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钱潮悠悠情》 《大汉钱潮悠悠情》正文 第1章 七诸国起兵反叛 公元前154年,初冬的萧索寒气已笼罩在淮河两岸空旷的原野之上,衰草连天,似已远去地平线之外。偶尔有只落单的大鸟,啁啾地飞过原野去,分明是一片寂寥的光景。巍巍大汉江山,眼下却并不平静。黎明时分,天光刚刚破晓,淮河畔便是一阵地动山摇。 伴着飞扬的马蹄和滚动的车辙,长河尽头,隐约传来通天的呐喊声。 “诛晁错,清君侧!” 霎时间,地平线上烟尘四起,隐天蔽日。唯有金黄色的旌旗雄赳赳气昂昂地自烟尘中穿出,恰似刺破黎明天穹的一道曙光,旗面上大大的“吴”字在风中招展。 千乘万骑紧随旌旗之后,沿着淮河一岸铺天盖地地厮杀过来,整齐的口号也逐渐演变成杂乱的杀伐声。正是来势汹汹的吴楚军队。 当头的枣红色骏马,载着一身戎装的吴王刘濞,他一手紧握缰绳,一手持着染血长剑,面不改色地驱马前行。目光所及之处,皆是节节败退的梁国军队。刘濞脸上飞快地闪过得意神色,下巴微扬,目光似已越过前方尸横遍野的染血平原,远眺到数十里外拔地而起的梁国城墙。 梁国乃吴楚之地与大汉京畿的最后一道防线,一旦攻下,刘濞便能挥师长安如入无人之境。到那时,便再无力量能够阻碍于他。遇神杀神,遇鬼灭鬼,更不是什么夸口之言。 “将士们,给我冲啊!拿下梁国,本王重重有赏!”刘濞早已按捺不住心头激动,骑在高头大马上,睥睨着挡在吴楚大军前那些不知死活的梁国士兵,鼻子里发出一声轻蔑的冷哼,随即振臂高呼,众将士云集响应。 战鼓轰然雷动,响彻云霄。吴国的千军万马冲向仍在顽强抵抗的梁国残余军队。两军纠缠在一起,一场混战旋即展开,只见利器白刃所到之处寒光一片,慑人心魄。尽管梁国军队殊死一搏,奈何吴楚军愈战愈勇,染血的大剑下,梁国士兵纷纷倒地,进而丢盔弃甲,落荒而逃。 一鼓作气终了,梁国士兵已是尸横遍野。吴楚军队面向威风赫赫的刘濞,口中呼喊着胜利的口号。 直到刘濞抬高双手然后在空中向下按了按,大军才安静下来。刘濞对面,一匹黑色骏马分开人群走了过来。马上载着一名身着铠甲的年轻男子,刚毅的方形脸,轮廓与刘濞倒是有几分神似,炯炯有神的双目和嘴角掩饰不住的笑容,更是如同刘濞一样意气风发,有一丝难掩的贵族风度。 诸位将士认出这便是吴王刘濞的二儿子,即当今的吴国太子刘驹,纷纷给他让路。 吴太子在距离刘濞两三米远时,就跳下马来,按着腰间佩剑大步流星地走到刘濞马前来,深鞠一躬:“父王千岁!梁国城池前的最后一道防线,已被我军顺利攻破,如今梁国城内也不过是些散兵游勇,不足挂齿,我军不消两三日,便可一举拿下梁国,挥师长安!” “好!”刘濞神采奕奕地赞道,命令刘驹犒赏三军,以解劳乏,然后就地扎营,与梁国城呈两相对峙之势。 刘驹还未领命退下,吴国丞相便匆匆上前,先是向刘濞深鞠一躬,然后才禀道:“大王,消息来报,当今圣上听从袁盎之意,已诛杀谗言的晁错,意在平息战事,不知大王认为可否退兵?” 刚才喜上眉梢的刘濞,顿时脸色一沉:“什么?我吴楚大军一路上攻无不克,势如破竹,如今大半个江山已经是本王囊中之物,那刘启竟妄想本王在这个节骨眼儿上退兵?到底是那老不死的袁盎老糊涂了,还是皇帝心知肚明,这场仗继续打下去,他会保不住他的江山,所以害怕地要向本王求饶了?” “大王英明。时下老百姓已称大王为‘东帝’了,即便是当今皇上,也要对大王恭敬三分。”丞相非但没有对刘濞直呼皇帝名姓一事表示非议,还对刘濞恭维了一番。不过,丞相也并非溜须拍马之人,方才所言并非捏造,也不是为了讨得刘濞欢心。 自四十年前,尚为沛侯的刘濞随高祖刘邦平定英布之乱时起,他的一生可谓风生水起、春风得意。英布之乱后一年,高祖便亲封刘濞为吴王,都于沛县,改荆国为吴国,统辖东南三郡五十三城,定都于广陵,震慑江东。刘濞的势力在此后四十年间更是突飞猛进,在各路诸侯之中可谓出类拔萃,也正因如此,才有今日他登高一呼,七国军队便迅速集结,成立了凶悍的吴楚大军,势头直逼天家长安的景象! 此时此刻,皇帝刘启岂止敬他三分,只怕面对面,还要对他俯首帖耳恳求饶命才是! 然而刘濞对丞相的话无甚好感,反倒有些不痛快地诘了一句:“本王何曾稀罕什么‘东帝’、‘南帝’?本王要当就当皇帝!”丞相闻言一愣。刘濞却满不在乎地补充道:“同是刘家的天下,为何本王就不能做皇帝?” “可是……” 丞相话未出口,就被刘濞狠狠一眼瞪了回去。 “这些年来,本王在吴国境内开凿铜山,铸造钱币,又煮水为盐,避税贩售,累积下金山银山。多年来更是广纳天下贤士,笼络各路诸侯,朝廷对本王早有戒心,这一战本是注定。如今本王占了先机,若不能挥师长安,直捣黄龙,来日必将会遭刘启毒手。他和袁盎这一招弃车保帅,算得精明,本王却偏偏不上当!” 刘濞眯着眼,看着风尘笼罩中的旷野平原。可在他眼中,岂是只有这区区寸土?他要的,是整个大汉天下! 刘驹也站出来附和:“父王远见!自先帝以来,朝廷就有削藩的苗头,如今皇帝更是听从晁错之意,对诸侯国百般刁难,父王身为七国之首贤,肩负重任,更是民心所向,就算是拿下全部江山又如何?” “大王英明!大王英明!” 士兵们异口同声,气冲霄汉,更是助长了刘濞野心。他当即拔剑挥臂,高呼:“传本王命令,所有将士不得有丝毫松懈,一鼓作气,拿下梁国城!” 话音落下,余音尚在阵阵呼号的狂风中盘桓,吴楚军队已然安营扎寨,做好了进攻前方梁国城池的准备。 很快,数万精兵奉命将梁国城团团围住,任凭一只蚂蚁也难以逃出。再往后,一排排军士端着弓箭,摆开了向城墙上射击的姿势。另有数队人马正在准备云梯、绳索和巨大的木柱,只待吴王一声令下,即刻便可攻城。 这一切,都被梁国探子禀报给正在城墙上巡视的梁王刘武。 时值正午,刘武却没有在睢阳宫中用膳,而是在国相韩安国及若干将士的陪同下认真巡查各防务点。身为梁孝王的刘武,不但未有华袍加身,反而是一身戎装,右手不时握住腰间的佩剑,一副沉着警惕却又不免紧张的态势。 听罢探子来报,刘武已是眉头紧锁:“长安的救兵为何迟迟未到?” “回我王,已下三道求救急书,可是……”韩安国恭敬地弓着身子,却是欲言又止。 刘武深吸一口气,沉声说道:“再发!请皇兄速速派兵救国。” 传信官奉命转身,正欲退下,却又被刘武一声“等等”叫住。只见刘武抓起自己衣袍一角,飞快地抽剑割断,然后将这块残料交与传信官。 “你转告皇兄:岂曰无衣,与子同袍。我刘武为皇兄保卫大汉江山,无怨无悔,恳请皇兄念在手足之情,速速援救。见衣角如见本人,本王就不信,皇兄能对这份血脉亲情无动于衷。想来便是太后也不会答应!” 韩安国喟叹了一口气:“皇上秉承先帝仁厚旨意,对吴王刘濞再三忍让,但如今,已是无路可退!倘若救兵再迟上几日,恐怕梁国难保!” 刘武深知韩安国所言非虚,心头如同压了千斤巨石般沉重。冥想片刻,他打起精神,吩咐道:“号令全城百姓作好战斗准备,不论男女老幼,每人都发放武器,各尽其责,绝不能浪费半分可用之力。” “是!” 刘武又咬着牙,负手立于苍茫北风之中,仰头望着三尺青天,悲愤地说:“梁国地处吴军通往朝廷的军事要冲,只要守住梁国,就等于保住了我大汉江山。高祖在上,定要保佑儿孙此战顺利,儿孙自当与梁国上下一心,誓死保卫梁国城!” 众将士闻言,便一齐拱手高呼:“誓死保卫梁国城!” 悠悠淮河,仿若因之微微一颤。 千里之外的长安城,也被一阵快马蹄声惊飞了集市上贩卖的白鹅,呆头呆脑的家禽们纷纷扑楞着翅膀给那匹被鞭打得皮开肉绽的黑马让路。 “吁——” 快马逼近城南司马门,鸿翎急使才紧急地勒住缰绳,不等马蹄停稳妥当,他便滚鞍下马,高擎着手中的急件,朝守卫森严的宫门飞奔而去,同时提高了声调大呼:“梁国急报!” 禁军接过信件,同样高举着奔入宫中,高喊道:“梁国急报!” 汉家天子的斗拱飞檐之内,几片枯萎的黄叶应声飘落,打乱午后的宁静。 宫外长街,一大早就开始沸腾起来,有一家店铺格外引人注目,不消半日,就再也容不下更多的客人了。 这便是长安城内的老字号招牌店——方圆赊贷行。 说起赊贷行,顾名思义就是办理货币借贷流通的场所,兴办赊贷行的老板通常被称为“子钱家”,“子钱”即本钱。而无盐淡的方圆赊贷行,是同行中的佼佼者,可以说长安城内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因为前线战事紧迫,这些天前来向无盐淡借钱筹备军饷的列侯们摩肩接踵,络绎不绝。寅时刚过,他们就候在了赊贷行大门前。卯时之后,数十号人满满当当挤在赊贷行大厅。大家一边互相议论着,一边焦急地等待。 跑腿的伙计钱串子正在忙前忙后地为客人们端茶递水。这些列侯们虽是有求于无盐淡,却也都是些有身份有地位的人,赊贷行上上下下无一敢怠慢。只是无盐淡却一直未曾露面,惹来列侯们的焦急催促。 “唉,钱串子,你就别在这儿晃荡碍眼了,快去请子钱家来!” 钱串子无辜地摊了摊手:“小的已经催过了。老爷正在接待客人,马上就到,怠慢之处,侯爷们可千万要海涵。” 催促的列侯又忍不住拍了下桌子,骂道:“这刘濞真他妈的小人!以‘诛晁错,清君侧’为幌子发动叛乱。皇上已经杀了晁错,那狗娘养的却背信弃义,非但不退兵,还围困了梁国,竟想直取长安,取代圣上,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另一名列侯也义愤填膺地附和道:“可不是?先帝和当今皇上都待他不薄,赐以手杖,允他二十年不朝,他竟然还不知好歹!” “看来,他还是一直对皇上年幼时错手误杀吴太子刘贤而耿耿于怀呀!”一列侯抚着胡须叹息道。 旁边一个干瘦的老者摆了摆手,说:“你们不要再提这些无用的了。事已至此,眼下最该关心的,是子钱家可否会借钱给我们。要知道,这可是一笔风险不同往日的买卖。” 最先的那个列侯皱着眉头,摇头叹气地说:“难说啊!子钱家只是靠赊贷谋生。那刘濞霸占铜山,铸造钱币,又有海盐可以贩卖,流通四海,几乎富敌当朝。此次叛乱也并非孤军作战,听说不但串通楚、赵、胶西、胶东、淄川、济南六国的诸侯王,还派人勾结了匈奴、东越、闽越贵族。单单是刘濞本人,就派遣了二十万兵力,如今伙同七国,号称有五十万人马。目前战况对我朝廷很是不利啊!” 话音未落,立马有人接下话茬:“听说前几日血战梁国城,梁国上下损失惨重。” “这可如何是好?”老列侯拊掌叹息。“我等封地、家眷皆被吴王所掳,好不容易逃到长安,以为能稍有喘息,谁知皇上又命我们三日内筹集军饷,随大将军出兵征讨,今天已是最后期限,可我们手头紧俏,半点能挤出来的钱财都没有啊!” “我们这几日踏遍长安,可城内的子钱家都不愿意赊钱,怕汉军失败,自己的钱打了水漂,赔个血本无归。虽觉可恨,但咱们又不能对正经商人用强征讨,这可如何是好?” “苍天呀,求求你给我们一条生路吧!” 议论声渐渐变成了诸位列侯的祈祷与低嚎,传入后厅的声音也渐次低了。一缕青烟在静谧的空气中盘旋着,像蛇尾巴似的往土黄色的墙壁上爬。 墙上,挂着一幅绘着放大的“青蚨”画像,周围用一圈铜钱绑着作点缀。 无盐淡身着素色衣袍,中等身材,头顶挽着发髻,横插一柄木簪子,簪子一头削尖,一头刻成了铜钱的模样。他直立在画像前,手里秉持着一炷香,虔诚地行着大礼,跪拜“钱神”。 无盐淡夫人和管家法政等人静静地立在身旁,不敢声张打扰。看到钱串子满头大汗地跑进后厅来,夫人也是悄悄地朝他使了个眼色。 钱串子立马放轻了脚步,退到一旁去。早已对这种场面习以为常的他,心知这祭拜才刚刚开始,不知道等当家的作出决定,还要多久…… 不觉已是黄昏时分。梁国城外,吴军大帐如同雨后春笋般冒出来,占据着平原之地。 撑得最大的主帅帐内,刘濞对着地图正在认真研究。 丞相和谋臣田录伯一干人等分列两侧,静默不语,谁也不敢轻易打扰刘濞。 “大王,请先用膳。”一名士兵端饭进来,放在刘濞面前。 谁知刘濞勃然大怒,一把将饭菜打翻,吓得士兵连忙跪下请罪。刘濞却不看他,只是将双手撑在桌上,阴狠的目光直视着前方,口中怒斥:“小小梁国城,竟敢阻拦本王数十万人马!” 田录伯赶紧拱手上前,宽慰道:“大王,今日一战,梁国主力损失过半,再战我军必胜,请大王无需过多操心,当心气坏了身子。” 刘濞咬牙切齿,一张脸几乎扭曲变形,一字一顿地说道:“刘武,胆敢坏本王大事,一定让你尝尝本王的手段!” 帐外,初冬的寒风呼啸着。渐渐地,天色也越发昏暗了。 而长安城此刻被一抹斜阳笼罩着,猩红如血的光晕在西边山头无边无际地蔓延,好像就快要流泻入城,淹没了长安的大街小巷。方圆赊贷行的后厅内,光色已经暗淡。 无盐淡跪拜完钱神,双腿几乎已经麻痹,幸而夫人上前搀扶,他才慢慢起身。夫人见无盐淡面色凝重,也心知夫君这次面对的问题非同小可。 管家法政弓着背试探性地问道:“老爷,他们已在前厅等了整整一天了。” 无盐淡叹了口气:“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可叹!可叹!” “老爷,您决定了?”夫人小心翼翼地问。 无盐淡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只是直愣愣地看着停留在门槛上的一只猫,半晌之后才招了招手,让钱串子递过沏好的茶,轻轻地呷了一口。放下茶杯,无盐淡举步走到案几前,从怀里摸出了一枚铜钱,仔细看了看正反面,随即抛向空中,继而用双手稳稳接住,将铜钱顺势合在了双掌之间。 “正面,答应。反面,不答应。钱神啊钱神,该是你给小人答案的时候了!” 无盐淡在心中默念着,缓缓打开了手掌…… 片刻之后,赊贷行前厅响起了钱串子一声高亢的呐喊:“子钱家到!” 早已等得心灰意冷的众列侯们,顿时精神振奋,纷纷站了起来,向走进来的无盐淡示以友好笑容,给他让开了一条道,让他走去上座。 “实在抱歉,草民琐事缠身,让诸位大人久等了,还请海涵!”无盐淡抱拳说着,在法政的陪同下,坐到了上位。这一向是他招待客人时坐的地方。 先前大骂刘濞的列侯率先开口,开门见山地说:“子钱家,情况紧急,咱们就不绕弯子了。这吴王起兵叛乱之事,想必您早有耳闻。如今我等受皇上旨意,随条侯周亚夫将军出兵征讨,奈何钱饷不足,难以行军,特求子钱家赈贷,保我大汉天威不受奸人所败啊!” 无盐淡一反先前在后厅时的凝重神色,满脸堆笑,将刚喝了一口的茶杯推到一边,环顾众人:“好说,好说。诸位列侯情系大汉安危,无某不才,愿尽微薄之力,共荡叛寇。” 这一言让列侯们喜出望外,顿时响起一片赞词,几乎都要跪下来,一位列侯抹着眼泪对无盐淡行大礼:“子钱家好胸襟,我等感激不尽呐!” 无盐淡赶紧起身搀扶他:“诸位都是有身份的人,这份大礼不是让无某折寿了吗?不敢当,不敢当,还是快快请起吧!” 待劝说了众人重新落座,无盐淡的语气也沉重了一些,叹息道:“七国诸侯以下犯上,不自量力,冒犯皇上天威,我等身为大汉子民,理当尽心竭力,保我江山。”无盐淡顿了顿,话锋一转:“不过,吴国财富殷实,又人才济济,此战结果实在难料。想来搁到别家,也没有赊贷行愿意承担这样大的风险……” 他话还没说完,列侯们就引起了一阵骚动。 “子钱家,这件事您可不能坐视不理呀!长安城里,我们也就能指望您了!”说着就要拱手跪拜,以示哀求。 无盐淡对法政使个眼色,让他迅速上前扶起那位列侯。接着,无盐淡摆了摆手说:“大家无需紧张,我无盐淡做赊贷行,讲究的就是信誉。方才在下已经答应过各位,自当鼎力相助,不会食言,只是……” 看着无盐淡欲言又止的模样,列侯们是说不出的着急,生怕他会反悔,连忙催着他:“子钱家还有何顾虑,但说无妨!” “既然大家都是爽快人,那无某也不卖关子了。”无盐淡将手放在茶杯上,拨弄了两下,然后打起了更足的精神。“诸位列侯都心里有数,我们赊贷行是个什么营生,草民区区子钱家,也是赚个辛苦钱。而这次赊贷又非同以往。一则战争结果难以预料,如果吴军取胜,赊贷行亏空事小,那吴王日后定然也不会放过草民,难保草民身首异处;二来长安城的情况大家也都知道,所有赊贷行都拒绝放款,在下要承担起常人所不敢承担之风险,是而得到的回报也理应与之相称。所以,诸位要草民赊贷可以,但此战朝廷如若取胜,得付给草民十倍利息以作偿还,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无盐淡的要求如同一记惊雷,在人群中炸开,引起列侯们一阵骚动和热烈的讨论。几番协商之后,终于有位老者出来说话:“子钱家,目前也别无他法,您这笔钱若真能救得了我们这燃眉之火,十倍付息也是你应得的。” 无盐淡听闻,旋即大手一挥:“法政,通知账房,立马准备一万金,装箱上马。”接着,他又客气地邀请诸位列侯在赊贷行后院用餐。饭毕,列侯们拉着准备好的一万金,喜忧参半地踏上了前途未卜的路程。 无盐淡和夫人站在门口,望着被朔风吹得高高飞扬的汉家旗帜,微叹一口气。 “老爷,您觉得汉军真的能够得胜吗?咱们这次可是把脑袋别在了裤腰带上做的买卖啊……” 听到钱串子小心翼翼的问话,无盐淡置之一笑,并不回答,眼眸中茫茫的散光,透出几许惆怅。 汉军精兵整装待发,浩浩荡荡地出了长安城,迎着清晨的烈风行进在平坦的大道上。 一辆六乘的马拉战车行在队伍前头,太尉条侯周亚夫神情镇定地扶手立于车上。自当年追随文帝,如今身为汉朝得力战将的周亚夫南征北战,已是积累了满鬓风华,脸上也有了岁月的条纹。但他的一双虎目仍是炯炯有神,看似直视前方,却是广观六路,未有丝毫错失。 “报——”探军从前方飞马来报。 “讲!”周亚夫示意马夫停车,让那探子从容讲来。探子道有位壮汉前方拦路求见于周亚夫。这军队急行军,事关重大,何人竟敢如此大胆,周亚夫心想此人定不简单,于是命探子带人上前。 很快,一名身材高大的青年男人就牵着马随士兵过来了。 周亚夫见那汉子生得脸宽颌方,面部轮廓如同刀劈斧刻,处处流露着行走江湖之人的沧桑痕迹,暗中猜想此人的来意。 汉子豪爽地向周亚夫抱拳:“草民剧孟拜见条侯!” 听到汉子自报名姓,周亚夫眼眸微眯,问道:“剧孟?阁下难道就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大侠剧孟?” “大侠不敢当,都是江湖中的哥们弟兄抬举罢了。”剧孟谦虚说道。 “早闻剧孟大侠之名,今日有幸得见,果然名不虚传。只是不知大侠为何拦下本帅车马?”周亚夫对那汉子也是越发恭敬。 “闻条侯奉皇上之命,率兵东进平叛,特来投奔,愿在条侯帐前听令,为国家尽绵薄之力。还望条侯不嫌弃草民一介江湖武夫,收留在下。”剧孟抱拳颔首,言辞恳切。 周亚夫立时大喜:“出征还未开战,就有贵人助阵,真是天佑我也!好!大侠就留在本帅身边,但愿能为本帅冲锋陷阵!” “承蒙条侯信任,必当在所不辞!”剧孟如沐知遇之恩,连忙答应。 大军很快行进到了淮阳城外,周亚夫命战车在城外停下,又传令三军在此休整。周亚夫召集众将在营中议事,一干谋臣与先锋邓峰、护军赵涉以及剧孟等人围着地图,各抒己见,议论纷纷。 邓峰指着地图说:“就目前形势而言,吴军士气锐利,难与其争锋;相比之下楚军则稍逊,在战争中不会坚持太久,一旦打开缺口,很快就能将其击败。” 剧孟接道:“那我们就选择逐个击破。先击溃吴军的盟友楚军,让吴国失去后援,灭一灭吴楚军队的威风,顺便也能缓解梁国城的危机。” 周亚夫微微颔首,目光深邃:“攻破楚军并非难事,真正难对付的则是吴王刘濞麾下的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吴军。吴王本就有一呼百应的号召力,加上常年厉兵秣马,战斗力不容小觑。吴王左右,亦有诸多谋臣和江湖义士相助,若不是梁王多年来深受太后恩宠,各种赏赐不断,使得梁国物足民丰,恐怕也难以抵御吴国如此之久。” “吴军斗志昂扬,我之前一路西行时也有不少耳闻。依在下拙见,短时间内实在不宜与吴军正面交锋。”剧孟补充说道。 邓峰道:“此言有理,既然不能正面交战,那何不避实就虚,先灭他后援,再拖垮吴军士气,最后一举击破?” 周亚夫觉得邓峰所言有理,便追问道:“那该如何用计?” 邓峰不慌不忙地用手指着地图上各个地方,一一比画起来:“条侯可先引兵东北,坚壁昌邑,将梁国置于吴兵之前。刘濞深知梁国乃军事要冲,必用精锐部队全力进攻。条侯则居深沟高垒,避开吴兵锋芒,暗使轻骑绝淮之泗水口,灭掉楚军后备,阻塞吴军的粮道。只要吴兵粮草一断,随着进攻的消耗,必是日渐衰竭,最后当是一攻即破。”说到最后,邓都尉曲起手指在桌上“吴军军营”那个红点上重重地敲了一下,言之凿凿。 “此计甚妙!”周亚夫忍不住拍桌叫好。但很快,他又犹豫起来:“可如此一来……” 邓峰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压低了一点儿音量:“下官明白条侯的顾虑。梁王已多次向朝廷求救,他乃是皇上同母胞弟,又是太后的心头肉,他们自当不会轻易答应让梁王久陷入危难之中。但为了大计着想,有所割舍乃是必须。毕竟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想那梁王殿下也是身经百战之人,此战也定会倾全国之力誓死抵抗,再坚守十天半月不成问题。” 周亚夫眉头紧皱,看着邓都尉比画的战局,心头的阴霾渐渐消散…… 清晨,本该是鸡啼声声,然而此刻的梁国城内只有一片死寂。 城墙之上却是人声沸腾。一场守城激战刚刚结束,城墙上死伤无数。众人忙着疏散伤员,脚步声与哀号声混杂在一起,令人揪心。 刘武带领众将沉着巡视,看着脚下横七竖八的尸体,心如刀割。他蹲下身,替那瞪圆双眼的阵亡士兵合上了眼,道一声:“安息吧。你们为梁国、为大汉作出的牺牲,本王此生不忘。” “大王,汉军已经出发好些时日,却仍未抵达,依臣看来,恐怕情况有变啊。”韩安国忧虑地说道。 “妈的!那周亚夫难道真敢违抗君命,对我梁国见死不救?传本王令,继续派人向皇兄求救!这次一式两份,命人将另一份送给太后!本王就不信,皇兄不管,母后也能不管!难道还没人能治得了他一个周亚夫吗?”刘武握紧了手中长剑,眸中涌动着怒火。 接着,刘武又命令将士,布置好第二道防线。 韩安国急急来报:“大王,已按照您的吩咐聚集了城内所有的粮食,全城十五岁以上、六十岁以下,不分男女,正在集中进行训练。” “好!”刘武掷地有声。他摔下残破战袍,高举着长剑,对着城墙下蔓延的战火高吼:“来呀,刘濞!本王倒要看看你是否长了三头六臂,能飞过本王的梁国城!” 声传甚远,回荡在旷野上空。战后的旷野中,几匹没有主人的战马在死伤的吴国士兵躺倒的空隙间低头嗅着,又拉开马蹄跑远了。 刘濞的大营,一匹受惊的快马疾驰而来,马上人跌跌撞撞地跳下马冲入了指挥帐中,不顾帐内令人窒息的沉默,开口禀报:“大王,紧急军情来报!周亚夫率汉军屯于梁国以北的昌邑,拒不救梁国。” 刘濞大喜过望,走到地图前,与围过来的丞相和田录伯等人说道: “这个周亚夫真是浪得虚名。如此关键时刻,竟然像龟孙子一样躲了起来。这不是将梁国城拱手让给本王吗?”旋即又命令探子继续监视。 田录伯见刘濞放松警惕,谏道:“大王切勿轻敌。周亚夫足智多谋,善于用兵,这很可能是他的诡计。” “哼,哪有什么诡计?太后和皇帝接连下令周亚夫援救梁国,周亚夫都敢违抗,分明是被我吴军威势震慑。什么平叛大军,想来也不过是花拳绣腿,中看不中用罢了!”刘濞不以为然。 可刘濞心中也有担心的事情,继而说道:“不过这梁国久攻不破,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诸位可有良策?” 太子刘驹紧接一句:“没错,咱们必须趁着周亚夫还在观望,梁国孤立无援,一举拿下梁国城,让那周亚夫再也翻不起大浪!” 田录伯见刘濞等人信心满满,也不再说丧气话,转而主动请缨:“既然如此,不如让臣带五万兵马,循江淮而上,收淮南、长沙,入武关,与大王会合。这些地方兵力空虚,易于占领,如此可使我军免于孤军作战的危险地位。不知大王意下如何?” 刘濞思忖片刻,问身边的刘驹:“太子认为如何?” 刘驹摇了摇头:“父王,儿臣认为不可。皇上诛杀晁错之后,父王继续攻打梁国,已然是被冠上了反叛之名。既然如此,如人亦反父王奈何?况率兵而别,利害重多,还望父王三思。” 田录伯还想说什么,却被丞相一个眼神制止。丞相点头称道:“太子所言有理。” 既如此,那刘濞也不再多虑,吩咐众人出营安排战事去。 吴军与梁国又接连几日再战,仍是未能破城。而昌邑方面,虽有皇帝续发了几道加急书信,催促周亚夫出兵援救梁王,汉军仍是迟迟未动。 这夜内,大帐里正是火把通明,太后的书信又至,咄咄逼人地命周亚夫火速援救梁王。周亚夫却是置之不理,道:“太后救子心切,却也不顾大局了。这梁国平日受太后恩泽,财力丰厚,又地处物产丰饶的平原,有得天独厚的条件,岂是吴王区区几万兵马就能轻易攻破?再撑几日也不是问题。” 话音刚落,就有士兵进来对周亚夫附耳说了几句话,周亚夫顿时眼前一亮,立马喊出中军弓高候:“时候到了!弓将军,你立刻带领五千轻骑南下,夺取泗水,直入淮水之口,截断吴楚军的粮道。这一批粮食不要抢夺,直接烧毁,不能给吴楚军留半点后路!”顿了顿又语重心长地说:“弓将军,事关重大,万不得有任何闪失,否则军令处置,绝不轻饶!” “末将领命!”弓高候也毫不含糊,应承以后就立即出行。 策马扬鞭,滚滚烟尘飞扬在山间小道,惊起了深山中的倦鸟,向着黎明的曙光飞去…… 清晨刚过,刘濞便被传令官慌张的喊叫声从梦中惊醒。 “大王,大事不好!汉军截断了我军粮路!” 刘濞闻言大惊失色,立马召来众将领商议对策。还是田录伯建议:“大王,刘武死守城池,我军又断了粮草,看来这梁国是难以攻下了。眼下,我军只有先放弃梁国,转而北上昌邑,变被动为主动,直接向汉军开战,一决雌雄。而且一定要速战速决,绝不能拖延!” 刘濞闻言,沉了一口气,旋即发令:“传令下去,立即开拔北上,与汉军决一死战!” 令声一下,包围梁国城的士兵迅速撤退。 城墙上的士兵们见状,惊喜地高呼起来,直奔睢阳王宫,向刘武禀告吴军退兵的喜讯。正在忧虑的刘武从榻上一跃而起,顿时喜形于色,大呼:“天佑我朝!天佑我梁国!哈哈哈哈!”他在榻前踱了几步,又道:“快,准备仪式,本王要率领全国百姓祭天祭祖!” 梁国上下一片喜庆之色。 梁国解围的消息传出,昌邑的汉军营帐中又聚集了众将领,开始商议对付吴军之事。周亚夫早已料到,汉军切断吴军粮道,吴军久攻不下,势必放弃了攻克梁国,只能被逼北上,与他汉军主力会战,因而询问众将意见。 众将纷纷建议:“吴军粮草已断,军心涣散,势必急于求战。我军暂可稳守,拒不应战,自可在吴军最虚弱的时候,一击灭之!” “且吴军多步兵,利于险阻,而我军多车骑,利于平地。若当真在淮北平原开战,对我汉军更为有利。” 周亚夫点点头:“吴王向来财大气粗,久养死士,此战应避其锋芒,将肥彘拖成瘦彘,瘦彘拖垮,再挥刀宰之。” 淮北平原吹着茫茫西风。刘濞大军将领就在汉军军营前公然叫阵。然周亚夫只与剧孟在营中下棋,无论刘濞手下怎么轮番叫骂,都不与之交战。 吴军炊事渐渐告急,不消两日,军中已是一片衰败之气。 暮色四合时分,本该是炊烟袅袅,军营中却了无生气。刘濞在帐中来来回回不安地走动。帐外的哭喊声已经持续了好一会儿,一名父亲正在摇晃着已经死去的儿子。 “小六子,你不能死啊!你死了,我该怎么向你娘交代啊!小六子!天哪!” 刘濞被搅得心烦意乱,不知怎的,竟然想起了尚在家中已有身孕的妾室,算算日子,也就在这一两个月就该临盆了。无尽的怅惘从刘濞空落落的胸腔里涌出,好像将他身体里的血液都要抽空了。 太子刘驹在一旁安慰:“父王稍安勿躁,千万注意身体。那周亚夫再厉害,我们手头也还有十几万大军,还怕敌不过他?” 刘濞叹了口气:“两军对阵,制胜关键并非人数,而是气势与谋略。近来我军士气已大不如从前,本王不可能视而不见。” 刘驹眸中闪过一抹坚定的神色,拱手道:“父王,不如就让儿臣带领一万兵马,强攻汉军军营,迫使他们正面交战!” “不可!”刘濞即刻扬手制止,面色沉重。“我军长途奔波,又粮草断绝,反观汉军却是安营扎寨多日,军备充足,如若强攻,我军绝不会占到半点优势。” “可是这样拖下去,儿臣担心……”刘驹皱起眉头,欲言又止。 刘濞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事到如今,我们也没有退路了,还是先召集众将商议之后,再作决断。” “儿臣这就去!”刘驹应答着,转身要走。 刘濞将他叫住,嘱咐道:“你顺道派人转回吴国打探一下情况。虽然我们留下人手看护王府,但朝廷若真要对付我们,必定不会手下留情。我心里总觉得有点不安宁。” 刘驹明白父亲的担忧,郑重点头:“儿臣领命。” 夜深,吴王指挥帐却是烛火通明。吴王刻意压制急躁,还是有意无意地从他身上溢出来一些,众将领们都小心翼翼,不敢说错一句话。 “到底还要本王等多久,才能和周亚夫那王八羔子决一死战?这样一拖再拖,究竟要拖到什么时候!”刘濞说着,一掌拍在桌面上,“砰”的一声,让不少将领们脸色煞变。 田录伯瞧瞧左右,都不敢开口,他心知此刻吴王已是一支被射出的箭,要让他停下并不容易,倒不如顺着他,于是说道:“回大王,依臣之见,今晚就可趁夜色直接出击,打他个措手不及。” “今晚?”刘濞反倒有些吃惊。 见刘濞有意听他说法,田录伯就用手沾了点茶水,不慌不忙地在案几上详细比画起来:“大王且看,这里是汉军大营,我们就在此虚张声势,然后带主力从侧面杀入,打乱汉军阵营,最后集中兵力,一举歼之,成败在此一举!” 刘濞深吸了一口气,阴冷的目光在案几上停留片刻,终于朗声说道:“好!本王也是再等不下去了。择日不如撞日,就定在今夜!传本王命令,集中军营里所有余粮,让众将士饱餐一顿。古有西楚霸王破釜沉舟,今我刘濞就算兵尽粮绝,也要与汉军决一死战!” 田录伯领命而去,走至帐外,却听到那落单的孤雁悲鸣着从营帐上空飞过,心里不由得平添悲凉之意。刘濞自比西楚霸王,知他项羽破釜沉舟得以绝地反击,可又曾想到,那项羽的结局还不是落得个自刎而终?今夜与汉军一战,也是胜负未知啊! 彼时刘濞难以料之,遥在千里之外的东南吴王府内正闹得一团糟。 下人们来来回回地折腾了一个下午,终于在夕阳没了最后一丝光线的时刻,自三夫人的厢房里传出了一道响亮的啼哭,而这声啼哭,竟预示着大汉朝的历史即将掀开一段崭新的传奇画卷……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大汉钱潮悠悠情》正文 第2章 梁武王拼死守关 这一夜,天光尤其微弱,只有两座军营的火把照亮,在夜色中遥相呼应,似乎在预示着这场长达数日的对峙,终要到两虎相斗的一刻了。而最终,有一方的火把要熄灭,数万的性命更要陨落于此。 一将功成万骨枯,留给世人叹息罢了! 烧着油灯的汉军指挥帐内,周亚夫正与邓峰低声交谈,长满老茧的手指在地图上来来回回地比画着。忽然,帐内的烛光被高叫着“急报”的传令官掀开门帘时带进来的风,吹得左右摇晃起来,映照着周亚夫紧皱的眉头和炯炯有神的一双虎目。 不等周亚夫问话,传令官就拱手禀道:“大人,吴军在我军营东南方向叫阵,声势浩大,急要攻营。不知大人可要下令增派人手防御?” 周亚夫看着地图上自家营帐的布防图,沉声说道:“前几日吴军只是叫战,这次战局并未有何改变,他们却为何突然来势汹汹?难道刘濞真是要被我们拖垮了,实在等不及要决战了?” “吴军的粮草基本已经告罄,那刘濞也只能求速战才有一线生机。只是,两军交战,鼓舞士气固然重要,过度喧嚷却是愚者所为。而刘濞并非鲁莽之人,他们现在东南方向如此大张旗鼓地叫嚣,其中必然有诈。大人三思而行。”邓峰小心提醒。 “既然他们要打,我们也非怯战。如今吴军粮草断绝,又急于求成,正是破绽百出的时刻。我看,我们就来个将计就计!”周亚夫冷笑了一下,已然胸有成竹。 邓峰心领神会地点点头。 不消多时,汉营众将领都集中于周亚夫营中候命。周亚夫环顾众人,随即喝道:“中军何在?” “末将在!”身形健硕的中军,按着腰间佩剑出列一步,向周亚夫行礼致敬,等候命令。 周亚夫下令道:“命令全军做好应敌准备,以精锐主力部队埋伏西北方向。一旦敌军攻营,即全力回击。但要记住,我军万不可主动出战,以免落入敌军圈套。” 中军去后,周亚夫又命令护军赵涉带领两万人马镇守东南方向营地,做足声势,让对方以为他们是在竭尽全力应战拼杀。 “杀啊——” 在汉军军营东南方向,果然有一支军队在擂动战鼓。在吴太子刘驹的带领下,冲杀声响彻一片。由于夜色掩护,很难看清楚吴军究竟有多少人,但细数之下根本只有少数士兵在佯攻。 汉军将攻来的吴军纷纷斩杀,不消片刻,吴军就已败下阵来。那刘驹也不恋战,只是望了一眼西北方向。相比东南方,西北则要安静许多,一片无风无雨的祥和状态。 吴军将领潜伏在黑暗中,观察着对面的汉军营区。他隐隐听到有汉军高喊“西南营外有吴军攻进来了”,心想时刻已经差不多,便差人回去报信。 田录伯也向刘濞说道:“大王,一切准备到位。东南方太子已经带兵开战,此刻汉军营中已是手忙脚乱,疲于应付,正是我们偷袭的好机会!” “好!命令大军即刻出击,给本王踏平汉军大营!谁若能取得周亚夫首级,本王加官进爵,赏钱百万!”刘濞鼓舞地挥动长剑,直指汉营。 吴军将士得令,借着夜色即刻向汉营冲杀了过去。 谁知还未靠近兵营,两旁的草丛中忽然射出数以千计的箭矢,冲击着毫无防备的吴军。冲天的喊杀声变成遍野哀嚎,惨叫震颤着丛林里躲藏的种种生物,冷不防有东西从身边乱窜过去,溅起了地上的鲜血。吴军士兵一个个倒在了血泊之中,刺鼻的血腥味浓郁得令人窒息。 混乱之中,吴国丞相慌慌张张地驾马返回到刘濞身边,急禀道:“大王,汉军有埋伏!” 刘濞朝前方望了一眼,战事正酣,他也顾不得许多,大手一挥,道:“丞相不必担心,汉军不过虚张声势罢了。这些兵力坚持不了多久,此番关键一战,要不惜一切代价攻入汉营。”说着,刘濞依然剑指前方,命令后面的士兵继续出击。 “大王……”丞相语重心长想要再谏,然而刘濞已经亲自驾马飞奔向了汉军大营,不容他多说一句。丞相仰天长叹一声,闭上双眼,旋即双腿用力一夹马腹,骏马迈开四蹄,朝着刘濞去的方向飞驰。 战火很快蔓延开来,整个汉军营内火把通明,准备充足的汉军将手忙脚乱的吴军打得节节败退。 副将快步走入指挥帐内,向周亚夫禀报:“大人,东南方向的刘驹军队已被我军歼灭,刘驹趁天黑逃亡,护军正带着一队人马追赶。” 周亚夫点点头:“吴太子刘驹能征善战,切不可放虎归山。”顿了顿,他又追问道:“那西北方向呢?” 副将底气十足地答道:“回大人,中军已打退吴军六次进攻,吴军死伤惨重。” 老将周亚夫精神为之一振,拔高了声调宣布:“诸位将军,时机已经成熟。即刻动员全军,天亮之前开始大反扑!这次要令刘濞尝尝跟大汉天子作对的滋味,定让这叛贼永无翻身之日!” 众将士气高昂地齐声应是,纷纷披上了盔甲,拔出武器,带领各自的军队做最后的准备。 黎明,淮北平原上已无鸡啼打鸣,杂乱的脚步声率先冲破了朦胧的天光,败兵在旷野上四散奔逃。紧随其后的是大批的汉军骑兵,个个手持兵刃。 当剧孟带领着汉军骑兵飞驰过旷野,只剩凌乱的马蹄印和大片吴军士兵的尸体。汉军正循着刘濞逃亡的方向,逼近淮水岸边。 一群忠心护主的死士,保护着刘濞跟丞相和谋士田录伯冲杀出重围,溃逃到了淮水边。剩余军士几乎已是丢盔弃甲,一副狼狈模样,再也辨认不出数月前意气风发的架势。 “大王,前面就是淮水了。”田录伯拱手禀告。刘濞喘了几口粗气,问道:“我军情况如何?” 田录伯脸色微变,支吾着答道:“回大王,大部分兵卒叛逃哗变,随从只剩千余人了。”丞相也紧跟禀告:“大王还是先带剩余众人渡河。我们转下江南,疾走丹徒,居守东越,或许还有一线生机。日后随大王东山再起,也不是没有机会。” 刘濞却叹了口气,望一眼远方,道:“你们跟着本王许多年,如今兵败如山倒,本王已不求东山再起,但愿能保得大家一命!” 此刻,又一队汉军追杀上来。士兵与汉军拼杀起来,一群士兵簇拥着刘濞仓促过河,赶路进入丹徒地界。 天已大亮,微凉的晨风吹拂着熟悉的土地。风尘仆仆的刘濞放慢了脚步,眺望这一片沃土,心头陡升一股凄寒之意。想当年,他走在这条路上是多么威风八面!数不尽的财富攥在他手里,数不尽的人才向他俯首称臣,数不尽的百姓守候道旁只为一睹他的风采,就算是兵马最肥壮的侯爷也要给他几分颜面,当朝的天子也未能奈他如何。可如今,残兵败将,流寇般逃窜,何其凄凉! “大王,不远处就是铜山。”丞相看见刘濞慢下脚步,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因而也颇有几分感慨地说了一句。身为跟随刘濞多年的老丞相,他很清楚这个地方对于刘濞的特殊意义,不免也有些心酸。 刘濞看向丞相所说的方向,叹息了一声:“唉,再回去看一眼吧。自今日后,这铜山怕是再也不属于我吴王刘濞了。此后还想见上一面,难于登天!” “可是如今后有追兵,臣以为,我等还是先护着大王逃命要紧!”田录伯谏言。 刘濞摇了摇头,眼中涌起无限怅惘:“本王能有昨日之富贵,多亏有此铜山啊!想当初,本王的金钱遍及全国,日夜享用不尽。有需要者,但凡开口,本王一律恩赐,连账都不计。我吴国百姓无任何赋役,出钱雇人代己当兵,世间豪侠都知本王求贤,纷纷前来投奔。若没有铜山赋予的财富,本王如何能得到这些人的拥戴?我刘濞岂不自知,这手中的金钱,才是驱使这一切的万能之物。只可惜这一切,转瞬已成过眼烟云,怎叫本王不感痛心?” 丞相见刘濞如此感伤,连忙宽慰说:“大王不必悲伤,千古英雄,都是留得后世英名足矣。” 刘濞沉默片刻,忽然仰天大笑:“后世英名?我刘濞有何英名?如今早已给本王扣上乱党贼寇的罪名,成王败寇,古之真理,本王亦不能逃过。想本王曾大权在握,仗着高祖的封地赏赐,可随意开挖境内铜山,想要多少钱就铸多少钱,到头来却是落得这般田地。呸!本王可算明白,这钱就是王八蛋!要是没有这么多钱,本王又怎会利欲熏心,筹划起事?这都是被金钱蒙蔽了心智,自以为金钱是万能的呀!” 丞相皱着眉头,继续劝解刘濞,说:“大王此言差矣。此战分明是那晁错蛊惑皇上,想要瓜分我封地,欲置我于死地,与我吴国铸币何干?” “丞相啊丞相,你到现在还不明白,晁错惑君不过就是七国起兵的借口。你跟了本王这么久,还不知道本王的心吗?本王明白你不愿承认主子的过错,你这一生都为我吴国尽忠,倒是本王连累了你。想来本王这一生,起落无定。二十岁时,高祖初封侯,就视本王有反相,本王便对高祖承诺,同为刘姓,永不谋反;四十岁时,还是太子的当今圣上误杀我儿刘贤,本王心中虽有怨恨,但先帝对本王多加体恤,本王也就未曾反叛;今本王已六十有余,始有反心,能有什么别的原因呢?刘濞边说边摇头叹气,说话间已是双眸含泪,却不知是悔恨还是愧疚。” “大王……”丞相也老泪纵横。他心知刘濞所言,只是身为人臣,自然指望着主子好,何况吴王这一代枭雄已落到这般田地,他又怎么忍心指责于上? 刘濞喟叹一声:“拥有铜山富矿,铸钱富比当朝,又有东海之水为盐,国力强盛,万民称颂,便不免心智膨胀,被浮云遮蔽双眼啊!” “钱与福祸相依相存,可惜大王如今才明白这个道理。若不然,我吴国也……”丞相心酸难忍,再说不下去了。 主仆相顾无言,一行人上了铜山。 这里,刚刚经历了一场激战昔日熔铜的腾腾热气,如今只剩弥漫的硝烟。未熄灭的战火还在地面上横七竖八的吴、汉士兵身上无精打采地燃烧着,发出焦臭的刺鼻味道。每一具尸体几乎都是躺在散落的铜钱上,染着血水的铜钱,更是肮脏不已。 这一切都让刘濞触目惊心,一边走一边慌乱地寻找着活人的气息。 忽然一声婴儿的啼哭从死人堆里传出,吸引了刘濞的注意。两名军士护着刘濞,快步走了过去。只见一名身材高大的汉子披头散发地从死人堆里爬出来,那声啼哭,正是他背上用布条绑着的婴儿发出。饥饿的孩子啼哭不止,简直让人肝肠寸断,好不怜悯。 “大王!”衣衫褴褛的汉子一见刘濞,就“噗通”一声跪了下来。他脸上的血污已然模糊了五官,让人有些难以辨认,单眼皮的双眸里凝聚着灼灼泪光,血水顺着他挺拔的鼻梁从鼻尖儿滚落下来,看上去颇有些瘆人。 丞相对着那汉子打量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问道:“可是铜铁官英卓?” 汉子没有答话,兀自抽噎着。 刘濞也认出了眼前人,一把上前将英卓扶起,吃惊道:“卓儿,是你……” “大王,请杀了卑职!卑职辜负期望,没有保护好铜山,卑职该死!”英卓咬牙切齿,陷入深深的自责之中。 刘濞连连摇头,叹息说:“大势已去,本王岂能怪罪于你?对了,你背上的婴儿,可就是你夫人近日诞下的孩子?” “劳大王费心,还挂念着卑职一家。大王恩情,卑职无以为报。”英卓噙着泪,点头说道。 “你夫人可还好?”刘濞环顾四周,并不见旁人,心下已有不好预感。 英卓果然眼眸一黯:“诞下犬子时遭遇难产,已经……” 刘濞连拍着英卓的肩膀,宽慰道:“节哀顺变。斯人已去,你要将孩子好好抚养长大才是。倒是本王,家中夫人怀有身孕,本王却征战在外,未曾得见。如今吴军大败,以周亚夫的性格,决计不会放过本王家小,本王这辈子,怕是已无缘得见本王那还未出世的孩儿……”说着,刘濞竟有垂泪之势。 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何况是一代枭雄吴王刘濞?在场者闻之无不动容,或是想念家中亲友,或是感慨乱世战败将身首异处,纷纷抹起眼泪来。 “对了,卓儿,你可已为孩子取名?”刘濞追问道。 英卓摇了摇头:“乳儿出世不久,尚未来得及取名,铜山便遭巨变。上上下下五千余人,或死或逃,卑职奋力拼杀,才得以保住小儿性命,却终究是无法挽回败局。”便又叹息起来。 “既然如此,你若是不介意,不如就让本王赐这孩子一名,如何?也算是了却本王一场做父亲的心愿。你我相识多年,本王早当你是一家人,这孩子,便也当如我刘濞自己的亲人。”刘濞似是想到了自己那未见面的孩儿,心中感慨,因而提出这要求。 英卓自当是悲喜交加,连声道:“承蒙大王不弃,是卑职的福分才是!还请大王为犬子赐名!” 刘濞沉吟了一会儿,悠然念道:“世人道,卓然超群,俊朗无双。你既名为英卓,那不如就叫这孩子英俊吧!愿他日后能够模样俊俏、身姿俊逸,承你这做父亲的风范。” “谢大王赐名,惜承吉言!”英卓拱手一拜,又被刘濞扶起。 丞相见得时间紧迫,出来说道:“大王,此处不宜久留,我等还是赶紧离开为妙!” 英卓也连连称是,自冲到前头去给吴王开道。 一行人刚逃下山脚,便望见远处一记快马奔来。刘濞的侍卫已经摆好保护的架势,只是那快马在距离数米之处就一个踉跄跪下双腿,将马上的人摔了下来。 刘濞等人这才看见,在快马之后,还跟着十几名追赶的汉军骑兵。刚才奔来的快马和马上的小厮,都被箭矢射中。而滚落下马的,正是刘濞眼熟的家仆。 此刻英卓眼见追兵逼近,迅速从怀中摸出几十枚铜钱,狠用腕力飞撒出去:“童子撒钱!” 战马上的汉军士兵们应声倒下,喉口一道血痕。 那家仆滚下马后,护着怀里的东西滚了两圈,才被刘濞截下来。“黍儿,你怎么样?夫人们呢?” 家仆吃力地说:“府中遭到汉军屠杀,夫人……夫人都被杀害了。这是三夫人豁出性命,让奴才带出来的……三夫人不久前刚……刚诞下的……”话未说完,家仆头一偏,再不吭气了。 刘濞看见家仆怀中紧搂着一名被襁褓包裹的婴孩,明白了家仆的意思,霎时之间怆然泪下。 一大批汉军又追了过来,亲信们纷纷冲上前与之搏杀,却不免有漏网之鱼冲撞,刘濞怀抱婴儿,一不注意便被刺中了胳膊。 英卓见状,跳将起来,大喊一声“金刀刻模”,顺势举剑划出一个圆圈。时间仿若有刹那凝结,围杀的汉兵都钉在原地不得动弹,半晌之后,各自脖子上血水飞溅,倒地而亡。 趁着汉军还未反应过来,英卓和众将士护着吴王逃窜进一旁的树林,且战且退,一路好不艰辛。眼见前路越发困窘,刘濞忽然停下了脚步,抓住英卓的胳膊,道:“卓儿,看来本王气数已尽,如今那汉军要不了本王的性命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只是本王老来得子,舍不得这怀里的一根独苗,不该让他为本王的糊涂赔命。如今只有你我分开走,才能给你和孩子一线生机。你若是还能看在本王当初在你困顿之时接纳你为门客的份儿上,替本王保住这根独苗,本王即便下了阴曹地府,也要向阎王说情,来世报答你的大恩!” “大王说哪里话?若非大王收留,卑职幼时便已命丧黄泉,又岂能有这长久的安宁日子?这么多年来,卑职斗胆将大王视若养父,现今正是报养育之恩的时候,怎敢枉承大王之恩?请大王尽管放心,只要有我英卓活着,必誓死保住小公子!”英卓说着,从身后儿子的脖子上摘下专门为保平安铸造的“洗儿钱”,用力一掰,将钱币分为两半,将红线也一分为二,分别给两个孩子系上,以示决心。 刘濞紧握住英卓的手,沉重地拜托:“这孩子若命大能活下来,你定要让他好好效忠汉室,不要与大汉为敌,重蹈他糊涂老爹的覆辙啊!” “属下……记住了!”英卓双眼含泪,咬牙答应。 刘濞重重地点头,看着远处逼近的汉军,随即用力地将英卓往后一推:“走!” 英卓踉跄地后退两步,几乎被几丛茂盛的灌木掩住。他迟疑地看着刘濞,男儿的一腔热泪盈在眼眶中,迟迟没有落下。 刘濞用复杂的眼神最后盯了他一眼,似乎是在重复着刚才的嘱托,然后带着护卫朝相反的方向头也不回地奔去,引开追兵,替英卓和孩子争取了宝贵的逃命时间。 看着刘濞被汉军追杀的落魄身影,英卓满心惆怅。一代枭雄,强盛之时是何其风光?奈何名利伤人,却落得如此下场。英卓虽几次想回头来帮忙,可怀里的孩子沉甸甸的,让他提不起步。 吴王这般牺牲自己,不就是为了保全刘家这棵独苗吗?若是自己连答应了的这点事都做不到,还谈何效忠,谈何报答大王当年的恩情?想着这些,英卓闭上眼替吴王祷告了片刻,然后找了条小径奔逃。 谁知剧孟率汉军追杀过来,在林中兵分几路搜索,其中一队人马很快发现了英卓的踪迹,一直将他追到了一个悬崖边。 带着两个孩子一路狂奔的英卓,见汉军寸寸逼近,心急意乱,前方又突然无路,待他想折返时,汉军已追至身后,一字列开,里三层外三层地将所有空当堵住,根本不给他任何夺路而逃的机会。英卓情急之下,长剑一挥,与群攻上来的士兵兵刃相接,顿时火花四溅,令人眼花缭乱。而英卓的长剑就在乱中突围,剑身一横,扫过之处皆是汉军哭爹喊娘之声,血水都喷溅在了英卓的脸上和怀中刘濞之子的襁褓上。因是三夫人在混乱中舍命保住的孩子,那襁褓本已肮脏不堪,如今又被浓烈的血腥气玷污,被裹得透不过气来的孩子,顿时撕心裂肺地哭闹起来。 英卓又要顾着孩子,又要对付汉军,一时陷入了无比被动的局面。刚才那一招“淬火熔铜”太过凶狠,耗费了他不少气力,却仍是难以突围,眼看着已陷入了绝境。 没想到竟还是保不住这个孩子啊!英卓心里万分懊恼,出招也越加凶狠,力气更是飞快耗尽。英卓抬头仰望着晃眼的天光,眼前模糊一片,连那明晃晃的大刀直冲着他的前额劈了下来,他也没有看得真切,更没有力气躲开了,只能硬咬着牙抬起一臂,用利剑抵住大刀之力。 死亡已经降临在英卓的头顶,他却面不改色。孩子的哭闹声越发地刺耳了,可英卓的心,却是万般归寂。人生在世难免一死,他英卓当然不怕死,只是可惜恩公交代的任务,没命去完成了,只能在心中一叹:“大王啊,你对卑职的恩情,卑职只能来世做牛做马再报答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刻,一记快马从远处狂奔而来,马上的战将向这边高喊着:“住手!” 汉军士兵们定睛一看,来人正是条侯周亚夫手下大将——侠士剧孟,是而纷纷让开了道。 剧孟身为汉军一将,非但没有对英卓这个刘濞的残余部众恶语相向,反而施之以礼,道:“英雄可还记得在下?” “你是……”英卓半眯眼眸,思忖了片刻,继而眸光一闪,“大侠剧孟?” “不敢当!承蒙当年英卓兄救命之恩,在下特意赶来奉劝英卓兄,万万不要再与汉军抵抗了。那吴王刘濞霸山铸铜,占海为盐,借口起兵欲乱社稷,这种不仁不义之举又有何值得英卓兄你舍命效忠?”剧孟在马上言辞恳切地向英卓劝告了一番。 然英卓只将下巴一抬,道:“在下与大侠各为其主,当年吴王也曾救过我英卓的性命,如今他落败有难,我如何能背信弃义?何况,他占山铸铜,在下便是他手下首席铜铁官,若朝廷真要因之而罪,在下也断没有清白脱身的理由。如今我已为败寇,要杀要剐,全凭大侠处置了。到了地下,在下也好带着孩子,与家人团聚,倒也不负皇天!” 剧孟见英卓如此决绝,忍不住使出杀手锏,道:“方才我军已收到急报,吴王刘濞已被东瓯王诱杀,东瓯王已向周条侯献上刘濞首级,你真是犯不着再为他流血牺牲了啊!” “什么!”英卓虎躯一震。这铁铮铮的汉子,竟然当场屈膝落跪,双泪长垂,对天呼号起来:“苍天哪!你为何如此残忍?大王啊大王,你的恩情,英卓只能来世再报了!黄泉路上,也要等一等卑职,让卑职继续为你保驾护航,不受牛鬼蛇神宵小之辈的侵扰才是!”说着,就地磕了三个响头,悲戚至极,连剧孟也颇有些动容。 “英卓兄切勿悲痛过度。斯人已逝,活着的人更该懂得珍惜才是。就算英卓兄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你刚出世的孩子想一想啊。在下听说嫂夫人为了诞下贵子,不幸香消玉殒。我想,嫂夫人在天有灵,也定是希望英卓兄你将这孩子好好抚养长大啊。难道,如今就要为了你的愚忠,牺牲掉嫂夫人用自己的性命换来的孩子吗?”剧孟继续劝说英卓。 这番话说完,英卓整个人如遭雷击一般,怔愣良久。 剧孟想,大概是他的话戳中了英卓的软肋,只要他继续往这个方向游说,定是能够说服英卓。于是他又趁热打铁,抛出了一个诱人的条件:“只要英卓兄你愿意,念在当年你对在下有救命之恩的份上,在下愿意一命换两命。只要你交出吴王孽种,让在下能对条侯有个交代,便可让英卓兄和你的幼儿离开!” 英卓又是浑身一颤,抬起头来又是惊诧又是纠结地看着剧孟。 旁边还有汉军士兵,对剧孟所说有些异议:“将军,这……条侯可是下令,要将吴王余党一并歼灭,若是放走了此人,恐怕条侯那边……” 剧孟扬起手掌,示意说:“我意已决,不必多言。条侯那边,本将自会请罪。若是条侯当真要怪罪,本将也不会连累你们!” 那士兵见剧孟如此坚决,既是不敢违抗将军之命,又有些为剧孟的豪气所折服,便不再多言。 剧孟见英卓还在犹豫,便晓之以利害:“吴国叛乱,条侯奉命围剿,下令要斩草除根。在下身为人臣,军令如山,还望英卓兄体谅。这刘濞的孽种,留待日后必成大患。在下今日,必须除去他!”话里没有一丝回旋的余地,硬生生地将一个难题抛给了英卓。 此刻英卓还跪在地上,耳边萦绕着两个孩子的啼哭声,那剧孟的话却是字字入耳。事到如今,他已无退路,要么带着孩子一起死,要么答应剧孟的条件还能带一个孩子活下来。想他英卓一生光明磊落,从未做过有愧于良心之事。吴王刘濞当年于他有救命之恩,方才又在危难之时饮恨托孤,他信誓旦旦地答应,只要有他英卓一命,便会誓死保护小公子。可如今剧孟却给他出了这么一道难题,他还能够怎么做?英卓的心仿若被重鼓捶着,胸腔里一声一声的擂动,简直震得他发慌。 “英卓兄,时不我待,还请快些决定,在下也好回营复命!”剧孟催促起来。他也怕英卓真会选择鱼死网破。毕竟是有恩于自己,剧孟真不愿看到那样的场景。若是让他手刃恩公,那他一辈子也不能原谅自己。 英卓干裂的嘴唇爆开一道道血丝,两片唇都颤抖着,好久才终于挤出一句话来:“若是我答应你的条件,那大侠可否再答应在下一个不情之请?” “兄台但说无妨。”剧孟见英卓终于肯松口了,心头一阵欣喜,自是耐着性子听他下文。 “世人都说吴王是反贼,可对我英卓来说,他是我的恩公,甚至慈父。我英卓自小被吴王收养,吴王待我恩重如山,我本不该恩将仇报,可如今我孩儿的性命也在你们手里……俗话说,虎毒不食子,我也不能让我的孩子无辜牺牲,故而只能愧于大王。但他临终前郑重托孤,我实在不忍让你们将这孩子带走处死。可否恳请大侠,让在下亲手结果小公子的性命。日后到了阎王殿,在下亲自向大王请罪,来世,我再完完整整地还报这份亏欠吧!”英卓说着,泫然泪下,哀戚的语调与那山崖峭壁间呼号的山风融为一体。 剧孟毫不犹豫地答道:“好!只要英卓兄下得去手,那就由英卓兄去处置吧。这里这么多双眼睛作证,在下也不怕向条侯解释不清。” 英卓感激地点点头,脸上却无半点被应允之后的喜悦。因为无论剧孟答应还是不答应,他将面临的,都是一场惨烈的悲剧。他就好像一把被烧红了的铁器,在浑身淬火的时刻,突然被摁进了水里。痛疼就是那滋滋叫嚣着的热气和水泡,让人难以忍受。 英卓将怀中的婴儿放在地上,又慢慢地取下背上的孩子,跟先前的吴王之子并排放在地上,一左一右,仔细端详了许久,眼里是深刻的眷恋、不舍与痛苦。 “大王啊,英卓对不起你。你在九泉之下等着卑职。有朝一日,英卓总要来向你请罪的!”他喃喃自语地说着,双手颤抖地抱起了右边的孩子,站起身脚步蹒跚地走向了悬崖边缘。 每走一步,他都听见孩子的哭喊声,好像是在求饶。每走一步,他都感觉到孩子的眼泪,正灼烧着他的心肺。每走一步,他的步履都在颤抖,期望着能够有什么奇迹发生。他向上天祷告了千万遍,可上天却没有回答他一句话,有的只是那怒号的狂风,卷起层层云雾流岚,变幻莫测,吞噬一切。 终是没有奇迹。希望的光犹如被吹灭的烛火,霎时泯灭。他高举起了啼哭不止的婴儿,闭上双眼,想象着手中并非一个鲜活的生命,一遍遍地说服自己。好几次,他都想收回双臂,将那孩子搂进怀里,好生呵护,可是后面的汉军虎视眈眈,他是丁点儿办法都没有。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若是不能舍弃这个孩子,便要连累更多。只是他的双臂就好像灌了铅一样沉重,久久地下不去手,脑海中再一次浮现出了小树林中吴王托孤的画面。 “卓儿,看来本王气数已尽,如今那汉军要不了本王的性命是不会善罢甘休。只是本王老来得子,舍不得这怀里的一根独苗,不该让他为本王的糊涂赔命。如今只有你我分开走,才能给你和孩子一线生机。你若是还能看在本王当初在你困顿之时接纳你为门客的份上,替本王保住这根独苗,本王即便下了阴曹地府,也要向阎王说情,来世报答你的大恩!”言犹在耳,故人已逝。这一切的一切,真如过眼云烟,留不住的沙,扬了也罢! 终于他紧咬牙关,振臂一抛。一刹那,世界忽然变得安静无比,只听见他泣血的哀嚎,响彻山谷。 “啊——” 这是对命运的怀疑,对上苍的质问!为何,为何要如此残忍地对他?这一世英名不足挂齿,他也根本不屑,只是从此以后,他再也无法面对夜深人静的时候发自心底的声音。那一声声飞快没入山涧中的啼哭,将会永生永世萦绕在他耳边,时时刻刻地提醒着他犯下的罪孽。 英卓向着那深不见底的山涧痛哭流涕,狠狠地扇着自己的耳光。每一个巴掌下去,他的脸上都会浮现出五道鲜红的指痕,直到一整张脸都浮肿了起来,他才趴在地上干嚎起来,好像泪也流干了,力气也用尽了,他的身体里就只剩下寂静流淌的血液。 也不知过了多久,汉军早已离去。“哇”的一声啼哭,将英卓从恍惚的状态中拉了回来。他看了看躺在地上挨饿受冻的婴孩,便将孩子抱了起来,紧搂在怀里取暖。 可是看着孩子那天真无邪的面容,英卓不由得想起被自己狠心抛下悬崖的无辜生命,伏在襁褓上再一次放声大哭,口中又忽然喷出鲜红的血液,将孩子身上本就沾了血的襁褓染得透红,就好像开出了一朵奇异的赤子之花,迎着严寒顽强生长。 此刻的英卓绝不会料到,怀中这朵赤子之花,会在很多年以后,成为助一代明君建立万古功业的擎天巨擘,并开创大汉天朝自“文景之治”后的又一个春天。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大汉钱潮悠悠情》正文 第3章 吴楚王饮恨托孤 自吴国叛乱,到周亚夫带兵凯旋,前后数月,天气已经暖和起来,云端之下浩然伫立的长安城被点缀得美不胜收。 正午时分,天边的暖光悠悠地笼罩着长安城。城内最大的酒楼内人声鼎沸,在一楼大厅里来来往往的客人,都不免抬头多看几眼二楼的那几桌酒宴。 吴楚军吃了败仗,大汉朝廷大获全胜,城中的百姓们也不必再提心吊胆地过日子,计算着吴王的战马铁蹄什么时候会踏入长安城。城中处处都洋溢着喜庆的气息。 此刻,列侯们坐满了酒楼的二层,纷纷身着华裳,交杯换盏。觥筹交错之间,闻得列侯们你一言我一语,好不激烈地议论着不久前的战事。 “吴王刘濞不自量力,竟妄想与我大汉朝廷相抗衡。短短三个月,刘濞就从野心勃勃地发兵到二十万军卒全被斩首,这周亚夫大将军不愧是我大汉的一员猛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啊!” “那也是梁王死守梁国的功劳。不然,这吴军早就挥师北上长安,震动朝廷了。” “看你们说的!主要是托皇上的鸿福,咱们才能有今天的日子,是不是?” “是,是,皇上的鸿福!”众列侯连声附和。 其中有一个列侯,一边吃着菜,一边听旁边的人热火朝天的议论。等到大家稍微安静了一些,他才插话说:“看你们这点儿出息!我们赢了这场仗,也顶多就是求个安稳。可是有的人就不一样了。我听说,借给我们饷钱的子钱家无盐淡,靠着这一仗发了大财,一夜之间富甲关中!” “那是肯定。无盐淡出万金赊贷,利息十倍,不富起来才怪!唉,这吴王刘濞敢跟朝廷作对,说起来也是因为他占有铜山,能铸造钱币,财力雄厚。无盐淡也是靠着用财得当,才一夜暴富。说到底,这倒像是一场钱币之战呢!” 接着就有人随声道:“这子钱家还真是个高人,竟然能预见战争的未来。靠钱生钱,此招甚妙,甚妙!” 倒有一人却是稍见忧心,看着众人,说道:“钱来得这么容易也不见得是件好事情。你们想想,关中区域,无论是地势还是环境上都占尽优势,百姓安居乐业,天下富豪云集。而那些人也都是有本事的,经过几代人数十年的苦心经营,才造就了富裕家产。他们能走到今天,说明他们不仅懂得打江山,还明白怎么守江山。但子钱家几乎是一夜之间暴富,一来是树大招风,容易惹人嫉妒,二来他能生钱,却也未必有守钱之力啊!” “你说得也不无道理。但无论怎样,当初吴王叛乱,我等关东区域封地皆被占领,长安城内的子钱家都以关东成败未决为由,不肯赊贷,唯有无盐淡肯出手相助,解我所急,他乃是我们的大恩人呀!” “是啊,是啊。让我们同饮一杯,庆祝这得来不易的胜利!”众人举杯欢庆,笑声一片。 长安街上的方圆赊贷行,比起外面更加热闹。家仆们里外忙碌,在管家法政的指挥下杀猪宰牛,准备向钱神祭祀。钱串子忙前忙后地跑腿,后面跟了一串的小孩子,等着放鞭炮。 “祭奠大礼现在开始——”随着法政拖长的喊声,整个院子逐渐安静下来。 只见无盐淡站在钱神“青蚨”的神位前,引领全家人跪拜在地,又上香三炷,口中念念有词:“天圆应乾,孔方效地,感应天地,钱神保佑,财富满盈,百姓富裕,江山稳固。” 家人们也跟着重复一句:“钱神保佑,财富满盈!” “青蚨”的牌位前,袅袅的烟雾盘旋着上升,如同一条盘旋的蛇尾…… 相比长安,战败后被废除的七国,皆是一派寂寥光景。昔日吴国境内日夜鸣响的铜山,失去了往日的忙碌;修葺整齐的居所,低垂着屋檐,让阳光静静流淌。凋敝的街道上除了脚步匆匆的行人,还有一些乞丐正在乞讨。 “唉!”从门缝里看着这一切的老人家,无奈地叹了口气。 “老伴儿,来吃饭吧。”后面的桌子上,穿着朴素的老媪招呼了一声,摆好了两双碗筷。 “大王家里遭逢巨变,吴国又成了这个样子,我哪里还吃得下饭?”刘伯摇了摇头。 “我知道,大王对我们有恩,让你做了那么多年的管家。如今大王全家被抄,如果不是之前大王念你年迈让你提早告老还家,恐怕我们也会被牵连,哪里能苟活到现在?但事已至此,只希望老天保佑,太子能够平安逃脱。”刘老媪劝慰道。 “我们也得多行善事,这样大王一家到了地下,阎王才不会为难他们啊!”刘伯说着,从桌上拿了几个烧饼,开门走了出去,分发给街边的几名乞丐。 其中一人跟其他乞丐似有不同。他独坐于角落中,好几个时辰一动不动,也不像其他乞丐一样哀嚎。从他身上,莫名地散发出一股硬气。 刘伯看见那人身边还有在襁褓中嗷嗷待哺的婴儿,不由得过去多给了一个饼子。对方也并未拒绝,双手接过烧饼,对刘伯点头谢恩。 就在这时,风撩起乞丐遮住脸的长发,刘伯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猛然大叫了起来:“英、英卓?”刘伯很是诧异,似乎完全无法把眼前这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乞丐,跟往日那位主管铜山五千多人的铜铁官联系起来。但确定了眼前人是英卓之后,刘伯霎时怒从心起,指着英卓大骂起来:“你……真是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老天有眼,竟然让老夫碰见了你!你这个狗东西,弃大王幼子以保全自己,如今已是臭名远扬,你竟还有脸苟活在世,枉背这一张人皮!”刘伯说着,一把打落了英卓手里捧着的两个烧饼。 英卓俯下身来,卑微地将额头贴在地上,双眼含泪地说道:“刘伯,是我对不起大王,我对不起大王呀!我英卓枉为人,辜负了大王一片恩情和嘱托,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你现在知道错还有什么用?你、你还小公子的命来!”刘伯气不过,就顺手抓起路边的一根棍子,对英卓劈头盖脸地一顿暴打。虽然刘伯年迈体弱,可是在满腔怒火的驱使下,棍棒毫不留情,而英卓并未躲避,很快就有鲜血从英卓脸上流下来。 “是我的错!是我的错!”英卓嘴里念叨着,忽然一记闷棍重重落在他跪得麻木的腿上,英卓猛一咬牙,斗大的汗珠顺着额头滚落下来。他只是皱了一下眉头,忍住了哼哼声。 可是躺在旁边的孩子却好像有感应一样,嚎啕大哭起来。 刘伯就着木棍撑住身子,喘着粗气半带哭腔地呼号:“作孽啊!你在扔下小公子的时候难道就没有想过,你自小流浪,是谁收留了你,给你饭吃,待你如亲生儿子一般,还送你到秦岭山中拜师,习练武功?又是谁养你到娶妻生子,又封你为铜铁官,将手中财富毫无保留地交给你保管?可你呢?练就了一身武艺,关键时刻却弃大王于不顾,还将大王幸存的骨肉扔下山涧……你、你还是人吗?”刘伯几乎声声泣血,眼中泪花闪动。 英卓用手捂着被打折的腿,往前爬了两步,跪在刘伯跟前:“是我英卓愧对大王恩情,是我英卓忘恩负义,是我对不起大王呀!大王的恩情,英卓毕生难忘,来世……只能来世再报了!” “好一个来世!来世!”刘伯说着,愤怒地举起了棍子,朝着英卓头顶打去。可是这个时候,边上的孩子哭声撕心裂肺,生生止住了刘伯的动作。他又想起那可怜的吴王小公子。就算英卓有罪,孩子毕竟是无辜的啊。他犹豫了一下,终是把悬在英卓头顶的棍子往旁边一扔,转过身打着自己的脸,颤巍巍地走了。 “作孽啊,作孽!” 刘伯的话,伴着木棍滚落在地的余音,在英卓耳边久久萦绕。入了夜,风一阵阵地吹着。英卓拖着断腿,抱着怀中的孩子一瘸一拐地走进树林中,回到了临时居住的破屋中坐下。他将讨来的米羹,一勺勺小心地喂给孩子吃。看着孩子的小嘴儿一张一合,满足地喝着温热的米羹,英卓也安心了不少,只是眼中还流露出些许黯淡的光芒,似是惆怅,还带着一点懊恼。旁边用枯木生的火堆的光,在哔哔啵啵烧了一阵子之后,也渐渐地式微,冷不丁被一阵风吹灭了。这破屋四面漏风,倒也不觉奇怪,那零星的火苗还在英卓眼底跳跃着。英卓微拧眉头,似乎注意到了什么不寻常的事情。 是刚才那道风?英卓像一头狼,在空气中隐约地捕捉到了危险的气息。他将手放在旁边草堆上,摸索到了藏在草堆中的长剑。借着夜色,他不作声地环顾四周,周围一丝一毫的响动都被他收入耳中。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英卓的目光刚从侧面房梁上移开的时候,一个矫健的黑影就从梁上跳将下来,抓着一把刀劈头盖脸朝英卓砍过来。英卓似乎早有防备,方才只是静观其变,不等那黑影靠近过来,英卓已经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抓着宝剑从原来的地方一跃而起,撤步弹开数尺远。 “什么人?为何要出手伤人?”英卓拿着长剑与黑影对峙。他不知对方底细,但从刚才的招数中不难看出,对方并不是什么简单角色。只是英卓怎么也想不到,他一个落难之人,如何还会招人刺杀。这究竟是什么人? 对方并不答话,而是将手里拿着的一枚哨子放到面纱底下用力一吹,顷刻之间,破屋周围接二连三跳出十来个同样的黑影,都是手拿兵器,来势汹汹,看样子是与先前的刺客同伙! 英卓虽不多问,但心头也猜到这些人来者不善,暗暗做好了迎敌的准备。不过他面上还是不急不躁,紧紧拧着眉头继续喝问:“各位究竟何方神圣?深夜造访,也不似劫财,倒像是要取在下性命。难道在下有什么得罪各位的地方,非要拼个你死我活不可?” 英卓话音刚落,对面那领头的黑影就开口说话了,用很不客气的呵斥口气:“奸贼,废什么话?你为人臣,却贪生怕死,卖主求荣。今日我郭解带着少年帮前来,就是要替天行道,用你的鲜血浇祭吴王和小公子冤魂!” 那稚嫩口音听来竟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英卓一时惊得说不出话来。想来这些人是知道他的来头,并且谋划了不少时日,就是为取他的性命来的。只是英卓万万没有想到,他们竟也是为了他抛杀吴王之子一事而来。 方才那领头少年郭解自称“少年帮”,倒是让英卓豁然明白。英卓虽然受吴王养育之恩,但是年幼入山,跟随一代“钱王”长安雪学习铸币技艺,后来又长住丹徒铜山,为吴王开山铸铜,因而对吴王府的事情知之甚少。他只知道吴王广交天下豪侠,黑白两道上与吴王有交情的人数不胜数。但自从吴王兵败之后,有不少人明哲保身,撇清与吴王干系,像眼前这样,甘愿跳出来为吴王说话的人,的确少之又少,必是与吴王有深厚交情且一身侠肝义胆之人。 再者,“少年帮”这个名头,近些年在江湖上风传,英卓虽然身居铜山偏远之地,却也有所耳闻,只知他们杀人掳掠,手段凶残,全然不似一群十来岁乳臭未干的少年。 此刻容不得英卓多想,少年帮众已经在领头的带领下展开攻势。尤其是那领头的少年,功夫在众人之上,一阵比画,让英卓好一顿招架。 英卓也是一身武艺,面对千军万马也不曾皱眉,只是他现在伤了一条腿,怀中又有嗷嗷待哺的幼儿,处处受限,抵御十来个少年帮帮众的进攻分外吃力。英卓且战且退,好不容易看中郭解一个招数的破绽,英卓使出三成功力的“金刀刻模”,与郭解错身而过,借势跳出破屋大门,朝外面茫茫夜色奔袭而去。 “追!”郭解一招手,后面帮众也从大门鱼贯而出,朝英卓逃跑的树林追去。 英卓抱着孩子拼命往前跑,但是拖着受伤的腿毕竟行动不便,他的速度并不快,受惊的孩子更是在怀中哇哇大哭,让英卓根本无法躲藏。隐隐地听见后面追来的少年帮的叫嚷声。 “奸贼,别跑!” “站住!” 英卓挑了就近一条岔路,期望能够摆脱紧追不舍的少年帮。没想到郭解带着人在后面一路紧跟,眼看着就要逼到近前。树林中光线昏暗,隐约可以看见高高低低的坡路。英卓已经分不清方向,只是看见路就往前跑,顾不得这条路会把他带到什么地方去。 郭解见久久追不上英卓,一怒之下,举起手里的大刀,拼尽全力朝英卓掷了出去。英卓听闻身后一道尖利的兵器划破空气的声音,警觉地侧身躲过大刀,那刀刃竟是刚好贴着他的肩膀飞过,刀刃在他肩上留下一道细细的口子。 英卓并未觉得肩上伤口疼痛,但方才躲刀时过于仓促,他本就受伤的腿反应不及,一时被扭了过来。英卓吃痛地吸了口气,站立不稳,整个人顿时失去平衡,一下子朝旁边栽倒,顺势滚下了旁边的坡地。英卓用双手紧抱着孩子,将孩子护在中间,那孩子也不知怎么的,不哭不闹了,好像是昏睡过去了似的。英卓觉得怀里好像是一只火球,滚烫滚烫的。英卓想伸手摸摸孩子的脸,但是他还在往下滚,根本腾不出手,身体被道上的石头和树桩撞得疼痛不已,他也紧咬牙关没有出声。 不知多久,英卓怀抱着孩子滚到了坡底,总算是停下来,但这时候英卓已经意识迷糊,体力不支晕了过去。孩子就在他怀中,一动不动。 正午时分,鸟鸣声渐渐入耳,将昏睡中的英卓惊醒过来。他艰难地睁开千斤重的眼皮,迷糊地打量四周,从头顶的大树的枝桠间照射下来的光束,好像利剑一样直指他的脸,让他有些睁不开眼。英卓一边适应着光线的亮度,一边下意识地紧了紧怀抱。这一缩手不要紧,英卓却是惊得挣扎着坐了起来。 他怀中空空——孩子不见了! 正待英卓惊慌地要起身去寻孩子的时候,一个身影晃到了他跟前。英卓警觉地伸手去抓他的佩剑,抬头却见一张温和的笑脸,正对着他,不掺任何恶意,只是对他关切地询问道:“兄台,你醒了?” 英卓紧皱眉头,没有放松警惕,但也没有轻举妄动,而是小心打量着眼前这个人。 对方是一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男子,约莫二十七八,打扮得像个商人,但并不像一般商人那样浑身流露着铜臭气息,反倒是有一股子说不出的特别的气质,或许是因为他脸上的笑容温和得让人不能带一点杂念去揣度。 这个人正是无盐淡。 不过英卓不曾去过长安,更没有与无盐淡打过交道,并不知道就是眼前这个人资助朝廷,大败吴军。此时英卓只是带着单纯的疑惑,向无盐淡问道:“你是……” 无盐淡还是友好地笑了笑,在英卓跟前坐下来:“在下无盐淡,是京城的铜钱商人,前些日子我去外地回收赊贷款项,现在正要返回长安。昨夜与家仆几人途经此地,看见阁下晕倒在地,想是阁下遇到了什么难处,便留下来照应了一宿。” “这么说,是你救了在下?”英卓虽然还没完全放下警惕,不过他想着,如果眼前的人当真不安好心,那么在自己昏迷的时候,此人早就对他下手,不会等着他醒过来。再说,英卓也发现自己身上的伤口上了一些草药,眼前人并不像是要害他的样子。 无盐淡谦虚地摇摇头说:“谈不上什么救不救,只是看见阁下孤身一人带着孩子,多有不便,这山路又难行,这才出手而已。区区小事,不足挂齿。” 英卓闻言双眸一亮,一把抓住无盐淡的衣襟,紧接着问道:“孩子?你说你看见孩子了?那孩子在哪儿?” 无盐淡安抚英卓道:“兄台不必担心。昨夜我们遇见你和孩子时,但见那孩子浑身滚烫,似有风寒高热之症,于是让家仆连夜带着孩子进城去寻访郎中诊治。你醒转之前,已有家仆回来禀报,孩子并无大碍,服几帖药休息两日就能复原。方才我让人请了奶妈过来,此刻应是在坡后那边给孩子喂奶呢。郎中说了,小孩子还是要喂母乳为好。” 说话间,奶妈抱着孩子从坡后走了出来。英卓远远地瞧见孩子,一颗心才渐渐放了下来。 “看,这孩子,可生得俊了,将来指不定是个怎样的美男子。”无盐淡看着英卓从奶妈怀里把孩子接过来,笑着说道。 英卓看着孩子的小脸,嘴角还有残余的奶渍。英卓轻轻擦去了奶渍。他叹了口气,继而又感到欣慰,还好孩子安然无恙,否则…… “兄台救了在下与幼子,大恩不言谢,可惜在下此刻一无所有,这份恩情在下只能铭记于心,有朝一日必当还报。”英卓抱着孩子,弯腰向无盐淡鞠了一躬。 无盐淡连忙扶住英卓,摇头说:“都说了,不过举手之劳,只是看兄台一身伤痕累累的样子,孤身带着幼儿,不知是要去往何处?兄台可是本地人。或是来投奔亲朋遭遇了意外?” 英卓眼神一暗,抱着孩子的手也不禁收紧,半晌说道:“不瞒您说,内人祖上在边关,这次她诞下幼子便撒手人寰,在下为了却她心愿,特带着幼子将她的遗物送归边关,让她能够魂归故里。谁知赶路途中遇到劫匪,在下带着幼子一路奔逃,不慎跌落坡底,多亏义士鼎力相助,才逃过这一劫。义士恩情,我父子俩感激不尽。” 无盐淡叹着气拍了拍英卓的肩膀:“兄台节哀顺变。你我能在此时此刻相遇,也是一种缘分。在下家中也有刚出生的幼儿,这次出行特为幼女带回一些小玩意儿,既然我们有缘,便将这些东西赠予贵公子,以作纪念吧。”说罢,无盐淡硬将一个装着干粮和衣服的包裹赠予英卓,英卓推辞不下,只好感激收下。英卓不愿多聊,怕自己身份暴露,就尽快与无盐淡告别。 想着面临无尽的逃离颠簸,孩子也需要喂养,莫卓决定冒险回吴府,拿一些铜钱。 经过几日休养,英草的腿伤也好一些。 入夜,有微风轻悠悠地吹着,道旁柳絮浮动,好像氤氲着一层薄薄的雾气。被封锁的旧吴王府静悄悄地伫立在这片雾气之中,好像一座大的坟墓一般,充斥着一股鬼魅的气息。周边的人都知道,这座被血洗过的宅子里有多少幽怨的亡魂,所以没人敢接近。当年无尽风光的吴王府,如今变成被人唯恐避之不及的乱葬岗了。 残垣断壁犹在,故人已阴阳永隔。 英卓望一眼故地,心头梗塞,几乎不能自已。他深吸一口气,才勉强定下神来,一飞身轻巧地跳上房梁,紧接着顺着墙跳下去,落在了尘封的院子里。英卓对于吴王府是极为轻车熟路的,他在王府住的时间不长,但是时常跟着吴王走动,所以每个角落都很熟悉,甚至王府最隐秘的地方,英卓也了如指掌。 吴王是决计没有拿英卓当外人看待的,这一点英卓也很清楚,这更使他甘愿效忠于吴王。此刻故地重游,英卓不免感慨万千,尤其是走到吴王书房前,想到昔日吴王在这屋中的场景,英卓的双手颤抖着几乎推不动门。 进了书房以后,他找到一根未烧完的蜡烛点燃,举着蜡烛走到书柜前,伸手握着书柜旁边那只细口陶壶,转转扭动陶壶,紧接着就听到墙面上传来“咔咔”的两声,前面的柜子自觉移动开来,露出一间暗室,英卓举着蜡烛走进去,飞扬的灰尘迷得他有点睁不开眼。他挥手将灰尘驱散,径直走到暗室中间。 暗室并不是很大,被大小不一的箱子堆满了。英卓走到其中一口箱子前,将盖子打开,里面竟然是码得整整齐齐的吴国半两铜钱,虽然久不见光日,但这些铜币还是金灿灿的,几乎能晃花人的眼睛。英卓伸手在铜钱面上轻轻地抚摸着,口中叹息了一声。 “若不是这诱人的财富,我吴国也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啊。大王,你若泉下有知,可别怪罪卑职动用这笔钱,卑职实在是走投无路了。”英卓自顾自说罢,就掏出准备好的袋子,抓了一些半两钱进去,然后再盖上箱子,带着钱袋离开了暗室。 英卓从来的那道墙飞出去,轻巧落地,回头看一眼绑在背上的孩子,确定孩子没有被惊醒,这才疾步朝前方走去。 静悄悄的街道上,已经没有什么行人,店铺也都打烊了。道旁小茶馆的墙角后,隐约有一个人影,在英卓走过去之后,探头探脑地看了一眼英卓的背影,然后朝对面屋顶上那个黑影学了一声猫叫。黑影虎视眈眈地看着英卓,旋即踏着一连串的屋顶,飞出了城去。 翌日清晨,郊外小道上,英卓满怀心事地疾步前行,忽然前面一截垂吊在道旁树杈上的木桩失了控制一般朝英卓撞过来。英卓连忙侧身躲过,谁知冷不丁一脚踩空,英卓毫无防备地掉入道旁挖好的坑中。坑里铺着一张结实的渔网,英卓刚一落下,躲在暗处的人就抓紧了绳子,将网收拢,再往后用力拉扯,英卓整个儿地被拽到了半空中悬挂起来! 正当英卓又惊又疑,揣测到底发生何事之时,一群少年的身影映入眼帘。英卓定睛一看,那领头少年的身形,正是那夜追杀他的郭解! 英卓万万没想到,他一时疏忽,竟然着了这毛头小子的道。 这一次,郭解没戴面巾,露出一副孩童的面孔,但比起一般的少年,已经少了孩子的稚气,多了几分江湖草莽的硬气和沧桑。郭解歪着嘴角笑了一下,孩子般的胜利姿态。他仰着头站在底下,望着被网在半空中的英卓,说道:“怎么样,奸贼,你跑得了初一,跑不了十五,最后还不是落到我郭解手里了?” 英卓挣扎了一会儿,见这渔网结实,分明是经过精心挑选专门用来对付他的,也就放弃了。刚才的一通折腾,已经让孩子哭闹起来,英卓却不能动弹,只得犟着脖子连声哄道:“乖宝宝,别哭了,乖。”顿了顿,他看向郭解,说道:“郭帮主,在下听闻少年帮也是江湖中有头有脸的帮派,为何就追着在下不放,一再苦苦相逼呢?再怎么说,这孩子是无辜的,你们对付我不要紧,可万不能伤了无辜孩童……” “住嘴!”郭解厉声打断英卓的话,满脸铁青,似是不耐烦。“你还有脸跟我们提孩子?你倒是把自己的孩子看得重要,别人的孩子就不是孩子了吗?何况那还是你的恩人之子!吴王多年来待你不薄,你却将他的幼子残忍地抛下悬崖,你还是人吗?今天我就要用你父子俩的血,来祭奠吴王和小公子在天之灵!” 郭解说罢,向手下招了招手,将英卓从空中放下。他们将孩子从英卓背上解下来,然后把英卓五花大绑送到郭解跟前。 “郭帮主,各人有各人的恩怨,我英卓做过的事情应由我英卓一人承担,与这孩子无关,请你万不可伤及孩子啊!”英卓听了郭解说的话,不由得焦急起来,连忙向郭解说理。 郭解却丝毫不理会英卓的大道理,将孩子抱在怀里细细端详,面露残忍之色:“你的孩子无辜,吴王的孩子就不无辜了吗?凭什么要白白受你抛杀之苦?今日就让你也尝尝丧失幼子之痛!”郭解说着,拔出一把匕首来,抵住孩子的喉咙。 尖利的金属兵器在孩子柔嫩的肌肤上摩擦,孩子不禁哇哇大哭,一张小脸哭得通红也不肯住口。就连郭解看着,也有些不忍下手。但是一看到面前的英卓,郭解就满肚子窝火,硬生生要将匕首尖儿扎进孩子的肉里去。 “郭帮主万万不可啊!别伤那孩子!”英卓挣扎着想要冲上去,但是身上被绑得紧紧的,加上两名少年帮帮众看押,英卓根本无力反抗,眼睁睁看着郭解要对孩子下手。 郭解紧皱眉头,深吸了一口气,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一下子提起匕首来,就朝孩子扎下去。郭解这是铁了心,要用这种方式给英卓一个教训。虽然他面上有不忍的神色,可究竟也是个在江湖上摸爬滚打的人,下得了狠心,硬是要杀了这孩子。 英卓瞪圆了眼睛,脖子上根根青筋暴起,血管好像要炸裂开来,迸出鲜红的血液来将这夜色染红。就在刀尖儿逼近幼子的千钧一发之刻,英卓声音嘶哑地大喊一声:“那是大王的孩子,别伤害他!” 郭解也被这声喝住,紧急停止动作,睁大眼疑惑地盯着英卓:“你说什么?这是谁的孩子?” 英卓见郭解把匕首挪开一些,但仍是对着幼子,不得不清楚地重复一遍:“那是大王的孩子,就是你们要找的小公子。”顿了顿,英卓脸上闪现出一抹痛苦的神色,仿若想起了什么撕心裂肺的事情,眼眸里的光也浑浊黯淡下去。“当日前无去路,后有追兵,汉军提出一命换两命,我别无他法,只能牺牲一个孩子。吴王对我英卓恩重如山,我承诺大王只要有我英卓在,就绝不会让旁人伤害小公子一根汗毛。为了让小公子能够保住性命,我只能李代桃僵,将……将我自己的孩子英俊抛下悬崖……”说到这里,英卓哽咽起来,再也说不下去了。 少年帮的帮众面面相觑,四周更是一片寂静,连细微的风声都能听见。大家都被这消息给震惊了,久未回过神来。郭解也是好半晌才想起来说一句:“此话当真?”顿了顿,他又犹豫起来,“可是,我凭什么相信你?” 英卓见郭解已经有了松口的迹象,至少确定郭解并不是滥杀无辜之人,于是英卓不紧不慢地解释:“孩子是无辜的,难道少帮主仅仅因为对在下的猜忌,就罔顾性命,对这嗷嗷待哺的孩子狠下毒手么?何况,这是大王的孩子,你若是杀了他,与你当初的本意岂不背道而驰?” “这……”郭解为难地皱起眉头,自顾自地摸着下巴思忖许久,也拿不定主意。 旁边一个手下看见郭解这么纠结,便小声与郭解商量,提出一个用铜钱溶血认亲的方法,也就是将两个人的血分别和铜钱屑相融合,如果颜色相同,说明两人有血缘关系,反之则没有。如果真如英卓所说,他当时是李代桃僵,保全了吴王的孩子,那么英卓与这孩子的血,应当不相融才是。 郭解考虑了一下,认为这方法虽然听起来有点儿不靠谱,但是目前也没有别的更好的法子可用,只能这样一试。他旋即叫人拿上来一枚铜钱,又分别割破了英卓和幼儿的手指头,将他们的血滴在铜钱屑上。两滴鲜血在孩子哇哇的大哭声中,慢慢地融进铜屑之中,开始显出染红的颜色来……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大汉钱潮悠悠情》正文 第4章 铜铁官泣血抛子 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何况是一代枭雄吴王刘濞?在场者闻之无不动容,或是想念家中亲友,或是感慨乱世战败将身首异处,纷纷抹起眼泪来。 “对了,卓儿,你可已为孩子取名?”刘濞追问道。 英卓摇了摇头:“乳儿出世不久,尚未来得及取名,铜山便遭巨变。上上下下五千余人,或死或逃,卑职奋力拼杀,才得以保住小儿性命,却终究是无法挽回败局。”便又叹息起来。 “既然如此,你若是不介意,不如就让本王赐这孩子一名,如何?也算是了却本王一场做父亲的心愿。你我相识多年,本王早当你是一家人,这孩子,便也当如我刘濞自己的亲人。”刘濞似是想到了自己那未见面的孩儿,心中感慨,因而提出这要求。 英卓自当是悲喜交加,连声道:“承蒙大王不弃,是卑职的福分才是!还请大王为犬子赐名!” 刘濞沉吟了一会儿,悠然念道:“世人道,卓然超群,俊朗无双。你既名为英卓,那不如就叫这孩子英俊吧!愿他日后能够模样俊俏、身姿俊逸,承你这做父亲的风范。” “谢大王赐名,惜承吉言!”英卓拱手一拜,又被刘濞扶起。 丞相见得时间紧迫,出来说道:“大王,此处不宜久留,我等还是赶紧离开为妙!” 英卓也连连称是,自冲到前头去给吴王开道。 一行人刚逃下山脚,便望见远处一记快马奔来。刘濞的侍卫已经摆好保护的架势,只是那快马在距离数米之处就一个踉跄跪下双腿,将马上的人摔了下来。 刘濞等人这才看见,在快马之后,还跟着十几名追赶的汉军骑兵。刚才奔来的快马和马上的小厮,都被箭矢射中。而滚落下马的,正是刘濞眼熟的家仆。 此刻英卓眼见追兵逼近,迅速从怀中摸出几十枚铜钱,狠用腕力飞撒出去:“童子撒钱!” 战马上的汉军士兵们应声倒下,喉口一道血痕。 那家仆滚下马后,护着怀里的东西滚了两圈,才被刘濞截下来。“黍儿,你怎么样?夫人们呢?” 家仆吃力地说:“府中遭到汉军屠杀,夫人……夫人都被杀害了。这是三夫人豁出性命,让奴才带出来的……三夫人不久前刚……刚诞下的……”话未说完,家仆头一偏,再不吭气了。 刘濞看见家仆怀中紧搂着一名被襁褓包裹的婴孩,明白了家仆的意思,霎时之间怆然泪下。 一大批汉军又追了过来,亲信们纷纷冲上前与之搏杀,却不免有漏网之鱼冲撞,刘濞怀抱婴儿,一不注意便被刺中了胳膊。 英卓见状,跳将起来,大喊一声“金刀刻模”,顺势举剑划出一个圆圈。时间仿若有刹那凝结,围杀的汉兵都钉在原地不得动弹,半晌之后,各自脖子上血水飞溅,倒地而亡。 趁着汉军还未反应过来,英卓和众将士护着吴王逃窜进一旁的树林,且战且退,一路好不艰辛。眼见前路越发困窘,刘濞忽然停下了脚步,抓住英卓的胳膊,道:“卓儿,看来本王气数已尽,如今那汉军要不了本王的性命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只是本王老来得子,舍不得这怀里的一根独苗,不该让他为本王的糊涂赔命。如今只有你我分开走,才能给你和孩子一线生机。你若是还能看在本王当初在你困顿之时接纳你为门客的份儿上,替本王保住这根独苗,本王即便下了阴曹地府,也要向阎王说情,来世报答你的大恩!” “大王说哪里话?若非大王收留,卑职幼时便已命丧黄泉,又岂能有这长久的安宁日子?这么多年来,卑职斗胆将大王视若养父,现今正是报养育之恩的时候,怎敢枉承大王之恩?请大王尽管放心,只要有我英卓活着,必誓死保住小公子!”英卓说着,从身后儿子的脖子上摘下专门为保平安铸造的“洗儿钱”,用力一掰,将钱币分为两半,将红线也一分为二,分别给两个孩子系上,以示决心。 刘濞紧握住英卓的手,沉重地拜托:“这孩子若命大能活下来,你定要让他好好效忠汉室,不要与大汉为敌,重蹈他糊涂老爹的覆辙啊!” “属下……记住了!”英卓双眼含泪,咬牙答应。 刘濞重重地点头,看着远处逼近的汉军,随即用力地将英卓往后一推:“走!” 英卓踉跄地后退两步,几乎被几丛茂盛的灌木掩住。他迟疑地看着刘濞,男儿的一腔热泪盈在眼眶中,迟迟没有落下。 刘濞用复杂的眼神最后盯了他一眼,似乎是在重复着刚才的嘱托,然后带着护卫朝相反的方向头也不回地奔去,引开追兵,替英卓和孩子争取了宝贵的逃命时间。 看着刘濞被汉军追杀的落魄身影,英卓满心惆怅。一代枭雄,强盛之时是何其风光?奈何名利伤人,却落得如此下场。英卓虽几次想回头来帮忙,可怀里的孩子沉甸甸的,让他提不起步。 吴王这般牺牲自己,不就是为了保全刘家这棵独苗吗?若是自己连答应了的这点事都做不到,还谈何效忠,谈何报答大王当年的恩情?想着这些,英卓闭上眼替吴王祷告了片刻,然后找了条小径奔逃。 谁知剧孟率汉军追杀过来,在林中兵分几路搜索,其中一队人马很快发现了英卓的踪迹,一直将他追到了一个悬崖边。 带着两个孩子一路狂奔的英卓,见汉军寸寸逼近,心急意乱,前方又突然无路,待他想折返时,汉军已追至身后,一字列开,里三层外三层地将所有空当堵住,根本不给他任何夺路而逃的机会。英卓情急之下,长剑一挥,与群攻上来的士兵兵刃相接,顿时火花四溅,令人眼花缭乱。而英卓的长剑就在乱中突围,剑身一横,扫过之处皆是汉军哭爹喊娘之声,血水都喷溅在了英卓的脸上和怀中刘濞之子的襁褓上。因是三夫人在混乱中舍命保住的孩子,那襁褓本已肮脏不堪,如今又被浓烈的血腥气玷污,被裹得透不过气来的孩子,顿时撕心裂肺地哭闹起来。 英卓又要顾着孩子,又要对付汉军,一时陷入了无比被动的局面。刚才那一招“淬火熔铜”太过凶狠,耗费了他不少气力,却仍是难以突围,眼看着已陷入了绝境。 没想到竟还是保不住这个孩子啊!英卓心里万分懊恼,出招也越加凶狠,力气更是飞快耗尽。英卓抬头仰望着晃眼的天光,眼前模糊一片,连那明晃晃的大刀直冲着他的前额劈了下来,他也没有看得真切,更没有力气躲开了,只能硬咬着牙抬起一臂,用利剑抵住大刀之力。 死亡已经降临在英卓的头顶,他却面不改色。孩子的哭闹声越发地刺耳了,可英卓的心,却是万般归寂。人生在世难免一死,他英卓当然不怕死,只是可惜恩公交代的任务,没命去完成了,只能在心中一叹:“大王啊,你对卑职的恩情,卑职只能来世做牛做马再报答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刻,一记快马从远处狂奔而来,马上的战将向这边高喊着:“住手!” 汉军士兵们定睛一看,来人正是条侯周亚夫手下大将——侠士剧孟,是而纷纷让开了道。 剧孟身为汉军一将,非但没有对英卓这个刘濞的残余部众恶语相向,反而施之以礼,道:“英雄可还记得在下?” “你是……”英卓半眯眼眸,思忖了片刻,继而眸光一闪,“大侠剧孟?” “不敢当!承蒙当年英卓兄救命之恩,在下特意赶来奉劝英卓兄,万万不要再与汉军抵抗了。那吴王刘濞霸山铸铜,占海为盐,借口起兵欲乱社稷,这种不仁不义之举又有何值得英卓兄你舍命效忠?”剧孟在马上言辞恳切地向英卓劝告了一番。 然英卓只将下巴一抬,道:“在下与大侠各为其主,当年吴王也曾救过我英卓的性命,如今他落败有难,我如何能背信弃义?何况,他占山铸铜,在下便是他手下首席铜铁官,若朝廷真要因之而罪,在下也断没有清白脱身的理由。如今我已为败寇,要杀要剐,全凭大侠处置了。到了地下,在下也好带着孩子,与家人团聚,倒也不负皇天!” 剧孟见英卓如此决绝,忍不住使出杀手锏,道:“方才我军已收到急报,吴王刘濞已被东瓯王诱杀,东瓯王已向周条侯献上刘濞首级,你真是犯不着再为他流血牺牲了啊!” “什么!”英卓虎躯一震。这铁铮铮的汉子,竟然当场屈膝落跪,双泪长垂,对天呼号起来:“苍天哪!你为何如此残忍?大王啊大王,你的恩情,英卓只能来世再报了!黄泉路上,也要等一等卑职,让卑职继续为你保驾护航,不受牛鬼蛇神宵小之辈的侵扰才是!”说着,就地磕了三个响头,悲戚至极,连剧孟也颇有些动容。 “英卓兄切勿悲痛过度。斯人已逝,活着的人更该懂得珍惜才是。就算英卓兄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你刚出世的孩子想一想啊。在下听说嫂夫人为了诞下贵子,不幸香消玉殒。我想,嫂夫人在天有灵,也定是希望英卓兄你将这孩子好好抚养长大啊。难道,如今就要为了你的愚忠,牺牲掉嫂夫人用自己的性命换来的孩子吗?”剧孟继续劝说英卓。 这番话说完,英卓整个人如遭雷击一般,怔愣良久。 剧孟想,大概是他的话戳中了英卓的软肋,只要他继续往这个方向游说,定是能够说服英卓。于是他又趁热打铁,抛出了一个诱人的条件:“只要英卓兄你愿意,念在当年你对在下有救命之恩的份上,在下愿意一命换两命。只要你交出吴王孽种,让在下能对条侯有个交代,便可让英卓兄和你的幼儿离开!” 英卓又是浑身一颤,抬起头来又是惊诧又是纠结地看着剧孟。 旁边还有汉军士兵,对剧孟所说有些异议:“将军,这……条侯可是下令,要将吴王余党一并歼灭,若是放走了此人,恐怕条侯那边……” 剧孟扬起手掌,示意说:“我意已决,不必多言。条侯那边,本将自会请罪。若是条侯当真要怪罪,本将也不会连累你们!” 那士兵见剧孟如此坚决,既是不敢违抗将军之命,又有些为剧孟的豪气所折服,便不再多言。 剧孟见英卓还在犹豫,便晓之以利害:“吴国叛乱,条侯奉命围剿,下令要斩草除根。在下身为人臣,军令如山,还望英卓兄体谅。这刘濞的孽种,留待日后必成大患。在下今日,必须除去他!”话里没有一丝回旋的余地,硬生生地将一个难题抛给了英卓。 此刻英卓还跪在地上,耳边萦绕着两个孩子的啼哭声,那剧孟的话却是字字入耳。事到如今,他已无退路,要么带着孩子一起死,要么答应剧孟的条件还能带一个孩子活下来。想他英卓一生光明磊落,从未做过有愧于良心之事。吴王刘濞当年于他有救命之恩,方才又在危难之时饮恨托孤,他信誓旦旦地答应,只要有他英卓一命,便会誓死保护小公子。可如今剧孟却给他出了这么一道难题,他还能够怎么做?英卓的心仿若被重鼓捶着,胸腔里一声一声的擂动,简直震得他发慌。 “英卓兄,时不我待,还请快些决定,在下也好回营复命!”剧孟催促起来。他也怕英卓真会选择鱼死网破。毕竟是有恩于自己,剧孟真不愿看到那样的场景。若是让他手刃恩公,那他一辈子也不能原谅自己。 英卓干裂的嘴唇爆开一道道血丝,两片唇都颤抖着,好久才终于挤出一句话来:“若是我答应你的条件,那大侠可否再答应在下一个不情之请?” “兄台但说无妨。”剧孟见英卓终于肯松口了,心头一阵欣喜,自是耐着性子听他下文。 “世人都说吴王是反贼,可对我英卓来说,他是我的恩公,甚至慈父。我英卓自小被吴王收养,吴王待我恩重如山,我本不该恩将仇报,可如今我孩儿的性命也在你们手里……俗话说,虎毒不食子,我也不能让我的孩子无辜牺牲,故而只能愧于大王。但他临终前郑重托孤,我实在不忍让你们将这孩子带走处死。可否恳请大侠,让在下亲手结果小公子的性命。日后到了阎王殿,在下亲自向大王请罪,来世,我再完完整整地还报这份亏欠吧!”英卓说着,泫然泪下,哀戚的语调与那山崖峭壁间呼号的山风融为一体。 剧孟毫不犹豫地答道:“好!只要英卓兄下得去手,那就由英卓兄去处置吧。这里这么多双眼睛作证,在下也不怕向条侯解释不清。” 英卓感激地点点头,脸上却无半点被应允之后的喜悦。因为无论剧孟答应还是不答应,他将面临的,都是一场惨烈的悲剧。他就好像一把被烧红了的铁器,在浑身淬火的时刻,突然被摁进了水里。痛疼就是那滋滋叫嚣着的热气和水泡,让人难以忍受。 英卓将怀中的婴儿放在地上,又慢慢地取下背上的孩子,跟先前的吴王之子并排放在地上,一左一右,仔细端详了许久,眼里是深刻的眷恋、不舍与痛苦。 “大王啊,英卓对不起你。你在九泉之下等着卑职。有朝一日,英卓总要来向你请罪的!”他喃喃自语地说着,双手颤抖地抱起了右边的孩子,站起身脚步蹒跚地走向了悬崖边缘。 每走一步,他都听见孩子的哭喊声,好像是在求饶。每走一步,他都感觉到孩子的眼泪,正灼烧着他的心肺。每走一步,他的步履都在颤抖,期望着能够有什么奇迹发生。他向上天祷告了千万遍,可上天却没有回答他一句话,有的只是那怒号的狂风,卷起层层云雾流岚,变幻莫测,吞噬一切。 终是没有奇迹。希望的光犹如被吹灭的烛火,霎时泯灭。他高举起了啼哭不止的婴儿,闭上双眼,想象着手中并非一个鲜活的生命,一遍遍地说服自己。好几次,他都想收回双臂,将那孩子搂进怀里,好生呵护,可是后面的汉军虎视眈眈,他是丁点儿办法都没有。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若是不能舍弃这个孩子,便要连累更多。只是他的双臂就好像灌了铅一样沉重,久久地下不去手,脑海中再一次浮现出了小树林中吴王托孤的画面。 “卓儿,看来本王气数已尽,如今那汉军要不了本王的性命是不会善罢甘休。只是本王老来得子,舍不得这怀里的一根独苗,不该让他为本王的糊涂赔命。如今只有你我分开走,才能给你和孩子一线生机。你若是还能看在本王当初在你困顿之时接纳你为门客的份上,替本王保住这根独苗,本王即便下了阴曹地府,也要向阎王说情,来世报答你的大恩!”言犹在耳,故人已逝。这一切的一切,真如过眼云烟,留不住的沙,扬了也罢! 终于他紧咬牙关,振臂一抛。一刹那,世界忽然变得安静无比,只听见他泣血的哀嚎,响彻山谷。 “啊——” 这是对命运的怀疑,对上苍的质问!为何,为何要如此残忍地对他?这一世英名不足挂齿,他也根本不屑,只是从此以后,他再也无法面对夜深人静的时候发自心底的声音。那一声声飞快没入山涧中的啼哭,将会永生永世萦绕在他耳边,时时刻刻地提醒着他犯下的罪孽。 英卓向着那深不见底的山涧痛哭流涕,狠狠地扇着自己的耳光。每一个巴掌下去,他的脸上都会浮现出五道鲜红的指痕,直到一整张脸都浮肿了起来,他才趴在地上干嚎起来,好像泪也流干了,力气也用尽了,他的身体里就只剩下寂静流淌的血液。 也不知过了多久,汉军早已离去。“哇”的一声啼哭,将英卓从恍惚的状态中拉了回来。他看了看躺在地上挨饿受冻的婴孩,便将孩子抱了起来,紧搂在怀里取暖。 可是看着孩子那天真无邪的面容,英卓不由得想起被自己狠心抛下悬崖的无辜生命,伏在襁褓上再一次放声大哭,口中又忽然喷出鲜红的血液,将孩子身上本就沾了血的襁褓染得透红,就好像开出了一朵奇异的赤子之花,迎着严寒顽强生长。 此刻的英卓绝不会料到,怀中这朵赤子之花,会在很多年以后,成为助一代明君建立万古功业的擎天巨擘,并开创大汉天朝自“文景之治”后的又一个春天。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大汉钱潮悠悠情》正文 第5章 老忠臣吐露真相 自吴国叛乱,到周亚夫带兵凯旋,前后数月,天气已经暖和起来,云端之下浩然伫立的长安城被点缀得美不胜收。 正午时分,天边的暖光悠悠地笼罩着长安城。城内最大的酒楼内人声鼎沸,在一楼大厅里来来往往的客人,都不免抬头多看几眼二楼的那几桌酒宴。 吴楚军吃了败仗,大汉朝廷大获全胜,城中的百姓们也不必再提心吊胆地过日子,计算着吴王的战马铁蹄什么时候会踏入长安城。城中处处都洋溢着喜庆的气息。 此刻,列侯们坐满了酒楼的二层,纷纷身着华裳,交杯换盏。觥筹交错之间,闻得列侯们你一言我一语,好不激烈地议论着不久前的战事。 “吴王刘濞不自量力,竟妄想与我大汉朝廷相抗衡。短短三个月,刘濞就从野心勃勃地发兵到二十万军卒全被斩首,这周亚夫大将军不愧是我大汉的一员猛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啊!” “那也是梁王死守梁国的功劳。不然,这吴军早就挥师北上长安,震动朝廷了。” “看你们说的!主要是托皇上的鸿福,咱们才能有今天的日子,是不是?” “是,是,皇上的鸿福!”众列侯连声附和。 其中有一个列侯,一边吃着菜,一边听旁边的人热火朝天的议论。等到大家稍微安静了一些,他才插话说:“看你们这点儿出息!我们赢了这场仗,也顶多就是求个安稳。可是有的人就不一样了。我听说,借给我们饷钱的子钱家无盐淡,靠着这一仗发了大财,一夜之间富甲关中!” “那是肯定。无盐淡出万金赊贷,利息十倍,不富起来才怪!唉,这吴王刘濞敢跟朝廷作对,说起来也是因为他占有铜山,能铸造钱币,财力雄厚。无盐淡也是靠着用财得当,才一夜暴富。说到底,这倒像是一场钱币之战呢!” 接着就有人随声道:“这子钱家还真是个高人,竟然能预见战争的未来。靠钱生钱,此招甚妙,甚妙!” 倒有一人却是稍见忧心,看着众人,说道:“钱来得这么容易也不见得是件好事情。你们想想,关中区域,无论是地势还是环境上都占尽优势,百姓安居乐业,天下富豪云集。而那些人也都是有本事的,经过几代人数十年的苦心经营,才造就了富裕家产。他们能走到今天,说明他们不仅懂得打江山,还明白怎么守江山。但子钱家几乎是一夜之间暴富,一来是树大招风,容易惹人嫉妒,二来他能生钱,却也未必有守钱之力啊!” “你说得也不无道理。但无论怎样,当初吴王叛乱,我等关东区域封地皆被占领,长安城内的子钱家都以关东成败未决为由,不肯赊贷,唯有无盐淡肯出手相助,解我所急,他乃是我们的大恩人呀!” “是啊,是啊。让我们同饮一杯,庆祝这得来不易的胜利!”众人举杯欢庆,笑声一片。 长安街上的方圆赊贷行,比起外面更加热闹。家仆们里外忙碌,在管家法政的指挥下杀猪宰牛,准备向钱神祭祀。钱串子忙前忙后地跑腿,后面跟了一串的小孩子,等着放鞭炮。 “祭奠大礼现在开始——”随着法政拖长的喊声,整个院子逐渐安静下来。 只见无盐淡站在钱神“青蚨”的神位前,引领全家人跪拜在地,又上香三炷,口中念念有词:“天圆应乾,孔方效地,感应天地,钱神保佑,财富满盈,百姓富裕,江山稳固。” 家人们也跟着重复一句:“钱神保佑,财富满盈!” “青蚨”的牌位前,袅袅的烟雾盘旋着上升,如同一条盘旋的蛇尾…… 相比长安,战败后被废除的七国,皆是一派寂寥光景。昔日吴国境内日夜鸣响的铜山,失去了往日的忙碌;修葺整齐的居所,低垂着屋檐,让阳光静静流淌。凋敝的街道上除了脚步匆匆的行人,还有一些乞丐正在乞讨。 “唉!”从门缝里看着这一切的老人家,无奈地叹了口气。 “老伴儿,来吃饭吧。”后面的桌子上,穿着朴素的老媪招呼了一声,摆好了两双碗筷。 “大王家里遭逢巨变,吴国又成了这个样子,我哪里还吃得下饭?”刘伯摇了摇头。 “我知道,大王对我们有恩,让你做了那么多年的管家。如今大王全家被抄,如果不是之前大王念你年迈让你提早告老还家,恐怕我们也会被牵连,哪里能苟活到现在?但事已至此,只希望老天保佑,太子能够平安逃脱。”刘老媪劝慰道。 “我们也得多行善事,这样大王一家到了地下,阎王才不会为难他们啊!”刘伯说着,从桌上拿了几个烧饼,开门走了出去,分发给街边的几名乞丐。 其中一人跟其他乞丐似有不同。他独坐于角落中,好几个时辰一动不动,也不像其他乞丐一样哀嚎。从他身上,莫名地散发出一股硬气。 刘伯看见那人身边还有在襁褓中嗷嗷待哺的婴儿,不由得过去多给了一个饼子。对方也并未拒绝,双手接过烧饼,对刘伯点头谢恩。 就在这时,风撩起乞丐遮住脸的长发,刘伯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猛然大叫了起来:“英、英卓?”刘伯很是诧异,似乎完全无法把眼前这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乞丐,跟往日那位主管铜山五千多人的铜铁官联系起来。但确定了眼前人是英卓之后,刘伯霎时怒从心起,指着英卓大骂起来:“你……真是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老天有眼,竟然让老夫碰见了你!你这个狗东西,弃大王幼子以保全自己,如今已是臭名远扬,你竟还有脸苟活在世,枉背这一张人皮!”刘伯说着,一把打落了英卓手里捧着的两个烧饼。 英卓俯下身来,卑微地将额头贴在地上,双眼含泪地说道:“刘伯,是我对不起大王,我对不起大王呀!我英卓枉为人,辜负了大王一片恩情和嘱托,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你现在知道错还有什么用?你、你还小公子的命来!”刘伯气不过,就顺手抓起路边的一根棍子,对英卓劈头盖脸地一顿暴打。虽然刘伯年迈体弱,可是在满腔怒火的驱使下,棍棒毫不留情,而英卓并未躲避,很快就有鲜血从英卓脸上流下来。 “是我的错!是我的错!”英卓嘴里念叨着,忽然一记闷棍重重落在他跪得麻木的腿上,英卓猛一咬牙,斗大的汗珠顺着额头滚落下来。他只是皱了一下眉头,忍住了哼哼声。 可是躺在旁边的孩子却好像有感应一样,嚎啕大哭起来。 刘伯就着木棍撑住身子,喘着粗气半带哭腔地呼号:“作孽啊!你在扔下小公子的时候难道就没有想过,你自小流浪,是谁收留了你,给你饭吃,待你如亲生儿子一般,还送你到秦岭山中拜师,习练武功?又是谁养你到娶妻生子,又封你为铜铁官,将手中财富毫无保留地交给你保管?可你呢?练就了一身武艺,关键时刻却弃大王于不顾,还将大王幸存的骨肉扔下山涧……你、你还是人吗?”刘伯几乎声声泣血,眼中泪花闪动。 英卓用手捂着被打折的腿,往前爬了两步,跪在刘伯跟前:“是我英卓愧对大王恩情,是我英卓忘恩负义,是我对不起大王呀!大王的恩情,英卓毕生难忘,来世……只能来世再报了!” “好一个来世!来世!”刘伯说着,愤怒地举起了棍子,朝着英卓头顶打去。可是这个时候,边上的孩子哭声撕心裂肺,生生止住了刘伯的动作。他又想起那可怜的吴王小公子。就算英卓有罪,孩子毕竟是无辜的啊。他犹豫了一下,终是把悬在英卓头顶的棍子往旁边一扔,转过身打着自己的脸,颤巍巍地走了。 “作孽啊,作孽!” 刘伯的话,伴着木棍滚落在地的余音,在英卓耳边久久萦绕。入了夜,风一阵阵地吹着。英卓拖着断腿,抱着怀中的孩子一瘸一拐地走进树林中,回到了临时居住的破屋中坐下。他将讨来的米羹,一勺勺小心地喂给孩子吃。看着孩子的小嘴儿一张一合,满足地喝着温热的米羹,英卓也安心了不少,只是眼中还流露出些许黯淡的光芒,似是惆怅,还带着一点懊恼。旁边用枯木生的火堆的光,在哔哔啵啵烧了一阵子之后,也渐渐地式微,冷不丁被一阵风吹灭了。这破屋四面漏风,倒也不觉奇怪,那零星的火苗还在英卓眼底跳跃着。英卓微拧眉头,似乎注意到了什么不寻常的事情。 是刚才那道风?英卓像一头狼,在空气中隐约地捕捉到了危险的气息。他将手放在旁边草堆上,摸索到了藏在草堆中的长剑。借着夜色,他不作声地环顾四周,周围一丝一毫的响动都被他收入耳中。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英卓的目光刚从侧面房梁上移开的时候,一个矫健的黑影就从梁上跳将下来,抓着一把刀劈头盖脸朝英卓砍过来。英卓似乎早有防备,方才只是静观其变,不等那黑影靠近过来,英卓已经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抓着宝剑从原来的地方一跃而起,撤步弹开数尺远。 “什么人?为何要出手伤人?”英卓拿着长剑与黑影对峙。他不知对方底细,但从刚才的招数中不难看出,对方并不是什么简单角色。只是英卓怎么也想不到,他一个落难之人,如何还会招人刺杀。这究竟是什么人? 对方并不答话,而是将手里拿着的一枚哨子放到面纱底下用力一吹,顷刻之间,破屋周围接二连三跳出十来个同样的黑影,都是手拿兵器,来势汹汹,看样子是与先前的刺客同伙! 英卓虽不多问,但心头也猜到这些人来者不善,暗暗做好了迎敌的准备。不过他面上还是不急不躁,紧紧拧着眉头继续喝问:“各位究竟何方神圣?深夜造访,也不似劫财,倒像是要取在下性命。难道在下有什么得罪各位的地方,非要拼个你死我活不可?” 英卓话音刚落,对面那领头的黑影就开口说话了,用很不客气的呵斥口气:“奸贼,废什么话?你为人臣,却贪生怕死,卖主求荣。今日我郭解带着少年帮前来,就是要替天行道,用你的鲜血浇祭吴王和小公子冤魂!” 那稚嫩口音听来竟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英卓一时惊得说不出话来。想来这些人是知道他的来头,并且谋划了不少时日,就是为取他的性命来的。只是英卓万万没有想到,他们竟也是为了他抛杀吴王之子一事而来。 方才那领头少年郭解自称“少年帮”,倒是让英卓豁然明白。英卓虽然受吴王养育之恩,但是年幼入山,跟随一代“钱王”长安雪学习铸币技艺,后来又长住丹徒铜山,为吴王开山铸铜,因而对吴王府的事情知之甚少。他只知道吴王广交天下豪侠,黑白两道上与吴王有交情的人数不胜数。但自从吴王兵败之后,有不少人明哲保身,撇清与吴王干系,像眼前这样,甘愿跳出来为吴王说话的人,的确少之又少,必是与吴王有深厚交情且一身侠肝义胆之人。 再者,“少年帮”这个名头,近些年在江湖上风传,英卓虽然身居铜山偏远之地,却也有所耳闻,只知他们杀人掳掠,手段凶残,全然不似一群十来岁乳臭未干的少年。 此刻容不得英卓多想,少年帮众已经在领头的带领下展开攻势。尤其是那领头的少年,功夫在众人之上,一阵比画,让英卓好一顿招架。 英卓也是一身武艺,面对千军万马也不曾皱眉,只是他现在伤了一条腿,怀中又有嗷嗷待哺的幼儿,处处受限,抵御十来个少年帮帮众的进攻分外吃力。英卓且战且退,好不容易看中郭解一个招数的破绽,英卓使出三成功力的“金刀刻模”,与郭解错身而过,借势跳出破屋大门,朝外面茫茫夜色奔袭而去。 “追!”郭解一招手,后面帮众也从大门鱼贯而出,朝英卓逃跑的树林追去。 英卓抱着孩子拼命往前跑,但是拖着受伤的腿毕竟行动不便,他的速度并不快,受惊的孩子更是在怀中哇哇大哭,让英卓根本无法躲藏。隐隐地听见后面追来的少年帮的叫嚷声。 “奸贼,别跑!” “站住!” 英卓挑了就近一条岔路,期望能够摆脱紧追不舍的少年帮。没想到郭解带着人在后面一路紧跟,眼看着就要逼到近前。树林中光线昏暗,隐约可以看见高高低低的坡路。英卓已经分不清方向,只是看见路就往前跑,顾不得这条路会把他带到什么地方去。 郭解见久久追不上英卓,一怒之下,举起手里的大刀,拼尽全力朝英卓掷了出去。英卓听闻身后一道尖利的兵器划破空气的声音,警觉地侧身躲过大刀,那刀刃竟是刚好贴着他的肩膀飞过,刀刃在他肩上留下一道细细的口子。 英卓并未觉得肩上伤口疼痛,但方才躲刀时过于仓促,他本就受伤的腿反应不及,一时被扭了过来。英卓吃痛地吸了口气,站立不稳,整个人顿时失去平衡,一下子朝旁边栽倒,顺势滚下了旁边的坡地。英卓用双手紧抱着孩子,将孩子护在中间,那孩子也不知怎么的,不哭不闹了,好像是昏睡过去了似的。英卓觉得怀里好像是一只火球,滚烫滚烫的。英卓想伸手摸摸孩子的脸,但是他还在往下滚,根本腾不出手,身体被道上的石头和树桩撞得疼痛不已,他也紧咬牙关没有出声。 不知多久,英卓怀抱着孩子滚到了坡底,总算是停下来,但这时候英卓已经意识迷糊,体力不支晕了过去。孩子就在他怀中,一动不动。 正午时分,鸟鸣声渐渐入耳,将昏睡中的英卓惊醒过来。他艰难地睁开千斤重的眼皮,迷糊地打量四周,从头顶的大树的枝桠间照射下来的光束,好像利剑一样直指他的脸,让他有些睁不开眼。英卓一边适应着光线的亮度,一边下意识地紧了紧怀抱。这一缩手不要紧,英卓却是惊得挣扎着坐了起来。 他怀中空空——孩子不见了! 正待英卓惊慌地要起身去寻孩子的时候,一个身影晃到了他跟前。英卓警觉地伸手去抓他的佩剑,抬头却见一张温和的笑脸,正对着他,不掺任何恶意,只是对他关切地询问道:“兄台,你醒了?” 英卓紧皱眉头,没有放松警惕,但也没有轻举妄动,而是小心打量着眼前这个人。 对方是一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男子,约莫二十七八,打扮得像个商人,但并不像一般商人那样浑身流露着铜臭气息,反倒是有一股子说不出的特别的气质,或许是因为他脸上的笑容温和得让人不能带一点杂念去揣度。 这个人正是无盐淡。 不过英卓不曾去过长安,更没有与无盐淡打过交道,并不知道就是眼前这个人资助朝廷,大败吴军。此时英卓只是带着单纯的疑惑,向无盐淡问道:“你是……” 无盐淡还是友好地笑了笑,在英卓跟前坐下来:“在下无盐淡,是京城的铜钱商人,前些日子我去外地回收赊贷款项,现在正要返回长安。昨夜与家仆几人途经此地,看见阁下晕倒在地,想是阁下遇到了什么难处,便留下来照应了一宿。” “这么说,是你救了在下?”英卓虽然还没完全放下警惕,不过他想着,如果眼前的人当真不安好心,那么在自己昏迷的时候,此人早就对他下手,不会等着他醒过来。再说,英卓也发现自己身上的伤口上了一些草药,眼前人并不像是要害他的样子。 无盐淡谦虚地摇摇头说:“谈不上什么救不救,只是看见阁下孤身一人带着孩子,多有不便,这山路又难行,这才出手而已。区区小事,不足挂齿。” 英卓闻言双眸一亮,一把抓住无盐淡的衣襟,紧接着问道:“孩子?你说你看见孩子了?那孩子在哪儿?” 无盐淡安抚英卓道:“兄台不必担心。昨夜我们遇见你和孩子时,但见那孩子浑身滚烫,似有风寒高热之症,于是让家仆连夜带着孩子进城去寻访郎中诊治。你醒转之前,已有家仆回来禀报,孩子并无大碍,服几帖药休息两日就能复原。方才我让人请了奶妈过来,此刻应是在坡后那边给孩子喂奶呢。郎中说了,小孩子还是要喂母乳为好。” 说话间,奶妈抱着孩子从坡后走了出来。英卓远远地瞧见孩子,一颗心才渐渐放了下来。 “看,这孩子,可生得俊了,将来指不定是个怎样的美男子。”无盐淡看着英卓从奶妈怀里把孩子接过来,笑着说道。 英卓看着孩子的小脸,嘴角还有残余的奶渍。英卓轻轻擦去了奶渍。他叹了口气,继而又感到欣慰,还好孩子安然无恙,否则…… “兄台救了在下与幼子,大恩不言谢,可惜在下此刻一无所有,这份恩情在下只能铭记于心,有朝一日必当还报。”英卓抱着孩子,弯腰向无盐淡鞠了一躬。 无盐淡连忙扶住英卓,摇头说:“都说了,不过举手之劳,只是看兄台一身伤痕累累的样子,孤身带着幼儿,不知是要去往何处?兄台可是本地人。或是来投奔亲朋遭遇了意外?” 英卓眼神一暗,抱着孩子的手也不禁收紧,半晌说道:“不瞒您说,内人祖上在边关,这次她诞下幼子便撒手人寰,在下为了却她心愿,特带着幼子将她的遗物送归边关,让她能够魂归故里。谁知赶路途中遇到劫匪,在下带着幼子一路奔逃,不慎跌落坡底,多亏义士鼎力相助,才逃过这一劫。义士恩情,我父子俩感激不尽。” 无盐淡叹着气拍了拍英卓的肩膀:“兄台节哀顺变。你我能在此时此刻相遇,也是一种缘分。在下家中也有刚出生的幼儿,这次出行特为幼女带回一些小玩意儿,既然我们有缘,便将这些东西赠予贵公子,以作纪念吧。”说罢,无盐淡硬将一个装着干粮和衣服的包裹赠予英卓,英卓推辞不下,只好感激收下。英卓不愿多聊,怕自己身份暴露,就尽快与无盐淡告别。 想着面临无尽的逃离颠簸,孩子也需要喂养,莫卓决定冒险回吴府,拿一些铜钱。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大汉钱潮悠悠情》正文 第6章 侠义士义冲云天 经过几日休养,英草的腿伤也好一些。 入夜,有微风轻悠悠地吹着,道旁柳絮浮动,好像氤氲着一层薄薄的雾气。被封锁的旧吴王府静悄悄地伫立在这片雾气之中,好像一座大的坟墓一般,充斥着一股鬼魅的气息。周边的人都知道,这座被血洗过的宅子里有多少幽怨的亡魂,所以没人敢接近。当年无尽风光的吴王府,如今变成被人唯恐避之不及的乱葬岗了。 残垣断壁犹在,故人已阴阳永隔。 英卓望一眼故地,心头梗塞,几乎不能自已。他深吸一口气,才勉强定下神来,一飞身轻巧地跳上房梁,紧接着顺着墙跳下去,落在了尘封的院子里。英卓对于吴王府是极为轻车熟路的,他在王府住的时间不长,但是时常跟着吴王走动,所以每个角落都很熟悉,甚至王府最隐秘的地方,英卓也了如指掌。 吴王是决计没有拿英卓当外人看待的,这一点英卓也很清楚,这更使他甘愿效忠于吴王。此刻故地重游,英卓不免感慨万千,尤其是走到吴王书房前,想到昔日吴王在这屋中的场景,英卓的双手颤抖着几乎推不动门。 进了书房以后,他找到一根未烧完的蜡烛点燃,举着蜡烛走到书柜前,伸手握着书柜旁边那只细口陶壶,转转扭动陶壶,紧接着就听到墙面上传来“咔咔”的两声,前面的柜子自觉移动开来,露出一间暗室,英卓举着蜡烛走进去,飞扬的灰尘迷得他有点睁不开眼。他挥手将灰尘驱散,径直走到暗室中间。 暗室并不是很大,被大小不一的箱子堆满了。英卓走到其中一口箱子前,将盖子打开,里面竟然是码得整整齐齐的吴国半两铜钱,虽然久不见光日,但这些铜币还是金灿灿的,几乎能晃花人的眼睛。英卓伸手在铜钱面上轻轻地抚摸着,口中叹息了一声。 “若不是这诱人的财富,我吴国也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啊。大王,你若泉下有知,可别怪罪卑职动用这笔钱,卑职实在是走投无路了。”英卓自顾自说罢,就掏出准备好的袋子,抓了一些半两钱进去,然后再盖上箱子,带着钱袋离开了暗室。 英卓从来的那道墙飞出去,轻巧落地,回头看一眼绑在背上的孩子,确定孩子没有被惊醒,这才疾步朝前方走去。 静悄悄的街道上,已经没有什么行人,店铺也都打烊了。道旁小茶馆的墙角后,隐约有一个人影,在英卓走过去之后,探头探脑地看了一眼英卓的背影,然后朝对面屋顶上那个黑影学了一声猫叫。黑影虎视眈眈地看着英卓,旋即踏着一连串的屋顶,飞出了城去。 翌日清晨,郊外小道上,英卓满怀心事地疾步前行,忽然前面一截垂吊在道旁树杈上的木桩失了控制一般朝英卓撞过来。英卓连忙侧身躲过,谁知冷不丁一脚踩空,英卓毫无防备地掉入道旁挖好的坑中。坑里铺着一张结实的渔网,英卓刚一落下,躲在暗处的人就抓紧了绳子,将网收拢,再往后用力拉扯,英卓整个儿地被拽到了半空中悬挂起来! 正当英卓又惊又疑,揣测到底发生何事之时,一群少年的身影映入眼帘。英卓定睛一看,那领头少年的身形,正是那夜追杀他的郭解! 英卓万万没想到,他一时疏忽,竟然着了这毛头小子的道。 这一次,郭解没戴面巾,露出一副孩童的面孔,但比起一般的少年,已经少了孩子的稚气,多了几分江湖草莽的硬气和沧桑。郭解歪着嘴角笑了一下,孩子般的胜利姿态。他仰着头站在底下,望着被网在半空中的英卓,说道:“怎么样,奸贼,你跑得了初一,跑不了十五,最后还不是落到我郭解手里了?” 英卓挣扎了一会儿,见这渔网结实,分明是经过精心挑选专门用来对付他的,也就放弃了。刚才的一通折腾,已经让孩子哭闹起来,英卓却不能动弹,只得犟着脖子连声哄道:“乖宝宝,别哭了,乖。”顿了顿,他看向郭解,说道:“郭帮主,在下听闻少年帮也是江湖中有头有脸的帮派,为何就追着在下不放,一再苦苦相逼呢?再怎么说,这孩子是无辜的,你们对付我不要紧,可万不能伤了无辜孩童……” “住嘴!”郭解厉声打断英卓的话,满脸铁青,似是不耐烦。“你还有脸跟我们提孩子?你倒是把自己的孩子看得重要,别人的孩子就不是孩子了吗?何况那还是你的恩人之子!吴王多年来待你不薄,你却将他的幼子残忍地抛下悬崖,你还是人吗?今天我就要用你父子俩的血,来祭奠吴王和小公子在天之灵!” 郭解说罢,向手下招了招手,将英卓从空中放下。他们将孩子从英卓背上解下来,然后把英卓五花大绑送到郭解跟前。 “郭帮主,各人有各人的恩怨,我英卓做过的事情应由我英卓一人承担,与这孩子无关,请你万不可伤及孩子啊!”英卓听了郭解说的话,不由得焦急起来,连忙向郭解说理。 郭解却丝毫不理会英卓的大道理,将孩子抱在怀里细细端详,面露残忍之色:“你的孩子无辜,吴王的孩子就不无辜了吗?凭什么要白白受你抛杀之苦?今日就让你也尝尝丧失幼子之痛!”郭解说着,拔出一把匕首来,抵住孩子的喉咙。 尖利的金属兵器在孩子柔嫩的肌肤上摩擦,孩子不禁哇哇大哭,一张小脸哭得通红也不肯住口。就连郭解看着,也有些不忍下手。但是一看到面前的英卓,郭解就满肚子窝火,硬生生要将匕首尖儿扎进孩子的肉里去。 “郭帮主万万不可啊!别伤那孩子!”英卓挣扎着想要冲上去,但是身上被绑得紧紧的,加上两名少年帮帮众看押,英卓根本无力反抗,眼睁睁看着郭解要对孩子下手。 郭解紧皱眉头,深吸了一口气,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一下子提起匕首来,就朝孩子扎下去。郭解这是铁了心,要用这种方式给英卓一个教训。虽然他面上有不忍的神色,可究竟也是个在江湖上摸爬滚打的人,下得了狠心,硬是要杀了这孩子。 英卓瞪圆了眼睛,脖子上根根青筋暴起,血管好像要炸裂开来,迸出鲜红的血液来将这夜色染红。就在刀尖儿逼近幼子的千钧一发之刻,英卓声音嘶哑地大喊一声:“那是大王的孩子,别伤害他!” 郭解也被这声喝住,紧急停止动作,睁大眼疑惑地盯着英卓:“你说什么?这是谁的孩子?” 英卓见郭解把匕首挪开一些,但仍是对着幼子,不得不清楚地重复一遍:“那是大王的孩子,就是你们要找的小公子。”顿了顿,英卓脸上闪现出一抹痛苦的神色,仿若想起了什么撕心裂肺的事情,眼眸里的光也浑浊黯淡下去。“当日前无去路,后有追兵,汉军提出一命换两命,我别无他法,只能牺牲一个孩子。吴王对我英卓恩重如山,我承诺大王只要有我英卓在,就绝不会让旁人伤害小公子一根汗毛。为了让小公子能够保住性命,我只能李代桃僵,将……将我自己的孩子英俊抛下悬崖……”说到这里,英卓哽咽起来,再也说不下去了。 少年帮的帮众面面相觑,四周更是一片寂静,连细微的风声都能听见。大家都被这消息给震惊了,久未回过神来。郭解也是好半晌才想起来说一句:“此话当真?”顿了顿,他又犹豫起来,“可是,我凭什么相信你?” 英卓见郭解已经有了松口的迹象,至少确定郭解并不是滥杀无辜之人,于是英卓不紧不慢地解释:“孩子是无辜的,难道少帮主仅仅因为对在下的猜忌,就罔顾性命,对这嗷嗷待哺的孩子狠下毒手么?何况,这是大王的孩子,你若是杀了他,与你当初的本意岂不背道而驰?” “这……”郭解为难地皱起眉头,自顾自地摸着下巴思忖许久,也拿不定主意。 旁边一个手下看见郭解这么纠结,便小声与郭解商量,提出一个用铜钱溶血认亲的方法,也就是将两个人的血分别和铜钱屑相融合,如果颜色相同,说明两人有血缘关系,反之则没有。如果真如英卓所说,他当时是李代桃僵,保全了吴王的孩子,那么英卓与这孩子的血,应当不相融才是。 郭解考虑了一下,认为这方法虽然听起来有点儿不靠谱,但是目前也没有别的更好的法子可用,只能这样一试。他旋即叫人拿上来一枚铜钱,又分别割破了英卓和幼儿的手指头,将他们的血滴在铜钱屑上。两滴鲜血在孩子哇哇的大哭声中,慢慢地融进铜屑之中,开始显出染红的颜色来……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大汉钱潮悠悠情》正文 第7章 漂泊客投奔遇险 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人流涌动,最后都围在了宫墙下张贴的告示前。 《定铸钱伪黄金弃市律》……严禁民间盗铸铜钱、私造伪黄金,一经发现即以杀头弃市论处。凡今以后,只许郡国铸造钱币,郡国直属中央,由中央委派丞相监督郡国一切铸币行为…… 将告示一行行看下来的郭解,表情变得有些凝重,转身拨开人群走了出去,径直来到伍家家宅。 英卓正在房中照看小使君,听到敲门声,走上前开了门,一见是郭解,立马露出笑颜,将郭解让进屋。 “大哥近来可好?”郭解坐下,一面打量房间环境,一面询问英卓近况。瞧这样子,伍爷的确没有亏待英卓“父子”。 “伍爷对愚兄和孩子都多有照顾,让我们安定下来了,这份恩情,愚兄此生难忘。倒是你,怎一副灰头土脸的模样?”英卓打量着郭解,摇了摇头。 郭解抹了一把脸上的灰,一口气喝完了茶水,才歇了口气说:“我和弟兄们刚做了一单大‘买卖’,人困马乏,但一见到大哥立马就有精神了。”说着还“嘿嘿”笑了两声。 “‘买卖’,看你的样子,这趟‘买卖’是做得不安生吧?”英卓又给他递上了一杯水。 这次郭解没顾上喝水,就拍着胸脯自吹自擂起来:“这有什么可担心的?就是遇上了一伙拦路打劫的山贼!嘿,一群小蟊贼,也不打听打听大爷我的名号。想打劫我?最后十几号人全被我们兄弟给干掉了。听说他们在山上还有个窝点,我准备过些日子带一批兄弟过去,把他们的老窝给端了,看他们还敢为非作歹不!” 英卓笑了笑:“少帮主仗义豪爽,为民除害,乃是功德一件。只不过,这山贼也都是活生生的性命,他们有家有室,走上绿林之路,指不定也有什么苦衷,一味的杀戮恐怕并非最好的解决之道,若再牵连到无辜之人,就是矫枉过正了。” “这……”郭解挠了挠后脑勺,表情有些纠结,干脆挥了挥手,岔开话题。他突然坐下来,凑近了英卓说道:“大哥,我这次回来,可是给你带了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英卓一脸不解。对于他这个苟活之人,还有什么事能称得上是好的? 郭解压低了声音,在英卓耳边说:“你的亲儿子,可能还活着!” “啊,你是说英俊?”英卓一脸惊喜,似乎又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睁大眼睛盯住了郭解,像是在证明自己不是做梦。 “正是。”郭解肯定地点点头。“我听你说了那天汉军追捕的事情之后,专程到你抛子那个悬崖下面去打探了一番。你猜怎么着?还真让我打听到,就在那一天夜里,那附近一个村落里的一对夫妻上山砍柴,发现了一个挂在山洞口树枝上的婴儿,立即给救了下来,带回家养着了呢!我就想啊,这世间哪有这么巧的事情?这孩子,八成就是大哥你从崖上抛下的亲子呢!” 郭解说得言之凿凿,想来他也不可能用这种事情开玩笑。英卓一时之间喜泪交加,“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连声疾呼:“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呐!我英卓一片赤心,总算是换得老天开眼了啊!” “大哥你要保重啊。”郭解赶紧扶起英卓,又随他一起坐下,接着说,“现在外面风声很紧,官兵到处追查余党,所以我只是装作同情,给了那对夫妻一些钱,让他们好生照顾孩子。那两口子常居深山,又没有儿女,对孩子很好,算是个不错的安置。我们先稳住,等这一阵风声过去了,再作打算。” “少帮主冒着如此大的风险替英卓做这些,此恩此德,英卓永生难忘!”英卓含着热泪拱手言谢。 “大哥,你又来了!你我兄弟之间,何必如此生分?只不过,我今日来找你,还有另一件事,想跟你商量商量。”郭解脸上有了一点忧虑的神色。 英卓看出不对劲,便道但说无妨。 “这伍宅后花园里的事情,大哥可是给撞上了?”郭解试着问。英卓不作声,只是用眼神做了个肯定的示意。想起那件事,他心头还沉甸甸的。于是郭解又继续说道:“你是内行,那私苑里做的是什么营生,想必大哥已经很清楚了。如今皇上下了《定铸钱伪黄金弃市律》,私人铸币,被逮到可是要杀头的大事……” 看着郭解欲言又止,英卓倒是直爽地问道:“是伍爷让你来说这些的?伍爷对我有恩,我英卓也不是恩将仇报之人。对此事,他大可放心,我定是会守口如瓶。” “这兄弟我就放心了。说实在的,现在的世道你也知道,这几年不仅诸侯国铸钱,那些有钱有势的商人、财主,又有几个是干净的?朝廷对此也是睁只眼闭只眼。也是从吴国事件以后,朝廷才开始严禁私人铸钱,不过这也不过是把摆在台面上的事情逼到了地下去进行而已。这种事情,大家都心知肚明。当初我跟伍爷求情,收留你跟小使君的时候,他就有意让我动员你加入。说起来,也是不想让你一身好技艺就此浪费。只是……不知道大哥你意下如何?”郭解皱着眉头为难地望着英卓。 英卓万般无奈地叹了口气:“跟兄弟你,我就说句实话。这种事情,我真不想再干了。想我大汉建国之初,币值一片混乱,所铸的各种铜币承袭秦制,名虽仍称半两,但实际重量远轻于半两,各种铜币大小、轻重、成色也不一致。另一方面,就要数这民间私铸猖獗,钱质恶劣,严重影响了生产和交换,老百姓也是叫苦不迭。当初我是为了报答大王滔天的恩情,才接下铜铁官一职,稳定吴国。本以为经此一难,我也可以金盆洗手,但如今又寄人篱下,如若随便拒绝伍爷,恐怕……” “我也是这么考虑,所以才替大哥觉得为难。这伍宅在长安也算是大户人家,相对来说是比较安全的。且不说,惹得伍爷不高兴,让你们住不得伍宅,一时间恐怕难以找到合适的安身之处。眼下你已经撞破了伍爷的勾当,他怕是不会轻易放你走啊。你要是不加入他们,我担心,伍爷会采取别的什么手段……无奸不商啊,这伍爷也是个为财死为食亡的人,被逼急了,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郭解低声说道。 英卓看了一眼熟睡的小使君,叹息说:“我英卓一条贱命倒是无所谓,只是现如今,我舍了一切也要先护得使君周全。如果能让他平安成长,我受点儿委屈倒也没什么。” “既然如此,那不如就先干一段时间,也好让伍爷对你们父子放心。”郭解说了建议,两人商议一番,给了伍育之一个满意的答复。 伍育之当即命人在贵宾厅准备酒宴,招待英卓与郭解二人,畅饮一番。席间英卓虽心事重重,但表面上还是迎合,而伍育之也保证,此事绝不会出现任何纰漏,让英卓放心大胆地去干。 饭毕,伍育之主动将英卓等人带到了后花园的私苑内,让他们观赏恢宏的铸币场景。上一次是在夜里,动静不敢太大,所以只有一半的工人在生产。现在乾坤朗朗,私苑之中火力全开,英卓不由得再一次被宏大的场面给震撼住了。 “伍爷,您可真是高人,在天子脚下,兄弟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场面。”郭解忍不住感叹了一句。 伍育之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帮主不是也常说越是危险的地方,才越安全?不过,你们别看场面大,但不出活儿,缺少任贤弟这样的高手指点,也就是瞎折腾罢了!” “伍爷……”英卓惶惶不安地张了张嘴。 伍育之立马摆了摆手,说:“任贤弟,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就尽管放心。我这里里三层、外三层,连一只鸟也休想飞进来。上次也是守卫一时松懈,才让任贤弟给凑巧撞上,日后可是绝不会再发生这种事。” 郭解点点头说:“话虽如此,仍是不能大意。眼下可不同以往,皇上的耳目遍布天下,又颁布了《定铸钱伪黄金弃市律》,稍有差池,这可是关系着几百颗脑袋的大事!” 伍育之哈哈一笑,不以为意地对管家拍了拍手。管家会意地吹了一声口哨,顷刻之间,整个私苑之内可以说是进行了一番乾坤大挪移。 先不说外面假山移动,堵住了他们进来的门口,眼前正在打磨铜钱的地面上也闪出一个大洞,打磨工顺手一推,铜钱全都像水一样哗哗地流了进去,大洞旋即又合了起来。再一瞧化铜的火炉,虽然依旧熊熊燃烧,可英卓等人走上去看时,却分明只看见了一些打造出来的农具。 “怎么样,准备得还充分吧?”伍育之不无得意地摸着小髭须炫耀道。 “简直是不可思议!”郭解几乎要拍手称奇了。 只有英卓静站在一旁,没有说话,脸上若有所思。 随即伍育之一挥手,对所有人宣称道:“你们都给我听好了,这任贤弟以后就是这里的二爷,今后这里的一切都听二爷的。别的你们就不需要知道,只要给我记住,二爷就是硬货场的老大。不过,二爷的身份要绝对保密,谁要是走漏半点消息,立马投入熔炉,到时候任何人求情都没用!” “愿听二爷吩咐!”众人齐声答道。 伍育之笑呵呵地转向英卓:“任贤弟还有什么要交代?” “伍爷抬爱了。我……随便看看吧。”英卓心事重重地在私苑之内转悠起来,不知不觉走到了打磨台前。 一名工匠拿着一枚半两铜钱,正满头大汗地打磨铜屑,在他跟前的陶盆里,盛了小半盆磨得精细的铜粉末。 伍育之见英卓停在这里,无奈地指着那陶盆,说道:“我们一大半工匠每天就围着这些铜粉转了,却是最不出活儿的工序!” “这东西,不是可以直接从铜矿石里面提炼吗?”郭解不解地问。 伍育之点点头:“行是行,只是提出的东西少,含有杂质,而且运送起来太不方便了。” 这时,默不作声的英卓走上前,拿了一枚铜钱,端详了半天,顺手摸过来一把剪刀,沿着铜钱背面光滑处轻轻一较劲,便剪出了薄薄的一层铜片来。 “啊!”伍育之张大的嘴巴里面几乎可以塞得下一个鸡蛋了,痴愣愣地看着眼前近乎神奇的一幕,接过那铜片来,对着天空一照,竟是能够透光! “大哥简直是神手啊!”郭解双眼放光,兴奋地喊道。那些半晌才回过神来的工人们,也立马赞和声一片。 英卓摆了摆手:“雕虫小技罢了。不过对于新手来说,这个技术算是比较难掌握。如果要让工匠们学会这种‘剥铜’的技艺,还要多加练习。” “全凭任贤弟吩咐!”伍育之现在是英卓说什么都听,眼巴巴地盼着这位铸钱大师给自己带来滚滚利润,高兴得不得了。 英卓却是满怀忧思,暗暗地叹了口气。 数月以后,英卓虽然每天照常到私苑教授“剥铜”的技艺,可是私下里总是闷闷不乐。郭解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终于憋不住了,就对英卓说道:“大哥,你要是实在不愿意,不如咱就洗手不干了,你带着小使君趁夜离开长安,我想想办法把你们弄到边关去……” 英卓摇了摇头说:“我并非是为此事生闷气……好兄弟,哥哥我也不瞒你,我这颗做父亲的心呢,是日日夜夜都惦念着我那流落在外的儿子,我……唉!” “大哥你都这样说了,那我们还等什么呢?既然你想儿子,我们这就上路去把他找回来!”郭解拍桌而起,一副风风火火的模样。 “可是……”英卓毕竟还有顾虑,他这戴罪之身,又是寄人篱下,怎么能把英俊带回来呢? “大哥,你就别想太多了。不管怎样,你若是挂念着儿子,就去看看得了,免得这么心心念念的不安生。就算不能把英俊带回来,能亲眼看看他也好。你说是不?”经郭解这么一鼓动,英卓也打定了主意,决定先跟郭解到那山民家里看看情况,往后的事情走一步算一步。既然老天爷都让他活到现在了,说明天无绝人之路。于是,英卓乔装打扮一番之后,就跟郭解驾快马踏上旅途。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大汉钱潮悠悠情》正文 第8章 丝绸商深宅藏秘 两个人一路日夜兼程,马不停蹄地赶往山中。 翌日,他们正在路上,一名少年帮的帮众,驾着马从后面追了上来,一边大喊:“不好了,帮主!” 郭解勒住马,不满地喝道:“小猴子你瞎嚷嚷什么呢?我好着呢!” “不是……帮主,我那个……”名为小猴子的少年挠着后脑勺,涨红了脸,却是半天说不出话来。 郭解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说:“行了,有话快说,有屁快放,你帮主我忙着呢,没工夫跟你瞎磨蹭。” “帮主,其实是……是您在轵县那侄子,他、他出了点儿事儿。”少年仍旧是挠着后脑勺,红着脸支支吾吾地说。也不知道是刚才骑马跑得太急了,还是脸上天生有两团红晕。 郭解暗自一思忖,极为恼火地问道:“他又惹什么事儿了,要老子去帮他擦屁股?” “帮主,侄子他……” “啊呸!那是我侄子,你也敢叫侄子?”郭解气势汹汹地挽起袖子,上去踢了少年的屁股两脚。 小猴子一边哀嚎着躲避,一边断断续续地大喊:“你侄子、你侄子他被人给杀了!” “什么?你给我说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郭解这下可是被震住了,连忙让他把事情从头说起。 英卓本就与郭解同行,听到说郭解的侄子遭人毒手,心中很是吃惊,从小猴子和郭解的对话中,才慢慢听出一点儿眉目来。 原来郭解有一个年长他许多的姐姐张氏,居住在这附近的轵县城中。张氏有一子,名大虫,是个不学无术的小混混,仗着一身横肉和几分蛮力,带着一帮无赖小弟横行乡里。县民碍于郭解的名声,都不敢招惹这个张大虫,生怕跟少年帮结怨,会遭到报复,连县令也不敢轻易得罪张家。这个张大虫就越发嚣张跋扈,把谁都不放在眼里。 这一日,张大虫又带着一帮人招摇过市,走进一家酒楼里吃喝。随从恭维地给张大虫满上酒,试探地问道:“老大,听说您那小舅郭解经常和私铸钱坊的人来往,一定很有钱吧?” “球!有钱也没给老子送回来过。”张大虫不满地嗤了一声,手里抓着肥嫩的鸡腿还在啃着。 “这钱虽然没有,好歹也有点儿名气,虽然年纪是小了点儿,不过咱们也多亏了小舅的名气,才能在县里混得这么有模有样的……”随从赔着笑,本来是想讨好张大虫,谁知拍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张大虫把鸡腿一摔,朝那随从结结实实地一巴掌扇了过去,骂道:“妈的!老子需要靠那小祖宗?你把老子当成什么人了?” “是、是小的说错了,小的嘴臭,小的不长眼、没脑子,老大息怒!老大息怒!”随从被掀翻在地,又赶紧爬起来,跪在地上自己扇着耳刮子,向张大虫认错。 周围座席上的人见状都悄悄退去,生怕被卷进来。先前在一旁卖唱的父女俩也吓得缩在一角,本是想混在人群中溜走,谁知张大虫劈手就把那花白胡子的老头给拎了回来:“球!老子还要听小曲儿,你个老不死的要往哪里走?” 老头哆哆嗦嗦地向张大虫拱手作揖,解释说:“大爷,小的身子骨不好,正要拿了今天跟小女一起卖唱的钱去隔壁药铺抓药,真不是存心跟大爷你过不去。” “少他妈废话!老子让你唱你就得唱,老子让你走你才能走。去!给大爷来一首你们的拿手小曲儿。”张大虫说着,将老头子重重地往前面空地上一推。老头子站立不稳,“哎唷一声摔倒在地,惨叫连连。” “爹!”女子惊叫着跑上去,把乐器丢到旁边,伸手去搀扶老头。 张大虫看见这女子长得一脸水灵,脸上顿生邪笑,袖子一挽,上前把人家姑娘拽到怀里来,调笑道:“哟,看不出来这么个糟老头子,女儿倒还长得一副俏模样。你们说,把这小娘子带回去给大爷我做媳妇儿,怎么样?” 旁边围观的随从中有人说道:“老大,这妞挽着发髻,是个有夫之妇!” “球!有夫之妇又怎么样?大爷想要的人,谁敢跟老子抢?她男人谁啊?有本事出来跟本大爷较量较量?”张大虫双手叉腰,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老头子立马跪着求饶:“大爷饶命啊!小的父女俩无意冒犯,只是……只是小女的夫家卫氏在长安,也是给官家的人当差,这……” “他妈的!”张大虫怒喝一声,一脚把老头子踹翻在地。“给官家当差了不起?敢威胁老子,活得不耐烦了!给我打,狠狠地打!” 张大虫一发话,一群人围上去对着这老人和小娘子一顿拳脚招呼。被打的两人连连叫冤,后来被打得怕了,又只好改口求饶。 酒店的掌柜看不下去了,过来向张大虫求情说:“大爷,息息怒吧。这俩父女是从河间过来的外地人,一路卖艺乞讨着要去长安投靠夫家,家里还有个嗷嗷待哺的婴儿。他们不知道您在咱们轵县的大名,无意得罪,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就放他们一马吧。” 张大虫一把揪住掌柜的衣襟,怒道:“就是你把他们放进来的,还敢跟老子求情?”顿了顿,张大虫不知想到了什么坏主意,脸上忽然闪过一抹猥琐的笑容。他扬了扬手,让打手都退下,指着那对父女说道:“你们看清楚了,今儿个你们运气好,遇到了贵人。掌柜的来给你们求情,我张大虫就给掌柜的一个面子,放你们一条活路。” 父女俩听了,连忙跪着给张大虫和掌柜的磕头。掌柜的赔着笑,心里好歹舒了口气。谁知张大虫接着又说:“我给了掌柜的面子,那掌柜的是不是也要给大爷我敬一碗酒,不然让大爷我以后还怎么在轵县混呢?” “是、是,大爷说得是,我喝、我喝。”掌柜的赶忙给自己倒了满满的一碗酒,敬了一下张大虫。张大虫抓住了掌柜的胳膊,笑着说:“掌柜的你这酒太淡了,还是让大爷加点佐料你再喝。”说着,张大虫“呸”的一声,吐了一口痰在酒里,重新递到掌柜的面前,让掌柜的喝下。 掌柜的顿时脸都绿了,惊惶地看着张大虫:“大、大爷,这、这怎么能……” “怎么,看不起爷?大爷给了你面子,你就不给大爷我面子了是吧?”张大虫眉毛一横,他后面的打手们就开始摩拳擦掌,跟一条条猎犬似的,随时准备着听从主人的吩咐出去咬人。 掌柜的知道这张大虫是个无法无天的人,就算官府来了也惹不起他,稍有不慎,这酒楼怕也是保不住的了,只好含泪接过酒碗,闭着眼睛一口灌了下去。 “哈哈,好,喝得好!再来一碗!我保证掌柜的以后生意平平顺顺,红红火火!”张大虫拍了拍掌柜的胸脯,随手又倒了一碗酒,让身后的随从每人吐了一口唾沫在里面,硬让掌柜的喝下。 掌柜的欲哭无泪,只好跪下来求饶:“大爷饶命啊,真的不能再喝了,这真的不能喝啊!” “嘿!你他妈的看不起老子,是吧?”张大虫把碗狠狠地砸在地上,揪起掌柜的就是一顿暴打。 卖艺的老头子见掌柜的替自己求情,白受了这么一番屈辱,心头万分过意不去,弯腰把地上的一片碎碗捡起来,碎碗里面还残留着一口污浊的酒水,他就拿着这破碗,对张大虫说:“大爷,别打了,别打掌柜的了,这酒我喝,都是我这老不死惹出来的祸,我喝就是了。” “你喝?好,那就你喝!”张大虫放开了掌柜的,得意洋洋地看着老头子。 “爹,不能喝呀……”小娘子在一旁低声抽泣。 老头子端着酒,半晌下不了口,旁边的随从等得不耐烦了,一脚踹在老头的屁股上,骂道:“还不快喝!” 老头子没有站稳,顺势往前一扑,不想,手中破碗的碎片就直直地刺进了来不及闪躲的张大虫的肚子。 鲜血一下子喷了出来,溅了老头子一脸。老头“啊”地惊叫了一声,跌坐在地上。 张大虫也应声倒下,直挺挺地没有了反应。随从慌慌张张地上去摸了摸鼻息,居然没气儿了,一下子就慌了神,大喊:“死人了!死人了!哎呀呀,这里杀人啦!” 张大虫被误杀的消息,很快就从酒楼传了出去,大半个轵县的县民都赶过来看热闹。其中有少年帮的人,得知此事,就赶着去向郭解报告消息,在山路上把郭解拦了下来。这地方距离轵县也不远,现在过去,还能赶上县令升堂。 郭解听罢,皱起眉头沉思了一会儿,拱手对英卓说:“大哥,实在对不起,看来小弟不能和大哥一同去找阿俊了。小弟我从前少不更事,在家乡也是个有名的恶霸,虽然现在受大哥义举感化,也明白了一些是非道理,可我那大姐一家人,还仗着我的名声,在县上横行霸道,目无王法,连县令也得让他们三分。现在我那侄子被人杀了,我大姐他们定然不会善罢甘休,我一定得赶回去处理这件事,以免县令为难,又平白生出冤案来。” “少帮主有心行此义举,我英卓岂有怪罪之理?我看还是先把阿俊的事情放一放,咱们这就一同前往轵县,把事情给处理好。”英卓提议说。 “大哥,这万万不行。现在到处都在追捕吴国漏网之鱼,你的处境很危险。山里人少,还相对安全一些,小弟可不敢让你跟着我一起去冒险啊!”郭解连忙摇头。 “我这身打扮,哪有人认得出来?再说,阿俊现在有好人家照顾着,我不着急。咱们先去处理完你家里的事情,再去找阿俊。就这么定了。”英卓说罢,不给郭解反驳的机会,勒紧缰绳调转马头,朝轵县的方向骑去。 郭解叹了口气,立马跟上。 几匹快马赶路,渐渐离轵县近了,不远处已经能看见轵县的界碑。沾满风尘的界碑旁,一个同样满身风尘的壮汉斜倚着界碑落座,叉开双腿毫不顾忌地放在路旁。 郭解骑着快马,并未注意到有人在道旁,马刚飞驰过去,那壮汉就装着被马踩了,故意在后面大喊,口不择言地大骂道:“他妈的!哪个瞎了眼睛的,青天白日想谋杀大爷啊?奶奶的,疼死俺了!” 随从的小猴子一跃下马,用未出鞘的剑尖抵住壮汉的喉咙,喝道: “你小子活腻了!竟然敢这么对我们少年帮帮主说话?看我不宰了你!” “小猴子,别冲动……”英卓见他们这般莽撞,不禁出言相劝。 谁知那壮汉毫不领情地嚷嚷道:“你们就是少年帮的人?嘿!好哇,听说你们是杀人不用偿命的,有本事就杀了俺,正好俺也不想活了!” “你!”小猴子瞪着壮汉,果真要拔剑。 郭解赶紧上前按住小猴子,呵斥说:“不得无礼!”斥退手下以后,郭解又向那壮汉说:“壮士言重了。我们少年帮旨在行侠仗义,并非仗势欺人、滥杀无辜之辈,若是郭某以前无意中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举动,在此赔罪了。” 壮汉愣了愣,将眼前矮他一头说话却头头是道的年轻人打量一番,好像他看见的不是往日听闻的郭解似的,眼里带着不可置信的神情。好半天,壮汉才挥了挥手说:“得了吧,少假惺惺的!你平日就纵容你那侄子横行乡里,百姓们苦不堪言,今儿个好不容易有人为民除害,现在却被县太爷抓去了审问!你家姊搬出你的名号,硬要让人家受害的两父女赔命,还说你们不是仗势欺人?” “不瞒壮士,郭某这次回来就是为了保住那两父女的性命,赶路赶得急,没有看到壮士在路边歇息,才不小心冒犯,壮士见谅。”郭解再一次恭恭敬敬地赔礼道歉。 壮汉被郭解的举动搞蒙了,站在那里不知所措地挠着后脑勺。英卓在旁看着郭解,欣慰地点了点头。 就在这个时候,一群衙役跑过来,看见壮汉就大喊:“在这儿!给我抓起来!”话音刚落,一大群官差就扑上来将壮汉制服在地,让他挣扎不得。那领头的正了正帽子,指着地上的壮汉骂道:“奶奶的,可算让官爷我逮到你了。乖乖跟我回去见县令大人吧,关你个十天半月的,看你还敢不敢不交钱!” 郭解走上前拦住当差的,问道:“官大哥,此人犯了什么事,你们要抓他?” 官差一眼认出郭解来,连忙拱手作揖:“原来是郭帮主,失敬了。不瞒帮主说,这个姓牛的家伙是个大滑头,每次践更收钱都想方设法逃脱,又不愿意自己服徭役,说他老娘有病,既拿不出多余的钱来,又不能离开他老娘身边。这不,好不容易今儿在这抓到他,可不能再让他跑了,让帮主见笑了。” 郭解看了看那壮汉,转过来对官差说道:“官爷,这位大哥是我郭某的朋友,既然他有难处,我也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您看,能不能看在我郭某的面子上,放他一马,他欠的钱,我都替他补上。” “这……”衙役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郭解笑了笑说:“官大哥也不必为难,郭某眼下正要往县衙去,此事我会亲自向县太爷说明,只希望这段时间内,官大哥不要太苛待了这位牛兄。”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衙役松了一口气,作出“请”的姿势,随着郭解一起向县城方向驰去。 一行人径直来到县衙门,门口早已被看热闹的百姓里三层外三层地堵了个水泄不通,却也老远就能听到张氏的哀嚎声。 “我的儿呀!你死得好惨啊!县太爷要是不给咱们做主,我、我……你娘我就陪你一起死在这衙门里,看你小舅回来怎么收拾他们!” “这……”县令和师爷为难地对视一眼。 “大人,冤枉啊,民妇的老爹真不是故意杀死张大虫呀,实在、实在是一个误会呀,请大人开恩啊!”跪在堂下的卫氏也连声向县令求情,声泪俱下,好不动容。 张氏闻言,指着那对父女破口大骂,围观的有对她指点的,她也照骂不误,绝不饶人。 英卓和郭解他们一行人好不容易挤进来了,领头的官差大声禀报着。县令赶紧起身迎过去拜见,跟郭解寒暄几句,又瞧见郭解身边的英卓:“这位是……” 郭解打了个圆场说:“这是我郭某的大哥,任大哥。” 县令点了点头:“郭帮主的大哥,一定也是位令人敬仰的英雄啊,下官这里有礼了。” 张氏见自家兄弟回来了,自认为有人撑腰了,连县太爷也不放在眼里,公然在朝堂上嚷嚷起来:“小弟呀,我们家大虫死得好惨啊,你一定要为他报仇,让凶手血债血偿呀!” “大人,不是这样的,家父真的不是故意杀人。他年事已高,又体弱多病,民妇这做女儿的不孝,不能让他安度晚年。大人……大人若是要判罪的话,就让民妇来偿命,放民妇的老父亲一条生路吧!”卫氏凄楚地啼哭起来,对着郭解他们连连叩头。 “少帮主,你看这……”英卓对郭解示意,要尽快解决这件事情。郭解也点点头转身对县太爷说:“县令大人,这件事情郭某已经听说了,乃是我那不懂事的侄儿惹出来的祸端,如今落得这般下场,也是他自作自受。还望大人秉公办理,不要为难这受害的父女俩才是。” 县令一下子张大了嘴巴:“这、这……少帮主你当真要这么做?” 郭解点点头说:“县令大人,还有各位乡亲父老,我郭解年少不懂事,往日作出许多有悖道义之事,给各位带来不少麻烦,在此,郭解向大家赔罪了。今次郭某能得我大哥教化,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望大家念在我少不更事的份上,原谅我以前的所作所为。”说着,郭解向众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底下便开始议论纷纷。 “好你个郭解,你这吃里扒外的东西!小时候父母去了,我辛辛苦苦拉扯你这么大,你现在就是这么报答我,啊?你这胳膊肘往外拐的东西,你、你怎么对得起死去的爹娘哟!”张氏呼天抢地地捶地大哭起来。 郭解无奈地上前搀扶,解释道:“大姐,这么多年,就是你这股子蛮横劲儿才把大虫他宠坏了,让他落得今日这般下场,你怎么还执迷不悟呢?” “什么?你的意思是,这都是我的错了?好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你别叫我大姐,我没有你这么个弟弟。吃里扒外的东西,你给我滚!滚!”张氏说着,就对郭解拳打脚踢。 县令叹了口气说:“既然少帮主开口了,那这案子就这么结了。退堂,退堂!” 遣散了围观的群众之后,郭解对县令拜了一拜,道:“有劳县令大人了。郭某还有要事在身,要先走一步,家姊的事情,还望大人日后能够多帮衬帮衬。”说着为难地瞅了一眼在旁边守着张大虫的尸体啼哭的张氏。 “这是自然。”县令拱手答应下来,还应承了郭解,把那牛姓汉子的更赋免除了,让他安心回家照顾生病的老母亲。 英卓见郭解将事情一一处理好,心中也是欣慰不已。如今也可以安心地去寻小英俊了,两人便告辞了县令,按照原计划前行。 他们前脚刚走,县令就对师爷招手吩咐道:“快!集结衙门里所有人手,跟本官出去一趟!” 很快,一行人马就奔着英卓和郭解离开的方向,追赶而去。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大汉钱潮悠悠情》正文 第9章 展奇技震惊众人 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人流涌动,最后都围在了宫墙下张贴的告示前。 《定铸钱伪黄金弃市律》……严禁民间盗铸铜钱、私造伪黄金,一经发现即以杀头弃市论处。凡今以后,只许郡国铸造钱币,郡国直属中央,由中央委派丞相监督郡国一切铸币行为…… 将告示一行行看下来的郭解,表情变得有些凝重,转身拨开人群走了出去,径直来到伍家家宅。 英卓正在房中照看小使君,听到敲门声,走上前开了门,一见是郭解,立马露出笑颜,将郭解让进屋。 “大哥近来可好?”郭解坐下,一面打量房间环境,一面询问英卓近况。瞧这样子,伍爷的确没有亏待英卓“父子”。 “伍爷对愚兄和孩子都多有照顾,让我们安定下来了,这份恩情,愚兄此生难忘。倒是你,怎一副灰头土脸的模样?”英卓打量着郭解,摇了摇头。 郭解抹了一把脸上的灰,一口气喝完了茶水,才歇了口气说:“我和弟兄们刚做了一单大‘买卖’,人困马乏,但一见到大哥立马就有精神了。”说着还“嘿嘿”笑了两声。 “‘买卖’,看你的样子,这趟‘买卖’是做得不安生吧?”英卓又给他递上了一杯水。 这次郭解没顾上喝水,就拍着胸脯自吹自擂起来:“这有什么可担心的?就是遇上了一伙拦路打劫的山贼!嘿,一群小蟊贼,也不打听打听大爷我的名号。想打劫我?最后十几号人全被我们兄弟给干掉了。听说他们在山上还有个窝点,我准备过些日子带一批兄弟过去,把他们的老窝给端了,看他们还敢为非作歹不!” 英卓笑了笑:“少帮主仗义豪爽,为民除害,乃是功德一件。只不过,这山贼也都是活生生的性命,他们有家有室,走上绿林之路,指不定也有什么苦衷,一味的杀戮恐怕并非最好的解决之道,若再牵连到无辜之人,就是矫枉过正了。” “这……”郭解挠了挠后脑勺,表情有些纠结,干脆挥了挥手,岔开话题。他突然坐下来,凑近了英卓说道:“大哥,我这次回来,可是给你带了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英卓一脸不解。对于他这个苟活之人,还有什么事能称得上是好的? 郭解压低了声音,在英卓耳边说:“你的亲儿子,可能还活着!” “啊,你是说英俊?”英卓一脸惊喜,似乎又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睁大眼睛盯住了郭解,像是在证明自己不是做梦。 “正是。”郭解肯定地点点头。“我听你说了那天汉军追捕的事情之后,专程到你抛子那个悬崖下面去打探了一番。你猜怎么着?还真让我打听到,就在那一天夜里,那附近一个村落里的一对夫妻上山砍柴,发现了一个挂在山洞口树枝上的婴儿,立即给救了下来,带回家养着了呢!我就想啊,这世间哪有这么巧的事情?这孩子,八成就是大哥你从崖上抛下的亲子呢!” 郭解说得言之凿凿,想来他也不可能用这种事情开玩笑。英卓一时之间喜泪交加,“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连声疾呼:“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呐!我英卓一片赤心,总算是换得老天开眼了啊!” “大哥你要保重啊。”郭解赶紧扶起英卓,又随他一起坐下,接着说,“现在外面风声很紧,官兵到处追查余党,所以我只是装作同情,给了那对夫妻一些钱,让他们好生照顾孩子。那两口子常居深山,又没有儿女,对孩子很好,算是个不错的安置。我们先稳住,等这一阵风声过去了,再作打算。” “少帮主冒着如此大的风险替英卓做这些,此恩此德,英卓永生难忘!”英卓含着热泪拱手言谢。 “大哥,你又来了!你我兄弟之间,何必如此生分?只不过,我今日来找你,还有另一件事,想跟你商量商量。”郭解脸上有了一点忧虑的神色。 英卓看出不对劲,便道但说无妨。 “这伍宅后花园里的事情,大哥可是给撞上了?”郭解试着问。英卓不作声,只是用眼神做了个肯定的示意。想起那件事,他心头还沉甸甸的。于是郭解又继续说道:“你是内行,那私苑里做的是什么营生,想必大哥已经很清楚了。如今皇上下了《定铸钱伪黄金弃市律》,私人铸币,被逮到可是要杀头的大事……” 看着郭解欲言又止,英卓倒是直爽地问道:“是伍爷让你来说这些的?伍爷对我有恩,我英卓也不是恩将仇报之人。对此事,他大可放心,我定是会守口如瓶。” “这兄弟我就放心了。说实在的,现在的世道你也知道,这几年不仅诸侯国铸钱,那些有钱有势的商人、财主,又有几个是干净的?朝廷对此也是睁只眼闭只眼。也是从吴国事件以后,朝廷才开始严禁私人铸钱,不过这也不过是把摆在台面上的事情逼到了地下去进行而已。这种事情,大家都心知肚明。当初我跟伍爷求情,收留你跟小使君的时候,他就有意让我动员你加入。说起来,也是不想让你一身好技艺就此浪费。只是……不知道大哥你意下如何?”郭解皱着眉头为难地望着英卓。 英卓万般无奈地叹了口气:“跟兄弟你,我就说句实话。这种事情,我真不想再干了。想我大汉建国之初,币值一片混乱,所铸的各种铜币承袭秦制,名虽仍称半两,但实际重量远轻于半两,各种铜币大小、轻重、成色也不一致。另一方面,就要数这民间私铸猖獗,钱质恶劣,严重影响了生产和交换,老百姓也是叫苦不迭。当初我是为了报答大王滔天的恩情,才接下铜铁官一职,稳定吴国。本以为经此一难,我也可以金盆洗手,但如今又寄人篱下,如若随便拒绝伍爷,恐怕……” “我也是这么考虑,所以才替大哥觉得为难。这伍宅在长安也算是大户人家,相对来说是比较安全的。且不说,惹得伍爷不高兴,让你们住不得伍宅,一时间恐怕难以找到合适的安身之处。眼下你已经撞破了伍爷的勾当,他怕是不会轻易放你走啊。你要是不加入他们,我担心,伍爷会采取别的什么手段……无奸不商啊,这伍爷也是个为财死为食亡的人,被逼急了,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郭解低声说道。 英卓看了一眼熟睡的小使君,叹息说:“我英卓一条贱命倒是无所谓,只是现如今,我舍了一切也要先护得使君周全。如果能让他平安成长,我受点儿委屈倒也没什么。” “既然如此,那不如就先干一段时间,也好让伍爷对你们父子放心。”郭解说了建议,两人商议一番,给了伍育之一个满意的答复。 伍育之当即命人在贵宾厅准备酒宴,招待英卓与郭解二人,畅饮一番。席间英卓虽心事重重,但表面上还是迎合,而伍育之也保证,此事绝不会出现任何纰漏,让英卓放心大胆地去干。 饭毕,伍育之主动将英卓等人带到了后花园的私苑内,让他们观赏恢宏的铸币场景。上一次是在夜里,动静不敢太大,所以只有一半的工人在生产。现在乾坤朗朗,私苑之中火力全开,英卓不由得再一次被宏大的场面给震撼住了。 “伍爷,您可真是高人,在天子脚下,兄弟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场面。”郭解忍不住感叹了一句。 伍育之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帮主不是也常说越是危险的地方,才越安全?不过,你们别看场面大,但不出活儿,缺少任贤弟这样的高手指点,也就是瞎折腾罢了!” “伍爷……”英卓惶惶不安地张了张嘴。 伍育之立马摆了摆手,说:“任贤弟,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就尽管放心。我这里里三层、外三层,连一只鸟也休想飞进来。上次也是守卫一时松懈,才让任贤弟给凑巧撞上,日后可是绝不会再发生这种事。” 郭解点点头说:“话虽如此,仍是不能大意。眼下可不同以往,皇上的耳目遍布天下,又颁布了《定铸钱伪黄金弃市律》,稍有差池,这可是关系着几百颗脑袋的大事!” 伍育之哈哈一笑,不以为意地对管家拍了拍手。管家会意地吹了一声口哨,顷刻之间,整个私苑之内可以说是进行了一番乾坤大挪移。 先不说外面假山移动,堵住了他们进来的门口,眼前正在打磨铜钱的地面上也闪出一个大洞,打磨工顺手一推,铜钱全都像水一样哗哗地流了进去,大洞旋即又合了起来。再一瞧化铜的火炉,虽然依旧熊熊燃烧,可英卓等人走上去看时,却分明只看见了一些打造出来的农具。 “怎么样,准备得还充分吧?”伍育之不无得意地摸着小髭须炫耀道。 “简直是不可思议!”郭解几乎要拍手称奇了。 只有英卓静站在一旁,没有说话,脸上若有所思。 随即伍育之一挥手,对所有人宣称道:“你们都给我听好了,这任贤弟以后就是这里的二爷,今后这里的一切都听二爷的。别的你们就不需要知道,只要给我记住,二爷就是硬货场的老大。不过,二爷的身份要绝对保密,谁要是走漏半点消息,立马投入熔炉,到时候任何人求情都没用!” “愿听二爷吩咐!”众人齐声答道。 伍育之笑呵呵地转向英卓:“任贤弟还有什么要交代?” “伍爷抬爱了。我……随便看看吧。”英卓心事重重地在私苑之内转悠起来,不知不觉走到了打磨台前。 一名工匠拿着一枚半两铜钱,正满头大汗地打磨铜屑,在他跟前的陶盆里,盛了小半盆磨得精细的铜粉末。 伍育之见英卓停在这里,无奈地指着那陶盆,说道:“我们一大半工匠每天就围着这些铜粉转了,却是最不出活儿的工序!” “这东西,不是可以直接从铜矿石里面提炼吗?”郭解不解地问。 伍育之点点头:“行是行,只是提出的东西少,含有杂质,而且运送起来太不方便了。” 这时,默不作声的英卓走上前,拿了一枚铜钱,端详了半天,顺手摸过来一把剪刀,沿着铜钱背面光滑处轻轻一较劲,便剪出了薄薄的一层铜片来。 “啊!”伍育之张大的嘴巴里面几乎可以塞得下一个鸡蛋了,痴愣愣地看着眼前近乎神奇的一幕,接过那铜片来,对着天空一照,竟是能够透光! “大哥简直是神手啊!”郭解双眼放光,兴奋地喊道。那些半晌才回过神来的工人们,也立马赞和声一片。 英卓摆了摆手:“雕虫小技罢了。不过对于新手来说,这个技术算是比较难掌握。如果要让工匠们学会这种‘剥铜’的技艺,还要多加练习。” “全凭任贤弟吩咐!”伍育之现在是英卓说什么都听,眼巴巴地盼着这位铸钱大师给自己带来滚滚利润,高兴得不得了。 英卓却是满怀忧思,暗暗地叹了口气。 数月以后,英卓虽然每天照常到私苑教授“剥铜”的技艺,可是私下里总是闷闷不乐。郭解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终于憋不住了,就对英卓说道:“大哥,你要是实在不愿意,不如咱就洗手不干了,你带着小使君趁夜离开长安,我想想办法把你们弄到边关去……” 英卓摇了摇头说:“我并非是为此事生闷气……好兄弟,哥哥我也不瞒你,我这颗做父亲的心呢,是日日夜夜都惦念着我那流落在外的儿子,我……唉!” “大哥你都这样说了,那我们还等什么呢?既然你想儿子,我们这就上路去把他找回来!”郭解拍桌而起,一副风风火火的模样。 “可是……”英卓毕竟还有顾虑,他这戴罪之身,又是寄人篱下,怎么能把英俊带回来呢? “大哥,你就别想太多了。不管怎样,你若是挂念着儿子,就去看看得了,免得这么心心念念的不安生。就算不能把英俊带回来,能亲眼看看他也好。你说是不?”经郭解这么一鼓动,英卓也打定了主意,决定先跟郭解到那山民家里看看情况,往后的事情走一步算一步。既然老天爷都让他活到现在了,说明天无绝人之路。于是,英卓乔装打扮一番之后,就跟郭解驾快马踏上旅途。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大汉钱潮悠悠情》正文 第10章 解冤案大义灭亲 两个人一路日夜兼程,马不停蹄地赶往山中。 翌日,他们正在路上,一名少年帮的帮众,驾着马从后面追了上来,一边大喊:“不好了,帮主!” 郭解勒住马,不满地喝道:“小猴子你瞎嚷嚷什么呢?我好着呢!” “不是……帮主,我那个……”名为小猴子的少年挠着后脑勺,涨红了脸,却是半天说不出话来。 郭解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说:“行了,有话快说,有屁快放,你帮主我忙着呢,没工夫跟你瞎磨蹭。” “帮主,其实是……是您在轵县那侄子,他、他出了点儿事儿。”少年仍旧是挠着后脑勺,红着脸支支吾吾地说。也不知道是刚才骑马跑得太急了,还是脸上天生有两团红晕。 郭解暗自一思忖,极为恼火地问道:“他又惹什么事儿了,要老子去帮他擦屁股?” “帮主,侄子他……” “啊呸!那是我侄子,你也敢叫侄子?”郭解气势汹汹地挽起袖子,上去踢了少年的屁股两脚。 小猴子一边哀嚎着躲避,一边断断续续地大喊:“你侄子、你侄子他被人给杀了!” “什么?你给我说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郭解这下可是被震住了,连忙让他把事情从头说起。 英卓本就与郭解同行,听到说郭解的侄子遭人毒手,心中很是吃惊,从小猴子和郭解的对话中,才慢慢听出一点儿眉目来。 原来郭解有一个年长他许多的姐姐张氏,居住在这附近的轵县城中。张氏有一子,名大虫,是个不学无术的小混混,仗着一身横肉和几分蛮力,带着一帮无赖小弟横行乡里。县民碍于郭解的名声,都不敢招惹这个张大虫,生怕跟少年帮结怨,会遭到报复,连县令也不敢轻易得罪张家。这个张大虫就越发嚣张跋扈,把谁都不放在眼里。 这一日,张大虫又带着一帮人招摇过市,走进一家酒楼里吃喝。随从恭维地给张大虫满上酒,试探地问道:“老大,听说您那小舅郭解经常和私铸钱坊的人来往,一定很有钱吧?” “球!有钱也没给老子送回来过。”张大虫不满地嗤了一声,手里抓着肥嫩的鸡腿还在啃着。 “这钱虽然没有,好歹也有点儿名气,虽然年纪是小了点儿,不过咱们也多亏了小舅的名气,才能在县里混得这么有模有样的……”随从赔着笑,本来是想讨好张大虫,谁知拍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张大虫把鸡腿一摔,朝那随从结结实实地一巴掌扇了过去,骂道:“妈的!老子需要靠那小祖宗?你把老子当成什么人了?” “是、是小的说错了,小的嘴臭,小的不长眼、没脑子,老大息怒!老大息怒!”随从被掀翻在地,又赶紧爬起来,跪在地上自己扇着耳刮子,向张大虫认错。 周围座席上的人见状都悄悄退去,生怕被卷进来。先前在一旁卖唱的父女俩也吓得缩在一角,本是想混在人群中溜走,谁知张大虫劈手就把那花白胡子的老头给拎了回来:“球!老子还要听小曲儿,你个老不死的要往哪里走?” 老头哆哆嗦嗦地向张大虫拱手作揖,解释说:“大爷,小的身子骨不好,正要拿了今天跟小女一起卖唱的钱去隔壁药铺抓药,真不是存心跟大爷你过不去。” “少他妈废话!老子让你唱你就得唱,老子让你走你才能走。去!给大爷来一首你们的拿手小曲儿。”张大虫说着,将老头子重重地往前面空地上一推。老头子站立不稳,“哎唷一声摔倒在地,惨叫连连。” “爹!”女子惊叫着跑上去,把乐器丢到旁边,伸手去搀扶老头。 张大虫看见这女子长得一脸水灵,脸上顿生邪笑,袖子一挽,上前把人家姑娘拽到怀里来,调笑道:“哟,看不出来这么个糟老头子,女儿倒还长得一副俏模样。你们说,把这小娘子带回去给大爷我做媳妇儿,怎么样?” 旁边围观的随从中有人说道:“老大,这妞挽着发髻,是个有夫之妇!” “球!有夫之妇又怎么样?大爷想要的人,谁敢跟老子抢?她男人谁啊?有本事出来跟本大爷较量较量?”张大虫双手叉腰,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老头子立马跪着求饶:“大爷饶命啊!小的父女俩无意冒犯,只是……只是小女的夫家卫氏在长安,也是给官家的人当差,这……” “他妈的!”张大虫怒喝一声,一脚把老头子踹翻在地。“给官家当差了不起?敢威胁老子,活得不耐烦了!给我打,狠狠地打!” 张大虫一发话,一群人围上去对着这老人和小娘子一顿拳脚招呼。被打的两人连连叫冤,后来被打得怕了,又只好改口求饶。 酒店的掌柜看不下去了,过来向张大虫求情说:“大爷,息息怒吧。这俩父女是从河间过来的外地人,一路卖艺乞讨着要去长安投靠夫家,家里还有个嗷嗷待哺的婴儿。他们不知道您在咱们轵县的大名,无意得罪,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就放他们一马吧。” 张大虫一把揪住掌柜的衣襟,怒道:“就是你把他们放进来的,还敢跟老子求情?”顿了顿,张大虫不知想到了什么坏主意,脸上忽然闪过一抹猥琐的笑容。他扬了扬手,让打手都退下,指着那对父女说道:“你们看清楚了,今儿个你们运气好,遇到了贵人。掌柜的来给你们求情,我张大虫就给掌柜的一个面子,放你们一条活路。” 父女俩听了,连忙跪着给张大虫和掌柜的磕头。掌柜的赔着笑,心里好歹舒了口气。谁知张大虫接着又说:“我给了掌柜的面子,那掌柜的是不是也要给大爷我敬一碗酒,不然让大爷我以后还怎么在轵县混呢?” “是、是,大爷说得是,我喝、我喝。”掌柜的赶忙给自己倒了满满的一碗酒,敬了一下张大虫。张大虫抓住了掌柜的胳膊,笑着说:“掌柜的你这酒太淡了,还是让大爷加点佐料你再喝。”说着,张大虫“呸”的一声,吐了一口痰在酒里,重新递到掌柜的面前,让掌柜的喝下。 掌柜的顿时脸都绿了,惊惶地看着张大虫:“大、大爷,这、这怎么能……” “怎么,看不起爷?大爷给了你面子,你就不给大爷我面子了是吧?”张大虫眉毛一横,他后面的打手们就开始摩拳擦掌,跟一条条猎犬似的,随时准备着听从主人的吩咐出去咬人。 掌柜的知道这张大虫是个无法无天的人,就算官府来了也惹不起他,稍有不慎,这酒楼怕也是保不住的了,只好含泪接过酒碗,闭着眼睛一口灌了下去。 “哈哈,好,喝得好!再来一碗!我保证掌柜的以后生意平平顺顺,红红火火!”张大虫拍了拍掌柜的胸脯,随手又倒了一碗酒,让身后的随从每人吐了一口唾沫在里面,硬让掌柜的喝下。 掌柜的欲哭无泪,只好跪下来求饶:“大爷饶命啊,真的不能再喝了,这真的不能喝啊!” “嘿!你他妈的看不起老子,是吧?”张大虫把碗狠狠地砸在地上,揪起掌柜的就是一顿暴打。 卖艺的老头子见掌柜的替自己求情,白受了这么一番屈辱,心头万分过意不去,弯腰把地上的一片碎碗捡起来,碎碗里面还残留着一口污浊的酒水,他就拿着这破碗,对张大虫说:“大爷,别打了,别打掌柜的了,这酒我喝,都是我这老不死惹出来的祸,我喝就是了。” “你喝?好,那就你喝!”张大虫放开了掌柜的,得意洋洋地看着老头子。 “爹,不能喝呀……”小娘子在一旁低声抽泣。 老头子端着酒,半晌下不了口,旁边的随从等得不耐烦了,一脚踹在老头的屁股上,骂道:“还不快喝!” 老头子没有站稳,顺势往前一扑,不想,手中破碗的碎片就直直地刺进了来不及闪躲的张大虫的肚子。 鲜血一下子喷了出来,溅了老头子一脸。老头“啊”地惊叫了一声,跌坐在地上。 张大虫也应声倒下,直挺挺地没有了反应。随从慌慌张张地上去摸了摸鼻息,居然没气儿了,一下子就慌了神,大喊:“死人了!死人了!哎呀呀,这里杀人啦!” 张大虫被误杀的消息,很快就从酒楼传了出去,大半个轵县的县民都赶过来看热闹。其中有少年帮的人,得知此事,就赶着去向郭解报告消息,在山路上把郭解拦了下来。这地方距离轵县也不远,现在过去,还能赶上县令升堂。 郭解听罢,皱起眉头沉思了一会儿,拱手对英卓说:“大哥,实在对不起,看来小弟不能和大哥一同去找阿俊了。小弟我从前少不更事,在家乡也是个有名的恶霸,虽然现在受大哥义举感化,也明白了一些是非道理,可我那大姐一家人,还仗着我的名声,在县上横行霸道,目无王法,连县令也得让他们三分。现在我那侄子被人杀了,我大姐他们定然不会善罢甘休,我一定得赶回去处理这件事,以免县令为难,又平白生出冤案来。” “少帮主有心行此义举,我英卓岂有怪罪之理?我看还是先把阿俊的事情放一放,咱们这就一同前往轵县,把事情给处理好。”英卓提议说。 “大哥,这万万不行。现在到处都在追捕吴国漏网之鱼,你的处境很危险。山里人少,还相对安全一些,小弟可不敢让你跟着我一起去冒险啊!”郭解连忙摇头。 “我这身打扮,哪有人认得出来?再说,阿俊现在有好人家照顾着,我不着急。咱们先去处理完你家里的事情,再去找阿俊。就这么定了。”英卓说罢,不给郭解反驳的机会,勒紧缰绳调转马头,朝轵县的方向骑去。 郭解叹了口气,立马跟上。 几匹快马赶路,渐渐离轵县近了,不远处已经能看见轵县的界碑。沾满风尘的界碑旁,一个同样满身风尘的壮汉斜倚着界碑落座,叉开双腿毫不顾忌地放在路旁。 郭解骑着快马,并未注意到有人在道旁,马刚飞驰过去,那壮汉就装着被马踩了,故意在后面大喊,口不择言地大骂道:“他妈的!哪个瞎了眼睛的,青天白日想谋杀大爷啊?奶奶的,疼死俺了!” 随从的小猴子一跃下马,用未出鞘的剑尖抵住壮汉的喉咙,喝道: “你小子活腻了!竟然敢这么对我们少年帮帮主说话?看我不宰了你!” “小猴子,别冲动……”英卓见他们这般莽撞,不禁出言相劝。 谁知那壮汉毫不领情地嚷嚷道:“你们就是少年帮的人?嘿!好哇,听说你们是杀人不用偿命的,有本事就杀了俺,正好俺也不想活了!” “你!”小猴子瞪着壮汉,果真要拔剑。 郭解赶紧上前按住小猴子,呵斥说:“不得无礼!”斥退手下以后,郭解又向那壮汉说:“壮士言重了。我们少年帮旨在行侠仗义,并非仗势欺人、滥杀无辜之辈,若是郭某以前无意中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举动,在此赔罪了。” 壮汉愣了愣,将眼前矮他一头说话却头头是道的年轻人打量一番,好像他看见的不是往日听闻的郭解似的,眼里带着不可置信的神情。好半天,壮汉才挥了挥手说:“得了吧,少假惺惺的!你平日就纵容你那侄子横行乡里,百姓们苦不堪言,今儿个好不容易有人为民除害,现在却被县太爷抓去了审问!你家姊搬出你的名号,硬要让人家受害的两父女赔命,还说你们不是仗势欺人?” “不瞒壮士,郭某这次回来就是为了保住那两父女的性命,赶路赶得急,没有看到壮士在路边歇息,才不小心冒犯,壮士见谅。”郭解再一次恭恭敬敬地赔礼道歉。 壮汉被郭解的举动搞蒙了,站在那里不知所措地挠着后脑勺。英卓在旁看着郭解,欣慰地点了点头。 就在这个时候,一群衙役跑过来,看见壮汉就大喊:“在这儿!给我抓起来!”话音刚落,一大群官差就扑上来将壮汉制服在地,让他挣扎不得。那领头的正了正帽子,指着地上的壮汉骂道:“奶奶的,可算让官爷我逮到你了。乖乖跟我回去见县令大人吧,关你个十天半月的,看你还敢不敢不交钱!” 郭解走上前拦住当差的,问道:“官大哥,此人犯了什么事,你们要抓他?” 官差一眼认出郭解来,连忙拱手作揖:“原来是郭帮主,失敬了。不瞒帮主说,这个姓牛的家伙是个大滑头,每次践更收钱都想方设法逃脱,又不愿意自己服徭役,说他老娘有病,既拿不出多余的钱来,又不能离开他老娘身边。这不,好不容易今儿在这抓到他,可不能再让他跑了,让帮主见笑了。” 郭解看了看那壮汉,转过来对官差说道:“官爷,这位大哥是我郭某的朋友,既然他有难处,我也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您看,能不能看在我郭某的面子上,放他一马,他欠的钱,我都替他补上。” “这……”衙役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郭解笑了笑说:“官大哥也不必为难,郭某眼下正要往县衙去,此事我会亲自向县太爷说明,只希望这段时间内,官大哥不要太苛待了这位牛兄。”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衙役松了一口气,作出“请”的姿势,随着郭解一起向县城方向驰去。 一行人径直来到县衙门,门口早已被看热闹的百姓里三层外三层地堵了个水泄不通,却也老远就能听到张氏的哀嚎声。 “我的儿呀!你死得好惨啊!县太爷要是不给咱们做主,我、我……你娘我就陪你一起死在这衙门里,看你小舅回来怎么收拾他们!” “这……”县令和师爷为难地对视一眼。 “大人,冤枉啊,民妇的老爹真不是故意杀死张大虫呀,实在、实在是一个误会呀,请大人开恩啊!”跪在堂下的卫氏也连声向县令求情,声泪俱下,好不动容。 张氏闻言,指着那对父女破口大骂,围观的有对她指点的,她也照骂不误,绝不饶人。 英卓和郭解他们一行人好不容易挤进来了,领头的官差大声禀报着。县令赶紧起身迎过去拜见,跟郭解寒暄几句,又瞧见郭解身边的英卓:“这位是……” 郭解打了个圆场说:“这是我郭某的大哥,任大哥。” 县令点了点头:“郭帮主的大哥,一定也是位令人敬仰的英雄啊,下官这里有礼了。” 张氏见自家兄弟回来了,自认为有人撑腰了,连县太爷也不放在眼里,公然在朝堂上嚷嚷起来:“小弟呀,我们家大虫死得好惨啊,你一定要为他报仇,让凶手血债血偿呀!” “大人,不是这样的,家父真的不是故意杀人。他年事已高,又体弱多病,民妇这做女儿的不孝,不能让他安度晚年。大人……大人若是要判罪的话,就让民妇来偿命,放民妇的老父亲一条生路吧!”卫氏凄楚地啼哭起来,对着郭解他们连连叩头。 “少帮主,你看这……”英卓对郭解示意,要尽快解决这件事情。郭解也点点头转身对县太爷说:“县令大人,这件事情郭某已经听说了,乃是我那不懂事的侄儿惹出来的祸端,如今落得这般下场,也是他自作自受。还望大人秉公办理,不要为难这受害的父女俩才是。” 县令一下子张大了嘴巴:“这、这……少帮主你当真要这么做?” 郭解点点头说:“县令大人,还有各位乡亲父老,我郭解年少不懂事,往日作出许多有悖道义之事,给各位带来不少麻烦,在此,郭解向大家赔罪了。今次郭某能得我大哥教化,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望大家念在我少不更事的份上,原谅我以前的所作所为。”说着,郭解向众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底下便开始议论纷纷。 “好你个郭解,你这吃里扒外的东西!小时候父母去了,我辛辛苦苦拉扯你这么大,你现在就是这么报答我,啊?你这胳膊肘往外拐的东西,你、你怎么对得起死去的爹娘哟!”张氏呼天抢地地捶地大哭起来。 郭解无奈地上前搀扶,解释道:“大姐,这么多年,就是你这股子蛮横劲儿才把大虫他宠坏了,让他落得今日这般下场,你怎么还执迷不悟呢?” “什么?你的意思是,这都是我的错了?好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你别叫我大姐,我没有你这么个弟弟。吃里扒外的东西,你给我滚!滚!”张氏说着,就对郭解拳打脚踢。 县令叹了口气说:“既然少帮主开口了,那这案子就这么结了。退堂,退堂!” 遣散了围观的群众之后,郭解对县令拜了一拜,道:“有劳县令大人了。郭某还有要事在身,要先走一步,家姊的事情,还望大人日后能够多帮衬帮衬。”说着为难地瞅了一眼在旁边守着张大虫的尸体啼哭的张氏。 “这是自然。”县令拱手答应下来,还应承了郭解,把那牛姓汉子的更赋免除了,让他安心回家照顾生病的老母亲。 英卓见郭解将事情一一处理好,心中也是欣慰不已。如今也可以安心地去寻小英俊了,两人便告辞了县令,按照原计划前行。 他们前脚刚走,县令就对师爷招手吩咐道:“快!集结衙门里所有人手,跟本官出去一趟!” 很快,一行人马就奔着英卓和郭解离开的方向,追赶而去。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大汉钱潮悠悠情》正文 第11章 肝胆士寻儿路艰 英卓和郭解行至县城外,看见道旁黑压压站了一大片人,瞧见郭解过来了,众人纷纷拱手作揖。刚被释放的父女两人跪在前面,连声呼道:“恩人呀!恩公请受家父和民妇一拜!” 郭解赶紧上前扶起他们:“使不得!使不得!都怪我那侄子不懂事,白让你们受了一番牢狱之灾,该是我心里过意不去才是。听闻二位是要去长安投奔亲戚,我这里还有些散钱,如若二位不嫌弃,就留在身上当作盘缠,尽早赶路去吧。” “这可如何是好?恩公救了我们父女俩,我们已经感激不尽了,怎么还能要你的钱呢?”卫氏连忙推辞,却拗不过郭解,只能收下了他递过来的一袋铜币,又连拜了好几下。 牛大汉也在一旁拍着胸脯说:“少帮主你就是俺的再生父母,今后谁要再敢说少帮主的不是,俺第一个揍他!”说话间,百姓们纷纷应和。 郭解一下哽咽起来,拱手说道:“多谢各位乡亲们抬爱,多谢了。” 离开县城在路上提起此事,郭解还是万分感慨:“没想到做一件这么小的好事,就能得到这么多回报。看来是我以前太肤浅了,总以为大丈夫要干些轰轰烈烈的大事情才行,每日喊打喊杀,犯下不少过错。幸亏得到了大哥的一番教化,小弟真是受益匪浅。” “少帮主言重了。你本就有一副侠义心肠,只是年轻气盛,不谙世事,容易受到蛊惑,不辨是非。相信自今日后,你心里也有了一杆秤,假以时日,定能成为名副其实的一代豪侠。”两人骑马边走边聊,进入了一片小树林中。 刚才还谈笑风生的英卓忽然面色一沉,将食指放在唇上做了个嘘声的动作,示意郭解不要说话。 英卓环顾四周,并没有看到什么异常,但他刚才却是听见林子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不仔细听,倒以为是风在吹动着树叶。就在英卓跟郭解屏息凝神四下张望时,空气中“嗖”的一声,打破沉默,一支长箭来势汹汹地射向英卓。英卓奋力闪开,从马上滚了下去。郭解见状,也跟着跳下马来,顺势拔出宝剑,应对紧接着又飞出来的几支利箭。 眼瞅英卓与郭解两人已方寸大乱,四下丛林之中蜂拥而出数十名官差,为首一人,正是轵县县令庄永和! “庄大人,你这是干什么?”郭解用眼角的光警惕地瞥着四周,又上前对庄永和厉声质问。 “少帮主,本官要干什么,你还不清楚吗?你身边这个人,可是朝廷通缉的要犯。本官忍到现在才出手,一来是以免打草惊蛇,二来也是为了给少帮主你一个面子,不希望更多的人知道你卷入这件事情来,落得一个私通叛贼之名。只要你交出叛贼,对你窝藏一事,本官可以既往不咎”。庄永和指着郭解说道。 “什么叛贼!郭某不懂大人在说什么。这位任兄乃是郭某的结义大哥,并不是大人口中的要犯,大人怕是认错人了吧?”郭某面不改色地反驳道。 庄永和冷笑一声:“庄少帮主,你就不要跟本官揣着明白装糊涂了。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本官这县令的位置是怎么得来的,你可知道?当初七国叛乱,本官受命前往吴国铜山扫清叛贼余孽,铜山上下五千余人皆丧命于我手中,唯独让一人侥幸逃脱,一直是本官心中一大憾事。如今,此人又撞到本官手中,本官岂有再放过的道理?铜铁官,你准备好受死吧!” “是你!”英卓惊呼一声,眼前立刻浮现出铜山之上血腥厮杀的场面,那个高坐在马背上的身影,在熊熊烈火的另一端,时常出现在英卓的梦中。如今,那模糊的面容,慢慢化成了眼前穿戴着官服之人。 原来就是他,屠杀了铜山上上下下数千人! 英卓的手一下子捏成拳头,却是强忍着怒火,对庄永和说道:“县令大人,英卓一身罪孽,死不足惜。但少帮主是无辜的,还请大人高抬贵手,不要为难少帮主。” “大哥,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我乃是结拜兄弟,虽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背弃兄弟之事,郭解绝不会做。如果庄大人一定要抓捕大哥的话,郭解也只好对大人不客气了!”郭解说着,举起了手中的剑,蓄势待发。 “哼!乳臭未干的小子,本官从前敬仰你侠名在外,忍让三分,你别以为本官真的怕了你。既然你也不想活了,那就同这反贼一起受死吧!来人,把他们统统拿下,如有反抗,格杀勿论!”庄永和挥了挥手,十几名官兵一拥而上,将英卓和郭解二人团团围住。 两方奋力拼杀,顷刻之间,鲜血四溅,哀嚎一片。 英卓一身钱币武功,能以一敌十,郭解虽然年轻,却也在江湖上受过多年磨砺。两人互相配合,很快就将这些平日里疏于训练的官差打得落花流水。相比之下,庄永和这个上过战场的人,则要难缠得多。十几个回合下来,他还在与英卓纠缠不清,而郭解又要忙着应付成群的官差,无暇分身。只见英卓和庄永和二人天上地下打得难解难分,小树林里一片飞沙走石,落叶凋敝。 半个多时辰之后,英卓终于抓住庄永和的一个漏洞,一脚踢在庄永和的胸口,将他击倒在地,随即剑指咽喉,制住了庄永和。 “县令大人,食君之禄,为君解忧,念你也是一片赤心,今日放你一条生路,望你日后当一个好县令,不要再滥杀无辜了。”英卓说罢,收回了剑,转身叫上郭解欲要离开。 谁知庄永和愤然跃起,举剑冲向英卓的后背。郭解倒吸一口冷气,将英卓往旁边一推,自己来不及闪避,被庄永和刺中了右臂。英卓回过神来,脱手飞出长剑,一剑刺穿了庄永和的胸口,只闻得庄永和闷哼一声,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咽气了。英卓搀扶住郭解,问道:“少帮主,你怎么样了?” “我没事。”郭解额头渗着冷汗,却还咬牙硬撑。 英卓见状,撕下衣袂上的布条给郭解包扎伤口,说道:“都是大哥不好,害你陷入险境。如今你受了伤,应当回去静养才是,寻找阿俊的事情,就暂且作罢!” 郭解闻言,慌忙站起身,说道:“大哥,这可如何是好?我这伤真没什么大碍,不能耽误了你寻找阿俊啊,我……” 英卓知道郭解的心思,安慰似的摇了摇头:“并非你所想那样。我决定不去找阿俊,不单单是因为你的伤,而是经过方才那一件事,让我想通了。以我现在的身份,就算找到了阿俊也不该把他带回我身边,他跟着我只能提心吊胆地生活,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有性命之忧。作为父亲,我已经伤害了他一次,我不能再自私地要求更多,现在只要知道他活得好好的,我就满足了。” “大哥……”郭解听英卓这么一说,也觉得有理,但是心里终究是堵得慌,竟不知该从何安慰。一个父亲明知自己的亲生儿子身处何地,却不敢去相认,这是多么痛苦的事情,常人恐怕难以想象!郭解觉得自己能够体会英卓此刻的心情,英卓正在面临一个艰难的抉择! 英卓旋即坚定了神色,拍了拍郭解的肩膀说:“少帮主,这孩子在山中,我也不便常去看望,日后就劳烦你常去山里关照,也算是代我这个做父亲的尽一点责任和心意。英卓感激不尽!” 英卓说着就拱手相拜,郭解赶紧止住他,连声说道:“大哥说哪里话?你我既然结拜为兄弟,就是一家人,你的孩子便是我的孩子,我定然会倾全力照顾。” 英卓听罢却是哈哈一笑:“你自己都还是个毛头孩子,还想给别人当爹呢?待过几年你娶个媳妇回来,再跟大哥说这种话吧!哈哈哈!” 郭解难得看英卓如此开怀大笑,又是欣喜又是被这一通话弄得不好意思,竟然腼腆地脸红起来,摸着后脑勺小声地说:“大哥就别取笑小弟了,这以后还让我怎么带手下弟兄啊!” 长安城中,华灯初上,街上人流如织。方圆赊贷行里也在热火朝天地忙碌着,管家法政正亲自为一位身着华服的客人一串串地点着铜钱。 “刀掌柜,这是您的五百金,赊期六十天,请您再仔细核对核对。”法政拱手将一盘铜钱奉上。 刀掌柜拿在手里,笑道:“不用点了。你们赊贷行,我还信不过?”说着,他顺手将钱递给了手下随从,又四处张望一眼,看着这热闹景象,他也不由得感叹了一句:“管家,你们这赊贷行的生意可是越做越红火了。子钱家不愧是德高望重,人品、钱品都没得说,才吸引了各路商家都往这里跑啊。” 法政闻言,脸上闪现出一丝不快,但一扭脸他又堆上了恭维的笑容,拱手说:“哪里哪里,托您的福,都是你们这些衣食父母,养活了我们一大家人呀!” “这几年要不是子钱家支持,我刀某人也做不到长安城中的香料行业老大,所以说,还是子钱家的功劳,子钱家就是我刀某的恩人呀。”刀掌柜还是坚持说。 法政在刀掌柜没瞧见的时候,不屑地啐了一口。碰巧这时候钱串子过来给刀掌柜倒茶,不小心将水洒在了案几上,法政便是一顿暴呵,让钱串子滚到一边去,幸亏有刀掌柜解围,钱串子才赶紧溜走了。 夜色暗了下来,赊贷行的生意也打烊了。法政指挥着下人把一筐筐铜钱抬往后院的储藏室。看着那些在夜色中忽明忽暗反着光的铜钱,法政半眯眼眸,透出两束阴险的光。 他四下瞧了瞧,这个时辰,后院一般不会有别的人来往。这些天来无盐淡夫人的身体很差,所以无盐淡大部分时间都在夫人身边陪伴,把赊贷行的事宜都交给办事稳妥的法政管理。只要他支开下人们,储藏室就只剩下他一个。 法政心想着,把刚才顺手从花坛里摘下来的花儿揉成了一团,狠狠地丢在一旁,呵斥着下人们把东西搬好之后就散了。趁这时,法政溜进储藏室里,反手将门关上,躬身在众多码得整整齐齐的钱罐底下摸着什么。忽然,法政眼睛一亮,把手从罐子底下抽出来,他清清楚楚地感觉到了拿在手中的几枚铜钱,又掂了掂分量立马喜笑颜开,攥着这几枚钱币兴冲冲地出门了。 很快,法政就找来一位家人,两个人在院子一角小声嘀咕着。只见法政从怀里掏出一片丝帛,递给那个家人:“这是给京兆尹大人的信,你一定要尽快送到,回来之后另有重赏。”法政说着,将一串铜钱一并塞进了家人手里。那家丁思索了一会儿,说:“管家大人,小的觉得这件事太对不住老爷了。这……” “怎么,现在想讲义气,不想要钱了?不要拉倒!养了你这么个没出息的东西!我看你那生病的老母亲,拿什么养病。”法政从家人手里夺回铜钱,假意要走,那家人连忙拉住了法政,说:“小的就是随口说说,管家大人您息怒、息怒。您交代的事情,小的这就去办,保证妥妥当当的。” 法政闻言,冷哼了一声,又把铜钱重新塞回家人手里。忽然,法政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大声喊道:“什么人?”一边四下张望,一边催着家人赶紧离开。 原来,伙计钱串子正好经过,发现他们两人交头接耳,就躲在墙边,屏住呼吸,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内容。良久之后,见外面没有了,转身就跑,不想一脚碰在了花盆上,发出“砰”的一声响动。钱串子惊慌失措地踢开花盆,还想着要跑,却被追上来的法政一把揪住了后衣领。 “好你个狗东西,鬼鬼祟祟地躲在这里偷听什么呢?”法政恶狠狠地质问。 “我……我什么都没听见。”钱串子连连摇头,脸上全是冷汗。 “没听见?没听见你跑什么?”法政压根儿就不相信,仍是抓着钱串子不放。 “我怕您让我干活,就想跑。”钱串子委屈地说。 “小小年纪就这么不老实,我看你这狗东西就是没被教训够!今天让你尝尝大爷我的厉害!”法政说着,把钱串子推倒在地,拔出腰间的鞭子,冲着钱串子一顿猛抽。钱串子开始还求饶,后来渐渐地没了声音。法政蹲下去一看,钱串子已经昏死过去,便收起了染血的鞭子,拖着钱串子的双腿,小心翼翼地没入了黑暗之中……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大汉钱潮悠悠情》正文 第12章 子钱家徒遭暗算 翌日天明,长安城的大街上走过几辆拉货的马车,这是伍记丝绸店的伍掌柜走货回来了。 伍育之看着迎上来的仆人,高兴地说道:“卸货的时候都小心点。尤其是前头这辆大车,都是上等好料。哎呀,今年的雨水可真是不多不少,把蚕丝的质量养得特别好。”伍育之一边往里走,一边询问着小使君的情况,手里还拿着一些小孩的玩具,快步往厢房走去。 厢房里,一名女仆正逗弄着小使君说:“小家伙,老爷回府了,咱们一起去看看,老爷都从江南给你带什么好东西了呀?” 小使君好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咿咿呀呀地学着:“老——爷——” 女仆被逗得咯咯直笑,正要去抱起小使君的时候,忽然一记闷棒打在女仆头上,将她打昏死过去,什么都不知道了。 没过一会儿,就听见外面传来了伍育之的声音。 “碎崽,碎崽,看大胡子给你带回什么来了!”说着他推门而入,却一下子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女仆昏倒在一旁,炕头上空荡荡的,哪里还有小使君的影子? “来人!快来人啊!”伍育之连忙叫人来,摇醒了女仆,询问发生何事。那女仆哭哭啼啼地说她被人打晕了过去,什么都不知道,只求老爷饶命。伍育之气急败坏地把手里的东西往地上一摔,骂道:“妈的!什么人如此大胆,竟敢到老子府上捣乱!你们都给我听着,找不到小使君,一个都别想活命!” 伍育之一通吩咐下去,整个府里都忙开了。这时,管家过来,附在伍育之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伍育之脸色一变,不动声色地往内堂书房去了。 书房里,一个长了一张长脸的男人正候在那里,看见伍育之进来了,便上前拱手作揖:“爷,您可算是来了。” “马三,你来找我,有什么事要说啊?”伍育之往椅子上一坐,端起茶来品着。 “小的这次来,可是有大大的喜事要告诉伍爷您。”马三脸上掩不住的喜色。 “哦?有什么话你就直说,不要拐弯抹角的。”伍育之挑起眉毛,放下了茶杯,静待马三说下去。 那马三四下望了望,生怕隔墙有耳似的,走上前去,附在伍育之耳边小声嘀咕。只见伍育之的脸色慢慢变了,压低声音问道:“消息可靠?” “伍爷,托您的福,这几年小人在宫里打通各个关系,也算是混得不错,能在太后寝宫伺候了,所以这消息绝对可靠。伍爷,这可是发财的大好时机啊!您可千万别错过了。”马三捏着嗓子,女里女气地说道。 伍育之转动着手上的玉扳指,一脸沉思的模样:“太后宠爱梁王,倒是天下皆知。梁王平叛七国之乱又立下大功。这太后想在梁王五十寿辰时赏赐他,也不是师出无名。看来这事儿,有戏!” “太后让大儿子得江山,小儿子得财富,这也蛮公平的。此次太后筹集大量上等铜料,就是想打造一对天下无双的巨型铜钱,以嘉奖梁王。不过这件事不能公开,所以她命小的我在举国上下悄悄打探能胜任此事的工匠。小的想啊,这肥水还不流外人田呢,何况是这么个好差事。只不过,这件事利大,风险也大,不知伍爷敢不敢接手?”马三试探着说。 伍育之摸着胡子,冥思了片刻:“你且先回宫,我这边再合计合计,有了结果立马通知你。这件事,你得给我好好盯着,如果事成,少不了你的赏赐。” “那就先谢谢伍爷了。”马三笑着,拱手作揖,慢慢退出了书房。 马三刚走,伍育之就唤来管家商量,管家担心地问道:“伍爷,这件事,咱们能行吗?” “那马三说了,太后已经筹到了所需的全部铜料,只是没有找到合适的铸造者而已,而我府上,不正好有一个铸币高手吗?放眼天下,可没有比我伍爷更合适的人选了。”伍育之抚着茶杯说道。 “可是,那英卓乃是戴罪之身,如果接下太后的活,暴露了身份,恐怕是会连累咱们的呀。何况,英卓心高气傲,能答应做这事吗?”管家担忧地说。 “身份这个,倒不是什么问题。只要能满足太后的愿望,她老人家一高兴,说不定就给英卓免了罪。不过是一个铜铁官而已,又不是犯了什么滔天大罪,到时候跟太后求求请,功过相抵,对他来说也是好事,对咱们那就是天大的好事。难的就是如何说服英卓,答应跟咱们一起干。若是用他的身份威胁,只怕会撕破了脸,对我们也没有好处,得不偿失。咱们还得合计一个更稳妥的办法才是。”伍育之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说着。 虽然这件事他有了主意,可眼下小使君遭劫,下落不明。而英卓前些日子替伍育之运送一批丝绸外出,至今尚未归来。伍育之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不知该如何向英卓交代。 长街另一头,方圆赊贷行还是像往日一样忙碌。 无盐淡正坐在柜台上算账,伸手一摸茶杯,已经空了,不由喊道: “钱串子过来斟茶。”喊了几声,也没有回应,最后还是一个小伙计过来倒的茶。 无盐淡琢磨着,钱串子平日里也不像是个偷懒的人,便问道:“钱串子呢?他人去哪里了?” “回老爷,小的一大早起来,就没看见钱串子了,不知道他在忙什么。”小伙计老老实实地答道。 无盐淡点了点头,让伙计退下去了,也没有多想,叫来法政汇报账目。 赊贷行后院废弃的房子里,躺在地上的钱串子慢慢醒了过来,他想喊可一点儿声音也喊不出来。他挣扎着爬起来,找了一根干树枝,从身上摸出两枚铜钱,用树枝尖顶到窗口晃动着,希望外面的人看到后去给无盐淡报信。 街道一角,钱多多唱着不着调的歌谣,从街巷东边摇摇摆摆地走过来。“我是钱多多呀,你有多多钱。你的多多钱,就是我的钱多多。我是多多钱呀,你有……” 忽然,钱多多不唱了,仰头看见旁边一个高高的窗棂破洞内,伸出一根柴枝来,两枚铜钱被柴枝尖儿顶着,挂在那上头摇晃。钱多多赶紧跳起来,伸手去抓钱,却怎么都抓不到,急得他捡起一块土疙瘩,瞄了半天的角度,“嗖”的一声扔了过去,反复几次,才把那两枚铜钱从柴枝上打下来。 钱多多捡起两枚铜钱,往怀里一揣,接着撒腿就跑。好不容易跑出两条街了,他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又把怀里的两枚铜钱掏了出来,仔细一瞧,那钱上赫然沾着血迹呀! 钱多多回头看了看,身后熙熙攘攘的长街,并没有丢钱的主儿来追他。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又返身往回走,来到赊贷行大厅。 “钱多多,你又没钱花了?给,这两枚铜钱先拿去,买几个肉包子吃。我们现在忙着,你到一边玩儿去。”无盐淡说着,递过去两枚铜板。 钱多多接过了钱,却钉着不走,压低了声音说:“谢谢大老爷。不过这一次,您可得给我一百钱。” “一百钱?你要这么多钱干什么?”无盐淡一脸吃惊地看着钱多多。 法政也很不满地呵斥道:“钱多多,你他妈是存心来捣乱的是不是?快给老子滚,不然打断你的腿!” “我要一百钱,那是因为我知道了一个秘密。想听秘密,就拿钱来交换。你有多多钱,不怕钱多多。”钱多多嘿嘿地笑着,一脸疯癫相。 “秘密?”无盐淡皱起眉头,正要细问,一名家人忽然跑上来,焦急禀报说,夫人病重呕血,快要撑不住了。无盐淡大惊,赶紧随家人匆忙离开,一时忘了要跟钱多多说的话。 法政恶狠狠地对钱多多说:“臭乞丐,你听见没?我家老爷有事,顾不得你,赶紧滚吧!” 钱多多摊开手说:“我走是可以,就怕我走了之后,这大街上都会传遍了我钱多多新创的歌。方圆赊贷行,有间小柴房,房里有个人,浑身都是伤……” 不等钱多多唱下去,法政就一把捂住他的嘴,将他拽到外面墙角,压低声音问道:“你、你怎么知道的?”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天下没有我钱多多不知道的事情。你服了吧?”钱多多得意洋洋地说。 法政咬了咬牙,说:“行,我给你一百钱,但这件事情,不许对任何人说!” “一百钱?一百钱是对子钱家,你嘛,需要这个数。”钱多多说着,举起两根手指。 “两百钱?”法政心一横,放开钱多多,“好,只要你不乱说,我就给你两百钱。” “管家你也太小看我叫花子了,我要的是两千钱。”钱多多说着,晃了晃那两根手指。 法政惊叫一声,目露凶光地揪住钱多多,低声说道:“你个臭要饭的,就不怕我灭了你?” “来呀!我已经给一群叫花子说了,如果我遇到什么不测,他们就去到处散布消息,到时候全长安的人都知道,你法政管家是个凶手。”钱多多毫不退缩地威胁道。 “你!”法政见来硬得不行,只好服软,“给你一千钱,多的一个子儿也没有,你拿了钱就赶紧从长安城消失,不许到处乱说话。” 钱多多笑嘻嘻地思量一会,点头说:“好,我就让一步。谁让我是钱多多呢!”等到拿了钱,钱多多果然乐滋滋地走了。法政在后面狠狠地啐了一口,又偷偷摸摸地溜到后院柴房,凑着门缝往里面看了一眼。 钱串子满身是血地躺在柴堆上,已经没有一点力气了。法政这才满意地背着手,哼着小曲儿走开。 赊贷行后堂,主人卧房里面,无盐淡正在仔细地照顾夫人喝水。 一连好几天,夫人都卧病在床不能动弹,眼看着是一天天病重了。无盐淡急在心里,遍寻名医,却也没有任何法子让夫人好转起来。夫人见无盐淡这样焦心,噙着泪说道:“老爷,您就别忙活了。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知道,我没有多少时间了。只希望我走了以后,你能好好照顾咱们的女儿无瑕,她还小,以后没了母亲,您可千万别让她吃苦啊……”夫人说着,就流出两行浊泪来。 无盐淡赶紧上前替夫人擦着眼泪,安慰说:“可不许说这种胡话哩。你慢慢调养,身子总有一天会好起来。无瑕还那么小,你怎么舍得离她而去?好好休养着吧。” 夫人又瞅了一眼旁边躺着的无瑕,用尽力气摸了摸孩子的头,一副安心却又无奈的模样。 “老爷,老爷不好了!”一名家人忽然闯进来,惊慌失措地大喊。 无盐淡起身问道:“有什么事情出去说。看你慌慌张张的,发生什么大事了?”他边走边问,才知道刚才来了一队官兵,把赊贷行给团团围住了,指明要来捉拿叛贼同党无盐淡。 无盐淡心头大惊,连忙赶往前厅。法政正在招呼着官爷,那当差的却一点儿不领情,大声说道:“本官奉命行事,可不管你们是什么子钱家、赊贷行。来人,给我搜,一定要把暗藏的吴国钱全部找出来。” “且慢!”无盐淡走上前对那中尉拱了拱手,“官爷,您光临寒舍,鄙人不胜荣幸,只是您这一来就是这么个阵仗,可让草民心中惶恐万分,不知草民到底犯了什么事,让各位这么兴师动众的?” “子钱家,对不住了。有人向京兆尹大人告你与叛贼同党,私藏吴钱,本官奉命前来搜查。” 无盐淡顿时脸色一白,但还试图解释,这赊贷行原本就是以主赊吴国钱起家,后来平叛之后,便不再涉足吴钱,仅仅因此就说他们是叛贼同党,并无根据。 “我可管不了那么多。等东西搜出来,您再向京兆尹大人说去吧。”中尉不近人情地冷哼道,指使着他的手下们到处翻箱倒柜。 法政见几个官兵朝后院走去,紧随其后,在官兵翻找的时候,他一面假意阻拦,一面刻意将官兵的步伐引向一道小门。那小门隐在几丛茂盛的草叶之后,不仔细看还不容易被发现。法政赶紧挡在小门前面,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你们不能进去,这是我们赊贷行的钱库,可不能随便让外人进,里面也确实没有吴国钱啊!” “去你的!”官差不耐烦地把法政推开,粗鲁地闯进了储藏室,到处翻找起来。 法政在外面伸长了脖子看着,脸上的表情隐隐透着一股兴奋。很快就听见里面传来了官差的声音。 “找到了!在这!” 深藏在储藏室内的吴国铜钱,被一罐罐地搬了出去,摆在无盐淡和中尉面前。中尉冷哼了一声:“子钱家,这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无盐淡脸上带着吃惊的神情,暗暗透着焦虑,说不出话来。 “老爷,都到这个份上,您不如就如实说了,或许京兆尹大人会手下留情,放您一条生路呀。”法政突然从后面冒出来,当着无盐淡和中尉的面说道。 中尉看了看法政,体会着这番话里的弦外之音,可不就是说无盐淡当真与叛贼有关系了?于是中尉当即让人把无盐淡扣下,押解往京兆尹处。 法政在后面挥着手说:“老爷,您一路走好了。小的会好好替您照看赊贷行,您可不用急着回来。”说罢,脸上露出一抹小人得志的阴险笑容。一名家丁呼天抢地地跑进内堂,喊道:“夫人,不好了,老爷、老爷被当成叛贼抓走了!” “什么?”正躺在炕上养病的无盐淡夫人,一下子喷出一口鲜血来,睁着眼睛直直地望着远处,挣扎了两下,就歪头倒下去了。家丁惊恐地上前一探鼻息,立马惊呼:“夫人、夫人你可不能死啊!夫人!夫人哟!” 旁边,襁褓中的无瑕哇哇大哭,好像知道了家里发生的巨大变故一样。这时候已经没人顾得上她,所有的家丁奴仆都被法政叫到院子里集合。法政不知从哪里纠集了一帮流氓打手,把赊贷行里的人都给围困起来,他煞有介事地站在前面,面向大家,洋洋得意地说:“大家都给我听好了,从今天起,我法政就是赊贷行的当家!你们只要一心跟着我干,为我效力,我是不会亏待你们的。” 底下众人交头接耳了一会儿,忽然有人大喊:“就是你这个小人陷害老爷!王八蛋,你不得好死!” 人群顿时骚动起来,很多人跟着一起喊:“小人!王八蛋!不得好死!” “都给老子闭嘴!”法政怒气冲冲地呵斥,朝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把带头喊话的人给揪了出来。法政拍着那人的脸说:“怎么,不服气?知道跟我作对是个什么下场吗?哼,把人给我带上来!” 话音落下不久,两个壮汉就架着被折磨得半死不活的钱串子走过来。法政冷笑了两声,上前捏住钱串子的下巴,得意洋洋地说:“小子,柴房里的滋味怎么样?你也该睁眼瞧瞧了,现在老子才是赊贷行的当家,你小子不要执迷不悟……” 他话还没说完,钱串子一口唾沫吐在他脸上,挣扎着喊道:“大家别听他的。他就是一条狗,黑了良心,陷害老爷!老爷一定会回来的,法政你不得好死!” “王八蛋!”法政一抹脸,气急败坏地抓过随从配的一把刀握在手上,另一只手把钱串子的舌头从嘴里揪出来,手起刀落,鲜血立马溅了他一脸。 底下顿时鸦雀无声,只看见法政满手鲜血地抓着那块断舌,面目扭曲地对众人说道:“他妈的谁敢再乱说一句话试试,老子让他生不如死!不管你们承认也好,不承认也罢,今后方圆赊贷行就是老子当家!你们谁要是不满意的,只要赔得起卖身钱,尽管给老子滚蛋,不然就好好干,免得受皮肉之苦!” 人群里骚动了一会儿,几个胆子小的奴婢已经吓得低声抽泣起来。有几个还想说话的,都被其他人劝住。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何必在这个当口去硬碰硬呢? 大家只好忍气吞声,在心里暗骂法政他不是个东西,竟然对小孩子都下得去手! 法政阴狠的目光扫过众人,随即把断舌往地上狠狠地一扔,吩咐左右将重伤昏迷的钱串子扔回柴房里去。他又叫来两个打手陪在左右,出门往街的另一头去了。 郭解正赶今日伍育之进货回府,前来登门拜访。得知小使君遭劫,热血上涌,当即就要出去打探消息。伍育之欲将其拦下:“少帮主稍安勿躁,我早晨刚回府上就发生了这样的事,咱们不知劫走小使君的人是何来头,此事还需从长计议。”郭解哪里肯听,想起大哥英卓临走前对他的嘱咐,要他照顾好小使君,便执意要离开伍府。 还未走出伍府大门,就有下人来禀告赊贷行的掌柜无盐淡被管家法政所陷害,已经抓去官府了。二人闻言,又是大吃一惊,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这个节骨眼上,赊贷行又出大乱子! 郭解素来与无盐淡往来不多,虽说当年无盐淡的资助对吴王的兵败推波助澜,可英卓都能放下这个心结,郭解也不是放不下。不过就无盐淡的品性而言,郭解倒是十分钦佩的。郭解此时也没了主意,转问伍育之:“伍爷,这可怎么办?您可得想想办法救救他!” “少帮主请放心,子钱家与我有恩,如今他有难,伍某人绝不会袖手旁观。”伍育之安慰道,眼角余光却向管家递了个颜色。管家点点头,悄悄地退了出去。 就在这时,又一名伙计来报,方圆赊贷行的法政求见!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大汉钱潮悠悠情》正文 第13章 恶管家设计害主 刚刚听说了方圆赊贷行的事情,让伍育之不得不对法政此人抱有戒心。此刻法政前来求见,心中生出层层疑窦来。不过伍育之也有几分猜想,这法政恐怕正是为了赊贷行变故一事而来。 “这个狗东西,他还敢来?看老子不剁了他!”郭解嚷嚷着,就要拔剑冲出去。 伍育之赶忙劝道:“那法政知道我伍某跟子钱家的关系,还敢在这个时候过来,明显是有充足的准备。如果我们冲动行事,可能反而中了他的圈套,倒不如静观其变,看法政到底要整什么幺蛾子,咱们才好对症下药,早一点儿想出救子钱家的法子来。” 郭解心想,伍爷说的似乎有几分道理,便也冷静下来,点头说道:“还是伍爷想得周到。我就先饶那小人一命。待日后,总有他还的时候!伍爷,我先去打探小使君的下落,这种人,我实在是没法儿待见。” 郭解得到伍育之的同意,气呼呼地退下了。 伍育之随即让伙计把法政叫进来,没用什么客气的词语,那伙计也没给法政好脸色。倒是法政老远就赔着笑脸,一路拱手作揖地走来,好不殷勤地问好:“哟,伍爷,好久不见,好久不见!” 伍育之给了他一个冷脸,站在原地负手而立,并不去招呼法政,只是从鼻孔里逸出一声冷哼:“法大管家的消息可真灵通。我这前脚刚回府,你后脚就跟到府上来了。也不知道我这伍记丝绸店里,是不是也有法大管家的耳目,指不定哪天就要到京兆尹大人那里告我伍某一记黑状?” 法政听出伍育之的弦外之音,也听得明明白白伍育之刻意强调“大管家”几个字眼,虽然心头有点儿不高兴,但脸上还是堆着笑容,化解尴尬地说道:“伍爷说的是哪里话?您这一趟去江南,路途遥远,货物庞杂,而这一路上又多匪患,小的是牵挂您的安危还来不及,怎敢打伍爷的歪主意?” “法大管家这样说,伍某可担当不起。也不知真是牵挂伍某的安危,还是牵挂我伍某兜里的钱呢?我伍某要是一去不回,或者是拉不回来货,向赊贷行赊的那笔款子,可就成了坏账。大家都是生意人,伍某不会这么不识趣。等我新进的这批好料卖出去,凑够了数,立马就将钱双手奉上,必不会误了无盐淡大人的生意。”伍育之说着指了指门外正在卸货的搬运工,向法政示意。 法政用不屑的眼光看着那些工人,皮笑肉不笑地说:“伍爷真是多虑了。区区几千钱,我法政还不放在眼里。若是您伍爷有个什么难处,小的就是把这笔钱免了,又有什么难?您伍爷的名声,长安城上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能为伍爷效劳,那是小人的荣幸,就是要小人上刀山下火海,我法政也不会皱一下眉头呀!” 明知是恭维的话,伍育之也不会挂在心上,跟法政这么言语周旋,也甚是累人。于是伍育之颇有些不耐烦地甩了个脸色,说道:“生意人讲的就是诚信,大管家说这种话,是把我伍某当成什么人了?当初若不是子钱家赊钱给伍某,我伍某又岂能有今日的成就?如今伍某平白受子钱家的恩惠,那是万万担当不起。再说,这几千钱对子钱家来说,虽然不过九牛一毛,却好像也轮不到大管家你来做主吧?你不过是区区一个下人,怎么越俎代庖,拿起主人家的主意来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若是我府中的下人,早被我拖到后院剥皮抽筋了。” 伍育之恶狠狠地说完最后两句话,似乎是在警告法政,虽然子钱家暂时不在,也不要妄想打方圆赊贷行的主意。 法政毫不在意地冷笑一声:“伍爷,您是老江湖了,咱们又何必在这里拐弯抹角?实话说了吧,您不在长安的这段时间,这里的格局已经变了。无盐淡私藏吴钱,已经被京兆尹大人带走了。如今方圆赊贷行由我法政做主。今后店中的事宜,都要看我法政的脸色。我敬重伍爷也是有身份地位的人,这才首先来拜会伍爷。您可不要把事情做绝了,这以后,大家都没好日子过。伍记丝绸店要是没有我们方圆赊贷行的赊账,资金周转上,恐怕也不灵便吧?” “你敢威胁我?”伍育之瞪着一脸得意的法政,表面上波澜不惊,试探地说,“据我所知,无盐淡大人只是被带走调查,还未定罪。伍某只要打点打点关系,子钱家很快就会被放出来。到时候,哪还有你这小喽啰说话的份儿?” “既然伍爷都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那我也就明人不说暗话。我知道伍爷手腕高明,在黑白两道都吃得开。您若是肯帮无盐淡脱罪,想必他用不了多久就能走出大牢,重回赊贷行。那时,定是没有我法政的立足之地。所以,我只好亲自登门拜访伍爷,希望伍爷不要插手此事。”法政眯缝着两只小眼睛,凝聚着狡黠的光色。 伍育之眼睛一瞪,拂袖怒斥道:“好你个用心险恶的狗东西,居然敢干出这样丧尽天良的事情!子钱家不止于我伍某有恩,平日里对你法政也很是不薄,如今你居然狗咬主人,霸占赊贷行不说,竟然还想置无盐淡大人于死地!我姓伍的怎么可能跟你这种阴险狡诈的小人为伍?你快点儿滚出去,免得脏了我的地盘。否则我就唤人来,把你轰出去,让全长安城的人都来看一看,你法政是个什么东西!” 法政被骂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地驳斥道:“你骂我法政不是东西,你以为你伍育之又是个什么好货?大家都是生意人,都明白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的道理,也该知道,守着那点儿假仁假义是成不了大事的。你伍爷是什么人,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我法政!这些年,你从私铸之事中赚了多少不义之财,恐怕连你自己都数不清了吧?你自己发财是不打紧,可也不要碍着老子发财。实话跟你说了,这一次你要是铁了心要插手,那就别怪我法政不留情面,连你也一起办了!” 伍育之没料到法政的口气居然如此之大,平日又素来不把法政放在眼里,此刻便只是脸上横着一道冷笑:“哟,那我可倒要看看,你能拿我怎么样!” “哼!当今圣上已经颁布了《弃市律》,禁止私人铸币,你在后院开设钱坊,已经是死罪一条。我知道你早有准备,不怕被人举报,不过若是有人到京兆尹大人那里告你一状,说你勾结吴国叛党,窝藏钦犯,这罪名恐怕足够将你抄家了吧?”法政胸有成竹地说着,已经不再对伍育之用敬语,一张脸上阴险的微笑扩大成一副扭曲的表情,即便是在青天白日之下看上去,也颇有些瘆人。 好在此刻来来往往的人已经被屏退,没有更多人听到法政讲的这些话,伍育之却仍是感觉到后背一凉。但老狐狸终归是老狐狸,虽然被人戳了脊梁骨,脸上的神情仍是无比淡定。“大管家给伍某加一记这么重的罪名,可是要凭证据说话的。否则,伍某可不像无盐淡大人那样好欺负,定要让京兆尹大人反过来治你一个诬告之罪。到时候,看谁先赔了性命!” 法政对此哈哈一笑,滴溜溜地转动了几圈儿眼珠,说道:“伍爷不必唬我,我法政也不是吓大的。这些事情若是没有提前做好准备,怎么敢到贵府这片风大浪急的地方来撑船?伍爷当然可以抵赖,只不过后院那孩子,可是实实在在赖不掉的。到时候,只需要一个人证,证明那是谁的孩子,就能随随便便置你于死地。你肯收留那吴国叛贼,却不见得人家愿意用自己儿子的性命来保你伍爷的平安。伍爷可要用自己的性命赌上一赌?” 伍育之身子一震,眼中同时流露出震惊的神情。他立马冲上去一把揪住法政的衣领,怒吼道:“是你绑架了小使君?狗东西,还不速速将小使君归还!不然我要你好看!” 法政推开伍育之紧攥的双手,有些不满地皱着眉头,低头一边整理着衣襟,一边说道:“伍爷放心,小使君现在很安全。只要你这个长辈不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我也没必要跟一个小儿过不去。大家都是求财嘛,以后咱们互相仰仗的地方还多得很,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你!”伍育之气得脸色铁青,却顾及着小使君的安全,不敢再轻易对法政动手。而法政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他掳走小使君,就是为了牵制伍育之的势力,不许伍育之插手无盐淡的事情,这样他就可以全力将无盐淡置之死地而后快。 真是打得好响的如意算盘! 尽管伍育之将牙磨得咯咯作响,也拿小人得志的法政没办法,只好妥协地叮嘱道:“你最好保证小使君平安无事。否则,他要是少了半根毫毛,我定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快给我滚!” 虽然伍育之的语气不见得怎么好,然而法政也并不想完全撕破脸,何况他今日的主要目的已经达到了,没必要再计较这些。他想等自己有朝一日真正发了财,还怕这些商人不对他点头哈腰,恨不能天天舔他的鞋底儿? “伍爷放心。待无盐淡的案子尘埃落定以后,小使君自当双手奉还。”法政说罢,笑眯眯地走了。 却不见他转身后,伍育之一改震怒的神情,忽的喜上眉梢,去了后堂的书房。 此刻管家已经奉命带着马三候在房间里。马三仍是穿着一身黑斗篷,打扮隐秘,生怕被人认出来,脸上的神情也满是警惕,连鹰钩鼻子都仿佛镌着苍鹰捕猎时的算计和狡猾。 马三见伍育之来,放下手中的茶杯,上前抱拳敬道:“伍爷,我刚离开贵府就这么急匆匆让大管家把小人叫回来,可是有什么急事?” 伍育之用食指摸了摸上唇的小髭须,对马三笑道:“咱们发财的机会来了!刚才说的那事儿,咱过几天就可以拿下了。” 马三脸上闪过一抹喜色,但喜中仍是透着忧虑,小心翼翼地问道:“伍爷当真拿定主意了?这次可是性命攸关的事情,容不得半点闪失。否则太后那边交不了差,你我都得掉脑袋!” 伍育之哈哈一笑,拍着马三的肩膀说:“我做事什么时候没有过分寸?跟着伍爷干,有你的好日子过。保不准这次为太后立下大功,太后一高兴,就赏你个长侍的职位做做,以后也省得受别人的窝囊气。你是宁愿捧着银子求人看别人的脸色,还是看别人跪在你脚边捧着银子求你?这等美差还不值得你稍稍冒点儿险吗?” 马三冥思了片刻,点头道:“老子这辈子给别人当牛做马也够了。好,就按伍爷说的办。这事咱们要怎么计划,全听伍爷吩咐!”说着对伍育之拱了拱手,以示完全听命。 伍育之满意地笑了笑,摆手说:“还不急。现在咱们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如不出我所料,东风过不了几日就会吹过来了。到时我自会让管家依老规矩跟你联系,你就按我说的去做,只用说服太后,余下的就交予我来处理了,你就在家里坐等数钱和升官进爵吧!” 马三也跟着笑起来,连声说道:“一起发财,一起发财!” 议完密事之后,大管家将马三从后门送走,然后回来向伍育之复命,又忍不住问道:“老爷,这‘大钱币’的事非同小可,您认为,凭我们现在的技艺,真能拿得下来?” “太后要赠给梁王的‘大钱币’,必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非凡之品。普天之下能够拥有这样炉火纯青的技艺,只有两个人。一是已经隐退的一代钱王长安雪,但他年事已高,归隐山林不问世事,怕是无心也无力。另一人则是长安雪嫡传弟子英卓,在这一点上,我们就占了先机。这太后想要打造这么一对大钱币,英卓乃不二人选。而我作为这一切的承办和引导者,自然是居于首功。如此一来,我伍家飞黄腾达的日子就不远了。”伍育之说得头头是道,显然已经计划好了一切,成竹在胸。 “之前我没有立即回复马三,没想到法政恰好进来插上一脚,反倒是帮了我一个大忙。真是天助我也,天助我也!”伍育之摸着小髭须放声大笑,在心头继续盘算着怎样让计划完善,干脆附到管家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 管家连连点头,旋即照计划去办事。伍育之则去找郭解商议法政之事。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大汉钱潮悠悠情》正文 第14章 老仆人护幼尽忠 没几日,英卓风尘仆仆地回来了。因为货办得很顺利,所以他心情也不错,然而刚步入长安城之后,他敏锐地察觉到气氛不太对。 四下里的人,都在悄声讨论着什么。“法政那家伙真不是个东西,连自己的恩公也害。” “是啊,子钱家人好心善,把这种人留在府里当管家,没想到却是农夫捡了条蛇回家哩!” “子钱家这下可是被自己的好心给害了。听说无盐淡夫人当时就又惊又怕地吐血身亡了,真是作孽啊!” “现在赊贷行里面都被法政给控制了,搅得那叫一个天翻地覆。好多老顾客都不愿意上门了。” “大家还是盼着无盐淡大人早些回来。不过听说这次是私藏吴钱的罪名,京兆尹大人很是重视,子钱家恐怕凶多吉少啊!啧啧啧,真是老天不长眼,好人没好报!可怜了子钱家那还在襁褓中的小女娃子,这么小就没了爹娘,法政那狗东西真该天打雷劈!” “谁说不是呢?连钱串子那么屁大点儿的孩子他都下得去毒手,这种人早该下地狱,千刀万剐下油锅!” …… 众人纷纷议论着前些日子发生的事情,让英卓震惊不已。他万万没想到,在他离开长安的这段时间,方圆赊贷行竟然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他疾步走回丝绸店中,正巧和郭解碰个照面,郭解连忙欢喜地迎上去:“大哥你回来了!这一路可还顺利?” 郭解虽然兴奋,但说这话的时候还是难掩一脸愁容。 “没什么大问题。”英卓点了点头,脸上却无喜色,“不过你先告诉我,关于方圆赊贷行跟无盐淡大人的事情,可是真的?” 郭解听到英卓这么问,想来在回来的路上,英卓已经把该听的不该听的都一并听了去了。郭解知道英卓一向敬重无盐淡大人,且说起来,英卓初到长安的时候,无盐淡对英卓也算有恩,所以对无盐淡的事情,本来是想能瞒一时是一时,否则以英卓重义气的性子,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来。他这个大哥是什么都好,但就是一点,为了自己视为知己之人,可以毫不顾忌地抛头颅洒热血,有时候反倒是显得鲁莽冲动了一些。 眼下郭解知道瞒不过去了,只好老老实实地交代说:“唉,那法政的确不是人!他不但陷害了无盐淡大人,侵吞赊贷行的资产,还威胁了各家跟无盐淡大人颇有私交的大人们,连伍爷都……” “那法政都敢欺负到伍爷头上来了?”英卓对此感到很不可思议。 伍育之表面上是个商人,但因为黑白两道结识的人不少,所以在长安一带也是小有势力。何况大家人前不说,人后也免不了议论,伍育之一方面做着明面上的生意,另一方面也有些黑市来往。所以,一般人也是不敢轻易招惹伍育之的。那法政如若不是有十成的把握,怎么敢威胁伍育之? 想到这,英卓似乎有些明白了。伍育之虽然有些势力,但毕竟也只是一介草民,八成是他暗地里私铸钱坊的事情,被法政抓住了什么把柄。能够威胁到伍育之的事情本就不多,这私铸钱坊可以算是最大的问题。英卓也时常提醒伍育之,这是个危险的行当,明里是要伍育之小心行事,暗里其实也是在告诫伍育之,做这一行风险太大,究竟不是长久之计,希望伍育之能够早日收手。 然而在这一行里尝到了甜头,又有几个人肯轻易收手?所以伍育之总是敷衍了事,当然也是碍于英卓手里的技术。伍育之这么精明的商人,怎么会看不到自从英卓加入私铸钱坊以后给他带来的利益?又怎么会不明白攻人以攻心为上,好吃好喝招待着英卓父子,让他心甘情愿为自己卖命,怎么着也比撕破了脸之后用刀架着他的脖子让他去做事要方便得多,当然也安全得多。 没想到郭解的回答,更加出乎英卓的意料。这些话,郭解也说得吞吞吐吐的,言语中很是透着对法政的仇视与不屑。只闻郭解咬着牙说道:“法政他……他派人偷偷潜入伍府的后院,趁人不注意,把、把小使君给偷走了,并且威胁伍爷说,如果伍爷插手无盐淡大人的事情,他、他不但要伤害小使君,还会状告伍爷窝藏……朝廷钦犯。” 英卓闻言顿时面色一沉,说不出的阴郁可怖。郭解见状,连忙摆手说:“啊,大哥,我没说你是朝廷钦犯,我没那个意思……” 英卓拍了拍郭解的肩膀,叹口气说:“我明白。我没有怪你……要怪就怪这狗娘养的法政,居然敢对小使君下手!我一定不会放过他!”英卓说着握紧了拳头,眼见就要往外冲,却被郭解死死拉住,似乎早就防备到英卓会有这样的反应。 “大哥,你冷静点儿!”郭解先把英卓给拦下来,才费心开解道,“这件事,伍爷本不让我告诉你,免得你担心和冲动。他正在想办法处理这件事——法政那狗娘养的,咱们不会让他好过的!伍爷说,要对付法政,得有详细的计划,那家伙城府太深,不知道有多少耳目,一旦打草惊蛇,就会很不好对付。你放心,伍爷不会放着小使君不管的。” 郭解提起法政,也是含血愤天的口气,恨不能将那奸邪小人大卸八块方能解恨。即便如此,他还是冷静地安慰着英卓,让他稍安勿躁,这也是伍爷前几日开解他,不可意气用事,自乱阵脚。 英卓焦躁地深吸了几口气,才稍微平复下来心情,对郭解点点头说:“我知道了。”可他怎么放得下呢?小使君落入魔爪,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万一……他可如何向大王的在天之灵交待?不过郭解说的不无道理,英卓知道现在不是鲁莽行事的时候,既然法政抢走小使君作为筹码威胁伍爷,那么暂时也不会伤害到使君。这让英卓稍稍有所放心,却仍是失魂落魄地往小使君往日住的房间走去。看着空荡荡的屋子,英卓颓然地坐在炕沿上,心里的不安又开始隐隐作祟。 小使君固然是安全的,但是正因如此,伍育之被迫不得插手无盐淡大人的事情。如若连伍爷都对此束手无策,那还有什么人能够帮助无盐淡大人脱离困境?英卓想到,若是因此让无盐淡大人背负莫须有的罪名无辜惨死,说到底,岂不就是自己连累了无盐淡大人?他浑身打了个激灵,蓦地站了起来,向外走去。 这件事情,绝对不能坐以待毙! 趁着夜色降临,英卓溜出房间,却不见房间外拐角处,暗藏着一个人影。英卓匆忙地瞅了一眼四周,那黑影也赶紧往角落里缩了几分,避开英卓的查探。 英卓确定四下无人,脚下狠狠地发力,整个人腾身而起,飞出两步之后,顺势将脚尖在前面的石桌上轻轻一点,跃上了房梁,跟着从围墙跳了出去,落在另一户人家的房顶上。 茫茫夜色之中,只见英卓那矫健的身影,在各家房梁上如同潮起潮落一般,划出干净利落的弧线,最后悄无声息地落在了方圆赊贷行后院内的空地上。 四周静悄悄的,偶尔也有巡逻的人三三两两走过。自无盐淡出事之后,赊贷行里换了一大批家丁,甚至可以说是为法政充当打手。法政在赊贷行肆无忌惮地培养着自己的势力,俨然将方圆赊贷行当成了自己的家产。 英卓小心地避开巡逻家丁,闪进旁边一间房间里。 正打着瞌睡的老仆人听到开门的响动声,警惕地睁开眼,操起手边早有准备的木棍朝着面前的黑影打了过去。 英卓眼疾手快地抓住木棍,用力一推,就将老仆人推倒在炕边。英卓旋即抽出手中宝剑,抵住老仆人的咽喉,压低声音说道:“别喊!不然我杀了你!” “有本事你就杀了我!我告诉你,有我这把老骨头在一天,法政那天杀的就别想伤害小姐!赊贷行是无盐淡大人的,是小姐的,不是他法政的。他想霸占赊贷行,简直是痴人说梦!”老仆人义愤填膺地对英卓手里的剑啐了一口唾沫,一双清明的眼睛直盯着黑暗中的轮廓,倒是让英卓愣了一下。 “你说这是无盐淡大人的孩子,无瑕?”英卓瞧了一眼炕头上熟睡的女婴,又向老仆人低声问道。 “你不是法政那狗东西派来刺杀小姐的吗,又何必多此一问?我这把老骨头是死不足惜,但孩子是无辜的,你就不能行行好,放她一马?那法政是没人性的东西,你替他卖命,早晚有一天会遭到天谴的呀!”老仆人说着,语气又软了下来,带着一点儿恳求的意味,丝毫没把自己的生死放在眼里,只是一心想为小无瑕求一条活路。 英卓大概弄清楚了眼前的情况,赶紧收剑入鞘,上前将老仆人扶了起来,赔礼说:“老人家,你误会了。我是受过无盐淡大人恩惠的人,听说了无盐淡大人的事情,特意前来打探消息。方才我为了躲避巡逻家丁的搜索,才到这里来,还以为你也是法政的爪牙。既然你是照顾无瑕小姐的人,那咱们就不是敌人。” “你、你真是来对付法政的?”老仆人半信半疑地看着英卓,小心翼翼地用自己的身体挡在小无瑕前面,生怕被人钻了空子。毕竟以他这老迈之身,想要保护小无瑕,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英卓笃定地点了点头,但又说道:“法政泯灭人性,丧尽天良,陷害无盐淡大人,我绝不会让他轻易得逞。只是眼下情况危急,我还得再打探打探,才能决定下一步行动。对了,你刚才一直说,法政要害无瑕小姐,这是怎么回事?” 老仆人似是信了英卓的话,毕竟以英卓表现出来的身手,要想杀他这个老人和炕上的孩子,简直是易如反掌。可英卓不但没有下手,反而对他礼貌有加,提起法政也是带着不屑和怨恨,倒不像是装出来的,更不像是法政手底下那些心狠手辣的打手们。 于是,老仆人叹了口气,对英卓解释道:“法政设计陷害了老爷入狱,夫人也因此气急攻心,暴病而亡,赊贷行便没了主心骨。法政以大管家的身份接手赊贷行,但终究是名不正言不顺,只要有小姐在一天,这赊贷行论情论理都不该由法政来当家。可那法政一心想独占赊贷行,如此一来,必然会打小姐的主意。只有除掉了小姐,他才有机会将赊贷行彻底攥在手里啊!不过这乃是天子脚下,法政还不敢光明正大地把小姐怎么样,他能想到的法子,也就是对小姐暗下毒手了。所以我老人家跟几个忠心于无盐淡大人的家仆,才日日夜夜轮流守在小姐身边,想要保护小姐。我们本是想把小姐从赊贷行悄悄转移出去,但法政把整个家管得死死的,尤其把我们这些不服他的人当作眼中钉肉中刺,根本不给我们出门的自由,我们实在是……” 顿了顿,老仆人眼睛放光地看着一身武艺的英卓,“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向英卓哀求道:“这位英雄,既然你是无盐淡大人的朋友,又有一身好武艺,我老骨头就在这里求你,救我家小姐一命吧!她已经没有了母亲,父亲也是生死未卜,这个家容不下她了,求你带她离开这水深火热、危机四伏的地方吧!” 英卓赶紧上前扶起老仆人,说:“老人家,你放心,我一定会救无瑕小姐出去的。实不相瞒,我这次潜入贵府,一方面是要刺探法政的动静,一方面也是想救回我自己儿子。那该死的法政,绑架了我的孩子,来威胁我和伍爷不得插手无盐淡大人的事情,着实可恨!只有把孩子救回去,我们才能全力对付法政!” 老仆人一脸若有所思地看着英卓,拧着眉头说道:“英雄所说的,可是一个用蓝色襁褓包着的男孩?” “你见过我儿子?”英卓很惊喜地追问。 “前些日子,我从小姐的房间出去,看见法政手底下的心腹,鬼鬼祟祟地抱着一个孩子溜进了后院,没过多久,法政让一个丫鬟带了一些热粥去给那孩子喂食。丫鬟说,那孩子生得白白胖胖的,看上去颇有些福贵相,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孩子。难道说……” “我儿子现在在哪儿?”英卓听到老仆人的这些形容,几乎可以确定那就是小使君,赶紧继续向老仆人追问。 “我们都还觉得奇怪,法政这人心狠手辣,怎么对那孩子这么好。还特意给那男孩准备了房间,就在对面拐角处那间大屋子里!”老仆人说着,还伸手指了指方向。 英卓点了点头,郑重其事地对老仆人说:“老人家,你听我说,我现在就去把我儿子救出来,你抱着无瑕小姐到走廊拐角等着我,我会把两个孩子一起带走。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老仆人连连点头,等英卓前脚一走,后脚就抱上无瑕跟了出去。 两人一前一后轻手轻脚地穿过院落,还好赊贷行的花园树木丛生,有足够的掩身之地,让他们避开来回的巡逻家丁,来到了对面走廊。快到转角处房间时,英卓转过头,用眼神对老仆人示意留在这里等待,然后自己一个人推门走了进去。 屋子里黑漆漆的,静得可怕,看样子,小使君应该是睡着了。 英卓一眼就瞧见炕上放着一个小小的襁褓,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查看。孩子的脸被襁褓遮住,看不真切。英卓急忙伸手掀开襁褓,没想到襁褓下根本不是什么孩子,而是一道机关,被英卓触及之后,喷出一股白色烟雾来,顿时迷了英卓的眼睛。英卓用手挥着眼前的白灰,往后退了几步,心里暗叫一声:不好!便赶紧往屋外退。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火把通明,数十名家丁从埋伏处涌出来,将房门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住。他们个个手里都拿着武器和火把,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 法政分开众人,从后走到门前,瞧见了抱着无瑕站在门口的老仆人,眼中顿时露出凶光。见老仆人想跑,法政顺手抽出家丁腰间的一把大刀,毫不犹豫地朝老仆人的腹部刺了过去。 老仆人闷哼一声,睁大眼睛看着法政狰狞的面孔,嘴角很快流淌出粘稠的鲜血,绵延着落在小无瑕的襁褓上。樱粉色的襁褓被鲜血染透了一大块,好像一颗跳动的红心。襁褓里的无瑕,被周遭的嘈杂惊得大哭起来。 “背叛老子的下场,就是死路一条!去死吧!”法政恶狠狠地说着,又将大刀往深处送了几分才抽出来,白花花的刀刃已经被鲜血染得不见了本色。 法政看着老仆人倒下去,脸上闪现出一抹得逞的冷笑。 “住手!”与此同时,英卓大喊一声,但他冲过来想要阻止的时候,为时已晚。老仆人倒在地上,怀中还紧紧抱着啼哭不止的小无瑕,仰着头艰难地对英卓说了最后几个字:“保、保护……拜托了……” “老人家!老人家!”英卓连叫了几声,老仆人都不再有反应,英卓便知道他已经去了。只是临到死,老仆人还闭不上眼睛。英卓强忍着悲愤,半跪在地上,替老仆人合上了眼睛,又单手将小无瑕抱了起来,另一只手里则紧握着长剑,对准了法政,怒骂道:“你这丧心病狂的狗东西,今天我就要了你的狗命!” 法政见状,假意用手中的刀砍向英卓,反而灵敏地往后退了两步,躲到他那群爪牙筑成的人墙之后。他稍一示意,那群爪牙就前仆后继地朝英卓围攻了过来。 一刹间,后院中厮杀声四起。 法政也知道这件事不能闹大,虽然他是不惮于把偷孩子这件事抖上官府,毕竟他还有冠冕堂皇的理由。但是那样一来,他就失去了手里的筹码,要想彻底夺取赊贷行,可就没那么顺利了。 于是他转过去,对旁边的亲信耳语了几句,那亲信会意地点点头,转身快步走进一个房间里,抱出一名孩子来。 “任二爷,看看这是谁!”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大汉钱潮悠悠情》正文 第15章 施计策一箭双雕 英卓跟十几名爪牙混战,可谓是打得酣畅淋漓。虽然他怀中还抱着孩子,但对付眼前这群乌合之众仍是不费吹灰之力。他宝剑一横,刃走偏锋,如同游龙惊凤,十几个爪牙就受到重击,纷纷倒下。 不过英卓也担心继续拖下去,对自己和小无瑕都不利。毕竟白日里郭解也说了,法政对他的真实身份知晓一二,跟法政硬碰硬绝不是明智之举。是而打退这一拨人之后,英卓打算抽身而退。至少能先救出小无瑕,也算是为无盐淡大人做了件好事。 没想到法政突然喊了一声:“任二爷,看看这是谁!”英卓顺势看去,就地愣住了。 那法政怀里抱着的,不是小使君是谁? 方才的一番打斗和此刻弥漫的浓烈血腥味,都刺激着无知孩童的感官,小使君在法政怀里啼哭不止,那哭声跟小无瑕一样撕心裂肺,此起彼伏,直教人揪心不已。 英卓知道法政这是在用小使君威胁他,不由得停下了打斗,跟法政面对面,喝问道:“法政,你若是敢伤我儿子一根汗毛,我就要你死无葬身之地!”说着,英卓更是紧紧握着手里的长剑,手背上根根青筋暴起。 法政手里有王牌,对英卓的威胁不屑一顾,只是阴冷地笑了一声,慢悠悠地说道:“二爷这么凶神恶煞,当心别吓到了孩子。说起来,咱们方圆赊贷行跟伍记丝绸店也是老交情了,我与你们伍爷也颇有几分私交,你既是伍爷的左膀右臂,那就是我法政的朋友,有什么事情,咱们不妨坐下来好好谈谈,何必这么动刀动枪的,闹得左邻右舍都鸡犬不宁呢?”法政的眼睛像老鼠一样在黑夜中亮晶晶地滴溜溜转着,不知脑子里打着什么鬼主意。 兴许法政在想,这英卓的武艺如此高强,跟他硬拼是绝对不会占着便宜的,只有先把英卓稳住,一来可以减少自己的损失,二来对伍育之那边也是一个警告,让伍育之晓得自己这次是动真格的。 英卓对法政只有满腔愤恨,哪里听得进法政套近乎的讨好,便是毫不领情地朝法政啐了一口:“呸!谁跟你这种小人有交情?你陷害自家主子,囚禁主人家的小姐,霸人家产,滥杀无辜,根本就是人人得而诛之!我姓任的虽不是什么英雄好汉,却也不屑与你这般猪狗不如的东西为伍!你要还是个男人,就放下孩子,跟我单打独斗定输赢!” 英卓的激将法,对法政这样城府极深的人来说,无异于隔靴搔痒。法政不但不上钩,还仰天大笑起来,答道:“二爷可真是会说笑。您深得一代钱王的真传,又是在沙场上摸爬滚打过,练就了一身好武艺的人,我法政不过是赊贷行里一个打算盘的文人,哪敢跟您拼武功?只是,我虽然手无寸铁,却也不是任人欺负之辈。法政这辈子当下人,受人颐指气使多了,现在也该是你们对我放尊重一点儿的时候了。二爷今日深夜造访鄙府,鄙人看在伍爷的面子上,可以既往不咎,甚至可以让你带走你怀中那孩子——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也知道那孩子留在府上,对我也是个威胁。你若是能把她带走,我对外随便找个理由,就当世上再没有无盐淡骨肉这回事儿,放这孩子一条生路。至于这个孩子——” 法政说着,低头看看自己怀里的小使君,脸上浮现出故作姿态的慈爱,接着说道:“二爷你也大可放心,这孩子在我手上没别的作用,我也没理由伤害他,反而好吃好喝伺候着。等到京兆尹大人那边的宣判一下来,坐实了无盐淡的罪名,我即刻亲自将您的宝贝儿子送回府上,保证让您看见这小家伙儿又胖了一圈。但条件是,在赊贷行一事上,您和伍爷都不许再打什么主意。否则,我能做出什么事情来,您可是看在眼里的。” 法政说这句话的时候,目光斜斜地瞥了一眼倒在血泊中的老仆人。英卓这才恍然大悟,法政在他面前亲手杀了老仆人,不单单是为了给赊贷行里那些对他抱有异心的人一个警告,更是杀鸡给猴看——他英卓,就是那只猴! 法政的言下之意已经很明了,如果伍育之或者英卓再插手无盐淡和方圆赊贷行的事情,法政就要对小使君下毒手了! “你这无耻小人!”英卓怒吼一声,却拿法政毫无办法。他的剑再快,也赌不起小使君的性命,他哪里敢冒险?即便心头万重火气,也只能生生地忍住,看着法政这小人得志的东西在自己面前猴儿一般得意地上蹿下跳,演着猴戏。 法政对英卓的辱骂只是付之一声嗤笑,不以为意地答道:“无耻?要说无耻,我在您面前,那可真是小巫见大巫了。谁不知道您吴国铜铁官当年卖主求荣的事情?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怀里这孩子的命,就是当年吴王刘濞的小王子换来的吧?既然你能背上这样的骂名,来保住这孩子的性命,现在又何苦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人,拿这孩子的性命来冒险呢?难不成在你心里,区区一个无盐淡,还能比你当年效忠的吴王更重要?” 法政的一连串反问,让英卓无言以对。他想起吴王临终前的嘱托,更想起了那个被他抛下悬崖的孩子……他发过誓要用性命保护大王的独苗,如若食言,日后还有什么面目去见大王,又怎么对得起大王当年的知遇之恩?英卓沉着脸,仰天叹了口气,仿若是希望老天爷能给他一个答案。 如今这种局面,他也只能先保住小使君和小无瑕这两条无辜的小生命,待回了丝绸店之后,对无盐淡的事情还能从长计议。 思量之后,英卓终于打定了主意,但临走之前仍是不忘用剑指着法政威胁一番,无非是要确保小使君的安全。不过按常理来说,法政确是不会无端端地伤害使君。如若法政想要用方圆赊贷行在长安站稳脚跟,日后明里暗里都免不了跟伍育之的伍记打交道,自然不可能跟伍育之撕破脸。所以即便被英卓骂了个狗血淋头,法政最后还是赔着笑脸目送英卓离开,而后才敢“呸”的一声朝旁边吐口唾沫,狠狠骂道:“什么东西!早晚有一天,你也得跪在老子脚下,给我当狗!” 英卓刚走出赊贷行,那个尾随来到这边并一直躲在角落里的黑影也离开了,并且抢在英卓前面,提前一步从后门溜进了伍记丝绸店。 开门的人是伍育之。黑影看到伍育之,就摘下了黑面罩,低声叫了一声:“老爷,是我!” 原来此人竟是伍记的管家! 伍育之的目光越过管家,往后面查探一圈,确定没有人跟着,才把管家给放进来,又小心翼翼地关好了门。管家疾步往内室走去,没几步,就看到了等候在此处的马三。他上去跟马三互相做了个揖,也并没过多寒暄,两人一齐看向伍育之。 “事情进行得怎么样了?”伍育之来不及坐下,就急急地向管家问道。管家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拱手说道:“一切不出老爷所料。二爷果然沉不住气,潜入了方圆赊贷行,被逮了个正着,好一番打斗,这才被放出来,正往回走呢!看来,这孩子果真是二爷的软肋!” “不然!”伍育之虽然对管家说的结果感到很满意,但是却摇了摇头。他摸了摸小髭须,目光深邃地说道:“法政劫走孩子,是为了威胁我,不让我插手无盐淡的事情。英卓知道这个道理,便该明白,孩子在法政那计边,是不会受到任何伤害的。他之所以着急去救孩子,乃是为了解除后顾之忧,让我能放心想法子救出无盐淡,不受法政的制约。所以看得出来,英卓是真心实意想救无盐淡,竟然甘愿冒着这么大的风险。看来,我们的‘东风’马上就要吹起来了。”说着,伍育之两眼放光,嘴角露出自信满满的笑容。 “伍爷的意思是……”马三和管家对视一眼,有点儿明知故问地询问。毕竟这件事情,不把话挑明了说,谁也不敢轻易下论断。马三做事谨慎,何况这乃是天大的事,丝毫不敢马虎,便多问几句。 伍育之笑着站起身来,拍了拍马三的肩膀,沉声说道:“明日一早,你到老地方等候,若事情能成,我自会让管家与你碰面。到时你就直奔长乐宫,向太后复命,然后……就等着加官进爵,好好地享受荣华富贵吧!”说罢,他与马三和管家两人放声大笑起来,似乎是高兴得有些不顾今夜相会的秘密性了。 继管家之后,英卓也抱着小无瑕从前门回到了伍记,带着一点儿血腥味。他刚进门,就见郭解飞奔而来:“大哥!”跟在郭解后面的,还有一脸关切的伍育之。 郭解拉着英卓上下打量,见英卓这般模样,也能猜到发生了什么事,不过还是问道:“这么晚,你上哪儿去了?这孩子是……” 英卓叹了口气,走到伍育之面前,“扑通”跪下,低头说道:“伍爷,任英又给您添麻烦了,还请伍爷降罪!” 伍育之赶紧将英卓扶起来,摇头说:“任贤弟这是说哪里话?你我不是早就说好,平日里都当是自家兄弟,犯不着这么见外,你要是有什么难处,跟我直说就是。只要伍某帮得上忙的地方,一定义不容辞,贤弟怎的行此大礼啊?” 英卓眼眸一黯,垂眸瞅着怀里哭累了睡着的小无瑕,哀怨地说道:“不瞒伍爷,在下今夜偷偷潜入了方圆赊贷行中,本是想将使君救出来,带他离开长安,暂时躲避风头,好让伍爷放心去救无盐淡大人,谁知……唉!都怪我考虑不周,竟然落入那法政的圈套中,不但没有救出使君,还差点儿把自己也搭了进去,到时免不了给伍爷添麻烦。那法政最后也是看在伍爷的面子上,放我出来,并且让我将无盐淡大人的独女无瑕小姐带走,宣称此后不再有无盐淡大人的骨肉在世。我……” “任贤弟,你不必再说了。你重义气、讲情义,伍某心中有数,你今夜之举,伍某虽不赞同,但也不能责怪,毕竟无盐淡大人蒙冤入狱,是你我都不愿看到的事情。伍某枉受无盐淡大人的恩情,此刻任凭他在狱中吃苦受罪,却对此束手无策,着实惭愧,倒还不如贤弟挥剑砍杀奸人来得痛快。只是任贤弟此次闯进赊贷行,已然打草惊蛇,看来对无盐淡大人的事情,我们要加紧操办,否则,恐怕夜长梦多啊。”伍育之深深地叹了口气,面上显露出无比忧虑的神色。 “不知伍爷有何高见?”英卓连忙追问道。 “办法倒不是完全没有,只是……”伍育之为难地张了张口,又打住了话头,故意留下了悬念。 “只是什么?”英卓和郭解都被吊起了胃口,不由得继续追问。 伍育之看看左右,谨慎地说道:“这件事有很大风险,如果你们确实想了解的话,咱们得找个隐秘的地方,坐下来仔细商谈。再说,也不能一直抱着孩子,站在院子里。还是先让下人把小无瑕带下去安顿好,咱们再商量救无盐淡大人的事情。” 英卓和郭解听闻有救无盐淡的办法,便赶紧将小无瑕安顿下来,然后聚到了平日议事的房间里。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大汉钱潮悠悠情》正文 第16章 多作恶奸人被除 夜深了,整个伍家大宅都是静悄悄的。伍育之没有吵醒更多的下人,只是让几个心腹守在房间四周严加防范,自己则跟英卓和郭解二人在房中密谋,这样也不惮府中恐还有法政的耳目。 三个人坐下来,均是一副严肃的模样。英卓和郭解或许是被伍育之的声势给震住了,心知此事恐怕非同小可,是而伍育之也不得不做得这般小心翼翼,远远不止防备一个法政那么简单。 “伍爷说的办法,究竟是什么?”英卓见四下安全了,便迫不及待向伍育之问道。 伍育之故作深沉地深吸了一口气,用深邃的眼眸在英卓和郭解脸上分别扫视一下,接着才用低沉的嗓音缓慢地说道:“我说的这个办法,可以说是铤而走险,稍有不慎,不但救不了无盐淡大人,还可能把你我都搭进去。即便如此,你们还是要听下去吗?” 英卓和郭解对视一眼,探明彼此的心意,然后一同坚定地向伍育之点头。 伍育之便接着说道:“这些天我已经仔细想过无盐淡大人的事情。其实我们现在最大的问题,不在于法政,而在于朝廷那边。你们也知道,无盐淡大人是被冠上了通敌的罪名,在赊贷行的仓库里,也的确搜出了吴国铜钱。所以,即便我们杀了法政,也不能洗清无盐淡大人的罪名。要救无盐淡大人,还得另辟蹊径。” “何为此径?”英卓目光灼灼地看着伍育之,等候下文。 “将功赎罪!”伍育之缓缓地吐出这四个字,让英卓和郭解听得一愣,随即又陷入深思之中。 “伍爷的意思是,让无盐淡大人帮朝廷做事,来抵消他私藏吴钱的罪名?这样,便能让无盐淡大人获救了?”郭解挠了挠后脑勺,好像如在梦里一般,糊里糊涂地问道。 没想到还真被他歪打正着,伍育之闻言,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无盐淡大人如今身陷囹圄,还能为朝廷做什么?难不成要让无盐淡大人效仿伍爷令尊当年的举动,将赊贷行的家产全数捐出,来换得一条性命?这赊贷行乃是无盐淡大人毕生的心血,如果这样做,恐怕无盐淡大人也难以承受这样大的打击……”英卓很忧虑地说。 伍育之连连摇头,说道:“任贤弟多虑了。用钱来解决这个问题,并不是最好的办法。但是说到底,这件事还真离不开一个‘钱’字。只是我说的这个钱,不是无盐淡大人的家产,而是——太后要的‘钱’!” 伍育之循循善诱,让英卓和郭解慢慢了解到他的“救人计划”。 说到这里,伍育之便不再隐瞒从马三那里听来的消息,对一脸惊诧的英卓和郭解解释道:“你们也知道,伍某在长安还算有点人脉,宫里也有几许人物,跟伍某暗中有着交情往来。近日伍某得以从一位靠得住的宫人那里听说了一件非凡的大事。”接着,伍育之就将太后要为梁王造“大钱币”的事情,详细地叙述了一番,直听得英卓和郭解二人惊讶不已。 “可是,太后要造‘大钱币’一事,跟无盐淡大人的案子又有什么关系?这无盐淡大人,难道还能帮太后造出那天下无双的‘大钱币’不成?且不说这件事本身就难于登天,伍爷你也知道,皇上刚刚才颁布了《定铸钱伪黄金弃市律》,私铸钱坊造钱,那可是死罪一条!就算无盐淡大人能造钱,那也是不敢接的活儿啊!”郭解瞪圆了眼睛说道。 “如今无盐淡大人身上背的,不也是死罪吗?与其坐着等死,倒不如赌上一把,说不定能拼出一条活路来。少帮主你是行走江湖、刀口喋血的人,你说人的生死是不是这么个理儿?”伍育之反问道。 “这……”郭解犹豫起来,陷入沉思之中,一个人口中念念有词,“理儿倒是这么个理儿,就是觉得有哪里不对……”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英卓在旁边听着,伍爷和郭解的一来一往,他全都记在心里,在脑海中盘算着。此刻他也不说话,若有所思地盯着虚无的某处,想着什么事情。 “京兆尹大人那边,上上下下我都已经打点过了,实在是没有别的法子。这次无盐淡大人的事情,乃是牵扯到当今圣上最忌讳的七国之乱,你们也知道,那件事对咱们整个大汉天朝的冲击有多大,皇上能不耿耿于怀吗?无盐淡大人牵扯到这么一件案子里面,要想用平常的方法摆平,压根儿就不可能。咱们只能剑走偏锋!当然,如果二位不同意这么做,伍某也不能强求,只怪我伍某无能,没有更好的法子能够救无盐淡大人于水深火热之中,有愧于他当年……唉!”伍育之痛心疾首地摇起头来,用手捂着脸,似是有意遮掩着忧愁。却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目光正透过指缝,用余光扫着英卓脸上的表情。 不得不说,伍育之的这番话其实是很有说服力的。因为有一点,他没有说谎,那就是牵扯到七国之乱的案子,必然是非常棘手的。无盐淡又是长安上下闻名的人物,更是因抵抗叛乱有功而受到褒奖,也因此一夜暴富。如今却传出他与当年的叛贼有染,说来真是有戏剧性,朝廷上下能不关注这件事么?单单凭一个伍育之的力量,是不可能打通层层关系,直达天子圣听,让皇帝格外开恩放无盐淡一条活路的。 然而,这世上也不是没有人能够说动皇帝。世人皆知,当今皇帝乃是“天下第一孝子”,对太后可以说是言听计从,如若是有太后出面说情,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想来要救出无盐淡大人的可能性就大大增加了。 那么他们一群小老百姓,又凭什么能让太后出面呢?伍育之已经给出了一条途径,也是目前看来唯一的一条。 英卓把眉头一拧,压低了声音说:“我认为伍爷说得有理。要救无盐淡大人,恐怕这是唯一的可能。只是不知道,这件事具体应该如何去做,还请伍爷明示。” 说着,他看向伍育之,眼里闪烁着一抹坚定的光芒。 伍育之心中暗自一笑,脸上却还是带着有些忧虑的神情,点了点头说:“这件事我的确是合计了一下。要我看来,与其我们代为求情,不如就让无盐淡大人‘戴罪立功’反而来得更为直接,这样太后也会尽快放无盐淡大人出来操办此事。毕竟无盐淡大人乃是行内闻名的子钱家,从他手中流过的钱币不计其数,如果向太后禀明,无盐淡大人能够召集一批能人,在他的指导下完成‘大钱币’的打造,相信能够说服太后,将无盐淡大人从牢狱中放出来,这样也能让无盐淡大人少吃点儿苦头。” “仅仅靠太后出面,就算能说服皇上,那不还会落人口实么?毕竟律法摆在那儿……”郭解担心地说。 伍育之摆了摆手,示意不用担心,解释道:“少帮主有所不知,无盐淡大人这件案子,本来就是个左右为难、清官难断的事情。往左说,可以说是私藏吴钱、勾结叛贼;往右了说,毕竟无盐淡大人还是个子钱家,那吴国钱币做工精湛,天下尽知,一个子钱家有点吴钱的收藏,并非稀奇事,也不是罪无可恕。我们现在缺的,就是一个大人物去说情,开个好头。当然,要让皇上对朝廷、对百姓都能有所交代,我们还得费一番功夫。” “伍爷的意思是……”英卓示意伍育之详细说下去。 伍育之也不拐弯抹角,径直说道:“我们得主动出击,散布言论。一方面,我会知会几个朝廷中与我较为交好的大臣,在早朝的时候向皇上说情,这样能在朝堂上给皇上一个借口;另一方面,我们暗中鼓动其他商家和百姓,到宫门前请愿,为无盐淡大人担保,让皇上看到民意。这样一来,皇上又能尊重太后,表达孝心,又能除却后顾之忧,便没理由不放过无盐淡大人了。” “妙啊!伍爷这主意可真妙!”郭解忍不住拍案叫绝,一双眼睛瞪得圆圆的,颇有些孩子气的兴奋。 “无盐淡大人平日乐善好施,想必愿意出来为他请愿的人不少。只是法政那边,若是知道了这番行动,那……”英卓先也点头称是,但又有了一重忧虑。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任贤弟。所以,明面上的事情就交给明面上的人去做,我们还得去做更重要的事情。”伍育之声音低沉地说着,用手沾着茶水在桌面上写了一个大大的“法”字,然后又在这个字上狠狠地划了一条斜杠。 英卓和郭解都明白了伍育之的意思,互相看了一眼,点头同意伍育之的看法。 “其实说到底,这些都不是什么大问题。我们唯一的问题在于,要救无盐淡大人,让太后为我们说话,就必须揽下太后的活儿。可你们也知道,无盐淡大人或许并没有能耐打造出这举世无双的‘大钱币’,一旦事情失败,那么我们之前所做的一切恐怕就功亏一篑了,不仅仅是无盐淡大人逃不过一死,恐怕还会牵连更多的人。”伍育之深深地叹了口气,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英卓。 不出所料,他说完这番话,英卓立马就说道:“伍爷若不嫌弃,这件事,在下愿意一试!” “大哥,你的意思是……”郭解又瞪大了眼睛。 “任贤弟的造币工艺天下一绝,要说这世上真有一个人能打造出‘大钱币’的话,恐怕也非贤弟莫属了。但是这件事干系极大,要冒着天大的风险,任贤弟你可要考虑清楚了。”伍育之故作犹豫地说道,还口口声声地用关切的语气提醒英卓。 英卓面不改色道:“无盐淡大人曾经有恩于在下,滴水之恩也当涌泉相报。如今他身陷囹圄,生死难卜,在下岂能贪生怕死,而置他于水深火热之中不闻不问呢?无论如何,英卓都要一试。倘若不能成功,英卓甘愿陪无盐淡大人共赴法场!” “好!就冲着任贤弟这份豪情,伍某也豁出去了。但愿这举世无双的‘大钱币’,能诞生在我伍某后宅,待我百年之后,能让‘大钱币’成为后代青史中浓墨重彩的一笔,也不枉我伍某此生了!”伍育之见英卓与自己一拍即合,郭解也一向赞同英卓这做大哥的意见,嘴角甚至若有若无地掠过一抹得意的笑容,好像已经看到无数的赏赐,在“大钱币”周围堆得像铜山一样熠熠生辉…… 他们这一合计,便过去了大半夜。 次日,街上热闹起来。稍作打听便知,原来是方圆赊贷行一大早就被人踏破了门槛,在厅内吵嚷,领头的人高喊的声音,在嘈杂一片中还隐约可闻:“我们借的是轻钱,凭什么要还足重的铜钱?这太不公平了!叫法政出来,我们要跟他当面理论!” “法政出来!” “我们要活命!” “法政滚出来!” 一群人疯狂地推搡叫喊,眼见伙计们要顶不住了,法政被他的新管家催促着,急匆匆地走进前厅,企图平息这一场“暴动”。谁知道他还没说几句话,就被人潮彻底淹没了。人们里三层外三层地将他围了个结结实实,他想喊什么,没有人听,他往外挤,却又挤不过情绪激动的人群,简直是一个头两个大,很快他就出了一身臭汗,在心里直骂娘。他只能努力地伸长了脖子,对新管家高喊道:“快!快去找人来,把这些刁民通通都给我赶出去!” 很快,在后院布防的心腹撤走了一小半,赶往前厅为法政解围,好不容易才平息下来这一场风波。法政一边对着被轰出去的闹事者骂骂咧咧,一边喝着管家递过来的茶水。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一名心腹跑进来,口中气喘吁吁地喊着:“不好了!不好了!老爷,无盐淡……宫门外好多人为无盐淡请愿,听……听说无盐淡要被放出来了!” “什么?”法政一激动,茶水顺势滑落到喉咙里,呛得他眼泪鼻涕一把流,差点没咳个半死。他已经顾不得这样失态的表现,揪住报信心腹的衣襟,瞪圆了眼睛追问道:“你说什么?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千、千真万确,是小人亲眼所见!听说朝廷里也突然有好多官员给皇上奏本,申明无盐淡无罪,要求释放无盐淡。皇上、皇上已经准备下旨了!”心腹战战兢兢地答道。 “不可能!”法政尖叫起来,却忽然愣住了,脑子里在想着些什么。他自言自语地说:“突然有这么多朝廷命官给无盐淡请命,绝对不是偶然。难道是……啊,该死的伍育之!难道是你在跟老子作对?你就真不怕老子……”法政的眼睛忽然像老鼠嗅到猫的气味一样亮起来,透着半分焦急半分惊恐,连声叫人跟他一起赶回后院。 走到半路的长廊时,就有家丁浑身是血地扑了上来,满脸惊慌地对法政:“老爷,闯、闯进来了,有人……”话还没说完,那家丁就被人后背一刀,活活地劈死了。 杀死家丁的正是郭解的少年帮成员! 更让法政觉得害怕的是,整个院子里的守卫已经被从墙外扔进来的迷烟给熏倒了,战斗力只有平日的一半不到,根本拼杀不过热血沸腾的少年帮众。现在整个院子里,几乎都是少年帮的天下了。跟在法政后面那些冲出去企图挽回败局的,却也是一个个飞蛾扑火。 “该死的!”法政大骂一声,殊不见人群中窜出一个人影,矫若游龙一般,转瞬就到了法政跟前。法政倒抽一口冷气,眼见是少年帮帮主郭解,吓得他一把将身边的管家推了过去。 郭解一剑捅破管家的肚皮,又将剑拔出来,喷出来的鲜血溅了他一身,他却毫不在意,又朝尖叫着逃窜的法政追了过去。法政被逼到死角,知道自己逃生无门了,转过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对郭解磕头求饶:“少侠、少侠饶命啊!往日都是我法政瞎了眼,一时财迷心窍做了错事,以后、以后再也不敢了,求大侠饶命啊!” 法政忙不迭地磕头作揖,泪流满面,俨然没有先前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倒像是丧家之犬,死到临头才知枉做为人。 忽然一股骚腥的气味传来!郭解低头一瞧,一股淡黄色的液体正慢慢从法政跪着的地方流出来。 “呵,大爷还没砍你,你就自己吓得尿裤子了?你这种恩将仇报的东西,以为自己还能有以后吗?哼!你背叛无盐淡大人,害得他一家妻离子散,本该将你交给无盐淡大人处理,但无盐淡大人刚经历牢狱之灾,哪能愿意见你这糟心的狗腿子?完全是污了他的眼!还是让我替他把你给处理了!”郭解义正辞严地呵斥着,举着染血的剑毫不留情地向法政砍了过去。法政趴在地上,想趁郭解举剑时,从他露出来的腋窝底下钻过去,没想到被郭解一眼识破,连退两步,愣是将宝剑从法政高高拱起的脊梁骨一侧刺下去,一剑穿透后背前胸,毫不留情。 法政闷哼一声,睁大了眼睛,半晌喷出一口鲜血,半个字都没说出,就咽了气。郭解扬了扬眉毛,转过身一脚踢在法政的屁股上,将法政的尸体踹出老远,顺势将剑给拔了出来,很嫌恶地看了一眼宝剑上沾满的血,撕下身上的一块布来擦了擦,哄孩子似的对宝剑说道:“爷知道你今儿受委屈了。沾上这种人渣的血,真他妈晦气!” 擦完剑,郭解就将宝剑收入鞘中,得意洋洋地扛在肩上,大摇大摆地走向了大院中央。这里已经全部被少年帮跟伍育之派的护卫给摆平了。整个大院中血流遍地,腥气冲天…… 郭解皱起眉头,招呼众人说:“来来来,都手脚麻利点,跟下人一起把后院收拾了,免得无盐淡大人回来撞上了晦气!”说着他挠了挠头,看着手下们忙开了,又自言自语地嘟囔说:“大哥要看见我这么杀人,又得说我了。嘿嘿,等大哥把无盐淡大人接回来,这里应该打扫完了,到时候我就跟他说,把人都给赶跑了就行了。”他自顾自地点着头,就去前厅准备迎接无盐淡,还有在大牢外等候无盐淡的英卓和伍育之等人。 长安这一条街上,从一大早骚动到现在,才算是到了高潮。方圆赊贷行后院发生的事情,别人看不见,但大牢打开门放无盐淡出来,街坊邻里可是都挤在一起看得真真切切。大伙儿看见无盐淡被一名宦官和两名侍卫半押送半陪同地从牢中带出来,不禁爆发出一阵欢呼。 早已等候在此的英卓和伍育之两人赶紧迎上去,连忙扶住羸弱的无盐淡,对那宦官和侍卫陪着笑,发点儿“辛苦钱”。“麻烦各位大人了!一点儿小心意,请各位喝点儿茶,舒舒心,放松放松。” 画着粉面的宦官不着痕迹地将钱串往袖口里一塞,脸上随即盈满笑容,客套道:“伍掌柜太客气了。这都是皇恩浩荡,你们要谢呢,还得谢谢太后和皇上,还子钱家一个公道。子钱家可要好好地记住太后的恩典,那也不枉太后吩咐我特意往这晦气的地方跑一趟。” 宦官话中有话,弦外有音,无盐淡、英卓、伍育之三人都听得清楚。只说无盐淡眼中飞快地闪过一抹疑虑的神色,将手里的东西抓得更紧了,脑海中方才想起这宦官进牢来释放他时,压低了声音说的话:“这是太后的密旨,子钱家可要好生担待,不然,太后有本事放你出来,也能让你全家人头落地。” 想到这里,无盐淡背后惊出一身冷汗。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大汉钱潮悠悠情》正文 第17章 赊贷主心事难藏 无盐淡在众人的陪同下,满怀心事地回到了方圆赊贷行。想起夫人离世自己都没能送葬,心里十分伤感。虽然离开赊贷行的日子并不算太久,他却有股恍若隔世之感。人或许总是在失去过之后,才懂得珍惜所拥有的一切。有的人很幸运,还能够再一次拥有,而有的人很不幸,失去之后就会永远错过。无盐淡不知道自己该算是哪一种,不由得在心里苦闷地哀叹一声。 只不过让他欣慰的是,这里每一张脸都是他熟悉的模样,每一个人都是他能叫得出来名字的,尤其是想到这一场劫难里面,他们对自己、对赊贷行的忠诚,无盐淡不禁感慨万千。他炽热的目光在人群里扫视一圈,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对,于是问道:“钱串子……钱串子呢?” 无盐淡心想,那孩子自小被他收养,一向对他忠心耿耿,今天他大赦出狱,按理说,钱串子应该跑在最前头迎接他才对。但是一路过来,无盐淡都没有发现钱串子的身影,不由得有些担心。 此番劫难,无盐淡算是看透了法政。此人心肠之歹毒,无盐淡已经有了见识。之前在狱中的时候,法政竟是到狱中来威胁他,如果不承认自己的罪行,就要伤害他尚在襁褓中的女儿无瑕!如若不是太后的懿旨来得及时,无盐淡恐怕自己是没有活路了。毕竟他已经失去了夫人,又怎么忍心再让自己的亲骨肉为自己赔上性命?就算他不自我了结,法政也会想方设法置他于死地,然后侵吞赊贷行。那法政对一个孩子尚能如此歹毒,对钱串子也未必会心软啊! 在料想之中的是,无盐淡发现他问完这句话以后,大家都有些为难地低下了头,陷入某种难言的沉默之中。尽管有了猜测,无盐淡仍是没有做好心理准备,一时不由得揪心起来,感觉好像有千万只手同时在揉搓着他的心,让他几乎要窒息了。 “钱串子他……他难道……”无盐淡兀自猜测着,却说不下去了,只是布满红血丝的眼睛越发红了起来,充溢着清冽的泪水,眼看着就要泫然泪下。 这时候还是郭解大大咧咧地站出来,忙不迭地解释道:“大人您多虑了,钱串子他好好地活着呢。只是……只是那法政太不是东西,把钱串子折磨得厉害。我们杀进赊贷行之后,把他从柴房救出来,他已经只剩半条命了。我赶紧让人请了郎中过来,刚给他诊断过,开了药,又为他擦洗过身子,得好好养一段时间,所以不能来给大人您接风洗尘了。大人千万保重身体!” 无盐淡望着郭解,眼中涌出几许苦涩的暗芒,但好歹是欣慰地点了点头:“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家人们都在庆幸他生还归来,重新接掌赊贷行,旁人也都纷纷祝贺,说他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只有无盐淡自己知道,这件事没那么简单,说道:“去看看钱串子吧。想来这段日子,他定是吃了不少苦了。”他一边说着,一边由英卓、伍育之、郭解他们,还有几个贴身伺候的下人陪同着,往后院走去。 无盐淡平日里对下人们也是极好的,所以后院的下人房都修葺打点得很是干净利落,极力让大家住得舒适。一排排整齐的房间,围绕着方形的院子建造,中间的空地种了一棵巨大的常青树,如今这个季节正是枝叶繁茂的时候。钱串子在这种环境下养伤,倒也不会太委屈了。何况无盐淡念着他年纪小,往日分外照顾,分给他的屋子并非下人们四五个人睡大通铺的房间,而是一个人的单间,更有利于他休养。 无盐淡推开门,就瞧见钱串子躺在炕上,裸露出来的皮肤上都是伤痕,那张尚且稚嫩的面孔,青紫和血肿都很明显。钱串子的眼角甚至都带着血斑! 无盐淡一见他这副模样,就忍不住含着泪哀叹起来:“可怜的孩子啊,可怜啊……” 被法政折磨得不成样子的钱串子,对声音变得敏感起来。被关在柴房里的这些日子,但凡有人来开门,哪怕只是来送个饭,也总免不了拿他撒气,逮着他就是一顿暴打。 听到身边有响动,钱串子就像惊弓之鸟一样从并不安稳的睡梦中惊醒,很惊恐地咿咿呀呀叫着,抱着自己的身体缩成一团,像是在躲避和求饶。 “好孩子,没事了,是我,是老爷呀!没事了,没事了,不会再有人伤害你了,咱们都安全了,你也安全了。”无盐淡耐心地安抚着受惊的钱串子,脸上流露出哀戚的神色。 钱串子恍恍惚惚地听见了无盐淡的声音,抬起头来,用肿得像桃子一样的眼睛盯着无盐淡看,眯缝着的双眼里浑浊的目光,将无盐淡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才敢确定真的是老爷回来了! 钱串子眼里蓦地放出两道不太明显的亮光,挣扎着要起来,似乎是兴奋得要对老爷作揖,但是身体却根本不听使唤。他只能翻腾着,嘴里发出呀呀的声音。 无盐淡示意他不要乱动伤了身子,又疑惑地盯着钱串子的嘴看:“你想说什么,孩子?嗯?你的声音怎么了?” 看到无盐淡一脸茫然地不知道自己想要表达什么,钱串子很着急地比画着,脸上眉毛鼻子皱成一团,眼泪情不自禁地从两边眼角滑落了下去。可不管他怎么着急,怎么努力,喉咙里都只能发出幼儿般含混不清的声音,不能吐露出一个清楚的字眼来。 伍育之见状,叹息了一声:“子钱家有所不知,你才被抓的时候,法政在赊贷行耀武扬威,为了堵住众人的嘴,他就拿钱串子开刀,割了他的舌头,不让他乱说话,来杀鸡儆猴,所以钱串子他现在才……唉!” “啊?”无盐淡倒抽一口冷气,面色灰白地盯着钱串子,眼泪一下子顺着满是忧愁的脸流了下来。坐了一趟牢,无盐淡似乎苍老了许多,鬓角多了几许白发,但是他温和的眼神还是一如当初,只是这时都被悲伤淹没了。他握着钱串子的手,哽咽着呼喊道:“是我对不起你呀,孩子!都是因为我,连累了你,连累了大家呀!” “老爷,您千万别这么说。要怪就怪法政那天杀的,狼心狗肺,不但背叛老爷,还丧尽天良,连钱串子这样的孩子都不放过。我们……我们也没能救得了钱串子,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吃了这许多苦头。都怪法政啊!他一定会下地府,被阎王大神推下油锅的!”一家人气愤地说道,其他人也马上跟着三句两句地点头附和。 钱串子颤抖着抓住无盐淡干瘦的手掌,“啊啊”地叫着,无盐淡看着钱串子张开的嘴,好像突然就明白了他在讲什么似的。 “老爷,别自责!老爷,别自责!”钱串子好像是在这样说着,无盐淡眼里浑浊的泪水更加止不住了。主仆两人哭作一团。房间里没有一个人说话,只有起起伏伏的低泣声。 “好了,大伙儿都别想这些伤心事儿了。”一个挽着发髻的中年女人走进来,怀中还抱着一名孩子。这是伍育之给抱到伍记的无瑕专门请的奶妈。 她将小无瑕抱到无盐淡跟前,让无盐淡看到自己女儿安然无恙,这样也能让无盐淡想到点儿开心的事情来。“看,至少孩子还好着呢!咱都高兴一点儿,毕竟现在无盐淡大人一家团聚了,这是好事儿啊!” “孩子……你受苦了。”无盐淡又喜极而泣,将小无瑕抱过来,想起了夫人临终前又担心着自己、又放不下孩子的样子,这让无盐淡心里揪成一团。他知道,为了夫人,他必须好好照顾这个孩子。 大家看到孩子,都其乐融融地互相安慰起来。 “大哥,看——”郭解忽然朝后面一指,原来是赊贷行的丫鬟把先前被法政拐走的小使君也给抱过来了。英卓看见孩子,沉重的心情也暂有缓和,脸上好歹也有了些笑容。 “这俩孩子,也算是一起经历过一场生死劫难了,以后感情一定很好!”无瑕奶娘忍不住打趣说道。连钱串子也跟着“呀呀”地嘟囔着,虽然没人能听懂他在说什么,但欢喜心情溢于言表。 无盐淡看见钱串子满身是伤,却还为他们一家人高兴,心里说不出的难受。他将小无瑕抱到钱串子跟前,说道:“这孩子打小没了娘,连乳名都还没来得及取。我看她的小名不如就叫‘丫丫’好了。” 大家都看得出来,无盐淡这么做,是为了钱串子,都赶紧点头称是,一口一个“丫丫”地叫起来,说“丫丫”这名字真好。钱串子眼角淌下两行清泪,用粗糙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小无瑕圆润的脸蛋,口中叫着:“呀呀……丫丫……” 这么忙碌了一天下来,终于得到了空闲。无盐淡将所有无关人等分散下去做事以后,关起门来,待小无瑕熟睡,“扑通”一声给伍育之、英卓和郭解三人跪了下来。 “大人你这是干什么?” 伍育之惊诧地想要去扶起无盐淡,但无盐淡跪着不肯起来,朝伍育之拜了又拜,然后才说道:“这次无盐淡落难,伍爷为我赊贷行所做的一切,无盐淡铭记在心,大恩无以为报啊!” “子钱家这是说哪里的话?当初若不是您肯赊钱给我,我伍育之也没有东山再起的一天。这么多年,伍某也没少受您的恩惠,现在咱们伍记还欠着赊贷行两千钱咧!伍某能为子钱家做点儿事,那是伍某的福气呀!子钱家可千万别再说这种话,折煞伍某了!”伍育之说着,赶紧把无盐淡扶了起来。 无盐淡叹了口气,说:“伍爷再莫提那两千钱的事情了。这次若不是伍爷仗义出手,我无盐淡哪里能顺利夺回赊贷行?只是……” 伍育之见无盐淡犹豫着什么,于是说道:“无盐淡大人还有什么事情,但说无妨。” 无盐淡想了想,支吾着很为难地说:“其实,我还有个不情之请,想请伍爷帮忙。”说着,他走到炕边,爱怜地看着睡着的小无瑕,眼中流露出痛苦的神色。好半晌之后,他才调整好情绪,接着说道:“这次我受法政那奸人所害入狱,能够获释,并不单单是皇恩浩荡,当中另有隐情,恐怕牵扯到的人和事,并非区区一个无盐淡所能担当得起。所以这次我回到赊贷行,并没想能够重新过上安定的日子,事实上,我回来是为了及时遣散赊贷行的伙计和后院的仆役们,以免他们受到此事牵连。另外,我想将丫丫托付给伍爷,如果……如果我这次难逃一死,还望伍爷看在往日相交一场的情分上,替我好好照顾这可怜的孩子啊!” “子钱家怎么突然说这种丧气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说皇上释放你出狱,是另有隐情?”伍育之似乎想到了什么,眼角余光跟英卓对了一眼。 无盐淡摇摇头说:“伍爷还是别问了,你只要答应我的请求就是。我不能再将无辜的人牵连到这件事情中来,不管将来太后要如何责罚,都让我无盐淡一人来承担便是!” “大人担心的,莫不是这‘大钱币’一事?”英卓听到无盐淡前前后后的几番话,稍作逻辑推想,就想到了这件事情上。 无盐淡闻言,一下子瞪大了眼睛,看着英卓,颇为吃惊地问:“二爷你是如何知道这件事?太后要为梁王铸造‘大钱币’,乃是宫廷密事,并警告我绝不能外传,这……” “大人,实不相瞒,其实这件事情,是由我们而起。”英卓看了看伍育之和郭解,然后才对无盐淡解释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听完英卓他们的解释,无盐淡已是冷汗淋漓,口中呢喃着:“这可如何是好?各位虽是一片好心,但铸造‘大钱币’事关重大,稍不留神就会惹来杀身之祸,我实在不能因为个人生死,而连累大家啊!各位的好意,无盐淡只能心领了,这事……” “这件事我们已经决定了,无盐淡大人不用推辞!”英卓笃定地说道。 “是啊,子钱家,我们费了这么大一番力将你救出来,就绝对不能放任不管。此事我们已有主意,大家都愿意赌一把,这样至少还有一条生路,如果连试都不试一下,就真的只能坐着等死了。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这赊贷行上上下下几十口人还有小无瑕考虑啊,要是你就这么认命了,他们以后的日子也不好过呀!”伍育之一副语重心长的口吻,表面上看来的确是为了无盐淡着想,但实际上是他必须说服无盐淡,否则英卓是绝对不会继续这个“大钱币”的计划,那样的话,太后那边的事情就彻底泡汤了,而他精心设计的一切,就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他绝对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伍育之的劝告让无盐淡深思起来,毕竟方圆赊贷行是他毕生的心血,那些下人们更是依赖着赊贷行生活,如果一下子把他们遣散了,的确也是个问题。而英卓和郭解这样的热血义气之人,也表示愿意帮他,加上伍育之从旁支持,这些都让无盐淡不得不重新思考太后密旨上说的事情。 “哎呀,无盐淡大人,您就别犹豫了!既然伍爷和大哥愿意联手帮您,您就别想这么多了,先保住命要紧。您也不想让小无瑕无依无靠孤苦伶仃吧?”郭解也劝说道。 无盐淡被他们轮流劝说一番,终于下定了决心。“既然各位心意已决,敢舍命陪在下共渡难关,那无盐淡也不再推辞。这条命,就交给你们了!” 经过这次商议,事情基本上就敲定了。没几日,一行满载货物的车队就进入了长安城内。这天子时刚过,街道上早已没有行人,偶尔会有打更的声音远远传来,离伍记丝绸店却也是很远了。这一带寂静无人,马车“踏踏”的声音在夜色中格外清晰,车队走过来,停在伍记门口。 伍育之带着英卓等人,甚至还有无盐淡,都早已等候在此了。 “马公公,等候您多时了。”伍育之笑着,很热情地上前跟马三寒暄。这次的事情,太后并不想张扬,所以从头到尾都交给了马三,让他秘密去联系和沟通,六驾马车上拉的都是被油布包裹起来的黄铜。马三跟伍育之交谈之际,英卓走上前掀起油布一角,接过火把来仔细端详。 车上的铜饼码得整整齐齐,只掀开这么一个小角,也能看到里边露出诱人的黄色。 “果然都是上等的纯货。”英卓自言自语说着,转过去对伍育之点了点头。 马三连忙说道:“哟,二爷是识货的人!这太后要赐给梁王的东西,当然要用最好的料!太后的懿旨,你们应该都很清楚了,上等的料给了你们,百日之后,可要让太后看见配得上这些货色的成品。” “请马公公转告太后,我们一定不会让她失望的。不然怎么对得起她老人家的皇恩浩荡呢?”伍育之露出一个毫无破绽的笑容,又转过去招呼心腹们开始卸货。 马三见下人都忙开了,才将伍育之拉到一边,小声说道:“伍爷,这次的事情,我马三可是没少给您尽力。如今事情基本就成了,您看……”马三说着,搓着自己的手,似在暗示着什么。 伍育之也是聪明人,哪能不懂马三的意思?他立马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袋子,递给了马三:“这次你也辛苦了,这一千钱算是补偿。” “一千钱?伍爷你这是打发叫花子吧?你可知道,我今儿晚上拉过来的货,您至少可以剩下整整两车,您用一千钱来收这两车货,是不是胃口也太大了点儿?”马三脸上露出不满的神情,但又不敢明着跟伍育之撕破脸。 “你想多了。我说过,这一千钱只是补偿,你做这事也是冒了风险,一千钱就当是压压惊了。如今货虽然拿到了,毕竟这件事还担着很大的风险,日后在太后那边,我还需要你多说点儿好话,帮忙打打圆场。所以更多的,日后我会分批给你,等到这件事做完,还会有更大一笔奖励。这一千钱你就先拿着,凑合着随便去打打牙祭。”伍育之陪着笑,把一千钱的袋子放在马三手里,让他自己掂着。 “伍爷可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算了算了,咱们也都是熟门熟路了,等这件事办完,我在太后面前,说话也是有份量的人了,日后跟伍爷您说不准还有更多合作的机会,这次就信你了,反正你在这儿也跑不了。”马三掂量着钱袋子,往宽袖里一塞,指挥其他人卸货去了。 伍育之站在围墙下,不动声色地摸着自己唇上的小胡须,半眯起眼,眼眸里都是那金灿灿的黄铜色,闪得他眼睛都舍不得闭上了。 围墙外那棵高大的槐树上,茂密的树叶挤挤挨挨,掩映着躺在粗壮的枝干上假寐的叫花子的身影……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大汉钱潮悠悠情》正文 第18章 报恩客传奇当书 自这晚之后,伍记大宅后院就更加忙得不可开交。启明星尚在远空高挂,英卓却已经起了个大早,在烛火通明的后院,手里拿着一截树枝,蹲在一大片沙地旁边画着各种各样钱币的图案。 天蒙蒙亮,罩着工匠们赤裸的上身,周而复始地和泥,让他们通体流淌着热汗,好像刚从蒸炉里出来。另一批工人则将和好的泥一点点地倒入做好的木槽内,仔细地磨平。 日以继夜,第一块钱模终于成型。待到晾干以后,英卓指挥着工匠们将巨型钱模抬起来,小心翼翼地放入一个硕大的窖内。工匠们汗流浃背地拉着风箱,熊熊的炉火照耀着英卓虔诚祈祷的面庞,一直到炉子里的大火被工匠们浇水熄灭。“咝咝”响着的热气从烧红的木炭上蒸腾起来,好像一片仙景中的云雾。工匠们在云雾中捣鼓了一会儿,用手中的榔头轻轻敲去凝固的泥土,然后将绳索套在钱模上。 一声号角响起盖过了鸡鸣,硕大的钱范被立了起来,众人见状,立马爆出一阵欢呼。然而欢呼声还没结束,钱模中间突然出现一条细小的裂缝,不一会儿,裂缝就慢慢扩大,将钱模从中折成了两半! 英卓眼里闪过一抹失望的神色,在工匠们一片叹息中摇了摇头,背着手面色焦虑地踱步走到仓库里,检查房间中排列着的大大小小的瓦罐。 英卓研究这些瓦罐有不短的时间了,每次对着这些罐子,他都好像是陷入了沉思之中,不知道到底是在思考些什么。下人们也不敢问,只有伍育之或者无盐淡来了,才敢去打断英卓的冥想。 “任贤弟,无盐淡大人来看望你了。”这日伍育之又带着无盐淡前来,英卓正在研究瓦罐里盛的细沙。他将不同的沙土按照不同的分量搅拌在一起,认真地揉捏着。 “伍爷,大人。”英卓赶忙掸了掸手上的泥土,对两位作揖。 “听说第一个钱范刚出炉就折了,无盐淡大人怕贤弟你心里有压力,所以过来看看你。”伍育之笑着说,语气稍带安慰。 “小弟不才,让伍爷和大人见笑了。”英卓苦笑着说。 伍育之摇了摇头:“任贤弟不必如此谦虚。铸造如此大的铜钱,可是旷古烁今之事,任贤弟是第一个尝试的人,失败几次也好累积经验。我相信,凭着贤弟的技艺,一定能成功!” “不敢当。小弟只是为无盐淡大人略尽绵薄之力罢了。对了——”英卓想起了什么,转身去指着桌上摆着的那些刚被他把玩的泥块,“伍爷、大人请看。这些日子以来,我一直在思考钱模失败的原因,试了很多次,发现采用原来的原生土和熟料是不行的。因为模子太大,得往泥浆里加入适量的草木灰,模子就有了韧性,这样的话,打造出来的钱范就能受力得多。” 伍育之点点头说:“贤弟就照着自己的想法去尝试!我和无盐淡大人都相信你的技艺!” 得到伍育之的首肯之后,英卓立马将新的配方传达下去,让工匠们照做,重新和泥、注槽,进行一系列复杂的工序。 眼见着离太后规定的百日之期越来越近,伍育之也按捺不住,时常到后院来巡视。管家很殷勤地陪同介绍,对眼下改进过后的种种工艺都是赞不绝口。“这些铜饼纯度很高,以往我们要经过几十遍反复熔化,但现在最多三次,就可提炼出上等铜料。仅仅是从太后的铜饼里面省出一车,我们赚到的就是以前的好几倍!” 伍育之很满意地点点头,眼角余光顺势瞥到旁边一处打磨台,做工的小伙子趁着管家无暇顾及,顺手将一枚铜钱别进裤腰,铜钱顺着他的裤管往下滑,到了脚踝处,他适时地一垫脚,铜钱便稳稳当当地落在了鞋底板里。伍育之眼中闪过一抹阴狠的光,表面上却还是笑吟吟地,走上前拍了拍小伙子的肩膀:“你来府上做工多久了?” “回伍爷,半年了。”小伙子也不知是不是做贼心虚,不太敢看伍育之,弓着身子恭恭敬敬地回答。 “家里还有什么人?”伍育之又问着一些无关痛痒的问题。 “还有爹、娘,和一个弟弟。” “看来你爹娘对你不错,把你身体养得倒还挺好。咱们做的是苦活儿,身体素质最重要,知道的吧?今天我正好来检查检查你们的身体情况。你,去,在场内给我跑上五十圈。” “伍爷……”小伙子诧异地看着伍育之,但伍育之却是一脸不容置疑的神情。 管家也觉得莫名其妙地挠了挠脑袋,但又不敢违抗伍育之,于是恶狠狠地对小伙子骂道:“伍爷叫你去还不快去?想找死啊?” 小伙子不敢再耽搁,赶紧沿着场子跑了起来。伍育之在旁边看着,不断吆喝,让他更快一点儿,直教那小伙子大汗淋漓,速度也越来越慢,最后一只脚竟然跛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管家看出来不对劲,示意左右上去把那小伙子架了过来,将他跛足的鞋脱掉,居然掏出来一枚带血的铜钱! “嘿,你小子,竟敢跟老子玩这一招?”管家又气又急,命人将小伙子暴打一顿,就要丢到熔炉里去。 小伙子慌张地抱住伍育之的腿,哀求道:“伍爷饶命啊,伍爷!小的接到家里的口信,老娘病了没钱看,小的实在没办法了,才敢把主意打到这里来……小的再也不敢了!求你了,伍爷,小的不想死啊!” “岂能因你一人乱了我伍家的家法?带下去!”伍育之毫不留情地呵斥道。 正当下人们遵命要将哭喊着的小伙子绑起来扔进熔炉时,英卓赶来大喊一声:“慢!” 他匆匆走到伍育之跟前,对伍育之客气地拱手示好,道:“伍爷,这小子虽是犯了家规,但不至于动用死刑,何况现在是铸造钱范的关键时刻,少一个人就少一分力,多一分风险,更严重些,若是触犯到了钱神,恐怕不吉利,还请伍爷就饶了他这一次吧。” 伍育之犹豫了一下,斜睨一眼跪在地上哆嗦的小伙子,拂袖说道:“哼!这次就看在我贤弟的份上,饶你一命!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我也不会再留你这等手脚不干净的人在府上做事,以免坏我家风。就给你二十板子,再赏你二十钱,回家去伺候你老娘吧!” 小伙子抹着泪使劲儿磕头谢恩,英卓也松了一口气。 夜里,一批刚出炉的半两钱被分罐装好,管家敲开书房的门,询问伍育之的指令。 “将这批上等好货封起来,不要对外发放,等以后应急。对了,别忘了让马三过来开开眼界。这家伙,见不到钱,是不会继续为我们卖力的。” 管家嘿嘿地笑着:“伍爷英明。” “那件事派人去办了吗?”伍育之又问。 “伍爷放心,派人跟去了。只要一出城,就立马……”管家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出来,只是用手掌在脖子上做了一个“划”的动作。 “做得干净点,别让姓任的收到风声。”伍育之特意叮嘱道。管家连声答应,退了出去。 过几日,铸钱的准备工作又一次就绪,英卓特意通知了伍育之和无盐淡二人,一同到后院来观摩。在此之前,英卓还命人摆了祭坛,虔诚地跪拜上香,祭拜钱神。 “钱神在上,今我等凡人承蒙天意,铸造天下王钱,缔造一代传奇,敬请钱神下凡相助,附魂王钱,传千秋万代之功名富庶!天佑我等,技到功成!” 伍育之满意地看着,全院的工匠们都跟着英卓一起高呼:“天佑我等,技到功成!” 伍育之和无盐淡也上前行三拜大礼,这才让英卓开始真正的工序。 只见英卓手拿旗帜站在院内高台上,前面是几队人马整齐地排开待命。 “金木水火土听令!火路负责铜,八台大风箱同时拉开,把火烧到最旺!木路负责浇铸,每两人一组,铸币一旦开始,中间不得有任何纰漏,必须保证一次性浇铸成功!土路听令,做好一切准备,待浇铸完毕,立刻用草拌泥浆使钱模固定!金路等待命令,时候一到,立即开模!水路在旁镇守全场,恭候钱神!各环节完成后,统一行修钱之法!”英卓井井有条地发号命令,底下各路领头也丝毫不敢怠慢,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听命。 伍育之满意地看着,习惯性地摸着自己的小髭须。管家悄无声息地从后面过来,在伍育之耳边低语几句,将掌心打开,把一枚带血的铜钱给伍育之看。伍育之点点头,低声说道:“敢在老子眼皮子底下耍花招,我岂能饶他!行了,你下去吧,正是铸钱的紧要关头,任何事情都别来打扰。” 说完这些,后院里已是被一排风箱抽拉的声音覆盖。铜块在炉火上慢慢地融化开来,将工人们忙碌的身影映在铜水之中。翻滚的铜水,好像是奔腾的岩浆,一刻也不得停息。 英卓一边发号施令,一边沉着地挥舞着旗帜。一切都按照预想有条不紊地进行,而英卓也丝毫不敢怠慢。 天渐渐地黑了下来,周围早有准备的火把很快亮了起来,将清静的院子照得如同白昼。 一整天的熔铜、浇铸已经结束,大家都屏息凝神地围在钱模四周,耐心地等候着,工匠们连身上的汗水都来不及擦拭,一个个眼巴巴地瞅着中间的钱模,等待着这一次的结果。 英卓没有急着让人开模,而是又走到祭坛前拜了拜,上了三炷香,然后目视天空,喊道:“恭送钱神!”插上香之后,他走入人群之中,在钱模前站定,张开双臂,目光在人群中逡巡了一圈,久久才高喊一声:“开模!” “开模——”随着水路工匠重复一声,金路的壮汉们抡起了大锤,敲打钱模。乒乒乓乓的声音,跟远处低黑的夜空之中的某种调子重合起来。那听不太分明的音调,隐隐约约地响着,好像是有人在唱: 一块铜板板, 大锤打成钱, 里头是方块, 外头圆又圆。 有钱真的好, 好了就有钱, 我有钱多多, 你有多多钱。 钱是亲爹娘, 钱是王八蛋。 …… 在那自言自语似的歌声中,一对硕大的铜钱伴着工人们的号子,被捆绑的绳索慢慢拉动着竖了起来,立在院子中央。众人一致抬起头,朝铜钱望去。 只见两枚铜钱上,分别用阳刻手法铸着“天官赐福”和“长命富贵”的字样,字体也是经过了一番考究,庄重敦厚,似是座座大山岿然不动,纵然万年老去,仍然坚守。这不单单是寄托了一个母亲对赤子的爱怜,更像是一卷卷展开的青史上流动的记载,要将这用铜水浇铸出来的传奇,留待后人仰望。 风清月朗,悄无声息的夜空中,清晰可见银河中点点光团,好似仙人玉带上镶嵌的绝世珠宝,将光辉洒落在金灿灿的铜钱上,将每一个细节都照得清晰无比。繁复的花纹如同九天祥云之中,仙女们衣袂翻飞地穿行,似乎还能隐隐听到九重宫阙里的仙音歌谣;又如同数十蛟龙一头扎进东海之中,折腾起冲天巨浪,而后又昂头高飞,搅得朗朗乾坤天翻地覆,日月无光!大汉王朝数百年的兴盛与繁荣,好像就在这一刻,全部镌刻在了这一对凝聚着无数心血的铜钱之中,成为开启盛世的序章!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大汉钱潮悠悠情》正文 第19章 听天命福祸相依 深夜里,长乐宫中一行太后的心腹侍卫奉命前来迎接“大钱币”入宫。自那日铸币成功之后,伍宅连摆三日灵台,祭拜钱神,让“大钱币”韬养日月精粹,而后才差人入宫复命。 除了车马队,大长秋还带了大概三十多名佩刀侍卫,徒步向伍记走来。伍育之收到消息之后,忙不迭地带着家人们出来迎接。 “哎呀,大人,子钱家与伍某已在此等候多时,府上已备好了酒菜,还请各位进府稍作休息,待我们请出‘王钱’来。”伍育之客气地对大长秋拱手作揖。 大长秋摆了摆手说:“吃酒就不必了,你们还是快些把东西呈上来,免得误了太后的时辰,你我可都担待不起!” 伍育之热脸贴了个冷屁股,心头有些不是滋味,不过碍着对方是太后的人,也不好发作,只好赶紧差人去抬出那一对王钱来。他的目光在人群中四下张望,心头顿生疑窦:“大人,这‘大钱币’一事,向来是宫中的马公公代太后出面,今儿个请王钱入宫,怎不见了马公公?” “哦,你说马公公啊?”大长秋眼珠一转,皮笑肉不笑地打了个哈哈,敷衍了伍育之两句,“长乐宫里有一场夜宴,马公公在太后跟前伺候着,走不开。再说,请回王钱都是些体力活儿,马公公来,也帮不上什么忙。” 伍育之表面上附和地点点头,但心口却是一沉。以他对马三的了解,马三是不会轻易放过这个在太后面前邀功的大好差事。再说,如果马三真的来不了,早就应该捎信儿,然而今天管家这边根本没有得到任何消息。难不成是太后那边翻脸了,先把马三给办了,现在……” “大人,王钱已经装上车了。”一名侍卫走过来,向大长秋禀告。大长秋立刻吩咐拉车马的人,检查仔细之后,就可以启程回宫。但是大长秋和他的手下却还没有要走的意思。 “来人,把伍记丝绸店给我围起来!”大长秋一招手,更多的伏兵从黑暗中涌出来,似乎是为了防备伍宅里面培养的那些打手,还有像郭解这样的一帮武林人士。这些带刀侍卫,将整个伍记围了个水泄不通! “你们这是干什么?”郭解年轻气盛,又带着江湖习气,被人这么像犯人一样地包围起来,心头难免急躁,于是指着大长秋怒吼一声,眼见就要把手里的兵器亮出来了。还好是被英卓劝住了,示意郭解不要轻举妄动,郭解这才按住怒气隐忍不发。 “大长秋,我们可都是太后的有功之臣。你这么对我们,是不是也太大胆了?”伍育之心里已经猜到了什么,但是为了面子还在嘴硬。不管大长秋是什么意思,该要他自己说出来才算数。他伍育之从来不做不明不白的事情! 大长秋冷笑一声:“‘功臣’?太后确实下旨,要好好‘招呼’你们这群‘功臣’。你们为太后、为梁王作出的贡献,一定会刻在你们的墓碑上,流芳百世的!”说着,大长秋眼里迸射出两道阴狠的目光。 伍育之身子一震,他身后众人也是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你、你们……” “传太后懿旨,伍记上下私铸钱币,数量庞大,经查实,乃属明知故犯,按律当诛!本官奉太后懿旨,将尔等就地处决,一个不留!来呀,动手!”大长秋面带三分讥诮神色,吩咐左右。一大群人立刻扑上来,不由分说对伍记进行绞杀。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英卓不动声色地抽出郭解手中宝剑,一个箭步上前,将大长秋擒在手中,用锋利的剑刃抵住了大长秋的咽喉。英卓速度之快,大长秋尚不及反应,就已经成了砧板上的鱼肉! “大哥!”郭解惊呼一声,想要上前,但又不敢轻举妄动。 如今所有官兵的兵器都围指着英卓,虎视眈眈,毫不怀疑的是,只要英卓作出一丝出格的举动,就会立马被人刺成筛子。 伍育之看着这场面,额头上渗出一层薄汗,眼睛紧紧地盯着英卓。 “大胆贼人,竟敢反抗?本官可是朝廷命官,你要是敢……”大长秋瞅着不要命的英卓,咬牙切齿地威胁道。他话还没说完,英卓将剑刃往前送了几分,生生地在大长秋的脖子上勒出一道血痕来。大长秋的语气立马软了下去,双腿颤抖着说:“英雄……英雄有话好说,可千万不能冲动!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呀!” “让你的人放他们走!王钱是我铸的,跟其他人无关!只要放了他们,我愿意自刎谢罪!”英卓沉声说道。 “这……”大长秋为难起来,虽然他的性命握在英卓手里,可这件事情是太后懿旨,他实在是做不了主。但是他又不敢这么跟英卓说,不然,他的小命恐怕先不保。谁知道这种亡命之徒能做出什么事情来呢? “任贤弟……”伍育之犹豫了一下,没有把话说出口。此刻他正在脑海中盘算,这般境况下,如果有一个人愿意出来承担后果,也是一个法子,毕竟太后要的不过就是这铸造钱币的技艺永远不能外传——她要留给梁王一个举世无双的宝贝!这”大钱币”是英卓一手规划,也是在他的指挥下铸造而成,如果英卓愿意担当罪责,兴许太后真的会放过伍记;但是从道义上来讲,如果他让英卓一个人去承担罪责,的确不义,要怎么能堵住悠悠众口呢?如若不然,自己苦心经营的仁义形象,岂不就毁于一旦了?伍育之在心里左右盘算,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伍育之犹豫的片刻,无盐淡已经上前两步,大声喊道:“二爷不可啊!此事因我无盐淡一人而起,跟你们无关,太后要杀,就杀我无盐淡一人便可,实在不该连累他人!二爷已经为无盐淡做了太多,万不可再犯错!” “大人一心为国为民,百姓需要你的帮扶,瑕儿也需要你的照顾,所以你得好好活着。在下一介武夫,没什么本事,死了也不可惜。”英卓对自己的决定并没动摇,反而更加笃定,让伍育之和无盐淡等人立即逃离此处。 “我不走!大哥不走,我郭解也绝不做背信弃义的事情!当初结拜时便说过,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就让兄弟我陪大哥你一起杀出一条血路来吧!”郭解面不改色,仍是铁骨铮铮地杵在原地。 “少帮主,别说了。在下还要将小使君托付给你照顾,你怎么能留下来呢?希望你能带着小使君逃出,将他抚养长大,日后定要教他化解仇恨,全心报效朝廷!快走吧!”英卓说着,用剑死死抵住大长秋,让大长秋根据他的指挥散开手下,给伍育之他们让出一条路来。 大长秋心知若是让这些人跑掉了,他恐怕也难逃一死。奈何如今他的性命捏在英卓手里,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示意手下退后,希望能够趁英卓放松警惕的时候一举击破,到时候再将他们杀个片甲不留!就在双方僵持不下之时,一骑快马飞驰而来,马后还跟随着一队步兵。马上坐着的,乃是手持圣旨的光禄勋,远远地口中高喊着:“圣旨到——”他带来的人马又将太后的人包围了起来,他则下了马,穿过众人,走到伍育之等人面前,大喊一声:“伍育之、无盐淡等人接旨!” 伍育之和无盐淡都愣了一下,互相望一眼,旋即跪下接旨。 英卓见状,也收起手中的剑,对光禄勋跪了下来。 “诏曰:无盐淡私藏叛国钱币,原是叛国之罪,但念其迷途知返,不但支持列侯出兵抵御叛贼,更为平叛功臣梁王铸造绝世王钱,立下大功,因而功过相抵,朕决意既往不咎;伍育之私铸钱币,按律当斩,然朕惜才,念其钱币铸造技艺精湛,世间少有,便罚其无条件专事阳陵冥币铸造,戴罪立功,不得有误。其余相关人等,应全力协助伍育之铸造冥币,以免死罪。钦此。”光禄勋念完,就合上了圣旨,一脸庄严地看着众人。 “谢皇上!”众人跟着伍育之和无盐淡高喊。随即伍育之接过了圣旨,又向光禄勋连声致谢奉承。 光禄勋也不禁笑道:“伍爷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当今天下,除各郡国外,皇上允许的私人铸币,您伍爷可是破天荒头一个!”说着,光禄勋竖起了大拇指。 “大人过奖了!还是皇恩浩荡,加上钱神保佑啊!这次我们可都是沾了王钱的光。打明天起,我可就能光明正大地将伍记丝绸店改为伍记铸币行了,哈哈哈!”伍育之开怀大笑,唇上的两撇胡须也跟着翘起来,好像两道飞扬的笑容。 得了圣旨之后,伍育之果然将后院的铸币场完全公开化,并且扩大了生产规模。院内,工人们片刻不敢懈怠地忙碌着,熔铜、打磨、修钱,叮叮当当的声音,从天明开始,到天黑不止。 伍育之时常来这里转转,说不出的兴奋劲儿。他转到英卓跟前时,英卓正在石头上认真地刻着钱范,并未注意到他。 “贤弟辛苦了。”伍育之拍了拍英卓的肩膀,以示鼓励。英卓这才站起来,跟伍育之寒暄几句。 “为伍爷略尽绵薄之力而已。既然皇上允许我们铸钱,我想,我们也不能以次充好,辜负皇恩。这几日,我都在研究我们的钱范,我认为我们应该将钱范都改为石范。毕竟,石范比泥陶制品更结实耐用,可以反复利用多次,一来节约成本,二来用石范所铸的钱,钱面光洁,几乎不用打磨,可以节省工序。” 英卓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立马得到伍育之的赞同:“贤弟想法不错。只不过,自商周以来,我们的老祖先都是在细泥片上刻画出钱的形状和阴文文字,在窑中烘烤成陶范,再用来铸钱的。如果贸然改成石范,会不会出现一些预料不及的问题?” 英卓解释说:“泥陶范制作工序简单,这是它的优势。但那毕竟也是老祖宗的技法了,我们后人要想发展技艺,就必须要有自己的想法。这泥陶范薄脆易碎,用于翻铸的次数有限,原来铸造是一钱一范,后来虽然改进了工艺,可以一范多钱,但始终是没有跳出范的制约,且打磨起来颇为费力。这冥币需求量大,按照泥陶范的出产量,恐怕我们工作起来会很吃力。如果我们改成石范或者铜范,这些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伍育之摸着小髭须点点头说:“贤弟的顾虑也有道理。你是这方面的人才,既然我把锻造场交给你负责,这些事情你就放心大胆地去做吧。我伍育之是绝对信任你的!”说着他又拍了拍英卓的肩,一副器重的姿态。 英卓神色依旧有些凝重:“多谢伍爷的信任。既然伍爷把在下当自己人,在下也有一些话,想要提醒伍爷。” “哦?”伍育之微挑眉毛,有些不解地看着英卓,“贤弟有话尽管说,不必拘泥。” “伍爷,皇上让我们铸造冥币,这是圣旨,也是恩典,可铸半两钱仍是私底下的事情,顶多算是顺带罢了,但如今我们场子里的私铸规模似乎有扩大的趋势,我担心……” 英卓还没说完,伍育之就打断了他:“贤弟的担心,我都明白。但你也要想想,阳陵以及各皇亲的陪葬陵寝的冥币,粗略一算,没有十年八年完不成,皇上是不会随意停下来,所以我们要好好利用。皇上依赖我们的技艺,所以对我们铸造半两钱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贤弟无须担心。” 但英卓并未完全放心,继续劝告说:“伍爷,正是因为有了皇上的默许,但同时也成为了众矢之的呀!江湖上私铸币者不胜枚举,眼见我们伍记越做越大,岂能不眼红?这些人,可都是潜在暗处的敌人,稍不留神,我们可能真会在这些人手里栽跟头!” “贤弟放一万个心,这些事,我自会处理。你就安心地在这里铸钱,发挥所长,其他的就不用管了。”伍育之还是一副安抚的口气,却多少有些不耐烦,很快就带着管家到别处去巡视了。 英卓叹了口气,解下身上的围腰,踱步走出了锻造场。 奶娘带着小使君去了方圆赊贷行后宅,英卓结束了手头的工作之后,准备过去看他们。刚走到赊贷行后院,就听见俩孩子咯咯的笑声。 只见无盐淡坐在花园里,一左一右抱着两个孩子,让他们都坐在自己腿上,逗着他们玩耍,俨然一副慈父的模样。 “任贤弟来了。”无盐淡笑眯眯地抬头看英卓,然后又对幼儿们说,“小使君看谁来了?丫丫看你干爹来喽!来,咱们让干爹抱一个。”说着,就把小无瑕递到英卓怀里。 英卓很娴熟地抱起小无瑕来,对着孩子笑了笑:“看这丫头,唇红肤白的,一看就是个美人胚子!长大了,指不定有多少人上门提亲,到时候可别把你爹和你干爹给累坏喽!” “哈哈!贤弟可别让这孩子还不懂事就养成了骄傲自满的性子。她这么小没了娘,日后由我一个大男人养着,还不知道要怎样吃苦头呢!”无盐淡苦笑着摇摇头,眼神也黯淡下来,想起了他逝世的夫人。 英卓坐下来,宽慰说:“大人不必担心。这俩孩子虽然都没有母亲,但是他们共同有两个父亲呀,总能弥补一些回来。您说是不是?” 无盐淡闻言,又开怀大笑起来:“还是贤弟说得有理!希望这两个孩子日后能够互相扶持,也不枉我们兄弟相称一场了。指不定,日后还是要做儿女亲家的呢!” 英卓也大笑起来,望着天,慢慢地凝固了一声叹息在唇边。 蔚蓝的天空飘着朵朵白云,也不知在那些云朵上,是否住着天上的仙人。那些逝去的灵魂,都在天上找到另一个归属。这样,吴王在天之灵,也能看到小使君的成长了。 春去春又回。阳光笼罩下的葱郁绿叶,似乎在英卓出神的凝望中,慢慢地变黄、凋落。朔风吹来的时候,枝头已经是光秃秃一片,大雪飘落,漫天遍野的银色,好像也漫上了英卓俊朗刚毅的面庞。雪花染着他的鬓角和眉头,将它们涂抹出一丝丝春去冬来的痕迹;朔风吹上了英卓的眉头,留下一道道抹不去的足迹。 只有那双眼睛,还有那凝望的眼神,是寒来暑往近十载春秋也不曾改变的。他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在跟前空地上练习钱币武功的使君,多年的光阴,好像在他凝神的这一刻,都重叠在眼前这张俊朗的少年面庞上,看着这张脸,英卓就好像看到了当年意气风发的吴王刘濞。他心里暗暗地想着,这么多年来,他也算是不负大王所托,将小使君从一个襁褓中的婴儿拉扯到如今这般少年英姿飒爽的模样了。 “这样不对!”英卓认真看着使君撒出钱币的动作,立马严肃地喝断了。他走上前,敲了一下使君的头,说:“提醒过你好多遍了,这一招‘童子撒钱’不能靠整条胳膊的蛮力,主要是把力量集中在手腕上,借用手腕的力道‘稳、准、狠’发出,同时要做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做到钱无虚发,这样才能从包围之中杀出一条血路来,懂了吗?”英卓说着,抓着铜钱做示范。 他紧握的拳头一张开,十几枚铜钱就齐刷刷地飞了出去,分别“吭吭吭”的几声插入了远处的树木中。细看时更不难发现,这小山坡上的一排树木,枝干上都有不少凹痕,有新有旧,都是这些年来英卓教导使君练功的“成果”。 使君摸着被英卓敲打的脑袋,闷闷地答道:“知道了,爹。” “来,你再来一遍。”英卓把铜钱塞到使君手里。 使君对准了对面的树木正要发力,忽然听见后面传来熟悉的叫喊声:“使君哥,干爹,丫丫来给你们送好吃的喽!” 无瑕欢快地喊着,提着小竹篮从坡下跑过来。她好像一头矫健的小兽,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活力,随着奔跑,她身上穿戴的银铃都细细地响起来,叮叮当当的,好像奏着一首欢快的曲子。如今她也是十来岁的姑娘了,被奶娘打扮得花枝招展,但比起那些孱弱做作的富家千金来说,又要多几分活力。她笑起来的时候,清秀的面庞上眉眼弯弯,好似天上的月亮,共有四轮! “嘿……”使君看见无瑕就笑了起来,忘了把手里的钱币都发功撒出去。 英卓很恼火地冲着使君大吼一声:“我允许你去做其他的事情了吗?我告诉过你,练功的时候不准分心!如果是在对付敌人,你现在已经没命了,知不知道?” 使君收敛了脸上的笑容,耷拉着脑袋道:“知道了,爹,以后不敢了。” “再来一次!”英卓板着脸教训道。 使君不敢怠慢,抓着铜钱,按照英卓的指示,一遍一遍地练起来。 无瑕看见英卓这个样子,调皮地吐了吐舌头,不说话站在旁边,静静地等着他们练完功。 “童子撒钱!”使君抓着铜钱,腾空而起,铆足了劲儿将手里的铜钱飞了出去。等他落地时,铜钱正中周围树木,但仅有两三棵小树摇摇晃晃,折了几根枝条,其他的都纹丝不动。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大汉钱潮悠悠情》正文 第20章 两无猜兄妹情笃 英卓紧紧皱起眉头,很生气地说:“凭你这点功力,连街上几个混混都打不过,还怎么跟敌人斗?在对战的时候,但凡漏掉任何一个敌人,你都可能丢掉性命,你知不知道?” “爹,你总是说跟敌人对战、对战,可是我们哪来的敌人呀?”使君年纪不大,正是有了叛逆思想的时候,被英卓当着女孩儿的面这么毫不留情地教育,脸上有点儿挂不住,不禁跟英卓对嘴起来。 “你小子!”英卓几乎就要真的发怒了,双眼直瞪着使君,拍了一下使君的脑袋。“过了几年安逸日子就不知好歹了是不是,把我从小到大对你说过的话都当成耳边风了?你日后是要用一身技艺报效大汉朝廷的,如果没有真本事,谁能服你?” 使君挠着头,一副似懂非懂的表情,嘟囔着说:“老是让我报效大汉,可是爹你这么厉害,也没见你自己去报效大汉啊。” “你!反了你是不是?”英卓揪住使君,就在他屁股蛋上使劲儿地拍了几下。 使君“哎唷”地叫着,捂着屁股在原地转圈,逗得旁边的无瑕哈哈大笑。 “好了,好了,干爹,看你都这么累了,还是赶紧过来吃点儿东西,待会儿再接着练也不迟嘛。”最后还是无瑕上去解围,英卓才肯放过使君。她把英卓拽到一旁去,再转过头对使君做了个鬼脸,招呼他过来一起坐。 三个人面对面坐成一圈,竹篮就摆在中间,无瑕很欢快地揭开盖子——她就是这样充满着活力,不管干什么事情,好像永远都是精力充沛的样子,好像一件很小的事情都能让她开心半天。 无瑕揭开了盖子,指着里面的东西说:“爹知道今天干爹和使君哥在这边练功,特意做的肉夹馍,你们赶紧尝尝吧。”无瑕把肉夹馍分给英卓和使君,自己也拿了一个吃起来。 “好吃!”使君一边吃着,一边抹着嘴上的肉油。 “这小子!”英卓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但嘴角隐隐有笑意,不似刚才那么较真儿了。 “真的好吃吗?我怎么不觉得?难道是使君哥的比我这个好吃?”无瑕嘟着嘴,看了看自己的肉夹馍,又看了看使君手里的肉夹馍,不满地嚷嚷起来。“使君哥,我要吃你的那一个!” “我都快吃完了。”使君瘪着嘴说。 “我不管,我就要吃你的!”无瑕说着,就扑过去,把使君手里那一个抢了过来,一气咬了两口。 “哈哈,看你,吃得嘴上油嘟嘟的,待会儿回去奶娘又要说你以后嫁不出去了。”使君笑着,掏出干净的手绢来,帮无瑕擦着嘴上的油。 无瑕嘟着嘴哼了一声:“我才不要嫁出去呢!”说着她就脸红了起来,拽着英卓的胳膊撒娇。“干爹,你看使君哥多坏,老欺负人家!” “是吗?敢欺负我的宝贝女儿,看干爹我待会儿怎么教训他!”英卓作出一副恶狠狠的样子。 无瑕想到英卓练功的时候那凶狠的模样,够使君吃不少苦头了,立马耷拉着脑袋,摆手说:“算了,算了,还是不要了,其实使君哥对我也挺好的。” 英卓知道无瑕是护着使君,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你们呀!”顿了顿,英卓拿着手里的肉夹馍,说道:“来,我考你们一个问题。你们说这肉夹馍好吃,但知不知道关于它的来历呢?” “肉夹馍的来历?”使君跟无瑕大眼瞪小眼,都是一脸茫然。 “肉夹馍有什么来历呀,干爹?”无瑕挽着英卓的胳膊,好奇地问道。英卓笑了笑,跟他们讲起肉夹馍的故事来。 “传说战国时期的韩国,有一个年轻人的娘亲去世了,但自己又没钱给老人家安葬,后来是一位好心的财主资助了他,不但帮他安葬老母亲,还出钱让他做卖肉的小本生意。年轻人非常能吃苦,后来发了财,就给老财主送去一口上好的棺材,寓意对方能够‘升官发财’。没过几年,国内发生了战乱,年轻人去了边关,再也没有回来。这位财主跟着也吃了官司,身陷囹圄。为了筹钱救他,他的家人打算卖掉棺材。没想到棺材一打开,大家发现里面居然藏着一罐肉,香气四溢。原来,那位年轻人家里三代祖传一种炖肉的老汤,用这种汤炖肉,香飘十里,多年不腐。财主领悟到了这罐肉里的精髓,等他出狱以后,就研究出了一种叫‘肉夹馍’的东西,生意越做越火,十里八乡的人都赶来排着队买他做的肉夹馍。这种肉最开始被称为‘韩肉’,后来传到了长安,慢慢地成了我们现在吃的肉夹馍。” 使君看着手里的肉夹馍,不由得深思起来,说道:“原来肉夹馍里面还有故事。它告诉我们,好人有好报,如果你真心对一个人,别人也会用真心对你,对吗,爹?” 英卓笑而不答,似乎要让使君自己慢慢参悟。 无瑕没有想这么多,只是单纯地被故事吸引了,拉着英卓说:“后来呢?那个老财主和年轻人,他们见面了吗?” “后来?后来他们有没有见面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很久很久以后,有两个小捣蛋每天都要吃他们发明的肉夹馍!”英卓说完,大家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干爹真厉害!知道这么多东西,武功又好,还会造很多钱币。使君哥哥可有福了。”无瑕满是羡慕地说。 使君反过去说道:“你爹才好呢。无盐淡大人是长安最有名的大善人,以前还帮助朝廷对抗过叛军,大家都尊敬他。而且,无盐淡大人把你当成掌上明珠一样捧在掌心里,都舍不得你吃一点儿苦呢!” “我的爹也是你的爹嘛。”无瑕嘟着小嘴说。 “那我的爹也是你的爹。”使君说着,自己笑了起来。 看着两个孩子天真无邪的模样,英卓的目光不由得深邃起来。他望向小山坡下那一片连绵的土地,远处起伏的丘陵,隐藏在云中雾里,看不真切,就像英卓的眼神一样。 使君转过头去看着英卓,问道:“爹,你又在想师祖爷爷了?”当使君很小的时候,每当看见父亲发呆,他总要问父亲在想什么。父亲总是告诉他,他在想一个人——独居在秦岭山中的师祖爷爷长安雪,不知他现在是否还安好。后来使君也就不问了,他知道父亲在想什么。在很多年后,使君想起英卓这样的脸色和眼神的时候,他才知道,原来英卓想的不仅仅是长安雪,还有那些发生在多年以前的不堪回首的往事。只是那个时候,英卓无法告诉使君这一切,因为他从未想过,要让这个孩子背上仇恨的枷锁。更不知道在很久很久之后,当年的小使君,会成为比他预想中更强大的人。 现在英卓只是点点头,简单地对使君说:“你的师祖爷爷被称为一代钱王,他在秦岭山里用自己毕生的心血创造出钱币武功,又传授我铸铜的技艺。作为他的弟子,我必须为他把这一切传承下去,更要用他教给我的工艺,尽可能地去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当今天下还有太多需要我们去改变的,虽然我来不及去做了,但是我相信,总有一天,你——我的孩子,会代我完成的。” 英卓心里想着,如果吴王还活着,会怎样教导小使君,让他成长为一名有心报效大汉的人,这个藏了十多年的秘密,到底该不该告诉使君。一个孩子的心灵总是太脆弱,如果过早地向他们的心灵里注入仇恨的东西,恐怕会扭曲了孩子的成长。所以英卓一直隐藏着这个秘密,并且考虑是否应该将它带进坟墓里。但是他心底又隐隐希望给吴王一个交代,也是给使君一个交代。孩子是无辜的,他们也有权知道自己的身世和真实身份。英卓总是陷入这种两难的境地中,无法抉择。 使君更是一脸似懂非懂的表情,但还是坚毅地跟着英卓练习钱币武功。或许在他心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扎根了一个想法。等到某一天,他成为了真正的大人,就要背起行囊,行至秦岭深处,去寻找他的师祖爷爷,一代钱王长安雪。而只有练好了师祖爷爷传下的钱币武功,才能有脸面去见他。所以使君练功变得愈加勤奋起来。 平日里,使君拼命练功,无瑕时常会陪伴左右。她打小就跟一般女孩子不一样,不愿意被束之高阁学习女红,而无盐淡又宠着她、惯着她,奶娘也拿她没办法,只能常常叹气说:“你这丫头,以后怎么嫁得出去呢?”无瑕看使君练功倒是津津有味,或许是生长在赊贷行,她对钱币有着某种天生的敏感,很小的时候,她就能抓着一把钱,不用数,就能说出钱币的数量。后来慢慢地,她连钱币有多少斤两,也能随手掂量出来了。这一点,就连从小跟着父亲一起学习铸造钱币的使君也要甘拜下风。 英卓看见两个孩子,心情也明朗起来,招呼他们过来:“来,看看爹都给你们带什么了。” 使君将手里的剑法使完之后,才收起剑,朝英卓和无瑕走过去。无瑕没有急着去看英卓带来的小玩意儿,而是掏出手绢,给使君擦着脸上的汗水,还埋怨说:“使君哥,看你,再这么拼命,就快没命了。” 使君咧着嘴,露出雪白的牙齿,对无瑕嘿嘿一笑:“我要练好功,以后才能保护你呀。放心吧,我的命硬着呢!”说着拍了拍胸脯,发出“噗噗”的响声,逗得无瑕一直笑。 “女孩子就是要多笑才好看。我的宝贝女儿,以后可是要做长安城里第一美人。看,干爹给你磨的铜镜,比市面上买的都要光亮许多,够把你漂亮的脸蛋照得清清楚楚了。”英卓拿出东西来,递给无瑕,直把无瑕乐得抱着铜镜团团转。 “我的呢,爹?”使君等不及了,眼巴巴地看着英卓。 “你小子,急什么?”英卓无奈地笑了笑,拿出了一枚十分精致的铜钱。 “太棒了!”使君兴奋得双眼放光,顺手抓起脖子上那半枚一直戴着的“洗儿钱”,“爹,我不戴这半枚破铜钱了,我要戴新钱,好不好?” 英卓的脸色一下子严肃起来,抓住使君的手,顺势将那半枚铜钱也一齐握在掌心里:“不行!” “为什么?”使君很沮丧地瘪着嘴。 英卓叹了口气,说:“不是爹不让你换新的,只是这半枚铜钱,与你那失散的哥哥身上戴的半枚,是同一枚掰开的。你戴着这半枚铜钱,也好留个念想,就像你哥哥还在人世一样……”英卓脸上流露出的伤感的神情,让使君愣住了。 “失散的哥哥?” 英卓点点头,“当年战乱,我带着你们哥俩逃难,一夜露宿,遭到了劫匪的袭击,你哥……你哥不幸掉落山崖,我却没能救他回来。这么多年,每当我闭上眼睛,总是在想,如果你哥还活着,会是什么模样……” “爹,您别伤心了,我戴着它就是了。倘若哥哥在天有灵,也不愿意看到您伤心难过啊!我一定不会辜负您和哥哥的期望的!”使君笃定地说,在他的脸上,好像浇铸铜钱的那种坚毅的模子,无瑕也附和着安慰他。 英卓想起多年来还没找回亲生儿子英俊一事,便心如刀绞。这些年寄居伍府,虽然安稳却处处受制,实在是有心无力。所以找回英俊的事情他只能藏在心底,不知从何对使君说起。在他眼中,使君还是未长大的毛头小子,还不足以承受现实的残酷。 英卓把眼泪咽回了肚里,摸着使君的头,欣慰地点了点头:“好了,我们回家吧。”他看了无瑕一眼。“今天你爹准备了丰盛的晚餐,还邀请了伍爷过来一起吃个饭,咱们得早点儿回去。” 三个人便下了山坡,朝城里走去。没想到刚走到方圆赊贷行门口,就发现里面竟然起了争执。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大汉钱潮悠悠情》正文 第21章 豆豉商耍尽伎俩 这一条街上多商贾,是长安城中最繁华的地段之一。一般鸡鸣之后,街道上就开始有了行人,农民挑着新鲜的蔬果进城来贩卖,红果绿叶相得益彰,连露珠也是颗颗晶莹。可以说,是他们唤醒了城墙根下倒垂着千万条绿丝绦的杨柳,唤醒了大道两旁琳琅满目的商铺,唤醒了谁家阁楼上云鬓重叠懒梳妆的闺秀……长安的一天是从这里开始的,这里的一天是从此起彼伏的叫卖声开始的。 这日已快午时,方圆赊贷行内外一片繁荣的场景,无论是屋外的叫卖声,还是屋内打算盘的声音,或者是伙计们热情的招待声,都昭示着一日的繁华。 正踏进门来的,是远近闻名的豆豉商人魏立,无盐淡也在大厅里。 魏立跟无盐淡热情地寒暄了几句,算是开场白,然后从下人手里接过来钱袋,递给无盐淡:“这是上次在贵行赊贷的五百钱。多亏了子钱家慷慨解囊,让在下的豆豉能够顺利生产,现在销路已经打开了,正好赊期也要到了,我就琢磨着赶紧来把钱还上,也免得子钱家为难。” “魏掌柜实在是太客气了,赊期期限还有好几天,你大可不必这样着急,还亲自过来一趟,倒是让我不好意思了。”无盐淡笑着,命钱串子把钱收下。 “既然钱送到了,那在下也不打扰子钱家,就先告辞了。”魏立拱了拱手,转身就朝门外走。 没想到钱串子忽然跑上去,伸开双臂将魏立给拦住,口中“呀呀”地叫着,好像在说,不许魏立离开。 “钱串子,不得无礼!”无盐淡板起面孔教训,却见钱串子挥舞着手里的钱袋,口里依旧“呀呀”地叫着,但又没办法被人听懂,心头很是着急。 魏立脸上闪过一丝掩饰的不自然,急着要走。 无盐淡看出来有些不对劲,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钱串子把钱袋里面的铜钱掏出来,递给无盐淡看。不仔细看还不打紧,无盐淡拿着这一串铜钱,就瞧见这一整串钱边上明显都少了一圈,有的连钱肉都凹进去一大块! “这……都是些不足值的轻钱!”无盐淡看了看钱,又看了看魏立。 魏立讪笑着拱了拱手:“哟,子钱家,真是对不住了,可能是我先前收钱的时候没注意,一心就急着把钱给您送过来了。您看,不如就高抬贵手,也免得我再来来回回跑一趟?” 无盐淡并没有受到魏立这番话的蛊惑,又从钱袋里掏出两串钱来,果不其然,这些钱不是被剪了边儿,就是缺了钱肉,明显都不足量。 无盐淡心下已有了考量,但也没有动怒,只是将钱装回钱袋里,递还给魏立,说道:“魏掌柜,这钱恕我不能收。趁着欠条还没勾销,您还是把这些钱拿回去,换成足量的钱币再过来吧。” 魏立的表情变得有点儿难看,虽然表面上还是对无盐淡恭恭敬敬的,可是嘴里说出来的话已经变味儿了:“子钱家,你这是什么意思?怎么,嫌我姓魏的给的钱不值钱了?我这也是做生意赚来的辛苦钱,要是你赊贷行都不收,是要把我们这些小商人往死里逼呀!” 无盐淡面色有些为难地说:“魏掌柜言重了。我们赊贷行打开门做生意,对所有客人都是一视同仁,并没有针对你的意思。我不收你的钱,是因为这些钱都是不足量的次品,如果掺杂到赊贷行的生意里面,就会乱了市场秩序。再说,我们赊贷行能够在街坊邻里赢得一些口碑,全靠的是诚信,如果把魏掌柜这些缩了水的钱币收进来,以后还怎么对外赊贷?我们这不是砸了自己的牌子吗?所以,还请魏掌柜见谅了!”无盐淡说着,拱手一鞠躬,希望能够说服魏立。 魏立却不买这个面子,脸越发拉长了,不满地嚷嚷:“无盐淡大人何必这样迂腐?你也不四处打听打听,现在哪家赊贷行做生意,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市场上流通的都是缩了水的钱,不靠这些,我们拿什么维持生计?大势所趋,无盐淡大人如果想倒行逆施,可是要当心这后果恐怕你承担不起!” “魏掌柜,你要是这么说的话,那鄙人也只有奉陪到底了。赊贷行乃是我多年经营的心血,我绝不允许它有任何一丁点儿瑕疵!如果魏掌柜坚持要用缩水的钱币以次充好,那我也只有拿着这些钱币,去找京兆尹大人做主了!”无盐淡见好言相劝不成,搬出了朝廷命官来打压魏立的嚣张气焰,态度一时强硬起来。 “你,你不要不知好歹!”魏立面色大变,指着无盐淡目露凶光。 钱串子见形势不妙,冲上来挡在无盐淡前面,对着魏立指手画脚,口中“呀呀”地叫着,似乎是很生气的样子。 魏立正愁一腔怒火不知往哪里发泄,见钱串子出来挡枪,顿时怒从心起,一把揪住钱串子的衣领,喝问道:“哪里来的臭哑巴,敢在老子面前指手画脚?找死了是不是?给我狠狠地打!”魏立说着,将钱串子扔到自己的几名家丁跟前,恶狠狠地对家丁吩咐说。 俗话说,打狗也要看主人,何况是店里的伙计!魏立这是赤裸裸地表达对无盐淡的不满,并且也有威胁的意思。 钱串子抱着头,张口叫喊,对魏立的行径又气又急,却无可奈何。平日里无盐淡做人做事都很和善,也很少有上门闹事的痞子,所以店里一向安宁。眼下魏立气势汹汹的模样,让无盐淡颇觉招架不住。 不过无盐淡也不能眼睁睁看着钱串子挨打,赶紧上前试图把那几名魏家家丁拉开,结果却跟他们纠缠在一起,脱不了身。 就在魏立手下正要对钱串子动手时,从旁传来一声爆吼:“谁敢在赊贷行闹事!” 原来是伍育之过来赴约,刚好碰上了这一幕,不禁大怒。伍育之在这条街上,也是出了名的脚踩两条道,身边随时跟着打手,也不奇怪。他这一声吼,身后的打手们都摆开了架势,就等着伍育之一声令下,出手教训魏立等人。 “伍爷?”魏立板着面孔,先是示意手下们不要轻举妄动,然后又转过去跟伍育之说话。他不太待见伍育之,不满的神色稍不留神就流露了出来。“怎么,伍爷如今管着那么大一个铸币行,还嫌不够,还要把手伸到赊贷行来,管别人家的闲事了?你未免是管得太宽了一点儿吧!” 伍育之也给了魏立一个很不屑的脸色,说道:“魏掌柜此言差矣。我那伍记铸币行,乃是奉皇上的命令行事,与我个人生意无关,倒也费不了几个心思。至于方圆赊贷行,无盐淡大人不单单是伍某的恩人,更是这方圆百里人尽皆知的大善人,如果有人胆敢在这里挑事,让无盐淡大人不痛快,伍某绝然不会置身事外。” “为皇上做事?啊呸!”魏立朝旁边的地上啐了一口。“你这些冠冕堂皇的说辞,骗骗小孩子都不够,还敢说出来蒙人?天下谁不知道你利用铸阳陵冥币之便,揩皇上的油,用天家的上好铜料偷偷为自己私铸钱币?你居然还有脸说自己是奉了皇上的旨意行事?” “哼,只要老子能够满足皇上的要求,私底下做什么,谁能管得着老子?不过某些人就不同了。这长安城乃是天子脚下,如今有人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以卖豆豉的名义,暗地里大行‘剪凿’铜钱之实,不知是否也得到了皇上的允许?如若不然,我伍某倒是乐得代为向皇上禀告一声,看看皇上是否也愿意为某人开个特例呢?”伍育之别过脸,看都不看魏立一眼,脸上满是傲慢的神色。 “你!”魏立气得脸色发白,说话的嘴唇都在颤抖。他指着伍育之,满面阴狠,咬牙切齿地威胁:“好你个伍育之啊!这些年你为了扩张自己的生意,到处圈占我们的地盘,挤兑我们的硬货生意,搞得我们的路子越来越窄,现在还要跳出来赶尽杀绝。你给我走着瞧,早晚有一天,要你尝尝这自私自利和多管闲事的后果!” 魏立跺着脚说完,就带着手下灰溜溜地穿过围观人群离开了。 正好英卓带着使君和无瑕回到了赊贷行门口,看见这一番争执,几个人都很诧异,赶紧过去询问情况。无盐淡摇了摇头,让他们安心,暗暗地叹了好几口气。 “这个魏立,现在是越来越大胆了,竟敢欺负到我伍育之的头上来。到底谁给谁颜色,咱们走着瞧!”伍育之咬牙切齿地冷哼说道。他又转过来对无盐淡叮嘱几句:“无盐淡大人,像魏立这种人,利用‘剪凿’铜钱来偷铜料私铸钱币,早就是朝廷的眼中钉,你对他们根本就不用客气!” “唉!其实这也不能全怪他。时下钱币流通如此混乱,终归还是朝廷监管不力,各种轻钱、杂钱泛滥市场,不仅百姓们苦不堪言,咱们商人们也是无可奈何,很多人是被逼上私铸币这条路上的呀!”无盐淡无奈地摇摇头。 “朝廷是该着重管理一下这钱币流通的问题了。只是即便有再严厉的律法,也不能妥善解决缺铜和技术不良的问题,所以盗铸币泛滥,仍是当务之急。长此以往,受苦的还是百姓。”英卓不无感慨地说。 “爹,那能不能有一种铸钱技术,能够让这些盗铸的人都无法模仿呢?”使君歪着脑袋,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你个小崽子,现在长大了,倒是关心起大人的事情来了。今儿的功课都做完了吗?”伍育之尴尬地笑笑。 其他人反应过来,伍育之私下里行的也是盗铸之事,于是只好撇开这个话题不谈。在饭桌上,英卓好几次都想提及这个问题,不是没好意思说出口,就是刚有苗头就被伍育之用闲话给岔过去了。英卓和无盐淡都看得出来,伍育之是在刻意回避。对于他们俩的心思,伍育之已经猜透了,早就知道他们想说什么,所以压根儿就不给他们张口的机会。 英卓和无盐淡自知无趣,也只好打住了这个话题。但是除开这件事以外,伍育之对无盐淡抑或是英卓一家人,都是极为照顾的。一方面这么多年来朝夕相处,多少有点情分,另一方面当然也是顾念着英卓的手艺。有英卓在铸币行主持大局,伍育之可以说是省了不少心。 饭后,他们几个长辈聚在一起论事,就遣了使君带无瑕出去玩儿。英卓将伍育之和无盐淡带到伍记大宅后院的铸币场里,向他们展示正在研究的铜范。 使君带着无瑕在街上闲逛,碰巧遇到了出来讨钱的钱多多和他带领的一帮小乞丐。这群家伙聚在一个角落里面,好像是在商量什么。 只见钱多多将小乞丐们交上来的铜板一枚一枚地合并到一个钱袋子里,小心翼翼地封好,揣进贴身的衣兜里,然后又叹了口气:“最近生意越来越不好做,照这样下去,我可什么时候才能买到官,更别提发财了!我要是发不了财,你们就要一辈子跟着我受苦,被人瞧不起,那我钱多多可真是不仁不义了!” “老大,别着急,咱们慢慢来。靠咱们几个沿街乞讨,确实攒不了多少钱,等买到官,不知道都是何年何月了。我看,咱们得想个计策,找个真正能拿得出钱来的主儿。”其中一个小乞丐说道。 钱多多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忽然眼前一亮:“有了!” 小乞丐们向钱多多看的方向看过去,立马明白了钱多多的意思。 街对面,魏家公子正带着两名仆人出来遛“狗”。魏家的实力,在这条街上都是心知肚明的,虽然魏立魏老爷总是在所有人面前哭穷,可单单是看魏家公子牵的这条价值不菲的异域巨型猫科动物,就知道要从这公子哥身上敲出一两千钱,绝对不是大问题。 一个年纪较小的乞丐娃子,盯着魏家公子看了半天,眼珠滴溜溜转着,忽然向魏家公子跑了过去:“看我的!”他撂下一句话,就风风火火地跑到魏家公子跟前,故意往魏公子身上撞了一下,然后往后面一仰,“唉哟”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哭爹喊娘地叫起来。 其他乞丐都跟着跑过来,一些人去扶乞丐娃子,一些人将魏公子给围住。 “小豆子,小豆子你没事儿吧?” “唉哟,撞人了,摔断腿啦!”乞丐娃子抱着自己的腿大声嚎着,引来周围不少人驻足围观。使君跟无瑕就是被这哭喊声吸引过来的,站在人群里瞧热闹。 “喂,你们撞人了,赶紧给钱,我们要带他去看郎中。”一名乞丐大大咧咧地伸出手。 魏公子莫名其妙被小乞丐撞了一下,心头本就怒火丛生,惊声大叫着拍打自己的胳膊:“我的衣服!我的衣服!哪里来的臭乞丐,竟敢撞本少爷,知道本少爷这衣服值多少钱吗?就你这条贱命,一辈子都赚不了这么多钱,居然还敢恶人先告状,要老子赔钱?找死是吧?”说着他就扬起了拳头,朝那个说话的乞丐打过去。 没想到他的拳头被钱多多一把抓住了!钱多多皮笑肉不笑地说:“魏公子,您也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怎么跟我们做乞丐的一般见识?这还是个孩子,不如您就拿点儿钱,破钱消灾得了,不然你欺负一个乞丐娃子,这要是传出去,对你们魏家的名声也不太好啊。” 魏公子正要发作,被后面的家仆扯了扯袖子。家仆在魏公子耳后低声说:“公子,老爷不让您带‘云儿’出来招摇过市的,如果这件事让老爷知道了,您又得挨骂了。不如还是拿点儿钱打发了他们,免得惹上麻烦。” 魏公子想了想,觉得有理,于是掏出两个铜板来,扔给地上的乞丐娃子:“拿去!赶紧去看郎中,别在这儿惹少爷我心烦。” “好狗不挡道!”后面的家仆也没好气儿地呵斥。 小乞丐捡起两枚铜板来,很不屑地看了魏公子一眼:“我说公子,您这是打发叫花子呢?两枚铜板,还不够买几个烧饼分来吃的,您是不是也太抠门了点儿?我可是被你撞折了腿,怎么着也得要百十来文钱才够用吧?” “什么?你们是不是想钱想疯了?就你们这几条贱命,加起来都不值一百文钱,想讹老子呢!”魏公子的火气挡也挡不住,跟几个乞丐当街吵了起来。 使君摇了摇头,对无瑕说:“虽然是乞丐们不对,但这些纨绔子弟,一天游手好闲,不思进取,专门欺负老弱病残和无还手之力的乞丐,真是太可恶了! “就是!”无瑕也皱着眉头,很厌恶地说。 “乞丐又怎么了?乞丐的命也是命!你就说你赔不赔钱,不赔的话,我钱多多的拳头可不长眼睛了!”钱多多对魏公子说的几句话感到很愤怒,于是暴躁地叫嚣起来,抓着不肯给钱的魏公子一阵拳打脚踢。魏家的家仆和钱多多手下的乞丐们,也一齐涌上来,混战在一起。 魏公子本就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比力气比不过要饭的乞丐,就连跑都跑不过,眼看着就要被他看不起的叫花子当街狠揍一顿,颜面扫地,忽然想起了手里牵的雪豹,于是对着那畜生大喊一声:“云儿,上!” 听从主人吩咐的雪豹,张开血盆大口,跳起来扑向了钱多多,将钱多多按在地上。钱多多被压得毫无还手之力,只能拼命挣扎着,惊恐地看着雪豹淌着涎水的嘴在他的脑袋附近晃悠,好几次都差点儿咬到他的脖子。钱多多吓出一身冷汗,围观的也没人敢来帮他,就连他手下的乞丐们都已经吓坏了,愣在原地不敢动。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大汉钱潮悠悠情》正文 第22章 莽少年却结仇怨 魏公子靠着雪豹反败为胜,跟他的家仆们站在一旁拍手叫好,俨然是在看斗兽似的,还不断挑唆着雪豹:“云儿,咬他!咬死这臭东西!” 钱多多哀嚎着,脏兮兮的脸吓得惨白,身上也有好几处被雪豹抓伤了,正在汩汩地流着血。 “使君哥,你看,钱多多要被咬死了!”无瑕着急地拽着使君的胳膊,急得直跺脚。 使君紧皱眉头,瞅准时机,一个箭步冲上去,精准地抓住了雪豹的尾巴,稍一用力,将雪豹从钱多多身上拽了下来。 “嘿,又来一个送死的!”魏公子恶狠狠地盯着使君,指挥着雪豹朝使君扑过去。没想到使君一个转身,让雪豹扑了个空。这让魏公子不乐意了,他的雪豹还没有失爪过!他在一旁怂恿着雪豹:“云儿,快、快上,咬他!” 一圈儿人把雪豹和使君围在中间,只见这一人一豹你追我赶、左突右跳,雪豹怎么也抓不着使君,不禁让魏公子觉得很丢脸,发狠地命令雪豹:“给我咬死他!咬死他!” 雪豹难收兽性,对使君展开猛烈进攻,使君身上好多地方都被雪豹抓破了。无瑕看见使君身上的衣服破了好几块,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咬着手指目不转睛地盯着恶斗的人和豹。 使君见躲不过雪豹的攻击,伺机寻找雪豹攻击的破绽,顺势一个反转,将手里握着的一枚铜钱发力扔了出去。铜钱旋转着飞向雪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直地钉进了雪豹的额头。雪豹一声惨叫,倒在了地上,断气了。 魏公子傻了眼,愣了半晌之后,才意识到雪豹死了,扑上去抱着雪豹,嚎啕大哭起来。他的几个家仆,上来将使君团团围住。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使君这下是长了几张嘴都说不清楚了。 这些魏家的仆人气势汹汹的,根本不听使君的话,围住使君不让走。 无瑕见使君闯了祸,吓得转身就往伍记大宅跑去。 伍记后院里,伍育之和无盐淡正在紧张地看着英卓面前的模子,面上的硬土被小锤子一点一点地凿开,慢慢地露出了一个铜范的形状,共两排,每排六个。 工匠们顿时爆发出欢呼声。 连伍育之都激动得拍着大腿叫起来:“成功了!铜范成功了!贤弟啊,你这果然是一双造就传奇的手呀!” 伍育之看着金灿灿的铜范,双眼直冒金光。 “伍爷过奖了。用铜范铸钱之说,早有流传,只是成本太大,一般人不愿去尝试,所以才成为了所谓传说。但放眼当今天下,伍爷您拥有得天独厚的条件,必然值得一试。如今制造出铜范,以后我们打磨出来的钱币质量就更高了;至于石范和泥陶范,还得保留,制造一些特殊钱币的时候,这些东西还用得着。铜范的使用方法毕竟还不成熟,不能完全取代石范和泥陶范,这方面,我会继续琢磨。”英卓毫不贪功,一本正经地说道。 “是呀,我们得好好利用我们得天独厚的条件,为这铸币事业作出更大的贡献啊,哈哈哈!”伍育之大笑起来,心里头简直是乐开了花,就跟看见锻造场里堆了山一样高的钱币似的。 一群人正高兴着,无瑕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回来了,远远地就冲着他们大喊:“爹!干爹!伍伯伯!出、出事……出事了……使君哥出事了!”无瑕一边叫着一边跑到跟前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使君怎么了?”几个长辈见无瑕慌慌张张的样子,不禁都吃了一惊,你一言我一语急忙询问。 无瑕抚着自己的胸口顺着气,喘息的间隙里才断断续续讲使君跟魏家公子争执,打死了魏公子养的雪豹,现在被人给围住了,看样子是闹大了。 “什么!”英卓睁大眼睛,没过多犹豫,就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伍育之跟无盐淡面面相觑,也跟着跑出去。 街道上已经围了很多看热闹的人,将使君等人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住,而使君又被魏家的家丁包围着。使君不敢再轻易出手,毕竟钱币武功杀伤力大,如果跟人打斗使用,一不小心可是会闹出人命的。而且他对钱币武功也只是似懂非懂,还未纯熟掌握,只这一招“童子撒钱”,他也不过才练到五成功力的样子,既容易误伤,又很容易被人看出破绽。 魏立已经先英卓等人一步赶到了,任凭他怎么劝说儿子,魏公子都不为所动,抱着死去的雪豹不肯撒手,更是哭个不停,于是魏立一气之下命人将使君捆绑起来,扬言要让使君一命抵一命。 “铜钱功?”魏立半蹲着身子,检查死去的雪豹,眼底忽然闪过光芒。他拿着随从身上的马鞭,走到使君跟前,喝问道:“你是谁家的孩子?说!” “哼!”使君倔强地别过头,看都不看魏立一眼。 “嘿,小兔崽子!真以为我不敢动手是不是?我管你是谁家的孩子,落在我手上,照样抽你。我这是替你爹娘教训你,免得你有娘生没娘养,野惯了,就没大没小!”魏立挽起袖子,用马鞭在使君身上狠狠地抽打起来。 使君脸色大变,对魏立吼道:“不许你说我娘!不许说我娘!”他被激怒得想要冲上去将魏立暴打一顿,可是左右两边有人架着他,他身上也被绳子捆着,根本动弹不得。他只能借力抬高腿,拼命蹬着,却没踢中魏立,只是把魏立惹恼了。 “小兔崽子,我让你倔!我让你不说!让你踢我!老子今天就活活抽死你,给我家云儿赔命!”魏立狠狠地抽着使君,使君却咬着牙一声不吭。围观的人都对他们指指点点,虽然对魏立这样教训一个孩子感到不满,但都知道这件事他们管不着,也没有人敢出来说话。 英卓从人群外挤进来,大喊一声:“住手!”旋即他一步跨上前,抓住魏立扬起的鞭子,死死地握住,瞪着魏立,眼中怒火大盛。 “魏掌柜,对一个小孩子动粗,算什么本事?” “你是什么人,敢管老子的闲事?”魏立眉毛一横,很不屑地问道。英卓一把揪住魏立的领口,眼中几乎要喷出怒火来。 “贤弟,莫要激动。这事让我来处理便可。”伍育之走了过来,对英卓摆了摆手,英卓这才愤愤地放开魏立。 “伍爷,怎么又是你?怎么,你也要来趟一趟这浑水?我告诉你,这小子杀了我的雪豹,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他跑不了!别怪我没提醒你,你少来惹得自己一身骚!”魏立一见伍育之,心里就顿时生出许多反感来,好像把先前对使君和英卓的怒气都转移到了伍育之身上,恨不能犯事的是伍育之,这样他好找到一个借口来教训教训伍育之。 接着就见无瑕扑上去,抓着被五花大绑的使君,眼睛红红地哭起来:“使君哥!小女孩子总是不经吓,看到使君身上带着鞭痕,无瑕就受不了了。” 魏立认得无盐淡的女儿,于是错愕地看着眼前一幕,转瞬就明白了过来:“原来你们跟这野小子是一伙儿的!” “魏掌柜,你说话放尊重一点儿!使君是我儿子,不是什么野小子。孩子做错了事,你想怎么样都冲着我来,但是别欺负小孩儿!”英卓的眉头拧成一个疙瘩,虽然嘴里对魏立很不客气,但眼角余光还是狠狠瞪了一眼使君。不管怎么说,使君也的确是杀了魏立家的豹子,这是魏立手里的把柄! “魏掌柜,不就是一头雪豹,何必这么斤斤计较?你放了我侄儿,这豹子多少钱,我赔你就是。”伍育之很淡定地对魏立说,根本不受威胁,这等处变不惊的态度,这么多年早已练得炉火纯青。 “钱?你以为有钱就了不起吗?要是别人,我还可以考虑考虑赔个一万钱,这事儿就过去了。但是你伍爷的话——”魏立顿了顿,脸色蓦地凶狠起来,“我要这小子赔命!” 伍育之神情大变,黑着脸说:“魏掌柜,你这是给脸不要脸呢?你真以为你抓着这个把柄,就可以威胁伍某了?行!人我们不要了,你尽管带走。” “伍爷……” “伍伯伯……” 英卓、无盐淡,还有无瑕等人,都一脸惊诧地看着伍育之。魏立也露出疑惑的表情,他虽然想打击伍育之,但是没想到伍育之居然会答应得这么爽快,好像根本不受他的威胁! 伍育之淡然说道:“这天子脚下,朗朗乾坤,我就不信魏掌柜敢当街杀人。你尽管将这孩子带回魏府去,待我到官府禀明情况,自会带着衙役亲自登门要人。” 伍育之刻意把“登门要人”四个字咬得很重,就好像出了一记重拳,狠狠地打在魏立的脊梁骨上。魏立也不傻,听得出来伍育之的弦外之音。魏府里面隐藏着些什么勾当,他魏立心里清清楚楚,如果伍育之真带着官府的人上门,那自己肯定是吃不了兜着走啊! “你……你真是要赶尽杀绝?”魏立苍白着脸,嘴唇颤抖地问。 “魏掌柜此言差矣。不是我伍某要赶尽杀绝,是你魏掌柜不让伍某这张老脸有地方搁。如果伍某真不讲半点情分,你以为你背地里那点儿勾当还做得下去吗?我也不想把事情做得太绝,但魏掌柜当真要逼我的话……哼!”伍育之没有说完,只是把话撂在这儿了,剩下的就让魏立自己去揣摩。 魏立脸上没了血色,握着马鞭的手也在轻轻发抖,最后他咬了咬牙,恶狠狠地说:“算你狠!今天我就给你伍爷一个面子,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不过,别让我再抓到这野小子!”魏立说罢,命家丁将魏公子架起来,连同雪豹的尸首一起,带回家去了。 看着越走越远的魏立,伍育之眼底阴森的暗芒久久没有散去。管家凑到伍育之耳边小声说:“伍爷,这个魏立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以前只是暗地里在硬货场上跟咱们抢生意对着干,现在累积了一点地盘,就敢明摆着跟我们过不去了。要是再这样下去,我看他都敢到我们伍记房顶上揭瓦了!” 伍育之冷笑一声,不屑地说道:“老子现在是有皇帝罩着的人,给他十个胆子,谅他也不敢把手伸到我伍记来!” 伍育之狠话一撂,不再理会这件事,转头让英卓和无瑕他们把使君赶紧带回家,还非要请郎中来给使君瞧一瞧身上的鞭伤。 使君摇头不肯:“伍伯伯,我真没事。我身子骨硬着呢,凭他那几鞭子,还不够塞牙缝的呢!”使君言语中还颇有些洋洋自得,逗得伍育之大笑,拍着使君的肩膀说:“好!不愧是我伍育之的侄子,有骨气!” 英卓在旁边沉着脸,一言不发。待到其他人都走后,只剩下他与无瑕还在使君的房间里。无瑕坐在使君旁边问长问短,确定他真的没事。看见使君不以为意的模样,英卓的脸却完全黑了,忽然吼了一声:“逆子,给我跪下!” 正在说笑的使君和无瑕两个人都愣住了,错愕地看着英卓。 “爹?”使君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但是看英卓的脸色,他心知不妙,却不明白父亲怎么突然变了脸。 “给我跪下!”英卓高声重复了一句,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干爹,你干嘛呀?你吓到我了……”无瑕在旁边想为使君求情,可是英卓这么恶狠狠的模样,她不敢直接开口,只好拐弯抹角地说。 没想到英卓连她的面子也不给了,板着脸说:“丫丫你到外面玩儿去。干爹要教训自己的儿子,不干别人的事!” 无瑕犹豫了一下,脸色煞白地看了看使君。 “妹妹,没事儿,你出去玩,我一会儿就去找你。”使君安慰了无瑕,又犟着脖子跟英卓对峙,并没有乖乖听话跪下去。 “你没听见我说的吗?”英卓怒道。 “我听清楚了,但是我不明白,我又没做错什么事,为什么要跪?”使君倔强地不肯低头。 “没做错什么?你还说你没做错什么?你、你气死我了!”英卓瞪大眼睛,四下环顾一圈,抓起鸡毛掸子就朝着使君身上抽过去。他一边抽一边教训说:“我跟你说过多少遍,要学会忍耐!小不忍则乱大谋,你这么冲动,以后怎么成大事?” “我是为了救人才出手的。那个魏公子欺人太甚,我只是想教训教训他。我这是行侠仗义,我没做错!爹你说过我们做人要顶天立地,看见不平之事就要出手相助,你都忘了吗?”使君没有避开英卓的鸡毛掸子,兀自强忍着疼痛,红着眼眶回答英卓的话。 “你连自己的事情都没管好,就想管别人的事情?你知不知道这钱币武功,要是被人认出来,会惹出多大麻烦?你还敢这么理直气壮的?做错了事还不承认,我可没教过你!”英卓气急败坏,自己却也红了眼眶。 使君叛逆地一把抓住英卓手里的鸡毛掸子,对英卓吼道:“师祖爷爷的武功,我为什么不能用?我偏要用!我偏要行侠仗义,管别人的闲事!你要是有本事,就让我娘来管我!” 使君年少气盛,一时反叛心理作祟,便口不择言地大喊,眼泪跟着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扭头就冲了出去,留下英卓呆呆地站在房间里,握着鸡毛掸子的手轻轻颤抖着,心里叹息一声:“大王啊……” 使君还这么年轻容易冲动,他该怎么把当年的事情和使君的身世原原本本地说出来呢?这件事,还得搁着了!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大汉钱潮悠悠情》正文 第23章 无端由英卓遇刺 使君跟父亲大吵之后,一气之下跑回房间闩上门,把自己关了一下午,足不出屋,直到晚饭时也不肯出来。伍育之差人送吃的过来,使君也不开门,硬是把送饭的人撵走。 英卓看在眼里,又气又急,索性硬着心肠嗔道:“他要逞强,就由着他去吧!你们谁都别管他!”说罢,英卓就自顾自回屋了,也不管使君是不是真要饿一晚。或许他还想着,让那小子饿上一晚上,说不定就老实些了。 使君在屋里听见父亲说的话,心头更加烦躁,于是嚷嚷说:“就不要你管我!以后都别管我!” 两父子各自窝了一肚子火,不欢而散。使君连给无瑕开门都不肯,谁也不搭理,急得无瑕在屋外团团转,揪着无盐淡的袖子,眼巴巴地说:“爹,你看使君哥他……” 无盐淡叹着气摇了摇头:“这父子俩赌气使性子呢。没事,让他们自个儿冷静冷静,说不准明天就和好如初了。父子哪有隔夜仇呢?” 说完,无盐淡也没太当回事儿,就回赊贷行去了,还嘱咐无瑕早点儿回房休息。无瑕嘴上答应着,却是站在使君门口迟迟没走,一脸担心地望着门,恨不能将这道门望穿似的。 夜深了,清澈的月光笼罩着伍府,寂静的院落里偶尔有几声虫鸣,此起彼伏,却把夜衬得更静了。 一道黑影从远处连绵的屋顶上飞跃过来,悄无声息地落在伍府大院的房顶。黑影猫着腰躲在房顶,瞧着院子里的动静。确定了四下无人,黑影跳进院子里,循着路走去。 无瑕从长廊一头端着东西蹑手蹑脚地走过来。她手上的碗里装了两个大白馒头。她怕使君半夜饿肚子,但又碍于面子,死扛着不肯出来吃东西,所以来给使君送吃的。无瑕好像做贼似的,生怕被人看见了,轻手轻脚走到使君门前,敲了敲:“使君哥,是我,无瑕呀,使君哥,你开开门。” 里边使君正垂头丧气地坐在桌前,摆弄着桌上的几个泥土块儿,还有些赌气,但更多是闲得无聊。这时听到敲门声,使君几乎是一跃而起,开门把无瑕让进来。使君见无瑕这大半夜的还惦记着他肚子饿,心里满满的感动,把碗接过来拿起馒头就开始啃,好像吃的是什么美味佳肴似的,逗得无瑕在旁边咯咯地笑。 “使君哥,你慢点儿,别噎着了。来,喝点儿水。”无瑕说着,把水递给使君。使君咕嘟咕嘟地灌下肚子,心满意足地擦着嘴,还不忘“恭维”几句道:“还是我家无瑕最贴心了。” 无瑕小脸一红,瘪着嘴数落道:“还不是怪你自己,跟干爹怄什么气?我看今晚干爹也没怎么吃东西。唉,你说你们俩这是何必呢?父子俩哪有隔夜仇?” 使君捏了一下无瑕的小鼻子,也不知道是没放在心上还是故意转移话题,一脸不以为意地说:“人小鬼大!这么板着脸的,可没有笑起来漂亮。” 无瑕撅着嘴揉了揉自己的鼻子,跺脚说:“使君哥你就会欺负我!不理你了!”说着就转身要走。 使君撇了撇嘴说:“真要走啊?唉,可惜了,今晚月色这么漂亮,我还想带你去一个地方,看看月亮呢。” “看什么月亮?”无瑕回过头来,有些迷茫地盯着使君。 “跟我来。”使君说着,不由分说地抓起无瑕的小手,一溜烟跑出门。 无瑕来不及多想,赶紧跟上使君的步伐。没想到使君带着无瑕绕过墙角,到墙后找出一把木梯来,沿着房檐搭好,顺着木梯爬了上去。使君动作娴熟得好似猴子爬树似的,无瑕在下面仰头看着,倒也不吃惊——她使君哥哥向来是野惯了的,上可爬树摘野果,下能入河摸鱼虾。这些调皮捣蛋的事情,在小女孩眼里看来,竟多少被染上一点崇拜的色彩。 使君爬到房顶上,回头一看无瑕还在底下一动不动,只仰着头呆愣愣地望着他,那张清秀的小脸被月色笼罩着,有点梦幻,甚至是那投影在她脸上轻轻摇曳着的树影也是不真切的,像难以追寻的梦。使君不禁怔愣良久,也不知是哪个地方被风或者是野猫弄出了一点声响,才让使君惊觉回神。他眨巴了两下眼睛,在高高的房顶上向无瑕伸出一只手:“丫头,快上来。” “嗯。”无瑕点点头,一头乌黑鬓发如水波晃动,带着十来岁的天真烂漫的气息,抛开小家碧玉的矜持,手脚并用爬上房顶,生龙活虎得就像树底下的野菊花一样随心怒放。 对于使君,无瑕是毫无保留地信任,将手交到他手里,还仰头对他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使君将无瑕拉上房顶,牵着她小心地沿着鳞片一样整齐排列的砖瓦一直走到最高的屋顶上,在平整的房梁上坐下来。 无瑕第一次坐在这么高的地方向下看。院子里月色如水,清幽幽地洒下一片,从树枝的缝隙间漏下来的一缕一缕的月光,风轻轻吹过,幽香袅袅,也好像月光一样淡淡的。无瑕好像入了神,眼眶竟然不自觉湿润起来。 “看,那月亮多近。”使君忽然说道。他仰着脸,看着高挂九天的半个月亮,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仿佛这样便能触碰到月亮似的。 无瑕看了看使君:“月亮好美。”喃喃地,她低下头来,“爹爹总是说,娘亲是最爱在月光底下弹琴的。可惜……” 可惜她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美景,甚至年幼的记忆里都不曾清晰地存在母亲的面孔。她也只是在梦里看见过那个模糊的背影。使君知道,无瑕是想娘亲了,他又何尝不是?他们两个人便一同沉默着,感受着月光,像是享受着母亲手掌的温柔爱抚。 “使君哥,那是……”无瑕忽然拽了拽使君的衣角,让使君朝院子里瞧一眼。底下院子的走廊里,有一个刻意想要隐藏的暗影,弓着身子似乎是在找路。 “是哪个家伙睡梦中尿急起来找不着茅房了吧?还是大半夜饿肚子了,偷摸到厨房去找吃的?”使君好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地说着。顿了顿,他拉着无瑕小心翼翼地下了房顶,“咱们看看去……当心。” 使君跟无瑕悄悄地跟着前面那个暗影,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对方穿着一身黑衣,从头包到脚,生怕被人认出来似的,分明是种做贼的模样。使君和无瑕走到墙拐角的时候,使君停下来,小声对无瑕说:“你去喊人,就说家里来贼了。我跟上去看看。”使君说着,又从怀里摸出一把铜钱,“我沿路用铜钱做标记,你赶紧叫人过来!” “使君哥……”无瑕有点儿担心地望着使君。 “听话,赶紧去。”使君摸了摸无瑕的头,就朝那个黑衣人跟过去。 无瑕见状,只好赶紧扭头去叫人,免得使君出什么危险。 月光下,两个身影一前一后地摸索着往前走,谁也不敢惊动旁的人。 不多一会儿,黑衣人来到了一间卧房门前。 使君惊诧万分,因为那正是他父亲英卓的房间。 卧房里静悄悄的,英卓尚在睡梦之中。这个梦似乎也并不安稳。那一年铜山之祸,让英卓陷入了数十年如一日的梦魇之中,反复地在被大火焚烧的梦中受折磨。当看见最后一个手下在自己面前倒下的时候,英卓终于从梦中惊醒过来,带着一身冷汗坐起来,环顾寂静黑夜,这才长舒一口气。 还好,一切都过去了,只是那些死去的兄弟,却再也不能像他这些年一样,过上稳定安逸的生活…… 想到这些,英卓不免还是有些伤感。他垂下头,缓缓吐了一口气,忽然他肩膀微微一颤,眼眸里刹那间闪过一道精光。他没有动弹,右手却不动声色地摸到了炕沿下。就在这一瞬之间,一道黑影蹿出来,跳到英卓面前,一柄寒光熠熠的长剑直刺英卓眉心,不偏差分毫。英卓只觉一股凛冽寒气扑面而来,杀气腾腾不留丝毫余地,如果不是他早有警觉,可能根本躲不过这一击。 说时迟那时快,英卓抽出宝剑,迎面对击挡住刺客一剑。他见来人黑巾蒙面,一身黑衣劲装,心下明白这是遭了刺客!虽然英卓不知自己到底得罪了什么人,来人这般想要取他性命,但他不得不竭力还击,免得做刺客剑下冤魂。 两人惊鸿游龙一般在房间里缠斗,很快打得如火如荼,房间里的东西噼里啪啦摔得一塌糊涂。英卓见对方如此歹毒,似有什么深仇大恨,非要他的性命不可,不禁在对峙时问道:“你究竟是何人?我任英到底什么地方得罪了阁下,阁下竟招招要我性命?” “任英?呵,好一个任英!不管你是任英还是英卓,今日都要为你曾经犯下的罪孽付出代价!”刺客厉声呵斥,旋即举剑刺向英卓。 刺客的话让英卓着实一愣。多少年来,英卓虽不曾忘记自己的真实身份,但是为了掩人耳目,他一直对外自称“任英”,这些年知道他真正身份的只有郭解和伍育之这少数几个人,就连无盐淡都瞒着,除此之外也就身从前与他打过交道的人才能认出来。那么对面这个刺客究竟是什么身份? 从刺客的喊话来看,英卓猜测这恐怕是自己曾经的仇家,但他又实在想不起来,自己还有什么仇人,会恨不得将自己置于死地。 难道是他? 英卓有一刻的恍神,脑海中浮现秦岭山中与师弟震旦比试的画面。当时英卓还是少年,年纪不过比现在的使君稍大,同门师兄弟两人在师父的见证下比武过招。两人正是打得难解难分,震旦眼见不敌,一猫腰从长靴里抽出一把暗器朝英卓掷过来。英卓惊诧后退两步,千钧一发之际,下意识地飞出两枚铜钱,使出一招“金刀刻模”,本是想打退震旦发出的暗器,谁曾想两人的师尊长安雪见震旦在比试中恶意暗算,先出手挡下了震旦的暗器,而英卓掷出的铜钱没了阻挡,径直飞扑在震旦脸上,正中震旦右眼。只闻得震旦一声惨叫,摔坐在地上,捂着右眼哇哇大叫,鲜血顺着他的指缝不断往外渗…… 时至今日英卓还能听见震旦痛苦大叫的声音,并且隐隐怀着一丝愧疚之心。当时虽是震旦先恶意暗算,但毕竟最后是英卓伤人。让同门师弟失去了一只眼睛,英卓多年来一直耿耿于怀,甚至觉得后来师弟叛出师门也是他的责任。所以看到刺客的时候,英卓下意识想到的只有震旦。但旋即他又发现,刺客的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并未见得半点损伤,不可能会是师弟震旦。那这个人会是谁呢? 英卓愣神的当口,刺客已经趁机冲上来,眼见就要刺伤英卓。房门忽地被撞开,使君冷不丁出现在门口,一枚铜钱脱手而出,飞向刺客。刺客用剑去挡铜钱,却被回过神来的英卓反手扣住肩胛骨不得动弹。刺客旋即扭转身子向英卓挥了一剑,被英卓躲过,更顺手抓下刺客的面巾。刺客向后弹出数米,有点儿惊诧地瞪着英卓。 两个人面面相觑,竟有片刻愣神。 “太子殿下……”英卓怔怔地看着对面的人,几乎要叫出口!他大概做梦也不会想到,会在这样的情景下再一次和当年的故人相逢,而且这个人,还是与他的恩主吴王的太子刘驹,也就是使君的亲哥哥! 不等英卓仔细体会这种复杂心情,刘驹将宝剑脱手,朝英卓刺了过来,使君大叫一声:“爹!小心!”然后快速跑上前将英卓扑开,惊险躲过刘驹一剑。脱手的宝剑“咣”的一声直接戳进了后面的墙上,竟然深入几分,若是扎在人身上,绝不会是轻伤。 就在这时,屋外响起了一片急匆匆的脚步声。房中三人同时扭头往门口看去,外面院子已经被火把照亮,正是无瑕叫来的家人纷纷赶过来抓刺客。 刘驹咬了咬牙,知道不能再逗留下去,于是恶狠狠地对英卓说道:“英卓,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给我记住了,我父亲和弟弟这笔血海深仇,早晚有一天我会跟你算清楚!” 说罢,刘驹飞快地从窗户跃了出去。 使君连追两步,却被英卓拉住。英卓摇了摇头:“别追了。”使君看了一眼父亲,又看了一眼从窗户逃跑的刘驹,似乎有什么想说的,但是外面的人进来了一些,使君忍了忍,便没有说出来,只是跟来的人说了几句和刺客有关的话,大家便去追赶刺客去了。 “使君哥,你没事吧?”无瑕焦急地扑上来,拉住使君左瞧右看,生怕使君有一点损伤。 使君笑着说:“我没事,傻丫头。好了,时辰不早了,还是先回去休息吧,听话。” 无瑕一脸担忧地望着使君,确定使君真的没有什么事,才答应回去睡觉,却也是使君送她回房间才肯。使君离开房间时还特意看了一眼父亲,英卓正在看着被撞破的窗口愣神,表情很是复杂,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使君说:“爹,我们先回去了。”英卓也好像没放在心上似的,敷衍地点了点头,便不作理会。使君抿了抿唇,把刚想说的话又使劲儿咽了回去,带着无瑕离开了。 惨白的月光从破掉的窗户照进来,落在英卓的脸上,他的脸色也是惨白的。 这天午饭过后,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辰,太阳光白晃晃的,街道上行人稀少,只有几个孩子东窜西跳的,活泼得很,无瑕也在其中。郭解从外面回来,看见无瑕活蹦乱跳的,不免跟着笑起来,还嘱咐几句,但一扭头瞧见使君一个人无精打采地坐在旁边的石阶上。郭解觉得奇怪,平日里使君总是陪着无瑕,怎么今天他没跟无瑕一块儿玩? “小子,一个人想什么呢?”郭解走上前,拍了一下使君。使君回过神来,站起身嗫嚅地叫了一声:“郭叔。” 郭解看使君一脸蔫样,不禁问道:“怎么了,病了?” 使君只是摇头,不怎么说话。但他欲言又止的神色,让郭解更加好奇,追问道:“听说昨晚后院遭了贼,你当时看见了,是不是吓坏了?”郭解寻思着,虽然使君平时看来胆子挺大,但是昨天晚上遇到的那是刀光剑影的搏斗,以使君这样的年纪,说被吓着了,也是情理之中。 但使君还是摇头,这就让郭解有些纳闷了。不等郭解继续问,使君支吾着开口说道:“昨天晚上来的那个人,他、他说了一些话……” “他说什么了?”郭解皱起眉头,很是不解,难不成使君在这里憋闷了半天,就是因为昨天刺客的一句话?他也有些好奇,那刺客究竟是说了什么,让使君这般纠结。“我也是听说了这件事,所以过来,想问问到底是什么情况。既然你说起来了,那你就先给郭叔说说,昨晚发生了什么。” 使君犹豫了一会儿,一双手垂在大腿两侧,竟然不自觉揪住了自己的衣角。好半晌,他终于才低声说:“那个刺客说,他来找我爹,是为了给他父亲和弟弟报仇!郭叔,我爹他……以前是不是做过什么……什么不好的事情?”说罢,使君抬起头,用质询的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郭解,似乎是希望郭解给他一个答复。 郭解听到使君的话,顿时吃了一惊,脑海中很快地闪过一个念头:难道是……说起来,当年七国叛乱之后,吴王刘濞虽然伏诛,吴太子刘驹却一直潜逃在外,音讯全无。郭解正是想到,难不成是刘驹回来了? 除此之外,郭解也想不到还有什么人会潜入到伍府中,向英卓讨这份仇。这样一想,郭解更觉担忧,但他没有自乱阵脚,依旧镇定地对使君解释道:“小子,你爹是什么样的人,别人可以怀疑,但你绝对不可以。你给我记住,不管别人说什么,你都不能动摇。你要相信,你爹是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也是我此生最为敬佩的兄长,更是你值得用一生去尊敬的父亲,知道了吗?” 使君愣愣地看着郭解,只见郭解眼中充满坚定的神色,丝毫不容置疑。但使君心里还是放不下,便又小声问道:“可是,为什么我总是觉得爹心里藏着好多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时候,他总说,有些事情不能告诉我,要等到以后有机会了,才能跟我说。我现在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为什么爹还是不告诉我?” 郭解深深叹了口气,拍着使君的肩膀说:“你还小,那些事情并不是你这个年纪可以接受的。唉,总之,你要是愿意相信郭叔,郭叔是不会害你的,你记得这一点就是了。” 这时候无瑕跑上来,拉着使君去玩游戏,使君这才勉强答应了,跟着无瑕跑开。 郭解进了屋子,瞧见英卓坐在桌前,一手拿着模子,一手拿着刻刀,但他的思绪并不在刻模上面,而是盯着一个点在发呆。郭解猜测是因为昨晚的事情,走上去连叫几声“大哥”,让英卓回过神来。 “少帮主,你来了。”英卓很熟络地拉开凳子让郭解坐下,两兄弟攀谈起来。英卓最关心的当然是山中的事情,先就问起来:“山里的情况怎么样了?阿俊他……” 郭解笑起来,说道:“大哥放心好了,阿俊他很好,那对山民夫妇都是善良淳朴的人,自己膝下又无儿无女,一直将阿俊当作亲生儿子一样看待。这次去看阿俊,比上次又长高一个头了,跟使君比起来倒也不差。”郭解一边说着,一边还伸手比画着英俊的身高。 英卓看着,有点儿沧桑的脸上露出了些许欣慰的笑容。 “对了,大哥,听说你昨晚在房间里遇到刺客,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有受伤?”郭解话锋一转,提到了这件事上。 英卓脸上顿时失了几分血色,眼眸里的光也是灰暗的。他摇了摇头:“一点儿皮外伤,并不碍事。”便也没有继续说下去。 郭解见状,只好进一步问:“那刺客的身份可有查明?对方能摸清你的住处,专程来谋害你,定不是寻常的矛盾,恐怕是来者不善。大哥可要有准备!” “伍育之大人派人去追,但还是让对方逃掉了,倒也不知道是何方神圣这么惦记着我这条性命。”英卓的目光不自然地看了一眼别处,简单地敷衍了两句,但眼神里透出的情绪明显有些复杂。郭解看在眼里,并不点破,他也知道如果来人当真是吴太子刘驹,事情就非同小可,英卓有顾虑也是理所应当。 “那大哥现在有何打算?”郭解追问道。 “既然刺客跑掉了,以后加强防范就是,也不能杯弓蛇影,就被吓得畏手畏尾,什么都不敢做了。说起来,我最近倒是在研究一种东西,将铜钱的模和范结合起来,如果能够成功,那么日后我们铸钱就能省去很大一部分工序。这不单单是为了我们自己,可以说也是整个铸币工艺的巨大突破。”英卓说起来颇有些兴奋,摆弄着手里的刻刀和未成型的模范。 “大哥不愧是一代‘钱王’的亲传弟子!这样的工艺当今世上恐怕也只有你与尊师才能做到。”郭解感慨地说。 英卓谦虚地摇了摇头:“少帮主谬赞了。其实我还不是很有把握能够做到,只能说尽力而为了。唉!凡我今时所做一切,都是为了使君的将来,但那孩子顽性未改,我真怕辜负大王的托付……” “大哥不必着急,我看使君那孩子精灵得很,也有悟性,等他再长大些,就会明白大哥你的苦心。”郭解劝慰。 “但愿如此!”英卓叹息一声。 房间外面,使君贴着墙附耳聆听屋内的谈话,表情复杂地低下头,旋即快步走开了。 夏天的小院里,绿荫浓密,虫鸣在草丛中此起彼伏,好不热闹。在一声声蝉鸣之中,响起无瑕银铃般欢快的叫声:“使君哥——”紧接着就看见一道淡粉色的身影,飞快地跑向使君的房间。 无瑕手里抓着一把又细又长的草梗,兴冲冲地对使君摇晃:“使君哥,我们去玩投掷游戏吧!” 使君正坐在桌前忙碌着什么,听到无瑕喊话,匆匆地抬头瞥了她一眼,说:“你自己去玩吧,妹妹。” 无瑕撅起小嘴问:“为什么啊,使君哥哥,你不跟无瑕一起玩吗?” “妹妹听话,使君哥还有要紧事要做呢。”使君用哄小孩的语气对无瑕说道。 “使君哥你在刻钱模?”无瑕瞧了一眼使君桌上乱七八糟的东西,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问道,感觉颇有些惊奇。 “看你一脸奇怪的样子!难道你们真的都觉得我那么不济,连钱模都不会刻吗?”使君脸上带着一丝沮丧的神情问道。 无瑕见使君这副模样,故意没好气地嗔道:“谁说的!在我心里,使君哥是最厉害的!只是,这种事情,平时都要干爹监督着你,你才肯去做的,练功也是。怎么今天这么发奋,宁愿坐在这里刻模子,都不跟我出去玩呢?” 使君听无瑕说这话,也没一点开心的神色,反而更加愁眉苦脸,用一只满是灰的手托住下巴,另一只手把玩着刻刀,任凭那把小刀在五根手指之间来回旋转。他叹着气说:“都是我平时太贪玩了,所以爹老是对我不满意。我一定要做些事情让他看看,我没有他想的那么没用!” 使君好像下决心似的,说话的口气也是前所未有的坚决,连无瑕听了都大为吃惊,因为眼前的使君并不像她认识的那个人。无瑕想,难道是那晚上的刺客,真把使君吓得连性情都变了? 使君说完,转过头来看见无瑕还愣愣地站在门口,手里抓着草梗,便说道:“我的好妹妹,你自己去玩吧。” 无瑕咬了咬嘴唇,害怕打扰到使君,只好不情不愿地点点头。使君见无瑕有些不开心的样子,于是嬉笑着对无瑕说:“你自己可要小心点儿!我听说最近长安城里有不少人家的孩子都被人贩子拐了去,我家无瑕妹妹长得这么漂亮,哪个人贩子不争着抢着呢?” 无瑕脸上一红,跺着脚嗔道:“使君哥,你取笑人家,不跟你玩了!”说罢,无瑕就一个人跑出去了,逗得使君兀自哈哈大笑。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大汉钱潮悠悠情》正文 第24章 表善心无瑕逢劫 午后最毒辣的日头高悬在天空。无瑕从伍府出来就往赊贷行的方向去。街上的叫卖声在强烈的日光下被发酵成令人有些气闷的嘈杂声。无瑕一路用手遮着额头,快步走着。忽然旁边“唉哟”一声,原来是路过的白发老媪摔倒在地上。无瑕见状赶紧上前去搀扶。“老奶奶,你没事吧?”无瑕扶起老媪,帮老媪掸着身上的灰,关切问道。 “唉哟,我的脚,我的脚……”老媪用手抓着自己的腿,表情痛苦地直不起腰来。 无瑕担忧地皱起眉头:“扭到脚了吗?这可怎么办……啊,对了,街那头好像有家药铺,老奶奶,我扶你去药铺吧?” “不用,不用。”老媪摆了摆手,顺手指着前面小巷子,“我家就在那巷子里,走不了几步就到了。小姑娘,你行行好,把我扶回家就行了。我家老伴儿也是学过医的,懂一些跌打损伤的疗法,用咱家自制的药酒涂抹,伤好得快。你把我送回家就好了,行吗?” 无瑕看了看前面巷子,又看了看老人家。这大热的天,又是个白发苍苍扭了脚的老人,无瑕觉得自己也没理由拒绝,欣然点头:“没问题。来,老奶奶,我扶着你,你慢点儿。” “哎,好。”老媪跟无瑕聊着天,问了无瑕一些家长里短的情况。要说方圆赊贷行在长安城内,可以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那老媪听说无瑕是无盐淡的女儿,连声夸赞。拐进小巷子,往前走了不久,就看见几户人家,老媪指着其中一间,说她家到了,还邀请无瑕留下来喝杯茶。无瑕想到家里的教导,不敢轻易在别人家逗留,于是婉言谢绝了。老媪也没强留,笑着给无瑕指门。 无瑕道过别,转身朝门口走去,谁知刚一迈步,不知从哪里蹿出来一个大汉,用布条捂住她的嘴。 无瑕吃了一惊,拼命挥动双手,双腿不停踢地,也没办法从大汉手里挣脱出来。那布条上不知抹了什么东西,无瑕挣扎了一会儿,就昏昏沉沉地晕了过去。大汉确定无瑕晕倒了,抬起头来对老媪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满意地说:“嘿嘿,又搞定一个,还是娘的方法高明啊!” 老太太一改先前孱弱的姿态,一脸傲慢地冷笑了一声:“也不看看老娘是谁!好了,别多说,先把这丫头捆起来,我看她挺机灵,千万别让人跑了。” “知道,娘。”大汉点点头,似乎是很满意的样子,“这丫头长得水灵,卖到匈奴那边去,指不定能卖个什么好价钱呢!” 老媪不屑地瞥了一眼大汉,骂道:“我说虎子你能不能有点儿出息?你知道这丫头什么人?她爹可是富甲一方的子钱家无盐淡!我告诉你,这次咱们做得好可就赚大了。要是能从无盐淡那里弄一笔钱来,咱们日后就不愁吃不愁穿,犯不着再冒着杀头的危险干这营生了。懂不懂啊你?” 大汉闻言,眼睛顿时发亮,连连点头:“无盐淡的女儿?那可是一块肥肉啊……不,是好大一块金子!”顿了顿,大汉又想到了什么,微微皱起了眉头。“不过,娘啊,我听说这无盐淡一家跟伍记丝绸店走得很近,那伍育之也不是个简单的角色,咱们要是绑了无盐淡家的闺女,伍育之那边会不会……” “伍育之?哼,他背地里干的也不是什么光彩的勾当!借着为皇室铸阳陵冥币的旗号,竟敢光明正大地盗铸钱币,用不了多久,朝廷就得收拾他了。他要是敢坏老娘的好事,老娘也不会让他好过。”老媪的眼里闪烁着精光,在椅子上盘腿坐了一会儿,似乎是在打着什么主意。 忽然,她两束目光凝聚了,透出一股子狡黠的意味。她把大汉叫过来:“虎子,过来,听我说。你把人先送到后面单独关起来,别和柴房里那些关在一起,然后你去豆豉店,跟那姓魏的说……” 老媪凑在这名叫虎子大汉耳边嘀嘀咕咕地说了些话,大汉一会儿表情疑惑,一会儿又连连点头。听完老媪的话,大汉眉开眼笑,不怀好意地说:“娘这招可真是高啊。我看那伍育之这次怎么应付!” “好了,别拍马屁了,赶紧办事去!”老媪得意地笑了一下,就把大汉打发走了。 厨房里在准备着晚饭,伍育之在书房里来回踱着步,管家跟在后面向伍育之汇报账目,先是正常的丝绸经营,说完之后,管家顿了一顿,压低了声音:“至于硬货那边,比起上个月,我们又增加了不少收入,至少有这个数。”管家用手比画了一个“三”。 伍育之被天气闹得烦闷的心情仿佛因为这个舒缓了不少,脸上现出丁点儿满意的笑容:“如今这长安城的硬货市场,一大半都在我伍育之的掌控下了。用不了多久,我的那些对手们就该一个个卷铺盖滚蛋了!”伍育之一边说着,一边抬起手来,将手掌握成了拳头,仿佛是要将他所说的人和事都捏在自己的掌心。 管家在旁边一个劲儿点头说:“是啊,自从这二爷上次研制出铜范以后,比起以前用陶范,咱们铸币的效率的确提高了不少。不得不说,二爷在铸币方面真是高手中的高手,只要有二爷在,哪家敢跟咱们抢风头?” “任英的确是个人才,只可惜,他的心始终不能跟咱们完全在同一条线上。他答应为我铸币,全是看在使君的份儿上。如果不是我伍育之能够为他们父子提供一份安全保障,他是决计不会留在伍府这么久。这么多年了,使君现在也长大了,我只怕咱们就留不住这父子俩了。”伍育之一边说着,一边在盘算着什么,似乎是想要一个好方法来解决他刚说的问题。 这会儿,前院有家丁过来禀告,无盐淡家来人,说是来接无瑕回家。 “无瑕丫头没有到家吗?”伍育之还有点惊奇,转头看了管家一眼。 管家也不敢确定,挠着头说:“无瑕小姐中午的时候好像是来找过使君小少爷了,俩人指不定在哪儿玩呢!” 伍育之听了,便对家丁说:“你去告诉外面的人,我这就去使君那儿看看,待会儿我会让人将无瑕送回去的,让他们回去转告子钱家,不用担心。” 下人答应着退下了,伍育之即刻去院子里找使君。他本以为使君和无瑕大概是在院里玩耍,但转了一圈不见人,便顺手拉了个丫鬟过来问,那丫鬟说使君正在他自己房间里呆着呢,倒也没看见小无瑕也在。伍育之心头有几分疑惑,还是自己走去使君房间看情况,果然没有看见无瑕。 使君见伍育之来自己这边找无瑕,还有些惊讶:“无瑕妹妹?她中午时候是来过,大概是刚吃过饭不久,午时过一刻的样子,但是我手里头有事,就让她自己去玩了。怎么,她还没回家?” 伍育之听使君这么一说,忽然担心起来。他赶紧吩咐管家派些人手去找人,使君也带着人到他们经常玩耍的地方去寻无瑕。伍育之没有立马告诉无盐淡,省得无盐淡瞎担心,他本以为顶多是那丫头跟着小伙伴玩疯了,一时忘了时辰,转几圈就能找到无瑕。但是一大群人在外面街上溜达了好久,愣是没找见无瑕的身影,四下打听,午时那段时间街上也不太有人来往,不曾有人能记得是否见过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 使君和伍育之都开始担心起来。 众人搜索了一圈,还是没找见无瑕,又回到丝绸店的大厅里,派人去通知了无盐淡。无盐淡一听到消息,气血上涌,眼前发黑,还是钱串子眼疾手快扶住了他。 伍育之深知无盐淡会因此急火攻心乱了方寸,特意嘱咐手下劝无盐淡稍安勿躁,伍府已派出人手寻找无瑕,有消息第一时间就过来通知赊贷行。 “最近长安城里本就不太平,听说有好几户人家的孩子都失踪了,无瑕一个人在外面,会不会……”郭解紧皱着眉头,瞅了瞅大家,没有继续说下去,但大家伙儿也都知道他究竟想要说什么,客厅里的气氛也因此变得更加沉重起来。 “我看咱们还是先报官好了。无瑕这丫头平时都听话,不会到处乱跑,今儿都这个时辰了还没回来,指不定真出了什么事。不过咱们也不要自己吓自己,也有可能她只是在外面玩久了点,一切都得等有线索了才好说。”英卓提议说。 当下也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其他人也只能同意,派人去报了官,一方面等着官府的消息,一方面也加派人手去寻人。使君见无盐淡着急万分的样子,心里也不禁一阵难过,他低着头自责地说:“都怪我!我不该让她一个人上街的,都是我没有保护好她!” “好了,碎崽儿,你也别太自责,这不是你的错,咱们很快就能找到无瑕丫头的,别担心。”伍育之拍了拍使君的肩膀,虽然嘴里叫的还是使君的乳名,但对待使君也俨然有了对待一个男子汉的态度。 “连个女孩子都照顾不好,你以后还能做好什么?”英卓也担心无瑕的安危,心里头着急,不禁指责了使君一句。 使君心头本就自责,英卓这么一说,加上几天来累积的情绪,使君一个箭步就冲出了大门。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大汉钱潮悠悠情》正文 第25章 小树林初会对手 使君一个人跑到常和无瑕玩耍的地方,外面街道卖糖人的老人家、街头大树底下做游戏的荫庇、捉蛐蛐的草丛,还有城郊的小树林。使君到处都找不见无瑕的踪影,心头积郁难忍,站在树林里大声叫喊起来,叫喊声里还带着一丝哭腔。 “无瑕——无瑕——” “妹妹你在哪里啊?无瑕妹妹——” …… 使君喊了一会儿,树林子里空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偶尔有几只鸟被叫喊声惊飞了,扑簌簌地从树丛里飞出来,像利箭似的,直直地冲着天上飞去了。使君停下脚步,无助地垂下双手来,耷拉着脑袋喃喃自语:“都怪我不好,都是我不好!妹妹你快回来啊!我陪你玩,我再也不丢下你一个人了……无瑕你在哪儿啊?” 就在这个时候,旁边丛林里忽然蹿出来一头野鹿,横冲直撞发疯似的用鹿角顶撞路上的一切,包括还没来得及跑开的使君。 使君吃了一惊,想躲的时候已经闪避不及,被野鹿撞翻在地上,左胳膊折了一样剧痛,本是应该立刻从地上爬起来,却一时半会儿反应不过来。使君侧卧在地上,从这个角度才看见野鹿左边肚皮下方斜插了一支羽箭,鲜血正顺着伤口汩汩往外流。野鹿大概是疼坏了,才会受惊乱撞。 野鹿撞倒使君之后,更加惊慌失措,抬起两只前蹄就朝地上的使君踩了过去。使君下意识地侧过脸,抬起手臂阻挡。 忽然远处“嗖”的一声,又是一支羽箭带着凌厉的箭风射过来,使君瞪大了眼睛,一骨碌往旁边翻过身,躲过了羽箭,只见那锋利的尖口狠狠地插进了野鹿的身子。野鹿哀鸣着翻倒在一边,浑身抽搐了几下,就彻底不动弹了。 紧接着使君就瞧见从野鹿跑来的那片林子里面,一名和使君年纪相仿的少年骑着快马、手执弓箭飞奔而来,看那架势,面前的野鹿正是那少年的猎物。 “吁——”少年在野鹿的尸体前停下马,意气风发地跳下来检查了一番,得意地笑起来,“哈哈哈,让你跑!你难道还真能跑得出本少爷的手掌心不成?” 使君见那少年自顾自地拨弄着战利品,丝毫没有理会他这个“受害者”的意思,气不打一处来,忍着手臂上的剧痛从地上一跃而起,对那少年怒斥道:“喂,你有没有看见你刚才差点儿伤人了?你就这么一句话不说就想走?” 少年这才正眼打量了使君一番,口气颇有些不屑地说:“我射的是鹿,又不是人,何来‘伤人’一说?何况,你现在身上并无半点箭伤,那就更没有‘伤人’这种事了。既然如此,我走不走与你何干,你以为你又能拦得住我?” 少年倨傲的口气无异于火上浇油,使君本来就心情极差,现在被少年这么一呛,隐忍的怒火噌的一下子窜了上来,扬起拳头就说:“那你看看我到底拦不拦得住!”说罢,就挥着拳头张牙舞爪地朝少年扑过去。 少年也不甘示弱,见使君如此不客气,就出手跟使君打起来。那少年的马术不错,手底下的功夫竟也不弱,使君跟他交手并不怎么占便宜。但是过上几招之后,使君就发现这少年的功夫多是一些形式上的花哨,可以说是花拳绣腿,对付一般拳脚功夫的蟊贼还行,但遇到使君这样的练家子就不占优势了。十几个回合下来,少年渐渐落了下风,使君见着一个破绽,一记左勾拳打在少年脸上,把少年掀翻在地。 “你、你敢打我?”少年捂住自己的腮帮子,冲使君瞪大了眼睛,一脸愤怒的样子。 “你都要我性命了,我还不能打你?”使君气鼓鼓地说,还带着一丝孩子气的得胜之后的洋洋自得。 “你、你知不知道本少爷是谁,你竟敢打我!信不信本少爷不止要你的命,还要诛你三族!”少年指着使君用威胁的口气说道,信誓旦旦的模样似乎真要将使君的亲朋好友全部诛灭似的。 使君本就在气头上,又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年纪,也不管自己到底招惹来什么人,他打心眼儿里就觉得是对方有错在先,就该有所教训,何况少年说的这些话太过嚣张,使君更是不服,立马回嘴说道:“嘁,你以为我是吓大的啊?我告诉你,小爷我天不怕地不怕,最不怕的就是像你这种仗势欺人的人!我不管你是哪家的纨绔子弟,总之你今天要是不道歉,我就打到你道歉为止!” “什么?要本少爷向你一个小老百姓道歉?你想得倒美!”少年嘴硬不肯求饶,没想到使君当真拍了少年的前额一巴掌。 “这就是嘴硬的代价!” “你!” “还嘴硬?”使君又给了少年的额头一巴掌,不知是不是看少年气急败坏的样子颇有些快意恩仇的感觉,使君的心情竟有稍许好转,比起之前糟糕的状态来说,至少是转移了一点儿注意力,不是一心只想着那些不好的事情。 就在使君以逗弄这少年为乐的时候,不远处一行四五人寻了过来。这些人都穿着类似富贵人家的护卫一样的衣服,配着刀剑,一个个身形魁梧,喊起话来也是粗声粗气的,看起来便是训练有素的样子。 “少爷,少爷你在哪儿?” 对方一行大汉呼喊着朝这边骑马奔来,马鞍上都还挂着弓箭。使君见状,立马猜到这些人口中叫的“少爷”就是自己眼前的少年,他们应该是和少年一起出来打猎,结果这少年争勇好胜,为了追一头鹿,就跟随从们走散了。 这下子对方五六个人找过来,还都是身强力壮的汉子,使君见势不妙,转身拔腿就跑!要是这么一大群人冲过来,他可占不了什么便宜。 少年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他的随从们到他身边停下,见到主子这副模样,不由得担忧问询。少年气愤地指着前面逃跑的使君,气急败坏地指使身边的随从:“把那刁民给本少爷抓起来!都给我追,都去追啊!”随从们丝毫不敢含糊,对少年拱拱手领命而去。 使君回头张望一眼,发现那几个大汉竟然在后面紧追不舍,顿感不妙,这要是被追上,还不知道那少年会对他做什么呢!使君只能拼命跑,一溜烟进了密林深处。他四处看看,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好的躲藏地方,一抬头看到头顶的大树,忽然灵机一动,赶紧跳上树身,也顾不得左臂的疼痛,像猴子一样手脚并用朝树冠上爬去,用茂密的树叶将自己隐藏起来。 几个大汉们追到近处,左右找不见人,于是分头朝别的路找去了。过了好一阵儿,使君见周围彻底没有动静了,才准备从树上跳下来。谁知就在这个时候,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走过来,就停在使君躲藏的这棵大树附近,正好面对着使君。对方是个中年男人,但并未有中年大叔发福的体形,反而是长得较一般人更为健硕,皮肤黝黑,面部轮廓不像是使君常见的中原人。 “是匈奴人?”使君在心里小声说,顿时疑惑起来。自大汉朝立国以来,与边疆少数民族的斗争不断,其中尤其以与匈奴人之间的冲突最为剧烈,虽然从高祖以来就实行对匈奴妥协的政策,但随着近年来大汉各方面的不断发展,终究是不甘心一直忍受欺侮,所以两国边疆战事不断,多是小打小闹,却也将两方关系闹得比较僵。 使君在这里看到匈奴人感到格外诧异。他心想,这匈奴人鬼鬼祟祟,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也不知道躲在这小树林里是想干什么,不如自己留下来看看,何况现在这情形下,使君觉得自己也没办法溜走。他便安心地趴在树上,静观其变。 没过一会儿,一个络腮胡子的汉子也走进了树林子,正是来和那匈奴人接头的。使君瞧见这络腮胡子倒是个汉人,却对匈奴人点头哈腰,一副谄媚的姿态,不由得心生厌恶。这时候他更不敢出声,也不得动弹,只是静静听着那两人在说着什么秘密的事情。 这一听使君可是大吃一惊,原来那两个人竟是在商量贩卖孩童之事!听他们的说法,使君大抵能猜到,这些日子以来,长安城中不少孩童失踪的案件,正是这伙人所为。 使君怒气冲顶,几乎就要跳下去将这两人教训一顿,但是他想起父亲平日的叮嘱,虽然他很不情愿去听那些念叨,然而听得久了,久而久之也就记在心上了,他记起越是这种时候越要保持冷静,绝对不能冲动行事。他还不知道对方到底是什么底细,又有多少帮凶,如果贸然出手,只怕会打草惊蛇。使君只好继续耐心地等下去。 隐约听见那中年汉子用询问的口气问道:“那小的这就回去准备准备,今晚还是按老规矩给您老‘发货’?” 使君心想,这大汉说的“发货”,必然就是要将他拐卖的那些孩子都运送出城,送往匈奴方向。等那两人都走远后,使君赶紧从树上跳下来,寻思着这么重要的消息必须马上回去告知父亲等人,等他们再做定夺。打定主意之后,使君转身就往回城的方向跑,谁知刚一转身,就撞上一堵墙似的胸膛。使君冷不丁一屁股摔坐在地上,正捂着屁股叫疼呢,两边又来三四个大汉不由分说地将使君从地上架起来往前拽。 使君暗叫一声“不好”,是不是被刚才那人贩子发现了,但他抬头一看,那几个大汉却是把他拖到了先前那少年面前。少年居高临下地指着使君:“哼,你以为你能跑得了吗?今天本少爷非得教训教训你,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放开我!放开我!你们这是滥用私刑!”使君挣扎着威胁道。 少年却满不在乎地将手一挥:“我看哪个官府敢管!给我狠狠地揍他一顿!” 随从们得了命令,正要动手,但使君撞到的那个大汉却止住了其他人,上前对少年拱手禀告:“少爷,卑职以为,咱们这次背着老爷出府游猎,本不该多生事端,如果是闹到官府,咱们也不好交代,还请少爷三思。何况,老爷常教导,居高位者须有容人之量,韩嫣只是一介武夫,不如少爷博学多才,这点道理,还请少爷多加思量。” 少年听完韩嫣的话,一时语塞,瞅着使君犹豫起来,似乎是不甘心就这么放过使君,但是又觉得韩嫣说得有理。 “你赶紧放开我,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报官,再晚就来不及了!”使君看看天色已经渐渐地黑了,也不知道那人贩子说的“老规矩”究竟是什么时辰什么地点,如果再拖下去,使君只怕错过了就难以追上那些贼人。 “报官?你有什么事,不如说来本少爷听听。”没想到少年听完话,并没有让人放开使君,反而是打着官腔对使君盘问起来。使君对这少年的底细一点都不了解,本不该贸然说出刚才那件事,不过他想到这少年摆出来的架子,定然生于非富即贵的名门望族,如果把这件事告诉他,说不定比报官更有效果。何况现在他被这少年制服了,如果没有足够的理由说服少年,少年是决计不会放他离开。 想到这些,使君便对少年说道:“最近长安城内有个人贩子团伙,绑架了不少城中的孩童,准备将他们卖到匈奴去当奴隶,我必须把这件事告诉官府,让官府截住他们,不然这些孩子就完蛋了!你要还是一个汉人,就赶紧把这件事告诉官府。就算你不去,也别拦着我去!” 使君一脸激动的样子,让那少年不由得愣了愣,旋即思考起来。任谁看了使君的模样都会觉得使君并不像是说谎,但介于两人先前的梁子,少年并没有完全相信使君的话,而是转问韩嫣:“果真有这样的事情?” “启禀少爷,卑职时常行走于街市之中,对此事也有所耳闻,孩童失踪一事千真万确,并非捏造。卑职看,这少年恐怕说的是真的,咱们是否以大局为重,先将私人恩怨放下,想办法解救那些孩子?”韩嫣趁机给了少年一个台阶下,那少年也不是偏执到底之人,听韩嫣这么一说,他便松口。 “行,就依你说的办。如若这小子有半句谎话,绝饶不了他!”少年转向使君,“你说说,那人贩子要如何将那些孩子送去匈奴地界?” “我只知道他们说要在今晚将那些孩子送出城,至于是什么时间什么方式,他们没有说,只道是‘老规矩’……我也不知道这个‘老规矩’到底是什么。”使君懊丧地摇头。“不过无论如何,只要告知官府,让官府下令封锁城门,只要人贩子出不去,我们就有时间救出那些孩子。” “说得倒有几分道理,就照你说的做。青龙,你速速返回城中通告官府,立刻下令关闭城门,派兵在城中搜寻失踪孩子的下落。”少年对他手下一名随从吩咐道,随从旋即领命而去。 使君见那少年发号施令颇有威严风范,心里不由得揣度少年的身份。方才从少年说话的内容和语气中,使君已经觉得这少年的身份不简单,现在使君算是和少年在同一条阵线上,便冷静下来细想。不过他自己也顶多能想到,这少年定是什么达官显贵人家的少爷,至于具体的,还有待考究。 “我说,你到底是什么人?你就那么肯定,我们无凭无据地去报官,官府就要听我们的?”使君试探着问道。 “哼,你想知道本少爷的身份?本少爷偏不告诉你!”少年得意洋洋地抬起下巴,总算是找到一件事情能够让使君不舒服,而使君越是不舒服,少年心里就越痛快。 使君当然知道少年的心思,把头一偏,摆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说道:“嘁,谁稀罕,像你这样的纨绔子弟,我还真不想认识呢。反正过了今天,咱们就互不相识,都不知道对方的身份也好。” 少年把眼睛一瞪:“本少爷要想查你的身份,根本是易如反掌,你以为你能躲得掉吗?告诉你,今天的账还没算完!你休想跑!” “我才懒得跟你纠缠。”使君说着,就转身往城里的方向去。那少年也叫上他的随从们,一起回到长安城内。他们刚走到城门口,就看见长安城京兆尹迎面走来,一脸谄媚地朝少年深鞠一躬:“下官不知太……”旁边的青龙狠狠地瞪了京兆尹一眼,似乎是早就跟京兆尹嘱咐过什么,这一个眼神让京兆尹生生地把剩下的话给咽了回去,立马改口说:“下官不知九少爷大驾光临,还请少爷恕罪。” “行了,行了。本少爷交代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少年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对京兆尹的奉承并不放在眼里。京兆尹自讨没趣,只好老老实实地汇报情况。 长安城门已经关了,京兆尹派了衙役看守,只许进不许出。不少老百姓堵在门口看热闹,很多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互相交头接耳。京兆尹只好出面澄清情况,然后又退回来,对少年禀道:“九少爷,这封锁长安城门乃是大事,是否需要再向上面请示一下?下官怕……” “有我在,你怕什么?尽管去办就是。要是能破了这个案子,少不了你的赏赐。”少年干脆地答道。 京兆尹一听,立马喜笑颜开,屁颠颠地遵照少年的指示去办了。 “下一步我们要怎么办?”少年转过头,看着使君,似乎是询问使君的意见。 “只能让官府挨家挨户搜查了。这么多孩子被关在一处地方,不可能一点线索都没有,但是至今官府都没有什么发现,我看可能是两种情况。一种是犯案的是大户人家,有足够的地方可以软禁这些孩子;第二种,应该就是人贩子把孩子们都关在了地窖里,否则这么多孩子,一般人家哪里容得下还不露一点痕迹的?”使君分析说。 少年与使君的想法一拍即合:“这些人贩子既然是要把孩子们卖到匈奴去,一定要保证他们都活着,每天要供养他们吃喝,这样一来,家里的消耗应该比较大。如果是富贵人家倒看不出来,但是一般人家若是有这样超出本家人数的支出,兴许能够查到。” 少年即刻吩咐京兆尹调动剩余的全部人手去调查此事,官府领命办事,风风火火地展开调查。各处米面粮油店都被询问了一遍,查看账簿等等。 整个长安城上下变得异常不平静,好像有一场轩然大波正在掀起。 皇宫深宅之内,夏天夜里的灯火璀璨如星光,将石板路照得发亮。一个宦官领着人疾步走过,来到皇上书房前禀告:“圣上,丞相大人求见。” 里面皇帝刘启正在批阅奏折,闻言抬起头来,放下了手中的事: “传”。待丞相进了书房,行完大礼之后,皇帝便又问道:“丞相深夜进宫,不知有何要事禀报?” 丞相恭敬应道:“启禀圣上,老臣听说今日长安城京兆尹下令封锁城门,只许进不许出,不知皇上可知此事?” “哦?有这等事?这京兆尹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敢私自下令封锁城门,眼里还有没有朕了?”刘启微怒,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 丞相见状立马说道:“皇上息怒。臣听说此事并非京兆尹的主意,而是……” “而是什么?”皇帝听出丞相话里有话,便追问道。 丞相顿了顿,旋即答复道:“回皇上,微臣听说,此乃太子殿下的主意。” “太子?这太子在东宫呆得好好的,如何向区区一个京兆尹下令?”皇帝先是不信,但丞相言之凿凿地说,他已派人求证,确是太子亲临,下令封锁城门,否则给京兆尹十个胆子也不敢这么做。 皇帝当即派人去太子宫殿寻人,果然是不见太子。皇帝勃然大怒,下令亲卫队即刻去“请太子回宫”,气急之下更是直言:“这顽童本就不是太子的料,如今更是做出这般荒唐的举动,简直是丢我刘家的脸。我大汉江山若是交到他手里,难保太平啊!” “皇上息怒,太子殿下年轻不懂事,贪玩也很正常,让太傅好好引导便是,皇上不必如此大动肝火。”丞相劝解道。 “这次朕绝不轻饶他!”皇帝盛怒之下不禁撂下狠话,一通火气烧得大殿之中更是鸦雀无声,宫女宦官们纷纷低下头,屏息凝神不敢说话。唯有皇帝身边侍奉的宦官梁公公悄悄挪到一边,向小宦官低声嘱咐:“快,去将此事禀告皇后。” “是。”小宦官看出事态紧急,转身就跑。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大汉钱潮悠悠情》正文 第26章 长安城突被查封 长安城内因为封城的事情,显得有些混乱,百姓三三两两在街头议论,或是直接进屋锁门,好像是在躲避什么灾祸。 虎子慌慌张张地穿过小巷,跑回巷内的民居中,大喊道:“娘,娘不好了!” 成老太瞥了一眼虎子,不慌不忙地说:“瞎嚷嚷什么呢?你娘我好得很。你有什么话好好说,别在这儿乱放屁!” “是是是。”虎子一边擦着汗,一边点头哈腰,对待老母亲跟对待匈奴人的态度一般无二,甚至还要懦弱。“娘,京兆尹忽然下令封锁了城门,说是要在全城搜捕失踪孩童,现在整个官府都在侦查此案,我怕……我怕我们藏不住了。” 成老太一下子坐直了身体,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官府怎么会突然封城严查?” “我打听过了,据说是有两个来头不小的少年给京兆尹下的令。其中一个不知道是什么来头,但派头不小,连京兆尹都对他唯命是从。封城这么大的事儿,京兆尹眼睛都不眨一下就给下令了。但另外那一个有官差认出来了,就是街尾伍记丝绸店任英的儿子,任使君!”成虎说着咬了咬牙,一副气愤的样子。 成老太眼眸微眯,隐隐透出一股子杀气,一只手拍着桌子:“老娘还没找他伍记的麻烦,他们就自己来招惹老娘,看来不给他们一点儿颜色看看,他们就不知道老娘的厉害!你先去地窖检查一下,再给那些孩子灌点迷药,免得他们出声。看来今晚是发不了货了,不如就陪他们玩玩,看到底谁先惹祸上身!” 夜渐渐深了,街道上都是来往的官兵,打着火把挨家挨户盘问,到处都充斥着紧张的气氛。伍记丝绸店也和外面街上一样灯火通明。郭解带着人从外回到大厅里,伍育之上来便问:“怎么样了?找到使君和无瑕了吗?” 英卓在旁边虽然没有像伍育之一样急切地表现出关心,但是他心内也是同样焦急万分。使君本就年轻气盛容易冲动,刚才那样跑出去,指不定要惹出什么祸端来。 郭解抹了一把头上的汗,说道:“伍爷,您别急,听我说。方才我在外面街上打听,忽然听说京兆尹下令封锁了城门,只许进不许出,说是要盘查城中孩童失踪一案。我便让人去探查一番,据说出这主意的是个少年,听官差的形容,与使君颇为相似。只是我现在还没见到人,不敢贸然下定论,这才回来告知你们一声,是否应该去城门看看,究竟是什么情况。” “使君哪有能耐让京兆尹下令封锁城门?”英卓摇了摇头。 “凡事都有原因,也不是绝对不可能,说不定中间有什么曲折缘由,我看咱们还是稳妥一点,先派人前去打探消息,免得冲撞了官府,自己惹祸上身。”伍育之考虑了一下之后说道。 “让我去吧。”英卓立马接道。 “大哥,不可。你的身份太过特殊,还是尽量不要与官府接触为好。”郭解摇头制止。 “你不也一样?官府对少年帮忌惮已久,我不能让你为了使君那小子去冒险。”英卓反过来说。 “行了,这有什么好争的?我派个人去就行了。以我伍育之在长安城内的名望,官府还是会给我几分薄面的,放心好了。你们安心等我的消息吧。”伍育之摆了摆手,安抚了二人,然后又吩咐了管家去打探消息。不大一会儿,管家就回来了,满脸惊诧地告知英卓等人,使君确实正在府衙内与京兆尹等人商议人贩子一案,至于具体情况如何,官府的人没有多言,只道是来了个达官贵人给使君撑腰,就连京兆尹也要按照使君说的话去办事。 “这……我们家使君小小年纪,竟然这么有出息了?”伍育之闻言,不由发笑。 英卓却是皱起眉头,不安地说:“使君平日从未与官府有来往,怎么会突然有达官贵人撑腰?这其中说不定有什么误会,我看我们还是要查清楚,免得使君在外胡闹,连累了大家,我任英难辞其咎啊!” “大哥,你怎么对使君这么没信心呢?他虽然平日里贪玩了一点儿,但还是知道分寸的。既然他去做这件事,一定是有他的原因,我看你也无须大惊小怪,说不定咱们使君是真有贵人的命呢。”郭解满不在乎地说,还劝解英卓。 英卓摇了摇头,满面忧虑地说:“使君这孩子,就是打小被你给惯坏了。他日后若真是惹出什么大麻烦来,我看你怎么收场。” “大哥,我知道你顾虑什么,但是事情过去那么久了,实在不必草木皆兵。再说,你不是一心希望使君日后能够为朝廷效力尽忠么?如今他既然能够接触到官府中的高官,岂不是离你的期望又近了一步,大哥你应该感到高兴才是啊!”郭解相识英卓十多年,早已不是当初莽撞行事的少年娃,讲起话来条理清晰,几乎就说服英卓了。但英卓仍是眉头紧锁,叹了口气。 “罢了,还是先把事情弄清楚吧,我一定得亲自去问问他。”英卓说着就要往外走,转身便瞧见方圆赊贷行的伙计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向伍育之说道:“伍老爷,任老爷,不好了!赊贷行……赊贷行里……” “慢慢说,赊贷行怎么了?”伍育之心头一紧,上前拽住那伙计问道。 “赊贷行忽然之间被人挤满了,大家都争相兑换伍记私铸钱,不管我们怎么说他们都不肯离开,还扬言说……说……如果我们不讲信用,就要砸店!”伙计带哭腔说着,似乎是被混乱的场面给吓坏了。 伍育之闻言一惊:“这是怎么回事?” “听说是有人在外面散布谣言,说我们赊贷行愿意接受轻薄钱币兑换伍氏私铸钱,所以城内百姓一拥而入,都快把赊贷行的门给挤垮了。现在他们的情绪都很激动,不管我们说什么都不听,非要我们兑钱,小的……小的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无老爷让小的赶紧过来告诉老爷你,让两位老爷想想办法!”伙计依旧带着哭腔向伍育之解释一通。从他慌张的神态来看,众人大概就能猜到现下情况有多严重。 不少下人已被派出去寻找无瑕的下落,伍育之当即吩咐管家召集其余人手,准备先行前往赊贷行稳定局面。 而赊贷行这边,远远地就能听见沸反盈天的喧闹声,一眼望过去,赊贷行前黑压压的全是人,难怪伙计会吓成那样,要是这一群人真激动起来砸店,恐怕就算官府派人过来,也不一定能平息。 只见人群围着无盐淡,不时有人高喊了一嗓子:“子钱家救命啊!子钱家可怜可怜我们吧!” “大家快起来。不是我无某不肯帮忙,实在是我们赊贷行无法接受轻薄钱币,这是我店中的诚信,规矩不可坏呀!何况,兑换私铸钱币乃是大罪,我无某不敢知法犯法,我手里头实在是没有什么伍氏私铸钱。各位一定是受了谣言蒙蔽,还请各位冷静下来,不要受奸人利用!”无盐淡大声地解释。 没想到忽然有人喊道:“骗谁呢!整个长安谁不知道你们方圆赊贷行跟伍记丝绸店关系要好,伍育之私铸钱币上下皆知,你们是至交好友,你又是做赊贷的,你会没有伍氏的私铸钱币?蒙谁呢你!” “对!你今天要是不兑钱,我们就砸店,把所有的私铸钱都找出来!”有这么几个人起哄一喊,大家的情绪又开始激动起来,跟着那几个领头的附和。 无盐淡被人群包围在中间,进退不得,望着眼前黑压压的人群,无奈地长叹了一口气。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大汉钱潮悠悠情》正文 第27章 弃前嫌委以重托 京兆尹府衙内灯火通明,所有人都守在九少爷和使君身边,京兆尹也候在一旁等待结果。询查了几个时辰之后,衙役总算把名册清理了出来,交给九少爷和使君审阅。这两人商议了一会儿,旋即派人前往可疑人家进行盘查。 官兵带着人正要出发,大门迎面走进来两队卫兵,齐刷刷地在院子里站了两排,就连京兆尹也未曾轻易见过这般阵势,不由得一愣,起身朝卫兵中间走去。从两行卫兵中走过来一个宦官打扮的宫廷内人,疾步走到九少爷跟前,着急说道:“我的太子殿下哟,可算找到您了!皇上知道您在长安城里闹得天翻地覆,在宫中可是大发雷霆!封锁城门这么大的事……您这次可是闯大祸了!” “太、太子殿下?”使君吃惊地瞪大眼,差点儿没从凳子上摔下来。他纵是想到这个所谓的九少爷乃是高官之子,也顶多不过是丞相或者王孙公卿一类的人物,哪曾想这竟然就是当今的太子爷!平日里听什么皇亲贵族一说也不少,然而真见到活生生的人站在自己跟前了,惊讶肯定是免不了的,使君就一下子呆住了。 “怎么,见到本殿下还不快行礼?”少年刘彻很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带着孩子气的,仿佛是在嘲讽使君先前对他的无礼。看到使君诚惶诚恐的模样,与之前截然不同,刘彻心里自然有一种报复的快感,简直是说不出的舒畅,几乎就要把眼前的正经事给抛在脑后了。 “我的太子爷哟,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有心情跟这种无足轻重的草民纠缠?您还是赶紧跟奴才回宫,好好向皇上认个错,指不定这事就过去了。您放心,皇后肯定会在旁边帮您说好话,您只要态度好一点儿,皇上不会拿您怎么样。”那公公急得不得了,便尖声尖气地对刘彻好言相劝,生怕刘彻还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方才在宫殿里,他是亲耳听到皇帝连刘彻不适合当太子这种话都说出口了,只怕皇上真在气头上,如若刘彻还不知认错悔改,那太子之位可就岌岌可危了。 韩嫣听出梁公公的意思,便附到刘彻耳边说:“殿下,咱们还是回吧。这段时间皇上让卑职陪着您习武,卑职却与您私自出宫,已经是罪莫大焉,辜负了皇上的信任,就让卑职回宫领罪吧!” “你有什么罪?出主意的是本殿下,跟你们都没有关系。父皇如果真要怪,就怪我一个人好了。”刘彻嘴硬地说,但面上却闪过一丝慌张的神色。 梁公公知道刘彻这是使孩子的性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堂堂太子肯定觉得下不来台,所以才一直嘴犟,说赌气话。如果刘彻真用这态度跟皇帝说话,那不是吃不了兜着走吗?梁公公赶紧哄着刘彻说道:“太子殿下言重了。这父子哪有解不开的仇?皇上就是再生气,那也是您亲爹呀,只要您说说好话,撒撒娇,这事就过去了。这大局可都系在您一个人身上了,您还是赶紧跟奴才回宫去吧!” 刘彻咬着嘴唇眉头紧锁,像个怕挨罚的小孩却又不敢表现出自己的胆怯。说实在的,皇帝刘启并不是一个脾气特别坏的人,但是刘彻心里明白,在父皇眼里他本就不是太子之位的最佳人选,如果不是宫廷内一系列政治势力的复杂斗争将他送到这个位置,排名老九的他肯定是没有当上太子的机会。 刘彻想到,既然父皇本就不喜欢自己,那么会不会就趁着这个机会废掉自己的太子之位?不能说刘彻不在乎这个位置,放眼天下,能有多少人真的不在乎权力,而且是皇权——普天之下,唯我独尊?当年栗姬和刘武为了争太子之位头破血流,备受太后恩宠的梁王刘武也落得了险些被诛的下场,可以说,刘彻的太子之位就是用血汗铺就的,怎能轻易放弃? “太子殿下,您要是走了,这绑架案该怎么办?我们好不容易查到了一点儿眉目,如果没有您做主,那些孩子怎么办?”使君忍不住说道,一脸期望地看着刘彻,似乎是希望刘彻能够先考虑到那些无辜的孩子们。 使君这么一说,刘彻更加犹豫起来。梁公公见状,不由对使君怒斥:“大胆刁民!区区一件绑架案,也胆敢劳烦太子爷亲自过问?你是不想要脑袋了吗?” “绑架案有京兆尹负责,殿下不必担忧。”韩嫣也对刘彻劝告。 “可是,这件事牵扯到匈奴,让京兆尹来调查,是不是太草率了?”刘彻犹豫着说,那样子就像在给自己找留下来的借口。不过他说的也有他的道理,大汉与匈奴之间的问题由来已久,如今匈奴竟然勾结人贩子,贩卖大汉的孩童到边疆当奴隶,任何一个有血性的汉人都会感到愤怒。刘彻年轻气盛,也有一腔热血,听闻这种事情不可能无动于衷。调查此案,对刘彻来说,一来是作为一个皇权继承者的责任,二来更是作为一个汉人的责任! “可是皇上那边……”韩嫣紧皱眉头,还想再劝阻刘彻。 就在这时,一名衙役冲进来,大声禀报:“大人,出事了,大人!” “何事惊慌?”京兆尹喝住来人问道。 刘彻更是忙不迭地询问:“是不是绑架案有线索了?” 衙役咽了口唾沫,不敢多缓口气,赶紧一五一十地禀告情况:“启禀两位大人,是方圆赊贷行,不少人在此地聚众闹事,据传是因为要用伍氏私铸钱兑换民间的轻薄钱币,是而众人纷纷拥挤到赊贷行,要求兑钱,现在局面已经快失控了,还有不少人为了多兑钱,甚至动起手来……” 京兆尹听完已经目瞪口呆,在一旁的使君更加心急如焚。原本使君一心记挂着绑架案一事,听到衙役说方圆赊贷行出了事,便心急火燎要回去。 刘彻不知使君与方圆赊贷行以及伍育之的关系,便脱口斥道:“放肆!民间私铸、盗铸钱币乃是王法所不允,何人竟敢如此嚣张,在天子脚下知法犯法?这赊贷行还敢公然叫嚣兑换私铸钱币,简直是狂妄至极,这是不把我大汉天朝的法令放在眼里,必不能轻饶!” 使君一听,连忙向刘彻说情:“太子殿下,方圆赊贷行的掌柜无盐淡向来知法守法,绝不接受不足值和私铸、盗铸钱币,这件事其中必有误会,还请太子殿下明察!”使君说着在刘彻跟前跪下来请求。 京兆尹也说道:“太子爷,这无盐淡平日里就乐善好施,在长安城内有一定名望,何况当年‘七国叛乱’无盐淡功不可没,这些年来朝廷也多给几分薄面。使君小少爷和无盐淡一家有深厚交情,子钱家的为人相信使君少爷很清楚,突然冒出此等传闻,卑职认为这其中定有蹊跷啊,希望殿下不要中了奸人的诡计。” “诡计?你们又有什么凭据证明这是诡计?”刘彻反问道。 “事发突然,背后真相到底是怎样的,谁都说不清楚。但是我……草民绝对相信方圆赊贷行和伯父的清白,恳请太子殿下不要轻易下定论,容许草民把事情查清楚,一定给太子殿下一个交代!”使君跪在地上低头恳求,语气却是不卑不亢,他打心底里是不相信方圆赊贷行会做这样的事情。 这么多年来,虽然使君是在伍家大院的盗铸币环境里长大,可他也知道是非对错,不单单是英卓时常这样教诲,更有无盐淡常常在耳边念叨着。使君知道,无盐淡从不接受伍育之的硬货,这也是让伍育之一直很头疼的地方。既然这些年来伍育之一直没能说服无盐淡,那么使君觉得这件事情背后一定另有隐情,才敢说得如此理直气壮。 但是具体什么情况,其实使君心里比谁都没底,毕竟这件事牵连到的两家人都跟自己有密切联系,何况伍育之私铸盗铸钱币确有其事,这才是让使君最担心的地方。 刘彻看着使君,沉思片刻。梁公公急忙说道:“太子殿下,咱们现在回宫要紧,这些小事还是先交给下人去处理吧!” “不必。”刘彻摆了摆手,旋即从腰间掏出一块玉牌来,递给使君道,“这件事就交给你去查。本太子只给你一天时间查明真相,否则就一切按律法处置,请你的家人到衙门办事了。这令牌是本殿下的信物,底下官员见此令牌如见本太子亲临,一切听从任使君吩咐,全力协助他调查此案!” “卑职遵旨。”京兆尹赶忙拱手领命。 刘彻将令牌交到使君手里,目光坚定地看着使君,说道:“希望你不要让本殿下失望。” “多谢太子殿下信任。”使君重重地点头,手里头捧的令牌似乎也比一般的玉佩更加沉甸甸。 刘彻不再多说,命令梁公公等人回宫。刘彻上了马车后,韩嫣作为护卫坐在车夫一侧,不由得撩开马车轿帘一角,低声问道:“殿下,就这样把案子交给任使君,真的能行吗?” “怎么,你觉得他不可信?”刘彻不紧不慢地反问一句,看似在询问韩嫣的意见,实则他心里已经有底了。 韩嫣摇了摇头说:“倒也不是不信。卑职常年在民间行走,也听说过无盐淡的为人,而且方才与那使君几番交谈,打心底觉得他并不是江湖混混,虽是性子顽劣一些,但还有一股正气在。只是他毕竟是个十多岁的少年,又从未接触过官场事务,如今要操办此案,恐怕不妥。”韩嫣眉头紧锁,似是担忧刘彻此举有失妥当,耽误了正事不说,还有可能在皇上那边又留下不好的印象。但是作为臣子,这样的心情必是不能直接表露出来,只能在一旁小心提点。 “谁不是从第一次做起来的呢?本殿下当太子的时候,还不如他这般大的年纪,如今只是一个小小的闹事案件,有什么做不了的?他要真是做不了,那就当是本殿下看错了他,此人日后,也担不起重任。”刘彻端坐车内,不紧不慢地回答,嘴角还带着一丝似有若无的深意。 韩嫣侧头看去,倒觉得颇有几分意味,在心底细细揣度,忽地感觉出了什么。“殿下你的意思难道是……”韩嫣睁大了眼睛,还不太敢确定自己的想法,刘彻却心领神会地叹了口气。他的表情一点没变,还是淡淡的波澜不惊的样子,有一点点光影透过轿帘的缝隙照在他脸上,忽明忽暗的,让他的表情也有点摇曳不定,但是他的眼神却是坚定的。 “你方才也说了,任使君身上有一股正气,也是可造之才。来日本殿下登基,终归需要一些‘自己人’。”刘彻刻意加重了最后三个字的语气,好像是在强调什么,却不能明说出口,但韩嫣却已明了。 韩嫣是跟过皇帝多年的老人,朝廷当下的状况他也算看得透彻。太后权倾当朝,当今皇上虽贵为天子,行事也要多看几分太后脸色,一来是出于皇帝着实孝顺,二来也是太后势力广布,皇帝便是想拿到更多的权力也无法。 但让韩嫣感到诧异的是,平日里不吭不响的太子,竟然也将局势看得这般清楚,而且从这个时候就开始在民间培植势力,实在是城府颇深,竟让韩嫣感觉到些许扮猪吃老虎的意味。韩嫣甚至才反应过来,原来今日太子央着他微服游猎,目的并不真的在于射杀林间野物,太子真正的目标,是那些隐藏在民间可为他所用的人才! 看到刘彻小小年纪已经有这样的思量,韩嫣不禁暗中肃然起敬,倒是第一次觉察这位太子爷原是个深藏不露的角色。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大汉钱潮悠悠情》正文 第28章 涌暗流祸起萧墙 方圆赊贷行早已大门紧闭,屋子里还燃着蜡烛,渲染着屋子里沉重的气息。 钱串子扒着窗户的缝隙偷偷地往外面瞧了一眼,便又赶紧关上窗,回过身去向坐在位置上满面愁容的无盐淡比画。无盐淡看了钱串子的比画,眉头不禁锁得更深,叹道:“外面的人群还是一点儿都没散?唉,他们这么在门口守了一晚上,咱们的生意是没法做了,也不知道伍爷那边想出一点办法来没有。”顿了顿,无盐淡脸上忧色更浓,双目不知凝视何处,只带一点黯淡的光色,其余都被担忧填满。他仿若自言自语又好像是在对身边的钱串子叹息道:“我的无瑕还不知道在哪里啊……无瑕啊,你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可让我怎么跟你娘交代啊!” 钱串子知道,即便方圆赊贷行面临再大的危机,无盐淡最惦记的还是无瑕,即便是要他用方圆赊贷行去换无瑕的平安,他也必定心甘情愿。可最让人揪心的就是现在无瑕杳无音信,不知所踪。而方圆赊贷行又是这副景象,伍育之那边和赊贷行里都无法全力去寻找无瑕的下落,无盐淡怎能不担心?钱串子是跟在无盐淡身边长大的,从前的无盐淡意气风发,是个头脑精明的年轻人,但十多年过去了,虽然无盐淡也还不过三十多岁的年纪,却因常年累月的苦心经营而显出一丝衰老的迹象。钱串子是看在眼里,疼在心上,有时候也默默地想,老爷要是真的老了,无瑕就是他的希望啊! 想到这,钱串子走到无盐淡跟前,嘴里“呀……呀……”的,焦急地比画起来。无盐淡看出钱串子是在说,他想外出去寻找无瑕的下落。现在赊贷行人心惶惶,无盐淡顾全大局,只能多留人手在赊贷行中打点。但毕竟无瑕是心头肉,无盐淡的心情,钱串子比旁人更能理解,所以这个时候钱串子和几个老伙计都站了出来,向无盐淡请求外出寻找无瑕的下落。 “老爷,就让我们再去找找小姐吧。说不定小姐是在哪里迷路了,正等着我们去接她回来呢,老爷!”有老伙计说着,不禁开始抹泪了。大家都在担心着无瑕,这让无盐淡颇为感动,一双眼中热泪充盈。 “现在出去太不安全了,你们还是留下来吧,留下来……赊贷行需要你们这些老伙计,否则你们一走,家里的人就更是慌张了。留下来吧……”无盐淡哽咽着,目光黯淡下来。他心里比谁都希望无瑕能够快点儿回来,但是面对众人的请求,他却不得不先顾全大局。 “老爷,这都什么时候了,还管什么赊贷行呢?当务之急,是找到小姐呀!”老伙计着急起来,言语之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些对伍育之的不满,觉得方圆赊贷行遇到现在的情况,都是被伍育之连累的,而伍育之现在却不闻不问,实在可气! 但他又哪里知道,早该到场解围的伍育之,此时此刻也已经是焦头烂额,哪还顾得上别的人? “不行,如今朝廷正有意整顿盗铸币一事,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若是被朝廷拿住口实,肯定对伍爷不利。这件事若是惊动官府,实在不妥……”无盐淡连连摇头,让几个伙计更是着急。 “都到这份儿上了,我们哪还顾得上别人?” “派去伍府的伙计现在还没回来,这伍爷要真是上心的话,都这会儿了还能一点消息没有?” “小姐一个人在外面,还不知道要吃什么样的苦头呢,老爷,你就一点儿不心疼吗?” 伙计们说着都开始抹泪了,无盐淡也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只是两只眼睛红红的,双手扶着案几,看似要起身,却又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钱串子看无盐淡这个样子,赶紧比画着帮他打圆场。说无盐淡不心疼那是气话,谁不知道,现在最放不下心来的就是无盐淡了呢! 偏就在这个时候,后院里慌慌张张地跑过来一个小伙计,一边嚷着:“老爷老爷,一边挥动着手里的一片丝帛。这丝帛是被一支羽箭穿着,射进后院来,钉在了后院老树的树干上。”那伙计刚好看见这一幕,吓得目瞪口呆,赶紧去把羽箭和信拔下来,心里明白这是有人刻意为之,便匆忙跑到前厅来通知无盐淡了。 无盐淡皱起眉头,心里头不少疑惑,这一看无盐淡却顿时脸色发白,吓坏了旁边的钱串子等人,他们慌忙接过来看,才知晓原因。原来这就是绑架犯写的要挟信,让无盐淡拿出两千金,在辰时独自前往城郊破屋赎人,一旦发现有报官或者多人同行的迹象,就让无盐淡只能看见女儿的尸首! “老爷,这、这可怎么办?”伙计颤颤悠悠地问道。 “先凑钱,把两千金凑齐再说!另外,你去伍记通知伍爷一声,就说有无瑕的下落了……”无盐淡顿了顿,看见那伙计刚要转身往后堂去,准备要从后门悄悄离开,又把他给叫住了。“算了,这件事还是先别告诉伍爷了。现在城中关于伍氏私铸钱的事情,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伍爷必是焦头烂额,我们还是不要去添乱为好,让伍爷先把这事解决了,免得火上浇油,要真是惊动了朝廷,那就麻烦了。”无盐淡说罢,长叹了口气,那些伙计们也只好听无盐淡的,暗地里开始凑钱。 赊贷行虽然干的是金钱往来的买卖,但是因为每天有不少赊贷款项,店里也需要周转,所以留在店里的现钱并不多,有时候甚至还会捉襟见肘。好在这么多年来无盐淡一直生活简朴低调,加上店里的一些流动钱币,总算是七拼八凑够了绑匪要求的两千金,准备让无盐淡带着去赴约。 周遭的伙计各执一词,有说要同无盐淡一起去的,有说要代无盐淡去的,还有说应该先报官的,无盐淡都一一拒绝了。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他只想无瑕平平安安地回来,其他的什么都不在乎了。 他不想冒一丁点儿的风险! 伍记丝绸店里此时也是人声鼎沸,原本伍育之想要带人先去赊贷行替无盐淡解围,没想到他的人还没出门口,外面就来了一队中尉军,将丝绸店的大门堵住。伍育之连忙走到门口,对领队的中尉官鞠了一躬:“中尉大人大驾光临,伍某有失远迎。只是不知中尉大人深夜驾临,有何贵干?” “有人举报伍记丝绸店私铸钱币,公然违抗朝廷禁令,本官巡逻至此,特来搜查,尔等速速配合本官查案。”中尉官乃掌管京师门内屯兵和巡逻以备盗贼之职,手中握有不少兵力,伍育之看这架势不对,不禁皱起眉头。 说起来本是民不与官斗,但这些年伍育之的势力不断扩大,他本身虽然一直没有谋就一官半职,但在官场上也有不少来往的朋友,所以对一般的官员都不怎么放在眼里。这其中是带着一些自视甚高的成分,但伍育之并不是全没有这个倨傲的资本。 谁知这个中尉官偏偏是新官上任三把火,不吃伍育之这一套,仗着自己朝廷的官职加上手里的兵权,对伍育之不屑一顾。 伍育之受惯了别人的吹捧和阿谀,忽然对上这个中尉官,心里自然是窝了火,但又不好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发作,只能好言好语地问道:“大人可知草民这后院的铸币场所是何地?若是任谁都能进去搜查,损坏了皇上要的阳陵冥币,这个责该谁来负呢?” “如果后院真的只是铸造阳陵冥币,又怕什么搜查呢?只要你伍掌柜能做到问心无愧,本官也会让手下小心行事,必然不会让伍掌柜难办,更不会触犯圣上天威。但若是有人胆敢在万岁爷的眼皮子底下动土,知法犯法,本官也绝不会轻饶。”中尉官丝毫不为伍育之的威胁所动,说话底气十足,直让伍育之暗地里气得咬牙。 奈何在台面上对方为官自己为民,伍育之不敢过于造次,只得板着脸说:“我伍某有幸得到皇上赏识,为皇室铸造阳陵冥币,这乃是主上对我伍某天大的信任,伍某有责任秉承圣意,如果不是皇上的旨意,绝不容许任何人扰乱铸币场的秩序,耽误劳工进度。” 伍育之说罢,朝身侧使了个眼色,招了护院上前来与中尉军相对,似乎是仰仗着有皇帝在背后撑腰,当真不把区区一个中尉官放在眼里了。堂堂一个中尉官被草民这般对待,一时按捺不住,将剑鞘对着伍育之一指:“反了你了!我倒要看看,今天谁敢阻拦本官查案!来啊,给我拿下!” 也不知是不是伍育之在长安城内名声太大,这中尉官虽是新官上任,可他手底下的人却都是听过伍育之大名的,听到上级指令之后都愣在原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谁也没想到真要和伍记动手。 中尉官见状更是窝火,直接将佩剑拔出来,大喊道:“本官说的话你们都听不懂吗?谁要是不听从号令,一律按律令处置!” 此号令一出,官兵们立马将手中兵器挺立起来,对准了伍府的家丁,两方都一副剑拔弩张的模样,谁也不知道下一刻是不是真会打起来,但如果真要动起手来,以目前这两方针锋相对的气势,必定会有伤亡。 就在离伍记丝绸店不远处,郭解站在暗处,扬起手掌让身后的兄弟们停下匆忙的脚步,躲到墙角后面。他本是暗中追寻无瑕的下落,却发现中尉官往伍府的方向行进,恐事情有变,又一路尾随而来。 “帮主,怎么会有这么多官兵?”手下小猴子悄声问郭解。 “看来那谣言已经传到官府去了。官府如果要用这个借口查办伍爷的铸币场,以伍爷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子,恐怕会有一场恶斗。”郭解皱起眉头担忧地说道。 “那我们怎么办?” “咱们先在这里看看,静观其变。如果官府真要对伍府动手,咱们再出手,省得添不必要的麻烦。”郭解沉着答应。他心里很清楚少年帮的地位,虽是在江湖上名声褒贬不一,但是在官府看来,少年帮与匪寇无异,暗地里急欲除之而后快,如果这时候贸然出手,说不定反而给了官府口实。 “给我进去搜!凡有抵抗者,格杀勿论!”中尉官大声喝令,手下官兵们立马摆出架势,眼看着两方就要进入战斗。 “住手!” 就在形势一触即发之际,一声喝令让双方骤然止住干戈,纷纷扭头朝声音发出的地方看去。令英卓和伍育之等人万万没想到的是,喊出这一声的人竟然是使君! 只见使君带着京兆尹匆匆赶来,后面还跟着一队人马,介入到两方势力中间,止住差点儿爆发的乱斗。瞧着眼前这场景,使君也不由得暗暗深吸一口气,如若不是自己来得及时,恐怕今天真要血染伍记了。眼看使君出现,事情有了转机,暗中的郭解及少年帮暂时回避了。 “使君,你怎么会和京兆尹大人一同回来?”英卓早就按捺不住,想跟使君问个明白,但是当着这么多外人的面,英卓又不便问得太直接。关于使君出门之后遇到的那一系列事情,都堵在英卓心里头,尤其是看到使君和官府的人一起出现,英卓更是不知该喜还是忧。 “爹,此事说来话长,总之,太子殿下已将这次彻查盗铸币兑换的谣言一案交给孩儿来办。我有太子殿下御赐的令牌在手,任何人见此令牌如见太子殿下亲临,没有我的指令,更不得轻举妄动!”使君说着,掏出刘彻赐予的令牌展示给众人,更像是为了警示气势汹汹的中尉官,还特意将令牌多停留了片刻,然后才小心收起来。 中尉官见到令牌,也不得不低头,忍气吞声地退到了后面:“卑职但凭大人吩咐。”顿了顿,中尉官试探性地向使君问道:“相信京城中的传闻大人已经听说,那我们下面该如何着手,彻查此案?难道不用搜查伍记大院吗?这样办案,恐怕难以服众吧?” 使君知道中尉官是在威胁自己,仍是不卑不亢地回答:“既然太子信任我,将此事交给我调查,我就会全力追查到底。方圆赊贷行在长安城有口皆碑,子钱家无盐淡的为人大家也有目共睹。既然赊贷行一向安分守己,却突然传出这等谣言,这必定是有奸人从中作梗。我们应该从这点查起,先找出煽风点火之人。” “可如今伍记的嫌疑尚未解除。不管背后是否有人煽风点火,我们既然得知民间——而且是在天子脚下,可能有人私铸、盗铸钱币,却不追究,是不是也太不把律法当一回事儿了?”中尉官理直气壮地说道。 “中尉大人此言差矣。朝廷有朝廷的律法,中尉军的本分乃是在城中巡逻以确保市民安全,中尉大人却不以搜查令就带兵妄图擅闯民宅,此乃为官之大忌。何况这伍记铸币坊乃是皇上圣旨钦点,担任着铸造阳陵冥币的大任,相信中尉官和您的手下并不都是些精通铸币之人,就这么贸然闯入,若是不小心损坏了铸币工具,这个责任中尉大人担得起?所以我还是劝告中尉大人,得三思而行才是。”京兆尹用文人一贯慢条斯理的调子反驳中尉官,却是句句抓住了理,竟让中尉官一时语塞,找不到话来反驳。 使君闻言赶紧点了点头,正想顺着话说下去,彻底打消中尉官的念头,谁知伍育之抢先一步开口道:“其实中尉官大人若是当真要查,我伍某也问心无愧。如果中尉大人坚持要到伍某的铸币场搜查,伍某看在使君的份上,放行便是。但京兆尹大人说得有理,这铸币场中的一切均是为了打造阳陵冥币,如果中尉大人的手下不知轻重,对任何东西造成了损坏,这个责任,是否由中尉大人一人承担?如果中尉大人能当着众人的面许下这个承诺,伍某立刻敞开大门迎接大人。”伍育之说着,朝着大门作出了邀请的姿势。 中尉官当即不知所措,全然不见之前的强硬态度,他大抵是怎么都没想到,伍育之会突然变得这般开明。难道是因为有了钦差大臣那个毛头小子撑腰?可这里有那么多双眼睛,想要包庇恐怕困难,那么伍育之是不是真的那么胸有成竹,就算把他们放进去也查不到任何证据,既然如此,那之前又为何极力阻拦甚至不惜爆发冲突呢? 中尉官对伍育之的转变和当下的状况百思不得其解,一时犹豫起来。 就在这个当口,方圆赊贷行的伙计飞奔而来,气喘吁吁地大喊:“伍爷、二爷,找到了……找到无瑕小姐的下落了!”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大汉钱潮悠悠情》正文 第29章 承使命勘破大案 使君听到这话,最为激动,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那伙计跟前,抓住伙计的胳膊着急问道:“找到无瑕了?她在哪里?她回家了吗?” 使君一连串的问题,让伙计无从回答,脸上却是露出为难的神情。使君看出不对劲,心头虽然更加焦急,但努力使自己镇定了一些,追问道:“无瑕妹妹到底发生什么事?她现在在哪里?” 伙计总算缓过气来,咽了口唾沫,答道:“我家小姐她、她是被人给绑架了!绑匪说,如果我家老爷不在他指定的时辰把钱送到城郊破屋中,他、他就要……他就要……老爷本不让我们告诉伍爷和二爷你们,但是、但是赊贷行现在麻烦缠身,我真的很担心小姐她……”伙计带着哭腔断断续续地说完,使君听着已是面色发白。 “我去找伯父!”使君这便要走,却被京兆尹拦住。“大人,您现在可是太子殿下钦点的钦差大臣,是来查案的,可不能因为私人事情耽误了查案,否则我们可都没法向太子殿下交代。” “可是无瑕她……”使君紧锁眉头,一脸焦急的样子。这个时候什么大义、百姓疾苦好像都被抛之脑后了,他最关心的还是无瑕的安全,尤其是听到伙计说,如果这件事处理不好,无瑕就会被绑匪撕票,使君觉得自己的心都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了。他现在恨不得立马飞到无瑕身边去保护她,就算要他去换无瑕,他也心甘情愿! “使君,现在正事要紧,你就不要分心了。无瑕那边我们会尽量先安抚绑匪,保证无瑕的平安,你就全力处理这谣言一事,一定要把凶手缉拿归案,给我伍记和方圆赊贷行一个交代,万不可让某些居心不良之人钻了空子!”伍育之理直气壮地对使君说着,好像伍氏私铸钱自始至终就是一件子虚乌有的事情。 他的自信竟让中尉官有些发虚起来,刻意避开了伍育之的目光。但中尉官心里还是对伍育之不满,别过脸的时候还不甘地冷哼了一声,如果没有半路杀出一个“钦差大臣”,大概中尉官和伍育之之间的事情铁定不会就这么简单了事。 使君犹豫了一下,想到目前的状况,也只好点头答应。他转向京兆尹说道:“民间私铸、盗铸钱币情况已经多年存在,在长安城内也不算什么新鲜事,但是方圆赊贷行一向做的是本分生意,我相信不少人都知道,子钱家从来不接收轻薄钱币。且不说方圆赊贷行究竟有没有伍记盗铸币,单单是兑换轻薄钱币这个消息就明显不实,这说明有人故意在背后放出消息引起方圆赊贷行的骚乱,而这些人必定是在人群中,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一次又一次地煽风点火,不断带头制造风波和骚乱。” 京兆尹连连点头,中尉官看着这么一个毛头小子在发号施令,加上这人又跟伍育之有些关联,便很是不屑:“那不知钦差大人认为我们应该从何处下手?” “既然人群中有我们需要的嫌犯,那我们就来一招顺水推舟,引蛇出洞,让他们自己露出狐狸尾巴。伍爷,这个时候还需要你去安抚情绪,现在只有你和无伯父说的话才最有说服力。而且我有种预感,无瑕被绑架和方圆赊贷行传出谣言的事情发生的时间贴合得如此紧密,说不定这两件事之间有什么未可知的联系也不一定。”使君沉着冷静地分配任务,然后便分头行动。 中尉官尽管有不服,但使君手握着太子的令牌,他也不得不听令,只好按照这毛头小子的话去做。 “我家老爷平日多行善事,基本没有什么仇家,难道会有什么人报复我家老爷?”赊贷行店伙计不解问道。 “这件事牵连到的不仅是方圆赊贷行。”英卓插了一句,但怎么听都好像只说完了一半,剩下的部分有些隐晦。对情况稍有了解的人都心知肚明,真正有太多仇家的人是伍育之,而方圆赊贷行可能只是对方对付伍育之的一个途径,通过方圆赊贷行来牵扯出伍育之的私盗铸钱币生意,不得不说也是一个高明的手段。 但这一切还不确定,英卓知道还得进一步查证,所以他话没说完。使君明白父亲的意思,他看了英卓一眼,带着人离开了。他想,或许他终于有机会向父亲证明,他并不是父亲想象中那么一无是处,但是从父亲眼中看到的忧虑也都被使君当成了不信任,更加让他坚定了自己的决心。他必须要做出成绩来,哪怕不是和铸币方面有关的! 方圆赊贷行的柜台前,无盐淡收拾了装钱的箱子,就准备往后院去,现在前门被堵,只能通过后门悄悄离开。等他走到城门,差不多也就到了该开城门的时候了,马车到城外破屋,刚好能够赶上绑匪约定的时间。不过无盐淡还是急匆匆的,因为记挂着无瑕的安危,总想着他早到一些,无瑕就能少受一些罪。 就在无盐淡准备好东西要走的时候,伍育之等人来到了方圆赊贷行。伍育之在屋外对大家讲话,而使君让中尉官带着人躲在暗处,没有立即现身。英卓、使君他们则和京兆尹一起走进了大厅。 “无盐淡大人且慢。”英卓拦下无盐淡,这让无盐淡有些惊奇。 “你们怎么来了?”无盐淡一边问,一边环顾四周,看到了自己店里的伙计,似乎明白发生了什么。“我不是说过,这件事不得告诉任何人吗?现在赊贷行和伍记都面临着巨大的危机,不能让所有人都分心。无瑕的事情我自己会处理好,你们就无须担心了。”无盐淡叹了口气安抚众人,但每个人都知道,最需要被安慰的人反而是他自己。 “无兄,我想,这件事我们恐怕得再推迟一会儿再说。现在才卯时刚过一会儿,距离绑匪提出的时间还有一阵儿,我们还能抓紧时间先解决眼前的危机。等到这边的事情告一段落,我们就能集中精力去救无瑕,有中尉军的帮助,我们一定能抓住绑架无瑕的劫匪!”英卓向无盐淡耐心解释,但无盐淡却刷地变了脸色,不等英卓把话说完,无盐淡就一改往日谦恭的态度,打断英卓的话。 “不行!绝对不行!绑匪已经说过,一旦发现有官府介入调查,他们就会伤害我女儿。我绝对不允许任何人拿无瑕的安危来当儿戏!再说,我还得赶时间带赎金去救无瑕,这里的事情只能交给你们来处理了。”无盐淡紧了紧钱箱,看样子是并不想向众人妥协。 平日里无盐淡总是笑呵呵的,除了坚持自己的原则以外,基本不会太过偏执,一般遇到事情都会与人商量着解决,很少专断独行,但是他刚才说话的口气却很生硬坚定地表明自己的立场,对他来说,现在没有什么比拿钱去救无瑕更紧急的了。 “无兄,我们并不是不管无瑕,而是我们认为这两件事之间恐怕会有什么联系。如果我们处理好了这里的事情,兴许无瑕那边就要好办得多。甚至说不定绑匪就在煽风点火的人群之中,我们如果能提前把他们揪出来,那无瑕就不会有危险了。”英卓继续劝说无盐淡,试图说服他。 但无盐淡还是固执地摇头,并且振振有词地反问:“这不过是你们的猜测而已,万一你们猜错了,是不是要用我女儿的性命去为此付出代价?”顿了顿,无盐淡又看着使君,问道:“连你也这么觉得么,使君?你就不担心无瑕会出事?” 使君不觉低下了头,欲言又止。其实他心里也为难,能做出这个决定他也经过了一番挣扎。现在看见无盐淡的眼神,使君就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什么坏事一样。 正当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众人立马往外走,一看竟然是中尉军扣住了人群中的几个大汉。 “打人了!方圆赊贷行打人了!快来看啊!”被擒住的大汉还在大声叫嚷,引得不知情的群众纷纷过来围观,对着这场景指指点点。 “大胆!本官乃是朝廷的中尉官,今夜就是你们在此挑唆闹事,本官岂能放任你们肆意扰乱我长安城中的治安?再敢多言,本官手里的佩剑可不认人!”中尉官环顾四周,威慑人群,那闹事的人见状也不敢再多说,老老实实地跟着官兵走了。 伍育之站出来对众人说道:“各位,该说的方才我都已经说了。我知道大家都在为钱币的事情苦恼,但是你们在这里守着也不是办法,你们也看见了,传出谣言的人已经被中尉官带走,你们若是继续在这里聚众闹事,官府定然会采取措施,到时候会出现我们大家都不希望看见的局面。至于大家的难处,我伍育之也理解,我会兑现自己的承诺,往后一个月,每天定时在伍记门口发放救济粮,大家有需要的尽管前往领取便是。今天的事情,我希望就此结束,不会让大家太难堪。大家都散了吧!” 底下围观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经过刚才的事情,大家心里多少也都有点儿怕了,毕竟没人想进牢里逛一圈,何况不少人也都明白自己是受了人的利用,骂骂咧咧地就散了。 伍育之回过头来,颇为欣慰地向使君点点头。 “现在我们可以安心地想办法救无瑕了。”使君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放下了心中的一块大石头。他看着京兆尹说道:“京兆尹大人,审问的事情就麻烦你和中尉大人了。” “放心。你们还是尽快把无瑕小姐救出来吧,这一队人就留给钦差大人差遣,下官告辞。”京兆尹客气地拱了拱手,带着剩余部分人马离开了方圆赊贷行。 “爹,伯父,伍爷,我们现在要怎么办?”使君转念又担心起无瑕来。他掉头望着三人,一脸的孩子气,与方才沉着指挥分配任务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你不是有主意了吗?”英卓反问道。 “我……”使君提了一口气,没能说出来,终究还是对自己有些不自信,毕竟这件事关系到无瑕的性命,他怎敢轻易冒险?但是事情到了这个份上,他还能怎么办呢? “行了,都别耽误了,就按照之前商量的,先让无兄带钱去城郊赎人,咱们在四周安排好人手,静观其变。”英卓说道。 “可是对方既然提出了条件,只让干爹一个人去,我始终担心,我们现在已经被监视着,如果贸然带人去的话,恐怕……”使君担忧地说。 众人闻言,陷入短暂的沉默之中,大家伙儿心里都明白,使君的担心不无道理。 “行了,都别想太多了,难道我无盐淡为了两千金就要用自己女儿的性命来做赌注吗?钱没有再赚就是,无瑕是我的命根子,我绝不能让她有丝毫闪失。你们都别再拦我了,福伯,准备一下马车,我们出城,要快。”无盐淡带着钱,乘着马车往城门口去。 因为有京兆尹的手令,守门士兵为无盐淡的马车放了行。无盐淡撩开轿帘望着天边泛白的颜色,心里头浮起难以平息的忧虑。他在城门口叫住了马车夫,让福伯自己回府,他一个人驾着马车往约定的城郊破屋奔去。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大汉钱潮悠悠情》正文 第30章 话归来皆大欢喜 散淡的天光洒在郊外小路上,不多一会儿,有金色的光夹杂其中散落下来,镀染着两边层层叠叠的树林。无盐淡驾着马车到了城郊破屋,这时候天还没全亮,被树林包围着的破屋孤寂地伫立在淡白色的光线中,竟隐隐有种寂寥感。 无盐淡背着箱子下了马车,四处张望,却不见有人的踪迹。就在这个时候,林子里突然射来一支羽箭,擦着无盐淡的肩膀,直直地射进前面大树的树干上。这方式和先前往方圆赊贷行传递信息的方式一模一样,无盐淡赶紧上前把羽箭拔下来。丝帛上所写,让无盐淡把钱放在破屋中,然后立马离开,不得有片刻逗留。 无盐淡虽然觉得奇怪,但只能照做,心里却想着,绑匪可能是怕被他使诈。但他把钱放下以后,要怎么赎回无瑕呢?无盐淡将赎金放在屋内之后,就走到破屋门口,站在原地向对面林子里大声喊道:“壮士,我已经如约付了赎金,我女儿到底在哪里,总该给我一个交代吧?否则,我就是拼死,也绝不会让你们顺利拿到钱!” 无盐淡知道他正被人监视着,他说话对方一定能听到。他问完之后,久久没有离去,就等着对方给他一个答复。但他却没能等来另一支羽箭,而是自己家的家丁。那家丁骑着马飞奔而来,还不及走近,就匆匆忙忙地从马上一跃而下,连滚带爬地跑到无盐淡跟前。 “顺子,你怎么来了?”无盐淡扶着家丁,吃惊地问道。 顺子深吸了几口气,才勉强能说出话来,气喘吁吁地答复说:“老爷……小姐……小姐她……她……” 无盐淡心中焦急万分,拽着家丁一个劲儿摇晃,着急问道:“无瑕怎么了?你快说,无瑕到底怎么了?” “老爷您别急,小姐、小姐她好得很,她、她回府了!就是受了点儿惊吓,使君少爷正在照顾她呢……” “丫丫,丫丫回来了!回来了!”无盐淡忽然像失去了所有气力一般,这一整夜他都是靠着要救无瑕这一股毅力在支撑着自己,不允许自己倒下,现在知道无瑕没事了,他感觉一股力量从自己身体里流失出去,险些要支持不住。 就这么晃悠了一会儿,无盐淡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跌跌撞撞地跑到破屋里,竟然什么东西都没了。他让伙计里里外外搜索了一遍,他方才放在这里的钱箱的确是没有了。 无盐淡心下奇怪,对方到底是什么时候避开他把钱给取走了。但此刻无盐淡顾不得仔细思考这些,赶紧叫上家丁一起赶回府上去看无瑕。 无瑕是被人迷晕了放在方圆赊贷行后门口,家丁发现之后赶紧把她抱进来,又请了郎中过来诊治,还好她只是被一般迷药迷晕了,调息了不多会儿就醒过来。但是无瑕说她一直都晕晕乎乎,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记得她被人关在一间房子里,有个中年男人来给她送饭。吃过饭之后她就迷迷糊糊地睡,后来醒来就已经在家了。 无瑕想来后怕,哭个不停,使君在旁边安慰好久,英卓、伍育之还有钱串子等人都陪在旁边急得团团转,好不容易才把无瑕哄睡着了。无盐淡回来看见,却也好不心疼。 “这些绑匪太可恶了!我一定要抓住他们,碎尸万段,给妹妹报仇!”使君狠狠地拍了一下木柱子,气愤至极,甚至撂下了狠话。 “大家稍安勿躁。无兄,你且再说一遍,你在那破屋中发生的事情。”英卓比其他人倒要冷静一些,又仔细询问了一遍无盐淡。无盐淡把他乘马车出城一路的事情都仔细回忆了一遍,包括在破屋附近发生的一切。 当他说到破屋的时候,英卓忽然打住他:“等等!你说,你确定你一直就站在屋门口,没有人从大门进入,能够拿走那铜钱,是么?” “没错。而且过后我们也检查了那屋,草垛里也没有藏着人,那钱箱就是不翼而飞了。”无盐淡说起这件事,自己也是一脸惊奇的样子,到现在他也没想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不可能!这世上就没有不翼而飞这种事。”使君一口否决,陷入了沉思之中。过了一会儿,使君忽的眼前一亮,说道:“既没有人进出,房间里的东西却消失了,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这房间里一定有我们不知道的密室或者暗道!” “我立马派人去搜。”伍育之赶紧召集了人手,加上京兆尹留下的人,一同赶到城郊破屋,将此处里里外外搜查了个遍。 “大人,在这里!”一名衙役在屋后面搜索一番之后,忽然大叫起来。就在他面前的地上,一块石板被揭开,露出黑漆漆的洞口,洞口往下有木梯,连接着一条暗道。使君、英卓等人跟随举着火把带路的衙役从木梯往下走,一路摸索着往前走。暗道里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看起来仅仅只是为了容人通行,且暗道很旧很窄,一次只能容纳一个人通过。 前面的衙役在地上发现了杂乱的脚印。 “看来绑匪就是通过这条路从城中出来,拿了钱之后离开。”英卓分析道。 “我倒要看看对方到底是什么人。”使君咬牙说道,只管着往前走。尽管知道现在恐怕已经是人去楼空,但是至少能够知道对方的真面目,这样即便是缉捕,也好歹有个方向。 走了一段暗道,众人发现前面的光亮,是一户人家的地窖。他们从地窖中爬上来,来到院子里,见屋子的小门虚掩着,大概是主人走得匆忙,没有再上锁。大家屏息凝神,悄悄站在屋外,虽然猜测绑匪拿到钱以后早就逃之夭夭,不过还是要小心为上。 衙役贴着门听了一会儿,里面没什么声音,于是纷纷抽出武器,防备着推开门走进去。 这一进去,大家都傻眼了。眼前是一个密闭的小房间,挤挤挨挨着十来个年纪相仿的孩子,有男有女,却都被捆绑着,嘴也用麻布堵着;孩子们脏兮兮的,一些吃饭或者是喝水的碗摔落在地上,满地狼藉。这里面本来就不太通风,看上去又不常打理,因此充满了恶臭的气息。使君他们一进来,就忍不住用手捂住了鼻子。但是一看见这么多孩子都被关在里面,所有人都呆住了。 “难道……绑架无瑕的人,跟这些天长安城里发生的绑架孩童的幕后黑手,是同一个人?”使君不禁猜测道。 “看来是这样。但现在也不能下论断,我们还是先把孩子们救出去,让官府查个清楚吧。”英卓说着,就俯身去给孩子们取下嘴里的麻布,并帮他们解开身上捆绑的绳子。 一名细心的衙役蹲在地上,捡起破碎的碗,检查了一下:“这些水的颜色看起来有些不对劲,里面可能下了药。孩子们都昏昏沉沉的,估计这水里是有迷药,也一并拿回衙门去查验。” 就在这个时候,院子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听上去像是将院子包围了。 “大人,里面有声音,可能是同党!”一个声音从屋子外面传来。 “好,给我把门撞开!”京兆尹一声令下,手下士兵们有序地一拥而上,瞬间将门冲撞开,“砰”的一声,紧接着就是刀兵相见。稀里哗啦响了一阵之后,双方才冷静下来。京兆尹一看,面前的这不都是自己人吗?他赶紧让手下都停手,把事情问清楚。两方一说,彼此才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先前太子刘彻与使君在府衙中研究一番,排查出一批嫌疑人家,京兆尹派人挨家挨户排查,查到了这一户人家。户籍制度上显示这户人家只住了一对孤儿寡母,但是附近的菜贩却反映,他家的开支特别庞大,买的菜的量是一般两口之家的好几倍。官府追查而来,刚好逮住了准备潜逃的成老太。 “这成老太明明可以跟他儿子一起从暗道逃跑,为什么会滞留在长安城内呢?”使君对此颇为不解。 京兆尹却摸着胡子笑了笑:“那还不就是因为这个——说着,京兆尹从随从手里接过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裹,他打开给众人一看,里面竟然全是财宝。”京兆尹随即解释说:“这老太太可不简单,她反其道和我们玩躲藏。这些年贩卖人口,攒下大量不义之财,直到这几天,我们官府加紧追查,她知道不容易跑掉,竟然让自己的儿子做诱饵,提前从暗道带钱出城逃跑。而她自己拿了无掌柜的钱从暗道退回来,从城里逃跑,却被我们逮个正着。” “原来如此。归根结底,还是一个‘贪’字当头啊!”英卓感叹了一声,似乎是想起了当年的一些事情。人越是年纪大些,越是容易触景生情,凡是遇到一些与往日情景相似的,就会让人沉湎在对往事的回忆之中。英卓又想起当年吴王临死之前,对他说的那番悔悟的话,若是没有铜山给的无尽财富,吴王又怎么会反心渐重,最后落得个家破人亡、身死他乡的结局? 唯一不同的是,对眼前这个贪婪的老太太,英卓可不会感到惋惜,他唯一的感觉就是愤怒。这些年来,英卓是把无瑕当成亲生女儿来疼爱,舍不得无瑕受一点委屈,何况通过这老太太的手,不知又有多少无辜的孩子被迫与家人分离,被卖到边关不毛之地给匈奴人当牛做马,着实可恨! “这次能够破案,真要多亏了使君小少爷。”京兆尹也不知是感叹,还是想拍马屁,满脸堆笑地对使君说道。 使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露出一个孩子的腼腆神情:“其实还是太子殿下的功劳,若不是他的理解和全力支持,这个案子恐怕也不会解决得这么顺利。”顿了顿,使君叹息一声,表情有些担忧,用手摸着腰间的那块令牌,喃喃地说:“希望皇上不会怪罪他偷偷出宫。” 夏日的太阳一大早就高挂在半空了,时辰还早,光线还不太刺眼,但散发的热气却渐渐从地表渗出。刘彻跪在皇帝御书房门口已经两个时辰有余,皇帝却仍不予召见。王皇后急得团团转,但她也被一并拒之门外,尽管焦急,却毫无办法,只能来回踱步,一面担心儿子这么跪下去身体吃不消,另一面又担心皇帝会怎么惩罚刘彻。 “皇上,您消消气呀,臣妾带着彻儿来负荆请罪了,您就不见我们一面吗”?皇后苦口婆心地念叨。一旁的梁公公也忍不住劝她,皇帝本就是心软的人,再过一会儿气消了,什么事都好说,皇后倒也犯不着在这里费力。但皇后心里却比谁都清楚,当年立储之时是经过怎样的一番争斗,东宫的位置才落到最不够格的刘彻头上。她拼尽所有去抓住这一切,旁人又怎会明白这深宫之中苦守一生孤注一掷的心情。 “皇上,您若是还不肯原谅彻儿,臣妾就只好陪着彻儿一起在这里,跪到皇上您肯原谅我们母子为止了。”皇后说着,果真就在御书房跟前跪了下来。 “使不得呀,这可使不得!”梁公公想拉皇后,皇后却不为所动,果决地陪着刘彻跪在门口。就在这时,书房门“吱呀”开了,皇帝背着手面若冰霜地走出来,立于门槛之前,向刘彻问道:“逆子,你看看你做的好事!你一个人做错事,还要你母后陪着你受罚,你就不知让朕和你母后省半点心?” “父皇请听儿臣一言。儿臣跪在这里,并不代表儿臣认为自己错了,而是儿臣尊重父皇,也明白母后的一片苦心,儿臣不想让父王和母后失望。但是对于这次出宫之行,儿臣并不后悔。”刘彻恭恭敬敬地答复皇帝。 这一席话说得振振有词,虽然刘彻用了很谦卑的语气,却再次惹得皇帝大怒。原本冷静了几个时辰,皇帝的怒气已经消下去不少,加上皇后在一旁求情,皇帝也想着,随便给点儿处罚就算了,毕竟太子的废立不是那么草率的事情,方才在书房也不过是说了几句气话而已,当不得真。然而刘彻如今仍是不知悔改,反而还理直气壮,皇帝不怒才怪。 “逆子!你这逆子!都到这个份上了,你还不知错?”皇帝气得声音有些发抖,指着刘彻,半晌说不出别的话来,大概是在想着究竟该怎么处罚这不成器的太子。 皇后见状连忙代刘彻认错,还催着刘彻向父皇道歉。刘彻却倔强地昂着头,说:“儿臣没错。父皇,您和太傅平日里时常教导儿臣,君临天下以民为重,身居高位者更该体会民间疾苦,感百姓所受,急百姓所急,想百姓所想,解百姓之需。然而皇室之尊贵,高居庙堂,所言所感皆来自于朝中大臣,岂有为君者自己的体会?如果没有亲自深入民间,儿臣绝不会知道,就在天子脚下也有匪盗祸乱猖獗,也绝不会知道,长安的百姓受轻薄货币之祸,怨声载道。看到这些,儿臣方知为官者所能为百姓做的,还有太多不足需要弥补。如果儿臣因此而受罚,也甘之如饴。” 刘彻一席话不急不缓,条理清晰,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竟说得皇帝怔愣半晌。那皇后也是有识之人,听刘彻这番话说得颇有几分见解,哪里像一个十来岁小孩说出来的,心里不由暗暗惊喜,再一看皇帝的脸色,分明有了转变,皇帝竟在思量一个孩童之言。 正当此时,京兆尹求见皇帝,当面陈述了太子刘彻与伍记丝绸店任使君破获京中绑架案的始末,并对两人缜密的心思大为赞赏。皇帝默然不语,看着京兆尹呈上的奏折,半晌之后,他合上奏折问道:“这个任使君是伍育之的家人?” “回皇上的话,听说是伍育之手下兄弟的儿子,一直寄居在伍府,可以说是伍育之的侄子。”京兆尹答道。 皇帝面色沉静,不紧不慢地说道:“方圆赊贷行兑换钱币虽是谣言,但伍育之以为阳陵铸冥币之外私自盗铸钱币,朕姑息多年,如今盗铸币已使得民间怨声载道,民不聊生,朕若是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竟还不如太子看得通透。” “儿臣不敢。”刘彻赶紧低下头,以为皇帝是在影射他刚才说的那些话越俎代庖了。 “皇上您的意思是……”京兆尹却听出皇帝的话别有深意,小心翼翼地瞅着皇帝的脸色追问。 皇帝并未正面答复京兆尹,而是看向刘彻,问道:“彻儿,你若是为君,应当如何?” “父皇万寿无疆,儿臣不敢存此私念,唯愿父皇江山千秋万代,长盛不衰。”刘彻埋下头,恭敬地说道,话中听不出半点刻意恭维的意味,仿佛纯粹是一个十来岁孩子对父亲的崇敬。 “你是当朝太子,日后这江山便是你的江山,你但说无妨。”皇帝对刘彻的回答虽是满意,却还是忍不住追问。 刘彻得到皇帝的特许,便认真说道:“回父皇,儿臣若是君主,一定会先从改革货币制度着手,任用贤能专司改革,上下同心,为百姓解忧,更要为我大汉江山打好经济基础。平匪寇,荡敌蛮,使我大汉江山固若金汤,成就万古盛世霸业。” 皇帝微微颔首,带着一丝隐隐的叹息,说道:“但愿你铭记今日所言,为父亦能向列祖列宗交代了。”说罢,皇帝摆了摆手,示意皇后和刘彻退下,却独留下京兆尹议事。 刘彻虽是跟着母后离开了,然而仔细回味皇帝方才那番话,他心头却隐隐为使君担心起来。他有意培养使君,才将这案件交给使君来办,可使君偏偏又跟伍育之牵扯不清,在这件事上,刘彻也不知该怎么处理才好。或许,如果当真铲除伍育之这片土壤,才能让任使君的苗子长得正…… 刘彻急匆匆地回到寝宫,召来了手下韩嫣,他在韩嫣耳边小声说了几句,韩嫣渐渐露出不解的神情。 “太子殿下真要让他去办这件事?”韩嫣最后还不确定地问了一句,也不知是担心自己听错了,还是担心太子只是一时兴起随口说说,说不准他这么一问,太子就改变主意了。 其实他只是打心眼儿里觉得这么做有些不妥,但是太子的心思他又不敢随便猜测。韩嫣是宫里的老人,知道很多事情不该问不该管,这才是宫中活得长久的保命之法,可皇上将太子交给他,就是希望在某些事情上他能够引导太子。如果有些时候他不开口,恐怕就没有人敢开口说了,那么太子即便是错了,也不会有人提醒他,若他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那首先该怪罪的不是太子本身,而是他们这些做下人的。 “并不是什么要紧的大事,不过是想借此磨炼一下他罢了。”刘彻不以为然,悠闲地喝了一口茶,那模样似是还觉得韩嫣有点儿小题大做。 “殿下,请恕卑职多嘴。那任使君虽然有几分小聪明,但是他的身家毕竟不是很清白。伍育之是什么样的人物,殿下在深宫之中或许了解得不多,但卑职常年行走于街市,对于伍育之的作风不仅仅是耳闻,也在暗中有所查访。卑职手中没有确切的证据能够证明伍育之确实有私盗铸钱币的行为,但经过卑职的观察,这件事恐怕真不是空穴来风……”韩嫣还试图说服刘彻与伍育之以及和伍育之相关的人划清界限,刘彻却不耐烦地挥挥手打断了韩嫣的苦口婆心。“好了,该怎么做本殿下心里自有打算,你就不要管那么多了,一切按照本殿下的吩咐去做就是了。难道你还怀疑我的判断吗?” “卑职不敢。”韩嫣低下头,拱了拱手,本想再说什么,但又觉得太子既然都说这样的话了,他如果还死皮赖脸说下去,只怕就真的会触犯天威了。韩嫣只好把剩下的话都咽了回去,领命退出了太子东宫。 “任使君,希望本殿下没有看错你。”大殿里,刘彻喃喃地自言自语。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大汉钱潮悠悠情》正文 第31章 小少年担当重任 伍记后院里,大树都长得葱葱郁郁,很强烈的阳光洒下来,也被遮去不少,留下丝丝荫翳。 英卓的房间被掩在大树的影子里,虽然房间里仍是充斥着夏天的闷热,但偶尔也有树下清凉的风从窗棂穿过,拂过发梢,带来一点惬意的享受。英卓习惯坐在桌前,他平日用来研究刻钱模的桌子就在窗下,因为采光比较好,雕刻铸模是个精细活儿,容不得一丝马虎,这是英卓常对手下说的话,他自己也是身体力行,毫不含糊,这大概也是英卓在伍家铸币场的声望一日高过一日的缘由,以至于手下人看见他都快比看见伍育之还热情了。对铸币工匠们来说,伍育之是雇主,是不能冒犯的主子,而英卓却是和他们一起奋斗的兄弟,是可以当作大哥一样对待的人。 此刻英卓正坐在桌前研究铜钱模范,房门虚掩着,使君端着茶水走到门前,从房间缝隙里看见父亲坐在窗前的侧影。虽然英卓也才三十多岁,鬓角却已经有了花白的迹象,这些年他过的是什么日子,可见一斑。只是使君从前并没有仔细留意这些,如今偶然一瞥,他发现父亲真的在老去,而他在长大。是他的成长让父亲老去,消耗了父亲的生命吗? “使君,怎么不进来?” 英卓把东西掉到了地上,弯腰去捡的时候,看到了站在门外面出神的使君,叫了他一声,让使君一下回过神来。使君微微露出尴尬的神情,整理了一下思绪,便端着茶进去了。 “爹,你忙一天了,喝口凉茶吧。”使君斟好茶,递给了英卓。 英卓笑了笑:“儿子长大了就是好啊,我也有人伺候了。”英卓笑起来的时候,眼角两条细细的皱纹,蔓延得很长,好像和鬓角的白发连在了一起似的,使君看得很扎眼。 “爹,我……”使君垂下双手紧紧抓着衣角,像根木柱子似的站在一旁,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英卓背着身,没注意到使君一副为难的样子,倒是自顾自地从桌上的一堆东西里摸索出来一枚铜钱。他拿着铜钱,小心地吹了吹上面的灰尘,又用干净布条反复擦了擦,才转过来将钱币递给使君:“来,这是给你的。上次研究出来的铜范,正好我要试验一下它好用不好用,就铸了一枚铜钱,看它还挺别致,就给你吧。希望你以后看见它,就想到自己身上的责任。我们是铸币的传人,这一生都是要奉献给钱币的,就像你师祖爷爷那样。” “……爹,孩儿知道了。”使君憋了半晌,郑重地点了点头。 “看看,喜欢吗?”英卓欣慰地笑着,把钱币塞到使君手里面。 使君拿着钱币打量起来。这枚钱币厚薄均匀,币面光泽,图案清晰,正面是一只蝙蝠倒挂着,背面是一个阳刻的“福”字:这是一个父亲对儿子的祝愿。使君又是惊诧于这精湛的工艺,又是高兴,拿着钱币反复看了好几遍,嘴里嚷嚷着:“爹的钱币铸得真好!”说话间,使君无意间露出了衣襟里面由红绳挂着的半枚“洗儿钱”。 英卓看到这半枚钱,不禁又感慨万千,诸多心事一齐涌上心头,让他心里堵得慌。最近一段时间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尤其是使君成功破获了绑架案,英卓看到了使君的成长。 他不再是那个街头巷尾整日玩耍的孩童,而是变得有责任心也敢于担当。英卓心里不由得泛起一阵欣慰,也渐渐产生了等使君再长大一些便离开伍府的打算,于是决定告诉使君他哥哥英俊的事情。 他握住使君的手,把那半枚“洗儿钱”紧紧包在使君的掌心里,竭力平静地说:“还记得前一阵我告诉你这‘洗儿钱’的另一半在你逝去的哥哥身上吗?你一定要保存好,拿着它,日后我们才能与你的哥哥相认啊!” “相认?”使君诧异地看着英卓。上次父亲提到他的大哥已经不在人世,现在又何来“相认”一说? “您上次不是说他坠落悬崖了吗?我那哥哥现在在哪里啊?”使君疑惑地问道。 “当时我还有所顾虑,所以就隐瞒了真相,现在你也是男子汉了,能够为父亲分忧了。前一阵我得到消息,你哥哥英俊他被一对好心的山民夫妇收养了,但是我却不想让他来这,过寄人篱下的生活,所以暂时没有去找回他,跟咱们一家人团聚。”英卓说着,脸山浮现起淡淡的笑容,似是沉浸在家人重逢的画面里。 使君眨巴了两下眼睛,说:“那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去把哥哥找回来呢?” “唉,等时机成熟一些吧,好歹他现在还有一对疼他的‘父母’……”英卓感觉自己稍微有点儿伤感了,立马转移了话题,“好了,不说这些了,爹心里有数,假以时日,定会让咱们全家团聚的,你就别担心了。去找无瑕玩吧,爹还要再研究一下这个铜钱模范。要是能把铜钱模和铜钱范改进为同一个东西,我们铸币的效率就会大大提高了。” “这几天我也想过这个了。爹你看——”使君说着,终于鼓起勇气从怀里掏出来一个玩意儿,小心翼翼地交给英卓。英卓拿过来一看,竟然是一个研制成型的铜钱模范! “这……这是……”英卓惊诧地睁大眼,仔细打量着手里的铜钱模范,虽然还有点儿粗糙和不完善的地方,但是却解决了困扰英卓许久的糅合问题。 “我想了很多天,做了这东西出来,也不知道做得对不对。我把这两种泥土糅合在一起,然后修改两头,将模范的特点结合在一起。”使君忐忑地解释着,不停地用眼角余光瞟着父亲的反应。 英卓听罢,拿着模范反复研究,最后终于确定了这就是他想要制作的东西,禁不住连拍了几下使君的肩膀,欣喜地说道:“不愧是我的好儿子啊!爹没有看错你,你的确有铸币的天赋。这模范只要稍微改进一下,就能使用了!” “真的吗?这么说,这东西有用喽?”使君在铸币技艺上很少得到父亲的肯定,父亲总是说他贪玩不务正业,所以能够得到父亲的夸赞,使君高兴得简直要跳起来了,好像这些天来连续的疲惫都不算什么了,一路欢呼着“爹爹夸我了”跑出去了。 英卓看着使君的背影,忍不住笑了几声,却又忽然陷入了沉思之中。他有时候也会想,这些年来他对使君是不是管教得过于严厉了,以至于这么一句微不足道的夸奖,都让使君高兴不已。可是他又会追问自己,如果不能对使君严格要求,将他培养成材,自己如何对九泉之下的大王有一个交代呢? “孩子啊,别怪爹爹狠心,这一切,都是天命啊……” 长安一条街上正是最热闹的时候,伍记丝绸店门前客来客往,好不繁华。管家正在大厅里招呼来往的客人,忽然瞧见一个穿着官服的身影走了进来。管家仔细一看,竟然是京兆尹。 “唉哟,大人,这是哪股风把您给吹来了?”管家忙不迭地上前招呼,让人去把伍育之给请出来,又请京兆尹上座,命店伙计沏上一壶上好的茶水来招待。京兆尹喝了一口茶,看见伍育之出来了,站起来与伍育之寒暄了几句。 “大人专程前来造访,不会只是为了来喝口茶吧?”伍育之试探着问道,脸上露出深邃的笑容。 “本官与伍掌柜也是老交情了,说话就不拐弯抹角了。伍掌柜可还记得我们抓到的那几个散布谣言的闹事者?经过本官多次审讯,终于查出一点儿线索。他们当中有人吐露出来,他们是受到了某个人的指使,才会到方圆赊贷行闹事。而这个人,本官觉得,并不是冲着子钱家去的,而是冲着伍掌柜你来的。”京兆尹屏退左右去把守,私下跟伍育之谈论起这件事情来。 “哦?那可否请大人告知,幕后黑手究竟是谁?草民日后也好多加防范,以免莫名遭人毒手。”伍育之说着,不动声色地从袖子里取出两串钱来,见四下无人,推到了京兆尹手边。 京兆尹会意地笑了笑:“伍掌柜,这怎么好意思?” “大人在百忙之中还惦记着我伍某人,这点孝敬是应该的,大人平日闲暇时也能随便喝喝好茶,听听小曲儿啊!只要我伍某人顺顺当当地把生意做下去,自然是少不了孝敬大人。”伍育之执意将钱塞到了京兆尹手里,京兆尹也就半推半就地收下了,脸上堆满了笑容。 不过他当然也懂得伍育之话里的弦外之音,把钱揣进袖口以后,便压低了声音对伍育之说道:“本官是百姓们的父母官,像伍掌柜这样的正经商人,本官必然是有职责保护的,不像有的商人,做大了豆豉生意,还想着旁门外道的事情,实在是可恨!上次本应将其抓起来,但他事先做了安排,竟然只抓了几个代罪的小卒。” 伍育之立马就明白了京兆尹的意思,这长安城内最大的豆豉商人,除了魏立还会有谁?这不就是在说,背地里陷害伍育之的就是魏立那个小人吗!伍育之顿时怒从心起,暗暗骂了魏立一遍。他俩的恩怨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所以伍育之表面上并没有表露出什么,满脸堆笑地对京兆尹恭维道:“大人过奖了,日后我这小店还要靠京兆尹大人多多关照才是。” “不敢当,不敢当,伍掌柜是为太后和皇上做事的人,是下官高攀才是啊。”京兆尹客气地答复。两个人你来我往,像老朋友一样说着虚伪的场面话,也算聊得开心,还不时哈哈大笑两声。 等到京兆尹一走,伍育之却立马变了脸色——并不是对京兆尹,而是想到了京兆尹说的话。 “好你个魏立!老子不找你的麻烦,你却要自己送上门来让老子惦记着。你想挤垮老子,那咱们就好好斗一场,看谁先倒下!”伍育之暗自放了狠话,吩咐管家立马去把英卓叫到书房。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大汉钱潮悠悠情》正文 第32章 奸猾商各怀鬼胎 此刻英卓还在后院指导铸币工人们浇铸铜钱模范。使君和无瑕从外面跑进来,无瑕缠上英卓,说:“干爹,你给使君哥哥做的钱币真好看,无瑕也要!” 英卓被逗得哈哈大笑,摸着无瑕的脑袋瓜儿说:“哈哈,我的傻姑娘,铜钱那是给男孩子的,是为了让你使君哥哥记住铸币的精要,你一个女孩子要什么铜币?” “我不管嘛,我就要!”无瑕拽着英卓的胳膊撒娇,小嘴一撇的样子,颇教人怜惜,连使君都忍不住要说把他的钱币送给无瑕了。 英卓却只是笑了笑,说:“傻丫头,干爹希望你越长越漂亮,将来嫁个好人家。” 无瑕闻言,面颊一红,放开英卓的胳膊,跺着脚说了句:“干爹!不理您了!” “哟,这还害羞了呢!我们家的小美人真是长大了。”英卓哈哈笑道。无瑕的脸越发红了,许久才憋出一句:“无瑕才不要嫁人呢,无瑕要一辈子跟爹爹、跟干爹,还有使君哥哥在一起。”说完,无瑕就拽着使君赶紧溜掉了,逗得英卓在后面大笑不止。笑得正开心,管家就来叫英卓去书房。英卓点了点头:“正好,我也有事要跟伍爷说。” 英卓跟着管家去了书房,先跟伍育之禀报了铜钱模范的铸造情况,伍育之连连点头,笑道:“有二爷管这些事,我向来不担心。自从铜钱模范研制成功以后,我们的铸币效率也大大提高了,可怎么铸币量却并未见多少进展呢?” 英卓面色沉静地答道:“这件事我本来是打算告诉伍爷你,我们虽然研究出了铜范,可如果我们贸然加大铸币量发行到市场上,恐怕不但会加大硬货市场同行间的竞争,还可能会引起货币秩序混乱,引来官府的注意。” “官府那边你不用担心,我自会打点。从今天开始,我要你加大两倍的数量铸币,并且全部发行出去。”伍育之大手一挥,对英卓吩咐下去。 英卓却是惊得目瞪口呆。“伍爷,这恐怕不妥吧?如果我们陡然发行这么多私币,只怕是……”英卓急着想劝说伍育之,却被伍育之挥手打断。伍育之一脸坚决武断的样子,根本不容英卓反驳。 “我怎么说你就怎么做,所有的后果有我担着,你放手去干就是了。”伍育之不再听英卓多说,让英卓退下了。 离开书房,英卓忍不住望着天沉沉地叹了口气。伍育之这么搞下去,英卓真担心会出事。可是这一次他根本劝不下来伍育之,也只好照着伍育之说的去赌一把了,若是真出了什么事,以伍育之的手段也未必会有太大风波。英卓也只能这么自我安慰了,毕竟他不可能带着使君一走了之,他不能当那种忘恩负义的人,何况伍育之也不会轻易放人。 使君跟无瑕嬉戏着跑出大门,无瑕在后面追着使君,嚷着:“使君哥哥,给我玩嘛,快给我!” “不给,就不给!”使君扬了扬手里的玩偶,笑着往外跑,却一下撞在了一堵墙似的胸膛上。使君差点儿往后摔倒,赶紧稳住了身体,抬头一看,竟然是韩嫣。 “韩侍卫,你怎么来了?是殿下让你来拿回令牌的吗?”使君一边说着一边在身上掏着,那令牌他是随身带着,生怕有半点儿损伤。 韩嫣摇了摇头,挡住使君递过来的令牌,说:“这令牌还请使君少爷收下。在下今日来,正是要告知少爷,九少爷希望你能拿着这块令牌,再替他办一件事。” “什么事?”使君心里说不出来是激动还是担忧,一来是他没想到太子会如此信任他,二来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胜任太子交托下来的事情,而且他心头还有些疑惑。 “近日轵县一带,多有盗铸币者猖獗,导致百姓苦不堪言。这些盗铸币者公然罔顾朝廷法令,私铸钱币发行,偷奸耍滑,实在可恨,地方官府更是为了牟利与奸商勾结。九少爷决心好好整治这股风气,杀鸡儆猴。不过太子殿下上次微服出宫,已经触怒了圣上,这次九少爷不便亲自出面,因此希望你能够代他出行”。韩嫣向使君传达了太子刘彻的命令,沉静的眼神不流露出半点个人心思,但其实韩嫣心内的考量,远比使君还来得多。 使君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偏偏是他? “为何九少爷一定要我去呢?” “私盗铸钱币公然违抗朝廷禁令,说明这些奸商背后定然是有朝中某些势力做后台撑腰,才能准确掌控朝廷的消息,避开朝廷的检查。朝中官官相护,这样一来,朝廷便很难查证和惩处。而你是官场之外的人,代表的仅仅是九少爷的利益,也就是百姓的利益,他相信,你能够给他一个满意的结果。”韩嫣的脸上没有一丝波澜,但实际上他对使君却并没有刘彻那么放心,所以他暗中还多看了几眼使君身后的伍家大宅,在这栋宅子里,隐藏着多少秘密和罪孽…… 韩嫣掂着剑的手紧了紧,眼眸里透出淡淡的杀气。 沉浸在惊喜之中的使君自然没有注意到这点,他只顾着一味地反复念叨:“九少爷真相信我能做到?我真的可以吗?”他又是兴奋又是担忧,一时竟有些焦虑。 韩嫣回过神来,拍了拍使君的肩膀:“既然九少爷信任你,交托重任,那么你尽全力去做便是,希望不要辜负了九少爷对你的信任。”他的手掌沉了沉,在使君的肩上如施重压,使君仿佛感觉到一个沉甸甸的担子搁在了自己的肩膀上,不敢有半点松懈。 “请转告九少爷,使君定然竭力而为,不辱使命!”使君郑重地点点头,一颗心砰砰地跳着。 韩嫣离开之后,使君回去告诉英卓这件事,英卓虽然是感到有些疑惑,但他看见使君兴奋的模样,又不忍心泼使君冷水,便含糊答应了,让使君先去和无瑕玩耍。 晌午时分,郭解前来。前些日子,由于伍府和赊贷行的事引来官府登门,郭解不便露面,在城中暂避风头。今日特意拜访,英卓招呼郭解进屋坐下,又跟郭解讲了使君说的事情。郭解却和英卓的态度截然相反,不但没有为此而担忧,反而很高兴地说道:“大哥,你应该感到高兴才是啊!太子殿下这么看重咱们使君,说不准日后还能提携提携使君,你不是正愁要如何带使君走上报效朝廷的正路么?看,这不是老天爷主动把机会摆在你们眼前了吗?只要好好为太子爷效力,将来太子一登基,使君一定有机会踏上仕途的。” “可是……”英卓还想说什么担忧的话,却被郭解拍了拍肩膀,打断了。 “好了,大哥,你就不要想这么多了。现在使君正在朝着你和吴王期望的道路一步一步走去,我们唯一应该做的,就是全力支持他,替他清除路上的一切障碍,这样,你当年所做的一切牺牲才有意义啊,也不枉英俊他……”郭解说到这里就停下了,眼里飞快地闪过一抹黯淡的颜色,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英卓却骤然来了精神,转过话题问道:“阿俊……阿俊他最近怎么样?月初你去看过了吗?” “嗯,看过了,大哥交代的事情,小弟几时马虎过?这个月的补给都已经送到了,大哥你就别操心了。”郭解笃定地点点头,拍着胸脯保证。 英卓知道郭解是决计不会亏待了英俊。这些年来,郭解对使君的好,英卓都看在眼里,不单单是因为使君是吴王的孩子,更因为使君和郭解的身世有几分相似,都是幼年丧失双亲,郭解明白那种当孤儿的感觉,所以想要加倍对这孩子好。在郭解眼里,英俊也同是这样的孩子——被自己的亲生父亲抛下悬崖的可怜的孩子,怎能叫人不疼惜呢! “这些年多亏有你照应着那边,我才能这么放心,真是麻烦你了,好兄弟。”英卓也拍了拍郭解的胳膊,以江湖中人的豪迈方式来表达自己略带感叹的谢意。顿了顿,英卓仿佛自言自语一般地说道:“再过几年,使君长大了,能够安顿自己了,我们也不必依靠着伍府过日子。到那时,我就去山中将阿俊接回来。这些年,我为伍爷做的也够多了,不算是忘恩负义,这些铜钱模范留下来也足够还伍爷一笔人情债了。” 英卓不料他说的这番话,都被门外的使君无意听了去。使君一言不发地悄悄离开了,心里却暗暗下了个决心。 过不了几日,使君就要依照太子的吩咐前往轵县等地整治私盗铸币,无瑕来帮着使君收拾行李,一边唠唠叨叨地嘱咐这嘱咐那。好半晌,无瑕抬起头来,瞧见使君竟然在发呆。无瑕又好气又好笑,伸手在使君面前晃了晃:“喂,使君哥哥,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呢?” 使君回过神来一愣,一脸呆呆的样子,显然不知道无瑕在问什么。 无瑕佯装生气地嘟起嘴,跺脚说:“你看你,都不认真听人家讲话了!” “没有,没有。”使君怕无瑕误会,连忙摆手澄清,“我想再过不久,就是父亲的生辰了。他虽然从不过寿,可这么多年来,我这个做儿子的也没有尽过什么孝心,今年我想给他准备一份寿礼。” “这是好事呀!那你怎么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无瑕眨了眨眼睛,不解地盯着使君。从使君脸上,她看到的不是在思考准备什么礼物的迷惑,而是另外一种说不出的奇怪感觉,就好像他在犹豫什么重要的事情。 “可是,我不知道这份礼物究竟能不能让爹开心。”使君担忧地皱着眉头,本是应该对无瑕说的话,他却好像是在问自己。 “怎么会不开心呢?我爹常说,这天底下没有什么能比父子、父女之间的亲情更加让人感到欣慰的了。你是干爹的儿子,只要是你送的东西,干爹一定会喜欢的。这送的不是礼物,而是你做儿子的一片心意呀!” 无瑕还在说着,使君脑子里却只回荡着一句话。 “……这天底下没有什么能比父子、父女之间的亲情更加让人感到欣慰的了……” 仿佛就是这句话,坚定了使君的决心。 清晨天微微亮的时候,英卓一行人把使君送出城门。英卓在城门内,看着使君背着行囊的背影渐渐远去,心头忽然涌起一股酸涩。使君开始还频频回头向他看一眼,或者挥挥手,后来那年少的身影逐渐成为了远处的一粒模糊的黑点,就像是苍茫的天地之间偶然掠过的鸟儿,很快就会不见。 英卓猛然间意识到,这还是使君第一次离开他身边独自远行。这些年来,他是把使君管得太严了,生怕使君有一点点意外,怕日后无法向九泉之下的大王交代。但此刻,英卓却没有了这种负担,他唯一的担心,是作为一个父亲对儿子的期盼。他担心这孩子孤身在外是否能够照顾好自己,何况使君这是去查私盗铸币,那些人中保不准会有亡命之徒,凭使君现在的年纪,能够应付得过来吗? 郭解好像看穿了英卓的担忧,上前对英卓说道:“大哥,别担心了,孩子总归是要自己长大的,不经过一番磨炼,他怎么能成为男子汉呢?你放心好了,我已经派了人手保护他,不会让使君受到丁点儿伤害的,他很快就会回家。” “嗯。”英卓点点头,这一次,他相信他儿子能做到,这也是他现在唯一能为儿子做到的了——如今他在心中已经不常用“大王的儿子”来指代使君了。 送别使君之后,英卓接到手下来报,伍记的私铸币又成功独占了一家赊贷行,把别家的私铸币都给挤兑下去了。来人说得眉飞色舞,一副得意的模样,却不见英卓越发愁眉深锁。 树大招风,这个道理谁人都懂,可是一个“利”字当头,又有多少人不是抱着侥幸的心理,而忽视了潜在的危险呢?殊不知,“利”字旁边一把刀啊,最后只怕是伤人伤己! “大哥,我暗中打听到,最近城中已经有不少私铸币掌柜按捺不住了,以伍爷现在这样的趋势发展下去,长安城中很快就没有别的硬货商家能够存活了。”郭解说起这些,还隐隐带着几分担忧。郭解是在黑道上混的人,他知道黑道的规矩。 而英卓考虑的还有来自律法和官方的禁令,这也是因为英卓曾经身居官场,他懂得朝廷的手段。有时候,朝廷的沉默不代表允许,而可能是这头睡狮正在暗中窥视敌人的一举一动,等到猎物稍有破绽,就猛扑上来,一口吞噬掉,不给敌人一丝一毫喘息的机会。英卓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出现这种情况。 “我已经劝过伍爷多次,他这次是下定了决心,要跟其他几家硬拼到底。我也是没有办法了,这件事,先去禀告伍爷,看他怎么说吧。”英卓沉沉地叹了口气。 没想到这一次,伍育之一改常态,不但没有命令英卓继续加大量铸造钱币,反而让英卓放缓了速度。这倒让英卓颇有些奇怪,心里暗暗地想,伍爷这又是打的什么算盘? 伍育之笑了笑,对英卓说道:“二爷不为商,自然不懂得为商之道。用尽全力挤垮对手固然痛快,但自己也会伤了元气。你以往也常说,如果我们当真挤掉了长安城内所有的硬货商家,一家独大,朝廷必然会对付我们。朝廷之所以现在按兵不动,恐怕就是在等着我们‘黑吃黑’,自相残杀,到时候他们便可坐收渔翁之利。这些道理,我如何会不懂?” 英卓听罢更糊涂了,闹不清楚伍育之究竟是什么意思。说加大铸币量挤垮其他商家的是伍育之,现在说不能自相残杀的也是伍育之,这伍爷究竟想干嘛? “我之前让你加大铸币量,是为了给其他人一个下马威,让他们知道,凭他们的实力想跟我伍家争夺市场,是绝对没有活路的,顺带可以清理一下市场,把那些不上档次的跳梁小丑都给清理出局,剩下的也就好办了。能够通过优胜劣汰存活下来的,必然有他们自己的生存之道,我们要是跟这些人硬拼,未必能尝到甜头,更好的办法,是跟他们联盟。”伍育之脸上带着自信的表情,好像一切尽在他的掌控。 英卓听得云里雾里:“联盟?” “没错,我得跟他们好好商量商量,划地而治,这样日后大家也都相安无事了。”伍育之做好了打算,让管家分发请帖,包括魏立在内的五六家硬货场都收到了伍育之的邀请,到伍府做客。 这一日,伍育之在府中大摆宴席,山珍海味宴请诸位老板。筵席开场的时候,伍育之只是随口寒暄了几句,让大家尽情吃喝,但各自心怀鬼胎的人哪里能够放得开,桌上都是些虚伪勉强的笑脸。但等到酒过三巡,伍育之瞅瞅大家,都比之前融洽多了,唯一有点别扭冷场的也就是魏立这个人。 伍育之暗自觉得时机差不多了,便举着酒杯站起来:“今日荣幸邀请到各位掌柜到我伍某人府上,如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各位海涵。不过今日,伍某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与各位商量,还望各位掌柜仔细听我伍某人一言。” “伍掌柜有什么话就请直说吧。”底下人已经迫不及待了,伍育之终于进入了正题,大家都停止了猜测,开始听伍育之说。 伍育之笑了笑,说道:“这些年来,大家都在硬货场上打过不少交道,都属于自己人,那咱们就明人不说暗话。我伍某人在这方面生意做得如何,相信大家有目共睹,如果我铁了心想独霸市场,也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但是,咱们都是多年的老熟人,做事太绝终归不是我伍某的风格,所以这次找大家来,就是想商量商量我们以后的出路。” 几个掌柜议论了几句,伍育之傲慢的态度虽然让人不满,但他说的话也有理有据,不服也没辙,掌柜们只能忍气吞声,谁让伍记私铸钱工艺高,能占有市场呢! “那伍掌柜打算怎么办?难不成是要我们都把硬货生意卖给你,你就把我们当成你的店伙计,给我们一点儿分成,打发完事?”魏立冷笑了一声,颇为讽刺地看着伍育之。他早就猜到伍育之摆这一顿鸿门宴没安好心,就等着他自己摘下面具了,趁着现在,还不多挖苦两句? 那些掌柜们听了这话,哪里禁得住挑唆,一下子炸开了锅,纷纷说道:“伍掌柜,这可不行啊!大家都吃着硬货市场这口饭,要是你把我们的场子都收走了,我们可靠什么活啊!” “是啊,伍掌柜,做人可不能太绝!” 伍育之置之一笑,说道:“方才我不是说过了,我伍某人还没有这么大的心,独占整个长安的硬货市场。不过鉴于最近货币市场太过混乱的情况,我建议大家不如采取‘划地而治’的手段,来解决大家的生意问题。” “划地而治?”这个词让众人纷纷感到新奇又不解。 伍育之解释道:“所谓‘划地而治’,就是我们提前划分好各自的地盘,以长安的中轴线为界,长安以西的市场归我伍某所有,长安以东归各位所有,咱们各自经营,谁也不搀和谁的生意,这样不就保证了大家的赚头?” “什么?整个长安的一半都归你,我们这么多人一共才分一半?” “伍爷,你的心未免也太黑了吧?” “你这是变着法欺负我们呢!” 听着不满的声音议论纷纷,伍育之露出冷笑的神情:“你们不答应也行,那我就只好继续加大伍氏钱的铸造量,咱们在生意场上过真招了。到时候,你们可别怪我没给过你们活路!” “伍育之,你欺人太甚!”魏立第一个摔杯站起来,其他几位掌柜见状,也纷纷反对伍育之的建议,甚至直接掀了酒桌表示不满。一场酒席很快在众人的争执中不欢而散。这些人虽然一起反对伍育之,但又各自心怀鬼胎,为了各自的利益勾心斗角,场面好不混乱。最后,只留下一场被冷落的残局给伍育之。 “你们……你们真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好,好得很,咱们走着瞧!”伍育之对着诸位掌柜气愤离席的背影,气得咬牙切齿,狠狠地放了一句话,尤其是看着带头闹事的魏立,伍育之眼中登时闪过了一道凶光。 “姓魏的,老子早晚收拾你!”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大汉钱潮悠悠情》正文 第33章 为寻亲使君入山 九月的天气,正有“秋老虎”肆虐,早晚虽有丝丝凉意,白日里却是蒸得厉害,夏天还未完全离开。浓烈的太阳光照在店铺门前的石阶上,光亮的石头刺得人眼睛难受。 英卓站在石阶前好一会儿了,直到无瑕风风火火地跑进来,拉住英卓的胳膊,英卓才回过神来。他看了看,无盐淡今日也跟无瑕一起过来了,便笑着打声招呼。无盐淡瞧着无瑕黏着英卓的样子,不由得好笑:“我这女儿啊,跟干爹比跟我这个亲爹还亲。” “哪有啊,爹。你和干爹,都是我最亲最亲的人!”无瑕吐了吐舌头,做了一副鬼脸。 无盐淡跟英卓都被逗乐了。过一会儿,英卓又轻轻叹了口气。 “干爹,你又在想使君哥哥了?”无瑕歪着小脑袋看着英卓,面上露出一点伤感的神情。跟着她又自顾自地叹了口气:“使君哥哥都走了好些天了,也不知道他最近怎么样,过得好不好,有没有被人欺负,生活还习惯不习惯,那边有没有他喜欢吃的肉夹馍……” 无盐淡笑起来,打趣地说:“我看不是你干爹想儿子了,是你想你使君哥哥了吧?” 无瑕白皙的小脸顿时透出一股羞赧的红晕,撇着嘴说:“我……我才没有呢!” “还害什么羞?小时候不是还嚷嚷着长大了要嫁给你使君哥哥做新娘子吗?你要是真不想你使君哥哥,爹我以后可就不给你张罗这门亲事了。”无盐淡这么说着,无瑕的脸更是红透了,像深秋里熟透了的红苹果似的,又带着丝丝甜味。无瑕把头埋在英卓胸口蹭着,别扭地说:“干爹你看我爹,净取笑我!” 英卓也只当无盐淡是几句玩笑话,他一边将无盐淡迎进屋,一边大笑了两声,“你爹就是说笑罢了。我家无瑕又漂亮又懂事,日后可得让你爹给你找个好人家才能配得上你,使君那小子整天游手好闲的,哪有福气娶到我们家无瑕这样的好姑娘。” “干爹!”无瑕又气又急又羞,干脆捂着脸自己跑开了。 “这孩子……”无盐淡宠溺地嗔了一声,和英卓相视而笑。 “对了,无兄,你今天怎么有空亲自过来,可是有什么事?”英卓暗自思忖。 无盐淡平日忙着打理店里的事情,很少到处走动,而伍育之这里,若非必要,无盐淡一般是不会过来的。两人虽然以挚友相称,然而伍育之的硬货通道却一直未能在无盐淡的赊贷行打开市场,都是因为无盐淡坚决将私铸钱拒之门外。自从上次的事件之后,无盐淡本以为伍育之会收敛一点,没想到伍育之不听劝告,反而变本加厉,多次劝说无盐淡,希望无盐淡能够跟他合作,甚至开出四六分成的诱人条件,无盐淡却仍不为所动。伍育之为此颇为恼火,两人的关系也因此有些微妙的变化。 “哦,是这样的。”无盐淡说话顿了顿,转瞬压低了一点声音,“你们硬货场那边,是不是又加大量了?这几日我们赊贷行中涌进来不少持有伍氏私铸钱的客人,据说现在长安城中除了我们方圆赊贷行,已经没几家不收用伍记的钱币了。你可有想过,再这样下去,会有什么严重的后果?” 英卓听无盐淡这么一说,面色立刻凝重起来,他紧紧皱着眉头,颇为无奈地说:“无兄,你以为我没有考虑过后果吗?再说,这么多年,你还不了解我的性子吗?私盗铸币违法乱纪,更是祸害百姓,我空有一身本领,却不得不为私利效忠私盗铸币者,心中长久难安。这次若不是伍爷坚持要这样做,我怎么会贸然去做这种事?” 无盐淡长叹一口气,“我猜也是如此。实话说,如果伍爷还不知收敛,伍家恐怕将要大难临头了。” “伍爷这次是铁了心要对付其他几家——尤其是魏家。伍爷这个人你也知道,一旦他决定的事情,是任何人都劝阻不了的。明知他这样下去是死路一条,我却不能在此刻弃之而去。我唯一担心的,就是使君。也不知道他现在……”英卓眼里流露出深深的担忧,一方面是因为伍育之的事情,另一方面也是牵挂在远方的使君。 “前些日子郭帮主的手下不是回来报平安吗?使君长大了,你要相信他能照顾好自己。”无盐淡宽慰地说道。 “留在伍记是我做的选择,但是没必要因为我的选择而连累到无辜的孩子。趁着他这次离开,便彻底让他离开伍记为好,再呆下去,只怕他也会落到和我一样受制于此的地步。若是那样,还如何完成大……”英卓还惦记着大王的交托,可是忽然之间他意识到自己情绪过激说漏了嘴。 眼前的无盐淡还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他不能讲得太多。何况他身份特殊,无盐淡知道得太多,反而危险,又何必让朋友陷入两难的境地呢?无盐淡听英卓欲言又止,也没有逼着英卓说下去。这个时候英卓的心情比谁都复杂,无盐淡能做的也就是开解开解他。不过英卓说要让使君离开,这样真的能行吗? “使君毕竟还是个十来岁的孩子,你要让他一个人离开,他能去哪儿呢?若是让他到我的赊贷行来,伍爷那边肯定会说不过去。你也知道,最近我俩的关系有些紧张,可我也并不想撕破脸。我的赊贷行要应付同行的竞争已经很难了,如果还要加上伍爷这样强大的对手,只怕应接不暇。”无盐淡对此有些忧虑。 “或许有一个地方,比这里更适合他,有一个人,比我更适合教导他。”英卓目光悠远地望着远处,仿佛能够看见在那漂浮的重重云团背后还有一座神奇的山脉…… 轵县是座不太大的县城,但因为高祖刘邦与轵县有不浅的渊源,所以自汉初以来,轵县受到的朝廷待遇并不算差,这些年也还发展得不错,虽然比不上长安那般热闹,走在街上却也不会太冷清。 使君这些天来没事的时候就站在客栈二楼的房间里,靠着窗往下看那些熙熙攘攘的人群。他是在伍记的深宅大院里长大的,由于伍记的特殊营生,整个大宅的防范措施非常到位,凡是能够与外界有接触的通道都是被围墙遮掩起来的,使君站在高处唯一能够看见的,就是对面爬满青苔和藤蔓的高墙或是没有人的深巷。 看到楼下人流如织的场景,使君莫名觉得心情舒畅。他大大地伸了个懒腰,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外面有人敲了敲门,是郭解派来保护使君的小猴子和另一个姓马的年轻手下。他们进门来询问使君打算什么时候离开轵县回长安。使君来轵县主要是调查、暗访私铸钱币情况,在小猴子他们的协助下,已基本查清情况。 “这边太子殿下交代的任务也差不多完成了,咱们是不是也该启程回去了?”小猴子挠着头,有点儿腼腆的样子。他还是和当年那个跟随在郭解身边的小少年一样,动不动就脸红挠头,岁月在他身上,似乎没有留下太多的痕迹,除了嘴唇上那浅浅的胡碴。 “这边的事情都结束了,我们逗留不了多久,我还得回去向太子殿下复命。不过,在回长安之前,我还想再去一个地方。”使君的目光闪烁着一抹深邃的光芒,他在思考的事情——他唯一对无瑕说过的那份想送给父亲的礼物。 “去什么地方?小少爷,您就不要到处折腾了。你看,你一个人出来,老大就把我们俩都派来保护你,你说要是真出点儿什么意外,老大还不得剁了我们啊!”小猴子苦着脸说。 使君哈哈大笑了两声,打趣说:“猴子叔,你还真是离不得郭叔,郭叔就是你的主心骨,他不发话,你就没主见了?不就是回长安的路上顺便去一个地方,你怕什么?咱们在这里办案,更大的风浪都见过了,还这么胆小呢!” “咳咳,我是胆小吗?我还不是担心你的安危?你猴子叔我也是风里浪里闯过来的,我怕啥?我对帮主,那纯粹就是敬重。敬重懂不懂?不就是随便去个地方嘛,说!你要去什么地方,猴子叔给你开路!”小猴子拍了拍胸脯,仿佛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勇气和主见。 “早这么痛快不就好了嘛?说起来,我想去的地方,没有你们带路,还真不方便。”使君嘿嘿笑着,讨好着小猴子。 “我们?”小猴子俩人对视一眼,纷纷露出不解的神情,又一同看着使君,等着使君解开他们的疑惑。 “我要去的地方,就是每个月月初,郭叔带你们去的那座山。我要去找你们见的那户人家,还有那个人。”使君目光坚定,他知道小猴子他们听到这些话之后会反对,所以他从眼神里就表现出了自己非去不可的决心。 小猴子俩人面面相觑,他们怎么也没想到,使君会突然提出这种要求。 “这……小少爷,你这不是为难我们吗?没有帮主的命令,我、我们哪敢随便带你去那儿啊……”小猴子挠了挠头,支支吾吾地说。 “行了,你们就别为难了。这些事情我都知道了。你们去那个地方,是为了看我大哥,虽然这些年大哥并没有和我们生活在一起,但现在我既然知道了他的存在,就希望我们一家人能有一个团聚的日子。过几天就是我爹的生辰,我想给他一个惊喜,不管你们带不带我去,我都会去找我大哥。我一定要把他带到爹的面前。”使君的手掌不知不觉地握成了拳头,有一股他自己都想象不到的坚定。 小猴子和同伴用眼神交流了一下,互相会意。他们听使君都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他们再怎么劝说肯定没用,唯一的办法只能是顺着使君,这样至少事情还在他们的掌控范围之内,不至于出太大的岔子。 “你看你,又闹小孩子脾气了。我们也没说不去啊。既然事情你都知道了,念你一片孝心,那我们就走一趟好了。不过今天肯定是不行了,要进山得有充足的准备,你今天就在房间里好好休息,明天一大早,我们就动身,怎么样?”小猴子用哄小孩子一样的语气对使君说道。 使君在心里暗暗感到无奈。虽说他都十四五岁了,可周围的人还是把他当小孩子一样看待,就连父亲也是这样,所以他一定要做成一些事情来证明,他已经是个独立的大人了。 想到这些,使君的决心就更加坚定了。 小猴子俩人见事已定局,只好托言出去购置必需品,一溜烟离开了房间。给使君关上门,往出没走两步,小猴子就停下来,小声对同伴说:“这可怎么办?要是让小少爷去了那地方,一定会发现……小少爷那么聪明,我们如果随便糊弄他,肯定行不通,就咱们这两下子……你还是先快马加鞭赶回去告知帮主好了,我一路上会尽量拖延时间的,希望能够阻止小少爷。唉!” 两人商议一番之后,就按照计划行事。 翌日赶路,使君看见只有小猴子一个人,另一个同伴却不见了,小猴子解释说,那人提前回去禀告这边的情况一切安好。使君也没有再多问,或许他已经猜到了什么,只是这个时候没有拆穿的必要。他决定要做的事情,不是谁都能够阻拦得了的。如果小猴子他们真要暗中搞破坏,那他就只有独自行事了。 为了赶在父亲的生辰之前找到大哥并且说服大哥和自己一起回长安团聚,使君一路上加快了脚程,小猴子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不断找各种借口拖延时间。使君刚开始还迁就着,后来他也发现了小猴子是在故意拖延,每次小猴子说要休息的时候,使君便说:“好啊,你留在这里休息吧,我先往前面走着,你休息够了再来追我。”说着就真的往前走,也不等着小猴子。 小猴子一下子慌了,赶紧追上去。他哪敢放心让使君一个人走?没办法,只好又跟着使君往山里去。不过他偷偷庆幸的是,使君虽然知道英俊住在这座山里,却不知道具体的位置,小猴子便带着他到处绕路,使君追究起来,小猴子就装无辜地红着脸说:“我记得就是这条路啊!唉,山里路太绕了,以前都是跟着帮主走的,我一时也没闹清楚——哎,我记得那边那棵大树,应该就是这条路了!” 说完,不等使君回过神来追问更多,小猴子就抢先一步走上了另一条路。使君不识路,只好跟着小猴子继续走,哪怕心里猜测小猴子又在兜圈子,他却也没一点办法。就这么绕了两天的路,使君有些忍无可忍了,但是心里想着,小猴子毕竟算是他的长辈,他总不能对着长辈发火,只好偷偷地盘算应对的办法,不能再让小猴子这么牵着鼻子走了! “唉哟!”满怀心事的使君不小心绊倒在一块石头上,摔了个跟头,疼得他坐在地上龇牙咧嘴地叫起来。 “看吧,让你急!都说了山路难行,要小心,要小心……”小猴子本来想抓住机会好好数落使君一顿,顺带劝说使君打消寻找哥哥的念头,可是他瞧见使君脸色苍白,紧紧捂着脚踝,似乎是疼坏了。小猴子哪还有幸灾乐祸的心情,赶紧蹲下来帮使君看脚。他抓住使君的脚踝,熟练地试探着扭了扭,抬头问使君:“怎么样?疼吗?” “疼死了!”使君咬了咬牙,尝试着站起来,但没走两步就撑不下去了,只好又坐下来。 “看来我们是没办法赶路了。都跟你说了,山里面没你想的那么好走,不听猴子叔的话吧?吃亏了吧?”小猴子唠唠叨叨地念起来。 “好了,猴子叔,你现在还是想想办法吧。我现在走都走不了,咱们也没办法倒回去,你抱怨再多也没用啊。”使君坐在石头上,忧虑地皱起眉头,一边不停地揉搓着自己的脚踝,红红的好像是肿起来了。 小猴子挠了挠头,站起来环顾四周:“我记得山里有种草药可以敷在红肿的脚踝上,能够消肿。我去找找看,你乖乖地在这里坐着,不要乱动,当心你的脚!” “知道了,猴子叔,我又不是小孩子。”使君点了点头,眼看着小猴子走远了,使君忽然刷地站起来,踮着脚伸长了脖子朝小猴子离开的方向看着,还跳了两下,好像完全没有崴了脚这回事。确定小猴子走远了,使君赶紧脚下生风地跑起来,边跑边回头看,直到他离刚才的地方已经很远了,脚步才慢了下来。 正是午时前后,初秋的太阳高挂在晴空之上,给原本就黄了边儿的树叶又镀上了一层诱人的金黄。使君手拿着地形草图,张望着四处寻路。因为这次是有备而来,所以使君并没有把希望完全寄托在小猴子身上。而且他也看出来了,小猴子并不想让他找到英俊,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使君为了应付小猴子,不得不一路上装出依赖的样子,让小猴子对他放松警惕。 其实那天在小猴子他们离开房间之后,使君也悄悄溜出去,打听这山里的地形。山里的居民虽然住得比较分散,可是因为人家少,彼此之间也都认识点儿,所以只要使君来到山里随便找到一户人家,打听打听当年谁家捡回来了一个掉落山崖的男婴,应该不难找到大哥的住处。 使君怀着这种心思,开始了一个人的旅程。这是他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独自离开家,离开身边的人,虽然不是去做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但是他自幼身处高墙大院之中,却并不见得简单。 使君也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鼓起勇气迈出这一步。有些事情,是他肩上的责任,他必须去完成,就好像他受命于太子,不得不独自远行,但那时候还有郭解派的人在身边保护。现在,使君是真真正正的一个人了——他只是单纯地怀着一颗赤子之心,企盼着一家团聚,即便做的事情有些冒险,他也觉得值了。 小猴子找到草药后回到使君歇息的地方,却找不见使君人,不由得一下子慌了,丢下草药大声喊叫:“小少爷——小少爷你在哪儿啊?小少爷——”小猴子焦急地转了个圈儿之后,又回到原地,抓耳挠腮地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最怕的是,这山里到处是生禽猛兽,会不会是他不在的时候,让使君给碰上了,那…… “呸呸呸!这里一点儿打斗的痕迹或者血迹都没有,一定不会出什么事的!”小猴子自言自语地说着,却又颓丧地在石块上坐下来。虽然他在心里自我安慰,可毕竟从来没有让使君一个人单独在外过,小猴子仍是十分担心,越是担心就越是自责,自己竟然连个孩子都照顾不好!若使君真是出了什么事,他可怎么跟帮主和任英大哥交代? 坐了一会儿,小猴子腾地站起来:“我得回去通知帮主才行——”顿了顿,小猴子的思绪又转了个弯儿,“不行,我不能就这么走了。使君这小子,一向机灵爱捉弄人,说不定他就是自己跑掉了。山里多生禽猛兽,万一遇上了,他一个孩子怎么脱得了身?反正他进山来就是为了找他大哥,那我就顺着这条路去找他,兴许还能有点儿线索。” 小猴子第一次如此果断地做了决定。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大汉钱潮悠悠情》正文 第34章 陷危机伍府私斗 长安的伍记大宅里,郭解正在与英卓谈事,手下急急忙忙地跑进来,在他耳边悄悄告知了使君去山里找英俊的事情。郭解顿时脸色大变:“什么?他真的去了?” 英卓瞧见郭解腾地一下站起来,满脸焦急的模样,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少帮主,怎么了?” 郭解看向英卓,脸上挤出一丝笑容,解释说:“没什么大事,大哥,就是手底下的分舵出了点儿问题,着急让我赶回去解决。” “哦,那你赶紧回去,别耽误了正事。伍爷这边的事情,有我处理就行了。实在不行,还有伍爷自己把关呢,你放心去吧。”英卓理解地点点头。 郭解也不矫情推辞了,拱拱手:“那就劳烦大哥多费心了,我会派人在这边盯着点儿,要是那几家有什么异常,我的人会立刻通知你们的。那小弟就先行一步了。”说罢,郭解在英卓担忧的注视下,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平时郭解有什么事都不会瞒着英卓的,但是刚才手下进来禀报事情的时候却刻意回避了英卓,好在英卓是不怎么多心的人,这一个小小的细节他并未在意。 郭解离开了屋子,才停下脚步,确认似地向手下询问了一句:“使君他真的到山里去找阿俊了?” “是啊,大哥,我和小猴子怎么都拦不住。小少爷脾气倔,我们也不敢把他怎么着。万一他到了山里,发现……”不等手下说完,郭解就像离弦的箭一样射了出去。 “希望还来得及阻止!” 郭解走了没多一会儿,英卓也到后院铸币场里例行巡查。看着红红火火的铸币场所,英卓心里非但没有喜悦,反而满满的都是担忧。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研究改进铜钱范和铜钱模到底是对还是错。如果没有他不断地提高铸币工艺,伍育之的生产效率也不会达到这么高的地步。 如今长安城中已经遍地流传伍氏私铸钱。前两个月还跟伍育之竞争激烈的几个商家,最近都纷纷倒闭,有的退出了硬货市场,有的卖了正经生意都还抵不了债,只能把全部家当都低价盘给伍育之。这样一来,伍育之就用超低价收购了更多的地盘,他将这些地方都用于扩大生产私铸币,因为都有现成的工匠和工具。伍记私铸币俨然在长安城形成了垄断,有时候连伍育之自己都觉得,整个长安的经济命脉都掌握在他的手里,对于英卓的劝告就更加听不进去了。 今日英卓到铸币场的时候,伍育之正好也在,管家正在给伍育之汇报铸币场情况。 “老爷,按照您的吩咐,前段时间我们在市场上大量收购朝廷发行的四铢钱,果然引起商人们争相效仿,纷纷抢收朝廷的四铢。如今市场上已经没有多少朝廷的钱币流通,而我们的私铸币就能大量流入市场,短短几日之内,就挤垮了张、王两家的硬货生意。这两天,就连魏家也快要撑不下去了。我们的探子说,魏立这几天正加紧生产他的豆豉,企图用这边的生意来补救硬货场上的亏空呢!” “哼,就凭他也想跟我斗?既然要斗,那就要斗到底,尤其是这个魏立,一日不除他,我心里始终有根刺。这个人若是留着,将来必定是我们的心腹大患,不如就趁这次,彻底灭了他的威风,让他一辈子都没办法再爬起来。”伍育之半眯眼眸,两道精光射出来,好像透露着某种危险的讯息。 “老爷说得极是。”管家满脸堆笑地附和着。这时他瞧见英卓走了过来,赶紧行了个礼:“哟,二爷,您来了。” “伍爷好。”英卓点点头,看向伍育之。 虽然二人分歧愈加明显,但毕竟没有撕破脸,伍育之对英卓还是很客气的,脸上挂着习惯性的微笑,问候道:“任贤弟,你看,咱们的铸币场越做越大,用不了多久,就能够成为长安城唯一一家硬货场。这一切,你功不可没啊!” “在下不敢贪功,只是略尽绵薄之力,以报伍爷收留之恩,至于其他的名利,在下无心参与。这些年来看惯了风风雨雨,倒是有些贪恋平静的生活了。”英卓无意之间流露出了些许感慨,多年的压抑都沉积在心头,也不知道哪一天会爆发出来。伍育之看在眼里,虽不作声,却暗暗有着打算。 像英卓这样的人才,如果不能收为己用,那也绝对不能放出去,给别人机会…… 英卓正是明白伍育之是怎样的角色,这么久以来,才一直无法脱身。当初为了使君的安全躲到这个地方,现在也不知道到底是对还是错。但是无论如何,他不能让使君再回到这个贼窝里来,否则,他真怕会再也走不了了。 “贤弟这些年为铸币场的确是兢兢业业,为兄看在眼里,都记在心上了。为了表示对贤弟的感激,为兄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在为你们物色一户好的人家,过几年使君长大了,也该成家了,要有一个家境相当的女子才能配得上咱们使君啊!”伍育之忽然提出这个问题,英卓不禁一愣。 这些年伍育之对使君的确是疼爱有加,他为使君张罗婚配表面上看来没有什么问题,可是英卓心里明白,这件事绝对没有这么简单。伍育之是想用婚姻来套住使君,进而套住他们俩父子啊! “使君还年幼,谈不上婚嫁问题,何况小儿何德何能,敢让伍爷亲自操劳,这实在是……”英卓本想推辞,伍育之却摆了摆手,示意英卓不必客气。 看样子,这门亲事伍育之是管定了! 就在气氛有些陷入僵持之时,家仆急匆匆地跑进来禀报:“老爷,魏立在外面大厅叫嚷着要见您!” “哦?”伍育之来了兴趣,“出去看看。” 一行人随着伍育之走到大厅,魏立果然在此,带了个打手随从,气势汹汹地叫喊:“伍育之,你给我出来!出来!” “什么风把魏掌柜给吹来了?”伍育之面色冰冷地迎上去,瞟了一眼魏立和他身后的打手,看那阵势就像是来算账的。伍育之当然知道为什么,方才管家也说了,这段日子以来,伍记私铸币已经占领了大半个长安市场,魏立已经是其他商家里面支撑得最久的,但是仅凭他一家想要跟伍记对抗,无异于螳臂当车。魏立是聪明人,他很清楚继续这样下去,他的生意也会保不住。 “伍育之,你少在这里装蒜!你给我说清楚了,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张掌柜、王掌柜、郑掌柜,这几家都已经被你收购,你还不满足?难道真要把整个长安都变成你的私产才肯罢休?到时候,你以为朝廷会放过你?”魏立怒气冲冲地质问道。 伍育之冷笑了一声,看着魏立说道:“魏掌柜,你如果是来求饶的,不妨好好说话,咱们还有商量的余地,但你若是这般态度,那我们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你魏家跟我斗下去会是什么结果,你很清楚,至于我能不能保得住伍记,那是我的事,不劳魏掌柜你费心。” “你有种!”魏立狠狠瞪了一眼伍育之,双手握紧拳头,但是一想到伍育之说的话,他便忍住了揍人的冲动。尽管他恨伍育之恨得牙痒痒,为了大局,却也不得不将这情绪压下去。“伍育之,我魏立如果真是这么不堪一击,今天就不会上门来找你。我就问你一句,你当真是要把别家都往死里逼?虽然你伍记已经占领了大半个市场,但你也别忘了,朝廷的明文法令在此,如果咱们真要拼到底,我保证谁也占不了便宜!” “你在威胁我?那咱们就走着瞧!”伍育之最是吃软不吃硬,听魏立这么一说,立马黑着脸赶人。魏立没捞着好,当然也不甘心,大骂伍育之没有好下场。说来这魏立也是有背景的人,才敢如此嚣张,但伍育之混着黑道白道,偏偏就不怕魏立这样的,两个人倔脾气就给杠上了。 魏立既然撂下了话不让伍育之好过,自然也就有点门道。这天下午,魏立的人就将伍育之刚出的一批货给劫了。虽然劫货的人穿着黑衣蒙着面巾,但伍育之稍稍打探,不难查到魏立的头上,何况除了伍育之自己的人之外,京兆尹那边也透露给伍育之消息,他的货正是被魏立劫走的。 伍育之为此大动肝火,串通了京兆尹,状告魏立抢劫了他运送的丝绸。伍育之将所谓的“失窃的丝绸”放在魏府附近的一间仓库里,然后买通了魏立手底下的人指证魏立,让魏立在公堂上哑口无言。 魏立知道伍育之是有心陷害他,而官府黑白不分,硬给他扣罪名,走投无路的他只好在公堂之上揭露了伍育之铸造盗铸币的事情。虽然这在长安城中已经是无人不知的秘密,但没有人会在这种场合大声喧嚷。 “大人,这魏立分明是在诬陷草民啊,还请大人为草民做主!”伍育之在公堂上大声喊冤,一边给京兆尹递眼色。 伍育之满以为京兆尹会站在他这边,帮他出头撇清,没想到京兆尹却话锋一转,翻脸不认人,当着公堂质问:“哦?是不是诬陷倒是一说,只不过既然魏立如此言之凿凿,本官身为朝廷命官,若是置之不理,恐怕难以服众。伍掌柜身负皇命,应当以身作则,切莫辜负皇恩,以本官看来,我们还是到伍掌柜府上走一趟,查探清楚,好给大家一个交代。” 围观百姓闻言,顿时好像炸开了锅一样,所有人都议论起来。伍育之的脸色刷的一白,还想说什么,却被京兆尹止住了。 “伍掌柜,走吧。只要不做亏心事,你有什么可担心的?”京兆尹脸上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让伍育之有点儿摸不着头脑,这个京兆尹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不过伍育之不得不抱着一丝侥幸的心理,跟着京兆尹回到伍宅。如果京兆尹还是站在他这边的,那这一趟不过也就是走个过场而已。 英卓正在铸币场里指挥,就瞧见一个家丁风风火火地跑进来,大喊着:“二爷,不好了,二爷……好、好多官兵正在往我们府上来,二爷,我们怎、怎么办?” 英卓大吃一惊,但很快就镇定下来,安抚众人道:“你们收拾一下,不要留下痕迹,待我出去看看情况。”说罢,英卓跟着家丁走出去迎接,看到是伍育之同京兆尹一起来,英卓放心了一些,可是他很快察觉到,伍育之的脸色略有不对。 难道说,这次巡查并不在伍育之的掌控之内? 单单是这么一想,英卓就觉得背后一股寒气袭来。虽然伍记铸币场的保密措施做得很完善,可毕竟是在天子眼皮底下做违法乱纪的事情,要说一点儿不心虚,那是不可能的。整个伍府都被这股微妙的气息笼罩着,让整个宅邸沉重得透不过气来。 “大人,您都看清楚了?我们做的都是本分生意,这些铸币工具也是为了皇上的阳陵冥币……”伍育之赔着笑小心翼翼地解释,还刻意提出了皇上这块“免死金牌”。 没想到京兆尹却一点儿面子都不给,吩咐道:“既然已经来了,就要查个彻底才是,不然本官也没法向皇上、向长安的百姓交代啊。伍爷,您就先歇息着吧,剩下的,本官自会处理。”说着,向左右点头,两边的官差有礼地将伍育之“请”到了一边。 伍育之面色一白,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京兆尹指使着官差在铸币场里翻查起来。 私铸币的工具和成品虽然都暂时被掩藏起来,但藏东西的机关就近在眼前,保不准会被官兵发现,如今伍育之并不知道京兆尹到底是个什么心思,所以心里也忐忑不安。伍育之再怎么胆大,也没有到公然和官府作对的地步。如果真的让京兆尹找到点儿什么东西,而京兆尹又翻脸不认人,那岂不是…… 一丝冷汗慢慢从伍育之的额头渗出来。 就在伍育之为这件事情担忧不止的时候,一个官差竟然大叫起来:“大人,这里有机关!” 京兆尹眼前一亮,疾步走过去,朝官差指的地方看了一眼,发现石台下面果然有一个凸起的石块,像是可以扭动的东西。京兆尹瞥了一眼伍育之,伍育之的脸色已经惨白得失了血色,那模样与他平日里趾高气扬的样子判若两人。 不过伍育之也是个傲慢的人,即便到了这个时候,他还在硬撑着,眼见京兆尹伸手去拨弄那个圆形的石块,伍育之实在是耐不住了,大喊一声。 “慢着!”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大汉钱潮悠悠情》正文 第35章 生变故四处离散 京兆尹的手已经放在了凸起的石块上面,不过伍育之喊了一嗓子,他还是停下了动作,扭过头去看着伍育之,那脸上的表情带着一丝狡黠,让伍育之看在眼里,暗暗心惊。 现在不管京兆尹到底是不是跟他站在同一边的,伍育之都觉得自己有必要阻止当下的事情。况且,如果京兆尹还记得与他的合作,就不该在这件事情上难为他才是,只要他给一个台阶下,京兆尹应当立马走人,否则…… 如果真是后一种情况,那事情恐怕就要麻烦得多了。所以在喊话之前,伍育之低声对管家吩咐了一些事情。管家已经悄悄退出了场子,不知去了哪里。 京兆尹并未注意到旁人,只看了看伍育之,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问道:“伍掌柜还有什么问题吗?” “大人,如你所知,这地方乃是皇上钦点的阳陵冥币铸造场所,按理来说,没有皇上的谕令,一般人是不得入内,更别说大肆盘查。不过大人是我们长安的父母官,伍某理当对大人以礼相待,所以才让大人到铸币场里来参观,但这毕竟是为皇上铸造阳陵冥币的地方,大人最好还是不要乱动东西,以免产生误会,冲撞了皇上和太后……”伍育之尽量委婉地提醒京兆尹,他伍育之背后是有皇上和太后撑腰,一个小小的京兆尹想对他不利,简直是自不量力。 伍育之话虽然没有明说,但意思已经很明白——他就是在威胁京兆尹,京兆尹却根本不吃这一套。没等伍育之把话说完了,他慢悠悠地从袖口里掏出一枚令牌,展示在众人眼前。 这枚令牌乃是皇帝御赐,上面刻着“如朕亲临”四个大字。 “奉皇上之命彻查伍育之盗铸四铢钱、扰乱货币市场一案,特此搜查伍氏铸币场,任何人不得阻拦,否则法令处置!”京兆尹板着脸大声宣布,全场闻言一片死寂,尤其是不明状况的铸币场工匠,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在揣测接下来的情形。 当京兆尹拿出这枚令牌的瞬间,伍育之就了然,这次不是京兆尹要坑他,而是皇帝要治他了!从前无盐淡和英卓跟他说这件事的时候,他总是不以为然,认为自己掌握着精良的铸币技术,有武功在身,势力更是蔓延天南地北,百姓们都用着他铸的钱币,朝廷轻易根本不敢动自己。可是还有一句话叫树大招风,更有一句话叫做杀鸡儆猴。如今货币市场混乱,而伍育之作为盗铸币中最有名望的之一,拿他开刀无疑会起到威慑作用。 皇帝这是要过河拆桥啊! 京兆尹收起令牌,伸手拧了一圈凸起的石块,机关“咯吱咯吱”地响了几声,众人面前的石板慢慢地移开,露出隐藏在石板下面的方形大坑,而坑里堆满了不足值的私铸币。京兆尹随手拿起一枚钱币,掂量了一下,皮笑肉不笑地对伍育之说道:“伍爷,现在你还有什么话可说?不过这都不重要了,你有什么说的,都留着公堂上再说吧。来人啊,请伍爷跟我们走一趟吧!” “老爷……”手下都惊恐地望着伍育之,好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大人,你要想清楚了,你真要这么做,可对谁都没有好处!”伍育之用威胁的口气对京兆尹说道,企图再做最后一搏,但是伍育之心里明白,这一击的胜算微乎其微。 “笑话!本官拿的是朝廷的俸禄,为皇上办事,岂会考虑什么好处不好处的?本官只相信眼见为实,现在证据摆在面前,伍掌柜你若是坚持与官府对抗,真正没有好处的人是你!”京兆尹态度强硬,丝毫不为所动。 “大人,你可别忘了,你曾经收过我多少……”伍育之本来想用贿赂的事情来要挟京兆尹,趁着事情还没闹大,兴许还能压下来。 没想到京兆尹直接打断了伍育之的话,拱手对着青天拜了一拜:“本官所做的一切,都是受皇上之命,所有的东西都由皇上亲自过目,记录在账目上,本官没有做半点对不起朝廷之事。倒是你伍育之,在天子脚下罔顾法令,知法犯法,实在可恨。你还是快快束手就擒,别做无谓的抗争,倒也不必连累更多的人。” “伍爷,不能去啊,恐怕这朝廷是要痛下杀手呀!”手下在伍育之后面竭力劝告。倘若伍育之被朝廷查办了,他们这些为伍育之铸币的人一样不会有退路。朝廷这次是要杀一儆百,一定会有大动静,甘愿束手就擒还不知道会有怎样的下场。 伍育之心想,他要是跟着京兆尹走了,就凭他们之间这一段过节,京兆尹就绝对不会放过他,否则一旦让他有了翻身之日,他必定会让京兆尹为今天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正当伍育之为此权衡时,管家急匆匆地走进来,小心地在伍育之身旁小声说:“老爷,张、王两家就在刚才被中尉军查抄了,现在魏府也已经被官兵团团包围,那边打起来了。咱们是不是……” “都布置好了吗?”伍育之低声问道。 “人手都召集够了。”管家点点头。 伍育之的眼神露出狠厉的色彩:“好,一切就照计划办!” 两人在这边交头接耳地商议,被京兆尹看在眼里,心里也默默有了盘算。伍育之明面上做的是正经生意,实际上不但沾染私盗铸币这样的行当,还和不少“黑道”有交往,比如赫赫有名的少年帮。不过这一次没有发现少年帮的人,倒是让京兆尹失望不少,如果能铲除伍育之的时候顺便把少年帮也解决掉,那可又是大功一件。 京兆尹对左右使了个眼神,手下心领神会。京兆尹是有备而来,怎么可能任由伍育之在他眼皮子底下耍奸滑?京兆尹似乎已经猜到伍育之不会乖乖束手就擒,只一个眼神,他手下的人就上去将伍育之团团围住。 “把人给我拿下!如有反抗,格杀勿论!”京兆尹一声令下,侍卫上前扣押伍育之。不等侍卫的手搭上伍育之的肩膀,英卓反手一扣,抓住侍卫的手腕,顺手将侍卫推开,挺身护在伍育之跟前。 “伍爷,快走!”英卓大喊一声,抽出随身宝剑,铸币场里的守卫们见状也都同英卓一样,拔出武器跟官兵对抗。 京兆尹毫不退让,双方立马陷入混战之中。铸币场里各种器皿在打斗中乒乓乱响,好像敲打着混乱的乐器声。冷兵器互相碰撞,血肉横飞,先前红火的铸币场转眼之间成了人间炼狱,哭喊声、叫嚷声、吵闹声混杂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的。那些前一刻还鲜活的生命,下一刻就倒在冰冷的刀刃下,倒在刺眼的血泊中。铸铜的炉火无人看管,飞溅出火花,很快引燃了躺在地上的尸首身上的衣服,熊熊烈火蔓延开来…… 英卓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场景,好像昔日情景再现。那一年在铜山上,汉军闯上来的时候,也是这样漫山遍野的大火,还有满地尸首和鲜血,到最后就只剩下英卓一个人。 痛苦的记忆袭上心头,让英卓压抑已久的情绪顿时有些失控。他好像是看到了那些枉死的兄弟们,将一生奉献给了铜山,奉献给了他这个铜铁官大哥。但到最后,他们都为了铜山而献身,只剩下他一个人苟活于世。这种痛苦,旁的人不会明白。他有时候会想,他甚至不如就在当初和兄弟们一起死了更好! 自责和仇恨一齐涌上心头,占据了英卓的脑海。他手握长剑拼命地砍杀,眼前每倒下一具尸体,他心里的仇恨不但没有减少,反而更多一分。鲜血好像染红了英卓的双眼,熊熊烈火在他眼中燃烧着,吞噬一切。 在英卓的掩护下,伍育之带着管家和一干亲信杀到了大厅。英卓一路跟出来,帮他们灭掉后面的尾巴。 “伍伯伯,干爹——” 对这里的混乱毫不知情的无瑕,正蹦蹦跳跳地走进大厅来。谁知她一进来就看见血腥的场面,吓得呆住了,整个人好像被钉在原地不能动弹。英卓看到无瑕,顿时清醒过来,杀红了眼的官兵现在是什么都不管,只要是跟伍府有关的人,一律不留情面。英卓怕无瑕受伤,一个飞身上前,将小无瑕搂进怀里。无瑕已经吓呆了,一张笑脸惨白惨白的。 “伍爷!伍爷!”家丁随之跑过来,一边大喊,“赊贷行也被中尉军包围了,他们带走了子钱家!” “爹……”无瑕忽然眼中光芒一闪,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顿时着急起来。“我爹,我爹被抓走了?干爹,救救我爹,救我爹!”无瑕一边喊着一边竟大哭了起来,小姑娘的眼泪跟开了闸的河堤一样,哗啦啦地流下来。她在英卓怀里挣扎着,大概是想要跑回赊贷行去,但四周已经被官兵包围了。 英卓只能死死地抱着无瑕,将她护在怀里,挥动着手中的宝剑,尝试着杀出一条血路。如果单单是他一个人,英卓倒是更洒脱一些,即便是命丧于此,他也并不觉得可惜。他已经挣扎着多活了十几年,如今使君也长大了,这样他就放心了。但是无瑕突然跑出来,让英卓感到了自己肩上还有责任,他要保护无瑕冲出去,就好像当年带着使君和英俊一样。 变故天翻地覆来势汹汹,让人措手不及,包括伍宅所在的一条街上都鸡飞狗跳,混乱不堪。不明真相的百姓仓皇逃窜,所有不相干的人都被官兵赶走,处处房门紧闭,叫喊声连天。伍宅出来的人在空巷中四散奔逃,推倒了不少放在路边的货摊,菜叶、鸡蛋,还有挣脱了束缚的禽类满街都是,地上污水横流,随着踩踏而过的人群四处飞溅,到处都是脏兮兮的一片。 “管家,你带伍爷往东边跑,我保护无瑕往西,顺便能看看赊贷行那边的情况,这样能够分散官府的兵力。如果能够跑出去,咱们就在城郊破屋碰头。若是到了傍晚有一方还没到,就说明已经落入官府手中,另一方就赶紧离开,千万不要逗留。”英卓匆忙地对伍育之和管家交代好这些话,然后就抱着无瑕朝西面飞奔。 两路官兵分别追着伍育之一行人和英卓两人,往城门跑去。英卓一只手拉着身材娇小的无瑕,一只手执着长剑,手起手落,鲜血四溅。无瑕大哭不止,她被吓得不轻,何况英卓这一路杀人如麻,小无瑕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哭得不能自已。 早有准备的官兵追着英卓和无瑕穿过街道,前面忽然来了一队官兵堵截,此刻他已无路可去,只得转身一头钻进了旁边的巷子里。小巷很窄,英卓知道一旦被官兵追上,他能摆脱的机会就很小了,所以他拼命地跑,他只想保住无辜的小无瑕而已! 郭解正带着手下骑马飞奔往山里去,准备寻找使君。就在这时,后面有少年帮的帮众快马驰骋赶上来。郭解停下马,调转马头来问:“怎么了?怎么急匆匆的?” “帮主,大事不好了!赊贷行和伍府都出事了!官府翻脸不认人,要查封赊贷行和伍府,还逮捕了子钱家,伍爷和二爷拒捕,现在正被官府追踪。帮主,我们……” 不等手下把话说完,郭解已经勒紧缰绳,狠狠地给了马屁股一鞭子,朝着长安的方向飞奔。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大汉钱潮悠悠情》正文 第36章 事无常寻亲未果 狭窄的巷子里,英卓一只胳膊夹起无瑕一路奔逃。但无瑕也是十几岁的姑娘了,夹起来并不像是幼儿那么轻松,英卓却不放心将无瑕放下来,只怕小无瑕会受到伤害。 可继续这么跑下去,英卓的体力都耗得差不多了,根本就无力抗敌。他回头瞧一眼后面的追兵,见对方还有一段距离,于是拐过弯儿,躲在墙后,将无瑕放下来。他蹲下身,替无瑕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沉声说道:“丫丫,你乖,听干爹说。咱们现在被官兵追捕,干爹要带着你逃出去,如果你一直哭的话,干爹没办法专心对付敌人,所以你要乖,好好地跟着干爹,好吗?” 无瑕啜泣着,咬紧牙关,对英卓点了点头。 英卓替无瑕擦掉脸上的泪痕,拉住无瑕的手,然后朝前面跑去。这时候官兵已经近在咫尺了,两队官兵合成了一股,在后面对英卓和无瑕穷追不舍,眼见着就能够着英卓的后背了。英卓只能转身回来,与这几名官兵厮杀,好不容易解决了跟前的,后面的又涌了上来。因为对方人数实在太多,很快就将英卓和无瑕团团围住。狭窄的巷弄里,容不得英卓翻腾,他只能朝一个方向砍杀,企图杀出一条血路来。 一名官兵举起手里的大刀,趁着英卓应付前面的五六个人时,趁势朝英卓身上砍过去。英卓慌忙闪躲,却还是被划伤了大腿,伤口顿时血流如注,他几乎站立不稳,朝旁边栽倒。他受伤的腿半跪下来,顺着伤口淌下来的血很快就浸湿了裤腿,在地上积聚成一小摊血泊。 “干爹!”无瑕恐惧地紧靠在英卓身边,拽着英卓的胳膊,生怕她一放手就会跟英卓分开,那双红红的大眼睛里又开始氤氲着泪光。 英卓感觉到无瑕害怕得发抖,朝人群中看了一眼。那些官兵们追了英卓一路,也尝到了英卓的厉害之处,便不敢再轻易上前,只是在周围相距几尺的地方虎视眈眈地看着,等着一个恰当的机会再一拥而上,然后抢得头功。他们却不知,英卓也正在他们当中瞅着机会——不是为了他自己能够逃跑,而是要杀出一条路来,让无瑕平安逃脱。 “丫丫,你听干爹说。干爹很想跟丫丫一起走,但是现在周围都是坏人,干爹要保护丫丫,如果丫丫留下来,干爹会分心。所以,待会儿干爹让丫丫跑的时候,丫丫就放开干爹的手拼命往前面跑,然后找个地方躲起来,让他们找不到你,好不好?”英卓小心地哄着无瑕,无瑕的眼泪却不受控制地跟着流下来,大声嚷着“不要!” “我不走……我要跟干爹在一起……无瑕不走……”无瑕哭得满脸都是眼泪,英卓也好不心疼,但是被逼到这个地步,他只能先考虑无瑕的安危。 “丫头,现在不能任性,你要鼓起勇气,知不知道?你已经是大姑娘了,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听见没!”英卓的口气变得生硬起来,用命令式的口气对无瑕说道。 无瑕被吓呆了,含着眼泪怔怔地看着英卓。因为身上多处受伤,英卓强忍着剧痛,脸上已经失去了血色,苍白得有点可怕,但他眼神明亮,面色坚毅中透出一丝固执,好像垂死之人准备做最后挣扎。无瑕只好点点头,但一双手还是紧紧抓着英卓的袖子不肯松开。 英卓从怀里摸出了一把铜钱紧紧攥在手心。他看着前面那群想近他身却又不敢上前的官兵,眼中迸发出雄狮猎食一般的光芒,将对面的官兵吓得不禁后退两步。趁着这个当口,英卓一招“童子撒钱”将手心的铜钱一并掷出,同时大喊一声:“跑!”顺势就将无瑕推了出去。无瑕回头看了英卓一眼,眼泪止不住地流出来,英卓便又大叫道:“快走!” 旋即他回过身,把刀往前面一横,顺手施展出“金刀刻模”,凛冽剑气划过,将想要上前的官兵全都打退回去。 无瑕看到干爹为了救她一个人奋力厮杀,虽然不舍得离开,但又不能辜负了干爹的一片苦心,只好咬咬牙拼命往前跑。官兵很快就要追上去,英卓只能边打边退,但他负了伤,又苦苦支撑了这么久,实在有心无力,仅凭一股信念支撑着。那些官兵看见英卓有点力不从心,互相看了看,好像是彼此打气对眼神,然后蜂拥而上,制服英卓。 “丫头……快跑……”英卓拼着最后的力气大喊,身上所有的伤口都因为用力过猛而崩裂,汩汩地淌出鲜血。他还想站起来,腿上的伤口却好像抽走了他身上的力气,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官兵们朝无瑕追去。 无瑕一点也不敢慢下脚步,从前和小伙伴嬉戏的时候那么短的街道,这一次却感觉离尽头那么遥远,好像永远也跑不到终点。无瑕恍然间觉得这是她人生中最漫长的一段路,也是最迷茫的一段路,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她只记得干爹说,她要逃出去,找一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她要逃! 无瑕一点也不敢回头,她怕一回头就看见后面穷凶极恶的追兵,她怕自己的决心会动摇,会再也迈不开步。即便如此,后面的追兵还是离她越来越近,她甚至已经能够听见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就在身后了!无瑕一个拐弯,进了旁边的巷子,官兵也跟着追过来,谁知他们转过巷道这边来一看,无瑕却已没了踪迹。两边都是住户人家的后院,有些门虚掩着,也不知道无瑕到底是进了哪里躲起来。 “分头搜查,把那丫头给我找出来!”领头的一声令下,官兵们都四处巡查。而此刻,无瑕正躲在一户人家虚掩的大门后面。她背贴着墙根儿一动也不敢动,汗水混合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来,却也不敢喘一口大气来缓一缓,好像连呼吸都可能会暴露她,那样的话干爹的牺牲就白费了。 慢慢地,外面搜查的声音逼近了。官兵走到了这个院子的后门外面,嚷嚷着要进来搜查。无瑕听见动静,紧张地贴着墙往里面挪动。她不知道这是哪户人家,但是现在她唯一想的就是摆脱官兵,也不管这里到底是不是安全,好像也忘了上一次被绑架的惨痛经历。没有什么比今天眼睁睁看着这一场血腥的杀戮更让她刻骨铭心的了,尤其是现在她无依无靠,甚至连使君哥哥都不在她身边。想到使君,想到干爹,还有自己的爹爹,无瑕心里又是一阵酸涩…… 今日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以后应该怎么办? “给我搜!”官兵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 无瑕心头一紧,双手死死地抓住衣摆,不敢稍有动弹。过一会儿,她就听见有人推门的声音了。无瑕吓得往后面挪动,却抵住了墙角,四周一时半会儿又找不到可以遮掩的东西,无瑕只得在心里暗暗叫苦。 难道这次真是跑不掉了吗? 正当无瑕颇感绝望的时候,外面突然想起了嘈杂的打斗声。 由郭解领头的几十个少年帮帮众从两边的房檐上纵身跳下,与官兵们厮杀在一起,趁着官兵不备,从他们手中抢下英卓。但周围官兵太多,郭解他们带着负伤累累的英卓,一时难以杀出重围。英卓深知这一点,便对郭解说道:“少帮主,你不要管我。他们抓我回去,还不至于立即要我的性命,但是如果你落在他们手里,朝廷是一定不会善待你们少年帮的!你别管我了,赶紧走!” “不行,大哥!我们结拜的时候就说过,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现在你有难,我这个做弟弟的怎么能坐视不理?”郭解坚持扶着英卓,要带英卓一起离开。 帮众们自觉守护在他俩周围,边杀边退,希望能够杀退官兵,冲出一条血路。没想到这些官兵却丝毫没有退后的意思,恐怕是接到死命令,一定要捉拿伍记私铸钱的幕后黑手,而英卓作为盗铸币的总监管,定然是除了伍育之以外的另一个重点抓捕对象。 英卓心里明白,自己这一劫是逃不掉的了,于是推开郭解的手,正色道:“贤弟,你听我说,我已身负重伤,如果带着我,我们可能到最后谁也走不出去,还白白牺牲这么多兄弟。为了我一个人不值得!而且,我需要你好好地活着,你必须找到使君和无瑕,好好照顾他们二人,现在他们只有你能够依靠了!你要是能跑出去,就去城郊破屋和伍爷会合。记住!快走!” 英卓将郭解猛地推开,自己转身杀进了人堆中。他赤手空拳,难以抵挡官兵们的猛烈进攻,若不是上头有令要留下他的活口,恐怕他早已倒在血泊中。 郭解见英卓如此坚决,又考虑了英卓的恳求,无奈之下,只好带着其他兄弟拼杀离去。他带领的几十帮众,在一顿厮杀之后也只剩下二十人左右。不过这二十来人仍是毫不动摇地守护在郭解周围,保护着郭解突出重围。 二十多人好不容易从小巷中出来,一路杀向城门口,遍地染血,好不壮烈!直至出了城门,郭解身边只剩下了十来人。一行人按照英卓所说,赶到了城郊破屋等候。郭解也没放松戒备,他让手下都隐匿在破屋中的杂草堆里。 天色渐渐地晚了,破屋中却不见有人来。 郭解不禁暗暗感到担忧。伍爷没有来赴约,是不是说明他已经被官府抓住了?还是说,伍爷那一行人一路逃亡,还没有脱身,所以没办法来会合?那么,自己还要不要再等下去呢? 郭解感到左右为难,不过他最担心的并不是伍育之等人,而是失踪的无瑕。英卓交代他要好好照顾无瑕和使君,但使君现在在深山中,无瑕也同样不知所踪,郭解实在是揪心。然而使君毕竟还安全一些,最让人放心不下的是无瑕。从小到大,她都是被无盐淡和英卓等人捧在手心里的掌上明珠,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娇弱小姐,哪里吃过这样的苦?现今她一个人漂泊在外,还不知道有多害怕呢!无瑕涉世未深,让她一人流落在外,怎么可能让人放心! “帮主,我们还要继续等下去吗?我怕再过一会儿,官府的人恐怕会出城来搜查了,咱们是不是……”有底下的兄弟道出了担忧。 郭解看了看四周的兄弟们,这十来个人都是久跟在他身边的死忠之人,知道他们是不怕死的,但是如果为了他个人的私利而让兄弟们去送命,郭解心里也过意不去。 “你说得有理。让前面盯梢的人放机灵一点,咱们再等一炷香的时间,如果还是没人来,我们就撤,先回总舵,然后再考虑下一步行动。”郭解皱着眉头,双眼远望着道路的尽头,期盼着能够看到熟悉的身影,随便是哪一个,都能让他感觉到稍微放心一点儿。但是直到一炷香的工夫过去了,也没有一个人出现。郭解咬了咬牙,遵守诺言带领兄弟们撤退。 “帮主,只要你说一句话,我们就跟你杀回城里去,把无瑕小姐找出来!”手下们知道郭解的心思,他们都愿意誓死追随郭解。 郭解摇了摇头说:“这次朝廷是有备而来,我们如果要跟朝廷硬碰硬,是绝对占不了丁点儿便宜。这个时候回去,就是让你们白白送死,我绝不能这么自私。无瑕还是个孩子,就算他们抓到了无瑕,应该也不会把她怎么样。咱们还是先撤回总舵,再派人打探消息好了。无论如何,我一定会把无瑕找回来,还有我大哥……” 郭解心里担忧得最多的,还是英卓了,不是因为别的,而正是英卓的身份。郭解很清楚,现在朝廷要抓活口,是珍惜人才,毕竟英卓的手艺大家有目共睹,虽然英卓是不爱出风头的人,可他的名声早就传远了,但如果让朝廷查出这帮助伍育之盗铸钱币之人,正是当年吴国叛军的铜铁官,英卓是决计不会有活路的了。 “大哥,我一定会救你出来的!”郭解暗暗发誓,不过当下他还是决定先带人离开,再从长计议。顺便,他派了人前往山中寻找使君。他本是应该亲自去,但是突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他必须留在少年帮和大家商议计策,一时半会儿走不开,只能把这件事交给手下去做。 使君已经在山里呆了几天,也不知道情况如何。 幽寂的山林里,使君还在拿着地图转悠。图上的大部分标记他都已经去过了,并没有发现与大哥英俊有关的线索。现在只剩下最后两条路让他去找了,使君心里隐隐有些忐忑。万一这些地方都找不到英俊所在的线索,那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向南走二十里……” 山林里的树被傍晚的风吹动着,发出沙沙的响声。若是平时,使君还觉得有点儿惬意。秋风过,千山万树层层叠叠变了颜色,那是怎样一番美景!但如今使君心里揣着事,哪里还有心情欣赏风景? “有屋子!”使君抬起头朝远处看时,忽然眼前一亮,兴奋地叫起来。他看见远处的林子里,隐约有木屋的轮廓,稀稀疏疏的几间屋子,坐落着五六户人家。傍晚的炊烟袅袅升起,慢悠悠地在山林间飘散,好像天边的一抹晚霞,疏忽被风吹散了。 使君一路小跑过去,等他到这小村落跟前的时候,额头上已经起了一层汗。使君随便用袖子擦了擦,就走向有炊烟的人家。那户人家家门口正坐着个烧火的妇人,使君上前打听十多年前捡到婴儿的人家,可那妇人也不过二十多点儿的年纪,对使君所说感到很茫然。 正当使君垂头丧气地准备离开时,身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这是这户人家的老太爷,也就是妇人的公公。他是山里的老居民了,对这方圆几十里住的人家,多少了解一些。 老人看了看使君,一副稚气未脱的孩子模样,心想这也不会是什么使坏的人,便说道:“你是说那户姓弓的人家吧?那老两口五十多了还膝下无子,一直是两人相依为命。十多年前,他们在林中捡柴火的时候,发现有一个小婴儿挂在树上,哇哇地哭个不停。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这对夫妻心肠好,就把孩子收留了,也对孩子特别好,视如己出。只可惜……唉,好日子没多久,那夫妇家里就遭到了野狼袭击,老两口双双丧命,整个房间里血渍斑斑,你是没见到那惨状……”老人都有些不忍心说下去了,而使君却是震惊得快要说不出话来。 “什么?他们……死了?” “唉,这都是命啊。在山里住了几十年,靠山吃山,打了一辈子猎,最后却死在了从前的猎物手里,真是造孽啊!”老人家深深地叹了口气,看得出来他对当年的事情还十分感慨。 “那孩子呢?孩子也被狼吃掉了吗?”使君着急起来,虽然同情那对山民夫妇的遭遇,但他更加关心的是大哥的下落。 “那孩子下落不明,可炕头散落的襁褓上也是血迹斑斑,兴许是被狼给叼走了吧……”老人摇了摇头,脸上写满了惋惜的神情。 “不、不可能,这不可能。你说的,一定不是我要找的人家。这些年来,我郭叔每个月都进山来,给他们家里送东西,他们绝不可能在多年前就……” 使君话还没说完,老人家就一脸奇怪地盯着他说:“这怎么可能?老朽在山里住了几十年了,有什么生面孔进来我都是知道的。这十多年来,很少有人到山中来,更别提每个月都有人进来给人家送东西。不过说起来,当年也的确是有个年轻人,比你稍大一点的年纪,也是来打听那户人家,当时那对夫妻还在,他们还攀谈了几句,那年轻人对孩子很关心。我们也猜测,说不准就是那孩子的家人,也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变故,才让孩子流落到山里。不过那年轻人也没说要把孩子带走,只说过几日再回来探望。不过等他再回来的时候,那家里就已经遭了灾了……对了,那年轻人好像说他姓……姓郭还是什么的……唉,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了……” 老人还在感叹,使君却如同遭了晴天霹雳一样,脑子里轰的一声,一片空白。他愣愣地站在原地,微微张着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满脑子就那么一个念头——他的哥哥,十多年前就死在了襁褓里?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大汉钱潮悠悠情》正文 第37章 少年帮遭逢横祸 山林里层林叠染的黄叶,在初秋的风中蔓延开来,点点金色夹杂在满坡绿叶中闪烁摇曳,好像九天神女洒下的甘霖,落在人间变成了耀眼的明珠。 婆娑的树叶就在使君头顶上摆动,偶尔有一两片飘落的黄叶凋零在使君跟前。他在树下站定,静静地眺望着不远处的山林小屋。根据老山民的指引,这就是当初收养英俊的夫妇居住的茅屋,十多年过去了,此处已是破败不堪,在萧瑟的秋风中透出无尽的凄凉。 使君心头说不出的压抑,只觉得这么多年来父亲的期待,原来不过是一场空。他想到了英卓鬓角的白发,若是让父亲知道,大哥早已在十多年前的事故中生死不明,还不知会受到多大的打击! 但不管怎样,使君心头还是抱着一丝侥幸心理,总是要亲自来看看才肯死心的,说不准还能找到点儿关于大哥的蛛丝马迹。 距茅屋不远树林子里,小猴子恭候已久,他不知道使君已经从山中老人那里听说了这家发生的事情,还在盘算着该怎么阻止使君。就在这时候,小猴子瞧见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赶来,认出了正是使君。他见帮主还没赶到,自己又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一心想拖延时间,就冲了过去,张开双臂将使君一把拦住。 “哎呦我的小祖宗,可算是找到你了!你说说,你给我说说,你都跑哪儿去了?啊?可让你猴子叔一顿好找,我的个乖乖哟!”小猴子在那儿假装若无其事地抱怨。使君看着他,心里也有了数。 如果大哥英俊真的在十多年前就已经出事了,那小猴子肯定是知道的,也难怪这一路上他诸多阻拦…… 使君始终还是不愿相信,自己素未谋面的大哥尚在襁褓之中就遭到了那般惨祸。他定下心神,向小猴子问道:“我大哥和他养父母一家人就是住在这里吗?” “啊,这……呃……”小猴子犹豫起来,想着要怎么骗使君来拖延时间。使君瞥了他一眼,说:“我进去看看。说着就继续朝屋子走去。” 小猴子赶紧拦下使君,支吾着说:“那个,我刚去敲过门了,里面没人。真没人!他们肯定是出去做买卖了。山里人嘛,靠山吃山,把山货运出去贩卖,换粮食回来,没个天回不来的。不如我们还是先回去吧,那个……” 使君瞧着小猴子努力装作一脸认真的模样,明明是想笑,心里头却越发觉得悲哀。小猴子阻拦得越厉害,那件事情就越可能是真的。而到了这个时候,使君基本已经认定,老山民讲的并不是胡编乱造,故事中的小婴儿,也的确就是他此行想要寻找的大哥。 使君不觉悲从中来,再也没办法掩饰下去。 “猴子叔,你别骗我了!这屋子里面是不是压根儿就没有住人?”使君打断了小猴子,眼眸里凝聚着一股子忧郁。 小猴子一下子怔住了,他不知道是自己演技太差还是谎话说得太次,居然这么容易就被使君戳穿了。 “我们月初来的时候还有人啊!就是出去了,没事儿,咱过几天再来看看,不就能碰上了吗?你说说,你都出来这么长时间了,家里得多担心,咱们就不能先回去……”小猴子对使君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想要说服使君改变主意。 可是此刻的使君已经听不进去任何话,他只觉得脑子里一片混沌,忍不住追问道:“猴子叔,你就别骗我了!我大哥和他养父母是不是早就不在了?十几年前,你和郭叔来这里找我大哥的时候,就发现了他们一家被野狼袭击的事情,却一直瞒着我爹,对不对?” 小猴子闻言,更是惊得目瞪口呆,他没料到使君早已知晓事情,虽还想隐瞒,但使君已经有了底,小猴子根本骗不了使君,最后只好实话实说。“唉!”小猴子深深叹了口气,“当年帮主早就找到了你大哥阿俊的线索,便回去告知二爷。起初二爷是想亲自过来接阿俊回去,可是后来因为种种原因,二爷只能让阿俊留在这里。本以为这里能成为阿俊健康成长的安乐窝,谁曾想没多久这山中的野狼半夜闯入人家,就、就……帮主第二次回来的时候知晓了这一切,也想着是否应该告诉二爷,毕竟是亲骨肉,二爷应该知道真相。但是,二爷刚刚得知阿俊可能还活着,好不容易有了点希望,如果那时候告诉他阿俊遭遇了不测,不知道他会受到怎样的打击!帮主犹豫再三,只好将此事隐瞒下来,想着哪一天找一个适当的时机,再好好地跟二爷说,这样或许二爷好接受一些。没想到,这事竟然被你给发现了……” 小猴子顿了顿,紧皱着眉头看着使君,问:“现在你都知道真相了,要不要告诉你爹,就由你自己来决定了,我们这些外人拦不住你。总而言之,你要自己思量。”他叹着气拍了拍使君的肩膀,似乎是把手中的担子转交到了使君的肩膀上。 使君一时也犹豫了。他也知道郭解为什么这么做,之所以不告诉英卓,就是怕英卓承受不了,这也是使君所担心的。使君虽然也为失去大哥而难受,但毕竟他与大哥没有见过面,顶多也就是血缘关系上的难过。而英卓作为父亲,是切实感受到了亲子分离的痛苦,那种痛苦,比起使君失去大哥的痛,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所以使君不得不考虑小猴子说的话——这件事真的应该告诉父亲吗? “这件事我会向郭叔问清楚。” 使君闷闷地扔下这句话,就掉头离开了,到最后他还是没能鼓起勇气进屋子里去看看。如果房间里真有什么线索的话,当年郭解他们不会没有发现,而十几年过去了,他现在来看,未必会发现什么,所以还不如直接向郭解问清楚,顺便也能听听郭解的意见。毕竟这件事就算继续瞒下去,也终有一天会让英卓知道真相。 小猴子见使君掉头就走,不再为难自己,不禁松了口气,心头却涌起一丝无奈和心酸。 使君和小猴子离开山里,准备赶回长安去,路口便遇到了刚刚赶来接应他们二人的少年帮帮众。使君得知了长安城中发生的一切,伍宅的变故、方圆赊贷行被牵连、父亲被捕,以及无瑕下落不明,这一切讯息好像潮水一样瞬间将使君淹没,他只感到眼前一片天旋地转,几乎没能缓过神来。 等使君反应过来,就是一个箭步冲出去,跳上少年帮骑来的马,攥紧了缰绳就要策马狂奔,所幸被小猴子给拦了下来。使君却是不依,大声嚷道:“猴子叔,你让开!我要回长安去找我爹还有无瑕,谁也别拦着我!” 说着,使君狠狠地勒了一下缰绳,骏马嘶鸣着抬起两条前腿,看样子是想把前面挡着的小猴子给逼开。 小猴子却挡在前面不肯让步。 “小少爷,你冷静一点!你现在回去有什么用?伍宅被抄,你也成了朝廷追捕的钦犯,贸然回城只能是自投罗网。既然帮主让我们到少年帮总舵与他会合,那他一定有自己的打算,我们何不先回去听听他的意见再做定夺?若是帮主不帮你救二爷和找无瑕小姐,我小猴子就算舍了这条命,也陪你去办完这些事,你看成不成?” 使君心里十分吃惊,猴子叔平日里看起来有点儿腼腆憨厚,甚至连骗个人都支支吾吾,可到关键时候讲起大道理来,竟然还是一套一套的。使君几乎被他说服了,而小猴子又说用自己的性命当交换,使君觉得自己若是再意气用事,当真就是对不起猴子叔的一番苦心。 他冷静地想了想,如果现在回去,猴子叔必定不会坐视不理,若是让猴子叔跟着自己回长安去冒险,万一真出了什么事,使君心里也会过意不去,仔细一想,使君决定还是听小猴子的话,先跟少年帮的人一同回他们总舵去,见见郭解再说。 在使君一行人心急火燎地往少年帮总舵赶去的几天,郭解也没闲着。少年帮帮众遍布各地,所以他一直在打听无瑕的下落。只是长安城现在乱成一锅粥,朝廷下令清剿私盗铸币黑市,城内人心惶惶,人人自顾不暇,在这种混乱的情况下,想要打听点儿事情,无异于难上加难。所以好几天过去了,郭解还没有一点儿关于无瑕的消息。 郭解为此头疼不已,手下们见此也一个个面露难色。平日里郭解都是意气风发,难得见到他这副模样,弟兄们也不知该如何安慰。现在不单单是无瑕的事情让郭解担心,还有被官府抓捕的英卓。不知道官府要如何对付英卓,会不会用他来杀鸡儆猴? “报——” 郭解正发着呆,手下一路高喊着从门外飞奔进来。郭解整个人颤了一下,连忙站起来迎了上去,抓住手下就问:“怎么,无瑕有消息了?” “不是,帮主。”手下尴尬地摇了摇头。 郭解的眼神一下子失去了光亮,有点儿无精打采的,甚至没有追问手下究竟是什么事。不过那手下人还是继续说下去:“帮主,是淮南王派中郎伍被伍大人前来我总舵求见。” “伍大人?快,快请!”郭解一下子振奋了精神,急忙让人把伍被请进来。 伍被远道而来,一路风尘,却是神采奕奕,熟络地跟郭解寒暄,看来已是多年老友。郭解让厨子准备了一桌丰盛的酒席招待伍被,两人在饭桌上聊起双方近况。 “我们家王爷前些日子到宫中看望太后,王爷一向知道你与那长安城中的丝绸商伍育之有些交情,所以本想顺道探望,没想到竟遭遇朝廷查抄伍宅之事。不过后来得知帮主并未受到牵连,便也就放心许多,特意命我带些东西过来看望帮主。” 伍被说着指了指放在墙角的礼物,都是些用马车专程从淮南运过来的特产,甚至还有地方向淮南王进贡的礼品,淮南王也转送给了郭解。 “王爷实在是太客气了。这些年来我少年帮承蒙王爷多方照顾才有今日,王爷若是有任何需要,只消说一声便是,郭某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郭解言谈之间流露出义薄云天的气概,相比当年那个稚气未脱的莽撞少年,已是成熟许多,俨然有了一代大侠的风范。 伍被赞赏地点点头,笑道:“帮主言重了。王爷他只是挂念你,上次一别已有数月,这几个月之间又发生了许多事情。少年帮行走江湖,过的是刀口舔血的生活,难保不出什么意外,所以王爷才特意让我嘱咐帮主,万望多多保重身体,若有得空,不妨多到淮南王府走动走动,王爷也能放心些。” “就怕麻烦王爷了。”郭解与伍被相视而笑,两人端起酒来干了一杯。郭解又问起了王爷之女——翁主刘陵是否安好,算起来刘陵与无瑕年纪相仿,是而郭解心头仍是担心着无瑕。虽说无瑕不是同刘陵一般养尊处优的皇亲国戚,可无盐淡也是长安城屈指可数的富商,对无瑕又是宠爱至极,其他的叔叔伯伯包括使君这个做哥哥的,也都是一向把无瑕捧在手心里哄着宠着护着,她哪里吃过市井间的苦头?如今她一个人流落在外,又有官兵追捕,还不知道她究竟过得怎么样呢!不过这些烦心事,郭解倒是没必要跟伍被提起,他只是自己喝着苦酒罢了。 两人酒醉正酣,忽然闻得房梁上某处响起一串铜铃声。伍被不得其解,一脸奇怪地盯着郭解,却见郭解面色严肃,腾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外面也正好有手下急匆匆地跑进来,郭解便问道:“怎么回事?有人闯进来了?” “回禀帮主,我们被官兵包围了!”手下焦急地说道。 郭解顿时一惊,手中的酒也撒了一地,伍被也赶忙站起来,问道:“怎么会这样?官府的人如何查到少年帮的总舵?” “官府对我少年帮早有防范,多年来对我们各处分舵多有骚扰,如今追查到总舵来也不是不可能,只是没想到他们会来得这么快。我少年帮也不是这么好招惹的,既然他们自己找上门了,那我们就痛痛快快打一架,了结了这多年的恩恩怨怨!”郭解说罢,吩咐手下全面备战,随即自己也拔出宝剑,准备冲出去厮杀。走前郭解也不忘留下两名兄弟,嘱咐他们带着伍被从暗门逃走。 伍被身为淮南王手下的中郎将,自然不便在此地多留,若是让人给认出来,指责淮南王跟匪寨牵扯不清,不免诸多麻烦。 看着伍被离开以后,郭解才带着人冲出去与官兵血拼。其实郭解早有料想,既然官兵敢来包围少年帮总舵,必然是有充分准备,与其硬拼未必能够占到什么便宜。所以他冲出来并非为了争一时之气,而是下令兄弟们分批撤退,而他自己须得留下断后。 “帮主,让我们掩护你先走吧!”一手下见激战愈演愈烈,少年帮死伤不轻,不禁要向郭解劝谏。 郭解却摇了摇头,仍是往前冲:“不行!让剩余的兄弟们先撤,我来断后,咱们到老地方碰头。都给我走!” “帮主!”一名小手下靖儿抱住要往前拼杀的郭解,眼里满是担忧,死死地不让郭解走。 郭解皱起眉头,有点责备地说道:“靖儿,你跟了我这么多年,还不知道我什么脾气吗?你觉得你拦得住我?” “帮主,我……”靖儿的手松了松,但随即还是又不舍地抓紧了郭解的衣角,就像个孩子似的,流露出受伤的表情。外面的官兵到底有多少,他们甚至无法估算,但是看得出来,朝廷这次是要借着勾结私盗铸币钱坊等罪名,将少年帮一并铲除,所以这时候冲出去,恐怕凶多吉少。靖儿担心郭解这一去,只怕是要落入官兵手中,甚至身首异处…… 郭解本就比靖儿年长十岁,向来都是把他当作亲弟弟一样看待,到了这个时候,心再硬的汉子,也会有一点儿柔情流露。他拍了拍靖儿的肩膀,放轻了声音说道:“靖儿,我知道你是担心大哥,不过我郭解身为一帮之主,帮中有难的时候,岂能自己一走了之,置数千兄弟的性命于不顾?当年你们入帮时,我郭解就曾承诺,我们虽被父母抛弃或者是被这个不公平的世道抛弃,但我郭解绝不会抛弃你们!今日若是我脱不了身,你们安全之后就将我们从前收藏的宝贝都分一分,卖了钱各自找个地方安身立业。其实这么多年来,咱们走南闯北,漂泊的日子也过够了,该安定下来了。” “帮主……”手下的一团兄弟们,听完郭解的话已是热泪盈眶。 “帮主,我们等着你,你一定要活着出来跟我们会合!” “对,我们等你!” 看着一张张熟悉的坚毅的面庞,郭解忍住了泪光,点了点头:“好!兄弟们,等我教训教训那群不知好歹的朝廷爪牙,就来跟你们会合!好了,别耽搁了,你们赶紧撤退,再晚就来不及放机关了!” 郭解说罢,把兄弟们往后一推,自己冲了上去。倒不是郭解胆子有多大或是有多自负,敢一个人挑战数千官兵,只是这少年帮总舵历时已久,各处设施完善,为了防御外敌入侵,到处都是机关暗道,稍不留神就会着了道,可以说是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效。若非万不得已,郭解也不会弃守,只是这一次来的官兵实在太多,郭解放出所有暗器机关,也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而已。郭解与涌入的官兵厮杀,自己也负了伤,好不容易才从后门撤出。 为了不连累兄弟被官兵追捕,郭解另选了一条路逃亡,被那官兵头领发现,是而带了四五个人在后面紧追不放。以郭解的功夫,以一敌五并不是什么问题,可毕竟他刚才在突围中受了伤,又耗费了过多体力,施招越发艰难,只能跌跌撞撞地往前逃亡。后面的追兵越来越近,眼瞅着郭解已经逃脱不了,只好和追兵拼死一搏,但他已经站都站不稳,何况是打斗。 可就在此时,一人从林中窜出来,绕到官兵背后,趁其不备将五人一并歼灭。郭解定睛一看,来人正是先前离开的伍被! “伍大人,你不是……”郭解甚为惊讶,勉强支撑着站起来。伍被上前扶着郭解,忙解释道:“我走出去之后不放心,所以返回路上正好瞧见帮主你被几名官兵追杀,便绕到后面替你解围。幸好在下有点皮毛功夫,不然还真是惊险。” “伍大人救命之恩,郭某铭记在心,来日定当还报。”郭解因流血过多一脸苍白,面上坚毅的神情也多有痛苦之色。 “帮主不必客气,举手之劳而已。好了,先不说这些了,我们还是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过追兵要紧。”伍被说着,按照郭解的指点,去附近的林中找了个隐秘的坡下洞穴藏起来。 两人在洞穴里躲过了一两个时辰,渐近傍晚,林中越来越静,郭解艰难的呼吸声显得极为沉重。郭解已经用布条自己止住了血,并且简单包扎,现在他的脸色看起来比之前要好一些,但伤势仍是严重,需要好生休养。于是伍被建议郭解与他回到淮南国去,一路上有伍被身上的手令,没人敢拦下他们的马车。 伍被命车夫日夜兼程赶往淮南国,把郭解送到了淮南王府中。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大汉钱潮悠悠情》正文 第38章 任使君一夜长大 淮南王早已收到少年帮被围剿的消息,在府中坐立不安,派人四处打探,却没有消息,不禁焦急万分。而他派去的使者伍被也一直音讯全无,他也不得不担忧,若是伍被也在少年帮寨子里被官兵杀死或者扣押,一旦朝廷追查下来,自己该如何解释? 正当淮南王为此头痛不已时,伍被的马车回到了淮南王府。淮南王听到下人通报,立即命人秘密将伍被和郭解转移到后院人少的厢房,并让郎中为郭解诊治,好不容易才把郭解的伤情稳定了下来。 折腾完这一切,所有人都是满头大汗,但也松了一口气。郭解躺在炕上,虚弱地对淮南王说道:“给王爷添麻烦了。” “帮主说哪里话?你是我刘安的挚友,你的事就是我刘安的事。你放心,这是我淮南王府,天下没有哪个地方比这里更安全,你就好生休养,其余的事情交给本王去处理便可。”淮南王对郭解安慰了几句,便带着伍被离开,去处理善后。 有淮南王出手相助,郭解暂时不会有危险,只是他仍挂念着那些兄弟们,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逃了出来。 淮南王好似看穿了郭解的心思一般,根据伍被的转述,他派人到郭解与帮众约定的地方,替郭解联系了旧日部众。 经过这次重创,少年帮成员损失惨重,各处分舵也遭到官兵突袭,整个少年帮的规模大幅度缩水。随着郭解渐渐康复,少年帮的存在仅限于私下的秘密集会,而为他们提供地点的,也是淮南王。 郭解并不知,就在官府围剿总舵当天,小猴子也带着使君赶回了总舵,却不料只瞧见满地狼藉,尸横遍野。官兵不甘心地四处搜捕少年帮余党,小猴子他们恰好撞上,还没进总舵大门,就被官兵一路追杀。 小猴子护着使君朝密林深处跑去,但后面追兵太多,如果毫不抵抗,迟早会被撵上。郭解派来与他们接应的兄弟们为了阻拦官兵,也在途中纷纷倒下,最后就剩下小猴子和使君。 眼见威胁越来越近,小猴子停下来,拉住使君说道:“小少爷,你先走,我去断后。如果我没有追上来,剩下的路你要自己完成了。你已经是个大人了,我相信你自己一定可以的。” “猴子叔!”使君惊诧地看着小猴子,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刚才一路上逃亡,使君看得很清楚,那些为了保护他逃跑的少年帮帮众都惨死在了官兵手中,如今他身边就只剩下小猴子了。如果小猴子也冲进了人堆里,岂会有活着出来的机会?使君想着,立马摇头:“不行!猴子叔,你不能去!” “小少爷,如果这样僵持下去,我们谁都跑不了。我退回去阻拦官兵,至少能为你争取一点儿时间。听我的,你往前跑,不要回头!”小猴子推了一把使君,似乎是想把他推出去,别再回来。 可使君还是站在原地不动,面上带着坚毅的神情:“猴子叔,我不能走!凭什么……凭什么一定是你们为我牺牲,我就不能掩护你们逃跑?我来断后,你走!” “傻孩子,都这个时候了说什么傻话呢?帮主把你交给我,我就必须照顾好你,不能让你出一丁点儿差错,否则我怎么向帮主交代?你给我走!”小猴子从来没有这么强硬地说过话,就连脸上的表情也变得生硬起来。他第一次这么教训使君,可能也是最后一次。 “猴子叔……”使君咬了咬牙,坚持留在原地,他是说什么也不肯丢下小猴子自己一个人跑掉。 小猴子见劝说不动使君,急得团团转,他往后面瞅了一眼,发现林中隐约已经能够看到追兵的身影,甚至是那杂乱的脚步声也越来越近,仅凭声音就能判断对方人数不少,再这么耗下去,他们两个人都得交代在这儿! 小猴子盘算了一下,顿时把心一横,咬了咬牙,对使君说道:“好,那我们一起走!” 使君点点头。他也瞧见了后面的追兵,赶紧拉着小猴子往旁边的道上去:“来,猴子叔,这边。” 谁知使君刚转过身去,忽然感觉后脑上被一道力量重击,他脑海中轰的一片空白,接着就失去了意识,身子一软,倒在了后面小猴子的怀里。正是小猴子劈手给了使君一掌,将使君打晕。小猴子架着使君,朝后面看了一眼。眼前的情况不容他多想,他已经没法带着使君多走几步路,官兵就会扑上来将他俩一同撕个粉碎。 “小少爷,保重了!”小猴子对怀里昏过去的使君喃喃地说了一声,忽的眼圈一红,眼中闪动着银色泪光,几乎要流泪下来。他赶紧吸了吸鼻子,这并不是有工夫伤感的时候,既然已经做了这个决定,他就要去完成。 话音刚落,小猴子就将自己的腰带解下来,快速地缠在使君头上,然后才将使君放在地上,狠狠地在使君背上推了一把,使君立刻顺着旁边的山坡咕噜咕噜地滚了下去,很快被野草挡住,消失在了小猴子的视野中。 这时候后面的追兵也赶到了,官兵们杀红了眼,瞧见小猴子独身一人,也不管他到底是什么身份,就认定了他与少年帮有关,疯了一样地涌上来。 “帮主,你交代的最后使命小猴子完成了。”小猴子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声,嘴角恍然还闪过了一丝笑意。林中的风呼呼地吹着,摇晃着每一棵树,那声音那么响,好像很近,却又疏忽很远,空灵而摇摆不定,似是来自某个不属于这世间的地方。 小猴子举着剑,踩着满地落叶朝官兵飞奔过去,厮杀在一起。十几名官兵围着小猴子,刚开始小猴子还能招架几招,到后来应接不暇,一把长枪趁势从后面刺穿了小猴子的肩胛骨。小猴子倒转身来,一剑砍了拿枪的士兵,谁知他身后又是一人用大刀砍在他背上。小猴子痛苦地呻吟了一声,踉跄地往前扑倒,若不是他迅速将剑尖插在地上,支撑住整个身体的重量,只怕已经整个人摔倒在地。但那些官兵并没有就此放过他,见小猴子失去了反抗之力,官兵一齐围了上来,只见刀光剑影齐刷刷亮堂起来,全都刺到了小猴子身上。 小猴子口中溢出大口鲜血,便睁着眼不再动弹了。只是他看的方向,还是那座人去屋空的寨子——外人眼中的匪寨,却是少年帮所有帮众们都眷恋着的家。 官兵们很快就朝其他方向追去,只剩下一片无边无际的风声,还在这染血的空地上呼啦啦地响着。落叶漫天飘零。 夜色不知不觉降临下来。对昏迷的使君来说,并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当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的时候,眼前是混沌的黑暗,四周茂密的树的影子就像黑夜中的幽灵一样,居高临下地俯瞰着他。 使君只觉得脑袋一阵阵剧痛,犯着迷糊,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缓过神来。借着月光他摸到自己头上缠着腰带,又瞧见自己横卧坡底,太子交给他的玉佩也滚落不见了,不过这时他顾不得寻找。 使君陡然想起了小猴子打晕自己的事情,不由得心头一惊,好像是明白了小猴子的用意。他一把扯下头上缠绕的腰带,挣扎着往坡上爬去。使君心里还抱着一丝侥幸,他希望自己是猜错了,抑或小猴子已经成功甩掉了追兵,过不了一会儿就会回来找他了。只是看看此刻的夜色,估算着时辰,使君也不敢想象真正的结果。他只是奋力往上爬,手心被粗糙的树皮和石块磨破了皮,渗出血来,他却感觉不到疼痛,他好像害怕自己稍微晚一点儿,就再也见不到猴子叔了。 使君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爬了有多久,但那一段路对他来说,好像是人生中最漫长的一段。他拼尽了全身力气,手掌里鲜血淋漓,力气一点点地顺着掌心渗出的鲜血流出。当他终于攀上了坡顶时,累得快晕过去,但有那么一个信念支撑着他,他必须去完成的事情。 他要找到猴子叔! 使君的脑子昏昏沉沉的,但他还铭记自己身处的险境,所以他不敢大声喊叫,哪怕周围静得只剩下远处密林里传来的某种鸟类咕咕的叫声。他怕自己的声音也这么远远地传出去,惊动了追捕他的官兵,只能沿着路寻去。 他倒回去走了没多久,就看见了大道中央的那个背影——正是他熟悉的猴子叔。 小猴子半跪在路中间,右手握着剑,剑身向下将剑尖深深地插进泥土里,泥土已经被他身上流淌下来的血液染红。那些在地上的血迹已经干涸了,而小猴子身上也已经没有了温度,只是摸上去还有一点血液特有的黏稠度。 “猴子叔!”使君抓住小猴子僵硬的胳膊,转瞬意识到他的猜测成真了。小猴子为了保护他,牺牲了自己…… “不!不!猴子叔……猴子叔你醒醒……猴子叔!”使君拼命地摇晃着小猴子僵硬的尸首,直到小猴子往染血的土地上倒了下去。使君一把接住小猴子,颓然地坐在地上,搂着小猴子放声大哭。这个时候他再也顾不得他的举动是不是会打草惊蛇,他只是深深地自责,他知道是自己拖累了猴子叔,如果猴子叔没有替他引开追兵,或许死的应该是他! 使君孩子一般的哭声,和着远处丛林里起伏的风声,好像这个世界都和他一样,在孤独地哭泣着。使君从未想过,这一次离开家门,带给他的竟然是这样的结局。他为朝廷、为太子做了最大的努力,可是朝廷给他的,却是灭门之灾! “啊——” 在心头不断积聚的愤怒化作一声狂躁的对天怒吼,使君脸上带着脆弱的泪痕,眼神里却迸射出坚定的复仇火焰。他要活下去,他要救出父亲,更要为伍宅上上下下和少年帮上千条性命报仇! 使君放下小猴子,颤悠悠地站起身,眼泪挂在他脸上慢慢地凝固了。他的目光没有焦点地凝视了一会儿虚空,然后艰难地挪动脚步,头也不回地沿着道路往前走去。月光将他的身影投射在大道上,拖得很长很长,好像就在那一瞬间,使君就长大了。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大汉钱潮悠悠情》正文 第39章 小少年流落马场 夜色浓郁,使君踉跄地沿着道路边缘走着,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去哪里。伍宅被捣毁、赊贷行被封锁、少年帮被围剿……所有以往使君熟悉的一切,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但他想要救父亲,就必须回到长安去,可在这个风口浪尖上,如果他往回走,只怕还没进城,就成了官府的囚犯。 使君觉得自己应该先避过这一阵子风头,再想办法打听父亲的消息,可现在他觉得自己的脑子根本不听使唤,他努力想要辨别方向,可是周围的一切都显得无比陌生,就连长安的方向都找不到,氤氲着令人毛骨悚然的静谧,只有风吹着树林的沙沙作响。使君心头涌起一种莫名的恐惧,他好像走进了没有尽头的虚空,怎么也走不出去。可是他不允许自己流泪,脸上偶尔有冰凉的液体滑过,他也坚决地抹掉。 这样走了不知道多久,使君感觉到自己身上的力气已经耗尽了,他的双腿颤抖着,不肯再往前挪步,就连脑袋里也是晕晕乎乎的,控制了他的思考。他越是努力想要清醒,想要往前走,身体就越是跟他作对,最后他两条腿打架,摔了个跟头,整个人骨碌碌地滚下了旁边的坡地去。使君惊恐地叫了一声,拼命想抓住旁边干枯的野草和尖锐的石块,但除了在手心里留下更多的伤痕,他什么都抓不到,最后“噗”的一声滚落到坡底,狠狠地撞在了粗壮的树干上。 使君吃痛地发出一声闷哼,身体蜷缩起来,用一只手捂住腰部剧痛的地方。没有任何时候,比现在更让他想家。他吃过的这些苦头,是从前都不敢想象的,但这一切就这么发生了,不容任何人力改变。使君知道自己不能在这时候表现出软弱,他对着猴子叔的遗体起了誓,他要好好地活下去,不可以辜负猴子叔的牺牲! 就在这时,使君的眼角瞥到了一丝光亮,好像是一盏灯笼的光,在不远的地方一闪一闪的,像星星一样。使君打了个激灵,他想自己或许能找到一户人家,悄悄借用一下他们的柴房,至少也比这赤裸裸的秋夜要温暖一些。 使君想着,就挣扎着爬起来,扶着旁边的树吃力地往前走,慢慢地接近了那光亮的地方。使君看见一圈围起来的篱笆,前后望不到头,漫漫地延伸着,不知道中间围起来了多大的地方。但是那里面发出的光亮,足以吸引使君鼓起勇气踏进这未知的地方,现在没有什么比黑暗更让使君感觉到可怕的了。篱笆很高,使君拼出吃奶的劲儿也翻不进去,反而“噗通”一声摔倒在地上,脊背又遭了重重一击。 使君疼得龇牙咧嘴,躺在地上起不来。可是他斜眼一看,就瞧见旁边的草丛里掩映着一个狗洞,正是开在那截翻不过的篱笆上。使君翻了个身,咬紧牙关,从狗洞爬了进去。就近的地方有一个很大的马厩,使君便溜到了马厩里,蜷缩起来躲进了食槽下面。 冰冷的夜就在马厩外面无限蔓延,马厩里面却要温暖得多,或许是因为这里是那些被圈养的马儿的家——家,这个温暖的字眼,足以安慰此时的少年心。使君实在是累坏了,抱着自己的膝盖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直到他被一阵响动声惊醒。 使君经历了这次追杀,如同惊弓之鸟,稍微有一丁点儿响动就能扰乱他的思绪。尽管他很疲惫,仍是像一头机警的猎豹一样盯着周围的动静,不敢有丝毫差错。夜很安静,马厩里的骏马偶尔喷个鼻息,就像是催眠一般,使君昏昏沉沉地又要睡过去了。 头顶上忽然传来一阵响动,让使君刚刚放宽松的心弦蓦然紧绷,他几乎就要跳起来了,但下一刻他意识到自己应该更紧地缩成一团,好躲起来,不能让人发现他。 食槽边的马低下头来嗅着他。 弄出这动静的是站在食槽外面的一位老人,花白胡子,弯腰驼背,似乎是历经了沧桑的人,他的每一根皱纹都像在讲述着一段往事。可是在这安静无人的深夜里,他也只是安静地站着,往食槽里添着草。 末了,老人喃喃地说着:“好马儿,多吃点吧,这大汉的江山,还不知要多少场战争才能稳固,说不准哪天你们就上了战场,还能不能再回来就难说喽!”老人忽然注意到马儿低头往食槽下面嗅着什么的动静。老人养马多年,对这些马儿的习性极为清楚,一下子警觉起来。 “巡逻的守卫就在近处,只要我老头子稍微喊一声就有人过来,不管阁下是什么人,奉劝你一句,这皇家马场不是尔等可以随意来去的。你若是识相,乖乖离开,老头子也不想平添杀戮,否则,你今夜恐怕走不出这马场!”养马老人一边用威胁的口气说道,一边往后退了两步,用手悄悄地摸到腰部,借着淡淡的月光能够看到他腰上挂着一把小巧的弯刀。 可他站了一会儿,发现食槽下面的人没有一点动静,一时感到奇怪,不禁往前走了两步。不过老人足够小心,他怕这只是对方的诡计,引诱他上钩,然后再攻击他,借此来逃脱。他从一旁绕过去,慢慢地靠近食槽。 马厩里很黑,只有一点点月光照进来,而食槽下面刚好是盲区。养马老人手里的灯笼也只能照亮很小一片区域,所以他往前挪动得很慢,一步一步小心地靠近。到了一段距离的时候,养马老人把灯笼往前探了探,灯笼光蓦地照亮了食槽下面。 被惊动的使君突然从食槽下面蹿出来,企图推开养马老人夺路而逃。老人踉跄地后退了两步,手里的灯笼也掉落到了地上,那灯笼里的烛火随着灯笼的滚动不停地摇晃,最后点燃了灯笼,唰地烧了起来。 养马老人惊魂未定,意识到有人从食槽下面跑了出去,赶紧转身去追。 “别跑!”养马老人大声叫喊。不远处巡逻的卫兵听到叫声,立马朝这边赶过来。 使君慌乱中朝马厩深处跑,发现前面无路可逃,只好又折返回来,想要冲出马厩大门去,谁知他一转身就和养马老人扑了满怀。养马老人将使君逮了个正着,正要大声叫人,却发现被抓住的人比他矮了一个头,再借着月光仔细一看,竟然是个十多岁的孩子,脸上还带着惊恐不安的表情。 养马老人一下子愣住了,到了嘴边的叫喊声也硬是咽了回去。 “老头子,发生何事?”赶过来的官兵站在远处冲养马老人大喊。 养马老人一把捂住使君的嘴巴,怕使君慌乱中大喊大叫,并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使君,背对着后面的俩官兵。马厩里很黑,官兵从远处看不清楚马厩里的具体情况,只能听老人说。 老人大声叫道:“啊,没事,没事,官爷,就是马儿受了惊,小的给看看就好了。” “马受惊?那你好好看看,别给老子出什么纰漏,不然有你好受的!”官兵说罢,就骂骂咧咧地结伴离开了。 老人松了一口气,放开怀里的使君,使君也蒙住了,大抵是没有想到老人会保护他,仰着头呆呆地望着养马老人,脸上却还带着惊恐不安的神情。使君紧绷着神经,不敢有丝毫放松,这让他累坏了,满脸疲惫,让人瞧了也觉得心疼。毕竟他还只是个孩子。 “孩子,你是从哪里来的?为何如此狼狈?”老人小声地询问使君。 “我……我……”使君垂着双手放在身前,十指用力地绞在一起,指头都绞得发白了。或许是这一天过得太过疲惫,虚弱的使君还没说完整句话,就眼前一黑,栽倒在老人怀里,晕了过去。 天是混沌的一片,远处的天色灰灰的,看不清楚是否有星星,但仍有一点亮光照在使君眼前。那一束有些惨白的光,笼罩着不远处的宅子,里面传出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爹!伍爷!无伯父!郭叔!无瑕!” 使君脱口叫出一连串的名字,想要冲过去寻找和保护自己的亲人,可他无法动弹。使君拼命挣扎,双眼含泪地望着那惨叫频传的方向,他知道他的亲人们正在受苦,他们在死亡的边缘徘徊,他们需要他的保护,但他却没办法挪动一步。身体上的束缚,还有灌了铅似的双腿,几乎让使君抓狂了,眼泪不可遏制地喷涌而出。 “救救……救救他们……不要,爹,无瑕妹妹……不要!” 一股坚定的信念伴着心底撕开一般的剧痛,将使君从噩梦之中拉回来。他蓦地睁开了双眼,躺在炕上急促地喘着粗气,好半天才稍微缓过神来。这时候使君开始打量自己身处的环境——他在一间很简陋的帐篷中,坐在干净整洁的炕上,身上也换了一套干净却稍大的衣服,他整个人都裹在舒适暖和的被子里。 使君努力回忆自己昏迷之前发生的事情,以弄清楚现在为何身处此地。就在使君的脑子里有了点印象的时候,门被人推开了,使君没来得及做更多的反应,只是扭头朝门口的方向看去。 进来的是一个穿着异域服饰的小姑娘,大概十来岁的样子,和无瑕的年纪差不多。不过使君看她第一眼的时候,并没有想到这些,相反,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或许是因为那段惨痛的经历太过刻骨铭心,或许是刚刚从噩梦中惊醒的他还没有摆脱那场梦魇的束缚,使君显得有些惊恐。 可那小姑娘却惊喜地笑了起来,端着手中散发着腾腾热气的药碗走过来:“小哥哥,你醒了?” 使君睁大眼睛不明就里地看着小姑娘,那一张有着健康的小麦色肌肤的脸蛋上挂着灿烂的笑容,一双乌溜溜的大眼镜闪着非常明亮的光,使君第一次看到这双眼睛的时候就觉得那像是两颗夜空中的星星,镶嵌在只属于大草原的澄澈天空——直到后来,使君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产生那样的感觉,其实小姑娘那一身胡人的衣服本身就带着一股浓浓的大草原的气息。 使君有点糊涂,自己这是来到了草原上?但很快他就知道并不是,因为小姑娘叫喊过后没一会儿,紧跟着进来了一位穿着汉服粗布衣的老人。使君认得老人,是那晚上在马厩发现他并且保护了他的养马老人。 虽然使君记起来老人当时护着他,可是对于一个陌生人,使君还是带着应有的警惕。他一动不动地坐在炕上,静静地看着老人和小姑娘。 养马老人叫那穿胡服的小姑娘“托娅”——乌云托娅是她的名字,一个天真美丽的匈奴女孩。她是被养马老人收养的,于是她管他叫爷爷。 “孩子,你醒了?”养马老人伸手摸了摸使君的额头,若有所思。 “爷爷,小哥哥他怎么样了?”托娅眨巴了两下眼睛,看着养马老人。养马老人笑了笑,用安慰的口气说道:“他没事了,烧已经退了,看来这三天的昏迷睡得还不错,不过接下来几天还是要好好休息才是。”老人转向了使君,对使君说话。“你发了三天的高烧,身子骨还很虚弱,虽然现在缓过来了,但必须好好调养,不然以后会落下病根子的。” 使君感觉到养马老人和托娅对自己并没有恶意,渐渐地放松了警惕,但他依旧没有完全敞开心扉,只是不排斥老人和托娅给他送的药。不得不说,老人的草药的确有效,经过几天调养,使君的身子开始康复,也逐渐了解了自己所在的地方。 使君误入的是一座隶属于朝廷的养马场,场地不算是特别大,但也能豢养数百匹好马,让它们在草场中纵情奔腾。对于大汉朝廷来说,良马是他们与常年在边境骚扰的匈奴人作战的“武器”。但对于使君来说,这是一座巨大的囚笼。使君一直在想自己应该如何离开这座马场,回到长安去打探消息。可是马场的看守十分严密,就连使君钻进来的那个狗洞,也被巡逻的官兵发现之后修补了起来,添了新的栅栏,使君根本没办法把这里撬开逃出去,只能另寻出路。 养马老人似乎知道使君的心事,他总是看见使君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小屋外面的那棵大树下,朝大门口的方向望着。托娅却不管这些,她就好像一匹脱缰的小马驹,在草场上自由地奔驰,这里采一朵花插在耳鬓上,那里给马驹梳一条小鬃辫,玩得不亦乐乎。 “小哥哥,你在看什么呢?” 使君发呆的时候,托娅忽然从他背后钻出来,把小脑袋探过使君的肩头,朝他看的方向看去。 使君被人从出神的状态拉回来,倒没有被吓一大跳,或许是早就习惯了托娅这个样子。这让他想起从前和无瑕在一起的时候,小无瑕也是这样活力四射,跑东跑西,跟在他屁股后面叫着他“使君哥哥、使君哥哥……”那些日子仿佛还历历在目,可一切却已物是人非。 无瑕、父亲、无伯父、郭叔、伍爷,甚至是钱串子、照顾无瑕的丫鬟们,还有伍府每一位相识的人,他们都在哪里呢? 一想到这些,使君的心便跟着颤抖起来,离开的心情也越发急迫。可是好几天过去了,他却一点机会都没有找到。这里的守卫虽然不能说是滴水不漏,却也不是使君一个十多岁的少年能够轻易钻空子的。 “我在看这座囚笼外面的世界。”使君好像是不由自主地呢喃了一句。 “囚笼?”托娅跟着重复了这两个字,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里流露出一丝异样的神情。 使君似乎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赶紧陪了个笑容,解释说:“我是说,这地方拴住了这些马儿,让它们没办法在真正的草原上自由驰骋……” “是啊,小马驹再也回不到真正属于它们的大草原了。”托娅小声地嘟囔了一句,脸上的表情怅然若失。 使君转过头去看着托娅,有那么一瞬间,他看到托娅脸上有一抹挥之不去的哀伤,但下一刻,那股明明浓郁得好像化不开的墨似的情绪却消散无踪,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被一缕微笑取代。 “可是我们能让小马驹生活得很快乐啊!”托娅天真的笑容,让她的脸颊上多了两个浅浅的酒窝。看见使君似懂非懂的神情,托娅拉住使君的手,领着他跑向马厩。 马场里养的马分别在不同的马厩驯养,养马老人负责的一部分就在他们住的帐篷附近,也就是老人发现使君的地方。这里不仅是老人干活儿的地方,更是托娅的快乐天堂。 “希亚!……都林!”托娅能叫出每一匹马的名字,她对待马驹的亲切,比马场中别的人要热烈得多。托娅毫不保留地表现出她对那些朝廷官兵的厌恶。使君觉得这种厌恶很熟悉,好像正隐隐地勾起他心底同样的情绪——那是一种叫做仇恨的东西! “你总是这么跟马一起玩吗?马场里的其他人呢?”使君试着问托娅,他只能通过她来更多地了解马场,以便于找出能够帮助自己脱身的方法。 “这里是为朝廷养马的地方,平时都不允许外人进出,住在这里的人除了杂役,就是那些自大的臭官兵。我不喜欢他们,也不喜欢其他人,因为我和这里的人不同,汉人和匈奴人之间……”托娅的声音越来越小,她低着头,脸上的神情有点落寞。生活在一个与自己格格不入的世界里,就算是一个成人也会承受巨大的心理压力,何况是一个十多岁的小姑娘? 打小便在长安街上和一群孩子疯玩的使君大概不会明白这样的心情,但他还是很诧异在这样的环境中托娅还能保持着天真无邪的心性,像那快乐的小马驹。 “小哥哥,来!” 等使君回过神来的时候,托娅已经站在马厩里朝他招手。托娅旁边是一匹白色的小马驹,毛色很纯正,像一片飘落人间的雪花。托娅很喜欢这匹叫“希亚”的白马,据养马老人说,是托娅亲手接生了这匹小马驹,同时也见证了大白马难产而亡,因此托娅对“希亚”格外疼爱,俨然替代了它的母亲。 使君走到托娅和“希亚”身边,瞧见托娅小心地用手梳理着小白马的鬃毛,然后挑出一绺马毛,双手灵活地编织起来,不一会儿,一条马毛辫就在托娅手中诞生了。 托娅招呼使君跟她一起来为“希亚”编织白马的鬃毛,一条一条的鬃毛辫顺着托娅灵巧的双手出现在白色的鬃毛里。 而使君那边的情况却不尽如人意。要论爬墙爬树,使君可是毫不含糊,轮到这种细致的手工活儿,使君就犯难了。 “小哥哥真笨!”托娅笑着打趣。 使君瞄了一眼托娅手里的活儿,耸了耸肩说:“我可不比你差,只是不太熟练罢了,其实我可是很厉害的。”顿了顿,使君的目光越过对面的托娅,看向她身后。“爷爷,您怎么来了?” “爷爷?”托娅放下手里的辫子,转过头去搜寻养马老人的身影,却什么都没看见。她撇了一下嘴,回头来看使君,鼓着腮帮子抱怨说:“小哥哥,你干嘛骗人?” “哪有?我只是看错了而已!啊,你看,我已经编了这么多了,比你更多哦!”使君炫耀一般地指了指托娅编的鬃毛辫和自己编的,一脸得意的神情。 托娅吃惊地睁大了眼睛,有点儿不可置信:使君那笨拙的动作怎么可能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编好这么多鬃毛辫! 但很快托娅就发现了其中的奥秘,惊叫起来:“小哥哥,你使诈!这是我的!”说着,托娅就把被使君拨到他那边的鬃毛辫给抓了回来,但她的动作还不至于鲁莽到弄疼小马驹,不过却足以逗得使君哈哈大笑。 过一会儿,养马老人就叫托娅和使君去帮他准备午餐。马场虽然统一归朝廷管,官兵们都有厨子做饭,可一般的杂役享受不了官兵那样的待遇,他们领了粮食和蔬果,然后自己给自己做一顿餐食。 托娅在淘米,使君在旁边帮着清洗蔬菜。他习惯性地抬头望着大门的方向出神,只有双手还在机械式地动着。 忽然,一只麻雀映入使君的眼帘。他看见那只麻雀停留在地上,一蹦一跳地啄食,过一会儿麻雀被惊飞,扑棱棱地扑向大门,径直从大门飞了出去,消失不见了。 使君眼中闪过一道亮光。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大汉钱潮悠悠情》正文 第40章 大侠客王府受制 淮南王府,伫立在夜色中,灯火璀璨,彰显着它的奢华。夜并不太深,王府中还传来热闹的聚会声。 重阳佳节,万家灯火阑珊,而淮南王府的盛宴堪比皇家宴会。因为近几年来太后身体常有不适,一向孝顺的皇帝取消了一切宴会,让太后专心养病,各地诸侯王也免了在节庆期间入宫集会。 因此今年的重阳节,淮南王在自己的王府举办了盛大宴会,一来是宣称为太后祈福,寄托遥远的问候;二来淮南王向来惜才爱才,又有足够的财力物力收买人心,这次集会也可以说是淮南王的门客之宴。 淮南王发表完祝词之后,宴会正式开始,一时之间人声鼎沸,觥筹交错。淮南王高坐在主座上,环顾四周,脸上带着满意的笑容。 郭解也受到宴会邀请,跟着翁主刘陵从侧面门洞走进来,端着酒杯上前向淮南王敬酒,两人谈笑风声。或许是因为自幼习武的原因,刘陵身上并没有一般千金小姐弱柳扶风的姿态,虽然仍然穿着繁复的襦裙,行动起来却有一股挥洒自如的英气。 “父王。”刘陵走到刘安跟前,在刘安身侧落座。 众人见到刘陵登场,纷纷打量起来,不乏赞美之言,刘陵只是浅笑一下,这与她年轻的外表极不相符,看不出来她到底是不屑于这些巴结的恭维之言,还是骄傲地认为这一切都是理所应当。 “怎么这会儿才出来?听宝妈说,你最近常去看那丫头?”刘安笑着问道。 刘陵点了点头,脸上流露出些许担忧的表情:“我刚去看了她,她还是跟之前一个样,一句话都不肯说,也很少吃东西。她本来就惊吓过度,身体虚弱,又情绪恍惚,再这么不吃不喝,我怕她的身子会吃不消。” “别担心,慢慢来。”刘安拍了拍刘陵的肩膀。 “我知道,要想做成一件事,绝对不能着急。至少我觉得这两天她对我已经没那么排斥了,所以我相信,努力总是会有结果的。”刘陵说着站了起来,整理了一下皱褶的裙摆,然后用刘安面前的酒壶和酒杯给自己斟了一杯酒。 刘陵端着酒杯,往前走了几步,对着座下众人大方而看似老成地敬了一杯酒。“小女子感恩各位长辈,这一杯要感谢淮南国上上下下所有的朝廷命官,这么多年为我淮南国作出的贡献,让我们淮南国能够发展到今天这般兴盛。先干为敬!” 刘陵说罢,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第二杯酒敬在座的各位江湖英雄,多谢你们对我父王的信任和追随,我希望这份信任能够延续下去,并且不断有新的朋友加入,让我们成为一个更大的家庭。” 刘陵同样将这一杯酒一饮而尽,接着又喝了第三杯酒,祝愿淮南国能够与长安同寿,长盛不衰。 刘安笑了笑,却又说道:“淮南国仅仅是一个王国而已,怎敢与帝王之都长安相提并论?小女孩不懂事,充大人,说胡话,还望大家不要放在心上。” 刘陵也并不因为父亲的驳斥而不悦,反而笑笑说是自己喝多了,先行告退,然后便带着身边的侍女从来的方向离开。 就在她离开没多久,宴会正像之前一样热热闹闹地进行,忽然有一队官兵闯了进来。这群人披甲执锐,明显与宴会格格不入。会场的氛围一下子冷了下来,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所措,也只能等待淮南王的反应。 “洪都尉,你好像来晚了,或是你不太相信淮南王府的守备,所以才带了这么大一群衙役过来站岗?”刘安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来人,极力隐藏着面部表情中的不悦。 洪都尉一手按在腰间的刀鞘上,皮笑肉不笑地答道:“王爷的重阳晚宴,下官理应到场祝贺,只不过下官有职责在身,不能像在座的各位大人一样与淮南王举杯共饮,实在抱歉。” 所有人都知道洪都尉意有所指,他口中那些“大人”纷纷露出不自然的表情,或是抓耳挠腮,或是低头不语,不敢直视他的眼神。 刘安的表情却变得意味深长:“洪都尉既然公务繁忙,那又何必抽出时间到我这王府来?重阳佳节固然重要,不过正是有了洪都尉这样的朝廷命官,才让我淮南国、我大汉朝廷国运昌盛,本王并没有强迫洪都尉一定要放下政务赶来……” 刘安的话多少带着一点试探性的意味,因而洪都尉没等他说完,就打断说:“王爷大概是误会了。下官到贵府来,并不是为了参加宴席。正如先前所说,下官有公务在身。既然王爷也是明白事理之人,下官就直言不讳了。炷香之前,下官收到举报说,有人看见朝廷追捕的要犯、少年帮帮主郭解在城内出没,并且进入了王爷府中,甚至是瞒过王爷双眼,公然在宴会中与各位大人一同饮酒作乐。下官担心王爷和各位同僚受到奸人蒙蔽,更担心大家的安危,希望还来得及抓捕逃犯,也不至于有什么谣言传出,有碍王爷一世英名。” 洪都尉说这些话的时候,目光自然而然地在两个人之间游走,一个是淮南王刘安,另一个则正是郭解!郭解并未想到洪都尉是冲他而来,措手不及,是而也没有机会全身而退,他只能站在远处,和淮南王交换了一个眼色。 在淮南王的地盘上,难道还有人能动得了他不成? “哦?这么说来,洪都尉可真是一心为了朝廷和本王着想。”当所有人都被洪都尉的一番话震住,纷纷露出不安的表情时,淮南王还是一脸淡定,站在远处一动不动,说起话来也是一本正经。 顿了顿,淮南王接着说道:“不过本王的宴会上,到场的不少朝廷命官,他们都是得到过朝廷谕令追捕少年帮余孽的,相信他们也都能够认出所谓的少年帮帮主郭解,本王也是一样,可从宴会至今,本王却并未见到洪都尉所说的郭解出现过,恐怕不明真相的是洪都尉吧?” “是啊,是啊。”那些官员赶紧附和刘安的话。 “王爷,下官还未指明此人是谁,您就一口否认,是否也太武断了?”洪都尉假模假样笑着说。 “与会的所有人均为本王点名邀请,洪都尉指认本王的宴会上有朝廷钦犯,难不成是说本王和钦犯是同伙?”刘安把脸拉下来,目光幽深地盯着洪都尉,如果洪都尉稍微懂一点儿所谓的“为官之道”,就会明白刘安的意思,如果今日他在宴会上抓捕郭解,就是与整个淮南王府和淮南国上上下下作对。 很显然,洪都尉不是不明白刘安的言外之意,他脸上的表情明显一沉,连那点皮笑肉不笑的勉强都消失殆尽。他一脸严肃地看着刘安,拱了拱手说道:“下官不敢,只是那郭解狡猾至极,当初朝廷派大量兵力围剿时他仍能顺利脱身,说明此人自有过人之处,下官是怕王爷和各位同僚……” “本王再问一遍,各位在这场上,是否看到所谓的少年帮帮主郭解?”刘安打断了洪都尉的话,环顾在场的所有来宾。 这些人互相看看,自然是附和着刘安,连连摇头:“没有啊!在座的除了朝廷命官,都是王爷的朋友和贵客,怎么会有朝廷钦犯呢?” “宴会上人多复杂,难免会出错,王爷还是让下官仔细搜查之后再下定论,这也是为了王府的安全和声誉着想……”洪都尉依然坚持自己的立场,想要搜查王府,尽管他明知郭解就站在刘安身边不远处,站在自己的眼前。 洪都尉的话激怒了刘安,让刘安感到很不耐烦,他比之前都要生硬地打断了洪都尉:“本王若是如此不明是非,那我淮南国还会有今日的辉煌吗?看在洪都尉为朝廷尽忠尽责的份儿上,本王才对你的行为一再忍让,但本王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洪都尉如果继续在这里胡言乱语,本王就要派人赶你出去了!” “王爷!”洪都尉还不想善罢甘休,甚至不惧刘安的恐吓。王府的卫队从四周冲出来,将洪都尉和他的手下团团围住。洪都尉带来的不过十来人,比起王府的重重兵力来说,无异于以卵击石。洪都尉等人不敢轻举妄动,而刘安则毫不客气地将他们赶了出去,然后匆匆结束了宴会。 刘安回到后厅里,仍是愤怒不止,一把打翻下人送过来的茶水,拍着桌子大骂姓洪的不识趣。 “王爷不必跟这种人计较,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都尉,想用这种方法来升官发财,咱们要对付他,不费吹灰之力。这件事就交给下官去安排便是。”伍被拱手对刘安说道。 刘安点点头,似乎平息了一点怒火,不过眉间仍然紧锁着不安:“那姓洪的倒不是最大的麻烦,敢和本王作对,是他不知好歹。本王是担心,既然他敢带人就这么闯进王府,又被本王赶走,难保他不会在暗中搞鬼,那样的话,郭帮主的处境就会很危险。”说完,刘安转头看向了候在一旁的郭解,目光颇有些不安。 郭解叹了口气说:“看来朝廷真是要对我少年帮赶尽杀绝,没想到还连累了王爷……” 刘安摆了摆手,制止道:“郭帮主怎么能说这么见外的话?你是本王府中的贵客,既然本王敢留你在府中,就不怕有人惹是生非。只是本王担心那姓洪的把事情捅到朝廷去,到时候恐怕本王也拦不住朝廷的搜查,所以不得不为你另外找一个地方安置,郭帮主还请见谅,本王也是无奈之举。” “王爷说哪里话?是在下给王爷添麻烦了。只要不连累到王爷,在下全听王爷吩咐。”郭解客气说道。 刘安点点头说:“正好自少年帮各处被朝廷捣毁之后,本王一直在思考你们新的安身之所。伍被,这件事办得如何了?” “回王爷的话,这件事情属下已经仔细考虑过。在我们的铜山附近有几处地下密室,用来储藏铜矿和一些多余的钱币。这些地方位置偏僻,加之我们缺少人手。少年帮的人都是武林高手,又正好需要一个地方来藏身,而这些密室交给自己人来看管,王爷也能更加放心。”伍被不紧不慢地回答,很显然,这件事他经过了周密的思考,才敢上报给主子刘安。 刘安连连点头。伍被跟随刘安多年,由伍被经手的事情刘安向来放心。“那就照你说的去办吧,安顿好郭帮主和他手下的人,不许有任何差池!”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大汉钱潮悠悠情》正文 第41章 养马场使君脱险 秋天的风很快染黄了马场的草地,随处可见黄绿相间的风景。使君从前住在长安城中,很少会见到这样的景象,而现在他可以坐在树下,放眼望去,一片空旷无垠,地平线在无穷尽处和天连成一片——如果没有将自由阻隔在外的那扇大门,或许会更加美好。 使君嘴里叼着一根枯黄的草,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大门的方向,就在他和大门之间的草场上,一只机灵的麻雀正在踱步啄着草籽,小脑袋一上一下的好像拨浪鼓一样,两只乌溜溜的圆眼睛四处瞅着,每当啄食掉一个地方的食物,麻雀就会扑楞着翅膀往前飞几步的距离,正好是朝大门的方向。 使君一直盯着那麻雀,也是因为这个,他慢慢地站起身来,蹑手蹑脚地向麻雀走去。在大人眼里看来,使君就像一个玩性大发的小孩子,在追逐着一只小鸟。使君有意将小麻雀往大门的方向追赶,但表面上却装作若无其事,好像仅仅是为了玩耍,其实他已经紧张得双手不自觉地抓住衣摆。 “别跑啊,别跑!”使君盯了一眼门口,瞧见自己离大门已经不远了,于是他猛跳了一下,惊吓地上的麻雀,小麻雀立马张开翅膀惊慌失措地飞出门口,使君假装追赶小麻雀而去,大叫着“麻雀别跑”,紧跟着冲出了大门。 守门的侍卫先前也注意到了使君追赶麻雀,但显然没有怎么放在心上,只当是个孩子无聊时玩的游戏。所以当使君忽然冲出大门的时候,两个侍卫同时一愣,旋即射箭一般地冲了出去追赶使君。 “站住别跑!”侍卫狂追使君,使君也不再遮遮掩掩,而是撒开了脚丫子拼命往前跑。尽管使君使出全身的力气,却还是没能从侍卫手中跑脱。 两名侍卫中的一人首先扑上去,一把从后面推倒使君,将使君死死地按在地上。使君还想继续挣扎,可另一名侍卫也冲了上来,帮忙把使君按在了地上。两个人一左一右,架着使君让他不得动弹,但很显然使君的行为触怒了两人,所以他们单单是制服了他还不够泄愤,竟然将使君按在地上拳打脚踢了一顿,然后将使君拽回了马场。 作为对妄图逃跑的惩罚,使君被拴在木架上,一名侍卫挥着皮鞭狠狠地抽打着他。使君咬紧牙关,倔强地不肯叫痛,但是他身上被鞭打得皮开肉绽,一条条新鲜的痕迹在皮鞭下出现,每一条痕迹都迸溅出鲜血,混合着他破烂的衣衫,鲜血顺着褴褛的布条流淌下来,染红了使君身上的粗布衣服,一滴滴落在他脚下的地上,将草地也染红了一小片。 秋天下起了毛毛雨,冰冷的雨丝很快就覆盖了使君的身体,和他身上的鲜血融为一体,火辣辣的伤口被冰冷的雨滴侵蚀,疼痛难忍,使君不禁从喉咙里发出一阵阵嘶哑的呻吟声。他想挣扎,却没有一点力气,头颅也低垂地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臭小子,让你给我们添乱!看老子不打死你!”侍卫举着鞭子还在狠狠地抽打着使君,使君已经只能从鼻子里发出几声轻微的闷哼。 养马老人蹒跚着从远处走来,他走得很急,在下雨天里步子显得不是很稳,好像随时可能会摔倒。养马老人瞧见了挥鞭的侍卫和受伤的使君,他加快了脚步冲上去抓住侍卫的手臂,出声哀求道:“求您了,官爷,他还是个孩子,不懂事,您就行行好,放过他吧!” “臭老头,给老子滚开,不然老子连你一起教训!”侍卫粗暴地推开老人家。 养马老人重心不稳地摔倒在地,双手和身上都沾上了泥水。他从地上爬起来,完全不顾自己,仍是冲上去抓住侍卫的胳膊:“大人,求您了,求您放过这孩子吧!他年纪小不懂事,您要罚就罚小人吧,不要再打这孩子了,再打下去他就要没命了!” “老头子,要不是你给我们捅这些娄子,老子能这么麻烦吗?你这老不死的,我看该死的就是你!”侍卫说着,转过身来给了老人几鞭子。 “别打了!大人,别打了!”养马老人倒在地上,在冷冰冰的泥水里挣扎着,身上陆续出现几条鞭痕。 “爷爷,爷爷!”托娅瞧见了这一幕,从远处惊叫着跑过来,跪倒在泥水里抱住老人家。“别打爷爷!别打小哥哥!呜呜……”托娅止不住地大哭起来。 雨越下越大,侍卫抬起手臂来遮雨,又看了一眼使君他们三人,恶狠狠地骂了一句:“一群贱骨头,早晚有你们好受的!”说罢就扔下鞭子,将一位跌倒的老人和受伤的少年,以及一个哭泣的女孩留在雨里,扬长而去。 雨接连下了好几天,一场秋雨一场凉,闷热几乎已经完全退去,取而代之的是秋天的凉意。 养马老人的帐篷里面有简陋的铺盖,能够为使君保暖。只是他们不敢把躺在上面的使君裹得太紧,因为他胸前全是新鲜的伤痕,只要稍微有触碰,就会让他感觉到剧痛无比,即便他还在昏迷中,也能够从他脸上的神情看出他的痛苦。 使君脸色苍白,额头不断地渗着冷汗。 托娅就守在他的身边,紧紧地抓着使君的手,眼里不断地掉泪。 “小哥哥,你不能死啊!你醒过来啊,小哥哥……” “托娅。”养马老人端着熬好的汤药,掀开帐篷走进来。托娅听到爷爷叫她,赶紧起身迎上去,从老人手里接过汤药,转身放到旁边的矮桌上,又去搀扶着养马老人走到使君的炕边。 “爷爷,你身体不好,熬药的事情让托娅去做就好了。”托娅黑亮的眼睛里面闪烁着银白色的泪光,看起来更加一闪一闪的,水灵动人,带着一股柔弱的美感。 老人家满面担忧道:“爷爷没事,你小哥哥现在很虚弱,他更需要照顾。来,趁药还热着,先喂这孩子喝药吧。” 托娅乖巧地点头,去给使君喂药,但是使君却把嘴里的药水都吐了出来,他的身体已经虚弱到不能吞咽液体。托娅吓得连连掉眼泪,不知所措地看着爷爷。 “爷爷,小哥哥他……他会不会死啊……” “傻丫头,别瞎想,你小哥哥福大命大,一定能挺过来的。”养马老人嘴上这样说着,脸上却难掩担忧的神情。他握住使君的手,又替他擦拭从嘴角溢出的药水。药汁顺着使君的嘴角和脸颊流进他的脖子里,老人擦拭的时候看到使君脖子上的红绳子,有些好奇地牵着红绳把藏在胸口衣襟里面的东西轻轻拽了出去。当养马老人看清楚使君脖子上挂的是半枚古旧的吴国铜钱时,一下子就愣住了。 “爷爷,这是什么?”托娅红着眼睛,不解地看着老人。 养马老人敷衍着答道:“没什么,就是一枚‘洗儿钱’而已。”说着,他赶紧将那枚“洗儿钱”塞回了使君的衣襟里,还下意识地用手拍了拍使君的胸口,好像这样就能感觉到那枚“洗儿钱”的存在。 使君这一躺就是整整一个月。过了初秋,天气越来越凉,这对使君的病情并不是一件好事,他的身体忽冷忽热,始终徘徊在生死边缘,到今天使君也还半醒半昏迷。托娅越来越担心他的伤势,感觉到使君呼吸微弱,托娅着急起来。 她紧紧抓住使君的手,似乎在用自己手心的温度来温暖使君的手,带着哭腔叫喊:“小哥哥……小哥哥你不能死啊,你快醒过来,求你了,小哥哥……不要、不要死……” “咳咳……咳咳咳……”使君忽然开始咳嗽起来,身体也跟着剧烈地颤抖,身上的筋脉血管都要跟着痉挛起来。 托娅努力想摁住使君的身体,让他保持镇定,可没想到使君咳得越来越厉害,竟然硬生生地从喉咙里喷出一口血来。鲜血溅落在灰白色的被子上,开出一朵血红色的花朵来,就好像多年前在悬崖绝境边上,英卓吐出的那口血一样鲜艳夺目。 “小哥哥!小哥哥你怎么了?你不能死啊,不要死!”托娅拽住使君的身体,拼命地摇晃大叫。养马老人也听到了托娅的哭喊声,冲进帐篷来,检查使君的身体。使君颤抖得厉害,身体越发僵直,仿佛已经濒临生命的临界点。 “托娅,去拿热水进来,快!”养马老人急忙吩咐,准备热水、手巾等等,可使君身上冒出的冷汗接连不断,热毛巾也不能让他好过一点。他的身体越来越僵硬和冰冷,好像散发着来自森寒的地府的气息。 “爷爷……小哥哥他……他会死吗?”托娅含泪望着老人,绷着自己的情绪。 老人看了她一眼,他知道若是自己的答案不是托娅希望听到的那样,她一定会忍不住大哭出来。那是老人最不想看见的场面,对他来说,托娅就像他的亲生孙女,他也不想看见托娅伤心。但是鉴于使君的状况,老人已经没有信心对托娅说他一定会好起来。他有点为难地看着托娅,说:“生死有命,他身体太虚弱,未必能够撑得下去……” “不要!我不要小哥哥死,不要死,不要像阿爸阿妈那样,不要!”托娅失声痛哭,扑在使君咳血的身体上,抓着他不停地摇晃,好像这样就能制造一种使君还能自己动弹的错觉。她想要相信他还活着,并且会好好地活下去! 老人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哽咽着,说不出安慰的话。因为这些天的相处,让老人和托娅都把使君当成了这个小家庭的人。这段时间以来,他们三个人亲如一家,如果使君真的再也醒不过来,老人的心痛不比托娅少。而且,他心里还装着一件事,想要等使君醒过来再问清楚,否则,他恐怕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使君用力地呼吸了两下,对一般人来说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使君却表现得非常吃力,然后他渐渐平静下来,呼吸越来越弱。 托娅趴在使君的身体上呜咽着,她仿佛已经很难感觉到使君的心跳,这让她心头发慌,却不敢多想。老人也沉默着,等待着厄运降临。 帐篷里面弥漫着悲伤和死亡的气息,犹如永恒的夜晚降临,笼罩着所有人。 忽然,使君猛地咳嗽了两声,从他的喉咙里吐出来一口发黑的血迹,然后他轻微地重新呼吸起来。 托娅还没反应过来,老人却一下子露出惊喜的表情。他检查了一下使君嘴角咳出来的黑色血污,确定使君是将喉咙里影响他呼吸的那口血吐了出来,这或许表示他重新获得了一次机会。 “托娅,快去换一盆热水,快!”老人用命令式的口吻大叫起来。 托娅听到老人的话,先是一愣,接着发现使君的身体有了反应,她好像明白了什么,立马弹坐起来,按照老人的吩咐去准备。 老人为使君擦去血迹,又清理了他口中残余的鲜血,帮他把枕头垫高一点,保证他能够呼吸顺畅,然后他和托娅紧张地看着使君,等待着奇迹出现。 渐渐地,使君的呼吸清晰起来,他缓慢地却用力地呼吸着,胸口有了起伏的迹象,虽然脸色还是像之前一样苍白,但已经不是像濒死那样的可怖。 “爷爷……”托娅一脸虔诚,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老人长舒了一口气,点头说:“我想,这小子应该是撑过来了。”说着,他自己笑了笑。 这时候使君的手指头动了动,他好像刚从一个难熬的噩梦中苏醒过来,慢慢地睁开了眼睛,模糊地看着眼前的场景——守在他身边的两个人。使君下意识地叫了两声:“爹……无瑕……” “小哥哥,小哥哥你醒了?小哥哥!”托娅激动地叫着他。 “好了,丫头,他刚刚醒过来,身子还很虚弱,你去外面熬点药送进来。”老人吩咐说。 托娅懂事地点点头,转身去了帐篷外。 老人见使君醒转过来,等托娅出去之后,他俯身轻轻拍打了两下使君的脸颊,问他:“小子,你感觉怎么样?” “爷、爷爷……”使君渐渐清醒过来,看清楚炕边坐的是养马老人,他也想起了自己身处的地方和遭受的事情,经历了一场生死劫难。 他轻声问:“我、我要死了吗?” “傻孩子,你倒是去鬼门关走了一趟,可惜阎王爷不肯收你啊!不过你要好好记住,以后可不许再做这么傻的事情了。”老人宽慰地说道。 “是我……连累爷爷了,可是……我真的……必须离开……我还要……”使君断断续续地说着,他刚刚醒过来,呼吸不便,说话也显得很困难,但是老人还是明白了他想要表达的是什么。 老人拍了拍使君的侧肩,说:“我知道,你想要离开这里。不过我想问的是,你做这一切,是不是因为你父亲?” “父亲……”使君念叨着。生病时的人更加脆弱,一滴眼泪缓缓地从他的眼角滑落。他想起曾经的那些时光,也想起了后来的遭遇,他所有关心的亲人或是在受苦,或是下落不明,他却被困在这个地方,什么都不能为他们做,这些都让他难以承受。 看到使君的反应,虽然他没有多说,也没有正面回答问题,但老人还是得到了答案。老人紧紧地盯着使君,压低了声音问道:“你爹是不是叫英卓?” 使君茫然地看着老人,虚弱地答道:“我爹他不……不叫英卓,他叫……”使君轻轻咬了下嘴唇,似乎在考虑应不应该把自己的身份告诉老人。虽然说这皇家马场十分封闭,可伍家一案轰动一时,如果使君自报家门,说不定真的会被认出来是朝廷钦犯。可是这些日子以来,养马老人和托娅的和善让使君渐渐放下了心结,将他们看做亲人一般,使君觉得自己不该对他们再有所隐瞒。 “这半枚‘洗儿钱’是不是你爹给你的?”老人家看使君似有难言之隐,转而追问起使君脖子上挂的那根红绳子来。 “嗯。这枚‘洗儿钱’,我爹说我和我大哥每人一半,好作为日后相认的凭证。”使君说到这件事,便想起了大哥。他们这辈子可能都没有机会再相见了,想起这个使君心里更加伤感起来,不住地咳嗽。 “是他……一定是他!这枚‘洗儿钱’,是我亲眼看他从熔炉里铸出来的,这上面的花纹是世上独一无二的!”老人自言自语地说了一些使君听不懂的话。使君不禁在心里揣测这老人跟父亲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提到自己父亲的时候,老人家的表情会这么痛苦。 难道养马老人跟父亲真的认识? “我爹是‘钱王’长安雪的弟子,所以他有很高的铸币技艺。”使君听老人提起“洗儿钱”上面的花纹,于是解释说。 “英卓,真的是他!”老人眼前一亮,又急忙问道,“孩子,告诉我,你左腰靠近后背的地方那块红色的铜钱状胎记,是从你出生就有吗?” “从我记事起,就有这块胎记了。爷爷您为什么问这个?”使君微微皱起眉头。 养马老人浑身颤抖着,激动地好半晌没有说出话来,他只是紧紧地抓住使君的手,甚至勒得使君有点疼,老人才稍稍放松了一点,说道:“看来你爹从来没有对你讲过你的身世,我也没想到,你竟然、竟然还活着……当年的事情,难道是我一直错怪了他?” “爷爷,您、您在说什么?您认识我爹?”使君忍着胸口的疼痛,深吸了几口气,仔细向老人询问。 养马老人的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脑子里开始回忆起那段挥之不去的往事。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大汉钱潮悠悠情》正文 第42章 秦岭山探寻师祖 多年前的街道上,蓬头垢面的英卓抱着婴儿蹲在街角,乞讨食物。曾在吴王府当过管家的刘伯走近后,发现了英卓,扔掉手里的烧饼,用棍棒将英卓痛打一顿。 刘伯穷凶极恶的表情,和此刻一脸和善的养马老人满脸的悔恨,简直是两个模样。但是使君听出来,那个刘伯,就是养马老人,而故事中的父子就是使君和他父亲。 这是使君第一次知道,他的父亲叫英卓,而不是任英,同时也知道,原来他父亲从多年前开始就是朝廷钦犯。 那么这一次父亲被捕,会不会牵扯到多年前的旧案? “如果我的猜测没错,你父亲当年抛下山崖的,是他自己的儿子——他是为了保护你!”一想到当年英卓落魄无依的时候,自己非但没有给他任何帮助,反而还那样对待他,老人竟然兀自淌下泪来。 万万没想到英卓身边带着的那个孩子,居然就是吴王的孩子! 老人认得使君身上的特征,是因为三夫人生小世子的那天晚上,是刘伯的老伴去接的生,所以老人基本可以确定,使君就是吴王的幼子。 原来这么多年,英卓也就是“任英”一直背负着所有的骂名,悄悄地抚养着吴王的孩子。英卓从来没有背叛过旧主! 使君呆呆地没有说话。他从来没想过,他并不是父亲的亲生儿子,相反,父亲却把他自己的亲生幼子抛下了悬崖!使君不由得想起来父亲提起那个生活在深山中的孩子——他的大哥英俊时,努力装作镇定的模样,现在他才明白,父亲心里该是有多么难受。这让使君无比痛苦起来,可他还是只能无助地躺在炕上一动不动。 “我爹……我爹他……他真的为了我,抛弃了……”使君已然说不出话来,只有眼泪止不住地顺着眼角流淌。 养马老人似乎能够感受到使君此刻的心情,他一直紧紧地握住使君的手,用坚定的语气说:“孩子,你放心,我知道你担心你爹,所以你拼命想要逃出马场。我会想办法帮你离开这里的。但是,你爹如今被关押在狱中,就算你回到长安,也没有办法救他出来。你唯一能做的,是保重好自己。这马场毕竟是朝廷的地方,对你来说并不安全,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想,或许只有一个摆脱朝廷监管的地方才更适合你。” 忽然外面传来嘈杂的叫喊声,打断了老人家和使君的谈话。 “老头子,出来!快出来!” 养马老人心头一紧,立马将使君脖子上的红绳塞回了使君的衣襟里面,又拍了拍,并且嘱咐使君不要随便说话,然后才急匆匆地走了出去,应付那几个叫喊的官兵。 使君躺在帐篷里面,听不清楚外面的谈话。他很紧张,毕竟他想要逃跑的事情很可能被追究,如果朝廷查到他是偷偷溜进来的逃犯,不但他跑不掉,恐怕还会连累养马老人和托娅。 过一会儿,老人进来了,表现得有些激动。 “孩子,我们的机会来了!” 托娅熬好药也跟着老人进来,她听见老人对使君说的话,有些不明白,一脸疑惑的神情。 “爷爷,你跟小哥哥要做什么?” “丫头,我们要帮你小哥哥逃出去,他必须尽快离开这里。”老人向托娅解释。 “离开?小哥哥要离开这里吗?”托娅一下子变了脸色,眼泪甚至又立刻涌了上来,盈满了眼眶。或许是这些日子的相处太过融洽亲密,以至于托娅已经忘了使君是一个偷偷闯进来的人,他根本不属于这个地方,所以总有一天,他会离开。 “你小哥哥他不属于这里,他有自己的生活,他应该去做他应该做的事情。”老人用缓慢的语调说道。 很显然他知道托娅脑子里在想什么,所以他想要安慰托娅,尽管他知道这些话未必能够减轻托娅心里的难过,可他相信托娅是个懂事的女孩,他说的这些,托娅能够明白。 听了老人家的话,托娅抿了抿唇不出声了,但是眼里的泪水并没有消退的痕迹。她含着泪看了看爷爷,又看了看使君,把眼泪咽了回去。 “爷爷,你刚说,我们有机会了?意思是,我能离开这里了吗?”使君急忙问道。 养马老人点点头说:“半个月之后,马场的主管大人要去下级马场选马,要求我跟随。到时候我可以带你和托娅混在人群中,离开马场,这样我们就能把你送到去秦岭山的大路上。在这段特殊时期里,或许只有你的师祖爷爷‘钱王’长安雪能够保护你了。” 而托娅看着使君,眼神慢慢地暗淡了下来。 半个月之后,使君的身体逐渐地恢复,虽然还不能骑快马,但是跟随养马老人出行绰绰有余。 就在马场主管带领着大部队浩浩荡荡地前往下级马场选马的路上,养马老人对托娅和使君使了个眼色,他们俩放慢了步伐,落到所有人的后面,趁着没有人注意的时候,他俩悄悄溜进了旁边的一条小径躲起来。等到大部队行远了,他们才走出来,一路往秦岭山方向走去。 “我小时候常常听父亲提起秦岭山中的师祖爷爷,也想过或许有一天我能够亲眼见到他,没想到这一天的出现,竟然是这个样子的。”使君在感叹,他想起他来到这里所付出的代价,如果不是他的家遭到了毁灭,兴许他不会来到这里。 但事已至此,使君一直在考虑养马老人说的话,他觉得养马老人说得对,就算他此刻回到长安,又能为父亲做什么呢?反而,他知道父亲对自己的期望。这种期望原本应该在父亲的指导下达成,但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所以使君需要一个能引导他的人。 这个人,由“钱王”长安雪来担任最为合适。 不过问题是,使君只知道长安雪住在秦岭山中,却不知道具体位置,面对着无边无际的秦岭山脉,使君很困惑自己到底该从何处寻起。 而托娅想的,却是使君马上就要离开她了,甚至可能再也没有相聚的一天。爷爷说,使君是一匹将要驰骋的骏马,他需要无边无际的广阔天地。托娅的一生,注定只能困在那狭小的马场中,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使君向秦岭山走去。 “好了,托娅,就到这里好了,你该去追爷爷他们了,他们也该返回马场了,你现在赶去还来得及。剩下的路,只有我自己走,谁也帮不了我。”使君叹了一口气,更像是在安慰自己。 面对未知的未来,他充满了迷茫的情绪,可他还得坚持去完成。因为到目前为止,除了这条路,他没有别的选择。 “小哥哥……你真的要留在秦岭山深处吗?”托娅抓住使君的手。舍不得放开,眼里含着泪静静地望着使君。 使君知道托娅眼中满含希望,她期待使君能够留下来,期待他能够点头答应,和她一起回到马场,与爷爷一起像之前一样生活下去。可是使君只能拍了拍托娅的手,认真地说:“托娅,我必须离开,不然我留在草场,总有一天会连累你和爷爷的。我保证,以后我会回来找你和爷爷的,我一定会回来看你们的!” 托娅咬了咬唇,依依不舍地放开使君的手,尽管她的表情显露出她有多么不舍得,可是她知道,她不能成为使君这匹骏马奔驰在广阔天地中的一块绊脚石。爷爷说得对,她必须放手让使君去做他应该做的事情,而且她也愿意相信使君作的承诺。 总有一天,当他完成了应该做的一切,他会回来找她!总有一天,他们会再相遇! 使君体会到托娅的理解,欣慰地笑了笑,经历过这一切之后,使君变得越发有男子汉的气息。他像个真正的大人一样,安慰地拉起托娅的手,好半天才松开,然后朝秦岭山方向的大道上走去,背影越来越远。使君忽然停下脚步,转过头来看了一眼托娅,托娅还站在原地使劲儿朝使君挥手。 “我一定会回来的!托娅,我一定会回来的!”使君拼尽全力大喊,也朝托娅挥了挥手,然后不再回头。 托娅往前走了两步。她忽然想到,他就要真正地离开她了,不知怎么的感觉到害怕,便跟着他快步奔跑起来,朝着使君去的方向:“小哥哥!小哥哥!” 使君却并没有回头。他不是没有听见托娅的叫喊,只是他告诉自己,必须咬咬牙,不回头地走下去,否则他怕自己会不坚定,就这样放弃了他应该做的事情,跟着托娅回到马场中,平平淡淡地生活下去。 那样的日子或许会平静幸福,可是他永远会良心不安。因为父亲作出的那些牺牲,因为亲人的期待,因为还有未完成的使命在等着他。或许这点抉择对于父亲当年面对的一切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 想到这一点,使君就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决心。 托娅奔跑着,蓦地一个跟头栽倒在地上,蹭破了手掌心,血从她的掌心里渗了出来,混合着黄色的尘土。托娅感觉到掌心的疼痛,可是心口的痛好像更加剧烈,她眼睁睁地看着使君消失在道路尽头,好像永远消失了一般。 “小哥哥……”托娅趴在地上,眼泪止不住地流着。 只是使君恐怕再也听不见了。 这条路距离秦岭山脉并不算近,使君历经几日风雨兼程,看见隐匿在层层云雾中的秦岭高山。绵延千里的秦岭山脉,不能说哪个地方是它真正的入口,或者说,它随时随地为所有人敞开胸怀,等待着人们去探求未知的秘密。 使君站在山脉前,望着重重叠叠的山峦和秋天的树林,感慨万千。 秦岭山中,四季变化无常,阴晴不定,可能上午艳阳高照,下午就阴云密布,自然界的宏伟奇观,都是使君从未体验过的。走进秦岭山中,四周都是层层叠叠的树林,遮天蔽日,那些参天古木以原始的姿态展现在面前。 使君走了大半天,时近傍晚,他觉得应该找个地方安顿一下,至少是歇歇脚,或者喝口水。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环顾四周,想要找到是否有水源的痕迹,或者是另一条路。 但是使君并没有在山中生活的经验,他并不知道该怎么寻找水源,甚至没办法正确认路。他只能在林中胡乱穿行,结果又走了一个多时辰还是没有找到一个可以歇脚的地方。 “这可怎么办?”使君自言自语地叹了口气,便整理行囊继续往前走。使君知道自己迷路了,他在林子里转来转去,就这样毫无目的地走着,忽然瞧见不远处被草丛掩映着的地方后面,有一个若隐若现的洞口! 使君欣喜万分地小跑起来,想到终于可以在入夜之前找一个地方好好歇歇脚,好歹是松了一口气。 可是当使君进入山洞里,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大汉钱潮悠悠情》正文 第43章 逍遥仙隐居深山 展现在使君面前的,并不是想象中的荒凉、幽深又黑暗的山洞,而是一个收拾得井井有条的洞中房屋,虽然当中杂七杂八地陈列着不少奇怪的花花草草,但看得出来这里是被人刻意收拾过的。 难道说,在这秦岭山中的山洞里,还会有人居住? 使君怀着好奇的心理在山洞中逡巡了一圈儿,这里看看,那里查查。这个山洞并不是特别大,山中特有的潮湿味道充溢四周,但潮湿中还混杂着中药的味道,并不令人陌生。 “这些都是药材?谁会在这里存放这么多药材呢?”使君弯腰检查着面前那些分堆放着的药草。他分不清楚这些药草都叫什么名字或者都有什么作用,只能凭气味来揣测,毕竟药的味道和一般的花花草草总是有些不同,有一些甚至是散发着熟悉的味道,如田七之类的常用药材,使君还是认得的。 他随手捻了一片叶子,上下打量着,又像是为了印证自己的想法一样放到嘴里尝了尝。一阵苦涩,让使君赶紧把嘴里的东西吐了出去,张大了嘴巴呼了两口气,好像这样就能把那苦涩的味道也吐出去似的。 转了这一圈儿之后,使君确定山洞里并没有其他人,至于这些药材是怎么来的,他不能确定。但他假定山洞是属于某个人或是有人居住,不过看样子,对方现在并不在,而天色渐晚,他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这里无疑是最好的容身之所。所以使君决定,他得留下来等主人回来,恳求主人给他一小块地方歇息。 山洞口渐渐不再有亮光斜照进来,黑暗的阴影笼罩着秦岭山。深山老林中的黑暗,比长安城里来得更加浓郁,好像一片化不开的墨。整片山林都静悄悄的,只有秋天晚上的风掠过丛林,绵延成古老的歌谣一般的调子,伴着几声寂寥的不知是什么虫子的起伏鸣叫声,让人陷入某种安宁。 使君蜷缩在山洞的干草垛上,图求一点温暖,可是外面阵阵秋风却仍是让他感觉到涌自心底的寒意。使君怀着警惕的心,却还是不知不觉睡着了。 等使君睁开眼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秋天金色的阳光照进洞里很深的地方,让药草都散发出某种干燥的芬芳。阳光同样照在使君的脸庞上,像轻纱一般,让使君觉得脸上痒痒的,用手揉了揉,还惬意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大概是这一觉睡得比想象中舒坦得多,以至于使君都快忘却了自己还处于流亡中。 忽然使君的眼角余光瞥到一个人影,正跟他一样张开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当使君张开双臂伸懒腰的时候,旁边的人影也一同舒展身体伸着懒腰。 使君一下子反应过来,他并不是在做梦,这山洞里还有别人!他立马警惕地跳开,一直退到了山洞的墙壁根儿下面,后背紧贴着洞壁,一脸惊恐地望着那个跟他做着一模一样动作的人。 这时候使君看清楚了,那是个须发花白的怪老头子。说他怪并不是因为他跟使君做一样的动作,而是他的打扮并不像是一般的市井百姓。老头子蓬松的头发在头顶上随便挽了一个发髻,用一只晒干的小葫芦做装饰,他的两只眼睛几乎都被长长的眉毛盖住了,只露出两撮精明却很难辨别的光芒。他下巴上的胡须分成两股,扎成两条小辫儿,显得怪怪的。 使君又是警惕又是好奇地打量着这个突然出现的老头子,在心里揣测这是否就是山洞原来的主人。 “你是谁?”使君小心地问。 “你是谁?”老头子看了使君一眼,反问道。 “我……我只是路过的,因为天色太晚,看到这里有山洞,所以进来留宿一晚。这、这是你的地方吗?”使君嗫嚅地答道,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 “我也是路过的,进来留宿一晚。啊,不,不是一晚,是……”老头子好像自言自语似的,低头掰着手指像是在认真地算着日头,但是他把个指头都用完了,也还是一脸纠结,干脆一屁股坐下来,把脚上的草鞋脱了,掰着脚趾头继续算。 使君瞪大了眼睛,惊奇地看着老头子,心想这老头莫不是个疯子? “……三个、四个……十个……啊啊,不对,呸……三十……三千……”老头子捣鼓了半天,忽然跳起来,眼睛里的光亮亮的,举高了双手叫嚷,“是一万八千二百零五个晚上!” 使君顿时目瞪口呆,不知道老头子是怎么用双手双脚算出来这么一长串数字的,更惊讶的是这个老头竟然在山里呆了五十个年头了! “你是说,你五十年前就来到了山里,在这山洞里面住了快五十年了?”使君伸出一只手掌,张开五指,很惊讶地比画了一个“五”字。 老头子的眼神忽然没有焦点地看着某处,嘴里喃喃说:“五十年?五十年了啊……”本来还很平静的老头子突然变得有点暴躁起来,他跳起来跑到自己那些放着药草的台子边上,开始在台上乱翻,发疯一样地在找什么东西。使君只能在旁边看着,他知道帮不上老头子的忙,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老头子在找什么,不过看样子他找的东西对他蛮重要。 使君心里暗暗有着估量,可又不敢直接问老头子。看样子,老头子也不会跟他说什么。 “那个……天也亮了,我该继续赶路了,我还得去附近找找看有没有人家知道‘钱王’长安雪的住处。”使君的侧脸被阳光笼罩着,甚至有点睁不开眼。 老头子忽然转身一把抓住使君的胳膊,用了大力,让使君无法动弹,只能回转身来不解地看着老头子。 “你是来找‘钱王’的?你是什么人?谁派你来的?”老头子神情激动,使君一下子怔住了。 “没、没人派我来,是我自己来的……”使君结结巴巴地答道,但又不能解释清楚自己的身份和来历。“我、我是来向‘钱王’爷爷拜师的。”犹豫了片刻,使君只能扯出这个理由,半真半假,来敷衍这个奇怪的老头子。 可老头子似乎并没有放过使君的打算,他仍旧紧紧地抓着使君的胳膊,追问道:“拜师?你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也想拜堂堂的‘钱王’为师?赶紧回家去吧,小子!” “我要去找‘钱王’拜师!我不回去!”使君努力挣脱老头子的手,想要转身跑掉,却又被老头子抓了回来。 “你不能走!”老头子语气生硬地说道,用命令式的口吻,这反而让使君更想挣脱,却又不敢太大力去推搡一位花甲老人。使君有点害怕,这老头儿看起来精神上有问题——一个独自在深山老林里待了五十年的老头子,真有点儿神志不清也不是意外的事情。 恐惧使得使君不敢再多纠缠,只能一把推开老头:“你放开我!”然后他转身往洞口跑去。 可当洞口晒进来的阳光完全笼罩着他的那一刻,强烈的阳光突然刺激得使君头疼,他觉得脑子里的一切都好像被太阳烤化了一样,瞬间天旋地转,然后就失去了意识,身体一软倒在了地上。 使君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自从开始逃亡,他就没有一天睡安稳过。等使君从噩梦中挣脱出来时,发现自己浑身都被汗水湿透了,而他还睡在之前那个山洞里,石床旁边有只小药炉,正蒸蒸地冒着热气。 “臭小子,你醒了?”那个怪老头的声音又响起来。 使君吃了一惊,抬起头来四处张望,才看见怪老头正坐在放草药的桌子前面摆弄着他那些奇奇怪怪的药草。使君虽然不识得药草的名字,可看到怪老头拨弄着,总觉得心头瘆得慌。 “你、你想干什么?”使君咽了口唾沫,壮着胆子问道。 “我?我要是想干什么,你以为你现在能好好地躺在这儿吗?”怪老头把手里的药材放下来,朝使君扔了个白眼。 使君半信半疑地坐起来,在自己身上到处摸索,确信自己身上的确没有什么损伤,然后又变得疑惑起来。这个怪老头子既不让自己离开,又没有伤害自己,那他把自己留下来是想干什么呢? “那你为什么不让我走?”使君硬着头皮问道。 “嘿,不是我药葫芦不让你走,是你自己走不了啊!”怪老头嬉皮笑脸起来,脸上的皱纹一层一层地叠起来,好像将他的年纪都明摆在脸上。 使君差点儿忘了,这怪老头再怎么奇怪,也毕竟是个六七十岁的老人家了,能把自己怎么样呢? 这时怪老头捻了一片叶子放在手里,使君本没有在意,却听见怪老头摇晃着手里的叶子对他说:“这种药草有麻痹作用,只是单单的一片就能让人昏睡一到两天。那天我回来的时候,看到地上有嚼过的叶片碎屑,我就知道,你这臭小子肯定是不知天高地厚地碰过我的药草了。以你当时的情形,你要是走出这个山洞,进入茫茫的秦岭山中,恐怕没几个时辰就溺死在哪条河沟里或者成了野兽的腹中餐。” 使君想起当时是觉得头晕脑胀,靠在墙壁根儿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那时候他还以为可能是自己一路奔波太累了,才会这么快入睡,听怪老头这么一说,使君才发现是有点不对劲。 “那……我现在可以走了吗?”使君小心问了一句。 “走?你以为你在秦岭山里能走到哪里去?这山洞距离最近的村落也有两个山头,而这两个山头之间丛林密布,河流穿插,小径更是横七竖八,别说你一个刚刚入山的人,就算是在这山中住上一两个月,都不一定能顺利找到路。”药葫芦似笑非笑地说道,但嘴里说出的话却头头是道,让使君也不禁有些犹豫。 要不然留下来再歇息两天再作打算? 不过使君瞧了瞧那怪老头,尽管他并不太想过多和这个奇怪的老头子接触,更多的是他想到了老头子自称已经在山中居住了五十年,那么想必这怪老头药葫芦已经对秦岭山了解得很透彻,使君心想自己若是想要顺利找到师祖爷爷,药葫芦或许能帮上大忙! 使君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立马换了一副讨好的语气,问道:“那您老人家在这秦岭山中住了五十年,想必对秦岭山一定是了如指掌了?” 药葫芦瞥了使君一眼,一脸不咸不淡的表情,又开始整理他桌上的药草,一边拨弄一边答道:“秦岭山大林深,短短五十年就想搞清它的门道,简直是痴心妄想!”顿了顿,药葫芦转过身来,咧嘴笑着,对使君说:“不过这山里大大小小有药材的地方,我药葫芦几乎都走了个遍,你要是跟着我一段时日,想必自己也能熟悉这秦岭山的路。” 使君觉得药葫芦脸上的笑颇有些意味深长,所以他心里压根儿不太相信药葫芦的话。这秦岭山再大,也不可能用大半辈子都走不完吧?何况药葫芦自己也说了,他走遍了秦岭山里大大小小出产药材的地方。使君从前虽然没来过秦岭山,可也知道秦岭山就是一座“药山”,这里面遍布珍贵药材,把所有产药材的地方都摸清楚了,必定会对秦岭山有一番深入了解,至少是熟知地形的。 “这怪老头会不会藏着地图之类的东西呢?”使君心里想着,四下打量山洞里的各种药材。这么多品种的药草,虽然都生长在秦岭山里,可不一定是同一块地方,药葫芦能够采到各种各样的药材,肯定是去过很多地方,单单凭记忆的话,难免会出差错,所以药葫芦一定会有一张地图! 使君心里盘算了许久,不管药葫芦打的是什么算盘,既然他没有伤害自己的心思,那么就算留下来一段时间也不是什么坏事,否则自己贸然闯入秦岭山中也是跟没头苍蝇一样乱转,浪费时间,倒不如把这点时间花在药葫芦身上,从药葫芦那里套点儿有用的信息,找到“钱王”才是。 打定了主意之后,使君就笑得更加殷勤了,讨好药葫芦说:“我是无亲无故的,要是有个地方能安定下来让我歇歇脚,那最好不过了。不过这山洞毕竟是你的地方,就怕你不肯收留我这来路不明的人啊。” 说着,使君耸了耸肩,做出一副很无奈的模样。 药葫芦哪里会看不出来使君的小心思,了然地笑着说:“我老头子一个人住在山里,平时要爬山过河采药草,还要去为山民们瞧病,有时候也是力不从心,早就觉得差一个帮手了。要是能有个人平时在我旁边搭把手,我倒也不在乎分享这个山洞。这么大个山洞,一个人住也怪寂寞。” “那你就是答应了?”使君兴奋地蹦起来。 “臭小子,丑话说在前头,你要是干不好这份活儿,我可是会毫不留情地把你赶出去!”药葫芦说着笑了两声,被眉须掩盖的眼睛亮晶晶的,闪烁着意味深长的光芒。 不过跟着药葫芦的日子,可没有使君想象中那么轻松悠闲。药葫芦精通药理,更是尝遍山中百草,使君想给药葫芦当下手,必须得先过药草这一关。也就是说,使君必须辨别清楚各种不同的药草,从外形到秉性和功效,都得了如指掌,不然调配药方的时候就可能出错,那样的话,有可能害了求医的山民。 使君留下来本意既不是救死扶伤,却也不是伤人性命,所以尽管他很不情愿,也不得不开始认真学习药草的知识。药葫芦倒很乐意给使君一些草药的竹简,让使君去钻研,平日里使君不是在整理药草就是在捧着竹简读书。 没想到这一留就是数月,而这段时间里,使君已经学会了辨识数十种药草。像之前他尝到的那种草药,使君很庆幸那只是麻醉草,而不是别的什么毒药,否则恐怕他现在就不是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了。 不过让使君苦闷的是,平日一有机会,趁着药葫芦出诊或者去采药,他就开始四处翻找,但始终没有结果。这几个月来,他已经找遍了大部分可能藏东西的地方,也没发现他期望看到的秦岭山地形图。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大汉钱潮悠悠情》正文 第44章 为济世暗藏秘辛 开春了,使君经过一整个冬天,慢慢适应了山里的生活。这天,使君在药葫芦放在墙角的自制木箱子前面拨弄着那把锁,正愁着该怎么打开这把锁又不被药葫芦发现。说不准他想要的东西就藏在这木箱里,现在他只剩下这么一个地方没有找过了,这是他最后的希望! “怪老头一定是把东西放在这里面了。他在这里住了五十年,现在肯定用不上地图了,那些地图应该都是很早以前绘制的,现在都被压箱底儿了。”使君自言自语地念叨,手里还在不停地拨弄着锁头。 忽然外面传来了脚步声,是药葫芦回来了。 使君慌忙用杂草把箱子按原样盖好,站起来假装在整理房间。他一抬头就瞧见药葫芦背着他的大药葫芦,脚步有些匆忙。 “快,收拾一下东西,跟我走。” 药葫芦劈头就是这么一句话,使君听得一头雾水,因为不知道该做什么,所以就愣在原地没有动弹。 药葫芦不耐烦了,回头瞧他一眼,斥道:“怎么还不动呢?让你收拾收拾,带上那边的药葫芦跟我出去!” “啊?我?哦!”使君还没搞清楚状况,不过听药葫芦这么说,他也不敢耽搁了,赶紧拿上东西跟药葫芦出发。 一路上药葫芦的脚步极快,很难想象一个年近七旬的老人能有这么稳健而迅捷的步伐,何况走的还都是山路。使君一个小伙子跟在后面,还显得有些吃力。不过幸运的是,这段时间使君跟着药葫芦在山里采药,到处转悠也走惯了山路,现在赶起路来也没有之前那么费劲了。所以当使君跟上药葫芦之后,就开始琢磨此行的目的。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使君心想,如果只是采药,药葫芦不会这么着急,这次出去肯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他边走边问,等着药葫芦回答。 药葫芦紧了紧肩上背的大药葫芦,说道:“东村的老王家在前面树上挂了布条,上面说是老王不知患了什么病,大半天上吐下泻,用一般的伤寒方子都止不住,让我赶紧过去看看。老王家就他一个劳力,他媳妇是瘸腿,行动不方便,还拖着襁褓中嗷嗷待哺的婴儿,所以让你跟去帮忙。他家老王如果出点儿什么事,这家人就过不下去了!” 使君听药葫芦这么一说,也感到紧张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跟药葫芦出门行医,心里有种莫名的激动。使君从未想过自己会成为一名医者,或者说他只是去给药葫芦当个跑腿的,打打下手,可真正要面对病人时的感觉还是很奇特,使君一时之间竟对这种感觉难以言表。 所谓的东村,就是以药葫芦居住的山洞为中心靠东方向的一个村落,那里零散地住着七八户人家,却也算是山里的一个人居比较密集的地方了。这些山里的村民,与外部交通不便,很少外出走动,郎中也很难进山来,所以他们平时有什么病痛都会找山里的游医。如果他们求医的时候正好遇到游医不在家,就会在郎中经常采药经过的地方的树上挂一块白布条,等到郎中回来了,就会赶去对方家中替病患诊治。 因为山里毕竟不太方便,很多物资匮乏,能在山里住下来的人不多,像药葫芦这样的游医更是少之又少,这里的大多数人家都认识药葫芦,所以药葫芦才会这么清楚哪一家有哪些状况。 使君虽然觉得药葫芦是个怪老头,可他对那些山民们的热心帮助又让使君感觉到这人心肠不坏,何况这老头还不问他的身世就收留了他。有时候使君也会想,药葫芦难道从来没有怀疑过他是什么坏人,或者药葫芦留下他,本就是为了调查他? “前面就到了。你进去的时候小声一点儿,这个时候他家娃正在午睡。”药葫芦对老王家的情况表现得很了解,进门的时候特意提醒使君。 使君点头答应,跟着药葫芦轻手轻脚地走进去。 王嫂是个中年妇人,就像寻常的山民一样,总是一脸淳朴的神情。她一早就在门口候着药葫芦的到来,很焦急地将他们迎进屋,带到炕前,对药葫芦说道:“我家男人不知怎么,从一大早开始就上吐下泻,起先我们都还以为只是伤寒,谁知道吃了两帖药之后病情不但没有减轻,反而更加严重,现在是连炕都下不来了。我、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可是我家的顶梁柱,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我真不知道自己和孩子还能怎么办……” 王嫂说着,就掩面抽泣起来。 老王躺在炕上虚弱地呻吟着。他脸色苍白,似乎正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药葫芦坐下来,替老王诊断了脉搏,又扒拉开老王的双眼检查瞳孔和眼白的反应,之后又查看了舌苔上的表现。 “你丈夫患的不是伤寒,是痢疾。我写个方子,我的药童会按照方子熬药,你带他去药炉那边就好了。我在这里给老王做一次刮穴。”药葫芦安排好之后,从怀里取出一枚铜钱,王嫂帮着把老王翻过来,脱下老王的上衣,让他露出后背来。 药葫芦用铜钱沾了药汁,顺着老王后背的脊梁骨自上往下一次一次地推进。药葫芦用力均匀,动作娴熟,不难看出他高超的医术。 刮完穴以后,药葫芦让老王趴在炕上休息,药汁浸透了铜钱,刮穴的时候,沾着铜钱屑的药汁就渗透到患者的皮肤里面。铜钱屑和药汁的共同作用,起到了治疗痢疾的效果。 老王服完药以后,不一会儿就迷迷糊糊地睡下了,药葫芦又交代了一番,然后便带着使君离开了。 “那个人……他会没事吗?”使君跟在药葫芦后面走着,忍不住关心起这件事来。 药葫芦笑了笑:“痢疾本不是什么不得了的病,秦岭山药材丰富,加上有铜钱辅助,他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铜钱还有治病的功效?”使君早就在药葫芦给老王医治的时候感到惊诧,现在逮到这个机会,他当然要问个清楚。使君从小就在“钱堆”里长大,他只知道钱可以买东西,更有很多人为它生为它死,却不知道,它也能用来救人性命。 “铜钱里含有很多奇妙的材料,用微量的碎屑来治病,能对身体产生益处,根治病症。不过这也要对症下药,因为不同年代铸币所用的材料不同,所以功效也不同,而且听说现在民间许多盗铸币流行,这些盗铸币不但偷工减料,还使用许多有毒性的材料来代替铜质,如果用这样的钱币来给人治病,恐怕就是害人了。这些无良商人为了利益,荼毒百姓,扰乱民生,着实可恨!” 药葫芦难得提到一件事情的时候隐约有愤恨的情绪。平日里他虽然行为古怪,但很少轻易动怒,除非是使君又抓错了草药,药葫芦才会用他的烟斗敲一敲使君的头,嗔道:“臭小子!”或者是:“像你这么抓药,不把病人医死就算万幸了!” 不过提起盗铸币的事情,使君心里难免有梗,脸色跟着刷的一黑,闷闷地说:“有些人也是逼于无奈才会走上这条路,朝廷从不扪心自问追究自身的责任,倒是对多少无辜的人苦苦相逼,赶尽杀绝,以此来实施他们的愚民暴政,这样的朝廷,比那些奸商更可怕,何况是那些被逼无奈的有识之士!” 使君越说越激动,连药葫芦都听出有些不对劲来。药葫芦停下脚步,侧过头来用奇怪的眼光盯着使君。使君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两片唇紧紧一闭,埋头走路不说话了。 药葫芦也没有追问,跟着使君回山洞去。 夜里,使君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他自己都记不清,这是来到山里以后,第几次失眠了,但是这一次的长夜尤其难熬,好几个时辰,他都沉浸在对过往的缅怀之中——他怀念伍宅后院那日夜不停的叮叮咚咚的铸币声,怀念跟在后面的无瑕银铃般清脆的叫喊声,怀念长安的一花一草一叶,怀念往昔那安宁美好的日子。 父亲曾说,要成为一个男人,就不能轻易流泪,但是这一晚,眼泪却顺着使君的眼角缓缓淌落下来,怎么也止不住。他努力让自己不去回想,让自己努力学着坚强,可是对家和亲人的思念却打破了他的伪装。隐忍许久的情绪终于如同决堤的河水一样倾泻而出。 黑暗包裹着使君。黑暗有时候会让人有莫名的恐惧感,或许是它让人变得盲目,便不再能洞悉世间的一切。 可是有些东西,不需要眼睛去看,只要用心就能感受得到的。使君跟药葫芦虽然才相处短短几个月,可对于使君这个孩子,药葫芦也是看得相当透彻。因为使君终究是个孩子,即便心里藏着再多东西,内心深处却仍然保持着孩子单纯的心性,而天性是会在日常的行为举止中不经意流露出来的。 黑暗中,药葫芦走到使君身后,拍了拍使君的肩膀。正在偷偷抽泣的使君吓了一大跳,因为药葫芦没有出声。不过使君还是觉察到了药葫芦的气息。 药葫芦手里举着一支蜡烛,有很微弱的光芒,勉强能照亮他的脸。使君发现是药葫芦,慌张地用手擦了擦脸上的泪痕,试图掩盖情绪。药葫芦不是没看出来,但他没有急着说话,而是在石床边坐下来,静静地点燃一盏油灯和旱烟,吧嗒吧嗒地抽了两口。 “臭小子,想家了?”好半天之后,药葫芦才缓缓地开口了。 使君抬头怔愣地看着药葫芦,脸上慢慢显露出悲伤的神情。虽然使君不说话,脸上的表情却已表明了答案。 药葫芦似乎也不指望使君回答,仍是以先前的姿势静静地坐着,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看着青烟幽幽盘旋上升,很多感触也随之涌上心头。 “老头子我从有记忆起,就是一个人漂泊在外,从来没有家或者亲人,靠一些小偷小摸的手艺过活。后来听说秦岭山里有个很传奇的年轻人,年纪轻轻却拥有高超的铸币技艺——你在外面的世界生活,应该知道铸币能够给人带来巨大的利益,那时候我没有别的活路,于是寄希望于山里的这个传说,我以为我能够拜他为师,学到一门铸币的手艺,这样我就能发财,不用再为生计发愁,更不用担心这一顿之后下一顿能否喝上几口米汤……所以我来到了秦岭山。没想到这一呆,就是……五十年。” 药葫芦缓缓说着这些,虽然波澜不惊,但使君还是感觉到一股悲怆的力量在他的背后像一双手似的压抑着他。比起药葫芦来,使君觉得自己的童年至少是幸运的。于是使君放松了一些,渐渐把注意力放在药葫芦说的故事上。 “你说的那个铸币技艺高超的年轻人,就是‘钱王’长安雪?” 药葫芦闻言,点了点头。 使君心头紧张起来,着急地继续追问:“那你见到‘钱王’爷爷了吗?他同意收你为徒了么?”不过问完之后,使君感到有点懊丧,因为他几乎已经预知了答案,如果长安雪收下了药葫芦,那药葫芦现在应该也不会在这儿了。 “我的确见到了长安雪,他也仁慈地答应让我暂时留在他身边帮忙。但很多事情,并不会像预期的那样发展,有些人天生就不适合做某件事。而且,当你目睹了一些因为追名逐利而发生的惨剧以后,你就会恍然大悟,其实人这一辈子,如果只是为了名利而活着,只会迷失了自己。”药葫芦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黑暗的某处,好像正在认真地看着什么画面。 “所以你离开了‘钱王’爷爷住的地方,却没有离开秦岭山?”使君问道。 “秦岭山是个神奇的地方,来到这里以后,我发现来到了一个与我以往的生活完全不同的世界。这里有丰富的物产,能够自给自足,我又何必再舍近求远?”药葫芦幽默地耸了耸肩,然后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着使君。 使君沉默了许久,好像忽然意识到什么问题,睁大了眼睛问道:“你觉得,我也是和你一样,为了追逐名利,来秦岭山里找‘钱王’爷爷拜师学艺的?” 药葫芦没有答话,可脸上却写着默认的答案。 “我的确是来投奔‘钱王’爷爷,但不是为了名利。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总有一天,我会找到‘钱王’爷爷住的地方。”使君用坚决的口气说道。 药葫芦看着使君许久,好像还有很多话想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半晌之后,他敲了一下使君的头,嗔道:“早点休息吧,臭小子。老头子我明天的早饭可不许耽误!” 油灯的光熄灭了。使君久久地凝望着黑暗中的药葫芦模糊的背影,双手悄然握成了拳头。 夜更深了,倔强的少年的身影走出了山洞,没入远处的丛林中。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大汉钱潮悠悠情》正文 第45章 奇女子出手救人 天早已大亮,使君已经做好了早餐摆在石桌上。 日上梢头,药葫芦伸着懒腰起来的时候,使君已经将石桌仔仔细细地擦干净,端上了胡辣汤和野猪肉夹馍。药葫芦眯着眼睛笑嘻嘻地坐下来,抓起筷子先不急着吃,而是低头嗅了嗅美味,赞道:“臭小子,最近厨艺大有长进嘛!”说着,抓了一个肉夹馍,狠狠地咬上一口,露出满意的表情。 “嘿嘿,还是师傅调教得好。”使君不好意思地摸着后脑勺,目光却不经意地盯着药葫芦手里的肉夹馍出了一会儿神。 “臭小子,不但手艺见长,这嘴也变甜了!”药葫芦的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 “师傅,喜欢吃就多吃点儿,以后指不定……”使君忽然打住了,脸上飞快地闪过一抹暗然的神情,很快他又紧张起来,面对药葫芦疑惑的目光,赶紧闭上了嘴。 “你也赶紧吃点儿,待会儿还得出去采药。昨天跟你交代的那些都记住了吧?”药葫芦没有追问使君接下来的话,他大抵心里也有数,使君还年轻,不可能一辈子都像他这老头子一样,留在深山老林里,早晚有一天使君会离开的。 使君点点头,抓起碗筷埋头吃饭,眼角的光却透过碗沿儿斜看着药葫芦,久久地凝视着,流露出一丝不舍的神情。 药葫芦却全无察觉,乐呵呵地吃完饭,就去整理药草。过一会儿使君过去看的时候,药葫芦已经趴在石台上睡过去了,脸上的表情很安稳。使君上前摇晃着药葫芦的胳膊,试着叫了他几声,药葫芦也没有回应。使君确定药葫芦是睡着了,便小心翼翼地将药葫芦扶上床,仔细地给盖好被子,然后转身走到山洞外面,抱了一大堆药材进来,放在平时药葫芦整理药草的地方。 忙完之后,使君在石床边半跪下来,看着沉睡的药葫芦,表情复杂地说道:“师傅,徒儿不孝,就要不辞而别了。这些药草,徒儿昨晚都帮您整理好了。您年纪大了,要保重身体,这些长在悬崖峭壁的药草,您就少去采一些。徒儿不能再留在您身边伺候了,徒儿很舍不得您,但是徒儿知道,您不想有人去打扰‘钱王’爷爷,所以您一定不会让我走的。可是为了爹爹,徒儿必须找到‘钱王’,希望您老人家日后能够谅解。您教给徒儿的一切,徒儿都会铭记于心。如果有一天我们师徒再次相见,徒儿一定好好向师傅赔罪。”使君说着,向药葫芦磕了三个头,等他最后抬起头看药葫芦的时候,眼泪已经溢满了眼眶。 使君颤悠着站起身,从被子底下拿出藏好的行囊,还有一张破旧的丝帛图,就准备动身了。他紧握着丝帛地图,想起了昨晚从箱子里把这玩意儿找出来时的情景。这证实了他的猜测,但那一刻,除了一点激动以外,他的心情竟还有些怅然。然而这一刻,他却坚定了决心,他很清楚自己应该做什么,于是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药葫芦的山洞。 使君身后,药葫芦一动不动地躺在石床上,一滴浊泪缓缓地从眼角滑落,原来,使君早在药葫芦的早餐里放了麻醉草。药葫芦也早觉察到他的反常,但故意装作不知道。使君该走了,不能因为自己舍不得就强留在身边,那个丝帛图可以帮他找到“钱王”长安雪的。 初春的秦岭山氤氲着深山中特有的寒意,尤其是在夜里赶路,会格外感到凉意。使君为了避免入夜以后在山里到处晃荡,白天就加快了脚程。 在药葫芦的丝帛图上,画着三十多年前的秦岭地图,和现在的环境多少是有几分出入,不过仍然给了使君不小的帮助,特别是地图上秦岭山深处两座如人对望的山峰之间被标了一个红点的地方,使君猜测,这很可能就是长安雪的住处。所以离开山洞以后,使君一刻也不敢停歇,直奔图上所指的地方。 然而那红点所标之处与山洞相去甚远,秦岭山的地形又复杂多变,看上去几十里的路程,可能会走上一百多里,翻山越岭才能抵达。使君一连走了两天,才勉强支撑到了山涧入口附近。使君白天赶路,晚上就找一棵大树或者山洞点上火把休息。这些是药葫芦交给他的在山中过夜的方法,一来可以取暖,二来可以预防一些野兽偷袭。 听说秦岭山里有狼群,甚至还有熊! 使君每夜都是忐忑入睡,而每当这个时候,他就会想起药葫芦温暖的山洞——虽然简陋,却是一个可以遮风避雨、安身立命的好地方。 这段时间,使君跟着药葫芦,可以说是学了不少东西。使君对药葫芦的态度,也渐渐从抵触和怀疑,到信任和亲近。 想起药葫芦,使君的眼眶又有些湿润了。 使君本来就因为药葫芦的事情睡得不太安稳,他一方面想着自己的不辞而别可能会让药葫芦多么难过,这两天来一直心怀愧疚,另一方面又担心药葫芦会来寻他,不让他去找长安雪。 使君想着想着,不觉已进入梦乡。 忽然一阵“刺溜”、“刺溜”的声音,隐隐约约地传来——似乎是什么东西在扒拉着火堆。 这阵嘈杂声一下子就将使君从朦胧中惊醒过来,天已蒙蒙亮了。他低头朝树下的火堆看去,并没有什么异常。使君舒了一口气,大概是自己梦里的声音,恍惚中以为是真实的了。 使君长长地叹了口气,翻身坐在树枝上,背倚着树干。从他这个角度,刚好可以望到从树缝间泄漏出来的启明星,虽然只有一丝净白的星光,衬着东方的鱼肚白,却是闪烁无比。这让使君的心稍微平静下来一些。 谁知就在这个时候,树干忽然剧烈地摇晃了一下,使君冷不丁就从树上掉了下去,幸好他眼疾手快,一只手抓住了枝干,才没有摔个狗啃泥,而是整个人单臂悬挂在了树上。 更让使君惊魂未定的是,他朝地上望去,发现引起树干震动的竟然是一头中等体型的黑熊! 使君心头默念道:完了完了,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不过他并不准备就这么束手就擒,成为黑熊的腹中餐。他朝上看了一眼,这个时候只有尽力往树上爬了。于是他集中力量在右臂上,抓住树枝奋力往上爬。 撞击树干的黑熊发现使君没有从树上掉下来,拖着看似笨重的身体爬到使君脚下,抬起一双肉爪去抓使君的腿。使君拼命地甩动双腿,企图躲避黑熊的攻击,眼看着好不容易要爬上树枝去了,黑熊忽然一掌打在使君的小腿上,巨大的冲击力震荡着使君的身体,他一下子从树上掉落下来,摔在了地上。 早已虎视眈眈的黑熊立马摁住使君,张开血盆大口冲着使君嘶吼,从它口中滴出的涎液甚至滴落在使君的脸上和脖子上,使君已经顾不上恶心不恶心,生怕自己稍有大意就立马命丧黑熊之口。 “滚、滚开!”使君双手抵住黑熊的下巴,拼命阻挡黑熊的嘴靠近他、撕咬他,求生的信念无比强大地浮现在心头。他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才逃脱先前的追杀,来到秦岭山,现在他正在接近他的目的地,怎么能在这个紧要关头死在一头黑熊口里呢? 使君一面挣扎,一面试图去摸索放在腰间防身的匕首。这把匕首是药葫芦交给他,平时可以用来割断一些药草的根茎,必要的时候也能用来对付林中的野兽。但使君并不觉得一把小小的匕首能够割开这头大黑熊的喉咙! 使君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摸到了别在腰间的匕首,他正艰难地准备把匕首抽出来,谁知另一只手没能抵住黑熊,被黑熊钻空子突破了防线,一张血盆大口直冲使君的咽喉来。 恐惧之下,使君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只是下意识地抬起胳膊来阻挡,心里暗叫一声:“完了!”被这么一头熊咬上一口,非死即伤,现在他已经成了黑熊即将到口上的肉,任它宰割了。 正值使君绝望之时,忽然从旁边林子里窜出来一头野兽,速度之快,以至于使君压根儿还没看清楚那是什么东西,黑熊已经被扑倒在一旁。使君慌忙坐起来,双掌撑着地往后挪了一些,惊魂未定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黑熊和一头矫健的金钱豹扭打在一起! 平常人哪里有机会看到这么惊心动魄的场面!两头林中猛兽拼死搏斗,那头黑熊明显还年幼,而花豹却正值壮年,黑熊被花豹死死地压在下面,身上被撕咬出好几道伤口,汩汩地流着血,但这些伤口都不在致命的地方,只是让黑熊感到痛楚而已。 使君看呆了,甚至忘了要逃跑。 “豹妈妈!”一声女子的娇喝从金钱豹蹿出的地方传来。使君抬头一看,便瞧见一名身材娇小的少女跑出来,喘着粗气,似乎刚才经历了一段剧烈的奔跑。加上少女刚才叫喊的声音,使君断定这少女是跟着金钱豹跑来的。 长安城有钱人有驯养豹子的爱好,所以这景象倒不是特别奇特。可看这女孩的着装并不像是有钱人,却也不像是为有钱人家照看宠物的小厮。使君不禁猜测,这少女便是山里的山民,就算她身边带着一头野生金钱豹也不足为奇。 金钱豹一听到女子的吆喝声,立马放开了黑熊,往回退了两步。黑熊得空赶紧溜走,拖着受伤的身体很快就没入黑暗中不见了踪影,只留下地上的一串血迹。金钱豹也没有去追,而是回身走到少女脚下,用毛茸茸的脑袋在少女腿上蹭了蹭。 少女半蹲下来摸着金钱豹的头,笑道:“豹妈妈做得真好,你又救了一个人的性命。”说着,少女看了看坐在地上的使君。少女见使君一副茫然发愣的模样,脸上还有被汗水打湿的灰尘,湿漉漉地贴着面颊,像一只小花猫似的,不由觉得好笑,对使君说道:“你怎么还不走?当心黑熊回来吃了你!” 使君知道少女是在笑他,咽了口唾沫,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掸着身上的灰尘,不好意思地说:“我本来是在树上歇息一晚,打算早起再继续赶路,没想到遇到黑熊……刚才谢谢你救了我一命。” “不用谢我,是豹妈妈救你的,要谢就谢豹妈妈好了。”少女开朗地笑着,低头看了一眼蹲在她脚边的金钱豹。顿了顿,少女好像想到了什么,问使君:“对了,你孤身一人在山里做什么?秦岭山路难行,又多猛兽,一个人乱走可是很容易遇到危险的。” “我是来拜访‘钱王’爷爷的。你知道他住在山中何处吗?”使君说着赶紧掏出身上的地图来,希望少女能给他指路。 “你找‘钱王’做什么?”少女眨巴了两下眼睛,疑惑地看着使君。 “我……我是他的一个亲戚,家中有事,所以来投奔‘钱王’爷爷。”使君有点心虚,生怕被少女看出点什么,背着逃犯的身份,时时刻刻都要警醒些。 “原来是这样。”少女沉思了一会儿,“你一个人在山里走也挺危险的,正好我也没事,我就带你走一趟吧。喏——看见那边的山头没?那里就是‘钱王’住的地方。” 使君看向少女指的方向,激动得连连点头:“那就麻烦你了!” “没事,跟我来。”少女说着,招呼着金钱豹,一同领着使君往山里去。少女很活泼,一路上跟使君说说笑笑,使君也慢慢放松下来,跟少女聊着天,得知少女是这附近村里的,平日就喜欢在山里转悠,今天起个大早,这才碰上了使君。 “过了前面那道山坳,马上就到了。”少女指着前面的方位,使君就激动得跳起来:“谢谢你,不过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我叫悠然。” 使君高兴得已经等不急了,立马朝前跑去。 没跑出多远,使君忽然感觉脚下的土地又软又薄,等他反应过来将要发生什么事的时候,脱身已经来不及,他整个人都陷进了土里。 土地下面空空如也,就是一个大坑! 使君“扑通”一声掉进坑里,疼得他捂着屁股龇牙咧嘴地叫唤。等他屁股上的疼痛减轻一点了,才抬起头朝上头望去。 “喂,有人吗?悠然?”使君叫着少女的名字,却没有听到回答。刚才他就走在悠然前面不远的地方,如果自己掉进了陷阱里面,悠然应该看到才对啊! “悠然!悠然!”使君大叫着,心头有种不好的预感涌上来。刚才是悠然给他指的这条路,而且他越想越觉得,悠然是故意在那个地方停下来,然后给他指路,也许悠然原本就知道这里有陷阱,甚至这个陷阱根本就是悠然给问路的人挖的。 那,这个悠然究竟是什么人? 使君喊累了,干脆一屁股坐下来,颓丧地坐在坑底,自怨自艾起来,自己竟然这么容易上当。不过他又想到,那女孩既然从黑熊口中救下他,又为什么要害他呢?难道说,这陷阱跟她并没有什么关系,在他掉进陷阱的时候,她可能也出事了? 使君想到这就着急起来,一个女孩子家家的,万一出点儿什么事情可怎么办?何况悠然是为了带他去找长安雪,如果悠然真出什么事,他还不得自责一辈子啊! “有没有人啊?有没有人?”使君着急大喊,可始终没有回应。使君又泄气地坐了下来,过了约莫两个时辰,他迷迷糊糊地听到头顶上传来响动声,立马站起身向上张望。 站在洞口的是一对穿着兽皮和麻布衣服的兄弟,一个看上去和使君差不多年纪,另一个则要年长四五岁。他们背着弓箭,手里拿着长矛,明显是一身狩猎装备。两人朝坑底看了看,脸上兴奋的表情旋即冷却下来。 “哥,那好像不是野猪,是个人啊!”弟弟惊诧地大喊起来。 兄长看清楚了使君以后,赶紧让弟弟帮忙放下绳子将使君拽上来。 “这位小兄弟,真是不好意思,这原本是我们用来捕野猪的陷阱,没想到会有人掉进去。你没受伤吧?”年长的一个很抱歉地对使君说道。 “没、没事。”使君拍着身上的灰。忽然他又想起了悠然。使君连忙追问道:“对了,你们有没有看见一个这么高的小姑娘,年纪看上去和我差不多,身边还带着一头金钱豹,她和我一起走这条路,我掉进陷阱之后,她就不见了。” “小姑娘?”两兄弟对视一眼,摇了摇头。“这附近我们只装了这一个陷阱,这条路是野猪常出没的,如果你掉进了陷阱里面,那别的人肯定跟我们的陷阱没关系了。” 使君闻言陷入沉思之中,如果悠然不是掉进了另一个陷阱里面,那她又会去哪里呢?自己掉进陷阱,到底是不是跟她有关系? “你的朋友是遇到危险了吗?”两兄弟见使君这副担心的模样,赶紧问道。 使君摇了摇头说:“也许她找不到我,去别的地方找我了。她是山里的山民,又带着金钱豹在身边,应该不会出什么意外的。” “山里的山民?这附近只有一个村庄,我和我弟弟翼德就住在村里,但我们从来没有见过什么驯养金钱豹的姑娘。你……不会是遇到了……”那两兄弟神情变得奇怪起来,好像是在暗示什么。 使君本来没有多想,可经这两兄弟这么一说,顿时觉得背后吹了一阵凉风似的毛骨悚然。 难不成他遇到的那个女孩子,压根儿就不是人……转念一想,鬼白天也不会出来。 “咳,那个……那个,我还是趁着天气不错赶紧赶路吧。我还得到那边山头上去呢。”使君说着,指了一下悠然告诉他的那个山头。 “山里有野兽的确很危险,那你自己要小心。”两兄弟跟使君告别之后,使君就重新上路了。 这一路都是密林,只是使君心急火燎,一想到自己马上就要见到长安雪本人,心里自是说不出的激动,倒也不觉得走山路有多艰难。 这时候突然有人在背后喊他,是个男声。 不知何故,使君脑子里陡然浮现出那两兄弟说的话。这样的深山老林里,谁知道会遇到什么东西呢?以前小时候,郭叔给他和无瑕讲故事的时候也说过,他们行走江湖常遇到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秦岭山又是极阴之地,难保不会遇到什么传说中的…… 使君打了个寒颤,硬着头皮回过头去看,背后竟然真的没有人! 使君心里越发恐惧起来,想要加快脚步往前走,一回转身却撞上了一人。使君本就脚步慌乱,险些摔倒在地。多亏对方伸手扶了使君一把,使君才勉强站稳。他还有些惊魂未定地朝对面一看,并不是什么鬼怪,而是刚才将他从陷阱里面拽出来的那对兄弟之中名叫张翼德的弟弟。 “怎么是你?”使君大口喘着气,努力让自己平复下来。 “你走得太快了,我是一个人溜出来追你,可让我好找!”张翼德也同样气喘吁吁地回答。 “我想在天黑之前尽快赶到那边目的地,所以加快了脚程。不过,你找我有什么事么?为什么要追我?”使君疑惑地问道。 张翼德摇摇头说:“如果你要顺着这条路走,永远也到不了要去的地方。” “你怎么知道我想去什么地方?”使君更加奇怪,自己与那两兄弟仅有一面之缘,而且为了避免麻烦,使君并没有表明自己要去的地方,为何这个小兄弟却说得如此呢? “你提到的那个女孩——带着金钱豹的那个,她有没有跟你说过,她叫什么名字?”张翼德没有直接回答使君,而是反过来问了他一个问题。 使君当然记得那名字:“她说她叫悠然,还说她住在这附近的村子里,但刚才你哥说……” “她的确不是我们村子里的人,但如果她真是悠然的话,我想她可能正好是我认识的那个悠然。”张翼德的话说得很拗口,使君也费了好大一番劲儿才弄明白张翼德在说什么。 “可是,你们刚才不是说……不是说你们根本就不认识那个女孩吗?”使君仍然觉得疑惑。既然他们认识那个叫悠然的女孩,那位大哥为何要否认,还给他讲什么女鬼之类的吓唬他?使君又想到刚才张翼德所说,他是甩掉了自己的哥哥来追使君,那么也许是那哥哥不想让使君知道什么。 “你是来找‘钱王’长安雪的,对不对?”张翼德见自己刚说完这番话,使君便露出一脸惊讶的表情,是而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接着,张翼德告诉使君,他遇见的那个女孩悠然,其实是“钱王”身边的人。由于“钱王”名声在外,每年都有好多人慕名而来,可并不是所有来访者都带着单纯的崇敬之心,他们其中不乏民怀不轨之人,想要利用“钱王”的铸币技艺来为他们牟利。因此附近山里的村民达成协定,大家尽量防止外人找到“钱王”的住所,所以悠然故意带使君掉落陷阱。 “她是‘钱王’爷爷身边的人!”使君惊呼。第一次感觉到自己距离长安雪竟然这么近!顿了顿,使君又不解地问张翼德:“你说你们都是为了守护‘钱王’爷爷,所以才骗那些到山里来的人。既然是这样的话,那你为什么要来追我还告诉我这些呢?” “因为我看得出来,你不是坏人,否则你刚才也不会那么轻易让我和我大哥离开。很多人来到山里,都会到村子里来打探情况,雇用甚至是胁迫我们带他们去找‘钱王’的住处。可你并没有这样做,所以我觉得,你跟那些人并不是同一类人。”张翼德耸了耸肩解释说。 “那你知道‘钱王’住在什么地方吗?”使君追问道。 “我从没去过‘钱王’居住的地方,我只知道他的住处是在对面那两座对望的山峰其中一座。悠然为了不让你去找‘钱王’他老人家,才给你指了相反的方向。”张翼德指向对面那两座山说着。 使君好不容易从山底下爬上来,现在告诉他走反了方向,自是感到无比沮丧,不过他心里头不是没有疑惑。这个张翼德特意追上来对自己说了这么一通话,还说悠然是骗子,那谁能保证他不是骗子呢?说不定,他才是不想让自己找到“钱王”的那个人呢! 使君这么想着,一时之间犹疑不定——到底是继续往山上走呢,还是倒回去按张翼德所说的方向走? “我不能跟你多说了,待会儿大哥得找我了。我先走了!”张翼德急匆匆地跟使君告别离开了,留下使君一个人还傻愣愣地站着,想着自己应该怎么办。 最后使君还是决定按照张翼德说的去做。因为他思前想后,总觉得张翼德没有必要专门追上来欺骗他,相反是那个神秘的女孩悠然,指不定还真陷害了他让他掉进陷阱中。所以相比之下,他更愿意相信张翼德说的才是真实的。 于是,使君又朝着相反方向那两座对望的山峰走去。 今天一大早就遭遇黑熊袭击,所幸死里逃生,又赶了大半天的山路,使君已是疲惫不堪。临近傍晚,他特意找了一棵粗壮的参天古树,手脚并用爬上树,沉沉地睡去了。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大汉钱潮悠悠情》正文 第46章 指路人道破玄机 翌日,使君迎着清晨第一缕阳光醒来。他又费尽辛苦艰难赶路,用了大半天的时间,从这个山头直到另一个山头,而天色也渐渐暗了,他只好沿着路寻找山洞或大树之类的容身之所。忽然,使君发现小径上有一些不属于山林的东西,而他对此十分眼熟。 “铜屑?”使君弯腰拨弄草丛,仔细检查其中散落的东西,发现竟然是一些碎小的铜矿物质,也就意味着这些铜屑应该是被人带到这条小径上来的。 “难道是‘钱王’爷爷?”这个发现令使君倍感兴奋。当即放弃了寻找地方过夜休息的念头,而是加快脚步,顺着铜屑往山上寻去。 走了没多久,便瞧见高处的林子里袅袅地升起一股炊烟。 无论那是不是“钱王”长安雪,都让使君兴奋不已。他拔腿就朝炊烟的方向跑去,好像这一路的劳累根本不算什么。 就在使君一心朝目的地飞奔的时候,突然从旁边的树林里蹿出来一只巨型的猛兽,伴随而来的嘶吼声让使君确定这就是之前那只救他的金钱豹。 金钱豹将使君按在爪子底下,让使君丝毫动弹不得,但没有要伤害使君。不过使君还是感觉到威胁,在豹子的爪子下面拼命挣扎。 “是你?你竟然找到这个地方来了!”这时一道女声传来,毫不意外的是悠然出现了。但对于悠然来说,在这里看到使君却是足够让她感到惊讶,尤其是只过了短短的两天时间。 她本以为使君此刻应该正在对面山头上到处搜寻长安雪的住处,然后懊恼万分地失望而去,可是……悠然眉头一扬,用一根尖利的树枝指着使君的喉咙,呵斥道:“说!到底是谁派你来的?你们有什么企图?” 悠然这么一说,使君自然明白张翼德说的应当属实,前天是她诱骗自己掉落陷阱。使君心里虽然愤怒,可他被金钱豹按在地上,动也不能动,还有树枝戳在喉前,想反抗也没有办法,只能先老老实实地回答悠然的问题。 “没有人派我来,我找师祖爷爷,是因为我无处可去,只能来投奔师祖爷爷,希望他能够收留我。” “师祖爷爷?”悠然对这个称呼感到有些奇怪,“你叫‘钱王’爷爷‘师祖爷’?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爹是师祖爷爷的弟子。二十多年前,我爹来到秦岭山中向师祖爷爷学艺,后学成下山,成为吴国铜铁官。吴国被取缔封号以后,我爹带着我一路流亡,直到……现在我爹有难,我无路可去,只能来投奔师祖爷爷,我真的没有恶意!”使君见悠然如此护着长安雪,必定是长安雪极为信任之人,张翼德也说,悠然就是长安雪身边的人,与长安雪很是亲近,因而他也不惮把这些事情对悠然和盘托出。 更重要的是,使君认为只有说实话,才能向悠然表明,他并不是坏人,这样的话,悠然也许就能带他去见长安雪。 现在使君唯一的念头,就是尽快见到长安雪,也不枉他这一番辛苦了。 “‘钱王’爷爷的弟子?”悠然在心里暗自嘟囔,好像是听“钱王”爷爷提起过他曾经收过两名入室弟子,但他从来不肯详说这二人,也不知道这来人是真是假。 沉思了片刻,悠然只好追问道:“我凭什么相信你?你说你是‘钱王’爷爷的徒孙,有什么凭证?” 使君想到了脖子上的“洗儿钱”,想要拿出来,但金钱豹按着他的胳膊,他只好向悠然示意。悠然见有金钱豹在一旁,也不怕使君耍什么花样,于是让金钱豹放开使君的胳膊,让使君把东西拿出来。 使君从脖子取下那半枚“洗儿钱”,对悠然说:“我爹说过,这枚‘洗儿钱’上的花样是他学成下山前,师祖爷爷教给他的,有长命富贵之意,全天下仅有师祖爷爷和我爹知道。如果你不相信我的话,可以拿这枚钱去问师祖爷爷。” 悠然弯腰从使君手里拿过“洗儿钱”来,端详了一阵子,自言自语道:“的确是很精细的花纹,没有一点本事是做不出来的。可惜只有一半,看不出来太多门道,也不妨去问问爷爷,万一这小子说的是真的呢?” 然后她狠狠地瞪了使君一眼,像是示威似的,又警告说:“我现在就拿这半枚铜钱去给‘钱王’爷爷看,你要是敢骗我,我就让豹妈妈把你啃个干净!” 悠然威胁使君之后,又让豹妈妈看紧使君,好像豹妈妈真能听懂她的话一般。 使君眼见着悠然的背影消失在丛林里,而他还得继续在金钱豹的监视下等着,虽然暂时没有性命之忧,可也感到疲惫至极。使君只觉得自己已经快支撑不住了,他越来越觉得力不从心,身体和意识都开始不听使唤,每当他努力想要凝聚注意力的时候,却觉得眼前的金钱豹更加模糊了…… “不要、不要睡。”使君在心里提醒自己,但那声音渐次低了下去,直到再也听不见了,晕倒过去。 使君混沌的意识陷入了黑暗之中,可身体一点力气也没有,他想动弹也只是徒劳,他好像听到有人在叫喊自己,在摇晃他的身体和拍打他的脸颊,过了一会儿,他又好像开始奔跑了,在一片黑暗之中,什么都看不见,只有耳边呼呼的风声,擦着鬓发掠过,不知到什么地方去了,而他也不知道自己将要被带到什么地方去。 这是梦吗?梦的终点,又在哪里? 使君努力地睁开眼,想要看清楚黑暗中的一点亮光。这时候他仿佛看到了一张女孩子的脸,带着开朗的笑容——那个身影走向了他,并且叫着他的名字:“使君哥哥……使君哥哥……” 声音从很遥远的地方飘来,像羽毛一样轻柔地落下,覆盖在使君的心上,那么温柔。 使君决计不会忘记,那是无瑕的脸,是无瑕的声音。 “无瑕……” 使君喃喃着伸出手去,想要抓住眼前的无瑕,但那唯一的光亮消失了,使君陷入了混沌的黑暗之中,什么都不知道了。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大汉钱潮悠悠情》正文 第四十七回 长安雪望子成龙 “无瑕……无瑕……” 病榻上,面色惨白的使君一直轻声叫喊着,看他痛苦的面色,正在遭受可怕的病痛煎熬。他的脸颊上,带着两片不正常的酡红,浑身上下更是冒着热汗。 悠然在榻前擦着使君身上的汗水,急道:“这可怎么办?都一整晚了,还是没有退热的迹象,会不会烧出什么问题来了?” 悠然正在自言自语,使君忽然一把抓住她的手。悠然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想要挣脱,使君却更紧地抓住她的手,好像抓住自己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似的,同时嘴里更紧张地叫着:“无瑕妹妹……无瑕……” “你在说什么?”悠然将耳朵附到使君嘴边,听清楚他一直嘟囔的话,这时候外面屋子的木门被推开了,发出“吱呀”一声响,随即传来了老者的声音。 “悠然,那孩子怎么样了?” 随着声音走来的,是一位鹤发鸡皮的老者,身着灰袍,脚步稳健,眼中流露出些许温和光芒,看着榻边的悠然。 来人正是一代“钱王”长安雪。 悠然有点不好意思地想缩回手来,但无奈使君抓得太紧,悠然只好低着头说:“热还没退,还在说胡话咧!‘钱王’爷爷,咱们要不要去找药葫芦来给他瞧瞧,我怕……” 长安雪摆了摆手,悠然便不说话了,而是往旁边挪了一些。长安雪也在榻边坐下来,垂眸看着使君,眼中流露出爱怜的目光。这时他抬起手来,手中正握着那穿着红线的半枚“洗儿钱”,他看着这铜钱叹道:“可怜的孩子!若他真是这‘洗儿钱’的主人,必然就是我那大弟子英卓之子了。也不知道卓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竟让自己的孩子流落到这般境地!唉,我早与他说过,吴王占铜山为王,肆意铸造钱币,早晚会出事,可他坚持要下山报恩。自当年吴国一案后,就再没有他的消息,没想到今日……” 长安雪像是在对悠然说着陈年往事,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地回味,似乎自责当初没有强留下英卓——他或许想,如果自己那样做了,英卓一家也不会落到这番田地。只不过他太了解自己这个徒弟了,就算他用尽办法,也未必能够留下英卓,何况当时还发生了那件事,即便不是为了吴王,英卓也是决计不会留下的。 一切都是命数啊! 长安雪叹了一声,又对悠然吩咐道:“好好照看他,如果这半天还高热不退,就去找药葫芦来瞧瞧吧。这孩子也不知道一路上到底吃了多少苦头,身子骨这般虚弱,大山里处处都是陷阱,他能到这儿也是造化,相信老天爷不会就这么将他带走,白费了这一番辛苦和安排!” “嗯,我知道了,‘钱王’爷爷。你这几天忙着研究钱币,也够辛苦了,就先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和豹妈妈照看着就行了。”悠然笑着,脸颊上露出两个甜甜的酒窝。蹲在她脚边的金钱豹也像听懂了似的,“哼哧”了两声,用乌溜溜的眼睛看着长安雪,仿佛在说让长安雪放心,它会照顾好这俩孩子。 长安雪拍了拍金钱豹,便去了另一间房休息。 悠然在使君的榻边守了一会儿,大概是累了,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屋中的香炉里,青烟一缕一缕地升腾,像云雾一样盘旋上升,消散不见。无尽的黑暗在某一刻,忽然结束了。使君梦中开始出现各种离奇的画面,全都是从前经历过的场景的缩影。它们好像一幅画卷在使君脑海里展开,他清晰地记起父亲的谆谆教诲,无瑕银铃般的笑声,郭叔的豪言壮语,无盐淡伯伯的谦和温吞…… “救、救救……”使君皱起眉头,双拳紧握,痛苦低语。 卧在榻脚的金钱豹警觉地竖起耳朵,一下子立了起来,看向使君。它乌黑的眼珠里倒映着使君的影子,他正在动弹挣扎。 金钱豹赶紧用头蹭了蹭悠然的腿。悠然被金钱豹弄醒过来,还有点茫然,下一刻就听到了使君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她一看使君开始动弹了,就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赶紧把使君额头上的毛巾取下来。 “热退了?”悠然脸上露出喜色,摸摸使君的额头,又摸摸自己的,一连对比了两次才敢确定。伤寒这种病就是如此,来的时候气势汹汹,一旦热度退下去了,就没有什么大碍了,只要好好调养,过不了多久人就会清醒过来,现在只要祈祷高热没有在他脑子里留下什么病根就好了。不管怎么说,这条命算是保住了! 使君并没有立即睁眼醒来。他被困在自己的梦魇中,好像又经历了一次逃亡,才得以从这些回忆中挣脱出来。他就像到鬼门关走了一趟,好不容易才甩开了千鬼万魔的纠缠,一只脚踏出了鬼门关,顿时有阳光扑面而来,刺得他睁不开眼。 使君下意识地抬起胳膊来挡住眼前的阳光,试着适应光线来慢慢睁开眼。眼前的一切让他感到吃惊。他还记得自己昏过去之前,是在树林里,好像被金钱豹按在爪子下面,可现在他却完好地躺在一间竹屋里,还有…… “喂,你醒了?”忽然凑到眼前来的一张被放大的脸,着实吓了使君一跳。但他很快想起来,这个人就是害他落到那般狼狈境地的神秘女孩悠然! “你、你……”使君努力在脑子里搜索着跟这个少女有关的讯息。刚从昏迷中清醒过来的人,总是有点儿不容易理清思绪,不过慢慢地他也想起来了,他把“洗儿钱”交给了悠然,让她拿去给“钱王”看,这样就能证明他是真心来投奔“钱王”,而不是什么有坏心眼儿的人。 那么自己现在是在哪里呢?悠然在这里又是做什么的? “师、师祖爷爷……”使君想要问起这件事,悠然却抢先打断了他。 “别担心,‘钱王’爷爷在里屋休息,你现在很安全,等他醒过来,就会过来看你了。你在这儿好好躺着,我去外面给你端药。”悠然连珠炮一样地说着,忙不迭地跑到屋子外面去把熬好的药给端了进来,喂使君服下。 使君喝完药不多久,长安雪就过来了。祖孙俩相见,竟一时相望无语凝噎。 经历了多少奔波和挫折,才来到师祖爷爷身边,这其中的辛酸只有使君自己明白。所以看到长安雪的瞬间,使君的眼眶立马被热泪盈满了。不需要任何说明,他知道自己面前站的,就是他一直在寻找的师祖长安雪——那个在父亲口中如同慈父一般的传奇人物。本来使君以为长安雪会是一个浑身缭绕着仙气的如同仙人般的居士,可是当长安雪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使君却感觉到了一股亲人之间才有的温暖,就像真的有血缘关系一般。 而后来,当长安雪发现使君身上的铸币潜质时,更惊觉他二人是相见恨晚,他甚至断言,使君才是真正能继承他衣钵的人。 “这孩子,是天生的‘铜钱命’啊!”长安雪是这样对悠然说的。悠然或许并不太懂长安雪说的许多话,但她也不难猜到,长安雪十分欣赏使君身上的铸币潜质,所以她很疑惑,为什么使君已经住了好几个月,长安雪都没有正式地教给使君一些关于铸币的技艺。 而长安雪和使君谈的最多的,还是关于使君过去和他父亲在一起的时光。长安雪似乎透过使君,看到了他的得意门生过去几十年里的大起大落。 “我这一生虽然只收过两个徒弟,可到我门下求学之人却不计其数,你爹是唯一一个真正有天分的人。他原本可以习得我所有的技艺,承我衣钵,将铸币技艺继续发扬光大,可惜……”长安雪的目光黯淡下来,带着淡淡的惋惜。 “可惜什么?”使君歪着头想听长安雪继续说下去。 “可惜你爹被凡尘俗世所牵绊,并不能成为真正的大家。我见过那么多人,你爹不仅是其中天分最高的一个,更重要的是,他有这份‘钱品’,不像某些心术不正之人,总想利用这门技艺牟取私利。可是即便是你爹,也没能完全摆脱世俗的困扰。他铸币是为了报恩,而不是为了天下万民,是而我的技艺,他也只能学成八分。我绝不能让这一门手艺,成为祸害百姓的根源,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宁愿它从此失传!”长安雪坚定的一字一顿地说道。 使君凝望着长安雪,抿着唇久久不说话。他的脑海里,浮现出父亲的面孔。 那时候,父亲总是对他说:“使君啊,为父这一生都是在为自己所在乎的人而活,深知其中曲折,所以你日后万万不要重蹈为父的覆辙。就像你师祖爷爷常说的,做我们这一门手艺,是为了天下苍生。若将来有一天,你学得了为父的技艺,一定要记住,远离泥沼,洁身自好!” 使君又默念了一遍:“远离泥沼,洁身自好!”他一边说着,一边紧紧地握着脖子上挂的“洗儿钱”。他当然明白父亲说的话,尤其是养马老人跟他讲了那些往事之后,使君明白父亲屈从于伍育之,全都是为了保全自己,他更加理解父亲的良苦用心。他知道父亲的期望是什么,可他却有些迷茫。 “使君,你告诉我,你来秦岭山投奔师祖爷爷,除了找地方落脚以外,还有什么别的想法吗?”长安雪的话将使君拉回现实来,他愣愣地看着长安雪,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这句问话。 长安雪看使君满脸紧张,不由得笑了笑,说:“哈哈,傻子,师祖爷爷不是在怀疑你,你应该不只为了避难才来这深山老林里吧?” 使君挠着后脑勺,有点不好意思地说:“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师祖爷爷。从到大,爹对我最大的期望,就是学好铸币这门技艺,并能将这技艺发扬光大。可是现在爹被投入大牢,毫无音讯,我想,也只有师祖爷爷能够让我学到这些东西了。而且,如果我能向师祖爷爷学好这门手艺,就像爹说的,以后报效朝廷,或许能够恳求皇上放出我爹!” “这么说,你是想用这门手艺去救你爹?”长安雪脸上依旧带着温和的笑容,抚着自己的白须。 “嗯!”使君坚定地点点头,一双孩子的纯真眼睛紧紧注视着长安雪。 长安雪笑了笑,没有多言,起身走向了门口。 使君一愣,不明所以地看着长安雪:“师祖爷爷,我……” 难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吗?为什么师祖爷爷就这么走了?可他的表情明明没有生气啊! 屋外,传来长安雪的一句话。 “准备一下,明日随我去坐忘峰吧!” 坐忘峰是长安雪给秦岭山连绵不断的山峰中其中一座起的名字。它淹没在群山之中时并不显眼,但是置身山中,却有一番非同寻常的感受。 虽然已是初春,山顶却仍旧白雪皑皑,带着凛冽的气息扑面而来。使君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将衣服裹得更严实了。 悠然见他这个模样,忍不住捂嘴笑了起来。 “瞧你,一副怂样,哪有男子汉的模样?” 使君想要反驳,可是一看悠然这怡然自得的样子,自己也有点理亏了。一个姑娘都表现得比他强,也难怪被嘲笑了。 长安雪却是笑了笑,说:“使君是第一次来坐忘峰,难免不适应,悠然你就嘴下留情吧。” “是,‘钱王’爷爷。”悠然嘴里乖巧地应着,回头却对使君做了个吐舌头的鬼脸。 使君瘪了瘪嘴,哼了一声,转过头去,咬咬牙脱下身上厚厚的外衣,大声说道:“师祖爷爷,我没事的!我身体好,这点寒冷不算什么……啊——啊嚏!” “哈哈哈哈!”这下悠然笑得更大声了,简直直不起腰来,指着使君说,“让你逞强,露馅儿了吧?你呀,还是赶紧穿好吧。”悠然说着,就自己找了个地方,盘腿坐下来,开始准备打坐。 天在她背后,好像那么低、那么近,伸手可以触碰到背后的云彩。使君发了一会儿呆,被这从未见过的美景深深地震撼到了。 打坐的目的,用长安雪的话来说,就是静心。只有心静下来了,才能思考自己这一生都做过什么、正在做什么,以及还要去做什么。 多年以来,长安雪一直保持着这个习惯,以至于悠然跟着他也习惯了这么做。而使君初进山,本就对山里的一切不熟悉,现在又要在地雪地里打坐,更是如坐针毡。 “心静,则天地静,万物皆静,以达忘我之境。唯有忘我,才可感知真我。不卑不亢,无惧无忧,心怀天下,万事归宗。”长安雪坐在雪地上,一字一顿地大声地念着这段话。 使君闭上眼睛,耳边回旋着长安雪说的话,眼前慢慢浮现出许许多多的画面。只有放下一切,才能达到铸币技艺的无上境界,这一点是使君难以理解的。如果仅仅是为了学习铸币技艺,若不是为了父亲,他会到这山上来求学吗? 使君开始扪心自问,开始和想象中的父亲对话。他想着,如果是父亲在眼前,会给他怎样的回答。可是使君想不出来,或许是他惦念着父亲音讯全无,心里还有一道墙,不容许他自己跨越。他明知道真相就在墙的对面,却怎么也过不去。 一月又一月,寒冬犹如在坐忘峰驻足,而使君的心却仍旧起伏不定。他从一开始的抵触、恐惧,到后来慢慢地习惯、接受,甚至是开始欣赏和追求,那种在雪地中打坐,思考人生的感觉,让使君找到了一种捷径——在这样的情景里,他能和任何他想见到的人对话,甚至多年以后,他想象中的那些人早已改变了模样,他能看见的他们,还是当年的样子,他熟悉的样子。 不变的皑皑白雪,唯一改变的是时光,它将那雪地上少年稚嫩的眉目,绘成了俊朗的青年逐渐成熟的面庞。 “大笨熊!大笨熊!” 女孩的声音由远及近,渐渐地在使君脑海中清晰起来。他睁开眼,瞧见对面雪地上跑来那熟悉的身影,穿着一身显眼的红衣,在坐忘峰的雪景中像一团奇异的火焰般跳动。 使君仍是盘腿坐在地上,兀自笑了笑,但等悠然跑近他的时候,他却又故意板起了脸,不悦地说:“都跟你说了不要这么叫我,再这么叫,我生气了啊!” “哼,那正好,看来我只能把这美食拿去树林里喂狼了。”悠然扬了扬下巴,举着篮子就转身要走。 使君一听就急了,赶紧起身拉住悠然,大掌覆在篮子上,说道:“那可不行!” “怎么不行?这都是我自己做的,我想给谁就给谁!”悠然说着故意将篮子在使君眼前晃悠了一圈,馒头的香味儿顺着风飘进使君的鼻子里,让他肚子里馋虫大闹。 “好,好,我错了还不行吗?”使君连忙哄悠然开心,见她终于忍不住“哧”一声捂嘴笑了,他便迫不及待地从悠然手里把篮子接过来,掀开上面的白布,抓起馒头狠狠地咬了一口,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悠然看着使君,不禁笑起来。 “你慢点儿吃,别噎着了。对了,昨天钱王爷爷教你的那些配方,你都记住了吗?” “嘿嘿,都在这里了。”使君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示意他已经把所有东西都记下了。对此,悠然还感到有些吃惊,于是又验证似的问了一遍:“全都记住了?” “不信我背给你听啊。黄铜提纯,高温加热半个时辰……”使君说着有条有理地念叨起来。悠然睁大眼睛看着他,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摆了摆手,让他不用再背了。 “走,那咱们看能不能打头野猪去,今晚上也开开荤!”悠然习惯性地扬了扬下巴,精神抖擞地说道。 “又打?你忘了我是为什么被罚天天到这里一个时辰了?上次就是跟你偷偷去打野猪,你被野猪拱倒差点儿受伤,要不是我说是我带你去的,师祖爷爷非得罚你禁足一个月不可!”使君加重了语气,似乎是为了突出这件事的严重性。这也怪不得他,毕竟上一次的事情就发生在前几天。要不是这样,长安雪也不会让他一整个月天天到坐忘峰打坐一个时辰,说是要让他“静一静心”。所以听悠然又有了这个念头,使君立马否定了她这个想法。 悠然低着头用脚尖儿在地上画着圈,撅着嘴嘟嚷说:“那只是一个意外嘛!平时我都很心的,这次不会再犯这种错误了。我们偷偷去,一定不会让钱王爷爷发现的!” 说罢,悠然又抬起头来,用亮晶晶的眼眸巴巴地瞅着使君,往日里使君最难抗拒的就是悠然这一招。 可这一次使君却很坚决地摆手说:“不行!师祖爷爷说过,我是哥哥,必须好好照顾你,我不能让你去犯险,而且我也不想欺骗师祖爷爷。我们现在都不是孩子了,必须有所担当。我还要花更多的时间去研究铸币技艺,这样才能早日回到长安去见我爹——这都好几年了,一点他的消息也没有,我真担心他在牢里是否安好。”使君脸上露出无比忧虑的神情。 悠然泄气地垂下头,在雪地上坐下来,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好吧,这几年,你无时无刻不在想着离开这里。我就不明白了,这里到底有哪点不好?为什么你就不想留下来呢?你就没想过,你爹被关进大牢这么多年了,一点音讯都没有,说不定早就……” “你胡说什么!”使君大喝了一声,带着从未有过的恼意,吓得悠然一下子把剩下的话全都咽了回去。 悠然大概从来没有见过使君对自己发这么大的火,所以瞪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使君,一脸惨白的神色。 使君很快就意识到自己对悠然太凶了一点儿,有点儿抱歉地叹了口气,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想对你发火的,只是我不许任何人说对我爹不利的话。我相信我爹一定还在人世,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他出来的!” 悠然静静地看着使君,过了一会儿,她饱含歉意地说:“对不起啦,大笨熊,是我不该说那种话。等你学好了钱王爷爷的铸币技艺,回到长安城,一定能得到朝廷的重用,到时候就能将功赎罪,让他们放出你爹爹了。你们肯定能重逢的!” 使君看着悠然,挤出一丝笑容:“好了,这里这么冷,呆久了会不舒服的,咱们还是回去吧。”使君脱下身上的外衣给悠然披上。这次悠然也就乖乖地跟使君回去了,不再任性。 曾经对使君来说如同迷宫一般的丛林,如今已经是轻车熟路,哪里有几个熊洞或者是哪条路上经常会有豺狼虎豹出没,使君也都了如指掌,甚至山里的猎人们会在哪个地方设置陷阱,也是再明白不过的事情。 “今天晚上做什么饭好呢?一锅蘑菇汤?或者……蛋花羹?”悠然用手指纠缠着自己的头发,思量着说道。。 使君笑了笑:“蛋花羹当然不能少,师祖爷爷年纪大了,嚼不动太硬的东西,再说,他也蛮喜欢蛋花羹。然后,我们可以再顺路采点儿蘑菇,院子后面养的那几只野鸡,可以选一只来做一盆鸡炖蘑菇……” 两个人一路说笑着,回到了竹屋,这里是他们日常起居之所,而长安雪则会在山洞中铸币,或者是钻研新的技法。今天他俩到家的时候,长安雪还在洞里,使君便帮着悠然一起准备晚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