸡蛋碰石头!” “老十四,你回来,等咱们再研究个对策,再出去找那姓贾的也不迟。” “老十四,你怎么那么性急呢。” “老十四,你不能冲动……” “老十四……” 左二把说着就走了出来,任凭众家弟兄怎么唤都没有回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九章 祸遇京畿(39) 迈出脚的英雄,岂有回头之理! 再说那贾癞头回去以后,左盘右算: “事已至此,留下个刘家老汉作活口也不是个事,母子已死,男人不傻即疯,祸已闯下得不小,莫如一不做二不休,干脆连老汉也灭口算了。” “来人哪——” “老爷,我们干什么去?” “还是去刘家。” “刘家已经没人了。哪里还用得着再去。” “把那个刘老汉给我灭了口。” “杀鸡焉用宰牛刀。我们去就行了。” “不行,我得亲自灭了他。” 贾癞头想来想去,便带了两个家仆行色诡秘来到刘家。 那刘老汉呢,见天色不早,便要邻人扶他回去,说,“我就是死,也得再看一眼家里的那些个亲人!” 邻人无奈,只好送他回家,还给他端了些开水。 “你这一个人,怎么行?” “我就是死,也得和他们死在一起。多谢你们关照。” 刘老汉谢绝邻人,摸摸索索走到儿媳妇房中,先是抚着孙子大哭,可又泪干声断,见儿媳横亡于炕上,有心扶她一扶,伸出的手却退了回来。 此时,正好贾癞头进来,阴阳怪气地说: “好啊,老头,原来你心存不正,是偷鸡摸狗之人,都这个时候了,还要摸你儿媳妇的手!上梁不正,下梁歪,难怪上天要你一家几口的命!真是不要脸的老东西!” “好啊,你这个恶徒又来了,我刘老汉正要找你呢。” “找我咋样?难道你还要找我拼命?” “我找你就是拼命!而且要你偿命!” 刘老汉一听,强大而剧烈的仇恨使他积聚起惊人的力量,扶着炕沿,咬着牙,吃力地站起来,想和这个恶棍拚命。 贾癞头仰天狂笑,说,“哈哈,老不死的,你还想要我偿命,除非太阳打西边上来!这会子还想和贾爷拚命?告诉你,贾爷我这种事做得多了,从来就没有偿过一条命。就是当今皇上知道了,他老人家也不能把我怎么样——”一把就把刘老汉推倒在地,拔出了短刀。 “住手!坏事做绝,自然就有偿命之时!你没遭天报,那是时候不到!今日就到了。” 正当贾癞头举着刀向刘老汉行凶之时,左二把阔步从外面走进来,朗声说道。 贾癞头瞪着血红的眼睛看着左二把,手不住地抖,身子一贯,跳到院子里。 左二把一个箭步冲了出来,也不搭话,还没等贾站稳,一把就抓住贾癞头的前胸襟子。 贾癞头本能地一挣,从左二把手里挣脱出来,他耸耸肩,怒从心底起,恶向胆边生,说,“呀,世上还有敢和贾爷动手的驴!”向后一纵,左腿向上一挺,前臂后挂,摆开了架势。 左二把一看,明白贾癞头使的是劈挂掌,先向后退了两步,扎好马步,身子向下一锉,不动神色,看着贾癞头。 贾癞头在京城里从不曾吃亏,自然心浮气躁,只见他上前两步,左臂以臂、肘、拳、掌接连向左二把面部劈击破进,猛劈硬挂;右臂防中带攻,以“挑挂”为主,施以“劈、砸、斩、贯”等压顶技法,向左二把扑来,气势汹汹,勇猛异常。 左二把不敢轻敌,使出面掌,横挑竖切,以招架为主。 那贾癞头一看左二把气势偏弱,更加骄纵起来,脚下步伐急进,两臂熔滚、勒、斩、卸、剪、采、掠、摈、伸、抻、收、抹、探、弹、锤、插、擂为一炉,速攻快打,横拦斜击,闪进巧取,大开大合,好厉害的劈挂掌,不亏是武林三大快拳之一。 左二把被贾癞头进攻得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 贾癞头的两个家仆见主人得机得势,在一边高兴得手舞足蹈。 左二把瞅着贾癞头下三路空隙较大,遂身子再下锉,连扫两个扫趟腿。 贾癞头跳将起来,只躲过了一腿,右小腿上被左二把踢了一脚,身子一个趑趔,失去平衡。 左二把乘势闪到正中,伸出刚柔相济的弹腿,直击面门和心口。 贾癞头没想到左二把腿上功夫如此了得,且出腿速度异常凶猛。他随着巨大的惯性力向后退出十来步,捂着胸口,声嘶力竭大叫: “快,快给我上,别让他跑了!” “站住,看你往哪跑!” 两个家仆见主人吃亏,便上来准备拳脚相加。 左二把只轻轻一推,那两个家仆便一个倒在地上,前趴在煤泥盆中;另一个倒退十来步,跌坐在泔水桶中。呼天抢地,叫唤不迭。 贾癞头还等着他俩来援救呢,不想,两个家仆就这样狼狈不堪。 左二把走到贾癞头面前,发一声狠,一把将贾癞头举起来。 贾癞头慌了,连连叫嚷,说,“你敢把老子怎么样?” 左二把托着他转了一圈,环视了家中倒地气绝的几口人,问: “你可知罪?” “你是什么东西,哪来狗娘养的,在老子地盘上逞英雄!你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快放爷下来,再不放爷,小心你的脑袋!” 贾癞头平时狂傲不羁,行霸成性,此时哪肯把左二把放在眼里,他相信左二把不敢拿他怎么样,便死到临头了,还在嘴硬。 一听这话,左二把更加义愤填膺。 他看一眼被他活活掐死的婴儿,被活活气死的女人,看一眼已成痴傻正抱着院内一棵老榆树,要上树躲藏,口中疯语癫词的男人,看一眼连惊带吓却依然瞪大眼睛寄希望于自己报仇雪恨的刘老汉,一股恶气直冲命门,不由得大喝一声,说,“小子,抵命去吧!” 话音未落,左二把一用劲,那贾癞头便被抛在空中,将要落地时,左二把飞起一脚,踢向这位贾癞头的后背。 这一掂一抛一踢,就是内功再深厚的人也受不了,更不用说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平日养尊处优惯了的贾癞头! 只见那贾癞头,身子像个麻袋,在低空中窜了一下,“扑嗵”一声,重重地落在几丈开外的地方。这个恶棍最后的几秒,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下,便一命呜呼了。 “哎呀,有人打死人了。有人打死我家主子了。” “天啊,饶了我们吧,我们可没做坏事情。” “我看你们哪里逃!为虎作伥的东西!” “好汉爷爷饶命啊!” 那两个被左二把打翻在地的家仆,一看主子已死,便没命逃离,左二把上去,一脚一个,或踢或踏,了断了他俩个性命。 “刘老汉,你不要怕,赶紧收拾家里的事吧。”左二把返身进屋,对刘老汉说,“如果有谁问你,你都不必说起是谁帮了你。” “好汉爷爷,您的恩德,我这辈子是难以还报了,来生就是做牛做马,也要报答您。请受我几个响头吧。” 刘老汉勉强支着身子,跪倒在地,叩了几个响头。 “老人家快起来,别这样。” 左二把双手扶起,刘老汉老泪纵横说,“恩人哪!”又要叩头,被左二把拉住,说,“老人家,你还是避避吧。这儿已不能安身了。” “那你呢,好汉,英雄,你怎么办?” “我自有办法,老人家,您就别管我了。”左二把还在安慰刘老汉。 那刘老汉摇着苍白胡须,突然两眼有神,紧紧盯着左二把,说,“英雄爷爷,甭管我,快跑,跑得越远越好!逃到无人之地,他们就再也抓不到你了。这祸闯大了。都是为救老汉啊——”刘老汉泣不成声。 左二把也情知不妙,自觉闯下大祸,顾不得许多,抽身退步,急急离开了刘家小院。 乘着夜色,左二把回到了左氏车轴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章 祸遇京畿(40) 一道白影不远不近地跟随着他,而左二把却浑然不觉。 “吱呀——” “门闩响了,想是这小子回来了!” 左文法恼怒中透着惊喜,说。 “爹,我回来了。” 左二把赶紧喊了一声。他希望父亲会问他,头发理了没有?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以这些话再责问他,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心里就舒服些。但是,左二把却没有听到。 进得屋来,他见一小包行李横放在门前的小凳上,桌上杯盘狼藉,父亲与义父已微有醉意。 “不能再喝了,再喝,我连回都回不去了。”张德茂把酒杯往桌子上一杵,说,“这个臭小子,才回来?” “啪——”一个酒杯摔在地上的声音。 “不成体统!亏你还夸他!” 左文法满脸怒气,酒气,摔了一个酒杯在地上。 锡铸的酒杯滚出老远,正好滚到刚跨进门的左二把脚下。 “爹,义父,我回来晚了。” 左二把拾起酒杯,放在桌上,满脸歉意。 “为什么晚了?小子,是不是惹祸了?” 左文法瞪着惺忪的眼睛,问左二把。 左二把先是不吭声。 “你说,到底为什么回来晚了?” 左二把好半天也不吭声,他不想让两位父亲操心。 “说,你有本事做,就有本事承担。” “有事就说出来,看看怎么下一步该怎么办。” 后来,在父亲与义父的逼问下,左二把只好将事情的原委都和盘托出。 但却隐去了如何与楚兆坤等十三霸们义结金兰之事。换句话说,他压根儿没提楚兆坤一伙人!一个是,他怕父亲担心他交友不慎;再一个是,出了这么大的事,怕连累众家弟兄。 最后,左二把说,“爹,义父,不是我要惹事,只是那贾癞头欺人太甚了!” “贾癞头?我好像在哪里听人们说起过这个人。”左文法反复沉吟,掂量着事情的轻重。他说,“这个贾癞头的恶行恶迹,我也早有耳闻。只是他背靠大树,人们只是敢怒不敢言。就你,就你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左文法声音不高,却句句如针,刺在左二把心上。 “什么太岁?我看他就是一条恶棍!人人得而诛之。皇家也早要除掉他了,只是没找着合适理由和人选。正好,二把为民除了一大害!”张德茂仗着酒劲安慰左文法。 “贤弟,事情还没弄清楚,不可太纵狂了他!”左文法板着脸说。 “爹,你要遇见,你要在场,你也不会袖手旁观,你也会这么做的!”左二把申辩道。 左文法不吭声了。他想,如果他遇到这样的事,也不会袖手旁观的。虽然不像自家儿子那样年少气盛,勇气绝决,但也绝不会不闻不问。但又怎么个闻问法?喝叱那恶棍,会听吗?由不得就会动手。轻了,自家吃亏;重了,自然会有人命!这一点,精通武功的左文法不是不知道。 “少狡辩!你知道闯下多大的祸吗?此人岂是那么好惹的?”此时,他还是板起一幅面孔,说,“我问你,你是不是逞英雄了?你是不是觉得你练了些腿脚,就可以正义行天下了?你是不是一心想做英雄?” 左二把一下子被父亲问住了。 他心里不住地翻腾,想父亲说的话。脑子里,两个左二把不住地交谈,不停地打架。 一个问:“左二把,你是不是逞英雄?” 另一个说:“不是。” 一个问:“那你图什么?” 另一个说:“我什么都不图,图的就是想良心安适一些。” 一个问:“可是你考虑过后果吗?” 另一个说:“如果考虑后果,那就是考虑得失,那就什么都不要做了。” 一种莫名的感觉不断地噬咬他的心。 左二把不能一下子回答父亲的问话,只是咬着嘴唇,眉头攥得紧紧的。最后,思来想去,他说,“爹,义父,我想明白了,当时,管刘家的事,确实没想着要当英雄什么的,也没想凭自己练的拳脚就要行天下。只是觉得自己应该做,而且凭自己的身手,能叫自家的心和这口气舒服些,就那么做了。” 左文法听了,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练家子最忌讳头脑空空,成为一介武夫!你既然能为自己的行为找到理由,我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嗨,左兄,都什么时候了,快想想对策,避祸逃命要紧!”张德茂起身拽了父子俩来到里间,将门户关严,压低着声音说,“得让二把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否则的话,会招来杀身之祸,吃人命官司!” “如今,祸事已出,贤弟,依你之见,该如何办?” 左文法拿眼看着张德茂说。 “唉,能怎么办?你这铺子,关门歇业,卷铺盖回老家!先避开风头再说。你要不走的话,子债父还,想想,朝廷真要动怒,还能有好果子给你吗?到时候,把你放进大牢,或示众街头,单等二把来投网!”张德茂说着,倒抽一口冷气。 左文法黑着脸,不说话,搓了两手在地上来回走。 “哎呀,看来,我真是惹大祸了。” 左二把看两位前辈如此一说,才知道自己这祸是真的闯大了。 “照我说,祸呢,已经闯了。咱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活人总不能叫尿憋死!可眼下最要紧的是,二把往哪里藏身!西帮商号虽多,但哪能连累人家!这么大的个人,既不能把他揣在布袋里,又不能卷在行李中,总得给找个安身立命之处吧!大哥的铺子不行了,西帮的商号里一时也去不得的。唉,就让二把到我的玉永镖局,暂避一时,还能帮我做些生意,如何?” 张德茂神色激动,好像为自己的这个好主意而兴奋不已。 “这个主意好倒是好,可,走到哪儿能逃过官府的追查?他那副样子不行!你不看,他脸上就写着呢!” 左文法有些气极了,狠狠地盯了一眼左二把。 “不会让他改头换面?几年下来,人也变化,风声也过去了,官府也松了。世事沧桑,朝廷那么多事儿,难道他就单记住咱了?再说呢,混在这个行业里头,咱不出头露面,不显山不露水,不逞英雄,不霸气,夹起尾巴做人,小心谨慎过日子,熬个三年五年,在熟道的江湖上行走,说不定还能长些见识。我看比他浪迹江湖,流走天涯,或窝在乡下好多了。再说,虽说时局危如蛋卵,各地拳民闹反举事者数不胜数。这些个头疼事,已叫朝廷坐如针毡,日日派兵镇压剿拿。对咱商家来说,看似商机难寻,其实,仔细分析,里面含着更大的商机!” 张德茂看得还是比较远的。 “贤弟,此话怎讲?”左文法一惊,问了一句。 左二把也怔怔地看着义父,想知道他肚子里到底装着什么好点子! “天下之事,盈满则亏,物极必反,乱极必安!打仗要银子,天下商人无利不图,无空不钻,时下,虽朝廷昏愦,不以商为重。而其实,天下商机无孔不钻,无事不营,无利不图啊!商机一多,就有咱镖局,镖头,镖师的一碗饭吃。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有优秀的商人们山南海北地经营,他们走到哪儿就把生意做到那儿。做生意自然得调动现银,其风起云涌之状,还不得靠咱镖局。所以说,镖离不开商,商离不开镖,这一条路是可走长远的。”张德茂说得头头是道。 “贤弟所言极是。”左文法点点头,说,“天下商帮众多,就以西帮为例,祁、太、平一带的大富大商们,雄视天下,那个不想把生意做到大清的每个角落。虽说现在有些商路被为各地拳民闹事而阻塞,可这一大群,一大批,一大帮,一代又一代的商帮里肯定少不了雄才伟杰,少不了商界奇才,籍其胆识,开通商路,壮大西帮风采!我相信就有!时势造英雄嘛!如贤弟所言,商路一开,必得镖局相随,为其保驾护航。只要咱诚实守信,与商家融洽关系,不愁没生意做,养家糊口算什么,咱还能做大做强。” 左文法想起了渐开渐多的西帮京号,也言不由衷地说。 “西帮,大哥是再熟悉不过。再说徽帮,论规模是比不了西帮,态势是小了些,但其精细干练是出了名儿的,决不在西帮之下。他们岂能因时危局僵就放弃商路?说不定还会反其道而行之,将生意越做越大呢!天下商帮有生意可做,咱就有生意可做,商帮的脚落在哪儿,咱镖行的脚就能跟到那儿。咱就不发愁挣不到银子,咱——” 张德茂还想再说下去,但眼光落到左二把身上,才发现自己扯远了,忙住了口。 “是这个理!”左文法默默点头,说,“看来,二把的去处,镖行还是首选!” 此时的左二把两眼一抹黑,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面临多大的灾难,也不知何去何从,只是静静地听着两位父辈商量对策,说些天下商事,谋划自己的出路。 “反正,咱这一行,以后会有大出路的。我虽没长前眼后眼,说不太准,可要维持几十年,是不会有问题的。身后的事谁晓得呢!乱世之秋,凭本事吃饭的人,只能走一步说一步了。世事难料,也不必过于虑后谋后。二把也不是外人,我是视如己出。他要去了,我也就放心了,可以把那份家业交给他了。”张德茂说得掏心掏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一章 从师习艺(41) “不行——现在为时尚早!把这孩子留下来吧,他还小,挑不起那么重的担子。” 不知什么时候,一道白影轻轻落在左文法的身边。 “谁?” 左文法腾地跳出一箭之地,暗自诧异,自己也是习武之人,竟然没见过身手如此敏捷之人,人落如蝇粘!可见高山背有有高山,能人背后有能人。 “操家伙!”张德茂转身就操刀,一副奋力拚杀的样子。 “父亲,义父,闪开!” 左二把一提气,跃到左文法与张德茂前面,对着白影摆开架势。 “是我。不必紧张。” 左二把看清楚了,就是那位前天晚上,指点他迷津的老人家。他本想把他介绍给父亲和义父,但老者却朝他摇摇头,示意他不必跟他们说得很清楚。 “放心,我不会伤害他的,我是来帮他的,也是来帮你们的。” 来人说得底气十足。昏黄的灯下,左文法等人都看清楚了,是一个银须银发的老者。 “你怎么能让我们相信你的好意?” 左文法看着老人慈眉善目,凭直觉,他不像是坏人,心里的警惕消除了些,可依然充满疑虑。 “阁下可听说过南拳之一大派五祖拳吧?” 白眉道人和颜悦色地问。 “听说过一些。”张德茂见左文法不吭声,稍一愣怔,说道。 “这五祖,分别是泉州南少林清草和尚,蔡德宗也就是清芸和尚,方大洪清色和尚,马超兴清如和尚,李释开清生和尚,这五位和尚并称‘五祖’,故有五祖拳之说。这五祖拳是二百多年前清康熙年间兴盛的白鹤拳。白眉拳是由白鹤拳所创而来。贫道的师祖是清草和尚,贫道的师傅便是这白眉拳的创始人。”白眉道长神色严肃地说。 “哦,原来是这样。”左文法轻舒了一口气。 “你们相不相信我,这并不重要。关键是,这孩子已闯下大祸,此时若在江湖上行走,恐有大不便。试想,官府会放过他吗?依他现在的性情、阅历和武功还不足以应对这些。他需要更多的历练。所以,把他交给我吧。相信我,不出十年,老道我会交给你们一个崭新的左二把。” 白眉老人悠悠地说,声音不高,音质很好,清刚悦耳,也很有震慑力,足见其内功深厚。 “莫非……就是江湖上有名的白眉道长,来自峨眉派?” 张德茂猛然惊醒道。 “没错!你说的一点儿都没错。我就是白眉道长。” 白眉道长点点头,唇边露出一丝微笑,但谁也看不出来,他的笑容被白胡白眉给遮住了。众人再看他,只见他气闲神定,骨相清奇,两眼有神但目光柔和,叫人易于亲近。 “老前辈,多有得罪。”左文法与张德茂收了功架,说, 白眉道长说,“不妨事,先说正事。不瞒各位,自打天桥上,这孩子拦恶首救孤女,贫道就暗暗喜欢上了他。心下就有意收他为弟子,将平生所学传授于他。如今,他伸张正义,却惹下是非,真是走投无路之时,交给贫道吧。这是天意。” “扑踏踏……” “扑踏扑踏……” “丁丁当当……” “当当丁丁……” 街上已经是一片喧闹。 “快关城门——” “有人杀人了——” “不要放走了凶手!” 叫嚷声不绝于耳,从左氏车轴铺的门缝里直往里钻。 “还不快拜见师傅!” 左文法急中生智,压着嗓子冲左二把喝了一声,音不高,但威力无比。在一刹那间,他作出了飞快的决定。为了保护二子,他左右衡量,觉得只有这条路更保险些。当然,这种决定是建立在他对这位白眉道长信任的基础上的。 几乎呆傻了的左二把隐隐感到他正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眼前的三个人正为他的人生方向做最后的决择。只要谁轻轻地推他一把,他的命运将会大相径庭。可自己却没有半点为自己做出选择的权利。一时,他甚感悲哀。 听到父亲喝叱,慌忙倒地便拜,“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白眉道长一把拉起他,说一句,“此时还讲甚虚礼!快走——” 说时迟,那时快,长眉老人携左二把夺门而出,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左文法看着两团影子在月光下消失,他长叹一声,久久临窗对月。 张德茂理解他的心情,走上来,轻轻地拍拍他的肩头,说: “左兄,此时不宜迟疑,速速准备离京!再迟了,就来不及了。” 左文法看着茂腾腾的儿子被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带走,虽说此人看起来慈眉善目,虽说正是祸事当头的节骨眼儿上,虽说自己有时候恨铁不成钢,可儿子真正一走,自己的心犹如被剜去了一样,疼痛不已。何时才能再相见?会流落何方?连一个确切的地址都没有留下。简直就是个杳无音信,生死无期。 张德茂也是一样的心情,他好不容易收了一个心满意足的义子,还盼着能为自己养老送终,想着把这份家业传到他手上,从此撂手江湖,隐居市井,安度晚年。好事儿好念头刚开了个头儿,就被一场飞来的横祸切断了。想想一切皆空,免不了长吁短叹。于左文法而言,毕竟是亲骨肉,他更理解左文法现在的心情。所以,张德茂勉强挣扎着劝解左文法。两个义结金兰的兄弟,此时才领会到什么叫真正的患难之交,情同手足。 “咱们也快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别等人家上门来搜捕咱们。” “好吧。” 收拾好了一切可用之物。 黑暗中,左文法看着自己和父辈经营近五十年的这个车轴铺,心中恋恋不舍。 想自己十二岁跟着父亲来到京城,先从学徒工做起,一步一步按照老父的指教接管了这个小铺面。虽说没有大红大紫过,却也勉强养得家,糊得口,广交商界豪杰,为自己全部精力和心血所聚。后父亲病逝,撒手人寰,自己单人匹马,只身经营,苦苦支撑了近二十年,好不容易待到儿子们都长大成人,选中二子出来,正要历练他,试图让他接管这个铺子,如今却要因为避祸弃之,心中实有不忍。丢了它,从此以后,全家的给养靠什么?就靠两垅地吗?恐怕是刚够糊口;自己再转行做点什么?年纪已大,三十不学艺,学艺难拿起。何况自己已是两鬓霜白,家中情形岂能等得起?母亲病重,常年服药。儿子已大,各谋出路。世上路有千万条,想想条条都不对自己的胃口。 左文法一时竟然灰心沮丧之至。 他不停地在地上踱来踱去,口问心,心问口,反复盘算,猛然省悟,翻箱倒柜,把左二把练功时记下的一些举石狮子心得,家信等一堆文字就着灯都烧了。虚火在手上腾地燃起,又扑灭,就像心中的希望。此时的左文法真正有些手足无措,六神无主。 张德茂在一边紧紧地看着他。 “要不,你就和我一起押镖走天下吧。凭兄长的武功,凭兄长的为人,一定能在这个行业里立得住脚,做得稳,还愁口饭吃?再说呢,你跟哪路商帮不熟?西帮京帮那边有你,徽帮苏帮这边有我,兜揽生意不用发愁。” 张德茂把行李搬上镖车,一边叫伙计们推车上路,一边劝解着左文法,为他以后的生计出谋划策。 “贤弟说得也是条路子。唉,我只是心疼我那个铺子,好端端地,说扔就扔下了;还牵挂那个小杂种,每天扯耳朵拽心肺地叮嘱不让惹是生非,不要惹是生非,偏偏……唉!还是文法教子无方哪!” 左文法重重地叹了口气。 “该来的总会来的,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兄长可要想开啊。我想二把那小子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张德茂挺挺胸,自己给自己壮壮胆,宽释左文法,“我认的义子还能差得了!” 边说边走,前面黑漆漆就是城门了。 “停下停下,搜查人犯。” 守城的官兵早早就吆喝他们停车检查,看车上是否有无缉拿的朝廷要犯。 一听此话,左文法身上发冷,更觉左二把从此在江湖上行走凶多吉少,不知何时才能躲过这场劫难。 “这是什么人?”守城官兵指着左文法说。 好在张德茂早有准备,将左文法三下两下,戴个帽子,披个褂子,扮作他的一个脚夫,再加上夜色茫茫,左文法没有被守城兵士发现。 “看看这榜文,铺天盖地的。”一路上,榜文已经贴满大街小巷。 “上面到底写着什么呢?咱们下车来看看,心里也好有个底。” “左兄,看什么看,不看还不害怕,一看岂不是心里要胆战心惊了。” 张德茂只顾拉上左文法往前跑,榜文上面发的什么内容,他们根本来不及细看。 他们不敢作停留,更不敢细细看榜文,只听说要捉拿要犯,却胆战心惊,不敢作任何打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一章随师习艺 41 “不行——现在为时尚早!把这孩子留下来吧,他还小,挑不起那么重的担子。” 不知什么时候,一道白影轻轻落在左文法的身边。 “谁?” 左文法腾地跳出一箭之地,暗自诧异,自己也是习武之人,竟然没见过身手如此敏捷之人,人落如蝇粘!可见高山背有有高山,能人背后有能人。 “操家伙!”张德茂转身就操刀,一副奋力拚杀的样子。 “父亲,义父,闪开!” 左二把一提气,跃到左文法与张德茂前面,对着白影摆开架势。 “是我。不必紧张。” 左二把看清楚了,就是那位前天晚上,指点他迷津的老人家。他本想把他介绍给父亲和义父,但老者却朝他摇摇头,示意他不必跟他们说得很清楚。 “放心,我不会伤害他的,我是来帮他的,也是来帮你们的。” 来人说得底气十足。昏黄的灯下,左文法等人都看清楚了,是一个银须银发的老者。 “你怎么能让我们相信你的好意?” 左文法看着老人慈眉善目,凭直觉,他不像是坏人,心里的警惕消除了些,可依然充满疑虑。 “阁下可听说过南拳之一大派五祖拳吧?” 白眉道人和颜悦色地问。 “听说过一些。”张德茂见左文法不吭声,稍一愣怔,说道。 “这五祖,分别是泉州南少林清草和尚,蔡德宗也就是清芸和尚,方大洪清色和尚,马超兴清如和尚,李释开清生和尚,这五位和尚并称‘五祖’,故有五祖拳之说。这五祖拳是二百多年前清康熙年间兴盛的白鹤拳。白眉拳是由白鹤拳所创而来。贫道的师祖是清草和尚,贫道的师傅便是这白眉拳的创始人。”白眉道长神色严肃地说。 “哦,原来是这样。”左文法轻舒了一口气。 “你们相不相信我,这并不重要。关键是,这孩子已闯下大祸,此时若在江湖上行走,恐有大不便。试想,官府会放过他吗?依他现在的性情、阅历和武功还不足以应对这些。他需要更多的历练。所以,把他交给我吧。相信我,不出十年,老道我会交给你们一个崭新的左二把。” 白眉老人悠悠地说,声音不高,音质很好,清刚悦耳,也很有震慑力,足见其内功深厚。 “莫非……就是江湖上有名的白眉道长,来自峨眉派?” 张德茂猛然惊醒道。 “没错!你说的一点儿都没错。我就是白眉道长。” 白眉道长点点头,唇边露出一丝微笑,但谁也看不出来,他的笑容被白胡白眉给遮住了。众人再看他,只见他气闲神定,骨相清奇,两眼有神但目光柔和,叫人易于亲近。 “老前辈,多有得罪。”左文法与张德茂收了功架,说, 白眉道长说,“不妨事,先说正事。不瞒各位,自打天桥上,这孩子拦恶首救孤女,贫道就暗暗喜欢上了他。心下就有意收他为弟子,将平生所学传授于他。如今,他伸张正义,却惹下是非,真是走投无路之时,交给贫道吧。这是天意。” “扑踏踏……” “扑踏扑踏……” “丁丁当当……” “当当丁丁……” 街上已经是一片喧闹。 “快关城门——” “有人杀人了——” “不要放走了凶手!” 叫嚷声不绝于耳,从左氏车轴铺的门缝里直往里钻。 “还不快拜见师傅!” 左文法急中生智,压着嗓子冲左二把喝了一声,音不高,但威力无比。在一刹那间,他作出了飞快的决定。为了保护二子,他左右衡量,觉得只有这条路更保险些。当然,这种决定是建立在他对这位白眉道长信任的基础上的。 几乎呆傻了的左二把隐隐感到他正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眼前的三个人正为他的人生方向做最后的决择。只要谁轻轻地推他一把,他的命运将会大相径庭。可自己却没有半点为自己做出选择的权利。一时,他甚感悲哀。 听到父亲喝叱,慌忙倒地便拜,“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白眉道长一把拉起他,说一句,“此时还讲甚虚礼!快走——” 说时迟,那时快,长眉老人携左二把夺门而出,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左文法看着两团影子在月光下消失,他长叹一声,久久临窗对月。 张德茂理解他的心情,走上来,轻轻地拍拍他的肩头,说: “左兄,此时不宜迟疑,速速准备离京!再迟了,就来不及了。” 左文法看着茂腾腾的儿子被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带走,虽说此人看起来慈眉善目,虽说正是祸事当头的节骨眼儿上,虽说自己有时候恨铁不成钢,可儿子真正一走,自己的心犹如被剜去了一样,疼痛不已。何时才能再相见?会流落何方?连一个确切的地址都没有留下。简直就是个杳无音信,生死无期。 张德茂也是一样的心情,他好不容易收了一个心满意足的义子,还盼着能为自己养老送终,想着把这份家业传到他手上,从此撂手江湖,隐居市井,安度晚年。好事儿好念头刚开了个头儿,就被一场飞来的横祸切断了。想想一切皆空,免不了长吁短叹。于左文法而言,毕竟是亲骨肉,他更理解左文法现在的心情。所以,张德茂勉强挣扎着劝解左文法。两个义结金兰的兄弟,此时才领会到什么叫真正的患难之交,情同手足。 “咱们也快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别等人家上门来搜捕咱们。” “好吧。” 收拾好了一切可用之物。 黑暗中,左文法看着自己和父辈经营近五十年的这个车轴铺,心中恋恋不舍。 想自己十二岁跟着父亲来到京城,先从学徒工做起,一步一步按照老父的指教接管了这个小铺面。虽说没有大红大紫过,却也勉强养得家,糊得口,广交商界豪杰,为自己全部精力和心血所聚。后父亲病逝,撒手人寰,自己单人匹马,只身经营,苦苦支撑了近二十年,好不容易待到儿子们都长大成人,选中二子出来,正要历练他,试图让他接管这个铺子,如今却要因为避祸弃之,心中实有不忍。丢了它,从此以后,全家的给养靠什么?就靠两垅地吗?恐怕是刚够糊口;自己再转行做点什么?年纪已大,三十不学艺,学艺难拿起。何况自己已是两鬓霜白,家中情形岂能等得起?母亲病重,常年服药。儿子已大,各谋出路。世上路有千万条,想想条条都不对自己的胃口。 左文法一时竟然灰心沮丧之至。 他不停地在地上踱来踱去,口问心,心问口,反复盘算,猛然省悟,翻箱倒柜,把左二把练功时记下的一些举石狮子心得,家信等一堆文字就着灯都烧了。虚火在手上腾地燃起,又扑灭,就像心中的希望。此时的左文法真正有些手足无措,六神无主。 张德茂在一边紧紧地看着他。 “要不,你就和我一起押镖走天下吧。凭兄长的武功,凭兄长的为人,一定能在这个行业里立得住脚,做得稳,还愁口饭吃?再说呢,你跟哪路商帮不熟?西帮京帮那边有你,徽帮苏帮这边有我,兜揽生意不用发愁。” 张德茂把行李搬上镖车,一边叫伙计们推车上路,一边劝解着左文法,为他以后的生计出谋划策。 “贤弟说得也是条路子。唉,我只是心疼我那个铺子,好端端地,说扔就扔下了;还牵挂那个小杂种,每天扯耳朵拽心肺地叮嘱不让惹是生非,不要惹是生非,偏偏……唉!还是文法教子无方哪!” 左文法重重地叹了口气。 “该来的总会来的,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兄长可要想开啊。我想二把那小子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张德茂挺挺胸,自己给自己壮壮胆,宽释左文法,“我认的义子还能差得了!” 边说边走,前面黑漆漆就是城门了。 “停下停下,搜查人犯。” 守城的官兵早早就吆喝他们停车检查,看车上是否有无缉拿的朝廷要犯。 一听此话,左文法身上发冷,更觉左二把从此在江湖上行走凶多吉少,不知何时才能躲过这场劫难。 “这是什么人?”守城官兵指着左文法说。 好在张德茂早有准备,将左文法三下两下,戴个帽子,披个褂子,扮作他的一个脚夫,再加上夜色茫茫,左文法没有被守城兵士发现。 “看看这榜文,铺天盖地的。”一路上,榜文已经贴满大街小巷。 “上面到底写着什么呢?咱们下车来看看,心里也好有个底。” “左兄,看什么看,不看还不害怕,一看岂不是心里要胆战心惊了。” 张德茂只顾拉上左文法往前跑,榜文上面发的什么内容,他们根本来不及细看。 他们不敢作停留,更不敢细细看榜文,只听说要捉拿要犯,却胆战心惊,不敢作任何打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二章 从师习艺 42 话说楚兆坤等人与左二把豪饮时,左二把曾邀他们一起对付贾癞头。 “大哥,咱们一起走,去去会贾癞头。如何?” “这个——我和弟兄们尚且没有想好。” “有的事情根本不必多想。多想什么呢?利害得失?” “那当然,要看看得罪下这个人,将来咱们会怎样。” “那还能叫行侠仗义吗?” “再行侠仗义,也不能不顾自己的死活了呀。” 十三霸们他们胆怯了,退缩了,见左二把一人走进了夜色,众家弟兄的心里既惭愧又内疚。可一时又无法。 “弟兄们,难道咱们真是胆怯,真要退缩?” “不,大哥,咱们只是想想对策,又不是不管老十四。” “是老十四太性急了。我们又不是没拦他。” “问题是我们该怎么出手?” “方案和办法,都是在动手做的过程中就有了,难道我们还真要制定什么方案不成!” “兄弟们,咱是京城的庄地主,二把兄弟刚来京城不久,是一个乡下人,可二把兄弟有骨气,有豪气,敢担当,是条汉子!咱呢?是胆小鬼,是窝囊废!你们说,能叫二把兄弟一个人赴险除害、自担责任吗?”楚兆坤对他的弟兄们说。 “是,咱怎么能做窝囊废!” “咱们怎么能看着老十四一个人去冒险呢!” 众弟兄也渐渐醒悟过来,群情振奋,齐声说,“不行,咱是兄弟,是兄弟就得有难同担,有福共享!” 楚兆坤乘机说,“那咱看看老十四去!操夜家伙!” 什么叫夜家伙?就是暗器之类的,适于在夜间格斗,不容易被看到的器械。 这群人,在稍稍犹豫之后,依然还是走向了自己良知,走向了自己火热的内心! “来,大家都听我的安排。” “大哥,您就吩咐吧。” “三弟,你带这几位弟兄,去往贾癞头府,看看他们的动向。你从那个动向上,就可以看到老十四进行到哪一步了。” “好。大哥请放心。” “我带这几们弟兄,去往天桥茶馆,直接去接应老十四。” “大哥,如果贾癞头府那边有什么动静,我们如何动手?” “记住,你们是暗中的一支人马,在不暴露自己的前提下,能怎么对付他们,就怎么对付他们。具体方案,你来想。” “好,大哥,看我们弟兄几人的吧。” “如没有发现异常情况,还回到剃头铺子相会。诸位弟兄,咱们是生死与共,最好是一个都不能伤着,一个都不能丢了!丢了任何一个,都是我姓楚的责任,我都会心痛而死。” “大哥——” 在楚兆坤调度下,十三个人分作两路,一路去往贾癞头府,由黄三爷带队;一路去往天桥茶馆,由楚兆坤带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先说黄三爷带着六个人,悄悄摸到贾癞头的府第前。只见灯火通明,朱红大门半掩半开,家役们出出进进,吵嚷声,杂踏声,慌作一团。 “你们看,这是什么情况?” “看这贾府像是出大事儿了。” “对,分析得对。什么是大事儿?” “莫非这贾癞头已经死了?” 一看此情形,黄三爷低低地对弟兄们说,“看来,贾癞头确实已经死了。” 一个兄弟问,“三哥何以见得?” 黄三爷“呀呸”了一声说,“猪脑子,不看他家正急着找人呢!而且人人脸上都带着惊慌失措的表情。咱们走,看看大哥那里怎么样!” 众人恍然大悟,都佩服黄三爷和那位弟兄脑瓜子灵泛。 于是,黄三爷带着众人去找楚兆坤。 再说楚兆坤领着六个人,大模大样地走往天桥一带。 夜色漆黑,依稀两个过往行人,见楚兆坤等人气势汹汹,不由得吓得直跑。 楚兆坤等人也不理会,只是从鼻子里哼出三个字,“胆小鬼!我们故意吓你了吗?” “可见,人害怕,大都时候,都是自己吓自己。” “大哥,快看,烟!” 他们走到左二把救起刘老汉的地方,停了下来,一股股刺鼻的浓烟扑面而来。 一个兄弟眼尖,用手一指,说,“大哥,看那里着火了。” 不远处果然火光冲天。 “大哥,看那起火的地方,好像就是刘老汉家。” 楚兆坤说,“走,过去看看。” 原来着火的地方正是刘老汉家。 原来,那刘老汉见孙子被掐死,儿媳被气死,唯一一个活口——被吓成痴傻的儿子,在左二把打死贾癞头和那两个家役后,猛然清醒,撞墙而死。一家人顷刻之间魂飞魄散,好端端的一个家遭遇灭顶之灾。 “老天爷啊,你看看,让我刘老汉孤零零的,怎么活!” “都是那贾癞头惹得祸,做得损事,造的孽,我要报仇!” “这仇,我该怎么报呢?这恨,我该如何解呢?不解,我又该怎么活呢!” 刘老汉见只剩下自己,已无活路。思前想后,剩下自己还有何活头?看看自家三个亲人的尸体,悲从心来,自己年老体弱,已无能给他们买棺盛敛;看看三个仇人的尸体,真是气断肝肠。好在一个不知名姓的好汉已经替他报了深仇大恨,他不能不帮助那好汉逃脱罪状。所以,拚尽全身的力气,将平时积攒的柴禾,一点一点,一步一挨,抱到贾癞头和那两个家役尸首上,倒上蜡油,一把火,点燃了。 “噼噼啪啪——” 听着的很响的燃烧声,看着火光冲天而起,刘老汉呵呵大笑,口中念念有词。 “贾癞头,你们去死吧。真是苍天有眼,有仇的报仇,有恩的报恩。我刘老汉,今生今世,都要报个痛快淋漓!” “亲人哪,我刘老汉来看你们了——” 大火越烧越旺,人体烧焦的糊膻味越来越浓。 最后,刘老汉把自己也投了进去…… “快,刘家起火了——” “快老刘家起火了,咱们快去救火哪!” 邻居们起来了,他们吵嚷着救火。 巡逻的兵役们过来了,他们试图找到纵火杀人的魁首…… 楚兆坤等人亲眼目睹了这一切。 他们看到了贾癞头变得奇丑变形的脸孔。 楚兆坤心下大慰: “老十四已经替天行道,为民除害,杀死了贾癞头!撤!” “三哥,那我们怎么办?” “说明老十四已经安全撤离了” “你没长眼睛吗?事情已经处理利索了,咱们撤。” 当即下令叫兄弟们撤退。 六条影子像鱼一样,消失在茫茫夜海中。 半路上与黄三爷等人相遇,他们商议,从此,远离京城,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唯一叫他们牵念的是左二把——这个才结识不久但挂念终生的老十四。 火,已经救不下了,但已经吞噬了所有的尸体。 “刘家人跑哪去了?你们——你们谁见了?” “你们把刘家人都打死了,还能跑哪去?” “你们这些无赖混蛋,尽做些伤天害理的事。” “你们不得好报。” 兵役们问救火的刘家邻人,那些人只是胡乱地说,看到一群黑影消失在夜色中。即使是要捉拿之人,到哪里去寻? 兵役们才懒得细细搜查,他们装模作样,四处看看,都说无迹可寻,谁有闲心管闲事,只是笼而统之报告上司,说有人杀人放火,凶手逃遁。京城署司也就顺水推舟,到处张贴榜文,虚张声势,掩耳盗铃,自欺欺人一番罢了。 至于贾癞头,十停人有九停人对其恨之入骨,对其失踪及家人诉告,既无确凿人证物证,又无合理措词,更是敷衍一番,草草了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三章 从师习艺 43 有两个人却没有草草了事,他们是大内高手孙银成与张钧。 他们被派出追查此事,而之所以派出他们两个,是因为孙银成与贾癞头是好朋友,当初也是磕过头,交过礼的朋友,在孙银成眼里,贾癞头就是个银子库,他如果没银子花了,就会想办法从贾癞头那里想办法骗出些来,供自己挥霍。 有时,贾癞头想要找孙银成与张钧帮忙,也会主动给他们银子花。 “你们放心,反正,皇帝家的银子就像我自家的银子一样,随时都能借调出来。只要你们肯给我办事,我就能给你们银子花。” 贾癞头曾在二人面前许下这样的诺言。 “那好说,只要贾爷开口,我们俩随叫随到。” “咱们哪,就得联手发动,只要把皇帝爷哄高兴了,什么事情办不好,什么银子花不了,什么东西变不成银子。” 贾癞头知道道光皇帝是个节俭的主,如果哄不出银子来,他就偷宫里的东西。有时,他也请“偷”道上的朋友相助,比如京城有名的“神手五”等,得手以后,相互分成。 所以,这些人都是皇家的蛀虫,都是社会的渣滓,可是,皇上哪里知道,他们仗着有权有势,一般百姓哪里知道,即便知道,又如何能得罪得起! 如今,贾癞头被左二把收拾了,他们就感到一种后所,怕有人顺藤摸瓜,把他两也端了。所以,他们对追查凶手的事,十分在心。 “哥,这个人一定要找到,否则留到最后,也是咱哥俩的祸害。” “那是自然。” “我们搜查得仔细些,什么任蛛丝蚂迹都不要放过。” “明白。” “哥,你看这是什么?” 张钧从地上拾到一块汉玉一样的东西。 “这好像是谁身上掉下来的东西。” “你找到的,归你吧。” “哥,你看,前面那个人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这二人说的找东西的人就是左二把,他跟着白眉道长一路奔跑,跑了好远,却发现义父给他的礼物——那块汉玉不知丢哪了。左二把执意要找,而白眉道长却有意阻止他。 “一块汉玉有什么要紧?” “不行,那是义父送给我的礼物,我怎么能随随便便丢了呢!如果他老人家知道了,他会怎么想?说我这个义子一点都不尊重他。” “你是一块玉重要,还是一条命重要?” “如果跟他们遭遇,他们未必能胜得过我。” “不是胜得过你胜不过你的事情,关键是你自己暴露了自己的行踪。这是最危险的,也是最可怕的事情。” “可,我必须回去找,这一点疑问都没有。师傅,我一个人回去找,你就在这儿等我,二把不想连累师傅。” “你一个人去找,师傅怎么会放得下心!再说,一旦走散,我到哪里去找你!天下这么大。你父亲和义父把你交给了我,到时候,我怎么给他们有个交待!不行,要找的话,只有我跟你一起去找。” “那不行,我怕连累师傅。” “都到什么时候了,还说这样的话。要找,赶紧就走,趁天色尚早,要不然,咱们要赶路,时间得抓紧呢。” “好吧。” “你再好好想想,玉到底是在哪里丢的?你能不能想起来一点线索?” 白眉道长要左二把好好想想,以便容易找到。 “我记得就是在城门下,有人专门挤了我一下,那时候我就该看一看,可是,也没操心,只顾着跑。” “那就走。来,为师教你施展轻功,用轻功走起来,既省力,速度又快。” 白眉道长又教了左二把如何施展轻功。 左二把一学就会。 二人施展轻功,很快就到了城门下面。可是,雪已经下了一层,要想从这么块很大的地方找到一块玉,一块翠绿色的玉,真不是件容易事。 “没事,我来找。我的眼睛好。” 左二把弯下腰,他蹶着屁股,挨个儿找。 不远处,有两个人骑着高头大马,跟着几个带刀的士兵,正看着他们二人。 “看见了吧,这两个人一看不是好人,说不准,这两人就是犯事之人!” 孙银成对张钧说。 “那我们怎么办?” “我们先不要打草惊蛇,看看他们什么来头。” “依我之见,先让这些带刀侍卫先躲避一时,以免他们有些防备。” “好。” 孙银成大手一挥,那些带刀侍卫就全部撤退到附近拐角处,静观动向。 “我们把马也拴在一边,另让他们看出什么端倪。” 二人就这么等着左二把与白眉道长一步一步走过来。 “二把,你看那两个人,可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的样子。别是有来头吧。” “师傅,他们只要不是来抓捕的,就跟咱们没有关系,咱们看看玉是不是丢在这里,如果没有的话,那咱们就赶紧离了此地。” “好,无论如何要速战速决。” “对,听师傅的。” 眼看着左二把一步一步靠近了孙银成与张钧二人。 “二位长官,请问二位,可否看到一块汉玉?” 左二把很是客气地问孙银成与张钧。 “什么颜色?” “翠绿色,有一点是残缺之处,里面透着一点鸡血色。” 二人相互一对视,点点头。 “我们就是在这里等失玉之人。只是想问失主姓甚名谁。” “在下姓左——名——” 左二把刚要说出自己的名字,却不想被白眉道长拉了一下。 “在姓名康,名世男。”左二把改口说道。 “哦,如果失主说不出自己的真姓实名,就休想拿走这块玉。” 孙银成叫张钧从怀里掏出那块玉,左二把一见,果真是自己要找的那块玉。 “在下就是叫康世男。这准没错,这是我的爷爷,不信的话,您问问他。”左二把指着白眉道长说。 “确实没错,我们都是良民百姓,我这位小孙孙是位做生意的,他刚刚定了亲,那块玉是他未婚妻给他的定情礼,丢了就有些说不过去。所以,就冒失来找,不想二位有幸遇见,不妨请还给失主,我祖孙二人必有重谢。” 白眉道长说得十分委婉。 “我想知道的是,你们如何谢我这位兄弟?” “只要他开口,要多少银子,我都给。” “他要五百两,你能给得起吗?” “一块玉,根本不值五百两,只不过是它有些意义,不能丢失而已。你们怎么狮子大张口呢,这块玉能值那么多钱吗?” “对,你看着它值,我也看着它值。在你手里值,在我手里,它也值,所以,我就得开高价钱。” “为什么要开这么高的价钱?” “因为我的一位朋友死了,他借了我的五百两银子,人死了,银子自然也就没人还了,那还不得找这块丢了玉的人要!” “你朋友是谁?” “贾癞头。” 左二把一听“贾癞头”三个字,浑身一哆嗦,正好被孙银成看在眼里。 “来,给我上,抓住这个找玉的人,他就是杀害贾癞头的凶手。” 没想到孙银成这么一喊,刚才躲避在拐角处的带刀侍卫们一下都跑了出来,将左二把与白眉道长围了起来。 “你不是想要这块玉吗?那你就束手就擒。否则,看你往哪里走!” 孙银成从张钧手里拿过那块玉,在左二把面前晃了晃,神情极尽诱惑。 左二把看一眼师傅,知道这个事儿并不是那么容易办得到的。也正如师傅所说,确实会暴露他们的行踪。 “但既然来了,就不能怕,更不能后退,该出手必须出手。”左二把想来,他们真是拿此玉引他上钩的。 “爷爷,怎么办?” “请这位官家,给了我家孙儿吧,他将来再遇上事,会报答您的。” 白眉道长走上前来,故意做出一幅可怜兮兮的样子,想要以柔克刚,了结此事。 “以后?谁和谁有以后!就现在,了结此事?” “您说如何了结?” 没想到孙银成说出一个主意来,令白眉道长与左二把大吃一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四章 从师习艺 44 “要想拿到这块玉,是吧?那就乖乖跟我走。否则,休想!我已经可以断定,你就是打死贾癞头的那个人了。所以,既然我找到了你,那你就别想跑了。唉,说到底,我还是要感谢这块玉,如果不是它,就不会引来你们回来上钩。” 孙茛成看来很是得意,意外钓着条大鱼。 “这个头功,咱们俩算是抢定了。” “那当然。” “哗——”就在二人正暗自得意时,一道白影闪过,只见所有的带刀侍卫都前晃后摇起来,就像喝醉了酒一样。 “哦,哦,这是怎么回事?”孙银成问张钧。 “我……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张钧也感到莫名其妙。 “好像有道白影子闪过咱们面前,是不是?”孙银成想起来了。 “哦,孙大哥,我明白了,因为这个老头的气场太过强大,只要所过之处,他就会像秋风扫落叶一样,把所有的一切都摇动起来。这还只是摇晃,他还没有用功,如果用功用力的话,那这些人都会被打出起码三尺以外。”张钧给孙银成解释道。 “盾起来,你说得没错。那咱们还看着干什么?动手呀。来,都给我上——” 孙银成大喊一声,那些带刀侍卫们都站定身子,定睛定神,再次扑向白眉道长和左二把。 本来,白眉道长并无意杀人,他只是想提醒一下这些人,让做到“无兵而战”,可是,这下却惹恼了孙银成,他反而一心想杀掉孙银成。 “爷,怎么办?”左二把扫一眼白眉道长,请示他意思。 “贾癞头之事,跟我们祖孙两个无关,请长官明查。” 白眉道长依然在与孙银成交涉,希望他能放弃这场纠缠。 “来呀,给我抓住这两个人,捉住的有赏,杀死的升官晋级!” 看来,孙银成并不想放过他们。 这一下,左二把看明白了,不是你不惹事就不会找你,而是你惹不惹事,事都会找上你来。他一个翻滚身,就滚到那些带刀侍卫的中间,来了几个旋风腿,扫膛腿,横杀退,反弹腿,朝天腿,就这几下,就把那几个带刀侍卫扫倒在地。 “哼哼唧唧——” 这些人躺在地上,哼哼不止,他们有的根本起不来,有的根本不想再起来,跟左二把交手,因为左二把的腿功太厉害了。他们知道,这一腿,如果不是左二把腿下留情,他们早吐血而亡,不死即伤。 “你们怎么那么混账窝囊,就几下子被人家扫倒在地!平时在老子跟前耀武扬威的,今天怎么就这样不经打!” 孙银成对着那些侍卫们直嚷嚷。 那些带刀侍卫们显然对他不满意,有的直冲他翻白眼,有的直接说: “有本事的,你去试试。” 孙银成也看出来了,左二把的腿就是十分厉害,他本想让带也侍卫们捉住左二把和白眉道长,却不想,他们十几个人根本伤不了左二把,看来,还得他自己动手。是这些不成器的东西,把危险留给了他。 “看来,还得老子亲自上场了。” 孙银成二话没说,就朝左二把扑来,他使的是一把对钩剑,双手舞出,只见剑气翻飞,满眼都是剑花,剑影,剑星,令人应接不暇,倒也十分厉害。 “一副花拳绣腿也。” 白眉道长轻轻一笑,就击中了孙银成的软肋。 左二把不待白眉道长亲自动手,他一个双剪腿就直插过来。先在孙茛成的面前绕了半个圈子,直逼他的剑气,消减他的一半剑影,灭了他的大半剑星,左二把是希望他能再次烧起剑花。 果不然,孙银成到底还是老练,再次燃烧起他的剑气,幻出比先前更厉害的剑影,释放出更多剑星。 这一着,令左二把十分欢喜,至少大内高手还挺有两下子,不至于十分叫人失望。左二把并不急于与他争斗,依然在他面前诱斗。 一招黑虎掏心。 就叫孙银成双剑直向胸前阻挡而来。 一对剑锋“哗”轻轻一撞,封住了左二把的招式。 谁知左二把这招黑虎掏心,只是虚晃一招,他接连幻出一招白鹤亮翅,先是单手,后是双手,向孙银成的眉头与眼睛翦去。孙银成知道他的来路,赶紧拿剑上封。谁知,这还不是左二把真正的用意,他有用意在下三路,紧接着,他使出扫趟腿,旋风腿和反弹腿,连着一招都向孙银成的下三路踢来。 孙银成根本没防着这一击,这三招,在他身子稍微弯曲,拿剑封下三路之时,左二把身形大变,幻成孙银成剑气当中的一部分,随着他剑气的收敛,他转身到孙银成的身后,放腿又是一腿,这叫后窝心脚。 这一腿令孙银成不由自主地往前狂奔十几米,整个人形散神丢,像失心疯一样,完全是不由自主在跑动,双剑在手,像两个玩具,一点作用都不起了。 跑了十来米,他的身子向前一扑,两把宝剑“咣啷”被扔到地上,整个人一头栽倒在地。 张钧见孙银成被打倒在地,赶紧向左二把扑来。左二把两个扫膛腿,使他根本近不得身,也就是左二把根本不想跟他动手,不想让他近身。张钧知道左二把的意思,也就识势退下,想过去扶起孙银成。 这时,白眉道长身形一闪,像一道彩虹似的晃过众人眼前,还在众人不解怎么回事时,倒在地上的孙银成已经不见了,他被白眉道长像挟着一只小鸡似的,不知是被手提溜着,还是被胳肢窝夹着,反正是在白眉道长的身影上晃动着一个黑点,那个小黑点就是昏迷不醒的孙银成。 “师傅是想挟持孙银,要回他身上的那块汉玉。他根本不想伤害他。” 左二把明白师傅的用意,在张钧面前虚晃一招,随即跑了上来。 众人目蹬口呆,不知该怎么办。 “给我追,把孙大人给我抢回来呀。你们这些饭桶。” 张钧对着那些躺倒在地,根本不想起来的侍卫们,又喊又叫。那些带刀侍卫们懒洋洋地从地上趴起来,看着孙银成被白眉老者带到一个很远之地。 “其实,那位老者根本不想伤他。他们只不过是想要他身上的一件东西而已。” 一个带刀侍卫为自己不想舍命做出了解释。 “你能肯定?” 张钧也不想前往去追,他心里什么都清楚,只是得有个态度。 “这两个人如果想要杀咱们的话,咱们早就死掉了。哪里还用到现在!他们只不过是想拿回自己丢失的东西。而咱们硬要跟死去的贾爷扯上关系。这……怨谁呢!” 侍卫们显然是不满意。 果然,被点了麻穴的孙银成很快就被解了穴。 “你想不想活命?” “想。” “交出你身上那块玉,便放了你。” “爷爷饶命。” 孙银成抖抖地从身上摸出那块玉。他差点被这块玉要了命。可是,也真是这块玉救了他的命。 “告诉你,爷爷跟贾癞头一点关系都没有,睁开你的狗眼瞧瞧!” “我们要拿你的命,易如反掌。可是,我们不愿意让自己手上有人命,有血案,落入无缘无故的江湖恩仇当中。所以,放你一条生路,好之为之吧。” “嗯嗯。好汉爷爷饶命!”孙银成胡乱地点点头。 “你明白就好,以后别让我碰到你。如果再碰到你,那么,对你一点都不客气。”左二把狠狠地告诉他。 “别说得那么好听,我知道,你一定是与贾癞头的死有关系的人。可是,好汉不吃眼前亏,我只能认了。” 孙银成心里明白,这个人必与贾癞头之死有关,但为了活命,他还是哼一声。随着白眉道长的手一松开,他像瘫了似的,再次仆倒在地。 等张钧等人跑上来扶起他时,两人已不见人影。 “孙大哥,你没事吧!” “没事,扶我回去。” “那——” “什么那,什么这的!先回去再说。” 这时,天上的云像厚厚的棉被,裹在人头顶上,看样子,这老天爷随时把一场大雪洒落人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五章 从师习艺 45 “师傅,您看,他们还不甘心,又追上来了。” 还没走多远,见守城士兵又追了上来。 原来,孙银成等人并不服气,他们又派士兵捉拿这一老一少。 “你先躲躲,这些嫩子毛孙,待老夫耍他几把。反正咱是不能再出人命,只和他们好好戏耍一番就行。”白眉道长一推左二把,说。 “好,二把看师傅如何耍他们。” 左二把轻轻隐于一堆柴垛后面,看着白眉道长白光一闪,不见了。 马蹄声踏近,领头人在马上发愣,心下大惊,说: “刚才还见一老一少,在前面跑着,怎么追上了,反而不见了。” “好像有道白光,从咱们眼前闪过,然后一下不见了。” 有人报告长官。 “难道他们能化作妖气?”领头人马鞭子一指,“给我搜。” 士兵们分散开来,慢慢向柴堆子漫过来。 左二把心下一惊,不知该躲往何处。 只见对面不远处,白光一闪,想来是白眉道长在做障眼法。 “在那里——”有个士兵眼尖,一下看到一个白毛人。 “给我捉住他。给我捉住他!”领头人率众人向白光扑去。 刚扑过去,白光却又不见了。 “咱们刚才不是好好地看见他在这儿来?”领头人又疑惑了。 “是啊,还是我头一个瞧见的呢!”那个士兵还想抢头功。 “那怎么又不见了呢!莫非是见了鬼了?真是,人怎么会是一道白光呢!一道白光又怎么能变成一个人呢!” 领头人自己先怯了,这样一想,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可他又不好意思对士兵们说,只说到别的地方看看,嘴里恶狠狠地说,“这个老头是不是在耍咱们?” “看样子是。要不,怎么白光晃来晃去的?” 有的士兵见长官害怕,自己也害怕起来,根本无心恋战。 “咱们要不要撤?”领头人自言自语地说。 士兵们见他举棋不定的样子,知道心中有鬼,更是不敢靠前。胡乱跟着他搜寻几回,便打道回府了。 白眉道长见他们走了,又在他们身后闪了一下,其中有个士兵见了,说:“鬼来了,咱们赶紧跑啊!” 一群人,别说是搜索这二人,生怕自己的两条腿跑在他人后面。 白眉道长看着他们跑走的身影,淡然一笑,心中骂道: “酒囊饭袋。二把出来吧。” “他们真叫师傅给吓坏了。” “这些人也是当兵吃兵饷的,本质上也不是什么坏人,根本用不着跟他们动手,把他们吓吓就行了。” “那咱们继续上路?” “对,继续上路,眼见得像有一场大雪。” 二人乔装改扮,昼行夜驰,去往四川峨嵋山中的白云寺。 但去哪里,白眉道长并不事先跟左二把说,故意让他猜疑。 不一会儿,雪纷纷扬扬地下起来了。 “师傅,您要带徒儿去往哪里?” 二人一边走,左二把一边问白眉道长。 这时,他又掏出那块玉,想要细细地看一下。 “还要看?快看别了。正是这个俗物将你我差点引入险区。” 白眉道长看出左二把的心思,问: “二把,你给师傅说实话,是你父亲让你认张德茂为义父,还是你自己打心眼里想认这位义父?” “哪里是我自己想认的?分明是父亲逼着我非要去认的。” “你给师傅说实话,你对这桩事情,怎么看?” “说实话,一开始,我心里很难受,觉得自己就不可能接受这件事,也不可能接受这个人。可是,经不住父亲一再劝慰,逼迫,也就只好认命了。主要是怕父亲伤心。” 左二把遂把那天晚上,如何与父亲呕气,又自己如何主动和父亲搭话,重归于好的情形,给师傅说了一遍。 “哦,这事也不能全怪你,你夹在孝与义中间,也是身不由己的。但你也清楚,今天,你有两个父亲,明天,你就得为两份爱付出,为两个人尽责任。因为,得到与付出是成比例的,责任与爱是相陪相伴的。” 白眉道长对左二把语重心长地说。 “师傅,说实在的,徒儿还没想那么远,因为,我还是糊哩糊涂,包括现在跟上您走,好像就是在梦里一样,生活像闪电了,太快了,容不得人一丝走神,也容不得人一丝思量,我真希望有人能把我的脑子唤一唤,换一换。” 左二把使劲摇晃着自己的脑袋,好使自己清醒一些。 “其实,这就是命运的轨迹。你所走的每一条道,每一步,做出的每一个选择,遇到的每一个人,每一件事,都构成了你的命,构成了影响你的因子。他们都将对你产生作用,都是缘份作用的结果。包括刚才遇到的那两个人。至于到底是善缘,还是恶缘,那就不好说了。” “师傅,既然遇见了,那就不能回避,那就不能逃避,是善缘,我也接受;是恶缘,咱就按恶缘来对待。您说是不是?” “也只好如此了。” “师傅,说了半天,您还没回答徒儿,咱们要去哪里呢?” “凡事别急着问,到时候就知道了。现在你不知道结果,那是因为,还不到有结果的时候。” 左二把听了,只好闭上了嘴,师傅在前,他稍微地靠后两步,而又紧随着师傅,脚不点地,往前走。 雪越下越大。雪片几乎就是鹅毛般在头上飞舞。 “师傅,这雪,这雪景,这天地间的一切显得朦朦胧胧,好美!就像小时候在家乡过年一样。” “是啊,一个人的童年,谁都难以忘怀,那里寄予着一个人长大后的方向和情怀,那可真是童话般的世界。难怪,所有的人都不想长大。” “师傅,您到底多大岁数了?看起来,好像已经忘记了岁数!您这么大岁数,竟然还记得童年之事!” “童年之事,怎么能忘记呢!徒儿若问师傅多大年纪了,你先问问这棵老树多大年龄了。” 白眉道长在一棵老树下站住,他伸出手,抚摸着它皲裂的树干,说。 “师傅真是幽默!这树岂会告诉徒儿多大年龄了。师傅给人一种地老天荒之感。叫年轻人感到一种漫长而又紧迫感。” “不要着急,也没有着急的必要。” “师傅,您说,徒儿下一步该怎么办?” “怎么办?其实,师傅带你这样远走高飞,其人生状态就是缩,就是缓,就是等。就是师傅说的,凡事不能着急,也没有着急的必要。人你要耐心地历练自己的性子,磨砺自己的武功,培养自己对世事的看法,这个漫长的过程,你要等下去,只有等下去,前进的路自然就会打开。” “师傅,徒儿听您的。等,就是不为,就是无为。不过,也不能白等,在这个过程中,好好地修炼自己,磨砺自己,这就是为。” “对,人能做到无为而为,就好。” “哦,对了,今天还是大年三十儿呢。徒儿请师傅吃饺子吧。” “是吗?那咱们找家干净舒适的饭店,进去吃个年夜饭。” 二人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一家干净舒适的小饭店,几乎所有的饭馆,旅店,都关门歇业了。 “师傅,人家这些人都回去过大年去了,哪里还会在这里等着咱们吃年夜饭呢!” “可不是呢。走吧,咱们到咱们应该去的地方。” 白眉道长说着,拉起左二把飞奔起来,夜色蒸腾,二人像腾飞在云雾里。 他们究竟会去往哪里呢?左二把会很快适应那里的环境吗? 这是左文法和张德茂两个人最关心的问题。 但是,他们最关心,又能怎么样呢。事情已经走到了这一步。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罢了。 旧的一年已经过去,新的一年已经在前面招手,在瞭望。 父亲他们一定会有属于自己的安排。 即使在寒冷中,也要看到希望,看到温暖,看到人间真情,方不失为一介武者应有的宽广胸怀与坚强心性! 左二把轻轻地在心里对自己说,他拉着白眉道长师傅的手更紧了。他甚至想到了要在地上堆个像师傅一样,白胡子,白眉毛的雪人,然后,给他安了一个大大的鼻子,戴个好看的帽子,他是他的吉祥物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六章 从师习艺 46 第二天,依然彤云密布,鹅毛大雪纷纷扬扬,下个不停,把个千里北国雕琢得粉妆玉砌,银装素裹。 这纯洁无瑕的琉璃世界,遮蔽了人间的污秽、黑暗,给人以一派清爽和洁净。 好一场倒春寒大雪! 左文法随张德茂车队慢慢前行,虽说风雪不挡路,可雪厚掩踝,道路泥泞,行程自然慢了许多。 过了两日,一行人才至保定地面。 张德茂意欲取道河北山东淮安一线,抄近路,赶在大年前,平安回到苏州。毕竟从京城到苏州路途有几千里。而左文法回山西老家,从保定取道石家庄,过娘子关,即进入山西境内,阳泉晋中太谷,也就几百里,便可回到文水老家。左文法回家近得多,也快得多。 张德茂归家心切,左文法不敢耽搁。 二人分手之时,执手相看泪眼。 张德茂说,“此次回去,兄之谋生倒在其次。只二把一事如何向老夫人向嫂夫人交待?如何向家人解释?出去时带着二子,回来时孤然一人?” 左文法叹了一口气说,“内人倒也贤惠明达,对她尽可以实话相告。只是老母重病缠身,倒怕是要慎言相慰了。” 张德茂说,“是啊,老人家身体要紧哪!” 左文法说,“要是老母知道此事,病上加病,若有个三长两短,吾父子二人可就不忠不孝,罪孽深重了。” 张德茂拍拍左文法的手说,“天命如此,款款和老人说吧。兄有事即来信。只要德茂能帮之事,一定尽力竭力。” 左文法两眼满是感激,看着张德茂点点头。 张德茂二话没说,从口袋里掏出五十两银票,递给左文法。 左文法急得胀红了脸,说,“贤弟这是做什么!” 张德茂说,“弟无他意,只是想兄回家即是年节,京城回家,少不了厚厚薄薄,大大小小,里里外外打点。人后,咱能关起门来节俭;人前,咱岂能说是避祸回来的?不能!谁没个三灾六难的,今天遇到,只能打碎牙齿和血往肚里吞。时道势利,人心向富,还得体体面面,风风光光,过好这个年节,接下来该干嘛干嘛。兄说呢?” 左文法一时无语,暗暗感激张德茂的心细如发。回家后如何面对家人,面对乡人的情形,自己确实没有想到。可张德茂替他想到了。 左文法说,“贤弟,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为兄只好领受了。就当是兄借了。”慎重收好,掖在怀里。 张德茂还要将自己的马给左文法。 左文法坚决不要,说,“贤弟路途遥远,岂能没有脚力?以前回家,总要租匹好马,马蹄轻,心情急,回家也风光。如今,心情灰暗,精神委顿,该省的就省了吧。再说,走走也好,有好多事情想一想,捋一捋,让脑子清醒清醒,这路也不远,很快就会到家的。”左文法说得诚恳,左右推辞,张德茂只好作罢。 雪霁天晴。 此时正是辰时,一轮红日,分外耀眼,从东方像被人慢慢举了起来。光晕在四周氤氲而动。 二人就此别过。 左文法看着张德茂的车队逶迤前去,直到看不到踪影,这才起步动身。 冬天的北方真是满目萧条。树木干枯着,残留的积雪坚守着自己越来越小的阵地。饥不择食的鸟儿们一次次从树上俯冲下来觅食。 接下来是一连串的晴天,云蒸霞蔚。 路上,太阳毫无遮拦地照在左文法身上。 几天来,时急时缓的步行,左文法身上轻利了很多,好多事情在心里开始冰雪消融。二把一事,或许是劫,是祸,说不定也是福,还不知晓呢。左文法只觉得京城里的太阳,从来没有像这几天这么灿烂地照耀过他。他拍拍身上的尘土,抖擞抖擞精神,好像要放下从京城里带着的一切忧愁烦恼。左文法环顾四周,不远处村庄的上空,几缕饮烟扶风而起。他深深地吸了口气,迈开大步向家疾奔。 回到家已是腊月三十晚上。 左王氏正在灯下做鞋面,见丈夫风尘仆仆一个人回来,既惊且讶,手里的大针一下子刺破了手指肚,鲜血直流,左王氏吮了吮血指: “当家的,回来了?信上说,今岁过大年不是不回来吗?” 左文法故意淡淡地说,“唉,怎么那么多话呢?不就是个回家,看把你激动的。” 左王氏放下针线,看了一眼外面,抖抖地站起来,看看门外,说,“当家的,你…怎么…一个人?二把呢?” 左文法知道,女人还想再看到一个人。 可是,他该怎么说!怎么向女人交待! “当家的,咱们的二把呢!他一个人在哪儿?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左王氏上前一步,紧紧抓住左文法,又问了一声。 左文法慢慢地卸下行李,脸色凝重,不敢看妻子的眼睛。 左王氏心中揣着一团疑惑,却不敢再问下去。 她默默走到外间,打来水,让夫君洗脸却尘。看着男人又黑又瘦,鬓边的白发明显增多,又只见他一个人回来,并不带着刚出道不久的左二把,心下便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可一个字不敢多出口,默默侍奉丈夫用完饭,静静地看着他。 左文法把饭碗一推,说,“走,咱们看看母亲去。” 左王氏本想再揪住男人不放,继续问下去,可是,她也怕问到那个不祥的结局,所以,只好听从男人的吩咐,二人走往母亲这边。 昏黄的灯下,老母亲倚枕而卧,剧烈的喘息病,把老人家折磨得坐卧不宁。 “是二把回来了?” 左文法的母亲是个明白人,她故意问左文法。 “娘,儿子回来了。” 看着老母亲这个样子,想想不知去向的二把,左文法一时心如刀绞。 左母一眼看见自己的儿子站在地上,话还没说一句,就已喘作一团。 “娘——来喝口水。” 左文法赶紧上前捶背揉胸,左王氏又倒了热水,喂老人喝下,半天,才好点儿。 陪祖母睡觉的三子昌泰也醒了。他一下子坐起来,看见父亲,高兴地扑下地来。父子二人紧紧相抱。三子虽娇宠,左文法却一下子感觉他长高长粗长壮了,抱在怀中,唏嘘不断。 左昌泰张着大眼睛问:“爹,我二哥呢?他回来了没有?他说好要给我买好吃的呢!” 左文法最怕有人问他二把之事,可现在三子问起,他也只好硬着头皮瞒天过海了。他看了一眼昌泰,对母亲说,“娘,二把入了衙门,当差去了。” 左母听明白了,笑容随着密密麻麻的皱纹荡漾开来,含混不清地说,“俺说二把是有出息的,也是有福气的人吧!你们还不信!” 左文法附和说,“还是您老人家眼力好!二把确实是有出息有福气的人!” 左昌泰高兴地说,“前儿晚上我梦见二哥骑着高头大马,手里执着枪,腰里挎着刀,威风得很,看来,梦还真准的!” 左文法说,“是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想嘛。你二哥能出人头地,全家人都高兴。” 左昌泰笑了,说,“好啊,谁不愿意出去见见大世面,一辈子欺负这土圪垃呢!” 左文法又陪母亲说了一会儿闲话,嘱咐昌泰谨慎陪侍,不要睡得过死,便和女人告辞出来。 回到家,左王氏急急掩上房门,拿出前些天李德龄叫小伙计送来的信,抖抖摊开,说,“当家的,二把的事,你就实话实说,告诉我吧。儿子到底怎么了?” 左文法看了左王氏一眼,叹了口气,颓然坐在炕上,将左二把进京如何新鲜好奇,结识天桥一带好汉,如何认张德茂作义父,如何惹祸踢死贾癞头,白眉道长如何收他为徒,带他远走高飞,他与张德茂如何出城,如何行走一路,在保定地面分手,张德茂如何左劝右慰,慷慨解囊……一古脑儿全都告诉了左王氏。 “俺的二把——” 左王氏听着听着,瞠目结舌,好半天,泪花在眼眶里转圈圈。这个一向坚强的女人,眼泪终于流下来。儿子毕竟是她的心头肉哪! 左文法想安慰数语,却不知该些什么,只低了头,说,“都怪我没带好他。” 左王氏说,“这孩子也不知下落何处,不知何日才有音讯?” 左文法说,“他能保得住一条命,就是祖上恩德盛荫上天恩赐了。” 左王氏说,“二把若是遭人暗算怎么办?” 左文法说,“听天由命吧。从现在开始,你我就当没有生养这个儿子!” 左王氏掩面而泣,哽咽着说,“那怎么行?二把最仁义,最孝顺,最有盼头,我还指着他有大出息,给你我养老送终呢。” 左文法站起来,临窗对月,心头的凄楚如潮水般翻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七章 从师习艺 47 苍茫的夜色中,一老一少,来到了四川峨嵋山白云寺。 看着高高的寺门,左二把问: “师傅,这就是您说给弟子听的好地方吧?” “是的。走,咱回家。” 左二把跟着师傅踏进寺门。只见寺内,一条窄窄的小路弯弯曲曲,路两边是低矮的松针树,虽说上面覆盖着积雪,却依然挺拔,翠绿不减。 寺内有几十名弟子,见白眉道长回来,都一下围过来,“师傅”“师傅”叫个不住。 “来,为师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为师新收的一位徒弟,姓左。二把,这是众位师兄。大家以后要好好互帮互学!” 白眉道长指着左二把,对他的众位徒弟说。 “二把师弟,来,过来。” “二把见过各位师兄。” 左二把高兴地拜见了众位师兄。 有一位师兄叫静风,已经急不可耐,跟左二把抓起了手。 左二把一边跟师兄们说话,一边跟他比划。 “静风,你怎么这么着急跟二把师弟比划,是不是有些太急了。” 一位叫静云的师兄上来拉开。 “没什么,我就是跟二把兄弟比划一下。看起来,你是一个很有武功天赋的人,我们都很喜欢你。” 静风拉住左二把的手说。 师兄们见左二把是一个很有武功天赋的人,也很喜欢,不几天,便熟了,尤其是与同舍的静云静风两位师兄更是投缘得很。 有一天,左二把悄悄地问他们,“为什么这么多年纪轻轻的男子在这里修炼呢?” 静云师兄告诉他:“时下兵荒马乱,出家当道士,做和尚,也是一门行业。” “做和尚,当道士,怎么能成了一门行当呢?”左二把很是惊奇。 “有的人很迷信,以为当了和尚,真的可以立地成佛;当了道士,能长生不老真身不坏。这种人有没有?有。但很少。”静风师兄说。 “相反,有的人做了坏事,躲进佛门、道门,以修行与避世为借口,顺便修修来生,这种现象倒是常见。有的人杀人放火,怕受官府刑罚,剃头穿了袈裟,挽头做了道士,王法就治不了他了。更多的呢,是穷苦人家养不活孩子,和尚道士吃八方,善男信女的布施享用不完。而且,寺里的道长、住持要人侍奉,端茶倒水,洒扫擦抹,挑水煮饭,零碎活儿着实不少,多一个道士,强过雇佣长工,既省事,又得力,还用不着付工钱,多划算的一个事儿!所以,许多道长、住持也都护着这些远道而来的道士、和尚们。”静云师兄为左二把解释说。 “师傅不像是这样的人吧?” “师傅当然不是这样的人。这里的人也不是这样的人,我们是说,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静云和静风说。 “意思是,我要来到这里,也成了做道士这种职业的人?” 左二把有些相信自己的归宿。 “那你以为呢!好好修吧。走到哪座山上就唱那座山上的歌,既来之,则安之。”两位师兄安慰他,劝导他。 “唉,已经拜了师,也暂时只能如此了。” 从此,左二把慢慢在山上安顿下来。 在这一群师兄弟当中,要数左二把的年纪最小,平日里练功,他一心斗狠争勇,凭着年轻气盛,与师兄们比来争去。 白眉道长看在眼里。一天,他把左二把叫到自己房间,故意问他,“你觉得师兄们的武功如何呀?” “师傅,您是要徒儿说实话,还是说假话?” “那当然是要你说真话呢。” “那徒儿可就斗胆了。师傅,静云师兄稳倒是稳,但稳得有些凝重,有些化不开,有些僵,这就是只求稳不开放的坏处;静风师兄呢,灵巧倒是灵巧,敏捷倒是敏捷,但灵巧和敏捷得有些过头,就像一个球放在桌上,不停地滚动,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这就是灵活有余而稳重不足的迹象了。要是二人能相互融合,倒是十分相得益彰。” 左二把以为师傅真的问他,便将静云、静风等师兄们的武功所长所短,一一说了出来。 师傅听着,和颜悦色,微微点头。 “师傅,徒弟可说得对?”左二把问。 “你只说对了一半。”白眉道长说,“你能这样分析别人,很好,说明你是一个很有头脑的人。可,怎么就没有回头看看你自己?” “看我自己?”左二把问。 “看看你自己,就像为师有一次月下跟你交谈的那样,多反观自己,反思自己,从他人身上看到自己,看到天地,看到鬼神,看到宇宙。你难道忘了吗?还是你自己没能很好地将这养成一个习惯,然后坚持下来。现在的你,除了找人比试,求得证明你比别人强,认为胜者为王,还有什么?”白眉师傅声音不高,但却句句有份量。 “自己真的是这样的吗?如果真的是这样的,那一定是自己浅薄了,一定是自己有急于出人头地之念在作祟。” 左二把不吭声了。 不吭声是因为师傅点到了痛处,说到了他的痒处。诚然,他对师傅的救命之恩感激不尽,但对师傅的做法隐隐不满。 来到白云寺后,他以为师傅很快就会教自己出众的武功,所以,刚开始,对师傅的要求铭记在心,加心在意。令他想不到的是,师傅的要求无非是要他熟读《道德经》,特别强调的是德,说: “百行以德为首。” “罪莫大于无道,怨莫深于无德。” 还要他三番五次地体悟: “天地人合一,身心双修,养练结合,形神兼备,动静相间,内外相济,上下相随,软而不僵,活而不浮,沉而不呆,曲中有伸,伸中有曲。” “有节奏而不间断,有神采而不神采飞扬”等古圣贤话语的内涵。 每天要他继续练他的弹腿,说是不能忘功。但,一旦练完后,便要他在练功房内静坐,一坐就是几炷香的功夫,而从不教他任何新的武功。 “徒弟跟师兄们比试武功,他们都打不过我,可为什么他们却不佩服我呢?我已经来到寺里很久了,师傅为什么不教我高深的武功呢?”左二把抬起头来,说出心中久积的疑惑。 “噢,原来如此。师傅请你喝茶,如何?”白眉道长微微一笑,冲着一边侍立的小徒弟,说,“给这位师兄,烧一壶温水送过来。” 不一会儿,小徒弟送来一杯温水。 白眉道长抓起茶叶放进茶杯,用温水沏了茶,要左二把喝。 左二把不明就里,有些莫名其妙受宠若惊地端起茶杯,只见茶叶静静地浮着,茶杯内散出微微的水汽。 白眉道长满脸微笑,看着他,却不语。 左二把沉思半天说,“师傅,怎么能用温水沏茶呢?” 白眉道长只微笑着说,“你喝喝就知道了。” 左二把不敢违命,小口啜饮,细品,一脸苦相,直摇头,说,“一点茶香都没有。” 白眉道长说,“别忘了,这可是有名的碧螺春哪!” 左二把又拿起茶杯尝了尝,然后失望地说,“这么好的茶,可真的没有一点儿茶香啊!” 白眉道长又吩咐小徒弟,说,“再烧一壶沸水送过来。” 不一会儿,小徒弟便提着一壶沸水进来。 白眉道长起身又取过一个茶杯,放茶叶,倒沸水,用茶盖盖好。过了一会儿,令左二把揭盖视之。 左二把跪走两步,俯首揭盖一看,虽然只有半杯水,却只见茶叶上下浮沉不住,丝丝清香不绝如缕,令人望而生津。 “师傅,这茶虽然没喝,但闻起来就感到很香。”左二把说。 白眉道长提起壶,又注入一丝沸水,杯中茶叶则翻滚更甚,丝丝缕缕更醇厚更醉人的茶香袅袅升腾,在房间里弥漫开来。白眉道长连续注水五次,茶杯终于满了,那清绿的一杯茶水真是芳香扑鼻,沁人心脾。 “喝一口。”白眉道长说。 左二把喝了一口,真是醇厚醉人。 “香吗?” “香。” “同是碧螺春,为何茶味如此相差甚远?说说看。” 白眉道长问左二把。 “前一杯是用温水,后一杯是用沸水,冲沏的水不同。” 左二把思忖道。 “很好,这就是问题的关键。”白眉道长说,“用的水不同,茶叶的浮沉就不同。温水沏茶,茶叶轻浮在水上,没有充分地浸泡,怎么会有清香?沸水沏茶,反复几次,茶叶沉沉浮浮,最终释放出茶叶走过的四季风韵:春的幽静,夏的炽热,秋的丰盈和冬的积蕴。你想想,世间芸芸众生,何尝不是一片片沉浮的茶叶?那些没有经过风雨的人,难道不是温水沏的茶叶?只在生活表面漂浮,根本浸泡不出生活的芳香。而那些栉风沐雨的人,恰似沸水冲沏的酽茶,在岁月沧桑里几度沉浮,几度拚搏,几度超越,其发出沁人心肺的清香,那是他自己人格人品本身的清香啊!如果这个道理不明白,那你在白云寺修炼就不会有很大的收获。明白了吗?” “自己真的明白了吗?” 左二把说不出一字,只顿顿地看着那两杯茶,半天,才重重地点了点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八章 从师习艺 48 从此以后,左二把再不敢找人比试,从别人身上印证自己。 “从别人身上印证你自己,是不自信的表现。说明你自己还没有在这个环境中,真正找到你自己。一个真正有实力,有目标的人,是从来不必要通过别人来印证自己的。自己是自己,他人是他人,怎么能够相互相较,论长论短呢!” 左二把慢慢地悟,细细地练功,听从师傅之言,一点一点学起,果然开始,他进入一种全新的境界。 这种全新的境界就是开始细细地观照反思自己的内心世界。 这一天,天黑前,晚饭后,大禅房里。 年轻人没事找事,借机打发无聊时光,于是,一片吵吵嚷嚷。 静云师兄来自湖南,说话的口音,吐字,发音,有些拗口,左二把原来听不懂,后来,他细细地给左二把解释,左二把也就适应了他的说话口音。 此时,他像是对左二把,又像是自言自语地说: “这个时候,家里应该已经插开秧了,自家的活儿不知干完了没?阿妈患有风湿病,双腿打颤,阿爸常年在外做生意,家里的活儿根本指靠不上。阿湘也不知嫁人了没。” 说完,叹了一口气,颓然坐在床上。 左二把就睡在静云师兄的对面铺上。他先是听着师兄近乎自言自语的唉叹,后来见他不说了,便一骨碌翻身起来,一种好奇心使然,遂问道:“静云师兄,你为何来这里来习武?” 静云师兄猛地抬起头,怔怔地看着他,好像这个问题冒犯了什么,不经意触及到了他久闭心中的那潭心湖,或者说这个问题令他猝不及防遮掩心中的秘密。 一时间,二人对视着,眼神渴望交流,心却各自坚守着。 左二把多少有些尴尬,眼睛里说着道歉的话。 静云师兄到底年长些,老到些,他低头想了想,笑笑,一丝无奈而凄然的笑,说,“那你为啥子来这里习武?” “自己呢?自己怎么回答静云师兄?刚才自己问他的话,不正是自己不想回答的吗?” 左二把没想到静云师兄会这样反问他,他想了想,吱唔了半天,脸胀得通红,却没吐一个字。他看看各忙其事的师兄们,突然觉得这里的每个人身后都有一个个不可言说的故事,掩藏着一段段难以启齿的经历,是这些不可言说的故事和经历把他们推到了这里,但无限的家愁亲情又可着劲儿把他们往回拉。 “静风,家里来信了?” “那是。” 这时候,静风师兄手里拿着一封家信模样的东西,从外面进来,笑眯眯地坐到铺上展读。 “信里写了些什么?是不是家里人又给你说对象了?” “写了什么?让大家看看。” “或者告诉大家也行,再不济给大家念念。” “静风,给我看看——给我看看——” 师兄们蜂拥而上,抢着非要看。 “不行。不行就是不行。” 静风师兄把信紧紧地捂在怀里,趴在通炕上,施展开他的趴地功,谁也没有抢到。 “唉,人家静风有秘密了。” 一向寂静的房舍里掀起了小小的兴奋热潮。 “静云师兄,您给我讲讲《道德经》里,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左二把拉过静云师兄,向他请教《道德经》里的一些东西。 静云师兄打趣他说,“哟,不是觉得自己很厉害吗?这时候干吗还要请教别人?” 左二把一本正经地说,“要学真把式,就得杯子低于茶壶啊!只有杯子低于茶壶,举壶的人才会往杯子里给你注水。以前都是我逞勇斗狠,很坏的,师傅批评我了。” 静云师兄满脸惊喜看着他,说,“看来,有些道理,你是真懂了。” “师傅来了——” “师傅来了——” “你们在闹什么呢?这么热闹?有什么好事,说来为师的也听听。” 正说间,白眉道长进来了,看着众人打闹的场面,满脸慈悲。 打闹的师兄们,都知道师傅喜欢左二把,便知趣地退了出去。 左二把赶紧从铺位上跳下来,规矩规矩站在师傅面前。 “二把,你的静功练得怎么样了?”师傅的声音拉长了。 “哦,练得——” 左二把猛然明白,师傅已经在教他新本领了,只是他太浮躁了,太激进了。 “你是不是以为学这些东西没有用?是不是觉得这样静坐用处不大?”白眉道长反问了他一声。 “师傅,徒儿确实是这样想的。” 左二把很佩服师傅,一下子就说到了自己心里去。 “二把,咱师徒二人坦诚相见,有什么话,你就直面说。” 白眉道长知道他有话要说,就鼓励他有话但说无妨。 左二把说,“师傅,我原来觉得念这些文章无用,但细细品读,此时此刻,想,觉得还是大有用处的。” 白眉道长说,“是此时此刻还是彼时彼刻?” 左二把想了想,说,“应该是彼时彼刻。” 白眉道长点点头。 左二把说,“师傅,徒儿练的是外家功,为什么很长时间要练这静功夫?” 白眉道长语重心长地说,“武术,不管练的是哪门哪派,不管是内家功还是外家功,都要做到功力深厚。就拿你来说吧,你是以外家功法腿功为主要门派的武者,但,内家功的修炼却更为重要。往往的,你的腿功能否取胜,能否修成正果,不在于你是否练了铁腿铜脚,而在于你内家功的深厚与否。这就是所说的内外兼修。外功以内功为支撑。世间一切气皆源于道。它源远流长,博大精深。从它产生的那天起,就已经为武者的修练指明了方向和境界!” 左二把静静地听着,满脸沉思与神往。 白眉道长顿了顿,看看左二把,见他脸上浅薄的无知相越来越少,代之的是一脸虔诚与深思,长眉道长心里说,“此子可教也。也是老道没识错人啊!”他悠悠地说,“世上但凡有些悟性的人,不是文弟子便是武弟子。” 左二把说,“哦,何为文弟子?何为武弟子?徒儿第一次听说。愿听师傅教诲。”他两把剑眉一挑,已渐渐长成的魁梧健壮身躯也微微向前,向师傅作了个揖,透现出巨大的兴趣。 白眉道长说,“在文场上练气者,可称为文弟子,当然啦,在武场上练武者,便可称为武弟子了。但二者如阴阳,密不可分。孔孟周庄何尝不是在文习武,以文武养元气的文弟子!武场呢,更是一个大磁场,把所有天行健,生生不息者,都网络在内的一个大气场。所以,自古有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的说法,高人真人隐士,大有人在啊!”白眉道长微微舒了口气。 左二把说,“小的时候,见娘练柔功,娘也曾对我说过这些个道理,当时迷迷糊糊,觉得有些明白了,可又不得要领,都怪当时太小。现在听师傅一说,二把明白了。”左二把又一个揖作下去。 白眉道长说,“徒儿不必多礼。其实,那时你懵懂无知,对一些道理不懂,打小,你父亲教你练筋骨皮,练得一副好弹腿;你的母亲则开启了你深入学习的天份,她在你很小的时候就启发了你!这是很难得的。所以,你一定要感谢你的父母亲!故说,你是很幸运的。但你现在的明白还不是真正的明白,是拔云见日见到了又一层天,但还有更高的天地等你去开拓。武功理法看似高深,其实简单,但只有深悟便触之可及,深化其中。等你真正明白了,其感觉比这还会更加愉悦。这全在一个‘悟’字。” “悟?” “对。悟。” 白眉道长站起来,轻轻地拍拍左二把的肩头,出门而去。留下一个似悟非悟,似懂非懂的左二把,一脸疑惑坐在那里。 可是,左二把却被另一种思绪带走了。 刚才,师傅提到了父母,他想到了家乡,念及到了亲情,兄弟情,这股浓浓的思乡情,像压在心底的千万条小蛇,不提不放则已,一提一放,那些小东西都噬心噬肺,勾起了左二把深深的思乡之情。他一脸悲戚,眼泪几乎掉下来。屈指一算,寒暑易节,他已经来这里有三年了。来的时候是大年临近,现在又是春暖花开。跟师傅走的时候,父亲还很健朗,自己的闯祸不知对父亲及一家人有多大的伤害与牵连。在这深山里,对外面的世界真的一无所知,心急如焚哪! 左二把慢慢地站起来,走到窗边,他推开窗子,窗外已是春意盎然,阳光明媚,几束春天的阳光,“嚯”地跳了进来。 山上几枝桃花含苞欲放,师兄们都围挤着看,叽叽喳喳。 一个念头“唿”地跳到左二把脑海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九章 从师习艺 49 思乡的念头像条条毒蛇,不能被放出来,一旦放出来,它就会噬心噬肺,叫人难受致至。 这天,左二把一个人呆在房子里,盘腿坐在炕上,两手叠加放在腿上,两眼微闭,默想着这些天师傅传授的功课。 慢慢的,却走了神。 “来这里几年了?” “约三年多了吧。” “往事如烟,能忘得了吗?” “自己忘得了,别人能忘得了吗?” 左二把回想起静云师兄不能言说到这里习武的理由,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呢?祸遇京畿,逃遁数年,父母兄弟的音容笑貌好像被风干在心里。那么,外面的世界呢,它又变成什么样子了?据经常下山买东西回来的师兄们说,外面连年干旱,年景不好,到处都是流离失所的饥民,到处都是荒芜千里的荒土,荒土上饿殍遍地,野狗分尸,白骨累累,而贪官污吏又敲骨吸髓般勒索,死活不顾般横征暴敛,不因为人们的颗粒无收而有所收敛,反而与日俱增。没想到外面竟是那样的时日!莫非师兄们所言是真的?自己一堂堂七尺男儿,竟然待在这深山古寺里,养静谈禅,纵然练得一身好武功,又能如何?可自己即使出去,又如何能解救得了天下苍生!想到此处,万千感慨,唏嘘不已,把刚才那种虚淡的清静打破了,搅混了。 此乃练功之大忌。 左二把咬咬牙,叹了口气,起身看着窗外,隆冬时节的天黑得很早,夜幕高远,寒星闪烁,朦胧而清冷的月光反射在雪地上,透窗袭骨。 一切都静悄悄的。 春去冬来。周而复始。 好像外面又下起了雪,雪花扑扑簌簌落在地上的声音,像幼时娘在耳边的呢喃声,又像在灯下缝线做衣声,更像家乡轻柔的召唤声。 左二把思乡之心甚切,情绪波动之烈,白眉道长早看出来了。 “是不是想家了?” “是。” “如果实在想家,那你下山去看一看?” “不,徒儿的武功还没有进展,怎么能下山呢,怎么能半途而废呢!” “二把。如果你真这样想,那就是时候了。” “师傅,什么是时候了?” “是该把你的心留住的时候了。” “师傅——” “二把,为师的决定了,要把自己终身所学,全身的武功绝秘,都传授给你!”白眉道长思来想去,终于下定了决心。 “真的吗?” “那当然是真的。” 师傅的这个决定令左二把欣喜万分。他终于放下了思家之念。 因为有了新武学内容,左二把便将思乡之心置于脑后,一心一意跟师傅学起了飞檐走壁、蝎子倒趴城、壁上挂画、陆上登空,乳燕斜飞、撩裙腿、随影移形、荡球走人等武功秘笈。 “飞檐走壁,陆上登空,自然都是轻功,它与蝎子倒趴城一样,对身形的灵敏非常高;壁上挂画,类似于飞檐走壁与陆上登空,但二者又有差别。差别在哪里呢?等两个内容,你都学会以后,自己慢慢体会。 壁上挂画,要的也是轻功,人只要一挨墙,就得像画一样挂在墙上,需要很强的粘连内功。” 白眉师傅每教一个内容,左二把都会认真去学,去练。 “乳燕斜飞,就是在一张八仙桌上,四角四边都插上尖刀,人要从尖刀的缝隙中斜飞出去,既不能触碰上尖刀,更不能人被刀所伤,练的是人面临困境的逃脱能力。” “师傅,徒儿记下了。” “撩裙腿,就是要习练者的腿从长袍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之势,提上提起,扑面打向对方。二把,这与你父亲要你一直习练的踢檀木柚形成一阴一阳。” “哦,原来如此。” 习练这一招时,亏得左二把腿功深厚,胯腰韧性很好,本来是要童子年间练起,想不到左二把年近二十岁的人了,还能做到白眉道长要求的程度。 “好,为师的想不到你还能做到这一点,确实不容易,说明你身体的柔韧度是极好的。” 白眉道长自然十分高兴,对左二把练这些赞不绝口。 “随影移形,就是如临大敌时,要以极快的速度把自己的身体移到对方侧面或后面,不仅使对方的击点落空,还要乘虚击之。” “明白,师傅。” “这招练什么呢?这招练求练者身体的灵敏性和感应能力。” “师傅,您看这样对不对?” “好,再练荡球走人。顾名思义,就是把一个硕大的铁球吊挂并让它不停地摆动起来,在离地面最低的时候,人要从球底下瞬间窜过去,人不能被球击擦,要的就是那一点的速度与轻灵。” “怎么说呢,这些功夫可谓内外结合,当世即将灭绝之功。二把,你可要好好地练,别辜负了为师的一片心意。” “师傅放心,徒儿会好好练的。” 左二把一面早起晚睡练绵掌,练弹腿,将峨嵋短打也揉合了进去;一面坚持不懈地习文读书。 这段时间的文武兼修,内外兼备的修炼令左二把的武功自然又提高了一个境界,他仿佛觉得所有的武功都有了新意,性情也由原来的暴躁好功逐渐变得沉稳坚毅。 因为左二把的勤奋与用功,再加上他本来资质无以伦比,在白眉道长的指导下,开悟不少,所以,对这些技艺学得非常快。 白眉道长自然很高兴。每次开练之时,他总要强调武德。他说: “练武的目的是保家卫国,锄暴安良,而非恃强好狠,斗勇争狠,更不是为非作歹,卖国求荣。对敌人,可就不一样了,是战必胜之。讲究击打之‘稳、准、狠,’也就是‘一狠二毒三功夫。’以制服对方为止,尽量避免杀人取命,讲究先礼后兵,尚德不尚力,重守不重攻。二把徒弟,你可记住了,记在心里头,师傅给你说的‘八打八不打’。” “师傅,父亲在教我们弟兄的时候,也常讲武德。师傅与父亲的话,二把一定会铭记在心。师傅教徒儿的‘八打八不打’是:‘八打’是指眉头双眼,唇上人中,背后骨缝,鹤膝虎头,破骨千斤,穿胆身门,肉肋肺腑,膝盖离骨等部位。因为这些部位可承受一定的重力,因而可以选择作为攻击目标。‘八不打’是指死穴,它们是:太阳、对心锁上,中心两闭、两肋太极、两肾对心、两耳扇风、海底撩阴、尾闾丰府等。” 师傅的话在耳边铿锵响起: “静字功夫最要紧!男子汉大丈夫,大凡能立德、立言、立功,为后人所称颂者,都是在静字上下绝了功夫。只要能静,就能定,能淡,能容。久而久之,那他就会泰山崩于前而容不改,心不动,身不歪,眼不空。心中得静,见理则明,明性见静,静能生慧。否则,一切行知皆是虚的,浮的,很难成大器!” 想到这儿,左二把深深地吸了口气,这口气在身体内回旋,经气海、丹田、任督等十二条大脉,达到涌泉、劳宫等人体四大梢(舌为肉梢,牙为骨梢,指甲为劲梢,头发为血梢)。血脉随之贲张,驱散心魔,抚平心志,循环了六遭,这口气被长长地吁了出来。 一时间,左二把眼前红光万丈。这些年的修炼没有白修!武功渐趋上乘。呼吸之间,张驰之际,动静相间,似进入清静无为大妙之中。这种大妙已使他微微感受到天地间最深厚最微妙最精奥的那种禅意,似有似无,似聚似散,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每逢大事必有静气”,心一静下来,就能处理好各种纷繁复杂之事,也能想通往诸多欲想而想不通之事,使心澄神明,心境豁然开朗,似有醍醐灌顶之状,胸怀也由不得宏阔起来,如原野,如大海,如长空,容尽天下事。 令左二把想不到的,自己的心境能泰然到如此境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章 从师习艺 50 这一练,又是五年。 五年里,左二把身上,倾尽了白眉道长的全部心血。而左二把也不负师傅所望,勤学苦练,将各项技能,练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其实,左二把练到了什么程度,白眉道长最清楚。 而左二把越练越觉得自己不行。 这一天,早早地,左二把就被白眉道长叫到他的房间。 白眉师傅整日带徒习武,有时也常下山,十天半月不回来,有时半年一载不回来。回来又常闭门修炼。看起来师傅很忙,但师傅在忙些什么呢?左二把只能感知,不敢问。 此时的白眉师傅慈眉善目,笑意微微写在脸上,举手投足,谈话间,对左二把客气有加。 新来不久的一个小师弟,端来热腾腾的茶,分放在师傅与左二把面前,然后知趣地躬身而退。 白眉师傅一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这下,左二把更窘了,更疑惑了,小心翼翼地坐在师傅面前。 白眉师傅开口了。他说: “今天,我们说技击和功夫的话题。先说技击——” “奇了怪了,我上山八年了,师傅从来都不跟我说技击之法,只教博爱心仁,今天-——”左二把心下疑惑。 “眉棱棱腿行行心窝窝。关键时刻,自家的性命要紧。” 白眉师傅说。 “徒儿记下了。”左二把表情坚毅,只管点头说道。 “再说武功的层次与境界。为师给你的《峨嵋道人拳歌》中有‘百折连腰尽无骨,一撒通身都是手。’武术技击的精要在‘变’。所谓‘无形之形,无式之式,以无限对有限,以无法对有法,皆在阴阳变化。所谓亦刚亦柔,亦虚亦实,有快有慢,有攻有守之法也。’其大无外,其小无内,其五个层次分别是:有定招定法而取胜,谓之小乘;无定招定法,随机应变而取胜,谓之中乘;虽有众多之法而能够万法归一,使对手防不胜防,谓之大乘;举手投足,动静处中,以自身触觉之本能发力而取胜,谓之上乘。我们常常所说的‘炉火纯青、臻于至化’说的就是这个境界和层次。至于第五个层次,便是万法俱备,万法尽通,随心所欲而不落形迹,使对手如落千网,无从逃避,谓之最上乘。武林中修到这个境界的,千百年来寥若晨星。” 白眉师傅看似长篇大论,其实说得极其有层次。 “师傅,徒儿还差很多。”左二把说。 “为师知道,你的心早已下山去了。虽然为师要你修炼性情,但毕竟亲情难断,思乡心切。今日,吃过早饭,你就下山去吧!” 白眉道长吹了一口茶,尽量和颜悦色,极力显出平静。 左二把一惊,刚才听到师傅说他的心早已下山去了,犹如晴天霹雳在心上炸响。师傅的眼光多么锐利!自己心间的小小波动都逃不过他老人家的眼睛。下山,自己不是早早盼上了吗?可今天,从师傅口中蹦出这两个字,犹如利刀剜割自己的心! “来,二把,为师的喂招,你来吃招,你来拆招,看师傅喂得快,还是你吃得快,拆得快。” “徒儿怎敢跟师傅过招——” “无妨,你一定要将平生所学,都使出来,为师的看你还有哪儿有不足之处。千万不敢藏着掖着。听明白了没有?” “听明白了。” “好,来。” 白眉道长出招,快得犹如闪电,疾风,骤雨,飓风,令人眼花缭乱。 左二把吃招,拆招,其速度比师傅还快,快得像闪电瞬逝,像疾风掠过,像骤雨狂奔,像飓风袭卷,令人不是眼花缭乱,而是目不暇接。 “好,再来。” “师傅承让。” 只见白眉道长的出招,慢得如老牛负重,如眠蛇交尾,如蜗牛爬行,如节虫蠕动。 原来,白眉道长又是在考验左二把的慢功与耐心。而这些的后面,都是对自我的控制力与把控能力。 “师傅,你慢,我左二把比师傅更慢,更有耐心,更能自我控制,更能自我掌控。” 左二把心里说。 只见左二把开始了慢功,他比老牛负重还要慢,但慢得轻灵,慢得从容;他比眠蛇交尾还要慢,但慢得优雅,慢得静谧;他比蜗牛爬行还要慢,但慢得有节奏有风气韵;他比节虫蠕动还要慢,但慢得内涵十足,显示出内功十分深厚的样子。 “好,师傅慢,想不到,你比师傅还要慢,慢不是滞,不是缰,不是死,不是不动,而是接近于静,动中有静,静中有动,是一种看不见的动,是一种看不见动的静。好!” 白眉道长对左二把的颖悟能力还是相当欣赏的。 这种颖悟能力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潜能,就是一种天赋式的能力。它旦爆发出来,那是相当了不起的一种能量。这种能力,能随时随地幻化创造,而不拘泥于形,拘泥于师,更不拘泥于过去的自己。这也正是白眉师傅看重左二把的地方,器重左二把的地方。 “师傅谬赞。是徒儿在师傅的基础上做了调整,总而言之还是以师傅为标尺的,是徒儿站在师傅的肩膀上,瞭望了外面的世界。师傅才真正是武功上乘的人。” 左二谦虚地说。 “好,再来,咱师徒二人比试轻功——” 白眉道长真的是十分喜欢左二把,因为与他在一起,他感到自己也年轻了很多,左二把身上有一种难能可贵的活力,有一种不为一切所拘所役的创造力,有一种蓬勃向上的青春活力,这些都是白眉道长想要保留下来而不是刻意改变它的东西。 “师傅,还是别比了吧。师傅的心,二把明白,师傅所作所为,一切都是地二把。这份师恩,二把怎么能够忘记,怎么能够不铭记于心!” 白眉道长见左二把说到这个份儿上,也就止了步,坐了下来,他虽然活动了很多,却一点都不感到累。 “师傅!”左二把一下子跪爬在师傅脚下,抓住道袍的袍脚不放,大滴大滴的眼泪无声垂地。 “二把,别这样,长里搭凉篷,总有分别之时。再说,男儿有泪不轻弹。” 白眉道长伸出枯瘦的两手,扶起左二把。 这时,白眉道长左腕上两个黑色疮疤,像两枚黑色的记忆黑子,一下冲进左二把记忆深处,又像被扔进平湖静水中的两枚石子,一下子荡起许多涟漪…… 左二把看着它们,泪涕更加汹涌,往事如烟,浸漫胸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一章 从师习艺 51 原来,左二把自上山以来,有时难免感到烦闷,有时难免感到无聊,再说,他也没怎么出过远门,没长过多少见识,人常说,眼里有了东西,心里才能了东西,心里有了功夫,手里才会长出功夫。 白眉道长为厉炼徒弟们的性情,为增长徒弟们的见识,除了叫他们研读诗书古经外,还带他们出来走走,寻师访友,增阅历,长见识。像左二把,白眉道长除了让他学文习字,狠练精修他最拿手的弹腿与绵掌,叫他思悟其中的道理,实现自我顿悟,自我超越以外,还带他游历了一些名山大川,拜谒古刹名寺,尽访高手,磨励心志。 记得两年前仲夏一天,师傅要带他夜游少林寺。 “走,二把,带你去一个地方。” “师傅,去哪里?” “二把,只要师傅说要带你去一个地方,你就别问去哪里,而你每次都要问去哪里,而师傅每次都告诉你,别问。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白眉道长总是在轻轻地纠正着,左二把内心深处根深蒂固的一些习惯。 “好,师傅,二把以后不问了。” “不对,师傅不是这个意思。师傅的意思是,好奇心并非坏事,但作为徒弟,你要问师傅一定要问得令师傅感到得体,感到舒适。一个武者,请教别人是常事,这就需要开口说话。人,一辈子要学会的是说话,而更要学会的是沉默。说话是艺术,沉默是修养。” “师傅,二把原以为是山野之人,说话做事,哪怕是待人接物,一定不会跟我这种人计较,所以——” “不对,你的这种思路不对,你既然入了这个武行,将来进入了江湖,就更深一层了,说话做事更要讲究了,更要讲究方式方法了,更要注意得体不得体,注意令人接受的程度有多高,注意令人舒适的程度有多高,这些都是艺术,也是软技艺。如果说咱们手脚上的功夫,是硬技艺的话,硬技艺固然重要,而软技艺更加重要,它直接反映你的内心世界,映照出的是你内心世界的内涵深浅。” 这一席话,令左二把终身难忘。 在以后的岁月里,有时,他会感到因为一句话说得不得体而懊恼半天;因为一个举动令人不舒畅,而反思自己半天,也正因为师傅的这一席话,令他受益终生,在做人的修养上,走上了一个更高的层次,由他原来一介山野小民,走向一个真正的武者,走向江湖。 不知不觉,师徒二人步入寺内,只见手持木鱼的小沙弥,正襟危坐,低着头,目不斜视,显得沉静而超脱。 二人也不理会,直进入大雄宝殿。 大雄宝殿里,清脆的木鱼声,游走萦绕旋回凝滞,似晨钟暮鼓警醒着每个人的心,同时也给这雄伟的宝殿蒙上了一层神秘而远古的面纱。 内殿一侧,少林弟子们各演神功,有的击打桶水,滴水涌起而不沾手;有的高空倒立,无依无傍而不倒地;有的头顶金钟,有的金鸡独立,有的刀棒交锋。童子功软如泥,轻如燕,硬如钢;铁裆功,浑圆雄厚,稳如泰山。 十八般兵器,一应俱全,交相辉映,一时间只见刀光剑影,气氛悦然。 左二把看得眼花缭乱,目不暇接,慨叹不已。 “从这些,二把,你能悟到什么?” “真是山外有山,楼外有楼,高人之外有高人。一个人,无论武功技艺,走到哪个水准上,他都要谦虚,低调,沉稳,甚至要做到大智若愚。稍一不慎,就会暴露出自己的自大,浅陋,自己的小和浅薄。这是最愚蠢之举。” “对。” 二人边走边看。 边看,白眉道长一边指点左二把,要注意点什么,要从人家身上学点什么。 左二把是个特别有慧根的人,只要师傅指点过的,他一定会举一反三,记在心上,然后不断悟练。 另一角的儒僧们,也不示弱,或用头弹琴,或挥毫泼墨,或铁嘴对弈,尽显少林之功文武兼修、真功奇妙的景象。音僧们唱着佛乐禅音似的天籁九章: “松下坐禅祈和愿,天韵长久听和钟。莲花世界悟和境,和谐共道启和门。天下少林举和步,嵩山瑰宝献和图,光明同行乘和烛,……” 这是人间仙境? 殿外,月色皎洁,溪流淙淙,如琴如弦,如泣如诉;风石相击,清脆澎越,如鼓如筝,如歌如风。 一时间,风声,涛声,武声,心声,虫鸣声,相融相和,好一派自然和谐修生养性超凡脱俗之处所! 看来,师傅所言沧桑不平年间,藏龙卧虎,虚心请教,悉心研磨,博采众长之言,句句在理。 师徒二人告别方丈与众弟子,踏着轻风明月回旅栈。 路上,左二把问白眉道长,“师傅,为什么这些寺庙、道观都修在名山僻静处?” 白眉道长说,“说来话长。自佛、释、道三教鼎立以来,寺庙成了三教传播的主要场所。其经济丰裕。就拿这少林寺来说吧,早期主要依靠信徒捐助,后来为国家政权利用,资助自然丰厚,寺院自己也经营各种营利活动。衣食无忧的生活和抵御野兽自卫的本能使僧人习武成为可能,且创造了条件。这些寺院、道观,多在荒僻的深山、名胜之中,远离尘世喧嚣,一方面可静心修炼,另一方面每天登山爬坡,砍柴提水,锤炼了体魄和心志。月黑风高,蒲团坐禅,培养了胆量和毅力。由于贴近自然,观察天象、鸟兽,师法自然,心有灵动,创造性的灵感也会不期而至。再加上寺庙偏僻,往往有‘犯事’的志士、武林高手隐姓埋名,暂避其中,以图保全性命或东山再起。他们这些人将世俗武功带进寺庙,促进了该寺本宗武功的发展。” 左二把暗自点头,说,“师傅言之有理。”走了好远,他还频频回头,屏息凝声,细细谛听那悠扬的古刹钟声和众僧昂扬的诵唱声。不想,一根青藤将他绊倒在地,师傅上前想要扶他之际,一条暗色花纹的灵蛇猛袭左二把。 白眉道长眼疾手快,一手搭向左二把臂膊,一手捏挡蛇头……毒蛇慌逃之际,在师傅的左腕处留下两个小孔……吮吸毒血,藤绳扎臂,虽然左二把尽了最大努力,师傅的左腕臂上还是留下了两枚青黑印记。 “不妨事,不妨事的。你我师徒有缘,可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无论何时何地,习武者,都不能忘记‘三性’之调养。三性者,眼耳心也。眼是神的表现,眼要毒。从养生学的角度来说,眼毒则神足,也就是眼光要明亮,威武有神;从搏击的角度来说,眼明心亮,眼疾心狠,心狠则手毒,身法必然快捷。只有练就这样一双眼睛,与对方搏击时才能做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敌一动,我早已窥察,便会出手截之;出手便如猛虎扑食。因此,眼的重要,在与对方实战搏击时要神聚两眼,目光逼人,眼毒如鹰视物,从精神上,从气势上,压倒对方,对方则不战而望而生畏,如有触其光而丧胆者,这就是内家拳所说的以意打人。耳,是人肾脏之外表,‘五官耳近于肾’,肾是先天之本,肾气足而精旺,精旺则体健,体健则胜对方一筹!” 白眉道长抚摸着一枚青黑印记,幽幽地说着,好像完全又回到了那个令人难以忘怀的夏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二章 从师习艺 52 偌大的禅房里,左二把静静地听着师傅的话,心里却不住地诧异: “自打上山以来,师傅从来都不说这些与人搏击之话,似乎教他的全是仁慈之心,博爱之志。可今天——莫非,他老人家也感知这个世界温暖如春的另一面:残酷无情?强肉弱食?时危局促?人心险恶?所以,教我这些防招恶斗之术?” “心为君气为臣,五行四梢全打通。”白眉道长缓缓地说着,“心为主导,心统领气,气通五脏,气通五行。手眼身法步为外五行,心胆肝脾肾为内五行,内外五行都配合起来,才是真正的意、心、气相合。这就是所谓的五合真功!所以,静心才能练气。练气者,庄子说过‘初服气,必然心意坦然,无疑无畏必大胜。若疑虑则正气难行。’《左传曹刿论战》中也说,‘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两军作战,与人对垒,均要凭胆气,一勇之气,而气盛则勇,则力旺,勇衰则性颓,则力败。战之在气,故凭心、意、五行、四梢所养而成的气是人之神也,制敌之神也!” “师傅——”左二把满含热泪,深情地叫了一声师傅。 白眉道长笑笑,说,“点点滴滴,林林总总,给你说了这么多,还是说不完,说不够,为何?全在一个‘爱’上。为师自打见你天桥拦恶首救人见你第一面开始,就喜欢上了你。可人生相处总在一个‘缘’上,相伴相处八年,如今分别,真正有些舍不得。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世道险恶,人心险恶,自重自珍,自尊自爱,自惜自立自强吧!” “师傅,徒儿记下了。”左二把慎重地点点头。 白眉道长又点化他一些武术中的技理,以静制动,后发制人,引进落空,力觉神发,彼进我退,彼退我进,缓急相随,舍己从人,神似知来,智似藏往。 左二把的心智像打开的海绵,不停地吸收水分和营养,他想尽量将师傅之言记在心上,用在实处。 “师傅引进门,修行在个人。艺深靠勤修,功深凭日久。拳理、兵理要想精熟于心,运用自如,唯有自己慢慢体悟、揣摩,才能真正变成自家的东西。兵理藏于拳理当中。师傅也就这三鳞五爪,或许能叫你在以后的人生道路上派上用场。”白眉道长语重心长地说, “百行以德为首,罪莫大于无道,怨莫深于无德。出师以后,不可逞强,不可欺人,不可为盗,不可自满,更不可奸淫。” 白眉道长面色凝重且严肃地说。 “日后你自已为师授徒的原则是:好斗者不传,狂酒者不传,心不正者不传。”白眉道长已经为左二把的将来做打算了。 “为师知道你好斗,可你身上的好斗是正义的,是无私的,所以,传了你。可,你要知晓,性格锋芒,毕露穷现,如剑,则伤人,是为凶器;善藏守拙,韬光养晦,方可保全,是为利器!” 对于左二把的性情,再没人比白眉道长更清楚的了。 “……恩师的心哪,总是想让你所学所练,融会贯通,有所超越——”白眉道长深深地叹口气,似要放下,却又放不下的感觉。 而左二把完全明白师傅的用意。白眉师傅说一点,左二把躬一下身,细细地听着,然后重重点头,表示有所领悟。最后,白眉师傅在左二把头上肩上轻轻地拍了三下。 “徒儿,师傅所言,不必全部记下,能记住一点两点,然后再做到实际中,就更好了。” “师傅,徒儿记下了!”左二把涕泪交流,长跪不起。 等他再抬起头时,师傅不知何时已飘然离开。 师傅是不忍分别之情,才这样断然而又无声地选择离开的。 “师傅——” 左二把心里大声地呼唤着这个令他一生脱胎换骨无数次的恩人!从此以后,或许还会再见他老人家的面,或许,真的很难见到他老人家了。这一去,真的是继师傅之路,开师傅之创,谨遵师傅之教诲,而又不能为师傅所囿的新的人生。 “二把师弟,你真的要走了?” “是啊。” “二把师弟,你什么时候能再回来看看我们?” “我会回来的。” 左二把听到这些,心中感到无限的不忍。 “二把师弟,是不是你这就学成下山了?我们这什么时候才能像你一样,回家看看,然后再行走江湖啊?” 有人特别羡慕左二把此时就能学成下山。 “大家好好学,努力学,遇上明师,咱们真是三生有幸,如果不及时抓住机遇,跟他老人家学,咱们真是对不住他老人家,更多的是对不起自己,对不起自己的青春年华,对不起自己在这里度过的每一日每一刻!” 左二把由不得对师兄们说。 “二把师弟说得对。人家之所以这样,才能成为咱们中的佼佼者。” 有人终于有些开悟。 “二把,你去闯荡江湖吧。我们听着你的好消息。” “江湖无情,但江湖不远;兄弟分别,但兄弟之间有情有义!” 众师兄围成一堵厚实的人墙送他。 静云师兄牵过一匹马,将缰绳递到左二把手上。 静风师兄将一幅沉甸甸的褡裢挎在他肩上。 “师傅他——” “别问了,师傅都安排好了。” 左二把知道,这都是白眉师傅的悉心安排。他怎么能不感恩于心呢。 众师兄送左二把出寺门。 “二把就此别过。师兄们回去吧。” “我们俩要把你送到山下才能回返。这是师傅安排并嘱咐的。” 静云静风两人一直送左二把到山下才回返。 分手之际,静风师兄掏出一个信袋,说: “出了四川省,要是师弟回家,自然取道汉中、咸阳、太原府一道,路程便捷自然近多了。可师傅独要你过宝鸡秦岭,沿汾河岸,绕道大同府,特回京城看望一遭。” 左二把问,“为什么?” 静风师兄说,“师意难违!带上这个,或许你能用得上。” 说完,把信袋塞给左二把,要他快到京城时再打开看。 左二把与二位师兄依依惜别,回身上马。 抬眼望,意踌躇,东方晨曦薄雾冉冉升腾,眼前白茫茫一片天地,左二把真不知道何去何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三章 回家成亲 53 八年了。 弹指一挥的八年。 八年,在人生漫漫旅途中,或许只是一瞬,可对于左二把来说,这八年,犹如一生,犹如一个全新的世界,一个令他无限怀念而又恋恋不舍的世界,那个彻底改变了他一个乡野小子,从行为习惯到思维方式,从言行语动,到对整个世界的看法,对江湖以及人生的看法。 于左家人而言,左二把音讯全无,他们不敢在人前提左二把,却在暗夜里,悄悄呼唤着左二把的名字,叩问苍天: “二把啊,你在哪里,在外面可否生活得安好?愿上苍保佑你,赶快平安归来。” “父母双亲,兄弟们,八年了,我也是真的挺想你们呀。” 左家人哪里知道,此时的左二把,已经不是离家时的左二把;已经正向家中一步一步走来,他即将平安归来;上苍即将归还他们一个全新的左二把。 八年了,于左二把而言,老家的情形已经发生了很大变化,家中的一切已不是他离家时的情形。 先是敬爱的祖母染病下世。 在三个孙辈中,祖母最疼左二把。老人家在临死的时候说: “你们就别瞒我了。二把出事了,是不是?” “母亲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左文法惊异母亲的洞察能力。 “你们谁都没说,可你们都说出了一切。”左老夫人慢悠悠地说。 “我们可真的没说什么,舍不得刺激老人呀!”左文法沮丧地说。 “其实,母亲早就猜到了。只是她不愿意挑明,再伤咱们的心。” 守在一边的左文法夫妇吃惊不小。 “八十的老人赛神仙。”此话真不假。 “母亲,您放心吧,二把会没事的,您一定要好起来,好起来才能看到二把平安归来,才能看到二把回家成亲,看到他能有大出息。” “娘,等不及二把了。娘要回去了。” 老人家享年七十九岁,弥留之际说: “二把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以后,他还是咱左家的顶梁柱。只是我这个老太婆见不上他最后一面,看不上他为左家撑起门面的那一刻了。”说完,饮憾而去。 按照母亲的遗愿,一切从简。左文法平安顺利地安葬了母亲,自己因为母丧子离,劳累心烦,在母亲出丧后不几天,也染上了一场伤寒,险些要了命。幸亏贺玉及时推荐一走外郎中,把脉开药,几副汤药,将奄奄一息的左文法救治过来。 起死回生的左文法,自知身体虚弱,心上更惦念左二把,日里梦里思念着他的二子。左王氏知道他嘴上不说,心里却如刀割一样,独自承受着这一切。 好在还有贺玉。 “当家的,贺玉来看你了。” “当家的,贺玉来找你下棋来了。” “左师傅,咱说说话,如何?” “左师傅,咱杀两盘,咋样?” 贺玉经常来看左文法,与他谈天说地,谈古论今,下棋喝茶,煮酒下饭,说武术与世界自然的关系,他们无话不谈,多少缓解了左文法的孤闷与心结。 “贺玉,多谢你来看我,你解了我多少孤寂与愁苦呀。” “左师傅,这算什么,人就是相互取暖,相互解闷儿。” “贺玉,你的事情咋样?你考不考了?” “嗨,不考了,不考了,再考就真的考糊了。” 多少年,贺玉在村人眼里,算鬼才,为怪人,他三次科举考试,都未能得中,一气之下,给村东富户放羊,以谋生养活老母。说起科举,贺玉心中气愤,再无心思拿起。自左文法从京城落泊回来,贺玉便经常来看他,二人便闲谈莫论,天上地上,世事沧桑,无话不谈,遂成忘年交。贺玉小左文法十几岁,论辈份,该称左文法为叔,但他却不,而是以兄称之。他最经典的一句话是,“亲戚关系是世上最无聊最世俗的一种关系!” 母丧第二年,左文法的长子左昌永,继长子左安才之后,又生一儿子。见孩子活泼可爱,左文法心下稍添慰藉。想自己一生志向刚猛,不想竟落泊至此,遂给第二个小孙子起名左安世。 昌永夫妇也晨昏定省,时刻不忘想博病中的父亲一笑。乡下的日子比不得京城,虽贫穷些,一家人倒也能苦中作乐,其乐浅浅而又融融。 守母孝三年后,左文法思虑三子左昌泰也老大不小了,该给他订婚成亲了。于是,左文法也不与妻子,一意孤行,不顾长幼次序,为三子昌泰,娶邻村一孟姓人家女子成亲。 “爹,二哥还不在,他还没有成亲,我作为他的弟弟,怎么能抢在他头前呢!” “特事特办。” “爹,还是再等等吧。再等等二哥吧。” “等什么等!等到猴年马月!老子还能活几天!” 左文法一说这话,所有人都不吭声了。 谁不知道,这是一句大实话,谁不知道,一个家里的顶梁柱,他是把握掌控大方向,他是要完成责任的呀。 左家家法甚严,左文法说东,家人不敢往西。再加上他在病中,家人更不敢违逆,即使有些相左意见,也咽在肚里,不好说出来。 看着三子完婚,左文法应该高兴才对,可他心里似堵塞了团团破棉絮,既难受又自己憋得慌。左昌泰幼时聪明机敏,调皮成性,自听得二哥远走避祸生死不明,加上已经成亲,还要立业,他也慢慢体察父亲用心,懂事不少。 成亲前几天,左昌泰还一直劝慰父亲说,“二哥生死不明,还是等有了他的消息再说吧。我不着急成家。” 左文法很坚定地说,“正因为你二哥生死不明,才不能再耽搁了你!不必再说什么了,爹自有主张。” 左昌泰也就只好从父命。婚后,夫唱妇随,和礼有度,顺孝有加。左文法夫妇自然十分欣慰。 看着这一切,左文法知道,他这是在苦中作乐,自找乐子,实际是在等左二把的消息,盼着他早日归家,报平安音讯,与亲人团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四章 回家成亲 54 “信来了。苏州有信来了。” 一天,贺玉举着一封信高高兴兴跨进左家大门,说,“左兄啊,这已经是苏州来的第六封信了。” 一听苏州有信来,全家人都很兴奋,好像左二把就有了消息似的。 “当家的,快拆开看看,张贤弟和弟妹在信里都说了些什么。” 左王氏催促着左文法。 “爹,快给我们也念念,看张叔父是不是有了二哥的消息。” 昌泰也催促父亲快打开来看。 左文法拆开来看,果是义弟张德茂来信。 信中,重情重义的张德茂焦急而关切地讯问左二把可有音讯,自己一方面派人四处打听,又出镖京城,时时刻刻留心观察当局对左二把惹祸处置的风向。他在信中给左文法写道: “屈指算,祸离今日,已有七八载,京城地面已不大见捉榜文书张贴。皇亲贵戚依然花天酒地,丝毫不虑时局安危,……怪你我当时皆不曾讯问白眉道长之址,以至今日欲寻二把无望……兄何不上京亲自探个究竟,说不定能碰上二把,作意外收获,也未为可知……” “张贤弟所言没错,我们都是死人哪,为何不到京城里打探一番!自己看个究竟,探个虚实,瞅个真切,为何一直在家窝着!在家窝着,能人将消息告诉咱们!真是的。咱们哪,我看真正是老脑筋误人哪!” 看着张德茂情深义长的信,左文法既感念不已,又猛然惊醒,张德茂所言不差,何不自己亲探个究竟,为何要在家中苦苦等待! “当家的,你说什么?” “夫人,快快准备一下,我明日即刻赴京!” “你这个身子骨,能跑得了远路吗?” “放心吧,我就是死也不会死在京城!会死在家里。” 左文法当即决定进京,一来看车轴铺生意还能否再续经营,二来,探探二子行踪,到西商老帮商号那里打问打问,视京城风向而定。 “贺玉,你说我这想法,对不对?妥不妥?” 左文法把这一想法告诉贺玉。 “怎么不妥,怎么不对!您早该去看看了。”贺玉当然支持左文法,说,“要知水之深浅,人情冷暖,只有自己亲自去试试。” “对。” 左王氏听了,虽然担心左文法的身体和世事的深不可测,可她毕竟深明大义,温情鼓励左文法早去早回,说,“如果京城再无立足之地,便早去早回,一家人死活在一起也是好的。” 终是女人家,眼软心细,说到伤心处,念及二子,涕泪交流。 这几年,左文法回来,虽说日子不如前几年,加上连续三年大旱,光景日显艰难,再加上家中屡办婚丧大事,身为掌家人,虽勤俭持家,眼看家中,日渐衰落,却也到了捉襟见肘之地。作为柴米油盐一家操持之主,她岂能不急!岂不渴望男人能再续车轴生意,补贴家用!可一想到半生分离,子离母丧,眼下已穷途日暮,虽说每日强颜作笑,维持日月,但毕竟神分思离,对七八年杳无音信的二子牵念不断,有时缄默不言,但彼此心照不宣,唏叹不已。一听当家的还要去京城再续生意,左王氏心内酸楚,悲感交集,阻拦不对,放行也不妥。在左文法说清去意只为探探风向后,左王氏也就不再说什么了,只盼自家男人早日平安回来,当然能打听到儿子的下落,把他带回来更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当家的,你就这样孤身一人前往京城打探?” “那可不,难道还再带一个儿子出去!再给你丢了怎么办!” “要不,让三子昌泰跟你一起去,路上好有个照应?” “别,家里事儿多,正是春耕时节,别耽搁了地里的活儿。” “那你——” “放心吧,熟门熟路,我没事的。” “二把他——” “放心吧,只要有消息,我一定给你把他带回来!” 左文法临出门还叮嘱女人,安份守家,多多照应为二把所定亲事之家,他一旦人回来,便为他张罗亲事,成亲立户,娶妻生子,如此之法也就把他的心拴住了。 “唉,你一说起这门亲,我这心哪,真正是愧疚得很。” “是啊,这张家翠兰她——” “人家一直等着二把,说二把一日不回,她等二把一日,二把一年不回,她等二把一年。二把五年不回来,她等二把五年。如今,二把都八年未回,她还一直等着。如果二把他再不回来,咱们岂不是误了姑娘的终身!” “相信吧,二把一定会回来的。他知道家里有人在等着他。” “张姑娘也说了,她相信二把一定会回来的。你说这姑娘如此坚贞,是咱二把的福气哪!” 正说着,张翠兰的母亲哭哭啼啼走进来,她一边走一边哭诉: “你们看看,当初我就不想让姑爷走,你们非要让走,还说,出去是为了闯天下,为的是有出息。现如今,你们看看,那臭小子可闯下天下了,可有了出息了,就是不回来了!就是把我家姑娘给扔了,给坑死了。” 翠兰跟在她娘身后,见她娘不住地哭诉,赶紧跑上来扯她娘。 “娘,您老人家就不怕给女儿丢脸!” “丢脸?我怕给谁丢脸!是谁给我在丢脸!我看是你这个女儿,人家都走了八年了,可你还一门心思守着,候着,还说什么,如果二把一辈子不回来,你也是左家的儿媳妇!你问问人家,你算什么呀?左家的人,认不认你这个儿媳妇!” “亲家母,你别这样,翠兰说得对,我左家认她家个儿媳妇!” 左王氏赶紧上来劝慰。 “认?怎么认?你左家是明媒正娶她来,还是把一个大活人给寻回来,送到她身边来啊!你们认她就是让她待在家里守活寡?就是让她一门心思给你家守着空门空身!这就是认我家姑娘作儿媳妇?” 翠兰娘的嘴巴一时语尖言锐,把左邻右舍都惊动了。 “娘,左伯伯不是去找人了吗?您急什么!” 翠兰看着人越聚越多,脸上真有些挂不住,扯着她娘要回。 “回?怎么回?在这里不说个长短,能回吗?左大哥,你说,你能给我张家,给我家姑娘有个什么交待?” 翠兰娘逼了左文法一步。 “亲家母,你看,我一下子也无法给你作交待。现在不是正要出去寻二把去呢吗,等寻回来,是死是活,咱们再说。好吗?” 左文法尽量平和地说,是他们对不起人家张家姑娘。 “左大哥,咱丑话往前头说,如果你再寻不回一个大活人来,我张家可就要退亲了。俺不能等你一辈子吧,俺不能让俺姑娘,在你左家这一棵歪脖树上吊死吧。” 翠兰娘终于说出退亲之事了。 “好,一言为定,如果我寻不回二把,或者二把再不回来,那就和你家退亲。让翠兰该嫁谁嫁谁,我左家再不能耽搁人家了。” “不,娘,我张翠兰,生是左二把的人,死也是左家的鬼,我是不会跟二把退亲的,娘,如果您老人家,非逼着我跟二把退亲,那么,我就不是出家做姑子去,就是寻个短见,你看到的就是你女儿的尸身!” 张翠兰拔出一把剪刀,扯下一缕头发,咔嚓,就剪了下来。 “哎呀,这是演的哪出哪!我怎么就生了个你这么个榆木疙瘩脑袋的姑娘呀!老天爷啊,你干脆杀了我吧——” 翠兰娘嚎开了。 “大家都听好了,我张翠兰生是二把的女人,死也是二把的媳妇,我今日发誓:此生不嫁,只嫁二把,专等他回来。二把十年回不来,我等他十年,二把一辈子不回来,我张翠兰等他一辈子,即使不举行什么婚礼仪式,我也是老左家的儿媳妇。请各位乡邻们作个证!” 张翠兰一下跪倒在地,满面泪水。 “看看,左家真正遇了个媳妇,真是有福气哪!” “那翠兰姑娘真是个傻子,等什么呀,等得青春都没了,将来谁要。” 人群中有人议论纷纷。 “翠兰姑娘,快起来吧,扶你娘回屋。你爹这就出去,把二把给你找回来。” 左王氏扶起了张翠兰。 对于这门亲事,左文法夫妇感怀不尽,感其心切,念其心诚,怕人家姑娘受委屈,所以,盼二子回来的心更切了。 众人目送着左文法踏上了去往京城艰难的寻子之路。 张翠兰扶着她娘,一步一挨往回走,翠兰娘自知理亏,回头喝斥女儿:“回家再跟你算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五章 回家成亲 55 “咱娘儿俩的账,咱回家算,咱别在外面丢人现眼,行不?” 张翠兰哄着她娘,一步一步往家里走去。刚拐个弯,就见张虎走过来,他就是张财东的儿子张虎。这个张虎,早就喜欢张翠兰,可张翠兰不喜欢他。当初,两家都曾找媒人向张家提亲,张翠兰毅然决然地拒绝了张虎,选择了左二把,而翠兰娘则一个劲劝翠兰: “女儿啊,这张家是财东,有权有势,你嫁过去以后就是少奶奶,他家银子堆成堆,米粮囤成海,奴仆成群,吃穿不缺,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你说,这样的人家,你为何不选择呢!为何非要选个左二把,左二把有什么好!” “娘,您不能以自己的眼光来要求我,我跟二把之间是爱情,跟张虎之间没有感情,更谈不上爱情。” 张翠兰对她娘说。 “感情难道不是爱情吗?等亲事一办,两个人往一个锅里搅上勺子,怕没感情也不行,再谈爱情也不迟!” “娘,那是你,你又不是我。女儿有女儿的主意。” “你有什么主意?我看你是嘴上没毛,办事不牢!根本就是一场空欢喜。难道你没听说吗,那个左二把要跟他父亲出去闯京城,你说,这一走,他猴年马月回来?万一如果他不回来呢?不回来咋办?你是等,还是不等?” “娘,我等呀,我喜欢的人,我自然会等的。” “他如果十年不回来,你还会等吗?他如果一辈子不回来,你还会等吗?” “娘,会的,我会一直等下去的。再说,娘,您怎么这么乌鸦嘴呢!二把是出去闯世界,又不是不回来了。女儿想哪,等他回来时,他一定是功成名就。那时候,女儿风风光光地嫁过去,您老人家脸上也多么风光哪!” 张翠兰说不动女儿,她就去了趟左家,咱们前面说过,她还遇到了左老夫人给她的一顿豪言壮语,翠兰娘自然也被这番豪言壮语所打动,自然也就顺从了这门亲事,也顺从了二把出去的事。 如今,世事却是叫人这样尴尬。 “你看你,我说当初不让他出去,你们非要让二把出去,现在如何了?” “娘,世事难料,谁都不想这样啊。” “现在可倒好,让张财东家,让张虎笑话咱娘两个吧。” “笑话就笑话去。我不怕别人笑话。” “你不怕,但娘怕呀。人言可畏,人的唾沫也能淹死个人。” “娘,放心吧,淹不死的,如果掉在唾沫里,我会游泳,会爬出来。” “像只癞蛤蟆?” 碰上张虎,翠兰娘才知道女儿的这个选择有多尴尬!可是,张翠兰依然调侃着一切。她在消解着一切尴尬! 其实,只有聪明的人,拥有大智慧的人,才能消解人生的一切尴尬! “怎么样,还在等你那远归未回的左二把吗?依我看哪,他说不定早就被哪个武林高手,给做了!” 张虎一开始就没存好心。 “二把就是高手,只有他做别人,没有别人做他的事。” “你就对他这么自信?这么充满信心?” “那当然。我对他,比对我自己,还要有信心!” “我发现,你真是个不要脸的女人!” “张虎,我告诉你,你要再胡说八道,再敢满嘴跑马,我就跟你拼了命!”翠兰喝斥张虎道。 “拼命?你拿什么跟我拼命?要不,你现在给我做小妾,我也会要的,怎么样?难道你还要一直再等下去吗?”张虎在诱惑戏耍张翠兰。 “我就宁愿一直等着左二把,也不愿意嫁给你,你放心好了。” 张翠兰轻蔑地张虎说。 “实话对你说吧,张翠兰,你就是现在给我做第三房小妾,我都不要你。为什么呢,你回家照照镜子,看看你脸上的褶子,都一把一把地抓了,这都是什么呀?都是左二把对你的惩罚,都是你不肯嫁给我的报复!” 张虎不停地奚落着张翠兰,不住地羞辱着她。 “娘,你听听,这就是你当初的选择——” 张翠兰捂着脸跑回了家。 “张虎,你再怎么也不能这么羞辱翠兰哪!” “哼——”张虎得意洋洋地走了。 回到家,翠兰娘见翠兰伏在炕上哭得伤心,止不住心疼,劝她说: “既然你选择了等他,那就等着他吧。可是,刚才不是已经说好了,如果他们再寻不回二把,那咱就退亲,娘给你寻个好人家。咱不等他了。咱等不起。” “娘,我已经等了二把八年了,如果咱现在退亲,那我岂不是白等了!如果退亲的话,我选择不等的话,一开始我就不会等他。如今等了八年了,我还会再等着他回来的。” “你能等得起吗?你等得起,娘却等不起。” “娘,您想想,二把虽说在外面犯了些事,可他是跟着白眉师傅走了的,他说不定在哪里跟着师傅修练武功呢,他怎么就会不在人世了呢!我不信,所以,我要一直等着他,等着他有消息回来。” 张翠兰冥冥之中,感到,左二把一定还在世上,他不会出事的,更不会扔下她,更不会移情别恋,他一定会回来的。 这份信念一直支撑着张翠兰,后来,她获得了应有的回报! “好,那你等着吧,娘可是等不及了,你要再等下去,你就看不到娘了,娘也就不想活了,你有脸活,娘可没脸跟你丢这人!” 翠兰娘躺在炕上地上,开始撒起泼来。 “娘,您怎么跟个小孩子似的,说风就是雨,您棕个样子,让女儿怎么办?女儿无论如何都会给您才人家养老送终,好好侍候您的。” “此话当真?” “娘怎么能不相信女儿呢!女儿就您一个亲人,就您一个亲娘,怎么会丢下您不管不顾呢。放心吧,娘。” 张翠兰不再哭了,她爬起来,从地上扶起她娘,好言劝慰着说。 “怎么,你不哭了?你不哭不高了,娘就起来。” “娘,您这是——” “女儿哪,你是娘的心头肉,你一哭一闹,娘这心里呀,一点办法都没有,所以,娘就得比你闹得重些,比你闹得更出格些,然后,你才能止住哭,才能止住闹。娘心里才好受些。” “娘,您真是要气死女儿的。” “女儿哪,你那个鸳鸯戏水的肚兜绣好了没有?” “已经绣好了。” “你不是要给二把做双鞋吗?鞋样子描好了没有?” “娘,您老人家不是不让我做吗?您心里头一直疙疙瘩瘩,一直不让我等二把,一直……” “拿出来,做吧,娘跟你一起做。娘也是老糊涂了,也真是为你好,既然你选择了这条路,那个人,那就一直等下去吧,一直等下去,苍天也不会负你的。” “娘,您终于支持女儿了,明明白白地支持女儿了。” “傻闺女,娘不支持你,支持谁呀!” “娘,你的傻闺女真的好有福气啊!” “傻人就有傻福!” 张翠兰一下子抱住娘,哭得满面泪花,泪水顺着脸颊流啊流,这泪,是她委屈的泪,是她高兴的泪,也是为左二把担心的泪,也是为自己坚定信念的泪! “傻闺女,别哭了,别把福气哭没了。” “娘,闺女从今往后再不哭了,再不流泪了。闺女要笑着对每一天的日子,对每一个人,对每一个太阳的升起。” “为啥?你想通啥了?” “因为我想:人的意念是强大的,如果我的意念,一直对着我的所思所想,那么上帝也会照顾我的,也会关爱我的。娘,从此以后,我张翠兰不会再为这些庸俗之事流一滴泪。” “闺女,这就对了。这才是娘的好闺女!” 哭着哭着,张翠兰脸上绽开了一个娇俏的笑容,从此以后,她要每天微笑着等他回来,微笑着祈祷上苍,微笑着对待每一个人,直到上苍把她的二把,平平安安,健健康康,送回到她身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六章 回家成亲 56 亲人之间,虽远隔千里万里,都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灵感应,在冥冥之中,呼唤着亲情,感召着上苍。 左二把辞别师傅师兄后,马不停蹄,日夜赶路。他多么想神马驭风,两肋生翅,四蹄生风,心上生云,一下子扑回家乡,回到亲人身边。 那颗归家的心啊,是多么热切,他的一双眼睛,每时每刻都在遥望着故乡,思念着亲人,真正叫望眼欲穿! 两天后,他站在七盘关上,远眺四望。马上就要出四川了。他一边走一边回头看,一边看一边走,山上一片苍黛,随着绵延山势驰向远方;山下河水解冻,唱着活活的歌儿奔向远方。浓浓的春意已在松山巉岩下暗暗涌动,柳树杨树已透显鹅黄,一轮太阳展开明媚的笑脸看着这个多灾多难而又充满温暖与希望的人间。 不管苍生如何艰难,世道如何诡秘,四季依然轮回如故,人们还是要活下去,人们还是要创造生活,创造美好的一切,你不看,又一个春天迈着轻盈的脚步,已经款款向人们走来。 左二把依照师傅所嘱,取道阳平关,过秦岭,赴宝鸡。一天没吃东西的他,身上又累又乏。 到宝鸡后,他要了羊肉泡馍,狼吞虎咽,两碗下肚,身上才舒服了些。 稍作歇息,便骑马上路。 日当正午时,他过咸阳,至临潼,到了风陵渡。 站在黄河边上,面对滔滔河水,家乡的气息近在咫尺,亲人的呼吸似乎就在眼前,清晰可辨。 如果沿着黄河东岸,他可就近回乡,可师傅非要他绕道赴京,一定是别有用意。 那就遵从师命吧。 左二把扯起缰绳,沿着黄河东岸狂奔。耳边是风声、马蹄声,水涛声,满眼洪荒,不远处,有扶风而起的炊烟,有炊烟就有人家,就有人间烟火。 哦,看见了,勤劳的人们已经在耕耘劳作,他们扶犁撒种,播种下一年的希望,也是难得的好景致! 日已过,再走二三十里路,就到京城了。 故人踏故地。 记忆一下溢满心间。 别有一番滚味在心头。 当年的楚兆坤等义气兄弟们哪里去了?他们那一番热血春秋变了没有?老父亲是不是还在老铺里等他回来,他苍老了多少?京城那一溏浑水是否依然如故? 盘算来盘算去,左二把决定先休息休息,拾掇一下自己,然后再进京城。毕竟,他对京城满怀感慨,满怀惆怅,满怀说不清道不明的一种热望情感,不得不表现出深深的敬畏感与仪式感。 这样想着,左二把策马来到一个叫康庄的小镇。适逢赶集,人们川流不息,叫卖声不断,所有的叫卖声都梳理在人烟辐辏里。 他无心转悠,徘徊煎熬到黄昏来临。 乘夜色掩映,他钻进一家山西面食馆。 “客官,要吃饭?” “对,伙计,来一大碗手擀面,浇足卤汁!” “好嘞,您稍候。” 左二把美美地饱吃了一大碗手擀面。“这是母亲做的手擀面吗?小时候,吃一碗母亲亲手做的手擀面,出出溜溜,连汤带面,吃下肚,那是多大一份幸福哪!此次回到家,是不是第一件事就要来一碗母亲的手擀面?” “对。一定是。” 左二把自问自答。 “二把,出去以后,无论走到哪里,都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添衣加裳,娘就不说了。关键是要吃好,喝好。一般,原汤化原食,吃一碗面后,你记住,要喝他一碗汤。” 离家越近,左二把就越想母亲,越想她教导叮嘱过他的点点滴滴。 “伙计,来一碗面汤。” 想起母亲的话,左二把吃完面,就还要了一碗面汤。 “客官,一看你就是个会活的人,就是个注重养生的人。” 小伙计端来面汤,满面笑容对左二把说。 “面汤也是格外香甜。” 左二把不好意思说出母亲说过的话,原汤化原食,他只是赞不绝口面汤香。 “不妨收拾收拾一下自己的身首。不论如何,总有给自己,给人,一种新气象,新感觉,让人家对自己有个好印象。” 吃饱喝足出来,左二把折足到一家剃头铺,将身首拾掇了一番。 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精神焕发,比当年的左二把长高了,长壮了,成熟了,老练了,俨然一幅处事老练、沉稳大方的男子汉气派,如果没有熟人辨认,如果不仔细看,还真一下子认不出他就是当年练功天桥,路遇不平,拔刀相助,惹祸京城,十六七岁的毛头小子左二把呢。 长大,总叫人感动! 成熟,总叫人兴奋! “天哪,这是我吗?这真的是我左二把吗?我自己都认不出自己了。我的眼睛是看着我的心吗?我的心是对着我的眼睛吗?” 左二把掐了一把自己胳膊肘上的肉,感到一阵钻心的疼,心下一阵高兴,“是自己,是终于长大的自己。” 自己终于长大了,终于脱胎换骨了,脚下的路要开始自己走,洗心革面自己走。他掏出静风师兄的信袋,展阅之。大意是说,这里有他一个表兄在康庄县衙门里,如要投身他,可去找寻。 “可,怎么才能找到静风师兄的表兄呢?衙门的饭碗真的能端吗?先看看情况再说。” 第二天,左二把驻足康庄县衙门口,遛达了老半天,好不容易遇上个写状纸的老先生。这位老先生摸着花白胡子,上上下下地打量左二把。 “小伙子,你给我说说,你到底是想来干什么呢?投亲访友?还是来求一官半职?” “也是投亲访友,也是为求一官半职。” “请问小伙子,你有没有别的本事?” “什么别的本事?” “我的意思是说,你的脑袋里装着多少弯弯道道,肚子里喝过多少墨水水?能写会算,还是能说会道?” “没喝过多少墨水水,也没多少弯弯道道,既不能写,也不会算。” “那你到这儿来干什么来了?” “像我这样,就不能来这里了吗?” “你听着,我给你说说,你来这里能干点啥。你自己思量思量,不妨对号入座一下。” 问明来意后,老先生把他拉到僻静外,长叹一声,说: “官场暮气沉沉,绿营腐朽透顶,那些当官的,什么正事都不干,还什么事都不想让你干。只要别人要想干事,坏了,他们看不惯了,又嫉妒,又掣肘,最后弄得你一事无成,狼狈不堪,他们方可罢休。老百姓来告状,更是有理无钱莫进来。这里好比一塘污水集聚之地,一群乌鸦凑集之处,不管你有多大本事,不论你如何洁身自好,他们非要把你拖下水不可,非得让你也污垢堆身,浑身上下变得跟他们一样黑一样脏的时候,你就不会看到指责你的戳戳点点,听不到耳边的聒噪声。久而久之,恶习积心,一起烂掉,那才甘心。壮士,你还年轻,要是想做一番事业,那你可千万别踏进这个是非之地,混入这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庸碌无能的爪牙之辈当中。‘伐木叮叮,鸟鸣嘤嘤,出自幽谷,迁入乔木。’社会之大,大隐于朝,小隐于野。还是到江湖上历练去吧,折腾去吧。古往今来,哪一个办大事成大业的英雄,没有一番苦难经历,非凡折腾?” “真的是这样吗?” “那我还骗你不成?” 左二把认真听着老人愤懑而慷慨的人生忠言,世故教诲。 老先生见左二把听得认真,仔细,便更加卖弄起他的学问来,只听他摇头晃脑,吟诵着: “古者,富贵而名者多,磨灭而不可胜计者更多;唯倜傥非常之人称焉。盖西伯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左丘失明乃有《国语》,孙子膑脚兵法修列;不韦迁蜀,世传《吕览》,……大抵贤先发愤之所为作也。” 左二把越听越仔细,他定定地看着老先生,听他说: “不做圣贤,便为禽兽。这世道,居高不忘临下,爱己便是爱人。天意从来高难问。老朽劝后生还是速速离开这衙门是非之地,做自己想做的事,走出一条阳光大道来。老朽渴了,恕不奉陪!” 一语点醒梦中人。 “老先生,在下明白了。谢谢老人家提醒。” 左二把闻之,快步离开康庄衙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七章 回家成亲 57 看来,此路不通。 那么,接下来,怎么办?到哪里去呢? “何不折京回老铺那里看一看,看看那里的情况,然后再回家。说不定父亲还倚门老铺,望眼欲穿,等着自己回来呢。这么多年,自己随师傅远赴峨嵋山中,过的是静修练功生活,却把诸多烦恼与风险扔给了父亲。左二把啊左二把,你也好意思!你心里难道就没有深深的愧疚之意吗?怎么能没有呢!唉,这不是自己也是无可奈何嘛。” 主意打定,便立马前行。 左二把在路边捡了一顶破斗笠,戴在头上,既遮面挡阳避风,又可乔装成乞丐相,避人耳目。为了装得更像些,他将马寄养,拾了一根棍子拄在手上,乘傍晚时分,人多乱杂之时,混进京城,来到天桥东四条的“左氏车轴铺”前。 这,就是曾经日思夜想、承载了自己无数梦想的京城! 这,就是祖上立建,父亲承继,苦心经营了几十的车轴铺! 八年前,他在这里,度过了与父亲相融共戚的短暂岁月。 站在曾是自家的车轴铺前,所有的往事像漫漫夜色涌上心头。 八年后,自己踏着坚实的脚步穿过天桥,站在曾是自家车轴铺今已换了主人的店门口,记忆一下子鲜活起来,历历在目,仿如昨日,只是今非昔比,连给自己娓娓历数京城风俗罕闻的隔壁老先生已不知去向。时光欸乃,岁月无情。 一群鸽子腾空而起,在黄昏中时起时落,鸽音依然清脆悦耳。 “还是那一群鸽子?它们洒下的还是那一阵哨音吗?” 在左二把听来,似乎感到熟悉,又似乎感到陌生。 左二把站在自家铺子前,看着曾经斑驳古旧的对联门楣,早已焕然一新,抬头看看天,看看脚下的这方土地,长叹一声,顾瞻左右,见有人来,他快步闪身而去。 就在左二把转身离去之时,他的父亲左文法,也蹒跚来到自家铺子前。他眯缝着眼,看着这一切,大门新漆朱红,门口的石狮子还在,探头看看里面,八年前自己亲自为二子练弹腿,埋下的十八根檀木柚已不知去向,出逃时来不及处理的车柚料都一根不剩,代之的是一口口染缸,盛着满满的染料,像毒药,呈褐色晃荡在血色夜幕下。 “先生,您找谁?” 一位胖胖的中年妇人,探出头来,看见左文法,问他找谁。 “我……我,也不找谁,就是来看看。这个铺子,以前是我的车轴铺。” 左文法吱唔半天,说不找谁,只是看看,情不自禁说出实情。 “哦,那已经是老皇历了。哦,先生,如果您要买布,我就给你拿,如果您要不买布,那我可就忙去了。” 看来,女人是做布匹生意的。 “不,我不买布。请自便。” 左文法摇摇头,退了出来。 “当咣——” 身后,门重重地关上了。 “一切已成过往。一切已成遥远的记忆。连我的儿子左二把也成了遥远的记忆了吗?” 左文法心绪顿灰,他抬头四望,心绪不住翻涌,见往来之人渐趋稀少,花子们来回逡巡,他茫然不知所措。 “二把啊,你到底在哪里?你让老父到哪里去寻找你!” 左文法在呼唤着儿子。 “父亲哪,都是二把不好,把所有的一切都扔给了您,这铺子咱不开了吗?如果再开的话,那二把一定帮您好好经营。父亲,您现在在老家吗?和娘和兄弟他们在一起吗?” 儿子在思念着父亲。 顷刻之间,有谁知道,父子二人竟然失之交臂。 “不行,我不能就这样回去。就这样回去,我交待不了一家人,更交待不了翠兰,我不甘心,我还得去打探打探。” 左文法深知,来一趟京城不容易,总得到故人处,不探听点什么消息,他怎么能甘心呢。 朦胧月色下,左文法来到祁县大德同京号。 “嘭嘭嘭——” 左文法抖抖伸出手,敲门。 “谁?”里面传来小伙计的声音。 左文法隔着门缝,说,“请禀告大掌柜,是文水故友左文法来访。” “文水?左文法?你等等啊——” 小伙计打开门,两手扶门,准备随时关上,两只小眼睛,上上下下打量左文法好一会儿,似乎记什么,这才慢慢腾腾进去禀告。 “啊,是左兄吗?你在哪里?你怎么来的呢?你什么时候来的呢?” 一会儿,李德龄跌跌撞撞跑出来,开大门相迎。 小伙计垂手立于一边,知趣地不敢抬头看左文法的眼神。 “对不起,左老先生,小徒初来乍到,不知礼,不识我的老故友,请担待多多!”李德龄何等聪明人,他抱歉地笑着说。 “老朽到了这个份儿上了,怎么会跟一个毛头小子计较!” 左文法笑笑,摇摇头,他根本不会计较这些。 李德龄将左文法让进上屋,端茶倒水,坐定,便问: “左老先生怎么这个时候来京?莫非——” 左文法呷了一口茶,捋一把已花白的胡子,说: “来看看,来看看。而已而已。” 李德龄也不多问,对左文法二子的一些事,从在京人士口中,他也有所耳闻,今见左文法不想多说,自己也便不再多问。好酒好肉款待过后,左文法问:“本帮生意可否好做?京城可有什么风闻?” 李德龄小心翼翼说,“先前听说江南有人闹事甚紧,致使商路不通,朝廷上下人心惶惶。后来,又听说闹事人未成器候,朝廷缓步慢用,待力充财足之时再剿灭之。内讧倒还罢了,外扰更叫人堪忧。听朝内有人传出消息,西北边陲不列颠与浩罕国支持新疆分裂,叛乱不断;东南沿海,外朝不断骚扰,兜售鸦片,我朝吏治腐败,河塞梗阻,商运之口越来越紧缩,生意是愈来愈不好做了。西帮眼见当局态势不稳,有几家便撤商取号,将生意缩小回本地地面。” 一顿好酒热饭后,左文法苍白的脸上略见一丝血色,他抬起眼,问,“乔家生意倒是蒸蒸日上啊!” “左老先生哪里知道,外强中干着呢。与别的商家一样,乔家也是苦苦支撑着呢!致广东家与人做高粱霸盘,损兵折将,赔了不少银子,眼瞅着就见家底儿了。自己呢,也落了个咯血不止的毛病。后继是那位还不知道是谁呢!”李德龄向外瞻顾一番,问李德龄。 “一家不知一家的苦啊!李大掌柜难道就没听说京城里有无二子的消息?”左文法慢慢拈起茶盅,还是止不心上的疑问。 “什么消息?难道令郎闯下什么大祸不成?” 李德龄故意大吃一惊问左文法。 左文法挺了挺了身子,说,“实不相瞒,二子左二把八年前——” 左文法遂将八年前左二把如何惹祸,如何避祸从师习武的事,简而言之,告诉了李德龄。 李德龄一边听,一边给左文法续茶,听他说完后,才沉下语调,说,“此事,小弟也听西帮商号有人说起一二,只是不知首尾如何,不敢探问,今日左老先生说起,才略有深知分晓。让我想想啊,好像也嚷过一阵子,气势后来就慢慢倒下去了。朝廷那么多大事儿,这么芝麻大点的事,除了当事人,谁会记在旧账簿上。依我看不会旧事重提了吧。不过,还要防患于未然。行走江湖还是要小心为要,以免遇上仇家!” 左文法嘴上说,也是。心里却也慢慢舒了口气。 李德龄试探地问:“其实,照在下看来,老先生的车轴铺还是要开的,虽说生意难做,可此行此道还是要得的。” 左文法叹了一口气,说,“以后再说吧。身子骨大不如前了。母亲又新丧。家里繁杂之事甚多,心绪难静哪!” “那倒也是。做什么也得安顿好大后方呢。” 张德龄精于世故,见左文法家道如此,也就不吭声往前说了。 “左老先生如何安排?不妨在京城里多逗留几日,也好周旋一二?” “不了,很快便要起身,连夜赶回家中。既然如此,就没有留京城的必要了。” 左文法将苍老浑浊的眼光移向窗外。 “何必那么着急!眼看天色已晚,不妨在这里暂歇一日,再回不迟。” 此时月色晦暗,天幕深邃,几颗星星不知究里窥视着人间。 在李德龄的十分挽留下,左文法稍作逗留,第二日便离京回乡。 这美丽的京城啊,竟然再不是留客之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八章 回家成亲 58 其实,帝都从来都不是留客之地!特别是像左二把这样的贫家子弟! 可是,这美丽的京城又自古到今,始终是容客之所!君不见,有多少人,在这里成就了他们五彩的梦想,成就了他们此生霸业! “如果有一天,自己会不会在这京城里成就一番什么春秋大业?把逝去的梦想再续起来!实现老父多年宿愿!?左二把,会不会,自己有没有这个雄心气胆?” 这个念头曾在左二把心里一闪而逝,随后,左二把不住地问自己。 “人生之路,慢慢走吧,有些事情,谁知道呢,俗话说,山不转水转,水不转人转,说不定就转回来了。现在,此地不可久留,我要回家!” 但此时,他不敢久留,怕再惹祸端,另一个更大的原因是,思乡之情太切了。 打马回家。 在路过杀虎口清风店一带,途经一片黑压压的森林时,左二把正打马飞奔,突然马嘶蹄扬,眼看连人带马就要被绊索绊倒。 左二把集中生智,人腾空而起。 “不好,一定是遇到歹人了。” 正思虑间,一个大鹞一样的黑衣人,从林间跑了出来,后面跟着十几个喽兵。 “人呢?人跑哪去了?先拿了他的座骑再说。” 说着,他们就过来牵马。 “吠,一匹马,你们也是能看在眼里?真是小气得够可的啊。” 左二把大叫一声,从树上飞了下来。 “老子这么多日子渴坏了,见什么抢什么。”为首黑衣人说。 “再渴也得讲道上规矩不是。” 左二把一听火了,也不答话,径直绕到其身后,伸出脚,旋出一腿,就是一记后心脚。 为首黑衣人明明听得有风声,知道来人身手十分厉害,于是,转身腾地闪过,手中的长棍回身落下。 左二把听得有棍声风声和呼呼声,他腾地又一下飞身而起。 “有种的别腾挪迭宕,别跑呀,跟老子过两招。”洪老大喊道。 “过几招,我看你都是个怂!” 左二把哪里肯让他,于是,又一记窝心脚就跟上了。 “怎么又来了?还是这腿法,脚法?” 洪老大感到有些不对,遂回身挥棍。 “这脚法,这腿法,怎么这么厉害?怎么这么眼熟?” 为首黑衣人眼看就要吃上这记窝心脚了,他集中神智,大叫,“是左家兄弟吗?” 左二把一听他叫左家兄弟,便于半空中收住脚,那脚只离为首黑衣人半尺不到。 “怎么,你认识左家什么人?”左二把问。 “不瞒您说,我是洪老大,几年前曾与左文法先生交过手,也是这两腿,也是这两脚,叫在下十分佩服。”洪老大说起来十分羞愧,但他是个能软能硬的人,今天,明明知道遇上高手,也就服软了。 “既然你这么说,我也告诉你吧,我是他儿子。你先前遇到的是我的父亲。那个你要抢劫的,现在成了我的义父。”左二把说出父亲和张德茂姓名。 “哦,原来是一家人。怎么说也是故友。” “可有的人却总是对故友下恶手!” “吃亏也知道也吃了谁的亏。左兄弟,见识了。” 洪老大变得十分机灵,对左二把一抱拳。 “你好端端一个机灵人,为何在本地面为非作歹?”左二把问。 “嗨,天下这大,也大不过坐山为王,我洪老大在这里坐山为王,打家劫舍,但却劫富济贫,从不骚扰百姓,也从不做对不起百姓之事,逍遥过活,又有何不可。今天,既然受左家两代人两腿之恩,那我就认左家兄弟为朋友了。既然是朋友,咱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如何?” 洪老大遂请左二把进山寨吃饭。 “既然是老小两代朋友,咱家怎么能不请二把兄弟吃饭呢。再说,我洪老大还要请教二把兄弟的武功呢。要我说,你比你爹的武功还要硬,还要脆,还要来势凶猛,说明什么呢?说明你比你爹武功水平高。” 洪老大有些拍左二把的马屁。 “高个屁。哪有儿子和老子比高下的。” “走吧,来了老大地盘上,哪有不吃酒吃肉的道理!好像我洪老大不懂待客之道似的。” “洪老大,你的心意我左二把领了,但实在心里着急,想回家见父亲母亲呢。咱后会有期吧。反正,洪老大,这个名字,我记住了。” 左二把只是记住了洪老大这个名字,哪里肯和他消磨时光,他还急着往家赶呢。 回家。 回家。回家。 回家。回家。回家。 骑在马上的左二把的心里只有两个字:回家。 风在耳边打着尖厉的哨子。 此时此刻,思乡的闸门一打开,乡音,乡情,父母兄弟的音容笑貌从记忆深处争先恐后涌到眼前,千丝万缕的思乡思亲之念悉堆心头,令左二把走神走思,热血沸腾,情思翻涌。故乡啊,牵魂招魄的故乡啊,再贫穷偏僻,再积贫积弱,也是他深爱的故乡,那里是他的家,他的根,他的一切! 一时间,思乡之切掀起情感的骇天巨浪。左二把眼眶湿润了。他恨不能插翅瞬间回到家乡,飞到亲人身边,向他们倾吐自己这数年来的思乡思亲之衷肠! “离家八年了,也不知家中发生了多少变故,由祖母到幼弟,不知怎样地牵挂自己,更不知他们因他而招祸端没有?世道这样艰难,他们的日子不知过得怎么样?” “对了,还有远在苏州的义父,不知老人家是否还身体康健,心里不晓得如何盼自己回去接过他身上的肩担,从此谋生糊口,走江湖而不离左右。” 想到这里,左二把摸了摸身上那块汉玉,这块一直陪着他的义父送的礼物,依然带着体温,暖暖地躺在贴身内衣口袋里。 此时的左二把,恨不得肋下生出双翅,变成一只大鹏,一瞬之间,飞到父母身边,飞到亲人视野里,告诉他们,他平安无恙,他也一样无时无刻不在想念他们。 强烈的思念,促使左二把昼夜不停地往家赶。赶。 “忍忍吧,再坚持一会儿,就回去了。” 一路上忍饥挨渴,他都心甘情愿。 终于在四月初三这天深夜赶回了家。 “回来了,终于回来了。阔别八年的故乡啊,我左二把终于回来了。” 左二把跳下马,他跪在村外的野地里,双手掬起一捧土,置于嘴边,吻了又吻。 “这就是我的家乡吗?是生我养我,令我恋之不尽,思之不竭的家乡吗?” “是的,就是它,这就是我的家乡,那熟悉的气息已经扑面而来了。” “故乡的土哪,二把此生都不会忘记它泥土的芬芳!” 时令已到初夏,空气中弥漫着槐花香,一阵一阵,闲洒暗抛,沁人心脾。古老的村庄在黑黢黢的夜色中静卧着,天还是那个天,气息还是那份气息。 “阔别了近八年的故乡啊,令人梦魂牵绕的故乡啊,你真是叫人牵肠挂肚、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情结。” “我该怎么开口叫爹叫娘?他们会听出我是他们的儿子吗?我这一下出现在他们面前,不会把他们吓坏吧?” 站在屋门口,左二把踌躇满怀,深吸了一口气。 “爹,娘——”左二把轻轻推开了屋门,那一声亲亲的呼喊不由自主冒了出来。 侧耳听听,好像里面有悉悉索索的下地声,还有爹娘说话声。 “爹爹,娘——” 左二把又叫了一声,双手推开了这熟悉而又热盼的另一扇屋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九章 回家成亲 59 “咳咳咳……” 屋里先是静悄悄的,继而有悉悉索索起身声,随后一阵猛烈的咳嗽声,由里间传来。 “当家的,喝口水吧。”这是母亲的声音。 “父亲竟然病了!?而且听声音,似乎病得不轻呢。” 左二把的心一阵悸动。 原来,左文法虽然听说京城里风声渐小,但此去京城四处打听,仍然未能找到离散多年的儿子左二把,于是,在京城里待了一天的他,心灰意冷到极点,心情沮丧到极点,一个大男人,浑身软软的,连回家的勇气和力气都没有,好像旧病又复发了。正当他在街上垂着头蹒跚而走时,一个人出现在他面前。 “左兄,怎么会是你?你在这儿干什么?” 左文法抬起头,原来是张德茂。 “贤弟,怎么会是你!” 左文法吃惊了。他想着,他会死在京城,如果不是遇到张德茂,他真的会死在京城。可是,当他看到张德茂的一瞬间,他看到了希望。这个人,一定不会袖手旁观的。 “看你脸色苍白,怎么回事这是?你啥时来的京城?来这儿干什么来了?难道还要开车轴铺?” 张德茂扶着他,让他坐到他的车上。 “我……咳咳咳,咳。我是来看二把的,我是来找二把的。他——” 左文法感到体力严重不足,连气都喘不上来了。 令他喘不上气来的还有深深的失望和自责。 “二把他,怎么还没有消息吗?都怪我,当初连个地址都没问那老道要下。以至于害得——不过,我想二把一定还跟那老道在一起。只是那个老道也太狠毒了,这么多年,也不让二把回家看看,报个平安消息,真能把人急死!” 张德茂低低地叫了一声。 “走,我们回家。你这个样子,怎么还在这儿停留。” “你这是又押镖进京的吗?货物送了吗?” “嗨,我还能干什么,还不是老本行。货物送了。走。我送你回去。” 张德茂,这位义结金兰的兄弟再次出手相帮,将左文法送了回来,并好言安慰。左文法乘张德茂的或车或马,比左二把走快了一天。 回来以后,左文法劳累过度,旧疾复发,卧病在床,四方请医调治,仍不见效。 左王氏明知左文法是心病,束手无策。只好精心陪护,剖析事理,解心除忧。有时,她还把贺玉也请了过来,一起为左文法开导。 张翠兰的娘知道左家一家人为左二把操碎了心,她本不好意思再过来闹,更不好意思再逼着女儿跟左家退亲,再加上翠兰一门心思等着左二把,她娘也就安份多了。 他们那里想到,他们日夜思念牵挂的二子此刻就站在门外! “爹——娘——”左二把轻轻喊了一声,声音发颤。 “谁?是谁在门叫咱们?”左王氏的心一下子窜到了嗓子眼。 “像是二子昌德,可我又怕听错了。不可能。”左文法说。 “爹——娘——”左二把又叫了一声。这一声陡然提高。像要哭出来的声音,已经很激动了。 “他爹,你听见谁叫爹娘了?”左王氏的心跳得更狂了。 “有谁呢?莫不是老大来看我了?”左文法气喘吁吁地说。 “不是,我听着像二子。”左王氏急急慌慌走到外间。 “是你的心在想他。他哪会从天上掉下来呢!”左文法闭上了眼睛。这么多年的等待,已经把他的心等灰了,等僵了,等疼了,等痛了。 “不,爹,娘,是您的二子昌德回来了。” 左二把顿时热泪双流,双膝一软,扑进门内,跪在地上,抱住了母亲。 “二把,真的是你吗?真的是你吗?” 本来风姿绰约的左王氏因家中多有变故,近年憔悴许多,竟然半头银发。她喜极而泣,一下扑上来,先是左看右看,最后,她紧紧地抱着左二把,拍拍左二把的脸,摸摸他的头,从头到肩膀到后背,来来回回不停地摸,仿佛不相信这个实实在在的人,就是她日思夜想的二子昌德。她泣不成声地说,“娘想你啊,娘想你啊!娘想你都想不出样子了。我的儿!” “娘——儿子不孝,让爹娘操碎心了。” 左二把将头深深地埋了下去。 “别说这些了,快起来,让你爹看看,也高兴高兴!当家的,快看看,谁回来了——”左王氏一迭连声地叫,将左二把拉进里屋。 “真的是二子吗?真的是我的儿子吗?” 左文法瞅着门扇样魁梧的儿子,眼睛瞪得老大,又咳成一团,吐不出一个字。 左二把扑上来,一把抱着父亲的肩膀,嘴里“爹爹”直叫。 “娘来吧。”左王氏上来,拍拍左文法的后背,又用力在左文法的前胸来回地揉搓,重拍轻打,安慰左二把,说,“别怕,让你爹自己把这口气缓过来。这是高兴的。” 过了好一会儿,左文法气息平缓了许多。 左二把重新跪在地上,给老父亲叩了头。 谁知,左文法脸色再次大变,他抖抖伸出一个指头,指着左二把说,“你不是我的儿子,我的二子二把早死了。我不认识你!” “孩子他爹,你这是怎么了?难道连自己的儿子都认不得了吗?” “爹,真的是二把啊!您老人家怎么不认识儿子了呢!” “你……你……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你!”左文法再次喘着一团。 左王氏赶紧扑过去,又是揉又是搓,又是喂水,又是拍背,左文法好不容易喘了过来。 左二把也帮母亲料理父亲。他见父亲恢复了神智,重又跪在地上。父亲没让他起来,他就不能起来。 “我的二把啊!你可想死老父了。” 只听得左文法一声长叹,早已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起来吧。孩子。”母亲拉起了他。 “你倒是快说说,这些年都去了哪里,干了些什么。把全家人都急死了。”左夫人返身出屋,关上屋门。 “自打车铺那一别,我被白眉师傅带走以后——” 左二把将如何跟师傅习武八年之事,如何思念家乡之情都细细的一一述说一遍。最后说,“白眉师傅是儿子的救命恩人,他老人家不但教我武功,还教我做人,教我悟道。儿子感激他。一辈子感激他。” “是,你要永远尊敬他老人家,记住他教给你做人的道理!” 左文法低低地说。 “当家的,要不要把老大老三全叫过来,让他们小弟兄仨见见面,高兴高兴?”左夫人试探地说。 “明天再说吧。二子,你也老大不小的了,你给爹说说,今后的道道,你要怎么走?”左文法直直地看着儿子,又是一阵重重的喘息,他最关心的就是以后的生路。 “儿子也不知道。不过,照眼下的情形,儿子觉得还是照义父说的,时局虽危,但天下商帮雄视,有商帮就不愁没有镖局镖师的一口饭吃。儿子还是……” 左二把看了看父亲,又看了看母亲,他实在不想让父母再添烦恼,所以,说得小心翼翼,如果,父亲有更好的想法,或者要他改变主意,他也会听从的。 “无奈的选择。”想不到左文法点点头,说,“眼下看只好如此了。不过,你要改头换面一些才行,毕竟江湖险恶,不要被人认出来才好!” 左二把点点头。 趁父子俩说话的当儿,左王氏早做好一大碗手擀面,里面卧颗鸡蛋,端在左二把手里。 “来,二把,饿了吧,快吃吧。” “爹,你老人家吃吧!” 左二把看着父亲苍老的面庞,心疼得直想掉眼泪。 “你快吃吧,这么多年,你在外头还不知吃什么苦头来呢!” 左文法催他快吃。 左二把捧着这碗热气腾腾的汤面,泪如雨下,肝肠寸断,往事如烟,难以下咽。 “快吃,快吃,回来就好。只要人回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在父母的催促下,他好不容易平稳情绪,三拔两口,吃得回肠荡气。 “事不宜迟,把亲事给他办了吧。”左文法说,“办了亲事,好南下找义父,家中诸事以后都靠着你了。” “什么亲事?”左二把不解地问。说实在的,左二把已经把这门亲事给忘了。当初,他就不愿意给他定下的这门亲事,现如今,他真是有点想不起来了。 “这样的话,可不能让翠兰姑娘听见,人家可是等了你八年了。如果你连门亲事都想不起来,这样无情无义的话被她听到了,会伤一个人的心的。” 左王氏劝解左二把。 左二把记起来了,是在临上京城时,家里给他定的翠兰姑娘。他还送了《拳略》作为定情礼物。 “唉,说不定,还是这桩姻缘把你拉回来的呢!”母亲说得喜滋滋的,眼泪都出来了,把翠兰如何忠贞地等着他的情形说与左二把听。 “时间最能证明一切,这个翠兰姑娘,爹也是很感念人家呢。”左文法满心愧疚地对左二把说,“以后,成了亲,你可要对人家好一些。” “既然如此,那儿子就什么都不说了。孝顺孝顺,以顺为孝,一切听从父母安排。” 此时的左二把垂首不语,默然接受命运为他的安排。 “明天就挑日子,挑好日子过礼,从快从简。” 左文法俨然一家之主,肃着脸,对左王氏说。 还是当娘的体谅儿子,左王氏看着儿子一脸疑惑,便说,“唉。这也是父母无奈,想早日盼着你回来,你爹就说趁早给你说门亲事。你哥哥早就成家,你弟弟已经成家三年了。两对年轻人都和和美美的,看着他们生子,闹人家,过日子,我们也高兴。你呢,虽说认了义父,可你的根还在家里,还是左家的后人。刚才你爹说这翠兰姑娘,不仅据媒人说,是全村人都见证了此女子品性端正,心地善良,吃苦耐劳。更难能可贵的是,这姑娘自打咱家提亲后,知道你出事后,连她娘都有些沉不住气,但人家始终矢志不渝,一直等了你八年。人家现在已经是二十五六的老姑娘了,咱要不娶人家,真太对不起人家了!” “亲呢,已经定了。人呢,我也见过,好像是在快要走的那天,与张虎过招时,她好像也挤在人群里。就那样儿吧。” 左二把心里多少感到有些突兀,似乎不能接受这个突如其来的事实,可又不便再反驳父母,只是低着头不说话。但他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叫,“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什么事都不能一脚踏进去。可现在,必须一脚踏进去。有什么办法呢。” “睡吧,”母亲则催促他,“快去睡吧,明天,见你回来,你兄弟们指不定怎么高兴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章 回家成亲 60 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迎亲,这是古之婚娶的基本程序。 “他爹,这些程序还是要走的。如果连这些都取消了,岂不是要被人笑话!” 依左文法的想法,其中繁文缛节省简了不少。 原因有二:一是,左二把此次虽是平安回来,可越平安越叫人感到恐慌,所以,在家成亲后立马叫他远遁江湖,家中不宜久留。可亲又必须成在家,否则,将来连立足之地都找不着。在他眼里,男子汉大丈夫成家立业在家,打拼事来在外。如果颠三倒四,就会有一种不着不落的感觉。即便认了张德茂为义父,在他那里,二把也只是个匆匆过客。另一个原因是,左文法觉得自己的身子骨已经一天不如一天了,只要眼看着能把二子的婚事办了,他心里便算放下最后一件大事情,就是闭眼走了,他也心安了。好在亲家也是本村人,性情是极好的。这张家一来羡慕左家人品好,家基也不错,便很随左文法意。 “情况特殊,还在乎这些繁文缛节干什么!办事情,最要紧的是要审时度势!” 左文法最后拍了板。 亲,是几年前就放定的,有媒人从中说合,认为门当户对,“庚贴”(年龄、生辰八字)也是互换过的,二把属猴,张女属鼠,二把大女子四岁,从属相上呈上上配。按礼数,本有个定亲回贴,可左文法坚持,将定亲聘礼与成亲礼一起下。 在这一点上,左氏夫妇有了些小小分歧。 左王氏说,“那怎么成?再急也不能急成那样!” 左文法说,“妇道人家,你懂个什么?你知道有什么样的危险等着二把呢?还在这些繁文缛节上计较!” 左王氏说,“那也不能让人笑话了去!” “笑话去吧。人在这世上活,难道还怕人家笑话!” “看人家笑话什么呢。人家可以笑咱穷,贫,但这些礼节数数,不能被人笑话。” 左王氏不听左文法的,遂把“百年好合,五世其昌”、“天作之合”等绣花或绸缎被面、被头和日用器物包在包袱里,把寓“早生贵子”的红枣、花生、桂圆、莲子,都作为嫁礼一并放在礼盒子里。 左文法说,“就依你。” 左王氏说,“不依我哪能行!” “哎呀,为了你们两家的婚事,都快把我这老腿跑断了,跑细了。快给我口水喝,嗓子都快冒烟了。” 媒人王婆子来来回回地跑。一进左家的门便直嚷渴死了。 左王氏将一杯茶端给她。 王婆子却又自己放下了,说,“媒不饮茶,别让我老婆子的这口茶,把一对好姻缘破散了吧。” 左王氏笑笑说,“没事的,那来那么多讲究!嫂子还是喝了吧,这是酽茶,不是淡茶。” 左文法说,“完事后,断少不了嫂子的媒百橱,少不了谢媒酒的。” 王婆子高兴地说,“三天后便是黄道吉日。咱依着左师的意思,把这门亲事快快办了吧,都已经拖延了八年了。” 左文法点点头,病容稍有开展。 左王氏笑着说,“天上无云不下雨,地上无媒不成亲。二子这亲事,真要谢谢老嫂子了。” 到了娶亲前一天,张家突然传过话来说,新娘子什么都能凑合,但有一点不能凑合,就是,娶亲那天一定要一顶大花轿。几人抬的大轿倒无所谓。 按理说,闺女出嫁均坐花轿,是这一带的习俗。 传说南宋小康王(宋高宗)逃难晋中地面,金兵追急,赖一女子相救得脱。后找恩女不得。回朝便下诏,女子出嫁可享半副銮驾待遇,凤冠霞披,并坐花轿。 花轿,俗称“大红花轿”,有四人抬、八人抬之分。八人抬花轿,抬轿者穿一色特制的缎子马褂,是最炫耀的事情。坐花轿还含有一层意思:明媒正娶、原配夫人之意,女子一生只能坐一次。故有夫妻吵嘴,妻子带在嘴边一句话:我是大红花轿抬进门的,又不是走上门的。以此来显示贵重正式。张家闺女,名叫翠兰的女子,心底里就是这么个寻思。 这个要求虽在情理之中,可令左氏夫妇犯了难:一来,请大花轿自然要再破费许多;二来,花轿穿街而过,自然张扬许多。 左文法这次给二子娶亲,亲朋好友不待,喜酒喜宴不摆,只要家里人高高兴兴把事情简化办了就行。可张家现在既然提了出来,又不能不考虑,左文法便把家人都召集来听听大家的意见。 昏黄的灯下,全家老幼坐了一地。 见父母有些为难,左二把干脆说,“要不,退了这门亲事吧。反正,我也不着急!” 左王氏说,“瞎闹,那怎么成?就因为这么个小事情就把一桩婚事破了!?退了,那左家颜面还往哪里放!再说,你也老大不小的了。老三家的是开怀迟,要不然的话,儿子早跑开了。”说完,看了一眼三子昌泰。 左王氏看的是昌泰,那眼神却令三媳妇左孟氏受不了,再加上婆婆刚才说的几句话,更叫她不高兴,她见自己的男人正看着她,白了他一眼,说: “二伯的婚事本不应弟媳插嘴的。可今天这事,爹娘既然叫全家人都说说,那俺也说说俺的看法。” 左孟氏身材娇小,口齿伶俐,说起来话来咯吧儿脆,甚有没理抢三份的感觉。她说: “二伯的身份,还是掩着些好,再说呢,现在家里日子紧得都被抻直了,俺同意爹的意思,一为从简,二为节俭,所以,张家的这个要求可以回拒。” 三媳妇说完话,看了半躺半坐在炕上的公公一眼,意欲得到他的赞赏。 偏偏左文法耷拉了眼皮不表态,只说了声: “小安才,来,过来,到爷爷这边来。” 左安才已经五六岁了,站在母亲身边,听见爷爷叫他,便过来偎依在左文法身边。 左孟氏脸上现出更大的不高兴。三年多了,没有生育的迹象,她一看到老大家的两个儿子,心里就不是滋味。 “爹,娘,容儿媳说一句话,”老大媳妇左李氏怀里抱着一岁的二子左安良,站起来,向公公婆婆深施一礼,说,“依儿媳看,该依着张家姑娘一回。女人一辈子就坐一回大花轿,意味着明媒正娶。二弟和那女子连一回面都没有见过,张家提出这个要求,想来也是细细盘算过的。”老大媳妇左李氏生得面黑矮胖,一开始也是十分强悍,但经过左文法与左王氏一直调教,慢慢收起那强悍性子,变得温柔敦厚,谨慎持家起来,人前从不多言多语。如此一来,显得老大昌永还强壮了很多,真正是阴消阳长,阳盛阴持。众人见她今日说了这么多,都有些惊异地看着她。 左王氏叹了一口气,说,“都是媳妇说话了,汉子们怎么不说说?” 老三昌泰说,“我和大哥成亲虽说简单,但总还是有板有眼的。二哥遇上家道艰难,大礼数还是不应该少的。我觉得应该成全张家。成全张家也就成全了二哥。” 左孟氏听得自己男人和自己说的不一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老三昌泰当作没看见。 老大昌永说,“咱村离京城远着呢,那里就有耳报神,千里眼,二弟回来的事情哪里就被人知道得那么紧。婚姻大事,一辈子的事,不要太委屈了二弟和还未过门的弟妹。” 听了两个儿子的话,左王氏当即拍板说,“好,就这么定了。老大,你去邻村订花轿。八人抬的。现在就去。别明天叫旁人家请了去。” 老大昌永急步往外走。 老三昌泰高兴地说,“二哥,做你的新郎官吧!”捅捅左二把。 左二把迷迷怔怔的,见众人都这么说,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突然,左文法怀里的小安才,抬起头来,说: “爷爷,明天我还要和二叔睡觉。” 左文法笑眯眯地问,“为啥?” 小安才一歪头,说,“和二叔睡觉,就能吃二叔屋里的好吃的。” 原来,按当地风俗,新郎成亲前五天,一位“全福”妇女,何谓全福妇女?就是儿女成双,父母俱在的妇人,可称全福妇女。这位全福女人,取二十四双筷子系扎红线,安放在新郎席子下,称“安床”。安好床后,婚前一至三天夜里,由一个父母双全的小儇,也就是小男孩,伴新郎同睡,睡在床的里边,称“伴郎”。晚上要给这个小男孩吃包子、花生、鸡蛋,寓“包生儿子”意。 小安才已经当了三天的伴郎,吃了三个晚上的好东西,自然舍不得离开二叔新房了。 孩子奶声奶气的话,把全家人都逗乐了。 左王氏捏捏他的小鼻子,说,“你新来的二婶,还会给你好吃的。” 小孩子高兴得手舞足蹈,撒欢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一章 回家成亲 61 “今天是二把的好日子,我也得早早起床,咱们都动起来,给二把把亲事办好办妥。” “老头子,你感觉精神怎么样?” “夫人,你可别说,今天我感到特别好,好像身上好利索了呢。这是苍天在照顾我呢。” “那就好,希望这桩婚事能把你的病给你冲冲。” 第二天,一直卧病在床的左文法竟然也早早起来,看起来精神出奇地好,令夫王氏十分欣慰。 左二把见父亲这样高兴,心里自然也就高兴起来了。 左文法夫妇两个一边忙碌一边说: 左王氏说,“当家的,到底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二子成亲,了你我心头大愿,真是一件大好事。” 左文法说,“是啊,我这身上的病好了一大半儿了。” 左王氏说,“当家的身子骨一向硬朗,是家里糟事儿太多,未免伤感了些。” 二人又想起了二把认义父之事。 左文法沉思着说,“本来,二把拜张贤弟作义父,是喝过酒的,过了仪式的,理应请张贤弟夫妇过来喝杯喜酒,受个头。可眼下,事情办得急促,路途又遥远;二把呢,成亲以后,马上就要去苏州找他,这杯喜酒,就让二把见了他义父义母的面再补上吧。” 左王氏说,“是啊,夹人不夹礼。当家的,不妨修书一封,把这个情由说得明白些。二把,到苏州后,在你义父义母面前,替你父亲多担待些。” 左二把说,“义父深明大义,决不会计较这些小事的。” 左文法说,“那也得和老贤弟交待一番。对对,趁我现在精神好,马上就写。张贤弟帮衬咱们实在是太多了。” 左王氏说,“现在就写吗?当家的,再想想,还有什么礼节得让二子亲自过?” 左文法已经铺开纸张,坐在桌前,嘴里念叨着,猛然想起,说,“快给儿子备祭祖物品。此等大事,怎么能忘了呢!” 左王氏猛醒,说,“这事怪我。都是高兴的忘了。” 作娘的遂打点好祭祖物品,送左二把出门,边走边说,“你要好好祭典你爷爷娘娘,其实,娘娘最亲的就是你。临终的时候还说没见着你的面儿是最大的憾事呢!” “娘,放心吧。”左二把心里一酸,默然点头。 村外。祖母墓前。 田野里一片静寂,初夏的风微微地吹着,太阳依然那么灿烂。麦子穗粒渐渐饱满,玉米高梁过膝,满眼都是一片绿油油的。 贺玉赶着羊,走过来,对左二把说,“这下,你可终于成人了,也终于扎下根了。” “这些人多亏了你。等一会儿,我要好好地敬你三杯。” “二把,原谅我吧,我不爱参加人们的婚礼,包括你的。只要恭贺之意到了就行。” “连我喜也不参加吗?” “不,谁的也不参加。” “你不参加别人的婚礼,是因为你找不到媳妇,还是因为你不想成家?” “我多想的是雪中送炭,而不是锦上添花。” 就这样,贺玉跟左二把打过招呼以后,就赶着羊,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左二把一点办法都没有。 左二把长跪在祖父祖母坟前,涕泪交流,想起老人对自己的一片慈爱之情,孙欲孝而亲不在,想起自己公正之心却每每遭遇世事之挫,想想日后之路不知如何走,一时五内俱焚,摧肝动肺。猛然想起母亲叮嘱早去早回,家中还等着自己做新郎成亲呢!于是,再跪拜,站起来,拍拍土,大步回家。 唢呐已长长短短地响起。一顶花轿落在张翠兰家。 张翠兰身材颀长,圆圆的脸庞,鼻梁稍有些扁平,两颗小虎牙,一笑,两个浅浅笑靥微微荡起,仿佛那笑被晕染开来,钻进人的心里。本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子,皆因这一笑,令张翠兰平添三份姿色,五份妩媚,七份韵致。 女方喜娘正用五色线为她开脸,男方喜娘已三次催妆。 “翠兰姐,你今天真是太漂亮了。” “是吗?哪个女人都有最漂亮的一天。” 张翠兰催促喜娘快点。 喜娘悄悄地对张翠兰说,“姑娘,你得假装不愿意,故意慢腾腾地,那样才贵重些!” “俺明明愿意,为啥要装?装,多难受!俺可不愿意装,也不喜欢装。”张翠兰抿嘴一笑说。 “嘻嘻——”喜娘暗自笑着。 张母端来了一盅酒,说,“喜娘,你就陪我家姑娘吃了这盅‘开面酒’和‘起嫁酒’吧。” “婶儿,还是找别人吧。”喜娘扭捏着,推辞着。 “娘,来,女儿自己来吧。” 张翠兰则大大方方地盘腿一坐,拿起筷子,吃得稳派四足。 “急什么,出嫁姑娘端一端架子才是好的。日后男方家才高看一头。”喜娘一下夺住翠兰手里的筷子,说。 “夫家高看低看,会在乎这些方面吗?在你为人处事,在你立身处世,在你孝敬公婆,在你如何服侍男人,在你能否生儿育女。” 张翠兰一本正经地说。 喜娘掩口说,“好好,我们说不过姑娘那张嘴,也赶不上姑娘那点意。” 母亲要喂她上轿饭,嘴里还说,“姑娘大,出阁了,不要忘了娘的哺育之恩。” 张翠兰一推娘送过来的筷子,说,“娘,不用喂了,老闺女不会忘记您的养育之恩的。” 母亲又假意哭泣。 女儿上轿,母亲哭送,哭词多为祝颂、叮嘱话,俗称“哭上轿”。 只听张母哭颂道:“女啊女,敬重公婆敬重福,敬重夫君有饭吃。”翠兰娘原来是假意哭,可看着闺女急着想嫁人的样子,想想自己孤苦伶仃,竟哭天抹泪,悲从心来,泣不成声了。 “娘,不用哭了,你不是早就盼着老闺女嫁出去吗?俺知道,您就老闺女一个孩子,你的老闺女会管好你,会孝顺你的。” 张翠兰一面对母亲说,一面自己就下地,自己走往花轿,不等请来的表哥背她,她自己跑进花轿里,把喜娘甩在身后。 “这女子,成何体统?叫人笑掉大牙不是!” 张母赶紧从地上坐起来,抹一把泪,急急地追了上去说。 “这新娘子爽人爽语,一看就是个厉害角色。这样的新娘子,有谁见过?咱们走门串户,多少年了,好像从没见过这样的新娘子。” 男方家的喜娘和轿夫们也背地里吃吃地笑,暗地里说翠兰。 “俺生得这么结实,恐怕表哥背不动俺。估计俺那没见面的夫婿才能背得动俺!”张翠兰在盖头低下自言自语地说。 不想,这话还是被人们听到了。 新娘子的话惹得人们笑哄哄的。 “闺女呀,你要走了,娘可要祝福你,可娘也是要靠你的呀!” 张母见花轿已起,顺手把一口锅下的黑灰抹了一脸,抱着翠兰脱下来的旧衣服,长一声短一声地号啕大哭。这回,老人家可真的大哭了。等她听了她闺女的话,哭声更大了。 “娘,你女婿走得急,九日回宁就免了吧。等你老闺女抱个大儿子,一起来看你老人家吧。”坐在轿子里的张翠兰挑起轿帘子对她娘说。 “这个傻闺女!可终于有着落了!” 张母听着哭着,扑哧一声笑了,她的这个老闺女终于嫁给她的心上人了。 花轿落在左家门前。 新娘由喜娘扶着下来,跨火盆,跳马鞍,步红毡,象征日子红红火火,平平安安。 只听赞礼傧相早已高声喊道:“新娘新郎拜天地——一叩首,二叩首,三叩首;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妇对拜——新娘新郎入洞房——” 张翠兰身边的喜娘急急拉她回洞房。偏偏张翠兰不动。 “你是咋哩?”左二把有些疑惑不解。 “你说俺要咋呢!”张翠兰扭着身子,就是不动。 “新郎官,和新娘子要入洞房,你怎么好意思就让新娘子一个人跑回去?” “那要怎么地才行?” “我们要看你把新娘抱回去,或者是背回去才行。” “人家可是等了你八年了,难道这八年还等不来你一个抱,或者一个背!?” 正好有爱热闹、闹洞房的小伙子们,故意要新郎或抱或背新娘才能入洞房。 “要的。要的。”左二把拗不过,只好背起了娇憨可爱的张翠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二章 回家成亲 62 张翠兰趴在左二把肩上,透过红红的盖头,说,“俺就想试试你力气有多大,到底能不能背得动俺!不过,你能磨盘上树,可惜俺不是磨盘。” “你是磨盘,我敢要你吗?”左二把悄悄对她说,脸却红到了耳朵根下。 左二把一红脸,张翠兰更喜欢待见他了。 刚才,新娘子一下轿,露出的是一对大脚,被前来迎接新娘的昌泰媳妇左孟氏在心里耻笑了个够。 原来,张翠兰生性豪爽,小的时候,母亲为其缠足,她死活不让,她娘缠上,她偷偷解开,所以,她的脚就没有缠好,几乎就是个天足。 左孟氏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小脚女人,一对三寸金莲如藕如莲,在衬裙下时隐时现。见有人嘲笑新娘子的天足,左孟氏将得意写满了一脸。她故意在人群中走来走去,玉树临风般地,招招摇摇。新娘子脚一着地,她便尖声尖气地说,“没事的,不看道儿,二嫂子也能站得稳。” 张翠兰在盖头下瞄了一眼这个妯娌的小脚,二话没说,就往堂屋里走。 左孟氏急得拉都拉不住,说,“二嫂子,仔细脚下!” 老大媳妇左李氏因为与新娘子属相冲悖,要第二天才能与新娘子打照面。此时,她隔着屋帘子,看见张翠兰“蹬蹬蹬”自家往屋里走的气势,左孟氏跟在后面,撵也撵不上,心里一阵发笑,却没有笑出来,找个凳子坐下来,背了身子,掩了襟子,给怀里的孩子喂奶。 左二把背起张翠兰,被人拉着在院子里走了一个大圈,故意被人哄闹了半天,正要入洞房,只听得门前一阵吵嚷。 “来来,躲开躲开,让咱们进去,咱就是要看看左二把怎么个入小洞房法。” “闪开闪开——” 几个办事的人一直在门口拦着,原来是张虎等人带着一群奴仆来到左二把家。 “放开门口,让张虎兄弟进来。这是我的喜事么,自然是要请所有人进来的。” 张虎带人大摇大摆走了进来。 “张虎兄弟,是来喝二把和翠兰的喜酒的吧?好一定请,一定请。” 左二把迎上去。 左文法听说张虎带着人前来,知道此人不会轻易上门,一旦这样闯进门来,就知道他一定是来闹事的。 “张虎,你要怎样?” “这么多年过去,我不要怎样,我就是希望看到这门亲事,变成稀巴烂。来,给我砸——” 张虎手下的十几个人就四处找东西砸。见锅砸锅,见碗摔碗,见盘子砸盘子,见吃的,就给翻桌子,倒掉。反正是专门来搞破坏来了。 “张虎,你究竟想干什么!你还有没有点人性!” 张翠兰大喝一声,却不想,张虎连听都不听她的,甚至他也下手砸开了东西。 一时间,只见地上杯盘碗盏碎成一堆,吃的喝的,被糟蹋得不成样子。 左文法看到这个样子,早气得差点昏倒,被人扶回了屋。 “住手!光天化日之下,难道没有王法了!” 左二把两个跃步上前,就跟张虎和他的一帮手下奴仆打在一起。这一次,左二把太气愤了,他可没有手下留情,三下五除二,就将那十几个奴仆打得满地找牙。有的躺在地上,哼哼唧唧,有的吓得屁滚尿流,有的早钻到一边,不敢动手了。 只见两个人也冲上来,原来是昌永和昌泰。 “大哥,三弟,你们站一边,去我跟张虎了这私怨。你们别跟他结下什么梁子!” 左二把大叫一声,把张虎从兄弟手里抢了过来。 昌永和昌泰只好组织人收拾地上的东西。 “我要的就是你。我张虎找的就是你。这口气早就憋了多年了。” 而张虎也正好要找左二把出这口气。 两人交上了手。 行家一搭手,就知道有没有。 张虎一搭左二把的手,就知道这么多年,他的武功真是见长很多,自己一咪都不可能是他的对手。但已经交上手了,他是不可能退场的。只见左二把根本不是和张虎来比试的,他是为自己要洗刷这顿羞辱!谁叫他在他大婚之时,来搞破坏呢。 “野牛犁地——”左二把将张虎像一条麻袋一样窜了出去。 张虎也真的像一条麻袋似的,直挺挺地戳在那里。 “起来,是好汉的起来!” 那张虎又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抹一把嘴角的血,使出浑身的劲,都用在两保鹰爪,向左二把扑了过来。 只见左二把身形一闪,在他眼前一晃,这一晃,令张虎以为是左二把要扑他门面,赶紧收手护面,不想,左二把只是如影似幻闪了一下,他根本没在他眼前停留,而是闪到了张虎的身后,他伸起左氏弹腿,用了腿劲的二分力,但这一脚,一腿,硬是将张虎踢倒在两米之外的地方,他一次摔了个狗啃泥。 这一摔跟先前一摔已经有了本质上的差别。 先前一那一摔是左二把平着送出去的,他给张虎手上留了七分情,希望他能改过自新,别自以为是骚扰别人,别仗势欺人。可是,张虎不但不有所收敛,也根本没想着讨饶,还挣扎起来,跟左二把硬拼,所以,左二把这一脚就让他领略到了他的三分功,让他摔得一点都不轻,而且多多少少有了点内伤。 “起来,再起来,有本事的再起来!” 在众人的激喊声中,张虎还试图想着爬起来,他就是不甘心,一个穷小子,他能厉害成什么样子,他敢把他怎么样! 果然,张虎又爬了起来。这一下,左二把根本没有给他喘息顺延之地之时,在他以飞快一脚踢向张虎的后心窝时,同时点了他两只胳膊上的麻穴,这一次,张虎并没有摔出去,而是软软地倒了下去,像一堆肉。 “二把,你把他怎么样了?” “我只是点了他的麻穴,他会三天之后醒来。请大家放心就是。来,你们这些狗奴才,把这堆烂肉,给你拖回你们家去,告诉你家主人,如果他再这么无理的话,我左二把认人,可我的腿根本不会认人,一定会让他终身残疾,再不能在这世上横行霸道!此次,我先饶他一回。” 那些奴仆们,七手八脚,扶的扶,抬的抬,赶紧将张虎弄了回去。 “哦——” 所有在场的人,大多人都受过张虎等人的欺凌,他们见左二把为众人出了口气,都不由得欢呼起来。 “新娘子,新郎官,你们的洞房,还入不入了?” 大家都把目光转向站在院子里看得入神的张翠兰。 “夫君,你可真是英雄,咱这入洞房仪式,到底还进行不进行了?” 张翠兰看着左二把,觉得他更威武极了,止不住问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三章 回家成亲 63 “入,怎么能不入!入洞房仪式继续进行。怎么能因为一粒老鼠屎,而毁了整个一锅汤呢;怎么能因为一只蟑螂,就能破坏我左二把等了这么多年的婚事呢!” “来,翠兰,上来,我来背你入洞房!” 左二把蹲下身来,再次要张翠兰上他的背。 “二把,我更加待见你了。” 张翠兰悄悄伏在左二把身上,再次温柔地对他说。 左二把又重新背起了张翠兰。在众目睽睽下,他背着张翠兰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又一圈,他大声地说: “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这男人呀,只可以让自己的女人,以爱的名义欺负,却不可以被一个酒囊饭袋,仗势欺人!得活出一身正气,大家伙儿说,是不是?” “是呢。让女人欺负,那是因为咱喜欢她,待见她,那是因为想有一个温馨有爱的家!自家的女人,自己不保护,谁保护!自家不爱,谁爱!” “哦,新娘新新郎入洞房喽——” 左文法与左王氏夫妇,见新婚夫妇这样言和意美,真是打心眼里高兴。他们知道二把是个有出息的人,他已经成熟,处理这些事情,他一定会有分寸的。 左二把的这一举动,令所有在场的男人羡慕起来。 成了家的女人由不得偷偷问自家男人,没有成家的大姑娘禁不住问心上: “人家左二把能这样待翠兰,如果你要遇到这种事情,你会怎么办?你会这样保护我吗?你还会这么浪漫地背我入洞房吗?你会像左二把那样,浑身充满一种难以言说的男人气吗?” 他们的男人或者未婚夫就会说: “那左二把是被张虎逼出来的,难道,你也希望张虎在咱们成亲的时候,闹腾一回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只有那样才能考验出我是不是男子汉来?是不是只有那样才能考验出我能保护你,我能让你浪漫此生呢?” “事遇事,人遇人,我不就是那么一说,就是拿你跟左二把对比了一下。你怎么就脸色不好看了。” “告诉,我们是比不上左二把,但我们也是真男人!” 有了这句话,所有男人们也就赢得了他们女人们的欢心。从这个意义上说,左二把成了所有女人们心中的偶像,也成了男人们学习和效仿的对象。 “说什么呢,我们还是看人家新娘新郎入洞房吧。” 洞房里,新郎新娘,男左女右,坐在床沿上。 一名福寿双全的喜娘,手拿一秤杆进来,递给左二把。 “这是要干什么?” “你轻轻地叩一下新娘头部,而后把盖头用秤杆请下来,表示称心如意。”喜娘教左二把,“然后,你嘴里还要说,‘只有你才是我今生的美娇娘’。” 左二把依言,点头,想要说出来,却真的感到很羞涩,说不出来。 “说呀,说呀,你看翠兰想要你说呢。” “翠兰,你是我今生想要的美娇娘。” 翠兰垂着头,但她笑眯眯的,知道左二把憨态可掬,知道他对这些柔情蜜意的表示,可能会很羞涩。果真是如此。 此时的左二把并没有被张虎前来闹腾而失去兴致,相反,他感到十分幸福,十分美好,他充满柔情地看着张翠兰,看着他此生的美娇娘,看着她一看那张圆圆的娇媚的脸,心里掩不住的高兴,可又怕被人取笑,略坐一坐,就要往走。 “哪里去?今天可不是不能走,必须待在新娘身边。还有好多事儿等着你们一起完成呢。” 喜娘一把拉住他。 “来,咬一口饽饽。”喜娘让翠兰咬一口,问:“生不生?” “生。”翠兰喜滋滋地说。 又让左二把咬一口。没想到,左二把一口就全吃了,他不等喜娘问他生不生,他就说,“翠兰,您给俺多生几个儿子,生的儿子,个个像俺;多生几个闺女,生的闺女,个个像你!” 众人一看左二把的憨厚和实在,都忍不住笑了。 “娶了媳妇干什么?就是让她给咱生儿育女来了。大家伙儿说是不是?”左二把一反平常的羞涩,他反而变得十分胆大起来。 “是呢。一说生儿子,看把翠兰高兴的。” “来,喝和气拌汤。” 喜娘端来一碗里面放着酸甜苦辣各种味道的拌汤,要二人喝。 “翠兰,你等我二把八年,二把这辈子会让着你,忍着你,爱着你,宠着你,这和气拌汤,我都喝了吧。” 左二把从喜娘手里抢过拌汤,说着已经喝了一半。 “夫君,给我留一半。我已经等了你八年,这一辈子,不论你走到天涯还是海角,还是去干什么,都别忘了,你的妻子,张翠兰,她在家等着你,爱着你,宠着你,守候着你,和你和和美美过一辈子!” 张翠兰抢过左二把手中的半碗拌汤,唿唿溜溜,喝了下去。 “从来没见过,还有抢着喝拌汤的,这拌汤真是太难喝了。” “为了心爱的人,什么事都要抢着去做!” 又有福全女人用一根红毛线拴着一个大苹果,要二人抢着吃,说,“你们夫妻二人,吃这个大苹果,有什么讲究呢?就是一辈子平平安安,健健康康,举案齐眉,厮敬厮让,把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旺旺腾腾。”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这个苹果就要留给我的公公婆婆吃。让他们长命百岁,福寿安康!你们说行不行?” 张翠兰双手捧着这个苹果,看着喜娘,看着左二把。 “我同意。” “我们同意!” “这翠兰哪,真是个孝顺孩子!谁家娶了她,都是福份。怪不得张虎前来打门,踢摊子呢,他一直都对翠兰垂涎三尺呢!” 这话被左二把听到了,他对张翠兰更加珍惜了。 最后,新娘由喜娘搀着拜见长辈。 晚上,新娘新郎吃了喝了贺新郎交杯酒,祝酒词被人唱得有声有色: “第一杯酒贺新郎,有啥闲话被里讲,恐怕人家要听房。” “第二杯酒贺新郎,房里事体暗商量,谨防别人要来张(看)。” “第三杯酒贺新郎,祝愿夫妻同到老,早生贵子状元郎。” 当地有闹新房习俗。俗话说,“三日无大小”。越闹越喜,不闹不发,越闹越发,闹得越厉害,说明这对新人人气越高,以后的日子越红火。几个成了亲的小伙子平日里无事,好不容易看着人家成亲,便没边没沿地闹腾了一通,直到快夜半时分才散了。 闹房的都走尽了。 张翠兰站起来,铺床笼被,走到左二把跟前,说,“睡吧,累了一天了。”眼睛忽闪着,想得到左二把热烈的回应。 左二把起身,出于羞涩,不敢看张翠兰的眼睛,说,“你先睡吧,我看看父亲去。他老人家身子骨还没好利索!”说完,便走出来。 张翠兰脸上羞涩笼着好奇,轻轻地坐在床沿上,等他回来。 左二把出来,并没有去看父亲,而是站在院子里,大口大口地呼吸深夜里的凉爽空气。他一下接受不了眼前所有这一切,包括白天里他与众不同的自己,包括他从没有表现出的自己。此时,他都感到迷迷怔怔,如同梦里雾里,心里好像被什么堵住了。他自己也说不清。回头望望窗户上的大红喜字,屋里透出的一对大红烛光,陌生得很,仿佛那是别人的事! 谢客完毕,累了一天的左氏夫妇,浑身的骨头都快散了架。 躺在床上,身虽疲心却活泛得紧。 左王氏望着天花板,说,“听老三家的说,老二媳妇是个天足。” 左文法挪一挪身子,说,“唉,现在恐怕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了,还能怎么着!只要二子不嫌弃就阿弥陀佛了。我只想着找个身强体壮的,谁知晓她是个天足!”一阵猛烈咳嗽。 左王氏赶紧起来端茶倒水。 是夜,可能由于劳累过度,左文法的病情突然加重。 左王氏虽知是左二把新婚之夜,昌永昌泰也劳累了一天,但见左文法实在不好得厉害,无奈之下,还是兄弟三人叫了来,以防不测,熬药煎汤,忙活了一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四章 回家成亲 64 “爹,您怎么了?” “昨天二把成亲,不是还好好儿的吗?怎么突然就……” “爹,您老人家醒过来看看呀!” 第二天,天刚朦朦亮,左夫人和三个儿子守着昏昏沉沉的左文法,不知如何是好。 左二把说,“怪道的很,父亲精神头,昨天还好好儿的。” 左王氏说,“那是因为你办喜事,你爹硬撑着呢。” 左昌永说,“还不请郎中等什么!”说着就要返身出门。 左文法气息微弱地说,“不用忙活了。不中用了。” 此刻,他胃痛如刀绞,豆大的汗珠从脸上滚落下来。再加上一阵阵剧烈的咳嗽,更叫他生不如死。 其实,左文法的病,他知道。早在京城之时,他就经常胃痛得不能自已。年复一年的节俭日子掏空了他的身子。回到家,本想好好养养,可变故接二连三。先是二把惹祸,接着母丧,丢了铺子的经营,日常生活的艰难维继,村人的冷嘲热讽……所有的这些,都给这位自尊而敏感的汉子以沉重的打击。三个儿子里头,他最心疼器重二子。把他带到京城,纵他吃玩,是想让他缩短与京城人的距离,摒弃自卑;后二把惹事,随师习武而去,一走就是八年,盼二子平安回来,是这么一个信念在支撑着他:他要等到二子回来再死。等左二把突然平安回来,他又立即做出决定:为二子马上完婚,虽然新娘并不是十分满意,但总算赶在自己大限之前,了最后一桩心愿。其实,他还有好多事没有完,二子是否从此就平安无事了?左文法无法预料。他突然感到自己那么地力不从心,那么地无能为力,那么地留恋人世,舍不得眼前这一堆亲人!可是,现在不能够了,什么都不能去做了。放下了,什么都放下了。 左王氏赶紧去端药。 儿孙们围着他,大叫:“爹,爹,爷爷,你怎么了?” 左安才已渐懂人事,他拉着左文法的手,说,“爷爷,我要给你买好吃的。好多的。让你好好养病,不再肚子疼。” 每次左文法胃疼,都是左安才守在跟前,言三语地地瞎问。 左文法摸摸长孙的头,说,“好好,好孩子……” 左昌永抱住儿子,咬着嘴唇,忍悲含泪,痛不欲生。 左文法睁眼看了众人一眼,浑浊的眼光落在左二把脸上,说,“以后,这个……家……就靠你……支撑了。” “嗵——” 左二把一阵猛烈的心悸,一下跪在父亲面前,说,“爹,是我害了你!都是儿子不孝啊!” 众人也都跪了下来。 左文法摇摇头,闭了眼,养了半天神,终于又睁开眼,说,“世道艰险,好好做人。容,忍,二字要记清,一辈子记住,一辈子做到。普通人,一旦露出浅薄相,就会大难临头。二把……你要……忠心耿耿跟你义父走镖,养家糊口……” 左王氏端来半碗药。 左二把接了过来,要喂父亲。 左文法无力地摇摇头,说,“不必了。老大老三,好好治家!不要给左家丢人背兴,习武不专横,只为保家为国,康身健体!” 三个儿子已泣不成声。 三个媳妇也已经赶来,站在门外,屏气凝神,听着里面一片哭声,左李氏和张翠兰的眼泪早下来了。 左文法终于在完成自己最后一个心愿后,如愿以偿地走了。 左家的新婚喜字还未剥尽,发丧的哭声已经嚎然响起。 左王氏依照男人生前的叮嘱,一切从简。她忍悲含泪,指挥三个儿子有条不紊地办完丈夫的葬礼。 五天里,最叫人意想不到的是新娘子张翠兰,她不仅拿出了自己所有的梯己,给这个雪上加霜的家庭以经济上的扶持,而且她吃苦耐劳、体力超群是常人无可比拟的。每天从早到晚,她都帮着左王氏跑前跑后,不离左右,家里的大小活儿没有她不会做的,没有她做不好的,里里外外,上上下下,事无巨细。尤其是在老大媳妇月事来临,身上不爽,老三家的体力难支,连日以来的忙碌累病了的情况下,张翠兰依然精力充沛,体力惊人,坚持到把丧事办完,一切皆妥。 左王氏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喜在心头。她知道,这个家,唯一能承其重的便是这个内秀外慧、长着一双天足的张翠兰了。 刚刚办完喜事接踵就是丧事,左家所有人赛如从天堂到地狱经受了一场洗礼。 尤其是左二把,看上去,他一下子老了十岁,胡子拉喳,目光深沉,言罕语稀,但变得更加沉稳了。急促成亲,父亲去世,所有的这些都成了不争的事实横梗在他面前,顽固而突兀地铺张在心里,不接受都不行,可这些又都如山一样压迫得他喘不过气来。特别是父亲的临终嘱咐,更叫他气胆如丝,战战兢兢,不知如何面对。 在办完丧事的最后一个晚上,也是他和张翠兰新婚的第六个晚上,左二把头昏脑胀,一进家门,便倒在喜床上。 五天了,他没有在这张属于他的新婚喜床上睡上一觉。 他对新娘子陌生,他没办法一下子完全把她融入自己心里,也更没办法把自己的一切给这个陌生的女子。生理上的结合首先来自精神上的相融。可今天,他太累了,太沉了,实在顾不得这些了,他迷迷糊糊,似睡非睡。人,一太累了,迷迷糊糊,反而很难完全入睡。 左二把觉得有人用小勺子喂他喝水,用湿毛巾为他擦脸,用很滚烫的水为他烫脚,然后,两只有力的大手为他按摩太阳穴,按摩头部穴位。手劲到位有力。还将他的头轻轻扶到她温热的腿上。左二把闭着眼,本想拒绝,可一股又一股温热的暖流在心里在血液里在身体里循环往复,冲击心房。人心都是肉长的。此时,他真的感激这个女人,需要这个女人身上源源不断散发出的母性温暖与力量! “舒服些了吗?”张翠兰轻轻地问,显出少有的温柔。 “好多了。”左二把本想一下子坐起来,可不知怎么,他依然静静地躺在张翠兰的怀里,静静地,好温暖,好安宁。一时间,左二把感慨万端,他想,女人,好女人的心胸就是宽广,就是一片海,一个港湾。在这里,男人真的能找到自己,找到安静。 “你累了,先睡吧。我还得看看娘去。爹爹刚走,她心里空落落的,一定不好受。咱们轮流陪陪娘,好让她度过这一关。”张翠兰站起来说。 这两天来,张翠兰主动承担起夜伴左王氏说话睡觉的重任。虽然左王氏一再推辞,张翠兰还是以倔强的态度表明,她必须这样做,一个女人最大的痛苦就是失去她所爱的人,失去爱她的人。这种心情,这份凄楚,她能体会得到。她还说,想当初,她父亲去世的时候,她的母亲万念俱灰,随时都有想不开的举动。她那时还是个小姑娘,就这样,时刻不离地陪伴着母亲,和她说话,静静地听母亲唠叨,哭泣,诉说,直到母亲完全想开。是岁月和小姑娘张翠兰为母亲弥合了心灵伤痕。 为此,左二把非常感念她。 “翠兰,我左二把如何感谢你!” “咱们是夫妻。是患难夫妻。从你出事以后,我守在家里,等着你,我就知道跟上你,这辈子风雨无阻,注定只能一刻不停地朝前走。不能停下咱们前行的脚步。” “翠兰……” 妯娌们都对她刮目相看。 “弟妹,我们都要向你学习呢。” “二嫂,娘那么器重你,是因为你确实好。你这样努力做事,就是朝自己向往的世界投票呢。” “对,三婶说得对,咱们妯娌三个一定要齐心,不能内讧,不能让外人看笑话。妇人安,家才安。咱们的男人,才能在外面打闹事业,男主外,女主内,才能把咱们这个大家庭弄得红红火火,旺旺腾腾!” 一家人,总得有个主心骨。 不知不觉的,这个主心骨已经悄悄由左王氏移到了张翠兰身上。 左王氏也就不再说什么了。从心底里,她真的需要有个人做伴,需要有个人做她强有力的助手。 就是从这时开始,左王氏对张翠兰的好感与日俱增,以至到了后来,她真把她当成了亲闺女!张翠兰也以对左二把一往情深的爱和自己的善良情怀,把左王氏当作自己的亲生母亲来侍奉,直到她去世。此是后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五章 回家成亲 65 张翠兰安顿好左二把,轻手轻脚,来到左王氏的上屋里。 屋里一片漆黑,一如左王氏的心里。 左王氏说,“是翠兰吧?一听就是你的声音。” 张翠兰说,“娘,是俺。”她摸索着点灯。 昏黄的灯光下,两个女人的影子在跳舞。 左王氏说,“自打你进了这个家,还没过一天舒心日子,你看就——”左王氏心头酸楚,语调自然有些哽咽。 近来,好像有些流言谣语,说,这个新娘子是个天足,说不定就是个丧门星,一来就克死了老公公等话。 张翠兰也有耳闻,但她心宽量大,根本没放在心上。此时,听婆婆这样说,她反倒劝慰她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有些事谁又能说得清呢!娘,还是自家身子骨要紧。你看,这么一个大家还靠您支撑哪!” 左王氏轻轻点了点头,她正襟危坐,摇摇头,舒活舒活筋骨,毕竟是练武之人,心性坚强,虽经历了丧夫之痛,依然面容清奇,透着刚毅。她轻轻拉了张翠兰的一只手,手出奇地大,抚摸着,说,“你给娘说说,二把待你如何?” 张翠兰低下了头,不说话,脸上露出难言的羞涩。 左王氏明白了。她一边下地一边拉了张翠兰就走,说,“走,跟娘走,这个媳妇,娘是要定了的,娘把你送给二把。” 张翠兰急了,一把拦住左王氏,说,“别,娘,自打进了这个家,不管二把待我如何,我张翠兰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您要是这么做,岂不是叫我们小俩口儿生分了?再说,二把他不是待我不好,是他太累了,肩上的担子太重了,脑子里的事情太多太杂了,里里外外的压力太大了,他还没有缓过这口气。娘这样做,倒叫二把瞧不起我!那个家,我自己会回去!再说,二把现在还病着呢!” 左王氏瞅了一眼张翠兰,“噢”了一声,轻轻坐在炕沿上。 张翠兰给婆婆倒上一盅茶水,说,“今晚,还是给俺讲二把小时候的故事,俺乐意听。” 左王氏接过茶盅,说,“娘知道你的一片苦心,你还是回去陪二把吧。娘一个人睡,行!娘还能和你爹说说话。娘还有好多话跟他说呢!” 张翠兰倔强地说,“还是让俺陪娘吧。”眼睛透着的全是关切和体谅。 左王氏说,“你放心,娘不会有事的。娘还要做你爹没做完的事!你回去吧,侍候好你的男人!” 张翠兰在左王氏的坚定目光中,走回了自己的新家。其实,张翠兰执意要陪左王氏,也是在轻轻逃避与左二把的第一次。她想让他完全接受她,她心里才舒坦。 “怎么跟自己的男人面对面呢?第一次?人生的第一次?怎么样才能让他真正喜欢自己呢?把自己当成世界上最亲的人,能托付终身的人?” 虽然在婆婆跟前那么坚强而自信,一想到高大威猛的他,心里既渴望又恐惧,张翠兰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咚咚”直跳。她紧张极了。毕竟是人生的第一次! 进得屋来,床上没人! 他哪里去了?张翠兰心里嘀咕。 “也没给你啥好嫁妆,就把这些留给你吧。等咱们有了孩子,长大了,你再教他们看。”左二把抱着几本书过来。原来是他小时候读过的几本书,还有师傅白眉道长送他的《道德经》、《峨眉拳歌》。 张翠兰心里一下子炸开了花!她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左二把,偌大一个小伙子,规规矩矩,坦诚里含着谦恭,像做了错事,但又真诚道歉的大男孩,站在张翠兰面前。 “你知道我为什么非要让你背俺入洞房吗?”接过左二把手里的书,张翠兰歪着头,粉面含春地问他,那样子既可爱又娇媚。 左二把避了她热烈的眼睛不说话。 “俺就是想试试你力气有多大。你不是有‘大力神’的美称吗?更主要的是,只有你背俺,才对得起俺八年的等待!”张翠兰含着挑畔的语气,可代之而来的是满腹委曲。 左二把还是不说话,轻轻地摇头,谦逊地笑笑。 “俺还要你再抱俺一次,把俺抱到床上去!” 张翠兰忽然变得异常乖俏,话语里带着女性特有的温柔与娇憨。她张开双臂,歪着头,含着几多热慕,含着几份渴望,含着几丝羞涩,还包含着浓浓的情意,令人真不能拒绝。一个女人,再豪爽,再须眉气,一旦遇到自己心仪已久的男人,在他面前喜笑怒骂皆是温柔之情,娇顺之状,美艳之态! 左二把也并非无情之人,他胸中“腾”地燃起一束火,这束火焰越燃越烈,一种从来没有过的男子汉特有的尊严与征服欲望充满整个胸膛。一个旱地拔葱,他把张翠兰猛地抱起来,扛在肩上,又把她像手帕一样轻轻放在床上。 张翠兰不说话,眼睛明亮地看着他。 此时的左二把英俊,高大,眼睛里透着钻心的欲望。 接下来的一切,顺理成章。 ……那一刻,张翠兰感到自己的心被撕裂,被入侵,可稍微的喘息过后,她的心随着青春的涌动,忽忽悠悠,飘飘荡荡,飞上了云端,看到炫目的云彩,辽阔的草原,看到了人间从未见过的奇景!她没有看错,他是那样孔武有力,那么炽热烫人,他像一匹骏马奔驰在辽阔的草原上,他像一只雄鹰展翅翱翔在蔚蓝的天空!她被他强健有力的臂膀抱得喘不过气来,她挣扎,她叫喊,但她一点都没有纠结的机会与时刻,她一种难的抗拒的力量,向前推进着,她难以自持,她心旌荡漾。可她的他已经不再有惜香怜玉的顾虑,她的叫喊与挣扎都像是一种无言的纵容,因为她表现出、渲泻出一个女人所有的欲望。她从来没有过这样强烈这样原始的体验。她被他送上极乐的巅峰,她忘情地大叫,愉悦地大口大口地喘气,她伸出双臂,紧紧抱住了他…… 朦胧中,他们说了两句话: “再过两天,我就要走了,家里的一切都托付给你了。” “你现在明白了吧,俺为什么非要坐八抬大轿嫁给你!俺相信自己的感觉!俺要的就是这种感觉和你的这句话!你走吧,我会用一生等待你!” 两天后,左二把处理妥贴家中诸事,带上父亲临终写给义父的信,在家人的热望下,心头沉沉而又满怀信心地走出家门。 “明年,俺就给你生个大胖小子,咱们抱着儿子一起回门!俺跟娘就是这么说的。” 张翠兰跑了两步,站在左二把面前,一脸粉色,两腮胭红,说, 左二把点点头,义无反顾,踏上了南下的行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六章 初到苏州 66 一个人,总要开始新的行程,放下过往,面对未来,无论任何时候,都要对明天和自己充满信心! 左二把就是这样! 他一个人涉衡水,过济南,走了十来天,天气越来越热,气温越来越温润,越来越带着南国特有的潮湿与温媚气息。 进了江苏地界,烟花柳巷随处可见,丝丝竹音,浪笑嘻语,好像随时都能扑面而来。左二把感到腻歪,倒味,甚至厌烦情绪越来越浓厚。 是日,来到扬州附近一小镇上。 “来哦,扬州炒饭,好吃又不贵。” “客官,怎么样,饥了吧?来两碗扬州炒饭?” “来两碗吧。” “好嘞——扬州炒饭两碗。客官,您先请喝茶。茶免费。” 饥肠辘辘,两眼迷离,疲劳与饥渴促使左二把来到一个小吃摊上,狼吞虎咽,三扒两口,吃下两碗扬州炒饭,一气灌下三碗茶,饥渴之感稍解。 “客官,你是不是有些困了?要不要在这里休息一下?” 一位开妓馆的老板,不停地搭讪他。 “不,不,多谢多谢!请问,前面是个什么去处?” “是一座庙宇。” “这么好的地方不来,偏要去庙宇里转悠,真是有病!” 左二把不敢睡着,他站起身,慢慢转悠,不远处有一座庙宇,便信步走来。 只见这座庙宇,黄色琉璃瓦,斗拱飞檐,上面雕刻着不少飞禽走兽。 转过这座庙宇,前面一大块空地,俨然成了一个乱嚷嚷,吵纷纷的市场。 人来人往,有走江湖跑四方的郎中,手里擒着招牌,招招摇摇而过,眼睛不时鹰隼一样扫视着行人,看哪个双眼迷离、印堂发暗而又面露愚鲁之色之辈,他们便瞅准机会,胡侃海吹,蒙得几纹现钱了事。 “客官,怎么样?算算你的桃花运,还是算算你的发财运?” “怎么算?” “算得准,给几纹钱,算得不准,分文不要。这位客官,照我看,你印堂发暗,定是家中有事……” “我不算,不算!” “不算拉倒。” 有卖艺的,扫出一片场子来,使出浑身的绝活儿,引得红男绿女前来围观,练完一趟,少不得讨要几纹钱,手里托个铜盘子,点头哈腰,说着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等走到人跟前,大部分人都一哄而散。还有耍猴的,卖狗皮膏药的,算命看相的,卖杂七杂八小玩意儿的。 卖各色小吃的小商小贩们也瞅准机会,纷纷摆开摊子,一时间,碗凸、麻花、炒饭、面食,水果拼盘,色色有,样样全,杂陈不一。李家姊妹的团子糕,孟氏正宗的臭豆腐干,谢家的红烧猪蹄,王家豆腐脑带油条,何家的捞饭带饽饷,都亮着自家响亮的招牌。过往行人,不吃这几样小吃,就算白来一趟扬州城。 “来来来,各种小吃,风味各别,如果您来尝尝,下回还想来。” “客官,来一碗?” 左二把摇头走开。 东棚区黑压压挤着不少人。 左二把踱步而行,转了过来。 一个说书人刚说完《金瓶梅》,喝了几口茶,又开板了《水浒传》。正说到《林教头风雪山神庙》一节,听众越围越多,挤得水泄不通。漫说找个座位,就是连个站的地方都没有。 左二把稍稍驻足听了几句,便觉得炎热胸闷不堪。踱步来到北棚区。 棚里一个耍猴的正操着河南口音训斥着猴子,籍以讨好众人,吸引看客眼球。猛不丁,耍猴的人拎起手里的鞭子狠狠地抽了猴子两鞭子,嘴里骂骂咧咧,“俺看你就是个贱货,不抽就不行,不抽就不懂个规矩……”那只瘦骨嶙峋的猴子,忽闪忽闪着两只眼睛,直盯着主人,大约有半支烟的功夫,猴子的眼睛里竟滴下两行浊泪。主人遂低了头,拿了铜盘向人们要钱。 左二把摸出两纹钱,“啷咣”一声,扔了进去。心下说,“世道艰难,生灵涂炭,连这些小东西也难活得不行了!” 正欲转身离去,却与一个大汉撞个满怀。 “哟,这是谁呢,眼睛长哪去了?” 左二把定睛一看,只见此人,光着上身,下身穿一宽裆裤,腰间勒一粗灰带子。 大汉双手抱拳,说,“爷,对不起,对不起,没撞坏你吧,要撞坏了您,我这儿有狗皮膏药。祖传十代专门配制成的狗皮膏药,可灵呢!” 左二把急急一抱拳,说,“没事没事。”侧身便走。 “大哥,你就试试俺的这狗皮膏药吧,不灵不要钱。” 那汉子还不死心,走上来便要拉左二把,还要再兜售他的狗皮膏药。 “爷真的没心情试。”左二把一闪身,躲在一边。 “爷,放心,我不会伤害你。一看你就是个好心人,是过路客,是吧?哎,客官,人走江湖,少不得脚下生疮,头晕目眩,四肢发胀,腰痛背酸!对吧?”那汉子哈哈一笑,说。 “你的狗皮膏药真这么灵验?” 看着这个人,左二把心里一阵发笑,想故意逗逗他。 “真的,真的。我不咒你啊。咱们素不相识,萍水相逢,我干吗要青天白日红口白牙地咒你呀!我这狗皮膏药就是灵,不光治这些病,还治——”那汉子见左二把搭话,更来劲了,附嘴到左二把耳边,左顾右盼,神秘兮兮地说,“还治——” “有什么话不能明说,还用得着这样!” 左二把一推他,满脸厌烦地说。 “还治男子遗精早泄,不坚,坚而不挺;妇女月经不调,久婚不孕,贴了我这祖传的狗皮膏药,一贴,立马见效;二贴,百病包治;三贴四贴,病根永断。五文一贴,一包五贴;买一贴送一贴,买五贴送六贴,好的很咧,灵验得很咧!”那汉子只好压低了声音。 “对不起,我用不着你这些狗皮膏药。”左二把转身快步离开。 “大哥,你我初次相交,你没有贼心,我也没有毒心,但我看得出来了,你是个有本事有血性的男子汉,所以,我愿意跟你交个朋友,拜个把子,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是个练家子,武把式。” 那汉子又紧紧跟了上来,眨着眼睛说。 “哟,你连这个还能看得出来?我倒要听听,你是怎么看得出来的?” 左二把很是吃惊这些人的感官敏锐到如此程度,他漫不经心地问。 “大哥,你看,一般人走路,那是踢踢踏踏,而练家子武把式走路,那是脚下生风,大哥走路姿态,脚后跟落地,这是其一,其二从大哥身上滚滚散发的热力,更可以感知到!”那汉子自信满满地说。 “哦,你说得倒也没错。” 左二把嘴上这么说,眼睛紧紧地盯着那汉子,心里却说,怎么粘上这么一张狗皮膏药! “大哥,瞧您这眼神,是说,你怎么就粘上我这块甩不掉的狗皮膏药,是不是?” 左二把听了哈哈大笑。 “你看看,我还是没看错吧!我劝你呀,还是在家传授众徒学艺,半武半耕,半耕半读的好。二千年前的南华真人已经看透了一切,什么江山社稷,什么功名利禄,实际上都是蜗牛角上的争斗罢了。” 那汉子见说到了点子上,便更加信口开河地说。 “你这狗皮膏药变得也太快了,真是无所不治。连这人生信仰也能包治。” 左二把淡然一笑。 “做文章的卖的是文字狗皮膏药,说书的靠嘴卖狗皮膏药,做官的靠权势卖狗皮膏药。反正人骗人,人哄人,你说我这卖狗皮膏药的哄人,我问你,世上哪个不是卖狗皮膏药的?前些天有个官带着一帮衙役,来了就抢老百姓的东西,连理由都没有。你说这世道坏不?!哎,他日娘的就是个坏。对。坏就坏在这个欲上。古往今来,一个欲字,害得人们贪壑难填,反目成仇,争斗不止。还是南华真人说得好啊,‘荣功厚然后睹所病,货财聚然后怯所争。’我劝你还是看轻荣辱,看轻得失,与世无争,心里才会安宁啊!你看我这个狗皮膏药破八卦,‘点破迷途君子,指引久困英雄。’”那汉子侃侃而谈。 “你卖狗皮膏药难不难?” 左二把看着这位汉子面前那个脏兮兮的太极图,心里一片茫然。他掏出两纹钱,塞进那汉子手里,赶紧拔腿要走。 “难!咋不难!”那汉子直直地看着左二把,机械地说。 “可为了活命,再难,你也还是得卖下去,是吧?”左二把伸出手,拍拍那汉子的肩膀,然后,头也不回,大步走了,留下大汉瞠目结舌傻站在那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七章 初到苏州 67 永安街是苏州市一条非常繁华的主街道。 “玉永镖局”,四个字,木质隶匾,挂在门眉上,显得古朴沉静。 这就是张德茂祖上传下来的玉永镖局,就在这条街上,临街26号,正是永安街上最繁华之处。 张德茂这两天坐卧不安,心绪烦乱,动不动就想冲人发火,他自己也说不来子丑卯酉。 此刻,他正坐在厅堂里喝茶,却心神不宁,不是倒满溢水,就是一下子碰倒紫金茶壶,滚热的水洒了一地。下人来打扫。他粗声粗气地说,“这么热的天,还来这么烫的水,能喝吗这?” 小丫环不知所措,低着头站着。 张夫人从内室走了出来。 张夫人身体微胖,穿一身松绿丝绸宽襟大袄,下身着一条褐色衬裙,显得雍荣富贵,落落大方。 张夫人抬抬手,示意小丫头下去,侧身坐在张德茂对面,说: “老爷这两天怎么回事?不是对月长吁短叹,就是对人甩鼻子瞪眼,莫非心里有事?可否对为妻吐露一二?” “唉,夫人有所不知,也不知怎么回事,我这两天总是耳热心跳,左眼皮子跳得厉害。梦里总是梦到二把义子。总觉得他这两天会回来的。可……这,那里有个人影儿嘛!” 张德茂看了夫人一眼,又把目光移了别处。 “来,为妻给你算算,左眼跳财,右眼跳灾。看来老爷是有一笔大财要发的。” 张夫人故意逗着张德茂开心。 “夫人,咱二人现在这种状况,财不财吧,倒也无所谓。可是,好不容易认了个义子,他一走就是这么多年,你说,咱这名义是义父义母,可,连个面儿都不见,别说是他给咱们尽孝,就是咱想帮他,都找不着个人影儿呀。” “可也是啊。你说,老爷自打认了这个义子之后,一开始,高兴得那个样子,一进门就给为妻说,连我也跟着你瞎高兴了好长时间。” 张夫人禁不住回忆道: 那天,是多年前,刚打春的一天,张德茂兴冲冲回来,他一进门,就高兴地往内室里走。 “夫人,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什么好消息?难不成是走镖多挣了几个银子?” “多挣几个银子,那算什么好消息呀?” “那你告诉为妻什么好消息?” “咱们有儿子啦。” “咱们哪来的儿子?”张夫人的脸一下子红了,她浑身上下摸了一下,然后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你这死老头子,净说胡话,为妻都多大年龄了,还能给你生儿子!” “不是,咱们有现成儿子了,都十五六岁,那个头长得,那眉眉眼眼眼,长得真叫个俊,真叫个精神。” “在哪?” “是我的义兄左文法的二小子,大名叫昌德,小名叫二把的,我把他认作义子了。” “真的?” “那当然是真的,这不就等于路们有现成儿子了!” “只要老爷高兴,比什么都强。” “那孩子是三叩六拜,行了认父礼的。我哪,当时真是寒碜,身上没带什么值钱信物,只把咱祖上留下来的一块汉玉,送给二把,作见面礼。” “看起来,他高兴不?乐意不?” “他就是一个孩子,倒是他爹,咱们的大哥,他倒是特别高兴。” “他爹高兴算什么呀,关键得那孩子高兴,那孩子喜欢。” “他不来,你咋知道不喜欢不高兴嘛。” “那他为何没有跟你一块回来呢?” “他呀,犯了点事——” 张德茂遂将左二把如何伸张正义,如何犯事,如何躲祸,如何被白眉道长带走的情形,全部对夫人讲了。 “哎呀,你们两个大男人,怎么就让一个素不相识的老者,把二把带走了呢!” 夫人由不得心疼起左二把来,甚至为他着急。 “谁说不是呢!如果换作是现在,我是断断不会让那老东西带二把走的。你说这一走,音讯全无,到哪里去寻?害得两家人苦苦等待,这么多年,连片言只语的音信都没有!你说——” “那左大哥家的人也不说找找?” “怎么能不去找呢!关键是上哪去找!哦,对了,上次,我们出镖为什么回来迟了好几天,就是在京城里遇到了左大哥,他是进京城去找二把了。” “找着了?” “没有。如果找着,岂不是就带回来了!” “那——左大哥,他……” “嗨,几年没见,那左大哥苍老的呀,真是几乎不敢认了。他佝偻着身子,一路走,一路咳嗽,我看倒有些风烛残年之感。” “那是,二把这一走,对他夫妻二人,是多大打击呀。看看你,吃睡不香,坐卧不宁的,都是让这个二把给闹的。” “那当然是,自己的儿子,怎么能不心疼呢。” “每次走镖以前,你都兴冲冲的,以为这次说不定会遇上二把;可每次走镖回来,你都灰头土脸的,感觉失魂落魄的,就像丢了什么宝贝似的。” “就是丢了大宝贝了么。” “你说认了义子,我不是个不开明的人,很为你高兴。这世上,只要你遇到高兴的事,为妻就跟着你一起高兴,只要你有什么苦恼,为妻就会一直陪伴着你……” 张夫人把头轻轻地靠在张德茂肩上,丈夫是她一生的依靠,可是,这次,一听张德茂的话,不但高兴全无,反倒偷偷抹泪。 “夫人这是怎么啦?不但不安慰老夫,自己反倒抹起泪眼儿来了?”张德茂急了,赶忙回身安慰夫人。 “都怪为妻不好,不能为你生个一男半女的,致使夫君老了膝下无欢。为妻早就劝你纳小,只为欢生子嗣,再续张家烟火。要不然,这么大的摊子迟早是要交出去的。可你偏偏不听。”张夫人淌眼抹泪地说。 “唉,夫人多虑了,有无子嗣那是命中注定之事。如今,我不是已经认了一个再合适不过的义子了嘛!”张德茂长叹一声,竟有无限伤感。 “儿子再好也是人家的。”张夫人好半天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夫人,可不能这么说。我跟左兄义结金兰,投缘得很。再说,左兄人品,是极好的。那二把,你是没见,你若见了,也是喜之不尽,欢之不竭的。”张德茂立马站起身,信誓旦旦地说。 “那就好。那为何不把义子带来,让我这个义母认认呢?”张夫人说。 “唉,你可别提这节外生枝的事了。一提起它,我这心里呀,就像塞了块毛毡子,粘和得叫人想吐。都是咱做事不牢靠造成的。”张德茂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说, “看来,二把还不知下落何处,生死如何呢!” 张夫人听得入神,也跟着长叹一声,说。 “谁说不是呢。这不,心都为二把提到腔子外头了。” 张德茂也长叹一声说。 “这事已经过去几年了?” “八年了。” “八年前,如果你把左二把带回来,让他在咱们这儿走镖,那会不会有人认出他来,会不会有事?” “不好说,八年,可不是个短时间哪!” “八年来,我张德茂无处无时不在打听二把的下落。给左大哥的信也不知写过多少封。其实,论心切,我比左大哥都心重意切。因为,二把身上寄托了我和你后半生全部的希望。可是,照这样看来,老夫的这种希望是架空的希望。架空的希望叫人说放不下,又拿不起。夫人,你说,如何是好?” “是啊,关键是二把至今还是杳无音信。不过,老爷,你不是刚才说,左眼不住地跳吗,我看,二把快要现身了。” “真的吗?” 张德茂哪里知道,他的义子左二把正马不停蹄地往这儿赶。 此时此刻,已进入苏州地面,一步一步向他走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八章 初到苏州 68 节令已是农历四月二十八,眼看就进入五月。 在南方,农历五月初五端午节,是非常重要的一个节日,为纪念死去的屈原,家家户户要吃粽子,挂艾草,民间还会组织大型的赛龙舟。 “眼看又一个端午节到了,每年都盼着二把能来苏州,咱们好痛痛快快,高高兴兴,一家人过个端午节。可是,每年都叫人希望落空。难道今年还是这样吗?我真的都失望不起了。” “平时,你根本就不看重这些节日,你总是说,这些节日是给女人和小孩子过的。可是自从认了二把义子以后,你就开始变得关注和喜欢上这些节日了。每年都要亲自准备艾草,准备糯米,总是等着为二把能吃上苏州真正的糯米粽子而准备着,高兴着。” 张夫人一边准备着这些东西,一边唠叨着张德茂的变化。 “每年,老夫都盼二把能回来,能回到咱们身边来,可年年盼,年年望穿秋水,年年失望!盼得老夫的心都快凉了。今年,老夫对这些都没兴致,连做生意都提不起精神来。” 张德茂看着夫人手上不住地弄这些东西,懒洋洋地说。 “老爷,你可别失望,等着吧,二把肯定会回来的。你看,你说没精神弄这些东西,为妻的替你弄。反倒要弄得更丰富些。” “好好,你弄吧。我看着你们弄。” 张氏夫妇正长长短短地说着话,张德茂雇佣的一个镖师叫曲老三的走了进来。他手里拿着一张贴子。 张夫人略作回避。 “东家,有一趟买卖,苏州的生丝运往山东。短差,但给出的价钱可不低。”曲老三问张德茂,“这趟生意走不走,做不做?” 张德茂抬头看了一眼曲老三,与自己相处多年的镖师,兼好友。此人身形矮瘦,一个大脑袋又光又亮,辫子又细又黄盘在头顶。此人自幼练就了一个“铜头”绝招,他的脑袋可以断钢截铁,碎石砸铁,人称“铜头罗汉曲老三”。 张德茂见他喜滋滋的,知道他乐于出这趟镖,便说: “这一趟镖就由你和周镖师去吧。” “这趟银子,也不知老周乐不乐意挣?”曲老三眨眨眼睛,说。 “老周怎么了?”张德茂问曲老三。 “不知道,这两天没精打神的,总是提不起精神来的样子。” “你看看他去。等我有时间问讯问讯,看看是不是病了。” “病倒不会病,关键是他——”曲老三欲言又止。 “他怎么了?曲老三你怎么吞吞吐吐的?” “他想找对象,想谈恋爱,想找个女人了。” “哈,这有什么可难的,苏州满大街都是漂亮女人,关键是看周师傅有没有那个本事。” “这不就是因为自己没那个本事而苦恼嘛。” “没那个本事还苦恼!说明是缘份没到呢。这事情,只要缘份一到,配婚佬儿一配,就能成了。” “我也劝他急个啥,可他总是着急。他不但着急这个,还着急想多挣点钱呢,好娶媳妇。” “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论说,这趟镖不错。最好由你们俩共同出这一镖。保险些,路上有个照应。你们俩先把这趟镖走了再说吧。” 张德茂接过曲老三手里的贴子说。 “东家您放心,俺们又不是没搭裆出过镖。差不了的。” 曲老三赶紧给张德茂打保票。 “好,那你问问去吧。天又炎热,早一点出发,以免误了行期。” 张德茂知道了周一枪的心事,说要让夫人为周一枪多操操心。 “好,我这就去问问他。”曲老三兴头头地去找周一枪。 曲老三告个诺,兴兴头头去找周一枪。 ,“你又没事,由着他俩个出去,你放心?” 张夫人避在屏风后,一直不说话,见曲老三走了才出来,对张德茂说。 “我心绪不佳。用人嘛,就得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不管他们出去捎带多少脚,只要不失镖,不丢玉永镖局的脸就行。”张德茂说。 “既然老爷如此说,那我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张夫人尽管忙她的去了。 按当时镖局经营规定,所雇佣的镖师,除了每月领有一定的固定薪俸(就是现在我们所说的底薪)以外,每出一趟镖就要抽取一定比例的镖汇。 这个比例不确定,是按照每笔所揽货镖的总价值来决定的。而张德茂为了避免好镖人人抢着出,差镖没人出的现象发生。 在玉永镖局他便把好镖的比例降了些,把差值镖的比例适当抬了些。这样,既能调动起镖师与脚夫们的积极性,又能避免生意清淡时镖镖不落空。 这些镖师们为了能多挣一些外快,经常耍一些猫腻。对于这些,张德茂焉能不知。如他不是亲自押运镖,派这两个镖师出去以后,他们常常为多挣几两银子,便高价捎带沿路货物与正镖同行。按规定,这是不允许的。一来,怕人多眼杂,世道险恶,谁也不清楚请求捎货的人是好是坏,是真是假,一旦丢了正镖,致使镖局受到损失,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二来,所运货物一旦增多,势必会影响行程,延误镖期,这样也会导致出镖方扣损镖价。所以,各家镖局三令五申不准镖师们在外捎带顺货。玉永镖局也不例外。可张德茂知道,曲老三与周一枪只要一出去,便会使些手段,多挣些银两,胡吃海花。 而他张德茂呢,日渐衰老,力不从心,也就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以失不了镖招不来大损失为宗旨,小的细节也就不好太勒令严究了。 张夫人担心的便是这个。 张德茂宽慰她的也是这个。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清则无友。更何况是用人!身为东家,只要掌握好大方向就好。” 张德茂对夫人说。 “好了,我还正做着这个呢,正等着二把义子来苏州呢。” “瞧瞧你那口气,那像二把这一次真的要来苏州似的呢。” “老爷,如果你不信的话,那咱两人打个赌,如何?” “赌什么?” “赌你一生是对二把好,还是对为妻好?” “哟,夫这个财注下得可不下哪!” “老爷到底赌不赌?” “夫人,这有何可赌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九章 初到苏州 69 曲老三来找周一枪。 周一枪正在屋里睡觉。 “嘭嘭嘭——” 曲老三敲周一枪的门。 “谁?” “我。” “你是谁?” “你猜。” “我猜不出来,也不想猜。” “我是曲老三。快点开门,有正事儿跟你说。” “烦着呢,谁都不想见。” “老周,快点吧,怎么这么磨叽呢。” 叫了半天,周一枪才给他开门,自己一幅懒洋洋模样。 “这么了,这是?哪根筋又抽抽上了!” “你才抽筋呢。说吧,有什么正经事?”周一枪又躺倒在床上。 “起来,快起来,老弟,你我走一趟镖,挣俩银子花花,乐意不?” 曲老三坐在床边,捅周一枪起来。 “不想动。”周一枪装睡,不起来。 “怎么,连挣银子的心都凉了?好心碰个冷屁股。不理,那就算了。俺一个人走了。”曲老三故意要走的样子。 “腾——” 谁知,周一枪呼地一声坐起来。 “谁说我挣银子的心凉了!” “我就说呢吗,瞧你一幅萎糜不振的模样!像个什么样子!” 这个周一枪,身阔体壮,一头浓发,粗重的辫子盘在脖子里。 枪本是器械之王,再加上他苦练多年,枪法精准,使一杆丈八长枪,人称“毒蛇金钢”,是说他的枪法如同一条活灵活现的毒蛇一样,又毒又狠,出神入化,杀伤力很强。 周一枪是张德茂的得力助手,与曲老三是老搭裆。 说起这俩老搭裆,也是颇有点意思。曲老三是急性子,周一枪是慢性子。有时,二人也发生一些不愉快,经常斗嘴,甚至翻脸,好像不这样就显得不亲热似的,但他们就像张松刘能,死活相跟,不出半个时辰,二人就会和好如初。由于地位同等,脾气相投,尤其是曲老三,倒十分乐意跟周一枪一同出镖。因为周一枪心细,出去以后会安排生活,诸事都安排得妥妥当当的。周一枪呢,也乐意跟曲老三一起出去,因为,曲老三总是把路打探得清清楚楚,住什么店,前面有无黑道埋伏,他早着人打听得细致到位。所以,二人配合得心应手。东家虽有猜忌,却也不敢把他们怎么样。 “去去,死老三,一天起来瞎咧咧,还说有好生意,有啥好生意比睡觉更重要?” 周一枪还在装迷糊,心里老大不高兴。 “你看,这是不是一桩好生意?”曲老三拿出贴子让周一枪看。 “我不看。” “你看你,又犯驴脾气了?让你看,你又不看。是不是又想娶媳妇的事了?” 看来,曲老三是十分了解周一枪的本性与近况了。 “嗨,你晓得个啥滋味!饱汉不知饿汉的饥。”周一枪叹口气说。 “嗨,周师傅您老人家可说清楚,谁是饱汉,谁是饿汉?莫非你说我是饱汉?你是饿汉?如此说来,我还饿着呢。” 原来,曲老三一直单着身。之前,他也有过家室,只是逃难时,事有变故,妻女都病故了。 “哦,对,说起来,你也是个饿汉子呢。” 周一枪赶紧为曲老三圆话,他不想使他想起那些不愉快的往事。 “娶亲的事,慢慢来。性急吃不得热豆腐。刚才东家还跟我说呢,要夫人一直为你张罗呢。” “三哥,我的心事,你最清楚。娶亲之事,那才是个多大点事儿呀!咱是不娶,想找个情投意合的才行。我的心事,难道你不知道?” “你的心事?” “是啊,东家每天都在念叨着他的义子义子。等哪天他的义子来了,咱们的东家也就换了。到时候,张老东家的家底儿,全都是他那位我子的了。” “这当然是情理之中的事啊。张老东家认了义子,为的就是认儿防老,为的就是继承他的家业,这有什么不合理的呢!” “我没说他有什么不合理,关键是,他平时不是对咱们挺好的吗?” “挺好,那是江湖义气,伙计搭裆,但并不是要把你当义子,把你当儿子,把你当继承人,这是两回事。如果你要是冲着这一点来的,那你老周可就太贪婪了。太贪的人,一般什么都不会得到。就像一把沙子,你想抓得更紧,结果,它从全你指缝里漏掉了。” 原来,周一枪尚未娶亲,心里正不痛快。其实,他心里不痛快的不仅仅是这个原因,更主要是听镖局的人四下里议论,说张德茂认了个义子,这个义子叫左二把,迟早会来镖局接管生意。张德茂总镖头这两天心神不宁,心里盼着的便是他义子的到来。 周一枪的这个心思,从不敢跟外人说,今天,既然他跟曲老三说开了,那就干脆说一说,吐一吐心中恶露之气。 “老周,听我一句奉劝话,别在老东家跟前,露出你那点小心思。你那点说不出嘴的小心思,一旦被东家看穿,那可就不好了,对你不利了。你这两天有情绪,东家也知道了,你就一口咬定,就是因为没娶到媳妇,心里不痛快,这一点理由,说到哪,都能站得住脚,谁都可以理解你,也都可以帮你。其他理由可就不好说了。” 曲老三为周一枪出主意说。 “好,三哥我听你的,我知道你是为我好的。咱们就说女人的事。” 周一枪明白事情的利害,只好顺着他往下说了。 二人防隔墙有耳,就故意放大声音说女人的事,说成亲的事。 曲老三说,“女人嘛,怎么说呢,就是墙上一层泥,掉了一层,再粘上一层。大街上找一个,成了亲,不就得了!” 周一枪说,“瞧你说的那么容易!” 曲老三说,“嗨,其实我是逗你玩的。女人哪,如果遇到合心思的,自然要像宝贝一样对待的。” 周一枪说,“到哪里遇个像宝贝一样的心上人?” 曲老三说,“自然是有的,别着急,说不定哪天就给你娶个好媳妇。” 周一枪说,“咱们都娶个好媳妇。” 曲老三说,“这个生意比娶媳妇容易。”便将生意如何定价,他二人出去有何好处,东家如何说,一一跟周一枪说了。 周一枪显出不屑一顾的神色。 曲老三还悄悄地附在周一枪耳朵上,说,“老弟啊,你要好好表现。依我看,东家日渐衰老,体力不支了。这么大的一个家业给谁?他俩口子又无一男半女。嘿嘿,你要是表现好的话,说不定收你为义子呢!这个事情只能歪打正道,千万别特意装出个事儿来。那可就不好了。” 周一枪说,“倒想得美!想了五国还想六国。” 曲老三说,“美不美,俺不想。反正俺已经老了。你还小着呢,好好想想吧!” 周一枪心里一合计,脸上不露神色,心却“唿儿”飞了老高。无利不起早。有钱谁不想挣?再加上曲老三最后一番话,说得周一枪更加胀了心。 二人来到张德茂面前。 张德茂说,“此趟镖,你们俩走一遭吧。” 心细之人容易耍心眼,而耍心眼的人不一定是心细之人。周一枪明明愿意走,嘴上却说,“这两天身上不舒服,想歇歇,实在不想走。可东家吩咐了,也只得出去一趟了。”跟刚才的意思拐了个弯。 曲老三心说,“跟俺演戏。装!也好,省得东家猜疑。” 张德茂呢,早就看出来了,周一枪呢,是乐意出去的,只是这二人在他面前唱双簧。他心知肚明,只是不说破而已。他说,“周师呢,就辛苦一趟,跟曲师有个做伴的,有个商量的。一同走一趟吧。” 周一枪呢,要了东家这个脸,也就名正言顺了,便点点头。 张德茂便说,“那你们去衙门过税,准备起程。我为你们送行。” 曲老三与周一枪二人相互对视,心照不宣,领命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章 初到苏州 70 “师傅,请问玉永镖局在哪儿?离这儿还远不远?” “不远了,前面不远处,左拐,再右拐,看见很高的的门楼那个,就是。或者直接找永安街46号,也可以。” “谢谢了。” “你是外地来的吧?听这口音不像本地人。” “对,我是山西来的。” “哦,是来投亲访友的吧?” “对。” 一踏入苏州城,左二把便四处打问玉永镖局的所在方位。所问之人,见他头戴一顶破蓑笠,身穿破破烂烂,以为是投亲戚朋友的,便皆如实相告。左二把依言一路寻来。 远远的,瞧见了,玉永镖局就在前面。 左二把一时热泪盈眶。 “义父啊义父,二把终于找着你了。别后之情,家中变故,真想一古脑儿全都告诉您老人家。二把的亲生父亲不在了,在左二把心里,真把您这个义父当成自己的亲生父亲。” 想到这里,左二把热血沸腾。 可转念一想,“阔别八九年了,义父是否还在?是否还是当年一幅古道热肠?没见过面的师母喜不喜欢自己,能否容得下他?一下子来个他,镖局里的人怎么看?会不会凭空招来多少怨毒的眼神与嫉恨?” 世事沧桑令左二把的思维一下慎密起来,心智一下成熟起来。 “怎么办?我不妨试他一试,探他一探。人在最低层时,最容易看到人间真相,莫如这样——” 左二把拉低了帽沿,顺手抓了路边小吃摊上锅底灰,往自己脸抹了两把,装作又渴又饥又乏的叫化子形象,来到玉永镖局门口。 一卖画的书生竟然走上前来向他兜售画。 “大哥,一看你走路的姿势,落脚的轻重,就知道你不是个叫化子。既然不是叫化子,就不如说两句真东西。来,看看这幅画,底功、明暗、色调、布局如何?像不像珍品?”这位卖画书生说。 “噢,先生如此眼力!你怎么看出我不是叫化子?我可真是一个叫化子呀。” 左二把心下暗喜,极力装出一副叫花子模样。虽然这样,竟然还有人来卖画,莫非此人慧眼识才?但他并没有看画,而且直直地盯着那书生,只见他生得面色白静,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两眼炯炯有神,个头高挑,虽衣衫褴褛,眉宇之间一股英气逼人。 “哎,姓徐的,你怎么回事?放着我们哥们几个,有模有样的人,你不让看画,反而要让一个叫化子来看画,你是狗眼看人低,还是怎么回事!” “来,咱哥几个看看,看看又何妨,又吃不了他的画。” “不就是一幅烂画儿吗,有啥了不起的。” 左二把还想再开口说什么,几个小混混模样的人便走上来抢书生的画。 “你们——你们怎么这么不讲理,不让你们看就是不让你们看。我让谁看,我自有道理。你们干吗为何如此不讲理!” 卖画书生紧紧抱住自己的画,不让混混们抢走。 左二把气愤不过,也不动手,他与那书生对视一眼,那书生便心领神会,转着躲在他身后。而左二把便用身子护住书生,只架胳膊抬腿之间,那几个流氓恶棍便倒地一片。 “这是怎么回事,这个人怎么好好地就把咱哥几个撂倒了?啊,怎么回事?” “大哥,我们也没看清楚是怎么回事,就被这个叫化子给撂倒了。来,上。我就不信,咱哥几个还弄不死一个叫化子!” 几个混混挥手便上。 只见左二把依然不动神色,他就在那儿站着,低着头,脸上黑糊糊一片,谁也看不清他的真实面目是什么。 混混们要么一个一个来,只要一碰左二把,他们就会摔倒在地。而自己是怎么摔倒的,这跌倒的人也不知道。 如果混混们是一群人哄然而上,那么,倒地便是一片,他们一个人趴在地上,像杀猪似的乱叫乱嚷,扬言要报复左二把。 “你这个叫化子,等着啊,你等我们搬来救兵,一定会打你个狗吃屎。”那群混混站起来,带着莫名其妙的神色看着左二把这个叫化子。 “怎么样,遇到高人了吧!你们以为是我呢,手无缚鸡之力,那么好欺负!还不快滚!” 那位书生抱着画,得意洋洋地说。 “还有你这个小免崽子,等哪天遇见你了,指不定哥几个怎么收拾你!” 那群混混还要再威胁那书生! “你们来收拾呀,告诉你们吧,这就是我刚刚认下的大哥,他就是专门收拾你们这群混帐王八蛋的。” 那书生扬起头,看着左二把,对那一群混混说。 “好好,看你如何得势!好好,你可等着吧。” 那群混混吓得赶紧跑了。 “大哥,你看他们都被吓跑了。” “你要记住,绝对不能先招惹是非,但遇到是非,也绝不害怕,更不稀松。” 左二把对那位书生说。 “是,多谢大哥相助。那小弟告辞了。” 那书生就要走。 原来,这书生姓徐,是本地大画家徐渭的后代,还是近支,反正是沾着亲,连着筋,他刚才抱着画,是请人鉴赏去了,眼看混混们盯上了他,他怕他们抢了他的画,就故意和叫化子模样的左二把没话找话,专门想要他来保护自己,如今,那些混混们全跑了,他自然也要告辞回家。 这时,正好周一枪与曲老三,披挂停当,出得门来,他们要急匆匆找脚夫上路,去走那一趟镖。 曲老三看到门口有叫化子跟一群人打架,便说, “去去去,从哪儿来,到那儿去。这儿也是你们打架的地方!” “一个化子,还能保护得了人!怎么的,腿脚功夫不错啊!” 周一枪瞄了左二把跟那书生一眼,也不理会,只顾拉了曲老三凛然而去。 可周一枪没走两步,又折回脚来。 “不对呀。我怎么看着你好面熟。你是——” 他拉住左二把,不住地上下打量着他,而且还掀起他的破斗笠看他长的什么模样。 “你到底是谁?” “叫化子一枚。” “叫化子?不对吧。我怎么看着你像左家的人?” “你又不认识左家的人,你凭什么推测我这个叫化子是左家的人?” “也没什么来头,主要是凭直觉。” “直觉也能当作你判断是非的依据?” “那我试你两下子拳脚不就知道了。”说着,周一枪就与叫化子打扮的左二把动起手来。 可左二把并不主动接他的招,而是一避再避,一让再让。 “你怎么说着说着,还动起手来了呢?什么事要紧,难道你不知道?张老东家还等着为咱们送行呢!”曲老三上来拉周一枪。 曲老三也着意地看了一眼左二把。心里对左二把也有所直感,但他并不想让周一枪跟左二把动手。因为,周一枪对左二把这位少东家的到来,早已防范已久。 “快走吧,别误了正事儿。”曲老三又扯周一枪。 “我怎么看怎么觉得他像左家人,和他动手,他却不动手。这个人真叫人吃不透。”周一枪满腹疑虑跟曲老三走了。 张老东家。 左二把分明听到了二人的话,抬头看见他们是从“玉永镖局”的铺面里出来的,就低头恭顺地站在那儿不动,看着二人远去,深深吸了口气,拾步上了台阶,探头探脑,向里张望。 那书生见左二把有事,站起来,向他拱拱手,说,“多谢壮士相救,你我后悔有期。”抱画而去。 左二把也不答话,只拱手相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一章 初到苏州 71 “春香,你去看看门口那个叫化子,他要吃点什么,还是喝点什么。别难为他,他要吃什么,喝什么,都给他。” 张夫人眼尖,她一下子看到一个叫化子在门口逡巡,始终不离开大门口,便叫小丫头过来询问。 小丫头过来问:“叫化子,我家女主人要我问你,你是不是口渴要水喝?还是肚里饥想要饭吃?” 左二把也不看她,也不答话,可就是不走。 “你这个叫化子,到底是哑巴,还是傻子?问你话,你为何不答?” 小丫头问了两声,得不到回应,便跑到东家夫人那里说,“问他喝不喝水,他也不吭声,想必是个哑巴,看着倒不像个傻子。” 张夫人看看两眼迷离的张德茂,说,“我去看看。” 张德茂站起来,说,“夫人且慢,我去看看,怕是什么阴险小人!” “噔噔噔——” 张德茂走到左二把跟前,说,“这位兄弟,你是找人还是找水喝,还是想要点饭吃?” 左二把也不答话,只管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交给张德茂,觑眼察颜观色。 “这是什么?” 张德茂抖开信,没看两眼,就扯开喉咙,放声大哭,边哭边说,“我的好兄长呀,你怎么这么快就走了呀!”真正是一幅捶胸顿足,撕心裂肺的样子,惹得左二把心里一阵凄楚。 张夫人走过来,说,“到底是怎么回事?进屋再说。” 张德茂抖着信,问左二把,“你是谁?为何这副模样?” 左二把倒身便拜,说,“义父在上,请受二把一拜。” “是二把义子,快跟我回来。” 张德茂猛醒,他放眼四顾,见无人跟踪,拉起左二把的手,快步进入正堂,刚要请他坐下喝茶,又觉得正堂也不妥当,便把他拉入内窒。 “真的是二把吗?”张夫人也紧跟了进来。 小丫头端进茶来,轻手轻脚放下,赶紧出去了。 张德茂抖抖地拿着信,两眼紧紧地盯着左二把,压低声音问,“快说说,你真的是二把义子?你父亲到底怎么了?” 左二把也不答话,双膝一软,“扑嗵”一声,再次跪在张德茂脚下,泣声叫道,“义父,我是二把呀!是我害死了父亲。二把是不孝之子啊!” “二把?你真的是二把?你真的是二把?!快起来,快起来,让义父好好看看!快,快,准备洗脸水——你怎么会害死你的父亲呢?别着急,细细说来。” 张德茂看看张夫人,又看看满脸黑灰,浑身脏污不堪的眼前人,一迭连声地叫嚷,简直是语无伦次。 左二把一阵洗涮,一个面色黝黑精神抖擞身材魁梧的左二把站在张氏夫妇面前。 “真的是我的二把义子?你可想死我了。” 张德茂抱着左二把左一拳又一拳,浑身上下地摸索,打一会儿抚一会儿,高兴得没法儿形容,高兴得老泪纵横。 “快来拜见义母!”张德茂一把拉过左二把到张夫人面前。 左二把赶紧跪下来,给张夫人叩了三个响头。 张夫人拉起他,左看右看,喜爱赞赏之情溢于言表,说,“你义父说起你,我还有些不敢相信。可今天一见,我第一眼就喜欢上你了。来到这儿就是到家了。” 左二把点点头。 张德茂拉着左二把的手,对夫人说,“你看看,怎么样?我到底没骗你吧!我说我认的义子你也会蛮喜欢的。现在是不是?你自己说说看。” 张夫人喜极而泣,连声说,“是是是,还是老爷有眼力,有福气!也是左兄夫妇有福气,给我们养了这么一个好儿子!” 张德茂问起别后情形。 左二把一五一十,将他如何在白云寺跟白眉师傅学艺八年,如何回到家中,父亲如何催他成亲,尔后父亲又如何带病身亡,悉数一一告诉张德茂。 张德茂听了左二把一直有惊无险,心下自然高兴;在听到左文法不久已病故在乡,一时悲从心来。因为,他们毕竟真诚相待多年。左文法品性纯厚,总是那么善解人意,在弥留之际,张德茂也没能再见他一面,岂不是此生之一大憾事!再读左文法的信,张德茂老泪纵横。 左二把也望北叩头,表示对父亲的怀念。 “孩子一来,你不说些高兴的事,反而招他痛哭流涕,你这个当义父的呀,真是——”张夫人推了一把张德茂, 张德茂如梦初醒,拉了左二坐下,遂又问起左二把的婚事。 左二把吞吞吐吐地说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不得不遵父命与张女成亲。 张夫人说,“甭怕,如果你对那边的婚事不满意,义父义母在这边给你重成一个家!这么大的一个家业,如此好的一株梧桐树,还怕招不来个金凤凰!” 张夫人也是有意试探,想用婚事将二把锁在苏州,留在身边。 “义父义母,我没有对婚姻不满意——我……” 左二把怕义父义母误解他的,想要解释什么,可又怕冒犯了义父义母,惹他们不高兴,一时窘在那里。 张夫人见左二把不反驳她的话,以为左二把默认了她的意思。 张德茂见左二把一脸窘态,乐呵呵地笑了,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应该的。还是你父亲想得周全哪!你若在外面混得不好,怎么成家?所以,左兄还是高明,赶着在家把亲事办了。” 说完,张德茂便拉着左二把换衣服,叫人预备家宴,为他洗尘接风。 左二把说,“父亲说,义父没有喝上二把的喜酒,叫二把当面好好敬你老人家几杯呢。” 张德茂说,“好好,那咱爷儿俩来个一醉方休。” 一家人坐在一起,边谈边吃,边吃边聊。 张夫人高兴地说,“来的正是时候,好好逛两天,把不开心的事全放下。日子还是要好好过下去的。只有这样,你九泉之下的父亲才会放心。” 左二把看着义父义母亲切的笑脸,点点头,说,“我当给母亲修书一封,说二把已经平安来到苏州,并见到义父义母,好让她放心。” 张德茂点点头,说,“好好,真是个孝顺孩子!” 一顿饭,吃了很长时间,说了好多话。 张德茂喝得酩酊大醉。他真的是太高兴了。虽说是义子,但毕竟老来得子。左二把搀扶他回屋,服侍他睡下。 “谁说我醉了,我可没醉。我真的是太高兴了。我有儿子了。” 躺下的张德茂,嘴里还一直含混不清地说着。 很晚了,张夫人给左二把单独安顿好了房间,锦铺绣被,一应俱全。 “来,二把,你过来。从今以后,你就住这儿,等过些日子,你要是想把家眷带过来,义母再给你安排更大更好的房间,给你安排更上好的东西用。” 左二把有些受宠若惊。 张夫人说,“孩子,来到这儿别见外。这就是你的家。你也知道,我们夫妻俩无儿无女,这是老天爷对我们的惩罚。可能你也看到了,这么大一个家业,将来没个好孩子继承,你义父那里闭得了眼!今天,你来,也是老天爷对我们的恩赐!” 左二把赶紧站起来,说,“义母,二把绝无此心。二把只想把义父当作我的亲生父亲,把您当作自己的母亲一样孝敬,别的……” 张夫人说,“那就好,那就好!别怪义母多嘴!人老了,话自然多些。见你来,你义父喝醉了,明天带你好好逛逛!” “终于找到义父义母了,我要不要给家里写封信,好让家里的娘和妻子兄弟们放心!” 张夫人走后,左二把铺开信给家里写信。 刚写了个开头,他又把纸收起来,细细地叠好,心想: “不急,等一切都有了着落再写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二章 初到苏州 72 第二天,张氏夫妇早早起来,收拾停当,对左二把说,“既来之,则安之,今天是端阳节,咱们一起出去看太湖赛渡。” 左二把说,“义父身体如何?昨晚喝了那么多的酒!” 张德茂乐呵呵地说,“嗨,那是高兴的,睡一个好觉就没事儿了。睡梦中,和你还喝呢!” 张夫人嗔怪道,“老不正经,一高兴起来,便没边没沿的。” 张德茂说,“妇道人家,哪里知道汉子们的乐子。押镖一到京城,就找左兄——”张德茂话一出口,便自噤了。 左二把见义父提到父亲,又想起家中诸事皆不顺畅,便垂首不语,长长叹口气。 张德茂说,“大丈夫做事,拿得起,放得下。人,生老病死,乃是常事,痛要放在心里,不要写在脸上。人在世上活,只要活一天,就有有活一天的价值,也要快活一天。只要你日后走正路,做正人,好好做事,就是对令尊最大的回报与奠敬了。” 左二把转念一想,也是。再说,也不能拂义父义母一片好心肠。于是,便搀扶二人,走出家门。 这个张德茂,自打左二把来了以后,他当晚是一醉方休。半夜里,他醒来好几次,问夫人: “天亮了没有?” “你急什么!” “我要带二把出去游玩呢。” “天还早着呢。你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我是实在高兴得睡不着呀。你说,这二把,他就像条活龙似的,说来就来了,就从天上掉下来,它就掉下来了。夫人,你说我这不是在梦中吧?昨天你还说,二把肯定要来呢,果然就验证了你说的话了。你怎么就预测得那么准确呢!给是求签来呢,还是请人算卦来呢!” “我说老爷,你怎么这么唠叨个没完呢!其实,见你那个心急如焚的样子,说你左眼在跳,为妻的只是哄你一哄,好让你开心点,于是,就冒失故意说二把会来的。如今,他正来了,就像我打了一卦,求了个签,那样地准确。其实,求签打卦也没这知准的。” “哦,原来你是在哄我。可今天,他就成了事实。你说这是不是天意,是上天看见咱们这样心诚,所以就把二把从千里迢迢的山西派到咱们身边来了?是不是左大哥的在天之灵在保佑我们能心想事成?是不是我多少年乐善好施的结果?真是好人有好报,善良之人自有福德报哪!” “老爷,你说得没错。这看这事一定是个善缘。” 张德茂还要再说什么,张夫人又想起了她跟张德茂打过的赌,于是说: “老爷,你记得不记得,为妻曾跟你说过打过的那个赌?” “我还正想说这件事呢。” “这个赌,你是想赢呢,不是想输呢?” “谁打赌不是想赢呢,哪有想输的赌!” “如果你想赢,那就说明你心里没有我这个老头子,如果你想输,那么,就证明你心里有我这个老头子,还有咱的义子二把。你自己选择吧。” “老头子,你这话是怎么说的?怎么越说越叫为妻糊涂了!” “真糊涂了?” “真糊涂了。” “等你明白过来的时候,你就什么都明白了。” “废话,那可不是等我明白过来的时候,可不就什么都明白了。” “死老头子,你绕啥绕,倒把为妻给绕进去了。我倒是想问问你,你如何安顿二把,如何为他的未来着想?如何安顿他……” “这个事情呢,我还一时没想好,因为,早早念着二把,以为他还不能早早回来,等他突然出现在咱们面前的时候,才知道好多事情根本没来得及想。” “没来得及想,那是因为这个人根本不在你跟前,好像跟你没有一点实际关系。等到他真的站在你面前时,你才知道他就是你这个家的一部分,你不得不为他的以后,作个打算了。” “夫人,这没什么可打算的,我计划把家中的一切都交给二把,让他去经营,让他去打拼,让他放手去闯江湖。我也累了,想坐下来歇歇,想好好享受一下与你在一起的生活。夫人,你说怎么样?” “老爷,你是说,你要把整个家业都交给他?是不是有些不妥?是不是有些过于性急?是不是有些让人不放心?” 张夫人的话越来越细若游丝。她担心的事情,看来,比她预计得还要早就要发生了。 身为一个女人,这个孩子根本不是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虽然她没有孩子,可以把他视如己出,可是,但他毕竟不是自己的孩子。这是事实,谁都替代不了,谁都掩盖不了。面对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孩子,她应该怎么办?真的能将整个身家性命,全部家财,祖辈家业,都交给这个义子吗? 不行。 一时间,张夫人觉得左二把陌生极了,她开始隐隐地恨起他来,觉得他是来夺她的家财的,是来讨债的,根本不是来给他夫妇二人来养老的。 “夫人,你怎么能这样想呢?” “我为什么就不能这样想?不是我要这么想,是我的直觉告诉我这是真的。” “我说夫人哪,你可千万不敢将此话在二把跟前透露半分,否则,这些话,会伤透他的心的。你想想,他千里迢迢来投奔咱,为的是什么?是单单为分咱们的一点家财来了吗?夫人眼光如果如此之短,一定会把一个人的好心善意,曲解,误会,会将一个善良孩子的心伤得透透的,伤得他钵无完肤,咱们如果那样的话,就不仅会伤二把的心,更会伤左大哥的心,更会伤我们自己的心。这又何必呢,何必害人家孩子,又害自己呢!这样的事情,咱们能做得出来吗?” 张德茂一席话,说得夫人哑口无言。 “夫人虽是妇道人家,却也是大家闺秀出身,心地善良,见多识广,对诸事考虑得仔细是很正常,但却不能对人心存芥蒂,首先不能从我们自己心里就这样做。夫人不是经常说,头上三尺有神灵嘛。我们要赢得二把的心,得先把心给他,让他自己抉择,如果他要是负心负义之人,那就算我们白瞎了眼,如果他要是有情有义感恩图报之人,那岂不是我们福气!” “老爷这番话说得为妻我呀,真是无地自容。以后,咱真心诚意待二把,说一家人,就是一家人!再说,为妻也不想让你夹在中间为难。为妻舍得他人,最舍不得你呀;为妻不心疼他人,但最心疼你呀!” 张德茂紧紧地抱住了夫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三章 初到苏州 73 “走喽,我们一起去看太湖赛渡喽。” 张德茂高兴得像个老顽童,他见谁都乐呵呵地笑个不住。出了门,坐上人力车,见到老邻居,看见谁都跟人打招呼,看见谁都邀请人家去看太湖赛渡,像要把自己的好心情统统传染给所有人。 “二把,你看你一来,看把你义父高兴得,跟个孩子似的,简直年轻了三十岁!” 义母高兴地指着张德茂对左二把说。 “但愿二把能常在义父义母身边,孝顺二老,愿二老长命百岁,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左二把发自肺腑地说。 没走两步,昨天拦他卖画的书生,好像就在门口,故意等他似的。 “怎么是你?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要说专门等你,你可能不信,但我确实是在这里等你。” “怎么你们认识?” 见张德茂问,徐文静便把昨天左二把如何保护他的情形给张德茂说了一遍。 张德茂暗自点头。 “等我做什么?你到底是谁呀?” “哦,这个小伙子,好像在哪里见过。” 张德茂看着徐文静,好像挺面熟。 “让他自己介绍自己。” “伯父伯母,左师傅,我叫徐文静,是苏州四大才子徐茂之后,今天来,一为答谢壮士昨天舍身相救之恩,二为交你这个朋友!” 这个书生温文尔雅,一揖到底,对张德茂夫妇以及左二把说。 “好啊!你是我来苏州后的第一位朋友!看来,咱们有缘,说话也很投机。”左二把高兴地说。 “你二人何不结为义兄义弟?二把,你走南闯北,没个秀才怎么行天下呢!”张德茂哈哈大笑,为左二把出主意说。 张德茂已经在为左二把招揽人才。他说: “做人,不一定要风风光光,但一定要堂堂正正。处事,不一定要尽善尽美,但一定要问心无愧。以真诚的心,对待身边的每一个人。以感恩的心,感谢拥有的一切。未来,不是穷人的天下,也不是富人的天下,而是一群志同道合,敢为人先,正直,正念,正能量人的天下。真正的危机,不是金融危机,而是道德与信仰的危机。与智者为伍,与善良者同行!” 一句话点醒了左二把,徐文静也有心结识左二把,谋得大展胸志。 “左兄,你愿不愿意认我这个秀才兄弟?” “愿意。” “徐兄,你愿不愿意认我这个左二把为兄弟?” “愿意。” “那我们二人就从此结为金兰之好。出生入死,生死与共,共创基业,同甘共苦。” 二人以茶代酒,就此做为简单仪式。 “看着你们年轻人这样意气奋发,老夫也感到年轻了多少岁似的。要是老夫也年轻二十岁,就好了。” 张德茂很是羡慕年轻人。 “要是年轻二十岁,你还会和二把以这种关系相识吗?” 夫人轻轻提醒张德茂说。 “是啊,那将是另外番情形了。人生呀,就是个缘,就是个说不清也道不明的缘。咱都感恩相遇吧。” 门外早有人力车专揽脚夫生意。四人刚各自上了要好的人力车。 就见一群混混,好像就是昨天欺负徐文静的那群混混,他们围拥着一个姑娘,要她唱昆曲。 “你不就是个芷蕙姑娘嘛,不就是个唱昆曲儿的吗,爷们要你唱,你为何不给爷几个唱?” “你们干什么?凭什么这么不讲道理!我不想唱就是不想唱,怎么可以强迫我呢!”这个姑娘怀抱琵琶,四面躲闪。 “我们哥几个想让你唱一个昆曲,你就不给你唱,怎么,是不给面子吧。” “本姑娘没有心情唱,没有心情唱,就任谁也不能给唱。” “你一个唱昆曲的婊子,你还说有没心情!” “啪——” 只见那姑娘反身甩手就给他骂她的那个人一记耳光。 “你说谁是婊子!” “打得好,打得好!这群人就是欠揍!” 一边的左二把和徐文静都在为芷蕙姑娘叫好。 “我说你是戏子,你是戏子无情,行了吧!”那人赶紧改口。 那姑娘就要走,不想,却依然被那一群混混纠缠。 “你们看,那是怎么回事?一群人羞辱一个姑娘,总不大合适吧。” 左二把眼尖,一下看见混混们围拥一个姑娘,似乎有些不大妥当。 “那就是芷蕙姑娘吗?怎么被人欺负上了?哥,咱得管管。” 徐文静顺着左二把的方向,一下就瞅见是芷蕙姑娘。 “可不是嘛,快去帮帮她。”张德茂等也都识得芷蕙姑娘。 “不就叫你唱支曲儿吗?为什么申爷让你唱,你就唱,我们让你唱,你就不唱?”那些混混还在拉扯芷蕙姑娘。 “不想唱就是不想唱。我想给谁唱,那是我的自由。” 芷蕙满面平静地答话,只管躲闪他们。 左二把几乎和徐文静同时下了人力车,往芷蕙这边跑,他又想起在天桥底下拦惊马,救弱女,认识楚兆坤,结义十三霸的事,心想: “这天底下的弱女子受欺之事,怎么都叫我左二把遇上了。这回,莫不是不要再认几个义气好汉?难不成还要再惹身是非?再避祸八年不成!” 左二把一面想,一面已到那一群人跟前。 那一群混混见是左二把,有人认出了他。 “大哥,这个人就是昨天救徐文静,破坏咱们好事的那个叫化子。” “没错,大哥,就是他。” “真的是他吗?来,咱和他再过两招。” “爷还会再跟你们过两招吗?” 左二把不再跟他们啰嗦,三下五除二,就把一群混混,拔刺倒地,有的在那里哭爹喊娘。 “没器性的东西。既然爹娘给了三尺身躯,就应该好好做人,怎么在这里欺男霸女,欺弱凌贫,这算什么好汉!” 左二把厉声喝斥他们。 “怎么又是你,又来坏我们的好事!怎么你一来就像个克星似的,把爷的好事一桩一桩都搅和了。” 混混的头儿还不甘心,强硬着跟左二把顶嘴。 “你们这也叫好事吗?昨天抢我的画,今天强要一个女儿家给你们唱昆曲,你们以为你们是谁?你是全苏州的大爷!” 徐文静也上来喝斥他们。 “我大哥这样对你们是轻的,要不然的话,早把你们打得嘴啃泥了。还不快滚!” 徐文静叫那一群混混快快滚蛋,说,“如果再让我大哥碰到你们,那就不是这个样子了。” “是,大爷——” 混混头还想耍奸诈,借上来给左二把作揖的功夫,对左二把下手。 他“呼”地甩出一拳。 左二把伸出一知胳膊,只轻轻地一架,然后,胳膊又在半空中划了一下,那个便像个弹簧一样被甩了出去。 “大哥,你怎么回事?也没见那小子怎么动手,怎么用力呀?” 一群混混赶紧跑过去扶他们的头儿,对左二把的功夫很是惊奇。 “你们懂个屁,是老子用力过大,他只不过是借力打力而已。” 这个混混头倒是个明白人,他知道左二把是把他打出去的力全部用在他身上。 “哦,原来如此。大哥,那咱识点势眼,赶紧跑吧,还愣在这里受苦呀,还是挨打呀。” 其中有一个很是机灵的人。他催促混混头赶紧带弟兄们走开。 “咱们这可是颜面持地了,在这苏州地面一定是混不下去了。” 那些混混们其实是敢怒不敢言,凭武功又打不过左二把,心里又嫌他们多管闲事。 “你们还不赶紧滚,还等什么!难道还要等我大哥再抬抬胳膊,踢踢腿,把你们全都撂倒在地上?” “不敢不敢。这已经让我们吃不了兜着走了。” 就刚才左二把的那几下子,芷蕙姑娘看得傻了眼。她心说: “这世上难道真有武功这么好的人!我只是听说过,却没有见识过,今天终于见识了。如果这个人能保持我一辈子,那该有多好!不知他肯不肯?” 想到这里的时候,芷蕙姑娘不住地拿眼瞟左二把。 左二把只顾教训那几个倒在地上的混混们。 那几个混混爬起来,不服左二把,还要上前捋袖子。 徐文静说:“大家都看好了,这是玉永镖局张师傅的义子,名叫左二把,是江湖有名的英雄。” 那几个混混一听是张师傅的义子,也就准备悄悄溜走。 混混头站起来,呲牙裂嘴,对左二把行个礼,被人搀着,一步一瘸走了。 “都是一群好人家的子弟,游手好闲,精吃懒做,不务实,只在街面上混来混去,吃便饭,久而久之,混成今天这个模样。可惜了。” 看着一群混混的背影,徐文静替他们叹气道。 “姑娘,你是——” 左二把这才转过身对芷蕙姑娘说话。 “奴家是喜乐班唱昆曲的,多谢壮士相救。” 芷蕙姑娘唱个喏,偷眼看看左二把,满脸羞涩的样子,弱柳扶风般,一面走,一面频频回头,看左二把。 “大哥,依我看,这个芷蕙姑娘好像对大哥有意。我看大哥也挺喜欢那个芷蕙姑娘吧?” 徐文静对左二把说。 “去你的,想哪去了。咱们快去看太湖赛渡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四章 初到苏州 74 “也不知怎么回事,一出来就会遇到不平之事,差点误了义父的太湖赛渡。”左二把满脸歉意地对义父义母说。 “我儿伸张正义,我们支持你。”张德茂笑着说,“不瞒义子,在年轻时,义父也是这个样子,一个武者,如果连点正义心都没有,那还能叫热血儿男吗?当不起。” 一家人都欢喜地看着左二把。 徐文静专门与左二把并行,他心里一直惦念着一件事。他偷偷与左二把说着话。与其说是与左二把说话,莫如说是自言和语。因为左二把基本上不与他搭话。 “大哥,你说那芷蕙姑娘如何呀?” “什么如何?我又不怎么了解人家。” “我是说那个风流宛转的样子。等哪天我专门将芷蕙姑娘介绍给大哥,大哥可有心思认识认识,听听她唱的昆曲?” “不是已经认识了吗?” “我说的那种认识,是那种认识。” “哪种认识?” “那种。就是红颜知己,红酥手,黄藤酒……的那种认识。” “好好做你的事情吧,别在这些歪门邪道上做文章。” 左二把略带责备的语气,训斥了徐文静。 但徐文静并不生气,也不灰心,他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抽了个空隙,真将左二把介绍给芷蕙姑娘,又将芷蕙姑娘介绍给左二把。徐文静虽是年轻公子,却也是个风流才子,他看见芷蕙姑娘的眼中,流露出的是对左二把无限的敬慕与爱恋之情;而看起来,似乎左二把也特别喜欢芷蕙姑娘。 徐文静打定主意,他要为左二把做一件美事,而且一定要把这件美事做成。 为什么呢?因为徐文静也喜欢芷蕙姑娘,只是他斗不过本地地头蛇,一个外号叫申豹子的人,他就想将芷蕙姑娘暗暗引给左二把,让左二把收拾申豹子,他从中解点气。 这也是文人的一点曲折心事。 一路上,左二把想打问芷蕙姑娘的身世,但他碍于义父义母在跟前,而且他也是非常律己之人。徐文静像他肚子里的蛔虫,知道他想知道什么,就说,“等有一天,芷蕙姑娘会亲自告诉你的。” 左二把说,“老徐,你可别想歪了,我只不过是可怜那个姑娘而已。” 徐文静笑笑,也不再说什么。 现在说什么都是假的。 只有英雄爱美人,美人爱英雄是真的。 从古至今都是真的。 一行人向太湖边奔来。 来到湖边,已是人头攒动。 极目四望,正可谓:“潮平两岸阔,风正一帆悬。” 江中许多舟楫,鱼贯而下,遍游沿岸名胜,饱览江南风光,品名茗,观沧鱼,华严阁赏花,洒楼亭听涛…… 张德茂携夫人,带义子,登高临江,一时感慨万端。他指着太湖一带说: “这里最有名的渡口叫荷叶渡。就位于太湖入江口。相传是某位大诗人立于彼处迎其妾荷叶,并作《荷叶歌》而扬名于世的。歌词是这样的,‘荷叶映红花,无风自婀娜。春风催何眠,感君来召我。’虽然是淫词艳曲,却也叫人舒服。” 张夫人转头瞄了丈夫一眼,说,“什么‘荷叶渡’?妾身只听过‘桃叶渡’,从没听说过‘荷叶渡’,想必是夫君杜撰的吧!夫君何不学学某大诗人,迎一荷叶当红粉呢!” 张德茂说,“我是一介武夫,杜撰一下也不会有人追究责任的。老夫子说‘……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这老夫子说得真是,七十了岁了,还能逾什么矩?人老了,也就是嘴上的风流,说说而已!” 张夫人说,“就该给你三妻四妾的摆在屋里,要不——” 张德茂说,“你看你看,此壶不开提那壶。这女人的话呀,说着说着就拐弯儿了。其实,人哪,尤其是男人,一旦意识到自己老了,才真正想起风流来了。哈哈——” “其实呀,女人也风流,只是碍于多少年的封建道德约束,藏在心里,不也说出来而已。”张夫人也是颇能想得开的女人。 张氏夫妇一人一句,说得左二把面红耳赤,不知该如何应对。 徐文静则哈哈大笑,说,“是真名士自风流。张老先生何不也风流一回!” 张德茂笑着说,“也就嘴上风流一回而已。风流自古出少年,你们正年轻,正是风华正茂时,……正是风流时。” “快看快看,太湖赛渡开始了。”张夫人抬手一指,大声提醒着众人看。 四人远望,果不其然,一年一度,久负盛名的太湖赛渡开始了。 张德茂说,“大家看,那倒映在水里呈绿色的便是缥缈峰。这缥缈峰又名绿玉山。位于太湖西南,峰岳峭拔,四时如春。平日里,湖上舟船,往来如梭。风清日朗之时,水波澄静,浑如素练;风乍起之时,波涛汹涌,雪浪排空,煞是壮观。这些在北方是见不到的。” 果然,岸上男女老幼,黑压压聚集江边,无不引颈接踵,争看车水马龙。岸上不远处的人群更是如蚁附蜂拥,人团锦簇。 “嗵——” “嗵——” “嗵——” 只听得三声炮响,早已等候在湖心的三四十条龙舟,分成四队,鱼贯而下。 汉子们挥舞着舟揖,猛力划动。他们肩上臂上突起的肌肉,在太阳光下,闪着光芒,显示出年轻男子的雄壮与健美! “嗨哟——” “嗨哟嗨哟——” “嗨哟嗨哟嗨哟——” 号子声响彻天空。 在响亮的号子声中,只见划桨如飞,冲波劈浪,破水而来。划桨的汉子们高声喊着号子。 舟上旌旗飘飘,鼓声震天。 岸上的人们群情激昂,高声呐喊,欢声雷动,手舞足蹈。更激发了舟上汉子们的热情。或许,他们的女人们,妻妾们正在岸上看着他们的表演,看着他们为她们展示生命的力度美呢! 他们的号子喊得更响更亮了。 只见那四队龙舟,争先恐后,你追我赶,犹如群龙相斗,惊世骇俗。 “快看快看,这可真是百年不遇的好景致哪!” “二把,你们北方是见不到这个的。这样的景致只有在南方才有。” “你来了这里,以后每年都能看到这样雄伟壮观的景致了。” “是的,义父义母。” “以后,咱们还要再早一点出来,以便占个更开阔一点的位置。” “对,诸事听从夫人安排。” 左二把一行所在之处,视野开阔,景色尽收眼底。他们居高临下,放目远眺,面对这无比壮观的龙舟竞渡场面,异常兴奋。 “徐兄,你是文人,又以诗词歌诀最为拿手,何不口占一绝。” 左二把鼓励徐文静即兴来一首,既抒发此时此刻的心情,又能在义父义母心中留个好印象。 “好!” 徐文静当即以《观龙舟竞渡》为题,占一绝: 太湖波上水如烟,缥缈峰下奏管弦。 龙子竞相踏风潮,波峰浪谷祭屈原。 “好好,倒底是文人雅士!什么事情在你们眼里都妙趣横生,字字皆珠啊!”左二把感慨地说,“可惜我没有你那个才情,要不然与你对一对,对酒当歌,和诗以唱,那才有意思呢。” “要是此时此刻,请一绝色美女,品茗邀酒,那将是人生何等快意酣畅,不枉此生,不虚此行。”徐文静眼前又飘过芷蕙的身影。 “到底是苏州四大才子之后,真是不虚其名。” 张德茂也附和赞赏。 “你们快看快看——” 正谈笑间,只见湖边的人们,突然铺天盖地向这边涌来。 四人莫明其妙。 张夫人仔细看了半天,恍然大悟,说,“真是好日子逢喜事。嫁闺女娶媳妇的日子,选在今天,太有意思了!” 果然,一乘花轿就在他们附近落下,喜娘喜俾启帘搀出新人。那新娘穿红西洋纱衣,薄如蝉衣,衬着她冰雪肌肤,宛如江仙乘风而至。与身着吉服的新郎并肩而立,观看龙舟赛。 一时间,人们不知是看龙舟赛,还是看新人婚礼,真是目不暇接,还以为是“仙子乘风离玉阙,江妃跳波上金峰”呢! 看着看着,张夫人叹了一声,说,“什么时候才能亲眼看到自己的儿子成亲呢?成了亲,自然就会有孙子可抱了!” 左二把明知话中有话,赶紧转了头看别处。 张德茂说,“看着人家高兴,自家也高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五章 初到苏州 75 观了一天的龙舟赛渡,晚上,张德茂夫妇身疲力乏,饭后便早早歇息。 “让老爷夫人先去休息,咱们呢,再走走吧。难得今日夜色如此阑珊,心儿如此难抚,大哥初来苏州,一切皆新鲜,即将展开,多转转才是好的。” 徐文静提议左二把再出去转转。 “去哪里?哪里还有好景致,值得人去观看呢?” “既然邀请大哥出来再观景致,必是有更好的去处的。” “你说,哪里?” “小弟偏不说,等你去了就知道了。” 徐文静执意带左二把漫游秦淮河。他这样做是有用意的。因为,他知道芷蕙姑娘就在秦淮河这里唱昆曲。 左二把也不好推辞,可也不明白他的这份心思。 二人骑马疾驰。 两个时辰,他们便赶到苏州西北方向的秦淮河上。只见河水清冽,垂柳依依,夕阳残照。二人弃马登舟,漫游在秦淮河上。 与风雨飘摇、岌岌可危的国势相比,秦淮南都更是呈现出一派畸形的繁荣。 此时正是暮春初夏时节,两岸柳柔如丝,杂花生树,河上画舫如织,穿梭不止;橹揖咿咿呀呀,响个不停。 青楼内,《牡丹亭》、《南柯记》、《琵琶记》、《邯郸记》,是最为拿手的四梦歌。只听得歌声婉转清越,字字珠玑,红牙檀板,舞衫歌扇,如此繁华景象,给无限颓败的局势涂上了一抹哀艳的色彩。 在这种流光画舫中,许多文人士大夫们在这里借酒消魂蚀骨,在这里听歌观舞,暂时忘却了党社之争,忘记了渺茫前途,忘记了国势衰微,醉心于风情花月之下,陶情于弱花蒲柳当中。似乎在风尘佳丽的轻歌曼舞中,红袖点暗香的短暂迷茫中,他们为疲惫心灵找到了最好的慰藉。 徐文静为左二把叫来了芷蕙姑娘。 “怎么,你在这里?没想到,在这儿与姑娘相会。” “我们又相遇了。” “是,有缘千里才能相会,无缘对面也不会相逢。” 芷蕙怀抱琵琶,向左二把和徐文静深施一礼。 左二把偷偷拉过徐文静,低低地责备他: “文静,你搞什么鬼?怎么会将芷蕙姑娘叫到这里?” “人家是在喜乐班,有台口的时候就出去唱昆曲,没台口的时候,就在这里卖曲儿。” “卖唱?” “大哥,你放心,这个芷蕙姑娘,只卖唱不卖身,只卖艺不售色,所以,她才会为许多官家贵胄公子哥儿争相传颂,说是一个小女子,颇有风骨,故而她有很多客迷,好多人都是冲着她来的,这些人也都守规则,只闻其声,又睹其人,只要听上芷蕙姑娘一支曲子,他们就心满意足了。” “哦,原来如此。看来,这个芷蕙姑娘倒也难得。只是,在这红尘恋恋中,如何能做到守身如玉?” “这个,可就奇了。一块肉,群狼纷争,谁都想下手,谁都想垂涎欲滴,反而谁都下不了手。正因为这样,芷蕙姑娘反而能保全自己。” “这多可怕,多危险哪!如果等哪天有一支力量下手,那这芷蕙姑娘不就被群狼夺入其口了吗?” “如果芷蕙姑娘被一个英雄看上呢?而这个人又正好能保护她一辈子,如果这个人也看上芷蕙姑娘,而这芷蕙姑娘也愿意跟他一辈子呢?” “那应该是好事儿,应该成全他们呀。美人自然就应该有个归宿。而英雄自然应该抱得美人归。” “大哥能这样想,那就对了。” 徐文静一番试探,终于探得左二把的真实的内心世界。 “大哥请坐下,我这就叫芷蕙姑娘安排曲儿。” 徐文静又跑到芷蕙姑娘身边,轻轻告诉她: “芷蕙姑娘,这左师傅刚从北方来,你就把你最拿手的曲子《游园惊梦》给他唱一段。如何?” “那有何难,左师傅是恩人,奴家自然要为他唱一曲。” 芷蕙坐下来,咿咿呀呀,唱了起来。 只见她玉指如绕,声音宛转,粉面低垂,两只雪青色耳坠,随着两只手的轻弹,在一摇一晃,犹如迷离人的眼睛。也将听者的心与情意,轻轻摇晃。 更为难得的是,这芷蕙虽唱的是昆曲小曲儿,但她弹得稳重,唱得优雅,叫人生发的不是奸淫图邪之心,而是荡胸敬慕仰望之情,止不住想要保护这个小女子的英雄胸襟。 “大哥听得可舒心悦耳?” “文静,实不相瞒。我刚从北方来,听惯了铿锵有力、节奏分明的山西梆子,突然听这种昆曲,温婉轻柔,缠绵悱恻,非常不适应,芷蕙唱了半天,他都不知道唱了些什么。” 左二把一点都不隐瞒自己的真情实感。 “那大哥究竟想听什么?只要能说出名儿来,那芷蕙一定是能为大哥弹得来的。” “文静,告诉芷蕙,不是她弹得不好,更不是唱得不好,主要是我脑子里还翻腾着好多事情呢,可能要辜负她和你一番美意了。” “大哥,一定是我弹得不好,唱得不好,竟然大哥在听的时候走神跑意,都怪芷蕙我,好,大哥,我再重新给你们弹一首,如何?” 这一回,左二把可是认真听了。 他不仅认真听,而且还细细地看了看这位芷蕙姑娘,只见她生得娜娜袅袅,唇红齿白。起初,左二把不敢正眼瞧,只是偷眼瞟几回。毕竟偷眼瞟几回,根本满足不了他的好奇心。再加上,芷蕙姑娘毕竟生得绝色,肤色如雪,左二把越看越想看,越想看越不敢看,越不敢看就越想看。他禁不住想,南国的女子果然与北方的女子不同,他又想起张翠兰,一副身高马大的身影,顿时扭头看了别处,很快,他又将视线移了回来。 湖面上波光晃动,夜色迷离。 “这位左师傅,他知道不知道芷蕙我对他一片心意正云蒸霞蔚呢!” 左二把自己也不知道,这位芷蕙姑娘完全为他一身的英雄气所吸引。他与徐文静边饮边看风景。 “这些文人士大夫们对青楼的态度,已经由前代文人单纯的才色赏鉴上转而寻求共同语言、理想知己和肉体消魂上。而此时的妓女们,其气质才情较之前代也有了很大的变化。她们不独美艳出众,而且与名仕们的交往,赋予他们大民族救亡之政治热情。”徐文静倒了一杯茶说。 “真正‘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徐公子,你何尝不是其中之一位呢?”左二把颇为感慨地说。 “对,你说得不错。我的祖父、父亲都是这些文人士大夫中的一位,也曾在这秦淮河上迷醉过自己。可轮到我呢,一切都没落、颓废,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一腔缱绻之情和濒危渺然之意了。” 徐文静听了,也不反驳,他表现出的是一幅真正的文人情怀。 “这也就是你,将跟我,浪迹江湖的全部理由?” 左二把低头不语,好半天才问徐文静。 “说是,也不是。”徐文静点点头,又摇摇头。 “此话怎讲?” “大哥以后就明白了。” 二人告别芷蕙姑娘,牵着马,踏着秦淮河上的流光碎影,一步一挨,往回走。 徐文静为牵挂住左二把,他心里的那个念头更强烈了。 一轮上弦月挂在头顶。月光朦胧,沉静。 此时的徐文静,一脸平静,对左二把说: “江湖人心阔,谁不想闯一番。从此有你相伴走天涯,岂不是豪事一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六章 初到苏州 76 深夜,左二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刚才的一幕如流光碎影,掩没在记忆中。任凭怎么打捞都无济于事。或许有一天,它们会主动跳出来,与主人的记忆之唇相吻。但此时,它们一如那流行,坠入银河,没入黑暗了。 “脚下的路怎么走?” 这是左二把最伤脑筋的。 “一个大男人,怎么能不顶天立地,怎么能不建功立业,日日混迹过日子呢?来到苏州不到几天的时间,却好像人在梦里。自己所有的理想与梦想好像变得极其缥缈,极其遥远。可不能这么混下去了。” 两个左二把不住在他心里打架,一个想要往岸上拽他,一个像要往河里拉他。他们都是为着他寻觅出路,可是,境地却截然相反。 正胡思乱想间,“嘭嘭嘭”,轻轻的叩门声响起。 “谁?”左二把警觉地问。 “是我。”张德茂在窗外说。 “义父。”左二把一个鹞子翻身下地,开了门。 “难道是月色迷离,人无眠?” “二把睡不着。” “想什么呢?” “正胡思乱想着呢。” 张德茂关上房门,盘腿而坐,与左二把而对面,神色严穆。 左二把心里结着一个疙瘩,心想,“义父到底要跟我说些什么呢?” “没外人,咱爷俩好好说会儿话。”张德茂清了清喉咙,首先开了口。 左二把给张德茂献上一杯茶,静静地看着他,听义父说。 张德茂说,“好几个晚上了,我都跟几个大商帮坐到很晚才回来。干什么呢?就是要给你谋划谋划眼下的路怎么走的问题。” 左二把说,“义父跟二把想到一块儿了。” 张德茂说,“大丈夫立世,自然要先立身,先做人。义父为你选定一条路。什么路?就是要你以后替我出镖。只要你能独立经营了,义父便会把这个摊子全部交给你。首先,你要知道,镖局最大的生意从何处来?眼下,朝廷每年要求各省藩库上缴给朝廷一定数量的各项官款,也叫京饷,这种京饷是要以现银的方式直接运往京城的。反之,京城调拔给各省的藩银,也是以现银下拔的。各个镖局都在想方设法拉拢地方官员,意欲揽住这种生意。这种生意汇水大,但折扣也大,跟朝廷做生意是一个最大的风险。动辄得不到汇水,而且受地方官员的盘剥很深。但为什么各镖局还要没命地争这块生意呢?那就是想确立霸主地位,想得到朝廷的认可。商人自古地位岌岌可危,只有与政治与权力联手,才能谋得更大的利益。商离不得官,官也用得着商。二者可相持相守。镖局镖师大多是武功卓越者,一旦被朝廷认可,无疑于在同行业,在武林中承认其盟主地位,自会显赫一时。咱们镖行做这一类生意的时候,一定要千万小心,智上加智,可不能跟那些官员玩小聪明,做真正有道行的人,外面谦恭绵善,内里有大谋略,有大格局,时时保持清醒,有大方略,可也要心细如发。以前,义父年少时,也争过一些这样的生意,终究没有做过一桩。现在世事看破了,更不想,无妄念了。第二个生意来源是什么呢?就是与各路商帮做银钱生意。如果说前一个官方的,那么这一个便是民间的。官方与民间两方生意相辅相称,相呼相应,相抬相补,方能成就一个镖行霸业。一个巨商,庄号根基在老家,分号遍布全国各大市阜。各分号之间,本就奉行‘酌盈济虚,抽疲转快’这个商业原则。它不分地域,时紧时松,相互接济,快速调度,总是想着法子把存银调往最能赢利的地域和分号,以期生利。清代经历康熙、雍正、乾隆三朝,就全国的经济发展来看,江南经济呈现出了短小、精干、快速的发展态势,其势头远远超过北方,很快成为国内商业重心所在。苏州尤甚。但北方京城,既是政治权力中心,又是银子聚散圣地,这样一来,就形成了北方聚银多,而南方用银多的金融格局。在商场上摸爬滚打的各路商帮们,早就练就了一双双会生利的毒眼睛,一只只会抢时机的金手银胳膊,时刻瞅准各个时期,抓住各种格局与形势,大作‘南存北放’的商业大文章。怎么说呢,就是在以京城为中心的北方,吸收存款,再调往江南放贷。这叫理天下之财之路,生天下之利之巧。其道理全在这里。此乃大手笔也。中华商人之精之通之能之略全在于此。西帮尤胜。你看看,个中现银来回调拔,岂不是我镖局谋生之路,见缝插针之际?” “义父所言极是。” 左二把点头称是,他一边静静听着,他一边脑海里不断搜索着耳濡目染的商帮之精之能的故事。 “明白了这一点之后,再看时局。”张德茂接着说,“就目前来看,时局确有危难。南方被蠢蠢欲动的太平军闹得人心惶惶。外国列强也蚕侵食剥。鸦片,你见过没有?” “是不是块状,棕黑色的膏片,恶臭无比。我在京城里听人说起过。”左二把也见过这种东西,但对它还是不十分了解。 “对,就是它。这种东西源源不断地从西方外夷那里运送入关,残损我国人精神肌体,这种现象可不能小觑。它说明什么?说明外夷已视我中华为肥肉,皆虎视眈眈,意欲侵犯。俗话说,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将来还不知道有什么样的结局,等着国人等着朝廷呢!这暂且不论。单就北方直隶、山东、河南、河北、甚至津京诸省市,拳民蜂起,教案不断,时局犹危。镖号生意,全在南北走银,纵横调拔,从中取利。中原一旦乱起,生意必受阻隔。时局如此不定,商界也必然观望收缩。但自古商界奇才屡屡辈出。祁县乔致庸、太谷康笏南皆有胆有识之人,他们会趁此危局难逢之时,正是他们大展其才,各施身手的时候。就拿太谷康笏南来说,前些日子,来到苏州地面,我还请他喝茶会面,他悄悄跟我说,京城市面萧条,决非银根短缺所致,反而是银根疲软的一种明兆。时局不明,商家收缩生意,市面金融萧条自然是常事。各省应缴朝廷的京饷,皆会以时局不靖为借口,故意拖延不办,户部银库自然会空泛起来。再加上高官权贵怕起战事,明里暗里争相往京外或外帮银行私藏银钱。以上种种原因一合力,便造成一种银根紧俏的表象。可,凡事有紧必有松。商机就在这里。那些达官贵人,为存现银,降格以求,商界奇才们大量乘机吸纳疲银。他们这样做不仅厚利可图,而且所行所为属危难中存大义之举。谁来为这些大帮们运送银两?还不是镖局吗?故此时,最不可人云亦云,人退我亦退,作一般见识,也取收缩、歇业之势。此时,既是考验各大商帮们的胆识与信誉之时,更是考验我镖局之胆识与信誉之时。我们岂能坐而失时失利,叫天下人耻笑!” 左二把两眼紧紧地盯着张德茂,神色充盈,他长长地吸了一口气,重重地点点头。 “听说西帮之首乔致庸已大量吸纳散银,欲在这种动荡时局之中,敢为天下先,以惊人的胆魄,超人的器局,冒天下之大不韪,冲破重重艰难险阻,南下武夷,北上恰克图,修复纵贯东西、南北的丝路、茶路,取天下之大利,行天下之大义,而为其保驾护航的人是何人?还不是像你这样有血气有肝胆敢于担当的武德兼修之人!像你这种既深怀大义又武功高超之人还不应该适时而举,与这些义商们一起取天下之大利,行天下之大义,成就一番功业?!唯如此,这才是真正的武者,这样的武者才真正具备武者风范,才是真正的勇者无惧、仁爱无疆啊!” “义父,你老人家不用再说了,二把什么都明白了。这碗饭,我吃定了。这个镖局,我替你撑了!”左二把激奋地说。 “嗨,这就对了。今晚,咱爷儿俩相谈可真甚欢哪!” 张德茂一拍大腿,高兴地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七章 初到苏州 77 曲老三和周一枪这一趟镖,走了七八天才回来。 他们一回来,可就不高兴了。 路上,他们果然又捎带了些顺路货,自然走得较慢,但好在没有发生大的事情,总算平安回来了。 “周师傅,你知道吗?张老东家的义子,叫左二把的来了,他已经接管了咱们玉永镖局的生意,我们都改口叫他少东家呢。” 周一枪一进门,就有长舌奴仆将此事告知周一枪,这些下人,有的对张德茂不给他涨薪水藏怨在心,于是,他们说这些话并不是出于善意,而是偷偷在挑拔离间,等着看好戏,看热闹,借机报复张德茂,报复玉永镖局。 “才走了七八天,这天已经变了。” 周一枪的牙齿都咬得咯咯响了。 “周师傅,这还是一桩事,更要命的是,这位少东家的武功,确实了不得,了不得啊。我们这些下人有人确实看到了,他只要一抬手,一群混混都会倒在地上,哭爹喊娘的,看那武功,恐怕已经登峰造极了。” 还有人在火上浇油。 “还有更奇的呢。那少东家不仅武功了得,一来苏州便招兵买马,扩大人脉,便寻了个白面书生,叫什么徐文静的,作伙友作文书等等。那张老东家,为少东家跑进跑出,为的是联络各商家,要为少东家顶一顶人气呢,拉一拉关系呢。” 更有人在添油加醋。 “三哥,你说,咋办?”周一枪听到这些,那腹内嫉妒之心如毒蛇,如毒芽,吐着芯子,见风就长。 “能咋办呢!随遇而安吧,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曲老三劝周一枪,将眼光一定要放得长远些,把心态放得平和些。 “有人在身边床榻上酣睡,你还叫我把眼光放得长远些,把心态放得平和些。三哥,你这是为我好,还是在看我的笑话。” 一进门,周一枪就听伙计们说,东家义子,叫左二把的,早几天就来了,武功如何如何了得。这个左二把一来苏州。听到这些,曲老三和周一枪心里就有些发堵。尤其是周一枪,他恨不得生吞活剥了左二把。 “东家意欲想把玉永镖局交给左二把打理,自己从今往后隐居山林,过神仙日子。”伙计们又偷偷对周一枪说。 “这个左二把!”周一枪的肚子里仿佛有一排一排的牙齿长起来。 听了这话,曲老三还可,火冒三丈的是周一枪。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我决定要会会这个左二把,看他到底是哪路货色,一来就抢别人的角色,夺老子们的饭碗!想做这里的主人,还认了个狗头军师!我周一枪倒要看看这个左二把有没有这个本事,能不能在这里坐得稳!” “你要怎样?” “自然要先来硬的。” “找他比武吗?” “何止比武,是生死决战。” “那这事可就不能让张老东家知道了。” “对,咱们偷偷向左二把下挑战书。只要咱二人联手,我就不相信,斗不他个死,斗不他个死,也能斗他个半死。” “挑战书,怎么下?” “明天辰时城外小树林里,不见不散。自带武器,自负生死。” “好。先给他来个下马威。” 当左二把接到这份歪歪扭扭的挑战书时,他正与一位商家在谈商机之类的事。 “渠大哥,镖行里有点事,待小弟安排妥当再来欢谈。” 左二把站起来告辞。 “左兄请自便。” 出得大街上来,左二把问来送挑战书的老董家仆: “这是怎么回事?” “少东家,实不相瞒,咱镖行雇佣着两个武师,一个叫周一枪,他枪耍得确实不错。一个叫曲老三,人称‘铜头曲老三’。这两位镖师刚刚走镖回来,他们也受一些长舌尖头奴仆挑拔离间,说您一来苏州就招兵买马,认狗头军师之类的话,说您一来,就要占少东家的位置等等云云。反正是有人在隔岸观火,生怕无见不起浪。您可要小点心呀。” “我明白了,这是两位镖师要给我下马威。” “谁说不是呢。” “他们认为是我这个外姓义子,抢了他们的饭碗,打破了他们想占义父家财与家业的梦想,所以,要故意与我为难。” “少东家,您说得有道理。但是,这两个人,多少年跟着老东家,出生入死,也是为玉永镖局立下一些汗马功劳的,你看,他们如此心胸狭窄,而您要怎么做才能既收拾住他们的疯狂与无知,又能不得罪他们保全他们还能为镖局做事情,跑业务……” “老董,你别说了,这事情,我知道该怎么做。” “少东家,您可要小心哪!” “没事,你放心吧。” “这事要不要告诉老爷?或者夫人?” “千万别走漏了风声。千万别让老爷夫人知道这回事,一来让他们担惊受怕,二来,让老爷夫人会对二位镖师,对我,以后留下什么样的印象?我们还能不能精诚团结,再为玉永镖局做事情?如果二位老人知道了,只有对所有人都不利,没有一点好处。所以,老董,你可千万要保守秘密呀。” “少东家,我知道了。” 老董跟着左二把身后,满脸忧愁,他也不知道他的忧愁写在脸上。 “少东家,别怪老奴多嘴,您看,这纸条上写着,还要自带武器,还自负生死,这分明就是要与您决一死战,不是你死,就是他活。您说,这么大的事,如果不报告老东家,你们自己能解决得了吗?” “老董,世上的事,哪有解决不了的!告诉你吧,我不会带武器的。如果一带武器,老爷不但会知道,而且,还会伤人伤心。这件事,我要让他们自己放下武器,让他们乖乖地承认错误,然后按部就班地做他们的生意,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如果做不到这一点,那我左二把,那我这个少东家,还能在苏州待吗?还能在少东家的位置上坐一天吗?岂不被人笑话扁了!所以,这件事,我得去,还得做漂亮,做妥贴,既要不伤和气,还得让他们服我,从此死了这份妄念,认认真真做事,踏踏实实做人!” “少东家,还是您有这个胸怀和胆略。老奴相信您一定能处理好,也相信老东家有这个眼光,没看走了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八章 初到苏州 78 谁对谁能看走了眼呢!除非那些一面之交,根本没有诚信之人,否则,人与人之间,做一番心与心的碰撞与技与艺的较量,做一番人心世故与信念信仰之间的对决有又何不可呢。 第二天辰时,左二把准确来赴约。见周一枪与曲老三已经来到了苏州城外的小树林里。他们在等着他。 “你倒是挺守时,也很守诺言。” “看起来,你们也挺不错。对于守信之人,一定会遇到守信之人;对于信守诺言之人,一定会同到信守诺言之人。这是天地之间的规则。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便是如此。” “少废话,约你来,不是听你来卖嘴皮子,而是要拿你的真东西,硬货色的。” 周一枪想声色俱厉,给左二把一个下马威,平时,他在玉永镖局立威惯了,那些奴仆女役几乎都听他的,暗暗地把他当作了少东家。而曲老三脾气温和,再加上年纪偏大,自然也忍着让着他,所以,这样一来,周一枪心里,身上,滋长了一种玉永镖局非他莫属,离了他就会有转不动的可能。所以,他才霸气十足跟左二把说话。 从另一个角度讲,这也正是张德茂时时刻刻盼左二把赶紧来镖局,接管一切生意的缘因所在。其实,他早就感到周一枪有尾大不掉之感,是实在无能为力收拾他,说撤换掉他吧,又有点舍不得;说留下他吧,他与曲老三联起手来,暗中摆布于他,真叫张德茂有些吃不消。 说到底这就是玉永镖局的内部管理问题。 也证明了张德茂确实对这两位镖师有些纵容,有些过份了。 “这不仅是我与你们之间的事,也是关系到玉永镖局以后发展的事。今天,我之所以来,还是希望你们能留下来,咱们三人,不,包括义父,还能精诚团结,一起努力,共谋发展,而不是离心离德,心存芥蒂,那样与谁都不好。” “少东家,正因为如此,我们才要与你决一死战。” “周师傅,你错了。你与曲老三,是受玉永镖局所雇,你们永远要记住自己的身份,与玉永镖局的关系。玉永镖局雇佣你们,你们便有资格站在这里与我左二把,玉永镖局张德茂的义子,将来的少东家,说话,谈条件;如果你们摆不正自己的位置,搞不清自己的身份,我可以拒绝与你们说话,直接让你们卷铺盖走人。天下的镖师多的是,我何必非要与你们二位在这里决生死,费口舌呢!这世上没有谁与谁过不去的事,也没有谁与谁过不去的人,所以,只要大家的目标还一致,我们才能坐下来谈,如果大家目村不一致,或者说是存心往歧路走,往歪睡上想,往岔路上钻,那对不想,我左二把恕不奉陪!” 说到这里,左二把就定定地看着他们,希望他们能做出决断。 可是,好半天,周一枪跟曲老三都没有表态,或许是他们被左二把的一番话给蒙住了,不知该怎么办。 “好,既然你们不做表态,那么,我现在就走,去干什么?去招聘新的镖师,然后,你们也可以走,干什么?就是赶紧从玉永镖局结算镖费,搬出去,另谋出路。” “少东家,别呀,我们也不是那个意思。周老弟也不是那个意思。”曲老三跑上来,想要拉住左二把,同时扯了一把周一枪,说,“周老弟,你是不是也是这个意思?” “我……我……”周一枪真的是蒙了。 刚才左二把一番话真把他给打蒙了。把他多年来慢慢生起来的骄纵之气焰给打压下去了一半,把他多年来感到自己在玉永镖局立下的汗马功劳给抹杀了一半,把他在张德茂眼里牢不可破的地位打压下去了一半。 “天哪,我怎么这么愚蠢,我充其量只不过是个给人打工的人,难道我野心再在,功劳再大,还能大过东家去,席子再大,难道还能大过炕去!席子难道还能撵了炕!终究是不行的。” 周一枪在心里长叹一声,又深深地感到自己很愚蠢,狠狠地骂了自己一回。 “二把贤弟,都怪我老周不识势眼,没有认清大势,没有摆正自己的位置,没有做到永远谦虚低调大智若愚,是这么多年来,老东家给了我们兄弟二人很多机会,让我们活得像个人,能抬起头,在江湖上行走,能让我们有一个温暖的家,有一个安身立命之所。我们怎么舍得离开玉永镖局呢!二把兄弟,您大人有大量,大人有大福,大人有大德,大人有胸襟,再怎么说也是少东家,就原谅我这一回吧。至于曲老三,与他没有任何相干,都是我自己有贪婪之心,有出溢之举,所以,您要打要罚就冲着我来吧。” 周一枪还是颇有些义气,把责任全者揽到自己头上,身上,把曲老三撇得干干净净。 “看起来,周师傅还是挺仗义的,在关键时刻,把责任和错处都揽到自己身上,这种哥们义气,这种担当精神,我左二把倒是喜欢。” 左二把缓和了一下气氛,说: “既然二位还想在玉永镖局干下去,那就说明一点,咱们还是兄弟。既然是兄弟,那么互相切磋武艺,互相请教,也是很正常的事,如果二位看得起二把的话,那咱们不妨就抓抓手,过过招,切磋切磋,在不伤兄弟情义的前提下,咱们增进一下感情。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左二把倒是欢迎。” “好啊,这样可以。周老弟,咱俩谁先来?” 曲老三赶紧给周一枪台阶下。 左二把算是看出来了,在这二人当中,其实,起主要作用的还是周一枪,曲老三充其量只是他的一个小跟班,就胆量和勇气而言,曲老三明显不如周一枪。所以,要想收买二人的心,先要制伏周一枪,曲老三自然也就跟上来了。 “三哥,你先来,我老周刚刚和少东家发生了点小误会,略等等,调整一下气息。” 这也是周一枪的狡猾之处,他要曲老三先来,看看左二把的实力与功底如何,他好心中有个底。、 周一枪的这点小心思,谁也瞒不过。 “好,老周,我先来。”曲老三也明白周一枪的用心用意,于是,他就打开架式,先与左二把比试一番。 “三哥,咱们是兄弟抓手,不伤和气,点到为止,这是前提。” “那是。” “等等——” 就在二人出手时,周一枪叫住了他们。 难道,周一枪又想出什么馊主意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九章 初到苏州 79 曲老三与左二把正要抓手开始,周一枪突然叫了停。 “你又怎么了?莫不是又想出什么歪主意来了?”曲老三问他。 “不是,我怎么会想出什么歪主意来呢。我是问少东家把那个挑战书要回来,以免被老东家知道了,让他老人家伤心。都怪我一时糊涂油纸蒙了心,都怪我一时鬼迷了心窍。少东家,把那封所谓的臭烘烘的挑战书,还给我吧。” “什么挑战书?我从来没有收到过挑战书呀?老董只是告诉我,咱们兄弟三人要在这里抓抓手,过过招,加深加深感情,而已而已。” “那……哦,是,是这么回事。”周一枪如梦初醒,“少东家,您真是个有智慧的人。以后,我会更多地向你学习的。” “咱们互相学习,互相帮助,互相提高,互相监督。以后的路长着呢。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往后,咱们三个还要好好地相互支撑,在镖业这条路上,在镖行这个事业上,走很远很长时间呢。”左二把真诚地对周一枪与曲老三说。 “此事只有你我少东家,还有老董师傅知道,千万别告诉老东家,要是让他知道了,他该多伤心,说不定认为养了我和曲老三肉条白眼狼呢。”周一枪感到自己的格局确实小了很多。 “放心吧。不能什么事情都告诉老东家。只要咱们三人之间能处理的事,就不能立马告诉老东家。不说别的,主要是不能让他老人家操心。我们要做孝顺的人,晚辈,就是要让他老人家好好安享晚年。”左二把看了一眼风和日丽的天空,对周一枪与曲老三说。 “少东家,您不仅是个有仁厚慈心的武者,更是有爱心和孝心的儿子。以后,我周一枪有哪儿做得不够好的地方,您一定要提醒我,帮助我改过来。”周一枪立马明白了左二把的用意。 “我当然会这样做的。因为,我们三个要朝夕相处,要风雨同舟,要共同经历很多江湖风雨,要共同面对很多江湖恩怨,要共同面对很多江湖好友与情谊。你说,我们不同仇敌忾,能行吗?我一个人好算什么呢?你们两个也必须一起好起来,我一个人有能力算什么,你们也必须都精明强干起来。我一个人有这种上进的心算什么,你们两个也必须噌噌地往上长,往人前走,才行!” 这么有智慧的少东家,他怎么能不佩服呢!人家一个字都没说,就已经平息了一场没有结局也不会有结局的纷争,而且也不会让兄弟们之间起任何芥蒂,这样的少东家岂不是更有风度与胸襟! “三哥,我从心底里开始佩服起少东家来。你知道我的这种德行,以前也是目空一切,很少佩服别人,可是这次,我是真的佩服起少东家来了。少东家不仅心地开阔,而且心地厚道,心里自带阳光,连一丝一毫的阳暗都没有。而且处理事情那么地有见识,有底线,我真是打心眼里喜欢他,佩服他。三哥,你要时刻提醒我,向他学习呀。” “你向人家学习,难道还要我提醒你!那你算不算真心佩服人家!”曲老三骂周一枪,“你要真心地向人家学习,就要眼里,心里,意念里,都有他,像阳光射进心里一样,时刻提醒自己,忠诚于自己,忠诚于少东家,忠诚于自己手下干的事儿。” “对,三哥,你说得对。”周一枪从心里开始佩服起左二把来。 “不过,我还得试试他的武功如何。试试他手上的功夫如何。三哥,你先来,我先观战。” “行。这个可以有。” 周一枪打定了主意,他对左二把是既佩服,又不甘。 “曲师傅,咱虽然是兄弟之间的抓手,可不来两下真功夫,还真不过瘾,所以,尽管来实的,来真的,来硬的,只是以不伤兄弟情谊为前提,点到为止,可好?” 左二把早就看出周一枪的心思来阳,他之所以跟曲老三这样说,就是想让曲老三使出点真本事来,只要他能赢得了曲老三,那么,周一枪的心里自然会打个折扣。这两个人,他一定会让他们佩服得他五体投地,否则,他还能在玉永镖局待下去吗?即使待下去,如何驭得了这两个合起伙来联起手来要看他笑话,甚至想要把他排挤出去的镖师!他们的非分之想实在是太大了。 他们何尝不敢杀人致死,取他而代的想法! 人,不可有害人心,却不可没有不防人的心! “曲师傅,你是客,你先来,尊客为上。” 左二把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好。那我曲老三就胆大不害羞,献丑了。” “噔噔噔——”只见曲老三曲向后退出十来步。 “曲师傅这是要干什么?” 左二把心下疑惑之际,只见曲老三飞身向左二把一头顶了过来。 “哦,曲师傅耍的是铁头功,这是他的长项,可也成了他最致使的短处。之所以是短处,是因为他别的肢体并不灵活,而一旦被人攻破,看他还有没有其他技艺,予以弥补。” 左二把心中替曲老三感到有些可惜,也为他捏了一把汗。 “确切地说,曲老三的这项铁头功,根本不能构成技艺的一种。靠这个,怎么能克敌制胜呢!反而很容易被敌人抓住短处,或者更有甚者要了自己的命。” 左二把看得真切,也只好略略后退两步,一个“懒扎衣”,气收丹田,扎好架式,以静待动,等着曲老三冲过来。 果然,曲老三飞身而起,他的铜头在前,身子在后,整个人成了一只只知道往前冲的蜻蜓。 “对付这种铁头功,有两种办法最为直截,一种是躲闪到一边,让他自然撞到空虚中,属于轻拿法;要么伸开两臂,抱着曲老三冲上来的头,就使劲儿拧。这种方法属于重拿法。这种办法对曲老三的伤害最大。” 左二把已经定好了制伏曲老三的方案。他并没有用先想好的两种,而是想出第三种方案,那就是一只手旋着曲老三的铁头,身子腾空而起,整个人像骑马一样骑在曲老三后背上,这样一来,不仅曲老三扑倒在地,而且,出乎曲老三的意料之外。 令左二把大出意料之外的是,曲老三并未就范,他又一下飞身而起,整个身子从左二把的身子底下窜了出来,像一支出弦的箭,但这支箭并没有再次直直地向前飞去,而是不断地盘旋,用巨大的横扫力,寻找目标。 “曲师傅,这招用得好!真是大大出我的意料之外。而且,这种功夫是世上罕见的功夫。恐惧只有你曲老三才有。” 左二把大叫一声。但左二把更出一奇招,不仅曲老三,更令一边观战的周一枪,惊叹不已。 “缩。” 左二把低低地喝叫一声,他缩成一团,跷起一支腿,以此为支点,让曲老三肚皮支着他的腿旋转。这样一来,一场试比高下的抓手,倒成了一场左二把曲老三的同台献艺。可惜,唯一的观众是周一枪。 “好!” “啪啪啪——” 周一枪不但连声叫好,而且还不住地拍手,为二人鼓掌叫好。 “少东家,曲老三献丑了。都是少东家挽救得好!技艺高,人品出众,心地厚道,才会有这样的结局!少东家,不说别的,就说您这一片仁爱之心,我曲老三就服气你了,不仅是我,还有老周,都会跟着你大干特干,跟你一直干到底的。” “三哥,这话是从你内心世界里发出来的,我信。我也相信你这个人是实诚人,是个言行一致的人,也相信您是一个特别有情商的人,有温度的人,忠诚于自己和他人的人。” 左二把知道,曲老三说出这样的话,他是发自肺腑的,以后的他,怎么会不死心踏地跟着自己干呢! “多谢少东家!老周,你要怎么和少东家比试呢?” 曲老三已经将周一枪推到风口浪尖上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章 初到苏州 80 “周老弟,你来。你来感受一下少东家的掌力与绵缠力,他发功沉稳,功力深厚,一点尖锐之力都没有。即使打到人身上,也像人扑到棉花套子上一样。这其中就有仁爱之心。” 曲老三真诚地说,他是感受到了左二把的绵缠功力,一点伤害他的意思都没有。 要不,为何说武功底下见到功力,见仁慈,见大爱呢。 “少东家,我老周可是要耍枪呢。你要什么武器?” 周一枪一抖手中钢枪,显得颇有些威风凛凛,其实这就说明,刚才曲老三的话,他根本没听进脑子里,更没有听进心里去。也可以说,他对左二把的人品一点都不了解,他依然是我行我素。 “来吧,我什么器械也不拿,徒手对你的钢枪。怎么样?” “少东家,那可不行,那你可要吃亏了。” 曲老三很为左二把鸣不平。 “少东家,您逞能可不能逞到这个份儿上,到时候,别在人前说我老周欺负你了。”周一枪再次扬了扬手中的钢枪。 “怎么会,这都是自觉自愿的。如果我觉得吃了亏,我完全可以拿把刀,或者拿我最趁手的武器——虎头钩。可是,我不,我偏要徒手跟你走走招。知道这叫什么吗?这叫情份,这叫容忍,这叫大让,这叫情义为先。好了,来吧——” “这可是你自己选择的,不是我们强迫你的,如果有什么伤害或者意外,那可别怪刀枪无眼,刀枪无情。” 周一枪把这句话最终还是说了出来,犹如把藏在他心里,心底里,那句最恶毒的话说了出来,等于把最隐秘的心事的一角,揭开露了出来。刚才左二把以少东家的身份,说如果他们以不合作的姿态出现,唯一的结果就是卷铺盖走人,这句话深深刺痛了他!在这位少东家面前,他们竟然是这样的微不足道,随时可以被解雇! 解雇! “不,这不公平,我要的就是公平!”周一枪心里这样想着,他手中的枪已经挺过来了。 先是一招“猛虎掏心”,一个乌黑黑枪头,带着红缨穗子,直朝左二把的心口处刺过来。 左二把身形一晃,一下子躲过了枪头。 周一枪又一招“泰山压顶”,接着又一招“二郎担山”。周一枪一枪接一枪,向左二把的下腹与下裆处刺来,可谓枪枪凶狠,招招夺命。 左二把也不闲着,他如影如幻,身影不住地随着周一枪的枪头在变幻,在腾挪迭宕,他只是躲闪,而不主动去进攻,他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想把周一枪的枪法一一都引出来,看看他的实力如何。 周一枪见左二把躲过他的好几枪,心中有些着急,有些恼怒,接着,他又一招“铁牛耕地”,逮着左二把的后背,向他的后心处刺来。 这一下,左二把可不能容忍他了,因为这相当于偷袭,如果明枪易躲得话,那么暗枪难防,周一枪可以说是犯禁忌了。 “唿——” 只见左二把双脚拔地而起,随着一声呼啸,他以极快的速度,飞到周一枪身后,猛地使出一招“力蹬华山”,但他的一条腿刚到周一枪的后背处,脚尖几乎已经触到了他的衣衫,可他还是收了回来,他知道,只要这一脚如果出去的话,那周一枪不是仆倒在地,便深受内伤。 周一枪打了半天,却发现丢了他的刺击对象,左二把呢?跑哪去了?自己怎么这么粗心呢? “少东家,您就别戏耍老周了。” 站在一边的曲老三喊道,因为他看得真切。刚才那一招,他看得真真切切,如果左二把不点到为止,那么,此时的周一枪已经枪倒人瘫了。 左二把又闪在周一枪眼前,周一枪一阵高兴。 “你可终于出现了。” 周一枪毕竟性子急,而且急于取胜,看得左二把门户大开,以为是个机会,立即挺枪而刺。不想正中左二把计谋,那只不过是他卖出的一个破绽。 左二把等周一枪一枪杀出,突然向旁闪身。 想不到周一枪也是卖了一个大关子,明明看着枪是直刺过去的,在左二把一闪身的功夫,枪已掉头向他刺去。 左二把依然拔地而起,再次身形一矮,躲过周一枪的枪,一记“扫膛腿”直打周一枪下路。由于周一枪这一枪用力较猛,虽闪腾展挪,跳过了左二把一腿,但自己重心不稳,身子晃了几晃,差点扑倒在地。左二把又一记旋风腿踢来,正中周一枪胸口。这一脚非同小可,平常人根本吃不住,就是周一枪也要受内伤。但还是像那一记后心腿一样,左二把的脚尖已经碰到周一枪的衣服,但他还是收了回来。 这一脚,不仅曲老三看得清清楚楚,而且周一枪也看得清清楚楚。如果说,前一脚是容忍的话,那么,这一脚就是恩情! 正在这时,老董急匆匆赶来,他一边路一边气喘吁吁地喊: “少东家,老东家正等着你呢,说有要紧事儿要你办!” “好,我这就来。” 左二把扔下周一枪与曲老三赶紧往回赶。 老董见他走上来,便问他: “少东家,您没事儿吧?” “没事儿,我能有什么事!” “那两个人呢?周师傅跟曲师傅?” “他们俩?我看挺好的,还会继续跟着我干下去的。” “那就好。” 剩下周一枪跟曲老三,眼看着左二把跟着老董,一前一后走了,曲老三看着周一枪说: “怎么样,领教过了吧!人家那是什么身手,咱们是什么身手!我给你说吧,那两脚,我看得清清楚楚,如果不是少东家脚下留情,就凭你,你不死即伤。如果换作你是他的敌人或者对手的话。” “他不敢杀我。” “人家不是不敢杀你,而是没必要杀你。何必无缘无故要惹一身臭气呢。” “我就是冲着他不敢杀我,我才敢对他下那个狠手的。” “对于少东家的人品与武功,你该服气了吧?” “我还不服气!” “你还不服气!?那你还要往死里作?” “作就作,反正是个作,看谁能作到底!” “我看我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不到黄河心不死。” “这不还没见棺材呢么,这不还没到黄河呢么!” “你明明说了那么多佩服少东家的话,明明说人家那么那么好,明明说你还要向人家学习,明明说自己以后要跟着他把他作为榜样,好好地学习,不想是说了那么多空话,假话和大话,这怎么算得上个大男人,一个大男子汉呢!” “当时是真心话,现在不服气也是真心话。我这人一阵儿一阵儿的,现在也是真心的。不服气就要比,就要重新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一章 初到苏州 81 “老董,你说,义父那里到底有什么要紧事?” 走了几步,左二把问老董。 “其实,也没什么要紧事,我就是担心你们在那小树林子里比武,鼐三长两短的,故意打着老东家的名义,把你调回去,不就解决这个纠纷了吗?” “老董师傅啊,您以为,您这样把我调回去,就能解决我跟两位镖师之间的问题?” “我也不知道,只是出于好意吧。 “义父知道这回事儿吗?” “不知道,反正我没告。如果知道了,也不是从我嘴巴里透露出来的。” “哦,那就好。” 等到左二把一进玉永镖局的门,就见张德茂已经大发雷霆了。 “二把在哪里?你们赶紧给我找回来!” 仆人们一个个吓得胆战心惊。 “要是二把有个三长两短,不,不是三长两短,而是伤着一根毫毛,我就拿你们是问,我就找周一枪与曲老三算账。这两个嫩子毛孙,竟然敢给我的义子下挑战书,我看他们是不想在这儿待了吧!他们难道忘了他们是什么身份了!” 张德茂还在大发雷霆。 “义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您老人家动这么大的火?” 左二把一进门,问张德茂。 张德茂见他回来,一把拉住他,上上下下地看,生怕有什么闪失和意外。 “义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二把,你可回来了。我是听说,那周一枪与曲老三,竟然敢给你下挑战书,是不是有这回事?” “也不是什么挑战书,就是自家兄弟们,找个僻静地方,抓抓手,过过招,切磋切磋。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别给他们两个遮掩。你给我说实话,他们两到底给你下挑战书了没有?” “义父,您要相信我,那根本就不是挑战书,就是个约会。” “约会?什么叫约会,我还不知道!约会有带家伙的吗?还一个徒手一个抖枪,有这等规矩吗?” “义父,您怎么知道一个带着家伙,一个还是徒手?” “怎么,我坐在家里,难道就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了?我只是不知道具体地址,要不然,我早就赶过去了。” “赶过去干什么,没您老什么事儿,犯不着动这么大的火。” “赶过去看看我培养多少年的镖师,如何对付我的义子,看看他们到底安的什么心,看看他们怎么恩将仇报,看看他们如何厚着脸皮,还要在我这个镖局待下去。” “义父,您可别这么说,他们也有苦衷。” “苦衷?谁没有苦衷!关键是要如何怎么做人,如何回报对他们有恩的东家。” 看得出来,张德茂很是生气。对于一些话,左二把也听出来了,是话有有话。这话里的话就是:这周一枪与曲老三是如何被玉永镖局收留的,他们这二十多年的镖程是如何一趟一趟走下来的,他们两个与张德茂之间曾经发生过多少恩恩怨怨的故事,他如何知晓! “义父,您就别生气了,我跟他们之间以前没见过面,一回生,两回熟,彼此过过招,抓抓手,也是很正常的事。您可千万别放在心上,此事也千万别跟周一枪与曲老三提起,多少给他们留点情面,要不,他们如何在这玉永镖局再待下去。” 左二把想极力把此事弹压下去。他是为日后计,为周一枪与曲老三以后在玉永镖局的声誉计。 “二把,你放心吧,我知道事情的轻重,也知道该对付这两个镖师,他们有时对我表面一套,有时对我暗里一套,你以为我不知道他们的一点小伎俩?我都知道,只是不想捅破他们而已,彼此留点空间与情面而已。” 张德茂深深叹了口气,他坐了下来,挥挥,让下人们都各忙各的,然后与左二把坐下来一边喝茶一边商议此事。 “心慈不带兵,我呀,就属于这心慈之人。平时,对周一枪与贡老三也是放纵得有些过头了,认为只要他们能将一趟一趟的镖走下来,不出事,就行了,至于他们悄悄地捎些回货,抠搜得多挣两个,我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知道吗,义父老了,不能老跟人计较,该松的时候就得松,到了该紧的时候,现在是紧不起来了。要不,义父为啥赶紧调你过来呢!为的就是治理这个镖局,要不然的话,这个牌子都快保不住了。” 张德茂终于说出了他深藏已久的内心话。 “义父,这事情没您想得那么严重吧!” 左二把感到义父心中所想,与自己看到的有些不一致。 “二把,你是不知道,人最可怕的有两个方面,一个是惰性,一个是贪心。这两个心,叫你感到事情越来越堵心。越来越堵心的就是这两个镖师。他们没有吃里扒外,而是越来越往我这禁区带近。这不,周一枪竟然有胆子想继承我的家财,想排挤你走,他给你下挑战书,是为什么!难道还不是别有用心,还不是另有企图!” 张德茂身为玉永镖局多少年的镖头,在江湖上行走多少年,这些世事,这些人情世故,他如何能不懂! “我这也是杀鸡骇猴!借机整顿一下镖局多年积弊。这一次,力度一定要大一点,这一次,把整个镖局上下整顿得清明而又利索,然后,把一个清明而利索的镖局还给你。” 张德茂一下子暴露了自己内心想退隐的思想。 “义父,您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您要退隐?您不是就想让二把来帮您打理一下吗?做得好好的,干吗要退隐?” 左二把没想到张德茂的退隐心思来得这样快! “二把啊,义父老了,在江湖上打打杀杀一辈子,如今都是年过花甲之人了,你说,这种在江湖上刀刃上舔血的日子,还要过多久,才是个完!就没个完!八年前,你没跟上师傅习武以前,我就有心事退隐,那时候条件还不成熟,没有人接替我这个位置,把这镖局的生意再接下去做。现如今,你来了,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张德茂说这话时,满脸沧桑,看起来,真的是老了。 “至于我跟周一枪与曲老三这两个人,我跟他们之间的关系,你暂时先别管,等我处置好,我会告诉你的。” 张德茂自然心中已经有了方案。 “义父准备如何处置他们?或者说,如何拿他们的心,再留住他们,还是……” 左二把试探地问张德茂对待这两人的态度。 “二把,义父问你一句话,你给我说实话,你看这两个人还能再用下去吗?他们在我手下是那个样子,你能制伏了他们吗?” 张德茂反而问起了左二把。 “义父,既然您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既然您已经知道了他们给我下挑战书这回事,既然您已经知道我跟他们已经抓过手了,试过招了,那么,二把就把跟他们试招的结果,他们的人品,他们的武功,他们的所思所想,一一告知义父,也好为义父下一步行动有个参考。” 左二把决定把他刚才与周曲二人抓手试招的情形,原原本本,老老实实,讲与张德茂。 “这就对了。咱父子二人一联手,看他们还敢再耍什么小聪明。如果你要制伏得了他们,那我也得帮你再整顿整顿。” 张德茂想为左二把留下一个清明而利索的镖局摊子。 “义父,既然我能拿得住他们,那您又何必再出头露面,何必再惹那个人呢,您已经在他二人心中留下了仁慈与详和的印象,那就让这种印象一下留下去吧。这样对您对他二人都是有好处的。如果接下来,他们还敢再捣乱,再敢兴风作浪,再敢野心狂热,那二把也会收拾他们的。” 张德茂寻思着,点了点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二章 初到苏州 82 那边张德茂与左二把思谋着整顿玉永镖局,好让它有个新气象,新形象。 “三哥,你看看,这姓左的一来,就像木头缝里背了个楔子,你看镖局里上上下下说的都是他,念的都是他,关注的焦点都是他。” “说是整顿镖局,其实就是整顿咱二人,因为你我是整个玉永镖局业务的人事核心嘛。这股子风分明就是冲着你我二人来的嘛。” “东家要整顿,怎么整顿?不就是做事不能吊儿郎当,外出走镖不能捎货,不能贪外快,不能误镖期……” “反正是绳绳往紧里勒,反正是力量往过挤,反正是不想让咱俩好好活。” “他不让咱们好好活,咱们也不让他们消停。咱就想办法挤逼这姓左的。能挤到什么程度就挤到什么程度。当然,能挤走的话,最好。” 而这边,周一枪与曲老三还在筹划着如何陷害左二把,设计再出他的丑,再挤逼他滚出玉永镖局,他们好独占山头,尤其是周一枪好实现他曲曲折折的心事。 “这是不可能的事!你别白日作梦了。老周!” 曲老三劝周一枪。 “怎么就不可能,事在人为嘛。” “自由在高处。假如你想知道,是谁控制了你,那就看看,谁是你不能批评的人;假装你想知道,是谁制伏了你,那你就看看,谁是你打不败赢不了的人!” 这种情况下,曲老三说出的都是至理名言。 “三哥,你咋这么有才呢!说出的话一套一套的。我还是第一次见你这么有才。” 听着曲老三说的话,周一枪开始感到自己有些底虚起来,他离不得曲老三,如果曲老三再离开他,那么,他就真正是孤家寡人,真正是众叛亲离了。 “三哥,你我是好兄弟,是不是?你是舍不得离开我的,是不是?” “咱是好兄弟,不假,可我也没说舍不得离开你啊。” “三哥,就这一次了,好吗?你再配合我一次,好吧?” “老周,做人不能不讲良心。人家少东家给你留了两脚两腿的情义,你知道那是什么情义吗?那是容忍与恩情,可你还在这儿与他过不去……” 曲老三有些苦口婆心了,他是怕周一枪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 “最后一次,求你了,三哥,我做主,最后一次。就当玩儿呢。” “你拿这事来玩儿?你拿自己的信誉和脑袋来玩儿?是不是玩儿得有些过火了?老周!” 曲老三嘴上虽然批评着周一枪,可面对他的要求,他还是出手帮了他,也不知是出于对周一枪的多年情份,还是出于自己面情软这一弱点,还是出于自己内心深处的孤独,怕失去周一枪这个唯一身份与地位相似朋友,反正是又一次稀哩糊涂帮了他。 “三哥,你咋又帮我这一回?” “因为,我上辈子欠你的呢么。” “三哥,你对我真是太好了。你对我的情义,我是一辈子也还报不完。” “不必说这些。你能少做些缺德事就好了。” 虽然帮周一枪,但他还是叮咛了周一枪。 “老周,咱可说好,这可是最后一次了!以后,你要是再想外快的事,再想这些歪门邪道的事,可别怪我曲老三翻脸不认人!你不好好做人,我还想落下个好呢。” “谁说我不想好好做人呢?我想娶媳妇,还要生儿育女,还想好好过人间最美的生活呢。” “我告诉你吧,如果你要不好好做人,你的妻子,你的儿女们,都会在信誉上受到影响。你的不良影响都会传递给他们,世人就会指着他们的背影说,看,这就是周一枪的老婆,这就是周一枪的儿女,他的父亲就不是个好人,或者不守信誉,咱们也不该信他们。你说说看,你给你的家人造成多大的损失呢。或者说,你的不守信誉,后果是相当严重的。” “好好好,最后一次。三哥,我答应你。我周一枪答应你不行吗?”周一枪苦苦哀求曲老三。 “我要你答应我的,不是做这种事,而是你我要跟着少东家,好好做生意,好好走江湖,好好跑镖程,你还年轻,还要娶妻生子,还要跟自己心爱的女人过甜蜜日子呢!你把这个初心忘了?” “是啊,我这是怎么了?我还要遇到自己喜欢的女人,把她娶回家,让她给我生儿育女,好好跟她过日子呢。三哥,您看,要不是您提醒,我倒把这初心给忘了。” “我给你讲个故事,你看看这个人怎么样,是不是跟你有得一比呢!从前有个特别心善的人,他逮着了一条鱼,虽然已经死了,但它舍不得把它海葬,就想把它烤成灰,土葬,结果,烤得熟了以后,那股子香味直冲他鼻子,他说这么香的东西,怎么可以土葬呀海葬呀,多可惜,于是他就买了二两酒。你看,初心,说忘就忘了。” “是啊,咱们不会忘,这最后一次,就当帮咱们挽回一下面子。” 于是,周一枪与曲老三二人便左谋右划,直到深夜。 “嗖——” 这天深夜,左二把正在屋里看书,突然一支飞镖破窗而入。 “啪——” 左二把飞身而起,将身一侧,飞镖以凌厉的速度,穿破床帏,扎进墙里。 “好险!这是谁呢?”左二把一下拔下飞镖,他审视在手里的那支飞镖,略一沉思,便知道有人已经盯上了他。 “但不知盯上自己的人是何人。无论如何,这支镖提醒了我:人在江湖走,一定要格外小心。告诉义父?义父明天还要出去会友。不行,还是自己先看看这个人是谁。对,还是自己先看看再说。” 左二把左思右想,上前细看那支镖。只见镖缨上,用细细的马尾,绑着一张叠成指盖大小的小纸条。展开来读。 空白。 “什么也没有!什么意思?空白就是说出了一切。” 左二把捏着镖,心里有了计谋。 他照旧躺下看书,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这个气,他还是能沉得住的。 “能否做到不战而屈人之兵……” 第二天早上起来,左二把来到院子里练功的地方,不动声色练了一套十路弹腿。 有几位仆人站在不远处,他们偷偷地看着左二把,品评着他的弹腿,暗暗地夸奖着他。 “周师傅与曲师傅,这两个今天怎么没出来进行他们的晨练呢?他们一般情况是不会误练的呀。” 一般情况下,曲老三与周一枪每天也会出来晨练。但今天没有。 “这两人肯定有事儿。难道昨天晚上的飞镖是他俩放出的?” 左二把冥冥之中感到,好像有两双眼睛在盯着他,而且这两个人还在窃窃私语。 没错,是曲老三和周一枪在房内,从窗棂缝里将他的一举一动看得仔仔细细,明明白白。 “看见了没,少东家这人可不是个简单人,他的人品是上等人品,他的武功也是上乘的,他是典型的‘北腿王’,功夫全在腿上。他父亲左文法,是几年前咱在清风店遇过的‘弹腿王’。看起来,父子二人还真有些真功夫,人品与武艺都蛮不错的。” 曲老三一边欣赏着左二把练弹腿,一边对周一枪说。 “三哥,怪不得我总是说你,你就是太能长他们志气,灭自己威风。他什么少东家,哪来的杂种!寝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你我兄弟虽说已经会了会他手上的功夫,见识了见识他脚上腿上的功夫,却没有见识过他的内功。这一次,一定要再会会他。他如果真是所有的方面都高出我们一两头,那还罢了;如果是个酒色之徒,咱们可不能让这小子骑在头上拉屎撒尿!”周一枪咬牙切齿地说。 “好像今天老东家要出去会客。” “那就更好了。这不叫咱二人更有从容的机会下手了。真是天赐良机。” “你还腆着脸皮说下手,好像你有多大把握似的。” “如果连做都不去做,你怎么知道没有把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三章 初到苏州 83 “有没有把握,会不会成功,只有大胆做了,向前迈进了,才会知道事情的结果。在这件事情上,我周一枪就喜欢铤而走险,就想冒冒这个险。正好东家今天不在。” “东家今天不在,不等于今天不回来。他迟早会知道这件事的。” “有些事情,等他知道了就晚了。我们何不将那姓左的,单独约出来,捅他个措手不及,看他能怎么样!趁势给他个下马威。能挤走就挤走,不能的话再从长计议。” “老周,我看你就是个瞎折腾!” “三哥,你看得吧,我总要折腾出个眉眼来。” “老周,不是我说你,我看你总要折腾得把自己也折腾进去,就歇心了。” “三哥,已经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了,咱们要是再不试一把的话,那就真有损男子汉的尊严。” “你还知道有尊严?” “尊严就是折腾出来的。” “你要把那少东家约出来单独赴宴,选好地点了吗?” “早选好了。” “那就最后帮你这一回。按你说的这样定妥了。” “妥不妥,只能看效果。”周一枪的计议勉强停妥。 “要我看哪,那只是你的一厢情愿而已。” 曲老三心里已经给周一枪作了结论。 “但这个结论,你要自己亲眼看,看到结果,你最后也就死了心了。” 曲老三就是想让周一枪在左二把名下输得心服口服。 周一枪正要往外走,给左二把下请柬。 这请柬就是挑战书。对于周一枪而言,这是他给左二把下的又一封挑战书。 “先保全你,待老兄先给你下挑战书。” 曲老三一把拉住他,主动请战,以此推波助浪,盼望着结局早早到来。 “那好。就委屈曲兄了。”周一枪显然对曲老三的态度很满意。 “少东家,昨天我和周师傅多有冒犯。今天,为表告罪诚意,想在临仙楼请少东家吃顿便饭,一来压压惊,二来也增进一下感情,三来如果可以的话,咱们再切磋切磋技艺,也是好的。不知少东家意下如何?” 曲老三走到左二把面前,把一张大红请柬送到他面前。 “哦,自家兄弟,何必如此客气。还煞有介事正儿八经送这等请贴。兄弟们有事,招呼一声便是,如果这样就见外了。” 左二把接过了那张大红请柬。 “少东家,您老家是哪儿?” 曲老三也是没话找话,有点无聊,也有点喜欢左二把,但不知如何表达。 “山西文水呀。”左二把低头一拱手。 “你父亲我们见过一面,是叫左文法先生吧?” “哦,是吗?我记得家父好像说过你们。因为,家父跟张老东家是多年的好友,无话不谈。而你和周师傅是不离张老东家左右离不得的红人,也是玉永镖局上下公认的顶梁柱。他们自然嘴上少不了你们的故事。” “噢,看来东家是经常提起我们的。那时候,我们已经知道你父亲与张老东家早结金兰之好,只是不知那时候,张老东家认你做义子了没有?” 曲老三好奇地看着比自己高出两头的左二把,心里就有些忌惮,但他还是没完没了地讨好左二把,找东找西地跟他聊天。 “那时候好像还没有吧。但不知你们见我父亲是在何时?” “那次在清风店荒野上,我们跟张老东家遇到匪首洪老大,那洪老大端的是厉害,风闻便打,举棍就拦,而且出手相当狠。结果,打来打去,眼看我们镖师们不敌那洪老大一群人。看见得就要吃亏,就要受那洪老大的侮辱和欺凌,此时,天空上现出一声断喝,真正是晴天霹雳!这时,你父亲出现了,他三下五除二,把那洪老大收拾得服服帖帖。我们真是幸运啊,遇到你父亲左文法搭救路过清风店荒野,左老先生仗义搭救了我们。那时候,我就对左老先生的人品与武艺深怀敬意。今天见到他老人家英姿勃发的儿子,心里自然是喜欢的。老周吧,他人就是那个脾气,属驴的,您可千万别跟他一般见识,我……我,本不想这样,可又不能拂周一枪的面子,只好装作和周一枪一气的样子,跟少东家您……” 曲老三一幅有言难出而又无可奈何的样子。 屋里的周一枪看到这种情形,真是又气又急,气得恨不能踢曲老三几脚,急得恨不能掀翻这屋顶。 “你们是多少年的兄弟,这我知道,但情义归情义,是非是是非,如果为了情义,连做什么人都弄不清楚,那这个人还有没有自己的脑子,还有没有判断是非的能力?还能不能在江湖上行走?都是个问题,江湖义气是江湖义气,但如果两肋插刀,连对错是非都不分的话,将来恐惧是要做出些糊涂事情来的。”左二把旁敲侧击地提醒着曲老三。 “你父亲身体还好吧?”曲老三言顾左右而言他。 “我父亲已于两月前病故了。”左二把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但他也不想拂曲老三一片好意。 “哦,抱歉抱歉!真是可惜。真是可惜。老东家知道了,该是多伤心哪!” 曲老三知道自己再不好意思跟左二把聊下去了,可是,他还是舍不得告辞,看样子,还要再聊下去却又无话可聊的样子。 这一情形令周一枪气得差点炸了肺。 “这个死老三,叫你去下挑战书,你倒聊起天来了。谁还不知道左家的弹腿有两下子!你这个两面三刀的东西,既想在我这里留条道道,又想在少东家那里落个好,你说你这个死老三,这不是成心出卖我吗?” 在屋里偷看的周一枪急得直跺脚,低低地骂着曲老三。 曲老三知道周一枪在屋里骂他,他就是故意惹得他暴跳如雷地骂他。 周一枪在屋里,叫又不敢叫曲老三,喊又不好意思喊,只见他站在那里,还要没话找话地跟左二把聊天。 “少东家,您刚才练的是什么武功呀?” “没练什么,只不过活动活动筋骨罢了。” “周老弟,出来吧,咱既然是自家兄弟,今天还要请少东家吃饭,那就出来,一起练练功夫,见见少东家。” 曲老三故意朝屋里喊。 “这个死曲老三,这不是明显着胳膊肘儿往外拐吗?一点正经事不办,净办这些砸锅卖铁的事!他这一喊,害得我是该出去还是不该出去!” 周一枪也实在按捺不住了,从屋里走了出来,与左二把对视的一刹那,左二把看出他眼神里不同寻常的东西,一种挑衅?一种仇视?一种忌恨?还是一种想绝地反胜的报复?而左二把知道,所有这些都是有缘有由的,他可以理解他。 “看来,这个周一枪还不死心,还不甘心,还得再好好收拾收拾他。好让他伏伏帖帖,收人就是收心,拿人就是拿心。” 左二把暗暗下定了决心,就要趁此次他们请他吃饭之际,再给他们点颜色瞧瞧,要不,他们还不知道他左二把的内心世界在想什么呢! 但有一种直觉,左二把觉得,昨晚那支镖是这两个人当中的一个放的。而且,只要他在这里待一天,这两人,尤其是这个叫周一枪的人,他就不会死心踏地地在玉永镖局走镖。 “怎么办?” “怎么才能缚住他们的心?” “只有彻彻底底收伏他们,自己才能在这里站得稳脚跟。” “东家今天不在,你是新来乍到之人,我兄弟二人请你到临仙楼吃饭,也算认识认识,怎么样?”周一枪说这话的时候,先是满脸恭敬,接下来,一点一点浮起些许傲慢,这傲慢的背后便是试图较量。 “好啊,敢情叫二位破费了。” 左二把一听,表现出很爽快而大度大量的样子,答应了他们邀请。 “反正和曲师傅已经收拾妥了,那我们兄弟就先行一步,临江楼上不见不散。”周一枪拉着曲老三就走。 “急什么,等上二把兄弟一起走。”曲老三要等左二把。 “你不看,左家兄弟还有好多事情要办。咱们先走。” 周一枪拉曲老三先走。 “好,二位请自便,待二把收拾收拾便来。” 左二把一抱拳,眼瞅着二人的背影一点一点消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四章 初到苏州 84 日已中天。 曲老三与周一枪早早来到临仙楼,订了包间。 一进包间,他们便关上门,在座椅上大作文章。 “在一把破座椅子上,有什么文章可做?” “三哥,这你就不懂了吧?每一道关口,咱都要做文章,这叫步步为营。叫他左二把是如履薄冰。” “好好,我倒要看看你是怎样步步为营的。” 周一枪故意把一把椅子弄断了一条腿,用一根极细的竹条将断腿勉强支住,单等左二把来坐。 “你看三哥,这样行不行?只要左二把不识势眼,一坐上去,立刻就会摔个四脚朝天。” 周一枪对他的“杰作”显然很满意。 “这一招看似孩子气,但,最看人的内功,更看人的轻功。好吧,但愿少东家被摔得认你做师傅。” 曲老三嘲笑着周一枪的“杰作”。 不一会儿,左二把如时而到。 “嘭嘭嘭——” 左二把轻轻地敲了包房,推开门,大踏步进来。 “哟,少东家到了,如约赴宴来了。” 两个人赶紧站起来,表示欢迎与恭敬。 “让二位久等了。” 只见左二把神清气爽,满面笑容,一身丝绸皂衣,显得精干利落。俗话说,“妇要俏,一身孝,男要俏,一身皂。”一根又粗又长的辫子在腰间甩来甩去,真有种倜傥风流儒雅之气,倒像位贵族公子哥儿,那里像一位武者。 “好洒脱的模样啊!”周一枪见了有些吃惊。 “人家的实力正一点一点显露出来。” 曲老三见了,更是心中欢喜,只是不便显露。 “二位师兄请坐,如此看来,这把椅子就是留给二把的了?” “是,您看,您坐主位,我们是给您留下主位的。” 左二把见二位师兄已经坐定,三把椅子,单剩下一把椅子,毫无疑问,那就是留自己的了。 四道目光射过来,目光里全是大疑虑小文章。 “看二人的神色,这椅子上一定装了小机关,或者做了手脚。我可要小心,别让他们看出破绽,笑话了我去。” 左二把已经意识到将有什么样的事发生。所以,他每迈出一步都小心谨慎。坐椅子的时候,他心中暗提真气,就像几缕棉花或一片树叶,轻盈而平稳地落坐在椅子上,尔后与曲老三、周一枪谈笑风声。 “小子你有能耐,我就不信制服不了你!” 周一枪与曲老三对视一笑,心下却暗自佩服。但周一枪已经迈出了这一步,他一定要与左二把再决高下。 “客官,您的客人到齐了吗?”老板推开门,小心翼翼问道。 “到齐了,请上菜吧。不过,咱们先前说好的,得您亲自给我们布菜。” “好的,没问题,这个真没问题。” 不一会儿,老板真的亲自布菜。 “老板,先给我们上酒:女儿红。有好友远道而来,岂能没有好酒。”周一枪对老板说。 “好,听客官的。” 老板亲自动手,酒菜随即布好。 “老板,请给我们介绍这第一道菜。” “三位,第一道菜是红烧猪肉,各位尝尝,外焦里嫩,色香味俱全。它还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八戒遇难。” 布第一道菜时,老板操着浓浓的苏州口音,对他们三位说。 “好,那我们就尝尝你这外焦里嫩的红烧猪肉,再看看这个可笑的‘八戒’是如何‘遇难’的!” 三人边吃边谈,边饮边试探各自的武功。 “来来来,喝酒喝酒!这是好酒,少东家初来乍到,一定要多喝点。” 酒过三巡。气氛慢慢上来了。 曲老三举箸便尝了一口,说,“好好!好味道!左贤弟尝尝。” 左二把挑了一块猪皮,放在面前的碟子里。 “左贤弟太过于小心了,莫非我兄弟二人会图财害命不成!” 周一枪夹了一块大肉也放在他碟子里,说这话时有些嘲笑之意。 “兄弟哪有财?只有命一条。而且这条命还真正是金贵。大丈夫活一世,自然要交几个真朋友。来,今天认识两位,真是三生有幸。我敬二位。这酒好酒,这菜真是好味道。” 左二把只是笑,夹起那块猪皮,放在嘴里大嚼,一边敬二位酒,自己也仰头喝下一大杯。 “酒桌上的豪气,最能折服人。酒桌上也是江湖,更见真性情。今天,我就是醉死,也要让他二人佩服。”左二把一边喝,一边想。 “周师傅,您可是玉永镖局的大红人哪,可要多喝点。” 左二把不住地劝周一枪。 “左贤弟,少东家,我老周实在是不胜酒力,到现在已经感到有些头晕。再喝就真要醉了。这椅子已经被左二把坐了好长时间了,怎么还不倒哪!难道真是他轻功超人?再轻功超人,也不可能支撑这么久的时间哪!” 周一枪不住地推辞着,他的心思还在左二把身下的那把椅子上。 “曲师傅,您可是玉永镖局的老人了,也可以说是元老了。来,二把敬您!你可得多饮两杯。” 左二把又为曲老三敬酒。 “我这老了,更是不胜酒力。” 曲老三略略沾过些酒。 “不胜酒力怎么能行呢。这玉永镖局还指着二位出力,出大力,建功立业呢。” 左二把一直非常客气地劝着二位酒。 “老板,给我们上第二道菜吧。” “好嘞——” 老板又上了第二道菜,炖羊肉。老板轻轻地把盆子里的羊肉放下。 “这道菜是不是也有一个好听的名字?”曲老三问。 “不好意思,这道菜叫苏武牧羊。”老板笑起来,但笑得很揶揄。 “来,咱们一起看看这道苏武牧羊,味道如何?” 左二把为两位镖师都夹了一筷子菜。 “老板,还有一道菜,也上来吧。”曲老三与周一枪哈哈大笑。 “左贤弟,快吃呀,这菜凉了就不好吃了。”周一枪说。 “谢谢二位兄长的热情款待。”左二把依然谈笑间藏着谨慎。 老板喏喏而退。 “最后一道菜,我让上,你再上。听清楚了没?” 快到门口时,周一枪又叫住了老板,大声地问他。 老板点头哈腰地说,“小的明白。” “曲师傅,你先照护着少东家先吃,我去去就来。” “好好,您自便。” 周一枪出去了一会儿,不一会儿,他又回来了。 老板亲自上了两盘大白馒头。 “这两盘大白馒头,也算一道菜吗?”左二把问。 “客官,在我们这里,这大白馒头也算一道菜的。”老板说。 “好,那就入乡随俗。咱再吃吃这道菜。” 周一枪与曲老三拿起就吃。 “少东家,您请——” 左二把也拿起一个,放在嘴边,咬了一口,奇怪的是嘴里竟然全是玻璃碎渣、碎瓷片等杂物。 “老板,这是怎么回事?你的饭店里难道就卖这种馒头?” 曲老三故意板起脸训老板。 “我……这……是这位客官——” “老板,难道是我周一枪让你这样做的吗?我周一枪成了什么人了!” 原来,这样的恶作剧是周一枪故意让老板放的,可是,老板不敢出卖周一枪。 “老板,这生意到底想不想做了!?”曲老三真的有些生气。 断腿椅子之事,已经弄得很狼狈,再弄馒头这样的事,未免有些太小气了。曲老三本来想阻止,但已经来不及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五章 初到苏州 85 所有这些事情,都是周一枪做的,可是,现在,他还不想承认,还不想现在就揭开谜底。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他就是想用这种手段,想激怒左二把,看看他的性情如何,看看他的忍耐力如何,看看他在人前丢丑时愤怒之至的样子,看看他在自己的尊严被人挑战时的能失态到何种程度。周一枪故意把椅子弄成三条腿,是想试验左二把的内功如何;把馒头做成那样子,就是想看看他的修养如何。 周一枪除了做这些,他还能再做些什么呢!其实,他已经黔驴技穷了。他在垂死挣扎。 如今看来,左二把的内功果然不错,依然坐在椅子上不断地与他们谈笑。 如今看来,左二把的修养果然不错,在吃到那样的馒头时,依然能保持平静面容。 做什么事情,其实看的是人的器量。 曲老三这时候看出来了,感觉人家左二把的器量确实比周一枪大,高,上。 “老周,我看你就收手吧。” 在饭桌上,曲老三不断给周一枪使眼色,周一枪也不理他,好像没看见他似的,反而在桌子底下踢他。 “你倒是怎么配合我的!” 周一枪踢了他三下,曲老三知道,这是周一枪怪他没和他配合好。 “这样的龌龊事,让我怎么配合你!” “咱们还是不是好兄弟?” “正因为是好兄弟,才不能跟上你净做这种龌龊事!” 多少年,他们之间有了某种默契,形成了玉永镖局二人党,只要是周一枪的主意,曲老三必须配合;只要是曲老三的利益,周一枪必须站出来维护。这样一来,二人同气相求,同理连枝,他们这样做本来是为对付东家张德茂,可时间久了,他们成了自然,成了习惯。 成了自然,成了习惯的事,往往就不分对错,不论是非,只讲意气。 “少东家,您真将一个馒头吃下去了?” “这馒头这么好吃,为什么不吃了它!你们也吃呀。” “我们……不太饿,也不想吃馒头……” 不一会儿,在二人怪异的眼神里,左二把竟然把一个馒头全部吃完,然后端起茶盅满饮一口,漱起口来,尔后吐出一小堆玻璃碎渣、碎瓷片等杂物来。这样做的时候,左二把一点都没有不耐烦,而是满脸平和,满脸微笑,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又好像这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他这样,反而让他二人不好意思起来。 “少东家,您看——” “没什么,这可能是老板没做好这两盘大馒头。真可惜了。” “哦,你说这老板,怎么做得饭!这么大的酒楼,这么高档次的饭,竟然做成这样个样子!来我找他算账去!” 曲老三与周一枪的脸不禁红了起来。他们觉得自己也太有些器量狭小、卑鄙龌龊了。 尤其是周一枪。 “最关键是怎么收场呀?自己给自己怎么找台阶下,给左二把个什么脸面?” 周一枪有些不好意思了。 “我看你老周最后怎么办!” 曲老三不由得为周一枪捏了把汗。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老周自有办法。” 周一枪呢,也是个脸糙皮厚,能折能变,能大能小,能伸能缩,能软能硬的汉子,他见左二把确实功夫深厚,便自已找了台阶下,以免自己出丑。他心里一半服气左二把,一半还不甘心。心想: “是当下和解,还是以后再找机会?” “老周呀,我看你还是当下和解,眼下就服个软儿吧。” “不行,我怎么能当下与少东家和解呢,我自己还要不要这张脸皮。” “你看你,还有脸皮!” “我怎么没有脸皮!真因为要脸皮,才做下这样的事情。看好吧,我自有解决的办法。” 这时,周一枪探过身来,看着桌上的一堆玻璃碎渣、碎瓷片等杂物,对左二把说: “这是什么?肯定是这家饭店搞错了。来我把老板叫来,让他给老兄重新上,重新做。老板,老板——” 周一枪一迭连声地叫。 “我看不要了,算了吧。人谁不犯点错误。再说,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左二把说着,并不露一丝不悦神色,他从桌上拈起一小块碎渣,用手指轻轻一抿,那碎渣立即成粉末。 “少东家,想不到,您还有这功夫!这叫什么功夫呢?” 曲老三故意好奇地问左二把。 “这算什么功夫呢!顶多算个捏泥球功夫。小孩子们都会这功夫。” 左二把一边捏一边笑笑说,“还以为是个硬家伙呢,想不到却是个泥蛋蛋,不值得一抿呢!” 说完,看着曲、周二人哈哈大笑。 “是啊,什么玩意儿呢!” 周一枪和曲老三两人也跟着笑起来,他们满脸尴尬不说,再看周一枪,竟然有些皮笑肉不笑。 “笑什么呢,看看你的笑,比哭都难看。快向少东家道歉吧。” “凭什么我现在就道歉。我才不道呢。要道歉,你道。” 桌子底下,曲老三踢了周一枪一脚,周一枪不服气,也踢了曲老三一脚。二人互相递眼色,都想让对方先向左二把道歉。 “怎么,二位还在桌子底下切磋武功?” 左二把看着他二人有些滑稽的样子,禁不住问道。 “是呢,我二人是在切磋武艺。” 最后,周一枪终于忍不住了,他站起来,面对左二把,双手一抱拳,说,“左兄,见笑了。来,请坐我的椅子。” 左二把笑笑,说,“不妨事,不妨事,这里就很舒服。”依然坐在那把断腿椅子上。 曲老三在一边打哈哈,说,“老周也是一时糊涂,二把贤弟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左二把笑着说,“怎么会。二把初来乍到,还要请两位多多关照呢。像这样的关照就很不错。” 曲老三说,“等有机会请二把贤弟听芷蕙姑娘的昆曲。” 左二把一听,又是芷蕙姑娘,遂顿了顿,故意装作不知情的样子问:“芷蕙姑娘是谁?谁是芷蕙姑娘?我当真还真想听听这苏州地面的昆曲儿呢,想来它一定别有风味。” 周一枪说,“那是。昆曲是四大剧种之一。芷蕙姑娘是昆曲名角。人长得水灵标致。听人说很小就没了父母。哥哥把她卖进昆曲班子。到底还是有些因缘,几年里出落得成了角儿。” “哦,原来如此。” 左二把倒是在二人这里听说了一些关于芷蕙更多的消息。这样的消息,他爱听,也很上心。 曲老三说,“苏州这一带呀,爱听个昆曲,大家都说,要是能听上这位芷蕙姑娘一曲昆曲,那就是死了也乐意。” 周一枪笑笑,却摇摇头,说,“不过,听她一曲小曲,可不是容易事。好像申爷对她颇有些意思。” “申爷?谁是申爷?申爷是谁?”左二把若有所悟,问他二人。 他二人吱吱唔唔,说不上什么来,其实不是说不上什么,而是欲言又止的样子。 左二把想,这里面一定有文章,或许,何止是文章,说不定更多是隐情呢。左二把本来还想问,可转念一想,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或者少知道为好。眼下是如何在苏州镖局立住脚。 “老板,请上最后一道菜。”周一枪只管冲门外的老板说, 不一会儿,老板端来一大盆汤。 “这盆汤是——”老板才要开口介绍这道菜。 “这盆汤还是由周老弟自己来介绍吧。”曲老三摆摆手,阻止了他。 “这道汤我来给二位解释吧。这是一道有名的素汤,叫‘仙姑逢旧友’。”周一枪满面羞愧地对左二把说。 “是,周师傅所说没错。”老板也满面笑容说。 “噢,单听这名字就很有些来历。请周兄说说看。” 左二把故意提起很高的兴致,问周一枪。 “它的主要原料是蘑菇与香菇。两种菇混合烹饪,加上各种佐料,使汤格外清香爽口。蘑菇取新鲜的,自然是新鲜蘑菇;香菇取的是干货。因为它们同属菌类科目。其实,我们都是在这条路上谋生混饭吃的朋友,今天,结识了左兄弟,高兴!所以,我就要了这道菜,不就像‘旧菇’老朋友逢到了‘鲜菇’新朋友,这不就叫‘仙姑逢旧友’吗?”周一枪说。 “看来,我就是那旧友,你们就是那‘仙姑’了?” 说完,左二把哈哈大笑,他轻飘飘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似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六章 结缘江湖 86 就这样,左二把以宽厚与仁慈之心,经过了周一枪对他的一次硬性试探与软性刁难。 “周师傅,如果您还有什么想跟二把单独切磋的,您就尽管说出来,我左二把奉陪到底。” “不敢了,不敢了。” “如果真没有了的话,如果真的对我左二把心服口服了的话,那咱们就开始正儿八经地揽生意,做生意,毕竟我们是靠做生意来养活这么多人口的。” “一切听从少东家安排。” 就这样,左二把在“玉永镖局”很快就安顿下来,他也开始着手整顿玉永镖局内部的管理。因为对周一枪与曲老三的妥善安置,左二把在张德茂的指点与配合下,很快将玉永镖局的规章制度重新做了调整,尤其是将奖惩制度做了重大修改,赏罚更加分明起来,严厉起来。 因为有张德茂,左二把先熟悉各方面的业务,并不急于接手镖程上的一些事务。 “二把,你为何不急于接手镖程上的一些事情呢?” “义父,您说的是揽业务吗?” “是啊,咱们这镖局可不能养活闲人,更不能有一天是空档的呀。” “义父,不着急,您看,二把是这样想的,你看合理不?” 左二把将自己的想法简明扼要地跟张德茂说了一遍。 张德茂听了,暗自点头。 “二把,你这样想,这样做,真的从长计议。令义父很是刮目相看。” “义父,主为二把保密,暂时不要让曲周二位镖师知晓其中缘因。” “好,咱们来个双簧唱。” 左二把并不急于接手生意的兴动,令周一枪有些疑惑不解。表面看起来,周一枪故意做出一种虚张声势的着急,其实,他心里很是侥幸得意。 “三哥,你说,这少东家,为何有生意而不接呢?而且也看不出他着急接生意的意思。为什么呢?他葫芦里到底卖得什么药?” “或许自有他的道理吧。有人杀猪是从头开始杀起,而有人杀猪是从尾巴杀起。这各人有各人的拿法。” “他接不到生意才好呢。我就是想要镖局上下人等看看,谁的能力强,谁的能耐大,他表面上为少东家,可一直接不到生意,也做不成个生意,全局上下跟上他喝西北风去!到时候,他还好意思一直在玉永镖局待下去!还不是早点卷起铺盖,滚回山西老家去!” “老周,你怎么还存着这份心思呀!” “我也没怎么,也没存什么心思,就是打个侧边球,站在一边看看笑话罢了。” “哎,不对呀,接不到生意,或者有生意不做,这是两回事,既然镖局没有利润来源,他身为少东家应该着急上火才对,怎么他反而沉得住气,而且稳稳地沉着气。这很是反常,不对不对不对。” 其实,周一枪一琢磨,心情更加紧张起来。原因就是,他看到了左二把是个很能沉得住气的人。这种人一旦扎下根来,他岂是人家的对手。想服软吧,心多不甘;想找岔子吧,他又觉得对不是人家的对手。自己把自己一颗心折磨得鲜血淋漓。 “老周,你到底要怎么样?” “不急,咱也不急,咱也静观其变,看看再说。” “看来你也学会了坐山观虎斗,也学会也隔岸观火。” “一动不如一静。他能静下来,咱也能静下来。” 最后,周一枪还是下定决心,等等看再说。 这样过了几天。 张德茂叫过左二把来问他: “二把,你对玉永镖局的业务,熟悉得怎么样了?” “已经熟悉得差不多了。”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得不要做些安排了。” 看起来,张德茂胸有成竹。 “安排什么呢?”左二把好奇地问张德茂。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好。那我就看义父下一步好棋。” 张德茂要安排些什么呢? 他主要是要处理调停好周一枪曲老三与左二把之间的关系。 “周一枪的一点小心思,我岂能不知,只不过,我是不想当面点破他罢了。不过,他也是个不错的人,我会好好安顿他的。” 张德茂心里早就打好了主意。 大凡有些本事的人,都有些脾气或者叫个性。 在张德茂眼里,他还是很珍惜曲老三与周一枪这两位镖师的。 曲老三有一身硬功非凡。他使一杆铁烟袋,为了练功,他每天都要用吸过烟的烟袋去烫马屁股,有意让马扬蹄踢他的头部和胸部。久久为功,练得一身硬功夫。 周一枪不光枪法绝伦,飞檐走壁的轻功也十分了得。特别令人惊奇的是,他的眼力极好,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他能看清百米之外的物件。他就是仗着自己有这点过硬本领,心里并没有真正服气左二把,他想着曲老三跟他是多年兄弟,相信他会站在自己这边的。事情往往与自己预料的相反。周一枪没有想到,曲老三已深深喜欢上了左二把这个心地坦诚的年轻人。只不过是不露神色,总是乘机从中给他二人调停罢了。 晚上,一直忙碌在外的张德茂,见曲老三和周一枪都回来,便召集他们在厅堂里聚会。 “老东家要召集大伙开会。” “到底开什么会呢?” “听说了吗?周师傅和曲师傅两位镖师,要着法儿挤兑少东家,不仅在城外的小树林子里比试武功,来硬的,还以请酒的名义,把少东家灌醉,其心可诛。老东家之所以要开这个大会,好像是要处理这两位镖师呢。” “那他们可就别想在这儿待下去了。” “不知周师傅与曲师傅真的想离开这里吗?” “老东家除了把两位师傅撵走,他还能怎么处罚他们呢?” “如果周师傅与曲师傅走了,还会再请镖师。那咱们镖局还会请什么样的镖师呢?” “衣是新的好,人是旧的好。我看还是把两位师傅留下来的好,毕竟他们在这里干了多少年了。什么都熟悉,不容易呢,这么多年打拼过来。” “可他们也不该这样对待少东家呀!他们有什么能耐这样对待人家呢!” “谁知道呢?真是闲吃萝卜淡操心。” “听听不就知道了。” 全镖局上下人等都在议论纷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七章 结缘江湖 87 “老爷一向沉稳,此次事关镖局安危,更要慎重对待才行。” 有了这个主意,张夫人就提醒张德茂,说话留分寸。 张德茂信心百倍地说,“夫人放心,我自有主张。” 曲老三和周一枪也曾私会在一起,密谈了好久。 曲老三说,“咱们这儿也早该兴师动众说道点啥了。” 周一枪说,“看来,那个左二把真的要走马上任了。天哪,看来,此事任谁都挡不住。真是江河万古流。” 曲老三说,“昨天,你那事情就算过去了吧?硬货也试过了,内功也试过了,你把人家灌得醉酗酗回来,你还要怎样!” 周一枪说,“好汉不吃眼前亏。看来咱是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见那姓左的也不是好惹的。咱呢,也把心思用在挣银子上。挣了银子还娶妻生子,还要立家立室,还要光耀我周家门楣呢。” 曲老三说,“瞧你那点出息,好像离了张家的镖局,你老弟就讨不来一碗饭吃!要给了我,早就离玉永镖局而去,到别的镖局,重打一番天地,重建一番功业,挣得钵满瓢满,让张老东家看看。” 曲老三故意激他。 周一枪正色说,“三哥,你这话可就不对了。衣是新的好,友是旧的好。我老周来这玉永镖局至少有七八年了吧。混一口饭吃的地方,能不能找下?肯定能找下。并不是离不了这儿。只是在玉永镖局,已经立足很稳,和张老东家,已经摩擦了多少年,曲指算来你十几二十年,我这七八年,都是投资,都是感情投资呀。再说张老东家对咱有恩,人不能不讲良心,对吧?” 曲老三问:“你还知道有良心?” 周一枪说:“三哥,你当真小看我?难道我是个没良心的人?正因为东家对我那么好,我才产生了非份之念,有了进一步占有这里的贪欲。其实,我想做他的儿子,还不是想着要报答他,为他养老送终。” 曲老三说,“你可说的是真心话?” 周一枪说,“那可不,跟你还有假话?” 曲老三说,“好,既然你说成这样,那就别跟左兄弟闹义气了。我看那人胸怀坦荡,在器局、心胸、武艺上,皆胜你我一筹,真是不错的。” 周一枪便不作声了,好半天,才说,“敢情你是在考验我呢!先看看张东家是什么意思吧!如果张老东家真的没有这个意思,我周一枪绝不会鸠占鹊巢,强人所难。” 周一枪听着曲老三的意思,真恨不能狠狠扇自己两个嘴巴。 厅堂里坐着玉永镖局的全部人马。 曲老三和周一枪两位镖师,一位姓李的管家兼管账的,两位跑街兜揽生意的。因为徐文静也跟定了左二把,所以,也坐在墙角。 镖局一般不养活脚夫,平时出镖要雇佣脚夫时,就找脚夫窝子。脚夫窝子里有专门做这一行生意的穷苦人。 张德茂清清嗓子,说: “各位,你们跟随我多年,为生计也罢,打天下也罢,功劳有,苦劳也有。人在一起总讲究个缘。想我张德茂也待人不薄。所以才能聚得住大家,养得住大家。而今呢,我也老了,也想享两天清福,想找一个可靠之人代我经营这镖局,一切事皆托付与他。这个人是谁呢?我一直在摸索,在寻找,在暗访,在考验。在坐的诸位,也许有的人听我说过,三十多年前,我与山西文水左文法左先生义结金兰。左老先生人品憨厚,性情笃慎。蒙兄长抬爱,左大哥允我认其二子认为义子。各位,这位就是我的义子左二把。来,我张德茂再次地,正式地,隆重地介绍大家认识他,也将大家介绍给我的义子左二把。”张德茂拉着左二把站起来。 “老东家,我们早就认识了,而且还很熟悉了,就不要再费口舌介绍了。”周一枪打头说。 “其实,老东家这样三番五次地正式地介绍少东家,那是打心眼里喜爱少东家。是不是?”曲老三笑嘻嘻地说。 众人的眼光齐唰唰地射向左二把,又揶揄张德茂。 “是,我承认喜欢我的义子,所以才这样敬重各位,为什么?要你们再出力出用心,帮我的义子做事儿呀!”张德茂拍拍左二把的肩膀,对着诸位拱拱手。 “这是句大实话。”周一枪点点头。 “我张德茂从来不说假话。” 大家都笑嘻嘻地看着张德茂。 左二把向众人拱拱拳,点点头,算是见面礼。 张德茂又一一把众人介绍给左二把。 “仰仗各位。”左二把也表示已经熟悉其中几位。 轮到曲老三和周一枪时,张德茂心里直打鼓,心说,“一个槽上拴三匹马,不踢不咬才怪呢。”他指着曲老三和周一枪说,“这是我的两位镖师。来,认识一下——” 左二把笑着说,“我们已经是朋友兄弟了。曲老兄,周老兄,以后大家都是朋友了。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请大家多多关照。” “放心吧,大家都在江湖上混,都不容易。互相关照吧。老东家,您就别这么费心劳神了,我们早就抓过手,试过招,喝过酒,吃过饭了。”两位也起身回礼说。 张德茂说,“啊,那敢情好。好!今天呢,我意已决,请我的义子出来料理生意。现在,请他给大家说说下一步生意的铺排。” 左二把站起来,冲众又一拱手,说,“二把年轻,不支事,没经验,还请诸位抬爱。一个好汉不止三个帮,是大家帮。大家都是出来谋生混碗饭吃的。俗话说和为贵和气生财,希望大伙儿齐心协力,共同经营好咱这玉永镖局。” 周一枪主动拍手说,“好!” 对周一枪的主动表现,张德茂夫妇甚感奇,可也猜不透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众人也跟着拍手鼓气。 左二把拉着徐文静站起来,说,“这位叫徐公子,从今天开始,他就是咱玉永镖局的笔贴先生。往后生意做大了,不能没有个读书人。出个主意,写个字儿,出去做个应酬啥的,都得依赖这位徐公子。” “酸秀才一枚,希望大家多多包涵。”徐文静对着大家鞠了一躬。 “我看他呀,倒像个酸菜坛子!” 曲老三最不喜欢文绉绉的读书人,他叫了一嗓子。 “我家确实有酸菜,等有时间,给大家端些酸菜过来。” 徐文静对大家说。 “你是不是酸菜吃多了,所以才这么酸?”曲老三问他。 “是啊,我不仅书读多了,连酸菜也吃多了。”徐文静故意逗乐大家,“好,现在请少东家给大家说道说道一番。” 大家都张大眼睛看着左二把,竖起耳朵,看他在大家面前有何神采表现,有何高深道道可讲,手上有哪套管理办法,既能让大家愉悦做生意,又能令大家服气他的武功与人品。 “先前说得都是废话,现在,看他手上有几把刷子!” “看他足大足小,走得几步路!” “各人心中都有一杆秤,看他几斤几两!” 大家表面上一团和气,实则,各自心里揣着的,都是冷眼旁观,理智判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八章 结缘江湖 88 “要么不鸣,要说就要一鸣惊人!” “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做到最好!” 这是左二把暗暗打定了的主意。 在二把双眼既带威严,又满含期待,他慢慢地扫过厅堂上第一位人员的眼睛和脸。他就是要他看着他们,而且,他还他们也看着他。每个人都要眼睛对着眼睛,心对着心,只有这样,这个镖局才能同气一心,精诚团结,才能把业务做到最好,每个人才能过上好日子。 “大家到这儿来,难道不是讨生活来了?难道不是想过好日子来了?难道不是想在这儿混得比别处更出人投地一些?是也不是?” 左二把问大家。 “是呀,还不是因为张老东家人和气,手松,对大家也很实诚,所以,大家才会留下来,有人在这儿待了十几年,少说也有五六年的,像我已经在这儿做了近二十年,直到今天还不想走,为什么呢?还不是因为人好,能留得住人。” 曲老三替大家回答道。 左二把说,“好,既然大家的大目标是一致的,那就好办。现在我就将我的意思给大家说一下。按眼下论,一个镖局的存在,是以商帮的存在而附着的。也就是说,镖局的生存,是靠商帮的发展而发展的。在一个商帮庄号里,如果没有一个强手作领庄,那这个庄号就很难立得住脚,更难成大器。不说别的地方,就拿京城来说吧,光西帮就有4八家分号,其所代表的都是西帮中的翘楚。这4八家分号中的领庄老帮,可以说都是金融业中的俊杰奇才。他们中的许多人物,无论器局,眼光,手段,智慧,乃至学养文才,都非常人所能比。因为京号老帮这个位置,事关重大,庸常识浅之人根本无法胜任。所以,商帮要历几百年发达,能理天下财,取天下利,行天下义,举这样的大事业,领航人物如果不能雄视天下,立稳京都,号令分庄,那大事业是没有主心骨,没有旗舰的。所以,这些人大都是学养深厚、立身立德立言的君子。我们与之相处,可不能渔一时利,争一时财,而要轻财重义,诚信第一,长长久久,举大事,成君子之交。俗话说,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说的便是此理。” 新官上任三把火,大家都想看看这个左二把手里到底有怎样两把刷子。今日见他侃侃而谈,都静静地听着。 左二把说,“从大处着眼,我们是行武之人,就要以武德标行天下;从小处着眼,我们镖局与商帮的信誉是绑在一起的。镖局是为商帮服务而求得生存的。所以,在我们镖局在内部人才的选拔与管理上,效法商帮的管理与人才的选拔,重用人才,赏罚分明,制度严密。如果一位镖师声誉好,武艺高,品性好,不仅能把镖局生意做好,而且还能很好地维护镖局名誉,那他就可以带一支人马单独出镖。其与总镖的利益核算制度另行规定。这是其一。” 左二把说,“其二,走镖的时候,不住黑店,不打脚地势可疑之处;不吃客家之食,自带锅灶;不问囊中何物;不能接触雇主宝眷;不能中途讨赏;严禁捎带顺路之货物,以免误事,招来祸端。对于路匪黑帮,既是我们的天敌,可又是我们应该感激的人。为什么?因为,绿林强人会问,‘穿的谁家衣?吃的谁家饭?’我们按江湖春点来对答,‘穿的朋友衣,吃的朋友饭!’如果没有车匪路霸,就不会有我们保镖这一行。所以,对于他们的处置,我们要严格按照江湖规矩来对待,点到为止,做朋友为上。如果真的碰上楞的非劫镖货不行,而且非要比试一番,分出高低,我们镖行的规矩是打得他还有几口气,能爬着回去,但绝不把匪徒打死。镖局的生存法则不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是忠于职业,保货第一。所以,对路遇情况灵活处置,以不失镖不伤亡为准。” 左二把说,“其三,各商家,一到合账期都要把现银运回总号。管账先生要把商帮各家的合账期及时通知镖师,好作运镖协议。咱们的大掌柜也是多年的大掌柜,一般规矩也不用多说,在这个大厅堂里招待应酬前来寻镖谈货的商贾,到签押房里估准价,谈好镖礼,验看仓房里的镖车、镖箱、镖旗等物什是否齐整、完好,不损坏或不牢靠的赶紧请车行修葺。” 左二把说,“其四,大掌柜和跑街先生一定要眼明心亮算盘精准,多留一份心眼,对欲投镖货以其包装规模和货主报价来估算。不过,一般货主也不会乱报价的。江湖镖礼一般是逢千抽五,最高按逢百抽五,我们也当遵循它。不要坏了江湖规矩。其五,镖局之人严戒嫖赌宿娼,游冶,懒散,骄傲自满。总之,做人第一,做事第二。人做好了,事情努力了也会功成名就。做人做生意,要讲究厚道。厚道者,才能长存久远。全局上下,崇尚节俭,反对奢华。闲时练功,忙时出镖。养功一日,用功一时。望大家携手共进,个个走正道,人人成栋梁,立功名,做好生意,练好武功,养好身体,走好玉永镖局每一趟镖!!” 众人一听,左二把说得条条是理,且井井有条,知道他不仅武功了得,在管理上也有自己的一套,都情不自禁为他鼓起掌来。 “怎么样,少东家手上有两把刷子吧?和你比起来,怎么样?反正,我看是比我曲老三强多了。我真心地佩服人家。” 曲老三捅捅周一枪,悄悄地对他说。 “是,他是不简单,手上也不止有两把刷子,等到了江湖上,他的才能才会真正显露出来。你看,现在的他,不仅有一副好口才,一个敏捷而缜密的思维,还能调动起超高的人气。他有这个魅力。照这样看起来,自己是远远不如他了。” 连坐在打首位置的周一枪,都暗暗佩服左二把 “在一个高手面前,只有好好承认自己的不足,向他好好学习,说不定还会有机会与他站在一起,做大事,创伟业。老周,你赶紧悬崖勒马,回头是岸吧。” 曲老三知道他的心事,就免不了还要劝诫他。 “三哥,我心里本来是这样想的,可另一个自我总是不服气他。你说咋办?”周一枪本来是这样想的,可他就还要存一个拐把子心。 “那你就再试,直到把自己试毁,全部报销!”曲老三警告他。 张德茂坐在一侧,他先是观察众的神色,见大家是真心喜欢佩服左二把,不由得心甚激动,情不自禁站起来,说,“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呀!好,今天,我请大家喝绍兴酒,吃扬州大菜,不醉不休!” 张夫人小声地说,“你就这么说?!” 张德茂说,“我一竿子插到底,二把也一竿子插到底。我们是烧糊了的一对卷子,配对颜色了。前世的缘份啊!” 众人无不叹服左二把思路清晰,才干超群,偌大的厅堂内,响起一片欢腾声。 连满肚子不服气的周一枪,此时,悄悄对曲老三说,“看来,此人不简单,还真有两把刷子!但要让我真心服气他,怎么会那么容易!” 曲老三生气地说,“那你就作死吧。” 周一枪歪歪脑袋,说,“作死就作死,这年头,谁不是往死里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九章 结缘江湖 89 第二天,左二把早早起来,命人唤醒曲老三、周一枪等人,一起到院子里练功习武。 “召集全局所有人到厅院里练功习武。” 不一会儿,所有人都站在厅院里。左二把发现只有周一枪没到。 “谁还没到?老董,以后,你做记录,只要有三次不到者,就扣除他这个月的奖金。” “这个老周,怎么回事,总往刀口上撞?我去叫他!”曲老三说。 “不要管他。咱们简单说一点规矩。” 众人都听着。 “以后,晨练成为雷打不变的铁律。只要不外出走镖,所有人,包括老董,跑街的,丫环婆子,镖局上下人等,都要出来练功,特别是晨练。记下了没有?” “记下了。” “功在平时。冰冻三日,非一日之寒。身为一名武者,就得夏练三伏,冬练三九,还要曲不离口,拳不离手。只有这样,才能保持清醒,保持常新,一旦有生意,就会立马上阵,身手不疏。” 这时,周一枪才慢腾腾地扣着衣扣,打着呵欠,从屋里走出来。 “老周,快快,过来晨练呢。”曲老三替他着急。 “周师傅,我看你是别出来晨练了,你还是回去睡觉去吧。” 左二把不动神色地说。 “我不想睡了,想起床了,想出来晨练来了,你能管得着!” 周一枪故意显出吊儿郎当,不服管教的样子。 “看来你是想自由散漫,视镖局的规章制度为无,视我这个新来的少东家为软蛋,想要把全局的人都带坏,是不是?” 左二把一面说,一面心里想着对策。 “我老周可没那样想,反正我是不想这么地,把自己被一条一条的绳索,捆得死死的,连口喘息之机都没有。” 周一枪懒洋洋地说,看起来,他分明就是想挑战左二把的权威。 “那就请你到别的地镖局吧。这里庙小,容不下你这尊佛。” 左二把下了开除令。 “从今天起,我以少东家的名义,宣布——” “可别,我周一枪不是这个意思,”周一枪赶紧服了软,“我就是累了,不想那么早起来,你看,怎么就要把我开除出去!这有点小题大作了吧。老东家也不能这么做吧。” “周一枪,你这是来个软难斗,是吧?你这么无耻,耍无赖,来个死不要脸,以为老东家就拿你没办法了,是不是?你在老东家那里,还有三份旧情,在我这里,可没有,以后的每一点情份,每一寸功劳,都要靠你自己来挣。” 周一枪不吭气,垂着头,不知是听清了,还不是不想吭声。 “当着大家伙儿的面,我还是尊称你一声周师傅,今天,此时此刻,我问你一句,如果你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那么,你有不服气之处,咱二人之间可以以一切方式解决,或徒手斗,或器械斗,或喝酒比试,这都可以,都是男人本色。如果你就拿这幅软不拉叽,死不要脸的嘴脸来要挟我,要挟镖局,那么,现在就请滚蛋!” 左二把厉声喝道。 “好,这可是你说的。咱们先徒手比,然后器械斗,最后再喝酒比,反正,只要是男人一切方式,咱们都可以进行。直到比出个高低来。” “比出高低,你要怎样?” “如果我胜了你,我比你高,那么,就请你滚出苏州,我也不会在玉永镖局待下去,因为,张老东家是不会认我为义子的,尽管我对他百依百顺,尽管我想为他养老送终,尽管我们相处得十分融洽。就是因为你,你这个义了,你的到来,使我往日风光不再,使我的一切梦想打碎,使我感到无颜面在这里待下去!所以,今天,我一定要跟你决一死战。” “原来,你还是这份儿心!不,你已经有些丧心病狂了,你要玉石俱焚!” “对,我就是要玉石俱焚。我不得好活,你也甭想好过,我在玉永镖局待不下去,你也别想在这苏州待下去。否则,我周一枪就不是周一枪,我就不是个男人!” “好,有豪气!只是你如果满盘皆输呢?” “那我就会滚蛋,从这个玉永镖局滚出去!永世不再回来,不再见大家,不再出现在大家面前!” “周师傅,你这是何苦呢!你本来就是死路一条——” 老董过来劝周一枪。 “滚开,谁让你过来假惺惺劝我,你这吃里扒外的东西,欺软怕硬的老货——”周一枪骂老董。 “你——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的东西!” 老董气得脸色苍白。 “董师傅,您站到一边去,带领众人晨练去。这里的事,有我和老周来解决!” 左二把吩咐老董。 曲老三还要过来劝周一枪,周一枪也以同样的口吻骂了他。 “你也给老子滚得远远的,你以为你是谁呀,我看你就是玉永镖局一条狗,你就没有骨气,没有耿气,没有一点男子汉做人的尊严!你看我老周的,你等着看——”周一枪果真是疯了似的,叫嚣不已。 “大清早的,我看你是疯了。我左二把从来不跟一个疯子比试武功,也从不跟他计较得失。一切等你清醒以后再说。” 左二把转身就要走。 “谁说我疯了,如果我真要疯的话,那一定是你把我逼疯了。姓左的,别惺惺作态了,你一个义子,来到这里,只不过是来继承张老东家的万贯家业来了,你以为你是谁,你以这张貌似忠厚的嘴脸,去欺骗别人去吧,但你却欺骗不了我!” “哼,你说得可真好!” “来呀——”随着一声大喊,一招“黑龙摆首”,周一枪已经飞身而起,朝左二把的后背扑了过来。 “少东家,小心——”曲老三惊呼道。 左二把不慌不忙转身,他转过身伸出两只大手,一下推挡住了周一枪的双掌,然后以很快的速度紧紧地抓住他的两臂,简直像钳子一样。 周一枪见左二把门户大开,以为是个机会,他缩矮身子,极力伸长两臂,想双手合掌直戳左二把的前胸,以此来给他致命一击。 谁知,左二把一闪身,先是闪过他的双合掌,接着以迅雷不及掩之势,一招“力拔华山”,将周一枪的整个身体拔向一边。 周一枪早料到他会有这么一招,所以,他真正来了一招“蛟龙摆尾”,身子浮在空中,两腿以双剪形状向左二把的脖颈部夹去,他想以此再致他于死地。 左二把不敢怠慢,见周一枪招招致命,掌掌相逼,而且都是向要害处打来。他想: “看来这个周一枪,可是深藏了很深的仇恨的。上一次,在小树林里,我放过了他两腿,两脚,在酒桌上,我也没好跟他发脾气,他还以为我左二把真怂,真是好惹的人呢。看来,不给他一点颜色和厉害瞧瞧,让他狠狠地吃吃苦头,他是不会知道我左二把也是不好惹的。” 一招“旱地拔葱”,一招“晴蜓立早”,只见左二把早就立起一腿,一只脚踏在周一枪飞起的背上,但周一枪的身体并没有很快落在地上,而是被左二把拉着他的双手极力支撑着。 这种态势,明着是左二把在挽救周一枪,其实,周一枪根本受不了。因为,他既要保持自己的平衡,又要承受左二把整个人的身体重量,更为要命的是,他的整个后背上感到一阵凉嗖嗖寒意,直透心窝处来。 “不好——”随着周一枪大叫一声,左二把已经放开他的两只臂膀,让他很快地摔落在地上,而左二把的脚尖一直指着他的后心处。如果左二把也随之落下,那么,周一枪不死即伤。 左二把会落下去吗?会那样做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章 结缘江湖 90 “少东家,您脚下留情吧。他老周也是一时鬼迷心窍,本身也不是个坏人。” 突然,曲老三一下跳到二人面前,他满脸哀求,可怜兮兮看着左二把。 大家看到曲老三这样为周一枪求情,于是,忙丢下监督他们晨练的老董,都跑过来,为周一枪求情。 “少东家,您就大人有大量,放周师傅一马吧。相信他会感激您的大恩大德的。周师傅,你到底说句话呀。” “我说什么!让他踢死我算了。我宁愿死在他脚下,也不愿怂在他手下。要让我周一枪给他服软,没门!” 周一枪还在垂死挣扎。 “你们看,大家都听到了吧,这们的人,玉永镖局还能不能留他?我左二把还能不能用他?像他这样的人,就是走到天涯海角,也不会有人雇佣他的,也不会有人与他合作愉快的。” 左二把大声地说。 “住手——” 这时,张德茂出来了,不知谁将这个消息告知了他。他早就料到周一枪不服气,还会来一场打斗,没想到这场打斗来得这样快。 与其要来,莫不如来得越早越好。 “义父,您看——这事也得您再次表表态。这周一枪他,好像是……” “让我表什么态,你就是我的义子,周一枪,我什么时候想要认你为义子,想要你继承我的祖业,想要你为我养老送终来呢?” 张德茂大声地指责周一枪。 “腾——” 周一枪一下从地上跃起,说,“张老东家,是,你没有说过这样的话,但你总是那样对我好,以致于我产生了错觉,难道这完全是我的过错吗?难道你没有责任吗?在左二把这小子没有出现之前,您不是也把我周一枪当成您养子一般的人吗?您扪心自问一下,您如果说真没有,那么,就是我周一枪死不要脸,就是我周一枪恬不知耻,如果你真的是这么做了,那么,我今天的所做所为难道不应该吗?如果您真的有此意的话,就应该承认出来,为何今天不敢承认了?” 周一枪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众人明白了,敢情他与张老东家之间还有这一出,还有这一情份纠结,一时都噤声不语,不知该说什么好。 “周一枪,如果你今天说到这个份儿上,那么,我张德茂再次说清楚,再次澄澈清楚:我张德茂平生只认过一个义子,那就是左二把。左二把就是我的正式认下的义子,从昨天我就已经宣布了,由他接任这个玉永镖局,由他继承我张德茂的整个祖业,其他人如果有异议,尽管找我来评述。我张德茂随时恭候!” “好,既然张老东家说到这个份儿上,那我周一枪更得与这个左二把较量到底,如果我输了,我从这玉永镖局立马滚出去,从此不再出现在你左二把面前;如果我赢了——” “那也是你从这个玉永镖局滚出去,从此再不要出现在玉永镖局面前!” 张德茂替左二把说出了这句话。他是怕左二把得罪了周一枪,怕二人结下梁子。 “义父,您别着急,我想周师傅一定是意气用事,一定是说着过激的话。这场比试,我左二把宁愿放弃,宁愿担一个败输的名义,也不会跟你动一下手指头。” “为什么?” “反正你都要离开玉永镖局,而你离开玉永镖局的原因都是你自己找的,不是别人逼你的。那么这个脸面还是你自己留给自己吧,我们这些人算是成全你一下,用不着大家都撕破脸皮,图什么呢?一点意思都没有。” 左二把用这种干脆利落的方法,快刀斩乱麻的形式,想要阻止这场毫无意义的打斗。 “姓左的,这场打斗,你觉得无所谓,可我觉得有所谓,所以为,你必须跟我打斗。” 周一枪表现出了一幅不依不饶的样子。 “世上的打斗都是自觉自愿的,如果是一个人在这儿挑衅,那就一点意思都没有了。而且,你连自己弄得没办法下台,连别人都跟着下不了台。你这又是何苦呢!在这江湖上行走,你不要脸,我们大家还是要脸的。” 左二把慢悠悠地说。 这样一来,周一枪真的成了独角戏,成了他一个人的战斗,成了一场与无耻为邻的对决。 “我不服气!”周一枪愤愤不平地喊道。 “你服不服,那是你的事,你自己找人比试去吧。请你离开我们这里。我们还要正常做生意,正常经营镖局呢。” 张德茂替左二把说了这句话,还是在保护左二把,因为毕竟他来的时日不多,而他张德茂才是这里真正的主人! 一时间,周一枪的去留问题成了最棘手的问题。 “老东家,您就开开恩,留下周一枪吧,他只是一疯了,您不看看他吗,他说的全是糊话,做的全是愚笨之事。” 曲老三再次为周一枪说好话。他已经想好了,如果周一枪离开的话,他也会选择离开。因为,他与周一枪唇齿相依,他们是患难与其的好兄弟,他们身份与地位相似。 “你看看他这个样子,能留他吗?一点都不知好歹!” 张德茂背转身子,有些诸葛亮挥泪斩马谡的意思。 “老东家,实不相瞒,如果周一枪要走的话,那我曲老三也不会在这里留下来,因为,我跟周一枪毕竟这么多年的情义了,我们一起在路上遇顽敌,一起在路上谈天说地,我跟他是兄弟,跟您是东家与伙计的关系。东家好找,但这样的好兄弟却是难找。” 曲老三只好说出了这样的一番话。 “好啊,老三,想不到你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我张德茂看来是认错人了,看来是白费一番心血了。” 听得出来,张德茂很是痛心。他没想到,一个人的走,竟然变成成了两个人的离开,而且演化成了一场玉永镖局人事大变动。 “二把,你看呢?”张德茂感到有些束手无策,他把问题推给了左二把,或者也是征求他的意思。 “据周师傅的意思,他就是嫌弃我左二把来到这里,嫌弃我做了义父的义子,好像与他无形当中形成了竞争,是不是?” “是。一切都是因为你的到来,你的出现。” “难道,如果我不出现,张老东家就不认这我个义子了?张老东家就会认你为义子?你就始终有空子可钻?你就可以得逞你的野心与企图?”左二把一连串的反问,令周一枪不好回答。 “如果,要我离开,这是你想要的。好,那我离开。” 左二把决定以退为进。因为,他不想在他手里,辞退两个义父手下的镖师,这样的名声,他可不愿意担。他宁愿选择离开,他也不愿意背负这样的名声。再说,他想借这个机会,再给周一枪一个下台阶的机会。 “二把,你到哪里去?”张德茂有些失魂落魄地叫了一声。 “找一个容身之地,对于我左二把来说,并非难事。只要义父跟玉永镖局好,我就感到很高兴。”左二把决定离开。 “少东家,您怎么能走呢?您如果一走,让张老东家如何自处?如何对得住他的义兄你的父亲呢!再说,他日日盼,夜夜想,好不容易等来您了,您怎么可以走掉呢。如果说走,我们宁愿都走掉,也不能让您走呀。” 所有人都在请求左二把别走。 没想到,一句话提醒了周一枪。 “还是我走吧。只有我走才是最好的结局呢。我何必要在这个伤心之地待下去呢!” 周一枪踉跟跄跄往外走。 “老周,你等等——我与你一起走!” 曲老三也跑了过来。 “难道,就要眼睁睁看着二位镖师他们全部走掉?难道就要这样僵下去,想不出一个很为妥当的处理办法吗?左二把,你真的这样无能吗?如果这样无能,那么你不怎样在江湖上混下去,怎样在玉永镖局立得住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一章 结缘江湖 91 “来,周师傅曲师傅,你们都回来,我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大家看行不行?”左二把急中生智,想出了一个主意。 “什么法子?”大家都期待着他能有好主意。 “我看出来了,也听出来了,其实,周师傅跟我义父多年,除了经济上的瓜葛外,还是有一定的感情的。感情这东西不好说,既无法衡量,也无法推测,而大家在一起风雨同舟才是最好的结局。要想实现这一条,我左二把接下来的一步提前告诉大家,那主是开分局,办分号,而周师傅与曲师傅各领一个分局,各办一个分号,总局帮你们招揽人马,铺排地盘,经营思路与总号相同,只不过规模可能要小一些而已。但业务上,你可以超过总号,利益提成自然也会水涨船高。现在,我只说一个大概,具体实行时,咱们再研究方案,与分号负责人之间的分成比例,具体随市场行情而定。” 就像左二把说的,这个主意本来是想再过些时日,他才会铺排实施的,但既然今天闹到了这个地步,他还是提前说出来吧,反正,什么时候都是个说,都是个实施,现在正是用人的关键时刻,为什么不把它提前说出来,让大家吃个定心丸呢。 “我看这个主意好,这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我们是玉永镖局的半个主人,并不纯粹是以打工者的面目出现的。首先从地位与身份上抬高了我们。” 曲老三认真地说,他确实是不想走,而且还想把周一枪也拉回来。 “关键是周师傅。我左二把替义父想这么一个主意,也是上上策,却也是用心之过也。希望大家能体谅。这样的镖局治理与改革方案,你们就是走到那里,也不会给你们放这么大的经营权与股份权,也不会如此跟你说谈江湖义气,讲情意。大家都想想吧。如果有更合适的建议,你们每个人都可以来找我提,大家只要提得合理,我左二把保证听取大家的意见,群策群力,治理管理好这个镖局,让大家都有分红,都有股权。这也是下一步改革的举措。” 左二把决定把这些都简要地吐露给大家,从道义与舆论上先营造一下。 “少东家,你真的能说到做到吗?”周一枪似有回心转意之意。 “那当然。一切只为留住人才,只为能经营管理好这个镖局,有什么好的建议与方案,我都可以推行下去。因为,我们面临的竞争可不是一家镖局与另一家镖局之间的竞争,而是整个行业与行业之间的竞争,是我们每个人与自己之间的竞争。如果想打好每一仗,那么,这些机制,一定要运营好,否则,它就会落业务的后腿。” 左二把将一些管理理念慢慢地灌输到每个人心中。 “如果是这样,那我周一枪说不走了,打死我也不走了。” 周一枪何等聪明之人,他知道左二把是为他留了巨大的余地,想要让他发挥。 “周师傅,大家都是七尺儿男,如果你真的选择不走的话,那么这种下三烂的手段,可是请你保存好,请别再兜售出来。如果再兜售出来,可别怪我左二把不客气。” 左二把已经明白周一枪用这种懒驴打滚的做法,为他,为大家争得了一份权益。这也难怪,他们毕竟是打工者,每个人不但不笑话他,反而私下里挺感激他。 “周师傅,你闹成那样,一开始,我们都很痛恨你的,你怎么能那样对少东家呢。可是照今天这样看来,我们大家都挺感谢你的,因为,是你的大屁股帮我们撑大了一个利益机制,天下打工者都是一家人,怎么能和老板东家站在一条线上呢!相信,少东家会说话算数的,到时候,大家都有了股权,有了分红,收入年涨,这还不是有你的功劳!” “可是算了吧,在我跟少东家比试的时候,不知大家伙儿恨得我怎么牙根子痒痒呢。那会儿,大家是不是看着我就是个刺儿头?” “是啊,大家那会儿就是这样想的。好在现在不这样想了。周师傅,你还要和少东家比试吗?” “比啊,怎么能放弃呢!” “好,那我们给你助威。” 果然,周一枪又找了个时机,找左二把比试武功。这一次,周一枪很是客气,他说: “少东家,这一次,咱兄弟二人比试一番,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切磋切磋,如何?” “如果你真的不那么寻死卖活,不死皮赖脸,不拖泥下水,那咱就可比试一番,切磋切磋。” “好。好歹周一枪是条汉子呢。那什么时候?” “随便。” “那好,就现在。我老周还正手痒痒呢。” “好啊。咱们上次已经完成了徒手比试,现在来个器械比试,如何?省得你总是不停地嚷嚷,说不公平。” “好。” 一听说周一枪与少东家又要比试,首先站出来反对的是曲老三。 “不行,不行,我看你们二位呀,就别比试了,已经抓过手,试过招了,比试什么呀!一家人,两兄弟,好不容易有所和解,如果有个磕磕碰碰,刀枪无眼,那又将如何?” “三哥,放心吧,怎么会那么不长眼睛呢!” “不行,我得将此事汇报给老东家。请他老人家定夺。” “三哥,别呀,干吗让我义父多操心呢。” 左二把拦得紧,但曲老三跑得更快,他一下将此事捅给了张德茂,又添油加醋地说了一番: “老东家,快阻止他们吧,如果有什么意外的话,那岂不是伤咱玉永镖局的内情。这可不是瞎比试的。” “我看这样吧,让他二人比试一番吧,否则,周一枪总是不服气。但在比试之前,定个规则,点到为止,绝不能伤人,更不能伤兄弟情义。” 曲老三没想到张德茂竟然同意了这场比试,而且还有些大力支持的意思。 “哼,明明知道少东家能比得过周一枪,所以老东家才放胆让二人去比试。如果倒个个儿,那将是又一番意思。” 曲老三心里暗暗地怪张德茂偏心,根本不顾周一枪的脸面。 “这个老周也是,跟谁比不好呢,干吗非要跟少东家比试。万一赢了,你脸面上能好看?万一输了,你脸面上也一样不好看。这又何苦呢!” 曲老三又暗暗地怪周一枪,反正是为他好。 周一枪根本不管这些,他一心只想着和左二把比一高下,论一输赢。 不知是谁,将这个消息像蜂一样放了出去,说玉永镖局的两个镖师将要与新来的少东家比试武功,显然是不服气新来的少东家,而老东家张德茂也制不住两位镖师了。 “这一下,玉永镖局可有好看的了。东家换,镖师不服气,这是很自然的事,如果一比试,那岂不是两败俱伤!” “哪天比试?咱们前去看看,给玉永镖师们呐喊助威。叫他们打得越激烈越好。” “对,就是要让他们打,打得有了死伤才好呢。” “不妨咱们也推波助浪,把这个消息给放得越远越好,咱们少一个竞争对手,市场上少一个玉永镖局,多解气呐!” 这话传到左二把与周一枪耳朵里。他二人同时找到对方,说: “眼下成了这种形势,咱们还要再比试吗?自家的锣儿让外人敲。” “少东家,我也是听到了一些闲言碎语,好像对咱们很是不利。我看就免了吧。” “好像有些人别有用心,另有所图,咱们不妨将计就计,将一些局事让它自然而然地浮出水面,或许也不是坏事。” “少东家的意思是——” “咱二人还要照旧比试,而且还要斗得狠,让所有人都知道这回事,让他们看,让他们传,然后,我乘机而动。” “少东家,您这葫芦里卖得到底什么药啊?” 左二把并不答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二章 结缘江湖 92 二人果真拉开了架式,准备进行一场声势浩大的比试。 毕竟周一枪在苏州地面待的时间较长,人缘也不错,人脉自然又宽广一些,于是,有同行的镖师找到他,给他出主意,说: “周师傅,您看,要不要我们帮你一下?” “怎么帮?” “暗中做些手脚,把你们少东家拉下马,你不就有机会了。” “你要怎样做手脚?” 那人附在周一枪耳朵上,给他出了一个主意。周一枪听了直摇头。 “不行,咱明人不做暗事,一旦被人知道了底细,还在苏州待不待了,再说,我跟我们少东家是真心比试,并不是存二心,更不存异心,如果要是做手脚的话,那岂不是被人笑话我忠诚之心不够!这样的名声,我可不能担。” “那你一定比不过你们少东家。” “你为何说出这样的话?” “因为,你们少东家真要擒贼先擒王,射人先射马呢,正要制服你跟曲老三呢。你想想,他要不把你们两位制服,他能在玉永镖局立得住脚吗?” “你这话说得倒是有些道理。他想制服我,我还想制服他呢。” 一时间,苏州地面上这个消息被传得沸沸扬扬,有个人自然也不会放过这个消息的传播。 谁? 申豹子。 这个人在苏州地面可是一霸,他的具体情况,咱们在后面的章节中定有交待。此时的他,正盯着左二把的一举一动呢,正看着他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呢。一听说,他要跟自家的兄弟比试,申豹子自然更是推波助浪得很,四处传言说: “玉永镖局不行了,内讧来了。东家跟镖师比,那还有个好的。” 跟着申豹子推波助浪的自然都是申豹子的一帮混混,同是,他还把芷蕙姑娘也扯进了这场无谓的纷争与口舌之中。他们暗中要看左二把什么功夫,如果真是有两下子,自然要把矛头对准他;如果是绣花枕头,那么,这活儿根本用不着申豹子出手,他手下的人自然就会办妥,所谓的办妥,就是左二把根本在苏州地面立不住脚。 这些不长腿的谣言终于传到左二把耳朵里,也传到张德茂耳朵里。他将左二把与周一枪叫到跟前,说: “观对这样的局势,你们难道还要再比试,再给人添一笑柄吗?” “义父,我没想到这件事变得越来越被一些别有用心,另有企图之人所利用。” “老东家,我本来也是一番好意,可没想到——” “江湖险恶,人心不古,你以为这事说过去就能过得去!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那我们该怎么办?怎么平息这场风波?” “我看这样吧,二把你要放出风去,就说你的武功不如周一枪的,咱玉永镖局的镖师,论武功与人品,都是一顶一的,都是杠杠的。这个消息,放得越远越好,越宽越好,把周师傅吹得越神乎其神越好。” “这是为什么?我老周可没那么神乎其神!” 周一枪不明白了。 其实,他那里知道,自己毕竟要成为一枚小卒子,牺牲在这场舆论的浪潮里,这叫舍卒保车。这车自然就是左二把。 “义父,放心吧,为了咱玉永镖局的名声不受损,我会做到的,将周师傅与曲师傅的名声放得远远的,我左二把无论在任何场合,都会尊重他们,都会立顶他们,让他们在苏州地面的老牌子继续保持下去。” 左二把对张德茂的一番心事自然领会得很快。 “这就对了,做人,无论什么时候,都要低调,谦卑,大智若愚,都要学会忍,学会让,学会把自己放成虚空状态。这样,虽然不能做到万无一失,也能少招致祸端。” 张德茂到底是老姜。姜还是老的辣。 “还是老东家想得周到,如果我二人一出手比试,无疑将少东家的所有实力与情形,都暴露于世人面前,一些别有用心者,另有企图者,就会蠢蠢欲动,这样,对咱们玉永镖局不是什么好事。” 周一枪也转过弯来了,他表示愿意主动配合。 “现在暴露实力有些为时过早,咱们需要韬光养晦一些时日。” 就在左二把与张德茂、周一枪等人要韬光养晦时,一些惊人的消息从外面打过来了。此次,可不是内讧,而是同行业之间的竞争。 苏州是镖局集中之地,大大小小的镖局至少有三十多家。这些镖局按说都是在张德茂当镖头时,硬碰硬,软对软,业务上多少有些往来的镖局。可是,这些镖局一听说玉永镖局,换了镖头,老东家张德茂退隐江湖,换作他的义子左二把,一些人眼红,一些人忌惮,一些人嫉妒,一些人暗中观望,毕竟同行业之间的竞争,就像大海里的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虾米吃微生物一样,多少年形成了一个食物链。如果他们眼睁睁看着玉永镖局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坐大,那么,他们岂不是就要自己又多一个超强有力的竞争对手! 行业和行业之间,除了竞争,还有联盟,可最主要的还是竞争,这种竞争很大程度上是你死我活的竞争,是赤裸裸真金白银的竞争。 这些镖局的大佬们怎么能坐视不动呢。先前,张德茂任镖头时,他们也就习惯了彼此的存在,如今,换作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年轻人,不论他技艺如何,在年龄与江湖影响力上,无疑存在有很大的竞争优势。 “我们不能不有所动作。” 苏州镖局中,仅次于玉永镖局规模的昌晟镖局镖头聂永贵,把镖头们召集在一起,由不得从长计议此事。 “大家都说说吧,此事如何料理。” “是要料理一番的,眼看着玉永镖局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换了主人,那张师傅从来没有说过来过,他眼里还有没有人!他还想不想在镖局联盟中坐一把手的位置!” 万隆镖局的镖头万隆科说话了。 “关键是咱们该怎么办。是在业务上拼,还是要在人事上挖人,还是用别的手段——” 聂永贵一直是在起倡导性建议,具体方案,他始终在等着众人往出拿。 “业务上我们并不服输于他,关键是在人事上,我们如果不能在狠狠地动他一下墙角,那我们也未免太窝囊了。” “怎么动?” “前一些日子,你们听说了,新来的少东家与老镖师周一枪,曲老三之间纠缠不清,他们好像还在苏州城外的小树林子里比试武功,直到现在,那周一枪始终对这个少东家是口服心不服,咱们何不在这个点点上做点文章!” “万老板的意思是将周一枪挖过来?恐怕这条道道不是太理想。周一枪怎么说也是老人了,他怎么舍得离开老窝!” “那还有啥舍不得离开的,说薪酬吧。还不是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一个靠保镖吃饭的人,岂不是薪酬哪里高就往那里走。” “可是,我们为了要整垮玉永镖局,就为挖过一个人来,咱们要付那么同的薪酬,值不值!再说,周一枪并不是整个棋盘上最重要最关键的那粒棋子。如果要放在我的镖局,我是不会挖他的。” 万老板万镖头已经表了态。 相比较万老板的镖局,其他的镖局在实力和规模上,还不能与之相提并论,如此一来,这个周一枪并不是太过于吃香的镖师。再说,这么大苏州城,镖局再多,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张德茂岂能算不出这个主意是谁出的。 经万老板如此一敲,这个方案如冰销雪融般便化解掉了。 可是,就在玉永镖局被人一度称为热议内交外困之时,周一枪失踪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三章 结缘江湖 93 “周一枪,那么个大活人,他能跑哪去呢?是自己跑到别处去了,还是被人绑票了?绑他也要有个理由啊。” “是他自己跳槽走了,还是别人挖玉永镖局的墙角,把他挖走了?” “如果他是被人绑票,怎么没人送票呀?如果他是被人挖了墙角,怎么不见有出来送喜呀?如果是他自己跳槽,怎么不见出来给咱们报喜呀?” “这三条,他就是怎么了,也没脸出来给咱们信儿,所以,只能像石沉大海般,悄眯声息的。” “这个周一枪,真是个没良心的。千刀万剐的。” 玉永镖局的人都议论纷纷,猜测周一枪只字不留的去向时,左二把一点都惊慌,他依然按部就班,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好像周一枪的去留,他根本不放在心上,或者像他对此事一点都不着急似的。 早饭过后,他又命人将刀枪、车轴等欲用之物之器勤擦勤检一遍,自己则与张德茂同赴苏州总督府,拜客访友。 临走之时,张德茂将左二把叫回里屋。 张德茂对张夫人说,“你把咱家那个古砚台拿出来。” 张夫人说,“给二把看?” 张德茂说,“让夫人拿出来就拿出来吧。” 张夫人依命,翻箱倒柜,拿出一件锦缎包着的盒子来,递给张德茂,看了这父子二人一眼,便悄然出去了。 “义父,这是什么东西?” “咱们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什么宝贝?” “自然是不轻易露手的宝贝。” 张德茂接在手里,放在桌子上,轻轻解开锦缎,打开鹿麂小皮箱,里面是件苏绣小包裹。张德茂一把扯开绣品,轻轻端出一台荷叶古砚来。 “哦,果直是方古砚。价值连城的古砚。”左二把惊奇地问:“义父,这是要干什么?” 张德茂叹了一口气说,“好钢要用在刀刃上。你还不知道这方砚台的好处吧?来,我给你说说。这件古物,堪称精品。不雕不琢,其形天然作一片荷叶状。你看这砚面青翠发亮,更稀奇的是,这砚面能随四时变化而变化,晴则润,雨则燥,夏则枯,冬则荣,与真正的荷叶正好相反。天雨时,砚上有水滴自生,无须另外加水。天晴时,自然生出一股又一股凉气香气,直扑书者颜面,沁人肺腑,令书者心旷神怡,写出来的字,格外发亮。” 左二把赞叹一番,说,“这样的宝物得怎样的一个人才消受得起呢!” 张德茂说,“唉,这世道往往不诚无物啊。” 左二把说,“义父的意思是——” 张德茂说,“今天,你我父子二人前去苏州都督府请客送礼,将关系打通,好为你捧个场,亮好第一镖!你不看这局势,周一枪失踪,旁家镖局又多蠢蠢欲动,咱们也不得不谨慎对待呀。” 左二把一惊,说,“使不得。这真是使不得。” 张德茂说,“别犟了。这东西是用来干什么的?放在自己家里没用,或许过几百年后,是个无价之宝。” 左二把说,“义父,二把知道,义父为了我啥都舍得拿出来。可义父想过没有,那些官员们欲壑难填,你今日送他这个,够珍贵了吧,可他明日还惦着你的好东西,更值钱的。想想,义父你还有多少好东西送他?” 张德茂不吭声了。 左二把说,“义父要是想让二把走这条路,也用不着这样。我自有办法。” 张德茂说,“你有何高招?” 左二把说,“诚信做人!” 张德茂一拍大腿说,“嗨,傻小子,我还以为你有什么高招呢,原来是这个!你别书生意气了。你以为官场之人都是吃素的?你和他讲仁义道德,他就肯买你的账?如果你是这样想的,那就太天真了!” 左二把说,“那依义父的意思——” 张德茂收起那个荷叶古砚,一把拉起他,就往外走。 左二把还想要说什么。 张德茂说,“别说了,什么都别说了。好,按你说的,咱先不要送礼,但请请客,沟通沟通关系,联络联络感情,还是应该的。” 左二把说,“怎么沟通关系,怎么联络感情?” 二人正说着,跑街的老许过来,面露喜色地说,“报告老东家和少东家,有一桩新买卖,上门了。” 老许惊喜地看着张德茂和左二把,等着他们也惊喜地问他是什么好生意。老许心想,只要他们一开口问他,他好眉飞色舞地给他们说是一批丝绸生意。 果然,张德茂问,“老许,是什么生意?” 老许正要张口讲,却被左二把一挥手止住了,“退了吧。甭管什么生意,老许退了吧。”左二把坚定地说。 “什么?退了?少东家,这可是咱们玉永镖局,你上任后的第一桩生意啊!”老许激动而莫名其妙。 “二把,你?也不问问什么生意?” 张德茂也有些沉不住气了。他真的不知道这个义子心里是咋想的。 “自家家里的事还没理出个头绪,怎么能做好生意,怎么能亮好第一镖呢?”左二把说。 “还有什么可理的?你昨天不是已经说了店规,说了出镖时注意的事。二把,别小心过头了,你比义父我做得够谨慎的了。”张德茂说。 “不行,义父,信誉可不是闹着玩儿的。现在的时局跟你老那会儿不一样。此一时彼一时,不可同日而语啊!再说呢,你自己的摊子自己经营,要是输了亏了败了,没人指责您;而我呢,却不一样,这个摊子是从您手上接过来的。我怎么能随随便便跑出去就拉起人马起镖呢?没有绝对的把握,我是不会出第一镖的。做这个镖局,要么不做,要么就要做得比别人家的好!”左二把说。 “那倒也是。”张德茂沉思着点点头。 “老东家,少东家,你们可要拿捏好了,这桩生意,退了的话,可是太可惜了。” 老许在跟前有些唏嘘不已,好像还在可惜刚才他揽过来的那桩生意。 “同业的情况我们不熟悉,同行的情况我们不熟悉,甚至于现在的市场行情,我们都不熟悉。所以,我还要到别处转转,看看,然后再做生意。”左二把冲着义父一点头说。 “这孩子变了,变老成了。”看着左二把,张德茂心说,“这个孩子是变了,不是八九年前那个样子了。成熟了。”转而一想,自己也笑了,说,“怎么真是老糊涂了,人,总是会长大成熟的。或许,二把说的对,要想把事情做好,就先别急着做它!看来,把玉永镖局交给你,这条路子,是对的。唉,自己真的应该歇歇了,真的应该全放下了。” “义父,我先出去办点事。”左二把转身就往外走。 “苏州知府那儿去不去了?”张德茂问。 “看看再说吧。”话没说完,左二把人已出门去了。 张德茂追出来,撵着他问:“你到哪里去?二把回来,义父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 “周一枪怎么好好地就失踪了?” “义父,您放心吧,他只不是我放出去的一支箭,看看前路如何,看看同行业情况如何,过两天,他就又回来了。” “原来如此。我说呢,你们这样能沉得住气。” “义父您想想,我如果不依靠内讧,将周一枪放出去,外面同行业的消息就不会流进来。那时候,我们在明处,他们在暗处,是很危险的。如今,有人正好要请周一枪,他也就能到别的镖局看看一些门道,也不是坏事。只是这件事,做得很是保密,全镖局上下的人,只有你我二人,还有周一枪,曲老三四人知道内情,其他人都不知道,只知道我们放出去的风,是周一枪不辞而别,失踪了。” “好吧,希望他能带回来一些好消息。” “但愿如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四章 结缘江湖 94 天气越来越炎热了。 好在江南雨丝跟情人的眼泪一样,经常飘着零星小雨,不像北方的天气炎热干燥,太阳也不像没完没了散发热力的火球,而是温温吞吞,羞羞答答,时不时躲在云层里,时不时又探出头来观望一二。 午饭过后,店内伙计们都迷迷糊糊歇午觉。 左二把躺在床上,头枕着两手,想下一步该怎么走。这些天,他每天都要一个人出去溜一圈。 溜什么呢? 也不溜什么,可又什么都要观察一下。看看别家镖局在走什么镖,看看习练武者练什么拳种,看看哪家商家在走什么货,看看这边的风土人情在细节上的呈现,更重要的是,他要看看这边的地头蛇是哪位!俗话说,宁吃三分亏,不惹地头蛇。左二把不是想惹他,而是想摸熟他,到时候,这些人在本地面上,在当地地盘上,都是有影响力的人,说不定还会为我所用。总而言之,左二把浑身的毛孔都张开着,他就是想看看这里的每一点每一滴情况,好把它们牢牢地记在心里,然后适时而用。 昨天晚上,周一枪偷偷跑回来一趟,他将同行业的一些情况报告给了左二把。 “少东家,我们苏州地面的镖局内部管理,其实参差不齐,有的挺规整,有的很烂,有的确实是按企业形式来展开的,有的根本就是两个镖师边轴儿转。” “哦,这个倒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我虽说是聂镖师请去的,或薪酬并不高,他们舍不得付我那么高。我也实在受不了他们对我的察看,受不了他们对我的不信任,明明就知道我是玉永镖局派出来的卧底,您想想,他们怎么能相信我呢。” “如果实在探听不到什么,那你就赶紧撤回来吧。” “就是呢,我现在就不想走了。” “好吧。” “全镖局上下,那又如何看待我?说我此山看见那山高,根本不安分守己,不忠诚于玉永镖局。我到底有些名誉上的损失呢。” “这个不怕,由我来给你圆场。” 二人正说着,忽听得门外一片吵嚷声,指名道姓叫他的名字。 “姓左的,你出来,一个外乡人,想在这儿混饭吃?容易!也不称称自己几斤几两。” 左二把听得清晰,唿地起身,大踏步走出来。 “少东家,你看这——” 今天是老许当值,他抖抖地站在门前,指着门外几个汉子,对左二把说。 “怎么回事?咱们怎么得罪他的?这些人是谁呀?”左二把说。 “咱们一点都没得罪他。主要是他们看您是外乡来的,想在这地面立得住脚,就要试试你的……软硬!这不,还没亮镖,就有人踢场子!”老许几乎是被吓得哆嗦着说的。 “啊,原来是申豹子!”周一枪一见申豹子,便脸色苍白起来。 来人确实是申豹子。 只见他生得五短身材,方头圆脸,灯花豹眼,鼻隆口阔,倒也排场,两只眼睛像两只小灯笼,有事无事时,滴溜溜乱转,一看就是相当精明的练家子。 “申豹子,你这是找谁的不好呢?难道老张家的底细你不知道吗?”张德茂扶着张夫人从里间走出来。 “张师傅,对不住了。你祖父张景是康熙年间著名拳师,江湖人称‘神拳教习’。在苏州,张家这点底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你不要忘了,你本不是苏州人,你是河北沧州人。你爷爷学成艺后,选中在苏州设镖局,是谁第一个跟他过招的?是申一成外号叫‘申老虎’的。知道那是谁吗?那是我爷爷。你爷爷和我爷爷在苏州地面一相遇,就有过梁子,虽说后来解了,但那是以后的事。江湖上的规矩你也知道,初来乍到就得过招,这叫摸熟。我听说了,这个黑小子,叫左二把,有两下子,他是你的义子,你也把这个摊子交付他了。所以说,他从今天开始就是独立江湖的汉子了,是不是?”这个申豹子指着左二把说,“如果是的话,那我申豹子就得跟他过过手。这是我申豹子做人的规矩。跟张师傅你没有关系,也更不是要你的好看。请张师傅海涵。”申豹子冲张德茂抱抱拳。 “好好好,迟早会过你这一关的。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要是祸的话,就让它早点儿来吧。二把,你自己来承担吧。”张德茂对左二把说,“二把,既然申豹子已经报了他的大号,那义父就给你说清楚,这个申豹子是苏州一霸……” 张德茂怕左二把吃了亏,所以,想当面指点他。 “义父,你老人家放心,这位朋友是谁,稍过一会儿,就让他自己告诉我吧。没准,从今往后,他就是我最好的朋友呢。我也是他最好的兄弟!”左二把冲着张德茂微微一笑,又转向申豹子说。 “那是。我这个人向来说话算数,可前提是,你必须让我佩服你。”申豹子点点头,眼睛四下乱瞟,神色满是张狂。 周一枪与曲老三也出来观战。 看见申豹子,他二人皆有些胆战。 因为,周一枪与曲老三都吃过申豹子的亏,也就是说,他二人都先后败在了这位自称‘打遍苏州无敌手’的申豹子手下。 看着申豹子盛气凌人的架式,想着当年打败他又侮辱他的样子,周一枪恨得牙痒痒,恨不能左二把替他出一口恶气。可再看看左二把,一幅不知深浅的样子。他更恨左二把,恨不能让申豹子把他打出苏州城,再不要出现在玉永镖局,出现在他的眼里。他心说,“好,今天这申豹子来得正好,这两天看把这个姓左的张狂成什么样儿。我倒要看看他是个什么把式,如果他要能赢了申豹子,我就服他;如果他赢不了申豹子,那他就甭想在这个玉永镖局待下去,这个摊子迟早是我周一枪的。” 周一枪往后退了退,脸上显出些坐山观虎斗的神色。 曲老三感觉到了。他往旁侧了侧身子,站在周一枪身后,静观事变。 “自古入乡随俗嘛。我左二把初来乍到,也不知贵地如何招待朋友?看来,我就拿我自己的待客之道来待你吧。” 左二把尽量按照江湖惯例和这位申豹子说话。 “前面有一个很大的空地,不知左兄弟敢否跟我去一趟?在那里,你我都能伸展开手脚,省得在这人多狭窄之地误伤人命。”申豹子说,“不过,你有多少人可以带多少人,这些人干什么?就是看你败了以后,是怎么钻我的裤裆的。”说完哈哈大笑。 “好啊,我是想带我弟兄们前去,只不过,我是想让他们看看,看什么呢?看看我是怎么交朋友的,看看我的为朋友之道,看看玉永镖局的为信为诚之道!”左二把拉起张德茂、周一枪、曲老三等人便走。 没一袋烟的功夫就来到一块很大的空地上。 原来,这里是个晒稻场,申豹子等人看到此地可习武耍拳,硬是把晒稻的农人撵走,以习武的名义霸占了这块平地。后来,就成了他专门卖弄武功、炫耀势力、羞辱练武者的地方。 在这里,不知有多少练武的人因为武功不如他,被他羞辱着从他胯下钻过去;在这里,也不知有多少人不服气与他恶斗,最终败北而回。所以,这申豹子在苏州及邻近各省是横行一时的霸主。他不仅擅长豹子冲拳,还有更拿手的一大绝招就是乘人不备之时,用双腿一踢一翦,不容对方喘息的功夫,他再换腿,再一踢一翦,将对方置于死地,不死即伤,或以绝对的把握取胜,赶走他人,称王称霸。由于他威名四震,所以,当地官府也都怕他,甚至待他为座上宾。 左二把没有听说过这些,也不知这申豹子到底有多厉害,只不过,左二把心里一片阳光,更多是谨慎,他想要凭借自己的智慧战胜他,而绝不是用蛮力把他打倒在地。那样的胜法不是他所想要的。他要他心服口服,从此存善为民,抹平苏州地面一个混混,也帮自己一个大忙,要曲老三和周一枪等人也心服口服,要威震江南武林,提高玉永镖局自己接手以来的名望。 如此一来,二人在器局上就拉开了档次和距离。 申豹子与左二把拉开了抓手架式。 抓手就是过招,试探对方手里有多少真东西,然后试图打倒对方。 人群中,有三个人手心里捏出汗来,心提到了嗓子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五章 结缘江湖 95 哪三位? 第一个是张德茂。 可以说,此时的张德茂与左二把堪称拴在一条绳上的蜢蚱,如果谁有点什么事,于对方都不利。 更主要的是,自京城一别,张德茂根本就不知道左二把的武功有何进展,虽说知道他是跟白眉道长学的,可不知学得如何,究竟有多大的把握战胜这申豹子。如果战不胜申豹子,那左二把在玉永镖局不但立不脚,立不住脚的人,如何能把镖局交由他打理,如此一来,按左二把的个性,只好就得卷包走人。如果卷包走人,那自己一番多年的苦心经营,岂不付诸东流。唉,都怪自己,没把这一茬告诉二把,好让他心里有个防犯,有个准备,知己知彼嘛!弄得今天心里一点都没底。张德茂虽然立在阳光下,心里却一阵一阵发虚,身上一层一层地冒冷汗。 其实,张德茂有所不知,这个申豹子在这个时候出现,就是江湖上的亮盘子,他是受到整个苏州镖局商业联盟的暗中收买而跳出来的。张德茂在镖局联盟盟主位置上多年,说有不少人拥护,可也得罪了不少人,所以,有人在此时他新老交替,内外交困之时,就暗下黑手,想办法要挤跨他。 这个申豹子就是他们收买的一张王牌。而周一枪也被他们收买,但终究个人价值与社会地位不能与申豹子相提并论。 第二个人便是周一枪。 周一枪之间一直坚决与左二把死磕,但他知道他的武功与人脉根本不能与左二把相提并论。特别是此次被派出去探听各家消息,他才知道他在整个苏州镖局镖师的位置上,并不是十分尽如人意。也就是说,在玉永镖局,张德茂还把他捧在手心里,当个人尖子宝贝似的,可要出去,他是不怎么值钱的。如果他在外面的镖局身价比玉永镖局高的话,他还会再回来吗?他就那么傻吗?所以,他在看清楚自己价值与地位的情况下,面对申豹子造访,说是造访,其实就是闹事,就是踢摊子,踹场子,周一枪心里不由得藏了个小九九。他既怕左二把赢,他若赢了,自己哪再能沾上玉永镖局的少东家边儿?他要沾不上玉永镖局的边儿,他的一半儿心就死了;可又盼左二把赢,左二把赢了,能替自己出一口刚到苏州地面受了申豹子胯下之辱之恶气,左二把要是也败了,自己这口恶气就得永远憋在心里了,直到死。这样一来,周一枪在心里为自己设制了两重天,心在两重天之间来回奔波,来回徘徊,虽说自己没有跟对手相较,心却累得要命。牙齿咬得咯嘣儿响。 “老周,大白天的,你怎么了?”曲老三发现他好像在打摆子。 “没什么,就是有些紧张。” 周一枪只是摇摇头,不吐只字,浑身微微颤抖,像打摆子。 “是看到这个申豹子吧?往事历历在目,今天就让少东家好好收拾他一番。” 曲老三也是吃过申豹子亏的人,于是,寄希望于左二把也在情理之中。 “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周一枪吞吞吐吐地说。 “你的那点小心,我还能不知道!”曲老三低低地说。 “老三,你看出我的端倪,可要保守秘密啊!” 周一枪捅了曲老三一下,毕竟曲老三最了解他的心事。 再一个就是芷蕙姑娘。 此刻,她也来到了场子边缘,不过,为了遮人耳目,她戴了一顶纱帽,轻柔的纱筒垂下来,遮住她俊俏而美丽的容颜。 她为什么要牵挂左二把与申豹子的这场打斗与比试呢? 因为,一来她对左二把芳心暗许,关心他的一举一动与生死攸关,在左二把身上,她看到了她的未来与期待。二来呢,在左二把与申豹子比试,她到底希望哪个赢,一时说不好。申豹子在苏州地面太厉害了,他对她很好,但她不想对他有什么想法。而左二把的出现,使她一下子发现,左二把就是她想要的男人的样子。她希望左二把能赢申豹子。但又怕申豹子会报复左二把,如果那样的话,他还能好吗?他还不是一辈子惹下了麻烦!他惹下了麻烦,她能好吗?别再因为一个她,使左二把陷入与申豹子的纠葛中,那她根本就不是为左二把好,而真正是害苦了他。 “唉,对一个人好,可是不能害了他。” 芷蕙姑娘轻轻地叹一声,有谁知道她这点小小的心思呢! 世间的事,怎么就如些凑巧呢! 所以,她才要躲在场子边缘,细细地看他们比试打斗。此时的芷蕙,一下认为,这两个男人,不仅是为他们的江湖地位打斗比试,倒像是为她这个小女子打斗比试似的。 “他们虽然是为自己的事打斗比试,但我可不希望不是为了我这个小女子打斗比试。所谓红颜祸水,便是如此,她可不想做那样的女子。” 如此说来,芷蕙姑娘能不关心吗? 张德茂轻轻拍拍徐文静的肩说,“小子,你觉得怎么样?” “暂时还不好说。看一下开局吧。” 徐文静抬头望天,咬着唇,沉下眼皮,说了这么一句话。 “出于对客人的尊敬,请左家兄弟先出招。” 申豹子两手抱抱拳,向后退出两步。 “行,就冲你这句话,我就交定你这个朋友了。但,你要我先出手,这不符合我做人的原则,还是请申兄先出拳吧。” 左二把也冲他一抱拳,冲四周越围越多的人群抱抱拳,朗声说道:“请各位父老兄弟作个见证,我是来认申兄弟作朋友的,不是来恶斗的。”就这两句话,左二把又在人气、心理和道义上赢了一层。 申豹子本来还想推让,但他转念一想:“先出手就先出手,我申某怕你个鸟!只不过,这也有点不符合我做人的原则罢了。” 但他求胜心切,听了左二把的礼让,就不再推辞了,决定先下手为强。 “这个申豹子,天生就是个混混,不,是祸祸,每天就知道阻东家拦西家。怎么不见他自己有什么好主意做生意呀?” “他这人倒是有些仗义,虽然每天无所事事,却是有股子豪气的。” “申豹子这样做,虽然有些歹毒,有些卑鄙,有些下三烂,他这个人却是从来不攀高踩低。反正,这个人不好说。就是那副德行。” “先前,他不是和聂永贵老万几个人走得挺近的,这不,他又被甩出来了。” “哎呀,都是英雄,不打不相识么。你看的,这两个不是仇敌,就是好友。江湖上打打杀杀,自古如此。” 人群中有人惊呼,有人在窃窃私语,有人甚至伸出手指指点申豹子的为人如何如何。 申豹子的心里有些虚。只怪他平时劣迹太多,作恶太多,引起了公众的强烈不满。但他毕竟是厮混多年的江湖老手。 只见他双肩一抖,来了个狮子大抖毛,整个人精神为之一震,不要说他,就是周围看热闹的人,还感觉气氛被申豹子抖起来了。 申豹子之所以这样,就是想从心理上震起精神,先声夺人。 他伸出两臂,甩开肩膀,提起两手,大拇指、食指、和中指弯曲成三角状,猛地向左二把扑来。 “唿——” 左二把往旁边一闪,有些跳脱之感。因为他想不到申豹子只是虚出一招,他接着向左二把重新扑去,嘴里不住地发出“嘿嗨嘿嗨”之声,臂膊上的肌肉成了一个个小铁球,在皮肤下滚来滚去。不一会儿,皮肤上的汗珠就像珍珠一样,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可是,这个申豹子并不让一滴汗珠滚下来,而是哈一口气,这些汗珠子全被他收进皮肤里,像汗珠子听了他的号令一般的士兵,全鸣金收兵了。 众人眼前一亮,顿觉申豹子并非一般意义上的武者,不由为左二把捏了把汗。尤其是张德茂等人。他们也不曾看过申豹子练功夫,这一次,见申豹子手法更加丰富,多以短打、擒拿、点击穴位为主,步法上以四平马为基础,重心较低,有落地生根之势。 左二把看出来了,这申豹子练的洪家拳,属典型的南拳。南拳讲究蓄劲,要求气沉丹田,发力时劲由足根起,腿、腰、臂贯穿一气,多有发声,以声助力,以力援气,气势磅礴,威武雄壮。 既然如此,他该怎么对付申豹子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六章 结缘江湖 96 守正出奇。 对于这种南拳,对付申豹子这种人,对付这种场面,对付这种局势下的打斗,左二把真该采取哪种方案呢?他有一套自己的办法吗? 一开始,左二把紧紧思索着对策,后来,他看到了申豹子的短处,脑袋里一闪,对付他的法子,有了。 只见左二把轻轻一跳,竟然绕到他身后,申豹子猛地从地面起跳三尺,在他起跳的时候,带起一片尘土,他的身体周围好像轻轻腾起了绿色的烟雾,因为他穿着一件豆绿色褂子,随着他的一起一跳,褂子随风飘动,而申豹子整个人,整个气场,也被这种淡绿色的烟雾所笼罩。 “哇——” 人群中轻轻发出了一声惊叹声。 “这个申豹子确实名符其实。我们没有看错他。” “是啊,看来今天申豹子必赢左二把无疑。” “届时,那张老东家脸上可就不会有这么明亮的光彩了。” “恐怕他要气得七窍生紫烟了。” 站在场子边缘荫凉处的聂镖头,万老板等,都像稳操胜券,他们见申豹子的武功这样厉害,自然感到选对了角色,打对了牌,下对了棋,摇对了骰子,碰对了点点,他们面露得意之色,交换着意见,品评着时局。 只见申豹子两腿同时向后翦去,真是劲力充实,腿法如雷,步如坚钢,充满凶杀之气。 左二把见他迅猛地收手出腿,自己依然也不还手,也不还腿,仍然以极快的速度向他面前窜去。 “你看那姓左的,只是个躲,想是害怕了,才选择这样的策略。” “那也未必。说不定他在审时度势呢。” 聂万二人看一眼张德茂焦急的脸色,依然在品评着一切。 张德茂确实很焦急,他两只眼睛连眨都不敢眨一下,紧张地看着场子中的左二把与申豹子。 那申豹子只觉得眼前一道黑影子一闪,两脚着地之时,左二把又落到了他的身后。 “二把,到底怎么回事?本来,申豹子已经露出两个空隙,你完全可以利用这两个空裆,将他制伏的呀!” 张德茂确实很焦急,他一会儿捏捏满是汗的手心,一会儿拉拉裤腿,好像就要自己赤膊上阵似的。 “老爷,你别着急,相信二把自有他制敌之法。” 张夫人温和地劝着他。 再看身边的周一枪、曲老三、徐文静等人,都手搭凉篷,看着场子中央,他们也在为左二把捏着一把汗。 可此时的左二把胜人之心已平伏,他只想得人心。再加上,他以极快的幻影之功,是想引出申豹子的全部武功,看看他到底胜人之处在哪里,短板之处有几个。所以,他不停地在申豹子左右前后变幻身势,却只拳不出。 真正是皇上不急,太监急,生孩子的不急,产婆急。在一边观阵的张德茂心里急得心如火烧,心说: “二把啊,二把,不知你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分明两个空裆,你却不钻,难道你不想打败他吗?对这种人,何不速战速决,在他身上耗这么长时间的功夫,有什么用呢!” “东家,您别着急,您难道还没看出少东家的意图?他不出拳,不出腿,不出力,不出真身,这是在引蛇出洞。” 旁边的曲老三、周一枪也看出门道来了,是左二把故意不出拳不出腿。 “如果少东家要出拳出腿出力出真身,那申豹子哪有活命!” 一向不怎么开口的徐文静也看出端倪来了。 “左家兄弟,你倒是出手出腿出脚出真身呀!” 申豹子一个翦步,跳到了二人交手的场子外头,口里虽不让人,却有些面红耳赤: “你再不出拳出手出腿,就可视作你在藐视、戏弄本公子。” 左二把只是笑笑,说,“申兄的南拳练得真是叫人拍手称绝,跳跃滚翻幅度小,但充满阳刚之美!” 申豹子愣怔着说,“敢情我这是给你献艺哪!” “申豹子,你打成了一个人的舞台,打成了一个人比赛!” “那姓左的是在戏耍你。” 有人故意要激怒申豹子。 “唿——”人群中有人在尖声呼叫。 “张东家,就凭这可看出,必是左兄非赢他不可!而且赢得十分简捷,排场!”徐文静用手捂了嘴,轻轻地说。 “何以见得?”张德茂说。 “小军师,你跟东家在嘀咕什么呢?”曲老三凑过来问了一句。 徐文静本来还想再说什么,但听得曲老三凑过来一说,他反而不说话了。 “狗屁文人,抬举你,你倒牛逼上了。” 曲老三低声地骂了徐文静一句。 “咱们看场子中央的比赛吧。” 申豹子大喊一声说,“姓左的,少说漂亮话,拿出你的绝活儿来。”再次以凶狠的气势扑了上来。 “二把,你该出手出拳了。” “少东家,你该动手了,再不动手可就晚了。” 确实是,这一次,左二把可不能再让着他了,也不能再容忍他这样以狂妄嚣张的气势挑战自己了。 只见左二把两臂伸展,一个“旱地拔葱”,将申豹子倒插杨柳,但他并没有栽下去。申豹子翻身之际,左二把的双腿又是一翦,这叫“瞌睡给个枕头”。左二把伸出一腿到申豹子的两腿间,一个“白猿献果”,将申豹子轻轻送到眼前,申豹子骑在左二把横扫过来的一条腿上,这一招叫“送菩萨过河”。左二把一起腿,将申豹子送出老远,这一招叫“送唐僧西天取经”,在快要落地之时,左二把又两臂平伸,将他抱住,平稳地放在地上,这一招叫“保得将军来,保得将军回”。 没想到申豹子一个“燕子斜飞”,挣脱左二把的双手,一记“懒汉抢瓜”,身子几乎要扑倒在地,双腿一翦,就地十八滚,朝左二把下路又扫又踢又崩又踹,其势之凌厉,其态之猛之烈,如猛雷击顶,如恶浪汹涌。 左二把没想到申豹子还有这一招,只好跳跃着躲闪。 申豹子满地滚挪,如陀螺一样紧追不舍。 左二把急想对策,他猛然想起师傅曾说过,对付南拳趟子拳要以胯、臀击之。左二把灵机一动,伸胯凸臀,将申豹子的双腿之功,之力,之势,旋之,转之,绕之,化之,破之,待申豹子劲路稍缓弱之时,他推腰出胯,将申豹子腾出一丈开外。 “腾——”申豹子重重地摔在地上。 “哦——”此时,人群再次欢呼。 申豹子躺在地上,喘息良久,尔后慢慢爬起来,站在地上,恍如梦境,红着脸,单膝跪地,低头抱拳,向左二把行礼。 “左兄,申某很是佩服左兄的仁义与技艺。” “申兄过誉,不敢当。”左二把走过去,双手将他拉起。 “申某糊涂,竟然给他人当枪使,惭愧惭愧。” 申豹子看一眼万老板与聂镖师。 哪里还有这两个人的影子,他们早溜之大吉了。 这种事,他们岂能担干系!再怎么说,他们也是在苏州地面上有头有脸的人,如果这事被人嚷嚷出来,那可是真是丢尽了身份。 看着申豹子的神色,听着他的话头话语,左二把多少有些明白了其中的原委。江湖险恶,自己的路自己走,但还是要一万个小心。 申豹子腾一下自己站起来,冲众人抱抱拳,说,“是左兄弟给我开了一窍。做人还是要自己给自己留后路的。走,左兄,申某带你去个地方。”拉起左二把挤出人群,便走。 “咱们要去哪?” “你别问,去了你就知道了。” 众目睽睽下,申豹子拉着左二把快步走远。 张德茂长长地出了口气,说,“这次制服申豹子,比出十趟镖都重要。” “是啊,这次可叫人放心了。”周一枪主动上来扶着张德茂往回走。 “怎么样,老周,解气吧?” 曲老三跟在身后,看着周一枪的背影,脸上露出不知不觉的笑容。 “确实解了你我二人心头多年憋屈之气。” 周一枪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这申豹子拉着二把要去哪?他不会又起什么坏心眼吧?二把也是,跟上个他,有啥好事!可别上了他的当!” 张德茂一转头,看着申豹子拉着左二把往东面走了,便又急了,想喊又不敢喊,想追,又不好意思去追,他实实猜不透申豹子为什么要拉左二把走;他更猜不透,左二把为什么要跟这个作恶多端如今又成他手下败将的申豹子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七章 结缘江湖 97 “东家,请放心吧,我看这个申豹子是真服气咱少东家了,说不定他还会给咱玉永镖局带来些好运气呢。”周一枪劝慰张德茂。 “他们到底要干什么去呢?要不是要派个人跟着他们?” 曲老三有些担忧地说。 “那倒不必,二把做事,我放心。”张德茂想了半天,摇摇头。 周一枪一听这话,更不好说什么了。 “老周,我看你这次是真服气咱们的少东家了吧!” 曲老三还要再问。 周一枪点点头,他确实也真心服气左二把了,服气人家的不仅是武功,更是一份仁义之心,一份江湖义气之气。 再说那芷蕙姑娘看到了申豹子与左二把比试的过程与结果,她更加深信左二把的为人,更加欣赏他了,更将自己的心向他靠近了一步。她在人群散去之前,先一步离开场子,后来,又听人们说,申豹子把左二把带走了,她又为他捏起了一把汗,因为,毕竟,她吃不透申豹子肚子里到底在耍什么玩意儿。 “看,好个带纱巾的女子好眼熟。”周一枪首先看到了芷蕙姑娘。 徐文静看得清楚,但他却不吭声,知道芷蕙姑娘也在担心左二把。 “那不是唱昆曲儿的芷蕙姑娘吗?”曲老三认了出来。 “是她。她原来也在暗暗地关心着少东家。”周一枪说。 张夫人看了一眼芷蕙姑娘,脸上绽开了谁都没有看到笑容。 后来,徐文静掇合左二把与芷蕙二人的一切行为,都是在张夫人的授意下完成的。这就是真正的师出有名。 “申兄,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 比试完了,左二把要走,被申豹子拉着不松手,说要带他去个地方。 “放心,老兄不会让你吃亏。老兄为你办一件事,让你也知晓知晓一下老兄的能耐,也证明一下老兄对你佩服的诚意。” 申豹子一边说,一边拉着左二把向前走。 二人进了临江的醉仙楼。 “咱们比试了这么好半天,彼此成了好友,难道还不应该庆祝一下!” 申豹子把左二把安顿在一个宽大的雅间里。 “应该应该。”左二把附和申豹子,也不愿扫他的兴。 二人吃了两盅茶。 左二把问:“难道申兄叫兄弟来,就为的是咱二人吃茶吗?” 申豹子说:“别急,一会儿自有分晓。” 左二把自知这话问得有些着急,心里责怪了一下自己,便开始饶有兴趣地问申豹子:“申兄,你这洪拳是从哪儿学来的?这么精彩?” 申豹子见左二把夸他,越发红了脸,遂滔滔不绝说起他从师学艺的历史: “洪拳是南拳五大名拳之一。属于南少林派系。传说清乾隆年间,福建南少林著名和尚至善禅师的弟子洪喜,脱师后成为南少林派著名拳师。洪喜本是茶叶商人,人称‘喜官’。后人称之为‘熙官’。这位洪师身材魁伟,臂力过人,他将自己所学的技击经验结合自己的体型特点创造了马步稳健、稳沉力雄、攻防连环、浑厚威猛的洪家拳。洪师两次来苏州授艺,看上了我爷爷,我爷爷也特别痴迷洪家拳。于是,洪师就收我爷爷为徒,我爷爷就是跟他学的。据说,有一次,家祖父正与洪师学拳,遇当地无赖欺辱外地苏州的戏子,师徒二人愤然出手,将无赖打得满地找牙,从此名声大振。祖师辈是那样珍惜洪家拳名声,到了我这一辈,可是给祖师们丢了脸了。不过,是左兄让我明白了这个道理!” “申兄功力如此深厚,原来是有缘由的。只是,左某让兄明白了什么道理呢?” 左二把本想问他明白了什么道理,看到申豹子一脸真诚,羞愧难当的样子,便不再打趣他,只怪自己言急语丰,赶紧安慰说: “谁也有犯迷糊的时候,只要明白过来了就好。” “我原来以为你只是个外乡人,又长得五大三粗,说不定只是个拳把式而已,可这么一交处,发现你这个人是真细心,真性情。所以,这样的朋友我自然要真诚以待。” 申豹子见左二把待人真诚厚道,自然掏心掏肝地跟他做朋友。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左二把宽慰他道。 “左兄,请稍候,待申某出去张罗一二。” “申兄请自便。” 申豹子出去一阵张罗,不到三盏茶的功夫,就请来了苏州地面几个小镖局的领东,当地有名望的几个富商,前前后后一共来了六个人。 来人都对申豹子客气有加。 “诸位,这申豹子可是长着三头六臂哪,一会儿就让咱难得见面的几位碰头醉仙楼。” “叨扰各位了。”申豹子一边与人寒暄,一边请各位入座。 “难得难得。看来申兄是有好事喜事等着我们和他分享呢。” “确实如此,这世间有好酒,好茶,好事,好心情,必要与众好友分享。来,我给大家介绍一位新朋友。” 申豹子将来人一一介绍给左二把。 来人一一与左二把拱手相见。 “申兄的朋友,自然是错不了的。再说,从今以后,申兄的朋友就是我们的朋友。”来人都敬主也敬客,对左二把客气有加。 “申兄,今天,这顿饭还要请什么重量级人物呢?” “今天这顿饭,我做东,但还要为大家请一个客人来,他老人家一会便到。”他见大伙儿都坐齐,神秘兮兮地说。 “申兄,请客的名由是啥嘛,快给大伙说说。”一位姓董的富商说。 “此次请客,主要就是给大家介绍这位新朋友,左二把,他是——”指着左二把说,“玉永镖局未来的掌舵人,姓左,名昌德,雅号二把。也让左兄认识认识大家伙儿,往后,有什么事,你们看在我申某人的薄面上,都给左兄通融通融。”申豹子对众人拱手说。 “申兄要办的事,申兄吩咐的事,打发人到府上告知一声就行了,何必要申兄破费,请这顿客呢!”来人都客气地说。 ,“这话说得有些客气了。以前,我申某在地方上多有得罪,以后,我申某会改邪谋正,今天这顿饭就是为大家赔个不是,为我作下正名的。我要让这顿饭吃得有兴有致,有情有趣。”申豹子显得知书达理地说。 “申兄,到底还约了什么尊贵的客人?” 姓董的那位富商是位急性子,说。 “稍安勿躁,大家一会儿便可知晓。”申豹子说。 于是,大家一边猜测,一边喝茶。 不一会儿,一抬绿呢大轿落在醉仙楼门口。 轿里走出微服苏州知府耿秋山。 老板亲自躬身相迎,并搀扶着上了楼,进得雅间来。 “呀——原来是知府大人。” 众人一看是官老爷,都不禁呀了一声,噤了口,不由自主地站起来。 “知府老爷请上座。”申豹子把官老爷从老板手里扶过来,坐在上位。 “大家也坐,大家别客气。”耿知府一边坐一边对众人说。 左二把看了这人知府大人一眼,只见他细皮嫩肉,满身儒雅之气,一看就是个养尊处优之人,再看架式和众人的样子,听了申豹子的介绍,明白这苏州耿知府也隔三差五与民同乐,便也站起来,躬身作个揖。 “草民左二把,见过知府大人。” “你就是申豹子新结识的朋友?” “是的。” “耿知府,我一会儿专门为您老人家介绍我的这位新朋友。” “好好,苏州地面多壮士,我知府也多人才,是好事儿哪!” 申豹子为众人一一倒上了茶。 耿知府坐下,呷了一口茶,他笑眯眯地看着大家,却不说话。 大伙儿交头接耳低语一番,随后坐得端端正正,恭恭敬敬,脸上现出些奉迎与媚态。 来人中有见过这位知府的,有没有见过的。见过的也不知该和这位知府老爷说些什么,没有见过的,更不知话从何谈起,于是,场面一下变得有些紧张起来。 左二把看看众人,看看耿知府,他站起来,一一再为众人续茶,也为的是想让耿知府对他印象深刻一些。 申豹子赶紧出来打圆场,免不了一一介绍,说: “这是‘蚨瑞祥’丝绸董老板,这是‘药王在世’药材孔老板,这是‘银鑫’典当行伍老板,这是‘彩云归’刺绣王老板;这是庆隆镖局武领事,这是兴义庆镖局领事兼总镖师何兴——坐在我身边的这位是玉永镖局新来的掌舵人,叫左二把,左师傅。” “哦——”耿知府笑眯眯地看了众人一眼,目光落在左二把身上,但还是不说话,依然拿眼睛眯着他。完了,他又瞅着申豹子,说: “你到是三交九流的朋友,那儿都有。说吧,你今天请我来,把这么多的人请来,到底有什么事儿?” “也没什么大事儿,请您知府大人来,还不是为的与民同乐一番!” 申豹子一边说着,一边嘿嘿笑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八章 结缘江湖 98 “你那鬼肚子里能冒出什么好主意来?真是请我与民同乐吗?” 耿知府眯起眼睛看着申豹子说。 “请知府老爷来,能有什么事儿呢?确实是想请您与民同乐,与民同庆一下。”申豹子嘿嘿一笑,说,“谁不知道我申某,在苏州地面,就是个吃喝玩儿乐的混混,一天到晚没个正经事干。” “无为而无所不为,这就是你申豹子。”耿知府一笑而过。 “你们瞧瞧,苏州地面上,哪个人能与知府这样面对面请吃请喝,能与知府敢这么说话?恐怕只有这个申豹子吧!” 姓董的客商偷偷对其他人说。 “是啊,这可真是看不出来的一个混混。想不到混到与知府大人往来频繁来往密切了。以后,咱们要是有什么事,也得指靠着他呢。” 王老板也悄悄地说。 众人一听这话,都知道申豹子跟苏州知府的关系非同一般,不由得对申豹子更高看几分。 左二把清清楚楚地听到他们的谈话,由不得再次刮目相看起申豹子来。 “想不到申豹子还有这么多资源,这个人想来还是颇有点来历的。以后,镖局里有什么事,还要多靠实着他点儿呢。不过,既然他今天肯为我请来知府大人,想必他对我也是有别有一番情意的。” 左二把禁不住细细地看了众人一眼,然后又把目光定在耿知府身上。 真正是人不可相貌,海水不可斗量。 “耿兄,那就请您老人家点菜系吧。”申豹子对耿知府说。 听了这话,众人又一惊,这苏州地面,能与知府老爷称兄道弟者有几人?可见申豹子在苏州地面神通广大,不由由原来的高看几分,变为畏惧几分。 “说实话,耿某只知吃饭,哪里还会点菜!坐着这么多你的好友,让他们点,如何?” “他们哪里会点菜?他们唯耿知府马首是瞻。” 申豹子一语为众人遮掩而过。 “要不,你来点,让我们大家来吃,如何?” 耿知府一再推辞,让申豹子自己点。 “耿兄,这不是想为难申某人吧。您问问大家伙儿,看看是不是只要是您老人家点的菜,大家都会吃得高兴,喝得舒服,诸位,是不是啊?” “当然是啊,知府大人请——”众人也附和道。 其实,在这正经席面上,坐位置,点菜是颇有规矩与讲究的。这耿知府也是刚刚上任不久,他被申豹子三言两语,好说歹说,请了来,说是与民同乐,其实是与本地一些地头蛇们,一些官绅要人在一起聚聚,这也不是坏事。但一看大家的气势,这耿知府反而有些惧了,所以,由不得推三阻四,反倒拿不稳尺寸了。 “那我替耿兄点一个,开一场子,然后,请知府大人给咱们点,大家,如何啊?” “好。” “清蒸鲍鱼,如何?” 申豹子也是出于诚意,点一道菜,问一下耿知府爱不爱吃。 “只要是你点的,我都爱吃,申师别尽管问我,你再问问其他人爱不爱吃。”耿知府也学会说话了。 “众位都是弟兄,只要是耿知府爱吃的菜,他们保管爱吃。弟兄们,是不是啊?”申豹子看一眼众人说。 “是是是。”众人一再附和。 “在这样的场合,谁敢说个不是字儿。”左二把心里说。 点到最后一道菜时,申豹子对左二把说,“左兄,要不,你点一道如何?” 左二把站起来,朝申豹子拱拱手,说,“入乡随俗。入乡随俗。二把好说。请申兄继续。” “好,那我就越俎代庖了。”申豹子终于将菜点齐了。 左二把有生以来第一参加这么高规格的宴席,知道申豹子这样做,也是费了一番脑子的。 “耿兄,这是菜单,请过目,如果有哪个不合适,咱们可以再调整。” 申豹子请耿知府过目。 “我看挺不错的。以后,我要再点菜,还得再劳驾你。” 耿知府敲着竹枝一样的手指,过了一遍,不住点头。 众人都微微伸长脖子看,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恰如其分的微笑。 “在苏州却不吃淮杨一系,咱今天就吃徽菜。” 耿知府瘦长的手指敲着桌面说。 “好好,有品味。今天,我就请大家吃徽、粤、鲁、川、湘、闽、杭、淮杨八大菜系之首——徽菜。为请耿知府出来散散心,与民同乐一回。为彼此认识认识,好在苏州共事。老板,你给说说这徽菜有何特色?”申豹子冲老板一扬手说。 “知府大人,还有众位客官,能来醉仙楼品尝八大菜系之徽菜是小人之荣幸,也是小店之荣幸。” 老板五十来岁,胖胖的身材,客气的笑总是挂在脸上。 “这些虚的不要说了,说正经的。”申豹子扬手阻止说。 “不可,不可,正文前怎么能没有序言呢!要他说,要他说,” 笑眯眯的耿知府总算开口说长篇大论了,一出口便文绉绉的: “再说,作文,写字,习武,都讲究一个气字。文求其昌,字求气贯,武求气通。文气不昌,虽道理充分,其文不足以称道;字气不贯,虽字字有法,其字不足以流传;习武不顺,则血不顺,既非健身又无击敌之力。这位老板讲话,你打断了,自然就等于是断了他的气了。不好!不好!”耿知府摇头晃脑,一幅学究气。 众人都看着不舒服,面对的又是知府大人,又是文绉绉的一副架子,其腔,其调,其神态,着实叫人发笑,可又不敢笑出来,更何况细咂其话,还真有些道理呢! “对,对,我不该断老板的气。我不该断老板的气。老板请——” 申豹子故作一脸认真地说。 “众位客官,能来醉仙楼品尝八大菜系之徽菜是小人之荣幸,也是小店之荣幸——”老板擦了擦额边的汗,又重新开始说起。 众人皆失笑,今天可是老学究遇上老学究了。 老板说,“徽菜以烧炖为主,讲究真材实料,火功到家,菜肴色明味浓,红润可口,滋味醇厚,汤汁清沌。好,在下给大家一边介绍,一边上菜。” 经厨师精心烹饪的菜,一道道上来了。 每上一道菜,老板都要用一双银箸夹一小口,送进自家嘴里尝试,然后娓娓而谈其菜之功用之特色。 其中水族菜之清蒸鲍鱼,荷包鲫鱼,红烧鲤鱼,蟹烧狮子头,咸水虾,做得更令人叫绝。 厨师们匠心独运,在这四盆菜上,用红萝卜和水萝卜还有樱桃摆出了“福禄寿喜,积福生财”八个大字,令满桌人惊绝喝彩! “嗯,不错不错。”耿知府喜得直拈须点头。 酒过三巡,气氛渐渐热烈。 耿知府也慢慢放下了原来的架子,与众人开始说笑,逗乐。 “来,大家都随意一些,别那么拘着。” 众人也慢慢地放开了许多。 为了再助大家的雅兴,老板还请了戏班子,一旦一生对打唱黄梅戏《夫妻观灯》: 胖子来观灯,挤得汗淋淋; 瘦子来观灯,挤成一根筋; 高个来观灯,挤得头一伸; 矮子来观灯,他往人缝里钻。 我夫妻二人向前走哎,观灯观得好开心呀! 风趣的唱词,滑稽的动作,再配上动听婉转的黄梅小调,把醺醺欲醉的众位客官乐得捧腹大笑。 眼看酒席就要散了,申豹子端起酒杯,对耿知府和众人说: “今天请耿知府请大家来喝一顿大酒,吃几样小菜,不为别的,就是为这我这位左家兄弟。还是那句话,以后在苏州地面,有什么事,大家都帮衬着他点什么。我申某多有感激。” “就为这么个芝麻点事,把老爷我叫出来,申爷,你这也太排场了吧!”耿知府站起来,装出就要走的样子,说。 “看看,耿知府都生气了,因为误了他的公事。” 申豹子乘机对众人说。 “左兄,来,咱们俩送送知府大人。” 左二把趁机和申豹子一左一右送耿知府出酒楼。 耿知府少不了问讯他一番,左二把小心翼翼作答。 一场由申豹子作东由耿知府唱戏,为左二把铺路架桥的宴席,就这样在大家的奉迎声中结束了。 左二把虽然不习惯这种场合,但心想,日后这种应对形形色色、各色人等的场面是少不了的,便也抖擞精神,随喜众人。他心里觉得义父多日来挖空心事想要解决的问题,竟然在此时此刻饭桌上不费吹灰之力便做成了,这也是一种难得的机遇。 可不知怎么回事,他的眼前竟然浮现拜别师傅后,他一个人下得山来,所见所闻都是哀鸿遍野,饿殍满地的惨相! 这些,好像离眼前的一切很遥远很遥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九章 结缘江湖 99 回到住处,时间已经很晚了。 左二把想起远在千里之外的家乡,想: “这个时候应该给家里写信了。” 于是,他铺纸提笔写道: 母亲大人钧鉴: 母亲大人近来是否身泰体健?家中诸事可也顺畅?兄弟子侄们可都安好?儿在外不能亲自到父亲坟前拜祭,是为过,是为不孝。请母亲大人见谅,也愿在九泉之下的父亲见谅! 儿来苏州已有数月,义父义母视如亲生,诸事交付。儿甚觉责任重大,故不敢妄自尊为,悉事皆与义父商妥方行。初接管镖局,诸事不顺,外出应酬,皆要亲自打理,方能安心。此中之事不能与母亲一一赘述。 写到这里,左二把犹豫了一下,本想问问翠兰可好。可又甚觉不好意思。既说不出口,又写不出笔。低头凝视半天,终于静心写道: 母亲大人放心,儿之能力有限,但要实诚做人,竭力做事,不日将有银票捎回。母亲大人万安。 不肖儿子二把 道光年七月二十日 左二把写到这里,想想又甚觉那里不妥,又一时想不出那里不妥,是儿女情长?还是英雄气短?话不说,又甚觉对不起家人,话说多了,自己还嫌烦。 “也不知道母亲在家怎样了?她老人家一定很是惦念她的儿子。她一个女人家挑着全家的担子,真不容易。” 其实,左二把心里最惦念的还是母亲,只怕母亲在家中过于清苦,他一走数月无息无声,为他失望伤怀,故,虽有些夸大,但还是就这样写了。 完了,他将信折好,准备第二天派小伙计寄出。 躺下打了个小盹,天就朦朦亮了。 刚起床,站在门口洗涮,见老董在厅堂里打转转,一副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挺为难样子。 “这可如何是好?这桩事,要不要告诉少东家?”老董自言自语地说。 “老董,今天轮你值班?”左二把问老董。 “是啊。少东家早。”老董问候左二把早安。 “早。有什么事吗?”左二把问何事。 “少东家,是这么回事。您看,前儿推掉的一家丝绸生意,倒还就非咱不干,又寻上门来了。您看这——”老董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 “干!董师傅,您就告诉那家主人,就说这桩生意,玉永镖局接了。不仅接了,而且还会干得特别漂亮。董师傅,麻烦您这就去跟他谈镖费,办手续。条件不要咬得过松,也不要咬得过紧。但,一定要有理有节,合理妥当就行了。”左二把掂着手里的毛巾说。 “好嘞,我这就去。”老董一身轻松,刚要转身,又回头说,“要不要再告诉一下老东家?” “你去吧,剩下的事我来办。”左二把探头看义父起来了没有。 昨天晚上,张德茂来找左二把。左二把很晚回来,张德茂一直等着他。张德茂进门,见左二把写信,张德茂知道他给谁写信,于是问道: “二把,是在给文水的家里写信吗?” “是啊,来苏州已经好几个月里,怕家里母亲担忧。所以写封信,给家里报个平安。”左二把解释道。 “应该的,应该报个平安回去。替我向你母亲,向家里人问好。”张德茂一迭连声地说。 “义父,这么晚了,您怎么还没睡?”左二把心中一阵暖热。在千里之外,有母亲惦念着他,如今,在这苏州,还有义父义母还关心着他的死活,关心着他的冷暖与早出晚归。 人被人关心,人被人爱着,真是一种幸福。 “我见你被申豹子拉走,也不知道他要拉你干什么,也不好派人去跟踪,所以心里放不下,一直等着。” “义父费心了。申豹子倒是位壮士,义气之人,他把儿子一直拉到醉仙楼,请了几位本地客商,还请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人物,义父猜猜是谁?” 张德茂摇摇头。 “耿知府,知府大人。没想到申豹子也是个通天彻地的人物,他竟然与知府大人称兄道地,令在座的每一个人都很惊讶他的本领。所以,儿子也是头回见那阵势,我看这个人倒是可以做朋友的。他在官场,商行,镖行,都能吃得很开。能结识这么个人,对咱们以后在苏州地面站稳脚跟,很有裨益。”左二把要张德茂重新认识申豹子。 “如果是那样的话,就太好了。苏州地面,一直对申豹子这个人有成见,知道他不学无术,是个十足的混混。可是,没想到他还对你这么有情有义,还做些铺路架桥之事,倒也难得。江湖之人,慢慢结识吧。” 张德茂点点头说,“如果是这样,我倒放心了。” “义父尽管放心,儿子会加倍小心,不会遇人不淑的。” “嗯,二把你终于成熟长大了。义父可就放心了。” “义父谬赞,二把先前莽撞粗鄙,叫父亲和您费了许多心思,如今想来,是十分愧疚的。” “过往的事,就不要再提了。如今,义父是想跟你说件事。” “什么事?义父尽管吩咐。” “你看你来苏州数月,一切都在欣欣恢复之中,相信你会在这里不仅扎稳脚跟,而且会做得风生水起。既然要在这里长住久安,将翠兰接过来是正确的,一来,你们是年轻夫妻,翠兰来了以后,你们二人之间好有个照应;二来呢,也好解你们相思之苦,省得你往来惦念。这里要什么有什么,你义母心肠柔和,待人是极好的,她一定会视翠兰为儿媳,善料善理的。” 张德茂说得极其委婉,他怕引起左二把其他心思。 “义父义母厚待儿子之心,从长计议之心,儿子怎么能不理解,不感恩呢!只是儿子如今尚未走一镖一程,还未能在苏州地面立稳脚跟,现在把家眷带过来,儿子认为是个累赘,给义父义母平添种种烦累,于心不安,反倒不好。” 左二把说得实诚,他心里是这样想的,便是这样说的,就这样推辞掉了张德茂的提议。 张德茂理解左二把的秉性,他是个想建功立业的大丈夫,如果自己平庸,一事无成,这个镖局,这个苏州,这个义父义母的家,怎么会养活一个闲人,怎么会养活一个不成事的大男人!那时候,他要退的话,是一个人退,如果将翠兰接过来,到时候,退的时候,是一家子退,脸面上难堪不说,事情就麻烦复杂得多了。 张德茂不是不理解左二把,但他更多的是想把左二把拴在身边。 “就如夫人所想所为,在这里给他物色了一个极为妥当的女子,早置另室,将他的心和情,人和业,死死地拴在这里,他岂不是就会永远惦念这里,就不会扔下咱老俩口儿了。” 张德茂暗自发笑,其实世上好多事情,不必都说出来。说出来的事情都不算个事情,说不出来或者不愿意说出来的事情,那才是真正的事情呢。反正张德茂心里清楚,他不论做什么事情,心里总是站在左二把的角度来考虑的,至于其他人,包括他自己,倒在其次。 但张德茂在如何留住左二把这件事情上,他是极为自私的,他不能不替自己打算打算。谁叫他有心病有短处呢。 一宿无话。 此时,后院子里已是一片舞枪刀呼呼人声鼎沸的练功声。 那是曲老三和周一枪带着一帮伙计已经晨练开了。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镖局上下人等,镖师彼此之间,也都有了些默契。大家见他回来得很晚,就没叫他起来练功。 “哼哼嗨嗨——” “丁丁呛呛——” “我这招怎样?还行吧?” “周师傅,请教我这招白鹤冲天。” “好,来,你样使枪,这样抖枪,这样冲枪,这样出枪,这样收枪。” 听着后院子里的一片兵器撞击声,人声讨论武功声,左二把顿时感到亲切无比。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轻声说道,“自修身是功,自修心是德。” 看着老董迈着轻快的步子跑出了大门,左二把心里被一种希望与自信满满地充填着。 “少东家,生意终于谈妥了。”不一会儿,老董兴冲冲地跑回来。 “这是少东家接任以来的第一桩生意。咱们全镖局上下都应该庆贺一下。”镖局上下人等都一派喜气洋洋。 左二把小心谨慎地接过他的第一桩生意!他明白第一桩生意对他,对整个镖局的重要性,简直可以说,这第一桩生意是整个镖局的整个生命。他岂能掉以轻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章 首镖告捷 100 这是一桩什么生意呢? 一批丝绸要从江苏运往京城附近的保定府。 万事开头难。 只要开了头,事情就不再难了。 其实,事情开了头,接下来的事情依然很难,任何时候都不能掉以轻心,都得谨慎对待。 更何况这是第一镖。 左二把知道这第一单镖,非同小可,需要小心谨慎再小心谨慎。干好了,接下来才是个不难,干砸了,就等于自杀了,牌子也砸了。 大家都知道,左二把的压力很大。 压力大也是动力大。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着他呢。 左二把早就掂出事情的轻重,他自然会操别人想都想不到的心,下别人想都想不到的功夫。表面上,他与所有人都谈笑风生,可私下里,他却不住地慧心独具,运畴幄帷。 说到底,这第一趟镖颇有一锤定音的功效。 张德茂是千叮咛万嘱咐,他一会儿提醒左二把,这个事情检点到了没有,一会儿警告他,那个事情办得怎么样了,反正是一万个不放心,反正是想让他一下子把事情做好。 “义父,您老人家就把心安安稳稳放进肚子里吧。您的儿子又不是个小毛孩子,他现在已经是三十而立的男子汉子,再说,即使是一个小孩子学走路,什么时候都有放开大人牵着手的一天,总不能牵一辈子都不放手吧。” 左二把不能说什么,只说请他老人家放心。 “理是这么个理,但我这老东西还是不放心,恨盼不得跟你们一起出镖。好像只有我在,你们才安全似的。”张德茂笑着说。 “这是为什么呢?主要还是义父对儿子不放心,再加上又是头一次。如果要您老人家亲自再出镖,那要我我这个儿子干什么?和您老人家一个人在江湖上来回跑有什么不同!二把还是那句话,请义父大人放心。这是首镖,如果首镖失败,我二把主动退出,连苏州我都不多待一天,即刻回文水种地去。如果首镖成了,义父大人是不是就可以完完全全放心了?”左二把劝张德茂,又信誓旦旦地立言。 “二把,你说得有道理,我这把老骨头就是为你担心这首镖。首镖成,一世成。我不是不放心,是担心,嗨,说来道去,还是不放心。”张德茂笑呵呵地说。 “老爷,您就放心吧。我反正相信二把能做成做好这首镖,不仅这首镖能做成做好,而且,他这一辈子都会顺走江湖,事业有成。” 张夫人既鼓励左二把,又安慰张德茂。 “还是义母会说话。”左二把干脆什么都不说了。 “好,我这老东西也不再说什么了,我要再说得多,反而越给你添压力。义父知道你会尽心竭力走镖,做镖局生意,这就够了。” 张德茂说完,就被夫人拉回到内室去了。 “老爷,您一直叨叨个没完,尽说些没用的话,还不如做些有用的事。” “什么是有用的事?” “我看呀,你给嫂夫人修书一封,就说二把在这里如何惦念家里,如何尽心竭力走镖,身边没个女人照顾不行,不如把翠兰接过来。咱们也为二把考虑考虑,替他做些更重要的事。” “对呀,还是夫人想得周到。” 张德茂遂给左老夫人修书一封,派人悄悄送到山西文水,在左二把首镖起程的前一天,就把翠兰接到了苏州。 左二把哪里知道这些,他开始张罗起生意来,借大车,雇脚夫,办文批,捐运税,一条龙,有了申豹子和耿知府在后面的支持,这些手续很快就办下来了。 因为是第一趟镖,左二把十分看重,为慎重起见,他要曲老三和周一枪同时跟他出马。 “我们二人自然是要跟少东家一起出镖的。不说别的,我们还要跟少东家学点东西呢。” “你们跟我学东西是假,而我要跟你们学江湖规矩呢。” 左二把谦虚地说。 “酸菜坛子就不要走了,瞧他那个身子骨儿单薄得跟根木柴似的。”曲老三一直很瞧不起徐文静,如今,又见徐文静当时正好染疾在身,不日又是他父亲三周年祭日,就没让他走。 曲老三说,“就那单薄的身子骨,还能吃得了苦?” “三哥如果这样说,那我非要硬拼一下。我就不信,秀才遇见武夫,有理说不清。”徐文静很不以为然,非要走。 “徐兄,你这是何苦呢,如果折腾得病重了,我们几个心里岂能舒坦!来日方长,倒不如在家好好养病,等病好了再说。” 徐文静最后还是听从左二把的劝说,留了下来。 临行前一天,接张翠兰的马车已经回来,左二把一看义父义母如此贴心,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只嘱咐张翠兰以这里为家,尽量少给义父义母添麻烦。张翠兰明白左二把意思。她身怀六甲,张夫人自然要精心照料她。眼见安顿好了家人,左二把也就放心了。 张德茂夫妇特地为左二把一行准备了壮行酒。 张德茂说,“此次出镖,非同小可。” 左二把说,“儿子知道。请义父放心。” 曲老三和周一枪说,“老东家就请放心吧。有我们哥俩个呢。保证叫少东家失不了镖。” 张德茂说,“光失不了镖还不行。一路上,虽然江湖险恶,但还是要以德会友,以诚相待,为自己留条后路。记住,不到河南地面不插镖旗,到了沧州不许喊镖!” 左二把说,“儿子记下了。” 第二天,左二把一行,押着十五大车绸缎,浩浩荡荡,出了苏州城。 绣着“玉永镖局”字号的杏黄镖旗,插在镖车上,随风猎猎作响。 左二把骑着高头大马,威风凛凛,仪表堂堂,走在队伍的最前列。 “看看,他就是玉永镖局新上任的少东家。怎么样,威风吧?” “张师傅真是精明,好端端就认个义子回来,这后半辈子是有靠了。” 好多人都羡慕张德茂有眼光,有后福。张德茂听了,心中自然高兴。 只见左二把一行,脚夫赶着的骡子队,骡子驾辕,每一辆大车上,都捆着两个镖箱,镖箱是榆木疙瘩做成的,密封得严严实实。 一出苏州城,左二把对周一枪说,“兄弟,把咱的镖旗插起来吧。” 周一枪疑惑不解地说,“老东家不是到了河南地面才让插镖旗吗?” 左二把说,“我让你插就插吧。” “少东家,您这是唱得哪一出啊!” 周一枪不情愿地将镖旗插在了打头车上。 就这样,他们骑车趋车,晓行夜宿,不几日便到了河南境内。 左二把又对周一枪说,“兄弟,把咱的镖旗摘下来吧。” 周一枪不解地问,说,“少东家,这是为什么?老东家让咱们到了河南再插镖旗,你是一出门就让把镖旗插起来,现在到了河南地面了,你又要把镖旗摘下来。少东家,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出了事可不是小事!” “少东家,您可不能一意孤行哪。”曲老三也上来劝阻。 “不论做什么事情,都要换一种思维,都要有自己有见识,不要老跟在师傅或别人的后面走,如果那样的话,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出师,武功什么时候才能有大长进,什么时候才能有大创新,什么时候才能做个有大出息的人呢?”左二把对他二人说。 “这……这——”一句话说得周一枪哑口无言。 “看起来,少东家,您倒是挺有主意的。” 曲老三在一边也搭不上个言,反正看出来左二把是个有自己想法的人。反倒更加佩服喜欢他了。 “什么事情都按老一套办,固然没有错,失策也小,可师傅能跟咱们一辈子吗?光听了师傅的,咱们的脑子哪里去了,干什么饭吃?我今天反着插镖旗,摘镖旗,不是不听师傅的,而是要大家出来以后打开脑子,灵活掌握事情的发展。”左二把语重心长地对一行人说。 “噢,少东家的意思是说让咱们自己做自己的主人,不要做别人的奴仆!”周一枪若有所悟地说。 左二把笑笑说,“对,就是这个意思!” 曲老三拍拍周一枪的肩说,“自打跟了少东家,你的脑袋瓜儿咋变得特别灵活了呢!” “是吗?我自私没觉得呢,倒是你们看出来了!” 周一枪不好意思地笑了。 “这叫什么?这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曲老三大声地说,“人这一辈子,就是要和投缘的人,和浑身充满正能量的人常厮守在一起,跟常想着奋斗的人在一起,只有这样,人生才会出现辉煌,至少不会差到哪里。大家说是不是?” “谁说不是呢!” 众人正听大家一顿调侃,只见前面有片黑压压的树林子。那树林子黑得呀,叫人害怕,像里面随时都有可能钻出妖魔鬼怪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一章 首镖告捷 101 “世上好多人,都爱自己吓唬自己,所以办不成,也做不好事。来,旺春,把江湖号子喊起来,给大家鼓鼓劲,提提气。” 刚到这处密林边缘,左二把便要趟子手旺春喊江湖暗号。 “合吾——” “合吾——” 趟子手旺春便两手卷成筒状,以清脆了嗓子,喊了两声江湖暗号。 “旺春,你喊了多少年号子了?”左二把问旺春。 “我爷爷和我爹都是喊号子的。我喊了六年了。前两年来到张师傅门下。”旺春想了想说。 “你给我说说,为何每到一处山林边界,县省交界处,都要喊这暗号?”左二把有意要考考他。 “镖队每到一山一林,都由趟子手高喊一声‘合吾’。为的是让绿林中人都听到。一为到陌生之地的行镖走镖人壮胆;二为知会沿路江湖之人勿动邪念,以免伤了和气。绿林中,有懂规矩或识相的或相熟的,对应一声,‘合吾’,这就算对上号了。也有不懂规矩的不识相的,上来硬抢的,那镖师们就会按照武林规矩和镖行规矩来对付他们。至于为什么要喊‘合吾’,我不知道,师傅也没教!”旺春说。 “师傅没教的东西,可以自己学呀!我问你,中华大地上第一家镖局是谁开办?”左二把又问问他。 “听师傅说是山西人神拳张黑五。”旺春回答说。 “他在哪里开设的第一家镖局?叫什么镖局?”左二把问。 旺春吭哧了半天,说不上来,可又不敢说师傅没教,只好看着左二把,求救似地摇摇头。 “是在北京顺天府门外创办的‘兴隆镖局’。你每到一处喊的‘合吾’其实就是‘黑五’,只不过取其谐音‘合吾’,表示对张黑五老前辈的尊敬罢了。”左二把说。 “噢,原来是这么回事。” “以后记住,别一问就说师傅没教。这喊声要抑扬迂回,放开喊子喊!听见没?”左二把对旺春严格要求,其他人也有所领会。 旺春点点头。 “来,再来两嗓子。”左二把说。 “合吾——” “合吾——” 旺春探身看看前面,就又喊了两嗓子,觉得从来没有这么过瘾,看了一眼左二把,自己先不好意思笑了。 “这就好,以后就要这样喊。” 穿过密林时,一片一片的光斑,从树林叶子中间投下来,空气格外清爽,小鸟儿们叽叽喳喳地叫,野花们摇晃着柔软的身子,像多情的姑娘们摆弄她们的风情。野草们尽情地释放自己的青春能量,像在向世人招招摇摇。这样的美丽景致,多少缓解了众人自己吓唬自己的心。 世间好多事情,好多时候,都是人自己吓唬自己,自己心生恐惧,故而有害怕与恐惧之心。 “刚才没进密林子,看着就叫人感到邪乎,进来了,反倒也没觉得怎么样。看来,什么事都不能自己吓哄自己,胆儿要正,脑子要活,就像少东家一样。”周一枪颇有感慨地对曲老三说。 “你们在说我什么坏话?” 左二把听到他们在说话,回过头来故意逗他们。 两人笑着说,“这片密林子差点不敢进来,一进来就好像出不去似的。结果,快要过去了,里面什么都没有。” 左二把说,“大家还是小心为好,千万别掉以轻心。” 镖车过了一片茂密的树林,曲老三走在前面,周一枪走在中间,左二把断后。 不一会儿,镖队来到一个三岔路口,不偏不倚,路中央放着一把铁椅,上面坐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和尚。他一言不语,双眼微闭,盘腿而坐,似进入禅境。此老和尚,虽骨瘦如柴,但精神矍铄,身穿一领淡紫色袈裟,腰缠三圈铁链。 曲老三走上前,向老和尚深施一礼,说,“大师,请让个路!” 老和尚好像没听见,连理都不理他。 曲老三怕耽搁事,便命人报告左二把前面有人在“切线”(江湖语,就是有人挡住去路的意思)。 一听说有人切线,左二把便赶紧打马走上前来,见是一位老和尚,赶紧下马,近施一礼,说: “都是里马(朋友的意思。江湖语)请大师让个道,行个方便……” 和尚仍然半闭着眼睛,不理睬他。 “看这老和尚,真是不识抬举,这是我们少东家,你还真把自己当根葱——”这时,周一枪也走了上来,一边喝斥老和尚,一边就要动手。 “且慢——”左二把阻止了他。 周一枪遂不再言语,和曲老三一左一右站在左二把的旁边。 “看来,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此人非同小可。当小心为上。” 左二把看出了门道,但不知这个老和尚是何用意,遂摆手制止他们的小声嘀咕。他走上两步,又向和尚深施一礼,说,“大师远无言,所有的话都在这无言里。” 老和尚依然不说话,但他指了指腰间的铁链。 左二把明白其意,走到和尚身前,伸手紧紧抓住和尚腰间的铁链,暗聚神力,猛地向上一提。 “嘎嘣嘎嘣——”盘了三圈的铁链都从中而断。 “当啷啷——”那些铁链都散成了一堆,有的掉在地上,有的还在左二把手里。 “哧哧哧——”老和尚铁椅的四条腿,全都插入地下半尺有余。 看左二把的双脚,也深深地陷入地下,泥土已淹没到脚踝。 再看椅子上,哪里还有老和尚的身影!老和尚已不知去向。 “咦,那老和尚呢?跑哪去了?刚才不是还在椅子上坐着呢吗?” “莫不是神仙吧,怎么来无影去无踪的?” “莫非老和尚会魔术,把自己隐藏了起来?” “什么会魔术,恐怕是武功太高深了缘故吧。” 众人一时纳闷,都四下里寻老和尚去了哪里。 这时候,半空中响起一个滚雷,原来是老和尚哈哈大笑,说: “兄弟,好样儿的。一路辛苦,请到寒寺喝杯清茶再走。” 只见半空中闪过一道白光,直指那把空椅子。那道白光又幻化成人,众人定睛一看,老和尚从椅子上下来,径直向前而走。 “哦,这老和尚真是神人哪!” “神人不神人,咱先到寒寺歇歇脚,喝杯茶,抓抓手,交个朋友,再走不迟。请——” “请——” 左二把已经不好再推迟,只好随他一道上山。 “少东家,这样的身手,咱们敢跟他上山去吗?万一上了山,咱们的货物呢?再说,万一下不来了呢?”周一枪拦住左二把,满是担忧说。 “谁说不是呢。说去吧,扔下这一摊子货物,也不是个事儿;说不去吧,江湖人有江湖人的规矩,岂能独行其事,不给这位老和尚个面子!” 左二把看看山,看看老和尚,再看看身后的货物,一时也犹豫起来。 “来与不来,上与不上,敢与不敢,就看你们胆量如何!凡事的选择,都要靠自己。”老和尚看出他们的意思来了,一本正经地说。 “你们看,老和尚这几句话,反倒把咱们更难住了。” “少东家,他要说成这样,您更不能跟他前往了。” 周一枪更加不敢让左二把上去了。 左二把一看众人与老和尚架式,反倒激起他强烈的好奇心,明知山有虎,偏向虎上行。这是他一贯的行事作态。可是,理智告诉他,他这是在走镖,不是在江湖上逞能。 于是,他这样安顿人马: “所有人在原地待命,看护好货物。曲老三周一枪,你们两个跟我上山,咱们既不能拂老和尚一片好意,如果这位老和尚果真不怀好意,我相信凭自己的武功和智慧,也决不会中其圈套。” 左二把为什么要曲老三和周一枪两个跟他一儿走,万一遇到什么事,有个跑腿儿,有个通风报信的,有个能拖住老和尚的,以至于不使货物受损失。 “大家说怎样?”左二把将这个主意和周一枪他们商量。 “我们听少东家安排。人马镖物,有这几位镖师在,少东家尽管放心。他们真正担心的是少东家你。”周一枪说。 左二把摆摆手,与曲老三周一枪,一前一后,一步一步,跟着老和尚上得山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 首镖告捷 102 俗话说,艺高人胆大。其实,除艺高外,心正心纯之人,才真正是胆大者。 “看起来,这位老和尚并不像心怀企图之人,充其量,他只不过想找人比试比试武艺而已。如果是这样,不妨可以多结交一个江湖朋友,这有什么不好的呢。”左二把一边走一边想。 再看那位老和尚一步一个台阶,走得心闲气定,并不在意左二把是否跟上来没有。他也不将自己真实目的告诉他,如果是真朋友,又何必告诉他这些呢,如果不是朋友,说这些又有何用! “这个老和尚,到底想干什么呢?”周一枪与曲老三不住地互相丢眼色,他们跟在左二把身后,扑踏扑踏,一步一步走着。 三人各揣心事。世人如此,人心如此,江湖又何尝不是如此! 远远见一座寺庙,建在松柏遮掩的飞云峰上。 上山的路,皆是条条青石铺就,泛着清冷的灰白。 一块白底黑字寺匾赫然映入眼帘,上面写着三个大字:“飞云寺”。 曲老三是个急性子,话永远挂在嘴边,说,“大师莫非是这飞云寺的住持?” 老和尚在前面走,并没有回头看他,只是点了点头。 上到最后三个台阶,只听得“嘎嘣嘣”一阵震耳欲聋声,原来是左二把脚下的青石板中间已经有了裂纹。 老和尚看着左二把,又看看他脚下的青石,有些吃惊的样子。 左二把不好意思地笑笑,说,“大师这条青石路恐怕年久失修了。”“也许是吧。”老和尚笑笑,转而继续前行。 “这位年轻人,向老衲展示自己的实力,何必那么着急呢。” 在老和尚看来,左二把到底还是有些年轻,有些急躁,管不住自己的性子。 “自己这一举动是不是显得太浮躁,太性急了?或许是自己内心压力太大了,太紧张了,肩上的担子太重了。我之所以这么做,无非意在表明,如果有事就说事;如果没事,就赶紧放我们走。” 左二把看到老和尚朝自己一笑,心里不住地打鼓。 抬头已是飞云寺的大殿。 进得客厅,甚是简朴,厅内只放着一张桌子,一张长凳,都是二寸多厚的榆木做成的。 这对于车行出身且熟知各种木性的左二把来说,一看便明白其中的意思。 “咯嚓——” “哗啦啦——” 他刚一落座,就听得一声,长凳已断裂成二,两手赶紧往桌子上一撑,整个桌子像朽木一样,全散了架。 “师傅,您这桌子凳子难道也都是年久失修之物?” “师傅莫怪,看来,就像您所说,这些家伙真都年久失修了。” 老和尚笑着赶过来,陪礼说。 “倒也无妨。幸亏我不是金贵人。”左二把笑笑。 “徒儿们,快重新换桌凳,拿出茶水,招待客人。” 于是,老和尚又吩咐徒弟们重新布置。 “师傅,您这是看人下菜吗?”曲老三的嘴又犯贱了。 “江湖之事,很难说,不见人下菜也不行。” 吃过两盏茶,二人受老和尚之邀,来到庭院。左二把表面上特别有耐心,其实他心里十分着急,千斤重担压在肩上,他怎么会有时间跟老和尚在这儿有闲情逸志喝茶品茗呢。 无奈啊,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庭院里高树参天,绿荫成片,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斑斑驳驳的光影。 老和尚说,“来者皆是习武之人,过过招,抓抓手,切磋切磋,以打发这寂寥时光。” 话音刚落,曲老三知道左二把心里着急,嘴上说不出来,自己不由得想替他解围,于是,便首先跳将出来,说,“我先来。大师领教了。” 打首便来了几个迎面劈掌。 老和尚先防守后反击,招招都被他化解,且将曲老三的力又‘以治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还击出去。 曲老三哪里肯认输,双方越斗越勇,十几个回合不分胜负。 左二把见状,叫回曲老三,说,“曲师傅,赶紧向老师傅赔情,实际上你已经输了。” 曲老三会意,向老和尚恭恭敬敬行了个礼。 周一枪看出了门道,少东家的意思是不想得罪这位年长者。 可这老和尚爱与人争斗,怎么办? 他便想出了个好办法。 当老和尚指名要他“切磋切磋”时,周一枪赶忙行了一个礼,说: “我给大家伙儿讲一个故事吧。乾隆时一位年轻后生,千辛万苦找到一位神力盖世的人学武。这位神人再三拒绝。可这位年轻人就是心诚,十分想学,神人没办法,只好传了他功夫。年轻人学成之后,告辞师傅回家,一路上,吃东西,碗碟皆碎;伸手搔痒,衣服顿破如条褛;乘骡子,屁股刚跨上去,骡子的腰就断了。回家以后,不敢和妻儿老母靠近,独处一室,夜间偶一翻身,炕便被压塌了。第二天,后悔莫及,想找神力解除功力,却不可能,最后只好出家在‘飞云寺’。” 众人听了哈哈大笑。 “周师傅这是编排老衲,还是在夸赞老衲呢?老衲哪有这神功?” 老和尚一脸揶揄说。 “老师傅的功力众目共睹。”周一枪说。 “你们这一群人倒叫老衲喜欢,这样有风趣。左师,你呢?露哪两手呢?要不要老衲陪练呢?”老和尚又盯上了左二把。 “行,我这就不要再陪练了,给他露两手吧。” 左二把四下看看,见东墙脚下堆着一堆沙子,计上心来,说,“在下更是佩服老师傅的武功。二把无能,不敢叫老师傅陪练。只是敢问贵寺,可有大号铁簸箕?” “左师要做什么,拿大号铁簸箕?”老和尚更加莫明其妙了。 “少东家,您拿大号铁簸箕要干什么?” 不仅老和尚,连曲老三、周一枪等人也迷惑了,不知左二把到底要干什么。 “稍安勿躁,取来自然就明白了。”左二把说。 老和尚命人拿来了一个大号铁簸箕。 左二把拿在手里掂了两掂,然后,大步走到那堆沙前,撮了满满一簸箕沙,底桩腰挺,上腿蹬直,双手平举,慢慢蹲身,蹲到底再举起来,不摇不晃,以这种走桩姿势,将这一大簸箕土堆到西墙脚下。然后第二簸箕,第三簸箕,四、五……十来簸箕以后,东墙角下的沙,全到了西墙角下。左二把又要将西墙角下的沙,再以同样的姿势,运送到东墙角下。左二把一边这样做,一边想起了他在年少时,父亲要他们练桩功的情形。那时候,他几乎是无忧无虑,多快乐啊。 “好过硬的桩功。可是,这何时是个头啊?”众人惊叹道。 “左师傅这桩功可是了不得。” 老和尚走上前来,伸出两手,明是从左二把手里要取簸箕,冷不防却对左二把使了个拔脚。 “师傅谬赞。不敢不敢。” 谁知,左二把的脚跟,连动也不动一下,还稳稳地霸在原地。 接着,老和尚又出手,一压左二把的肩膀,下面又是个重脚拔脚,左二把感到一股好大的劲,但他的脚后跟只微微动了一下。 老和尚动情地夸道,“左师名不虚传,脚下有根子!” “老师傅的话令二把想起师傅所说的‘不战而屈人之兵’,大概就是这种境界吧!” 曲老三和周一枪都不说话,只看着左二把笑,心里却很感念他。他不仅武功高尚,而且,武德真正叫人佩服得五体投地。 “从道或真理或佛或上帝的角度,我们每个人都是井底之蛙,无论走到什么程度,或取得什么成就,我们的认知就是井口,只不过不同的井口看到天的部分不同而已。只有包容和理解才能让我们不被井口所局限。左师傅让我们学到了这一点,看到了我们身上的缺陷。” 看起来,老和尚也是心有所诚。 “不敢当不敢当。”左二把恭敬而答。 突然,老和尚一下变了脸色,退后十几步说,“大胆山人,真是给脸不要脸,你们那点小伎俩,以为老衲看不出来啊!” “哟,这是要翻脸,要动真格的呀!” 一听老和尚这样说,曲老三跟周一枪赶紧手拿兵器,拉开了架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 首镖告捷 103 眼看两家人马就要剑拔弩张,左二把不动神色,站起来,对老和尚说,“老师傅到底要怎么样,说出个道道来,让我们听听。” “实话告诉你们吧,老衲本是劫富济贫的老手,听弟子说是有大客商路过此地,本欲劫些钱财,以供山中资用,想不到,遇到你们几位英雄。怎么,你们以为老纳会跟你们动手吗?你们会以为老纳会抢夺你们的货物吗?哈哈,别误解了。老纳是诚心拿你们做朋友呢。好,好,今天,老衲就好好地款待你们,明天好上路。” 谁知,老和尚瞬间又换了幅面孔,说。 “老师傅这么小气,吃你一顿素菜素斋还要变着法儿和我们要钱。”左二把一边开玩笑,一边掏出一绽五两银子,轻轻放在佛前的供香龛中。 老和尚也不阻拦,笑着拿出一杆小旗子,上面写着“飞云寺”三字,说,“以后,你只要在这一带走镖,将我这小旗子插起,保管你麻烦小。后会有期!” “得,五两银子买了这么一杆小旗。”曲老三说。 “曲师傅,可别这么说。”左二把提醒曲老三。 三人告别老和尚等人,下得山来。 一进山东地面,就是一片茂密的林子。 曲老三跟周一枪说,“老周啊,你说我这是怎么了,一看到树林子,心里就有些发紧,是怕林子里有响马劫我们吗?” 左二把骑在马上,笑着对曲老三和周一枪说,“山东有响马,都是让水泊梁山的好汉给闹的。把个好端端的山东大汉都说成是响马,似乎有些冤枉。” “山东人性子直爽,算起来,数我们河南人最忠厚老实。河南人之所以与人交恶,乃是因为得罪了京城里的一些大官,他们揣着明白装糊涂,到处说河南人以诈术行天下,其实,河南人最老实不过了。我就是河南人,你们说我是个老实人吧?”曲老三可怜兮兮地说。 “曲兄,到现在才知道你是河南人。说说,怎么到的苏州?又怎么在那个地方落了脚呢?”左二把说。 “我本是河南人,父亲也是个拳把式,小时候教我些武功。后来,父母双亡,娶妻刘氏,俩人一起经营个烧饼铺,辛辛苦苦维生。生了个女儿倒也配享天伦之乐。可十几二十年前,河南先是遭了旱灾,接着又是水灾,人们实在活不下去了,就大队大队地向南迁徙。我们一家三口一直走到苏州地面时,我见其繁华,便歇下脚来,准备开铺打烧饼过日子。可那时候饿得头昏眼花,哪有力气做生意!我们一家三口倒在路边,三天三夜,妻女皆饿死路边。我也奄奄一息,被正好路过的张东家救活,见我又有些武功,人又老实,就收留了我。张老东家可是个好人哪!特别是他夫人,更是菩萨心肠。”曲老三感慨万端地说。 左二把说,“噢,原来你是这样到的玉永镖局。周兄弟,你呢?” 还没等周一枪开口,曲老三就抢过话头说,“少东家,周师傅可是河北沧州人,武术之乡出身的。” 左二把一听,喜滋滋地说,“那敢情好啊,周师傅,快把你们沧州好听好玩的事,说给大家听听。” 周一枪面露得意之色,说,“沧州不仅是武术之乡,耍武弄拳的人多了,就有人靠它吃饭,就像咱们一样,沧州镖局很多。” 左二把说,“那你怎么不在当地混饭吃,跑那么远干什么?” “这个——”周一枪不说,面露难言之隐。 曲老三捅捅他说,“没事,少东家的为人,你还信不过?” 好半天,周一枪才开口,说,“知道吗?北京前门一带流行一种拳种叫‘三皇炮捶拳’?” 左二把心下一惊,“自己曾在天桥一带厮混过些日子,天桥与前门也就相隔不远,怎么没听说过这种拳种?莫非是有人练过,自己没看得出来?”想起京城,就想起十三霸,就想起踢死贾癞头那一幕,就想起投师学艺那段历史。左二把心里很不是滋味。十几年过去了,这些历历在目,鲜活在记忆深处。可他侥幸觉得,除了义父知道以外,这苏州地面的人还没有一个知道他底细和来历的人。 “看来,少东家一定有心事。否则,我提起京城,他就会神色大变。” 左二把低头深思之际,细心如发的周一枪也偷眼看了他一眼。 左二把何等敏感之人,他早已感觉到周一枪在察觉他的神色,便抬眼说,“考镖局之鼻祖,难不倒我。乃系清朝乾隆年间,山西有一人叫‘神拳无敌’张黑五,他是乾隆的武学师傅,在乾隆其他师傅的劝说和乾隆爷的御批下,在京城繁华热闹、酒楼茶社林立、商贾云集的前门大街上,他成立了第一个被朝廷认可的镖局,叫‘兴隆镖局’。对吧?” 周一枪点点头,说,“对,事情还得从这里说起。张黑五老先生的兴隆镖局兴盛一时,在他的门下,有好几位是练三皇炮捶拳的武师。三皇炮捶拳的历史渊源悠久,它是奉人文初祖轩辕黄帝为祖,故又称‘人宗门’,‘人祖门’,‘三皇门’,它所创造和演练的拳就叫三皇炮捶。此拳含阴阳造化之机,刚柔相济之道,虚实攻守进退之学。以气为主,以力当先,以十字捶为本,圆裆步为根。要求手、眼、身、法、步与神、意、气、力融为一体,意念,呼吸、动作密切配合,技击功能很强。随着皇家对兴隆镖局的认可,三皇炮捶也不断地发展和完善,很快地繁衍传递。后来,在河北冀县,离我的家乡不远的一个小镇,出了一名武术名家叫乔三秀,他专门传授此拳。乔三秀是第一代,其子乔鹤龄是第二代。乔鹤龄将此艺之微妙真谛传给第三代宋彦超,于连登、张文彩和王双奎四弟子。宋老先生集平生所学,潜心钻研,创‘夫子三拱手’之绝技。我就是宋老先生之三弟子于连登之高徒。因为,败坏了师门,被师傅逐出师门,流落街头,是张老东家见我武功高强,甚为赏识,便高薪留下了我。我对家乡念念不忘,每次出镖路过家乡,真想回去看看师傅,看看师娘,可就是没有这个勇气。” “噢,原来是这样。”左二把如梦初醒般频频点头。 “知耻莫过于勇。能知道自己错了,回去认个错,求师傅原谅,是平生之大德大善。”曲老三说。 “是啊,一个人一生哪能不犯点错误呢?你要还不好意思,我们随你同往见你师傅,过了山东,也就进河北了,离你家乡也就不远了。”左二把也劝周一枪。 “那可真是使不得。我要一个人负荆请罪,师傅说不定还原谅我,你们要一去,师傅这辈子都不会再认我这个徒弟了。” 周一枪连忙摆手说。 左二把问:“难道我们这些人都没面子。” 周一枪说,“不是大家没面子,是我师傅他老人家太讲面子,他会以为我把我和他之间的事说给了外人,他才觉得丢面子呢!” 左二把失望地说,“嗨,可惜了,没能再认一位师傅!” 说话间,头上乌云遮望眼,一场大雨兜头就下来了。 “少东家,咱们快避避雨吧,这丝绸娇贵着呢,受不得雨淋日晒。” 左二把看见前面有一个小店,说,“走,咱们到那个小店里歇歇脚,打个横尖,让脚夫们也吃点东西。等雨停了再赶路!” 众人都说,“看来,这个主意不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四章 首镖告捷 104 行镖之路不能住店。住店就怕店主黑心,店内设有机关,一旦深陷,便人损镖亡,再无生还。这是出镖之铁规。 可今天,这雨实在是太大了。下得满地淌水,大路泥泞不堪,满载货物的大车,根本没办法行走,更何况里面都是丝绸这娇贵东西。 “等等,来我们先考察这店面里面的情况及周围情况。”左二把带周一枪与曲老三先细细地店面周围情形,进行了细致观察。 “少东家,您看,这个旅店,座落在路边,交通出行倒也方便,背面和西面两面靠山,店面不算大,有很大的一个骡马休息处和一个很大的敞篷,是大车打尖最好的地方。”周一枪指着四周,分析道。 “它唯一叫人担心的是它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怎么看怎么都像个是非之地。”曲老三担忧地说。 “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来不及多想了,眼看大车都快被雨浇透了。娇贵价高的丝绸哪能经得起这雨水的浸泡?无奈大雨封路,但这路还是不能再走了。只有靠自己多长条心眼儿了。”左二把说。 “那就住这里?请少东家拍板。” “对,就住这里。” “老板,我们要住店。”曲老三上前打门。 “客人已经把整个店住满了。哪里容得下你们这一哨人马。”店老板探出头来说。 “店老板就行行好,给我们安排一下吧。” 经曲老三好歹一阵央求,那店老板终于给他们腾出一些空地方来。 于是,左二把这样安排: “脚夫们住两个大屋。你们辛苦了,好好歇歇脚。” “好嘞。”脚夫们便回屋休息。 “曲师傅和周师傅,你们俩轮流着烧饭煮粥。不过,我要你们睡觉也要睁大眼睛,格外小心。” “少东家请放心。那么您呢?” “我自己跟店老板凑在一起。我有事还要请教这店老板呢。” “我可不喜欢有人跟我一个房间住。” 老板身材瘦小,尖嘴猴腮,一对三角眼总是滴溜溜乱转。当左二把提出要跟他住一屋时,那老板很是不情愿,最后说,“住我的房是要加店钱的。” 左二把说,“只要老板开口,有价钱就行。” 进了老板的房间,左二把十分留意房间的陈设,光线,布局,方位,以及墙上挂着的东西。只见这间不大的老房子,中间放着一支小桌子,桌上放着一盏油灯,墙上挂着一幅暗旧的大画,隐隐约约画着些不知名的山水。整个房间看来,倒也整洁大方,没有太多叫人生疑的地方。 吃过晚饭,很晚了,左二把出去察看了一趟院内的大车,都用很粗的绳子拴牢着。左二把守了前半夜,由曲老三和周一枪轮流守后半夜。 左二把回到店老板屋里,正要上炕休息,打个盹儿,忽然听得炕下面有些响动,以为是老鼠偷吃东西。 “哧哧嗦嗦——” 静心细听,根本不像老鼠偷吃东西,再一细听,只听得墙上的画儿也响起来。 一个“鲤鱼打铤”,左二把黑地里站了起来,来不及趿鞋便跳到地上,抓起桌上的油灯,点燃,“嗖”地一声,揭开墙上那幅画。 原来,是一个黑乎乎的大洞。 左二把趴在洞上,往里看,左看右看,一时也看不出洞内有何机关。 “怎么变成了这个东西,软塌塌的!老板明明刚才还在,现在跑哪去了!” 左二把再看炕上,刚才明明感到有生息,以为是老板已经入睡,现在却变成一个包袱模样的东西。 “不好,黑店!” 左二把大叫一声,转身搜寻四周。四周什么都没有。 “自己是不能离开老板这屋的,如果有什么机关,这里肯定是要害之地。老板一定会回来的。”左二把一边想,一边摸出自己最拿手的短兵器,是楚兆坤相送的虎形双头钩,也叫虎头钩。 此种兵器如刀似剑又带钩,既能砍又能削还能勾,有很大的杀伤力。不到遇顽敌,左二把是不轻易使用此武器的。此兵器再加左二把的虎步蛇行,胆拳铁腿,刚柔相济,更加变化莫测,令敌手胆战心惊。 “找人不如等人。”人长眼,兵器也长了眼。 左二把就这样紧守着老板的屋子。 “嗵嗵——” 夜到二更时分,正是住店人酣睡之时,忽然地上响了两声,声音不大,但沉闷有力,似有千钧之力在击打地面,但声音又像被一床被子蒙住了,发不出来。紧接着,“哗啦啦”,“哗啦啦”,墙上的那张画一阵响动,一道黑影,随着一道光影,“嗖”地落在地上。 左二把猛地擦镰点灯,猝不及防,竟被地上的怪物吓了一跳。 到底是个什么怪物呢? 原来是一只大马猴。 只见它又大又胖,足有半人之高,两只绿眼,瞪着人,直放凶光,呲牙裂嘴,煞是怕人。这个大马猴一面“吱吱”怪叫,一面舞动双爪,向左二把扑来。令人吃惊的是,大马猴的双爪竟然舞得十分在行。两把明晃晃的钢刀,在它手中上下翻飞,刀刀取人要害,出招有进有退,有防有攻。 “一看便知,此猴受过专门训练,是一只通人性的特殊怪物。我得十分小心了。”左二把心想。 此时的他,一点睡意全无,他告诉自己江湖险恶,什么怪事都可能会碰到,见怪便不怪。他曾与多少武林高手交过手,但还从未与一只大马猴交过手。虚晃两招,想看看这猴子出的是何路数。但不容他多看多想,那大马猴已经手舞双刀扑了过来。 左二把只好迎战。 这大马猴刀刀有招,十分灵巧。它上窜下跳,左砍右削,起初,还真让左二把有些防不胜防。打了十几个回合,左二把这才发现,猴子再凶再狠毕竟只是个猴子,拳法手脚也就那么几招,并不可怕。再者,他必须结束与这只猴子的争战,去看看曲老三和周一枪那里是否安全。于是,左二把看准时机,先卖个破绽,待猴子一头闯来之际,急挥勾,朝猴头削去。左二把这一刀一砍一削,真可谓快似闪电,刀快力沉。只见一道血柱迎面扑来,一股腥臊味扑鼻而来。“嗵”的一声,猴头落地,大马猴的身子像一截树桩子倒在地上。 “嗵嗵嗵——” 杀了马猴,左二把刚想喘一口气,忽听得一声雷响——待他转头看时,简直差点吓得背过气去。 不知从什么地方早冒出一个人来。 此人身材瘦小,手舞双刀,尖嘴猴腮,哇哇怪叫,定睛一看,甚觉面熟,再细瞧,还能是谁? “这难道不就是店老板嘛!” 正思索着,店老板已经挥舞着双刀扑了过来。 左二把与之交手,感到有些轻车熟路,因为大马猴的路数与此人的拳路是一模一样的。心想,“大马猴必是此人调教无疑。也不知是猴养了人,还是人通了猴,人猴竟然长着一个心肠。” 刀刀狠,招招毒。 左二把与这位店老板,竟然打了足有半顿饭的功夫,仍分不出高下。毕竟人比猴难对付多了。 打着打着,左二把心里一阵悲哀,心想,“如果此人是正路人,他会与他喝茶论道,谈天下事,交成知心朋友。只可惜此人心术不正,非人非猴,害人性命。如果是这样,那就得给他个结果了。” 此时,外面有住店客官们听得老板店内有器械打斗声,有吱吱怪叫声,有拳打脚踢声,都跑来隔窗观看。 “里面有人在打斗。看是不是这店老板又在杀人!” “里面的人可要小心哪!” “一定是少东家在跟那店老板打斗!” “少东家,把子(货物)没事儿,放心吧。” 曲老三和周一枪被挤得进不来,他们在院子里高喊。 左二把听得真切,顿时放了心。 黑心店主却因此分了神,他怔耳细听之际,左二把一个“黑虎掏心”,连刀带勾伸了过去。黑心店主的心肠都被带了出来。 “原来我们都是误住了黑店,贼店。” “太危险了。” “那我们可怎么办哪?” 人们挤进来一看,才知是误住了贼店。此店因远离村镇,过往客商,无奈藏身,无一不损财丢命,幸免者极少。 客人们听说,无不毛骨悚然,胆战心惊,不知该怎么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 首镖告捷 105 “大家莫要惊慌。大家莫要惊慌。”左二把高喊。 “那我们能怎么办?” “大家不要怕,请大家暂时不要离开,待天明时报告官府,也好做个见证。”左二把劝客人们。 “这位壮士为民除害,我们自然愿意为你作证。” 客商们都感激涕零,无不欣然答应。 此时,天已大亮。 “曲师傅,周师傅,你二人收拾大车,准备赶路,”左二把一面吩咐自己的人赶路,一边叫人到县衙报案。 原来,县衙也早风闻此事,但苦于无拳无脚,不敢伸张正义,不敢为民除害,所以缩头缩脚,佯装不知。今日听说有人除害,便摆足威风,鸣锣开道,气势昂扬地来验看现场,好像大功告成一样。 随行而来的老百姓都嗤之以鼻。 官役们又从山上的地窖里找出不少尸骨,财物,两具还未腐烂的尸体。 “是一位英雄为民除了害。” “那赶紧让这位壮士前来相见本大人哪!” “壮士一行早走了。” “真是做了好事也不留名哪!” 当县令下令叫除害的人过来面相时,左二把一行早已起身赶路,不见了踪影。 这天,中午时分。 “曲师傅,咱们这走到哪儿了?”左二把问曲老三。 “少东家,咱们已进入山东地面了。” “少东家,人马都饿得饥肠辘辘,累得热汗直流。咱们喝歇吧。” “对,周师傅,吩咐下去,叫大队人马,歇歇吧。” 左二把对周一枪说。 “大家伙儿,累不累?”左二把问脚夫们。 “累,怎么能不累呢。其实,说起来,走镖是个累活儿,可累活儿只要干得开心,就是个叫人快乐的活儿。我们跟着少东家,就感到不累。” 脚夫们一边坐下喝水一边说。 “大家说不累是假的,咱们这一行人,一群镖师加二十几名脚夫,相当于一个团队呢,一个团队呢要有明确的目标,有统一的指挥,有明晰的管理,更主要的,还是大家善于苦中作乐,精诚团结。只有这样,才能战胜各种危险。”左二把一边巡视脚夫们,一边说。 “大家都饿了吧?我和周师傅给大家埋锅架灶,做饭——” 曲老三开始找柴禾,挖地坑,架锅做饭。 “咱们得喂饱肚子了。” “曲师傅,您一说做饭,我们都感到饿了。” “曲师傅做的饭最好吃了。” “现在肚子最想吃好吃的就是曲师傅做的饭。” 脚夫们七嘴八舌地给曲老三和周一枪戴高帽子,要他们快点做饭。 “你们这些饿鬼,馋鬼们,自己不动手,一个劲儿说我做的饭好吃,敢情是让我们给我们快点做饭哪!”曲老三不停地摆弄锅灶。 “趁这个空隙,我们大家伙儿请少东家给我们讲讲江湖上的故事,如何?”不知哪个脚夫提了一点议。 “对呀,反正闲上也是闲着。” “也没什么好讲的。” “少东家,您就给我们讲一个吧。” “少东家,您就讲那天桥上发生的零星故事,我们可爱听了。” 脚夫们说,即使是累,他们也是挺高兴,颇有一种苦中作乐的感觉。有时,实在累得不行了,他们就围在左二把身边,听左二把给他们讲江湖好汉的故事,讲北京天桥上发生的故事,讲 “少东家,我们愿意跟您出来走镖。我们挺喜欢您的。” “你们为什么喜欢我呀?喜欢我什么呀?” “因为您没架子,武功高,人品好。还时时处处想着大家伙儿,为大家着想,一副忠肝义胆,敢于行侠仗义,在关键时刻拿得稳主意,又总是能听得大家的意见,从来不一意孤行。所以,大家伙儿跟着少东家您,都感觉很安全,很亲切,都愿意把您当朋友看待。主要是您把我们当朋友看。” “这是很自然的事,也是很正常的事,大家都是人,都是在江湖上谋口饭吃的人,谁就比谁高多少呢。我可从来没觉得比谁高多少,反而比你们要累很多。”左二把对脚夫们说。 他为他们讲了一个故事,故事还没讲完,曲老三与周一枪的饭已经做好了。 又启程了。 “少东家,前面有两条道,一条是小路,一条是大道,我们走哪条?”可不是,一条大道,毕直通天;一条羊肠小道,弯弯曲曲伸向远方。 “这条路,你们比我走得多,哪条路好走,还近便些?” 左二把问大伙儿。 “这两条路,我们也好像没怎么走过。” 镖师们左看看右看看,记忆中,好像这条路他们也没走过。 脚夫们大多不吭声,因为他们中的大多数都没有走过。 “少东家,您说,咱们到底要走哪条路?” 所有人都看着左二把,等着他拿主意。 左二把一时也说不好。 “少东家,我给您出个主意吧,要不,咱就来赌一把吧,投个鞋梆子什么的,如果鞋底朝上,走大路;如果鞋底朝上,就走小路。” 这时,旺春给他出主意。 “你这叫什么馊主意?少东家会采纳这种主意吗?” 曲老三指责旺春道。 “这终究不是个法子。好多事情,不能凭直觉来决定。如果凭直觉来决定,一定会出问题。”左二把摇摇头,说。 远处,放目所见皆是黄土岗子。黄土岗也不纯粹是寸草不生,眼见绿荫荫一片,皆灌林丛林。 “走路要走大路。我们还是走大路吧。”左二把命人踏上了大道。 “呔,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 车一踏上大道,还没走多远,就有几个彪形大汉拦住了去路。 其中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说: “走大道,车上的东西分一半;要么走小路,但有一条,走小路不能踏坏路两边的青草。否则,连人带车一齐扣留。” “这叫什么规矩?分明就是抢劫嘛!”曲老三气愤地说。 “要不,跟他们干一把,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周一枪甩着膀子说。 “不敢放肆!咱们是出门行镖之人,不能意气用事,到了人家地盘上,怎么能与人论高低,在此逞能呢!” “那我们怎么办?” “脚夫哥们,来,咱们退出大路,把镖车拉到小路上。” 左二把命令脚夫们拉车退路。 “哟嗬,看来他还器性挺大的,退出大路,走小路,咱哥几个看看他怎么走!” 那几个彪形大汉也看热闹似的,跟了过来,看左二把他们到底怎么走这条小路。 “少东家,您看,这是条什么样的小路吗?这路能走吗?窄得连个行人都过不去。更不要说一辆辆镖车了。” “少东家,这怎么走嘛!” 脚夫们也有些犯难,不住地抱怨。 “别犯愁,我来想办法。来,我托车头,脚夫哥们护住车把子,以不要翻扣为止。” 左二把想也没想,他伸出右手托起车的轴头,让一只车轱辘悬空,另一只车轱辘走在小道上,一辆车一辆车地往过走。 “哟,好牛呀,还有这么走车的人,我们可从来没见过这样行车走路的人。” 那几个大汉都瞪着眼,张着嘴,惊得目瞪口呆。 左二把就是在众人迟疑的眼神中,从容把十几辆大车托过了小道。 “咱们少东家真是厉害!就是这个走路法,能把人吓倒。你们快年地,那一伙人被吓跑了。” 还没招呼一声,那几个大汉都溜走了。原来,他们心想,满满一车东西,少说也得几百斤重,单臂就能托着走,要是把人捉住,岂不是要扔老远,那还能活命吗?所以,那些大汉都跑走了。 看着他们逃跑的背影,曲老三哈哈大笑说,“少东家,您又一次不战而屈人之兵了。” “唉,这不是被逼出来的嘛。走,我们走吧。” 左二把一行来到了黄土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六章 首镖告捷 106 黄土岗是山东省特殊的一种地貌。 黄土常年被雨水、河流冲刷得岗高沟深,地势险要。地面上几乎没有什么植被,只有一些极其低矮的灌木丛,零零星星,分布在低凹处。 这里,几乎没有什么路。平常时日,人迹罕至。可以这样说,这里,自古就是强人出没的地方。 怪地形自然会生些怪人。 果不其然,黄土岗上有一山寨,寨里一寨主,叫王虎,使一杆长枪,神出鬼没,变化莫测。他之所以变化莫测,其实就是他根本不按常规出招,而是随心所欲,故人称“怪枪王虎”。 据说,有不少绿林好汉,曾经与王虎交手,都打不过他。这样一来,王虎便有些自视甚高,便与两个拳把式拜了把子,在黄土岗占山为王,抢夺些过往客商的财物,每天喝酒吃肉,耍枪舞棒,逍遥自在,好不快活。 “大哥,咱们在儿占山为王,没什么不好的,只是要为大哥物色一位绝色的压寨夫人。” “可是算了吧,我那掌上明珠的女儿可容不得什么压寨夫人。” “倒也是,如果请来一位压寨夫人,那‘赛仙姑’还不得把王大哥生吞活剥了,这样一来,王大哥不是享受,而是夹在夫人与女儿之间,吃大苦,受大罪。” “所以说嘛,你们还是给我消停消停吧。” 原来,王虎女人病逝得早,只留有一女儿。 他的女儿身材奇短,从小跟他使枪弄棒,使一对双刀,功夫也十分了得。因眉清目秀,身材娇小玲珑,人送绰号“赛仙姑”。 因女人死得早,家里里外打理都靠这个女儿。 王虎自然很宠爱这个女儿,视之若宝,真正是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只要女儿喜欢的,王虎从来不说一个不字,只要女儿想要的,他就是上天摘星星,也要给女儿拿了来,让女儿高兴。如今,这“赛仙姑”本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可王虎既舍不得让她出嫁,又还不住地给她四处选精干小伙。怀着这种心思,看来看去,哪个小伙子都不中意,他看上的,“赛仙姑”看不上;“赛仙姑”看上得,他又看不上。远的不想嫁,近的又没有,所以,至到今天,“赛仙姑”依然在他身边,王虎心里着急,嘴上也着急,但有时,他都不知他着急啥,是把女儿嫁出去好,还是嫁不出去好。 所以,当地人都传说着这么一句话: “王虎做生意好做,抢劫好抢,就是有一条难。什么难?嫁女儿难嫁。” 王虎手下有一百多个喽兵,平时聚寨习武,也做些打家劫舍的事情。但有条原则,他们从不祸害百姓,专劫官府及富商不义之财。有些大方精明客商,只要送些礼物,表示孝敬或尊敬之意,王虎也就高抬贵手,放车走人,不想伤及无辜。可这个王虎偏有个癖好,特爱结交江湖义士,爱争强好胜,他早就风闻江苏玉永镖局的左二把是个好拳把式,在江湖上很有名气,心中早就有些不服,一心想与左二把会个面,比试一下,看看他到底有何能耐,心头还有个小九九,就是给女儿相个好对象。如果这左二把确实是个男子汉的话,他就想把女儿嫁给他。 “江湖上新近有个新镖头,入驻玉永镖局,叫左二把,你们谁可曾听说过这个人?” “大哥,我可没听说过。” “大哥,我听说过,听闻此人练得一副好身手,特别是弹腿如旋风,手似两扇门,很是了不得。” “我倒是十分想会会他,也不知此人长相如何?” “听闻此人生得仪表堂堂,是个美男子呢。” 这天,探子报说,“有苏州玉永镖局从此路过。开多大胃口,请寨主定夺。” “去打探打探,有没有左二把前来。” “有,打头的镖师就是左二把。”探子一会儿就报告回来。 “此人面相如何?” “生得五大三粗,精干得很,而且五官清俊,唯一不妥之处就是有些络腮胡。” “那算什么不妥之处!男人嘛,没胡子怎么算男人呢!” 王虎一听是左二把来了,高兴得一蹦三尺高。他哈哈大笑,说: “左二把呀,左二把,我王虎早就想见你一面,今天,你果真就来了。弟兄们,走,下山候迎!” 一声锣响,喽兵们呼啦啦跟上,挡住了左二把一行的去路。 “少东家,看见了吧,山东地面,响马太多,五步一个,十步一哨。今天这个还不知是个啥货色呢!”周一枪说。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见机行事吧!”曲老三说。 左二把看着黑压压的人不说话。 每当大事当前,或大临阵敌,左二把总是不说话,心中保持一个静字。虽身处喧嚣或危险之地,左二把总能以心智将喧嚣和各种顾虑逼到意念之外,使灵魂和心田处于一片澄静之中。此时,应敌思路变得格外清晰起来。他的耳边响起了师傅的话: “静字功夫最是要紧。大凡能立德立言立身,为后人所称颂者,都是在静字上做足了功夫。只要能静,才能淡,才能定,才能容,才会生智,才能生慧。能静,则心不动,身不歪,眼不空,审势度时,见理则明,兼听则智。” 师傅的话多少次回响在耳边,每次,他都会想到功夫中的静功,想到老庄的清静无为,佛家的禅静,看来,这个静是天地间最深厚最微妙最精深的一种文化底蕴。所以,“每逢大事必有静气。”心一静下来,就能处理好各种纷繁复杂之事,也能想通诸多想不通之事,能使蓬勃蠢动的心澄明起来,少做一些傻事和蠢事。 他得感谢师傅! “哪位是左二把?”王虎探头就问。 “在下便是。”左二把拱拱手。 “哦,原来你就是左二把。我找的就是你。”王虎心下一阵高兴。 “是我。没错。”左二把点点头。 王虎见左二把一幅仪表堂堂的样子,心中先惧了三分,又高兴了五分。但他求胜心切,跳了过来,不管左二把动手不动手,自己先动起手来。因王虎身材矮小,四肢短小,所以,可能在性格上也偏向于急性子,他总是先于出拳,出腿,而且因为身材稍胖,不宜于弹跳,倒是两条腿十分麻利,跳过来跑过去。 左二把几乎站在不动,只要转转身,便能应付得了他。 周一枪与曲老三护着车辆,不敢乱动。 左二把出于见人三份让,不便出硬手,出狠手,出毒手,只是躲闪。 王虎见状,得了意。 “左二把,你尽管把你的本事使出来。为何这样缩头缩脚,你这个样子不像个英雄好汉!不像个著名镖头。” “我不是想和你真动手,而是想和你交个朋友。”左二把真诚地说。 “少费话,自古江湖上真诚为人者能有几个。”王虎不停地使拳弄脚。 看起来,左二把是有意让着他。 王虎与左二把斗了十几个回合,心说,“看来盛名之下其实难符。左二把也不过如此而已。” “唿——” 遂一个唿哨打响,成百个喽兵一起动手,跑向镖车,他们七手八脚就去抢镖车,推镖车。周一枪与曲老三只好动手招架。 “不许伤一条人命。”左二把及时地阻止了周一枪与曲老三的动手招架。因为他知道,这两个人,只要杀红了眼,他们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想不到你这个人挺有仁义之心。”王虎听了这话,回过头来看了左二把一眼,他似乎很是感谢左二把。 “因为我看着你们都不是坏人。”左二把笑笑说。 在既不伤人,又要保护镖车,怕损了镖物,在这个前提下,周一枪和曲老三自然不也放开手脚去跟那小喽喽兵们战。好像有些大人不跟小孩子斗的感觉。这样一来,他们二人就有些寡不敌众,所以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 左二把朗声说,“让他们拿去。但兄弟,你我未能分出高下之时,不能损害我镖货一丝一毫!” 王虎得意地说,“江湖上的这个规矩,我王虎还是懂的。我在寨上等你们。”带领人马将镖物尽数劫走。 “哦,王寨主威武!”那些小喽兵们举起武器为王虎助威。 “哦,我们又胜了。”小喽兵们异常兴奋。 “小的们,回寨子!”王虎威风凛凛地回去了。 “怎么办?眼睁睁看着,就让他把咱们的镖货劫走了。” 周一枪和曲老三看着左二把说。 “咱们要摸清他的底细,就得上寨会会他。”左二把坚决地说。 “如果他要损害咱们的货物,那损失可就大了。”周一枪担忧地说。 “照此人看来,他还不至于不懂江湖规矩吧。”左二把心怀疑虑,但却还是充满肯定的语气,他不想让兄弟们对眼前的一切失去希望。 “如果他要不听话,不守规矩,那咱就收拾他,灭掉他!”曲老三咬牙切齿地说。 “一切都在观望中。看看再说。”左二把摆摆手,示意大家回去,从长计议。 那么,王虎到底守不守江湖规矩呢?如果守规矩那还好办,如果不守规矩,那该如何对待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七章 首镖告捷 107 左二把一行人来到黄花镇。 黄花镇并不是想象中的人烟稀少,倒是户户有炊烟,家家贴窗花,大人们在街上蹲着或站着聊天,闲谝,小孩子在街上跑来跑去,黄发垂苕,倒也相安自乐。几十户百姓的日子过得倒了平静。 倒是有个现象令左二把着实有些吃惊。 “你们听说过王虎吗?” “哪个王虎?” “就是黄花镇黄土岗上的王虎哪!” “哦,他呀。在这一带占山为王。好着呢,美活着呢。” “王虎为人如何?” “哦,你问这个干什么?你们打哪儿来,问王寨主有什么事情,你们是好人还是坏人,你们不是和王虎有什么仇恨吧?” “没有,我们素不相识,又初来乍到,怎么会和王寨主有仇恨呢!” 左二把一行向黄花镇上的人打听王虎,看到的并不是每个人都对他恨之入骨,咬牙切齿,相反地,他们对他们很警觉,左二把一听,感觉这里的人们还是很拥护王虎的,心下一阵感动,说: “平白无故,怎么就会跟一个人有仇!不会,我跟他是好朋友,这不,我们都是他的朋友,如今,要上寨跟他叙叙旧呢。” “哦,那就好说,这个王虎呀,可是个仁义之士,你要找他,就顺着这条路,一直往上走,走到无处,再往上拐,看见一个寨子,就是他的府第。” “听听,王寨主还有府第!” “那是自然。” 如此一说,所问之人方才将王虎的情况告诉他们。 这样一来,他们将黄土岗山寨的情况摸了个透。左二把当即立断,明天就上山寨。 第二天清早,左二把安顿好脚夫,与周一枪、曲老三,各带兵器,轻腰阔步,走上山来。顺着崎岖山路,三人走了二里多路,走到一个方不说不来方,阔说不来阔的黄土岗前,上面写着三个字: “黄土岗”。 周一枪指着寨门上的三个字“黄土岗”说,“这三个字倒也笔力遒劲,潇洒飘逸。颇具山野风韵。” 曲老三不屑一顾说,“什么风韵?可惜挂错了地方。” 左二把说,“话可不能这么说。民间往往藏龙卧虎。这王虎说不定还真是一只虎呢。” 三人来到寨门前,十几个喽兵拦住他们的去路。 “呔,站住,你们是干什么的?” “请报告你们寨主,就说苏州玉永镖局的左二把前来拜会。” 左二把客气地对其中一个喽兵说。 “请列位稍等片刻,容小的进去禀报。” 小喽兵一拱手,转身跑回去禀报。不一会儿,便跑出来,说: “我家寨主有请各位。请!” 三人进了寨门,跟着喽兵往前走,就看见山寨二门,二门上也有人把守。他们冲三人拱拱手,说,“三位客官,寨主有请!” 看来,王虎早已做了安顿。 进入二门,有一个很大的练兵场,场子边缘有一排人字顶马棚。马棚底下正是左二把一行的镖物们,镖物们看起来完整无损,都整齐地排放在那儿,纹丝未动。 左二把指着他们的镖货说,“看来此寨主王虎还挺守信用。对于守信用的人,是该和他交个朋友的。” 再往里走,穿过两个小院,来到一个很大很宽敞的大院之中。只见四周墙高壁厚,正面一溜正房,正房的门很阔很宽,好像是为身材高大之人留的。看起来,王虎对自己的身材很不满意,意念里想让自己变得高大勇猛。 “王师傅,别来无恙乎?” “左师傅,王某恭迎你们多时了。” 门房前,王虎和他的两个结拜弟兄迎风而立,微笑着看着左二把一行。一见面,王虎拱手相见,都是练武之人出身,宾主没有多少客套,进得屋来,屋里摆设相当简陋,靠墙而立的兵器架上,插着两杆长枪,枪杆油亮,红缨垂逸,枪尖锋利,一看就是王虎多年手中爱物,心爱的麾下兵器,自然摆在最显眼位置。屋子中央摆着一张方桌,六支座椅,均粗糙笨重,一看就知,这里并不是待客的地方。 六人分宾主坐下。 寨主命人上茶。 “女儿,待客之茶可否准备好了?” “爹爹,茶早备好了。”一个女子高声说。 随着声落,一个身穿红衣、体态玲珑的女子应声而出。 无疑,此女便是王虎的女儿“赛仙姑”。 只见她手捧大盘,端着六杯茶,盘子在手上不停地转,像耍杂技人一样,看起来,这也是她的一绝。盘子转得虽快,但杯里的茶水一点都没泼洒出来。她来到众人面前,略一躬身,将茶杯一一放在桌上,说,“请用茶!”遂拿眼直瞟左二把、周一枪和曲老三他们。 左二把心想,估计王虎早就将他们三人的情况悉数告知“赛仙姑”了。说不定这“赛仙姑”在暗暗地相亲呢。其实,情形果真如此。她见曲老三年岁大,后来便不再看他,只看左二把和周一枪二人。 “赛仙姑”一阵张罗,下去上来,又一个大盘端了上来。上面放着一大块煮熟的牛肉。这块牛肉色红肉筋,看着就叫人垂涎三尺,是块正宗的牛肉。 王虎看着自己的女儿,笑嘻嘻地说: “我儿,叫这些客人们怎么吃牛肉啊?” “赛仙姑”将腿一抬,“刷”一下,从靴筒里地抽出六把明晃晃的匕首,像飞镖一样扎在牛肉上,说,“请列位吃正宗的黄土岗牛肉!”说完,转身而去。 曲老三碰碰周一枪,掩着嘴说,“看看这阵势,哪有这样待客的?!看看王虎的女儿,哪有个姑娘家应该有的娇羞之态!怪不得嫁不出去,若给了我,我也看不上。” 曲老三以为说话声音很低,王虎和“赛仙姑”没听见,谁知,他的话被“赛仙姑”听了个一清二楚。“赛仙姑”正恨得他咬牙切齿,设法报复他呢。 周一枪只看了那“赛仙姑”出出进进,并不说话。 左二把看了曲老三一眼,曲老三便不再说话。 这时,王虎站起来,用匕首扎了一块肉,送到左二把三人面前,说,“来,哪位先吃这块肉?” 曲老三早就窝了一肚子火,他站起来,说,“来吧,我先吃了它吧!”遂把口张开,等着王虎来喂他。 这时,“赛仙姑”跳将出来,对王虎说,“爹爹,替女儿教训这头多嘴的驴子。” 王虎没吭声,心里暗暗高兴,说,“我心里想着就是先送给你吃!多嘴的驴子!”说话间,边刀带肉,一齐往曲老三口里戳。 曲老三毫不迟疑,大张口连刀带肉一起咬在嘴里。 “嘣嘣嘣——” 刀在曲老三的牙齿间发出难听的声音,令人汗毛倒竖,浑身发冷。 牛肉变成碎沫子直往下掉。 看起来,好像曲老三是铁齿铜牙一般,因为咬得过紧,王虎使出老大的劲也拔不出刀来,只好手往下压,将刀用力往上撬。只听“嘎嘣”一声,刀尖断在曲老三的嘴里。 王虎有些吃惊,他的那两位一高一矮结义兄弟更是惊得瞠目结舌。 王虎心说,“刀尖也在嘴里,我看你咋吃这口肉!” 左二把和周一枪也转过头来看着曲老三。 曲老三在众目睽睽之下,甩开腮梆子,又咬又嚼,将肉吃完,伸伸脖子咽下。 随着他这一伸一咽,众人更是惊奇得说不出话来。 只见曲老三将刀尖含在嘴里,对准前面的墙壁“扑”地吐了一口东西。 那刀尖竟然像匕首一样,深深扎入墙里。 曲老三咂咂嘴,含一口茶漱漱口,说,“少东家,这一招,还是跟您那儿学来的呢!一直没地方试,今日得以一试,看来威力真是不小!” 左二把说,“倒是过瘾。只是王寨主待客的方式有些奇异罢了。” 曲老三笑着说,“既然寨主如此待客,那我也就不客气了,就再再发发威力!”他张开十指,对准桌面用力下摁,竟然十指入木,向上一提,桌子离地而起。 眼看桌子就要被曲老三扔到屋外,王虎和他的两位兄弟急了,说,“朋友,好汉,息怒,有话好好说!请,请——另摆宴席款待客人!” 曲老三听王虎如此一说,遂作罢。 王虎站起来,请左二把三人到真正待客的地方。 周一枪路过兵器架,提起王虎那只枪,说: “王寨主,试试你这杆枪如何!” 遂提枪到院子里,独自舞动起来。 只见周一枪银枪乱点,呼呼生风,闪展腾挪,蹿嘣跳跃,新招迭出。俗话说,“棍打一片,枪扎一点。三分棍法,七分枪法。”拦、拿、扎、撸、缠、压、打、砸、滑、挑、崩、撑、攉,法法精通,呵然一气,纵横捭阖,流畅无端,上挑下扫,左拔右摆,前击后攻,如入无人之境,令人不寒而怵。难怪枪被人称为‘诸器之王’。在周一枪手里,真是精妙绝伦、出神入化。 “好!好!真不愧是周一枪!”左二把高兴地拍着掌说,“在咱们镖局,我还从来没见过你练这一手呢!倒在这儿见识了。” “少东家,您怎么能见到他练这一手呢,他总是在人们都熟睡之后才起来练呢!”曲老三在抖露周一枪的老底子。 “果然是鬼枪,神枪,天下第一枪!”左二把说。 王虎和其他两位兄弟看呆了。 好半天,王虎走上来,对周一枪单膝一跪,说: “王虎甘愿认你这个师傅!” “快快请起!有武谚云‘月棍,年刀,一辈子枪。’王师傅,对否?”周一枪赶紧把王虎扶起来。 “是是是。周师傅教导的是。”王虎磕头如捣蒜,口内连连称是。他对周一枪的枪法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当然对左二把也敬佩有加。他重新安排饭局,连连道歉说: “都怪王虎自不量力,有眼不识泰山,失敬失敬!以后,大家都是朋友了,就请弟兄们在山寨上多住些日子,不远就是曲阜和泰山,好好游玩两天再走!” 左二把看出他也是个粗人,但心地倒也坦诚,便笑笑说: “多承王寨主美意!我们恭敬不如从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八章 首镖告捷 108 王虎果然说话算数。 “走走,咱们带左师傅一行到孔庙转转。”王虎十分豪爽地说。 “就你……这幅样子,要带我们去孔庙……转转?”曲老三指着王虎的样子,有些吃惊地说。 “怎么,你是小瞧我,嘲讽我,我这个样子,就应该去孔庙去谒拜,是吧?”王虎领悟到了曲老三对他的嘲讽。 “其实也不是,曲师傅是怕你走不开。”周一枪跳出来,为曲老三解围。 “呵呵,你们怎么打趣我都无妨。等去了孔庙,你们就什么都明白了。”王虎乐呵呵地说,看不出来有一丝恼怒之意。 左二把转过头来,看了一眼曲老三。曲老三知道自己多嘴失言了。 第二天,王虎就嚷嚷着要带左二把一行到孔府转转,看看,还说,“文武之治,一张一驰。山东不仅查拳耍得好,而且文弟子更是名声在外。走山东不来孔府算枉行。” “我们客随主便。”曲老三赶紧承王虎的美意。 “对对,我们客随主便。”周一枪赶紧附和着说。 左二把看着王虎不吭声,只是个笑。 王虎说,“我知道左师傅笑我什么。” 左二把问:“笑你什么?” 王虎说,“笑我这么个粗人,岂还值得配谈文说文圣人,是不是?” 左二把的一点心思,被王虎点破,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连忙说,“岂敢岂敢。请王寨主不要误会!” 王虎说,“你不要看我是个粗人,可一年总要祭拜孔圣人一次。” 左二把说,“为何?难道这是你们这里的规矩?” 王虎说,“左师有所不知,王虎虽是个粗人,师叔却是个文武双修之人。师傅教我武功,去世早,师叔既教我武功,又教我些文化,比师傅还要用心些。尊师重教是我山东人的传统之礼。我王虎岂能背逆。所以,我还是经常去看望他的。” 左二把说,“那你师叔是哪位高人?” 王虎说,“师叔的查拳练得很是一绝。但他从不在人前演示。现在不便告诉你,等你去了灵谷寺,就知道了。” “灵谷寺?” “对。灵谷寺。” 左二把记下了这个好听的名字。 阳光疏离着,被包在薄薄的云层里。天气说不来热,也说不来阴,好像有一丝雨,却是叫人感到脸上湿润润的。路两旁垂柳依依,绿荫满地,阳光斑点在不住地移动,像跳跃在人脚边的小精灵。 “这样的日子,正是出游的好时日。” “对,就是要请各位在此时出游出游。欣赏我们山东好景致。” 左二把一行,随着王虎来到孔庙前。 一位老者正在清扫门前的树叶。 “孔师,您辛苦了。”王虎合掌向前,向孔师行礼。 “您随意。”这位老者向王虎还礼道,其相貌并不异于常人,只是身材略清瘦,面容慈和,说不来的一种淡定之态。 “这位老者是——”左二把问王虎。 王虎说,“此公便是孔子第十三代孙衍圣公孔祥珂。” 左二把三人赶紧上前作礼,自报家门,说,“竖子左二把等拜谒孔夫子。” 孔祥珂拉起他说,“快别这样,现在什么人都可以进来,别说你这么虔诚的人。来,老汉陪你们走一走,给你们说说这里面的道道细细。” 于是,他陪同左二把一行观看了金丝堂所藏的各种乐器,又把他带到金丝堂旁一座建筑坚固的房子里。 “这座房子里,收藏着孔府许多的重要宝物,其中就有乾隆等皇帝当年来曲阜祭孔时赐给孔府的十件宝物,分别是:周朝青铜器、木鼎、亚尊、牺尊、伯彝、册卤、蟠夔教、宝脯、凤豆、饕餮宴四足鬲。这些东西贵为珍品,可不是一般人所能这么近距离看的。” 左二把他们却不一样,孔氏后人给予了上遇,实在忍不住时,还能伸手摸一摸。 “王虎,你咋等在这外头大日头底下呀?” “说实话,我陪他们一行人前来,可我却没那个耐心,跟着他们一间屋子一间屋子地转,只好在外面等着喽。” “那你来喝口水吧。” “好吧。” 左二把一行在观看这些宝物时,顷刻之间,作为深得武功之学的左二把来说,心里涌起更多的是感动:“自古大圣人都是文武双修啊!” “为了表示对你们的欢迎,老汉我就破例了,将孔府珍藏的画圣吴道子、赵子昂分别所画的圣像,还有明朝君臣画像集,集中绘有太祖、成祖、世宗、宪宗、徐达、常遇春、汤和、刘基、宋濂、方孝孺等人像,另有大轴元世祖、明太祖二幅,以及孔氏达官贵人所遗留的冠带衣履,都拿出来,给你们一饱眼福。” 孔祥珂把这些宝贝都拿出来给左二把他们看。 “那我们可有得眼福了。” “一般人是不能享受这个福份的。” “这些东西更加弥足珍贵吧?” “那是自然。” “可令人惊奇的是,它们全都色泽如新,为何被保存得一尘不染?” “这个呀,一个是因为这些画幅根本不见阳光,也很少打开来给游客看,再一个,你们看,我这是用蜜蜡封口,用绝好的缜纸包好,这相当于作善本保存。” “哦,原来如此。珍贵之物必有相应保存之法。” 待左二把一行一一看完,孔祥珂一丝不苟地将这些东西包好,放好。 看着孔祥珂的一举一动,左二把心说,“足见这位孔氏后人对这些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是多么经心!” “再往前走,就是至圣庙。” “至圣庙自然就是为孔子修建的庙了?” “是的。” 至圣庙自然是为大圣人孔子建造的,它气宇辉煌,令人不敢仰视。 “旁边的亚圣庙,是为孟子建造的。” 这亚圣庙虽不及至圣庙之气概,之规模,但依然整肃大气,古柏森森。勿庸置疑,历代统治都是怎么处心积虑地维护这二人至圣亚圣之地位啊! “亚圣庙及其父母之墓都保护得相当完好。你们听,是否能听到朗朗读书声?” “果然能听得到。”左二把们细细谛听一番。 “这是孟氏后人在墓旁筑室读书,书声朗朗,伴着古墓悠悠,传诗礼家风,更令人敬仰。” 旁边一株唐桧,枝叶苍翠,生机昂然,和颜悦色的颜氏兄弟塑像,保存完好。兵荒马乱的年代,这些古迹能保存得如此完好,也实属不易。 转到尾声时,孔祥珂因为又来了几个人,向左二把等人说声对不起,便迎着那几个人而去。 左二把一行绕过一间庭院,呈现在眼前的是一个小小的书院,书院里有几个学生,但不是太多,大部分学生因为受了夷贼的惊吓而放学归家了。剩下的学生在埋头写字,他们小小的身影特别认真,看起来颇有一派圣气。 一位年约七十的老者倚门而坐,头顶已基本秃光,脑后几根细细的白头发松松垮垮地扭到一起,用一根旧黑布条扎住,身上一件灰不灰、白不白的长衫,裰着大大小小十几个补丁,脚上的布鞋分明早已破旧,用草绳胡乱缠在脚上,黑黑的左脚趾裸露着。他见有人来,并不因自家褴褛而羞愧,神色依然泰然自若,眼睛里放射着柔和而慈祥的光。他见左二把气宇轩昂,便摸索着门框想要站起来。 左二把上前一步,扶住老人家。 老人报以感激一笑,弯腰谦恭行一礼,说,“是来谒宗圣庙的吧?” 左二把点点头,他被老者无言地带到一座小屋前。 “老人家,这是——” “这是‘曾志楼’。” “‘曾志楼’?” “就是曾参他老人家的故居。” “哦,明白了。”完了,左二把又问老者,“老人家,您怎么也不问来者为何人?” “来者皆为客。每天来的人不下千数,有时万数,我如何问得过来?这是其一,再者,有的人值得问吗?他们只是来凭吊一番,这是好的。还有的吊儿郎当,走马观花一起,值得老朽和他们说一句话吗?”老人声音特别轻,神态总是笑眯眯的,看样子,是真正云淡风轻的。 老人几句话,令左二把沉思起来。他们来到了曾参故居前。 这是一栋鲁西南常见的庄稼人的住宅,正面一扇矮橹木门,四周围着一道一人高的土墙,墙顶搭着用来挡雨遮风的草苫,墙上大大小小被雨水击穿的窟窿随处可见。推开大门,是一间年久失修的旧瓦房。屋顶瓦隙里长着高高低低的细碎草,鸟雀在屋顶上飞来飞去。左右两个窗户半开着,窗棂有些残缺不全。大门两侧的明柱似乎漆过油漆,但已剥落得差不多了,露出黑黑干裂的柱身。这就是曾参老家的圣庙。传说年轻时的曾参也是踌躇满志,曾在屋后的养志楼里“吾日三省吾身”,在飘摇的风尘中,立下千秋大志。 看着曾氏旧居,左二把一下子想起了自家破旧的房子,母亲教他们识字练武传武德的日子,慨叹家族耕读家风久传的秘诀,非礼义诗书德莫属! 从圣庙里出来,他们满腹思虑行走在琵琶街上。 左二把走了两步,问老者:“这琵琶街,现在还弹琵琶吗?” 老者说,“早已不弹了。” “此是为何?大师可否告知一二?”左二把忙问。 “施主若要问,老朽便说说这里头的缘由;如果施主不问,老朽是断然不会自问自答的。这其中的一些个事啊,还真是费心思。”老者慢悠悠说出一番道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九章 首镖告捷 109 历史有时像变脸魔术师,它在左二把等人面前不住变换着面孔。 老者慢悠悠地说,“早在天启年间,有一个临产的女人,来到附近灵谷寺烧香,求菩萨保佑她顺利生产。祷告完毕,她沿着琵琶街走出寺院,谁知走到半路就要生了,阵痛使她在琵琶街上不住打滚。打了好几滚后,那女人就在街上生下了一个又白又胖的小子。菩萨保佑她顺利生产,但她却把琵琶街玷污了。从那以后,琵琶街便再也听不到琵琶声了。顺着琵琶街下去,便是灵谷寺,客官可以自行前往——” “多谢老人家。” 左二把知晓老者的意思,便转身对老者深施一礼,掏出几纹大钱,伸给老者。 “金钱不是能买得来所有东西。” 老者轻轻把他的手推了回去,摆摆手,慈祥而和蔼地看着他们走远。左二把的心又一阵悸动。 “转完了?”王虎便在不远处等着他们。 “转完了。” “看得如何?” “文昌德盛,大到国家,小到家庭,再小到自我,自古如此。” 左二把感慨万端,回答说。 “你为何不进去?你在这里干什么?”曲老三问王虎。 “我在等你们出来,一起去灵谷寺。” 左二把说,“灵谷寺的住持,莫不就是你的师叔吧?” 王虎惊讶地说,“你怎么知道的?这一点,我可没跟你讲呀!左师傅,你是不是会算卦?” 左二把一笑说,“我哪会算卦?我只是想,孔庙是静处,你不待见去,灵谷寺也是静处,你倒乐意去。就凭这点,就可推断出,灵谷寺那里的住持就是你师叔嘛!” 王虎说,“左师傅啊,你可猜对了。灵谷寺老和尚便是我师叔。我师傅是位得道高人。前几年不知因为个什么事坐化了。师叔还住在这灵谷寺里。以前,他们很好客的。可是,现在,他们都不像从前那样好客了。” 左二把说,“为什么?这里面一定有故事。王虎,这里面的故事,你方便给我们讲讲吗?” 王虎说:“左师傅,真不好意思,这一点,我也说不太清楚,即便说得清楚,也不能给大家说。能原谅我的难处吗?我只是师傅和师叔的一个晚辈,我得尊重他们。” 左二把说:“是我们冒犯你了。此次去,那咱们会不会吃闭门羹呢?” 王虎说,“那倒不会。灵谷寺是个好地方。师叔不让我在里面修行。只说让我在黄土岗做好事就行了。” 曲老三嘲讽他说,“王虎呀,不是我说你,你如果能在黄土岗上得道成仙,修到功德圆满,也算不错了。” 可王虎并不认为这是在嘲讽他,他一本正经地说,“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一群人说着乐着,路在脚下,一会儿峰回路转,一会儿平坦无奇,一会儿路两边野花奇幻非常,惹得人很想停下来采几支;一会儿又是山石台阶,很陡峭的样子,叫人爬得浑身是汗。山风一吹,汗又很快从身上消失,留下满身惬意。 灵谷寺很快就到了。 灵谷寺说远不远,说近不近,确实走了一大阶山路。转过几个弯,爬过几个坡,走过好长一截山路,他们看见了灵谷寺。灵谷寺隐在一片翠绿之中,山气氤氲,烟雾缭绕,颇有些仙气。走近了些,只见殿宇如云,寺内万松参天,一径幽深,故又有灵谷深松之美称。左二把是受了老者所说的‘八功德水’的诱惑而来的。 来到灵谷寺,王虎像变了个人,他肃目啉声,静整衣物,轻轻叩响了禅房门。大家凝神屏息。 起先,门内并无回应。 曲老三等做哑语,做个推门动作,意即要王虎推门而入。 王虎赶紧摆手,满脸为难,然后作安详状,意思是要安静下来等待。一直等到门内有人回应,门轻轻被打开,他们才轻脚悄声走了进去。 一位胡须皆白的老和尚正坐着参禅,见王虎进来,说,“王虎,你不好好在你的黄土岗做事,跑这里来干什么?”语意微有责备。 王虎说,“师叔,这是我的朋友,苏州玉永镖局的左二把。这是他的兄弟们。他们对想拜访师叔。” 左二把等人听了,赶紧合十上前行礼,说,“前来拜会大师,听听‘八功德水’的来历,还要请教查拳的妙处。” 老和尚赶忙收禅定神,走下禅台,看着左二把,说,“不期有远客来访。不想就是你们几位。来,这边请。这位施主对查拳感兴趣?” 左二把为什么对查拳如此感兴趣?是因为在北京时,父亲左文法次在他面前说过,发源于山东的查拳其实跟左家长拳的绵掌和弹腿十分相似。一位擅长查拳的朋友,曾十分想跟他切蹉切蹉,可不知什么原因,这位朋友一直没有出现。左文法念念不忘。当里,他在左二肥面前念叨,并未想着要左二把在查拳与左氏长拳的结合上,做点什么新的探索。但左二把是个有心人,他把父亲的话,深深记在心上。以后的风月里,一定要找到精通查拳的朋友,不仅切磋,还要跟他学点什么,来丰富左氏长拳。带着这样的梦想与愿望,左二把自然对查拳有所期待与敬仰。 老和尚说,“查拳是明朝新疆回族青年查密尔所传。当时,倭寇侵扰我国东南沿海,明朝诏令天下,组织义军抗暴锄敌。这位查密尔请缨东来。由于交通不便,路途遥远,在爬山涉水中身染重疴,同伴将其留在鲁西冠县休养。急难中,当地百姓以诚相待,精心护理。查密尔得以渡过险关,逐渐痊愈。山东拳民甚多。查密尔喜欢当地百姓,遂将自己多年练就的绝技,悉数传授给了帮助自己的人们,作为报答。查密尔抗倭牺牲后,人们为了纪念他,就以他的姓氏命名他所传授的拳术武艺,查拳从此在山东流传开来。” 左二把暗自点头,说,“原来如此。师傅,晚生练的面掌、弹腿,可否指教一二?” 老和尚说,“你打一套,待老纳看来。” 左二把非常恭敬地打了一套十路弹腿和绵掌。在左二把打拳给老和尚看的时候,老和尚并不是目不转睛地看着,而微微闭目,他是在用心,用脑,在听拳。 天下听拳者能有几何? 这灵谷寺的老和尚便是其中一位。 左二把打完拳,老和尚睁开眼,微微点头,说,“可以看得出来,施主所习也属长拳,同查拳极其相似,这两种拳有什么共同点?都姿势舒展大方,动作灵活快速,出手长,进步疾,飞腾高,跳跃远,刚柔相济,快慢相间,节奏分明,发力刚脆,筋顺骨直,力点明确,技击能力是很高的。施主若能发力刚脆之余,再加入绵绵内功,就再好不过了。” 左二把如梦初醒,躬身便谢,“多谢师傅指点!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 老和尚只是笑笑,说,“至于‘八功德水,’大家想听他的来历,请随我来。” 众人被他引到院子里。 老和尚指着一个宽大的水池,说: “灵谷寺原有一个广阔无边的放生地,是明初一万个民工,整整用了一个月才修建而成的,故又名万工池。八功德水就在这里。据说是梁天监十七年,有个西域胡僧,不知不觉,来到钟山紫霞洞修行。紫霞洞水特别奇缺。胡僧怎么办?只能靠着接天上的雨水来解渴。可那些年,几乎是十年九旱。天上的雨水也十分稀缺。胡僧接水自然十分困难。有一天,洞外来了一个长须老者,向胡僧讨水喝。 胡僧见他可怜,便将水罐子递给他。说你喝吧。 胡僧的心里话是,千万别都喝了,多少给我留点儿。那水罐子里,有半罐子水是春天接的雨水,胡僧要靠它渡过三伏热天。谁曾想老者一口气就将它喝得底儿朝天。 接过空罐子的胡僧,瞪大惊奇的眼睛问老者,您怎么都喝了。 老者说,您也没说不让我都喝掉啊。 胡僧无语了。 喝干水的老者擦擦嘴角,问胡僧心疼不? 胡僧说,‘接水有缘,喝水有缘,今日有缘,得遇山仙,心疼又有奈何。’ 老者惊问,‘你怎么知道我就是那山仙?’ 胡僧说,‘紫霞洞口有恶虎一只,毒蛇一条,凡人岂可轻易进来!猜也便可猜出。’ 老者笑笑,说,‘既然你已识破,我理当赔给你水喝。’ 说罢,对着洞壁用手指猛力一钻,钻出一个小窟窿来。 刹时,小窟窿里流出一条细细的水来。 胡僧问,‘山仙,你这水有何好处?’ 老者说,‘我这水有八德,一清,二冷,三香,四柔,五甘,六净,七不包壶,八疴蠲。’说罢,化作一道清烟去了。以后凡在灵谷寺修行的僧人,一辈一辈,一代一代,便劈开竹桶,铺成竹管道,将这八功德水引到寺里来。施主可要一饮这八功德水?” 讲到这儿,老和尚微躬,向左二把合掌问道。 左二把笑笑,止了步,转身向老和尚深施一礼,说,“左某乃一江湖走士,圣人之水,岂敢胡饮海尝。大师抬爱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章 首镖告捷 110 从灵谷寺出来,王虎请左二把等人的示下: “左师傅,众位师傅,咱们回黄土岗吗?” “回黄土岗。” 王虎带着众人返回黄土岗,送众人回到房内休息,自己则向女儿的屋内走去,想跟她商量晚上吃些什么,如何展示他们的喝茶之道。 原来,这王虎也是颇有一套待客之道,颇有看人下菜之见。如果来的客是上等客,王虎和女儿都能看上,或者日后有用得着之意,能长久相处之势,便拿出上好的红茶、乌龙茶、武夷茶等上等极品茶来让他们喝。这些茶的工艺自不必说,都是茶芽,质地偏浓郁甘醇,该轻扬者轻扬,该厚重者厚重,是经过严格炒青和烘焙过的,由“赛仙姑”亲自监督,有时王虎还要亲自上阵,观看专门制茶仆从们细细炒青烘焙。这些制茶工匠也都是经过精挑细拣过的,他们长得精干不说,还十分会掌握火侯。这还是次要的。王虎和女儿“赛仙姑”则常常要求他们不能婚嫁,保持初生之身。他们宁可走人,宁可不挣高薪酬,却不能破坏王家父女的喝茶规矩。 喝茶自然有喝茶仪式,也有喝茶用具。这些王氏父女也讲究得不得了。比如茶杯与注子,王氏父女从来不用黑瓷杯,因为他们最忌讳黑色,而常常用白如雪净如冰的白瓷杯。那叫一种骨子里的雅致。 “嘤嘤嘤——” 听到女儿的哭声,王虎请客人们喝茶的兴致减弱下来。 “咦,这是谁在哭?别是我女儿吧?不会吧,她好好的,怎么会哭!” 还未进门,只听得屋内嘤嘤女人哭声,以为是听错了,再听,确是女儿的哭声。 “这怎么了?我的宝贝女儿!是哪个吃了龙心凤肝豹子胆的欺负于她!她一不高兴,我这当爹的就不人有安神之日。” 对于王虎而言,世上只有一怕,那就是女儿的哭声。从小到大,他最不能听到的便是女儿的哭声。女儿一哭,王虎的心就碎了。 原来,王虎多年丧妻,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加上女大十八变,“赛仙姑”越长越好看,越变得颇有姿色,又十分孝顺王虎。王虎自然爱如掌上明珠,家中诸事皆托她照管,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她想要什么就要什么。如果能将天下的星星摘下来,王虎也愿意为女儿冒那个险。反正是王虎没边没沿地骄纵着女儿。日久天长,无娘教导,亲爹骄惯,“赛仙姑”遂养成了任性好动的性格,她想要什么便缠着爹爹去要,就是天上的星星,非要王虎张罗一番。 “吱呀——” 王虎推门进来,把女儿吓了一大跳。 “爹,您吓死女儿了!进门怎么也不说一声。”女儿嗔怪他。 “闺女啊,你不知爹爹啥都不怕,就怕听到你的哭声,一听到我女儿的哭声,爹的心就碎了。” 这时,王虎听到女儿的哭声,既心碎又气愤,心碎的是不知如何安慰越来越长大的女儿。 王虎这样一说,“赛仙姑”哭得更厉害了。 “女儿啊,你告诉爹爹,到底是谁得罪了你。要是谁得罪了我的女儿,王虎第一个就会找他拼命。” 王虎以为问来问去,“赛仙姑”都摇头。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女儿难道是想起你死去的娘了?” 说到这儿,“赛仙姑”就不吭声了。 王虎以为他猜对了,于是,他就有意想逗乐女儿,便轻手轻脚在屋子里转圈子,他转得圈子越来越快,越来越小,就像陀螺一样,只要能哄得女儿高兴,他宁愿一直转下去。 原来这王虎有个癖好,在他女儿很小的时候,就喜欢看他转圈子,特别是她哭起来的时候,只要一看他转圈子,她就会转啼为笑。所以,王虎就专门练就地转圈子。有时,他为转得飞快,就专门买个陀螺,跟着转,现在,他转圈子的速度甚至那陀螺还快。 “女儿,你是不是一看到爹转圈子,就会笑起来。笑一个,给爹看看。”王虎就是为了哄女儿高兴。 “赛仙姑”揩泪嗔怪爹,虽然没有止住哭声,但已经开口说话了。这就有戏。 王虎说,“谁欺负你了?为何哭得如此伤心?” “赛仙姑”说,“爹爹为首一方,有谁敢欺负于我?” 王虎说,“刚才我听得你嘤嘤直哭。” “赛仙姑”赶忙擦泪,说,“哪里的事。”便低头再不言语。 王虎说,“想你娘了?” “赛仙姑”不作声。 王虎说,“要不,爹给你找个后娘,好让她每天跟你玩儿?女儿大了,爹又不知女儿心里想得什么!好像只有女人才能更了解女人。爹娶个后宫,为的就是让她替爹了解你,陪你玩。” “赛仙姑”说,“那是混玩的!爹爹怎么总想着自己的事情?” 王虎说,“莫非让我也想你的事情——噢,我闺女也老大不小的了,是不是想男人了?” “赛仙姑”顿时羞红了脸,说,“爹爹好不害臊。” 王虎看见女儿的憨态可掬,凑上一步,压低声音说,“我闺女看上谁了?只要告诉爹爹,爹爹立马就去给你办。他就是天上的星星,爹也要把他给你摘下来。” “赛仙姑”红了脸,说,“女儿虽为红颜,却空有一颗英雄心。爹爹看那耍枪的怎么样?” 王虎一听,变了脸,说,“不行,不行,昨天我刚认他作师傅,你再嫁给他,女儿不就成了爹的师娘了。不干,不干,这事儿差辈儿了。” “赛仙姑”说,“还不知道人家有没家室,愿意不愿意呢!” 王虎说,“那个左二把行不行?” “赛仙姑”说,“感情之事怎么能随随便便呢!女儿就看上那个耍枪的了。别人都还不好使。” 王虎说,“哎呀,我的亲娘姑奶奶哟,你可给你爹出了难题了。” “赛仙姑”说,“算了,我不给你出难题了,反正,除了他,我这辈子谁都不嫁!” 王虎低头想了半天,说,“好好,我惹不起你。我这就叫人给你说合说合。如果人家看上你愿意娶你的话,那爹只好让他认我师傅了。” “赛仙姑”一听乐了,说,“爹,你明明打不过人家,却怎么让人家认你师傅呢?” 王虎说,“那有什么呀,爹狠狠练几招,不就能赶上他了吗?嗨,我看呀,还是把我这老闺女嫁出去吧!” 出得门来,正好碰上曲老三在院子里转悠。 “曲师傅,您在这儿干什么?” “不干什么。憋闷得慌,瞎转悠。” “来来,曲师傅,您跟我进屋。我有要事跟您说。” 王虎灵机一动,把曲老三拉回屋里。 曲老三说,“王寨主,有什么话,你就说嘛,干吗这样鬼鬼祟祟的?” 屋里的左二把和周一枪,正好从门缝里看到曲老三被王虎神神秘秘拉走。 “老周,咱俩猜猜看,那王虎找曲老三,干什么事?”左二把故意问周一枪。 周一枪撇嘴说道,说,“八成那王虎女儿看上他了。”一幅懒洋洋的样子,躺在炕上想心事。 左二把捅捅他,说,“别瞎说,跑这地方成亲来了。咱们立马要上路的。” 王虎把曲老三拉到僻静屋里,如此一说,曲老三哈哈大笑,说,“王寨主,这倒是好事一桩。只是我那兄弟地无一垄,房无一间,穷得叮当响,到现在还是光棍一条。你女儿看上他是好事,可就是不知他能不能看上你女儿。这事倒难说。” “虽然难以启口,但还是得请您曲师傅帮忙的。我们哪能开得了这个口!”王虎一再央求曲老三。 “想当初,你那么对我不客气,还骂我是多嘴的驴子!怎么,现在反倒用得上我了?求得上我了?”曲老三还记得王虎一开始喂他吃牛肉那件事。 “曲师傅,您怎么这么小肚鸡肠哪!我王虎现在跟您说的是正儿八经的事,想不到你心胸如此狭窄!算了,还不如我直接找那镖头左二把呢。”王虎假意生了气。 “你看你,我又没说不给你去说。一件小事,就把你急成猴样?”曲老三故意说是小事。 “这是小事?” “这怎么就不是小事?难道这是天大的事?”曲老故意逗王虎。 “天哪,天煞的曲师傅,拿我女儿的终身当小事!我跟你拼了。” 说着上前就跟曲老三动手。 曲老三一把抓住王虎的手,说:“你到底还要不要我去给你说合说合?” “要。” “既然如此,那你还闹什么!” “是你闹了,还是我闹了?” “你要是想让我给你去说,那你就得听我的。” “你说吧,曲师傅,你说要我听你的什么话?我什么都听你的。” “我只要你为我做一件事,那就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五十四章 安归故里 254 “走吧,走吧,一切后会有期。”刘公公朝他摆摆手。 这时,张翠兰转身拉上左安民,撩袍倒地,伏地跪下,给刘公公行了个大礼。 “使不得,使不得。”刘公公伸手扶起了二人。 左二把一行在刘公公的眼里,渐渐变成一个黑点,消失在遥远的天际线边。 “也不知周一枪,他现在在哪里呢?我还怪想他的。” 快出北京城时,左二把猛然又想起周一枪。 “你们记得吗?那天,我雨中施粥,眼见难民和灾民受人挑唆,就要哄抢镖银。是周一枪抢在他们之先,跳上镖车,喊了那么一嗓子,阻止了一场哄抢。” “记得。是老周敢在危难之际站出来,喊一嗓子。” “你们记得他喊得什么吗?” “他喊的是——”曲老三本来想回忆着说些什么,但左安民轻轻地扯了一下他的衣裳,曲老三看了左安民一眼,便噤了口。 左安民是不想让父亲再陷入以前的那些回忆当中去。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还是眼下的生活要紧。过好眼前的生活,珍惜眼前人,这是最最重要的。父亲。”左安民劝左二把说。 “好吧,你们不想说,我也记得,记得他说过的话,记得周一枪,这个患难兄弟。”左二把催马向前跑去。 “东家是想老周了吧?是担心他后来跑到哪里去了,是吗?” 曲老三理解左二把,大了声音问他。 “还是三哥懂我。我是想着周一枪跑哪去了。后来,怎么不见他的身影。也对,如果他要在的话,他跟咱们的遭际是一样的。”左二把在马上说。风把他的声音扯得一绺一绺的。 张翠兰在马上,在左二把怀里,简直就要睡着了。这些日子的担忧和焦虑,在左二把怀里,那具有天下男子汉最温暖的热力的怀里,简直融化掉了。 “当家的,为妻愿意一辈子坐在这马上,浓缩在你的怀里,一辈子不想醒来。”张翠兰将头轻轻靠在左二把怀里。 “好,你靠吧,他是你的,一生的依靠。” 左二把轻拽缰绳,马蹄轻了许多,他怕张翠兰受到颠簸。 “爹,周师傅的去向,儿子知道。”左安民打马上前,告诉左二把:“山东地面遭了灾,周师傅带着妻子儿女也逃了出来,他在难民群中,发现了左二把,先是冷静地看着这一切,后来,发现左二把要施粥,他暗地里组织难民和移民,尽量做到有序。危急关头,还是他站了出来,又一次保护了左二把。” “我明白。我明白。他是我的好兄弟。” 听了这些,左二把心绪哽噎,一句话都说下上来。 “周师傅嘱咐儿子,让我告诉你,不必为他们担心。周师傅还说,山不转水转,水不转人转,说不定那天,弟兄们就又相见了呢。” “那倒也是。只是他也许会吃点苦头。不过,好在,我这次,没连累他。”左二把轻轻地说。 走到河南地面,就要路过家门口。 “东家,我到家门口了。我也就不虚礼让你们进屋喝茶了。因为,家里多年失修,倒塌害斯,咱们就此别过吧。”曲老三提出要回老家。 “三哥,这怎么能行?你大半生跟我们在一起,为镖局忙,创造价值,如今,老了,要享福了,你却要离开我们,我们是断然不能同意的。”左二把与左安民,还有张翠兰,说什么也不放他。 “三哥,你一个人怎么能行呢?如果崔月月在的话,身边有人照料,我们便不再说什么。如今,你孤身一人,是万万不能的。你还跟我们回山西吧。” 他们苦口婆心劝他,死活不让他一个人留在老家。 “老三,是我左二把耽误了你,害苦了你,让你至今都身单影只。”左二把死死拉住曲老三不放。左安民也拦着曲老三的马头。 “二把,少东家,你看这叫什么话!世上哪有不散的筵席,你我兄弟一场,时至今日,这也够情份了。”曲老三说。 “什么情份?你一个人,孤苦伶仃的,怎么活?你把人生最好的时光,最难得的精力,都给了昌隆镖局和玉永镖局,可这两个镖局给予你们什么了?除了担惊受怕,就是吃苦耐劳,没有更多的享受和回报……三哥,不瞒你说,我的儿孙们就是你的儿孙们,我是要让我的子孙们,给三哥你养老送终的。”左二把哽咽了,他早有此打算。 “曲师傅,您就放心吧,我们会好好孝顺您的。您就听我父亲的话,跟我们一起回文水,你们在一起耍耍拳,说说闲话,等着我们给你们养老吧。”左安民代表父亲拦在曲老三马头前。 “人生一世,当勤一生之业;人活一日,当毕一日之事。我曲老三有生之年,能跟东家在一起,跟张老东家厮混这么多久,你们不嫌弃我,我已经很满足了。你们的心意,我领了。剩下日子,我想一个人过几年清静日子。老了,打打杀杀也该息了,该清清静静地活几天了。想想,我也有对不起少东家的地方。刚开始那会儿,不是和周一枪合伙儿对付你,出镖的时候,偷偷捎脚程为多挣几两银子,因捎了个贩鸦片的,给少东家惹了事——”曲老三徐徐忆起了往事。 “三哥,别说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还是说眼下跟将来吧。眼下,波涛刚平,将来,你依然孤然一身,反正我们是不会让你一个人回去!”左二把死死地拉住他,说,“你这样做,我良心不安。” “老伯,你就留下来吧。你就把我当成你的亲儿子,我会养活你,给你养老送终的。”左安民也苦苦哀求。 “三哥,我张翠兰从来没有看错过一个人,也没有求过一个人,如今,我就恳求你了,跟我们一起回吧。大家生死在一起,才是好呢。”张翠兰走到曲老三跟前,满面真诚,要求他留下来,一起回文水。 无奈,曲老三去意已决。 “镖局已经关闭了,我一个孤老头子,跟左二把回去,算怎么回事!难道就坐在那里,等着左家子孙养活我不成!我曲老三可不是那种人!还有崔月月这个女人,她跟我虽然短暂,但她是真心待见我的,她还给我怀了孩子,可惜她早走了,我要为她祈祷;再者,我曾因自己贪图钱财,为自己送命的几个脚夫,我就心里发颤,我要回到家,为他们烧纸安魂,祈祷他们亡灵永安。” 曲老三心里早有打算。 “三哥你——” “你们就别劝我了,我主意已定。这么说吧,如果我实在活不下去了,我也会去找你们。我不找你们找谁呢!这世上,我已经没有亲人了。” 左二把一家人,最终没能拗过曲老三,只好听从他的意愿,送他一程又一程,直到河南境内,最后挥泪分手。 先说曲老三回去以后,他本来还可以给人看家护院,他是一个忠心耿耿的人。什么事情到了他手上,他一定会做好,决不会敷衍了事。可是,他放弃了,放弃给人看家护院的拿手活儿,甘愿摆起三分牌位,以乞食为生,起早贪黑,将讨来的食物一分为四,一份添加到张德茂夫妇灵位前,一份添加到崔月月灵位前,一份添加到几个脚夫灵位前,剩下的一份自己慢慢咀嚼。 多年下来,他就是这样渡过的。 人,一生怎么活呢?图什么呢?不就是图个心安理得嘛。 每次讨得食物,曲老三一边咀嚼自己的那一份,一边看着三个渐渐发黄的牌位,好像将人生的全部滋味全品尝尽了。 “老周,你在哪里呢?我想你,你想我吗?我们在一起,曾度过多少美好时光啊!那一程一程走镖路上,留下你我多少嬉笑怒骂!” 有时,他也想周一枪,会禁不住自言自语地说,“狗日的周一枪,有儿有女,有女人,真是快活。唉,也不知他现在活得怎么样了?老周,估计你活得差不了。唉,老周,我不能想你了。我得出去讨要食物去了。我有责任供养他们几位。” 但,更多的时候,曲老三佝偻着身子,挨家挨户乞食。 “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们就跟我一起走吧。”曲老三对着那三个牌位说,“我是生为你们,死为你们。你们因我而生,因我而立于天地间。” 最后,曲老三无疾而终,他仰躺在自己铺好的棺材里,上面写着:“报恩而来,赎罪而去。” 其实,人的一生就是活在恩罪里,摇摆在恩罪里。 当一行人行至太原府时,张翠兰的心就开始不安。 “不安什么呢?你有什么不安的?”左二把问她,她自己都说不清。 “看,那不是咱们的孝子渠吗?那不是咱们的家吗?”左安民指着家乡的房屋说。 “你们知道吗,当踏进文水县孝子渠时,你们知道我是什么感觉吗?”张翠兰问儿子和丈夫。 “娘,您一定是激动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五十五章 安归故里 255 当一行人行至太原府时,张翠兰的心就开始不安。 “不安什么呢?你有什么不安的?”左二把问她,她自己都说不清。 “看,那不是咱们的孝子渠吗?那不是咱们的家吗?”左安民指着家乡的房屋说。 “你们知道吗,当踏进文水县孝子渠时,你们知道我是什么感觉吗?”张翠兰问儿子和丈夫。 “娘,您一定是激动呗!” “是啊,我激动得,感到自己的心快要跳出腔子。” “娘,咱肯定高兴。” “是,高兴。”说着说着,张翠兰的眼泪却下来了。 “娘,您为何哭了?” “没哭,是高兴的。”张翠兰返身紧紧地抱着左二把,她的眼泪更汹涌了。经历了一场生与死的考验,如今还能站在家门口,岂不是喜极而泣嘛!“当家的,咱回了,咱回来了,一家人都回来了。咱再也不走了,我再也不用等你了,你从此以后,就有每天守在我身边。” 她紧紧地抱着左二把,长时间舍不得松开。因为她等怕了,等烦了,等惨了,等腻了,等得已经很不耐烦了,从此以后,再也不必等了。 张翠兰再也不必忍受等待的煎熬了! 这世上,还有比等待更煎熬人的吗? 怕是没有了。 无数的日子和等待,把张翠兰熬成了老太婆。头发花白,脑后一个圆髻,歪歪斜斜,衣服还算周正,两条腿只要一站住,就打颤。所以,张翠兰就不停地来回做事儿。一辈子嫁给左二把,很知足,两个儿子都随了父亲,魁梧有力,腿脚上功夫也不错。而且都娶妻生子,长子左安世生了两个儿子,她听了左二把的,给他们起名为左秉信和左秉全;次子,也就是跟着左二把常年在外做镖局生意的左安民也已经快做父亲了,媳妇已经座胎,再过几个月就要生产了。所以,张翠兰一回到家,就有一种庄稼种在泥土里的感觉。 这里有她沉甸甸的人生收获与期待。 “死老头子,你不回来便罢,还把我一个儿子拐跑了!叫媳妇守活寡!”张翠兰经常在心里这样骂左二把。 在左二把出事之前的几天时间里,张翠兰不再骂左二把了。她每天守在村口苦苦盼望他回来。一天,县城商号的一个小伙计回来,受主人吩咐跑来告诉她,说左二把被人囚禁起来,大家正准备救他呢! 一听这话,张翠兰那个心呀,像升到高空的气球,瞬间“嘭”地爆破了。自己的男人到底犯了什么法?他一个凭自己力气和功夫养家糊口的人,碍着朝廷什么事儿了?他谨慎行事,又得罪什么大人物了?京城那么远,自己怎么就去不了?左昌泰又是那样的一个人,怎么指靠得上?儿子侄子们倒是一大堆,可走那个,她都不放心。凭张翠兰极简单的思维,她是不可能想到左二把在外面所经历的风雨沧桑,也不是很能了解左二把天性中的全部东西。可是,她不能只有望眼欲穿的等待,不能只有无休无止的祈福,不能只有想出去却只能望穿秋水的欲罢不能。她要出去,要去京城,要去看左二把,看她一生的天和天,哪怕就是死,也要死在一起。当时,她只有一个信念: 她相信左二把会平安无事,会安安稳稳跟她一起回来的。 果不然,张翠兰真把她的男人,她的天,她此生不惜一切代价的守候,从死神手里抢回来了。 一踏进家乡,夫妻二人把感慨万端。 回来了。 终于回来了。 “这一次,是我张翠兰把你从死神手里抢回来的。” 张翠兰说完这句话,她就软软地倒在左二把热力四射的怀里。 是,回来了,可张翠兰却病倒了。 再说回到家的左二把,一时心灰意冷,什么事都不想做,什么事都懒待得问,只想整天独坐在椅子上,看看蓝天白云,喝喝茶,抽几锅子烟,偶尔看看他的子孙们在武场上练武。就这样,于无聊中消遣时日。 左二把特别爱种烟叶子,就是那种猪耳朵烟叶子,在以后的日子里,他把种烟叶子,当成了生活中的种乐趣。 左安民呢,他一回来,就担心苏州那边的生意,原计划守父亲几日,可左二把已经看出来了,他的心已经飞到苏州那边去了,便催撵他赶到苏州去。左二把说,“安民,你还是回苏州那边吧。那边的生意在等着你。那边的一切都在等着你。就像当年等着我一样。听爹的,那边的生意,你先维持着,等局势缓过来,爹再跟你一起走镖。或者,你看着哪个兄弟有出息,能带出去了,你就带他们出去,好有个帮手。” 放眼瞧去,兄弟子侄们都不错,可是带谁去呢!左安民一下吃不准主意,又怕得罪大娘跟三婶,如果真要带,那就是一家一个,尽量让每个人心里都平衡些。 “爹,我先回苏州吧。家里的事情,等有了安顿再说。” 在事先没有想好的情况下,左安民只好一个人先赴苏州。 一想到年轻而阅历轻浅的左安民,一个人待在苏州,病中的张翠兰怎么也放不下心,无形当中加重了一层病情。女人心思是细密的。儿子岂能与丈夫相提并论。以前,左二把一个人在苏州时,有张德茂等人襄助,加上左二把毕竟经历的事情多,她说不放心,那是假的,可确实不如现在的左安民,总是提心吊胆,食不甘味。不知怎么回事,最近几天,张翠兰总是恶梦连连。每次都是从恐惧中醒来。思念和担忧,使她患上了一种叫帕米尔综合病的抑郁症。这种病症,看起来也没什么,但总有一种强烈的出事预感,翠兰总感觉她的儿子左安民要出事。 可出什么事?她又无法知道。 左二把劝慰她,“把心放得宽展展的,孩子大了,自有他的主意,安民是那种十分稳妥的孩子,他是不会出事的。” 尽管有大夫开药,有左二把的陪伴,翠兰的病时好时坏,有时,她总是独自言语,有时,她逮着谁就诉说,说着说着,又容易掉眼泪,像心中有无限委屈。 左二把请来太谷的康大夫来瞧,康丈夫说,“心性要强的人,总犯这样的病,以前,她把什么事都埋在心头。此时,那些过往之事,就像心魔一样,从她心间释放出来。这样吧,一来呢,你们看着她,只要不出事,她想向谁说,就让她说去,想说什么就让她说什么,尽量顺着她。二来呢,我给她开个方子,用些药,又好些。” 左二把依言,凡事顺着张翠兰。他看着张翠兰现在这个样子,明白了自己欠了这个女人一世情,欠了这个女人一生情。 这天,张翠兰又摸到昌泰屋里,跟这个小叔子说外面的事。昌泰看着二嫂,心里难过,却只能点头,顺着她的意思哄她。这几年,昌泰人也老了,久病在床。家里大事小情几乎什么都不过问。连他的孙子出世,他都懒得去过问。老大左昌永前几年已经过世。长子左安才早已娶妻生子,一家子倒也兢兢业业,日子过得还算安和。张翠兰跟昌泰说了一气,昌泰像睡着了,翠兰又找寡嫂去说话。 人一老,总念旧。寡嫂左李氏总不忘早年夭折的次子左安良。左安良得了天花,当时属不治之症,十几岁上就死了。老人便从此哭瞎了眼。每每寡嫂拉着张翠兰的手,说,“翠兰,你知道吗,上天收的都是精灵,我那早去的二子啊——”这时候的张翠兰,出奇得理智,也十分平静,她忘记了自己的病,反而回过头来婉转劝她的寡嫂。 看着这一切,左二把痛心不已,他只能等待,只能在煎熬中等待,等着上苍还给他一个健康而娇美的张翠兰,等待着他的翠兰神智完全恢复一天的到来。老年的左二把,刚回到家,他还十分烦躁,时刻想着出去,想着他的昌隆镖局,后来,见翠兰情形根本离不得他,他也就缓下性子来,耐心地陪伴着她,陪着她赏月,陪着她一起看似水流年,陪着她一起过物语年华。 晨曦漫上来时,抬头看天上,天上那弯月儿,还在坚守着自己的美丽,简直是美丽到极至,金黄的轮廓,显着高雅和尊贵。渐行渐远的西行,使月如刚出浴的美人,褪尽铅华,淡汝素雅。 太阳日出中天时,左二把牵着翠兰的手,一起坐在太阳底下,轻轻地给她梳头,给她剪指甲,经她说些陈年往事,然后看着她轻轻地点头,吃吃地笑。 这样的日子,不仅平静了左二把,平静了张翠兰,更平静了家里所有的人。 这一节,要独独说说左二把种烟叶子,就是那种猪耳朵烟叶子。 左二把爱抽猪耳朵烟叶子。省钱,过瘾。 爱抽就得自己种。一到四五月份,左二把就专门劈出一小块地,育上一畦猪耳朵烟叶子苗。待到肥嘟嘟的苗长到两三瓣叶子,看见差不多禁得住折腾时,左二把就用小刮铲一棵一棵地把它们移植到较为开阔地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五十六章 安归故里 256 太阳日出中天时,左二把牵着翠兰的手,一起坐在太阳底下,轻轻地给她梳头,给她剪指甲,经她说些陈年往事,然后看着她轻轻地点头,吃吃地笑。 这样的日子,不仅平静了左二把,平静了张翠兰,更平静了家里所有的人。 这一节,要独独说说左二把种烟叶子,就是那种猪耳朵烟叶子。 左二把爱抽猪耳朵烟叶子。省钱,过瘾。 爱抽就得自己种。一到四五月份,左二把就专门劈出一小块地,育上一畦猪耳朵烟叶子苗。待到肥嘟嘟的苗长到两三瓣叶子,看见差不多禁得住折腾时,左二把就用小刮铲一棵一棵地把它们移植到较为开阔地带。 左二把待烟叶,就像待他的徒弟们,待他的儿孙们。 左二把的子孙们,只要一大点,他就让他们练武,让他们练功。那时候四邻八舍谁都不理解左二把,说屁大点娃娃,生瓜蛋子,还不如这烟叶苗肥壮呢,硬逼着他们练功练武,吃那么大苦,受那么大累,舍得!?家里经济又特别紧张,就靠两亩地,供养孩子们习武练功,是耗钱的。值?!图什么呀?!一个一个翅膀硬了腾儿腾儿飞出去了,临老谁照顾你呀!?恐怕养老送终都赶不迭回来呢!可左二把咬着牙,挺着,熬着。左二把心中对日子到底有多少渴盼,多少苦痛,从来都没有对谁说过,或许,张翠兰知道,他的猪耳朵烟叶子知道。 说来也怪,好像孝子渠村就适宜长这烟叶子长似的。移植成一株一株的猪耳朵烟叶子,长得毫不客气,不到半个月,壮得有小腿高,一株也就四五片叶子,一片叶子和一片叶子在枝杆上离得很远,保证了水份和阳光的不争夺,故每片叶子皆厚而肥,厚得结实,肥得可爱,不温不火,不急不躁,悠然淡然,微风一吹,摇头晃脑,憨厚可爱,真的像极了猪耳朵。 烟叶子长到了这个时候,左二把除了每天陪着徒孙们练功习武,他每天蹲在地头看,有时,端着一沙碗饭也要跑到地头瞅一会儿,他不是怕有人摘走,他实在是喜欢得不行。其实,稍后,村里的男人见他侍弄得好,也如法炮制者甚多,左二把也乐意传授,省得他们一见他点上一锅旱烟,就搭讪着圪蹴在身边不走,厚着脸皮扯东扯西,不外乎就是等他说出你也来两口。 到了六月下旬,赶在七月的烂渣雨来临之前,左二把就开始摘收他的烟叶儿。烈日炎炎下,他把一片一片的烟叶子,齐齐整整地摆开,晒在院子里的明堂上,明堂扫得干干净净。 水份充足又肥又厚的烟叶子在烈日爆晒下,散出氤氲蒸汽,扑鼻香气。叶片抽索,似乎能听见滋滋水份被狠毒的太阳吸走的声音。 午饭过后,人们都歇晌了,冒着烈日,左二把还要再翻晒烟叶子,一片一片地翻,一片一片地翻。他将烟叶子中间稍稍腾出一小块空地,他整个身子匍匐在地上,刚好转动身子探得着四面八方的烟叶子。烟叶子的水份似乎都凝聚在他古铜色的臂背上了,一层细细的晶晶闪亮的珍珠,密密麻麻。 太阳西沉,光线下移,左二把也把他的烟叶子往西边移,直到傍晚来临,他才小心翼翼地把它们收在一个很大的笸箩里。 那烟叶子骄傲着,带着浓浓的阳光味道,被左二把侍奉的舒舒服服,移东移西不说,现在还要睡在笸箩里,像婴儿一样被搬来搬去。 “翠兰,来,打帘子。” “看你,待它们,比待我都好。” 左二把大声叫着张翠兰打帘子。他一个人佝偻着身子,将笸箩搬进西屋,待到第二天艳阳高照时再端出来,继续曝晒。 整个曝晒的过程,左二把是精心守候,不让孙子们到跟前踩踏,那时候的他已经是三个孙子两个孙女儿的爷爷。哪个孩子一到跟前玩,他就赤眉瞪眼地喝叱:别瞎混日子,练功习武去。他的凶样子往往把他们都吓坏了。 鸡们鸟们就更不用说了,赶撵的远远的,主要是招架它们拉下粪便和落下细小的羽毛。蚁蝇细虫也得紧盯着,这些东西传染细菌,左二把时时分分拿根细竿子赶扫着。 张翠兰嗔怪左二把见烟叶子比见了孙子们徒弟们都亲。 左二把说,“一个妇道人家,晓得什么,去去一边待着,该干嘛干嘛。” 张翠兰又说,“你这抽烟坏毛病,啥时能改掉。” 左二把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死了也改不了。” 张翠兰哭笑不得。 一连串的好天气让烟叶子注入了十足的阳气,那是十足的雄性的男子汉的气味,晒得干干的,晾得透透的,摸捏起来脆嘎儿直掉粉末。 好了,可以进行下一道工序了。 和张翠兰用不着商量,左二把一个人就做得了主。 他扯了炕上的油单,铺在地上,光滑滑的,宽敞敞的,他坐个小凳子在油单一角,细细地把烟叶子掰开揉搓成碎屑。碎到什么程度?用钢丝筛子,一遍一遍地筛,漏下去的就算合格的碎屑。这种碎屑还不能等同于粉末。粉末卷到烟卷里呛喉咙,不起火,而碎屑既起火又起烟,吸不到喉咙里。揉搓烟叶的时候,有人拿块破砖头,有的拿块破瓷瓶,有的干脆脱下鞋来用鞋底碾磨。左二把却不,他细细地手心对手心指肚磨指肚地揉搓,时不时还要放到鼻子底下闻闻,提前享受一下。他觉得这样做出来的烟丝子才吸着有感觉,润肺舒腑,香味绵软,那才叫个过瘾。 一大块地的烟叶子这样加工下来,最多也就能收个四五斤的烟丝。说是烟丝,是机器加工过的烟丝,是加焦油烤制出的,左二把做出的这种不能叫烟丝,它不含有人工添加的尼古丁,也做不成烟丝,只不过姑且称作它烟丝罢了。 四五斤的烟丝要匀着抽,够一年,否则,对左二把而言,断了烟比断了饭都难受。如此一来,如何保存就是个问题,既不能让它发了霉,更不能叫它走了性,变了味。左二把早就想好了办法,他把酒酒枣用的坛子,晾晒两天,让酒味全部挥发干净,把烟丝装进去,滴小半瓶麻油,搬起坛子来抖擞着拌均匀,盖上盖子,封好口,置于阴凉处。要吸的时候,打开坛子,取出一罐头瓶,一袋一袋地装,一锅一锅地抽,慢慢享用。抽着自制而新鲜烟叶的左二把,像一个靦觍内向的乡村少年,不知有汉,无论魏晋,寂寞而优雅,孤独而慈祥。 左二把的享受,不知暗藏了张翠兰多少的担忧。 烟具是左安民后来给他买的,偌大的烟斗,细瓷把儿,弯弧正好,甚是精致。 左二把是睡觉前抽,一拔眼就抽,饭不凑手时抽,饭后还抽,日子煎熬时抽,家里有了喜事更抽。徒孙们走路去上学时,他咬着烟嘴儿,放假回来第一眼见他,他手里还端着烟锅子。你看吧,饭碗一撂,他就笑眯眯地提起烟袋儿,说,“饭后一锅烟,赛如活神仙。”躺到被窝里,摸到烟袋儿,还要再吸上两袋儿过过瘾。 为此张翠兰曾苦口婆心地劝,大张旗鼓地闹,收效甚微,有一次发狠没收了他的烟具,左二把自知理亏,沉默着认罚。 接下来的几天,左二把那儿都不去,连地也不下,不是地里没活儿,是他根本就提不起精神,在屋里不是躺就是卧,要么打瞌睡,要么傻傻地坐着,唉声叹气,一幅失魂落魄的样子。连武也不练了,连功也不习了。 张翠兰心里着急,心疼得厉害。让他抽,是害他;不让他抽,也会毁了他。张翠兰一咬牙,又把烟具还给了左二把。 左二把为表示悔过之意,四处寻找些麻杆叶子,麻杆叶子都长着柔软可爱的茸毛,人的身体偶然触及它,像触及了穿了绸缎的人,软软的,绵绵的,感觉特别舒服。揉碎了的麻杆叶子被搀杂在烟叶里,以此来降低猪耳朵烟叶子的刺激劲儿。 后来,左二把一天一天老了,种不动猪耳朵烟叶子了,但他拒绝抽买的那种烟。最后,禁不住诱惑,他把细纸剥掉,香烟揉碎,将烟丝装在烟锅里抽。他在怀念他的猪耳朵烟叶子。 徒孙们都长大成人,每逢深冬时节,相约回老家,为左二把过生日。每次,他们都会见他坐在老家的土坯房子里,蜂窝煤炉子烧得旺旺的,手边一缸浓茶,身子底下一把破旧的藤椅,吱吱呀呀,唱着岁月的老歌,窗外一片风淡云轻,时光安然。阳光透过窗玻璃射进来,铺满他一身。这时,左二把又拿起烟锅,张翠兰又笑他,说抽一辈子了,还抽。 左二把对他的徒孙们说,“人,一辈子,总得有件上瘾事,要不,白活。就像我这抽烟,就像我这习武练功。” 说这话时,左二把脸上沟沟壑壑反射出的光,油亮亮,汗津津,在他吐出的烟雾里,泛着老旧时光的影子,在天地间萦绕飘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五十七章 安归故里 257 说这话时,左二把脸上沟沟壑壑反射出的光,油亮亮,汗津津,在他吐出的烟雾里,泛着老旧时光的影子,在天地间萦绕飘荡。 当所有的沦桑都化作美丽,化作了枝头上变幻着的黄鹂鸟和苞花,四季有序更替,岁月不约而至,春风夏雨秋霜冬雪,这一切叫人不由得伤感无限。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莫非,人活着,健康地活着,本身就是最有诗意的表达?本身就是最有诗意的栖居? “这世上,我最爱的做的事,就是看月。在你走后的许多个日日夜夜里,白天里忙忙碌碌,怎么着都好过。只有到了晚上,无数个夜晚,那虫鸣,先是一声比一声长,后来,一声比一声短,再后来,那长长短短的,叫得人心烦。” “这时,你想什么呢?” “我就想你,想你是那天上一轮月,就照在我的床头,挂在我的窗边,充满柔情和爱怜地看着我。所以,我最爱看月,月儿最懂我。” “那我就每天陪你看月,看月儿如何阴,如何圆,如何缺,如何移动它那曼妙的身姿。” “其实,人生的好景致,何尝不是像这月一样,阴晴圆缺,五味杂陈,样样俱全。” 左二把每天陪着张翠兰看月,看春风秋霜下的月,看夏雨冬雪下的月…… 每天。日子就是由每一天的一天构成的。 张翠兰陪着左二把,每天踏着晨曦薄暮做早课,习武练功。这对患难与共的夫妻二人,慢慢地才渐渐懂了月,懂得了黎明的到来,懂得了希望渐渐在心底扎根发芽。 月初上时,是朦胧的一团,是瞌睡人的眼;将满时,华光绽放,叫人有一种颤颤的心动。 心动什么呢? 人生不就是个圆吗?走来走去,又回到原来的上,正如生即是死,死即是生一样,生死轮回萦旋往复一样。可是,这个圆的大小因人而异。什么样的圆,决定什么样的人生价值取向。心府无私天地宽,只要不只为一己之私,那么,即便是他对社会,对这个时代,做出的贡献有大有小,也总是好的。 到现在,左二把告诉张翠兰,“我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当初我习武练功,只为传承家风,康身健体,强筋健骨,并没有想着要参与更多更深的社会事务。结果,这么多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大半生镖海漂浮,在江湖行走。现在老了,回来了,回了家了,心也就回来了。” “回来就好,自己的一颗心,本来就应该回到它所应该所在的位置上!”张翠兰轻轻地说。 “原来,我的心是漂浮的,是游移的,是焦虑的,苏州文水两头跑,现在,它就回来了。它终于回到了你身边。” 听到左二把叙叙叨叨跟她说这些,张翠兰明白,她的左二把又活过来了。其实,她这么多日子的焦虑,症侯,都是为他而生,都是为他而焦虑,只要看着他能活过来,她的病也就好了。 想到这里,张翠兰未吐半字,一阵眩晕,晕倒在左二把的怀里。 这是幸福的一晕! 众人七手八脚地要搀扶张翠兰。 左二把制止了众,说,“我来吧。”他一咬牙,紧紧地将张翠兰抱在怀里,一步三挨地往屋里走。 他怀里的张翠兰轻如一坨棉絮,岁月蹉跎,耗干了她曾经丰腴的娇体,只剩了坚韧的精气神,还在苦苦地守候,耐心地等待。 这个坚强的女人! 四十多年前,自己就是这样把新娘子的她抱回家的。 喝了几口汤药,张翠兰醒过来了。她看着左二把一头的白发,泪如雨下。 “一辈子了,就这么地过来了。” 左二把明白她的心事,拍拍她的手背,说,“回来了。回来了。再也不走了。我好了,你也好了。你好了,我也就好了。” “咱们的安民呢?他没事儿吧?” 张翠兰一下子惊醒,想起了儿子,又想坐起来。 “没事的。我叫他回苏州了,那边事情也很多,离不得人。” 左二把轻轻拍着张翠兰一双长满茧子的手说。 “你们都回吧。你们的娘,你们的大娘婶婶她没事儿。只要有我陪着她就好了。”看看地上站着的子侄们,大都拖儿带女,左二把一时备感欣慰,吩咐他们各自回房,以后,有的是时间跟他说话。 “现在剩下咱夫妻二人,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想说家事就说家事,想说江湖事就说江湖事。想说自家人就说自家人,反正,只要你高兴,说什么都行。”左二把对张翠兰说。 “我们还是说说家事吧,就等于为妻将这几年来的家事,向当家的汇报一下。” 夫妻二人说起家中诸事,唯大哥下世早,三弟久病不愈,家道中落,自然免不了唏嘘一番。 “世上之事十有八九不如意。过些时日,等你的身子养好了,我还得去苏州一趟,把那里的事安排一下。”左二把说。 “不是已经全交给安民了吗?”张翠兰说。 “是啊,自古长江后浪推前浪,我现在能做到的就是把位置给孩子腾出来,把位置给孩子让出来,让他放开手干吧。”左二把说。 “这一次,是要全交给他了?”张翠兰说。 “是,我要从此退出江湖了。苏州那边的事就交给安民吧。毕竟那是义父义母一辈子的家业,我们怎好全部折卖!再说,儿孙们还得在这条路上再历练下去呀!等有时间,我去苏州看看他。”左二把说。 “你什么时候走?这次,说成什么,我也要陪你一起去。” 张翠兰坚持着说。 “就你这身子骨?别瞎折腾了,好好在家养着吧!” 左二把死活不让。 “这次,不能听你的了。我是一定要去的。看看义父义母,祭奠祭奠,死活跟你在一起。这个心愿不了,我死不瞑目。”张翠兰态度坚决。 “好吧,我答应你。你陪我,我陪你,一起苏州看看,看看义父义母,看看芷蕙姑娘。”左二把见她情意真切,意志坚决,便不忍再拒她,想想带她出去一趟,就算是为她开心解闷,只要她的病能好了,也就认了,只好答应了她。 左二把心中有数,待到大年一过,便急急择日起程,他知道,谁的时间也不多了。为保证张翠兰一路易于消解鞍马劳顿,他专门雇了一辆轿车。夫妇二人带着长子左安世和长孙左秉信,一起上路。 左家的孩子,皆受基因所传,都虎背熊腰,身高马大的。左二把的长孙左秉信也是这样,他已经十四岁,不像他父亲木讷,倒像他二叔左安民沉稳,有心计,所以,甚得左二把喜爱。为平衡大哥和三弟两边的情绪,左二把从侄子辈中挑了两个,一个是大哥的长孙左秉恭,十五六岁,随了大哥一样的憨厚;一个是三弟唯一的孙子左秉承,也已经十四五岁,很伶俐,同行六人,一起上路。 “哦,我们要去苏州喽。”孩子们一路欢呼!那心情,如飞出笼的小鸟们,畅快,自由! 北方的春寒依然料峭,越往南方,气候越温暖如春。 “难得你精神这样好!看着你精神好,我就高兴!” “只要有你陪在我身边,再加上这么多孩子都茂腾腾的,我高兴。” 一路上,张翠兰的精神出奇的好,她一改连日来的病容,向左二把问这问那,左二把也第一次感受到患难夫妻,历尽劫难之后,第一次同行出远门,相濡以沫的快乐与温暖,由不得把所有的记忆都放下,高兴地为张翠兰讲这讲那。年轻的一辈,见二位老人高兴,便兴奋地说这说那,增添喜乐气氛。这种愉快的心情,一直伴随他们,直到他们顺利抵达苏州昌隆镖局。 “对于安民,谁都事先别透露给他消息,咱们给他一个惊喜!” 左二把夫妇为给儿子一个惊喜,并没有写信告诉左安民他们要去苏州看望他。 “爹,娘,你们怎么来了?一下子带过来这么多孩子,真叫人意外!” “高兴不?” “当然高兴!来,设宴款待,给你们接风洗尘。” 正好左安民押完一趟镖回来,见父母不远千里来到苏州,一为散心,二为看望重托自己,心里说不出的感动,再加上见到几位兄弟们,自然高兴万分。一家人围着左二把夫妇,谈天说地,伦叙亲情。 晚间,左二把夫妇要其他人都早早安歇,只留下左安民。左二把郑重其事地对儿子说,“安民啊,苏州昌隆镖局,从此以后就交给你了。你好好打理,不要辜负了你义爷义奶的心意!爹老了,回老家照顾照顾你娘,好好授几个徒弟。你爷临死的时候,说是可以收外姓徒弟的。” 左安民站起来,走到左二把与张翠兰面前,双膝一跪,叩了三个响头,说,“爹,娘,放心吧,爹娘不说,孩儿也懂。咱左家人永远都是有血有肉忠肝义胆的好儿郎!做儿子的一定不会给祖宗给爹娘丢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五十八章 安归故里 258 年轻真好!这些年轻人的今天,可比咱们那会儿好多了。” “年轻都一样,意味着充满活力,充满希望!” 左二把与张翠兰,看着茂腾腾的孩子们,欣喜得眼泪都出来了。 一直过了第二年中秋节,左二把才完全从消沉和低落中走出来。这时,张翠兰的身体也恢复得差不多了。二人暗自慨叹: “你呢,身体好了。我呢,也熬过来了。” “咱们终于熬过了人生最大的一劫。” “熬过来就好!只要能健康地活着,就好!就是最大的快乐,就是最大的收获!就是最大的胜利!” 人的心情一好,精神自然涣发。左二把与张翠兰在苏州待了半个月,充分感受到了江南风光的秀丽,再加上子侄们的孝顺,左二把从此退隐江湖,彻底放松。夫妻本属阴阳之道,见左二把浑身轻松,张翠兰的心情也格外好,身体和精神比以往好了许多。他们从苏州回来以后,左二把便着手筹建武馆授徒。 日子像流水一样,无情而逝。 令众人惊叹的是,左昌泰竟然凭坚强的毅力,强身健体,身体很快好转,渐渐硬朗。有时,他见左二把一个人埋头绘着武功对练图,时而陷入沉思,时而仰头长望,他便悄悄召集子侄孙辈们练功习武。事实上,他最了解二哥的心。他这位二哥心里想的,即使没跟他和盘托出,他便早已明白其意了。 这天,吃过中饭,左二把显得有些兴奋,把子侄孙们都叫到一起,说: “咱们左家是武术世家,武功,是绝不能废弃的。不但不能废弃,反而更要强化!当民族危亡时,武者应首当其冲站出来,强身救亡;当国家安定时,自当健身富国。从今日起,你们要加紧练功。我呢,要在家乡设立武术学堂,将左家拳发扬光大!” “噢,咱还是教练呢!”孩子们高兴得跳起来。 “二哥,”没想到左昌泰故意沉下脸说,“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也不事先跟我这个老三商量商量?难道,你真的看不起俺这个左老三了吗?” “不是,我是看你身子刚结实起来,慢慢和你说也不迟嘛!” 左二把高兴地说。 “还慢慢和俺说!啥时候?俺左老三还能再活几天呢!再不好好做点事,就真的再没时间了。到入土为安再想做点什么的时候,黄花菜都凉了。”左昌泰转而呵呵地笑了。 众人轰地一声笑了。原来,昌泰是跟他二哥开了个玩笑。 左二把看了他们一眼,他们又赶紧捂了嘴,不敢再笑。 “三弟的意思,正是我的意思。再不好好做点事,这辈子就真的完了。黄土已埋在这儿了!”他一指脖子,自己先笑了起来。 “咱们这是和时间赛跑,和自己争时间,和疾病争时间。” “对,人活着,只有一路挣扎,一咱拼搏,才能一路繁华!” “这话说得太好了。” 众人却再也笑不起来。 “我要好好地带几个有德有为的弟子,不管是外姓的还是本姓的,只要品性端正,吃苦耐劳,有毅力,有恒心,当然,识文断字更好,能把拳谱写下来,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要把左家拳传下来,世世代代传下来。去年这个时候,我左二把消沉到了极点,什么都不想做,觉得自己就这样苦守着日子一直到死。不想今年又活起来了。活过来就得做事。做事还得做好。人就是这样,随心所欲,跟着自己的心走吧,想做点什么就做点什么。武术,左家拳,我左二把钟爱一生,不离不弃,总该为它的发扬光大,再做点什么吧。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左二把说。 “谁说不是呢!我们大家早盼着这一天呢。”左昌泰率先说道,“孩子们,快,有什么问题,你们就问,叫不耻下问。” “爷爷,我们练了武,是不是就不能再当镖师了?那镖局的镖师们谁当呀?”没想到,一向不爱说话的左秉全,也就是左秉信的弟弟,左安世的次子,站起来,歪着脑袋问左二把。 “好,这个孩子问得有头脑。来,爷爷告诉你们吧。以后,学了武不是去当镖师,不就是去干镖局,不就是进入镖行。一个武者,仅仅做这些事情太局限了。镖师是什么?他就是一份职业,一份养家糊口的职业。你们练了武功,干什么?是为保家卫国,是为强身健体,是为除暴安良,是为现世太平。懂吗?”左二把站起来,示范了一下动作,说,“镖局已经过时了,淘汰了,不需要了,再也回不来了。” “那二叔和哥哥为什么还不回来呀?”孩子们还问。 “你怎么那么多话呢!”左安世喝叱自己的儿子。 “安世,不要这样,让孩子心中的谜团慢慢解开。这也是我们的过错,让孩子产生了错觉,认为练了功,习了武,就是去当镖师。好像自古华山一条道的感觉。孩子啊,以前,交通不发达,商家们做生意,运银子,就用得着镖师;现在世道变了,银子变成了银票,在看不见的地方流动,自然就用不着那么多的镖师了。可有一些生意,还是能做些的。等你们长大了,慢慢就明白了。”左二把耐心地说。 “爷爷,银子还会自己走路?”左安民的长子左秉谦跑过来问。 “对,银子是长了腿的,不仅会自己走路,还会自己生儿子呢!”左二把说完,全家都笑起来。 筹备武馆的事很快就完成,消息不胫而走。 “二哥,咱左氏筹备武馆的事,不知怎么,不仅传遍本村,邻村,还就传到了邻近县份。好多武者者支持咱们!” “不仅要让他们支持,更要让他们也学起来,动起来。所有人都动起来,练起来,这样,咱们的国家和民族才有希望。” “对,咱们做个榜样!” 不到一个星期,就有百八十个毛头小子报了名。 “有这么多报名的孩子,咱们一定要管理好,料理好。”左二把按年龄大小和功底厚薄排成了三个班。他与左昌泰、左安世分别教一个班。自己的侄孙们都分插到这些班里,成为这群人当中的骨干力量。 在这一帮青年中,有一个叫李长林的汉子,是左安民的好朋友,算起来是发小。此时,他虽已过而立之年,却十分吃苦下功,每日早起晚睡,早早来到练功场,费心琢磨,大有笨鸟先飞之感,又有大器晚成之意。虽是外姓子弟,左二把却很喜欢这样的人。因为,天赋异秉之人,毕竟少数,大多数人想要有所建树,还是靠勤学苦练,靠持之以恒地坚持。这个李长林不仅勤学苦练,而且不耻下问,左二把便实心实意地教他,对他寄予了很大的希望。 “人,不论做什么事情,不怕晚,只怕勤学苦练,坚持不懈!长林,你好好练,像你这悟性,你一定会有收获的。” 说来话长,这个李长林不仅自己练,还把他七岁的儿子李玉秀也叫过来一起学。这个李玉秀可跟他不一样,头脑聪明,身手敏捷,很小就表现出了良好的武术天赋。有些东西他不必死练,苦打,而是只要看上一两眼,便能很快心领神会。因他父亲李长林与左秉信(后世之人称其为印师)很要好,故李玉秀不敢僭越,在得到左二把的首肯后,正式拜左秉信为师。拜师后的李玉秀更加刻苦了,更加用心了,很快,他就从一群年轻俊杰中脱颖而出。 左二把见李玉秀无论品德、悟性,还是对左家拳所教技法的掌握,都可以说是最出类拨萃,最突出的佼佼者。所以,李玉秀深得左二把赞赏与喜爱。 “能投入专注地做一件事,是人生最幸福的事。看起来,你们已经找到了幸福的入口!” 左二把经常与他的几个爱徒,以及徒孙们,切磋武艺。 “道,其实并不深奥,它就蕴藏在一招一式当中,蕴藏在每时每刻当中,蕴藏在一切事物当中。道法自然嘛。” “师傅,您的武功,怎么越来越简洁随便了呢?我们看着都越来越舒服!” “是你们启发了我。咱们教学相长嘛。” 在不断深研与教学的过程中,左二把感到自己对武术,对人生,对宇宙,对未来的一切,有了一个更为精深的理解,自然在技艺上也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当家的,你怎么每天起得那么早,睡得那么晚,还不停地教孩子们,真的感觉不到累吗?” “翠兰呀,你不知道,跟这些孩子们在一起,就是跟希望在一起,就是唤回年轻时的那个自己,就是跟活力和激情在一起。我怎么会感到累呢!” “那就好!什么是人生最好的状态?这就是人生最好的状态!” “人生有五福‘五福’:第一福是‘长寿’,我今年已经古来稀了,算是得了长寿福了;第二福是‘富贵’,咱们算不上富贵,却也是向阳门弟;第三福是‘康宁’,你看咱们现在是福寿安康,吃啥都倍儿香,睡觉睡得安稳,这本身就是康宁福。第四福是‘好德’,咱们轻名淡利,教孩子们习武练功,自然算好德之福。第五福是‘善终’,说起来,就剩下这‘善终’第五福了,咱们好好求,自然就会有五福齐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五十九章 安归故里 259 “当家的,你怎么每天起得那么早,睡得那么晚,还不停地教孩子们,真的感觉不到累吗?” “翠兰呀,你不知道,跟这些孩子们在一起,就是跟希望在一起,就是唤回年轻时的那个自己,就是跟活力和激情在一起。我怎么会感到累呢!” “那就好!什么是人生最好的状态?这就是人生最好的状态!” “人生有五福‘五福’:第一福是‘长寿’,我今年已经古来稀了,算是得了长寿福了;第二福是‘富贵’,咱们算不上富贵,却也是向阳门弟;第三福是‘康宁’,你看咱们现在是福寿安康,吃啥都倍儿香,睡觉睡得安稳,这本身就是康宁福。第四福是‘好德’,咱们轻名淡利,教孩子们习武练功,自然算好德之福。第五福是‘善终’,说起来,就剩下这‘善终’第五福了,咱们好好求,自然就会有五福齐全。” “当家的,你可是活得越来越通透,明了了。” “那是自然。” 有了这群才华出众的年轻人的陪伴,左二把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快乐与幸福。闲暇之余,中场休息时,他就把他走镖路上的所遇所感,说给这些孩子们听,一来为他们解闷,二来增加他们的见闻。 “不怕徒弟们笑话,师傅我也有年轻气盛的时候。记得刚拜别师傅下山来,遇上一个高手——”左二把缓缓给孩子们讲道。 “什么高手?内家拳还是外家拳?”徒弟们急问。 “别急哪!你们听为师的说。我踌躇满志从师傅那儿下来,遇上一个人,这个人看起来松松垮垮,对什么都满不在乎的样子,就那么站在我对面。我心说,也不走也不让路,什么怪人。就粗暴无礼地抢路而走。不想,与其擦身而过时,怎么也站立不稳,这两脚就是不听使唤,还老受他的指挥。咱也不是孬种,便把从师傅那儿刚学到的新拳用上。可你们就是想不到,用力大了不行,用力小了不行,不用力不行,用蛮力不行,前进也不行,后退也不行,只觉得自家的身子被此人轻轻粘住,如胶脱不得,如网离不得,两臂酸无力,两腿麻胀木,有劲无处使,好像自己的两手两腿竟毫无用处了。只觉得浑身如蛛网缠缚,全身不得劲,东倒西歪,处处出拳,处处落空,处处如空,处处就虚,如捕风捉影,如水上踩葫芦。再一看此人,还是那么个人,还又觉得不是那么个人,觉得他浑身上下都是手,自己到处都在挨打。那时,我一下子想到了一句话,真是‘身似行云流水打手安用手,浑身是手手非手’。招招有变招,招招有新招。我一下子明白了,遇上高人了。一生中,能遇上高人,那幸福之事呀。于是,我二话没说,倒身便拜。” “这师,您拜了没有?”徒弟们问。 “孩子们,你们别急呀。没想到,这位高人转瞬即逝。就在为师一眨眼的功夫,此人没了。我心说,奇怪呀,怎么这位高人像是从地上冒出来的,又回到地底下去了。为师的没有拜成师,真是人生最大遗憾哪!不过,好在人生处处有高师。为师在以后的岁月中跟许多高手,学了很多很多。你们还很年轻,有机会,学练功夫,不仅要练得腿脚上的功夫,更主要的是头脑中、心灵中的功夫。再者,一生中,还会遇到很多高人,明师。只要有人想打倒我,想侵犯我,那么,他迟早会暴露出弱点和缺点,而我正好就能抓住这个弱点缺点,给他致命的一击。这就要求我们在练功时,尽量做到没有错误缺失,这就是功夫家所说的内外兼修!” 室内已是一片安静,左二把的声音在每个人心里震颤。 “孩子们,你们能听懂吗?” “能。” 看来,孩子们是听进去了,真正听到心上去了。 “一个人,只有不断地否定自己才能进步,才能达到内外兼修的境地。当你练习一种武术拳路,进入一种武术门派时,由浅入深,日积月累地练习,由不懂到渐懂,由体悟到身悟,由身悟到心悟,由心悟到意悟,特别是渐成自我风格的时候,这个时候,实际上已经掌握了它的优势与长处。这时候,想要提高自己就难了。怎么办?必须深刻地否定自己,从自己深处其中的圈子中跳出来,重新挖掘、判断、吸纳与自己所习风格相反或反差很大的东西。这样,才能转换思维,打破自己始终钻在这种风格中的俗套。这叫有破有立,不破不立。破了旧的,才能立新的。旧的不破,新的不立,然后又是一个相对稳定的巩固期,再练习,再揣摩,持之以恒地练习,加悉心揣摩,在原有的基础上,再次形成自己的特色。任何武术大家都是这样产生的。给你们说这些话,又让我想起了一件事,在小的时候,有个时期,我特别迷恋我娘练的柔功。她老人家曾对我说过的话,我至今还记得。前一个时期,我又拜访了戴老先生,觉得他的技艺,已经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在这些当中,我又深悟左家拳法。” “那我们现在就需要练别的拳种吗?”弟子中有人一问道。 “不必,你们还要在各自的基础上深入研摩。到了一定时候,我会提醒你们,也会把好的拳种介绍给你们。我是说,有的人一旦形成自己的风格,就舍不得改掉它,也没有勇气改变它。这不行。这是错误的。在不改变它的时候,自己在功力上已经是稳中有减,在精神的锋刃上已经钝化,武术技理上已经走向了死亡和衰败。当今社会不仅内忧外患,而且人心浮躁,功利性很强。武术一旦被人用作中饱私囊、杀人越货的器具,那将是武术之大劫。这也是任何一种武术门派渐趋消解、快速失传的必然归宿。在这个意义上说,武者,乃凶器也。为师希望你们,也是你们最大的任务,不仅要步入江湖,与众多武者相交、相知,博采众长,兼收并蓄。时刻不忘武术宗旨,力求将之发扬光大,少涉利益纷争之泥淖。所以,我希望有创造性有高超颖悟力的人才代代出,将我们左家拳发扬光大。” …… 简朴的陋室外晴空朗朗,冬日暖阳透过窗格子倾泻而入,细小的尘埃在阳光下闪动着,舞动着,师徒几人的心湖,时而宁静,时而汹涌,他们为彼此的初心与衷情激动不已。 “爷爷,为何不把您说的这些记录下来,再配上清晰的套路图,岂不是更为详尽!”李玉秀忽然灵机一动说道。 “对呀,自己口述,身体力行,要弟子们将一个个套路画成图,配上说明,既要脉路清晰,又要言简意赅,既要图文并茂,更要在理论上耐得住咀嚼,岂不是能流传得更久些?” 一时间,左二把为这样的想法激动得心潮澎湃。 “当下,时势是弱中蕴强。你们几个匹夫,不好好练功,在这儿高谈阔论什么呢?让我也听听,好吗?”师徒几人正说到兴头上,贺玉一手拿着酒壶,一手攥着个肉包子,上面蹭的全是土,跌跌撞撞,从外面进来,兜头就是一盆冷水。 “你说什么,疯子!”徒弟们都是热血青年,一听这话,都“嗖”的站起来,有的扭住了贺玉的胳膊,有的去抢他手里的酒壶,对他的话愤愤不平。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我又不没说你们什么,你们扭我干什么!”贺玉其实并没有喝多少,他是在装酒疯。 “叫你这个疯子再口出狂言!”几个徒弟还要动手。 “别,叫贺举人坐下。你们该称爷爷的。”左二把喝住了他们,对贺玉说,“你刚才说什么?说什么弱中蕴强?把这个道理,给我的弟子好好说说!” 左二把也想趁此机会,使他的弟子们再明白些道理。 一听左二把问他的话,贺玉一摔手中的酒壶,呜呼哀哉地哭了起来。边哭边说,“中法中俄战争,我朝都失败了,割地赔款,四亿两白银赔给人家。真是耻民辱国啊!你们说说看,自鸦片战争以来,我中华民族受列强的侵略欺侮还可计数吗?先是匍匍萄牙、荷兰,然后是英格兰,然后更是张着血喷大口、长着吃人牙的列强们齐齐扑向我们的国家,他们把我们的国我们的家当作了什么?当作了肥肉,当作了任人宰割的羔羊,当作了任人欺凌的奴隶!这是为什么?为什么呀?”贺玉猛地站起来,向众人摊开双手,众人面面相觑,真不知如何开口。 左二把见他涕泪交流的样子,心里一阵感动,原来这个人也是一个热血儿男! “为什么?不就是因为我们不强大吗?不就是因为我们积贫积弱吗?可我们为什么贫?为什么弱?为什么不能强大?就是财弱,精神弱!一个东亚病夫,喊倒了几千年的精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