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锦衣神探》 正文卷 第一章 家徒四破壁 林凌启醒来了,映入眼帘的竟然是几面涂抹泥巴的墙壁。泥巴已脱落不少,露出草垛子来。旁边一口破旧的矮柜上,放着一只缺了好几个口子的粗瓷大碗。 他不禁大骇,这是怎么回事?是谁在跟自己开这种恶作剧? 猛的翻身起来,身下的床剧烈地晃荡着,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而心底也响起一个声音:你穿越了! 现在是明朝嘉靖三十四年六月二十九日,明世宗朱厚熜已移居西苑,一心修玄,日求长生,不问朝政。首辅严嵩专国,吞没军饷,吏治败坏,边事废弛。倭寇频繁侵扰东南沿海地区,造成极大破坏。 在长城以北,蒙古鞑靼部首领俺答汗不断侵边,给边境人民带来无穷的苦难。而西南土司时常作乱,朝廷为此投入大量的兵力、财力,老百姓的负担自然加重了。穿越到如此动荡不安的时代,实在不是件好事。 他苦笑一声,无奈的摇摇头。小心翼翼地从颤颤巍巍的竹床下来,拉来把竹椅子坐下。 椅子连靠背都没有,一坐下‘咯吱咯吱’地响。阳光从破草屋缝隙穿入,黑黝黝的泥土地上,尽是一个个晃眼的光斑。 都说家徒四壁意味着穷得不能再穷了,现在看来,原来还有比家徒四壁更穷的地方,那就是——家徒四破壁。 他不禁摇了摇头,缓缓闭上眼睛,身体原主人的记忆便象团浓雾般弥散开来。 这里是南直隶苏州府吴县丁家庄,身体的原主人也叫林凌启,现年十八岁,祖籍在福建福清。其父亲从事茶叶生意,来吴县贩卖茶叶时,与当地陈氏结秦晋之好,遂在丁家庄置业落户。 后其父因病,几乎耗尽家产后离世。没过两年,其母也撒手人寰,遗下其与哥哥林凌发,相依为命。哥哥林凌发比其年长五岁,耕种仅剩的十二亩水田,维持兄弟俩的生计。 前年嘉靖皇帝朱厚熜为了加强京城的防卫能力,抽调各地民工,修建北京城外城墙。其替兄服徭役,不知怎么的被锦衣卫看中,成为其中的一员。 前阵子收到家信,得知哥哥与当地大地主丁茂生发生债务纠纷。丁家蛮横无理,上门催讨债务时不但打砸东西,还将林凌发痛打一顿,扬言再不还债,就让官府判决。丁家手眼通天,如果让官府插手,结局轻则倾家荡产,重则是家破人亡。 得知情况后,其心急如焚,立即向锦衣卫总旗告假,日夜兼程赶回家。不料,由于旅途劳顿,加上天气炎热,刚到家门口,竟昏死过去了,而自己恰好附到其身上。 回忆到这里,林凌启暗叹口气。 自己是名刑侦专家,正在研究室对比物证。眼看手上的案子就要破了,可以领一笔不菲奖金,有可能还能提升一级。在这节骨眼上,却莫名其妙地穿越了,真是倒霉透顶! 这个家已经穷成这个样子,现在又被丁家逼债逼到悬崖边上,真是屋漏又遭连夜雨啊! 唉!算了,既来之则安之,哪那么多挑三拣四的。在记忆中,林凌发对宿主的疼爱那是没得说。自己既然附到其身上,就一定要帮他渡过这灭顶之灾。 锦衣卫作为皇帝的亲军,可以逮捕任何人,包括皇亲国戚。并进行不公开的审讯,权限极大。试想自己身着飞鱼服,腰挎绣春刀,何等威风凛凛,官府中人见了自己还不乖乖就范。 哈哈!这么看来,老天爷对自己还是蛮不错的。 想到这里,他脸上闪过一丝笑容,赶紧看看自己的飞鱼服与绣春刀。 结果大失所望,自己穿着一件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衣服,别说绣春刀了,连刀鞘都没看到,只有一根青竹杆靠在床边。 他拍拍脑袋,想起自己原来在锦衣卫中是最最底层的小人物,哪有什么资格穿飞鱼服、挎绣春刀。连这根青竹杆,也是向总旗告假时,偷偷从他家后院砍来的。 说起这根青竹杆,一路上倒立下不少功劳。从京城到苏州,沿途不知驱赶了多少恶犬。若是全国周游一圈,估计打狗棒法要超过洪七公,成为丐帮历史上第一人。 唉!这么看来,自己无法利用锦衣卫的身份,来解决眼前的危机。 正沮丧之余,忽觉光线一暗,抬头一看,门口进来一个瘦小的男子。从记忆中略一搜索,便知道这人就是宿主的哥哥林凌发。 他仔细打量着这个‘便宜’哥哥,发现其不过二十来岁的年纪,已经是满脸沧桑,黝黑的脸庞没有三两肉,可以想象其生活之艰苦。心头不觉一酸,站起来叫了声‘哥哥’。 林凌发满脸的忧郁顿时化为无比的喜悦,就像狂风吹散乌云,现出万道金光。紧跑几步,拽住林凌启的手,又摸摸他的头、他的脸。嘴唇快速地抖动着,象是千言万语要倾述,又说不出什么来。 虽然初次见面,但身上流着同一脉血,林凌启见他这般激动,心中也是感慨万千。搂着他的肩膀说:“哥哥,我现在没事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娘子,阿启醒来了!” 娘子?难道哥哥娶媳妇了?就这样的条件,怎么可能娶媳妇呢? 林凌启不禁一怔,转头往外看去,不禁眼前一亮。 只见一个窈窕的女子进来,约摸十七、八岁,长得明眸皓齿,非常秀丽,脸上带着三分羞涩,怯生生地说:“叔叔,你醒了。” 话刚说完,红晕已布满她的脸颊,象满山遍野绽放的鲜花。 林凌发乐呵呵地说:“阿启,她就是你嫂子,叫张云洁。” 林凌启怎么也想不到,哥哥能娶到如此俏丽的媳妇。真是人不可貌相,想不到哥哥还有这么一手,实在意外! 他微笑着说:“嫂子,你叫叔叔太别扭了,还是叫我阿启吧。” 古代时,丈夫的哥哥要称伯伯,弟弟要称叔叔,不可直呼其名。张云洁搞不懂他为什么要自己改口,估计京城的人就是这么称呼的,自己也不能落了俗套。 便微一欠身说:“阿启,你们兄弟俩聊会儿,我去做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章 奇怪的借据 林凌启看着张云洁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笑眯眯地说:“哥哥,嫂子不光长得漂亮,还从善如流,你的眼光蛮厉害的嘛!对了哥哥,你来信说丁家抢占我们的田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谈到正题,林凌发便愁云满面,挺直没多久的腰,又显得有些佝偻。 他叹了口气说:“前年你服徭役上京城修城墙后,愚兄一个人守着十二亩水田,日子虽不宽裕,倒也过得去。 后来你嫂子家乡发大水,一家子逃荒投亲,到这里只剩下她一人了。她姨夫是我们同村,见愚兄为人踏实,又是单身,便把我俩撮合到一起。” 原来哥哥是这样娶到嫂子的!都说发大水对老百姓百害而无一利,如果用辩证法来探讨这个问题,倒也不尽然。至少对哥哥来讲,如果不是这场大水,估计还得打光棍。 林凌启笑着说:“哥哥,看来你得感谢河伯,为你送来这么个花容月貌而又贤惠的媳妇。” 林凌发愣了下,长这么大,还头一回听到这种荒唐的话,是不是弟弟中暑连脑子也烧坏了? 他略带不快的说:“你嫂子家因为大水都家破人亡了,你还有兴致说这种风凉话!” 面对林凌发的指责,林凌启也没反驳,只是呵呵一笑说:“哥哥,我说错话了,你别介意。” “愚兄怎么会介意呢!只是这话千万不要在你嫂子面前提起,不然她会伤心的。” 说着,林凌发拖了把破椅子坐下,叹了口气又说:“你嫂子那时身子单薄,又得了场大病,就请医用药给她治疗。看了一阵子,我的老底便清空了。你嫂子不让愚兄再花钱,说能挺过去。 结果一拖再拖到了年底,病越来越厉害了。迫不得已向丁家借了十两银子,约定月息三分,一年后连本带利还清。如果逾期不还,则以两亩水田抵账。” 林凌启暗思,月息三分,一年下来就得百分之三十六,也就是要还十三两六钱,比起银行贷款高多了。哇!要是在明朝开家银行,按这样的利息放贷,要不了多少时间,什么工商银行、农业银行统统不是我的对手。 林凌发哪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接着说:“去年你嫂子身子一直不爽利,我一个人下地,日子更难过了。到了年底,丁家人来催讨,只得求他们再宽限半年,等今年春粮收了以后再还。今年收完春粮,愚兄又找邻居凑了些,去丁家还钱。没想到丁家拿出借据来,本金居然是九十两。” 林凌启眉头一皱,怎么十两的借据变成九十两了呢?忙问:“哥,那他的借据明摆是假的,为何不去报官呢?” 林凌发摇摇头说:“这借据千真万确,上面还有愚兄的画押与手印。” 林凌启纳闷了,十两银子对普通老百姓来说,这可是笔大数目啊!双方一般都要仔细检查后再画押、按手印,不可能出岔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作为一名刑侦专家,对法律也有一定了解。这种借据一般是一式两份,即便一方在借据上动了手脚,也是没有用的。 他说:“哥,那你把我们那份借据拿出来一对比,不就清清楚楚了吗?” 林凌发苦笑一声说:“家里那份借据早没有了。今年梅雨季节时,屋子漏雨,把藏借据那口破柜子淋得一塌糊涂,连借据都被打糊了。” 林凌启深思一下说:“那丁家人知不知道?” “愚兄发现借据糊了,特意跟丁家老爷说了一声。丁家老爷说不妨事,叫我不必在意。” 坏了,问题就出在这里。丁家人知道自己家的借据没有了,便可以在他们那份借据上动手脚了。 唉!哥哥也真是的,说好听的是为人诚实,说难听点就是傻。这种事都会跟债主讲,这不是给对方可乘之机吗? 不过,按理说自己是锦衣卫,这可是皇帝的亲兵,连官员都要害怕。区区一个地主,敢这么大胆子打我家的主意,真是邪了门了!难道他不怕死吗? 哦!对了,不是对方不怕死,而是自己的身份别人根本不知道。 因为锦衣卫是明朝历代皇帝的手中利器,可以不经过司法部门,直接抓捕、审理、处死嫌疑对象。洪武年间胡惟庸案、蓝玉案等,锦衣卫充当皇帝的杀手,所杀之人数不胜数。永乐年间,大才子解缙被锦衣卫灌醉冻杀。 等等罪行,已令锦衣卫臭名昭著。无论官员还是百姓,对锦衣卫可谓是又恨又怕。故而自己从未将加入锦衣卫之事声张出来,怕引起周边邻居的不满,甚至是痛恨。包括哥哥也不知道自己身份,只知道自己在京城学了门手艺,留在那里干活。 只是在这个弱肉强食的社会,没权没势没钱的人,势必被人踩在脚底下。与其被人欺压,还不如让人害怕,一定要把身份亮出来,叫丁家的人不敢肆意妄为。 聊着聊着,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午时,张云洁端饭进来,搁在一矮凳上。她笑眯眯地说:“阿启,你一定饿了吧,快吃饭。” 说着,她朝林凌发使了个眼色。 林凌发会意,站起来说:“阿启,你慢慢吃,愚兄跟你嫂子商量些事情。” 他俩走后,林凌启双手托着下巴,苦着脸看着饭菜。 掉光漆的木盘上,一大碗糙米饭和一盘黄橙橙的炒南瓜。 发黄的糙米饭又干又粗又硬,还带着些米糠,炒南瓜一点油水都没有,干巴巴的。 说实话,林凌启并不是一个爱挑食的人。前世他随干警们蹲过点,什么饼干、面包、方便面,没有一样少吃。可眼前的饭菜,实在让人难以下咽,估计给猪吃,猪都会嫌弃。 唉,自己一无所长,既不会经商,也不会耕作。想要改变目前落魄的境况,还得干自己的老本行。可是,要成为一个优秀的刑侦专家,首先得有钱,得有物质保障。 试想一下,要侦破一件件复杂曲折的案件,必须要有充沛的体力和精力。以自己目前的身体状况,破一些小案子还马马虎虎,若碰上什么大案、要案,那就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即便是发现了案件的真凶,万一人家撒腿就跑,自己总不能一边追一边喊:前面的朋友跑慢点,我早上只吃了个窝窝头,实在跑不动了。 其次,要有一定的社会地位或者权势。自己现在不过是锦衣卫中最底层的力士,没有机会接触一些重要的案子。即便有的话,自己也调动不了必需的社会资源、人力资源,那对破案来说,就变得极其困难。 若是遇上大户人家犯案,自己上门追凶,人家在门口竖块牌子:下等人与狗不得入内。那自己还不是干瞪眼。倘若多待一会,人家便放狗咬人,那该怎么办!不过自己最不济也是锦衣卫,人家最多吓唬吓唬罢了,应该不会动真格吧! 所以,金钱、地位、权势这三要素,一个都不能少。当然,它们并不会从天而降,必须靠一步步积累才能达成。可是现在自己无权无势、一穷二白,想达成梦想似乎是天方夜谭。 唉!想那么多干嘛,还是先把丁家这笔麻烦事解决了。 他端起碗来吃饭,心里默念着: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章 研究室 吃完饭,想找碗水漱漱口。起身来到屋外,稀稀拉拉的篱笆墙围成的院子静悄悄的,一丝风也没有,毒辣的阳光照得人睁不开眼。 院子东南角有口水井,他打起一桶水,好好冲洗一番,浑身上下舒坦多了。 回身打量现在的家,三间歪歪斜斜的草屋朝南而立。自己住西边那间,中间作厅堂之用,一张掉完漆的八仙桌放在正中,两侧还放着不少农具。最东边那间是哥嫂的居所,前面还凸出半间,估计是厨房。 院子倒占地不少,西侧有一棵大槐树,高高大大,枝叶繁茂,把阳光挡得严严实实。 树下有把躺椅,也不知是何朝何代传来的,到处都是细细的藤条缠绑着。若不是这些藤条,恐怕早就当柴火烧了。 林凌启小心翼翼地躺下去,不敢多动,生怕把躺椅压塌了。这里虽然没风,但比又闷又热的草屋好多了。 他眯上眼睛,思量着该怎么对付丁家。心想:丁家那份借据如果是原来那份,那么要在上面动手脚非常困难。现在又没有修正液之类的东西,如果直接涂改,立马可以看出来。如果从中插几个字,现在是用毛笔书写,也很难隐瞒。 这么推理的话,肯定是另外写了一张。只是上面有哥哥的画押手印,他们如何作假呢?对了,按现在的技术,找一个手型相似的人按手印,是没法鉴别真假的。至于画押就更简单了,直接临摹上去就行。 唉!要是有前世的技术就好了,指纹鉴别一下就ok了。可哪儿来的指纹识别器呢!看样子哥哥要赔九十两银子了。这对普通老百姓来说可是一笔巨款,这可怎么办? 他想着想着,忽然发现自己手臂上有个印迹,是一个细脖大肚的瓶子。 这是怎么回事,自己可从来没有纹过身,怎么会有这种印迹呢?就算要纹身,也要纹得漂亮一点、威武一点,不说什么青龙白虎,纹一只展翅高飞的鹰也是应该的,怎么会是个破瓶子呢? 他顺手搓了搓,突然,眼前金光一闪,自己竟然进入巨大的空间。 空间里摆放着许多仪器,象什么指纹识别器、dna检测器、微型高清照相机等等,只要有关刑侦方面的仪器全部都有。 林凌启看了好久,忽发现这正是自己穿越前的那个研究室。太棒了!这样一来,自己不就能帮哥哥一把吗?有了这么先进的技术,还怕丁家弄虚作假吗! 他越想越激动,忽然空间消失了,自己又回到那破躺椅上。一缕阳光透过树叶缝隙照到眼睛,分外刺眼。 他抹了下脸,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心中有些沮丧。原来自己在做梦,空喜欢一场。 这时,一阵细细碎碎的声音传到耳朵来,侧耳一听,原来是哥嫂在聊天。 只听张云洁说:“相公,阿启去哪里了?我去收拾碗筷时没见他,院子里也没人。” 林凌发说:“或许出去溜达了。” 林凌启听到这里,不禁有些诧异。心想:自己一直躺在这里,嫂子不可能没看到,难道自己去研究室不是做梦?对,一定是真实的。 想到这里,心‘扑通扑通’直跳,仿佛快从嗓子眼跳出来。 有了实验室,自己不光可以帮哥哥度过眼前的难关,还可以利用现代科技,侦破明朝的案件。随着案子一桩一桩的侦破,自己的地位、权势也就节节攀升,到手握重权后,自己还能有一番更大的作为。 现如今,嘉靖皇帝朱厚熜躲在京城西苑炼丹养性,以求长生不老,朝政被大奸臣严嵩把持。这老家伙只知道排除异己、贪污受贿,吏治极其败坏。 等自己有一定能力后,就一定要跟他斗一斗,将他那把白胡子一根一根拔下来。他那个独眼儿子严世蕃,不是自诩本朝第一聪明人吗?我倒要看看是他厉害,还是我厉害。 还有,嘉靖朝还面临南倭北虏的侵犯,老百姓可谓是吃尽了苦头。等自己有了权势,就可以与抗倭名将戚继光、俞大猷联手,将倭寇消灭的干干净净。再挥师北上,与鞑靼头脑俺答汗大干一场,打得他望风而逃。 这样一来,自己不光是神探,还是位安邦定国的民族大英雄。哈哈!太爽了!正想得高兴,却听张云洁说:“你待会儿向李大叔借些钱,去买些肉来,给阿启打打牙祭。” 林凌发说:“可我们昨天刚刚向李大叔借了六钱银子请大夫,现在再出口相借,只怕……” “要不我上姨夫家想想办法?” “你还是省点口水吧!你姨夫的为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哪一回我们有难,他曾伸手相助过?当初他把你嫁给我这个穷小子,还不是嫌你是个累赘!” 张云洁叹了口气说:“相公,你不要说这些了。我天天吃水煮南瓜也没怨言,只是见不得阿启受苦。听你说他十六岁服徭役时,被官家相中当了锦衣卫,也不知在那里吃了多少苦,现在难得回来一趟,一定不能亏待他。” 林凌发停顿一会说:“是呀!那年皇帝要在京城外增修一道城墙,各地都抽调民工前往。阿启硬替我服徭役……好吧!我豁出脸再求李大叔一回。” 林凌启再也听不下去了,自己还埋怨糙米饭咽不下,哥嫂连糙米饭都没得吃。唉!心痛啊!自己携带的包裹里有十余两银子,先拿出救急吧。 正待起身,忽听到村子里的狗狂哮起来,一只、两只,接着是一大片。连家里唯一一只老母鸡也扑棱着翅膀,‘咕咕咕’地直叫。 难道要地震了? 林凌启一个激灵,却听外面一阵零乱的脚步声,以及大大咧咧的说话声。 哦!原来是鬼子进村了。 不对呀,明朝哪有什么鬼子?对了,肯定是倭寇进村洗掠。嘉靖年间,东南沿海时常遭倭寇进犯,没想到自己刚刚穿越,便遇上这等事情,真是倒霉。 赶紧拿上银子,带哥嫂暂时躲一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四章 哥嫂被抓 这个念头刚一闪,他已象兔子一般窜到屋里,打开包裹,将一堆碎银子一股脑儿塞进怀中。 正想着把银子藏到什么地方,发现包裹还有一块木牌,拿起一看,却是锦衣卫腰牌。 太棒了!这可是锦衣卫的身份证明,有了它,什么官府衙门统统不用怕,若敢动我一下,小心:“你是什么东西,敢阻碍官差办案?来人,将他一并带走。” 张云洁见小叔子刚缓过来没多久,若上堂受审,非把小命丢了不可。她忙跪在领头捕快前面,喊:“公差老爷,我们夫妻俩跟你们走就是了,不要抓我小叔子。” 哦!原来是她小叔子,那么说来没什么背景。想到这里,领头捕快胆子愈发变大,色眯眯的弯下腰,摸了下她光洁的脸庞说:“好吧!我听你的。你小叔子留下,你们夫妇随我走。” 林凌启大怒,竟敢调戏我嫂子!正所谓长兄如父、长嫂如母,虽然嫂子跟自己年龄不相上下,但容不得别人侮辱。 他热血直冲脑门,整张脸因愤怒而扭曲得可怕。面对着领头捕快,一字一句地说:“你敢调戏我嫂子!你是不是活的不耐烦了?” “哎呀!什么玩意,敢这样对老子说话,你是不是活腻……” 领头捕快横行乡里村舍,从不曾遇到像林凌启这样的硬茬子。他想从气势上压住对方,可没说几句,觉得底气不足了,连言语也变得磕磕巴巴。 “你……你想……想干什么?” 林凌启直瞪着对方,发现其白白胖胖的、象发酵得很好的馒头的脸,因惊恐而抖动着,变成了满是褶子的包子。这种恃强凌弱、邪恶下流的家伙,不教训教训他,难消自己心头的怒火。 他冷冷的说:“干什么?我想干什么你不知道吗?” 这阴沉的声音,仿佛就像西伯利亚的寒流,毫不留情地卷袭着,空气霎时间被冻住了。周边的吵闹声、细细碎碎的言语声都没了,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林凌启,仿佛预见到他要干什么。 他们心头狂跳着,想阻止他。可在他凌人的气势之下,谁也伸不出手、张不开嘴,只能眼睁睁看着,身子象秋风中的树叶,在枝头瑟瑟发抖。 ‘啪’一声清脆响,象一块巨石投入寒冬的湖面,打破了厚厚的冰层。场面顿时沸腾,人们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林凌启竟然打人了! 林凌发见弟弟殴打官差,急得直跺双脚,大喊:“阿启,你不要管我们,赶快走人!” 里长大惊,林凌启可是他看着长大的,这孩子一向老实敦厚,从不与人争执,现在竟然敢打官差。 他忙上前拉住林凌启说:“阿启,你不要冲动,官差是打不得的。” 林凌启暗想:里长真是迂腐,到这个节骨眼了,还有什么打得打不得的。我要让你们知道,我不是好欺负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五章 痛打捕快 他一下甩开里长的手,摆开格斗架势,朝捕快们作了个挑衅的动作。 领头捕快好像一下子到了夜晚,满天星斗在眼前闪耀,半边脸仿佛已不属于自己管辖,没有半点知觉了。 他晃了晃脑袋,只觉满嘴咸滋滋的,一抹嘴角,竟然出血了。他娘的,从来只有老子打人,哪有人敢打老子!真是翻了天了。 他一骨碌爬起来,嚣叫着:“弟兄们,打死这兔崽子!” 余下三人朝林凌启扑了过去。 林凌启是锦衣卫与刑侦专家的结合体,虽然不会什么降龙十八掌、乾坤大挪移,但身手十分了得,这些捕快哪是对手。 他迎上去一脚蹬在最前头一人的小腹上,这人只觉腹痛如搅,连气也喘不过来,倒在地上打滚。 林凌启毫不留情,顺手抓住右手边那人的头发,一个膝:“那好,你随我们来。” 捕快们怕惹怒林凌启,不敢用铁链锁他,一个个耷拉着脑袋,相互搀扶着,一拐一拐朝县衙走去。 林凌启昂首挺胸走在后面,根本不象去衙门受审之人,反倒象是在押解这些胡作非为的衙役。 林凌发见弟弟犯下大错,心里急得不得了,与一些热心的邻居紧随其后。 河岸北面夯实的官道一侧,田地阡陌相连。绿油油的庄稼地,在阳光照耀下,闪出迷人的光彩。放眼望去,远处的村庄若隐若现,好一派田园风光。 习习微风夹带着清香迎面吹来,林凌启感到一阵清爽。 暗想:这里空气清新、井水甘甜,生活在这里,倒是舒坦安逸。我曾向往陶渊明诗中‘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那样的闲情逸致生活,只是在繁华的都市中难以实现。没想到意外的穿越,倒为实现梦想提供契机。等以后功成名就后,就在这里安逸的度过余生。 走了约摸半个多小时,县城已到。 吴县隶属于苏州府,是南直隶最富庶的县之一。只见青砖砌成的城墙连绵数里,城郭边连接不少民居、店铺。正南的城门又高又阔,钉在门上的铜钉闪闪发光。 此时正值午后,进出城的人并不多,几个守城民壮无精打采地持棍站立,另有十几个躲到城门旁一凉棚底下,敞开衣襟喝茶。 见林凌启一行人过来,一人小声调侃说:“曹达明曹班头怎么这么狼狈啊!是不是下乡偷粪被人打了?” “怕是被人推到茅坑了吧!” 领头捕快正是曹达明,是县衙三班中快班班头。他听觉很是敏锐,那两民壮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心中不由大怒,冲上去一人两大耳刮子,大骂:“你们这些吃饭不办事的家伙,还愣着干嘛?把要犯抓起来。” 林凌启不禁暗笑,这曹达明不敢拿自己怎么样,却把火撒到民壮头上。 他对明朝一些制度有所了解,县衙衙役由三班组成,分别指皂、壮、快三班。 皂班主管内勤,壮班和快班共同负责缉捕和警卫。而快班以缉捕为主要职责,壮班则起辅助作用,地位略低于快班。 两个挨打的民壮隶属壮班,虽心中忿忿不平,又不能违抗曹达明的命令,随便招呼几人,也不管谁是要犯,将林凌启等人押进城去。 吴县不愧为南直隶最富庶的县之一,城里店面林立,楼宇连绵,两侧有各种店面,绸缎庄、玉器行、金银店、粮油铺子等等。哪怕是大街上,也都摆满了各色摊位,卖什么的都有。饶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林凌启,对这繁荣景象也是看得眼花缭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六章 私宰耕牛 穿过几条大街,已来到县衙门前。 只见县衙大门洞开,四名衙役持棍而立,门口两尊石狮子张牙舞爪,仿佛要吞尽世间险恶之人。 林凌启的心跳忽然快了起来,作为一名刑侦专家,他对古代时破案充满好奇。 古代没有高科技手段,象什么高清摄像头、dna检测、指纹库等等统统没有,只能依靠推理、现场勘察来断定。难道那时候的官员真的有《大宋提刑官》中的宋慈那般厉害? 他不禁摇摇头,古代时冤案层出不穷,估计基本上靠用大刑,来获得官员想要的答案。当然,这种答案是真实的还是受刑者屈打成招的,官员不会在乎。 正想着,忽有人推了自己一把,回头一看,却是民壮催促:“愣着干嘛,快进去。” 林凌启回头看他一眼,冷冷的说:“你若再推我一下,我就把你十个手指给拧下来。” 民壮只觉他的眼光异常凌厉,不禁吓了一跳。回想曹达明等人的狼狈样,估计是在这年轻人手上吃得亏。他反应很快,忙陪笑说:“不敢,不敢!你请!” 林凌发冷哼一声,见曹达明等人已走进去,便尾随其后。 穿过长长的甬道,便是县衙大堂。大堂门口人头攒动,大家正翘首朝里张望。 透过缝隙,只见大堂两侧站立两列手持水火棍的衙役,知县坐在一把太师椅上,旁边站着一穿长褂之人,想必就是刑名师爷。上面一块巨大的匾额,写着‘明镜高悬’四个金字。 知县年约四旬,面白无须,神色威严。他举起惊木堂使劲一拍,大喝一声:“大胆刁民,你私宰耕牛,还一意抵赖,难道要本官用大刑才肯招吗?” 林凌启见堂下跪着一个瑟瑟发抖的汉子,旁边还放着一大块鲜牛肉,看来这人私下杀牛被逮住了。在古代,私杀耕牛是犯法的。不禁暗叹,这人也真够倒霉的,杀头牛都会被抓,哎,生不逢时啊!要是在后时,可以开家屠宰场,或者牛肉馆,生意不要太好哦! 那人连连磕头,喊着:“青天大老爷,这牛是得病而死。草民寻思埋了可惜,便将它肢解分与左邻右舍。有左邻右舍作证,请老爷明查!” “一派胡言!”知县怒斥:“你的耕牛既已病死,为何不向官府报备?若不是你邻居举报,就被你蒙骗过去。来人,给我重打十大板,看他招还是不招?” 说着,他抛下一令箭。 衙役得令,按住那汉子,褪下其裤子,准备施刑。 堂外一些人纷纷叫嚷起来:“县老爷,他的牛确实是病死的。” “青天大老爷,那侯三是个心胸狭隘之人,因少分了一些牛肉,他就诬告。” 林凌启见这些人情绪激动,看样子那人被冤枉了。又见堂下一獐头鼠目之人一脸奸笑,估计这人就是侯三。 心想:这十板子挨下来,少说也得卧床半月。这知县真是个糊涂官,随随便便滥施大刑。既然我身为锦衣卫,容不得他胡作非为。 他挤进人群,朝知县一拱手说:“大人,在下有一本领,能分辨这牛到底是病死后被肢解,还是活的时候被宰。请大人允许在下确认一下,如果确实如侯三所说,再动刑也不算迟。” 知县愣了下,这是何许人也,竟敢不经传唤,擅自在公堂发表意见,真是胆大之极。 他正要以‘藐视公堂’的罪名打林凌启的板子,曹达明等捕快上前作揖说:“老爷,这家伙叫林凌启,是林凌发的弟弟。他目无王法,殴打办事官差,请老爷重重责罚!” 堂外看热闹的人们见这几个捕快鼻青脸肿,曹达明还一身污秽,不禁哄堂大笑。连站两侧的衙役也掩嘴而笑。 知县名吴敬涟,嘉靖二十三年三甲进士,熟读四书五经,也能吟诗作赋,但审案能力着实有限,又偏听偏信。现闻曹达明之言,自然怒不可遏。 他举起令箭往地下狠狠一摔,说:“泱泱大国,竟出如此刁民!殴打官差、咆哮公堂,明律何在?明律何在!来人,将林凌启拖下去,重打三十大板。” 林凌启一惊,心想:这县官糊涂到极致,竟不问事情缘由,便用大刑,实在可恶! 他朗声说:“大人,曹达明等人来我家,调戏我嫂子。孟子曰:嫂溺叔援。嫂子受辱而小叔子冷眼旁观,实乃有背人伦。在下岂能坐视不理?” 古代之人十分讲究孔孟之道,吴敬涟更是个模范人物。他用手指敲了敲桌子,点点头说:“这倒也是。曹班头,我不是吩咐你们将林凌发带来,为何调戏林凌发的妻子?” 曹达明傻了眼了,这转变也太快了吧?他知道吴敬涟素来讲究孔孟之道,若解释不当,就要被其以‘骚扰平民’的罪名打板子。忙喊:“大老爷,你别听他胡言乱语。我们去传唤林凌发时,其婆娘进行阻挡。按大明律法,阻挡官差办事,理应受责罚。不过我念其是妇女,就推她到一边。不料林凌启暴起直打,请老爷明鉴!” 吴敬涟有点头疼了,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不知该听信哪一方。不过林凌启殴打公差,确实不该。如果轻饶于他,万一有人效仿,那官威何在! 他想了想说:“林凌启殴打官差,于情可原谅,于法难容忍。来人,二一添作五,打他十五板子,再轰出公堂。” 林凌启差点笑出来,合着这里是菜市场,可以讨价还价。 林凌发见弟弟要受责罚,心中大急,冲上前跪下喊:“青天大老爷,这都是我的错,要打就打我吧!” 吴敬涟脸一板说:“放肆!你说打谁就打谁,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你眼里还有本官吗?来人,将他轰出去。” 衙役不由分说,将林凌发驱赶下堂,又上前按住林凌启。 林凌启心想,不用杀手锏,你当我真的好欺负。 他猛一甩开衙役,掏出怀里的木牌,冷笑着说:“大人,你看看这是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七章 打抱不平 相距有点远,吴敬涟眯着眼都看不清,便示意旁边的刑名师爷取过来。 师爷摇着折扇,慢吞吞地下堂,随手拿过木牌一看,不禁脸色大变,连身子都哆嗦起来。 他忙恭恭敬敬地把木牌还给林凌启,跑到吴敬涟旁边,低声说:“老爷,这人打不得。” “什么打得打不得,你当是儿戏不成。”吴敬涟脸色一沉,说:“来人,给我打!” 师爷急忙说:“老爷,他是锦衣卫!” 什么,锦衣卫? 吴敬涟顿时慌了神了,锦衣卫的职责就是监视百官,发现有什么异动,可以汇报皇帝。自己若打了他,跟把乌纱帽扔地上踩几脚有什么区别。 他额头上冷汗直冒,努力挤出一副笑容,说:“原来是上差到此,失敬失敬!来人,给上差上座。” 众人一片哗然,怎么受刑之人变成了上差,真是奇哉怪哉! 林凌发也觉得奇怪,弟弟什么时候当官了?怎么自己一点也不知道。莫非他在假冒?欺骗知县那可是大罪呀!他的心情立马忐忑不安了。 曹达明吓坏了,自己竟然跟上差作对,这不是茅坑里打灯笼——找屎(死)。 他反应极快,跑到一旁端来一凳子,放到大堂左上方,点头哈腰地说:“上差大人,您请坐。” 林凌启暗笑,自己不过是锦衣卫中最底层之人,竟把他们吓成这样。我要是百户、千户的话,估计他屎尿都要被吓出来。不过本上差向来大度,鸡毛蒜皮的事就不与他计较了。 便摆摆手说:“不必如此。公堂之上,大人你最大,我不能干扰你断案。” 吴敬涟见他并未动怒,反倒给自己台阶下,心中感激不已,忙起身拱手说:“上差能体谅下官的难处,实乃万幸!来人,将私宰耕牛的人重打十大板!” 林凌启见吴敬涟一下子把事情转移到那汉子身上,看来他并不傻,不过是能力有限罢了。便说:“大人且慢,请允许我看过牛肉后再作断论。” 吴敬涟暗想:刚刚才说不干扰我断案,一眨眼就这般说法。真是官字两个口,说话有两手。 不过他不敢得罪林凌启,陪笑说:“上差能助下官一臂之力,真是感激不尽。那么有劳上差了。” 林凌启见那汉子还光着屁股趴在青砖铺成的地面上,暗想,幸亏现在是夏天,要是大冬天的话,即便不挨打,也会冻个够呛。唉!在当公人的眼里,老百姓就跟畜生无异。 他让那人先起来,把牛肉拿到堂外阳光底下,仔细观看着。 这块牛肉差不多有三两斤,肉呈暗红色,血水从肉中缓缓渗出。 他前世学过解剖学,这种辨认活牛还是死牛,可以说是小菜一碟。 看了会儿,又叫那人把牛肉拿到吴敬涟的桌案上,指着牛肉说:“大人请看,这牛肉是暗红色的,这些细小的血管中充满血液,用手按压会流出血水。” 吴敬涟听着有些迷糊,他只知道四书五经,哪知道这些东西。不过为了掩饰自己的无知,点头说:“上差言之有理,言之有理!” 林凌启看他头点得象吃米的小鸡,脸上一片茫然,不禁暗笑。子曰: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而他却是不懂装懂,看来是个饭桶。不过公堂之上,也懒得嘲讽他,还是解决案子为妙。 又说:“若是活牛屠宰,势必要放尽血,刀口处不该有血液渗出。而且肉质呈鲜红色。所以说,这牛是病死后才肢解的,那侯三是在诬告。” 三言两语,他便把案情分析得清清楚楚,众人暗暗赞叹,上差就是上差,一眼就看穿问题的本质,实在是博学多才啊!难怪这般年纪轻轻,就已经当大官了。 “上差说的是。”吴敬涟总算弄明白怎么回事,一拍惊木堂喊:“侯三,你因所得不多,故而诬告,着实可恶!来人,将侯三拖下去重打三十大板,再游街示众,以儆效尤。” 侯三吓得双腿发软,忙喊:“青天大老爷,我没有诬告呀!” 衙役们哪管他喊什么,象虎狼般按倒侯三,褪下其裤子,一人数数,两个轮流举棍猛打。‘啪啪’的击打声,与侯三的惨叫声,充斥整个大堂。 前来作证的邻居,高兴得不知该说什么好,高呼着:“上差英明!县老爷英明,还人清白。” 林凌发激动得连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没想到自己弟弟这么厉害,能帮无辜者洗清冤屈。 那汉子更是泪流满面,跪在林凌启跟前连连磕头,嘴里喊着:“感谢上差,感谢上差!” 林凌启很满意自己的表现,心里当然很是得意,但为了维护上差形象,背着手一本正经地说:“不用感谢我,身正不怕影子斜嘛!不过你以后要记住,象此类事情先到官府备案,免得遭受无妄之灾。” “是,是!”汉子又磕了几个响头,朝那受刑的侯三吐了口唾沫,在几个作证的邻居陪同下,欢天喜地离开县衙。 一顿板子下来,那侯三屁股上打得皮肉绽开,鲜血淋漓,已无力起来,被几个衙役拖出去游街。 吴敬涟擦了把冷汗,心想:总算没判错案,不然有碍自己声誉,真是多亏了林凌启。既然他帮我一把,我也帮他一把,尽量将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想毕便说:“上差,你哥哥欠债不还,现在债主告到下官这里,是不是你们协商一下?” 林凌启心想:丁家人既然告状,怎么不见他们的身影。哦!对了,丁家二少爷丁鹏飞是个举人,估计是被吴敬涟请到内堂休息。哼,我倒要看看丁家人到底用什么伎俩,把十两银子的借条变作九十两。 他不动声色的说:“大人,我正是为此事而来。正所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不是想赖账,只是金额方面有差错。既然他们告状了,能当面说清最好。” 吴敬涟点点头,吩咐师爷到二堂请丁家人,又让人给林凌启上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八章 谋夺水田 一些等待知县审案的百姓见吴敬涟正陪林凌启说话,白白浪费时间,心中不禁有气,又不敢发作。 原来,明朝的县官并不是天天审案。象吴县这种富裕地方,民间事务自然较多,若每天升堂审案,那县官别的事就不用办了。 所以,县衙每逢一月中的三六九日才开堂审案,谓之为放牌。 当然,有特殊情况也可以告状,只要敲衙门口的那面大鼓就是。不过要承担惊扰县衙的职责。 没等一会,在师爷的引领下,出来一个干瘦的中年男子。他衣着华丽,似笑非笑的看看众人,站到大堂原告之处。 其身后跟着两位年轻男子,年长那人约摸二十三、四岁,身高体胖,一脸横肉,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 另一位二十左右,文质彬彬且英俊潇洒,手持折扇,微笑着朝众人作揖。 林凌启从记忆中搜索出这三人,中年男子就是丁茂生,是丁家庄头号地主,所拥有的土地竟占全庄的三分之一。他还在县城里开了家粮油店,可谓是家财万贯。 那高大年轻人是他的大儿子丁鹏杰,此人不爱读书,整天游手好闲、招惹是非,是不折不扣的纨绔子弟。 那斯斯文文的年轻人则是丁茂生的二儿子丁鹏飞,表字凌览,取自杜甫的诗: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此人可不简单。他现年十九岁,才华横溢。十三岁成为秀才,十七岁时便中举人,是吴县少有的少年才子。吴县一干文人议论,凭丁鹏飞的才华参加会试,进士是板上钉钉,甚至可能会进前三。 前三是状元、榜眼、探花,是进翰林院的人物。如果官运亨通,少说也是一方大员,或者是尚书侍郎,甚至入阁,进入大明王朝最高统治中心。 故此,吴县一些达官贵人、商贾富绅,只要家中有女儿、侄女、外甥女,都纷纷向丁鹏飞提亲,连苏州府知府也插了进来。 最后,丁鹏飞成了苏州府知府独生女儿的未婚夫,双方约定今年腊月初八完婚。 由于他身份特殊,吴敬涟对他礼遇有加,站起身拱手说:“凌览,被告已经到堂,要不我们开始审理吧?” 丁鹏飞回礼说:“谨听大人吩咐。” 吴敬涟朝林凌启也拱了个手,一拍惊堂木说:“被告林凌发,你前年十二月初三,向本县丁家庄丁茂生借银子九十两。去年到期后无力偿还,丁茂生宽限你半年期限。到今年六月初三,你仍然懒账不还,这是何故?” 林凌发忙上前跪下,说:“青天大老爷,小民冤枉啊!前年我向丁老爷借十两银子,今年到期归还时,借据上居然变成了九十两。请青天大老爷为小民做主啊!” 丁茂生冷笑一声,拱拱手说:“县老爷,借据上清清楚楚写着九十两,林凌发也画押按手印,难道我欺诈他不成?” 说着,他从怀里取出张纸呈上去。师爷接过来放于吴敬涟面前。 丁鹏杰也上前一步说:“县老爷,我父亲念林凌发是同村庄邻居,好心借钱于他,还允许他拖延半年。这厮实在可恶,竟恩将仇报,企图少还八十两银子。如此奸诈狡猾之徒,请县老爷重重责罚。” 他声音洪亮,言辞犀利,看热闹的人们不禁点起头来,悄声指责林凌发不守信用,满脸老实样,一肚黑心肠。 林凌启有些诧异,心想:丁鹏杰不学无术,不可能讲不出这种话来。看来他们对此事谋划已久,堂上一言一语都演练过了。不过丁家家大业大,不大可能为了多拿八十两银子而费这番心机,那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呢? 根据前世的办案经验,可以推测丁家一定想谋求更大的利益。那自己家到底有什么东西,值得他们花费这么大的精力呢?对方没亮出底牌前,自己暂时不要插手。 想毕,他端起茶碗,用碗盖拨开几片漂浮的茶叶,轻轻抿了一口,复而盖上,将茶碗放于一边。 吴敬涟见他气定神闲的样子,暗想:锦衣卫权力极大,发财的门路肯定很多,区区九十两银子,林凌启应该不会放在眼里。既然他这般态度,我也好审案。 他思索一下说:“林凌发,这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你就不要抵赖了。大家都是街坊邻居,正所谓抬头不见低头见,你还是爽爽快快把钱还了吧,日后彼此见面免得尴尬。” 林凌发苦着脸说:“青天大老爷,我确实只向丁老爷借了十两银子,给我内人看病。您想想,看病用得着借九十两吗?” 吴敬涟见他不肯承认,心头不禁有火,猛拍惊堂木说:“是谁规定看病不能超过十两银子!事情已经明明白白,你还敢抵赖,来人,给我……” 说着,他忽然停了下来,看了看林凌启说:“给我把他扶起来,掏钱还债。” 这话大出众人意料之外,大家都以为吴敬涟要下令打林凌发,没想到竟让他起身,实在不可思议,不禁喧哗起来。 吴敬涟眼一瞪喊:“肃静,肃静!谁敢在大堂上喧闹,一律责打十大板。” 大堂顿时鸦雀无声,这十板子可不是好玩的,谁也不敢拿自己屁股开玩笑。 林凌发揉了揉发麻的腿,苦苦哀求:“青天大老爷,别说我没借九十两银子,就算借了,我也是还不起啊!” 林凌启眉头一皱,心想:哥哥真是糊涂,没借就是没借,这样说不是给人落口实吗? 不过,看着林凌发黝黑的脸庞、消瘦的身子,心中不由一酸,想替他说几句。 正待开口,丁鹏杰已走到林凌发跟前,笑眯眯地说:“林凌发,咱们都是乡里乡亲,真扯下脸,不免给别人看笑话。你家不是有十二亩水田吗?我们就按契约上的办。按现在的价格,一亩水田约七两银子,十二亩的话就是八十四两。我们丁家向来大度,就按九十两计算,利息也不要你还了。” 现在上等水田价格大约十二两,中等水田也要八九两,丁鹏杰完全是睁眼说瞎话。林凌发的邻居们知道他的十二亩水田是上等水田,价钱远不止丁鹏杰所言,纷纷暗骂丁家人的心太黑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九章 和稀泥 林凌启知道自己家的水田与丁家的地相邻,且紧挨着一条河沟,丁家人早已虎视眈眈想把地夺来,这样有利于他们灌溉。好几次出价购买,还想以地易地,哥哥始终没有答应。没想到他们以如此卑鄙的手段来夺地,哼!你当我林凌启是好欺负的吗?这回我要你们吃不完兜着走。 林凌发还在哀求:“丁大少爷,这十二亩地是我们养家糊口的本钱。若把地给了你们,我们还怎么活下去啊?” 丁鹏杰脸色一沉,说:“你这人怎么不知好歹啊!你欠债不还、意图抵赖,我们瞧在乡里乡亲的面子上不予追究。连利息也不收你,你还想怎么样?是不是一定要逼我们照章办事吗?” 吴敬涟插嘴说:“林凌发,丁家已经仁至义尽,再说下去与你不利,还是见好就收吧。本官宣判,林凌发的十二亩水田归丁家所有,不得……” “慢着!” 林凌启终于出场了。 林凌发与邻居们不禁松了口气,林凌启暴打官差,揭破侯三的谎言,大家对他钦佩不已。在众人心目中,他已成了定海神针,只要他一出马,就没有摆不平的事。 林凌启朗声说:“大人,我哥哥明明只借了十两银子,你为何说是九十两呢?” 吴敬涟原以为两家都不得罪,就可以把事情摆平,没料到林凌启站了出来,不禁有点头疼。 他说:“上差……不,林凌启,这借据上明明白白写着九十两,下官不会看错。” 丁家人不禁一怔,林凌启离家一年多了,个子长高不少,但容貌并没有多大变化。刚开始见他大摇大摆坐吴敬涟一旁喝茶,已经大感奇异,现在吴敬涟竟自称下官,难不成他当上了官了? 想想也不对啊!他不过念了几天私塾,连个童生都不是,怎么可能当官呢?真是奇了怪了! 林凌启冷笑一声,说:“大人,我怀疑这借据有诈。” 原以为是手到擒来的事,由于林凌启的现身,打乱了丁家的计划。就像下象棋一样,对方横炮我跳马,对方飞象我挺卒,对方出车我上士,可没料到对方第一步动老帅,这棋就把丁鹏杰搞昏了头。 他涨红着脸说:“小屁孩胡言乱语,信不信我揍你!” 对于他来说,使用威胁或付诸武力,是最直截了当的手段,只可惜其父亲与弟弟并不同意这么做。不过现在这种场面,终于让他有了用武之地。 吴敬涟见他面目狰狞,撸起袖子作势要打,不禁吓了一跳。忙说:“丁鹏杰,大堂之上不得胡来。” 丁鹏飞用折扇挡住丁鹏杰,微笑着说:“你就是林凌启吧?既然你说我们的借据有问题,那你把你的凭据拿出来,两者核对一下。” 他娘的,揣着明白装糊涂,核对?核对你娘的头。 林凌启暗骂着,手一摊说:“我家的借据被雨水淋糊了。” 丁鹏飞哈哈一笑,说:“这么说来,你是信口胡言喽!小心我告你诽谤!” 看好戏的人也跟着笑起来。借据就摆在眼前,一意抵赖起不到什么作用。林凌启刚才还是个聪明睿智之人,怎么这会儿犯糊涂了。 在来县衙的路上,林凌启一直在思考丁家如何作弊。 作弊途径无非有两种,一种就是在原借据上涂改或添字,如果是涂改的话,林凌发应该会在涂改处按手印确认,否则视为无效;若添字的话,就像十人一桌的酒席上,又插入一人,显得有些拥挤,一眼就能发现。 第二种就是另写一张,仿冒林凌发的手印,临摹他的画押。不过自己有研究室,用手印作弊对自己来说根本没用。 他站起来说:“大人,能否让我看看借据?” 吴敬涟点点头,正要将借据递过去,丁鹏飞忽然说:“县老爷,如果林凌启将证据毁灭了,这责任有谁来担当?” 吴敬涟一怔,是呀,如果林凌启把借据撕毁了,那这案子怎么审?可不给他看,却又说不过去。 他既不敢得罪身为锦衣卫的林凌启,又不敢得罪苏州府知府的未来女婿丁鹏飞,此刻的心情正如郑中基的那首歌:一边是友情,一边是爱情,左右都不是为难了自己。不过作为一名大明官员,他也有他的杀手锏,那就是和稀泥。 他堆起满脸笑容,说:“凌览,林凌启要看证据,这是理所当然之事。但你又怕他毁灭证据,那么这样,你拿好借据,林凌启一旁观看,不得用手碰触,你们觉得如何?” 林凌启暗笑,这吴敬涟也够狡猾的,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让丁鹏飞拿借据,如果自己上前撕毁,那只能怪丁鹏飞没保管好证据,与他没有半毛钱关系。不过自己本来就没打算撕借据,丁鹏飞不过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罢了。 便说:“大人言之有理,谨当遵从。” 丁鹏杰赶上来拿住借据,说:“弟弟,这借据由我来护着。林凌启若想硬来,我打得他满地找牙。” 他认为,自己身手比林凌启壮实,个头又高一点,根本不用担心对方动粗。 林凌启冷笑一声,也不跟他争执,朝那张借据看去。 那洁白的纸张上面写着: 本人林凌发因妻患重病,无钱请医抓药,特向吴县丁家庄丁茂生借纹银玖拾两,月息叁分,壹年为期。若逾期不还,甘愿用拾贰亩水田抵偿,特立此为据。 借款人:林凌发。嘉靖叁拾贰年拾贰月初叁。 林凌启对笔迹鉴定颇有经验。如果是伪造的话,书写人的心情未免有些急躁、激动或得意,字里行间中可以看出端倪。但该借据上的字体用馆阁体书写,字体秀润华美,正雅圆融,行文流畅,这说明书写人的心境十分平和,不象是伪作。 他迟疑一下,说:“敢问这借据是谁代写?” 丁鹏飞摇着折扇,微笑说:“你哥哥不会写字,是由区区代劳。怎么,有什么不妥吗?” 新书上传,极需要各位大大的推荐、收藏,请你们伸把援助之手,谢谢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十章 求助研究室 林凌发也说:“阿启,这的确是丁家二少爷写的。” 林凌启看看丁鹏飞得意神色,也不动声色,又看借据上林凌发的手印。 便说:“丁大少爷,能不能让我哥哥将手印对比一下?” 丁鹏杰犹豫地看看丁鹏飞,不知该不该同意林凌启的要求。 丁鹏飞说:“哥,看来他们还不死心,就让他们对比一下。” 丁鹏杰忙说:“万一被他撕了怎么办?” 丁鹏飞摇摇头说:“不妨!借据已由县老爷过目,即便撕了,县老爷也会为我们主持公道。何况还有这么多父老乡亲作证,他们是抵赖不过的。是不是?县老爷。” 吴敬涟原想把自己脱身事外,没料到又被绕进去了,只得点头说:“林凌发,你可要小心点,毁灭证据的罪可不轻哪!” 林凌发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看看林凌启,脸上略有惊恐。 林凌启暗叹哥哥太老实了,几句话就被吓倒。他拍拍其肩膀,柔声说:“哥,你不要怕,一切有我呢!” 林凌发这才把手按到那朱红色的手印上。 林凌启凑过去仔细观看,只见林凌发的手掌、手指,与借据上的手印完全吻合,没有一丝缝隙。 难道这真是哥哥的手印? 林凌启暗想着,又抓起林凌发的手掌细细看来。 林凌发的左手干裂得象枯树皮,小手指第一、第二的指节上分别有两道伤疤,这是割稻子时被镰刀割破的,肌肉绽起。 他又向借据上看去,只见手印有许多细小的空白,这应该是干裂处印不上造成的。而且小手指有两处明显的印痕,这是肌肉绽起,故而留下的印迹十分突兀。 这么看来,这借据是千真万确的。 这就奇怪了,哥哥明明说借了十两银子,逾期不还用两亩水田作抵押。怎么一下子变了九十两,逾期不还以十二亩水田作抵押呢?借据上并无涂改的痕迹,丁家是如何更改的呢? 林凌启忽然有些头痛,苦苦思索起来。 丁鹏杰见林凌启不作声,心中大为得意,又将借据翻过来,指着上面的字说:“你看,这是你哥哥去年到期后无力偿还立下的字据。我父亲念着大家都是一个村庄的人,允许宽限半年,你们却想抵赖,难道真当我们丁家好欺负吗?” 说到最后,他的眼睛瞪起来,象要把林凌启弟兄俩一口吞下去。 林凌启懒得理他,朝刚翻过来那面看去。只见上面写着:本人林凌发无力偿还吴县丁家庄丁茂生玖拾两纹银,幸得丁茂生大义,允许宽限半年,于嘉靖贰拾肆年陆月初叁归还。若逾期不还,甘愿以拾贰亩水田抵押。借款人:林凌发。嘉靖叁拾叁年拾贰月初叁。 这面上也印有林凌发的手印。 一旁久不作声的丁茂生忽然开口了,他说:“林凌启,你离家多日,想必也见过不少世面,应该知道欠债不还的后果。按大明律,负欠私债违约不还者、五贯以上违三月、笞一十、每一月加一等、罪止笞四十;五十贯以上违三月笞三十、每一月加一等、罪止杖六十、并追本利给主。 你哥哥欠我九十两纹银,就得按后者从重处罚。现在我给你两条路,其一,你立马将钱连本带利还清;其二,用十二亩水田抵押。如果你一意孤行,那么就由县老爷发落。” 林凌启心头一震,如果按大明律,哥哥非被打得死去活来不可。难道事情真相真如他们所说?不会的,哥哥是不会撒谎的,借据上肯定有古怪。任何狡猾的狐狸,都难免留下些蛛丝马迹,只不过自己没发觉而已。但指纹鉴定已经用不上,这可怎么办? 对了。这纸看起来有点古怪。按理说前年的纸放到现在,应该有些泛黄,可这纸却象新的一般。要不测一下纸的时间,不就知道是不是在造假了吗?不过对方会同意吗?得想个办法。 他敲了敲脑袋,忽然指着丁鹏杰的脖子说:“丁大少爷,你脖子上怎么有胭脂印啊?” 丁鹏杰最爱寻花问柳了,时常到外面找女人。丁茂生对此十分不满,曾言明,若被其发现,一份家财也休想分到。 故此,丁鹏杰忙擦了擦脖子,看了看手说:“哪有什么胭脂印?你不要胡言乱语!” 林凌启已趁这个空挡,在借据角上偷偷撕下一小块来,捏在手心说:“好心当做驴肝肺,若不是我提醒,你晚上怕要在老婆面前跪地求饶了。大人,这事有点复杂,我想找个房间一个人好好想了想。” 他这么说是有原因的。午饭后去了趟研究室,张云洁就看不见他了。若现在在众目睽睽之下去研究室,那么一个活人凭空消失,非被人当成妖孽烧死不可。 吴敬涟也有些乏了,便说:“那好,现在暂时歇息片刻。师爷,你领林凌启到二堂西侧厢房。凌览,你们父子三人请到二堂东侧厢房歇息。” 穿过大堂,便是二堂。 师爷走在前面,将西侧一间厢房的门打开,恭恭敬敬地说:“上差,您请进,我给你泡茶去。” 林凌启摆摆手说:“不必了,你忙你的好了。对了,不要让任何人打搅我。” “是,是!”师爷倒退出去,将门带上。 厢房里摆设简单,一张案桌,两把太师椅,一张茶几。 林凌启往外看了看,便把门闩上。想想有点不放心,又搬了把椅子堵住门,这才放心。 他坐到门后,心里念着:快到研究室,快到研究室。 可念了半晌,那空间始终没有出现。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还有‘波罗波罗蜜’的咒语? 不会呀!中午去空间时,并没有念什么咒语,那该怎么进去呢? 回想中午时的情景,他挽起袖子,在那印迹上使劲一搓。忽然,金光一闪,已到了研究室。 偌大的研究室有许许多多房间,房间上挂着标示牌,林凌启花了不少时间才找到鉴定纸张年份的地方,忙推门进去。 屋里摆放着一些仪器、试剂,他走到一台仪器前,将那小的不能再小的纸,再撕下一点,投进去仪器中。 鉴定纸张年份,主要弄清楚纸张的原材料。等知道原材料后,用一种特殊的试剂,得出纸张存放或使用的时间里产生对耐氧化、耐光照等多种不同的表现情况,从而大致明白纸张生产时间。 经过一阵忙碌,一台打印机吐出张纸来。林凌启拿来一看,不禁欣喜若狂。快速默记一边,便离开研究室。 又厚着脸皮向各位大大求推荐求收藏,希望大大们能扶我上新书榜,谢谢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十一章 劳而无功 到大堂时,日已偏西,吴敬涟已经不耐烦了。见他过来,忙说:“林凌启,你想得怎么样了?如果没有异议,那么本官要宣判了。” “不忙。”林凌启背着手说:“大人,这借据的纸叫粉笺纸,是用含有矿物质的粉末加在纸浆中制作而成,这种纸的特点是透光度低,有一定防潮功能。” 吴敬涟点点头,他虽听不懂什么矿物质,但对纸深有了解。从借据一呈上堂,便知道这是粉笺纸,只是林凌启说这些意义何在? 林凌启接着说:“这种纸因为有防潮作用,所以不易泛黄。不过超过一年以上,还是会微微变色,而借据却依然洁白,说明这张借据不超过一年。试想,去年六月以后才出来的纸,怎么可能用作前年的借据呢?所以说,这借据是伪造的。” 说完,下巴微微扬起,不屑的看丁鹏飞一眼。暗想:事实已摆在面前,现在看你如何抵赖。哼!刚才那么嚣张,待会儿让你尝尝我的手段。 旁观者脸上均露兴奋之色。地主恶霸一向以来欺负普通老百姓,现在总算遇到硬茬子了。林凌启不光为他家,也为受欺压的百姓出了口气。林凌启好样的! 谁知丁鹏飞面色不改,微笑着说:“林凌启果然好眼力,这张借据确实是今年所写。你哥哥当时来我家说他的借据被雨淋了,我父亲怕我家的借据也这般,所以命我用具有防潮功能的粉笺纸重写一遍。你哥哥也在现场,重新画押按手印。不信你问你哥。” 林凌启大惊,回头看林凌发一眼。 林凌发点点头说:“阿启,确实如此。” 林凌启差点吐血,自己这么凌厉的一击,竟打到了棉花堆里,丝毫不起作用,看来白忙活一场。 哥哥也真是的,既然对方重写一份,为何不要求其写两份,自己留一份,那也没今天这场官司了。可埋怨有什么用呢?还是打起精神再看看借据有没有漏洞。 他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再看了下借据,发现上面的字体比正面来得潦草些,有几个字还是连笔。如‘甘愿以拾贰亩水田抵押’这句,‘以’的最后一笔与‘贰’字头一笔相连,中间的‘拾’字就显得比较别扭。 难道这‘拾’字是后来添上去的? 他抬起头来说:“这背面的字是谁写的?” 丁鹏飞昂首说:“是我写的,怎么了?” 林凌启冷哼一声,转头对吴敬涟说:“大人请看,这‘拾贰亩’的‘拾’字是后加上去的,原先的借据中没有这个字。” “是吗?”吴敬涟凑过来看了看说:“咦!是好像后加的。” 他把‘好像’两个字说得特别重,仿佛在认同林凌启的说法,又不表露自己的看法。这种棱模两可的方法,正是他为官的诀窍。 丁鹏飞冷笑一声说:“林凌启,不知你懂不懂书法?书法讲究‘笔笔断而笔笔连’,或‘笔断意连’。连与断方能体现草法的节奏、气势、气韵、空势。这‘以’与‘贰’相连,而‘拾’独立其外,这方能体现书法的意境。哎!我跟你讲这些,无疑是对牛弹琴。” “对,林凌启,你不要不懂装懂,鸡蛋里挑骨头。”丁鹏杰附和说。 林凌启关注着丁鹏飞的神色,发现他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恢复平静,接着大放厥词,意图混淆视听。 心想:看来这里果然有猫腻。那么正面的‘玖’与‘拾’,想必也是后添的。 他说:“丁家大少爷,麻烦你把借据翻一面。” 丁鹏杰忙将借据折起来放怀里,瞪着眼说:“凭什么我要听你的?” 林凌启冷冷的说:“你是不是心里有鬼,不敢给我看?你如果不给我看,我就当你用伪证敲诈勒索我们。按大明律,窃、抢、敲诈勒索、诈骗,皆为盗。凡强盗已行,而不得财者,皆杖一百,流三千里,你自己掂量掂量。” 林凌启对大明律不甚清楚,不过是信口而言,但已把丁鹏杰吓得魂飞魄散,因为他也不知道大明律。见林凌启讲得言辞凿凿,应该不会有假。忙从怀里取出借据,摊放到桌上。 林凌启瞟了他一眼说:“敬酒不吃吃罚酒,犯贱!” “你……”丁鹏杰气得额头上青筋毕现。 “我什么?”林凌启毫不客气回敬一句。 吴敬涟见他们剑拔弩张,忙打圆场说:“好了,好了,一人少说一句。林凌启,你看你的。” 林凌启不屑的转过头,仔细观看借据。有了前车之鉴,他立刻发现‘玖拾两’的‘玖’ 字,与‘拾贰亩’的‘拾’字,跟整篇借据的字显得有所不同。 整篇借据的字间距十分匀称,而这两字加上后,显得有那么一点点拥挤。 而且这两字的字体略小于其它字,显然用小一号的毛笔书写。 看到这里,林凌启英俊的脸上终于露出喜悦的笑容,指着纸上这两字说:“大人,你看这两字跟别的字是否不同?你学富五车,凭你深厚的文学造诣,应该能清清楚楚看出来。” 他有意吹捧吴敬涟,免得其又说些刀切豆腐两面光的话来。 吴敬涟对自己的文才向来自负,没能成为状元,心中一直耿耿于怀,认为考官昏眼不识珠。现听林凌启的话,简直是遇到了知音,心中宽慰无比,连连点头说:“不错,这两字与整篇文体略有偏差。我估计这两字用小号的狼毫笔书写,该笔笔锋较硬,故能添加到字间空隙处,而不显得特别突兀。” “一派胡言!”丁鹏飞被戳中要害,脸涨得通红,忍不住出言相斥。 原来丁茂生对江守诚的十二亩水田眼红已久,只是江守诚水火不进,令他头痛不已。丁鹏飞有心为父出力,但找不到好的时机。 前年年底,江守诚向丁家借钱,丁茂生原本不允,丁鹏飞却怂恿借钱予江守诚。他的计划就是用利滚利的方法,把江守诚套进去。等其无力还债时,趁机把水田弄到手。虽然这样做耗时较久,但也算是条妙计,丁茂生遂依言而行。 只是丁茂生得知江守诚的那份借据被雨淋糊后,便要求丁鹏飞想办法造份伪作,一举将水田夺过来。 丁鹏飞琢磨一番,便另写一份。他把要插‘玖’、‘拾’两字的字间距留大一些,以便林凌发画押按手印后再填补。不过他不敢留太大位置,难免被林凌发看出端倪。 等林凌发画押按手印后,丁鹏飞忽想起还有半年的逾期没写上,便在背面又写一份。因当时恰好有几个文人来访,想尽快写完,字迹潦草不说,还把留空间给忘了。结果后来添加的字就显得比较另类。 当然,若不是林凌启心思慎密,且又是经验丰富的刑侦专家,这份伪作是不会被看破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十二章 貌似言和 “放肆!敢这般对本官说话,你眼里还有本官吗?”吴敬涟火冒三丈,厉声说。 难怪吴敬涟发火,这么多人在旁听,丁鹏飞说他一派胡言,那官威何在。若不是丁鹏飞身后有苏州府知府,不然非管教一番不可。 丁茂生见吴敬涟发怒,忙上前作揖说:“犬子口不择言,还请县老爷息怒!” 虽然他未来亲家是吴敬涟的:“林凌启,都说神仙打架,凡人遭殃,我们却反了一下。我想,就我们这些小事,去麻烦那些大人物,实在不该。好吧,这事就此揭过,我们谁也不要为难谁了。” 说着,他把借据取出来,几下撕得粉碎。又说:“林凌启,我们儿时曾一起玩耍,今日你回家来,改天我在得月楼摆下酒席给你接风。县老爷,请你务必抽时间一同赴宴。” 林凌启一惊,千算万算没算到丁鹏飞会毁灭证据,这家伙办事如此利落,颇有壮士断腕的气概,不容小觑呀! 吴敬涟没料到事情发生神转折,这结果是他最乐意看到的,心情自然大悦,忙说:“好,本官一定赴宴。” 丁鹏飞点点头,又朝林凌启叮嘱一句,便同父兄扬长而去。 林凌发激动得连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弟弟一来,非但没有赔钱,连旧账都免了,实在太出人意料了。 他急于把喜讯告知张云洁,便说:“阿启,你晚上赴宴时记得给丁老爷他们陪个不是,毕竟他曾借钱帮我渡过难关。我先回去了,你嫂子只怕还在担心呢!” 他也不等回答,欢快地跑出去。 同来的邻居对林凌启佩服得五体投地,一个个上前拉拉他的手,拍拍他的肩膀。若不是在大堂上,他们非把林凌启抛起来不可。 吴敬涟暗叹,这锦衣卫真是了不起,这种蛛丝马迹都能找出来,难怪皇上让他们监视百官。看来我得与他搞好关系,以免出什么岔子被其逮住。 看在林凌启辛苦破案的份上,请大大们投上一票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十三章 风水轮流转 太阳象热极而跳入河里的孩童一般,一头扎入地平线,只留下满天的云彩。绚丽多姿的晚霞,给大街上的店铺、酒楼、行人染上一层胭脂色。 晚风习习,吹散了一天的暑热,街上来往的人更多了。 林凌启走在街上,不少人投来敬佩的目光。 下午的两起案件,已象晚风般传遍大街小巷,人们对此兴奋不已。历来官府断案,动不动就施以酷刑,而作为锦衣卫的林凌启,完全凭他的睿智,向人们展示案件的真相,这太罕见了。 对于人们的热切而敬佩的目光,林凌启有些不自在。 在前世,每破一起案件,作为幕后英雄的他,只是私下接受领导的表扬。而在表彰大会上,往往是那些一线干警胸佩大红花。 当然,他对这些也能理解,毕竟是那些干警流血流汗,甚至付出宝贵的生命,才将一个个罪犯绳之以法。 现在由幕后走到台前,接受人们的赞誉,的确令他手足无措。 更让他尴尬的是,只要一有人微笑着注视自己,一旁的捕头曹达明便象个高音喇叭喊:“各位父老乡亲,这位是林凌启林大人,今天的两起案子能澄清,他居功至伟哪!” 他无奈地笑着,跟旁人点头示意。心想:经这家伙一喊,自己成了刚出笼的热包子,不买也要看一看。 曹达明知道林凌启是锦衣卫后,变得更加殷勤,自告奋勇为林凌启领路。同时,虽然丁鹏飞对于伪证一意抵赖,但他觉得林凌启的话才是对的。 从内心来讲,他对林凌启是又佩服又惧怕,后悔自己对其嫂子作出不当举动,现在尽力来弥补自己过失。而且,他认为自己抱住一条大腿了,一条又粗又壮的大腿。 来到南城门,守城的民壮们一个个站得笔直笔直,恨不得拔高三尺,让这位锦衣卫大人看看他们尽职尽责的模样。 林凌启微笑着朝他们点点头,出城往家走去。 此时,丁家庄闹翻天了。好事者把下午的事,从村头传到村尾,家家户户都在议论这事。 有的感叹,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随着林凌启的到来,林家终于可以翻身了。 有的骂丁茂生是个伪善人,居然用如此卑鄙的手段谋夺林家水田,平日里竟看不出来。现在其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有的嘲笑丁茂生偷鸡不着蚀把米,非但没有把林家的地弄到手,反而白白亏损了十几两纹银。 而一些在村子里游手好闲之辈则暗暗心惊,林凌启原来是锦衣卫,怪不得连官差都敢打。现在他回来了,得夹着尾巴做人,不能再胡作非为了。 而林凌发的三间茅草屋里,挤满了平时关系不错的穷老百姓。一些妇女帮衬着张云洁张罗饭菜,大老爷们则坐在一起天南地北瞎侃。 张云洁忧愁一下午的脸,现在笑得跟朵花似的。困扰近一个月的烦心事,竟随林凌启的到来,一下子烟消云散了。她手里忙着活,心里却想着别的,竟把米箩倒到灶台上的罗罐里,惹来一片笑声。 天慢慢黑下来,院子里摆着两张八仙桌,旁边搭个木架子,放上几盏油灯。一些孩子忙着窜来窜去,有的爬上桌想拿点吃的,顿时遭来一顿打骂。 林凌启一进院,屋里的男人一呼啦出来了,一个个站立着不动,脸上尽显恭敬、拘谨、畏惧之色。妇女们则拉着孩子进屋,偷偷从窗户处打量着他。在古代,乡下百姓一般是接触不到当官的,最多也就见见那些衙役、捕快之类的。见到官差,无疑是老鼠见到猫,即便没犯事,也会感到害怕。况且林凌启是锦衣卫,连县官老爷都要让其三分,更别说这些百姓了。 林凌启见他们这般模样,心中立马猜到怎么回事。他微笑着拱拱手说:“各位邻家叔伯、兄弟,我外出这两年,全仗各位对我家的关照。在这里,我谢谢大家了!” 说着,朝众人深深一躬身。 男人们忙不迭的闪到一边,在他们的观念里,普通老百姓受官家人的礼,这可是要折福折寿的。 林凌启无奈,只得说:“想必大家等多时了,请入席吧!” 男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互推攘着,可谁也不敢在林凌启落座前先行坐下。 林凌启没法,只好将身入席,招呼大家落座。 众人松了口气,纷纷坐下来。但仍放不开,一个个垂头缩脖,象是上堂受审一般。 林凌启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见桌上有老母鸡炖咸笋干、腌鱼、炒鸡蛋等,口水立马涌到嘴边。说:“都是乡里乡亲的,大家不要客气,不要拘束。其实我虽然是锦衣卫,但不过是……” 他突然停顿下来,把‘干杂役’这三字咽了下去。 这是底牌,千万不能揭开。不然丁家人若知道自己这锦衣卫一无是处,肯定会肆无忌惮,想方设法报复。而且知县吴敬涟若听说了,也不会对自己这般客气,这将会影响自己今后的发展。 他转过话题,提起筷子指着老母鸡说:“来,大家先尝尝这鸡。看看这金黄的油珠,一定很好吃。” 说着,夹起鸡爪嚼了起来。 有他带头,众人才举起筷子,小心翼翼地夹筷菜,放嘴里慢慢嚼着,象毛脚女婿上门似的,连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而另一桌则轻快多了,在林凌发的带头下,一桌子菜已有一半消灭,现在正喝着村酿米酒,吆五喝六猜拳。 都是酒壮怂人胆,那桌的人三碗酒下肚,立马不知天高地厚,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架势,咋咋呼呼的胡吹海侃。 一人扯着嗓子说:“我看着阿启长大,知道他将来必定能出人头地。果然不出我所料,阿启没让我失望。” 另一人晃晃昏沉沉的脑袋,伸着脖子说:“老李头,阿启确实厉害,这个我们都看到了。可以前怎么就没听你讲起过?你从哪里看出他会有今天的成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十四章 众人吹捧 老李头一时语塞,摸摸发烫的脸说:“这个嘛……这个嘛……对了,阿启小时候与村里的小孩子比撒尿,就属他撒得最远。你们听过山高水长吗?水流得越远,说明山就越高。阿启尿得最远,说明他将来站得越高。” 在座的都是下地种田之人,哪有什么文化,听他这么一讲,都点头称是。 屋子里的妇女们听了,暗暗记在心里,打算回家让自家孩子尿一下,看看远不远。还有几个生女孩的,则怪自己肚子不争气,失去了验证的机会。 林凌启暗觉好笑,这是哪里跟哪里啊?根本就是瞎扯。拍马屁也用不着讲尿尿,可以说自己天资聪明、过目不忘。什么三岁识字、五岁吟诗、七岁写词等等,那样格调就高多了。 可是这些人哪讲得出这些来,不过是凭空想象而已。 又有一个人站出来说:“我也知道阿启不同凡人。” “哦?” 众人饶有兴趣地看这人,满脸兴奋与疑惑。 说句难听话,林凌启在离家以前,不过是个默默无闻的人,谁也没注意过他。现在他出人头地了,大家一心想巴结他、讨好他,绞尽脑汁想找好的话题让他高兴。可惜他的‘骄人’事迹着实有限,现在有人站出来讲,确实让他们意外。 林凌启随便夹着菜,笑眯眯地听着。心想:你可不要替我瞎吹,千万别说什么我出生时天放异彩、满室生香之类的话,万一被朝廷知道,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那人接着说:“有一回我下地回来晚了,天已经黑下来,几个孩子还在玩耍。我过去叫他们早点回家,免得家里人担心。 一个孩子说:‘阿启说村头张老汉家有个稀罕东西,看了以后人会变成石头。我们现在想过去看看。’ 当时我哪会相信这种小屁孩的话,便劝几句,哄他们回去。可他们一门心思要去看,我怕夜黑有闪失,便尾随着过去。到了张老汉家,里面一片漆黑,只有西间有一丝亮光。几个孩子偷偷溜进去,趴在西间窗台上。 一瞬间,这些孩子僵硬了,象石像一样一动都不动。当时我吓了一跳,难道孩子们真的变石头了?心里一着急,我便走到窗户前,想唤醒孩子。可是不经意间往里一看,我也变石头了。” 这人口才不错,讲得绘声绘色,热闹的场面顿时平静下来,人们都眼望着他,心中揣摩着究竟是怎么回事。里屋的妇女们也怀着一般心思,喝止住吵闹的孩子,侧耳倾听。 当然,林凌发也不例外,微笑着看着那人,心想:这人尽胡吹,哪有什么东西看了会变石头的?且听听他怎么圆谎。 这人见众人注意力被吸引过来,心中不免有些得意,故意卖了个关子,端起酒碗喝了一大口。 一个泼辣的妇女忍不住窜出来,对着那人说:“我说刘大牛,你倒是爽快点,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别讲半截留半截的,弄得人不上不下,好不舒服!” 刘大牛哈哈大笑,说:“你可不要这么说,我又没弄你。不过只有你家里的不反对,我弄你一回也无妨。” 男人们哄笑起来,妇女自觉失言,羞得满脸通红,躲回屋里去了。 刘大牛见气氛调节的差不多了,便说:“你们知道我为什么会变石头吗?说出来你们也不相信,原来里面张老汉的儿子、媳妇正光着身子在行房。哈哈哈!阿启说的话半点不假呀!我看了以后不光身子变石头,下面都成钢锉了!” 话音刚落,院子里象炸了窝似的,人们笑得前俯后仰,眼泪直流。妇女们也跟着大笑,象一群老母鸡似的,咯咯直叫。 林凌启被笑得不好意思了,忙招呼大家吃菜,心想:原来前身小时候这么调皮,这种事亏他想的出来。 林家欢声笑语,而丁家则电闪雷鸣。 丁茂生猛拍桌子说:“气死我了,真是气死我了!,还白白损失了十几两银子不说,还丢这张老脸。鹏飞,你出的什么狗屁主意呀!” 丁鹏飞自从中秀才以后,还没被如此训斥过,气得脸色变得铁青。 丁鹏杰脸上却露出喜色,附和说:“爹说得对,对付这种人,用不着斯斯文文的手段,直接抢过来就是了。” 丁鹏飞见他幸灾乐祸,肺都气炸了,霍地起身说:“爹、哥,你们都不要再说了。此仇不报非君子,我明天请林凌启吃饭,并送他一笔钱……” “好主意,好主意!”丁鹏杰冷笑着说:“我听过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也听过以怨报德,而阿弟却是以德报怨,实在令为兄佩服。你好伟大呀!” 丁茂生傻了眼了,说:“鹏飞,你是不是读书读傻了,这种事也能做?那人家不就以为我们服软了吗?” 丁鹏飞冷冷的说:“不是服软,而是跟他下套。只要他收了这笔钱,我就去找我未来岳父,请他向朝廷递送奏章,告锦衣卫林凌启横行乡里、欺压百姓、勒索钱财。到时候,我非但叫他把吃进去的吐出来,还让他死无葬身之地。这么一来,林家那块地那就是唾手可得了吗?” 讲到后来,他阴森森的笑起来。 丁茂生、丁鹏杰愣了半晌,忽然齐声大笑说:“哈哈哈!好主意!不愧是文化人。这杀人不见血的招式,不是我们想的出来的。” 丁鹏飞摆摆手说:“你们要注意,在这段时间里,千万不要露出马脚来。要与他们和平相处,以示我们的宽宏大量。哼哼!林凌启,我看你还能嚣张多久!” 林凌启当然不知道有个深不见底的陷阱,已经悄悄等他去踩踏。一觉醒来,天色已经大亮。明媚的阳光象调皮的孩子,从草屋的破孔里钻进来,拿着狗尾巴草在他脸上搔弄。 他打了个哈欠,伸伸懒腰,正要起床,门‘吱咯’一声被推开了,张云洁端着木盆进来,笑眯眯地说:“阿启,你醒了。早饭我做好了,起来洗把脸,准备吃饭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十五六章 不识抬举 林凌启一惊,忙扯过破毯子遮挡在身子。他向来喜欢光着身子睡觉,若不是草席扎人,连大裤衩子都懒得穿。可虽然穿着裤衩,一柱擎天的样子太不雅观了,尤其在张云洁面前。 张云洁已经看到了,一张俏丽的脸变得红艳艳的。忙别过头来,在林凌启的床下摸索,提起夜壶来,转身往外走。 在古代,根本没有什么卫生间,晚上若要方便,就尿在夜壶里。人们起床的第一件事,便是倒马桶、尿壶,而这种工作往往由妇女承担。 林凌启更窘迫了,说:“嫂子,这个我自己处理。” 张云洁头也不回地说:“这种事怎么由你们男人做呢!现在你还单身,这夜壶由我去倒。等以后你有了媳妇,那我就不管了。” 林凌启红着脸,匆匆洗漱一番,穿上衣服来到院子里。 大槐树底下摆着着小木桌,上面放着一大碗米粥、一个咸鸭蛋。他也不客气,拖过小矮凳,坐下来胡噜胡噜喝起来。 张云洁在水井边冲洗完夜壶,将它搁置在一角落,又洗了洗手,坐到林凌启旁边说:“阿启,你慢点喝,锅里还有。” 林凌启点点头,放下碗说:“嫂子,哥去哪里了?” “他呀!昨天喝多了,现在还没起来呢!” 张云洁随手拿来搁置在一边的针线,缝起鞋底来,一边说:“阿启,现在丁老爷的那笔钱不用还了,你哥把凑来的钱还掉,余下还有五两多点。加上昨天乡里乡亲送来的礼,总共有七两左右。我寻思着给你说门亲事,你看如何?” 林凌启忙摇摇头说:“嫂子,我家这么破旧,有谁稀罕过来。我这里也有十几两银子,干脆把屋子翻新一下。” 张云洁停下手中的活,迟疑一下说:“可是这些钱盖房子只怕不够。再说了,即便够的话,也没钱给你取媳妇了。” 听张云洁的话,倒象是个上了年纪的妇女在给小叔子安排婚事,可她年不过十七八,听着感觉怪怪的。林凌启无奈的摇了摇头,说:“嫂子,这你不用操心,我自己会搞定。” 叔嫂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篱笆墙的门推开了,一个身材臃肿的中年男人,提着一包熟食与一块花布,笑眯眯地走进来。 林凌启从记忆中搜索出此人来,他叫张明轩,是本村庄富豪,在城里开家布店,规模可谓是最大的。不禁暗思:这人跟自己家向来没有关系,今日来此,不知有什么事? 张云洁也看到了,忙起身喊:“姨夫,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张明轩笑着说:“云洁,自从你嫁到林家以来,我还没过来看你一趟。今日恰好有空,随便过来转转。这布给你做几身衣服,看看喜不喜欢。不中意的话,你上铺子里自己去找。” 转而对林凌启说:“啊呀!贤侄哪!多久没见,你已这般高大啦!你看你,天庭饱满,地阁方圆,果然是一副官架子。当初我把外甥女嫁给你哥,看中就是你将来必能飞黄腾达,真是天遂我愿哪!云洁,你去拾掇拾掇,中午我陪贤侄喝几杯。” 张云洁应了一声,接过他手中的东西,快步走入厨房。 林凌启看着他一副谄媚之色,心中不免厌烦。听哥说,家里有困难时,上他家借钱,却吃了几回闭门羹,不然也不会向丁茂生借钱了。现在跑来巴结,肯定是冲着自己锦衣卫身份来的。 他猜测的一点不错,明朝时,社会阶层按士农工商排列。商人虽然有钱,但社会地位底下,只能巴结官府、文人,来提高自己的身价。 张明轩得知林凌发的弟弟林凌启现在已经是锦衣卫了,连县老爷都对他毕恭毕敬,便过来抱大腿,以便以后有什么事,可以请他帮衬。 现见他不冷不热的样子,又厚着脸皮说:“贤侄,我们虽是亲戚,但平日里甚少走动。今日相会,一定要好好喝几杯。” 林凌启虽然看他不顺眼,但毕竟他是张云洁的姨夫,出格的话不好说。 正踌躇着怎么应付,忽然林凌发披散着头发,光着脚跑出来说:“姨夫,你怎么过来了?” “看你说的,我怎么不能过来。”张明轩眉头略皱,暗想:你以为我稀罕来你家,还不是冲着你弟弟的面子。 林凌发挠挠头,憨厚地笑了笑说:“姨夫,平日里不见你来一趟,今天到来叫我有些意外。” 这小子是不是存心在他弟弟面前揭我的短? 张明轩心里忐忑起来,看了看林凌启。见他并没有什么反应,心中稍安。便摆出一副长辈的样子,沉着脸说:“你看你,蓬头垢面的,还光着脚丫,像什么样子!一个大男人,不知道下地干活养婆娘,还窝在家里,你当你是沈万三呢!” 这话说得太刻薄了,林凌启听着十分不快,心想:他娘的,平时不见你照顾我哥嫂,现在跑到我家里来摆威风,你当你是哪颗葱啊! 他正要发火,却见张云洁在厨房忙碌的身影,硬是忍下一口气来,随手拿起桌上的千层底摆弄着。 林凌发陪笑说:“姨夫教训得是。不过阿启回来没多久,我怕他一个人无聊,所以待在家里陪陪他。” “哼!”张明轩冷哼一声,来到桌边坐下,对林凌启堆起笑容说:“贤侄,这鞋是给你缝制的吧?其实象你这种身份的人,应该穿靴子才是,这种鞋只能给你哥哥这般人穿。不对,他这样的泥腿子,穿草鞋就足够了!”林凌启越听越气,暗想:你埋汰我哥哥,就是在打我的脸。你真以为叫你一声姨夫,就可以满嘴跑火车吗? 他没好气地说:“我也是庄稼汉出身,照你这么来说,我也只配穿草鞋喽?” “这是哪里的话?”张明轩原想压低林凌发,抬高林凌启,哪想马屁拍到马腿上,忙解释说:“贤侄哪,一个人有没有出息,不应该看过去,应该看现在混得怎么样。想当年太祖皇帝不过是个和尚,到后来还不是打下了万里江山,谁敢说他出身低贱?” 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放过牛,要过饭,也当过小沙弥。张明轩拿林凌启与其比较,讨好的心思显露无比。 林凌启懒得看他这低贱的神色,随口应着:“我可不敢与太祖相提并论。” 这时,张云洁端出一碟油焖笋、一盘小葱拌豆腐,放于桌上。又拿出三副碗筷摆上,取来昨晚喝剩下的酒,热情的说:“姨夫,快到午时了,你们先喝着,我再炒两个菜来。” 林凌发抢上来,给张明轩倒上一碗酒,说:“姨夫,你请!” 张明轩见自己的酒碗豁了个口子,看着很不舒服。见他俩的碗破的更厉害,暗叹:这户人家真是穷到家了,连象样的餐具都没有。 他勉强端起碗,浅口一啜,眉头皱了起来。说:“这是什么东西!水不象水,醋不象醋,半点味道也没有。算了,就你们这种人家,也拿不出什么好酒来,将就着对付一下吧。” 他又用筷子扒拉着笋与豆腐,眉头皱得更紧了,说:“云洁,我难得来一趟,你就拿这个招待我?” 林凌发红着脸说:“姨夫,我们手头紧,确实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你别介意!” “知道拿不出手还端上来!算了,我大人大量,不与你计较。云洁,你不用做什么菜了,把我带来的烧鹅、白切肉端上来,再拿碟醋来。”张明轩大大咧咧地数落着、吩咐着。 林凌启气得真想一盘子扣在他脑袋上,他娘的什么玩意,敢在我面前这般放肆! 张云洁在厨房应了一声,便端来切好的烧鹅、猪肉,说:“姨夫,菜来了,你请慢用。” 张明轩点点头说:“来,云洁,你也坐下来吃。唉!当初我也是昏了头,把你嫁到这种人家,一年到头也难得沾上荤腥。林凌发,你别傻愣着了,一同吃吧。这种烧鹅,你这样的人,只怕一辈子难得吃上一回。” 他越说越顺口,完全没有注意到林凌启的脸色,也忘了自己来此的目的,摆出以往在林凌发、张云洁面前的姿态,高人一等地说着。 林凌启再也忍不住了,朗声说:“要吃你回家去吃,我家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张明轩一怔,立马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勉强笑了笑说:“贤侄,我们都是自己人,何必说这些见外的话,让旁人听了耻笑。” “自己人?你真能我们当自己人看吗?”林凌启对这种犯贱的人,丝毫不留情面,板着脸说:“我可攀不上你这门高亲,你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 “是啊!姨夫,你回去吧!我们以前没怎么来往,今后也不必套近乎。”林凌发不是木头人,心中也是有气,不过是不敢发作而已。现见弟弟拉下了脸,说话也就不客气了。 张明轩脸面挂不住了,挥了下衣袖说:“不识抬举的东西,你以为我是看你来的!” 正所谓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见林凌发被辱骂,林凌启的小宇宙爆发了,霍得起身,冷冷的说:“张员外,我们兄弟俩用不着你来抬举,你也没资格抬举我们。你识相的话,就赶紧在我面前消失,不然……哼!” 张明轩见林凌启脸上挂着寒霜,吓出一身冷汗来。林凌发在他眼里根本不算什么,可林凌启是万万不能得罪的。对方可是锦衣卫,连县老爷都不放在眼里的人,自己怎么就犯了混,把他给惹火了呢? 他越想越怕,越想越悔,真不该跑这一趟。连扇自己几耳光,作揖说:“贤侄,大人不记小人过,你不要跟我计较,改日我摆宴向你赔罪。” 说着,象丧家之犬一般匆匆离去,不提防横在门口的扫把,拌了一跤,摔了个狗啃泥。 林凌启端起烧鹅、猪肉,走到他身旁,一股脑儿扣在他脑袋上,说:“张员外,我们这等人,没福享受这种东西,你留着自个儿吃吧!” 张云洁看着这一切,便入内取出张明轩带来的东西,放在他旁边说:“姨夫,这些东西你带回去吧!” 张明轩满头满身散落着烧鹅、猪肉片,一张脸红得跟猪肝似的,却不敢吭声。忙爬起来,连泥土都顾不上拍,拿上东西小跑步离开。 看着张明轩的狼狈样,林凌发哈哈大笑,拍着林凌启的肩膀说:“阿启,好痛快啊!我跟你嫂子在他家不知受过多少白眼,今天你总算替我们出了这口气!哈哈哈,痛快!” 张云洁脸上也露出一丝笑容,看着林凌启暗想:若不是阿启回来,只怕我们一辈子都要被姨夫踩在脚下,今天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 林凌启微微一笑说:“哥、嫂,我们吃我们的。来,先干一杯。” ………… 用过午饭,林凌启躺在大槐树下乘凉,心里想着,丁家的事已经摆平,下一步的目标就是要赚钱,以改变落魄的处境,也避免被张明轩这种势力小人耻笑。只是自己不是工科生,搞些小发明来挣钱;也不是学商业的,寻找商机大挣一笔。自己不过是搞刑侦的,能有什么挣钱的路子? 想了一会,还是找不到头绪,索性不再去想,闭上眼睛呼呼大睡。 大槐树下躺着甚为凉爽,一觉睡到日落西山才醒来。随便洗了下,张云洁递上茶水,说:“阿启,下午丁家送来张请帖,说是请你吃饭。” 说着,将一张制作精致的帖子交给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十七章 赴宴 林凌启打开一看,上面写着:林兄,君今返故土,吾欲与君把盏同饮,共叙儿时趣事,冰消昨日之嫌。望君莫辞,吾于得月楼静候。凌览叩首 他看完后,暗思丁鹏飞为什么要请自己吃饭。昨天公堂对簿,两家已经扯下脸来,没理由这么做呀?难道此中有阴谋?或者是丁鹏飞胸襟宽广,打算与自己握手言和? 张云洁见他迟疑不定,便说:“阿启,丁老爷是个笑面虎,想来他儿子也不例外,我觉得还是不去为妙。” 林凌览冷笑一声说:“嫂子,我如果不去,反倒显得小鸡肚肠了。难道我堂堂一名锦衣卫,还会怕他不成?” 说着,他整理一下着装,大步出门而去。 不一会,便到县城南门。曹达明正好在城门口闲转,一见他来,忙迎上来说:“林大人,好久不见了!” 林凌启一愣,昨天刚刚会过面,怎么说好久不见呢?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那不过形容热恋中的情人,你我两个大老爷们,犯得着讲这种肉麻的话吗? 他淡淡的说:“原来是曹捕头呀!失敬失敬!” 曹达明躬身说:“林大人,你不要这么称呼,显得见外了。” 林凌启暗想:我跟你很熟吗?不过自己想在这里谋发展,跟这种人势必要打交道。既然你想跟我套近乎,我也不能拒人于千里之外。 便笑了笑说:“如果曹捕头不介意的话,我称你一声小曹如何?” 曹达明听了,身子不禁哆嗦一下,汗毛蹭蹭竖起来。小曹?我比你大好几岁呢!也罢,你是大人,你爱怎么叫叫怎么叫。 他索性无耻到底,笑容可掬的说:“大哥喜欢怎么叫就怎么叫,我听着都高兴。对了,天色已经不早,请大哥允许小弟做东,咱们喝几杯。” 这回轮到林凌启哆嗦了,这家伙太不要脸了,顺着杆子往上爬,居然叫我大哥。好吧,收个小弟也好,毕竟象我这样威武的锦衣卫,没有个跟班确实不象话。 他说:“小曹,今天我去得月楼赴宴,就暂时不陪你了,反正我们以后有的是时间。” 曹达明脸上略显失望之色,随即笑着说:“也好,请让小弟为大哥引路。” 见两人离去,几个民壮、捕快鸡皮疙瘩掉了一地,真是人至贱无敌啊!堂堂一个县衙快班捕头,竟然认一个小好几岁的年轻人为大哥,实在匪夷所思。不过有道是脸皮厚吃个够,脸皮薄吃不着,自己为什么不这么干呢?白白浪费一次绝佳的机会。 连走好几条大街,得月楼已到。 吴县文人汇集,文化气息很浓,浓得象窖藏上百年的美酒,芳香四溢。得月楼取自‘近水楼台先得月’,登楼得月,象征高中之意。读书人非常喜欢它的寓意,故此请客摆酒往往挑选这里。 得月楼面阔五间,很大一片临街的店面。上下足有三层,四丈来高,很是气派的一处楼阁。 在吴县所有的酒楼中,论起规模大小,得月楼排的上前三,论起档次来,也是坐五望三的! 此时暮色霭霭,已是华灯初上,得月楼楼上楼下,灯火通明。 丁鹏飞手持折扇等候在外面,见林凌启过来,微笑着拱拱手说:“阿启,你可过来了!县老爷与我的几位好友已恭候多时,请上楼吧!” 林凌启笑着说:“劳烦丁少爷久候,江某人失礼了。小曹,我们上去吧!” 丁鹏飞一怔,他根本没有把曹达明安排在内,此人不够资格列席,可回绝的话又不好说。迟疑着说:“曹捕头,这个……这个……” 曹达明见他支支吾吾,心中不快,说:“丁少爷,大哥不识路,我给他领路而已。既然人已送到,我先走一步。大哥,再会。” 林凌启见自己小弟被回绝,心中很是不快。不过对方请自己一个人,并没有把曹达明列在其中,也不好发作,只得取出约二两左右的碎银,递给曹达明说:“小曹,这点钱请你和那几位兄弟喝杯薄酒,替我向他们表示歉意。” 在道上混的人,有时候并不讲钱,而是讲面子。两人一冷一热的态度,令曹达明心潮澎湃,偌大个汉子眼圈红了起来,将银子一推,说:“大哥,您客气了,改天我作东,请你赏脸。” 说着,他朝林凌启拱拱手,转身离去。 没走几步,他又转身说:“大哥,以后你有什么差遣尽管开口,小弟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林凌启见曹达明言辞诚恳,心中一荡,顿时对他好感有加,抱拳说:“小曹言重了。江某人若有需要,一定请你帮忙。” 曹达明用力点点头,大步离去。 丁鹏飞愣了会儿,什么大哥小弟的,真闹不明白怎么回事。嘀咕一声:“粗鲁之人有什么好交际的。” 他作了个请的姿势,林凌启瞥了他一眼,率先走在前面。 丁鹏飞今晚请林凌启赴宴的目的,主要是为了给其下套,其次让其出丑,提前出口心中的恶气。故此,特意约了两位文人,以吟诗作赋的方法,让林凌启这等粗人大出洋相。 他看着林凌启大摇大摆走进去,不禁冷笑一声,心想:你别得意,一会儿就让你好看。 得月楼一楼是大厅,摆了许多桌椅,此时座无虚席,人声鼎沸。二楼则是设了许多包间雅座,这就要安静许多了,明显比一楼提升了一个档次。三楼人就更少了,这里装饰的很是遮奢,丝毫不逊色于一般豪门大族的厅堂。 里面有许多雅座,只不过比之二楼又要精巧许多,雅座之间都是实墙相隔,隔音效果极好,不像是二楼,有的只是一个屏风隔开的,根本不隔音,在里头吃饭倒是行,若要吟诗作赋、商量要事,就不行了。 丁鹏飞定的地方叫冬雪阁,三面墙壁上悬挂一些描绘冬天景色的画作,尤其是为‘独钓寒江雪’为题意的画,格外引人注目。 只见连绵起伏的山上,覆盖着皑皑白雪。开阔的江面,一叶孤舟漂于其上。一位身披蓑衣的老者须发皆白,不知是飘落的雪覆盖了,还是孤独无依愁发白。 此画落寞萧瑟,令人感慨万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十八章 自讨没趣 林凌启暗想:此画挂在这里,甚为不妥。只是古代文人素有‘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怪癖,想必是酒楼老板为招揽这些文人,故意为之。 吴敬涟与其余三人正坐东西两侧喝茶闲聊,眼睛一直注意着门口。见林凌启到了,忙起身满脸笑容的说:“上差,托您的福,让下官叨扰凌览一杯酒,实在快意。” 林凌启虽然看不起吴敬涟的审案能力,但对他能从善如流,倒有几许好感,微笑着说:“吴大人客气了,改天我请你喝几杯。” 丁鹏飞笑着接口说:“看来县老爷在责怪在下平日里不够好客,那么待会儿我自罚三杯。” 吴敬涟用手点点丁鹏飞,笑着说:“你啊你!本官绝无此意,凌览你多心了。” 说笑间,众人相互推让着,围着一紫檀木圆桌落座。吴敬涟坐主席位,林凌启作为主要应邀客人,坐吴敬涟的左侧,丁鹏飞则坐右侧。 丁鹏飞的下首是位二十五、六的年轻人,姓蒋名敬礼,字奉周,与丁鹏飞乃是同窗,是一名举人。 再过去则是位三十出头的中年男子,姓唐名谷裕,字丰年,也是名举人。此人丰神俊朗,气度不凡,家境非常殷实。 这两人就是丁鹏飞请来数落林凌启的帮手。都说官官相护,其实文人也不例外,他俩对丁鹏飞在林凌启面前吃瘪很是不快,便前来伸一把所谓的道义之手。 坐林凌启左手处的却是位女子,年方二八,是吴县畅春院的头牌名妓,叫柳如烟。她容貌艳丽,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在畅春院地位超然,奉行卖艺不卖身。老鸨虽有不满,但也无可奈何。 吴县许多风流才子、商贾富豪希望能得到她的垂青,无数次邀其外出游玩,但总被其婉言拒绝。但今日听闻官府审案,她对林凌启充满好奇,故此丁鹏飞略一邀请,便欣然赴宴。 她见林凌启衣着普通,身上也无佩戴贵重饰物,不禁有些诧异。 因为凡是想见她一面的人,都是衣着锦袍,什么宝石、玉佩之类的贵重物品,能带多少就带多少,恨不得把全部家当展示在她面前。而林凌启却如此低调,实出其意外。 其实并不是林凌启低调,而是他并没听过柳如烟的声名,也不知道今晚有美女同席。当然主要是,他只有这一套像样点的衣服。 丁鹏飞举杯说:“今日能与县老爷、同窗好友、柳姑娘,还有我小时候的玩伴林凌启同坐一席,实在一大幸事。来,让我们共饮一杯。” 林凌启等举杯一饮而尽,而柳如烟樱唇在酒杯上稍一沾,便放下来。目光朝林凌启微微一瞥,又垂下粉颈。 心想:都说锦衣卫嚣张跋扈、贪得无厌,可这个人身上却看不出半点来。反倒是低调沉稳、不卑不亢,却又有点玩世不恭的样子。难道是我阅历不够,看不清其真实面目? 那唐谷裕笑着说:“今日柳姑娘作陪,实乃荣幸之至。不过光喝酒,似乎有欠雅致。我提议,大家以柳姑娘的名中随便一个字,各吟一句诗如何?” 酒席间吟诗就好比当今玩骰子、十五二十、猜拳等,谁若说不出来,或者不符合规定,就得罚酒。此种方法文人们最为喜爱,既体现他们的身份地位,又能将满腹经纶展示出来,而现在又能博得美人一笑,大家兴致勃勃,唯独丁鹏飞提出异议。 他微笑着说:“大家且慢,先容在下讲个笑话,听完后若觉得吟诗合适的话,那就吟诗;若觉得不合适的话,我们另外换种方式。” 林凌发不明就里,讲笑话跟吟诗有关联吗?不过我熟读唐诗三百首,而且还是酒席上的段子手,随便你搞什么花样,我都不会退缩。 唐、蒋二人更觉得奇怪,不是说好了让林凌启在这方面栽跟头吗?难道丁鹏飞改变了机划? 丁鹏飞缓声说:“有一个武官在晚上巡夜,见有人闲逛,便逮住其问为何这么晚的不回家,是否有不当举措。那人忙辩解说自己是个书生,刚从先生处下课回家。武官便说:‘既然是书生,我且出一题考考你。’书生请他出题。武官想了好久,最后说:‘算你造化,今晚没有题可出。’” 他刚说完,大家不约而同看着林凌启,脸上均有笑意。唐、蒋二人均想:丁鹏飞果然有一手,骂人不带半个脏字。 这不是讽刺我是个武人,不会吟诗作对吗?他娘的,敢小瞧我,来而不往非礼也! 林凌启立马知道丁鹏飞讲笑话的本意,略一思索,脸上带着微笑说:“这位武官的确记忆欠佳,明明张口就来的题,偏偏又忘了,这跟京城的一位坐馆先生颇为相似。 这位先生年少中举,自负才高,以为金榜题名指日可待。只可惜这位先生流年不利,连考连败,过了不惑之年依然举人一个。” 吴敬涟偷偷笑起来,心想:一报还一报,世间真公道。林凌启明摆不是好惹的主,你丁鹏飞为何要摸老虎屁股呢? 丁鹏飞脸上虽然挂着笑容,心里却连骂不已。 林凌启接着说:“别人劝他就此罢手,不要再考了。但这举人颇有不撞南山不回头的气概,留在京城坐馆,一则这里收入丰厚,二则免去赴京赶考的远途跋涉。 一日,他叫学生作文章,自己翻看。忽然一学生站起来问:‘先生,‘屎’字怎么写?’ 举人看书太投入了,一下子想不起来。凭空比划几下说:‘咦!怎么回事?这‘屎’明明就在嘴里,怎么一下子吐不出来呢?’” 话音刚落,众人大笑起来,连含蓄的柳如烟也掩嘴而笑,心想:这笑话虽然粗俗,但回击丁鹏飞可谓恰到好处。这锦衣卫虽说是武人,可思维真够敏捷的,一下就点中丁鹏飞的要害。 丁鹏飞脸色变得难看起来,疾挥着扇子,苦思如何反击。 林凌发坦然自若,笑吟吟地看着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十九章 青花瓷 吴敬涟见状,生怕两人吵起来。这倒不是因为他胆小,只要他不在场,哪怕这俩人打起来也无所谓。只是现在两人若闹僵了,于自己没有半点好处,说不定还有大害。于是,他施展出他的杀手锏——和稀泥。 他笑眯眯地说:“武人有忘题的时候,文人有忘字的时候,这很正常。本官还有忘记升堂的时候呢!好!不说这些了,我们还是吟诗吧!本官先带个头。不过象如烟姑娘这样的绝色佳人,该用什么来描述呢?” 他似作沉思,忽拍手说:“有了,草长莺飞二月天,拂提杨柳醉春烟。” 唐谷裕拍手叫好,说:“县老爷说得太好了,尤其是这个‘醉’字,更能体现出县老爷对柳姑娘的情怀。莫非县老爷对柳姑娘倾心已久?” 吴敬涟与唐谷裕相识已久,彼此间常开玩笑。他指着唐谷裕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难道丰年你没有这种念头?” 唐谷裕说:“颠狂柳絮随风去,轻薄桃花逐水流。” 这诗意表达得十分直白,林凌启朝柳如烟微微一瞥,却见她柳眉一皱,象是不快。暗想:看来柳如烟对唐谷裕并无好感。唐谷裕也真是的,一把年纪了还想老牛吃嫩草。 丁鹏飞拍手笑着说:“丰年兄把柳姑娘比作柳絮,自己比作桃花,爱慕之心显露无疑啊!不过颠狂两字不够贴切,该罚一杯。” 唐谷裕笑着说:“该罚,该罚!” 说着,他自斟自饮一杯。 丁鹏飞说:“林凌启,你先吟一句,免得诗句被我们说完了,你白白吃亏。” 他这话听是在照顾,其实是在嘲笑。因为咏柳诵烟的诗句数不胜数,他们怎么可能说完。他是在笑话林凌启没怎么读过书。 林凌启聪明机智,怎么会听不出言外之意。暗想:我就知道你请我吃饭,就没怀好意。在这些人面前一个劲出我洋相,告诉你,门都没有。 他想了想说:“我们借古人的诗句来借物抒情,其实有些不够贴切。就像唐举人那句诗很不错,但用在柳姑娘身上,不免有些突兀。这样吧,我们现场作诗或作词,我先献丑了。” 他清了清嗓子,站起来说:“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 月色被打捞起晕开了结局, 如传世的青花瓷自顾自美丽, 你眼带笑意。” 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磁性,且带着淡淡的忧伤,仿佛在叙述一个冰清玉洁的女子,独自漫步在江边。她似在等待意中人的到来,又象孤单寂寞独徘徊。淡淡的月色洒在江面上,就像弥漫着薄薄的烟雾。 太有诗情画意了!太意味深长了! 晚风从敞开的南窗徐徐吹入,皎洁的月光象水银般泻在窗台上。屋里变得一片寂静,每个人都在回味林凌启的词,心中各有所思。 蒋敬礼回味着词,象嘴里含着一枚蜜饯,清香中带着甜味,甜中却又一丝酸,越品越有味道,忍不住鼓掌说:“好,太好了!林大人的词中有画,画中有景,景中有诗,诗中有情,实在太妙了!今日到此,能听到如此优美的词,当浮一大白。” 他难以抑制激动的心情,竟拿起酒壶直接往嘴里灌。 丁鹏飞见蒋敬礼不帮自己,反而对林凌启大加称赞,心中恼火得很。不过平心而论,林凌启能在转瞬间赋出如此格调高雅的词来,非自己所能达到的。 他又气又嫉,也满灌一杯。 吴敬涟觉得此词虽然没有按固定词牌名来作,但清新脱俗,富有想象力,言达其意、其景、其情,真是闻所未闻,打心眼里佩服。鼓掌说:“上差,您不光武艺高超,断案如神,文学上造诣也这般深厚,下官佩服得五体投地。你若是卸甲提笔,金榜题名时必有你啊!” 一曲青花瓷,把这些整天在书堆里打滚的文人杀得望风而逃,林凌启心中有些得意,略有挑衅地看了丁鹏飞一眼,说:“大人过奖了!柳姑娘坐于我旁边,我一下子灵感上来了。若是在平日里,打死我也作不出这词来。” 柳如烟突然间眼圈红了,晶莹的泪珠从白玉般的脸庞滑落。 她虽入娼门,但洁身自好,出淤泥而不染。但在寻花问柳的男人眼里,她也不过是件玩物。现在林凌启竟把她比喻成纯洁的青花瓷,真是千金易得,知音难求啊!而且那句‘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又让她心跳不已,脸微微有些发烫。 她掏出丝巾抹了下眼泪,半掩脸说:“对不住各位,请容小女子先到外面补个妆,大家稍等片刻。” 说着,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林凌启,款款而去。 林凌启心儿不由一动,暗想:如烟姑娘似乎对我有那么一点点意思,看来我还是蛮受欢迎的嘛! 丁鹏飞有意让林凌启出丑,没想到反让他大出风头。再若谈论诗词,只怕会令自己更窘迫。便说:“各位,柳姑娘离开了,我们少了倾述的对象,那么还是喝酒吧!” 林凌启微笑着看着他,暗想:这家伙的确够聪明的,明知道即兴吟诗达不到我的水平,索性不再继续。他若与我为敌,则是个难缠的对手。酒过三巡,还不见柳如烟回来,吴敬涟便拍拍手,外面进来一个捧着木盘的仆人,上面盖着一红缎子。 吴敬涟微笑着说:“上差到此,下官无以奉送,二百两纹银聊表敬意!” 二百两纹银说多不动,说少不少。他不知道林凌启在锦衣卫中担任何职,应该说这份礼送得恰如其分。 林凌启知道明朝官员俸禄有限,基本靠贪污受贿来获取财富。象吴县这般富裕之地,吴敬涟一年下来,少说也能敛几万两银子,二百两不过毛毛雨罢了。 不过自己从未拿过不法之财,推却说:“无功不受禄,吴大人的好意我领了,钱就不必送了。” 吴敬涟呵呵一笑,说:“上差今日帮下官判了耕牛案和……” 他停顿了下,看看丁鹏飞,又说:“下官不才,差点判错了案,幸得上差指正,才没犯有损名节之事,所以请上差务必收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十章 收礼 丁鹏飞笑了起来,说:“林凌启,我也有份礼,不过比县老爷少了些。来人哪,把礼物送进来。” 林凌启一愣,吴敬涟送礼有讨好之意,丁鹏飞怎么也送礼呢? 正想着,外面进来一丁家仆人,端着一百两纹银以及一块价值不菲的玉佩,放到林凌启旁边的茶几上。 丁鹏飞说:“区区薄礼,请勿推辞。” 林凌启踌躇不决,前世的他待遇丰厚,不屑于别人的礼物。可如今是穷光蛋一个,这钱对自己帮助很大。收嘛,有违自己原则;不收嘛,一来面子上过不去,二来确实需要。 他看看丁鹏飞笑吟吟的脸上暗藏着奸险之色,心中不禁一凛。不好,这家伙送礼绝不安好心。这份礼绝对是个炮弹,裹着糖衣的炮弹。 面对糖衣炮弹,最好的方法就是拒绝,可丁鹏飞炮弹外的糖衣实在有些诱人。大不了把糖衣吃掉,把炮弹还回去。 他想了想,便笑眯眯地说:“那就谢过二位了。” 林凌启毕竟是吃技术饭的人,对于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之类的事缺乏经验,不知道自己已经掉进丁鹏飞的陷阱里了。 要知道按《大明律》,贪污受贿一百两纹银,对吃俸禄的人来说,足可能上断头台了。虽然到嘉靖年间没有这么苛刻了,但只要有人死盯着,林凌启的下场依旧会很惨。 而丁鹏飞的未来岳父是苏州府知府,是权力熏天的严阁老的门生。只要他上书一封,弄死林凌启就跟捻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丁鹏飞大笑起来。他今晚请饭的最终目的就在于此,心中暗想:林凌启啊林凌启,你个穷光蛋,别看你现在嚣张,收了这礼后,我会让你死到哪里也不知道。他笑着说:“这样才对嘛!对了,林凌启,你什么时候回京?到时候我送你一程。” 林凌启这次回来,请了三个月的假期,正要回答,忽看到丁鹏飞笑意中带着一丝狡黠,顿时会意过来。心想:看来这家伙吃了亏还不肯罢休,等我一走,肯定又会找哥哥的麻烦。小样,跟我耍心眼,你还嫩着呢! 朗声说:“我这次回来,一来解决家里的纠纷,二来嘛……有些话不好说,不过看大家都是厚道之人,说说也无妨。” 说到这里,故意压低声音说:“我出京之时,上司命我探访江南官场的情况,一有发现,立刻回报。所以我的主要任务在这里,即便回趟京,汇报完后还要回来。” 他故意说的神秘兮兮,表明这事千真万确。其实按他的级别,哪有单独查访的权力,就算有,也是给那些总旗、百户跑跑腿而已。 丁鹏飞暗想:我就怕你收了钱就拍拍屁股走人,现在你留在这里,真合我意。便笑着说:“那太好了,林凌启,以后我们可以在一起吟诗作赋,我可以向你学习学习。” 吴敬涟心里忐忑不安,暗想:原来他是来监视我的,那该如何是好!虽然自己手伸得不是很长,也没怎么徇私舞弊,但每年到手的银两,少说也有四五万。若是被他举报,那吃饭的家伙怕是要搬家了。看来得跟他处好关系,才能避免无妄之灾。 他堆起满脸的笑容,巴结着说:“上差,那您打算以哪里为落脚点?如果是苏州府或应天府的话,下官倒可以为您效劳。” 林凌启是何等人物,立刻明白了吴敬涟的意思。心想:原来你想支开我,避免我查到你的老底。可惜你误会了,我根本没有心思查你的账,也没得到什么指示查你。 便笑了笑说:“我感觉与大人你挺投缘的,所以外面也不去了,就留在吴县好了。” 吴敬涟傻了眼了,送了两百两银子,竟然得到了避之不及的缘分,真是冤啊! 不过作为官场老手,心里再怎么别扭,脸上依然一片笑意,点着头说:“承蒙上差看得起,以后有什么需要,您只要说一声就行。” 唐谷裕见吴、丁两人对林凌启如此巴结,心中真闹不明白丁鹏飞心里在想什么。说好了整治林凌启的,怎么一下子反水了?暗想:林凌启既有才又有地位,我何苦与他过不去呢! 便拱拱手说:“林大人,你的职责是探访官场。只是太过明显,可能打听不出什么信息来。要不找件事来做,以便掩饰自己的真正目的。如果你暂时没有什么计划,在下倒可以为您找一家店面,揽一些生意来。” 林凌启心头一动,所谓坐吃山空,光靠吴敬涟、丁鹏飞的赠礼,绝不是长久之计。更何况君子不受嗟来之食,自己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也没那么厚的脸皮,是得找个维持生计的门路。 但自己似乎不是做生意的料,到时候连大裤衩子都赔上,那就划不来了。可干什么好呢?对了,自己不是想成为明朝的神探吗,干脆就开家私人侦探社。自己有经验,又有研究室,破案不是手到擒来的事吗?哼哼!这么一来,天下第一神探非我莫属。福尔摩斯?靠边站吧! 想毕,便说:“唐举人,做生意非我所长,这方面我就不涉足了。我在京城专门探听消息,帮上司分析情况,我想还是干我的老本行,开家私人侦探社。” 什么?私人侦探社?这是什么玩意,听都没听过。 众人不禁一愣,相互眼神交流,企图寻找答案。但看到的眼神都是迷茫的,看来谁也不知道。不过他们没一个开口询问,毕竟一开口,就显得自己无知。读书人怎么会无知呢? 林凌启暗笑:这些人把面子看得无比重要,宁可不知道,也不想让别人知道他的浅薄。子曰: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又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看来这些人把圣人的话读到狗肚子了。好吧!让神探我给你们指点迷津。 他清清嗓子说:“这私人侦探社就是帮人解决难题。比如说男人怀疑女人对自己不忠,可以委托我调查女方行踪,查明她是否有外遇。或者家中物品失窃,又涉及隐私,不能报官,就可以向我寻求帮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十一章 婉拒 原来私家侦探是干这些的,唐谷裕忍不住哈哈大笑,说:“男人在外面花天酒地,女人在内宅独守空房,偶然红杏出墙,也是理所当然之事。林大人若查这种事情,未免煮鹤焚琴了。” 林凌启差点笑出来,心想:看样子这人一定在外面与人勾搭成奸,故而替那些出轨的女人掩饰、狡辩。 果然,蒋敬礼笑着说:“丰年兄,你是不是忌惮林大人查得你的头上?我劝你收敛一点,被让林大人抓个正着。哈哈哈!” “满嘴胡言!我是这种人吗?”唐谷裕有些恼怒,却不便发作,想了想说:“林大人既然要开私家侦探社,城里面我比较熟悉,就让在下为你布置一切。” 林凌启对他这表态很满意,毕竟自己对这里不熟悉,租房子、找人装修、宣传做广告,都是麻烦事。尤其是打广告,现在既无广播电视,又无短信微信网络,总不能拿着传单挨家挨户去散发。到时候人家问干什么的,难道自己说调查妇女是否红杏出墙,那非被人打出来不可。 便拱拱手说:“那就有劳唐举人了。等我私家侦探社开业,请在座各位赏脸喝杯薄酒。” 众人忙还礼说:“一定,一定!” 林凌启见钱也收了,事也办了,美女也走了,自己也该收场了,便起身告辞。 吴敬涟等人再三挽留,但见他去意已决,便将纹银、玉佩包起来,送到门口。 一轮弯月悬挂于半空,皎洁的月光洒下来,给大地披上薄薄的白纱。 林凌启出门往东走,心中说不出的快意。 前世曾想独立门户,开一家私人侦探社,但受到重重阻碍。家人说铁饭碗丢了太可惜,领导说自己年轻有为,不要走上歧路,女朋友说干这种事没有保障,甚至以分手来威胁,最后没能顶住压力,不了了之。 没想到意外的穿越,给自己带来契机,了却自己的梦想,实在太爽了。 没走几步,见一拐角处停着顶轿子,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正朝得月楼处张望。 林凌启暗觉奇怪,一个小姑娘家大晚上不回家,却在这里东张西望,难道回家找不到路了?要不我送她回去。 想到这里,不禁哑然失笑。自己到明朝还不到两天时间,若是送她回家,到时候两个人都迷路,那岂不是糟糕!试想一下,自己一个小伙子,带着个黄毛丫头,大半夜的瞎转,人家还以为我在拐骗小姑娘呢! 他看了下小姑娘,正要从她旁边走过,她忽然问:“请问您是林凌启林大人吗?” 林凌启惊愕了,自己与眼前这位素昧平生,她怎么知道我的名字?难道我的姓名已经经妇孺皆知了?那也太夸张了吧! 他疑惑地停下脚步说:“正是,敢问小姑娘有什么事吗?” 小姑娘抿嘴一笑,说:“我没什么事,我家姑娘有事。” 她附到轿子左边的帘口处,嬉笑着说:“姑娘,林大人过来了。您是请他上轿,还是出去陪他散步?” “小丫头,尽瞎说。” 一个婉转的声音从轿子里传出来,低回轻柔,象似潺潺溪流,又似风拂杨柳,林凌启如沐春风之中,说不出的舒畅。天哪!天下竟有这般委婉动听的声音啊!咦!这声音似乎在哪里听过。 还没想到什么,轿帘被掀开了,出来一位亭亭玉立的女子。 她身着一袭白衣,一双摄人心魂的眼睛,似秋夜里的寒星,异常明亮。一张俏丽的脸庞如白玉般光洁细腻,又有些许淡淡的红晕,就像红宝石的光彩,透过晶莹剔透的美玉,浮起胭脂般的流光。 这女子不正是柳如烟吗?刚才酒席上时间太过短暂,又不好明目张胆看她,原来她竟这般美丽,简直象月宫下凡的仙子。 他定了定心神,微一躬身说:“原来是柳姑娘啊!在下见姑娘久不归来,时候也不早了,就先行离席。不曾想姑娘返身而回,实属失礼,望莫见怪!” 柳如烟用丝巾掩住脸,微微一笑说:“林大人误会了!小女子不是回来赴宴,而是在此专程迎候林大人。” 林凌启一怔,专程迎候?难道她真的看上我了?她的才貌蛮符合我理想中的选择,加之她洁身自好,这等女子娶进门,算是我的造化。只是女人是用来疼、用来爱的,我现在一事无成,还厚着脸皮接受他人的馈赠,怎么可能让她过上舒适安稳的日子?还是回绝她吧! 他硬起心肠说:“柳姑娘,在下无德无能,怎敢劳驾你的迎候!夜深多露水,在下怕伤了柳姑娘的身子,还是请回吧!” 柳如烟的笑容如枯枝上的败叶,被他秋风般的话语一吹,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她素来心高气傲,对一般追求者从来不假颜色。今晚不知怎么的,平静如水的心,竟被林凌启荡开了涟漪,急切想与其促膝长谈,没想到被拒绝了,心头的失落自然不言而喻。 难道他不解风情? 她勉强找了个借口,怯生生地说:“小女子觉得与林大人颇有缘分,想找个地方坐下来喝喝茶、聊聊天。” 这话说得再明白不过了,林凌启的心猛跳几下,脸不由的红了起来。心中一个声音响起:快答应她!这么好的姑娘,你怎么能恨心拒绝呢! 又一个声音响起:你有什么能力养她?难道让她过粗茶淡饭、钗荆裙布的生活吗? 两个声音交替响起,最终理智战胜情感,他咬着牙说:“在下才疏学浅,怕没什么跟姑娘聊的。” 柳如烟心快碎了,晶莹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略带哽咽地说:“难道林大人不想让小女子为君抚琴吗?” 林凌启暗想:在良辰美景之下,能与这等绝色女子讲这种绝情的话,自己是不是太残忍了?不过一时的痛苦,总好过一世的痛苦。倘若自己有了一定基础,再与她相处也不晚。 他换作一副嬉皮笑脸的脸色,油腔滑调的说:“想?我想的事多着呢!我想考状元,却怕文才不够;我想当内阁首辅,又怕事多。我想拥有万顷良田,怕租不好收;我想成为腰缠万贯的富贾,又怕贼偷。 我想吃鲫鱼,虽鲜刺太多;我想煮蹄髈,好吃费柴火。我想娶个媳妇,却怕啰里啰嗦;我想睡别人老婆,又怕被人撞破。现在我想抽身离去,又怕太过唐突。” 小姑娘听他满嘴胡说,忍不住笑起来。这林大人太逗了,难怪姑娘特意在此守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十二章 来的不是时候 柳如烟静静的听着,听到最后一句,脸色突然一寒,说:“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小女子卑贱之身,哪配得上林大人。时候不早了,小女子不耽搁林大人休息了,先行告退!” 她退几步,轿帘放了下来,小姑娘朝林凌启扮了个鬼脸,招呼轿夫离去。 就这么走了?林凌启呆呆地看着柳如烟离去,心中满是惆怅,不禁叹了口气。 如果可以回到五分钟前,宁愿没遇见柳如烟,一个人提着银子高高兴兴的回家睡大觉。可现在的心情却象夏日里的荷花,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骤雨打得七零八落。 悄悄的你走了, 正如你悄悄地来。 你挥一挥衣袖, 不带走一片云彩, 却把我的心搅乱, 我把你的心伤透。 算了,男子汉大丈夫事业为重,岂能被儿女私情困扰。等自己有权有势了,帮她赎身,再请三媒六聘、花花大轿,将她娶过门来。 他很会调节自己心情,到了南城门时,心情已开朗。 此时城门尚未关闭,趁着月色,往家走去。 到丁家庄,整个村子沉浸在寂静之中,偶然几声犬吠,给村庄略添些生气。 林凌启来到自家篱笆墙外,轻轻推开篱笆门,悄悄放轻脚步,生怕打扰哥嫂休息。 刚走到水井旁,忽听一声压抑的声音,又伴着急促的喘息声,还有些‘吱嘎吱嘎’的声响。 他的心忽然剧烈的跳动,脸上象火烧一般,脑海里立马呈现出一幅少儿不宜的动图。 张云洁云鬓散乱,秀丽的脸庞一片潮红,眼神迷离着。樱桃小口微微张开,发出悠扬的声音,光洁的额头布满了细密的香汗…… 他极力克制自己胡思乱想,快步跑到自己房中,反手把门关上,靠着门粗重的喘息着。 这是我的哥嫂,他们这么做是人之常情,没什么好指责的。都怪我来的不是时候,早一点他们还没开始,晚一点他们已经结束了。都怪这破房子,没有半点隔音效果…… 他抱着头无力的瘫坐门边,汗水淌满全身,仿佛刚跑完马拉松一般。 一晚上,梦里尽是张云洁那身影,忽地又变成了柳如烟,靠在河边的杨柳树,朝自己微笑着。河风吹乱了她的秀发,那微翘的小嘴,成了天空中的一轮弯月。 一觉醒来,阳光已从草屋缝隙中探进来,仿佛在嘲笑他昨晚荒唐的举动。 他起床来到院子里。 院子静悄悄的,不见一人,井边放着叠得整整齐齐的一套衣服。 打起井水痛痛快快冲洗一番,冰凉的井水洗去一晚的燥热,顿时舒服多了。 等穿戴整齐后,张云洁挎着菜篮子从外面进来。见他躺在躺椅上,便把菜篮子放井边,从厨房里端出一大碗粥,递到他跟前说:“阿启,饿了吧?先吃点。我买了些肉,中午给你做红烧肉吃。” 昨晚林凌启的关门声,惊动了她。她知道他已经听到了什么,但又无法解释。这种事能解释什么呢? 她极力掩饰自己的情绪,仿佛昨晚那尴尬一幕不曾发生过,但声音却有点颤抖,脸也不知不觉泛红了。 林凌启本想说昨晚酒喝多了,一进门就呼呼大睡,什么也没听到。但这么一解释,反而是此地无银三百两,隔壁小叔不曾听,越描越黑了。 索性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说,当作没事人一般地说:“谢谢嫂子。”接过碗‘胡噜胡噜’喝起来。 张云洁见他满不在乎的样子,心里也没那么尴尬了,拖来把矮凳,在井边洗菜。 张云洁说:“阿启,你也不小了,该成一门亲事了。昨天你出门后,李大叔过来窜门,跟你哥说其有一外甥女,今天十六岁,已到了婚嫁年龄。你若不嫌弃,我给你给说说。” 昨晚张云洁一夜未眠,她寻思小叔子这般年纪,若不给他讨一房媳妇,老是住在一起,怕邻居讲闲话。 林凌启听她旧话重提,便知道她的意思,把碗一放说:“嫂子,我现在还没这个打算,你就不要操心了。对了,我现在手头上已经有钱了,足足有三百两。这屋子也太破旧,要不重新盖一栋。” 这话并不是随口说说,而是已经思考了半夜。有了三百两银子,足以建一栋房子,让哥嫂过上好一些的生活。同时,现在与哥嫂同住一起,难免还会遇上昨晚那种事。造栋新房子是明智之举,完全可以避免这种尴尬。 丁家庄离县城不远,庄子上有不少人进城做生意,因而条件总体不错。好些人家盖了砖瓦房,象丁茂生这种地主,更是了不得,三进院落显得格外宽敞气派。 林凌发应该算庄上最穷的人家之一,草屋夏热冬凉,下雨天屋里连个落脚处都没有。 张云洁早就想把屋子翻新一下,可是家里的条件,不过勉勉强强糊口,只能把想法埋在心底。 现听林凌启这么一说,她浑身哆嗦起来,也忘了昨晚之事,抓住林凌启的手,激动地说:“阿启,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不会是哄我开心吧!” 林凌启有些不自在了,想提醒张云洁松手,又怕她难为情,只得看着被握的手说:“嫂子,看你说的,我是那种信口开河的人吗?” 张云洁意识到自己失态,忙挣脱开来,红着脸说:“那太好了!我去打些酒来,中午好好喝一杯。” 林凌启笑着走到屋里,取出一百两银子,送到张云洁跟前说:“嫂子,这些钱造房子应该够了。等房子造好了,再请木匠打几口家具,钱向我拿好了。” 张云洁从小到大都没见过这么多银子,她虽然不是贪钱之人,但这些年来实在穷怕了,连捧银子的手都颤抖起来。 林凌启见她这般激动,心里不禁感慨万千,说:“嫂子,你先把钱收起来,钱财不可外露,当心点!” “嗯!” 张云洁使劲点点头,捧着银子跑回屋里。 林凌启伸了个懒腰,心想:能帮哥嫂过上好日子,实乃一大快事。等我侦探社开张了,大把大把的钱进来,再想办法找柳如烟。哈哈!实在快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十三章 造房子 林凌发要造房子了! 这个消息从村头传到村尾,满村子的人都在议论:“林凌发不过一个泥腿子,娶的媳妇还是个逃荒女,他有钱造房子吗?” “丁老爷免了林凌发的债,难道他用还债的钱造房子?那也不够呀!” “林凌发的媳妇长得十分俊俏,莫不成她与别人勾搭成奸,用别人的钱给自己家造房子?” …… 闲言碎语转了一圈后,突然发生转折性的变化。 “你们知道吗?林凌发的弟弟林凌启在京城当官,挣了很多很多的钱。林凌发造房子的钱,估计是他掏出来的。” “林凌启现在变得非常厉害,丁老爷父子三人在他手下吃了亏,连屁都敢放一个。听说丁家二少爷昨晚还请林凌启吃饭,当作赔礼道歉。” “丁老爷算什么,连县老爷见了林凌启,都得作揖。江家的祖坟冒青烟了!” 消息一传开,丁家庄的一些男人,便到林凌启家来帮忙。 丁家庄有接近三百来户居民,其中象丁茂生这样的超级大户只有三两户,日子过得比较富裕的有三、四十户,相对普通的有一百多户,剩下七八十户日子就过的有些紧巴。而林凌启家则属于紧巴中的紧巴,与之相同的不过七八户,前来帮忙的都属于此类超级贫困户。 这些人都是老实巴交之人,过来后将屋里的东西搬出来放院子里,七手八脚把草屋拆掉。与其说是拆,还不如说扒拉掉,草屋实在烂得不成样子了。 林凌启派遣林凌发去采购建筑材料、工具等,要求质量一定要过硬,不要计较价格;让张云洁同几个妇女进城采办食物,指定活鱼鲜肉必须要买,不能亏待大家。 安排完后勤,他领着众人把宅基地清理出来,再按图施工。房屋的布局是朝南正房五间,东西两侧各三间厢房,南边朝北各两间厢房,正中一扇大门。 这种建筑布局与江南的房屋颇为不同,特别是苏州这里,讲究亭台楼阁、花圃游园。只是林凌启久居京城,住惯了四合院,所以就按自己习惯来规划。 按照规划,林凌启带人用石灰粉在地基上画出三尺宽的壕沟线,然后按线挖掘江南土地松软,挖地基很容易,只是挖深了容易冒水,挖到齐腰深便止。 烈日下,众人挥汗如雨,但长期干重活、累活的人们,这点活对他们来说,算不了什么。林凌启不甘示弱,挥锹如飞,丝毫不落后。 傍晚,余晖洒在河面上,泛起万道金光。微风徐徐,吹来饭菜之香。一口大锅里,白花花的猪肉在沸水里翻滚。另几口小锅里,张云洁和几个妇女正煎鱼炒菜。 林凌启光着膀子,见时候不早了,便招呼大家停工歇息,准备吃晚饭。 他丢下铁锹,来到灶台前看了看。张云洁见他灰头土脸,便打来一盆水,让他洗一洗。 从未干过粗活的林凌启满手血泡,一下水便疼得龇牙咧嘴。张云洁笑了起来,不知从哪里弄来些草药,捣烂了敷在他手上。 林凌启顿时感到一阵清凉,顺手握住她的手,悄声说:“嫂子,今天你辛苦了!” 张云洁脸顿时红了,甩开他的手,忙回头看看身后,只见林凌发正与乡里乡亲就地而坐,端着酒碗大口吃肉,心头宽了一下,轻轻拍了下他的间,似嗔非嗔地说:“以后不许这样。” “遵命!”林凌启咧嘴一笑,快步走到人群中坐下。 在明朝时,虽说商品经济已经发展到一定程度,但对乡下的普通老百姓来讲,除开过年过节,一般时日很难喝酒吃肉。尤其是这些人,一年到头难得吃上一顿荤腥。 晚饭上的肉实在太大太肥了,四四方方一块,差不多有半斤左右。一层肥一层瘦的五花肉,经过酱油、糖一熬,油光可鉴,香气四溢,馋得人口水直流。一口咬下去,油脂夹着瘦肉,象熟透的水蜜桃的汁水,一个劲的往嘴里淌。太好吃了!实在太好吃了! 还有这米酒,是城里赵老头那里买的。 赵老头酿酒已有五十个年头了,年近七十的他依旧身强体壮、健步如飞,丝毫不逊于小伙子。之所以有这么好的身体,是因为他每天都要喝三斤自己酿造的米酒。 这酒甘甜可口、清香四溢,且不上头,况且还能养生,是吴县有钱人最喜爱的酒。普通老百姓只闻其名,不知其味。今天,这酒出现在林凌启家,实在令人大吃一惊。这就象平时只能喝散白酒的人,一下子让他品尝二十年的茅台酒,能不高兴吗?能不畅怀痛饮吗? 此时,他们一边大块的肉往嘴里塞,一边大碗的酒往嘴里灌,一个个吃得肚皮滚圆、嘴角流油。 连那些帮厨的妇女,也喝得东倒西歪、醉意熏熏,仿佛跟过年似的。 一个妇女不知喝多了,还是有意为之,竟拉着林凌启的手说:“阿启哪!你真能干。一回来就把那眼睛长在额头上、走路象螃蟹一样的丁茂生他们收拾一顿,解气哪!现在又给家里造房子,还造这么大的房子,厉害哪!” “是呀!是呀!”旁人纷纷附和着。 他们对丁家的横行霸道很不满,但又不敢与之对抗,林凌启将他们收拾一顿,自然感到非常解气。不过附和归附和,嘴里依旧吃个不停。这么好的酒菜,不吃是浪费。 要是柳如烟,林凌启巴不得她拽自己的手,可眼前这位老大姐,实在不敢恭维。一边抽手一边陪笑说:“客气了,还不是靠大家的帮忙。” “帮忙是应该的,大家邻里邻居,不是要相互照应吗?阿启哪!你也老大不小了,该考虑考虑自己的婚事了。我娘家有个侄女,那是花见花开、人见人爱,相貌好的伐得了。要不我给你牵个线?” 包办婚姻?牵线搭桥?媒婆?太老套了吧!林凌启暗想着,摆手说:“大嫂,我事情很多,暂时不考虑这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十四章 想吃肥肉 妇女会错意了,以为林凌启脸皮薄,有点不好意思,便继续说:“阿启哪!我知道你忙,只是终身大事还是要考虑的。你想想,你现在跟你哥嫂住一起,年轻人血气方刚,你嫂子又俊俏得很,这样容易让人说闲话的……” 她越说越离谱,要不是她是女人,又是来给自己家帮忙的,林凌启早就一巴掌过去,让其清醒清醒。 张云洁脸羞得通红,暗骂这人乱嚼舌头,却不知该怎么阻止她。 林凌发不知喝多了,还是对此毫不在意,大着舌头笑着说:“有什么闲话可说的?兄弟俩娶媳妇肯定有迟早,难道一娶媳妇,就不能住一起了?” “是呀!相公说得对,住一起没什么。就算真有那回事,那也应了那句话:肥水不流外人田嘛!是不是阿发?” 众人哄笑起来,开始讲那些家长里短,什么公公扒媳妇的灰,嫂子与小叔子通奸,丈母娘看上了女婿等等,不时发出欢快的笑声。 夜幕降临,忙乎一天的邻居吃饱喝足,各自回家,院子恢复平静。 林凌启背着手围着地基转了一圈,检查一天的进度。经过一天的努力,地基壕沟已挖出东西两道来,只是凭今天这些人手,要全部挖完,还得花上好几天功夫。接下来还得打夯、铺石、砌墙,整栋屋子造好,不知要花费多少时间。 如果唐谷裕很快帮自己把私家侦探社开张起来,那自己真不知该顾哪一边。如果人手多一些就好了,将屋子尽快落实,那自己也能一门心思放在探案上。要不跟哥哥商量一下,明天花钱去雇些人来,反正有三百两银子撑着。 想到这里,他走到早已不存在的院落里。 院子里乱糟糟的,破旧的家具、建筑材料、工具,林林总总放得遍地都是,只有老槐树底下干净些。 张云洁将床安置在树下,打满补丁的蚊帐在晚风中晃动着。月光洋洋洒洒,照得遍地雪亮。唯独两张床,被茂密的枝叶遮得严严实实,黑乎乎的一片,显得有那么一点神秘。 林凌启小心翼翼上床,旁边传来林凌发雷鸣般的呼噜声,心底不觉一宽,总算不用听到那晚的尴尬声了。 一觉醒来,太阳已升得老高,明晃晃地照着自己睁不开眼。一阵吵闹声响彻耳边,怎么回事? 张云洁小跑过来说:“阿启,快起来,出麻烦事了。” 林凌启一个激灵,忙穿上衣服跳下床,眼前的一幕将他惊呆了。 只见院子里黑乎乎的一大群人,足足近百人。一个个戴着草帽,扛着铁锹,敞开衣襟,神情激动地跟林凌发争吵。 不会吧?难道是城管派临时工来强拆我的房子?可我又不是违章建筑,凭什么来拆呀? 他晃了晃脑袋,这才意识到现在是明朝,哪有什么城管啊!转过头说:“嫂子,这些人是来干什么的?我们欠他们钱吗?” 张云洁已是满头大汗,晶莹的汗珠顺着秀丽的脸庞往下滴,肩头、胸口的衣襟湿透了,显露出曼妙的部位。 她拽了拽衣服,焦急的说:“我们没欠他们的钱,他们是来帮我们盖房子的。” “耶!”林凌启欢叫一声。昨天还犯愁人手不够,进度太慢,今天竟然来这么多帮人,真是瞌睡遇到枕头,太好了。 他高兴的说:“嫂子,这不是很好吗?我正愁盖房子的人手不够呢!” 小叔子挺机灵的人,怎么犯糊涂了? 张云洁瞪了他一眼,说:“你知道他们为什么来吗?昨晚我们好酒好肉招待邻居,今天已传遍整个村庄。这些人听说后,便赶过来打牙祭。” 林凌启笑呵呵地说:“这有什么!不用付工钱,只管一天三顿饭,我们赚大发了!” “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张云洁白了他一眼,说:“你知不知道,昨天我买了五十斤猪肉,八十斤米酒,一天就吃完了。现在来这么多人,差不多是昨天的十倍,恐怕一天下来得花上二十两银子。那五天下来,你给我的一百两银子,就都到他们的肚子里来,还盖什么房子!” 林凌启向来对钱没有个具体概念。前世的他看病有医保,住房有公积金,开车有油卡,一天三顿单位免费供应。除了给自己买衣服,给女朋友买礼物,钱似乎没有什么用。 可现在听张云洁一说,心里不禁咯噔一下。五天一百两,那自己三百两银子只能坚持十五天,建筑材料还得买,这不就要破产了。 这跟下雨一样,看着土地干旱,盼望下场雨来缓解旱情。可真下起雨来,却变成了洪涝灾害。他娘的,你们来三四十人该多好呀,一下子来这么多,这不是把我的钱袋子撑破了吗? 他急了,朝那帮人大喊:“哎!乡亲们,我们用不了这么多人,你们回去一半吧!” 那些人正与林凌发吵得脸红耳赤,整个院子一片噪音,哪听得到他的声音。 对于此类群体性事件,林凌启也曾经历过。要让他们注意到自己,得弄个手提式高音喇叭,也就是街头卖老鼠药那种。可这里哪有什么这种玩意。 人一急,往往会发呆、手足无措,但林凌启不属于此类人。他眼珠子一转,象猴子一样爬到槐树上,双手拢在嘴边大喊:“哎!要吃肉喝酒的到这边来!” 这句话对那些人来说,比皇帝的圣旨还管用。他们‘哗啦啦’的涌过来,将槐树团团围住。有些跑得慢的挤不到前头,居然踩到林凌启他们的床上,抬着头等待树上那人,将一块块红烧肉丢下来。 林凌启抹了下急出来的汗珠,大声说:“乡亲们,感谢你们的热心。只是我家盖房子要不了这么多人,请你们回去一半。谢谢你们的配合,等房子造好了,我请在场的所有人喝酒。” 刚刚安静下来的人群又骚动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十五章 曹达明解围 林凌启抹了下急出来的汗珠,大声说:“乡亲们,感谢你们的热心。只是我家盖房子要不了这么多人,请你们回去一半。谢谢你们的配合,等房子造好了,我请在场的所有人喝酒。” 刚刚安静下来的人群又骚动起来。 这也难怪他们,听说林凌启家的菜,是一大块一大块肥而不腻的五花肉,还有闻名遐迩的米酒,哪还忍得住,连下地干活都不去了,扛起家伙就赶过来,目的就是红烧肉、米白酒。 现在林凌启要他们回去一半人,谁也不肯走,纷纷叫嚷着:“林凌启,你现在当了大官了,赏我们口饭吃都不行吗?” “林凌启,你钱多得没处花,就当施舍我们好了。” “林凌启,你造房子我们都高兴,好心好意来给你帮忙,你却把我们往外轰,你说得过去吗?” 底下的声音越来越大,有些人甚至爬上树,要把林凌启拽下来,问问他为何薄情寡义、吝啬抠门! 林凌启连忙再往上爬,暗骂:他娘的,说的比唱的好听,你们昨天怎么不来帮忙!若是老子的菜是青菜萝卜,你们谁会这么热心过来。你们现在这样,是诚心来帮忙的吗?分明是来吃大户。 底下的人见他往上逃窜,紧追不舍,偌大的槐树竟然无风自摆,正在休息的知了叽叽喳喳叫起来,院子里更热闹了。 越往上爬,槐树的枝条便越细,林凌启不敢再爬了。可别为了红烧肉,把自己给摔坏了。 刚一停下,脚后跟就被一个眼明手快且一心想吃红烧肉的人抓住了,使劲往下拽。 他娘的,打劫是不是?我踹死你。 林凌启一屁股坐树杈上,另一只脚没头没脑往下蹬。 底下那人肉没吃到,却吃了顿脚丫子,‘哗啦’一声掉了下去。幸好下面有的是肉垫子,不然非摔个屁股开花不可。 但底下那些人根本没有被吓倒,正所谓挨踹不要紧,只要有肉吞。踹飞他一个,还有后来人。一个个前赴后继,象蝗虫一般朝林凌启扑去。 林凌启见不对头,大喝一声:“都给我滚开!小心我把你们抓到衙门去,打得你们哭爹喊娘!” 此言一出,众人吓得象潮水般退开。他们想吃的是红烧肉,可不是竹笋炒肉。为了一块红烧肉而挨板子,那可划不来。乡下人虽然憨厚,但这笔账还是能算得清楚。 林凌启总算松了口气,用衣袖擦了擦汗,小心翼翼爬下来,对众人说:“各位,不是我林凌启抠门,只是造房子实在要不了这么多人。你们想想,这么多人挤在一起,连手脚都施展不开,还干什么活呀!” “是呀!你们先回去一半,明天换一班。”昨天过来帮忙的邻居帮腔说。 这人不帮腔还好,一帮腔,这些人又激动起来,嚷嚷着: “干嘛要我们回去?你们昨天吃也吃了,喝也喝了,怎么也该轮到我们了。” “对,昨天干活的人回去,今天的活由我们干。” …… 见刚刚平静下来的场面又充满火药味,林凌启气得直跺脚,却又没办法。一来,都是乡里乡亲的,扯不下面子。二来,自己的确需要人手,万一把他们惹毛了,全都撒气走开,那房子不知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完工。 “造——反——哪——” 一声暴喝如滚滚雷声在院外炸响,人们不由停止争执,齐刷刷朝外看去。只见县衙捕头曹达明板着脸,两手叉腰,挺胸凸肚站在小径上,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 林凌启差点为曹达明鼓起掌来,这气势实在太出彩了。若给其换一套睡裙,吹一个爆炸头,再给他点上一根烟,简直就是包租婆亲临。 正所谓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院子里顿时鸦雀无声,人们一个个往后退,脑袋齐刷刷低下来,如同霜打的茄子。 曹达明趾高气扬走进来,眼瞪得象吃人的老虎,大声说:“你们这些刁民,竟敢到林大人家闹事,是不是皮痒了!” 人们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光想着吃肉,竟忘了林凌启就是锦衣卫,这下可惨了。 林凌启见人们见了曹达明,就像老鼠遇见猫一样,不禁摇了摇头。 他虽然讨厌这些人蛮不讲理,但也不愿见到他们象龟孙子一样,便朝曹达明说:“小曹,你误会了,我要盖房子,乡亲们是来给我帮忙的,我正给他们安排活呢!” “是呀!是呀!林大人正在给我们安排活儿。” 人们纷纷附和起来,生怕曹达明知道刚才的情况,将自己一干人等带到县衙。 “哦!是这样啊,那辛苦大家了。”曹达明笑了起来,转身朝林凌启作揖说:“大哥,您造房子了应该通知我一声,那我好带些人来给您打小手。” 林凌启淡淡一笑说:“你公务繁忙,我怎么敢叨唠呢!你先找个地方坐下,我把活安排完。” 他转而对众人说:“乡亲们,你们中出二十个人,坐船随同我哥去买木头、石头、砖瓦。再出五十个挖地基壕沟,余下的人给已经挖好的壕沟打夯。好了,大家行动起来。” “喔!” 人们欢叫起来,一哄而散。 自曹达明一过来,大家吓得两股战战。肉看来肯定吃不成了,弄不好还要被抓走。没想到林凌启不但不计较,反倒同意他们干活,实在大快人心。均想:林凌启的确有气度,难怪年纪轻轻就当官了,一定要替他好好干。 张云洁偷偷扯了下林凌启的衣袖,悄声说:“那酒菜怎么办?” 林凌启笑了笑说:“嫂子,不要敞开供应了。你就按一人一斤肉去安排,尽量把一天开销控制在十到十二两之间。” 曹达明见他俩在商量事情,也不上去干扰,站一旁傻笑着看着。 林凌启被他看的浑身上下不舒服,瞪着眼说:“看什么看?干活去。” 曹达明咧嘴一笑,说:“你们叔嫂慢慢商量,我去干活喽!” 他脱掉衣服到打夯那边,跟众人一起打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十六章 林凌发被打 造房子时,为了防止地基下沉,必须把地基壕沟压结实。只是古代没有钢筋混凝土,只能用包着铁头的大木柱,使劲把地基砸实。 这大木柱四周钉着木把与铁环,六个人抓住木把站壕沟里,其余人拉系在铁环上的绳子,站平地上。而后随着节奏,一下一下砸地基。 有这么多人干活,林凌启乐得轻松,躺在槐树下的躺椅上,悠闲的喝着茶。 这时,曹达明粗犷的声音与其余人配合的喊声响起 “大家加把劲呀!” “哎嗨呦啊!” “咱们打地基呀!” “哎嗨呦啊!” “打地基干什么呀!” “盖房子呀!” “盖房子干什么呀!” “娶媳妇呀!” “媳妇有什么用呀!” “生孩子呀!” “孩子怎么生呀!” “使劲夯呀!” “媳妇受得了吗?” “喜欢着呢!” “这是为什么呀!” “家伙大呀!” “家伙有多大呀!” “跟这一样!” …… 林凌启听着,呵呵笑起来。 一旁的张云洁脸羞得通红通红,犹如采下一朵晚霞,涂抹在脸上,散发着诱人的光彩。 但是洗菜的那些妇女,都停下手来,侧耳倾听,脸色均露难以捉摸的笑容。 快临近午饭时,人们停下手中的活儿,围在桌前,眼巴巴等着肥肥的红烧肉上桌。 忽然,外面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还有人喊着:“慢点,慢点!” 众人起身向外望去,却见买建筑材料的人,抬着鲜血淋漓的林凌发赶回来。 林凌启大惊,忙奔过去问何事。那些人已经吓得魂不守舍,连话都讲不清楚了。 张云洁手忙脚乱地给林凌发擦洗脸上的血迹,只见他额头被砸开个大口子,血还在淌着,一张脸白得跟浸透油的白纸,快成透明了。 林凌启也顾不得问情况,扯来干净的布,将伤口包扎起来,又叫人去请大夫。 一会儿功夫,村上一名大夫斜背着药箱赶来,将伤口重新清洗敷药包扎,又检查其身体。发现其肋骨也断了几根,便开方子派人上城里抓药。 忙乎一阵子,将林凌发安顿下来,大夫说林凌发的伤情颇重,需要静养,不宜操持劳务。 得知哥哥并无生命之忧,林凌启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来,取出钱来重谢大夫,并招呼众人用餐。 突如其来的祸事令大家的食欲顿时降到零点,面对着丰富的饭菜,都显得心不在焉。 林凌启见状,勉强挤出一副笑容,挨桌敬酒,劝大家不要为刚才的事担忧,放开肚量吃。又问与林凌发同行之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那些人见林凌启并无责怪之意,恐慌的心情也就平息下来,开始一五一十讲述。 原来,林凌发带人来到窑头买砖,窑主提出的价钱竟比平时高出一半有余。林凌发气不过,与其争论起来,并言弟弟是锦衣卫,让他不要欺人太甚。 谁知窑主瞬间翻脸,提起块砖砸在林凌发额头上,并上前拳打脚踢。等众人拉开,林凌发已经昏迷不醒。众人碍于窑头人多,只得咽下这口气,把林凌发抬回来。 听到这里,林凌启怒不可遏,猛拍桌子说:“敢打我哥哥,我倒要看看他究竟长了几个脑袋!” 曹达明也跳了起来喊:“大哥,我马上回城叫些弟兄来,不把这家伙的骨头拆了,我这曹字倒着写。” 打了半天夯,众人与他有些熟悉了,敬畏之心少了几分。一人说:“曹捕头,你这曹字倒着写,那是个什么字?” “是个‘草’字,‘草’你——娘的‘草’字!”曹达明粗着脖子骂着,飞快朝县城赶去。 众人大笑起来,连两眼婆娑的张云洁也扑哧一笑,随即又愁云满面。 饭后,林凌启请李大叔带人买材料,等到曹达明一干衙役赶来,便率众直奔窑头。 窑厂位于丁家庄东北十余里处一片丘陵前,紧靠京杭大运河旁。从丁家庄出发,坐船往北再折向东,看到两根高耸的烟囱便是了。 午后的阳光十分毒辣,河面热气腾腾,象蒸笼一般。而林凌启的怒火比这高温更炽。买东西讨价还价是常有的事,这他娘的竟敢无缘无故打人,还打得这么厉害,我倒要看看他是否吃了熊心豹子胆! 曹达明对周边很是熟悉,絮絮叨叨讲着窑厂的情况。 窑厂有一大一小两座窑,大的窑专门烧砖,小的则烧些瓶罐碗碟之类的瓷器。窑主姓胡名翼龙,今年刚过五十大寿。他经营窑厂已有二十来个年头,吴县东部一带的生意,全部由他控制。虽说烧砖是门苦差,利润也马马虎虎,但比起周边一般的地主,他的日子过得滋润多了。哼!敢打我哥哥,你的好日子也到头了!林凌启攒紧拳头,两眼怒视前方。 不多时,窑厂便到了。还没等船靠岸,林凌启一个箭步跃上岸,快步赶过去。 窑厂大窑前摆着一排排长方形的泥胚,正等待着入窑烧制。一垛垛已烧制好的青砖,摆在接近河岸埠头处,便于装船运输。 小窑的前面则搭几个遮阴凉棚,里面放着一行行排列整齐的瓶罐碗碟的泥胚,避免在烈日下晒开裂。 窑厂的西面有处院落,四周用青砖垒成,一扇破旧的大门半开半掩。院落里静悄悄的,估计都在午休。 林凌启一脚踹到门上,砰一声,大门霍然打开,在寂静的院落发出巨大的回音。他双手叉腰,大喊一声:“胡翼龙,快给老子滚出来!” 院落里立马变得热闹,从南、西两排厢房窜出几十个光着上身的精壮男子,朝林凌启奔来。为首一人指着他骂:“哪里蹦出来的野东西,敢到这里闹事?” 林凌启铁青着脸,伸手就是一大耳刮子,打得那人一个趔趄,嘴角鲜血直流。 他冷冷的说:“谁是胡翼龙,给老子站出来!” 那些人不提防他会动手,顿时喧哗起来,一个个摩拳擦掌,冲着他围过来,打算给他点颜色瞧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十七章 大打出手 林凌启铁青着脸,伸手就是一大耳刮子,打得那人一个趔趄,嘴角鲜血直流。 他冷冷的说:“谁是胡翼龙,给老子站出来!” 那些人不提防他会动手,顿时喧哗起来,一呼涌围上就打。 林凌启心头正憋着一股火,抬脚踹飞身旁一人,反手拽住另一人头发,朝大门使劲撞去。破旧的大门经不起如此大的力道,‘卡啦’一声,竟被撞出个大洞来。那人脸上被刮破,鲜血直流,可脑袋卡在破洞里,丝毫不得动弹。 太不可思议了!这个看似小白脸的人竟然如此厉害,怪不得敢孤身闯进来。不过这里不是你家大院,容不得你胡来。窑厂的人忙回身抄家伙,嚣叫着朝林凌启冲来。 林凌启顺手拔出大门门栓,眼睛眨都不眨一下迎上去。他横扫竖砸,撩裆捅胸,转眼间便有四五个人躺在地上哼哼。其余人吓得脸色苍白,手持着木棍直往后退,生怕这门栓砸到自己脑袋上。 这时,从院落东北一小院里,匆匆赶出来两男子。一个年逾三旬,长相颇为俊朗。另一个约摸五十左右,长得身高马大,只是眼袋耷拉得厉害,一看就是酒色过度。 那年长者赶上前来,怒气冲冲地说:“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来此捣乱?” 林凌启将门栓丢在地上,拍拍身上的灰尘,不经意的问:“你就是胡翼龙?” 那人点点头说:“正是!我胡某人与阁下好像从未见过面,阁下为何无缘无故来上门挑衅?” 林凌启冷笑一声,说:“无缘无故?哼哼哼!你自己做过什么事,难道忘了?” 他嘴里说着,手上却毫不迟疑,一个滑步上前,对准胡翼龙的左脸猛挥一拳。 胡翼龙只觉象铁锤击中,满嘴咸腥,几颗牙摇摇晃晃,象秋风中的树叶,随时都会掉下来。 他愣住了,在自己的地盘,居然被一个陌生的年轻人打了一拳,这种匪夷所思的事竟然发生了,这让他的老脸往哪里搁。 他怒吼一声,象头野猪朝林凌启扑去。还没抓住对方,脸上又连挨几拳。鼻梁被打折了,又酸又痛的感觉传遍全身,眼前金光乱闪,一时间找不到东西南北。 一旁的男子大喊:“你们还愣着干嘛,给我往死里打!” 窑工们又惊又怕,硬着头皮冲上来。 林凌启一脚踢开胡翼龙,取出锦衣卫令牌一晃,淡淡的说:“锦衣卫办案,闲杂人等一概闪开,不然有你们好看!” 锦衣卫?真的是锦衣卫!胡翼龙瞬间明白过来,早上过来买砖的那男子没说谎,他的弟弟真是锦衣卫! 到此时,他想死的心都有,扑通跪拜在林凌启跟前,连连磕头喊:“锦衣卫大人,小民有眼无珠,得罪了令兄。请你高抬贵手,放小民一马!” 这时,曹达明等衙役也赶到了,这次他们是有备而来,拔出腰刀闯进去,大喊着:“官差办事,谁敢反抗,格杀勿论!” 看着杀气腾腾的衙役、寒光闪烁的腰刀,窑工们慌成一团,扔掉手中的木棍、板砖之类的‘武器’,象缩头乌龟似的退下去,躲到厢房中,再也不敢露面了。 正所谓民不与官斗,面对如狼似虎的衙役,哪有不惧怕的道理。何况还有一名锦衣卫,那可是官老爷见了都要怕的人,岂是平民百姓惹得起的?他们暗暗祈祷:锦衣卫大人,冤有头债有主,你要惩罚就惩罚东家吧,这些事与我们无关。 林凌启瞥了他们一眼,冷冰冰的说:“刘大牛,你看看这里还有谁参与殴打我哥哥的,一并指出来。” 刘大牛是林凌启的邻居,早上随林凌发一同来买砖,事情经过了解得一清二楚。他从衙役身后走上来,说:“林大人,早上打令兄的只有胡翼龙一人。哦,对了,这人先推了令兄一把,随后胡翼龙就赶上来打了。” 林凌启顺着刘大牛指的方向,只见跟胡翼龙一并出来的那男子神色淡定,便说:“你叫什么名字?为何推我哥哥?” 那男子微微躬身说:“回禀大人,小民杨昌平,是胡翼龙的外甥。早上令兄前来买砖,价钱上商谈不下,令兄便说其弟弟是锦衣卫,要我们不要胡乱开价。当时小民以为他在扯虎皮拉大旗,吓唬我们,心里不免有些气恼,便随手推了一把。请大人恕小民不知之罪。” 普通百姓见了官差,即便没有犯过,也会恐慌不已。而杨昌平丝毫没有慌乱之色,言谈自若,林凌启不禁暗暗称奇。看来这人是个老江湖,不收拾收拾他,尾巴都翘上天了。 便冷笑着说:“不知之罪?哼哼!刚才鼓动窑工打我的也是你吧?巧言令色,不教训教训你,你还不知道马王爷长几只眼!来人,给我掌嘴!” 曹达明这么远的路赶来,本想在林凌启面前露一手,不料已被其全部摆平,心中略有失落。现听到指示,哪还按捺得住,赶上去对着杨昌平就是两耳光,骂着:“狗东西,敢打我大哥的哥哥,还敢叫人打我大哥,我看你活的不耐烦了!” 这两巴掌甚重,杨昌平嘴角被打破,流下一丝鲜血。他退回两步,捂着腮帮子怒视着林凌启说:“好啊!你们平白无故殴打平民,我要去告你们!” “哼!要告我是吗?好,我这就带你们叔侄去县衙,你路上慢慢打腹稿吧!”林凌启冷哼一声,说:“来人,将打人首犯胡翼龙、从犯杨昌平上枷锁,带到县衙审问!” “是!” 衙役们有心巴结这位锦衣卫大人,听到他发令,忙不迭地赶上前,将铁链、枷锁一股脑儿往胡翼龙舅甥上套去。 “慢着,慢着!各位官老爷,有话好说!” 林凌启一怔,循声望去,只见那小院里跑出一个三十左右的女子,长得略有几分姿色,只是妆化得有些浓,看上去有点腻味。 他眉头一皱,说:“你又是何人?敢阻挠我办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十八章 暗有蹊跷 女子扑通跪在跟前,气喘吁吁地说:“大人,请容民妇禀来。民妇李赵氏,是服侍胡老爷妾室张巧儿张姨娘的。前阵子,张姨娘不知何故,离家出走了。胡老爷很是生气,对谁都没有好脸色。今天跟大人哥哥多争执几句,便怒上心头,动手打了他。还望大人看在胡老爷失妾之痛的份上,宽恕他一回吧!” 林凌启见李赵氏述说之余,不时骚姿弄首,媚眼流转,便知其不是什么好货色。心想:看来这女子跟胡翼龙有一腿,求我放人?笑话!他失妾关我屁事,他动手打我哥哥,我就对他不客气。 转念一想,在大户人家里,小妾的地位极其低下,几乎与佣人相差无几。如果有什么委屈,往往是逆来顺受。实在受不了,极有可能会自寻死路,哪有什么离家出走之说。 现在胡翼龙打我哥哥,弄到县衙去,不过是打他一顿,再罚点钱,撑死了关他几天,这难消我心头之恨。如果他逼死小妾,或者殴打小妾致死,那么罪孽就大了。我且了解下情况,如果真如我猜测的一样,哼哼!胡翼龙,那就对不住了! 想毕,脸上浮起一丝笑容,说:“原来胡窑主失妾之余,迁怒于人。虽说不该如此,但人在怒极之下,难免有不当的举动。来人,把胡窑主叔侄俩的枷锁去了,暂且到一旁歇息。” 胡翼龙舅甥愣住了,没想到对方就这么轻易放过自己,弄不清他葫芦里买什么药。 众衙役傻了眼了,本想过来把胡翼龙痛打一顿,帮林凌启泻心头之恨,没料到这李赵氏的三言两语,居然哄得他不知东西南北。按理说,林凌启这等精明之人,哪会犯这种低级错误,真是奇哉怪哉! 曹达明附到林凌启耳边说:“大哥,你是不是看上这娘们了?” 这是哪里跟哪里呀? 林凌启真想抽他个耳光,气恼地推他一把,说:“说什么呢?你看我是这种人吗?” 不是才怪!你知不知道你看你嫂子时那眼睛直冒绿光,十足一条色狼。 曹达明腹诽一句,挥挥手说:“还愣住干嘛,把枷锁卸了。” 衙役们无奈的取下胡翼龙他们的铁链枷锁,均想:锦衣卫大人的思维太过异常,不是我等下人能猜测得到的。 林凌启见衙役们把胡翼龙叔侄带到一旁,便笑眯眯地对妇女说:“李赵氏,你且起来,将你东家失妾之事慢慢讲与我听。” 妇女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泥土,说:“回禀大人,张姨娘离家出走,是胡老爷告之于我的,其中内情我不是很清楚。” 林凌启见她有推诿之意,暗想:就凭你想在我面前耍心眼,未免太高估自己了。我若从你嘴里套不出话来,那我还当什么神探、特工? 他依旧笑容满面地说:“不妨,你只要把自己了解的情况讲出来就行,其余的你不要管。不过你应该知道官府的手段,若想隐瞒真相,哼哼,你自己掂量掂量。” 妇女吓了一跳,抬头偷偷看他一眼,立马又垂下首,脸上尽是慌张之色,吞吞吐吐地说:“半……半月前的晚上,民……民妇刚刚睡下,忽听有阵怒骂声。民妇本以为是窑工们在争吵,也没在意。可后来又有女声在哭泣、哀求……” “贱人,你说什么呢!我的家事用不着你来宣扬。一个妇道人家,抛头露面,成何体统!赶快给我滚回去!”站立在远处的胡翼龙突然破口大骂,大步赶来,推攘妇女往小院去。 林凌启见胡翼龙气急败坏,脸上尽是怒色,还有一丁点恐慌,心中顿时觉得自己的判断未差。 他冷冷的说:“胡翼龙,你的小妾离家出走了,我有心帮你一把,将她找回来,你怎么就不领情呢?其实你小妾在与不在跟我无关,只是我家造房子急需砖瓦,而你又心神不定。万一你的砖瓦材质不好,影响房子的坚固、美观,那就大大不妙了。快快退下,别影响我做好事。” 找小妾与造房子,风马牛不相及的事,竟能扯到一起,亏他能想的出来。曹达明暗暗佩服,大哥就是大哥,深谋远虑哪! 他招呼衙役们,按捺住狂暴的胡翼龙,将其拖到一边。 林凌启对妇女说:“李赵氏,有什么话只管讲,不用怕你东家。” 妇女看了看旁边拼命挣扎的胡翼龙,踌躇一会儿才说:“民妇听得出那是张姨娘的声音,这段时间胡老爷与张姨娘时常争吵,也见怪不怪了。只是这晚吵得特别厉害,民妇想过去劝解,又怕胡老爷责骂,便又躺下来,心里念着阿弥陀佛,希望不要出什么事。 又过了会儿,忽听胡老爷大骂一声:‘你这个贱人,我要杀了你!’紧接着一声惨叫,张姨娘喊:‘老爷,你……你真下得了手。’当时民妇吓得心惊胆战,连过去看看的力气都没有了。” “一派胡言,一派胡言!”胡翼龙面呈黑紫,青筋绽起,怒吼着:“你这个贱人,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陷害于我?” 果然不出我所料,胡翼龙,你死定了! 林凌启脸色一沉,说:“将他的嘴给我堵上。” 曹达明与众衙役对林凌启简直要顶膜礼拜了!实在太神奇了,居然能从李赵氏不经意的一句话,揪出来一桩命案来。真是包青天转世,狄仁杰重生哪! 他们七手八脚地拽住胡翼龙的头发,掐住其喉咙,令其不能呼吸,迫使其嘴巴张得老大。又从其衣裳扯下一大块布来,使劲往嘴里塞,塞到胡翼龙直翻白眼,这才罢手。 林凌启对胡翼龙没有半点怜悯之意,冷眼看着一切。又看看旁边的杨昌平,却见他脸上没有那种悲伤或者恐惧的神色,反倒有幸灾乐祸的表情,不禁暗暗称奇。心想:难道他们舅甥俩的关系并不融洽? 念头一闪而过,又对妇女说:“李赵氏,那你有没有发现其他异常情况?”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十九章 我不会护理 妇女想了想说:“胡老爷的屋里响了一阵子后,又恢复了平静。第二天早上,我象往常一般到他屋里,只见胡老爷坐着圆桌前发呆,而张姨娘却不见了。胡老爷说他与张姨娘昨晚吵了几句,张姨娘负气离家出走了。还叮嘱我不要把事情说出去,说是改日再娶房妾室,继续由我服侍。” 林凌启点点头,对衙役们说:“各位兄弟,我怀疑胡翼龙杀妾,现将他带回县衙审问。杨昌平、李赵氏,你们待在窑厂,不得随意离开,随时等候询问。” 杨昌平连连应承,送林凌启等人离去后,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他已经听闻林凌启的大名,今天早上动手推林凌发,也是有意为之,目的就是引林凌启过来,将事情泄露出来,好让其将胡翼龙抓走。 他挽住旁边李赵氏的腰,笑眯眯地说:“林凌启果然厉害,一句话就听出端倪。不过你再怎么厉害,还不是成为了我手中的一把刀。我的美人,你的戏演的真好。现在大事已成,我们回屋耍一耍。” 李赵氏假意推了一下说:“光天化日的,加上人多眼杂,还是晚上吧!” 杨昌平淫笑着说:“怕什么,老家伙一走,这里就是我最大,谁敢说我?除非他不想干下去了。” 他不由分说,一把抱起妇女,大步往小院走去。 林凌启命曹达明等将胡翼龙押回县衙,让吴敬涟先行审理,自己则与刘大牛返家。 刚进院,干活的人都停下手中的活,一哄拥围过来,七嘴八舌询问情况。林凌启把事情简略的讲了一遍,众人听得目瞪口呆,均暗自庆幸自己早上没有做太出格的事,不然也要象胡翼龙一般逮到县衙。 林凌启得知哥哥安置在隔壁邻居家里,便将买砖的事交由李大叔负责,抽身去邻居家看望哥哥。 林凌发住在邻居刘大牛家的一间偏房,脸色已有所缓和,但疼痛使得他不时低呻几声。张云洁拿湿毛巾擦着他额头上的冷汗,见林凌启进来,忙上前问:“阿启,那边怎么样了?” “人已经带到县衙去了。哥哥怎么样?”林凌启走到床前,握住林凌发的手,心中一阵酸楚。本想让哥嫂过上好日子,没想到却带来一场无妄之灾。胡翼龙实在太可恶了,一定要让他为自己犯下的罪行付出代价。 林凌发忍着痛说:“阿启,我不碍事。现在还有点疼,过了今晚应该会好一些。” 林凌启点点头说:“哥,你安心养伤,一切事我都会安排好的。那个胡翼龙另外有件案子,我一定让他吃不完兜着走。” 他不忍看林凌发的痛苦模样,又安抚几句,离开了屋。 “阿启!” 张云洁紧跑几步跟出来,象是有话要说。 林凌启停下脚步,站到一处遮阴地说:“嫂子,有什么事吗?” 张云洁双手搅着衣襟,一张俏脸红通通的,垂着头说:“阿启,你哥伤到了肋骨,稍动一下就会疼。我想万一他要方便时,我不知该怎么办。” 嫂子,你不知怎么办,可我也不知怎么办呀!我是锦衣卫,我是刑侦专家,可我没有学过护理啊!你猛然间抛出这个问题来,叫我如何解决呢? 丈夫受伤了,理应由妻子护理。可张云洁这般娇小玲珑的身子,要她伺候一个大男人,确实有点强人所难。而且她还这么年轻,若放在后世,还在上学读书呢! 林凌启觉得此事确实头痛,如果不把这事妥善处理,自己办案时难以全力以赴。可怎么处理呢? 若是请男邻居帮忙照顾,一则大手大脚,可能将哥哥的伤情加重;二则嫂子天天与别的男人在一起护理,容易引出流言蜚语,影响嫂子的名誉。 若是请女邻居照顾,毕竟涉及到哥哥的隐私部位,人家会不会答应?按现在的风俗习惯,估计刚说明情况,就会被唾一脸。哎!难哪! 他背着手来回踱步,寻思着后世遇到这种伤情该怎么护理。忽想到一次看望受伤的同事时,其家人正用便盆帮其方便。对了,何不用便盆来解决眼前的麻烦事呢! 他眼珠子转了几圈,笑着说:“嫂子,这个你不用担心,我有妥善的方法。只不过这两天暂时辛苦你一下。” 说着,便匆匆往窑头赶去。 胡翼龙被抓走,杨昌平又与李赵氏躲在小院里戏耍,窑厂顿时群龙无首。窑工们在烈日下无精打采地打着砖胚,象久旱的秧苗,一个个蔫不拉几。 忽然,一人指着远处大喊:“锦衣卫又来了!” 众人转头一看,只见林凌启去而复返,一时间手足无措。均想:这家伙又来干什么?难道是觉得我们好欺负,再来摆我们一道?你以为我们跟泥胚似的,想搓就搓、想捏就捏?告诉你,你想错了,我们是烧制好的砖头,硬实得很。 林凌启这回可不是来找茬的,而是想请窑工烧制陶瓷便盆。他来到窑前,笑眯眯地说:“列位,你们不要慌张,我有事想麻烦你们一下。” 麻烦?你给我们带来的麻烦还少吗!好几个弟兄被打得躺在床上,东家也被抓走了,工钱都不知道向谁要呢! 窑工们想归想,可谁也不敢开口,用警惕的目光注视着林凌启。 林凌启知道他们对自己充满敌意,若好言好语相求,估计谁也不会卖自己的账,只得摆出架势,沉着脸说:“谁是你们这里手艺最好的,给我站出来!” 这下,窑工们的‘坚定’意志立马被摧毁了。他们毕竟不是遇强则强之辈,面对林凌启凌厉的眼光,统一阵线出现动摇,不约而同的将目光投向一个三十来岁的人。 那人显得有些慌乱,低着脑袋走到林凌启跟前,小声说:“大人,我们素不相识,小人可没得罪你的地方。” 林凌启见此人黝黑的脸庞透露着一股灵气,不禁点了点头。为了把戏做足,依旧不动声色地说:“你随我来。” 他也不管对方同不同意,自顾自走到烧瓶罐碗碟的小窑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十章 制作便盆 正所谓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不要螳臂当车,不要以卵击石,不要为争口气而陪条命。那人反复想着家中的老老少少,给自己的退缩找个借口,畏手畏脚走过来说:“大人,晌午之时与你打斗,是因为我不认识你。常言道不知者不罪,还请大人放小人一马。” 林凌启哼了一声说:“要我不计较容易,只要你按我的意思,捏一件事物来,再将其烧制好,我就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捏制东西?那不是小事一桩嘛? 这人叫蒋绍光,十来岁就到窑头干活,干这一行足足有二十个年头来。他的手艺高超,只要说得出来的东西,他就能捏得出来。蒋绍光松了口气,声音变得自然一些,说:“大人,请你示下,小人一定包你满意。” 林凌启略点下头,随手取来根小木棍,在地上画便盆的样子。 作为刑侦专家,他的绘画能力特别出众,可不像《美人鱼》中那两位接待邓超的警员,把美人鱼画成《海绵宝宝》中那些鱼一般。一会儿功夫,便盆的式样便呈现在地上。 他画完后又比划着讲解,尽量让蒋绍光明白自己的意图。 蒋绍光在这方面一点就通,不一会儿,便盆的泥胚便成形了。 窑工们见蒋绍光迟迟不回,怕他受林凌启的折磨,心中虽然害怕林凌启,但还是过来张望。 可眼前的一幕让他们大吃一惊,两人正蹲在地上有说有笑,蒋绍光手中出现一个奇形怪状的胚样。大家顿坠云雾之中,难道林凌启真不是来找麻烦的? 不过这泥胚实在奇异,猜不透这是干什么用的。众人围在周围,悄声议论。 有人说:“这玩意难道是用来炖肉的?” “我看不象。这种形状架在灶上,受热不匀,生的生、熟的熟,谁会用啊!” “要不是用来煮茶的?” “也不象。这既没有茶壶那样的嘴,也没有茶壶把,还没有盖,不可能当作煮茶的器皿。” …… 大家从炖煮的器皿猜到洗脸盆,又从洗脸盆猜到洗脚盆,众说纷纭,谁也不知道到底干什么用。 最后一人说:“我看是专门给女人尿尿用的。你们看,这宽的一侧跟屁股大小相差无几,长度刚好与尿尿的距离相似,肯定是给女人用的。” 此言一出,惊呆一大群人。好几人蹲到泥胚上比划,觉得这人讲得不差。便也有异议者说:“你为什么这么肯定是给女人用的?为什么不是给男人用呢?” “你有没有脑子?男人用的话,那还不尿到外面!” “言之有理,言之有理!想不到你这家伙对女人尿尿研究得如此透彻,回家给你婆娘也做一个。” “他家婆娘屁股大,估计还得加大尺寸。” “你怎么知道他的婆娘屁股大?哈哈哈!” ………… 林凌启笑眯眯地听他们瞎扯,突然注意到自己疏漏了一点,这便盆适合解大手,可方便时总不能屎尿分开拉吧,到时非尿一床不可。 他想了想,又让蒋绍光在便盆上捏一块挡板,用来当小便。 忙乎完后,蒋绍光说是等泥胚晾干后,可以放窑里烧制了。 林凌启见天色尚早,又琢磨着弄个抽水马桶。 这个念头并不是临时起意,早就有这种想法了。他不希望自己的尿壶由张云洁来倒,可自己去倒,又会被人笑话,因为这不是大老爷们干的事。 当然这不是主要的,每到晚上睡觉,听到张云洁坐马桶时发出的‘淅淅沥沥’的声音,他觉得简直就是一种折磨。 他轰散众人,拉着蒋绍光讲起自己的想法。 抽水马桶可不比便盆,结构复杂得多了。他又是画图,又是讲解。最为难的就是马桶的u型状存水管,一直讲到天色暗淡,蒋绍光才明白怎么回事。 林凌启看着抽水马桶的雏形,心中说不出的舒畅。太好了,再也不用嫂子替我倒夜壶了,再也不要让她端着马桶去河边洗刷了,我实在太伟大了!对了,我这样剽窃后人的成果在现世显摆,不注意低调,还自己夸自己,是不是太不要脸了? 回到家里,见哥哥已经入睡,林凌启匆匆扒拉口饭,便到河里洗澡。 此时已近月底,月亮只是个细小的勾,若隐若现,不甚明了。星星倒是不少,在天空眨呀眨的,象瞌睡人的眼。 林凌启仰浮在水面上,轻轻的划着,清凉的河水让他每一根汗毛都舒畅。他闭上眼,回想着自己与蒋绍光关于胡翼龙的对话。 据蒋绍光介绍,胡翼龙为人宽厚,对窑工们很是不错,只是偏爱女色。前年在县城的妓院认识了张巧儿,便替其赎身,安置到窑头。他对张巧儿很是疼爱,事事都依着她,从不见对她有过打骂之举。 不过前阵子胡翼龙的态度变得暴躁,窑工们时不时听到小院的争吵声。就在半月前,两人又爆发一阵争吵,此后就不见张巧儿的踪影。 蒋绍光不知道他俩到底出现什么矛盾,也弄不明白今天胡翼龙为什么会暴打林凌发,换平常胡翼龙对客户非常热情,从没有与人争吵。 还有,窑厂卖的砖瓦价格向来与别的窑厂一致,这阵子价格翻了一倍,蒋绍光不知道胡翼龙为什么这么做。 林凌启猜测胡翼龙肯定杀了张巧儿,但究竟是激情杀人,还是预谋已久,这关系到胡翼龙的命运。虽然一心要替哥哥报仇,但也不能不分青红皂白,乱扣罪名。便决定明天进城审问胡翼龙。 天色刚刚放亮,天下起雨来,细细密密,织成一片雨网,丁家庄笼罩在细网之中。 人们难得歇息一天,家家户户的烟囱冒出烟来,炒着新打下来的蚕豆。没有风,烟围聚在屋顶上,象一团团灰色的云朵,徘徊不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十一章 下雨天 细雨将大槐树的叶子洗的干干净净,绿得发亮,象巨大的翡翠。树叶非常茂密,挡住了细雨,树下搭建的床并没有被淋着。 林凌启打了个哈欠,起来看了看。干燥的路面虽不泥泞,但异常湿滑,打乱了他的入城计划。算了,这几天忙于建房,还没舒舒坦坦休息,补个觉再说。 睡了好一会儿,刘大牛家飘来一股蚕豆的香味,象扯不断的细雨丝,一个劲的往鼻子里涌。他睡不住了,起来洗漱一番,撑着一是来看病人,倒不如说是来巴结林凌启,这些人在屋里稍一张望,便围到林凌启身旁,有一句没一句地搭话。 时间稍久,草棚已容不下这么多人了,大家打着伞站在雨中,谁也不肯先行离去。 林凌启看着他们谄媚的笑容,知道他们想巴结自己。他虽然看不起趋炎附势之辈,但这些百姓巴结自己的目的不是为了沾上富贵,而是想找个靠山,以便他们能安安稳稳的生活,这种要求一点也不为过。 他起身朝众人拱拱手说:“各位乡亲父老,感谢大家前来看我哥哥,也感谢大家帮助我造房子。往后你们如果遇上什么麻烦事,只要我帮得上忙,绝不会推辞。” 众人顿时眉开眼笑,一个个回着礼,你等我、我等你的慢慢走出院子。 这时,又从外面进来几人,林凌启一看,却是丁鹏飞兄弟俩,心中暗自纳闷,他们来干什么? 他端坐着不动,只是说:“呦!什么风把两位丁家少爷给吹来了?来,这边请。” 丁家虽在林凌启这里吃了个瘪,但寻常老百姓可不敢惹他们。刘大牛与旁人连忙陪着笑脸,让开条道来。 丁鹏杰虎着脸,心中不知把丁鹏飞骂个几百回。下雨天正是搂着妻妾温存的好时光,却被丁鹏飞逼着上林凌启家来,正是大煞风景。一路上,湿滑的路面还让他不知栽了几个跟头,一身华贵的衣服尽是泥水,心中的怒火可想而知。 他十个脚趾紧扣在鞋底,小心翼翼走到草棚中,一屁股坐下说:“他奶奶的,这路老是跟老子作对,动不动就暗中使绊子,害得老子摔了好几个跟头。” 林凌启见他的狼狈样,觉得有些好笑,顺着他的话说:“是,鹏杰说的是。这路要是水泥路的话,那你就不会这么惨了。” “水泥路?这一路上又是水又是泥的,不是水泥路是什么?”丁鹏杰忿忿不平地反唇相讥。 林凌启一时愕然,自己口中的水泥路,跟对方讲述的完全不是一个概念,鸡同鸭讲,能讲得清吗? 他也不争辩,指了指一旁的座位说:“丁鹏飞,请坐。” 在古代,男人成年后,需要受到社会的尊重,同辈人直呼其名显得不恭,于是需要为自己取一个字,用来在社会上与别人交往时使用,以示相互尊重。 因此,古人在成年以后,名字只供长辈和自己称呼,自称其名表示谦逊,而字才是用来供社会上的人来称呼的。 林凌启直呼其名,显然并不把他放在眼里,更谈不上尊重了。 丁鹏飞心中不觉着恼,但脸上并没有露出半点不快,微微一笑说:“林凌启,我今天听说令兄被人伤了,特来看望一下。令兄的伤不碍事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十二章 心怀鬼胎 林凌启一怔,两家素来没有来往,加上上次那场官司,彼此间已结下怨恨。虽然丁鹏飞宴请自己,还送了份厚礼,但对方明摆不怀好意。这次来看哥哥的,不知有什么目的。 他眉头一皱,随即说:“我哥哥伤情还好,有劳两位挂念了。” 丁鹏飞此行的确另有目的。 那次给林凌启送礼后,他立马赶到苏州府未来岳父尚维持那里,痛述林凌启的罪状。言其仗势欺人,不但不还自己家的钱,反而欺榨自己一百两纹银,还将自己佩戴的祖传玉佩夺了过去。自己身为读书人、举人,还要遭到这般凌辱欺压,换平常百姓,哪还不得打落牙齿和血吞吗? 尚维持乃嘉靖十九年庚子科河南乡试解元,嘉靖二十年辛丑科三甲进士。曾任监察御史,现任苏州府知府。他为人正直,嫉恶如仇,闻言后大怒。 他对朝廷派到各地的锦衣卫的陋行早有耳闻,也曾上奏过一二,但最终还是不了了之。天长日久,他也有些懈怠了。 可是,现在锦衣卫竟然欺负到自己未来贤婿身上,这种欺压读书人的行为,简直是对文化的践踏,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当着丁鹏飞的面,挥毫写下一篇奏章,告锦衣卫林凌启横行霸道、敲诈勒索,无恶不作。这奏章很快就会通过驿站,传到通政司。再由通政司递入内阁,而内阁坐阵的恰恰是尚维持的座师严嵩。 在历史上,严嵩的党羽很多,为恶者也不少。但其中不乏正义的、有抱负的人,比如说尚维持、胡宗宪等。他们依附严嵩并不是为了个人利益,而是通过严嵩来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尤其是胡宗宪,他通过投靠严嵩,坐上了直浙总督的位置,为抗倭立下不世之功。当然这是后话。 丁鹏飞要的就是这种结果,他乐滋滋地回家,坐等看林凌启的好戏。只是昨晚听说林凌发被打,行凶者被林凌启抓到县衙,他立马发现这又是个好机会。 于是他拉着丁鹏杰过来,表明上是联络感情,目的让林凌启放松警惕。更深一层的是,他要烧把火,烧得林凌启昏头转向,对胡翼龙痛下毒手。那么,林凌启又多了一桩公报私仇、残害人命的罪状。到朝廷前来调查之时,哼哼,也就是林凌启的毙命之时。 面对林凌启的客套话,丁鹏飞笑了笑说:“都说山不亲水亲,水不亲人亲,我们乡里乡亲的,前来看望理所应当。既然令兄伤势无碍,那我也放心了。对了,那打人的胡翼龙好大胆子,知道你是锦衣卫,还敢动手打人,可见此人绝非善类。依我看,这种人就是乡里的毒疮,不把他拔掉,还不知会害多少人!” 他这话既表达自己不计前嫌的宽广胸襟,又表示对胡翼龙的憎恨,迎得旁人一片好感。 有人附会说:“丁举人说的是,一定要叫胡翼龙血债血偿!” “对,不把胡翼龙绳之以法,周边乡邻难有安定之日!” …… 这些人个个面红耳赤,仿佛与胡翼龙有深仇大恨一般。 林凌启是何等人,岂会被丁鹏飞的言论煽动。按理说此时应该是丁鹏飞幸灾乐祸之时,他巴不得自己家遭遇大难,怎么可能出来打抱不平呢!所以丁鹏飞越是讲得义愤填膺,便觉得越是可疑。 他淡定的坐着,脸上露出一丝不可捉摸的笑容。 丁鹏飞见火候已到,朝丁鹏杰使了个眼色。 丁鹏杰会意,站起来说:“诸位乡亲父老,我们虽对胡翼龙深恶痛绝,但伤不到他一根毫毛。按大明律,打人者最多吃顿板子、罚些钱而已,这难泻我们的心头之恨。林凌启,要不这样,你跟知县老爷关系不错,又与衙役们交好,干脆暗中动些手脚,在牢里把胡翼龙这样。” 他把手往脖子上比划一下,意思就是要了胡翼龙的命。 原来,丁鹏飞他们只知道胡翼龙被抓,而不知道其是涉及到一起命案,故而极力煽动林凌启下黑手。 “对,杀了胡翼龙,为阿发报仇!” 人们挥舞着拳头高喊着,脸上均露兴奋之色。 林凌启一直关注着丁鹏飞的表情,发现其充满诚意的脸上,闪烁着阴险的笑容,心中顿时豁然,原来这家伙下套叫我去钻。 他冷哼一声,起身正色说:“各位,你们是不是想胡翼龙人头落地?” “是!” 众人高声回应。 丁鹏飞看着被蛊惑的人们,心中很是得意,说:“林凌启,难道你不希望这样吗?” 他的话很难回答。若说是,那就钻进了他的圈套。如果说不是,那么林凌发还躺在床上,不为兄报仇,势必被人唾弃。 林凌启并不吭声,只是冷眼注视着丁鹏飞。丁鹏飞也不畏惧,迎着他的目光对视,气氛一下子凝固了。 这是场无声的较量,两人足足对视了一盏茶的功夫。丁鹏飞只觉林凌启的眼光,如同乌云缝隙中透射出来的一道阳光,经过云层的反射,异常的刺眼。他慢慢觉得有些吃力,不觉退回一步,把头别到一边。 林凌启冷笑一声,心想:我还以为你有多厉害,也不过尔耳。 他朗声说:“乡亲们,你们知道大明律法是干什么用的吗?说通俗一些,它就是制定了一种规则,我们在这规则内活动,只要不触犯它,就会安然无事。但是超过界限,就要受到相应的惩罚,比如说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他停顿一下,看看一脸茫然的人们,又说:“如今,你们想要胡翼龙的命,但光凭打人这罪状,就把他暗中杀了,那么我就超越大明律法,在实行私刑。这虽然快意,但后果很严重。 试想一下,如果在场的诸位,万一惹上了官司,你们无权无势,只能依靠大明律来维护自身的权益。可是,如果也有人动用超越大明律的手段来整治,那你们是不是蒙受了不白之冤吗? 如果人人视大明律为无物,肆意妄为,那么最后吃亏的肯定是弱者,笑的永远是有权有势有钱的一方,你们愿意看着这种结果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十三章 丢人现眼 他的话引起人们的苦苦思索,有些人已然明白到他的意思。在这弱肉强食的社会,处于社会底层的人们,只有通过依靠大明律,才能维护自己的正当利益。如果摒弃律法,最终的受害者不言而喻。 丁鹏飞知道自己的陷阱已被林凌启绕开,但仍不甘心,大声说:“这么说来,你不想替令兄报仇了?” 林凌启笑了笑说:“仇一定要抱,不过一切遵从大明律行事,我绝不会私下动胡翼龙一根手指。我说丁鹏飞,你读了这么多书,怎么就听不懂我的话呢?” 院子里响起一阵嘲笑声。不管丁鹏飞如何装扮得正义凛然,人们始终站在林凌启的一边。 丁鹏飞被林凌启数落几句,又被人们嘲笑,饶他这么好的涵养,脸面上也挂不住了,气恼的说:“走,人家不领好意,我们还待着干嘛?” 丁鹏杰早就坐不住了,连忙起身往外走,不提防湿滑的路面,趴嗒一下摔了个仰面朝天。气得他转身爬起来怒吼:“都怪你,来什么来?丢人现眼!” 丁鹏飞脸色铁青,暗骂:你这个蠢货,自己走路不长眼,还怪到我的头上。 看着丁氏兄弟俩相互埋怨着离去,众人又是大笑。林凌启也笑着,心底里想着,丁鹏飞诡计多端,得多提防些。处理胡翼龙的案子一定要严谨,千万不要落把柄在他手里。 次日,天色放晴,林凌启把造房子的事委托刘大牛、李大叔,自己抽身进城。 官道平整,经过一天的雨水,路上也少有水坑。虽说如此,可林凌启依然走得小心,他可不想像丁鹏杰那样,一身泥水地出现在胡翼龙面前。 因为自己的形象、气场,于破案有极大关系。像胡翼龙这样蛮横霸道之徒,一定要在气势上压倒他,才能找到案件的突破口。 出乎意料的是,还没进城,便遇上了神采奕奕的曹达明。林凌启见他眉飞色舞的样子,想必案情已经有了进展。正要开口询问,忽想到这家伙正得意着,一问的话尾巴还不翘上天,便故意说:“小曹,这么早就下乡办案了?” 曹达明扬扬眉毛说:“大哥,瞧你说的,我是这么勤快的人吗?” “那难道是帮我家造房子去的?” 曹达明狡黠地笑了笑说:“大哥,你的猜测能力怎么下降了?是不是昨天下雨窝在家里,跟你嫂子玩昏了头了?” 要是别人这般调侃,林凌启势必要翻脸,但面对这个死皮赖脸的家伙,一时也没办法,只是白了他一眼,骂着:“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嘿嘿嘿!被我说中了是吧?”曹达明一脸邪笑着说:“大哥,其实你跟你嫂子蛮般配的,你们何不瞒着你哥,来个暗度陈仓呢?” 林凌启见他越说越不像话,不禁气上心头,一把拽着他的耳朵,冷笑着说:“承蒙你关心,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也帮你找个好去处。我看你肥头大耳的,干脆去城外猪圈找个媳妇。” 曹达明连连告饶说:“大哥,大哥!玩笑话,当不得真。再说了,你如果给我娶个猪媳妇,那么你上我家去,谁给你端茶倒水啊?” 林凌启扑哧一笑,松开手说:“谁稀罕上你家呀!到时候一窝小猪,连个下脚之处都没有。” 曹达明揉揉耳朵,裂开嘴笑着说:“大哥,你知道吗?胡翼龙的案子已经有了眉毛了。” 果然不出自己所料,林凌启心中一阵窃喜,故作不屑的说:“我又不是刘伯温,哪会掐指一算!” 曹达明急匆匆出城,目的就是为了告诉林凌启这个好消息。可见他满不在乎的样子,心中的喜悦劲少了几分,只得老老实实的说:“前天我把胡翼龙带到县衙,向知县老爷汇报一下。吴知县听说是关于大哥你的事,立即对胡翼龙展开审问。忙乎了一天一夜,那家伙总算把案情交代了,原来张巧儿不是离家出走,而是被胡翼龙杀了。大哥,你果然厉害,通过那么一点点蛛丝马迹,就把凶手给揪出来。小弟对你佩服得五体投地啊!” 对于曹达明的阿谀奉承,林凌启已经有了足够强大的免疫力,既不会反感,也不会喜悦,只是淡淡一笑说:“哦?哪胡翼龙有没有交代他的作案动机、作案工具、以及尸体如何处理?” 曹达明一愣,他不过是个捕头,负责抓人罢了。至于审案,就由吴敬涟与刑房书吏来操作,与他没什么关系。 他支吾着说:“这个我也不清楚,吴知县只不过说胡翼龙已经招供,吩咐我知会你一声。” 林凌启见他一脸茫然,便明白他并不知情。心想:这毕竟是条活生生的人命啊!虽然我巴不得胡翼龙被斩,但如果吴敬涟没有确凿证据,光靠口供来结案,万一闹出冤案来,于心何忍呀! 何况这案子与我有牵扯关系,案子不严谨的话,容易被人抓住痛脚。尤其是丁鹏飞,从昨天的情况来看,他对我虎视眈眈,我可不能为了报仇,而出大的纰漏。 想到这里,便说:“小曹,你带我去见见吴知县,我要了解完整的案情。” 曹达明连连点头,走在前面带路,一会儿功夫便到县衙。 今天并非放牌日,衙门口显得有些冷清。站在门口的四个衙役背靠着墙,一副惫懒的样子。见曹达明走来,一人懒洋洋地说:“曹捕头,知县老爷在里屋歇息,你若没有什么要紧事,还是不要打搅。” 这几个衙役隶属皂班,不归曹达明管理,故而言语有些散漫。 曹达明也不与他们计较,说:“不是我要找吴知县,而是我大哥要找他,你们去向吴知县通报一下。” 大哥?什么大哥! 衙役们愣了下,却发现林凌启不知何时出现在面前,正笑眯眯地说:“几位弟兄,劳驾你们向吴知县通报一声,说我林凌启求见。” 衙役们无论见没见过林凌启,但他的大名已经是如雷贯耳了。几人立马象打了鸡血似的,站得笔直,笑容象乌云散去后的阳光,异常灿烂。齐声说:“林大人,吴知县吩咐过小人们,只要你来了,无需通报就可以进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十四章 伪作证物 林凌启对他们的表现十分满意,对吴敬涟的安排也很高兴。看不出吴敬涟审案稀里糊涂,做人倒蛮有一套的。可是自己进去,千万别看到他在与妾室戏耍,免得自己眼红他尴尬。 他略一点头,便招呼曹达明一并入内。 经过一天的雨水洗涮,甬道两旁的树木显得郁郁葱葱,树叶上漂浮着点点阳光,绽放着多彩的光芒。树林间各有几条小径,分别通往监牢与三班六房。 大堂大门洞开,堂中并无一人。林凌启也不停留,径直穿过,来到二堂右侧厢房。 吴敬涟正与刑名师爷、刑房书吏商谈胡翼龙的案子,见林凌启到来,连忙起身让座。 林凌启也不客气,在靠东边的一把太师椅坐下,微笑着说:“吴大人,听说胡翼龙的案子已经有了眉目,我想听听具体的案情,不知有没有唐突?” 吴敬涟吩咐杂役上茶,笑容满面地说:“林大人,你这么说就见外了。我们俩是什么关系,用得着说这样的客套话吗?贾师爷,你把案情给林大人讲一下。” 刑名师爷姓贾名廷宾,是个落魄秀才,在吴敬涟这里混口饭吃,才能嘛,只能说马马虎虎。 只听他说:“林大人,案情是这样的。六月十一那天晚上,胡翼龙喝了不少酒,回房后与妾室张巧儿口舌上发生冲突。当时胡翼龙醉酒之余,头脑昏沉,随手抄起一把匕首,刺在张巧儿腹部。张巧儿血流如注,倒地身亡。胡翼龙顿时酒醒,悔恨不已。怕被旁人得知,便将张巧儿的尸体抛到运河之中。” 随着他的讲述,刑房书吏将一把匕首放到林凌启旁边的茶几上。 林凌启听着贾廷宾的述说,看着这沾满血迹的匕首,心中浮起无数疑问。 夫妻间吵吵闹闹是常有的事,怎么会为了拌嘴,便持刀杀人呢?而且在卧室里,胡翼龙怎么会放把匕首呢?况且胡翼龙住的小院里,还有其外甥杨昌平与佣人李赵氏,外院又有那么多窑工,一个酒醉之人,怎么可能将一具尸体神不知鬼不觉地运出去呢? 吴敬涟见林凌启沉思不语,心中不免有些忐忑,小心翼翼地说:“林大人,下官以为案情确凿,准备上报刑部复核。因胡翼龙杀的是小妾,又因其是在醉酒之时杀人,所以判的是秋后处斩,你觉得是否妥当?” 之所以他这般陪小心,是因为他已经听闻胡翼龙暴打林凌发的事,知道林凌启一心要报仇。可自己判胡翼龙秋后处斩,有可能引起林凌启的不满。 因为在古代,秋后处斩并不意味着一定处斩。案卷递到刑部,刑部进行复核,若有疑问,还得重审。这么一来二去,要花上不少时间。即便刑部审核完毕,万一遇上什么军队打了大胜仗、皇帝又添皇子、皇帝驾崩新皇继位等,说不定大赦天下,胡翼龙就会躲过一劫了。 林凌启对他的话不置可否,浅浅啜口茶说:“吴大人,这案子有好几个疑点,有可能在刑部那里过不了关。你想想,胡翼龙怎么会把匕首这种凶器,放在自己的卧室里呢?” 原来他不是怨自己判得轻,而是怕过不了刑部的复审。吴敬涟心中一宽,解释说:“林大人,昨天下官也是这般问胡翼龙的,他说是用来防身。” 用来防身?林凌启不禁摇了摇头。 胡翼龙的窑头地处偏僻,周边并无村舍,应该不用提防什么外人。何况他的小院外面还有许多对他忠心耿耿的窑工,要匕首何用。 他搓摸着下巴想了想,正要问下一个问题,忽发现匕首上的血迹似乎未干。用手指一触碰,只觉得黏糊糊的,不禁冷笑一声,说:“吴大人,凶案发生半个多月了,怎么匕首上的血迹到现在还湿漉漉,这是怎么回事?” 吴敬涟一阵窘迫,支吾着说:“这个……这个……林大人,实不相瞒,胡翼龙杀妾后,已经将尸体连带凶器抛到运河之中。下官为了早点得到刑部的复准,就派人找了把匕首,又涂上猪血,权当证物。其实案情非常明了,胡翼龙也俯首认罪,所以对证物不用太过较真。” “荒唐!” 林凌启大怒,人命关天的事,他竟说得这般轻巧,气得大吼一声,猛拍茶几。上面的茶碗跳了起来,茶水溅了大半。碗盖也滑下来,在茶几上打了几个圈,‘啪’一声在青石板铺成的地面上摔个粉碎。 吴敬涟等人吓了一跳,都垂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连大气也不敢出。 林凌启看着他们噤若寒蝉的样子,不禁暗叹一声。他知道古代办案时人手甚少,没有多大的精力、财力对案件逐一分析调查。只要犯人承认,再由刑房书吏随便弄些证据,叫犯人在审状上签字画押,往上头一报就完事了。不过自己不能看着这案子稀里糊涂了结,要办就要办成铁案。 他脸色缓了下来,站起来说:“吴大人,你安排一下,我要亲自审问胡翼龙。” 吴敬涟心想:案件已经清清楚楚了,你为何还要折腾呢?真搞不懂胡翼龙究竟是你的仇人还是恩人? 但他不敢反驳,点头答应着,吩咐曹达明给林凌启带路。 曹达明见吴敬涟三人在林凌启面前,象三个龟孙子一样,完全没有往日那副凌人的气势,心中不免得意。大哥就是大哥,这气场太强大了。 他屁颠屁颠地引林凌启出门而去。 贾廷宾与刑房书吏见两人走远,不禁松了口气,心里均想:这林凌启也太小题大做了,揪着一把匕首不放,难道要我们去运河里捞吗?看来年轻人好出风头半点不假,明明定下来的事,你却要反复。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少本领,能把案件的证物、尸身找出来。到时候案子弄得不上不下,他哥哥的仇也报不了,那他就糗大了。 两人心怀鬼胎,对视一下,坏坏的笑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十五章 牢头周勇 监牢位于大堂前甬道的西边,灰色的高墙将里面当得严严实实,显得异常森严。 林凌启推开大门,只见一座长方形的建筑物呈南北走向,正面是个小院,两侧各四间厢房,地面全部用青石铺成。还有一口水井,井口直径不过半尺,估计是为了防止有人跳井而设计的。 北面厢房前有把藤椅,上面坐着一个又黑又肥的男子。这人胖得非常夸张,下巴与脖子连成一片,身上的肉肆无忌惮地从藤椅缝隙中挤出来,象一个个泡芙球。曹达明虽然胖,但与他一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此时日头已高,阳光无遮无拦的照射下来,将此人晒得汗水直流,但他依然不为所动。 林凌启见此情景,忍不住笑了起来。心想:大夏天晒太阳,闻所未闻,难不成这人被昨天的雨淋得脑子进水,现在特意晾晒晾晒? 这人见一个英俊的小伙子在笑自己,不免有些愤怒,说:“你是什么人?监牢重地岂是闲杂人等进来的吗?给我滚出去!” 话音刚落,两侧厢房出来几个狱卒,大声叫道:“我们头儿吩咐了,叫你们滚出去,你们没长耳朵吗?” 林凌启愣了下,回头看看退缩到自己身后的曹达明。心想:你小子整天咋咋呼呼,说什么吴县没有你走不通的地方。现在人家摆起架子来,你怎么连屁也不放一个。 曹达明也是没办法,他虽然是快班捕头,但在此人面前没有半点作用。 原来吴敬涟到吴县为官,并未带家眷,漫漫长夜寂寞难耐,故此纳了房小妾。而此人正是小妾的父亲,叫周勇,原先是个屠夫,如今吴敬涟爱屋及乌,提携他为牢头。周勇以国丈爷自居,除吴敬涟以外,谁也不放在眼里。 曹达明硬着头皮上前,挤出一副笑脸说:“周头,我们是来审问胡翼龙的,请你让我们进去吧。” 周勇两眼一翻,伸手说:“县老爷的手谕呢?” 曹达明哪有什么手谕,只得点头哈腰地说:“周头,县老爷只是口头吩咐,并没有什么手谕,还请你老人家通融通融。” “通融个屁!你也是吃公门饭的人,应该知道规矩,还不给我滚!”周勇半点脸面也不存,大声呵斥着。 曹达明讪讪退下,附到林凌启耳边,把周勇的背景说了下,并说:“大哥,你稍等片刻,我去向吴知县取手谕来。” 林凌启见周勇嚣张跋扈、曹达明唯唯诺诺,心中气不打一处来。现听曹达明的介绍,暗想:哦!看不出这个长得象西游记里面的野猪精,原来是吴敬涟的岳父。父亲如此,女儿估计也还不到哪里去,想不到吴敬涟的口味倒是蛮重的,应该是吃猪肉吃上瘾了。不过这么一来,倒不好对他下手,毕竟打狗还得看主人嘛!不对,应该是打猪也得看主人。不过区区一个杀猪屠夫,就把我挡在监牢外面,那我堂堂锦衣卫脸面何存。 想着,一把拽住曹达明,从怀来取出令牌,皮笑肉不笑地说:“周牢头,手谕在此,你速速让道。” 周勇老远看不清令牌,便起身走来。只是身子实在太胖,连藤椅也一并起来,象屁股后面又长出四条腿似的。他嫌累赘,一把将藤椅扯下,不曾想把新缝制的衣服给挂破了,不禁大怒。暗想:你小子要是哄骗我,我非抽你的筋、扒你的皮不可。 他走到林凌启面前,看了看令牌,正要说这不是知县的令牌,忽然发现上面锦衣卫几个字,心中骇然,满肚子的怒火顿时化作一身冷汗。原来这年轻人,就是外面传得神乎其乎的锦衣卫林凌启。连忙作揖说:“原来是林大人,失敬失敬!请恕卑职不知之罪。” 林凌启见他脸部表情极其丰富,先是怒气冲天,接着大跌眼镜,随后一脸恐惧,现在满面笑容。紫黑色的脸上就像绽放一朵鸡冠花,经过额头的冷汗浇灌,分外娇艳。 想着,不禁打了个冷颤。怎么能用娇艳来形容周勇呢?鸡皮疙瘩都掉了。看着他能改过自新的份上,我大人大量,就不与他计较了。 他摆摆手说:“周牢头此言差矣!你坚守岗位,严格按章程办事,理应受到表彰,我怎么会责怪你呢?” 哎呀!他非但没怪罪,反倒夸奖我,这胸襟实在豁达,难怪年纪轻轻就当官了。 周勇心里美滋滋的,摆出一副恪尽职守、正气凛然的样子,将藤椅搬到牢房正门口,一本正经地坐下说:“林大人,请恕卑职职务在身,不能相陪。来人,给林大人带路。” 林凌启见金灿灿的阳光直射他身上,仿佛佛光附体,野猪精成仙一般,暗觉好笑。走过他身边时,忍不住提醒说:“周牢头,你尽职尽责之心天地可鉴。不过这么大的太阳,晒下去会中暑的。” 周勇听他对自己的关爱,神情激荡,说:“多谢林大人关心!其实卑职到冬天时畏寒惧冷,大夫说卑职体内湿气太重,得冬病夏治。所以卑职趁这大太阳,把体内的湿气晒干。这样既治病又尽职,可谓是一举两得啊!” 哇靠!真是天才哪!只要猪脑吃多的天才,才能想出如此精妙绝伦的办法。 林凌启由衷地说:“高,实在是高!周牢头的思维非常人可比,令林某人佩服。那你慢慢晒,我先进去审问胡翼龙。” 周勇点点头,象庙里的菩萨一动不动端坐着,任凭汗水浸透衣衫。 林凌启随牢卒走入牢房,穿过一条狭窄而又深长的过道,向左折弯,一扇厚实的大门出现在眼前。 牢卒打开锁,刚推开门,一股混杂着尿骚味与几种说不清的怪味扑鼻而来,林凌启感到心头一阵阵翻涌,忙按住鼻子,暗骂这么的卫生太差了。 这牢房分南北两边,一堵堵墙壁将其分割成十二个小间。每个小间关着好几个人,通过木栏栅可以看到里面的情况。 一张张破草席上堆放着破毯子,靠木栏栅处放着净桶,一切杂乱无章。一团团苍蝇象轰炸机群似的,肆意妄为,发出嗡嗡的声音,令人心底发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十六章 探牢 犯人们就地而坐,衣衫褴褛,污秽不堪,怪味从他们身上源源不断散发开来。苍蝇叮在他们的脸上、肩上,看着触目惊心。他们却象活死人,连挥赶一下的举动也没有,只是静坐着。 林凌启不忍心再看下去,低头走到通道尽头。这里南北两边各是一间房子,正面不再是木栏栅,而是冷冰冰的砖墙。一扇极为狭窄的带着观察孔的门,将里外分为两个世界。 狱卒打开南边那扇门,恭恭敬敬地说:“林大人,胡翼龙就关在这里。” 林凌启点点头,与曹达明侧身而入。狱卒复而将门锁上,站在外面守卫着。 林凌启走到里面,发觉这里一股浓重的霉味弥散着,比起外面倒是好一些。借着从狭小气窗射进来的光线,只见胡翼龙蜷缩在角落的稻草堆上,衣服倒是整齐,看来没怎么受刑,只是手脚上戴着粗重的镣铐。 胡翼龙也看到林凌启了,霍地一下起来,两眼怒视着他。 林凌启见其的眼光象一条受伤的野狼,泛着绿油油的光芒,可见其对自己的怨恨,已经到了极点。想要在其口中了解真实的情况,必须在气势上压倒。 他迎着胡翼龙歹毒的目光,一步步踱到其的面前。他的步伐很慢,但脚力却很扎实,每一步都像憋足了劲儿似的。 牢房里静悄悄的,曹达明感受到一种令人窒息的压力。这种压力以前也体会过一次,就是第一次与林凌启见面挨揍时。这熟悉的感觉明白无误地告诉他,大哥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 不光是他,连站在门外向里张望的狱卒也感受到了。他感到一阵窒息,仿佛自己正站在林凌启的对面,而对方就象一座相公,即将要把自己碾为粉末。 他忙转过头,伸着脖子大口呼吸着。尽管这里的空气浑浊中带着恶臭。 林凌启的面部几乎要跟胡翼龙贴住,他深重地呼吸着,把一口口热气直喷到对方的面颊上。作为一名刑侦专家,这是他对付顽劣的嫌疑犯时常有的手法之一。 在这个时候,他会把自己想象成一只野兽,而对方就是被按在坚齿利爪下的猎物。他相信那猎物能感受到自己的想法,而这样的情形必然会激起对方心底某种最原始的恐惧。 根据他以前的办案经验,胆小的嫌疑犯会情不自禁地把身体往后缩,同时低下头不敢看他;而胆大的嫌疑犯也会瞪起眼睛看着自己,可惜因为距离太近,他只能看到自己的眼睛,却无法把握自己面部的表情。这会让对手有种踩在云端之上、难踏虚实的感觉——这种感觉是最让人受不了的。 胡翼龙从未见过如此凌厉的眼光,象冰锥一样直刺自己心底。自己所有的弱点,似乎一下子暴露在这个想一心置于自己死地的年轻人面前。 他害怕了,他恐惧了,身子不由地颤抖起来,就象光着身子站在冰天雪地一般。 林凌启从他的肢体表情可以看出,他的心理防线被自己彻底击溃,便淡淡一笑说:“胡翼龙,你应该知道自己罪孽深重,已无挽回的余地了。所以你最好老老实实将事情说出来,免得受鸡零狗碎的痛苦。” 胡翼龙如释重负,一屁股坐在稻草堆上,喘着粗气说:“我已经向知县老爷交代清楚了,没有什么可说的。” 林凌启摇摇头说:“胡翼龙,你当天把我哥哥打成重伤,我非常痛恨,恨不得把你的肉一片一片割下来。但我也佩服你,作为一个男人,明知道我是锦衣卫,还敢动手打我哥哥,这种勇气一般人是没有的。 我希望你象那天一样勇敢,把事情的前因后果痛痛快快讲出来,不要象个娘们似的窝在心里。” 胡翼龙被他一激,往日的豪气又升到胸口,说:“你想知道什么?” 林凌启要的就是这种结果,来回踱步着说:“听说你以前跟张巧儿非常恩爱,为何这次痛下杀手?你不要拿醉酒杀人的理由来欺瞒我,这种话只能骗骗吴敬涟那样的人。” 胡翼龙嘴唇抖了几下,看看曹达明,又垂头不语。 他这细微的动作林凌启尽收眼底,心想:看来他有什么隐私不想让别人知道,而这隐私势必与案情有关,还是让曹达明避一下。 便说:“小曹,这里太闷了,你和门外的兄弟到外面透透气。” 曹达明迟疑不决,生怕自己离开后,胡翼龙会对林凌启有所不利。可想到林凌启的本领,随即又放下心来,便吩咐狱卒开门。 随着门再次锁上,两人的脚步声消失在通道尽头,林凌启挑挑眉头,示意胡翼龙可以讲了。 胡翼龙长叹一口气,把杀张巧儿的事一五一十讲出来。 原来胡翼龙是外乡人,到这里开了座窑厂。他对人热情,肚量很大,生意自然就打开了。 由于长年在外,妻儿不在身边,手头上又有了钱,他便隔三差五往城里跑,找姑娘耍乐子。 有一次玩耍过后,他感觉下面有些不适,当时也没注意,日子一长,下面竟溃烂了。慌乱之下,他找了个大夫治疗。病是治好了,可大夫说他已经失去生育能力了。 他沮丧了好长时间,后来想想反正儿女都有了,不会生也无所谓。于是他又到勾栏瓦舍流连。 前年他遇到了张巧儿,一下子就被迷住了,不惜花大价钱给她赎身。又将她安置在窑头,雇了村妇李赵氏服侍她。 自从张巧儿进了门,他再也不到外面瞎混,一心守着她过日子。只是长期干那种事,加上到了年纪,身子骨逐渐差了,满足不了张巧儿的要求。张巧儿时有怨言,他只能装聋作哑。 三个月前,张巧儿忽然在吃饭时呕吐了,加上女人那东西迟迟不来,他心中大喜,以为自己已恢复了男人的功能。 谁知到了晚上询问,张巧儿却遮遮掩掩,脸上尽是慌乱,他顿时明白,自己戴了绿帽子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十七章 红杏出墙 窑厂地处偏僻,张巧儿又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估计是窑头的人所为。可查来查去,还是没有眉目。 半个多月前的晚上,他心头非常郁闷,便借酒消愁,喝得酊酊大醉。吃了几瓣西瓜,忽然下面蠢蠢欲动,方想到自己好长时间没有与张巧儿洞房了。 借着酒劲,他向张巧儿求欢。谁知张巧儿却说他老不中用。象鼻涕虫似的,不弄也罢。 做缩头乌龟已经让胡翼龙脸面尽失,现在红杏出墙的张巧儿又嘲讽他没有男人的能力,他怒火攻心,一下子失去理智,顺手抓起圆桌上的一把匕首,向张巧儿腹部捅去。他要把这贱人肚子里的贱种刨出来。 张巧儿手紧抓住匕首把,痛苦的叫喊着,鲜血源源不断从腹部涌出来。没一会,便蜷缩成一团死去。 说到这里,胡翼龙仿佛回到那晚,双手抱着膝盖,头埋在两腿间,整个身子瑟瑟发抖。 林凌启叹了口气,老婆红杏出墙,又怀了孽种,还嘲讽男人没有那种功能,这放在任何一个男人身上,都会受不了。 他心底忽然有了恻隐之心,随即一想,胡翼龙是我的仇人,我同情他干嘛?我应该高兴,应该送他的鬼门关,为躺在床上的哥哥报仇。 可不管怎样想,他对胡翼龙的仇恨已不再炽热,反而从对方的立场上为其考虑。 他说:“张巧儿有奸夫,身上还有贱种,即便你杀了她,也不会被判死刑,你为什么不向官府说明情况呢?” 胡翼龙慢慢抬起头说:“林大人,我不想让人知道我戴了绿帽子,更不想让人知道我失去男人的正常功能。我已经五十了,还能再活几个年头?我想把这一切带到棺材里去,这样我的脸面也保住了。” 原来胡翼龙宁可被砍头,也不愿让人知道他的隐私。幸亏我攻破了他的心理防线,不然其中的隐情,会随着刽子手的用力一挥,消失在一滩污血之中。 林凌启庆幸自己刚进门的举动,走到胡翼龙跟前,慢慢蹲下来,缓声说:“胡翼龙,我知道你内心的苦处。无论你是生是死,这个秘密我一定会为你保守的。” 胡翼龙的脸忽然颤抖起来,松弛的肌肤象风吹过的河面。一行浑浊的泪水淌了下来,他伸手一抹,哽咽着说:“谢谢林大人!”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见此情景,林凌启也有点动情,一屁股坐在胡翼龙旁边,轻声说:“胡翼龙,听吴知县说,你将张巧儿的尸体抛到了运河之中。我想帮你周旋一下,以查找尸体为名,将案子无期限地拖延下去,这样你就不用受一刀之苦,我也算为我哥哥出了口气。” 胡翼龙诧异,对方一心想置自己于死地,怎么会设身处地为自己考虑呢?不过他还是摇了摇头,说:“林大人,你看这里是人待的地方吗?虫叮蚊咬不说,一天两顿,半夜饿的发慌,真想把这稻草吞下去。我宁愿速速求死,也不愿在这里过暗无天日的日子。” 林凌启见他一心求死,倒也不知该怎么劝他。忽意识到自己是来调查案情的,不是跟这老头来谈感情的,随即问:“胡翼龙,那你是不是真将张巧儿的尸体抛到了运河?我觉得当时你心神已乱,加之喝醉了酒,应该没能力将其尸体处理掉。” 胡翼龙一惊,这年轻人果然厉害,一眼就看到其中的破绽,那个吴知县与他相比,连给他提鞋也不配。他由衷地说:“林大人,实不相瞒,当时我看着张巧儿的尸体,脑子里一片混乱。 这时,我外甥杨昌平听到声响赶进来,看着眼前这一幕,便立刻抱起张巧儿的尸体往外走,叫我把屋里收拾一下。后来他空手回来,说是将尸体抛到了运河,来个死无对证。还让我对外人说张巧儿离家出走了,将事情掩饰住。” 哦!原来这些是杨昌平筹划的。不过杨昌平的言行举止似乎太冷静了,平常人看到杀人,势必会恐慌,哪会这么淡定的将事情处理妥当。还有,胡翼龙被我抓时,杨昌平脸上显露出幸灾乐祸的神情,那他为何要帮胡翼龙这么大的忙呢? 一个个疑问在脑海里盘旋着,林凌启理了下思路,询问说:“这么说来,你外甥对你是忠心耿耿喽?” 胡翼龙的脸色阴沉下来,鼻子里哼了一下,咬牙切齿地说:“哼!忠心耿耿?其实他就是只白眼狼。当时我感谢他帮他处理这事,掏一百两银子于他。谁知他狮子大开口,要我掏三千两银子作为封口费。 我开窑头虽然挣了不少钱,但也没有三千两呀!我东拼西凑,总共凑得两千五百余两给他,希望息事宁人。这畜生丝毫不通融,硬逼我把余下的钱补齐,还威胁我,若少一分一厘,就告官揭发。 这阵子他天天催,句句都是官府官府,我被他搅得头昏脑涨、心惊胆战,便将砖瓦价格翻了一番,目的是尽快把钱凑齐。 那天令兄来买砖瓦,对价格有异议,跟我吵了起来,还说其弟弟是锦衣卫。当时我对官府等字眼已经非常敏感,想到一个小老百姓也来威胁我,心里非常恼火,加上杨昌平推了令兄一把,我就昏了头,上前打了令兄。” 胡翼龙越说越气,若不是杨昌平先动手,将自己的情绪激起来,说不定自己也不会打人,那也不用遭此大难。 他的拳头攒得死死的,胳膊因为太过用力,不由得抖动起来,手上的铁链随之轻响,发出呤呤的声音。 林凌启猜测他们舅甥不和,没想到这般严重。暗骂杨昌平不是人,得了这么一大笔钱还不肯罢休。照这么看来,哥哥被打,有一大半原因在杨昌平身上。杨昌平若不催讨,胡翼龙也不会涨价,那哥哥也就不会与胡翼龙争论。这就像多米诺骨牌,杨昌平就是第一个推牌的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十八章 可疑的匕首 先不去管他,还是安抚下胡翼龙的情绪。这样的情绪,不利于接下来的询问。 他想了想说:“胡翼龙,你这么做未免有些杀鸡取卵了。你把价钱提高一倍,还有人会买你的砖瓦吗?” 胡翼龙说:“林大人有所不知,吴县总共有三家窑厂,分别位于东、西、北,彼此间距离很远,专供自己所在的那一片。如果你家到别的窑厂去买砖,算上运费、人工费等费用,价格就要高出不少。所以我即便将价格翻一翻,也不比别的窑厂贵。” 谈起生意,胡翼龙整个人变得神采奕奕,精神明显好多了。 “原来如此,你的算盘倒是打得蛮精的。”林凌启见预想的的效果已经达到,随口夸奖一句,便问:“胡翼龙,我有些奇怪,你住的地方甚为安全,你为何藏把匕首在卧室里呢?” “匕首?”胡翼龙愣了下说:“我没有藏匕首。” “那杀张巧儿的那把匕首是从哪里来的?” 胡翼龙皱着眉头回忆一下说:“哦,是这样的。我跟杨昌平喝完酒回到卧室,他随后送来一个西瓜,说是用来解酒。另外附带把匕首,用来切瓜。当时我切完瓜,随手将匕首放桌上。” 说到这里,他恨得直咬牙关。若不是这把匕首,自己也就不会将张巧儿捅死,杨昌平这畜生误我啊! 林凌启沉思一下,说:“那平时你用什么切瓜?也是匕首吗?” 胡翼龙摇摇头说:“不,匕首切瓜很不实用,除了那晚,我从来都没用过匕首。” 林凌启站起来,拍拍坐得发麻的双腿,仔细将案情在脑海里演示一边。 胡翼龙与杨昌平喝完酒回屋,杨昌平送瓜送匕首,胡翼龙向张巧儿求欢遭据,一怒杀之。杨昌平随即赶到,将尸体抛到运河,匕首自然随着尸体消失。这看起来顺理成章,但好像有什么不对劲。可到底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胡翼龙见他眉头紧蹙,背着手徘徊着,便说:“林大人,你不要犯难了。吴知县已经将案卷整理,我也签字画押了。我向你保证,绝不会翻供。不过杨昌平那畜生太可恶了,希望你能以别的理由收拾他,叫他把那笔钱吐出来。” 别的理由?为什么要用别的理由呢?杨昌平非但知情不报,还协助胡翼龙抛尸,已经是一条罪证,况且后来还敲诈勒索,为什么不要用别的理由呢? 林凌启敏锐地意识到一个重要问题,问:“胡翼龙,杨昌平知不知道你的隐疾?” 胡翼龙的脸微微一红,垂头说:“当初给我治病的大夫就是他帮我找来的。” “那他知不知道张巧儿有了身孕?” “这个……这个……”胡翼龙支吾着说:“他与我请来照顾那贱人的李赵氏勾搭在一起,想必应该知道。” 哦!难怪杨昌平敢敲诈勒索胡翼龙,原来他抓住胡翼龙的痛脚,算准其不敢把事情说出来。这么看来,那天他推哥哥一把,目的是引诱胡翼龙动手,从而引来自己去抓胡翼龙。 不过他怎么会算到自己会去抓胡翼龙呢?对了,这阵子自己的名头太响亮了,估计他已经有所听闻,所以才这么做。 唉!看来名头太响又不是件好事。他娘的,自己竟成了他手中的刀。 不过知道这些有什么用,胡翼龙百分百不肯与他在大堂上对质,那就拿他没办法了。 林凌启觉得有些头疼,暂时撇开杨昌平,重回到胡翼龙杀人的案子上。原先漂浮不定的想法,突然一下子出现在脑海里。 其一,胡翼龙年到半百,又喝了酒,加上对张巧儿出轨之事深恶痛绝,怎么会对其产生欲望呢? 其二,按理说张巧儿出轨在先,肯定惧怕胡翼龙,她为什么不满足其的欲望,反而嘲讽呢?这明摆着就是在激怒胡翼龙,自寻死路啊! 其三,杨昌平送瓜时为什么不带切瓜刀,而是用匕首呢? 他又想了会儿,脸上忽现笑容,对胡翼龙说:“胡翼龙,你安心呆在这里,我会让狱卒改善这里的生活条件。同时再跟你说一点,张巧儿极有可能没有死。” 胡翼龙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自己明明看着张巧儿死去,难道那是幻觉?不,绝不可能。可眼前这年轻人又不象在跟自己开玩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如坠云雾之中,连林凌启什么时候离开的也不知道。 林凌启离开阴暗的牢房,外面阳光让他如同重回人间一般,心里舒畅多了。难怪周勇要晒太阳,长时间呆在这里,让人的心里都阴暗了。 对了,周勇人呢?怎么只剩下把藤椅。 他回头问狱卒,狱卒的回答让他大跌眼镜。 原来周勇为了在林凌启面前表现,一直守在门口晒太阳,可等了好久,也不见他出来。想中途放弃,又怕他突然出来,导致前功尽弃,所以咬着牙坚持着。 等到后来,他不觉得阳光刺耳了,反倒象到了晚上,满天星斗在眼前闪耀。汗水也不流了,湿透的衣服慢慢干了。 狱卒们看到了深感奇怪,人家晒太阳越晒越黑,而自己的头儿却越晒脸越白,真是奇哉怪哉! 有人唤了几声,不见周勇回答,便伸手拉扯一下,不料周勇连人带椅栽倒在地上。这时大家才知道头儿被晒晕了,便七手八脚抬他回家调养。 林凌启忍不住哈哈大笑,看来猪脑吃多了,不见得就能变成天才。 林凌启来到二堂,说案子另有疑点,交代吴敬涟暂时不要将案卷向上面汇报,一切等自己调查清楚再说。另外好好照顾胡翼龙,不要再对他审问了。 吴敬涟当然没有异议,他巴不得林凌启将案子接过去。这样的话,即便出了岔子也怪罪不到自己头上。 草草用过午饭,林凌启便向吴敬涟告辞,匆匆回到家里。 时过午后,阳光异常毒辣,人们尚在午休,院子里静悄悄的。他随便看了看,见西边堆了几垛砖瓦,不知是胡翼龙那个窑头运来的,还是别的地方买来的,他也懒得知道,抽身来到刘大牛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十九章 师傅不能随便叫 还没推开篱笆门,刘大牛的几个孩子相互追打嬉闹着跑出来,林凌启侧身相让,脸上浮起了笑容。 记得自己小时候也是这般,在夏日的午后,等大人们歇息后,便偷偷约几个玩伴,到处疯玩,不知道热,也不知道疲倦。唉!那时候都好呀,无忧无虑,即便吃穿差些,依旧其乐融融。 他在门口看着孩子们跑出自己的视线,才慢慢走进去。意外的是,院子的草棚下,刘大牛正陪一人喝茶闲聊。定睛一看,那人却是胡翼龙窑头的蒋绍光,想必那便盆已经烧制好了,其特意送来。便快步走过去,笑着打了个招呼。 蒋绍光忙站起来,拘谨地说:“林大人,你要的便盆我给你送来了。还有那个抽水马桶,因为比较厚实,要烧透得需要多等两天。” “无妨,无妨。那抽水马桶我不急着用,多等几天无所谓。对了,你按照原先的做法,再给我做一个。” 林凌启微笑着说着,端起刘大牛递来的凉茶,直往肚里灌。在烈日下赶路,嘴早就干裂了。 “哎!我这就回去做。”蒋绍光这人比较直爽,属于说干就干的那类人,话刚说完,便拔腿就走。 林凌启忙说:“不忙,你先坐会,我有些事情向你打听一下。” 蒋绍光一愣,只得返回来走下,腰板挺得笔直,静候询问。 林凌启见他这般拘束,不禁感到好笑,说:“蒋师傅,我们随便聊聊,用不着这样。” 话音刚落,蒋绍光忽然脸色惨白,连连作揖说:“林大人,小民不过是低下之人,你千万不要用师傅来称呼我,这样会折杀我的。” 林凌启对他过激的反应大感诧异,叫声师傅你就吓成这样,要是叫你老板,哪你还不得跳河上吊!难不成要我叫你贱人不成?只是你全心全意为我办事,加上我是个有素质的人,贱人两字怎么说得出口? 他琢磨一会,才明白蒋绍光为何会这样。 原来在古代,师傅是帝王老师的专称。所谓的“身为师傅,贵极人臣”,明朝时正一品的官衔是太师、太傅、太保,平民百姓休想与此沾上边,否则属于违例,是要吃官司的,难怪蒋绍光惊恐成这样。 他笑了笑说:“蒋绍光,我随口叫叫,你不用在意。对了,离你们窑头最近的村子在哪里?” 蒋绍光擦了擦吓出来的冷汗,回答说:“在窑头北面不到五里,有个叫河东村的。不过要翻越丘陵,甚为麻烦。” 林凌启点点头说:“那服侍张巧儿的李赵氏是不是那里人?” “正是。林大人,你是怎么知道的?”蒋绍光略有惊讶,面前这年轻人似乎没有他不知道的事。 一切正符合自己的猜测,林凌启面上露出满意的笑容。他没有回答蒋绍光的问题,只是吩咐他稍等一会,便拿起便盆走入哥哥的房里。 屋里收拾得干干净净,连异味都没有,不过房子偏小,有些闷热。 张云洁正拿着团扇给林凌发扇风,见他进来,悄声说:“你哥刚刚睡着,小声点。咦?这是什么东西?” 林凌启看了看哥哥安详地睡着,脸色比昨天好了一些,便朝张云洁竖起来大拇指,转而将门偷偷掩上,轻声说:“嫂子,这个是便盆,专门给哥哥方便时用的。” 张云洁看着这奇形怪状的东西,脑海里怎么也想象不出该如何使用。 她说:“阿启,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跟我讲讲怎么用的。这两天你哥为了少麻烦我,吃得不多,连茶水也很少喝,我怕这样对他的身子不好。” 林凌启偷偷一笑,说:“嫂子,有了这个东西,你叫哥哥尽管分开肚量吃喝。” 他随后躺在张云洁铺在地上的草席上,稍稍抬高臀部,将便盆塞到屁股底下。又拍拍自己的档部,用手指描绘出尿尿的弧线,随后指到便盆那高高耸起的挡板上。 张云洁一下子明白过来,用手指点点他的额头,笑骂着:“就你鬼点子多。” 说着,她拿起便盆塞到床下。 林凌启咧嘴一笑,又看了看哥哥,跟张云洁打了个招呼,离开屋里。 回到院子里,林凌启吩咐刘大牛,在自己与哥嫂的卧室外墙各挖一个化粪池,用砖砌上,并把大小、深浅简单说了下。 刘大牛虽不知道这干什么用,但他已当林凌启的话,当作圣旨一般来看待,连问都不问一下,将答应下来。还说今天早上胡翼龙的外甥杨昌平送了几船砖瓦过来,价钱跟以前的一样,自己便作主买下来了。 林凌启点点头,吩咐砖瓦不够的话,叫杨昌平继续送来。又问了下其他情况,见无要事,便叫上蒋绍光往窑头进发。 蒋绍光摇着橹,竹片编织的船棚将阳光挡在外面,河风穿过船舱,带来丝丝凉爽。 此时,林凌启翘着二郎腿躺在船舱里闭目冥想。他以谁是最大受益人,谁就是最大嫌疑人作为一条线,将案子每一个疑点串联起来,案情变得清晰了。 张巧儿是个妓女,习惯做那种事。在胡翼龙那里得不到满足时,就会物色另一个男人来满足她的欲望。不过见惯了风花雪月的她,口味应该刁钻,不大可能看上蒋绍光等一干粗鲁汉子。而杨昌平长相俊朗,且又同居一院,所以她的奸夫极有可能就是杨昌平。 如果杨昌平是奸夫,他怎么忍心让胡翼龙杀死张巧儿呢?这关键点就在那把匕首上。 按常理来说,切瓜就要用切瓜刀,为什么杨昌平偏偏送把匕首呢?这就是这案件最大的破绽。 那匕首说不定就是把魔术刀,能伸缩的魔术刀。当时胡翼龙在醉酒之时,不可能发现其中的奥妙。张巧儿只要在腹部藏一袋什么鸡血、鸭血之类的血,就能完全瞒过胡翼龙的眼睛,让其以为她已经死亡。然后杨昌平以灭尸为理由,带张巧儿离开。 不过这一切都是推测而已,只要找到这把匕首,才能验证自己的推测是否正确。只是查找匕首的难度很大,如果抛到运河里,就算把水抽干了也不见得能找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四十章 遇上侯三 所以先假设自己的推测是正确的,寻找张巧儿就容易得多了。因为杨昌平不可能将张巧儿藏匿于窑头,周边又无村落,最大的可能就在姘头李赵氏那里。现在自己要去的地方就是河东村。 但愿老天保佑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不然这么热的天瞎折腾,还是为自己的仇人胡翼龙瞎折腾,既伤身体又丢脸面啊! 船到窑头靠岸,林凌启问明路径,并吩咐蒋绍光不要将自己的行踪泄露出来,便朝北面走去。 丘陵起伏不大,树木繁茂,走得倒是凉快。只是这条天然小径杂草丛生,时不时有蛇窜出。林凌启手持一根枯枝,不时拨着,生怕被咬一口。蛇毕竟不认识自己是林大人,不会因为自己的身份而远远躲开。 小心翼翼地走着,约摸一个时辰,才穿过这一大片丘陵地,眼前便出现平整的田地。 日影西斜,农民还在田地里劳作。几个牧童悠闲的骑在牛背上,任凭牛到处闲逛,只要不践踏庄稼地就行。 林凌启忽然想起前世一个段子:我突然好想去放牛,没有压力,没有套路。以我的智商,我最多只养一头牛,多了我也数不过来,它吃草,我趴在牛身上睡觉,这样才不会把牛看丢,要是真的丢了,我和牛一起丢了,也省心。 眼前的情景,跟段子里多么相似啊!闲情逸致,无拘无束,多么畅意! 要不跟放牛娃商量商量,借头牛给我玩玩。不行,万一他说:牛有什么好玩的,你不会是为了玩牛逼吧?那我不就糗大了! 他笑了起来,向不远的村落走去。 河东村虽靠近运河,但两者间被丘陵隔开,加上离吴县县城很远,所以经济条件比丁家庄差很多。放眼望去,村子有一半多是草房,弯弯曲曲的村道尽是一个个坑。 林凌启高一脚底一脚走着,看看太阳斜得厉害,房屋的阴影越拉越长,心中有些急躁。在这村子里没有熟人,盲目乱走的话,哪能找到张巧儿。 正走着,在一个十字路口出现一家铺子。铺子门口摆着两口大锅,里面煮着豆干、茴香豆之类的东西。 林凌启走得也累了,肚子也有点饿了,心想:何不在这里歇歇脚、吃点东西,再打探一下张巧儿的下落。 想着,他走进铺子。 铺子正堂摆着一口破旧的木柜,上面放着零零碎碎的小东西,如妇女的头花、梳子、铜镜等。另外有两张歪歪斜斜的木桌,桌面的油漆掉得差不多了,象一块黑色的画框上抹上点点块块的朱红色。 林凌启挑了张相对干净的桌子坐下,喊着:“掌柜的,拿点吃的上来。” 里屋的门帘掀开,走出来一个三十出头的妇女,微笑着说:“客官很是面生,从别的地方来的吧?我家的熟食味道很不错,你可是来对地方了。” 她动作很麻利,转眼间,便盛上两碟豆干与茴香豆,又笑眯眯地说:“客官,来壶酒如何?这酒是自家酿的,绝不掺水,又醇又香,包你满意。” 林凌启暗笑,王婆卖瓜——自卖自夸,敢情这妇女就姓王吧。 他拿出一块碎银放桌上说:“也好,来上一壶。你这里还有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一并上来。” 妇女看着银子,眼睛大放光芒。只可惜厨下那只肥鸡已经有人预定,不然非卖个好价钱不可。 她无奈的摇摇头说:“客官,我家铺子小,就这么点货色,你将就着用吧!对了,你有没有散钱?这银子我找不开。” 明代以白银作为法定的流通货币,一般交易大数用银,小数用钱。林凌启所费不过数十文,而碎眼看起来却半两有余,找一下太过麻烦。 林凌启笑笑说:“这位大嫂,钱不用找了,只要你陪我聊聊天就行。” 妇女愣了下,不会吧?自己都这把年纪了,他会看上自己!何况自己可是正经人家,从来不干这种苟且之事。不过这小伙子看起来蛮顺眼的,又有银子,加上家里的下地还没回来,就牺牲一回吧! 她拢了拢头发,扣开衣襟最上面的三粒布扣,一步三摇晃地挨着林凌启坐下,嗲声嗲气地说:“客官,你想聊什么呢?” 林凌启鸡皮疙瘩都掉下来了,忙挪开一些,尴尬的说:“大嫂,你误会了,我不过是想知道你们村子里,有没有出现陌生女子?” 妇女讨了个没趣,讪讪扣上扣子,说:“我们这里鸟不拉屎的地方,哪有什么陌生女子会来。” 林凌启引导说:“那比如说,有没有来走亲戚的年轻女子?” “不知道,反正我没听说。”妇女一把抓过银子揣怀里,心想:给你便宜你不沾,那也怨不得我。 林凌启暗叹口气,连半点信息也打探不到,这银子打水漂了。难道是我的推测出问题了?张巧儿确实被胡翼龙杀死了?我是不是犯了疑人偷斧的错误,看不惯杨昌平的行为,就一股脑儿把罪责推到他身上? 这时,有人喊:“三嫂,我的鸡熟了没有?” “好了,我这就给你端来。”妇女站起来,小跑步进入厨房。 哇靠,这也太不地道了吧!给我吃豆干,给别人肥鸡,你当我的银子是偷来的呀! 林凌启本来为案子烦恼,现在又闹这一出,心头怒火烧起来了,冲着厨房喊:“店家,有你这样做生意的吗!厚此薄彼,是不是嫌我外乡人好欺负?” 妇女端着鸡急匆匆出来,陪笑说:“客官,不是我偏心,这鸡侯三早就定好了。” 侯三?怎么听起来有点熟悉呀! 林凌启转头朝门口望去,只见一个尖嘴猴腮的中年男子站在门口。咦?这不是诬告人家私宰耕牛而挨板子的侯三吗?他也是这里人呀? 外面那人的确是侯三,他也在朝里看。不过外面光线亮,里面暗,看不清林凌启的面孔,骂了句:“哪里来的家伙,敢跟老子争鸡,是不是皮痒了?” 妇女怕侯三欺负这小伙子,便将鸡塞给他,说:“快走,快走,别搅了我的生意。” 侯三吐了口唾沫,骂骂咧咧地走开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四十一章 难过的一夜 什么玩意?敢在我面前撒野!林凌启想追出去将他暴打一顿,妇女忙一把拉住他,劝说着:“客官别动怒,这种痞子犯不着与他计较。” “哼!”林凌启怒气未消,冷哼着说:“这家伙在村里是不是很嚣张?” “可不是吗!前阵子他邻居好心分他一块牛肉,他却嫌少,告人家私宰耕牛。幸亏当时有个官老爷识破他的伎俩,结果他偷鸡不着蚀把米,挨了顿板子,还象狗一样被牵着游街。” 林凌启想起侯三那时的狼狈样,心头的火消了几分,骂了句:“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这种狗东西太不识好歹,这下脸面丢尽了吧?” “他要什么脸!他媳妇去南边窑头当佣工,跟窑头东家的外甥勾搭上了。这事在村里传得沸沸扬扬,他却象个没事人,还说什么女人捅捅不会坏,撒尿撒得快。这等荒诞无耻的话都说得出来,你说他还要脸吗?” 妇女数落着,脸却红了起来,偷偷用眼角瞟了林凌启一眼。 林凌启心里咯噔一下,难道侯三的媳妇是李赵氏?但李赵氏夫家应该姓李,而侯三姓的是侯,两者牵扯不到一起呀!莫非窑头还有别的女佣?可自己不曾听蒋绍光提起过。 他想了想说:“我倒听说那窑头东家的外甥,与你们村子的李赵氏有奸情。这么说来,那人十分吃香,跟窑头的女佣都有勾搭喽。” 妇女笑了起来,说:“窑头又不是妓院,哪有这么多女人。你说的李赵氏就是侯三的媳妇。” 林凌启狂喜,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原来李赵氏是侯三的媳妇,那到他家查看一下,不就知道张巧儿下落了吗? 不过事关重大,可千万不能张冠李戴,闹出笑话来。他又问:“可侯三姓侯,又不是姓李,你不会弄错吧?” 妇女咯咯笑了,说:“侯三不姓侯,他姓李。只是这人长成一副侯脸,在家排行老三,所以村里人戏称他为侯三。叫着叫着,连他也自称为侯三了。” 哦!原来是这样。等天黑以后,自己就摸黑过去看个究竟。 林凌启打定主意,对妇女说:“大嫂,我今天来这里看望朋友,不曾想他出远门了。现在天色不早了,我回去的话要翻丘陵,着实不便,能不能在你家借宿一晚。” 妇女暗想:这小伙会不会以此为借口,想吃老娘的豆腐?不过当家的马上就要回来,他的算盘要落空了。要不等当家的入睡后,再找找机会。这小伙子相貌堂堂,身体健壮,一定不会让自己失望的。 她看着林凌启英俊的相貌,咽了口口水,笑眯眯地说:“看你说的,谁出门带被铺呀!你要是不嫌弃,我在这里给你打个铺子。” 林凌启暗叹,这里民风太淳朴了,哪象后世动不动就要钱。可他哪知道妇女心底的想法,若是知道的话,宁可睡大马路上,也不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天色暗了下来,妇女的丈夫从田地回来,跟林凌启随便聊了几句,便洗漱吃饭。 等收拾完后,妇女拿出一张草席铺在正堂地上,又点了把稻草驱赶蚊子,便入内屋睡觉。 屋里黒不隆冬的,一股呛人的烟火味久久不散。人熏得晕晕乎乎,蚊子却似乎没有受到干扰,依然嗡嗡作响。 林凌启用毯子把全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只留两个鼻孔来透气,总算不再受蚊子的侵袭了。稍稍安定一会,里屋的床却吱嘎吱嘎响起来,节奏时快时慢,却牵动人心。 他长叹口气,裹着毯子热,不裹被蚊咬,现在里屋又整事,自己是不是犯贱啊?吴敬涟已经把案子摆平,管他胡翼龙是不是冤枉的,这跟自己有屁关系,何苦来这一趟呢! 他想起身离去,却怕时间还早,路上说不定还有游荡的人。现在出去,难免不被人家当小偷看待。万一事情闹大,容易打草惊蛇,那自己的苦就白吃了。何况自己的宗旨是,不放过一个坏人,不冤枉一个好人,难道小小的困境就把自己吓倒了? 这么一想,心里也坦然了,毛毛糙糙的感觉消停了。 不一会儿,屋里没了动静,估计事办完了。 林凌启松了口气,想起张云洁的话,自己是该娶个媳妇了。老是这样憋着,稍有等风吹草动,小兄弟就要起身张望。实在委屈它了,十八年了,还没给它找个窝,惭愧啊惭愧! 正想着,里面又吱嘎吱嘎响起来,妇女还配上伴奏,高一声低一声的叫唤了,生怕没人知道她在办事。 他娘的,又搞起来了。林凌启紧捂住耳朵,不让这声音钻进耳朵来。 唉!古代没有电,晚上有钱人家还好点,聚在一起喝喝酒、听听小曲。而穷人家怕费油费蜡,只能早早躺下。可躺着睡不着怎么办,那只能办这事。 他忽然想起一个笑话,一个贫穷落后的阿启村,计划生育超生太多。乡镇干部便下乡住村调查。晚上也没电睡不着,就到村头大树下乘凉。看见一大叔在抽旱烟,就问他你们村晚上都干嘛啊? 大叔说:弄呗! 乡镇干部点点头:哦!那弄完了呢? 大叔把烟杆磕了磕说:缓缓再弄呗! 现在屋里的俩夫妻跟老汉说得一模一样,缓了一会又开始了。看来古代人寿命不长,跟这有很大的关系,操劳过度了。 他再也躺不住了,偷偷起身,打开偏门,悄悄溜了出去。 经过一个白天的休息,星星精神显得异常兴奋,一呼涌全出来了。整个天空,被它们的身影站满了,到处闪呀闪,连大地都被闪亮了。 草丛里的虫子似乎感应到了,蛐蛐啾啾的声音响个不停,生怕人们忽视它们的存在。 据妇女所说,侯三家位于村西北角,只要看到一棵很大的梧桐树就是了。 晚风非常凉爽,林凌启敞开衣襟,在村舍间躲躲藏藏,象个小偷似的前进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四十二章 夜探 不一会,便看到一棵非常非常大的梧桐树。树干高大而粗壮,枝叶茂盛,树冠呈象把巨大的伞,将旁边一家屋子遮得不见半点光亮,仿佛是座黑乎乎的坟墓,看着让人毛骨悚然。 林凌启知道这就是侯三的家,便拔些草搓成绳子,将宽大的衣袖扎紧实,免得刮刮蹭蹭的,影响自己的行动。 他悄悄靠过去,只见总共有三间瓦房,东西两间的窗户里,透出淡淡的光芒,想必屋里的人还没睡下。 轻轻跃过低矮的篱笆墙,躬着腰接近东间的窗户口蹲下,侧耳倾听里面的动静。 只听里面巴滋巴滋的声音,象是在吃什么东西。又听‘吱’一声,象是在饮酒。 林凌启晚上草草吃了点,听这声音,不禁咽了下口水,暗骂:他娘的,刚才那对夫妇弄得我心痒痒的,现在这家伙又让我嘴馋,存心诱惑我似的。 又过一会,只听有人说:“去,再跟老子灌壶酒来。” 这声音沙哑中带着些尖锐,一听就是侯三的声音。也不知道他是跟谁在说话,难道是张巧儿? 林凌启稍稍抬起身,慢慢探在窗口朝里望,只见侯三吃得正香,旁边陪着个妖娆的妇女,却是李赵氏。 只听李赵氏说:“呦!你都成大爷了,要老娘给你灌酒,门都没有!” “反了你了!”侯三把筷子往桌上一拍,将一双小小的眼睛睁到最大限度,怒气冲冲地说:“你个臭娘们,你偷野汉子老子都没说你一句,现在叫你灌壶酒就叽叽歪歪,你当老子真的好欺负不成!” 他撸撸衣袖,摆出一副打人的姿势。 李赵氏没有一点怕意,反倒挺起丰满的胸脯,叉着腰说:“你还有脸说这个!要不是老娘两腿一岔,你还喝酒?喝西北风差不多。” “你……你……”侯三低下来了,支吾着说:“你还……还不是图自己爽快!” “老娘就是图爽快怎么的!自从嫁了你,吃没吃的,喝没喝的,就连办那事,也没让老娘爽利过。” 侯三一下子蔫了,但鸭子熟了还嘴硬,说:“哦!这两天每晚你都带着姘头回来,原来是给老子摆威风来的。” 林凌启暗思,难道杨昌平也在这里?那西边那屋子,敢情住着他喽!且听听他们还要说什么,再去那间打探打探。 李赵氏忽然笑了一下,说:“摆威风?在你这种鳖孙面前,我用得着摆威风吗?现在胡翼龙被抓走了,我们用不着呆在窑头了。再说了,这屋里藏着个臊娘们,老娘怕你偷腥。” 李赵氏嘴里的骚娘们,除了张巧儿还会是谁? 林凌启大喜,花了这么大的精力,总算有了回报。太棒了,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哪! “他奶奶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我告诉你,别以为你们布置得天衣无缝,那锦衣卫厉害得很,老子就在他手里吃了大亏,你得提防着点。”侯三坐了下来,端着已经空了的酒杯装样喝了口。 李赵氏也坐下来,笑眯眯地说:“他厉害?只有你这样的脓包才会吃亏。我告诉你,那天我故意说漏嘴,让他把胡翼龙抓走,现在已经问成死罪了。今天杨昌平又送几船砖瓦过去,包他不会坏我们的事,还会被我们玩得溜溜转。这种乳臭未干的小子,只是我们手上的一把刀而已。” 他娘的,看不出这对奸夫**果然厉害,竟然着了他们的道。不过最狡猾的狐狸,也不是猎人的对手。任凭你们做得如何隐蔽,还不是被我查明了。 林凌启暗想着,又见侯三打了个哈欠,伸伸懒腰说:“小心驶得万年船,还是谨慎一点为妙。时候不早了,我们睡吧!” 说着,他一把抱住李赵氏,往床边走去。 “一天到晚就知道干这破事,你烦不烦呀!”李赵氏挣扎着。 侯三哪容得她废话,将她的脑袋按在床上,一边解自己腰带,一边掀起李赵氏的裙子,嘴里囔囔着说:“他奶奶的,别人弄得,我就弄不得?把屁股撅起来!” 哇靠,怎么老是碰到这种事,看多了会长针眼的。 林凌启见李赵氏白花花的臀部出现在眼前,忙低下头,蹑手蹑脚往西间走去。谁知更不堪入目的一幕摆在眼前,只见杨昌平身上不着一缕,正骑在一个女子上面,卖力的耸动着,嘴里说:“我的巧儿,我弄得你爽不爽利?” 果然是张巧儿! 林凌启忙蹲下身,心里骂着:他娘的,尽在我面前干这破事。难道他们窜通起来考验我的定力?我可是五好青年,绝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现在我该破门而入抓奸呢?还是回县衙叫曹达明来逮人?若我亲自抓人的话,事后人们会说我在他人行房时闯入,实在大煞风景。甚至有人会讲我偷看他人行房,龌龊得很。那我堂堂锦衣卫林大人脸面何在?算了,还是让曹达明出马来得妥当。 他正要起身离开,却听张巧儿说:“你缓着点,可别把孩子给折腾下来。” “我心中有数。巧儿,我的亲亲,自从跟你成了好事,我的魂都被你偷走了,只可惜老家伙碍手碍脚,让我不得爽快。加上你有了身孕,虽然老家伙不知道是谁的,但孩子生下来后,肯定会露馅的。 不过现在不用怕了,我借那自以为聪明的锦衣卫之手,把老家伙送入了大牢。等老家伙人头落地,我们就能安安心心做夫妻,还能把窑厂吞为己有。哈哈!巧儿,你相公的计谋厉不厉害?” “你光知道嘴上卖弄,下面怎么就停下来了?” “我的亲亲,你不是叫我悠着点吗?口是心非,看我怎么收拾你!” 林凌启耳边又传了一阵咿咿呀呀的声音,忙抽身离去。 得知杨昌平的作案动机,林凌启心中豁然开朗。原来杨昌平怕奸情败露,故设套将胡翼龙置于死地。 杨昌平呀杨昌平,你的计谋的确够周密的,也够毒辣的。只是你千不该万不该把我扯进来。你明知道我的厉害,还想利用我替你除去胡翼龙,你这叫聪明反被聪明误。哼哼!杨昌平,你能弄就多弄几回,过了今晚,你那玩意除了撒尿之外,再也派不上别的用处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四十三章 李家祠堂 林凌启边想边走,走着走着忽然发现自己迷路了。 满天星斗不见了,代替的则是黒不见的的深空。到处都是黑乎乎的,不知道那家铺子位于何处,甚至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了。 他象只没头的苍蝇,跌跌撞撞地乱摸着,却越走越迷糊,连侯三的家都不见踪影了。 这下糟糕了,再乱走下去,万一遇上巡村的守夜人,就是多几张嘴也说不清了。还是随便找个角落歇一歇,等天明了再回去。 想着,他来到一大树下,靠着树干睡着了。 铺子那妇女卯足了劲,与丈夫大战三个回合。都说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田,其丈夫完事后,睡得象条猪一样熟,就算抬到河里也不会醒来。 妇女要的就是这个结果,她洗了一番,又涂抹上香粉,偷偷走到正堂,打算尝尝小鲜肉。谁知在草席上摸不着人,估计是到外面方便去了。妇女便躺下来等着,不料一合眼便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一阵锣声打破寂静,一个粗大的声音响着:“昨晚抓到一个犯夜之人,各家各户查查有没有少了东西。若有的话,到村西口李家祠堂来。” 妇女猛得一惊,翻身起来,却见光亮从门缝透进来,原来天亮了。 她看看身边并没有人,又里里外外找了一番,还是不见人影。糟糕,原来那小伙子借口留宿,不是为了偷人,而是来偷东西的。 她赶忙推醒丈夫,也顾不上查看家里东西是否少了,急匆匆朝李家祠堂赶去。 祠堂门口已经人头济济,大家掂着脚向里张望,不时议论着: “难怪这阵子老是少东西,原来村里进了贼!” “看这家伙的架势,哪像是贼呀!分明就是强盗。” ………… 妇女使劲挤进去,眼前的一幕让她大吃一惊。只见昨晚留宿的小伙子站在祠堂中央,一脸的倦色掩盖不了他满腔的怒火,正虎视眈眈瞪着周边的人们。 而围在他旁边的十来个壮汉,个个鼻青脸肿,手持着木棍叫唤着,愣是没一个人上前,看样子吃了大亏了。 妇女顿时一片迷茫,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原来,林凌启靠着树睡着了。一天的疲倦让他睡得很熟,连巡夜人的到来也不知道。迷迷糊糊间,被一干人架到李家祠堂盘问。 这时他清醒过来,忙解释自己是本份人,因迷了路而暂时在树旁歇息,希望对方不要误会。 但巡夜人根本不相信他的话,上前搜身,发现有好多银子。这下麻烦了,人们逼他说出哪里偷的。 这本来就是自己的银子,但怎么解释对方也不信。林凌启心头火了,想说明自己的身份,又顾忌到身份一旦暴露,杨昌平得知后,肯定会带张巧儿离开,那再找她就困难了。 人们见他不吭声了,以为他无话可说,便一边差人上县衙报案,一边找来粗大的绳索,要把他吊起来拷问。 林凌启火冒三丈,他娘的,查案的被逮起来,犯案的却搂着女人睡觉,这算什么。于是挥拳就打。这些人哪是他的对手,没多大一会儿,一个个被揍熊猫眼、塌鼻子。 畏于他的凶悍,人们不敢再上前,只是拿着木棍围住他,等候官差的到来。 此时,林凌启暗暗叫苦,这么多人围着自己,冲也冲不出去,除非自己长出一对翅膀来。 对方拖延时间倒是不怕,反正衙役来了,就可以叫他们抓杨昌平、张巧儿等人,省得自己回县衙跑一趟。可问题是,现在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侯三这种好事之人肯定会过来看热闹。一旦被他认出来,那前功尽弃了。 他的担忧不无道理,象河东村这种偏僻的村落,很少有什么大事发生。现在逮住了一个贼,消息一下子传遍整个村子。人们兴奋不已,象赶集似的涌过来。连有些早起下地干活的人,得知消息后,也扛着锄头赶过来。一时间祠堂快被挤爆了,连大年初一祭拜祖宗时,也不曾出现这种热闹场面。 过了一会,一个独特的声音响起:“干什么?干什么!你们把小偷解到我李家祠堂来有何居心?我告诉你们,你们这样惊扰我李家的列祖列宗,是要担负责任的。这馊主意是谁提出来的?他奶奶的,赔我一贯铜钱,不然我跟你们没完!” 靠!怕什么就来什么,怎么这么倒霉啊!不过这家伙的思维真够独特的,人家看热闹,他却浑水摸鱼,企图敲诈一番。 林凌启一听就知道侯三来了,放眼望去,只见侯三象只蚱蜢似的在人群外一蹦一跳,训斥着旁边的人。 事到如今,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他略一思索,便退后几步,在摆放李家列祖列宗牌位桌旁的椅子上坐下,冷眼看着。 村里人都知道侯三是个无赖,这种人跟马蜂窝一样,稍捅一下就会找来灾祸,都纷纷闪到一旁。 侯三敞着衣襟,趾高气扬地走到里面,指着拿棍的人骂:“你们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样子,一个个灰头土脸的,连小小一个毛贼也对付不了。还巡夜?巡你娘的腿!” 那些人被这样的人教训一通,心里忿忿不平。一人说:“侯三,你就会耍耍嘴皮子罢了。有本事你上!” “我呸!自己吓得跟龟孙一般,还唆使我来了!上就上,老子哪一天不是过着刀头舔血的日子。连一个毛贼都不敢动,老子今后还怎么混!” 侯三往地上吐口唾沫,骂骂咧咧着,挽起衣袖朝林凌启走去,一边小心打量着。 他可不是傻子,这么多人都对付不了对方,自己胳膊腿跟麻杆似的,还不被对方打散架了。先观察一下敌情,能占便宜就占,要吃亏的话就撤。 林凌启见他一步一步靠近,决定先将他逮住,免得他回去通风报信,一切等衙役赶到再说。 注意打定,他坦然端坐着,全身的肌肉却象上足发条似的,绷得紧紧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四十四章 乡民无知 祠堂里安静下来,众人把目光集中到侯三身上,看看他有没有真本事,把眼前这个小偷,不对,应该说是大盗,将其摆平。 祠堂屋子比较深,里面的光线不怎么样。侯三快走到林凌启跟前,才看清他的面貌。 咦?这人看起来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听过。在赌场?好像不是。在妓院?又不是。那是在哪里呢? 他挠了挠后脑勺,忽然间身子颤抖起来。啊呀妈呀!这人就是那个锦衣卫! 他吓得魂飞魄散,正待转身就跑,忽想到对方只是一个人,加上这里的人并不知道对方的身份,何不趁此机会报仇呢! 他咬咬牙,忽然大喊:“乡亲们,这人非但偷我们村子的财物,还大大咧咧坐在祖宗牌位旁。我们若不将他制住,那我们的脸面往哪里搁呀!大家伙拼肩子上。” 他的话极有煽动性,人群顿时喧闹起来,冲出来一些小伙子、精壮大汉。他们拿锄头的拿锄头,持镰刀的持镰刀,一蜂拥赶上来,要把林凌启大卸八块。 眼见流血场面即将出现,那些看热闹的妇女、儿童吓得大叫,祠堂里瞬间变得一团糟。胆大的往里冲,胆小的往外跑,相互间挤成一团,象乱糟糟的菜市场。 林凌启岂会束手待毙,一把扯住侯三的头发,拽倒在地上,一脚踩住其脑袋,大喝一声:“我乃锦衣卫,前来贵村办案。你们休得胡闹,都退下去,不然按阻碍官府办案的罪名论处!” 锦衣卫?他是锦衣卫? 众人一下子愣住了,闹了半天,抓了个官老爷,这下该怎么办?那些抓林凌启的人吓得面无血色,两股战战,连手里的木棍都拿不住了,‘哐啷哐啷’掉在地上。 侯三见场面被林凌启控制住,心里知道在劫难逃了。如果自己被逮到县衙,估计下场惨得不得了。他恶向胆边生,决定孤注一掷,象乌龟一样,努力把脑袋从林凌启脚下伸出来,大喊着:“乡亲们,你们不要相信他。锦衣卫办案哪会鬼鬼祟祟,他是冒充的!他偷东西、假冒锦衣卫,罪大恶极,大家伙一起把他剁了,知县老爷还会奖赏我们哪!” 林凌启大怒,死到临头还这么嘴硬,我叫你硬! 他朝侯三的脸面连跺几脚,侯三立马满脸是血,再也叫不出来了。 可是,河东村的人已经被侯三完全挑拨起来,一个个咬着牙、瞪着眼,手持家伙,一步一步朝林凌启接近。 林凌启看着钝厚的锄头、锋利的镰刀,不禁暗骂侯三头狡黠,把事情闹到这种程度。虽然自己可以夺过一把镰刀杀出去,但眼前这些人都是无辜的,若伤了他们的性命,于心何忍哪!要不举手投降,虽说丢面子,总比伤人好多了。正所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 只是自己有佛性,对方会不会这样想?他们肯定会以为我怕了,不敢反抗了,说不定将自己捆起来百般凌辱。还有脚下这只绿毛龟,肯定会伸出脖子咬一口。打也不行,投降也不行,该怎么办呢? 眼看人们一步步靠拢,林凌启心急如焚,冷汗从额头渗出来了。 他十分清楚,打斗时必须留出一定空间,太过拥挤就会限制拳脚的伸展余地。等到没有腾挪空间,即便抢来镰刀,也是杀不出去了。 正举棋不定时,他忽然灵光一现,在摆灵牌的桌上,抢来一块十分陈旧的灵牌高高举起,大喊:“谁敢上前,我就把这灵牌给砸了!” 众人先是一怔,随即喧哗起来。这也太夸张了,对方竟然使出挟天子以令诸侯这一招来,实在令他们手足无措。上前打的话,那就意味着亵渎祖先,落个不肖子孙的罪名;不打的话,又大丢脸面,这么多人居然对付不了一个手无寸铁的小偷,传出去还不被人笑话。 双方僵持住了。林凌启举着灵牌,作出一副玉石俱焚的姿态。李氏族人投鼠忌器,既不敢冲上去,也不敢撤下来。而不属于李氏一族的也不敢轻举妄动,生怕把李家人得罪了。 有人暗骂:是哪个龟孙子出的馊主意,把小偷带到李家祠堂来。这下好了,祖宗不但被惊扰,还被挟持,这他娘的算什么事啊! 突然,一个汉子冲到人群最前面,扑通一下跪倒在林凌启面前,连连磕头。 这下林凌启愣住了,这是唱得哪一出戏呀! 不光他搞不懂,其余人也搞不懂,愣愣地看着。 一位年长者回过神来,哦!原来在祠堂闹出闹出这么多的事,列祖列宗会怪罪的。先磕几个响头赔罪,可以求得列祖列宗宽恕。 想着,他跟着跪下来,朝祖宗牌位磕起头来。 这人在村里的威望较高,他一跪,其余人忙不迭跪下,祠堂里响起一阵沉闷的磕头声。祠堂外面不知道里面发生什么,但给祖宗磕头总不会有错,也跪了下来。无论是否丁姓人氏,全部跪倒了。什么大门口、台阶上,尽是黑压压的人头,象耶路撒冷朝圣者一般。 林凌启越看越心惊,难道他们要杀我祭祀他们的祖先? 想到这里,再也顾不上什么,准备趁他们跪着之际跑出去。 还没迈开步子,最先跪的那个汉子突然喊:“锦衣卫大人,恩人哪!多亏你上次出手相救,我才没有被侯三这狗贼陷害。你的大恩大德小人铭刻在心,却报答无门。今日你到了河东村,一定要上小人家坐坐。” 他的话雷到一大片,合着他在跪他的恩人,我们也跟着磕头,这算什么事呀! 众人纷纷起身,怏怏一笑,原先那剑拔弩张的气氛荡然无存。 林凌启认出这汉子就是被侯三诬告私栽耕牛的那人,顿时松了口气。哎!好人有好报啊!没想到自己的无心之举,竟帮自己解决一件天大的难题,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哪!快意,快意! 他踢开侯三,扶起那汉子说:“惩恶扬善是我的本职,你用不着这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四十五章 扑空 侯三滚了几下,狼狈的爬起来,指着那汉子叫嚣着:“你勾引外贼,为害乡里,还说什么他是锦衣卫?你这吃里扒外的东西,今天绝不轻饶你!乡亲们,我们把这两人合力铲除!” “铲你娘!他确确实实是锦衣卫大人,没有半点虚假。你这个畜生,你想害我们全村人哪!”几个曾经随那汉子上堂作证的邻居也认出林凌启来,赶上前按住侯三猛打。 众人如梦方醒,眼前这小伙子真的是锦衣卫,如听侯三的话伤了他,哪河东村村民不知有多少人要投入大牢。他奶奶的,竟然被侯三这狗东西诱上了贼船。大家越想越气,抄起家伙加入殴打侯三的行列。 这回打比起上次大堂那顿打更加厉害,直打得侯三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连屎尿都打出来了。 那铺子的妇女吐吐舌头,暗庆自己并没上前与林凌启为难,不然就惨了。 林凌启见侯三已被打得满头满脸都是血,再打下去可能要出人命了,便喝止大家,朗声说:“侯三为害乡里为时已久,今天落得这下场,完全是咎由自取。但他还牵扯到一起窝藏妇女、敲诈勒索的案子,三个同案犯还在他家里。乡亲父老们,这种败类一天不铲除,河东村就没安宁之日。你们随我前去侯三家,将另外三人揪出来,押解到县衙,接受大明律的处罚!” 话音刚落,人们象打足鸡血似的,一个个精神抖擞,嘴里叫唤着,飞快的朝侯三家赶去。 林凌启望着黑压压的人群,心中有些感叹。伟人曾经说过,相信群众,依靠群众,放手发动群众,人民的力量是无穷的!哈哈!我现在也发动了群众,得摆出个伟人的姿势来。 他双手背着,抬头挺胸,悠哉悠哉向侯三家走去。 李家祠堂离侯三家不远,没多少功夫便到。只见侯三家的小院里人头攒动,破败的篱笆墙被热情的人们踏翻了,人们象捉老鼠一般四下寻找。 林凌启不禁笑了一下,三个大活人用得着这样寻找吗?除非他们有隐身术。看来发动群众时,还得注意一下群众们的能力,不然敌人都会被他们吓跑。 吓跑?刹那间他意识到什么,额头上竟冒出冷汗来。 他的直觉一点都没错,带队的族长垂头丧气地从人群中挤出来,对林凌启说:“锦衣卫大人,这里面半个人影都没有,是不是你弄错了?” 弄错了?我怎么会弄错呢!昨晚明明看到李赵氏、杨昌平他们,绝不可能看花眼的。是不是过来时声势浩大,引起杨昌平的警惕,便带两个女人跑了? 他连忙说:“族长,你快带人到四处找找,他们中有一个孕妇,肯定跑不远的。” 族长摇摇头说:“到这里时,我先派几个精干的汉子,把四处的路口守住,提防他们逃跑。可那些人根本没有看到有人逃出来。而这里我也搜查过来,差不多挖地三尺,还是没有人影。” 他娘的,煮熟的鸭子飞了! 林凌启恨恨踢了梧桐树一脚,心想:是不是有人给杨昌平通风报信?应该不会。杨昌平来侯三家毕竟是见不得人的事,不可能有外人知道。那么是怎么走露风声的呢? 哦!对了,刚才在祠堂时闹得沸沸扬扬,估计全村的人都赶来了,那李赵氏说不定也会过来看热闹。她可是认识自己的,有可能回来跟杨昌平提起。杨昌平这家伙心思缜密,肯定会想到自己来此的目的,于是就抢在我们的前面逃跑。可他们会往哪里跑呢? 正在他苦苦思索之际,原先象条死狗似的侯三突然叫唤起来:“好啊!你贼喊捉贼。自己跑到我们河东村做见不得人的事,反倒诬赖我窝藏妇女,还教唆别人把我打成这样,又把我家弄得一团糟。别以为你是锦衣卫我就怕你,正所谓邪不压正,我一定要上官府告你仗势欺人、诬陷无辜百姓。” 林凌启正在为杨昌平逃跑的事而烦恼,却见侯三要告自己,心底顿生无名之火,一脚把他踹到,骂:“你个混账玩意!说,杨昌平他们去哪里了?” “什么羊昌平牛昌平的,老子根本不认识。我告诉你,这事我跟你没完!”侯三翻滚几下,狼狈的爬起来,象疯狗一样朝林凌启扑来。 事情闹到这种程度,河东村的人不知道他们谁说的是真,谁说的是假。见侯三与林凌启争执,不知该向着谁。唯独被侯三诬赖那汉子赶上来,拽住侯三的衣领,正正反反打了十几个巴掌,说:“你这狗一样的东西,你自己干的破事,反倒赖到锦衣卫大人身上。老子打死你!” 侯三被打得昏头转向,过了好一会才哼哼着:“好啊!你助纣为虐,我连你一块儿告。” 说着,他迈着蹒跚的脚步,趔趔趄趄离去。 打狗不成反咬一口,林凌启气得差点要吐血了。莫慌莫慌,紧要关头一定要冷静!每逢大事有静气,每逢大事有静气! 他心底默念着,强使自己镇定下来,心想:杨昌平从胡翼龙那里敲诈了两千五百多两银子,不可能随身携带。那么他带两个女人逃跑,身边所带钱财势必不多,今后的日子怎么过? 还有,这家伙十分贪心,敲得钱财后,还想把胡翼龙的窑厂也给吞掉,那他怎么可能舍弃这么多银子呢!他一定逃到藏钱的地方,然后携带钱财潜逃。而藏钱之处肯定在窑厂小院里。 这时他完全静下来了,思维自然变得敏捷,稍一整理后,便对族长说:“族长,今天的事,给你们添麻烦了。我怀疑那几人逃到南面的窑厂去了,事不宜迟,我得马上赶过去。告辞了!” 说完,他向河东村村民拱拱手,飞快朝窑厂赶去。 紧赶慢赶,来到窑厂已经烈日当空。天空没有一丝云彩,毒辣的阳光肆无忌惮地炙烤着大地,林凌启的衣服被汗水浸透了。但此时他无暇顾及这些,这是在与时间赛跑,稍有耽搁,杨昌平等人就再也抓不住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四十六章 悠闲的杨昌平 窑工们正在打泥胚,见他跑来,蒋绍光迎上来说:“林大人,你怎么有空来这里?” 我有屁个空啊!都忙得脚后跟打后脑勺了。 林凌启喘着粗气说:“你有没有看到杨昌平带着两个女人过来?” 蒋绍光有点迷糊,说:“没有,我们天刚亮就起来干活,没注意到。你找他有事吗?要不我进去看看?” 林凌启见窑头在西侧,院子在东边,而丘陵那条路也在东边。若杨昌平过来,的确发现不了。便摇摇头说:“不用了,我自己进去好了。” 他顾不上多说,绕到院子大门进去。 院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闲置在里面,而东北角落的小院门紧闭着。 难道杨昌平没有回来?他舍得放弃这么多钱财? 他走过去推了下门,却推不开来,这证明里面有人把门闩上了。心头不禁一喜,你杨昌平再精明,恐怕也没想到我会来吧!跟我耍心眼,你还不够格。不过叫他开门的话,有可能会把银子又藏起来,还是翻墙进去为妙。 他打量着小院的墙体,估计有四米来高,这难不到自己。便退后几步,猛一个冲刺,在墙体上连蹬三脚,双手就扒住墙头了。 他双臂使劲,将身子慢慢拉上去,刚好到视线能够投入院中为止。眼前的一幕却让他大跌眼镜,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是真实的。 只见杨昌平在屋檐下的躺椅上乘凉,缓缓摇着折扇,旁边一矮桌上放着把紫砂壶,悠闲之意,难以言表。李赵氏正一边晾衣服,一边与杨昌平拉着家常。 这是怎么回事?他们怎么没有跑?难道等着我抓他们吗?张巧儿呢? 林凌启脑海浮起无数个疑问,打破脑袋也想不通是为什么。 这时,杨昌平正好抬起头来,见他扒在墙头,脸上露出惊愕之色,随即笑了笑,起身说:“林大人,你怎么会来这里?扒墙干嘛?幸好我知道你的身份,不然非以为小偷不成。快快进来。” 他边说边打开门,把林凌启迎进来。 哇靠!难道昨晚那种事看多了,我的智商下降了不成?这家伙的一举一动我怎么一点也猜不透呢?看来我太低估他了,他的犯罪智商、心理素质远远超过我的想象。跟这种人打交道,用不着拐弯抹角,直截了当质问他,从中找出破绽来。 林凌启揉了揉脸,尽量不让自己露出惊讶的表情,淡淡的说:“张巧儿呢?” “张巧儿?林大人,你不会是跟我开玩笑吧?张巧儿不是被我舅舅杀了吗?我上哪里去找她呢?”杨昌平惊叫起来,脸上的表情显得非常夸张。 李赵氏也停下手中的活,一脸诧异地看过来。 天才哪!若是你去演电影,奥斯卡金像奖非你莫属啊!他娘的,要不是老子昨晚看到了一切,真会被你这个王八蛋蒙骗过去。 林凌启面无表情地说:“杨昌平,别在我眼前演戏了。你的所作所为我了如指掌,赶快把张巧儿交出来,然后随我去县衙投案。” 杨昌平眼睛睁得老大,像是听不懂林凌启所说的话。随后又忙摆着手说:“林大人,你不会是逗我吧?我舅舅现在就在牢里,要是张巧儿没死,我早就带她去县衙阐明情况了,还用得着你上门来找吗?” 别他娘的给我装了! 林凌启冷哼一声说:“哼!这么说来,你确实不知道她的下落喽。你不介意我搜查一下吗?” 杨昌平的头摇得象拨浪鼓似的,手上作了个‘请’的姿势。 见他如此爽快,林凌启反而迷糊了。难道他已经作了充分准备,来欺瞒我的眼睛?可早上祠堂侯三现身倒现在,不过两个时辰罢了。即便李赵氏同侯三一同到祠堂,随即立马返身通知杨昌平,杨昌平再带着她们逃到窑厂,所花时间应该不少,因为张巧儿毕竟是个孕妇,能跑多快啊? 这么算来的话,他们撑死了也就比我早到半个小时。难道在这短短半个小时里,杨昌平就把张巧儿藏到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然后把心情静下来,安心等我的到来?那也太厉害了吧! 不过看他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林凌启知道即便搜的话,也不会有什么结果。还是把这两人带到县衙关起来,然后叫曹达明带人监视这一带。我就不信了,一个孕妇能藏得了多久。 他微微一笑,说:“你这么坦诚,我倒不好意思搜了。杨昌平,你伙同李赵氏敲诈勒索胡翼龙,请随我到县衙走一趟。” “林大人,你不会搞错吧?我敲诈勒索我舅舅?真是天大的笑话!”杨昌平指着自己的鼻子说:“我舅舅待我亲如父子,我怎么会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来?为了证明我的清白,请林大人随便搜。若搜出什么证据来,我甘愿替舅舅一死!” 看他一副无辜且又大义凛然的样子,林凌启一下子没话说了。 这是条狐狸,非常非常狡猾的狐狸。我若搜不出什么来,就会被他抓住把柄,告我滥用职权,侵扰平民百姓,那我不就变成横行霸道的锦衣卫了吗?不行,绝对不能这么干。 他想了又想,说:“你跟胡翼龙亲如父子?是不是就可以替他抛尸了吗?我告诉你,胡翼龙已经交代了,张巧儿被杀后,你帮他将尸体抛到运河。他是主犯,你就是从犯,李赵氏也是同谋。快随我去县衙,不要逼我动手哦!” 林凌启用虚假的罪名来抓杨昌平,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总之一句话,就是要把眼前这对奸夫**带走,让张巧儿自行暴露。只有在铁证面前,这只狐狸才会认输。 杨昌平忽然脸色惨白,唤了一声李赵氏说:“我真是百口莫辩哪!林大人居然认为我是同犯,协助我舅舅抛尸。这样天大的罪名竟扣到我头上来,诬陷我循规蹈矩的平头百姓。李嫂,我们一起到县衙走一趟,看看这个传闻中精明能干的锦衣卫大人,是如何来陷害我的。到时候我与舅舅同堂对质,听听他为什么把污水泼到我头上来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四十七章 奇葩的曹达明 李赵氏飞快的把衣服晾出来,擦了擦手说:“舅少爷,看来这林大人前世与我们有仇,今生特意来报复的。我且带几身换洗的衣服,看看官府中人是如何歪曲事实,让我这等乡下的女子长长见识。” 她嘴里说着,随手扯下几件晾干了的衣服,打了个小包裹,象是挑衅的看着林凌启说:“林大人,民妇长这么大,还没到过县衙一步。托你的福,也让民妇我开开眼界。你前面带路吧!” 李赵氏说话十分厉害,句句话里带刺,让林凌启竟有了诬陷好人的念头。 他晃了晃脑袋,实在想不明白,对方为什么没有半点逃避的意思。现在自己就像拳台上的泰森,凶猛的拳头象狂风暴雨似的朝霍利菲尔德打去。可对方又搂又抱的,令自己无法施上力,反被对方的频频冷拳击中。 难道胡翼龙所说的是假的?难道自己昨晚所见的是虚的?不会,绝对不会。杨昌平与李赵氏这般做,是知道胡翼龙不敢与他们当面对质的,因为其怕杨昌平把其的隐私泄露出来。居心叵测哪! 看来以这个罪名关押他们也不行。干脆先带回去,以通奸的罪名打他们一顿出出气再说。我是锦衣卫,占着天然的优势,难道就对付不了你们? 主意打定,他勉强浮起笑容,说:“能当面把话讲清楚最好,也好让我知道谁是好人,谁是奸诈之徒。” 李赵氏哼了一声,率先走了出去,杨昌平冷冷看了林凌启一眼,紧跟着出去。 林凌启苦笑一声,他娘的,自己都快成了影视剧中的大奸大恶之人了。今天这次对决,真是失败透顶。 三人走出大院,跟蒋绍光等人打了个招呼,便到窑头前的埠头,准备乘船。忽见河面上划过来一条船,站在船头的竟然是曹达明。 林凌启今天的怪事见太多了,脑瓜子的转速实在提不起来,猜不出曹达明到这里究竟所为何事。看来回去后,得给脑袋充充智商了。 曹达明也看到林凌启,忙叫船夫靠岸,与几个衙役以及另外两人跳下船来。林凌启这才注意到那两人正是河东村村民,他们到县衙报案的。 那两人看到林凌启,脸上又是惊讶又是喜悦,叫嚷着:“官差老爷,就是这个家伙偷我们河东村的财物,还打伤我们的人。请你们快把他抓起来。” 曹达明一脸疑惑。得到报案后,吴敬涟差使他带人前往河东村抓人,心想可以发笔小财,可所抓对象竟然是林凌启。 他愣了好一会儿,忽然甩手就是两耳光,打得那两人不明就里,捂着腮帮子说:“官差老爷,你……你打错人了。我们是报案的,不是犯案的。” “打得就是你们这两不长眼的家伙。这是我大哥,你们竟拿他当小偷,去你妈的!” 他越说越气,白跑一趟不说,自己敬重的大哥被人当贼看待,这让自己的脸面往哪里搁呀! 抬起两脚,就把那两人踹人河里。 那两人正是有冤无处述啊!心里大喊,官官相护,蛇鼠一窝,天理何在哪! 林凌启这才明白怎么回事,忙叫衙役把这两人捞起来,说是一场误会,事情已经跟村里人说明白了,叫他们赶紧回去。 这两人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赶了这么远的路,到头来又是挨打又是落河,惨不忍睹啊! 他们生怕曹达明又动手打人,不敢争辩,只得怏怏回村去。曹达明笑呵呵地说:“大哥,这两个不长眼的东西,我替你收拾了。” 看着他一副邀功讨好的样子,林凌启也是呵呵一笑,说:“小曹,我是该夸你拳脚了得呢,还是夸你好大的官威?” 曹达明很少得到林凌启的夸奖,心中顿时大乐。马上打了一套拳,感觉蛮有拳打南山猛虎、脚踢北海蛟龙的气势。又掂着肚子、迈着方步,模仿吴敬涟的架势,在众人面前走了几圈,自我感觉好的爆棚。 得意洋洋地说:“大哥,我觉得自己不光拳脚了得,而且还威风凛凛。你看哪样合适就夸那样,反正这两样我都当之无愧。” 林凌启打了个冷颤,天哪!我怎么收了这么个厚脸无耻的家伙当小弟。脑子还是一根筋,讽刺几句反当成了宝。算了,看在他忠心耿耿的份上,就不与他计较了。不过敲打几句还是应该的,不然尾巴非翘上天不可。 便说:“小曹,如果你把一个几岁的娃娃打哭了,你觉得你拳脚很厉害,还很威风是不是?” “大哥,看你说的,我怎么可能欺负小孩子呢?” “刚才那两人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跟小孩子有区别吗?小曹,以后你动手前先动动脑,别不分青红皂白就乱打一气。” “大哥,我觉得动手比动脑来得省事。再说了,别人欺负到你头上来了,我能袖手旁观吗?”曹达明象是有点委屈的嘟囔着。 林凌启被他辩白一番,反而不知该说什么。只得指派衙役们把杨昌平、李赵氏押上船,又附到曹达明耳边,吩咐他派人把小院仔仔细细搜索,看看有没有胡翼龙口中的两千五百两银子。同时叫人盯紧这一带,防止张巧儿偷偷溜走。 曹达明一听有这么多银子,两眼放出绿油油的光芒,拍着胸口允诺。 林凌启唤上蒋绍光及几个窑工,同衙役将杨昌平、李赵氏带到县城。 时间已经是午后了,他找家酒楼,请众人先行用饭。杨昌平冷眼看着他,也不多话,与李赵氏随便扒拉几口,便喝起茶来。 林凌发也时刻关注着他俩,心想:我现在请你们吃饭,你们倒象是在嫌弃。等过了堂,你们就等着吃牢饭吧。一对贱货! 吃过饭,歇息片刻,林凌启慢腾腾地带一干人来到县衙。 今天正好是放牌日,县衙大堂人头济济,连甬道上也站了不少人。 古代,什么家长里短、打架斗殴等事情,如果私下调解不成的,统统到县衙报案。所以,一到放牌日,县衙便成了集市,什么狗血事都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四十八章 当堂对质 吴敬涟刚刚处理完一桩邻里间田地纠纷的案子,又有人告自家茅厕的黄白之物,被隔壁家偷了。 他气得火冒三丈,本县老爷乃读四书五经之人,象这等龌龊事,也叫我审理,这不是拿我戏耍吗? 他拔出令箭,正要叫人先把原告打十板子,以惩其藐视公堂之罪。忽看到堂前几个捕快,推攘开人群,恭恭敬敬请林凌启过来,心中不禁一凛。难道是来监督我审案的?那我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千万不能出什么岔子。 于是,他又把令箭放回去,摆出一副和颜悦色、爱民如子的神情,接过状纸仔细看起来。 又审了几桩案子,日影渐渐西斜,吴敬涟心里嘀咕着:林大人怎么还不走,难道他要看到我下堂为止吗? 林凌启确实有这念头,目的就是拖延时间,等待曹达明的回复。 如果曹达明从杨昌平那里搜出银子来,就让他解释银子的来源。一旦解释不清,便把他俩收监,免得他们回去与张巧儿汇合。 其次,如果如果张巧儿按捺不住跑出来,就会撞到曹达明布置好的网中。这样一来,就真相大白了。胡翼龙可以无罪释放,杨昌平则顶着拐骗妇女、敲诈勒索的罪名关入大牢。 不过不能判得太重,以免杨昌平狗急跳墙,把胡翼龙的隐私说出来。自己既然答应坚守这个秘密,就有责任维护胡翼龙的隐私权。 他气定神闲地坐在衙役搬来的椅子上,嘴角露着一丝笑容。暗想:杨昌平,你是打我哥哥的始作俑者,又想利用我除掉胡翼龙,我若不狠狠收拾你,难消我心头之恨。 林凌启悠闲自得,杨昌平却似乎着急了。趁审案间的空隙,他从林凌启身后挤上前,朝吴敬涟跪下,连磕几个响头,大声说:“青天大老爷,小民杨昌平,乃前几天因杀妾而被收监的胡翼龙的外甥。今天,锦衣卫林凌启到小民住处,无凭无据来指责小民协助我舅舅抛尸,还说小民向舅舅敲诈勒索两千五百两银子。 小民乃是良民,素来安分守己,从不干违法之事,实不知林凌启为何这般诬陷小民。请青天大老爷为小民作主,还小民清白之身。” 说完,又重重磕了几个头,转而怒视林凌启。 此言一出,大堂上顿时一片骚动。林凌启的大名不光在吴县城内,乃至一些离城较近的村落,都已经传遍了。 今天来这里的,好多人都听过他的名头,不禁暗暗诧异。不是说这位锦衣卫大人为人正直、办案能力出众,怎么会无缘无故诬陷一个平白无故之人呢? 大家纷纷交头接耳,时不时朝林凌启看去。一些不知道林凌启的人,则忙着向旁边的人打探,大堂上及甬道上,响起一阵碎碎之语。 吴敬涟大吃一惊,林大人不是在侦办胡翼龙的案子吗?怎么把其外甥杨昌平牵扯进来,难道是想在杨昌平身上敲一笔?只是胡翼龙的案子,早就传遍街头巷尾,在这个时候敲诈杨昌平,容易被推上风口浪尖。 看来林大人不韵为官之道,不懂得暗箱操作,索贿不成,反被当事人告一状。不过再怎么说,也不能让林大人尴尬,不然自己的官帽就戴不稳了。 他稍一思索,便拍拍惊木堂说:“肃静,肃静!杨昌平,林大人正在侦办你舅舅胡翼龙的案子,肯定从中查到蛛丝马迹。你不配合林大人的调查,反而上大堂咆哮,还自称是良民,本官看纯粹就是刁民一个。来人,拖下去重打二十大板。” 衙役们得令,上前按住杨昌平准备施刑。 杨昌平拼命挣扎着大喊:“知县老爷,为官不为民作主,不如回家卖红薯。林凌启无故诬陷小民,用意险恶。你不但不替小民申冤,反而不分青红皂白,意图殴打小民,实乃官官相护哪!今后若我们平头老百姓有了冤屈,是该向谁求助啊!” 林凌启见杨昌平又是打滚又是嘶叫,真想为他的精彩表演鼓掌。这家伙太会演戏了,竟然能颠倒黑白,还说得这般大义凛然,实在佩服佩服!不过你慢慢滚吧,这大堂的青石板已经上了灰尘,多滚一会,能起到清洁卫生的作用。 周边的人见林凌启淡定的坐着,象是在看一出好戏,心头不禁有些怒气。看来这林大人并非传闻中的那样,也是一个贪官污吏。 有些人实在看不下去了,挤上前纷纷喊着:“知县老爷,你以什么罪名责打杨昌平?” “对,正所谓师出有名,你这般无故加害百姓,会遭报应的!” …… 吴敬涟没料到有人敢挑战自己的权威,脸红的象猪肝一样,怒吼着:“大胆刁民,你们想造反不成?杨昌平藐视官长、抵赖事实,难道不应该受罚吗?” 杨昌平硬着头皮喊:“知县老爷,小民何曾抵赖事实?分明是林凌启在诬陷。你难道要小民违心承认吗?” “你……你……”吴敬涟一时间竟无以回答。 这时,刑名师爷贾廷宾与刑房书吏相视一笑。他们对林凌启推翻他们的案卷很是不满,有心看他的笑话。 刑名书吏站起来说:“老爷,既然杨昌平一再言明林大人诬陷于他,何不请林大人于他当面对质,以便让他心服口服呢?” “对,当面对质!” 堂上的人吼了起来。 吴敬涟怒视刑名书吏一眼,这家伙居然敢跟自己唱反调,居心叵测哪! 贾廷宾凑过去附耳说:“老爷,本人以为这确实是上策。一来为林大人正名,二来等事实清楚后,杀杀杨昌平的傲气。老爷如果不让林大人出面,会让这些刁民以为老爷一意袒护林大人,于老爷的官名有碍。” 吴敬涟纳闷了,在大堂上审案,贾廷宾与刑名书吏乃是自己的左膀右臂,为何他俩都赞同林凌启上堂呢?自己维护林大人,虽然确实会引起民愤,但总比得罪他来的好一点,这两家伙怎么就不知道孰轻孰重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四十九章 否认 林凌启冷眼看着一切,贾廷宾与刑名书吏的神色自然逃不过他的眼睛。他立马就猜测到这两人在打什么主意,不禁冷笑一声,你们这两个蠢材,伪造证物、草菅人命,还自以为是。现在居然连我也敢拖下来,可谓是胆大包天。不对,应该是愚者无畏。拖下来就拖下来吧,我本来就没打算袖手旁观。 他缓缓起身,脸上没有一丝笑意,也没有半点不快,只是平平淡淡朝四周环视一圈。 贾廷宾与刑名书吏经林凌启的眼光一射,身子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心头变得慌慌张张。他们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可总觉得林凌启的眼神,犹如平静的湖面下,潜伏着一座巨大的冰山。散发出的寒气,慢慢的衣服传到皮肤,从皮肤透到骨头,使人颤抖、恐慌。 不光他们,连那些同情杨昌平的人们,也感到一股凌人的气势,象一道无形的气墙,缓缓朝他们压去。他们觉得呼吸有点困难,象被人用被子把自己的口鼻掩住似的,不由的后退一步,又退了一步,再退一步,窒息感这才稍稍缓解。 而吴敬涟仿佛从冰天雪地跋涉时,忽然来到一个春意盎然的世界。他长长松了口气,自己总算法很有道理。如果当官的以查案为由,随意诬陷一个无辜者,那老百姓是不是会被任意践踏吗? 林凌启注意到众人的神情变化,暗叹杨昌平的蛊惑能力的确不错。但任凭其有天大的本领,也逃脱不了其应该接受的惩罚。 他冷笑一声说:“杨昌平,我对你不过询问一下而已,而你也否认自己曾经协助胡翼龙抛尸、向胡翼龙敲诈勒索。我没有真凭实据证明你这样做过,也就没有要求吴大人以此罪名将你抓起来,那你为何说我诬陷你呢? 这就好比我的东西不见了,我问你有没有拿。而不是我向官府报案,告你拿了我的东西。杨昌平,我觉得你把诬陷与询问混为一谈了。” 安静一会的人群又骚动起来,人们会意到,从一开始,林凌启并没有出来告杨昌平什么抛尸、敲诈勒索,反而是杨昌平自己站出来告林凌启无故诬陷。既然林凌启没有出告,那诬陷就无从说起。况且调查案子时,询问一下再正常不过了,难道问都不能问吗? 人们觉得林凌启言之有理,从心理上来说,已经站在他这一边了。 吴敬涟见林凌启不过寥寥几语,便把局面扳回来,心中佩服不已。 他拍拍惊堂木说:“杨昌平,林大人从来没有向本官提出诉讼,你口中的诬陷自然无从谈起。反倒是你包藏祸心,陷害林大人,该当重罚!” 杨昌平急了,连喊:“青天大老爷、各位父老乡亲,你们千万不能偏听林凌启的一面之词呀!小民舅舅被抓后,小民负责窑厂的事务。今天林凌启到窑厂来,说小民协助舅舅抛尸、向舅舅敲诈勒索,并以此为罪名,将小民带到公堂之上。如果不是他这么做,此刻小民还在窑厂呀!” “是吗?我说过这话吗?我怎么不记得了?”林凌启故作不知,脸上装出迷茫之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五十章 大发雌威 “你……你想抵赖不成?”杨昌平见林凌启不承认,急得冲过来,指着他的鼻子责问。 林凌启见一根手指在眼前晃荡着,冷冷的说:“杨昌平,你怎么就一口咬定我说过这样的话,说话得有凭据。还有,你再不把手收回去,小心我拧断它!” 杨昌平可是见过林凌启的本领,真若惹怒他,自己没什么好果子可吃的。忙缩回手,说:“林凌启,你想抵赖也没用。当时还有一个人在场,青天大老爷,你可以询问一下。” 这时,李赵氏也走到堂前,款款一作揖说:“青天大老爷,民妇可以证明杨昌平所言不假。” 众人见一个妇女出面作证,纷纷议论起来。 要知道一个妇道人家,应该格守妇道,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象她这般在大堂上抛头露面,还替人作证,实在少之又少,难怪旁观者对此评头论足。 林凌启略带诧异之色,说:“你又是何人?” 李赵氏轻蔑一笑说:“林大人真是贵人多忘事,民妇乃李赵氏,与大人曾会面几回了。早上民妇与杨昌平在窑头小院,你突然闯了进来,说是杨昌平协助东家胡翼龙抛尸、敲诈勒索,带他来县衙与东家胡翼龙对质。民妇知道杨昌平是被冤枉的,基于义愤,便不惜抛头露面,来为他作证。林大人不会全不记得了吧?” 李赵氏口齿伶俐,言语甚有条理,在场的人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一个女人家为了证明他人清白,顾不得脸面来大堂,这份胆识、正气,就连老大爷们不见得能做到。众人暗自佩服,均想:林大人怕是真说过这话,这下可不好否认了。 贾廷宾与刑名书吏冷眼旁观,心中十分高兴,就等着林凌启出丑了。 杨昌平松了口气,急红的脸慢慢恢复到正常,暗想:现在看你怎么办? 林凌启拍了拍脑袋,作出一副大梦初醒的样子,说:“哦!我记起来了,你就是李赵氏,服侍胡翼龙小妾张巧儿的那位女佣人。早上我进小院时,只有你们两人在里面。不过我就纳闷了,张巧儿据说被胡翼龙杀了,你为何仍待在那里呢?” 李赵氏冷笑一声说:“林大人,你年纪轻轻,怎么记性这么差呢?民妇曾向你言明,东家胡翼龙曾允诺我,再娶一房小妾的话,还是由民妇来服侍,让民妇待在那里,不必回去。” 林凌启呵呵一笑,说:“你这么一提醒,我倒是记起来了。你嫁给河东村侯三,与与窑厂相去不远。既然张巧儿已经不在了,胡翼龙又下大牢,你作为一个有夫之妇,留在小院与杨昌平厮守在一起,这里面是不是有暧昧关系呢?” 他之所以装糊涂,目的就是让杨昌平与李赵氏自觉承认住在一起,而后利用通奸的罪名暂时将两人扣押,等待曹达明找到那两千五百两银子,或者张巧儿主动出现,从而将杨昌平击垮。 现在一步步都落入他的设计之中,心中未免有些得意,连笑容也变得异常灿烂。 他的话刚讲完,大堂上又响起一阵议论声。眼前的李赵氏不过三十,长得又有几分姿色,与杨昌平孤男寡女同处一院,未免有瓜田李下之嫌。 李赵氏没料到林凌启把话题转到自己身上,一张粉脸红了起来,声音也变得尖锐,说:“林大人,民妇行得正、坐得端,不怕你泼脏水。但你的话,极大玷污了民妇的名声。青天大老爷,如果你不为民妇主持公道,任凭他人侮辱民妇,民妇就一头撞死在大堂上。” “行得正坐得端?哼!”林凌启冷哼一声,说:“李赵氏,你不要以为自己做的事,别人就一点也不知道。我之所以将你们俩人带到县衙,就是将你们的丑事公之以众,以正民风。蒋绍光,你们几人过来,把他们的所作所为讲与吴大人及在场的乡亲父老。” 蒋绍光等人并不知道林凌启让他们随行目的,到此时方才明白。他们对杨、赵二人的龌龊事早就心怀不满,现在有机会述说,自然畅所欲言了。 蒋绍光上前一步,朝林凌启作揖,又向吴敬涟及周边之人拱拱手说:“知县老爷、诸位,杨昌平跟李赵氏早就勾搭在一起,这两人就算在我们窑工前面,也时常眉来眼去,令人作呕。” “是呀,是呀!这两人不知羞耻,有辱门风!” ……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把杨、赵二人恨恨数落一顿。 吴敬涟听不下去了,猛拍惊堂木说:“杨昌平、李赵氏,干下这等龌龊事,你们还有什么可说!按大明律,通奸重责八十大板。来人哪!将他们拖下去,给本官狠狠地打!” 在古代,通奸罪一旦坐实,交由官府处理,犯案者不论男女,都要去衣受仗八十大板。如果当场被抓,即便打死奸夫**,也不会受到法律的制裁。 杨、赵二人对林凌启的冒犯,早已令衙役们心头不快。现听到知县的吩咐,都象饿狼般扑上去。 李赵氏歇斯底里大喊:“知县老爷,很明显蒋绍光他们受林凌启的指使,来污蔑民妇的声名。都说捉贼捉赃、捉奸捉双,你们没有真凭实据,就凭他们的口头之语,来定民妇的罪,民妇冤啊!” 林凌启心里咯噔一下,自己的计划看似天衣无缝,其实有个很大的破绽,那就是无法证明杨、李二人通奸。如果要证明一对男女有那层关系,除了将他们抓个现行,否则一切都是瞎扯。 现在仅凭蒋绍光几人的指证,非但不能说明什么,反而会落个诽谤的罪名。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呢?李赵氏估计不会善罢甘休,蒋绍光,对不住了,有什么事你先担着,晚上我请你们喝酒。 接下来的事,果然不出他所料。李赵氏象泼妇一般,指着蒋绍光大骂:“蒋绍光,你哪只狗眼看到老娘跟杨昌平睡在一起?你说呀!你说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五十一章 反了你们 蒋绍光面对李赵氏咄咄逼人的气势,心里乱了阵脚,巴望着林凌启出来打圆场。可林凌启此时却回到座位坐下,翘着二郎腿,一副坐山观虎斗的架势。心里顿时明白,自己被林凌启卖了。 他支吾着说:“你经常跟杨昌平走在一起,还说些风言风语,难道你以为你们是清白的吗?” “说几句话就说我与杨昌平勾搭在一起?天哪!这么说来,我跟你们这些干苦力的都有一腿喽!” 李赵氏得理不饶人,一个手指差不多点到蒋绍光的额头上,嘴里骂着:“你个烂嚼舌头的肮脏货,你前天说老娘的屁股又大又圆,弄起来肯定很舒服,那你是不是跟老娘有奸情。” “还有你,掏出五十文钱,要老娘陪你玩一会。我呸!老娘虽然喜欢开玩笑,但不是下贱之人。你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德性!” …… 李赵氏面红耳赤,口水乱喷,把蒋绍光等人骂得狗血淋头。一个个低着脑袋,谁也不敢搭话。 旁观者见她象只母老虎下山,张牙舞爪,仿佛要把在场的人咬一遍,不禁连连后退。拥挤的大堂,一下子变得宽敞多了。 李赵氏越骂越起劲,忽地冲向林凌启,嘴里喊着:“林凌启,我与你前世无怨、今生无仇,你为什么要指使人毁坏我的名节!今天我跟你拼了!” 要是冲过来的是杨昌平,林凌启肯定毫不客气地将其痛打一顿。可来人却是个女人,一个近似于疯了的女人,那就束手无策了。心想:我都不吭声了,你怎么还揪着我不放呢?算了,我大人大量,不与你一般见识,撤! 还没来得及起身,李赵氏已经扑了上来,一把朝他脸上挠去。 林凌启原想丢车保帅,让蒋绍光他们顶着,不料对方却直接将军。暗想:他娘的,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你干嘛挠我的脸呢?对了,是我揭短在先,她再来挠我的脸,这似乎是天经地义的事。不过我总不能眼睁睁看你把我的脸挠花吧! 他忙低下头,双手护住脸部,不曾想头发被李赵氏拽住了,要多狼狈有多狼狈!真是打雁不成,反被琢眼,这下亏大了! 吴敬涟见林凌启受辱,不禁大怒,喊着:“李赵氏,你咆哮公堂、殴打官长,成何体统!你眼里还有王法吗?来人哪!把这泼妇拖下去,重打三十大板!” 贾廷宾与刑名书吏乐看好戏,齐声喊:“老爷,李赵氏是在维护自己名节,这无可厚非。林大人随意侮辱他人,要惩罚的话,也应该先拿林大人问罪。” 吴敬涟可不是傻子,这两家伙一而再、再而三地跟自己唱反调,他们心中的小九九毕露无疑。心头的怒火更炽,也顾不得自己形象,挽起衣袖,朝身旁的贾廷宾甩一巴掌,怒骂:“你们两个狗东西,不帮本官出谋划策,还一个劲的烧火,本官要你们何用?都给我滚!” 贾廷宾虽说是师爷,毕竟也是文化人,在大庭广众之下挨耳光,脸面尽失。加上饭碗也丢了,没什么可以顾忌了。捂着脸喊:“老爷,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你仗着自己是七品官员,就可以肆意妄为吗?你明知李赵氏被人诬陷,还一意孤行,不但不责打诽谤者,反要治李赵氏的罪,天理何在?天理何在呀!我现在与你去知府大人面前评评理!” 说着,他一把打落吴敬涟的乌纱帽,扯住其衣襟,使劲往堂下拖。 刑名书吏本想看林凌启的好戏,不曾想吴敬涟对其百般维护,还除去自己的职位,心中的气无从宣泄。现见贾廷宾跟其闹成一团,也冲上去拽拉吴敬涟。 这下更热闹了,堂下李赵氏虽被衙役拉开,但仍叫嚣着要扑向林凌启。堂上吴敬涟、贾廷宾等三人扭作一团,就象大街上泼皮打架一般。 旁观者们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的场面,也不管谁是谁非,大喊着:打,往死里打! 甬道上的人看不到这精彩的一幕,拼命往里挤。整个大堂乱成一团,衙役们拿着水火棍不知该怎么应付。 林凌启的头巾已被拽掉,头发散乱披着,心中恼怒不已。穿越自今,还没吃过这么大的亏,今天真是倒霉到家了。 他见李赵氏依旧在咆哮,衣襟上的扣子散开几颗,露出墨绿色的内衣,肌肤被映衬得格外雪白。但脖颈处却有几道抓痕,显得分外刺眼,不禁一怔。 自己向来不打女人,刚才根本没有还手,这抓痕显然不是自己所为。而这抓痕又细又深,也不象是衙役抓的,因为男人的指甲不会修成尖状。那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她自己故意抓的,以此来诬陷自己动手打她?不管这些了,还是先替吴敬涟解围,毕竟他闹得这般狼狈,完全是为了自己。 主意打定,便上前拽住刑名书吏的头发,朝案桌连撞几下。刑名书吏额头鲜血直流,一时间吓傻了。锦衣卫就是锦衣卫,招呼都不打一下,就上来下死手。 贾廷宾也怕了,他们之间不过拉拉扯扯,从不发生流血冲突。可林凌启根本不按套路出牌,下一个目标估计就是自己了。好吧!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暂时不与你们计较。 他正要喊住手,只听‘啪啪’两声,立马觉得自己的脸仿佛不存在了。还没回过神来,肚子被什么重物击了一下,疼得连气也喘不过来了,腾腾几步,一屁股坐到地上,身子卷曲成虾米状。 林凌启打倒两人,抓过惊堂木猛拍几下,大声说:“肃静,肃静!李赵氏咆哮公堂,目无法纪,给我收监。杨昌平与胡翼龙杀妾案有极大关联,暂时扣押,等案情清楚后再作处理。” 旁观者见林凌启举手投足间,就把混乱的局面压制住,顿时也不敢再喧哗。真若惹恼了他,下一个收监的恐怕要轮到自己了。忙不迭地往后退,大堂又恢复正常秩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五十二章 我有没有梦游症 衙役们将杨、李二人押下去,李赵氏一边挣扎一边尖叫:“林凌启,你仗着锦衣卫的身份,随意凌辱妇女,你不得好死!你会有报应的!” 她的声音十分尖锐,仿佛能把人的心揪出来。旁观者听得毛骨悚然,暗骂林凌启、吴敬涟官官相护,胡作非为。 正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今天的审案,早就通过在场人的口,传遍大街小巷。人们原先对林凌启的好感,已经荡然无存了。均认为天下乌鸦一般黑,林凌启也不例外。 丁鹏飞听到这个消息后欣喜若狂,立马找来贾廷宾与刑名书吏喝酒。酒席间鼓动两人向苏州府知府告状,把林凌启与吴敬涟的罪行一一揭发。贾廷宾知道丁鹏飞是知府尚维持的未来女婿,有他的支持,还怕报不了这个仇。 三人一拍即合,撤下酒席研究讼状,把林、吴两人的‘罪行’,事无巨细地列出来,并在丁鹏飞的陪同下,赶到苏州府府衙喊冤。 这几天,林凌启心里烦躁无比。 收监杨、赵二人后,天天有人在县衙闹腾,要求放人,要求严惩自己,要求吴敬涟罢官。还搞什么万民书,说是要进京告御状。 他知道丁鹏飞是幕后策划者,也知道丁鹏飞已经带贾廷宾二人到了苏州府府衙。可知道这些有什么用呢? 曹达明那边既没有发现张巧儿的踪影,也没有查到那两千五百两银子,而杨昌平、李赵氏还关押在监牢。如果苏州府衙派人来调查,自己没有半点证据来证明杨昌平的罪行,那么自己的结局会很惨。 苏州府的人虽然管不了自己,但锦衣卫在各处皆有据点,若是他们插手此事,别说自己的梦想就此破灭,说不定还会锒铛入狱。 张云洁也听闻此事,见林凌启闷闷不乐,想法子给他做好吃的,时不时安慰几句。周边邻居并没有因为此事而对林凌启怀有成见,反而干活更加卖力,想早点将房子落成,好让他高兴高兴。 对此,林凌启心中满是欣慰。心想:做人哪有一帆风顺的,若是遇到些坎坎坷坷就畏惧不前,那就是孬种一个。 他重新振作起来,仔细分析案情。 如果张巧儿确实隐藏起来了,那么会藏在哪里呢?她在那一带没有什么亲戚,窑头也呆不了,只有藏身于丘陵处。可是那天早上她们匆忙逃窜,不可能携带生活物资,加上张巧儿又是孕妇,她能藏多久呢? 难道曹达明疏于防范,让张巧儿找到有机会溜走?不大可能。曹达明虽然大大咧咧,但对自己忠心耿耿,绝不会给张巧儿可乘之机。 那张巧儿怎么还不出现呢? 这一天早上,林凌启用过早饭,看着邻居们忙碌地干活。 新房子的墙壁已有一人来高了,图纸上的模样已初步展现出来。两个卧室的卫生间的化粪池、下水管都已完毕,就差抽水马桶了。 不知怎么的,蒋绍光这几天一直没把马桶送来,估计那次吓惨了,连这桩事也给忘了。算了,反正房子还没完工,等以后再说。 背着手转了几圈,忽见曹达明慌慌张张跑来,不禁吃了一惊,难道又有什么事发生了? 忙迎上去问:“小曹,你这是怎么了?一大清早慌慌张张的,出什么事了?” 现在已经是农历七月中旬,早上的气温不再酷热,但曹达明却汗流满面,连衣襟都湿哒哒的。 他顾不上抹把汗,说:“大哥,窑头后面的丘陵发现一具女尸,现在已经运往县衙。我怕这女尸与胡翼龙的案子有关,特地过来向你汇报。” 女尸?会不会是张巧儿? 林凌启不知该高兴还是忧愁,忙问怎么发现的。 张云洁也过来了,端来杯茶水,又递来条毛巾,让他缓一缓再讲。 曹达明接过毛巾随便擦了下,咕咚咕咚喝下凉茶,稍稍缓了口气,便讲起事情经过。 原来,曹达明按林凌启的指令,派人守住丘陵的进出口,又将胡翼龙的小院翻了个底朝天,但不见林凌启所说的那银子。 原本想好了,如果发现了银子,就暗中藏一些,再给弟兄们分一些,余下的上缴。现在银子的毛都没有一根,心里不免有些沮丧。于是把人手一并派遣到丘陵一带,严密监视着。 丘陵虽然起伏不大,但树木茂盛,有许多野生动物,如野鸡、野兔等,甚至还有野猪。如此众多的猎物,自然引起人们的注意。河东村的一些村民,常常来此打猎。 今天天刚蒙蒙亮,那些猎户又进入丘陵打猎。忽然,有个猎户闻到一股怪味,以为是黄鼠狼,便循着气味找去。不曾想找到了一具女尸,吓得他大叫,立即向守卫在进出口的衙役汇报。 曹达明闻报后,便带人赶到那里。只见女尸脸部已被动物咬烂,看不出本来的面貌。衣衫也被咬坏,近乎于暴露。从皮肤上来看,还甚为年轻。腹部上插着一把匕首,估计是致命伤。伤口处已经腐烂,爬满了蛆。 他估摸着此女子就是苦苦守候的张巧儿,便命人运到县衙,自己则向林凌启汇报。 听完曹达明的一番话,林凌启倒吸了口冷气。 自己一直推断张巧儿没有死,胡翼龙捅她的那匕首是把魔术刀。但从曹达明的述说来判断,这女尸极有可能是张巧儿,她是腹部中刀而死,那么凶手确实是胡翼龙?杨昌平协助抛尸并没有抛到运河,而是随便在丘陵地一丢? 或者胡翼龙完全在说谎,他并没有喝醉酒,而是有预谋地杀死张巧儿,随后运到丘陵地? 那么,那晚自己看到的、听到的完全是幻觉?自己并没有去侯三家,也没有看到一切?难道自己有梦游症? 不会的,自己从来没有什么梦游症、幻想症之类的病症,不然也不能加入刑侦队。那前身有没有梦游症呢? 他感到一阵心慌,忙打起桶水来,将脑袋泡在冰凉的井水里,这才稍微清醒一点。 张云洁见他神情异常,拽了他一把说:“阿启,你这是怎么了?” 林凌启抹了下脸上的水,摇摇头说:“嫂子,你别担心,我没事。哥哥醒了没有?” 张云洁说:“他早就醒了。” 林凌启点点头,也不说话,匆匆赶到刘大牛的的偏房,对躺在床上的林凌发说:“哥哥,我有没有梦游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五十三章 苏州知府 林凌发一愣,弟弟怎么了,怎么问这种没头没脑的问题。他将身子往上挪了一点,说:“这个我也说不上来,只记得你小时候,有一回看到别人在吃包子,便向我要包子吃。只是那时候母亲刚刚离世,家里没有几文钱,我就没有答应。结果到了半夜,你爬起来抱着枕头乱咬,嘴里还说着:这包子真香。我看着心酸,第二天就……” 林凌发已经听不到哥哥的说话了,抱着脑袋瘫在地上,汗水淌满了全身。 惨了,这下真惨了!真相并非如此,自己太相信自己的判断力了。现在把杨昌平、李赵氏收监,他们势必不肯善罢甘休,肯定要告自己滥用职权、诬陷好人。到时候丁鹏飞再煽风点火,这可怎么收场? 张云洁与曹达明跟了进来,见他这般模样,不禁慌了神了。 曹达明一把抱起他,喊着:“大哥,大哥,你别这样,说不定那女尸并不是张巧儿呢?我们先去看看再说。” 林凌启只觉得浑身无力,喘了几口粗气说:“怎么可能不是张巧儿呢?这里最近又没有人口失踪,而女尸中刀的部位,跟胡翼龙描述的并无二致,怎么不是她呢?” 张云洁从未见过小叔子这般无助,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呜咽着说:“阿启,曹捕头说的不错,先看看再说。就算是张巧儿也没关系,大不了不干锦衣卫这个行当。” 不干锦衣卫就没事了吗?天下有这么便宜的事吗?丁鹏飞已把刀子磨得雪亮,能放过自己吗? 不!我一定要坚强一点,不能让哥哥嫂子担心。就算真出什么事,我也要自己一个人扛下来,绝不能让他们受半点委屈。 林凌启强打起精神,勉强笑了下说:“好吧,小曹,我们先进城看看,大不了我以后耕田织布,照样也能过日子。” 曹达明笑了,而且笑得很开心。他并不是没心没肺的人,而是他知道,安慰一个失去信心的人,最好的方法就是笑。让笑意驱赶对方的烦恼,让笑意温暖对方的心。 他说:“大哥,织布是女人家的事,我们大老爷们应该象牛一样耕田。等你娶了媳妇,白天你耕田她织布,晚上你耕田她磨犁。” 林凌启听出话中的意思,不禁笑骂一句:“你这家伙,满脑子尽是这些玩意。哪天我给你保媒,让你告别光棍的日子。” “不用了,你也是光棍一个,若是你保媒的话,还不把姑娘带回自己的被窝。” 两人瞎扯着,跟林凌发、张云洁挥手作别,朝县衙赶去。 到了南城门,林凌启感到气氛有些异样。守城门的民壮旁边,站立着八位挎腰刀的军士,正虎视眈眈看着进出城的百姓。 他看了下曹达明,曹达明也是一头雾水,逮着一个民壮说:“兄弟,怎么城门口戒严了?” 那人苦笑着说:“曹捕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早上忽然间来了好多军爷,说是协助我们维持秩序。” 没说上两句,一个军士呵斥着:“这里不是聊天的地方,要进城就快点,不然滚远点,别堵着道。” 曹达明身为吴县快班捕头,在自己的地盘上,向来横冲直撞,从来没有被人这般数落,心中火上来了。要是换别人,老大耳刮子就扇过去了。可对方身份不同,真若动手的话,怕吃饭的家伙也会丢的。 但即便不能动手,动动嘴应该可以的。不回敬几句,自己的脸面往哪里搁啊! 正要上前争论,林凌启拉住他的衣角,小声说:“别惹事,先进城再说。” 既然大哥发话了,那我就不跟你们一般见识。曹达明朝那军士挑衅似的扬扬眉毛,大摇大摆走进城去。 城内街道十分整洁,青石板铺成的路面,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仿佛刚被清洗过一样。街道两侧的店铺前,那些平常摆摊的一概不见,连行人也变得稀少。 林凌启越来越感到不对劲,难道是什么大人物来了?联想到丁鹏飞带贾廷宾他们上府衙告状,他敏锐地意识到,知府尚维持来了。 走过几条街,县衙大门赫然在目。只见门口站着十几个铠甲鲜明的军士,手持红缨枪,威风凛凛地扫视着周边。二三十个骑兵骑着高头大马,分立在门口两侧。马儿时不时嘶鸣几声,铁蹄在青石板上敲击着,清脆的声音传向远方。 很明显,这些军士是卫所的兵,一般官员是没有权力调动的。自己猜测得没错,果然是尚维持。哼!就算是龙潭虎穴,难道就能把我吓倒吗? 林凌启一股豪气直上心头,挺起胸膛大步走去。 “站住!知府大人正在里面审案,闲杂人等不得入内。”一个貌似领头的军士左手按腰刀,右手按刀把,两眼睁得跟铜铃似的,挡住林凌启的去路。 林凌启淡淡的说:“我是林凌启,有事面见知府尚大人,请你们让开。” “林凌启?”那军士嘟囔一声,说:“你来的正好,知府大人正要见你呢!快快进去。” 林凌启略一点头,同曹达明跨进大门。只见长长的甬道上停着一顶八抬大轿,两旁站着些轿夫、家丁打扮的人。 再往里去,在大堂门口前,胡翼龙戴着粗重的枷锁跪在地上。与其说是跪着,倒不如说是趴着。四个皂班衙役分别用水火棍压在他的肩头,令他无法直起腰来。 胡翼龙的右侧站着杨昌平与李赵氏,他俩虽然戴着副镣铐,但此时神采奕奕,仿佛不是在押人员,而是来看热闹的吃瓜群众。 胡翼龙的左侧站着一圈人,都是县衙要职人员,如县丞、县尉、典簿等,一个个喜气洋洋,只有吴敬涟失魂落魄地站在最旁边。 这些人拱卫着一个身着绯色官袍的中年男人,他坐在一把太师椅上,右手边丁鹏飞给他打伞遮阴,贾廷宾及刑名书吏则象两条哈巴狗似的,紧靠在他身边。 按明朝的制度,四品官员着绯色官服,上面补云雁图案。而苏州知府是四品官员,此人无疑是尚维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五十四章 你可知罪 林凌启打量着尚维持,只见他年近五旬,四四方方的脸盘,威严中透露出读书人的那种文雅。 穿越有段时日了,林凌启听过尚维持的事迹。知道他是进士出身,先任翰林院编修数年,后改任监察御使,正直敢言,不畏权势。 嘉靖二十七年,尚维持被分发到苏州任知府。上任后,锐意整改吏政,访察民间疾苦,并注意修建城防要塞。 可是,他虽是一贤吏,也研读过兵书,但却不太懂军事,对于统率军队、行军布阵及攻守方略都不在行。而此时倭寇纵横,他便极力支持富有军事才能的苏州府同知任环,为抗倭立下汗马功劳。 凡是站住抗倭立场的,无论是不是严党,在林凌启眼中都是好官,都是值得尊敬的人。 他上前恭恭敬敬的作揖说:“锦衣卫林凌启见过知府大人!” 尚维持早就注意到林凌启,见他眉目清秀、言行不卑不亢,心中不禁纳闷。 在他想象中,林凌启应该是个虎背熊腰、面目狰狞之辈。听贾廷宾、刑名书吏的痛述后,他怒不可遏。 这个锦衣卫林凌启早先懒账不还,还敲诈自己未来女婿钱财,掠夺其祖传玉佩,令他非常愤怒,向朝廷奏了一本。现在林凌启又干预地方事务,污秽妇女清白,殴打官吏,更是令他火冒三丈。 他原想让驻扎在苏州府的锦衣卫插手,后怕两者相互勾结包庇,反而碍手碍脚。索性借调卫所驻军,亲自前来审查。如果确实如贾廷宾等人所言,便将其押至京城,交由座师严介溪处置。就算锦衣卫左都督陆炳想维护,怕也无能为力。 现见林凌启这般模样,心中难免对贾廷宾所言产生怀疑。随即又想,世上面善心恶之辈比比皆是,就凭对方的相貌来断定其行为,未免太过荒唐。 他沉着脸说:“你就是林凌启?你可知罪吗?” 林凌启见丁鹏飞三人一脸坏笑,便知道自己形象在尚维持心目中极差。现在自己就算再怎么尊敬他,他也不会对自己客气。与其这样,自己为什么要低三下四呢? 他挺直腰,朗声说:“尚大人,你这话让在下不知该怎么回答。在下哪里犯了错,还请大人指出来。” 一听这话,丁鹏飞大喜。他知道尚维持的性格非常直率,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林凌启敢与其清官难断家务事,其实这种通奸的事更难断。你说它有吧,必须当场抓住才能算。你说它没有吧,一男一女卿卿我我,没有才怪! 尚维持觉得有些头昏,汗水不知不觉渗了出来。抬头一看,却见自己大半个身子晒在太阳底下,凉伞基本上遮到丁鹏飞头上,心头不禁有气。 他说:“凌览,‘飞鸟厌其羽,走兽厌其毛’,老夫也厌身上的衣服了。” 丁鹏飞饱读诗书,知道这两句诗是说秋老虎的威力,尚维持借此透露心中的不满。脸上露出尴尬之色,便把凉伞移过去,说:“不好意思!岳父大人,小婿手有点麻了,所以伞偏了点,请你老人家不要见怪!” 贾廷宾忙夺过伞,谄媚地笑着说:“丁举人,你先歇息一下,让小民来伺候知府大人。” 县丞、县尉等人也想给尚维持打伞,见贾廷宾如此油滑,心底大骂不已。一个个厚着脸皮来抢伞,嘴里说着:“还是让我来吧!” “我来。我把得稳。” “没事,各位大人,你们日理万机,辛苦得很,这等事还是由小民干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五十五章 煮饭就要煮透 这伞一会儿夺到这人手来,一会儿又到那人手里,阳光晃得尚维持眼花缭乱,摆摆手说:“好啦好啦,你们别挣了,还是本官自己来。” 众人面面相觑,只得把伞递给他。均想:这样也好,谁都拍不上马屁。 林凌启看着这一幕,不禁笑了起来,说:“尚大人,如果没别的事,在下告辞了。如果还有事,要不进大堂里面,省的大家都晒太阳。” 尚维持手持着伞,感觉非常别扭,又听林凌启有嘲笑之意,气得把伞一抛,说:“老百姓田间地头干活,哪个在打伞?这点太阳都晒不得,你有没有感到羞愧!” 我羞愧?哼,该羞愧的是你。我们站着你坐着,我们晒着你遮着,你好意思说这话吗? 林凌启腹诽着,正色说:“是,大人,在下非常羞愧。趁这阵子太阳还算毒辣,在下想办法晒得黑不溜秋,以消除羞愧之心。” “你……”尚维持不知该说什么好。他向来注重保养,经常有人奉承他的肤色白嫩,自然得意洋洋。现在因此被林凌启讽刺几句,却又无言以对,气得直摇头说:“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了。李赵氏之事,你没有什么证据,仅凭道听途说,不足为信。以后不要胡说八道,影响她的名节。李赵氏,你也好好检点检点。一个妇道人家,跟别的男子出双入对的,成何体统!” 李赵氏傻了眼了,这件事就这么轻描淡写揭过了?但她不敢抗争,低声说:“是,知府大人的警语,民妇铭记在心。” 林凌启见尚维持各打五十大板,不再深入追究,心想:这一关总算过了,只不过便宜了李赵氏、杨昌平这对奸夫**。 他拱拱手说:“尚大人,在下自然会管好自己的嘴巴,该说的说,不该说的就憋着。若没有别的事情,在下就先行一步了。” 见林凌启要走,贾廷宾急了。好不容易把知府大人请来,就这么轻易把他放掉,那自己的打不是白挨了?自己的饭碗不是白敲了?自己在府衙一把鼻涕一把泪,不是白流了? 他一着急,忙用手指捅捅尚维持的背,小声说:“知府大人,林凌启殴打小民的事还没提呢?” 尚维持被林凌启弄得尴尬得很,心头十分不快,又被贾廷宾戳脊梁骨,顿时发作了。反手就是一巴掌,恼羞成怒地吼:“本官自有分寸,用不着你提醒。” 贾廷宾有苦难言,前几天被林凌启打得牙齿晃荡,现在又挨一耳光,牙齿都快搬家了。看样子接下去几天,只能喝粥了。也好,饭碗丢了,没有收入,喝粥省钱。知府大人对自己真是体贴入微啊! 贱人自有贱的想法,如果把这想法说出来,估计要雷倒一大片人了。 尚维持训斥几句,转而对林凌启说:“林凌启,那天你为何在公堂之上,公然殴打贾廷宾与刑名书吏?” 贾廷宾啊贾廷宾,你就算要诬告我,也得编个拿得出手的罪名。这种挨打跑到府衙诉苦的事,亏你干得出来,你丢不丢人啊! 林凌启双手一摊说:“尚大人,这种贱骨头不打,你说打谁呀?你不是也在打他吗?” “你……我……”尚维持真是气疯了,这家伙怎么歪理一大堆呀!他无奈的说:“我打他自有我的道理,你为何打他?” “我打他也有我的道理,为什么不能打他?”林凌启满不在乎地说。 这回答太经典了,县丞等人紧紧掩住嘴巴,生怕自己笑出来。 连愁眉苦脸的吴敬涟,此时也露出了笑容。心中暗自佩服,这林大人的确够胆大的,竟然敢这般跟知府大人讲话。换了我的话,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尚维持气得眼珠子快绷出来了,一张脸涨得通红,怒声说:“好!好!你说说你的道理,如果说不出来,本官就治你的罪。” 林凌启不动声色地朝周边的军士说:“各位弟兄,如果现在有人殴打尚大人,你们会不会上前打那个行凶者?” 这问题也太白痴了!我们的职责就是保护知府大人,怎么会坐视不理呢?怎么,难道你想打知府大人不成? 军士们笑了起来,齐声说:“我们不但会打,还会打得他连爹娘都认不出来。” 林凌启点点头说:“不错,你们都是忠心耿耿的好护卫。那么尚大人,你认为他们这样做对不对?” 问这种问题,你觉得无聊吗?无聊吗? 尚维持气得连话也懒得说,把头扭到一边。 林凌启呵呵一笑,又说:“尚大人可能觉得在下多此一问,其实,那天贾廷宾与刑名书吏两人,合伙殴打吴县知县吴敬涟吴大人。试想一下,堂堂朝廷命官,被这种小吏殴打,那朝廷的脸面往哪里搁?在下气愤不过,上前把这两家伙劈头盖脸打了一顿。现在看来,在下当时做错了。” 尚维持一怔,如果事情真如他所说,那么把贾廷宾他们痛打一顿,完全合情合理,怎么说做错了呢? 他本来不想理睬,此时却忍不住问:“你错在哪里?” 林凌启指着军士们说:“尚大人,如果有人打你,这些弟兄们就会打得那人爹娘都不认识。在下当时太心软了,应该向这些弟兄们学习,把这两家伙打得生活不能自理。” 生活不能自理?这词用得妙!既形象又含蓄,这林凌启真是出口不凡哪!军士们莫名其妙地对林凌启佩服起来。 尚维持看了看林凌启,转而寒着脸对贾廷宾说:“他说的是不是事实?” 贾廷宾与刑名书吏吓坏了,没想到林凌启这般伶牙俐齿,把火反烧过来,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 他们连忙跪下来哭述:“回知府大人,吴知县动手在先,小民迫不得已还手,还请大人明鉴!” “哦!吴知县先动手,你们就合起伙来打他。那现在尚大人打了你,你们是不是忌惮他的手下众多,不敢当场还手,打算事后敲闷棍对不对?” 煮饭就要煮透,千万不能煮一锅半生不熟的夹生饭。本着乐于助人的精神,林凌启轻轻松松添了把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五十六章 你还要什么话好说 贾廷宾两人吓得魂飞魄散,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喊着:“不是的,不是的!就算借我们一百个胆子,我们也不敢冒犯知府大人哪!” 尚维持脸色阴沉,自己是来给贾廷宾他们主持公道的,可这两家伙殴打朝廷命官,实在太出格了。处理他们吧,自己这一趟就师出无名了,会被官场同僚笑话;放过他们吧,以后若有小吏效仿,那成何体统。 他左右衡量一下,便说:“吴大人,不管是什么缘故,你都不应该先行打人。我们都是读书人,应以德服人,而不是仗势欺人。贾廷宾,你们虽然受到责打,但不该还手,毕竟吴大人是朝廷委派的官员。幸好吴大人不与你们计较,否则你们的罪孽就大了。吴大人,你说是不是?” 吴敬涟暗想,你叫我以德服人,你刚才怎么动手打人呢?只许知府放火,不许知县点灯。不过你这么说了,我敢不答应吗? 他只得点头称是。 尚维持见吴敬涟不再追究,不禁松了口气。又看看林凌启,忽发觉这人太难对付了。自己的两记招式,被他轻描淡写化解掉,还弄得自己狼狈不堪,看样子得使出杀手锏了。 他理了下思路,说:“林凌启,你身为锦衣卫,应该知道自己的职责。胡翼龙杀妾案事实清楚,证据确凿,你为何阻止案卷上报呢?” 锦衣卫虽然权势很大,但在非特殊情况下,不得干预地方事务。尤其是关于命案此类之事,锦衣卫可以根据自己掌握的情报,向上级指出地方官员审案时的纰漏,但不能直接插手。 而林凌启非但插手案子,还阻碍刑名书吏将整理好的案卷上报,这完全超越自己的职责范围,也就是擅权。擅权可是大罪,轻则处于徒刑,重则流放、充军,甚至是斩首。 林凌启深知其中的厉害,想了想说:“回禀尚大人,胡翼龙杀妾案,被害者张巧儿的尸身还没找到,杀人凶器也没找到。如果糊里糊涂将案卷上报,到时候退回来重审,岂不多费周折。所以在下斗胆叫停,并协助查办。” 尚维持冷笑一声说:“是谁给你叫停的权力?是谁让你协助查办的?你仗着自己锦衣卫的身份,便胡作妄为,超越自己的权限,擅自插手地方事务,该当何罪?” 他掌握了主动权,自然不会对林凌启客气,一条条罪名排山倒海似的压过去。说最后一句时,已经是声色俱厉,仿佛要将其碾为齑粉。 林凌启被抓住要害,心头不禁一颤。这尚维持果然眼光毒辣,看到问题的致命点,比起吴敬涟厉害多了,自己得找到合理的解释,才能逃脱责罚。 正在他快速思考时,久不作声的吴敬涟忽然站了出来,朝尚维持作揖说:“禀告尚大人,下官感到此案疑点众多,又知林大人办案能力极强,便请林大人帮下官查找案情真相。这一切都是下官的主意,与林大人无关,请尚大人勿因此事来治林大人的罪。” 此言一出,林凌启心头一震。自己向来看不起吴敬涟这等庸官,办案稀里糊涂,没有半点主见。但关键时刻,其竟然站出来为自己解围,感激之情油然而生。 暗想:都说明朝读书人的脖子特别硬,看来半点也不错。吴敬涟明知道尚维持针对的是自己,他却挺身而出,不惜与顶头上司作对,这么做需要多大的勇气啊! 其实吴敬涟对林凌启也是满怀感激。那天在堂上,自己被贾廷宾他们围攻,身处极为尴尬之境。林凌启痛打那两家伙,为自己挽回颜面。从那时起,就把林凌启视为朋友,视为知己。正所谓士为知己者死,便毫不犹豫站出来为林凌启辩白。 “你……你……”尚维持指着吴敬涟,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满以为这一击足以令林凌启难以招架,没想到吴敬涟却把这招接了过去。既然是吴敬涟请林凌启办案,那插手擅权就无从谈起了。 好啊!你们两个人敢串通起来来糊弄于我,真是胆大包天!且看本官如何治你们。 尚维持强使自己镇定下来,清了清嗓子说:“吴大人,这种如此清晰明了的案子,你还要请林凌启协助办案,本官对你的办案能力颇为失望啊!改天本官上奏朝廷,给你换个简单一点的职位。” 知府与知县虽是上下级关系,但知县是吏部直接任命的,知府没有权利撤知县的职。不过知府有参劾、举荐和查问权,对知县不称职,可以向朝廷上奏反映。 一般来说,吏部会考虑知府的建议,将知县调走或撤职查办。加上当今内阁首辅是严嵩,吴敬涟的乌纱帽已经岌岌可危了。 吴敬涟脸色惨白,嘴角微微抖动着,象似要说什么,却一个字也没吐出来。叹了口气,退回到后面。 丁鹏飞若不是尚维持就在面前,差不多要放声大笑了。吴敬涟一倒,林凌启就成了孤家寡人,还有什么能力抗争呢! 贾廷宾与刑名书吏难以抑制心中的喜悦,脸上的笑容象河面荡起的涟漪。吴敬涟被撤职的话,他们又可以在新来的知县面前表现一番,重新得到原来的职位。尚维持转而对林凌启说:“林凌启,既然是吴大人请你协助破案,那我也不再追究了。但是,你曾经单独提审胡翼龙。按照制度,象涉及命案的重犯,不得单独提审,必须有两人或两人以上陪审,以防审问者借提审之际,与犯案者提供消息。不过本官相信你没有为胡翼龙串供。” 丁鹏飞的笑容顿时消失了。岳父大人怎么了?明明可以利用这个治林凌启的罪,反而网开一面,他想干什么? 正在思考之际,尚维持接着说:“因为你的目的非常明显,是为了从中捞一大笔钱。你利用张巧儿的尸身没有找到,就趁机把视线转移到杨昌平、李赵氏身上。什么敲诈勒索、通奸都是在迷惑别人的眼睛,最终就是想把罪责嫁祸于他俩,从而让胡翼龙逃脱制裁,自己已赚得盆满钵满。现在,张巧儿的尸身已经发现,胡翼龙杀妾已成事实,你林凌启的阴谋也被本官揭穿,你还要什么话好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五十七章 检查尸体 丁鹏飞差点跳起来,姜还是老的辣,自己只把目光放在打人、污人清白上面,而岳父已经撇开这些表明现象,直接把矛头对准林凌启嫁祸他人、草菅人命、从中牟利等致命点上。哈哈!林凌启,现在看你还能作什么狡辩! 林凌启倒吸了冷气,如果自己的罪名一旦成立,将万劫不复。而且,吴敬涟的乌纱帽也要摘掉,自己的哥嫂也会被自己牵连。包括身后的曹达明,也会因跟自己走得太近,而遭受惩罚。 不!我一定要挺住,一定要:“林大人,这女尸脸部被什么咬得一塌糊涂,你还是不看为妙,省的吃不下饭。光看别的好了。” 他一边说,一边揭开草席,一股浓重的十臭味扑鼻而来。军士们忙捂住口鼻,谁也不敢靠近。 林凌启从衣服上扯下块布来,紧紧捂住口鼻,走过去仔细观察起来。 只见女尸胸口与下体用布遮盖着,想必是尚维持派人验尸后盖上的。女尸身上到处都是爪痕,又细又深,但没有血迹。应该是死后被野兽抓的,不然伤口处一定会流血。 腹部有三个刀口,又大又深,连肠子都流出来了。腐败处尽是一条条白色的蠕动着的蛆,看着让人又是恶心又是惊恐。 他掀开其下面的布,只见臀部有块暗青色的胎记,大小跟铜钱接近。照这么来看,女尸确实是张巧儿。 完了,那该怎么办呢? 林凌启只觉冷汗从额头上挂下来,沿着脸庞汇集到下巴。这些汗就像张巧儿尸体上的蛆,慢慢蠕动着,令人毛骨悚然。 他颓废地坐到地上,让令人作呕的尸臭味似乎也没有了,只是伸着脖子拼命呼吸。 不知张巧儿遇害时,是不是也象自己现在这般无助?也象自己这样苦苦挣扎? 他又看看尸体,忽想到一个问题。胡翼龙曾说,他把匕首捅进张巧儿的腹部时,张巧儿紧紧抓住那匕首。照这么来说,胡翼龙应该只捅了一刀,怎么会有三个伤口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五十八章 求助研究室 还有,人死后,身体就会僵硬,保持着死前的状态。那么,张巧儿的手应该放在腹部的位置。而现在,她的左手往头顶上方伸着,象溺水者临死前一般,右手则弯曲着,五个手指象鸡爪似的半握着。 不对,这完全不符合人临死前的症状。 他一下子提起精神,仔细查看张巧儿的右手。只见她的五个手指甲修得又细巧又尖锐,上面涂抹得红艳艳的。而手指甲缝里,却有黑乎乎的东西。 他命周勇取来一小竹签,仔仔细细地把指甲缝里的东西掏出来,辨认一番,象是人的皮肉。 这皮肉绝对不是张巧儿自己的,尽管她遍体都是抓痕,但人死后绝不可能再抓自己的身子。那这会是谁的呢? 胡翼龙的?不会。胡翼龙说张巧儿双手按住匕首,不可能再伸手抓他。他会不会撒谎?不会,他既然已经认罪,就没必要再隐瞒这些。 那是谁的呢? 林凌启忽然想起那天大堂上,李赵氏在撕扯时,脖子上露出几道抓痕。那抓痕又细又深,说不定就是张巧儿抓的。 如果是张巧儿抓的,那会不会是以前抓得呢?不会。从张巧儿指甲修得这般细巧来看,她肯定十分爱干净,抓完后肯定会洗去皮肉。那么可以肯定,这是她临死前抓的。由此可以断定,这些皮肉是谁的,谁就是杀张巧儿的凶手。 林凌启看到了胜利的曙光,忍不住大叫一声,手舞足蹈起来。 军士们看着他疯疯癫癫的样子,均想,这家伙被知府大人揭穿老底,无可抵赖,竟然疯了! 周勇吓了一跳,拉了拉林凌启喊:“林大人,林大人,你没事吧?” 林凌启理都没理他,满脑子考虑着问题。 现在看来李赵氏的嫌疑最大,只要在她身上取些人体组织来,就可以进行鉴定。只是她会同意吗?说不定会唾自己一脸。虽说唾液也可以作为对比,但我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岂能让这种**唾弃。 对了,李赵氏关押在这里有几天了,肯定有她的便溺之物。虽然龌龊一点,但为了大局,我就忍一忍。研究室啊研究室,全指望你了! 他一把拉过周勇的手,急促地说:“快,快,带我去李赵氏呆的牢房。” 周勇一头雾水,稀里糊涂地带他过去。军士们慢腾腾地走在后面,暗想:女人的牢房有什么好看的,此人疯得太离谱了! 女牢跟男牢仅一墙之隔,比起男牢来,这里相对干净些。 李赵氏所处的牢房是个单间,跟胡翼龙那间相似,用的是木门,而不是木栏栅。林凌启一进去就把门关上,把周勇与军士们挡在外面。并再三叮嘱,谁也不许进来。 这阴气重重的女牢,别说不许周勇与军士们进去,就算请他们进去,他们也懒得进。 林凌启背靠着门,听周勇与军士们聊了几句,随后脚步声响起,消失在尽头。他知道周勇等人已经离开,便找来李赵氏方便时的净桶,猛搓手臂上的印迹,顿时出现万道金光,立马到了研究室。 尚维持用过午饭,歇息到申时一刻,便找来吴敬涟谈话,将其狠狠训斥一顿。什么做事没主见,任由人牵着鼻子走;什么行事不端,导致以下犯上等丢人现眼的事出现。总之把吴敬涟骂得狗血淋头,差不多要挖个地洞钻进去了。 尚维持骂得口干舌燥,连喝两杯茶,见日头西斜,忽想起还没见林凌启回来,忙差人查探。 一会功夫便有回信,言林凌启已经疯了,躲在李赵氏所处的女牢,迟迟不见出来。 吴敬涟暗叹不已。林凌启的能力,自己非常敬佩,没想到胡翼龙的案子,导致其精神崩溃,真是可悲可叹哪!而自己为了保他,寒窗苦读得来的功名,也将付之东流。鸡飞蛋打,这算什么事啊! 尚维持毫不在意,在他眼里,林凌启死有余辜,发疯算不了什么。吩咐下人,盯紧林凌启,防止他畏罪自杀,逃脱律法的制裁。 丁鹏飞听这消息自然高兴,但多留个心眼,说林凌启诡计多端,要提防他装疯卖傻故意伤人,应该给他戴上枷锁。 尚维持略一思索,便吩咐下人按丁鹏飞的意思去办。 还没等下人把指令穿出去,林凌启在军士们的簇拥下,大摇大摆地走入大堂,朝尚维持作揖说:“尚大人,实在对不住,让你久等了。” 尚维持见林凌启举止虽然轻佻,但双目炯炯有神,毫无迷茫散乱之象,不禁一怔。 不是说他疯了吗?怎么看不出半点迹象?算了,管他疯也好,不疯也罢,总之难逃律法的制裁。 他沉着脸缓声说:“林凌启,你是锦衣卫,按理说本官没权力管你。只是你的所作所为实在令人发指,现在本官决定将你押解至京城,交由刑部及锦衣卫南镇抚司会审。” 林凌启淡淡一笑,说:“尚大人,在案情还没完全水落石出前,我是不会服从你的安排。” 尚维持火了。张巧儿的尸身已经找到,胡翼龙已经招认罪状,这家伙居然还说案情没有查明!可笑,真的可笑! 他忽然大笑起来,脸上却满是怒容,盯着林凌启说:“林凌启,那你认为什么才算水落石出?” 林凌启知道对方已经愤怒到极点,但一点也不忌惮。朗声说:“尚大人,此案还有一个很大的破绽。请大人移步到僻静之处,容在下向大人细细道来。” “不行!岳父大人,林凌启在垂死挣扎,说不定会加害于你,千万不能被其哄骗。”丁鹏飞忙站起来说。 林凌启冷笑一声说:“丁鹏飞,你知道什么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吗?告诉你,我林凌启做事清清白白、坦坦荡荡,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尚大人,如果你不信了解案情真相,不想把元凶捉拿归案,那你就不必随我来。” 他已不屑再跟丁鹏飞讲话,冷冷的瞥了一眼,举步走向二堂西厢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五十九章 尚维持的退让 西厢房背面是一片竹林,推开西窗,风儿带着竹叶清香,从窗户处盘旋而入,室内顿时清爽。 林凌启倒了杯凉茶,坐在对门处的椅子上,抿口茶闭目养神,坐等尚维持过来。 刚才在研究室忙乎半天,终于有了结果。张巧儿指甲缝里的皮肉,确确实实是李赵氏的。那么,杀人者就是李赵氏。应该说还有同伙杨昌平。 至于李赵氏为什么会杀张巧儿,为什么将其抛尸于丘陵,这些疑点他已完全解开。 那天晚上根本没有梦游,所见所闻都是真的。次日早晨,自己带河东村村民去抓杨昌平、张巧儿、李赵氏时,李赵氏已经得知,并与杨、张两人匆忙逃回窑厂。不过张巧儿怀有身孕,行走不快,杨昌平与李赵氏怕真相毕露,便残忍杀害张巧儿,并抛尸于丘陵杂草丛中。 不过杀张巧儿时,应该是李赵氏按住她,由杨昌平捅刀子。而张巧儿垂死挣扎,右手在李赵氏脖子上抓出几道血痕。 去除张巧儿这累赘后,两人的脚程得以加快,所以有足够时间回到窑头小院,并洗澡换衣,静等自己到来。李赵氏当时之所以洗衣服,就是为了洗去衣上的血迹。 只是自己虽然洞察一切,但杨昌平与李赵氏绝对不会承认,尚维持也不会相信自己的话。所以要导演一出好戏,让李赵氏自觉承认,不过这需要尚维持的同意与支持。 现在等在这里,就是为了说服尚维持,让他配合自己的计划。 尚维持会过来吗?肯定会过来。因为这个人为人正直,且是个能吏,如果案情尚有疑问,绝不会稀里糊涂结案。 果然不出林凌启所料,没过多大一会,尚维持已经站在门口,铁青着脸说:“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快快道来。本官还要还府衙呢!” 林凌启朝外看了下,其身后没有什么人跟来,便放下心来。说:“尚大人,想必你已经看过案卷了,我想指出其中存在的疑点。最先我是对匕首产生怀疑……” 他从杨昌平送瓜送匕首开始述说,连同与胡翼龙的谈话,直到河东村的夜探,一步一步有条理地讲下来。又把自己抓杨昌平等人扑了个空,然后追踪到窑厂看到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讲了一遍。当然,胡翼龙的隐疾并没有透露于尚维持。因为答应过胡翼龙,绝不将此事外泄,只是隐约让尚维持知道胡翼龙对房事方面力不从心。 最后说:“尚大人,我可以确切地告诉你,我已经找到真凶了。现在,我希望你把杨昌平与李赵氏留在县衙,然后晚上与我看一出好戏,让真凶原形毕露。” 听完林凌启一长篇的叙述,尚维持倒吸口冷气。原来案情如此复杂,与刑名书吏所陈述的案卷出入极大。 会不会是林凌启为了自保,而编出一大套谎言来呢? 不象。林凌启在叙述时,条理非常清楚,逻辑方面严谨。若是临时起意,绝不可能编得如此周全。也好,我暂且留下来,看看谁才是真凶。 尚维持思考一会儿,满口允诺下来。 林凌启见尚维持同意,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又说:“尚大人,此事你知我知,千万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包括丁鹏飞在内。如果泄露的话,我这出戏就白搭了。现在我还要寻个帮手,计划在三更进行,你可以先行歇息。” 尚维持已经睡了一个多时辰的午觉,又听到这样的奇事,可谓是兴奋不已,哪用得着歇息。只是催促林凌启快点找帮手。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畅春院大红灯笼照得大厅春色一片。琴声悠扬、筝声叮咚,欢声笑语响成一片。 林凌启衣服光鲜,配上英俊的容貌,简直是浊世中的翩翩公子。 刚踏入大厅,浓妆艳抹的老鸨便迎了上来,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一番,挥着丝巾说:“呦!这位公子爷好生面生哪!是不是头一回到这里来玩?” 林凌启当然不是来风花雪月的,他要找的是柳如烟。 他计划找个女人假扮成张巧儿,然后在夜深人静之际,到李赵氏住处吓唬她。李赵氏在睡梦中醒来,神智肯定恍惚,看到‘张巧儿’现身,肯定会吓得魂飞魄散,将所作所为坦白出来。 而柳如烟跟张巧儿的身材颇为相似,如果扮成张巧儿的话,包管李赵氏认不出来。当然,当初伤了柳如烟的心,能不能请她出马,还得费一番口舌。 面对老鸨一再凑近,林凌启眉头一蹙,说:“我找柳如烟柳姑娘,你给安排一下。” 老鸨听他的言语生硬,估计是个雏儿,慕柳如烟的名头而来,得好好敲他一笔。 她笑眯眯地说:“公子爷有所不知,柳姑娘是我们畅春院的花魁,仰慕她的人,多如过江之鲫,哪有一过来就能见上面的。” 她边说边扳着手指头,又说:“今天晚上城里周员外预约了,明天晚上七里塘的戚大财主预约了,后天……哎呀,总之你想见柳姑娘的话,就得半年以后。” 她的话是不假,要见柳如烟,首先得预约。吴县城多多少少风流才子、巨贾财主想见她一面,得苦苦等待。说半年以后,那是没有半点夸张。不过此刻那周员外还没到来,只要林凌启塞上一笔钱,就可以与柳如烟短暂相处。 林凌启一眼就看穿她的心思,掏出一个五两的银锭,朝她手里一抛,冷冰冰地说:“别废话,赶紧给我带路。” 才五两银子,老鸨有点嫌弃。不过有总比没有强,她吩咐龟奴带林凌启去柳如烟独居的小院,并叮嘱着,如果有别的客人来了,就得立马走人。 林凌启暗笑,我是怎么听话的人吗?要我走人,还不如让他人打道回府来得简单。 穿过曲曲折折的走廊,一处僻静的小院呈现在眼前,一个曼妙的身姿端坐在在院子里的小亭中,纤纤十指在琴弦上拨动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六十章 说动柳如烟 琴声委婉绵长,犹如一道清澈的泉水,从深山幽谷缓缓流出,潺潺在布满鹅卵石的小溪中。泉水碰触着岸边突兀的石头,时不时溅起些许水花,又如玉珠跌落在溪面上,荡开一圈圈涟漪。 晚风徐徐吹来,小院花香伴随着琴声,将林凌启陶醉了。琴声已毕,他仍呆立着,良久才缓过来,拍拍手走过去说:“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哪!当初拒绝柳姑娘的邀请,在下实在愚不可及。幸好老天爷对我不薄,有幸聆听姑娘的弹奏,真是人生一大开事!” 抚琴的正是柳如烟,等及林凌启靠近,才看清他的面容,不禁柳眉一竖,冷冷的说:“原来是林大人!你高贵之躯,为何到这龌龊之处来呢?” “我高贵?这里龌龊?姑娘的话,令在下有些迷糊了。” 林凌启老不客气,一屁股坐在柳如烟的对面,笑嘻嘻地说着。 柳如烟上次表露心迹被拒,伤心了好久,现在看到林凌启就象看到仇人一般,脸上挂着寒霜,没好气地说:“林大人,小女子一会儿有客人,你请回吧!” 林凌启丝毫不在意她的冷淡,依旧笑容满面地说:“一会儿有客人,那现在就是还没有。如此良辰美景,就让在下陪姑娘坐一会,聊一聊。” 柳如烟见他如此惫懒,倒也没法子了,瞪他一眼说:“小女子似乎没有什么跟林大人聊的,还是不耽搁林大人的时间了。” “不耽搁,一点也不耽搁,时间我有的是。”林凌启摆摆手,背着手起身在小院里闲转起来,没有要走人的迹象。 柳如烟连连摇头,这人脸皮这么厚啦!我话已经说得这么清楚了,他还死皮赖脸留在这里。你不走,我走! 她拂了下衣袖,款款起身说:“既然林大人有如此雅兴,你就慢慢观赏这里的风景吧!小女子失陪了。” 林凌启见她往屋里走,也跟在后面,嘴里说着:“也好,秋凉了,我们上屋里坐坐。” 柳如烟差点要吐血,我回屋与你何干,怎么尽缠着我? 她沉着脸说:“林大人,你有什么事痛痛快快说出来,别磨磨蹭蹭的。” 啊呀!看不出这娇滴滴的小妮子,颇有巾帼英雄的风范嘛!好,爽快!我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林凌启不再拐弯抹角了,直截了当的说:“柳姑娘,实不相瞒,在下遇上一件非常棘手的事,想请你施予援手。” 哦!原来有事求我,你的事与我何干。不过不答应的话,估计会纠缠到天明。好吧,算我怕了你了。 柳如烟冷漠的说:“林大人,你是不是被那起杀人案难住了?有什么要小女子帮忙的尽管说,不过前提是小女子能够办到的。” “柳姑娘真是冰雪聪明,一下子就猜到了。”林凌启搓着双手,一脸讨好的说:“柳姑娘,我想请你花个妆,然后在三更之际,随我到县衙走一趟。不知这个有没有为难你?当然,我向你保证,我绝对会保护你的安全。” 柳如烟毕竟还年轻,虽然对林凌启非常反感,但好奇心促使她答应下来。两人约定二更正(大约晚上十点多)在畅春院门口会面,并带上化妆物品。 林凌启又上大街采办一些用品,便在离畅春院不远的一个角落打盹。 ‘笃笃——咣咣!’ ‘笃笃——咣咣!’ 二更了。 林凌启小憩一会,精神好了不少。他两眼盯着畅春院大门,只见一些客人与姑娘们在门口嬉戏打闹一会,便摆着手离去。只是这些姑娘中,不见柳如烟的身影。 这小妮子会不会放我的鸽子?如果她真这么做,那我就惨了。 他惶惶不安地等着,门口出去的客人渐渐稀少,后来就没有了。又过了一会,一个人在门口探了探脑袋。 总算来了,这小妮子倒是言而有信,等会儿亲她一口,以示奖励。 念头未毕,却见那人退了回去,大门‘吱嘎’一声,关上了。 林凌启一下子掉进了冰窟,整个身子颤抖起来,汗水却一个劲的涌出来。 这下真是糟糕透了,柳如烟失约,现在上哪里去找替身哪!尚维持是不会再给自己机会的。柳如烟呀柳如烟,你知不知道这关系到我的身家性命啊!不光是我一个人,吴敬涟因此丢掉乌纱帽,胡翼龙也会因此丢掉性命。 你个小妮子,怎么一点大局观念也没有啊!我若死了,你还能找到象我这样出色的如意郎君吗?你活该当寡妇。不对,我跟你没有发生关系,寡妇谈不上,那你就出家当尼姑吧! 林凌启一边诅咒着柳如烟,一边又怪自己太自以为是,明知道对方恨自己,还找她当帮手,活该自己倒霉,倒八辈子的血霉! 他晃晃悠悠站起来,寻思着找个地方上吊。可是上吊太痛苦,还是投河好了。不过自己水性好得很,哪那么容易淹死,要不跳楼吧。可惜这楼层太低,跳下来万一摔不死的话,半死不活地瘫在床上,那不是拖累了哥哥嫂子吗? 算了,寻死是懦弱的表现,还是找尚维持把事情说清楚,该杀该剐任由他去了。 他正待转身离去,忽听‘格拉’一声,畅春院大门露出条缝来,一张俏脸偷偷探了出来。在大红灯笼的映照之下,晶莹如玉的脸庞,犹如新月蒙上淡淡的胭脂色,艳丽之极。 林凌启的心情就跟坐过山车一般,差点要跳起来。柳如烟哪柳如烟,你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专门下凡来救我的。只是你也太调皮了,再晚来半刻,你只能在那天清早看到坐在囚车中的我了。 柳如烟也看到他了,蹑手蹑脚从门缝中穿出来,悄悄把门带上,似笑非笑地来到林凌启面前,扬扬眉毛说:“你打算给我花什么妆?” 林凌启狡黠地一笑,说:“先不着急,到了落脚点慢慢化妆。” 他打算将柳如烟化妆成张巧儿那般模样,要知道张巧儿的脸恐怖成什么样子,一旦给柳如烟说明,就算打死她估计也不会答应,所以得瞒着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六十一章 夜审 两人紧挨着墙角,象做贼似的缩头缩脑走着。倘若遇到巡夜人,立马就钻到角落里。 柳如烟感到无比刺激,想到接下来的事肯定会更精彩,兴奋得不得了,催促林凌启快点。 林凌启暗笑,这小妮子聪明的时候太聪明,傻的时候又傻得可爱。现在自己要把她卖了,她还要替自己数钱呢!自己怎么会看上这么个傻媳妇,等娶过门的时候,得好好调教她。 穿过几条街,来到县衙不远处的一家客栈。客栈大门洞开,里面柜台上油灯闪烁着,一个伙计正爬着呼呼大睡。 林凌启朝柳如烟作了个手势,轻手轻脚地走进去,而后向右侧走廊一直走到底,便见一间屋子里尚有光亮透出。这便是尚维持住的地方,两人约定在这里碰头。 轻轻敲了几下门,穿着便服的尚维持把门打开,将两人引进来。他见柳如烟面如弯月,眉似远黛,美貌不可方物,不禁一怔。 林凌启笑着大概介绍一下,轮到柳如烟发愣了。眼前这年长者竟然是知府大人,太不可思议了,看样子今晚的事绝非寻常。 林凌启拉过一把椅子让柳如烟坐下,借着烛光开始替她化妆,同时问尚维持:“尚大人,你将杨昌平他们安置在县衙,他们有没有起疑心?” 尚维持笑了笑说:“他们起什么疑心?本官说明天将你关入囚车押解到京城,那李赵氏高兴得很,还特意跑出来买了一篮鸡蛋,打算明天砸你一脸。唉!本官为你撒谎,总觉得自己在助纣为虐,不是,应该说为虎作伥。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如果那李赵氏不是凶手,本官依旧要将你法办。” 林凌启也笑着说:“尚大人,你放心好了,在下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 说话间,柳如烟的妆化好了。原本俏丽的脸庞,现在变得狰狞恐怖。林凌启用炭笔在她左脸与鼻子上涂黑,又在旁边用胭脂抹匀,看上去象左脸与鼻子不见了,剩下的被鲜血覆盖。又在额头上描绘出一道道血淋淋抓痕,看着让人触目惊心。 尚维持知道这是假的,但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这副模样出去,只怕鬼见了也要退避三舍。 柳如烟想取了铜镜照照自己现在的模样,林凌启赶忙阻止。如果一照镜子的话,她估计要吓晕了。 林凌启取出一件白色的长衫,让柳如烟套上,还在她的鞋底绑上两块涂得漆黑的木头。远远一看,就像漂浮在半空的女鬼。 他笑眯眯地打量一番,又在白色长衫腹部位置,涂上一大片胭脂。这样看来,跟张巧儿受害时颇为相似。 尚维持看着暗暗点头,心想:这人倒是蛮有一套的,可惜本性不佳。 林凌启忙乎完,便对尚维持说:“尚大人,你扮白无常呢?还是我扮白无常?” 尚维持笑着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本官总是跟笔墨打交道,还是你扮白无常吧!” 林凌启点点头,便用墨水把尚维持的脸抹得一片漆黑,若不是穿着衣服,估计打着灯笼也找不到了。而他自己则用白粉抹得跟石灰墙一般,看着瘆得慌。 两人分别套上黑衫白衫,鞋底也绑上木头,活脱脱一对黑白无常。 柳如烟看着精彩,又想照照自己的模样,被林凌启死死夺走镜子,只得翘着小嘴生气。 一切整理完毕,三人偷偷从客栈溜出来,直奔县衙。 按尚维持的指示,县衙大门半开着,所有岗哨全部撤掉,只有一些心腹躲在各隐蔽处,以防林凌启对尚维持不利。虽说两人暂时合作,但尚维持保持警惕。 一路上很顺畅,很快来到县衙,进入大门,穿过甬道,经过大堂,便来到二堂杨昌平、李赵氏暂住的厢房前。 杨昌平、李赵氏的住处紧挨在一起,林凌启朝尚维持他们扮了个鬼脸,悄悄走到厢房门前,分别用左右手指甲在门上抠着。 此时三更刚过,李赵氏正睡得迷迷糊糊,忽听‘剥剥’的声音,顿时醒了过来,侧耳倾听。 这声音就象老鼠咬东西似的,在万籁俱寂的夜里,听着格外清晰。她以为这声音是杨昌平搞出来的,不禁笑了一下,暗想:这个死鬼熬不住了,要向我求欢。 在监牢关押几日,心中也有点蠢蠢欲动,加上此时已经到了半夜,应该没有人会发现。她随便抓过衣服一披,悄悄下了床,摸黑走到门口,轻轻拉开门栓,外面的声音消失了。 李赵氏以为杨昌平已经会意,笑骂着:“你呀!纯粹就是个色鬼。过了今晚,我们就可以安安心心呆在一起,你却连一晚都等不及了。” 嘴里说着,手上却不停歇,把门缓缓打开,朝外一望,却吓得尖叫一声。 只见皎洁的月光如水银一般,倾泻在二堂西厢房的小院里,周边的房屋、树木投下斑驳的黑影。院子里并排站着三个人,与其说是站,倒不如说是漂浮着,因为他们的脚离地约有一尺。 左右两人一个穿戴白衣白帽白靴,另一个则黑衣黑帽黑靴,手中均拿着脚镣手铐,嘴里吐着长长的舌头。 居中的却是个女子,她满脸鲜血,鼻子跟左脸不见了,呈现出一个黑窟窿。黑窟窿中又显露出白森森的骨头。 只见她手捂着腹部,衣衫上一大滩血迹。一个声音在院子里盘旋着,‘你为什么要害我!你为什么要害我……’ 这不是黑白无常跟张巧儿吗? 李赵氏头皮发麻,想转身逃回屋里,两腿却丝毫不听使唤,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颤声说:“张姨娘,不是我要害你呀!只怪那锦衣卫追的太紧了,我们也是没办法啊!” 杨昌平也听到异声,起来推门一看,吓得魂飞魄散,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喊着:“巧儿,不是我要害你,是这个臭婆娘嫌你走得太慢,怕露出踪迹,才唆使我动的手呀!” 李赵氏见杨昌平把罪责推到自己身上,连忙辩解:“张姨娘,我不过是按住了你,捅刀子的是他,真的不关我的事啊!两位无常大爷,你们把杨昌平带走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六十二章 查到真凶 尚维持大吃一惊,原来杀张巧儿的不是别人,正是眼前这两人。自己白天极力维护着他们,为他们主持公道,没想到却是姑息养奸。 他这种被人戏耍的感觉,怒火顿时上来了,沉声说:“既然当初张巧儿没有死,你们为什么要诬陷胡翼龙?” 杨昌平头都磕破了,鲜血从额头上挂下来,沾满了衣襟。但他丝毫感觉不到疼痛,依旧磕头喊:“禀告黑无常大爷,小民与舅舅胡翼龙同居一院,跟他娶的小妾张巧儿好上了。不曾想巧儿有了身孕,舅舅没有生育能力,知道有人跟巧儿通奸,只是找不出来。 小民知道纸包不住火,等孩子生下来就会露陷。于是我约舅舅喝酒,在他酒里下了媚药,又让巧儿在舅舅向她求欢时,用言语激他。 舅舅果然上了当,被巧儿嘲讽几句话恼羞成怒,用我事先准备的作了手脚的匕首捅巧儿。而巧儿腹部事先藏了个灌满猪血的猪尿泡,当时血流一地。结果舅舅便以为他杀了巧儿,被吓傻了。 当时我就躲在外面,见计划成功,趁机赶去抱走巧儿,说是将她抛到运河,实际上将她藏匿在河东村李赵氏家中。 等安排好一切,我又以此要挟舅舅,榨得一大笔钱财,以便带着巧儿远走他乡,谁知那天来了个锦衣卫的哥哥。我早就听说这锦衣卫林凌启非常精明,便导出一场好戏,将舅舅送入大牢,从而把窑厂吞下。 可那林凌启实在太精明了,一直调查跟踪,最后竟查到河东村来了。我怕事情暴露,便带她们离开河东村……” 尚维持越听越火,这家伙实在太可恶了,陷害胡翼龙,敲诈其钱财,又杀张巧儿,罪行罄竹难书啊! 他忍不住怒吼一声:“来人哪!将这对杀人凶手拿下!” 忽然,从厢房后面的竹林里、二堂东厢房冲出一大群军士,犹如天神下凡一般,擎着雪亮的钢刀,架在杨昌平与李赵氏脖子上。 杨昌平与李赵氏一下子回过神来,象烂泥般瘫倒在地上。 林凌启事先并不知道尚维持在此埋伏下人手,现在涌出这么多军士来,也吃了一惊。暗想:看样子尚维持根本没有相信我,如果自己稍对他不利,那么钢刀就会架到自己脖子上来。哼!尚维持,你也太小看我了。既然事情已经明明白白,谅你也不敢为难我了吧! 他轻蔑地笑了下说:“尚大人,案件已经水落石出,在下先送柳姑娘回去。” 也不待尚维持回复,拽着柳如烟的衣袖离去。 柳如烟长这么大还没经历如此刺激的事,一向矜持的她,此刻却成了一只小黄莺,叽叽喳喳地缠着林凌启讲案件的来龙去脉。 林凌启无奈,只得老老实实的讲给她听。心里想着,都大半夜了,她精神为何还这般旺盛,难道不想睡觉了? 送柳如烟回畅春院,林凌启再三叮嘱她不要照镜子,先把脸洗了。柳如烟嘴里答应着,心里却越发想知道自己到底化了什么妆。 此日清晨,贾廷宾早早起床,整理一番,便约上刑名书吏兴冲冲朝县衙赶去。 一路上,两人笑嘻嘻地聊着,随便买些鸡蛋,准备在林凌启坐囚车启程时,好好送他一程。另准备些礼物,打算送给丁鹏飞。他俩能将吴敬涟、林凌启扳倒,完全靠丁鹏飞周全,这份情一定要报答。 行至县衙,两人大摇大摆走入大堂,忽见气氛有些诡异。 吴敬涟端端正正坐在案桌前,脸上露出难以抑制的笑容。尚维持身着便服,摇着折扇坐旁边太师椅上,神情平淡。丁鹏飞依旧站在其身旁,一脸沮丧,连挺拔的身躯,此刻也有点佝偻了。 怎么丁鹏飞的神色不对劲呢?吴敬涟怎么还在审案?不是知府大人将他架空了吗? 两人心头刚升起疑问,却见胡翼龙已去掉枷锁,站在大堂一侧。而杨昌平与李赵氏则戴着沉重的手铐脚镣,匍匐在地上,一个书吏正埋头疾书。 难道案情又有反复? 贾廷宾两人傻了眼了,手里的鸡蛋、礼物不知该怎么办? 一会儿功夫,书吏已把杨昌平、李赵氏的供述记录完毕,拿到堂下,让两人画押按手印。 杨昌平脸色惨白,颤颤抖抖的接过毛笔,在纸上画押,又按了个鲜红的手印。接着象被抽去脊梁骨,瘫痪在地上不动弹。 李赵氏半点力气都没有了,任由书吏抓着手,完成画押按手印。 吴敬涟目睹着一切,仿佛还在梦中。与其被弹劾撤职查办,倒不如爽快一些。昨晚他写了一份辞呈,准备今天挂印离职。可天还没亮就被尚维持传唤过去,说他坚持原则,善于用人,总算没造成冤案的发生。又把昨晚经过讲述给他听。 吴敬涟了解完整的案情后,差点要哭出来。这转折太神奇了,太不可思议了!如果不是林凌启,便会让无辜之人人头落地。如果不是林凌启,他的乌纱帽将不保。这两样都不是他希望看到的。此刻,他最想的事就是抱着林凌启大哭一场,只可惜林凌启没在这里。 他等书吏呈上案卷,仔细地看了一遍,又恭恭敬敬递给尚维持。尚维持粗略看了下,便点了点头。 吴敬涟一拍惊堂木,大声说:“杨昌平、李赵氏合伙诬陷胡翼龙,又敲诈其钱财,行为十分恶劣。后又杀死张巧儿,手段极为毒辣。现判杨昌平、李赵氏斩立决!” “威武!” 站两侧的衙役喊起来。 胡翼龙老泪纵横,趴在地上喊着:“谢谢青天大老爷为小民洗清不白之冤!谢谢……” 他说着说着痛哭起来。 吴敬涟难得谦虚一回,说:“胡翼龙,你不必谢本官。这案子全仗知府大人与锦衣卫林大人,你谢他们吧!” 尚维持脸不由一红,自己此次吴县之行,无非作对林凌启而来。案情的翻转,主要是林凌启在策划。自己非但没有帮上什么忙,还差点铸成大错。 他摆摆手说:“不必了。为官就是为民作主,谈不上什么谢不谢的。胡翼龙,你暂且退一遍。贾廷宾,你们两人上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六十三章 游街 贾廷宾与刑名书吏心里打起了鼓,不知知府大人打算把自己怎么样。他们一人提着鸡蛋,一人提着礼物,颤颤巍巍走上前,强挤出一副笑容,齐声说:“不知知府大人唤小的们有什么事?” 尚维持淡淡的说:“事到如今,你们两人还会意不过来吗?你们伪作证物,歪曲案情,殴打吴知县,还欺蒙本官,用心极为险恶。今天本官越俎代庖,治你们的罪。来人,将他们拖下去重责五十大板,游行示众,以儆效尤。吴大人,你派几个口齿伶俐的人,将他们的丑事向百姓们一一讲述。” “是,知府大人,下官遵命。”吴敬涟朝尚维持拱拱手,拔出令箭,朝地上重重一摔,大喊:“来人哪!按知府大人的命令,将这两家伙给本官狠狠地打!” 贾廷宾与刑名书吏身处要职,平日里眼高于得好好的,不见不散,怎么会失约呢!说不定她正在细细装扮,准备会自己这个意中人。 想到这里,他不禁得意起来,唤伙计再上壶茶来。 这里生意出奇的好,几个伙计忙得脚不沾地,理都不理林凌启。当然,他们不是因为太忙了腾不开来,而是看到林凌启很是恼火。茶已经喝了三壶了,早点却没点一份。茶水可是免费的,难道这小子光来喝茶不花钱? 来的客人们对林凌启意见也很大,这个靠窗的位置是铺子里最好的位置,这家伙占着茅坑不拉屎,白白糟蹋这好位置。大家对他怒目而视,有几个找不到位置的客人,甚至要求伙计们把林凌启赶出去。 对于伙计与那些客人的态度,林凌启视而不见。毕竟自己是跟柳如烟约会,何必为些琐事来破坏自己的心情呢! 这时,大街上响起‘咣咣咣’的锣声。林凌启转头朝外看去,只见一大帮衙役用铁链缠着贾廷宾、刑名书吏的脖子,象拖死狗一般。 贾廷宾与刑名书吏衣上血迹斑斑,头上、身上尽是白菜帮子、萝卜叶子,黄澄澄的鸡蛋液沾满头发、胡子,狼狈不堪。 旁边跟随着不少普通百姓,手里提着贾廷宾一大清早买来的鸡蛋,时不时砸过去。 走在最前面的衙役敲着锣喊:“各位乡亲父老,这两个家伙,就是县衙师爷跟刑名书吏。他们伪作证物,歪曲案卷,还殴打知县老爷。幸好锦衣卫林凌启林大人查清案情真相,抓住真凶,为无辜的胡翼龙洗清冤屈,才没造成冤案。 知府大人得知此事非常震怒,不但重打这两个捉刀文吏,还命游街示众。各位都来看看这两县衙的败类,有兴趣的可以砸东西,这里鸡蛋免费赠送。如果觉得不过瘾的话,也可以打几拳踢几脚。” …… 前几天林凌启随意污蔑他人、毒打贾廷宾等人的消息,还萦绕在人们耳边。对于林凌启的‘暴行’,可谓是恨之入骨。他们还把贾廷宾、刑名书吏到府衙的诉讼,当作为正义之举。 没想到事情转折的太快、太离奇了,为‘正义’仗言的贾廷宾等人,竟是道貌岸然之辈。而人们口中咒骂的林凌启,竟然是铲除邪恶、伸张正义的大英雄。 人们为自己被贾廷宾等人的迷惑而误会林凌启,感到又是羞愧又是愤怒。早点铺的客人们抄起扫把、板凳冲出去,对着贾廷宾两人猛打。伙计们见没趁手的家伙,便把热腾腾的阳春面泼到他俩头上。一时间,两人的脸烫成了西瓜瓤了。 贾廷宾、刑名书吏此时想死的心都有。明知道林凌启的厉害,却昏着脑袋跟他作对,这不是自己挖陷阱自己跳吗? 衙役们先是袖手旁观,等差不多了,便装模作样地劝几句,打算继续前行。 一个衙役眼尖,看到坐在窗口的林凌启,忙跑过来,殷勤地喊:“林大人,原来你在这里,知县老爷一直在找你呢!小人马上回去禀告知县老爷,你稍等!” 哎哎!我要见的是柳如烟,不是吴敬涟,你别搅事! 林凌启正要阻止衙役,不曾想旁边的人听到了。 唉呀妈呀!原来这个年轻人就是锦衣卫林凌启林大人!自己还嫌他占位置,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那些围殴贾廷宾的人,再也顾不上贾廷宾他们,蜂拥而入,将林凌启团团围住,嘴里叫唤着: “原来你就是锦衣卫林大人,刚才多有失礼,请你老人家不要见怪。” “伙计,给林大人上壶碧螺春,账算我的。” “伙计,快给林大人上蟹黄包。林大人,这里的蟹黄包非常有名,是小民孝敬你的。” …… 人们拼命巴结讨好林凌启,一张张脸挤到他的面前,生怕他遗漏。 挤不上去的人干脆跳到桌上,叫喊着:“林大人,你真是个神探哪!锦衣卫中的神探。小民对你佩服得五体投地,请受小民一拜!” 喊着,便趴在桌上给林凌启磕头。 这人的举动立马引起他人的效仿,一时间,餐桌上站满了黑压压的人群,争先恐后对林凌启磕头作揖。有些人因为抢桌子,甚至相互辱骂、推攘,早点铺顿时乱成一团。 林凌启暗叹,自己连个媳妇都没有,一下子成了老人家,这也太离谱了吧!照现在这样情况,柳如烟即便是来了,估计也会掉头就走,还是以后再约她,先撤为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六十四章 轰动全城 他站起来朝众人拱拱手说:“诸位,为民申冤乃是我的职责,你们用不着这样。我还有些事,先走一步,请大家让出条道来。” 那些挤在林凌启周围的人,哪肯放他走。又是倒茶又是递筷子,又在碟子上倒米醋。一笼笼热腾腾的蟹黄包源源不断从外面递过来,在桌上垒成一大堆。 早点铺的掌柜不甘落后,端着亲手做的一碗放着鸡蛋、香葱的排骨面,拼命挤过来。他怕别人把碗打翻,将碗举得老高,结果滚烫的汤水洒到他人的脖颈,顿时叫喊声、怒骂声大作。 要他们让道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林凌启见势不妙,赶紧从窗口爬出去,一溜烟的跑了。 他一口气跑到南城门,却见城门处集聚了许多军士。那些骑着高头大马的骑兵,护卫在一:“林大人,大功告成,我们何不找到地方喝几杯?” 林凌启经过这场风波,与吴敬涟的关系加深了,说话也显得十分随便,说:“大清早的喝什么酒,我现在还饿着肚子呢!” 吴敬涟拍拍脑袋说:“哎呀,是我考虑不周。那我们先吃点填填肚子,然后对拼如何?” 林凌启扬了扬眉毛说:“就你的酒量,也该大言不惭与我对拼,你省省吧!我先让你三杯,然后再公平决斗,你看如何?” “好!就这么定了。”吴敬涟毫不犹豫地说着,也顾不得形象,一把揽住林凌启的胳膊,对丁鹏飞说:“唉!凌览哪,本来我们三人一同喝酒该多好呀。可惜令岳父叮嘱你好好念书,本官不敢耽搁你的时间,影响你的前程。这样,你去念你的书,我们喝我们的酒,你看如何?” 他这次差点丢乌纱帽,完全是丁鹏飞搞出来的,所以对其成见很大,借机嘲讽几句。 丁鹏飞气得脸色铁青,心想:你们用不着嚣张,等朝廷来人调查了,看你们还能笑出来。 但又不得不应付着说:“吴大人言之有理,你们请自便。” 林凌启哈哈一笑,同吴敬涟往酒楼走去。 这阵子,林凌启一直泡在酒桌上。吴敬涟请完后县丞请,县丞请完县尉请,县尉请完典簿请,总之县衙里的头脑挨个儿请,其中不乏一些商贾中的头面人物。 喝酒是件快意的事,可现在对林凌启而言,却是件痛苦的事。每天不是在酒场上,就是在酒场的路上,他的脑袋似乎没有清醒过。 他知道再这么下去,自己恐怕要被酒毁了。酒是供人享用的,而不是用来控制人的,林凌启绝对不会让自己成为酒的奴隶,于是跑回丁家庄休养生息。 十几天没进家门,家里已经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一栋崭新的宅院出现在眼前,相比周边邻居,显得气派多了。 泥瓦匠们干完大体的活,只剩下粉刷墙壁与铺地砖。而木工们则忙的不可开交,门、窗、床、家具,都是靠他们一斧一凿做出来的。 林凌发已经能起床活动了,在张云洁的搀扶下,乐滋滋地围着新房子转悠,时不时跟刘大牛合计着。见林凌启回来,大家伙都放下手中的活儿,亲热的围过来。 林凌启夜审杨昌平、跟知府大人唱对戏等事,在周边传的神乎其乎。在大家的心目中,已经化身为神了。他不但手段多样、破案迅速,且不计前嫌,替胡翼龙洗清冤屈,就这胸怀,足以让人们津津乐道了。 林凌启一一跟他们打招呼。他在与那些官吏、商贾喝酒时,偶尔端一下架子,但在父老乡亲面前,根本不打半句官腔。 聊了一阵子,林凌启便询问哥哥的伤情,得知已无大碍,心中自然高兴。用过午饭,他与哥嫂在刘大牛家的草棚下喝茶聊天。 张云洁提起蒋绍光前阵子送来两个奇模怪样的东西,便知道是抽水马桶。他一下子来了精神,叫叫来刘大牛,把安装抽水马桶的程序描绘一下。刘大牛便同泥瓦匠们按照他的意思忙乎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六十五章 生财有道 经过几天努力,这项精致的工作终于完工。 林凌启造房子大肆铺张的声名已传遍周围村庄,在大家的纷纷议论中,更轰动的消息传出来,林凌启设计了一种新式便厕。 在古代南方,夜间方便时通常用马桶、尿壶来解决。人们起床的第一件事,便是倒马桶、尿壶,而这种工作往往由妇女承担。 据说林凌启设计的便厕,根本不用倒什么马桶,只要在方便完毕后,用水一冲,立马干干净净,室内一点异味都没有。而且外形整洁干净,简直象艺术品一般,引起了人家的热情关注。 卫生间完工这一天,村上所有的人都赶来看热闹。一些外村的有钱人闻讯,也纷纷前来参观。一时间,江家大院人满为患,连外面的道路都站满了人,简直成了旅游景点。 林凌启暗暗叹息,早知道这样,就该在门口设一岗哨。凡是别的村的人,入内参观一律交一钱银子参观费。唉!白白丧失了一次发财的机会。 不过聪明人有的是生财之道,他眼珠子一转,找来两张白张,上面分别写着:免费参观,体验收费。凡在便池小便者,收费铜钱二十文;大便者,收费三钱纹银。妇女儿童打五折。欢迎大家使用! 写完后,他兴冲冲地贴在卧室门口,却被张云洁一把撕了,还训斥几句,说什么人有三急,在所难免。收这种钱,脊梁骨也会被人戳断。 林凌启被训得灰头土脑。想想也是,在后世,那些在公共厕所收费的人,哪一个不被人骂。自己若收钱的话,跟他们有什么区别。再说了,自己要是成为神探,人家说不定在背后说,这神探是靠屎尿起家的,那太丢脸了。 他讪讪将纸收起,喊着:“借过,借过。”挤了一身臭汗,终于到了卧室卫生间。 抽水马桶安装在卧室西北角落,高出地面约一尺。洁白的瓷面与铺在地上的青石板一对比,显得格调高雅,完全不象是用来方便的,倒是象摆在卧室的装饰品。 受条件制约,抽水马桶的水箱落水口用一个软木制成的塞子堵住。旁边放一口小缸,专门用来装水。当使用完后,拿勺将小缸中的水舀入马桶水箱。等水满后,拔掉木塞,水将冲下去,将污秽物冲入化粪池。 由于马桶下半部分是u形弯管,当污秽物冲掉后,干净的水封住u形弯管的上端,下面的臭味自然不会溢出来。 里面人倒不多,丁茂生、丁鹏杰父子,与几个衣着体面的人正围着便池指指点点。见林凌启过来,纷纷打招呼。 林凌启一边还礼一边说:“各位,新屋尚未落成,磕磕绊绊比较多,请大家注意安全。” “早点不说。”丁鹏杰嘟囔一声,揉了揉额头上的一个包。他听说江家有这么一个新鲜玩意,顾不得与林凌启有仇,拉着父亲丁茂生火急火燎地赶来。不知道谁在屋里的一堆砖上丢了根木棍,一不小心踩上去了,结果木棍反弹上来,打得他满天星斗。 林凌启见他额头上鸡蛋大的一个包,暗觉好笑,说:“丁鹏杰,你这个包是怎么回事?” 丁鹏杰瞪他一眼,也不回答,直接说:“林凌启,你这是什么玩意?搞得胡里花俏的。不就是下面挖个坑,弄个这玩意,没什么花样呀!” “对啊!”旁人附和着说。 他们看了半天看不出其中的窍门,觉得这东西华而不实,完全是摆设用品。 林凌启笑眯眯地说:“丁大少爷说的不错,这的确没有什么花样。只是这玩意与下面的坑用水隔绝,当你使用完后,用水一冲,下面的臭气不会冒上来,屋里自然就没有臭味。” 丁茂生皱着眉头问:“林凌启,这上面与下面直接连同,为什么水不会流下去呢?” 林凌启呵呵一笑,心想:这就是u形存水管的作用。不过跟他们解释的话,不一定能让他们搞得清楚。要不画张图纸,把原理一一讲解清楚。 转念一想,这不是发财的一条好门路吗?有这么多人来看,我何不把这项发明推广一下,既给人们造福,自己也赚一大笔钱。 他造抽水马桶的出发点很简单,只是不希望自己的尿壶由张云洁来倒,可自己去倒,又会被人笑话,因为这不是大老爷们干的事。于是便把后世的抽水马桶剽窃过来,解决这一难题。 没想到这里蕴含着重大商机,这是最初时没料到的。 他不禁兴奋起来,说:“丁老爷,这是在下的独家秘方,概不外传。不过你觉得这种马桶实用的话,在下倒可以帮你家安装。价钱方面,我给你优惠点。” 丁茂生对钱财看得很重,听说要收费,忙摆摆手说:“用不着,用不着,我就是看看而已。” 说完,他与众人打个招呼,背着手出去了。 丁鹏杰却来劲了,说:“林凌启,这样要多少钱?如果便宜的话,给我屋里也弄一个。” 林凌启瞥了他一眼,说:“你看看这玩意简单,其实很费材料、工钱,各项折算的话,估计要十两银子。” 此话一出,众人不禁惊叹一声。十两!这足够一户普通家庭一年的生活费了。就这么个东西,能值这么多钱吗? 丁鹏杰冷笑一声,说:“那你留着慢慢用吧!本少爷不奉陪了。” 林凌启在这卫生间上花了不少心思,加上这种新鲜货肯定受人欢迎,价格即便是高了点,丁鹏杰应该也没有异议,不曾想断然拒绝。暗骂:不识货的家伙! 不过眼看一笔生意溜走,心里有所不甘。心想:如果把价格往下降,他一定会一压再压。到时候费尽口舌,也不见得能谈成生意。 他眼珠子一转,说:“丁大少爷既然作不了主,在下也没办法,那么请慢走。” 这话比打脸还疼,丁鹏杰正待抽身走人,又回过身来,涨红着脸说:“谁说我作不了主!我只是看这玩意不值这么多钱罢了。” “值不值钱,试试便知。” 林凌启从旁边的水桶舀几勺水,倒入蓄水器,然后请丁鹏杰亲身体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六十六章 稀奇的马桶 若是丁鹏飞,贴他二两银子,也不肯在众目睽睽之下方便。但丁鹏杰就完全不同,他大大咧咧褪下裤子,一屁股坐下。 林凌启的意思让他撒泡尿,没料到他竟然大号,忙掩住口鼻,与其余几人退到外面。 外面一些饱受倒马桶苦楚的妇女,碍于有男人在里面,不好意思进屋。现见林凌启等人出来,便蜂拥而入。却见丁大少爷裤子褪到膝盖,正憋着气努力。此情此景难以用语言描述,忙不迭跑出来。 过了片刻,只听丁鹏杰喊:“林凌启,林凌启,我完事了,现在该怎么办?” 怎么办?难道要老子给你擦屁股? 林凌启想想都恶心,忙说:“你先把盖子盖上,再把蓄水器的木塞拔开。” 又听‘哗啦啦’的水声,丁鹏杰提着裤子出来,笑容满面地说:“这玩意确实不错,没有一点异味,不留半点痕迹。好!你赶紧跟我家也装一个,银子一钱也不少你。” 他满意的拍拍林凌启的肩,扬长而去。 榜样的力量是巨大的。得到丁家庄丁大少爷的认可,口碑自然就蹭蹭上升。那些有钱人不管马桶实不实用,也要买一只,不然太跌价了。于是他们纷纷向林凌启订购。有的为了早点装上这新鲜玩意,不惜先付定金。 林凌启没想到效果如此的好,难怪后世的商家要请明星、名人代言商品。只可惜丁鹏杰不韵此道,不然非向自己收代言费不可。 午后,林凌启统计了下预订的数量。好家伙,足足有三十来户。如果每只马桶赚五两的话,差不多能挣一百五十两银子,发财了! 眼下当务之急就是找家窑厂合作,胡翼龙无疑是最佳人选。自己帮他洗清冤屈,也没因哥哥的事追究他的罪责,想必他不会拒绝。 次日,林凌启借来只船,亲自撑船前往窑头。 时近八月,早晨气温有些凉爽,风儿贴着河面吹来,还有些许凉意,可林凌启却是满头大汗。 这船是条小船,船头尖尖微微上翘,竹竿一撑,船便往岸边撞去,急得他连忙用竹竿抵住岸。谁想船头又向另一边驶去,一会儿功夫,就累得他浑身大汗。 过了好长时间,他才熟悉船的习性,缓缓朝窑厂前进。 他抹着汗水暗想:这船跟柳如烟出奇的相似,自己似乎已经将她掌握在手中,她却老是给自己出难题。就拿约她吃早点来说,明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她却爽约了,真闹不明白她心里在想什么。 以前是因为自己没有稳定的来源,怕在一起时委屈她。现在抽水马桶如此受欢迎,自己可能一下子成为大富翁,那么可以娶她过门了。 想到这里,心头热乎乎的,船的速度似乎快了。 到窑厂将近午时,林凌启跳下船,把船橛子插在岸上,大步走过去。 没进大门,只见院子里窑工们围在一起呆坐着,神情颇为失落。林凌启感到有些奇怪,他们怎么这么闲哪? 老百姓盖房子的时间一般选在秋季。因为春季雨水多,一来影响进度,二来影响质量,所以在这个时间段不适合盖房子。冬夏两季由于气温关系,也不太适合盖房子。 而秋季气温凉爽,且雨水较少,是一年中最适宜盖房子的季节。因此,对砖瓦的需求量非常大,窑工们怎么反而清闲呢? 蒋绍光见林凌启到来,忙迎上来说:“林大人,你怎么有空来这里?那马桶还适用吗?” 林凌启点点头,拍拍他的肩膀说:“非常好用。今天我就是为这事来的。你们胡东家呢?我要找他谈谈。” 蒋绍光往小院指了下,神情暗淡地说:“东家在里面。这几天他心情很差,我们说话不管用,麻烦林大人劝劝他。” 胡翼龙逃过一劫,且陷害他的杨昌平、李赵氏已关在大牢,等刑部审核通过,就会被斩首示众。而给他戴绿帽子的张巧儿,也已一命归西,他还有什么不高兴的? 可能胡翼龙晚上孤枕难眠,想找个小妾,又怕出现第二个张巧儿。唉!一大把年纪了,老想这些干嘛呢?象我年纪轻轻,不照样一个人呼呼大睡吗? 林凌启笑了一下,朝小院径直走去。 胡翼龙正坐在厢房屋檐下喝闷酒,短短一阵没见,仿佛衰老了十岁,脸上的皮松弛得耷拉下来。 林凌启笑嘻嘻地说:“胡东家,怎么颓废成这样,犯什么愁呢?” 胡翼龙没注意他的到来,闻言抬头一看,忙站了起来,脸上显露出尴尬而又无奈的笑容。嘴里说着:“林大人,你过来怎么不提前打个招呼,我也好有所准备。” “准备什么?难道请我喝酒?那还是免了。我这阵子闻到酒味就恶心。”林凌启象到自己家一般,拉开一把椅子坐下,微笑着说:“胡东家,我看你的人都在歇息,难道现在行情不好吗?” 一提起这个,胡翼龙长叹一口气说:“唉!林大人,实不相瞒,我这个窑头办不下去了。” 林凌启吃了一惊,好端端的,怎么说不办呢?那自己的马桶事业不就泡汤了吗? 他赶紧问原因,胡翼龙又叹了口气,一五一十地讲出来。 原来胡翼龙被杨昌平敲诈的二千五百多两银子中,有七百两是向别人借的。等他从牢里出来后,那些人开始追债。 他手头上已经没有钱了,便向杨昌平询问银子的下落,以便将债还清。可杨昌平怨恨胡翼龙对林凌启坦露实情,导致他落得如此下场,索性摆出一副鱼死网破的态度,丝毫不透露银子的下落。 胡翼龙没有办法,只得在院子、厢房里寻找。可这里地面铺的砖都被衙役们翻转了,哪还有银子的踪迹。眼看还钱的期限临近,他想把窑厂抵押出去,先偿还一部分再说。 这不是剜肉补疮吗? 林凌启对胡翼龙的做法并不认可,可自己手头上连马桶定金一起算上,也不过二百两银子,与胡翼龙的债务相去甚远。 这倒是头痛了。如果胡翼龙将窑厂抵押出去,自己就得跟新东家打交道。如今抽水马桶的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其中的利润大的惊人。自己本来打算按五两银子一只马桶向胡翼龙收购,他不会也不敢拒绝。但换个新主人,人家一旦知道成本后,会不会同意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六十七章 窑厂易主 林凌启觉得自己跟胡翼龙成了一根绳上的俩蚱蜢,必须同舟共济,渡过眼前的难关。 他站起来在院子里徘徊,心想:关键要找到那两千五百两银子,可杨昌平会把它藏在哪里呢?侯三家绝对不可能,杨昌平知道侯三的为人,藏到那里,无疑是羊入虎口。但他又是外乡人,周边没有信得过的人,那么只能说明银子还在这里。 他停下来问:“胡东家,你确定有怀疑的地方都找遍了?” 胡翼龙苦着脸说:“林大人,这里我找了不下十次,连有夹层的家具都被我砸了,还是没有找到。” 林凌启紧锁着眉头苦苦思索,胡翼龙不敢打扰他,默默的站在一边,喝着苦涩的酒,院子里变得静悄悄的。 两千五百两银子合在一起,体积不小,若藏在屋里,应该显而易见,可曹达明这么多人搜查许久,却一无所获。难道曹达明在说谎? 不会的。他的为人自己很清楚,如果翻出银子来,他有可能贪污几百两,但不会全部吞下。那藏在哪里呢?难不成被老鼠咬走了? 忽然,林凌启一拍脑袋说:“胡东家,你打些水来,我们去杨昌平的住处看看。” 胡翼龙早领教过林凌启的厉害,听他这么一说,悬着的心稍稍安稳,忙在院子里的水井打起桶水来,带林凌启来到杨昌平的厢房中。 杨昌平的住处分内外两间,敞开的窗户吹来清凉的风,光线十分充足,看得出胡翼龙平时对他不错。 不过屋里已经空无一物,墙角边堆满了铺地砖,地面也挖得一塌糊涂,象耕耘过的田地。 林凌启接过水桶,将水泼在地面上,又叫胡翼龙再去打水。 胡翼龙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相信这样做肯定有他的道理,便提起水桶打水。 一会儿功夫,室内成了泥泞地,到处都是积水。林凌启仔细观察着,忽急喊:“快快,再打水来。” 胡翼龙听他这口气,似乎已经有了发现,心中顿时扑通扑通直跳,忙不迭地跑出去。不曾想被门槛一拌,啪一下摔倒。 他一骨碌爬起来,连泥水也顾不上擦一下,又匆匆打水回来。 林凌启站在一角落处,又把水缓缓倒下去,地面水渐渐积起来。突然,积水处冒着细小的气泡,水象变魔术般慢慢消失。 他松了口气,指着地面说:“胡东家,你找把锄头来,从这里往下挖。” 胡翼龙心都快跳出来了,象只硕大的老鼠,一下就窜了出去,转眼又回到这里。若不是他手中多了把锄头,林凌启还以为他不曾动过身呢! 锄头挥下去,在屋里响起沉闷的声音。不一会儿,坑渐渐变深,锄头派不上用场了。 林凌启到外面找来把铁锹,一锹一锹往下挖,忽觉得碰到什么硬实物,心头一喜,撇开铁锹,用手扒拉开浮泥,一块一尺见方的木板豁然出现在眼前。 他又拿来铁锹,在木板一边插下去,用力一撬,木板翻了起来。只见下面一个黑乎乎的洞中,现出一大堆白花花的银子。 胡翼龙蹲在坑边,见银子已现踪影,激动得不知该说什么。 两人取出银子,又洗刷一番,回到院子里落座。 胡翼龙倒上满满一碗酒,望着林凌启,两眼忽流出浑浊的泪水,略带哽咽地说:“林大人,你不但救小民一命,还帮小民找到那畜生藏匿的银子,真不知道怎么感谢你!请你满饮此杯,随后小民再敬献你五百两银子。” 他端起酒碗递给林凌启,双手因激动而微微颤抖,酒水洒了不少。 林凌启笑着说:“胡东家,酒我不喝了,银子我也不要,我只想请你帮我个忙,不知你是否答应?” 胡翼龙一愣,忽然放下酒碗跪在地上说:“林大人,你这样说折杀小民了。你的大恩大德,小民不知该怎么回报。你尽管开口,不管什么事,我能办到的一定去办,办不了的削尖脑袋去办。” 不知怎么的,林凌启忽然有点动情,上前扶起他说:“胡东家,其实我的事并不难。想必你应听说抽水马桶的事了,我想请你的窑头专门做马桶,然后卖给我。价钱嘛,我出五两银子一只,你看如何?” 胡翼龙已经听过蒋绍光说起过这事,也知道抽水马桶在外面卖到十两银子一只。从成本上来核算,这一带丘陵盛产瓷土,免费开挖,原材料方面不用花钱。只是这马桶制作比较复杂,烧制时间也长,所以人工以及木柴方面开支较大。一只马桶从打泥胚地成品,估计要一两银子。 照林凌启提出的价格来看,彼此间的利润接近五五开,这样算起还是挺不错的。只不过马桶价格这么高,长久的销路能不能持续?等人们的新鲜劲一过,估计生意要黄。 他左右衡量一下,说:“林大人,不是扫你的兴,小民对这马桶的前景并不看好。但是你如果要干,我一定全力支持。” 林凌启对这个问题早就考虑过了。凡是卖抽水马桶的人,都是有钱人。有钱人有一个共性,那就是攀比心理比较严重。如果张财主买了这马桶,李掌柜肯定也会来买,不买就显得掉价了。 而吴县乃至苏州府,甚至是整个南直隶,是目前国内最富裕的地区,商贾富豪比比皆是,何愁没有销路。当然,等积攒到一大笔钱后,可以推出功能一样、外观材质稍差的抽水马桶,供普通老百姓使用。按照自己的设想,抽水马桶肯定能长久经营下去。 他自信满满地说:“胡东家,这个你不用担心。你只管做马桶,余下的事我会解决。” 胡翼龙踌躇一会,说:“林大人,实话对你说,这几天小民一直在想,如果找回这笔银子,我打算把债还了,尔后把窑厂转出手,安安稳稳回乡养老了。你看这样行不行,现在银子找到了,我把窑厂无偿赠送与你,我就拍拍屁股走人。” “这个……这个……”林凌启只想着跟他合作,自己独自经营窑厂,那是没有考虑过,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回答。 胡翼龙满怀诚意的说:“林大人,你不用有所顾虑。不是我夸口,我窑厂的窑工经验都很丰富,尤其是蒋绍光,更能独当一面。你接手窑厂后,可以将这里的事务交给蒋绍光处理,而你则安排出售就行。” 林凌启暗想:他这话倒是不假,蒋绍光是行里把手,这一块用不着自己操心。只不过白白接受这么大一份产业,似乎有点过份了。 他说:“胡东家,要不这样,窑厂交给我可以,我每出售一只马桶,就付你三两银子如何?” 胡翼龙笑了起来,说:“林大人,小民若收你的钱财,脊梁骨都会被人戳断。就算不顾忌外人的言语,我自己也于心难安。吃饭会噎,喝酒会呛,晚上也会睡不着觉,你总不想这么折磨小民吧!” 林凌启见他说得这般诚恳,无奈的答应下来,打算等挣到钱后,每逢节日时送他一笔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六十八章 菊花牌马桶 林凌启办事向来雷厉风行,一接手窑厂,便暂停砖瓦、碗碟等生意,集中所有人力,投入到抽水马桶这项业务上。 窑工们都知道林凌启是什么样的人,感觉跟着他干,是一件无比舒畅的事。他们信心满满,挖土、打浆、制胚,一步步有条不絮地进行着。 吴敬涟听闻此事,便差人在县城及各乡村大力宣传。这么一来,影响面更大了,连县城都知道有这么一种新式马桶。不少怀有好奇心之人前来观看,当然也不乏象丁鹏杰那种体验者,他们对此赞口不绝。 就在短短的日子里,林凌启竟然承接了二百来笔生意。而且每笔生意都付十两银子的定金,哇塞!发大财了! 当第一炉抽水马桶出窑时,吴敬涟亲自带县衙各要职人员、吴县数得上的富翁,前来窑厂捧场。一时间,窑头前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林凌启别出心裁地搞了个剪彩仪式,把抽水马桶与人们日常用的马桶作了一番比对,引得众人齐声叫好。 正所谓喝水不忘挖井人,没有丁鹏杰给自己打广告,自己的生意别说这么红火,能不能开张也是个问题。两家虽然已势如水火,但生意跟交情有时候是两码事。等简单而又隆重的仪式进行完毕后,林凌启亲自带人前往丁茂生家安装马桶。 及至丁家庄,窑工们将马桶用红绸绑着,高高抬起,浩浩荡荡朝丁家进发。周边的人看到了,不知出了什么事,打听后才知道是来装马桶的。他们感到新鲜而又有趣,笑呵呵地簇拥着马桶一同前往。 到了丁家门口,林凌启见门口站着两个家丁,正欲说明自己来意,忽听内院一阵怒骂声:“你这个败家子,花这么多钱装什么便厕。装便厕也就不说了,你挖什么坑啊!把墙都挖塌了。真是气死我了!我打死你个逆子!” 里面顿时响起哀嚎声! 又听一妇女喊:“老爷,你就不要打了。你把鹏杰打坏了,往后谁来伺候你啊!你想想,鹏飞文采出众,绝非池中之物!他一旦高中,便要入朝为官,今后伺候你的还不是鹏杰呀!” “是呀!父亲,你一旦贵体有恙,还不是儿子我给你请医煎药!” 林凌启一怔,忙问家丁怎么回事。 家丁认得他就是最近声名大噪的林凌启,便掩着嘴边笑边说。 原来丁鹏杰看了林凌启的便厕后,希望自己能第一家装上这种新玩意,以便向人吹嘘。可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便急不可耐,自己召呼几个下人,先把化粪池挖好。 不过他嫌挖在屋里太过埋汰,挖外面又怕污秽物冲不出去,便自作聪明,将化粪池一半挖在屋里,一半挖在屋外,结果把墙挖塌了。 林凌启听了又好气又好笑,也不敢叫家丁通报。丁茂生正在气头上,自己进去准说不定会触霉头。 那怎么办呢?第一笔生意难道泡汤了? 他想了想,便跑回家,让刘大牛领几个泥瓦匠,带上些材料,帮丁家去砌墙,自己则躺在大槐树下纳凉。 张云洁见他乐呵呵的样子,忙问何事,林凌启便把丁家那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张云洁听了忍俊不禁,‘咯咯咯’的笑起来。 业务进展非常顺利,马桶销量节节攀升,销路从乡下扩张到县城。现在唯一存在的问题就是产量不高,满足不了市场的需求。 窑厂有两个窑,大的一个原本用来烧制砖瓦,现在烧马桶时,因温度传递不均匀,导致次品较多。而小的一个窑,又远远达不到生产数量。于是,在林凌启与蒋绍光的一番商量后,新的窑开始建造了。 与此同时,林凌启对窑工们的住宿处进行改造。 要想马儿跑得快,就得让马儿吃够草。他改变了原先窑工们的群居生活,凡是有家室的窑工,可以将媳妇、孩子带过来,按人口多少,分别分配两间至三间的住房。那些尚处于单身的窑工,则两人一间卧室,另外补贴差额。 同时,他安排这些随丈夫同住的妇女们,从事洗衣、煮饭、清理卫生等工作,工钱按一个月一两银子发放。 要知道在当时,一个普通劳工一年下来,也不过七、八两银子,而妇道人家靠洗洗涮涮、缝缝补补就能拿到这么多钱,在周边引起了轰动。 更轰动的事是,林凌启聘请吴县城非常有名望的方子衡、陆延廷两位老夫子,作为窑工们孩子的私塾先生。 在这个世界里,人们的思想意思根深蒂固,那就是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在他们眼里,无论再多的钱,也比不过功名。士农工商的社会阶层,意味着读书是最有前途的。 但生活在底层的人们,很难把自己的孩子培养成材,能识斗大的一筐子已经算不错了,现在林凌启给他们筑了一个台阶,一个有希望摆脱贫穷、无知、下等的台阶,这让窑工们感激涕零,也让周边的百姓羡慕不已。 丁家庄那些贫穷的邻居,在刘大牛的带领下,加入了窑工队伍。这么一来,窑工连同家属一同达到两百多号人,连林凌发跟张云洁也搬迁到这里。 在短短的时间里,在这片荒凉偏僻的地方,矗立起一座非常大的院落。林凌启把这里分为工作区与生活区,另加一个学堂。白天书声琅琅,晚上欢声笑语,人们一下子过上幸福的生活。 林凌启还挑选窑工中的青年进行巡夜,以防有人来偷窃。因为马桶实在太金贵了,金贵到难以想象的地步。 现在的马桶不再是单一的洁白色,林凌启请来几位画匠,在土胎上描绘图案,如花草树木、山川河流,特别是菊花,更是朵朵绽放。 当新型的马桶出来时,大家傻了眼了。只见马桶质地坚硬、表面光滑、线条流畅,图案清晰。这已经不是方便用的马桶了,这成了艺术品! 闻讯赶来的客户忙不迭地抢购,你出二十两,我出三十两;你出三十两,我出四十两。最后价格竟然哄抬到六十两银子一只马桶。 林凌启偷偷乐了。 当然,什么事都不是一帆风顺的。如此火爆的生意,引起吴县另外几个窑厂的眼红,他们购来样品进行仿制,把价格压低,林凌启的生意顿时变得萧条。 看着一炉炉出来的马桶堆积在林凌启新建的仓库里,窑工们变得有些慌张,生怕这么好的日子一下子到了尽头。 蒋绍光这几天急得茶饭不思,嘴角尽是燎泡。他跟林凌启商量,将价格也往下调整,林凌启却不置可否,只是叫他严守u型存水管的机密,其它的事不要操心。 蒋绍光见他犹如稳坐钓鱼台一般,悬到咽喉的心才落后的肚子里。 果不其然,仿制的抽水马桶没有u型存水管,化粪池与上面直通,多用几次后,满屋子都是屎尿味,连人都呆不住了。 那些购买仿制品的人后悔不已,一面找窑厂退货,一面向林凌启购买马桶。那几个进行仿制的窑厂苦不堪言,退回来的马桶堆积如山,吃也吃不得,用也用不得,欲哭无泪啊! 当然,林凌启没有得意忘形,经过这一风波,让他明白,迟早有一天,u型存水管的秘密会被其他窑厂知道的。眼下最重要的是扩大生产,打造品牌,让无数人知道有这么一种马桶,让人们认定这个品牌购买。 于是,在吴县的街头巷尾,流传开一首非常热门的歌谣:今年过节不收礼,不收礼呀不收礼!不收礼呀不收礼!收礼还收菊花牌,菊花牌! 再加上几句旁白:菊花牌马桶,让您尿得更爽快,排得更舒畅! 这歌谣朗朗上口,很快传到苏州府,再扩散到南直隶。无论是田间地头,还是街头巷尾,这歌谣到处传唱着。就连大家闺秀、小家碧玉,对这歌谣也十分熟悉。她们虽然不喜欢如此直白,且带着粗俗的话语,但嘴边会情不自禁的哼唱。 这广告语的效果,远远超出林凌启的预料。现在到这里来的客户,不再是为自己使用而购买,而是一次性买十几二十只,给自己的关系人物送去。 于是,在九月九重阳节来临之前,出现了奇怪的一幕。许多达官贵人、商贾富豪的仆人,拉着一个个洁白无瑕、描金涂绘的马桶,走街串巷去送礼。 这时的窑厂工种已进行细分,有专门打制土胎的,有专门描绘的,有专门烧制的,甚至还有销售团队,到各府各县推销产品。 正当林凌启的马桶事业红红火火发展起来,一场灭顶之灾正悄悄向他靠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六十九章 嘉靖皇帝 午夜,紫禁城西苑,一头戴沉香水叶冠、身着道袍的男子正翻看着奏章。他正是大明王朝最高统治者朱厚熜,俗称嘉靖皇帝。 嘉靖帝是中国历史上最为独特的皇帝,也是明朝皇帝中最任性和倔强的一位。 自“壬寅宫变”以后,几死于宫女之手的嘉靖帝总感觉有厉鬼缠身,便移居西苑修玄,不再亲临朝政。 他虽避居西苑,练道修玄,但是却始终牢牢掌控着整个明朝的政治、财经、军事和民生大权。 看了近一个多时辰的奏章,朱厚熜有些疲惫了。长期服用金丹、私生活的放纵,以及掌控朝政消耗的精力,让他本就不怎么强健的身子,更加显得虚弱。 一旁的司礼监秉笔太监黄锦见状,递上一杯温热的参茶,轻声说:“皇上,请注意龙体。” 朱厚熜看看这位忠诚的老太监,微微颔首说:“朕知道了!再看几本,朕就去歇息。” 说着,他喝了几口参茶,随手接过黄锦递过来的一本奏章,稍一看,眉头便皱了起来。 这是一本苏州府知府尚维持上的奏章,内容是讲一名叫林凌启的锦衣卫,在苏州府下属吴县,敲诈当地的一位年轻举人,获得一百两纹银,以及其一块祖传玉佩。还利用锦衣卫的身份,向当地知县吴敬涟榨取二百两纹银。 朱厚熜将奏章往御案上一扔,略有不满地说:“黄锦,你既然爱惜朕的身体,为何将这等奏章呈上,劳朕精力。” 朱厚熜生气是正常的,他批阅的是国家大事,象此类鸡毛蒜皮的事也要他操心,哪还有时间练道修玄、去后宫戏耍。 按照规章制度,全国各地官员的奏章,都要交到通政司。由通政司登记备录后,再送到内阁。内阁大学士看过奏章,经过商讨(当然也有独断)后,在一纸条上写下处理的意见,附在奏章背面,这也就是票拟。 经过审阅的奏章送入内廷,交由皇帝御批。而这么多事情,皇帝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去完成审阅。于是由秉笔太监处理,并挑选一些重要的奏章,请皇帝亲自批阅。 而这一次,黄锦看来是明显失职了。这份奏章既不是什么天灾,又不是什么边关入侵、倭寇进犯,而是一个小小的锦衣卫敲诈勒索而已,这不是拿朱厚熜开心吗? 黄锦其实也有不得有的苦衷。这奏章递入内廷时,内阁首辅严嵩请人传话与他,请求务必将此奏章呈现给皇帝。 高高在上的严嵩严阁老,为何会对这芝麻绿豆的小事关心呢?身为秉笔太监的黄锦自然洞悉其中隐藏的潜台词,那就是权利斗争。 严嵩与锦衣卫都指挥使陆炳曾是盟友,两人的共同敌人就是当时的内阁首辅夏言。嘉靖二十七年,严嵩动用一切手段,将夏言及其亲信一网打尽,重登内阁首辅的宝座。其后,与大将军仇鸾矛盾逐渐激化。 仇鸾不甘心为严嵩掣肘。他上密疏,揭发严嵩与严世蕃所行事,引起朱厚熜的重视的重视。此后,严嵩受到冷淡,不再所朱厚熜宠信。 正在严嵩恐慌之际,盟友陆炳把刺探到的仇鸾的不轨行为向朱厚熜汇报。朱厚熜立即收回仇鸾的印信,使其在忧惧中死去。 这一事件,帮助严嵩重新得到朱厚熜的信赖。而陆炳因揭发有功,官至太子太保兼太子太傅,极受朱厚熜的宠信。 严嵩极其贪婪,容不得陆炳与其争宠,便想方设法打击陆炳。这次,他的门生苏州府知府尚维持弹劾锦衣卫之事,正合他的心意,便想办法让朱厚熜得知此事。 官场上的斗争,不象出征打仗,明刀明枪,表面上波澜不惊,底下却暗流涌动。这件事虽小,但只要引起朱厚熜的重视,再深挖其根,穷追猛打,小事情立马变成震惊朝野的大地震。到时,陆炳的位置就岌岌可危了,甚至可以说,陆炳将会因此事身败名裂。 黄锦见朱厚熜脸色不善,忙下跪说:“皇上息怒!臣以为,此事虽小,但不可不防。想前朝江彬提督东厂兼锦衣卫,权势大张,任情倾陷廷臣,大肆贪污受贿,培植私党,重用家人。虽最后被诛,但给国家社稷带来极大的危害。 如今皇上圣明,乾纲独断,没有此类事情发生。不过臣以为,千里之堤溃于蚁穴。防微杜渐,才能将危险扼杀于萌芽状态。” 他这么说,并不是站在严嵩这一派,也没打算与陆炳对立。他只是站在朱厚熜的立场上考虑这件事。 朱厚熜脸色阴沉,有些事他并不是不知道,而是装不知道罢了。如今锦衣卫权势熏天,连东厂也对其俯首。长此以往,锦衣卫会变成什么样。 想到这里,他打了个冷颤,又拿起奏章看了看,再看了下背面内阁的处理意见,上面写着:着锦衣卫南镇抚司彻查此事,案情若如所奏,严惩犯事者。 朱厚熜忽然冷笑起来,将奏章又往御案上重重一摔,厉声说:“笑话!这种事竟然让锦衣卫自查自纠,真是天大的笑话!看来内阁大学士们也不敢抚陆炳的虎须。” 这话说得极其严厉,黄锦听得心惊胆战,暗想:这一次陆炳可是要大难临头了。严嵩真是好手段! 原来,朱厚熜是明朝最为聪明的皇帝之一,大臣们的伎俩根本瞒不过他的眼睛,对此他也是沾沾自诩。可他怎么也没想到,这回竟然被严嵩当枪使了。 如果严嵩在票拟上说深查到底,对涉案人员以及背后的保护伞严惩不贷,聪明的朱厚熜会立马意识到,这是严嵩在党同伐异,迫害陆炳。这么一来,非但陆炳毫发无损,严嵩还还引火烧身。 但同样聪明而又奸诈的严嵩,不愧是官场上的老狐狸。他深知朱厚熜的脾气,反把鞭子高高举起,轻轻落下,摆出息事宁人的态度。让朱厚熜产生错觉,以为内阁不敢与陆炳抗争,这样更引起朱厚熜的警惕。 朱厚熜背着手来回走动,看得出他情绪非常激动。黄锦伴驾已有些年头,象这样的情景,只有在处置前内阁首辅夏言时出现过,心中暗叫糟糕。 他虽然对陆炳没有多大好感,但在他心里,陆炳还算过得去。他帮严嵩递交奏章的本意是为了敲打敲打陆炳。让其收敛一些,并没有要其塌台。可眼前的情景,陆炳别说保住锦衣卫左都督的位置,就连脑袋估计也要分家了。 他想了想说:“皇上,臣以为陆少保疏于约束下属,难辞其咎,应予罚奉处分。” 朱厚熜停下脚步,冷冷的说:“区区俸禄,陆炳会放在眼里吗?着工部侍郎赵文华以钦差身份严查此案,必须一查到底,不得徇私舞弊。” 黄锦傻了眼了,这赵文华是严嵩的得意门生、得力打手,此案由他去侦办,陆炳还有回天之力吗? 他忙下跪说:“皇上,陆少保有过但也有功,希望皇上能念他救驾之功,留他一条退路吧!” 他这样做也是豁出去了,因为此时为陆炳求情,无疑会让朱厚熜认为他们是同党。历朝历代都严禁外官结交内宦,一旦查明,那可是要抄家斩首的。 朱厚熜不禁大怒,正要发作,忽坐了下来,淡淡的说:“朕心中有数,高爱卿,时候不早了,朕要歇息了。” 朱厚熜的聪明不是吹的,他意识到,如果黄锦与陆炳有勾结,这奏章就不会交给自己过目。他既要让自己了解情况,又希望自己不要过重处罚陆炳,此举实乃一片忠心。 黄锦擦了把冷汗,起身大喊:“起驾!” 朱厚熜挥了下衣袖朝外走去,心中暗想:林凌启?林凌启!这个无法无天、胆大妄为的家伙,害得朕去爱妃那里的兴致都没了。我倒要看看,你究竟长了几个脑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六十九章 二桃杀三士 林凌启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小小的一个锦衣卫,竟会成为内阁首辅与锦衣卫左都督之间,权力争夺的导火索。更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的名字竟然深深刻在当今皇帝的脑海里。 消瘦的林凌发逐渐胖了起来,林凌启没有给他安排具体职务,只是让他有空时到窑厂转转。正所谓心宽体胖,他过上安稳舒适的日子,又没有压力,自然而然就胖了。 而张云洁负责财物方面,一来是自家人,二来颇识些字,自然放心得很。 林凌启全面负责,其实啥事都没有,光与张云洁头碰着头数钱。每当此时,他又想起城里那个放他鸽子的小妮子了。 一天清晨,林凌启围着窑厂跑了几圈,又冲了个凉,正吃着张云洁给他准备的早餐,曹达明过来了。 如今的曹达明差不多是林凌启的保安队长,时常带捕快来维持秩序,因为前来采购的人实在太多了。 他一进来就一屁股坐林凌启旁边,拿来七分熟的煎蛋与炸得金黄酥脆的油条,吭哧吭哧吃起来。 林凌启眉头一皱,骂道:“你他娘的吃相好点行不行?象饿死鬼投胎似的。” 曹达明咧嘴一笑,又埋头猛吃。 他有时候觉得奇怪,自己是不是犯贱?林凌启越骂,心里越舒服。可能林凌启曾对他说过,打是亲骂是爱,不打不骂就拜拜。 拜拜是什么?拜拜就是再见。再见是什么,再见就是滚蛋。他可不想滚蛋,每个月能从窑厂拿一百两银子,家里的两个马桶免费安装的,他才舍不得呢!当然,他已经被林凌启的人格魅力吸引住了,甘愿为其上刀山下油锅。 林凌启把盘子一推,用洁白的毛巾擦了擦嘴,说:“今天怎么这么早过来,难道你家里揭不开锅了?” 曹达明把两个煎蛋塞进嘴里,又端起现磨的豆浆咕咚咕咚喝了,拍拍肚子说:“大哥,看你说的,我象是揭不开锅的人吗?” 自他称林凌启为大哥后,叫大哥的人越来越多,连知县吴敬涟私底下也称林凌启一声大哥,把读书人的脸面丢到一边去。 每次林凌启拿几百两银子过去时,吴敬涟便笑呵呵的说,大哥,看你,都自己人了,干嘛送银子给我。哎哎哎!你别把银子拿走啊!搁桌上就行了。这么重的玩意,提来提去,难道你就不累吗?一会儿我差人给你送回去。 但说归说,没有一次看见他把银子退回来。 张云洁笑眯眯地过来,递杯茶给林凌启,说:“阿启,曹捕头难得过来吃顿早餐,你不要这么说他。” 曹达明忙点头说:“是,是,大嫂说的是。不就是吃了几个煎蛋、六根油条,还有一碗豆浆吗?大哥,我说你每天挣这么多钱,至于这么抠吗?” 张云洁的脸瞬间红了,他叫林凌启为大哥,叫自己大嫂,这算什么话!忙收拾起碗筷,走入厨房。 林凌启看着张云洁窈窕的身材,发觉她的臀部比以前更翘了。心想自己若再不把柳如烟娶回去,说不定要犯不可饶恕的罪过了。 他定了定心神,笑骂着:“他娘的,吃也吃了,喝也喝了,还说老子抠门!你干嘛不请我吃饭呢?” “哎!你还别说,我今天就是来请大哥你吃饭的。”曹达明见林凌启色眯眯的眼神,乐呵呵地说:“大哥,北方人说好吃不如饺子,好玩不如嫂子,你是不是……嘿嘿嘿!” “去你妈的!”林凌启最烦别人说这些了,张云洁是自己亲嫂子,容不得别人开这种玩笑。 他板着脸说:“你这家伙,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老实交代,今天为什么请我吃饭?” 曹达明不乐意的说:“大哥,我是捕头,不是强盗、采花贼,你不要把我说得如此不济好不好?” “呦!我的曹捕头生气了?sorry!” 少来? 曹达明吓了一跳,忙堆起笑容说:“大哥,我怎么能少来呢?我若见不到你的面,吃饭也不香了,睡觉也不安稳了!” “他娘的,这么说来老子成了灵丹妙药了!”林凌启被曹达明说得鸡皮疙瘩都掉下来了,说:“你小子别绕来绕去了,直接点,为什么请我吃饭?” “嘿嘿嘿!大哥,向你报告个大喜事,你的私家侦探社今天开张了!” “他娘的,绕着圈子要我请你吃饭,你越来越有水平了。”林凌启嘴里骂着,心里却高兴得差点跳起来。 别人以为他开私家侦探社不过是玩玩而已,主业还是马桶。但他却把破案当成自己的理想,马桶不过是谋生手段罢了。 这就象政治家与政客的区别,政治家是为了实现自己的理想,而政客是为了获得最大的利益。两者看起来没有多大区别,但本质上完全不同。 当然,他不会把这些想法讲给曹达明讲,因为讲了也是对牛弹琴。 他说:“唐谷裕真够朋友的,这么久了还记得为我办这事,中午请他吃一顿。” 曹达明呵呵笑了起来。 林凌启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你笑什么?” “我笑大哥说话真有水平,骂人都不带脏字。你嫌他办事拖拉就直说好了,不知道你的人,还真以为你在夸他呢!” 林凌启被他说破心事,不好意思笑了笑说:“难道我说错了?上次他说帮我找地方,这都快三个月了才办好,难道我夸他办事神速效率高?” 曹达明摆摆手说:“大哥,你误会他了。他不是不想替你办事,而是他家里出了些事。这事还是因为你引起的。” “我?”林凌启指着自己的鼻子,还以为听错了。 曹达明点点头,讲起一段趣事来。 原来唐谷裕手面极广,与林凌启分手后,没过几天就租到一处位置很好的房屋。为了能让林凌启称心如意,他安排人装修房屋,并添置物品。 后来他得知林凌启被胡翼龙的案子困扰,便暂时将这事暂停。 林凌启的第一窑马桶出来后,托曹达明给唐谷裕送去一只。唐谷裕收到后高兴得很,立马装到刚娶的小妾房里。谁知他正室夫人得知此事,顿时火冒三丈,要求把马桶拆了,装到她的屋里。 唐谷裕感到非常为难,想向林凌启另买一只马桶,又怕林凌启不肯收钱,只得打圆场,让夫人与小妾轮流使用。 可马桶装在小妾房里,夫人不肯去,小妾也不同意其去。最后,在夫人房里也挖了个池子,约定五天一轮回,轮到谁就把马桶装到谁的房间。 到了第六天,马桶拆到了夫人房里,小妾房里只留下一个盖着青石板的坑。当晚半夜之际,小妾迷迷糊糊起来方便,却忘了马桶已经拆掉。她径直来到坑边蹲下,一屁股坐了个空,结果把盆骨摔坏了。 这下麻烦了,小妾又是哭又是闹,唐谷裕只好求饶,请来大夫给她医治,又责备夫人几句,说其不该跟小妾抢马桶。不料夫人耍起性子来,哭哭啼啼跑回娘家诉苦。 这下好了,几个大舅子上门责问,没说几句便动起手来。唐谷裕被打得鼻青脸肿,躲在家里不好意思出门,这样就把装修的事给耽搁下来,直到昨天才算完工。 林凌启听完后哭笑不得,暗怪自己不够仔细,明知道他有两位夫人,却只送一只,这不是两桃杀三士吗?不对,是一桶戏二妇。 他立马差人拉上一只马桶,与曹达明一起向县城进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七十章 开张第一笔生意 林凌启现在已经是吴县的大名人了,刚到城门口,守城的民壮纷纷上前巴结,有的喊他‘林大人’,有的喊‘林掌柜’,有的跟他熟络的,干脆直接喊‘大哥’。 林凌启含笑点着头,取出些碎银来,分给这些人,便昂首挺胸进城了。 私家侦探社开在离县衙不远的一条街上,这里属于繁华地段,都是些金银首饰、玉器、绸缎等店铺。 侦探社紧靠一家绸缎店,一共两间店面,东边一间是接待室,西边一间会客室。二楼作为歇息处。 屋檐下悬挂一块匾额上写着:林凌启私家侦探社。两侧的柱子上贴着一幅对联:疑难杂案皆可破,奸险妖徒均难逃。 林凌启暗想:难得唐谷裕这般费心,改日好好谢他一番。 接待室摆设跟一般铺子形同,一口柜子横放着,把屋子分成南边两边,中间一块活动木板可供人进去。柜子后面坐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伙子,瘦长的身子,眉清目秀,一双灵活的眼睛看着林凌启。 曹达明吼了一声:“看什么看!这是你的主人。” 小伙子忙站起来,微笑着说:“原来是林大人来了。我叫李富顺,您叫我小顺子好了。” 小顺子? 林凌启不解地看了看曹达明。 曹达明陪笑说:“大哥,他是唐举人家的书童。唐举人看他灵活,便叫他过来给您端茶倒水、打扫卫生,并在您外出时照看店面。您觉得过得去吗?如果看不顺眼,我替您另外务色一个。” 听他讲着,小顺子的脸色暗淡下来,眼巴巴的看着林凌启,哀求着说:“林大人,小顺子早就听过您的大名,能过来伺候您,是小顺子的福分。请您不要赶我走。” 林凌启暗想:小顺子?哼哼!听起来象太监。这小子虽然年龄不大,但说话倒也伶俐,况且会察言观色,应该是我不错的帮手。只是明朝男风很流行,我大不了他几岁,又没娶媳妇,跟他住一起,会不会引起别人的误会。要是换个姑娘就好了,就算被人说闲话,也没什么关系。 小顺子见他不吭声,心里不免有些沮丧。哭丧着脸说:“既然林大人看我有些碍眼,等一下我随东家走人就是了。东家还在里屋等林大人,请您会他一面吧!” 林凌启点点头,把随身携带的行李递给他,淡淡的说:“你把我的行李放楼上衣柜,再给我们沏壶茶来。记着,以后我外出时除非叫上你,否则你乖乖留在这里看门。” 小顺子愣住了,呆呆的看着林凌启。 曹达明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傻愣着干嘛?快拿行李上前。” 小顺子回过神来,顿时笑容满面,连连应声,提起行李欢快地跑上楼去。 林凌启招呼曹达明一声,两人一起往接待室走去。 接待室东西两侧各摆两把红木椅子和一茶几,中间放一张小圆桌,最北面则是张书桌,上面放着文房四宝。 唐谷裕正陪一人喝茶,叫林凌启进来,起身笑眯眯地说:“林大人,你看这里还满意吗?如果还有什么需要添置的,您尽管开口。” 林凌启拱拱手说:“唐举人,你太客气了,我还不知道该怎样报答你呢?中午我做东,请大家喝杯水酒。” 唐谷裕摇摇头说:“林大人,吃饭就免了。我朋友林逸轩是一家金银首饰店的掌柜,现在遇上件棘手的事,还请你援手相助。” 林凌启早就注意到旁边那人了,此人年约四十,衣着得体,相貌俊朗,气度不凡,只是眉宇间带着深深的忧愁。 林逸轩上前深深一鞠躬,略带悲凉感说:“林大人,在下的事全靠你了!” 林凌启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靠,我又不是英年早逝,你怎么搞得象在祭奠我一般,真是晦气! 他将身子撇开,冷冷的说:“林掌柜,有什么事坐下来讲,不必行如此大礼。” 这倒不是他真生气了,而是职业习惯罢了。 前世的他刚办案时,对人非常热忱,以致别人怀疑他是冒牌货,要他掏出证件来。还有人认为他是活**,让他帮忙干这个干那个,甚至一位妇女让他帮衣服洗了。此后他就板着张脸,象对方欠他八百斤棉花似的。 林逸轩讨了个没趣,讪讪退回座位,讲起事情的由来。 原来林逸轩主要给人定制金银首饰,他的手艺出众,价格实惠,生意颇为不错。 前阵子他因夫人生日即将到来,便打造一根新式金凤钗,上面镶嵌一非常稀罕的红宝石,十分精美。 打造完后,他将金钗放在店里一抽屉里,打算在夫人生日当天送给她。不料大前天他到店铺后,发现那抽屉的锁被撬坏了,里面的金钗不翼而飞。 这金钗制作精良,加上那红宝石,价值近百两纹银,是店里最值钱的首饰。当然这不是主要的,他曾向夫人许下诺言,若兑现不了,难以向夫人交代。 于是他看住店里的伙计,请隔壁店铺伙计报官。 吴敬涟接案后,自然出手不凡,将其店里三个伙计抓起来一一盘问,却得不到答案。 这三个伙计中,两个是林逸轩的侄子,一个是林夫人的侄子。他怕吴敬涟对这三人动刑,又怕店铺生意没人照顾,于是便撤诉,将三人领回。 唐谷裕得知情况后,便提议林逸轩向林凌启求助,所以带他来此。 林凌启听完暗笑,吴敬涟太滑头了,将林逸轩的侄儿、内侄都抓走,弄得林逸轩开不了店门不说,还要担心三人受折磨,不得不撤诉。这么一来,他可以不用劳神查案了。 既然开张第一笔生意,一定要圆满成功。 他精神抖擞起来,问:“你三个侄儿在店里都干些什么?” 林逸轩苦着脸说:“我的两个侄子负责看店面,帮我制作首饰。而我内侄则管理账目。” 林凌启一怔,掌柜干活,伙计管账,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他内侄管账,他老婆自然对金银铺的日常经营一目了然,看样子林逸轩是个怕老婆的主。对了,他怕老婆关我屁事,关键把案情查清。 他淡淡的说:“那抽屉的钥匙是谁保管的?” 林逸轩拘谨的说:“回林大人,是由在下保管。” “那现场吴大人勘察过以后,有没有带走可疑物品?” “回林大人,吴大人只是将在下几个侄儿抓去,店铺的东西没带走一丝一毫。” 林凌启点点头,心想:这样最好,物证没有遭到破坏,正适合我查案。吴敬涟虽然无能,但总算替我做了件好事,改明儿谢谢他。不过谢他哪方面呢?不作为?还是昏庸? 想到这里,不禁哑然失笑。说:“事不宜迟,我先到你铺子看看。” 林逸轩见他冷冰冰的脸上有了笑意,心中略微放松,躬身说:“那在下给林大人引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七十一章 查看现场 几人刚出大门,小顺子从楼上下来,紧跟上来说:“林大人,要不要小顺子一同前往?” 林凌启摇摇头说:“不必了,你留在这里看门。若有客人上门,你记下对方的姓名、住址、事由。对了,你会不会写字?” 当时普通老百姓识字的并不多,尤其是这等伺候人的奴仆,更谈不上了,所以他才这么一问。 小顺子看了看唐谷裕,说:“小顺子跟随唐老爷时,老爷时常教小顺子识字,一般的记录能完成。” 林凌启笑了起来,带着暧昧地眼神说:“这么说来,唐举人割爱了。” 唐谷裕被他笑得毛骨悚然,忙摆手说:“哪里的话,只要林大人能满意,区区一个书童算什么。我另外还有点事,林大人、曹捕头、林掌柜,我们就此别过。” 林凌启点点头,指着拉来的马桶说:“唐举人,感谢你为我的事操心。这只马桶请你带上,改日我登门道谢。” 唐谷裕大喜,为了这马桶,这阵子家里闹得鸡犬不宁,夫人还待在娘家没回来。这下好了,老丈人家离这里不远,拉上马桶去转一圈,顺便把夫人接回去。 他笑着拱拱手,吩咐拉车人与自己一同前往。 林逸轩的金银首饰店与侦探社相去不远,不一会儿便到。 首饰店总共三间门面,中间用木柜将屋子南北分割成六小间。面街三小间的最东侧那间,是用l形的柜台与外界分离。柜台里摆着各种首饰的式样,供客人挑选。 西侧两间则当客人的休息处,摆放着茶几、木椅。茶几上还放着画册,里面是首饰的样图。客人在图册上找到满意的图样,再到柜台边看式样。一旦选中,双方按谈妥的价格付定金、签协议,到期后钱货两清。 背面三小间的西侧两间,是林逸轩打制首饰之所。东边一间有口大柜子,是存放首饰的地方。每天傍晚关店门后,林逸轩同他内侄毛丙贵,把样本首饰拿到这里的柜子里,并把柜子上的每个抽屉锁上,再将这间屋门锁上。第二天则由他亲自打开锁,将首饰拿到前屋。 根据林逸轩的描述,林凌启对首饰店的布局与经营有了大概了解。 放眼朝里看去,只见东侧柜台处站着一年轻人,约摸二十不到,中等身材,面长得白白净净。此人就是林逸轩的内侄毛丙贵,他正拿出一件首饰,跟一位中年妇女攀谈着。 西侧两间休息室没有用屏风拦隔,一览无遗。几位贵妇正翻看着画册,旁边站立几个丫环模样的姑娘。 嘉靖年间,社会风气开化,抛头露面的妇女已是不少,这给林逸轩的店铺带来很多便利。 林逸轩请林凌启入内休息,并亲自给他奉茶。那几个贵妇看了看他,相互间偷偷交流几句,发出一片嬉笑声响。 曹达明用手肘碰了下林凌启,压着嗓子说:“大哥,那几个娘们在谈论你呢!你有没有兴趣?” 他的声音听起来阴阳怪气的,林凌启白了他一眼,暗想:都半老徐娘了,还卖弄风骚,看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要是年轻三十岁的话,那倒可以商量商量。 他瞥了她们一眼,转而看这里的环境。 东侧一间面街处用青砖砌成,仅留一扇小门进出。与西侧两间也用墙堵住,两者并不相通。 西侧两间是通厅,三面墙壁,面街处则用排门。此时排门全部卸下,供客人进出。 林凌启暗思,按这种结构,窃贼从东侧那间进去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因为林逸轩说那扇小门里面闩上,外面又上锁,并且没有撬过的痕迹。 而西侧两间即便撬开排门的门闩,进去也不过是三面墙壁,无法进入内室,除非凿壁而入。可墙上根本没有损坏,这说明窃贼不是从正面进去的。 林凌启用排除法去掉窃贼从街面门入内,便请林逸轩领路去里屋。 三人从东侧那间进入里屋,里屋光线有些暗淡,仅靠西、北两墙壁的气窗采光,故此,又点上几盏油灯来增加亮度。 靠西边墙壁有一木梯,是楼上楼下的唯一通道。西边两间摆放些火炉、钳锅和一些首饰模型和工具。 林逸轩的两个侄子正在用小锤子敲打凿子来制作模型,见林凌启等人进来,不约而同停下手中的活,警惕地看着他。 林逸轩忙说:“这位是林大人,来查那金钗的。林大人,这是我侄子,大的叫林儒峰,小的叫林儒溪。” 林凌启见林儒峰二十五六的模样,身材魁梧,看得出双手颇有力道。林儒溪则只有十六、七岁,身材纤细,象姑娘家一般。两人眼中均有恐慌之色,不禁暗暗称怪。难道是他俩合伙盗窃其叔叔的金钗? 他不动声色,走到东边那屋门口。门紧锁上,上面挂着一把闪亮的新铜锁。 这种锁与现代的锁不同,呈长条的凹状形,中间一根铁条插在门框与门上的铁环中。 林逸轩跟过来陪笑说:“林大人,大前天这门的锁被撬坏了,这锁是刚换的。” 说着,他掏出随身携带的一大串钥匙,挑出一把来将锁打开,顺手将门推开。 里屋光线本来就暗,这一间更是漆黑一片。 林凌启随林逸轩刚进屋,只听‘啪’的一声,紧接着又是‘啊呀’一声。 不好,难道是窃贼还躲在里面,见势不妙逃跑,又打伤了人? 这念头在林凌启脑海里一闪,立马转身追出去。还没跑上脸步,只觉脚下软绵绵的,象是踩到什么东西,忙收回脚步。 又是‘啊呀’一声惨叫,紧接着一阵痛骂:“你们谁啊?走路长点眼好不好!林逸轩,你奶奶的连蜡烛也不点一根,害得老子摔了一跤。” 这声音听着很熟悉,林凌启忙低头一看,只见黑乎乎的地上,一个人在挣扎着起来,却是曹达明。 原来曹达明见两人进去,也随后跟过来,不提防脚下的门槛,拌了一下摔倒在地上,又被林凌启踩上一脚,疼得他连连叫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七十二章 调查伙计 林凌启掩着嘴偷笑,心想:林逸轩真是个吝啬鬼,蜡烛也不点一根。曹达明摔了一跤不说,连我也要变近视眼。明朝可是没有近视眼镜,我若变了近视眼,以后娶媳妇连脸上有没有麻子都看不出来了。象我这么英俊潇洒、风度翩翩的美男子,带个大麻脸老婆出去逛街,岂不糟糕透:“林大人,小人毛丙贵久闻您的大名,今日得见,请允许小人敬您一杯!” 曹达明窝了一肚子火,原本指望今天中午吃顿大餐,却遇上林逸轩报案。查案也就算了,毕竟跟着大哥一起,多少也有点威风,谁知黒不隆东的摔了一跤,出尽了丑相。现在连敬酒也连不到自己,气得他差点要把柜子给砸了。 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将杯子往柜子上重重一顿,把毛丙贵吓了一跳,手缩了回去。 林凌启不满地瞪他一眼,暗骂:你他娘的是来帮我查案的,还是来拆台的?老子要问他们的话,你把他们吓得成了缩头乌龟,那老子还查什么案。 他压住情绪,端起酒杯笑了笑说:“毛丙贵,既然同桌吃饭,就不要讲什么客套话。来,我敬你们一杯。” 林逸轩等人看了看林凌启,又看看曹达明,便端起酒杯一同干了。 林凌启又倒上一杯,朝他们一举,带头喝下去。 林凌启喝酒,林逸轩等人哪敢不喝,连续五六杯下来,大家脸红了,衣襟敞开了,汗流下来了。 曹达明抹了把汗,大声说:“大哥,这样喝酒没劲,要不我们划两拳?” 林凌启愣住了,这家伙是不是缺心眼啊?我们是来查案,不是来喝酒的。划两拳?老子给你两拳。 他冷冷的说:“划拳就免了,还是谈谈案情吧。你们三人谁先说!” 毛丙贵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说:“林大人,我姑父的金钗失窃,县老爷认为是我们干的,这真的是冤枉呀!还请林大人明察秋毫,为小人们洗清冤屈。” 江小人微笑着点点头,心中却不以为然。 吴敬涟虽然昏庸,但这案子判断没有失误。外间里屋没有撬凿痕迹,只是两把锁被撬坏而已。并且失窃的是最值钱的一件首饰,其它安放首饰抽屉的锁并无损坏,这说明窃贼知道金钗所放到抽屉。 这一系列现象证明,这是内鬼所为。至于谁是内鬼,那就看神探我把他揪出来。 他说:“要洗清冤屈容易,但在我面前不得隐瞒。出事那天晚上,你们都在干嘛?” 林凌启的语调忽然变得严厉,毛丙贵三人吓了一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接口。 林逸轩陪笑说:“林大人,他们三人尚未娶亲,都在楼上作息。那天傍晚关店门后,毛丙贵将外屋门闩上,我则在外面将门上锁,三人均在店铺歇息。” 林凌启见他维护毛丙贵他们,心中不禁着恼。老是遮遮掩掩,那案情还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吗?这可是我开张第一笔生意,别瞎搅和。 他脸色一沉,冷冷的说:“林掌柜,我在问他们,你插什么嘴?” “对啊!大哥在问他们,你插什么嘴啊!”曹达明眼睛瞪得铜铃般大,恶狠狠地说。 “是,是!”林逸轩尴尬的说着,心想:这林大人变脸真快,刚刚和颜悦色,一眨眼乌云密布,真难伺候。还有旁边这位,简直是条咬人的狗。 林凌启不再理他,目光直射毛丙贵,说:“毛丙贵,那天关店门后你干了些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七十三章 可疑的毛丙贵 毛丙贵被他凌厉的目光一扫,心里有些发毛,连说话也不流畅了。 他说:“那……那天关店门……门后,我们做菜吃饭。吃完后,林儒溪洗碗,林儒峰手上还有些活,我便拿账簿上楼,将一天的账整理核对。之后我便睡觉了。” 林凌启暗想:这案子干净利落,肯定经过谋划。林儒溪洗碗,林儒峰干活,若他俩联手作案,那金钗不就唾手可得吗? 便问:“那你在楼上有没有听到什么异样动静?” “好像没什么动静呀?”毛丙贵挠着头苦想,说:“我对完账本,又看了会书,到了一更,便洗漱睡觉。哦,对了,期间林儒峰、林儒溪也上来了,跟我聊了几句,便各回自己房间睡觉。” “哦!你们聊了什么?” 毛丙贵脸红了起来,支吾着说:“也没什么,私事而已。” “私事?什么私事,说来听听。”精于办案的林凌启绝不会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是不是聊你那位未过门的媳妇?”林逸轩插嘴说。 毛丙贵脸更红了,垂下头不吭声。 曹达明一听是香艳的事,高兴的眉开眼笑,用舌头舔舔厚实的嘴唇,侧耳倾听。 林凌启暗想:这三人在店铺干活已有些年头,向来循规蹈矩,首饰店从未发生过什么失窃之类事情。那么他们中的一人为何要盗窃?动机是什么? 他敏锐地意识到此事跟本案有关联,故作随意的问:“毛丙贵,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很正常的事,你害什么羞?来,把你的事完完整整说来听听。” 毛丙贵却摇摇头,忽然站起来说:“你们慢慢吃,我有点乏了,上楼歇息一会。” 林逸轩望着他离去,叹了口气说:“这孩子,平时能说会道,说到这事就抹不开脸了。还是我来讲吧。” 原来毛丙贵从小没有了父母,在林逸轩家长大,林夫人待他如同亲子。前两年,林夫人为他定了门亲事,约定今年十月初六完婚。 随着婚期的渐渐临近,毛丙贵反倒按捺不住了,跑到姑娘家偷偷与其私会。几次相会后,姑娘让毛丙贵送她一根头簪,情深意浓之时,他答应下来。 等又一次相会时,毛丙贵买一根雕刻精良的木簪子送姑娘,她却嫌弃不要,说一定要根金钗,而且要名贵些的。 这下毛丙贵犯难了,姑父姑母已为他付了一大笔聘礼,再向姑父开口要金钗,实在办不到。 于是他请求林儒峰、林儒溪帮忙,给做一个银钗,外面上镀金,去哄骗姑娘。谁知那姑娘着实厉害,一眼就看穿了,便撕下脸来说,如果不给金钗,她就不过门了。 这下毛丙贵乱了分寸了,找林儒峰他们凑钱,想打一根精致点的金钗哄姑娘开心。而林儒峰却劝他,这种姑娘太贪,还是退了这门亲事,另外找一个。只是毛丙贵对那姑娘用情已深,舍弃不了,这阵子一直心神不定,连账目上也出了些差错,被林逸轩训斥一通。 讲到这里,林逸轩又叹气说:“这孩子从小没了父母,性子有些孤僻,有事也不跟我讲,这些事还是儒峰告诉我才知道的。” 林凌启心想:会不会是毛丙贵因姑娘那么不好交代,又跟林逸轩怄气,结果铤而走险,偷窃了那金钗?这个可能性很大。 他沉思片刻,问:“林掌柜,那你有没有怀疑是毛丙贵……” 他没把话说全,但林逸轩明白其中的意思,点了点头说:“我也是这么想的,事发后,我曾问是不是他干的,如果是,就把金钗交出来,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谁知他矢口否认,还说失窃东西就报官,不要来诬陷他。当时我也生气了,一怒之下报了官。后来看他们就要受刑,我又舍不得了,便撤诉了。” 林凌启笑了起来,说:“既然这样,你干嘛还要我来查案?” 林逸轩脸忽地红了,说:“我把事情跟我夫人说了一遍,我夫人竟说我贼喊捉贼,还诬陷她侄子,气得我差点吐血,所以我一定要将事情弄个水落石出。如果确定是毛丙贵干的,我就将他逐出店铺。” “对,你说得不错,这种吃里扒外的家伙,还留他干嘛?”曹达明义愤填膺的嚷嚷着。 林凌启恨不得扇他两耳光,如果确实是毛丙贵偷窃金钗,他这样大声嚷嚷,不是打草惊蛇了吗? 按住心头的怒火,冷冷的说:“我看你留在这里是多余的。” 曹达明一愣,尴尬的笑了笑,埋头猛吃,不再插话了。 林凌启见他安分了,便转而说:“林儒峰、林儒溪,那天晚上,你们有没有听到异样?” 林儒峰摇摇头说:“这阵子活儿比较多,人有些累,一躺下便睡着了,没听到什么。” 林凌启又点点头,将目光投向林儒溪。 林儒溪喝了几杯酒,不像刚才那般拘谨了,说:“那天晚上我上楼后,一直在琢磨新款首饰的图样,所以很晚才睡。刚睡一会,我听到‘噔噔’的下楼声,下面还有哐啷哐啷的声音。当时我也没注意,以为是有人在洗漱,脸盆碰到什么东西了。早知道这样,我就该下楼看看。” 林凌启暗想:这声音估计是撬锁时发出来的。林儒峰睡着了,林儒溪也睡着了,那么只有毛丙贵干的。不过古人云:捉贼捉赃,捉奸捉双。没有真实凭据,毛丙贵是不会承认的。哼哼!再狡猾的狐狸,也难逃猎人的手掌。毛丙贵,你且看本神探的手段。 他说:“你们谁知道毛丙贵那未过门的媳妇?” 林儒溪在酒精的作用下,高举着手说:“我知道。他第一次与那姑娘私会时,我曾偷偷跟过去,还看到他们抱在一起亲嘴。” 林逸轩拍了下他的脑袋,笑骂着:“你这小子,竟干这么缺德的事。” 曹达明笑着说:“林逸轩,这怎么能说缺德呢?换了我也会这么做。” 林凌启也笑了,暗想:这算得了什么,我还听过哥嫂行房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七十四章 打发叫花子 不过任凭他脸皮再厚,也不敢把这事抖搂出来。只是说:“既然你认识那姑娘,我就差遣你件事,去那姑娘家看看。如果发现那姑娘戴着失窃的金钗,你不要声张,立刻回来汇报。” 林儒溪毕竟年纪不大,听到这差事,高兴的连招呼也不打一下,立刻跑了出去。 林逸轩疑惑的问:“林大人,你怎么就肯定金钗在姑娘那里?” 林凌启不屑的说:“毛丙贵难道会把东西藏屋里,等着别人去搜不成?” 林逸轩点点头说:“那倒也是。不过如果没看到,是不是就没办法证明这小子偷窃了?” 林凌启摇摇头说:“你想想,金钗是干什么用的,还不是给人看的,在别人面前显摆的。那姑娘得到这般珍贵的金钗,能按捺得住吗?即便现在不戴,迟早也会露馅。” 他懒得再说下来,套用星爷的一句台词:凭你的智商,我很难跟你解释。伸了个懒腰,站起来说:“我犯困了,你们在楼上腾间房子给我休息。” 林逸轩略有诧异,心想:这位林大人真是怪异,既然案情明了了,饭也吃完了,怎么还不走人?难道等着拿钱? 他踌躇一下,从怀里掏出一两左右碎银,谄媚地说:“林大人,麻烦你了。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曹达明干捕头已三年有余,不知收过多少黑钱,经验非常丰富。看一户人家家境马马虎虎,拿个三两钱也就算了。见家境好的,那就要狮子大开口了。 林逸轩偌大个金银首饰店,只掏这么一点,他的脸板了起来,没好气地说:“林逸轩,你当我们是叫花子啊!拿这么点钱来打发我们,亏你拿得出手。” 林逸轩脸涨得通红,支吾着:“这个……这个……要不我再添一点?” 林凌启对曹达明的话也颇有同感,心想:才这么点,比起我乡下造马桶差远了。幸好我不是靠破案来维持生计,不然大明非损失一位空前绝后的神探。 他摆摆手说:“林掌柜,案子没有水落石出之前,我是不会收费的。我暂时在你这里眯会儿眼,等林儒溪回来后,我就回去。” 他倒不是喜欢睡在这里,只是案情真相就在眼前。如果自己破获的案子,最终消息靠别人的嘴传到自己耳朵里,那跟买来鞭炮叫别人放,没有什么区别。 不等回答,林凌启走到里屋,顺着木梯往上爬。 木梯很陡,差不多直上直下,需要用手抓住上面的阶梯才能保持平衡。若是爬久了,到后世非成为攀岩冠军不可。 林凌启正想着,忽听林儒峰跑过来喊:“林大人,楼上第二间房是我的房间,里面没收拾,你睡儒溪那间吧!” 林凌启已上楼,见东边那间门关着,西侧两间门则敞开着,里面均收拾得干干净净。心想:你当我是什么人,难道怕我偷你东西不成!你不叫我睡,我偏睡你的房间。 他‘嗯’一声,闪身进入中间那屋。 屋里摆设简单,一床一桌一椅,还有一口放衣服的柜子。林凌启有那么一点洁癖,不喜欢光着身子躺别人的床,也不脱衣服,随便往床上一躺,双手枕着脑袋,眯着眼猜想案情经过。 毛丙贵因未过门的媳妇催讨金钗,又与林逸轩发生口角,于是那晚他趁林儒峰两人睡下,偷偷下楼撬锁偷窃。他知道那金钗放在何处,故而径直撬开丁十二那抽屉,把金钗偷出来。第二天便送给那姑娘。 想到这里,他忽感到什么地方有漏洞。再仔细想一遍,忽发现推理中有个很大的漏洞,那就是毛丙贵是如何将金钗送出去。 林逸轩第二天开门前,毛丙贵是没法出门的。而且林逸轩一到里屋,就发现门锁被撬,此时绝不会让他走人。接着就是盘问,三人均不承认。林逸轩便托隔壁店铺伙计报官,三人被吴敬涟抓走。 刚才听林逸轩所说,他怀疑毛丙贵就是窃贼,对其盯得很紧,毛丙贵也就没机会将金钗送出去。 这么说来,除非有人在外面接应。但白天很难脱手,只有在晚上才行。可晚上县城里实行宵禁,一般人不能随意溜达,否则要被仗罚。那么,金钗还在毛丙贵屋里。 林凌启跳了起来,直接冲到东间,正欲敲门,门霍然打开,毛丙贵走了出来。 他淡淡一笑说:“林大人,不好意思,刚才有些话我没说出来,现在想想不应该,所以我想向你交个底。” 他这态度大出林凌启所料,难道想自首?应该不会。难道想编套谎言来迷惑我?这倒有可能。 林凌启忽然笑了起来,说:“年轻人就应该这样,有什么话直说,不用藏着掖着。即便做错了什么,还是有挽救的余地。” 毛丙贵点点头,请林凌启进屋。 他屋里的摆设与林儒峰屋一模一样,只是桌上多了几本账本。 他请林凌启坐椅子上,自己则坐床沿。 林凌启也不开口,只是看着他,关注其神情变化。 毛丙贵神色坦然,说:“林大人,你是不是怀疑我就是那个窃贼?” 靠,这人心理素质不是一般的好,没有半点慌张,反倒探我的底牌,厉害!不过跟我玩这一手,你还嫩着呢! 林凌启不动声色的说:“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怀疑是没有用的,关键你自己有没有这么做。” 毛丙贵叹了口气说:“我就知道你们都怀疑我,不过我还没有这么下贱,偷我姑母的金钗送人。我姑母视我为己出,我怎么会偷她的东西呢?再说了,我若真要这金钗,只要跟她说一下,她绝不会拒绝我的,我又何必偷呢?” 说到这里,他忽然激动起来,白净的脸瞬间涨得通红,站起身来回走动。 林凌启冷冷的看着他,并不接口。 毛丙贵走了好一会儿,情绪稍稍平复,又坐下来说:“林大人,我失态了,请你不要计较。” 林凌启微微颔首,说:“那你把那晚的事说一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七十五章 林儒峰有疑问 毛丙贵叹息说:“林大人,想必你也知道了,我已经定了婚。我那未过门的媳妇向我索要金钗,我手头上又没多少钱,所以满足不了她的要求。” 林凌启眉头一皱,问:“你在这里干了这么多年,难道手上就没有积蓄吗?” 毛丙贵双手一摊说:“哪有什么积蓄啊!我姑父很是抠门,常说我们吃他的住他的,再拿工钱好意思吗?所以这些年来,我们三人手头上没落几个钱。幸亏我姑母对我好,时常拿钱补贴我的用度,还给我定了门亲事。你看林儒峰这般年纪了,连个媳妇都没着落。” 他说的不错,按明朝时期,象林儒峰这般年纪的人,小孩都能打酱油了,可他还没媳妇。林逸轩确实够抠门的。 林凌启忽对林逸轩产生反感,这他娘的,连亲侄子的油也榨,跟周扒皮有什么区别,甚至连周扒皮还不如。 毛丙贵接着说:“那晚,我因金钗的事辗转难眠,忽听到林儒峰下楼去了,接着响起哐啷哐啷的声音。” 林儒峰不是早睡着了吗?他下楼干嘛? 林凌启猜不出毛丙贵的话是真是假,反问:“你怎么知道是林儒峰?” 毛丙贵说:“我们的房间相邻,他一开门我就知道了。” “那你在下面时不讲,现在反倒给我说这些,你有什么目的?” 面对林凌启的责问,毛丙贵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很是为难的说:“我本来也不想讲的,我跟林儒峰关系很好,不该讲他的坏话。只是我猜想你跟姑父肯定在怀疑我,我不怕姑父诬陷我,我只是怕我姑母以为我就是窃贼,这样她会伤心的。” 林儒溪听到楼下有声音,现在毛丙贵也说听到了。难道那晚下楼的不是毛丙贵,而是林儒峰? 林凌启忽然觉得案情没有自己想象这么简单,林儒峰确实值得可疑。 楼下里屋西侧两间并没有长铁条,只有几把短凿子,要用短凿子撬锁,需要费很大的劲,毛丙贵有可能完成不了,而林儒峰却身强力壮。 他不禁头痛起来,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回侦探社睡觉。查得出来也好,查不出来也罢,反正也就一两银子,付出跟回报太不成比例了。 不过职业道德促使他打起精神来。暗想:不能凭毛丙贵的几句话,就把他排除开外。林儒峰为什么要偷金钗?他的动机何在?如果没有动机,就不能把林儒峰当作嫌疑人。 他拍了拍脑门,说:“假设林儒峰就是窃贼,那他为什么要偷金钗?” 毛丙贵忙摆手说:“我没说他是窃贼!” “我说是假设!假设你懂不懂?”不知怎么的,林凌启情绪变得有些急躁,语气也变得恶劣。 毛丙贵吓得喃喃地说:“林儒峰在畅春院有个相好的粉头,叫施婷婷。听林儒峰说,那女子对他非常好,知道他手头上没什么钱,反过来贴钱予他。林儒峰总觉得不好意思,前几天曾说,一旦有钱了,就帮她赎身,还要送她一枚非常珍贵的金钗。这次金钗失窃,说不定与他……” 林凌启背着手来回走动,深思着毛丙贵的话。 凭一贯的经验判断,毛丙贵应该没有说谎,当然也不排除其为了逃避罪责,而嫁祸于林儒峰。 不过林儒峰的确有嫌疑,他有可能趁夜下楼撬锁,偷窃金钗送施婷婷。因为林逸轩的嫌疑对象是毛丙贵,故而林儒峰有机会脱身,前往畅春院。现在要做的是,去畅春院查施婷婷有没有那支金钗。 他走到南窗口,想往下张望曹达明是否还在。怀疑归怀疑,毛丙贵这人还是要盯紧。 天气已经转凉,阳光依然刺眼。他用手遮挡在额头,忽见一顶轿子在首饰店门口停下,一位女子在丫环的陪同下,缓缓走入店中,看身影颇似柳如烟。 林凌启的心忽然扑通扑通急跳,自从上次一别后,还没与她会过面,心中竟有一种期盼。 他生怕看错了,揉了揉眼睛,再定睛一看,女子已到店里。不禁哑然失笑,下去看一看不就知道了。 忽地,有七、八个男子从远处走来。他们的衣着普通,但气质却与普通行人完全不同,透露着凌人的气势。其中有一人看上去有些面熟,好像是自己的上司——锦衣卫总旗姜文渊。 会不会看错了? 再仔细一看,确确实实是姜文渊。他在一儒雅的中年男子旁边,悄声说些什么。 林凌启心里‘咯噔’一下,暗想:他来这里干嘛?会不会是来找自己的?应该不会呀,象自己这种身份,怎么值得他亲自来呢?再说了,自己向他请了三个月假期还没到呢。 林凌启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些人确确实实是来找他的。 朱厚熜下密令,让在浙江负责视察东南抗倭事宜的工部侍郎赵文华,来暗查林凌启敲诈勒索这一事。秉笔太监黄锦怕赵文华混淆是非,到时朝廷将会掀起滔天大浪,便偷偷将消息透露给锦衣卫左都督陆炳。 陆炳得知此事后,急得想热锅上的蚂蚁。他经历过多少风浪,知道此事虽小,但一旦坐实,对自己意味着什么。 经过一番深思,他决定派人调查事情真相,如果真如奏章所言,抢在赵文华前头,将林凌启处死,来个死无对证。 但是他不能派锦衣卫去调查,因为如果被严党发现锦衣卫在查这件事,就会传到皇帝的耳朵。 因为朱厚熜是派人密查,如果锦衣卫插手,精明的朱厚熜就会知道事情泄密了。那是谁泄的密,用脚趾头都能想到。 明朝有三条高压线,一旦触碰,必死无疑。 一是非皇帝宣诏,藩王不得进京。 二是边关将领,不得于近臣接触。前内阁首辅夏言,就是被这条罪名砍掉脑袋。 三是外臣不得结交内侍。 陆炳是外臣,而黄锦是内侍,一旦被朱厚熜得知黄锦将事情向陆炳透露,那么用不着赵文华调查,陆炳与黄锦也会被斩首。 这时,陆炳想到一个人,那就是自己的好友、因上‘十罪疏’而被被处以杖刑、谪居保安州为民的前锦衣卫沈炼。 陆炳不愧为久经官场斗争的厉害人物,他这人选非常恰当。沈炼是其好友,与严嵩有深仇大恨,且目前是平民身份,是调查林凌启的不二人选。 沈炼虽是文人,但为人耿直、嫉恶如仇。他抱着士为知己者死的心态,瞒过当地监视官员,带着陆炳府上几位忠心耿耿的家丁,与林凌启的上司姜文渊,风尘仆仆赶赴南直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七十六章 柳如烟到来 林凌启对此事毫无所知,他目前不想与姜文渊见面。他早已计划好了,等假期将近之际,派一名信得过的人,前往京城向姜文渊送上一笔重礼,让其同意自己留在家乡。毕竟现在事业一片大好,才懒得去当锦衣卫呢! 等沈炼一行人走远,林凌启走下楼去,只见林逸轩站在柜台内,与一女子攀谈,而曹达明象条色狼似的趴在柜台上,眼睛一眨不眨看着那女子。 听到有脚步声,那女子转头向林凌启看了下,笑盈盈的俏脸瞬间僵住了,略有尴尬的说:“原来林大人在此,小女子失礼了。” 此人正是时常在林凌启梦中徘徊的柳如烟。 林凌启暗骂:你个小妮子,敢放我鸽子,害得我心都碎了。现在碰上了,看看我怎么收拾你。哼哼哼! 他邪邪的笑起来,说:“呦!我道是哪位仙子下凡,原来是柳姑娘啊!向来可好?” 柳如烟见他这副怪模怪样,心头有些不舒服,也不理睬,对林逸轩说:“林叔叔,这簪子我很喜欢,下次有什么好的式样,记得给我打一副。” 林逸轩早已没有早上那副愁眉苦脸,笑眯眯地说:“一定,一定!如烟,路上走好,有空常过来坐坐。” 说着,他将一枚镶嵌着一颗鸽卵大的夜明珠的金钗,装进一只精致的木匣子里,递给柳如烟,手有意无意的握了一下。 柳如烟脸微微一红,抽回手说:“林叔叔,那我先走一步了。” 她转手将木匣子递与身旁的丫环,低头往外走去。 刚走到门口,只觉眼前一暗,林凌启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口,背着手朝外,似乎在看什么。 这门不大,仅若一人进出。柳如烟将身子一侧,想从林凌启身边空档过去。不知怎么的,林凌启身子略一偏,刚好把空挡堵住,柳如烟差点撞到他身上。 她忙收住脚步,转而从另一侧过去,林凌启的身子象风中的树枝,又晃到这一边来,又把路堵住了。 柳如烟不禁着恼,低声说:“麻烦林大人挪步,小女子要出门了。” 林凌启转过身,微笑着说:“不好意思,挡住如烟姑娘的去路了,该死,该死!如烟姑娘请!” 他作出一副让路的姿态。 柳如烟也不跟他客气,举步就走。谁知她往东边,林凌启挡在东边。她往西侧,林凌启挡在西侧,就是出不了门。 柳如烟气上心头,俏脸一寒说:“林大人,这是为何?” 林凌启故意挡她的去路,脸上却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说:“我并非挡姑娘去路,可能是我们心意相同,都想到同一个方向了。” “心意相同?我看是冤家路窄吧!”柳如烟冷冷的说。 林凌启呵呵一笑说:“就算是冤家,那也是欢喜冤家。正所谓有缘千里来相会,如烟姑娘,我们何不找个地方聊聊!” 曹达明看直了眼,大哥就是大哥,不但能打能赚钱,还能调戏姑娘,而且不露半点猥琐,佩服佩服! 柳如烟气得脸都红了,就像晚霞映照在晶莹剔透的冰川上,流转着玫瑰金的光芒。 她柳眉倒竖,冷冰冰的说:“林大人,小女子没什么好跟你聊的,请你让开!” 最后一句语气已很重了。 不过再重的语气,也吓不倒林凌启。他痴痴看着柳如烟生气的样子,下意识的抹了把口水,色眯眯地说:“姑娘说差了,我们能聊的事情多着呢!可以聊理想、聊人生,或者聊结婚时该请哪些人,办多少酒……” “你有完没完?”柳如烟听不下去了,脸变得更红了,犹如满山遍野的鲜花在刹那间同时绽放,娇艳无比。 林凌启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厚颜无耻地笑了笑说:“对了,如烟姑娘,你手上的金钗实在精致,能否转让给我?” 他这纯粹没话找话,人家看中的东西,怎么会无缘无故转让给他。何况他要这金钗也没用,总不能送给张云洁吧。小叔子送这么贵重的礼物给嫂子,即便林凌发不在意,也会被旁人的吐沫星子淹死。 柳如烟实在受不了了,自己当初怎么会对他产生好感,还特意在路上相候。看来当初举措失当了,把狼给引来了,而且是条不折不扣的大色狼。 而且这大色狼坏得不得了,自己帮他大半夜审案子,回到畅春院,竟然把看门的龟奴吓晕了过去。结果引来了一大群人,差点要把自己当成妖魔鬼怪消灭。 幸好自己的伴随丫环听出自己的声音,帮自己辩白才侥幸过关。回到屋里拿来镜子一照,差点没吓死。原来这大色狼把自己花状成鬼一般,难怪叫自己不要照镜子。还约自己吃早餐,你自个儿慢慢吃吧。 她没好气地说:“你让林叔叔打制就行了,何必要我的东西。” “我这不急用吗?十天半个月我等不及。” “要不了这么多时间,我十天前预定的,林叔叔花了两天时间就做好了。若不是我抽不出时间,早就可以拿了。”柳如烟知道他在瞎找理由,但还是耐心的讲一番,免得他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不清。 林凌启厚着脸皮笑着说:“如烟姑娘,我闲得很。你若跟我说一下,八天前这漂亮的金钗就可以插在你的秀发上。八天……八天……” 说着,他忽然想到这金钗早就做好了,一直存放在这里。看这金钗的价值,绝不低于失窃的那枚金钗,甚至还要高出不少价钱,那为什么林逸轩说失窃的那枚是他店里最值钱的? 如果毛丙贵是窃贼,为什么不偷这枚,反而要偷价值较低,且又是他姑母的金钗呢? 这么看来,毛丙贵绝不是偷金钗的人。两个嫌疑犯,一个排除掉了,那么势必是另一人所为。 想到这里,他脸上露出笑容。 柳如烟见他刚刚还嬉皮笑脸在满嘴胡说,突然间垂头冥思苦想,忽而又笑起来,真搞不懂他在想什么。 当然,她也不想搞懂他在想什么,趁此之际,赶忙溜出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七十七章 施婷婷 正待走时,林凌启忽地一把抓住她的手。柳如烟不禁惊叫一声,满脸怒容说:“林大人,请自重!” 她虽在娼门,但洁身自好,容不得男子碰她,更何况对林凌启深恶痛绝,岂能让他拉自己的手。 这一声惊叫把周围的人都引了过来,连里屋打制首饰的林儒峰也出来看热闹。 丫环忙上前拽林凌启的手,哀求说:“林大人,有话好说,你别这样。” 林逸轩也跑出来求情:“林大人,你要这种金钗我马上给你做,请别为难我世侄女。” 曹达明却乐了,暗想:大哥调戏不成,竟动粗了,看来水平也就一般,比我只强那么一点点而已。 林凌启意识到自己举止有些鲁莽,松开手说:“如烟姑娘,在下失礼了,请莫见怪!我向你打听一个人,你认识一个叫施婷婷的姑娘吗?” 柳如烟惊魂未定,揉了揉被拽疼的手腕,点了点头。她已懒得与这种人说话了。 “那么请如烟姑娘帮我引见一下。”林凌启目的非常明确,要去施婷婷那里搜索一下,看看金钗在不在她那里。 “这个……好吧!”柳如烟虽然讨厌林凌启纠缠自己,但听他要找别的姑娘,心里忽然有种失落的感觉。当然,她也闹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有这种感觉。 “站住!林凌启,你为什么要找婷婷?” 林儒峰突然奔出来,一把拽住林凌启的衣袖,一脸怒气。 这一幕变化太大了,除了林凌启外,其余人都不知道林儒峰为何有如此举动。 林逸轩吓得拉住他的手说:“儒峰,你是不是疯了?这是林大人啊!快放手。” 曹达明也赶过来,挥手就是一拳,把林儒峰打了个趔趄,大骂:“你奶奶的什么玩意,敢对我大哥动手,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林逸轩赶紧挡在林儒峰前面,连连作揖说:“林大人,我侄子可能喝了几杯酒,脑子有点犯浑了。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与他一般见识。” 林凌启见林儒峰嘴角流着鲜血,面目狰狞,双目直喷怒火,仿佛一头饿狼似的瞪着自己。暗想:看来毛丙贵没有说谎,林儒峰怕事情被我拆穿,所以才这般模样。 他淡淡的说:“小曹,给我把这人看住。如烟姑娘,我们走吧!” 曹达明拍拍胸口说:“大哥,你尽管放心,有我在,就不会让他溜走。柳姑娘,你请慢行。” 如此娇滴滴的姑娘面前,他不会忘记搭讪一句。 柳如烟微一欠身,朝轿子走去。 旁人见没热闹可看,也纷纷散开了。 秋高气爽,阳光不再象夏日般毒辣,走在街上分外舒畅。 林凌启的步伐非常轻盈,眼看案情就要真相大白,能不高兴吗? 转过两条大街,便来到畅春院门口。 只见畅春院雕梁画栋,异常豪华,不愧为吴县第一风月场。 林凌启随柳如烟走入大厅,姑娘们三三两两坐着喝茶聊天嗑瓜子,见两人进来,忙挥动着手中的丝巾,纷纷拥上来说: “呦!这是哪家的公子呀!长得如此英俊,如烟,你艳福不浅啊!” “如烟,以往你都是稳坐钓鱼台,今日怎么主动出击了?” “这么俊俏的公子哥,换谁也不忍心错过。咱们的如烟真是慧眼识珠啊!” “嘻嘻嘻……” 林凌启自身长得帅气,加上那份气质,还有一身华丽的丝绸袍衣,自然引得众人大赞。 不过,一向自诩脸皮厚过城墙的他,在这里居然脸红了。朝众人拱拱手说:“各位姐姐,你们的夸奖令在下无地自容。” “你们听听,他不好意思了。哈哈哈!” “怕羞为何来此,我看是在装的,一定想扮猪吃老虎,把我们的如烟拿下。” “我看倒不像装的。要知道我们如烟不光长得漂亮,而且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有多少人想与她共度春宵。此人肯定被如烟迷住,尾随而来的。” 柳如烟淡淡一笑,对一女子说:“春燕姐姐,婷婷姐姐在哪里?” 那女子说:“她在房里呢!” 柳如烟点点头,向她施个礼,领林凌启往东面走去,身后响起一阵叹息声: “我还以为如烟看上那公子哥了,不曾想是推举给婷婷的。” “这么出色的公子哥,还真难得一见,便宜婷婷了。” …… 出来大厅东门,便是一条弯弯曲曲的走廊。走廊一侧是片花圃,种着些奇花异草。秋风吹过,芳香弥散开来,沁人心扉。 林凌启那天晚上过来看得不甚清楚,今日得见,不禁心旷神怡。心想:怪不得男人喜欢往这里跑,这么如此优美的风景,加上眼前这位婀娜多姿的美女,连我也心动了。 走廊尽头是一排阁楼,经一楼梯,两人来到二楼檐廊下。柳如烟到最南面那间敲了敲门,轻喊:“婷婷姐,在歇息呢?” 屋里传来一委婉的声音:“没有,闲来无事,我在看书。” 门吱咯一声打开了。出来一位二十来岁的姑娘。她长相清秀,身材纤细,虽比不上柳如烟这般芳华绝代,倒也蛮讨人喜爱。 林凌启暗想:这女子果然不错。难怪林儒峰为她痴迷,不惜偷窃其叔叔的金钗来讨好她。 施婷婷看了看林凌启,略有诧异地说:“如烟妹妹,这是……” 难怪她这般,在这种场所,闲下来时姑娘们彼此串门聊天,这是常用的事。但带着客人来串门的,她还是头一遭遇到。 柳如烟款款一笑,说:“婷婷姐不要误会,他是专程来找你的。” 施婷婷看看这陌生的年轻男子,更加迷惑了,说:“如烟妹妹,这是怎么回事?” 柳如烟笑着说:“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婷婷姐姐艳名远扬,人家特意来捧场的。我就不打搅你们了。” 她转过身,冷冰冰的说:“林大人,你进去吧!” 林凌启见她眼神中带着一丝哀怨,顿时感到奇怪。这小妮子不是很不待见自己吗?为何有这般表情。 他笑嘻嘻地说:“如烟姑娘你别走,我们一同进屋聊聊。” 他才不想与施婷婷同处一室,一旦传出去,还不被人笑话。说神探林凌启查案查到女人房里,这不有损自己的英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七十八章 你当我是什么人 柳如烟脸色一寒,说:“你当我是什么人?” 也难怪她生气,她向来不伺候人,现在林凌启竟让她与施婷婷两人陪他,这不是太荒唐了! 林凌启知道她误会了,附到她耳边悄声说:“你想歪了,我是来调查一起失窃案,可能与施婷婷有关。你一起坐会儿,免得别人以为我在做那种事。” 柳如烟心中莫名一松,脸上略露笑容,说:“婷婷姐姐煮的茶最香了,我们进去尝尝。” 她不知怎么的,竟然说‘我们’两字,这让林凌启激动起来,差点一把搂着她,一泽芳唇。 施婷婷弄得一头雾水,让出条路来,请两人进去。 屋里甚为整洁,床上一条绣有鸳鸯戏水图的锦被平铺着,粉红色的帷帐用银白色的勾子挂起。一张小圆桌旁放两条圆凳,桌上摆着一套精致的茶具。靠南窗处放一梳妆台,上面依序摆着胭脂水粉,三只抽屉紧闭着。 施婷婷提起茶壶倒了杯茶,尝了一下说:“如烟妹妹,茶水有些凉了,我去打壶热的。你陪林大人说说话。” 柳如烟想到自己将与林凌启独处一室,忙摆手说:“不用了,将就……” “如此甚好,有劳巧婷婷姐了!”林凌启笑嘻嘻地打断柳如烟的话。 施婷婷不知该听谁的话,稍愣一下,便宛然一笑,出门而去。 等她一走,林凌启立马把门掩上。柳如烟一惊,说:“你想干嘛?” 我想干,你答不答应? 林凌启也不理她,太娇惯她,以后日子就不好过了。他径自来到梳妆台前,抽开抽屉翻看起来。按理来说,这是藏金钗的最佳位置。可翻来翻去却找不到那金钗的踪影。其它的梳子、簪子倒翻了一大堆出来。 “你这是干嘛?”柳如烟被他的举动惊呆了,他难道不是来调情的,而是来偷东西的?不对,当着我的面,这已经不叫偷了,而是抢劫。 林凌启也不回答,又到床上一阵乱翻,什么被褥、席子弄的一团糟,就是没有金钗。 难道林儒峰还没有把金钗交给她?那他胆子也太大了,敢正大光明藏首饰店里,不怕林逸轩发现吗? 正想着,施婷婷推门进来,见屋里翻得乱糟糟的,不禁大怒,厉声说:“如烟妹妹,你们这是干嘛?” “我……我也不知道他在干嘛?可能是他怕有蟑螂、跳蚤。” 柳如烟言不达意,支吾着。她既不知道林凌启为什么这么做,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替他掩饰。 施婷婷将茶壶重重一顿,说:“你若不把事情说明白,我就找妈妈评理。” 柳如烟向来与施婷婷关系融洽,还头一回看到她这般生气,不知该怎么解释。双手搅着丝巾,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林凌启见状,脸一板说:“施婷婷,我是吴县私家侦探社林凌启,也是锦衣卫驻吴县的密探。现在我怀疑你与一起盗窃案有关,请你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不然我将以从犯的罪名逮捕你。” 林凌启就是林凌启,自己翻别人的东西当场被发现,话还说得这般理直气壮。若是曹达明在的话,一定会大喊:大哥,你的一言一行,令小弟我佩服得五体投地。 施婷婷吓了一跳,她虽不知什么是私家侦探社,但锦衣卫这个名号,那是熟悉的很。支吾着说:“林……林大人,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林凌启把她镇住了,心里不免有些得意,说:“施婷婷,你认不认识林儒峰这个人?” 施婷婷显然还有些懵懂,点点头又摇了摇。 林凌启深知此时施婷婷迷糊着,对她恐吓一下,令她没有编谎话的机会。他厉声说:“现在林儒峰干活的首饰店里,被人偷盗了一枚金钗。是不是林儒峰偷来给了你?快说!现在交代你还要一丝生计,再若抵赖,我就把你抓到县衙。到那时……哼哼哼!” 他阴沉沉地笑起来。 施婷婷被他笑得毛骨悚然,连连摆手说:“没……没有的事,你可不能随便诬赖人哪!” “我诬赖你?你与林儒峰相好已久,向他索要金钗。但他不过是个穷小子,哪有什么钱来买金钗。所以他铤而走险,利用自己在首饰店的便利,盗窃林逸轩给其夫人的金钗,偷偷送给你。事实真相就在眼前,你还一味抵赖,你当我好欺骗不成?”林凌启上前一步,眼睛死死盯着她,仿佛要将其一口吞下。 施婷婷吓得连退几步,忽地哭了起来,抽抽搭搭地说:“林大人,小女子真的是冤枉啊!林儒峰确实与我相好,他拼命干活,想帮我赎身。还说委屈我了,等有钱后一定要送枚金钗于我。可是,我真的没有收到他的金钗呀!” 柳如烟看不下去了,挡在施婷婷面前,寒着脸说:“林大人,你不会是查不到真凭实据,随意拿人:“我等下贱之人不识字,要笔墨何用!你想要的话,自己上街去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七十九章 柳如烟的身世 林凌启被她的话噎住了,暗想:这小妮子睁眼说瞎话,你不识字?你不识字怎么会被我一首青花瓷感到得眼泪哗啦啦! 他懒得与她争论,拿来一支画眉笔,沾着胭脂在纸上画起来。他的记忆力出奇的好,看了式样图,便把那失窃金钗的样子牢牢记住。 不一会,一枚凤状金钗跃然纸上。那凤儿正欲伸展翅膀,试图翱翔于天际间,形态栩栩如生。尤其是那块红宝石,暗光流转,异常逼真。 林凌启抖了抖纸笺,心中颇为得意,暗赞:小伙子画得不错嘛!蛮有艺术细胞的,给你打九十九点九分。 他招招手说:“施婷婷,你过来看看,这就是林儒峰要送给你的金钗。你就算没拿,看应该看到过吧?” 施婷婷见林凌启脸色不像刚才那般严厉,心儿稍稍放宽,擦擦眼泪挪步过来。看了一下,她脸上露出惊喜,捧着胸口地说:“林大人,你说林儒峰要送我如此美丽的金钗?” 林凌启关注着她的脸色,看神情不似作假。暗想:照这么看来,林儒峰还没有将金钗送给她,难道还藏在店铺里?便说:“你的意思就是没看过这枚金钗吗?” 施婷婷摇摇头说:“没有。” 一旁的柳如烟有点不耐烦了,说:“林大人,婷婷姐姐已经说的明明白白了,她没见过金钗。好了,事情弄清楚了,请你到别的地方找找,不要再打扰婷婷姐姐了。” “婷婷姐,打搅你歇息了,这锭银子算给你的补偿。我们走吧!” 听媳妇话的男人是个好男人,林凌启当然是个好男人,自然听柳如烟的话。他出 从怀里取出一锭五两的银锭,往桌上一放。又拿起纸笺,拉起柳如烟走出门外。 “你拉我干嘛?我又不随你走。”柳如烟挣扎着说。 林凌启丝毫不理会,紧拉着她来到楼下,说:“如烟姑娘,现在我很严肃地问你,你有没有见施婷婷戴过这枚金钗?” 他还是不甘心就此放弃,想通过柳如烟来了解。 柳如烟刚才并没有看他的画,也不想看他的画,她已经被他气得七窍生烟了。不过现在不看也得看,因为林凌启把纸笺差不多糊到她眼上了。 她随便一瞥,不屑的说:“婷婷姐姐没戴过这金钗。我说你这人怎么回事,这种金钗不很常见吗,难道戴它的人就是盗窃犯?我继母就有一枚,你是不是会认为她也是盗窃犯?真是疑人偷斧。” 现在她对林凌启印象极差,连‘林大人’三字也懒得称呼了。 很常见?林逸轩不是说这是新款式吗?柳如烟的继母怎么会有呢? 林凌启忽然感到其中有蹊跷,便说:“如烟姑娘,我能不能去你房里,听听你继母的事?” 天哪!这人脑袋里在想什么东西,连我继母也要打听。 柳如烟摇摇头,斩钉截铁地说:“不行。” “哦!你是不是怕我在房里对你有所不轨?实话告诉你,我虽然确实有那种心思,但我是个正人君子,在没有经过你的同意,我连手指头也不会动你一根。” 柳如烟听过多少人拐弯抹角表达他们的意愿,却从未听过这么直白,心里慌慌的,红晕浮上俏脸,低声说:“那你还拉着我的手不放?” 我是说不动你的手指头,没有说不动你的手,你怎么听不懂我的话呢? 想归想,却不敢放肆,林凌启松开手说:“如烟姑娘,在下失礼了,还请你引路。” 这人不是好人,不要带他去。柳如烟脑海里盘旋着这句话,脚步却不由自主往自己住处走去。 柳如烟不愧为畅春院的头牌,住的地方远非施婷婷可比。 穿过一道花径,一个小花园出现在眼前。花园中间有座八角亭,里面端放着一张石桌,旁边两个石凳,上面铺着锦缎座垫。花园的背面是三间独立的厢房,丫环提着水壶出来,准备浇水。见柳如烟与林凌启过来,忙迎上来说:“姑娘,进屋歇息吗?” 柳如烟摆摆手说:“不用了,我们在亭子坐会儿,你给林大人沏茶来。” 丫环看着林凌启笑了声,转身进屋去。 两人坐亭子里,日略有西斜,阳光淡淡照在柳如烟的脸上,绽放出绚丽而又迷人的光彩。林凌启看得有些痴了,忙喝口茶掩饰一下,不料却呛着了,咳嗽起来。柳如烟见他此时象个害羞的邻家男孩,完全没有在施婷婷房里那副冷酷表情,也没有刚刚那登徒子的模样,不禁暗暗好奇。说:“林大人,慢着点。” 林凌启忙点点头,把话题转入正轨。说:“如烟姑娘,请恕我冒昧,你能否讲一讲你继母的情况?” 柳如烟从来没有在客人面前谈起过她的经历,林凌启这一问,如同打开了她的心扉。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地向他讲起一段从未向人启口的往事。 原来柳如烟父亲是是一位商人,家境殷实,她又是独女,故而其父尽心培养她。后来她母亲不幸亡故,其父闷闷不乐,时常出入烟花之地发泄郁闷。 时间一久,其父与一名叫徐凤娇的风尘女子好上了,这徐凤娇甚为妩媚,且擅长房中之术,其父被她迷得神魂颠倒,便帮她赎身,娶回到家。 后来徐凤娇生了一子,其父更把她宠上了天,连柳如烟也不能与她相比,家中的财政大权完全由她掌控。 过了几年,其父因酒色过度而亡,徐凤娇对柳如烟的态度变得恶劣,时不时冷嘲热讽。幸好其父生前挚友林逸轩时常来柳家看望,帮柳如烟说几句话,日子才没过得很难堪。 前年春节,林逸轩又到柳家来探访,恰好徐凤娇携子外出,柳如烟便招待他用饭。期间,徐凤娇归来,见两人正谈笑风生,不禁勃然大怒,骂柳如烟不守闺阁,有辱门风,将她买与畅春院。 听到此处,林凌启大怒,他娘的什么玩意,与自己父亲的朋友说话,竟遭如此惩罚,这还有天理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八十章 新的发现 他霍地站起来说:“如烟姑娘,你带我去会会那娼妇,我倒要看看她安的什么心?” 柳如烟慌了神了,拉住他说:“林大人,这可能我命该如此,怨不得她。” “什么命该如此?如烟姑娘,命运是由自己掌握的,不能让他人践踏。你就由得她胡来?”林凌启用手拍拍石桌,怒气冲冲地说着。 柳如烟见他为自己的事发这么大的火,心中有甜丝丝的感觉。她柔声说:“林大人,你的好意小女子心领了。只是我还有个弟弟,虽不是与我一母同胞,但也是我父亲的遗脉,我不想把事情闹大。” 林凌启愤愤坐下,过了好一会儿才把情绪稳定住。忽想起自己是查案来的,暂时不宜节外生枝,便问:“如烟姑娘,你什么时候看到那贱人戴那枚金钗?” 他对不曾谋面的徐凤娇恨之入骨,直接称其为贱人。 柳如烟虽对他这般骂继母有些不乐意,但心中竟产生一种莫名的快感。想了想说:“我每隔一段时间回家看看弟弟,上个月过去时还没有见到。前天午后我回去,正好见她换了枚金簪。当时也没注意,现在看你画的那样子,忽然觉得非常相似。” 林凌启沉思起来,徐凤娇的金钗会不会是失窃那枚呢?按理说,她不可能偷到手,莫非有内鬼。但是毛丙贵有了未婚妻,林儒峰又与施婷婷相好,林儒溪还小,不大可能给她当内应,何况彼此间认不认识还是个问号呢。真有内鬼的话,只有林逸轩自己了。自己偷自己的东西送人,再去报官,可能吗? 想到这里,不禁笑了一下, 柳如烟见他久久不吭声,现在又莫名其妙笑了,感觉眼前这人实在琢磨不透。她好奇的问:“林大人,不知有什么好笑的事,能否说来听听?” 林凌启摇摇头说:“我在胡思乱想罢了。林逸轩首饰店金钗失窃,我怀疑这个,怀疑那个,现在竟怀疑到那贱人头上,你说好笑不好笑。她怎么可能偷金钗呢?除非是林逸轩偷自己店里的金钗给她,但这可能吗?你看我是不是入魔了?” 说着,他又笑了笑。 忽然,他想到了什么东西,隐隐约约又说不出来,总感觉徐凤娇的确有可疑之处。敲了敲脑袋,思路逐渐清晰起来。 柳如烟的父亲去世后,作为其挚友,林逸轩照看他的遗孤也是应该的。可是,寡妇门前是非多,他老是往柳家跑,难道不怕别人误会吗?更何况徐凤娇长的妩媚,且出身娼门,丈夫过世后能不能守得了寡? 他想了又想,问:“如烟姑娘,有个问题我想问一下,如果你觉得难堪的话,可以用点头或者摇头来回答。那贱人是不是与林逸轩有那种……就是那种关系?” 他本想将左手食指与大拇指圈起来,再用右手食指在圈里进出,让柳如烟明白他的意思。转念一想,这太过下流了,就将两食指勾在一起。 柳如烟虽未经人事,但身处此地,怎么可能不会明白,顿时闹了个大红脸,不禁迟疑起来。 在古代,长幼尊卑很是严格,不许以下犯上,也不许对长辈非议。即便是继母,做小辈的也不准逾规。何况这个问题有关父亲的名节,柳如烟想了好久也没回答。 林凌启不需要她来回答,不说话就代表默认,看来林逸轩早已与徐凤娇勾搭成奸,徐凤娇嫌柳如烟碍眼,就将其买到妓院,实在太可恨了。 案情经过有可能是这样的,林逸轩监守自盗,将金钗送与徐凤娇,又恐夫人追究,便报官来掩饰自己。但其夫人不相信他这套说词,他便来向我报案,意图将脏水泼给毛丙贵。 可他为什么要陷害毛丙贵呢? 林凌启很快找出答案。首饰店的账掌握在毛丙贵手里,也就是掌握在林逸轩夫人手来。林逸轩不甘受制,便想出一箭双雕之计,既讨好徐凤娇,又能驱逐毛丙贵,将首饰店大权控制在自己手中。 林逸轩,你太狡猾了!只可惜你走错了一步,不该找我这神通广大的神探来破案。 但这不过是自己的推理,得找出有利的证据,才能把这条老狐狸的真实面目揭开。 他站起来,向柳如烟索要其家住址,便挥手作别。 此时的林凌启,可谓是秋风得意喜洋洋,案件即将告破,又与柳如烟推心置腹谈一番,事业、爱情双丰收,焉能不得意乎? 来到首饰店,只见店门口布满了衙役,曹达明搬把椅子坐大街上,翘着二郎腿哼着小调调,林逸轩诚惶诚恐站一旁,给其端茶倒水。周边一大群人围观着,窃窃私语,不知在讲什么。 林凌启纳闷了,这是唱得哪一出呀? 他挤进去,拍拍曹达明的肩膀说:“小曹,你这是做什么?” 曹达明不由打个冷颤,跳起来喊:“报告大哥,案犯林儒峰被我团团围住,不曾离店一步。还有林儒溪已经回来,说没见到毛丙贵那未过门的媳妇。我准备亲自去一趟,还请大哥示下。” 林凌启连连摇头,暗想:叫你看个人,用得着这般大张旗鼓吗?若林儒峰真是案犯,万一畏罪自杀,那不是白白糟蹋一条人命吗? 林逸轩见林凌启情绪不悦,凑过来愁眉苦脸地说:“林大人,你可回来了。曹捕头弄这么大的阵势,我下午的生意都泡汤了。能不能请你下令,让他们先回去?” 林凌启本来对曹达明的做法有老大意见,但见林逸轩向自己诉苦,反倒觉得曹达明做得好。 他说:“不忙,案情已经有了进展,毛丙贵有极大的嫌疑。林掌柜,你将那晚撬坏的两把锁拿来,我确认一下,以作为呈堂证供。” 之所以说毛丙贵是嫌疑犯,是为了打消林逸轩的疑心。再看看锁上的指纹,确认一下是不是只有林逸轩的指纹。因为锁的钥匙掌握在他手里,其他人不会去无故接触那锁。当然,如果有别的指纹,林凌启就得去找徐凤娇那金钗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八十一章 作茧自缚 林逸轩眼角处稍露点喜色,转而又唉声叹气地说:“林大人,没想到我养了一只白眼狼,真是家门不幸啊!都是我夫人太娇惯他,才惹出这场祸来。都是惩前毖后,这次不能再纵容他了!” 林凌启点点头说:“林掌柜,有你这表态,我事情就好办多了。快抓紧时间把锁拿来,说不定能在日落前将他送到衙门。” “哎哎!” 林逸轩领林凌启进入里屋,从一角落翻出两把锁来,交给林凌启。 林凌启笑着说:“林掌柜,这锁除了你之外,有没有别人碰过?” 林逸轩忙摇头说:“那天我发现锁被撬了,就收起来,等案情有眉目时当作证据。” 哼哼!看来你要作茧自缚了。 林凌启不再理他,径直爬楼上。 毛丙贵听到声响走了出来,见是林凌启,不禁两眼冒火,咬牙切齿地说:“林大人,你真的认为我是偷金钗之人?” 林凌启笑着拍拍他的肩头,说:“案情未大白之前,谁都有嫌疑。不过你不要紧张,我绝对不会让清白无辜之人蒙受冤屈,绝对不会!好了,我有事要办,你可以下去转转,也可以呆在屋里,但不能来打搅我,听懂了吗?” 毛丙贵踌躇一下,便使劲点点头,回到自己屋里。 林凌启进入林儒峰的房间,将门闩上,便挽起袖子,搓了搓手臂上的印迹,只见一道金光闪过,已经来到了实验室。 实验室空调温度有点低,林凌启不禁哆嗦一下,暗骂:都到了秋天了,怎么还开空调,真他娘的浪费。 走到指纹鉴定室,他把锁放仪器上,倒上一丁点特殊液体,便等结果出来。 不一会儿,电脑上便呈现出指纹来。令人吃惊的是,上面居然有两种指纹。 难道是自己的判断失误了?是不是因为柳如烟,导致自己不能站在公平公正的位置上看待这件案子,从而造成主观上的错误? 那这指纹到底是谁的呢?毛丙贵?林儒峰?要不把他俩的指纹采集过来,与上面的指纹对比一下。虽然费点功夫,但总比冤枉人好多了。 他正要退出实验室,忽想到锁是林逸轩交给自己的,那自己的指纹呢? 于是,他又把自己的指纹录进去,恰好与其中一指纹重合。 哎呀妈呀,差点闹乌龙了。现在可以确定,金银首饰店的盗贼不是别人,正是请自己破案的掌柜林逸轩。他娘的,这家伙太奸诈了,不能随随便便放过他。 从实验室出来,林凌启立马敲开毛丙贵的门,附到其耳边低语一番。毛丙贵脸有不忍之色,林凌启冷笑说:“你总不能忍心你姑母跟这样的人生活下去吧?” 毛丙贵思量一下,无奈的叹了口气同意了。 林凌启下楼,笑眯眯地对曹达明说:“小曹,你叫人把毛丙贵带到县衙。对了,把林儒峰与林儒溪也带过去,当作证人。” 曹达明手一挥,大喊:“大家别愣着,将这三人统统带走。” 衙役们如狼似虎赶进去,将毛丙贵等三人推攘着朝县衙走去。 林凌启笑嘻嘻地摸着下巴对林逸轩说:“林掌柜,真相已经大白。为了避免夜长梦多,你速速到县衙报案,说金钗的盗窃者已经抓到,证据确凿,叫小吴立马审案。” 小吴? 林逸轩愣了下,不解地看着林凌启。 林凌启拍拍额头说:“看我,一高兴连话都说不清了,小吴就是吴敬涟。快去,再不去人家要下班了。” 下班? 林逸轩该迷糊了。不过他还是很听林凌启的话,将店门关好,大步往县衙走去,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但他不知道,这一去,就掉进一个深不见底的大窟窿了。 围观者已经知道首饰店失窃案,也知道眼前这位年轻人,就是前阵子破私宰耕牛案、田地纠纷案的锦衣卫林凌启,他们更知道,马上有一出精彩好戏将在县衙上演,便蜂蛹跟随林逸轩而去。 林凌启见众人离去,便附到曹达明耳边窃窃私语一番,接着快步走向县衙。 吴敬涟审完最后一件案子,正欲退堂,忽听外面人声鼎沸,暗感奇怪。都这个点了,怎么还有人来,本老爷难道不吃晚饭了吗? 念头未毕,一群衙役拥着三人进来,定睛一看,却是林逸轩的三个伙计。紧接着,一大群人来到堂外朝里观望,林逸轩抢上几步,扑通跪在堂下,连磕几个响头,大声说:“青天大老爷,小民大前日所失的金钗,正是小民内侄毛丙贵偷窃。现已经林大人林凌启查明,请老爷为小民作主。” 吴敬涟一见是林逸轩,心头火就上来了。这案子明明就是店伙计所为,只要稍一用刑,本青天大老爷又做了一桩为民除害的好事。可在节骨眼上,这家伙却撤诉 了,害得本老爷空欢喜一场。现在他奶奶的又来告状,你当本老爷是你的伙计啊?招之则来挥之则去。 他脸色一沉,拍了下惊木堂,说:“将状纸呈上来。” 古往今来,告状都要将事由写在纸上,这就是所谓的状纸。没状纸告状,那可是要吃板子的。 林逸轩傻了眼了,光顾着高兴,竟然把这么要紧的东西给忘了。忙说:“老爷,是林大人叫我来告状的,状纸没有。” 林凌启此时正赶到堂前,听他这么一说,偷偷退了回去。 吴敬涟听说的林凌启叫林逸轩来的,倒也不敢为难于他。可是向外望去,却不见林凌启的身影,不禁暗骂:他奶奶的,谁都知道我怕林凌启,现在这家伙竟然擎着他的大旗来吓唬我,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拔出一支令箭,往堂下一摔,大喊:“无状诉讼,先打十大板。” 两旁的衙役也嫌林逸轩碍事,都快到饭点了还来告状,这不耽误我们的时间吗? 他们二话不说,按住林逸轩就打。两指宽的大板子,打在屁股上发出沉闷的声音,林逸轩的惨叫声响彻大堂,围观者听得毛骨悚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八十二章 戏耍林逸轩 十大板刚打完,林凌启一副步履匆匆的样子跑进来,‘气喘吁吁’地说:“这……这是怎么回事?林掌柜,你没事吧?” 林逸轩暗骂:老子挨完板子你才进来,早干嘛去了?强忍着疼痛,提起裤子说:“没事,这是县老爷例行公事。” 例行公事? 林凌启本来就高兴得很,现在终于忍不住了,放声大笑说:“哈哈哈!吴大人,公事完了,可以诉讼了吧?” 吴敬涟没想到真是林凌启叫林逸轩来告状的,心中不禁有些忧虑,生怕林凌启生气。可左看右看也看不出他生气的样子,心头一宽,说:“林逸轩,你说金钗是你内侄毛丙贵所窃,可有凭据?” 林逸轩揉着屁股说:“老爷,我没有凭据,林大人有。” 吴敬涟转头向林凌启说:“大哥……不对,林大人,他说你有凭据,是否可以给下官过目?” 林凌启双手一摊说:“我哪有什么凭据啊?” 堂外顿时一片哗然。很多人明明听见林凌启让林逸轩前来报案,说是已经有了真凭实据,现在他却说没有,这不是在耍林逸轩吗? 吴敬涟连拍惊堂木喊:“肃静,肃静!好你个林逸轩,你在拿本官开心不成?来人哪,此人戏弄本官,给我重打三十。” 林逸轩差点要吐血,他哀嚎着抱住林凌启的腿,喊着:“林大人,你不是说证据确凿吗?怎么现在说没有呢?你可不能耍我啊!我真的经不起这样的折腾啊!” 围观者见他的惨样,均有不忍之色,纷纷指责起来。 林凌启冷笑一声,说:“林掌柜,我确实说过证据确凿,但我没说证据是用来证明你内侄毛丙贵是窃贼,而是说有确凿证据证明谁是窃贼。” 林凌启不是叫衙役抓住了毛丙贵吗?难道窃贼另有其人?围观者感到万分迷惑,都静了下来。 林逸轩象似不认识林凌启一般,呆呆的看着他说:“金钗是毛丙贵偷的,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那天晚上我侄子林儒溪还亲耳听到他下楼行窃。” 旁边站立的林儒溪跪到地上,颤声说:“青天大老爷,那晚我确实听到有人下楼,还有‘哐啷哐啷’的声音。” 他年龄还小,没有经历过这种场面,但话倒是讲得清楚。 林凌启并不作声,只是紧盯着林儒峰。 林儒峰受不了他凌厉的眼神,也跪到地上说:“县老爷,那晚下楼的不是毛丙贵,而是小人。” 这话听着有点没头没尾,幸好吴敬涟已经了解这案子,不然根本搞不清他们在讲什么。 他沉着脸说:“这么说来,是你偷的金钗喽?” 林儒峰忙摇头。 “那你为何半夜下楼?” “说来惭愧。我叔叔曾说过,晚上反正不干活了,少吃一点无所谓。所以……所以我们晚餐的伙食很少,店里我干的体力活最多,时常饿得半夜醒来。于是我在中午时留一点饭,到晚上他们睡着时再下楼偷吃。不想那晚撞到了脸盆,所以被听到了。” 林儒峰讲时看了看林儒溪与毛丙贵,脸露羞愧之色。 听他讲完,旁听者不禁谩骂起来。这林逸轩真的是铁公鸡,连伙食上也这么抠门。有道是皇帝不差饿兵,他连伙计的饭量都要控制,真不是好东西。 林凌启看林逸轩越看越恶心,抬起一脚将他踢开,朗声说:“大人,其实真正的窃贼是他——林逸轩。” 此言一出,喧哗声象海浪一般充斥整个大堂,连街道上都可以听到人们议论的声音。 吴敬涟也吓了一跳,暗想:怎么会是他自己呢?大哥这阵子忙着造马桶,是不是脑子也跟马桶一般,用来装那些东西了? 林逸轩大吼一声:“林凌启,我道你是个神探,原来是个招摇撞骗的玩意。破不了案子,反把屎盆子扣到我头上来了。我不管你是什么锦衣卫,我要告你,告你颠倒黑白,诬陷无辜!” “他娘的,敢跟我叫板!”林凌启又是一脚,将他踹翻在地,双手高举说:“各位静静!本人有话要说。” “威武!”两旁站立的衙役喊起来,用水火棍敲打着青砖铺成的地面,喧闹声逐渐停下来。 林凌启深知此案的重要性,若办好了,那自己的侦探社就一炮而红。若办差了,非但破坏了名声,而且人们也不会相信他了,因为谁都不会请一位陷害雇主的侦探。 他清清嗓子说:“事情的真相是这样的,林逸轩外面与人通奸,偷自己店铺的金钗去讨好人家。” “你血口喷人!林凌启,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陷害我?” 林逸轩眼放凶光,象条受伤的饿狼向林凌启扑来。 衙役们见状,立马用水火棍抵住他,几人拽住他的头发拖倒在地,用脚踩住他的脑袋,令其动弹不得。他们知道,林凌启是县老爷的贵客,还是非常有钱的窑主。能巴结上他,那在县衙的话语权有了,兜里也鼓起来了,何乐而不为呢! 林凌启冷冷的看林逸轩一眼,从怀里取出两把锁来,拿到案桌上说:“大人请看,这两把锁的锁杆不是被撬开的,而是用锯条锯断的。我现场查看过,这锁与门环的空间非常小,锯条无法锯着锁。所以说,这锁事先已经被动了手脚。而锁的钥匙只有林逸轩所有,那么可以证实,是林逸轩做了手脚。” 吴敬涟拿来锁一看,见断裂面相对平整,不象撬断时呈现的不规则状,点点头说:“林逸轩,物证就在眼前,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林逸轩拼命挣扎,把脑袋从衙役脚底下伸出来,喊:“县老爷,林凌启一派胡言。即便锁是锯开的,也不能证明是我所为。要知道现在有一种很小的锯条,完全可以在上锁后锯开。县老爷,你一定要为我主持公道啊!” 他的声音甚为凄厉,如同西北风吹进窗户缝隙时,发出的呜咽与啸叫声,听得众人不禁为之一凛。 吴敬涟迟疑不定,林逸轩的话是有点道理,不能光凭这锁就能断定他是偷窃犯。他无奈的向江小的看了看,希望他拿出更有力的证据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八十三章 谁在诬告 大堂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到底林凌启随意诬陷无辜,还是林逸轩监守自盗,众人瞪大眼睛,竖起耳朵,关注着案情的进程。 若是在后世,林凌启完全可以用锁上的指纹,来指证林逸轩。只是在这里,就不能这么做了,他可不想被别人当成异类。 他忽然鼓起掌来,笑嘻嘻地说:“林逸轩,到了此时你还敢狡辩,心理素质的确不错。不过想蒙混过关,那你想也别想。 事实上,那晚根本没有人行窃。你在次日清晨开门之际,把已经作了手脚的锁偷偷换上,而后故作姿态,差人报官,意图混淆视听,嫁祸于人。 不过此案被诬告人毛丙贵并没受到刑罚,所以我给你个机会,如果你现在认罪,我可以向大人求情,免去你的诬告罪,只需向毛丙贵赔偿一定财物作为弥补,并向你夫人说清事情的来龙去脉。但是你若一味抵赖,到时候别怪我不留情面。” 说到后来,他语气变得十分严厉,不再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 林逸轩狰狞恐怖的脸上忽露一丝恐慌,踌躇一下,又咬牙切齿地说:“林凌启,你有什么证据尽管拿出来,我林逸轩身正不怕影子斜。林凌启,我也劝你一句,你现在向我磕三个响头,再摆十桌酒席向我赔礼道歉,不然,我就告你诬告。大明律中,凡诬告人笞罪,加所诬罪二等。我现在已受十大板,你自己掂量掂量!” 明朝时期,严禁诬告,言其对上妨碍公务,对下陷害良善,处罚力度极大。如果林凌启确属诬告,后果十分严重。笞刑自不用说,甚至有可能会处于徒刑。 事情闹到这种程度,旁观者不禁为林凌启捏了把冷汗。连吴敬涟也紧张的不得了,额头上汗水直冒。 林凌启突然仰天长笑,说:“林逸轩,机会我给过你了,你不但不珍惜,还想咬我一口,你知不知道‘死’字是怎么写的吗!” 他脸色一沉,转身对外面的旁听者喊:“诸位,大家腾出条通道来,等一下有人会拿证据过来。还有,从这一刻起,谁也不准吭声,连咳嗽也不许。如果谁遵守不了,谁就回家去。” 众人大惊,不知道他葫芦里买什么药,纷纷撤到两旁,一个个掩住嘴巴,连屁股也夹得紧紧的,生怕绷出个屁来。 大堂变得静悄悄的,只有沉重而又急促的喘息声回荡着。这就像一场豪赌,双方赌注极大,足以影响人的一生。眼看就要揭开牌局了,无论是当局者还是旁观者,心中皆为紧张。 林逸轩只觉一股寒气从地面渗进身体,浑身变得僵硬,不由得哆嗦起来,发出低微的声音。林凌启眉头一皱,示意衙役将他的嘴封住。 太阳快要下山了,大堂正面甬道两侧的树木,投下一道道斜长的影子,连大堂门口都遮盖住了。 大堂内的光线变得暗淡,所有人均鸦雀无声,象寺庙里一尊尊塑像,动都不动一下。 林凌启背着手站在大堂门口往外张望,原以为这案子如同三根手指抓螺蛳——笃笃定,但林逸轩死撑到底的态度,有些出乎预料,坚定的信心随着时间流逝,逐渐被消磨一半。 不知曹达明有没有把事情办好?对方有没有上当? 此时的他不禁有些忐忑,心儿象打鼓似的跳动着。自己这一招太过凶险了,万一曹达明出了岔子,林逸轩将会疯狂反扑。虽然其一介平民不足为虑,但就怕背后有推手。 自己的窑厂无比风光,马桶事业蒸蒸日上,有多少人在羡慕、在眼红。如果不是因为自己与吴敬涟关系过硬,曹达明时常带人来照看,再加上自己是锦衣卫,只怕窑厂早就拱手让人了。 现在如果官司失败,那波暗流将汹涌喷出,能将自己撕成碎片。 还有那丁鹏飞,这阵子好像销声匿迹一般,没有听到他任何消息。这人文采过人、自视清高,且睚眦必报,上次吃了亏,他会轻易罢手?当初送银子、送玉佩,多半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有可能暗藏什么杀机。 林凌启越想越心慌意乱,连做几个深呼吸,尽量让情绪平复下来。抬头望西边的天空,只见红云翻滚,象熊熊燃烧的火焰,要把世上一切丑陋的东西灰飞烟灭,心境顿时变得平静。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只见身穿便服的曹达明,领着一顶轿子来到县衙门口。 林凌启狂喜,成功了! 根据柳如烟的说法,他判断林逸轩与徐凤娇必有奸情,而且失窃的金钗就在徐凤娇那里。故而,他派曹达明假传口信,将徐氏诳来。 这个计划从柳如烟那里回来,就已经酝酿好了。计划的成功与否,关键就是曹达明能不能将柳如烟的继母骗到县衙大堂来。 曹达明向站门口的衙役作了个噤声的手势,挥手示意轿夫将轿子抬到大堂中。这顶绿色的绸缎轿子微微起伏,轿杠发出‘吱咯吱咯’的声音,从甬道一直响到大堂。 人们谁也弄不明白林凌启要干什么,但他们知道轿中必定隐藏着与本案有关的证据,期待已久的心都狂跳起来。一个个脸红耳赤,霎时间变成了关云长。 大堂里依旧静悄悄的,轿子缓缓落地,曹达明上前说:“柳夫人,首饰店已到,林掌柜正等候着,你请下轿吧!” 略等片刻,轿子里响起一个柔和且又充满诱惑力的女声:“林郎,你要金钗给客人看,派人来取就是了,何必要我亲自跑一趟呢?” 林郎?金钗?难道是林逸轩的夫人? 众人似乎在重重迷雾中看到一丝亮光。 一旁的林逸轩突然两眼赤红,疯狂挣扎起来,嘴里发出呜咽声。几个衙役慌忙按倒他,又用一块厚实的布死死掩住他的嘴,令其发不出半点声响。 林逸轩直翻白眼,鼻腔粗重地气息声,象一条涉死的牛,艰难的呼吸着。 林凌启轻蔑地看了眼林逸轩,转而压着嗓子说:“我这不是担心有人起贼心,半道上拿着金钗跑了,那我怎么对得起你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八十四章 水落石出 轿中忽传惊讶声:“你的声音怎么变了?” “哦!昨天略感风寒,身体有点不适。”林凌启又把嗓音压低些,还伴点鼻音,象是感冒了。 “嘻嘻嘻!昨天我们办完事后,我让你把衣服穿好,你偏不听,现在着凉了吧!” 轿子里的人嬉笑起来。 不光她在笑,在大堂内外,除了林逸轩在哭外,其余人都在笑,确切的说是偷笑。这实在太香艳了! 林凌启强忍笑意说:“也不尽然,这几天我一直为金钗的事操心,夜不能寐,有可能身子有些亏了。” 曹达明差点要抱住林凌启亲一口,大哥真是天才,连说谎话都不打草稿,张口就来。还说身子亏了,看你见到柳如烟时两眼冒绿光,我看你是憋得慌。 轿中人叹了口气说:“我说你心眼也太多了,把金钗给了我,再装腔作势一番,瞒过你家那贱人不就得了。你却一门心思要栽赃给那贱人的侄儿,想把财政大权掌握在自己手里,你不嫌累啊?” 站一旁的毛丙贵突然身子颤抖起来,眼神中透露出无限委屈与愤怒。他怎么也不敢相信,真正的窃贼就是天天在一起的姑父,还把屎盆子扣在自己头上。天哪。怎么会这样? 林儒峰、林儒溪也惊呆了,原以为林凌启在胡说八道,故意诬陷林逸轩,没想到事情真如他所讲,窃贼就是他们的亲叔叔林逸轩。 旁观者听到林逸轩如何抠扣伙计,心中早已忿忿不平,一心盼望此人受到应有的惩罚。可林逸轩死不认账,还要与林凌启死磕到底,这让他们为林凌启担忧起来。现在总算松了口气,脸上均洋溢着欢快的笑容。 林逸轩面如土色,再也不挣扎了。面对毛丙贵等三人的怒视,他闭上了眼睛,不敢看他们。 林凌启微微一笑说:“要不你下来吧!隔着轿子说话,就像隔着衣服办那事一般,很不爽快。” 曹达明使劲点点头表示赞同,隔靴搔痒的感觉的确不爽。旁观者也深有同感,脑袋点个不停,放眼望去,就像一片黑色的波涛在涌动。 轿中人停顿一下说:“我一个妇道人家,在这里抛头露面总归不好,你把金钗给客人看一下,我先回去了。” 说着,从轿子里伸出一只洁白无瑕的手,手上是枚金灿灿的头钗,头钗上镶嵌着一块硕大的红宝石,即便在暗淡的大堂内,也流转着璀璨夺目的光芒。 毛丙贵三人差点跳起来,一个个紧掩住自己的嘴,生怕喊出来。这就是失窃的金钗,让他们寝食难安的金钗,竟然出现在大堂之上,这能不让他们激动吗? 见三人这般模样,众人便知道这就是失窃的金钗。案情终于水落石出了,若不是还没等到林凌启的允许,他们恨不得冲到街上、酒楼、家中,跟遇到的每个人述说这件离奇古怪的案子。 林凌启接过金钗,本想就此揭开轿帘,忽又想到什么,便说:“这金钗实在太美了,难怪如烟见了也要一枚,我这就拿给她瞧瞧。” “站住!”轿中人突然厉声说:“好你个林逸轩,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你想把那小贱人也搞到手?当初我见你对她格外关照,就知道你没按好心。我想把她随便找户人家嫁了,你却说把她卖到妓院,不但免去用笔嫁妆,还能赚上一笔钱。我稀里糊涂依了你,没料到你在打如意算盘,想去妓院跟她亲近。告诉你林逸轩,你若想抛下我与她好,我就把你的丑事抖漏出去,让别人知道你是什么样的货色!” 她越说越激动,一把掀开轿帘,快步走出来,突然间惊呆了。 大家只觉眼前一亮,这是一个三十不到的妖艳妇女,浑身上下散发着娇媚的气息,好些人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难怪林逸轩为之铤而走险,确实是个尤物,不过在我眼里,你却是只毒物。林凌启冷笑一声说:“你就是柳如烟的继母徐凤娇吧?你与人通奸,逼良为娼,该当何罪!” 此妇女正是徐凤娇,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身处大堂之中。而与自己勾搭成奸的林逸轩,正象一只死狗蜷缩在角落,一动也不动,身旁一摊水迹,散发着浓浓的尿臊味。 她立刻明白过来,无力的瘫倒在地上。 林凌启转身朝吴敬涟拱拱手,正色说:“大人,林逸轩监守自盗,诬陷毛丙贵,且与人通奸,逼良为娼,此类人渣若不重处,天地难容!请大人按大明律从重处置。” “对,从重处置!”噤声已久的旁听者再也忍不住了,纷纷怒吼起来。有的人脱下鞋子,狠狠地朝这对奸夫**砸去。更有些人撸起袖子,赶上前要教训教训他们。 毛丙贵也忍不住了,与林儒峰、林儒溪紧紧抱住,眼泪哗哗纸流,狂喊着:“我是清白的,我是无辜的!” 大堂一片混乱,衙役们用水火棍挡住激愤的人们,生怕林逸轩两人被打成肉酱。吴敬涟与刑名师爷商量一会,便拍拍惊堂木说:“本案案情已经清晰明了,林逸轩监守自盗、嫁祸于人,且与人通奸,教唆别人逼良为娼,罪孽深重。本官宣判,将林逸轩当场重责一百大板,流放千里之外。” 话音刚落,旁观者欢呼雀跃。在他们眼里,此等大奸大恶之辈,非处重刑,难泄心中之愤。 林凌启冷冷看着林逸轩被拖到堂中,象一条抽去脊梁骨的癞皮狗,死一般趴着受刑。心想:我刚才给你机会,你却死不悔改。落这等下场,完全是你咎由自取。 随着每一杖落,臀部血肉横飞,林逸轩撕心裂肺的嚎叫着。叫到后来,已没了声响,只听见啪啪的声音,犹如打在麻袋上。一百杖打完,林逸轩完全昏死过去,被几个衙役拖下堂。大堂上的青砖上,留下两行紫色的血迹,看着触目惊心。 毛丙贵等三人不敢再看,都别过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八十五章 网开一面 吴敬涟又拍下惊堂木,正色说:“犯妇柳门徐氏,你不守妇道,与人勾搭成奸。且身为继母,不但不照顾柳如烟,还将其卖入娼门,世上焉有这般歹毒之人!本官宣判,将徐氏当场去衣受杖八十,而后骑木驴游街示众!” 骑木驴是一种刑罚,先在一根木头驴车上竖起一根小木柱,把受刑的女子吊起来,放在木柱顶端,使木柱戳入其体内,然后放开,让该女身体遭受折磨。 林凌启听说过古代有过这种刑罚,但不知其真伪,今日却赶上了。 从内心来讲,他对这种刑罚持排斥态度,这不但折磨人的肉体,还在心理上进行摧毁,非常残忍无道。但吴敬涟已经宣判,自己不好蛮加干涉,何况是徐凤娇罪有应得,于是便冷眼旁观。 衙役们如狼似虎赶上去,把徐凤娇按倒在地上,褪其下衣,露出雪白的臀部来。 徐凤娇早已吓得魂飞魄散,趴地上哀嚎着:“县老爷,民妇知道自己罪孽深重,受此重罚也是应该。但民妇膝下尚有一子,我不想因为我的错,害得他今后无脸见人哪!还请老爷高抬贵手!” 林凌启忽地一惊,试想,骑木驴游街,徐凤娇受尽凌辱不说,命也有可能保不住,那她的孩子谁来照顾?再说了,即便留条命回家,她的丑行已路人皆知,那她孩子以后还能抬头做人吗? 作为一名穿越者,他深知刑罚不光是让犯罪人付出应有的代价,还要惩前毖后、威慑他人,但打击面仅限于犯罪者本人,不应给其家属带去灾害。 他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说:“大人,犯妇徐氏受人怂恿铸成大错,既然其已经知罪,况且柳如烟在畅春院并无受到欺凌,那么请大人网开一面,免去徐氏骑木驴吧!”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林凌启既然已将这对奸夫**揪出来,为何还要替犯妇求情?殊不知打蛇不死反咬一口吗?难道是他见徐氏长得娇媚,动了歪心? 徐凤娇愕然,林凌启为何这般做呢?将自己推进地狱的是他,关键时刻拉自己的也是他,他到底想干嘛? 不管怎么样,她象一个溺水之人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连喊:“谢谢你,谢谢你!” 吴敬涟皱起眉头暗想:大哥也真是的,一会做坏人,一会做好人,尽给我出难题。 他别过头与新来的刑名师爷窃窃私议,又说:“犯妇徐氏,你罪大恶极,本不应对你宽恕,但念及你家中孩子,本官特放你一马。骑木驴游街免了,折两百两纹银抵罪,你可认罚?” 徐凤娇如逢大赦,连连磕头说:“民妇认罚,民妇认罚!”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许多店铺已经收铺关门,而酒楼却引来一天的最高峰。县城里的酒楼今晚生意出奇的好,每家酒楼均客盈满门,楼上楼下、堂内堂外,处处坐满了人。有几家生意特别兴隆的酒楼,甚至在门口的街道上也摆上几桌,大红灯笼用竹竿斜挑,就像元宵灯会一般。 酒楼的食客们个个红光满面,他们口中不再忙着喝酒吃肉,而是谈论着同一件事,那就是下午的金钗案。 金钗案之所以这么轰动,是因为案情过于蹊跷,加之犯案人林逸轩的吝啬、奸诈,徐凤娇的淫……荡、恶毒,以及林凌启的睿智、英明,这些题材无疑成了最热门的话题。人们谴责犯案人之余,更是对林凌启充满钦佩。 有些特别好事者,更是在各个酒楼流窜,打听其中的内幕消息,又将自己掌握的‘第一手’资料到处宣传,于是衍生出许多版本。传到后来,竟然把林凌启说出包拯包青天转世,夜来梦到此案,特出来惩奸除恶。 酒楼的老板们看到如此兴旺的生意,一个个乐得合不拢嘴,盼望着林凌启连破奇案,最好是一天破一桩。 得月楼毫不例外,别说是大厅、雅座了,连大门口、走廊处都摆放着酒席。食客相互攀谈、相互打听,有的也因意见不同而争吵,一片乱糟糟的场面。连三楼的雅间,此时也热闹非凡。 唯独夏荷阁,此时却安安静静。这一间坐着两个人,一位是年近五十的儒雅男子,另一位是四十左右的男子,他们正是锦衣卫都指挥使陆炳派遣来调查林凌启的沈炼与姜文渊。 沈炼正皱着眉头,用手指敲打着桌面,说:“姜总旗,此林凌启是不是我们要调查的那个林凌启呀?” 他的确很迷茫,据姜文渊的描述,林凌启是个老实敦厚之人,在其手下干些粗活,从不与人争执,也无出色表现。可以说林凌启在锦衣卫中,属于可有可无之人,怎么跟目前耳中所闻之人完全不同呢? 姜文渊也很是头痛。刚出京时,他根本不知道要去干嘛,在沿途,沈炼才一点一点透露出来,并要其严守秘密,不得有任何泄露,否则留在京城的家属就得遭殃。 他深知此事的利害关系,到吴县后一改往日作风,带着陆府几个家丁秘密打探,根本不敢摆官架子。通过连日暗访,得知林凌启归家后,解决了其家纠纷之事,又造了新房子,还整了一个造马桶的窑厂。 他知道林凌启身上没几个钱,哪有能力造这般宅院,盘下规模颇大的窑厂。除了敲诈勒索,哪里来的钱干这等事情。 但林凌启属于那种一脚踹不出个屁来的人,连收例钱也是躲在其他锦衣卫后面,他有这个胆量做这种事? 他真心希望目前这个林凌启不是要调查的林凌启,否则的话,自己说不定会受其牵连,连乌纱帽都要保不住。毕竟其捅下这么大的篓子,自己当上司的难辞其咎。 想到这里,他额头上又冒出冷汗来,说:“沈大人,这个真不好说。不过我在那家什么私人侦探社留下纸条,邀林凌启赴宴。只要他一来,我就能辩认出来。” 他这话倒是不假,那时候可没什么整容,只要林凌启一来,真伪立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八十六章 鸿门宴 沈炼暗想:都是因为你平日管教无方,才会让其闯下这场滔天大祸来。如果这林凌启确实那林凌启,事情就棘手了。本来打算不管林凌启有没有敲诈勒索,只要暗地里将其杀死,事情也就一了百了。 可现在他闯下这般名声,暗杀的话,极有可能会暴露我们。那么一来,严党就可以说陆少保在杀人灭口,传到皇上那里,后果不堪设想。 他感觉越来越头痛,当年参奏严嵩时也没这般头痛。那时他想好了,若攀不倒严嵩,大不了赔上身家性命罢了。可此事办不妥当,就会害了好友陆炳,而且朝中就再无钳制严嵩之人了。 姜文渊见沈炼不时按揉额头,心中惶惶不安,也不敢再吱声了。 忽然,楼下响起海啸般的声响,象巨浪一样冲上来,连屋粱上的灰尘也震下来。门外赶进来一个陆府家丁,说:“沈大人,林凌启来了。” 沈炼点点头,强作一番镇定自若的样子,心中却象打鼓似的,不知道该怎么应付接下来的事情。 林凌启正走入得月楼,面对热情的人们,微笑着摇手致意。心想:这时的场面快赶上开演唱会了,只可惜没有女粉丝,都是些大老爷们来捧场。若是柳如烟手持一束鲜花,向自己款款走来,那该多好呀! 曹达明努力的挡在林凌启面前,防止这些人象海浪般将林凌启卷走。干捕快这些年,还头一回干安保工作,心里虽然替林凌启高兴,额头上却汗水直流。 人越聚越多,附近几个酒楼的食客皆闻讯赶来,连有些伙计、大厨也不例外。特别是那些大厨,连油腻腻的围裙都没解下,挺着个大肚子,拿铁勺的拿铁勺,拿菜刀的拿菜刀,拼命往里挤,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干架的。 林凌启看着这些拿着明晃晃的菜刀的厨子,心里不禁有些打怵,万一这些人来个热情拥抱,把自己划拉一刀,那可不是好玩的。于是躲在曹达明身后,象开坦克般向前推,总算挤到楼梯旁。 谁知这边情况更糟,楼梯上已经站满密密麻麻的人,象五a级风景区门口排队买票似的,一个个脖子伸得老长,嘴里不停叫喊着。 当然,喊得最响亮的则是得月楼的老板:“诸位,诸位,请你们回到自己座位,楼梯快塌了。” 可谁也不理会他的叫唤,蜂拥而来,把林凌启围得水泄不通。木楼梯变得颤颤巍巍,象船与码头连接的跳板,轻轻抖动着。 林凌启暗暗叫苦,中午没有吃好,现在肚子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再这样挤下去,自己快成纸片人了。唉!当明星固然风光,但遇到这种场景,也是欲哭无泪啊!那个故人也傻,明知道自己这般大名鼎鼎,非要到这么热闹的场合来,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退堂后,本想与吴敬涟晚上好好喝一顿,自己‘秘书’小顺子却跑来告知,有故人在得月楼相邀。 有故人相邀,自然就得前往。 一路上,一直在琢磨故人是谁。 自己在这里好像没有什么故人,莫非是那久不露面的丁鹏飞? 有可能,他肯定得知本神探英明神武,后悔当初不该与我家过不去,现在特来道歉。 想想又不对,他上次已经请自己吃饭,还送礼了,犯不着现在再请一回。何况这人对自己敌意很重,巴不得自己犯下大错,怎么会来锦上添花呢! 要不就是柳如烟,这小妮子感谢自己替她出了口气,想好好陪自己喝几杯,以表谢意。 一想到她,脚步自然就加快了。没想到匆匆赶来,却遇到这种场面,不知该高兴还是该烦恼。唉!这小妮子真傻,请自己到畅春院不就行了,喝几杯后还可以卿卿我我,犯得着到这里来吗? 他感觉浑身都是汗水,一股酸溜溜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不知是自己的,还是这些热情的人们的。 他大喊:“诸位,诸位,请大家静静,我有话要说。” 连喊几遍话,蜂蛹的人群总算平息下来,稍稍与他拉开点距离。 林凌启抹了把汗,朗声说:“承蒙大家如此看得起在下,在下感激不尽。在下在县城里开了家私人侦探社,以后大家若遇到什么事情,可以来找在下,在下一定鼎力相助。 还有,在下在城外有个窑厂,专门卖马桶,大家若有需要,可以前去购买。现在,请大家让开条道来,在下与人相约,再不上去,在下那朋友还以为在下在摆架子呢!希望大家体谅,谢谢!” 尽管身处困境,还是不忘打广告,这般全心全意为事业奋斗的好男人,也只有林凌启了。 经过一番折腾,林凌启总算来到三楼。他闻了闻满身的汗馊味,不觉有点羞愧。这样见柳如烟,怕是唐突佳人了,便想跟曹达明换套衣服。 回头一看,差点笑出来。只见曹达明浑身湿漉漉的,象刚出河里捞出来似的。有几处还泛着油光,估计是几个厨师蹭的。 他说:“小曹,要不你找个地方吃点。” 言外之意就是你可以滚蛋了。不过说得比较委婉,免得对方以为自己过河拆桥,事实上就是过河拆桥。 曹达明巴不得早点回去,他还要跟那班弟兄们胡吹海侃,忙摆摆手,闪身离去。 林凌启拽了拽皱皱巴巴的衣服,又缕了缕头发,尽量把最好的一面展示在柳如烟面前。 自己感觉差不多了,便走向夏荷阁。 转过一道走廊,只见夏荷阁门口站着几个壮实强悍的面生男子,不禁暗笑:这小妮子怕我吃了她,特地带几个保镖来。哼哼,你想多了。我林凌启可是个正经人,不会干那些龌龊之事。当然,你若同意,我也不会坚持原则。 他走到门口,一个男子一脸正色的说:“你就是林凌启吧?” 竟敢直呼我的名字,你小子刚出来混的是不是?不知道我是锦衣卫林大人吗? 林凌启瞥了他一眼,理都不理睬,径直推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八十七章 险中暗算 几个男子立马拦住,说:“问你话呢!” 林凌启两眼一翻,背着手说:“识相的给我滚一边,惹恼了我,小心……” “小心什么?” 门打开了,姜文渊出来了。 林凌启大惊,怎么是他? 他反应极快,躬身作揖说:“见过姜总旗。总旗大人,你来了也不告知卑职一声,卑职也好迎接你一下。” 别看他眉开眼笑,心里却腹诽着:早知道是你,我就不过来了。我现在何等逍遥自在,见了你却打躬作揖,实在麻烦。 姜文渊冷冷的看他一眼,只觉得一段时间未见,此人变得滑头多了。便说:“你先进来。” 林凌启笑嘻嘻地说:“总旗大人,你先请。” 如果看到他胆战心惊的样子,姜文渊倒也无所谓。可见他若无其事,还嬉皮笑脸,心里不禁咯噔一下。原来这家伙狡猾的很,这两年来看走了眼了,千万不能让他溜了。便侧身说:“你先进去。” “卑职怎么敢走在总旗大人前头呢!总旗大人,你先请。” “哪那么多废话,见你进去就进去。” 林凌启暗想:给脸不要脸,你当我愿意跟在你屁股后面呀! 便说:“那恭敬不如从命,卑职先进去了。” 他挺起胸膛,双手反背,迈着八字步大摇大摆走进去。 姜文渊气的差点一脚飞过去。居然敢在自己面前摆谱,真他奶奶的欠揍。一会儿有你好果子吃! 刚进门,姜文渊就把门关上,屋里的气氛顿时有点紧张。 林凌启看了看端坐的陌生人,也老大不客气,一屁股坐在其对面是笑眯眯地说:“总旗大人,这位是……” 沈炼看看这人油腔滑调的年轻人,跟想象中完全不一样。原以为对方应该是个精明能干之人,没料到却是个吊儿郎当的小屁孩。 他冷冷的说:“你不用管我是谁,我问你,你是不是向一位丁姓的举人拿一百两银子,还拿了他一块祖传玉佩?” 他在等待时已经想好一个方案,如果对方就是自己要找的林凌启,如果其确实拿了钱,那就将其击昏。再假装其酒醉,带到野外抛入河中,伪造出其酒醉后失足落水的假象。 沈炼不愧是昔日锦衣卫中的精英,这杀人灭口的方案可谓是天衣无缝。 林凌启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已经走上悬崖上的钢丝绳,稍一偏差,便会粉身碎骨。但作为一名刑侦专家,有着极强的反侦查能力。他敏锐的感觉到,对方这般问话,就像电视剧中纪委的人找人谈话一般,口气虽然平淡,但暗藏杀机。 丁姓举人分明是丁鹏飞,好啊,他娘的,这家伙果然没安好心,把这么点屁事捅到锦衣卫了。你也够厉害的,竟然能调动京城锦衣卫对自己审讯。不过你不想想,我林凌启是什么人,这种阴招能动得了我吗? 他依旧笑嘻嘻地说:“哦!你说的是那个丁鹏飞呀!我的确收过他的东西。” 沈炼眼神中透出一丝杀气,向姜文渊微微一点头。姜文渊已站在林凌启身后,抬起右掌朝他的脖颈击去。 林凌启听到一丝风声,不觉大惊。他娘的这么快就动手了,怎么不安套路出牌呀!你应该说某某同志,你在规定的时间、地点,就案件所涉及的问题向组织作出说明。 他来不及提示对方,赶紧用手护住脖颈。只听‘啪啪’两下短促的声音,姜文渊的手击在林凌启的手背上。 沈炼暗叫糟糕,原来这家伙机警的很。自己混了这么多年锦衣卫,居然看走眼了。 林凌启也吓出一身冷汗,对方这么多人,而且看起来个个都是好手,自己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还是缓住他们,想办法逃出去。 他强定心神,挤出一副天真无邪的笑容,说:“天气稍一凉快,蚊子就多了。感谢总旗大人对卑职的关爱,为卑职拍打蚊子。” 这家伙是真傻还是装的?沈炼顿时迷糊了。不过这样也好,只要他不闹起来,机会还是有的。 他勉强挤出一丁点笑容,说:“哎!南方的蚊子就是多。自从到了这里,姜总旗与蚊子结下深仇大恨,只要一看到,就要去打,你不要误会。” 长时间刻板的脸,骤然间笑一下,简直比哭都难看。 林凌启不由打个哆嗦,暗想:不要误会?老子鬼门关都走了一趟,你叫我不要误会,你真当我是白痴啊!好吧!白痴就白痴,大丈夫能屈能伸,只要能逃过这一劫,装回白痴没什么了不起。 他又笑眯眯站起来说:“总旗大人,你请坐。你站着卑职坐着,实在太不像话了。” 说着,绕到靠窗户的地方,打算对方若再动手,就朝下面喊救命。 底下这么多人冲上来,就算对方本领再高,照样将他们的肋骨拆出来。虽然这么做,有失自己神探的风范,但总比丢命好。自己可不是只要风度不要温度的人。 姜文渊见机会溜走,无奈的坐下来,倒上酒说:“林凌启,许久不见,我们先喝几杯。” 林凌启心想:谁不知道你姜文渊就是个马桶,喝酒跟喝白开水一样,我若跟你喝酒,还不被灌得稀里糊涂,脑袋掉了也不知道。 便说:“总旗大人,卑职跟你喝酒还不配。你和这位大人喝,卑职为你们把盏。” 沈炼这时总算明白过来,这家伙精得跟猴一样,想诳他,想都不用想。怎么办呢?还是先让他放松警惕,再给他致命一击。 他说:“我听说你今天破了一起案子,很受百姓们的称赞,真是给锦衣卫长脸了。来,大家共饮一杯。” 林凌启端起酒杯,走到窗户口,笑嘻嘻地说:“承蒙这位不知姓名的大人夸奖,卑职受之有愧。对了,今天两位大人找卑职到底有什么事,光是为了我拿丁鹏飞的钱吗?” 他不想再跟这两人兜圈子了,再兜的话,迟早把命给兜没了。二楼晾台有一突出的地方,正好位于这窗口下面,凭自己的身手,这点高度跳下去算不了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八十八章 图穷匕见 图穷匕见! 沈炼也站起来,脸色阴沉,盯着林凌启说:“林凌启,你可知道,你敲诈勒索丁鹏飞,事情已经败露。你现在跟我们走一趟,必须把事情解释清楚,我们再酬情处理。” “我敲诈勒索?笑话!这点钱我根本没放在眼里。”林凌启不再毕恭毕敬,也不再嬉皮笑脸,从怀来取出一叠银票,在沈炼他们面前晃了晃说:“姜总旗,我手上这叠银票少说也有一万两银子,你说我会稀罕区区一百两银子,和一块破玉佩吗?” 开窑厂以来,林凌启手头上最起码已有三四万两银子。他嫌银子太多了,便存到一家大钱庄里。今天进城时随手带了万把两银票,打算在城里买套房子。呆在乡下什么都好,就是购物不太方便。而且跟柳如烟相隔太远,容易影响两人的感情。对了,还谈不上有感情,但可以慢慢培养嘛! 姜文渊傻了眼了,一万两!天哪!自己干了这么多年锦衣卫,到现在还不到五千两,说起来一把泪啊!这人与人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呢! 他看到一万两银票,竟忘了自己是来干嘛的,呆呆的坐着一声不发。 沈炼也吓了一跳,一个锦衣卫回一趟家,居然挣了这么多钱,这钱是哪里来的?难道都是敲诈勒索得来的?那为什么暗访了几处,人们对他的评价都很好呢? 他沉吟一下说:“既然你不稀罕他的钱,为什么还要拿那一百两银子以及玉佩?” 我拿不拿关你屁事,好像拿你的钱似的。哎!丁鹏飞这个王八蛋,你这是在给我设套呀!自己当初怎么手这么贱,干嘛要拿这钱呢? 不过再怎么发牢骚,问题还是要回答的。林凌启眼珠子转了几圈,信口就来:“这位大人,我开了个窑厂,专门卖马桶。丁鹏飞见马桶不错,便要了两只。不过他身上只有一百两银子,便能玉佩抵其余款项。你若不信,可以去他家看看。” 他这话半真半假,丁鹏飞从来没有买过他的马桶。只是他觉得当初第一笔生意是靠丁鹏杰打开的,正所谓喝水不忘掘井人,便让人又送两只过去。若是他们去查,肯定能在丁家看到两只菊花牌马桶,绝无仿冒。 沈炼是个非常有涵养的人,从不在饭桌上谈论马桶之类的龌龊事,可此时他眼睛瞪得老大,仿佛看到一只黄金打造的马桶摆在桌上。 “什么?两只马桶要一百两银子?” “纠正一下,两只马桶一百二十两。”林凌启满不在乎的说着,眼睛却一直关注着他们的举动,随时随刻准备逃离虎穴。 沈炼真的无语了。 调查时太不够细致了,光知道林凌启的窑厂造马桶,却不知道马桶是什么样的。一只马桶要六十两,难道是用金丝楠木做的? 照这么说来,林凌启应该没有敲诈丁鹏飞,那么摆明是诬告。严贼实在太可恶了,利用这种子虚乌有的事,想扳倒陆炳,手段的确毒辣。 那怎么应付眼前这场危机呢?杀林凌启? 不行!一来不能滥杀无辜,二来杀他也是件麻烦事,得想个万全之策。 他拍着脑门想着,可这万全之策就是想不出来,脑袋倒是拍得晕晕乎乎。 林凌启见他杀气已消,心头稍安,说:“这位大人,卑职别说没敲诈勒索丁鹏飞的财物,就算有这事,你们也用不着这般劳师动众。就为了区区这点东西,犯得着小题大做吗?” 这一点他的确想不通,锦衣卫敲诈勒索的事比比皆是,干嘛要跟自己过不去呢? 沈炼正思考着,随口说:“这事已传到万岁爷那里,万岁爷十分恼怒,命工部侍郎赵文华调查此事……” 说到这里,他回过神来,忙闭上了嘴。 这可是绝密之事,自己怎么就轻易泄露了呢?这要是传了出去,于陆炳大为不利,看来不得不杀人灭口了。只是林凌启狡猾得很,这里又是热闹场合,能不能杀他是个问题。杀他而不暴露自己一行人的身份,又是个问题。这可如何是好! 想着,他背上冷汗冒了出来。 从沈炼的寥寥无几的话中,林凌启敏锐地意识到,自己已经卷入深不见底的漩涡了。 自己收丁鹏飞的钱财而嘉靖能够得知,其中传递的途径肯定是由丁鹏飞到尚维持,再由尚维持到严嵩,最后由严嵩上奏。 可严嵩怎么可能为了替门生尚维持出头,把屁大点事捅到嘉靖那里呢?而嘉靖命赵文华调查此事,锦衣卫为什么会插手?既然锦衣卫插手了,姜文渊跟这人为什么如此神秘兮兮? 这几个疑点按常理无法解释,只有揭开表明一层,才能看到问题的实质。那么自己就是表面的那层,而严嵩跟锦衣卫左都督陆炳争斗才是实质。照这么分析,自己不过是个替死鬼而已,严嵩只不过借处理自己为由,向陆炳举起了大刀。 刚进门时姜文渊向自己下杀手,说明陆炳想杀死自己来求自保。他娘的,自己怎么这么倒霉,竟然夹到当朝第一大奸臣与锦衣卫首脑之间的争斗中,晦气,真他娘的晦气! 现在想置身事外已经不可能了,只有在严嵩与陆炳之间找一个合作伙伴,以求保得平安。想依附严嵩很容易,这老家伙很贪财,自己只要送上一笔大礼便能逃过一劫。 可自己能与他同流合污吗?不能,那只有选择陆炳了。 主意打定,他笑眯眯地走到桌前,拉开椅子坐下来说:“两位大人,你们的来意我已经清楚。你们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我干掉,让赵文华无功而返,最后这事不了了之。 只可惜这不过是你们的如意算盘罢了,我林凌启岂是任人宰割的?不是我吹牛,这吴县城我说话比知县还要管用。就算你们能杀了我,试问你们能平平安安出得了这得月楼吗? 当然,我知道你们敢来这里,就把生死置之度外了。可你们有没有想过,纸包得住火吗?等赵文华得知此事,再一上奏,陆少保的日子就难过了。为今之计,你们只有跟我联手,才能让陆少保安然无事。你们自己衡量衡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八十九章 杨继盛 沈炼大吃一惊,这年轻人竟然看透了自己的心思,还将事情前前后后分析得清清楚楚,实在太厉害了! 他沉思半晌说:“我们如果联手,你打算下一步怎么走?” 他也是没办法了,杀也杀不得,放也放不得,只能按照对方的思路走了。既然这年轻人如此厉害,说不定有好的办法解决这难题。 看在你这么诚恳的态度上,我就开导开导你。 林凌启笑眯眯地说:“这位大人,你想想看,这事情的起因是什么?无非是丁鹏飞告我向他敲诈勒索。只要……” “只要杀了他,事情就解决了。”沈炼忽然意识这确实是个好办法,杀个丁鹏飞,比杀林凌启简单多了。 你这人有没有素质?怎么随便打断我的话?而且脑子也不好使,杀了丁鹏飞,不是屎也是屎了。 林凌启不屑的看他一眼,说:“你觉得杀丁鹏飞合适吗?他未来岳父是严嵩的门生、苏州府知府尚维持,杀了他不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吗?你脑子秀逗了?” 他象教训小孩子似的,把沈炼数落几句。 秀逗?这个词沈炼从来不曾听闻,看来自己年纪大了,比不上现在的年轻人了。 他尴尬的笑了笑说:“那你的意思是……” 善学好问!看来你读书时应该是个好学生。不过你太爱自作聪明了,老师还没讲完,你就逼逼叨叨,不懂得尊师重道。 林凌启腹诽几句,说:“丁鹏飞告我敲诈勒索,我只要不承认就是了……” “可赵文华会相信吗?”沈炼疑惑地问。 “是你问我还是我问你?是你讲还是我讲?”林凌启老是被他打断话题,不禁火了,板起脸拍着桌子大喊。 ““你……你……””沈炼被一个毛头小子训斥,脸面真是丢尽了。不过为了大局,他还是忍下这口气来。 姜文渊被林凌启的气势吓住了。嗨!一阵子没见,这小子居然长脾气了。既然你长脾气,那我就没脾气。 他提起茶壶倒了杯茶,恭恭敬敬递到林凌启面前说:“林凌启,有话好说,你不要这样。这位是沈炼沈大人,陆少保的好友,你稍微给点面子。” 沈炼?这名字好熟悉啊!林凌启忽然想起一些事来。 前世的他工作闲暇之余,喜欢看些书籍,尤其对《明朝那些事儿》,更是爱不释手。从这书中,他了解到明朝许多人与事,对弹劾严嵩而牺牲的沈炼、杨继盛非常钦佩,对他们的结局也是扼腕叹息。 沈炼为人刚直,嫉恶如仇,以“十罪疏”弹劾严嵩,被处以杖刑,谪居保安州为民。沈炼在塞外,却仍以詈骂严嵩父子为乐,严嵩得知大怒。 嘉靖三十六年,严世蕃遣巡按御史路楷和宣大总督杨顺设计诛除沈炼。恰逢白莲教教徒阎浩等人被捕,招供多名嫌犯,于是列上沈炼的名字。沈炼终因被诬为谋反而遭到杀害,两子同被害。 而杨继盛更为了不得,被誉为‘史上第一硬汉’。他上《请诛贼臣疏》弹劾严嵩,历数其五奸十大罪。因奏疏牵涉裕王、景王两位皇子,引起朱厚熜的猜忌,遂杨继盛下诏狱,廷杖一百。 在狱中,杨继盛创伤发作,于半夜苏醒过来,摔碎瓷碗,用手拿碎片割腐肉。肉被割尽,筋挂膜,他又用手截去。为他持灯的狱卒颤抖欲坠,杨继盛却意气自如。 严嵩本想将杨继盛杀死,但杨继盛在陆炳等人的保护下,在监狱之中存活三年。 这时,严嵩党羽赵文华送来对闽浙总督张经等人的论罪奏疏,严嵩便在这份奏疏之后附上杨继盛的名字,朱厚熜在阅奏时并未注意,便草草同意处刑。 嘉靖三十四年十月,严嵩授意刑部尚书何鳌,将杨继盛与张经、浙江巡抚李天宠、苏松副总兵汤克宽等九人处决,弃尸于市。 想到这里,林凌启心头猛得一震。现在已经是九月初,按时间上算来,再过一个月,杨继盛就要人头落地了。既然自己穿越到这里,就不能让杨继盛这等铁血汉子蒙难,也不能让眼前这位正直的老前辈在两年后,被严世蕃用计杀死。 不过自己一个小小的锦衣卫,有这种能力吗?他埋头苦思冥想,严嵩杀杨继盛不过是利用朱厚熜的疏忽,如果能将杨继盛在朱厚熜心目中的印象加深,那他看到奏章时立马会发现破绽,从而挽救杨继盛一命。 可杨继盛关在牢中已三年有余,而朱厚熜又日理万机,怎么可能加深印象呢?要是自己能进京面见朱厚熜就好了。只是自己有这个机会吗?赵文华来调查自己时,无非是利用严刑拷打,获取他需要的口供,随即进京复命。 那时候自己就算不死,也是被关在牢中,见朱厚熜的面简直是天方夜谭。这样一来,自己性命难保,杨继盛性命也难保,陆炳可能身陷囹圄,这结局万万接受不了。 为今之计,就是想办法让自己的罪名更重一些,惹得朱厚熜大怒,将自己押解进京审问。这样的话,凭自己的聪明才智,很有可能把局面扳回来。 想到这里,他抬起头来,收起原先那玩世不恭的态度,正色说:“沈大人,卑职久闻你的大名,对你坚决与严嵩老奸贼作斗争深感敬佩。” 他一会儿嬉皮笑脸,一会儿目中无人,一会儿又郑重其事,令沈炼无法猜透他在想什么、要干什么,一脸迷茫地看着他。 林凌启又说:“沈大人,卑职这么说不是想讨好你,又不是要恭维你,而是让你明白,卑职跟你是一路人。现在卑职已经想出一个妙计,能让陆少保保得平安,同时也能让在诏狱的杨继盛杨大人出狱。” 沈炼大惊,杨继盛与他并无交集,但两人都是与严嵩作斗争的铁血汉子,可谓是肝胆相照。如果林凌启能保得陆炳的同时,将杨继盛救出来,那真是民之大幸!国之大幸啊! 他忽地站起来,朝林凌启深深一鞠躬,深情的说:“林凌启,我替陆少保、杨大人向你致谢。有什么地方需要我配合的,请你直言。” 姜文渊见状,也学沈炼的样子,心头数着:一鞠躬,再鞠躬,三鞠躬,礼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九十章 来者不善 林林凌启没料到沈炼做出这般举动来,心中感慨之意刚起,却见姜文渊傻乎乎的向自己鞠躬,被弄得哭笑不得。 他摆摆手说:“沈大人,你不必如此。卑职是有件事麻烦你,请你立刻起身找你的好友、南京光禄寺卿赵贞吉,让他立马赶到卑职这里,带一只马桶赶赴京城,告卑职与民争利。你不要告诉他其中的情况,也不要让他知道我们是一伙人,告得越凶越好。时间非常紧迫,希望大人路上不要有半点耽搁。完事后,你立即回你的地方,记得以后少发牢骚,这对你大大不利,会害了你的命。” 沈炼傻了眼了,林凌启怎么知道自己时常发牢骚?怎么知道自己跟赵贞吉是好友?他为什么要让赵贞吉告他与民争利?与民争利则动国之根本,这条罪名比起敲诈勒索更加严重,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他真是昏了头了,一滴酒也没喝,却象喝了十八碗村酿,连东西南北都搞不清了。眼前这年轻人,简直可以用深不可测来形容。 他来不及细想,也不多问,带上姜文渊等人,与林凌启作别,匆匆赶路。 送走沈炼等人,林凌启回到夏荷阁,提起筷子吃起来。浪费是可耻的,虽然他有了钱,但不能随便挥霍。 次日,林凌启睡到日高三尺才醒来。 卧室里的脸盆架上,放着一盆清水,旁边挂着一条洁白的毛巾。猪鬃毛制成的牙刷上,已经沾满了牙粉,搁在瓷杯上。一套干净的衣服挂在衣架上,另放着折扇、香囊。 他一看就知道这是小顺子干的,嘴角不禁微微翘起。哎!有个人服侍真好,要是柳如烟服侍自己,那就更美了! 洗漱完毕,下楼来到会客室,小顺子马上端来一碗热乎乎的豆浆,再加一笼蟹黄包、一碟镇江米醋,退回一边。 蟹黄包的馅是由蟹黄、五花肉末、皮冻,再加上蒜姜末混合而成。而蟹黄取自阳澄湖的螃蟹,非常香鲜。雪白的外皮在:“林大人,等你用过餐后,小顺子再吃。” 哇靠!这算什么话。我林凌启可不是刻薄之人,也没那么多讲究,干嘛吃饭分先后呢! 他不耐烦的说:“你把早点端过来,我们一起吃。” 古代,尊卑之分非常严格,仆人是没有资格与主人同桌吃饭的。小顺子忙摆手说:“不、不,林大人,你请用餐,不用管我。” 切!小样,你不要我管,难道我需要你管吗? 林凌启略一思索,便挥挥手说:“那你去吃你的,我这里不要你管。” 仆人哪能在主人还没用完餐之前吃饭,小顺子嘴里允诺着,就是不动脚步。林凌启无奈,只得加快速度,稀里哗啦把美食一扫而空。 哎!可惜了。这么好的美味,被自己象猪八戒吃人参果似的吞下,糟蹋了。 他接过小顺子递来的毛巾擦拭一下嘴角残留的汁液,又抿了口香茶,忽听外面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心里嘀咕着,难道生意又上门来了?真是人怕出名猪怕壮,现在什么事都来找我,吴敬涟可是当甩手掌柜了。要是昨晚的事没发生,我倒是乐意帮人查案,可这事关重大,哪有什么精力来应付闲散之事。 他正要叫小顺子出门回绝对方,却见吴敬涟进来,便起身说:“吴大人,请坐下喝杯茶。是不是又有什么案子发生了?我现在事务缠身,爱莫能助了。” 有些回绝人的话,迟说不如早说,免得大家尴尬。 吴敬涟忙摆手说:“大哥,你误会了。昨晚你去别处赴宴,今日下官本想做东请你喝酒,不曾想知府尚大人派快马通知,说是工部侍郎赵文华赵大人到了苏州府衙,命下属各县知县前去面见。还吩咐下官带丁鹏飞一同前往,所以下官特来告知一声。” 不知怎么的,曹达明称自己为大哥,自己听着心安理得。可吴敬涟一叫,鸡皮疙瘩都掉下来了。现在气温还算正常,要是大冬天的,哪还受得了! 林凌启打了个冷颤,心想:赵文华来得好快呀!看样子让丁鹏飞前去,目的是为了调查自己的事情。而吴敬涟等知县前去,则是想大捞一笔。他娘的,这家伙太会揽财了!居然借查案的机会,大肆收刮一番。 他点点头笑着说:“吴大人,那你去见见那个赵大人,别忘了带些礼物送给他。” “那是,那是。赵大人爱财之心,路人皆知。”吴敬涟应承着说:“下官先行告辞,等归来后再请林大人喝酒。” “你去吧。”林凌启送吴敬涟到门口,忽想到一事,忙嘱咐说:“对了,倘若赵文华问你是否向我送过钱,打死你也别承认。” 吴敬涟愣了一下,自己送钱给林凌启,没有几个人得知,赵文华怎么可能知道。但看林凌启表情严肃,心中不禁一凛。 赵文华负责监察抗倭事宜,长时间停留在浙江,怎么突然之间到苏州呢?来者不善哪! 他挺起胸膛说:“林大人,你尽管放心,下官会管住自己的嘴巴。” 送走吴敬涟,林凌启暗想,赵文华这般大张旗鼓地来查案子,难道就不怕走漏风声吗?若是调查有失误,他如何向严嵩交差,如何向朱厚熜交差? 对于赵文华,林凌启有所了解。此人文才出众,但人品低劣,拜严嵩为干爹,谄媚奉承,令人作呕。还贪得无厌,玩弄权术。 在巡视东南防倭事宜时,王江泾大捷揽为己功,又同胡宗宪诬劾总督张经养寇失机,致张经枉死。诬劾浙江巡抚李天宠,李也遭枉杀,荐胡宗宪代任。这人可谓是祸国殃民之大奸臣,与严嵩相比,相差无几。 如此玩弄权术的高手,怎么会犯这等低级错误?哦!对了,朱厚熜这道圣旨是绝密的,旁人无法得知。若不是昨晚沈炼他们过来,自己也不会知道赵文华此行的最终目的。唉!这家伙棘手得很,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应付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九十一章 帮柳如烟赎身 他唤来小顺子,让其立马赶到窑厂,将自己定制的那个马桶,送到这里来。考虑到小顺子还不知道窑厂在哪里,便让其找曹达明带路。 安排完这些,林凌启总觉得还有什么事没办,想了半晌才想到自己这个计划把握并不大。 朱厚熜为人刚愎自用,心智难以捉摸。这个计划能够帮助陆炳逃过一劫,但自己与杨继盛的结局就很难意料。哥哥与嫂子成亲很久了,嫂子肚子至今没有反应。如果自己遭遇不测,那林家说不定就此绝后。 何况自己英俊潇洒、足智多谋,不传个优良品种,对大明来说,实在是一大损失。 干脆这样,立马去找柳如烟,跟她把自己的难处说一下,让她配合自己查理猛干。凭她如此优秀的容貌,再跟自己如此出色的基因一结合,肯定能生个出类拔萃的儿子。如果自己能够安然无恙,再把她娶过门。在紧要关头,只能先上车后买票了。 主意打定,他揣上一大叠银票,朝畅春院赶去。 淡淡的阳光洒落在大地上,青石板路面反射着金色的光芒。秋风带着些许凉意轻,卷着几片落叶,盘旋在畅春院门口。 大门敞开着,看门的龟奴依着门框打盹,偶然有几个人进出,显得非常宁静。 林凌启正要走进去,忽想到一个问题,自己的想法不过是一厢情愿罢了,柳如烟会不会答应自己这荒唐的要求呢?按她的性格,估计不拿扫把赶自己出门,应该够给面子了。想趴在她身上做人类繁衍动作,哼哼,那是老猫鼻子上挂咸鱼——嗅鲞(休想)。 即便退一千步一万步来讲,就算她答应自己的要求,自己在赴京前这段时间内让她怀上。那么一旦自己不幸了,她一个人带孩子会多吃力呀!如果改嫁,那别人就睡自己的老婆,打自己的孩子,花自己挣的钱,那多憋屈啊!估计棺材板都会盖不住。 算了,还是打道回府。 他胡思乱想一会,转身往回走,忽听有人叫唤:“林大人,你怎么在这儿?” 林凌启回头一看,只见柳如烟刚从一顶轿子上下来,眼眶红肿,象是刚刚哭过。心头不禁一紧,上前抓住她的手说:“如烟,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柳如烟有些害羞,想抽回手却不得动弹,脸霎时间红了,犹如雨后娇艳的花朵。看着林凌启一脸急切的样子,心中一阵莫名的感动,真想扑到他的怀里,让疲惫的心驶入宁静的港湾。 昨天听闻金钗失窃案的经过,她气得差点吐血。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被卖入娼门,居然是因为徐凤娇吃醋的缘故。而林逸轩作为父亲生前好友,非但勾搭父亲的遗孀,还打自己的主意,实在可恨之极! 为了同父异母的弟弟,她只能打落门牙往肚里咽,请大夫给徐凤娇治伤,并把服侍自己的丫环留在那里看护弟弟。 她轻轻摇了摇头,说:“没人欺负我,我只是觉得好累啊!” 当一个女人说自己累的时候,说明她的心理极其脆弱,此时若安慰她,赢得她芳心的成功率非常高。 林凌启忘了这话是哪个心理学家说的,但很认同这话,也在认真的实践着。 他将手轻轻搂住她柔弱的肩膀,低声说:“如烟,让我来保护你、呵护你吧!” 柳如烟身子微微一颤,转头凝望他一下,复而垂首说:“林大人,我不过一个烟火女子,不值得你这么做。天下好的姑娘遍地都是,凭你这么优秀的条件,相信能找到比我好得多的姑娘。” 林凌启见她拒绝,不禁叹了口气说:“如烟,实不相瞒,那天我与你初次见面,我已经被你的气质深深着迷。当时我拒绝你,并不是嫌你出身不好,而是我穷得叮当响,怕你嫁过来为柴米油盐担忧。现在你应该知道,钱财方面我已经非常充足,能让你过上好日子了。如烟,让我帮你赎身吧!” 这话说得再明白不过了,柳如烟忽地滴下几滴晶莹的泪珠,象水晶一般落在地上,摔成无数个碎片。 她又摇了摇头说:“林大人,我现在心很乱,容我好好想想。” 林凌启见她作势要走,慌忙扳过她的肩,两眼直视着她娇艳的脸庞,深情的说:“如烟,就算你不想跟我在一起,我也不会允许你再踏进这扇门。” 柳如烟凄凉的一笑,说:“林大人,有些事你并不明白,不是我不想离开这里,只因为当初那贱……贱人卖我进畅春院时,与妈妈约定,在我二十岁以前,绝对不能离开这里,还立下了字据。这薄薄的一张纸,就象镣铐一般将我束缚在这里,我也是没有办法。” 只要你说出原因就行,余下的交给我处理。倘若老鸨不同意,我拿钱砸死她。 林凌启朗声说:“如烟,你不用担心,一切有我呢!” 他跨进大门,踹了打盹的龟奴一脚,大声说:“去,把你们的妈妈叫来。” 龟奴正梦到与畅春院一个姑娘戏耍时,没由来的被林凌启踹了下,美梦一下子跑远了。气得他冲上来,一把抓住林凌启的衣领,怒气冲冲地说:“你什么东西?跟踹老子,看我不收拾你!” 林凌启冷冷的看着他,淡淡的说:“放开你的狗爪子,把老鸨叫来。我的耐心是有限的,现在我数三下,你若还不照办,我让你后悔来到这个世上!一……” 龟奴感到他的双眼犹如千年寒潭,水波不兴然寒气逼人,心底不由得打怵。可仗着这里是自己的地盘,他硬着头皮说:“你……你想怎么着?” “二……” “你……你……你不要乱来喔!” 柳如烟退回几步,静静的看着眼前一幕。她也奇怪自己为什么不上前劝说,只要她一句话,林凌启便会停止一切冲动举动。可内心中一个声音在说,你不要管他们,你只要静静看着,看看他是不是会为你而不顾一切。 “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九十二章 五万四千两 “他打我!他真的打我!我跟他拼了!” 这个念头刚从脑海中闪过,腹部象被重锤击中一般。痛已经感觉不到,只是气息一下子停止,就象湍急的流水霎时间被一道大坝堵住。 他连退两步,一屁股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刚想喘口气,腹间顿时象被利刃刺穿,又被狠狠地搅动着。痛得他满地打滚,嘴里发出哀嚎声,象只野猪被猎人布下的铁夹子夹碎腿骨似的惨叫。 林凌启朝龟奴吐了口吐沫,骂了句:“狗一样的东西,犯贱!” 回身拉过柳如烟的手,直往里闯。 他的步子很大,柳如烟得小跑才能跟上,手腕也被捏得生疼,心却被蜜糖浇灌似的,说不出的甜蜜。走过龟奴身边时,悄声骂了句:“平路不走钻刺窝——自讨苦吃。” 她的声音虽低,林凌启却听得清清楚楚,心中大喜,终于赢得她的芳心了! 他难以抑制心中的喜悦,一把抱起柳如烟,恨不得满大街跑一遍,让人们知道柳如烟已经是自己的人了。 柳如烟羞红着脸,连连拍打他的肩膀,要他放自己下来。可林凌启哪会同意,反倒把她抱得更紧了,将她柔软的身子紧贴在自己身上,扯着大嗓门喊:“老鸨,快出来,我要娶如烟回家!” 其实根本不用他喊,龟奴的惨叫声已经传遍整个畅春院。一些留宿的客人不知出了什么事,还以为家中的母老虎带人杀过来,忙不迭地套上衣服,赶快从偏门溜走。 大厅里窜出来十几个护院,将林凌启团团围住。一些姑娘也围过来看热闹,见柳如烟跟林凌启亲热的抱在一起,不禁暗笑。均想,原来如烟妹子已经找到相好的,怪不得不让客人碰她的身子。 老鸨连粉都没擦,披头散发赶来,手指着林凌启,嘴喘着粗气说:“如烟,这人是谁?你为什么跟他这么亲热?他为什么打人?” 几句话象机关枪似的劈头盖脸地朝柳如烟射来,还夹带着口水,林凌启忙举起衣袖,帮柳如烟挡住这一轮进攻。 柳如烟在大庭广众之下,任凭心神荡漾,也羞不自禁,挣脱开来说:“妈妈,他锦衣卫林凌启林大人,他想替我赎身!” 锦衣卫林凌启? 老鸨瞬间会意过来。难怪这么嚣张,原来是他! 她尴尬的收回手指,强挤出一副笑容。只可惜她‘年事已高’,加之素颜朝天,不笑还好,一笑令人毛骨悚然。 林凌启打了个激灵,暗想,她这一笑,简直是哈雷彗星撞地球,人鬼都惧啊! 老鸨挥手让护院面退下,又亲自搬来一把椅子请林凌启坐下。嘴里说着:“林大人,原来你是跟如烟赎身的呀!哪也用不着对下人动手啊!” 林凌启微笑着说:“他自己找打,怨不得我。你说个价钱,我当场付钱。” 老鸨说:“这个谈钱容易伤感情,好在我们这里从来不讲感情,所以直说无妨,你打算出什么钱?” 凡是能用钱解决的事,那都不是事。林凌启还怕老鸨刁难,见她这么爽快,便从怀里取出银票往桌上一拍,说:“这里有一万零些银子,你收好了。把卖身契拿来。” 旁观的姑娘、护院们差点晕倒,一万两!一万两!他竟然拿一万两给柳如烟赎身! 按这里的行情,普通一点的姑娘,有百八十两银子就能把人带走。稍出色一点的姑娘,也不过三五百两。如果花一两千两的话,基本上可以随意挑选了。柳如烟虽然是这里的花魁,但一万两似乎有点多了。 看来这林大人被她迷住了,连价钱都不打听一下,就急匆匆跑来给她赎身。唉!人比人气死人哪!自己只要抹掉一个零,也是心满意足了。 老鸨看了看银票,脸上并没有惊喜之色,淡淡的说:“林大人,看来你对如烟是一片真心哪!只可惜你银子带得不够多,所以如烟还得留在这里。” 众人晕倒。一万两还嫌不够,妈妈的心太黑了。不过这林大人也傻,一下子把底牌掀开,难怪妈妈会漫天要价。 林凌启也愣住了,半晌才说:“你说钱不够,那你要多少?” 老鸨瞥了他一眼,喊:“去,到账房拿算盘来。我给林大人算一笔账,免得他以为我在敲诈他。” 这不叫敲诈,那什么叫敲诈呀? 众人腹诽着,纷纷围到桌前,看妈妈是如何算这一笔帐的。 林凌启拉着柳如烟的手,安慰着说:“没事,她若敢胡乱要价,我烧了这家畅春院。” 不一会儿,一个龟奴把算盘放到桌上。老鸨噼噼啪啪把算珠拨到原位,说:“林大人,如烟的接待费用是二十两,一般一天接待两位客人,每次不超过一个时辰。如果客人觉得不尽兴的话,可以延长时间,每半个时辰十两。 你要知道如烟琴棋书画无一不通、无一不精,且唱得好曲,客人们往往要延长时间。这么一来,保守一点就算,一天时间能收入六十两银子。一年按三百天计算的话,那就是一万八千两。” 她一边拨拉着算盘一边说:“按契约约定,如烟满二十岁可以自行择人,那还有三年时间。一三得三、三八二十四,也就是五万四千两。” 林凌启倒吸口冷气,这跟自己的数目相差也太远了吧!五万四千两,自己砸锅卖铁也是凑不起啊! 他想了想说:“都说漫天要价,落地还价,现在我说一句。接下去的三年里,如烟的生活开支应该不少,其中提成也不少,这样折扣下来,估计有三万两差不多了。我也不跟你啰嗦,三万两银子我下午就拿来,现在我把如烟带走。” 姑娘与护院们听傻了眼,三万两!这是一个什么概念,一二百两银子,可以在乡下购得一处不错的宅院了。这三万两银子,差不多可以盖很多很多间房子,如果一天换一间房睡觉,估计一年功夫也轮不上一圈啊! 这林大人真是有钱,对如烟真是一往情深,可他太实在了,实在的有点傻!按妈妈出的这个价钱,应该对折拦腰还价,对折两万七千两,拦腰一万三千五百两,再把零头抹掉,一万三千就差不多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九十三章铩羽而归 柳如烟着急了,没想到自以为出色的才艺,反给林凌启带来这么大的损失,忙说:“妈妈,看着我为你挣了这么多钱的份上,你就把手抬高点。” “还没出门就护着外人了!看来你跟林大人早已心心相印了。”老鸨笑着说:“林大人,我知道你不但办案能力强,做生意也是一把好手,你帮我算算这笔账。我畅春院不光是吴县最大的一家风月场,放眼整个苏州府,也没一家及得上我们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光靠我们这里的装修豪华、姑娘热情,还远远不够。主要是我们这里有个台柱子,那就是如烟。有她在这里,吸引来不知多少文人雅士、达官显贵,这看不见的收益你知道有多少吗?不是我夸口,最起码一年超过三万两。因为你是锦衣卫,我卖你个面子,五万四千两已经是跳楼价了。成就成,不成拉到!” 林凌启知道她说得是实情,通过品牌效应获得的利润,远远大于看得见的钱财,只是自己根本掏不出这笔钱。若是铩羽而归,丢脸面也罢了,关键柳如烟会怎么想。 他的脸沉了下来,冷冷的说:“我诚心诚意跟你谈事,你却刁难于我,难道你就不怕我收拾你吗?” 老鸨冷笑一声说:“林大人,我知道你的本领,但我又也不是软柿子。不要以为你跟吴敬涟吴知县关系不错,就可以肆意妄为了。跟你说句实话,老娘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你如果玩硬的,就尽管使出来。” 凡是开妓院的,都是手眼通天的人物,跟官场上的人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老鸨是苏州知府尚维持夫人的姨表妹,跟尚维持走得很近,逢年过节必有一份厚礼送上。所以林凌启锦衣卫的身份,根本吓唬不了她。 明朝官员俸禄很低,难以维持一家生活,所以他们通过各种手段来收敛钱财,尚维持也不例外。如果按清廉的标准来区分官员的好坏,恐怕整个明朝,只有海瑞一个人是好官了。连鼎鼎有名的张居正,也是个大贪官。 林凌启曾听吴敬涟谈起过老鸨的背景,现在见老鸨这般狂妄,怒火顿时烧起来了。 他娘的,丁鹏飞下套让我钻,尚维持上奏章陷害我,你这个老巫婆也骑到我脖子上。你当我真是这么好欺负的吗?尚维持,尚维持算了屁!难道老子怕他不成! 他抄起桌上一杯滚烫的茶水,冲老鸨脸上泼去。 老鸨若是涂一层厚实的白粉倒好一些,现在茶水与脸皮来了个亲密接触,烫得她杀猪般的叫起来,喊着:“唉呀妈呀,我这张脸毁了!痛死我了!给老娘打死这个小王八蛋!” 林凌启站立不动,冷眼扫视着护院。今天为了柳如烟,也为了表明自己不惧怕尚维持,决定豁出去了。 护院们知道林凌启的厉害,显得十分慌张,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互推攘着:“弟兄,你先上!” “老大,还是你打头阵!” “要不我们并肩子上!” …… 老鸨哀嚎了半晌,这些护院还是没有动静,气得她破口大骂:“你们这帮王八蛋,平时吃香的喝辣的,还白玩姑娘,到紧要关头却成了缩头乌龟!老娘真是瞎了眼了,会请你们这些乌龟王八蛋!” 任凭她怎么骂,护院们还是没有动静,却劝说着:“妈妈,有话好好说,别伤了和气!” 林凌启冷哼一声,拉起柳如烟的手说:“如烟,不要理她,我们走。” 见林凌启要把柳如烟带走,老鸨真急了,扑上去抱住他的腿喊:“林凌启,你要是把如烟带走,我就告到府衙、告到京城!我做的是合法生意,不怕你们锦衣卫!” 林凌启见她两眼通红,象似要喷出火来,心中不禁一凛。 看样子自己把如烟带走,这泼妇绝不会善罢甘休。赵文华已经在苏州府衙,一旦知道自己强抢如烟,势必又多一条罪状。虽然自己利用赵贞吉来加重自己的罪名,以达到进京申辩的目的,但这些都是自己基本能应付的。而眼前这条罪名,自己万万化解不了。 见事态闹到这种程度,柳如烟怕对林凌启不利,拉他到一边,轻声说:“林大人,三年光景很快就会过去,只要你肯要我,我会为你守着。” 林凌启明白‘守着’两字的含义,不禁叹了口气,抚摸着她的秀发说:“如烟,委屈你了。等我凑集到钱,立马来替你赎身。” 柳如烟象温顺的小猫,任由他抚摸着,久久不语。 林凌启回到私家侦探社,心情依旧不能平复。 老鸨之所以敢跟自己作对,仗着尚维持的势力。丁鹏飞屡次为难自己,也是利用尚维持的力量。这么一来,尚维持成了自己的敌人,必须要除掉他。 但他抗倭立场十分坚定,于国于民都有贡献,自己能下这个手吗?算了,等自己渡过这次难关,单独收拾丁鹏飞与老鸨,尚维持还是不动为妙。 时近午时,小顺子还没回来,厨房冷锅冷灶,上酒楼又没兴趣,便上街买了两个烧饼,又煮了壶茶,打算随便应付一下。 这时,门口进来一个身躯修长的男子,年约五十开外,面白微须,手持一面旗,上面写着‘测字看相卜前程’,朝林凌启略一作揖说:“这位少爷,老夫专门替人看相测字,不知少爷可否有意?” 古代人由于对科学认知不足,认为凡事冥冥中早有安排,一切命中注定。所以他们十分相信什么测字、看相、卜卦等,以求知道自己未来的祸福凶吉。 林凌启作为穿越之人,怎么可能相信这种玩意,摆摆手说:“老先生,你还是另找下一家吧!我不相信这个。” 算命先生笑了笑说:“哦!原来少爷对老夫的水准有所怀疑。那么老夫替你看看面相,如果说不准,老夫立马转身就走;如果说准了,老夫也不要钱,只求赏碗茶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九十四章 算命先生 林凌启笑了下,看来这人是个老江湖,先哄哄自己,然后再想办法骗自己的钱。唉!不过你找错对象了,我怎么可能相信你那一套呢!什么父在母先亡,用棱模两可的话来忽悠人。 便倒上一杯茶水递过去,说:“茶水自当奉送,看相就免了。” 算命先生用手一挡,说:“少爷,无功不受禄,还是让老夫看看吧!少爷你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一副富贵相,将来必能有番作为。” 哇靠!这种老套词也想骗人钱财,你也太老土了吧! 林凌启扑哧一下笑了起来,看看他还能编什么出来。 算命先生继续说:“不过金无赤足,人无完人,老天爷安排一个人的命运时,不会让他十全十美的。就拿少爷你来说,你的两道剑眉太过犀利,冲犯天命,所以你的家人势必多灾多难。恕老夫直言,从你的眉头来说,你的双亲皆已不在人间了。” 林凌启吃了一惊,这也太玄乎了吧!听他的口音不是本地人,他怎么知道这回事?况且算命人说话一般留三分余地,象他这样直白的说话,说不好会挨揍的。但见他胸有成竹的样子,难道真有两把刷子? 他疑惑地看着对方,并不搭话。 算命先生淡淡一笑,又说:“不过老天爷对少爷不薄,赐予一位仁慈的兄长抚养少爷长大,他宁可自己吃亏,也不让少爷受半点委屈。老夫的话不知准与不准,请少爷示下。” 林凌启傻了眼了,这太神奇了,难道古代人真有这般厉害,能知道过去预测未来?忙说:“先生请坐,请喝茶!” 算命先生点点头,迈着方步走到桌旁坐下。端起茶碗,用茶碗盖拨开漂浮在上面的茶叶,轻轻抿了口,赞叹道:“好茶!香而不妖,回味绵长,想必这是碧螺春茶吧!” 官场上的人走路姿势与寻常老百姓不同,习惯迈出一条腿后,稍一停顿再落地,象唱戏一样有板有眼。喝茶也不像老百姓那样咕咚咕咚,而是细细品味。 林凌启见他的举止,暗想:看来这人在官场上经历过,而且说不定曾经做过大官。不过即便致仕回乡,也应该作作文章之类的,象他这样流落街头干这一行,真让人纳闷。 想着,附会说:“先生有品味,一下就尝出来了。” 算命先生抚着下颌微须,微笑着说:“喝这么名贵的茶,老夫口福不浅哪!少爷,老夫算命有个规矩,每日最先一位客人概不收费。少爷是否想测其它方面的,可以一并提出来。”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象他这种规矩,倒是闻所未闻。既然不要钱,说明他不是骗子。现在自己诸事缠身,前途莫测,何不让他算一下自己跟柳如烟的姻缘,还有自己能否成功解决陆炳、杨继盛这桩事。 他笑了笑说:“先生,在下有些烦心事,请先生指点,酬金一定奉送。” 算命先生摆摆手说:“老夫已经言明,不会收少爷一分一毫。不知少爷要测什么?” “在下至今尚未娶妻,想问一下,不知何时有姻缘相逢?” “请少爷在纸上写个字。” 林凌启在柜台上摊开纸张,磨好一砚浓墨,挥毫写下一个‘烟’字。他并不习惯用毛笔写字,自然丑陋不堪,自己看着都别扭。 好在脸皮厚,他笑眯眯地摆在算命先生前面,说:“还请先生指教。” 算命先生一看,只见若大的纸张上,竖的象弯弯曲曲的蚯蚓,横的象粗细不匀的枯枝,撇不象撇,捺又粗又短,没有半点章法。 他看了半晌还是没认出什么字来,不禁有些脸红,尴尬的说:“少爷,这是个什么字?老夫自问学识广博,但却认不出来,惭愧哪惭愧!” 不会吧!我的字是差了一点,但也没差到认不出的地步。还学识广博?少吹几句好吗!唉!还是我来指点你一下。 林凌启指着字说:“先生,这是个‘烟’字,烟雾的‘烟’字。” ‘烟’字? 这回轮到算命先生挠头了,‘烟’字怎么这样写的? 他起身拿来笔,在纸上用楷体写下个‘煙’字,说:“少爷,这‘煙’字是这样写的。” 林凌启愣了下才回过神来,原来自己写的是简体字,难怪他不认识。忙点头说:“对,对,是在下写错了。” 原来是他写错了,不是自己认不出来。算命先生脸上微露欣慰之色,说:“煙者,雾也。无形无质,可见而不可触也。由此可见,你已经有心目中的姑娘,甚至跟她相聚过。但是你明明感觉与她心心相印,融为一体,可现实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林凌启惊呆了! 光凭一个字,对方就能猜测出自己与柳如烟现在的境况,简直是神仙附体,刘伯温再生。若不是自己亲身经历,任谁告诉自己也不会相信。 他忙问:“那么先生,在下与这位姑娘有没有结果?” 算命先生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说:“唉!你们两人的姻缘,就象你写这个字一样,完全是个错误。如果你写的是‘煙’字,分开来就是火、西、土。而西方为金,那么这个‘煙’字含五行中的火、金、土。 正所谓金克木、木克土、木生火,这女子与姓氏中带木的男子很有缘分,两者可以说相辅相成,争吵不断,但谁也离不开谁。不知少爷你姓什么?” 林凌启简直要五体投地了。这人绝对不是神棍,而是神仙。 他说:“先生,在下姓林。不知在下与这位姑娘还有没有机会在一起?” 算命先生说:“这就对了。双木为林,一木被金克,反又克土,起了承上启下的作用。而另一木则与火结合在一起,应该说你与这姑娘是良配。可惜你写错字了!本来你与这位姑娘可以结成良缘,现在却有始无终了。” “那我们没有机会了?”林凌启焦急起来,忙着追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九十五章 测字 “话也不能说的这么绝对。你看你写的‘烟’字,火加因。‘因’字是口中一个大字,代表大姑娘被困在一个封闭的地方,而你无法跟她在一起。‘火’字则代表你的现状只能发火、干着急。 但这不能表明你一点机会也没有,火加木形成煙,说明你们还是有点牵连。而‘火’字的同音是祸,如果困姑娘的那个地方发生一起祸事,那么姑娘就脱困而出,与你喜结良缘。” 算命先生一边在纸上描述,一边给林凌启讲解着。 林凌启听他讲得有模有样,心想:照他这么说,自己倒可以人为制造祸端。若让曹达明带人去畅春院搅局,让老鸨的生意开支不了,那么老鸨不得不服输,乖乖的把如烟交出来。 算命先生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又说:“此类祸事完全是听天命,不可强为。否则这祸又成了火,你就会引火烧身,适得其反。” 林凌启干瞪着眼,不知该说什么。眼前这位高人,洞悉自己的一切,太不可思议了!难道世上真的有这样神奇的人? 按常理来说,算命先生说话一般讲三分、留七分,留有充足的余地让人瞎想,而不露出破绽。但眼前这人的话,句句到位,针针见血,反而引起林凌启的猜疑。 他看这人的装束普普通通,除带面旗子外,再无一物。心想:摆摊算命的先生,可以把行李之类寄存在客栈,早出晚归来度日。而这人是到各处转悠来赚得钱财,没有固定的落脚处,那他的行李呢?连干粮也不曾带,难道他就在酒楼、杂铺用餐?那开销岂不是大了? 莫非此人已经摸清自己的底细,特意跑到这里来糊弄自己?那他的目的是什么?图财?不是,他已经言明不收钱。那图什么? 忽地,林凌启敏锐地意识到,此人来此,绝对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眼下自己面临的对手,不是丁鹏飞,不是尚维持,而是赵文华与赵贞吉。自己让沈炼知会赵贞吉告自己,但苏州与南京尚有一段路程,赵贞吉不可能这么快赶来。赵文华嘛!则在苏州府衙大揽钱财,也没有分身之术来此。 哦!对了,这人极有可能是赵文华派遣过来,套自己的话。是与不是,自己先试探一下。 林凌启眼珠子转了几圈,忽然装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说:“先生真乃神人,在下暗恋的姑娘确实被人扣押在一个地方,在下绞尽脑汁也救她不得。本想用下三滥的手段救她,但先生说不可行,那么在下听先生的话,暂时搁置一边。” 他提起茶壶想给算命先生斟茶,忽见茶壶已空。原来两人不知不觉已喝干一壶茶,便又煮上一壶,给算命先生倒上。接着说:“先生,在下还有一件棘手的事想请教先生。” 算命先生抿了口茶,清清嗓子说:“少爷但说无妨。只要老夫能帮得上忙,绝不隐藏。” 林凌启叹了口气说:“不瞒先生,在下前阵子犯了件错事,现在心中极为慌乱,寝食难安,不知该怎么办?” 算命先生微微一笑说:“少爷,世人难免在酒色财气上犯错误,老夫见少爷面色红润,容光勃发,不象是贪杯中之物之人,应该不会因酒犯错。又见少爷对人真诚,心平气和,也不象是因与人斗气而犯错。而少爷对那姑娘念念不忘,可谓是用情专一,更不会在色上面犯错。那么少爷犯的错事应该与财有关。” “绝了!”林凌启猛拍桌子,大叫一声。 算命先生被他吓了一跳,喝了一肚子茶,本来就有些腹重,现在差点尿了出来。他忙憋了一下,感觉并无漏点,才稍稍心安。说:“老夫观少爷血气方刚,是不是曾经仗着身强力壮,向人索取钱财?” 林凌启呵呵笑起来,点头称是。心想:自己衣着华贵、气宇轩昂,根本不缺钱花,怎么可能跟仗着身强力壮、索取他人钱财联系得起来呢?而且,自己收取丁鹏飞、吴敬涟的钱财,只要在场中人知道,外人绝无所知,除非丁鹏飞泄露与他。哼哼!你伪装的的确很象,但在我神探手中,你的狐狸尾巴终于被我揪出来了。 林凌启猜的不错,这人并不是没有算命先生,他是专门来套林凌启的口供的。不过有一点林凌启没有猜对,他并不是赵文华派遣来的,因为他就是赵文华! 赵文华以通政司通政使兼工部右侍郎身份巡视东南抗倭事宜,但受总督张经、浙江巡抚李天宠的轻视。 张经乃都察院右都御史兼兵部右侍郎,官衔正二品,而赵文华不过是三品官员。官大一级压死人,赵文华没有办法。但李天宠是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官衔正四品,比赵文华官阶低,这就让他忿忿不平了。 他决定报复! 王江泾大捷,歼灭倭寇达一千九百余人,是明朝抗倭以来第一次重大胜利。眼看张经、李天宠立下大功,急得他双脚乱跳。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朱厚熜下密旨,命他审查锦衣卫林凌启。他哪有这个闲工夫管此类小事,便束之高阁。 而后赵文华联手胡宗宪,弹劾张经、李天宠拥兵自重,坐观倭乱。朱厚熜大怒,命锦衣卫将两人押解至京。 正当赵文华得意之际,严嵩差人询问调查林凌启的进程,他才意识到此事非同小可。 凡是能当上三品官员的人,绝不是等闲之辈,赵文华自然也不例外。他仔细思考此事,察觉到这是干爹与锦衣卫陆炳陆少保在扳手腕,而自己参与此事,处置不当的话,有可能成为炮灰。 自己若严刑拷打从林凌启这里获取口供,一旦扳不倒陆炳,极有可能引来陆炳的报复。如果随意了事,则可能引来干爹严嵩的猜忌,以为自己向陆炳靠拢,结果会很惨。 他左右衡量,决定用一种柔和的手段,套取林凌启的口供。然后将其哄骗至京城,向皇帝交差。至于后续进展,便可以置身事外。 于是,他赶往苏州府,向尚维持了解林凌启的一切情况。得知林凌启这人极为精明,便让尚维持召集所辖知县到苏州府衙,让林凌启误以为他尚在苏州府衙,其实他化装成算命先生,轻装便服直奔吴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九十六章 指条明路 看着林凌启一步一步落入自己的圈套,赵文华心中自然得意,脸上却不露半点痕迹。说:“财乃是钱,钱属金,金则利器。唉!世上不知有多少人丧命于财上面。少爷,你索取他人钱财,血光之灾很快将至啊!” 若不是看穿对方把戏,林凌启肯定心急如焚,但现在却毫不在意了。 为了弄清楚对方的计划,他还是装出一副焦急的样子,说:“先生,还请你为在下指条出路。” 赵文华看着他紧张的样子,暗觉好笑。 尚维持把林凌启描述的神乎邪乎,看来不过如此。唉!官场中人就是这样,自己无能就把对方说的如何如何厉害,以此来掩饰自己的愚蠢。尚维持,本官就让你见识见识本官的厉害! 他煞有其事地说:“少爷,路有千千万万条,但哪一条路合适你走,那还得看你的命中定数。这样,你再写个字,老夫且测一下。” 林凌启稍稍思考一下,在纸上写下个‘赵’字,尔后恭恭敬敬地说:“先生,劳烦你了。” 赵文华伸长脑袋看了看,耶!怎么又不认识。自己博览群书,好像还没有一个不认识的,邪了门了! 他看了看林凌启,又看了看字,吸了口冷气,厚着老脸说:“少爷,你的字真是千奇百怪,老夫看不出来。” 哼哼!你当然认不出来,这是简体字的‘赵’。如果你这也能够认得出来,我真服了你了。 林凌启阴阳怪气地说:“先生,你怎么不认识这字呢?这是个‘赵’,宋太祖赵匡胤的‘赵’。” 赵文华叹了口气,敢情这家伙是别字先生,尽写错别字。 他提起笔来,在纸上写了个‘趙’,说:“‘趙’字是这么写的,你从哪里学来那样的字?” 林凌启笑着说:“先生,让你见笑了。在下小时候没念几天书,这字写起来,老是缺胳膊少腿,你别在意。” 哦!闹了半天,原来是个睁眼瞎! 赵文华无语了,就这种人,尚维持也对付不了,真是窝囊透顶! 他不禁摇了摇头,看着纸上的字,在肚子里编排着说词,突然大叫:“不好,此乃大凶之兆!” 忽悠,接着忽悠。 林凌启看着他精彩的表演,心中暗感好笑,脸上装出惊恐的模样,说:“先生,你是从哪里看出来的?” “你看在一撇一捺交叉在一起,分明是双刀加颈哪!”赵文华用毛笔将‘赵’字‘走’的上面那部分圈出来,说:“双刀加颈,血光之灾,你已经没有回旋余地了。” 林凌启看着那个叉叉,暗想,这老头太会扯了,且听听他到底要干什么。 便说:“先生,那该怎么化解呢?在下年纪轻轻,尚无子嗣,死了的话,怎么去见九泉之下的父母大人哪!” 说着,他干嚎几声,假意抹了下不曾有的眼泪,可怜巴巴地看着赵文华。 赵文华以为自己已经把林凌启控制住了,心中暗喜,故作叹了口气,说:“你不要慌,你看双刀下面是个‘走’字,那么为今之计,只有一走了之,来逃避这场灾难。” “那我该往哪里走呢?” 赵文华又用毛笔圈出‘趙’字的‘肖’字,说:“要走的话,必须离开双刀,也就是反向而行。你看这个字,上面是‘小’,下面是‘月’。‘小’的反面是‘大’,‘月’的反面是‘日’。日月则明,要往最明亮的地方走。 那最明亮的地方在何处呢?就在京城。我们大明朝有两个京城,一是南京,二是北京。而‘大’字则指往大的方向走,也就是说,你必须到北京城才能逃过一劫。” 喔,山路十八弯,绕来绕去原来是要我去京城。哼!老子就是要去京城,且听你一回。 林凌启说:“那么事不宜迟,我这就打包袱进京。” “哎!不急不急。老夫还有话说。”赵文华见林凌启站起来,忙拉住他说:“单单一走了之,只能躲过人祸,而避不了天灾。你看这个‘月’字,里面包含着出路。日则明,月乃暗,你需要暗中写一份忏悔书,把自己的过错一五一十写上。再签上你的名字,按上手印,然后到了京城以后烧毁,以求上天的饶恕。 不过你是戴罪之身,老天爷能不能饶恕你,还是个疑问。唉!救人就到底,送佛送到西,为了帮你消除这场大祸,老夫就亲自与你同往京城。你把忏悔书写完后交给老夫,一路上老夫帮你向老天爷祈祷。” 到这时,林凌启总算弄清楚对方的计划。 原来他想让自己写自供状,再把自己骗到京城。写自供状就写自供状,反正这点罪名奈何不了我,我早已有了对策。不过你刚才把我哄得团团转,我若不回敬你一下,似乎也太对不住你了。 林凌启稍一思索,便笑嘻嘻地朝赵文华作揖说:“感谢先生救在下一命,在下这就去写忏悔书。你喝茶!” 赵文华见大功告成,心满意足地揉揉肚子说:“少爷,茶水不喝了。老夫现在满肚子是水,想找个方便的地方。” 林凌启笑嘻嘻地说:“先生看来肾不好,在下喝了这么多茶水,连半点尿意也没有。” 我要方便,不是要跟你比肾好不好。这家伙不光是个睁眼瞎,连脑子也拎不灵清。 赵文华暗骂着,说:“少爷,请你指个方便之处,老夫有点憋不住了。” “这样啊!在下向来早上在墙角撒泡尿,晚上在墙角撒泡尿,家中并不有方便的地方。先生如果真憋不住的话,就在对面墙角解决一下吧。”林凌启朝门对面一角落指了下。 此时已经是午后,秋高气爽,街上行人颇多。赵文华哪敢在大街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撒尿,心中气得不得了。你这家伙,早晚行人稀少,你随便方便没事。可这个时候去撒尿,你让本官的面子往哪里搁呀! 他实在憋不住了,求饶似的说:“少爷,邻近可否有方便之处?在大街上方便,老夫实在抹不下这张老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九十七章 有毒的炊饼 林凌启偷偷乐着,说:“先生,吴县城可是南直隶数得上的富裕地,这里寸土寸金,谁会舍得在这么金贵的地皮上造个厕所。太阳一下山,这里人就少了,你还是忍忍吧!” 我忍得住还跟你说个屁! 赵文华的脸都憋青了,说:“老夫实在忍不住了!少爷,老夫若是憋坏了,谁帮你消灾解难啊!” 林凌启叹了口气说:“先生,这憋尿确实不好受。有时在下早上起来想撒尿,旁边若有人摆摊,在下恨不得砸了他的摊子。可你也知道在下是安分守己的人,不可能干出这等事来,只好找个法子解决。” 你安分守己?你奶奶的,你敲诈钱财、勒索人家祖传玉佩,你安分守己!我呸! 不管赵文华心底怎么骂,尿意始终存在,而且存在感越来越强烈,只得哀求说:“少爷,你找的是什么法子,快说来听听。” 林凌启见他连大气都不敢喘了,紧抿着嘴唇,两腿紧紧夹在一起,身子微微颤抖,知道火候差不多了。便一本正经地说:“先生,每当在下忍不住的时候,就会撕张纸片,捻成细条,然后在鼻子里慢慢掏。这掏着掏着,就会感到无比舒爽。这舒爽感在全身游走时,想要方便的感觉就没有了。” 说着,他撕下一纸角,搓成一细条,在鼻孔里慢慢挠着,嘴里说:“啊!舒服,真舒服!” 赵文华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但此时已顾不了这些,也照葫芦画瓢,扯下片纸捻成条状,在鼻孔里慢慢挠。 还别说,这法子真的管用。赵文华挠着挠着,只觉一股又酥又痒的感觉,慢慢从鼻孔蔓延到全身,刚才那紧张感似乎淡了一下。 ‘阿嚏!’忽地,他感到鼻孔一阵奇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这下好了,他那座远远超过警戒水位的堤坝,随着这个喷嚏,刹那间崩溃了。憋得死死的那泡尿,一下子喷涌而出,下身只觉一股暖意。这股暖意顺着大腿到腿肚子,又从腿肚子流到脚踝。裆部象屋檐似的,水流滴滴答答落到地面。 赵文华又羞又气又急,脸涨成猪肝色,大吼:“你什么狗屁法子!” 林凌启表面纹丝不动,里面却要把肠子都快笑断了。说:“咦?先生怎么尿裤子了?在下这方法向来灵验,怎么今天失灵了呢?哦!对了,这法子因人而异,若遇上肾不好的人,效果就要打折扣了。先生你尿尿时,是不是明明感觉尿完了,但仍然有尿水滴出?” 赵文华哪有心思跟他讨论尿频尿急尿不尽,跺着脚喊:“你别七扯八扯了,快找套衣服给老夫换。” 林凌启见他跺脚时鞋子里发出‘噗呲噗呲’的声音,想必尿液把鞋都灌满了,看来这泡尿的量大得很,简直可以跟黄河泛滥相提并论。忙转过头捂着嘴笑,说:“先生,你与在下身形相仿,要不穿在下的衣服吧?” 赵文华急着换衣服,那管大与小,,忙说:“你别嘀咕了,快点。” 林凌启领路,顺着木楼梯上了二楼,从衣柜取出套衣服来,说:“先生,你先换,在下下楼等候。” 赵文华见他离开,连忙把门关上,手忙脚乱地褪去衣物,换上干净衣服,这才长舒一口气。心想:今天出了这么大的丑,等这件事办完,就把这家伙给宰了,免得他胡说八道。 他整了整衣冠,除了身上一股尿骚味,其他蛮得体的,便拉开门准备下楼。忽发现一件事物,顿时眼前一黑,一口鲜血差点喷出来。只见门角落放着一只朱红色的马桶,这不正是方便用的吗? 这小子居然敢耍我! 他提起马桶急匆匆赶下楼,将桶在林凌启面前重重一放,怒气冲天地说:“你刚才不是说屋里没有方便的地方吗?这是什么?” 林凌启见他还纠结撒尿之事,真佩服他的执着精神。尿都尿了,你还想怎么的,难道要把尿出来的喝回去吗? 他装出憨呆呆的模样,瓮声瓮气地说:“哦!这个是箍匠说的半夜三更要紧桶,除了睡下后使用外,其他时间一概不用。” 赵文华真的无语了。这家伙怎么是个死脑筋,不知道相机行事吗?唉!皇上怎么把这种破差事丢给我,办好了应该的,办不好就大难临头。现在又遇上这么个玩意,真是气死我了。若不是要他的一份自供,我恨不得掐死他。 他怒气冲冲地说:“你真是榆木脑袋不开窍,马桶就是马桶,哪管什么夜里白天的。难道你夜里拿这些黄白之物当点心哪!” 这句话说得恶心又恶毒,林凌启火上来了。 你个老家伙,敢说我吃屎。他娘的,老子一会儿就让你吃屎。 他稍一盘算,微一躬身说:“先生教训的是,在下的确缺乏变通之术,让先生出丑了。” “哼!” 粗重的鼻音从赵文华鼻腔发出。听得出他的怒火仍未平息。 林凌启又说:“先生,在下识字不多,写忏悔书时如果有错别字,老天爷会以为在下用心不诚,那就大大不妙。所以在下上楼去对照着书上的字去写,先生请坐下来喝茶。” 喝茶?还喝屁个茶。 赵文华怏怏坐下。 早上随便吃点早点,便急匆匆赶来,喝了一肚子茶水,现在已经泄空,肚子不禁咕咕直叫。他想到外面吃饭,却又怕林凌启这里发生变故,只得端坐着。 日影西移,赵文华只觉得越来越饿,嘴里直泛酸水,看看桌上有两个烧饼,也顾不得好不好吃,便将烧饼吃了,肚子总算不再作怪。 林凌启拿着墨迹未干的纸过来,呈给赵文华。赵文华看着歪歪斜斜、文笔不通的自供状,不禁皱了皱眉头,打算指点林凌启重新写一份。 忽听林凌启叫起来:“先生,这桌上的烧饼呢?” 你奶奶的,吃你两个烧饼,大呼小叫地干嘛! 赵文华白了他一眼,说:“老夫方才腹饥,先拿来垫底。一会儿老夫给你买两个,先说说你的这份忏悔书。” 林凌启忙摆手说:“先生误会了。在下不是要先生还饼,而是在下这里闹鼠患,所以在烧饼上抹了些砒霜,打算毒死老鼠。现在先生吃了,那怎么得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九十八章 香艳的马桶 赵文华吓得魂飞魄散,这砒霜一入肚,那是必死无疑。我的老天爷啊!这可怎么办啊! 他忽然间觉得腹如刀搅,冷汗蹭蹭往外冒,痛苦的低吼着:“你快找大夫救我!” 林凌启也‘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搓着双手来回走动,说:“这可如何是好?先生若死在这里,在下逃脱不了杀人的嫌疑。没想到报应来得这么快,一场血光之灾就落到在下的头上,先生真乃是神人啊!” 赵文华见他这个时候还在夸奖自己算命厉害,恨不得一脚踹死他。急着说:“你别磨蹭了,快请大夫,晚了就来不及了。” 林凌启苦着脸说:“先生,在下身体健壮,从来没有找过大夫,不知道大夫住哪里。要不你忍着,在下挨家挨户去问。” 赵文华差点要喷血了,说:“等你请到大夫,老夫的命就玩完了!” “那怎么办?那怎么办?对了,先生把烧饼吐出来,兴许还来得及。” 赵文华真想拿头撞墙,这吃下去的东西,能吐出来吗?即便能吐出来一些,余下的还不是要自己的命! 他忽然把目光投向屋子中央的马桶,再也顾不上什么,冲过来把头埋在马桶里,吭哧吭哧吃起来。 林凌启看着差点要呕吐,忙躲进会客室,心中暗笑不已。他娘的,你这老家伙知道老子的厉害了吧! 隔壁屋子里呕吐声惊天动地,好长功夫才停歇下来。林凌启便走出去,只见屋子里一片狼藉,恶臭熏天。赵文华满头满身都是污秽物,老泪纵横,象死狗一样瘫倒在地上,直喘着粗气。 林凌启捏着鼻子,小心翼翼地走过去,象是关切地问:“先生,你还好吧?” 赵文华象死鱼般翻着白眼,无神到看着林凌启,嘴角边沾着呕吐物,嘴巴一开一合的说:“老夫觉得没刚才那般疼了,但全身无力,半身麻木,估计没有回天之力了。” 你吐了这么长时间,难道还能生龙活虎一般吗?还半身麻木,你这样侧躺半天,换谁都会麻木。 林凌启暗笑着说:“先生,你应该知道老鼠狡猾得很,砒霜若放多了,它们可能不会碰。所以在下在烧饼上抹了一丁点砒霜,而你又吐了一大摊出来,想必已经没事了。要不找个郎中配几服清毒的药,把余毒拔干净。” 只放了一丁点,难怪自己吃的时候没感觉。你奶奶的早点时候怎么不说,害得我吃了…… 天哪!我赵文华堂堂三品官员,竟被眼前这个白痴、蠢蛋闹得如此狼狈,传出去还有脸活在这个世上吗? 赵文华无神的眼珠子突然冒出绿光来,真想扼住对方的脖子,将他活生生的掐死。 他不敢再呆下去了,若再呆下去,只怕这条老命要送在此处。挣扎着爬起来,狠狠瞪了林凌启一眼,迈着虚弱而又坚定的步伐,一步三摇晃地离开林凌启私家侦探社。 痛快!实在太痛快了! 林凌启等他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终于放声大笑。 这时,曹达明跟小顺子推着辆独轮车过来,车上装着一只稻草绳裹得严严实实的马桶,见林凌启正在仰天长笑,便笑呵呵地说:“大哥,什么事这么高兴?说来让我们也乐一乐。” 林凌启正要把刚才的事情讲一遍,忽想到自己这样做太过龌龊,容易教坏小孩子的,便朝赵文华消失的方位指了下,说:“小屁孩打听那么多事干嘛!小曹,你立马朝这个方向追踪一个满身污秽的老头。记住,要摸清他的身份,不要暴露自己,快去。” 曹达明摸摸下颌的胡渣子,自己什么时候成了小屁孩啦!大哥现在说话怎么不着边际,是不是太过膨胀了? 腹诽归腹诽,他还是屁颠屁颠朝林凌启所指的方向追去。 林凌启与小顺子将马桶从独轮车上卸下,又吩咐小顺子将屋子收拾干净。臭气冲天、污秽不堪,确实不象样。 小顺子闹不明白,怎么自己离开半天功夫,这里便弄成这样。他从厨房取来柴灰,洒在污秽物上,忙乎了一阵功夫,总算把屋里恢复成原样。 林凌启见屋里收拾干净,便与小顺子将马桶搬到会客室,开始解稻草绳。 稻草绳缠了一圈又一圈,解起来非常麻烦。林凌启不禁抱怨着说:“小顺子,只要路上不磕磕碰碰就行了,你缠这么多干嘛?” 小顺子摇摇头说:“林大人,小人也不知道为什么。这马桶放在林大人你嫂子的卧室里,我们去搬的时候,已经缠成这样了。” 原来这只马桶林凌启打算放在自己的卧室,所以特意叫手艺最好的那个画师,在上面描绘一副香艳的图案。届时娶柳如烟过门,卧室里春光无限,充满旖旎。 张云洁看到成品后,自然羞涩无比,便用稻草绳密密缠绕,免得春光乍泄。 林凌启想象张云洁看到这马桶时的表情,呵呵一笑,也不再责怪小顺子了。 两人又忙乎一会,总算把绳子清理掉,一副令人血脉贲张的图案彻底呈现在他们眼前。 这是一副美女沐浴图,鹅黄色的木桶里,水波微微荡漾,散落的鲜艳的花瓣,在水面轻轻漂浮,与沐浴美女的乌黑的瀑布般的秀发,构成鲜明的色彩。 女子肤如凝脂,丰满的酥胸半露于水面,象乳白的莲蓬半浮半沉于池塘。一双颀长水润匀称的秀腿高高抬起,就连秀美的莲足也在无声地妖娆着,清澈的水珠顺着洁白的大腿滑落,仿佛象情人的手在轻轻抚摸。 那美女一双玉臂落在马桶沿上,一张朱红色的小嘴半开半合,正位于马桶沿正上方。假想一下,若是男人坐在上面方便时,代表男人特征的那玩意,正好对准美女的嘴,实在太过刺激了。 林凌启没料到画师为了讨好他,竟画这么一副图案。若是摆在到大街上出售,不知会被多少以正人君子标榜的文人雅士的唾骂,也不知会引来多少商贾巨富们的抢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九十九章 赵贞吉来访 他不禁赞叹画师的手艺,这远远超出他的想象范围。这只马桶若运到京城,势必会引起巨大的震动,而他恰恰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的目的要引起朱厚熜的关注,热情关注,然后自己就有可能直接面圣,向朱厚熜解释敲诈勒索丁鹏飞的事,从而让自己与陆炳逃过一劫。再借机提起杨继盛,让杨继盛这三个字烙在朱厚熜脑海里,这样严嵩浑水摸鱼的计谋便会失败。 但怎么能引起朱厚熜的热情关注呢?关键就在于这只马桶。 自己利用赵贞吉,让其带马桶进京,弹劾自己与民争利、动国之本,出售淫~荡物品、败坏民风。这道奏章一上,朱厚熜肯定会联想到自己敲诈勒索之事,肯定会大怒,接着就会直接责问自己,这样机会便来了。 林凌启又理了一下计划,觉得并无多大破绽。当然,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万一出现什么变数,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到第二天中午,曹达明匆匆赶来,向林凌启汇报昨天那算命先生的情况。 林凌启吃了一惊,怎么也不敢相信那人就是赵文华。自己把他捉弄得这么惨,他会不会对自己下毒手?如果自己遭遇不测,那自己的计划就全盘崩溃。哎!早知道是他,就该留一手。 在惶惶不安中,林凌启盼着赵贞吉早点到来。如果赵贞吉带上马桶上京城,令朱厚熜大怒,势必会下圣旨捉拿自己。这样的话,即便赵文华想暗中下毒手,他也无法向朱厚熜交差。 可是苏州到南京有段路程,沈炼赶到南京告知赵贞吉,赵贞吉闻讯赶到这里,带马桶赶赴京城,这样来来回回花费时间不少。等朱厚熜看到马桶再下圣旨传到这里,只怕自己已经被赵文华折磨死了。 这几天,林凌启心急如焚,连嘴角都起了燎泡。他让曹达明带人守候在苏州府衙前,一有风吹草动,立马向自己汇报。自己则坐在侦探社门口,脑袋里想的尽是赵贞吉有没有启程。 赵贞吉已经启程了,确切的说,他已经到了吴县。 他怎么来得这么快?难不成沈炼插着翅膀飞到南京,再让他插着翅膀过来?其实不然,赵贞吉根本没有与沈炼会面,他来吴县已有几日了。 赵贞吉,字孟静,嘉靖十四年赴礼闱参加会试、殿试,被录二甲第二名进士。其博学才高、性格直爽、为人好强,常常得罪人,因此招致诸多怨恨。现任南京光禄寺卿。秩从三品。 光禄寺卿职掌宴劳荐飨之事,分辨其品式,稽核其经费。凡祭祀之期,会同太常寺卿省牲;祭礼毕,进胙于天子,颁胙于百官及执事人员等。说白了,这个职务就是准备宴会、祭祀等伙食,属于闲差。 而南京光禄寺卿更是个闲差,除一些重要节日祭祀孝陵(明太祖朱元璋的陵墓)外,基本上无所事事了。 但赵贞吉不甘过这等碌碌无为的日子,他关心民间疾苦,闲暇时经常到各地调查民情。当他听闻抽水马桶这种新生事物时,便赶到出产地吴县,来了解该新生事物对老百姓生活带来的弊利。 经过一番走访,他得知这种马桶价格奇高,非底层老百姓能够承担,那么跟老百姓似乎没有什么瓜葛。但他敏锐地意识到,这种马桶的出现,会令老百姓耕作田地的肥料大大减少。 古代并没有化肥,全仗人畜的粪便、河塘淤泥、沥腐植物茎叶、草木灰等给田地增肥。而人的粪便相比其它的肥料来说,它的效果最好。所以人们对这非常重视,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的本意也就产生了。 于是,住在城四郊的农民,会在每天清早到城里,将城里人的粪便收走,这样既清洁卫生,又给自家田地带来丰富的肥料,可谓是一举两得。 但现在抽水马桶的出现,一些富豪人家不必方便在原来的那种马桶,屎尿随着水哗啦一冲,便到了化粪池中。如此一来,老百姓的肥料来源便少了。若长此以往,家家户户都用上抽水马桶,那么田地便变得贫瘠,严重影响农作物的质量与数量。 赵贞吉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得知这抽水马桶是一个回家探亲的锦衣卫林凌启制作的,便急急赶来,试图说服林凌启不要再生产这种马桶。 他带着几个随从,打听到林凌启的地址,便赶到私家侦探社门前。 秋日的阳光甚为灿烂,照得‘林凌启私家侦探社’的匾额闪闪发亮。两侧的柱子上贴着一幅对联:疑难杂案皆可破,奸险妖徒均难逃。 赵贞吉暗想:好大的口气!这林凌启究竟是什么人物,又是侦探又是造马桶,不知与锦衣卫左都督陆炳有什么牵连。 他见门口一位气度不凡的年轻人在喝茶,便上前问:“敢问锦衣卫林凌启在吗?” 这年轻人正是林凌启,这几天上火得厉害,就泡了杯菊花茶来降火。他已经看到赵贞吉这一行人了,见赵贞吉身着绯红色官袍,上面补着孔雀的图案,心想:绯红色官袍是一至四品官员,而孔雀是三品官员的专利,而赵贞吉是光禄寺卿,从三品官衔。照这么看来,对方应该就是赵贞吉。 他心中一阵狂喜,赵贞吉总算来了,而且来得比自己想象中还有快,难道这是老天爷对自己的眷顾吗? 他并不起身,目光稍稍扫了赵贞吉一眼,傲慢的说:“我就是林凌启,你是哪位?” 他并不是看不起赵贞吉,反而对赵贞吉十分敬重。但为了赵贞吉带马桶进京告御状,必须要激怒对方。 赵贞吉气不打一处来,自己好歹也是堂堂从三品官员,对方撑死了一个总旗、百户,敢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实在可恶!由此可见,这林凌启平日里嚣张跋扈到什么程度。 几个随从也被林凌启这副态度惹火了,赶上来怒斥:“放肆!这位是南京光禄寺卿赵孟静赵大人,还不赶快起来迎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百章 气走赵贞吉 林凌启瞥了他们一眼,冷冷的说:“赵孟静?没听说过。我是锦衣卫,你是管伙夫的光禄寺卿,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凭什么要我迎接?” 赵贞吉没料到亮出身份后,对方也不买账,还把自己说得如此不堪,顿时火大了。涨红着脸说:“本官堂堂光禄寺卿,就算陆少保见了,也要点个头。你小小一个锦衣卫,敢如此大言不惭,你眼里还有长幼尊卑吗?” 林凌启知道赵贞吉脾气火爆,稍稍一把火,便将他烧的火焰三丈高,心中颇为得意。说:“既然我这种小人物你不放在眼里,那你干嘛到我这里来?” 这话说的太呛人了,赵贞吉眼睛瞪得老大,怒吼着:“本官知道你在造什么狗屁抽水马桶,特来跟你说道说道。你知道吗,这种马桶对老百姓带来很大的灾难。老百姓的收成,跟肥料有既大关系,现实那么粪便冲掉了,老百姓拿什么施肥呀!长此以往,会动国之根本的!” 他原本打算跟林凌启好声好气地讲这个问题,现在火一大,言词自然激烈,连狗屁这个词都用上了。 林凌启冷笑一声说:“赵大人,我书读得少,你不要吓唬我。我就纳闷了,你一个官膳食的官,怎么现在管起拉屎拉尿来,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你……”赵贞吉只觉胸口一阵翻腾,差点要吐血了。 随从们见赵贞吉受辱,气得哇哇大叫,挽起衣袖准备教训教训这个猖狂的家伙。 林凌启哪会怕他们,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说:“你们想动手是吗?来,哪一个先上!你们是礼部的人,一天到晚讲什么君子动口不动手,今天我倒要看看,你们的拳脚是否比得上这张嘴皮子?” 还君子动口不动手?赵贞吉连掐死他的心都有。他涨成紫红色的脸庞变成了铁青色,用手指指着林凌启的鼻子,声嘶力竭地喊:“你……你不要太嚣张!本官是治不了你,但大明朝治你的人都的是。本官倒要看看,你到底有多少本领!” 他转身一挥衣袖说:“我们这就去京城,向万岁爷汇报一下,锦衣卫究竟嚣张跋扈到什么地步!” 林凌启不禁摇了摇头,难怪象高拱、张居正等资历比赵贞吉浅的人,后来都坐上内阁首辅的位置,而赵贞吉至死也没沾上这把宝座。象他这么火爆的脾气,不懂得克制,怎么可能统领群臣呢!做事还丢三落四的,告自己的罪状,连证物都不带,这不枉费自己一番心机吗? 他朝赵贞吉拱拱手,淡淡的说:“赵大人,你要怎么告我,我都不怕,恕不远送!” 赵贞吉本已走出门口,气得又返回来说:“好!好!我看你长了几个脑袋!” 林凌启手一摊说:“赵大人,你是不是老糊涂了?无凭无据想告我,你以为皇上是好糊弄的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赵贞吉拍拍额头,心想:哎呀!自己真是气糊涂了,这种事口说无凭,皇上不见得会相信自己的话。这小子看来并不是很聪明,干嘛要提醒自己,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吗? 他冷笑一声,对随从们说:“你们在里面找找,看看有没有那种抽水马桶。如果没有,就去那个窑厂拿。” 林凌启连忙退到会客室门前,张开双臂,一副惊恐的样子说:“你们想干什么?这里没有你们要找的东西。” 哼!此地无银三百两。 赵贞吉也不跟林凌启啰嗦,一把推开他,大步跨入会客室。只见西北角落处,一只洁白的抽水马桶赫然在目,而上面的图案却不堪入目。饶是赵贞吉一般年纪了,心也扑通扑通直跳,实在太香艳了。 好啊!这家伙非但造这种祸国殃民的马桶,还涂上这等下流的图案,其心可诛啊! 他的脸不知是气红的,还是看了这图案后红的,总之红红通通的,说:“林凌启,这等污秽不堪的图案,你也敢绘在上面,你还要不要脸?” 林凌启坐到一把椅子上,翘起二郎腿,不屑的说:“赵大人,我就纳闷了,在你眼里,怎么就没有一样东西是正经呢?这女子在洗澡,怎么就污秽不堪了?” “你……你还想狡辩!你看着画中女子,遍身不着一缕,这成何体统?” 赵贞吉见他不以为然的样子,气的胡须都飘起来了。 “赵大人,人家是在洗澡,穿什么衣服啦!难道你赵大人洗澡时,把衣服穿得端端正正?那你是洗澡还是洗衣服啦?” 赵贞吉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急挥着衣袖,命令随从将马桶抬出去。他一刻也不想再在这里停留,再呆下去,只怕要气疯了。 不过他走也走得不安心,因为林凌启在后面喊:“赵大人,这等香艳的马桶你抬着招摇过市,你就不怕别人说你的闲话吗?” 赵贞吉无语了,他真想不明白,自己干嘛蹚这浑水。无奈之下,只得解下官袍覆盖在马桶上面,自己光穿内衣跟在随从后面。 林凌启知道自己把赵贞吉得罪透了,心中暗念:赵大人,我也有迫不得已的苦衷。不过为了大局,只好委屈你了,但愿你能谅解! 送走赵贞吉,林凌启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就等着赵文华前来。 赵文华这几天缩在苏州府衙中,他一直在思索林凌启这人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琢磨这么几天,还是琢磨不出来。有时他真想跟尚维持商讨这个问题,但那天的遭遇又让他不敢开口。这事若在官场上传开,那还不如死了算了。 不管怎么样,皇帝的旨意还是要执行的。他找了丁鹏飞,让其完完整整写了份诉讼状。 丁鹏飞字体端庄,章法严谨,将林凌启如何敲诈一百两纹银,如何强夺祖传玉佩,描述得淋漓尽致,仿佛这件事真的发生过一般。 赵文华对丁鹏飞的状纸非常满意,着实夸奖几句。又叫来吴敬涟,让其供述林凌启榨取二百两纹银的经过。 吴敬涟谨记林凌启的话,抵死不承认。丁鹏飞不好出面作证,如果双方当面对质的话,那完全是向林凌启行贿,敲诈勒索便无从谈起。 赵文华盘问再三,也得不到理想中的口供,但收了吴敬涟一大笔厚礼,也就不再追究。 忙乎完这些,赵文华命家丁带上这阵子收刮的财物带回京城,自己则揣上丁鹏飞的诉讼状,穿便服来到林凌启的私家侦探社。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百零一章 嘉靖动怒 林凌启翘首以待好几天,总算等到赵文华,等其一进门,便让座请茶,一再询问其身体如何,那砒霜的毒解了没有。 一提起这事,赵文华的老脸又红了。这几天老是喝拔余毒的药剂,喝得一天要上七八趟厕所,拉得下面火辣辣地作痛。 他忙撇开这个话题,让林凌启写份自供状,并亲自指点。他忽悠林凌启,说是写得越坏,说明其心越诚,越能得到老天爷的谅解。于是这份自供状把林凌启描述得坏到极点,仿佛几千年以来,就没有出现过这么坏的人。真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林凌启没有半点犹豫,按照赵文华的指示,一五一十写了下来,并歪歪斜斜写上自己大名。 赵文华有些感叹,自己这几天多疑了。天下哪有这么傻的人,这份自供状一呈上,林凌启十个脑袋也不够砍。 林凌启看着赵文华将自供状叠成方形,郑重其事地放到坏怀里,心中暗暗好笑。就你这智商也来忽悠老子,你也太天真了,难怪那天吃屎吃得这么痛快。 收拾完行李,林凌启向小顺子交代一番,便雇了条船,同赵文华向京城出发。 已是半夜,一轮弯月挂在天际边,星光逐渐暗淡,北京城皇宫西苑沉寂在朦胧的夜色中。 朱厚熜显得有些疲惫,打了个呵欠,稍伸了下腰。秉笔太监黄锦见状,递过一杯温热的参茶,轻声说:“皇上,夜深了,请注意龙体。” 朱厚熜扫了黄锦一眼,冷峻的脸上稍露一点欣慰之色。 对于黄锦这人,朱厚熜感到比较满意。此人言行慎独,从不乱议朝政。虽得宠信,却行事低调。相比那些大臣们,或结党营私,或自命清高,或表里不一,他觉得还是黄锦来得贴心。 接过参茶,金黄色的液体上浮现红烛的倒影,淡淡的雾气上升,金黄色、艳红色顿时变得缥缈。 他微微一抿,便放于案首。双手撑着龙案,缓缓站起身来,背着手在殿中徘徊几步。忽停下来说:“黄爱卿,你对刑部尚书何鳌的奏章有何看法?” 黄锦眼皮猛的跳了几下,他知道朱厚熜对何鳌的奏章处于摇摆不定的态度。 王江泾大捷后,总督张经、浙江巡抚李天宠反被赵文华诬告,被押解至京。现刑部尚书受严嵩的指使,上奏言需斩张、李二人,以警示抗倭将士不得消极怠泄。 朱厚熜念及张经年事已高,且为大明边疆的安定屡立站功,不忍下此恨手。 但他对张经期望甚高,据赵文华所奏,此次王江泾大捷,完全是赵文华与胡宗宪督促的结果。张经拥兵不前,坐视倭寇犯乱,屡屡贻误战机,置东南沿海百姓于水火之中,着实可恶。 黄锦知道自己一言,极有可能影响朱厚熜的决断。但此事事关重大,岂能轻而言之。便躬身说:“皇上,臣不敢妄言!” 朱厚熜眉头一蹙,挥挥衣袖,象是不耐烦的说:“恕你无罪。” 黄锦深吸了口气说:“皇上,臣以为,确若赵大人所奏,杀张经则一泄民愤、二振军威。但倘若事实与张大人所言有所差入,杀张经则打击将士们的积极性,还影响皇上的声誉……” 朱厚熜摆摆手说:“这些朕已经考虑到了,朕想知道你对这事的看法。” 黄锦踌躇一下说:“臣以为,是不是派锦衣卫到江浙一带调查一下实情,再作决定?” “锦衣卫?哼”朱厚熜冷哼一声,走到龙案旁端起茶杯,深深喝了一口。苦涩的参味与蜂蜜的甜味混合在一起,一种说不出的味道在嘴里弥漫开来。 他将茶杯往案上重重一顿,厉声说:“陆炳贪得无厌,若让他去调查的话,除了让他赚得盆满钵满,还能有什么花招!” 黄锦猛的一惊,心想:皇上还纠结于上一回尚维持的奏章,陆少保也是的,我冒着若大的风险给他通风报信,他怎么一点举动也没有。今天吏部上奏,言南京光禄寺卿赵贞吉请求面见圣驾,禀告锦衣卫林凌启制造什么抽水马桶,严重影响民生。皇上接见其后,脸色一直不善,看样子陆少保难逃此劫了。 果然,朱厚熜说:“高爱卿,你的东辑事厂应该有所作为,不然朕真不知道这锦衣卫还能不能给朕带来准确无误的情报!” 明朝自东厂成立之后,一直压制着锦衣卫。但到嘉靖一朝,朱厚熜吸取前朝正德的教训,对宦官掌控严厉,反而锦衣卫处于上风。黄锦作为东厂厂公,对此也是很无奈。 只是现厚熜谈论该事,黄锦心里没有半点喜悦,反倒感到恐慌。他知道朱厚熜此人喜怒无常,今天把自己捧得高高的,到时候摔下来就会很惨。 忙说:“皇上,臣以为,不能以一颗老鼠屎打翻一锅粥。这锦衣卫林……林……林凌启胡作妄为,不过是他个人的行为,不能把整个锦衣卫的功劳抹煞了。” “他个人行为?”朱厚熜忽直视着黄锦,冷冷的说:“照你这么说来,陆炳就没有一点责任!身为锦衣卫最高掌权者,难道他就没有一个责任?” 黄锦只觉得一阵冷气扑来,身子不由得打起哆嗦,连退几步,脸色变得惨白。 他支吾着说:“皇上,为臣不是这个意思。为臣不过想锦衣卫这么大的体系,陆少保可能有监管不到的地方。” “你还敢为他狡辩!”朱厚熜脸色变得铁青,抄起茶杯朝地上猛摔下去。 ‘啪’,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这只描着金龙的茶杯被摔个四分五裂。 守卫在殿外的值宿侍卫擎着雪亮的腰刀,争先恐后冲进来,团团护卫在朱厚熜身前。几十柄削铁如泥的腰刀,齐刷刷地对准黄锦的胸口,只等朱厚熜一声令下,立马将其剁成肉酱。 黄锦吓得面如土色,扑通跪到地上,连连磕头喊:“臣该死,臣该死!” 朱厚熜凝视半晌,挥挥手说:“这里没事,你们退下。” 侍卫们迟疑不定,相互对视着,缓缓将腰成插回刀鞘,躬身请安后,一步一步退出殿外,大门‘吱嘎’一声关上来。 朱厚熜微微叹了口气说:“黄爱卿,若不是朕知道你对朕忠心耿耿,不然还真以为你跟陆炳穿一条裤子呢!起来吧!” 黄锦又磕了几个响头,按着膝盖晃晃悠悠直起身来。都是伴君如伴虎,此言半点不差。一会儿疾风暴雨,一会儿风和日丽,天威难测啊! 朱厚熜又说:“陆炳约束部下不力,长此以往,锦衣卫还不知会搞出多少风浪。朕得考虑考虑找个合适的人选接替他的位置。还有那个林凌启,目中无人、肆意妄为、嚣张跋扈,朕倒要看看这家伙究竟有几个脑袋。 赵文华也是的,办个事情拖拖踏踏,这么久了也没个回信。高爱卿,你传旨下去,命赵文华速速带林凌启进京,不得延误。朕要亲自会会林凌启,还有那个什么抽水马桶,也一并呈上。” “遵旨!”黄锦嘴里应承着,心却悬到嗓子口了。陆炳一倒,严嵩一派便难以掣肘,一场血雨腥风马上就要到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百零二章 原来先生不是神仙 紫禁城阴云密布,京杭大运河却是个艳阳天。 灿烂的阳光照在运河水面上,荡漾开万道金光,象无数条金色的细蛇浮在水面戏耍。秋风带着丝丝寒意,吹动着两岸的树木。树叶依依不舍离开树枝,飘扬在空中,在水面投下无奈的身影。 此时枯水期接近,运河水面下降,一些漕运重船不得不依靠纤夫,来防止因搁浅而耽误行期。 两岸光着膀子、打着赤脚的纤夫们,身子弯成弓形,嘴里喊着‘呦吼呦吼’的号子,吃力地拉着纤绳,一步一挨地行进。 林凌启雇的船不大,船家父子三人轮流摇橹,船速较快,穿梭于那些龟速前进的重船间。 坐在船头的林凌启看着一切,心中不禁有些感慨。一首《纤夫的爱》,将男女的爱情描绘得无比缠绵而又荡人心肠,可现在呢? 这些纤夫的家人,可能在摇着纺车,可能在替别人洗洗补补来补贴家用,可能带着孩子站住家门口张望,等待着下锅米。当然,这些纤夫中的某些人,回家不过是冷锅冷灶冷被窝。 同样是人,怎么差别这么大呢?是他们不够聪明?不够勤劳? 不是的。 在以农为根本的社会里,随着土地的不断兼并,社会财富集中到官僚土豪阶层,人们流离失所,只能被人压榨欺凌。除了极少数通过科举摆脱落魄的状况,其余人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要改变这种状况,靠一个人的力量,是无法实现的。哪怕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也没有能力改变这些。只有依靠拥有强大力量的官僚阶层,才能把普通老百姓的生活条件得到改善。 但官僚阶层肯这么做吗?他们只知道争权夺利、排除异己,有多少官员会在意老百姓的生活。 林凌启看看船舱中刚刚入睡的赵文华,一股厌恶感直上心头,放声高唱: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 一壶浊酒喜相逢……… 这首临江仙词《滚滚长江东逝水》是明代著名文学家、明代三大才子之首杨慎所著,此词在渲染苍凉悲壮的同时,又营造出一种淡泊宁静的气氛,深合林凌启此时的心境。 正唱得起劲,忽听船舱里响起‘咚咚’的声音,却见赵文华正用脑袋撞船舱板。 林凌启愣了下,我唱歌用得着你来配乐吗?即便想配乐,也该抚琴弹筝,你这也太粗糙了! 赵文华哪是在配乐呀!他是想一死了之。 自从与林凌启同舟共济以来,两人始终济不到一起。他想吃鱼,林凌启非要吃肉;他想吃米饭,林凌启偏要吃馍馍;他想睡觉,林凌启半夜也会放声歌唱。此行简直就是一趟在地狱的旅程,而林凌启就是上天派来的魔鬼。不,是他自己犯贱请来的魔鬼。 现在他想补个觉,林凌启又在船头高歌,这还让不让人活啊! 赵文华红着眼睛、额头:“此话怎讲?” 林凌启半倚在船头,用手托着脑袋,敲着二郎腿,眺望着远方的景物,嘴里说着:“先生,如果人在世上能活六十年,有三分之一的时间在床上度过,也就是只剩下四十年,吃喝拉撒、待人接物、走亲访友、游山玩水,最起码要花十年时间,加上儿时懵懂无知十年,除去这些,算起还有二十年。 象你这般满腹经纶,想必也经历了十年寒窗苦读,那么只剩下十年。双亲亡故,守孝得六年,这样的话还有四年。你想想,你把这么宝贵的四年时间,用在睡午觉上面,是不是太过奢侈了?” 赵文华挠挠头,觉得他的话好像道理,似乎又不是这么回事,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林凌启见他懵逼的样子,暗感好笑,又说:“子曰:逝者如斯夫。人在世上,能够自己支配的不过短短四年光景,我们就要懂得珍惜。现在先生已近暮年,更不该把时间浪费在睡觉上面,在下此举,完全是为先生考虑啊!可惜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他‘劝诫’一番,还不忘骂上一句。 “你……” 赵文华直翻白眼,真希望自己嘴里长出狗牙来,将眼前这个可恶的冤家咬个稀巴烂。他喘着粗气说:“我又不是神仙,不睡觉能活命吗?” “你不是神仙?”林凌启脸露诧异之色,说:“在下还以为先生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晓人和;明阴阳、懂八卦,算奇门、知遁甲。不是神仙也应该是个半仙,象睡觉什么的根本不需要。没想到先生不过是凡人一个,那在下千里迢迢跑到京城干嘛?船家,船家,快快返行!” 他像是有点恼怒,跳起来冲着摇橹的船家大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百零三章 同舟各计 等赵文华走入船舱躺下,刚刚有点睡意,只听船头响起一阵笛声。 一般笛声比较委婉悠扬,如泉水缓缓流淌,如清风轻抚垂柳,象之音。而这笛声却高亢激昂,仿佛置身于僵场,两支军队对峙,旗声咧咧,战马嘶昂。战士们的盔甲不时与兵刃相互磕击,大战一触即发。 赵文华听得心神不宁,起身将舱门紧闭,脑袋埋在被褥之中,拼命隔绝外面的噪音。 这一招效果不错,笛声似乎不再响亮。只是舱门一关,船舱里便有点闷,加之被褥裹头,不一会儿,便大汗淋漓。 赵文华再也忍受不住了,光着脚板跑出去喊:“你还有完没完?不是唱歌就是吹笛,你以为自己很有天赋吗?” 林凌启见他气急败坏的样子,心中暗笑不已。放下笛子揉了揉脸部发酸的肌肉,笑眯眯地说:“先生,在下吹笛至今,还头一回听到有人夸我有天赋,你真是我的知音哪!” 知音?你是我的宿敌! 赵文华心里怒吼着,瞪着眼睛喊:“算老夫求你了,你不要吹了,老夫被你折腾等老命都掉了半条。” “也好,在下不吹笛了,我们吹吹牛怎么样?” 赵文华无言以对了,怒气冲冲坐在林凌启对面,绷紧着脸说:“好,老夫就听你怎么吹牛。” 林凌启看了他一眼,忽地双手一枕,躺在船头上说:“先生,你好像对在下有很大成见。在下以为咱们呆在船上,应该和谐一点,这般剑拔弩张的似乎没意思。” 说着,打了个哈欠,缓缓闭上眼睛说:“在下又是唱歌又是吹笛的,身子有些乏了。先生,你没事的话走开点,别在我眼前晃悠,打扰我的休息。” 赵文华被他吵得睡意全无,正想跟他闲扯一番,他却打起呼噜来了。 赵文华无奈,只得抱膝坐到一边。望着河面上的万道金光,不禁感慨万千。 象张经这种老谋深算之辈,尚却要折在自己手里,可眼前这人,自己却拿他一点法子都没有。这人说他聪明吧,有时候傻得可怜;说他傻吧,却象条狐狸,一条在娘胎中就已经学会十八般武艺的狐狸。 他长叹一声,盼望着京城快点到,将林凌启碎尸万段,以泄心头之恨。 客船穿过长江、淮河,沿南直隶、山东、河北,直达通州。等及上岸,赵文华已被林凌启折磨得人无完形,风一吹都会打晃。林凌启出于‘好心’,打算在其腰上绑了块石头,说是免得被风刮跑。 赵文华已不想再跟他说什么,也没有力气跟他说什么,让他雇辆马车,朝京城进发。 从通州至北京城的官道上,行人络绎不绝,什么马车、轿子,连及行人,显得拥挤不堪。大家操着南腔北调,相互攀谈、打听,甚至是为了抢路而发生争吵,乃至拳脚相交。 林凌启无心看这一切,闭着眼盘思着计划中的每一步。此时赵贞吉应该抵达京城,或许已向朱厚熜痛述自己的一切。现在只要赵文华向朱厚熜汇报情况,估计朱厚熜就会亲审自己,这样的话,一切都在自己的计划范畴之内。 眼看计划就要实现,他的内心一阵激动,看看一旁的赵文华,只见其眼睛半开半闭,呼吸变得若有若无,心头顿时有点紧张。 自己是不是玩得太过头了?万一赵文华一嗝屁,自己不就身负虐杀朝廷命官的罪责吗?这样的话,不管自己再怎么能言善辩,也逃不了杀身之祸。 他伸过手在赵文华人中一探,赵文华有气无力的推开他的手说:“老夫还没死呢!” “没死就好。不然先生千里迢迢陪在下赴京城躲灾祸,你若脚一蹬眼一闭,在下怎么过意的去?” 象个孩子般天真无邪的笑容,在林凌启俊朗的脸上浮起。一口洁白的牙齿间隙,吐出童言无忌的话来。 赵文华无神的看他一眼,闭口不言。暗想:不管你是真傻还是装傻,只要到了京城,我便将你拿下。我要把受到的折磨,翻上十倍还给你,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林凌启见他不作声,便斜靠着车壁闭目养神。只听见‘踢踏踢踏’的马蹄声、车轮碾压路面的声音,还有车轴不堪重负时发出的怪异声。 过了不知多久,马车速度逐渐缓了下来,直至停止。 林凌启揭开车帘朝前方看去,只见黑乎乎的人流象条长龙似的蔓延数里,及尽头便是左安门。门口守着一些官差,不知是在维持秩序,还是在收入城费。 林凌启感到难言的兴奋,终于有幸亲眼见北京城的外城墙了。 嘉靖二十九年,蒙古俺答率兵攻至京城近郊。朱厚熜深感北京城防御能力有限,便计划在原北京城的框架外,再修筑外城来拱卫京城。但因财力不足,最终在宣武门、正阳门、崇文门一线以南六、七里,修筑一道外城,东、西两端分别与内城东南角、西南角衔接。 此时外城尚未竣工,但已初现峥嵘。巍峨的城墙连绵不绝,让人感到一阵难以形容的威严感。 林凌启见天色不早了,便对赵文华说:“先生,外面人太多了,都等着排队进城,轮到我们的话,估计要关城门了。我们要不在外面找处客栈歇息,等明天再进城。” 赵文华干瘦的手象鸡爪似的拉着车壁上的握手站起来,探出脑袋张望一下,说:“无妨!老夫跟那些官差曾有一面之缘,你拿这个东西给他们看一下,让他们通融通融。” 说着,他从怀里取出一只锦囊,递给林凌启,并嘱咐说:“这东西你不要打开,直接交给那官差的头目就行了。” 林凌启捏了一下,只觉里面是块长方形状的硬质物品,不用猜便知道这是赵文华的腰牌。心想:看样子等我把官差带来,这老家伙就要动手了。我这么做是自投罗网呢,还是请君入瓮呢? 他笑了一下,纵身跳下马车,绕着官道右侧一大片荒地、农田跑过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百零四章 只要不打死就行 到了城门口,这里的人更多了。有的要进城,有的要出城,就像春运火车站检票处似的,吵闹声不绝于耳。顺天府的衙役们虎着脸呵斥着,还动不动踹上一脚。 见林凌启使劲往里挤,一衙役甩手就是一鞭子,骂:“小畜生,你挤什么挤!” 林凌启顺势一躲,鞭子抽在旁边一人脸上,顿时出现一道血红的印迹。 那人捂着腮帮子,委屈的说:“官爷,小人没有挤呀!你为什么打小人哪!” 衙役眼一瞪喊:“你奶奶的,老子要打的是他,你为什么要用脸挡住老子的鞭子?你是不是想跟官府作对?” 跟官府作对?这顶帽子太大了,一个小老百姓哪承担的起。那人忙低头不语,暗骂官差跋扈、自己倒霉。 趁这空挡,林凌启奋力挤到衙役面前,举着锦囊气喘吁吁的说:“你们这里谁做主?有位老爷要见你们!” “什么东西!到京城还敢自称老爷?”一个貌似头儿的衙役走过来,推了林凌启一把,随即拿来锦囊,取出里面的东西一看,眉头不禁一皱,说:“赵大人在哪里?” 林凌启随手一指说:“两里路开外的马车上。” 那头目叫上几人,又命林凌启带路,一会功夫便来到马车旁。 赵文华早已下车等候,见他们过来,便指着林凌启怒吼一声:“你们立马把他擒拿,严刑拷打。” 衙役们不禁一愣,这小伙子不是他的随从吗?怎么要将他拿下?看看赵文华一脸颓废的样子,是不是昏了脑袋了? 林凌启故作惊讶的说:“先生,你这是干什么?在下可是跟你一路而来的!” 赵文华哈哈大笑,这阵子的憋屈总算有了发泄之处。他说:“林凌启,本官告诉你,本官不是什么算命先生,而是工部侍郎赵元质。你身为锦衣卫,竟然敲诈勒索苏州府吴县举人丁鹏飞,罪孽深重。现在本官要拿着你的自供状面圣,将你绳之以法。你们还愣着干嘛,快快将他拿下。” 衙役们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这人原来是锦衣卫,那顺天府衙的衙役能捉拿锦衣卫吗? 他们踌躇一会,才按住林凌启,嘴里说着:“兄弟,不好意思,委屈你一下。” “什么委屈一下?本官说的话难道不管用吗?”赵文华大怒,用嘶哑的嗓子吼着:“告诉你们,这人乃是钦犯!你们不要有什么顾虑,只管狠狠地打,只要不打死就行。” 衙役们一听是钦犯,谁也不敢怠慢,用刀架在林凌启脖子上,呵斥着:“走!看我们怎么收拾你!” 赵文华露出一脸奸笑,说:“林凌启,你不是爱唱歌吗?你不是爱吹笛吗?你不是爱吃肉吗?现在你在顺天府衙好好享受这一切吧!哈哈哈!” “哈哈哈!”林凌启也跟着笑起来,而且笑得非常开心,仿佛被拿的不是他,而是赵文华。 赵文华一怔,骂着:“你个小畜生,死到临头还笑得这么张狂!你笑吧,等会儿估计哭都来不及。” 林凌启叹了口气说:“啊呀!赵大人,你花了这么多心思,就是为了骗我到京城来,这又何必呢?只要你亮明身份,我还不是一样会乖乖跟你过来。” “哼!现在后悔了吧?本官告诉你,这世上就没有后悔药。不过疗伤药本官倒是可以送你一些,等会儿打的皮开肉绽的时候,可以派上用场。”赵文华冷哼着说。 林凌启忙说:“赵大人,你千万不要叫他们打我,我这人最怕痛了。我一吃痛,脑子就不好使,什么乱七八糟的都会说。象什么尿裤子、吃屎之类……” “住口!”赵文华一听不对劲,忙阻止他说下去。万一林凌启把自己的丑样公布于众,那自己还能在官场上混吗? 林凌启很‘听话’的闭上嘴,朝赵文华扬扬眉毛,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赵文华原想报复的机会已经到了,不曾想反被对方抓住软肋,气得原本虚弱的身子,不由的打起摆子来。 苍天呐大地呀!我究竟造了什么孽啊!怎么让我遇上这么个祸害精哪! 他欲哭无泪,只得关照衙役们好好看着林凌启,不得为难。 衙役们傻了眼了,赵大人刚才还恨不得一口将这锦衣卫吞下去,现在凭锦衣卫一句话,立马给其陪笑脸,看来这人厉害得很,得小心伺候着。 他们与其说是押解,倒不如说是簇拥着林凌启往顺天府府衙走去。 宣武门旁有处大宅院,建筑雄伟,房屋高大,院落重叠,前廊后厦,抄手游廊,垂花门,影壁,隔断都十分讲究,院内有院,院外有园,院园相通,为大型住宅建筑,非一般人所能居住。 这里便是当朝内阁首辅严嵩的居所。 时值秋季,后花园一片花团锦簇。金黄色的菊花、鲜红的月季交相辉映,四季桂开着淡黄色的花朵,弥散着淡淡的幽香。 园中的八角亭中的一张紫檀桌上,放着一只描金的茶碗。茶碗中茶叶在清澈碧绿的液体中缓缓舒展、悬浮,茶香混合着花香,沁人心脾。 严嵩端起茶碗,用碗盖轻轻拔开茶叶,慢慢抿上一口。温热的茶水带着丝丝幽香,在口腔中弥散开来。 他回味着茶的滋味,脸上露出舒适的笑容。 自从夏言、仇鸾死后,已经没有一个人是他的对手,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他没有半点懈怠,要保住眼前的地位,必须全力以赴得到朱厚熜的宠信。所以虽年已古稀,仍绞尽脑汁撰写那些朱厚熜认为能够与上天交流的青词,还不惜拼着老命,尝试那些朱厚熜认为能够延年益寿、长生不老的‘仙丹’。 他有时候也在想,自己已经功成名就、富可敌国,为什么还不安享晚年?为什么还要对朱厚熜这般阿谀奉承? 但他心里也明白,自己对权力的贪婪,已经到了难以自制的程度。他不允许有人抢他的权力,只要发现苗头,便立马遏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百零五章 向严嵩复命 这两年来,朱厚熜对陆炳赞赏有加,还让其入值西苑,这让他有些恐慌。加上陆炳一意维护弹劾他的杨继盛,令他无法对其下毒手,更让他相信陆炳不再是同一阵营,他必须打击陆炳,从而维护自己的权威。 机会往往是给一些有心之人。尚维持上奏章言锦衣卫林凌启敲诈勒索、横行乡里,无恶不作,本来这么小的事情,作为内阁首辅根本不需要给管,但富有政治斗争经验的他,敏锐地发现这是一个契机,一个以小撬大的契机。 他将奏章呈上去,并伪装出对陆炳的恐惧,打算将此事轻轻放过。自诩聪明睿智的朱厚熜落入了他的陷阱,命赵文华严查此事。假象中的对手即将要垮台了,他暗中偷乐。 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赵文华那边迟迟没有反应,这让他感到奇怪。难道赵文华对自己有二心? 这让他想起赵文华向朱厚熜进献百花酒之事。 百花酒乃赵文华家乡慈城一种特制酒,四季撷取梅花、兰花、菊花、杏花等百花花蕊,晾干后置于青瓷酒坛,洒上特制酒曲予以封藏。如此一年只能酿一次,所以产量很少。 一次,赵文华有幸见到嘉靖皇帝,趁机进献百花酒,还说“臣师嵩服之而寿”。 朱厚熜品尝百花酒后,觉得此酒确实不凡,便写了一道手谕说:“如此的人间仙酒、琼浆玉液何不让寡人享用呢?” 接到手谕的他又气又急,急的是他不知百花酒滋味,何以应对朱厚熜责问;气的是赵文华羽翼未丰已有异志。 虽然最后以赵文华求助自己老妻欧阳氏而重归于好,但这个烙印已在心中。现见赵文华调查林凌启之事毫无进展,不得不让他怀疑其与陆炳沆瀣一气,企图将此事不了了之,这让他寝食难安。 如今南京光禄寺卿赵贞吉上奏,言锦衣卫林凌启与民争利、动之国本,顿时让他感到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心情大为开朗。 正想着,管家过来递上一本帖子,说:“老爷,赵元质赵大人请求见面。” 严嵩冷哼一声,随手将帖子向桌上一抛,说:“不见!说本官乏了。” 管家一怔,赵文华可是严嵩的干儿子,又是其得力助手,严嵩从来不回绝于其,今天是怎么了? 但他不敢多言,拿上帖子躬身倒退出去,不巧撞上身后之人,转身一看,却是大腹便便的独眼中年人,忙说:“少爷,老奴失礼了。” 此人正是严嵩独子严世蕃,字德球,号东楼。他奸猾机灵,通晓时务,熟悉国典,而且还颇会揣摩别人的心意,被称为嘉靖第一鬼才。 他咧嘴一笑说:“老管家,说这见外的话干嘛。你急急忙忙要干什么去呀?” 管家作揖说:“回少爷的话,门外工部侍郎赵元质赵大人求见,老爷身子乏了,暂不相见。” “哦?”严世蕃慢慢踱到紫檀桌边坐下,微笑着说:“父亲,元质已近半年不见,你老人家为什么不与他见上一面?” 严嵩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一丝怒气,说:“此人办事向来利索,这次调查锦衣卫林凌启之事,却显得有些拖泥带水。爹觉得他心有二志,所以懒得见他。” 严世蕃搓摸着因肥胖而有些秃顶的脑门,一只独眼闪动着狡黠的光芒,说:“父亲,你说他是想依附陆炳?我看不尽然。如今父亲独掌朝政大权,陆炳虽然强势,也不是你的对手,元质不可能连这点眼力都没有。我倒是觉得他想置身事外,避免得罪陆炳。” 严世蕃的智商不是盖的,一眼就看破赵文华耍的花枪。 严嵩抚了抚下颌灰白的胡须,点点头说:“我儿分析得有道理。只是这种骑墙之辈,不用也罢。” 严世蕃摇摇头说:“父亲,儿倒不这么看。这种人不可重用,但可利用。如今张经、李天宠一案,元质已得皇上信任,接下来势必会委予重任。如果我们冷淡他,则可能会把他推到陆炳那边,多一个劲敌不划算。何不接见他一下,安抚并敲打一番,令他既死心塌地为我们办事,又不敢脚踏两只船。” 严嵩略一思忖,便对管家说:“你让元质进来,老夫在此与他见面。” 管家松了口气,应承着快速往外走去。 他收了赵文华的一串上等玉珠,若不能帮其引见,那到嘴的肉便飞了。 不一会儿,赵文华颤颤巍巍过来,走到八角亭前,挽起下摆跪下,说:“干爹,孩儿赴东南办差,半年来不曾见干爹一面,心中着实挂念。今日见干爹精神矍铄、鹤发童颜,孩儿心中感到欣慰。孩儿给你老人家请安,愿干爹福寿天齐!” 说着,他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 严世蕃见严嵩神情淡漠,便起身下阶梯,扶起赵文华,笑着说:“元质兄,我们亲如一家人,何必行此大礼。来人哪,给赵大人上茶。” 赵文华在门口等了甚久,现见严嵩脸色不善,知道他对自己产生怀疑。便在严世蕃的搀扶下,拾级而上,又对严嵩深深躬下去,说:“干爹,张经、李天宠能如此快下台入狱,全仗干爹鼎力支持,孩儿难言感恩之心。孩儿已准备了两份礼物,分别赠予干爹和东楼兄,明日亲自送来,先行告退。” 严嵩见他对林凌启之事片言不提,疑心更重了。说:“元质哪!你应该知道老夫素来看重人才,对于钱财根本不放在眼里,你那些礼物还是转手给别人吧!” 赵文华身子虚弱,院中又秋风萧瑟,加上严嵩这么一说。忍不住咳嗽起来。 干爹啊!你要点脸行不行?你不爱钱财、只爱人才?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你骗得了谁呢?你糊鬼去吧! 严世蕃见他咳得上气不接下气,脸色发青,不象是装出来的,便拍拍他的背说:“元质兄,前番见你身子不错,怎么现在咳成这个样子?” 赵文华要的就是这句话。他又咳了一会,抚着胸喘着粗气说:“唉!东楼兄,一言难尽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百零六章 辩解 严世蕃是何等人样,赵文华的鬼把戏哪瞒得过他的独眼。他立马知道赵文华之所以不提林凌启之事,是因为拖延过久,已引起父亲不快。故而以退为进,借机解释一下原因。 他脸上不露半点声色,扶着赵文华坐下,又从下人手中接过一杯热茶,放在其面前,微笑着说:“元质兄,有何难处不妨说来听听,兴许小弟能帮一把。” 赵文华连喝几口茶,脸色稍有缓和,说:“说来惭愧哪!干爹、东楼兄,我接到皇上密旨,说是严查锦衣卫林凌启敲诈勒索之事。当时我就纳闷了,区区一个锦衣卫,犯得着我去查吗?当时我忙于收集张经、李天宠的罪证,也就把此事暂时搁置一边。” “你呀你,跟老夫这么多年,一点政治悟性都没有。皇上为什么会把这么小的事,交给你堂堂工部侍郎呢?你脑子难道不会想一想吗?唉!” 严嵩听着非常生气,握着一旁的手杖往地上猛戳,恨不得把地砖换出赵文华的胸口,给他戳个七窍玲珑心来。 赵文华任凭严嵩责骂,等他骂声停止,才说:“干爹教训得是,是孩儿愚钝,没从中看到蛛丝马迹。等干爹派人前来提醒,孩儿才知道此事的重要性,立马起程赶赴苏州,打算将林凌启捆绑押解到京城。” “糊涂!你大张旗鼓将林凌启押解至京,皇上若听到风声,会以为老夫借机打击陆炳,岂不是平白无故给老夫戴了着:“怎么回事,好端端的肚子痛了,想来是中午那碗红烧肉在作怪。几位兄弟,让小弟去方便一下。” 衙役头目生怕出什么纰漏,陪笑说:“这位兄弟,顺天府衙很快就到,你暂且忍一忍。” 林凌启涨红着脸说:“饿了可以忍一下,渴了可以忍一下,但千军万马已经到了关口,你叫我怎么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百零七章 摆脱 头目除上司以外,很少对人有好脸色。若不是见赵文华对林凌启无可奈何,他早就老大耳刮子扇过去了。现见林凌启不配合自己,火苗暗暗往上窜,没好气地说:“兄弟,我发现你屁话这么多啦!你现在是钦犯,如果不是看在锦衣卫的面子,我叫你当场屎滚尿流!” 林凌启见衙役不吃软的,便换种手艺让他尝尝。说:“钦犯?你当衙役多久了?你有没有见过一个三品大员,不带一个随从,单独押解钦犯进京的吗?” 这话一讲,衙役们眼前浮现这么一幕:一辆囚车颠簸在行进,车中人披头散发、脖子上戴着枷锁,双手双脚系着镣铐,旁边铠甲鲜明的军士跟进几人骑着高头大马的官员谈笑风生。 而林凌启作为钦犯,似乎没有这等‘待遇’,难不成赵文华在说谎? 疑虑刚升,林凌启又说:“实话告诉你,兄弟我奉命调查一位官员贪赃枉法的事,至于是谁,你们就不要打听,知道了对你们没有半点好处。那官员私下送赵文华赵大人三千两纹银,企图让他当说客,让兄弟我放其一马。 有道是千里为官只为钱,兄弟我动用翻江倒海的手段,查到那官员贪赃枉法的证据,到头来却是为他人作嫁衣,而自己口袋里没有一分着落,你们说甘心吗?” 跑前跑后、吃苦受累的是自己,伸手拿钱、坐享其成的是官老爷,这换谁都不会甘心。林凌启的话引起衙役们的共鸣,大家振臂高呼起来。 “不甘心!” “刚才兄弟我提起什么吃屎尿裤子,为什么赵大人不敢让兄弟们折磨我,你们知道为什么吗?那是因为,屎尿是黄白之物。而黄白之物指的是黄金白银,赵大人不想让我把他受贿的事讲出来。” 原来如此!难怪林凌启一提这些,赵文华立马吓住了。 衙役们脸上均露恍然之色。 林凌启见大家被自己说动,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接着说:“当时兄弟我跟赵大人说:‘赵大人,你吃肉,就让我喝口汤吧!’这要求过不过分?” 这要求当然不过分,所谓见者有份,总不能让赵文华一个人吃独食。 “不过分!” 众人附和着。 “可这赵大人连半个子都不肯掏,还诬陷兄弟我伪造证据,坑害那官员。他拉着我到京城,说是要面见皇上,治我的罪,甚至说我是钦犯。你们说天下有没有这种理?” “没有!” 衙役们的情绪被煽动起来,忘了赵文华的一再叮嘱,为林凌启抱起不平来。 “都说官大一级压死人,兄弟我是有冤难审、有苦难言,真想面见皇上述说一番。当今天子圣明,定能辨明是非,可兄弟我区区一个锦衣卫,怎么可能见到圣驾? 何况赵大人也不过是找个借口打发我,自己乐呵呵地跑回家数银子去了。兄弟们,你们被赵大人欺骗了,他捞了一大笔,你们呢?你们捞个屁!到头来还落个与锦衣卫作对的罪名,你们犯得着吗?” 林凌启的口才自然是没得说,不但让衙役们认为他们的所作所为,完全被赵文华利用了,而且还抛出锦衣卫的名头,让他们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很严重。 跟锦衣卫作对的后果当然严重,衙役们还没傻到这种程度。头目手一挥说:“兄弟们,这事是赵大人跟锦衣卫之间的矛盾,跟我们没有半点关系,我们何苦蹚这浑水呢?走,我们还是回头看大门去。” 随着他的手一挥,衙役们掉头往城门走去。 林凌启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淡淡一笑,便朝陆炳的住所赶去。 距崇文门不远一处大宅院的密室里,一位身形高大的中年男子正急躁地走动,赤红的脸庞满是怒容,象一头狂暴的困兽,想将跪在地上的姜文渊撕成碎片。 他便是锦衣卫左都督、太子太保、少保陆炳陆文孚。 自从秉笔太监黄锦透露消息与他后,他一直处在惶惶不安之中,还特地请谪居在塞外保安州(今河北涿鹿)好友沈炼,前往江南处置林凌启。本以为有沈炼出马,区区一个锦衣卫根本不在话下,可谁知沈炼一行人出发后,迟迟没有回应,这让他焦虑不安。 前几天,南京光禄寺卿赵贞吉忽然赶到京城,状告锦衣卫林凌启制作抽水马桶,与民争利,伤害国本,还将赵贞吉本人侮辱一番。 得知这个消息后,陆炳如雷轰顶。事情非但没有朝自己预设轨道前进,反而愈演愈烈,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这几天,朱厚熜已经取消他去西苑入值的资格,这意识着一场暴风骤雨即将到来。 今天,锦衣卫探知赵文华已到京城,并去拜访严嵩,随后又上吏部请求面见皇上。 陆炳知道,自己已无回天之力。一向强势的他怎么接受得了这个结果呢?何况,倘若他一倒台,那些政见不合的、有过节的人,便会蜂拥而至,数不清的弹劾铺天盖地而来。 能全身而退吗? 绝对不可能。不光是他本人,连同亲朋好友、得力下属,都会在这场风浪中被撕成碎片。 陆炳欲哭无泪啊!他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会被从来不曾认识、甚至连姓名都没听过的锦衣卫林凌启拖下水。如果此刻林凌启站在面前,势必要将其的肉一口口咬下来、吞下去。 还有眼前这个姜文渊,陆炳越看越火,抬起一脚朝他肩头踹去。 姜文渊只觉肩头一阵剧痛,身子在地上翻了几个滚,又硬撑着跪在陆炳面前。他知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自己把差事办砸了,不光害了陆炳,也害了自己,心中后悔莫及。 那晚跟林凌启会面后,他与沈炼火速赶往南京,谁知找不到赵贞吉。于是又四处打探,终于得知赵贞吉到了苏州。沈炼便让姜文渊回京汇报情况,自己则去跟赵贞吉会面。 等姜文渊赶到京城,赵贞吉带着马桶告御状的事已传开了。他不知道这是林凌启的安排,还是赵贞吉自作主张,便跑到陆炳府上汇报经过。结果被陆炳骂得狗血淋头,耳刮子不知挨了多少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百零八章 直面陆炳 陆炳骂得很有道理,这分明就是林凌启在金蝉脱壳,明眼人一下就看出来了。而沈炼与姜文渊却深信无疑,自己被人卖了,还傻乎乎的替人数钱。 陆炳看着姜文渊,忽地叹了口气说:“这可能就是天意,本都督也不怪罪与你。你现在回家去,带上家人、细软,能走多远就走多远,不要在京城呆了。” 姜文渊看着这位锦衣卫至高无上的首领,连磕几个响头,痛哭流涕的说:“都督,都是卑职办事不力。林凌启是卑职的下属,有什么罪责全由卑职一人承担下来,绝不牵涉到都督。” 陆炳一怔,若不是因为林凌启,根本不认识这个姜文渊。区区一个锦衣卫总旗,跟锦衣卫都督相距太远了。没想到关键时候肯站出来:“林凌启,你好大胆子!你可知罪?” 林凌启微微一笑,说:“都督大人,卑职愚昧,不知有何罪过?还请都督大人指正。” 他不知道?哈哈!笑话,天大的笑话!闯下这等滔天大祸,他竟然敢说不知道。 陆炳怒极而笑,笑声象凌厉的北风吹动着破旧的窗户,发出‘咯咯’的声响,听得人毛骨悚然。姜文渊站在一旁,身子不由的颤抖起来。 林凌启丝毫不为所动,静静地看着陆炳。 笑声戛然而止,陆炳象只咽喉被击伤的野兽,用嘶哑的声音低吼着:“你不知罪?你敲诈他人银子,强抢他人祖传玉佩,现在又造什么狗屁抽水马桶,与民争利。你的罪行馨竹难书啊!” 他越说越火,突然顺手抽出姜文渊的腰刀,朝林凌启胸口猛捅过来。 林凌启冷眼看着,身子象磐石般站定,连稍躲避的动作都没有。锋利的刀尖刺穿两层衣服,直抵到肌肤上。微微的刺痛,夹带着温热的血液,从胸口流淌下来。 陆炳虽在狂怒之下,手上的劲却使得极有分寸,刀尖刚刚刺入肌肤便及时停止。他脸露诧异之色,这小子怎么如此镇定,难道他不怕死吗? “难道你知道罪孽深重,一心求死吗?” 陆炳并没有收回刀,继续顶着林凌启的胸口,想弄清楚对方为什么不躲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百零九章 出谋划策 林凌启淡淡一笑,说:“都督大人,卑职既然敢来这里,难道会怕区区一把钢刀?而且你应该非常清楚,你若杀了卑职,那就意味着你是在杀人灭口。那么卑职的一切罪责,就会转嫁到你的头上,你能承担得起吗?” “本都督杀人灭口?笑话!你干这等事出来,本都督是为民除害。” 陆炳的心思被林凌启揭穿,自然愤怒无比。但内心感到非常好奇,眼前这小子难道会读心术? 林凌启觉得胸口的刀尖微微颤动着,虽然痛楚加剧,但知道陆炳此时的心情变得有些慌乱。 人一旦慌乱,他的心理防御能力就会变差,说服他的几率就会大大增加。 林凌启身为锦衣卫,自然受陆炳的管辖,他可不想让陆炳以为自己是个十恶不赦之徒,一旦在:“姜总旗,劳烦你一下,吩咐下人按林凌启的要求送茶来。” 姜文渊傻了眼了,自己堂堂一个锦衣卫总旗,居然给锦衣卫力士跑腿,这是什么世道啊! 但他不敢有半点犹豫,飞快朝外走去。 陆炳见姜文渊走远,便起身将门关上,说:“现在这里就本都督与你二人,你有什么应对之策,不妨直说。” 陆炳果然厉害,一眼就看穿自己的心思。自己要谈的对策关系重大,姜文渊呆在这里显然多余了,所以找个借口支开他。 林凌启一改油腔滑调,正色说:“都督大人,丁鹏飞既然能凭空捏造罪证,那卑职也能矢口否认。之所以卑职把事情闹得这么大,目的是为了惊动皇上。试想一下,如果赵文华把卑职押解至京,交由刑部审理,那卑职不管怎样申辩,到头来不过是白费口舌。 到时候,不光是卑职,就连大人你也难逃严嵩的毒手。可现在赵贞吉奏上一本,估计把皇上彻底惹怒了。那么卑职可以直面圣上,替自己辩解一番,严嵩即便想动手脚也是没有法子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百一十章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一招险到极点,也妙到极点,真可谓是高招!只不过天威难测,皇上能相信他的话吗?一旦皇上不认同他的话,后果将不堪设想。 陆炳又是激动又是惊怕,连双手都微微颤抖起来。 林凌启又说:“都督大人,卑职知道自己是在刀尖上跳舞,跳好了,便万众喝彩;失误了,便万刃穿心。不过事到如今,只有拼死一搏,才能闯出一条生路。” 陆炳见他说得气势如虹,白净的脸庞散发出荧光来。这荧光如同佛光一般,庄肃、恢宏,一切世间丑陋的、肮脏的东西,在他面前,均化为乌有。 “好!林凌启,本都督全力支持你。我们同进共退,同生共死!” 陆炳显然被林凌启的气势感染了,一扫颓废、忧郁、恐惧,脸上显露出刚毅、豪迈的表情,整个身子挺得笔直,犹如刚坐上锦衣卫都指挥使时站在皇上面前受谕一般。 同生共死?林凌启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堂堂一品大员、锦衣卫最高首领,竟然要跟自己一个没有品级的锦衣卫同生共死,太不可思议了! 他霍地站起身来,说:“感谢都督大人对卑职的信任,卑职一定竭尽全力,与死相争!不过都督大人,你是朝廷中唯一能对抗严嵩的人,你万万不能倒下。 卑职希望你能与卑职撇清关系,立即召集指挥使同知、佥事,及各千户、百户,要求他们在各办公处贴上关于因病、事返乡的锦衣卫的行为规则,如不得鱼肉乡里、仗势欺人等。这样即便卑职被治罪,大人你受不到多大的牵连。此事宜快宜严密,必须抢在卑职受审前完成。” 陆炳心头一颤,这确实是条绝妙的对策,丢车保帅,避免严嵩他们通过林凌启来打击自己。不过这么一来,就意味着林凌启一个人去面对严嵩他们,所有的艰难险阻都落到这个年轻人的肩上了,这于心何忍哪! 他紧盯着林凌启的双眼,觉得其乌黑的双眸中燃起一片火焰。火焰的中央是纯净的蔚蓝色,给人于宁静、信任。而火焰的外围则赤色,给人于热情、激情。 这是多么睿智的年轻人!这是多么有担当的年轻人!自己怎么就没发现下属中有这么优异的人呢? 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宽大的手掌紧紧捏住林凌启的肩膀,沉声说:“好!本都督一定会按照你的提醒去办。林凌启,本都督相信你不会令我失望!” 林凌启点点头说:“都督大人,赵文华把卑职交给顺天府衙役看守,卑职不过找个借口溜出来。为了避免另生枝节,卑职必须立马赶回顺天府衙,告辞了!” 陆炳知道林凌启一去之后要面对什么,经过多少大风大浪的他,忽然觉得鼻子酸溜溜的,视线也有点模糊了。他赶忙转过头,挥挥手说:“你……去罢!” 林凌启看着陆炳的肩头在轻微的耸动,心中也是感慨万千。自己虽然一切谋划得当,但都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后果难以意料。 “风雨过后,必有彩虹!” 他朗声一句,朝陆炳的背影深深一躬身,转而挺起胸膛,大步走出密室。 陆炳转过身,嘴里念叨着:“风雨过后,必有彩虹……风雨过后,必有彩虹、好!” 他脸上露出神奇的光彩,大喝一声:“来人,备轿!” 离开陆宅,一轮红日半浮半沉于西山。西边天空的云彩,象一团团剧烈燃烧的火焰,将整个天空都烧得通红。余晖投射大地、房屋、树木、行人,所有一切成了红色的海洋。 林凌启欣赏着美景,朝顺天府衙走去。 正要过崇文门时,见原先几个被自己忽悠的衙役扑了上来,紧紧抱住他喊:“我说这位小爷,你可把我们坑惨了!你明明就是钦犯,还胡编乱造,害得我们差点吃板子。现在刑部的人正在府衙等候,你快跟我们跑一趟。” 原来严世蕃听说赵文华将林凌启交给顺天府衙的人看守,委实放心不下,便请严嵩命刑部立马把人带到刑部大堂。 刑部接令后,赶快派人去顺天府衙接洽,可顺天府的人根本不知道这么回事,便差人到左安门探查。头目这才知道被林凌启欺骗了,吓得屁滚尿流,带人四处查找,总算跟林凌启遇上了。 林凌启暗想,刑部这么快就来人了。幸好自己走得快,若被人看到自己从陆府出来,那岂不糟糕透顶! 他推开这些衙役,拂拂衣袖说:“各位兄弟,这是干什么?什么刑部?你们可不要戏弄于我。” 头目连声说:“你不捉弄我们已经是阿弥陀佛了!废话少说,快跟我们走,不然有你好受的。” 哇靠,你们这些家伙翻脸比翻书还快,难怪只能当个跑腿的衙役。 林凌启暗骂着,便随他们朝顺天府衙走去。 半路上,又一些衙役行色匆匆赶来。两伙人一汇合,嘀咕嘀咕几句,便又分开。几人朝顺天府衙方向出发,余下的则押着林凌启朝宣武门内街西侧前进。 明朝自迁都北京以来,中央官署置于皇城外面。以皇城正南大明门为分割线,宗人府、吏部、户部、礼部、兵部、工部、钦天监、太医院于大明门之东;大明门以西,从南向北依次安置前、右、左、中军都督府,其西依次排放锦衣卫、通政使司、太常寺和后军都督府。 刑部、都察院、大理寺合称三法司,刑部受天下刑名,都察院纠察,大理寺驳正。凡有大狱,须三法司会审。因此,三法司都设在宣武门处,毗邻相居,有利于提升办事效率。 林凌启见此路通往刑部,心中不免忧虑。难道朱厚熜将自己的案子交由刑部审理?这可糟糕透了。刑部尚书何鳌是严嵩的亲信,落在他手里,哪有什么好果子吃。 转念一想,自己到京城不过半天时间,赵文华不可能这么快见到朱厚熜。看来这是严嵩的主意,那么自己还是有机会见到朱厚熜。何况杨继盛就关在刑部大牢,自己说不定能见到他一面,那是何等幸哉! 想到这里,他脸上浮起一丝笑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百一十一章 刑部 一到刑部,立马有人出来交接。审明林凌启的身份,便让顺天府的人回去,径直带林凌启至刑部大堂。 刑部大堂是司法最高机构,用来审理全国重大案件的厅堂,这里的气派远非吴县可比。只见数十根朱红漆的大柱子,将屋檐高高撑起。几条的阶石呈暗黑色,与周边阶石的颜色大有不同,想必是受刑人流下的血迹,长年累月形成这般。 若大的厅堂正面上方悬挂着‘明镜高悬’的横匾,正堂位坐主审官,一派威武的样子,两边兵卒列队,手持棍棒,面目严肃。整个厅堂森严、寂静、压抑,令人喘息不得。 林凌启被人推入大堂,踉跄的脚步尚未停止,主审官便大喝一声:“你就是林凌启?” 林凌启瞥了他一眼,昂起首傲然说:“正是。你又是何人,敢这么对我大呼小叫的!” 哎呀!邪了门了!凡是进入刑部大堂的人,无不哭爹喊娘,或者高声喊冤,象林凌启这样的人,主审官还头一回遇上。 他愣了一下,随即大怒,吼着:“林凌启,你横行乡里、欺压百姓、敲诈勒索、无恶不作。别以为你是锦衣卫本官就不敢动手,来人哪!给我拖下去重打一百大板。” 林凌启冷笑一声说:“我说你脑子好不好使?我乃是皇上要见的人,你若把我打坏了,见不了皇上,你脖子上的家伙估计要搬家了!” 主审官哪知道这些事,他只是听刑部尚书何鳌的指令,先给林凌启来个下马威。可现在被林凌启一唬,便有些举棋不定了。 两旁的兵卒可不管这么多,拥上来准备施刑。林凌启也不反抗,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任凭他们折腾,眼睛直视着主审官,嘴角含着嘲讽的笑意。 主审官犯难了,要是真如林凌启所言,万一皇上龙颜大怒,那自己吃不完兜着走了。 他衡量再三,喝止兵卒们,说:“这人乃是朝廷重犯,待三司会审之际,让他好好吃点苦头。现在暂时将他收监。” 林凌启朝主审官轻蔑地笑了下,随后被押到刑部大牢。 刑部大牢也称为天牢,一大片建筑物被纵横交错的路径,划为一块块井然有序的方格。黑黝黝的围墙、黑乎乎的牢门,在夕阳的映照下,象一张张巨兽的血盆大口,仿佛在吞噬着人世间一切。 任凭林凌启胆量如何大,到了这里,他也感到烦躁,感到恐慌。压抑的气息令人窒息,单调的色彩令人抓狂,还有不时传出的惨叫声、喊冤声,更使他毛骨悚然。 不知走了几条路,不知转了多少弯,带队的官员在一扇朱红色的大门前停下来。他示意让兵卒看住林凌启,自己推门进去。 不一会儿,几个身穿淡青色的皂隶服、脚穿乌面直筒靴的狱卒,随官员一并出来,指着林凌启说:“你,跟我们进去。” 在谁的地盘上,谁就是老大。现在在刑部大牢,那狱卒就是老大。既然老大开口了,怎么的也得给个面子,林凌启很识趣地跟随他们进去。 一进大门,一股酸溜溜的、夹带着霉味与令人作呕的怪味扑鼻而来。这味道林凌启曾在吴县监牢闻过,但刑部大牢的气味别具一格,没走上几步,他忍不住呕吐起来。 “装什么装?快点走!” 狱卒们见状,推攘着、呵斥着。 林凌启吐了几口酸水,强按捺住胸口翻涌的气息,偷偷从怀里取出一个五两银锭丢在地上,假作惊呼:“好大的一块银子!” 狱卒们循声看来,只见一个小银元宝在地上散发着淡淡的光芒,一下子直了眼,象群疯狗似的冲上去争夺。 林凌启捂住口鼻,站一旁观看。既然到了刑部大牢,怎么的也得见上杨继盛一面。只是跟这些狱卒非亲非故,只得用钱财买路。 争斗很快有了结果,一个身高马大的狱卒得意洋洋地将银锭揣入怀里,其余人则垂头丧气,谁叫爹娘没把自己生得壮实些。 于是,这些没得手的狱卒把贪婪的目光投向林凌启。 这通道他们一天少说也得走上十来趟,若大个银锭落在地上,他们不可能发现不了。为什么只有刚来的林凌启看到呢?答案不喻自明。 林凌启努努嘴,朝另一处指了指。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只见那里赫然出现两片金光闪闪的金叶子,狱卒们惊叫一声,你推我攘赶上前。有人甚至直接扑到地上,用身子死死压住金叶子。而旁边的人则死死按住他的手臂,不让他有机会把金叶子拿到手。 一时间呵斥声大起,紧接着噼里啪啦相互殴打。压住金叶子的那人惨不忍睹,拳脚不知挨了多少,连衣裤都被扯成碎片。 林凌启趁此间隙,一溜烟的从他们身边越过,跑到走道尽头,转过拐角,一条又宽又深的通道出现在眼前。 只见通道两侧都是牢房,用粗大圆木制成的木栏栅格开。圆木上的油漆斑驳一片,仿佛在告诉人们,这座大牢的年头已非常久远。 木栏栅内关押着成百成千的囚犯,或端坐,或侧躺,或象死人般两脚直伸,没有半点动弹。他们麻木的看着闯进来的林凌启,脸色均无半点变化,一双双象死鱼般的眼睛毫无生气。 林凌启忍着恶臭,一间一间轻声呼唤:“杨椒山!杨椒山!” 古代人除了姓名外,及成年后往往取字。字是表字,与名有相互关联。如丁鹏飞字凌览,张飞字翼德等。除字之外,还要取号。号相当于别称,跟后世的笔名相似,椒山则是杨继盛的号。 他喊了一会儿,快接近通道尽头,仍然没有人回应。 难道杨继盛没有关在这里?有可能。若大的刑部监牢,象这样的估计有十来座,那倒麻烦了,总不能这边找完再换一处找吧。 他停下脚步正思量着,狱卒们匆匆赶过来,叫嚷着:“你什么东西,敢不听指挥擅自跑到这里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百一十二章 铁骨铮铮 林凌启微笑着说:“你们不是要将我关到这里吗?我自觉进来,难道有什么不妥吗?” 一狱卒绷着脸说:“关押你之前,要搜查一下你身上有没有违禁物品。你将身上的衣服全部脱下来!” 林凌启哪有什么违禁物品,只不过有些碎银以及百十来片金叶子。 在明朝,各地钱庄都印发自己的银票,存款者可以用银票在存银的钱庄提起银子。但是除一些大的、信誉较好的钱庄印发的银票,能够得到别的钱庄的承认,其余的只能在那里存在那里取。 而苏州离京城相距遥远,那里钱庄发行的银票,京城的钱庄根本不会认可,所以林凌启特地换了一百来片一两重的金叶子。这金叶子价值高、体积小,便于携带、隐藏,远比银子来得方便。 现在狱卒们要他脱衣服,岂不是把金叶子全部‘送’给他们,林凌启才没那么傻。 他用手扇扇鼻孔处,淡淡的说:“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狱卒们只知道他是锦衣卫,别的一概不知。他们急着要看林凌启还有多少钱,也管不了这么多,说:“不就是锦衣卫吗?有什么了不起的。到了这里,就算你是一品大员,也得听我们的话。” “别跟他废话,他不脱,我们就扒了他的衣服。” 林凌启摇摇头,叹了口气说:“你们这些人哪,真是见钱眼开,连命都不要了。你们用点脑子想想,锦衣卫犯了事,自用南镇抚司处理,用得着关到你们刑部大牢来吗?” 狱卒们一怔,这事倒是有点蹊跷。锦衣卫南镇抚司负责本卫的法纪、军纪,有什么过错的锦衣卫,都由南镇抚司审理、关押,从来不曾见锦衣卫关到刑部来。 林凌启见他们停止动作,知道自己的话已经起到作用。既然如此,何不再编一套谎言来打探杨继盛的下落呢? 他眼珠子转了几下,便笑眯眯地说:“实不相瞒,我来此处是执行一项绝密任务。你们应该知道,首辅严大人视杨继盛为眼中钉、肉中刺,欲除之为后快。但京城中人皆知严大人与杨继盛的过节,一旦杨继盛在牢中暴毙,大家都会知道是严大人派人干的。所以严大人跟我们锦衣卫都督陆少保商量一下,由我们锦衣卫暗中下手,故意制造出一场纠纷,将杨继盛……” 说着,拿手在脖子上比划一下。 狱卒们知道这个意思,均想,难怪这人到了大牢都没有戴手铐脚镣,原来是来办事的。杨继盛弹劾严嵩之事,可谓是路人皆知。严嵩当初就想把杨继盛给杀了,不知怎么的还是没下手。听他这么说来,原来是顾忌别人的猜疑。现在由锦衣卫下手,严嵩可以脱去嫌疑,不亏为高招。 林凌启知道自己已经把他们忽悠的团团转,心中不免得意。忽脸色一沉,低喝:“此事事关严大人的名节,若不是你们苦苦相逼,我也不会轻易吐露。如今你们均已知道,必须把牢嘴门,谁若泄露,你们的狗头一个不保!听清楚没有?” 狱卒们傻了眼了,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不知道呢!万一自己睡梦里或者喝醉时说出来,那不是杀身之祸吗? 他们连连应承,琢磨着怎样把牢嘴门。 “鼠辈,有本事堂堂正正来取我杨某人的首级,这样鬼鬼祟祟,算什么英雄好汉!” 一声暴喝从通道尽头响起,声音中带着无比愤怒与冤屈。 一狱卒喊:“杨继盛,死到临头还大呼小叫,一会儿有你受的。” 林凌启大喜,原来杨继盛就关在这里,便快步过去。 只见一狭小的牢房中,一个满脸胡须、身材消瘦的男子抓着木栏栅,正怒目而视。 借着通道上壁淡淡的油灯光,林凌启仔细打量对方,见他脸颊深陷,瘦得皮包骨头,若不是眼珠里暴出的精光,真以为是个骷髅头。 他心中不免有些感慨,在如此恶劣的地方关了这么久,杨继盛还是没有屈服,真不愧为大明朝第一硬汉。 为了迷惑狱卒,便装出愤怒的样子,说:“杨继盛,你不要嚣张,一会儿我送你到西方极乐世界。来人,把门打开。” 狱卒们立马把锁打开,取下缠绕在木门上的铁链,推开门恭恭敬敬的说:“锦衣卫大人,暂且委屈你一下。” 林凌启摆摆手,昂首走入。 这间牢房单独关押杨继盛,现加上一人,本已狭小的空间,顿时变得更加局促。 林凌启在铺着稻草坐下,旁边还有一条被褥,不知是光线暗淡的缘故,还是被褥实在太过肮脏,已看不出什么颜色来。只是黑乎乎的一团,触手处硬邦邦的,没有半点柔软。 他不禁摇了摇头,朝外抛出一片金叶子,大声说:“他娘的,你们刑部大牢也太龌龊了,连条像样的被褥都没有。赶紧送两床上等被褥来,另外再来些烧鹅、糟鸭什么的,还要一坛上好的花雕酒。对了,另外拿对蜡烛来,这里乌漆嘛黑的,待会吃到鼻子里就糟糕了。” 杨继盛咬牙切齿地瞪着林凌启,怒声说:“我杨某人睡惯了这被褥,用不着换别的。” 林凌启‘呸’的一声说:“我什么时候说给你了?我一条垫一条盖,你不要自作多情好不好!快去快去,老子等不及了。” 狱卒们搞不懂他是来杀人的,还是来度假的。但这金叶子买完他所说的东西,还能落下不少,也不管那么多,捡起来就往外走。 杨继盛一瘸一拐走到另一个角落,廷杖后由于没得到医治,落下了病根,两腿老是发麻用不上力。他蹲下抱着脑袋,心中无比凄凉。 三年了,三年了!在这三年里,无时不刻盼着皇上能回心转意,让自己重获自由,为朝廷办事。可这三年来,半点音信都没有,皇上似乎把自己忘了,不杀不放关在这里。 可是严嵩却一点也没忘,时时刻刻想着害死自己,现在居然让锦衣卫出马来杀自己,这是什么世道呀? 林凌启静静看着他,只见他的脸色忽而激愤,忽而悲凉,牙关‘咯咯’作响,一张脸显得狰狞恐怖。不禁暗叹,这么长的时间,这么恶劣的环境,居然没有将他耿直、嫉恶如仇的性格磨掉半点。可见他的信念是多么的坚定,他的操守是多么的坚韧,真是条铁骨铮铮的汉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百一十三章 生死未卜 时间在静坐中悄悄溜走,气窗口连灰白的影子都没了,只剩下一个黑布隆冬的框架,很快跟黑乎乎的墙壁融为一体。 外面响起一阵脚步声,林凌启知道狱卒们过来了,便伸伸懒腰说:“杨继盛,我知道你是条硬汉,我也不折磨你,一会儿饭菜来了,你与我好好喝几杯。” “我呸!我杨某人宁可死,也不会吃严贼的东西。”杨继盛愤愤地说。 林凌启笑了笑,也不再说话。 通道处逐渐亮了起来,两个狱卒提着食盒抱着被褥,将一对大红蜡烛先递进来。 林凌启笑骂着:“他娘的,这里是牢房,不是洞房,你们两个龟孙子拿这种蜡烛过来干嘛?” 狱卒见不合他的心意,忙说:“锦衣卫大人,是小人考虑不周,这就去换。” “算了算了,将就着用吧!快把东西递进来,老子饿了。”林凌启摆摆手说着。 狱卒们便将被褥与食盒,从木栏栅的空隙间塞过来,又问:“锦衣卫大人,你还要什么吩咐的?” 林凌启见他们神色中带着邀功讨好的意思,便摸出一片金叶子来,随手丢出去说:“现在没有。从明天起,一天三顿都要有鱼有肉有酒,钱用完了向我要。听明白了吗?” 狱卒们一怔,好奇的问:“锦衣卫大人,杀这种人用得着花时间吗?” “混账!你们两个有头没脑的家伙,你们看看他,瘦骨嶙峋,倘若杀了他之后,尸首在外面一亮相,人家都以为这人瘦成这个样子,肯定是严大人指使刑部的人在虐待,这不是坏了严大人的名声!”林凌启象是生气了,指着两人大骂。 “是,是!锦衣卫大人说的是,小的们一定按大人的吩咐办事!”狱卒们连连点头,心想:锦衣卫就是锦衣卫,办事考虑周详。难怪他能当锦衣卫,自己只能当个小狱卒。 等狱卒们离开后,林凌启将食盒打开,取出一盘烧鹅、一盘糟鸭、一盘红烧鲤鱼,还有一大盘热乎乎的肉包子。又把一坛花雕酒的泥盖敲开,一股浓郁的酒香弥散开来,将屋里的异味冲淡不少。 他把金黄色的酒液倒到青瓷大碗里,笑眯眯地端到杨继盛面前,说:“这花雕酒口感醇厚,回味无穷,来,先喝一碗。” 忽闪忽闪的烛光,将他的笑脸映照得有些阴险。杨继盛用干瘦的手使劲将酒碗打翻,怒吼:“想用这种雕虫小技来害我杨某人,你也太幼稚了!” ‘啪’的一声清脆的声音,青瓷大碗顿时四分五裂,金黄的花雕酒在青砖铺成的地面上蔓延开来。 “可惜啊可惜!”林凌启叹了口气说:“这么好的花雕酒,竟便宜了青砖,实在糟蹋了。” 随即他又笑起来,说:“我还以为你杨继盛是条不怕死的汉子,原来也不过如此。区区一碗酒就把你吓成这样,可笑,可笑之极啊!” 说着,又倒了一碗酒来,深深喝了口,又说:“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这诗何等豪迈,为这诗当大浮三大白!” 他将剩下的酒咕咚咕咚灌下去,便又倒上一碗,一干而尽,再一碗,再尽。脸上顿时红云一片,不知是烛光,还是酒意! 他又倒上一碗,挣扎着站起来。酒喝急了,头有点晕晕乎乎,走路有点踉跄,一碗酒有小半泼洒在外面。 走到杨继盛跟前,将酒碗往地上一放,说:“杨继盛,这碗酒我下了毒药,你有没有胆子喝干?” 杨继盛看他痛痛快快喝了三碗,便知酒中无毒。本不想沾这酒,但被林凌启的那首《凉州词》激得热血沸腾,端起碗来高歌:“浩气还太虚,丹心照千古。生前未了事,留与后人补。天王自圣明,制作高千古。生平未报恩,留作忠魂补。” 唱毕,便一口气将酒喝干,随即哈哈大笑说:“好,你可以动手了!我杨某人若皱下眉头,就不是七尺男儿。” 原来他以为这是绝命酒,难怪高唱诗歌。这首诗应该就是他临刑时吟的那首,的确很有气概,就像那句‘掉脑袋不过碗口大的疤,老子十八年后还是一条好汉!’蕴含不同,意境相似。 只不过他念念不忘报君恩,以他这么耿直的性格,即便自己能够救他一次,最后也免不了横死的下场。救人就到底,送佛送到西,自己得劝他改变一下性格。可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象他这样执着的人,要改变的确很难。 林凌启思索一会说:“杨大人,你这首诗作得蛮不错的,在下佩服!只是杨大人的诗中,将你贪婪的性格暴露无遗!” 杨继盛听他对自己的称呼发生改变,不禁一愣。但又听他批评自己贪婪,顿时火冒三丈。一张长年不见阳光的脸变得通红,厉声说:“你敢说我杨某人贪婪!你若不把话说清楚,我就跟你拼个你死我活!” 林凌启淡淡一笑说:“哎呀!杨大人,你别把自己想得这么高尚。世人其实都逃不过一个‘贪’字,有的人贪财,希望天下的财富都到他一个人的口袋;有的人贪权,希望自己一言九鼎,所有人都能服从与他。而杨大人比较别致,你贪的是名。‘生前未了事,留与后人补。’你是想自己的名声流芳百世,难道这不是贪吗?” “你胡说八道!我杨某人忠君爱民,连性命都不要了,那在乎什么名节!” “忠君爱民?你哪方面是在忠君呀?哪方面又在爱民呀?”林凌启冷冷的说着。 杨继盛已气得不得了,这小子难道先消遣自己再下杀手?头可断血可流,名节不能丢。自己若死后被严贼诬蔑为欺世盗名之辈,那有何脸见历代祖宗。 他跨上一大步,直面林凌启说:“严贼外不御敌,内不安民,蒙蔽上听,祸国殃民,我杨某人不畏惧他的权势,拼死直谏,历数其‘五奸十大罪’,难道这不是忠君、这不是爱民吗?” 他说得唾沫横飞、青筋绽起、声嘶力竭,仿佛此刻林凌启就是严嵩一般。 林凌启也不退避,反而上前一步,差不多面贴面的说:“杨大人,你不要以为众人皆醉你独醒,严嵩的所作所为,朝中有识之士也是看在眼里。不过严嵩深得皇上宠信,若强行与其对质,吃亏的总归是你。” 杨继盛惊呆了,这人怎么会说严贼的坏话,他究竟是什么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百一十四章 朝廷上的危机 林凌启接着说:“内阁大学士徐阶徐子升为何不站出来指责严嵩?难道他不知道严嵩的劣迹吗?不,他心里比谁都清楚。只是严嵩权势熏天,与其抗争,只会落得致仕、下狱甚至斩首的下场。这么一来,这个位置便被严党占据,严嵩更无人可以遏制了。” 他所说的这些,杨继盛并不是没有想过,只是其心中没有妥协两字。他瞪大眼睛说:“那难道任由严嵩嚣张下去,干出一桩又一桩的祸国殃民之事?” 林凌启摇摇头说:“政治斗争是门艺术,若是硬碰硬的来,那是不懂得政治的无知人干的。你想想看,你这么做对他毫发无损,他照样坐他内阁首辅的位置,而你呢,不过一个阶下囚。要不是我们锦衣卫都督陆少保替你周旋,只怕你早就人头落地了。” 杨继盛蒙了,忍不住问:“你不是来杀我的吗?” 林凌启笑了起来说:“杨大人,你在这里呆久了,外面的情况不甚了解。我们陆少保怎么会跟严嵩同流合污呢!在下不过是哄骗那些狱卒罢了。” 杨继盛对外面的情况确实不知道,刑部按严嵩的指令,严禁外人来探监,就连基本的生活用品也送不进来。 他晃了晃已经被搅得昏沉沉的脑袋,说:“那你来这里干什么?” 林凌启拱拱手说:“不瞒杨大人,严嵩已经将矛头对准陆少保,借在下一些莫须有的罪名,打算拿陆少保开刀。在下暂时关押在此,估计不用多久,就会押到皇上那里。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们应该有应对之策,甚至有可能救你出狱。 在下刚才跟你讲这么多,不是在埋汰你,而是告诉你,跟严嵩的斗争不是通过一篇奏章就能解决的,需要长时间的斗争,逐渐削弱皇上对他的信任。到一定时候,再给他致命一击。 所以请杨大人务必记住,你若有机会出狱的话,必须韬光养晦,寻机而动,而不是一味猛干,到时候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 这番话跟杨继盛的信念有很大出入,但杨继盛觉得这话确实有道理,刚者易折,柔则长存,是应该改变斗争策略了。 林凌启见他不再言语,知道他已经被自己说动。凡事点到为止,余下的就让他自己领悟吧! 于是,他盘腿坐下,撕下一只烧鹅腿,递给杨继盛。自己又撕下一只,美美的吃起来。心想:不知朱厚熜有没有召见赵文华?在这种地方呆久了,会严重影响我的身份健康。当然,谎言也会被揭穿,到时烧鹅吃不成,板子那是少不了。朱厚熜,你快点见赵文华吧! 正如林凌启所愿,朱厚熜正召见赵文华。 赵文华躬身在龙案前,将林凌启的‘板板劣迹’详尽的叙述一遍,又把如何哄骗林凌启也讲了一下,期待朱厚熜能夸奖一番。 朱厚熜还没等赵文华讲完,已经是龙颜大怒。 小小一个锦衣卫猖狂成这样,那比他高一级、高两级,乃至最高首领陆炳会是怎样呢?答案不喻而明。 再把赵贞吉的汇报结合起来,他觉得再不整顿锦衣卫,这支亲军会腐化成什么样。 黄锦站在一旁,听得心惊胆战。原本以为通过林凌启这件小事,来敲打敲打陆炳,让他防微杜渐,遏制下属的不当行为。没想到事情越闹越大,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他看着朱厚熜阴云密布的脸,上前忐忑不安的说:“皇上,锦衣卫林凌启罪大恶极,臣以为应当斩首示众,或者凌迟处死,以儆效尤。接下来是否让陆炳陆少保整肃锦衣卫这支队伍,将混在其中的败类剔除?” “哼哼哼!哈哈哈!”朱厚熜先是冷笑,接着放声大笑。 黄锦从来没见过朱厚熜这般狂笑,听得毛骨悚然,浑身打起摆子来。 赵文华却乐得发狂,若不是笑的人是至高无上的天子,他也想跟着大笑一番。暗想,林凌启,你这小兔崽子,明天就是你的毙命之日。到时候将你拉到菜市口,扒光你的衣服,用渔网罩住你的身子,然后用刀子将凸出来的肌肤一片一片割下来,方消我心头之恨。 等朱厚熜笑声渐止,他便作揖说:“皇上,黄公公所言虽是,但臣以为,锦衣卫这支队伍,已经是从骨子里烂出来了。如果没有刮骨疗伤的决心,只怕很难抑制它的腐败。” 说着,他掏出林凌启的自供状,又说:“皇上,这是林凌启的自供状,他将他所犯的罪行一五一十写在纸上。且不评论他的罪行,就他这手字,已经能证明他乃不学无术之辈。 试想,一个斗大的字都不认识一箩筐的人,竟然也能进入锦衣卫,那么锦衣卫已成了糟粕之师。造成这种结果的首要责任人就是陆少保,臣建议宜穷追猛打,将腐败之树连根拔起。这自供状请皇上过目。” 朱厚熜哪还有心思看自供状,陆炳乃是他乳母之子,他一向视其为心腹,将手上王牌之师锦衣卫交由其掌控。没想到这人有负他深望,将这么支队伍带得乌烟瘴气。 他脸色铁青,双眼透射出令人颤栗的杀气,沉声说:“你们都不要说了,朕自有主张。赵爱卿,这一路上辛苦你了,回去好好休息。这自供状明日一早,你在众臣面前宣读。黄爱卿,传旨下去,明日卯时,让文武百官在到皇极殿候驾,并告知赵贞吉带那个什么抽水马桶上殿。朕要上朝亲自审问林凌启!” 一场血雨腥风马上就要到来,黄锦冷汗直流,嘴里说着:“遵旨!” 皇上要上朝了! 这个消息一夜间传遍整个京城。 自嘉靖二十一年“壬寅宫变”后,朱厚熜隐居西苑,至今已有十三年没上朝了。现在突然间要上朝,百官相互打探情况,想知道上朝的缘由。 严嵩一党已然知道内情,便放出消息,言明皇上要拿锦衣卫都督陆炳开刀。于是,一些跟陆炳有过节的,或者看不惯陆炳的官员,连夜准备弹劾奏章,打算次日向皇上上奏,一来出气,二来讨得皇上的欢心。 严嵩一党更不用说,挑灯夜战,努力将陆炳的劣迹收集上奏。一时间,京城各官邸灯火通明。 陆炳忧心忡忡,他虽然按林凌启的提示,将京城各锦衣卫办公处贴上关于锦衣卫回乡的条例制度,但皇上上朝,意味着皇上已经动怒,非常大的怒!自己能不能全身而退,这是个大大的问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百一十五章 危机四伏 一夜间,他的头发象秋霜般灰白。 漆黑的夜空逐渐变成青黑,又慢慢变成青色。启明星的光芒开始暗淡,渐渐被慢慢变蓝的天空遮盖。天空的云朵由灰变白,象一片片鱼鳞似的连绵不绝。 早起进城做买卖的、倒粪水的人们忽然发觉今天情况有异。一队队军士擎着火把游弋在城里各处,许许多多马车、轿子以及打着灯笼的官员,朝紫禁城进发。 出什么大事了?人们相互询问着,但谁也不知道内情,只知道这种异常现象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没多大一会儿,京城的文武百官已汇集在午门之外,大家兴奋异常,谈论着即将发生的事。陆炳及与他关系从密的官员作哭丧着脸,这些人都与家人诀别而来,踏入午门后,能不能活着回家,均是个未知数。 又过一会儿,太阳象个挑着千万斤重担的汉子,涨红着脸,从地平线上缓缓走来。顿时霞光万道,东边的天空变得绚丽多彩。 这时,设立在午门上钟鼓‘咚咚咚’响起,声音悠扬绵长。 这声音对严嵩等人来说,就像凯旋归来的将士们,即将接受皇帝的检阅,热情高涨。而陆炳这些人听来,却是催命的鼓声。 等及三通鼓后,官军旗校先进入摆列还依仗。待鸣钟之后,列好队伍的文武官员由左、右掖门进入。 进入午门之后,百官在金水桥南按照品级站好队伍,等待鸣鞭,按次序过桥。此时文官在左,武官在右,两队相对而立,站在御道两旁,等待皇帝到来。 睡的虽然是新被褥,但底下的稻草又霉又硬,长时间被杨继盛压着,都结成硬块了。林凌启翻来覆去睡不着。而杨继盛早就习惯这种生活,加上喝了酒,睡得很香,呼噜声自然也就响了。 林凌启更加睡不着了,索性坐起来,思考着面见朱厚熜时的说词。 过来不知多久,外面忽然响起杂乱的脚步声正朝自己这边走来。抬头看下气窗,却是黑乎乎的一片,这是怎么回事? 思念未毕,牢门被打开了,冲进一些举着火把的军士,为首一名铠甲鲜明的将军模样的人喊:“谁是林凌启?快随本将去皇极殿。” 皇极殿?皇极殿在哪里? 林凌启拍拍脑袋想了下,哦!原来是太和殿。朱厚熜不过另取名罢了。只是去皇极殿干嘛?那可是皇帝举办大型典礼的地方,难道…… 他瞬间明白过来,罢朝多年的朱厚熜,竟然为了自己的案子,亲自到皇极殿审问自己。不知道这是自己的荣幸,还是自己的悲哀! 杨继盛醒来了,见军士们拉拽着林凌启,忙扑上来拽着将军说:“你们这是干嘛?” 将军一把推开杨继盛,沉着脸说:“皇上有旨,命钦犯林凌启上朝。” 杨继盛心里咯噔一下,皇上要见林凌启!自己关了三年,也不见皇上召见,林凌启不过一天,怎么就这么快面圣了? 林凌启拂去粘在衣上的稻草,对杨继盛作揖说:“杨大人,你请保重!” “别啰里啰嗦了,快走!”将军手一挥,军士们便押解林凌启出牢门。 杨继盛呆呆的看着他们离去,心中无比落寞,不知林凌启能不能逃过此劫。 走出大牢,穿过刑部大堂,门口停着一辆囚车,旁边一大群军士举着红艳艳的火把,把四下照得犹如白昼。战马的铁蹄‘滴塔滴塔’响个不停,偶然几声嘶鸣,打破黎明前的寂静。 林凌启看着仅能容纳一个人的囚车,暗想:想不到我林凌启到了京城,居然有专车接送,朱厚熜待我真是‘不错’啊! 他没有半点犹豫,大步跨上车子,喊了声:“众将士,向紫禁城出发!” 军士们晕倒,合着这家伙是个二百五,坐囚车还这般得意洋洋,估计连死字怎么写的都不知道。 响亮的马蹄声、整齐的脚步声、囚车的‘吱嘎吱嘎’声,碾碎了凌晨的寂静。一行人到达金水桥便停下来,等候着皇上的旨意。 这‘专车’坐着很不舒服,蹲不下直不起,沉重的镣铐禁锢得动弹不得。林凌启觉得腿麻脖子酸,连转下脑袋都很费力,盼望着能早点得到朱厚熜的‘召见’。 太阳冉冉升起,金色的阳光洒在皇极殿黄色的琉璃瓦上,绽放出绚丽夺目的光彩。一根根高大粗壮的金丝楠木,将这明朝最大、最气派的建筑物高高撑起。楠木上朱红色的油漆,与地面铺设的精致的金砖,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显得庄重而又华贵。 “带钦犯林凌启上殿!” “带钦犯林凌启上殿!” “带钦犯林凌启上殿!” …… 身穿飞鱼服、腰挎绣春刀的大汉将军,用洪亮的声音,象接力赛一般由远及近,将大明皇朝最高统治者嘉靖皇帝朱厚熜的旨意,清清楚楚传到等候在金水桥众人耳中。 囚车门打开,几个军士将林凌启拽下,推攘在往大殿走去。 林凌启用手臂甩开旁人的束缚,将镣铐上的铁链抓在手中,沿着汉白玉砌成的阶梯,一步一步登上。 此时他没有半点恐慌,也没有半点紧张,就像一个到故宫的游客,即将到金銮殿拍照留念一般。他嘴角还挂着一丝笑意,阳光照在他那英俊的脸庞上,浮起金色的荧光。 跨过朱红色的门槛,只见身穿用金线绣出的龙袍的朱厚熜,高高坐在龙椅上,一脸肃穆。旁边站着一位手持拂尘的太监,及龙案下方,站满的腰胯绣春刀的宫廷侍卫。 大殿两侧分站文武百官,衣服上均绣有斗牛、飞鱼、麒麟等,代表他们的品序。如此多的人,却没有一丝声响,偶然几声咳嗽,也是戛然而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百一十六章 绝地反击 林凌启走到大殿中央,深深躬下身,朗声说:“卑职锦衣卫力士林凌启见过皇上,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厚熜眉头微皱,在他想象中,林凌启应该是个肩阔体壮、面目狰狞之辈,不曾想却是个眉清目秀、身材修长的人。真是人不可貌相啊!若不知道他的底细,还以为是文质彬彬、安分守己之人呢! 百官也把目光集聚到林凌启身上,恨不得看清这年轻人是用什么材质做成的,居然能把深藏西苑十几年的皇上给揪出来。 严嵩看看林凌启,又看看恐慌不安的陆炳,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站在靠后位置的严世蕃见林凌启不亢不卑,神情自若,眉头不禁一蹙。芥子般的锦衣卫力士,在如此庄重的场合,能保持这份镇定,此人不可小觑啊! 朱厚熜朝旁边的黄锦微一颔首,黄锦会意,便大声说:“林凌启,你可知罪?” 这声音尖锐、细长,就像一只打鸣的公鸡被掐住咽喉似的,林凌启暗感好笑。心想:今天不管能不能过关,能见上朱厚熜一面,能见上这么多官员列班上朝,能亲耳听到太监的声音,也不枉穿越一回。 想着,直起身说:“皇上,卑职不知身犯何罪,还请皇上示下。” 大胆!到了这般田地,居然还敢不让罪,真是胆大包天! 朱厚熜怒了,久不见阳光的苍白的脸上浮起一团红晕,额头上青筋隐现,沉声说:“赵爱卿,你将调查的情况向在场的大臣们述说一遍,让大家知道一下锦衣卫如此嚣张跋扈、肆意妄为!” 说着,他把目光扫向陆炳。 陆炳忙底下头,不敢与其对视。一颗心扑通扑通直跳,连呼吸也变得困难了。 严嵩回头看看后面的赵文华,微微一笑。 赵文华从文官队列中走出,朝朱厚熜躬了下身,大声说:“皇上,黄公公,各位同僚,此人姓林名凌启,乃南直隶苏州府吴县丁家庄人氏,于嘉靖三十二年参加锦衣卫。 今年六月,其兄与同村丁茂生发生债务纠纷。其兄向丁茂生借纹银九十两,并立据为证,到期给却赖账不还,让林凌启返乡处理此事。林凌启回乡后,依仗自己锦衣卫的身份,非但抵赖此笔债务,还威胁丁茂生。 丁茂生之子丁鹏飞乃是举人,饱览众书,恪守礼仪,见林凌启如此蛮横,气愤不过,便言告其劣迹。林凌启目无王法,扬言有锦衣卫左都督陆文孚陆少保在,哪怕告到京城也不怕。” 听到这里,朱厚熜猛拍龙案,怒声说:“陆炳,你的下属好威风啊!简直是无法无天!” 陆炳心头猛颤,忙出来跪到在地,说:“皇上,是臣统领无方。臣曾对因病因事返乡的锦衣卫作了几条规定,不得鱼肉乡里、仗势欺人,应该体察民情,做些力所能及之事。” “说的比唱的好听!做些力所能及之事?哼哼!这就是力所能及之事?”朱厚熜冷笑一下说:“来人,摘去他的乌纱帽,跪一旁等候处置!” 几个侍卫如狼似虎赶来,将陆炳的官帽摘除。 一些不明就里的官员有些纳闷,就这点小事,犯得着这般大动干戈吗?难道皇上借此事来打压陆炳一党? 严嵩、严世蕃等人露出满意的笑容。陆炳一倒,放眼整个朝廷,再无与其对抗的势力了。 林凌启一惊,看来朱厚熜已经打算对陆炳开刀,自己让其做的准备工作派不上用场了。今天的局面,比自己想象中还要恶劣,必须要顶住。无论是为了自己还是陆炳,或者是牢中的杨继盛,一定要顶住! 朱厚熜看了眼伏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陆炳,脸上闪过一道杀气,说:“赵爱卿,林凌启除了赖账不还,还有什么罪行?” 赵文华象只得胜的公鸡,声音也变得高亢了。说:“回皇上,林凌启赖账之后并不满足,要求丁家付一百两纹银补偿其路上开支。丁鹏飞畏于他的身份,只得送上一百两纹银。 谁知林凌启贪心不足,见丁鹏飞腰上系带的玉佩,强行索取。此玉佩乃丁家祖传之物,岂能给旁人,丁鹏飞苦苦哀求,让林凌启高抬贵手。林凌启志在必得,不顾礼义廉耻,强行把玉佩抢夺过去。” 锦衣卫的一些劣行,百官们也有所耳闻。但这么点财物,居然也下得了手,实在是可耻之极!他们盯着林凌启,脸上均露夷鄙之色。 林凌启暗叹,能入朝当官的都是人才啊!赵文华居然能编排出如此精彩,且令人激愤的故事,不愧为严嵩的干儿子,不愧为朝廷的重臣。佩服佩服! 朱厚熜已经怒不可遏,一张脸犹如秋霜一般阴冷,说:“林凌启,你还要什么快说的?” 林凌启就怕朱厚熜不给自己申辩的机会,现在他这么一问,便朗声说:“皇上,事实并非如此。赵大人不过是听丁鹏飞的一面之词,就此来治卑职的罪,卑职冤啊!” 冤? 若不是自己是一朝天子,朱厚熜恨不得下去踹他两脚。事情已经如此明了,他非但不承认,还喊冤,真是可恶之极! 赵文华忙从衣袖中掏出一张叠得四四方方的纸来,说:“皇上,臣没有听丁鹏飞一面之词。调查此事时,先向受害者丁鹏飞了解情况。得知事情经过后,臣怕只听一方,难辨是非,便亲自找林凌启询问。 只是臣听闻林凌启此人极为狡诈,肯定不会直言相告,就伪装成算命先生,套其口供,还让他亲笔写下他所犯的恶行。这就是林凌启的自供状,臣复述一遍。” 说着,郑重其事将纸一层一层打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百一十七章 隐形墨水带来的奇迹 陆炳恨不得一头撞死在金銮殿上,这林凌启看起来挺精明的,没想到这么缺心眼,怎么这至关重要的把柄落到赵文华手中呢! 百官的目光全都投向赵文华,此证一出,林凌启就没有狡辩的余地了,陆炳只怕难逃此劫了。 严党脸上的笑容跟花儿绽开一般,笑得无比灿烂。与陆炳有关联的人都战战兢兢,一颗心悬到嗓子眼了。 朱厚熜紧盯着林凌启,发觉其没有一丝紧张,反而嘴角挂着微笑,心中大感疑惑。难道这人根本不怕死?或者这人纯粹就是傻子一个。可听他的言语举动,却不像呀!这是怎么回事? 他自诩聪明过人,此时却迷惑起来。 赵文华清清嗓子,将纸完全展开,正要把林凌启的自供罪行朗读一遍。忽然,他眼睛瞪得老大,嘴巴也张得老大,手却抖了起来,一张纸抖得哗哗作响,象凌厉的西北风吹刮着破窗纸一般。 朱厚熜见赵文华神情有异,心中不由一惊,难道出什么岔子了?忙问:“赵爱卿,为何不宣读呢?” 赵文华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连声说:“不可能,这不可能!我亲眼看他写的,这怎么可能呢?” 严嵩见他答非所问,神情慌乱,心中咯噔一下,便张望过去。不知年纪大了眼神不好使了还是怎么的,只见纸上白花花的一片,看不见有任何墨迹。 百官也纳闷了,难道赵文华中了邪了? 黄锦见事情有些不对劲,附耳说:“皇上,要不臣把自供状拿来,请皇上御览?” 朱厚熜大惑不解,便点点头。 黄锦快步走下阶梯,从赵文华手来拿给纸,顺眼一瞥,差点晕倒。这是张白纸,不着一点一墨的白纸! 天哪!这是怎么回事?赵文华千里迢迢调查案子,就带来张白纸过来,这不是欺君之罪吗? 他忙说:“赵大人,你是不是拿错了?” 拿错?怎么可能拿错呢!自己一直将这纸贴身携带,而船上也没洗澡,怎么会拿错呢? 赵文华赶忙往怀里掏,发现怀里还有一张纸,心头顿时一宽。唉!年纪大了,都老糊涂了! 他朝朱厚熜躬了下身说:“皇上,臣疏漏了,原来自供状在这里。请皇上恕罪!” 朱厚熜被他弄得一惊一乍,不耐烦的说:“恕你无罪,快快念来。” “遵旨!”赵文华松了口气,忙展开纸,照本宣科读起来:“廉颇老矣,尚能饭否;君亦老矣,尚能行房。今与君同塌,梅开二度,酣畅淋漓。君老而弥坚,似隔夜黄瓜,微软亦韧,令妾如登仙境。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望君莫忘,共赴巫山……” 他念着念着感觉不对劲,糟糕,这是昨晚与翠红楼的姑娘共度良宵后,那姑娘留给自己的情书。今日因为要上早朝,匆忙间稀里糊涂将这纸揣兜里了。 此时的他一张老脸涨成紫色,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 百官们紧捂着嘴,生怕笑出声来。可这真的太好笑了,金銮殿上,竟然宣读这等香艳的情书,从古至今,闻所未闻。 他们一个个憋红着脸,脚使劲地跺着地面。若不是这般发泄,只怕肠子都要憋断了。 严嵩想狠狠斥责赵文华一番,可又不敢开口。生怕一开口,笑声便传遍四方。 朱厚熜忍俊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一笑便控制不住了,紧接着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哗哗往下淌。 百官见皇上笑了,憋了好久的笑意终于可以释放了,也放声大笑。连跪在地上的陆炳,也暂时忘记自己身处险境,趴在地上笑起来。 一时间,满朝文武百官均哈哈大笑,有些笑得上蹦下跳,一点形象都没有了。 如此庄重的场合,竟然成了一片笑声的海洋。那些大汉将军的嗓门格外洪亮,笑声向南传到午门,向北传到乾清宫、坤宁宫。 守城的军士们,后宫的太监、宫女、皇妃等均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猜想着,皇上今天之所以上朝,原来遇上了非常高兴的事。他们也跟着大笑,笑得无比开心。 林凌启微笑着看着众人,心想:赵文华这下糗大了!想害我?门都没有。 朱厚熜笑了好久才停下来,当皇帝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象今天这般放肆的大笑,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他清了清嗓子,说:“赵爱卿,朕让你读林凌启的自供状,你读这些乱七八糟的干嘛?” 赵文华哭丧着脸说:“皇上,臣不知道怎么回事,这自供状竟然变了张白纸!” 朱厚熜一惊,说:“怎么会是白纸?你是不是哪里遗漏了?” 赵文华摇摇头说:“回皇上,自供状臣一直携带在身上,连睡觉时都不曾离开,臣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睡觉时也带着?那你昨晚与姑娘欢爱时有没有带着? 朱厚熜张了张嘴,还是没有把话说出口。毕竟在这种场合,作为君主不适宜问此等龌龊的问题。 对了,赵文华与林凌启一路同行,会不会是林凌启趁赵文华熟睡之际,偷偷将自供状取走?这个倒是有可能。 他狠狠瞪了赵文华一眼,转而对林凌启说:“林凌启,你的自供状为什么会变成白纸,这个你最清楚了。你好好把事情说一下,兴许朕对你的处罚会轻一点。” 自供状变白纸当然清楚喽!当时我识破赵文华的诡计,从研究室取来隐形墨水,当着赵文华的面将我的‘劣迹’通通写下。不过这隐形墨水等干透后,便一点痕迹都没有了。除非用一种化学药水浸泡,字迹才会显现出来。 可是我会告诉你吗?我能告诉你吗?亏你还是个聪明人,竟想忽悠我说出答案,你也是聪明过头了。 林凌启作揖说:“皇上,赵大人说的什么自供状,卑职一点也不知道,卑职也从来没有写过自供状。” 见他矢口否认,赵文华气得跳起来,指着他大叫:“你说谎,本官明明看着你写的。有几个字你不会写,还是本官告知与你。你现在竟然想抵赖!你用心险恶!” 严嵩紧皱起眉头来,赵文华什么样的人他非常清楚,象这种事情,他绝不会欺骗自己。那自供状怎么会变白纸呢?实在想不明白。 林凌启看着赵文华气急败坏的样子,不禁笑了起来,随即正色说:“皇上,别说卑职没有干过赵大人说的那种事,就算是干了,卑职也没傻到这种程度,写自供状把自己往火坑里推。请皇上明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百一十八章 借刀杀人 他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不由得人不信。 陆炳一边的官员总算松了口气,只要没把柄落在赵文华手里,那事情就好办了。 严党们则是显得局促不安,纷纷暗骂赵文华无能,把如此重要的证据搞差了。 而站在中间立场的官员偷偷暗笑,赵文华刚刚出了大丑,怎么现在又编荒唐、不着边际的话。谁闲的没事干,把自己所作的罪行写在纸上,再交给一个不知底细的人。这样的谎话也来欺瞒大家,这不是侮辱我们的智商吗? 朱厚熜却不是这么想的,他了解赵文华的品行,知道他绝对没有这么大胆子来欺瞒自己。何况林凌启一副有恃无恐、气定神闲的样子,明摆着已经知道赵文华怀里揣着的是张白纸。至于他是偷换自供状,还是提前在自供状上动了手脚,那就不得而知了。 根据苏州知府尚维持的奏章,与赵文华调查回来的汇报,林凌启肯定对丁鹏飞敲诈勒索了。只要他承认拿了银子与玉佩,那不管有没有自供状,照样治他的罪。然后处置陆炳以及站在陆炳一边的人,不然非常难得上回朝,弄得劳而无功,岂不是被天下人耻笑吗? 朱厚熜的聪明那绝对不是盖的,他像一位经验丰富的渔夫,用竹兜撇去水面的杂草浮沫,对准躲藏在下面的鱼,直兜下去。 他缓缓的说:“诸位爱卿,朕已经有十三个年头没有上朝了。为什么不上朝呢?一则让诸位每天五更起床,长年累月,对爱卿们的身体造成影响,朕于心不忍哪!二是朕以为,每天上朝,只是商讨解决极个别事情,造成大量时间、人力的浪费,这笔账算起来不划算。当然,最重要的是,朕相信诸位爱卿能处理好手中的事。所以,朕在深宫批阅奏章也就心安了。” 林凌启见朱厚熜说得郑重其事,不禁暗笑,不上朝就不上朝,诸多理由皆是借口。 朱厚熜停顿一下,环视着众臣,声音开始变得高亢,说:“但朕今天为什么会上朝、为什么会在这么多大臣的面前,单单审理这件芝麻绿豆案呢?朕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们,锦衣卫已经病入膏肓,如果再不救治,锦衣卫这支队伍就要垮了!” 他霍地站起身,徘徊几步,象是痛心疾首地说:“你们不要以为朕在深宫,就完全不清楚,朕告诉你们,朕明白得很!锦衣卫这些都督、指挥使、千户、百户等,收受例钱、收受贿赂,干些贪赃枉法的事,朕都知道,朕不过睁只眼闭只眼罢了! 可如今,锦衣卫最底层的力士,居然敲诈勒索、横行霸道、鱼肉百姓,这说明根基烂了。如果再不处理这烂摊子的话,肯定会弄得天怒人怨!老百姓会戳朕的脊梁骨,骂朕是个昏君,连自己的亲军都管不了!朕是昏君吗?!” 朱厚熜不愧为大明帝国的最高统治者,他的演讲水平异常出色。先是和风细雨,象一位亲切的老者跟人和蔼可亲地交流着:随即山雨欲来风满楼,脸色变得阴沉可怕,气势咄咄逼人;到此时则狂风骤雨、电闪雷鸣,象是要吞噬一切。 众臣吓得心惊胆战,齐刷刷跪倒在地上,连连磕头说:“皇上圣明,皇上圣明!” 林凌启不得不跟着下跪,暗想:你也太偏心了!那些当官的贪赃枉法,你睁只眼闭只眼;我们底层的犯点错误,你就把事情渲染得如此夸张。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你可听过上梁不正下梁歪吗? 朱厚熜缓了口气,直视林凌启说:“林凌启,不管有没有自供状,事情都已经清晰明了。不过朕要你心服口服,朕问你一句,你有没有赖账不还,有没有敲诈勒索?朕希望你不要再强行抵赖!如果你执迷不悔,逼朕抄你的家,搜出那一百两银子跟那块玉佩,那后果你自己掂量掂量!” 后果是什么?后果就是满门抄斩,甚至株连九族!这是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赵文华见朱厚熜不再追问那自供状、责问自己办事不利,悬着的心终于放回原处,冷笑着看林凌启,心想:看你还敢抵赖! 所有人又把目光集聚到林凌启身上,这些目光含义各不相同。有嘲讽的,有幸灾乐祸的,有期盼的,还有叹息的。 黄锦的心情十分复杂,他既希望林凌启能痛痛快快承认,把所有罪责挑下来,不要再惹皇上发怒。又希望林凌启不要承认,因为一旦承认,皇上就有理由拿陆炳开刀。 他不忍再看下去,把头撇到一边,任由事情的发展。当然他也无力阻止。 林凌启从未见过如此犀利的眼神,只觉得朱厚熜的眼光象两道利刃,直刺自己的心扉,不禁颤抖一下。心想:不,我不能退缩!我一退,陆炳就保不住了,杨继盛就救不出来了,整个朝政就掌控在严嵩这个大奸臣手中了。我不能退缩! 他咬牙站起来,躬身说:“回皇上,卑职没有欠债不还。当初卑职兄长向丁家借了十两银子,给卑职嫂子治病。今年六月到期后,本金竟然变成九十两。卑职兄长为人老实本分,而丁家则是当地一霸,无力跟其抗争。 于是卑职得知消息后赶回家,并在苏州府吴县县衙与丁家解决此事。卑职发现丁家伪作借据,请求知县吴敬涟处置。谁知丁鹏飞站出来说卑职无理取闹、赖账不还,还说其未来岳父、苏州府知府尚维持尚大人,是当朝内阁首辅严大人的门生,要弄死卑职就象捻死一只蚂蚁一样。 卑职气愤不过,朗朗乾坤,他难道就能颠倒黑白、肆意妄为吗?卑职想到当今圣上英明神武,便要求丁鹏飞带上借据,一同进京请皇上定夺。当时丁鹏飞害怕了,自己将借据撕毁,这笔账也就不了了之。” 斗争讲究艺术,一味猛干是没有好结果的,所以林凌启在述说之余,随便拍了下朱厚熜的马屁。 可以说这个马屁拍的相当有水平,朱厚熜根本没感觉林凌启在拍自己马屁,只是觉得他的话听着很顺耳,狂怒的脸色缓了下来。心想:尚维持是严嵩的门生,丁鹏飞是尚维持的女婿,林凌启即便想赖账也得看看对象,他不可能傻到这种程度。 他略一思考说:“朕日理万机,哪有闲工夫理会这等小事,你太幼稚了。这么说来你没有赖账不还,那有没有敲诈勒索呢?” 陆炳等人听皇上口气放缓,不禁抹了下冷汗,心稍安定。 林凌启说:“回皇上,这更是无稽之谈!都说打狗还得看主人,有严大人给丁鹏飞撑腰,卑职就算有一百个脑袋,也不敢打他的主意。” 他深韵斗争之道,见形势稍有好转,便趁机反击,将火烧到严嵩身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百一十九章 将断的救命稻草 严嵩倒吸口冷气,这家伙太狡诈了,竟然想把自己拖下水。忙说:“皇上,老臣根本不认识丁鹏飞,怎么可能给他撑腰呢?何况老臣向来秉公办理,绝不偏不倚,请皇上明鉴。” 朱厚熜忽然醒悟,暗想:自己不过是借林凌启来制裁陆炳,可别让他把自己带沟里去了。现在宜穷追猛打,不宜节外生枝。 便说:“严爱卿,朕知道你的为人,你不用多虑,请起来吧!众位爱卿,你们都平身。” “谢皇上!” 众臣撑着地面爬起来,都不是年轻人,跪久了膝盖受不了。 陆炳想起来又不敢起来,看了看朱厚熜,见他正严厉的盯着自己,只得继续跪着。 朱厚熜又说:“赵爱卿,林凌启说没有敲诈勒索,你却说他强取豪夺,朕不知该听谁的。你有没有证据证明呢?” 赵文华跪得两腿发麻,正想缓一下,忽听皇上发问,便走出队列。谁知腿不听使唤,一个踉跄栽倒在地上,磕得鼻血直流。 妈的,今天出丑出大了! 他暗骂一句,顾不上擦鼻血,说:“回皇上,臣调查此事时,命丁鹏飞将玉佩的图样画出来,以便识别。那天臣伪装成算命先生到林凌启那里,正好见他将玉佩系在腰间,臣确认这就是丁鹏飞的玉佩。” 朱厚熜冷笑一声说:“林凌启,赵爱卿亲眼所见,你能作何解释?” 哎呀!反击过早,把自己刚占的一丁点优势给丢了。失策,真是失策! 林凌启暗怪自己沉不住气,说:“回皇上,那玉佩确实是丁鹏飞的。” 陆炳差点晕倒,干嘛要承认呢?玉佩形状、图案相似颇多,怎么就能证明此玉佩就是彼玉佩呢? 严嵩冷笑起来,忙乎了一大清早,总算有了收获。 林凌启这么爽快承认,倒是出乎朱厚熜的预料。他原本象猫捉老鼠时,先好好戏耍一番,再将老鼠一口吞掉。没想到这个老鼠忽然投降,实在有点扫兴。既然小老鼠投降了,那就对付大老鼠吧! 他正要命侍卫将林凌启带下,却听林凌启说:“皇上,之所以丁鹏飞的玉佩会到卑职身上,此事说来话长。卑职返乡之际,谨记陆少保颁布的规章制度,不得鱼肉乡里、仗势欺人,应该体察民情,做些力所能及之事。 回乡后,卑职琢磨着干些利民之事来。说来不怕皇上笑话,卑职尚未娶妻,每天早上由嫂子帮卑职倒夜壶,实在尴尬之极。后又见村中许多妇女每天早上在河边洗涮马桶,由于岸陡,一不留神会掉入河中。 于是卑职就想做一个特殊的马桶,免去妇女们这种苦差。经过一番努力,卑职总算做出抽水马桶来。这种马桶干净方便,无需去倒,受到许多人的追捧。 丁鹏飞也向卑职购买两只马桶,不过他只带了一百两银子,尚欠二十两,便用他的玉佩抵扣。这银子跟玉佩是卑职挣来的,到了赵大人口中,怎么就变成了敲诈勒索呢?” 偌大个殿堂就他一个人讲得神采飞扬,其余人听得目瞪口呆。原来赵文华所说的敲诈勒索并不存在,是林凌启堂堂正正挣来的。只是什么样的马桶要这么多钱,六十两一只,太不可思议了! 朱厚熜也蒙了。 他只听赵贞吉提起那抽水马桶祸害百姓,却没亲眼看到这是什么样的马桶。现在听要这么多银子,那也太夸张了吧!不过若真如林凌启所言,一只马桶六十两,十只马桶六百两,那怎么可能在乎丁鹏飞区区一百两银子和玉佩呢? 他的思维转变非常灵活,很快意识到一个问题:尚维持上奏章告林凌启敲诈勒索,赵文华调查后也说林凌启敲诈勒索,而尚与赵跟严嵩关系从密,严嵩却对此事票拟从轻处理。为什么尚与赵跟严嵩的立场不一样呢?难道自己被…… 还是先看看马桶再说。如果马桶不值钱,那证明林凌启在撒谎;如果马桶真值六十两,那说明尚、赵二人在瞒骗与自己。如果是后者,那就得改变策略,双方各打五十大板。 想毕,便说:“陆炳,你先起来,站自己位置上。” 这是一个很明显的信号,想不到林凌启能把局面扳回来,陆炳心头大喜,忙磕头说:“谢主隆恩!” 朱厚熜冷漠的点了下头,又说:“赵贞吉赵爱卿,前阵子你带来一只林凌启制作的马桶,拿上来让大家看看,是不是如他所说的那么值钱。” “遵旨!” 赵贞吉朝林凌启瞥了一眼,心想:当初我好心劝你罢手,你非但不领情,反侮辱于我。现在可怨不得我了。 他转身走到门口处,抱起已放置在此的马桶,吃力的抱到大殿中央,揭开盖在上面的一块布,说:“启禀皇上,这便是林凌启制作的抽水马桶。” 随着他手中的布滑落,一只洁白的、绘有美人沐浴图案的抽水马桶,展现在众人眼前。 只见马桶上的美女不着一缕,仰面躺在鹅黄色的木桶里。清澈的水面上漂浮着鲜艳的花瓣,与美女乌黑的瀑布般的秀发融合在一起,形成鲜明的色彩。 女子肤如凝脂,丰满的酥胸半露于水面,象乳白的莲蓬半浮半沉于水面,隐约可见那两颗红樱桃,散放着朦胧的美。 一双颀长水润匀称的秀腿高高抬起,就连秀美的莲足也在无声地妖娆着,清澈的水珠顺着洁白的大腿滑落,仿佛象情人的手在轻轻抚摸。 那美女一双玉臂落在马桶沿上,一张朱红色的小嘴半开半合,眼波流动,充满无限的诱惑力。 大殿中的百官、大汉将军、宫廷侍卫,甚至朱厚熜,一个个眼睛瞪得老大,心儿砰砰直跳,浑身燥热,血脉贲张,喉咙干燥,想润润嗓子的口水都蒸发掉了。 “这就是林凌启的抽水马桶?”朱厚熜看了良久,才回过神来问。 林凌启暗笑,看样子朱厚熜看得入迷了,连说话的声音都变得尖锐,跟黄公公有的一比。 赵贞吉躬身说:“回皇上,这就是抽水马桶。” 朱厚熜思忖,且不说这马桶值多少银子,就凭这幅图起码也得上百两,那么林凌启不可能再去敲诈勒索丁鹏飞了。尚维持跟赵文华着实可恶,竟敢欺瞒自己。可这么大的场面,若将林凌启草草放了,岂不是弄出大笑话来!不行,一定要将林凌启知罪,再处理陆炳与欺瞒自己的两个狗东西,方能了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百二十章 马桶之事 他沉声说:“赵爱卿,你且说说这种马桶会给老百姓带来什么危害?” “遵旨!”赵贞吉指着抽水马桶说:“皇上,这种马桶方便完后,便用水将污秽物冲到一个事先挖掘好的坑中。这样看似干净,其实牵涉到一件极其重要的事。老百姓耕作田地时,主要依靠人的粪便来给田地增肥,而这种马桶却把粪便冲入坑中,白白浪费宝贵的肥料。 如果这种马桶在全国普及开来,那么老百姓只能用牲口的粪作为肥料。长此以往,田地的收成就会下降,严重影响国家粮食储备。所以臣恳请皇上下旨,严禁制作这种马桶,以保障国家之本。” 赵贞吉的脾气火爆,但胸襟还是宽广的。他只是针对抽水马桶而言,并没有因为当初林凌启对他出言不逊,而对其进行人身攻击。 朱厚熜点点头说:“众爱卿,你们对这马桶有什么看法?” 大殿里顿时骚动起来,众臣纷纷交头接耳,相互探讨。大家均认为赵贞吉所言极是,只是尊卑有序,内阁首辅尚未发话,谁也不好抢在前头,都把目光投到严嵩身上。 严嵩心中非常恼怒。赵文华办事太不靠谱,非但没有利用林凌启赖账不还、敲诈勒索这两点将其制裁,反倒被其轻易脱身,白白浪费打击陆炳的机会。而且,连关系到国家之本的抽水马桶,他居然也没发现,让赵贞吉抢了头功,真丢脸啊! 不过也好,林凌启说根据陆炳的规章制度,才想到制作抽水马桶,现在只要在抽水马桶上做足文章,照样能将陆炳打倒。 他稍一思虑,便躬身说:“皇上,老臣以为赵大人所言极是。如果肥料欠缺,田地作物无论在产量方面,还是品相方面,都会大打折扣。这么一来,国库收入就会大大减少,严重影响朝廷运转。而且马桶上的图案极其香艳,有辱斯文,败坏风气。老臣以为,应该将抽水马桶彻底销毁,并追查始作俑者,包括其身后的支持者也不能轻饶,以儆效尤,永绝后患!” 他不再遮遮掩掩,直接撕掉伪装,将矛头直指陆炳。 他一开头,严党们纷纷响应,说:“皇上,臣以为严大人言之有理。此等祸国殃民之物,必须遏制在萌芽之中。” “皇上,臣以为不光要销毁马桶,还应该把马桶制作人,以及他的保护伞一并打掉,向天下百姓表明,朝廷绝不允许此等奇淫巧技危害国家。” …… 这些人说得脸红耳赤、唾沫飞溅,仿佛抽水马桶一出现,世界末日就要到来。 陆炳暗喊糟糕,刚逃出虎穴,又掉进龙潭了。不过通过林凌启的两番辩论,他对其充满了信心,不再象刚开始时那般手足无措、胆战心惊了。 林凌启静静的看着这些人的表演,心中暗笑,你们这些家伙,只知道拍马溜须,根本不在乎抽水马桶的作用。 等严党轮番登台表演完毕,他躬身说:“皇上,其实众位大人根本不了解这马桶带来的好处。除了能帮助妇女摆脱倒马桶的苦恼外,它还有更大的作用。” 朱厚熜愕然,这马桶百弊而无一利,你难道还有什么说词。 他怫然说:“林凌启,到现在你还敢狡辩!好,为了让你死得瞑目,朕允许你再作辩解。” 你虽然刚愎自用,虽然自诩聪明,但你毕竟不是昏君!不然的话,我就玩完了。 林凌启朗声说:“皇上,南方每到夏秋两季,蚊蝇滋生,极易传遍疾病,如伤寒、痢疾等,给老百姓身体健康带来极大的危害。而蚊蝇除杂草丛外,厕所是它们的主要发源地。如果抽水马桶一普及,那么蚊蝇就少了一处产生地与栖息地,老百姓的身体就有了一定保障。” 在朝的官员来自南方的极多,连严嵩也是江西人。他们深知夏秋之季的蚊蝇极其繁多,也知道它们的厉害,不禁点起头来。 严嵩见势不妙。忙说:“皇上,林凌启所言固然不差,但他避重就轻,无视抽水马桶对国家的危害。恳请皇上速速将他知罪,免得他危言耸听,扰乱民心。” 林凌启淡淡一笑说:“严大人,你口口声声说抽水马桶对国家的危害,无非是怕肥料流失。皇上,其实抽水马桶不但不会影响肥料的减少,还能避免肥料的无端浪费。” 说着,他走到马桶旁边,指着马桶底座说:“皇上,各位大人,请让卑职详细叙述一下抽水马桶的安装。这马桶安装在卧室角落,在靠角落墙壁外面下挖个大坑,在坑底以及侧壁用砖垒起,防止粪水渗到泥土里。再在上面盖几块青石板,将坑遮盖严密,以防有人跌落。 马桶下方有个排泄孔,用中空的毛竹将马桶、坑连接起来。人坐在马桶上方便完以后,就用水将排泄物,通过毛竹冲到坑中,也就是将粪便储存起来。等一段时间后,可以将坑上面的青石板挪开,把肥料运到田地里。这样的话,肥料就没有损失了。 还有,我们目前在用的马桶,需要一天一到,不然就熏死人了。但到了冬季,田地里不需要肥料,那么便无端端的糟蹋这宝贵的肥料。而与抽水马桶配套的坑,恰恰可以将肥料保存起来,等到春耕之际使用。 皇上,这抽水马桶有一举三得之功效,为什么不把它保留、推广呢?刚才反对的那些大人以管窥豹、杞人忧天,不知这抽水马桶的实际作用,实在是可笑之极!哈哈哈!” 说到最后,他放声大笑。 没想到他能讲出一大堆优点来,还被他嘲讽几句,严党面面相觑,不知该怎样还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百二十一章 悬崖勒马 严嵩恼羞成怒,呵斥着:“放肆!圣上面前,大殿之上,敢如此猖狂!皇上,这人尽管说得头头是道,但破绽百出。且不论抽水马桶的功效是不是如其所说,光看马桶上的图案,丑样百出,放荡之极。若在民间流传开来,民风将被败坏!” 哇靠!你还有完没完!扯七扯八扯到图案上了。我知道你只有一个老婆,是个模范丈夫,不稀罕这种东西。但喜欢的人多着呢!就看你那独眼儿子,马桶抱进来之后,眼光就没往别处挪,死盯着不放。你看看,哈喇子都快流下来了。 林凌启腹诽着说:“严大人误会了。实不相瞒,这马桶是卑职自己使用的。卑职未过门的媳妇十分害羞,卑职怕洞房花烛之夜她放不开,特意让画师在马桶上绘上这幅图案。一来调剂情趣,二来使她放开手脚。卑职觉得这么做合情合理、无可厚非,为何严大人对闺中之物评为淫荡之物呢?” 严嵩指责马桶败坏民风,林凌启则说自己使用,而且藏于闺中,自然败坏不了。百官们听着林凌启的辩解,站中立及陆炳一派的人偷偷笑起来。 严嵩气得吹胡子瞪眼,说:“古人云:修身齐家平天下。何为修身?就是降低自己的欲望,减少自己的贪念,来让自己头脑清醒,是非曲直分明。现在放这么个东西摆在屋里,岂不是影响修身!正所谓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这抽水马桶绝不能存留于世间。” 哇靠!拿格言来压制我,你欺负我没文化是不是? 林凌启也不生气,笑眯眯地说:“严大人所言极是!不过你应该听过,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卑职的媳妇若放不开,那卑职就不能跟她圆房。不能圆房,那就生不出孩子。没有孩子,卑职有何脸面去见列祖列宗! 再说了,如果大家都生不出孩子,国家人口就会凋零,没人去耕地种田,没人去保家卫国,那岂不是影响国家之大本吗?严大人,你难道要卑职做不忠不孝之人吗?” 听到这里,无论是哪一方的官员,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就连朱厚熜也摇着头笑了,心想:这林凌启也太能瞎扯了,一个马桶居然与国家存亡联系在一起,亏他能想的出来。 到了此时,他已经找不出制裁林凌启的理由,索性乐呵呵的看着严嵩一蹦一跳跟林凌启吵嘴。 严嵩虽然是绝是自寻死路。 严世蕃没料到林凌启在这方面打击自己,顿时有些慌乱。忙说:“你不要胡说,本官怎么可能娶这么多妾室呢?再说了,本官也不稀罕你那马桶。” 三言两语就败下阵来,看来不过尔耳。 林凌启象得胜将军似的满面春风,朝朱厚熜躬身说:“皇上,其实象这马桶,卑职仅此一只,留给自己使用。卑职向外出售的马桶,上面的图案一般是山水、草木、鸟兽等,绝没有败坏民风的想法,请皇上明鉴!” 朱厚熜微微一笑,心想:这林凌启在殿上不亢不卑、思维灵活、言词犀利,还能造出这种利国利民的抽水马桶,可是个人才哪!陆炳作为锦衣卫都督,能培养出这等出色的人才,也是功劳一件。赵文华跟尚维持联手欺瞒自己,哼!得收拾收拾。 他朗声说:“此事诸位爱卿不要再争执了。林凌启,象这种抽水马桶你要尽力制造,以早点造福于民。” 林凌启见终于逃过一劫,心花怒放。但想到杨继盛还没救出来,神色不免有些暗淡,躬身说:“遵旨!” 严嵩等人脸色阴沉,但旨意已下,也无可奈何。 朱厚熜朝林凌启微一颔首,又说:“陆文孚,你能教导出林凌启这样为民着想的人才,也是大功一件。不过锦衣卫中良莠不齐,缺乏管理,你有很大责任。这次将功抵过,回去后好好整肃队伍。” 陆炳能全身而退,哪还敢讨要功绩,忙躬身说:“遵旨!” 等陆炳退下,朱厚熜脸色一沉,说:“赵文华,朕命你查办林凌启之事,你却是非不分、黑白颠倒,差点让朕错失林凌启这样的人才,着实可恶!但念你巡视东南沿海抗倭有功,暂时保留你工部右侍郎的职位。今后需谨慎行事。” 赵文华傻了眼了。自从将张经、李天宠等人弹劾后,皇上对他的印象极好,本已内定升工部尚书,加太子太保。没想到这次阴沟里翻船,将梦寐以求的职位,就这么白白丢了,真是欲哭无泪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一百二十八章 尔虞我诈 段思明好像跟张铎关系不错,可一个王府长史,虽然官衔正五品,但在张铎眼里算不了什么,那他们因为什么走到一起呢? 蒙古骑兵极其厉害,况且势众,郭平怎么可能逃过毒手呢? 难道他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但双拳难敌四手,与敌人厮杀后拔转马头跑,不会被射成刺猬吗?蒙古人的骑射能力天下无双,且派出来的追兵肯定是达特兀的精锐,怎么可能逃脱呢? 甚至这么想,人家目标是自己与朱素嫃,即便郭平引诱追兵,充其量分出一部分去追他,重点还是自己。追兵为什么一呼拥追他一个人呢? 假设追兵很傻很弱,郭平又强大无比,逃过一劫,可他毕竟身受几处伤,为什么刚才看他上马的动作非常利索,换自己也不见得能这样。 回想到当初在大帐偷听到消息后,自己立马跑回与朱素嫃汇合,准备逃跑,郭平为什么能及时赶到?为什么他也知道达特兀要杀自己? 这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他的消息怎么可能来得这么快? 如果他确实听到达特兀安排人手来杀自己,那晚逃跑后,达特兀的追兵应该很快追上来。为什么等三人睡了几个时辰追兵才至呢? 难道追兵迷路了,或者找不到自己逃跑的方向?但自己一直在往南跑呀,追兵不知道自己是汉人吗? 疑问一个接一个,他强迫自己头脑清醒点,郭平是救命恩人,不该怀疑。 大同通往京城的驿站,均备有快马,供传递紧急军情者使用。 郭平疯狂挥斥着马鞭,根本不体恤马的体力,因为到下一个驿站,他可以换别的马。 总兵府的护卫队已远远甩在后面,只有三人紧跟着。他们闹不明白,这人不知道休息吗?这样跑下去,人都吃不消。 郭平当然知道休息,但每休息片刻,对俺答汗来说,就会多一点消耗。二十来万大军,消耗不起呀! 他为什么要替俺答汗考虑呢? 因为他是俺答汗的人。 他不叫郭平,真正的郭平,早就在两年前,与一百多名锦衣卫,被达特兀歼灭了。 他的真实名字叫丘富,昔日白莲教头目。 自白莲教教首吕明镇等被抓捕并杀害,而他的徒弟丘富、赵全、李自馨等人为躲避明军追捕,越过长城投奔到了蒙古土默特部。 他脸上的刀疤,就是被明军砍的。 为了替吕明镇报仇,他们等人讨好俺答汗,为其献计献策。 土木堡之变以后,蒙古军队那么长时间都没能再次围困明朝京师,而在“庚戌之变”时,俺答汗为什么能轻易做到?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得到投奔俺答汗的丘富、赵全等白莲教徒的帮助。 这些白莲教徒不仅熟悉明朝北边的防线,且对用兵布阵也很有研究。此外,俺答汗让一些白莲教徒帮他制造攻城器械,这样便使得明朝北部的防御能力大大下降。 所以蒙古军队能够从容地进攻明朝防守最薄弱的地方,抢掠完毕之后再从容地回到蒙古。 这次雪灾,让俺答汗认识到,草原上虽然水草丰茂,能给养牧带来极大便利。但是一旦天灾降临,抵御能力实在太差。 在赵全的策划下,俺答汗计划调集所有能调集的兵力,全力进攻大同、太原,将山西纳入自己的领地。而后向西发展,夺取陕西一带,与青海、宁夏串联起来。 如此一来,即便草原受灾,也可以从内地调集资源救援。 等这些地方稳固下来,再向南进攻,夺取河南,再折向东,攻打山东。占领这两片区域,北直隶便成囊中之物。 长此下去,可以重兴蒙古部落,成为祖先成吉思汗之后的草原霸主。 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任何事情都不是靠想象就能得到的。 庚戌之变后,嘉靖加强大同镇的防御,并任用安乡伯张铎为大同总兵。此人足智多谋、英勇善战,非昔日大同总兵仇鸾可比。 如果战端一开,即便能快速突破长城防线,大同城则在短时间内很难攻陷。假设绕开大同,派一部分兵力盯守,其余全力攻打太原。可太原由内长城作为屏障,雁门关、宁武关、偏头关这三关防御坚固,非数日可下。 到那时,嘉靖必定调集重兵前来援助。一旦京城来军与大同会和,退路则被切断,局势就不堪设想。 为此,赵全针对嘉靖的心理特点,静心制作可信度极高的假方案,也就是林凌启得到的这份。 这份方案一旦传递的嘉靖手中,会出现三种可能。 第一种可能,也就是俺答汗最希望看到的,就是嘉靖将太原、大同的兵力抽调到京城。 这么一来,俺答汗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占领山西。按照嘉靖的性格,这种可能性非常大。 第二种可能,嘉靖将太原守军调防的京师,而大同布防不变。如此,俺答汗在突破内长城各关时,难度大大降低。 这个可能性也比较大,因为太原位于内长城,只要大同没事,内长城的守军便显得多余。假消息中,俺答汗剑指京师,大同不可能受到大规模攻击,太原自然也没事。 第三种可能就是静观其变,一切按预定布防,敌不动我不动,这种可能是俺答汗最不想看到的,不过出现的可能非常低,因为嘉靖没有这份定力。 况且,即便嘉靖按兵不动,当俺答汗大军突破长城防线,围攻大同时,嘉靖很可能以为俺答汗目的想诱惑京师救援。为了避免上当,他会继续观战,不会向大同投入一兵一卒。如此一来,俺答汗的战略目标也能够实现。 反正只要这假消息能传递到嘉靖手中,对俺答汗是百利而无一害。 可是如何传递到嘉靖手中呢? 明朝探子虽多,但难以进入俺答汗核心。就算将假消息通过这些探子传到嘉靖那里,可毕竟人家也不是傻子,轻易得到的消息很难令对方上当。 试想,如此核心机密,能随随便便得到吗? 队伍已经集合完毕,俺答汗还没能非常隐蔽、妥善的将消息放出去,令他非常苦恼。 恰恰在此时,林凌启来到达特兀部,将段思明的介绍信交给他。而信中,林凌启的真实身份已经注明。 达特兀得知林凌启是探子,热情招待,灌醉林凌启后,请打前哨的丘富监视林凌启,他则迅速北上,向俺答汗汇报情况。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百九十二章 俺答汗来了 朱素嫃从儿女私情中醒过来,知道此行处处充满风险,绝不能有半点闪失。 她娇笑一声,轻轻推开林凌启,轻快的绕着湖跑着,嘴里喊:“你来追我呀!” 林凌启感叹,真是天生的演员,一言一行由心而发,毫无伪作可言。 他追上去喊:“你太调皮了,看我不抓住你打屁股。” 两人嘻嘻哈哈跑着,快到那人的位置。林凌启生怕对方带着利器,伤害到朱素嫃,赶紧加快脚步,抢到她的前面,一把抱住她,两人在绿草地上翻滚着。 朱素嫃觉得呼吸紧促,脸上火辣辣的发烫,忙推开林凌启。 林凌启半真半假的往后一窜,嘴里喊着:“哎呀呀,你敢推我,看我晚上不收拾你。” 正说着,他假意一个踉跄,朝那人藏身处压去。 没等他倒下,草丛中猛然窜出个人来,恶狠狠的瞪他一眼,转身迅速离去。 就在一瞬间,林凌启已经将那人的模样印在脑海中。 那人身高跟自己差不多,脸庞黝黑,年约四十许。从容貌上识别,他好像跟蒙古人有差异,反而与汉人相仿。 他的左脸颊往下直到脖颈处,有一道深深的刀疤,肌肉往外绽开,象条又粗又长的黑蚯蚓,有些骇人。 朱素嫃跑上来说:“这人是谁?” 林凌启摇摇头,段思明根本没提起部落里有这么一号人,或许他也不认识。总感觉昨晚蒙古包外的那个身影,跟这人非常相似,不知道他究竟想干什么。 晚上临睡前,林凌启在蒙古包门口处,将什么瓶瓶罐罐、桌椅板凳不规则的铺了一大摊,没弄清楚那人的底细,不得不防。 两人仿佛有了默契,朱素嫃背对着林凌启,将身子尽量贴住他的身体,象只柔顺的小猫咪,蜷缩在他怀里。 而那条警戒线,已经荡然无存。 这样过了几天,林凌启总算从达特兀儿子的口中,得知那人的底细。 原来那人是个哑巴,几年前流荡到这部落。人们出于好心,将他收留下来。但这人似乎不合群,单独搭着前几日因身体不适,慢待贵客。现在俺答汗到了,想见见林凌启。 林凌启见达特兀脸色滋润,声音洪亮,毫无半点大病初愈的样子,心中大奇。 难道是他在装病?他为什么装病?俺答汗怎么知道自己在此?难道自己的身份泄露了? 想到这里,身子不禁有些打颤。 如果身份被解密,必死无疑,连朱素嫃也不例外。 但见达特兀笑容友善,毫无恶意,想必他向俺答汗提及自己,所以招去一问。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他娘的,拼一下! 他镇定下来,笑着点点头,又附到朱素嫃耳边,悄声说:“俺答汗要见我,湖边我留有两匹马,你骑一匹带一匹,立马离开这里。” 朱素嫃已经感到他的抖动,她从未见他如此惊慌,知道事情极其严重。 她咬着嘴唇摇摇头说:“不,我死也要跟你死在一起。” 说着,扬起头,骑上一匹闲置的马,跟到达特兀后面。 林凌启知道她虽然温顺,但主意一旦打定,若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死也要死在一起!她的决心真够坚定的。 他心中一时荡漾,鼻子有点酸溜溜,翻身上马,两人并骑在后面。 俺答汗的大帐位于中军,离达特兀的部落不过一箭之地。 大帐外几百名军士持刀而立,注视着周围一切动静。另有近千骑兵在四下游弋,警卫非常严密。 到了帐边,达特兀下马,跟领头护卫讲了几句,便让林凌启两人在外等候,他则入内禀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百九十三章 懦夫 到了这里,林凌启已经完全镇定下来。 此次出关,除段思明外,没有一人知道自己的身份与来意。加上自己掩饰得当,俺答汗绝对不可能知道自己的身份。 退一步讲,即便自己有危险,就把朱素嫃的身份向他讲明。料想他不会对大明公主下毒手,这可是很好的一枚棋子,俺答汗怎么会丢弃呢! 他晃了晃朱素嫃的手,微微一笑。朱素嫃也回报一笑,表情坦然。 达特兀出来,示意两人进去。 林凌启牵着朱素嫃的手进去,只见这个蒙古包特别大,足足能容纳近百人。帐内铺设奢侈,连司空见惯的朱素嫃也是眼睛一亮。 林凌启并没注意这些,他只看坐北朝南的一张席后,端坐着一位头戴镶嵌宝石铁盔的魁梧大汗。 这男子年约五旬,方脸阔额,下颌一丛褐色胡子。目光流转间,射出一道精光,令人不寒而栗。 此人就是威震漠南、大明边陲的蒙古土默特部落首领俺答汗。 俺答汗旁边站着一个男子,尖嘴猴腮,活脱脱水浒传中的时迁。 林凌启已从段思明那里了解到,俺答汗身边有个军师,乃昔日白莲教余孽,叫赵全,想必此人就是。 俺答汗打量林凌启一番,朝赵全说了几句。 赵全点点头,对林凌启说:“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来这里干什么?” 林凌启已经听懂俺答汗说的话,却假意装作不知,等赵全发问才躬身说:“小人木霜凌,乃大明江南人氏。小人家世代做茶叶生意,为拓展生意,便来此卖茶叶。” 朱素嫃差点笑出来,心想:林凌启也太能编了,把自己的姓拆开来。什么木霜凌,你干嘛不说双木林呀! 显然俺答汗能听懂汉语,不待赵全翻译,又问:“如今我大军压境,你们边关守卫势必严谨,你是如何出的边关?” 林凌启等赵全翻译完,便回答说:“小人与大同代王府长史段思明交好,由他送小人出关。” 俺答汗注视林凌启一会,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叽里呱啦说了几句,帐外冲进来几个护卫,气势汹汹的按住林凌启,准备将他拖出去。 林凌启不知自己回答哪里出了问题,忙喊:“大汗,小人不过是茶叶商,可没冒犯你呀!” 朱素嫃大急:“大汗,我们夫妻俩万里迢迢来此做生意,哪里得罪你了?” 赵全阴笑一声说:“大汗说了,段思明不过代王府长史而已,根本没权力让边关守军放你们出来。你们俩分明就是探子,男的砍了,女的留给大汗为奴。” 惨了!就是不敢带朱素嫃一起进来。俺答汗此人雄才大略,但他有个缺点,那就是好色。他的亲外孙女三娘子在许配别人的情况下,他尚要夺回来当老婆,何况朱素嫃这等国色天香呢! 他肯定是看上了朱素嫃,随便找个借口杀自己,冤哪! 他极力挣扎着喊:“大汗,小人给段思明三千两银子用来打通关系,确实不是探子呀!” 达特兀也上前说:“大汗,段思明以前时常与我做生意,他跟边关守军非常熟悉,想送个人出来,就象马儿吃草一样方便。边关守军就像草原上的狼一样贪婪,三千两银子,就算叫他们放弃关口,他们也会答应。” 俺答汗脸色阴晴不定,稍思量一下,挥挥手示意护卫松开林凌启,寒着脸说:“听说你已经来几天了,为何还不走?难道要把大草原的牛羊吃完了再回去吗?” 林凌启暗想,现在正值战乱,自己理应做完生意就回去,不应该过多停留。迟迟不会,难怪俺答汗怀疑。这人的确精明,稍一点蛛丝马迹也不放过。可自己怎么回答呢? 他正想着,朱素嫃却在赵全翻译完后说:“大汗,我们夫妻初次到大草原,这里的人们热情款待,我俩不好推却人们的好意。都说草原上的人们是最热情好客的,莫非大汗嫌我俩呢?” 蒙古人最讳忌别人说他们小气,俺答汗愣了会儿,忽然笑了笑说:“这女娃子牙尖嘴利,就像蓝天下飞翔的雄鹰,一下逮住草原上的兔子,令我无法还口。” 赵全说:“那是大汗仁慈。他们汉人最会伪装。前阵子不是有几个探子吗?利用大汗的宽厚,窃得不少军情。” 这话说得,好像他不是汉人似的。不过林凌启宁可他是蒙古人,汉人中出这等败类,实在是耻辱。 俺答汗点点头说:“对,把那几个探子带进来,再砍了他们的脑袋,让这两个娃娃知道,如果欺瞒本大汗,就是一样的下场。” 林凌启听了暗暗心惊,原来自己人落在他们手中。 不一会儿,护卫押着四个满身血迹的人进来。 这四人已经被折磨得体无完肤,连走路都踉踉跄跄。有个人甚至胸口还淌着血,浸透了衣服。 赵全板起脸说:“你们看好了,这几人就是探子。我告诉你俩,探子的下场就是死!” 说着,他手一挥,护卫又将四人拖出去。 达特兀躬身说:“我仁慈的大汗,大军初到,杀人不宜过三,否则会遭神明的责怪。” 蒙古人向来敬重神灵,连俺答汗也不例外。 他想了想说:“亲爱的兄弟,幸好你的提醒,我才没犯错。这人留下,其他人砍了!” 很快,三个血淋淋的头颅放在木盘呈上来。 剩下那个胸口淌血的汉子,脸上的肌肉抽搐着,牙关咬得咯吱咯吱响。 朱素嫃见三个活生生的人,片刻便尸首分离,脸上没有半点血色,泪水忍不住淌下来。 赵全接过木盘,笑嘻嘻地端到林凌启面前,说:“木霜凌,看见没有,这就是对探子的惩罚。不过你如果自动招认的话,我可以向大汗求情,对你网开一面。” 林凌启的身子剧烈的抖动着,象抖糠似的连连作揖说:“小人不是探子,小人不过一个茶叶商而已,求这位大人饶我俩的命!” “那你可曾知道明军边关的军事动态?” 赵全象猫捉老鼠似的,气定神闲的套问林凌启。 “小人知道些。段思明说,明军一万兵力调往西北防线,来抵挡贵军的进攻。” 赵全当然掌握这些情况,见林凌启没说谎话,得意的来到俺答汗身旁站定。 蒙古人向来崇敬英雄,对林凌启的表现,俺答汗显然很鄙视。 “懦夫!滚出去!” 林凌启连连应承着,拉起朱素嫃的小手,快步离开大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百九十四章 会说话的哑巴 两人驰马回到自己的住所,朱素嫃一声不吭,闪身进帐内,扑到铺上将头闷住。 林凌启看着她的双肩微微抽动,以为她还没在惊恐中缓过来,轻轻按住说:“你不要伤心了,战争就是残酷的,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这是不可避免的事。” 朱素嫃一把甩开他的手,霍的起来,满脸怒容,眼角边尚挂着晶莹的泪珠。 “你不要碰我,我不想再看见你!” 她显然很激动,连声音都比往日高出许多分贝。 林凌启懵了,死里逃生应该庆贺的事,她为什么发怒?自己究竟哪里得罪了她? 他呆呆的站了会儿,许久才明白她在想什么,不禁叹了口气,找个地方坐下说:“我知道你为什么这样,但是在当时情况下,我还能怎么样?难道你希望我砍掉脑袋,你被俺答汗占有?说心里话,我宁可死,也不允许别人动你一根手指头!” 这的确是他的真心话,朱素嫃在他心中已占据非常重要的位置,几乎能与如烟并驾齐驱。 如果俺答汗想打她的主意,他宁可拼个你死我活,也绝不能让朱素嫃落入俺答汗的魔掌。 朱素嫃看着他咬牙切齿的样子,眼泪又流出来:“那你为何泄露我大明边关军情?你可知道这关系到多少大明子民的性命?我宁可死,也不愿这样,不愿看你懦夫般的样子!” 你想得太简单了!如果俺答汗连这点情况都不清楚,那他如何掌管如此庞大的军队。自己这么做就是为了打消他的疑虑,取得他的信任,从而获取至关重要的消息。 被别人误解,林凌启连解释一下都不屑,但对朱素嫃,不得不让她明白自己的想法。 话正要说出口,突然一个人掀开蒙古包的布帘,持着把锋利的匕首,朝林凌启直刺过来。 此时林凌启背对着门,没有半点防范,朱素嫃却看得真真切切。 虽然恨他懦弱,但在生死关头,她毫不犹豫冲上去,企图去挡那把匕首。 林凌启反应异常灵敏,从朱素嫃的眼神与惊呼,他立马往右一闪,迅速转过身来,随手抱住朱素嫃,往后疾退几步。 那人没想到偷袭不成,一张脸涨得通红,脖颈处的刀疤都变得赤红,象条灌满血的蚯蚓。 是他! 林凌启怎么也没想到,这偷袭者居然是那个一直盯着自己的哑巴。 更让他惊异的是,哑巴竟然开口说话了。 “你为什么要泄露军情?你还是不是汉人?你有脸去见你的列祖列宗吗?” 哑巴的话虽然磕磕巴巴,但说的是纯汉语,带着些许山西口音的汉语。 林凌启看着他愤怒的眼光,象一团熊熊燃烧的火团,要把自己烧为灰烬似的。 朱素嫃惊讶得嘴张得老大,差不多可以塞进一个鸡蛋。 “你是什么人?你为什么要杀我?” 林凌启很快从慌乱中回过神来,一把将朱素嫃拉在背后,同时从靴筒中抽出把匕首来。 这是他到蒙古的唯一防身武器,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亮出来。 “跟你这种败类,有什么好说的!” ‘哑巴’操起匕首,直刺过来。 一个几年前的流浪汉,一个会说话的哑巴,一个有操守的汉人。 林凌启觉得这人身上隐藏着许多秘密,不能轻易杀他。 他丢下匕首,看准对方的来势,一下抓住其手腕,使劲往下一拧。 ‘哑巴’的一条胳膊被反剪,匕首早不知丢到哪里。 “快拿绳子来。” 林凌启冲着朱素嫃低吼。 朱素嫃还没出惊慌中回过神来,愣了一下,才回身找绳子。可蒙古包里没有合适的绳子,情急之下,她解下自己的束腰带。 林凌启将‘哑巴’捆成一团,这才松了口气。朱素嫃也递来块布,示意要他把‘哑巴’的嘴堵起来。 她尝过堵嘴的滋味,现在以其人之道还之他身。 林凌启笑了笑,并没有堵‘哑巴’的嘴。 “没事,叫他喊他也不敢。你想一个躲藏在草原多年的哑巴会说话,不是探子还会是什么。如果他喊出来,马上会被俺答汗砍掉脑袋。” 他拖了条小板凳来,拿起寒光逼人的匕首,在‘哑巴’脖颈处轻轻划动,象是要把其那条疤上绽开的肌肉切割下来。 “说吧,你是什么人,一直留在这里有什么目的?” ‘哑巴’狠狠瞪他一眼,不屑的说:“要杀就杀,婆婆妈妈干嘛?老子从来不跟奸贼说话。” “好,有志气!既然你不想说话,干脆就割了你的舌头,叫你真正不能说话。” 林凌启语气中带着赞许,可手上却毒辣无比。他掐住‘哑巴’咽喉,迫使其张开嘴来,提起匕首准备往其嘴里捅去。 朱素嫃看得心惊肉跳,忙别过头说:“不要这样!” 林凌启呵呵一笑:“我媳妇不同意我这么干,算你运气。不过就这么饶了你,以后别人也会来欺负我,这倒是有些难办。要不这样,反正你这般模样,再丑点也没关系,我索性在你脸上划道叉,让别人知道我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他转而把匕首在其脸上比划,象是寻找下手部位。 ‘哑巴’脸上肌肉抖动得厉害,额头也渗出冷汗来,就是没有哼一声。 林凌启暗想,此人看来是条硬汉,恐吓对他不起作用,得想想别的办法。 他支着脑袋想了会儿,脸上露出笑容,叫朱素嫃到帐外去。 朱素嫃闹不清他葫芦里买什么药,不肯出去。其实她觉得‘哑巴’蛮有骨气的,对他有点莫名的同情,生怕离去后林凌启伤害他。 林凌启呵呵一笑说:“只要你不害臊,留着也无所谓。” 他把匕首顺着‘哑巴’的胸口往下滑,越过小腹,在至关重要的地方停下,笑眯眯地说:“我知道你一直在监视我们,我闹不清楚,像我这样本分的商人,你为什么要监视?我知道你不会回答,但你也应该知道,在这兵荒马乱出门做生意的人,没有点厉害手段,早不知死在哪个荒山野岭。” ‘哑巴’呼吸急促起来,匕首放的位置实在太敏感了,有点凉嗖嗖的感觉。他脸色有些发白,但没有低头:“我没有什么好说的,你杀了我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百九十五章 唱双簧 林凌启冷笑一声:“你不要以为我是菩萨心肠,再不说我就阉了你!” 朱素嫃惊叫一声,原来他叫自己出去,是为了干这等龌龊的事。 她想劝林凌启放了那人,但她也知道现在两人身处险境,不能有半点闪失。尤其是这种来路不明的人,就算不伤害他,也不能轻易放走。 ‘哑巴’眼一闭说:“来吧!哼一声我算你孙子。” 他娘的,别以为充好汉我就会放过你! 林凌启将心一横,匕首一划,先割他半截再说。 匕首稍一用力,只觉刀尖碰到一硬物,不禁吓了跳。 怎么刀子都割不动,这家伙该不会是修炼什么金刚不坏之身?不过刚才交手时,自己没费什么劲就将他制服,应该不是什么高手。 他撇开匕首朝其胯下一抓,触手的却是一块厚实的东西,便用匕首割开裤子取出来。 朱素嫃看得满脸通红,忙转过身,暗骂林凌启是下流胚子。听他‘咦’的一声,忍不住回头一看,见他手中拿着一块牌子。 她按捺不住好奇心,凑过去一看,只见牌子上刻着‘锦衣卫总旗郭平’的字样,心中大喜。 原来是自己人! 林凌启盯着‘哑巴’说:“你是锦衣卫?你叫郭平?” ‘哑巴’冷哼一声说:“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我就是郭平。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要是皱下眉头,我就不是爹娘养的。” 朱素嫃忙说:“我们怎么会杀你呢?他也是锦衣卫,大家都是自己人。” 说着,她在卧榻中翻出林凌启的令牌,放在郭平眼前。 林凌启眉头一皱,小妮子怎么如此冲动,一下子就暴露自己的身份。要是这人是伪装的,岂不是死翘翘了! 他紧盯着郭平的脸色,若发现一丝不对劲,就一刀了结。 郭平瞪着令牌一会,身子不由颤动,眼眶中浑浊的泪水涌出来,泣不成声的说:“原来你是锦衣卫千户,卑职郭平冒犯了。” 林凌启不为所动,依然紧盯着。 朱素嫃却兴奋得不得了,在敌窝里能遇上自己人,是何等开意的事。 她忙解开腰带,又倒杯茶水给郭平。 郭平抹了下眼泪,接过茶杯喝了口说:“林千户,她是什么人?” 朱素嫃正要直说,想到对方曾见过自己与林凌启亲密的样子,又有点害羞,不好说出口。 林凌启冷冷的说:“她是我媳妇。你怎么会来这里?为什么一直盯着我俩?” “唉!” 郭平叹了口气,说起一段往事来。 原来在庚戌之变后,大明对漠南加强军事侦察,以防俺答汗突然袭击。 两年前,大同府锦衣卫百户所百户亲自带郭平等一百来名锦衣卫,抵近俺答汗老巢丰州侦察。不料被敌人发现踪迹,一番激战后,除三人被擒获外,其余全军覆灭。 郭平当时被砍一刀,昏死在死人堆里。醒转后往南行,在达特兀部落脚。 为了避免暴露,他一直装作哑巴。潜伏一段时间后,他又往丰州,打探到被擒获的三名弟兄一直被关押,并未处决。 想到战败回去要受严惩,他便回达特兀部,打算刺探到军情后回大同,以将功赎罪。 如今正值战乱,见林凌启两人来达特兀,先前以为是朝廷派来的探子,可想到朱素嫃这样娇滴滴的女子,不可能承担这种任务。且见两人形影不离、亲密无间,估计就是初出道的生意人。 现见林凌启从俺答汗大帐回来,又听到其泄露军情,生怕林凌启投靠俺答汗,当成走狗,便想杀了林凌启。谁知却是场误会。 林凌启听着,想起大帐中被杀的三个人,还有一个受伤的,心中起了疑虑。 “你说你三名弟兄被擒,可曾记得他们的容貌?” 郭平点点头,将三人的面部特征说了遍,与林凌启所见到的一般无疑。 难道那三人就是两年前被抓的?为什么俺答汗到现在才动手?那还有一人是怎么回事? 林凌启思索一番问:“你确定是三人,而不是四人?” 郭平见林凌启对自己有所怀疑,脸上浮起委屈之色,拍拍胸口说:“林千户,卑职甘用脑袋担保,确实是三人。卑职虽然无能,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你为何不信任卑职?” 林凌启摇摇头说:“不是我不信任你,而是我在俺答汗大帐内,看到了三个与你描述一样的人,不过另外还有一个。” 说着,便把帐中那人的相貌以及发生的事讲了一遍。 郭平呆了会儿,突然掩脸失声痛哭。 一起出关的几十名弟兄,现在仅剩下自己一个人,其他均遭毒手,能不心疼吗? 林凌启也有所感慨,拍拍他的肩膀说:“死者已逝,活者自重,你不要过于伤心。看来剩下那人不是跟你一起的弟兄,不知他掌握什么军情,我们得想办法救他出来,或者从他口中探出情报。” 郭平抹干眼泪,想了想说:“林千户,卑职觉得此人值得怀疑。因为你说达特兀向俺答汗求情时说,大军初至,杀人不宜过三,否则会遭神明惩罚。 但是卑职来这里已经两年,从来没有听过这种习俗。相反,俺答汗屡次进犯内地时,总要杀些人来祭旗,有时候一杀就是好几十。” 俺答汗与达特兀在唱双簧,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来忽悠自己? 林凌启忽然想起,达特兀在自己来到这里第一天后,就没有露过面。说是生病求医,但没有半点得病的迹象,看来是去向俺答汗汇报情况。 照这么说来,达特兀至始至终没有相信过自己,那段思明的信他也不相信吗?他们不是好朋友吗? 不过达特兀作为俺答汗的前哨,尤其是这个时间段,他的警惕性应该很高,区区一封信,可能起不了多大作用。 既然达特兀不相信自己,俺答汗就更加不会信自己的话。郭平说的不错,对没杀的那人必须提高警惕,防止俺答汗利用那人来给自己下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百九十六章 杀自己人 晚上,大草原上点起无数堆篝火,白天的绿色海洋,到此时已变成红色的火海,连天空都被映得透亮,仿佛白昼一般。 为了避免怀疑,林凌启与朱素嫃呆在蒙古包内。当然没人邀请他俩,也是个原因。 朱素嫃拨弄着衣襟,垂着头说:“中午我误会你了,你不会介意吧?” 她还在为自己向林凌启发脾气而感到难为情。 林凌启向敌人示弱、透露军情,其实为了取得他们的信任,获取更大价值的情报,自己怎么就看不出来呢? 知错能改就是好孩子,我怎么会怪你呢? 林凌启嬉皮笑脸的说:“我们俩是什么关系,这点小事我都介意的话,那我岂不是小气鬼了?” 朱素嫃见他一会儿认真,一会儿又嘻嘻哈哈,有些看不惯,白他一眼说:“我们是什么关系?” “我们当然是夫妻关系喽!” 话一出口,林凌启便有些后悔,这种玩笑是不能随便开的。 果然,朱素嫃幽幽叹了口气说:“我也希望我们是夫妻,只可惜你心中已经有人了!” “嘿嘿!” 林凌启笑了笑没有接口,当然也无法接口。 他不能抛下如烟去当驸马爷,也狠不起心直接回绝朱素嫃。唉!人长得帅,似乎烦心事多一些。 朱素嫃忽然笑了下:“哎!我说你要是宰相就好了。” 宰相? 这个词从她嘴里吐出,林凌启有些摸不着头脑,愣了下才明白过来。 宰相肚里能撑船,既然容得下如烟,当然也能容得下她。可惜自己在这方面是小鸡肚肠,多吃得容易胀气。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外面不时传来海浪般的笑声。 突然,包里灯光晃荡几下,布帘被掀开,跌跌撞撞跑进来一个人,一头栽倒在地上。 林凌启吓了跳,赶紧将朱素嫃拉于身后,又拔出匕首来。 那人在地上翻滚一下,挣扎着爬起来,轻声说:“水,快给我水!” 林凌启这时才看清对方面目,只见他满脸血污,嘴唇干裂,眼光却象只受伤的野狼,闪着绿光。 原来是大帐中死里逃生那人。 朱素嫃赶紧端上碗水,那人咕噜咕噜一口喝干,才舒了口气说:“谢谢!我知道你们绝对不是什么商人,我也不想知道你们真实的身份,快帮我找匹快马,我有紧急军情要向朝廷汇报。” 朱素嫃双眸绽放出绚丽光芒,正要开口询问,林凌启却拉她到自己怀里,冷冷的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和我妻子千里迢迢到这里,目的想把茶叶生意做大,不想关心其它什么事。” 那人直视林凌启好一会,长叹一口气说:“我知道你们不想暴露身份,你们一定想刺探更重要的军情。不过无所谓,我们反正是一路人。 我身受重伤,就算是有马,也不见得能活着离开这里。现在我把我打探到的军情跟你们说一遍,你们立刻向朝廷汇报。” 林凌启笑了笑说:“你的确不能活着离开这里,因为我要把你送到大汗那里听候处罚。” “你疯了!我可是趁他们狂欢之际逃出来的,再回去不就是死路一条!” 那人眼睛瞪得老大,好像不相信林凌启说的话,象是辩解又象是哀求:“我们都是汉人,难道你眼睁睁看着俺答汗虐杀我们的同胞吗?” 林凌启摆摆手说:“这一切都与我无关,因为我是商人。商人是什么?商人就是谋求最大的利益。 只要大汗相信我,允许我今后与他们通商,那么数不尽的银两,就会落入我的口袋。管他什么汉人不汉人!” 那人呆呆的看着林凌启一会,好像明白什么,说:“我知道你还不相信我,所以拿这话来敷衍我。告诉你,我是自己人,我差点被俺答汗砍头,你又不是没看见。” “的确,我是在敷衍你。” 林凌启象被对方揭破心思,叹了口气说:“其实我早就该用行动表明我的态度。” 那人脸露喜色,正要说什么,突然被林凌启一下按倒在地上,脸门上连中两拳,顿时眼冒金星,头脑一片懵懂。 这一下变化太大,朱素嫃也看呆了。 林凌启一把拉过她说:“我带这逃犯去见大汗,你呆在这里,哪里都不要去,等我回来。” 说完,反剪那人胳膊,向俺答汗大帐走去。 外面到处都是蒙古包,到处都是篝火堆,到处飘荡着烤肉的香味、马奶酒的香味。 人们席地而坐,开怀畅饮,谁也没注意到他俩。 等及来到俺答汗帐前,几队护卫也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一下子围住他们,呱啦呱啦的叫唤着。 林凌启丝毫没有惊慌,大声喊:“小人木霜凌抓住一名逃犯,特来禀告大汗。” 护卫根本没听懂他说什么,将利刃架在两人脖颈,推攘着进大帐。 大帐中,手臂粗的牛油火炬,将四下照得透亮。俺答汗、达特兀、赵全及一些部落首领正把盏言欢,忽见一伙人拥进来,均停止言谈。 护卫头目向俺答汗汇报情况,俺答汗目光在林凌启身上停留一会,才用蹩脚的汉语说:“你,这是干什么?” 林凌启说:“回禀大汗,这探子企图逃跑,被小人抓住。” “哦?” 俺答汗眯起眼睛,看了看那人,脸上浮起一丝笑容,对赵全说了几句。 赵全笑着从席间起身,拿着一把切割羊肉的小刀,漫不经心来到林凌启面前说:“大汗说你做得很好,只是不知道你们是不是串通起来,使用苦肉计来蒙骗大汗。现在你拿这柄刀杀了这探子,大汗方会信任。” 林凌启接过刀子,心中不禁踌躇起来。 根据郭平提供的信息判断,这人十有八九是俺答汗来试探自己的。可是现在情况有些变化,俺答汗叫自己杀这人,岂不是证明这人是锦衣卫。自己人杀自己人,怎么能下得了手呢? 他怪自己行事有些武断,刚才应该好好盘问一番,来判断此人究竟是自己人,还是俺答汗下的诱饵,现在反闹得骑虎难下。 刀子虽小,但异常锋利,羊油非但没有遮掩其光芒,反而显得铮亮。 林凌启手持刀子,就象拿着一根烧的通红的铁块,几次想甩掉。 俺答汗等人均注视着他,脸上均带着猫捉到老鼠时那般戏谑的表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百九十七章 偷听 那人脸部肌肉抽搐着,眼神中透露着对林凌启的埋怨,与对俺答汗等人的怨恨。突然说:“木霜凌,你不要犹豫,往这里刺。” 说着,他往胸口拍了拍,象是在鼓励林凌启。 其实,就算是这人是锦衣卫,也应该毫不犹豫杀了他。毕竟自己所担负的任务更加艰巨,丢车保帅是正常的。 但是杀自己人,是要受良心的谴责。 林凌启迟迟下不了决心,最终摇摇头说:“大汗,小人不过是个商人,杀人这种行径,小人从来没有干过。请大汗另外差人动手,小人委实害怕,小人从小到大,连鸡都没有杀过!” “害怕?” 赵全冷笑一声说:“现在大汗大军逼近边关,你知道战火一触即发,还要到这里来,怎么就不害怕?这探子就象受伤的野兽,你抓他时怎么不害怕? 你分明就是前来刺探军情的探子,你们两人是一伙的,你是下不了手!来人,将他推出去砍了。” 说着,他连连挥手,示意护卫们将林凌启拖出去。 俺答汗没有下令,赵全一个狗头军师有什么权力下这种命令?就算知道自己是探子,应该也会严刑拷打,盘问信息,不可能一下子就杀自己。 而且赵全说这番话反应速度非常快,连思考一下都没有,好像早就准备的台词。 林凌启瞬间明白过来,这人果然是俺答汗来试探自己的。 他忙挣脱护卫的手,脸上装出惊恐万状,说:“大汗,小人不是探子,小人不杀他是因为害怕。小人现在胆子大了,马上就杀他。” 说着,他拿着刀子,战战兢兢抵近那人胸口。 那人又拍拍胸口说:“兄弟,别害怕,往这里刺。为了大明,牺牲几人是值得的。” 如果这人真是锦衣卫,认为林凌启也是探子,他绝对不会说这种话。因为他死已经是定局,而林凌启绝不能暴露。 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林凌启松了口气,他娘的,差点露馅了。你个王八蛋,老子差一点就栽在你的手上。你叫我刺这里,我偏刺那边。 他并没有对准那人所指的心脏部位,而是往下挪了三寸,直刺下去。 那人猛吼一声,往后连退数步,一把小刀已有三分之一扎入他的身体,鲜血哗哗直淌。 赵全大惊,忙叫唤着,让蒙古大夫前来治伤。俺答汗神色也变得不自然,满脸的关切。 很快,几人赶进来,一把撕开那人胸口衣襟,取出刀子敷药包扎。 林凌启一眼瞟去,只见那人撕破的衣襟处,缀着一块黑黝黝的铁片。 他娘的,难怪叫老子扎胸口,原来他已经有了防范。可惜老子就是不按你的办。 他装作惊恐未定的样子说:“大汗,小人不是不想杀他,而是小人胆子小,扎错了地方。请让小人再扎一次。” 说着,他又拿来刀子,冲过去刺那人的胸口。 俺答汗忙喊:“住手!” 赵全也挡在前面说:“好好,别扎了,我们知道你不是探子。” 林凌启暗思,看来此人在俺答汗心目中颇有地位,不然俺答汗不会这样着急。那么这人是谁呢? 据了解,白莲教余孽投奔俺答汗的有不少,其中头目赵全、李自馨、丘富三人,最受俺答汗依宠,估计此人不是李自馨,便是丘富。 一顿忙碌后,那人光着膀子,胸口处裹着一层厚厚的白布,脸色有些发青,明显是失血过多的症状。 俺答汗亲自下席安抚一番,又命护卫送其回住处静养。 林凌启听得很清楚,原来这人是李自馨。为了摸清自己底细,不惜扮作锦衣卫来试探,谁料挨了一刀。 哎!幸亏郭平出现,不然非掉入陷阱不可。俺答汗果然厉害,稍不留神就会中计。 送走李自馨,赵全代表俺答汗表达歉意,说是局势严峻,严防敌方探子,不能有丝毫懈怠,请林凌启谅解。 林凌启当然不会说什么。 俺答汗招呼众人向林凌启连连敬酒,表示蒙古人的豪爽与好客。 林凌启虽然酒量不错,但在轮番轰炸之下,肚子里的酒一直翻腾,差点当场出相。便赶紧跑出帐外,大吐特吐,帐里传出阵笑声,好像是在讥笑他量浅。 夜深了,篝火堆被风吹灭,只发出些许暗红。俺答汗的大军均已钻入蒙古包中歇息,只留下警戒部队。 林凌启趴在俺答汗帐外的草地上,先前装作酒醉,故意停留在此。好几个护卫推攘着他,依然装作不省人事。 因为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失去这次机会,有可能再也难以如此近的接近俺答汗,无法获取核心机密。 俺答汗的大帐依旧灯火通明,少许几人进出着。林凌启不敢抬头,慢慢的向大帐匍匐前进。 青草软绵绵的,一股泥土的清新气息直扑鼻孔。如果不是冒着生命危险,而是可以随意嬉笑玩耍,他会抱着如烟在草地上打滚一天。 爬了一会,脑袋便顶到大帐厚实的毡毯,他不再动弹,只是集中注意力,侧耳倾听里面的动静。 俺答汗不知在布置什么,讲话速度非常快,十句中听不懂一句。林凌启有些焦急,却又无能为力。 过了好一会,草原上的风越来越大,呜呜作响,更听不清什么了。 林凌启稍稍侧头,尽量把脑袋埋在茂盛的草丛中,见大帐外不再有人进出。几队护卫也不知去哪里歇息,半个人影都不见。便长吸口气,偷偷抬起头,将耳朵贴到大帐毡毯上。 这样效果的确挺不错的,帐内的声音清晰不少。 稍等片刻,只听一声咳嗽,有人说:“大汗,我说那木霜凌不是探子,你偏偏不信。要知道我那老朋友段思明向来稳重,不会介绍一个来路不明的人,来我大草原做生意。” 林凌启听得出这是达特兀的声音。他虽然讲的是蒙语,但语速非常慢,好像特意在照顾林凌启似的,没有半句听不懂。 又听俺答汗说:“不是我多疑,只是大战将至,冷不丁出现个生意人,不得不防。可惜段思明不为我所用,不然他是当内应的绝好人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百九十八章 绝密 林凌启暗思,俺答汗说的半点不错,段思明对边关要隘非常熟悉,且与边关将士交好,倘若他助俺答汗一臂之力,那边关岌岌可危了。 赵全笑了声说:“大汗,其实木霜凌抓李自馨回来,已经说明他不是探子,你为什么还要让他杀李自馨呢?害得李自馨白白挨了一刀。” 俺答汗哈哈一笑说:“木霜凌这人虽然年轻,看上去城府却很深,这是年轻人少有的。我对他放心不下,才逼他杀李自馨。” 达特兀接口说:“大汗的眼睛比天空翱翔的雄鹰还有尖锐,任何人休想欺瞒于他。木霜凌如果不敢杀李自馨,说明他就是探子;如果痛痛快快杀李自馨,说明此人心狠手辣,不是生意人。” “不错。杀人其实要有很大的勇气,即便是我大草原上的勇气,也不会轻易杀个不相干的人,何况木霜凌这种毛头小伙。如果他毫不犹豫杀李自馨,我就立马砍掉他的脑袋。” 听他们讲着,林凌启背上渗出冷汗来。 幸好自己犹豫不定,不然就死翘翘了。俺答汗这家伙,果然阴险得很。在他面前耍花招,跟走钢丝一般,稍不留神就掉下去。 赵全叹了口气说:“大汗,有一事我弄不明白。象木霜凌这种人,假的也好,真的也罢,用不着犯这般心思探他的底吗?” 赵全这话倒是提醒林凌启,像自己以生意人的身份来草原,俺答汗何必要花这样的心思呢? 俺答汗大笑起来说:“这你们就不懂了。木霜凌光带着媳妇来草原,说明此人不是普通人。只要证明他不是我们的敌人,我就打算今后能与他合作,无论何时,都能运送我们需要的东西来草原。 他停顿一下又说:“当然还有一点,是因为他的媳妇太美丽了。我们大草原上多多少少年轻女子,加起来都比不上她。我想拉近与他的关系,利用他给我们采办货物时,趁机将他的媳妇占有,哈哈哈!” 达特兀跟赵全跟着笑了起来。 林凌启暗骂卑鄙,早知道这样,就应该硬起心肠,不带朱素嫃来。 哎!世上可没有后悔药,埋怨起不了半点用。等军情打探明白,立马带朱素嫃回去,让俺答汗单相思好了。 不过这么晚了,他们怎么尽聊些无聊的话题? 里面笑声响了一会,突然安静下来。 只听俺答汗说:“达特兀我的好兄弟,此番进攻明朝,意义非凡,有可能夺回我们祖上的土地,你的担子很重呀!” 达特兀说:“大汗,为你效力,比收到一万只羊还高兴。我会和前锋瓦鲁图一起,虚张声势,攻击大同,吸引明朝援兵。” 赵全笑笑说:“达特兀首领,你还没领会大汗的意图。我们二十余万大军囤积在大同边关,只要摆出一副强攻大同的样子,并不用进攻大同。因为敌人很快会吓破胆子,求京师支援。 等到京师援兵开拔,京师防御兵力下降,大汗立马率十五万大军攻击宣府,得手后进击居庸关,继而包围明朝京城。你与瓦鲁图则强攻大同,吸引住敌军主力,防止他们回援京城。 到那时,敌人首尾不得兼顾,必被我们逐个击破,京城便落入我们的手中。届时,我大军挥师西进、南上,占领山西、河南、山东、南直隶等,打到长江天堑为止。 有如此广阔而又富裕的地域,来供应我们的物资,这样,我们草原上的兄弟姐妹们,再也不用为天灾而担忧。” 林凌启吸了口冷气,俺答汗的胃口真大,居然想打下大明半壁江山。 他的计谋的确毒辣,可谓是老谋深算。先在大同施加压力,迫使朱厚熜调兵西援,从而利用骑兵的快速转移能力,趁京城一带兵力空虚,攻打宣府,再进居庸关,围攻京师。 只是他的策略有个很大破绽,朱厚熜会调动京师的防御兵力,前来支援大同吗? 达特兀似乎也有这种疑问:“大汗,我们进兵向来是攻破大同,随后往东攻击。现如今我大军积聚大同,嘉靖已是惊弓之鸟,势必加强京师布防,怎么可能调兵西援呢?” 俺答汗哈哈一笑说:“你不了解嘉靖,此人虽缺乏扩疆裂土之雄才大略,但不失为一位守成之君。从大同到京城,一路坦荡,无险可守。倘若大同一破,等同于京城门户大开。他已经吃了一次大亏,绝不敢轻易放弃大同,故而我判断他会调重兵支援大同。 据京城探子回报,有一队锦衣卫在新晋的从千户林凌启带领下,向大同进发。这林凌启虽然年轻,但极有魄力,深得嘉靖信任。他的到来,表明嘉靖对大同极为重视,调兵势在必行。” 林凌启一惊,自己出京时极为低调,连送行的人都不曾有一个,俺答汗怎么能知道呢?看来敌人的探子非常厉害。 赵全说:“大汗,据大同探子最新回报,锦衣卫一直停留在大同无所事事,但是那林凌启不曾露面,不知其行踪。那么这个木霜凌跟林凌启是否有关联?” 俺答汗象是沉思一会,才说:“你的怀疑有点道理。这样,达特兀兄弟,你安排人将木霜凌杀了,再把他媳妇抢来。” 达特兀说:“大汗,不是已经证明木霜凌是生意人吗,为何还要杀他?” 俺答汗说:“我的好兄弟,这种局势下,宁可错杀,不可轻纵。” 达特兀好像很为难,很久才说:“那好,我这就安排人去。不过此事希望大汗保密,不然妄杀来客,会引起我部落的兄弟姐妹们的反感。” 蒙古人好客、豪爽是出了名的,背地里干这事,一旦泄露,会为人不耻,进而影响达特兀在部落的声望。 林凌启吓出身冷汗来,没想到俺答汗这般心狠手辣。 他不敢再听下去,瞧瞧四周的情况,匍匐着离开大帐约几十步,而后象豹子似的猛窜出去,直奔自己住所。 蒙古包漆黑一片,不知朱素嫃是否睡下。林凌启不敢发出声响,偷偷掀开布帘,蹑手蹑脚进去。 脚下忽被什么一拌,身子不由向前一扑,顿时噼里啪啦响起。惊慌之下,肩上又挨了几棍。 他心中大骇,难道朱素嫃遇险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二百九十九章 逃命 忙一转身,朝身旁一个模模糊糊的黑影扑去,触手却是一团柔软,鼻子闻到一股幽香。 原来是朱素嫃。 朱素嫃一人留在包里,感到有些害怕,便像林凌启一般在门口摆陷阱,又提根棍子守着,不想打到自己人。 林凌启忙低声说:“是我。” 朱素嫃一把推开他,羞涩的拉拉衣襟,埋怨说:“你怎么吭都不肯一声,我还以为有小偷呢!” 我的公主呀!你太天真了。这里哪有什么小偷,这里只有强盗。 朱素嫃正要点灯,林凌启一把拉住她:“军情探听到了,我们马上走。” 他也不等她回答,一把拽起她的小手,往外窜去。 现在是跟时间赛跑,达特兀的人马上就会到来。稍有迟疑,便会人头落地,而朱素嫃则遭俺答汗的凌辱。 刚出门口,忽与一人相撞。 难道是达特兀派来的? 林凌启不假思索,一肘直击对方脖颈。 凭他的本领,这一击若击中,不是晕厥便是死亡。在这紧要关头,他是不会有半点心软,下手极为毒辣。 就在一瞬间,那人低呼一声:“是我,郭平。” 郭平? 林凌启硬生生收住一击,借着月光一看,果真是他。 只见他满头大汗,神色慌乱的说:“林千户,我窃听到达特兀要派人杀你,你快点走,我来断后。” 林凌启稍一思索,果断的说:“军情我已掌握,你留在这里没什么用,一起走。” 说着,他拉着朱素嫃朝小湖跑去。 郭平脸露喜悦,也跟着过去。 小湖树林处,林凌启预留两匹马,准备脱身之用。现在三个人,马匹不够,又没时间去偷马,于是林凌启与朱素嫃并骑一匹,郭平独骑,朝南急奔而去。 林凌启疾挥着马鞭,朱素嫃紧抱着他的腰,呼呼的风声不绝于耳,很快,那片蒙古包消失在视野中。 足足奔了一个多时辰,任凭马儿如何神骏,驼着两人急奔这么长时间,也是吃不消了。 它一声嘶鸣,前腿一跪,林凌启与朱素嫃跌下马来。幸好草皮厚实,没受什么伤。 林凌启见马浑身湿透,四脚打晃,知道不能再跑,便牵马来到一处小土丘背风处歇息。 郭平一直骑在后面,注意有没有追兵,见林凌启他们歇息,也下马过来。 林凌启给马饮过水,便放逐一旁,任由它吃草。自己则拿着干粮与水,来到朱素嫃身旁。 一轮弯月悬挂在西边天空,东边依旧漆黑,估计离天亮还有一个时辰。 大草原上一片空寂,只有些土丘起伏着。 呼呼的风肆虐着,林凌启找的土丘过于低矮,挡不住多少。朱素嫃经过一阵急奔,内衣都汗湿了,现停下来被风一吹,浑身哆嗦着。 郭平想生堆火取暖,可找不到枯枝,只能作罢。 这里离长城还很远,倘若朱素嫃得病,那就糟糕透顶了。 林凌启也顾不得什么,在土丘一适合位置坐下,解开外衣,拉来朱素嫃坐自己怀里,又将外衣把她包裹着。 朱素嫃能感觉到他强健的胸肌,与一颗跳动有力的心脏,浓厚的男人气息,让她又是羞涩又是彷徨。 但她没有抵触,双手环抱林凌启的腰间,将脑袋钻入他的怀里,俏脸紧紧贴住他的胸膛。此时她觉得浑身懒洋洋的,一动都不想动,只盼着永远这样呆在一起。 郭平略有尴尬,坐离林凌启三丈开外,眼睛看着远方,边吃干粮边问:“林千户,你说已经探明军情,可否告知一二?” 林凌启本不想吐露实情,毕竟这等机密越少人知道越好。倘若公之于众,俺答汗有可能改变策略,导致自己劳而无功。 不过郭平留在达特兀部两年,为的就是将功赎罪。他提醒自己提防伪装的李自馨,又在得知情况后向自己报信,何不将功劳让给他。 再说了,自己能不能脱离险境还是个问题,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份把握把情报传到朝廷。 想到这里,他便把探听到的军情,完完整整说了遍。 郭平听着,沉思片刻说:“林千户,卑职以为俺答汗不会放过你。要不这样,卑职引开追兵,你一定要把军情送到京师。” 林凌启摇摇头说:“大草原上一目了然,即便你想引开他们,不过徒劳罢了。我们歇息一会,继续赶路。” 郭平叹了口气,不再坚持。 林凌启撕着肉条,塞到怀中朱素嫃口中,象喂小猫咪似的。 朱素嫃又累又困,没吃上几口便睡过去。 林凌启也乏了,随便吃了几口,便垂首打盹,两人的脸紧紧贴在一起。 好像只睡了一会,等到醒来时,太阳已经老高。耀眼的阳光照在绿色的草原上,到处泛着迷人的光彩。 林凌启猛然一惊,赶忙推醒朱素嫃,匆匆洗漱一下,又上马往前疾奔。 没过多久,身后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林凌启回头一看,只见几十人急追上来,最前头几人,离自己不过二三里地。 他不禁大惊,蒙古人骑术精湛,马匹优良,自己与朱素嫃两人一骑,迟早会被追上。加上蒙古人的骑射本领出众,只怕不用追上,就能将自己两人射成刺猬。 他来不及多想,反手搂住朱素嫃的腰,一下将她放到自己前面。 “我累了,你来骑。” 朱素嫃一下就猜到他的心思,谁在后面,谁就是箭靶子,他是打算为自己挡箭。 她不禁泪珠盈眶,知道争执无疑,咬牙使劲催促马儿。 又跑了半个来时辰,正南方地平线上,出现一条褐色的线,林凌启知道长城不远了。 此时马儿喘息得异常厉害,估计快到极限。回头看看追兵,距离非但没有拉开,反而越来越近。最前面几人,间隔不到三箭之地。恐怕再过片刻,就要落入他们的弓箭射程。 林凌启暗叹一声,看来两人再这么下去,必死无疑。与其两人死,不如让朱素嫃活着。 他现在对朱素嫃的感情,一天甚过一天,绝不允许有任何人伤害她。 “你一直往南跑,边关守军会接应你的。” 说着,他身子一侧,打算跳下马阻挡一下。 两人贴得很紧,林凌启稍离开些许,朱素嫃立马感觉到了,她还猜到林凌启在想什么。 “不行,你要是下去,我就陪着你下去。” 她说话语气非常坚决,丝毫没有回旋余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章 舍身 林凌启知道朱素嫃真心喜欢上自己,如果硬要下马,她肯定也会跳下来,只好用软的。 “嫃儿,听话,不要耍小孩子气!” 朱素嫃身子猛的一颤,回头看看林凌启,晶莹剔透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 跟林凌启一起,虽然有过许多亲密举动,林凌启也时常说什么媳妇,不过那只是演戏而已,他从来没有明确表白他的爱意。但此时一声‘嫃儿’,让朱素嫃真真切切感受到,林凌启心中有自己。 泪珠从她那如羊脂玉般的俏脸滚下,嘴角却浮起笑意,轻声说:“不管你怎么做,就算死,我也会跟你死在一起。” 朱素嫃虽然对林凌启柔情似水,但在生死抉择之时,她异常倔强,绝不抛下林凌启。这让林凌启不知该说什么。 追兵越来越近,快接近一箭之地。骑在前面的追兵开始弯弓射箭,利箭带着‘嗖嗖’的声音,落在三人不远处。 郭平见情形危急,连抽几马鞭,追上来喊:“林千户,你跳到卑职马上来,卑职下马去抵挡一阵。” 林凌启苦笑一声,他能感觉到郭平视死如归的决心,但在骑兵面前,步战无疑是螳臂当车。除非现在有挺马克沁重机枪,否则一切都是白搭。 他不想郭平白白送死,喊着:“郭总旗,你速速赶到绥虏口,请边关将士支援,我们来断后。” 笑话!别说边关守军会不会来支援,就算会,等自己带他们赶到,也只能替两人收尸了。 郭平哪肯同意,催促说:“林千户,你还年轻,今后的路长着呢!况且你媳妇如此年轻貌美,你能舍弃吗?不要坚持了,快点过来。” 他准备豁出去了,无论如何也要保住林凌启两人。 朱素嫃想劝林凌启跳过去,两人各骑一马,说不定能支持到绥虏口。至于郭平嘛,好生安葬也就是了。 但她知道林凌启绝不是贪生怕死之辈,要他牺牲他人保全自己,他绝不肯做。 当然,她希望自己意中人是顶天立地的汉子,而不是苟且偷生的小人,她不忍心劝林凌启做违背他意愿的事。 她决定了! “郭总旗,本宫命令你,立即赶回边关,不得作任何停留。去京师汇报军情时,告诉父皇,女儿不孝,来生再服侍他!” 本宫? 命令? 父皇? 郭平一时间摸不着头脑,难道…… 此时的朱素嫃,不再是印象中那般温顺、娇滴滴、羞涩,而是冷傲、凌人,不容拒绝、抵触。就象瞬间化身为一座高不可及的冰川,令人望之畏惧、颤抖,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这种气质,郭平一生中从不曾见过,甚至连想都不曾想过。是谁能拥有这般气质,答案不言而喻。 大明公主! 他差点惊叫出来,身体剧烈的抖动,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仿佛被人扼住咽喉似的。 突然,他怪叫一声,拔出腰刀,拨转马头,朝追兵杀过去。 不一会,身后响起金属碰撞的声音,象炒菜时铲子碰到铁锅一样。若不是伴随着喊杀声与几声凄厉的惨叫,林凌启会以为这是幻觉。 真不知道那惨叫声是不是郭平发出来的,他不禁悲叹一声。 但此刻容不得多愁善感,一定要利用郭平拖住追兵这一档口,尽力往长城赶,不要让他的牺牲变得毫无价值。 又不知跑了多久,绥虏口赫然出现在眼前,大明旗帜在城墙上迎风招展。 林凌启回头看追兵不见踪迹,不知是伤感还是庆幸,声音中竟带着哽咽:“嫃儿,我们终于脱险了!” 朱素嫃勒住缰绳,转身抱住林凌启,眼泪哗啦啦的淌下来。 她说不清是为郭平拼死挡敌难过,还是心中另有芥蒂。 林凌启抚摸着她的秀发说:“嫃儿,我们赶紧入关,调集军队前去救援郭总旗,说不定他还在坚持。” 朱素嫃点点头,又纵马前行。 及到绥虏口,堡垒上的守军看到两人,大声呵斥着。几支软绵无劲的箭支落到马前,这是警告。 林凌启跳下马,掏出锦衣卫令牌,高举着喊:“本官乃锦衣卫从千户,尔等速速开门。” 城上守军纳闷了。 他们认得这对年轻人,是前几天出关的商人,怎么一下子变成锦衣卫? 有人很快汇报守卫堡垒最高官职的都司,都司闻讯匆匆赶来,命人放下绳索,将令牌取上来验证,且是千真万确,于是打开城门放两人入内。 林凌启一进城,便命令都司派兵往北出击,营救郭平。 由于锦衣卫与边关守军没有隶属关系,都司可以不买账。但因为锦衣卫身份特殊,又不得不买账。 他召集一队近百人的骑兵,让他们往北游弋,发现有人被追杀,立即上前搭救。 命令一出,骑兵们均露怯意。 俺答汗威名振边陲,面对蒙古大军,边关守军连防御战都不敢打,更何况是野战。 一个个耷拉着脑袋,都不敢出去。 都司其实也应付一下林凌启,假意训斥几句,便为难的解释:“林千户,其实你说的郭总旗,只怕此时早已遇害。现在派兄弟们去,无非是白白送死。要不…” 林凌启心中也知道,郭平十有八九已经不测。只是他是为自己两人而死,就此放弃,于心不忍。 既然朱素嫃已经安全,要不单身出关寻找,或许能郭平的……尸身。 当他命一军士牵马来时,朱素嫃意识到他要干什么,紧紧抓住他的手直摇头,眼中充满哀求。 林凌启长叹一声,既替命运多舛的郭平而悲哀,又为懦弱的守军而愤怒。 两人吃了些东西歇息一会,林凌启走上城堡往北眺望,不见任何追兵的踪影,只见一片油亮的草原泛起波涛。 他努力摒弃郭平的身影,将身心投入到自己肩负的使命上。 应该说,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一半,剩下的就是在前线督战。 按黄锦的提醒,应该迅速返回京城,向朱厚熜汇报俺答汗的战略意图,及战略计划,尔后听候朱厚熜的安排。这样就有很大可能不用在此督战。 但是,心底有个声音提醒,不能把窃听的消息传到朱厚熜耳朵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零一章 隐瞒 自庚戌之变后,朱厚熜大修京城,努力提高防御力量,按达特兀的话,朱厚熜真成了惊弓之鸟。 那么朱厚熜听到这个消息后,他会调兵西援吗? 林凌启判断他不可能这么做。 朱厚熜知道俺答汗剑指京城,岂肯削弱京城的防御力量。相反,极有可能调集各地兵马拱卫京城,甚至连大同的守军也会抽调一部分。 林凌启觉得这样做肯定不妥。 俺答汗的物资短缺,后勤补给困难,不利于久战。如果按目前防线按兵不动,俺答汗不能找到宣府、居庸关等两道京城北防线的破绽,长期屯兵于大同,他反而处于不利地位。 只要等到他物资消耗殆尽,他不得不撤兵北返。 可是,如果朱厚熜认为俺答汗意在京城,大同安然无恙,就会调集大同一定守军去京师。 这么一来,大同本已单薄的防线,就会出现更大的破绽。倘若俺答汗嗅到气味,改变作战计划,猛攻大同,势必一击而破。 到那时,俺答汗挥师东进,一路烧杀抢掠,弥补雪灾造成的损失。 这样,他虽然不能实现占领京城、占领整个大明北方地界的战略目标,但山西、河北一带的百姓,算是遭到灭顶之灾。 林凌启衡量许久,决定隐瞒消息,加强大同边关防御力量,尽力拖住俺喜欢大军,拖到其无力支撑为止。 主意打定,他差人备置辆马车,与朱素嫃一起回大同府。 马车在黄土地上前进着,官道周边的一些村落,已经显得萧条。大战将至,人们基本逃离此地。 周围静悄悄的,只有车轱辘发出的吱嘎吱嘎声。 “你在想什么?” 朱素嫃坐在车里,冷不丁的问一句。 自回到关内,两人之间似乎产生些隔阂,连话都没说上几句,只是默不作声的赶路。 林凌启驾着车子,想了想说:“公主殿下,这里甚不安全,微臣想派人送你回京。” 公主殿下? 朱素嫃脸上浮现不快、失落,单单一个称呼,就在两人间划下一道鸿沟,意味着不可逾越。 她幽怨的看看林凌启的背影,瘪瘪嘴说:“我不喜欢你这样叫我,我也不想回京城。” 的确,留在这里,可以抛弃公主的身份,无忧无虑与林凌启厮守在一起。可是回京城呢?父皇会逼着自己嫁给许从成,这恰恰是自己不愿接受的,但又不得不接受。 难道自己对父皇说,自己喜欢林凌启?且不论他会不会同意,就算同意,父皇也会逼林凌启休掉如烟。试想,堂堂大明公主给人当小妾,别说父皇接受不了,自己也觉得别扭。 可是林凌启会同意吗?他的性子看起来随和,但骨子里强硬得很,要他抛弃如烟,难如登天。如果父皇的旨意他不接受,结果用脚趾头都能想到。自己怎么能把他往绝路上逼呢? 林凌启听出其中的含义,心中无限惆怅。 他不是不喜欢朱素嫃,朱素嫃在他心中已烙下印子,永不磨灭的印子。他希望有朝一日,能与如烟、与朱素嫃一起生活着。 可这不过是妄想,人应该现实一点。何况大敌当前,此时不该谈及儿女私情。 他说:“嫃儿,京师防守能力远大于大同,你回京师比较安全。我不想你受到任何伤害,你明白吗?” 朱素嫃心头一热,眼珠子转了几圈说:“俺答汗的目标在京师,我觉得留在这里反而安全。” 其实在她心里,安全不安全完全无所谓,只有能与林凌启厮守在一起,就是最大的心安。 林凌启勒住缰绳,马儿发出一声嘶鸣,止步不前。 他掀起帷幕,转身进入车内,注视着朱素嫃说:“嫃儿,有个问题我想了很久,想跟你商量一下。” 他的眼神是那么的火热,就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充满着男人的魅力。 朱素嫃不禁有些紧张,她虽未经人事,但多多少少听闻一些。在草原上与林凌启同席而眠时,虽然没有逾越雷池的事发生,但总能感到他身某个部位异常火热,紧紧贴着她的身子。 她知道这是什么,她害怕他做出过激行为,但内心却有点盼望他那么做的念头,反正这种感觉无法说得清楚。 现在见林凌启这种眼神,莫非是想…… 她的俏脸烧了起来,心跳得异常快,垂下头说:“你有什么想法,不妨说来听听。” 她的声音非常低,跟蚊吟一般,还带着些颤抖。 林凌启哪知道她在想什么,挨着她并肩坐下。 “嫃儿,俺答汗想占领京师、吞并半个大明,这个消息你、我,还有郭平知道。现在郭平死了,只有我们两人知道。我想把这个消息隐瞒下来,不向朝廷汇报。” 朱素嫃原以为他想干羞死人的事,没料到说出这样的话来。脸上的表情象是轻松,又象是失落,当然更多的是诧异。 “什么?九死一生得来的消息,你想隐瞒下来!” 她的声音变得尖锐,眼中充满不解与愤怒。 “不错。我前后思量,觉得京师驻扎重兵,且有两道坚固防线,不是俺答汗想攻就能攻下来的。反而大同的防御力量就显得薄弱多了。 如果我把情况汇报给朝廷,你猜皇上会怎么布置。是保持原状,还是将大同本已薄弱的兵力再抽调回京师?” 朱素嫃眉头一蹙,根据自己对父皇的了解,极有可能抽调大同兵力回防京师。 林凌启接着说:“俺答汗此人极为狡黠,如果大同布防削弱,京师防御得到进一步加强,他会不会继续按照预定计划行事?肯定不会。他会直接攻破大同,尔后往东进发,那么宣府、居庸关两道防线形同虚设,俺答汗大军将直抵京师。 无论他是烧杀虏掠,还是围攻京师,都将给大明带来极大危害。与其这样,倒不如装作不知,按原先布防行事。等俺答汗补给消耗殆尽,危机自然破解。” 作为大明公主,朱素嫃自有自己的判断能力,沉思一会,微微点了点头,显然是赞同林凌启的意见。 林凌启笑了笑说:“所以,只有我们按兵不动,俺答汗的奸计就无法达成。这么一来,京师自然比大同安全,你还是会京师吧,免得我为你的安危分心。” 绕来绕去就是要让自己回京师,难道你这么不喜欢跟我在一起? 朱素嫃心头有些火了,冷冷的说:“行,你派人送我回去。等我回到京师,就把你的分析给父皇说一遍,好让父皇奖励你一番,说不定又会升你的官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零二章 沈炼的炮架子 林凌启傻了眼了,只要朱厚熜听到实情,他才不会理睬自己的分析是否有理,必定会调兵护京。 这小妮子,跟你讲了这么多,真是浪费口水。 他知道朱素嫃在威胁自己,却又拿她没法子,叹了口气说:“嫃儿,我何尝不想把你留在身边。可是这里一来不安全,二来我那些手下都认识你。你想想,你跟我孤男寡女出关的消息传到皇上耳中,我这吃饭的家伙还不被皇上砍了!” 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朱素嫃嗤嗤的笑起来:“想要保住脑袋,那就让我留在大同,你不至于约束不住你手下的嘴吧?” 她笑起来眼波流转、娇媚无比,窈窕的身躯轻轻颤动,连胸前略鼓的部分,跟着微微晃荡,就像一池春水荡漾开来。 林凌启闻着她的幽香,身上顿时燥热无比,某一部分更是蠢蠢欲动。 这个小妮子实在太诱人了,恨不得一口将她吞下去。 他知道不能在车厢带下去了,再停留片刻,只怕‘车震’一词,将会首次出现在明朝,连忙出去。 回到大同府,林凌启不敢将朱素嫃带回锦衣卫住所,另外单独给她安排客栈,还答应她晚上陪她一起睡,因为她说一个人害怕。 要是换别人,林凌启早就一拳捶暴其鼻梁。一个人害怕?从京师到大同,你不是一个人过来的吗? 安顿完毕,林凌启径直前往锦衣卫住所。 战事逼近,城中的流民更多了。宽大的街道变得拥挤,两边的店铺门口,坐着、躺着许许多多百姓,一看便知是逃难来的。许多偏僻的角落,更是人满为患,因为这里不用遭店铺伙计的辱骂、殴打。 当然,有钱的人则住进客栈,依旧享受着相对舒适的生活。 府衙的衙役们持着水火棍,在街道上巡查,一看到年轻体壮的,立马抓起来,命令他们参加协防。稍有不满,便是一顿毒打。当然打完后人还得带走。 林凌启想起大同知府吴承荣的话,说让城中的青壮年参加军事训练,以便不时之需,没想到专门针对流民而言。 他不禁有些失望,同时对衙役的暴行非常不满。但他没有干涉,跟衙役有什么好讲的,他们不过执行任务罢了。 走过一条大街,便到锦衣卫住所。 客栈大堂几张桌子不知何时被搬走,只剩下空荡荡的一片。几个锦衣卫和一位衣着普通的男子正围在一起,不知干什么。 应该不是打麻将。 林凌启跨进门槛,咳嗽一声。 锦衣卫们回过头来,脸上立马露出笑容,欢快的跑过来,殷勤的喊着:“大人,你回来啦!” “大人,这几天你去哪里了?可把我们急坏了!” 林凌启微笑着点点头,眼睛却朝迎上来那男子一看。 只见这男子年约五旬,浓密的发间已有些许白发,沧桑的脸上却带着股刚毅,这不是沈炼吗? 他心中大喜,连忙上前作揖说:“原来是沈大人,林凌启有礼了!” 这人正是沈炼,自去年吴县与林凌启会面后,他去寻访赵贞吉,却不见着落。于是返回塞外修身养性,不再妄评朝政。 前番忽接到皇上旨意,免去他的罪责,命他速去大同与林凌启汇合,并听从林凌启的指令。 林凌启不是锦衣卫中的无名小卒吗?为何皇上命自己与他会面呢? 带着一肚子的疑问与惊喜,沈炼匆匆赶到大同,终于了解林凌启的现状。 他看着眼前这位陌生却又熟悉的年轻人,只觉其笑吟吟的脸上,暗藏着镇定、自信与成熟,跟其年龄甚不匹配。不觉暗叹,这人的确不是池中之物。 两人相互致礼后,林凌启注意到他们刚才在摆弄的是个车架子。 这车架子十分奇特,车轴两侧各安装三个车轱辘,车轴正中间又安放个长条形的木架子,与车轴呈十字形,不知用来干嘛? 忍不住问:“沈大人,这是什么东西?” 沈炼笑了笑说:“林大人,这是个炮架子。” 炮架子? 林凌启更纳闷了。 明朝时期,军队对火器非常重视,边关普遍配置大将军炮、佛朗机炮、虎蹲炮等,当然还有小口径的火铳、鸟铳。 但火器的发展,也带来许多不利因素。最为特出的是,军队对火器依赖过重,缺乏白刃战的勇气、斗志,往往倚仗火器使敌人不敢靠近。至于主动出击歼灭敌人,那是不可能的。 因此,边防重要性不及宣府的大同镇,配置极少量的野战炮车,配合军队近战时使用。而那些大口径的重炮,则遍布各个堡垒、要隘。 林凌启在绥虏口、宏赐堡等堡垒,看到许多排列在城墙上的重炮,却少见轻型野战炮。因为近战厮杀实在太少了,没有多大必要。 不过看沈炼这炮架子,足以装载那些重炮,难道…… 沈炼从林凌启眼里读出疑问,笑着点点头说:“林大人,老夫长居塞外,时常见蒙古人前来侵犯。他们大多数是骑兵,彪悍凶残,来去如风,我大明边关将士根本不是对手,唯有倚仗火器,方能勉强与之一战。 但我们的大将军炮固定在城墙上,射程不变,角度不变,敌人冲来容易规避。一旦冲到大将军炮死角处,便无半点用处。 老夫一直思量,能不能将大将军炮挪动,灵活变换射程、角度,从而扩大杀伤范围,令敌人不敢轻易接近…” 林凌启不等他讲完,便明白过来。 原来沈炼打算将那些城墙上的重炮安装在炮架子上,可以调节射击角度,这倒是个好法子。 他稍思虑一下,很快想出炮架子的另一作用,那就是灵活改变重炮布阵。 比如说四面城墙上各安放二十门重炮,如果敌人只攻一面,也就是说只有二十门炮起到作用。如今的炮没有炮弹,只能分开填装火药、弹丸,且要夯实。发射完还有清理炮筒,因此射击速度低下,无法连续封锁敌人进攻。 而蒙古骑兵速度奇快,可以在大炮短暂的停顿期间,轻易穿过封锁线,从而兵临城下,实行强攻。 那么假设重炮安装到车架子上,可以将别的三面闲置的重炮,迅速转移到受攻击一面,那么火力则大大加强。 再往远处想,如果绥虏口受到攻击,可以将大同城、宏赐堡等处的重炮,全部运到绥虏口。那么几百门重炮一起轰击,场面该多壮阔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零三章 招兵 他越想越兴奋,沈炼的到来,真是及时雨呀! “沈大人,你的想法非常好。我觉得如果在炮架子上再安装几个轮子,可以用骡马拖运,那更加完善。” 沈炼想了想,猛拍大腿叫起来:“老夫怎么没想到呢?林大人眼界真是开阔,令老夫自愧不如啊!” 他讲的是出自肺腑之言,并无谄媚之意。 林凌启笑着摆摆手说:“沈大人过奖了,我不过在你的基础上想出来的。” 沈炼这人是急性子,又转身来到炮架子旁,琢磨着如何安装副轮、如何安装骡马拖运的架子。 林凌启饶有兴致的看着,不时发表些见解。到傍晚片刻,大致构造已在沈炼心中定型,只要请工匠大批量生产就行了。 这时,徐文长、栗伟等人回来,见到林凌启,忙问他这几天的行踪。 林凌启前去探查敌情时并没有告知他们,现在又不打算将俺答汗的意图公开,随便敷衍几句。 客栈大堂炮架子已经撤下,摆上一桌酒席,掌柜请众人用餐。 林凌启本打算回去陪朱素嫃吃饭,不过沈炼的到来,让他改变主意。毕竟人家是自己通过黄锦请来的,怎么的也要陪饮几杯。 酒席间气氛很热闹,大家觥筹交错,相互敬酒。 沈炼谪居塞外多年,没想到还有起复的机会,对林凌启非常感激。 他停杯说:“林大人,老夫能有今日,全仗你的提拔。你年纪轻轻,却官至千户,令老夫自叹不如。” 林凌启笑着说:“沈大人,我们都是自己人,这样的客气话就不要讲了。你见多识广,我还得向你好好请教呢!” “哎!林大人客气了。你不光奇计百出,而且带兵有方。你看你的手下,个个都很出色,比起大同府的守军,那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林凌启这时才注意到桌上除徐文长、栗伟、石镇外,还有几个锦衣卫,其他人均不见。 唉!光顾着高兴,怎么把李仲平他们给忘了。 他忙招呼掌柜,到对面酒楼定上酒席,让李仲平他们去那里喝酒。 毕竟这是客栈,做一两桌酒席没问题,多了就不好说。 徐文长摆摆手,示意掌柜不用去定。 林凌启一愣,难道这些人派出去打探军情了?俺答汗的意图已经明确,再去打探也是徒劳。说不定还会损失几号人,这可舍不得。 刚一询问,徐文长笑了起来说:“东翁有所不知,他们在一处寺院练兵。” 原来在林凌启离开这几天,徐文长闲转大同府,发现守城将士士气低落,对俺答汗大军到来,均惶惶不安。 敌未至而先怯三分,这如何保家卫国。徐文长对此非常不满,联想到东南沿海抗倭,当时张经也是依靠广西调来的狼兵,才取得大捷。便想建立一支由林凌启单独掌控的军队,来抵御俺答汗的进犯。 敢上阵搏杀之人,家境富裕子弟肯定不行。这种人过惯锦衣玉食生活,面对如狼似虎的蒙古兵,非望风而逃不可。 只有那些衣食没有着落,吃完一顿不知下一顿在何方的贫困百姓,才是无畏无惧的。 于是他把目光投向城中的流民,与知府吴承荣进行磋商,要求挑选身体强壮的年轻流民,由锦衣卫统一进行训练,以备抵御强敌。 他的想法跟吴承荣不谋而合,吴承荣便派衙役上街挑选流民,交由徐文长训练。 其实说是挑,跟强迫没有两样。林凌启下午所看到的,正是徐文长托付吴承荣干的。 听到这里,林凌启哑口无言。 徐文长正够狂妄的,竟然不跟自己商量,擅自办理这等大事。不过对他的想法,还是很满意。自己的人,应该有独到的见解,能独立处理事务。若老是抬头等自己发号施令,不过庸才而已。 看来自己带上徐文长,请沈炼出马,皆是识人有方。 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哼哼,自己就是伯乐。 他便指示栗伟、石镇,不要求新招的流民能上阵杀敌,只要能恪守纪律、令行禁止便行。 毕竟守城不同于攻城,只要看到敌人不害怕,能在城楼上扔扔石块、檑木、护送伤员就差不多了。 至于与敌厮杀,交给守城将士。 连得两条好消息,林凌启心情无比舒畅,与沈炼、徐文长等喝个七荤八素,才高一脚低一脚回另一家客栈。 晃晃悠悠上二楼,扶着墙来到自己那间房,见灯火俱灭,想必朱素嫃已经安睡。 他想敲门,举起的手晃荡几下,又垂下来。 毕竟这阵子过的是提心吊胆的生活,加上长途奔波,朱素嫃这等养尊处优的弱女子,身心皆已疲惫,需要好好休息。 他晃了晃脑袋,力图让自己清醒一些,转身往楼梯口。 忽然一想,朱素嫃孤身一人住这里,万一出点什么意外,那可麻烦了。 他又转回来,一屁股坐到门口,脑袋往门上一靠,发出哐的一声。 酒喝多了的确是麻烦事,行动都不受身体的约束。明明轻轻的将脑袋靠上去,还发出这么大的声音。 正埋怨自己,门忽地开了。一不留神倒在地上,只觉脖子上多了把匕首。 林凌启吓得酒醒一大半,忙喊:“是我!” 说完,脖子凉嗖嗖的感觉消失了。只听一声娇嗔:“这么晚了才回来,还是满身酒气,熏死人了!” 这话象是独守空房的娇妻,苦等迟迟不归的丈夫,充满着埋怨,又带着相思,林凌启不禁心中一荡。 朱素嫃费力的扶林凌启起来,将门合上,又端来盆水,让他洗漱。 一切皆是家的感觉。 昏黄的油灯点起,朱素嫃回到床上,双手抱着膝盖,一头秀发披洒下来。 朦胧的灯光,微酣的酒意,让林凌启感觉床上之人就是如烟。 他微微叹了口气,朱素嫃是朱素嫃,如烟是如烟,两者绝不能搞混。倘若搞混了,只怕自己不是掉脑袋,就是当太监。这两条路,一条都不能走。 匆匆洗漱一番,林凌启在床边的矮榻上铺上一床被子。 “你快躺下,我要吹灯了。” 朱素嫃依言躺下,屋里顿时漆黑一片。 淡淡的幽香不时送到鼻腔,本已疲惫且还有三分酒意的林凌启,开始睡不着了。 其实也怪不得他,一个正常的、健康的、经历过夫妻生活的男人,旁边躺着一个明艳娇媚的姑娘,换谁都睡不着。虽说两者不是同床而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零四章 丑陋 林凌启翻来覆去,满脑子都是那回事,暗骂自己太龌龊。人家可是金枝玉叶,自己不过是老子手下的打工仔,况且家中还有思念自己的人。 床发出吱嘎一声,显然朱素嫃也没睡着,林凌启忍不住问:“嫃儿,你怎么还没睡?” “我睡不着,一合眼就是郭平满身血迹,笑呵呵的走来。” 一提起郭平,林凌启满身燥热立马消散,叹了口气说:“嫃儿,别想那么多。战争就是这样残酷,牺牲总是免不了的。” “你昨天怎么不坚持一下,让他们搜寻郭平?起码也得把他的遗体运回来。这时恐怕草原上的饿狼在撕扯着……” 朱素嫃没有再讲下去,声音中带着呜咽,身子也微微颤抖着。 林凌启无语,那些守军对俺答汗如畏虎狼,要他们离开堡垒去直面追兵,无疑比登天都难。 “嫃儿,你相信好人会有好报吗?说不定明天你一睁眼,郭平就会出现在你眼前。” 朱素嫃微微点下头,乖乖的合上眼。 林凌启反而更睡不着了,郭平那道伤疤清清楚楚的显现在眼前,不知他身上又添了多少刀伤,可惜这刀伤永远不会愈合了。 忽想到段思明以前常与达特兀联系,不知他知不知道郭平的底细,不然可以寻找郭平的家人,报答救命之恩。 不过估计够呛,段思明若是知道的话,肯定会跟自己提起。 也许吧,明天去他那里碰碰运气。就算打探不出郭平的由来,也可以当面感谢段思明,毕竟他帮了自己的大忙。 清晨,淡淡的阳光附在纸窗上,泛黄的窗纸带着朦胧的色彩,就像朱素嫃朦胧的眼神一般。 “我要跟你一起去!” 这是用完早餐的朱素嫃第一句话。 一个人呆在屋里快闷死了,无聊透顶。放弃京师优越的环境跑到大同,她可不想象金丝雀一样关在鸟笼里。 “嫃儿乖!我的手下都认识你,倘若他们知道你一直跟我在一起,那…” 林凌启恨自己当初不该在迎凤阁与她独处一室,要是当机立断,派人送她回京师,就不会有今天的麻烦事。 “我不怕!” 朱素嫃垂首低声说着。 我的公主殿下,你不怕可我怕呀!我还指着这个脑袋吃饭哪! “嫃儿,我不过处理几桩事,完了就回来。” 朱素嫃撅撅嘴说:“你昨天也是这么说的,还说陪我吃饭,结果喝到昏头黑地才回来。” 是呀!男人的话靠得住,母猪都会上树。 林凌启无奈的举手说:“我向你保证,中午我若不回来陪你吃饭,我就天打五雷轰!” 作为无神论者,林凌启发这种誓,丝毫没有心理压力。 朱素嫃却摇摇头说:“我可不想你被雷劈得乌漆墨黑的。反正一句话,要么带我一起,要么我回去告诉父皇俺答汗的计划。” 林凌启无语。 这是你朱家的天下,又不是我的天下。真若被俺答汗抢走了,吃亏的还是你们朱家,关我屁事! 他将心一横,管你去不去说。若你真没脑子,也怨不得我。 他正要转身离开,却听朱素嫃又说:“林凌启,如果父皇问我怎么知道俺答汗的计划,我是不是该说,我们两人一起出关,一起睡在蒙古包里,千辛万苦才……” 林凌启傻了,这小妮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狡诈。 算了,好男不跟女斗,就带你去吧!至于怎么带你去,可别怪我。 代王府前,十几名带刀护卫威风凛凛站着,却一个个眼睛瞪得老大,眼神中充满诧异。 年轻有为的锦衣卫从千户、代王的贵客林凌启,带着一位姑娘,来找代王府长史段思明。 这姑娘身材非常窈窕,走起路来就像风中的柳条,摇曳的身躯让任何一个男人,都忍不住咽口水。 可是看到姑娘的面容,他们只想呕吐。 都说一白遮千丑,一胖毁所有。这姑娘实在太黑了,黑得晚上遇到,绝对会认为是个影子。或者说,煮饭的锅底,都要比她白净三分。 而且这姑娘鼻子高得离奇,耳垂大的惊人,正是魔鬼般的身材,魔鬼般的面容。 此刻她还嘟着嘴巴,瞪着眼睛,好像要把林凌启吞下去似的。而林凌启却春风满面,细声细语的附在她耳际边说什么。 护卫们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情,这种货色,亏林凌启都下得了口,只能说他,饥不择食! 看着众人目瞪口呆的样子,林凌启忍不住笑了笑,附到姑娘耳际边说:“嫃儿,我的手艺还不错吧!” 他的手艺的确不错,用蜂蜜搅拌煤灰,将朱素嫃的脸抹的一塌糊涂。还用面粉增高她的鼻梁、加大她的耳垂,将她装扮成母夜叉。 朱素嫃肺都气炸了,不过没办法。她想依旧女扮男装,可林凌启却说徐文长见过她扮公子哥的模样,瞒不过去的,只得依他一次,没想到装成这样。 她眼中放出吃人的目光,压着嗓子说:“回去后叫你也试试我的手艺!” “你的手艺是什么?事先透露一下,也好让我有所准备。” 两人正斗嘴间,段思明跑出来了。 向来持重、儒雅的段思明居然步履匆匆、气喘吁吁,让护卫们大开眼界。 他满脸兴奋,一个箭步跳出门槛,活泼的像孩子似的,上前紧紧抓住林凌启的手说:“林大人,你的事办完了?”林凌启出关探听军情,可谓是风险重重。即便有那封介绍信,也不见得能成为护身符。现见他安然无恙回来,段思明的心情自然高兴得不得了。 林凌启不打算将消息透露,自然也不会告诉段思明。虽然这样的行为令他感到羞愧,但一切从大局出发,相信等这场危机过了以后,他会谅解自己的苦心。 “没有,俺答汗警惕性很高,本官被他发现,差一点回不来了。” 段思明的笑容一下子凝固住了,脸上浮起狐疑,好像林凌启没打探的军情,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林凌启见他脸色突变,心中略有尴尬。人家全力、无条件帮助自己,自己却拿谎言哄骗,做人似乎太不地道了。 “段长史,都怪本官无能,浪费了你的茶叶,和一份极大的人情,结果劳而无获。这样,本官中午作东,感谢你的帮助,随便补偿你一些损失。” 段思明好像在深思什么,等林凌启重复一遍后,才恍然回过神来,勉强笑了笑说:“林大人,这没什么,只要人能平安回来就行。中午由在下做东,算是为大人置办庆功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零五章 新的部队 林凌启与朱素嫃告别段思明,折南往西走,穿越近半座大同城,来到西南城墙处的校阅场。 这处校阅场平时供军队操练之用,到战时则成为阅兵场。各卫部队在此汇集,经最高军事统领的检阅后,将赶赴前线战场。 而此时,却成为林凌启的练兵场。 临时召集的流民,按二十人为一组,由一名锦衣卫进行队列、军姿训练。宽广的场地上,一列列流民站立着、行进着,不时喊着‘一二三四’的口号,整个场上一片喧闹。 旁边有许多军士看着,当然也有百姓,他们闹不清楚,这些衣衫褴褛的流民,喊喊口号走走步子,就能打退或者吓退俺答汗大军吗? 吴承荣也觉得奇怪,以前军队练兵,无非是舞刀弄枪、骑马射箭,象这样摆弄能起什么作用?什么步伐一致、动作划一、挺胸收腹,用得着这么标准吗?他们又不是裁缝,难道跨出一步非要用尺子量一下吗? 当然他知道,这些流民不是直接上战场与敌人肉搏厮杀,不过是协助城防而已。如果拉他们上战场,就靠这样的训练,只怕全都成为蒙古人的箭垛子。 然而徐文长不是这么想的。林凌启能在短短两个月时间内,将一群松松垮垮的队伍,训练成虎狼之师,这就证明这种法子非常有用。 而且这些流民向来过着艰苦的生活,他们虽然贫穷,但骨子里那强悍、那坚韧、那面对生活压力不折不挠的精神,是富裕百姓或者是老兵油子不曾拥有的。 只要给一定时间,他有信心将这些人,训练成为大同镇的一支精英之师。 栗伟虎着脸在场上四处转看,他不是跟这些流民有仇,也不是为了摆架子,他是觉得林凌启训练自己这些人时,脸上也不带一丝笑容,他不过是有样学样。 这时的他,身上带着一般煞气,走到哪里,流民的口号声立马响十分贝,腰杆象帮着树干一样直挺。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这几天李仲平倒是忙坏了,整天待在校阅场上,纠正锦衣卫的训练方式与要领。锦衣卫们虽经过训练,但受训练跟训练他人,完全是不同的概念。 训练他人时,不光要掌握动作要领,还有以身示范,当然最主要的还是要有威严。 正所谓慈不掌兵,一个嘻嘻哈哈的乐天派,虽然能获得受训人的好感,能与他们打成一片。但队列训练目的是要他们严格遵守军令军纪,做到令行禁止。 所以,他专门抓那些自身动作不到位,或者面带仁慈的锦衣卫。一旦发现,就将此人拽到角落里,狠狠训斥一顿,直到那人面子挂不住为止。 试想,一个挨训挨惨的人,能给别人好脸色吗? 李仲平对自己这一手非常满意,只是成天骂人,觉得嗓子有些吃不消,得找着东西去去火。 石镇没有参加训练,专门负责后勤。他嘴皮子油滑,笑容可掬,是个谈判高手。校阅场就是他与吴承荣,向总兵安乡伯张铎死磨硬泡搞下来的。不然这么大的地方,怎么会容忍锦衣卫训练流民呢! 除此之外,他动用林凌启的银子,请来三流厨子,专门给流民烧肉蒸白面馍馍,让这些人吃个饱、吃得爽,有劲有信心参加训练。至于味道吗,就不要讲究了。 林凌启携着朱素嫃走入校阅场,徐文长看到了,朝栗伟喊了声。 栗伟回头一看,顿时用大嗓门喊:“全体集合!” 他的嗓门大得惊人,一下传遍四周。 于是,一组组流民在锦衣卫带领下,按小旗的编制,形成一个一个方阵。然后按总旗的编制,汇集成大方阵。最后全部集合到一起,只剩下昨天刚招来的那些流民,散乱的站着旁边。毕竟没怎么训练,要求不能太高。 林凌启估算一下,一个锦衣卫带二十人,眼前这个方阵,足足有两千余号人。也就是说,自己直接掌握一支两千余人的军队。 天哪!自己不过从千户,按这个规模来算,自己当个指挥使佥事都够格了。 流民们集合在一起,眼中充满迷惑。 几天训练下来,他们知道只有到开练前与饭点才会集合到一起,由从百户栗伟作番训示。而这个年轻人一来,栗伟怎么就打断训练,集合队伍呢? 这个年轻人估计不过二十岁,但他表情淡定,或者说是从容,根本不象这么年轻就应该拥有的气质。 流民们静静看着林凌启他俩,校阅场上一片寂静。 栗伟整理完队伍,几步跑到林凌启面前,做了一个特有的敬礼,大声说:“报告锦衣卫林千户,队伍集合完毕,请你训话!” 话音一落,队伍中立马响起一阵噪声。 流民们早就听说这支锦衣卫的统领叫林凌启,只要一提起此人,这些锦衣卫脸上立马浮现笑意与敬意、傲意。仿佛林凌启就是这支锦衣卫的图腾,能成为他的下属,是一件无比荣耀的事。 现在此人亲临训练场,流民们岂不兴奋,所有眼光均集中到林凌启身上。 林凌启怪栗伟多事,自己不过来看看而已,训什么话呀?况且又没有秘书,演讲稿都没准备,这不是让自己难堪吗? 但是作为支队伍的最高指挥者,不说上几句,似乎也不是个道理。 他思忖一下,举起双臂,示意大家安静下来。 “诸位,想必大家初次见到本官,本官就自我介绍一下,本官姓林名凌启,是锦衣卫从千户。此番来大同,就是跟大家并肩抵御俺答汗! 大家可能不知道,你们到大同城来,这里的人是怎么称呼你们的吗?那就是流民!什么叫流民,就是失去土地、背井离乡的百姓,到一陌生的地方,靠施舍、乞讨过日子。” 队伍中人不禁低下头来,脸上满是羞愧。 的确,他们来到大同,居无定所、食无定餐,跟叫花子没有多少区别。他们不是不要脸面,他们也是被逼无奈,但城里人不是这样理解的。他们认为这些流民是蝗虫,是给他们带来灾难的。 加入队伍前,这些人不光在生活上,精神上也遭到很大压力。现加入队伍,每天有吃有住,生活井然有序,仿佛一下子忘了自己本来的身份。现在被林凌启揭开面目,有些自尊心强的人面红耳赤,恨不得找个地洞跳下去。 徐文长感到纳闷,东翁为何揭人家短处呢?这如何安稳军心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零六章 失败乃成功之母 林凌启话锋一转:“但是你们为什么会成为流民呢?是因为你们好吃懒做、游手好闲,导致难以维持生计,才跑到这里来的? 不是,你们是因为俺答汗即将入侵我大明,不得已之下才抛弃土地、抛弃屋舍,扶老携幼逃到这里。说到底,你们是不相信边关守军能挡住俺答汗的入侵。” 这话说到人们的心坎上了。 他们的确是不得已来这里,大明边关守军实在太懦弱,打老百姓如狼似虎,打俺答汗却如遇上猫的老鼠,避之不及。指望他们,还不如早点逃命。 “本官觉得你们的做法无可指责。一旦防线攻破,俺答汗的军队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将给你们带来无穷的灾难。一味依赖他人,将命运寄托在他人手上,显然是愚蠢的。 但是你们逃到这里,你们还不是倚仗这里的守军吗?或许你们会说,这里城高固坚,兵力雄厚,能给你们提供安全。可仗是人打的,如果没有斗志,没有毅力,最坚固的城池照样陷落。一旦城破,你们遭遇到的命运还不是一样,不过多苟活几天而已。 本官希望你们停止流浪的脚步,挺起胸膛,认真训练,将来与守城将士并肩作战。蒙古人不是魔鬼,他们也是爹生娘养的,砍下他们的头颅,刺穿他们的胸膛,他们照样活不了。 你们一定要记住,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当灾难降临时,你们一定要鼓起勇气,毫不畏惧。本官相信,只要军民同心,没有打不败的敌人,胜利将永远属于我们!” 流民中大部分人靠近边关,时常听到、甚至看到俺答汗的暴行,他们跟守军一样,畏俺答汗如畏豺狼虎豹。现在逃到大同府,不过指望这里的防御性强。 刚加入训练队伍,他们都是逼迫的。只是看到这里的伙食、住所,便动了心,打算先混吃混喝一阵子,到俺答汗兵临城下时,再偷偷溜走。 现在林凌启的一番话,让他们明白,只有拼死抵抗,说不定还有活路,放弃抵御,只有死路一条。 林凌启从他们的脸色中看出,自己的言语已经起了作用。既然这些人将受自己掌控,投机取巧的想法绝不能存在他们的心中。 训话完毕,流民在锦衣卫的带领下,四下散开训练。经过林凌启的鼓舞与鞭策,他们训练积极性明显高了不少,口号声中开始带着啸叫,象狼群发现目标前的嘶吼。 这就对了,作为一支即将护城的队伍,没有一点杀气怎么行呢! 徐文长没料到林凌启寥寥几语,能起这么大的作用,心中不禁佩服。 他张罗着座椅、茶水,请林凌启坐下。不过对于乌漆嘛黑的姑娘,他疑惑了。 东翁什么眼力,这么丑陋的姑娘他也下得了口,还带到这里来晃悠,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 林凌启见徐文长一直在打量朱素嫃,生怕被看出端倪,忙拉她到身后说:“徐先生,沈大人现在何处?” 徐文长这才把眼光从朱素嫃身上收回:“东翁,沈大人一早带着他的车架子,拉着一门重炮到城外去,想必是去试验车架子能不能扛住重炮的威力。” 林凌启点点头。 这必须经过试验,不然到战时,一炮轰下来,车架子垮了。那么这么重的火炮,没有七八个人是放不到炮台上的。可是敌人会允许已方从容安装火炮吗? 如果调集几十门火炮的车架子同时垮掉,失去最为倚仗的利器,失守便成必然。沈炼此举可谓谨慎。 徐文长又说:“东翁,你看这些流民衣衫不整、款式多样,甚无军容,能不能将服装统一?” 林凌启有些头疼,眼前这些流民,连同刚招进来的,应该接近三千人,每天吃吃喝喝就得花费一大笔钱。这是私募的队伍,朝廷不会拨一文钱,全部要自己掏腰包。 自己这趟来,拢共带了两万两银子,再花钱给他们置办衣服,就有些紧张了。要不找吴承荣商量一下,毕竟这些人是参加协防的。 林凌启把想法说了下,徐文长连连摇头。 他跟吴承荣对此事进行沟通,可吴承荣说大量流民涌入,城里粮价飞涨。可大敌当前,府衙不敢动用储备粮,只能花大价钱购买粮食,以接济贫困百姓。若要给这些人定制衣服,财力上吃不消。 林凌启暗骂吴承荣耍滑头,自己将三千流民接受,等同于减轻他的负担,他却叫起苦来。 不过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管理偌大个城池,他的压力也很多的且不与他计较。干脆找总兵张铎想想办法,搞一些库存的军装。随便带些刀枪,总不能让这些人赤手空拳守城吧! “不知沈大人何时回来?我约代王府长史吃饭,想让你们俩作陪。” 林凌启抬头看了下天空,太阳已快到头顶了。 徐文长说:“你来之前,我听到两声沉闷的声响,估计是炮声,想必此时沈大人应该返回来了。” 又闲聊几句,沈炼沉着脸,提着几个破烂的车轱辘回来了。 一看就知道失败了。 沈炼将轱辘砸在地上,拿来茶壶直接往嘴里灌,咕嘟咕嘟喝了大半壶,用衣袖擦下嘴角边的水渍,气呼呼的坐下。 林凌启笑着说:“沈大人,失败乃成功之母,你不要丧气,没准下次就行了。” 什么失败乃成功之母?这种鬼话不知哪里听来的。 沈炼瞥了林凌启一眼,不满的说:“大战将至,还能有多少时间让老夫尝试?” 林凌启知道俺答汗会屯兵大同镇边界,暂时不会发起进攻,或者说不会发起进攻。只是这样劝慰沈炼,自己打探到的消息就会泄露。 如果让徐文长知道,倒没什么大不了。可沈炼是个忠臣,对朱厚熜死心塌地,肯定会强求自己向京师汇报。到那时如果不汇报,便成了欺君之罪,何苦如此呢? 他笑了笑说:“沈大人,你且说说试验经过,大家一起想想办法。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你说是不是?” 他的轻言细语,倒让沈炼有些不好意思。试验是自己失败,把气撒到他头上,好像不该。 沈炼略有尴尬笑了下,便讲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零七章 奇迹出现 一大清早,他带几名锦衣卫拉着借来的重炮,来到城外一处荒芜地。经过一番调整后,便填药点火。 ‘轰’一炮发射,车架子猛的一震,居然咕噜噜的往后跑,到一处低洼地侧翻了。 几个人费尽力气,总算把炮抬出来,又把车架子拉出来,重新安装。 沈炼一想,六个车轱辘没有固定,导致巨震后车架子后退。 于是他叫人搬来些石块,堵住车轱辘,免得再跑。 结果第二炮一发射,六个车轱辘全部破裂,气得他差点吐血。 林凌启脑补一下当时情景,觉得有些好笑。 “沈大人,要不叫工匠将车轱辘再增大一倍如何?” 沈炼摇摇头说:“这个老夫早就跟工匠讲过,可是他们说车轱辘越大,承受能力越差。” “要不找两根木凳垫在车架子底下,减轻车轱辘的压力。” 徐文长冷不丁的插上一句,林凌启闻言眼前一亮,说:“长凳子不行,得用三角架将车架子撑起固定。” 说着,他随便折来几根树枝,做出一个三角架给沈炼见解起来。 等车架子将炮推到射击位置后,用三脚架撑住车轴。这么一来,发射时发生的震动力,大部分卸在三脚架上。而三角形的稳定性,恰恰能抵御这种力量,确保车轱辘完好无损。 沈炼听着怪怪的,什么三角形的稳定性,听都没听过。不过他讲的貌似有些道理,不妨试试。 想毕,他立马起身说:“老夫这就找工匠做三脚架去。” 林凌启忙说:“不急,中午你随我们一起去吃饭,等午后再说。” 沈炼哪顾得上吃饭,便跑边说:“你们去吧,老夫不参和热闹。” 林凌启感叹一声,沈炼要是在后世,妥妥的一个工程师。 午时,一家临近总兵府、大同府衙的酒楼上,林凌启带朱素嫃、徐文长与段思明同桌共饮。 当今向来没有女人与男人同桌用餐的习俗,除非是在家中两夫妻的时候,或者在青楼。 显然,段思明跟徐文长很不适应,其中不排场朱素嫃此时的容貌。 试想,一个长得跟焦炭一样的丑八怪,换谁都没有食欲。 不过林凌启也没办法,总不能让高贵的公主殿下站着看自己喝酒闲谈,那今晚还想不想睡觉。 酒过三巡,林凌启说:“段长史,你去你的老朋友达特兀那里时,有没有注意到一个面带刀疤的哑巴?” 郭平对他与朱素嫃来讲,是一个非常大的人情负担,毕竟是其用性命将他俩救出来的。如果坦然承受这份恩情,良心都会不安。 段思明象是回忆着,良久才回答说:“在下好像见过有这么个人,但没什么印象,怎么了?” 林凌启叹了口气,也不再说下去。 郭平整个百户所的人均已全军覆灭,想查他的底细,无疑难上加难。除非京师锦衣卫经历司有他的记载,否则…… 朱素嫃也是幽幽叹了口气,看来这个人情债,今生休想还了。 徐文长象猎犬一样,感到一股特殊的气息。 这姑娘发出的声音太微妙了,就像初晨林中的鸟鸣,春风吹动柳枝,冰河解冻时冰块撞击,令人无限遐想,回味无穷。 他忽然觉得这姑娘有种难以描述的魅力,如果她的鼻子再小一点,她的耳朵再巧一点,她的皮肤再白一点,不对,应该是洁白无瑕的话,她仿佛成了另一个人,一个让人望而生畏,却令人难以抗拒的人。 那就是大明柔善公主! 徐文长手撑着下巴,呆呆的望着眼前黑乎乎的姑娘,脑海却浮现朱素嫃的绝世容貌。 段思明看看徐文长,又看看林凌启,心中暗叹,这两人前世一定没见过女人,这种货色都看得目不转睛,也不怕把隔夜饭吐出来。 朱素嫃异常尴尬,悄悄往林凌启身边挪了下。 林凌启见徐文长眼睛直瞪朱素嫃,心中有些慌乱,正想说什么,忽然一名锦衣卫从外面闯进来,气喘吁吁的说:“大人,总兵府传话说,有个名叫郭平的锦衣卫要见你。” 郭平? 林凌启一下子傻了眼了,这消息就象个惊雷,将他炸得晕晕乎乎,如坠迷雾之中。会不会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他一把拽住那人的衣襟,颤声说:“你说是郭平?” 传话的锦衣卫吓了跳,连连点头。 朱素嫃娇唤一声,忙起身往外跑,却不知总兵府往哪里走。林凌启迅速拉住她的手,朝总兵府直奔而去。 徐文长不知何许人也,见两人如此兴奋,也跟了上去。 段思明眼中闪出一道惊异的光芒,连身子都微微抖动一下。他眉头紧蹙,思虑许久,才起身向总兵府走去。 林凌启拽着朱素嫃的手,连续穿过两条大街,直冲到总兵府,拔开上前阻拦的守门军士,径直闯入大堂。 只见郭平衣衫破烂,好几处绑着纱布,精神萎靡的坐在靠边上的一把坐椅上。 总兵张铎等高级将领正围着他,好像在盘问什么。 林凌启一下推开他们,紧紧拽住郭平的手说:“郭总旗,你还活着?” 郭平微笑着点点头,略带吃力的说:“林千户,卑职想不到还能活着见你一面。” 原来那天郭平回身拒敌时,拼着不要命的打法,居然砍了两名追兵,但自己也中几刀。他寻思这样打的话,不用片刻,自己就会身首异处。于是拔转马头,往西直奔。 追兵显然被他激怒,放弃林凌启,朝郭平猛追。 一路逃亡,终于熬到天黑,郭平甩掉追兵,来到绥虏口。 堡垒中的都司知道林凌启对郭平非常重视,严明身份后,便安顿歇息疗伤,次日派人送到大同府。 张铎显然对郭平的述说有些怀疑,孤身一人在近百名蒙古兵的追逐下逃生,这种事闻所未闻,生怕是敌人的奸细,所以对他严加盘问。 朱素嫃忙挤上前,对着张铎严厉的说:“总兵大人,郭平是我大明的勇士,容不得人怀疑!” 郭平看到她先是一愕,随即分辨出她的声音来,淡淡笑了笑。 张铎一怔,这种丑八怪似的女人竟然用这种口气对自己说话,反了天了! 又见徐文长火急火燎赶过来,心中怒火更炽。 当总兵府是菜市场不成?这里是你们这些人能进来的吗? 他随手一推:“这里所有无关人员都给本帅滚出去!” 朱素嫃一个趔趄,差点被他推倒。 林凌启忙一手挽住,怒吼一声:“大胆!” 张铎也没好脸色:“林千户,这里是总兵府,不是你们锦衣卫所,想耍横是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零八章 庐山真面目 林凌启拒绝向朝廷求援,张铎一直耿耿于怀。后又听闻代王朱廷埼也碰了一鼻子灰,更觉得林凌启这人太跋扈张扬。不给这种毛头小子点颜色看看,真以为安乡伯是好欺负的。 林凌启原先计划向张铎讨要军装,根本没打算跟他发生冲突。现见他怀疑郭平的身份,甚至对朱素嫃动手,心中哪按捺得住。 他冷笑一声说:“张铎,本官奉旨办差,你敢驱赶本官,你眼里还有皇上吗?” 火气上来了,连安乡伯都懒得称呼,你能拿我怎么的。 张铎脸涨得通红,在大同镇,连代王都不敢直呼他的姓名。这小子找死不成! “林凌启,你没听过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吗?你轻轻一个锦衣卫从千户,敢大闹总兵府,你担待得起吗?” 朱素嫃冷哼一声说:“你敢藐视皇上派来的钦差,你想造反吗?” 她的声音不大,但无比威严,让人不寒而栗。 张铎等人不禁心底一颤,造反这罪名太大,可是要灭九族的。 一名参将却不服气,怒声说:“你是什么人?这里轮得到你说话吗?来人,将她拿下!” 外面的军士持刀赶来,准备对朱素嫃动手。林凌启岂能让他们碰着朱素嫃,拔出靴筒里的匕首,厉声说:“本官看谁敢动手?” 这时,段思明过来了,见此情景,忙喊着:“大家都是自己人,何必动刀动枪呢?” 不知怎么的,他的话让张铎脸色缓和下来,挥挥手示意军士出去,说:“段长史,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林凌启不禁一愣,段思明不过一个王府长史,为何能让火冒三丈的张铎罢手呢? 更让他奇怪的是,段思明虽然在对众人讲话,但眼睛一直注视着郭平,满是疑惑的样子。 而郭平也看着段思明,脸上挂着些许笑容,嘴角却朝朱素嫃努了下。 他们认识?他们在交流? 林凌启想不通怎么回事。 段思明转头看看朱素嫃,眉宇间露出一丝惊讶,随后若有所思。 他拱手说:“大敌当前,安乡伯跟林大人应该联手合作才是,何必闹成这般模样?” 张铎显然余怒未消:“段长史有所不知,现今俺答汗的大军已抵达长城防线,离长城约十里开外安营扎寨。除中部防线外,西北、东北两处,遭到敌人进攻。 军情如此紧急,本帅寝食难安,而林凌启身受皇命,却跑得不见踪影,到此时才现身。真不知道他是干什么来的?” 的确,这阵子张铎三更才眠,五更便起,十分劳累。现在边关送来郭平,如此紧急关头,不得不严防,而林凌启带着丑陋不堪的女子却来胡搅蛮缠,能不让他动火? 郭平霍得起来,直面张铎:“总兵大人,卑职想你一定误会林千户了。林千户带公主殿下,亲赴俺答汗大帐窃听军情。历经九死一生才返回大同,你怎么能指责他呢?” 打探军情? 公主殿下? 这信息量太大了,闹得张铎等人不知所措。 段思明也是愕然,稍一思量,看着郭平,用手指极其隐蔽的指指朱素嫃。 郭平微笑着点点头,段思明也笑了笑。 他们的动作非常隐蔽,连林凌启也不曾发现。 张铎良久才回过神来,忙问:“林千户,你可曾打探到俺答汗的军情?公主殿下现在何处?” 他的话象机关枪子弹似的,一连串发射出来。 也难怪他着急,只要掌握俺答汗的机密,他就可以从容布置,不用再瞎猜测。 而且,柔善公主失踪的消息,京师锦衣卫已传达到大同。因为大同府锦衣卫前两年探听敌情,至今未归,协助查找柔善公主下落的任务,落到总兵府头上。 如果知道这两项秘密,他就立下大功,极有可能升为侯爵,去京师担任职务,不必因为边关敌情而担惊受怕。 林凌启窘迫交加,忙否认:“安乡伯,本官确实出关打探军情,但劳而无获,还差点回不来。幸得郭总旗相助,才逃过一劫。至于公主殿下,本官却一无所知,想必郭总旗搞错了。” 郭平诧异的看着林凌启说:“林千户,你不是亲口告诉我,俺答汗二十余万大军囤积在大同边关,只要摆出一副强攻大同的样子,并不用进攻大同,企图让大同求京师支援。 等到京师援兵开拔,京师防御兵力下降,俺答汗立马率十五万大军攻击宣府,得手后进击居庸关,继而包围明朝京城。达特兀与瓦鲁图则强攻大同,吸引住我军主力,防止回援京城。 到那时,我军首尾不得兼顾,必被俺答汗逐个击破,京城便落敌人的手中。届时,俺答汗挥师西进、南上,占领山西、河南、山东、南直隶等,打到长江天堑为止。” 他停顿一下,又指着朱素嫃说:“林千户,她就是公主殿下,她的声音卑职听得出来。” 张铎越听越惊心,好毒辣的计谋呀!幸好得知,不然大明江山将不复存在。那为什么林凌启不把如此计密汇报朝廷呢?难道他不想邀功? 可是听说柔善公主美如天仙,怎么会是眼前这丑八怪呢?会不会是郭平在瞎说? 他稍一思量,命人端水上来,恭恭敬敬的说:“请姑娘洗把脸。” 他的想法很简单,如果这女子洗脸后还是这个样子,说明郭平说的是谎话。如果她真是公主,那说明林凌启在遮掩事实。 朱素嫃看了看林凌启,无奈的将伪装洗去。 随着她真面目露出,总兵府一片寂静,大家眼珠子一个比一个突出,嘴巴一个比一个张得大。 毫无瑕疵的脸蛋,弹指可破的肌肤,洗尽煤灰、不着半点粉黛,浮着层淡淡的荧光。一泓秋水的双眸,犹如虚无缥缈的烟波笼罩,但目光却如寒夜的一颗孤星,异常明亮。 太美了!美的不敢直视,美得让人窒息。 而且她浑身透着雍容典雅、高贵冷艳,民间女子怎么可以拥有这种气质。 段思明眼睛瞪得最大,天哪!这女子居然是迎凤阁那位女扮男装的美艳女子。当初林凌启出关带着她,原以为他是贪慕美色不能自拔,原来那女子是公主。 想必林凌启怕暴露公主的身份,才冒着风险带她出关。不然,倘若公主身份被揭穿,而他又跟公主在迎凤阁缠绵一夜,不被砍掉脑袋才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零九章 固执 张铎眼睛象临死的鱼儿,快跑出眼眶了。 天哪!真是公主。自己居然对她动手,她的贵体岂是自己这等人能碰的? 他双膝一软,扑通跪倒在地上:“臣安乡伯张铎,见过公主殿下。请殿下恕臣不知之罪!” 颤抖的声音,好像寒风中的瑟瑟发抖的树枝。 随着他的下跪,大堂中人均忙不迭的跪下,连头都不敢抬。 徐文长也跪着,想起林凌启与朱素嫃在校阅场时的亲密状,不禁暗自佩服。 自家主母的靓丽已是世间少有,现在又加上个绝色的公主娘娘,东翁艳福不浅啊! 朱素嫃冷哼一声,并不说话。 今天傻瓜一样被林凌启戏弄,还满大街随他奔走,现在面目被揭穿,实在丢人。郭平也真是的,知道就行了,干嘛要说出来,弄得自己好不尴尬。 不过能见他活着回来,心中还是蛮高兴的,示意让他起来。 张铎见公主并不让自己起来,心中惶惶不安,看样子要治自己的罪。公主要治罪,谁能挡得了,今天惨了! 不过他也是宦海沉浮之人,临场应变能力不差。想到公主跟林凌启关系挺亲密的,要不在其身上做文章。 “公主殿下,臣自知冒犯公主,罪不可赦,但林千户探明敌情,却不回报朝廷。而且还带公主到险恶之地,无视公主万金之体,臣以为也应责罚。” 知情不报,无视公主安危,两条罪名一落实,林凌启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 林凌启暗骂张铎狡诈,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把我拖下水。 他正想辩解,朱素嫃已经开口:“安乡伯,是本宫命林千户暂时瞒报军情,且本宫自愿随他出关打探军情,这些均与他无关。此军情乃绝密,在场所有人不得泄露,违令者格杀勿论!” 此时,朱素嫃不再是娇滴滴的俏佳人,而是大明帝国公主,气势凛然,任谁不能违抗。 林凌启松了口气,这小妮子终是为我着想。 “遵公主令旨!” 下面人齐声回答。 “都起来吧。” 朱素嫃淡淡一声,用目光示意林凌启搬座椅来。 其实哪用她如此,这些人匆匆爬起来,搬来张铎的总兵靠椅,又把丝绸制成的座垫放上,毕恭毕敬的请她上座。 郭平脸色闪烁不定,象是有什么话要说,又下不了决心。 朱素嫃对这位救命恩人自然高看一眼,微笑着说:“郭总旗,你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她已经打算好了,就算郭平要求高官厚禄,她也会回去缠着父皇答应。 郭平躬身说:“殿下,林千户与你冒着生命危险得来的军情,为什么不禀告皇上?要知道这份情报价值连城,能帮助皇上判断局势,排兵布阵。如果隐瞒不报,将危害大明江山呀!” 此言一出,众人皆有同感。如果林凌启将军情禀告,无疑是大功一桩,为何还要隐瞒?这可是欺君之罪! 这个朱素嫃就不好回答了。 她总不能说父皇得知情况后,会为一己安危,舍弃大同一线不顾,将大同兵力抽调回京吧!况且这只是林凌启与自己的推测,揣摩帝意,也是大罪。怎么可以说呢! 林凌启此刻犹如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他甚至认为见郭平,是个极大错误。公主身份泄露,军情泄露,糟糕之极。如果时间能倒流,宁可装没见过这个人。虽说郭平是救命恩人,但相比大同至京城一带百姓安危,宁愿没这个人。 他沉思片刻,勉强辩解:“郭总旗有所不知,俺答汗屯兵大同乃是虚招,本官不过想以不变应万变。如果禀告皇上,反而会引起民心不安,所以……” 他没在说下去,希望郭平能理解自己的苦衷。 郭平却摇头说:“林千户,我们做臣子的,不过供皇上驱使而已,如何制定策略,应由皇上作主。请你允许卑职立马进京回禀,卑职不是想邀功,而是怕你陷入不利之地。” 段思明似乎很赞同郭平的话,附到林凌启耳边说:“林大人,此事已隐瞒不了,如果坚持不报,难免他人也会上奏,到时公主也保不住你。” 他说的不错,就算郭平不去,总兵府这里近十名将领也得知此事,难保他们私下不去禀告。如果等皇上知道事情由来,林凌启只怕无功反有罪。 林凌启叹了口气说:“既然你意已决,本官不便阻拦。但是,在场的各位谁都不准将军情泄露,防止俺答汗得知军情败露,改变作战策略。若谁泄露,就尝尝我们锦衣卫的手段!” 最后一句,他说得斩钉截铁,毫无半点回旋之意。 众人不禁心中一颤,锦衣卫赫赫有名的诏狱,任凭谁都不敢去试试。 郭平得到林凌启的允许,喜不自禁,准备立刻出发。张铎喊住他,入内写封信,盖上总兵印章,让郭平呈给皇上。 郭平点点头,向朱素嫃与林凌启告别,在总兵府近百人的军士护卫下,迅速向京城出发。 看着郭平扬鞭策马离去,林凌启心中如堵块巨石。 向张铎讨要三千套军服,以及一些兵器,让徐文长负责交接后林凌启带朱素嫃离开总兵府。 一路上,林凌启闷闷不乐,朱素嫃心中有些歉意。 如果不是她硬跟着林凌启,即便郭平说出军情,林凌启也可以抵赖。甚至可以采取些特殊手段,将郭平好好安置在一个地方,等战事结束,再向其赔罪。 “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朱素嫃的身份已经公开,林凌启不敢再做亲昵动作,连称呼也改了。 他低声说:“公主,这事不管你,怪微臣考虑不够周全,光想着见郭总旗一面,没料到他会强逼微臣。当然,他也是为微臣好。” 朱素嫃对彼此称呼很不习惯,说:“大街上没人知道我的身份,你别这样叫我。对了,你觉得郭总旗怪不怪?一个装了两年的哑巴,应该是非常谨慎且少语之人。而他在如此众多人前,不顾军情绝密,擅自透露,我觉得与他的风格不合呀!” 其实这点林凌启早已想到,而且想得远比朱素嫃多。 他的直觉告诉他,段思明跟郭平两人应该是认识的,但为什么他们不相认呢?段思明为什么说对郭平没印象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一十章 尔虞我诈 段思明好像跟张铎关系不错,可一个王府长史,虽然官衔正五品,但在张铎眼里算不了什么,那他们因为什么走到一起呢? 蒙古骑兵极其厉害,况且势众,郭平怎么可能逃过毒手呢? 难道他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但双拳难敌四手,与敌人厮杀后拔转马头跑,不会被射成刺猬吗?蒙古人的骑射能力天下无双,且派出来的追兵肯定是达特兀的精锐,怎么可能逃脱呢? 甚至这么想,人家目标是自己与朱素嫃,即便郭平引诱追兵,充其量分出一部分去追他,重点还是自己。追兵为什么一呼拥追他一个人呢? 假设追兵很傻很弱,郭平又强大无比,逃过一劫,可他毕竟身受几处伤,为什么刚才看他上马的动作非常利索,换自己也不见得能这样。 回想到当初在大帐偷听到消息后,自己立马跑回与朱素嫃汇合,准备逃跑,郭平为什么能及时赶到?为什么他也知道达特兀要杀自己? 这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他的消息怎么可能来得这么快? 如果他确实听到达特兀安排人手来杀自己,那晚逃跑后,达特兀的追兵应该很快追上来。为什么等三人睡了几个时辰追兵才至呢? 难道追兵迷路了,或者找不到自己逃跑的方向?但自己一直在往南跑呀,追兵不知道自己是汉人吗? 疑问一个接一个,他强迫自己头脑清醒点,郭平是救命恩人,不该怀疑。 大同通往京城的驿站,均备有快马,供传递紧急军情者使用。 郭平疯狂挥斥着马鞭,根本不体恤马的体力,因为到下一个驿站,他可以换别的马。 总兵府的护卫队已远远甩在后面,只有三人紧跟着。他们闹不明白,这人不知道休息吗?这样跑下去,人都吃不消。 郭平当然知道休息,但每休息片刻,对俺答汗来说,就会多一点消耗。二十来万大军,消耗不起呀! 他为什么要替俺答汗考虑呢? 因为他是俺答汗的人。 他不叫郭平,真正的郭平,早就在两年前,与一百多名锦衣卫,被达特兀歼灭了。 他的真实名字叫丘富,昔日白莲教头目。 自白莲教教首吕明镇等被抓捕并杀害,而他的徒弟丘富、赵全、李自馨等人为躲避明军追捕,越过长城投奔到了蒙古土默特部。 他脸上的刀疤,就是被明军砍的。 为了替吕明镇报仇,他们等人讨好俺答汗,为其献计献策。 土木堡之变以后,蒙古军队那么长时间都没能再次围困明朝京师,而在“庚戌之变”时,俺答汗为什么能轻易做到?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得到投奔俺答汗的丘富、赵全等白莲教徒的帮助。 这些白莲教徒不仅熟悉明朝北边的防线,且对用兵布阵也很有研究。此外,俺答汗让一些白莲教徒帮他制造攻城器械,这样便使得明朝北部的防御能力大大下降。 所以蒙古军队能够从容地进攻明朝防守最薄弱的地方,抢掠完毕之后再从容地回到蒙古。 这次雪灾,让俺答汗认识到,草原上虽然水草丰茂,能给养牧带来极大便利。但是一旦天灾降临,抵御能力实在太差。 在赵全的策划下,俺答汗计划调集所有能调集的兵力,全力进攻大同、太原,将山西纳入自己的领地。而后向西发展,夺取陕西一带,与青海、宁夏串联起来。 如此一来,即便草原受灾,也可以从内地调集资源救援。 等这些地方稳固下来,再向南进攻,夺取河南,再折向东,攻打山东。占领这两片区域,北直隶便成囊中之物。 长此下去,可以重兴蒙古部落,成为祖先成吉思汗之后的草原霸主。 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任何事情都不是靠想象就能得到的。 庚戌之变后,嘉靖加强大同镇的防御,并任用安乡伯张铎为大同总兵。此人足智多谋、英勇善战,非昔日大同总兵仇鸾可比。 如果战端一开,即便能快速突破长城防线,大同城则在短时间内很难攻陷。假设绕开大同,派一部分兵力盯守,其余全力攻打太原。可太原由内长城作为屏障,雁门关、宁武关、偏头关这三关防御坚固,非数日可下。 到那时,嘉靖必定调集重兵前来援助。一旦京城来军与大同会和,退路则被切断,局势就不堪设想。 为此,赵全针对嘉靖的心理特点,静心制作可信度极高的假方案,也就是林凌启得到的这份。 这份方案一旦传递的嘉靖手中,会出现三种可能。 第一种可能,也就是俺答汗最希望看到的,就是嘉靖将太原、大同的兵力抽调到京城。 这么一来,俺答汗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占领山西。按照嘉靖的性格,这种可能性非常大。 第二种可能,嘉靖将太原守军调防的京师,而大同布防不变。如此,俺答汗在突破内长城各关时,难度大大降低。 这个可能性也比较大,因为太原位于内长城,只要大同没事,内长城的守军便显得多余。假消息中,俺答汗剑指京师,大同不可能受到大规模攻击,太原自然也没事。 第三种可能就是静观其变,一切按预定布防,敌不动我不动,这种可能是俺答汗最不想看到的,不过出现的可能非常低,因为嘉靖没有这份定力。 况且,即便嘉靖按兵不动,当俺答汗大军突破长城防线,围攻大同时,嘉靖很可能以为俺答汗目的想诱惑京师救援。为了避免上当,他会继续观战,不会向大同投入一兵一卒。如此一来,俺答汗的战略目标也能够实现。 反正只要这假消息能传递到嘉靖手中,对俺答汗是百利而无一害。 可是如何传递到嘉靖手中呢? 明朝探子虽多,但难以进入俺答汗核心。就算将假消息通过这些探子传到嘉靖那里,可毕竟人家也不是傻子,轻易得到的消息很难令对方上当。 试想,如此核心机密,能随随便便得到吗? 队伍已经集合完毕,俺答汗还没能非常隐蔽、妥善的将消息放出去,令他非常苦恼。 恰恰在此时,林凌启来到达特兀部,将段思明的介绍信交给他。而信中,林凌启的真实身份已经注明。 达特兀得知林凌启是探子,热情招待,灌醉林凌启后,请打前哨的丘富监视林凌启,他则迅速北上,向俺答汗汇报情况。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十一章 林家军 俺答汗闻讯大喜。 林凌启是锦衣卫从千户,受嘉靖委派,担负刺探军情的要务,那么此人就是传递假消息的最佳人选。 经过一番细致谋划,终于研究出一套能令林凌启确信无疑的方案。 俺答汗故意盘问林凌启,装作不相信其是茶叶商人。而后杀几个人立威,表示对探子绝不手下留情。让林凌启以为俺答汗警惕性非常高。 这时,丘富便假意刺杀林凌启,将郭平的假身份泄露,让林凌启误以为是自己人。再进一步提醒林凌启,没被杀的那人可能是俺答汗试探他的。 结果,假扮的李自馨故意露出马脚,让林凌启确信丘富是锦衣卫。而俺答汗也故意装出信任林凌启,让他以为他完全瞒骗过俺答汗。 这场戏,他们目的就是为了让林凌启相信,他期骗过大草原上的任何人。 他们就象是木偶戏中的操作者,林凌启则是被操纵的木偶,还自以为是。 到了这个时候,戏已经演足了,俺答汗让林凌启偷听到假消息,而林凌启绝不会怀疑这个消息的真实性,因为他以为他瞒骗住别人。 不过在他们眼里,林凌启就是傻蛋一个。在俺答汗大帐周围,就算也只苍蝇也休想停留,何况一个活生生的人。林凌启的一举一动,完全在他们监视之下。 戏该散场了,丘富在林凌启回到那个住处后,立马过去告知达特兀要杀他。 之所以这样做,就是让林凌启立刻离开草原,以免时间一长露出破绽。同时‘送’林凌启一程,免得黑夜中迷失方向。倘若他找不到回大同的路,这场戏白演了。 不过中间出现一点意外,林凌启在逃亡过程中,居然搂着带来的女子,在一土坡处歇息几个时辰,这不得不让丘富在他们熟睡时跑回去,带上追兵过来。 因为达特兀要杀他俩,如果一个追兵也没有,岂不是令林凌启怀疑。 令丘富苦恼的是,追兵即将临近,林凌启却与女子合骑一马,拒绝他提供的‘援助’。如果追兵追上,这一切不是泡汤吗?毕竟追兵根本不知道这个诱骗计划。 不过此时出现一个重要的信息,可能事关大局的信息。 林凌启带来的女子,居然是嘉靖最宠爱的女儿! 丘富知道公主跟林凌启的关系极为密切,甚至可以说跟夫妻没有区别。而林凌启肩负的使命,除打探军情外,还要督战。 倘若林凌启差使别人将消息传递到京,他留在大同督战,公主极有可能陪在他身边。 而从大明皇族极少离京的惯例,以及公主不带一兵一卒与林凌启来草原判断,公主是瞒着嘉靖私自来大同。 这么一来,一旦大同战事吃紧,林凌启可能以保护公主的名义,向嘉靖请求援兵。 试想,嘉靖听闻宠爱的且失踪许久的女儿,突然出现在大军包围中的大同,他心里会有何感想。 虽不能肯定嘉靖为了女儿,而不顾京师安危,派重兵援救。但是,一定要把这种意外排除。因为稍有差池,可能影响整个战局失利。 为此,丘富假装与追兵搏斗一番,尔后直奔大本营汇报情况。 经过一番磋商,俺答汗命令丘富入关,一定要把公主劝离大同。 虽然丘富现在没能达成这个目的,但他相信,只要向嘉靖说明情况,其一定会派人将公主带回京师。 同时他也暗暗庆幸,幸亏冒险入关,不然林凌启将消息隐瞒,己方一系列骗局便成泡汤。 这小子胆子也够大的,居然将千辛万苦获得的机密瞒而不报,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丘富离开以后,林凌启一直忧心忡忡,生怕朱厚熜将大同兵力调动一部分,又怕探来的军情泄露,引起俺答汗的警惕,甚至是计划的改变。殊不知自己已落入俺答汗的陷阱之中。 朱素嫃倒是不怎么在意,劝说林凌启,朝中毕竟有足智多谋的人,不见得会在俺答汗攻击宣府前,将大同防线削弱,这让林凌启的心情略有好转。 代王朱廷埼得知柔善公主在大同,天天宴请她。朱素嫃则拉着林凌启一同赴宴,林凌启见不得朱廷埼这种自私自利之人,推说要训练流民,辞而不往,令朱素嫃很不愉快。 经过一段时间训练,流民们已颇有章法,战斗力虽不能与正规军相比,但士气远高于边关守军,这让他有所欣慰。 为了进一步提高士气,林凌启决定私下将流民这支队伍称为林家军。 在中国历史上,曾有过无数支精锐的特种军队,比如汉代的虎贲军、三国时魏国的虎豹骑、唐代的玄甲军等等,其战斗力之强罕有匹敌。 但纵观古今,能名闻天下,且以将领的名字命名的军队只有两支,岳家军与几年后驰骋在东南沿海抗倭战场上的戚家军。 一个番号看似不起眼,其实对支军队来讲,起着不可估量的作用。 就好比抗战时八路军,只要从八路军出来的战士,即便多艰苦的条件,他们也抬头挺胸,斗志昂扬,以身在八路军而自豪。 现在林家军一公布,流民们脱去流民的称号,只要有人问起,无不拍着胸口说,我是林家军。仿佛天地间,林家军是支最了不起、最厉害的队伍。 既然有了番号,走向战场那是必然的事,光协助城防,太对不起这个番号了。 于是林凌启对林家军实行后世的军事编制,反正是私人拥有,想怎么编制就怎么编制。 林家军到目前为止,除锦衣卫外,一共有三千人。 现在每十人为一个班,分别设立班长与副班长,由流民中表现较好者担任。 每五十人为一个排,由一名普通锦衣卫担任排长,一名表现优异的流民担任副排长。 每六个排为一个连,由一名锦衣卫小旗担任连长,一名普通锦衣卫担任副连长。 每五个连为一个营,锦衣卫总旗为营长。 两个营为一个团,由林凌启为团长,栗伟副团长,徐文长参谋长。 另外,由石镇担任后勤部长,招募一些厨师、大夫等,提供后勤保障。 沈炼经过林凌启的点拨,已经研究出能够支撑重炮的车架子。林凌启便与张铎协商,调集十门重炮,作为林家军的炮队。 如此一来,林家军正式形成战斗队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一十二章 私募军队是违法的 为了对付蒙古骑兵,林凌启与徐文长、沈炼进行针对性研究,决定每个班由四名长矛手、四名盾牌短刀手,以及两名带短刃的弓箭手组成。 长矛手用来防止骑兵快速接近,盾牌手则遮挡敌军弓箭及近战,弓箭手则是远程攻击。 而且每个均携带四张小矮凳,布阵时抛到阵前。敌方骑兵快速突袭时,踏到矮凳上容易折断马腿,必须减速慢行,这样就把骑兵的高速冲击消耗到无形之中。 当然,这属于理想状况,能不能起到实用,还得经过战争的考验。 林凌启对沈炼的炮兵极感兴趣,因为林家军是支步兵战队,防御方面或者可以,但消灭敌军作用有限。而重炮杀伤力极大,可以重创敌军。 他有时候甚至想把大同镇的所有火炮集中到一起,形成类似于后世的坦克部队。 一战时,坦克的作用局限于支援步兵作战,效果有限。而到二战,德国人发明新的战术,将坦克集中到一起,作为突击部队使用,从而闪电战的理论得于在战场上实现。 只是一来张铎根本不同意他的想法,将各堡垒重炮撤下来供他使用,那么堡垒的防御能力直线下降,很可能一击而破。 二来,重炮虽然可以放到炮车架子上,但行动迟缓,且自身防御力极差,林凌启只得作罢。 当然,他让沈炼在车架子前加装木板,可以抵御敌军弓箭攻击。而且花大量银子,大批量定制车架子,他相信总有一天能派上用场。 能拥有一支自己掌控的军队,林凌启的感觉好极了。但是徐文长提醒,没有经过朝廷同意,私募军队是违法的。 如今,许多贵族,包括一些拥有大量土地的地主,多多少少拥有私人武装。就像林凌启在吴县的护卫队一般。这些武装虽然没有得到朝廷同意,但性质上属于自卫,保护自己产业。除非规模大得吓人,朝廷一般不会理睬。 但林家军已经属于军队性质的武装,如果没有朝廷认可,就会被扣上造反的罪名,遭朝廷军队剿灭。 其实林凌启已经认识到这一点,要得到朝廷承认,就得向兵部上报。可大敌当前,等兵部审查认可,黄花菜都凉了。 不过既然徐文长提醒了,就不能当耳边风。万一战争结束,有人翻旧账,那就吃不完兜着走了。 还有,三千人的队伍,各类开销太大,带来的两万两银子,恐怕不能维持到战争结束。如果得到朝廷认可,那么大部分费用就可以向朝廷报销。 于是他找张铎商量,能否将林家军依附在总兵府下。 张铎对林凌启私自组建队伍的下午行为,睁只眼闭只眼,甚至巴不得林凌启把队伍再扩大几倍、几十倍。 俺答汗大兵压境,虽然目标是京城,但谁能保证不侵犯大同呢? 现在,大同镇西北、东边防线,遭到敌人进攻,进攻规模还不小。有部分防线已经被击破,小股敌军渗入到关内。 虽经苦战,将入境敌人歼灭,攻破防线也得以恢复,但敌军攻势依然不减。 如果林凌启能把大量流民组织起来,经过短暂训练,投入到第一防线,那自己的压力便大大减轻。 不过林家军想依附总兵府,必须取消林家军的称呼,以替补队伍的身份,加入作战之中。 因为总兵府没有权力授予一支新生军队的番号。 林凌启当然不肯同意。 好不容易组成一支自己的军队,如果将指挥权交给总兵府,那自己不是为他人作嫁衣吗? 张铎也没办法,他既怕林凌启一怒之下解散队伍,又怕私自承认林家军,被朝廷治罪。 正两难之际,他听到一个好消息,兵部尚书兼宣大总督杨博亲临大同,在城外请他与林凌启会面。 只要杨博点头,这个难题不就迎刃而解吗? 他忙差人通知林凌启,一起出城面见杨博。 看着喜气洋洋的张铎,林凌启心中却有点忐忑。 杨博虽然担任宣大总督的职务,但是漫长的防线,不可能亲自探查。一般他应该呆在朝中,时刻掌握、分析最新敌情,并向朱厚熜汇报,从而作些适当调整。此次亲临大同,不知是否与郭平有关。 他猜测的不错,杨博此行,正是因为郭平的汇报。 朱厚熜得知俺答汗的战略意图后,喜不自禁,立即命令杨博前往山西,调动太原兵力六万、大同两万,齐集京师。并下旨调集南直隶、江西、湖广,以及辽东镇、蓟州镇的兵力,拱卫京师。 总共计划调集三十万余军队到京,加上京师及宣府镇兵力,总兵力接近六十万。 他倒不是因为害怕俺答汗攻陷京师,而是觉得此战是消灭俺答汗主力部队的最佳时机。 庚戌之变,令朱厚熜非常恼怒,认为这是大明的耻辱。 现在知道俺答汗的整盘计划,让他有足够时间调集部队齐集京师。他打算让宣府内外长城防线逐次抵御,消耗俺答汗一部分兵力,而后在京师以北,与俺答汗展开决战。即便不能全歼俺答汗,至少要让其元气大伤,不敢再窥视中原。 俺答汗不是打算用十五万兵力进攻京师吗?现在大明军队六十万,几乎以四比一的比例,如果这种仗都打不赢,哪还有打得赢的仗吗? 对于朱厚熜自信满满的计划,杨博却不敢苟同。 不可否认,俺答汗的计谋的确毒辣。大军压制大同,诱骗京师出兵支援。尔后利用其骑兵快速移动能力,趁京师兵力空虚,进攻宣府,直指京师。 而杨博当初的计划是,严防大同,拒敌于国门之外,这正中俺答汗下怀。 但俺答汗应该知道,经过土木堡之变后的京师保卫战,以及前几年的庚戌之变,大明对蒙古战斗力之强悍有了充分了解。 即便大同有被攻陷的危险,大明也不可能调集京师主力前去支援,绝不可能造成京师空虚,以免重蹈覆辙。 如此一来,京师有限度的支援大同,俺答汗调兵猛攻宣府,突破两道防线,包围京师。 但京师近几年修筑城墙,防御力非前昔可比,就算俺答汗二十万大军全部云集城下,一时三刻也打不下来。 而京师被围,各地勤王之师将源源不断赶来,俺答汗的后勤保障又不充足,不得不退兵。 这就好比俺答汗是只狼,大明是头牛,体型庞大的牛。狼最厉害,也不过能从牛身上撕扯下几块肉来,很难一口咬住牛的咽喉,让其窒息死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一十三章 空城计 这样分析的话,俺答汗尽管集中二十余万兵力,想攻陷京师,实现他的战略目的,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俺答汗虽然象草原上的野狼,无比凶残,但他也是只老狐狸,狡诈无比。他为什么制定这个很难实现的战略计划。 当然,杨博对林凌启窃得的情报毫无怀疑。 据郭平报告,林凌启跟柔善公主假扮成夫妻,深入大漠,历经千辛万苦才得到的,差一点还回不来了。 这样得来的情报如果靠不住,那还有什么情报可以相信? 回想皇上听郭平讲述柔善公主时,脸上呈现出怪异的表情,喜悦、惊讶、愤怒、悲哀,就像烧菜时,同时将油盐酱醋糖一下倒入锅里,其中的滋味无人能知。 杨博想着,微笑着对身边朱时继说:“朱同知,皇上命你带公主回去,你怎么还跟本官待在一起呀?” 朱时继,成国公朱希忠之子,金吾卫指挥使同知,担任护卫皇上职务。此番出京,就是要接柔善公主回去。 朱厚熜对女儿擅自离京非常不满,现知道她下落,命朱时继将她带回京。如果她不听旨意,就是绑也要将她绑回来。 话是这么说,可柔善公主乃金枝玉叶,给朱时继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动她一根毫发。 硬的肯定不行,软的未必奏效,令朱时继头疼不已。 不过他看似粗犷,心思比其父慎密。 他感觉公主与林凌启不带一兵一卒出关,两人的关系应该很好,甚至可以判断,两人间有些暧昧。那么林凌启的话,公主想必会听。 对付不了公主,对付林凌启,朱时继还是有把握的。 于是他跟着杨博呆在城外,打算等林凌启到来,游说一番。 林凌启与张铎快马驰出东门,便到杨博落脚处。 林凌启与张铎上前行礼,杨博还了一礼,命军士安排座位。 张铎拱手说:“尚书大人,你一路劳顿,请入城歇息。” 张铎乃是伯爵,官职杨博高,官衔却是张铎高,杨博自然不好摆上司的架子,笑着说:“安乡伯,如今军情紧急,老夫传达完旨意立马回去,不敢多有逗留。” 他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说:“安乡伯,根据林千户差人回报的消息,皇上要抽调太原镇六万兵力拱卫京师,同时你这里也要抽调两万。老夫要求你在三天内,秘密集合两万骑兵,火速前往京师。 此消息为绝密,你与林千户两人,不可透露于任何人得知,以免引起敌人的注意。” 张铎傻了眼了。 大同镇前线各据点合计有七万余兵力,这些部队坚守第一防线,肯定不能抽调。他手中握有两万骑兵、两万步兵,其中两万步兵防守大同城,两万骑兵则是机动部队,专门负责支援或者歼灭入关的小股敌军。 皇上将两万骑兵抽走,那么机动力量就不复存在。一旦长城被打开一个突破口,只能眼睁睁任敌人肆虐。 而且只留一万步兵守大同城,兵力完全不够呀! 他脸涨得通红,连说话也结结巴巴起来:“杨…杨大人,大同防…防线兵力本来就不充裕,现在调走两万,更是捉襟见肘了。请大人劝劝皇上,暂缓一阵。等及俺答汗主力东进,再调往京师。” 林凌启叹了口气,该发生的终究要发生,朱厚熜果然要调大同兵力。 如果光调动太原兵力倒也无妨,毕竟俺答汗目标对准京师,大同防线压力不是很大,完全可以守住。那么太原内长城的防御就显得多余了。可大同太原兵力都调动,万一大同战事吃紧,最近的太原也无法提供支援,形势便岌岌可危。 他拱手说:“杨大人,恕下官妄言。俺答汗目标是京师,但在他的主力尚未前往宣府时,下官觉得大同兵力不可调动,尤其是骑兵。下官还认为,俺答汗的补给有限,我方整体布局不必调整,不给他空子可趁。等他粮草耗尽,自然会退兵。 当然,为了安全起见,京师可以适当向辽东镇、蓟州镇及山东等处调集兵力,拱卫京师。” 杨博眼前一亮,林凌启的想法跟自己不谋而合,以不变应万变,是对付后勤局促的俺答汗的最好方法。一个字,就是拖。 他眯起眼睛,打量林凌启来。 这人年纪轻轻,但做生意有一手,破案有一手,练兵有一手,现在战略局面也有独到的见解,真乃是奇才呀! 难怪柔善公主会跟着他跑到漠南,敢情是看上他了。不过皇上好像要将公主嫁给那个锦衣卫百户许从成,这够别扭的。要是柔善公主是自己女儿,自己肯定将她嫁给眼前这个冷静、睿智且又风度翩翩的年轻人。 林凌启哪知道杨博此时在想什么,只觉他目光闪烁不定,又说一句:“杨大人,如果抽调两万兵力,如此大规模的调兵,可能会惊动俺答汗。如果他一旦改变计划,那大同就危险了。” 杨博这时才回过神来,拍拍额头,暗笑自己糊涂。如此节骨眼上,自己还有兴趣想那些儿女私情,实在不该。 他琢磨着林凌启的话,觉得很有道理。太原调动兵力虽多,毕竟处于内地,只要动作隐蔽,俺答汗很难探到风声。可是大同就不一样,如果被俺答汗知道己方意图,肯定会作出调整。 但是皇上的命令能违背吗?他还等与俺答汗决战时,指望大量骑兵跟敌军搏杀呢!这该如何处理呢? 杨博想了良久才问:“安乡伯,现在敌军有何动作?” 张铎说:“尚书大人,目前西北、东北等防线上,敌人的攻势正在加强。有几薄弱处被敌攻破,幸得骑兵及时出击。歼灭入关之敌,恢复防线。” 杨博点点头。 照这局势来看,俺答汗可能等得不耐烦了,给大同施压,迫使京师调兵前来支援。 林凌启看着杨博为难的表情,插口说:“杨大人,俺答汗应该一直关注着京师是否调大军来援,如果京师援兵一到,估计他的主力就往宣府移动。 下官觉得,可否调集一支部队,闹得声势浩大些,伪装成京师眼援军?如此一来,俺答汗就会以为京城兵力空虚,从而向宣府进发。那么大同的压力大大减轻,抽调一部分兵力也就无所谓了。” “好!” 杨博情不自禁的叫了声,这年轻人的主意太秒了。 他满脸喜悦的说:“林千户,你说得很有见地。朱同知,劳烦借你三千金吾卫一用,来唱台空城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一十四章 朱时继表示不服 午后,大同城入驻三千威风凛凛的金吾卫。 满街传闻,皇上派皇家精锐部队前来大同镇,力图重创俺答汗。现在入驻的不过是先头部队而已,接下来几天中,大部队将逐次到达。 杨博以兵部尚书的身份,在总兵府前给各守军将领、大同府官吏、城中有头面的商贾富豪、致仕官吏讲话。说他已遵从皇上旨意,从太原方向调集六万兵马驰援大同,京师援兵十万,整个大同镇守军会达到三十万左右,将给猖獗狂妄的俺答汗当头一棒。 消息很快传遍整个大同城,守城将士士气立马提升,老百姓则欢呼雀跃。有如此多军队来援,何惧俺答汗! 城中一扫颓废之气,人们满心欢喜,逐日高涨的物价也有所回落,整个大同城恢复到战前的秩序。 连忧心忡忡的朱廷埼也一改往日的苦瓜脸,在代王府大摆宴席,宴请杨博、朱时继,以及令他很不满意的林凌启。 与此同时,张铎秘密调集一万骑兵城外集合,在一名参将带领下,悄悄离开大同。 当然,留下的一万骑兵用来暂时应付边关军情,等到俺答汗大举进攻京城时,便火速调往京城。 这是林凌启与张铎再三要求下,杨博作出的让步。 次日,杨博观摩林凌启新组建的部队林家军。 经过一段时间训练,林家军已颇有章法。各兵种、各个编制间的配合已到熟练程度,无论进攻、防御、后撤,均有条不絮。 模拟敌军的金吾卫基本由骑兵组成,在朱时继的统领下,与林家军展开‘厮杀’, 向来骑兵与步兵之间的战斗,骑兵占据极大的优势。骑兵快速转移能力,与高速冲击力,非一个步兵阵营所能抵挡。 且金吾卫乃皇家禁军,战斗力远比一般军队强。杨博预测,林家军能坚持一盏茶,而阵型不被冲乱,就已经是件了不起的事。但战局一开始,杨博就感觉自己的判断出岔子了。 只见林家军占据一处有利地形,摆出一个半圆的阵势,杜绝对方侧袭与包抄。 盾牌兵布置在第一线,掩护自身与长枪兵、弓箭兵。长枪兵位于盾牌兵半个身位后,提防骑兵快速冲击。弓箭兵则站在第三列,使用远程攻击,给敌军造成杀伤。 而且奇怪的是,每个士兵都带有小板凳,抛之于阵前约五十步开外,散乱的形成宽约几十米的路障。骑兵通过这里时必须降速,以免马蹄踩上折腿。这样给弓箭兵瞄准提供时机。 金吾卫由两千骑兵、五百弓箭兵、五百鸟铳兵组成,考虑到俺答汗军队缺少火器,鸟铳兵便充当步兵使用。 朱时继对这种由流民组建的军队,根本没放在眼里。战局一开,他命令骑兵全速冲击。可到了林家军布置的路障区,金吾卫们只能勒住缰绳,避免马匹受伤。结果在模拟的箭支攻击下,‘损失’近二百余人。 朱时继大怒,命令金吾卫不惜‘伤亡’,迅速接近敌阵。 由于距离过近,速度无法提升,金吾卫的骑兵‘厮杀’时缺乏冲击力,没能发挥出骑兵的优势。而林家军的长枪兵用裹着布团的长枪直捅马眼,马匹受惊,不少人坠下马来,把盾牌兵‘砍’了。 片刻间,金吾卫已有四百来人‘阵亡’。 朱时继见对方阵脚尚未冲散,己方损失不少,气得直骂娘。 幸好弓箭兵赶上来,与林家军的弓箭兵对射,总算把战局稳下来。 此时林凌启命令林家军收缩防线,半圆形的战队变成倒八字形,中军直接暴露。 朱时继仿佛看到一丝胜利的曙光,忙命骑兵直攻对方大本营。林家军未作过多抵抗,将中军正面暴露在骑兵攻击范围。 到此时,杨博轻叹口气,林家军失败了。 因为中军一旦被催垮,将失去指挥能力,对军队士气影响极大。接下来就是骑兵对步兵的屠杀,而步兵则无还手之力。 眼看胜利在望,林家军中军突然推出十门重炮,黑乎乎的炮口直对冲上来的骑兵,林凌启手持一把火炬,笑呵呵的看着朱时继。 朱时继傻了眼了,自己骑兵完全暴露在对方火炮之下。十门重炮齐射,根本没有生路。 这仗还怎么打! 杨博也没料到林凌启藏了这么一手。 虽说蒙古骑兵比起金吾卫,骑射能力厉害的多,林家军的弓箭兵不一定能压制住对方的攻势。而且蒙古兵骑术也比金吾卫高明,十几丈的路障不见得能让敌方降低多少速度。但从林凌启的指挥,与林家军的表现,足以能抵挡敌人一攻。 杨博无限感叹,林凌启到底有什么魔力,能在短时间内,将一群流民训练的此等程度。 他忽然想,如果给林凌启足够时间,足够资源,他是不是能训练出一支能与俺答汗相媲美,甚至超越俺答汗的军队? 来时心事重重的杨博,满怀希望的离开大同。 他答应将林家军正式纳入朝廷军队,还鼓励林凌启,继续扩大林家军,越多越好。 林凌启留了下来,协助并监督张铎,在俺答汗大军尚未东移前,力保大同不失。朱时继与他的三千金吾卫也留下来,继续伪装支援大同的军队。 至于朱素嫃,尽管杨博与朱时继再三恳求,她还是坚持留下来。她要等到俺答汗攻打宣府时,才与林凌启、朱时继一起返回京城。 朱时继显然对失利非常不满,他一再宣称,如果将金吾卫的鸟铳兵威力发挥出来,林家军肯定不是对手。 对于他的言论,林凌启不置可否。 诚然,鸟铳兵的威力的确很大,但是战争不是靠兵器优势就能取得胜利的,不然俺答汗早被打败不知多少次。 可是人家为什么能屡次进犯边关,而朝廷却束手无策、任人宰割呢? 张铎也观摩了这场对战,深感林凌启的能力超凡,便大力支持他招收流民,扩大林家军。 几天下来,林家军兵力已达到一万人。 由于缺乏军官,林凌启停止招募,并将后来招入的七千人编为预备役,与先前的三千人分开,并抽调一部分锦衣卫对这些人进行集训。而在原来三千人中表现突出的提拔上来,顶替空缺职位。 兵在于精不在于多,林凌启一定要把原来的三千人练出来。其他的人,随时替补在预计战斗中受伤或阵亡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一十五章 时机到了 太原军队已经开拔,与大同一万骑兵汇合,昼伏夜行,向京师前进。 林凌启对朱厚熜的布局有很大看法,但人家是皇帝,自己不过是从千户,只能肚子里发发牢骚。 金吾卫到达大同,援兵也随即将到的消息,已传遍整条边关防线。奇怪的是,俺答汗对西北、东北的攻势依旧不减,令张铎极为头痛。 按理说,俺答汗应该听到这个消息,应该按计划向宣府进发,怎么还不行动呢? 林凌启也十分纳闷,难道俺答汗抛弃原来的计划? 不可能呀! 一个战略方案的形成,牵扯到诸多方面。 比如说攻打宣府,要对哪几个堡垒进攻,堡垒守军有多少,战斗力强不强,需要投入多少兵力,攻克需要多少时间,得手后往哪里发展,后勤供应能否跟上。 也就是说,要将面对的困难基本上考虑到,每一步怎么走,都要盘算好。贸然更改战略计划,在短时间内看不出利弊来,但等战局发展到一定程度,其弊端就会显现无疑。 俺答汗会这样做吗? 况且己方宣传工作做得十分到位,俺答汗应该以为己方已落入他的圈套,为什么他还不展开行动呢? 俺答汗不是不想展开行动,只是火候未到。 他的探子严密跟踪前往京师的太原、大同军队的行踪,计算着到京师的日程。 俺答汗计算好,大规模突破长城防线需要五天到七天时间,突破第二道防线需要三天到五天时间。在这段时间内,明军不会明白己方的战略意图,更不会请求京师支援。 到大同城被围时,明军才会认识到己方的主攻目标,但不能判断己方攻下大同后,会向哪个方向发展。 根据自己的那个假方案,嘉靖一定会认为他调兵齐集京师被自己发现,从而判断自己放弃从宣府进攻京师,而是从大同往东进攻,这样可以绕开宣府到京师的两道防线。 基于这个错误判断,嘉靖会在京师西线布置几道防线,以消耗自己兵力。又会将宣府镇的兵力回撤,意图于自己决战。 这样一来,自己可以从容攻破大同,尔后直奔内长城,向雁门关、宁武关、偏头关发起进攻。 太原镇处于内长城,相对比较安全,因此防线上的兵力总共不过五万余人,而太原附近各卫所的兵力不过三万。现在一下子抽调六万赴京,兵力空虚到极点,各个关口不用费很多时间就可以攻破。 到这个时候,嘉靖就算完全洞悉自己的全盘计划,向太原调兵,也无济于事,因为自己早已吞并整个山西。 如果他的援兵到来,趁其路途劳顿,己方以逸待劳,凭借精锐的骑兵部队,可以全歼或重创其主力。 时间逐渐流逝,俺答汗调兵继续进攻大同镇西北、东北防线,将大同本已薄弱的兵力,吸引在西北、东北两处。而他的战略进攻目标则在中路,突破口选在绥虏口。只要等大同、太原军队一到京城,正式进攻便将开始。 这一天终于到了,得知太原、大同抽调兵力已经抵达京城西山一带,俺答汗立马召集所有部队,准备进攻大同。 蔚蓝的天空下,一望无际的草原上,近二十万蒙古大军积聚在一起。刀刃、箭簇闪闪发亮,黑黝黝的皮甲,象一块无比巨大的布毡,铺着绿色的草原上。 马匹嘶鸣、兵刃撞击,无数鲜明的旗帜在风中咧咧作响。蒙古大军把目光聚集在他们勇猛的、睿智的首领俺答汗身上,眼中均含敬重、畏惧。 俺答汗矗立在高头大马上,扬起马鞭疾声喊:“蒙古土默特部的勇士们,明朝嘉靖出尔反尔,关闭马市,限制铁器、布匹、茶叶、盐等等物质,令我土默特部人们难以生存。 为了不再依赖明朝,为了教训言而无信的明朝,我们必须用勇士们的鲜血,换取我们土默特部的生存,展示我们土默特部的决心。神灵会保佑我们! 现在,本汗命令,拔营起寨,全力进攻!” “全力进攻……全力进攻……” 狂呼声从每一个土默特骑兵、步兵口中发出,这些即将征战的将士陷入癫狂、兴奋状态,每个人眼中闪烁着贪婪、凶残的目光。 海啸般的声音直传数十里,天地为之变色。 由于公主身份被揭露,朱素嫃行动变得极不自由。随朱时继一起来的几十名宫女、太监,寸步不离的围在她身边。 这些人真的是吓坏了!如果公主再一次失踪,脑袋百分百被皇上砍掉。 早知道这样拘束,还不如回京师呢!反正父皇通过朱时继向自己表明,不再强迫与许从成的婚事。 朱素嫃暗叹着,可又舍不得离开林凌启。她知道,只要一回宫,父皇肯定将自己禁闭起来,不能再象以往那样随意出入。如果这样的话,还能与林凌启见面吗? 不过据朱时继所说,父皇对林凌启非常看重。尤其这次探得机密,更让父皇兴奋不已,甚至公开表示,如果这次重创俺答汗,就给林凌启加官进爵。 她对林凌启能不能升官倒不在意,她梦想林凌启能借此机会,向父皇求亲,那该多好呀! 不过林凌启会如自己所愿吗? 她的眉头又皱起来,对着镜子轻叹口气,一张晶莹剔透、完美无瑕的脸上浮起愁云。 宫女过来禀告:“公主,林千户求见!” 自住入代王府,林凌启极少上门,而她又不能轻易脱身看他,心中的思念日益强烈。 现听他到来,朱素嫃脸上显出喜悦,正要迎出去,忽又嘟嘟嘴说:“一天到晚就知道练兵,待在校阅场上好了,来这里干嘛?” 宫女哪知道公主与林凌启的关系,微微躬身说:“是!奴婢这就请林千户回去。” “多管闲事!谁让你叫他回去?” 朱素嫃一听宫女要赶林凌启,心头不由一急,随口训斥着。 “叫他进来吧!你给他泡上杯碧螺春来。” 宫女闹不明白公主对林凌启究竟是什么态度,不过这不需要她去关心,她只要听从吩咐就行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一十六章 地形突变 林凌启走进朱素嫃的住处,这是朱廷埼特意给她安置的寝宫。虽到盛夏,天气变得炎热,但室内摆着冰块,倒有几分凉意。 朝东的排窗打开着,外面是个小花园。花园中不少奇花异草争奇斗艳,幽香随着晨风飘来,室内空气异常清新。 他无心欣赏这些,躬身说:“微臣林凌启见过公主殿下!” 宫女在场,免不了行君臣之礼,尽管林凌启不习惯,朱素嫃不喜欢。 朱素嫃端坐着,神情坦然,挥挥纤手说:“林千户请坐。本宫听说你最近很忙,今天怎么有空找本宫?” “启禀公主,微臣得到战报,大同镇中路防线遭到敌人全面进攻,镇川堡、拒墙堡、拒门堡、助马堡等处发生激烈战斗,唯独绥虏口没有动静。微臣觉得事情有些蹊跷,想带林家军赶赴绥虏口探查情况。” 今天一早,总兵府接到前线战报,昨天俺答汗军队对大同正北发起进攻,攻势十分猛烈,唯有绥虏口尚未遭到攻击。 突如其来的攻击令张铎有些奇怪,俺答汗为何对大同会发起此等规模的进攻,他的目标不是宣府吗? 不管怎样,张铎还是派出两千骑兵、三千步兵支援前线作战。 林凌启也感到怪异,当然他更觉得奇怪的是,绥虏口到大同府的距离最近,道路相对其他地方而言,也是最为平坦,利于骑兵作战。 假设俺答汗在向宣府移兵前,派出一部分兵力作为牵制力量,突破长城,围困大同,为何不选择这条最佳进兵路线? 他敏锐的意识到,这可能是俺答汗布的疑阵。先吸引大同兵力集中到镇川堡等处,尔后进攻绥虏口。 现在要做的就是,将林家军调集到绥虏堡,一旦绥虏口遭到攻击,便全力支援。同时劝说朱素嫃离开大同,这里实在太危险,他可不想朱素嫃受到任何伤害。 “镇川堡遭到攻击?” 朱素嫃秀眉微皱,思忖一下说:“林千户,本宫随你一起去绥虏口,看看俺答汗到底搞什么花招。” 林凌启忙摆手说:“公主,前线战局瞬息万变,微臣没有能力保护公主周全。微臣想请公主起驾回京。” 朱素嫃嘟嘟嘴说:“要回京可以,你护送本宫回去。” 不是有金吾卫吗?我凑什么热闹。 林凌启摇摇头说:“公主,朱同知已经集合金吾卫,就等公主起驾。微臣担负大同督战任务,岂能擅自离开,请公主收回成命。” “你不回去,那本宫也不回去。” 一旁的宫女看傻眼了,公主向来直率爽朗,今天怎么撒起娇来了。 见朱素嫃对林凌启的眼神含情脉脉,宫女们终于明白公主的心迹,不禁掩嘴偷笑。 林凌启急躁起来,军情紧急,容不得儿女情长。 他挥挥手示意宫女们出去,随手把门关上,好声好气的说:“嫃儿乖,你先回去。我等这里局势一稳,马上来京找你。” “就不!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你想想,我们就俩人,都要去俺答汗那里走一趟,现在有这么多军队,还怕他干嘛!再说了,他目标是京城,这里反而安全,你不用为我担心。” 朱素嫃说着,掏出丝巾替林凌启擦擦额头上急出来的汗水。 林凌启心中一荡,反手握住她的纤手说:“嫃儿,我知道你的心意,但你在这里,让我无时不刻不担心你的安危。你听我一句,乖乖起驾回京,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朱素嫃脸色潮红,任他握着,心中柔情万千。 是呀!自己留在这里,无非多想见到他,可这样会让他担心的。也罢,自己且先回京,让父皇下旨调他回去,岂不两全其美。 她象只温顺的小猫咪,乖乖点点头说:“好!我听你的。你要注意安全,我在京师等你。” 林凌启大喜,忍不住一把搂她在怀里,在她光洁的脸颊上轻轻一吻,随即撒腿就跑。 朱素嫃捂着脸颊,看着他消失的身影,心儿象小鹿乱撞,忽地噗嗤一笑。 林家军已经在校阅场集合完毕,张铎也带上两千骑兵、两千步兵、一千火铳兵,与林凌启一道向绥虏堡出发。 夏日的阳光比较毒辣,但阻挡不了前进的步伐,不到午时,大军已抵达宏赐堡。 在宏赐堡用饭歇息后,又开始起拔。 林凌启与张铎并骑在前面,商谈着军情。不一会儿,一条宽大而又绵长的土沟出现在眼前。 林凌启觉得有些不对劲,自己与朱素嫃北上时,也经过这里。 在印象中,这土沟东西走向,一眼望不到头。南北宽度约四五百米,沟底平坦,坡度非常陡峭。沟的两边是密密麻麻的树林,中间只有一条约几十米宽的道路没有树木。 但此时,这条道路两边的树木被砍伐,两边形成足足有几里宽的空白地。也就是说,这条几十米宽的道路,一下子拓宽到几里。 而且,陡峭的坡也变得平缓,有人已经把斜坡挖得平坦,骑马通过此沟,丝毫不费力气。 这是怎么回事? 张铎见林凌启勒马不前,一直打量这条土沟,便知他在想什么,笑着说:“林千户,前阵子代王府段思明跟本帅到绥虏堡,说这条坡过于陡峭,且道路狭窄。如果前方发生战事,不利于后方迅速支援。 他建议本帅将道路拓宽,坡度改缓。本帅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便调集军士与周边百姓,把土坡改造成这样。” 利于后方快速支援?道理是不错,但有利也有弊。如果敌军攻破长城防线,不是也能迅速通过这里吗? 林凌启策马通过土沟,又向左右张望。只见这里地势平坦,少有起伏。但身后这条土沟,象是一条天然屏障。如果从北面迅速通过土沟,这里是唯一的通道。 当然,悠着点走的话,哪里都能通过。只是破陡林密,速度无法提起来,不利于骑兵通行。 看着想着,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忍不住问:“安乡伯,段思明去绥虏堡干什么?他不过王府长史,似乎不应该去这种军事要地。” “这个…这个…” 张铎的脸忽的一红,随即解嘲似的笑了笑,摇摇头说:“林千户,边关守军生活枯燥乏味,段长史偶尔送些乐子给大家。” 这话林凌启听得不甚明了。 乐子?什么乐子? 他正待追问,张铎似乎想回避这个问题,策马回转,催促部队加快速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一十七章 头一次遇上战争 林凌启不禁摇了摇头。 在印象中,段思明是个爱国爱民、急公好义且为人正直,忽然间他的形象在脑海里变得模糊。 其似乎非常擅长交际,跟达特兀熟悉,跟边关守军熟悉,跟张铎熟悉,跟青楼老鸨熟悉,这好像不是一个廉正爱民、不耐世俗的人所具有的特性。 段思明就象一潭深水,看起来清澈无比,却无法看清他内心世界。 这人值得琢磨! 正想着,前方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人疯狂挥斥着马鞭,朝自己这里狂奔而来。 稍一会,来人已到跟前,却是一名军士。 只见他皮甲破烂,浑身血迹,发髻散乱,头盔早不知丢到哪里去了。 军士一见张铎,立刻勒住缰绳,一个轱辘翻下马,单膝跪在地上喊:“报总兵大人,绥虏口遭到敌军猛烈进攻,绥虏堡游击方宏已汇集镇羌堡、四城堡部队,前去支援。” 张铎脸色平静,看不出半点惊慌,淡淡的说:“知道了,你速去回报方游击,就说本帅率军即刻就至。” “遵命!” 军士跃身上马,又朝绥虏堡方向疾驰。 早些前的担忧变成事实,林凌启反倒一阵轻松。 俺答汗故布疑阵,突击口果然选在绥虏口,伎俩不过尔耳。 他对身后的栗伟说:“栗营长,命令林家军加快速度,直达绥虏口。” “是,团长。” 栗伟立即将命令传达下去。 自林家军编制后,彼此间的称号不再是千户百户,而是团长营长。 天天演戏操练,终于要面对战争,林家军的将士们未免慌张,但更多的是兴奋。 正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能真刀真枪与敌人搏杀,即便血洒疆场,也不枉此生。 每个人严峻的神色中,透露出一丝激动与憧憬,紧紧握着手中的利器,快速向前推进。 张铎抽调五百骑兵,命令他们去绥虏口一带游弋,防止敌军从各要隘间的长城渗透。 又命五百骑兵,立即赶往绥虏口,如果发现有人怯战后退,杀无赦。 布置完毕后,张铎并没有紧催前行,反而要求林家军放慢速度。 林凌启先是一愣,随即认识到,现在赶上去就是直接投入战场。剩下的基本上都是步兵,赶到那里体力消耗极大,焉有作战能力。 哎!头一次遇上战争,神经过于紧张了。就象头一回入洞房,容易把持不住,一泻千里。 大军缓缓向绥虏口推进,约过一个时辰,巍峨绵长的长城已呈现在眼前。 绥虏口位于长城低洼处,宽约有五六百米宽。此处地势平坦,利用骑兵通过,故此设立堡垒。 此时战鼓声震天响,喊杀声震耳欲聋,其中还夹杂着垂死的喊叫声。虽看不到战争场面,但从声音可以判断,战况非常激烈而又惨烈。 林凌启心头一阵激烈的颤抖,觉得血液循环加速,脸烧的发烫,连头皮也一阵阵发麻。 他抽出腰刀,大喊一声:“栗营长,你带一营随我上前杀敌,二营与其余军士留守此处,一切听从徐参谋长的命令,准备随时接应。” 军士们嚣叫起来,紧随着林凌启冲到绥虏口南门。 张铎也带着下属将士跟上前。 绥虏口堡垒呈四方形,高约十来米,城墙全部用黄土高原特有的黏性极强的黄土垒成,厚度达七八米。 堡垒东西两端与长城连接,依着城墙各建四座土梯,供上下通行。 此时堡垒内一片慌乱,源源不断的伤兵从城墙上抬下来,什么刀伤、箭伤都有,他们嘴里不时发出惨呼声,听着让人毛骨悚然。 沿着墙角处,铺着一具具尸体。这些尸体千奇百怪,有的脑袋没了,有的被箭洞穿胸膛,有的是俩截身体拼凑起来的,肠子淌了一地。 黄土地上尽是血迹,鲜红的血液凝固成褐色,与黄色的泥土混合在一起,就像一簇簇破败的鸡冠花点缀着,看着触目惊心。 绥虏堡游击方宏脸色铁青,挥舞着利剑,用嘶哑的声音催促军士们上城墙御敌。一队杀气腾腾的刀斧手站在其身后,倘若有人逃下来,大刀便无情的砍下。 张铎跳下马,环视一下堡垒,劈头就问:“敌军什么时候开始进攻的?现在战况如何?” 方宏见总兵亲自赶来,心头不禁一紧说:“俺答汗今天一早发起进攻,势头十分猛烈,绥虏口都司已经阵亡。” 张铎看了下旁边一草席上,一具尸体的脑袋被砸烂,看不出本来的面目。但从衣着来看,应该是名都司。 他脸色一寒:“为什么不派人通报?” 方宏脸上肌肉抽搐一下,头不禁垂下来:“回禀总兵大人,敌人来势凶猛,末将得知消息时,绥虏口已几乎陷落。末将急调兵力,拼死稳住战局,这才差人急报。” 方宏作为绥虏堡守将,肩负绥虏口、镇羌堡、四城堡的防御任务。倘若绥虏口被攻破,他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故而在没稳住势头时,不敢报告军情。 张铎真想一剑劈了他,万一挡不住敌军,而自己又不知道前线情况,那战局将会糟糕到何种地步。 “现在将士伤亡如何?” “禀总兵大人,阵亡将士已近五百,伤兵一千三百余人。” 站在一旁的林凌启倒吸口冷气,没想到伤亡如此巨大。 要知道绥虏口驻军一千五百余人,四城堡、镇羌堡各一千来人,而绥虏堡两千五百余人,合计约六千余人。现在伤亡近达一千八百多,接近守军的三分之一。 才大半天时间就损失如此,那要持续三两天,这里的人全部打没了。 这时,城头上一阵糟乱声大起,有几支箭从上面射下来。林家军的盾牌兵赶上来,紧紧护住林凌启等人。 林凌启抬头一看,北面城墙上已有数十名蒙古兵登上,一面与守军搏杀,一面往城墙土梯处放冷箭,阻止堡垒内的士兵冲上去支援。 他大喊:“盾牌兵护卫,弓箭兵压制,都给我冲上去。” 林家军弓箭兵纷纷抢占有利地形,与蒙古兵展开对射。无奈箭术不及对手,已有十来人中箭倒下。幸亏人多,一阵猛射让蒙古兵无暇还击。 趁此空档,林凌启带人与守军们沿土梯上去。 黄泥筑成的土梯被鲜血浸泡,已经变得滑腻。林凌启差点摔倒,赶紧用剑支撑住,手扶墙壁上去。 一到城墙上,上面的情景更糟。 只见长约五六百米、宽约七八米的城墙甬道上,到处都是横七竖八的尸体,连路都堵住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一十八章 初次上阵 一米多高的女墙上,靠着几十部云梯。这些云梯顶部带有铁钩,钩子挂着女墙,根本推不掉。 云梯上的敌军一手顶着盾牌,一手抓着梯子,象蠕虫似的拥上来。有两部云梯的敌军已登上城墙,后续部队正源源不断冲上来。 距城墙约几十步开外有十几部带轮子的吕公车,这些吕公车与墙同高,顶端正面是用牛皮制成的毡子,可防箭矢。毡子后面藏着十几个弓箭手,不时向守军发射冷箭。 守军们一面往云梯上的敌人砸檑木、石块,一面与登上城墙的敌军拼杀,许多人面露惊恐,若不是下面有刀斧手守着,早就跑了。 这种场景,林凌启在影视剧中见过不少,但亲身到达战场,还是有些慌乱。 他也是人,而不是神,遇到这种残酷的场面,没当场晕倒算不错了。 空气中混杂着浓重的血腥味,林凌启胃部抽搐着,口里直泛酸水,真想爬在城头大吐特吐。 但他知道身后的林家军也是初此上战场,自己作为最高长官,无论如何也要作出表率。 他硬是挺起胸膛大喊:“兄弟们,大同援兵到了,大家齐心合力将敌人赶下去。” 他的声音虽然很大,但在杀喊声中显得微不足道,就像在暴风骤雨时呐喊一般。 不过,到底还是有人听到了,颓废的士气有所提升,厮杀更加剧烈了。 这时,离林凌启仅十步距离的一云梯处,几名守军被一连串利箭射倒,周边顿时形成一个真空,一个手持盾牌的蒙古兵脑袋已高出女墙,正欲一脚跨上。 初上战场的林家军显然还不适应战争,看到这种情况,惊纷纷叫喊,却没一个人冲上去。 林凌启深知,如果攀登上一人,下面的敌人就会接连不断冲上来。就像堤坝决口,洪水涌出来一般,很难阻挡。 他深吸一口气,一个箭步冲上去,挥起手中利剑,朝这个蒙古兵的脑袋猛砍下去。 剑利于刺而不利于砍,蒙古兵的脖子被砍开很大的口子,鲜血狂喷而出,溅得林凌启满脸都是,脑袋却依旧在脖子上,只是半耷拉着而已。两只眼睛死瞪着他,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 确实死不瞑目呀!一个久经沙场、骁勇善战的蒙古勇士,居然死在毫无战场经验的人手上。 林凌启作为刑侦专家,检验过许多死尸,杀人却是头一遭。 他觉得自己的心脏扑腾扑腾直跳,仿佛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一般。太阳穴的青筋似乎要迸裂,眼前一阵阵发黑,手无力得很,腿脖子毫无半点气力,象面条一样快要软下来。 “呀!” 又一个蒙古兵窜上来,高举着手中的弯刀,朝林凌启当头砍下。 林凌启脑海闪过一句话:这下完了! 还没等刀子落下,只听一声暴喝,栗伟已操起腰刀,将那人的脑袋劈下,滴溜溜的在林凌启脚边打转。 靠!差点死在你手上。 林凌启这时才回过神来,看着脚下的脑袋,又是恶心又是愤怒,飞起一脚,将脑袋踢下城墙,大喊一声:“弟兄们,给我把这些王八蛋赶出去!” 看着林凌启勇敢的举动,林家军羞愧难当,忙不迭地从他两侧冲上来,朝突进城的蒙古兵杀去。 经过一段时间训练,林家军战术已经有些章法,盾牌兵冲在前面,将敌人死死往一处顶,长枪兵则在后面乱捅。 一时间,突入的蒙古兵没有对策,急急往后退,却挡住云梯上冲上来的同伴们的进路。 这时,张铎也亲自带兵杀过来,火铳兵透过人缝,朝蒙古兵乱射。 当时的火铳用火炬点燃火绳,引燃火药,将铳镗中的弹丸发射出去。由于远距离精度差、射速慢等缺点,与蒙古弓箭手相比,并不占多大优势。 不过此时短距离射击,加上火力密集,倒是起了很大作用。不消片刻,城墙上的蒙古兵均已歼灭。 消灭突入的敌军,林凌启稍松口气,命令士兵将敌军尸体抛下城,己方战死者与伤者抬下城墙,清空通道,重新布置防线。 林家军在命令执行方面非常高效,不一会儿,五百多米的城墙通道清理出来。 火铳兵与弓箭兵躲在城墙垛口后,朝云梯与吕公车上射击。效果虽然不佳,但能压制敌方的弓箭手。 战到此时,敌军似乎疲乏了。几十架云梯脱开铁钩,在吕公车的掩护下,缓慢往后撤退。 太阳缓缓下山,西边的天空象火烧一般,半个天空都是一片火红。鲜红的晚霞映照在苍茫大地上,遍地的死尸也是一片赤红,分不清是鲜血还是光照。 林凌启抹了把脸上干涸的血迹,望着远处密密麻麻的敌军,紧绷的弦稍稍松弛,估计今天的进攻就此结束了。 他摘下头盔,靠着城墙坐下,忽然有种想抽烟的感觉。 的确,战场的残酷,令他心理上有些承受不了,需要缓解一下压力与恐惧。 从内心来讲,他是反对战争。 战争是什么?战争就是政治上的延续。当双方利益无法用政治手段解决时,战争就爆发了。 战争结果是什么?结果就是胜利一方夺得理想中的利益,失败方则拱手相让。 但这不过表明现象,背后有多多少少无辜百姓因战火波及而殒命、而背井离乡,其中的酸甜苦辣,不是那些高高在上的统治者所能体会的。 当然,那些在疆场上浴血搏杀的将士,他们其实也是受害者。伤残、死亡无时不刻伴随着他们,心中无不期盼着能平平安安与家人相聚,这种感觉非常人所能体会。 林凌启也一样,希望自己能活着回吴县,与如烟生儿育女,相守一生。 不过一旦卷入战争机器,象他这样职位的人,很难脱身其外。 包括张铎在内,如果失守战败,给他们带来的不仅是个人利益或者生命,更波及到无数百姓的身家性命,以及国家存亡。 俺答汗野心勃勃,意图攻下京师、吞并整个北方,这样会给人们带来无穷的灾难。 试看元朝与清朝,两个少数民族建立的国家,对汉族人们进行残酷的压迫与摧残,对华夏传承文明造成极大损失,甚至阻碍人类发展。 所以,不管怎样,这仗一定要打,而且要打赢。绝不能让元朝的野蛮统治重新华夏大地! 正想着,忽听一声呼啸声破风而来,林凌启下意识的低下头,只听卡啦一声巨响,修筑在城墙上的箭楼倒塌一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一十九章 攻城车 林凌启心头一惊,弓着腰窜到女墙后面,通过垛口一看,头皮顿时发麻。 只见辽阔的土地上,阵列着数不尽的敌军,无数面旗帜迎风招展。 上百架投石车呈一字型排开,几千名赤膊大汉将石块装入投石车的兜篓中,齐力拽拉另一端的绳索,无穷无尽的石块,便如暴风骤雨般朝绥虏口呼啸而来。 数十名身披重甲的士兵,推着一辆巨大的车子,向绥虏口城门快速推进。几辆吕公车护在两侧,后面跟上来的士兵象被捅落的马蜂窝的马蜂,蜂蛹赶上来。 近万名身披重甲的骑射手,更是不顾被己方投石车伤害,象潮水般涌来。及近城墙,便弯弓搭箭,往城墙上乱射。 什么叫箭如飞蝗? 林凌启终于切身体会到了。 只见满天的箭簇,象铺天盖地的蝗虫一般,向城墙上的士兵扑来。连如血的残阳,也被这箭簇遮蔽。 林凌启在前世看过《英雄》这部影片,剧中有个片段是秦国大军的箭阵,无穷无尽的箭簇象片乌云一般,将一处房屋完全笼罩,场面是相当的壮观。 但此时的他体会不到壮观的感觉,因为死亡随时随地就会降临,带给人的只有惊恐、畏惧。 他赶紧召唤着士兵藏身于女墙下,以躲避利箭。但还是有些躲闪不及的,被利箭射倒。 离林凌启不过一步距离的两名长枪兵,一人已被射成刺猬,另一人大腿、腹部、脖颈各中一箭,正凄厉的喊叫着。 林凌启匍匐在地上,尽力伸长手,试图将那人拉回来。 地面满是血迹,湿漉漉、滑腻腻的,还弥漫着股腥味,就象在蛇窟中似的。他只觉一阵阵反胃,但还是强忍着。 手指已经碰到那人的手,正欲再前伸一点,几支利箭疾速射到手臂两处,直入土几寸,箭尾快速颤抖着。 那人摇了摇头,将手往回缩了点。 很明显,他不愿意林凌启被乱箭射死。 林凌启咬牙往前挪了半个身位,手臂挽住那人的脖颈,想把他抱到女墙处。 那人脖子上鲜血不断冒处,脸色煞白煞白,呼吸也变得若有若无。他的眼神散乱,嘴里喃喃有语,却听不清什么。 林凌启知道这人已经没救了,想放弃,又有些不忍心,将耳朵贴到这人嘴边,希望能知道他的临终遗言。 “娘…娘…儿不孝,不…不能…” 这人话没说完,一股血从嘴里冒出来,脑袋一歪,再无气息。 林凌启失神的望着这具逐渐冷去的尸体,心中说不出的压抑、震怒。 “小心!” 不远处栗伟猛扑过来,一把将林凌启扑到在地。一块石头从他们身上掠过,在地上砸出个大坑来。 对守城者来说,投石车的威胁远大于利箭。箭不过起压制作用,而投石车则对城堡进行彻底的破坏。 无数的石块,象巨大的冰雹从空中落下。即便躲在女墙下的士兵,也难以幸免,许多人被砸得脑袋开花,哀嚎声不绝于耳。 好几处女墙已经被砸得坍塌,两座土建的箭楼更是千疮百孔,箭楼上的士兵几乎全部阵亡。 再这样打下去,只怕城墙都会被砸塌,一定要压制住。 林凌启挣脱开栗伟的掩护,狂呼:“火炮!” 这一喊,将惶惶不自终日的士兵从恐惧中拉回来。炮手们拼死冲到炮位,向投石车开炮。 绥虏口总共有二十门重炮,每隔三十米便是一座炮台,呈一字型排开。一齐发射时,声波震得人脑袋发晕,连城墙似乎有点摇晃。 由于重炮处于固定位置,对投石车不能灵活调节角度,故而命中率不高,只有两架投石车被砸毁。散弹波及范围倒是不小,好些敌军被砸得尸横遍地。 这么一来,投石车暂时被压制住。 接着,十几门小口径的虎蹲炮向城下的弓箭兵开炮。 虎蹲炮类似于迫击炮,不用直瞄即可发射。它虽然射程短、威力偏小,但辐射范围大,对城下的弓箭兵形成致命的打击。 俺答汗的这些弓箭兵虽身披重甲,但在如此短距离射击中,还是纷纷落马。 不过这些人相当彪悍,只有还能拉开弓,便继续往城墙上放箭。许多离开女墙的明军炮手,纷纷被利箭射倒。 双方正相持之际,攻城车已经冲到城门下,开始对宽大厚实的城门进行撞击。 攻城车由一根粗大的巨木安在车上,巨木头顶包着铁皮。车子顶上筑有架子,上面铺着厚实的皮毡,不怕石块、檑木、火箭攻击,防御力极强。 几十名敌军推着车子,死命朝城门撞去,发出哄然巨响,林凌启只觉城墙也微微颤动。 哇靠!这样撞下去,城门迟早会被撞破。城墙上的重炮对攻城车毫无办法,虎蹲炮威力又不够,檑木等更不起什么作用,得想个法子。 他沉思一下,飞奔而下,命沈炼将十门重炮拉到城门十丈外,炮口一概对准城门。又要求张铎将一千火铳兵,全部布置在重炮后面。 接着命令栗伟在城门两侧,投放两个连的林家军严阵以待。 他的意图非常明确,打开城门,让重炮对付攻城车,一定要把它炸烂。 由于攻城车后面跟有大队的骑兵,城门一开,骑兵就会冲进来。而重炮发射后,清理炮筒、填装火药弹丸需要几分钟时间,这个空挡就由火铳兵来弥补。 张铎对林凌启的冒险计划极不赞成。 城门洞开后,敌军骑兵速度极快,如果稍有差池,绥虏口就会陷落,而这里所有人都难逃被屠杀的命运。 如果自己一死,整个大同镇就失去指挥者,各处堡垒将陷于各自为战的地步,结果可想而知。 而且,自己的死对军心士气是极大的打击,可能会出现大批量的逃跑或投降,战线就会崩溃。 自己不是舍不得这条命,俗话说,瓦罐不离井边破,将军难免阵上亡。大丈夫战死沙场,死得其所。但自己的死关系重大,岂能由这种毛头小子操控。 “不行,绝对不能开城门!” ‘咣’一声巨响,整个城门门框都震动起来,门框固定处的土纷纷掉落。 林凌启急得跳起来,形势到了如此紧要关头,张铎却依然固执。可守城门的士兵不得到他的命令,根本不敢开门。 气得林凌启红着眼喊:“再不开门,城门就会被砸塌,结果还不是一样吗?” “城门很坚固。” 说这句话时,张铎难免底气不足,声音小了几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二十章 千钧一发 林凌启真想拽住他的衣襟,将他甩到城外,让虎狼般的蒙古兵把她撕成碎片。 “你这是在等死!” 他怒视着张铎,两眼快喷出火来。 张铎也毫不相让,怒声吼:“你这是在作死!你才多大年纪?你知道蒙古骑兵厉害吗?别以为你是锦衣卫千户我就会让你,告诉你,这里老子说了算!” 敌人攻势如此猛烈,两人还在争论不休,让士兵们无所适从、面面相觑。 “去你妈的!老子就不吃你这一套!” 林凌启一把推开张铎,声嘶力竭的喊:“听我的命令,点火!” 重炮由沈炼掌控,他自然听林凌启的命令。不过他亲眼见过过蒙古骑兵的厉害,抱有张铎一般心思,对林凌启的命令有些抵触。 林凌启见沈炼没有动静,心头火更炽。 他娘的,一点也不知道变通。难道眼看着屎尿拉到裤裆里吗? 他一把夺来火把,大步走到重炮边,先将五门重炮的火绳点燃。 “你开门也好,不开也好,老子已经把药线点着了,自己看着办!” 如此近的距离,五门重炮齐发,只怕城门都会被轰出去。 眼看重炮火绳一寸一寸燃烧,嗤嗤的冒着白烟,张铎气得真想拔出刀把林凌启给劈了,可劈了有什么用。 “开城门!” 一声令下,士兵们忙不迭的将数根巨大的门栓落下,大门豁然敞开。 攻城车正在进行冲刺,却不料门已打开,巨大的惯性让他们来不及止步,一下冲进城来。 后面的骑兵见此情况,说不出的激动,挥舞的弯刀冲进来。 ‘轰…’ 五门重炮差不多同时发射,炮管中的石块疾射而出,将攻城车的顶棚、车轱辘砸成一摊烂木。几十名攻城车推手,更是被砸成一团烂泥。 散乱的石块、铁丸波及到紧跟的骑兵,许多人连人带马被轰倒。 敌军统领得此良机,哪会顾及伤亡,继续指挥猛冲。 这时,近千柄火铳齐射,疾速的弹丸击穿敌军胸膛、脑袋,一时哀声四起。 在敌军没闹不清怎么回事时,剩下的五门重炮也响了,将接近城门口的骑兵炸的尸骸遍地。 林凌启见攻城车已毁,目的已经达到,立即下令关门。 守着城门两侧的林家军,飞快清理城门口处的尸体残肢,将厚实的城门缓缓关起来。 就在这空挡期,已有近百名骑兵冲进来,守着门口,与守军展开厮杀。 由于这些人的突入,大门关到一半就停止了。而敌军骑兵源源不断从狭窄的门缝冲进来,不断扩大占领面积。 张铎嘴里直骂娘,这正是他不愿意见到的结果。但事已如此,能有什么办法。 他连忙命令骑兵冲上去,将这些敌军堵住。 一时间,堡垒内厮杀声四起。 林凌启见势不妙,一面急令林家军堵住敌军进路,一面赶上城墙,命令虎蹲炮对城门口这片区域进行炮火封锁。 只要将敌军骑兵后续部队堵住,堡垒中的敌人倒是好收拾。 十几门虎蹲炮迅速调整方位、角度,无数炮石从城上倾泻而下,形成一条封锁线,打乱了敌军骑兵连续进攻的秩序。 随着城门门栓落上,堡垒里总算恢复到开门前的状况,只是里面多了许多敌人。 林凌启又奔下去,指挥林家军盾牌兵往前堵,尽量将敌人逼到一起。 由于城堡内盘旋余地不大,蒙古骑兵无法发挥高速冲击的优势,战斗力自然下降。 林家军的盾牌兵举着盾牌,极力护住身子,一个劲的往前推。后面的长枪兵对准马匹攻击,他们的战斗力比不上骑兵,但对付马匹则绰绰有余。 不一会,敌军被逼到一个角落里困兽犹斗。 林凌启命令部队暂缓进攻,只要防止敌军突出来就行。 张铎领会到他的意图,急令火铳兵赶上去,对着敌人猛轰。 这时已经不是打仗,而是一边倒的屠杀。一匹匹战马,一个个敌人,均成了火铳兵眼中的活靶子。 堡垒里枪声大作,硝烟弥漫,突入的敌人、战马不时倒下,惨呼声响彻四方。 林凌启骂着火铳兵这些败家子,干嘛要射马呢?不能为我所用吗? 什么射人先射马,应该因地制宜呀!这些家伙已经是瓮中之鳖了,白白糟蹋战马,你们就不心疼吗? 太阳早已落山,黄昏后的光明慢慢被夜幕驱退,黑暗降临大地。 估计夜战不利于蒙古弓箭手的发挥,敌人已经撤退,只有投石车还在攻击。只是没了视觉感,许多石块都落入空处,对绥虏口没有造成多大损坏。 堡垒里的兵舍、伙房均让于伤兵歇息,林凌启与张铎留部分守军在城墙上,其余撤到堡垒南门外的开阔地安营扎寨。 野外,一堆堆篝火燃气,军士们默不作声用着晚饭,偶然几声哭泣声飘荡,更让人觉得压抑。 今天的战事实在太惨烈了,别说初上战场的林家军,就连老兵油子,都不曾碰到过。 大家木然嚼着口的的食物,却辨别不出什么味道来。 是呀!谁也不知道,到明天这个时候,是不是还能吃上饭。或者躺在伤兵营里,或者已经血洒疆场,说不定这一餐,就是人生中的最后一顿饭。 石镇带着林家军军医,忙碌的给伤兵疗伤。 这些军医不是什么高明的大夫,当然高明的大夫也不会到军队疗伤。他们不过懂些三脚猫的医术,什么包扎伤口、接骨疗伤等,差不多就行了。 夏日温度高,即便到了晚上,依旧热不可耐。战死的将士尸体已有异味,军士们含着泪水将这些尸体统一埋到一个个巨坑中。 没有棺木,没有单人墓穴,甚至连草席都不曾有。 掩埋尸体的军士们一边铲着土,一边想着自己,不知战死后会不会暴死荒野,任恶狗野狼吞噬。 最新伤亡数据已经出来,到目前为止,总共有一千三百二十六人阵亡,伤兵达到三千余人。 张铎听着都司方宏的统计报告,脸色铁青。 伤亡实在太大了! 林凌启对数据有些怀疑,记得刚到绥虏口时,伤亡人数还不到这个数据的一半,怎么在短短不到两个时辰,伤亡人数翻了一倍有余呢? 会不会张铎故意让方宏多报人数,打算明天让林家军顶上去? 不排场这个可能,毕竟林家军伤亡人数没超过三百,张铎可能想保持他的实力,让林家军当冤大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二十一章 密诏 也难怪林凌启多疑,作为林家军的最高指挥官,必须对他们负责,千万不能着对方的道。而且他与张铎之间因为开门之事已产生嫌隙,不得不防。 面对林凌启的质问,方宏解释说,今天一开始,蒙古兵采取偷袭的战术,私图一举占领绥虏口。 由于其他各条防线均遭到攻击,守军警惕性很高,敌人的诡计没能达成。双方陷入相持局面,敌人攻不进来,己方也不能将他们击退,一直搅在一起厮杀。 敌军为了避免伤到自己人,没有用投石车,也没有用密集的箭支压制,伤亡故而小些。 林凌启知道自己多疑了。不过多疑总好过无知,别他娘的被人卖了还蒙在鼓里。 张铎对林凌启还是耿耿于怀,虽然他知道没有林凌启的急智,现在绥虏口只怕已经被攻破,而这些人或者被杀,或者在逃亡的路上。 但是,一家不能有二主,一支军队有两个统帅,对战局极其不利,必须把林凌启支走。 “林千户,从今天的局面来看,俺答汗大军并没有往宣府移动,而且一心要攻下绥虏口。不知他是否已经知道朝廷没有往大同调兵?从而对大同增加压力,迫使朝廷抽调兵力来护卫大同?” 对于这个问题,林凌启也感到困惑。 按理说,朱时继的金吾卫戏已经演得很足,俺答汗怎么可能判断出朝廷没有往大同增派兵力呢? 而且太原、大同的军队调往京师,行动相当谨慎,他应该没有听到风声。除非他在大同至京师的沿途预先埋伏探子,不然休想知道实际情况。 那他为何一定要拿下绥虏口?他的目标不是宣府吗?难道真如张铎判断那样? 张铎见林凌启深思不语,接着说:“本帅觉得,凭大同目前的兵力,根本没法与俺答汗抗衡。如果俺答汗继续照今天的进攻强度,只怕不出三天,绥虏口就会陷落。 而且绥虏堡、四城堡、镇羌堡的兵力均聚集于此,绥虏口一旦陷落,其它三堡皆不攻而破,后方宏赐堡将承受极大压力,极有可能跟着陷落。到时候大同面临被包围的状况。 本帅希望林千户立即启程,向朝廷汇报大同最新战况,要求调动部分兵力前来支援。” 林凌启一眼就看穿张铎的意图,不就是要打发自己走吗? 自己并不想抢张铎的兵权,但今天张铎的表现,实在不尽人意。 作为一名高级指挥官,不但要有全盘战略计划,而且在危机时刻,必须有随机应变的能力。张铎战术太过呆滞,面对险情缺乏应变能力,难堪大任。 如果让他继续负责这场战事,他一定会墨守成规,跟俺答汗在第一防线对峙。当第一防线失守,便退到第二防线,接着死守大同。 当然,俺答汗的主攻目标在京师,这样布防的确没有问题。但是从现在的事态来看,里面似乎隐藏着许多变数。 想到奇怪的郭平,与八面玲珑的段思明,又想到那条拓宽的土沟,林凌启总觉得有张巨大的网正悄悄布置着,等着自己自投罗网。 当然,他知道自己的怀疑,从良心上来说是不对的,毕竟这两人帮自己这么大的忙,怀疑是不应该的。 但向来严谨的他,还是忍不住去怀疑,因为牵扯面实在太大了,不能把个人恩怨与国家安危、百姓安危挂钩。 如果俺答汗的意图有变化,或者自己得到的军情不甚准确,按张铎这样的布置,肯定要出大问题。 不管怎样,自己就假当俺答汗要攻取大同府。以这个假设出发,己方的战略布局是不可能抵御俺答汗。即便向朝廷求援,朝廷会不会调兵过来还是个问题。就算同意调兵,两地相距较远,按大明军队的行军速度,不见得能在大同陷落前赶到。 穷则变、变则通、通则达。既然身处险境,就得谋划新的作战计划。 军事不同于刑侦,除开谨慎、细致,还要有热血、魄力。既然俺答汗咄咄逼人,那就他娘的跟他狠狠干一仗,灭灭他嚣张的气焰。 “安乡伯,大敌当前,本官岂能擅离职守,你另外派人去京师汇报军情吧!” “你…” 张铎听他不肯回去,脸色顿变,指着鼻子说:“你留在这里有什么用?无非多增是非,影响本帅的全盘指挥。” 林凌启见张铎铁了心要赶自己走,心头十分不快,也不留情面的说:“安乡伯,本官认为你的布局过于保守,临场指挥能力呆板,将大同交由你负责,本官极不放心。” 他的指责十分犀利,旁边一些将领觉得他太过张狂,可仔细一想,似乎有几分道理。 张铎负责大同防务以来,还没有人敢这样对自己说话,顿时勃然大怒:“你是什么东西?敢跟这样跟本帅讲话!” 话说到这种程度,林凌启知道再与张铎合作指挥,对整个战局无疑是雪上加霜。 好吧,既然扯破脸了,我不用顾忌什么,让你看看我的手段。 他脸色一沉,从怀里取出朱厚熜那道密诏,递与张铎说:“安乡伯,皇上差本官来此督战,对于防线布局,本官有权力作出调整。并且,你必须服从本官的指挥,否则…哼!” 拿着鸡毛当令箭,你吓唬谁呢! 张铎也冷哼一声,随手拿来密诏,打开一看,忽然浑身一震。 朱厚熜的笔迹他不认识,但那个鲜红的玉玺大印,那自然认得。密诏中的‘杀无赦’三字,更是触目惊心。 原来这家伙不光是来打探军情,并且担负督战的职责。真若惹恼了他,就算自己是伯爵,照样人头落地。 他脸色阴晴不定,看看密诏又看看林凌启,眉头打成一个死结。 皇上真是糊涂,派这么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来督战,简直拿大明江山开玩笑。也罢,俺答汗此次进犯,兵力雄厚,非以前可比。林凌启来督战,倒可以减轻自己的担子。即便出现什么糟糕的情况,就推卸到他头上。 皇上,不是我不忠,而是你不相信我。战局若出现不可逆转的情况,你也不用怪我。 他僵硬的脸庞总算挤出一丁点笑容,象乌云间隙透出的阳光,看上去刺眼得很。 “原来林千户是来督战的,那好吧,有什么指令尽管说,本帅无不遵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二十二章 设局 林凌启见他服软,便取回密诏,带他到一僻静处,非常严肃的说:“安乡伯,你应该还记得我们来时路过的那条土沟。本官要求你,除西北、东北两条防线上几处要隘,各留守一万军士,其余大同镇所有兵力,全部集中到那条土沟。本官打算在那里跟俺答汗狠狠打一仗,且把土沟叫作灭虏沟。” 张铎闻言,眼珠子都快掉下来。 这家伙是不是疯了? 大同镇总计兵力十一万,分布三个方向。兵部尚书杨博调走一万骑兵,加上最近伤亡,总兵力已降到九万左右。现在一下子调七万到什么狗屁灭虏沟,这不是自毁城墙吗? 这家伙是不是去了趟草原,被俺答汗收买了?竟然想出这等狗屁主意来。 他颤声说:“林千户,前线将士正与敌军搏杀,贸然撤兵,防线岂不是洞开?这关系到大同百姓乃至国家安危,本帅希望你三思而后行。” 林凌启当然不是头脑发热出的昏主意。 经过今天一战,他清醒认识到,己方的守军并不是自己想象中那样懦弱,俺答汗也不是不可战胜。不过要打败俺答汗,必须扬长避短。 己方的长处在哪里?那就是火器。短处在哪里?移动能力太差。 他前世虽然是刑侦专家,但喜欢看些军事类的书籍,尤其是太祖的战略战术,更让他如痴如醉。 在敌强我弱时,太祖往往采用游击战、埋伏战来歼灭敌人。 只是己方处于守势,且是内地作战。如果采用游击战,对老百姓将带来灾难。而且敌人移动速度太快,搞不好反被咬一口。 所以要采用埋伏战。 至于哪里埋伏呢? 他已经想好了,就是在宏赐堡北面那条土沟,也就是刚刚取名的灭虏沟。 那里地势开阔,适宜大兵团作战。那里树林茂密,可埋伏重兵而不被发现。 而且,凭直觉,俺答汗一旦入关,必然通过灭虏沟向大同府进兵。己方以逸待劳,在冷兵器搏杀时,无疑占极大便利。 面对张铎的怀疑,林凌启坦率的说:“安乡伯,本官知道这样做很危险,但你应该知道,长城防线上如此多的要隘,需要非常多的兵力去驻守,我们眼前的兵力够吗? 说句不好听的话,俺答汗只要挑选几处要隘,同时发起猛攻,防线立马被突***处防守,处处不守,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集中兵力,才有资本跟敌人对拼。” ‘处处防守,处处不守’,张铎反复咀嚼着这句话。 是呀,大同镇驻防兵力确实不少,可堡垒要隘有八百余座。将兵力分散到各处,对付小规模进攻自然无恙,可如今俺答汗有二十余万大军,如何抵御呢? 防线攻破是迟早的事,想要固守,无疑痴人做梦。 林凌启见他已经动摇,接着说:“安乡伯,我们能与俺答汗抗衡的只有火器,你一定要将各处重炮调集到灭虏口。到时候俺答汗大军聚集在沟中,我们就用大炮轰他娘的。只要把他打痛了,他才会乖乖的往宣府移动。” 随着他的描绘,张铎脑海中浮现一幅图面。 宽大无比的灭虏沟里,无数敌军拥挤在此。我方重炮猛烈轰击,一大片一大片敌方人马倾倒。 他心中不由激动起来,咬咬牙说:“林千户,本帅且听你一回,明日一早就动身调兵。” “不,你现在即刻动身,带上本官属下的炮架子,五日内调兵调炮至灭虏沟。” 五日?这也太为难人了吧! 可张铎也知道,今日一战,伤亡达四千余人。而己方兵力加上林家军,只剩一万七千不到,按今天的损失来计算,五日已经是极限了。 他拍拍林凌启的肩膀:“这里交给你了,本帅五日后与你在灭虏沟会面。” 天色尚未亮,守军已经准备防守物资。檑木、石块、箭支、火药弹丸等等,宽阔的城墙通道被占去一小半地方。 林凌启知道肩膀上的担子很重,一丝不苟检查着各类物资,避免战斗开始后措不及防。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恶臭,一只只装满屎尿的粪桶上,苍蝇嗡嗡的飞来飞去。 据徐文长解释,粪便也是种防守利器。敌人顺着云梯爬上来时,可以兜头浇下去,既让他们恶心,又能让皮肤有伤口的人感染,可谓是一举两得。 林凌启感叹,古人的智慧真是无穷无尽。可是性命相搏时,谁会介意什么恶心不恶心。再说了,伤口感染没那么快发作,对于守城起不到立竿见影的作用,只会影响吃饭胃口。 他掩着口鼻走着,见靠墙边摆放着一箩筐一箩筐黑乎乎的粉末,不禁有些奇怪,难道这也是守城用的? 徐文长也搞不懂这是什么,回头问一起检查的方宏。 方宏说这是煤粉,敌人攻城时可以洒下去,让他们睁不开眼。要知道蒙古弓箭兵非常厉害,一旦眼睛进了煤粉,再好的射击也是白搭。 林凌启诧异,这法子听起来不错,可用石灰粉侵蚀性不是更大吗?是谁出的馊主意? “方都司,谁让你们用煤粉而不用石灰粉的?” 方宏没看清林凌启的表情十分不满,笑嘻嘻地说:“林千户,是代王府段长史提出来的。他说石灰需要煅烧,非常麻烦,而大同有的是煤,可以用煤粉取代石灰粉。” 又是段思明! 林凌启突然间对段思明有很大意见。 石灰粉进入眼睛,能灼伤眼球,可以暂时或者永久造成失明。这是战争,不需要仁慈。段思明到底在想什么,难道真是因为煤粉比石灰粉容易得到吗?那干脆弄些泥粉好了,反正遍地都是黄土。 他沉着脸说:“马上把煤粉换成石灰粉。” 方宏觉得林凌启口气不对,陪笑说:“林千户,绥虏口没有石灰粉,只有煤粉。” 林凌启真想踹他一脚:“立刻到绥虏堡、镇羌堡、四城堡把石灰粉运过来。” 方宏苦着脸说:“林千户,那里也没有石灰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二十三章 坚守五天 林凌启抓狂了,一把拽住他的衣领低吼:“你他娘的有没有脑子!人家说什么,你就听什么,段思明是你爹呀!” 方宏连连摆手说:“林千户息怒,我也是没有办法。段长史的表妹夫在绥虏堡不远处做煤生意,因为生意不好,段长史便请我们照顾一下,把煤磨成细粉,充当石灰粉使用。 这边四座堡垒,全部存放煤灰,连南面的宏赐堡也不例外。要不从大同城运些石灰粉过来?” 为了表妹夫的利益,段思明居然置边关安危于不顾,这家伙私欲实在太重。还口口声声说什么看不惯贪官污吏、一心为民着想,我看他比贪官污吏还不如。 林凌启脸上寒气越来越重,语调却放缓些:“你应该知道煤粉与石灰粉的区别,为什么要徇私帮段思明?” 方宏叹了口气说:“林千户有所不知,这里的兄弟们每天守城,生活极其乏味。段长史便时常无偿给兄弟们送乐子来,调剂一下单调的生活。都是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我不好拒绝。” 送乐子? 林凌启忽想起张铎也说起过这事,只是自己询问时,他却避而不答。究竟是什么乐子有这么大的吸引力,能让方宏无视堡垒安危? 面对林凌启的质问,方宏倒是爽快:“林千户,段长史在大同府置下一家青楼,叫迎凤阁。每月上、中、下三旬,他总是带班姑娘,到宏赐堡及这里,免费陪兄弟们玩耍。既然人家如此给脸,我总不能驳他的面子。 何况煤粉虽不及石灰粉那样杀伤力,至少能迷糊人的眼睛,干扰蒙古弓箭兵的视线。” 迎凤阁是段思明开的?难怪那里的老鸨看起来跟他很熟悉,难怪其对逼良为娼持开放态度,原来其是迎凤阁的后台老板。 此时,段思明在林凌启心中的形象一落千丈,若不是当初帮助介绍达特兀认识,他真想赶到大同府将其揪出来,再砸了迎凤阁。当初若不是碰巧,朱素嫃就被人糟蹋了。 千怪万怪又有没什么作用,加上石灰粉并不是守城的必需物资,暂且用煤粉代替一下。 至于方宏,等战事结束,再跟他秋后算账。 东边的天空露出一段鱼肚白,很快扩散开来。不过片刻,半轮红日从地平线探出,周边的云彩变得五光十色、绚丽多彩。 绥虏口北的黄土地,一直往北延伸,跟碧绿的大草原接壤。就象近海处泛黄的海水,与远处蓝色的海洋一样,形成一条泾渭分明的分割线,委实壮观。 又过一会,隆隆的马蹄声从北面传来,地平线上涌出一条黑色的线。片刻之间,这条线变成一个面,俺答汗的大军又来了。 守军们立刻紧张起来,一扇扇门板置重炮架子前,用来遮挡敌人的利箭。几十门重炮摆出仰角、平角,以备不同的射程,给敌人制造几道封锁线。 虎蹲炮一溜排开,调节好射角,用来对付接近堡垒的敌人。 无数弓箭手、火铳手躲在跺口处,时刻提防敌人。 林凌启抽出腰间的利剑,死死盯着俺答汗的军队,心中不断加油鼓劲。 绥虏堡等三座堡垒的重炮、虎蹲炮全部集中到这里,昨天能顶住,今天更能顶住。 五天,一定要坚持五天。等张铎将兵力部署完毕,我就让你们知道,我们不是软柿子,任你们拿捏。 不过他有些奇怪,经过昨日一战,俺答汗应该知道绥虏口得到支援,为什么还要来攻?换一处攻击把握不是大一些吗?为什么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看来俺答汗徒有虚名! 俺答汗真的徒有虚名吗? 当然不是。 绥虏口到大同城距离非常短,且地势相对平坦开阔,极利于大军行进。在长城防线到大同城,是条最佳进兵路线。 而且绥虏口北面原本是马市,城门往北一带地势起伏不大,利于攻城车、吕公车、云梯等抵近,能发挥出攻城武器的最大优势与最佳组合。 再则,通过其它点位进攻,已经将大同镇的兵力分散,很难对绥虏口进行有力支援。 如此多的优势,他岂能放弃? 何况,昨日进攻损失几近两千名蒙古勇士,让他痛心不已。他不知道懦弱的明军,为何能爆发出如此强大的战斗力。 不过没关系,按照绥虏口及其它三堡的兵力,经过昨天一战,基本上损失殆尽,今天即可一攻而下。 攻城部队在一名万夫长的统领下,从大军队列中突出,缓缓向绥虏口逼近。 到离堡垒约三百步的距离,万夫长命令重型投石车布阵。 这种投石车需用两三百人拉拽,一次可将重达几百斤的石弹射到三百步步之外,威力极大。 万夫长的战术简单明了,先用重型投石车远距离攻击,让敌人恐慌躲避,不敢还击。而后快速将轻型投石车推至射程范围,用相对小的石块对敌人压制。 紧接着吕公车再近距离攻击,大量杀伤敌人。最后云梯与攻城车同时进攻,尽量快速拿下堡垒,减少不必要的伤亡。 上千名打着光膀子的蒙古士兵,在几名车长指挥下,调整投石车的位置并固定。几百斤的石块抬入兜篓,几百人拽住拉绳,只等万夫长一声令下。 操作小型投石车、吕公车的人目光紧盯着,只要等大型投石车开始攻击,便立即前进。 数十万双眼睛同时投放到万夫长身上,让他有种飘飘然的感觉。 什么叫万众瞩目,这便是。 他缓缓举起马鞭,正待往下挥时,对面堡垒城墙上的重炮突然响了。一块块重石夹带着无数碎石铁弹,朝投石车阵地呼啸而来。 “不好!” 万夫长忙拔转马头,士兵们一呼拥往回跑,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一阵乱石铺天盖地般落下,却离投石车阵有数十步距离,阵地安然无恙。 万夫长远远跑到阵地后面,见屁事没有,脸色一阵红一阵青,暗骂明军炮火太差劲,害得自己丢脸。 “你们这些懦夫,区区几声炮,把你们吓得象兔子一样猛窜,简直给我们蒙古勇士抹黑!都给我回去,拿出你们的勇气来,把他们砸得稀巴烂!” 为了给自己挽回脸面,万夫长把这些人狠狠训斥一顿,仿佛他一直坚守在阵地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三百二十四章 危机突现 许多士兵一边骂他不要脸,一边跑回阵地。正准备拉绳,对面炮声又响。 这一回大家精明多了,一个个昂首挺立着,一副大无畏的气概。 反正打不着,何必跑呢! 他们哪知道刚才明军是在校正重炮射程,这会儿目标已经找准了。 蒙古兵等知道不对劲时已经晚了,石块转瞬就至,一架投石车立马被摧毁,许多人被乱石砸得七荤八素,嚎叫声大作。余下的士兵呆呆的站在原地,不知该佩服自己胆大,还是该庆幸自己命大。 万夫长骂了句,趁对面火炮暂停,急令士兵们将石块发射出去。 毕竟蒙古兵彪悍是天下有名的,他们很快从惊慌中缓过来,纷纷拽住绳索,巨石发射出去。 一场攻防战正式开始。 炮声、鼓声、喊杀声、嘶鸣声、流矢飞石破空声、垂死惨叫声,汇集到一起,杂乱无章且又惊心动魄,绥虏口成了修罗场。 沈炼指挥着炮兵,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他对炮的熟悉程度,快要超过家人。 在他一连串的指令下,重炮已将敌方五家重型投石车摧毁,小型投石车也遭到重创,无法起到压制的战术需要。 并且,重炮形成几道封锁线,蒙古骑兵无法连续有效的支援近战。 虎蹲炮恰如其名,虎虎生威,将城墙附近的骑兵炸的昏头转向。每一声炮响,就有几名骑兵坠马。 一时间,失去主人的战马遍野乱跑。 尽管如此,敌军云梯已经挂住女墙,步兵顶着盾牌拾级而上。 林凌启暗感可惜,虎蹲炮数量太少,不足以大面积封锁。要是弄上几百门的话,敌人休想靠近城池半步。 栗伟急奔而来:“大人,你赶紧下城,这里由卑职督战。” 下属能在情景危机之下主动承担职责,替自己的安全考虑,令林凌启很是欣慰。 只是他不能下去。 一则他要指挥林家军轮换作战。 一支军队没有经过战火考验,那根本不叫军队,而是摆设,是花瓶。林凌启一定要将亲手掌控的军队,打造成王者之师。 二则他要了解当今火炮性能与缺点,这关系到五日后与俺答汗的决战。 灭虏沟埋伏战,能不能一举击溃或者歼灭俺答汗主力,关键在于火炮。凭明军白刃格斗的战斗力,想打击俺答汗,简直是天方夜谭。别说消灭敌人,只要不夹着尾巴逃跑,就算是阿弥陀佛了。 在他指挥下,一连连林家军上城防御,将檑木、石块拼命往下扔。 当然,还有大量的煤粉。 绥虏口堡垒积攒多少煤粉,连方宏也不知道。林凌启目测一下,估计俺答汗围城百年,也是用不尽。 哎,不知段思明从煤粉上得到了多少利益。 反正用不完,自然不要节约,守军们使劲往下倾泻。一时间,城头、城下黑烟弥漫,就像一股妖气。 ‘嘭’一声巨响,把林凌启吓了一大跳。 只见一门重炮炸膛,将周边的士兵炸得血肉模糊,女墙也炸塌一片。 他娘的,炮管质量太差,经不起连续射击。 林凌启忙令沈炼减缓射速,防止炮膛因过热而炸裂。 这么一来,重炮封锁效果便立马下降,一架笨拙的攻城车终于通过炮石封锁区,直抵城门,开始凶猛撞击。 林凌启暗叫糟糕,城墙上的好些重炮在等待炮筒冷却,若象昨日那般故技重施,将重炮放置于城门后,那么封锁正面的威力更打折扣。 咚咚咚… 攻城车象敲丧命钟似的,听得人头皮发麻。 栗伟脸色苍白,问林凌启该怎么办。 看着他慌慌张张的样子,林凌启叹了口气。 兄弟呀,你作为一名主将,关键时刻要沉住气,不要跑来问我怎么办。 因为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啊! 此时,沈炼已经把几门虎蹲炮调整到城门正上方,只是不知道能不能炸到下面的攻城车。 虎蹲炮虽说是曲线发射,毕竟也需要射角。攻城车在正下方,如果要炸到,虎蹲炮的仰角要接近九十度,也就是炮石发射没有抛物线,而是直上直下。 可这么一来,能不能砸到攻城车不知道,但可以确定,自己人肯定会被砸得头破血流,甚至命丧当场。 攻城车后面已跟上近千名蒙古骑兵,不时发射利箭。只要等攻城车撞破城门,他们就会像潮水般杀进堡垒。 旁边十几辆吕公车也不断往城头放箭,虽然煤粉弥漫,目标不好寻找,但只要压制守军还击就行了。 林凌启直骂方宏听信段思明的狗屁主意,要是煤粉换成石灰粉,即便迷不住敌人的眼睛,呛也呛死他们。 埋怨有个鸟用!还是想想办法来解决眼前危机。 用檑木跟石块没用,攻城车顶棚异常坚固,不用指望能摧毁它。 林凌启命令守军往城门处倒煤粉,期待能迷住操纵攻城车士兵的眼,让他们失去目标。 毕竟城墙比城门厚实的多。 一箩筐一箩筐的煤粉倾泻而下,城门处一片漆黑,如果站在那里的话,估计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 在远处督战的万夫长笑了起来,想用煤粉阻挡蒙古勇士的进攻,太异想天开了。 攻城车的车轮有十几个,想要改变方向很困难,何况他们根本没打算改变方向。 哼哼,绥虏口即可被破,还是向前靠一些,以显示我与勇士们并肩作战的气魄。 他策马前进,不时勒下缰绳,控制战马前进速度。 该死的马跑这么快干嘛,前面城门尚未攻破,太靠前的话,容易被砍杀、射杀。 千万不能出师未捷身先死! 嘭嘭嘭的巨响没有停止,让林凌启这一怪招失效,这下真着急了! “栗营长,你立即带林家军在城门口列队,随时准备迎击突入的敌军。” “方都司,你带火铳兵布列在林家军后面,提供火力支援。” “沈大人,严明注视敌军后续部队,尽量用重炮阻隔敌军前后联系。” 一道道命令下去,大家纷纷行动,准备应付城门撞破后的战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二十五章 神灵保佑 他娘的!老子要张铎五日集中兵力,可绥虏口不到半天就被攻破,后续计划泡汤了! 林凌启心里暗骂着,要是有手雷、手榴弹该多好呀!可以炸死这些王八蛋。 他越想越气,夺来一炮兵的火把,朝城门处扔下来。 烧死你们这些王八蛋! 火把在空中转了几个圈,落到攻城车上面时,突然奇迹出现了。 只听‘轰’的一声巨响,窜起一道十来米的火焰,整个城门处居然成了片火海。 这火海虽然瞬间消失,但威力巨大,攻城车、吕公车,包括后面的骑兵队伍,竟然被炸得七荤八素。 许许多多人的头发、衣甲烧了起来,成了团火球。他们惨叫着扑打火焰,或者就地打滚,惨不忍睹。 万夫长吓呆了! 攻城的精锐部队,眼看就要破城立功,怎么从哪里冒出来的怪火,将唾手可得的功劳给烧毁了呢? 难道是神灵在护佑明军? 土默特部落最敬畏神灵,万夫长自然也不例外,赶紧拔转马头就跑。 该死的马跑这么慢干嘛,难道等神灵降罪吗? 空气中弥漫着皮肉烧焦的臭味,跟炸了茅坑似的,令人作呕。 许多站着城门上方的守军,什么眉毛、鬓发,被窜上来的火焰烧着,满脸漆黑,一个个象包青天转世似的。 其余的守军惊呆了,看着狼狈逃跑的蒙古兵,谁都忘了放箭放炮。 这把火来得太奇怪了,就像深夜闯入独居少妇房中的好色之徒,来的突然,去的迅速,只留下一片狼藉。而城下那些因火烧而痛苦挣扎的蒙古兵,正如被侵犯的少妇一般,衣衫不整的哭泣着。 林凌启也被突如其来的火焰震惊,愣了好一会,忽想起件事来。 前世曾看过一则新闻,说是某市一家金属制品公司,主要从事铝合金表面处理。有一次因为制作车间铝粉密度过高,发生剧烈爆炸,伤亡重大。 铝粉会爆炸,同样煤粉也会爆炸。 煤粉一般达到三条件,基本上就能到达爆炸要求。一是煤粉颗粒极为细小,二是空气中浓度很大,三是温度较高。 这些煤粉磨得跟面粉一样细,且在城门处洒了大量煤粉,导致空气中密度很大,加上天气炎热,火把投下去,便引爆了。 想通了爆炸原因,林凌启兴奋不已。 俺答汗的进攻实在太猛烈,对能不能坚守五天时间,他心中没有多少把握。现在有了这个绝招,只要煤粉不断绝,守它个十年八年都不成问题。 没想到一直埋怨的煤粉,居然能立此奇功,真是可喜可贺!段思明的馊主意,经过一番改良,却成了奇谋妙计,改天得好好跟他喝上几杯。 他下令射毙城下的那些伤兵。象这种烧伤,如今的医疗技术,很难有办法医治。与其让他们饱受痛苦,还不如给他们个痛快。 虽然战争是残酷的,但多少也得讲些人道主义。 不过在守军与敌军的眼里,他却成了冷酷无情的刽子手、屠夫! 唉!穿越能带来福利,可也有副作用。看来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东西。 接下来几天里,林凌启屡屡使用煤粉这一绝招。可不知为什么,这绝招时灵时不灵,就像段誉的六脉神剑一样,而且不灵的时候占多数。 尽管如此,还是把蒙古兵吓得一惊一乍。每当城下黑烟弥漫时,他们便乖乖的主动撤退,就像事先约定一般。 俺答汗显然很不满意战事进展,撤下那支部队,换上自己最为精锐的部队进攻。 这支部队本来留到攻打大同城、太原城使用,可林凌启的怪招,迫使他把杀手锏提前亮出来。 战局立马变得残酷,尽管林凌启成功施展几次爆炸,但蒙古兵似乎并不怕死,象海上的波涛一样,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排山倒海似的攻击。 林凌启眼看着守军一个个倒下,却又无能为力。 终于熬到第五天,张铎派人急报,已有四万步兵、一万骑兵聚集到灭虏沟。另外还有三百余门重炮,以及一百来门虎蹲炮。 能在如此短的时间,从大同镇各条防线调集这些兵力,也真是难为他了。 林凌启大喜,一直挨打,换谁都觉得郁闷、憋屈。不过没关系,反击的时候总算到了。 这五天里,守军伤亡又增加五千余人。目前林家军尚有八千余名战士,原绥虏口四堡及张铎带来的三千士兵,只剩下二千余人。 伤兵已经转移到宏赐堡及大同城,可以放手打一仗了。 林凌启将前线指挥权交给栗伟与方宏,并抽调六千兵力退到绥虏堡、镇羌族、四城堡,剩下四千兵力护卫绥虏口。 他命令栗伟与方宏,坚持到午饭时际,被放弃抵抗,将剩余兵力撤往绥虏堡。 之所以这么做,林凌启自有他的想法。 蒙古兵攻打绥虏口这段时间,损失至少达到八千,可以说他们心头憋着一团火。等到城破时,他们必定要继续进兵,不会停下来埋锅造饭,补充体力。 这么一来,等赶到灭虏沟,他们的体力肯定透支。到时候己方大军出击,必然打得他们抱头鼠窜。 安排完这些,林凌启带上徐文长、沈炼,前往灭虏沟与张铎汇合,研究重炮布置以及兵力布置,力求一战将俺答汗打跑。 张铎面容憔悴且落寞,短短几天里,他将能抽调的兵力全部集中到灭虏沟。而且许多堡垒的重炮,也拉了过来。 幸亏沈炼的炮架子,不然这些笨拙的重炮很难及时运到这里。 他不知道战事是不是如林凌启描述的那般顺利,如果稍出差错,那就全局崩溃。毕竟大同城的防务非常空虚,只能依靠府衙衙役来维持秩序。假设俺答汗绕开灭虏沟,由别的地方进攻大同城,那么连退路都没有了。 此战关系重大,已经到了破釜沉舟的地步,张铎的心悬到半空中,没有半点踏实可言。 见林凌启到来,他的脸色稍有好转,相互见过礼说:“林千户,有些要隘实在抽调不出人手,目前到灭虏沟的队伍总共有一万骑兵、接近四万步兵,还有二千余火铳兵。” 林凌启点点头说:“安乡伯,辛苦你了!这些兵力本官觉得足够了,毕竟俺答汗本意在宣府,他不可能在此与我们展开决战。 现在主要在灭虏沟南边出口处设置障碍物,防止敌人骑兵迅速通过,打乱我们的计划。同时搭建几座箭楼与瞭望台,及时压制敌人与及掌握敌人动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二十六章 好像有伏兵 灭虏沟处有的是树木,张铎一声令下,军士们忙着布置起来。 灭虏沟新开拓的通道正面达三里之宽,林凌启估算一下,按绥虏口堡垒布置,每门重炮间隔三十米,能摆上五十门重炮。 五十门重炮守城足矣,但面对骑兵高速冲击,火力显然远远不够。他决定每间隔二十米布置一门重炮,这样正面能摆放七十五门重炮。 尔后在一线重炮阵地后面三十米外,再布防七十五门。每门与前面交错放置,等前面重炮发射清理填药,可以弥补这一空档火力封锁。 当然,清理炮筒、填药需要接近三分钟时间,即便前后两排重炮先后发射,空挡期也很长。为了以防敌人不怕死的冲击,林凌启又把两千余名火铳兵布置到第三线,虎蹲炮布置到第四线。如此一来,就能形成连续、密集的火力。 除开正面,他又利用灭虏沟两侧的密林,将剩下三百余门重炮放置,炮口方向一边朝西北,另一边朝东北,形成交叉火力,最大限度的杀伤敌军。 张铎看着林凌启一系列布置,心中不免感慨,这林凌启看起来不过二十,从布阵上比自己竟然还要老道。 当然,他心里也踏实不少。只要俺答汗敢循这条道进攻大同,那就让他尝尝厉害。 这几天俺答汗心情非常不爽,区区一个堡垒,己方居然屡屡损兵折将,而不能将它拿下。 他已知道对方守城最高统领,就是前来打探军情的锦衣卫千户林凌启。 在他眼里,林凌启不过是个跳梁小丑而已,这种乳臭未乾的年轻人,可以将其玩得团团转。 可是没料到的是,这小子居然在军事上有一手,屡屡阻挡住己方的进攻。再若这样拖延下去,对整个战略计划将产生影响。 无论如何,今天一定要拿下绥虏口! 俺答汗将大军推近离绥虏口约三里开外,命令部队不计伤亡,全力进攻。 在俺答汗的亲自督战下,蒙古兵奋勇争先,象蝗虫般朝绥虏口扑去。 赵全望着前线激烈的厮杀,不无忧虑的说:“大汗,据前线回报,明军西北、东北防线撤下大批部队,去向不明,不知是不是往这里驰援。我们是不是换个突破口,避免过多伤亡?” 俺答汗摇了摇头说:“你们汉人不是说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尽弄些小伎俩来迷惑人。张铎战术保守且有点小聪明,我认为他不敢将部队主力集中到这里,只是让我们产生疑惑,放弃攻打这里。” 赵全吹捧着:“大汗所言极是,张铎故意让我们以为那两条防线兵力虚弱,从而转移兵力攻打那里,减轻这里的压力。这种把戏岂能瞒得过大汗的眼睛,太幼稚了!” 对于他的拍马,俺答汗不以为然,遥指绥虏口城头说:“今天敌人防守比前几天差多了,估计已经到了强弩之末。从这几天的伤亡来看,敌军极有可能将宏赐堡等处的守军,也调集到这里。这么一来,倒省去我不少麻烦。” “对,此时宏赐堡必然兵力空虚。如果突破这里,我们大军可以直抵大同城。” 俺答汗冷哼一声说:“不是如果,而是必然。命令勇士们加紧攻击,争取在明日清早,包围大同府。” “等我们蒙古勇士包围大同城时,只怕敌人还在做梦呢!那不是唾手可得!哈哈哈!” 赵全笑了起来。 在投靠俺答汗的白莲教徒中,赵全远比李自馨、丘富等人狡诈,且野心极大。 等俺答汗攻占山西、陕西,甚至打下长江以北的所有地方,必须要有人统治管理。 正所谓以夷制夷、以汉治汉,赵全自认为自己是统治中原的不二人选。等到那时,他将是无冕之王,什么美女、财富、权力,统统一把在手,即便俺答汗也得给三分面子。 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顺利打下大同镇、太原镇,赵全的目标就能实现一半,能不开心吗? 在俺答汗亲自督战下,将士们士气倍增,战局逐渐明朗化,绥虏口守军渐渐不支,城墙上的守军越来越少,许多土默特部勇士已攀上,在城头厮杀。 俺答汗两眼紧盯着,时刻注意战事变化。 突然,绥虏口城门开了,等待已久的骑兵咆哮起来,象溃坝的洪水,猛冲进去。 俺答汗不敢确定堡垒已被攻破,因为第一天也曾发生类似的情况,结果被一顿炮火轰出来。 再观察片刻,冲进城的骑兵越来越多,他总算松了口气,马鞭一挥,指挥大军掩杀。 一时间,万马奔腾,黄土象片巨大的云朵笼罩着绥虏口,杀喊声直冲云霄。 突破绥虏口,俺答汗大军马不停蹄,向南猛攻。矗立在绥虏口南面呈品字形的绥虏堡、四城堡、镇羌堡,俱被大军包围。 俺答汗在一队精兵呼拥下,冲到最南端的绥虏堡城下。他见城头守军战战兢兢,似乎连抵抗的勇气都没有了,不禁轻蔑一笑。 他立刻下令,派一小部分兵力包围这三堡,喊话让对方投降。自己则率大军绕开绥虏堡,一路往前疾奔,不给明军组织第二道防线的机会。 大军冲到灭虏沟附近,毒辣的阳光象后妈似的,晒得众人又热又渴。许多人纷纷褪去衣甲,光着膀子前进。 在他们想象中,明军已失去抵抗的意志,只要大军一到,对方不是举手投降,便是弃城而逃。 接近灭虏沟北面,一片绵长的树林中间,豁然露出一大口子,正是灭虏沟的通道。 俺答汗看看通道已拓宽几里,且坡度放缓许多,极利于大军快速通过,心中非常满意。微笑着说:“赵全,此次进攻,潜伏在敌人内部的朋友干得很好。只要一心为我土默特部办事,我绝不会亏待他们。” 赵全陪笑说:“大汗,正是你的英明神武,才会让多少有志之士投奔效劳。” 俺答汗扶着下颌胡须,哈哈大笑。 “禀告大汗,土沟南边有几座箭楼、瞭望哨,两旁密林中似乎有马匹声,暂时不清楚敌军是否有埋伏,前锋等大汗指令。” 俺答汗早已看到,不屑的说:“羸弱的明军早就闻风丧胆,岂敢在此设置埋伏。就算有,也不打紧,他们能抵得住我勇士们的弯刀利箭吗?命令迅速通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二十七章 敢死队 隐藏在密林中的明军,看着黑压压的蒙古骑兵策马下坡,气势汹汹朝灭虏沟南边出口拥来,心中均无比紧张。 相对于站在城墙上的防御,如今站在同一水平线,面临正面厮杀,这种压力是他们难以承受的。 好些人的手微微颤动,连牙齿也上下打架,额头冷汗直冒。他们不知道战斗开始后,倒在血泊中的是否有自己。 张铎也异常紧张,林凌启的预测竟然这么准,俺答汗大军果然沿此通道向大同进发,不知能不能将他们打退。 几百丈宽的灭虏沟,一下子被蒙古骑兵填满,估计人数不少于两万人。雪亮的弯刀在烈日下,闪出一道道寒光,交织在一起,就像夜空银河般灿烂。 站在瞭望哨上的林凌启看得一清二楚,眼见敌人前头部队策马上坡,正排除路障,他知道该出手了。 瞭望哨上旗帜挥动几下,从密林中射出无数利箭。 因天热而光着膀子的蒙古兵,被毫无预兆的利箭连连射倒,一时间人仰马翻,嘶吼声响彻一片。 俺答汗眉头一皱,没想到明军敢在这里埋伏,真是胆大之极。 身经百战的他没有半点慌乱与怯意,命令先头部队迅速上坡,向密林两侧掩杀。 他深知明军的战斗力,没有城墙的地理优势,他们就是一团渣渣。只要己方勇士一与他们正面交手,他们便土崩瓦解,任己方肆意猎杀。 突然,从密林中推出一门门重炮,在灭虏沟南端摆开一字形的阵势。红绳呲呲冒着白烟,炮口正对冲上坡的骑兵。 俺答汗暗叫不好,正要命令骑兵躲闪时,重炮声响起。炮筒里射出无数弹丸,天女散花似的覆盖灭虏沟开阔处。 冲在最前面的骑兵猝不及防,当然他们也没躲避的机会,炮火实在太密集了,连一丝腾挪的空间都没有。 疾射的弹丸在死神的召唤下,犀利的穿透敌人衣甲,将最前头约一千来人,连同战马一起轰成肉酱,连惨叫声都没有,干干净净,全部击毙。 鲜红的血液,粉色的肉沫,混合在一起,将黄色的土壤染成瑰丽的橙色。空气中弥漫着火药味、血腥味,仿佛这是通往地狱的道口。 任凭强悍的蒙古兵,此时也充满怯意。 转眼之间,一千来条活生生的汉子,便成为一坨坨烂肉,换谁吃得消。 久经沙场的前锋统领瓦鲁图很快从慌乱中回过神来,他一边指挥将士们与埋伏在沟上密林中的明军展开对射,一边命令护卫砍掉几个急于后退的军士,努力将混乱场面控制住。 他知道重炮威力虽大,但清理炮膛、填装火药弹丸需要时间。而自己的骑兵速度极快,可以在这个空挡之内,将炮手的头颅砍下来。 很快,骑兵重整旗鼓,快速冲上坡,向明军炮阵杀去。 赵全目睹着一切,谄媚地笑着说:“大汗,我土默特部勇士天下无敌,区区几门火炮想挡住勇士们的步伐,简直是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一开仗就损失如此多蒙古骑兵,俺答汗的心着实痛了下。不过打仗哪有不死人的,伤痛有个屁用,一定要血债血偿。 他对瓦鲁图的临场指挥比较满意,攥紧拳头低吼一声:“杀光这些不自量力的家伙!” 话音刚落,对面炮兵阵地忽然又响起一阵密集的炮声,冲上去的骑兵在一阵硝烟中变成了肉泥。 这下俺答汗傻了眼了,怎么敌人的炮速如此之快,根本没有半点迟疑,这是怎么回事? 瓦鲁图也惊呆了,命令骑兵暂缓攻击,往后撤退。 其实即便他不下命令,蒙古兵也齐刷刷的往后窜逃。人家炮火可以持续发射,冲上去不是当炮灰吗? 林凌启登高望远,看着下面的情况,命令己方炮兵暂时停止轰炸。毕竟自己目的要打瘫敌人,区区两千来骑兵,根本满足不了自己的要求。 经过初战,明军的心稳定下来。原来蒙古兵不是铁打的,遇上重炮利箭,照样也得死翘翘。 军心一稳,埋伏在密林的将士们的利箭命中率提高不少。他们居高临下,且有密林遮挡,无疑在地形上占了极大优势。 任凭蒙古兵箭术如何高超,对射中还是落于下风。 等及硝烟散尽,俺答汗发现对方炮兵阵地有两排炮阵,可以先后开火。 此时的他怒火虽炽,但头脑异常清醒。观察一下地形后,唤来亲兵护卫长,命其带五千精锐骑兵打头阵,沿中心路线突破。 这支部队是土默特部王牌部队,专门用在攻坚克难的硬仗上,俺答汗对他们充满信心。 林凌启俯瞰着,见蒙古兵密集而又混乱,吃力的与己方对射。忽然一支骑兵迅速从俺答汗大军中冲出,呈一条直线形,向灭虏沟推进。原先在灭虏沟的部队,纷纷往两侧移动,中间挪出一条约几十米宽的通道,供后来的骑兵通过。 他一下看出其中的玄机,原来对方想攻炮兵阵地中路。 炮兵阵地宽约三里,敌人专攻中路,意味着密林两侧的弓箭手射程不足,难以遏制敌军前进。 而且敌军不是宽面进攻,而是摆直线形,象楔子一样插入炮兵阵地中间。即便居中的炮兵轰炸,也伤不了多少人,敌军依然会快速突入。 俺答汗真够聪明的,不过也得看看对手是谁。 林凌启冷笑一声,手中令旗连连挥动。 指挥炮兵的沈炼看到林凌启的指示,立即命令虎蹲炮、火铳兵上场。 火铳兵主要占据中间位置,对凶猛扑来的蒙古骑兵轮番射击。百十来门虎蹲炮则密集封锁骑兵进军路线,迫使敌军队形由直线状变为横线状。 这就象一股水流冲来,正面筑道堤坝,水流难以冲过,便会向两侧蔓延。 火铳密集响起,虎蹲炮曲射,一片片骑兵倒下,血流成河。 尽管俺答汗亲兵护卫长竭力命令部队直线进攻,用蒙古勇士生命代价,换取明军火炮火铳间隙期,从而杀入炮阵。但是正中间的死尸实在太多,多得无法跃过。他们毕竟是骑兵,而不是飞行兵。 队伍被迫向两侧延伸,又成了宽正面,形成一条横线,象海浪般齐头并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二十八章 大捷 林凌启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又挥了几下旗帜,横排的重炮声响起,成片成片的骑兵倒下,场面惨烈无比。 这已经不是战争,而是杀戮。懦弱的一方,凶残杀戮强势一方,这种局面别说是俺答汗,就连张铎也不曾想到。 把重炮集中使用,竟然能有如此巨大的效果,若不是亲眼所见,打死他也不敢相信。 林凌启的战术实在太神奇了! 五千精锐之师,片刻之间,全部倒在血泊之中,连亲兵护卫长也不例外。 俺答汗简直气疯了! 此时他的脑海里满是复仇,一定要把对面的明军歼灭,用他们的首级,来祭蒙古勇士的灵魂。 他下令,不惜一切代价,占领对面炮阵,歼灭所有敌人。第一个冲入炮阵的勇士,将得黄金万两,以及土默特部第一勇士的称号!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蒙古兵不再胆怯、畏惧,迎着利箭、火炮,嚣叫着排山倒海似的冲过去。 他们的灵魂已经不再属于他们,他们是一具具单纯的肉体,生命这个概念已经不存在了。 灭虏沟南端炮阵前,尸体堆积如山,喷涌的鲜血汇成一条条溪流,泊泊流入沟里,形成一滩滩积血,红得那么鲜艳,那么刺眼,那么瘆人! 炮管已经火红,好几门重炮炸膛,堆积起来的尸体严重影响重炮射界,明军炮兵阵地即将崩溃,蒙古兵终于看到一丝胜利的曙光。 俺答汗双拳攒得紧紧的,眼珠子一动不动盯着战局紧程。身经百战的他还是头一回碰到这种硬仗,正所谓两军相遇勇者胜,不管付出多少代价,一定要坚持下去。 正在千钧一发之际,密林两侧的重炮响起。三百门重炮怒吼,交叉射击的威力让蒙古兵感到地狱之门已经打开。 灭虏沟内,蒙古兵密集的队形象一片高粱,而明军重炮就像数不清的雪亮的镰刀,齐刷刷的收割着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俺答汗凌乱了,他怎么也没想到,明军居然在这里集中如此密集的重炮。从掌握的情报来看,大同镇近六成的火炮都集中到这里。 这是一个何等恐怖的数据! 敌人怎么敢将前线的重炮汇集到此地?敌人怎么知道己方进兵路线? 俺答汗不相信张铎有这样的魄力,有这样的判断力。彼此间交手几次,他深知张铎的战术保守,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其不可能有这般大手笔。 除非是林凌启的布局。 不得不承认,俺答汗的判断非常准确,不过已经是事后诸葛亮了。 蒙古兵终于崩溃了! 无论是肉体还是精神,他们都无法面对如此众多的重炮。许多人拨转马头,纷纷往后退却。就连督战的瓦鲁图,也忙不迭的逃离灭虏沟。 林凌启见俺答汗大军阵型大乱,许多队伍擅自往北逃跑,即便督战队的大刀,也阻挡不了他们逃跑的心切。 他知道战局的转折点已经出现,便举起一面红旗,往北连连挥动。 已是夕阳残照,鲜红的旗帜在红艳艳的天空下,显得异常夺目。 这是反攻的信号! 喷张的血液直冲张铎的脑袋,他只觉头皮一阵阵发麻,连皮肤上也起了寒栗。 自跟俺答汗作战以来,他从来没想过出击,能保住一亩三分地,已经是阿弥陀佛了。但今天,在俺答汗近二十万大军的压迫下,自己居然有机会反攻,这连做梦都没有想到过。 他抽出利剑,翻身上马,大吼一声:“众将士,打败俺答汗的时机到了,随本帅冲呀!” 战鼓声骤然响起,几万明军从密林冲出,激浪般朝敌军扑去。 长久以来,北虏乃边关守军头上的利剑、心中的梦魇,明军无时不刻在惶惶中度日。而今天,他们终于迎来翻身一刻,无比勇往直前。 决战的时候到了! 炮声、金戈交击声、马嘶声、惨叫声,各种声音混成一团,宛如交响乐一般。但没有美感,只有凄惨! 在明军炮兵、火铳兵、弓箭兵、骑兵、步兵的联合攻击下,俺答汗的军队溃败了,纷纷夺路而逃,再没有半点抵抗的意志。 俺答汗大军一路溃退,被逐出绥虏口,双方战界恢复到战前状况。 宽广的黄土地上,到处硝烟弥漫,到处伤兵残肢,到处兵刃、旗帜,一片萧杀。 俺答汗的军队在此次战斗中,战亡人数达两万余,伤兵接近四万,被俘三千余。而明军伤亡不过五千,敌我伤亡比几达十三比一。 自明太祖、成祖以后,明朝军队从来不曾取得如此重大战果。 张铎八百里急报朝廷,以图让自己的官职爵位更上一层楼。 灭虏沟大捷很快传遍整个大同镇,人们载歌载舞,欢庆难得的胜利。 一批批官员、商贾、地主老财,纷纷赶到宏赐堡,为驻扎在此的明军送来无数生活物资。 无数逃亡百姓返回原居地,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是呀,这次沉重打击,俺答汗绝不敢再起野心入侵。人们可以过上安安稳稳的日子,再也不用为逃避战火而背井离乡。 甚至连林凌启也有这种想法,俺答汗本意攻打宣府,现如今在大同遭遇惨败,接下来只有两条路,一是灰溜溜的退回漠南,一是休整部队挥师东进。 为了保险起见,林凌启让张铎将临时调集的兵力,重返各前线,提防俺答汗在别处渗透。而他亲自坐阵宏赐堡,等到俺答汗大军撤离,则回京师复命。 而张铎却有更大胆的想法。 此战的胜利,关键是判断准俺答汗进军路线,同时集中重炮,在险要地段给予一击。他体会到火炮集中使用的威力,便调集周边一带乃至大同城的火药、弹丸,集中到宏赐堡。 如果俺答汗继续执行原来的战略计划,东进攻打宣府,他便集中火炮、兵力,出关直抵俺答汗老巢丰州,让其首尾不得应呼,一举倾覆,一劳永逸解决边关隐患。 这将是不世之功,他可能会一跃成为公爵,甚至是王爵。这么好的机会,岂能错过。 只是,俺答汗会如他所愿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二十九章 慰劳 俺答汗坐在大帐内,满脸铁青。 此战失利,非但打破他的战略意图,更损失如此多的蒙古勇士,这口气怎么咽得下去! 赵全忧心忡忡站在一旁,他生怕俺答汗就此放弃原来计划,退兵回去。这么一来,他统治内地的希望也就破灭了。 “大汗,小人以为,此战中了那林凌启的奸计,才导致战局失利。但是我军势大,对于这等损失还能承受。小人觉得,是否可以派些勇士入关,刺杀林凌启?只要此人一除,那张铎就象没头的苍蝇,对大局起不了什么作用。” 俺答汗摇了摇头。 他不是没想过这样做,只是林凌启身在宏赐堡,想偷偷接近,难度极大。如果暗杀失败,牺牲些人倒无所谓,只是对已经低落的士气,更是雪上加霜。 军队丧失士气,这仗还怎么打。 而且他认为,此战失利关键在于敌军火炮太过集中、犀利,如果能让火炮失效,己方自然无往不利。 据探子回报,敌军收集大量火药,存放于宏赐堡。 很明显,敌军尝到了甜头,准备按原来的套路反击,这倒让俺答汗寻找到一丝机会。 他说:“赵全,你立刻与内应联系,想法子将敌军火药销毁。敌军只要失去火炮支援,就象失去双翅的雄鹰,再也不能与我们抗衡了!” 灭虏沟一战,边关守军对林凌启无不敬佩,林家军自不用言。在林凌启的指挥下,绥虏口堡垒得到修复。众将士虽无出征勇气,但对防御却自信满满。 一天傍晚,微风已起,暑气未退,林凌启只穿件短卦,坐在绥虏口城头纳凉。 一旁的徐文长说:“东翁,已经过三四天,俺答汗为何还没撤退?” “想必其营中伤兵众多,不利开拔吧?” 林凌启随口一说,内心也很困惑。 俺答汗既然目标不是这里,为什么逗留不走,难道心中不服,想重新干一场? 应该不会呀,像俺答汗这等霸主,岂会因一时挫折而睚眦必报,放弃原来的战略计划。 这时,方宏兴冲冲的上来说:“林千户,刚才宏赐堡方面来信,说是代王府段长史到来,替代王慰劳众将士,请林千户到宏赐堡一聚。” 看他眉飞色舞的样子,林凌启忽想起他曾说过,段思明是迎凤阁的幕后老板,想必此次到宏赐堡,肯定带了许多姑娘。 朱素嫃跟林凌启同室而眠,都不曾对她打歪脑筋,何况青楼女子。 再说了,他对段思明假公济私,用煤粉代替石灰粉,削弱堡垒防御能力非常不满。若跟段思明会面,难保不会发生争执,破坏两人的情谊,索性不去也罢。 林凌启摆摆手说:“俺答汗还在二十里开外,我们须提防点。要不你挑些人去,随便替本官向段长史问好。” 方宏犹豫一会,勉强笑了笑说:“林千户言之有理,既然如此,卑职也不去了,毕竟边关安危为重。” 林凌启摇摇头说:“无妨。料俺答汗也不敢趁夜偷袭,方都司尽管去好了。不过须在天明前赶回。” 方宏大喜,假意推辞一番,便急急忙忙带堡垒中几名中级人物,朝宏赐堡疾驰而去。 “色中饿鬼!” 徐文长咽了口唾液,笑骂一声。 林凌启何尝不知道他的心思,只是觉得劳军女子甚为肮脏,实不配他这等风流人物。 暮色降临,风声加剧,苍茫大地尽是萧瑟,如同入秋。 林凌启巡视一番,又与徐文长、栗伟、沈炼等人把盏言欢。 照目前的事态来看,大局已定,不日即可回京。 众人心中均暗暗喜悦,此番来大同,歼敌数万,回京加官进爵是肯定的。跟着林凌启,他们感觉非常踏实。 在官场上,能办事不如跟对人。只要林凌启一帆风顺、步步高升,自然少不了他们的福利。 毕竟敌军未退,众人稍饮几杯,便各自歇息。 喝酒误事的典故数不胜数,他们可不想犯错误。 林凌启回到住所,感觉身上黏糊糊的,很不舒服。不过条件有限,只能用湿毛巾擦拭下,洗澡对他来说太奢侈了。 躺下不久,困意来袭,正朦胧间,忽听一阵巨响,连床都颤动起来。 地震了? 他慌忙起身,跑到屋外,却见南面一道火焰升起,连漆黑的夜空也照的通红。 这时,堡垒守军也跑到外面,望着南方的夜空,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兄弟们,灭虏沟一带的亡魂升天了!” “你不要瞎说,那些都是敌人的亡魂,他们有什么资格升天?应该是被元始天尊封印了。” “对,你说得有理,升天的应该是我们的弟兄。” 在当时,人们的辨识能力有限,遇上无法解释的事情,往往跟神呀鬼呀扯上关系。连朱厚熜也免不了,让人写什么青词,企图跟上天沟通,保他长生不老,或者迎接他上天成仙。 在林凌启眼里,这些都是可笑至极,根本不足一信。不过突如其来的震动与火焰,还是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徐文长跑过来说:“东翁,看那火焰甚为遥远,不会是宏赐堡哪里吧?” 宏赐堡? 林凌启猛的一惊,马上意识到火药库出事了。 张铎为了扩大战果,将各处火药积聚一起,意图等俺答汗大军移动后,直捣黄龙。 林凌启对他的计划表示赞同,只是不同意将火药堆积在堡垒外面。 敌军虽不能大规模入侵,但小股渗透完全能办到。万一被敌人探明情况,一把火烧了火药,别说反击,就是连自保都不成。 张铎却毫不在意,说什么敌军已经闻风丧胆,哪敢派人来放火。再说了,俺答汗目标在京师,不会对这里大做文章。 又是几声巨响,火焰窜得更高,连天空的浮云都快被点燃了。 绥虏口守军也意识到什么,整个兵营骚动起来。 林凌启恨自己没能坚持意见,纵容张铎犯下这等大错。己方抵御敌军,完全是倚仗火器的犀利。火药没了,火炮、火铳就成了堆废铁,屁个用都没有了,拿什么来对付俺答汗呢? 世上没有后悔药可买,埋怨有什么用,只盼俺答汗不知道这回事。 他立即命令栗伟加强警戒,又带一队骑兵,朝宏赐堡直奔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三十章 你自己掂量掂量 情况不出林凌启所料,堆积在宏赐堡外面的火药库,已经不复存在。 大火熊熊燃烧着,空气中弥漫着焦臭味。守备宏赐堡的参将文涧,脸色铁青,指挥着军士们灭火。 看守火药库的把总战战兢兢,跪在一旁求饶。 段思明一手抱着表外甥女贾珍,一手指着把总痛斥。旁边站着几十名青楼女子,在老鸨带领下默不作声。 林凌启飞奔而来,还没下马,段思明就扑上去喊:“林大人,你可得为在下作主呀!” 林凌启对段思明已没什么好感,加上此时心烦意燥,理都不理,径自走到文涧旁,寒着脸说:“文参将,这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敌人混进来放的火?” 参将乃正三品,官衔远比林凌启高。但林凌启是前来督战的锦衣卫,身份迥异,且灭虏沟一战打出名堂来,任谁都不敢对他不敬,文涧自然也不例外。 “回禀林千户,不是敌人放的火,而是火药库失火了。” 文涧一边解释,一边狠狠瞪那把总一眼,恨不得要眼光杀死他。 林凌启一怔,火药库乃是重地,即便临时搭建在野外,张铎也派重兵把守,怎么可能失火呢? 他并不说话,静等文涧解释。 段思明跟过来,指着把总气冲冲的说:“林千户,火是这个畜生放的。” 林凌启大惊,放火烧火药库,这可是杀头也难以抵罪的,难道这把总是内奸? 把总喊起撞天屈来,连声喊:“林大人,卑职没有放火,卑职就算有一千个胆子,也不敢放火呀!” 段思明见他抵赖,立即火冒三丈,从旁边军士手中夺来柄刀,朝把总迎头砍下,嘴里怒骂着:“到这个时候你还想抵赖,我砍了你!” 眼看把总就要人头落地,林凌启飞起一脚,踢开段思明的刀,拽住把总的衣领:“到底怎么回事?你老实交代!” 把总神色慌乱,急切间竟说不出话来。 段思明抢上一步说:“林千户,还是由在下来说吧。” 原来,灭虏沟大捷后,段思明带青楼女子前来劳军,其外甥女贾珍也要跟来,只好带她一起过来。 宏赐堡乃是军营,并没有供女眷住宿之所,贾珍便与段思明同宿一屋。 夜间,贾珍想方便一下,碍于段思明在场,感觉不好意思。而堡垒内均是男人,找不到可以方便的地方,想到外面荒芜地解决。守城门士兵认出她是段思明的外甥女,便开城门让她出去。 城外一片漆黑,且杂草丛生,贾珍害怕有蛇什么的,不敢方便。见火药库那边有许多士兵把守,便到那里附近解决。 谁知守卫火药库的把总看到了,以为她是青楼女子,便不由分说,强行拉到火药库里。 段思明见贾珍久去不归,心中担忧,起来四处寻找。得知贾珍出城,生怕其有危险,便提着灯笼来到城外,恰好见贾珍衣衫不整跑出来,心知不好,急忙迎上去。 贾珍痛诉把总的兽行,段思明目呲欲裂,拽着把总入城,找文涧讨个说法。 谁知没进城片刻,火药库就发生爆炸,周边守卫全部遇难,火药库也夷为平地。 随着段思明的讲述,林凌启看了看贾珍,见她鬓发散乱,满脸羞涩、愤怒,衣衫撕开几道口子,连腰带也不见了,只能用手拽紧衣摆,料想其必定被把总用强。 只是把总认为贾珍是青楼女子,即便用强,也用不着烧火药库。何况火药库爆炸是他离开以后,怎么会是他纵火呢? 他思索一下说:“段长史,对于令外甥女的遭遇,本官甚为同情,把总的行为,必须受到严惩。只是你如何断定他是纵火者?” “在下外甥女的腰带尚在火药库,且地上留有秽迹。这畜生仓促间被老夫揪出来,怕事情败露,便纵火烧毁火药库,将罪证毁灭。” 对于林凌启的疑问,段思明似乎非常愤怒,口气变成强硬,没有以前那般淡定、温和。 消灭罪证?这倒是有可能。段思明与边关守将交情甚好,如果确定贾珍被j污,把总只怕难逃一死。 林凌启说:“段长史,你说得不无道理。可是把总既已被你揪到城里,而火药库随后就爆炸,他是如何办到的?” 他对贾珍的遭遇的确抱同情态度,但此刻不是替她申冤的时候。他一定要找出纵火犯,并知道纵火犯究竟是如段思明所说的消灭罪证,还是俺答汗安插在明军内部的奸细。 如果是前者,事情很好处理,大不了将纵火犯砍掉脑袋。因为宏赐堡离关外俺答汗扎营处距离遥远,窜天的火焰虽然敌人能看到,但不会知道这是火药库爆炸造成的。 如果是后者,那么情况就复杂了。一定要把纵火犯及其同党逮捕或消灭,严防消息传到俺答汗耳中。不然俺答汗可能会强攻大同,报灭虏沟之仇。 失去火药的明军,就象拔了牙、去了爪的老虎,根本不堪一击。 段思明对林凌启的盘问很是不满,厉声说:“林大人,他只要用火折子往火药堆一抛,时间一长,火折子就会燃起来,火药不就烧着了吗?” 当时没有火柴、打火机,火折子是易于携带之简便照明和取火用具。 较好的火折子制作精良,用多种易燃物质和多种香料而制成的,燃之似无火放在竹筒里,用时取出一晃即燃。 不过此等火折子价格较贵,非普通人所能用。 次等的火折子制作简单,用料粗糙,到需要用时,把盖子拔掉,然后对着火折子吹一下才能点燃。中下等人通常使用此类火折子。 把总显然不是上等人,且在军营里,根本不会用好的火折子。如果他用差的火折子,需要将它吹燃。 那么,按段思明的说法,火折子往火药堆一丢,马上就会爆炸,怎么可能等他们进城后才爆炸呢? 林凌启觉得段思明的推理有些问题,还是询问把总为妥。 他冷冷的说:“这位把总,本官不知道你叫什么,也不想知道。你只要讲出事情经过,本官就留你全尸,且当战死。如若不然…哼!你自己掂量掂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三十一章 各有说词 出这么大的事,不管把总是不是纵火犯,死是免不了的。 如果当作战死,至少可以避免身首异处,其家人也可以享受一点微薄的体恤金。 如果不招,其非但死的很惨,而且家人也要受牵连。 把总当然知道其中利害关系,跪到地上哭泣着,抽抽搭搭说起来。 原来段思明带来的青楼女子,守军非到一定级别,是轮不到享受的。象把总这等下级军官,自然无缘。 长期待在边关,生活枯燥乏味,对于这方面,是个男人都会极度渴望,就像沙漠里的旅客,极希望到绿洲歇脚一般。 把总看到贾珍离火药库不远处方便,恰好火把的光照到其雪白的臀部,全身的血液顿时集中到身体的某一部分,连脑袋似乎也缺氧,整个人迷糊起来。 贾珍也看到他了,居然笑了下。 他以为其是青楼女子,心想别人能干得,凭什么自己不能干。 他一下冲上去,向贾珍求欢。 贾珍没有拒绝,只是说这里无遮无拦的,容易被人看到。 把总想想也对,毕竟周边都是如狼似虎的军士,等他完事后,其他人肯定也要过来。他想跟贾珍缠绵一夜,舍不得将她与人共享,便带她到火药库里。 火药库其实是个简易的凉棚,一垛垛火药有序的摆放着,严禁任何人接近。 把总偷偷拉着贾珍,到里面胡天胡地干起来。由于许久未办此事,性急的他竟然连贾珍的衣服也扯破了。 忽然外面有人呼唤贾珍,贾珍立即起来,随便将衣服一穿,便跑出去。 而来人是段思明,贾珍向其诉说把总用强,段思明便拉着把总进城,没过多久火药库爆炸了。 听到这里,林凌启眉头一皱。 贾珍乃是闺中女子,连方便都要避人,岂会如把总所说这般水性杨花,随意与人干龌龊之事。 可把总应知难逃一死,何必死前胡言乱语一番呢? 正疑惑不解之时,段思明突然冲出来,一刀洞穿把总的胸膛。 林凌启大惊,连忙推开段思明,却见把总血如泉涌,身子抖动几下,便没了气息。 把总一死,就不能查明谁是纵火犯,也就难以知道是否俺答汗的人所为。因为守卫火药库的士兵都死绝了,而把总这条线索也断了。 林凌启大怒:“段长史,事情还没明白之前,你为何下此等毒手?” 段思明嘴角抽动几下,面色狰狞的说:“这种畜生,玷污我外甥女的清白,纵火毁灭证据,还污蔑珍儿,难道不该杀吗?” 虽说把总犯下这等劣迹,死罪难逃,可毕竟是军人,任由段思明杀死,文涧觉得难为向下属交代。 但他与段思明交好,且贾珍的确受到侮辱,由段思明亲手杀死把总,似乎也不为过。 他不知该将段思明扣押起来,还是摆出大度姿态,放段思明一马。 宏赐堡守军将领经常受到段思明的好处,反正把总已经死了,过多追究也有无益,纷纷替段思明求情。 文涧叹息一声说:“这人罪有应得,只是念在我们守关多年的份上,将段长史赠予本将的那具棺木,把他好生安葬了吧!” 段思明怒瞪把总尸体一眼:“文将军,老夫不同意。老夫宁可拉回去,也不给这畜生。” 说完,回身拉着贾珍的手,带老鸨等人回到堡垒中歇息。 文涧无奈的摇摇头说:“林千户,这次本将失职了,耽搁了总兵大人的反击计划,明日本将就回大同府,向总兵大人请罪。” 林凌启冷笑一声,火药库爆炸,岂止影响反击,甚至可以说是将大同镇的整条防线摧毁。 你的罪孽大着呢! 不过现在不是追责之时,他说:“文参将,请罪之事日后再说。现在最要紧的是,提防俺答汗得知消息后大举进攻。绥虏口火药经前阵子激战,数量已经不多,怕只能维持一到两天。 而绥虏堡、四城堡、镇羌堡储备的火药,均已运到这里。现在火药库爆炸,不知宏赐堡内储备的火药还有多少,本官建议全部运往绥虏口等四处堡垒。” 文涧连声允诺,只是宏赐堡储备火药不多,发放给前线四处堡垒,不过是杯水车薪。 等运送火药的车辆连夜北往后,文涧请林凌启暂歇宏赐堡。 两人来到文涧住所,床上还躺着一个美艳的青楼女子,文涧巴结着说:“林千户,你先歇息,本将另找住处。” 林凌启一眼就看穿他的鬼把戏,挥挥手示意那女子离开,自己找个座位坐下说:“文参将,段思明为什么送你棺木?送这等物品,本官还是头一回听闻。” 他对段思明好感全无,直呼其名。 文涧陪笑说:“林千户有所不知,本将曾对段思明说过,为将者战死沙场,是最好的归宿。没想到本将随口一说,段思明就放在心上了。此次过来,他送上副棺木,作为激励。” 林凌启笑了下。 他觉得文涧不过在自己面前作个姿态而已,象其这等高级将领,上阵搏杀的机会少之又少,战死沙场,只是图个虚名而已。 可段思明也真是绝了,人家随口一说,他真送上副棺木,这家伙心里不知怎么想的。 他觉得有些乏了,又不愿意躺文涧的床上。这张床应该经历过一次或者几次‘激战’,肮脏得很。 他叫文涧上床休息,自己则趴在桌上打盹。 由于睡得很不舒服,他又想起刚才的事情来。 段思明真是的,明知道到这里干这种勾当,为何带贾珍来? 既来之则安之,贾珍撒泡尿偏偏要跑到外面,惹下这弥天大祸。 想着想着,他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按理说,贾珍与段思明居住在一起,显然舅甥俩关系非常密切,贾珍怎么会在段思明面前方便而不好意思呢?即便真的难为情,也可以叫段思明回避呀。 要知道自己跟朱素嫃相处时,她需要方便时,只是叫自己到外面回避,从不孤零零的跑到外面找方便之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三十二章 贾珍自尽 还有,且不论把总与段思明的话孰是孰非,有一点可以肯定,把总一开始并不知道贾珍的身份,甚至到段思明出去找贾珍,把总也不知道贾珍的身份。 这么一来,把总认为是跟青楼女子潇洒一回,何必为了条腰带、一滩秽迹而纵火烧火药库呢? 假定把总是俺答汗的内应,他可以在夜间任何时刻烧掉火药库,而后偷偷溜走,何必为了跟女人办事,而把命搭进去呢? 办大事的人,必不贪婪美色与金钱,俺答汗绝不会派一名好色之徒,潜伏到明军内部。 照这么看来,把总不是纵火者。 这就像只有两个选择的选择题,不是甲就是乙。 他不是,那就是贾珍在纵火。 得出这个推断后,林凌启精神振作起来,又猜想贾珍为什么要纵火。 会不会是贾珍被把总玷污,心中极为愤懑,用火折子将火药库点燃? 应该不会。 把总用强的时候,如果贾珍不愿意,完全可以大声疾呼。火药库守卫众多,肯定会有人过来阻止,或者看好戏。 但根据把总与段思明的述说,贾珍没有叫唤的迹象,说明她是愿意的。既然愿意,就谈不上因泄愤而烧火药库。 唯一的解释就是,贾珍有意而为之。 可贾珍为什么要这样做,显然背后有人指使。 这个人是谁呢?答案不言而喻。 贾珍要方便,肯定跟段思明通气。段思明理应外出回避,他却纵容贾珍外出,且是单身一人,而后再去寻找。 这从逻辑上来看根本不成立,显然是段思明一手策划的。 段思明为什么要烧火药库呢? 林凌启想起灭虏沟的道路拓宽、煤灰代替石灰粉,这都是段思明出的主意。 难道他是俺答汗的内应? 林凌启背上一下子渗出冷汗来。 假定段思明是奸细,那么一开始他替自己介绍达特兀也是有目的。 再往细处想,自己在俺答汗大帐外探听到军情,似乎有点过于容易。俺答汗与下属商谈时的语速甚慢,好像在特意讲给自己听。 后来郭平赶来报信,说俺答汗要杀自己,他是如何得到这份消息的? 在逃亡中,郭平如何能杀出重围? 在大同总兵府,郭平为什么急于将探得的军情汇报朝廷?他身受重伤为什么骑马灵活? 种种疑点,到此时豁然开朗。 他娘的,老子居然被耍了! 郭平也是奸细! 自己得到的军情是假的,俺答汗进攻目标绝不是京师。 难怪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后,还滞留在大同镇,看来大同是必攻目标。 但攻打大同,凭借俺答汗雄厚的实力,以及懦弱的明军,他何必花这么多心思来迷惑自己呢? 他一定有更大的目标。 那他最终目的是什么呢? 林凌启心中一阵躁动,站起来回走动。 也难怪他心神不定,一万骑兵调往京师,已经削弱大同实力。加上太原六万兵力调走,等同于后援也没有了。现在火药库又被烧掉,难以在短时间内调集大量火药到前线,这不是糟糕透顶? 大同是守不住了,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死顶,给朝廷调兵的时间。同时摸清俺答汗下一步的动向,供朝廷及时应对。 而要摸清俺答汗的战略意图,必须审问段思明。 从种种迹象来判断,段思明在俺答汗心中地位甚高,拓宽灭虏沟道路、烧火药库这等大手笔,不是一个普通的内奸所能完成的。 天色微亮,又一个早晨到了。 不知不觉间,林凌启竟然思索了一整夜。 他打开门,深吸几口凌晨的新鲜空气,精神立马振作。 喊起文涧,命令他立即带宏赐堡所有将士,向绥虏口前进。到那里听从锦衣卫栗伟的指挥。 之所以这么做,考虑到剩余火药已集中到绥虏口,宏赐堡防御能力降到低点,起不到多大作用。 再则,如果绥虏口四堡被突破,宏赐堡的士气将会更低,可能出现弃城而逃的情景。与其这样,不如将这里四五千人填补到绥虏口。 当然,还有一点是因为,文涧与段思明交情甚好,而林凌启接下来要抓捕段思明,不想让文涧给自己节外生枝。 文涧大惊,宏赐堡是大同城第二道防线的节点,地理位置非常重要。林凌启为什么要这么做,他的手是不是伸得太长了? 还有,自己堂堂三品大员,居然听从一个百户的指挥,开什么玩笑! 他沉下脸说:“林千户,没有总兵的调兵命令,本将不能听从你的建议。” 林凌启正急着要抓捕段思明,哪有心思跟他废话。 “你听好了,不是建议,而是命令。你贪图享乐,无视火药库的重要性,导致此等严重后果。本官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你若不服从,军纪行事!” 文涧见他声色俱厉,吓得哆嗦一下。 火药库被烧,这件事追究起来,够他喝上一壶的,那还敢争辩,连忙跑出去召集人马。 林凌启也没闲着,立刻带人赶到段思明的临时住所,见门窗皆闭,看来还没起床。 他双手一挥,示意将屋子包围起来,随后一脚踹开门,却见里面东西散乱,没有半个人影。 不好,段思明跑了! 林凌启知道段思明的重要性,迅速派人到到四处城门,企图拦住段思明。自己则带人四下搜查,万一段思明躲起来,岂不是白忙活。 段思明是个极其狡诈的对手,他每走一步,看起来都是合情合理,其实暗藏杀机。 这人是林凌启到目前为止遇到的最厉害的敌人,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 宏赐堡里乱糟糟的,士兵到处奔走集合,准备赶赴绥虏口。林凌启心底十分紧张,段思明会不会浑水摸鱼逃跑呢?如果逃跑,会去哪里呢? 不一会儿,派出去的人回来报告说,段思明在四更左右,带着青楼女子与一具棺木,从南城门出去。 林凌启一惊,连忙带人骑马赶到南城门,逮住守城军士问:“如今战况危机,你们为何在夜间纵容段思明出城?” 军士们有些紧张,一个看似头儿的军官磕磕巴巴地说:“回林千户,段长史的外甥女贾珍昨晚悬梁自尽,段长史十分伤心,将死者装入棺木,说是要在日出前赶回大同府,请法师为其超度。所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三十三章 南辕北辙 贾珍悬梁自尽? 难道是因为被把总玷污而含羞自尽? 难道自己的推测是错误的,冤枉段思明了? 林凌启厉声问:“你确定贾珍死了?” 头儿忙点头说:“的确死了。段长史怕我们不信,打开棺木叫我们看,里面躺着确实是贾珍,卑职认得她的容貌。” “那你有没有探她的鼻息、心跳?” “林千户,死者为大,况且是段长史的外甥女,卑职没有检查。要是段长史不主动开棺,卑职甚至不会探看。” 头儿听说林凌启跟段思明关系密切,生怕自己检查棺木遭林凌启的责怪,连忙撇清责任。 林凌启沉思一下说:“那么他的棺木是从哪里来的?” 头儿说:“回林千户,这副棺木就是段长史昨天送给我们参将的。木板厚实、油漆铮亮,估计得花不少银两,卑职印象很深。” 林凌启恍然大悟,难怪段思明送文涧棺木,原来他早算好了这步棋,差点被他蒙混过去。 他立马纠集人马,朝南猛追。 前往大同府的官道只有一条,紧追大半个时辰,便隐约看到一队人往南行。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任你如何狡猾,休想逃出我的手掌。林凌启心头一喜,加快前进。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这些人便被截住了。 老鸨带着几十名青楼女子,赶着一辆运载棺木的马车,慌慌张张的聚成一团,却不见段思明的踪影。 林凌启兜住马,指着老鸨问:“段思明呢?” 老鸨强作镇定,挺起肥颤颤的胸脯说:“我家老爷骑马回大同府,准备贾小姐的后事。林千户,你是不是打算吊唁呀?那我老婆子劝你先去大同,我们不知要何时才能赶回。” 吊个屁个唁! 林凌启对老鸨的话有些怀疑,去大同府不是自投罗网吗?只要自己一到,他还不得乖乖就擒。 段思明心理素质这么好,难道真以为没人能识破他的阴谋? 只是这人走一步算三步,精明得很,他会走这臭棋吗? 正迟疑着,却见十几匹快马由南而北急驰而来。稍过一会,来者面目便已看清,原来是张铎。 他赶忙赶上去,遥喊着:“安乡伯,你们过来时可曾见到段思明?” 张铎摆摆手说:“没有。他不是在宏赐堡吗?” 说话间,两人已骑到一起。 张铎勒住马,气喘吁吁的说:“林千户,你知不知道宏赐堡的情况?” 他今天凌晨得到急报,说宏赐堡外堆积的火药全部爆炸,顿时心急如焚,急匆匆带人赶来调查情况,并打算跟林凌启商量下一步计划。 林凌启点点头说:“安乡伯,本官怀疑段思明是俺答汗的内应,昨晚火药库是他干的,现在正找他呢!” 张铎一怔,段思明怎么可能是内奸,林凌启是不是因为火药库的事,想找个替罪羊? 可火药库归宏赐堡看守,林凌启没有过失呀! 林凌启知道这事一时半会解释不清,如今情况紧急,还是抓住段思明再说。 他又赶到老鸨面前:“段思明根本没去大同府,本官劝你老老实实交代他的行踪,否则休怪本官无情!” 老鸨慢吞吞的说:“林千户,老爷自己说是去大同府,腿长在他身上,我怎么知道他跑哪里去了?” 象这种人,善于交际,要从她嘴里掏出实话,无疑浪费口舌。 林凌启思量着该如何找到实据,令她无可抵赖。 他来到棺木前,见棺木用木楔子钉紧,心中不由起疑。 段思明出城时,曾打开棺木让守门军士验证,怎么一下子将棺木钉住。 再说了,他如果打算给贾珍设灵堂,势必要把尸体搬出来,那又得打开棺木,何必多此一举呢? 想着,他突然叫人劈开棺木。 老鸨急得大叫:“林千户,你这样亵渎亡灵,是要受老天爷的惩罚的,快快叫他们住手。” 在如今,人死后装入棺木,非得亲人同意,连官府也无权开棺。一旦闹起来,涉事官员轻则处分降职,重则撤职查办, 张铎不知道林凌启为何要这么做,忙连声劝说停手,他可不希望林凌启在这上面犯错。 林凌启毫不理会,命令下属加把紧。 由于没有趁手的工具,差不多把棺材板剁烂才卸开。 林凌启凑近一看,发现里面根本没有尸体,立马明白怎么回事。 他厉声说:”老鸨,这是怎么回事?段思明跟贾珍究竟逃往何方?” 老鸨见事迹败露,索性不再开口。 张铎见林凌启神色严厉,知道事情非同小可,也喝问:“老鸨,你速速交代,不要轻易尝试皮肉之苦。” 老鸨冷哼一声,把头转到一边。 张铎大怒,居然敢轻视我伯爵爷,你活的不耐烦了! “来人,用刑。” 话音未落,只见寒光一闪,老鸨脖颈处喷出一腔污血,扑通倒在地上蹦哒几下,便无气息。 张铎见林凌启剑上还滴着血珠,不觉一惊。口供还没问出来,怎么就动手杀人呢? 不过他对林凌启的能力那是万分推崇,凡是林凌启干的,绝对不会有错。 青楼女子们见老鸨被杀,吓得脸色发白,两脚颤抖,均扑倒在地上,连声求饶。 林凌启不想跟她们废话,喝问:“段思明究竟往哪个方向跑的?我只问一遍,等我数三下,你们若还要隐瞒,就以私通贼人的罪名,统统砍脑袋。一…二…” “我说,我说,段老爷往绥虏口方向去了。” * 段思明见绥虏口出现在眼前,不禁笑了起来。 段思明曾经在大同阳高县担任知县一职,与白莲教教首吕锡明相交。 吕锡明经常组织老百姓与官府对抗,段思明看清了官场的腐败,对白莲教持同情态度,暗中还支持他们斗争。 有一次朝廷调集重兵围剿白莲教,段思明得知情况后,迅速通知吕锡明。但还是慢了一步,吕锡明被抓处死,他只能帮助其弟子丘富、赵全、李自馨等人外逃。 此后他心灰意冷,辞去知县一职,到关外做生意,从而结识达特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三十四章 请徐师爷通融 赵全等人已经投靠俺答汗,经他们推荐,段思明又与俺答汗会面。 俺答汗得知段思明的情况,请他当内应,以图霸业。 段思明感于大明官场腐败,老百姓生活艰难,心想如果俺答汗推翻大明,可能对老百姓有利,便答应下来。 这次他与俺答汗联手,利用林凌启给朝廷送虚假情报,又搞煤灰、拓道路,极力给俺答汗大军制造便利。 谁知林凌启实在不好对付,在占尽先机的情况下,居然被他将局面反转,令段思明脸面无光。 前几日得俺答汗命令,要求烧毁宏赐堡集中的火药库,段思明便策划一个完美的方案。 火药库守卫森严,没有总兵张铎与参将文涧的手令,任何人休想踏入百步之内,否则格杀勿论。 段思明利用火药库守卫对女色饥渴,让贾珍接近火药库,趁与把总云雨之际,抛火折子于火药堆上。 等到火药库被毁,又让贾珍假意上吊自尽,再用那副棺木将其运出,自己也好离开宏赐堡,脱离嫌疑。 只是他没料到林凌启会迅速赶到,这人太过精明,生怕被其瞧出破绽来,只得将离开时间提前。 而且他原来计划回大同府,打算俺答汗攻打大同城时制造内乱。现在情况有变,便放弃原计划,用招金蝉脱壳,直奔绥虏口。 这这条线上,段思明已经经营多年,跟守城主将关系极好,随便一句话,便能出关而去。 就算林凌启真的发现什么,也会按他制造的假象一路往南追,等明白过来,他早就驰骋在草原上了。 贾珍紧随着段思明说:“舅父,绥虏口就要到了,他们不会为难我们吧?” 段思明笑着说:“不用担心。这些人贪财好色,象饿狗一般,不过舅父把他们喂得饱饱的,你说自家养的狗会咬主人吗?” 贾珍笑了。段思明又是:“珍儿,这次委屈你了。一出关,舅父就向大汗请求,请求他给你许配个好男人。” 贾珍红着脸说:“舅父,你不是常教我,女人应该利用自己的姿色办大事吗?像西施服侍吴王,貂蝉侍奉董卓、吕布,王昭君出塞和亲,她们每个人都甘愿为大局牺牲,我也能做到。” “哈哈哈!” 段思明大笑起来:“珍儿真是懂事。” 天色微明,两人来到绥虏口前。 守城军士认出他们来,便禀报都司方宏。 方宏昨晚在女人身上折腾一番,又连夜押解火药至绥虏口,甚为劳累。正待上床歇息,得知段思明到来,心中颇有怨言,但不敢慢待,便出城相迎。 “段长史,一大清早来绥虏口,不知有何见教?” 段思明长叹口气,又是沮丧又是无奈的说:“方都司,昨晚之事你也在场,老夫不必多说了。我家珍儿受如此欺凌,虽杀那畜生,仍不得解恨。” “是呀!是呀!” 方宏附会着,心里却想,人都被你杀了,你还想怎么的。这事虽然怪把总控制不了下身,但贾珍难道就没错?放着白花花的屁股在人家面前,换了我照样要上。 段思明指着身后的贾珍说:“方都司,老夫后悔啊!不敢带珍儿去宏赐堡。这孩子羞愧难当,要不是老夫警惕,只怕此刻已经命赴黄泉了。 老夫想带她回大同府,却怕流言蜚语,玷污珍儿的名节。那么去哪里呢?天下之大,老夫竟想不出能让珍儿的容身之所。 老夫思量再三,索性送她出关。那里没人认识她,可以无忧无虑的生活。等到她心头伤口愈合时,老夫再接她回来。” 说了一大堆,原来是要出关。这些文人也真是的,直说不就行了,耽误我的休息。 埋怨归埋怨,方宏脸上不敢露半点不满,毕竟段思明送的福利,让他魂牵梦绕。 “哦,原来是这样。不过俺答汗大军未退,段长史送令外甥女出去,会不会有危险?” 段思明摆摆手说:“无妨。老夫在草原上认识一位好友,他是个小部落的首领,把珍儿托付给他,俺答汗不会为难。前阵子林千户出关探军情,也是通过老夫找的他。” 方宏不过随口问问罢了,贾珍的生与死,跟他没有半毛钱关系。既然提了醒,出事就与我无关。 他点点头,请段思明跟贾珍入城,又招呼厨子准备点心招待两人。 段思明才不会吃什么点心,火药库一炸,俺答汗应该很快能收到消息,一定要赶在进攻前出关。如果等俺答汗发起进攻,绥虏口的城门绝不会为他打开,那就得换个关口出去。 可他只经营大同城、宏赐堡、绥虏口这条线,其它关口没有交际,人家才不会放他出去呢。 “方都司,不用麻烦了。请你暂开北门,容老夫送珍儿出关,等老夫回来,再跟你好好喝几杯,随便叫上几个女子,让你乐乐。” 一听到女人,方宏立马眉开眼笑。 “好,就这么说定了。段长史,一路顺风!” 他骑马在前头,穿过重重兵营,来到北城门,吩咐守门军士开门。 眼看粗大的门栓被几个军士抬起,段思明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正待此刻,城上忽然有人喝问:“你们干什么呢?谁让你们开城门的?” 方宏抬头一看,原来是栗伟,立马陪笑说:“栗百户,代王府段长史想出关,我且给他行个方便。” 栗伟脸色一沉:“林大人走之前有令,任何人不得擅开城门。” 这时,一同在城墙上巡视的徐文长也过来了,见到段思明两人,微微一怔,随即拱拱手说:“原来是段长史,好久不见了。不知段长史出关有何事?” 段思明暗叫糟糕,这两人是林凌启的得力干将,想糊弄他们,难度不是一般的小。 跳下马来,还了一礼:“唉!一言难尽啊!” 他将昨晚之事简略说了遍,最后说:“摊上这样的事,老夫也是没办法。还请徐师爷通融通融。” 徐文长细细听着,打量着段思明两人,心中略感奇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三十五章 你还走得了吗 按理说一个冰清玉洁的女子被人玷污,往往痛不欲生,自尽了事。 虽段思明说贾珍三番两次要寻死路,可贾珍此时脸上悲戚戚的,眉宇间却带着几分焦急。 而且段思明说这事时,换平常受害女子,基本上会回避,毕竟是丑事。但贾珍却无半点羞愧、回避的迹象。 他思虑一会说:“段长史,出关也不在于一时三刻,等敌军退后,再出去如何。” 段思明悲伤的摇摇头说:“徐师爷,老夫怕时间一长,珍儿有所闪失,还是请速速开门吧!你若信不过老夫,可以把老夫的行李检查一遍。” 方宏帮腔说:“徐师爷,段长史乃我们的贵客,何必阻拦呢?反正他送走贾小姐便返回。” 徐文长眼睛一直注视着贾珍,见她神色非常紧张,越觉得不对劲。 “段长史,不是在下不识趣,鄙家东翁委托在下,没有他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出城。要不这样,你且带贾小姐歇息,等东翁来了,在下立刻说明情况,想必东翁不会为难你的。” 段思明忙摆摆手。 贾珍的假死讯,恐怕这一刻已经传到林凌启耳朵里。就算林凌启没有怀疑自己,可等回来看到贾珍还活着,不就露出马脚来? “徐师爷,老夫出关乃是徇私情,若是林千户得知,肯定会以为老夫不懂利害关系。老夫不想给他留个不懂事的印象,还是请徐师爷给老夫存点面子。” 徐文长笑着说:”这个请段长史放心,鄙家东翁乃性情中人,绝不会因为此事而轻视于你。 两人一个要出去,一个却要等林凌启回来。彼此间争论着,天色不知不觉已经大亮。 忽然,北方响起雷鸣般的马蹄声,大地也为之微微颤动,俺答汗又来了! 绥虏口的守军在栗伟、方宏等人指挥下,纷纷上城防备。沈炼则命令士兵,将昨晚运来的火药运到城墙上。 经过几次战斗,明军对俺答汗不再胆怯,一切都有条不絮的进行着。 段思明脸色突变,现在无论如何都不会开城门了,徐文长这个匹夫,坏我的大事。等想办法脱身,别跟林凌启碰面。 他强作镇定,拱拱手说:“徐师爷,敌军来攻,老夫留于此地也无作为,就先回大同府。等你们旗开得胜时,老夫前来贺喜。告辞!珍儿,我们走。” “你还走得了吗?” 一听这声音,段思明全身汗毛耸立,连两腿都在打晃。 林凌启到了。 他冷冷的说:“将段思明拿下!” 旁边军士一拥而上,立马将段思明按倒在地。 城上的方宏傻了眼了,这是怎么回事? 段思明拼命挣扎,大喊着:“林千户,这是为何!老夫乃代王府长史,你有什么权力抓老夫?老夫何罪之有?” “私通北虏,这条罪名够吗?” 段思明顿时脸色灰白,停止挣扎,呆呆的看着林凌启,心中一阵茫然。 这家伙是人还是鬼,怎么知道自己的情况?自己似乎没有露出破绽,他是胡乱猜测还是有凭有据? “林凌启,你不要血口喷人!老夫对大明忠心耿耿,你凭什么诬陷老夫?” 垂死挣扎是人的本能,尤其是段思明这样的人,岂肯引颈就戮。 的确,就算将煤粉换石灰粉、拓宽灭虏沟、烧火药库等事情摆出来,段思明也有一万个理由反驳。 但林凌启没打算摆证据,现在不是破案,需要确凿的证据。现在只要明白段思明的行为,就将他直接定罪。 当然,如果不是想查明俺答汗的战略意图,林凌启甚至不想跟他废话,直接一刀砍下他的脑袋。 “押下去!” 锦衣卫的办事从来不讲理由,方宏也爱莫能助,只能眼睁睁看着段思明、贾珍带走。 万箭齐发、乱石横飞、炮声隆隆、厮杀声震天,绥虏口又陷入激战。 绥虏堡内一间屋子里,一根粗大的横梁下,悬挂着段思明与贾珍两人。 火炉正熊熊燃烧,热浪翻滚,吸每一口气,都觉得肺部燃烧一般。 林凌启心中万分焦急。 失去火药的明军,等同于自废双臂,无力与敌军抗衡。绥虏口恐怕只能坚持三至五日,绥虏堡、四城堡、镇羌堡,估计不用两天就被攻陷,而宏赐堡更是形同虚设。 大同城呢?没有炮火支援,绝对支撑不了半个月。 形势岌岌可危,却不知俺答汗攻陷大同后的下一步动向,林凌启感觉无法向朱厚熜交差,无法向天下百姓交差。 尽管如此,他脸色依旧平静。 凡遇大事有静气,越是紧要关头,越不能乱了阵脚。 况且段思明这种老狐狸,善于察言观色,绝不能让他识破自己的心境。 贾珍似乎晕过去了,脸上没有半点血色,脑袋快耷拉到胸口。 段思明忍不住了。 从横梁吊下来的绳索,将双手越拽越紧,似乎皮肉已经破烂,只剩下骨头连接。剧痛化成万枚钢针,从手腕伤口处蜂蛹而入,顺着血管直刺心脏,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滚而落。 皮肉之苦,与贾珍的状况,令他暴躁万分。 “林凌启,老夫帮你介绍达特兀。从而探明俺答汗动向,老夫乃是有功之臣,你凭什么这样对我?” “林凌启,你不要以为锦衣卫可以为所欲为!我告诉你,等代王知道后,必定奏明皇上严惩不贷。我劝你迷途知返,不要一错再错!” 林凌启喝两口茶,轻摇着折扇说:“段思明,代王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比我清楚。此人贪生怕死、贪婪富贵,你让他与锦衣卫作对,借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 段思明一愣,这家伙怎么对代王的品性如此了解。 “哈哈!就算你说得对,可是你编织罪名、陷害忠良,难道就如此心安理得?” 林凌启淡淡一笑,起身走到段思明对面,缓缓的说:“段思明,你可知道本官如何坐到锦衣卫从千户这个位置?” 段思明见他将话题陡然一转,不禁一怔。随即想,这小子肯定没有真凭实据,不过加于妄意推测罢了。一定不能承认自己的身份,否则将死无葬身之地。 “哼,你怎么当锦衣卫从千户,与老夫没有半点关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三十六章 脑子是个好东西 “不,有关系,有很大的关系。” 林凌启缓步徘徊着说:“本官去年夏季时,还不过一名普通的锦衣卫,而到今年三月,已经是锦衣卫从千户。升得快不快? 你也许会以为,本官这位置是世袭,或者用钱动用关系而爬上去的。不过告诉你,本官出身贫寒,父母早亡,没有钱财铺路,也没有贵人相助。本官坐上这位置,完全是靠这个。” 说着,他指了指自己的脑瓜子。 “脑子是个好东西呀!它能帮助本官看清隐藏在深处的真相。比如说你,许多人被你的表面现象所迷惑,以为你是个爱国爱民、对边关将士热心的好人,包括安乡伯也对你信任有加,但你迷惑不了本官。” 一同前来陪审的张铎脸微微一红,但到现在,还是不知道林凌启为什么要抓段思明,段思明怎么可能私通北虏呢? 段思明根本不吃他这一套,厉声说:“林凌启,你有证据就把老夫砍了,没证据就放了老夫。军情如此紧急,你还有心思在老夫面前大放厥词,真是幼稚、可笑!” 林凌启笑了笑说:“段思明,本官如果不将你的伪装揭开,你是不会承认的。好吧,本官就再费番口舌,让你心服口服。 本官记得第一次与你见面是在代王府,而你的表外甥女贾珍与其他歌姬在本官面前表演舞艺。 本官有些纳闷,贾珍不过乡下一粗野丫头,像这种人,女红都不一定会,怎么会跳舞呢? 现在看来,你有心培养她成为出色的交际花,用来引诱你觉得值得引诱的人。而贾珍诱惑把总,从而烧火药库,这就是你的杰作。” 段思明冷笑一声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林凌启也笑了笑说:“你不要着急,本官还没说完呢!你还记得送本官出关打探军情时的那封信吗?你用火漆封口,直到本官出关才交出。这样做是不是太过谨慎了? 你跟达特兀应该经常有书信往来,他应该认得你的笔迹,何必多此一举呢?难道你怕达特兀以为这信是伪造的? 当然不是,因为你生怕本官拆开信偷看。信中的内容肯定与本官的身份、目的有关,如果被本官发现,你的下场就会很惨。” 段思明脸上的肌肉不由颤抖几下,当时之所以这么做,的确是怕林凌启偷看。不过只要林凌启出关,那就安全了,因为林凌启不识蒙文。 这家伙心思真够慎密,这点破绽都被他发现,看来在他面前抵赖,的确是件非常困难的事。 林凌启又说:“其实你露出来的马脚很多,你应该知道,如今社会地位的排列是士农工商,商人属于低贱职业。 你弃官不做,可以隐退山林,做名世外隐士。也可以购买田地,做个富足的财主。当然也可以治学,为国家培养人才。可是你为什么要做生意,操持贱业呢? 还有,本官曾跟你提起郭平这人,你推说不认识。但是那天在总兵府,你跟郭平却有眼神交流,分明是熟人。” 段思明背部渗出冷汗来,这家伙的眼睛难道是刀子,能把人的心剖开看得清清楚楚? 他连忙争辩说:“林凌启,这不过你妄意推测罢了。老夫弃官经商,这不过是个人选择,无可厚非。 还有郭平作为锦衣卫,潜伏在达特兀那里几年,颇有苏武牧羊的精神,老夫对他很钦佩,多看几眼也不行吗?” 张铎看看林凌启,又看看段思明,不知孰是孰非。 林凌启笑了笑说:“段思明,你到现在还在抵赖,心理素质过硬的很哪!但是你可曾听过,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你怂恿边关守军用煤粉代替石灰粉,鼓动安乡伯拓宽灭虏沟,带女子慰问将士们,这一切统统不关你的事,你为何这般热心呢?” 段思明突然冷笑起来:“林凌启,你也应该听过,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吧?老夫不仅代王府长史,也是大明子民,老夫为抵御敌军入侵献计献策,还无偿给将士提供女子、振奋士气,老夫何罪之有?” 张铎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对林凌启说:“林千户,本帅觉得此事是个误会。尽管段长史的做法可能会被人误解,但他的出发点总算好的。” 林凌启不禁摇摇头,张铎实在糊涂,三言两语就被蒙骗住。 “出发点是好的?我的总兵大人,段思明是什么样的人,你根本不了解。你且让他解释,贾珍为什么还活着?他们为什么急着出关?” 段思明不待张铎开口,直接接过林凌启的话题:“总兵大人,昨晚贾珍被人奸污,羞愧难当之下寻了短见。老夫怕事情传开,影响将士们的声誉,被将她装入棺木,连夜启程回大同府,准备给她做法事超度。 谁知走到一半时,棺木中突然响起敲打声。原来贾珍只是闭气晕过去,并没有死亡。老夫欣喜不已,想到她一个黄花闺女被人奸污,只怕再无人娶她,心中又是不乐。 不过老夫跟达特兀做生意多年,知道他们生性豪放,根本不会介意这等事情,被想带贾珍出关,让达特兀帮她物色一个男人,也算对她一个交代。” 他的一番解释,跟方宏那里叙述时有很大出入,不过方宏并未在场,姑且蒙混一下。 林凌启见段思明抵死狡辩,知道不用些特殊手段,他是不会招供的。 “安乡伯,绥虏口吃紧,麻烦你前去督战。” 段思明这下慌了。 张铎是他的护身符,只要张铎在场,林凌启不敢胡做非为。张铎一走,就难说了。 “总兵大人,你千万不要走。林凌启是锦衣卫,锦衣卫都是干什么的?他们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虎。” 张铎迟疑一下说:“林千户,要不段长史由本帅带走,等军情稳定后再作审问。” 林凌启笑了笑,叫人把段思明跟贾珍放下来,并命人将屋里的火盆、刑具统统撤到外面。 “安乡伯,你尽管放心,本官若是在段思明跟贾珍身上施加一鞭一棍,任凭你处置。如果他们中死一个,本官就偿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三十七章 你可知道飞机吗 见林凌启把话说到这个程度,张铎倒不好再坚持。不过他将林凌启的人全部带走,只留下自己的护卫供林凌启差遣,还下令说,等自己回来,一定要看到活着的段思明跟贾珍,如果出什么意外,全部军法从事。 有他一句话,段思明顿时心安,扶着贾珍到一处坐落,叫人送茶水进来。 林凌启冷眼旁观,并不阻止他的举动。等到贾珍清醒过来,才命屋里人退出去,没有自己的命令,谁也不得接近屋子二十步以内,否则杀无赦。 大门‘吱嘎’一声关上,屋里闷得不行,但段思明脸上却闪烁着狡黠的笑容,用很低很低的声音说:“林凌启,你这招不管用。你以为屋里只剩下你、我、贾珍,我就会承认?你错了,不管到什么时候,我都不会承认的。你很聪明,但你不要白费心计了,因为你是玩不过我的。” 林凌启呵呵一笑说:“你也觉得我很聪明吗?那你可曾想过,我为什么这样聪明,能对你的行为洞若观火。当然,砍了你的脑袋,你也是想不出来的。因为我是一名侦探,一名来自五百年后的侦探!” 他把最后几句话压得很低,恰好让段思明、贾珍听清楚,而屋子二十步外的护卫,根本无从得知。 段思明一怔,随即笑了起来:“林凌启,随便你怎么说,就算你说自己是五千年后的人,老夫也不会介意,因为年轻人总是会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林凌启跟着一笑:“其实我也不相信自己的话,但我确确实实是五百年后来的。你知道五百年后是什么样子吗? 在那里,家家户户都装着空调。当然你不知道什么叫空调,我跟你解释一下,它就是一种类似于扇子的东西,不过不是需要人扇,它自己会转动。 每到夏天的时候,这种扇子就转起来,将冰冷的风吹进屋子,把屋子里的浊气抽出去。只要半个时辰,象这间屋子就会清凉下来,跟春天一般无疑。” 段思明又笑了,甚至笑得难以自抑,连眼泪都笑出来。 “珍儿你听,这家伙都聪明呀,连这种东西他都能想出来。林凌启,你要是能造出这种扇子,只怕金山银山都看不上眼了。” 贾珍也说:“林千户,你什么时候造出这种扇子,记得买小女子一把,小女子最怕热了,笑嘻嘻…” 林凌启叹了口气说:“我知道你们不信我的话,可那种扇子的确在五百年后出现,而且价钱也不贵,因为那时候的世界,根本不是你们能想象得到。 我跟你们说,到那时候,有一种东西叫飞机,里面可以坐几十个到几百个人。在一座非常开阔、非常结实的平地上,飞机慢慢滑行,突然间腾空而起,在天空中翱翔。 比如说大同到京师,用最快的骏马,一刻不停,只怕也得几天时间。而飞机的话,只要半个时辰,便能从大同飞到京师。” 段思明已经笑累了,揉了揉酸酸的脸颊,戏谑着说:“林凌启,你赶紧把飞机搞来,将老夫送到锦衣卫诏狱,这样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哈哈哈…” “是呀是呀!我也想上天看看云朵是什么样的。” 贾珍附会着说。 林凌启点点头说:“好的,我这就去,你们稍等一会。” 说完,他在手上的那个图案使劲搓了几下。 一瞬间,人消失了。 段思明笑得正欢,突然感觉下巴象脱落似的,嘴巴再也合不拢了。眼睛也瞪得老大,眼珠子稍不留神,就会从眼眶里掉出来。 太玄乎了! 怎么正对面说话的人,一下子不见了呢? 是不是用障眼法? 贾珍也蒙了。 “舅父,他去哪了?难道他真是五百年后的人?” 她紧紧抓住段思明的衣袖,身子不停的颤抖,生怕半空中伸出只手来,将她拽走。 不,一定是幻觉!世上不可能有这种事。什么五百年后,肯定是林凌启在吓唬自己。 段思明给自己打着气,拍拍贾珍的手说:“珍儿别怕,他可能趁我们的眼睛不注意,躲起来了。” 话虽这么说,但声音抖动的厉害,仿佛在大寒夜光着身子到室外尿尿,水柱漂浮不定的样子。 两人在屋子里到处寻找,可屋子不过这么大,且没有什么柜子、架子、床等类的物品,根本没法子躲藏。 不知是燥热还是恐惧,段思明只觉得后背冷汗直冒,汗珠汇成一条线,将裤腰冲刷得一片湿润。 猛然间,只见林凌启坐在茶几旁,正慢条斯理的喝着茶。 段思明差点叫出来,扑上去劈头就问:“林凌启,你刚才…刚才去哪里了?” 能去哪里,不过去研究室转了圈,拿了两支经过检测确定的‘水’。 林凌启笑嘻嘻地说:“你们不是想坐飞机吗?我去了趟五百年后,准备带架飞机回来。只可惜飞机太大,而且这里没有跑道,只能放弃。” “胡说八道!老夫这么大年纪,什么东西没见过,你休想糊弄。” 段思明骂了句,心想,一定是自己过于紧张,加上这家伙故意用言语诱导,还有室内过闷热,才会出现幻觉。 这个理由很牵强,自己出现幻觉,不可能贾珍也跟着出现幻觉。但是刚才的事真的难以用常理来解释。 林凌启瞥他一眼,冷冷的说:“别倚老卖老,你没见过的东西多得是,不如说这个。” 他晃了晃手中的一支‘水’说:“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段思明看了看,不屑的说:“不就是水吗?只不过装水的容器,老夫确实没见过。” 林凌启微笑着说:“不错,这的确是水,不过是种特殊的水。喝了它,你心里想什么,身体就能体会什么。 比如说你想象在大海游泳,那么你能感到惊涛骇浪,或者是风平浪静,非常神奇。贾小姐,你刚才不是说想看看天上的云朵吗?喝了它,你就能体会在空中翱翔,连绵不绝的白云包裹着你。想不想试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三十八章 飞到云端 贾珍看看林凌启手中的水,纯净的没有半点杂质,感觉平淡无奇。 她满不在乎的接过一支‘水’说:“试试就试试。林千户,如果小女子体会不到你说的那种感觉,你将怎么办?” 林凌启咧嘴一笑说:“如果是这样,那证明我是个大骗子,你们俩将无罪释放,我还帮你们恢复名誉。” “一言为定。” 贾珍轻蔑的看他一眼,将手中的水一饮而尽。 段思明紧张的看着贾珍,他不知道林凌启是在故弄玄虚,还是这水真的有这等威力,希望贾珍平安无事。 当然,如果这水是毒药的话,那是最好不过。贾珍一死,林凌启就没法追查火药库一案,自己将能脱身事外,还可以反咬一口,看他怎么收场。 死个贾珍没什么,做大事者千万不能有妇人之仁。 贾珍若无其事的走两趟,冷笑着说:“林千户,小女子对你信任百倍,你却让小女子失望。” 林凌启暗叹口气。 这是一种新型毒剂,服用后会产生各种幻觉,经研究室鉴定,其产生的幻感特别强烈,是国家重点打击对象。且这种毒剂带有一定的副作用,象贾珍一次服用如此多,多半会造成失忆。 不过也好,贾珍经段思明培训洗脑,已由一名清纯女子,成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的荡妇、间谍。光火药库之事,足够她死上几百次。现在失忆的话,也算放她一马。 段思明见贾珍无恙,心中松了口气,差点被林凌启吓唬住了。 这家伙坏得很! “珍儿,我们走吧!跟这种人一起,我怕晚上做噩梦…珍儿,珍儿!珍儿,你怎么了?” 忽然间,贾珍眼神迷离,脸上露出难以自抑的笑容,脚步却异常轻灵,身子象飘起来似的,双臂微微摆动,仿佛穿梭在花间的蝴蝶。 段思明大惊,一把抓住她的头发,连扇两耳光:“珍儿,珍儿,你不要吓我!” 贾珍象是回过神来,喃喃的说:“舅父,你干嘛打我?” “你中邪了!” “中邪?没有啊!我现在飞在空中,身边满是云朵。你看,这片云好白好柔软呀,就像棉絮一样!” 说着,贾珍展开双臂,身子往前躬,象只小鸟拍打着翅膀,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 段思明惊恐地看着她,忽然转身对着林凌启怒吼:“林凌启,你到底做了什么?她怎么会这样?赶快让她清醒过来,不然老夫与你没完!” 林凌启理都不理,笑眯眯地说:“贾小姐,天上的感觉怎么样?” 贾珍舒展鼻翼,象是尽情呼吸清新的空气,微笑着说:“天上太美了,象人间仙境!” 林凌启又说:“那你往下看看,下面是宏赐堡,那里怎么起火爆炸了?” 贾珍面露惊疑之色:“是呀,那里怎么烧的一片通红?” “是不是你把火药库烧起来的?” 这时,贾珍似乎清醒一下,定睛看看林凌启,脑袋摇得象拨浪鼓似的:“我没有,我最乖了,怎么会放火呢?” 段思明见林凌启趁贾珍迷糊之际进行诱导,心中大骇,连忙说:“珍儿,你不要理他,我们走。” 林凌启冷笑一声,一把推开段思明,用严厉的口气说:“贾小姐,你不要说谎,否则我就把你的翅膀砍了,叫你从云堆掉下来。” 贾珍慌忙摆摆手说:“不要砍我的翅膀,火不是我想放的,而是舅父叫我放的。你看我多乖呀,千万不要砍我翅膀!” 段思明急得跳起来喊:“珍儿,你不要瞎说,我什么时候叫你放的火?林凌启,她已经疯了,她的话不能当真。” 林凌启退开几步,坐下来喝了口茶,缓缓的说:“段思明,你抵赖也好,承认也罢,这些对我来说都不重要。我只想知道俺答汗到底想干什么?你明明白白告诉我,我就让你死的痛快一些。 你不要有什么侥幸心理,只要这支水让你服下,你就会像贾珍一样,乖乖的全部说出来。你想不想像白痴一样,脱光衣服满大街跑呢?” 段思明气得牙关咯吱咯吱作响,攒紧拳头说:“林凌启,你好卑鄙呀!我宁死也不会服这水,你不要打如意算盘!” “好,有骨气!” 林凌启鼓了鼓掌说:“不过我不明白,你这般有骨气,为何甘愿当俺答汗的走狗,祸害大明江山、祸害大明百姓!” 说完,忽然冲上去,一把掐住段思明的咽喉,将毒剂倒入他的口中。 段思明吓得魂飞魄散,使劲推开林凌启,用手指扣咽喉,连连呕吐,试图将毒剂吐出来。 林凌启淡淡的说:“段思明,你不要垂死挣扎了,这样没有的。” 段思明哪有心思跟他做口舌之争,埋头猛吐,象是要把五脏六腑吐出来似的。 吐着吐着,他脑海升起一种怪异的感觉,这感觉说不出的强烈与愉悦,甚至整个身子都轻飘飘的,仿佛悬浮在半空中… * 朱素嫃回京了,却被朱厚熜禁足,除早晚各一次向朱厚熜请安,其他时间皆不得离开内宫,这让她苦恼无比。 午后,寝宫里的冰块散发的淡淡水雾,尽管正值酷暑,依旧一片清凉。 宫女轻轻摇着团扇,朱素嫃躺在描金卧榻上,可怎么也睡不着。 前几日大同捷报,说是与俺答汗大战一场,共歼灭敌军两万余人,伤者不计其数。 得知消息后,她屡次想对父皇进言,请他下旨让林凌启回京。一来解相思之苦,二来希望林凌启早日离开是非之地。 毕竟俺答汗重兵未退,保不齐恼羞成怒,急攻大同,那就糟糕了。 她又转了个身,心中觉得烦闷,便起来更衣。 宫女小心伺候着,说:“公主,是不是喝点冰镇酸梅汤?” 冰镇酸梅汤是消暑的极佳饮品,酸酸甜甜,带着丝丝凉意,朱素嫃最喜欢喝了。不过此时的她没有半点胃口,蹙起眉头说:“免了!” 宫女允诺着,打来清水,请朱素嫃洗把脸。 洗完脸,心中略有舒坦,忽想到什么,叫宫女端来一坛冰镇酸梅汤,大步往外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三十九章 大同急报 向来,朱素嫃的寝宫外无人值守,任她随意进出。但自从私自离京后,朱厚熜命令宫中守卫严加看管,朱时继也调到此处值守。 见朱素嫃出来,朱时继躬身说:“公主殿下这是去哪里?外面炎热,还请殿下回屋歇息。” 朱素嫃轻摇纤手说:“不必。本宫要送些酸梅汤给父皇。” 朱时继面带难色:“殿下,皇上那里有酸梅汤,不必劳殿下大驾。” 朱素嫃秀眉竖起:“朱同知,你是不是管的太宽了!” “微臣不敢!微臣不过担心殿下凤体,若稍出差池,微臣担当不起。” “用不着你担当,让一边去。” 朱素嫃懒得理他,一脚跨出门槛,朝西苑走去。 朱时继苦笑一声,这公主古灵精怪、诡计百出,要不是林凌启劝说,只怕现在还留在大同。 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他希望大同战事早日结束,自己身上这副吃力不讨好的差事由林凌启接手。 毕竟这主子太难伺候,挨几句骂倒能接受,可万一人间蒸发的话,自己吃饭的家伙只怕要搬家了。 几十个宫女太监,上百名金吾卫,亦步亦趋紧跟着朱素嫃,象众星拱月一般。 室外热浪滚滚,尽管有亭台廊坊遮掩,朱素嫃依然香汗淋漓。不过为了林凌启,出点汗算不了什么。 到了西苑,朱素嫃见这里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比起以往,戒备不知严了多少,不禁心中一颤,难道出什么大事了? 她赶忙加快脚步,来到朱厚熜处理奏章的宫殿,门口的侍卫却将她挡下来。 朱素嫃俏脸一寒:“本宫要见皇上,尔等竟敢阻拦,是何居心?” 侍卫长当然知道她的身份,谁不知道她是皇上最宠爱的女儿,上次闹出那等大事,也没见皇上责罚,他岂敢得罪。 “公主殿下,皇上与诸位大人正在商讨边关急情,要不请公主等会儿再来。” 边关急情?莫非是大同那边?应该是吧,没听说其它各镇也紧急状况。 关系到大同,自然也关系到林凌启,朱素嫃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随手拿来宫女手中的冰镇酸梅汤,直往里走。 侍卫长想拦住她,又不敢触碰她的身躯,急得大叫:“公主殿下留步,没有皇上召见,不能进去。” 朱素嫃哪管那么多,径直推门进去,却见父皇端坐在龙案后,一脸严峻。旁边的黄锦脸色肃穆。 内阁首辅严嵩、次辅徐阶、兵部尚书杨博、锦衣卫左都督陆炳,还有五军都督府各都督,分立两侧。 “你来干什么?” 朱厚熜心头窝着一团火。 刚刚得到大同镇八百里告急,急报中言,俺答汗的战略意图是,全力进攻大同、太原,将山西纳入自己的领地。而后向西发展,夺取陕西一带,与青海、宁夏串联起来。 等这些地方稳固下来,再向南进攻,夺取河南,再折向东,攻打山东。占领这两片区域,而后回攻北直隶。 这份情报跟早些前那份完全不同,可现在主要兵力集中到京师,如果全力支援大同,只怕大军尚未赶到,俺答汗已在大同站稳脚步,并攻下太原。 如果援兵与敌军在大同开战,敌军以逸待劳,加上犀利的骑兵,极有可能赶去的援兵被彻底歼灭。 如果直接将兵力调集到河南,那么俺答汗将吞并山西、陕西,串联青海、宁夏,初步实现其战略目的。 如果按兵不动,那么战局将按照俺答汗的意图进行,到时候京师将成为瓮中捉鳖。 这几种情况朱厚熜都不愿意看到。 见女儿探头探脑进来,他心头怒火更炽。 本来对她私自离京非常恼怒,后又不顾皇家脸面,跟林凌启孤男寡女出关,着实可恶。只是看在那份关系到大明安危的情报份上,暂且饶她一回。可没想到那偏偏是份假情报,导致己方战略布局陷入困境。 朱素嫃见父皇面色不善,强挤出点笑容:“父皇,刚才宫女们端上冰镇酸梅汤来,儿臣念及父皇,便亲自送过来。” 说着,她跟诸位大臣点头示意,将酸梅汤端上龙案,又命宫女送来碗盏,亲手盛上一碗,放于朱厚熜面前。 做完这些,她取来把团扇,给朱厚熜轻轻摇着,象及乖巧的女儿。 被她这么一搞,朱厚熜满腹怒火顿时化为乌有。暗叹一声,自己对这丫头太过宠爱了!这么大的过错,居然恨不起心惩治她。 “众爱卿,你们可有对策?” 严嵩上前一步说:“皇上,之所以我方如此被动,完全是锦衣卫林凌启那份假情报造成的。臣以为,应该派员猛将,迅速赶往大同,协助或指挥大同镇战事,并将林凌启斩首,以振军心。” 严嵩逮住极好的机会,自然要将林凌启置于死地。至于如何应对战局,那不是他考虑的事情。 徐阶说:“皇上,林凌启捅了个天大的篓子,斩首自然难免。只是前几日他同大同总兵张铎,联手重创敌军,如果现在杀他的话,是否会波动军心?请皇上三思!” 两个人都说要杀林凌启,只是时间先后而已,朱素嫃听得心惊肉跳。 万万没想到,老天爷开了个天大的玩笑,自己与林凌启历经九死一生得来的情报,竟然是假情报, 她差点要哭出来:“父皇,是俺答汗太过狡猾,不关林凌启的事。再说了,林凌启前几日不是立了大功,最不济也可以功过相抵,为什么要杀他呢?” “住嘴,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 朱厚熜怒斥着。 朱素嫃眼眶一红,晶莹的泪珠打转着。若是以前,她早就一跺脚跑开了,可现在事关林凌启生死,无论如何也得忍下来。 杨博前往大同跟林凌启有番交流,觉得这年轻人思维敏捷、思路开阔,且练兵有方,实乃不可多得的人才。如果就这么将他杀了,对大明有弊无利。 他想了想说:“皇上,臣以为公主殿下所言不差。臣曾到大同,发现林凌启在那里威望很高,且招收流民组建军队,为抵御敌军不遗余力。 况且,他侦察的假情报,完全是俺答汗设计的陷阱。我明敌暗,上当在所难免。现在这份情报,算他将功补过吧!如果杀了他,别说他心里不服,就算大同将士们也会寒心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四十章 你一定要活着回来 严嵩见杨博极力维护林凌启,心中十分不快,阴阳怪气的说:”杨大人,照你这么说来,一个人犯了天大的错误,只要有点功劳就可以弥补了?” 杨博最听不得他这副腔调,淡淡的说:“严大人,老夫记得当初推荐林凌启去大同督战,就是你吧。你认为林凌启犯的过错不可饶恕,那么你是不是也应该承担识人不明、荐人不利的罪责?” 严嵩老脸顿时涨得通红,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反驳。 朱素嫃松了口气。 如今战事紧急,杨博在父皇面前有很大的话语权。有他替林凌启开脱,父皇肯定不会驳他的面子。 果然,朱厚熜摆摆手说:“好了,诸位爱卿不必争执,对于林凌启的处置暂且放一放。现在你们想个妥善的方法,来应付眼前的危机。” 严嵩说:“杨大人乃兵部尚书,又是宣大总督,对敌情非常了解。现在还请杨大人现上一计,为皇上分忧。” 这个老滑头,居然将难题替给老夫。不过老夫肩担重任,并不打算置身事外。 杨博瞪了严嵩一眼说:“皇上,俺答汗目标不在京师,臣以为在京师集中如此多兵力,也是无用。这样,根据俺答汗的意图,臣作如下对策。 其一,将河南调来的各卫所兵力,迅速返回河南,防止敌人攻下山西后,抽调一部分兵力到河南建立几个据点。绝对不能让俺答汗利用这几个据点作为跳板,进犯河南。 其二,调集原山西六万兵力,加上山东三万兵力,抵达太原内长城附近,牵制敌军主力西进陕西,尽量避免陕西、宁夏一带落入敌军手中。 其三,调集重兵北出宣府,直抵俺答汗老巢丰州,来个围魏救赵,迫使敌军回援。 臣估计,虽然我方处于被动与劣势,但只要这三条计策认真执行,俺答汗不得不将侵吞的土地吐出。至于财物方面的损失,那就没法避免了。” 三计一出,朱厚熜心头悬着巨石落了地,连连点头,正要同意,却听严嵩说: “皇上,臣以为杨大人的计谋虽妙,但没有考虑对方的应对。 大同火药库被毁,等于费去左膀右臂,很难坚守城池。 而京师离大同甚远,加之大军出动,行期较长。等援兵赶及,恐怕俺答汗已经攻陷太原,挥师西进,牵制一词难以实现。 倘若俺答汗得知我方调度,其亦可能派部分进攻太原,留主力于大同,待我方劳师抵达,其可与我方决战。等及那时,只怕全军覆灭。 尔后俺答汗抛弃原来作战方案,直接进兵京师,而我方重兵北上,难以及时回防,那么京师危矣! 即便俺答汗不知道我方动向,我方重兵北上,可敌方乃游牧民族,善于机动,我方不见得能将其老巢捣毁。而那时,我方意图必现无遗。 俺答汗善于用兵,他若调集主力回援,兜我军后方,那我方北上重兵将陷入无处补给,很可能被敌军吞没。而俺答汗得手后急攻宣府,京师又处于岌岌可危地步。 所以臣以为,将河南卫所兵力归到原位,另外增加三万山东兵充实,杜绝俺答汗进攻河南,尔后静观其变。” 严嵩的观点很明确,抛弃山西、陕西、宁夏等地,严防河南、京师。只要保住京师,皇上安然无恙,那么他这个内阁首辅自然稳稳当当。 平心而论,大军对战,战局变幻莫测,谁也不知道战局接下来的走向。如果真象严嵩预测那般,一旦京师失守,这个责任谁也担当不起。 尽管杨博暗中反对严嵩的意见,却不敢直接驳斥,只能无奈摇头。 朱厚熜思量再三,委实难下断论。他不想眼睁睁看着西北一大片国土沦陷,但更不能接受京师失守的结果。 殿内一片寂静。 朱素嫃暗暗着急,这些人说这么多,没有一个人提及林凌启。 如果林凌启弃城回京,必以临阵脱逃斩首。如果死守边关,可朝廷不派援兵,结局也是死路一条。 她可不希望林凌启死去,一急之下,脱口而出:“父皇,严大人言之有理,只是这样安排过于谨慎,何不这样,派十几二十万大军赶赴大同。如果大同沦陷,则采取以防为主,或者趁虚偷虚,或者边战边退,在大同至京师布置几条防线。” 象这种场合,别说是她,就连她两个哥哥朱载垕、朱载圳在的话,也不能轻易发表意见。 为了林凌启,朱素嫃也是拼了。 如果林凌启没有战死沙场,她希望援兵至少将他接应出来。 相对严嵩的建议,朱素嫃的建议来得积极些。 杨博眼睛一亮,附会说:“皇上,公主说的有理。这样一来,即便俺答汗攻陷整个山西,也不敢大胆往西进。如果他想决战,我方可以适当退缩,避免正面对战,如附骨之疽盯死对方。” 朱厚熜犹豫一会,勉强说:“好吧,就这么决定。杨爱卿,前往大同的援兵主帅必须有勇有谋有耐心,朕请你亲自带兵前往。” 杨博躬身说:“臣一定不负皇上嘱托。” 朱厚熜点点头,又说:“陆爱卿,那个郭平现在何处?” 陆炳对军事上没有发言权,只能默默站在一旁,暗暗为林凌启捏把冷汗。现听皇上突然发问,一时间回不过神来,含糊的说:“他现在是锦衣卫百户。” 朱厚熜脸色一寒:“即刻将他斩首,为临行大军祭旗!” “遵旨!” 朱素嫃回到寝宫,暗暗祈祷,林凌启,援兵将至,你一定要顶住,一定要活着回来! * 林凌启何尝不想活着回京,但眼前的局面,使他无法脱身。 俺答汗主攻绥虏口,还加强两翼进攻,迫使明军无法从其它防线抽调兵力支援绥虏口。 已经苦守三日,火药即将耗尽,守城兵力也损失惨重,由一万三千余人,降至九千左右。再打下去,只怕全军覆灭。 可又不能撤退,俺答汗的意图已经明了,大同城是其必攻之城。但失去火炮支援的大同城,如同被卸去盔甲的战士,需要用血肉之躯来迎接敌人的利箭长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四十一章 段长史真乃英雄 张铎这几天忙着重新布防大同城,绥虏口的坚守,至少能多给他几天的准备时间。 当然,林凌启心里非常明白,张铎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 如今军心士气降到冰点,好些军士脱下衣甲,偷偷趁夜逃离大同。没逃的也是过一天算一天,坐等灭亡。 等到俺答汗突破绥虏口,大同城只怕立马沦陷。 他恨自己不够警惕,中了俺答汗的反间计,导致己方战略部署出现不可弥补的错误。 事已至此,后悔杀伤力不大,至少能将敌人吓得一惊一乍,进攻的连续性得不到保持,能让己方有缓冲余地。 终于又熬到傍晚,敌军才缓缓回退。 晚上,林凌启看着最新统计,己方兵力已下降至七千五百余人,心中不禁担忧。 徐文长见他眉头紧锁,说:“东翁,再打下去,怕是支撑不了三天了,我们还是撤吧!” “撤?撤到哪里去?徐先生,我们没有退路了。” 林凌启摇了摇头。 张铎到现在还没有信息,这说明大同城防还没调整完毕,自己这些人退回去,不就更打乱他的布置吗? “东翁,要不这样,你借巡查大同城防之名离开此地,这里交给我、沈大人、栗百户负责。” 徐文长的意思很明确,让林凌启安全离去。可林凌启能这样做吗?他不忍心呀! “徐先生,我们同舟共济,同生共死,我绝不弃你们而走!以后不要说这样的话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四十二章 谋局 同生共死! 这种话要是放在酒桌上,谁也不会当作。但此刻兵临城下,众人皆为感到。 沈炼一拍桌子说:“林千户,我们誓死追随你,哪怕战到一兵一卒,也绝不投降!” “对,绝不投降!” 众人纷纷站起来齐声大喊。 林凌启看着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感到身上担子更加重了。 自己一定要想个法子出来,不能让这些对自己忠心耿耿的下属,丧命于俺答汗手下,一定要将他们活着带回京城。 可是有什么法子呢? 要是火药充足,己方非但没有这般窘迫,甚至可以利用俺答汗主攻绥虏口这一点,调集大量火炮,逐步消耗其实力。 土默特部虽然幅员辽阔,但人口毕竟不多。如果打上个一年半载,估计他们放牧的人都打光了。 可是火药呢? 要是煤粉能充当火药就好了。 想到煤粉,林凌启心头升起一个大胆的想法。 这个想法其实早就存在心里,但实际操作性不强,能不能成功是个问题。但现已到了悬崖绝壁,再退一步就会粉身碎骨,且死拼一把。 他朝众人拱拱手说:“感谢诸位不离不弃,我林某人无才无德,能得诸位如此拥护,虽死无憾。 但是,我不忍眼看大家随我一同葬身于此。我有个非常冒险的计划,如果成功了,极有可能我们安然度过这一难关,甚至能让俺答汗损失惨重。当然,失败的话,我们只有死路一条。” “林大人,你有什么主意尽管说出来,我们必定全力支持,不管成功还是失败,权作死马当活马医。” 栗伟的性子一向直率,对林凌启也是忠心耿耿,第一个跳出来支持。 其余人自然不甘落后,纷纷拍胸口赞成。 林凌启点点头,严肃的说:“现在我安排各项事务,你们不必问我为什么这么做,只要认真执行就是。 石百户,你同参将文涧一起,在绥虏堡、宏赐堡附近召集村民,前往灭虏沟一带砍伐树木,运到绥虏堡。 徐先生,你同沈大人、栗百户一起严守绥虏口,一定要顶住。我现在就去大同城找安乡伯,要求他派兵前来支援。” 说完,他也不作解释,带一队骑兵,举着火把连夜赶往大同城。 紧赶慢赶,来到大同城已是到了半晌午。街道上许多店铺关门,路人行色匆匆,一派萧条景象。 好些富裕人家,赶着马车,带着一家老小朝城外驶去,显然是为了逃避战火。 倒是许多流民散落在各僻静处悠然自得,对他们来说,钱财已经耗尽,再也不能逃离的别的地方,大同城已经是他们的终点。反正命运掌控在别人手中,他们没有什么好紧张的,一切听天由命。 林凌启看着,心中不禁感慨万千。灭虏沟大捷,人们欢呼雀跃的情景仍历历在目,不想只隔几日,形势严峻到如此地步。 他顾不上歇息,径直来到总兵府。 张铎正召集下属询问布防落实情况,见林凌启火急火燎赶来,心头不觉一惊。 “林千户,难道绥虏口失守了?” 林凌启见旁边桌上有壶茶,便自斟自饮连喝三杯,才稍有精神。 这几天来,白天守城,晚上调整布局,精神匮乏得很,加上一夜赶路,差不多到身体承受能力的极限。 他坐下来稍喘口气说:“失守倒不至于,但也是一步之遥。安乡伯,能否入内一谈?” 张铎知道林凌启大老远赶来,必有要事,便与他来到一僻静处,屏退旁人,正色说:“林千户,你是不是想从大同城调兵?” “知我者安乡伯也!” 林凌启笑了笑,对张铎的判断表示赞赏,说:“安乡伯,本官想调八千到一万步兵、三五千骑兵到灭虏口。” 张铎瞠目结舌。 自灭虏沟一战后,各支临时调集的军队纷纷遣返,大同城只留有步兵一万五千余人,骑兵接近八千。按照林凌启的数目,等同于将大同城的主力调走,这个条件无论如何也不敢答应。 “林千户,绥虏口地理位置的确重要,但你也应该知道,大同城的地位更高。如果大同城沦陷,就意味着整个大同镇的沦陷,这样我们无法向朝廷交差。所以,你的要求,恕本帅不能答应。” 林凌启早已猜测到张铎的想法,这个要求换谁都不敢允诺,但他已有应对之策。 “安乡伯,本官知道你的想法。你怕主力部队抽调走后,大同便再无抵御能力。这种担忧不是没道理。 只是你想过没有,即便大同城一兵不动,等到绥虏口被攻破、俺答汗大军包围大同城,你能坚守多久?十天?二十天?” 张铎略有不耐烦:“林千户,本帅以为,我们呈于朝廷的八百里急报,此时应该递到皇上手中,京师援兵很快将抵达大同,与俺答汗展开会战。 我们现在要做的是,竭尽全力坚守。只要多坚守一天,就给援兵多一天的机会。相信胜利依旧是属于我们的。” 林凌启可不对朝廷援兵抱多大希望。 作为内阁首辅的严嵩,国家、民族这种概念单薄,只知道哄朱厚熜开心。他绝不会同意调集明军主力,倾力支援大同。‘庚戌’就是嘴最好的见证。 相反,他会尽量将部队控制在手中,使其长期逗留京城,防止俺答汗由大同往京移动。 可以预料,朱厚熜会赞同严嵩的方案。 他说:“安乡伯,目前绥虏口兵力已不到八千,现在每天伤亡人数接近一千六七,不出三天,绥虏口就会失守。 绥虏口一陷,其它三堡因没有兵力防守,等于三座空城。如今宏赐堡已无一兵一卒,可以这么说,绥虏口一破,俺答汗前锋部队可以在三至五个时常达到大同城,十二个时辰内,大同城将与外界切断联络。 按目前军心士气,以及因为缺乏火药,本官认为,大同城绝坚守不了十天。你算下时间,从现在开始到大同城陷落,应该不会超过半个月光景。 而半个月时间,京师援兵能赶到吗?就算能赶到。那么援兵来多少人呢?他们敢不敢跟敌军展开野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四十三章 别指望援兵 张铎沉默了。 从京师到大同,路途遥远,即便大军能在短时间赶到,其战斗力也会在行进中消耗许多。 如果俺答汗以逸待劳,利用其精锐彪悍的骑兵,攻击前来支援的京师部队,结果可想而知。 守又守不住,援兵又不能寄予厚望,他不知该怎么应对眼前局面,只能将目光投向林凌启,希望其能像灭虏沟一战那样,又有神来之笔。 从张铎的眼神,林凌启知道他已六神无主,对自己的策略应该不会持反对态度。 “安乡伯,本官以为,反正败局已定,何不走一步险棋。走差了,结局无非一样。但如果成功,我们非但能守住大同,甚至能将俺答汗重创。” 张铎象溺水之人抓住一根救命稻草,眼中暴出精光来。 “林千户,愿闻其详!” 林凌启说:“安乡伯,现在时间紧迫,本官不能一一解释。希望你立即派兵前往绥虏口,一定要支撑五到七天,给本官布局争取时间。” 张铎略有失望,旋即想到,只要能扭转局面,糊里糊涂也罢。 他立即起身,召集各将领,准备兵发绥虏口。 林凌启也不再停留,转而赶往大同府衙,准备让知府吴承荣招数万百姓到绥虏堡。 他的布局其实并不复杂,就是利用煤粉搞次大爆炸,将入关的敌人消灭。 要实现这个目的,必须调集大量人力物力,而这少不了吴承荣的配合。 吴承荣并没有在府衙,他在城头调度、监督人们修缮城防。 毒辣的日头晒在吴承荣的脸上,原来那白白胖胖的脸庞,现在象烤焦的面包,黑不溜秋。 林凌启有些感动,在初始的印象中,吴承荣是个溜须拍马的家伙,没想到在危机时刻,他体现出一个强者的风范。 “吴大人,辛苦了!” 吴承荣抹了把汗水,拉林凌启到一遮阴处说:“林大人,大敌当前,本官担负一城安危,谈不上辛苦不辛苦。现在绥虏口局势如何?” “局势不容乐观,本官觉得继续这样打下去,只怕凶多吉少。” 吴承荣知道林凌启在如此危机时刻来此,绝不是跟自己寒暄几句,定有要事。 “林大人,你有话不妨直说,只要本官能尽绵薄之力,绝不推却!” “好,有吴大人这句话,本官心安不少。不过本官要的不是你绵薄之力,而是要你倾尽全力。” “林大人请吩咐。” “本官请你率大同城的百姓,带上箩筐、布袋、板车等等事物,到绥虏堡运煤。人越多越好,一定要在五到七天之内,将绥虏堡、镇羌堡、四城堡的煤粉,平铺到野外。” 吴承荣愕然。 这是干什么?难道对战局有用? 任凭他饱读诗书,也猜不透林凌启此举目的。 但他没有多问,只是说:“好的。请林大人给本官一天时间,明日这个时候,本官亲自带人到绥虏堡。” 林凌启见事情布置完毕,虽然身体疲惫不堪,但没作停留,立即返身北上。 灭虏沟一带已经开工了,数百名光着膀子的百姓,在一队士兵的监督下,正砍伐着树木。 砍树的人不知道为什么要砍树,监督的人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砍树,他们在烈日下糊里糊涂中瞎干着,但没有半点埋怨声,因为他们知道这道命令是林凌启颁布的。 灭虏沟一战,无论是军士,还是普通百姓,他们对林凌启的崇拜到了痴迷的程度。只要他说的话,就是代表着真理,没有人会怀疑。 林凌启一到,人们不约而同停下来,将目光集中到他身上,眼神中尽是崇敬,还带着些许畏惧。 面对着人们火辣辣的眼光,林凌启感到身上担子更重了。 能否打好这一仗,不仅仅关系到大明江山,更与这些质朴淳厚的百姓的性命息息相关,绝不能让他们被敌军屠戮。 他笑着跟百姓们打招呼,不露出半点焦急、担忧,因为他知道自己就是风向标,自己若不能镇静,势必影响大家的心态。 大致看了看,林凌启叫来个小头目,询问石镇与文涧的去向。 小头目回答说,石镇带些人,到附近各个村落找人。而文涧监督现场,因午时阳光过于毒辣,先回宏赐堡歇息了。 听到这种回答,林凌启一下子火了。 这些百姓从召集到现在,只怕片刻还未歇息。胳膊、胸膛、后背,甚至脸庞,均带着被树枝划伤的痕迹。 他倒好,跑回去睡午觉了! 林凌启本想追到宏赐堡将文涧揪出来,若不是这家伙疏于防范,被段思明钻空子烧了火药库,哪至于弄得如此被动。没收拾他应该算宽宏大量了,可这家伙太不识趣! 随即一想,现在自己相当于统帅,而文涧则是将,将帅不和,会对军心造成不利影响。 他深吸口气,一再告诫自己,成大事者,必须要冷静,起码要做到喜怒不形于色。如果把喜怒哀乐挂在脸上,对一名官员来说,那是幼稚的表现。 “你去请文参将过来,就说本官有要事相商。” 小头目答应着,借匹马朝宏赐堡而去。 林凌启吩咐百姓们暂时休息。 在炎热且密不透风的树林里劳作,人们的体力消耗很大。林凌启的命令一下,众人便放下手中的工具,三三两两坐下来歇息,同时喝水啃干粮,来弥补流失的能量。 林凌启到一棵树底下坐下,这棵树颇为粗大,没三五个人,休想将它合抱。树冠象朵浮云,将阳光遮蔽住,是纳凉的好地方。 吃过干粮,异常疲乏的林凌启想好好睡上一觉,心头却似长了茅草,任凭怎么也睡不着。 他的计划很庞大,也很玄乎,成功的概率,连他自己也估算不出来。 假设以绥虏堡为顶点,往东北、西北画延伸线,与镇羌堡、四城堡连接,继续延伸至绥虏口两侧的长城,形成一个三角形。 这三角形的面积很大,接近三平方公里,相当于四百个足球场。要在如此开阔的地方形成煤粉爆炸,难度可想而知。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命人站在城墙上,将煤粉扬撒,尽量让煤粉弥散在这一区域。同时,派遣大量人员,将绥虏堡、镇羌堡、四城堡,乃至宏赐堡的煤粉,铺到这一区域。 之所以这样做,林凌启想制造二次爆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四十四章 时间紧张 当第一次爆炸气浪产生后,会把沉积在地面上的煤粉吹扬起来,在爆炸后的短时间内爆炸中心区会形成负压。周围的新鲜空气迅速由外向内填补进来,与扬起的煤粉混合,在第一次爆炸的余火引燃下引起第二次爆炸。 二次爆炸时,粉尘浓度一般比一次爆炸时高得多,故二次爆炸威力比第一次要大得多。 当然,问题的关键是,如何形成第一次爆炸。 煤灰爆炸需具备几个条件,如空气中的含氧量、煤粉的密度,以及火源。 含氧量自不用说,火源也可以创造,就是密度比较困难。一则面积实在太大,二则林凌启自己也不知道,煤粉密度需达到什么程度,毕竟他不是这方面的专家。 既然不知道,那就让人使劲撒吧! 如果爆炸成功,效果估计不亚于几十颗重磅炸弹,冲入这片区域的敌人,伤亡可能达到三分之一,乃至二分之一。 那么,埋伏在周围的骑兵,可以杀过去,将炸得晕头转向的敌军打败。 那么问题又来了,如何让尽量多的敌军滞留在这片区域? 林凌启的方案很简单,就是将绥虏堡与镇羌族、绥虏堡与四城堡之间,埋植大量树木,形成密集的隔离区,防止敌军先头部队快速通过。 如果把突入的敌人比喻成洪水,那么这两道隔离区就是堤坝。洪水遇上堤坝时,势头势必缓下来,而后面蜂蛹而入的后续部队,则很快填满整个设定区域。等到那时,将煤粉引爆,那场面该多壮观呀! 正想着,文涧策马而来,及到树下,略带尴尬的说:“不知林千户有何事要商?” 林凌启瞥他一眼,吩咐人找来两把铁镐,扔一把给他,也不言语,上马往绥虏堡驰去。 文涧不明就里,只得跟随过去。 来到绥虏堡西北角,林凌启跳下马,抡起铁镐挖沟。 万里无云,阳光无遮无拦直射大地,地面翻滚着热浪,下蒸上烤,炽热无比。 没几下,林凌启的衣衫尽湿,他不管不顾,继续埋头苦干。 文涧喘着粗气,拿着铁镐犹豫好久,才跟在林凌启屁股后面挖沟。 这里离绥虏口已经不远,猛烈的炮声、激烈的厮杀声、惨烈的喊叫声,不时从北面传来。由此可知,前线的战况是何等严峻。 文涧闹不明白,到了这个时候,林凌启怎么有心思挖沟呢? 两人挖了近半个时辰,文涧实在吃不消了。上阵杀敌他是员猛将,但这等粗活可从来没干过。 他脱下衣衫拧了下,便流下一道水流,落在干燥的黄土地上,很快不见踪影。 “林千户,这是干什么?我们要挖多久?” 林凌启只觉眼前一阵阵发黑,长时间缺乏睡眠,他的身体透支到极限了,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但他咬牙坚持。 对于文涧这种老兵油子,靠言语说服。根本起不来什么实质性的作用。靠权势压制,只能让其反感,所以采用苦肉计。 与其说是苦肉计,倒不如说是对文涧心灵上的触动。 他头也不抬的说:“从这里开始,一直挖到四城堡。” “四城堡?” 文涧以为自己听错了:“林千户,这里到四城堡起码有两里多,就凭我们两人,挖得了吗?” “你认为挖得了吗?” 林凌启反问一句。 太异想天开了,就两人,只怕得挖上几个月。 文涧的脑袋摇得象拨浪鼓似的:“挖不了,绝对挖不了!” 林凌启将手中铁镐一丢,直起身来说:“知道挖不了,你为什么不多找点人手呢?” 文涧不是个有勇无谋的莽夫,他听出林凌启的不满,忙解释说:“林千户,本将这阵子一直没好好休息,故而趁午时歇息一下。” 你没休息,谁在休息呀?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咬碎牙也要坚持下来。 林凌启脸色一正:“文参将,实话对你说,不光这里到四城堡要挖沟,镇羌堡也要跟这里连接。而且不止挖一条,要挖八到十条。 你知道为什么要在灭虏沟伐木吗?就是要将那里砍下来的树木,埋到这沟里,从而形成阻挡敌人的障碍区。 时间很紧,计划五到七天内完成。可以这么说,前线将士们拼命搏杀抵御,就是为了给我们获得缓冲时间。 他们头顶上也有烈日,他们还要面对敌人的飞石流矢,他们难道不怕热吗?他们难道不想休息吗?告诉你,为了整个战局,他们没得选择!同样,我们也没得选择!” 文涧面红耳赤,忽的跳上马说:“林千户,本将知道怎么做了!” 林凌启会心一笑,挥挥手说:“文参将,你一定要知道,我们现在的时间,是前线将士们用鲜血与生命换来的,你不能辜负他们的期望!” 文涧使劲点了点头,挥动马鞭而去。 日影西移,巍峨的长城在地面上投下斜长的影子,将城脚下的残肢断骸笼上一层阴影,似乎不愿看到惨烈的景象。 战斗依然在继续,俺答汗军队的攻势,如大海中的巨浪,一波接着一波,没有停歇的迹象。 俺答汗站在高高的瞭望台上,远远观望着,脸上现出一丝不可捉摸的笑容。 赵全谄媚的笑着说:“大汗,敌军已呈不支之状,想必日落前就能攻破。” 俺答汗略一颔首,抚摸着下颌几缕胡须说:“不错,敌军火药库被毁,就象拔掉利齿的野狼,光凭利爪,根本不能跟我们的勇士抗衡。你看,他们的炮火比以前稀疏多了。” 的确,为了支撑五到七天,沈炼不敢将调集来的火药倾力使用,自然就不能形成连续的封锁线,导致城头白刃格斗加剧。论战斗力,明军不是蒙古兵的对手,伤亡自然惨重,好几处地方已经被蒙古兵占领,形势十分危机。 赵全异常兴奋,仿佛胜利已经在握。 他脑海呈现出一副美妙景象,山西、陕西被俺答汗大军占领,自己则负责统治这一片区域。无数官员对自己臣服,无数金银财宝任自己搜刮,无数美女供自己享用,自己就是与朱厚熜并驾齐驱的中原之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正文卷 第三百四十五章 对牛弹琴 突然,绥虏口城头战局突变,一队队衣甲鲜明的明军冲上城来,极力驱逐站在城头的蒙古兵,厮杀进一步加剧。 俺答汗脸色一变,抚动胡须的手忽然将胡须捻下几根。 这支生力军是从哪里来的?大同镇各条战线的兵力不是被拖住了吗?难道是大同城调来的? 应该是的。 看来敌人打算孤注一掷,死守此堡。 这样最好不过。只要此处一破,急速进军,将大同城援兵消灭在野外,那么大同城就不攻而破,倒省自己许多事,毕竟大同城的坚固程度远强于此堡。 赵全也猜测到了,笑着说:“大汗,这恐怕又是林凌启的杰作。上一次我们疏于防范,被他占了些便宜。现在又故技重施,正好歼灭他们主力。原本打算攻打大同城时,让段思明作内应,现在看来不必了。哈哈哈…” 他笑得很张狂,也很得意。因为段思明虽然对他有恩,但他不希望段思明太出风头,抢占他在俺答汗心目中的地位。殊不知段思明已经命归西天。 夜幕降临,战斗暂告一段落。 一车车伤兵在骡马牵拉下,前往宏赐堡。路经绥虏堡时,伤兵的痛苦低吟声,让来自大同城的人们闻之心惊。那翻开的、血淋淋的疮伤,更令人触目惊心。 一些年轻的妇女甚至吓得哭泣不已。 林凌启站在路边,很郑重的向每一位伤兵慰问。他这不是作秀,而是他认为,必须对用热血和生命来捍卫国家、民族利益与尊严的将士表示尊重。 余晖斜照,大地一片殷红,仿佛血流成河,气氛异常压抑。 送走最后一名伤兵,回看数万百姓或站或坐,眼神中尽是胆怯、迷茫、疑惑、悲伤,不由叹了口气。 吴承荣的效力高得惊人,半上午安排的事情,到此刻已征集数万大同城百姓前来。 其实林凌启心中知道,这些百姓中,超过百分之九十九,都是不愿意来的。 这么热的天,这么辛苦的活儿,离前线又这么近,谁想干哪?他们到这里,只怕是钢刀架到脖子上才勉强同意的,也就是说逼迫的。 强迫人干活,需要大量兵力去监督,以防他们偷偷溜走。可眼前形势紧张,哪有多少空余兵力来执行呢? 再则,有道是强扭的瓜不甜,强迫他们干,效率不高不说,质量上也会打折扣。如果不按自己的计划正确实施,爆炸就无从谈起,更不要说重创敌军了。 这个后果非常严重,关系到山西、陕西百姓的安危,关系到大明江山的安危,势必要消除在萌芽中。 林凌启请来吴承荣,正色说:“吴大人,你能在短短时间内,召集如此多百姓来效力,本官非常感激。不过本官见他们似乎情非得已,想给他们做下动员,请你邀聚他们中的代表人物。” 吴承荣迟疑一下,动员工作不是没有做,而是没有效果,最后只得采取强制措施。 虽说林凌启的能力有目共睹,但要让这些人心服口服,他还是怀疑。 “吴大人,能否请你快点,毕竟这些人还没用过晚餐。” 林凌启忍不住催促一声,若不是对吴承荣颇有好感,他的语气可能会变得强烈一些。 “马上,马上!” 吴承荣带着疑惑的眼神,略瞥他一眼,随即安排此事。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数百名百姓中的代表人物汇集到林凌启周边。 他们有的是一大家族的族长,有的是铺子掌柜,有的则是流民中推出的代表。 大家静静的坐在地上,谁也没注意泛黄的土壤会玷污他们的衣衫,他们的心思全部放到林凌启身上。 这位年轻的锦衣卫大人,在灭虏堡将不可一世的俺答汗打得抱头鼠窜,这是大同镇乃至自明成祖以后,从来不曾有过的战绩。 他们期盼其能将百姓带出困局,但不知道其大张旗鼓,究竟是为了什么。 跟敌军打仗,无非是士兵的职责,跟他们没有什么关系,为何要把如此众多人员召集的这里? 疑问挂在众人的心头,不过谁也不敢直面询问,官与民的距离,必须要保持。 林凌启环视一圈,恭恭敬敬拱拱手,朝众人作揖。 人们纷纷站起来,连屁股都顾不上拍一下,纷纷还礼,口中均称‘大人客气了’。 林凌启手掌往下压了压,示意众人坐下,朗声说:“各位乡亲父老,想必诸位都在大同土生土长,了解许多边关战事。我太祖皇帝起兵,将骄纵、蛮横、狠毒的元兵驱逐出关,重复我汉人江山,乃是天大之功绩。 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北虏就像蛰伏在草原上的野狼,时时刻刻紧盯着。稍不防范,就突如其来,狠狠咬上一口,给边关百姓带来无穷的灾难。” 大同素来是北虏主要进攻点,而边关守军无不畏之为虎狼,一旦遭遇进攻,往往溃退千里。手无寸铁的百姓,只能任凭北虏烧杀抢掠,一把血泪难以言表。 在场的许多亲人朋友,或遭杀害,或遭虏掠,此等仇恨均深埋心底。现经林凌启揭开,人们或者愤怒,或者悲伤,神情各异。 “这一次,俺答汗集中其所有兵力,目的是吞并大同,乃至整个山西,野心比天还大。但朝廷援兵迟迟未至,边关守军力量日渐薄弱,很难抵御住敌军进攻。 等到绥虏口攻破之日,就是诸位灾难来临之时。你们的房屋、财产、耕田、店铺,都将被俺答汗操控。你们的父母、妻儿包括你们自己,将生活在俺答汗的屠刀之下,稍有异动,便性命不保。” 老百姓不同于军队,没有共同利益,很难将他们有效组织、调动。之所以讲这些实情,并不是想恐吓百姓,而是让他们认识到即将面临的情况。 正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林凌启希望他们在紧要关头团结起来,振奋起来,能服从大局分配,不折不扣的完成计划。 但人们的反应出乎他的意料,原本应该是愤慨的表情、激愤的表态,现在却是一片惶惶不安,许多人甚至坐到地上发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