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头的破事》 一至四 一 我是一名年轻军官,我正处于转业安置c军队地方两不管状态,非常自由。早上不用出操,想几点起就几点起,不用上班,从来没有这么自由过。几年前我调到军政治部时,政治部甘主任说我们机关也要跟连队一样,也必须抓好队列训练,他告诉我政治部干部战士一早上出操走队列,二四六自由活动。一早上出操走队列时由组织处的刘处长担任指挥喊口令,练习向左转c向右转c向后转,练习齐步c正步c跑步,甘主任也出操,动作还算标准。二四六虽自由活动,但也按点起床,在军营呆了十几年,一听起床号,怎么也睡不着,成了习惯。 部队在郊外,离城区四十多公里。我在城区等待安置,听不到营区的军号声音。原先也时常来城区,但一般天就回营区,几天不听军号声还觉得挺安静,可像这样一连几个月听不到,慢慢地就感到很难受,有种失落感。 我已经是团职干部,长期在部队受熏陶,是一个“正儿八经”的军人,但我内心不想被束缚,人不想被人管,希望自由自在的。三十多岁,“官”也不小,但我时常还是很幼稚,军校同学,分配在同一个部队,现在在军部任作战参谋的旷庆说我是太书生气。我倒是同意他的看法,我家可是“书香门第”,爸爸妈妈都是老师,虽然只是小学的。我妈在我二三岁c半懂不懂时,就跟我说要做个好孩子。我自小就接受正统教育,小学c中学c军校c部队,想学坏,但没有找到师傅。 我可以随意到处溜达。我经常溜达到电脑城,拷些新游戏回来玩。花一块钱拷一张35吋软盘的软件或游戏。以前周末来城里时也经常去。瞎转,到处看看,拷些东西,操作系统c文字编辑c矢量字库等,非常实用。游戏我拷过《俄罗斯方块》c《警察抓小偷》,有次去看见店铺的人在玩一款根据《三国演义》编写的《三国英烈传》游戏,斗智斗勇,很吸引人。拷三张盘店员要五块钱,说这是大型游戏,正版要七八十呢。掏五块钱拷了。店员说你什么机子。我说386。他说差了,在386上玩得要十天半个月才能打通关。回到军部我办公室,晚上没事就玩。有次旷庆来,看见我玩,觉得好玩,也拷回去玩。当时他还还没调到机关,他们团装备好,他的电脑已经是486,结果没几天他就打通关了,反过来我要经常请教他,有次周末打到过栈道那段,不知如何走,半夜给他家打电话,半天他才接,“还让不让人睡觉啦?”我问他如何打,他无精打采地回复我。我又打电话,“根本过不去,你说准确点好不好。”他只好打起精神认真答复我。我估计那两个周末旷庆和宋红梅都恨死我了。 二 我是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初期,三年自然灾害后出生的。据说我出生时脑袋特别大,母亲抹了把满脸的泪和汗,端详着我:我的大头儿子诶!于是我就有了小名:大头。 大头,头大,聪明的象征,大脑袋里装的都是智慧,比如不到四岁,我就会往舅舅香烟里塞火柴头,他吸着吸着,“嚓”冒起一团火来,有次还把他眉毛燎着了。因此他每回让哥哥去帮他买烟时建议我不要跟着去,说别又摔个青包。有时实在拗不过就多给六分钱,让我们一人买一根香蕉冰棒,有冰棒吃,自然就不好意思再塞火柴头了,舅舅脑袋不算大,但也知道采取收买人心的办法。尽管这样,只要有我参与,买回来的烟舅舅都要翻来覆去地查看,有没有被拆开,他是被蛇咬怕井绳。被燎眉毛之后舅舅总把烟揣在兜里,很少随便放。有次我看见他掏烟,抽出一根,把烟盒放桌上,就有意无意地靠近,一把抓住烟盒。舅舅笑。原来是空烟盒。我也笑。我瞅瞅另一屋里的哥哥,压低声音跟舅舅商量,“舅舅,两根香蕉冰棒要六分钱,不如你给我五分钱,我买一根奶油的,我去帮你买烟。”我预谋独揽买烟的活儿,主要目的是想吃根高级点的冰棒。没想到舅舅一口答应了。我诧异地瞧着他,这么爽快?又一想,他一定是觉得很划算。嘿嘿,上了我的当,我暗暗得意。舅舅给了我两毛七,一包光明牌香烟和一根奶油冰棒的钱。这次的活儿干得非常糟糕,完全出乎舅舅和我自己的预料,我大哭着跑回家,手里只握着一根冰棒棍,没有香烟,摔了一跤,“光明”正好从两块青石条之间的缝隙掉到阴沟里了,冰棒也摔碎了。 如前所说头大也有麻烦,头重脚轻,动不动就摔跤。脑袋摔过无数次大青包,因此显得更大。在幼儿园经常被小朋友一推就推倒了,好多次哭着鼻子被老师送回家来。后来母亲终于生气了,说不去了不去了。带我去学校,她教课,让我在教室后头玩。 “笼子里关着一只兔子,一只鸡,同学们,笼子里一共有几条腿啊?” “六条!” “大头!不许说话!” 可我经常答对,母亲就不再让我玩了,而是让我坐在前排最左边的座位。边上不挡后面同学看黑板。 我出生那天正好是3月8号。3月8号是什么日子?那可是全世界女同胞们的节日。女人们过节我跟着一起凑热闹,有点意思。母亲说,我出生时一声没哭,当时她喊我大头啊大头时,我眯着小眼睛露出一副坏笑。什么情况?难道是大脑袋里想到什么得意的事?该不是想到像贾宝玉那样活在鲜花丛中吧。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末,我乘上刚刚起航的高考之舟。成绩公布,我的分数远远超过重点大学录取线,牛!我要去知识的海洋远航了。 母亲说,那么小,会被欺负的。 父亲杨老师说,那么小,会学坏的。 班主任说,上军校,不会被欺负,也不会学坏。 舅舅乐得不行,“祖坟冒烟啰,祖坟冒烟啰!大头啊大头,你可是真牛,又上大学又当兵,你爸你妈家头一个。去,帮舅舅买包烟,多给你一毛钱,买根牛奶冰棒。”不过那次舅舅又被“嚓”了一回,而且两只眉毛都被燎了。 三 那天我正溜达到新华书店时传呼机震动,显示一个陌生号码,我掏出手机,打开电源,打过去,那边自我介绍说自己是档案馆人事处的王处长,他说他们馆长想见见我。 档案馆馆长想见我?我非常好奇。 我到达档案馆下出租车时,王处长已经在大门口等候。 他上前热情地和我握手,“杨领导您能在百忙中抽出时间来,真是太感谢了。” “不忙不忙,叫我小杨就行了。” “路上还顺利吧?” “路线不太熟悉,就坐出租车过来了,还顺利。” “啊哟哟,出租车贵呀,让您破费了。” “偶尔坐一二次也没什么。” 他领我朝里走,指着大楼说,“您看,我们十五层的大楼,漂亮吧?” 我说,“是啊,真漂亮。” 他说,“您看它像什么?” 我仔细打量大楼,“像本书。” 他说,“杨领导真是好眼力,就是书,一本竖立的古版线装书。” 他领我坐电梯上了二楼,进了馆长办公室。一个脸黑黑c身体胖胖的人站起来,“是杨新同志吧?”走上前笑容满面地和我握手。 “我是小杨。” “来来来,坐坐坐,我是黄大山。” “是黄馆长。”王处长说。 黄馆长拉着我在木质长沙发上坐下,随手从茶几上拿香烟,抽出一支递给我,见我摆手,说“抽嘛,莫客气莫客气。”我只好接着。他点燃打火机凑过来,我只好点上。看他样子,我想起小学学农时遇见的生产队长。他眼睛很小,笑起来就全没了,只看见眉毛下有两条缝。 “王处长,把肖馆长请来。” 王处长转身出去,不一会儿和一个身材高大健壮的中年人进来。 “小杨小杨,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肖副馆长。” 我跟肖馆长握握手。他冷峻。 大家坐定。 黄馆长说,“小杨同志,王处长在市转办了解到你的情况,回来告诉我们,所以今天把你请来见见面。” “哦,不知道首长想具体做什么。” “哈哈,小杨同志部队作风,啥子首长哟,他们都叫我黄馆,哈哈,叫黄馆,叫黄大山都可以。”他爽朗地笑,“开门见山,想请你加入。” “可是我不懂档案。”我觉得很唐突。 黄眯缝着眼,“我调来时也不懂档案,慢慢向肖馆长他们学习了解,现在慢慢懂些皮毛了,哈哈,不懂可以学嘛。我们仔细看过你的材料,各方面情况都很不错,是复合型人才,相信能够胜任这里的工作。” 肖馆长面无表情,“我们新成立了一个信息技术部,开展档案科学管理方面的工作,很需要人。” 肖馆长问我一些科技知识方面的问题,如熟不熟悉计算机c了不了解d一s系统cd一s95,软件语言都会哪些,dbase接触过没有等等。 肖馆长问我问题时俨然像一个考官。这使我想起我父亲杨老师监考时的一件事:一次期末考试,两个同学传纸条,被他发现了,“狗屎,作弊的给我出去!”他们两个被赶出了教室。我很淘,往舅舅烟里塞火柴头,他知道了也就拉下脸,“大头,不能那样”,从没见他真正发火,也从没听他说过脏字。我想他是真生气了。自那次后,我上课时更加认真,就是避免惹杨老师发火。 在军校我学无线电专业,计算机原理是必修课,还选修了计算机高级语言课程,软硬件知识都掌握一些,在部队也经常使用计算机,所以肖馆长问的问题对我来讲都不是问题。 我回答问题时肖馆长仔细听着,头微微点着,几乎看不出来,他和我交流后很明显地向黄馆点了下头。 黄馆长说,“不知道你对我们这个单位了不了解。” 我说不了解。我确实不清楚地方单位的情况,一直在郊外的部队,缺乏了解的途径。 黄馆长说,过去想进我们这个单位是很难的,因为很多档案涉及秘密,要出身好c政治上可靠的人才有资格。所以从部队转业干部中挑选人才,是我们加强队伍建设的一个重要途径。 肖馆长说,这些年情况不同,我们很难物色到适合的人选。还是黄馆长那句话,非常希望你加入,你考虑吧。 我品味着肖馆长的话。 这三位领导给我印象还不错。 和他们告别,我下了楼,出大门时我又返回,我想参观一下,我对这个档案馆一点不了解,想做些了解。 很清静。一楼有个展厅,我走进去。没有一个人。展架上c橱窗里摆放着好多用毛笔写的c纸质发黄的展品,看上去很有味道,书法漂亮,还盖有精美的玺印。我溜达着,欣赏着,看了很久。 后来内急,我找厕所,一楼没看见,我上二楼。找到了,缓急了,舒服了。 我从厕所出来,准备下楼,路过人事处门前时,迎面遇到一位姑娘,“嗖”!我立刻感到从头到脚就麻住了。我停下,直愣愣地盯着她。她也停下,她也直愣愣地盯着我,目光略带愠色。我感觉脸烫,被她目光直射着,我的目光开始无力地滑落,她的身上c腿c脚,最后落到我自己的脚上。 这副样子哪像是刚从部队下来的威武军官,倒是像俘虏,更像犯了错误被罚站的小学生。 我敢保证这种情况从来没有过。在部队偶尔也被上级训斥,首长就是把眼睛瞪得像牛眼,我也会眼睛一眨不眨地目视前方。小时候常和单老师的女儿单思敏比对视,谁先眨眼谁输,总是我赢。我一赢她就嚷着说不算,总是找眼前有小虫子飞c有灰的借口。我老是赢也没什么意思,就不爱和她玩了。 今天我败下阵来。 我想重抬目光。几经努力,终究失败。更糟糕的是脑袋开始发懵,而且不自觉地晃动起来。 是遇到什么强烈干扰波了吧?或许是深扎脑中的无线电知识在起作用,醉汉产生的想法经常是很符合逻辑。 一双着黑色半高跟皮鞋精巧小脚,“噔,噔,噔”一前一后轮换着从我脚边迈过时,干扰波驱使我身体向它们迈进的方向扭转。“噔,噔,噔”渐渐远去,我感觉头能慢慢抬起来了,目光也能慢慢从脚向上转移,一定是干扰波能量在减小。 看她背影,我脑子里出现部队大院里挺拔的白杨树。 我糊里糊涂下了楼。出档案馆大门,我回头看那高耸的大楼,它确实像一本巨大的书。 四 我糊里糊涂回到部队位于城区的宿舍。整个下午脑子处于发懵状态,坐在桌子前发呆。后来趴在桌上睡着了。 醒来时已经是半夜。脑子清醒了,冒出了几个问题:她是谁?到哪里去找她? 想干什么?想再一次像与单思敏那样比对视吗?这个城市几百万人,如果她是偶然到档案馆来,就是请福尔摩斯也未必能找着她。 围绕这些问题苦闷地c反反复复地想,想了一夜。但一点没想干扰波之类的科学问题。 我到市转办去问我转业安置的情况,一名工作人员告诉我市档案馆想要我,并愿意安排我实职,他说转业干部一般都降职安置,像你这样平级使用并安排实职是很少的。我跟他讲我学的是理科,不懂档案,专业不对口。他说哪那么多对口的哟,你转业就是再就业,想找到一个称心如意的单位不是那么容易的。我心想,我成待业青年了,现在社会上找工作确实不容易。 路上我给旷庆打电话,告诉他市档案馆的领导召见我的事。旷庆说大头,听说档案馆可是清水衙门,福利待遇很差,这你可要想好哦。我说我不清楚这些,去档案馆看了看,觉得他们领导还不错,而且那里那些东西看看还觉得挺有意思。他说好单位多的是,你还是联系联系其他单位吧。我对旷庆说我怎么联系,没有熟人,再说听说找关系要请客送礼,你是知道我不会这些。旷庆说你就是太书生气,太清高,反正你要自己想好。后来我跟他讲了被“麻”的事。他笑,你小子艳福不浅呀,遇见美人了,色迷心窍了吧。我说我可不像你,我对女色避而远之,不像你见了漂亮女人就走不动路。他那边哈哈笑。 我仍然四处溜达,没像旷庆说的那样去找熟人找关系联系好单位,我真不知哪个单位好哪个单位不好。 一个多月后我收到通知,让我三个月内去市档案馆报到。 我心里有事,接到通知后就立刻回部队办手续,领了一万三千多的转业费。然后我就早早地去市档案馆报到。 找人事处王处长报到,王处长又和我握手,说以后我们就是一个单位的同事了。我对他说,我们以后就是同一战壕的战友了。他说是是。 几天后单位召开职工大会,会上一把手黄馆长介绍我。 “介绍一位新同志。杨新同志!” “到!” “请站起来。” “是!” 我“噌”地站起来,挺直腰板,目视主席台,样子跟国旗班的弟兄一般。 “这位杨新同志是新从部队转业的,现在拟任信息技术部主任。杨新同志过去在部队多次立功受奖,素质好,能力强,是个优秀人才。”黄馆长黑黑的脸看上去有些兴奋。 余光感觉会场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注视我,于是我也把目光从主席台慢慢转向四周,向新同事们行注目礼。但有个角落似乎又像那天一样,出现了干扰波,迫使我目光无法到达。我心中暗喜:不用麻烦福尔摩斯了。 “希望杨新同志继续发扬部队光荣传统,为地方工作做出新贡献!请坐下。” “杨新,请坐下!” “轰”全场哄笑。我不好意思地坐下。开小差了。 档案馆办公大楼十五层。一楼是查阅大厅c展览大厅及个别处部室,二楼是馆领导和大部分处部室集中办公区,三楼只有我们信息技术部一个部门,还有计算机房。四楼以上是档案库房。 我们部门早就成立,人员也早齐了,只是没有领导。加上我一共五个人,我是主任,成员“一老三小”,老寇,小田c小张和小蔡。我来前部门由老寇临时负责。 老寇叫寇怀天,四十五六岁。很瘦。高高的颧骨上架着副厚眼镜。说话慢条斯理。上身穿着一件旧中山装,皱巴巴的,下身穿一条深色化纤面料裤子,整个人看上去有些窝囊。他说自己是几年前从东郊的东光机械厂调过来的。我听说这个厂现在已经倒闭了。时有工厂破产倒闭,不足为奇,好在老寇早一步离开那里。从这点看他还不算窝囊。 跟大家认识后,我对老寇说,我新来乍到,业务工作不熟,情况不了解,你是老同志,还希望多多帮助我。 老寇说,杨主任客气了,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就尽管说。 我心里有事。我说,老寇要不先请你带我去各个部门转转,熟悉一下大环境。老寇满口答应。 看,多聪明,新来部门小头头到单位各处部室熟悉情况,合情合理。可老寇哪里知道我杨某人心藏有鬼,另有图谋。顺着工作的便办自己的事c了自己的愿,肯定不是我的发明,但像我这样灵活运用,如意算盘深藏不露地拨着也实属牛。当然我也很辛苦,要采取漫天撒网的笨办法,一楼二楼各个处部室统统跑一遍。好在本人能吃苦,在部队的十几年苦没少吃,“一不怕苦,二不怕死”时刻记在心中,那些功c奖不是白来的。 老寇前面引导,二楼的处部室挨个走,与领导和新同事们认识。完了后我心里犯嘀咕,那天明明记得是在人事处门口遇见的,去人事处报到及老寇刚才又领我去怎么没看见她呢?二楼其他部门也去了,也没看见她,人呢?我脑袋冒汗。明明开大会时看见她了的。后来一想,还有一楼没去呢。 下到一楼。“这是保管综合部”,隔着老寇,我感觉此处有些不同。果然,一进门就看见她。 “咯咯”她捂着嘴笑。我猜想一定是大会上我的失态还在起作用。 未经科学证明,笑能化解某种能量,比如,舅舅眉毛被燎后,巴掌高高地扬起,看我一脸堆笑,落到我大脑袋上时连蚊子也拍不死。 这回化解的是她自己的能量,使我能直视她。我发现,她眼睛如天池湖水一样清澈。 “咯咯,是杨主任。”她把手挪开了,露出了脸盘。 哎哟妈呀!我感到晕眩,那天可没这么仔细看她。我脸烫,直愣愣盯着她。我扫了一眼老寇,我发现那副厚镜片后的眼神有点疑惑。 “她是小文。” “文艾,文字的文,艾草的艾,我妈妈姓艾。”她落落大方地自我介绍。 我似乎闻到了草香,很醉人。我盯着她看。 老寇问,“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都去库房了,这几天突击上架一批进馆档案。” “你怎么不去?” “办公室要留人值班,今天该我。下周要上去。” 我运气还算不错。 “杨主任,文艾他们部门负责档案保管,还负责接待档案查询。杨主任新来,四处熟悉熟悉。”老寇给两边作着介绍。 文艾笑嘻嘻,“杨主任可是人才呀,多多指教啰。” “什么指教哦,我根本不懂档案,向你请教才是。你是学档案的吧?”我终于开口说话。不懂装懂,不是人才。不懂的东西要学习,要请教,父亲杨老师一直这样教育我。 “她和小田都是档案专业科班生。好像你和田蓉霞还是一个学校的吧?”老寇继续对两边说着。 “一个系的,她是我师姐。” 原来小田跟她熟,这个信息很重要。 “杨主任,你还有什么问的?”老寇对我说。 “哦,没没什么了。” 对老寇的提问一下不知如何回答了。眼光依依不舍从她脸上移开,移向自己的脚。真恨我自己,大头算是白长了。 其实上中学后,我就发现我脑袋就不怎么长,高中毕业后就完全停止了,上军校第一次领军装时领2号军帽,后来就一直戴2号的。号码越小,帽子越大,上面还有1号大号的。我脑袋充其量中等偏下。 我埋着头跟着老寇往外走。 “咦,刚才还坐电梯下来的,咋个就不能用了呢?”老寇嘀咕着。 电梯门旁贴了个告示:电梯故障,检修一周。 只好爬楼梯。 走着走着我忽然眼睛一亮,轻轻吹了声口哨。这使老寇厚镜片下眼神更是疑惑。 一个“守株待兔”的计划在我脑子里初步形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五 下班路上传呼机震动,显示的是旷庆的手机号码。我从包里掏出手机,打开电源,拨号,打过去。 旷庆说,“手机也不开?” “电话费贵呀,旷大参谋,有话快说。” “不至于吧?!” “当然至于了,我现在不像你,可是要自己掏腰包付话费呀。” “单位不给报销?” “不报。” “也没补贴什么的?” “没听说。” “不会吧,你们市上好多单位都有这个补贴那个补贴的,你们单位没有?” “好像没有,人事处只告诉我每月有六十块的全勤奖,没听说有其它什么补贴。” “六十块的全勤奖?也就够你缴手机月租费。” “是呀。” “大头呀,我跟你说过这个单位待遇差,叫你别去你偏不听。” “行了行了,有什么事快说,要不我挂机了啊。” “别挂别挂。我跟你说,你把电话费单子都留着,让你那个单思敏报销。” “谁打的谁给报销。” “也行,今天话费算我的。诶大头,我问你,有什么新情况?” “什么什么新情况?” “见着那个女的啦?” “” “从实招来。” “真没什么情况。”也不看看咱过去是干什么的,要是生在战争年代,任凭你老虎凳c辣椒水,休想得到半点情报。 “行,你牛,哥哥我远,隔山打不着牛,回头让你嫂子去收拾你。” “旷大参谋,你一个人民子弟兵,只要为人民站好岗放好哨就行了,其他的事就别操那么多心了。”我挂了电话。 早上上班。老寇还没到。我去隔壁办公室。小田,田蓉霞在,没见小张小蔡。 “小田早呀。”我跟她打招呼。 田蓉霞怯怯地看着我,头微微点了下。 “能聊聊吗?” 她木讷地看着我。 “干嘛这么严肃?” 田蓉霞还是看着我,显得有点尴尬。 我朝小张小蔡办公桌看时,她说话了,“平时他俩都很准时到的,今天可能是” 以为我来查考勤,我笑,“我是来找你聊天,不找他们。” 她还是很茫然。算了,还是直入主题吧,免得她脑细胞因紧张而伤亡太大。 “小田,对于你来说,一个档案学科班生,来档案馆工作顺理成章,而对我,一个学无线电的,后来又从事部队宣传工作的人来说,感觉就截然不同了,我对一切感到很陌生,对档案工作就好比老虎吃刺猬无从下口。” 她听着,情绪缓和下来,并略带笑意,“杨主任,您不必压力大,档案学比不了您那些无线电什么的那么难,档案学属于管理类学科,不复杂,您稍稍学习很快就熟悉的。” “但是,我确实一点不懂档案,一点点这方面的知识都没有。来向你请教,我该如何开始。” 她笑,低下头在办公桌一侧的低柜里翻,找出一本书来,递给我,是《档案学简易教程》,“您先看这本教材吧。” 我接过来,翻开来看,跟她继续聊着,“前天跟老寇去一楼,有个叫文艾的女生,说跟你是sch一一late。” “是呀,我们是校友。” “那你们很熟啰?”我探探虚实,摸清情况。 “是呀。”她笑。 “关于档案学,我要向你们科班生请教呀。”非常合理。 “您谦虚了,黄馆说您是”小田欲言又止。我知道她要说什么,前天文艾就脱口而出。这使我感觉小田很谨慎。这句话从领导嘴里出来是表扬c夸奖,到了一般人嘴里意思就不同了,有敬佩c羡慕之意的,有玩笑的,还有讥讽的c嫉妒的意味,当然也有几种意思掺杂在一起的。也许她觉得难以把握所表达的意思,干脆闭嘴不说。从这点看文艾可能比较随性,不很谨慎。头次遇见她时她那副样子应该是警惕,而不是谨慎,警惕防止遇到了坏人。可当坏人变成了人才,戒备一下子就没了,这个文艾,多让人担心啊!是不是杞人忧天了,如果人家有别的意思而故意放松警惕呢?从这个角度想,就想得我心花怒发了,连连向小田摆摆手,回到自己办公室。 接下来的几天,包括周末时间,全神贯注地读教材。也许是小田他们半学期的课程,我短短几天就学完了,如小田所说,档案学的确并不复杂。合上教材,我得出一个初步结论:“档案”一词是一个包罗万象的概念,不是我过去所了解的那么狭隘,我那个原先存在部队政治部干部处,如今存在人事处的,自己从没翻看过的神秘牛皮纸大封封,只是档案的一类,冰山一角。 我期待着新的一周开始,我期待着惊喜发生。 周一,我早早到了办公室。 天气真好,霞光从三楼楼梯口的大窗户照射进来,让人感觉心情特别舒畅。我捧着教材,像大学校园里的学生一样,站在楼梯口拐角处迎着朝阳早读。 不过舒畅心情没有持续多久。老寇从楼梯走上来,“杨主任早”,朝我点点头。他提着开水瓶下楼打开水时,又朝我点点头。我有点不自在。小田来上班,“杨主任早”,朝我点点头。我浑身不自在。后面还有小张小蔡呢,不烦死了。所以我决定,再有人时不理会了,专心看书。还没做什么缺德事就这么心虚,想想那些贪污受贿c弄虚作假的人心理素质该有多那个。 事情糟就糟在“专心看书”上,楼梯口“噔噔噔”又上来一个人,在我还在想要不要抬头时就一头撞在我身上,把我撞了个踉跄。不愧是军旅出身,我连忙一个白鹤亮翅,将来人扶住。闻见一丝淡香我就知道糟了,正是她,文艾!她脸一下子绯红起来,瞪了我一眼,然后优雅而又敏捷地从我臂膀中挣脱出来,又“噔噔噔”飞快向楼上跑去。 看,这就是我蓄意并精心制造“守株待兔”计划的全过程。逮着兔子吗?早跑了,没撞到“株”,撞了我这个自作聪明的猎人。 非常失败。 对我的打击是明显的,原以为计划天衣无缝。 自古华山一条路,电梯维修,上下楼只能走楼梯。文艾这周要去库房,必须要经过三楼。我在楼梯拐角处的玻璃窗前,迎着冉冉升起的朝阳,学习钻研档案知识。文艾从楼梯上来,“杨主任,学习哪。” “是小文呀,干啥去?” “去库房。” “你来的正好,我有个问题要请教一下” 天天早晨大家笑呵呵地相见,她耐心和蔼地给你讲解书的内容,你在一旁有心无心地听着,多美! 结果呢?一塌糊涂,糟糕透顶。 更糟糕是老寇正好提着两只开水瓶上来,目睹了一切。她没影儿后,老寇说“牛!杨主任身手不凡呀,英雄救美,真牛!” 他老实巴交的样子怎么冒这样的话?我实在想不通。 计划必须终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六七 六 除了“守株待兔”的失败外,更大的失败是,我一开始就展现了一个很老套的故事:杨新,一个风流倜傥的小生,遇到一位可心的姑娘,然后就像掉了魂似的,搞些可笑的计划。不就是一见钟情嘛,连小学生也能一眼洞穿。现在的小学生跟我小时候不同,他们不往香烟里塞火柴头,因为如今火柴很少见,他们更懂得什么男女呀c爱情呀之类的事情,电影电视书籍以及游戏里充满了这些内容。我单身一人,在城里时常在外面吃,经常在洋快餐店里,我看见角落里坐着一对一对着校服的少男少女。我边吃薯条边琢磨,是不是小哥约女同学出来的?这些小哥约女同学的目的?她女的吃得少?未必,他们的薯条都是她们在吃。我小学中学那会儿傻乎乎尽跟男同学玩,离女同学老远,单思敏老抱怨我不带她玩。 我来档案馆可不是为了一见钟情,我可不敢奢想这样的美事,不是我不浪漫,不想浪漫,而是可怜我身不由己,虽单身而非“自由身”,我有老婆,我老婆就是单思敏,小时候我不喜欢跟她玩她就老缠着我,日积月累地缠,终于把我缠成了她老公。 我一个人行单影孤在街上走,最看不得男女搂在一起了,看着难受。虽然跟旷庆是铁哥儿们,但我最烦到他家去,他老婆都什么呀,屁股东扭西扭,呱呱呱说个没完,可气的是她那傻爷儿们就看着她乐。所以后来除了上班c到餐馆吃饭外我就不出门,就自己在家憋着,眼不见心里顺得多。 要说都九十年代末马上就跨世纪了,该有点现代派,像我这样英俊潇洒,又计谋多多的人真不该寂寞,怎么着也要像着校服的小哥那样隔三差五找个女生一起吃吃薯条什么的。有个星期天,一个爱好绘画的女军人不知怎么知道我懂点美术,跑到我宿舍说请教我。我跟她聊了一下午,我就奇怪,怎么也聊不到其他的事上。我记得当时她看着我的那些工笔画习作时饱含情感,眼睛里闪着光芒,一会儿缕缕过肩的c严重违反军容风纪规定的长发,一会儿缕缕。而我就只会跟她说如何打底稿如何染色,怎么就不夸夸她漂亮的长发。找原因我就找到杨老师和他老婆身上,只考虑让我在3月8号出生,却忘记给我增加点别的什么。 一见钟情不一定准确,但我的确有些掉魂。芳草四方皆有毋庸置疑,像档案馆这样的深宅大院里会藏闺秀纳佳人这样的概率是存在的,但如此让人魂不守舍确实让我意外。 很庆幸。 很享受。 钟鼓馔玉不足贵,醉卧花间不愿醒。 七 我和旷庆是军校同班同学,cssate,比起小田和文艾的关系来,我们要更近些。旷庆大我近三岁,北方人,高大威猛,性格豪爽。虽然中学班主任说上军校不受欺负,但实际上还是存在大欺小现象。队里我年龄排倒数,身体还未充分发育,显得弱小。新入学军事训练,我正步老是走不好,做分解动作时脚踢不高,身体站不稳,喊口令的班长曹胜利说“瞧你那样儿!”旷庆是副班长,朝班长曹胜利嚷“嘿嘿嘿,你长啥样呀?掏出来瞧瞧。”曹胜利瞪着他,“旷庆!你闭上臭嘴!”旷庆就冲上去,一只手封住班长脖领,“你爹妈没管教好你,老子今天代劳”,另一只手握着拳头就要抡。旷庆差点挨处分,好在班里弟兄大多够哥们儿,都站出来说是曹胜利先骂人说脏话。但旷庆还是在全队大会做了检讨。队干部责成他向曹胜利赔礼道歉。旷庆找曹时,倒是曹先一脸笑,说旷哥旷哥,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千万别往心里去。那次后,曹虽然不敢对我怎么样,但还是不时挑我毛病,说我内务整理太差,吃饭太慢。但只要旷庆在,他连屁也不敢放。 离开家乡后旷庆是唯一知道我小名的人。我妈来学校看我,她对旷庆说,“多谢你关照我家大头,他小,不对的地方你多批评他c多帮助他。”旷庆说,“大头挺乖的,阿姨您就放一百个心吧。” 我妈走后我找旷庆理论,“一年365天,你让我妈放一百个心,那另外265个心怎么办呢?”旷庆挠头。 “亏你还戴1号帽子。”旷庆头虽然大些,但脑水质量我一直怀疑。 旷庆经常为我撑腰出气,自二年级起,就连曹胜利也不敢再在我面前嘀嘀咕咕了。有旷庆这只大虎在,小狐狸可以昂首挺胸阔步向前。 我小学中学不爱和女同学玩,大学时还一样。可旷庆不同,经常征求我,女生谁谁谁怎么样。在对女生评价上我们有明显的分歧,他对胸大屁股肥的老是行注目礼,而说林黛玉病怏怏的丧气。后来他相中了一个女生,准备给她写纸条,让我帮他“整两句”。我正好从图书馆借了白朗宁夫人诗集,从中找了几句给他整上。据说他把纸条塞给那个女生时,她看都没看,揉成一团朝他砸回去。可惜啦,那几句是白整了。 旷庆死乞白赖给女生写信送纸条,我的情况相反,是女生给我写信,单思敏差不多每半个月就要来封信。有次她又来信了,里面还夹着一张刚时兴的彩色五吋照片。看信时被这小子发现了,一把夺过去,“哟,你小孩儿够复杂的呀,明的说对女人没兴趣,暗地里谈起恋爱来,够坏的呀。” “你不要玷污同学之间的友谊。” “算了吧,同学友谊?鬼相信。” 关于毕业分配去向,他说他要找队干部。我以为他还对那个胸大屁股肥的女生念念不忘,要紧紧跟随。他摇摇1号帽子下的脑袋,“兄弟是手足,女人是衣服。”旷庆和我分配到同一个部队。不过,他后来为这句话吃了不少苦头。 到部队后我们的轨迹完全不同。他下去当排长,一年后提成副连长,后来是连长c副营长c营长c副团长,直到到军部当作战参谋,才把“长”字卸下。我开始是在营部干文书,后来在团政治处当干事c师政治部干事c军政治部干事,与“长”无缘。 我属于“文艺青年”,学的是无线电看家本领,做的却是文科生的事情,经常要整几句,承担起部队的宣传工作,把部队训练情况c官兵思想动态等写成材料向上级汇报,有时也发给军报c解放军画报等报刊。部队一个独立营赴西南前线换防,我随之前往,呆了大半年。那段时间我重点对战争留下的后遗症进行深入调查报道。我在边境线我方村落见过一个男孩,他只有一只手条腿,他告诉我他在村外的山上刨竹笋,刨到一个铁疙瘩,后来铁疙瘩爆炸了,后来他就成了现在的样子。看他小小年纪,我眼泪止不住往下流。我通过军用电话告诉旷庆,他那边妈的狗日的骂得一塌糊涂。 那次因采访报道成绩突出,上级授予我三等功。回来后我开始研究战争史,撰写理论文章。我有篇《对法西斯策动二战根源分析》受到国际军事理论研究界的关注。我因此立了一次二等功。立功受奖是对我的肯定,我很满足。但旷庆不满足,“屁,才二等功,低了。叫我写,三天憋不出一个字来,你小子脑子好使。” 我到军政治部后增加了一项新的工作,就是给甘主任写稿子。最近一次他要去一个团作报告,命令我为他准备稿子。关于帮主任写稿子我一直心里嘀咕,你是主任我是干事,我写的是我的想法,哪能有你的高度?一稿送上去,被打回来,说不够深刻。接着二稿c三稿,我把原先写的《和平时期部队政治思想工作特点》c《面对现代化战争官兵精神准备》等几篇发表文章的内容揉进去,总算过关。那天,他在台上作报告,全团官兵在台下听,我也在听。我一边鼓掌一边心里好笑,自己写的东西别人念给自己听,还要给自己鼓掌,什么事儿。甘主任后来问我他的报告作的怎么样,我说不错呀,掌声雷动。他冷眼看我,“杨干事,要注意戒骄戒躁啊。” 旷庆找我喝酒,说大头你别太书生气了。我说,喝酒喝酒,别的不提。 晚上我们去操场看电影。 我们各自手里拿着一个小方凳,向操场走。 道路两旁是高高的白杨树,在微风中摇曳,婀娜多姿,看上去是那么让人舒爽。 一支支队伍在带队指挥官带领下,整齐喊着“一c二c三c四”,向放映场行进。跟我们一样,指挥官和队列里官兵们左手都夹着一个小方凳。 队伍到达指定位置,指挥官喊,“踏步立定!” “注意了!放凳子!” 唰! “坐下!” 唰! 整齐划一。赏心悦目。 旷庆原先在连队时经常喊“放凳子”。如今担任大参谋,早不干这活儿了。而我从穿军装起,自始自终没在队列前当过指挥官,倍感遗憾。 我建议我们到银幕背面看。旷庆瞧瞧我,跟着我走到银幕背后。 “注意了!” 旷庆愣了一下。 “放凳子!” 旷庆把凳子迅速发下。 “坐下!” 唰! 终于过了把当指挥官的瘾。 旷庆笑。 小时候妈妈学校操场上也经常放电影。操场上老立着两根柱子,放映员把银幕往上一挂,离银幕三四十米远把放映机一架,天色黑下来就放。都是些战争片,《南征北战》c《地道战》c《打击侵略者》什么的,来来回回老是放这些电影。我和小朋友们喜欢到背面看,这边除了我们几个几乎没别人,我们可以一边看一边肆无忌惮地模仿。有次放革命现代芭蕾舞剧《红色娘子军》,我们几个都踮着脚尖“向前进,向前进,战士的责任重,妇女的冤仇深”前进了一个晚上,结果我布鞋前头磨出一个大窟窿,大拇指都露出来了。单思敏走一会儿就喊不行了不行了,脚疼死了。模仿是为了表演,家里晚饭后经常是我表演电影时段,受到的欢迎是广泛而热烈的。舅舅叼着香烟乐呵呵地看。杨老师总是一边用五根齿的指梳梳理头发,一边滋滋有味地欣赏。他这个动作是标志性的,兴奋的时候出现频率很高。难怪,那次那个找我聊美术的女军人缕头发时我愣了一下,觉得哪里有点熟悉了,多半是大脑里个别细胞努力工作找到了匹配点。不光是模仿演电影,我还模仿单老师。单思敏总是要我去她家玩,说有新小人书看。有次去她家,碰上单老师在画画,我觉得有意思,就一旁看。后来我主动要求去她家时玩,单老师画画,我边上看。后来干脆问他要张纸c要杆笔,他画一笔我画一笔。慢慢地我画画的水平就到了还有女军人跑到我家里向我请教的程度。 电影结束时,我对旷庆说我准备转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八九十 八 据考证,人类直立行走大约开始于500万年前。 据考证,人类最早出现语言大约在5万年前。 据考证,人类最早出现文字大约在6千年前。 如果把文字的出现作为人类文明进步的一个重要标志点,那么人类进化过程实在是太漫长了,文字的出现仿佛就在昨天。 站在文明的层面,站在人类这种非凡动物的角度,地球上所有的人现在都该稍稍停一下手上的活儿,听我几句絮叨:我们现在可以用语言流畅地表达思想,我们现在可以用文字随意在纸上写下自己的感受,各种语言和文字都是人类的祖先通过一代一代的努力,经过一点一点的进化,以几百万年时间作为代价才演变而来,我们所熟识的文明来的多么不易啊!地球上只有人类这种动物成为了高级动物。何不虔诚地面对人类的文明,何必把金银c钻石之类没有灵魂的矿物质,把印着数字和图案c花花绿绿的纸张看的那么重呢,又何必把名利视为至宝,更何必刀光剑影,你杀我斗。应该庆幸我们远离了刀耕火种的愚昧年代,应该把智慧用在延续和发展文明上,给她增添光亮的色彩,哪怕点滴。 文字的发明,是人类最美的事情!因为有了文字,才使我们今天能酣畅地表述感受。不知该如何感谢人类第一个发明文字的那位祖先!连马克思也要感谢他,如果没有文字,他就不能把自己设想的人类最美好景象书写下来,而我们也不会知道这样一位一百多年前的伟人的思想。 没有文字的远古年代,人们怎样生活不得而知。因为没有文字,祖先们不能完整记录自己的生活状态,所以我们无从考证。考古学家也只能通过挖掘出来的器物,通过一些蛛丝马迹,来研究和判断史前的历史。没有文字,在遇到社会问题时怎么办?比如,张三要向李四借两钵谷,怎么立凭据呢?后来有个“结绳刻契”的办法:李四找了根藤,当着大家的面,在上面打两个结;或者,李四在一块石头上划上两道痕迹。这样,打了结的“藤”即“绳”c划着痕迹“石头”即“契”,就成了借谷的凭证,档案学称它们是最初的档案。 出现文字后,类似的事情发生时,情况可能是这样,张三向李四写一张字据:今借李四谷两钵,隔日奉还。字据是档案。 文字能跨越时空,使我们能清楚地寻找到几千年前的文明,知道天边的事情,看到时代的进步与发展。 字墨的清香世代流芳 这篇短文是我突击看《档案学简易教程》之后写的,预备着在请教文艾时请她批阅。 也是我对文明的理解和感悟,对字墨芳香的迷恋。 我翻阅了《中华人民共和国档案法》,它从国家层面上对档案一词进行了定义: 第二条本法所称的档案,是指过去和现在的国家机构c社会组织以及个人从事政治c军事c经济c科学技术c文化c宗教等活动直接形成的对国家和社会有保存价值的各种文字c图表c声像等不同形式的历史记录。 简言之,档案就是对国家和社会有价值的历史记录。 我在想,我搞的“守株待兔”计划,记录下来算不算档案?它对我来讲是非常有价值的。这事我后来作为学术问题问过文艾。她说算你个大头。 “结绳刻契”的典故让我联想到这个漂亮的十五层的大楼里有没有“绳”和“契”?这样想就使我很兴奋,感觉我们大楼简直就是个聚宝盆,藏了许多宝贝。既然守着宝贝,守着有价值的东西,那守护者就有了价值。 自被文艾撞后,我早晨上班,经过三楼楼梯拐角大玻璃窗时,尽管忘情地仰望着朝阳,尽管努力地嗅着,找寻草香,但不敢久留,更不敢再捧着教材去窗前早读。我老老实实坐在自己办公桌前低头看书。有人路过我门前,“杨主任早”跟我打招呼,我头也不抬,只回声“早”,管他谁谁。一旦听到“噔噔瞪”跑步上楼声我就紧张,浑身就起鸡皮疙瘩。好在电梯公司的人工作出色,原计划用一周时间检修,实际只用了三天就完工,让我少受了几天的煎熬。 电梯恢复正常,我也恢复正常,不用把注意力放在听楼梯动静上,一颗悬吊吊的心落下了。我坐在办公桌前开始琢磨我的工作。 肖馆长名叫肖字,我很欣赏他这个名字,如果不是他比我年长,并且是我的上级,我很想直呼他肖字。 肖字分管我们部门工作。他提了他的想法:首先是要把我们这支档案科技队伍建立起来。我想听其次c第三,但他没了下文。说他逻辑思维有问题,谁都不会相信。接触时间虽不长,但我感觉他很冷静c睿智。我感觉他可能有他的难处。是不是经费上有问题?原先旷庆跟我说这里是“清水衙门”,到人事处报到后我才觉得是真的差。在部队我们待遇很不错,除了工资外,每名干部每月都有“一二三四五”的生活补助,一只鸡c两斤清油c三斤蛋,这些远远不止六十块。我单身汉,吃食堂,我每月的“一二三四五”都孝敬了旷庆,他带回城里又孝敬了他丈母娘。那天老寇领我“熟悉大环境”,最后带我去隔壁的计算机房,我看见空间挺大,却只放置了四台386c两台486计算机。这让我很失望。科技带来高效,但科技是需要资金做铺垫的,不像我写文章,一支笔一张纸就可以了。而我写稿子已经很久不用纸笔了,我在计算机上打。在军政治部我的办公室,我计算机的cpu是奔腾166的。我自己房间里也是奔腾133的机子,比起这些不知好几个档次。我感觉这个新工作单位不但只是职工福利待遇差,可能工作经费也很紧张。战士上战场,如果没有枪c没有子弹,又能发挥多大作用呢? 苦闷。无助。疲惫。我趴在桌上。 有人敲门。我记得门没关。我无精打采回过头来看,发现站在门口的是,文艾! “杨新,我可以进来吗?” 天哪,她怎么来了?我完全没有想到。顿时我感觉六神无主。我颤巍巍地站起身来,连手都不知往哪儿放。 文艾自己走进来,“那天不好意思啊,我一贯上楼梯不抬头,结果把你撞了。” 我觉得心都要跳出来了。 “谁想到大清早那边站个人呢,好在我神经大,换成别人吓都吓死。”她已经靠我很近了,我嗅到渴望的草香。 一直都是她在说话,而我只是呆呆地望着她。我正打算说点什么,出现一个声音:“哟,小文咋个来了呢?今天刮啥子风了呢。” 是老寇,他朝天花板看,像是看天气。 他总是在关键时候出现。 文艾咯咯地笑,“不刮风我就不能来吗?” 老寇说,“当然能了,不过我晓得你今天来做啥子。” “来做啥?”文艾问。 “上个星期一早上,我打开水上来,看见你把杨主任撞得个人仰马翻,是来做检讨的,对不对?” 我想笑,心情平静了些。 “老寇,你把话说清楚啊,怎么是我把杨主任撞得人仰马翻呢?你老人家不要太偏心了,明明是他挡别人的道嘛。杨新,你自己说说吧。”文艾针锋相对。 稍稍恢复正常的心被她这句话又搞紧张了,毕竟我站在那是心里有鬼呀。“我是,是我挡道了。” 文艾说,“大早上的,你说你站在哪干什么?” “我,我在那看看日出。” 不知陆陆续续牺牲了多少脑细胞,我脑子终于想到了这个既是托词又不是托词的回答,总算蒙混过关。 心里有鬼真不是滋味。 “你们聊吧,我去打开水。” 老寇拎着开水瓶出去了。 片刻冷场后还是文艾先开口,“听田姐说,你在刻苦钻研业务,怎么样,觉得枯燥吧?”她一副领导的口气。 我说,“我才接触,倒是觉得挺新鲜。” 她从桌上拿起那本教材,“田姐说借你书,是这本吧?”她右手托着书,将书卷成筒,左手拇指按着书右侧页边,“沙”,书页快速翻动,忽然一张稿子从书里掉出来,飘落到她脚边,她弯腰去捡,拿着看起来。真是老天助我也!那稿纸就是我写的短文,计划失败后我发愁如何把它呈给文艾,请她“批阅”。这下全不费功夫了。 “哟,写的不错呀。” “瞎写的,见笑了。” 她还在看。我看着她,眼前出现一个军装被撑得鼓鼓的女军人,拿着一张纸,看也不看就揉成团,朝一个色迷迷男兵砸过去的精彩画面。 我笑出声来。 “杨新!” “啊?” “你这人老爱开小差吗?” “没有没有,刚才忽然想起件怪事来。”我忍住笑。 “送我吧。” “但愿你不要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 “扔掉?怪可惜的。”她把稿纸叠起来,攥在手里。 这么久老寇还没把开水打上来,我估计他是故意的。他什么情况都不清楚,就开始瞎配合了。我心里好笑。 我对文艾说“拜托你件事。” “什么事?” “老寇带我熟悉了三楼以下区域,你能带我熟悉一下上面的环境吗?” “这算什么事儿,我本来就要上去,走走走,我领你看。” 我们俩出了门。 “哒,哒,哒”,田蓉霞拎着包从电梯里出来,迎面朝我们走来。 “田姐来了。”文艾跟她打招呼。 田蓉霞看我们时眼神有点怪怪的,有点像老寇那天的,“你怎么上来啦?” 文艾说,“上库房,顺便领新同志上去看看。” 进电梯前我朝身后瞟了一眼,我看见小田还在看我们,眼神还是很怪。 九 四楼建筑结构与下面几层不同,从电梯出来,迎面是整面的墙,没有窗,中间位置是库房大门。门锁着。靠门处的墙上有一组电源开关。 文艾上前合上电源总开关,掏出钥匙,打开门。 进门,左右两侧各有一个耳房,正面进去是库房,很大。排列着一排排木质架子,从上到下有五层,整齐码放着档案卷宗。文艾说这些都是建国后的档案,有几十个全宗,经常要调用。她在前,我跟着后头东看西看,我发现四面墙没有一个窗,就问文艾。文艾笑,说你还想从这里看日出呀?她将我。她解释说,光线长期照射会使档案纸张变黄c字迹变淡,档案库房不需要光线。我说这里做暗房倒是合适。她说什么暗房?我说洗照片的暗房。她说,用几百平米的房间做暗房?你是要冲印电影胶片吧。 我原先搞宣传报道,经常随身带着一个理光10单反,拍些照片做素材,自己冲胶卷c洗照片,从一开始的营部,到后来军政治部,哪里都找不到一个没窗户的房间做暗房,只能在办公室穷对付。冲印的活儿大多等天全黑了夜里干,遇到急用照片时,就要想办法在原来的窗帘上加厚几层,以保证不透光,我找了几床军用被套,草绿色棉布的大口袋,挂窗户上遮挡光线。夏天的时候,窗户捂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再被红光灯烤着,经常是满身臭汗,要是早认识文艾,借她这里当暗房,那就省事了。我心里笑,尽想美事,典型阿q精神。 看完四楼,又看了五六楼,布局一样,都存放着档案,只不过档案的年代不同c全宗不同。我对文艾说,要是都差不多,上面几层就不看了。文艾说,都差不多,只是楼顶两层不是库房,而是传呼台。我问怎么回事。文艾说,我们大楼较高,上面两层又空闲着,就租给一个叫“飞虹”的传呼公司了,搞点创收。我说创收的钱发全勤奖?文艾说可能是吧,都是领导在安排,我们哪里晓得。 文艾问我还上不上去。我心里嘀咕,人家传呼台不一定让看,可要是不去,今天向她“学习请教”就要告一段落,这样的机会可是难找,要珍惜。我绞尽脑汁,突然想到她刚才将我说“看日出”,我对她说,传呼台不一定让我们参观,不过我们可以到顶层去看看风景,那里高。文艾说也行。我们坐电梯到了十五楼。 经过传呼台门钱时,我朝里看。里面一排排的隔断,几十个传呼员们头戴耳机正聚精会神工作。我摸摸腰间别着的传呼机。 我们爬斜梯上到楼顶。竖着高高的天线。尽管这里很高,能看到城区轮廓,但天空灰蒙蒙,风景不佳。文艾指着烟囱林立的方向,说那面是东,集中了很多工厂,麻纺厂麻纺厂拖拉机厂热电厂,老寇原先的厂就在那边。我站在身旁,顺着她指的方向望。我想起不久前看的电影《泰坦尼克号》,感觉他们在船头那样有点夸张。就在我愣神时,文艾手指指向有了调整,指向城中心的位置,说那边是明德路,是商贸区,她和田蓉霞经常去那里逛c买东西吃小吃什么的。我振作精神,事不过三,不要再被发现开小差。 下楼时虽感遗憾,但想到是意外收获,还是蛮开心。 十 虽然到新单位报了到c办了手续,已经开始上班,但还有重要的手续要办,如办户口c办身份证。我跟肖馆长请了半天假,去办理这些证件。军官证已经上交部队,这阵子我身上就只有一个转业证,对部队那边我已不属于军人,地方这边户口还没上上,我暂时成为“黑户”。要赶紧把户籍的事办了,成为这个城市真正的新居民。 在属地公安分局,我排长队,好不容易把户口办好。又换一个队排办身份证。传呼机震动,显示是我办公室的号码。我掏出手机,打开电源打过去,老寇说有个女的找我。我纳闷,谁呀?要是文艾也不用跑到我办公室打。 “杨新吗?我是红姐。” “嫂子呀,我说谁呢。” “杨大主任呀,你也不来家,你旷哥都生气了。” “不是才到地方嘛,头绪多事情杂没得空呀。” “你不要跟我说那些,平常忙没得空,周末也忙?才不信。” “嫂子别生气,过了这阵一定去,叫旷庆把酒备着,我好好灌灌他。”我赔笑脸,“今天怎么来找我?” “在你单位附近办事情,就过来看看。诶,你好久回来?” 一定是旷庆这小子唆使他老婆来刺探情报,“还不晓得呢,前面还有一二十个人,我办好身份证就回。” 我下午才回。进办公室时连连打了几个喷嚏。老寇说你感冒了?我摇摇头。一句两句说不清,就懒得跟老寇解释。老寇说你那个朋友已经走了,问她是哪个。我说是我部队战友的老婆。他说她有点那个。我说那个是哪个。他嘿嘿地笑,你战友老婆妖艳。我说老寇你老辣,用词精准。 宋红梅的确妖艳,任何时候都是浓妆重彩,身上散发着浓烈的粉味。旷庆与她认识纯属偶然,是她的香粉起了关键作用。他和她成美事,一半是我给他创造了机会,另一半是他厚颜无耻,不懈努力的结果。 我和旷庆分到部队半年多,一直没进过城,有个周末我们进了城。走马观花地看了几个风景名胜点,又来到文艾在楼顶所指的明德路商贸区附近瞎逛。我们走着走着,走近一个身着花连衣裙女的旁边时,我被一股气味刺激,打了个大喷嚏,把这个女的吓得几乎跳起来。她大波浪头发,细眉如柳叶,睫毛长长,眨眼时呼扇呼扇,两腮嫣红,两唇鲜红,大花儿图案的连衣裙把胸c腰c臀勾勒出凸凹,恰到好处。在我还在考虑是否说点什么时,旷庆已冲到前面,笑容可掬地跟她道起歉来,说我这个兄弟不懂事,打喷嚏也不捂着点。他问是不是吐沫弄到身上了,甚至还掏出纸巾试图要帮她擦,我看了直犯恶心。说他脑水质量不好吧,这次他就像吃了兴奋剂一样,一点不糊涂。他说,我们是人民子弟兵,靠你们人民抚养,现在还给人民添麻烦,实在是对不住。吓着你了没?要不要带你去医院看看?要不然你在这里坐着休息一下,等好点了我们送你回家。他那副样子就像是宫廷电视剧里娘娘身边的太监。而她,捂着胸口的手伸过去,接过旷庆的纸巾,在旁边一个椅子上擦了擦,然后居然真的坐下了,并满面春风地跟他聊起来。我实在看不下去,就借口找厕所溜了。等我回来时,旷庆得意洋洋地坐在那,手里晃着一张名片。我夺过来看,宋红梅。我说,不错啊,要穿漂亮衣裳了啊。 后来这小子只是在训练日偶尔打个电话c和我碰个面,周末时间没电话也不见人,也再没约我一起去城里。我知道他德行,也懒得问。 没想到他非常神勇,几个月后,就在他提副连长后不久,他告诉我他要请我喝喜酒,准备把她办了。我说你小子尽想穿衣裳,连手足都忘记了。他嬉皮笑脸地说,兄弟啊,衣裳也很重要呀。 他的婚礼是在他连队食堂饭厅办的。没有酒席,是晚饭后革命化的联欢会式的婚礼。中饭后连长亲自带人挂彩条布置场地,准备平平安安c甜甜蜜蜜c独木桥等节目的道具。饭厅被布置成了婚礼殿堂,全连人晚饭都是蹲在食堂外吃的。旷庆够牛吧。 联欢会非常热闹,节目一个又一个,表演者只有旷庆和宋红梅。旷庆满脸都是鲜红的唇印,我为他准备的一打柯达200的彩色胶卷有三分之一用来记录他这张灿烂的脸。 最后一个节目是猪八戒背媳妇,在一片嬉笑哄闹声中,旷庆背着宋红梅进洞房。 我们跟着进洞房后,我放下理光10,和连长指导员他们坐下不走了。 婚礼是办了,可喜酒还没喝。 当然要喝了。 旷庆开酒,穿一身红的宋红梅扭着屁股找茶缸c杯子,给大家倒酒。 连长说,旷庆,下面的节目是痛说革命家史,说说你们怎么就搞成这个样子了,回答不上就罚酒。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第一问题就把旷庆难倒了。 朋友介绍的。 哪个朋友介绍的? 旷庆朝我挤眼。我摇头,说不清楚。旷庆也摇头:这算什么兄弟什么朋友,关键时候是往我肋上插刀。喝了一茶缸子酒。 二排长问,你们之前亲过嘴没?什么时候开始的?旷庆矢口否认亲过。没有人证物证,又喝一茶缸。 接着,有没有那个过?等等一系列要命的问题,旷庆一茶缸一茶缸地喝。我们把他抬着丢到床上,我对宋红梅说,这个人民子弟兵现在由你这个人民负责抚养了。我们哄笑着离开洞房。 屋里灯光映照着窗户上大红“囍”字,在夜色里异常醒目。尽管她今晚“抚养”他有点费劲,但我感觉那是幸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一至十四 十一 相比,我的婚礼显得过于排场,但缺乏点热烈的气氛。 上军校和后来到部队后,我每年要休一次探亲假,回老家探望父母。 我每次回去都发现单思敏有变化。她从傻乎乎的小女孩,变成文静的姑娘,又变成精明的职业女性。她越长越漂亮,让我不再像以前那样不爱和她玩。 头次回去,她见我一身军装很是赞叹,非要戴我的军帽,帽子太大,她一扭头,帽舌跑到脑后。我们同岁,我上学早她一年。回去时她刚参加完高考,在等成绩公布。我问她考得如何。她说都什么呀,好多题见都没见过。我听她这话就感到她悬。我到她家,单老师说学习上你比大头差远了,根本不用功。她撅着嘴。单老师说你再补习一年吧,明年好好考。她还是撅着嘴。 再次回去,她见我穿军装叫我赶紧换成便装,免得人说傻大兵让人笑话。到她家,单老师头直摇,说小敏不是读书的料。她没撅嘴,说这年头不一定非要读书上大学。单老师说书读不好什么也别想,招工招干都要考试。小敏妈妈严会计说话了,老单你少说两句行不行?别死脑筋一门心思考考考,人家隔壁刘强不是没考也去教育局工作了吗?你就不能为小敏跑跑?单老师说要跑你跑,我拉不下脸。 我回部队后小敏写信告诉我,她现在在妈妈中学校办印刷厂上班,挺无聊的。 我分到部队那年,休假回到父母身边,妈妈说,大头终于大学毕业了,不让我操心了。杨老师说,大头好久让你操心过?妈妈说,我的意思是大头终于长大了。杨老师说操心的事是在后头。他问我,你和小敏谈恋爱了?我说杨老师你太新潮了,我和小敏只是通通信。妈妈说,是呀大头,这事你要想好,一个东一个西,常年不在一起,彼此了解不像以前,再说将来也是麻烦事。我说是你们想的太多了。 他们的意思很明显。 是不是和小敏谈恋爱我也说不清。自小在一起玩,用文绉绉的词,那叫青梅竹马。近臭远香,原先老嫌她,可她每次写信提起一起玩耍的事,感觉到的只有亲切,即便是当时生气的事,后来想起时只觉得有趣。入学后其实我也在观察女生,只不过不像旷庆那样外露。偷看女生时,脑子里便出现小敏,把她们与她比,老是觉得她们举手投足没有她那么优雅,身材没有她那么窈窕,相貌没她那么好看。 第二年我回家,告诉妈妈旷庆结婚的事,她说你年龄还不大,别急啊。我说妈妈你又想多了。杨老师说,年轻人还是事业为重,在部队好好干。 我后来分析我脑袋不长的原因,是因为上面箍太多。半懂不懂时妈妈说要做个好孩子,给我大脑袋上安了人生第一个箍。上学后杨老师说学习要用功,又上一个。杨老师发火,“狗屎,作弊的给我出去”,再上一个箍。上大学出家门前杨老师说别学坏了,加一个。在军校,队领导又给加上若干个。被这么多箍勒着,脑袋还怎么长?现在父母又在往我脑袋上套。大师兄头上只有一个,就够他受的,啊哟妈呀,我脑袋上这么多! 问题是我已经成人了,被箍勒着,我脑子不能正常思维。 每次回去小敏都会到火车站接我。回到家跟父母招呼一下,我们俩就在我房间里说话。我给她带吃的,还买发卡c刺绣围巾什么的。在街上打喷嚏那次之后,我满大街买花连衣裙,好不容易买了一件,结果被小敏一顿批评,“太土了,我哪能穿这个?”“你穿我看看。”她换上后我发现确实不怎么合适。“不但土,还妖里妖气。”我笑。我再次要出去让她换回衣服,她说啊呀你转过去不就行了。我转过身,心怦怦直跳。她从背后搂住我,“你也土。”门外不时传来杨老师咳嗽声,像是在扔箍,也不敢做些什么。 和小敏一起时我从来不打喷嚏。我问她化不化妆?她说你对女人的事怎么这么关心?是不是在那边有相好的了?我说哪能呢。她说,你呀就是花命。我说,此话怎么讲。她说,连自己生日也忘记了?我说,我是唯物主义者,生日哪天不重要。她说,很多事命里注定。 我问小敏工作的事有什么打算。她说严会计在想办法,让她承包印刷厂。我吃惊,“你干得了吗?”“你以为我还是那个傻乎乎的单思敏?” 我回部队后不久,单思敏打来电话,说印刷厂已经承包下来了,说现在就坐在经理室给你打电话。我说你真行,狠狠地夸了她。后来我像杨老师常给我的信里写的那样,准备给她点教诲,还没整两句她就不耐烦,说行了行了,你少操心,你一个傻大兵,生意上事你懂什么呀。 人的才能真不能只看他考试考得好不好。小敏承包印刷厂,当起小老板,从一开始印刷些票据c信笺c信封c作业本之类的业务,到后来慢慢发展到承揽机关单位的批量文件c内部刊物的印刷业务,生意做得风生水起。我学习比她好,比她会考试,但我不敢承包印刷厂,再给我一个胆我也不敢。 自小敏承包印刷厂后,我们之间就不怎么写信了,有事没事都是打电话。地方上打来的电话要通过部队总机转。我在部队小有名气,只要是找杨干事的电话,一般都会转到我办公室。不过,通过总机转还是很麻烦,有时总机外线信道全占了打不进来,有时打通总机但我办公室电话在占用。经常一个电话要花很长时间才能拨通。通过总机转还有一个情况,就是能被接线员监听。当然他们不是有意监听,而是听一下通话是否结束,结束了就把交换机上的插头拔下来,让出信道。我清楚这个,所以每当小敏说些肉麻话时,我就像杨老师那样咳嗽,或者东扯西扯打断她。接线兵都是经过严格挑选的,偶尔听到首长指示c军事秘密什么的,他们守口如瓶,不会往外说,但听见杨干事谈情说爱,保不了他们会内部传播一下,甚至再扩大一下范围开杨干事玩笑。所以几次以后,我对小敏说还是写信吧。她说忙死了,哪有时间写信。我说这打电话也麻烦,就费力地跟她讲解总机插转的流程。小敏说你去买个手机,这样就不麻烦了,而且我们随时随地能通话,还能半夜说悄悄话。我说你疯了,一部手机一万多呢。她说一万多多少?我寄给你。经济年代,时间就是金钱,有了金钱后,可以用金钱换来时间c买方便。她把钱寄来了。专款专用,买手机。一万多,在电信营业厅我下了几次决心,后来想到“半夜说悄悄话”,才掏出那厚厚一叠人民币,心痛地递给面无表情的营业员。买了后我立刻打给小敏,完全没有拿到这时髦东西的兴奋,“小姑奶奶,这玩意儿买着贵,才知道用起来还贵,月租就要50,打一次好几块,接个电话也得交费,我一个月也就几百块工资呀。”“啊呀,我说你别婆婆妈妈的好不啦。”我的手机成了单思敏的专线电话。我们之间通话很少涉及她生意上的事,她不爱听,说我不懂。后来我也懒得问。当然半夜说悄悄话的次数也少,我那点工资通几次话可能就全部变成电话费交电信局,都是说几句我就挂。 小敏搞印刷厂后我回去她很少去接我。还是一个字,忙。我自己从火车站出来,一个人形单影狐地乘车回家。父母高兴,到家一改原先的情况,妈妈大头长c杨老师大头短,跟我聊的没完。说起话来杨老师只是不时地用指梳梳头发,也不咳嗽。 父母再问起我和单思敏关系问题,我不怎么吭声。后来他们也就不怎么问。是不是杨老师他们也感觉到往我脑袋上套的箍太多? 旷庆结婚三年后,我和单思敏的婚事提上了日程。 关于婚礼,两家人坐在一起商量。分歧多多。 问题一,举办婚礼场地。单思敏说在五星级的假日酒店主宴会厅举办。杨老师和单老师眼神进行了交流,单老师说,“是不是太那个了,我们这些教书匠平时去饭馆吃个饭都难,一下子跑到那么高档的地方去,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杨老师说,“是呀,太高档了怕亲戚朋友同事都不敢去。”妈妈头直点。严会计说,“人家隔壁刘强结婚都到大饭店去办,我就小敏一个宝贝女儿,更应该风风光光地办婚礼了。”三票反对,二票赞成。我心里没主意,不知这票投谁。小敏瞪我一眼。三比三。 问题二,中式还是西式。杨老师说“中式的吧,咱们都是中国人。”妈妈和单老师头直点。严会计说,“现在都时兴西式婚礼。”小敏说,“中式婚礼,新娘坐花轿,新郎骑高头大马,吹吹打打迎回家,过堂拜天地,你们好久见过?恐怕只有在电影电视上看到吧?”杨老师单老师妈妈三个人,你望望我,我看看你,是啊,哪见过?二票反对,三票哑口无言。我这票投不投无所谓。 问题三就不成为问题了,婚礼服装。杨老师说大头是军人,当然穿军装了。单老师说大头穿军装精神。妈妈头还没开始点小敏说话了,哪有新娘着白婚纱新郎穿军装的?不伦不类让人笑话。小敏直接一票否决。 问题四,有关费用。妈妈说我们收入虽然不高,但家里负担不重,也存了一些,都拿出来给他们办婚事用。小敏说费用上你们都不用考虑。 小敏的意见成了决定。 婚礼如期在假日酒店举办。 舅舅领着舅妈表弟表妹来喝喜酒。见到我巴掌高高抬起,轻轻落到我头上,“大头诶,我的好外甥,我就知道你有出息,舅舅真高兴!”我抽出一支中华香烟递给舅舅,他接过去,把烟横过来在鼻子底下嗅。单思敏笑呵呵过去给他点烟,“小敏,不许学大头啊。”他捂着眉c侧着脸靠近小敏点燃的火柴,逗得我们哈哈笑。 预备的三十桌酒席空好多位子,许多亲戚朋友,父母同事,还有我小学中学同学没来。估计人家为难,到这么高档的酒店参加婚礼,手不知道往哪里放倒是其次,主要是不知该如何随礼,低了拿不出手,高了拿不出来。 超过二十桌的人我不认识。但小敏能叫出陈局长赵老板欧阳处长什么的。我跟着小敏一桌挨一桌地敬酒答谢,一杯接着一杯地喝着从五粮液酒瓶里倒出来的纯净水。一敬完酒完我就急急忙忙跑厕所。 生人多熟人少,怎么能热闹起来呢。我们又不是演戏演电影,管他台下c银幕前坐着的是谁。 是不是命里注定和单思敏的婚礼就像演戏演电影? 十二 部门的事无论大小我都要同老寇商量,不懂的向他请教,态度谦逊诚恳,非常礼貌,这给老寇留下非常好的第一印象。我也能感觉到他很接纳我,把我当好同事c知心朋友。我觉得我们已经建立起同志加兄弟般的友谊。 关于部门内部的一些分工,我采纳了老寇提议,和大家一起开会讨论,然后决定下来,如由小田负责打考勤,月底报人事处。发全勤奖什么的也由小田负责;如由小张负责排打扫三楼公共区域卫生值班表,等等。 周五一早,我参加处部室负责人会议,两项内容:防火,大扫除。 会上,比老寇还要瘦的钱副馆长吐沫四溅,“同志们呀,这是什么地方?这是档案馆!到处都是档案,到处都是纸张,一碰火就玩完。抽烟的同志一定要小心。” 黄馆长正从烟盒里掏烟,听到钱馆长说,赶紧又把烟塞了回去。 “诶,我的意思不是不让抽烟哈。” 大家笑。 “在屋里抽,不要叼着香烟到处走。大楼里存着几十万卷档案,一栋大楼都是纸,烧起来不得了哇。”钱馆晃着脑袋,似乎一把大刀马上就要从他那细细脖子上抹过。“防火问题,安全问题,是我们的头等大事。” 黄馆长说,“钱馆长说得很对,安全问题是头等大事。我表个态,今后我保证不随处抽烟,如果哪位发现我叼着烟到处走,就立刻批评我,我一定接受。” 关于大扫除还是由钱馆讲,“全国卫生城市评比检查团马上要来我市检查,市里通知各单位认真搞一次大扫除,做好迎检准备。”关于如何搞卫生钱馆讲得很细,甚至介绍了把痰渍弄干净的方法。 “会一结束就开始搞,边角旮旯都要彻彻底底地搞干净。”钱馆晃着脑袋。 我回办公室,跟老寇说了会议内容。老寇说他们都在,把他们叫过来开个短会说一下吧。 都过来了。小蔡说防火的事跟我们部门关系不大,我们五个人都不吸烟,没有火种。 老寇说,我们不吸烟,但是可能有客人来或其他处室同事来,他们可能要吸烟。再说用电啥的,也可能出现火灾的情况,不能掉以轻心。 我说,大家要像老同志学习,脑子里时刻绷紧防止火灾发生这根弦,这是对自己负责,也是对单位负责。 至于大扫除,我请小张分配任务,我们跟着干。 小张分配给我的任务是擦楼梯拐角处的大玻璃窗。这小子。 大扫除一直持续到接近吃午饭。小张和老寇来到楼梯口,看我干活。我说行吗?小张笑笑。我说那我收工了。我从窗户上下来,收拾工具。 这时钱馆长带着人上来了,像是来检查。 钱馆长说,“这窗户谁擦的,没擦好啊,上面还有蜘蛛网。” 我顺着他手指方向看,靠顶的部位确实有几根细丝,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天哪,他真是太认真了。我想起早上的会,他当时介绍如何除痰渍,足足说了有五分钟,就像是从保洁公司“转业”来的。 “搞干净,搞干净啊。” 老寇说,“一定是杨主任一边擦一边欣赏朝阳,忘记往上面看了。” 老寇c小张还有我我们三个笑。 钱馆一头雾水,“老寇,我们市已经连续两年被评为卫生城市,你是老同志,又不是不知道。” “知道知道。” “那就认真搞,不能拖全市的后腿,彻底搞干净。”他拉着脸,边说边往楼下走。 我说,“世界上怕就怕认真二字,钱馆长你放心,我们一定认真搞,搞干净。” 钱摇着头下去了。 小张找来一把长把扫把,把网丝撩掉。收工。 下午。 办公室的玻璃也被擦得锃亮,阳光顺畅地透过窗户,照着坐在一尘不染的办公桌前,喝着香喷喷清茶的老寇和我。惬意!实在要感谢全国卫生检查团的弟兄们,你们要是不来,没准哪天我们就坐在垃圾堆里了。 “老寇,经常这样大扫除吗?” “不能说经常,偶尔吧。你们部队呢?” “我们部队不是经常,也不是偶尔,而是每周要搞一次大扫除。” “那就不是为了检查了。” “是啊,是习惯。”我说,“有个问题我想不通。” “什么问题?” “上午开会,钱馆长一再强调防火问题,安全问题,可楼顶租给了人家传呼公司,这就不怕出安全问题啦?” “我发现你杨主任还真细心。上面这家‘飞虹’有点复杂,据说他们老板原先在南边城市走私通讯器材,搞发了,后来开起传呼公司来。看我们楼高,就跑来要租房。” “就答应啦?” “钱馆长极力主张租,他说上面楼层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租出去收点租金。” “大楼只有一道楼梯一部电梯,上楼顶必须经过四楼以上的库区,难道就不怕出点什么事来?” “是啊,肖馆长也这么说。” “黄馆长的态度呢?” 老寇摇头,“当家难呀。” 这时小蔡走进来,“主任,我下午有点事,先走一下行不行?” 我说,“今天的任务是大扫除,大家也累了,应该可以早点回去休息吧。” 我过去在部队光“干事”不带“长”,没有人跟我请假,我缺乏批假的经验,我只能这么模棱两可的答复他,让他自己去理解。 老寇说,“小蔡,还有个事没来得及跟大家说呢。” “什么事?” “明天周末,想请大家到我家聚一下。” 小蔡显得很为难,“老寇,又要向你请假了,已经答应女朋友,明天去帮她搬家。” “哦,女朋友的事耽误不得。” “不好意思,实在不好意思。”小蔡走了。 “我去那边,看看他们还在不?”老寇去了隔壁办公室。不一会儿,“哒,哒,哒”小田跟着老寇进来了。 “小张不知跑哪儿去了。都怪我,早说了就好了,搞的现在人不齐。” “啥子事?”小田问。 老寇说,“小田,照我们的规矩,新同事来是要聚一下的,对吧?” “对呀,老规矩了。” “想请大家明天到我家,我们聚一下。” “哦,这事呀。” “你不会也有事吧?” “没有事,就是再有事也没有这个事重要呀。” 小田的话让人听着特别舒服。如果小蔡知道聚会是为了我这个新同事,他还去帮女朋友搬家吗?要是单思敏叫我,我肯定跟小蔡一样,把其它的事都先放下,如老寇所说“女朋友的事耽误不得”。 “小蔡明天有事,小张又联系不上,现在只有我们三个,人少了点,麻将都打不了。” “嗯,就是。” “小田,要不然你把小文叫上,她跟杨主任也熟了,人多热闹些。” 听他们说话,我情感如波浪,忽峰忽谷,一颗脆弱的心脏倍受折磨。 第一个波峰出现在老寇“请大家到我家聚一下”。波谷是小蔡不能参加。 第二波峰来的更高,老寇搞的聚会是为了我。波谷也深,有五分之二的人不能参加。 随之是一个大波峰,邀请文艾!如果她也不参加呢?这波势必跌得更深。我想起电影里一句台词“不要作这种倒霉的假设”。 被波整的,我眼睛有点湿润。我哆哆嗦嗦地说,老寇你这么有心,实在太谢谢了。你的心意领了,还是我来请大家。 老寇说没有新同志请客的规矩,要请以后请。老寇说就这么定了,明天都来哈,不然我就生气了。 在部队,小范围的聚会是常有的事。部队是集体生活,干部和志愿兵里单身汉多,晚上没事,弄两瓶酒几个人一起喝着聊着,给单调生活增加一下情趣,打发无聊时间。在周末这样的聚会就更多。我在机关旷庆在连队,驻地相隔一段距离,连队干部直接面对士兵,要起好表率作用,按时作息。相比机关上的干部就要自由一些。他紧我松,所以和旷庆一起喝酒机会少。但自旷庆结婚后,每逢节日他都邀请我进城去他家一起过节。 头次去时我提醒旷庆我有打喷嚏的毛病。他心里当然清楚我的意思,“知道你小子臭毛病多”。进门时我看见宋红梅一身素净打扮,头发束成一束垂在脑后,看着舒服。但还是屁股扭来扭去的。旷庆看着我笑,但看她老婆时笑的更灿烂。 宋红梅做菜手艺不错,色香味俱佳。听旷庆说我是江南人,她就做些清淡的菜,非常合我口味。饭菜好,旷庆又能劝,酒就多喝。喝多了就在他家住下。那次半夜起夜,听见他们房间动静挺大,吓得我蹑手蹑脚进卫生间,水都不敢冲又轻悄悄回房间。一夜都没睡好。那之后只要不是烂醉如泥,我都坚持回部队在城区的招待所住,避免受刺激。受刺激的滋味实在难受。再去时我也只能提醒他我打喷嚏,不可能提醒别的什么。旷庆肯定不知道我不在他家住的原因,他热火朝天的时候肯定顾及不到隔墙有耳。后来我听说田蓉霞和丁宏辉热火朝天的事后,我想他们也不会顾及其它的事。 来新单位时间不长,同事为了我搞聚会,这跟部队的不同,我很看重。更重要的是文艾很有可能参加。我期待着一个波澜壮阔的周末聚会。 在乌云和大海之间,海燕像黑色的闪电,在高傲地飞翔。 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晚上,传呼机震动,按号码打过去,那边是文艾。 “杨新,明天是去老寇家吗?” “是呀,你去吗?” “听说是为你这个大主任搞的聚会,干嘛要我去?” “嗯大家喜欢你呗。” “是你喜欢我吧?” “” “杨新,又开小差啦?” “没有没有。” “那你说呀。” “大家肯定包括我。” “哼,你狡猾。” “那你决定去吗?” “我很犹豫。” “为什么?” “听田姐说,老寇家经济情况很不好,他老婆没工作,在家呆几年了,孩子又小,都跑到他家去吃饭不是给人家添负担嘛。” 没想到漂亮的文艾还这样想,我对她有更深一层的认识。 “他坚持要搞,还说不去他要生气。” “哦,那还是去吧,我还没去过他家,去看看也行。” 十三 上午,我去超市,买了苹果c香蕉之类的水果,还买了香肠,以及凤尾鱼c什锦烤麸罐头之类的食品,买了两瓶花雕酒,还有一小盒巧克力。 十一点左右我找到老寇家。 我敲门。 门开了。 “欢迎,欢迎!”老寇招呼我。听着极为熟悉,记得是人民大会堂前,小朋友们挥舞花束,迎接外国来宾时喊的。我朝他笑。 “咋个买这么些东西?”他把手在腰间系的围裙上擦了擦,接过我手里部分塑料口袋,把我往屋里引。他把塑料口袋放在一张油腻腻的布面单人沙发上,示意我也放下。 “来来来,我给你介绍,这是我老婆小陈。小陈,这就是我跟你说的杨主任。”老寇向两边做介绍。“小杨你坐啊,锅里烧着菜呢,我去看看。”他去了厨房。我刚才听见老寇叫我小杨,这充分证明了我们的关系是同志加兄弟,在单位是同志,在家是兄弟。 小陈正坐在一把松垮垮藤围椅上,一边嗑瓜子一边看电视。她斜对面墙角的一只土漆木低柜上面摆着一台14吋黑白电视机,正在播放武打片。她掸了掸身上的瓜子壳,抬了抬屁股,“欢迎,欢迎!”语言跟老寇一致,面部没什么表情。 “幺儿,给杨叔叔倒水。”她向里面喊。一个岁男孩从小房间出来,耳朵上像夹香烟一样夹了根圆珠笔。 “你咋个不倒呢?”幺儿抱怨道。 “砍脑壳的,做点事就叫唤。”小陈批评着幺儿。 他走向低柜,拿起电视机旁边的凉水玻璃瓶,往一只杯子倒水,走过来,递给我水杯。我接过水杯,朝他笑笑。他有点害羞,也朝我笑笑,又回小房间。 我捧着水杯,打量着屋内,狭小,昏暗,霉味,四壁白墙斑驳,贴着几张发黄的女电影明星宣传画。墙壁上画得乱七八糟,估计是幺儿的杰作。中间摆着一张方形餐桌,上面放着一瓶白酒c几瓶啤酒瓶可乐,还有几道凉菜:折耳根拌胡豆c蒜泥白肉c凉拌蒸茄子c油炸花生米。 小陈还聚精会神地看电视,不过没嗑瓜子了。我在桌子边一只方凳上坐下,也跟着看。 门响。 我放下水杯去开门。 是文艾和田蓉霞。 “哟,你到的早呀。”文艾对我笑呵呵地说。 “人家小杨早到了,哪像你们两个踩着饭点儿到,都不说来帮着弄菜。”老寇从厨房出来。 “都晓得你老寇是大厨,我们还是不添乱的好。”小田说。 “话都让你们说了。来来来,小文还是头次来,还不认识你嫂子。” 小陈站起身来,“是小田来了嗦,啊呀真是稀客。哟哟哟,还有个漂亮的妹儿,妹儿叫啥子?”小陈拉着文艾的手。 “我叫文艾。” “名字好听,人也漂亮。”她仔细打量着她。 小陈对文艾很有好感,很亲热。 小陈因胖而显得臃肿,但仔细看就发现她五官很端正,笑起来有一种丰润美感。我想象她在文艾这个年龄时的样子,她一定楚楚动人。要是老寇给她买几件花连衣裙什么的,她再把头发像宋红梅那样弄成大波浪,脸上抹点粉涂点胭脂,她活脱就是唐代大美人,杨贵妃。老寇为什么带眼镜?没准儿就是老看美人把眼睛看坏了。嘿嘿,这俩人说不定还有点什么浪漫的故事呢。我瞎想着,觉得好笑就笑了起来。 文艾说,“杨新,你傻笑啥?” 我忍住笑。 文艾从一只纸手提袋里拿出一件长裙,“嫂子,我们俩给你买了件衣服,不知道合不合适。”她把裙子抖开,往小陈身上比。紫底,绿枝叶衬托大朵白栀子花。比在她身上时她真像杨贵妃。 “太好看了,啊呀,真的。”小陈语无伦次,一脸的笑。 “吃饭了,吃饭了。”老寇招呼。 我走到沙发边,从塑料口袋里把香肠c罐头和酒拿出来,放到桌上。老寇一边把方桌四个边下面的月牙板翻起来,方桌变成了圆桌,一边责备我不该买。小田拿着香肠去厨房切。文艾帮着打开罐头。我开花雕酒。文艾说这酒没喝过,不知道好不好喝。我说喝了才知道。她说这是江南的酒。我说江南人都爱喝这种酒。小陈说江南人狡猾,说半年前她打工的那家店老板就是江浙人,几百种接头c配件,哪记得清价,没干几天就干不了了。小文头直点,说就是,狡猾。老寇正把一大盘酸菜鱼端到桌上,说那不是狡猾,那是人家聪明。 六人坐定,聚会正式开始。酒c饮料倒上了,老寇说喝。小田说老寇你也不说点啥。老寇说,说点啥呢?今天我老寇家蓬荜生辉,喝! 大家笑。 老寇说这花雕酒倒是好喝,就是不过瘾,我还是喝白的。他倒上白酒,一杯又一杯地跟我碰,甚至要跟文艾c小田干杯。小陈护着文艾,说老寇你不像话哈。老寇指指墙上的女明星,说像“画”我就贴到她们中间了。 小田一直夸老寇的手艺,说酸菜鱼c回锅肉做的都很地道。老寇问我,我说喜欢这几道凉菜,下酒正好。文艾和幺儿一个劲地吃烤麸和凤尾鱼。小陈吃得少,笑得多。 老寇说,小杨,你敬一下文艾吧。 文艾问为什么。 老寇说小杨是我们部门的领导呀,代表我们大家呀。 文艾说这是家里不是单位上,没有什么领导不领导的。 老寇说家里也有领导。 小田说你们家领导是陈姐。 文艾说老寇那你该敬陈姐。 老寇说我是说让领导给群众敬酒哈。 小陈瞪着老寇,你的意思是让我给你敬酒啦?想得美。 大家笑。 酒香伴随着轻松话语,弥漫在这所四壁满是天才少年神来之笔的旧房子里。 门响。 老寇说,“哟,今天客人多嘢,又是哪个来啦?幺儿,去开门。” 我们都朝门口望。来人是个警察,二十六七岁,短袖警服衬衣敞着,露着黝黑肥肚皮,挺像《小兵张嘎》里的汉奸。 “哦,是亮娃啊。”老寇招呼来人。 亮娃扫视着我们,像是审查犯人。看文艾时,他多肉的腮微微抖动了一下,这使我对他产生了一丝敌意。 “老k,请客嗦?”老寇成老“k”了,谁是“a”? “单位同事今天到家里来耍。你吃了没?一起吃吧?” “我妈不晓得到哪去了,中午正好没地方吃饭,那就不客气了。”他说着话就自己搬一张方凳,在文艾和小田之间坐下。哟呵,他还真会挑地方。 老寇介绍说,“这个小兄弟叫王亮,在铁路公安分局当警察,他爸爸是我原先厂的厂长。” 小陈说,“亮娃本事大,是他把老寇调到档案馆的。” 老寇把我们三个向王亮介绍。 王亮说他也当过三年兵,下来后就当警察。 我说公安与部队是不是不同,对军容风纪是不是不作要求? 他斜眼瞅我,但还是把衬衣扣子扣了几个。 小陈隔着文艾给王亮倒花雕酒,他拦住,说不喝,说听一个老板说只有孔乙己那样的穷酸人才喝这种黄酒。文艾说孔乙己怎么了,再怎么寒酸他也是文化人。于是小陈给他倒了满满一大玻璃杯白酒。她又忙着往他碗里夹菜。我说,文艾你挡着陈姐了,换这边来吧。文艾起身,坐到我身边。我觉得心里踏实了。 王亮来后,基本上都是他在说话。他说昨天突击清除火车站的小摊小贩,一个小贩往旁边的发廊躲,跟进去,结果现场抓住一对卖淫嫖娼的,简直是意外收获。他自己哈哈大笑。没人笑。小陈接着话,说现在乱得很,你们警察要好好管管。王亮说火车站尤其乱,什么人都有,小贩天天抓天天有,简直要把人累死了。 王亮能喝,那瓶白酒老寇充其量就喝了三分之一,剩下的都被王亮包干了。老寇说再去买一瓶。我说我去买,起身往门口走。这时文艾也起身,跟在我身后。万万没想到文艾会有这个举动,瞬间,不快全被抛到脑后,我甚至想找个机会买几瓶好酒,好好跟王亮喝一下感谢感谢他。 老寇说你们不知道去哪里买。文艾说老寇你真操心,我们长着嘴呢,晓得问。 和文艾并排走着,我侧脸看她白皙的手臂紧挨着我,突然有拉着她的强烈冲动。我觉得脸很烫,急忙转向另一边。 文艾说这里应该是老寇原先工厂的家属区。她说这些红砖楼很多是筒子楼,都是六七十年代修的老房子。我听她讲着,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 斜对面一楼有家窗户开着,里面摆着烟酒之类的东西,像是小卖部。我们走过去。品种很少,白酒都是几元钱一瓶的。店主说贵的卖不出去,他说出院子过马路有个超市,有好一些的酒卖。我们正要离开,我传呼机震动,我说是谁呀。用小卖部公用电话打过去,那边是小张,说昨天因为有点事就先走了,才听小蔡说今天搞聚会。我说聚会还在进行中,你要是不忙就过来。他说马上来。 我对文艾说,这个王亮能把老寇调到档案馆,还真有两下子。文艾说小警察神通广大呀。文艾说你也应该跟他一样去当警察。我说算了,我寒酸。我说下次回老家给你带茴香豆,就着茴香豆喝黄酒才够味。文艾说再给你弄件大褂穿着,那才真够味。我俩笑。 到了超市。买什么酒?文艾说一般的就行了,买再好也是浪费。我俩笑。 文艾说那天的事我跑上去跟你赔小心,诶,你也该表示表示吧。我说今天不是请你聚会了嘛。文艾说你算了吧,今天是人家老寇请客,你别装大头。我说你还真说对了,我就是大头。文艾说,什么大头?我说我小名叫大头呀。她看着我说不觉得你头大呀。我俩笑。我说我给你准备了,一盒巧克力。她说没看见。我说在装水果的塑料口袋里。她说小恩小惠也行吧。 回到老寇家时王亮不在了,我们问他哪去了。老寇说他接了个传呼就走了。小陈说听他妈说他经常这样。我说这酒是白买了。幺儿说不白买,我爸喝。我看他嘴黑乎乎的正嚼着什么,心就凉了。我朝文艾撇撇嘴,文艾瞪着我。 小田说你俩是去外国买酒了吧?这么半天。文艾说有新情况,张成军打传呼来,说要过来。老寇嘿嘿笑,说今天客人就是多,说我老寇家里难得这么热闹,说我再去弄两个菜等小张来吃。小田说算了算了,还剩不少呢,再说你老人家站都站不稳,还弄啥菜哟。文艾说张成军迟到,罚他吃剩的就不错了。 小张来了,满头的汗。我问,你是跑步过来的?他指指手表说都一点多了,怕你们撤了,我肚子还是空的。小田说你后面这句是真话。 喝什么? 随便,有什么喝什么。 老寇说喝白的吧,人家杨主任和小文特意给你去买的。 文艾对我说,不光是你狡猾。 都笑。 小陈说也只有喝这个了,本来还有两瓶啤酒,结果老不见小文他们回来,亮娃就都喝了。 文艾咂嘴,警察同志真厉害。 真厉害的在后头,张成军说先自残一下表示个歉意,二两多一口气就喝了。见他这样能喝大家就更来气,说你早来呀,也不至于让警察同志说我们寒酸。接着喝,接着自残。张成军像喝水一样,又连喝了几下,把小田文艾看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 眼看酒瓶又见底,我说我再去买。文艾,g一? 文艾朝幺儿努努嘴,让他陪你去。这个幺儿,实在添乱。 小张拦着,是把我当酒鬼了吧,我吃饭。 小张吃完饭,老寇说下面是打麻将。七手八脚把餐桌恢复成方形,铺上垫子,倒上麻将牌,老寇文艾小田小张四个上场,开打。我帮陈姐去厨房洗碗筷。陈姐说,老寇今天是真高兴。 厨房收拾差不多,我回到房间看他们打牌。看到文艾一本正经的样子,我去小房间问幺儿要了一支铅笔一张白纸,坐在她对面画起来。幺儿走到我身边,抬头看看,低头看看,说:嗯,像,很像!就是就是,好像没穿衣服。 文艾抬起头,“杨新!”跑过来,一把把纸夺过去 十四 真够波澜壮阔的。 唉,我真是服了老寇家的幺儿了!这个寇少爷,那么多水果你不吃,偏偏吃巧克力。你把巧克力吃就吃了呗,回小屋去做作业,或再找块墙画呗,非要跑过来看我画。看就看吧,拿不准就别乱加评价呗,非要开尊口。哼,寇少爷对绘画艺术评价的水准本人持保留态度。 画被文艾没收了,唯一见证者却发表这样不可思议的评论,我就是添十张嘴也说不清。唉,这副烂摊子怎么收拾? 我给文艾打传呼,她没回。 周一上班小田到的挺早,她见我时笑嘻嘻的,笑得我心发毛,脸发烫。我说你别听老寇幺儿的,他是乱说的。小田说是不是胡乱说谁说都不算,只有看了那张画才知道。我说你看了吗?小田只是笑。 老寇到办公室后一直亢奋,说杨主任你们真给我面子,这两天我和小陈总是在说你们来家的事。我希望他说点涉及他幺儿的事,可他却只字未提。我也不好问。幺儿有没有跟他描述那张画?算了,还是不指望幺儿的描述。 我内心很复杂,因为情况变得很复杂。纯洁的绘画创作经寇少爷之口变了味儿,朝着道德问题方向发展,传出去还会演变成名誉问题,会不会发展成政治问题c犯罪问题都不好说。这样的事二三十年前多得很,很多冤假错案就是这样产生的。不会又出现一起冤假错案吧?未经同意莫名其妙给人画没穿衣服的画,明明人家穿了衣服,那我就成了流氓,成了小警察抓捕的对象。还好当时他没在,否则现场他就冲上来,给我戴上手铐。但也不能乱抓呀,得有证据。文艾,小姑奶奶,你把画给大家看看呗,如果都同意寇少爷的说法,我也算罪有应得。 我决定去找她。我下到一楼。查阅大厅没见她。展览厅空无一人。去她办公室也没她人影。再给她打了传呼,她还是没回。会不会去库房了?难道又要漫天撒网,从四楼到十三楼一个库房一个库房地找?我真是命苦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五至十七 十五 黄馆找我。我心一惊,这么快就被领导知道啦? 我忐忑地走进黄馆办公室。他眯缝着眼招呼我,递给我香烟,见我摆手自己叼嘴上点上。我说黄馆你找我啥事?黄馆说你来之后感觉怎样,是不是已经熟悉工作了。我说还在逐步熟悉。他说技术工作还需要你来提思路做方案。我说我也在考虑。他说今天找你来是给你个任务,让你跟肖馆去南方沿海城市去参观学习,去取取经,学习人家的经验,看看人家是怎么搞档案计算机管理的,增加一些感性认识。他说比起沿海城市咱们内地的发展要慢一些,但我们也要发展,有些问题一时得不到解决但起码要把架势摆起来。他说这几天就准备动身,问我有没有什么困难。我说没困难,随时可以出发。他说他喜欢我这种部队作风,干事雷厉风行。他说有关这次参观学习的具体事项去找肖馆商量。 紧张的心才平静下来。 我去找肖馆,和他确定了行程。然后又找馆办公室主任周立勇,请他联系对方单位,帮着订机票等。 到达目的地。从街面上就可以看出沿海与内地的确有差异,这里车水马龙,人们行色匆匆,节奏似乎更快些。单思敏说忙,是不是就像他们这个样子? 当地档案馆一位姓唐的副馆长接待我们。在档案馆查阅大厅,我看见工作人员已经可以用电脑检索档案了,而不像文艾他们纯手工翻查案卷目录。唐副馆长介绍说,先期投入了三百多万,请一家系统集成公司建了局域网,初步形成了c/s架构。肖字问这么大一笔经费是如何筹措的。唐说是向市政府申请的专项经费。肖问档案数据库规模有多大。唐说目前还不大,目录级十多万条,还没有文件级的。他说这些都是馆内工作人员自己录的,人少录入速度慢。他说已经着手招聘专业录入人员,以后每年至少能增加五十万条。肖字问为什么不建文件级数据库。唐副馆长说软件上都设计了接口,主要是还需要再投入,硬件上要增加扫描仪c磁盘阵列等设备。我们来到中心机房参观。排列着几十台计算机,非常气派。唐副馆长介绍说,为了保证系统运行稳定,全部采用ib的服务器和终端机。 晚上。宾馆房间里。肖字说出来看看真是开眼界。我说我也是头次看见这样的阵势,很震撼。肖字说我们没法跟他们比,缺经费,人员不整,难呀。 我跟肖字一直聊着,他告诉我一些情况。 去年初黄馆去北京参加全国档案局馆长会议。与以往不同,这次会议主题明确:加强档案科学管理。会上几个沿海城市档案馆参会代表就这个主题作了交流发言。国家档案局领导要求各地档案部门重视科技在档案工作中的应用,提高档案管理c档案服务质量和水平,繁荣档案事业发展。 回来后黄馆召集班子成员开会。会议决定向市政府汇报全国档案局馆会议精神,并申请增加编制以加强档案科技工作力量。报告报上去一个多月,没有反应。黄馆着急,就给自己原先部下c现任市政府办公厅副秘书长许德文打电话,希望他能做做领导的工作。起了作用,很快批复下来了,同意增加编制。 有了编制还要配置人员,黄馆找肖字商量。肖字挠头,说馆内还真难找得到几个合适的人。黄馆又亲自给科技局c市科协c教育局等单位打电话,希望能调个把懂科技的人来。 没人愿意来。 黄馆对肖字说还是先矮子里拔高个子,从自己人里找。 他们首先想到的是老寇。 老寇是在一次很偶然场合展示电脑方面才能的。打字室的386计算机出了问题,有人建议让老寇来看看,说老寇原先是工厂的,懂机器方面知识。打字员觉得很可笑,说工厂里机器跟电脑机器是两码的事,挨不上。周立勇说现在急着出文件,还是先请他来看看。老寇到打字室,听说是机器启动不了,他打开机箱,把内存条拔下来,然后再重新插上,把两边的扣子扣死,又把主板上的电源插头拔下来再插上,合上机箱,按下电源开关,电脑居然就启动起来了。这下老寇就出名了,成了馆里电脑第一高手。后来他成了那台386的专职保姆,经常来重装系统c换打印机色带等修理维护工作。肖字问过老寇怎么会懂计算机?老寇说他原先在机械厂接触过数控板上单片机,他说单片机跟电脑原理相同,只不过简单一些,后来到厂办后自己又看过一些电脑方面的书。 田蓉霞来信息技术部是文艾向馆领导推荐的,说她老公开电脑公司她不懂电脑? 小张原先在馆财务室,之前学过电脑财务报表制作。但他从来没制作过电脑报表,因为财务室没有电脑。 小蔡是学科技情报的,了解一些计算机知识。 他们只能是成员,不能担任部门领导,因为老寇是工人身份,其他三人资历都不够,没有特殊贡献越级提拔是不可能的。馆内现有中层干部都说自己是“机盲”,都不愿到任。 肖字说,如今改革开放,经济建设是热点,而我们这样的基础部门相对要受冷落一些,把你要过来可能会耽误你将来的发展。但我们确实需要人。 我想了想,我对肖字说很多士兵上战场不一定都想着要当将军。 肖字说,是啊,人还是要纯粹一点。 我传呼机震动,显示一个加区号的陌生号码。我跟肖字说要打个电话。从包里掏出手机,出了房间。 按照显示号码我拨过去。 “杨新,我是文艾呀。” “啊?怎么是你?你在哪里?” “我在老家呢,我姥爷病了,我和妈妈回来看他。” “哦,情况怎么样?” “他好些了。” “原来你是回老家了,难怪看不见你人影,打传呼也不见回。” “是呀,那天从老寇家回来当晚我们就去了机场。出了服务区传呼收不到,我是打到传呼台查才发现有人呼我。你找过我?” “是呀,连库房我都挨个找了。” “不会吧?” “向保证。” “咯咯,真够笨的,你怎么不问一下我们部门李主任,我给她打电话请了假的,她知道我的去向。” “我跟你们部门人不太熟,怎么好意思问呢。” “上午我打你办公室,老寇说你出差了。我是试着给你打传呼。还是你狡猾,办了寻呼漫游,原想着call不到你呢。” “才说我笨,又说我狡猾,我到底是笨还是狡猾呀?” “咯咯,既笨又狡猾。” “文艾,那天你是不是生我气了?” “你觉得呢?” “你拉着个脸,招呼也不打就和小田走了,肯定是生气了呗。” “给人画画画,人家还不生气呀。” “诶文艾,那叫画吗?叫裸头画还差不多。” “咯咯,逗逗你不行吗?你画得挺像,有两下子啊。” “老寇儿子瞎嚷嚷,搞得我到现在还紧张得不得了,传出去我给你画名誉扫地不说,还可能受处分,甚至要坐牢的。” “没那么严重吧?你想的太多了。” “姑奶奶,不是我想的太多,是真有那么严重。” “什么?姑奶奶?咯咯笑死我了,我成姑奶奶了。你要是坐牢,我陪你一起。” “你还笑?” “没事儿,没人会往外说。” “别那么肯定。” “老寇田姐肯定不会乱说,回头我给田姐打个电话,让她跟张成军说别往外乱说,行了吧?” “还是慎重点好。” “好啦,本来就没什么,何必那么担心呢。诶,我问你,你们什么时候回去?” “明天的飞机,大约下午3点半到。” “那好,我们机场见吧。” “你回去没几天,也不多照顾照顾你外公。” “我妈留下来照顾他,我又帮不上忙,看看就行了。” “好,那我们明天见。” 事态发展出乎人意料。而且,大起大落,大悲大喜。 飞机降落时我对肖字说我要见个朋友,不和他一起进市区。肖字说在机场见朋友?是见空姐吧。他冷峻的脸露出一丝笑意。我笑。 到出站口,远远看见有个人躲在人后,露出半张脸,朝我笑。还好我没托运行李,早早就和肖字分开了。我朝她招手,急匆匆朝外走。 原先休探亲假回家,也有一个人在出站口等我。无论发生了什么,这种记忆是美好的,难忘的。 “空姐!” “什么?” 我笑,“我跟肖字说要见个人,他问是不是见空姐。” “咯咯,昨天我还是姑奶奶,今天又成了空姐,隔一天降了两辈。” “是姑奶奶空姐。” “咯咯给姑奶奶空姐带礼物了吗?” “当然有了。赶紧上车,别让肖字看见我见的空姐是你这个姑奶奶。” 我俩笑。朝出租车站走去。 车上,我拿出一盒巧克力,“那盒孝敬了寇少爷,再补你一盒。” 文艾接着,马上开始拆包装,取出一颗放到嘴里。 “怎么样?” “嗯,不错。” 她的吃相跟寇少爷差不多,满嘴黑乎乎的。我掏纸巾递给她。 “怎么样?这趟差收获大吧?” “挺受刺激的。” “怎么个刺激?人家那里空姐多?” “空姐倒是不多,也没咱的质量好。” 文艾美滋滋地笑。 “可一点,人家的飞机那确实是好。” “飞机好不好有什么呀,没飞机就出不了远门啦?” 我朝文艾望着,她这样的思维倒是让我耳目一新。是啊,很多事不是打仗,不必去争那一时一地。 “怎么?我说错啦?” “不,你说得很有道理,看来你又要增加一个称呼了。” “增加什么称呼?” “老师。” “老师太一般了,应该叫教授。” “都放到一起叫吧,姑奶奶空姐教授。” 我俩笑。 “听肖字说,是你推荐田蓉霞到我们部门的?” “是呀,想知道详情吗?故事的发生是这样的。” 我俩笑。 我俩一直说着话。把她送到家,和她挥手告别我真不舍。车里一下子冷清了。 文艾,一个很美的女孩,让我着迷。我们才相识不久,并且不像和老寇那样天天工作在一起,却已经像老朋友了,这让我自己也感到很疑惑。新单位直呼我杨新的只有她。她这样称呼我我很乐意,因为姓名是我自己的,加上任何修饰都不如这样率真和亲切。除了最初相遇,后来她对我没有一点陌生感,甚至非常亲近,这使我感到很意外。为什么?我想搞清楚原因。 我从文艾那里了解到小田的一些情况。有些地方她说得很含蓄,但我能想象出当时的情景。 十六 田蓉霞的老家在城西一百五十公里外的山区农村。虽然山清水秀,但高山深壑阻碍着建设发展,他们那里非常贫困,大部分农民虽不像路遥先生《平凡的世界》里孙少平家那样连饭都吃不起,但收入仍然很少。她家五口人,祖母c父母c她和弟弟。如果五个人夜寝日作,生活能将就,因为房屋是自己的,不用交房租,粮食自己种的有,房前屋后种点菜c养些鸡鸭,自家吃也够了,花钱处不太多。关键是她和弟弟要上学,五个劳动力减了两个,姐弟俩干不了活儿不说反而还要倒花家里的钱,这使本不富裕家庭显得更为紧张。但她父母知书达理,坚持要供他们读书。 田蓉霞懂事c孝顺,知道父母供她读书不易,所以学习一直很用功,高中毕业顺利考取了大学。上大学是好事,但也带来了更具体更现实的问题,那就是上大学花费更大。她父亲外出打工,挣些钱供她继续求学深造,直到她被分配到档案馆工作。 田蓉霞上大学时犯了严重的错误,过早地恋爱了,并且动机不纯,从一开始就隐藏着严重的问题。她不是寻求纯真甜蜜的爱情,而是迫不及待把要自己的终身定下来,把自己嫁出去。之所以犯这样的错误是因为她一点不自信,她不相信一个貌不出众的贫穷农家女子身上会发生童话故事。 田蓉霞长得不好看,平庸,缺乏灵气,虽然丰满,但身材也不好。这种不公摊到哪个女子身上都会觉得很沮丧。而小田表现得更加明显,使她常常陷入沉思。行为上,她有意接触男性,经常主动为男同学占座位c打饭。心情急切,但缺少巧妙的手段,使结果适得其反,不仅男同学都离她远远的,而且也使女同学反感而与她疏远。她没了朋友c伙伴。 田蓉霞后来养成独自逛街的习惯。这习惯源于她缺少伙伴和糟糕的心情,她要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课余她总是一个人瞎逛,到处转悠,打发无聊。学校围墙外小巷子里,小铺子一家挨一家,卖百货副食的c卖服装鞋帽的,餐饮小吃店c美容美发店,卖“bb”机的c影碟出租的c图书出租的,还有书店和电脑公司,门类齐全,数量众多,足够她消磨时间。 有个星期天她又到校墙外小巷子里逛。有家小电脑公司新开张,她就走了进去,店主丁宏辉热情地接待她,给她介绍公司业务和产品。田蓉霞留意到他的口音与自己一样,问他是哪里人,他一回答她就发现跟自己是同乡,两家相距不到十里路。田蓉霞不停地咂嘴:了不起了不起,老乡你真了不起,年纪轻轻都自己开公司当起老板了,厉害,实在厉害。这以后田蓉霞就经常到老乡的电脑公司来。丁宏辉说做生意难呀,还要请老乡你帮忙拉生意,于是她就减少了瞎逛,而把时间用于为他拉生意。同学们不怎么搭理她,她逢人就说介绍买电脑的样子就如同祥林嫂讲述阿毛被狼吃。 自认识丁宏辉后田蓉霞有了自己的想法,她觉得自己面前出现了曙光。她总是满面春风地出现在他面前,并且为他卖力地拉来生意。她表现得对他过分好感和亲近,使两人之间的距离过于亲密,甚至有投怀送抱的意味。一般地说态度暧昧不一定真要以身相许,少女再胆大放肆也羞于陌生的男女欢事。我和文艾都不相信小田会轻率采取这种行为。但她的问题确实是出在她暧昧的态度上,使丁宏辉错误理解成她是在做某种暗示。事实证明丁宏辉是一个注重实际并且非常大胆的人。当时的情景是:孤男寡女,她骄傲地挺着胸,脸上带着桃花般的笑,紧挨着他。他热血沸腾,用肢体有意无意做些试探。而她并没有明显表示反对。于是便有了他如入无人之境,热火朝天地大显身手。 他们在某个时刻进行了可以说是人生中带飞跃性的一次行动。无论田蓉霞得到了什么,从那个时刻起她将永远告别少女时代。 我不知道丁宏辉当时是处于一种什么状态,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他脑袋上没有箍,他不是一个负责任的人,他不是柳下慧。 有了开始便会接二连三,这之后他们随时可能热火朝天一番,田蓉霞几次付出痛苦代价可以证明这一点。我不是女人,不知女人躺着手术床上被妇科医生折腾的滋味,但我听说这种滋味不好受,说不出的难受。如果真是动情地热火朝天,完了后依然动情地注视着对方,也让人赞叹,再大的痛苦也值得。 她大学一毕业他们就结婚了。她终于把自己嫁出去了。 他们幸福吗? 十七 茶话会。大家围坐着,吃着我带回来的特产c零食,听我介绍见闻。 议论纷纷。 “三百多万?张财神,你在财务室时经手过这么大一笔钱吗?” “没有,从来没有。馆里穷,这你们也知道,你们知道馆一年办公经费有多少吗?” “有多少?” “你们别往外说啊。” “谁会往外说呀。” “从财政拨的款,除去人员工资,总共不到六十万。” “六十万?这么少?” “当不到人家一个项目经费的五分之一。” “真是太穷了。” 七嘴八舌。 我心里对小张犯嘀咕:让别人不往外说,你自己却往外说,别的事你会不会也跟别人说别往外说而自己就说了呢? 尽管文艾根本没把画的事当回事,但我一想起寇少爷那句刺耳的话心里就特别别扭,传出去效果肯定如炸弹爆炸。我还是应该避免这样的事情发生,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小张出去了。我也跟了出去。他进了卫生间。我也跟着进了卫生间。 各嘘各的,不影响说话。 “诶小张,那天你真让我吃一惊啊。” “主任是说在老寇家喝酒吧?让您笑话了。” “哪里是笑话,你太能喝了,让我大开眼界。让大家笑话的是我,我本来也就是给小文画个头像素描,结果被老寇儿子” “一个小孩子他懂什么呀,他的话您还当真?” “我倒是不当真,就是怕传出去被人误会。”我直着把话说出来。 “小田已经跟我说过,叫我别跟人家说这事。我怎么可能说呢,您放心好了。” “哪天让小文把画拿来,给大家看看,看是不是老寇儿子胡乱说。” “肯定是他乱说。” 我笑。他也笑。 嘘完了,舒服了。 注意力一直集中在担心小张乱说,现在细想他刚才说馆里办公经费的事,这点经费实在太少,联想到我们机房那几台陈旧计算机,我又犯愁了,真不知以后工作如何开展,没钱很多事没法办。“没飞机就出不了远门啦?”该让文艾来当这个头儿,领着大家骑着小毛驴出门。 馆里召开专题会议,听取肖字关于去南方城市参观考察情况汇报。会议决定由我们部门草拟档案计算机管理系统的方案。 肖字找我和老寇商量,他说既要借鉴别人的经验,又要切合我们自身的情况,搞一个切实可行的方案,经费预算不要超过五十万,高了方案等于白搞。 我和老寇很快就把方案搞了出来。经费方面,四十二万购置硬件c建网,八万用于软件设计和调试,共五十万。馆领导研究决定向市政府申请款项。 跟申请编制那次类似,报告递上去就没了消息。副秘书长许德文已经调到文化局当局长,现在黄馆缺少“内线”帮忙,无人做领导工作,甚至连报告是否送到领导手里c领导看没看都不清楚,他只有自己去找分管文化工作的汪副市长。馆办公室与她的秘书联系,确定见领导的时间,秘书答复说领导三个月内的日程都安排满了,连周末时间都没有。 我说这未免有点夸张,黄馆说个要经费的事十分钟足够,她这三个月内连这点空都没有?是不是领导不想见?肖字沉默不语。老寇说市里对这个单位一直不很重视。何以为证?老寇说他来五六年了从未见有市领导来单位调研什么的。领导不来说明他们对这里没多大兴趣。一般都是许德文来,传达领导指示,代表领导在全市档案工作会议上讲话。 黄馆与许德文原先都在市教育局,黄馆是副局长,许德文是发展规划处副处长。年轻人一路高歌猛进,许德文后来调政府办公厅秘书处,给一个市领导当秘书,几年后升迁至副秘书长职务。黄大山是老黄牛,步子慢,干了十多年的副局长,后调档案局任局长兼档案馆长。听说黄大山之所以调离,是因为他与那里一把手之间存在矛盾,他被调走,那边只有矛没有了盾,或者只有盾没有了矛,而黄大山被提拔,皆大欢喜。老寇说有些领导实在太聪明了,把别人都当傻子。他说傻子都知道教育系统有多吃香,连个科员都能帮人把孩子弄进省重点市重点。有人求你帮着查档案吗?权力有时不看你官大小。 我在想黄馆是不是连傻子都不如。 领导忙,只能等,等领导忙完了再说,再急也没有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十八至二十 十八 老寇能调档案馆就是权力在发挥着作用。王亮的权力起着决定性作用,有个人托他办一个农转非户口,作为等价交换,他的条件是帮着把老寇调离即将破产倒闭的东光机械厂。王亮能这么帮老寇,是因为他们家与老寇家有着很难割舍的密切关系。 东光机械厂原是本市的一个国营大厂,职工小万人。小警察王亮的父亲王光才曾经是厂里的副厂长。他和老寇最开始是同车间的工友。说来王亮应该小老寇一辈,该喊老寇叔叔,但那天我明明听见他叫他“老k”。应该是老寇自己窝囊,自己主动降格,称王亮为自己的小兄弟。 在工人阶级领导一切的年代,王光才和寇怀天当然自豪,因为自己是时代的宠儿,是农c兵c学c商,百业的老大c是领导者,他们只是白天按部就班地搞生产,晚上呼呼睡大觉,轻而易举就成为了领导者,命运有时就是把大块大块的馅饼往人们头上砸,躲都躲不掉。自豪使王光才和寇怀天把意气风发都投到了车床的轰鸣声中,王光才成为学大庆先进代表,还去过北京,上过观礼台。王光才是累死的,他在车间机器旁休息一下便再也没起来。关于他们两人的友谊,老寇说我们就是天天在一起干活,后来在厂办一起办公,也没什么。他一死我就像掉了魂,胸口老是有东西堵着,一直堵着。 有些事情能反映出他们相处的情况,还能还原出老寇和小陈之间的浪漫故事。 车间发生材料倒塌事故,寇怀天不幸被砸。他全身都是伤,最重的伤在身体中部,正面是小腹至大腿之间,背面是腰椎尾椎附近。这个部位受伤,重的弄不好会瘫痪,永远依靠轮椅,轻者对繁衍后代也有影响。同车间正在和寇怀天热恋的女工小陈咧着嘴跑到医院,看到被白纱布裹得像木乃伊一样的寇怀天,嘴就咧得更吓人。 关于这段老寇交代得比较含糊。于是我也含糊地问老寇,小陈当时看到他那副样子一定是想到什么事了。老寇头跟波浪鼓一样摇,矢口否定。因为缺少档案史料考证,我只好写成下面的样子。 虽然小陈也是成年人了,但还没那么复杂,没想到那么多。她就是被吓坏了,为什么咧嘴她自己也不十分清楚,“瘫痪了怎么办?”“瘫痪了怎么办?”就再也不来看老寇了。看来工人阶级不是每个人觉悟都那么高,工人小陈的觉悟就不高。但设身处地想的确可以理解,人嘛是这个样子,谁都不愿意年纪轻轻找个残废人做伴侣。从这点看小陈太直截了当了,换了别人可能会把事情处理得委婉一些,服侍老寇一段,好了继续,残了再撤退也不迟。 王光才每天早晚都要去厂医院来看望寇怀天,节假日和工休时间都在医院陪他。王光才的老婆挺着大肚子常给他送去些吃的用的东西。 寇怀天还真神了,半年后彻底好了。除了再没有胖起来外,腰不弯背不驼,看不出有什么问题,若干年后幺儿的出现证明也没影响男女的事,这是后话。 寇怀天工伤康复后身体一直瘦弱,因他文化水平较高,为照顾起见厂领导把他安排在厂办上班。厂办里是行政工作,相对车间轻松一些,搞搞接待,收发收发文件,做做统计报表,张罗些杂事什么的。老寇从事档案工作也是那个时候开始的,算起时间长短基本相当于王亮的年龄。 忙完厂办的事,他常常跑回车间,站一旁看王光才和工友们铣柴油机曲杆。他那时可不像现在这样话多,站半天一个屁也没有。王光才心里清楚,他老往车间跑目的还是惦记着小陈。 王光才是车间主任,事必躬亲忙得很,想帮他没时间也难找到好办法。但终于有了机会。王光才搞了个研发小组,要设计几种特殊刀具。他知道小陈比较笨但还是吸收到小组里。正式搞刀具时王光才跟她说了几遍方法步骤,她却一头雾水,不知如何下手。王光才故意显得烦躁,就对一旁傻愣着的寇怀天说,你负责开导她,启发她,把刀具搞出来。车间主任生气了还了得,小陈害怕,就赶紧跟着寇怀天学。耐心是寇怀天的优势,慢慢地讲,他不着急。就这样,他开导她,启发她,慢慢地讲。讲没讲与刀具无关的事?不得而知。 后来王光才调到厂里当副厂长。身份不同了王光才要往各车间跑。但跑得还是最多的还是自己原先车间,毕竟跟那里更有感情。他发现有人比他跑得更勤,并不像他去了解生产情况c安排工作,而是探亲访友,而绝大部分是在工作时间中进行。 听老寇讲工厂的事,我想起小时候我也老往工厂车间跑,倒不是单思敏在那里,而是舅舅是电焊工,穿一身蓝布工作服,头带着防护罩的样子特别帅气,我就爱跑去看他干活儿。 说到东光机械厂为什么没落,老寇说就一个字“乱”。工厂隔三差五停工,没事做。不干活出不了产品,工厂没产品就没有销售,没销售哪有钱给工人发工资。 关于工厂,我后来在库房偶尔看见一份档案,是075全宗里一封刺绣厂工人写给市长的信。上面有“一个班”c“一个排”的字样,引起我的注意,你知道我是当兵出身,只要和部队有关的,我都会觉得是我娘家的东西而特别亲切。我只看了上半段我就断定得写信的人一定没当过兵,对部队编制情况相当模糊,根本不清楚一个班个排的人数。 市长,您好! 我是刺绣厂的工人,目睹了我厂多次整顿改革,天晓得是怎么整顿改革的?越改越糟,非生产人员越整越多。现将生产人员和非生产人员统计如下: 全厂人员:350人厂长:7人(一个班) 生产人员:230人会计:16人(一个排) 非生产人员:120人供销科:14人(一个排) 非生产人员怕相当于一个加强连。 群众说,刺绣厂厂长多,干部多,非生产人员多,十个官来一个兵。 官多兵少,生产自然上不去。官多是多,不是想着怎么把厂里搞好,而是任人唯亲c拉帮结派c勾心斗角。工人的思想c文化教育不抓,放任自流,一些不自觉的工人想来就来c想走就走,根本就没人管。生产情况一年比一年糟。 我从十三岁就在这个厂工作,同厂风风雨雨走了二十年。我实在不愿意厂子垮下去。但照这样我看厂子一定会垮! 一个想站出来说话但怕打击报复的工人 1983年3月19日 如今确实有些别扭的事: 想着农民,把工人忘了; 想着海边的,把山上的忘了; 想着修摩天大楼,把棚户区忘了; 想着吃饭的事,把看病的事忘了; 想着挣钱的事了,把读书的事忘了; 后来又把农民忘了。 十九 大头吾儿, 许久也不见你来信,我和你爸爸非常惦记。你是我们的宝贝儿子,我们的心一直记挂在你身上。也不知道你现在怎么样,我们很想去看看你。 你要就地转业,我们也阻拦不了你,你是大人了,你有你自己的思想。无论你做什么样的决定,我们都会支持你。你爸也快退休了,要是你需要的话我们就去你那里,给你洗衣做饭搞后勤。 你和小敏的事我们从不干涉,但现在这么挎着也不是事儿。你还是想好怎么处理你们的关系。我们和你单叔叔也不好意思见,他是好人,也为你们的事情犯愁。 不要嫌妈妈话多,有些事要面对,躲是躲不掉的。好了,不说了,你自己注意身体,一个人不能随便,要准点吃饭。有空就给我们写写信。 妈妈 9895 看了妈妈的信我的心情很糟糕。早过了而立之年的我还让父母操心,我觉得很愧疚。 妈妈说得对,我是在逃避,按政策我转业可以选择回老家,也可以选择留在部队附近的城市,我选择了留下。老家不仅仅只有单思敏,还有父母哥哥,有舅舅舅妈好多亲戚,还有好多同学朋友。之所以做出这样艰难的选择,是因为不愿意和单思敏待一起,甚至从此都不想见她。某个地方有和你发生切肤之痛的人或事,只要提到这个地方,你会马上想到那个人或那件事,其他的都显得不重要。 因为不想面对单思敏,我不得不和父母天各一方,而他们岁数逐渐大了,对我这个脑袋上多箍的孝顺孩子,将来不能为他们端茶递水,反而要他们为我牵肠挂肚,我感到痛苦难堪。 好在哥哥在他们身边,这给了我一些安慰。 哥哥老实,稳重,不像我淘气,哗众取宠。他大五岁,小时候总是护着我,我被幼儿园老师送回家,哥哥几次都要去幼儿园找“肇事者”要为我“报仇雪恨”,被杨老师拦住,“人家小朋友也不一定是故意的。再说,你一个大孩子去欺负小朋友,有意思吗?”看电影他不和我们一起在背面看,“哪有左手拿筷子c拿枪的?看不习惯。”但晚饭后我表演电影他总是和杨老师c妈妈,还有外婆舅舅一起看,看完了再去做作业。他不和我一起表演,邀请他时他总是很腼腆,说演不好。我觉得这是他不和我们一起看电影造成的恶劣后果,我们是银幕背面一边看一边学着演,边学边做,对白清楚,动作到位,表演自然不在话下。到部队后我总觉得旷庆有我哥哥的影子,他们一样,总是信任我,总是护着我。新兵训练曹胜利骂我,旷庆冲上去时我下意识以为是我哥哥。离开家遇见旷庆,他总是扮演着哥哥角色,像哥哥,是哥哥。 哥哥不如我幸运,是后五届知青,在农村插了几年队,和农民一起同学习同劳动,他教他们一些文化课,他们教他如何耕田插秧。在我上军校后他好不容易返城,待了一年业,后通过招干考试,在税务所上班。他和嫂嫂旅行结婚来过我部队,他对旷庆说大头一直受你照顾,我要好好敬你酒。旷庆说大头是个乖孩子,杨哥你放心,我会一直对自家兄弟一样对他。那天他俩没少喝。 在婚姻问题上,我后悔自己当初没听父母的话,也没把他们的话仔细想想,而是盲目服从自己的直觉。我觉得和单思敏感情是纯真的,又怎能拒绝和她恋爱c结婚呢?终归是自己太年轻,太缺乏阅历了。长期不在一起,写个信打个电话虽然也起到交流情感c通报情况的作用,但不能随时感知对方的情感变化,更不能确切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做什么。 实际上我对她有很多地方不很了解。 从假日酒店回到洞房,送走最后一批客人,婚姻神秘面纱开始慢慢地揭开。她搂着我,我亲吻她的唇,彻底跨越两小无猜的界线。那一夜反反复复几次,每次都直呼着“小敏小敏”进入“匹夫将去”的忘我状态。 没人咳嗽,不用担心隔墙有耳c会有人去卫生间,房子是单思敏新购置的,这里只有我们两。两个搂抱缠绕在一起的人在这里开始新的生活。 动物的一生只考虑三件事:不被吃掉,找吃的,繁衍。高级动物的人一生要考虑多少事情?一个超脱的想法闪现在脑中:人应该在结婚前就把钱都挣够,把想做的事都做完,一旦结婚就告别外界,专心专意过二人世界的生活,不受任何干扰。此刻我在洞房里考虑的只有繁衍。人类的繁衍是复杂的,进入文明时代后衍生出一个神奇的词——爱情,他想和她一起繁衍,把“繁衍”用神奇的词替换一下于是就成了:他对她的爱情。如果她接受,那么就成了:他们的爱情。爱情涵盖了繁衍,即便没有任何结果他们依然相爱,这叫永恒的爱情。当我意识到“匹夫”还健在,看着旁边熟睡的小敏,抚摸着她白皙的臂膀,我思考着这些神圣而复杂的问题,也等待着再一次“匹夫将去”的来临。 新婚后的几天我和小敏如胶似漆地黏在一起,呆在房间里不出门。两边家长偶尔打个电话来,问怎么吃饭,或要给我们送吃的什么的,都不主动来打扰我们。显然我们比动物们强,不会被吃掉,不用找吃的,繁衍进行中。 为了应付不时前来贺喜的亲朋好友,我们不得不拖着疲惫的身体按点起床,梳妆打扮好,给人风平浪静的感觉。客人来时其实我脑子是混沌的,脸上的笑是麻木c呆滞的,给客人递烟拿喜糖倒水是机械的,言语上除了“谢谢”还是“谢谢”。动物繁衍是自己的事,别的漠不关心,人就不一样,结婚包含了繁衍,却不只是你们两人的事,大家都来关心。所以我混沌的大脑中形成一个结论:人跟动物真的有区别。 我确信小敏的脑子当时比我好使,因为到了第四天晚饭后,她提议我们出去走走。我们手挽着手沿着河边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我感觉脑子清醒了一些。她把头歪在我肩头时我亲吻她的发,我觉得天底下我们是最幸福的一对,超过了任何动物和高级动物。 晚上回来,我们又开始繁不,应该说又开始爱。 早上依旧不能睡懒觉,可能还有客人来。小敏手机响,她看了看号码,接起来,“我不是不让你们这几天打电话吗?什么?严会计怎么说?该交的不是都交了吗?行了行了,你们去找严会计吧。” 我看她脸色不好,心想着一定是出什么事情了。她不让问她生意上的事,我一下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这几天舒爽的心情被这个电话搅和了一下。 小敏来电话让我突然想起一件重要是事情,我找出传呼机看,还好,上面没有显示任何信息。我是一名军官,必须随时待命。 “你要不要去” “回头再说。我们中午吃什么?” “包饺子怎么样?” “啊?好呀。”她有点心神不定。 “那我们去买东西。” “好。” 我们去菜市场。我买肉馅买菜时小敏到一边打电话,表情很严肃。 回到家,我洗菜c和面c拌馅儿忙起来。小敏找擀面棍c擦桌子。我擀皮,小敏包。饺子下锅,很快我们就吃上了。 “觉得怎么样?” “嗯,还行。” “部队里节假日干部战士总是去食堂一起包饺子,都凑一起热闹得很。” “包饺子是北方人的习惯。” “是呀,我们江南人偶尔吃一次也觉得挺新鲜。” “大头,你好久能回来?” “我才调到军政治部部,好歹要干些日子。” “我们现在结婚了,跟原先不一样了,你想过没?” “我还真没细想。吃,先不说这些。” “大头,一会儿我要去趟厂里。” “你去吧。” 小敏出去了。 我那超脱想法只是想法而已,这才五天,小敏就又要抛头露面了。一定是钱没挣够,或者一定是要做的事没做完,或者两者兼而有之。 小敏到晚上才回来,脸色依然不太好。 这一夜风平浪静。 吃完早点小敏说要出去,问我干什么。 我说你去忙你的,我看看电视什么的。 她说要不然你去杨老师家或单老师家吃饭吧,我中午不一定回来。 我说行。 不是周末,不是寒暑假,杨老师妈妈单老师可能都在上课,算了,我还是自己呆着吧。大家都在忙,只有我一个闲人。 一连几天,小敏都是早早出门,到晚上才回来。 出门前,她要用二十分钟在梳妆台前打扮。她不打粉,只是往脸上涂一些透明的液体。然后细致地修眉c描眉,再往嘴唇上涂肉色的唇膏。之后喷一点味道很淡的香水。西服c短裙,配着她短发,显得非常干练c清爽。 我每天早上都陪她下楼,走出大门,直到她上出租车。临行密密语,意恐迟迟归。 晚上我对小敏说我们还没回门呢。 小敏说周末吧。 我说那我明天去采购点东西。 小敏说不用。 第二天她回来时大包小包拎了好多东西,酒c人参礼品盒什么的。 “我都成甩手大爷了。” “你才知道呀。” 星期天我们到了单老师家。单老师c严阿姨叫惯了,一下子不知如何改口,单老师爽朗地笑,“就叫单老师,挺好。” 严会计似乎有心事,笑的很勉强,简单问我这几天的情况,就拉着小敏进了房间。 单老师说:“你和小敏婚事终于办了,我们也放心了。” 我笑。 “你从小好学懂事,我一直都喜欢你。考上军校远走高飞,现在在部队又很有作为,单老师真高兴呀。” “单老师夸奖了。” “诶,年轻人是要有抱负有作为,单老师年轻时候也是这样的。好好干,干出点名堂来。” “我记住单老师的话了。” 那天小敏和她妈妈在房间说话,说了很久。 一开始小敏早出晚归我一人在家还待得住,洗洗衣服,收拾收拾房间,看看书看看电视,几天以后也觉得无聊,我打算去杨老师家。之所以称杨老师家而不是我家,是因为我现在有自己的家了,与之要区别开来。虽然我家宽敞c舒适,但还是杨老师家熟悉c亲切。 小学后头,两排五十年代末修的教师宿舍,杨老师家就在这里。平房,布局很怪,有两间c三间和四间的。杨老师妈妈是学校双职工,开始是住两间的。后来有了哥哥,后来又有了我,调到三间房住。外公去世,外婆和舅舅来家里一起住,领导照顾,我们一家被调到最大的四间房宿舍。舅舅比妈妈小近十岁,当时才进工厂当学徒。后来舅舅当了师傅,在工厂分到一套住房,结了婚就住到那边,后来又把外婆接过去住。当时杨老师妈妈住大间,靠墙是一张大床,屋中间放着吃饭的八仙桌,角落有个一米高的书架,床对面墙上贴着主席像,下方是一只五斗柜,柜子上靠墙中间位置摆着一尊主席全身的瓷雕像,还摆着红皮的《选集》和《语录》红宝书,一侧有一台交流收音机。当时学校革委会干部来家里看,说睡觉的地方挂主席像设宝书台对领袖不尊敬,但看到其它三间房也都有床,也只好默许。外婆和舅舅住的房间合起来与杨老师那间一样大,只不过隔开了算两间。我和哥哥住一间,上下床。我们这间兼厨房,生着煤炉,烧水做饭,冬天时我们这间最暖和,就是煤烟味不好闻。后来杨老师借鉴了很多家的做法,在屋后修了个小披间,做厨房。厨房移出去后我和哥哥闻不到煤烟味了。没有厕所,方便要去宿舍后头的公厕。外婆房间有只木质马桶,她年纪大,在房间里大小便。其它房间只有痰盂,起夜小便用。早晨起来,各房间的痰盂各自倒,外婆的马桶由舅舅负责倒,有时哥哥也帮着倒。杨老师天天一早就把收音机打开,听《新闻和报纸摘要》,声音开得很大,每个房间都能听见,无形中提醒大家该起了。一日三餐等重要活动都是在杨老师他们大房间进行。晚饭后一般是我表演,大家看。我罢演时大家就坐在一起聊天。上小学三年级,开始知道难为情后,我就彻底罢演了。之后杨老师又把收音机打开,听《各地人民广播电台联播》。再后,各自洗洗就睡了。76年秋,杨老师突击买了一台12吋黑白电视机,为了能瞻仰到主席遗容c看主席追悼大会实况转播。 舅舅c外婆搬走后杨老师对家做了调整。我和哥哥分别搬到外婆和舅舅住的房间。我们的房间空了出来,把八仙桌和五斗柜搬了进去,请了一张新的主席像贴在墙正中间,五斗柜上依然放置着主席瓷雕像和红宝书。这样布置革委会干部看了很满意。后来墙上的主席像和柜子上的雕像一直都在,只是红宝书被放到书架上了。杨老师房间里,小书架换成了上下两节的高书橱,添置了大衣柜c写字台和一对单人沙发。我上军校时杨老师买了一台17吋带遥控的彩色电视机,他和妈妈躺着沙发上看,用遥控板换频道,原先黑白电视要走到跟前转旋钮,用着很不方便。哥哥结婚后也搬到单位分的房子住。不过周末他和嫂嫂都会带着侄子回家来,晚上就在家里住。 单老师家原先也在这里,两家挨着。后来严会计所在中学盖了新楼,他们搬到新楼住了。他们搬家我们都去帮忙,我和小敏在装满家具被褥的板车后头推。 现在杨老师家只有他和妈妈住,没有以前热闹。 如我所料,我到杨老师家时门是锁的,他们都上课去了。我掏出钥匙,开门进屋。 环顾这老旧房子里的一切,无不蕴藏着记忆。大衣柜顶上有个旧樟木箱子,里面都是我的东西,课本c作业本,奖状,弹弓,铁环,小人书,相册。里面还有几只纸盒子,盒子里是主席像章,大的小的,圆的方的,铜的瓷的,各色各样。一层码放好,上面铺一层口罩布,又码一层。有次严会计来家,说如今有人高价收购像章,她把家里的都卖了。杨老师认为还是留着,作个念想,不缺那个钱。看见五斗柜上主席瓷像有浮尘,我找来干毛巾擦拭,还擦了擦旁边的交流电收音机。买了黑白电视机后,杨老师听新闻的习惯变成了看新闻,收音机很少开。我想试试它还是不是好的,插上电源,打开开关,几十秒后慢慢有声音,“滴,嗒!刚才最后一响,是北京时间11点整。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现在报告新闻” 大门处有响声,是妈妈回来了。 “妈!” “嘿我说呢,一早起来我左眼皮就跳,就知道今天有什么好事,原来是你跑回来了。小敏呢?” “小敏去厂里了,一个人呆着有点无聊,回来看看。妈妈你上午没课了?” “没课了。嘁哩喀喳把作业批改完我就往家跑,哈哈哈哈。”妈妈笑得很开心。 “嘁哩喀喳?这不是批改作业,是砍柴禾啊呀。” “你妈教了快一辈子的低年级课,批改这点东西不就跟砍柴禾一样嘛。小日子过得怎么样?这几天都吃啥?” “那边锅碗瓢盆都有,菜市场也近,自己烧饭吃。爸爸还没回来?” “他第四节有课,要12点才回得来。你有口福,昨天买了带鱼还没做,你帮我打下手,一起做饭。要不要给小敏打个电话,让她中午一起吃?” “不用了,她这几天忙得很,很晚才回去,好像是厂里出了什么事。” “哦。你还有多少天假?” “还有十来天。” “完了你们一起去你部队?” “还没说到这事呢,可能悬。” 二十 旷庆电话打到我宿舍里。 “有事快说,没事熄灯睡觉。” “诶,你急啥?又不要你掏电话费。” “上几次的话费还没报呢。” “报报报,单子都给我留着,看你小气的。我问你,最近怎么样?” “挺好。” “被美女滋润的吧?诶,那个美女她叫啥名字?” 我考虑告不告诉他。和文艾算是好朋友了,告诉他也无妨,“叫文艾。” “哟,这个名字不错。诶,你嫂子上次去,说在一楼看见一个小美女,长得像天仙,是不是她?” “我当时没在,我怎么知道,又没长千里眼。” 好嘛,这两口子一样贼,多半是宋红梅见我没回来就自己在我们楼里四处瞎转。馆里美女也有几个,但像“天仙”还真只有一个,八成是她瞧见她了。 “我跟你说,你这个周末把那个文美女带家里来,我们见见。” “凭什么见?” “” “我怎么向她说?我一个傻哥们想见你?人家凭什么让你见,你脑子坏了。” “也是。要不这样,明天我正好要回城,我上你们馆里去,先认识认识,你看行吗?” “我说你们想干嘛?” “操你的心呀傻小子,一个人单着像什么。” 下午传达室打来电话,说有个军官找我。我下了楼。有大半年没见旷庆了,我擂了他一拳。 “带我参观一下?” “行。” 参照人事处王处长头次见我时的介绍,我问他我们大楼像什么。他仰视大楼,摇头,“像个傻大个。”他的回答非常让我失望,眼力劲儿跟脑水一样,很一般。 在查阅大厅,只有文艾一个人坐在接待台前。她看见我们,朝我们笑。 “有个傻大兵要查档。” 文艾笑出声来,“是你战友吧?” “你说对了,是我军校cssate,旷庆,专门来看你。” “看我?” “奇怪吧?” “咯咯,不奇怪。” 她这样回答把我搞慌了。怪我自己,是我自己的话说得傻。终归怪旷庆,跟他呆一起脑子都受影响。 文艾打量着旷庆,“军人就是帅!杨新你好久也把军装穿起来让人看看,咯咯。” “他穿军装比谁都帅。” “是吗?” “你就是小文?” 文艾站起来,“我是文艾,旷哥好。” 晚上旷庆电话又来了。 “啊呀,我跟你嫂嫂真是瞎操心了,看得出来跟小仙女关系很融洽呀你小子。” 我笑。 “我就说你小子鬼心眼多,诶我问你,你是不是事先打听档案馆有这么个小仙女,才转那的?你说实话。” “没有没有,向保证。怎么可能呢,我对地方一门不门,跟谁打听呀。” “行,真行,哥哥我是服了你了。看你们样子相处得不错,是不是早就展开攻势了?” “你就自己瞎琢磨吧,我三十好几老爷们儿,人家一个小姑娘,怎么可能呢?得下得了手啊。” “什么大老爷们小姑娘的,该下手就下手。我要是不对你嫂嫂下手,她早成人家媳妇了。”电话那头“啪”的一声,估计旷庆被宋红梅扇了。 “兄弟我告诉你,这找媳妇就跟打仗一样,不能心慈手软,奶头山你不去占领就被敌人占领了。” “啪”,又是一下,传来他们的笑声。 真腻味这两口子,“说完了吗?挂了啊。” “着什么急呀,是不是要去跟小仙女约会?” “旷大参谋,别把人都想得像你那么复杂好不好,你的问题当初就没有交代清楚,让你蒙混过关了。” “我说兄弟,哥哥我当初真是清清白白的呀,都被你们屈打成招。”那边又在笑。“诶,明天来不来?” “不一定,找合适机会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十一 我问肖字下步工作如何开展。他说经费问题还是没有解决。我问有没有其它筹集经费的办法。他说我们经费都是靠财政,自己没有造血功能。我问楼顶租给人家了,不是可以创收吗?他说那一块虽说是创收,可一个月只收得到一万多,起不到多大作用。 我心有点凉。 孩子跟孩子不同,最有出息的孩子是税务,为家里大把大把挣钱。规划c建委c交通c教育c工商c公安c司法这些孩子都显得叱咤风云很有能耐。相比,我这个孩子是光花钱,不挣钱,也没见有什么能耐。 据说当初修建这么一座大楼时领导们看法不一。修这么一幢大楼要花一大笔钱,值不值?那些卷宗里的东西是不是都重要?是不是都有必要保存?非要恒温恒湿这么高要求吗?有人甚至把档案说成是废纸。 实际情况是全市机关单位每年增加档案五万卷。各自单位超过十年的文书档案必须进档案馆保存。新增档案往哪里放?档案卷宗出现丢失c霉变c虫噬情况谁负责? 谁都不愿意负责。 只有修。 简单地修不行,要按照要求修:档案库房要符合档案防护的基本要求,即防潮c防水c防火c防盗c防阳光照射c防紫外线照射c防高温c防尘c防污染和防有害生物(霉c虫c鼠)。温度控制在14至24c,相对湿度控制45至60之间。库房内应配备温湿度仪,应配备空调c除湿机c加湿器等调温调湿设备。 肖字告诉我,馆一个月的电费数额吓人,比收的租金多的多。空调c除湿机开着,电表“嗖嗖”地转。还节约着用,晚上c周末全部停,一来省点电,二来防电路突发故障引起火灾。 我这个孩子天天张着嘴等奶吃,娘若是不给奶吃我就只有饿着。当然,丢在一旁没奶吃的孩子饿极了可能乱抓东西吃,抓到什么就吃什么,可要是抓到一把毒草吃死了娘你哭不哭?分析:如果娘羸弱没奶,她可能就没力气哭;如果她有奶不给他吃,说明她不在乎他,饿死了干脆,还哭什么哟。结论:反正把孩子丢到地上的娘对孩子死活是无所谓的。改革开放已经二十年了,gdp每年都是一点一几的倍率在增长,如今娘的大得很,鼓鼓的,甚至有点胀。娘是看这孩子光吃不吭声以为他是哑巴,养个哑巴有什么用?这个娘一定是糊涂了。 只能这么糊涂地想。 不能饿着,要找东西吃。 钱馆分管财务c治安c后勤等工作。那天他在楼外查看绿化情况,发现大门外有个人向大楼窥视,立刻引起他的警觉。他高昂着细细脖子上的头,向那人走去,“这位朋友你有什么事?” “你系(是)问我么?我系(是)随便看看来的。”来人讲着带粤港味的普通话。 钱馆向左c向右扭转着细脖子,“这里有好看的吗?没什么好看的呀。” “你样子挺逗的喔。我系(是)在看你们的楼,挺高的喔。” “是挺高的,跟你有关吗?” “怎么没关?我系(是)想租你们的楼喔。” 听来人这句话钱馆吓了一跳,这才上下打量他,发现他西装革履,是个人物。钱馆一改严肃,变得笑容可掬,“请问这位朋友尊姓大名?” 听他自我一番介绍后,钱馆说我们细谈,我们细谈,领着他上二楼自己的办公室。 这人就是后来的“飞虹”传呼台的老板,于力。他原本是本市郊县人,去南方沿海城市打工,在通讯器材市场帮人卖寻呼机c手机和配件什么的。于力很精明,不但很快学会了粤港普通话,俨然像一个港澳人士,还学会了如何迅速赚钱。他发现老板跟一个香港人有交往,就观察他们一起干什么,原来那人组织人给他带货进关。哦,逃避关税,这可是赚大钱的捷径。那之后他也私下跟那个香港人交易,后来干脆自己单独干,倒腾了两年就赚了几百万。又做起寻呼生意。这次他是想回来在本市也办个寻呼台。 钱馆像捡到了金蛋,兴高采烈地向黄馆汇报于力想租楼层办寻呼台的事。黄馆眯着眼,“这事大,要班子开会讨论。”黄c肖c钱,还有分管综合利用c编研工作的刘副馆长,坐下来讨论。刘馆说照规定只有档案保管员才有资格进库区,如果库区房屋对外出租,那整个库区就变得不设防,风险很大。钱馆说,从大楼建成到现在,只要能进大门的人都能上到顶楼,一直也是不设防的状态,也没有出现过什么问题。刘馆说毕竟上楼上的人少,若是上面有了其它单位,上下的人就多了,那就不好说会不会出现问题。肖馆说安全问题还是要优先考虑。钱馆说可以在每层库房门上再加一道锁。刘馆撇了撇嘴。黄大山说,老钱是想出租房屋,你们二位担心库区安全,怕出纰漏,我呢是又想出租房屋又怕出纰漏,头疼呀。冷场,三个副职不语,黄馆抽闷烟。黄馆抽完第四根烟后说今天就到这吧,散会。 于力打电话给钱馆,问情况,钱馆说这事不好办呀。于力问怎么不好办。钱馆说我们这幢楼没有向外出租房屋的先例。于力说,租个房还什么先不先例的,你租我不就成先例了。我又不能把你的楼搬走,你们担心什么。钱馆说上面是档案库房区域,不允许外人进入。于力说我们去你们库房做什么?跟我搞传呼又有什么关系?钱馆说你能保证你们的人只在你们租用区域活动吗?于力说当然啦,我们可以写合同嘛。于力说钱先生,你多帮忙只会有好处的。 钱馆又找黄馆,说库区闲置房屋很多,馆里经费一直紧张,不如租些出去搞创收。黄馆说这我懂,可要是出了安全问题那可就是大问题了呀。钱馆说做任何事都有一定风险,我们可以把风险降到最低。黄馆说老钱你若看好这件事,就写个可行性报告,我们再一起商量。 钱馆把报告写好了,交给黄馆。黄馆看了,拿给肖字看。黄馆对肖馆说,你分管人事,你清楚这几年每年都有人申请办理停薪留职,照这样下去过不了多久馆里就剩我黄馆你肖馆和几个领导。肖字不语。为什么?还不是因为馆福利待遇差,留不下人。肖字不语。黄馆又把报告拿给刘馆看,黄馆对刘馆说我当家难呀,我要稳定职工队伍,否则最后就只有我陪你刘馆去守大厅了。刘馆不语。黄馆召集他们三个开会,说这事我们还是向上面汇报,看上级领导的意思。 给市里的报告很快有领导批示,只有一句话:对档案馆在做好档案本职工作的同时利用现有资源参与和支持全市经济发展的做法表示肯定。 出乎黄大山的意料,也出乎肖钱刘的意料。 黄馆说那就租吧。 钱馆把于力叫来,说我老钱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为你争取到租楼层的资格,你要好好谢我。于力一脸笑,当然要谢了。他问上面两层有多少面积。钱馆说有600平米。于力说那我就租两层,开个价。钱馆说月租金每平米100。于一听眼睛瞪着像牛眼,说你系(是)开玩笑吧?钱馆说我没开玩笑,附近写字楼比这个价还要高。于力说你有莫搞错?你这是仓库好不好。钱馆说是租你当写字间用。于力说你别管我做什么用,你本身就是仓库,仓库就没那个价。钱馆说那你说多少?于力伸出两根手指。20?一个月一万二,要是多一分你租别人去。于力说着要起身。钱馆陪笑,别急别急,好商量嘛,20是不是太低了?于力说你可以到外面打听一下出租仓库是什么价位。钱馆哭丧着脸,说你出这么低的价我怎么和我老板交代呀。于力说钱老板你也要为我算算账,我要用差不多600个用户的传呼月服务费来交你的房租,我设备呢?员工工资呢?这些不要钱吗?你当我钱好赚呀。 钱馆向黄馆报告了和于力洽谈情况。黄馆说一万二就一万二,总比没有强。黄馆强调,要照你报告上说的,签协议一定要写清楚,他们的人只能在顶上两层活动。钱馆说,若在其它楼层见到他们的人,每人次罚款200。黄馆说,好! 钱馆和于力谈协议条款。租十年,租金一个季度付一次,所用水电的费用按度数按月支付,先付保证金两万,协议到期时返还。于力把保证金降到一万,钱馆摇头,我真是拿你没办法。于力笑,你的好处自然不能少。协议签了,有关安全条款一一都写上了。 从出租房屋这件事看黄馆不是傻子。虽担着风险,但有钱馆的可行性报告,有领导的批示,责任就小多了。关键是有这一万多可支配经费,可以给职工发点福利,总归能起到一点安抚作用。据说每月60元的全勤奖是那时开始发的,并且逢年过节还有了人均一二百的过节费。老话说,礼轻情意重。 “飞虹”正式入住后黄馆一再叮嘱钱馆,要保卫处的人加强监管和巡视,确保他们人员不得进入其它楼层。黄馆自己也隔三差五上去看看。而钱馆执行黄馆的指示时做得更细致,他吩咐保卫处预留了所有“飞虹”工作人员的身份证复印件,凡是他们的人员进出大门,无论白天夜间均要在传达室做登记。保卫处夜间留人值班,每两小时巡视一次。于力对钱馆说,你系(是)把我们当犯人了。钱馆说,老弟你要理解我的难处。 开业后于力就很少露面,都是一个叫于洪的戴眼镜的年轻人偶尔与钱馆协调有关事项。头三年“飞虹”非常守约,没有出现一次违反协议的情况,租金c水费电费也是按时足额缴纳,于洪对钱馆也很客气。自第四年起“飞虹”有了些变化,缴租金拖拉,水电费也经常拖欠。钱馆联系于洪,催促他,他总是不耐烦地说“少不了你的”。有次保卫处的人在十三楼卫生间发现烟灰,钱馆带人到上面找于洪,于洪矢口否认是他们人所为。没有抓到现形,缺少有力证据,钱馆只好摇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十二 田蓉霞上班不正常,不是迟到就是半天半天不见人。即便在也是神情恍惚。这个星期她又请了病假。我找文艾,请她领着我们去看看她。 文艾带我和老寇来到一个新建住宅区。 草坪,绿树,小池塘。错落着几栋高高的楼房。 只有田蓉霞一人在家。她穿着睡衣,原本就不好看,这副装扮,加上面容憔悴,更显得不好看。 我问她病情。她说发烧。我说看了没。她说看了,每天都要去医院输液。老寇说身体是本钱,要加紧治疗。她说快好了。 问寒问暖后是参观,田蓉霞带我们参观她家。很大,光客厅估计就有老寇家整个面积大。内饰装修很上档次。透过落地大窗户能欣赏外面风景。主卧室里挂着结婚照,女的自然是田蓉霞,男的我似乎哪里见过,一时想不起来。次卧,小孩房,书房,保姆房。老寇说大房子住起来真是安逸,就是打整起来麻烦,要累死人。 从小田家出来各自回家,分头走,老寇往东北方向,我和文艾往北,能同一段路。公交车上我问文艾小田具体什么病。文艾说还好你刚才没问得太细,她是妇科炎症。我说这也正常,即便问问也无妨。文艾说她的算不上正常,是丁宏辉传染的。 小田真是把文艾当亲人了,什么都跟她讲。她在大学时几乎没有女性朋友,到馆里后依然是没女同事喜欢和她呆在一起。文艾毕业来馆,主动找她,认她这个师姐,真心待她,这使田蓉霞自尊心得到满足。田蓉霞不会打扮,文艾跟她说要注意搭配,要穿适合自己的。文艾建议她皮鞋不要钉钉子,太响不雅。田蓉霞还是不开窍。 田蓉霞不在,交考勤表的事只有我去。 我向王处长交表时有个同事在办停薪留职的手续。我问他准备干啥。他说去外地打打工。我问做哪行。他说还是老本行。我说这行在外面吃香?他说不清楚,反正他要去的那个南方厂很需要这方面的人,他说那个厂档案资料管理非常混乱,已经严重影响正常生产和经营。我低声问他待遇多少。他说差不多两千。我眼睛都大了,是我两倍多。我在想单思敏需不需要管档案的?我去她那里打工她能不能给两千?我想一定没问题,八年前她就轻轻松松地拿给我一万元买手机。 结婚后我结束假期归队单思敏没和我一起回部队。我走那天她送我到火车站,我们一直没说话,发车铃声响时她说你好久能回来,我说不知道。火车开动了,我看见她慢慢后退,慢慢变小,直到看不见。 我躺在铺上发呆,听着同甬道旅友说笑,感到非常孤单。有一瞬间我冒出立刻下车,登上反向开来列车回家的冲动。 离开家门已经很多年,一人在外,貌似孤单却并不感到孤单。而此时此刻孤单如幽灵挥之不去。爱情c婚姻使人变得脆弱了。我眼前老是出现单思敏乞求的目光“你好久能回来?”我不知道,不知道好久能回来。 孤单,从现在开始了,不知什么时候是结束。 旷庆来火车站接我。 只有他一个人来。他考虑到最细微处了。 他开着bj一2020n,我坐在副驾驶。天色已经暗下来,我不知道他要往哪里开。他说我们找地方喝酒。我说好。车开到郊外的一个农家乐,我们挑僻静处坐下,点了酒和菜。 “古诗咋说的来着?醉卧沙场,醉卧沙场君莫笑,来兄弟,干一个。”我们干了一个。 “下句呢?” “古来征战几人回。” “哦就是,古来征战几人回。现在不同,现在是和平时期,不打仗,一般不会有啥生死离别的情况。” 他嘿嘿地笑,我也笑了。 我们喝到下半夜,然后都靠着椅子睡了。 我走进浴室,将浴池洗净,塞上塞子,打开水龙头,调节好温度,放水。摘下手表,脱去衬衣c圆领衫,脱下长裤c内裤,镜子里呈现一个胸肌轮廓分明c腹肌块状排列的壮汉。双手握拳于头两侧,肱二头肌高高隆起。双拳在腹部前交叉用力时,胸大肌呈现出条状纹理。我对镜子里的效果感到满意,比划着,欣赏着 身后飘来一股清香我的背被手指抚摩着,温柔地的抚摩着。许久,一双白净纤细的手贴着我两肋缓缓前伸,在我胸前回合,链上分开,轻抚着我的胸,指尖在我胸点上滑动。心在荡漾。一只白嫩小手缓缓向下移动,经过上腹,经过肚脐,来到草丛地带,迂回,从一侧股沟滑向另一侧我感觉体内血液在向下涌动,呼吸变得急促。站立不稳,我双手撑在洗漱台边 糟糕!我感觉裤子湿乎乎的。 对面,旷庆靠在座椅上打着呼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十三 到部队后没几天收到哥哥的信,他告诉我就在我婚礼举办期间,小敏的印刷厂出事了。 联想那天小敏接电话的神色,我当时就预感有什么事发生。没想到有这么严重。 单思敏买了房子,我俩大张旗鼓地筹备在最高档酒店举办婚礼的事,引起很多人的议论:她父亲只不过小学老师,母亲也就是中学普通会计,丈夫一个穷当兵的,她哪儿来那么多钱?其中就有严会计的同事,她怀疑单思敏在经营上做了手脚。 事情偏偏都凑到一块儿。那几天严会计张罗着我们婚礼的事,到处发请柬打招呼,不亦乐乎。忙中出错把单思敏厂里经营资料和几本内部账本落在桌上,忘记收起来。恰巧这些东西被她这个同事发现了,她翻看后就告发到校长那里。校长算是给严会计面子,把她单独叫去询问情况。他问只是把印刷厂承包给单思敏,她怎么又成立自己的公司了?严会计说只是为了经营方便,没有违反合同。校长说你们是用印刷厂的资产申请办的公司,这本身就不合法。 第二天工商和税务的人到小敏的印刷厂突击检查。账本c票据凭证什么的都拿出来,笔笔清楚,没发现有问题。但把校长那里的账本拿出来,两本账一对,结果显示营业额差得很远,八成以上的生意都是从单思敏公司上过账。校办的人说你们这是偷梁换柱,少给学校交管理费。税务的人从这几本账本发现很多笔销售没有票据凭证,没有正常照章纳税。 严会计领着小敏带上重礼找到校长家,乞求他关照。校长说现在这事闹得满城风雨,我没法儿关照你们。严会计说小敏才工作没几年,很多事情不太懂,年轻人犯点小错是难免的,还是不要处罚太重。校长说这不是小错,这是违法犯罪呀,单思敏年轻不懂事,可你是老同志,你不应该也犯错误呀。求情不行,礼品也被退回来。学校对印刷厂违法行为作出决定:一按照税法要求补交税款,并接受罚款;二按合同里约定的比率向学校补交管理费;三解除承包合同,学校收回印刷厂。严会计又找到校长,说前两条我们可以接受,第三条还望学校领导斟酌,把印刷厂收回我女儿一下子就失业了,这不是不让人活了嘛。听了这话校长心里打鼓:要是处罚太重,闹出其它事情来自己也不好收场。把第三条改成:承包合同续签一年,这期间若再出现违法违规经营行为立刻终止合同,收回印刷厂。 这些事都是我们从假日酒店婚礼现场回到新房那几天内发生的。看完信我第一感觉是无比愤怒:杨老师单老师我们这样的正派人家的人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而且,出这么大的事你单思敏却瞒着我,不透露一点风声,真把我当成甩手大爷啦? 我立刻给哥哥打电话问情况。哥哥说税法对偷逃税处罚是很厉害的,除了要补缴税款外还要处一至五倍的罚金,数额巨大情节严重的还要追究刑事责任。我问会判刑?他说有可能。我问他现在如何处理。他说补缴税款和接受罚款是肯定的,最重要的还是避免刑事诉讼。他说他在想办法。 我给单思敏打电话。我说小敏出这么大的事情你为什么不跟我说?她说你别那么大嗓门好不好,还不是为了不让你担心。我说你不让我担心我就不担心了,你也知道我们两家都是老实人,从不干违法乱纪的事情。她说什么违法乱纪,工厂那些工人我一个不少都留下了,工资一个不少地发,还交管理费,我容易吗?我辛辛苦苦不能白干呀。我说那也得照规矩来呀。她说生意的事你懂什么呀,有几个是照规矩做的。现在得红眼病的人太多了,见不得人家有钱。我说人家有没有病别管,是你自己经营上有毛病,让人抓住把柄。她说你怎么帮着别人讲话。我说不能这么说,事实本来如此,又不是人家诬告你。她挂了电话。我给她又拨过去,我说你知不知道偷漏税会坐牢的?她挂了电话。 单老师几乎每天都要和严会计吵架,摔碎了几只杯子。三天两头往杨老师家跑,说我家那个老糊涂鬼不但把我脸丢尽了,还让你们和大头跟着一起丢脸,我是前世作了什么孽哦。杨老师看到单老师这样,也不好跟着一起发火了,说事情已经发生了,还是想着怎么处理吧。单老师说我就是砸锅卖铁也要把税款罚款交了。杨老师说这也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我们一起想办法,关键是要让小敏接受教训,不能再那样了。单老师说她要是再敢我不打死她。单老师说自己从不过问她们母女的事,都由着她们胡来,如果事先有所察觉,给她们些忠告,也不至于发展到了现在这种地步。 我也在找自己的问题,单思敏原先是我女友现在是我妻子,她犯了错我也有责任。可是,我一问她经营上的事她就说我不懂一口回绝,难道我还能拿着枪审问她吗? 一连几天我吃不好睡不好,脑子里想的都是单思敏的事。中午饭后我靠在办公室座椅上闭目养神。恍恍惚惚,看见三个穿制服的人在审一个穿像是病号服的女犯人。隔着铁栅栏,看不清女的面孔。 穿工商制服的问:谁允许你开地下黑工厂的? 女的回答:是你们苟局长。 问:不可能,他移民美国了。 答:信不信由你。 问:你地下黑工厂都生产什么? 答:主要是印钞票。 穿税务制服的问:还印发票吧? 答:你还说对了,你要印吗?我可以给你个最优惠价格。 警察说:住口!这是什么地方,你们还敢在这里做交易。 穿税务制服的转向警察:诶兄弟,你搞清楚啊,我是在审问她,谁跟她交易呀,你我才是一伙儿的。 警察瞪着眼:谁跟你一伙儿,你收个税就了不起了,来我们警察局收收试试。 穿税务制服的掏出香烟抽一支递给警察:你这兄弟,都一起办案,你生那么大气干啥,抽支烟消消气。 警察接过烟,点上,转向穿工商制服的:我说你们也是,什么人都让办工厂,那钞票哪是那么好印的,我看你也就是个窝囊废。 穿工商制服的眨巴眨巴眼:兄弟,要说窝囊那是我们苟局长,我们都是跟班的 电话响,我懵懵懂懂接电话。 “我说这两天你都在干啥?”是旷庆。 “没干什么,就是烦。” “怎么了?” “一句两句说不清。” “回头我过去。” 旷庆开着bj一2020n来到军政治部,进我办公室。我跟他说了发生的事。他沉默不语。我说喝酒去。他说原准备先去健身。 我们来到体能训练馆。 换上格斗防护服。 拳脚都可以上,把对手制服为胜。 第一局,我一拳击出,他后撤,前腿虚步,被我下探抱腿,反身压其腹,我赢。第二局,他冲拳我躲闪,借势抱其手臂大背跨,我赢。旷庆说哟呵,今天是遇到对手啦呵。第三局,他扫堂腿我躲闪不及,他乘机反扣我手臂将我压倒,他赢。又打了七局,打成五比五平手。 原先我们也时常来,我输多赢少,我知道旷庆今天是有意让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十四 在部队,即便坐在办公室,也能清楚地听到操场上士兵们训练时高喊“一c二c三c四”的洪亮口令声,此起彼伏,虎虎生威,使人特别振奋。从早晨起床到晚上熄灯,不同的军号声,把军营的时间分成了紧张c舒缓不同的段落。 相比,这里显得格外的安静。三楼只有我们一个部门,只有我们五个人,更是静。偶尔田蓉霞“哒哒哒”的鞋声打破沉寂,使人知道还有声音存在。我在想,如果要做学问c搞科研,或者抛弃尘世杂念一心修炼,挑选这里是最好不过的。 田蓉霞已经上班。情绪似乎好些了,甚至显得有点兴奋,总是跑过来跟我们聊天。老寇告诉我,只要有稍长一点假期小田都要回老家去,不久就是国庆节,估计她又准备回家看父母。我听老寇这样说,很是羡慕她,我虽然是一个大男人,可我非常依恋父母,我很想念妈妈和杨老师。以前我每年都要休假回老家和他们团聚,但已经几年我也没回去过了。 小田问我国庆节打算怎么过。我说原先在部队过年过节热闹得很,今年还真不知道怎么过呢。小田说,你和老寇到我老家去吧,我们那里生活虽然差些但空气好,还可以爬山很有意思。老寇摇着头,说最近家里有事,哪都去不了。他对小田说喊文艾去。小田说文艾去不了,她要出去旅游。我听了心里凉凉的。小田继续兴奋地说着老家的事,说着山上的树呀草呀花呀,说着乡间的趣事,全然不顾杨主任此刻的心情。 馆办公室打电话上来,让张成军去一下。大约一个小时后小张回来了,脸阴着。 中秋节刚刚过眼看国庆节又要到了,各单位都在发过节费,馆里没动静,有个职工直接到黄馆办公室,问今年发不发过节费。黄馆挠挠头,递给他香烟,他摆手。那就是不发啰?黄馆笑,我可没说哈。那就是发啰?我说你家是开篾器铺的?哪那么多箩(啰)?那职工笑笑走了。黄馆掏根烟,刚点上,又掐了,出了办公室,到钱馆的办公室,他问他帐上有多少可支配的经费。 钱说只有一万多。 这么少? 本来是有,上面“飞虹”欠三期租金c十个月的水电费,加一起有十来万。 催过没有? 钱馆直晃小脑袋,一脸的无可奈何:催过无数次,根本没有用。 黄馆到财务室。会计休假不在,出纳说对“飞虹”的事不清楚。黄馆让馆办人把张成军叫来,说当时和“飞虹”签协议是他具体经办的,他清楚。小张来了,帮着出纳找出协议书。黄馆对小张说跟我去“飞虹”。 他们坐电梯到了十四楼。前台没人。黄馆喊,有人吗?于洪出来,你们干什么?黄馆说你们老板在不在。于洪说老板不在。张成军说找你也行。于洪斜着眼:你是谁呀?张成军挥挥手里的协议书说小于老板真是贵人多忘事啊,当初签协议大家都在场。于洪又问这位是谁?张成军说是我们黄馆长呀,你们租几年房了,不会不认识吧。于洪说我哪搞得清什么黄馆长白馆长的。黄馆说不认识没关系,今天算是认识了。黄馆说贵公司已经拖欠三期租金,水电费也欠了十个月,都是我们在帮你们垫付,小于老板能不能把这些费用交一下。于洪说,少不了你的。黄馆笑,小于老板,我们知道你们不会少我们的,但总还是要按协议写的如期交吧。他掏出香烟,掏出一支递给于洪,于洪推让,大声地说,这里不许抽烟,把黄大山吓得一哆嗦,连忙收起香烟。张成军说你这么凶干什么?于洪瞪着他。张成军说,别瞪我,给你三天时间,如果再不交就拉你的电闸。于洪说你敢。张成军说那你就等着瞧。黄馆,我们走。 中午,档案馆后门小巷里的一家面馆发生了打架事件,“飞虹”的于洪被张成军按到地上打,眼镜也被打得不知去向。面馆老板打110报警。 警察把两人带到派出所,通知单位派人去协助处理。黄馆要亲自去,我陪同黄馆去派出所。我们到时一个警官在为他们录口供,问为什么打架,张成军说是他把面汤泼到了我身上,于洪说是他故意找茬,各执一词。警官用笔敲桌子,都不说实话是吧?各拘留十五天。黄馆说我能不能说句话?警官说你说吧。黄馆说张成军是我单位职工,这位于先生是租住我单位的商家代表,他们的纠纷跟我们两家单位事务相关,我们能不能单独协商?警官说你们先协商吧。出去了。 黄馆对于洪说你们打架原因大家心里都很清楚,我对张成军不冷静行为代表单位向你道歉。小张目光低垂,嘴紧闭,脸色铁青。黄馆说你受伤没有?要不要去医院做检查?于洪摇头。黄馆说我们两家单位相处已经好几年了,大家相安无事,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有什么事不好商量呢。于洪说我们拖欠你们经费也是事出有因。我说,这事回去再说,于先生你看现在的事怎么处理?于洪说我没什么,看他。小张望着我,摇摇头。 我把警官请进来,告诉他协商结果。警官说年纪轻轻干点什么不好非要打架,好在没给公众造成危害,你们自己也无大碍,这次就不追究了。他把处理意见写在笔录簿上,让于洪和张成军分别在上面签字。 我们四人出了派出所。我低声对黄馆说我来处理下面的事。黄说好,自己先回馆。 我对他两说估计中午尽打架了面也没怎么吃,现在已经五点钟,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吃点东西。两个都不吭气。我说那就表示默认了。 找家小馆子,我点了几个小菜,要了瓶白酒。 “年轻人火气大,打个架也正常,我在部队时也打过。要是原先彼此没有深仇大恨,小过节也就算了,都别往心里去。先喝一个,消消气。” 我先一饮而尽。 两人不动。 “又不是毒药。” 张成军一仰脖喝了。于洪也跟着喝了。 我给于洪倒上酒,“我叫杨新,和张成军在一个部门,我代表我们部门也向你赔个礼。” “凭什么呀,我们馆长主任都给你赔礼,你们拖欠我们钱还有理了?”小张嚷嚷。 于洪站起来,“我们是拖欠一点钱,就为这你上来就打?” 张成军也站起来,“拖欠一点钱,你好大的口气,十几万呀,是一点钱吗?我告诉你我打你还不是为了钱,我问你你凭什么吼我们黄馆,啊?你也吼你爹吗?” 我连忙阻拦,“别激动别激动,都坐下。” “你做人得有起码的礼貌,我们上去你爱搭不理也就算了,怎么能对黄馆那样呢?人家五十多岁的大领导凭什么被你一个小年轻吼。” 于洪低着头。 “你们拖欠又不是一次两次了,我们不但收不到租金,反而还要为你们垫付水电费倒贴钱,你说哪有你们这样的生意人。于洪我告诉你,还是那几句话,三天后你们要是还不交租金水电费我就叫人断你们的电,让你传呼台瘫痪。” 于洪抬起头,呆望着张成军,没戴眼镜的脸本来就有些异样,此时他脸上呈现一种古怪的表情。 “你看我干啥?” “不干啥,张哥你别误会。” 张哥?他这样称呼张成军?有点意思了。 “张哥你可千万别断我们的电,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上万个用户呢,一人一口吐沫就能把我淹死。” “我管你淹不淹死。” “真不能张哥,就算小弟对不住,冒犯你和黄老板了,小弟给你们陪罪还不行。” “光赔罪有什么用。” “我三天内交清欠款还不行。” “此话当真?” “当真。” 情况迅速发生变化,估计张成军也没想到。貌似鲁莽的办法却是最有效的办法,这个张成军真有两下子,我暗暗佩服他。 “既然你于老板答应了就要兑现,那就要讲信用哦。” “一定一定。” “好,既然这样回头我赔你一副眼镜。” “不用不用,我那副本来就有问题,正想换。” “一码是一码。” “真不用。” 冷场,大家都低头吃菜。还是于洪打破沉寂,“诶张哥传呼是哪个台的?要不入我们台,费用全免。” “算了,那不成受贿了嘛。”张成军笑。 “这点小意思算不上受贿吧?”于洪看着我。 “这个可算可不算。”我吃不准,只有这样含含糊糊回答。 “谢谢好意。换传呼号也麻烦,要一个一个地跟人说。”张成军说。 “这倒是。反正张哥你要是有亲朋好友办传呼之类的事就来找我,一定给最最优惠的价。” “行。要说你们传呼公司对社会贡献也挺大,不管在哪里一呼都能联系得到。” 这时我传呼震动。 “说着就来了。”小张笑。都笑。我翻传呼机看号码,是馆里的。我说去回个电话。于洪从兜里掏出一款最新型摩托罗拉手机递给我。打过去,那边是文艾,我起身到一边。 “杨新,你还在派出所?” “早出来了。你消息灵通呀,晓得我去派出所了。” “什么呀,馆里哪个不知道,都在说张成军打架的事。你现在在哪儿呢?” “我陪他们在喝酒。” “喝酒?那不没事了?” “没事了。你还在馆里?” “可不,老寇说你去派出所了,一直没见你回来,有点担心。你是不是就在附近喝酒,我过去找你们。” 文艾的话说得我心暖暖的。我告诉文艾地址,她不一会儿就来了,一坐下就说饿死了,拿起筷子吃菜。 于洪眯缝着眼看文艾,“我知道,你是你们档案馆第一美女。” 文艾笑,“你饱眼福了。” 于洪呵呵笑,“我老婆也漂亮。” “那你不敬敬美女?”张成军说。 “当然要敬美女了,杨哥,我陪你家美女喝一个行不行?” 我笑,“我替我家美女喝行不行?”文艾咯咯地笑。 看文艾吃饱饭,我说就到这吧,各走各的。 我和文艾一路,张成军跟于洪一路。我回过身,看见张成军胳膊搭在于洪肩膀上。真是不打不相识。 第二天“飞虹”的电话打到财务室,问所欠水电费具体数额。下午于洪带着人提着两大口袋现金到财务室交费。张成军去财务室,满脸的笑,说你眼镜都戴上了。于洪说我现在才看清你张哥的模样。两人笑。 馆里炸开了锅,议论纷纷,都在说张成军,有人说应该提拔张成军为保卫处长,专门对付恶人,维护馆的利益职工的利益;有人说他为馆里挣了钱,发他一大笔奖金才对;还有人提议评他为劳动模范,五花八门。 黄馆把张成军叫到办公室,眼睛眯成一条缝,说你个小年轻,脾气太爆。张笑,说要不是你黄馆亲自去派出所,我可能现在还关着呢。黄馆说抽根烟吧。 过节费发了,人均400。田蓉霞从财务室统一领回来,发给大家,说其中200是补发中秋节的。都高兴,除了我都到隔壁办公室跟小张聊。 拿到钱我没一点兴奋,我心里有小九九。和张成军他们散后文艾告诉我她的确要出去旅游,说是她爸爸下的命令,不得不执行。我心头像笼罩着一片挥不去乌云,淡淡的忧伤像影子紧紧跟随。 不过,即便她不出去旅行,节日里我又有胆量约她吗?我不知道自己敢不敢。多半不敢。还没遇见佛祖,没人能帮我解掉脑袋上无数的箍。这辈子怕是遇见不了。这样想,多少给自己一点点安慰。 说起与文艾接触,除了头次“守株待兔”是我主动出击外,多半都是她跑来找我。当然有几次是顺水推舟,如在老寇家聚会,还有去看望田蓉霞。有次例外,就是给她画素描之后我到处找她,貌似主动,实际上是被寇家少爷胡乱说而迫不得已而为。画画的事已经过去几个月了,没听见馆里有人说这件事,应该是没谁往外说。这点上我很信任小张。而这次向“飞虹”要钱事件,张成军给我的印象更好,他的正义感深深感染了我。这个清贫的单位,在我的周围,有这样的人,这使我感到很欣慰。可能冥冥之中人的得失早就被安排好了,物质上得到少了点,精神收获却丰硕。对我来说在这里遇见文艾是我最大的幸事。从一开始的吸引,到后来她的话语她的举动,每每都让我喜欢,她的身影每天都在我脑中闪现,以至于每天都带着这些美好甜甜入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十五 档案馆与图书馆c博物馆不一样,首先是到访的人流量远没它们多,其次是越是节假日图书馆c博物馆越是人多,而档案馆基本上都是工作日才有人来查档和参观展览,节假日几乎没人来,所以长此以来节假日档案馆都闭馆。 国庆节期间依然要闭馆,每天只有值班人员在,其他人都放假。当然馆区里还有“飞虹”的人在,他们一定会照常上班,使用传呼机可不分什么时间,半夜时段也会听到街上“哔哔哔”传呼机的叫声。从张成军那里得到一个重要信息,就是由于手机用户越来越多,很多人不用传呼机了,传呼业受到很大冲击,加上传呼台之间恶劣竞争,现“飞虹”的用户量与鼎盛时期比减少了近一半。黄馆听到后就掐了烟,找钱馆,告诉他要加强对“飞虹”的监管,说他们存在不稳定因素,容易出问题。钱馆听了很是惊讶,说难怪收租金那么难了。黄馆说安全问题是大事。钱馆说我明白。他召集保卫处的人开会,口沫四溅地提着要求,要大家务必加强责任心,加强巡视,注意大楼的每一个角落。他要求保卫处的人每天不定期查看一至十五的每个楼层,一天四次,上午下午各两次,而且要走楼梯,这样才不留死角。他脑袋不停的扭动,有人低声说他细脖子哪天会扭断。钱馆自己几乎每天都要上十四楼十五楼转转。也不进去,伸着细脖子朝里面看。 钱馆不光是忙着监管“飞虹”的事,干干净净过节是传统习惯,节前要搞卫生大扫除,他跑上跑下,招呼着处部室的负责人务必要认真对待。后来又带着人搞节前安全大检查,“水龙头要关好啊”,“插头都要拔掉,统统拔掉”,到处是他的声音,仿佛这个大楼就他一个人在忙。 忙的人确实不多。我发现,越临近节日,上班的人越少。老寇说这是由来已久的惯例,要是春节,一周前有人就不来上班了。 国庆节前三天时,小田过来说,想明天就回老家,问我行不行。我眼睛望着老寇,嘴巴说,应该可以吧。老寇说临了走恐怕车票都不好买。于是田蓉霞一脸笑容地向我和老寇挥挥手,走向电梯,“哒哒哒”像是非洲黑小伙击鼓的声音,显得欢快而又节奏鲜明。后来也不见小张小蔡的身影,只有我和老寇坐在办公室聊天。我说单位这个情况真是有点意思啊。老寇说事情都是关联的,单位不受重视职工待遇就不会好,待遇差职工积极性就不高,职工不积极工作单位就出不了成绩,回过头来,出不了成绩的单位很难受到重视。我说老寇你倒像个哲学家,分析问题还挺透。老寇笑,啥子哲学家哦,我一个工人大老粗。老寇说现在单位的情况很不好,这个节是发了过节费,可楼上“飞虹”要是做不起走倒闭了,那别说过节费恐怕每月六十块也成问题。我问老寇别的单位福利这么样。老寇说那不一样,很多单位有交通补贴c通讯补贴c生活补贴,还有什么高温费c取暖费c报刊费五花八门的费,加一起比工资都要高。过年过节不像我们发一百二百,人家上千上千的发,我们没法儿跟人家比。老寇说都是听王亮说的,他知道的事情多。老寇问我部队待遇这样。我说比这里要强很多,像我,吃食堂c住营房,还有生活补助,我又不怎么出营区,每月工资基本上一分不花。老寇咂嘴。 门外有脚步声。我们朝门口看,是文艾。她乐呵呵地说你们两个还挺自觉,还在坚守岗位。老寇说你不也是嘛,也挺自觉的。文艾说我天生就自觉,基因决定的。我说就是说你身体都是由一些老实巴交的细胞构成。文艾说去你的。老寇说小田已经走了。文艾说我知道,前几天陪她到处买东西时她就说准备明天走,要提前两天溜。老寇听了,说有点事也要先走。老寇走了。 我问文艾什么时候出发。文艾说也是明天。我说那你不也要提前溜。她说我可不是溜,我是请了假的,为了错峰出行,不给交通制造压力,懂吗?我笑。文艾说,明天送我去机场吧。我说又不是你一个人去,不太好吧。文艾说你总要表示一下吧,要不一会儿请我吃个饭,算是为我践行。我说哪有你这样的,死乞白赖地要别人给自己践行。文艾笑,答不答应吧?我说姑奶奶的命令哪敢违抗。 我和文艾来到一家洋快餐店。又看见有学生,两个,一男一女,穿着校服,坐在角落里有说有笑的。我示意文艾,朝那边努努嘴。文艾朝那边见。我说他们是在干嘛,谈恋爱吗?文艾说就像我们?我转向文艾,愣愣地望着她,半响才缓过来。“小姑娘,不要乱说话啊。” “谁乱说话了?” 情况一下变成这样,让我措不及防。我脑子里乱七八糟,结果点了三大包薯条。文艾说你真是大头,人家薯条正好卖不掉。文艾说你怎么叫大头呢?我说你小姑娘好多事不晓得。文艾说我晓得那么多干啥,我只关心我所关心的。 “践行”宴完了天已经黑了,小姑奶奶说要我陪她去逛夜市,我说你明天要出行也不回去准备准备,她说有什么好准备的,又不是搬家不回来了,拿上牙膏牙刷洗脸毛巾就走。 实在拿这个小姑奶奶没办法。我俩来到明德路。 我原先只是白天来过,晚上这里比白天更热闹,街道两边搭起了临时摊位,一个紧挨着一个,一眼望不到头。鞋帽c服装c日用百货,卖什么的都有。买的,看的,人真不少,熙熙攘攘,有些地段甚至摩肩擦踵,非常拥挤。 文艾一身高兴劲儿,这看看那瞅瞅,在人群里钻。我心想,这要是孩子早走失了。 遇到一个卖书的摊位。书按厚薄放在摊子上,上面放着“一元”c“两元”c“五元”的字样,《红楼梦》c《三国演义》c《傲慢与偏见》等放在“二元”区,《安娜卡列尼娜》c《悲惨世界》c《平凡的世界》都被印成合订本,放在“五元”区。我心情一下子变得很糟糕,恨不得上去把他们摊子给掀了。文艾回过头问我怎么了。我说没事。她说他们卖的书错别字连篇,根本不是正版书。 走走看看,文艾不时跟我说说这说说那,我情绪总算恢复了正常。 好不容易逛到尽头。我来回转着腰,跟文艾说这比部队训练可要累多。文艾咯咯笑,说小姑奶奶今天逛过瘾了,送我回家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十六 上午我到办公室时传呼机上收到一条信息,七个字:出发了回来见艾。我给她传呼留言,六个字:愉快平安大头。 老寇打电话来,问办公室有没有什么事。我说没事,你也别过来了。一人呆着无聊,我打算转转。我下到二楼。非常静,只有黄馆肖馆及几个办公室的门是开的。到一楼。查阅大厅有两个人,一个在看报纸,另一个是刘馆,在翻阅档案目录册。展览厅关着。综合部李主任在。办公楼后头,食堂二楼上面活动室有噼里啪啦的声音,我上去看,原来是有人在打麻将,除了钱馆都是离退休老同志。钱歪着细脖子上的脑袋,从面前竖着的牌中抽出一张,又放下,来来回回几次,下家说小钱你快些好不好。钱说不要急嘛,我看看,哪张牌都好像要点炮呢。最后钱终于抽了一张,打出去,对家说胡了。钱摇头说霉倒了,从牌桌小抽屉里找出两块钱递给对家。前几天费神,今天是既费神又费钱,钱馆也真是命苦。 旷庆打电话来问我干什么。我说在守办公室。他问节日干啥,是不是约小仙女出去玩?我说旷大参谋真是料事如神。旷庆说你这兄弟是白交了,重色轻友。我说这怪不到我,有什么样的哥就有什么样的弟。旷庆哈哈笑,说还是带小仙女来家吧。我说不得空,闲人勿扰。旷庆说你小子真有你的。 国庆节一大早我被传呼机吵醒,收到一条信息:饮了我的花朵的芳香,南风迷失了它的路。节日好。艾。 一丝忧伤如闪电从心头划过。 我放下传呼机,双手抱着头,想着在快餐店里的情景c她说的话,念叨的老是念叨着,可突然来了却不知道怎么办好。我现在必须要屡屡思路。我家庭的事馆里没有一个人知道,连同志加兄弟的老寇我也还没告诉。不是我怪异,不跟人说自己的事,确实没有合适的机会,难道我平白无故地跟人家说我跟你讲讲,我的婚姻很失败?不是有毛病吧。也没人问过我,已经是二十世纪末了,国人不像以前,也注意尊重别人的了。 那年我和旷庆去体能训练馆格斗,第二天旷庆又到军政治部找我,给我拿来五千块钱。我问干什么?他说你每月的“一二三四五”都给了我,就算零存整取吧。我推,什么零存整取,什么话。旷庆说别充大头了,你还是赶紧处理你老婆生意的事吧,咱俩就别客气了。我把自己从上军校时津贴费存的,后来到部队的工资积攒的近三万块钱,加上旷庆给的五千给单思敏汇去,告诉她好好处理印刷厂的事。两边家里也凑了好几万给她。还不够,单老师说把你们的房子卖了,回家住。单思敏征求我意见,我说房子的事你自己决定。 缴清管理费和税款,交了罚款,由于哥哥多方奔走,没有再追加处罚,总算把事儿抹平了。单思敏当着杨老师单老师大家的面表态,接受教训,好好经营,不再给家里添麻烦。单老师说你再敢乱来我打断你的腿。严会计想张嘴,看单老师瞪着自己又闭上了。 单思敏的公司因为注册不合法,被吊销营业执照,但她很快又注册了一个广告公司,与印刷厂分开经营。她被处罚好像是坏了名声,其实业内没把那事当什么事儿,原先的客户一个不少,甚至有人听说了,偏要见见这个美女老板,把生意送上门来。单思敏的确接受了教训,两边生意照章纳税,印刷厂管理费一分不少地按时缴纳。我们通电话她不像以前,也偶尔跟我讲些厂和公司的事情。我休假回去,她到车站接我,见面时有点尴尬,但我们还是紧紧抱在一起。因为我和单思敏的家暂时不存在了,事先跟双方家长商量过,我们在两边家里轮流住,我们先回到杨老师家。现在杨老师家又是我家了。 到家后杨老师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我,不时用指梳插着头发。妈妈笑呵呵,说,站好了,让我好好看看,瘦了,肯定是不好好吃饭。哥嫂带着两岁的侄儿也回家了。我暂时抢了侄儿的风头,是家里的焦点。在杨老师的大房间一大家人围在一起吃饭,妈妈不停地往我碗里夹菜。侄儿望着,妈妈说小虎子你还太小吃不了,给亲叔叔吃噢。小虎子跟着说,给叔吃。大家笑。杨老师插着头发瞧着小虎子。 妈妈说大头你下次回来我们就在新房子里吃饭了,学校盖了新宿舍,就要搬了。杨老师说住惯了平房想住一楼,结果分在三楼,说是金三银四,照顾老教师。哥哥说草和宝因人而异,要说还是平房住着好,这老房子虽然旧,住着方便。小敏说现在开始时兴建高层,都有电梯公寓了。妈妈说住老高看下面心发慌。 我房间里原先的单人床已经被杨老师换成了大床。我跟小敏说小虎子真好玩,我们也造个虎子吧。小敏说再等等吧,有了孩子家务事就多了,我现在还在创业阶段,再说我们还分着。我尊重她的意见。 单思敏带我到她广告公司去参观。有电脑一vajet宽行喷绘机,还有一些我叫不出名的设备。小敏说这些都是比较超前的广告制作设备,目前有的人还不多。我们在电脑前看工程师操作,他在制作一个成衣广告,把图片文字剪贴好,从喷绘机上打印出来,效果很不错。小敏说这是灯箱广告。我说小敏你行啊,高科技呀。我真佩服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十七 我起床,刷牙洗脸,九点多出门,在路边小店吃了早餐。 我心里有事,我们搞的方案虽然经费还没落实,但我一直想先着手准备,了解科技市场,了解软硬件情况,以便经费下来了就能马上实施方案。早打算去科技街看看,一直没空去,之前就决定利用国庆节的时间好好转转。 其实我城区宿舍距离科技街很近,只有三站远两公里多,穿过几条巷子上大街就到。 一整条街两边都是经营计算机相关商品的商铺,还有几座商业楼改建的电脑城。 文艾小田的大学也靠科技街,在那一头。实际上这条街的形成就源于她们的母校,最早是这所综合大学的人于八十年代在校墙外创立了一两家科技公司。后来慢慢增多,十年后形成了现在这样绵延几公里的科技街。大学是知识的传播地c科技的催生所,人类文明进步不可或缺。 当科技转化成商品,科技就只是一个堂而皇之的幌子,发挥着极强的吸引力,使电脑之类的电子商品变成了经营者赚取利润的筹码。而戴着高科技这一神秘面罩,让人云里雾里,觉得高不可攀,产品的价格常常是一方之言,这成了科技街迅速发展的强大动力。 很多人像文艾那样利用大假出去旅游,这使街上变得清静,人不多,车流也小。不过商铺的人好像都没出去玩,使商铺不像档案馆关闭,而是都开门营业,准备迎接广大老百姓亲临高科技。 我溜达着,不时走进路过的商铺看看。每每都有店员满面春风地招呼我,问是组装电脑还是买配件。科技本来是用来修饰和美化生活,本身并不需要修饰,而他们介绍他们店内的产品时修饰词用的实在太多。还好我懂一点科技,没有云里雾里。 走近科技街最大一家电脑城时,远远听见乐曲背景声中一个透着青春活力的年轻人,站在广场中间临时搭建的台子上在讲着什么,台下围着不少人。走近看原来是一个品牌cpu厂商在搞新产品发布活动。这样的活动经常有,我以前也遇到过。不同从前“酒香不怕巷子深”,如今好东西也大声喊“我的酒好啊,快来买呀”,大张旗鼓地作着广告。商业社会竞争激烈了,理念也不同了,广告非常重要。我又一次敬佩单思敏,敏锐地进军广告这个炙手可热的市场。 眼前热闹非凡,与别处形成强烈反差。我也被吸引而驻足观看。哦,原来奔腾二代产品上市了。“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书生也不一定是好书生,所谓现代人就是要多走多看来感知科学进步。 台上一角有个穿深色西服的我觉得面熟。我想起了,是原先一次此类新产品发布活动他做主持,问替代486产品名称。有人答586,还有人答其它的,他说都不对。我正好在台前,我说叫奔腾吧。他很亢奋地说“这位先生答得非常准确,奔——腾!发奖品”。工作人员发我一个盒子,我欣喜,以为是新cpu,打开看,却是一只鼠标,有点失望。 此时脑细胞还传递一个信息:此人不久前见过,是在一张照片上。照片上?他是田蓉霞老公?有这么巧的事? 我挤到台前,朝他招手,他看见了,迟疑着,还是走过来,俯下身问这位先生有什么事。我说你还记得上次发鼠标的事吗?他摇头,直起身要走。我说你是不是姓丁?他说是,你怎么知道?我说那你和田蓉霞是一家的?他迟疑,些许紧张,说你是私家侦探?我成福尔摩斯了。我笑,我说我干不了那活儿,我姓杨,和田蓉霞一个部门。他说哦——你,您是杨主任?我笑。他从边台下来,很客气地与我握手,说我是丁宏辉,早听小田说过您,还想拜访您呢,没想到在这里遇上了。我说你没跟小田回老家去。他说没回去,说公司是这个品牌cpu的一级经销商,要跟厂商一起要搞新产品发布活动。我说你们有次搞活动你发我一只鼠标。丁宏辉笑着,说杨主任记性真好,问杨主任今天来电脑城有什么事情。我说没什么事情,随便转转。丁说那请杨主任到我公司坐坐,我们聊聊。他到后台跟一个人低语了几句,然后示意我跟他走。 进到台子后面的电脑城。里面粥多僧少,没什么顾客,我和丁宏辉每走到一个铺位时都有人热情招呼我们,热情得让人很不自在。我在想丁宏辉当初刚在大学校墙外开铺子时是不是也跟他们这样。我笑。丁宏辉见我笑摇头说他们太无赖了。我笑得更厉害。 终于摆脱最后一个纠缠者,进了电梯间,上到八楼,来到“宏辉科技有限公司”。丁宏辉说这就是我们公司总部。我问还有分公司?他说有四个门店,和一个仓库。我咂嘴,规模不小呀!丁笑,挣口稀饭钱。我说不会吧,卖一个cpu怎么也要赚十块八块的。他说那倒是不止。我说能说说最多能赚多少。他伸出一只手,打开。五十?他摇头。五百?他笑。天哪,这还是稀饭钱呀,你的稀饭是用金粒熬的吧。他狂笑。我跟他说今天转电脑城的目的。他说听小田说过你们搞档案计算机管理的事,还想找您说说能不能合作。我说经费还没落实呢。他说经费那不是迟早的事嘛。我说那不一定。我说你打算怎么合作。他说所有电脑我们负责配置,给你们最优惠价格。我说最好能软硬件配套。他说这也没问题。我笑,心里怀疑他公司在开发软件上的能力。又聊了些其它的事后我起身,说再去转转。丁宏辉挽留,说中午请厂商代表吃饭,请我一起。我说我不认识他们不太好吧。他笑,说这年头跟生人吃饭是常事,饭吃完了也没搞清谁是谁。 中午在电脑城不远处的一个海鲜酒楼吃饭。酒楼富丽堂皇,看上去高档典雅。上下两层,坐满了客人。我在想生意人一定都这样,单思敏也一定经常出入像这样的地方,一定像丁宏辉一样请客吃饭。 一张圆桌坐着十来个人,坐丁宏辉旁边据说是厂商代表的穿黑西服的人是主宾,其他人都是陪吃。菜品丰盛,有澳洲龙虾刺身c红烧老虎斑之类的海鲜,还有烤乳猪c过山峰之类粤菜。丁宏辉要点酒,“黑西服”连连摆手,说下午还要工作,说我们国外都是这样。 桌上马上有人接着喝酒的话题说了一个段子,说某地有个不成文的行规:谈生意从来都是在上午进行,下午晚上不谈。为啥?当地人爱喝酒,中午就开始喝,喝得昏天黑地,酒桌上拍着胸脯说咱俩谁跟谁,这事就这么定了,没问题,第二天再联系时,“谁说的?我不可能说”矢口否认。酒后吐真言,他娘的,酒后的话谁信谁傻。 大家笑。我也笑,在想,如果这个段子是真事,那他们做生意的效率实在是太低了,上午有效工作时间只有四个小时左右,而一天中还有二十个小时就什么也做不了,照这样好久才能致富小康哦,我真为他们着急。 还是这位穿黑西服的“海”派做法可取。我低声问丁宏辉,这个“海”派他说中国话,长得也亚洲,怎么就“我们国外”呢?他到底是哪国人?新加坡还是日本?丁宏辉用一只手罩着嘴说,他就是中国大陆人,以为给洋人打工自己就是洋人了,假洋鬼子,汉奸。听丁宏辉这么一说,我看这位“海”派立场立马就变了,觉得他眼神里满是傲慢,时不时带着几个英文单词的话语显得很是高调张扬,假洋鬼子,汉奸。 原本同意跟丁宏辉来吃饭是想听听有关高科技的信息,可这位“海”派全是说如何sale(卖产品),如何建立channel(销售渠道),没一点意思。丁宏辉显然是阳奉阴违,刚才还义愤填膺,对这个“海”派很是鄙视,可一转脸也跟在座其他人一样脸上堆着笑容,滋滋有味地听他高谈阔论。也不能怪,他sale一个赚五百,要跟着他们挣稀饭钱呢。 我没什么心思听他们讲,吃菜,既然来了满桌子山珍海味不吃白不吃。没酒喝,只好大口喝饮料。在吃吃喝喝之余我眼睛没闲着,打量着周围。我发现隔不远坐着个穿蓝色套装的女人很有姿色,惹得我不时朝那边撇。从撇第二眼我开始分析她是不是跟“黑西服”一样也是假洋鬼子或汉奸。太吵,听不到她讲话,不知她说不说外语,无从判断。但我马上把这个判断标准否定了,因为我和文艾小田之间有时也说几句英语,岂不是把自己和“革命同志”也牵扯进去了?我们会外语那不一样,那是胸怀祖国,放眼世界,为了更好地建设中国。崇洋媚外者属于假洋鬼子之列,帮凶害中国人肯定是汉奸。但愿“蓝套装”不是,小美人也成了汉奸很不好,很伤情绪,老电影就注意到这点,过去看的电影里汉奸大多是男的,几乎没有女汉奸。出现的女坏蛋一般都是女特务,而且百分之九十以上长得都跟歪瓜劣枣似的,样子稍好点的也都透着妖气而让人恶心。有次单思敏提出要扮演女特务,我坚决反对,结果她撅着嘴几天不理我。 “蓝套装”似乎注意到有人注意她,就转过来朝我这边看。她这样我就不再看她了。倒不是她目光有“干扰波”,她绝对没有文艾那样的力量,对于我谁也没她那份力量,而是我如果再直愣愣地看她,会不会使她认为这边坐一个傻子。虽然脑袋后来不长了不算大,我把原因归咎为被箍勒的,并不认为被勒笨了。大师兄就不笨。当然我没法与大师兄比,没他那般通天本领。我没有把自己往坏人流氓方面解释,是因为我本身是在分析她是不是坏人,如果我也是坏人岂不是两个坏人对上暗号接上头了嘛。 于是我把目光透过她,看玻璃墙外街上的招牌。这条与科技街连接的街道满是餐饮娱乐场所,“清の韵”茶馆,“夜风香迷”夜总会,再过去是“康华”保龄球馆,不远处还开了一家洗脚房,据说这是全市第一家,生意爆好。存在的就是合理的。当年为一个老外的这句话辩论了好久。还是有点道理,在商业社会讲供求关系,像丁宏辉他们这样吃金粒稀饭的人拉的肯定金屎金粪,掏金屎金粪肯定比掏别的好。 我以前虽然是军人,但我来过这条街,去过夜总会和保龄球馆,是跟甘主任去的,有次会议结束后他说去娱乐娱乐。我们在包间唱卡拉“一k”,唱革命歌曲和军队歌曲,扯着嗓子喊,很过瘾。我记得当时有个穿黑裙露着整个后背,前面露着半拉乳的女人进来跟我们说,你们都是清一色男的,这样唱歌多没劲,给你们叫几个女孩来一起唱好不好?看到主任很为难,我就跟她说我们这样挺有意思。 后来刘干事建议去打保龄球。头次打,打不好,但到第二局时我就基本上掌握了要领,每格都能打倒七八个。主任不行,还是往沟里丢。刘干事去结帐,两千多块,我吐了吐舌头,真贵!第二天我屁股就酸痛,主任说也是,他说哪天再去练练,说就不信丢不好。主任去没去过我不知道,反正那次唱歌打保龄球后再和主任来市里开会什么的他再没喊我一起去娱乐了。 午饭结束,丁宏辉辞别“黑西服”和其他人,对我说去喝咖啡。我说下午你不工作吗?他说不用,又问我去不去打保龄球唱歌什么的,我回绝了。 稀里糊涂跟着吃顿饭,自己的任务没完成,今天是白转了,只有改天再去电脑城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十八 旷庆打电话问我有个人想不想见。我问是谁。他让我猜。我说肯定是我不喜欢的人。他说你说对了,曹胜利。我差点没想起来曹胜利是谁了。我说毕业后就没见过他,不知道这小子情况,见见也无妨。 晚上我到餐馆时见旷庆和一个大胖子说话。 “曹胜利?” 旷庆笑。 与曹胜利握手时我左右打量他,“当年挺精神一个小伙儿怎么长成这副德行,胖成这样,了吧?” 曹胜利把手缩回去,摸着肥肚子,“什么话,这叫社会主义优越性的充分体现,改革开放的丰硕成果。” “算了算了,你别损毁社会主义形象好不好,你这样充其量算资本主义社会里一个好吃懒做落后工人,想往社会主义阵营钻,没门儿。” 曹胜利对旷庆说,“这还是那个杨新吗?一老实巴交孩子怎么变得这么油嘴滑舌的。” “当年老实巴交尽被你这大班长刺儿了。” “你这话过了啊,我曹胜利可是一碗水端平。” “算了,原先的帐一会儿再一笔笔清算,还是先说你这身肉,有二百斤吧?” “一百二十公斤。” “我的天,怎么长的?今天灌你五公斤,给你凑个吉利数。” 旷庆哈哈大笑。 曹胜利也笑,“诶,我告诉你我这肚子是怎么长的,就是喝出来的,诶,就是喝不怕,不怕喝。” 旷庆说,“在外头是酒,进了他肚子就变成了肥油了。” 大家笑。 “你揣着大肚子累不累呀?步子都迈不开吧?” “迈不开步子倒不至于,就是走不了正步了。不过,肚子大最大好处就是和小姐跳舞肚子在前头杵着,不踩小姐的脚。”曹胜利一副得意样儿。 “还小姐呢,你一脚下去大象脚恐怕也骨折。” 大家笑。 旷庆说,“曹胜利,听说你媳妇是陈秋红?” 陈秋红就是那个胸大屁股肥,朝旷庆砸纸团的女生。我头次听说曹胜利找了陈秋红,“真有这事呀?” 曹胜利笑。 “这你曹胜利就不地道了,你不知道当初旷庆给人家递纸条吗?我说是怎么没成了,原来是你插一杠子。” “杨新这你就冤枉我了,我哪儿知道他给她递纸条。” “旷庆,你当时知不知道他在和你争?” “不知道,一点儿都不知道,他做事一向都鬼得很。要是知道肯定不会便宜了曹胜利,怎么着也找个地方和曹胜利练练手。” “冤啊,比窦娥还冤,我和她都是毕业时才搞上的,一前一后,根本不搭界。” “一前一后?那你分明知道,就别耍赖了,一口一个旷哥,你要不插一杠子陈秋红可就是旷嫂了。” “真没有,天地良心,今天我曹某认霉,自己送上门来找口诛笔伐。” 都乐得不行。 “你说咱们一晃十几年没见,一上来就说同学时那些破事,这情谊就是深。” “是苦大仇深,你曹胜利当初管我杨新可是一点不含糊,害得我现在早上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把被子叠成方块,都落下病根了。” “旷庆,你看看这哪是那个老实孩子杨新,简直就是要报仇雪恨的杨白劳啊。” “这老实孩子最不能欺负,逼急了他找你玩儿命。” 曹胜利抱着拳头,“杨哥杨哥,我老曹当年有什么对不住你杨哥的,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多多包涵。” 都笑。 旷庆说,“你跟陈秋红日子过得不错吧?” “早离了。” “为啥?踩人脚啦?” “踩什么脚,合不来。” “论长相人家有长相,论身材有身材,论学习你不如人家,这么一朵鲜花插你曹粪上算是可惜了了,还跟人离。” “老旷还是念念不忘啊,哈哈” “这你就错了,人家旷嫂比陈秋红强,只不过忆苦思甜声讨你的罪行罢了。你凭什么跟人家离?” “农村出来的孩子见识短。” “你要人家怎样的见识?带领娘子军把南霸天活埋了?” “诶,咱们放下这壶提酒壶好不好?” “提酒壶提酒壶,旷哥我今天要和情敌好好喝一下,解解心头怨气。” 旷庆和曹胜利嘻嘻哈哈先干了三个,我又和曹喝了三,后来我和旷庆轮番上,曹胜利来者不拒,旷庆带的四瓶酒没多大功夫就喝了两瓶,我汗都下来了。我给张成军打传呼,让他过来救援。二十分钟不到,小张来了,后头还跟着一个人,是“飞虹”的于洪。 我给旷庆和曹胜利介绍张成军,说是我同事,好兄弟,又介绍于洪。曹胜利说,说了半天还不知道杨新你现在干什么。我说我转业了。曹问转到哪儿。我说在市档案馆。曹说兄弟你是瞎呀?良禽择木而栖,你怎么能转那儿呢,那是什么地儿?清水衙门,一毛不毛呀。我说我又不是鸟,择什么木呀。曹说,那也得择主而侍啊,你什么官儿?县处级还是厅局级?朝里有人吗?我说曹胜利你这都是歪理,什么朝里朝外的。曹说这年头是百舸争流千帆竞,人都往高处走水往活处流,哪能把自己藏在那个冷清衙门里呢,傻呀?我说我不傻。曹说傻!不是同学我都不说你,你傻的可爱,哥哥我在部队干了几年知不知道?三年,哥哥我不干了,在部队傻呆着人呆傻了。旷庆听了瞪着曹胜利,说旷哥我现在还在部队里呆着呢。曹胜利说我不是说你啊。旷庆说肯定包括我,好唛,三个同学两个是傻子。大家笑。曹胜利说老话说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在部队真不能呆久了。张成军说曹哥您后来干嘛呢。曹说我转业到城管,城管多好的单位,肥得流油。旷庆说油都流到你肚子里了。曹说在城管干还是不舒服,要天天上班,哥哥我又不干了。张成军问你现在干啥。曹说啥赚钱我干啥呀。旷庆说那你就是典型的机会主义者。曹说旷哥你这句话是说对了,想成为机会主义者不容易啊,机会哪那么好找的。旷庆说那你这次来不是为了看我们哥俩,是来找机会的啰。曹说哥们儿要看,机会也要找,这叫一举两得。张成军说您曹哥一看就是有本事的人,小弟我敬您一个,小盅喝不过瘾,咱们来大的。张成军站起身,拿两只喝水的玻璃杯,咣咣咣倒上酒,双手捧起一只递到曹胜利面前。曹胜利不动窝。旷庆说成军兄弟别担心,你这个曹哥向来是一碗水端平。曹胜利站起来,说兄弟你先坐下,哥哥我撒泡尿回来咱们慢慢喝。曹胜利不一会儿回来了。他出去时两手空空,回来后手里多了一只矿泉水瓶,里面有小半瓶水。曹胜利说这位小张兄弟一看就是个仗义人,这酒哥哥肯定要喝。两人喝了。于洪也与曹胜利喝了一玻璃杯。我发现曹胜利喝过酒就拿起矿泉水瓶,像是喝水,结果水越喝越多,原来他是耍手段了。我考虑要不要揭穿他。算了,当着两个小年轻,还是给他留个面子。就是可惜了旷庆的好酒。剩下两瓶很快喝完,我和旷庆都说不行了。张成军说曹哥还没喝好,我们陪曹哥。于洪说去酒吧喝。旷庆说那好,任务就交给你们俩了,陪好曹哥。 分头走,他们三个一路,我和旷庆一路。 旷庆说找个地方喝茶。我笑,这么晚还不回宋红梅该急了。旷庆说没那么玄乎。在我印象里,只要提到宋红梅旷庆总是眉开眼笑,今天有点不对劲。我问嫂子还好吧。旷庆说你嫂子啥都好,就一样不好。我问怎么了。旷庆叹了口气说结婚这么多年她就是不给我生个胖小子。 旷庆他们一直没孩子,我以为他们商量好了要当丁克族,这几年很时兴。他们自打结婚,一直甜甜蜜蜜非常恩爱,给人印象是爱情至上。看来我判断有误。没有孩子无非两个原因,一是认识不统一,再就是生理原因。我问是不是嫂子不想要。旷庆摇头。我说那应该上医院去查查。 我和旷庆闲聊。快一点时我传呼机震动,拿旷庆手机打过去那边说是警察,问有个叫张成军的认不认识。我说我认识,是我同事。他说那你来一趟西城公安分局。这时旷庆传呼机也有信息。他打过去那边问有个叫曹胜利的人认不认识,也让他去一趟西城公安分局。我和旷庆互相望着,该不是他们出什么事儿了吧。 我们急忙打车,往西城公安分局赶。我们到时有个女的也匆匆赶到,人很漂亮。 跟值班警官说明来意。之后我和旷庆分别被带进房间,接受单独讯问。我心里发毛,这个张成军是跟警察干上了,前不久刚进过派出所,今天又进了分局,也不知出什么事情了。一个胖胖的警官对我说,找你来是核实一些情况,务必如实回答。我说好。他先问我姓名年龄职业单位等等,又问张成军情况,再问之前24小时都干了些什么,我一一作答。我问我同事出什么事了。他不理会,埋头写笔录。我傻坐着,像是罪犯。他不时问刚才问过的问题,像是写字太慢没及时记上。十几分钟后,胖警官放下笔,把记录递给我看,说没问题就盖手印。记录上的字像鸡爪爬的,错别字多,“档案馆”写成“挡案馆”,我沾印泥按上手印。我问能不能见张成军。他不耐烦,叫我先到外面等。 我怏怏地走到院子里。已是深夜,一片寂静,偶尔有几声寒蝉鸣叫声。旷庆还有那个女的也先后来到院子里。记得于洪说他老婆很漂亮,我估计她就是于洪的老婆。我问旷庆他们怎么说。旷庆说他们只是问,什么也没说。我说这个曹胜利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旷庆说不清楚,这么多年没联系,搞不清他的情况。 我们站在院子里等了差不多快一个小时,张成军和于洪从里面出来。没见曹胜利。那个漂亮女子跑过去抱住于洪。 问张成军于洪发生了什么情况。张成军说我们在酒吧里喝酒,喝着喝着进来两个人,就把我们带到这里,我们也莫名其妙。 太晚了,各回各家。 上午我给旷庆打电话,他说曹胜利还是没消息。我又给老寇打传呼。老寇来电话,我告诉他昨晚的事,请他找王亮帮着打听一下我战友的情况。下午老寇打电话来说你那战友可能是全国通缉犯。我差点没跳起来。我又给旷庆打电话,旷庆说没那么邪乎吧。晚上旷庆打电话来说曹胜利已经放出来了,正去机场要回北京。邪乎,通缉犯就这样放出来了。曹胜利这趟来的真邪乎。 这节过的不舒心,正经事没做,二五眼的事儿倒是一个接一个,我感到很烦。文艾这几天也没消息,也不知她现在在哪里,过得好不好。脑子很乱,我需要静一静。 窗外银杏树叶黄了,不时掉落一片。 我坐下来,打开电脑。 秋天印象 秋天,不同春的万花争艳, 枫叶红了,杏叶黄了, 漫漫金色的稻, 静静地在微风中摇。 秋天,不同夏的疾风暴雨, 云淡淡,风轻轻, 日和天高, 骑着单车透着骄傲。 秋天过去是冬, 那是冰冷的季节, 严寒料峭, 缩手缩脚。 满满的果实, 那是给你的馈赠, 让你的辛劳, 得到满意的回报。 落叶片片, 却并非萧条, 那是为了春的再生, 积攒肥料。 秋天, 虽平淡无奇, 却远离了喧嚣, 这样有什么不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十九 节后第一天上班文艾有些心神不定。事与愿违,本想早点到却晚了,旅行太辛苦,睡过了点。 到单位就噔噔噔向三楼跑。 静悄悄的,外间办公室门是关的,文艾纳闷,军人也会像自己一样迟到?里间办公室门开着。她走过去。只有小蔡一人。文艾笑着问小蔡你们人呢。小蔡说都去医院看杨主任了。文艾脸色陡然变了,问杨主任怎么了。小蔡说听说是被人打伤了。文艾脸色苍白,问清在哪家医院,匆匆下楼,出大门,拦住一辆出租车。 医院急诊室里面有好几个人,肖馆老寇田蓉霞小张,还有个警官,治疗床上躺着的是闭着眼睛正接受治疗的我杨新。我没有昏过去,医生正给我右眼眉上的伤口缝针,我必须闭眼。我什么也看不见,不知道文艾进来,只闻见自己身上的血腥味,默数着眼眉疼痛的次数,据说医生正像绣花一样在我眉头上穿针走线,他的针扎一下我疼一次。 据说文艾进来时肖馆老寇他们都和她点头示意,但她好像没看见,嚷嚷着“伤哪儿了?伤得重吗?”直接冲到我床边。我听见声音就微微睁开眼睛,向她招招手。医生立刻发出警告:“你还是先闭上眼,要不我没法弄。”我又乖乖闭上眼睛。眼睛暂时休息脑子没闲着,在回味着刚才文艾急切的话语,紧接着想起了老寇的故事,核心内容是:当年他负伤,在医院里变成木乃伊,小陈去看他,嚷嚷着“瘫痪了怎么办?”后来她就不去看他了。情况类似,文艾会不会以后也不来看我?但当我感觉有只手紧紧握住了我的手时,我就后悔不该有这样的想法,不会,文艾绝对不会不来看我。我心里这样想着,享受着这只小手带给我的幸福和美妙感觉。我不能观察,不知道在场的人有没有看到文艾握着我的手。之前老寇小田几次疑惑的眼光让我感到很不自在,我很担心他们怎么看我,是不是觉得我很鬼,不把我当朋友。倒不如让他们知道我心所爱,和爱我之爱,彻底卸下心理包袱。 “杨新眉头被打破了,胳膊和身上有几处有淤血,他说前胸还有点痛,医生说一会儿再去做个透视。” 是老寇在说话。他的声音又把我的思路转回他身上,我血流满面地躺在这里接受治疗,都这样了还想着老寇的故事,这说明什么?说明我和老寇之间同志加兄弟的感情实在是太深了。觉得这个想法好笑我就不由自主地笑起来。据说当时在场的人都纳闷我为什么笑。 医生说,“你是家属?不要紧张,他问题不大,朝后靠靠,挤着我弄不好会扎着他眼珠子。”据说护士马上上来维持秩序,把人朝边上赶,包括文艾,以使我们的手不得不分开。 我觉得我眼眉被针刺了十下,后来看了病历我就发现我的感觉是对的,我的伤口被医生像缝衣服一样缝了五针。之后,我右眼就被一块白纱布蒙住了,我成了“独眼龙”。 我从治疗床上起来时感觉有些晕眩,也许是第一次当“独眼龙”不适应,也许是因为失血,也许是 领导和同事在,我还不能先顾及“家属”。我对肖字说“谢谢肖馆来看我,没什么大问题,请您回去吧。”又对老寇他们说,“也谢谢你们,都请回吧。” 肖字说,“那你好好治疗,回家休息几天把伤养好再上班。”他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和警官说着什么。 老寇说,“杨主任那我们走了,回头再去看你。” 虽然一只眼,但我还是观察到田蓉霞对文艾怪怪的笑,还拍了下她屁股。 来看望伤员的纷纷离去,只剩下文艾。这时警察插到她前面,对我说,“你尽快去做下面的检查,我等结果。” 我坐在走廊座椅等,文艾去递单子交费。文艾回来后领我去x光室。人不多,透视很快做完。 把透视报告单交给刚才给我缝针的医生。“骨头都没问题,只是几处软组织损伤,皮下出血。打一针‘破伤风’,再吃点药,要不要做做理疗?” 我摇头。 “那过两天来换个纱布,七天后拆线。注意不要抽烟喝酒c吃辛辣的东西。”医生嘱咐着我,写客观病历c开处方。 警官对我说,“那两个人已经送派出所了,等待处理。你对处理有什么意见和要求?” “那两个人不讲文明还打人,应该严肃处理。” “你要起诉他们吗?” 我拿不准,一只眼看着文艾,“算了吧,毕竟年轻。” “你要不要他们负担医疗费和营养费?” “也算了吧。让他们向公交车女售票员和女司机道个歉吧。” “这个可以协调。那就这样,有事我们再联系你。” 警官拿着医生开具的客观病历也走了。 现在只有我和文艾两人。真想把她紧紧抱在怀里。可是,我不敢,我没有胆量,我没有资格。 我平静一下心情,对文艾笑笑,“样子很怪吧?” “嗯,不怎么好看。” “此乃独眼大侠杨新也!” 文艾笑,“杨大侠走吧,还要去打针拿药呢。” 文艾朝我伸手,我伸过手去结果没抓到她,一只眼对距离和方位判断都有问题。 “我应该报名到特警队去当阻击手,打枪只要一只眼。”我想起原先在部队打枪,一眼睁一眼闭。 “好像打枪一般都是左眼闭右眼睁,你这样反过来了。” “你行呀,知道怎么打枪。” “我打过枪。” “玩具枪吧?” “真枪,不信?” 我笑,“大学生也军训,但一般也就是拿枪瞄瞄,不会实弹射击。” “真打过,是跟我爸去打的枪,当时我还在上中学。” 文艾牵着我去拿药。边走我边给她说了个跟眼睛有关的笑话:上军校时有天夜里起夜,朦胧中看见对面床的同学睁着眼睛,吓我一跳。平时这家伙就老管着我,怎么我起夜他也要盯着?我伸手在他面前晃晃,没反应,凑跟前仔细一看原来他是睁着眼睛睡觉,笑死我了。 我俩笑。文艾说不会是旷哥吧?我说不是,那人现在在外地,前几天还来过。文艾说亏得你是当兵的胆子大,还凑跟前看,要是我都要吓死。我说要看对谁了,平时胆子小,对恶人胆子挺大,那会儿这家伙对我挺狠。 文艾一直牵着我,像牵着瞎子一样。把我安顿在座椅上坐,她自己去药房划价,去交费处付费,再回药房取药,又牵着我去注射室打针。解裤带时我有点不好意思,跟她说你出去等,我自己行。后来我就自己走,但出医院下台阶时我踏空了脚,一个踉跄,文艾把我紧紧架住,我没摔着,与“守株待兔”那次截然相反,这次是美救英雄。之后她就挽着我,或者说是搀着我,这棵美丽的小白杨今天成了我的拐杖。 我说你不去工作了?文艾说现在的工作就是陪你。我心里想,只有国家元首夫人陪同元首出访是工作,这么想我心里美滋滋的,自己擅自把规格提高了。我笑着从包里掏出手机递给她,“你还是请个假吧。”文艾说,“‘独眼龙’还是不笑的好,笑起来更难看。”她给李主任打电话。 我看手表,都十一点多了,我问文艾要不要先吃点东西。文艾说杨新我特别喜欢你这点,在人最想吃的时候提到吃,我都要饿死了,早饭都没吃。我被表扬,想笑却不敢笑。问吃什么,文艾说还是洋快餐吧。想着节前她在洋快餐店说的话,我心里有点紧张。文艾说我们打个赌。我问赌什么。文艾说赌有没有着校服的。我说没有,今天是节后第一天上课,而且是上午,学生一般不会偷偷跑出来。文艾赌有。我们走进最近的一家洋快餐店。一层找遍了没见,我暗暗得意。服务员问你们找厕所?在二楼。到二楼,很偏的角落有两个,只不过都是女生。我问她们旁边的空位能不能坐。短头发女生说坐不坐是你的权利。文艾说如果这里有人坐,我们坐了就侵犯了别人的权利。两个女生听了相对着呵呵笑,像是遇到了对手。我笑,说你们两个上课时间跑到这里吃薯条,就不怕被开除?长头发女生说巴不得被开除。有点呛人,赌变成了堵,算了,还是别惹,我们坐到远处。 文艾胡吃海塞,我觉得好笑,我说你就不问问我怎么就成这个样子了。文艾说懒得问,你也不是惹事的人。 与以往一样早晨我乘公交车上班。车上人很多,我艰难地站在人群中。中途有两个上年纪的人上了车,挤到我身边。女售票员给他们卖车票时,就对旁边坐着的两个年轻人说你们给老年人让个座。 说也是,上班高峰时段,你老年人不在家享清福,来公交车上挤什么劲,过去年轻时还没挤够吗?又不是开party挤着热闹。要是你们这个年纪,我止不定睡到几点呢,再有事也不这个点儿坐车出行,要错峰,懂吗?我心里想着。 那两个青年人闭着眼坐在座椅上不搭理。女售票员又说了一回,并加了“请”字。其中一人眼是睁开了,但立刻瞪得像灯泡,对女售票员大叫,“关你屁事,让个,老子不想让。” 一张口就带脏字,而且还是对着女同志,我看不下去,对他说,“你说话文明点嘛,让个座位算了什么,至于出粗口骂人嘛。” “灯泡眼”转向我,“还有个龟孙子帮腔,找死呀。”伸手抓我。他旁边c脸上长着横肉的人不知什么时候“醒”了,站起来一拳就朝我抡过来,砸在我右眼眉上。血马上就流出来了,遮住了我眼睛。“横肉脸”没收手,拳头还向我抡,“灯泡眼”也加入进来,朝我攻击。我一手捂着伤口,一手拿着包护着头,车上人多拥挤我无法躲闪,挨了不少拳头。女售票员喊着“不要打了,不要打了”在中间拦,也被打了无数下。没有人帮我们,都在躲,非常混乱。 也许是看我满脸是血,“灯泡眼”“横肉脸”害怕了,停了手,往车门挤,像是要下车。车门处还有等着下车的,瞧着外面喊“过站了”,但车没停,一直还朝前开。“灯泡眼”朝女司机喊,“停车,死婆娘,快停车。”车还在开,后来终于停了,是停在十字路口中间,女司机隔着车窗对路中间指挥交通的警察说“车上打人了,有人被打伤了。”警察指示女司机把车朝前开,靠边停。 文艾听了非常生气,说那两个人真无聊,早知道这样刚才就该跟警官说让他们去坐牢。我说还是算了,要是监狱不够还要建,有那钱发我们奖金多好。文艾说你别异想天开吧,钱再多也发不到咱们单位。 我对文艾说上车时我还满心欢喜的,怎么也想不到会是现在这个样子。文艾说满心欢喜什么,是想着要见到我了?还以为你把我忘了呢。我说忘了我自己也不能忘记你呀。文艾说这话听着舒服,送你回家吧。 在我宿舍,文艾从包里翻出给我带的礼物,是云南山核桃和滇红。我靠在靠椅上闭目养神,文艾烧水,泡茶,然后给我砸核桃,像是丫鬟伺候大爷。我不管,喝着茶,吃着核桃,随她忙。听见她吧嗒吧嗒的声音,我知道她砸核桃也不全喂我,也往自己嘴里塞。听见核桃壳蹦到地上声,我说回头你要把屋子打扫干净啊。没有反对声音,我觉这孩子还是任劳任怨的。 文艾说买了本《鸿鹄集》,给你念一段。 树木之歌 我的月光啊, 四月的黄昏里, 你在我的枝叶间给逮住了; 你的歌,你那音响的流水, 淹没了繁星, 如今响彻了我的院子, 我的心按它的节奏而悸动。 听从你笑声的暗示, 我的蓓蕾都开出了花朵; 饮了我的花朵的芳香, 南风迷失了它的路; 皎洁的月光啊,你的色彩的波涛 送进了我的灵魂; 我的呢喃的心, 陷进了你笑声的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三十 文艾一走房间里立刻冷清下来,我很失落和伤感。我知道她是回家了,她的家就在不远的几公里外,但我好像她远在天边,隔了千山万水。 晚上文艾打来电话,嘱咐我要按时吃药。她说忘记给我买些吃的了,说明天买。我说你又多个称呼,婆婆。她说婆你个大头。 中午时文艾老寇小田来了。老寇说黄馆委托我们来看你,黄馆对你的行为大加赞赏,说号召大家向你学习,树立公德意识,抵制歪风邪气,为两个文明建设做贡献。我指着他们拎的东西问是不是黄馆送的。老寇说不是,你也知道黄馆,他一般是送你根香烟。大家笑。我说这都是些什么呀。文艾说是盒饭。我说你们看望伤病员就拿盒饭打发呀。文艾说你那份要是不吃我帮忙,我可是饿死了。 一起吃盒饭,喝滇红,完了吃山核桃,没多大功夫山核桃就全报销了。 旷庆来电话,他知道情况后就立刻自我批评,说哥哥我不该有所保留,应该把招数都教你。我说你算了吧,你那几招就自己留着用吧,当时人多我就没动手,一怕伤了他人二怕车里更乱,要在空地他俩早趴下了。文艾边上听了眼睛放着光芒,抢过电话,说旷哥你们两个哪个更厉害。旷庆说自然是你杨哥厉害了,经常把我撂倒。文艾咯咯笑,说旷哥你谦虚吧。旷庆说文妹妹你好好照顾你杨哥。文艾说你是他哥儿们你该来看望看望。旷庆说回头让你们嫂子代表。 热热闹闹一个下午。临走时文艾说你明天要去换纱布哦,知道怎么去吗?我说知道,又很低声说了声婆婆。文艾咯咯笑,说懒得管你。 宋红梅说下午来看我,因此我早早就出门,去换纱布。我跟护士说能不能不包住眼睛,一来“独眼龙”不好看,二来也不方便。她带着大口罩,只露两个眼睛,朝我眨了下。她给我消毒c换纱布时我在琢磨她是不是也跟文艾一样漂亮。后来想到宋红梅要见我,我考虑是不是也跟她一样戴个口罩,免得被她香粉呛得打喷嚏。算了,还是不要太过份。 宋红梅带了水果c牛奶c麦片很多东西,我忙着接东西都忘记打喷嚏。她看着我说你眼眶还是肿的,还是紫的。我说已经好多了。宋红梅义愤填膺,说现在社会上有些小青年实在是不像话,别说是对不认识的老年人,就是对自家老爹老娘也不客气,哪像我们那个年代出生的人有涵养。我附和着,说现在社会风气就是不太好。聊这些时我想着那天晚上喝茶时和旷庆聊的事,很想跟她说说,可又不知如何开口。旷庆是铁哥儿们,还是要说说。我说嫂子你们结婚也七八年了,一直没见你们生孩子,你们是想当丁克族吧。宋红梅摇头。我说嫂子你不要嫌我多嘴,那为什么还没要呢?宋红梅红着脸说我早就怀疑我和旷庆身体有问题,我几年前就去医院仔细查了,一切正常。我说那就是旷庆有问题了?宋红梅说你旷哥北方大男人思想重,我也不好伤他自尊。 宋红梅走后我给旷庆打电话,让他这几天请个假回城里,我正好养伤有时间,陪他去医院查查。旷庆说我查什么呀,健健康康的。我说这事你不能盲目自信,还是要相信科学。跟他说了很长时间终于把他说通了,他说周末回,我说周末不一定有专家门诊,而且有些检查也不一定做得了。 第二天旷庆就回城了,与我在事先约好的医院碰面。他说怎么检查。我说挂男科呀。他说怪不好意思的。我说你想不想抱儿子。他就不说话了。 大前天是文艾跑前跑后伺候我,现在是我伺候旷大爷,挂号c买病历本,领着他到科室门口等。他进去好半天才出来,手里拿着医生开的检查单,我拿过来看,又是查前列腺又是查精子。他说怎么查呀。我说我怎么知道,我又没查过。他愁眉苦脸。我说又不是上刑。他说比上刑还难受。我陪他在检查室门口等。设身处地想查这些不比看头痛脑热,是挺不好意思,要换成我自己也许比他还不自在。这么想着我就东扯西拉,缓解他的紧张。后来我们聊起曹胜利来。我说后来我问过张成军当时的情况,张成军说当时我们正在包间喝得高兴,突然闯进两个人来,说你们吸的很嗨呀。曹胜利说你们是谁呀?什么吸得嗨,出去出去。那两人说自己是警察。曹胜利说我还是克格勃呢,凭什么相信你们是警察,把证件亮出来看看。那两人也不出示证件,对曹胜利说我们找的就是你,跟我们走。曹胜利说你说跟你走我就乖乖跟你走了,你孙子想得美。他把他们往外推。那两人就动手打曹,掏出手铐要铐他。曹胜利块头大,那两人弄不住他,掏出高压警棍电曹胜利,好不容易才把他制服,弄到西城公安分局去。旷庆说事后给曹胜利打过一次电话,问他是怎么回事,他说他也搞不清怎么回事,把那帮警察臭骂,说这件事没完。我说你没问他来这趟要干什么。旷庆说他那边一直在骂,根本就插不进嘴,谁知道他来干什么,莫名其妙的。 闲聊后旷庆看上去轻松些了,可护士喊他去做前列腺检查时他又一脸沮丧。从检查室出来时他龇牙咧嘴c脸涨得通红,摇着头说不查了,太那个了。我对他说革命军人要一不怕苦二不怕死,你忘了?你这样是逃兵。旷庆说逃兵就逃兵。我说那我侄子呢?他沉默。 他进取精室二十分钟后才出来,模样依旧,也没取到精液。我去找医生,问取不了精怎么办?他说你家属来了没有?让她帮忙。我瞪着他,又不是我。我给宋红梅打传呼,让她快过来。宋红梅来了后我告诉他们,你们要对自己负责。 剩下的事他们自己办,别人帮不上忙。我走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三十一 一年里真正用于工作的时间并不多。 可以粗略地算一下。元旦原本是一年的开始,但按传统习惯到农历春节才算是旧年结束新年开始。从元旦到春节这期间,很多单位的人都处于半工作半度假的状态,大节即将来临,人们兴奋,无法平静伏案工作。福利好的单位忙着发年终奖c分发一些过年的物品或购物券什么的。越是接近春节各种名目的团年聚餐越是频繁,以科室为单位搞,以支部为单位搞,以工会小组为单位搞,种类繁多。部门彼此间以及对外还有各类团拜活动。领导们更坐不下来了,不但要参加内部的各项活动,还要给上级主管单位拜年c参加下属单位c友邻单位的各类活动,忙得更是不亦乐乎。所以元旦到春节期间一般近两个月的时间,干部职工做的都是这类事情。当然做这些事是在单位不是在家,不能说不是工作。 欢天喜地把春节过完该上班了,可很多人还是懒洋洋的,好像年还没过完,非过了十五年才算。这样差不多到了三月才真正意义上开始新的一年的工作,而此时新的一年已过去了六分之一。 很快就是“三八”节c清明节,又有一些活动要开展。一转眼工夫就到了“五一”。过了劳动节人们突然觉得有好多事情要做c该“好好劳动”加紧工作,可此时一年时间差不多过去一半。 工作四个来月就到了国庆节。这期间有“六一”儿童节,有孩子的当然要用一天时间来陪同那些祖国花朵四处游玩。“七一”c“八一”也是大节,许多单位都要搞些庆祝活动。九十月有大节日,中秋节和国庆节,加一起是很长的假期。两个节过完一晃就到了十一月,到了年终,写写总结,完了就没太多心思工作了。很快到了元旦,又开始新一轮循环。 我今年工作时间更少,年初因为等待转业安置,处于“两不管”状态,溜达了小半年,无所事事。才到新单位上班没几个月变成“独眼龙”,又在家休息了一周。 但这一周内我做的工作不少,而且效率很高。 最有成就感的是了解了旷庆没有孩子的原因,并成功说服他去做身体检查。与老寇不同,旷庆和我的关系是战友加兄弟c兄弟加兄弟,这种密切关系以使我能很轻松知晓他们家庭内部的事,甚至是很私密的事。我还了解到那天我走以后旷庆的检查相当顺利,细节了解不太具体,但可以肯定与宋红梅帮助有关。兄弟也仅限于帮助干些跑腿的活儿,有些事无论如何也帮不上忙。宋红梅还告诉我一件让我吃惊但又非常回味的事,旷庆回家后抱着她大哭,像孩子一样,把宋红梅吓坏了,也和他一起哭。她说他从来没哭过。我也从没见旷庆掉过眼泪。我知道旷庆为什么哭。宋红梅尊重她丈夫,极力维护他的尊严,即便天天在一起也不去捅那薄薄一层的窗户纸。这两口真是铁磁,九头牛也拉不开。 我还完成一项重要工作,就是去电脑城找到一款文档管理的软件,花一块钱拷回来。上班后我把大家都叫到机房,把软件安装在电脑上,然后和大家一起研究。功能挺多,可以录入c立卷归档c查询检索c统计,我们逐一试各项功能。后来小田从综合部借来一本档案目录,我们录入了一些条目做数据,然后再试各种功能。小田说很不错。老寇说档案管理和查询的功能基本都具备了。我说跟我上次和肖馆出差看到的系统很类似,只不过人家规模很大。老寇说麻雀虽小五脏齐全,人家的是老鹰,这个是麻雀。但录入20条目录后就录不进数据,而且缺少打印功能,并且没有全文数据的接口。大家判断这个应该是试用版的文档管理软件。张成军说管他试用版正式版,我算是开了眼,总算知道咱们要干什么。小蔡点头附和。老寇说要不要请肖馆来看看。肖馆来了,认真观看我们演示,表情温和。我说我们一上来就上网络模式,又遇到资金问题,看来是缺乏经验,应该从简单模式起步。老寇说就是,从技术上看,我们要搞的系统只是数据存储管理,而不需要进行复杂运算,对硬件性能要求不高,现有的设备也能将就用。肖字一边看一边听,大家都不说了他说,看你们演示,听你们议论我很受启发,我和杨主任上次去参观学习,后来大家搞了方案,按照人家的模式搞,刚才杨主任说得对,我们这方面缺乏经验,我们经费保障上没法与发达地区比,这样搞很不现实。尽管堵在经费的瓶颈上,但是大家还是在积极想办法,这种对工作极其负责的态度要充分肯定,要宣扬要表彰。我对肖字说我们再重新拟个方案。肖字说你们搞吧,我全力支持。 走一趟电脑城便使工作有了重大进展,这使我倍觉侥幸同时也倍感欣慰。成功往往是偶然加必然的结果,如果没有我对工作极度负责态度的必然,即便“独眼龙”也不忘工作,我相信绝不会有偶然事件发生。实际上那天我已经不是“独眼龙”,那个口罩遮脸的护士没有再用纱布遮盖我右眼,要还是“独眼龙”我恐怕不会出门,所以要谢谢她。我跟文艾说也不知那天给我换纱布的那个护士漂不漂亮时,她立即握拳朝我两只眼睛各击一下,声称要把我眼睛都打瞎。 我和老寇借鉴演示软件,从单机档案管理系统入手又拟了一个方案,资金需求量降到最低,不购置任何硬件设备,只造了软件开发或购买的预算两万元。 但就这么点经费也让黄馆犯愁。上次向市里申请专项经费一直没有消息,黄馆也一直没能拜见到汪副市长。为了这点钱再向市里要也不好意思开口。他打算从行政经费里支,但管钱的钱馆极力反对,说都揭不开锅了哪还有闲钱。黄馆关着门抽闷烟。后来有人给黄馆出主意,说还是找你原先老部下许德文吧,他过去干过市政府副秘书长,跟领导走得近,总有办法。黄馆心想,有病得投医,不能等死。他给许德文打电话,把事情前前后后跟他说了,黄馆说我缺钱,你帮我想想办法。许德文说这点钱您也弄不到?黄馆说我哪里去弄呀,领导不批,财政不给,除非去抢银行。许德文说您等我回话。一天后许德文给黄馆电话,说我给您找了十万。黄馆说你不是哄我开心吧?许德文说我又没吃豹子胆,哪敢哄老领导哦,确实找了十万,但您不能白拿。黄馆说你说说条件。许德文说我们下面有几个事业单位的档案乱七八糟,需要整理。黄馆问有多少。许德文说一万卷左右。黄馆说那就是十元钱整理一卷,刨去买卷皮钱,也就剩五块。许德文说您干不干吧?黄馆说干,你明天就让他们把档案拉过来,别说能挣五万,就是五千,五百也干。许德文在那边笑。黄馆说你是饱汉不知饿汉饥哦。 黄馆把和许德文谈的事向肖字钱馆刘馆通报,钱馆乐得嘴都歪了,说黄馆你是找黄牛买卷皮吧?哪要得了五块,两块的就是最好的了。黄馆说我又没买过卷皮我怎么知道多少钱一个,这么说能挣八万?这个事干得。他美滋滋地掏出香烟点上,然后笑呵呵跟刘馆聊着,请他找几个人来整理档案。 不几天事情完全搞定,待整理的档案拉过来了,十万块钱打过来了,刘馆好不容易找的三个人也到位了。麻烦事也来了,三个人知道这个活儿是给外面干的挣钱的活儿,就截住刘馆问给多少奖金。刘馆说这事你们去问钱馆,他收的钱,我说了不算。三人又找钱馆,说先说说奖金怎么给吧。钱僵着细脖子瞪着眼朝天看,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说,你们是在要挟我吗?没人强迫你们干,你们可以不干,可以走人。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更硬的,三人改变了态度,笑呵呵说哪敢要挟你钱馆哟,我们也就是跟您谈谈心。一个说主席都说了多劳多得,在大厅喝茶看报纸不好,非要干这份苦活儿,拿点奖金也是合情合理的。钱馆说主席还说要无私奉献呢你们怎么不听,你们是不是党员?还有没有一点起码的觉悟?不要跟我玩里格隆。三张嘴说不过一张嘴,三个人面面相觑。钱馆说只要把活儿干好,待遇什么的领导会考虑。 钱拟了个奖金分配方案,总数四千元,分黄馆一千,肖钱刘三个副职每人五百,三个工作人员每人五百。黄馆说不拿。钱馆说这个事是你联系的,应该拿。黄馆说我联系的事多着呢。肖字刘馆也说不拿。四个领导三个不拿,钱也不好意思自己拿。只发工作人员。麻烦事又来了,七八个人找刘馆,要参加整理档案。刘馆说开始找你们干你们不干,这会儿又要干,不是故意找我麻烦嘛。有人说您老也不把话说清楚,哪个晓得是怎么干嘛。刘馆说你们去找钱馆。这几人跟前面三个不同,见到钱馆就像见到钱一样满脸是笑,有人甚至掏出香烟敬钱,钱拉着脸说不让随处抽烟不让随处抽烟我都说过多少回了,把领导的话当放屁呀。那人赶紧把烟收起来,说,领导放的屁那也是香屁,逗得大家哄堂大笑,钱也跟着笑。钱说你们都回去,以后再说。都不走,说不公平,他们能干我们为什么不能干,他拿奖金我们为什么就没有。钱说哪有那么多的公平,人家单位几千几万地发奖金,人还不干事,你去比公平嘛。不能老是与上比,也要与下比比,如今好多下岗的,家里穷得很,还有农村那些农民,一年吃不上一次肉,你们怎么不比?七八张嘴说不过一张,都不笑了,怏怏地都散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三十二 老寇说自己的工作效率也很高,他说他最近干了件让我们很吃惊的事。 国庆节第二天,明德路夜市如同以往,傍晚,刚到六点半,平静街道顿时沸腾起来,从连接明德路的各个小巷子里涌出巨大人流,如天兵突然出现。他们用板车c三轮车各种非机动运输工具拉着摊位支架c货物,像战争电影里战士上阵地一般迅速到达指定位置,然后忙而不乱地搭摊位c摆货品。大约十来分钟后,一公里长街道的两边就都搭成了一个挨一个的临时摊位。明德路新一天夜市拉开序幕。 168号摊位经营者已经几天没来了,两边摊位的摊主隔着空地聊他们为什么没来,这边的说他们不会做生意,那边的说他们好像得罪人了。这时一辆挂着警牌的微型面包车开过来,停在摊位前。周边摊位的人都看着,心想,都把警察惊动了,这家恐怕是出大事了。 警车驾驶室下来一个着便服的胖小伙子,到车后把后门掀开,车上下来一瘦男一胖女两个中年人,之后三人开始从车上卸货。货物卸下后胖小伙跟瘦男胖女说,老k陈娘,我十点以后过来。胖小伙把警车开走了。 周边的摊主们终于看明白了,都吓了一跳:好大的来头!明德路是步行街,机动车不让进,这家不仅用汽车运货,而且是警车,实在太牛了。 瘦男是寇怀天,胖女是小陈,他们是168号摊位的新摊主,有生以来第一次摆摊做买卖。老寇拿起铁管拼接,琢磨着怎么把零碎凑一起,把摊子支起来,来回试着,小陈站边上傻愣愣看。边上167号摊位男主人笑着走过来帮老寇。老寇道谢,问他姓名。他说姓周叫周祥贵。老寇也自报家门,说头次弄这个东西,不会弄。周祥贵说也简单,多弄几次就会了。周祥贵帮着搭,摊子很快搭好。老寇说我们是大姑娘坐轿头一回,要不是周兄弟帮忙,恐怕到夜市收市摊子还没支好呢。小陈把编织袋打开,从里面取货品摆放到摊子上,是些胸罩c袜子c背心c裤衩c秋衣秋裤什么的。周祥贵说你们怎么没拉电灯。老寇说还没来得及办。周祥贵到自己摊位,提一盏汽灯过来,说你们先用这个,顾客看不清货是不得买的。老寇接着,连连道谢,说你这个兄弟实在是热心呀,说我老寇运气真好,一来就遇见你这么好的邻居。周祥贵说做邻居是缘分,应该要帮点小忙,寇哥你就是拉了电灯也还要准备个汽灯,预备着停电时用。 老寇小陈怎么到夜市做起小买卖来? 小陈一直没有工作在家闲着。期间她也出去找过工作,结果不是她干不了,就是别人嫌她既笨又懒,干不了两天就辞退她。前不久王亮给他母亲换了一台29吋新彩电,原先那台18吋还是好好的,问陈娘要不要。小陈爱看电视剧,家里的电视机既小而且还是黑白的,早想换,可又舍不得买,这回鸟枪换大炮小陈当然乐得要了。王亮把电视机给陈娘送去。留王亮吃饭,大家就一起一边看这台“新”彩电的节目一边闲聊。小陈说哪天去夜市买个罩布回来罩电视机,别落上灰了。老寇说夜市“歪”货多,找个布搭着就行。小陈听老寇说“歪”货就很气愤地诉说一次在明德路夜市买到“歪”货的经历,说怎么就没人管管。王亮说以后再有这类事就告诉他。小陈说你也能管到那一片?王亮说管不了,但有个哥们儿跟明德路夜市管理处的人很熟,找他们去管。王亮这么一说使小陈突然产生了“诶,我们咋不去夜市做生意”的妙想来,于是马上求王亮去问人家,能不能给找个摊位。老寇反对,说以前没做过生意,不会呀。小陈说不会还不会学呀,劈头盖脸骂老寇一顿。老寇无语,厚厚眼镜片下透露着极为怀疑的目光。王亮说陈娘在家也闲着,不如我帮你们问问摊位的事,要是有你们自己做点小买卖也好。王亮马上掏出手机给他哥儿们打电话,让他哥儿们给管理处的人打电话,问有没有摊位。很快电话打回来,说有个摊主不太懂事,正要把他弄走,那人一走摊位就空了。小陈和老寇在一旁大气不敢出,对王亮能耐如此之大无比钦佩。据说当时王亮轻描淡显地对老寇小陈说摊位基本有眉目时,老寇却冒了句“‘大哥大’就是方便啊”的话来,既没有表达谢意,也没有表达出自己对“小兄弟”佩服之意。 随口说说的事还就成真了,天上真地掉下了大馅饼,这使小陈异常兴奋,她马上就畅谈自己对以后工作的设想,比如去哪里进货,进什么货,怎么运作等等,老寇王亮就连寇少爷也都瞪着眼听她讲,一时“新”电视也没人看。后来老寇提了个问题:那是临时摊位,货物什么的每天要拉过去,卖不完又拉回来,怎么运呢?把小陈一下问住了。王亮说我可以帮你们运。老寇说偶尔帮着运一下倒是可以,要是天天麻烦你就不好意思了,你还有自己的事。小陈说那就请人运。老寇说就怕你赚的钱还不够付人家运费的。小陈说老寇你前怕狼后怕虎,人家亮娃好不容易帮我们找摊位,你这怕那怕,还做不做了嘛。老寇不说话。小陈说走一步看一步,以后的事再想办法。 这件事就发生在节前,难怪那天小田邀请我们去她老家玩时老寇说他有事走不开,原来他们在密谋这么大的一件事。我要是早点知道,也去帮帮忙,也不至于那几天尽干些二五眼的事。我不得不承认他们的效率高,据说他们当晚吃完饭,关掉“新”电视,坐上王亮的警车去了明德路对夜市进行考察。他们到达时夜市已经开始,错过观察搭建摊位的时机。王亮那天没有把车开进市场里,而是停在旁边巷子里。他坐在车里等,没跟老寇他们进去。据说他们回到车上时王亮抱怨说你们是出国考察吧,这么久。 第二天,老寇到单位上班,小陈继续考察,去批发市场了解进货方面的情况。 两天后,就是老寇没到单位的那天,王亮说摊位已经有了。小陈高兴,跟王亮说让他领着去办手续。王亮说手续以后再慢慢办,说你们还是赶紧备货,乘着过节生意好先进场做起来。小陈取钱,进货,忙了几天,终于于十月二号做好了准备工作,要正式进入明德路夜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三十三 门卫打电话来说有个叫丁宏辉的人找我。我说请他上来。入座后我对丁宏辉说你真有意思,你说你是田蓉霞的先生门卫立刻就让进了,何必那么麻烦。丁宏辉说本来就是来拜访您的,这样更正式些。他这么说使我想起前不久一起吃饭时那位“海”派人士,我说这个又是国外做法吧。丁宏辉说国际通用,国外国内都是这样,做生意嘛还是要懂礼貌,给人留下好印象很重要。我笑。丁宏辉说杨主任笑什么?我说我对你的印象还好哦。丁宏辉说那就好。东扯西拉后丁宏辉说杨主任上次说的档案计算机管理项目现在进展如何。我说进展不大,还是缺经费,小田没跟你说过吗?丁宏辉说她很少说单位的事。于是我跟丁宏辉介绍了新方案的大致内容。丁宏辉露出很无奈的神情,说你们单位实在太穷了。 丁宏辉没有去隔壁办公室找田蓉霞,而是直接坐电梯下楼,我从窗户里看见他从楼里出去,用钥匙打开停在大门旁的一辆红色夏利车车门,然后开车朝大门外驶去,车后冒着淡淡青烟。我猜想他可能以后不会再来了。 老寇进门,说才干十几天就累的遭不住,不想干了。我说别说你老寇了,换我也不一定吃得消。老寇说这个事一开始我就不是很赞成,都是小陈一心要搞,实在是没办法。 老寇现在每天提前一个小时下班,骑车回家,然后骑着装满货物的三轮车去明德路。我给他大致计算了一下骑行距离,他每天骑自行车从家到单位来回大约是十五公里,骑三轮车自家到明德路夜市往返是十公里,加一起是二十五公里,就他那单薄身体体力上是够呛。他回到家后来不及吃晚饭就要出发,不然就不能在开市时间到达。到了后,把摊子支起来后再吃带的饭。每天都要到11点多才回到家中,非常辛苦。老寇说自己不是睡懒觉的人,可是现在天天早上起不来,好多天都没和儿子说过一句话,他上学去我还没起,我们到家他已经睡了。说这些时我看见老寇眼睛里闪着泪花。我跟老寇说天天拉那么重的东西也不是办法,要是在夜市附近找个地方放就好了。老寇说也想过租个小仓库,可是一天才卖几十块钱,赚的钱还不够付租金的。我想起丁宏辉跟我说卖一颗cpu赚五百的事,要是老寇也弄些去卖该多好。可惜他们尽买些廉价的东西。货跟货没法比,人跟人也没法比。 我跟文艾小田说哪天我们去老寇摊位看看。小田说去洗劫一下。 下班后我们三个乘公交车去明德路找老寇。车上我问她们是不是经常要去夜市。文艾点头。小田说她才瞧不起夜市里的东西呢,你瞧瞧她哪样东西是夜市里买的,她呀,干转不买。我对文艾说,像你这样的以后就不允许进入。小田说就是,拦着不让进。文艾对田蓉霞说你真是狼心狗肺,下次你自己逛,没人陪你。小田开始咯吱文艾,说小幺妹生气了,小幺妹生气了。文艾躲闪,咯咯地笑。 我们到达夜市时已经开市。文艾问一个摊铺的摊主168号在什么位置,那人往里面指。我们往里走,走一会儿文艾凑到摊位跟前看挂的编号牌,后来小田说你真笨,看摊位里的人不就行了。文艾瞪了田蓉霞一眼,就不再看编号牌了。远远看见一个胖胖女人在站在摊子前招呼顾客,田蓉霞说那是陈姐,我们朝那边走。没见老寇,走近一看老寇蹲在后头吃饭。两人见我们来饭也不吃c顾客也不管,招呼起我们来,亲热得不得了。只有两个马扎,不够坐,老寇到隔壁周祥贵那里借板凳。周问,来了好朋友?老寇说,来了好朋友,最好的朋友。周说寇哥人缘好,朋友多。老寇说全靠朋友,要不然都活不出来。 马扎板凳根本没人坐,都站在摊子后头,小陈和文艾说个不停,小田关注着摊子上的货品,我和老寇说话。 我问老寇今天卖没卖出几件东西。老寇摇头,指着不远处的几个摊位说,都跟我们卖的品种差不多,货色比我们的好,卖得却便宜,也不知他们是从哪里进的货。我对老寇说我们今天来也要买点东西。老寇说买什么哟,看上什么直接拿走。我说那不行,肯定要收钱,又不是你老寇自家产的。小田说,老寇你要是不收钱你就惨了,我今天准备把你这里洗劫一空啊。老寇笑,欢迎洗劫。我拽了拽文艾,低声跟她说,我们买东西老寇他们恐怕真不收钱,要不你去周边问问类似他这的东西都是什么价。文艾说不用问。我说你知道价?文艾说当然知道。我说你又没买过这的东西。文艾说什么东西什么价我心里清楚得很。她贴着我耳边说本姑奶奶可是勤俭持家的好手,谁要是娶了我谁就占了大便宜,你还不赶紧啊。一瞬间我差点没晕过去。文艾咯咯地笑。 小田挑了好些东西,秋衣秋裤c胸罩c袜子裤衩每样都挑了七八件。我说小田你是准备拿去倒卖呀。小田说带回老家去送父母和亲戚朋友。 我问文艾要点什么。文艾撇着嘴,最后挑了两双袜子。 文艾问我买什么。我说原先都是穿部队发的大裤衩汗衫,可惜转业了再也领不到那些东西,要几件短裤和汗衫吧。小陈说我这都是抵档货,杨主任可能看不上哦。我说高档的我也买不起呀。 要多大号的我犯了愁,这么多年就没从来买过这些东西,内衣内裤又不像别的,不好试。文艾说就拿xl号的,肯定合适。她挑了件xl号的圆领汗衫,拆开包装,抖开来,拎着两头在我背后比。小陈说看不出,漂亮文妹妹还真会买东西呢。小田说她精明得很。文艾说田姐你别阴阳怪气的好不好。小田说我今天是把漂亮文妹妹得罪了。 我们按文艾的估算要付账,老寇小陈死活不要,路过的顾客都看热闹,有个人甚至说这个是雷锋摊位吧,不要钱我也要几件,把我们都说乐了。老寇说别拉拉扯扯了,让人看笑话。文艾跟我耳语,要不明天老寇到单位再给他钱,他们现在肯定不会收。我说就照姑奶奶说的办。 东西挑好大家这才坐下来说话聊天。我给老寇出主意,我说看你跟隔壁那家关系挺好,你去问问他有没有仓库。老寇说也是才认识,不好意思问。我说那我去问。 我到隔壁找周祥贵。我跟他说老寇每天蹬三轮车往返夜市和家很辛苦。周说自己原先也是这样,确实是累死人了。我说你现在是怎么弄的。周说现在自己在旁边租了地方,把货和乱七八糟东西都放里面。我说附近好不好租仓库。周说仓库倒是好租,就是不划算,我们摆摊的货什么的其实也不多,犄角旮旯就能放下,租个仓库实在浪费。周说自己租了间十来平米的民房当库房,还空了不少地方,要是寇哥觉得合适就把东西也放里面。我说好呀,那寇哥出一半租金。周说租金不租金无所谓,反正已经交了半年的了,就是怕寇哥说我小周有什么企图,毕竟才认识。我说周兄弟你是多虑了,这个寇哥是世界上最最老实本分的人,哪会把人往坏处想。我说你要是不为难的话,就让寇哥也把东西放你租的民房里。周说那就这么定了。周说开始几天寇哥都是有警车帮着运东西,挺害怕的,心想着和寇哥套好关系,以后万一有什么能帮着点。我笑,我说寇哥可不是什么厉害人。我跟周简单说了老寇和王亮家的关系。周祥贵说这年头能像寇哥这样挂上点关系那真是了不得呀,寇哥这摊位原先那家为什么被赶走您知道不?我摇头。这家是专门卖蚊帐的,什么蚊帐都有,有天有个顾客要买他的蚊帐,非要让他打个半价,这家死活不干,说最低八折。顾客说你要是真不让我让你走人你信不信?这家说我得保本呀。过了二天这家就没来了,据说那位顾客跟管理处有点关系。 我把和周祥贵谈的事跟大家说了,老寇小陈连连道谢。文艾当众狠狠表扬了我一顿,说你们杨主任还是蛮机灵的,挺会办事的。 时间不早了,各自准备回家。看到田蓉霞一大包东西,我说怎么不让你家丁宏辉来接一下。她说他才懒得管呢。 告别老寇小陈,出了夜市,小田打车回家,我送文艾。 文艾说也不太远,我们走走吧。 街上车辆和行人都很少。霓虹灯变换着颜色和图案,使得夜色显得更为静谧。偶尔有几片梧桐树叶飘落到地面。一股寒风吹过,文艾打了个寒颤,双手紧紧抱住我的一条胳膊紧贴着我。她这样我很紧张,心里很乱,我努力使自己平静。一片树叶落到我头上,我伸手摘下来。我说很多人的命运就像这秋天的树叶。文艾说怎么讲。我说不能自己掌握,飘到哪是哪。文艾说你怎么会这么想。我难住了,不知如何回答。一个人的思维和心理状态跟经历密切相关,我觉得她跟我不同,她的人生道路应该很平坦c通畅,或者说她的人生路才开始,还没有遇到崎岖路段,而我的故事却那么复杂。我城府并不深,我很想跟她讲讲我的过去,那些我心头的痛。但,我还是忍住了,不想让那些不好的回忆打扰了这份宁静。我想我会找个合适的时间来做这件事。我对文艾笑笑,我说我只是随口说说。后来,我们静静地走着。我把她送到她住家院子大门口,她拉着我的手,跟我说自己路上小心。我看着她进院子,进楼道,一直站在那里。有个房间亮了灯,有个人影站在窗前,朝我挥手。 我转过身,一个人在街上走。我走了很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三十四 我被电话铃吵醒,看手表,已经九点多了,我跳起来。那边是文艾,“你没事吧?” “我没事,睡过点了。” “没事就好。我把袜子钱放你桌上了。” “好,我马上到单位。” 我到单位时老寇已经到了,他说昨晚他们就把东西放周祥贵租的民房里了,骑着空三轮车回的家。我说那就好。我把我和文艾买东西的钱给他,他还是拉扯不要。我说老寇这个你必须收下,否则以后我们就不敢去你那了。老寇收下钱,一连说了好几个感谢。 我和老寇商量手头的工作,他建议让张成军和小蔡两个小年轻去跑跑电脑城,找家公司帮着开发档案管理系统。把张成军小蔡叫过来,跟他们说了我和老寇的意思,他们说回头就去。后来大家又说起老寇摆摊的事,张成军说哪天也去买些东西。说说笑笑后他俩回自己办公室。 我跟老寇说去看看他们整理档案,我说我还不知道档案是怎么整理的。老寇说跟我一起去。我们坐电梯上到十三楼。库房门是开的,里面堆着前不久拉来的档案。除了那三个同事外,刘馆也在,四个人有的在清理文件,有的在写卷内目录。老寇说刘馆你亲自上阵啊。三人之一的尤青青说领导怕我们不好好干活,是来监督我们的,刘馆是吧?刘馆笑,这丫头这张毒嘴,一张开就放毒箭。都哈哈地笑。老寇说把领导得罪了,你奖金就泡汤了。尤青青说刘馆说了不算,只要不把钱馆得罪就行。刘馆摇头,一个个都是人精,专找我这软柿子捏。老寇说“白头翁”,我们来干给奖金不?刘馆说干活可以,奖金的事我说了不算。大家又笑。 据说刘馆中年之后头发就开始变白,后来全白了,馆里有人送他“白头翁”的雅号。满头银发,非常好看。他毕业于人民大学档案系,是老资格的档案科班生。他的研究成果数不胜数,馆里出的书基本上都署有他的名字,他每年要在档案报刊上发表文章几十篇,都是档案编研的内容。 据说许德文在教育局发展规划处任职时来馆里查过档案,当时他们要做全市教育事业五年发展规划书,要找些这方面的档案资料做参考。“白头翁”很快帮许德文找到了一些档案。其中有份一九六二年省委关于全省教育事业调整精简的文件,引起许德文的特别关注。 我省教育事业从1960年下半年起,根据调整c巩固c充实c提高的八字方针,通过清理超龄生c少招生c停并学校和停课放假等办法,进行了几次调整压缩。经过这几次调整压缩,高等学校由76所调整为47所,减少了学校29所,学生8600人;中等专业学校由329所调整为104所,减少学校241所,学生9万人(包括停课学生27万人);师范学校由175所调整为82所;中学由1286所调整为715所。合计全省共减少中等以上学校934所,学生554万人。 调整精简大大改变了1958年以来教育事业由于发展过快,规模过大,既超过当前国民经济特别是农业生产的负担能力,也超过学校本身师资c设备等客观条件的不相适应的状况,对于教育事业本身的巩固提高都收到良好的效果。 许德文看了后深受启发,他认为现在是改革开放初期,教育的发展必须与经济c社会发展相适应,既不可像58年“大跃进”那样盲目高歌猛进,也不能滞后,使人才培养跟不上经济建设发展需求。他向分管领导黄大山副局长建议,邀请规划c市政c经委c计生c财政及人大c政协教科文卫等方面的人座谈,听取他们在未来五年城市建设发展上的构想,从而制定教育事业的发展纲要。黄大山当即对许德文的建议给予肯定,立刻向一把手毛永生局长汇报。毛永生说这事先不忙,正向市政府打报告,准备带着规划处的人对美国和欧洲一些国家教育情况进行考察。黄大山很惊讶,他说作为党组成员我还是第一次听到出国考察的事,怎么也不开个党组会讨论一下。毛永生说会就不开了,个别征求征求意见,目前还没有人反对。黄大山说这可是件大事,还是召开党组会集体讨论决定的好。毛瞅了黄一眼。黄说,即便要出去考察,我看未必选择那些发达国家,目前中国还是发展中国家,发达国家的做法不一定适合我们,经济c人文各方面都有很大差异,我看选择像韩国c新加坡c香港这些与大陆发展差距不太大的国家和地区可能更合适些。毛说此事市政府已经基本同意了,不便做更改。 毛永生带队出国考察,去了美国,对麻省理工大学c哈佛等院校进行参观访问,又去了加拿大,接着又飞法国英国,历时一个多月。 许德文随行参加考察。许德文回来后带给黄大山一条“中华”香烟,说是出国前在机场免税商店专门给他买的。黄大山问多少钱。许说280。黄说这么便宜怎么不多买几条。许说买多了不行呀,听服务员说买多了进了别的国家可能还要补缴税呢。黄说你背着这条烟转了一大圈?许说可不。黄笑,给你300,那20是给你的辛苦费。 座谈会后来还是开了。会后一周许德文就把规划纲要写完了,交到黄大山手里。黄叼着烟,眯缝着眼看,说很好,我对你普及中小学义务教育这方面意见特别赞同。召开党组会对规划纲要进行讨论,毛永生说应该考虑到特殊阶层c特殊人群子女教育的需求,目前一些先富裕起来的人希望孩子得到高质量教育,我们也要照顾到这些方面。包括黄大山在内没人能提出反对的意见,规划纲要上加上了在未来五年逐步建设高品质学校的内容。 话又说回到刘馆这。“白头翁”有两个显著特点,第一是非常熟悉馆藏,对馆内档案资料了如指掌,只要跟他说几个关键词,他就能从几十万卷馆藏中给你找出你想要的东西,如上所说给许德文提供帮助。我在想,有“白头翁”在,我们要搞的计算机检索档案就排不上用场。文艾告诉我,刘馆没事就呆着大厅查目录,完了就是不时跑到库房里翻档案,很多时候他在库房一呆就是半天,整个上午或下午。综合部的库管员们最惹不起“白头翁”了,他哪天要是进了库房,那你就一直在旁边陪着吧,他是副馆长,玩笑可以开但你不能不让他进库房。有人问“白头翁”熟悉馆藏的秘诀,他说十个字:耐得住性子c忍得住寂寞。 其次是他讲实用性,他说他写的都是档案编研文章而不是什么论文,他虽然科班出身,但他从不为档案学的某个名词某个概念而喋喋不休地谈论,而是从实用角度利用档案资料借古论今,为当今社会发展做些参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三十五 文艾说周末带我去一个地方。我问去哪里。她说你去不去吧?我说我怕你,去去去。 星期六一大早电话就响个不停。是文艾,在里面大喊大叫,起来啦起来啦,当兵的还睡懒觉,真不象话。 在约好的西门车站碰头。客车上我问文艾到底去哪儿。文艾说朝西走。我说有多远。她说十里。我说去干啥。她说你问那么多干啥,是怕我把你卖了吧。我说我早料到你来这手。 客车晃晃悠悠,不多久我靠着文艾睡着了。 馆里炸开了锅,都在传一个重大新闻:文化局长许德文要档案馆搬大楼! 前一天,一辆红旗小轿车开进馆大门。许德文从车里钻出来。早早就在大门口等候的黄馆上前迎接,他掏出一支香烟递给许,眯着眼嘿嘿的笑。许接过来烟,看上面牌子,说老黄,你这烟三块一包吧?黄摇头说不止,三块五。许把烟夹在耳朵上。黄说许局长大驾光临有何贵干。许说博物馆归我管你知不知道?黄说我知道呀。许说文物归我管你也知道啰。黄说当然知道。许说我听说你这里有文物,我要到处看看。黄馆一脸无奈,领着许德文进了大楼,陪他四处查看,查阅大厅c展览厅,后来又上到库房。许德文指指这指指那说,都是文物呀,都是文物呀,都归我管! 后来到了大楼外,许德文刨了刨大楼墙根的土,大声说你们大楼下面有文物,有古迹,你们把大楼搬走! 肖字看不下去,当即就和许德文吵起来,你这个毛小子太狂妄了,你说搬就搬,这么一个大楼怎么搬呀。他想拍桌子,没桌子拍,他跑过去拍停在大楼边许德文的红旗车车顶上,把车顶拍了个大窝窝。 汪副市长不知什么时候也来了,她说你们吵什么吵什么,都住嘴,让我来看看。本来她小小个头从他们中间通过根本没问题,但她还是用手朝天空中划了一下,像是扫清障碍。走到跟前她脱了高跟鞋,光着小脚走到墙根的草丛里查看,边看边说,好象是有文物。她从草丛里出来,穿上鞋,对许说,小伙子你说得没错,这下面是有东西。原以为大楼保存的都是些废纸,没想到里面有文物,下面也有宝贝,搬大楼!就这么定了。老黄,你们抓紧搞个搬大楼的方案给我。还有啊,花钱不能太多,我没钱啊。她拍了拍扁平的胸脯。 黄馆一口接着一口地抽着烟,嘴巴一鼓一鼓的,样子像只发情的老蛤蟆。后来他转过脸,眼巴巴地看着肖字。肖字说,我没办法。 黄说开会开会。他说接到上级指示,要我们搬大楼,大家提提,看怎么搬法。 都不语,都低着头。 我想了想,说,我看可以用坦克拉,我回部队去说说,调一百辆坦克来。 我话音一落肖字就带头鼓起掌来,说,不错不错,好办法,杨主任就是人才,脑子就是灵,办法就是多。黄馆眼迷成一条逢,黑脸发亮,说,用坦克拉,我看可以,不用花钱,还带点高科技的味道。 钱馆哼了一下,两条细胳膊拧麻花儿似地架在胸前,说,杨主任你要知道你现在的角色,你现在不当兵了,你还能调来坦克? 他的话提醒了我,是呀我已经不是军人了,不是军人调坦克可是有难度。再说即便我还在部队,调坦克这事我还得去找主任呀,可自从上次唱卡拉一k打保龄球后他就不正眼瞧我,跟他提调坦克他肯定不理。对了,怎么把旷庆忘记了,铁哥们总能帮我吧。不行,他在忙生孩子的事,电话都不接。想想后我出了一身冷汗,多亏钱馆提醒,否则要耽误搬大楼的大事了,把汪副市长得罪了那可不得了。 黄对钱说,你有什么办法? 钱晃了晃脑袋,把麻花换了个方向拧。 黄把烟屁股掐了,说,我看还是我去老家想想办法吧。散会。 搬大楼那天,黄大山从老家找来五百匹黄牛c五百匹马和五百匹毛驴,组成三个方阵拉大楼。汪副市长是总指挥,高跟鞋放在一旁,左手拿着个话筒c右手拿着个小旗,像是拔河比赛的啦啦队长。黄肖钱被任命为二级指挥,分别指挥牛马驴三个方阵。许德文也来了,坐在红旗车顶上看热闹。车顶被肖字拍过之后像只太师椅,许德文坐着上面舒服极了。 一二,加油!一二,加油 “诶诶诶,大头,大头,醒醒,你嚷嚷什么呀。” 我睁开眼,坐正身体。前后的人都在看着我,我有点不好意思,我笑笑。我转向文艾,发现文艾肩头湿了一大块,我估计是我流的口水。文艾也发现了,咧着嘴,掏出纸巾来擦。文艾说你做梦了吧。我点头,跟她讲刚才的梦。我还没讲一小点文艾就开始笑,后来捂着嘴笑,后来把脸贴着我胳膊笑,后来笑得差点没背过气去。文艾说你个傻当兵的,做梦都傻得离奇。我说的确有点傻。文艾说,什么副市长光着脚,什么文化局长坐在塌了顶的汽车上看热闹,什么坦克拉大楼c牛马驴拉大楼,你真是太有想像力了。我说我也不清楚怎么就做这样荒唐的梦。文艾说你傻,并可爱。我说你放一起说不就行了:傻得可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三十六 客车到达一个古镇,文艾说下车。文艾说这个叫清凉镇,古色古香的,我带你逛逛。 我们在古镇上溜达。老街道,路面都是用长石条一条一条码砌的,看上去年代很久远。我小时候家门前街道就是这个样子,后来都改造成水泥路面。两旁的房屋都是木柱木梁砖墙青瓦的老房子,平房或者两层小楼房,在城里呆久了的人看到这样的房屋倍感安详c恬静。我想起我父母的老房子,我在那里度过我幼年c童年和少年时光,那是无比快乐的时光。父母已经搬家了,搬到新盖的单元楼住。我上次回去就住在新房子里。虽然只是在第三层,并不高,但我和杨老师上楼时他总是爬到二楼就要停下来,说喘口气。杨老师老了。我心很痛。我已经很久没回去了,我想着应该回去看看他们。 文艾问我怎么啦。我说没事,有点想家。文艾捏了捏我的手。 我们闲逛着,东看看,西瞅瞅。遇到卖小吃的铺子,文艾基本上都要买点,滋滋有味地吃,时不时还塞我嘴里点。一个上年纪的婆婆坐在自家门前,我们走过时一直盯着我们看,我们朝她笑,她也朝我们笑,样子很可爱。路过一个卖烟叶铺子,守铺子的大爷把黑褐色烟叶卷成烟卷,然后掏出火柴点上,深深地吸一口,烟飘过来把文艾呛得连连咳嗽。我很想买点,带给黄大山。他要不是馆长的话该多好,肯定能尝到这呛人的烟味。我对大爷说您还在使火柴呀。他笑,露出仅有的几颗牙。 在古镇尽头,一条小路通向前面的山上。我问文艾是不是还要往前走。文艾说今天目的地是在山上头。我说你神秘兮兮的。 文艾拉着我往山上走,一身的劲儿。我说漂亮女孩都像林黛玉那样弱不经风,而你像头牛。文艾说那是古代,现在提倡像我这样既漂亮又健康,健康美,懂吗?我说姑奶奶看上去的确很健康。文艾说我不美吗?我说哪个敢说姑奶奶不漂亮我找他拼命。文艾说这还差不多。 远远看见前面有个庙,我问文艾我们这是要去烧香磕头呀。文艾指指庙前面的一把大遮阳伞。我们走到跟前,伞下一个五六十岁的瞎子正给人算命,旁边还有个中年妇女,像是他的助手。后头支着一个布帐,上面写着: 瞎是瞎能看未来 信不信全由自己 我问文艾,你今天不是带我来算命的吧?文艾睁着大眼睛,说是呀,那天晚上听你说命运什么的我就想着带你来算算。我说你信这个?文艾笑,好的就信,不好的就不信。文艾说这个人外号“张瞎子”,有点名气,还有台湾人香港人跑来找他算呢。我说我不信这个,要是被人知道我们来找人算命还不被笑话死。我拉着她要走,文艾呀呀地叫,说大头你也是,来都来了,就让他算算,就当玩呗,原先主席进北京前还向五台山长老求签呢。文艾说诶大头,让他解解你刚才车上的那个梦吧。文艾咯咯地笑。我还是不乐意,文艾拉着我朝那边走,像是拉着不愿意上幼儿园的孩子去幼儿园。 中年妇女说你们要算吗?文艾点头。中年妇女把一张写有号码的黄纸条递给文艾,挺像医院挂号,她说你们到旁边等着,一会儿喊号,别围着影响大师。我浑身不自在,感觉是陪女友去诊所做人流。 好不容易等到中年妇女喊我们的号,文艾把我拉过来,摁到凳子上,像对待怕护士打针的儿子。 “看什么?看前途看姻缘还是看富贵?” “先给他解个梦。”文艾把我离奇之梦简要的叙述一遍,中间省略了女副市长光着脚c文化局长坐在塌车顶看热闹这些既影响领导形象,又与我自己没太大关系的情节。 张瞎子翻着白眼珠,“哦,搬大楼搬大楼哦,这是好梦好兆头啊,搬大楼就是搬迁,搬迁,乔迁,升迁,嗯,有升迁之意,大楼一般是办公的地方,对啰,那说明先生要升官了,恭喜先生哦。” 文艾听了咯咯地笑,说他是白天做的梦。 “不讲究不讲究,白天晚上莫啥区别,只要是他自己做的梦,夜有所思,日有所梦”张瞎子似乎感觉说错了,翻了翻白眼珠。文艾捂着嘴。我瞪着她。 “五百匹黄牛拉嗯,”张瞎子掐着指头,“好哇,先生姻缘好哇,子孙满堂,人丁兴旺啊,先生的梦寓意很好哇。”文艾开始捂肚子,并弯下腰去。 “先生要是看命运就要说说尊姓大名和生辰八字。” 文艾直起身,把我名字和出生年月一一报上。我纳闷,她怎么知道我的出生年月?我没告诉过她呀。 中年妇女说你这是阳历生日吧,要阴历的哦,我来帮你查查。她翻开一本旧黄历,然后对张瞎子说阴历的日期。张瞎子问时辰。文艾帮着解释说你什么时间出生的,白天还是晚上。我说是好像是早上。 张瞎子说,“先生姓杨,杨乃木也,木性温暖,杨柳依依,温柔多情。” 文艾又向我解释,说你温暖,温柔多情。 张瞎子说,“命运刻在脸上,面相能准确反映命运,只可惜老夫失明多年,无法看到先生的容貌。这位先生如是想让我算得更准些,能不能让我摸摸你的面?” 我听了头都大了,不自觉地往后靠。文艾说又不是千金小姐,摸下有什么呀。她在我身后顶着我,把我往前推。张瞎子伸出两只手,在空中找着,终于接触到我头,然后十指从我头顶开始向下触摸,额头c眉c鼻c颧骨c脸颊c嘴角,到下巴处才将手缩回去。我感觉鸡爪在我脸上爬。文艾又咯咯笑。我瞪着她,握拳,做了个打击的动作。 张瞎子说,“先生额宽眉清,面阔饱满,乃堂堂君子之相,应该是品行端正,聪慧多才,待人忠厚,情感专一之人。” 我原本有点恼,但听张瞎子如此这般一说,气消了不少,甚至心里美滋滋的。我朝文艾笑。文艾说你说的都是好的,有没有什么不太好的。 张瞎子说,“不太好的嘛金克木,杨先生与有钱人不太合得来。” 单思敏有钱,我和她处不好,似乎觉得他说得有点对。但我又觉得不对,木旁姓还有杜c林c柳,姓这些全中国几千万人,难道这些人都和有钱人处不好?我马上对他的说法予以反驳。 张瞎子说,“先生不要激动嘛,你慢慢听我讲嘛,你姓杨,属于木行,关键是你八字也是木行,这就命里注定了与金相克。你看你爱激动,这就跟你命有关,木行温,木生火,火伏其中,钻灼而出。” 文艾拍拍我肩,对张瞎子说,刚才忘记跟你说,他梦里还有坦克呢,这又说明什么? 张瞎子说,“坦克乃钢铁之躯,钢铁是金行,克木,先生既梦见此物,说明先生曾经是盔甲之士,后来鸿志未酬,便解甲归田。”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算的,说得有点在理。 文艾又问他,如今都是独生子女,你刚才说他人丁兴旺,子孙满堂,这有点说不通呀。 张瞎子说,“姻缘富贵,命里注定,不敢妄言。” 文艾说都说完了? 张瞎子喝了口水,“总的说杨先生未来还是福多祸少,不过磨难还有,说不好还会遇到血光之灾。” 文艾听了脸色立刻变了,掏出五十块钱丢给中年妇女,拉着我匆匆离开。 车上,文艾也不说话,直愣愣地坐着,看着窗外。 我跟文艾说张瞎子都是胡乱说的,别信。文艾不言不语。我本来想问她是怎么知道我出生年月的,但看她这样我还是忍住没问。她看上去很疲倦,后来靠着我睡了。 回到城里时天已经黑了。我送她到院子门口时,她紧紧搂住我,说你回去路上一定要小心。我说我会的。我想亲她,我犹豫,后来我轻轻地亲了她的脸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三十七 我准备上十三楼时,门卫打来电话说有人找我,我心想:不会又是丁宏辉吧。果然不是,门卫说是警察。 两名警官走进我办公室。其中一个胖警官我觉得面熟,一时想不起来。倒是他反客为主先说话,“杨新同志,我是西城公安分局的张警官,先前见过。” 我想起来了,他是那天晚上讯问我的警官。他向我介绍另一位吴姓警官,说是他们分局的政委。张警官说,“今天吴政委亲自来找你,是有件重要事情要和你谈,希望你积极配合。”吴政委瞟了一眼张警官,目光落到我脸上,“不不不,今天来拜访杨新同志,是希望你多多帮助。你看我们能不能单独谈谈。”老寇听了立刻站起身来,说你们就在这谈。老寇去了隔壁办公室。 我对他们说,不知二位警官今天来找我有啥事。吴政委说我们是为你战友曹胜利先生的事来的。我说你们不是早把他放了吗,他又出什么事啦?吴摆摆手,说还是上次的事。我对吴说我都没搞清楚上次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当时曹胜利和我同事张成军还有楼上“飞虹”的于洪一起在“蓝夜”酒吧喝酒,好好的就突然被你们抓了,我同事张成军就在隔壁,要不要请他也过来说说情况?吴又摆摆手,他说当时的情况大致是这样,我们正调查一个大案,把曹先生误当成嫌疑犯带回局里。我说,说他是嫌疑犯得有证据,平白无故抓人肯定不行。吴说抓人肯定要有证据,但我们有时遇到特殊任务还是要特殊处理。我说我听不太明白。吴说请你谅解我不能跟你说得太具体。我说那天晚上我也没见到我战友曹胜利,第二天才听说他已经回北京了,听我同事说他被你们打得挺惨。吴说他只不过受了一点轻伤,要是重伤他也没法走。我说不管怎么说,一个合法公民进行合法活动时受到伤害,这是不应该的,而伤害者却是人民警察,本来警察是保护公民的,这不是有点矛盾吗?我看了眼张警官,发现他怒目圆睁地盯着我,像是看罪犯。我在想,他如果不穿这身制服他会不会还是这副德行。我对张说,你这样看我干嘛,我又不是罪犯。吴转过去瞪着张,张垂下目光看着地上。片刻冷场后吴说我们警察也很难,上头要看我们的破案率,一些大案要案上头下死命令要破,我不得不承认在曹先生这件事上,我们办案警官没有把握分寸,对曹先生造成了一定的伤害,为此我们对这两个警官进行了严肃的批评教育。我笑,我说应该是事前教育c事后处罚才对,对公民造成了严重伤害那可不是你们说批评教育就完了的。吴说你说得对,上头已经在追查这件事,所以今天我们来找你,你和曹先生是战友,希望你做做曹先生的工作,我们愿意去北京向他当面道歉,必要时还可以做一些经济补偿。我说我只能试试看。吴连说谢谢后和张走了。出门时张还是一副恶煞的样子,以使我很想哪天和他找个地方练练手,看他到底有多大本事。 警官进我办公室后不久,有个人影在门前晃了一下,我觉得是文艾,他们一走文艾立刻进来,脸色铁青,问我发生什么事情。我跟她讲了国庆节曹胜利来发生的事,她说吓死她了。从清凉镇回来后文艾情绪一直很低沉,我心里清楚,她是被张瞎子后面那句话吓着了。原本开开心心的一天,却被张瞎子给搅和了,这个张瞎子真有点讨厌。 我给旷庆打电话,告诉他警察来找我。旷庆说曹胜利那天说这事没完,应该不是随口说说,依他现在霸气十足的德行,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旷庆说他那副样子的确像坏人,也不能怪人家警察把他当嫌疑犯。我说他能有什么办法。旷庆说大头你别小瞧了曹胜利,人家跟咱们不同,吃了亏什么阴招损招都使得出来。我向旷庆要了曹胜利的电话号码。旷庆说马上就要到元旦了,带着小文妹妹来家吧?我听着电话朝文艾笑。我说有没有好消息?旷庆在那边笑。我心里有数了。我说那你把酒准备好,我要和你好好喝一下,倒了晚上就在你家住下。旷庆说小文妹妹也一起住下吧。我说旷庆你就满口喷粪吧。旷庆又哈哈大笑。 我放电话时文艾问我和旷哥都说了什么。我说他让我俩元旦到他家去。文艾说那你怎么说他喷粪呢。我跟文艾说粪能沃田,是好东西,喷粪表示恭维他说得好。文艾捂住鼻子,说怪了,还有你们这样相互恭维的,头次遇见。我使劲地笑。我跟文艾说了他们一直没有孩子c和陪旷庆去做检查的事,我说他们很可能是怀上了。文艾听了很高兴,说那元旦一定要去。 老寇张成军进办公室,询问刚才警察来的事,我向他们简单说了说,我对老寇说让王亮再去打听一下情况。张成军说警察都牛逼得很,根本不把咱们老百姓当回事,这回是遇到麻烦了。 我给曹胜利打电话。那边曹胜利说,我还以为是你和旷庆喊人整我呢。我说曹胜利你这人真阴暗,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呢,我说要是真想整你就明着把你叫到操场干一下。曹胜利笑,说早先咱们不是有小过节嘛,相隔十几年不见也不知你们现在是什么人。我说这话该我们说才对。我说再说我们也没那么大能耐,能让警察去逮你。曹胜利说老同学别介意,我去你们那你们招待我,兄弟还是很感激你和旷庆的,还有你那两个很不错的小兄弟,见了问声好。我说你任何时候来我们一样好好招待你,毕竟当初一起呆了四年。我说他们怎么就把你当成通缉犯呢?曹胜利说据说是有个毒贩从边境窜到你们那儿,那帮孙子也没搞清楚他长什么样儿,只知道挺胖,就冲我来了。我笑,我说你老曹运气真好,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赶上胖毒贩来时你跑来了。曹胜利说那几天真该去买彩票,肯定中千万大奖。我说你这趟来想干什么呀你也没说。曹说谈一个联合建水泥厂的项目。曹说都怪旷庆,本来打算节后去,他说不如现在来,过节我们有时间陪你。操,头天去,第二天就遭一顿毒打,项目也没谈,那帮龟孙子。曹说还好当时有你那两个兄弟在,要我一人,被弄死都有可能。我说你说得也太玄乎了。曹说你都不知道他们怎么对我,解了我裤带,让我蹲着,我哪蹲得下来。我说他们政委都跑来找我,你在那边是不是在使大劲?曹说肯定要使大劲,我一想那帮孙子劈头盖脸地打老子,还用警棍电老子,老子就恨不得把他们一个个都撕了,现在我这身上的淤血还没散尽呢。我说你是要打官司告他们呀。曹说告有什么用,公检法一条线,告不灵。我说那你怎么使劲?曹说在公安系统找关系呀。我说肯定是找到关系了。曹说在公安部找到一个关系,也是拐弯抹角的,真管用,孙子们急了,都跑去找你了,哈哈哈!曹胜利那边哈哈大笑。我说你牛呀。曹说牛什么呀,这年头哪那么好找关系的,要花钱呀兄弟。我说老曹,人家说愿意去北京,跟你当面道歉。曹说道歉管什么用,还好我命还在,要是我被他们弄死了道歉能换回我命来?我说命肯定是换不回来,但人家毕竟是表明态度,还说给你一些经济补偿。曹说经济补偿?能给多少?他们补不起,我水泥厂项目谈成了话那一年可是上千万的利润。我说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曹说也简单,两条,第一条是开除那两个孙子,叫他们滚蛋。我说还一条呢。曹说赔二百万。我听了电话差点没掉地上。曹说多的我也不要了,自认倒霉,少了我就赔了,赔本的买卖不能做。我说你的意思是你花二百万找关系?曹说你以为呀。我说老曹你还是冷静冷静。曹说我冷静得很。 他这样没法谈,我放了电话。 二五眼的事现在成了大麻烦事,很烦,我不想搀和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三十八 我把文艾叫到走廊,我跟她说想跟刘馆那样去库房看档案。文艾说不行。我问为什么。文艾说制度规定呀,查阅档案只能在查阅大厅。我说“白头翁”为什么就可以?文艾说人家是馆长,你是吗?我说我不是,是馆长就可以在库房看档案?文艾说按规定别说馆长,就是皇上也不行,任何人必须经过库管员同意才能进入档案库房。我说你也是库管员,这么说就是皇上来了你不让他进库房他也只能站在外边啰?文艾说杨新同志你理解能力很强嘛。我说朕今天打算移驾石渠阁(汉朝皇家珍藏典籍处)。文艾笑,你还知道石渠阁呀。我说田蓉霞借我书里写的有。文艾说只许这一次啊。我说好。文艾说你想看哪方面。我说了解一下我出生前后经济建设的情况。文艾说那你回你老家去查。我说我要看本市的。文艾笑,“朕”你等着啊,我下去取钥匙。 我们到了八楼。文艾说这个库保存市委市政府的档案全宗,应该有你要找的东西。文艾说这里面有很多有密级的档案,你最好别看。 我们来到存放六十年代初期档案的架子前,我随手从架上抽出一本,卷盒上没标密级,我向文艾示意,文艾说可以看。我打开卷宗,看首页的卷内目录,然后向后翻看,是一些会议通知和会议记录的内容。放回。又抽一本。这本有意思。有一份省委的文件,是有关立即制止乱宰乱杀耕牛的紧急通知: 耕牛在相当长的时期内,仍然是农业生产的主要动力。努力保护耕牛,严禁乱宰乱杀,力争延长役使时间,是党和人民政府发展农业生产的一项重要政策,必须严格执行。对老c残c病,完全丧失耕作能力必须淘汰的耕牛,应经生产队社员大会讨论通过,并经区公所查验证明,报请县(市)人民委员会农水科(局)批准,取得许可证后,一律经屠宰场宰杀。宰杀统一由国营食品公司进行,其它任何单位或个人,均不得经营或宰杀。 文件后还附了一封反映某县耕牛现状的署名群众来信: 我县现有耕牛61万头,有耕作能力的4万多头,不到70,每头牛负担耕作面积是35亩,既是数量不足,质量也不好。全县今年已宰杀耕牛3198头,丧失耕作能力的占多数,但也有少部分还具有耕作能力。农民说,千把锄头万把镐,不如老牛伸伸腰。延长一头牛一年的使用期就等于节约二三百个人工。 xxx19621220 我对文艾说,小姑娘,我们那时候日子苦呀,想吃牛肉都吃不着呀。文艾说你别充大头,你还没出生吃什么牛肉嘛。我笑,你怎么知道我没出生。文艾说我当然知道了,你大我八岁。我说我大你那么多,你该喊我叔叔。文艾拍了下我脑门。我问文艾知不知道那些年的情况。文艾说不很清楚。我说要不要杨叔叔跟你说说。文艾又拍了下我脑门。 下一份也是省委文件,是关于某公社宰杀年猪中不正常现象的通报,文件签发时间是1962年12月28日。两个不正常现象:一是宰杀未达到130斤标准重量的肥猪;二是大量宰杀生猪,既影响了生猪发展,又减少了肥料来源,从而影响农业生产。 文艾说牛肉吃不到,想吃猪肉也不容易呀。 我们继续看档案。又翻看到一份文件,还是省委的,《关于当前发展生猪中若干问题的指示》。 1必须继续贯彻执行中央“公养私养并举,以私养为主”的养猪方针。 2国家需要收购的猪只,继续实行派购政策。派购任务按130斤标准计算。 3为了更好地调动集体和社员养猪的积极性,按照国家c集体c个人三者兼顾的政策,应适当合理调整购留比例。留肉比例:不论公养私养,凡任务内交售的,比例提高为50(即交售100斤猪肉,可留肉50斤);超过任务交售的,超出部分按70留肉。派购任务的留肉,可以采取“卖一留一”,即交售国家一头,自己留食一头。 4为进一步解决养猪饲料困难,应当实行以下办法:1社员自留地面积增扩到大队田地面积的7;2田边c地沟和生产队一时难以开垦的荒地,在不超过自留地数量范围内,可以适当划一部分给社员种植。 看到“养猪”字样,我心中闪现一丝不快。不想看到的偏偏就要看到,这个库房藏了几万卷档案,我怎么才翻了几卷就看到这“养猪”内容的档案呢? 文艾说你又爱走神了。 还是把烦心的事都抛开,不破坏此时的气氛。 我对文艾说当时国家面临困难,经济情况很不好,连对这些宰牛c养猪具体的问题都不是由农牧部门出面处理,而是由省委直接发文件批示,可见当时政府对发展经济的重视达到何等的程度。 库房门口有动静。我们从通道出来,走向门口,看见钱馆进来。钱一副诧异的眼光看着我,说杨主任怎么跑库房来了?你们在搞什么? 文艾对钱瞪起眼睛,你说话怎么那么难听,什么叫“搞什么”?我们在工作。你进来干什么?出去,出去! 钱愣了愣,慢慢露出笑来,这小丫头今天怎么了?吃火药了?一会儿出去库房门要锁好啊。 钱出去了。 文艾朝着门外自言自语:太气人了,下次再听见你胡说八道,看我不拿笤帚砍你。 我头次知道也能用笤帚砍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三十九 元旦下午我和文艾在电信局碰面,陪她买手机。 我说那么贵买它干什么。 文艾说为了方便呀,你以后找我直接打我手机就行了,我二十四小时开着,不像你老关机。 我心里别扭,我的手机原先就是单思敏为了联系方便才要我买的,女人是不是都很感性?都很任性? 在街上逛逛后我们去旷庆家。 旷庆见到我们时脸像朵盛开的鲜花。一进门我就被他擂了一拳,我做跌倒状,大喊着:我侄子呢?你看你爹欺负你叔,你也不来管管你爸。宋红梅笑:明年这个时候你侄子能替他叔用小手抓抓他爸。旷庆摸着宋红梅的肚子说我儿子才不舍得抓他爸呢。宋红梅拍掉旷庆的手。大家嘻嘻哈哈坐下。 宋红梅素净打扮,盈盈笑口,妩媚动人。她拉着文艾,文妹妹长文妹妹短的,说早就想见你,今天终于见到了,就是上次我在档案馆见到的仙女。文艾说嫂子才是仙女呢。旷庆说哎呀,今天是仙女会仙女啊,大头,咱们兄弟好福气呀,都遇到仙女了,见到仙女就要抓紧,生个女儿咱们打亲家。文艾脸红起来。宋红梅说旷庆你就胡言乱语吧。我跟文艾耳语,旷庆又开始喷了。文艾咯咯笑。 旷庆说春节一过就把宋红梅接到郊外的部队去住,那边空气好。我说长期住呀?旷庆说长期住,准备给你们嫂子办两年的停薪留职,她这两年的任务就是当专职妈妈。旷庆说现在时兴胎教,在部队大院里住胎教好,你们侄子天天能听到操场上士兵喊一二三四,将来能成数学家。我说旷庆你什么脑子,会一二三四就能成数学家了?旷庆反驳,人家大数学家陈景润先生还研究1+1一2呢。 说说笑笑后旷庆起身说要去烧菜,说今天你们尝尝旷哥的手艺。我说糟了,今天是要吃猪食了。宋红梅笑,你们旷哥烧菜做饭真不行,还是我去吧。我说不如像以前在部队那样,逢年过节一起包饺子。旷庆说大头脑子就是好使,这个建议好,既不让你们嫂子闻油烟,又发扬了我们部队光荣传统,还不影响大家说话,而且,包饺子你们旷哥最拿手,是旷哥的强项。旷庆开始忙碌,开冰箱找肉馅c菜,嘴里还絮叨着:诶呀大头就是聪明,我要是女的早嫁他了。文艾和宋红梅互相望着咯咯地笑。我说嫂子你明年就受累了,要带两个儿子。旷庆又擂我一拳。 在旷庆家喝酒c吃饺子,大家欢欢喜喜地在一起度过新年第一天。我送文艾回家,路上文艾说大头你交的这个朋友真不错。我抖了抖被她吊着的手臂说我现在交的朋友也不错呀。文艾说那当然。 我一人坐公交车回宿舍,想着旷庆说的话。 通常旷庆都是周末才回城团聚,他把宋红梅接到部队,这样他就可以随时照顾她,这两人实在太恩爱了,太让人羡慕。早先宋红梅也经常去部队,尤其是他们刚结婚时,旷庆周末才去的城里,周二三她又跑到营区找旷庆。那时我在营部,旷庆在连里,挨得近,信息掌握准确,她一来免不了去旷庆宿舍骚扰一下。但还是及时走人,知道他们后面还有轰轰烈烈的内容,闲人不宜久留。 和单思敏结婚后我跟她说让她来部队探亲,说了无数次,可她一直没来过,她说忙,忙着做生意,要挣钱。有天我和单思敏打电话,我又跟她说让她来。这时甘主任来到我办公室,问谁要来,我连忙摁了电话,对主任说是我妻子,想让她来部队探亲。主任说好啊,让你老婆来呀,解决解决夫妻生活问题呀。他眼睛盯着我,我觉得脸烫,主任说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年轻人长期憋着要憋出问题的。杨干事,解决已婚军官c已婚志愿兵两地分居问题也是部队政治工作的一项内容,对部队稳定很重要,所以我多次在干部会议上强调符合随军条件的一定要动员家属随军。我听了头直点。甘主任说如今是和平时期,不像过去战争年代天天要行军打仗,其他事没时间考虑,也没法考虑,如今部队主要是训练,静养,千日养兵,这和平时期的兵不如以前好带,以前打仗,无非是鼓励官兵奋勇杀敌,不当逃兵,如今不同,社会上的诱惑是形形色色,部队又不是世外桃源,起码的生活还是要保障。我头直点,心里还惦记着给单思敏打电话,可主任好像还要说话。主任说还说夫妻生活问题吧,电视里《动物世界》看过吧,动物什么时候最凶猛?我摇头。主任说发情的时候,发情期的公野山羊可以在悬崖峭壁边上打得你死我活,这叫什么?这叫。我笑。主任说你别笑哦,是很可怕的东西,动物得不到满足是非常可怕的哦。我说人毕竟是高级动物,还是有所不同。主任说高级动物也还是动物,本质上没多大区别。 主任说这些把我心说得花花的,他走后我又给单思敏打电话,我说我想你了,巴不得现在就搂着你那个,我说你快来吧。那头单思敏很平静,她说再说吧,还有事呢。她挂了电话。 第二天主任见到我时又问我家属来队的事,他说他要做检讨,连身边的人都没关心好。他说他政治部在城区办事处有十几套宿舍,分一套给你以便家属来住。我连连道谢。主任说你在机关表现很不错,功劳苦劳都有不少,福利也应该享受。 不久我就拿到了宿舍的钥匙。但直到现在单思敏也没来住过。 虽然领了主任的福利,但我并不同意他的说法,我认为人跟动物完全不同,人的不仅仅是他所说的,还有权力欲c金钱欲这些带社会属性的,正常的人一般是不会因为没得到满足而上街打架的。后来,我发现我的这些想法很幼稚,包括我刚结婚时的那些想法,怎么能把人跟动物比呢?人就是人,动物就是动物,完全就是两大类,不能放一起比。我又一想,不对,那主任的“高级动物也还是动物,本质上没多大区别”的说法岂不是也很幼稚,他一个堂堂大主任怎么可能幼稚呢? 算了,想这些太费脑,不想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四十 不管单思敏来不来,我还是每年回去一次。但,加上结婚那次,我总共只回去过三次。 头次回去,撩开了单思敏的面纱,和她享受婚姻的甜蜜。原想让她和我一起返回部队,继续享受甜蜜,但她没来,我自己苦闷地坐上了返程火车。旷庆去车站接我,然后我们一起去农家乐喝酒。他虽笨,但他那天的举动和每句话都恰到好处,使我很快从孤单中解脱出来。 我很奇怪那天我为什么会做那样的艳梦。我不知道里面那个女人是谁,是不是单思敏,她在我背后,我看不到她的脸,从镜子里也看不到,她的脸和身体被我挡住了,我甚至不知道她是不是和我一样也一丝不挂。我只知道有一个诱惑个无法抵挡的诱惑,让我的心荡漾,让我飘飘欲仙。我后来经常想着那个梦,回味着当时的感觉,期盼着能再做一回类似的梦。但再也没有。 恢复平静后不久就得知她违规经营的消息,它如暴风骤雨一般向我袭来。违规经营本身已经让我很反感,而更让我反感的是,被人状告及工商税务突击检查都是在我在家的那段时间内发生的,单思敏跟却我只字未提。一瞬间我感觉我完全不了解单思敏,我非常惊讶原先那个有点笨拙c有点爱耍赖的小女孩怎么一下子变成了如此精明c如此胆大的女人,我感觉她完全变了个人,根本不是我心目中的单思敏。我感到我完全没有存在感个男人的存在感,和我睡一个枕头的女人,和我天天缠绵的女人,她面临这么一件大事却对我守口如瓶,我突然感到她很可怕,也许对还我隐瞒了很多。我给她打电话表示我的愤怒,她不是妥协c寻求原谅,而是以暴制暴,极力为自己辩解。 那些天焦虑和烦躁像影子一样一直跟随着我,我总是恍恍惚惚,那些事整天在脑子里闪现,以至于我又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我不知道梦中女犯是谁,她样子不像单思敏,没她漂亮。那天文艾说让张瞎子解梦,我当时就想起了这个梦,我很想问问张瞎子我为什么看不清女囚犯的面容?我后来想,冥冥中不希望单思敏是罪犯是合理的解释。 我对文艾着魔,我也明显感到文艾对我也有爱意,我不可能当着文艾的面说这个梦,这个梦与单思敏有关,从法律上讲迄今单思敏仍然是我的妻子。尽管文艾知道我的出生年月,但我想我的情况她不会知道,她没有得到消息的途径。也许她通过年龄能做一些猜测,但猜测总归是猜测,总比我红口白牙把情况一一道白的好,没那么残酷,也没那么别扭。但我很愧疚,与文艾相处这么久却跟她隐瞒了我现在的状况。我很自责,我这样与文艾交往,实际上是婚外恋,这与我自认为自己很道德c脑袋上有箍完全相悖。理性上讲我应该立刻远离文艾,避免与她接触。 但我又如何舍得呢? 好在箍无时不在起作用,使得我和她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这总算是给自己一个小小的安慰。 第二年我回去,单思敏去车站接我。她已经很久没这样了。她这个举动让我立刻淡忘了之前的不快,我似乎看到原来单思敏的影子,感觉她还是原来的她,之前的过错只不过是她一时糊涂而致。而且跟以往不同,她也跟我讲她经营上的事,甚至带我参观她的新公司。 我刚到家时的那几天单思敏每天早早就回。因为我们自己的房子卖了,事先说好我们在两边父母家轮换着住,开始几天是在我爸妈家住,我们和杨老师c妈妈一起吃饭,有时我哥嫂带着虎子也回来,大家一起说笑c吃饭。然后我们回自己房间,说说话,洗洗后就上床。从到单老师家住开始,她就不回来吃晚饭,并且回来得很晚,有时甚至要到十一二点,让我明显感觉到在两家住她的表现完全不同,在她父母家她显得很自由。她不回来我只好陪单老师c严会计看电视,跟他们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单老师说小敏怎么还不回?严会计说她也不可能在外头玩,肯定有事呗。严会计的话我听着不舒服,但她是长辈,我也不敢说什么。其实我对严会计一直有看法,我觉得之前出的事跟她有密切关系,甚至说她起了很坏的作用。父母肯定都护着子女,但护着他们犯错误c他们犯错误也护着,甚至领着他们犯错误,这样就不对了。杨老师妈妈也护着我,但我有不对时他们都会严厉地指出。哥哥告诉我,财务是企业的核心部门,对经营活动起着关键作用,企业若想增大利润,除了提高销售额之外就是减低成本,如何做报表很关键。严会计做假账,偏偏又被人发现,才闹出了那场风波,她们的运气实在太差。但如果不造假,就不会有运气好不好的问题。 不止一次单思敏回来时她身上有酒味,我说你喝酒了?她说没办法,要应付客户。每次回来她都瘫坐在沙发上,显得很疲惫,我跟她说生意是做不完的,不要太玩命,她也不吭气。之后她就说困了,说先睡了。探亲假时间有限,要把一年“憋”的问题在这段时间内解决,必须要“加班加点”,一天来好几回才行。可她这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怎么行呢。有时我们也那个,但我明显感觉她在敷衍,使我如嚼白蜡。经常是她呼呼地睡,我一个人靠着床头看电视看书。我不时看看她,看她是不是醒了c精神是否振作了,以便投入战斗,但很难找到这样的机会。 为了使她能早点回来,后来我就想了个办法,每天下午四点过我就给她打电话,问她在哪里在干什么,我说我过去找她。我是想粘着她,让她正常下班。这个办法开始两天奏效,我找到她后她和我一起回家。后来单思敏说大头你别来找我了,我每天的事情多得很。她这样说我很无奈,不好再去。我又想办法,我说我们该回杨老师家住了,我想着在杨老师家住你总要按点下班吧。她说在你妈家住很不方便,上厕所还要去外头。当时还在老房子住,老房子哪有卫生间呢,连洗澡的地方都是我上大学以后杨老师找人在原先我和哥哥住的小屋隔出来的。小时候我们每周只洗一次澡,都是去公共澡堂,夏天时也是这样,热得受不了就打一盆水到门口,脱了只剩裤衩,洗洗擦擦,连杨老师也这样。我想得太美,我回杨老师家那天她就没来。我很生气,我说小敏你怎么回事?她说她有事。我们争吵起来。 我们在一起时话题不多。我没话找话,经常找一些自认为是共同感兴趣的事说说,想营造融洽气氛。我说你公司广告制作有点意思,好久我也去学学。她说你去呗。我说你们用的什么制作软件。她说这个你去问工程师,我不清楚。我说你是老板怎么会不清楚呢。她说我清楚那些干嘛,我所关心的是产品客户满不满意,生意赚不赚钱。聊不下去。我跟她聊部队的事,她听了心不在焉,好像根本没兴趣。闲着无聊我在家打游戏,她看见了很是惊讶,说你太无聊了,玩这些,简直浪费时间浪费青春。我听了又尴尬又气愤,一时不知道如何反驳。她说你在部队也这样无所事事?我说你以为我在部队是瞎混呀,部队工作多着呢。她说你能不能干点正事。我说什么叫正事?她说你太幼稚了,别看我们这个小城市,家产上千万的都好些了。我说拼命赚钱就是你说的正事? 我回部队她没去车站送我。我也没告诉旷庆让他来接,自己闷闷不乐回到部队。 我再次回去时杨老师已经搬家,我东找西找才找到新址。晚上很晚单思敏才到杨老师家,见面时单思敏表情很平淡,说之前不是告诉你我买了新房了嘛,怎么回这了?我说我告诉你我回来的时间和车次,还以为你要去接我。一见面就很尴尬。晚上两个人像陌生人一样各睡各的。 第二天回我们的新家。房子很大,装修得富丽堂皇。我又一次感到自己是甩手大爷,很是惭愧。单思敏早出晚归,我整天一个人呆着这所漂亮大房子里。 妈妈已经退休在家,我就经常回妈妈那边。妈妈说你们过得怎么样。我说还行吧。妈妈说什么叫还行吧?妈妈说你们分着也不是事儿,你们还是商量商量到一起去。我说这事不好商量,我现在还不想转业,即便打报告部队也不一定批。妈妈说那让小敏过去。我摇头,小敏肯定不愿意。妈妈说那就先不说这些,帮我做饭,一会儿你爸爸要回来吃饭。 与单思敏相处一起的时间很少,即便这样我们之间的话还是不多。我自己在家时就看看报纸,写写东西。即便再无聊,我也不再打游戏。书房里书柜倒是有,而且很大,但上面我没看过的书不多,没书看我就去新华书店看书买书。晚上单思敏回来,看到桌上一摞书,对我说她印刷厂也印的有书。第二天我就去了她印刷厂。我跟业务主管说想找几本书看。她说杨老板你自己挑吧。我心里想着,原先这个小印刷厂也就印些票据c作业本什么的,没听说印过书呢,单思敏还真能干。我问主管是不是什么书都可以印?她说都可以印,您有书要印吗?我跟她说既然这里能印书,那我就准备写。她笑。 我东找西找,挑了一大摞,拎回家。有这么多书看,我就在家看书,连妈妈那我也不去。 拿回来的书种类很杂,有小说c诗集等文艺书籍,还有计算机工具书c中学辅导教材什么的。之所以拿辅导教材,我是想试试初中c高中的那些题还会不会做,顺便回味一下自己当初参加高考时的紧张和被录取时的兴奋。这些书有的印着有价钱,有的没有。小说类的很多是武侠小说和通俗小说,我随手翻翻。有两本外国名著,原先没看过,我翻开一本,看作者介绍,看目录,看开篇,我又翻到最后,看版记页,看着看着我发现一个问题:标示的印刷厂怎么不是单思敏厂的名字? 屋里暗了,我开台灯,没亮,估计是停电。我在屋里到处找蜡烛,最后在厨房找到两根,点上,拿着进书房。我翻其它书的后页,没有价钱的书都没有版记页,就是说都没有出版社和印刷厂名称,有价钱的都有。翻看有版记页的书,有几本辅导教材和计算机工具确实印着她印刷厂的名称,小部分不是,但文艺类的书全都不是。我心想,明明是从她印刷厂拿回来的书,这有问题。 门口有响声,是单思敏回来了。 她进来,说怎么又停电了。我坐着没动,没好气地说都几点了。她说我都忙死了,你以为我在外头玩呀。我说单思敏你厂里印的书怎么后面标的却是人家印刷厂的名字?我把一本书的后页翻开,杵到她面前。她说你管呢。她手一挥,把书打落。书掉在桌上,把蜡烛打翻,立刻将桌上的书烧着。我跳起来,连忙拿起一本书来拍火,好不容易把火拍灭。单思敏朝我嚷嚷,杨新,你别没事找事啊。屋里漆黑,我看不见单思敏,看不见她说这话时的表情。 点蜡烛的火柴也不知放在哪里了,我摸黑走到客厅,在沙发上坐下。我听见卧室门“嘭”的一声光上。你关嘛,反正我今天就没不打算进去。我躺下,眼睛盯着被外边过往汽车车灯照得忽暗忽明的天花板。 不知多久后我突然惊醒,闻见浓烟味,听见噼里啪啦的声音,我坐起来,感觉背后有火光,我回头看,发现书房里燃着大火。我跳起来,跑向卧室使劲敲门。我又急忙跑向卫生间,用脸盆接水,然后端着脸盆跑向书房,一盆水朝大火泼去。又跑回卫生间接水,边跑我边朝屋里喊,单思敏快起来,快打119报火警!我再次跑向书房时火已经烧到了门前,根本进不去。我丢下脸盆,一脚踹开卧室的门,把单思敏从床上拉起来,顺手把床边她的衣服c包和我的军装拿着,冲出了卧室,开开大门朝外面跑。 大火烧毁了房子。 我和单思敏终归没有房子,终归没有家。 黎明时大火被扑灭。 我穿上军装,去了火车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四十一 田蓉霞拿着考勤表来找我签字,我一边签一边问:是不是其它科室也都是全勤?小田说不清楚,反正小文说他们部门都是全勤。我愣了下。小田见我这样显得有点不好意思,她说杨主任是觉得我作息太差了吧。我说小田你别多心,谁还能没有个事耽误一下呢。 我嘴上这么说,其实我心里并不是这么想的,作为军人出身,我从来不认为迟到早退甚至旷工算正常。但看到现在单位这个样子,我也只能随大流。 小田说不好意思还要向您报告一下,从下周起周二c四下午我想要早点走。我问为什么。她说去学车。我说你怎么想起学车呢。小田说您也知道我逢年过节都要回老家,可每次回去实在太麻烦,又带孩子又拿东西搭汽车实在是不方便。我说让你家小丁送你们呀。小田摇头,根本指望不到他。我笑,你去好好学吧,等你会开车了,以后我搭你车去你老家玩。小田笑笑,拿着考勤表出去了。 我刚才愣了下不是嫌小田经常迟到早退,而是联想起一件事来:从小田的口气看综合部的考勤很可能是文艾在打,这使我想起我第一次遇见她就是在人事处门口,很可能是当时她去人事处交完考勤表出来。我联想这个问题是因为我一直想搞清楚文艾是如何知道我出生年月的。各科室考勤员每月都要去人事处交考勤表,文艾交表时在王处长桌上偶然看到单位人员花名册是很有可能的,没准就看到了我的那一栏,就知道了我的出生时间。我觉得自己还真有点像福尔摩斯,凭借一点点线索就能进行推理,找出合乎逻辑的答案。花名册一般包含有姓名c性别c出生年月c学历c政治面貌c职务c任职时间c家庭住址c联系方式等内容,有的还有婚姻状况一栏,我在部队政治部干过知道这个情况。我在意文艾知道我出生时间是因为我有顾虑,尽管觉得和文艾相处不太妥当,但我还是很害怕失去她,而我种种情况都对我不利,年龄相差那么大,情况又那么糟,我很担心我这只老“牛”吃不到文艾这株嫩“草”。 算了,不想这些,有些事还是听天由命。 肖字找我,说让我下午和他一起去市里参加全市信息工作专题会议。 我们在会场外签到时,旁边有个声音,“是肖馆长吧?”肖字回过头看,说“是汪市长呀,您好!” 我没见过汪副市长,仔细打量着她。她丰润,个子较高,跟我梦见的完全不一样。我还注意到,她穿的是平跟鞋,脚不算小,也和梦境里大相径庭。她表情温和,让人感觉很亲切。看到这,我为自己诋毁领导形象感到非常惭愧,觉得很不应该。又一想,那是梦,又不是我故意诋毁,还是可以原谅的。 汪市长的形象和梦见的相反,验证了人常说梦是反的那句话。不止这,与肖字接触这么久,从没见他发过火,这与梦里他拍车顶也挨不上,也是反的。还有,我没见过许德文,但听刘馆说起过他,说他年轻有才干。我在想,他能当上市政府副秘书长,现在又是文化局长,怎么也不可能是我梦里的那副嘴脸。我问刘馆他怎么会从办公厅调文化局呢?刘说不太清楚,在办公厅要面对很多市领导,麻烦事多,倒不如在下面的部门自在。我已经完全确信梦是反的的说法。但,若是反的,那张瞎子说的搬迁c升迁岂不是也是反的?那我升官算了,想这些干嘛,费脑。 汪副市长说你们报上来的总结我看了,情况不错嘛,信息化建设工作已经起步了。怎么样,有什么困难?肖字说困难很多,信息化建设需要资金投入,这方面还需要市政府大力支持。汪说有困难就打报告上来,一起商量解决。肖字眼光里有一丝疑惑,汪副市长觉察到了,问有什么问题。肖说为经费问题年前打过报告,黄馆长还准备去找您当面汇报呢。汪说你们怎么不来?肖字不说话。汪喃喃自语:好嘛这个小董,当起我的家了。尽管声音很小,我还是听见了。我感觉这里面有什么问题。 这次会议主题是:全面解决“千年虫”问题,迎接新世纪到来。先是有关专家就“千年虫”问题做专题报告。之后汪副市长讲话,她指出市政府非常重视计算机“千年虫”问题,几年前就开始筹措应对方案,已经就这个问题进行了安排部署,这两年一些计算机系统使用水平较高的单位已经开始对软件进行修改c对硬件进行升级,取得了阶段成果。今天的会是全市解决计算机“千年虫”问题倒计时动员会,各部门c各单位c各大中企业c科研院所务必一把手亲自抓此项工作,确保计算机系统安全平稳过度到新千年,保障经济建设稳步发展。 “千年虫”问题是计算机技术问题,汪副市长在讲话中结合专家的意见建议谈了一些具体解决的办法和措施,显得对计算机非常熟悉,难得。 党组会上肖字传达了全市信息工作专题会精神和汪副市长指示要求。黄馆说我亲自抓此项工作,肖馆长具体抓,有什么问题直接向我汇报。钱馆摇着头说,库房消毒杀虫才搞完,花了不少钱,这又出现什么“千年虫”,没听说有这种虫呀,用什么药杀呀?肖字解释说“千年虫”不是真正的虫,是原先计算机系统设计中的一个缺陷,具体说就是年份四位数省略了前两位,比如1999,只保留了99,跨入两千年后就会产生问题:是1999年还是2099年。钱说哦,是这么过个虫哟,那就不用花钱买杀虫药。大家笑。黄馆眯缝着眼,说如果肖馆不解释我也不清楚这“千年虫”到底是什么,嘿嘿,好在我没先像老钱那样瞎问。大家笑。肖字说,“千年虫”问题带来后果是很严重的,比如房产登记,1985年的房产登记时登的是85,跨世纪后就会出现问题,这个房子是1985年的还是2085年的?计算机在管理时就会出现混乱现象。刘馆说档案管理也一样,搞不清楚是1985年的档案还是2085年的,确实是个问题。肖字说还好我们目前还没有档案计算机管理系统。黄问我们要做什么?肖说目前我们搞的方案只考虑了软件开发,没有考虑更换硬件设备,原有计算机都是些陈旧老设备,可能存在时间读取年份只取后两位的问题。黄说你的意思是要更换硬件?肖点头。钱摇头,肖馆长的意思还是要花钱。 会后肖字找黄馆,对他说自己要做检讨。黄馆说你做什么检讨。肖说去年底市里发过关于应对计算机“千年虫”问题的文件你应该有印象。黄说是有这么回事,办公会还传达了文件精神。肖说当时考虑到馆里计算机使用情况,也就没对“千年虫”问题进行解释,也没认真抓这项工作,现在看来这是我工作上的失误。黄说也没造成任何损失嘛,你们把方案重新考虑考虑吧,该换的设备还是要换。 肖字向黄馆汇报了见到汪副市长及和她简短交流的情况,肖字说听汪市长口气她并不知道你要去见她的事。黄说这么说是中间环节出了问题,倒不是领导对我们工作表示不满意。肖字说可能是这样。 肖字走后黄馆给许德文打电话,问汪市长秘书是谁。许德文说是董雷。黄大山问是教育局办公室那个董雷?许德文说就是他,汪市长调来时秘书没跟着来,办公厅就把才调到秘书二处的董雷配给她当秘书。黄大山说董雷倒是能写,就是处理一些事情上把握得不好。 方案还要重新搞,不过也简单,把原先的改改,增加购置硬件部分,预算又恢复到五十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四十二 忙完手头上的事,我还是想去翻看档案。我想试试文艾是不是像她说的一直开机,我给她打手机。 拨号,通了,嘟两声后文艾问:“谁呀?” “你杨叔叔。” “呸,小心我敲你的头。找我有什么事?” “想去库房看档案。” “算了,你要是还想看什么就来大厅,先翻目录,完了我给你调卷,就在大厅看,免得又被老钱乱说。” “呵呵,小姑娘还挺自觉嘛。” “什么小姑娘,是姑奶奶啊,我跟你说过,我自觉是基因决定的。” “就是受父母遗传,父母也是很自觉的人。” “当然了,想知道我爸爸以前是干什么的吗?” “干什么的?” “说出来吓死你,他原先是空军飞行员!” 我能感觉得出那头文艾一副非常自豪的样子。 “本姑奶奶有点喜欢你知道是因为什么吗?就因为你是个傻大兵。”她在那头咯咯笑。 原来如此!这的确是我想搞清楚的问题。现在她自己说清楚了,就不用我费力了。我挂了电话,准备去一楼查阅大厅找她。我去卫生间,对着镜子梳梳头:虽然咱过去只是陆军,但要找到我这样聪明帅气的年轻军官也还是很难的哟。 查阅大厅只有文艾一人,她带我来到一排目录架前,向我介绍档案查阅流程:库房里所有档案卷宗的目录都在这里,你可以通过机构c时间等翻阅目录册,在目录册里找出你想要看档案的档号,交库管员去库房调卷。 我听明白了。我说还是像上次那样,看看六十年代初期的档案。她带我走到另外一排架子前,从上面抽出几本目录册,说你翻翻这些吧。 我抱着目录册走到一长排的查阅桌,坐下,翻看目录,记下我想看的卷宗档号。我把写有档号的单子递给文艾时,我问这里面有没有涉密档案。文艾说这些都是公开档案,不涉密。 她的同事帮我调来卷宗。 我翻看。 有一份文件,是1962年6月市委书记在省人代会c政协会议代表座谈会上的讲话。 想讲一讲大家关心的几个问题。 当前的经济形势。目前困难是严重的,表现在:1吃穿用不够,生活水平下降。吃粮水平降低,全国五七年每人粮食四百一十斤,今年是三百四十斤。具体到我市,粮食减少倒是不太多,但肉类减少幅度较大,五七年每人十八斤,现在是六斤。2工业生产的原材料c燃料不足,许多工厂处于停工半停工状态。 为什么会出现严重困难?农业三年连续减产,农民不能余出更多的东西供应城市和满足工业需要。基本建设规模过大,工业c文教发展过快,城镇人口增加太多,全国城镇人口五七年是九千多万,六一年增加到一亿三千多万。 出现困难原因。一方面连续三年自然灾害,一方面我们工作上有缺点错误。工作上缺点错误主要是没有按照主席讲的以农业为基础,按农轻重的次序来安排国民经济。对农业增产估计过高,过多调用了农业劳动力。对工业要求过高过急,缺乏全面综合平衡。就本市情况,几年来工业都是高指标,要求三年连续翻番,这是超过实际的,是错误的,后果是严重的。钢铁指标高,妨碍了其它,挤了轻工业c生活用煤 产生缺点错误的原因。总的讲建设社会主义缺乏经验,盲目性大。另方面,主观主义,不够谦逊,不实事求是,对事务的彼此联系了解不够认真c仔细,同时也犯了官僚主义的毛病,联系群众不够。 这时“白头翁”来到查阅大厅,走到我身边,说杨主任在看什么。我对刘馆说了解了解三年自然灾害时期本市的经济建设情况。我把看的那篇“讲话”给他看。“白头翁”说原先看过这份文件,很感慨,这位书记对当时存在的问题看得非常清楚,对错误分析得非常透彻,若是都那么清晰地搞生产搞建设,“四个现代化”早实现了。可惜啊,没过几年开始搞文化大革命,一搞就是整整十年。这位书记在“文革”期间也遭受迫害和打击,罪名是右倾主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四十三 两辆搬家公司货车开到大门口。门卫问你们干什么?司机说来搬东西。门卫问搬什么东西?司机说不清楚,好像是搬十四楼的东西。门卫说你等一会,我先问问。司机说你先让我们进来嘛,车堵着你大门也不太好。门卫把铁栅门打开,让车进来,然后给保卫处打电话。 不一会钱馆和保卫处的人来到院子里。钱扭着细脖子望着货车说:他们这是要干什么?把他们负责人叫来。保卫处的人进门卫室,给上面“飞虹”打电话。不一会于洪来了。钱馆问小于老板,你们这是要搬家吗?于洪说是,把东西搬走。钱馆说你这是搞突然袭击呀,事先也不报告一声。于洪说公司倒闭又不是什么好事,还报告什么哟。钱说你们真倒闭了?于洪说一个月前就停止营业了,想着租金要到期,还是赶紧把东西搬走。钱馆拉着脸说不行。他走到汽车前,像是要挡住车不让走。小学生一看他那个造型就明白成语“螳螂挡车”的意思了。 从楼里陆续出来人,围着看热闹,钱朝人群喊:都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都回去上班。 有人嘀咕:只许你在这里嚷嚷,就不允许我们看看,怪事了。保卫处的人帮着把人疏散。 于洪说钱老板是不让我们搬?钱说我没说不让搬,你们这是违反合同,签的可是十年租房合同呀。于洪说也不是神仙,谁知道会亏损呢。钱说那不管,违反合同那就上法庭。于洪说合同上写着“未尽事宜,协商解决”,还是请钱老板考虑我们的情况,商量着解决吧。钱说那不管。于洪说你们不是还押着我们的保证金嘛,大不了保证金我们不要了。 这时有个人从楼里出来,跟钱耳语了几句,钱听了对于洪说你先不忙搬,我一会再找你。 钱上二楼,到黄馆办公室,对黄馆说他们说搬就搬,事先也不说一声,简直太气人了。黄馆说上次催他们交费时不是已经知道些情况了嘛,企业经营出问题也是常有的事。我们还是商量一下看怎么处理。黄馆让人把肖馆刘馆请来。 肖刘来了。黄馆说楼上“飞虹”有点突然,要搬家,你们看怎么办。刘馆说还能拦着不让人搬呀。钱馆说搬可以,先赔偿我们损失。黄馆笑,他们搬了我们无非以后收不到房租,也倒是没有其它损失,况且合同上也没写双方违约如何处罚的条款。钱馆眨了下眼睛,说当初是考虑到万一我们要用房子,提前收回房子的情况,才没有写处罚条款。刘馆说既然是这样,那也不好处罚别人。黄馆说楼上“飞虹”与我们相处几年,虽然之前出现过拖欠房租的事,经过协商后就不再发生,也没给我们造成其他麻烦,现在他们倒闭,我看还是不要为难他们,你们看呢。肖刘不语。钱馆欲言又止,还是说了:押金退不退呢?黄馆说如果他们房租c水电费都交够了,我看就退他们。 钱馆跟于洪说你们搬吧。 保卫处的人把守着一楼c十四楼c十五楼电梯口,监视着工人搬东西。 于洪到黄馆办公室,对黄馆说:老领导,我们可不是想不辞而别啊,打算先搬搬东西,再和馆里慢慢办后续手续。黄馆摸桌上香烟,又放下,于洪看了不好意思,说老领导上次的事确实是小于不懂事,对您态度不好,还请您多多原谅。黄馆笑,说事情都过去了,以后还欢迎你经常回档案馆看看。于洪差点没哭出来。 货车开走后一些人聚到院子里议论。有人说“飞虹”一搬,以后全勤奖就泡汤了。在场几乎所有人头直点。有人说再租出去呀,一租出去不就又可以收租金嘛。于是大家议论租给谁。有人说不能再找“飞虹”那样抠门的商家,一个月才给那么点租金。保龄球馆赚钱,租给他们,上面那么大,完全可以改建成一个保龄球馆。有人说夜总会生意火,租他们。钱馆不知何时又来了,说你们去联系呀,去找开保龄球馆的开夜总会的呀,联系来了我给你们提成,站着说话不腰疼。 都散了。 我到隔壁办公室,张成军和小蔡在,没见田蓉霞。我问张成军,“飞虹”真的倒闭了?张成军说,听于洪说他们只要有一千个用户就不会亏损,他们这之前还有两三千呢,是他哥哥太精明,非要关闭公司。我说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张成军说于力他们对用户传呼信息做过统计,留的是手机号码的超过百分之二十。我说这只能说明call“飞虹”用户的有很多人在用手机。张成军说您说的不错,但也能说明手机用户在急剧增加,很多人有了手机就不用寻呼机,于洪说去年他们用户量减少了一半多,照这个样子他们恐怕也支撑不了多久。小蔡说“飞虹”一走全勤奖可能真的没了。张成军说这不好说。我说于洪他们以后干啥。张成军说听于洪说还是搞通讯这行,好像要开个卖手机的店。张成军说于洪想拉他去一块干。我说你去吗?张成军摇头,说咱们以前也没干过呀。我说,你学的是财会,可以干老本行。张成军说公司的账难做,我还是算了吧。他这话我听了心里感觉很不舒服。小蔡说你跟小于老板说我去行不行。张成军说回头问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四十四 有个人悄悄进来了,是田蓉霞。以前只要听见“嗒嗒嗒”的声音,就知道是小田,但最近一段时间都没听见这个声音了,她说学开车不能穿高跟鞋。她现在不是穿运动鞋就是穿布鞋,走起路来悄无声息。今天她看上去情绪不高,额头还紫了一块。她只是扫了我们一眼,然后坐到自己办公桌前,做自己的事。 中午吃饭时我跟文艾说田蓉霞情绪不好。文艾说她活该。话听着刺耳。文艾说田蓉霞是脑子进水了,丁宏辉要跟她离婚,她死活不离。我说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文艾说已经很久了。 田蓉霞自打分配到档案馆就没好好上过班。一开始是天天上午到单位打一头,然后就溜了,整天整天不见她人影。她是去丁宏辉的店,帮他搞经营。之后不到一个月她又忙婚礼,要和丁宏辉结婚。不久她跟领导说自己怀孕了,那之后偶尔挺着肚子到办公室晃一下。半年后就生了孩子。实际上她是发现自己又怀孕了才急急忙忙结的婚。 日子虽然有点艰难,但他们过得很充实,把小店经营得很好,生意一直不错。丁宏辉精明能干,逐渐获得几种电脑配件分销商的资格,生意规模不断扩大,两人忙不过来就招人。后来把门市从小巷里搬到科技街上。 田蓉霞与丁宏辉的结合虽然有些勉强,但日久生情,加上两人共同奋斗使得财富不断积累,生活也算有滋有味。丁宏辉对田蓉霞也不错,尽管生意忙还是带怀孕的田蓉霞去医院做定期检查,对她照顾也很周到。田蓉霞生下一个非常可爱的小男孩,丁宏辉整天笑呵呵抱着儿子,连公司都不去。 他们之间逐渐暴露出问题。令丁宏辉非常头痛的是田蓉霞虽然保持着农村人的朴实,却也一直保持着农村的生活习惯,不注重自己的修饰,也不注意收拾家,有了孩子后原本乱的家更是乱糟糟像狗窝,让丁宏辉嘘唏不已。她不会熨衣服,甚至连把丁宏辉衬衣c西服挂到衣柜里都让他感到不满意,因为拿出来常常是皱巴巴的。丁宏辉说我们从事it行业也算是白领,穿得皱巴巴的让我怎么见人。田蓉霞总是做不好,像缺少这方面细胞,天生低能。长相不好,身材也不好,生过孩子后更显得臃肿,她似乎不懂得如何修饰自己,掩盖不足,衣着打扮总是很随意,有时还怪怪的,很让丁宏辉讨厌,以至于后来他不带她参与一些活动。 吃人嘴短,他们相识时及结婚前后两人出现小摩擦总是丁宏辉示弱,不敢微词,而田蓉霞总是喋喋不休,得理不让人。但后来跷跷板发生变化,田蓉霞的骄横迎来的是双倍的骄横,丁宏辉对她再也不客气。她开始改变策略,忍让,殷勤,逆来顺受,对丁宏辉百依百顺,甚至连性生活也变得主动。后来,田蓉霞怀疑丁宏辉在外头的活动有些不正常,因为她经常从他衣服上嗅到异样气味,一开始她和他吵,说你不是东西,但起不到作用,换来的是丁宏辉冷漠c疏远,不和她睡一起。他在家时也只是和孩子玩,孩子睡了就看看电视,好像她不存在。后来她不和他吵,不管他的事,但仍然不起作用。丁宏辉有天半夜醉醺醺回来,跟田蓉霞说离婚吧。田蓉霞愣了,嚎啕大哭,说丁宏辉你真没良心。他跟没听见一样,自己进小房间睡了。 丁宏辉写的离婚协议上写着,家里所有财产都归田蓉霞,他只要孩子。田蓉霞不签字。 烦,烦透了,怎么尽是遇到我不愿意看到的c听到的事呢?我的头都大了。真想去一个没有人烟的地方,海洋深处,戈壁滩中央,喜马拉雅山顶,去鸟飞绝人踪灭的地方,远离烦恼,那样才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五十六 () 我值完夜班,早上艾来找我,问我困不困?我说困死了,我回去睡觉,你不许骚扰我。艾说了一串“行”。 我出了单位,拦了辆出租车去西门车站,我打算去清凉镇。我不想让艾知道我的行踪,怕她笑话我。 我有我的内心活动。说实在的我不太相信张瞎子那套说法,但他上次最后说的几句话让艾很受刺激,我也一直记着,他说的“血光之灾”到底是什么?从塘桥镇回城途我就在想,应该是“雪光之灾”,“血”“雪”同音,我想我的磨难应该过去了。我和艾确定了关系,我很爱她,她是她爸妈的宝贝,也是我的宝贝,我爱她的同时也责无旁贷地保护她。但张瞎子的话始终是我心里的一块阴影。 我关闭,在长途车最后一排蜷缩着,后来我睡着了。 到达清凉镇。从镇里穿过,爬山,远远看见张瞎子的那张布帐,“瞎是瞎能看未来,信不信全由自己”,它在微风左右摇着,像是在向我摇头,又像是在嘲笑我。我停下,不想往前走。我坐在路边,远远地看着那张摇晃的布帐。后来,我又睡着了。我醒来,它还是在摇晃。我起身,下山。 回城车上我又坐最后一排。我脑子昏昏沉沉,不时忘记今天是到哪里来c来干什么,总是要想一会才想起来。我努力想保持自己清醒,看窗外风景,但所有一切都在快速往后退,电线杆一根一根一晃而过,不一会我又睡了。 第二天艾见到我,说一日不见如隔秋。我对她说,我这一日,如同秋。她说怎么讲?我对她笑。下班时我对艾说今天我还要值夜班,是替老寇。她说她陪我。我说你去帮我把晚饭打来吧。她说难道你前天值班就没吃晚饭?我说吃是吃了,就是下两下就完事,差点被哽死,现在你在那就使唤你呗。 艾把从馆后头餐馆里打包来的饭菜,一盒一盒拿出来,摆在门卫室旁边隔出来的值班室的桌子上,保卫处小郑看了非常羡慕,说你们这是过年呀。我说你也一起吃吧。小郑说算了,我还是不当电灯泡,小你今晚替我值班算了,我回家去。艾说你想得美。小郑说我这是为你们提供方便好不好,不知好歹。 我们吃完饭过了很久小郑才回来,艾说你才是吃年饭呢,要这么久。我跟小郑说送艾去公交站。小郑说去吧去吧,不回来都可以,我保证不跟别人说。 我们路过一家婚纱摄影店,橱窗里挂着好几件白色婚纱,艾凑到跟前看,问我哪件好看,她穿哪件合适。我跟她说要穿上身试才知道。一个女服务员跑出来招呼我们,说你们要拍婚纱照吗,我跟她说我们先看看。她笑笑,你们先看吧,看好后喊我就是。她又匆匆进店里。艾说明年是千禧年,很多人要赶在今年结婚。我问为什么。她说以后说起来那就是一个世纪前结的婚,多有意义呀,说明爱情久远。我说我们做新世纪的新人吧,跟人说我们从上个世纪就谈恋爱,谈了一个世纪。我俩笑。我跟艾说我时常感觉我跟做梦一样,跟你认识还不到一年,就要把你娶回家了。艾从头上取下一只发卡,扎我胳膊,问我痛不痛,说,大头,一切都是真的,你不是在做梦。 下载免费阅读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五十七 五十七 门面房建设进度很快,墙体已经砌到一人高,预计六月底总体建筑完工,简单内装修后,七月底全部完工。 招租早已开始。钱馆亲自跟前来租房者谈,说一楼一底为一套,一套一租。有人说只要下面铺面,上面的不要。钱馆说,你货物往哪里放?吃个饭上个厕所也要有个地方呀,我们都给你考虑齐全了的。一套一个月五千,首次,一次性付一年的租金,第二年后每半年付一次租金。人家还价,钱馆伸长脖子昂着头跟人家说,一口价,想租就快做决定,迟了就没了。很快九套都租出去了。还有人要租房,钱馆说没了没了,让你们早做决定你们不信,我说我这房子抢手。有人跟钱馆说,你不是还有一套的嘛,拿出来租吧,涨点租金都行。钱馆说不行不行,那套不租。 钱馆转过背去找黄馆,说要不然把剩下的那套也租出算了。黄馆说不行,那样没法跟上头交代。 黄大山心情不错。他让司机每天早早去接他,他好在大家到之前自己自由自在地四处看看。馆里只有三辆车,一辆伏尔加,一辆普桑,还有一辆奥拓,管理局原先给过档案馆购置一辆红旗轿车的指标,但黄馆心疼钱,没舍得买。一开始是伏尔加接送黄馆上下班,其他三位领导“一锅端”合用普桑,后来黄馆说,大早上的一个司机要跑三个地方接人,太麻烦,老刘住的离我近,又顺路,老刘就和我合用一个车吧。他们用一个车,黄馆想早点到单位,刘馆就也要早早出门。几天后黄馆跟周立勇说自己早晨步行上班,让司机直接去接刘馆就行了。刘馆跟黄馆说自己早点没关系。黄馆说我每天五点就醒了,呆在家里也难受,不如在街上走走,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工地晚上干到很晚,但早晨没人施工,很清静,他从脚手架下面钻进去到里面看,也不戴安全帽,这瞅瞅那摸摸,有时还闭上一只眼吊线,看墙砌得直不直。保卫处小郑他们五人轮换值夜班,慢慢都知道黄馆的习惯,每天黄馆到时都有他们的人早早在门前等候,然后陪他一起钻脚手架。黄馆递烟,说,早上一根烟,清醒一整天,抽一支吧。人说您这是恶习,大早晨的抽什么烟,污染空气。黄馆嘿嘿笑,明知不对,就是不改,我是改不了了。他每天就这样东看西看,一直看到上班时间。其他三位领导陆续到后,有时也过去和他一起看,边看边说事情。钱馆说,目前已经收回接近一半的成本,后年初就可以全部收回成本,再往后就是坐等收钱。黄馆说你来根烟不?钱馆说尝根也行,接过黄馆的烟,夹在中指和无名指之间,歪着头凑到黄馆打燃的打火机前。尤青青进大门看见,说钱馆你夹烟方式很特别呀,完全可以申请专利,就这将来你也大把收钱。钱馆说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院子里只停着三辆公车,和田蓉霞的奥拓,显得空落落的。我听说很多单位车多得没处停,别说局长处长,就是科长都有车,相比档案馆就显得很寒酸。 我也寒酸,我每天挤公交车上下班。自从柴丹和王姐来找我,我每天上15路车时总是提心吊胆,怕遇见柴丹。还好,一直没碰到。 我替老寇值完夜班,昏昏沉沉往公交车站走,来了一趟15路车,我上了车。 过了早高峰,车上有空位,我就近找个位子坐下。听到售票员喊“没票买票,月票请出示”,我掏出月票朝声音方向晃了晃。我把月票揣进兜,抱着包,闭上眼睛。 过了会儿,我听见有人说话“这不是杨同志吗?”之后这个声音变大,“王姐,是档案馆的杨同志”。我睁开眼,发现柴丹站在我跟前,满脸的笑。柴丹说今天巧了,遇到杨同志了。周围乘客都朝我看,像是看动物园里的大猩猩。柴丹指着司机王姐后头的空座位说,走,到前头坐。我随柴丹在前头空位坐下。王姐目视前方,手握着大方向盘开着车,她朝上方反光镜看了看说,杨同志今天这么早就下班了哇?我说我昨晚在单位值夜班,回去休息。王姐说难怪了。王姐说我们每次从你们门前过人家柴丹都要念叨你杨同志,痴情得很哟。柴丹咯咯笑:王姐你就乱说嘛。王姐也笑。 由她们说。我犯困,打着哈欠。 后来王姐说,档案馆门前那段路要修,我们这路车要改线路,暂时不从你们门前过,诶柴小妹,以后你就 柴丹拍了下王姐肩膀,俩人又咯咯笑。柴丹说是该修了,那段路坑坑洼洼,最不好走。 终于到站,告别柴丹王姐我匆匆下车。我昏头昏脑回到宿舍,脸不洗衣服不脱,趴到床上就睡。 我醒来已经是下午五点多,感觉很饿,找到几块饼干,急忙塞嘴里。我给文艾打电话,告诉她我特别想吃东西。文艾说带我去吃好吃的。 我们在约好的地方碰面。 是在路边摊吃烤鱼c烤串。两个中年男女,应该是夫妻,男的负责烤,女的招呼客人c接单子c送东西c收钱c收拾桌子。烤的鲫鱼特别好吃,我连吃了三条。文艾望着我:你这样吃还了得,要把我吃穷的。我跟她说还欠点,再吃一条就好了。文艾又点了一条烤鲫鱼,还为我要了一啤酒,说喝点顺顺,别噎着。我喝着啤酒,吃着烤鱼,咂着嘴:家有仙妻,不愁鱼吃。文艾听了站起身,走过去看师傅烤鱼。她回来时告诉我他涂鱼身上的料是秘制的,说你家仙妻做不了。我凑到她面前,嘴对着她耳朵说,我爱死你了。她擦了擦耳朵说全是口水。 文艾说我们也摆个摊吧,多好玩呀。我跟文艾说,他们可是为了生计呀,就像老寇他们,这种苦我们是吃不了的,我跟她讲我才值两个夜班都觉得受不了,困,睡不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五十八 五十八 上午黄馆跟我说事,末了我跟他说听说门前的路要修,他听了立刻掐了香烟,说是要是真的就麻烦了,这路一修可不是一天两天就修得好的,会影响门前商家做生意,会出麻烦事的。 门前这段路路面很多地方开裂c破损,人c车辆行走都很不便,老寇告诉我至少有五年没有维修过。修路是好事,但来的不是时候,对档案馆当前情况来说根本就不是好事。 田蓉霞过来跟我说还是想提前两天回老家过“五一”。我问她是不是开车回去。她说是。我说你才开不久,跑长途可要小心了。她说自己也担心,远不说路还不好,她说尤其是进入他们县城后路才难走。我想起春节时去塘桥镇,由于当时到处是雪,看不清道路全貌,但还是感觉车很颠簸,我想她老家那边路况估计也类似。小田说,听说要修高速公路,有了高速公路就好了。我对她说车行速度太快危险性也增大,有利有弊。小田说,杨主任你年前说搭我车去我老家玩,那一起去玩玩呗,叫上文艾。这时尤青青进来,问谁搭谁的车。小田说想请杨主任去我老家玩。尤青青说,那也搭上我吧,我正想出去玩玩呢。小田说你喊上王亮,搭他的车。尤青青说才喊不动他呢,人家嫌咱们太老,缺乏魅力。老寇说你不是缺乏魅力,你是太有魅力,把亮娃吓倒了。尤青青说你是觉得我还可以啰。老寇说相当可以。尤青青咯咯笑,和小田去了隔壁。 我问老寇尤青青是不是耍单儿。老寇说她有老公,就是好像总吃不饱,东一下西一下,打打野食。老寇嘿嘿坏笑。 第二天尤青青和小田来到我办公室,尤青青说真的要去小田老家玩。小田再次邀请我和文艾也去,说人多热闹,和她聊天做伴,她开车也不枯燥。之前我跟文艾说过这事,她说不想去,她说你去过田蓉霞家你也看到了,乱得下不去脚,城里都这样她农村的家就更能想像是什么样了。我想起去年小田生病我们去看她,虽然屋子大c装修豪华,但家里确实乱,还有一股怪气味。 “五一”节后上班,尤青青说小田老家真不错,空气好阳光足,他们天天爬山,看花看草,都不想回来。老寇说莫不是你看上村里哪个帅哥了吧。小田说她老公时刻跟着她哪敢呀。尤青青说怎么不敢,就是没遇到,要是遇到帅哥我一脚就把他踹了。小田说你老公那么大块头,你敢踹才怪了。尤青青说块头大有个屁用。小田说回去时是四个人,回来五个,把表妹带回来了,马上幼儿园要放暑假,让表妹帮着看孩子。尤青青说你们不知道,小田的表妹那叫一个漂亮,比杨主任家小文还要漂亮,那小胳膊白的跟抹了牛奶一样,小脸蛋红扑扑粉嫩嫩的,笑起来那两个酒窝诶我的妈,真醉人,我要是男的卖田卖地也把她弄到手。小田笑:你看你色的,你是色到家了,人家才十七呀姐姐。尤青青说你真把我当男的啦?我跟你们说我只对帅哥感兴趣。她们笑着去了隔壁办公室。 “创威”把硬件设备全部送过来,并按照我们的要求进行安装定位,机房里一台服务器c八台终端机,一楼大厅两台终端机,打字室c财务室各一台计算机。送来的还有打印机c扫描仪和路由器等设备。他们布了网线,使机房c大厅和几位馆领导办公室的计算机构成一个局域网。机房里还配备了一台摩托罗拉的调制解调器,接上电话线后可以拨号上现在非常时兴的国际互联网。 软件总体模块已经有了,还在对细节上做进一步修改完善,系统完全建成还要一段时间。我们提醒“创威”,软件设计上一定要注意“千年虫”问题。 我向肖馆提建议,现在电脑设备有了,可以针对馆里“机盲”较普遍的情况,办几期电脑基础知识培训班,对馆里所有职工进行培训。肖字同意。第一期培训班学员是几位馆长,以及馆办的人,我和老寇担任教员,从开机关机开始讲起。四位馆长都参加培训,态度都很端正,尤其黄馆。黄馆说之前还没有这样亲手操作过电脑,根本不知道往哪里点。他说话时右手握着鼠标想把箭头移动,但它不听使唤,他费劲地来回滑动鼠标,汗都出来了。旁边钱馆说你这跟使锄头一样。黄馆嘿嘿笑,说锄头比这个好用。我对黄馆说要经常操作,熟练了就简单了。这之后黄馆早上在下面看完工地后,没事就把桌上的计算机打开,练习操作,打开ps学着打字。 实际上我们部门的人也不是对计算机使用都很熟练,比如小田,原先她帮丁宏辉卖电脑,她说也就是帮着吆喝吆喝,还真没怎么使用过。尤青青c小蔡跟小田情况差不多,我们内部也进行培训。尤青青说要手把手教,学起来才快。老寇主动请缨,尤青青说寇嫂壮,怕打不过。老寇说你就好着杨主任吧,小心小文把你拧成麻花。 原先我们部门独居三楼,因为工作往来少很多同事不怎么上来,因此都称我们这是绣楼。现在搞培训,一时间门庭若市,绣楼成了寡妇的门槛,很多同事学习热情很高,非培训时段也上来进行操作练习。 黄馆让馆办公室把馆里开展电脑知识普及培训的情况写信息,向市政府报告。汪副市长看到信息,给黄馆打电话,说你们这样做非常好,市政府提倡高效办公,未来几年要推广办公现代化c自动化,干部职工学习掌握电脑知识非常重要,你们的做法值得提倡。黄馆说还要谢谢汪市长,若不是你为我们解决设备问题,后面的工作也无从谈起。汪市长说这说明之前对你们的关心很不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五十九 五十九 距离上次听柴丹说修路的事已经一个多月,门前道路情况依旧,没有半点要修路的迹象。钱馆对我说,杨主任你的消息不准确啊,以后还是把情况搞清楚了再报告,免得搞得人心惶惶的。我很尴尬,很不舒服。我没告诉文艾,怕她用笤帚砍他。 门面房整体建设已经完工,工人开始拆脚手架,工程已进入内部装修阶段。简单内装修,水磨石地面,墙面抹灰刷涂料,弄的再好商家进场后一般还是要重新装饰,没必要。 工程十几天后就全部完工,陈大伟他们通知商家入场。能提前入场商家们都很高兴,忙着做开业前的准备。一家卖小五金和一家面馆几天后就开业了,钱馆专门去面馆吃了一次面,说给他们凑生意。老板娘说你要天天来才算。钱馆说那你给个八折。老板娘说你租金能少我点吗?卖小百货的正在铺货,两家卖时装的店在加紧装修。天气不正常,三天两头下雨,钱馆望着天说喜得我们动作快。雨给正在装修的商家还是带来一些麻烦,多少影响些进度。 七月中旬,周一早上我乘15路车上班,车在我到站前的一个站拐了弯,说前面道路施工。我下了车,步行六七百米到达单位。门前道路两端已经封闭,没有一辆车行使,原先一片喧嚣变得死寂。我进门时遇到钱馆,他正愁眉苦脸地看着大门外。他给市政部门打电话,说你们修路也不提前预告。对方说你不看报吧,三个月前就在日报上登了公告的。他找到三个月前的日报,的确有一块豆腐干大的关于市政工程的公告,登在房屋出租c通下水道c家政服务等广告的旁边,很不显眼。这回该他自己用笤帚砍自己细脖子了。 立刻有商家找到钱馆,质问他租房前为什么不告诉他们门前道路改造的情况,说他这是欺骗行为。钱馆哭丧着脸,说我们事先也不知道,我们也是受害者。他做他们的工作,说道路整修改造是好事,路好了将来人流更大,对你们生意就更好。商家说可这修路的时间内我们就没生意做呀。钱馆说市政工程一般都很快的,要不了多久路就修好了。 接下来几天,有头戴安全帽的工人把隔板钉在在道路两边,使道路与房屋之间只留了不到两米的人行通道,中间像是废弃的赛车场。后来,几辆挖掘机开进去,开始“咚咚咚”破碎路面,一连几周,绵延两公里的道路成了乱石滩。接下来,施工场地又静下来。 三天两头有商家找钱馆,说你们档案馆太骗人了,根本不顾我们商家的死活,一上来就收我们一年的租金,太黑了。钱馆说话也不能这么说,外头招租不都是这样嘛。商家说问题是现在我们没生意做呀,都没办法活了。钱馆说合同可是自愿签的,又不是我们强迫的。商家说问题是签合同时你们没有把修路的事情跟我们说呀,要是知道哪个还跟你签嘛。钱馆语塞。六个商家要求退还租金,要求租一个月交一个月租金。三家要求退租,搬走不做了。 黄馆黑着脸,找大家开会,商量如何处理商家提出的问题。黄馆说商家现在生意不好是事实,他们的利益也要考虑,不能不顾人家的死活。刘馆说他们天天围着大门口,影响很不好,还是要尽快解决。肖馆说要不采取折中办法,退他们一半租金,以后租金按月收,满一年后,想退租的可以退租。钱说退了租金就怕以后收起来难。 会议决定采取肖字的办法。黄亲自做商家工作,说修路的事虽然我们事前也不知道,但的确给大家带来了麻烦,这是事实,我们也不愿意让你们受损失,你们受损失对我们没一点好处。中间道路整修,车流没了,但旁边人行道还在,人流量减少不是太多,生意还是要看人流不是看车流,还希望大家坚持住,等熬过这段,以后路改造好了,日子就好过了。商家提出货物没法儿运。黄馆说你们的车辆可以从档案馆侧门开进来,停在档案馆上下货物。 商家总算一个个被说服了,内部却出现问题,一些职工和老同志听说要退商户租金,担心集资的钱将来打水漂收不回来,找到黄馆要求退集资款。黄馆跟三位副馆长商量,之后召集所有参加集资的职工和老同志开大会,他说,大家的担心可以理解,但是这种担心完全没有必要,大家集的资修了房子,房子是固定资产,实实在在地立在大门口,是跑不掉的,虽然现在退商家一部分租金,到手的收益暂时没了,但我们没有实际损失,门面房将来一直可以对外出租,一定还会产生收益的。 老同志里原馆长副馆长等老领导都表示支持黄馆和领导班子,在职的职工也纷纷表示不会要求退款。有人跑到黄馆办公室,给他递烟,说黄馆您别整天黑着个脸,挺吓人的。黄馆嘿嘿笑,说我这脸天生就黑,这还天天拿香皂洗呢,要不然就是个黑煤球。黄馆说你这烟还挺好抽。 尽管黄馆苦口婆心地做工作,但还是有五分之一的人坚持要求退集资款。钱馆跟黄馆说,原本一年到期后就可以向大家分红,但现在别说分红,就是工程尾款都要拆借别的款项来垫付了。黄馆说,这跟倒骨牌一样,出现一连串问题,总归怪我考虑问题不周,我承担一切责任。 尤青青来到我们办公室,嘴里念叨着“车流,人流,车流,人流”,她对小田说,你做过人流吧,然后猛笑,像是又要站不稳,伸出手我赶紧朝边上躲。小田红着脸去了隔壁。尤青青说当领导太难了,要考虑车流c人流,还不能下流,唉,实在难呀。老寇说尤青青你发什么羊角风哦。尤青青掉下眼泪来,说黄馆真可怜,抹着脸去了隔壁。 我和老寇呆呆地望着尤青青背影。 闷热。烦躁。 窗外,闪电,轰隆隆,下起雨来。 大门外修路工地没有人,没有动静。这路哪天能修好哦。 门面房建设早已完工,建设项目办公室也已撤销,一些收尾工作由周立勇负责临时处理。 项目集资问题的处理则是长期工作,将一直由王处长负责,协助完成以后退资c分红相关工作。 张成军调回了财务室,项目集资和工程债务问题他清楚,这方面一直事情不断,还需要他处理。 陈大伟在门面房第一间二楼上办公,他被任命为档案对外服务项目负责人。和他一起的还有大徐c孙兰花。决定对外服务项目人选时,黄馆提名由陈大伟来牵头,说他在整个建设项目中认真负责,表现优异,并具有搞创收这方面的才能。钱馆说陈大伟以前表现很一般,一上来就让他担任负责人不太好吧。黄馆说原先表现一般那是没有机会让人展示才能。 陈大伟像是老手,工作安排得有条不紊,他自己跑验资登记注册相关事情,让大徐负责联系档案装备装具生产厂家,让孙兰花负责门店对外接待工作,并担任出纳。不久,“兰台星服务部”就正式营业了。 张成军时不时跑上来和我们聊天。他带来一好一坏两个消息,好消息是要普调一级工资,坏消息是考勤奖可能要取消。小蔡说涨一级工资才多二三十,还当不到发考勤奖呢。他又向张成军打听于洪的情况,张成军把于洪的电话号码给了小蔡,让他自己问。 门前修路给我们上下班带来不少麻烦,我每天要多走好多路。下班经常和文艾一起走,时间宽松,倒是无所谓,主要是上班,本来早上就很匆忙,加上老是下雨,绕一大圈路,弄一脚泥,鬼火冒。 黄馆早上还是走路上班,进大门前在门面房前经过,面馆c卖小五金和百货的店开得早,他有时进去看看,问问情况。钱馆他们乘车,都是从侧门进。 自从“兰台星”开业以后,尤青青进大门前总是朝那边望,大徐只要看见她就赶紧往二楼跑,像耗子看见了猫。尤青青咯咯笑,说大徐呀,我又不会吃人。不管她说也好笑也好,大徐就是避而远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六十 六十 立秋前一天的早上,我还在公交车上,手机响,接起来,话筒里传来文艾的哭声,她哽咽得很厉害,听上去几乎喘不过气来。我喊,“文艾,文艾,你怎么啦?你怎么啦?”那边只有文艾哭声,后来哭声突然没了,接着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我是冯小华护士,你朋友晕倒了,你快到市中心医院急救中心来!” 我脑子嗡嗡响。急忙在下一个站下了车,拦住一辆出租车,往市中心医院赶。 在急救中心我找到了冯小华护士,她带我到急诊室,我看见病床上躺着的文艾。冯护士说,“你朋友只是暂时休克,没什么太大问题。之前救护车送来的那个女的已经死了。” “死了?谁呀?” “不太清楚,交警正在核实。很惨,人都变了形。” 两个交警走到我身边,他们告诉我,清晨发生一起严重车祸,一辆蓝色奥拓车迎面撞到桥墩上,女司机当场死亡。从事故现场看,应该是女司机处理不当,踩错了踏板。我们找到她的手机,拨了她最近打出的电话号码,接电话的就是你的朋友。 冯护士引导我和交警来到太平间,她拉开一个尸体存放屉。交警说她样子很惨,你最好不要看她面部。 在交警跟我说蓝色奥拓车时我就意识到可能是田蓉霞,当冯护士拉开拉链,露出死者的身体,从体态我马上辨认出,就是田蓉霞。 我站立不稳,扶着冷藏柜。 我不知道是如何回到急诊室的。文艾已经苏醒,我俯下身看她时她紧紧抱住我,她哭不出声,身体剧烈抽搐。 不知过了多久,交警拍拍我的背,说你们先冷静冷静,协助我们联系她家属和单位。 丁宏辉c小田的表妹带着小田的孩子来到医院,黄馆c肖馆c老寇c张成军和尤青青也来了。尤青青歇斯底里地哭。 我跟老寇说我先把文艾送回去。 车上文艾抱着我,不时哭一下。看到她的样子我心都碎了。我跟文妈妈说小田出了车祸,我要去帮着处理。 从小田表妹那里了解到事故前发生的一些事情。 夜里田蓉霞被哭声惊醒,她开门出去,发现哭声是从表妹屋里传出来的。她推门进去,看见表妹穿着短衣短裤萎缩在床角,旁边站着丁宏辉,也是短衣短裤。田蓉霞走到丁宏辉面前,抬手就是一耳光。田蓉霞说,你在外头找女人我不管,给你充分自由,你还嫌不够,来欺负我妹妹,她还没成年呀你这个畜生。后来两个人又吵又打,后来丁宏辉出了家门。田蓉霞几乎没睡。早上吃过饭后,她嘱咐表妹看好孩子,自己开车去单位上班。 文艾说田蓉霞早上给自己打过电话,说来接她。 我回到文艾家,文妈妈说今晚你不要走,陪陪文艾,她和小田实在太好了。 文艾一直躺在床上昏睡。我和衣守在她旁边。 生命是如此脆弱,就像琴弦,嘎,就断了。一个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没了!我不相信这一切是真的。我耳边响起高跟鞋“哒哒哒”的声音,它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远方 半夜,我感觉有只手紧紧抓住我的手,一张滚烫的唇贴着我的嘴,猛烈地吻着我。 第二天,在殡仪馆我见到了田蓉霞的父母,一对苍老的农村夫妇。遗体告别仪式时田爸爸执意不让外人进去看,说小田从小就想漂亮,可惜老天不给她福分,她现在这个样子绝对不愿意让大家看到。 我们都没有进去向小田告别。 丁宏辉来收拾田蓉霞的东西,我狠狠踢了他一脚,他跪在地上,头猛地往地上磕,脑门磕得血糊糊的。 我从抽屉拿出《档案学简易教程》,打算交给丁宏辉。我翻开书第一页,看见下方有小田写的自己的名字和日期。往后翻,书页里有圆珠笔c钢笔画的道道,还有一些手写的注释字样。 我合上书,把书放回抽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六十一 六十一 小田的离去给我们戴上痛苦的枷锁,我们整天彼此没一句话,默默做着自己手头上的事。整个馆都很默然,很少看见有个笑脸。小田生前似乎只有文艾c老寇,以及后来我们部门几个同事是好朋友,但她去了后每个人都在说她好。人就是这个样子,身边的c随时可见的并不在意,一旦逝去才觉得惋惜。而很少有人长记性,能记住这个,不久就会忘记以前的事,又开始犯忽视存在的错误。 这种认识也不一定对,逝去的人和事毕竟逝去了,活着的人还要活下去,还要吃饭c做事,在纸上写下的可以判断其对错,还没有写和正准备写的就不能确定其正误,这就是活着的不确定性,活着人都会犯错误c继续犯错误。 田蓉霞犯了很多错误,最大的错误就是早早地离去。她的错归咎于丁宏辉的错,最终归咎于他们错误的婚姻,没有爱情的婚姻。但我马上对我这个判断产生怀疑,因为丁宏辉跪地c磕头不断浮现在我眼前,我觉得他并不都是畏惧我,我觉得他可能是在醒悟c后悔c忏悔c痛恨。他们相识c在一起,当初应该是美好的,快乐的,那不是爱情吗?只可惜深邃的东西慢慢被龌龊所覆盖,逐渐看不到她的美。 文艾一直精神不振,我为她请了一周假,让她在家休息调整。对于她,一个涉世不深的小姑娘,这种打击实在太大,她需要时间来疗治创伤,恢复元气。 那天夜里我一直陪着她。我第一次仔细c长时间看她睡的样子,微微打鼾,嘴不时动动,眉头不时皱皱,很乖。我盯着她看,一直看。后来我靠着她睡着了。半夜时她吻我,我们吻了很久。后来她流了眼泪,我为她擦泪,把她抱在怀里。后来她又睡着了,一直睡在我怀里。 下午我回来时她穿着睡衣,坐在自己房间里,对着墙上的相框愣神。我俯下身吻她的额头,她坐着没动,眼睛还是盯着相框,拉着我的手放在自己胸前。 和文艾爸妈一起吃饭我很紧张。被文妈妈看出来,她说小杨你放松点,这是你家。她给我夹菜,让我多吃。 我不知道是走还是留下来,也不知该如何跟她爸妈说。又被文妈妈看出来,她说你们是大人,自己的事你们自己定,我们不干涉。 我对文艾说挺尴尬的,我还是回去,明天再来陪你。 我天天下班后来文艾家,吃饭时我不再紧张,我对他们讲我父母,讲小时候在操场看电影,讲在军校出操走队列,讲去南方边境采访,讲写稿子,讲旷庆,后来我跟他们讲第一天遇见文艾的感受,并如实汇报了我的那个计划,我把文艾讲笑了。文爸爸文妈妈也笑,文妈妈说你还挺有手段,让我女儿稀里糊涂就上了你的贼船。文艾说,妈妈,你都用的什么词呀,一点都不淑女。文妈妈先说“也是”,后来又说“管他呢”,完了自己捂着嘴笑。 我一边帮文妈妈洗碗,一边和她聊天,我对她说,想想小田的事很是后怕,她是来接文艾路上出的事,要是 文妈妈说,要是文艾在车上可能就不会出事,有些事说不清楚。 我对她说文艾带我去过清凉镇,见过张瞎子。 文妈妈说,文艾奶奶很信张瞎子的话,原先她老是担心文艾爸爸会出意外,我跟她说走路还可能绊跤呢,整天提心吊胆还怎么过日子。 文爸爸说,说说你们的计划。 文艾望着我。我脸红。 文艾说明年吧,明年是千禧年,有纪念意义。 文爸爸说好,千禧年办,确实有纪念意义。需要我们做些什么吗? 文艾说,你们把出租的那套房子要回来,你们搬那边住,我们住这儿。 我拉了拉文艾衣角。 文爸爸说,我这个女儿是白养了,刚把男朋友领回来就要赶爹娘出门,走了走了,睡觉睡觉。 我跟文艾说,你这样对你爸说话会伤他心的。 文艾笑嘻嘻,没事,我爸是钢心铁肺,这点是小克斯。 我对文艾说,这事你有点自作主张了,我是打算自己买一套房子,我问过,差不多一千三四一平方,买套一百平米的也就十五万左右,先付个首付,以后慢慢还。 文艾说,你不是参加集资了嘛,哪有钱啊。 这事让我挺为难,釜底抽薪,把集资款要回来我肯定做不到,可要是不要回,我买房付首付的钱就不够。要不,等一年到期我再要回集资的钱,如果这样的话婚期就要推迟,买房,装修,还是要些时间。要不,先将就在现在的宿舍住,婚后再慢慢说买房的事。 文艾说别想那么多,就照我说得办。 晚上吃饭,文艾使劲给文爸爸夹菜,他吃完一碗她立刻跑去帮他添饭。文爸爸说,吃完饭帮我捶捶背啊。文艾说了一串“好”,吃完饭后不仅给文爸爸捶了背,还按了肩c捶了腿,文爸爸看上去舒服得很。 文艾说,老文,那房子的事 文爸爸说,我这背还疼,恐怕要捶个一年半载才行。 文艾上班后不再上三楼来,找我就打电话。下班后都是我去找她,然后和她一起回她家,我们一起在她家吃晚饭。我跟文艾说这下倒是省下不少伙食费。文艾说那你就多洗洗碗,多干点活吧。我说这个没问题。 晚上文妈妈叫文艾帮着洗碗,文艾朝我眨眨眼。文妈妈对文艾说,你这个傻丫头也是,说话没轻没重的,你爸爸都生你的气了。文艾朝妈妈呵呵笑。文妈妈说,你爸爸是想我们住在一起,你还没离开过家呢,你爸爸不舍得你。文艾说,妈妈我知道,回头我跟老文陪个不是。 文爸爸喊,文艾,捶背了。 文艾跑过去,搂着文爸爸头,说,老文,那天我话没说完,杨新他爸妈年纪大了,他想以后接他们过来。 文爸爸说,小杨孝顺,这样好,你好好向人家学。 文艾说,我不是也挺孝顺的嘛,给你捶背。文艾开始给文爸爸捶。 我对文爸爸文妈妈说是想接父母过来,不过现在说太早了点,以后再说。 文爸爸说,我看这样,家里有两套房子,都挺大,你们结婚后和我们一起住,以后小杨爸妈来了住那套,你们就两边轮流住,跟着老人住你们吃喝不操心,多享福呀。 我听“两边住”心里挺别扭。 文妈妈说,我赞成。 文艾笑。 我也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六十二 六十二 尤青青要求搬到我们办公室来,她说她一个人挺害怕的。小蔡本来就经常不在,后来小蔡递交了停薪留职报告。肖字征求我意见,我说现在很缺人手,不过他一直不安心,不同意恐怕他也不会好好上班。小蔡停职留薪被批准,那边办公室只剩尤青青一个人。 我和老寇帮尤青青把东西搬过来。 尤青青说想想上次跟小田说人流特别后悔,说自己很多时候说话根本不过脑子,随口就说了。她双手合掌,说小田你千万别在意啊,我不是有意的啊。 她从包里掏出一盒香烟,抽出一支,点上,吸了口吐着烟,说,黄馆说这烟好抽,还真好抽呢。 我和老寇默默看着她。 尤青青说,你们知道这是什么烟吗? 我和老寇摇头。 她说,这叫白包烟,是云南那边弄过来的。 烟盒大小c形状跟普通香烟一样,不同的是外包装用的是普通白纸,上面没有字样也没有图案。 尤青青说这是用生产顶级香烟的边角料加工的,不外卖,分烟厂内部职工,我有个亲戚从云南来,带给我们一条。 老寇问尤青青,你不吸烟,怎么知道好吸呢? 尤青青说,反正抽起来不呛人,反正喝酒我是知道,不辣嗓子就是好酒。 我们仨笑。小田不在后,办公室里头次有笑声。 尤青青又拿出几盒来,她说,听黄馆说这烟好抽就都拿来了,让我家那个死鬼抽简直就是浪费,想都送给黄馆。诶,你们说我给他送去,会不会有人说我贿赂领导? 老寇说,给领导送烟送酒肯定算贿赂,你要是有好酒就送我,送我不算。 我们仨笑。 我给尤青青出主意,你给黄馆打电话,让他自己来拿。 电话打了。黄馆来了。 黄馆问,谁找我?找我什么事? 尤青青说我们在讨论一个问题,她指着桌上的香烟,有个领导说这个香烟好抽,我们讨论把这几盒送给他算不算贿赂领导,请你来帮我们分析分析。 黄馆说,送过去算,他自己来拿可能就不算。他说着把烟拿到手上。 我们四人笑。 黄馆说,这烟真好抽,赶得上“中华”。多少钱? 尤青青说,没价,您有钱买不到,人家烟厂职工福利。 黄馆说,人家烟厂职工福利是香烟,我档案馆要是把档案当福利我就要进牢房。 老寇说,您想进牢房还没那么容易,您发档案没人领您人情,没人要,上厕所用着不舒服,现在都用天然气,又不能当柴禾烧火做饭。 黄馆哈哈笑,你们部门的人都长着一张厉害的嘴巴,尤青青是,老寇这张嘴也吓人,还就是小杨好点。 尤青青说,他家小文嘴最厉害。 黄馆说,说到小文,杨主任,我可等着抽你的喜烟哦。 尤青青说,等杨主任办婚礼,您使劲抽他的好烟,您再拿他些走。 老寇说,等杨主任结婚,到时候我多喝些他不辣嗓子的酒。 我们笑。 尤青青说,黄馆,烟送给您,不要钱,但请您表扬表扬我们呗,我们工作做得那么好呀。 黄馆说,瞧尤青青这张嘴,还用我表扬呀,市长都说你们部门工作做得出色。继续努力啊,将来馆里档案管和用方面你们可是关键。 第二天上午黄馆又上来,手里提着一个布口袋。 尤青青说,提着什么呀?贿赂下级来啦? 黄馆说,当然是好东西啰。他打开布口袋,是苹果,个头大,颜色好。黄馆说,是从老家捎过来的,我只爱抽烟,不爱吃水果,尤青青你多吃,吃了水灵。 尤青青笑盈盈。 黄馆说,为了给你带这个,今天我特意让司机早上去接我,他问这里面是什么我都没告诉他,够意思吧。 尤青青说,您相当够意思。 黄馆走后尤青青分我和老寇一人两个苹果,剩下的都归自己,说你们吃是浪费。 老寇摸摸自己的脸,说也要保养保养了。去卫生间洗了苹果,啃着就进来了。老寇说尤青青你别太财迷,你多给几个给杨主任呗,给人家小文吃。 尤青青说小文已经够水灵了,不用保养。 她还是又给了我两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六十三 六十三 虽然已接近九月,但还是很闷热,还是让人感到很烦躁。 大门外道路改造工程又开始施工,一辆辆运渣车一趟趟把破碎c挖掘起的水泥块运走,用了十几天时间。然后,施工场地又静下来。 早上在大门处碰到周立勇,和他聊修路的事。他说,看上去是一个工程,实际上是分成了若干段,每段是由不同的施工队进场施工,而决定由哪家来干,取决于中间有好多说不清的因素,这就导致出现时而施工,时而停工的情况。 难道就不怕超过了工期,被追究责任? 还没听说过有这种情况。即便超了理由也好找。 我到三楼自己办公室,坐在办公桌前,看“创威”的人昨天送来了系统说明书等资料,他们说今天要来装系统,我先做些了解。 尤青青走进办公室,“杨主任,你早哇”,跟我打招呼。她语气很甜,还带一丝嗲味,使我觉得她今天有点异样。我抬头看看她,说了声“早”,继续浏览资料。 尤青青坐到座位上,把坤包放进办公桌一端的低柜里。她把桌上的报纸叠起来,放到一侧,又收拾桌面上的零碎,她做这些时不时看看我,收拾完以后就一直盯着我。我察觉到,也看看她。后来她起身,从对面绕过来,朝我这边走。我又看看她,心想她可能是要拿我背后墙边放着的开水瓶,去打开水。她走过来,在我椅子右侧停下,然后弯下身,左手搭在我左肩膀上,右手抓住我右手臂,头从我右肩上伸过来,脸紧靠着我的脸,差点贴上,她把身体贴到我身上,轻微地蹭着。 我完全没想到她会这样,我一下傻了。我微微侧脸,对她说,“你就不怕小文把你拧成麻花?” 她呼吸变得急促,“有时有时死都不怕”,她两只手紧抓我的肩和臂,手指甲都要抠进我肉里,身体仍在我身上蹭着。我很慌张,心怦怦跳。我想闪开,想挣脱,但我如果那样她一定会摔倒。我把脸往左偏,身体不敢动弹。 她一直喘着粗气,保持着姿势和动作,持续了几秒钟。后来她慢慢直起身,手松开,从我身体上移开,呼吸慢慢平缓。她把脸侧向门外,对我说,“我把你吓着了吧?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贱?” 我一时不知怎么回答。我突然想起老寇的话,我说,“不觉得,都说你人不坏。” 她抹抹脸,然后拉拉衬衣,站在我旁边,显得手足无措。 “你自己静一静,我去打水。”我起身,绕开她,拎起墙边的两只水瓶出了办公室。 我打开水回来,办公室没有人,我听见外头卫生间有轻微哭声。我放下水瓶,出办公室,站在卫生间外头喊,“尤青青,你没事吧?” 传来马桶冲水声,又传来流水声,后来传来“我没事”。 我回到办公室,心神不定地坐到办公桌前,怎么会出现这么一幕?我始料未及。 尤青青回到办公室,坐到斜对面办公桌前,从低柜里拿出包,打开,翻出小镜子,然后照着。她说“让你笑话了。” 我微微摇头。 “你手臂好结实哦。”她笑,朝嘴上涂着口红。 我心猿意马,看不进东西,不知做什么。 老寇进来,扫了我和尤青青一眼,说你们早呀。我突然感到脸发烫,像是做了什么坏事。我朝尤青青看看,她很平静,正把口红c镜子放进包里。 我跟老寇说“创威”的人一会儿来装系统,我们去机房。 “创威”的软件工程师小吴来到机房,安装档案管理系统,我和老寇在旁边学习,看他操作。他把一张35吋软盘插在服务器的软驱里,点击a驱里的stall,系统主程序很快就安装到服务器上。然后他又在一台客户端安装了客户端程序。 小吴说,这里的八台终端机,一楼大厅两台终端机,和四位领导办公室的计算机都要安装管理系统客户端程序,以后通过这些机子都可以进入管理系统,进行档案数据查询c检索c统计。系统设了几个权限不同的账户,一个管理员账户,若干个录入员账户。要进行档案数据录入就必须先登录录入账户,才可以进行录入操作。管理员账户权限最高,不仅可以查询c检索和统计,还可以录入c修改数据,最重要的是对数据管理,比如合并数据,对数据进行复制等等。小吴在刚安装了程序的终端机上一边操作做演示,一边对我们讲解,讲得非常细。我和老寇边听边记,不时向小吴提问。 小吴将其它几台机子都装了客户端程序,之后我们陪他下到二楼,为馆领导办公室的计算机安装程序,又到一楼查阅大厅,把那里的两台终端机也安装了程序,忙了一个上午。 在大厅我见到文艾时很紧张,都不敢看她。之前的事老是在眼前晃。她看看我,然后忙着接待前来查询档案的人。 中午和文艾一起吃饭,文艾问我今天怎么了,恍恍惚惚的。我说可能是昨晚没休息好。我想我绝对不能告诉她上午的事,她要是知道一定会找尤青青算账,拼命都有可能。她还会跟我拼命,之前尤青青调来时她就严厉地警告过我,上次她说尤青青“母咸猪手”,完全不顾“淑女”的形象,就表明了她坚决的态度。我必须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想到这我立刻对尤青青产生强烈的反感,厌恶,她把我推到悬崖边,让我随时可能粉身碎骨。我突然又感到很担心:尤青青会不会自己把事情说出去?我感到很恐怖 文艾用筷子敲打我的碗,“诶,快吃饭呀,想什么呢。” 下午我和老寇在机房试用着新装的系统,老寇很亢奋,说这个系统搞得真不错。他试着各种功能,让我去拿些档案目录来,说录一些数据再试试功能。 我回到办公室。尤青青坐在桌前,在抄写资料。我轻咳了一下,她抬头看我。 “尤青青,我” “什么?” “我一直为早上的事担心,”我看了一眼门口,怕有人来。“这件事传出去影响很坏,对你对我都不好。” 她脸红起来。 “我想请求你,这件事永远不要和任何人说,行吗?” 她点头,流起泪来。她这样我很慌张,“你千万不要激动,万一有人来,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她用手背抹眼睛。她把手挪开时我看见她眼眶黑乎乎的,是眼线被抹花了,“你的”我用手指指着自己的眼睛。她低下身打开低柜拿包,找出镜子c纸巾,对着镜子擦。 “杨主任,有些事没法跟你说,但请你相信我,我真不是坏人,我真不想损害别人” 下班后我和文艾一起回她家,公交车上我沉默不语,文艾跟我说话,我只是“哦”c“嗯”c“好”应付,我努力想使自己保持正常状态,但做不到,脑子里老是闪现上午的事,我总是怀疑尤青青会把事情说出去,我感到很绝望。后来我跟文艾说我想回去睡觉,不去她家了。 我在下一个站下了车,打了一辆出租车回宿舍。 上午我很晚才到办公室。 老寇说文艾上来找过我。我心里噗噗跳,小田去世后她还是头次上来。之前我没告诉她尤青青搬到我们办公室,怕她知道了心里不舒服。我不知道她上来都做了什么,遇没遇见尤青青。我问老寇尤青青怎么不在。老寇说他来时她就在机房里。我问老寇文艾都说了些什么。老寇说她没说什么,见你没在就下去了。 我纳闷她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从包里翻出手机,才发现已经关机了。我找出充电器,连上手机,插上电源给手机充电。 我坐在办公桌前发呆,脑子里一会儿想这个,一会儿想那个。我想到命运多变,由命运又想到张瞎子,想到他说我磨难还没结束,还真是,小田突然就去了,让我失去一位同事c朋友,更让文艾遭受天大的打击,这可是天大的磨难呀。好不容易熬过那段日子,现在又发生尤青青这么一档子事。我怀疑老寇的说法,尤青青要是“骨子里不坏”,她怎么会三番五次骚扰同事呢?而现在,事情已经发生到我自己头上,她骚扰到了我,她的骚扰对于我又是个磨难,天大的磨难,我担心被文艾知道,担心她永远不理我。 我被人推醒,睁眼看是尤青青,她贴着我,“我跟你讲一句过瘾的话,就一句:我真想真想来一次真的。” 我站起来,“尤青青,你要还这样你会孤家寡人的。” 旷庆打来电话,说宋红梅这几天就要生了。我听了后很是惭愧,被乱七八糟的事烦着,一直也没给他打过电话问候问候。旷庆说到时候要回市里来,在最好的妇产科医院生,保证他们母子平安。 我跟文艾说旷庆来电话的事,文艾说,大头,你和旷哥都很像我爸爸,都是好男人。我听了后抱着她哭起来。她诧异地说,你这么不经表扬啊,还是头次见你哭。我后来就吻她,猛地吻她。我感觉她舌头僵硬,似乎在发出疑问:这个舌头这个时候跑进来干啥呀。 我和文艾来到医院。我们在手术室外等候,旷庆搓着手,来来回回地走。孩子被护士先抱出来了,他看了看,问护士孩子妈妈怎么样。护士看看他:在我们这样的医院你还担心什么呀。 宋红梅被推出来,旷庆跑上去,说亲爱的,亲爱的,他嗓子沙哑。宋红梅伸出手拉着旷庆,哭着说“旷庆,对不起,我没能给你生个儿子。” 我眼睛湿润,紧搂着文艾。 病房里旷庆拉着宋红梅的手,笑呵呵对我和文艾说,你们嫂嫂漂亮是没得说,可就一点,太傻,根本就没想到我更想要个女儿。 我很羡慕他们恩恩爱爱。我也决心和文艾恩恩爱爱,可是却出现外来干扰,怎么办?最有效的办法还是远离c避让,不单独接触。这个问题我想了一晚上。 早上出门,坐15路公交车,然后走一大截路,到达单位。进大门时我想起昨晚想的问题,远离c避让,不单独接触,我现在不急着去办公室,我溜达溜达,等老寇来了再上去。我去查阅大厅。没见到文艾。估计还没到。我又到楼外面,傻站着。来上班的一连好几个同事都说,杨主任,大清早的站这干啥?我吱吱唔唔答复。这打发时间也真不容易。 一辆微面从侧门开进院子里,停下,大徐从副驾驶下车,跟我打招呼,说拉了些卷皮来。他出大门去开铺面的门,司机打开车后门卸货,然后往铺子里搬。大徐身上只穿了件背心返回车边,也来搬货物。大徐身材健美,搬东西时肱二头肌鼓鼓的,背阔肌像蝙蝠展开的翅膀一样。我看他们搬时有个人进了大门,也在看他们搬,是尤青青,她直愣愣地看着大徐。见到她我转过身朝院子后头走,浏览树木和花草。 我磨磨蹭蹭了好久才上三楼办公室,结果老寇还是没到。不过没见尤青青,她可能还在看大徐搬货。 尤青青进门后只看了我一眼,然后坐在自己桌前愣神。我起身去打开水。打完开水后我去了机房。 中午饭后,尤青青来到大门外“兰台星”铺子前,门掩着,她轻轻推开,没见孙兰花,也没见陈大伟,她带上门,悄悄地顺着楼梯上到二楼。只有大徐一个人,他躺在长条木沙发睡觉。他依然只穿着背心。他身体中间部位隆起,鼓得很高。尤青青呆呆地望着,轻悄悄走过去,俯下身,抚摸他隆起的部位。大徐醒了,躲让。尤青青压在他身上,“大徐,大徐”她撩起裙子,将下身贴紧紧着他隆起的部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