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官匪》 正文 第一章:向死而生 北风朔朔,太平洋广角纬的风剧烈的撕扯着船帆,绷紧的麻绳仿佛被空中的巨手拖动着向前,整艘海船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高速的破开海面,飞驰而去。 “来了!”光头奎一脸狰狞的把着船舵,整艘船借着北风完美的在海面上划出一道弧度,数息时间,就调整好了船的位置,这操船的手艺已经能用炉火纯青来形容了。 两艘大海船,在这片广袤的海洋上,借由风力,狠狠的碰撞在一起,激出一大片浪花。 “嘭”的一声巨响,两艘挤压在一起的船只迅速倾斜,就连最老道的海匪,也很难在这样的甲板上立足站稳。 海狗张倚在船沿上,几乎大半个身子都快探出船外,他毕竟不是老于战阵的海匪,这一下差点把他整个人摔入海中,要不是有船沿依靠,只怕真应了那句话“出师未捷身先死”。 “小爷!”旁边的猴五儿站得稳当,急探手,一把将海狗张扯将回来。 俗话说得好,同人不同命,海狗张从小吃喝不愁,专人教授,十几年,也不过将将熬得一身保命的本事。猴五儿是谁? 逃难破落户,双亲早亡的孤儿,打小给小海狗张做跟班,同当十六七的年岁,偏这一身亡命徒的本事,天生就让人拍马也赶不上。 “不当事”,海狗张右手紧提着把半人高的朴刀,一双眼睛盯着对面鹞子刘的船不曾稍离半刻,目露凶光:“等会只管跟着小爷跳帮,老子今天才承了老爷子的位,可不敢就让鹞子刘就这样把咱们灭了种。”说着偏了偏脑袋,厉声道:“我海狗张便是只剩这艘破船,今日,也得蹦了他这口牙” “呸”猴五儿偏头啐了口浓痰,咬牙道:“他们也配!” 说话间,两艘挤压的船只降至海中最深处,然后海水间一股巨大的斥力又将两艘船猛地抛起。 “跳!”一道身影从海狗张的大船边上借助上升的力道直接飞跃而出,随后又是一道身影紧随其后,宛若两个活人麻袋一般,越过两艘船的船沿,狠狠的砸进鹞子刘的甲板中。 “小爷!”光头奎看得真切,差点连手中的舵把都要捏碎,吼道:“小五爷,小爷他跳帮了!” “掌舵!”光头奎一把将身旁的一个海匪扯过来掌住舵盘,喊道:“看紧了!黏住这艘船,敢走脱奎爷正你军法。” “滚你娘的军法”接过舵盘的海匪一手急打,两艘船又迅速贴近,紧接着又是巨大幅度的倾斜。 “五爷!”光头奎急奔到小五爷身旁:“咱们跳帮,小爷可就一个人在上面!” “呱躁”小五爷也面露急色,却不似光头奎这般莽撞:“就这么跳帮咱们这一船人有一半都得摔倒海里,全都给我勾船” 海上激斗有两种利器,一曰撑杆,一曰短勾,撑杆在己方想要迅速脱战时起作用,利用撑杆将对方船只和己方船只推开,短勾则作用相反,在两艘船只经过挤压碰撞,航速降低的时候勾住对方船沿,将两艘船扯近,跳帮作战。 否则贸然跳帮,十有都得摔进海里,对方都不用打,等你人摔完就胜了。 海狗张和猴五儿直接砸进弓手人堆中,船只又一阵倾斜,两人从船左侧猛地甩向右侧,差点摔出甲板,船上敌人也乱作一团。 待得稍定,众人还未站稳,两人便冲杀过去,猴五儿腰后抽出一把户撒刀,举着一张小盾,冲在最前,海狗张拿着朴刀紧随其后,左挑右劈,两人摆开阵势一阵猛冲,顿觉势不可当。 多数弓手尚未来得及退后便被砍翻在地,待得甲板上的刀手站稳赶过来的时候,两人已经从左杀开向右,把鹞子刘一船弓弩手都杀了个通透。 “痛快!痛快!”猴五儿喘着粗气仍然大声长笑道:“就这些土鸡土狗的海匪,便是一船,也能斩了。” 猴五儿冲杀时中了一箭,只不过仓促而发,未得全力,陷入一个箭头深却没有刺穿,此刻却浑不在意,任由血涌湿透胸甲,大声放笑。 海狗张在身后掩杀却要好得多,只不过无关紧要处平添几道伤痕,于战力无损,也边喘气边大笑道:“好小子,再冲一阵,当家我还不过瘾!” 说罢刀身往后一甩,一串血珠顺着刀口飞溅出去,在甲板上拉出一道刺眼的红线。 “喝”猴五儿大喝一声,随后大吸一口气:“小爷有令,便死也不惧” 言必再次冲杀向前。 小五爷和光头奎看到两人居然如此勇猛,直接杀透重重敌人,都不禁喜出望外,连一向冷静的小五爷都不由惊叹道:“好血性,不曾想老小子这双招子,真把大朗给看扁了” 光头奎也震惊不已,连连呼道:“好小爷,好小爷,不愧是张家的种,果真这般悍不畏死” 忽然两人的惊叹又变成了惊呼:“糟糕”光头奎道:“少年不知力尽,怎可再冲!” “要遭!”小五爷也脱口而出。 “喝啊”光头奎急躁之下,扔下手中的朴刀,抢过一把铁钩,扎稳脚跟,双臂青筋暴起,用力拉扯,也不知是船速降低还是风向改变,在光头奎的怒吼中,两艘船居然缓慢靠拢。 海狗张只觉得胸口发涨欲裂,耳中全是嗡嗡响,两人冲杀过半,面对成群的刀兵,力气逐渐不支,越发变得艰难起来,只十几人的包围圈,却感觉无论如何都难以前进半步。 猴五儿同样难以为继,连手中的户撒短刀都被打脱在地,只靠一扇小盾勉力支撑,也是摇摇欲坠。 海狗张这才感觉太过托大了,坚守角落待光头奎等人跳帮汇合才对,至不济也可以跳海逃生,生死厮杀,这一着不慎就要用生命做代价,不觉间已经陷入死地了。 海狗张几次出挑,都被人躲开,众海匪都知他手中长兵不好惹,只一鼓作气先将挡在前面的猴五儿先砍到再将他斩杀,强忍着窒息感和快炸裂的胸口,海狗张深吸一口气,喝到:“猴儿让开” 两人配合默契,猴五儿托高盾牌,弯腰向后一撤,海狗张一柄半长朴刀顿时舞作一团乱花,这把刀乃是他便宜老爹花重金为他打造的弱冠礼物,和这些海匪手上擦拭一下就叫做保养的货显然不是一个档次,“咣c咣”数声脆响,尚来及不退开,许多人身体连同兵器一齐断成两截。 这一下血光崩现,周围海匪刀兵俱都一惊,恐惧不已,顿时齐齐散开。 两人这才得以稍稍喘息,猴五儿抄起脱手的短刃,两人互相依靠,站在一地脏器之上与中海匪对峙。 鲜血顺着手腕刀刃缓缓滴落,敌人的,自己的。 这一阵冲杀,海狗张也不曾好受,右肋被敌人刀锋划出一道长长的豁口,若不是有皮甲锁扣卡主,让他反手宰了那个偷袭的海匪,只怕着脚下的脏器之中,就要有他自己的一副。 两人浑身浴血,看似如同杀神一般让人惊骇,实则内心都在暗暗叫苦,气力已尽,身受重伤,只能寄希望鹞子刘的海匪们被杀怕了,不敢在像刚才那样奋勇向前,否则等待两人的,就只有一死。 海狗张手腕一翻,刀刃微微上扬,作势忽的向前突进半步,刚刚围上来的数名海匪顿时乱作一团向后退去。 不是海匪们太过无用,实则他们二人两次冲杀,一口气便斩杀了十余名海匪,着实太过骇人,直叫这些海上混迹多年的亡命徒们都丧了胆气。 海狗张只希望这些人的恐惧能维持的久一点,更久一点,自己哪怕多喘一口气,便多一分生机。 “小爷当心!”忽然,猴五儿猛地一喊。 奇异的,海狗张嗡嗡作响的耳朵里突然听到了一阵尖锐的气劲声响,这个声音如此虚幻,几乎等同于没有,却又如此真实,能清晰的听到这声音由远及近,带着一股令人惊惧的死亡之感,好似穿透他的颅骨,结束他的狗命。 他猛的一甩身体,“噗嗤”一声,箭只穿透他的右肋,力道带着他往前冲倒。 “可惜”远处持弓的人懊恼的一咬牙,这小杂种的反应出奇的快,只慢上半分,射穿的就是心脏而不是肋骨了。 他是鹞子刘这艘船的船长,也是鹞子刘的左膀右臂,一手弓术又快又稳,好不容易抓住机会,居然没能一击毙命。 “快上,割了他的狗头老子赏银二十两!” 其实不用招呼,看到海狗张倒地一众海匪顿时就围了上来,当前一个一刀扬起就待劈下。 “死开”一声怒吼,猴五儿猛地窜出,抬手一盾隔开,户撒短刃一刀刺入胸口,此人忽然一顿,随即向后倒去。 此刻一个人的死伤却不足以吓退其他人,又有人举刀便砍,猴五儿盾牌一扬,手中短刀再次飞快刺出。 却忽然膝盖一软,此时他以全然力竭,勉力杀死一人,这一下,后继无力。 来势海匪一刀便将盾牌砍飞脱手,猴五儿也被击倒在地,又一刀,向他身上砍去。 猴五儿略一侧身,抓起户撒短刀,飞快的深吸一口气,短刀脱手飞出,直指来者咽喉。 短刀擦着颈部飞出,几乎只差半寸,这一下海匪手起刀落,猴五儿被斩成两截。 “猴儿!”看着猴五儿眼中的生机飞快消逝,海狗张目眦欲裂,翻身而起,朴刀全力向前刺出,怒吼道:“死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杀出重围 “咣”又是一声金铁相交之音,只不过这次跌落的却是那柄半长朴刀,海狗张第一次体验到了气力用尽之感,那和以前的练武脱力不一样,这是真正的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眼中的世界变成了黑白相互交映的像素点。 “好假啊?”他迷茫的看着这个像素点的世界,不远处一道白色像素点组成的线条正向他身上飞来:“贼老天,真的好假”他勉力笑着偏了偏头,昏厥前的最后一句话是:“比十九年前的那场穿越还要假” “找死!”光头奎异于常人的身高,和那一把差不多与身高相等的朴刀,跳帮后在人群中施展开来,如果海狗张还醒着的话,一定会忍不住由衷的夸赞道:“像他娘的重型坦克一样” 侥幸躲开光头奎朴刀的海匪也没能幸运太久,一条毒蛇,吐着信子,于刀光的缝隙中钻出,独根獠牙与喉咙心口一触及分,就有人哀嚎着倒下。 这是小五爷的长枪,他和老海狗张小海狗张这种破落户不同,和光头奎这种杀人和尚也不一样,他是军户,大明朝万代相传倚作基石的军户。 “当然应该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否则当年落难的时候不至于两脚裤腿都凑不齐,露着半个蛋出去讨要吃食。” “不过应当也不十分穷”这是老海狗张说的,这个从商的农家子弟,最后生活所迫出海为寇的老爷子十分精明:“否则也对不上他那一身上过学堂惹来的穷措大的酸气” “那是个人物啊!?”以前的小海狗张知道小五爷来历后不由赞叹:“读文学武,老爷子您没读过书眼界还是差一些,寻常舞枪弄棒的武夫谁能让你进得去私塾,更逞论认字了。” “你他娘读过?”老海狗张一瞪眼。 “再觉得可惜,那都是过去了,出海做了贼寇,过往就都成了云烟,你小五爷五十多岁快入土的人了,这辈子最大的成就,也就不过是在两百来贼子中混了个尊称而已。”老海狗张微微一叹。 “你啊,以后若是有机会的话,别做贼了” 光头奎和小五爷两人一齐向前推进,在鹞子刘一众海匪里,根本没有一合之敌,瞬息之间便冲至海狗张不远处,眼见当家的软软倒下,命在危间,光头奎爆喝一声,手中朴刀脱手飞出。 这一下势大力沉,那举刀之人直觉眼前一闪,下一刻便倒飞出数尺远,被长刀牢牢钉在甲板之上,一时之间也尚未气绝,眼见自己惨状,哭嚎不已。 得益于海狗张二人之前一阵冲杀,鹞子刘船上的弓手十去七八,否则光头奎与小五爷这样脱阵而出,霎时间就要被射成刺猬。 此时海狗张跳帮的水手越来越多,逐渐分担了正面的压力。 光头奎一把长刀舞的水泼不进,趁着一击之威,在鹞子刘一众海匪没合围之前就已经杀到了海狗张身旁。 眼见海狗张浑身是血,也不知是死是活,猴五儿更是身死当场,光头奎哇哇一通乱叫:“贼狗攮的杀才” 随着两艘船渐渐停止前进,海狗张船上的弓手愈发显现出威力。 鹞子刘这边的弓手完全组织不起像样的还击,箭矢总在刁钻的角度射出,要么是与人对砍时被一箭射倒,要么就是前进或躲避的时候冷失突至。 一面倒的远程压制让鹞子刘一方的海匪苦不堪言,节节败退。 “顶住!顶住兄弟们!”鹞子刘这边的船长不断喝呼着众人,甚至举刀逼着几个往后跑的海匪往身后冲回去:“给老子守住前甲板,咱们还有两艘苍山援军,海狗贼们不敢硬攻” 他连发几箭射向光头奎,都被躲开,光头奎反手将刚捡的长刀掷出,险些将自己插中,连忙将隐回人群中。 鹞子刘和海狗张十几年的死对头了,从海狗张两艘破鱼船出海开始就结的怨,杀人和尚什么手段他可是一清二楚,一个不好就要交待在这里,哪敢再招惹。 光头奎带着人往海狗张处冲去,小五爷此时带领着几个人,从另一侧杀出,这个军户出身的人整体军事素养在海匪中无疑是出众的,带兵的手段也不是一般海匪比得了的。 鹞子刘的海匪完全阻拦不住几人,不过几息之间,就杀到了主桅杆处,手起刀落一下,主帆没有支撑,哗啦啦的降落下来。 鹞子刘的船速大幅度下降,海狗张这边也紧急跟着落帆,两艘船趋向于平稳,更多的勾船手抓起武器就跳帮。 头领都是个色厉内茬的货,更别说手下了,海狗张跳帮的人一多,鹞子刘好不容易组织起来的阵线就被砍得七零八落,还有小五爷与光头奎两位猛人不断冲杀,鹞子刘一众海匪顿时支撑不住,直接溃散。 鹞子刘船长连连恫吓都不起作用,差点还被逃跑的人冲倒,此时也不敢待在甲板上,一撒腿,抢先连忙撤回舱里。 光头奎取回朴刀,将那人如鳝鱼般直接剖杀了,也算是给了个痛快。 小五爷探了探海狗张的口鼻,只见虽然浑身是血,总算还有呼吸,这才松了一口气,高呼道:“人都死哪去,快来人,赶紧把大朗抬回船上包扎” “老天爷保佑”光头奎大舒了口气:“我说小爷洪福齐天,以后汪王爷般的命,果然不是这些贼子能害得了的” “说你娘的狗屁”小五爷眼见当家的浑身是血,也不知伤情如何,心下烦乱,喝骂了一句:“汪直叫人按在船头铡了狗头,直兀贼秃驴凭他娘的败我士气!” 光头奎服在一众海匪里服的就那么几个人,小五爷算数一数二的,单打独斗不虚,带人干仗能把光头奎打得找不着北,佛法吧,人家一句直兀贼秃驴就顶回来了,只得讪讪的摸着一头青皮,喝呼着众人准备攻舱。 “小五爷,咱们攻舱吧,老当家的仇且先让鹞子刘偿了这艘船再说” “不成了”小五爷环顾了海上一眼,这一次鹞子刘来了三艘船,一艘福船两艘仓山。 福船作为主力,战力和海狗张相当,人数却是要更多一些,两艘苍山虽然是小船,但海上这些年让小五爷深深知道,小型船只短程疾行远超大船,大船胜在居高临下,可一旦被黏上,随时就有被凿船的风险。 两艘苍山在经过福船一路的长途追逐战已经落后许多,这下跳帮作战,两艘船已经从身后赶上,离着不远了,海狗张一众必须让自己的船动起来,使得这两艘苍山没有从容下手的机会。 “撤吧,鹞子刘的苍山追上来了”说罢小五爷一挥手:“大家伙撤回自家船上。” 本船的弓手还在不断发失,鹞子刘匪众困于舱内,不敢出来。 光头奎看着身后的海面,果然两艘苍山撸浆整齐,离己方已然不远了,恨恨道:“倒叫这狗才逃得一命” 战式与民式用船表面的最大不同,就在于舵盘是和前甲板分离的,后甲板占地虽不多,整体却高出前甲板甚多,平常通过绳梯上下,战时一收便是一个天然高台,保护整艘船操控单位。 鹞子刘这艘船并非抢劫来的民船改造而成,故而海狗张即使占领了甲板也只能杀伤海匪,短时间内对于船只本身造成的伤害十分有限。 光头奎只待撤回自己船上,却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喊:“奎爷,当家的醒了” 光头奎连忙往那边走去,海狗张脱力加上重伤,此时十分虚弱,难以说话,只是看着小五爷,费力的抬起手,指了指尚在桅上的船帆。 小五爷懂得他的意思,苦笑道:“大朗,咱们从岛上脱身得紧急,只抢了些粮食,却是没有引火之物,否则老朽早就将它烧了” 海狗张深吸一口气,指着走到眼前的光头奎,断断续续的说道:“丢丢丢雷” 光头奎这才走到眼前,也不知道海狗张之前和小五爷交流了啥,听到这句话,不由尴尬的笑道:“小爷这是在骂我呢?” 海狗张一口气差点没噎昏过去,小五爷却忽然眼睛一亮,猛地抬头问道:“光头奎,小爷在红夷那买的烟火是不是在你这?” “烟火?”光头奎疑惑的顿了一下,忽然醒悟过来:“小爷的手雷?对,在我这呢!” 这五两银子一个的天价手雷光头奎可是没忘,当初小海狗张买回来的时候信誓旦旦的对他说这玩意经由他改造之后扔出去,爆炸点啥径两米之内人畜不存,当然后来纯粹证明小海狗张多想了,这东西就只能听个响,虽然骇人,但人畜无害。 气的老海狗张手都发抖:“这他娘五两银子买个烟火都是潮的”要不是自己就一个儿子,打死都不亏。 眼见海狗张一众海匪准备要退回自己的船上,鹞子刘的船长不禁大松了一口气,他也在海上讨了多年生活的老海匪,两艘苍山船离自己并不是十分远,自然知道海狗张不可能报着同归于尽的想法和自己拼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杀出重围(二) 但猜测终究只是猜测,如果对方真的抱着换命的想法直接攻舱,就杀人和尚这等人物,这小小的船舱中真的没有他一合之敌,自己铁定逃不过一死。 此时眼见海狗张的人终于有序的撤回他们的船只,这才定下心来,只不过要他趁机反冲,却没有这个可能,万一海狗张趁机回头再杀,怕是自己坚持不到苍山来援就要被杀个精光了,何苦来哉。 然后海狗张撤退的人群突然停了一下,似乎在商量着什么,随机有人似乎从怀里拿出了什么,倒在了船帆之上。 “不好!”鹞子刘的船长顿时大惊失色,脱口而出:“狗杂种们要烧帆” 其实他一直在担心这个问题,就怕船帆被烧,否则也不会硬顶着箭雨,也要用人命去守住甲板,这不过后来全线崩溃,这才不得不退回舱内。 只不过海狗张后来一直到撤退都没有去烧帆,他这才慢慢放下心来,大船船帆用的是蔴织物织的麻布反复层叠,浸染后做成的,本身具有相当的防火能力,更兼海上空气湿润,整个帆布并不容易起火,耐燃且止燃效果相当好,想要点着帆,必须要有引火物。 上好的麻油箭,点着火射出去后,必须恰好卡在风帆上,并且飞行过程中火不能熄灭,这才能够对风帆造成伤害,并且这不是毁灭性的,只能烧出约一掌宽的洞,随即箭只失去支撑点就会掉落,良好的止燃效果使得风帆上失去火源的明火很快就会熄灭。 火油一类易燃物属于明朝的管制物资,想要弄到并不容易,何况海狗张仓促出逃,没有也是不奇怪的,他不由暗自庆幸逃过一劫。 此刻见到海狗张的人往帆上倒东西,不由汗毛倒竖,风帆都没了,在海上那就是任人宰割的命,不管如何一定要保住帆。 不过却迟了,那风帆上的海匪三两下倒完火药,朝鹞子刘舱内一笑,一个火折就按了下去,“滋”的一声,一阵绚烂的光彩顿时在堆起的风帆上亮起,随即这个海匪跳下桅杆,翻回自己船上。 “救火!”鹞子刘的船长这下顾不及箭雨了,抢先冲了出来,身后海匪有盾牌的拿着盾牌,没有的就扛着桌椅板凳甚至床板往外冲。 海狗张的船只缓慢的脱离鹞子刘的船,升起了帆,箭雨却一刻不停,鹞子刘船长好不容易冲到船帆周围,眼前的船帆已经燃起了大火,堆积在一起的帆布只要被点着,就是最好的助火物。 “扑火,快扑火”鹞子刘的船长拼了命的带人去拍打火焰,身旁不断有人被射倒,几个提水的人还没来到桅杆处就被弓箭杀死。 现在只能用人命去填,好不容易等到苍山来到海狗张的船只才逐渐远离,这才有数人提着水桶将火熄灭。 船帆升起,鹞子刘一众差点哭出来,船帆上被烧出了几个硕大的破洞,猎风朔朔而过,声声作响,聒噪得让人心生绝望。 船上的海匪们自然知道一艘船,没了船帆意味着什么,这在海上就是任人宰割的命,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刘春当然更清楚,虽然还有两艘苍山,但这种小船只有在主舰完好的情况下,才能伺机出动,给以致命一击。 但在主舰失去战力的时候,像海狗张这种大福船,一旦蓄起风势,两艘小小的苍山完全不足以抵挡,甚至主舰一被击沉,没了掩护又无法长途奔袭的苍山们,会被海狗张一个一个的赶上,最终全都沉到海里。 眼下,不管如何,一定要修复风帆,恢复动力。 “下半帆!”鹞子刘船长心下一发狠:“余九,你给老子上去补帆” 那个叫余九的海匪心里一惊,顶着海风上去补帆,这就是个送命的活,更别说还和人打着仗,这一百条命都不够用。 当下破口大骂道:“刘春,你这是想用老子的命换你的狗命,做你的呃” 话还没有说完,只见鹞子刘船长刘春一脸狰狞,脸色阴沉的可怕,忽然举起刀子,直将此人当场砍死,还状似癫狂的连砍,数刀过后,已然不见人型,冲众人喝到:“上去!还有机会活,不上去,就他妈下地狱和余九做个伴吧!” 生死关头,他已经几乎处在了失控的边缘,眼下的情况也拖不得,还不如什么都让刀子来说话。 言必,刀又一指:“老麻儿,你上” 长刀一甩,刀刃上的血珠顺着下血槽滑动c飞洒出去。 老麻儿被这样洒了一脸血,再看看刘春,心中畏惧,当下也不敢反抗,颤颤巍巍的爬上了桅杆。 刘春看到终于有人上去补帆,总算有可能换得一线生机,吼道:“都给老子全力操船,不然你们前些日子怎么沉的海狗张,今日,就要怎么让人给沉了。” 整船上下在生死关头,迅速的回到了自己的位置,鹞子刘的船,飞快的又恢复了目前所能达到到的最大机动性。 海狗张的福船一经脱战,就拉起全部船帆,在海上高速行驶起来。 此时海狗张已经送入船舱里包扎,甲板上指挥的正是小五爷,光头奎掌舵。 诺大的福船再次从海上划出一道弧线,调转船头。 “杀啊!”众海匪欢呼着,被追的如同丧家之犬的他们急需一场胜利,甚至是屠杀,不仅仅是振奋人心,更重要的是终于干掉了他娘的这群咬着尾巴小半个月的狗杂种。 不过鹞子刘的船并非完全失去了逃跑的能力,破损的风帆还能提供一定的动力,前桅杆和尾桅也还没有损坏,他们这艘船还可以做出有限的规避动作。 小五爷半蹲在左侧船沿,手里的长枪已经换成了弓箭,他老人在兵器上来说,算得上是个全能,多少都会用些,一手弓术,也不差。 海匪们用的弓箭,都是软弓,硬弓是管制品,不似这种猎户就能制作的软弓,他们一个不大不小的海匪集团,还没有那种手眼通天的能力,弄得到硬弓,能有个软弓已经不知费了多少心思了,现在整船上下,也不过十几把而已。 张念闵以前估算过,软弓有效射程大概在四五十米这样,但有效杀伤范围最多不超过十五米,双方必须要靠的很近,才能发挥出威力。 海狗张的福船全速拉起,像是离弦的箭一样飞快的窜向前,眼看就要撞上,刘春的船靠着不多的动力,只是角度稍偏,避开了正面撞击的地方,两艘大船紧挨着贴身而过,又发出让人牙酸的“吱呀”声,整艘船不断倾斜。 “射!”小五爷常年在船上讨生活,相比起张念闵,要熟悉海况得多,屈膝抵住船沿,开腰拉弓,带头开始泼洒箭雨。 刘春早就让人在面对海狗张这一侧船边上布置了盾手,为的就是抵挡海狗张的箭雨,不过此刻船左右起伏,盾手自个都没法站稳,一扇盾牌,也是随着重心变化不断摆动,海狗张的箭一射出来,他们霎时从盾墙变成了人墙。 “啊!啊!”一大批人被哀嚎着射倒下。 连续三次,两艘船都堪堪擦着避过,就算海狗张每次交错都大量的侵泄箭雨,也没能让鹞子刘船上的海匪们崩溃,他们已经无路可退了。 “嘭”又一个海匪从桅杆上摔下来,口鼻处都是血涌而出,眼见就要不活,这已经是第五个了。 又一个被指定的人要爬上桅杆,死在弓箭之下的人,还有即将上桅杆的死亡恐惧感让他崩溃了,像个婆娘似的尖叫着跑回船舱,只跑了几步,就被刘春手下亲信,一刀砍到在地。 刘春看也不看,直接指向下一人:“你上!” 那人还未来得及爬上桅杆,两船再次交错,鹞子刘船上的掌舵确实十分了得,几乎已一个不可能的角度再次不开了海狗张的船首,刘春刚刚长舒一口气,忽然船体传来了一阵剧烈的震动。 身后,海狗张坚固无比的船首带着风的力量猛烈的破开鹞子刘的船只,将它的船尾撕裂开一个可怖的断口,尾桅在剧烈的撞击下从中折断,“碰”一声坠入海中。 “怎么可能!”刘春不敢相信,明明已经完成了躲避的动作,怎么还会被撞上,难道舵手最后没有操控船只了么。 他一回头,顿时看到一个绝望的画面,原本在小阁楼中操舵的舵手在刚才那次撞击中飞出了阁楼,脖子上还插着一只箭,鲜血汩汩涌出。 海狗张的箭只,居然穿越阁楼的围挡,射中了舵手。 全舰上下一片混乱,短时间后看到死亡的舵手,还有折断的桅杆时,又陷入一阵死寂的沉默。 刘春脸色惨白,浑身颤抖,手里的刀都不由得掉落到甲板上。 “刘爷”他身边的亲信不敢置信的干咽了下口水,喉结都在颤抖:“咱们怎么办” 刘春浑身瘫软的倒坐在甲板上,面对死亡时,他和他的手下没有什么两样,仿佛浑身都失去了控制,痛苦的闭上了眼睛:“等死吧” 远处海狗张的福船再一次完成了调头,背对着阳光的船只仿佛从天上冲下来一般,船首的水渍,反射着阴沉c令人惊惧的光。 福船分割海浪带起无限的威势。 似乎非常快,快到鹞子刘的船只无法再做出任何反抗,也似乎很慢,慢到足以让刘春倒放完他的一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告别 这是个晴朗的天气,在一望无际的大海上,炎热的太阳高挂天上,炙热的暴晒让整个海洋燥热了起来一样,地平线的尽头,一片氤氲。 偶有深海里的鱼飞快的掠出海面,锋利的尾鳍,飞快的被身体拖动着划过水面,被蔚蓝的海面切割出一片片波光嶙峋的迷人景色。 此时的海天之间似乎并不分明,万里无云的天空,呈现出一幕奇异的景观,仿佛海平面无垠的延伸到世界尽头,尚嫌不够,倒卷着把海水送入天空,又把天空铺成了同样的蔚蓝色,不然这样的天空未免太干净。 远处的地平线缓缓分成两半,一根桅杆轻巧的分开这个世界,一如水上的船,轻巧的分开平整的海面。 海狗张的船只打着侧帆,从远处的海面驶来,一个少年蹲在船头,静静的看着海面。 经历昨晚的两次剧烈撞击,海狗张的船首被削去一大块,只剩下一个硕大的豁口,这里本来安放着一只硬木制的海狗,如今也不见了踪影。 这个少年蹲在豁口处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他深谙水性,随着船的起伏调整自己的重心,倒是不虞有摔落的风险。 他便是海狗张,大名张念闵,其实原本叫做张念闽,老海狗张当年虽然出海为贼,倒是故根难断,给自己的儿子取了个颇有深意的名字。 张念闵一方面庆幸没有取成张思乡c张福建之类的名字,一边偷偷想着把着名字改了,思乡则以,把名字取到别人头上这算是个什么事,再不济你老人家自个改名都比这强啊。 于是心怀忐忑的说了这事,本来都做好了被臭骂一顿的准备,不成想,老海狗张听着两字一个音,他根本不识字,没啥反应就答应了,于是他就变成了张念闵。 随着年纪慢慢长大,老海狗张安排了小五爷这个岛上唯一认字的人来教张念闵诗书,结果教了仨月就教不下去了。 “直娘贼,这小子早慧啊!老子肚子里这点东西仨月就被掏没了,昨个才一天没见,今天嘴里开始往外冒红夷的话了,这师徒关系还是早些日子断了吧,按照这天天看书入迷的模样,再过两月就指不定谁教谁了” 于是小爷早慧的名声就伴随着小五爷也识不到几个字的说法传遍了全岛。 结果就是张念闵少了一个教读书的师傅,多了一个教武功的师傅,当然人没变,还是小五爷。 还配了个跟班,猴五儿。 张念闵对于习武并不上心,他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许多想法和这个时代的人天生就不在一个纬度上,另一个就是毫不客气地说,海匪的日子虽然单调,但并没有让他受过什么苦头。 练了七八年,只能用稀松来形容,倒是猴五儿,展现出绝佳的天赋,长兵短刃,都使得虎虎生风。 直到张念闵十二三岁时,这个状况才有所改变,短短一年间几乎飞速的进步,无他,海匪的生活太单调了,而十几岁的身体精力又太旺盛了,诺大的海岛上,干燥的海风不曾停歇片刻,连个湿的树洞都找不着,不练武还能干什么? 又过了一两年年,海匪终究是做贼的人物,直白一点说,把海狗张众从上到下砍个遍,连他张念闵的狗头都砍了,也没法子说出个余辜二字。 他逐渐长大,许多事情也不那么避讳,海匪的儿子到了不也该是个贼么,哪有避的道理。 加之海匪之间火并严重,人命当真像草一样,随随便便说割了就割了,这无疑给他带来巨大的冲击力。 这才下了狠心,死练一把朴刀,再过得四五年,一把朴刀在手,寻常人倒也不敢轻犯。 海狗张一众,姑且算是集团吧,只有两艘大船并数艘绿眉苍山之类的小船,能上船的也不过两百来人,整个岛上加起来统共也就四百人,不算得上是很大的海匪集团,但却足以在诺大的海洋中扎根立足了。 前些日子老海狗张花天价从夷人手中买了门佛朗机炮,虽然没能买来炮弹,但光装载明朝流出的开花弹,效果也十分惊人了,一炮过去像是扬沙一般,密密麻麻的沙眼孔,若是打在袭扰的小船上,一发准头十足的炮弹就能瘫痪它的战力。 老海狗点齐了众人就带着新改装的福船出海去了,张念闵也想不到,这一去,就是永别。 老海狗张死了,被鹞子刘伏击,连人带船,百余条性命,都沉进了海里。 “世事无常啊”张念闵总是不由这样的叹气道。 他两世为人,感情上的事情较之常人要看得淡上许多,但他毕竟是老海狗张唯一的儿子,十几年的感情,岂是一句看淡就能说得明白的。 老爷子一死,那小破岛上就有人蠢蠢欲动了,张念闵他本来就对海匪头子这个位置不感兴趣,这小岛上太荒凉了,他重活一遭都不能去大明的国度上看看,那还活个什么意思。 是以他也从没有打算对那些以前和老爷子出生入死的老兄弟做些什么,只不过老爷子遇伏横死当场,连内应是谁都还没找到,这时节,居然还有人想宰了他上位,活生生教他从心里倒逼出一股狠劲,带着光头奎和猴五儿闯入二爷家,一家七口,全都杀了,连那个二爷,也没能在自己手下走过几招就被砍死。 是夜,小海狗张背对着冲天大火,踩着满地血泊,一地尸体曲卷着伏倒在地,对着一众海匪喝问道:“徐二狗私通鹞子刘以致我爹被伏,现如今老子杀他全家,可有谁敢不服!?” 无人敢应。 “黄粱一梦也不过如此”张念闵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缓缓站了起来,每次想到过去的十几年,都会有一种极不真实的感觉,两世为人,很多的场景都交杂在一起,每每回想,脑子就混沌得像是一团浆糊。 他裸着上身,药布把他双肋以下都缠了起来,那肋间的一刀将近半寸深,差点没要了他的命,反而是左肋的那一箭,直接穿透了身体,奇迹般的没有伤到肋骨,处理起来方便了很多,敷药包扎,一个星期内没有发烧,就算活下来了。 他这样的伤势当然提不动朴刀了,只是在左胯别了一户撒刀,猎猎风起,大太阳下也不觉十分燥热。 “七八月,台风季啊这是”这两天海面上的天空实在太干净了,不由得让人想起台风到来的前奏。 “台风季是什么?”光头奎站在一旁,闻言问道。 他经历昨晚一场大战,倒是没受什么伤,只不过担心海狗张伤势严重才跟在一旁。 张念闵也了他一眼,嗤道:“国家地理看过么?” “啥?那是啥?”光头奎楞了一下:“小爷你又不是不知道,老奎我不识字,春宫图都只能看个画儿。” “那说个卵子” 说完,也不管光头奎嘿嘿直笑,说道:“给老子把那群睡痨鬼都哄起来,这一地的碎木污血都没人收拾,莫叫人见着,凭白堕了我海狗张的威风!” 晚间吃饭的时候和小五爷说了这事,小五爷也点头称是:“这些日子疲于奔命,倒是险些没注意到,大朗不愧是早慧之人,果然心细如发” 言必想了想:“如此就要更改一下航线了,这一路过去兴化府的海上未曾见过小岛,须向左偏航些才好,要是真遇上了惧风,好歹有个避身之处。” “粮食还够么”他才刚被扶上了位,鹞子刘就打到了家门前,脱身紧急,只尽量搬了些粮食和箭只就突围了,还真不一定够。 “此事倒是无忧”小五爷叹气着道:“本来船上就还有一些,这一趟不曾考虑回航,倒是绰绰有余了” 他这一生实在曲折,幼时家境富裕,不想少时有俎落难逃出,好不容易在海匪中站稳脚跟以为了却残生,又一夜之间又回到了从前,饶是他心智坚韧过人,此也不由倍感萧瑟。 海狗张也不禁黯然,这一遭劫难,诺大的海狗张就只剩下这艘船并四十七个人,还有几个受了重伤,挨不挨得过这遭还得另说,其余人也存在着伤口感染的风险,在这个时代,伤口感染本身甚至比刀兵之事还要来的凶险。 老爷子c猴五儿c瘸腿的老麻c和尚的徒弟大片,都死了,这些残酷的现实有时候会让他忍不住痛苦的闭上眼睛,他的前十九年,难道又白活了么? 那些该天杀的,狗日的海匪,却是他张念闵的至爱亲朋,又一次像曾今的亲朋好友一样从他的人生里被剥离出来,这样的巨大的痛苦,并没有因为第二次经历而减轻半分,甚至变得更为沉重。 此时光头奎从外走进了船长舱,见得两人都在,低声道:“小爷c五爷,兄弟们都收拾干净了,就等你们了” 这是海匪们的习惯,在大仗过后,都要摆桌送走战死的兄弟们,出海做贼,大多都做好了一辈子不再重回陆上的准备,更不用说落叶归根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窝家 海上也没有什么入土为安的条件,卷上一张草席往海里一扔就这样葬身波涛,着实太过苍凉,这才逐渐衍生出战后祭奠这种和海匪格格不入的仪式,死了的,还活着的,都请心安吧。 走出船舱,甲板已经被收拾干净,船头的那个豁口,也被黑布罩了起来。 甲板一侧摆着四张草席,上面躺着四具尸体,这是昨晚受了重伤的兄弟,终究没能抢回来。 此时他们已经被打理干净,换上了自己最新的衣裳,安然躺在草席之中,就连身上那些骇人的伤口,也呈现出惨白的颜色。 张念闵上前,行了一个磕头大礼,然后在光头奎的帮助下缓缓用草席将他们包裹起来。 他们的一生大半都窝身在这张草席之上,死后,也只有这张草席缠裹他们的身后事,像这些织席的灯草一样,寻常而卑微,是这个时代绝大多数人最真实的写照。 一个个将他们包裹好,张念闵站起身来,喊道:“送这几位兄弟先上路吧,黄泉走好,一路莫回头!” 身后两个人上前,合力抬起一具草席,看了身后的众兄弟一眼,带头喊道:“虎爷走好,风大浪急,且走远些,别溺着了!” “虎爷走好,风大浪急,且走远些,别溺着了!”身后剩余的兄弟们齐声喊道。 风呼啸着打过招风旗,发出阵阵声响。 裹着尸身的草席从船上扔下,“扑通”一声沉入海里,带着可能是他们这一生唯一的一次尊称,永远,诀别这个世界。 往南一直航行了十五天之后,海狗张一行才终于进入福建周边海域。 一路上他们果然遇到了台风,幸好提前改变了航线,在台风真正到来之前,抵着变得狂暴的风,驶入航线上的无人小岛上避风。 这一场台风如今想起来还心有余悸,大自然的力量,远非渺小的人类可以抵抗。 铺天盖地的乌云覆顶而来,本来晴朗的天顿时变得漆黑一片,狂风肆虐,海浪像城墙一样,数米高的巨浪成排的蜂拥而至。 这是在海上的台风,威力远比陆上大得多,更何况海上不像大陆有着天然的岛群防风带。 骇人的狂风从天上四面八方吹来,海狗张一众依托着岛上丘陵的山坳,才终于把帐篷扎起来。 台风在它路径上的小岛肆虐了一天一夜才终于过去,待到第二天张念闵走出帐篷看时,昨天还是葱葱郁郁的小岛,已经满目疮痍,无数的树木被台风掀翻,连根拔起,硕大的古树拦腰折断,穿岛而过的小河暴涨,一片浑浊的黄土色。 海狗张的船只下了帆还作了支撑,一夜过去,也被打横在沙滩上,老旧的船身上增添了许多新的伤痕,万幸,没有大的破坏,凭现有的条件就能将其修复。 因为这场台风,足足耽误了五天才重新起航,再加上偏离了航线,张念闵这一路满帆行驶,也花了小半个月才来到福建海域。 这下子他心里就有些焦急了,倒不是粮食不够的缘故,事实上,那天之后张念闵就下去底舱检查过,这是他的习惯,亲自检查过才放心,粮食十分充足。 让他心焦的另有其因,是这兴化县里的窝家,也就是海匪的销赃处,这么久不见联络的人来,只怕立时就要举家出逃了。 窝家,也叫豁子,各地说法不一,但大多是指同一种人。 自古以来,海上的也罢,陆上的也好,只要是贼寇,注定就是和当朝敌对的一种武装势力。 但贼寇靠什么吃饭?说白了就是一个抢字,金银细软自然不在话下,甚至古董字画也不在少数,这就出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销赃,也就是变现。 在古代,做生意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盖因古人对阶级这个隐形概念十分看重,士农工商,想从农籍转成商人,需要经过重重审查。 这当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三府入册,亩丁造表,而是整个社会阶级在古代重农抑商,商人理论上绝对的低社会地位,和现实高物质享受的错位,天然的就会引起普罗大众的敌意和警惕。 自然,这些人中也包括了小吏和士族。 自宋以后这种风气看法已经大有改善,明时商也被“同并四业,共称一民”,使其理论上的社会地位得到了统治阶级的承认。 但民间上来说,对于商人还是处于高压状态,出农为商,最起码的,来路要干净,户籍上要没有污点,否则你当那公门小吏可是好惹的,一个来路不正就能将你连皮带骨都给吞了。 所以身为贼寇,上岸可以,只要避开公门差人,不常住,倒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可要自己经商,却是万万不能。 所以才会出现了“窝家”“豁子”这类身家清白,户籍干净,却又阴差阳错受制于人的人家,被海匪胁迫,在陆上从商开店,为其销赃。 “叫手下人快些准备,副帆也带上,这事情耽误不得,不要出了什么差错”张念闵连连吩咐下去,有些焦急的在海滩上来回踱步。 此时天边尚有一丝肚白,刚破晓不久。 这里已经进入福建府周边海域,白天大摇大摆的行船风险太高,要是不小心遇上了巡海的兵丁,少不得又要横生枝节,眼下时间紧迫,只能把大船停靠在一座小岛上,派光头奎与两个兄弟乘小船先行上岸稳住城里的窝家。 小五爷也是有些担忧:“不想一路耽误这些时间,已经超出平常联络的时限了,若那邓窝家沉不住气,可真是要遭了。” 通寇是满门抄斩的大罪,而帮助海匪销赃的窝家,身在官府的重重包围中,干着亡命徒的活,可想而知精神压力有多大了,要不是让人捏住了要命的把柄,哪有人愿意一家老小干这砍头的买卖。 无论是官府查获,亦或是身后的海匪火拼失败,被赢者派人前来官府告发,都是满门抄斩的下场。 故而窝家十分敏感,每月都定时和海匪的联络人了解情况,只要有个风吹草动,立时就举家出逃。 此地距离兴华府也就半日不到的航程,光头奎等人只带了些许干粮和淡水就待出发了。 “光头奎身手过人,行事也果断,再加上做了半辈子的海匪,只要窝家没跑,倒是不用担心镇不住场面”张念闵暗自心想。 看到三人已经准备妥当,开口说道:“老奎你这次上岸须得小心点,窝家若是跑了,空着那一间诺大的铺子,定会露出马脚,你且先确定安全无虞了,才可与那窝家接触,莫要莽莽撞撞,陷了进去。” 光头奎连连点头,抱拳道:“小爷放下心来,和尚这一趟定会处理妥当,若是事情真的败露了,便按原路退回就是。” “你晓得就好”张念闵点了点头:“那就不要磨蹭了,此去虽然小心,却也火急,你现在就出发吧” “好”光头奎应声诺道:“到时候要怎么通知小爷?” 张念闵心中已有定数,海狗张集团在兴化一共有两个落脚点,一是城内销赃的金玉坊,另外一个就是城外的前林村,一个负责销赃,一个则负责运送日常所需。 随即说道:“你到时候派人去前林村报信即可,我会让人先去此处守着” 两人交代完毕,光头奎拱手一礼之后,便升起船帆,不一会儿,就远远地驶出海面,消失在视野中。 随着小船逐渐远离,张念闵才回到自己的帐篷之中,小五爷也跟着进来。 他是海狗张的元老级人物,自然是知道张念闵为何如此心焦,只不过眼前多想无益,开口宽慰道:“大朗且放宽心,邓窝家之事老朽早年也有参与,见过几面,对于此人有些了解,他并非莽撞之辈,甚至可以说有些畏缩,否则当年也不会受制于咱们,这些年他过得也算富足,只要不是官府差兵抓人,他未必狠得下心全家逃亡去做个没名没姓的黑户,哪日让人抛尸荒野了都不得知。” 张念闵点了点头:“希望如五爷所言,不要出了差错,那是咱们这三十几号人安身立命的根本,不若这样一穷二白的上岸,便是嘴里这口吃食,都凑不够。” 小五爷也知此时并非嘴上说说就能开解,还是要看最终结果如何:“老朽先出去整顿一下兄弟们,不论情况怎样,这岸定是要上的了,需教他们收敛一些,不然露出跟脚,也是一场杀身之祸” “五爷辛苦了”张念闵点头道。 小五爷出去后,海狗张便陷入了沉思。 早前,老海狗张为了买红夷那门佛朗机炮,几乎把岛上的现银都给掏了个精光。 为了走私粮食日用品等东西,还有最重要的炮弹箭矢等,老海狗张把上一年劫下来的珠宝首饰,甚至是一些捂了半年都不到的金银小物件,一股脑的都运到了金玉坊这边来。 结果还没等变现,就死在了海中。 张念闵这一艘船上只有粮食并一些武备箭矢,除了放在光头奎那里的十几两私房钱,大家伙都穷的底儿掉。 在海上有口吃的,那就足够了,但来到了岸上,可就不行了,别说安身立命,就是洗白身份,哪一样不要大笔的银子? 更何况花花世界,也不是有口饭吃就能够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准备上岸 本来张念闵就指望着金玉坊的这笔银子,这个时代,有钱,还有武力,别的不说,当个豪强之流,绰绰有余了。 更何况早年老海狗张在城外前林村买了个青瓦石墙的大院,还有些土地,日后如果有机会将自己洗白了,那就是妥妥的乡绅阶级,士族啊这是。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一路上耽误太久,紧赶慢赶,来到兴化府地界时也比寻常和窝家约定的最长期限还迟了三天,短短的三天,很可能就血本无归了。 没了金玉坊的银子,就靠城外一个破庄园,根本养不起这么多人。 江南地贵,尤其田地,祖产那都是,非家破人亡不会出售。 再加上这本来就是海狗张的一个中转站而已,老海狗张就算有着乡绅土豪的梦,也不会投入太多的银子,依稀记得当年老爷子说过这庄园是在一个赌鬼手中买来的,凑巧,本家姓。 你想想,这人赌得连祖屋都卖了,名下还能剩几亩田地?顶天能有个二十几亩薄田,那算是良心未泯的了。 老海狗张也不曾上心,提拔了个外地户作为管家,地息也收得薄些,尽数发往佃户耕种了,只求维持运转,有个掩人耳目的地方。 张念闵也不由苦笑,他早就知道有这么个庄园,但一直没有如何在意,当年要是知道有需要依靠它谋求生存的一天,说什么,也要买多几十亩田地,薄田良田都好,起码把这些老兄弟都安顿了。 心下也不由暗自打算,他是真的不想在出海为寇了,但时事迫人,如果真的没有办法,大不了卖了这些田地,换笔银钱,重新整修一下福船。 老爷子当年几艘舢板都能站稳脚跟,自己这艘福船在手,怎么也要比重头来过要强吧?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这一停就是一整个白天,直到太阳缓缓落入海平面,海狗张一行才再次出发。 他白天细细将未来的计划重新想了一遍,想到最后,怎么也离不开金玉坊这笔银子,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何况他这个贼子。 眼下也只有探明情况再说。 离开停靠的小岛,航行了小两个时辰才终于到达兴华府近海岸,这里同样有一个海上小岛,算是海狗张的秘密基地。 以往从陆上购买的粮食及日常用品,甚至镔铁等物,统统存放在前林村的庄园中,等待大船的到来。 大船来到后,便停靠在这小岛上,等到夜晚,用小船一趟接一趟的把存放的物资运到岛上,再行装船。 一来这样可以保证船只安全,不至于陷入埋伏,二来也最大化的避免陆上的中转站暴露。 故而停靠好了船只张念闵并没有急着上岸,他打算先派人上岸探下虚实,小心驶得万年船,不然你有超出这个时代多少的知识都没用,做事不周密终究是个早夭的命。 “此去前林村,海滩靠左处有一片草滩,极适合隐蔽,你莫要贪个省事,将船藏好才可上岸”海狗张对着眼前的人吩咐道。 此人名叫王阵,和张念闵一样在海岛上出生长大,是海狗张集团的第二代,自小和张念闵十分亲近。 只不过他爹走得早,在他年幼时就死于海战,所以为了养活老娘,他长到十一二岁时就已经开始上船出海,临阵搏杀。 这些年两人也见的不多,不想这次大劫,两人又重新聚到了一起。 王阵忙不迭的点头:“当家的放心,咱们现在不比寻常,我自当小心谨慎” “恩”张念闵点头:“你去到前林村的庄园时,不要进去,直接绕到后门,如果后门灯笼不亮的话,你就点上其中一个,隐在周围等候就是。” “若是亮呢?”王振问道 张念闵本来也要说,接着道:“若是亮了,你就赶紧回来,此处必然已经让官府查获,莫要试探,否则你怕是要丧命当场。” 言必,张念闵又补充道:“这个接头暗号,乃是我亲自设计的,旁人都不得知后门的灯笼只有海上来人才可先手点亮,就算官府查到马脚,也必然以为点亮一个灯笼就是接头暗号,万万想不到实则是警报” “当家的好算计!”王阵不禁恭维道,他一个没读过书也没见过世面的古人,确实,也想不到还有这些暗着:“不亏从小大家伙都说您乃早慧之人。” “狗屁”张念闵笑道:“你和我打小光屁股一起长大,如自家兄弟一般,居然也学别人来应付我,下次不可这般了。” 现在海狗张上下人心浮动,张念闵也在慢慢收拢人心,王阵是他的发小,哪有不格外亲近的道理。 王阵也颇受感动,再怎么说,张念闵也是海狗张的当家,两人虽然年幼经常一起玩耍,但随着两人长大,地位上的差距,再加上自己出海谋生,关系实则已经慢慢疏远,最起码,不像以前亲密了。 不想当家的并没有把他这个“老兄弟”疏远,反而说如自家兄弟一般,令他心中大为感动。 当下拱手道:“当家的放心,王阵定当把此事办妥,就算自己脑袋掉了,也不会耽误事情。” “说的什么屁话!”海狗张骂道:“你这一趟全须全尾的去,也得完完整整的回来,咱们损失的人已经够多了,天大的事也比不过自家兄弟的性命” “好!”王阵重重说道。 待得王阵驾船前往兴化前林村后,海狗张才开始指挥众人把船只拉上岸来,这一次上岸,可能很久都用不上这位老伙计了,要妥当处理才行。 船上能用的缆绳都搬了下来,前后左右五道绳索把诺大的船只固定好,两面船身砍了许多树枝,用绳子绑成一串串,一条条的从船上吊下来,树叶层层覆盖之下,海狗张命人驾着小船远远查看,大船完全融入了小岛之中,远处根本看不出还有一艘大船停靠在这里。 这样忙活了四五个时辰,才终于把福船隐蔽固定好。 随着大船的工作差不多完成,张念闵却逐渐有些不安起来。 “这里距离上林不远,王阵这一去足足四个多时辰了,着实反常,难不成城里真的出意外了么,甚至还波及到了城外的庄子?” 正惊疑间,忽然有人上前来报:“当家的,王阵的船回来了,不过来的人却不是王阵,问了其他兄弟,都没见过,已经给绑住按在沙滩上了,不过他嘴里一直喊着说是自家兄弟,还要见老当家的。” “小五爷已经过去了,让小的来叫当家的”那报信之人急匆匆的闯进张念闵的帐篷禀报道。 “走!”张念闵急急起身往外走去:“这他娘太奇怪了,按说光头奎和王阵不是不知轻重的人,怎么会平白无故让一个生人前来报信?又怎么能让一个陌生人冒着杀头的危险出海给海匪通风?这太不正常了,难不成是官府的诱饵!” 张念闵脚步匆忙,不消片刻就走出了海边的丛林,果然见海滩上围着许多人,小五爷也在其中,远远看着,好像在叫人松绑,不禁又奇怪,好似还真是熟人,他们海狗张什么时候在这陆上有了交情这么铁的熟人了? 待走到近前,张念闵才霍然发觉来人他也认识,差点脱口而出:“卧槽,这不是邓老头么?怎么突然出现在了这里。” 此人便是海狗张城里的窝家,金玉坊的掌柜,邓老头,昨天还担心他望风而逃,结果今晚,自己就送上门来了。 邓老头勿一上岸,就让众人按住了,他年老体弱,更兼这一群海匪也不是讲道理的人,见他一时间说不出给子午寅丑,三下五除二就先把他绑了再说,这会虽然松了绑,但糊了一脸的沙子满口的泥浆,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出话来。 张念闵和小五爷交换一下眼神,都暗自警惕。 这老小子不是胆大之人,要是城里的店铺安然无恙,他是绝对不敢冒着风险亲自出海报信的,此事绝对有违寻常。如果说被官府陷了,把邓老头作为诱饵想把自家人一网打尽的话,倒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只不过这老小子着实不堪大用,怕是见到海匪时便扑倒在地一五一十的都交代出来了,更不用说喊着要见老海狗张了。 过得一会,邓老头开得了眼,左右一看,发现张念闵和小五爷就在身边,连忙跪下,涕泪俱下的求救道:“小爷,五爷,求求你们了,快救救犬子吧” “这他娘什么剧情啊?怎么又和这老小子的儿子扯上了?”张念闵怔了一下。 “什么情况!?”小五爷将邓老头从地上拉将起来:“你先说清楚怎么回事,怎么是你来报信,光头奎呢?城里的店铺可是出了事了。” 也不知是这一路操舟辛苦,还是心内忧惧,邓老头手脚发软,站都站不起来。 张念闵索性让两人直接左右架他起来,喝骂到:“紧要关头了还像个婆娘一般,岸上可是出什么情况了,像你这般吞吞吐吐,等你说完,你儿子气都咽完了” 邓老头这才止住哭泣,将这些天发生的事情一一道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海匪对喇唬 讲真,张念闵等人并不在乎他儿子的生死,只求城里的店铺不出问题,听得他将事情从头道来,说到最后,不由得都心中暗叫一声,侥幸! 邓老头一家四口,两夫妻还有一个高堂,膝下只有一子。 邓老头为海狗张经营着经济命脉,老海狗张待他也算丰厚,除了月钱三两,每每到了年末,还与他二三十两银子,让他过个好年。 这一年下来,虽然总是担惊受怕,但收入六七十两银子,这在哪,都不是一笔小钱了,就是小富人家一年的开支,节省些,也花不了这许多银子。 邓老头膝下只有一个儿子,大概是因为内疚自己从了贼,儿子的身份一出世就不干净,又怕招惹公门之人,打小也没让他读书,所以十分纵容,这小子眼跟前装得精乖,背地里吃喝嫖赌样样都是长项。 邓老头也有耳闻,只不过想着自家儿子还算孝顺,再加上大字不识,也望不到什么前程,除了偶尔嘟囔一句慈母多败儿,就随他去了。 结果这祸事就不期而至了。 邓老头如往常一样打点着店铺,忽然有人前来报信,说他儿子欠了赌债,让人扣在赌场了。 他得知这个消息,心急如焚,却也不敢声张,生怕老爷子和老伴得知,自己一个人匆匆忙忙的就赶去了赌场。 去到了赌场,自己的宝贝儿子早已被打得奄奄一息,此时纵然心内万般怒火都发不出来了,邓老头难得的硬气了一回,喊道:“你们这些喇唬,可还有王法么!” 结果人家一张欠条就让他说不出话来了,是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了,邓老头看到欠条金额时险些连三魂六魄都被吓了出来,一万两!整整一万两!天啊! 对方领头的是一个刀疤脸,狞笑着冲邓老头说道:“白纸黑字,你看清楚了,若还不上钱,老子就是把他打死了,也是活该” 老头失魂落魄的走出赌场,耳边忽然轻飘飘的传来一句:“老头,这一万两你是出也得出,不出也得出,你可就这么一个儿子,钱没了,再挣就是,儿子没了,哈哈哈哈,只怕你那卵子是不中用喽。” 邓老头知道这是让人算计了,自家名义上的金玉坊生意一直不错,只怕是早已落人眼中,刀疤脸要的钱,不多不少,刚好卡在一个微妙的地方,对于金玉坊来说,最多伤筋动骨,还不至于家破人亡,这一手刮地三尺,怕是准备了很久了。 只是他们不知道,他邓老头,并不是金玉坊真正的主家,且不说自己没有这个钱,就是金玉坊,也没有多少银子,海匪们每半年送一批货,也拿走上半年的钱。 现在整个店铺,现银不过五百多两,就是把其他首饰都贱卖了,也凑不够个两千两银子,还差得老远。 张念闵这才暗道侥幸,正因为如此,邓老头采用了拖字诀,就是想要等到老海狗张的人到来,用局外招直接把儿子救出来,这老小子虽然胆量不足,但阅历丰富,久经市井,倒不是愚钝之人。 结果阴差阳错,海狗张并没有如期而至。 而张念闵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过了三天之久,这老小子居然还没出逃,这一下真可以说是峰回路转,曲折离奇。 眼下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救出邓老头的儿子。 正因为海狗张姗姗来迟,使得他的拖延战术失败,下午的时候刀疤脸手下的人又上门来催促邓老头筹集银两,他们老大已经宽限了好些时日,若再不出钱,那就是拿他们兄弟当猴儿耍,最迟明天这时候,还看不着钱,邓老头就等着给他儿子收尸吧! 光头奎一路紧赶慢赶,来到金玉坊时隔着街道细细观察,发现店内还在照常经营,也没有可疑的人,正准备进去,忽然看到这出戏码,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刀疤脸那头其实也十分恼怒,他们设这个套不是一天两天的了,连邓老头的儿子,也是被他们一步一步的引诱进圈套,一万两绝对不是一个小数目,但对于金玉坊这种日进斗金的老字号来说,却不是拿不出来的一笔钱。他们专门派人进店内当伙计摸过情况,邓老头一生节俭,每日都和伙计们同吃一锅饭,不喝不赌,连色字一道都不好,这钱都哪去了?还不都是存起来以后传给子孙后代。 正是基于这个情况,刀疤脸一方才敢狮子大开口,也耐得下心来布置这个圈套,这一单若是做成了,后半辈子都不用愁了。 本来应该是十拿九稳的事情,这老瘪三一辈子挣了那么多银子,自己不花,又只有一根独苗儿,只要制住了小的,这老的还不是任其拿捏? 不成想,七八日过去了,这银子还没到手,什么威胁手段都用了,这老儿硬是咬着牙没拿钱。 这下轮到刀疤脸咬牙切齿了,难不成狗日的判断失误?这老王八是个守财奴,一文银子都不舍得往外花,连自个儿子都能跟人挑肥拣瘦的。 要知道他们为了设这个套可是花了不少精力人力,就连银子也花了大几百两,为了吸引邓老头的儿子自然而然的过来玩,那两月,周围的赌徒说起他们,都乐不可支的称为慈善赌王,天天往外输钱,八十老太都恨不得进来攥两把骰盅。 于是就有了他的人上门最后通牒的场面,老头这下差点崩溃了,他不是不愿意给钱,是真的没钱,抱着上门喇唬的腿哀求不已,那人那里管他,一脚将他踢翻在地就扬长而去。 光头奎给了一个眼神,身边的一个海匪心领神会,转身走开,远远的吊着那喇唬。 随后才进入金玉坊的后院找到邓老头,邓老头绝望处看到救星,第一次觉得海匪这般亲切,泣不成声的求着光头奎一定要救救他儿子,不然自己明天就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光头奎知道轻重,邓老头还是要保全的,只让身边的另一人先去前林村知会一声小爷派来的人,也不知对方什么来头,他一个人势单力薄的,不一定能起多大作用。 邓老头知道自己的儿子总算有活的希望,当下也顾不得身上疼痛,自己对周围十里八乡更为熟悉,急匆匆的为接头的人带路。 待得两人接触上后,本来王阵打算先行回来报信,只是邓老头生怕自己的儿子今晚就会遭遇不测,连连哀求他先回城中和光头奎汇合,要是出了什么意外,多个人多把手,说不定就能救下自己的独子。 虽然海匪里认得邓老头的不多,但当家的和小五爷定是认识的,王阵思虑再三,便同意了他的想法,喇唬门下手不知轻重,为了泄气活活把人打死的情况也不少见,奎爷固然威猛无敌,但毕竟手中没有趁手兵刃,出了什么状况只怕也难左右。 可怜天下父母心,邓老头为了他这个儿子不知如何担惊受怕,处处卑躬屈膝,这么畏畏缩缩的一个人,居然敢连夜乘着小舟出海到贼窝里报信。 海狗张看着邓老头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完经过,也不由暗赞一声光头奎粗中有细。 他们现在正是落魄时节,处处艰难,邓老头这种跟脚清白的人物,虽然打起仗来于事无益,但却实实在在的掌握着自家的经济命脉,正是认准了这个,光头奎才果断决定就算招惹地头蛇也要保下他的儿子。 老小儿就这一根独苗,要是让人宰了,只怕登时就疯了,日后依仗他的地方还有许多,无论如何,这趟浑水海狗张是淌定了。 时间紧急,张念闵也不在磨蹭,思量了几番之后,便叫众人把林间的小船都拖了出来,这些正是以前用来运粮的小船。 海狗张一行人,分了两趟运送到陆上,此时已经是深夜,城门大闭,只得先去前林村的庄园落脚。 张念闵的这个庄园几乎就没怎么住过,主家不在,管家也不敢独占大宅,否则惹人闲话,而张念闵父子几年都不来一趟,就是来了,也是几天就走,除了管家隔三差五让人过来扫一番,平常并没有人居住,是故诺大的院子,三十多人进入其中,倒也没有惊动任何人。 上了陆上,刀兵凶器一概见不得光,众人的武器都收入了库房,就是身上仅有的几件烂皮破甲,也都扔了进去,换上了短棒,海匪这种行当,手里没拿着个东西,始终觉得不安稳。 一直到了晨曦微露,天空还是一片灰黑的时候,张念闵才被人叫醒。 “当家的,时辰差不多了”身旁一人轻轻地推了推打着瞌睡的张念闵。 “什么时辰了?”张念闵打着哈欠,此时天色还和夜晚一样,也看不出早晨来到的痕迹。 “卯时了”手下海匪提醒道:“前林离着兴化还有一些路程,当家的昨晚说时间紧急,现在去,城门应该刚开不久。” 他曾今负责过上岸采购粮食的任务,对于兴化县城周边的情况,倒是熟悉。 张念闵简单收拾了一下,出到堂前,小五爷和邓老头已经在此等候,这一趟只去四个人,现在局势未明,去太多人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反而刚上岸,许多习惯和陆上的人不一样,目标太大容易露出马脚。 三人简单交谈了几句,收拾妥当,便带着一个海匪往兴化赶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师出同门 照着夜光,四人在田埂林间匆匆赶路,随着一路前行,张念闵逐渐感到一些记忆被勾连起来,逐渐清晰。 他约在四五年来来过兴化一趟,为了什么事情已经不记得了,抑或是老海狗张压根没告诉过他,只记得自己当时在庄园里住了几日,还特地去了一趟兴化县,看了看古代的城池究竟什么模样,当时走的,也是这条路。 那是他还是一个半大小孩,去兴化也纯粹是因为好奇使然,不想一晃数年间,老海狗张早已归西,而自己,再走上这条路的时候,也已经成为了海狗张的当家,即将为了这几十号人未来的命运去搏杀,刹那间,不由的感慨万分。 一路赶到兴化县时,天色才逐渐变得大亮,城门大开,进城的人正依次排着队等待入城。 四人排在队末,张念闵和小五爷低声商量着事情,要是出现何种情况该怎么应付。 忽然,跟随而来的海匪眼尖,轻声说道:“咦?小爷,你看前方那人,是不是与奎爷有几分相似” 张念闵闻言抬头一看,果不其然,在队伍前方,有一个身形颇为高大之人,剃了一头青皮,短装打扮,看着就是一个暴力的主,不是光头奎还能是谁。 这倒是巧了,本来以为光头奎还在城内,这样看来,似乎也刚从城外准备进入城中,连忙打发了眼前这个海匪前去叫住光头奎。 光头奎被喊住,回头一看,发现张念闵等人就在身后,也是面露喜色,脱离队伍,急步向后走来。 小五爷打了一个眼色,几人假装临时有事,不紧不慢的脱离了队伍,向偏僻处走去。 “小爷!小五爷!”光头奎低声喊道:“不想大家伙来的这般及时,和尚刚刚还在焦头烂耳,不知如何是好” 邓老头听得心头发紧,慌忙问道:“奎爷,难不成是小儿出什么事情了么?” “那倒没有”光头奎摇了摇头:“你那犬子吃了不少苦头,只不过那些喇唬也知道他身价金贵,没有真个下死手,不过这一天三顿打,倒是顿顿不落。” 眼见邓老儿又开始泪眼汪汪,小五爷瞪了光头奎一眼,骂道:“都什么时候,还在这幸灾乐祸,你这贼厮不是在城中跟踪那群喇唬么,怎么这会又到城外来了。” 张念闵也了他一样,光头奎这才老老实实的说道:“一开始老奎我也以为这群喇唬定是在城中有个藏人的地方,实则也跟到了他们落脚的地方,在城北的一处民宅,平常大门紧闭,若不是有心,旁人这是喇唬的地盘。。” “本来我也以为打探清楚了,正准备离开,凑巧,刚好有两人从那院子中走出来,手里还提着食盒,老奎当时就多了个心眼,跟了上去,两人大摇大摆,根本没有隐藏的意思,径直往城外走去”光头奎对自己这一下谨慎似乎极为得意:“这下就更不同寻常了,和尚我 一路跟随,他们似乎没有急着回城里的意思,出了城门之后,一路不紧不慢” “如此?”小五爷皱眉想了想:“看来这群喇唬倒也知道狡兔三窟的道理,并非只有一个落脚点” “便是这样”光头奎连连点头道:“我一路跟随不觉间天以大黑,这两个喇唬,又走了好一阵,才停了下来。” “当时天色昏暗,和尚我也看个不清”待两人进入前方的建筑之后,光头奎才摸黑上前,原来此处居然是一座废弃的城隍庙,残破的很,不过却让人用木板茅草之类的修补过。 “我寻着机会”光头奎继续说道:“在墙缝中瞄了一眼,果然见一人绑了手脚,扔在了庙里” 张念闵不由点头:“虽然不确定是不是邓老头的败家子,但喇唬门如此大费周章,不吃意外的话应当就是了。” 邓老儿顿时松了一口气,他最怕的,就是自己的儿子出了什么意外,现在总算知道还活着,提着的心终于可以稍稍放下来了点。 “那些喇唬儿倒是不笨”张念闵轻笑着道:“邓老儿面子上毕竟也是富户,喇唬们也怕他走了衙门的关系,到时候强行来拿人押回衙门再审,这就前功尽弃了,所以才把邓老头的儿子押出了城外” 自古皇权不下乡,出了城池,朝廷的震慑力就大大下降了,而喇唬是什么?说白了,就是地头蛇,这些朝廷力所不及的地方,就是他们生存的土壤,邓老头一个喏喏的老头儿,出了城外,还有什么办法和他们斗,只能老老实实的掏钱赎人,不得不说是一着秒棋。 “可惜了”小五爷也不禁莞尔:“若在城内,老朽还有几分顾虑,咱们的跟脚不干不净,终究还是少与公门之人接触的好,偏生他们自持强势,将人押在了城外,这可就是要私斗了!” “和尚这次粗中有细,倒让人刮目相看了。”张念闵不由赞道,如果不是光头奎多了个心眼,只怕邓头今天真的要为他儿子收尸了。 光头奎嘿嘿笑道:“好歹也算半个本家,这绑人的活,咱手下可比他们硬朗多了” “不过和尚我昨晚在那熬了一夜,直到今天早晨才看了个真切,那庙里虽然不大,但却守着二三十人,我这边势单力薄,也没个兵刃在手,这才不由有些心焦” 四人对二三十人,哪怕对手是欺软怕硬的喇唬,哪怕有光头奎这样一力降十会的人在,也十分凶险,更何况还要兼顾着救人,实非易事。 好在大部队已经上了岸,这下倒是不成问题了,横行乡里的喇唬,和百战余生的海匪,可能在军事训练上,海匪并没有领先什么,但搏斗技巧和悍不畏死的气质上,两者根本就不是可以相提并论的对手。 哪怕只有十个人,张念闵自信也能将这群流里流气的喇唬给碾了,由头到尾,让他们一个人都站不住。 张念闵让随行的海匪去城里给王阵报信,自己则带着几人原路返回。 既然知道了喇唬们关押人的地方,又在城外,那就不要再探查些什么了,先将众人召集起来再说。 而且这里面还牵扯到了救人的事情,自己的人虽然把他们车翻不成问题,就怕有人铤而走险,对邓老头的儿子下了死手,还需详细计议才行。 刀疤脸那边。 一众小弟出了城外,这些喇唬们都是横行乡里的货,在城里,耍流氓押花儿,隔三差五还在青楼里头弄姐儿,好不快活。 现如今被派来这鸟不拉屎的荒乡僻野,本来说是两三天的事情,结果一转眼小十天了,也没个准信,什么时候能了结这事,这日子实在呆不下去了。 马荣是这里的头,刀疤脸没发迹的时候两人就是难兄难弟,早年没少睡这些破烂庙堂,这不过这几年两人发了迹,城里都买了间三开门的大房子,这些地方早就住不习惯了。 又破又湿,蚊虫还多,半夜里直咬的人睡不着觉。 想着又忍不住挠起了身上的痒包:“这蚊子多得打都打不完,有个缝儿就能往里钻” 身旁路过的一个喇唬问道:“头儿,饭都煮好了,怎么今日城里的兄弟还没送菜来,兄弟们赌个魁九都没力气了” 马荣回头看了一眼,破庙里邓家那肉票还在稻草上躺着呢,手脚都被绑着,半死不活的模样,一众兄弟们嫌那破庙里闷人,七月份的太阳忒的毒人,前几日下了雨,这时朝阳逐渐抬升到午日,城隍庙里又闷又热,半刻都待不住。 他也颇为自奇怪,这半日了还不见人来,莫不是又在赌桌上耽搁了?做完了这一票,是要回去好好教训一番这些个乡哩子,入了几晚窑姐儿,喊了几声大爷,就一个个都人模狗样的装了起来,再不收拾一番就没个上下尊卑了。 想着这些事,他一挥手,对着那个喇唬说道:“你出坡前看一眼,这他娘半日都不到,要是问起来没有说法,马爷我今天拿这送饭的小子立棍了,你们这群狗东西,越来越没个大小了” “马爷您这个磕碜小的了”旁边另喇唬一脸委屈,叫苦道:“咋们可都是靠着马爷从村子里混出来的,虽说刀疤老大当家,但要说起这情分,马爷还要亲上几分哩,不是马爷看得起,兄弟们都还在土里扒糠刨食,哪里敢怠慢您?,都恭敬着呢,想必送饭这兄弟也是有事耽误了” 他倒是好义气,拍了马屁还不忘替人分说两句。 那马荣不由一笑,抬起头看着眼前这小子:“你个小子,倒是仗义,且罢,你去先看一眼” 那喇唬点头哈腰应承:“这就去,这就去” 他方才走出城隍庙的破落院子,正是一个缓坡,抬眼望去,坡底正有一人,拿着食盒,可不就是送菜那小子么。 他身边还有两人,三人像是在攀扯着,那小子被两人缠着,看似有些不敌,连食盒都被扔在一旁。 坡上这喇唬看得无名火起,他们从前横行乡里,后来进了城也是吃香喝辣的,除了公门的大爷,还受过谁的鸟气,坡下这两个也不知是哪里来的田间莽汉,居然招惹到了咱们头上,还耽误了老子的吃饭时间,真是该死。 他招呼了不远处的两人就往坡下奔去,以多欺少正是他们的拿手好戏,这下定要叫他们吃足苦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师出同门(二) 他招呼了不远处的两人就往坡下奔去,以多欺少正是他们的拿手好戏,这下定要叫他们吃足苦头。 马荣在旁边看得真切,他也不以为意,想是刀疤觉得兄弟们这些日子辛苦了,差人送了酒过来,要不然今天也至于耽误这么久,这群小子嘴里早就淡出鸟来了,见了酒,大呼小叫的喊了两人下去接应,自个当老大的,等着送到眼前就是。 想着就忍不住哼起了小曲儿,有酒有肉,今天的日子不算难过嘿。 那山下两个貌似庄稼汉的人就是海狗张的王阵,还有他的堂弟,王虎,两人都是好手,把那个送饭的喇唬钳制的死死的,动弹不得。 那从城隍庙出来的三人看到这番情景,勃然大怒,好狗胆,欺负到爷爷身上来了,可知从来只有老子欺负人,没人敢来招惹老子。 当下也不开口问什么,撸起袖子,口中呵护不断问候来人母亲的话,挥拳便上。 王阵二人早已等候多时,不然就凭送饭那个喇唬,两人早就轻而易举的收拾了,用张念闵的话说,这是拉一波仇恨。 一脚把那送饭的喇唬踹到路旁,两人丝毫不惧,转身就朝那三人迎了上去。 王振王虎何等人物,那是生死战场厮杀出来的人,喇唬门欺负贫民百姓是把好手,仗着人多跋扈,还有一身虚膘看起来倒也声势不差,只是放到海狗张的人面前,立场就要换个个儿了。 几下来往,那喇唬顿感不对,眼前两人虽然不高大,但这一身肉结实的过分,一拳打上去,也不见哼一声,连行动都被没有多少影响。 而王阵两兄弟,抗击打能力强不说,出拳也是尽朝着人体两肋心窝之类的地方,虽然力道上未必比喇唬门强上许多,但拳拳切中要害,数息一过,就有一个喇唬门面正中一拳。这一拳又快又准,顿觉脑内锣鼓道场俱都开张,翻身倒开,昏厥过去。 旁边王虎也不逞多让,抓住时机,一把扣住眼前喇唬的手腕关节,一带一掰,那喇唬吃痛不已,身体不由的跟着王虎的力道踉跄的往前弯去,他一个蹬门脚,那喇唬径直被踹飞出去。 王家兄弟生性稳重,先是守了几招,摸清了这三人虚有其表的内在,极快的几下,就把其中两人干脆利落的放倒。 剩下那个喇唬那里还敢纠缠,他们就是一群打顺风仗的主,三打二都打不赢,还不赶快跑等些什么,难道真的兄弟义气,陪着一起挨揍么,二话不说,掉头就跑。 他边跑边喊道:“马爷,马爷,有人来斗场子了,点子扎手的很” 城隍庙离着不远,他这一喊里面的人倒是都听到了,听不真切,但怎么也听得出这语气肯定不是报喜来着。 王阵两兄弟也没想到这喇唬这般没骨气,上一秒还招呼着兄弟并肩子上,下一秒眼都不眨一下掉头就跑,等两人回过神来追的时候已经被拉出一大截远,而且那人惊吓之下,大呼小叫的狂奔不已,就算第一时间察觉了,倒也未必真个追的上。 “走!”马荣警觉的一抬头,他心中暗道:“这荒郊野地的都能碰上点子,莫不是邓老儿约了人来?狗日的倒真是大意了,想来邓老儿在此地扎根几十年,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物,真有些什么旁门手段攀上江湖人士倒也不是不可能,本来以为把人转移出来出来十拿九稳,若真的碰上差不多量级的对手就是自曝其短的蠢招了。” 他猜的倒是不离十,邓老儿确实打算用盘外招直接破了这个局,只是阴差阳错这才耽误了,而坡前王阵两人,也不过是诱饵罢了。 王阵两人和那逃跑的喇唬一前一后追着,不多久,就已经追到了城隍庙门口附近,庙门里哗啦啦涌出一大群人,为首的,就是马荣 那喇唬被追得气喘吁吁,生怕被追上一顿爆揍,这下子帮手来到了,精神一振,立刻就是一停,转头叫嚣道:“两个不识好歹的狗东西,居然敢惹到马爷头上来,今日非打死你们两个浑汉” 那马荣出了庙门,才看到原来只有两个人而已,不由松了一口气,谨慎的问道:“怎么回事?就只是这两人来斗场?” 那喇唬连忙小声回答道:“就是这两人,马爷,看样像练家子出身,扎手的很,我等加上送饭那小子,几个来回就被放倒了三个。” 他这一路大呼小叫的,生怕老大嫌他畏事,开口就放大了两人的战力。 要知道以少打多,每多加一个人就是成倍的压力,三个人王阵两兄弟还能应付,四个人若都是这等货色的话,也能打赢,却万万没办法像这小子说的几个回合就放到。 “呼”马荣舒了一口气,只有两个人就还好说,毕竟不是手里同样握有几十号人的对手,谅他们手里功夫再硬,自己这边足有三十来人,怎么也掀不起风浪来。 他听得那喇唬说王阵王虎两人如何如何,自己也是摸爬滚打多年的人物,王阵王虎两人衣下轮廓明显,眼神凶悍,一看就知道不是身边的地痞喇唬之流能比,一时间,倒是起了招募之心。 他们发迹尚短,靠的其实就是马荣和刀疤脸两人厮混多年,打起架来豁得了命,至于其余的人,都是摇旗呐喊震天响的货,没一个手狠的人物,紧要关头还是要两个老大出马才行,否则他也不需要亲自坐镇城隍庙了。 兴化虽然曾今是兴华府的治所,但在仁宗年间,因海盗频频进犯,再加上莆田县水网发达,适合朝廷水师驰援,早已改治所莆田,故兴化除了老爷们的家族府邸,其实政治地位上和穷乡僻壤没多大区别。 再加上两人只是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赌场,占了一小块地盘,手下又有四五十喇唬,老牌实力这才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真把他们赶出去了,也没多少好处,犯不着大动干戈。 不过地方虽然给了,月贡却是不能少的,刀疤脸须每月上贡二百两银子才可保证继续生存下去,说到底,还是被人剥削的命。 而喇唬私斗和军队打仗不一样,军队追求的是服从性,在成千上万人交织成的血肉碾盘里,令行禁止才能发挥出最大的威力,个人的力量完全是微不足道的。但街头私斗则完全相反,所谓的地痞流浪c喇唬一流,其实都是没见过血的雏儿,都没经历过真正的生死战场,有一个武力出众的箭头人物带领,这些喇唬才能真正算得上是一个完整的战斗力,当然只在己方占据上风的时候。 刀疤脸和马荣自然不甘心被人这样钳制,市井中厮混上来的人物,别的东西没有,那颗为了出人头地不惜命的心,半点不缺。 人手是最简单的,乡下大把好吃懒做的乡哩子,做个地痞流氓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梦想职业,难就难在像王阵王虎这类拳头硬,还彪悍过人的江湖人物,难以招徕。 所谓穷文富武,练武一道,说难不难易也不易,总结起来无非就几个字,吃肉c吃饱c不干活,饱一顿饥一顿的农家人,肱二头肌都欠奉,还练个什么武。 富家子弟看不上喇唬,不愿屈身从事,丢人现眼不说还被人暗地里戳脊梁骨:“贼狗攮的绝户儿” 大户人家培养的家奴,十有都当了护院,偶尔有那么一两个从小当做武师培养后来却被赶出来的私家子,出来后要么从了军,要么也是被那些老牌势力抢走了,哪里轮得到他们这个“小门小户”的赌场。 是故他们空有想法,却始终无能为力,否则也没必要设下这么大一个全套,让邓老儿入瓮,缺钱啊!重赏之下才出勇夫啊。 海狗张余下这些人,全都是百战逃生的人物,不恰当的比喻一下,个人能力稍弱的,早就已经在先前几场大战中被淘汰了,剩下的人,如果武备充足的前提下,加以训练的话,甚至都不会比朝廷九边的精锐部队逊色上多少,而王阵王虎这种海匪中的二代,无疑更是这批人里面的佼佼者,也难怪马荣起了招徕之心。 “哪里来的贼汉!”马荣开口一个下马威:“敢招惹我兴化刀疤虎,活得” 他话还没说完,不远处的王阵王虎一看喇唬门涌出十数个人,带头的想必是这里镇场子的好手,分散注意力目的已经达到,连话都没让马荣说完,两兄弟出奇的一致,转身就跑。 “活得”马荣看着这两人应该也不是怕事之辈,哪怕自己这边这么多人,起码也要留两句场面话才是,本想借着这个机会探探虚实,没成想人家转身就跑,自己场面话都没能说完,再追也是来不及了,愤怒的道:“这他娘的什么人物这是? 他身旁刚刚才跑回来的喇唬也是惊掉了眼珠子,怎么个意思,师出同门啊这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反客为主 城隍庙一侧,海狗张的人隐藏在草里观察着马荣一伙,见他们都冲出了庙门外,连忙冲着不远处发出信号,张念闵一挥手,低声道:“撞!” 六个人抬着的梁木,往后退了几步,步伐整齐抱着圆木向前冲去,“哗啦”一声,城隍庙的后墙被撞一个硕大的口子,木屑横飞。 这庙实在残破,他们也不敢直接撞墙,生怕整个庙都塌了,那样老邓头连收尸的活都省了,直接给埋了,所以他们直接撞的是后墙一个用木板修补过的口子。 木屑四处飞溅,瓦顶受到震动,稻草瓦灰扑簌簌的掉下,一时间真感觉破庙要塌了,铺天盖地的倒塌下来,那几个留守的喇唬,呼爹喊娘的往外冲去,哪里还顾得及邓老儿的儿子,只恨自个跑得不够快。 “地龙翻身啦地龙”那几个喇唬边向外冲边喊道,只过了一会儿就感觉不对起来,地龙怎么就这么一下动静?后头一看:“直娘贼,后墙破开了个大口子,许多人飞快的从那里窜到庙中。” 于是又大呼小叫的冲回来,还向外示警:“马爷,肉票儿让人劫了!” 海狗张没有轻敌,除了留守的一些人,还有王阵王虎兄弟之外,带足了三十个兄弟,这下陆陆续续的进入庙里,那些回过神的喇唬又往这边冲过来,想趁自己这边人还不多打个措手不及,几个先进来的老兄弟提着短棒就迎了上去。 外边的马荣听到里面呼救,顿时明白让人耍了:“狗日的调虎离山,都给老子回到庙里去,狗杀才想在咱们手里劫人,日子活够了这是。” 一群人才呼啦啦的从里面冲出来,此刻,又不得不连忙从外面反身冲回去。 待回到庙里,海狗张的人已经进来得差不多了,有几个站在离门口不远处,手里拿着短棒,脚下还躺着七八个喇唬,呼痛不已。 马荣一窒,只这么一会儿,留守的几个喇唬儿俱都被放到了? 后墙的破洞最后翻进来了两人,一个拿枪的中年男子,还有一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年,只见他脖子以下,右肩开始,缠裹着厚厚的绷带,由上而下包得跟个粽子似的,深掩进裤腰里下。 张念闵轻松的翻越过破口,他伤势未愈,所以最后一个进入庙里,两手空空,左胯一把户撒短刀,银柄在昏暗迷蒙的光线中随着身体微微晃动,熠熠生辉。 浑身上下包成这样,身为市井之徒的马荣不难想象,此人表下必定是许多长而狭c深而骇人的豁口,只是眼前棱角分明的小郎似乎无有所感一般闲庭信步,甚至还伸手推了身前一个挡路的光头一把,随即越众而出。 马荣浑身汗毛倒竖,警惕心提到心尖之上,因为他看得出,眼前这群人,绝不仅仅是依赖武力才敢这么肆无忌惮的江湖人士,而是真正的,亡命之徒! 张念闵走到最前,对面领头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身材虽然说不上健壮,但两个手臂伤痕驳杂,极不相称的穿了一身缎子衣服,一看就知道是这群喇唬的核心人物。 邓老儿的儿子已经被救了出来,一个不至于绝后,一个死里逃生,激动之下正抱头痛哭。 张念闵打量了马荣一番,随即开口道:“阁下就是刀疤虎?” 马荣思虑了一番,现在的局势,不仅对方人数比自己这边要多,更重要的是战力完全不在一个层次,硬着头皮回答道:“在下刀疤马荣,和虎爷厮混出来的兄弟,不知大王哪条路上的?兄弟这次无心冒犯,实在不知道原来大王这般天神人物坐镇金玉堂,否则定该退避三舍。” 他姿态放低,实属无奈,只怪盯上金玉堂小一年了,都没摸出身后居然隐着这些猛人,他隐隐间其实已有猜测,只是不敢说破,但求此间事了,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也能接受。 张念闵自然不能让他如愿,金玉堂和他们这群亡命徒之间的联系实在太容易让人察觉出不对,不知道那还好,知道的话就绝难善了。 “原来不是鼎鼎大名的虎爷”张念闵轻轻一笑:“也无妨,这样,你们派个人送信,我和虎爷亲自面谈” “大家都是江湖上混的兄弟,不打不相识,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要好,说开了大家都能心安” 马荣心一紧,狗日的这小子年纪轻轻滴水不漏,反诈起老子来了:“大王说的是,是小的考虑不周,也只有我家虎爷才能聆听教诲,我这就亲自回去通知他,大王是不知道,我家虎爷有点不好,就是女人窝里起不来,不是我这个老兄弟亲去,只怕要耽误事了。” 这老小子也不着道,张念闵不禁心里发笑,他想诈一诈马荣没错,反正一计不成还有一计,试下也没什么。 好笑就好笑在这老小子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七窍玲珑的人物,言语上也不漏半点漏洞。 当下也懒得再和他说什么,人心里警惕着呢,回头冲光头奎喊道:“老奎,直接把这些喇唬都给老子绑了。” 那马荣心里一急,这小子怎么还是个莽张飞似的人物,谈都没有谈的余地,一秒就变脸了,连忙喊道:“大王,大王,确实是兄弟莽撞了,冒犯了大王,大王有什么条件,兄弟能办到的都去办,不然留下我这些人也没什么用处。” “是没用处”身后光头奎嘿嘿笑道:“是你们束手就擒还是老子把你们都砸翻在地,自己选一个罢。” 那马荣急的一下跪了下去,说道:“大王,大王咱们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可都上有老下有小,求求您老人家高抬” 张念闵眼神锋锐,瞳孔猛地一缩,右手迅快的搭上左跨的户撒刀。 马荣一跪而下,上半身遮掩住手部的动作,无人察觉他偷偷地把手放到了腰间,才刚刚摸到了小刃的边上,忽然前方的张念闵踏出一步,破空声自上而下狠狠劈来,他飞快的一仰,堪堪避过刀尖。 “糟糕,这小子武功好强,这都被他发现了!”马荣恶向胆边生,正待翻身而起,毕竟自己身体强壮,近身缠斗还有可能制住这小子,逆转形势。 但张念闵动作更快,他浑身除了右臂就只有两腿可用,连出两脚,逼得马荣身形散乱,看住时机,再一脚,直接把他踢翻在地。 光头奎连忙和众兄弟冲上去,马荣还有那三十来个群龙无首的喇唬,不多久都被打翻在地,一个个的都绑了起来。 午时,城里刀疤虎的别院,忽然有人前来求见,传报的人说来人自称是金玉坊的伙计。 刀疤虎正在卧房间休息,听到这个消息,不由翻身而起,脸色瞬间开朗起来。他是真的黔驴技穷了,对于邓老儿这油泼不进的守财奴性子,认怂一刻不停,哀求片刻不少,可银子一毛也不见往外掏,苦心积虑下了这个套,总不能最后就陷了他的儿子吧?一个烂赌鬼,值得了几厘钱,费得上这许多周章。 要是今天还见不着银子,真杀了他还不至于,但摘两个零件扔到金玉堂门口却是一定,忒的让人心头火大。 现如今金玉堂的伙计压着最后的限期急急忙忙的赶上门来,刀疤虎几乎断定,邓老儿必是服软了,再怎么说也是独子,恨铁不成钢也好,守财奴也罢,香火都绝了,还留着许多银子有个什么用,怎么也不可能眼睁睁看他去死。 他淡淡的哼了一声,对那传报小厮说道:“让他进来吧,前厅候着” 那小厮应了一声便出门放人进来。 这金玉坊的伙计倒不是海狗张的人,他们身上戾气甚重,本就经不住人细看,更何况刀疤虎这种老江湖,张念闵反手做了个套,引起他的警惕就难成了,来的只是邓老儿手下的一个普通伙计。 那伙计普通人家那里见过这阵仗,进了门两边出入的喇唬眼神凶恶,像是恨不得吃了它,进了前厅,屁股也不敢坐实,轻轻沾着,腿肚儿都有些发软。 过了好一会儿,刀疤虎才打着哈欠进来,眼见他怯怯懦懦的模样,都没拿正眼看他,大喇喇的坐在太师椅上,问道:“邓老儿让你来做些什么” “掌柜的说,虎爷要的东西他都已经准备好了,只是在哪里交割还请虎爷示下,还有我家少爷,也请一并出现才是。”那伙计将张念闵教他的话一五一十的复述出来。 果不其然,刀疤虎暗自一哂,让你狡诈如狐又如何,入了虎爷的套,认命罢:“总算那邓老儿识相,不然老子白纸黑字在手,便是把他儿子打死了,也不惧王法。” 那刀疤虎嘲讽了一番,便告诉那伙计如何要交换人质,邓老头只需按照安排行事即可,否则出了差错,还是个绝后的命,那伙计听的仔细,牢牢记下,回去之后转述给金玉堂中等候的海匪,随即那海匪骑着毛驴便向城隍庙方向前来报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刀疤虎 城隍庙中,邓老头和他儿子正跪在张念闵面前,那小子看着比张念闵还要大上几岁,也算相貌端正,可能这些日子被打得惨了,哭哭啼啼个不停,看到海狗张等人如此轻易就车翻了马荣等人,在张念闵面前,更是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狗东西”邓老儿惊喜过后,又止不住怒气上涌,一巴掌拍在他儿子脸上:“还不向当家的磕头拜谢,没有这些兄弟们出生入死,你这条狗命,早扔在乱葬岗里了,也省的老子日日与你担心,可怜你那老母,夜夜以泪洗面,你真要有个三长两短,也算喜庆,只是可怜了她,前世也不知做了许多孽才生下你个小畜生!” 邓老儿他儿子也不知自己家什么时候和这什么当家的攀上了关系,他这唯唯诺诺的老子居然有这般不为人知的秘密,在加上他惊喜之下,也想不到这么多细微之处,连连磕头道:“小的邓敏才,全赖当家的苟全这条性命,以后只要有所差遣,定时万死不辞。” 张念闵也不知邓敏才哪里学的这些话,暗暗笑道:“这小子几代单传的鼠胆儿,也敢说什么万死不辞,怕是赌场混多了,都学了些喇唬们嘴上响亮的话。” 邓老头又是一巴掌过去,他是让这小子谢谢当家的救命之恩,这有所差遣,万死不辞是上个什么意思?嫌他老子做贼子还不够,还要世世代代都牵扯进来?破口大骂道:“闭上的你的狗嘴,众兄弟什么人物,都是顶天立地的男儿,十世轮得到你万死不辞?你给老子醒事些,我就烧高香了。” 那邓老头边骂边趁张念闵不注意,给他儿子使了个眼色,张念闵两世为人,虽然没看到他暗地里的小动作,但却猜了个不离十,笑道:“好了,邓老头,好歹死里逃生,也无需一直责备了。” 说完看向邓敏才,说道:“邓哥儿经此一遭,也知人世险恶,吃一堑长一智,只要以后能安稳度日,也是件幸事” 邓敏才连连点头称是,邓老儿松了一口气,好在张念闵没有开口招揽他儿子去做海匪,否则真不知如何是好。 他还不知海狗张集团海上实力基本已经覆灭,张念闵养以前的老兄弟都不易,还招揽什么人作甚。 正在此时,兴化县里的海匪赶到了城隍庙,急匆匆的进来报信。 此事虽然因邓老头而起,但到了这时候,和刀疤虎如何交锋,其实就与他无关了,张念闵也不想让他知道,他识趣的告了个罪,和邓敏才退到一旁去了。 小五爷c光头奎和张念闵听完了海匪的报告,俱都不由露出新奇的神色。 小五爷更是不由点头道:“这刀疤虎的名头老朽听得,还以为是个莽汉之类的人物,不想心思倒是细腻,也不知是有人指点还是确实过人。” 刀疤虎约定的交割方式,两个地方,分别交割银子和人质,直到此时情况已经明了,他还在防着邓老头有什么后手,两处交割最好的地方就是避免公门介入,安一个人赃俱获的名头。 从转移邓敏才,到最后交割人质银子,这刀疤虎都很明显的表现出一种特质,即胆大心细,难怪当得小五爷的一声赞。 此事说来不难,也没什么高深之处,但张念闵深知,他穿越这个时代十多年,他拥有超越这时代数千年的知识,可又做了什么轰轰烈烈的大事么? 纸上谈兵容易,眼高手低比比皆是,落到实处却千难万难,这刀疤虎实在当得起不骄不躁四个字,只这一点,就难怪他可以在兴化这个盘根错节的故府治所里迅速发迹了。 只是不巧,也是不幸,他偏遇上了张念闵,一力降十会,海狗张的到来,直接把这盘棋给掀了,剩下的全交给拳头。 戊时,日头已经偏西,划过天空的大半。 刀疤虎坐在城外官道旁的一座茶肆里,旁边坐了几桌都是他的人,换了衣服,以防有什么不测。 至于马荣那边,他派人过去把邓敏才提了出来,为了防止被人跟踪,他甚至都没有和马荣碰面,只是吩咐报信的人告诉马荣,隐在暗中,如果接收银子的这边出了什么问题,直接就把邓敏才杀了,以免落人把柄。 是的,他隐隐间还在怀疑,邓老儿虽然有这个财力,但昨天还哭天抢地的说拿不出来这个钱,有可能其实他确实一直在暗中筹钱,但今日这么干脆就凑够了银子,他心里还是觉得有些吊诡。 刀疤虎缓缓的喝着茶,等待邓老儿的出现,他早年在这官道上做苦力,挣些下死力的活,一年下来勉强混个温饱,现在想起倒是有些别样滋味。 张念闵环视了一圈,发现只有刀疤虎这个桌子上做了一个人,而且此人脸上正好有一道痕,应该就是自己要找的人了,径直走了过去,坐在他对面。 张念闵此时穿了外衣,表面上倒是看不出来有何异常,刀疤虎也了对面一眼,发现是个少年郎,也不知是谁家子弟。 皱了皱眉,刀疤虎开口道:“少年郎,某家可没有邀你坐下” 张念闵冲他微微一笑,倒了一杯茶,边品边学着他看了官道一眼,些许时间才转过头来,说道:“虎爷,这样说就未免有些见外了,区区可是才在不久之前收到在这里见面的传告呢。” 刀疤虎眼眉豁然一开,凝视着张念闵,问道:“邓老儿叫你来的?” “不错,受人之托”张念闵坦然答道:“当然也是想见虎爷一面,听闻虎爷胆大心细,果不其然” 刀疤虎哈哈一笑:“难道就只有小兄弟一人么,这倒是让某家有些惊惧了。” 张念闵也是一笑:“难道虎爷就真的只是自己一人在这里么。” 刀疤虎猛然站起身来,身后几桌手下,看情况不对也都赫然起身,刀疤虎冷冷说道:“小兄弟,如果只是故弄玄虚就不要来某家面前买弄了,免得伤了性命。” 张念闵抬头看着他,两人视线接触,丝毫不惧:“虎爷的意思,那就是不想再谈喽?” 他身后同样有数桌人,喝茶聊天,似乎对茶肆内突然站起来的十几人毫无察觉,更多的,似乎并未放在心上,这一下两方的势力,顿时泾渭分明。 张念闵本来只打算把邓老儿的儿子邓敏才救出来就完事,他的来路不干不净,不是出于必要,尽量少与城内势力纠缠为妙,谁也不知道身后藏着什么人物,万一和公门之人有关系就麻烦了。 但刀疤虎这件事情却没办法轻易善了,一是他误打误撞使得海狗张暴露出来的东西太多了,二就是张念闵看上他的势力了,一句话说明白,财帛动人心,金玉堂虽然还能继续提供金钱上的支援,但是在不远的将来,张念闵很清楚的知道,随着海上来的货逐渐脱手完毕,金玉堂就要开始转为正规经营的铺子,无本买卖和正规经营,这之间的利润足有天壤之别,海狗张这些人,他不得不早作打算。 碰巧刀疤虎马荣撞到了自己手里,不得不说是意外之喜,这个势力不大不小,恰到好处,大了自己吃不下,小了又犯不着冒这个风险。拿过刀的人,尤其拿过刀的贼人,你不要指望他们一朝上陆,就能抛掉以前的所有,做个老实巴交的农民,他们习惯了以武犯禁的生活后,很难再过回处处艰难还苦哈哈的日子。 若是金玉堂一直每个月挣大几百两银子,这也没什么,可问题就在于不可能,多则七八个月,短则半年,金玉堂就要开始转入正轨,彻底成为一家根脚干净的老字号金铺,届时能有个百多两银子就算烧高香了。 瞌睡碰着枕头,刀疤虎这个势力无异于雪中送炭,这群海匪们种田的日子过不了,做个看场子的喇唬却绰绰有余,每个月有一二两银子,还没打打杀杀的风险,怕是晚上睡觉都要乐出声来。 此刻刀疤虎居高临下,扫视了眼前一圈,不由暗自惊骇:“这他娘看走眼了?邓老儿到底什么人物,身后居然还有这么一个势力。” 他身后的喇唬纷纷跟着老大站起,而张念闵身后的人却还坐的稳当,这一下,就已经分高低了。 他沉淀了一下思绪,重新坐下,身后的喇唬见状也都陆陆续续坐下,剑拔弩张的气氛倒是一下子就缓和了下来:“邓老儿自个不出面,就让你和我谈是个什么意思?他这是不想出钱,还是不想要人?” “我来了这里,邓老儿就不配出面了”张念闵一句话就挑明了关系,他和邓老头是从属关系,可不是什么拿钱卖命的打手,刀疤虎这是在割自己的肉,分些利益了结此事的手段就不用摆出来了,让人笑话。 那刀疤虎眼神一凝,他从这句话里察觉到了巨大的危机感,邓老儿身后有这个么一个势力却从来没有显露出来,无非两种可能,一个是花钱买人,请些好勇斗狠的人来救场。二就是身后的势力不干净,见不得光,这才一点痕迹不露。 这少年郎话里说得明白,邓老儿面上风光,其实就是走狗之流,金玉堂背后真正的主家就是自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赌场易手 好奇心这种东西,对于刀疤虎来说,能无则无,他市井出身,什么人什么事没见过,深知秘密之所以成为秘密,并不是说它本身要隐藏什么,而是它的代价往往让很多人承受不起,只有极少人出得起这个代价,所以才变成秘密。 如非必要,他不愿了解任何对自己没有好处的秘密,就好比眼前这个,没有任何益处,反而可能带来许多麻烦,甚至万劫不复。 “倒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刀疤虎声音低沉,不徐不疾的说道:“某现在看的明白,你们是过江龙不假,可我刀疤虎也不是什么人出言恫吓就能吓退的,要不然就不须混了。” “如果一早知道金玉堂后面还有这等势力”刀疤虎继续说道:“某必定不敢冒犯,只不过事已至此,梁子已经结下,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还是那句话,要么出钱,要么收尸,至于此事之后,你这过江龙有何手段,某这地头蛇接下便是。” 他倒是果决,思路了一番后,果断说道。 张念闵也暗自赞同他的想法,双放嫌隙已下,无论这件事情如何处理,始终避免不了为敌的局面,那还不如趁这个机会把该拿的银子拿到,有钱在手,日后鹿死谁手还说不定。 只可惜,他完全错估了眼前人的实力:“人说虎爷胆大心细,果不其然” 张念闵开口夸道:“只是可惜,虎爷的威胁现下已经起不了什么作用,别说我不在乎那邓敏才的生死,便是真的在乎,虎爷确定,你现在还有办法杀了他么?” “兄弟这什么意思?”刀疤虎心中暗惊,开口问道。 “虎爷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了”张念闵轻笑道:“老奎,把东西拿给虎爷看一下。” “好”光头奎从后桌站起走了过来,看了一看对面坐着的刀疤虎,不屑的嗤笑了两声,暗道:“就凭他也敢让当家的称爷,要不手里有想要的东西,奎爷我上前两刀就砍了。” 想着把一个食盒和一件衣服放在了桌面,正是喇唬送饭的食盒还有马荣身上的绸缎上衣。 刀疤虎之前环视一圈,就已经注意到了身形偏大的光头奎,这下他站起来,身材更显高大,表情更是凶恶,宛若铁塔恶汉一般,居然颇感压力。 他更加不敢小看张念闵一行人,待光头奎拿出那两样东西的时候,他差点忍不住惊呼出声,强压着声音道:“这这是” “虎爷这是看出来了”张念闵点了点头确认他的猜想:“没错,城隍庙那边的喇唬,已经全部被我拿下了,你那兄弟马荣,也一并绑了,全都在哪里。” “怎怎么可能”刀疤虎不可置信,略显激动的低声喝道:“少年郎莫非诈我,某也是久经战阵的人物,你空口白话便说一口吃了,可知我有多少人?又知道要多少人?又如何在这兴化府地界出入自如?简直是痴人说梦。” 他暗自揣摩,此事很有可能是诈,食盒和上衣只要花了心思,都是可以买到类似的,不可轻信。 当然他并不是完全否认这个可能,张念闵把食盒和上衣都拿了出来,就说明己方的暗子让人察觉了,顺藤摸瓜而已,不是难事,但就凭这就想一锅端了,也绝非易事,所以没人更加过硬的证据出现在面前,他是不会轻易服软的。 “说来惭愧”张念闵无情的击碎了他的想象,从兜里摸出了那把马荣身上的小刀,扔在桌上:“只三十人,虎爷你那群兄弟就全部被我生擒绑了。” “这这” 这小刀是刀疤虎兄弟马荣的贴身之物,他们三十多交情的兄弟,许多事情老婆不知道他们自个儿都互相清楚,这把刀他自然是认得。 如果不是让人擒了,马荣说什么也不会弃了这把刀,头领都让人绑了,手下那些喇唬就更没有幸免的道理。 这一下不信也得信了,眼前这个少年郎,已经不知不觉中把他整个局都破了,现在出现,不过是收完最后一点利息而已。 说话间,海狗张的人陆续站起,分散开来,隐隐的围住茶肆四周。 之前这些人坐在那里喝茶聊天,刀疤虎也没有察觉出不对,即使后面发现了是对面的手下,也只认为略胜一筹而已,直到海狗张的人看似漫不经心的散开来,进入预定位置,这才恍然察觉到诺大的茶肆,好似每条路都被封死了一样。 “难怪”刀疤虎喟然一叹,他本来还不全信张念闵的话,现在亲眼看到,不禁有些颓然,双方就不是一个量级上的对手,苦笑道:“长江后浪推前浪,诚不欺我,小爷这般手段,刀疤不敢不服。” 虽然不知道张念闵什么身份,但两人都明白,在怎么说,喇唬也好,张念闵也罢,毕竟都立足在大明王朝的国土之上,如果不是必要,谁都不愿惹上人命官司。 尤其是自己这边几十个人,除非是海上生存无法无天的倭寇,否则谁也不会丧心病狂的杀个一干二净,这无异于自寻死路。 当然,想要脱身也不容易,这代价,怕是沉重的很了。 “眼下这是可以再谈了?”张念闵喝了一口茶,不急不慢的说道。 “小爷请说”刀疤虎沉浮多年,高高低低的都曾经历,今天这一仗是着实败得惨了些,但还不至于方寸全失:“只要刀疤办得到的,赴汤蹈火,不敢稍待。” “这才是谈事情的态度嘛”张念闵点头,无视了刀疤的苦笑:“不用哭丧着脸,此时对你对我,都未必是件坏事” 这话倒是实话,不过刀疤虎现在满心挫败,张念闵占尽了优势,他自然只当成是成王败寇之语,听过就是,没有放在心上。 “你和马荣二人,一直都想着如何才能做大,掀翻城内的老牌势力,我不妨直说,其实是异想天开,根本没有这个可能。” “便是给了你一万两,又能如何?论银子,轮人脉,人家那个不是碾压你们,冒然扩大除了让别人出手对付你们之外,上位?想当然了些。” 这其中有些关键刀疤虎不太方便说出来,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认,饶是如此,真正上位的可能性也不高,兴化不比其他地方,曾是一府治所的身份就注定了他这里的势力更加盘根错节,就算喇唬,也分个三六九等。 张念闵也明白,兴华府的阶级已经相当固化,刀疤虎这种实力就是挤破了头也只能撞个头破血流而已。 “还请小爷示下”刀疤虎转换角色倒是自如,不过也是应该,这点本事都没有还妄想着什么出人头地。 “简单,银子和实力,我都不缺,唯缺一个,就是能让我这些兄弟在明面上行动的幌子,说穿了,就是洗白他们,这些路数,你应该不陌生才对”张念闵答道。 刀疤虎心中一凛,这话的意思是张念闵打算入主自己的赌场,然后借着赌场的名头把这些老于战阵的黑户变成多为流籍的喇唬,起码让他们在明面上可以生存。 “小爷所图未免太大,不是刀疤胆小怕事,实在是这赌场乃是我两兄弟半辈子的心血,不怕小爷责怪,若就这么没了,我还不如死了!” 他半辈子,街头厮混斗殴不知经历过多少,又不知经历过多少险境,细算起来,险死还生都不为过,要不然也不会和马荣结下过命的交情。 半辈子才攒下的这点家业,可想而知,刀疤虎绝对不会拱手相让。 像他说的那样,还不如死了! 话里的意思就是,如果张念闵真的要狮子大开口,他也不惧放手一搏,反正最坏,不过一死。 “不用担心,区区一个赌场我还不放在眼里,你们大可以一切如旧,不过我之前跟你说的话希望你记得,凭你们,是永远没有机会更上一层楼的,只有与我合作,才有可能,一朝成为你梦想的人上人。” 张念闵自然明白刀疤虎的想法,匪寇和喇唬之间还是有共通性的,说的托大一点,天生就具有反抗命运的意识。 反抗意识这种东西,作用到每个人的身上都会不同,喇唬门所谓的反抗意识无非是建立在普通人上的剥削而已,戳脊梁骨都尚嫌不够,自然犯不着去歌颂什么他们这群东西。 但无论如何,起码可以说明一点,强权并不能轻易得让他们屈服。 就好比跟老爷子说让他把海狗张集团拱手相让,除非你滔天势力,否则,他也只会选择以命相搏。 张念闵的说法十分蛊惑人心。 但刀疤虎还是保持着冷静:“小爷如何保证日后不会过河拆桥?” “就凭你说的,我所图甚大。” 两个人都说了所图甚大,最终张念闵第二次提及一锤定音的告诉他,大家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对手,所求的们也不会是一个东西,既然如此,犯不着不死不休。 “你可以信,可以不信,我只说一点,你要清楚,这不是在让你跟我讨价还价”张念闵站起身来,环视了周围一圈,悠悠说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金管家的想法 最终刀疤虎还是不得不低头,同意了张念闵的提议,诚如所言,他其实没有多少讨价还价的资本,海狗张这么大喇喇的把见不得光的东西放到台面上,他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 他和马荣在城外上林村的张庄住了小半个月才回到城内,此时大局已定,海狗张大部分兄弟都通过刀疤新招募喇唬的身份行走于阳光之下,如果日后身份暴露了,第一个死的,就是他通寇的刀疤虎和马荣。 送走了大名林虎的刀疤和马荣,张念闵总算可以闲下来品品茶,虚度下时光,这一个多月,不是厮杀就是逃命,上了岸之后又有许多不得不处理的事情,直到今天才算稍稍闲下来。 张家庄内就只剩下四五个海匪看家护院,其余的都入了城,包括王振王虎两兄弟也过去镇场,免得有什么意外。 张念闵和小五爷光头奎等人在后院凉亭中小憩,阳光透过树叶斑驳跳跃,偶有凉风徐徐,十分惬意。 几人难得闲了下来,聊着以前的事情,欢声笑语不断,说起曾今练武的事情,张念闵趁着兴起,拿起自己的一柄朴刀,树荫下操练起来,一发一收,动静之间有如炼匹,声势颇为不俗。 “小爷这武功,大为精进了啊!”光头奎喜不自胜的说道:“这手刀法,就是三两个练家子,也莫敢近身。” “大朗这天赋体态,羡煞旁人啊”小五爷闻言也轻轻点头。 心中暗道:“以前大朗的刀法猛则猛矣,却一味持刚过勇,全力施展起来固然是一流好手,但只要气力稍有不济,那般大开大阖的刀法,便处处都是致命的破绽。” “经过此前数场厮杀之后,大朗的刀法已经悄然发生改变,仍然是刚猛的路子,现在却招招留有半分余力,只这一点,陡然就变得难缠起来。”小五爷暗暗把自己代入其中,也不由大感棘手,故而由衷的夸道。 盛夏时节天气燥热,哪怕树荫下也没有清凉几分,舞了一阵朴刀,浑身就已经大汗淋漓,张念闵只得收刀,走回凉亭中,喝上一碗光头奎递过来的凉茶,大笑着问道:“五爷,和尚,我这刀法可曾入得了眼。” 他伤势缠身一个多月,到了现在,也不过大好,还没有痊愈。 只不过他躺的难受,成天像个鹌鹑一样窝着,生怕伤口撕裂,如今大好,便忍不住练了下手脚,上阵之前还怕一个多月不碰刀,有些生疏了,不想一拿起朴刀,反而许多感悟涌上心头,步c进c刺c挑甚至比全盛时还要强上几分,心情不由大为爽朗。 “便是罕逢敌手也不为过!”光头奎眉开眼笑,一个马屁拍过来。 小五爷也了他一眼,一直以来都忍不住暗自奇怪,这贼秃驴哪里学的溜须拍马,比老子一个读过书的还强? 当然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他旋即开口,实事求是的道:“甚敢棘手,不敢轻搦了。” 张念闵看了眼光头奎,心说有你这人形坦克在,谁敢说罕逢敌手,只不过他开心之下,也不由大笑起来。 待听到小五爷的评价,更是精神一振,五爷素来有一说一,可信度比和尚高上一百倍,连忙低头拱手道:“俱是五爷悉心教导之功。”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张念闵虽然没有这种古代人的观念,但小五爷打走路开始教导他,无论亲疏远近,还是于情于理,说是他半个老子并不过分,自然不敢托大。 几人都是好手,说起武功来滔滔不绝,就在这时,前厅有人来报,金管家来了,想见少爷。 自从上了陆,他们的称呼都从当家的,改成了少爷。 前头说过金管家,早年间老海狗张买下了这个庄子当做中转站,名下还有些田地,撂荒了太浪费而且也引人注意,故而从佃户里选了个人做管家,管着佃户,这人叫金永年,一做就是十几年。 张家父子十几年也没回过前林村几次,偶尔回来,也是十天半月就走,张念闵记得小时候约莫来过两次,老爷子应该也没多多少次,所以金管家为了避嫌,一直住在村里自己家,他身为个管家,今日上门求见,还得要人通报才成。 在金管家眼里,他们父子俩的身份是福州大族的一支,往南边做些生意,大明朝表面上海禁森严,实则大族们私底下海上贸易从不曾断绝,大多是来往琉球c安南c爪哇等地,互通有无,利润惊人,是故金管家也从来不问往南边做些什么生意,他只知道这是老海狗张买的一个庄子,偶尔来这散散心,所以没花太多心思也是正常。 前些日子张念闵大半夜带着人回来,第二天又一大早就带着人出去,金管家听到消息赶来的时候,只有两个守门的海匪还在,自然会让一个生人进来,所以直到第三天才见到自己的东家。 金永年从一个外地户陡然间变成一个管着几十个人的管家,对张家一直心怀感激,平日里也尽心尽力,隔三差五让人过来打扫,逢年过节哪怕没人住也会点上灯笼c缠红,一应不少,现在少爷到来,鞍前马后更是不必说。 张念闵和小五爷对视一笑,这金管家天天往庄子里跑,想是让老海狗张来去无踪折腾怕了,这些年积累下的一些事情和人口变动都压在手里,现在难得少爷在,每天都到庄子里一一禀告。 “请管家进来吧”张念闵笑道。 不一会儿,管家就从院门口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两本厚厚的册子,看到三人都在,连忙施了个礼:“少爷c五爷c奎爷都在啊,小老儿倒是凑了个巧。” 小五爷笑道:“闲聊片刻,这大太阳的,管家上上下下忙个不停,倒是辛苦了” 张念闵也招呼到:“来,管家,先喝一碗茶先,这大热天的我坐着都起了一身汗,有什么事边喝茶边说吧。” 金管家原本也是个忠仆似的人物,从他这么些年经常让人来打扫就看得出来,主从关系看得很重,只是遇上了自家少爷,从来没个大小的人物,上下尊卑也不看重,他也就默默遵从了,在加上天气也热得逼人,告了个罪,就坐下来先灌了几口凉茶。 “这是什么?”光头奎问道,他看到这两本厚厚的册子就头皮发麻。 金管家放下碗,把册子递到张念闵身前,答道:“这是咱们庄子的账册,一应开支俱都记录在内了,老朽耳目昏花,只怕有什么出入,特意请少爷过目。” “这果然不愧是个忠仆似的管家”张念民暗自腹诽,开口问道:“怎么这么多?” 按说他都没回来过几次,庄子里出入项应该没多少才是,光凭佃租出入,怎么也记不了这两本厚厚的册子,说着便伸手拿起一本翻动。 小五爷闻言微微一笑,金管家也有些尴尬,答道:“老爷以前匆匆忙忙的,一年也来不到两次,有时半夜来天明就走了,这账就对的少了,约从万历二十九年到如今都没对过,难免会多了些。” 张念闵一口茶水差点没喷出来,万历二十九年?这他娘现在是万历四十一年啊!老小子他不认字,大概每次都寻个借口就支吾过去了,这可不是对的少,压根没对过吧这是! 他翻开账册,果然账目从万历二十九年至今,而且金管家事无巨细,一应录全,比如这一笔“万历三十年正月十三,裁红纸二尺,费钱十七文;万历三十年正月十五,红楹七对,费钱一百零五文” 这些都是极琐屑的开支,一般人家都不曾注意,也是苦了金管家,守着诺大的庄园,也怕流言蜚语,所以才一笔笔出入,记录得极为细致。 张念闵大为头疼,他之前用现代的计数方法大致算过年收入和支出,没发现什么问题,偶有出入,也是在正常范围之内,十几年无人监管也能做到如此,金永年这个管家,十分称职。 大数目不出差错,这鸡毛蒜皮都记录的帐他就不想再看了,只不过也不好打击金管家的积极性,说道:“成,管家着实费心了,这一笔笔如此详细,我这些日子找个空闲就核对一遍,想来也是并无差错。” “如此老朽就算安心了”金管家见这十几年的账目终于送了出去,大松了一口气。 此时八月初,九月龙抬头麦收时节,现在正是农闲的时候,账目交割完毕,金管家也和几人闲聊起来,这兴化的风土人情大家都不了解,听他一一说来,颇感有趣。 一直聊到日头偏西,大家准备要散的时候,张念闵发觉金管家似乎有话要说,将吐未吐,不由开口问道:“管家可是有事要说?” 金管家闻言有些赫然,点头道:“确实有个不情之请,想让少爷定夺。” “说罢”张念闵笑道:“我这里规矩甚少,有什么事没必要吞吞吐吐的,说便是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水渠农桑 金管家一拱手,回道:“少爷教训的是” “是这样的,咱们田地离河较远,以前都靠水渠供水,已经有些年头了” 看着张念闵点头细听,金管家继续说道:“这水渠也不知多久没有修缮了,反正从老朽当管家之时就一直用到今日,这些年一发大水,就会将水渠堵塞一些,再加上杂物堆积,水量逐渐变少,前年雨水甚稀,水渠来水又不够,庄子里大多歉收了,今年雨情尚可,不过田里作物的长势,也比不上沛水充足的田地。” “这些天庄子里的人见小爷来了”他继续说道:“就与老朽提出,趁着少爷在庄子里,能不能让少爷出面,带领着大家伙将水渠修缮一下。” 说是带头,其实就是出钱的意思,张念闵微微蹙眉,他不是短视之人,水渠事关生产,如果供水情况确实很差,那就有必要修缮一下了,否则年年受到影响,最终还是损害了自己的利益。 “这个工程不算大”张念闵心中暗道:“只不过古代全靠人工劳动力,效率低下,眼下还有一个月就要秋收了,拓宽水渠,最好趁着农闲时做,不耽误生产,如此一来,这两天确认完情况,就要立即开工了,时间颇赶。” 金管家看他蹙着眉,以为自家少爷不想出这个钱,故而表情不悦,忐忑着道:“老朽当下就将他们狠狠骂了一顿,人家佃户,收三分四分甚至五分的都有,咱们家老爷一向仁厚,只拿了二分田息,你们这些个破落户,一个个省力惜力,拓个水渠都嫌这嫌那要少爷出面带头,莫不是以为离了你们,这田地就种不下去了么!” “咦,不是说水渠供水不足了么?怎么金管家好似不同意拓宽?”张念闵心中有些疑惑。 金管家偷偷看了他一眼,似乎脸色有所缓解,接着道:“佃户们被老朽一顿臭骂,都是讪讪,俱称少爷老爷乃仁厚之人” “只不过”那金管家硬着头皮继续道:“水渠一事,老朽认为还是要拓宽的好,否则供水不足,年年都要影响收成。那些佃户虽说刁蛮了些,但日子也是紧手的很,让他们一力承担拓宽水渠的花费,也是艰难,不若疏通期间庄子里每日出一顿午饭,老朽把库房里前些年剩下的农具发与他们,再让他们凑钱买些农具,好好将这水渠疏通开来,也让人晓知少爷体下。” “好嘛,这老头”张念心中暗笑:“绕了这么一大个圈子,原来是怕我不愿出钱,也难怪,乡绅之流,一向是削民为生,想让老爷们出钱,确实是要婉转些。” 他也不责怪金管家绕了这么打一个圈子,笑吟吟的道:“原来如此,管家提醒的有道理,这样吧,明日我与你实地考察一番再行商议,修水渠毕竟是件工事,总要有个计划才能有条不紊。” 金管家连连点头,只要少爷同意了,那就好说了。 “然后这工具也不用佃户出钱,计入庄子内吧,凑够人手一件,午间那顿也让他们放心,少爷我不是小气之人,拓渠期间,咱们一律只吃饭,不喝稀粥。” 金管家也没想到自己东家这么大方,顿时喜形于色,这渠一拓,未来十年,寻常旱灾水涝都不会对田地造成大的影响了。 “少爷仁义!”金管家激动地站起身来行了一礼:“老朽先提佃户们谢谢少爷!” 第二天一早,金管家就已经在前厅候着,他心系田间的水渠,想着很快就能解决,睡不安份,起了个大早。 张念闵昨天一套刀法耍的大汗淋漓,浑身舒展开来,一觉睡了个通透,这会儿,正在金管家的陪同下吃着早餐。 一顿早饭吃完,换了外衫,在金管家的带路下,和光头奎往田地里走去。 此时太阳刚刚升起不久,但金管家还是打着伞,一路遮着张念闵,边为他介绍一下周边的情况。 这时候已经是早上田里劳动的结束时间了,早上日头一出,人就不能干活了,否则早晨雾水日头交杂,冷暖交替之下容易发痧。 陆续回家的佃户看到金管家,或远或近都上前来亲热的打个招呼:“金叔好啊。” 金管家爽朗的回应他们,或许是因为张家地租收的低,大家相处相当和睦,待金管家和他们介绍了张念闵的身份,这些老实巴交的农民又都诚惶诚恐的搓着手上的泥,局促的喊道:“少爷好” “好”张念闵微笑着点头,简简单单的回应一下,不是他不想和这些人聊聊,实在是古代阶级高低之差,这些佃户面对他这个老爷说话舌头都打结,他也只好善解人意的放人家离开。 “乡下人没见过世面,嘴笨,少爷莫要介怀。”送走一个因为紧张足足盯了张念闵半分钟的佃户后,金管家忙着解释道。 “无妨”张念闵摆了摆手,示意并不生气:“乡人淳朴,反而相处起来更加随意,没什么好生气的。” 一路走到田间,佃户们已经没有人在田地了,金管家带着张念闵一路沿着田埂走过去。 前林村的田地不多,一条水渠延伸过来两边二十多亩田地就是所有了,南方人口密集,田地金贵得很,各村田地都是沿着都是依靠着河流一侧的平整土地,在有限的地界范围里向外延,田垄绵延,看起来即狭且长,越远的田地就约依赖开渠引水。 前林村田地的水渠,说是水渠,但和张念闵脑子里规整的倒梯形相去甚远,深不过一米,上宽下窄,透过杂物树枝,还有遍生的杂草,隐约能看到渠底有四方青砖铺设成元宝型,便于通水,可惜现在满是淤泥,上方的黄土也只是平整过而已,并未铺设什么。 本来通透的水渠,多年使用之下,再加上从未疏通保养,水流缓慢,不细看,还以为是一渠死水,难怪说供水不足。 “咱们的水渠约有多长?”张念闵问道:“此处水渠堵塞严重,杂草遍生,淤泥也多,要花费上许多时间才能彻底疏通。” “约莫三百丈左右”金管家闻言答道:“堵塞较为严重的,就是与河水相连这一段,约莫百余丈,后面的水渠因为前面堵塞,反而杂物不是许多,清理起来也不用太过耗时。” “三百丈?”张念闵对古代度量衡并不了解,也换算不出来多少米,只得粗略估计一下,大概六七百米左右。 “只怕耽误农时?”张念闵问道,秋收就在不远了,如果时间上来不及,还不如先缓一缓,来年再开始动工。 金管家并不知道海狗张集团已经几乎覆灭,剩下的人都来到了岸上,以后就定居在了前林村,暗自忧心张念闵这一走,怕是几年都不回来,这事便耽搁下了,再说他已经算过,整个工期也就二十天左右,时间还是够的,而且南方日照光烈,兴化一带水田俱是一年两熟,疏通了水渠,冬耕也大有好处。 “这倒不会,老朽算过,本村壮劳力足有二十一人,只要工具齐全,二十天就基本可以完工。”说罢,还担心张念闵有所余虑,抄了跟树棍,探到沟渠中拨开淤泥:“此处水渠底部,都用青砖铺设,只要清理开树枝杂草,淤泥等物并不是问题,趁现在农闲下功夫做好,对于冬耕,也方便了许多。” 张念闵点头,金管家在前林村生活了十几年,再加上心中早有腹稿,想必不假,既然如此,那就趁早动工。 于是问道:“库里工具还有多少,又有多少需要补齐?” 金管家听到张念闵没有拒绝,反而询问具体章程,连忙从怀中拿出一张纸,递了上去:“少爷,昨晚老朽已经计算过了,所需的东西一应在此,我找个日子,去城里采购就可以开工了。” 张念闵接过单子,果然上面一列列清清楚楚,铁叉五把,铁锄十柄等等都写明了数量物品。 他心中一动,问道:“这些东西,是向官府购买还是请人打造?” “官府的东西太贵!”金管家连连摇头:“城中许多铁匠铺,平日里都打些农具菜刀之类的售卖,有现成的,咱们要的东西多了些,但只要跑多两家,也能凑齐了。” “原来如此”张念闵点头,也有好多天没去兴化县了,不如顺路去看看:“这样吧,我来到兴化一段时间了,也没好好逛过兴化,这几天本来就打算去一趟,干脆这些东西,就由我代劳了,管家你通知佃户,安排好人手即可。” “好”金管家迟疑了片刻,觉得身为少爷去采买农具之类的东西有些不妥,但张念闵既然决定了,他也不好反驳:“那老朽今晚就把地址写好拿给少爷。” “甚好,写多几家,我人生地不熟的,万一凑不够,便多走几家。” “是,老朽晓得了” 商定了清理水渠的事,三人便返回村内,张念闵出于安全起见,并未让金管家住进庄内,还是让他住在村里自己家,到了村口处三人便分开,金管家回家把城里采买东西的地点都写出来,好拿给自家少爷。 张念闵也回到庄子里,差人去检查了一下库房,看下粮食农具等还剩下多少,需要添置多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捕头杨登 张念闵和光头奎回到庄子里是已经到了中午,吃午饭的时候特意问了一下小五爷明日去城里一起同行么。 “大朗可是有什么要是要办么?”小五爷抬起头,问道。 “那倒没有”张念闵摇了摇头:“过的几日庄子里就要准备疏通水渠,去城里买些农具等物,五爷若想去看看,顺道便一起去了。” “如此老朽就不去了,早年在陆上生活的时候,见得多了,也不觉新鲜,不如此处呀”小五爷想了想,拒绝了张念闵的提议。 倒差点忘了,小五爷早年在陆上生活过,这个小城镇对他来说也没多少吸引力。 再者说这段时间过得着实惬意,他大半生都在海上漂泊,来到前林村小一个月,品品茶c聊聊天,一日三餐,平淡而安稳,不细想,小五爷也是接近花甲之年的人了,就当做是颐养天年吧,没有什么必须要出面的事情他宁愿呆在这里晒晒太阳。 “也是,那我与和尚去便成了” 决定了明天进城的人数,张念闵又让人去清点了一遍仓库的农具库存,晚间金管家送来了详细清单和地址。 第二天,张念闵和光头奎坐着驴车,摇摇晃晃的往兴化县里驶去。 南方,尤其是福建浙江一带因为战争烈度与次数都不多的缘故,鲜少见有大城c重城之类的高墙深壑,兴化县也不例外,只有约三四米左右高的城墙,主要进出的北门,在主干道的两边,布满了摆摊的小贩,城门以外主要贩卖瓜果蔬菜之类的农产品,城内的话则多是杂货,糕点c肉摊之类的。 商贩们只在路边两侧摆摊,对道路的通行没有造成任何影响,因为城门虽然也供百姓日常出入,但严格意义上来说还是属于军事用途为主体的建筑,尤其是城门里外的道路,必须时刻保持畅通,否则一旦出现什么意外情况支援不及,城门兵丁全都要以杀头论处,有百姓初来乍到不知的,以为抢了个好位置阻碍了道路,片刻就被兵丁连人带东西的打回路边, 进了城门,他们身上有金玉堂的凭证,倒是没被刁难,连检查都没有。 “这些个贼配军,倒像叫花子,破帽烂衫,连个像样的鞋子都没有,穿个破草鞋漏了快半个脚掌。”待走远了些,光头奎唾了一口,不屑的骂道。 “指着这些乞儿守城安家,难怪刀疤这喇唬儿敢这样嚣张,要真打起来还说不好谁赢喽。” 此时驴车的前帘是掀了起来的,张念闵没怎么细看过兴化县,光头奎驾车,他在后边看个新鲜。 听到光头奎揶揄,白了他一眼,这秃驴嘴巴真是闲碎,欠抽!什么事情看不顺眼都要嘲讽一下,也不知是天生脾气如此还是因为武力过人,有恃无恐之下越发如此,也难怪五爷和他说话从来没个好脸色,着实惹人嫌。 不过他心里也暗自奇怪,按说不至于啊,虽然和尚说话是难听了些,但让张念闵自己看,那些兵丁也不必乞丐好上多少,几个人就没一个身上带甲,穿的都是号衣,也新旧各有,最夸张的是刀鞘都破烂不堪,绑了几条麻绳将就着用,长枪上的樱穗早已失去了颜色,凝成一块,这打起来根本就起不到导流的作用,沾了血就顺势往下滑,稍一用力,登时就会脱手。 这和张念闵印象中的军人相差甚远,倒不是他前世接触过之类的知识,是他从小由小五爷教导,耳濡目染之下,再加上有时候也会去打听,自然有一个大概形象在。 “与五爷说的差得远了些”他不由道。 光头奎嘿嘿直笑,他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说话不应场合,时常受张念闵白眼,只不过张念闵才瞪完他一眼,说的话却不由的赞同他的意见。 张念闵嗤了一下,冷笑道:“老子只是不解,可没你这般招人恨的嘴碎劲。” 这秃驴虱子多了不愁,再说他们的相处方式就这样,又嘿嘿笑了一阵才道:“小五爷西北人,兴许与这边不同,窑姐儿还分头牌不头牌呢,应是这个理” 张念闵不由笑出声来:“你他娘真是对得起这油亮的头皮” “应当也是,西北乃重镇,朝廷九边战事不断,自然不能和那边想比” “小爷还知九边?”光头奎问道。 “你也知?”这下张念闵惊了,这秃驴不是南方人么?怎么还知道九边? “不知,怀玉传里听说书人说过,不成想小爷也是知道的,九边是个什么东西” 好嘛,还以为这秃驴真人不露相,居然知道九边这种概念,原来只是误打误撞。 当下回道:“明史看过么?” 光头奎摸了摸脑袋,想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没没看过那算了,小爷不须说了。” “嘁!” 金玉堂位于城中心,两条官道交叉而过,妥妥的金融cbd。 作为一个二十年的老字号,出品精美而且价格实惠,这里遗老豪族又多,每日来往人员络绎不绝,生意相当不错。 二人走进里面,过不多时,邓老头就脚步匆匆的从里面迎了出来。 张念闵使了个眼色,邓老头顿时醒悟过来,低头吩咐了一个伙计,把张念闵二人带到一个隔间里。 金玉坊物品贵重,而且也有许多人不愿让人知道购买了什么,所以在二楼设置了七八处小房间,专门给贵客使用。 张念闵特意选了最里间,不过多时,邓老儿就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他儿子邓敏才。 他只一趟来,主要还是查一下账还有收一下上半年的钱,本来应该由邓老儿送到府上,不过一来顺路,二来为了避免人多眼杂,还是自己跑一趟,装作顾客上门来取。 邓敏才把账单递了上来,初次见面说他被打的鼻青脸肿并不夸张,又披头散发浑身破烂,所以也说不上有什么印象。 此时一看,倒是斯斯文文,浑然看不出命都不要的烂赌劲。 光头奎哈哈笑道:“邓家小子倒是长得不差,就是不像你爹。” 邓老儿挎着一张脸,拿起账单:“小爷,这是店里上半年的账单,卖出及修缮,每一笔入项出项都在册里,日期也有。” 说着又拿起了另一本:“此乃客人册,每售出一件金饰都会记录客人姓名,便于日后修缮,两相对应,基本都对得上的。” 二楼相较一楼要安静许多,当然因为要和隔间里的客人介绍饰品的缘故,还是有窃窃私语的交谈声,都听不真切。 光头奎哈哈一声大笑,倒是让他们隔间的人皱起了眉头。 隔间里是一对夫妻,正有人向女的介绍一个凤羽金步摇,此物甚是精美,那女的听得各种精巧处,连连点头,而那男的坐在一旁喝茶,不甚热心,自古以来,男人陪女人逛街,大抵如此。 此人指节突出,拿着茶盅的四个手指指骨处都能看到一层茧皮,似是武行之人。 他正是兴化县的捕头,姓杨,单字名登,乃本地人氏,祖孙三代都是兴化捕头,古时豪门就是容易这样,土官小吏之类的本地势力,经营得好,很容易就会形成世袭罔替,几代富贵的情况,而且上官还不好轻动,否则损害了本地士族关系,寸步难行,所以只要不出大过错,还不如就放任他去。 他刚刚听到光头奎一声大笑,故而被吸引了注意力,后来隐约听到“小爷”“账单”什么的,让他心中疑惑:“莫不是听错了?什么时候金玉坊还有了个新东家么?这东家不一直都是邓老儿么?” “夫君,你看如何?”一个熟悉的女声把他注意力拉了回来。 她抬眼看去,正是自家夫人,正拿着那步摇,有些嗔怒的看着他。 “夫人喜欢,买就是了,为博娘子一笑,为夫舍得花钱”此女也是本地豪族之女,他前些日子忙于公务,惹了好大一通埋怨,今天本打算买些东西哄哄自家夫人开心,不成想一时间又走神了,连忙说道。 他几代公门,家资丰厚,外面有的是女子温柔婉转,只要家中安抚好夫人,后院不失火,这点小钱算不上什么。 “为妻谢过夫君喽”他娘子开心一笑,回头冲那小厮说道:“包起来吧,这东西我要了。” 几人说话的时间,侧边的厢房已经,杨登暗暗可惜,他出于职业敏感,倒是颇想了解一下这金玉坊幕后之人是谁,居然这么些年一直隐在暗中。 难道是哪家豪族暗中的产业?他想到此处,不由蠢蠢欲动起来,暗地里的东西,就意味着油水,自己这个捕头,可不能平白错失了这个机会。 随即站起身来,应和道:“包起来,细心些,莫要毛手毛躁的。” 说着走动了几步,拉开小门,冲外轻声喊到:“五儿,过来。” “哎”门外人听到,连忙靠了过来:“老爷,有事么?” “你刚才可看到邓掌柜从旁边的包间出来?”他问道。 “有啊,小的还看见他们进去呢,那汉子,看起来可是凶悍的紧。”小厮答道 “什么汉子?”杨登问道。 “就是一个少年郎,还有一个凶神恶煞的汉字,又高又大,走过的时候还看了小的一眼,眼神像是要打人一般,过得一会儿,那邓掌柜和他儿子便拿着几本书进去了。” 杨登眼睛一亮,还真没听错啊这是。 说道:“就是他们了,五儿你去跟着他们,小心些,莫要让人发觉了,去了哪里做了什么都要记下,回来老爷有赏。” 那小厮听到有赏,心动不已:“小的这就去,不过老爷,那马车怎么办,怕是耽误了夫人回府?” 杨登瞪了他一眼:“让你去你就去,凭的呱躁些什么,赶紧!” “是是是”小厮看到老爷生气了,连连点头哈腰,几步就往楼下跑去。 杨登得意一笑:“我倒要看看,这金玉坊身后,究竟隐藏着谁家的势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铁匠铺 张念闵和光头奎下了楼,账册用布包裹起来。 看着这来往客人络绎不绝,张念闵不由暗道:“金玉坊生意比想象中的好上太多了,也不只是邓老儿经营有方,还是老牌子知名度高,这人可真是不少,抽时间要梳理一下正规的金银进货渠道,还有,要让邓老头下功夫培养些手艺人,脏货和自己打造的饰品一起售 卖,平缓度过这段时期,就这生意,之前还是低估它的盈利了,现在看来,二三百两一个月都有可能。” 光头奎把驴车赶到金玉坊一侧,金玉坊位于兴化县中心地带,而刀疤虎的赌场则在城的另一侧,很现实,他们的赌场可承受不起那么高昂的月钱。 “少爷,咱们什么时候可以换匹好马?”光头奎吆喝着驴车,回头问道。 “再说吧,也不是经常出行,先用着,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脚跟还没站稳,这银子省着花总没有错。” 这驴脾气犟,光头奎使起来老大不顺手,而且驴子体型不大,拉着一辆车,外面还坐着光头奎这么一个铁塔般的大汉,看着着实是吃力。 城内人来人往,驴车活动不开,慢悠悠的往城西驶去,张念闵老样子先开车厢前面的帘子,边看看古代的风土人情,边有一句没一句的话光头奎聊着。 一路上花了不少时间才来到刀疤的赌场,他在赌场边还盘了一个诺大的院子,本来给手下的喇唬住,后来海狗张入主,便让了海狗张的人住,给原来的喇唬又重新盘了一个院子,两处离着不远。 问听张念闵前来,林虎和马荣连忙放下手头的事情,赶来向他请安,如今的局势是打又打不过别人,又染了通匪的腥。 再加上海狗张说来不难相处,也算仗义,没动他赌场的每月的银子,两人前思后想,也不得不咬牙认命。 王阵王虎并三十来个兄弟,彪悍过人,他们也看在眼里,再听得这些人每月发银二两,惊得他们两嘴巴都差点合不拢,这可比募兵的饷银都高上几钱了。 朝廷养兵,一个月也才不过一两六钱银子,还经常克扣,一年到了也按时发不到几次,平日里还要务农,给卫所长家里干活,和长工一样。 如果是辅兵,银两就更少了,每月六钱,一日两餐都混不过去,有些干脆朝廷直接不承认,让将军们自己想法子养着辅兵。 两相比较起来,海狗张这待遇羡人不已。 两兄弟一个月下来,杂七杂八的开支加上喇唬们的花费月钱,每个月就能分个十几两银子,这下让他们彻底死了心,背靠大树好乘凉,与其暗地里做些小动作还不一定有效果,不如趁着小爷如今羽翼未丰死心塌地跟着干,这等实力,说不得以后也能跟着混个乡绅豪 族,那就光耀的很了。 张念闵自问不是什么七步成诗的天才人物,所谓早慧,别人不知道,他自己却一清二楚,实则屁都不是。 他接触赌场c喇唬这些东西的时日都很短,甚至说来,他真正接触大明这个古代王朝的时日也很短,自问没能力去改变颠覆什么,现在还是在学习的状态,等他逐渐掌握了规矩,才是发力的时候,现下,金玉坊也好,赌场也罢,都是让它们正常运行的好。 若无急智,便谨慎一些,总是不会错的。 见两边相处还可以,主要是海狗张的人此前把喇唬们揍得太狠,导致喇唬们见了他们就畏上几分,这相处得不好都不敢,张念闵也不久留。 他出来主要是为了拿账单,顺带着还要去购买农具之类的物品,来赌场看一眼只是顺路,交代了几句暂时不要过于招惹那些大势力,便和光头奎离开了。 驴车又驾驶了好一会儿,才到了金管家写的铁匠铺地址。 在于城西门与南门的夹角处,道路不便,离城门又远,走得近时,就已经听到了“叮叮当当”的打铁声。 “匠户轻贱啊”张念闵感慨了一声。 古代对于“奇技淫巧”的压迫程度,比想象的还要过,这些匠户们没有饷银,父死子替,平日里负责为官府打造东西,打仗了还有可能要随军奔赴战场,社会地位奇低,从他们居住在城中的位置就看得出来了,重压之下,匠人子弟连老婆都娶不到,只能互相通婚, 想逃脱这样的宿命,往往只有逃户一条路,这样的结果就是一次又一次的技术断代。 只不过这不是张念闵能管得到的事情,他也只能感慨一声。 他们更没注意到,一直有一个尾巴,远远地吊在身后,一直在城中心跟到了此处。 “就停这里吧”张念闵喊道 前面就有一个铁匠铺子,名叫曾记老字号,火炉熊熊还有人在一锤一锤的锻打。 两人下了驴车,铁匠铺里有一个中年汉子,穿着件挂毡,看到两人,连忙迎了出来。 “客官,可是要打些什么东西么?”他殷勤的道。 驾着驴车来这里的人,可不是一般的农民,农家人谁养的起这么一辆车,必是大户人家出来采购什么东西了,这不是替官府白干活,能见着钱的,自然要主动些。 张念闵皱了皱眉,铁匠铺门前搭了一个长桌,按金官家的说法,平日里都放些打好的农具在上面供人挑选,也当做展示,怎么这铺子的长桌上一个器具都没有,只在墙上挂着些刀剑。 古人武风盛行,张念闵这些常年刀不离身的人自然也清楚,拥有弓c弩c甲俱是谋反抄斩的大罪,唯独刀剑不在此列,只要不是战时,稍微看起来有些身份的人,身挎约一米以下的刀剑,根本没人管你,所以铁匠铺光明正大的把着刀剑自然不奇怪,怪就怪在,怎么 只有刀剑,农具呢? 正奇怪,光头奎眼睛一瞪,开口问道:“你这铺子忒有意思,别处都不曾见着,只挂些刀剑,农家用具一应没有的,哪有这么多打打杀杀的事情,莫是不想做洒家生意么。” 那掌柜看了他一眼,心中暗道:“这位爷说话可前后矛盾的紧。” 嘴上却说道:“这位客官说笑了,哪有铁匠铺不打农具的啊,实在是事出有因,见谅则个。” “那是怎么回事?这农具可还打么?”张念闵问道。 “打c肯定打的”那汉子连连点头,忙问道:“不知客官想要些什么?” “和尚,把单子与他”说罢,又对着那汉子说道:“都在上面了,你看一下,可都有够,够的话小爷我就不须再跑了,都在你这买齐就是。” “哟,走眼了,原来这小郎才是主家”这汉子听得他吩咐别人,才发现眼前的张念闵是主事的人。 “好,我看看,我看看,哟”他看一半忍不住叫出声来,声音里有些惊喜,好一个大单子! “可不少啊这位小爷。” 旁边光头奎嫌他嘴碎,忍不住喝到:“有是没有,扣扣索索的说不到正题,别耽误我家小爷的事情。” “现在是没有了”那汉子苦着个脸,看得到光头奎眼睛一瞪,他登时浑身一激灵,连忙说道:“实在是不巧,朝廷下令开拓江北荒地,这不,早上的时候打好的农具全被那些号衣贼给拿走了,不止我这一处,想必整个兴化现在都没有现成的农具了。” “小爷这数量不少,本店已经做完了官府指派的数量,现在就可以动工了”那汉子自然不肯放弃这个大单子:“小爷要的可急?” “就要用了,否则要耽误冬耕,还不如不打了。”张念闵也没想到这么不凑巧,刚好碰上朝廷开荒,想是这两年北方流民涌入,要安置人口,倒耽误事了。 “如此”那汉子一咬牙:“这位小爷,你看这样可行?我这边已经抽手出来立刻就可以打造了,城内铁匠铺我都熟络,你便把这单子交给我,我到时候再联系其他铁匠铺分些出去,五天四天!至多只需四天!定当给小爷备齐!” 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张念闵暗自点头,自己一家一家去谈麻烦不说,数量分散了也不好处理,这店家愿意出面那是最好不过。 “成”他点头道:“必须是按时完成,不然到时候耽误了事,可就没这般好说话了。” “当然,当然”那汉子见留下了这个大单子,也是喜悦,连连应承道。 “不过,他话锋一转”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小爷这个要得急,小可也要四处周转,虽然不加收银两,但这钱要先付个七成,毕竟小的也要分出去些请人打造。” “嗯,情理之中,你算一下,多少钱合适。”他请人打造和自家打造肯定不是一个成本,再加上耗料,预付个七成不算过分。 那汉子见张念闵这么好说话也是松了一口气,富人钱不好挣,如果他只愿给个三四成,自己也要接下来,只是到时候尾款收个不够,就麻烦了,说不好还要亏。 他告了个罪,请二人坐在外面稍待,自个进到屋内要先收多少钱。 过了好一会儿,才见他从里面出来,他一个人铁匠算清这笔数可真是不容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铁匠很为难 “承惠,十五贯并三百二十文,余下五贯二百八十文到货再结。”那汉子拿着一张签纸笑道。 “诺,收着”光头奎在钱袋里摸出五两三钱银子,又算了二十枚铜钱递了过去。 那汉子收了银钱,看了看底铸,确认了真伪之后眼眉都笑出花来,连忙递上签纸,说道:“小爷,你看一下,这数目可有差错。” 这签纸一类东西也是张念闵上岸之后才接触的,算是古代一种另类的合同,各商户提前请人写明了各种类的物品c银钱c日期等文字,要用的时候仅需填上简单的数字,然后再按上手印就可以了,这对于大字不识的商户来说无疑极为方便,金玉坊每件首饰都有一张签纸。 当然这也不便宜,据张念闵了解,金玉坊这种批量请人来写的每张也要五文钱,若是零散来买,想必更贵,不是大单子是绝然不舍的拿出来用的。 那签纸上已经写明了所需农具的数量名目,还有交货时间,张念闵细细看了一遍,递将回去。 “没问题。” “好嘞”那汉子应了一声,拿出红泥,当着两人的面,按上了红押。 “对了”张念闵装作不经意的提起:“你这平日里都打造些什么兵器?南边铁差,倒是没见过什么好兵刃。” 那汉子眼睛一亮,兵器的利润可比农具要高得多,只不过豪门大族看不上他们这些寻常把式,普通人也用不着,所以墙上挂着的武器都是未开封的毛胚,盖因一年也卖不了几把。 “小爷可是府上看家护院需要些家伙么?”他问道 “小爷,可不是我吹牛,我们曾记老字号,以前为军务府打过兵刃,那手艺,可是监军大人都曾赞过,您问起这个,那是找对人了!这兴化县,就没人比咱们还过硬的!” “是么?可都能打些什么刀?”张念闵闻言一笑,饶有兴趣的问道。 “只看小爷要些什么,小号犹善腰刀,阿昌,短剑一类兵刃,但是其他的也能打,只需说明白长宽形制,都不在话下。”或许是真有些本事,这汉子说起自家刀来颇为眉飞色舞。 “腰刀c阿昌都是常见兵刃,没什么稀奇的。”张念闵假装脸色不悦的说道。 “我这身边的和尚,走南闯北见过许多世面,听他说真正与人争斗,还是朴刀最为厉害,怎么却不见你提” 有明一朝严禁长兵c远程武器及甲胄,对于短兵之类的兵器却较为宽松,这也是为什么海匪一类犹善朴刀的原因,不是因为多好,是因为像苗刀,长枪一类的兵刃根本买不到,反而是朴刀这种短刀,价钱足够的话还是有人愿意打造,加装长柄之后,却要比那些寻常腰刀长上半米,一寸长一寸强,这半米,够要人命了。 “这”那汉子犹豫了一下,低声说道:“不瞒小爷所说,这朴刀原也不是什么难造之物,早年小号也打过不少,只不过这些年朝廷管得严,都给禁掉了。” 光头奎闻言出声说道:“兀那汉子,却莫诓你奎爷,朝廷严禁兵刃不得超过三尺三,这朴刀不过二尺七八,犯的是谁家禁令了,我年前行走泉州,仍见不少。” 那汉子苦笑着道:“这位爷暂请息怒,却不是我诓你。” “小号世代匠户,自然知道朴刀不在禁兵之列,只是这些年倭患俞烈,咱们这边多受其扰,前两年,莆田千户大人剿了一伙海匪,清点兵刃时候朴刀十有都多见砂孔,一看就知道是本地铁打造,气得老大人直接把刀摔在了地上。 自此以后,我们这些匠户虽然打造兵刃,但这朴刀,却是不打了。” “原来如此”张念闵暗自有些失落,旋即又释怀,本来就临时起意,问上一问,也没抱有多大希望:“县官不如现管,是这个理” 说罢,把桌上的签纸拿起来递给光头奎。 “小爷能理解,那是最好了,日后若有什么想打造的短兵,只管来找小号便是。”那汉子见他并不介怀,出言说道。 光头奎收起了签纸,张念闵起身拱了拱手:“好,就先如此,农具麻烦店家了,东西准备好了往前林村张府送去便可,我还有事在身,告辞了。” “小爷慢走”那汉子连忙起身相送财神爷出门,直到驴车行驶起来才走回去。 身后的尾巴一直远远吊着,此刻看到他们走了也跟了上去,直到两人出了城门,那人才停下。 “晦气,这两人居然住在城外”那杨五啐了口唾沫在地上。 跟了这么半天,这看到两人去过了一个赌场还有铁匠铺买些什么,别的,就一概不知了,这样回去禀报,别说赏银没有,怕是还要挨老爷一顿臭骂。 赌场是没必要去了,人家也不搭理自个,不若去曾记铁匠铺问一问,他乃杨登的贴身小厮,随他执行过许多公务,尤其是捕头这一职务与刀兵之类凶器颇多关联,这铁匠铺倒是不敢招惹他。 此时太阳偏斜,杨五想了想,还是转头往西南角的曾记老字号走去。 那曾家汉子好容易接了个大单,正让人加碳起料,先把熔炉温度提上来,便于打造。 他此刻正坐在外面那张桌子旁,拿着张念闵的订单算了又算。 “爹”炉子那边有一个青年走了出来,看模样倒是和他有三分相像,比一般人要结实上许多。 “可算好了,咱们要打些什么农具。” 那汉子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咬咬牙,又把纸上的东西划掉了两行:“你把这纸拿过去给你徐伯父,说咱们接了个大单,人手不够,分与他打些。” “好的爹”那青年接过单子,看了一眼,皱眉道:“爹,咱们是不是分得少了些,您老这身体不如往年了,咱们留下这么多,只怕不能按时交货。” 汉子活动了下筋骨,冲他儿子笑着说道:“不碍事,年轻的时候你爹随戚将军在广东剿匪,当时可是打了两天两夜的兵刃都不曾歇过,这点东西不算什么。” “再说了,现在有你们两兄弟在,为父已经省了许多力气功夫了,你们年纪都大了,趁着我身体还硬朗,攒些钱,也好为你们说上一门媳妇,总不能一直拖下去。” 言罢,也不等儿子继续说些什么,冲里头喊道:“老婆子,拿三两二钱的银子出来。” “哎!”屋里头应了一声,那青年见他爹已经决定了,便不再说些什么。 “哎哟,老曾,今日得闲,不用上炉啊。”远远听到有人招呼,两人转身看去,这不是捕头家的小厮杨五么。 所谓宰相门前七品官,这捕头家的小厮对大人物来说不甚起眼,在他们眼里却是处处能说上话的大人物,热情的招呼道:“哟,这不是五爷么,承您吉言,朝廷前些日子派下来的任务俱已完成了。” “可是又出了什么贼子么?”青年问道。 城内若出了什么凶案,现场捉着了人还好,但凡抓不住人的,第一站,就要从他们铁匠铺查起,寻访最近都有哪些人买了类似东西,所以对于杨五的突然出现,他们虽然意外,却不甚惊奇。 此时青年他老娘正拿了银子出来,看到杨五也打了个招呼,随即把银子递过给它儿子,吩咐道:“早去早回,莫耽搁吃饭了。” 杨五眼睛一亮,脸上不动声色,说道:“那倒没有,只是出来逛逛,之前在附近走动时恰好看到有驴车停在你们这,想是哪家子弟,六艺初学,来买佩剑了吧。” “那倒没有”那汉子解释道:“那少年郎只在小号这里订了些农具,却没有订刀剑,说来惭愧,人家大户人家,也未必看的起咱们这些乡下把式。” “只订了些农具?奇了怪哉,他一个少爷人物,打发个人来说便是了,怎么还亲自跑一趟。”杨五奇怪的道。 “谁知道呢?许是新奇吧。”汉子笑着说道。 “也可能是哪家大族要开荒吧?做些事情讨长辈欢喜。”那青年随口说道。 “哦?订了很多?”杨五问道。 “不少了”那青年回答:“四五十件,这不是,小号一时间照顾不过来,这还要请人帮忙打些。” 说着,朝杨五告辞:“小的先出去了,迟了怕宵禁将至,耽误了客人的交货时限也是吃罪不起。” “好”杨五随口应道,他心中却在想,难道只订了些农具么?如此为何老爷还要我盯紧了些。 开口问道:“只订了农具么?可有购买兵刃之类的东西?” “可是这两人犯了什么事了么?”那汉子脸上一紧,他们虽然只做正规生意,但谁也不像与这些江湖人士扯上牵连,否则进了衙门,有理没理都要钱哟。 杨五心中一醒,此事老爷安排先吊着,自然是不想让人知道,于是笑着道:“看给你紧张的,某就是随口问上一声,总是随着老爷办案,倒是习惯刨根问底了。” “铺头老爷和五爷自然是干大事的人物”汉子夸了一句,放下心来,不是与凶人扯上了牵连,那自然是最好。 本来他还犹豫要不要说张念闵打听过朴刀的事情,此刻被吓了一吓,心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既然不是凶人,也不必说了。 然后回答杨五之前的问题:“只订了些农具,数量比较多,之前官府开荒咱们把现货都交上去了,那小郎又要得急,这才谈了许久。” 好吧,看来却是如此,杨五有些沮丧,又问得了张念闵留下的地址,这才告辞离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官田 这一趟来回,再加上诸多琐屑的事,再回到前林村的时候已经是大夜。 好在他们以前在海上漂泊,来到了陆上也没有在外面下馆子的习惯,小五爷让下人备好了饭菜,两人回来简单热了一下就可以开吃了。 下人是新买的两个丫鬟,家里汉子已经够多了,再买两个小厮就成罗汉局了,再说张念闵自问也是个性取向正常的男人,家里有两个女人总是比一群汉子养眼。 除开小五爷,就只有光头奎和四个老兄弟,还有一个老安,海狗张里少有的技术工种,干过木工,基本上船出了什么小问题,都由他来解决,二把刀似的人物。 他身材矮小,本就不善于临阵厮杀,再加上这些年一直在修船,上了陆,就没有什么用处了,张念闵干脆让他留在了府里,权当养着。 所以新买的两个小丫鬟,也不过豆蔻初开的年纪,在这群恶汉中浑身不自在,唯有小五爷和张念闵平日里相处,都是笑吟吟的模样。 “说句不客气的话,小五爷这脸褶子,和自个是差得远了些。”他心中暗道。 两个丫鬟自然格外亲近他,把他的碗筷洗了又洗,拭了干净,这才拿上来。 “东西没买回来?”小五爷眼中藏不住笑意,他膝下无子,真把张念闵当成自家儿子一样看待,说起来,下的功夫怕是比他便宜老子都不少,看着自家子侄招人喜欢,无论他什么身份,总是欢喜的。 “没有,新订了须五天才到。”光头奎吃着饭,他饿得狠了,边吃边闷头闷脑的回了一句。 张念闵点了点头,他也看不明白小五爷怎的一脸畅快的表情:“恰逢官府开荒,将现有的农具都充了公用,没法子,只能现做了,最快也需要几日。” “哦,如此,倒不是不凑巧,这样一来还须和金管家说一声”小五爷点了点头随即说道。 张念闵算过时间,现做的话要迟多两三天,工期倒还是赶得及的,回道:“是,吃完饭就让人去管家那一趟,也省的他安排了人手浪费时间。” 小五爷听到张念闵心中已有计算,便不再言语,他海上漂泊这些年落下许多不大不小的病根,此时抽着一根水烟,白烟袅袅而起,每晚睡前抽一会儿,一夜都能睡得踏实许多。 接下来几日,工具还没到位,张念闵检查过粮食一应不缺后,也空得闲来,和管家在村子走走,了解一下周边情况,毕竟他这么多年没有来过前林村,说不得以后都会住在这里了,多了解一下也没坏处就是。 几日下来,很明显的变化就是佃户们对他明显变得更熟络了,来来往往都有人主动上来喊声少爷,他也偶尔和他们聊上几句。 在知道东家出钱带领大家伙疏通水渠之后,所有人顿时对张念闵亲近起来,这年头如此大方的老爷东家不多见了,所有人见到他脸上都堆着笑。 张念闵也不由一遍感慨佃户们这么轻易的就被自己收买了,一遍感慨孔方兄如此好用,导致淳朴的劳动人民一如既往地向钱看齐。 这天,他和管家走到村旁的田地里,地里这几天刚刚收割完毕,黄而黑的泥土早早就被被翻起,闪耀着令人喜悦光芒,这是多少人来年的一家之计,口粮出处,不容得他们不施以所有耐心,以祈求来年的丰收。 近三十亩的田地都收割完毕,完成了翻耕,田野中的视野顿时就开阔了起来。 张念闵远远看过去,在前林村的田地旁边,还紧贴着一条同样狭长的农田带,算下来,亩数倒是和前林村的不相上下,只不过没有水渠,种的都是些耐旱农作物,高杆耸立,还没有收割。 这些田地之前张念闵就注意到了,只不过有事耽搁,后来也没想起,现在看到,不禁问道:“管家,咱们村旁边这些地是谁家的?怎么贴的这般近?” 农田之类的东西,不是随随便便就开垦的,一是要有官府许可,二就是要便于耕种,否则田地离你二三十里远,都不用种,每日来回一趟就到天黑了,古时人口不多,村落之间往往数十里远,近点的也十几里地,前林村旁边并没有别的村子,所以这些田地张念闵一时间也想不到是谁所有。 管家远远地看了一眼,回答道:“少爷有所不知,那是官田,现在挂在咱们村的名下,由咱们的佃户耕种,那片地方地势高缓,只靠人力挑水,故而只种了些粟米c苞谷之类的作物。” “官地?可是由官府出面开辟的荒地?”张念闵前些日子订农具的时候正是被这个耽搁了,当下不由问道。 “是,正是官府出面开垦的荒地,少爷之前或许没有注意,咱们村里的佃户足有二十七户之多”管家说道此处,顿了一顿,随即才继续说道。 “如果只靠府上的田地,是养不活这许多人口的,就是因为官府把这些官地给咱们耕种,这才有这么多佃户落户在此。” 张念闵不由有些赫然,难怪管家说这番话的时候有些吞吞吐吐的,原来是涉及道主家田地不够之类的话,这要是放在小气的人家,只怕要遭一顿目无上主的责骂了。 他自然没什么好在意的,只是好奇的问道:“怎么,这些田地官府给咱们耕种?不是应该由流民耕种才对么?” “少爷有所不知”金管家拱了拱手,他却有些懊悔,就算是给少爷说明情况,也不该说什么府上田地不多之类的话,实在太过逾越了,恭敬的道:“老奴也不知为何,开垦荒地本来只是为了安置流民不得不为的手段,但这些年来,咱们的周边地方,各处荒地大多被开垦了出来,大块的便由官府出资安置流民,小块的,像这些在咱们村边上的,就由像乡老带头,将田地分下去给佃户们耕种,官府只负责每年收粮。” 张念闵有些皱眉,他虽然不事农桑,但也知道,新田是很不好种的,荒地这种东西,本来就是被人挑选剩下的贫瘠土地,或是路况不通达的孤地,新开年份,就算和熟地一样花上十成心血,一年下来也没多少收获,须种了年,才会慢慢好转,七八年好生伺候,才能逐渐转为良田,这期间,势必会分散劳力,减少原先农田的收获,而好处都归官府,乡绅士族们岂肯轻易答应? 他心中暗暗思虑,不是所有的村子都像前林村一样田地不多的,有许多本地大姓,几千亩田地的都有,只缺劳力,哪里舍得把人口放到官府开垦的新田里面,自己还拿不到好处,难不成又是一项强政么?按说不应该啊,江南一带文风浓厚,豪族遍布,势力网错综复杂,这强政,那里是这么容易通行的。 他疑惑的问道:“这不就相当于分散人力了么?与咱们并无益处,我还好说,那些大族们岂肯答应?只怕沸反盈天了!” 管家暗暗抹了一把汗,心道少爷打小跟着老爷走南闯北的,胆气果然过人,沸反盈天这些犯忌讳的话也随随便出口了,回道:“倒不其然,实则官府并非一味拿取好处,前些年还有人下来宣读法令,朝廷新发了一法名叫予田法,期间有说,凡耕种官田满十年者,按田地等级不同,可出资向官府购买,得到田契后,此后只按常田计算,每年缴粮就是。” 原来还有这些弯弯绕,难怪这政策推行如此顺畅,尤其种满十年者可购买田地这条,才是重点,十年期满,百姓家里哪有这个余钱向官府买田,最终可以购买的,还不是乡绅之流,这等于变相的帮助他们圈地,难怪这么风平浪静的就推广出来了。 不过官府也不傻,购买后只按常田计算,张念闵这点知识还是有的,常田即是须向官府缴粮的田地,哪怕挂到身怀功名的老爷身上,也是一颗米都不能少。他甚至看得更为透彻,不太恰当的比喻一下,就是朝廷和乡绅联合起来,再次重重的剥削了农民阶级,辛辛苦苦的把荒地耕种成良田的他们获益极少,十年下来,最终能有钱买田极少极少,大多只能靠起早贪黑的劳动获得多一点点的口粮,到最后,朝廷获得了稳定的钱粮出处,而乡绅们获得了田地,五五分账。 但即使这样,还是有大把人抢着去耕种官田,其一自然是能多一些收获,更重要的是,希望。 这话说来有些可笑,仿佛古时的社会环境如地狱一般黑暗,就这一点点希望,无数人蜂拥而至。事实上是,当下的生存环境还远说不上度日时艰,但阶级的固化程度,却远比生存压力更让人绝望,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寒门学子,倾其所有,也要搏一搏虚无缥缈的功名,道理是相通的,万一呢?对吧,万一呢! 张念闵也是有感而发,一闪就过,他现在更关心的是,那是不是意味着,自己只要出够钱,名下的田地很快就要翻一翻了? “管家,那咱们这处官地,开垦几年了?” 管家自然知道自家少爷心里想的什么,摇头道:“咱们村的官地开垦的晚,到现在,也不过才第五年,还差了一半之多。” “啊!可惜。”张念闵远远看着作物长势不错,还以为已经耕种多年了,没想到才五年,真是可惜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开渠动工 再过两日,终于有一辆驴车拉着农具从城里来到了前林村。 随着驴车一起来的,除了赶车的车夫,还有曾记老字号的一个伙计。 “微贱曾阳,小号的掌柜,便是家父,我们怕耽误事,打造好便连夜装车,这一大早就赶过来了。”到张家庄园门前,那青年下了驴车,看着出来的张念闵,介绍道。 他那天看过张念闵,倒是不会认错人。 “有劳兄台了!来人,把东西搬下来。”张念闵一拱手,曾家小哥来得这么早,怕是没开城门就在里面候着了。 两边核对了一下数量,确认无误后张念闵就把签纸还给了人家,那小哥也有事在身,交割完毕,也不多待,说了几句诸事顺意的吉利话,就告辞回城去了。 张家庄园在村子的最前头,前林村只是一个小村子,寻常难得走商过来卖点针头线脑的都要围上一圈人,今天来了一辆驴车,周围的人看得新奇,把正门包裹的水泄不通,管家闻讯前来,正好看到往下卸农具的场面,不由激动地上前道:“少爷,可是农具都打好了么?” “自然,我方才校对过,一件不少,可都按照管家写的数目筹备齐了。”张念闵也笑着道,这些农具不仅仅是村民的一次修缮工程这么简单,也是他张念闵,真真正正融入到兴化的第一步。 “明天就可以开工了!” “那就太好了”管家不由兴奋的道,他也务农多年,深知无水之难,随即强行忍住激动的心情说道。 “那请大朗和佃户们宣布吧,咱们明天就要动工了!”小五爷在一旁不动声色的道。 “善”张念闵点头。 之前虽然公布了村里即将由老爷大人带头修缮水渠的事情,但毕竟还没有真的去行动,要知道,老爷们说的话,尤其是对佃户们说的,素来是做不得准的,故而他们虽然开心,面上也对张念闵亲热了许多,但心里还是在暗暗担心,会不会出尔反尔。 今天亲眼目睹一辈子都见不到的这么多的崭新的农具送到府上来,他们的情绪一下子就被调动起来了,曾家小哥走后,一个个都定定的看着张念闵,只等待他的一句话,他们来年能不能省下许多苦力,耕种得更好一些,甚至日子会变得更有起色,全赖少爷今日是否决定疏通水渠! 张念闵也不耽搁,走上两步,环视了周围神情雀跃的佃户们一遍,高声说道:“我宣布,明日开始,咱们全部劳力下地疏通水渠,为冬耕,为来年,为以后的日子更好过全体努力!而且由我张府提供全部农具,还管中午一顿饱饭,只吃干的!” “哗”人群被张念闵掷地有声的话震了一下,短暂失声,随即兴奋的齐声大呼起来:“老爷仁义!老爷仁义!” 互相之间脸带喜色。 兴奋的人群一直持续的很晚才散,管家大声劝着众人早点回去休息,明天开始就要下力气干活了,莫要到时候掉链子,老朽第一个不饶他。 佃户们这才陆陆续续的散开来,嘴里还念叨着老爷如何如何宽厚,租收的少,还出钱出力带领大家伙修缮农利,也不知攒了几世的福气才能在这里做佃户,众人闻言纷纷交口称赞。 第二天一早,佃户们在管家的组织下都来到田间。 村子和田里的连接处是一条略宽的土路,已经摆好了一个案桌,上面香炉,三牲一应俱全,还有蔬果之类的供品,国之大事,在祀与戎,民间也不外如是,涉及到人与自然间的大变动,都会举行祭祀仪式告知天地。 好在整体仪式并不复杂,张念闵依照流程走了一半,先茶后酒,将案桌上的的茶酒都撒在地上,然后低声请诸天神佛前来享用三牲,最后在众人的欢呼下,用锄头象征性的锄开了一下地面,这就代表着,疏通水渠的工程,正式开始了。 所谓知易行难,在没做之前张念闵也想过要如何清理c加固水渠,等到真正上手时,却没那么容易了,不宽的水渠需要人先用禾叉将堵塞的树枝一一清理出来,完成后再用一种桶型器具捞底下沉积的淤泥,然后用锄头把里面大块而尖锐的碎石扒拉出来,最后才是佃户里的青壮跳下去,使出浑身力气,一铲一铲的将最底下的淤泥铲除。 为了加快进度,张念闵和管家商量过,特意把沟渠分为两段,堵塞特别严重的前半段全部使用壮劳力,而后堵塞半段相对要少很多,以中年人为主,一些体格结实的妇女也被喊来帮手,明朝风气相对开放,倒是没有女子不能抛头露面的说法,再说这都是为了自己日后的生活更好过,而且少爷都同意了,不嫌弃女人败坏了起运,更没什么人站出来反对。 两大段又分为各小段,每小段几个人一组,都是相熟的,分好组别之后,各司其职,所以前林村虽然是第一次集体完成一个不大不小的工程,倒是有条不紊起来,没有那里喊人这里要东西的局面,效率相当不错。 分工合作的想法是张念闵提出来的,他甚至都没有细想,下意识的就打算把人按照不同所需分成一个个小组,按照劳动强度去分配人手。这些东西在小五爷和管家眼里多少显得有些不可思议,他们对于工程的印象还停留在一群人蜂拥而上,干得热火朝天的画面上,对于张念闵自顾自的说法还带着许多不确定,只不过他一直坚持,也不好反对。 直到此时,几十人在几乎没有人可以去管理的情况下还能维持十分好的秩序和效率,这才让他们打消疑虑,小五爷又忍不住喃喃那句说了十几年的话:“大朗早慧啊这是。” 直到此时,张念闵才隐隐发觉自己身上和这个时代格格不入,却也超出这个时代的东西,思考方式和观察角度。 沟渠的工作繁重而且累人,张念闵试着亲自去干了一会儿,把沟渠里面的树枝一点点叉出来,不多时,就感觉浑身上下酸的很,腰间吃力,额间隐隐冒汗,不比练上一套刀法轻松多少。 但是尽管累人,大家伙还是热情饱满,一筐接一筐的树枝被拉到荒地里堆积起来,改天晒干了还可以拿回去烧。 每个小组负责的段约莫三十来米这样,光是清理树枝就要好几天,后期各道工序做完,还要把青砖挖出来洗净再重新铺好,难怪差不多需要二十天工期。 张念闵干不多时,就把工具还给了村里的人,一来他不是行家里手,农具使得远不如朴刀趁手,二来上下有别,他下地干一会收买人心就够,做得久了,大家浑身都不自在。 差不多中午的时候,张念闵指挥着人把灶炉搭了起来,这次工程直接在田间开伙,半人大的铁锅架上去,一根根木柴塞入火塘。 这次张府提供的午饭相当丰盛,煮的虽然是杂粮饭,但光是里面的大米,就超过了一半还多,三十来斤米饭,他还特地差人去买了三斤多猪肥油,也就是他们说的白肉,彼时普通人家想吃一顿肉并不容易,所以每到吃肉时,更爱吃脂肪含量高,滋味丰腴的肥肉,这在现在,可是上品好肉。 村里老人自己做厨师,把肥油切成小块,又煎了煎,然后夹裹到米里一起蒸熟,大火土灶,猛烈燃烧之下逐渐弥漫出一股诱人的香味,张念闵平日里也并不缺肉吃,不过乍一闻到,也感觉香味扑鼻而来,引得人肚里馋虫直动。 待到火候够了,厨师一把掀开竹篾编织成的锅盖,那香味再也藏不住,猪油块在高温之下全部融化在了饭里,米粒被油脂浸润,显得晶莹剔透,格外诱人。 香味顺着风远远飘散,就连在水渠边上干活的人都闻得到,一个个使劲吸着鼻子。 “哎,叔,您老人家见多识广,这香味是不是白肉啊?怎的这般香?”一个干活的青年闻到香味,忍不住偷偷问道。 “是!是!是!就是白肉的味道,娘哩,今天是要开荤啊。”他叔远远看着蒸饭的笼屉,问着香味,口水都出来了。 “停手干嘛?好好干活!少爷对咱们这些佃户怎么样咱们可要心里有数,还不赶紧干活,不然等会你们也好意思去吃人家那碗猪油饭?”青年的父亲,也就是另一个人的大哥喝骂道。 “哎哎”两人连忙拿起禾叉继续干活。 那青年的父亲继续干了一会,这香味一直飘来,他也忍不住偷偷嘀咕了一句:“娘哩可是真香啊。” 除了猪油杂粮饭之外,还有咸萝卜干,重油与盐,向来是干了重活后恢复气力的不二选择,吃完这一顿,小憩一会,下午还能继续嗷嗷叫的干活,这是小五爷的原话,他老人家虽然不提,但似乎以前曾今带过兵之类的经历,对于训练和体力保存很有一套。 白肉太贵,一斤足要25文钱,每天三斤实在太过奢侈了,张念闵命他们每两天天买一次,而杂粮和咸菜就便宜的多了,尤其咸菜,朝廷盐铁专营,哪怕在海边,这盐价也不低,偏生咸菜,便宜得很,这其中缘由,就不好深究了,即使公门中人看到也懒得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枪打出头鸟 终于到了午饭时候,乡厨的帮手下去吆喝大家都过来吃饭,平日里大家都是一天两顿,基本干稀各半,只有农忙时,才会加多一餐,如今半日重活干下来,众人早已饥肠辘辘,再加上这香味,早让人坐不住了,赶紧洗净归置好工具,三三两两的围了过来。 来得早的已经开吃了起来,软糯喷香的猪油饭再加上切的细碎咸萝卜干,捧着大碗,坐在一旁的秸垛上大口大口的扒着饭,吃得满嘴是油。 这场景,就连最保守的农妇也顾不上矜持了,拿了碗,排成了长队,当然是男女分开排队的。 张念闵等人也在田里吃了一顿,他和光头奎两人一个正是能吃的时候,一个纯粹是饭桶,要不是收敛着一些,只怕两人就能去了小半桶,本来张念闵还暗想小五爷毕竟上了年纪,油腥之物未必和他口味,不曾想再怎么说小五爷也是练武之人,一大碗饭,完全不在话下。 第一天开工,一顿油水充足的饭相当鼓舞人心,嘴巴肚里都有了油,佃户们在树荫底下小憩片刻,下午继续干活。 张念闵也不打算一直呆在此处,只要偶尔来看几眼指导一下进度就可,而且他也想借着这个机会做些事情,修缮房屋,更重要的是,趁着村子里大兴土木,挖一个地下室出来。 他思前想后,始终觉得府内日渐人多嘴杂,库房也不十分安全,万一不小心走漏了消息就糟了,不妨谨慎一些,早做准备。 他前两天和管家提过一次,金管家的面色当时就变得古怪起来。 张念闵心里都不由发笑,这管家估计心里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伺候了十几年的主仆两代,正真见面的时间加起来可能连一个月的都凑不够,当年张府才买下来自己就做了管家,这一晃,人都没见这几面,就开始要准备修缮了,个中情绪,当真是古怪得很。 “不知少爷这次打算住多久?”虽然张念闵这次有史以来罕见的住了一个多月,管家心里还是担心张念闵住不得多久,若是如此,这房子就白白修缮了,没人住的房子,再怎么打理,也挨不得多久,尤其南方的回南天。 张念闵本来想告诉管家可能以后就定居在此了,但转念一想,此刻也才刚上岸,脚跟还未站稳,以后出路也还不知道在哪里,一个不好,出海为寇也不克知,含糊道:“住多久都无妨,但这房子必须要修缮了,如今下了一场小雨,里外都滴个不停。” 管家闻言,连忙告了个罪,虽然这事情和他无关,但毕竟主人家的房子漏水了,他这个管家总是脱不了责任:“皆怪老奴惫懒!既然如此,那老奴过两天就去城里找些泥瓦匠来,将房屋好好修缮一番。” “不用了,过两天地里水渠就要动工了,你熟悉村民,也熟悉情况,脱身不得,只需管好地里的活就好了,府里的修缮,我差人去找些人便可”张念闵摇头道。 他这次还打算趁机挖个地下室,反正村里日后定会有许多废土被挖出来,他这些多余的泥土往上一扔便是,既方便也不招眼,这些东西都不想让管家知道,一则是毕竟管家不是海匪,不想让他牵连过深,二则是没有必要。 “好吧”管家看张念闵态度坚决,也只好放弃这个想法。 待到今天村里水渠开始疏通,府里的工作也差不多开始了。 吃过午饭,一等人回到府上,老安长期为海狗张修补船只,手上的活还是相当利索的,识人也准,正是由他去找了数个泥瓦匠,负责维修前院的房屋,而后院则有提前安排回来的海匪老兄弟们开挖,地下室的出口,就选在平日里常坐的凉亭,那张石桌之下。 今天水渠动工张念闵肯定是要出面,否则就白花了那么多钱,小五爷没见过,只是看个新鲜,光头奎见两人都去了,也跟着一起出了门,所以现在府里主持大局的就是老安,其余那些只懂打打杀杀的海匪都不成气候,做不了和人打交道这些细致活,他这个“技术人员”还勉勉强强。 还未走到府里,远远地就听到一阵争吵声音传来。 张念闵心中奇怪,好好修缮个房屋,怎么还能吵了起来。 几人从外回来,里面老安正和那人吵得热火朝天,也没人注意到他们,听了几句,才了解原委,张念闵不禁皱了皱眉头:“好呱躁的泼汉儿!” 事情的起因并不复杂,因为方将修缮要从内到外都进行一遍,几个泥瓦匠一合计,张府院子忒大了,如果一边修一遍分出人手来运送材料,不知要费上多少功夫,还耽误工期,他们修完一处收一处的钱,自然想活干得快一些,故而打算把一部分材料运到后院堆放起来,随用随拿。 而因为要在后院挖个地下室的事情,这段时间内,后院是绝不许外人进入的,就连平常挖泥,白天黑夜都要挂起青纱帐,老安心中一清二楚,自然是不允许他们在后院堆放材料,甚至进入都不给。 他再怎么样也是个海匪出身,说话也不会客气什么的,说不许就不许,哪里容得这些泥瓦匠呱躁,一句话就说死了,商量了几次,都是吵吵闹闹的,老安心想大爷与活计给你做便算不错了,这银子半分都不少你的,还容得你挑三拣四?若不是在陆上,早一刀砍了。 泥瓦匠们却觉得他语气恶劣,狐假虎威的恶奴样子,分明就是为难大家这些出门的下苦人,也不肯罢休,一时间吵了起来。 这倒也没什么,等张念闵回来,他作为一家之主,说话比老安有分量的多,如果他也反对,想来那些泥瓦匠也不敢说些什么,胳膊拧不过大腿的,只得照做了。 偏生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唯恐天下不乱,张念闵在旁听了几句,心中先恶了他,再看他也觉得尖嘴猴腮模样,使劲鼓动众人道:“咱们虽然出门下苦的人,却也不能随便就让人欺侮了,都是一样的银子,凭什么要咱们花上这么多力气?可不是看咱们老实,往死里欺负么,今日他若不肯开那后院与咱们,我瞧啊,这活便不干了,也不知谁更着急!” “就是就是”那些泥瓦匠出门在外,也算是见过些世面的人,有人起头,倒是三三两两的附和起来,不肯干活,寻常人家看到这阵势,恐怕就要服软了。 老安气得跳脚,却也不敢都把这些人赶走了,不若耽误了当家的事情他也担待不起,进退两难的时候,正好看到张念闵从人群中走了进来,心道这救星总算来了,连忙迎了上去。 张念闵抬了抬手,示意老安无需多说,这是原则性的问题,不用妥协,也没得商量,转过身朝着那些泥瓦匠冷哼了一声怒骂道:“我今个儿倒算是见识了,人都说出门在外混口饭吃,讲究的只一个,和气生财!诸位倒好,这不行那不行的,建屋造舍,你们也不是第一天给人干活了,只管问问自己,可曾有处处周全的道理?!” 他这一番话说的铿锵有力,最重要是占着道理,再加上他一家之主往那一站,不客气的就劈头盖脸的骂了过来,泥瓦匠们顿时为之一缩,他们也不是争勇斗狠之辈,否则也不会出门做个下苦人,只不过让人给挑动了,这才闹个不休,这下让人骂个了哑口无言,纷纷面现郝色。 “我府上人好生相请,也是体恤大家都不容易,不想!好心却让人糟践了,得寸进尺!你们不是要撂担子不干么?现在就给我都滚了,满城等着活计的下苦人,是你们饿不死了还是我找不到人了?” “今日这活,一文钱都不发!都给我现在就滚,否则莫怪老子让你们知晓什么叫手段!” 在场泥瓦匠听他越骂越狠,到后来真的打算把全部人都赶走,才慌张了起来,连连告饶,张念闵看在眼里,心中暗道:“我还镇不住你们了。” 那尖嘴猴腮的年轻人,之前闹得最狠,现在也被骂得最惨,脸上火辣辣的想着了火一样,也不知道是一时意气还初生牛犊不怕虎,愣了几秒,居然扯着一张红脸喊道:“凭什么说不发钱就不发钱,咱们干了半天的活,都被你一口吞了,还让不让人” “扔出去,再敢聒噪,打断他的腿”小五爷看他像打鸡血一样又跳了出来,冷笑一声,吩咐道。 光头奎早看不过眼,上前两步,泥瓦匠们看他身形高大,表情凶恶,不由自主的避让开来,光头奎上前照脸就是一拳,尖嘴猴腮的年轻人顿时像被扼住了喉咙一样再也喊不出话来,然后他再探手一抓,径直把那人扔出了府外。 那人也没想到这家人说动手就动手,“嘭”的一声扔到了府门外,摔了个半死不活,在地上打滚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公门杨五 这些泥瓦匠都是各个村里出来讨口的人,老安在街市口找活的地方一停下,就有不少人围着上来喊活,这时他们眼看着就要被赶走了,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来不及管那年轻人什么情况,连连哀求留下来做活,不敢再偷奸耍滑了。 这些人哀求了好一会儿,再加上小五爷开口,张念闵这才“不情不愿”的准许他们留下来,只不过再干活,就要规矩点了。 也不知什么时候,门外那尖嘴猴腮的年轻人已经悄悄离开了,张念闵也没注意,杀鸡儆猴,这人太爱招惹是非,出头鸟自然就有让人打的一天,怪不得谁,严格说来,被教训一顿这个代价能教他个乖,不算贵了。 解决了泥瓦匠们的事情,张念闵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后院的地下室要怎么挖,长宽深这些简单的东西,在交代海匪们的时候都要一个个说明白,哪里开洞做出入口,开多大,这些都马虎不得,否则谁也不知道最后挖出来的形状和自己预想的差上多少。 和张念闵猜想的一样,让这些拿刀的海匪们干这些活,按照预想的形状来果然不容易,最后无奈的他只好自己在地上勾勒出了个大概形状,然后这些人下力气往下挖就是了。 他打算在挖好地下室之后,用碗口粗的木头做梁,架起横条,上面再铺设石板,然后一层层的盖上泥土,普防水层,最顶上,伪装成一个小小的池塘。 再怎么修缮房屋,挖地下室的泥土量还是太大了,唯有假装挖了个池塘,才好光明正大的这些泥土转移出去,这样才能完全的掩人耳目,行九十而半百,都做了这么多事情,不差这些。 唯一值得担心的是池塘会不会漏水的问题,不过他光棍得很,丝毫不怕,漏水怎么了?本来就是为了掩人耳目才挖的池塘,又不是真个风雅,如果真的漏水了,到时候随便找个借口填了就是了,反正都是对外说小五爷想要个池塘,钓钓鱼抽抽烟,到时候填了也笑不到自己身上来。 好容易把事情都交代完毕,从早上到现在都没能停,张念闵也不由有些疲累,交代了两句就回到了自己的房中。 两个丫鬟一看到少爷回到了房里,立马跟了过来伺候人。 他们现在一个叫乘风,一个叫破浪,都是到了府里张念闵新起的名字,女孩轻贱,都让家里人卖了,再问原名也没什么用,倒不如忘个干净。 虽然当时张念闵也好好挑选了一番,但其实两个女孩长相都不算出众,不是他心里就没有些龌龊想法,实在是本地牙市不盛,仓促之间又没多少选择,好看些的大都进了楼子卖做了姐儿,哪里轮得到卖进府里做这些粗使活。 不过再怎么普通都好,换上一身干净的衣裳,毕竟是豆蔻年华的女子,眼眉带俏,嘴角含春的,吃了一段时间饱饭,脸色渐渐的跟着红润了起来,也是青春逼人得很。 在两个小丫鬟的服侍下,不多久,张念闵就睡了过去。 此时前林村上下,都是一副热火朝天的模样,大家虽然劳累,但心里都充满干劲,唯有一人,一瘸一拐的在村里走着,衣裳有些破烂,还曲着个手肘,正在缓慢的往村外走去,看他的方向,似乎要去城里。 他正是之前在张府带头闹事的那人,光头奎这一拳不轻,打得他鼻青脸肿的,还有那重重的一扔,砸的他浑身上下哪里都疼痛无比,要不是满腔怒火支撑着他,复仇的让他暂时克服了疼痛,从小衣食无忧的他早就倒在地上起不来了。 前林村去到县城里的路不近,对他这个行动不便的人来说,却似遥不可及,更要命的是手臂好似摔坏了,行动大上一点就是钻心的疼,他只能咬着牙强忍。 陆上偶尔有些牛车驶过,他也想顺路搭去城里,可惜他现在的装扮,和一个乡下二流子一样,完全没有人愿意搭理他,有些脾气急的啐了一口,还喝骂着让他滚开。 他不敢再问,只能强忍着痛疼,一深一浅,直到差不多夜晚才赶到县城里,在没关城门之前进了城。 杨登家祖孙三代做捕头,敛财甚多,自然家大业大,杨五便是他族里的一个家生子,小时候做过杨登的书童,也正是因为这样,才格外受到杨登器重,去哪里都伴随左右。 杨五自己有一房小小的别院,紧挨着杨府边上,对于一个仆人来说,这绝对是一份莫大的荣耀。 因为识字的缘故,杨府名下的产业,每月账册在专人对过后,他自己也会抽时间出来对上一遍,再报给老爷,老管家年纪大了,做不得几年,他杨五机会是最大的,自然要把握表现的机会。 这夜,正在偏房里对着账册,他虽然认字,但毕竟只学了粗浅东西,皱着眉,一行一行慢慢校对着,忽然听到院子里有人说话的声音。 他凝神听去,正是自己娘子的声音,有些急促:“小叔怎” “小幺儿?”他眉头皱的更紧了 “不是让小幺儿化个身份混进去前林村那府里么?怎么昨天才出去,今天就回来了,十成十又受不得苦偷偷跑回来了罢。” 他们家虽然世代为仆,但杨府富裕,再加上他混得好,所以自己弟弟打小就衣食无忧,又不读书,长大了更是一无是处,本来打算让他去摸下情况,老爷吩咐下来的事情,到时候说是小幺儿办的事,留个好映像,以后也好让他入府做些管人的轻松活,省的天天惹是生非。 “结果这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就这一日都待不住,连夜就跑了回来,以后哪还有脸向老爷举荐哟”他本来就对地焦躁,现在更是觉得心烦,站起身来,正准备出去好好教训一下自己的小弟。 结果还没等他走出书桌,房门已经被人一把推开了,不是他弟弟还能有谁,身后还跟着自己的娘子,正一脸担心。 “相公你看小叔这是怎么了可要请人来看下?”他娘子关心的问道。 杨五看过去,顿时大吃一惊,小幺儿才刚出去一日,现在真个人都鼻青脸肿的,衣裳破破烂烂,走路高低不齐,还曲着一只手,结合前面的情况,想必也是受伤了,怎么被打的这般惨? 他连忙挥手道:“快去,请个大夫来。” “哎,好,妾身这就去”他娘子应了一声,连忙转身离开,去找大夫了。 “哥!”那个名叫小幺儿的年轻人一路艰辛,终于看到自己的靠山了,嫂子一走,顿时鼻涕眼泪一齐下来 “你可要为我报仇,弟弟我为了刺探情报,被那喇唬儿一顿好打,险些就回不来了。” 若在平时,杨五也不会尽信他弟弟的话,只不过现在他弟自被打了这么惨,他也不忍心再去说些什么,他双亲走得早,这个弟弟自个一手拉扯长大,自然是着紧的很。 “你先别动,坐着”他从书桌后拿了自己的椅子,搬到弟弟身后,扔他坐下。 年轻人哭哭啼啼的坐了下来,然后才将在前林村发生的事情讲述了一遍,这其中自然又不少夸张隐瞒的部分,一席话说完,杨五气得骂出声来。 咬牙切齿的道:“好个破落户,眼里没个王法,小弟,你放心,这事情定然不会这样算了!” 他跟随杨登多年,作为兴化县管理治安的暴力机构掌权人的贴身小厮,他白道黑道都混得颇开,想要报复,倒不是嘴上说说而已,手底下也有许多办法。 “哥!我瞧那府里的人都是凶神恶煞的模样,定然是贼匪假扮的,你明日快些与老爷说说,咱们带上捕快上门去擒杀了他们!”那尖嘴猴腮的年轻人讲述了一遍经过,又想起受到侮辱的画面,心下大恨,开口说道。 尤嫌不解气,攥紧了拳头:“那张府里还有一个与我年岁差不了多少的小杂种,最是尖酸刻薄,到时候,哥,一定要把他交给我处理,且让他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他心下最恨的是张念闵反而不是出手揍他的光头奎,也不只是光头奎太过令人畏惧还是张念闵骂得太狠,他心里不羞恼比身上痛苦还要难受。 杨五自然不像他这弟弟想到什么就是什么,哪有这么容易就能定人是匪寇,灭人全家,就是县令大人也不敢如此。 不过这人如此凶恶,还把自己小弟打成这样,不让他们脱层皮,杨五就白混了这些年公门。 正巧,这时候娘子从门外回来了,身后的人背着药箱,正是街口徐大夫。 “五爷”徐大夫拱了拱手,见了一礼。 这大夫算个自学成才的人物,以前在药房做抓药伙计,干了二十多年,后来听说手脚不干净,让人赶了出来,干脆靠着抓药时学的粗浅知识开了个药管,人畜都医,平常人家有个感冒鼻涕c跌打损伤都会让他来瞧瞧。 这大半夜的,眼看宵禁就要到了,杨家娘子也不敢走远,只在街口找了他就回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东边有雨西边晴 杨五一挥手:“莫要多说废话了,先看看我这小弟的伤势如何。” “是是是”徐大夫连连点头,放下药箱,好好检查了一番,然后才说没有太大问题,只是跌损了,上个药包扎一下就差不多了。 杨五这才松了一口气,让娘子带他们去到另一个偏房包扎去了,他自己没有跟去,踱着步,又走回了桌子后面。 灭门县令,破家府尹,官本位时代,这话不假。 杨五想要报复张府,还需要好好想上一番。 “这几日都不曾见老爷提起张府的事情,可能也是一时兴起想要探查一下,应该没有太放在心上,否则不会一句话都不曾问起,听小幺儿说,那张府的人凶恶得很,或许真的不是什么良善之辈,过多两日,弄清楚些,再说与老爷,说不定到时候他就可能有了兴趣, 只要老爷出手,就什么都好说了。” 他自小跟着杨登破案,人家几代威势在此,谁都卖三分面子,导致他的小厮对他的信心莫名的强大。 “若是老爷就此放过,不再追究” 杨五想到此不由咬了咬牙,豪门大族的人,本来也就强恶,如果没有异常之处,老爷就此放过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老子这些年跟着老爷也不是白混的,西城喇唬们哪个不认识他杨五,就是些老牌势力,只要银子使够了,也卖他几分薄面,再说了,自己还有一个更好的选择,以前在查一起杀人案的时候顺带着救过一个遭人诬陷的本成地痞,此人名叫许六,经过这些年厮混,已 经变成西城最老牌的几个喇唬头子之一,此人感恩老爷当年出手相救,也可能是找个由头攀扯上关系,逢时过节都经由自己送上一份贺礼,实在不行,就让这人出面,总之,自家小弟被打成这样,没可能就这么算了!” 远在城外的张念闵可不知道已经遭人惦记了,他这些日子事情繁多,焦头烂额的,自顾不暇。 一直过了七八日,才慢慢好了些,屋内外的瓦梁都更换完毕,新起的房顶结实美观,用了当下最流行的青展琉璃瓦,远远看过来,甚是气派。 打发了泥瓦匠们,再着手指挥人建造后院的地下室,一层一层铺设起来后,最顶上的一层就是防水用的石膏层,这本来就是建造鱼池所需的材料,光明正大的让人采购了回来。 做好了的鱼池还需要静放一段时日,等待石膏层完全干透,再盖一层泥土,就大功告成了。 做完了这许多事情,张念闵才终于闲了下来,至于田里的水渠,因为采用了他的分组措施,效率加快上不少,现在只需要等青砖洗刷干净,在按照元宝形铺好在沟底,剩下的工作就只是平整沟渠两边的泥土,拍打结实即可,差不多算做完七成了。 张念闵闲了下来,却有别人忙了起来,老安这些日子看得手痒,正好赶上府里翻修完毕,腆着脸自告奋勇:“小爷,我瞧房里许多家具都破旧了,房子都翻新了,不如这些也干脆换了罢了,我这些日子也闲得慌,不如周遭看看,有什么合适的木材,自个动手打造些 ,既方便也好看。” 张念闵听了一半,本来还想说给老子滚蛋,花老子的钱不心疼,但听到最后,发现是老安手痒了,打算自己上阵,再加上小五爷也没反对,想了想,就随他去了:“随你,要是有合适的材料你与我说一声,省得手上的活都放荒了。” 这些日子尽是支出,老兄弟们每月的月钱,翻新房子,疏通水渠,大把大把的银子流水似的往外扔,全是以前的积蓄。 他上岸的时候已经差不多山穷水尽了,还是后来靠金玉坊收回的那上半年销售额,一千五百多两银子,这才有了些家底,虽然算是一笔巨款了,但万贯家财也禁不住坐吃山空的花啊。 而且自己心里也清楚,当个田舍翁,这钱够自己过上几辈子的了,但如果还想做别的些什么,那就不够看了。 一艘十来人的绿眉,就要五六百两银子,还不置帆,一把腰刀要七八两银子左右,如果是田地,瘦点的也要十几两,肥沃的,尤其是水田,那就贵到没边了,少于三十两都拿不下,所以虽然自己手里有一笔钱,金玉坊暂时来说,每月扣掉开支也有二百两出头入账,但能省则省,别什么都用个不够。 于是他又加了一句:“现如今行情也不知怎样了,买些零散件不用什么钱,只怕是大木不便宜,咱们前些日子修个房顶,也费了差不多五十两银子,忒他娘不当银子是钱,前林村周围荒林不少,你去找找,有合适的伐了就是。” “听当家的”老安倒是干脆,二话不说的答应了下来。 说起银钱的事情,小五爷忽然想到城里的赌档,开口问道:“大朗,马荣还有那林虎你日后打算怎么处置?那里虽然比不得金玉坊,但算下来几十两银子也是有的,一直放在两人手里,日子久了,别的不说,老兄弟们怕是心里都有想法,咱们不是短视之人,如果还 用的上那两人,便是给了他们也无所谓。” “只是”小五爷斟酌了一下,才缓缓说道:“发不发达这事情,谁都说不好,如果以后就这么安稳下来了,千万不要抹不开面子才是。” “可不是,咱们一起出生入死的老兄弟们每月就拿着二两银子,勉强混个肚儿圆,那两个喇唬又不是自家人,说起来还是咱们手下败将,月月可都是几十两银子收入,小爷说不拿他们就腆着脸不给了,只怕心里还有别想法。”因为上岸的时候结过梁子,光头奎心里 一直对这二人暗自不爽,手上把式稀松,还敢装傻充愣拿着大把该是小爷银两,贼狗攮的东西。 张念闵听得他说话夹枪带棒的,知道这秃驴素来看不惯两人,说话偏颇的没边了,横了一眼,随即才和小五爷说道:“五爷说的是,如果到时候真的用不着这两人了,自然不会白白的把这赌场留给二人,只是眼下咱们刚上岸,跟脚还没站稳,再说以后如果真有什么 动作,也要借着他们由头行事才可。” “至于说心里有别的想法,那是不可能的,见不得光的手段,不是小闵和您吹,只要十个老兄弟,那四五十个喇唬,一轮就能把他们都干趴下,至于报官,那就更不可能了,通匪这是满门抄斩的重罪,除非他活够了找死,不然倒不用担心后院失火,只是这银钱,且 不动他,还没到那时候不是。” “这倒是,大朗你现在也当家做主了,不是五爷啰嗦,只是这人老了,就怕自己不中用了,爱多说上两句,你有想法,那是极好的,便是我其实也没个大概,只要你心里有数,那就万事无忧了。”小五爷只怕张念闵年轻,当时答应了日后抹不开面子,做些里子吃亏 的事情,现在听得他条理清晰,成竹在胸,自然不去再做干涉。 又过了几天,田里面的水渠基本完工,洗刷干净的青砖也铺设了下去,剩下的就是夯实的工作而已了,张念闵和管家商量了之后,特意放慢了进度,还差不多十天就要冬耕了,剩下的工程平缓过渡完就好,随着集体劳动结束,张府提供的午饭也即将结束,最后一天 不仅有猪油饭吃,还炒了青菜肉丁,一顿极丰盛个午饭,慰藉了这十天多来的辛苦劳作。 这日,早起的清晨还微微有些凉气,海边水汽含量高,空气湿润,起了迷蒙蒙的雾,直到朝阳初升,才驱散开雾气,露出一片无云的蔚蓝天空,才持续不是很久,一阵西南风吹过,海上倒卷的乌云覆盖着天边层层的压了过来,隐隐见雷鸣不断,随即,一场大暴雨如 期而至。 雨势猛而烈,后院亭子里把竹帘都打下来了也挡不住,好在不长久,午间刚过,雨势就变小了,再过片刻,彻底停了下里,等到张念闵走出府外的时候,天空早已复晴,乌云没了去向,树林野草染了个翠绿殷红,一眼放去,整个世界都生动了几分。 这半个月来难得下了一场雨,张念闵浑身清爽,想起水渠修好后也没经过什么雨势,正好去看看,花了许多银子,别做了个面子工程。 小五爷午休未起,他就和光头奎两人准备出门了,老安打听了声,也一起出去了,他是打算顺便去看看那边可有什么合适用的木材。 三人在田间分了开来,老安去往官田那边,官田旁边才是荒林,儿张念闵和光头奎就在田间走走。 水渠经过修缮后果然变得十分顺畅,不仅仅是进水量得到了保证,这一场大雨,如果是在没修以前,水来不及快速排出田外,早已经一方方黄汤了,现在因为雨水排得及时,连冬耕提前打好的田垄都好好的,没有丝毫被影响,这水渠修的不亏。 雨后空气格外清新,还有嫩叶卷着露珠将坠未坠,张念闵一时兴起,走走停停,直到晚饭时间才回到府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破绽 海匪之间等级森严,上下之间有着绝对的从属权,但日常规矩却颇为随意,除了在海上之外,平常都是在一张桌子上一起吃饭,来到陆上之后也按照以前的习惯,张念闵和小五爷都不是规矩多的人,十分随意。 众人坐在一起吃饭,两个小丫鬟对于这种情况还是有些接受不能,说了几次都不敢,只好让她们在一旁的小桌上吃着饭,方便过来时时帮着添饭什么的。 吃到了一半老安才从门外回来,他这几天出去都是往林子里面钻,浑身上下都显得邋遢,其余几个老兄弟打趣道:“哟,老安,你这是趁着人少又去找了什么洞子了?” 说着,几人挤眉弄眼的交换了个眼色,纷纷笑了起来:“这陆上的树洞可是要比岛上的润得多了罢?” 海匪就是这样,三句话不离黄腔,嘴里不带荤都说不好话。 好在他们还记得张念闵的吩咐,至多就说了岛上,别的关节倒是不曾言语间说出来过,这两句荤得出格了些,两个未经人事小丫鬟也听了个大概明白,红到耳根子去了,咬着筷子头,低着脸都不敢抬起。 “船底的洞倒是润,没将你小子赛进入填补,可惜了是。”老安闻言,立刻假装一脸懊悔的骂了回去。 “嘿嘿嘿”几人都笑了起来,这老小子也是嘴下不饶人的货色。 几人笑骂了一番,老安又简单去洗净了一下,才坐回饭桌来。 才坐下来,便急不可耐的对张念闵说道:“小爷,老安我这次出去可是有了大收获,不想前林村周围还有这等良材,过两天去伐了,不消一个月,这成套的新家具就都能打出来。” “就你?”旁边的光头奎嗤了一下,摇摇头:“老安你可是在外面跑了好几天了,这地方好些的木材早就让人伐了,连树桩子都找不到几个,今天就能打一套了,莫不是怕兄弟们笑你连个树洞都找不着?诓人来了。” 张念闵轻轻笑出了声,这老小子煽风点火倒是一把好手,不比他那把朴刀差,专戳人痛处。 小五爷习惯了他们吃个饭都要闹腾,安安稳稳的只管自己,谁都不理。 老安脖子一梗:“奎爷你这可看不起人了啊,老安好歹给您补了小二十年的船,听都没听就这般埋汰兄弟可说不过去。” “好嘛”光头奎嘿嘿直笑,摇头晃脑:“念在你过去补船有功,说吧。” 老安脸色得色,开口说道“嘿,要说这木材,真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之前总想着林子里才有好些的木材,对于咱们周边倒是忽略了,今天偶然间一看,才发现一直摆在眼前硬是没看着。” 无论是造船还是建房,亦或是有钱人家装饰之用,南方的木材业其实比张念闵心中的固有印象发达的多,不去找不知道,像这些道路通达的村庄周围,合适的树木早就让人伐了,现在的伐木队,都需要进入深山老林里,才能找到比较合适的木材。 所以接触了后才知道,他们所谓周边转转找些木材这种行为,反而和捡漏差不多,就是博个运气,别太放在心上,张念闵本来都打算说让老安放弃算了,结果今天出去了一趟,居然找到了不说,还够一套了?这一套算下李四大四小,十六件桌椅,没有七八棵树可做不了,怕是伐木队眼睛瞎了才会错过这么些适合的树。 “在哪?”张念闵心下好奇,问道。 “小爷应当也是见过的,就在官田那边上!”老安兴奋的道。 “官田那?”张念闵回忆了一下,过了好一会,才终于想起来,他之前问管家那边的田地是谁家的时候,确实看到过,官田的边上,沿着种了一排的树木,颇为整齐。 他心下不由觉得好笑,不亏海匪出身的人物,官田旁边的树木说伐就伐了,真是半点不惧的,现在也没有什么摄像头之类的,如果做得隐蔽些,到还真不担心别人发现,自己倒也不是不敢做,不过问题在于,哪怕决定了要去偷伐这些树木,那也是出于详细考虑后才去做的,这老小子可不一样,他们纯粹是天性使然,压根没把官府放在眼里。 这些树木都是随着官田开垦种下去的,还有个名目,叫代桑,用以代替父母官本人,树在犹如父母官亲自下地耕种,产出粮食养活治下百姓,取的是树人之意。 官田这才开垦了五六年而已,这些树木能长成什么样张念闵不清楚,但他知道肯定没到成才的时候,十年才树木呢,这一半的功夫而已,老安怕是当初夸下海口,如今找不到合适的材料,心急了先应付过去再说。 摇了摇头,说道:“那官田才开垦五六年,旁边这些树,能做个什么材料,比咱们顶上横梁还细上几分。” 大家听他说得出具体地点,还以为真是让他走了狗屎运找到了,不想张念闵一句话就说破了,顿时又大笑起来。 “可不是可不是就五六年而已小爷!”老安本来以为可以扬眉吐气了,这些天老是被他们嘲讽,正是找回场子得时候,尤其小爷可以作证,那就是板上钉钉了,没想到张念闵一句话,反而又让大家笑了起来,他连忙喊道:“小爷您这可看走眼了,那树哪止五六年,得有十几岁的年份了!” “莫不是老安你把自己也算上去了?那可不正好是十几岁的年份么!哈哈!”老安长得矮小,这几个人又在嘲笑他看起来只有别人十三四岁高。 “直娘贼”老安骂了一句,他本想直接骂回去,但想到刚刚小爷也说不对,虽说自个肯定不会看错,倒是不敢骂的太狠,只得恨恨的对着那几个笑他的海匪说道:“老子好歹也修了十几年船,真是连木头都看不出年份,你们这几个鳖孙,早沉海里了,还活得到今日。” 张念闵听他说的认真,不似作假,也不免有些动摇,这田只开垦了五六年,他也就是听管家一说,当时他还觉得官田里长势旺盛,倒不像是新田,这一说来,真不敢确定了。 “樟木初发九枝,年分二叉,经年历递,我每棵树都算过了,最少的也三十枝分叉,大致算来起码得有十年树龄了”老安看当家的信了几分,连忙说出了他的依据。 “这可是船经上的内容,不是我老安信口胡说。”他得意的道,让你们不信我。 船经想来是木匠要看的东西,类似于天工开物之类的书籍,张念闵暗自猜测,这都是古老经验总结而成的书籍,虽常常有夸大之处,也没有数年轮来得准,但应该也相差不多,这么说来,这些树木还真是十年以上的树龄了? “却是奇怪了”张念闵抓了抓下巴,面带疑惑:“之前我和管家闲聊时说起过,这田地才开垦了四五年,怎么这代桑会有十年树龄了呢。” “会不会是树早就种下了?田地后面才开的。”光头奎问道。 “定然不会,这代桑乃是代指父母官亲临之意,十年前这还是一片荒地,种这些树干什么?倒是蹊跷了。”小五爷摇了摇头,他在陆上呆得最久,许多规矩比大家都要熟悉,摇头否定道。 “不管如何,这樟木长势不错,而且直溜溜的,不需要多大功夫就能用了,过两天伐了就是。”老安只想着他的木材,也想不通其中关窍,说道。 张念闵却眯起了眼睛,沉默不语,偶尔眼中神采闪过,似乎在想着什么。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与此同时,前林村。 金管家虽然是外来户,但因为这些年一直在管理张家,每月拿着二两多银子可比种田的苦哈哈们滋润的多了,这些年来,靠着张家,买了地,起了房子,还讨了们本地亲事,这一晃十几年过去,当时才三十出头的人,现在也年近不惑了。 他对张家心里充满感激,如果不是老爷当年看中了他,自己哪有今日,别说结婚生子,安家落户,只怕像是那些流民一样在草棚里苟延残喘,早就化成白骨了。 所以张家父子虽然不常来,但是他一直尽心尽力的操持着农庄的运转,有空便请人去打扫张府,要不然就是自己去,每年收的钱粮,除却该有的火耗外,也不曾贪墨半分,一五一十的都送进了库里,作为一个管家来说,正应了张念闵那句话,忠仆似的人物。 不过这个忠仆今晚上却在自己的床上翻来覆去,久久难以入眠。 “老金,你可曾问清楚了?少爷什么时候走?”他身旁一人轻声问道,正是他内人,一个四十出头的妇女。 “哎”管家长长一叹,久久没有开口。 她们两夫妻相处多年,自己丈夫一个表情口气,做妻子的就猜得不离十了,也是微微叹了一口气:“可真是奇怪,十几二十年了都不曾来过几次,便是来了也呆不多久就走了,这乡下的府苑处处都比不上大城市,怎么少爷这次一来就呆着不走了呢?老金你不是说这不过是老爷心血来潮买来偶尔落脚的而已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风雨欲来 这问题他内人也不知问了多少次了,管家只闷着,不说话也不回答。 “你看看,这少爷最近又修缮水渠,又翻新房子的,会不会是有长住的想法?”身旁的人继续问道。 “我怎么知道”管家闷头闷脑的回了一句,有些无奈:“再怎么说这也是老爷的产业,少爷想走想留谁能干涉的了?我也不是没问,只不过少爷都顾而左右而言他应付过去了,我一个当下人的,敢追着问么?我越想越觉得,当初就不该那么干,否则今日,也不会坐立不安了,你可知道,前些日子少爷恰好问起,我虽然对付过去了,但当时后背都湿了个透,老爷与我有活命之恩,我却偷偷中饱私囊,这一声声管家喊得我,真是臊得慌。” 管家的话语中颇为懊悔,声音低沉失落,。 他妻子也不由出言安慰道:“那有什么办法?咱们就小囡一个女儿,好容易嫁进了高门,你打小就把她当成心头肉一般护着,咱们一个农户,娘家家业不丰厚些,嫁妆不隆重些,日后不是让婆家人欺负死她么?咱们又不曾贪了府里半点东西,就是那官田,也是你不知跑了多少次里正才央来的,买田的银子,也是咱们嘴里一点点省下来的,按我说,也不曾亏了谁。” 管家苦笑了声,这话说得好似不错,却不过是自欺欺人,且不说他本是张府的家奴,他整个人都属于张家,游说里正时用的也是张府的名义,就连买田时,也挂的是张府的名,这些难道也能说不曾亏了谁么?自欺罢了。 “说这些有什么用?如果少爷只是短住便走,那就什么事都没有,咱们也算薄有家资了,日后再把谎称官田到期,禀告上去,归还了就是。” 管家轻声说道,他并非忘恩负义之人,以前做出私没官田的事,主要原因还是因为女儿嫁人,还有就是张家父子神龙见首不见尾,财帛动人心,发大财的机会就在眼前,谁能一点不受影响。 不过管家说完,去没看到他身后的妻子闪过一丝不悦的神情,毕竟女人家看事情还是更重眼前,好好地二十多亩田地就要还回去,确实心有不甘。 “只怕是要长住啊”管家知道张念闵这人虽然年纪不大,但主意极正,不像是一时兴起就做了这么多琐屑事的人:“说不好,少爷成年分了家业,此处正好归他名下,所以这次才停留一月之久,若是以后安家落户在前林村了,也不是不可能。” 妇女这才有些慌张起来,她一直想的,都是少爷或长或短,始终都要走的,所以心里还是想着如何把这件事情瞒过去再说,但如果少爷在这里安家落户那就不一样了,不说漏出什么马脚,就是一年两次春收冬收,就瞒不过去。 她心下一时紧张,忍不住伸手抓住了身前的人,问道:“那可怎么办是好,少爷晓得了告官的话,以下欺上,可是要坐牢的罪啊!” 管家转过身,答道:“不然你以为我为何一直愁眉苦脸,不就是因为这个么,只希望少爷不是刻薄的人,看在我这些年尽心尽力的份上,能留条生路吧,哎。” “不行,不行”那妇人紧张的道:“这当老爷的,田产大过天,十条佃户的性命也抵不上一亩薄田,就是杀鸡给猴看,也不可能轻轻放过啊。” 她倒是对这些士族老爷们的面目看个明白,对于张念闵,也不敢报有多余期望。 “不如不如”她轻声喃喃了两句,然后才鼓起勇气说道:“老金,你可还记得我那表弟?不如咱们去找他” 管家听了,脸色不由一变:“你在说些什么?你那表弟做什么的?地痞流氓,好吃懒做放利钱的货!本来侵吞官田就是咱们对不起老爷了,找他做些什么,还想害了少爷不成?此事休要再提。” 妇人听得他想也不想就反对了,也是懊恼:“你倒是光棍,到时候让少爷发现了,解了你流配千里,可曾想过我们娘俩怎么办?孤儿寡母的,让人欺负死都不敢出声,小囡到时候因你蒙羞,明远家怎么也是书香门第,到时候让人休回来都说不定,你不为自己想想,也不为我们娘俩想想么?” 管家听了这一番话,正中他软肋,他从北地流浪到此,家人亲属一概全无,孤苦伶仃一个人,成家后,才有了现在的妻子,后来有了女儿,更是把所有感情都倾注在她身上了,如果她们娘俩有个三长两短,比杀了他还难受。 “那也不能害了少爷吧?当年不是老爷,如今岂能有我这条性命,做出这般事情,岂非猪狗不如!”他本来就心乱,听了这一番话后更是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不过让他去害张念闵,无论如何,还是不肯的。 妇人见他放缓了语气,也松了一口气,轻声说道:“你瞎猜些什么,谁有要你去害少爷了,那我不就是蛇蝎妇人了。” “只是这样下去,瞒得过初一瞒不过十五,老爷以前家大业大,买了个庄子,也来不了几次,就是分了家,少爷也肯定不止这一处而已,以后可能常来,落脚却不一定,否则哪有丫鬟都不带过来c家具也不换新的道理,不如找我那表弟,家里还有些银子,都给了他,让他他出面,扮作强人,少爷固然老练,但也是个半大孩儿罢了,吓他一吓,说不定连夜就跑回去了。” “这”管家有些犹豫,从本意上来说,他肯定不想做这些“犯上”的事情,但如果不这样做,他日真的东窗事发了,总不能抛下他们娘俩不管了吧。 妇人见自家相公还有些犹豫,生怕他不肯听从,说道:“到时候,咱们找个托词,寄封信给少爷,就说这边的官田到期了,都收归名下了,我知道你为人中直,咱们把田地都还回去,你安稳做个管家,少爷平白得了这么多田地,皆大欢喜多好。” “哎”管家叹了口气,不得不承认,自己夫人说得确实在理:“少爷身边倒也是有几个好手的,你那表弟可行么?” “你就放心吧”妇人见他丈夫终于被说服,长舒了一口气,说道:“年前我回家的时候碰见他了,现在人家可不同往日,听说跟了一个叫许六爷的人,这人可气派,在城里都有间偌大府邸,手下百多号人,县官老爷见了也要客客气气的,小弟得他青睐,手底下管着十几个人呢。” “好吧”管家点了点头,只能承认现实,说道:“你何时去找他?” 妇人也知他丈夫素来不喜欢自己表弟,总说他好吃懒做,不会脚踏实地,只能自己出面:“我明天借口回娘家看看,与他说下。” “恩”低沉的声音微不可查的应道。 第二日一早,妇人就出门了,张念闵昨天也察觉出些不对,但他也不是未卜先知的人,再说金管家尽心尽责,事实躬亲,都不是假的,他只是疑惑,到没有怀疑上谁,当然有空去打听一下还是有必要的,所有的怀疑和信任,都应该建立在非感情基础上才对。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这边张念闵还在悠哉哉的过着日子,另一边杨五已经坐不住了。 他抓住刚从老爷房里送了膳食出来的丫鬟,轻声问道:“老爷可曾有唤我进去?” 那丫鬟脸一红,随即又有些发媚,大家心里都知道,杨五以后可是要当管家的人物,府里上下,哪个不巴结他,他们这些丫鬟,填老爷的房是没有指望了,如果能入得了杨五的眼,那也是不错的归宿了,软软的说道:“那倒没有,五哥可是有什么事么?用不用小婢进去帮你通报一声。 杨五脸现失望,他把这些日子以来,调查到的消息都禀告了上去,本来以为老爷很快就会有答复,结果老爷最近新纳了一房妾,沉迷的很,进了后院半日都不出来,偏生他一个男人,不好进后院,等得着急。 他强行定了定心神,笑着道:“那倒不用了,劳烦梅儿了。” 他能在这么多人混出头来,可不只是靠和老爷读过书而已,本身处理人际关系的能力也是不差,否则也帮不了查案。 叫梅儿的丫鬟本来还想说上两句话,但看他心思不在此,只好说了一句不碍事,就走开了。 一直到下午,才有人从府里过来杨五的别院唤他过去,杨五急忙收拾了一下,就熟门熟路的进入了杨登的书房。 “五儿,这下干得不错”杨登已经看过了杨五呈过来的调查资料,比以往详实很多,这小子和自己读书的时候就机灵,现在做事也不差,大家族里,最喜爱的就是这些有能力又忠心耿耿的家生子,很多的甚至比一些旁支还要亲近的多。 杨五一阵暗喜,不仅仅是老爷仔细看过自己的资料而已,更重要的,得到了老爷的夸赞,还是能力上的,这可是一家之主,有他的认可别人暗地里说什么都撼动不了他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计定 “但这事情先放一放了,刚才府衙里来人通报,城西出了人命案,有人被淹死在井里了,现场多见打斗痕迹,应是凶案无疑,你赶紧收拾一下,带衙门的兄弟们过去,先查看现场,然后寻访周遭,清楚了再回来呈报给我。”杨登看着手里的案书吩咐道。 “哦”这下大起大落,刚收到老爷的肯定,下一秒之前的事情就要先放下了,那小幺儿不就白受这顿打了么? 他咬了咬牙,说道:“小的这就去,老爷,前林村那几个人就不管了么?不是小的多嘴,他们来的蹊跷,也不知是谁家的,留心下才好。” 杨登诧异的抬起头,看了杨五一眼,倒不是怪他磨蹭,只觉他心思陡然细腻了许多,想了想道:“我心里有数了,再怎么蹊跷也只是几个人而已,翻不起大风大浪,而且兴化县这地方,满大街的遗老,行事恶些也正常,你先把城西的凶杀案查清楚了,记住,周遭的人都走访一遍,日他娘,年关将近了还来杀人案,扰的老子不安生。” “是”杨五见老爷确实不打算在查,也不敢多嘴,低头应下。 “恩,下去吧”杨登一挥手。 杨五从府门里走了出来,准备回家牵驴先,手底下攥得紧实,暗暗咬牙,老爷这条路子走不通,那就去找许六,他跟着杨登凶杀c牢狱都接触过不少,心里也暗着呢,没办法除了张念闵,那就让许六出人,先断了他两条腿再说,小幺儿的伤,日后再慢慢讨回来。 另一边金管家的夫人才刚回到娘家,找到她那个游手好闲的表弟:“小弟,你只需吓他一吓就可以了,切莫打伤了他。” 他表弟收了银子,又是表姐出面央他,倒也干脆:“放心吧姐,我亲自出马,带上几个兄弟,扮作强人就成,贵家公子哥儿,哪里遭得住咱们这凶神恶煞的喇唬儿,想赶他走而已,容易。” 他倒以为是自家表姐和姐夫苦心经营前林村多年,想赶走主家的小辈,以后继续一手遮天。这主家也是胆子大,偌大的宅子一放就是十几年,这不是摆开让人架空么。 妇人也不愿多解释,得了小弟的保证,再说他也不是没脑子的人,装腔作势就能拿的银子,干嘛非得惹上人命官司,又不是争勇斗狠的年纪了,松了一口气道:“你晓得就好,什么时候过去?” “今日就去!”她表弟想了想,随即说道:“城里的刀疤虎近来是越来越不安分了,年前许老大说不得要清他出去,到时候脱身不嗨,与你说这些干什么,反正你和姐夫也着急,我现在就带人过去,寻找机会,了结此事,也好过夜长梦多。” 妇人大喜过望:“好,那你现在就跟我过去吧,家里还有个别院,你和你那几个兄弟先住咱们家。” “啊?不吃午饭了?这难得回来一趟?”她弟媳正打算做饭呢,闻言说到。 “不吃了,事情要紧”妇人摇了摇头,过些日子我再回来一趟就行。 “成吧,那咱们就去吧”男人心道这表姐出嫁好些年了,倒还是风风火火的性格。 几人一路来到了前林村,管家虽然心下不喜这个表弟,到怎么说也是亲戚,而且还有事求人,也勉强挤出几分笑意迎了近来。 她表弟和跟来的几个喇唬吃过午饭,这才问道:“姐,咱们虽然只是吓他一吓,但也得有机会才是,总不能人家待在府里,咱们打上门去吧?” “你放心!”妇人胸有成竹:“少爷他时常出府外闲逛,许是田间地头在城里看得少,这些天,有事没事就往那里转悠,到时候小弟你出马一准能行。” “小弟,你可切记,切莫伤了他”一旁的管家闻言,忍不住提醒道。 “放心放心,姐夫,我晓得,不会失了分寸的。”她表弟轻飘飘的说道,浑然不放在心上。 张念闵这些日子爱上了钓鱼,这算是少有的现在条件就能做到的娱乐活动了,而且前林村田地最里处就是一条河流,两岸杂草丛生,钓鱼再适宜不过了。 今天一整天管家都没来,可能又是被什么事情耽搁了,张念闵本想问问官田那边是什么情况,他对于管家还是比较信任的,如果解释合理,倒是没什么好值得怀疑的。 临出门前,小五爷突然问道:“前些日子王阵不是差人来报了么,刀疤虎那块的老喇唬儿似乎有些蠢蠢欲动,想把他们两兄弟赶出城外,抢那赌场下来,此事不可大意,大朗不早做些准备么?” 张念闵脚步顿了顿,答道:“倒是想过了,林虎马荣两兄弟始终根基不稳,又一味的招兵买马,区区一个小赌场,养了四五十号人,那城里多少老牌势力,也不过才百多号人,这不是摆明了让人心生猜忌么?也难怪他们之前绑了邓敏才,勒那一大笔银子,这打算掀桌子和人翻脸的做派,如果没人动作,才是真奇怪了。” “不瞒五爷,王阵即使不差人来报,我也隐约能猜到定会有人发难,年关临近,只要做得干脆利落,便是知县大人,也要为他们遮掩些,否则扰了上头大人们的清闲,岂是好玩的。”张念闵从来不是贪图享乐的人,而且为人又谨慎,知道情况,早就想过要如何应对,现下说出来,头头是道。 小五爷点了点头,上了岸之后日子过得不错,他生怕张念闵年纪太轻,惫懒了心性,故才出言相问,倒没想张念闵愈发稳重,很多事情心里自有主意,倒不是当年处处需要关心的小当家了,问道:“大郎的意思,这是故意而为之了?” “顺势而为罢了”张念闵笑了笑,言语中反而有些放轻松了的感觉:“咱们也没什么好准备的,城里人家的势力足够把咱么压着打,明面怎么较量都是吃亏,还不如收敛些,要是他逼迫过甚,大不了关了赌场的门就是,这大明律在此,他们还想强闯民宅不成?” 哈哈,小五爷忍不住笑出了声,这小子打小就有些偏门招,练武做事都是,用出来颇有奇效,此时听他东拉西扯的,海匪也有一日靠大明律过活,真是笑掉大牙,问道:“看来大朗成竹在胸,接下来呢,定然不止如此吧?” “五爷倒是高看小子了”张念闵嘿嘿一笑,他确实还有后招:“是有些想法,可说白了,就一文钱不值,无非就是一力降十会而已。” “咱们明面上实力关系都不如他,要是打起来,喇唬也好,兄弟们也罢,有一个算一个,都得被关押起来,不如扬长避短,咱们手底子硬,宵禁之后,除非他们改了性,不出去花天酒地,也永远不落单,否则,就等着遭个重的吧。” 他说这话,带了几分狠劲,对头的喇唬们若是遭了他的后手,定会有得受了。 这由明转暗,看似简单,却也并非易事,一要手下人底子扎实,手上活好,否则偷袭别人不成,反让人揍了,那就偷鸡不成蚀把米了,其二是要有钱,马荣林虎别说想不到,就是想得到,也没办法做得出化简为零,由明转暗的决定,很简单,没钱啊,赌场关了就半点收入都没有了,纯消耗积蓄,月钱得发,吃喝也是一笔,还有赏银,伤药费,不是家资丰厚,谁能承受得起只进不出,还是大笔大笔的出。 这是拿家底去换以后发展壮大的可能,张念闵觉得,可以一搏。 “之后呢?”小五爷长期负责海狗张的钱粮事物,自然知道此时说来容易,做起来却是大把的银子往外花,他一世人,做过军户也当过海匪,比谁都明白,接触面武力相差不大的时候,打仗,就是比拼银子的过程,只有当双方站在同一高度上时才可以有资格去较量其他东西,否则别人光是耗就耗死你了,国家与国家是这样,个人与个人,还是这样。 “只能不停的激对手了,只要计划成功,他们损失定会不小,那伤药费若是让我来出,光想想就头皮发麻了,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刀疤再怎么招兵买马,崛起毕竟尚短,远还不到忌惮的时候,恐怕到时候,对方还得想着如何把我们激出城外,一举收拾掉,这可是一拍即合了。” “环环相扣,大朗了得呀!”小五爷暗赞一声。 随即想到一些细节,补充道:“不过要小心,千万不要让人设伏陷了进去,否则局面就难办了。” “五爷说的在理”张念闵思前想后,也觉得这个环节最容易出问题,应道:“所以我打算到时候亲自入城指挥,以免出现意外。” 小五爷有些担忧,却没有说出来,盖因刀兵加身,哪有不危险的时候,这个计谋成功率很高,足以冒险了。 所以点头说道:“让和尚和你进城,有他在,就是入了围也不易被困住,只是突围时难以留手,必定有人命之祸,大朗千万不可耽搁,哪怕硬冲,也要连夜出城,反正咱们原来就是海匪,最坏的,也无非舍了此地再行出海,只要保全性命,日后再来就是。” “省得了”张念闵点了点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打上门来 在海狗张属下质量足够优秀的情况下,时间越久,其实对他越有利,可以借此机会打牢基础,发展壮大,张念闵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以这批老兄弟为骨干,海狗张的发展上限比谁都高。 现在敌强我弱,完全没办法先发制人,也没必要先发制人,化整为零之后,比拼的就是小部分尖子的素质,不谦虚的说,飞龙骑脸怎么输? 张念闵和光头奎走在田间的小路上,他素来出门不喜太多人跟随,也不太习惯有人跟在身边服侍,跟个公子哥儿似的,所以两个小丫鬟恨不得贴在左右却一次也没跟出来过。 “对了,和尚,我已经让邓老儿走下城门的关节了,如果顺利的话,过两天邓敏才会过来前林村这里,暗地里运送几柄朴刀进城,到时候你跟着过去吧。” 光头奎诧异的转过头,疑惑的问道:“老奎不回来么?” 听着张念闵的语气,是想让他留在城里,和尚这才有些诧异,他一直像自家小爷的影子一样,片刻不离身的护他周全,倒是少有独自行动的时候。 “不回来了,虽然我嘴上说是不急,等人发难后再见招拆招,但怎么说老兄弟们都在那里了,要是出个什么意外,只怕王阵王虎镇不住,而且那林虎马荣虽然我自付他们无路可退,只得一条路走到黑,但是做喇唬的人,一见风势不对了,什么腌臜事做不出来,有你 在,他们得多思量三分。”张念闵缓缓说道。 “倒是不错”光头奎眉头皱得紧,有些不情愿:“老奎不在身边,到时候小爷的安全谁来保证,着实有些放心不下。” “看你说的,我明面上就一个小门小户的公子哥儿,谁吃饱了撑的来招惹我。”张念闵笑道。 光头奎和自己感情深厚,事事都把自己的安全放在第一,张念闵说不感动,那是假的,不过话要分两头说,这秃驴忠心是忠心,但这嘴也是真的碎,除非说正事,不然对他的好感难以保持三秒以上,宽慰他道:“再说老子又不是十一二岁的青伢子了,就算赤手空拳 ,放倒三两个人也不在话下,又在暗处,你只管去就是了。” “好吧”光头奎见张念闵一在坚持,只能同意:“小爷武艺那是没得说的,若是林虎马荣那些软脚虾,来多七八个也都一拳掀翻了。” “你这孙贼”张念闵摇头:“亏的是天生体格异于常人,旁人看到就畏了三分,否则不是个哑巴真活不到这个年岁。” “嘿嘿嘿”光头奎只笑,他就是这脾气,张念闵时时骂都不管用,不过小爷生性豁达,也不曾真的在乎就是。 “小爷,那两个小丫鬟”光头奎本想趁机问问他要不要先收一门偏房,小五爷有意无意说过这事情,他奎爷什么领悟能力?顿时明白了什么意思,趁着他心情好,打算装作不经意的问一下,结果还没说完,突然就被一声大吼打断了。 光头奎立刻抬起头,怒目而视:“直娘贼,哪个贼狗攮的杀才?好容易找个机会都被打断了,岂不是害得老子回去又要被小五爷随便寻个由头臭骂一顿。” 两人一路谈话也不曾注意前面有人,再说几人藏在树后,只怕两人看到不对转身就逃,待走得近了才大喊一声跳了出来:“站住!” 张念闵听到一声“站住”,抬头一看,眼前站着五个男人,当前一个面带凶意,身后几个人倒是松松垮垮的,一股子地痞流氓的劲,那声站住正是出自几人之口。 几人手里拿着短棒,来势汹汹,一看就知道不是良善之辈,突然跳出来,定然针对的就是两人了。 “这是?”张念闵不敢肯定,这些人光明正大的跳出来,打劫吧,不像,哪有人光天化日之下在田里头打劫的,打招呼吧,更不像,和光头奎一个道理,这么和人打招呼的,不是哑巴都活不到这个年岁。 “剪剪剪剪径吧?”光头奎被一问之下也有些发愣,迟疑地说道。 不等两人猜个明白,对面那五人领头的一个,已经张口说话了:“兀那小子,爷爷问你,可是叫做张念闵?你最好实话实说,别想蒙混过关,否则别怪我手中的棍子不客气。” “还真是啊。”张念闵和光头奎两人心中同时喊道。 这人说话不荤不素,夹杂着喇唬和山匪的切口,张念闵出身此道,再熟悉不过,只感觉面前的人像个半吊子一样,哪方面都不专业,再看几人手里的武器,都是些木棒子,颜色见青,也不是常用的东西。 张念闵自从猴五儿战死后,一直挎着他那把户撒刀,久而久之习惯成自然了去哪里都带着,此刻有刀在手,还有光头奎在一旁,就算这几人拿着棒子,也没什么可畏惧的。 不过他也想知道,眼前这几个人究竟什么来头,总不能刚好碰上周边流民活不下去了出来碰运气吧,那也太巧了。 他脸上略略带有一点惊恐,但随即又强装镇定的隐藏起来,迟疑的问道:“你是何人?光天化日之下的想干些什么!” 五人受人指点,自然不会找错人,喊上一句也是为了装的更到位一点,前头那人说道:“看来果真是你了?想不到,年纪不大,倒是胆子不小啊,不声不响的,就往咱们兄弟的势力里伸手。” 他们几人打算扮作山匪,倒也合理,张念闵最近动作颇多,尤其是修水渠,如果周边真的有什么寨子,听到此地出了这么一个富人,定会派人来要挟些银两用度,这些事情还真不少见,像这等农庄不在县城的高墙包围之下,对那些暴乱分子从来是敬而远之,如果要 求不过分,为了换取平安,十有都会妥协。 他们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当然不是求财,只是为了按照他表姐的要求,将他吓走,无非就说些来到此地也不拜个帖子,还闹出许多动作,寨主大怒,欲杀之而后快,而说到这里,只要吓住了张念闵这个公子个儿,其余的都好办了。 剩下的就说只不过为了不招惹朝廷耳目,如果张念闵自己识趣,主动滚蛋,他们也不赶尽杀绝,否则,看看我身后这些刀尖舔血的兄弟,凶恶非常,明天就是百十来人破你府邸,将你五马分尸。 如果还不行,他也还有别的办法,几人手中的棍棒可不是拿来看的,如果这个叫张念闵的公子哥是个罕见的犟驴脾气,说不定,就要动手了。 虽说他姐夫一再要求不要伤了他,但出来说项哪有保证不动武的,有这本事刀笔师爷都大方去做了,当什么喇唬,只需将他打个半死,看他还敢不敢待在前林村。 所以他们说的话,也自然是往山匪这边靠,但也不能太过突兀,纸花骗人的把戏他们见得多了,无非就是个循环渐进,模棱两可,模仿起来一点不难。 张念闵心里却暗暗掀起波澜,要知道表面上自己的身份很干净,就是一个回归庄园的少爷,仅此而已,没半点可能与什么势力c捞过界之类的话语扯上联系。 除非!来者不善。 他自以为隐藏的好,暗地里已经被人摸个门清,今日上门来,就是把话挑明了说的,能不动刀兵,最好。 这种情况下这只有两个提前条件才能这般行事,一是双方还没有开打,起码没有到不死不休的地步,第二就是对方自觉面对自己的时候是碾压级别的优势,完全不需要担心张念闵得知此消息后有所防备。 张念闵脑子转得飞快,后背起一层密密麻麻的冷汗,好在对方只是查到了自己,还不了解自己手底下的人有什么本事,否则,来上十几个人,出其不意乱刀加身,多少个他都不够砍的。 满足所有条件的,只有一个人,许六,和刀疤虎准备起冲突的兴化老牌势力。 话已经说得够明白了,张念闵也不在伪装,神情有些凝重,他也知道自己身份见不得光,行事一向低调,这番轻而易举的让人摸到眼前,很可能,有内奸。 张念闵不敢轻慢,语速缓和的道:“按老兄的意思,你身后那位,还觉得有和缓的可能?” 那人也没想到张念闵看起来相貌堂堂,也算英俊,实际是一个银枪蜡样头,软不经风,都不怎么吓他,就服了软,他身边这大汉看起来可不好对付,如果真的出手,还真要思考再三。 于是也没有过于紧逼,给了个台阶:“我们当家的说了,只要公子识趣,咱们也不像沾上人命官司,招来官府耳目,你只要带着你的人,退出去,我们可以放你一马。” 说罢还怕说的不够准确,点了点脚下的土体,加了一句:“退到前林村以外。” “这是要我们完全退出县城的意思啊”张念闵暗自思忖,许六有些自信过头了,雄狮搏兔尚全力而发,他一个人老牌喇唬而已,凭什么不把握机会将他除之以绝后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进城! 只可能是碍于人脉的掣肘,他仰仗上面的人才站稳脚跟,如果不是处于必要,只是与刀疤虎这中新晋势力分个高低的话,打打杀杀不知要惹起多大的波澜,不是让官老爷们难堪么?不如直接慑退一直隐在暗处的人,无风无澜的解决这事情,大家都好过。 “好!”他假装不甘的一咬牙,微抖的手恰到好处:“既然如此已经让人寻上门来,在下甘拜下风,三日内,我的人定然全部退出,请他老人家尽管放心,小子省得,命重要!” “什么甘拜下风?这词难道一直是说不敢招惹的意思么?”五人领头的那个听得不明不白,暗自奇怪。 不过他也不傻,对方服软了,就坡下驴就是,本来还以为要花上一番工夫,没想到对方倒是一碰就倒,几句话就低头认命,冷哼一声:“三日,我记下了,三日之后如果还没有动静,那就莫怪我不客气了“ “说着把木棍的一头抬起一亮,斜切面明显是一刀砍成”问道:“可知我刀快么?” 张念闵骤问惊变之下,只想拖延时间重新应对,低声说道:“不敢试。” 那人今天出尽了风头,还拿了银子,自然不知道对面这么配合完全是因为两人不在一个频道上,哈哈大笑而去。 目视着两人离开,张念闵在发现来者不善时已经暗暗警示光头奎,后又连续使了几个眼色,才让这莽汉强忍了下来,人一走,脸色顿时就沉了下来,眼中杀意爆闪。 “好小子,和尚记得他了”和尚攥紧着拳头,青筋暴起。 “啐,又不是什么天骄贵胄,走南闯北的,受人气多了去了,都一一记得,和尚你这脑子怕不够用了。”张念闵长舒了一口气,缓缓道。 和尚听完了来人说的话,再加上张念闵连连使了眼色,知道不是寻常的事,所以也不由自主的想到即将要开战的许六,两个人倒是都没想到本来是个乌龙事件而已。 “小爷,怎么办,这徐六什么人物,没声没息的,就摸到咱们眼前来了”光头奎心中也一样疑惑,愤怒过后,随即才有些后怕袭来。 “若是暗暗设伏”他老于厮杀,更明白以少打多的艰难,按张念闵的话来说,他这种人,作为锋失领头破阵是为万人敌,响当当的猛将,但如果是以少打多,就算是稍稍练过的,七八个,能要他命了。 他死不重要,重要的是小爷不能死,但如果敌人就此设伏,光头奎自问拦不住,赤手空拳甚至连突围都做不到,这才浑身鸡皮疙瘩都发了起来。 张念闵看他的模样,知道他才醒悟过来刚刚的凶险,这和尚,向来心大,不畏生死,这般脸色,肯定是因为自己的安危了。 顾不上感慨,张念闵转身往村里走回去,说道:“走罢,这里呆不得了。” 光头奎一时没醒悟过来,急忙转身,急问道:“小爷,难道咱们真的要退出兴化么?” 就算是他,也明白海狗张最近沉淀了下来,只要有机会,定能他日再起,但这些的所有东西,都是靠吃以前的老本换来的,如果现在放弃了,就等于放弃了所有的金钱努力,山穷水尽后再出海,无非求条生路罢了,那可凄惨的多了。 张念闵脚步匆忙没有回头,只是冷笑了下,声音几乎没有起伏:“和尚,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你小爷七岁的时候就敢拿刀与你放对,他徐六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让我退避三舍?” “既然没能一下做了我,那就莫怪我不近人情了,嘿,咱们,不退反进!” 事情紧迫,张念闵不会真等到三天之后再撤离,身家性命悬于一线,他明日都等不得,今晚,就连夜准备,如果不是因为决定要裹带更多武器进城,他甚至今天下午就要撤离。 风吹草动皆惊,这是身为匪寇的觉悟,也是必备的特性。 张念闵一回到家就开始吩咐几个老兄弟准备收拾东西,小五在后院小憩,闻听前院动静,出来询问,张念闵与他讲了一遍,小五爷也是大惊失色,他是真正做过海匪几十年的人,不知见过多少海匪,甚至亲身经历过被人围剿的局面,一知道暴露了踪迹,哪怕不是暴露给官府的,也没有实质证据,他也决定要立刻撤出。 进城的事情也得到了小五爷的赞同,两人同意之下,府内开始有条不紊的收拾必备物品。 可怜了那两个小丫鬟,张念闵进城,是要与人厮杀的,这两个丫鬟起不到任何作用,反而有可能因为没有经验暴露出来,他这一走,偌大的宅子就置空了,两个小丫鬟也不敢留她们在这里,否则许六真的派人过来,只怕害了她们性命,没柰何,只能都赶走了。 说是赶走,实则就是遣散,两个小丫头才过了一个月安稳日子,片刻就成泡影,拿着少爷给的十五两银子,哭哭啼啼小半天,又在连番催促之下,终究不情不愿的走了。 人与物都安排妥当,剩下的就是对兵器的选择。 甚至出乎了小五爷的预料,张念闵最后决定带上十把朴刀,十张软弓,这等凶器,还有数量,都让小五爷十分诧异,并且反对,暴露的危险太高了。 张念闵却摇头坚持道:“无论如何一定要带,咱们过去,十分凶险,若许六顺藤摸瓜,或许真的查出些咱们的线索也不一定,到时报与官府,这点不得不防,有了这些武器,尤其是十张软弓,就算出现了什么意外,咱们也还有突围的能力。” 他只是想去冒险,又不是送死,如果有办法能让自己更加安全,肯定是要去做的。 见小五爷还是隐隐有些不安,张念继续说道:“这些东西,我不是打算一次运入城内,咱们把它放在一个人烟稀少的隐蔽处,到时候,由金玉坊那边寻着机会分几次送进去即可,这样虽然还是危险,但已经比了一次运送的风险小了许多。” “好吧”见张念闵说的在理,小五爷也不得不点头同意道。 之前大战在即,张念闵已经命邓老头暗地里做了些准备,此刻突然准备撤离,这些暗手到时让他们不但没有去出,只要收拾好府内的痕迹就无需担忧了。 第二天一早,张府几人就分别改变了一下相貌装束,装成不同职业或身份进入了城内。 而同时,城内许六,也有一位客人到访。 许六约莫四十岁左右,中年模样,早年健硕的身材现在已经变成了臃肿的肥肉,如果不是知道他是谁,只怕谁都想不到他是城西最大的喇唬帮派头领。 此时他正在卧房里闭目养神,最近烦心的事情太多,他处理得有些疲惫,这才回房休息了下。 临近年关,需要拜访的人很多,需要准备的礼物也不少,再加上近段时间和刀疤虎的人起了许多冲突,日日处理的事情繁多,这才每日睡起了午觉。 今日才睡下不久,就被吵醒了,他本来心中不喜,但听到是捕头府里杨五求见,这才不得不起身,如果是他的话,还是要见一下的。 “哟,六爷,精神不错啊”杨五在内厅坐了小片刻,他正被水井凶杀案缠得脱不开身,此时也是勉强抽出不多时间,来这里拜托许六些事情。 他们早年就已经相识了,虽然没什么深厚交情,但毕竟一个有钱,一个虽然没有权吧,但有关系,所以两人面上还是十分熟络的。 “您可别说,五爷,我这才刚躺下就让人喊起来了,午觉都没睡踏实,哪里精神了”许六洗了把脸,已经清醒了很多,看到杨五,打趣道。 “那是我罪过了”杨五也堆起一脸笑容,站起来迎了一下,笑着道:“这不是快过年了么,衙门里穷,发不了三瓜两枣的,刚好有事情在周边办着,这不特地过来看看六爷,顺带打打秋风什么的,哈哈。” 许六眼睛微微一亮,往年他都是过杨五的手送些礼物给捕头大人的,为的就是打好关系,不过杨五这贼厮也不是轻易就帮你递上去的,每年都要备多一份年礼,这才能让他不情不愿的帮递过去。 年年都是自个有事求他,怎么今年这小子倒自己找上门来了? 许六也不急着说破,只是闲聊道:“哦,可是水井抛尸那案子么?” “那可不是”杨五点头应道:“也不知哪个杀才,临过年了杀人抛尸,害得我老爷都睡不好觉,上头天天压赶紧破案,说起来,这边是六爷的地头,可有什么消息么?” “这话不敢当不敢当”许六连忙摇手,什么谁家地头,和喇唬们说说还成,在公门老爷哪里,只能是不入流的。 “五爷你也知道,我手下这些兄弟呀,早不像当年了,平日里就看看场子,打打杀杀都没碰过了,说起这事情也没比旁人惊讶的少。”许六一时间摸不清杨五的意图,言语间倒是不留出半点痕迹。 两人又不痛不痒的攀谈了几句,杨五这才说起了自己的来意。 “是这样,六爷,小弟最近有件事情,不太方便出面,想要您帮个忙,不知可否?”杨五拿着茶杯,喝了一口之后,微微一抿,随即才缓缓说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出其不意 许六闻言一抬头,问道:“五爷这是开玩笑了,您可是捕头老爷的亲信,掌一城治安,能有什么忙让我来帮?” 杨五暗道这老小子滑不留手,不说个明白自是不敢轻易许诺:“我就实话实说了,也不怕六爷笑话,这个忙还真要你才帮得了,你也知道,某穿上了这身皮,很多事情不方便亲自去做。” 许六眼眉一挑,听出了其中的味道:“五爷的意思,是谁冒犯了您?” 杨五怎么说也是杨府的人,宰相门前七品官,他这个捕头的亲信,入不了士族的眼,但在喇唬面前却可以充一充大爷了,也不好意思主动和人诉苦,见许六识趣的挑起了话题,这才把小幺儿受伤的经过一一说来,最后,姿态放低的道:“就是这般,想请五爷卖个面子,出手教训下那小子。” “原来如此”许六点头沉吟,片刻之后说道:“五爷往年多有照拂,难得开口了,做兄弟的自然是没有不帮的道理,你放心,谅那小子不是什么有势力的人,否则用去那劳子听都没听过的村里落脚。” 街头斗殴这种事情,对许六来说像是家常便饭一样,一点都不新奇,他本来还以为是什么为难的要求,才不敢一口答应,等杨五和盘托出的时候,顿时心内暗喜,能借由这件事情就卖个人情给他,肯定不亏。 信誓旦旦的说道:“今日我就命他们带人过去,什么狗东西也敢摸五爷的胡须,找死这是。” “善!”许六干脆利落的答应了下来,杨五也甚是高兴,想了想又提醒了句:“据我家小幺儿所说,那小子身边有几个好手,六爷千万不可掉以轻心。” “好手?”许六想了想,最近和刀疤虎的冲突愈演愈烈,好手倒是不能轻易调动,但杨五的忙又不能不帮,片刻之后说道:“也无妨,到时候我让门下多带些人手,区区几个人而已,再能打,还能打得过二三十个喇唬不成,定不会失手的。” “好”杨五心下满意,站起一抱拳:“那就全都有劳六爷了。” “不敢当,不敢当,区区小事而已,五爷看得起,兄弟自然没有避的道理”许六拍着胸脯许诺。 “好,那兄弟就不多打扰了,这见鬼的命案,缠得我脱不开身,不敢耽搁太久,先告辞了。”杨五得偿所愿,随即提出告辞。 “好好好”许六不拦着,准备起身相送。 两人走到门口,杨五就笑着说道:“六爷难得休息下,就让我搅和了,不必再送了,且回去吧,如果以后有什么要兄弟帮忙的,尽管说一声,定当尽力而为。” 许六要的就是这句话,尽力而为是不可能的,但经由杨五和杨登打好关系却不是问题,所谓县官不如现管,杨登掌管一城治安,正是掐着这些喇唬命脉的人物,得他两分薄面,比县太爷还管用,否则杨五就再是什么官老爷的亲信,他也犯不着这么巴结他。 杨五走后,许六救命人喊来了手下一个头目,二三十人不是一个小事情了,一般打手镇不住场子,需要那些和他在街头一起混到如今的老兄弟出马才行。 除了吩咐要解决杨五的事情之外,还要注意暗地里抽调人手,不要引起他人注意,这他人,自然是有所指向。 安排好了要解决的事情,许六才松了一口气,困意上涌,回房间歇息去了。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张念闵等人化妆之后,分成几个批次进入城内,既没有去找刀疤虎,也没有去金玉坊,而是熟门熟路的找到了些民居,暂时安顿在里面。 直到进入了房内,张念闵才松了一口气,他这一路上都在注意观察有没有人跟踪,他们一路乘驴车过来,如果有人跟踪的话势必也要有交通工具才可以,否则三四十里地可跟不上驴车的速度,这样一来目标就会增大,张念闵等人自然也能轻易的发现有没有被跟踪了。 但可能许六真的自信过头了,他们一路上都在细心观察,却没发现有人跟踪的痕迹,在城外不远处的一片林子里下了车,稍稍改变一下装扮后就分别混入了城内,直到进入了早就安排好的民宅里,这才放松下来,终于,又由明转暗了。 张念闵在城内有四处这样的民宅,都是不大,也不豪华,只是些寻常人家的院落。 如果说有什么相同点,那就是都靠近街道,院内都有一颗树木或者小阁楼,然后还有就是物美价廉,当然,这个物美是只针对张念闵来说。 当然,还有价廉。 这些房子也不是张念闵昨天决定撤离,一夜之间邓老儿就神通广大买到了许多适合落脚的地方,事实上,这些房子早在一个月之前。 也就是张念闵刚收服刀疤虎,了解到了城内喇唬势力之间互有冲突的时候就开始有意识地布局了。 这不是一个太超前,也不是一个太难理解的行为,一句话,他和刀疤虎都有一个致命的软肋一一在城内几乎没有任何过硬,可以起到帮助的力量。 在这种局面之下,如果爆发冲突,尤其是彻底驱逐为前提的冲突,正面战场上,张念闵几乎没有还手之力,这就不得不让他转换思路,既然明面上一时间走不通,那不如,从暗处入手。 自那以后,金玉坊就一直在暗中购买城内人家出售的c地段要求都合适的民宅,不要小看这一座座不起眼的房屋,当开始执行张念闵计划的时候,这就是一个个天然的哨站和庇护所,可以帮助自己的人迅速做到一击脱离。 张念闵自己也深受其扰,大概是由于食物摄入之类的原因吧,他在夜晚的视力变得很差,而在询问过周边的人后他才发现,原来夜晚在月光下几乎不能见物才是正常情况,他经常吃得了肉,还好上一些,其他人一到夜里,没有火把,几乎什么都看不到。 可以想见,只要安排专门的人在树上警戒,其余人趁夜执行袭击的任务,如果有人设伏或官府来人的话,必要需打亮火把才能视物,老远就能看见发出警戒,让自己人快速撤离。 当所执行的计划有一个强力的弹性保护机制的话,就能最大概率的保证这些行为能得到良好的复制以及最大的安全保障。 几人经由各种方式最终在其中一个院落中汇合,张念闵没有让人去向刀疤虎下达命令,因为他怀疑,刀疤虎的那些喇唬里面,人多耳杂,对手安排一两个内奸不是困难的事情,而且暗地里的这场仗,也根本用不上他的人,以免计划泄露的风险,还不如在行动之后直接通知他第二天让手下蛰伏起来,赌场也不用开了,随便让许六怎么折腾。 海狗张的兵器全都还没有运进来,现在所有人手里用的都是经过工艺特制的长棍,颇具韧性,其实就算兵器送进来了,张念闵也不会发下去用,喇唬之间私斗和执刀厮杀可不一样,前者最多是治安问题,后者就已经是造反了,他冒着风险运送这些兵器近来是为预防万一杀出一条生路,可不是寻死。 稍稍安定后,张念闵和小五爷坐在内间,商量着今晚如何行事。 “许六在城里有三个赌场,还有许多赌摊,分布在城西各处”张念闵拿着收集好的资料,向小五爷介绍着情况。 “赌摊咱们就不说了,一到晚上就没人了,重点要说的是这三个赌场”张念闵翻过一页,实际地方他已经去看过了,但资料的话还是要看着才能向他人说明:“咱们今晚上是第一次出手,也是最出其不意的一次,这次过后许六必然会有防备,以后再想乘其不备就不那么容易了,不能白白浪费这个机会。” 小五爷点头,张念闵毕竟是他带出来的人,说话的风格隐隐间有些行伍间制定战略的感觉,却要更加简练。 “大朗的意思是,既然趁其不备,不妨来一次狠的”他问道。 张念闵放下资料,缓缓说道:“是,这三个赌场是许六命脉所在,无论咱们破了哪一个,都相当于断其一臂,既然咱们先手,虽然有些危险,但绝没有放着不去试一下的道理。” 他眼中厉芒闪烁,许六这个人自己完全没有接触过,不知道他是什么性格,是火爆c圆滑c还是尤为能忍,这些都是未知数,从他人嘴里描述出来,也未必准确,他虽然自问当前情况下化整为零是自己能想到最好的办法,但万一许六是个尤为能忍的人,根本不为所动,这就会完全脱离自己的计划,导致这场所谓的较量,会变成两个人在泥潭里摔跤的把戏,没有任何技巧可言,最先耗尽气力的人会出局。 他不容许这样的情况发生,所以为了保险起见,一个足够分量的砝码要先放上天平,足够在后续的袭击中激怒许六,使他滑向倾向于正面解决的一侧。 所以冒这个险,是必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主动出击 小五爷暗自诧异,张念闵表现出的成熟和警惕都远超出了自己的想象,哪怕是自己从小看到大的人,或许真的是因为早慧吧,安度的这些时日里,大朗已经有条不紊的埋下许多伏笔,环环衔扣,一环触动,整条脉络都清晰浮现,这已经不是学不学过的问题,而是一种生而有来的天赋。 这份突出的能力给了他信心,不带任何迟疑的点头支持张念闵的计划:“既如此,那就不用再迟疑了,定下目标,让王阵王虎提前准备,时间紧迫,咱们不能随意浪费了。” “是”既然大方向已经确认,张念也不在继续说明情况,出了屋外,吩咐一个手下道:“你等下换上进城的服装,去找王阵王虎,就是说小爷这边晚上要有大动作,让他安排兄弟们不要再出门,好生休息,入夜后等待命令,记住,不要让外人看到,包括刀疤。” “省得了,小爷放心,小的这就去。”手下听了之后,一拱手,保证了一句,随即就去更换衣服了。 回到房内,小五爷还坐在原处,张念闵也重新坐回去,大方向决定了,但是具体目标还没有决定呢。 小五爷吸了口水烟,思虑了片刻,问道:“大朗,这三个赌场的情况你可都知道?” 有备无患,小五爷也是心思细腻之人。 “知道”张念闵点头,继续说道:“这也是小闵目前在为难的问题,现下这三个赌场,分别布与城西三个地方,其中有一个是新开的,是为最大的一个,但也是人手最多的,而剩下两个其中一个是许六发家之地,经营多年,贸然闯进去,只怕到时候不好脱身,另外一个也有些年头了,相比这两个,倒是人手不多,只不过在小巷里。” 张念闵仔细回忆了一下:“我去过那里,巷子太窄,只有前后两条小路,很难施展开来。” 他犹豫有些时候了,这三个地方都各有优缺点,一时间却是难以抉择。 “很是仔细了”张念闵虽然说的话不多,但重点都包含在其中,三言两语就说了明白,小五爷点头赞道。 张念闵看向小五爷,他老人家倒是没有很为难的样子,问道:“五爷心中可有什么想法么?” 小五爷笑着点了点头,他也看出来张念闵很是犹豫,难得还能再教他些东西,不由露出笑意,询问的语气道:“如是大朗的话,最后选哪一个?” “嗯”张念闵又迟疑了好一会儿,最终说道:“如果没时间犹豫了,我会选择许六的发家之处,一是人手容易进去,撤离也容易,二是毕竟是他的核心地盘,能破了这里更易激怒他。” 说罢,他又问道:“要是五爷呢?” 当真是谨慎啊,小五爷心中暗叹,哪怕在没有头绪的情况下,张念闵也能够做出一个相对综合最优的决定,这是小五爷,甚至许多人一辈子都做不到的事情,不在于做出选择,而在于经过条理的分析后做出决定。 “如果是老朽的话”小五爷挑了挑水烟的烟灰,说道:“老朽会先看许六的府邸在哪里?” “咦?”张念闵有些疑惑,这话前言不搭后语啊,但很快眼睛就亮了起来:“五爷的意思是” “对,离许六府邸最远的那个。”小五爷接过话头,说完了下半句。 这算是典型的视野盲区,张念闵一直在考虑各处人手多少,却完全没有想到,作为许六的府邸,也必定有不少人保卫,如果赌场离得不太远的话,这就会是一个巨大的变数,所以当下的情况是,最远的那个,反而变成了最优的选择,因为自己要一击脱离,根本缠斗不起。 他综合了所有条件之后,摆在眼前的选择就变成了一个,张念闵忍不住咽了下口水:“最最新开的那个?” 也就是最大,人手最多的那个。 “那就是它了”小五爷一口烟气吐出来,豪迈的说道。 “五爷”这下子反而到张念闵有些担心了:“会不会危险了些,那里人手不少,咱们讲求一个快字,只怕缠斗,恐怕不好脱身。” “这多少就有点纸上谈兵的意思了”小五爷心中暗道,张念闵虽然经历过几次海战,甚至还是他奋勇当先,海狗张才能顺利脱身。 但在陆上来说,他还完完全全是个新手,他能准确地判断出如果出其不意的话能起到非常理想的效果,但他却没办法对出其不意造成的效果有多大做出有经验的预估,这四个字对他来说,就是个名词,或者说是某种况下的形容词更为恰当,因为海上的对战,一直都是你来我往的直面冲突,特殊的地理环境造就了没有太多计谋施展的余地,战术远大于战略。 而小五爷却完全明白趁许六不备完全可以造成多大的破坏,集中全力攻其一点,还是在出其不意的情况下,将会是一场摧枯拉朽的对战。 “就凭大朗刚刚说的,咱们出其不意!”小五爷坚定地说道:“如若没有外力介入,咱们出其不意之下,大朗且放宽心,定然会一击而中!” 白天很快过去,夜晚降临。 张念闵和小五爷已经出现在了久违的海匪们面前,这些老兄弟们见到当家的和五爷到来,纷纷上前问好,就连光头奎这脾气,也有人上来打趣着喊了几声奎爷。 大家手里的武器,俱是同样的长棍,这一点张念闵亲身经历过,武器越长就能更占优势,这不是集团式的军团,还不需要考虑兵种配合。 短暂会面后,张念闵就开始喝呼着众人拿好武器,在自己的面前排成数列,准备听清接下来要做些什么。 老兄弟们动作还算利索,当家的说话也不敢怠慢,纷纷站了过来,排成了几道歪歪扭扭的长队。 张念闵交代了今晚的目的,还有切记不能下死手,待众人点头后,又有两个人,拿着绳子,从第一个人开始,打着活结,把每个人的左手一个接一个的套入里面,大家都连在了一条绳子之上。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张念闵让人问过,海狗张的人没有例外,几乎没有能在夜里视物的人,这次行动,不能打火把,只能隐在暗中接近,如果不加以措施,只怕还没去到就有一半人掉了队。 光头奎夜里看不见的情况最轻,几乎没有影响,其次是张念闵c小五爷,再之后是王阵兄弟,而很奇怪的,府里留守的那几个兄弟和老安,也勉强能视物,其余的,几乎就是睁眼看个黑的情况,为了顺利行进,只能用绳子把大家的左手都连起来,沿着前人的路线去走,绳扣随时可以松开,紧急时候扯开抽手出来即可。 张念闵和光头奎带头,其余视物情况尚可的安插在队伍中间,方便及时矫正偏差,待准备完毕后,张念闵一生令下,所有人就悄无声息的离开了院子,消失在黑夜的巷弄里。 早前决定方案后,光头奎就被张念闵逼着走了七八遍这条路线,再加上特意去记,有他在前头,没有走错的担心,习惯了最初的不适,队伍逐渐开始顺畅起来。 最终比预计的时间还要早上许多,海狗张的人就已经到达了许六的赌场周围。 这个赌场是许六今年最新开业的,两层的高楼临街,在许多矮房里颇为气派,就算在夜里也一样灯火通明,借助这这些光,海狗张的人勉强能视物,开始解除绳子,做着最后的准备。 南方虽有宵禁,但普遍并不严格,城内除了两更一趟的捕快之外,连巡逻的士兵都没有,夜里不安全只是对老实巴交的百姓来说,对于赌徒或者公子哥来说,夜里,正是声色犬马的好时候,只不过两者的区别是一个在赌场,而一个在青楼。 自从许六的新赌场开张之后,周围的人都被吸引了过来,彻夜灯火通明,不曾停歇。 李宏扬正是这里的管事,和别地的管事不同,在赌场做管事,首要的,就是要武功过人,这里有三人都是练家子出身,而他,是最厉害的那个,又会巴结许六,自然就坐了管事的位置。 今日下午的时候,许六派人来命令了,要抽调十个看场子的喇唬出城办事,他好奇问了两句,也没问出个所以然,干脆不问了,随手点了十个人就让他们跟着去了。 这是最新的赌场,每个月光银子就不知道收入多少,许六在这里足足放了三十多人,抽调十个,也还有二十多个,完全不用在意谁敢轻抚虎须,不过他也知道最近和刀疤虎之间的冲突越来越激烈,是故另外两人都去睡了,只有他还在守着,就是以防万一。 “走!”张念闵一声低喝,带头走出阴影中,后面陆陆续续的人不断跟着从黑暗处走出来,手里俱都提着一条长棍。 赌场外面,还守着两个喇唬,此时夜半时分,里面叫喊赌钱声震天响,他们在外面干侯着,眼困而乏,哈欠打个不停。 恍惚间,隐约看到远处好像有几个人走过来,他也懒得睁眼仔细去看,逞论你什么好人,上了赌桌,卖老婆卖儿子都不奇怪,大半夜赶着过来有什么稀奇的。 等张念闵等人离着不远的时候才发现不对:“娘哩?撞了邪这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章:袭击赌场 他揉了揉眼睛:“怎么这大群人。” 另一个喇唬则醒悟的快,浑身一个激灵,吼道:“狗日的,有人来砸场子!” “冲!”张念闵喊了一声,顿时安静的夜里就变得嘈杂起来,无数人的脚步声飞快的奔起,那两个守门的喇唬才刚进到赌场里面,海狗张的人就手持着长棍如潮水般涌了进来,五尺多长的棍子毫不留情,也不分喇唬还是赌客,抄起棍子一概都打倒再说! “呼啦”筹码银钱没人去管,撒了一地,赌桌局都被大力掀翻,桌椅板凳也被当成武器,或是许六的人用来抵挡,或是海狗张的人看也不看的扔出去,砸入人群中。 突如其来的情况不仅让守夜的喇唬门毫无抵抗能力,赌客们见这群凶神恶煞的人闯将进来,逢人就打,人数又多,密密麻麻的涌进来,定然是仇家来砸场子了,“哗”的一下逃了开来,都往赌场里头逃去,尽量远离这些煞星。 张念闵手持长棍,单手急顶,撞在前面喇唬的下颚,一下就把他打翻在地,反手又是一棍,直接抽在髌骨上,那喇唬只来得及惨叫一声,便昏厥过去。 守夜的喇唬本来就不多,如何经得起海狗张这一阵冲击,不一会儿,前厅就被清扫一空,要么逃命似的躲进后院里,要么就已经被打倒在地,站着的,只有一色黑上衣的自己人。 门口那喇唬也是机灵,转身跑进来后只是喊了几声警醒了伙伴,本人却没有停留,一溜烟的跑回去后院,直接来到李宏扬房前,一把推开了房门。 李宏扬虽然没睡,但也没在前厅,夜里没睡的多是些烂赌鬼,没什么大人物,他也犯不着候在那里接待客人。 赌徒们上了赌桌,一个都神情激动,输了则破口大骂,赢了就欢天喜地,吵闹声没得停过,所以直到有人来报信时他都没有察觉发生了什么。 那喇唬一把推开房门的时候,他还颇为愠怒的看过去,哪个乡哩子这般没有规矩 “李爷”他一路狂奔,再加上心下恐惧,差不多是憋着气跑完这一段路的,此时说起话来上气不接下气:“有人砸场子!” “什么?”李宏扬心中一惊,一把站了起来,两步走上前去,喝问道:“有多少人?” “好多好多”喇唬先忙说道:“小的前脚跑进来报信,他们后脚就跟着冲进来楼里了,您听,现在已经打起来了。” 李宏扬偏头一听,果然,此时赌场内的声音和平常的喝骂交杂的声音完全不同,不断有人的惨叫和掀翻东西的声音。 “好狗胆”李宏扬万万没想到居然真的有人趁夜偷袭,更麻烦的是,下午才调走十人,如果按照这喇唬说的好多人,只怕人手不够对方多,待会审时度势,如果打不过就尽全力拖住这些人,六爷的场子,也是那么好砸的? “快,你去后面的厢房里把兄弟们叫起来,说有人上门砸场子了,不想明天就被老子踢回乡在土里刨食,就给老子赶快起来,把这群不是好歹的狗东西打死了再说。” 他发怒之下,喇唬也不敢耽搁,连连点头,跑进了喇唬门晚上休息的厢房里,直接踹开门,喊着有人偷袭,赶紧起来护卫,不然明天就等着李爷让你们滚回去土里刨食吧。 另一头李宏扬赶紧抄了兵刃,还叫起了另外两个练过家子的头目,带着几个冲出来的早的喇唬,纷纷冲向赌场里。 还没冲到,赌场通与后院的几个门口,飞快的就涌出许多人,身着黑衣,手上拿着长棍,可不正是夜里来袭击的人。 半夜的赌场,大部分喇唬都睡觉休息了,守夜的毕竟只是小部分,海狗张人数武器都占优势,三三两两的喇唬根本无法抵抗,全都被重重打到在地,只用了片刻时间,就把上下两层楼都给清理了干净,转瞬就开始冲击后院。 两方人相见,格外眼红,张念闵领头,趁着对面人还没集合起来,快速涌上,不给他们机会。 李宏扬三人手里都拿着腰刀,眼看一个少年居然如视他们无物一样提着棍子就带头充了过来,李宏扬颜色一使,就打算趁着人群还没围拢上来,突然强攻砍翻这个少年,他们也看得出来,这个少年不是一般人。 张念闵飞快的两棍,逼住李宏扬,他身后还有拿着腰刀的两人,极快的就打算从两边包围上来,光头奎拿着一根禅杖粗的木棒,一横一架,两人顿时被遏制住,没办法脱身。 虽然两个帮手被限制住了,但是李宏扬并不着急,他自忖年纪长上张念闵许多,正是当打之年,面对一个毛头小子,单对单,丝毫不需要畏惧,稳操胜券。 但是喇唬们的情况就不容乐观了,在数倍于几的人数冲击下,或扫或戳,不断有人哀嚎着倒下,他心下着急,深吸一口气,抢上两步,挥舞起腰刀,就往张念闵身上砍去。 张念闵岂会让他得逞,早就暗自警惕,“喝哈”大吼一声,见势手中棍子猛地一甩,准确的打在腰刀之上,这一下同样蓄谋已久,势大力沉,对面拿刀人的右手不由自主的微微向外一荡,差点被打飞脱手。 “找死!”张念闵一改沉默不语的形象,冷笑一声,生死相搏也敢分心,真是自觉活够了,不等他恢复平衡,一棍抄起,猛然点向左肩。 “糟糕,大意了!”李宏扬也没想到这个少年看起来不甚强壮,手上功夫却骇人的很,仓促出刀被抓到机会,招招都是穷追猛赶,此时全市力量都在右臂卸力,左肩哪还有余力闪避,也幸亏他自小练武,功底扎实,间不容发腰腹猛地发力,左肩一沉,堪堪避开。 棍头穿过肩上,不及寸许,就立刻停住。 “虚”他一句话还没说完,张念闵左手抵住棍子尾部,右手大力一甩,有限的空间内,棍子“咻”的发出破空声,“噗”一声打在对手颈上,直接往一侧打翻过去。 三下五除二解决了眼前的人,张念闵才有时间看了周围一眼,光头奎那两个对手,也是岌岌可危,在他一根粗木棒的攻击下,渐渐开始握不住刀把,再过了几招,又接了他的一记重棍,再也支持不住,腰刀脱手飞出,一下子顿坐在了地上。 剩下那个大惊失色,二打一都打不过,剩下一个人还怎么是对手,再加上自己这边的人节节败退,他立刻乱舞着腰刀往后先退上一退,一旁的老兄弟趁其不备,后脑勺直接一棍,敲翻在地。 随着喇唬门的人逐渐涌出来,他们也发了狠,纷纷拿着各种兵器冲了出来与海狗张的人搅在一起,局势混乱,一时间也看不出谁占优势。 直到三个小头目被打倒,而张念闵的人数,长兵都逐渐显示出威力,喇唬门终于抵挡不住,有两个人带头,其余的片刻就溃散了奔逃回去。 后面就是高墙,翻越不过,没办法,喇唬门纷纷逃回平常睡的厢房里面,这一下更惨了,海狗张的人两三根长棍堵住了门口,其余人胡乱挥打几下,把窗户木枢打烂,操起长棍,把各个房间里的人打的哭爹喊娘,出又出不来,避又避不开,只能被动挨打。 至此,许六的新赌场,可以说是整个都落入了张念闵的掌控中。 从开始袭击到结束,至多没超过半柱香的时间,完美完成了预期的目标。 当着所有人的面,光头奎打断了三个小头目的腿,痛的他们一下激醒,随即又痛昏迷过去,这些人是许六最核心的力量,废了他们就是许六也心痛不已,练家子的人难找啊。 其余的喇唬也没讨得了好,为了把事情控制在一个可接受的影响范围内,张念闵没办法对所有人都一样手段很辣,但最少一个月,他们法子再活动自如了。 解决了反抗的喇唬,王阵压着此处的帐房来到张念闵的身前,在他的带领下,张念闵清空了许六赌场库里的所有银两,洒在地上地赌资也没放过,流水洗地,刮了个干净。 稍稍一算,有二百多两银子。 “乖乖!”张念闵再稳重也不禁咋舌,除开一百两的备银,许六这个赌场,差不多每天进项到达一百两之多!一个月算下来就是三千两,哪怕扣掉许多月钱,地钱,各处打点,一个下来也还有大几百两银子,这他娘简直跟自己造的一样,眼红得过分。 在整个局面得到控制之后,张念闵就已经让人出去准备后续需要的东西,是的,仅仅袭击完这个赌场,还不是全部的目的。 好手被打断腿,一年半载行动不了,喇唬受伤,旬月之间没法子使用,这些损失c对实力的影响,固然惨重,但只要赌场还在,最主要的进项不受影响,也就是说,只要有钱,很多事情都还是有转圜的余地。 烧房子的事情,张念闵是不敢做的,这无异于向兴化卫所宣战,城里出了暴徒,杀人放火,形同造反。 但不代表他没有别的办法毁了这处赌场,更“温和”的方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夜来香 结实的板车,上面存放着两个巨大的木桶,即使封闭严密,还是散发着阵阵恶臭,张念闵托人花钱买了两大桶人香,此刻终于派上了用处。 待两桶人香拉倒灯火通明的赌场时,这种巨大的落差,甚至让人产生忍俊不禁的感觉。 海狗张大部都撤了出来,许六的人和那些赌客就没那么好运了,桶内的黄汤一桶接一桶的被甩进里面,尤其是作为赌场的楼,更是重点照顾,各处角落都被反复泼洒了几次,张念闵甚至都不去回想满墙壁发粪涂墙的场景,恶心得让人吃不下饭。 可想而知,当干燥的墙壁遇上大量的液体,会迅速的吸收进墙里面,之后无论怎么清理,这味道,怕是要经年不散了 “撤”重新整理好带路的绳结后,张念闵一声令下,海狗张的人,又迅速的消失在了夜色里,很快的,就无影无踪。 当天夜里,有人从许六的赌场出来,举着火把在夜里,一路向他的府上奔去,在张念闵带人离开许久之后,慌乱的喇唬们终于记起自己赌场都已经让人毁了,账房点了一个受伤较轻的喇唬赶紧去报信。 “别磨蹭了,这次被人偷袭,对家倾巢而出趁咱们不备袭击,本就不是你们能处理的问题了,就是六爷有泼天怒火,也撒不到你身上来,反倒是你畏畏缩缩不敢去,到时候若耽误了事,就莫怪六爷拿你泄愤了。”账房见那喇唬迟疑不前,不敢去报信,出言劝说道。 那喇唬楞了一下,想了想,确实是这么回事,连连点头说道:“小的谢谢先生指点,这就去。” 于是才有人从许六的新赌场,一直到他的府邸,举着个火把连夜过来报信的画面。 “唔,好臭!”门房半夜被砸的天响的门扣声吵醒,喝骂了几句,一番询问后,发现是自己人,说是有紧急的事情必须连夜要见老爷,迟到明日一早都不可,他没奈何,喊了两个护院,开了小门,借着灯笼看到门檐下站着一个人,脸上带伤,确实似有紧急的事情。 另一个护卫回去向管家禀告,门房和另一个护卫在外面看着他,防止他随处走动或者不声不响的离开了,否则大半夜的喊醒管家,可不好交代,一阵风过来,这喇唬身上的味道顿时弥散开来,那护卫眉头一皱,以袖掩鼻,脱口说道。 喇唬脸上现出赫赫的神色,他如何尝试过大半夜带着一身屎味来求见老大,还不是账房说此事紧急,不能耽误,否则自己小命难保,这才跑断了腿,来府上报信,本来心下就忐忑,这时让人一说“好臭”,顿时格外羞愧难当,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过了许久,喇唬都感觉被夜风吹得有些冷了,府里面才有人向外面走来,领头的正是之前回去的那个护卫,后面还跟着一个老头。 那老头走到门口,又上前了两步,一股奇怪的味道扑面而来,他也忍不住蹙了蹙眉,但是毕竟是看人眼色的人物,在府里做管家的人对自己嘴巴的控制还是很到位的,问道:“就是你大半夜的要求见老爷?你是哪个场子的喇唬儿,有什么事非得要半夜求见不可?” 喇唬迟疑了一下,账房没交代他说可不可以在这么多人面前说出来,万一是个保密的事情,在这么多人面前说出来不是自找苦吃么,回答道:“回管家,小的在兴云楼做事,今夜楼里出了大事情,李掌柜还有账房他们行动不便,只有小的还好一些,便被派来赶紧向六爷报信了。” 说罢还特意侧了侧脸,让眼前的老头看到自己脸上的伤。 那管家心中“咯噔一下,兴云楼可是老爷不知花了多少钱才修建起来的新赌场,用日进斗金来说都不过份,那里居然出事情了?看这样子,还不是小事,耽误不得。 他想了想,随即对护卫说道:“你们俩,带他去柴房,打水给他冲一下,随后找身你们的衣服,先给他换上,等回去去前厅候着。” “是”那两个护卫见管家发话,点头答应,把人带走了。 管家连忙转身,朝内府走去,路上还叫了一个夜值的小厮,让他赶紧去喊师爷起来,自己则轻手轻脚的来到了老爷门房外。 门外的小丫鬟打着瞌睡,听到脚步声才被惊醒,睁眼一看发现居然是管家,连忙问了一声好。 管家点了点有,说道:“露儿,你进去喊一下老爷起床,就说老朽有急事要报与他知,耽误不得。” 叫露儿的小丫鬟吃了一惊,结结巴巴的问道:“管家老爷?现在?三娘今晚服侍老爷,两更才睡下,婢子现在去喊,只怕老爷恼怒。” “只说老朽有急事即可”老管家身为男人,不方便入内,现下外面只有一个丫鬟可用,也不好吓着她,只是催促他赶紧进去。 那丫鬟见管家不为所动,也不敢再多嘴,应了一声,就进了房内,两个肉虫交叠在一起,她作为贴身丫鬟,早已见怪不怪,轻轻的摇晃着许六。 “老爷老爷管家命我前来喊老爷,有急事禀报。”许六清梦被扰,最近总是不能睡个囫囵觉,勉强睁开眼睛,直到听了第二遍才听明白丫鬟再说些什么。 他不由一下坐起,管家跟了他十几年,向来是小心谨慎的人,这大半夜的命人来喊醒他,定是有大事发生了,连忙问小丫鬟道:“管家人呢?” 小丫鬟见老爷没有迁怒与她,不由暗中松了一口气,把衣服拿过来伺候老爷穿上,答道:“正在门外候着呢。” 许六很快的穿好衣服,走出门外,果然管家一直在外面等着,立刻问道:“管家,发生何事了?” 他知道管家绝不可能因为鸡毛蒜皮的事情大半夜的喊自己起来,是故一出来,直奔主题问道。 管家压低了声音,挥手让小丫鬟回去房中,说道:“老爷,兴云楼出事了,刚才有喇唬儿连夜跑来报信,我看他身上带伤,怕是不妙。” 许六不由一窒,兴云楼可是花了他多年的积蓄才做成的赌场,现下是最重要的经济来源,这里都出问题了可就是天大的事情了,沉声问道:“人呢?” “在前厅了,老朽也差人去喊了师爷,想必现在也在那里候着了。”管家答道。 “好,走。” 待两人来到前厅的时候,许六的师爷于兴文已经先到了那里,正问着喇唬儿什么,脸色阴沉。 许六心中不妙的感觉愈发浓重起来,走进里面,于师爷连忙站起来施了一礼,他粗暴地一挥手,坐了下来,问道:“什么情况,速速说来。” 那喇唬儿见了正主,头也不敢抬,战战兢兢的把今晚兴云楼被袭击,洗劫,甚至最后泼粪的事情说了出来,期间心里紧张,颇有些颠三倒四,但是不影响传达目前的情况。 那喇唬越说,就越感觉气氛格外的凝重起来,说到最后,李教头他们被人打断了腿,而整个兴云楼都被人泼了黄汤这些时,他感觉空气都快要凝固了,只听得到六爷喘气如牛的呼吸声。 沉默了许久,喇唬偷偷观察都不敢,他就算没见过什么世面也明白这不是一件小事情,生怕被迁怒,这样的话活活打死都有可能,只低着头忍不住微微发抖,直到师爷说了句:“管家,你先带这位小兄弟下去吧。” 他才猛的松了一口气,脚下发软,走出前厅时差点绊倒。 走出了老远,忽然身后前厅的方向猛的传来一声暴喝,“哐当”瓷器在地上摔碎的声音在夜晚更为清晰,一个声音怒吼道:“刀疤虎,老子不把你挫骨扬灰,妻儿老小都给屠了我许六就不算咽的下这口气!” 那喇唬惊得一回头,身边的管家忽然轻轻咳了一声,他心里一惊,连忙转过头来,不敢多说半句话。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一夜行动过去,张念闵他们分散各处,城内的房间里也安排个一些兄弟住进去,免得到时候人员频繁出入引起怀疑。 随后困顿上涌,简单洗漱后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第二日一大早,西城的老百姓就看到了一个罕见的情况,平日了缩在赌坊青楼里的喇唬门一夜之间全部散到了街上,气势汹汹,疯了一样的在找刀疤虎的人。 可惜,等他们去到刀疤虎的赌场的时候,里面早就搬了个空,昨日还乌泱泱人员众多的赌场,今日只剩下空空荡荡的墙壁,桌椅板凳都一个不剩。 受命前去的人傻眼了,而后来传来的消息更让他傻眼,人数不少的刀疤虎手下,平日里经长期冲突的那帮乡哩子,一夜之间,一个都找不到了。 莫说赌坊,青楼没有看到,甚至就连一些租了屋子自个在外面住的喇唬,也一个个的都不见了踪影。 领头行事的人心内一片茫然,六爷的吩咐还在耳边呢,尽管下死手,上面的关系他老人家都打点好,刀疤虎活命的日子到头了,该送他上路了。 结果大半天下来,别说刀疤虎就是他的喇唬,也一个都没见着,这回去要怎么说? “哦,六爷,没遇着人,今天这事没办成,改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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