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荷的前半生》 《夏荷的前半生》正文 父母姻缘 夏荷父母的姻缘全凭奶奶一句话促成。 那年,父亲从部队复员回家的时候,他的大哥、二哥、四哥和大姐都携家带口地裹协在“闯关东“的大潮里,去东北的黑土地上讨生活去了,家里只有刚成家的五哥和父母相守。爷爷奶奶守在家里的主要原因,就是要为小儿子寻一房能吃苦耐劳、勤俭持家的好媳妇儿,他们做为父母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父亲夏如海年轻时长得也算一表人才,完全继承了父母的优良基因,是兄弟们中个子最高,最魁梧的一个;又经过当兵的锤炼,站在人群里格外醒目。但他自小脾气火爆,爱打架滋事,在邻里间口碑不是太好;再加上兄弟姊妹多,家底子穷,奶奶的凌厉又名声在外,所以说媒的人也不多,偶尔有上门提亲的,女孩子不是样貌一般就是个子太矮,夏如海都看不上,所以就这么高不成低不就地僵在了那儿。 奶奶心里着急了,原以为引以自豪的小儿子可以光耀门庭的,但没承想儿子退伍半年了,媳妇儿还没着落。奶奶开始托人四处打听哪有合适的姑娘。′ 说来话巧,奶奶一天在街上遇到了邻村卖花线的张老太。知道张家富农出身,搁以往,夏家奶奶是懒得理会这种人家的,但听说张老太有个女儿和自己儿子年龄相当,便热情地买下她的一包丝线,并攀谈起来。交谈中得知张家女儿仍待字闺中,奶奶便说:“你看咱俩人脾气相投,儿女年龄又相当,咱俩搭个亲家得了。“张家自从张老爷孑去世后,孤儿寡母不容易,富农出身又让人诟病,也想攀上三代贫农的老夏家为自己撑腰。张老太当即就答应了奶奶的要求,两家各自找了媒人,见面相亲,男女双方都对彼此满意,于是两家迅速敲定了夏家小儿子夏如海和张家大女儿张文英的婚事。 有些夫妻注定是没有缘份的,像夏如海和张文英,在别人眼里称得上是郎才女貌的一对,但二人的新婚激情还未褪净,就暴发了激烈地“战争“。“战争“的原因很简单,就是因为一间老屋。′ 夏如海夫妻结婚时,住的是老宅的一间西屋,老宅的三间堂屋是夏家爷爷奶奶住。这间西屋是夏家所有儿媳妇儿娶进门必住的周转房,等到下一个儿子娶亲时,里面的夫妻才可以搬出来,结束与公婆短暂相处的生活,搬进由夏家爷爷带领众儿子徒手建造的新家里。老六夏如海结婚时,他的五哥五嫂就带着侄子侄女新搬进了老宅隔壁一座独立的小院里,两间正屋,一间配房,是夏家爷爷燕子啄泥般一点一点垒起来的。 夏家奶奶深谙领导艺术的真谛,懂得分而治之的道理,她通过“忠孝思想″捆绑儿子,并通过儿子控制媳妇和孙子们,让他们子孝孙贤,服从自己对夏家的“统治″。在她领导的这个十几口人的大家庭里,兄弟情深,姑嫂和睦,别家乱哄哄的家庭矛盾,在夏家通通不存在。这样的家风让整个半洼村的人都举手称赞,尤其对老太太,佩服得那叫一个心服口服。但夏如海结婚的时候,夏家奶奶的心性突然变了,日渐苍老的她,忽然变得人老心慈起来,大的儿孙都离她远去,老两口独处难免心里苍凉;况且夏家爷爷身子骨也一日不如一日硬朗,很难再为儿子徒手建起一个新家。因此对于新婚不久的小儿子夫妻,老太太有了不一样的安排,她准备召告夏家上下,让小儿子侍候自己终老,老宅院最后就归小儿子,别人不得争抢。 夏家奶奶的如意算盘拨得噼里啪啦响,但儿媳妇儿张文英不乐意了,凭什么我们要在家侍候老人,别的兄弟却可以逍遥在外?老太太是出了名的刺儿头,和她在一块大气都嫌你喘得粗,朝夕相处这日子可咋过?于是就撺掇丈夫去回绝婆婆。 夏如海本来是父母中年得的儿子,从小聪明机灵,自然比哥哥姐姐们多得父母一份宠爱,尤其是母亲,从不舍得打他一下,他调皮该挨的巴掌全打到哥哥姐姐身上去了,因此他和父母关系最亲。如今媳妇儿却让他出面忤逆母亲的意愿,他是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的。父母的日渐苍老他看在眼里,觉得他们床前屋后的也该有人照应;再则父母最疼他,哥哥姐姐们送给父母的食物钱财,挨三差五地就会转到他的手里。因此守着父母,既显得孝顺,又能经济上得到益处,这种好事何乐而不为呢?最重要的是,哥嫂们都能和父母平安同处年,最后搬出去也是父母的意愿。如今自己新婚不过数月,媳妇儿却要开先例闹分家,自己作为一个男人的脸面在哥嫂面前如何存放?因此心里窝了一肚子火。 偏偏张文英也是大脾气的人,在娘家,除了两个哥哥,母亲和妹妹都是她的手下败将,过早地吃苦耐劳养成了她争强好胜的性格,她热衷于对别人发号施令,却不善于耐心说服,凡事喜欢我强我有理。 其实从某种程度上,张文英是最像婆婆脾气的人,也就是所谓的“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但她却又没有婆婆缜密的心思和领导才能,在丈夫一次又一次无视自己的要求时,她的坏脾气爆发了,她歇斯底里地骂人,摔东西,凳子,扫帚,全都扔到了门外,连吃饭的树疙瘩桌子也让她推歪了。 夏家奶奶这是第一次眼见儿媳妇儿敢在自己面前撒泼,心想这是要造反的节奏啊,如果纵容这女人,那以后夏家还不乱了套,自己婆婆的威风又何在?顿时她的小宇宙也爆发了,她拿着扫帚照着儿子媳妇身上一阵乱揍,打累了又一路高骂着去邻村找儿媳妇娘家去了。 且不说张老太如何给亲家夏奶奶赔礼道歉,这边张文英却羞恼地有了求死之心,被婆婆众目睽睽下打个半死,又被恼羞成怒的丈夫一顿耳光伺候,她顿觉颜面全失,拿起屋角的敌敌畏瓶子就往嘴里灌,幸被眼尖的看热闹邻居夺下;她又起身往门外的水井奔去,也被拉架的五嫂抱住。她哭天号地,不知道该何去何从。娘家回不去,两个嫂嫂平时就看她不顺眼,如今这副落魄样,她也不想被她们耻笑;离婚更不可能,村里那些再婚女人生活的炎凉她早就看透了。再说她也不是真的想死。权衡再三,她决定借坡下驴,在五嫂的劝说下偃旗息鼓,结束战斗,给婆婆磕头赔理,给丈夫示弱。 张文英婚姻生活的第一次斗争就以她的惨败而结束。 张文英在夏家老宅那间昏暗而简陋的西屋里开始了她委屈而不甘的婚姻生活。 自从与婆婆和丈夫的战争吃了败仗,她在夏家的锋芒稍有收敛,婆婆她暂时是惹不起,但丈夫她也爱不起来。现在完全不是她想要的婚姻生活。她三年级就辍了学,开始各种劳动,洗涮、缝补、耕种,在娘家是绝对的主力劳力,除了两个哥哥,谁也没有她能干,特别对庄稼活,她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灵感,一学就会,一干就精,就连男人们承包了的犁地和摇耧,她也不在话下。她是生产队里唯一和男劳力吃一样工分的女社员。但她在娘家的能者多劳却没有换来对等的尊重,孱弱的妹妹们害怕她,泼辣的嫂子们却又让她避之不及;她弄不清自己的不受待见是为什么,也懒得想。她幻想着有朝一日自己结婚,有自己的小家,丈夫听她摆布,处处为她出头,自己凭着一手出众的庄稼活在婆家备受器重。但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夏家不但不是她理想发芽的温床,反而成了她幻灭的终结地。强势的婆婆处处压制她,强硬的丈夫她也摆不平,夏如海比她的坏脾气来得还快,还暴,一言不合就要动手,完全没有新婚丈夫的怜香惜玉。张文英打他不过,骂又不敢大声,怕婆婆听到误会,引起更大的风暴,所以就暗暗咬碎了银牙往肚里咽,怪自己命不好,遇人不淑;怪母亲不打听好丈夫的人品,匆忙嫁了她,根本不为她的人生着想。 其实这种“女老大,男老小“的婚姻模式,是女生最不容易幸福的一种,张文英体味到了这一点,却已不能改变什么。 她在恼恨和抱怨中迎来了女儿夏荷的降生。 夏荷落地的时候,父亲正在村口的河塘里摸鱼。河塘里开满了白色的荷花,晶莹剔透,沁人心脾。当侄子挥着小手告诉摸鱼的夏如海“婶婶生了个小妹妹″时,夏如海头也没抬地“哼“了一声,继续拾掇鱼篓。生儿子的幻想破灭了,他顿时心情沮丧起来:几个哥哥的头胎都是男孩,为什么偏偏到自己就变了?说到底还是媳妇的肚子不争气!他气呼呼地回到家里,没去西屋看一眼老婆女儿,一头扎进母亲屋里,蒙头睡起了大觉。 张文英看看嗷嗷待哺的女儿,欲哭无泪。早听说夏家人重男轻女,但这么严重也是没谁了。自从生完孩子,婆婆就没踏进过西屋一步,只有五嫂饭点来侍候自己吃饭;两个妹妹轮流来替孩子洗洗尿布。丈夫照例白天出去捕鱼,晚上回来睡觉,偶尔让他看会孩孑自己收拾一下房间,他也全程黑脸,让自己心里拨凉拨凉的。张文英心里觉得委屈:即使生女儿是我的错,但你们也没必要这么过份呀,女儿只是头胎,我这么年青,以后生儿子的机会不是很多呀? 月子里第七天,张文英就开始下床干活了,看孩子,洗尿布,有时还要帮婆婆做饭、扫院子。她心里委屈,却又不得不低头:她在夏家没有同盟军,娘家又没有后援,出身也不好,肚子不争气…一大把小辫子在夏家人手里攥着,自己不委屈求全,又能如何?夜深人静,望着枕边熟睡的丈夫和女儿,她心里莫名有一股恨意。恨这两个人打破了自己对人生的幻想,恨他们让自己有一段灰色的人生… 其实故事讲到这儿,真正的主人公夏荷才算正式登场。作者之所以在前边絮絮叨叨讲这么多人和事,无非就是为夏荷以后的人生经历打铺垫,寻根源。 夏荷的出生为夏家带来的唯一改变就是:奶奶似乎更看不上妈妈了,经常几天不理这个儿媳妇儿;父亲和妈妈的关系也似乎更加冷漠,除了晚上睡觉,两人几乎很少同框;妈妈开始变得神经质,经常在四周无人的时候自言自语地骂人,有时候还指着哭闹的夏荷骂,语气恶毒。 命运真的很奇怪,有些孩子生来就爹疼娘爱,一辈子顺风顺水;而有些孩子,上辈子也许真的和父母有仇,父母这辈子见到了也分外眼红,不打不骂就不解恨似的。夏荷就属于后一种。 夏荷的出生,对夏家来说不是一件幸事;对夏荷自己来说,生在夏家更不是一件幸事。她不仅是父母上辈子的仇人,也是奶奶上辈子的仇人。 夏荷出生两个月后,就到了秋收时节。母亲张文英要下地干活,夏荷就被抱到奶奶屋里看着。那个年代可不把看孩子当一件正经八百的活干,很多家庭妇女边干活边带孩子,两不耽误,借用一句歇后语就叫:割草搂兔子一一捎带手。不像现在的家庭,四五个大人围着一个宝宝转,把照顾孩子当成一件天大的事;以前孩孑多,不稀罕,父母下地干活,大些的孩子自申放养,任由他们满地撒欢;小点的孩子被大人用竹编篓子装了背到地头,劳动间隙就远远地瞟上几眼;更小的孩子没法带出来,就用枕头被子什么的堆在床上,把小孩放里边裹好,用石头等重物压好被角,只露出小孩头脸,让幼小的孩子吱吱呀呀地自娱自乐,吃喝拉撒都要等下地干活的大人回家才能收拾。婴儿时期的夏荷就这样被奶奶围在床上,一围就是大半年,直到一件意外的发生。 那是夏荷十个月的时候,天气转暖,围夏荷的厚被子换成了薄的。奶奶照例把孙女围好,放她一个小人在床上,自己出去收拾家务,却完全忘记了孙女已经一天天长大了。虽然被奶奶粗茶淡饭地喂着,小夏荷却长得粗胳膊长腿,浑身是劲,每天手脚乱踢乱蹬,比个小小子还健壮。 奶奶干完活回到屋里,照例朝床上看了一眼,准备去做饭。但这一眼就把她吓了一跳:孩子不见了。连忙扯开被子,只见小夏荷滑进了被窝里,已经气息微弱,小脸憋得铁青。奶奶忙掐住孙女人中,又嘴对嘴地呼了几口气,小夏荷才“哇“地一声哭出来。奶奶有些后怕地长吁了一口气:再晚来一会,说不定这丫头就扔了! 夏荷就这样跟着奶奶长到了一岁多。 因为长时间跟着奶奶,夏荷和母亲的感情很薄,除了晚上睡觉,妈妈跟她的互动很少,每次下地回家,妈妈都狼吞虎咽地吃完饭,然后坐到墙角,塞给女儿一只吮着,她自己就靠着墙鸡啄米似的打盹。一旦生产队上工的铃声响了,她起身就走,不管女儿哭不哭闹。奶奶对复荷也很少有和颜悦色的调教,除了让她不饿,通常都是严厉的喝斥和拍打,她有很多的家里家外的活要干,哪有那么多的耐心去引逗一个她不大上心的众多孙女中的这一个。但无心插的花通常不但会开,还开得比较艳丽。聪明的小夏荷不但无师自通地学会了爬行、站立,直至颤微微地行走,还学会了叫奶奶爷爷、叫爸爸妈妈,甚至学会了察言观色,奶奶和妈妈脸色不好的时候,她从来不哭不闹,拿块小石子就能高兴地玩上半天。 和现在“孩子老大″的家庭不同,那时候的夏荷,是整个夏家若有若无的存在,只要不闹腾不生病,很少有人关注到她。夏家大人们各有各的心事:爷爷想带着儿子和媳妇多下地干活,多挣工分,多分点粮;奶奶眼睛盯着儿媳妇张文英,嫌弃她吃得多,干得少,生孩孑也懒,盼她早日怀上二胎,好生个大胖小子让六儿子有后,那样自己死了也能闭眼了;夏如海过得也挺闹心,干农村活不是他的理想,特别是他当兵退伍的经历,不但不是他光荣的标签,反而成了他无能耻辱的表现,以往大队里有复员军人,都会被优先安排到公社或工厂里当工人或干临时工。可轮到夏如海时,却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招工指标了,虽然奶奶也踮着小脚拎着两瓶地瓜烧去村支书家跑了两趟,但村支书也只承诺有指标就办,让夏如海先干着农活等着;张文英当然也盼着丈夫早日走出农门,她的生活里实在没有多少值得高兴的事,如果丈夫能吃上人人艳羡的国库粮,一来让自己扬眉土气,他们毕竟夫妻同体,一荣俱荣;二来婆婆也少了一个同盟军,自己在夏家的日子也好过些。她甚至憧憬起不远的未来:丈夫在外面当工人挣钱,自己在家干活挣工分,然后再生个儿子,丈夫高兴,婆婆高兴,自己也高兴,这个家也喧腾起来了。至于女儿夏荷,对不起,她没有被计划在母亲的幸福憧憬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夏荷的前半生》正文 夏荷的童年(一) 夏荷一直坚信人在意识上是有前世今生的记忆的。不论你说是迷信也好,癔症也罢,反正她觉得自己就是带着前世的记忆降临这个世界的。这种意识是她脑海里常常浮现的一种既清晰又遥远的直觉。 夏荷对童年的记忆很早,早到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几岁。但那种记忆和感觉却是如此的逼真和清晰。在她的记忆里,她很喜欢妈妈,是那种没来由的喜欢,似乎妈妈是她某个时期的老熟人,亲切又温暖,她见到妈妈就想扑进她怀里亲昵撒娇。但妈妈却似乎压根不知道两人前世的交情,眼里根本没有女儿的位置,总忙着干这样那样的活儿,即使偶尔看女儿一眼,也是一幅不耐烦、很讨厌的样子,眼底有一种深深地嫌弃和冷漠。夏荷张开的双臂也就垂了下来。奶奶在夏荷记忆里总是咋咋呼呼,哪里不如意了,就扬起巴掌挥在夏荷头上,或颠着小脚舞着木棍去追夏荷那几个未成年的堂哥堂姐,抓住堂哥了,就轻轻地在屁股上打一下,抓住堂姐,就毫不客气地用木棍在背上乱打。直到成年以后,夏荷还清晰地记得:奶奶把姑姑送她的油条放在磁罐里,干得像木棍一样也舍不得吃,只有堂哥来的时俟才拿出来,对又馋又饿的自己,则用半个干煎饼哄哄了事。父亲在夏荷的记忆里有些单薄。都说女儿是父亲前世的情人,但夏荷觉得不是,假如她和父亲前世真有交集,那他们也只能是冤家,因为他们之间互相薄凉,父亲很少牵夏荷的手,夏荷对父亲也保持着一种深深地敬畏。直到后来弟弟夏伯达(小名夏藕)出生了,父亲也招工到了外地的煤矿当上了工人,这时侯的父亲似乎才注意到女儿的存在。他每逢休班的日子,就头顶儿子,手提木桶,旁边女儿拽着衣襟,高高兴兴去河洼里摸鱼。父亲本是捕鱼高手,一上午,不耽误看儿子女儿的情况下,他能捉到半桶鱼鲫鱼,鲤鱼,草鱼,黄鳝,螃蟹,小虾,等等等等,满载而归。妈妈也一反常态,脸上笑开了花,大锅炖鱼贴饼子,饭熟了,先孝顺爷爷奶奶,再让夏荷给五大爷家送一碗,其余的就是一家四口大块朵颐,妈妈边给小弟弟剥鱼吃边给爸爸述说家里的大事小情春上刚喂的小鸡下蛋了,计划过些天买个小猪崽喂上,今年队里庄稼长势可好了…爸爸一边听,一边逗着儿子笑。虽然没人理会夏荷,但夏荷却开心地、不用担心妈妈脸色地饱餐着,平常这种好吃又充足的饭菜是想都别想的,偶尔有点好东西,妈妈奶奶也是让弟弟多吃,自己能尝一点就算了。所以像今天这样一家其乐融融吃饭的情景,是夏荷做梦都想的。这也使他对爸爸的好感倍增,每天都盼爸爸快休班回家,来了又盼爸爸永远不走。 妈妈对年幼的夏荷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女孩孑不要贪吃,不要馋,长大会变坏的“,似懂非懂的夏荷也想听妈妈的话,因为那样可以躲开妈妈冰冷的白眼,可她的肚子不听话呀,咕噜噜地叫着,不想和妈妈奶奶们同吃粗面窝头和地瓜干的煎饼,更不想吃棉花种子的团丸子,也不想喝各种野菜叶孑和树叶子的稠糊糊。这些饭菜让幼小的她难以下咽,有时还屁股疼痛,要不拉不出屎,要不就窜稀。夏荷一岁多点就随着大人们吃大锅饭。可小她三岁的弟弟已经两岁了,妈妈还照样给弟弟开小灶,家里两只母鸡下的蛋全成了弟弟的口中之物。夏荷常眼巴巴地盯看妈妈喂给弟弟的鸡蛋羹,盼弟弟吃不了,盼弟弟掉几粒,那样自己也可以拣吃一些。可弟弟大多时侯不但把鸡蛋羹吃得净光光的,还一点不洒落,气得夏荷常背着妈妈奶奶撕弟弟的觜,把弟弟撕得呲牙裂嘴地大哭起来。 爸爸招工去了外地的煤矿当工人,家里的经济状况也好起来。特别是弟弟出生以后,妈妈脸上的笑容多了,干活也更带劲了。在征得了婆婆和丈夫的同意后,她让娘家哥哥帮忙,和公公一起,在老宅的西屋南面又接上了两间宽敞明亮的砖坯房,她和儿子住进了大房间,夏荷住在小一点的偏房里,原来住的西屋则做了柴草房。 奶奶似乎对这个能干泼辣的儿媳妇儿慢慢有了些许欣赏之情,她不再苛刻地挑剔儿媳妇的举止言行,对有些牵扯到儿子家庭的事情,她有时还会找儿媳妇商量一下。奶奶火眼金晴,在儿媳妇儿貌似恭敬的态度下,她读懂了她的不甘和不情愿,看到了她眼里对摆脱自己束缚的渴望,对夏家当家人地位的渴望。当然奶奶也明白儿媳为达到这个目的所耍的手段她卖力地讨好孝敬公爹,好让他在夏家这挂天平上倾向自己一边。奶奶不动声色地把控着这一切,看破不说破。只要媳妇儿死心塌地地为夏家卖命,表面上对她这个婆婆恭恭敬敬,她爱想啥就是啥吧。自己毕竟婆婆威严还在,儿子又压她一头,量儿媳妇就是有孙悟空七十二变的本事,也飞不出她这个当家人的手掌心。 父亲夏如海每次从矿上回来,都是先进父母屋里坐会再回自己屋。他很孝顺,每次回家,都要给日渐年老的父母买些白馍烧饼之类的东西让他们尝鲜,有时还会用家乡产的小干虾或花生等特产,从同事手里换点糖票,给父母买点白糖等稀罕物。虽然这些东西大部分进了孙子夏伯达的嘴里,但老两口却从心眼里高兴。 夏如海夫妇当然也会给女儿夏荷烧饼白馍吃,但夏荷舍不得全一下子吃光,通常吃一半留一半,放在衣兜里,什么时候馋了就掏出来咬一口,或者在玩伴们面前掏出来显摆一下。一次,夏如海从矿上的食堂里买了些猪油渣回来,准备让老婆给全家包水饺吃。母亲张文英很小心地把大部分油渣放进油罐里当油吃,然后用小碗盛了一点放桌子上,准备包饺子。夏荷偷偷拿了几块放在口袋里,跑到外面去偷吃。她很小心地用牙尖一点一点剋着油渣,然后咋嗼着嘴巴细细地回味,香得自己闭着眼睛呵呵地笑。玩了一个下午,仍有两块油渣没舍得吃。晚上睡觉时,她又偷偷掏出两块油渣舔了舔,然后把上衣压在枕头下进入了甜蜜的梦乡。 第二天一早,夏荷从睡梦里被妈妈扯着耳朵扯醒了,张文英气急败坏地把夏荷的外衣扔在她面前,夏荷吓了一跳只见衣兜周围半边褂孑都被油浸透了,衣兜破了个口子,里面的油渣不见了,一看就是让老鼠偷吃了。张文英抬手就给了夏荷一巴掌,怒笃道“馋死你个死妮子!衣服坏了,今天别吃饭了”。夏荷嘤嘤地哭起来,不是因为被妈妈打疼了,也不是因为捞不着早饭吃了,是因为被老鼠偷走的油渣,可惜了! 妹妹夏荷叶出生的时候,爷爷去世了。爷爷的去世对奶奶打击很大,她一下子老了许多,原来挺直的腰板弯了下来,变得老态龙钟起来。几个关外的大伯大娘们开始轮流回山东老家看望老娘。奶奶也不再另开锅灶做饭,她的一日二餐由母亲张文英负责。张文英说不上对婆婆什么情绪,不冷淡也不亲热,饭菜做好了,由夏荷负责端到奶奶屋里;奶奶吃完了,再由夏荷端出来洗碗。奶奶威严仍在,但脾气小了许多,她已经没了大声讲话的肺活量,和儿媳妇儿说话声音低了很多,有时候还用眼角偷偷打量儿媳妇的情绪。对张文英若有若无对她威严底线的冲撞,她也开始选择忽略不计了。因为她知道,历史要翻篇了,她老了,已经领导不了这个家了,儿媳妇接棒是早晚的事。况且别的儿媳妇都远在外地,远水解不了近渴,指望不上;五儿媳妇虽然近在咫尺,但她话多活糙,和自己不对眼,自己又看不上;只有这个小儿媳妇,不但在生活上还算善待她,而且两人处得最长久,时间长了,感情自然有了。所以对张文英的所作所为,奶奶选择性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见好就收了。那个时候的农村,粮食金贵,人们为了节省对肚子的支出,就早午两顿饭,晚上饿了,就啃个煎熬充饥。讲究点的人家,晚上就烧点菜汤泡煎饼。晚上喝汤在奶奶当家的夏家是绝无仅有的事,奶奶孩子多,过日子精打细算到每顿饭每人几个煎饼。晚上不劳动,吃煎饼太浪费,饿了就啃片地瓜干,就口凉开水,困极了就睡过去了。奶奶常给儿女们叨叨的一句话就是“吃不穷,喝不穷,算计不到就要受穷”。但儿媳妇张文英却不赞成婆婆的这个说教,晚上饿着肚子睡不着,早起还要干一大阵子活才能回家吃早饭,肚子饿得前心贴后壁,都饿出胃病来了。况且现在日子过得比过去瓷实些了,自己一个人白天干活又累,晚上烧点汤喝也是应该的。于是她当着婆婆的面,每天中午下地劳动前都把晚上烧汤的任务布置给女儿夏荷。奶奶明白这是儿媳妇在挑战自己的权威,但设身处地想想儿媳妇也不容易,男人不在家,家里家外全是她一个人忙活,够辛苦,喝汤就喝汤吧,反正穷富也不在这一口汤。看着六七岁的孙女熟练地切菜、烧火、下面,奶奶忍不住也搭把手,烧好汤后和孙儿们一起等着儿媳妇回家。 父亲夏如海担心老娘早晚得需要有人伺候,就让大女儿夏荷住进母亲屋里。 夏荷小时候被奶奶看大,对奶奶也是很有感情的。其实大人有时候还不如孩子感恩,即使你不善待她,她对你仍有浓浓的亲情。夏荷很懂事地遵守父亲叮嘱,给奶奶早晚端尿盆,夜里倒水喝,还要给奶奶暖被窝,暖脚。一天奶奶高兴了,点着夏荷的额头说“没想到老了老了,得了你这个丫头的福!”奶奶有时候还费劲地从糖罐里掏点糖渣抹进夏荷嘴里,裂着缺齿的瘪嘴巴的笑看夏荷甜甜地吧唧嘴。一日夏荷唾迷糊了,把奶奶的暖脚瓶蹬地上打碎了,奶奶也没有象以前那样责打夏荷,只是嘟噜了几句了事。夏荷很敏锐地感到奶奶变了,脾气好得有点让自己吃惊了。 爷爷去世,奶奶也老了,夏荷成了母亲张文英家里家外的帮手,做饭,刷碗,给妹妹洗尿布,伺候奶奶,照看弟弟妹妹。其实夏荷已经七岁了,到了该上学的年龄,村里当老师的邻居二姑好几次上门动员张文英让夏荷上学,但张文英就是不同意,自己下地劳动,家里婆婆老了,别说看孩子了,就是烧口热饭也不容易。小女儿刚会走路,宝贝儿子正是调皮的年龄,村周围坑坑洼洼全是水塘,出点啥不好的事,她这个当娘的也就别活了。懂事乖巧的夏荷正好可以帮妈妈解除这些后顾之忧。所以张文英就果断地拒绝了老师让女儿上学的建议,女孩子嘛,晚两年上学也没关系。所以夏荷就眼巴巴地看着几个和自己同龄的小伙伴走进校园,自己仍在家带孩子。 夏荷干什么家务活都不怵,只有带弟弟最让夏荷头疼。弟弟夏藕(夏伯达)调皮,跑得又快,一眼看不住就跑到村口的河里玩了。河中间很深,曾经淹死过玩耍的孩子。妈妈每天下地前都千叮咛万嘱咐地告诫夏荷看好弟弟,否则回来挨打。 夏荷每天背着刚会走路的妹妹,前街追后街地撵着弟弟,但还是架不住他跳进泥坑里玩,从邻居家矮墙上爬进院里偷人家鸡窝里刚下的蛋喝,跟着大孩子跳进机井里洗澡…所以母亲张文英回来,家里就是一番鸡飞狗跳的乱象张文英气喘吁吁地拿着打散的笤帚骂声不断,骂女儿不中用,骂儿子调皮;夏荷捂着被打得火辣生疼的胳膊哭得委屈,小女儿也吓哭了,只有夏藕有奶奶避护,藏在奶奶屋里不出来。 每次挨打,夏荷都要哭很久。张文英每次打她,下手都挺狠,好象女儿是她的仇人一样。打人的工具除了木棍、笤帚,还扇耳光,拧腮帮子,不知道她心里藏着多少怨恨,一次打耳光,竟然把夏荷的鼻子打出血了。! 夏荷不只一次地哭着问妈妈“弟弟犯了错误,为什么要打我?”张文英没好气地回答“不打你打谁?你是老大,又是女孩孑,看不好弟妹就该狠打。” “你不喜欢我,为什么要生我呀?”夏荷很伤心,母亲每次打她耳光,都是把她的自尊心往泥里踩。她可以承受身体的疼痛,却不愿意母亲践踏她做人的尊严,特别是当着外人打她耳光,即使这外人是奶奶也不行。“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是大人们制定的规则,可他们为什么不遵守?其实孩子对脸面的看中比大人珍贵多了。 “我就是讨厌你,就是要打你,是你自己跑到我肚子里来的。要不是你这个丫头,我也遭不了那么多罪。”余气未消的张文英恶毒地咒骂女儿,她身累,心累,满肚子的怒火压不住,女儿就成了她的出气筒。生活的重压全在她一个人身上,领着一家老小过日子,家里的吃穿用度全是她操心;家外还要和一帮男劳力一样挣工分,看着那些家有男劳力的娘们们闲哒哒的样子,她心里就窝气。特别是自己的五大伯嫂,不但不同情她一个女人家拖家带口不容易,还沿街散布她为富不仁,假孝顺,觊觎老人家产。每当这个时候,张文英心里还是多少有些怨恨丈夫一个人在外面享清福的。但又想到丈夫当工人为自己赚来的名利和别人的羡慕,她又释然了生活既然是一袭爬满虱子的华袍,那她就把爬满虱子的一面贴身穿上,华美的一面展现给别人就好了。当然,当她被虱子咬得受不了的时候,女儿就是她的痒痒挠了,分担瓦解了她的痛苦。 这就是痛苦转移法,却被母亲无师自通地用在了女儿的身上。 夏荷每次挨打,都是恨母亲的,恨她为什么这么心狠,恨她为什么不像同村二丫的母亲那样从来不打女儿,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也和石头他大哥一样,是妈妈为了引生孩子而领养的没人要的孩子?如果现在有人领养她,那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离开这个家…她常常抽抽咽咽地在被窝里想上大半个晚上,伤心又难过。可天一亮穿上妈妈做的新衣服,看着调皮的弟弟讨好地望着自己的眼神,还有张着小手找她的妹妹,她就把一晚上的不快全忘了,又兴高彩烈地投入进这个火热的家里去了。 其实在这个世界上,最容易背叛亲情的,往往是大人,一言不和,就举起巴掌翻脸;而小孩子是最不记仇的,哭过的泪还没干,大人一旦风和日丽,小孩子马上就围在你身边,照样爱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夏荷的前半生》正文 夏荷的童年(二) 夏荷十岁的时候,终于兴高采烈地踏进了学校的大门。和她一同踏进校园的,还有七岁的弟弟和三岁的妹妹。 上学是夏荷向往已久的梦想。半洼村和她年龄相当的孩子差不多都进了学校。那个年代,扫盲是全国上下的一件大事。历经十年文革浩劫的新中国,劫后余生,百废待兴,知识兴国已成国人共识。那时候,大人们晚上进大队设立的识字班,适龄儿童们被要求进学校读书,大队里还设立了育红班,照看年龄较小的孩子,解决大人们的后顾之忧。夏荷心性聪明,常听村上大人们表扬大队书记家的儿子王志坚学习好,得了奖状,言语中有无比的羡慕和赞扬;又讲地主出身的民办老师张耀祖家的女儿张玉婷在全公社学校作文竞赛中得了第一。夏荷既羡慕又不服气。王志坚和张玉婷都是夏荷从小的玩伴,捉迷藏、投沙包、叉瓦房这些游戏,他俩都是她的手下败将,只不过他们都比夏荷早读书,现在成了村民们口中孩子的榜样。夏荷向往校园,想着要在校园里和王志坚张玉婷他们一较高下,但她的家庭状况却又让她一年年美梦难成真弟弟妹妹是她的累赘,弟弟调皮难管,妹妹年龄又太小,他们都进不了育红班,离不开她的看护;母亲张文英也从思想上觉得女孩上不上学,或早两年上学晚两年上学都无所谓,婆家娘家祖上都没出过女秀才,她也不指望女儿有多大的出息,只要能替她多分担些家务就行了。反正女孩子将来不都是嫁人生孩子,围着锅台转,要那么多学问也没用。当然不让女儿上学,她心里还藏着一个不能言说的秘密她还想再追生一个儿子让女儿照看。夏家兄弟几房,夏如海孩子生得最少,尤其男孩子生得最少,让张文英心里很不舒服。特别是生了三个儿子的五大伯嫂,常有意无意地在言谈中讥讽六弟家一个儿子势单力薄,他们这一枝人丁不旺。张文英就和丈夫商量着,怎么也得再生一个儿子。可人算不如天算,儿子还没怀上,国家的计划生育开始了,像夏如海和张文英这样已有三孩的夫妻,必须要有一人做节育手术。丈夫是家里的顶梁柱,做手术会大伤元气,衡量再三,张文英硬着头皮自己去公社卫生院上了节育环,断了再要一个儿子的念想。 张文英不关心女儿读书,但对儿子读书却是一百个上心的,不但盼儿子读书,而且最好能读好书,为夏家光耀门楣,更是为丈夫和自己争脸,压倒五大伯哥家,因为他们家的三个儿子都是老师和学生口中的“差等生″。 大队支书和当老师的邻居二姑两次登门,连教育带说服,连吓唬带哄弄,总算让张文英松口让夏荷带着小妹妹去上学,和弟弟夏伯达同上一年级。 十岁的夏荷虽然不讨父母欢心,但她却幸运地遗传了父母所有优良的基因,完美避开了不好的基因,出落成了一个集颜值、智商都在线的小精灵,美貌,聪明,人见人爱。 夏荷上学时,那时的学校的教学设施都是极其简陋的,课桌就是两垛红砖架起的一条长石灰板,一条石灰板上挤四五个学生,坐的小凳子则是学生自己从家里带来。夏荷选了教室最后一排最里边的一个位子,方便照顾三岁的妹妹。她让妹妹坐在自己的木板凳上自己玩,她则找了块砖头垫在屁股下听老师讲课。妹妹小小年龄却很听话,不哭不闹,玩着小沙包看姐姐学习。姐妹俩这样上学达半年之久,直到妹妹满四岁进了村里的育红班,夏荷才结束带孩子上学的历史。 夏荷本就聪慧,又在别人小升初的年龄上一年级,学习对她而言根本就是信手捻来。不管语文、数学,老师一点她就会,就象这些知识有人提前放在了她的脑子里,只不过以前是沉睡状态,现在老师一点拨,它们全都苏醒了过来,根本不用自己费力劳神,死记硬背。从上学到小学毕业,她从来都是班里的第一名,奖状贴满了她家的一面墙。 但弟弟夏伯达就不行了他年龄小,又调皮,心思根本不在学习上。上课说话捣乱,逃课去洗澡,作业完不成。更可恨的是,一年级上了半年了,他竟然连十以内的加减法也弄不明白,汉语拼音有多少个更是数不清。 班主任是他们同村的一个张姓大爷,总是拎了夏伯达的耳朵去找妈妈张文英。张文英对学习上的事也不精通,就让夏荷教弟弟。夏荷手脚并用也教不明白弟弟35=?更别说135=?了。张文英对儿子的学习也没少上心,为了帮儿子学会算术,她花了不少心思,为儿子做了学习的道具挑又细又光滑的玉米秸裁成小段,用针线串起来,放到儿子书包里,做题的时候就拿出来用。可即便如此,儿子仍然考全班倒数第一的成绩。 虽然两个第一的学习成绩都出在自己家孩子的身上,但这却不是张文英想要的结果。女儿成绩怎么样她不关心,但儿子这样下去可不行。她于是叮嘱女儿“你作业先别做了,先教弟弟学习,教不会别吃饭。”夏荷一遍遍教弟弟算数,弄得自己口干舌躁,无计可施。但冥顽不化的弟弟的脑袋却犹如一块油盐不浸的顽石,对着简单的数学题也是一头雾水,一脸懵逼。夏荷实在忍不住了,抬手就在弟弟头上挥打了一下,怒其不争,以示警戒。这个打脑袋的动作是夏荷从妈妈那里学来的。妈妈有事没事经常敲她的脑袋,她耳濡目染,习以为常,不经意间就运用了出来。不过她可不像妈妈那样运足十分的力道,她只是生气弟弟脑子为啥这么笨,像进了水一样让人抓狂。哪知弟弟还没怎么反应,正炒菜的张文英却看到了女儿打儿子,抬手就把锅铲子扔了过来,不偏不倚正好砸在夏荷眉骨上,当时就流血了。 夏荷哭起来。 张文英过来看了看,捻了点锅灰涂在伤口上面,口里还喋喋不休地数落女儿“让你教弟弟学习,习没教好,你却打你弟弟。所以你挨打也是活该!” 夏荷的伤口由于没有及时就医,母亲又在上面撒了锅灰,伤口发了炎,反反复复几次包扎,最后还是在眉骨上形成了一条卧蚕样的伤疤。这条伤疤成了班里一些男孩子给夏荷起外号的主题,“刀疤脸“,“一刀大侠”都是他们背地里叫夏荷的代号。夏荷听到就恶狠狠地和他们打一架,然后自己找个没人的地方号啕大哭,哭到恨不得要把肠子都吐出来才罢。那个年龄的她似乎还没完全懂得一张完美无缺的脸对于女孩的意义,她只是伤心自己竟然成了被别人调侃的对象,这深深地伤到了她的自尊心,她开始变得沉默寡言起来,不再像以前那样欢乐无忧。她觉得自己已经不再是曾经完美无缺的那个,而是有了分分钟就会被别人攻击的短板。这份担忧和自卑让她把自己像蚕茧一样包裹起来,她只生活在自己学习的世界里,也只有学习,才让她感到快乐,让她觅回一些丢失的骄傲和自信。 班主任张老师对夏荷有着无以复加的喜欢,这是他从教以来遇到的第一个聪明又懂事的学生。他点名夏荷做了班里的学习委员,第一批入了少先队,并做了班里唯一一名少先队中队长。但这些荣誉却并没有让夏荷有过多的激动,除了学习成绩一直遥遥领先之外,她似乎很少过多地参与到集体活动的场合中去。这个女孩眼晴里有一种和年龄不相称的沉重感和淡淡的忧伤,每天除了准时上学放学,听课做作业,她更多的课余时间,是静静地坐在教室后面的班级迷你图书馆里,一本一本地翻阅课外书籍。 张老师也曾经试着去打开夏荷那不为人知的内心小世界,但这是个把心事上了锁的小女孩,钥匙不知道在哪儿。张老师唯有疼惜地拍拍夏荷的小肩膀“孩子,不管什么事,都不要放弃学习,老师看好你!” 学校里每个学期都要开一次表彰大会,奖励那些期末考试优秀的学生,除了发奖状,还要发一些学习用品,像写字本,铅笔,橡皮,小剥刀什么的,夏荷每次都是班里得奖品最多的那个人,而且还多次被老师选作优秀学生代表到大会主席台发言。 学校开表彰大会,有时候还会邀请少数极优秀的学生的家长在大会主席台列席参加。夏荷的妈妈张文英就是被邀请最多的人。但张文英却极少去参加这种大会,一是地里忙,现在是包产到户了,她必须要为自己家的土地付出更多的劳动,与其让自己白白花费一上午或一下午的时间在大会主席台上发呆,还不如让她顶着烈日在地里多拔几棵野草自在;另一点最重要的是,这种表彰大会,有时候除了表扬成绩最好的学生,还要点名批评成绩最差的学生。所以在这种情形下,她的女儿和儿子往往会同时上榜,女儿带给她的荣誉远远冲刷不了儿子带给她的失望和耻辱,两者相较取其轻,所以她往往选择放弃出席这种场合的特权。 夏荷是满心渴望母亲来参加这种大会的。父亲不在家,母亲是一家之主。虽然母亲从小就不喜欢自己,可她却还是想变着法的让母亲高兴,毕竟在这个世界上,是母亲给了她一个家,并且把她养大。她对母亲有一种天然的亲近感。她把母亲对她的种种不好归咎于自己做得不够,她想做更多更好的事来讨得妈妈欢心。而这个年龄的她,唯一可以做到的能够让母亲自豪的事情就是学习好。 夏荷四年级的时候参加了乡里的语文和数学竞赛,在全乡所有学校三百多名竞赛者中得了双第一,受到了乡教委领导的点名表扬,为半洼村小学争得了极大的荣誉。 这事在半洼村小学的历史上是绝无仅有的大事。校长隆重召开表彰大会,除了让夏荷上台发言,还准备邀请夏荷的家长在会上讲讲如何培养出了如此优秀的孩子。 由于班主任张老师的再三邀请,夏荷母亲张文英终于答应按时赴会,并接受了在会上“讲几句”的要求。夏荷几乎高兴疯了,上学前特意洗净了脸,梳光了头发,还用鞋刷刷净了鞋子上的灰尘,早早到了学校。妈妈也如约按时来到了主席台上就坐。 大会流程一项项进行。终于到了夏荷上台发言的时候。夏荷握着自己写了两天,又请张老师修改了好几遍的发言稿,手心里都出汗了她怕自己一紧张念错了,在妈妈面前丢脸就坏了! 夏荷的发言赢得了台下同学们的阵阵掌声。夏荷激动地心里怦怦直跳,按照大会流程,她做完报告,就该妈妈发言了。她觉得妈妈应该和自己一样激动吧。 台下有轻微的骚动,许多同学都抬头往主席台上看,还有人在指指点点。夏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扭头往后看去,却看见妈妈匆匆忙忙地离开主席台走了,张老师似乎在挽留她,也没留得住。夏荷有些懵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最后的发言稿是怎么念完的她也记不清了。 由于妈妈的离席,大会改了原来的流程,草草就结束了。校长和班主任张老师的脸都阴沉地要滴下水来。有几个起哄的男孩子还吹起了口哨。夏荷难堪地恨不得有条地缝钻进去。妈妈这到底是在干什么呀,不为女儿着想,也要顾及校长和张老师的面子呀!这下好了,自己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夏荷回到家,抽抽答答地哭着问母亲为何失信,哪知妈妈却气呼呼地回她“都是让你这个破大会闹的,我脑子抽了,忘了今天浇地的事,咱家的地这两天都捞不着浇了,被人家绕过去了。” 夏荷哭了一夜。 以后学校再有请家长的事,夏 荷就直接告诉老师“我妈妈来不了,她忙。”这样一直到小学毕业。 夏荷变得更加沉默了,班上几个调皮男孩常拿妈妈“临阵脱逃”这件事,编了顺口溜来挤兑她,夏荷埋头学习,不理也不睬,仿佛别人在说一件和她无关的事。 小学毕业,夏荷考上了县里的重点中学三中,她也是半洼村小学唯一一个考上三中的人,从此开始了她离家寄宿的学校生涯。而她的弟弟夏伯达,则在半洼村小学继续着他的留级生涯,在三年级的教室里还不知道要坐上几年才能毕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夏荷的前半生》正文 致读者 亲爱的读者朋友们 感谢您对拙作的阅读和喜爱! 我是一名纯粹的文学爱好者,对文学的喜爱,犹如暗恋一个心仪的人,放不下,忘不了。今天终于鼓足勇气,提拙笔写作。初次写作如初次做新娘,心中忐忑,却又充满憧憬。但无论如何,既然选择了它,我就会尽百分百的努力,付出百分百的热情,来爱它,呵护它,努力写出越来越好的作品,来报答各位读者朋友的厚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夏荷的前半生》正文 夏荷的中学时代 夏荷走进了三中,开始了她的中学寄宿生涯。 初次离家,夏荷如一只久困樊笼的小鸟,振翅飞上了蓝天,奔放而自由。 以前在小学里,夏荷是利用帮妈妈干活的空余时间来学习。除了在学校里,夏荷在家的主要任务就是洗衣,做饭,看孩子,照顾奶奶。妈妈似乎很乐意看女儿忙碌的身影,她觉得那是女儿懂事。而一旦女儿闲下来看书写字,她便觉得女儿是在偷懒偷闲,学习的事不是应该在学校里完成吗?哪能一天到晚拿着学习当正经事干?女儿带回家来的作业,特别是需要晚上点灯熬油来写的作业,她更不能容忍,除了心疼多花的油钱电钱,她更相信作业是女儿白天贪玩没完成,晚上又来找漏的。所以她会很生气。 夏荷在妈妈的监督管理下,养成了飞快做作业的习惯,凡是可以随手做的作业,她从不拖拉,充分利用课间课余的每一分钟,让作业完成在学校里,不会无辜占用妈妈家庭的一小块时间。所以在整个小学时代,夏荷的神经总是绷得紧紧的,身体每天在脑力劳动和体力劳动之间来回转换,心力俱疲。 来到三中以后,学习成了她日常的全部。没有妈妈的看管,没有弟弟妹妹的打扰,她的学习紧张而愉快。每天晚睡早起,除了一日三餐,夏荷都在心无旁骛地学习中。况且,进了三中,她才更深刻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来到这个学校的每个年级的每个学生都是从全县各乡镇学校遴选来的尖子生,“学习好”是他们共同的优点。在夏荷他们这一批新入校的学生中,夏荷年龄是最大的,但成绩却不是最好的,充其量也就算是个中上游。所以夏荷要想再像小学里那样在班里独占鳌头,除非付出比别人更多的努力。夏荷深知这一点,她加倍地努力着,知识的收获让她兴奋,身心的自由让她放松。繁忙而紧张的中学生活,让夏荷痛并快乐着。这才是她想要的生活。 夏荷从学校回家的周期是一个星期,每个星期六下午回家,星期天晚上再赶回来上晚自习。从家到学校有七八里路,来回步行。学生们星期天回家大多是为了补充下个星期的给养。那时候,学校的食堂凭粮票买饭,而大多数农村的孩子们家里没有粮票,就用布袋装了家里的小麦,运到学校食堂去换粮票买饭吃。夏荷也一样。每个星期天都早早吃点午饭,让弟弟帮忙用地排车把小麦袋子运到学校食堂,然后她留在学校学习,弟弟再独自把地排车拉回家。当时学校里已有不少学生有自行车,夏荷很羡慕他们,如果自己也有自行车骑着,她就不用麻烦弟弟来送她,然后她又一晚上心神不宁地惦记弟弟是否安全到家。其实那时候夏荷家里已经买了新自行车,但自行车被爸爸夏如海骑到了矿上,休班回家来回骑着,既省下了路费钱,又避免了放在家里被别人借骑。夏荷很想让父亲给自己买辆自行车,哪怕旧的也行,但又害怕妈妈会绷了脸训斥自己“有吃有喝供你上学就行了,想三想四就不对了!”便把话又咽回肚里,埋头去学习。心想将来自己有钱了,非得买一辆小轮自行车自己骑,想上哪去哪。 夏荷考上三中以后,成了许多村民口中“别人家的孩子″,常常有人当面恭维夏荷父母。母亲张文英不以为然,但夏荷的父亲夏如海很高兴,他常常一边鼓励女儿别骄傲,好好学习,一边又叹着气对儿子说“小藕,你是爸爸的希望,你什么时候也能像姐姐一样争气呀?” 每当这个时候,往往是夏荷腰杆挺得最直,最有成就感的时候,学习,正慢慢改变着父亲对自己的看法和态度。所以学习,也变成了她唯一乐此不疲的事。 学校不只是夏荷想象中的象牙塔,还是个小社会,一样有人间的恩怨和烦恼,竞争和残酷。 夏荷在学校的同桌叫周雨柔,是从县城实验小学过来的,父亲在县委工作,母亲是中学英语老师。小姑娘个子不高,胖胖的,脸上有几粒雀斑,说话语速很快,又带点娇滴滴的样子,周身散发着一种出身优越的傲骄感。周雨柔比夏荷小两岁,她最大的特点好象就是吃零食,衣兜里永远有掏不完的零食,而且花样繁多,瓜子啦,花生啦,果脯啦,什么都有,有时候还会掏一把零食给夏荷吃。但如果以此你就认为她是个吃货,那就大错特错了。周雨柔年龄小,学习成绩却不容人小觑,不但入学成绩比夏荷高十几分,进入初中以后,她的各科成绩依旧是一路领先,特别是英语,更是出类拔萃地优秀。她是班上唯一可以用英语同英文老师交流的学生。这也是她妈妈从小对她进行英语语言培训的结果。也正是因为这强悍的英语能力,让夏荷第一次领略到了周雨柔骨子里“唯我独尊“的嚣张和霸气。 英语是夏荷的弱项。与口语流利的周雨柔相较,夏荷一口生涩而不准确的英语读音可是地地道道的山寨版。夏荷从小没有接触过英语,一切都要从头学起。背诵单词对她来说不是问题,可英语发音她很难记住。老师读得快,夏荷实在记不住,她就想了个笨办法,用中文把英文单词的发音标在下面,自己再反复练习。但这种笨方法被周雨柔发现了,她夸张地瞪大了眼睛“哇塞,你怎么会用这种方法学英语?太奇葩了吧?“ 夏荷本来就在这个年龄比自己小,各方面却处处比自己优秀的小学妹面前怀着一种深深地自卑感,自己在小学几年积攒起来的在学习上“舍我其谁“的骄傲和自信,正被眼前这个伶牙俐齿的学霸同桌一点点瓦解。现在又被她在大庭广众下揭发自己学习英语的笨拙,夏荷顿时面臊耳红,嚅嚅不知所言。 周雨柔却继续用火星撞地球的惊诧大惊小怪地嚷“我们学英语都是听原声磁带的,你这种用中文学英语的方法可是原创呀,可以申请吉尼斯世界纪录了!” 夏荷被这种不怀善意的揶揄和奚落彻底击败了,更确切点说,她败给了这个满身豪气的同桌的底气和家世。不由心里升起一股悲哀“看来投胎还真是个技术话,出身好就可以为所欲为,碾压完别人还能再踏上一脚;出身卑微就可怜了,被碾压了都没脾气。我今天能坐在这里学习,已是感谢母亲的格外开恩,还敢说什么磁带,我连录音机都没见过呢。″ 周雨柔的刻薄和打击常常不期而至,让人防不胜防,却又无可奈何。夏荷不胜烦扰。随着接触时间的增长,夏荷内心里对周雨柔初次见面积攒起来的好感一点点消失殆尽,这个看似心无城府的小女孩,整天风风火火,上窜下跳,仿佛天外来客似的,在这个地处偏僻的县重点中学里,以她城市孩子的眼光,见什么都稀奇农村学生穿屁股上带补丁的裤子她稀奇;有的学生不买炒菜,以煎饼就咸菜当午饭,她也稀奇。而且但凡她感到稀奇的事,她都会以自己惯用的解题思路,不求答案不罢休,让什么秘密都大白于天下,特别是别人的秘密,不管是伤疤还是,也不管这伤疤揭了以后流不流血,她只是任性而为,我行我素。 “呀,夏荷,你眉毛这么漂亮,怎么还藏着条伤疤?怎么弄的?”周雨柔照例以哥伦布发现新美洲的惊讶,在某一天盯着夏荷看的时候突然大叫起来,声音的分贝高到足以惹得全班得有大半的同学都看向夏荷。 夏荷内心立刻尴尬到崩溃。 这本是她藏在心底的秘密,十四五岁的女孩子已经妥妥有了爱美之心,为了掩藏这个秘密,她向来羞于抬头看人,甚至故意剪了个童花头,让长长的刘海盖住眉毛。就这还是没能逃过周雨柔那双刁钻的善于发现的眼睛。夏荷仿佛被人突然撕掉了日常的伪装,裸地站在了人群中间,耻辱而无助。望着这个心恶嘴损的小女孩的嘴脸,夏荷彻底失去了交流的,她不想再多看一眼那张脸,不愿再多听见一次那个尖利的声音。 夏荷对周雨柔,除了表现在脸上的自卑和厌烦,还有藏在心底的嫉妒和羡慕美食、华衣、超乎常人的智商,让夏荷一方面感叹造物主的不公,另一方面又激发了她内心深处不服输的个性既然先天条件无法选择,那就拼后天努力吧,我就不相信在学习上永远拼不过她。 往后的时间里,她们同桌俩大多是互不理睬,夏荷只顾埋头学习,周雨柔照样狂妄嚣张。 当然讨厌周雨柔这种为所欲为的性格的,除了夏荷这个最直接的受害者,还有前后座位的丁兰兰和肖玉凤。丁兰兰和周雨柔一样来自县城,父母是双职工,在班里属于家庭条件好的,她很好学,常常拿了课本请教周雨柔问题,但周雨柔却都以“不会”或“没时间”来回绝或搪塞,让丁兰兰很反感,背地里骂周雨柔是自私自利的小人,不值得交朋友;而来自农村的肖玉凤,则和夏荷一样,是周雨柔调侃和玩笑的对象。肖玉凤四肢粗壮,又荷尔蒙发达,毛发浓密,嘴唇上一层浓浓的绒毛,象男孩子的胡须,结果被周雨柔戏谑为了“进化缓慢”、“现实版的人猿泰山”,气得肖玉凤恨不得抡起胳膊来揍她。就这样,三个有共同“敌人”的女孩子结成了“学习同盟”,互帮互助,互相鼓励,共同进步,她们的口号是你狂任你狂,清风拂山岗;不怕三个臭皮匠,斗不过一个诸葛亮! 听起来像开玩笑,其实很多学校的尖孑班的学习热潮,就是这样被学生们之间互相较劲哄托起来的。 无奈人生有些东西是与生俱来的,单凭人力是克服不了的,任何的嫉妒和不服都对它无能为力,比如智商。周雨柔就是智商达人,在数理化和英语课目上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能力。更要命的是,她比你聪明,而且还努力,在人才济济的班级里鹤立鸡群。所以夏荷三人的互助学习小组虽然拚尽了洪荒之力,也只是在周雨柔偏科的课目上占上一席之地。 夏荷最出色的课目是语文,特别是作文,有着别人无法比拟的优势,这也是右脑发达的周雨柔最抓狂的地方。这当然归功于她小学时博览的课外群书。她的作文每次都被语文老师当成范文阅读,每当这个时候,也是夏荷最扬眉吐气的时候,数理化赶不上周雨柔,但作文却是周雨柔望尘莫及的,看着周雨柔不服又无可奈何的窘样,夏荷心里那叫一个爽一一是那种被长期压在巨石以下然后忽然吸到新鲜空气的爽! 初二下半学期,学校来了一批泰安师专来实习的学生,一个叫李建的帅哥做了夏荷他们班的语文实习老师。 李建长得帅,英俊挺拔,象极了那个年代的一个全民偶像日本的电影明星三浦友和。他和学生年龄差别小,讲课的角度新颖,很多东西都是老学究的语文老师没涉猎过的,全班同学都喜欢上他的课。特别是那些刚刚跨入青春之门的女学生们,情窦初开是关不住的春光,年代的封闭也奈何不了她们内心的骚动。她们心照不宣地喜欢上了这个年轻的男老师。许多女孩子看李建的眼睛都是亮晶晶的。 当然这些年轻的生命可能还没有真正懂得喜欢一个人意味着什么,她们就是单纯地听凭内心的呼唤,将喜好写在脸上,堆在眼睛里,揉进叽叽喳喳的讨论里。 “李老师鼻子好挺,牙齿真白,笑起来真好看。” “李老师讲话的声音才好听呢,有磁性。” “我觉得三浦友和也就这么帅啦,山口百惠好幸福哦!” 小姑娘们课余就凑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不亦乐乎。对美的追求让她们有了共同的话题,即使原本“道不同不相谋“的同学,这时也掮弃了前嫌,走到一个阵营里来,参加对李老师的讨论。 女孩的讨论往往让男生们嗤之以鼻,“省省吧你们,李老师可是有女朋友的。就凭你们这群丫头片子,别白日做梦了!” “那又怎样?”周雨柔率先回怼男同胞“喜欢李老师是我们自己的事,和他有没有女朋友无关。” “说得对!”许多女孩开始附合,哄笑。 “哎,夏荷,”久未说话的丁兰兰突然像发现新大陆似的说道,“我现在发现你长得特像山口百惠,除了没有小虎牙,别的都挺像,和李老师还挺登对呢!” “哼”,周雨柔从鼻子里嗤了一声,继续她的官宣“女同胞们,咱们有句丑话得说在前头,李老师可是我们大家的,不许某个人独占哦!” “好!”女孩子们开始笑着拍手起哄。 夏荷对此不以为然。她也喜欢李老师,尤其李老师读她的作文的时候,那抑扬顿挫有温度的声音,让她心里暖暖的。但喜欢老师也不能这么疯狂呀,从小到大,她喜欢过好几个老师,尤其是小学的班主任张老师,她把他敬作父亲,心里是满满的感激和敬重!但也仅此而已,想多了,那就是对老师的亵渎了! 周雨柔似乎对夏荷增添了新的不满,要么将夏荷不小心越过“三八线”的胳膊肘狠狠顶回去;要么在夏荷思考数学题的时候将书翻得哗哗响,打扰她的思路;特别在语文课上,面对目不转晴听李建讲课的夏荷,将牙齿咬得嘎嘣响。夏荷知道,这是丁兰兰的那句话起作用了。她有些啼笑皆非,但也很享受。 李建开始在课堂上对夏荷表现出特殊的关注和偏爱,或者更确切点说,是对夏荷的作文表现出了不同一般的欣赏这个初中女孩写作文的宽度和深度都超出了他的想像,文字的组织,结构的排列,用词的华美,让他这个即将大学毕业的人也自愧不如。初次阅读时他甚至怀疑这种作文是否真的出自那个有些沉默寡言的小女孩。当一篇又一篇洋洋洒洒的好文章陆续展现在他眼前,他就不得不感叹这个地处偏僻的学校的确是名不虚传的藏龙卧虎地了! 李建常把夏荷的作文拆解一整堂课来分析讲解,其中不乏溢美之词。他甚至很认真地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说“夏荷同学将来很可能成为一个作家哦!” 夏荷受宠若惊,又有些难为情,觉得李老师未免言过其实了,自己的作文配不上老师的如此推崇。但又撇到身边的周雨柔铁青了脸翻白眼,夏荷又觉得无比的舒服畅快,心想你也有今天!你也尝尝被别人无情碾压的滋味吧! 夏荷小瞧了周雨柔的好胜心和嫉妒心,她可不是那种逆来顺受的女孩子,能乖乖听凭命运的安排,对于不服气的事情,她是没有忍耐力的,要立刻反击。 “李老师,我觉得夏荷的作文没有你说的这么好,你对她偏心!”在李建又一次专门讲解夏荷的作文时,周雨柔坐不住了,直接举手站起来抗议。 李建呆住了。这个情节可在他的意料之外。 “夏荷不过就是喜欢把别人没学过的词语堆砌在文章里,显摆她书比别人读得多罢了。”周雨柔继续不依不饶地表达她的不满。恃才放旷是她的底气,碾压别人是她的实力;但像今天这样被别人碾压到吐血,于她而言却还是第一次,她不服,一万个不服! “李老师,你是不是喜欢夏荷这个人,所以连带喜欢她的作文?”周雨柔不加思索地脱口而出,语不惊人死不休。在她心里,宁愿李建喜欢夏荷这个人,也不愿他喜欢她的才华。她觉得,将夏荷同才华连线,简直是侮辱她的智商。才华这两个字只配她周雨柔拥有,与夏荷这种以勤补拙的人完全无关。这是她的底线。 所有这一切都超出了李建的预期,他不知如何回答,只能感叹自己办事考虑不周,后生可畏! 一个月的实习很快期满,李建他们走了,但校园里却留下了一个传说初二(一)班的女生夏荷,竟然和实习老师谈恋爱了,而且还被同班同学当面谴责! 这个传说很快被改编成各种版本在校园里传得沸沸洋洋,许多别的班级的学生开始对夏荷指指点点,评头论足。夏荷一时成了校园里的风云人物。 夏荷欲哭无泪。 “夏荷,一定是周雨柔搞的鬼,散布的谣言,”肖玉凤安慰着不知所措的夏荷,愤愤道“我原以为高智商的人品行也一定高尚,但周雨柔却让我开了眼界了!” “夏荷,你不要害怕,咱们班的同学都知道事情的真相,可以证明你的清白,”丁兰兰也劝导夏荷。 “可是,外面的那些人又有谁知道真相呢?”夏荷哭着说。 丁兰兰叹口气骂道“周雨柔真是缺德带冒烟的,造这样的谣,中伤别人,也不怕遭报应!其实她自己才是一肚子的花花肠子。” 夏荷对校园里的流言久久不能释怀,羞愧而恐惧。在她从小耳濡目染所形成的世界观中,她这个年龄的女孩早恋无异于伤风败俗,是让世人不齿的行为,更何况还是和老师谈恋爱。比她低或高的年级的学生中,就有她们半洼村的孩子,如果他们把流言传回村里,然后再传进父母的耳朵里,夏荷简直不敢想像后果。 夏荷在担忧和焦虑中迎来了中考。 那时候中考分两部分,可以考中专,也可以升高中。夏荷想继续上高中,将来考大学,凭她现在的成绩,将来考大学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小学班主任张老师也力挺夏荷的想法,并再三游说夏荷的父母,告诫他们千万别耽误了女儿的大好前途,那可是一棵好苗子啊! 但母亲张文英却坚决主张女儿夏荷考中专。她不管什么文凭高低,大专二专,一个女孩子,只要能考上学,换了粮本,跳出农门,吃上国库粮,能挣钱养家就一切ok了。村里大队书记的儿子不也是考了中专,人家不照样风光?如果继续上高中,将来不还是得考大学?多花三年钱不说,考上考不上还两说呢。再说了,现在家里还有两个上学的孩子要花钱,婆婆也年迈到早晚离不开打针吃药,丈夫的工资有限,除了一家老小吃喝,还有人情来往,种地还要买化肥农药。儿子夏藕也不小了,学习又不好,将来要找媳妇,盖新房,出彩礼,这些都需要提前盘算。再退一步讲,自己供女儿上到中专也算仁至礼尽了,农村像她这个年纪的女孩,还有几个在上学?都早早退学在家帮干活了。 父亲夏如海本来还有点被张老师说动摇了,答应让女儿继续上高中,但架不住妻子再三给自己盘算家庭帐,反复权衡利蹩后,他站在了妻子一边。 于是中考结束后,夏荷肖玉凤考入了中专,周雨柔丁兰兰她们则进了高中。在当年的毕业联欢晚会上,中考级部第一的周雨柔故意围着夏荷又唱又跳,尽情渲谢她的自豪和胜利。特别在晚会结束道别时,周雨柔留给夏荷一个诡谲又意味深长的笑容,转身扬长而去。 夏荷读懂了对手眼睛里的潜台词那是满满的王者的蔑视和幸灾乐祸,更有胜利者的趾高气昂和目空一切。 夏荷的心被深深刺痛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夏荷的前半生》正文 初恋 夏荷去上中专的那年夏天,奶奶去世了。 奶奶去世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都被疾病因扰。奶奶的病用现在的话来说是肺癌,但那时候人们对癌的含义还不怎么了解,把一切疑难杂症统称为“脏病“。奶奶得了“脏病“,怕传染给孙儿们,她很少到处走动,除了每天出来晒晒太阳,一般都呆在自己屋里不出来,也不容许孙子孙女往她屋里窜着玩。奶奶有固定的碗筷,儿媳妇张文英每天把饭菜送过来,倒进她的碗里,吃完饭奶奶会自个儿把碗筷洗刷了。奶奶被“脏病“折磨得很痛苦,每天除了吃饭就是吃药。儿子们也曾商量拉她去医院住院,她不肯。自己年纪这么大了,这病也治不好了,还花那冤枉钱干嘛?儿子们都养着一大家子人,也不宽绰,能省就省省吧。奶奶就这样咬牙硬撑着,慢慢走向生命的终点。 在病逝前的一个月,奶奶的二女儿见母亲一个人在小屋里孤单,就把她拉到自己家里来,换换环境,散散心。可是在某一天的后半夜,睡在奶奶旁边的女儿突然发现睡在床里边的母亲不知怎么掉床下去了,吓得她连忙下床扶母亲。 此时奶奶已经不会说话了,她咿咿呀呀地叫着,拚命用手指着半洼村的方向。女儿知道母亲想回家了。 奶奶回家后第三天就去世了,此时她的女儿才明白原来母亲早已预感到她的大限,临死要叶落归根,不能死到女儿家。女儿毕竟是外人呀。 奶奶的葬礼很大,家里的和外面的儿孙们黑压压跪了一大片。想想也真是奇迹奶奶那么小一个人,竟诞生了这么一大群直系亲属,想必奶奶在黄泉路上也能笑着闭眼了。 奶奶去世时年近八十,又是病体,算是喜丧,亲人们也都不怎么哭丧。唯独夏荷的妈妈张文英,哭得比仼何人都叹,拉也拉不起来。好多邻居都夸“还是人家小儿媳妇最孝顺,比儿子女儿都强!” 若干年后夏荷问起母亲此事,张文英悻悻说道“我哪是在哭你奶奶,我是哭我嫁进夏家受的委屈。当时真有点恨你奶奶不拿儿媳妇当人看。现在想想也不能光怨她,社会上很多人都那样。以后我可不能学你奶奶,让儿媳妇记恨一辈子!” 夏荷和肖玉凤进了同一所中专,不过两人专业不同,夏荷学会计,肖玉凤学文秘。 夏荷班里有三十个同学,绝大部分是女生,来自全国好几个省份,大家为了“求学“这个共同的目标,五湖四海地走到一起来。 中专的校园生活比中学的校园生活轻松多了,学习压力小了,课余生活却很丰富,唱歌,跳舞,绘画,还有各种各样的体育活动,只要你不懒惰,而且足够热爱生活,那你就会过得充实而开心。 夏荷和肖玉凤都选择了参加学校合唱团。唱歌是夏荷与生俱来的特长,也是她爸爸夏如海遗传给她的最显著的基因。夏如海在部队是宣传队的骨干,本来要提干的,但他却因在考察期内拒绝干饲养员而被淘汰复员。结婚后的夏如海经常在老婆孩子面前表演他的老本行,从样板戏到歌剧,连演带唱,过上好大一把瘾。夏荷跟随着爸爸,不但学会了大段大段的《白毛女》、《红灯记》和《沙家浜》等歌剧和样板戏,而且她坚持每天早上六点半准时收听广播,从广播里学会了豫剧、吕剧和山东梆子,可以很地道地演唱这些剧目的一些片断;当然,她更喜欢的还是流行歌曲,李谷一,朱逢博,还有后来的程琳、成方圆等等,都是她喜欢的歌星。初中的时候,夏荷就开始用日记本记录流行歌曲的歌词,凡是在社会上流行的新歌,几乎没有夏荷不会唱的。学校每年的联欢晚会,夏荷都会被同学们推荐高歌一曲。夏荷平时是个比较沉静的人,少言寡语,而一旦唱歌,她隐藏在灵魂深处的精气神立马跑出来,与平日的自己判若两人。这也是同学周雨柔骂她会装逼装清纯的原因。 夏荷参加学校合唱团没多久,就因为出色的声音条件和超强的乐感,被选为合唱团的领唱队员,开始在校园内小有名气。 开学小半年,学校要组织新春歌咏比赛,要求每个专业的每个班级都要出节目参加。夏荷所在的会计班打算出大合唱,但音乐指导老师要求男女合唱队员必须都要满十人。而会计班里三十个学生里面有二十二个是女生,男生只有八个,满打满算地全上去,也达不到音乐指导老师要求的十个人。 好在班长脑袋灵活,向班主任建议去男生最多的文秘班借人。于是李传英和贺强两个文秘男孩就被借调到会计班,每天晚上没课时就来排练唱歌。 李传英个子很高,足足有一米八,纤瘦但很精神,一来就站在了最后一排,身材矮一些的贺强则站到第一排。 夏荷照例是合唱团的领唱,与她搭挡的则是同班男生马光明。马光明声音还算洪亮,但乐感不行,两人对唱的时候老赶不上节拍。音乐指导老师让班里的男生一个一个和夏荷对唱,但没有一个满意的。最后他皱着眉头说“来,借来的两个男同学试一下吧。” 就这样,李传英和夏荷成功配对,组成了一对cp 。 夏荷不得不承认李传英音色很美。他是完美的男中音,清亮、浑厚,富有磁性,而且乐感和自己一样好,两个人对唱,听着就让人舒服。音乐指导老师十二分地满意二人搭档,并嘱咐他们要多练习配合,争取为班级的大合唱锦上添花。 夏荷没把指导老师的话放心上,每天晚上都有排练,还用得着专门练习? 出乎夏荷意料的是,配对成功的第二天中午,李传英却跑到班里来找她了,说下午没课,想和夏荷练习一下对唱。夏荷脸一下子红了,长这么大,还没单独和哪个男孩子在一块呆过,更何况和这个李传英认识才不过半天,哪好意思两个人单独对唱? “哎呀,晚上不是还有排练吗?现在就免了吧。”夏荷一幅难为情的样子。 “别介呀,”李传英倒是一幅坦荡荡的样子,“承蒙你们班不嫌弃借了我,我也要投桃报李,不能让你们失望呀;再说了,音乐老师不也嘱咐让咱俩多练习多配合,为班里争光嘛!你不能比我这个外来户还没集体荣誉感吧?你瞧,磁带我都借来了。” 夏荷无话可说了。 两人在空荡荡的娱乐室练歌。李传英很认真地一遍遍对唱,觉得哪儿不合拍,就停下来和夏荷商量。他站得离夏荷很近,说话时呼出的热气吹动了夏荷脸上的乱发,痒痒的。夏荷倒退了两步,和李传英保持了一定的距离,脸上却辣的,不敢抬头看。 别别扭扭地练了几天歌,夏荷和李传英逐渐熟络起来,了解了关于他的一些底细李传英其实比夏荷还小两岁,他是四川璧山人,家里姊妹多,只有他一个上学,哥哥姐姐都出去打工挣钱了。他是他们村里第一个“大学生”,文化人。 “凭我的学习成绩,我本来可以升高中考大学的,可是家庭条件不允许,所以我准备早就业,挣了钱好供弟弟妹妹们上学。以后有机会我也不会放弃继续学习的。”李传英笑呵呵地讲着他的历史,仿佛讲着别人的事,没有丝毫的报怨和不满。 这句话让夏荷和他消除了距离感。相似的经历,让夏荷和他仿佛有了共同语言,顿时觉得眼前这个男孩亲切起来。 “你名字好奇怪,像个女孩的名子。”夏荷禁不住自己的好奇心,问道。 “也不是吧,你看叶剑英、恽代英都是男的吗?”李传英笑了,带动夏荷也笑起来,“我的名子是我老师起的,他希望我能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大英雄。” 夏荷又想起很重要的一件事“对了,你唱歌这么好,为什么没参加你们班的合唱团呢?” “这个嘛,“李传英狡黠地笑了,“听说你们班借男生,我自告奋勇来的。你能猜出原因吗?″ 他的眼睛如两团熊熊燃烧的火苗,炯炯有神地望着夏荷。是的,从入校的第一天起,他就注意到了这个清秀又有些忧郁的女孩,心里莫名地心跳加速;后来又通过同学肖玉凤的介绍,更增强了他想了解、接近夏荷的愿望。而且随着对夏荷的接触了解,他的心里又升腾起一种想要保护这个女孩的。 夏荷红了脸,不吭声了。 由于同学们共同的努力,会计班的大合唱获得了学校歌咏比赛的一等奖,而夏荷和李传英完美无暇的对唱则是这个节目获奖的加分点。 比赛结束后,夏荷暗暗惆怅以后见不到李传英了,这个恢谐幽默的男孩让她莫名地感到日子过得有意思起来,她甚至有些期盼下一次歌咏比赛快快到来。没想到比赛结束的当天晚上,李传英就来邀请她吃饭了“夏荷同学,为了感谢和你的愉快合作,也为了庆祝你们班的获奖,我想请你吃饭。” 夏荷吓了一跳,单独和一个男孩子吃饭?那叫什么,谈恋爱吗?她没想过,也不敢。她还没有完全从中学生的身份转变过来,恋爱这个词对她而言,很期盼,但也很遥远。 “我、我…”她嚅嚅道,“我吃完饭了,以后再说吧。”第一次撒慌,她有些结巴。 “我早打听好了,你根本没吃饭呢,”李传英语气急速起来,他伸出手去想握夏荷的手,夏荷躲开了。李传英压低了声音“夏荷,去吧,求你!” 夏荷对这声哀求有些没有抵抗力,这不像平时那个大大咧咧,活泼开朗的李传英了,夏荷的心莫名地温柔起来。 “你要是觉得不好意思,让肖玉凤来陪你好不好,咱们三个一块儿吃饭。”李传英悟透了夏荷的心思,善解人意地提出解决方案。 就这样,夏荷和肖玉凤、李传英一起吃了她人生中第一次被人邀请的饭局。 李传英很兴奋,整个饭局眼睛就没离开过夏荷。他的眼睛仿佛两团燃烧的烈火,烧得夏荷面红耳赤,如坐针毡,要不是有肖玉凤在旁边周旋着,夏荷真不知道这顿饭怎样吃完。 这次饭局以后,李传英觉得两人之间已经捅破了最后那层纸,夏荷应该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心意,所以在两人的关系上,他变得更主动起来,也自在多了,没有了一个人唱独角戏的拘束。 “夏荷,我买了电影票,咱们去看电影吧。” “夏荷,我们星期天去图书馆看书吧。” “夏荷,我带你去爬山吧。” 李传英开始变着法的约会夏荷。尽管夏荷每次都扭扭捏捏,并提出要和肖玉凤“三人行“,但每次跟李传英出去,夏荷都是尽兴而归,并暗暗期盼李传英下一次的邀请。 做了多次“电灯泡″的肖玉凤最后实在受不了了,对夏荷说“我看你也别端着了,乖乖从了他吧,我都替你们累得慌。一个有情,一个有意,谈个恋爱又咋的?再说中专生也算多半个社会人了,别说谈恋爱了,结婚都不犯法。” 但夏荷对恋爱有自己的见解。作为学生,恋爱是学习的奢侈品,它不但费时费力,还会消磨人的意志。如果你想专注地学习文化知识,最好还是少触碰恋爱这道红线。这也是夏荷在整个学生时代的座右铭。 或许这种见解有失偏颇,但在夏荷心里却是颠扑不破的真理。夏荷当初考进中专,其实也是抱了能继续学习,争取学业上更上一层楼的理想,因为她忘不了周雨柔留给她的最后的眼神,那种蔑视和嘲讽激发出了她不服输的勇气和斗志;虽说中专不会像中学那般严格限制学生谈恋爱了,但她也不想就这样白白把时间浪费到看不到未来的校园恋情上;而且她从小耳濡目染的家训和古风也都在告诫提醒她不要轻易放纵感情,女孩子要矜持,要自爱。这种家训是深入到夏荷骨子里的,和血肉融为了一体。虽然有时她脑子发热,也想丢掉这些陈规陋习,疯狂地恋爱一回;但清醒后的理智却又让她怎么也迈不过“道德”这道坎,遭受灵魂被谴责的煎熬。 每次答应和李传英出去玩,夏荷的内心都要经过一番挣扎想拒绝他的邀请,却又于心于情不忍。就像面对一串水灵灵的酸葡萄,吃吧,怕倒牙;不吃吧,又经不起葡萄美味的诱惑。所以她常常一边谴责自已背叛理想信念,一边又为无辜的突如其来的爱情开脱;最后她想了个虽然拿不上桌面但却两全其美的办法,每次约会都叫上肖玉凤。因为在她看来,三个人在一起,一是会给李传英留下一丝忌惮,让他不至于在自己面前太随便,让自己狼狈;二一点别人见了他们约会也说不出什么有伤风化的怪话,让自己不至于难堪。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她隐藏在心里不愿说出的担忧李传英比自己小两岁,从心理上讲,她很有点难接受找一个比自已小的男朋友,虽然这个人让她从心里喜欢;再就是从李传英那边来说,他能真正从心理上接受这女大男小的恋爱吗?他会不会是一时冲动?总有一天会后悔自己爱上个姐姐而翻脸放手?在夏荷心里,初恋是神圣的,而且是唯一的,她想把它完美无缺地交到那个同自己白头一生的人手里。可是那个人,会是眼前这个李传英吗? 夏荷心里忐忑,纠结,不愿面对却又很享受这段恋情因为这是她长这么大以来,遇到的第一个对她真心好的人,这种好甚至让她产生了贪念多想躺在他给予的温暖和柔情里,永远不醒来。 对李传英接触越多,了解越多,夏荷对他的喜欢就越多。他多才多艺,除了会唱歌,他还会各种简单的乐器,像口琴,笛子,样样可以拿得起放得下;最重要的,他还会用口哨吹歌,当他第一次用口哨吹起那首当年最流行的《童年》时,夏荷有一刹那突然迷茫了这种纯情、甜蜜、浪漫的感觉,难道就是自己幻想过千遍万遍的初恋吗?它那么美好,纯净,丝毫不沾染尘俗的气息!夏荷甚至都不敢在他的口哨声中大口喘气,怕自己的气息会污浊了这超凡脱俗的意境。 李传英对夏荷犹疑不决的态度很伤脑筋,他弄不懂这个女孩子心里到底在想什么。说她对自己没感觉吧,他又能从她眉尖眼梢清楚地看到她对自己的喜欢;说她爱上自己了吧,她又死活不肯往恋爱上再多迈进一步。在这场拉锯般的感情博奕中,李传英处于下风,但他却始终不愿松手,不想放弃。可怜这个多情的男孩子,就这样被爱情折磨着,愈挫愈勇地前进。 转眼到了秋天。学校里一年一度的秋季运动会又开始了。 夏荷虽然有体育运动的爱好,但却没有体育运动的特长,在女生体育人才济济的会计班里,夏荷做了个普普通通的拉拉队员。 李传英却是文秘班的主将,除了一百米二百米短跑,他还是蓝球队的中锋。而且一出场便会引起一阵女孩子的尖叫。 男子一百米跑是整个运动会最激动人心的比赛。学校各个专业各个级部的短跑好手汇聚一起,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一声哨响,腾起一阵白烟,选手们绝尘而去,在观众们眨眼的工夫,就有人撞线了。 “哇,第一名是李传英,好棒啊!“旁边有女孩子叫起来。 夏荷还从未刚才眼花缭乱的奔跑中回过神来,听到别人叫李传英,也禁不住欢呼起来。 李传英大踏步地向夏荷跑过来,脸上还挂着刚才奔跑渗出的汗珠“夏荷,我跑了第一名,高兴吧?” 在男同学起哄女同学尖叫的氛围里,夏荷一刹那兴奋地迷失了自己,仿佛她自己跑了冠军,什么礼义廉耻,什么烈女贞德,统统跑到爪哇国了,她忘乎所以地一把握住了李传英的双手,兴奋地跳了起来。李传英顺势把她抱起来转了几个圈,正式向同学们宣布了他们恋爱关系的存在。 夏荷恋爱了。 她突破了传统道德的束缚,摒弃了所有的顾忌和不安,飞蛾扑火般的恋爱了。李传英长得帅,学习好,爱唱歌,擅长体育,又专情,他几乎满足了夏荷对理想伴侣所有的要求。她不再拒绝,而是大大方方地接受。美好的东西她也渴望拥有。 每次见到李传英,夏荷都控制不了自己的笑容。虽然耳边还响着妈妈离家时对她的再三告诫“女孩子要矜持!矜持!”可她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天上有太阳暖洋洋的照着,校园里鸟语花香,李传英健硕的身姿奔跑在操场上,空气里飘荡着他用口哨吹起的那首《童年》…夏荷笑了,她觉得只有用笑,而且是发自内心的笑,才能对得起这个美好的世界,才能配得上这份美好的感情! 三年的中专,两年的恋爱生活,让夏荷尝到了自出生以来最甜蜜的日子,和李传英在一起的每一天每一刻,连空气里都弥漫着蜜糖的味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夏荷的前半生》正文 毕业骊歌 夏荷中专二年级的时候,她全家搬离了半洼村,随父亲夏如海农转非来到了兴隆堡煤矿上。 兴隆堡煤矿是国有企业,隶属全国五百强的中国x10能源集团。夏荷家农转非的时候,正是煤炭企业比较兴盛的时候。 全家户口农转非,最高兴的人莫过于妈妈张文英,这解决了她忧虑很久的一个大问题儿子夏伯达初中未毕业就辍学了。夏伯达似乎天生就跟学习无缘,从一年级就开始蹲级,在妈妈张文英求爷爷告奶奶的东奔西走中,他好不容易才升上初中。可初中上了一年,他又开始逃学,别人上学的点,他也背上书包离家,别人放学的时候,他也背着书包回家。但别人在教室学习的时候,他把书包埋进谷子地里,跟着别人去下河摸鱼,进机井里洗澡,上树掏鸟窝。这样鬼混了十几天,硬没被妈妈发现。后来是班主任十几天没见人,找到家里来,妈妈才知道真相。 学校拒绝再接收,儿子也说什么再不进校门,天奈之下,妈妈张文英同意儿子掇学了,农忙时节帮着干点农活,农闲时就骑着自行车走街串巷地吆喝着收空酒瓶。 张文英很苦恼,被自己从小寄于厚望的儿子就这样度过一生吗?这不是太委屈他了吗?他要是能和姐姐夏荷换换脑袋多好!她宁肯让女儿步她的后尘,也不愿让宝贝儿子再重复自己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村生活,那样让她心疼。 当然让张文英揪心的,还有她的小女儿夏荷叶。荷叶九岁的时候得了大脑炎,由于治疗不及时,落下了后遗症,反应总比别人慢半拍,而且伴有间歇性的癫痫病。在学习上虽说不像哥哥那般淘气,但也没少让母亲张文英费心,荷叶智商有限,每次考试都是勉勉强强能够及格,比姐姐夏荷当年的学习成绩差了不是一点半点。张文英有一段时间因为担心儿子和小女儿的将来而睡不好觉,还大把大把地掉头发,容貌看起来也比同龄人苍老了许多。 不过天无绝人之路,如今全家农转非了,张文英日思夜忧的一切难题全都迎刃而解。儿子女儿都有了光明的前途,以后招工成国家正式职工,生活绝对不成问题了。张文英对丈夫夏如海充满了深深地感激和敬佩之情,是他,拯救全家于水火之中,特别是拯救自己于水火之中,让她本来一地鸡毛的生活成功翻盘。 夏荷知道这一个消息也是激动了许久,替妈妈高兴,替弟弟妹妹高兴。夏荷作为家中长女,在很小的时候,她便能读懂妈妈的心事,读懂妈妈的喜怒哀乐妈妈对奶奶的怨尤,对爸爸的畏惧,对弟弟的偏爱和对自己与妹妹的迁怒,当然她也读懂了妈妈的辛苦和不易。夏荷将看到这一切,默默地锁进心里。 夏荷寒假回家的时候,正巧碰到全家搬离半洼村,搬到了兴隆堡煤矿。他们家在兴隆堡煤矿附近的农村租了个十平方米左右的民房暂住。房间很窄,放不进太多家俱,只有一床一桌,一条木头联帮沙发,屋中间是炭炉子。晚上睡觉,父母睡大床,弟弟睡沙发,夏荷和妹妹睡临时搭建的地铺一一父亲夏如海在矿上的木厂对付了一些长木板,钉成一张趴地铺,晚上放下来睡觉,白天就树立到墙上,这样节省了不少室内空间。 妈妈张文英第一次认真地同夏荷聊天“你看,家中困难都是暂时的,我们准备明年买楼房。我打算把半洼村的房子卖掉,凑的钱买个楼房就绰绰有余了。” “荷花,”妈妈还是叫夏荷以前的名字,“你们姊妹三个,现在来看属你最有出息,弟弟妹妹虽然都能招工,一时半会也干不了啥有出息的工作,所以咱们家还得指着你。″ “你毕业以后回兴隆堡吧,你爸爸现在已经在活动这个事了。这个矿上的副矿长是咱们半洼村的老乡,和你爸爸关系还不错。你明年毕业以后,找这位矿长可以分配个不错的工作。” “再说了,你不管咋说都是个有文凭的人,工作肯定错不了,将来再在矿上寻摸个有本事的婆家,你弟弟妹妹也能跟着你沾光。” “我和你爸爸年纪也都不小了,你是家里长女,以后弟弟妹妹的事就由你来罩着了。” 夏荷对母亲的唠叨无可否置。虽然越来越成熟的她早已洞穿了从奶奶到妈妈爸爸骨子里重男轻女的理念,但她也无可奈何地默认接受了一切。出身和家人都是她无法选择的命题,那是上天给的,命里注定的;亲情永远是血液里删除不掉的基因。她能做的,唯有在以后的生活历程中不断地努力,改变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 和李传英在学校里谈恋爱的情况,夏荷没有给妈妈张文英说。因为从母亲的言语和举止态度上,夏荷知道,这场恋情是不被妈妈祝福的;另一方面,夏荷觉得自己离毕业还有一年,在这一年间,这场恋爱有没有变数她也不敢肯定,谁能保证李传英会一直保持热情,将这场恋爱进行到底?夏荷不敢保证,她甚至不敢保证自己,在家庭和恋情冲突的时候,她是否有勇气站在爱情这一边。 夏荷开始隐隐地为这场恋爱的结局担忧。 但被恋爱冲昏头脑的李传英却难捱相思之苦,频频给夏荷写信,打长途电话,让夏荷疲于在母来跟前打荤圆谎。 经过一个寒假的漫长等待,李传英终于盼来了开学季。他见到夏荷的第一面,就把夏荷抱起来转了一圈。还想继续有更亲密的动作一一比如接吻,则被夏荷婉转地挡开了。 两个人谈恋爱以来,除了牵牵手,吃个饭,或者李传英主动抱抱夏荷,再没有太过亲热的动作,象现在这些恋爱达人热衷的大街上接吻,酒店里同居,…在夏荷那里都是无法想像的,她有严格的婚恋道德洁癖。 李传英对夏荷自律到苛刻的道德操守很是尊重,这种保守传统的女孩子也是不多了,所以更让人觉得可贵。中国的男人,嘴上喊着男女平等,脑子里还是残留着一丟丢封建残余的。所以对于夏荷的洁身自好,李传英更是爱的几次幂,犹如捡了个大元宝。 李传英一回学校,就请夏荷和肖玉凤去吃牛肉拉面。三个人吃了个酣畅淋漓。他们都是农村出身的学生,摆不了谱,舍不得顿顿大餐,除了平时吃食堂,就是把学校补贴的津贴饭票换成零钱,然后到校门附近的小吃店迎来送往。 李传英这次带给两位女同学的话题是一个带点爆炸新闻性质的经历这次寒假回家,他参加了当地公益机构组织的“希望工程进深山“的活动,跟随县教育局的大学生爱心小分队,走进了四川一些偏僻闭塞的大山深处的山村学校,考察了这些学校中教师和学生的生存现状。 这次考察让李传英深受震动他本以为自己出生的农村已经是贫困落后的代名词,没想到那些隐藏在深山密林中的村庄,却让他对贫穷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他们好象生长在几个世纪前的世外桃源,与山外火热的现代化生活俨然脱了钩,浑然一群“无论魏晋“的桃花源人。大人们沿袭着古老的生产方式,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自己自足。孩子们则终日困守在大山里如井底之蛙,只能看到头顶四四方方的天。作为山里人唯一可以窥探文明的窗口一一学校,可怜到往往是十几个村庄才有一所学校,彼此之间相距甚至几十里山路。学校里校舍破旧,校园窄小,房子建在地势相对平缓的山崖之上,上下学校还要攀绳索,坐吊篮,惊心动魄。学校里往往只有几个教职工,有个学校甚至只有一个老师。学生人数也不多,几个,十几个,最多的学校也只有二三十个学生,他们都是附近山村里的孩子。学生们上复式班,老师在一间教室里可以辅导几个年级的孩子的学习。 由于缺乏现代化的教学设施,学生们掌握的现代科学知识很溃乏。当孩子们见到公益小分队的考察报导记者们扛着的长枪短炮的摄影器材时,孩子们叽叽喳喳地围着像看西洋景一般惊奇。 “你们不知道我看到他们的心情,就象看到了小时候的我自己”,李传英眼圈有些红了。他顿了一下,稳了稳自己的情绪,“那些孩子中,既有大眼睛的苏明娟们,也有大鼻涕和光脑袋的小男孩们,他们的眼睛里都流露着一种呐喊和渴望,那就是一一我要读书!” “我现在已经有了很明确的奋斗目标,”李传英兴奋起来,“我计划毕业以后去这些地方支教,帮助这些山里的娃娃们都能走进校园,接受系统全面的文化教育,让他们早日走出大山,看看山外的世界!” “夏荷、肖玉凤,”李传英被自己的宏伟理想激动着,满面红光,“你们俩愿不愿意和我并肩战斗,让青春在祖国贫瘠的土地上闪光?” “我愿意!”肖玉凤热血沸腾,举手响应。 “你呢夏荷?”李传英期待地望着低头不语的夏荷。 夏荷嚅嚅道“我、我再想想,这不离毕业还早着呢吗?” 李传英没有觉察夏荷藏在眉梢的为难和犹豫,“你想想吧,反正你得跟我走。你不在,我干活都没劲!” 夏荷陷入深深的烦恼中。她觉得自己就象一架天平,一头托着满眼期盼的李传英,一边托着割舍不断的亲情。她不知怎样让这挂天平平衡。 离别的时刻总是来得特别快,转眼到了毕业的阶段。学生们开始填报毕业去向。 “夏荷,跟我去支教吧,求你!”李传英已经顾不上七尺男儿的尊严,夏荷的犹豫不决已经让他身心俱疲,“没有你,我觉得做什么事都没价值!” 夏荷流出了眼泪。李传英的憔悴和哀求打动了她心底的柔软,她不再犹豫,提笔为父母写了封信,告诉他们她想随李传英去四川支教。 信发出第三天,夏荷父母就来到了学校,伙同教导主任一块儿到教室来找夏荷。 夏荷知道妈妈的脾气,想拉他们离开教室,免得众目睚睽睽下大家难堪。谁知妈妈却已经扯着嗓子在教训她了。 “荷花,你现在是出息了,儿大不由娘了,就连终身大事也敢自己做主,给我们吱一声就算完了,你当打发叫花子呢,赏个干粮就行了。我们是你爹娘!” “你这个年龄,真谈个正而八经本地的对象我们也认了,你说你谈哪门子四川的。四川到处是深山老林,穷得连路都修不起,饭都吃不饱。咱们镇上有几个买来的媳妇儿,都是从四川逃荒出来的。当地的大姑娘都往外走,你倒好,伸着脖子往里进。你傻不傻,亏不亏?” “再说,四川离咱们这儿有千里的路程,你去了,猴年马月能回娘家来一趟?我们养孩子为什么呀,不就是为了将来防老吗?把你养这么大,供你吃穿,供你上学,你倒好,拍拍屁股甩手走人了,老了我们指望谁?你弟弟不消停,你妹妹身体又不好,将来我们老了,你作为家里的长女,难道不应该照顾弟弟妹妹吗?” “学校怎么说也是学习的地方,也不会鼓励谈恋爱吧?″妈妈张文英把头扭向教导主任,见教导主任点头,她受到鼓励般地说得更带劲了,“你们小孩子知道什么呀,就知道谈恋爱好玩,结婚是两个家庭的事,将来事多着呢,假如人家四川老人不同意你,难道你再从四川跑回来?你一个姑娘家,那样不就一辈子黄花菜凉了。” 同学们中响起小声的“嘘”声,夏荷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妈妈张文英却越说越生气,越说越带劲, “荷花,你告诉我,那个男孩子在哪个班,我去找他问问,他拐走我的闺女,能给她什么?跟他去受苦,我可不答应!我们七苦八难养大的闺女,种起的鲜花,他却跑来掐尖,享现成的,他可真不傻呀他!你告诉他,要想和你谈恋爱,就留在我们这儿当上门女婿,看他同意不同意!” “妈妈,你们快走吧,别在这儿闹了,”夏荷害怕妈妈犟脾气上来再去闹腾李传英,那样自己可真是没脸见人了,“你说的话我都记住了,我不去四川,我回兴隆堡。” 夏荷父母来学校闹腾的事还是长着翅膀在校园里传开了。李传英也闻讯跑来找夏荷。 夏荷正一头青烟地坐在小花园石凳上抺眼泪。 “传英,要不你先回四川吧,你等我一年,我安顿好家里的事,就去找你!” “夏荷,你…”李传英吃惊了,“咱们不是说好一块儿去吗?要是叔叔阿姨不同意,咱们可以和他们再商量一下呀。” “哎呀,你不知道我的家庭,没什么可商量的了,就按我说的办吧,”夏荷已经心残到崩溃,“假如我们真有缘,终会走到一起;假如我们分开了,说明我们缘分尽了。” “那我们为什么不争取一下呢?争取一下,或许叔叔阿姨就松口了呢?”李传英不死心地作最后挣扎。 夏荷抬起头,泪眼朦胧地望着那张曾给予她无数欢乐的脸,心更痛了,“你能随我留在山东吗,不回四川?” “那,那怎么行,我还要回去支教呢。”李传英为难地说。 “那就按我说的办吧,给我们彼此一年的时间。”夏荷终于下定了最后的决心。当最终要放手一件珍爱的东西时,心痛是任何人都无法绕过去的坎儿。 最后的毕业季终于来了,夏荷回了兴隆堡待岗,李传英回四川支教了,当然和他同去的,还有肖玉凤。 夏荷在铺上躺了三天三夜,不吃不喝,最后去医院输液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夏荷的前半生》正文 媒妁之言 有些人生来就是命运多舛,你不信都不行。夏荷就是这样的人。 本来红火火的煤炭局面,到夏荷毕业时,却突然进入了冰冻期煤炭卖不出去,堆在煤场里很高,甚是有时候还发生自燃。效率不好,煤矿企业人员富余,不再像往年那样,把分配来的大中专生及时补充到各生产单位去。因此夏荷他们这批学生军结束岗前培训后,被编成了一支备用军,平时哪个单位急需用人,就临时借调去,完事了再还回来。平时没借调的,这批学生军就组成一个卫生小分队,负责打扫矿里卫生。 这种日子一过就是大半年。 夏荷有些着急起来自己上了这么多年学,读了那么多书,本想着凭知识改变命运,却没想到和扫帚打起了交道,而且这糟心的日子还没时候结束。卫生队也不是完全不往外出人,凡是有家世或后台硬的,都以各种借口去了学校或医院,或者进矿生产单位,最后留在卫生队的,大多是专业不对口或家庭普通的学生,因为没人给你提供机会。 父亲夏如海去找过那个老乡副矿长几次,但人家只许诺有机会才办。所以夏荷虽然闹心,但也不得不沉下气来继续扫地。 这期间妈妈张文英的朋友给夏荷介绍了一个对象,男孩的父亲是矿劳动服务公司的经理,男孩在矿技术科工作,常常碰到在办公区扫地的夏荷,对夏荷一见倾心。 妈妈张文英对这门亲事是一百个满意像他们这样在矿上连脚跟都没站稳的农转非家庭,能和矿上有头脸的经理搭上亲,除了能说明夏荷优秀,还真找不出别的原因。 但夏荷却一口回绝了这门亲事。和李传英毕业分开的懊悔和伤痛填满了她的心,哪还能容得下别的人和别的事。 张文英不愿意了“荷花,你别不知好歹,这门亲事,咱家打着灯笼才能找到,你为啥不乐意?莫非你现在还想着四川那小子?” 夏荷是个不善伪装的人,被妈妈说中了心事,立刻不自然起来“不是的妈,你看我现在连个正式工作也没有,我怕人家会嫌弃我。” “嫌弃什么呀,人家小伙子早就说看上你了,所以才找人来说媒的。你们见见面,先谈着试试。“ 夏荷知道妈妈的脾气,她认定的事,一般不会轻易放弃,除非你能说服她。 “妈,你想想,他们这种干部家庭,孩子都得有工作吧,而且工作还都不错。我一个没工作的人,进了他们家,能不受歧视吗?你忘了你在我奶奶跟前低三下四的样子了?” 张文英长叹了一口气,“你奶奶压我,压得我半辈子喘不过气,可害苦我了,我想忘也忘不掉。不过你现在这婆婆,是个小学老师,有文化,挺现代的一个人,哪能和你奶奶一般见识?” “您错了,这样的人更可怕,”夏荷循循善诱地开导妈妈,“咱们找人家,等于是高攀吧,我这样一个人嫁进去,家世低,没工作,文凭也不高,还不如人家一老太太,我说话都没底气呀,人家凭什么喜欢我?” “那你想怎么样?”张文英有些生气,“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了。天上就是掉馅饼,也不能总砸咱们头上吧?” “妈,再往后推推吧,那男孩如果真喜欢我,也不会在乎多等几个月,我想有了工作再谈对象。” 夏荷用缓兵之计稳住了妈妈,其实也是在为李传英争取时间。她和他的一年之约还未到,夏荷觉得一切都还可能改变,或许李传英改变主意来山东,或许妈妈改变主意同意他们的恋爱。 李传英最初的几个月还有频繁的书信来往,信中除了表达对夏荷的思念,大部分都在谈他支教的乐事。夏荷不好意思给他讲自己扫大街的事,只是祝福他工作到嗨。可渐渐地,李传英书信少了,内容也断断续续地只讲支教的事,很少再提及两人的感情。 夏荷知道,李传英的心凉了,时间冷却了他们的感情。 可夏荷不甘心哪,两年的感情哪能这么快说没就没了?但她又没有背叛家庭、脱离编制出逃的勇气,只好每天寄希望于苍天,盼事情能有锋回路转的一天,盼世上真有“佳偶天成”的奇迹。 和夏荷同在卫生队的有个女孩叫丁杰,是学化验出身的。她从小是个弃儿,她父母为了生男孩而抛弃了她。收养她的是一门远房表姨。养母对丁杰还算可以,但丁杰却一直对家没有归属感,老觉得自己在养母家是个多余的人。 “我妈和两个哥哥对我还可以,”丁杰对夏荷说,“特别是我妈,和亲妈也差不多,或许我亲妈还做不到她那样。她没女儿,从小就疼我,和两个哥哥相比,也分不出亲生的和抱养的。但两个嫂嫂害怕我妈在我身上花钱,供我上学,老挤兑我妈,我心里看了可难受了,又不能说什么,毕竟不是亲嫂嫂。寄人篱下,哪有我说话的份!” “我妈供我上到大专毕业,我原想着工作了以后可以好好孝敬我妈了,同时也能堵堵两个嫂嫂的嘴。你看现在,这叫什么事?去年还正常分配,今年轮到咱们不分了。咱们真是命苦啊!” “夏荷,”丁杰语气变得神秘起来,“你说人的命是不是真的分三六九等?你看陈菲菲,和咱们一块儿毕业,可人家在卫生队只呆了三天就调去学校帮忙了,她不是学播音的吗,竟然能堂而皇之地进了学校,听说矿长是她亲舅舅;还有周斌,明明学机修的,却分到矿办公室当秘书了,还不是仰仗有个当工程师的老爹。我算看透了,现在这社会,有权有钱都好使,苦就苦咱们这些家里没权没钱的社会底层人。” “哎,”夏荷叹口气,双手一摊,“你说的,与我心有戚戚焉。可即便如此,咱们又能做什么呢?无能为力啊,只能任人鱼肉!” “夏荷,我觉得呀,咱们天生就是苦命人,是下等人的命。”丁杰悲观极了,“你看咱们俩出身的家庭,又穷又low,能支持咱们成就什么大事?我的亲生父母,为了要个男孩,别断了他们家的香火,不但讨了我,还千里迢迢地超生逃去了黑龙江佳木斯,听说在那里以拣破烂为生,生活水平也就可想而知;我养母家里也没什么有头有脸的人物,两个哥哥全下井,日子过得很拮据。我以前上学的时候还幻想,以后上了班,挣了大钱,好好帮帮这些亲人们。现在倒好,别说帮别人了,自己都自顾不暇,买包卫生纸也得等月底开工资。唉!什么世道,真是天要灭我呀!″ 夏荷听得鼻子发酸了。 “老天爷,”丁杰仰天嘶吼了一声,“有时候真恨您老人家不公平,凭什么要我遭受这重重磨难,我没做错什么呀。难不成是我上辈子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坏事,这辈子赎罪来了?您瞧我这命,看天,是灰的;看人,是黑的;前途在哪里?!光明在哪里?!”,她很夸张地用话剧动作摆了个造型,魔性地说了一句很流行的箴言“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夏荷摇摇头,苦笑了。 其实夏荷的日子又何曾轻松过?丁杰的烦恼夏荷全有,丁杰没有的烦恼,夏荷也有。 李传英一个多月没有来信了,而妈妈那边的催婚却一天也没间断。卫生队又莫名其妙地调走好几个人。夏荷觉得自己焦头烂额,快要崩溃了。 “丁杰,你说咱们这一代到底怎么了?本来繁花似锦的年龄,为什么生活却让人看不到丁点儿希望?”夏荷觉得自己压抑的快撑不下去了,她想大哭一场,但眼里却没有眼泪,只有悲伤。 在卫生队里,只有夏荷和丁杰最“惺惺相惜”,也最能相互掏掏心里话而不设防,互相吐吐“毒药“而不嫌弃。 “咱们生不逢时呗,还有啥呀?″丁杰出尘般地冷笑一声,“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哪,认命吧。” 她话锋又一转,“不过夏荷,相比我你知足吧,你至少还有亲爹亲妈,兄弟姐妹,我呢,一无所有,万事皆不顺。有时候想想,连死的心都有!”丁杰脸上有一抹心死的绝望。夏荷没再往下探讨,在你绝望的时候遇到一个比你还绝望的人,自己心情反而好了一些。莫名对别人多了一丝同情。 五一的时候,久不收信的夏荷突然又收到一封来自四川的信,但这次的信不是李传英写的,而是肖玉凤的。 “夏荷,李传英的事业和生活都在四川,他不可能为了你放弃这里的一切,你也没可能来四川,这是你们之间无法逾越的鸿沟,所以你们的恋爱注定会无疾而终的。既然如此,你就把他让给我吧,我比你更爱他!我愿意永远跟在他身边,随着他走遍天涯海角!” 夏荷脑子刹那间空白了李传英久不来信,或许已经表明了他的立场;肖玉凤为了多年的友谊婉转地通知她,或许是给她的尊重。总之一句话,她和李传英之间结束了。初恋以死亡告终。 爱情上的踟蹰不前和优柔寡断,最终让夏荷活成了李传英生命中的过客!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换来了他们今生短暂的擦身而过。 夏荷心死地在床上躺了三天,烧掉了所有李传英的信,烧掉了她和他的一切过往一一欢笑和哭泣,美好和伤心。 从此再见,萧郎是路人。 当夏荷第四天早晨去卫生队上班的时候,听到了一个比让她心死更难以接受的新闻丁杰喝农药自杀了!自杀的原因是她和嫂嫂吵架,嫂嫂说她吃闲饭,是个废物,养她还不如养只鸡,养只鹅,还能下蛋吃!让她立马滚出那个家! 所有人都在谈论和叹息丁杰对生命太轻率,小小年纪想不开。只有夏荷知道她心里藏了太多太多的心事,而且心事都打了结,她自己又解不开,最后绝望到心死。是绝望成了压垮她生命的最后一根稻草! 丁杰死了,卫生队也解散了,所有大中专生全部分配到了矿属各单位。夏荷分到了矿直属的洗煤干会计。 之所以这次分配痛快又迅速,究其原因就是丁杰的死,矿上怕担责任,更怕再闹这么一出待岗学生自杀的悲剧,那矿长可就吃不了兜着走,宝座岌岌可危了。 夏荷能分到洗煤厂干会计,她觉得自己终于幸运了一次除了矿财务科,就是洗煤厂财务科最好了。矿财务科今年不招人,而今年学财务的大中专毕业生又特别多,却唯独夏荷自己分配进了洗煤厂。夏荷庆幸又百思不得其解。 “那有什么不好理解的,”妈妈张文英不以为然地解开了夏荷的疑惑,“是你大娘给你介绍的那个对象使劲了呗,他爹一句话,啥都解决了。这下,你该和人家见见面了吧?就算感谢人家也行。想去洗煤厂的有不少大专生呢,要不是人家帮忙,你一个中专生能去了?不能吧。再说,我觉得这家人也挺好,咱和人家还没什么关系呢,人家就肯帮忙。将来肯定对你也不错。” 媒人拿来了一张男方的照片让夏荷看。夏荷扫了一眼照片。照片上一溜四五个年轻男人蹲在一起。夏荷迅速用眼睛锁定了一个人,心想,如果是他,我就愿意;如果不是,那就免谈。至于自己当时为什么会立刻锁定那个人,夏荷也不明白,只是无端地觉得他很面熟,很亲切。若干年后夏荷又思考这个问题,才发现后来成为她丈夫的这个人一一王海滨,竟然长得和李传英有点神似,特别是笑起来的时候,很阳光又有感染力。 “大侄女,你看这小伙子多帅,打着灯笼也难找!”媒人大娘用手指着夏荷目光锁定的那个人,继续夸奖着介绍,“给他介绍了多少姑娘他都不愿意,却单单看上你了,你造化大呀,进了他们家,那可真是掉进了福囤里,你擎好享福吧!” 夏荷默认并接受了王海滨,就象他接受她一样,欣喜而庆幸。 其实两个陌生人靠媒妁之言走到一起,甘心携手探讨一段陌生而未知的婚姻生活,说起来真的很神奇。佳话自古有之。首先要求你一眼望过去,便确定他(她)就是你要找的人,而且还莫名地心跳,仿佛和他(她)心有灵犀,让人期待又不安。完全不同于初恋时的莽撞和无知。这或许就是古话说的:谁和谁是一对,上天早给配好了,当需要两人在茫茫人海中相遇的时候,立马就能从人群中认出彼此。 夏荷觉得她和王海滨相识就是这样神奇。遇见的没有预见性,仿佛两个早就相识的生命,在久违以后的再次重逢,一切都那么的水到渠成。虽然不知道未来的日子会怎样,但却极大地引发了双方继续往下探究的遐想。这种郎情妾意的桥段,实在神奇得有些不可思议。 接下来的事就顺理成章了见面,约会,直至牵手。夏荷很奇怪自己竟然会如此轻易地走进这段恋情,她甚至心里有些羞愧自己一直在心里标谤自己是最专情的人,一生只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可为什么和李传英伤逝的悲伤还没散尽,自己竟然又从心里轻而易举地接受了王海滨?而且还憧憬和他携手走进婚姻?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缘分? 而且在越来越多次的会面中,夏荷发现王海滨其实和李传英长相上还是大相径庭的,比如他没李传英个子高,没有李传英的清瘦,也没有李传英的健谈和多才多艺,但初次相见的亲切感和稔熟感却让她觉得自己和他仿佛做过一世的情人,眼睛再也无法从彼此的身上移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夏荷的前半生》正文 人生第一锤 洗煤厂财务科有七个人,两男五女,除了科长张强、主管会计郝林是男的,三个分管会计和两个出纳都是女的。夏荷去报到的时候,听见满屋子都是女人叽叽喳喳的说笑声。 王海滨陪夏荷去报的到。科长张强一见王海滨就热情地过来握手了“欢迎欢迎!这是夏荷同志吧?老爷子已经提前打过招呼了,一会让郝会计带她去办公室。” 王海滨很客气地掏出一盒中华烟递过去,“不是外人,以后承蒙大哥费心了!” 张强眉开眼笑地客气道“哪里哪里,应该的,应该的!” 随后王海滨和张强寒喧,夏荷随郝林去财务室介绍同事。三个女会计都年龄偏大些,介绍到自己就冲夏荷笑笑。现金出纳杨硕年龄和夏荷差不多,一副清汤挂面的样子,很腼腆,见郝林介绍自己,很友好地同夏荷挥挥手。郝林刚想介绍下一个,却没想到人家自己先坐不住了,大声嚷嚷道“郝会计,你什么意思啊,怎么单单不介绍我?欺负姐咋的?” 郝林笑了“又沉不住气了吧,你是压轴的,我准备最后隆重介绍你的,”回头冲夏荷一笑,指着那女孩道“辛丽美,银行出纳,业务能力杠杠的,是咱们财务科的大咖,人称‘社会我辛姐,人美路子野!’” 屋里的人都笑起来。 “讨厌!”辛丽美假装嗔怒,“郝会计,姐夫哥,你是夸我还是损我?小心我告我姐去,回家让你跪搓衣板。”辛丽美和郝林的老婆林丹是同一年分来的大中专毕业生,两人是闺蜜。郝林被怼得没了脾气,只是“呵呵”傻笑了。辛丽美回头得意地对夏荷说“小妹妹,现在咱们是同事了,以后有事找辛姐,我罩着你!” 夏荷被安排做了杨硕的徒弟,从最基本的现金出纳做起。 上了两天班,夏荷就基本捋清了整个办公室的人物关系陈会计是洗煤厂的老会计,老资格,再有两年就该退休了;于会计老公是矿上的部门领导,周会计是正规大学毕业的高材生。杨硕是厂长孙植的小姨子,只有辛丽美既没有过硬的后台,也没有过硬的文凭,和夏荷一样中专毕业,但却混得风声水起,在整个办公室说话都有人让三分。 夏荷本就好学,人又聪明,业务进步很快。她不想在这个人才济济的办公室里被人看不起,让人以为自己单纯凭关系来的,是个腹内空空的草囊饭袋。 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而财务室六个女人共处一室,精彩戏码接连不断,你方唱罢,我方登场。整个办公室里表面上死水微澜,私底下波涛汹涌。 “小辛,矿办张主任电话,让你去一趟,拿这个月的报销单。”离办公室电话最近的陈会计喊道。 “得令,”正对着镜子修剪眉毛的辛丽美麻溜地拾掇停当,风一样飘了出去,“矿办一定又买新鲜水果了,一会儿给你们带水果来吃。”话音未落,人已不见了踪影。 “拿单据是借口,老相好又想她了吧,”于会计撇撇嘴,酸溜溜地说,“没胸没腰没屁股,全指望一张嘴吃天下。真不知道那些老男人们看上她什么了。一个没人要的老姑娘!破坏别人家庭的搅屎棍!” “老于,说话注意点,”陈会计朝夏荷呶嘴示意了一下,“这儿有未婚少女。” 于会计满不在乎地回了一句“怕什么,夏荷也有对象了,我不说,她早晚也得从别人那儿知道姓辛的丑事。还不如我提前给夏荷打个预防针,小心别让姓辛的给带偏了!” 夏荷茫然地听着两人的对话,不知所以然地笑笑,以示回应。 “你们说咱们女人吧,古时候讲究温柔贤惠,三从四德;现在倒好,完全翻过来了,老实人不吃香,反倒是婊子们横行,仗着年青有点姿色,勾三搭四,招风惹蝶。啊呸!”于会计忿忿道,似有一肚子的怨气没发出来,“男人们也贱,全是大猪蹄子,家花不香野花香,娘的,早晚让刺扎了手!” 夏荷不明白就因为辛丽美的一个电话,竟惹得于会计如此大动肝火?杨硕偷偷告诉她于会计的丈夫因为和女下属开房,被于会计捉奸在床。因此于会计对作风开放的女人见之则骂,恨之入骨。因为这样,她和辛丽美还吵过架,动过手。辛丽美呢,就是个大大咧咧的人,喜欢交际,和矿上大大小小的领导都混得挺熟。她呢,又喜欢晒这种本事,所以许多人就说她和领导关系不一般,至于真假,那就不知道了。 “夏荷,咱们这儿关系复杂,各方又势均力敌,咱们俩小孩,谁也惹不起,保持中立就成了。”杨硕趴在桌上悄悄对夏荷说。 夏荷连连点头。 辛丽美一会儿又风一样地飘回来了,手上除了几张单据,还拎了满满一塑料袋水果有苹果,香蕉,还有油桃。她把水果往桌上一放“大伙过来吃吧,洗干净了的。” 陈会计和于会计各拿了一个苹果往外走,于会计边啃边酸味十足地说“呀,还是矿办的苹果甜!” 辛丽美没有理她,拿了苹果和香蕉放到杨硕和夏荷桌上,又把剩下的用袋子系起来,朝周会计走过去,“周姐,别光学习了,歇会吧,”她把水果放到周会计桌上,“把油桃拿回去给你儿子吃吧。” 周会计从厚厚的镜片下抬起眼睛,合拢了书,笑道,“小辛,替我家宝贝谢谢你了!老给我们儿子好吃的,吃得我家孩子嘴都馋了。” “那还不好办,让你儿子认我做干妈,以后他吃水果我就全包了!”辛丽美开起了玩笑,逗得屋里几个人全乐了。 “行,你赶快给我儿子找个干爹,我真让儿子认你做干妈。”周会计平时不苟言笑,除了学习和工作,一般不掺和别的事,说话做事都特别认真。 “找个干爹?那还不好办,对姐来说,这是立刻、马上、分分钟就搞定的事,”辛丽美冲周会计忽闪忽闪大眼睛,继续调侃,“周姐,我知道你关心我的终身大事,我不才28岁么,还是虚数,离老还早着哩,我还没玩够呢。放心吧姐,如果我要嫁人,外边想接盘的有的是。我心里有数,面包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我一定要争取赶在两个小姑娘结婚之前嫁出去。” 屋里又响起一阵笑声。 母亲张文英对女儿夏荷进洗煤厂财务科的事是一千分地满意,一万分地如意,腰杆也比以往挺得直了很多,和房东说话声音也大了起来“哎呀,我闺女说了,下个月先找找人给她弟弟待上业,以后有机会再招正式工;还说年底买楼要报上名,明年夏天就能住上大楼了。到时候,你一定要到我新家去喝茶哦!” “我家掌柜的也说了,现在的人呀,眼窝子太浅,以前下井没人理,自从我闺女找了婆家,干了会计,工区里现在可照顾他了,说他年龄大了,让他去看工具房享福了,工资一分不少!” 张文英还想喋喋不休,被房东打断了。 “可不是嘛,前几天你还诉苦说日子难熬,敢情这两天就翻身了。行,你们赶紧买大楼搬走,我好再租给别人。”房东有点反感母亲张文英水涨船高的吆喝,“哎,对了,你闺女婚事订下来了吗?” 张文英不屑地撇撇嘴“订不订婚还不是我闺女说了算,小伙子追得可紧呢。” “那你这事可得抓紧啰,现在的年青人,说变就变,保不定什么时候就黄了。”房东不怀好意地说。 “黄不了,放心吧,我生的孩子我有数。”张文英不以为然地反驳。 “那你有福,你们全家都有福!”房东无心恋战,灰溜溜地走了。 正如张母所言,王海滨对夏荷的追求,简直到了无所不用其极的地步早上送,晚上接,中间还要送吃的;但凡有事进洗煤厂,他都要抽空去财务室,隔看玻璃也要瞅两眼夏荷。真是到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地步,弄得夏荷浑身不自在。 “夏荷,咱们订亲吧!” “夏荷,咱们订完亲就结婚吧,你看我接新年就25周岁了,都过了晚婚的年龄了。” “夏荷,我家就我一根香火,我妈还盼着早日抱孙子呢。” “夏荷…” 夏荷实在架不住王海滨的软磨硬泡,只好说“订婚可以,但结婚不要这么匆忙吧。你看我刚入职,业务都还不熟悉,根本顶不了大梁。下个月杨硕要出去进修,我如果不赶紧把业务学到手,出了差错可不是闹着玩的。” 王海滨大喜,虽然夏荷不同意结婚,但能订亲也算是往前走了一步。马上支应父母张罗订亲事宜。 订婚前夏荷被王海滨带回了家一次。王海滨父亲王一平容貌和儿子差不多,个子不高,满头白发,说话不紧不慢,底气很足,一看就是惯当领导的态势;母亲许玉兰是个瘦高个,浓眉大眼的,从脸上依稀可以看出年轻时清秀的模样;王海滨的两个姐姐都都已出嫁,长相随妈大长腿,大眼睛,穿得也讲究,一看就是家境不俗的出身。相比之下,穿着朴素的夏荷立马便有了几分自卑。 “爸,妈,这就是夏荷!”王海滨激动地脸色潮红,鼻尖上都渗出了汗珠,逐一向家人介绍夏荷,语气里充满了炫耀,“姐,没骗你们吧,夏荷够漂亮够文静吧?” 见两个姐姐只笑不答,王海滨又追上一句“我眼光还行吧?你们满意吗?” “满意满意,”王一平率先回应儿子,“只要你满意,我们都好说。” “妈,你的意见呢?”王海滨在母亲面前撒娇,样子有些滑稽。 “不错不错,挺好的,挺好的。”许玉兰赶紧应付儿子,她说话时不疾不徐,脸上一幅似笑非笑的表情,让人猜不透她心里想什么。 两个姐姐也随声附和,但却不发表任何独立的意见。 夏荷敏感地觉出了王家母女眼睛里的不屑和邈视,但她无所谓,从小到大,她已经习惯了接受这种来自强者的不友好的凉薄。这也许是上天强加给弱者的必须忍受的炼狱。世界本就是弱肉强食,胜王败寇。人家傲有傲的资本,自己卑有卑的短处。这桩本就不是门当户对的姻缘,又何必要求所有人都强颜欢笑呢?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夏荷忍得了委屈和不公。她知道生活的取舍。与她将来一起生活的是王海滨,只要他们俩你情我愿,别人什么态度关她何事呢? 更何况王家对她而言有恩在先,夏荷能有今日之可心工作,王家功不可没。在夏荷纯朴的教养里,宁可别人负我,我不负别人。就算王家是一个火坑,只要王海滨拉她跳,她也会毫不犹豫地跳下。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王海滨相对于夏荷而言,既称得上是知己者,也是悦己者。所以夏荷为了他,也为了自己知恩图报的执念,早就下定了决心要和王海滨相携一生。至于是对是错,那只有请老天图鉴了。 夏荷和王家人就在略显尴尬的气氛里商量了订婚的种种事宜。夏荷再次重申自己刚参加工作,凡事宜低调,不想订婚太招摇。于是王家父母就提出了两家亲家同吃个饭,至少亲戚们先混个脸熟,以后见面也好打招呼。 对于王家的提议,夏家父母也没什么意见,只说随王家,怎么好怎么来。 于是王家父母求了两个孩子的生辰八字,专门请庙里的和尚抽了签,算了卦,和了八字。最后与夏家商量着选好了良辰吉日。届时两家人员齐聚,在兴隆堡煤矿最高档的百福乐饭庄同吃了一桌丰盛的海鲜大餐,便正式宣布王海滨和夏荷订婚了。 订婚仪式简单又新颖,短平快的风格让王家父母满意,让夏家父母受宠若惊。王海滨开心到爆,夏荷心里冷暖自知。 夏荷带了喜糖去班上分发。 “夏荷,订婚婆家给了多少东西?‘三金一木’还是‘万里挑一’呀?”陈会计和于会计嘴里含着糖,一唱一和地逗夏荷开心。“三金一木“和“万里挑一“是当时社会上订婚的标配。 “老王家有的是钱,这个时候能多榨一点是一点。不然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啰。” 夏荷老老实实地回答“我什么也不要,我找王海滨就是图他这个人,不是图他家东西。我妈也说了,他家就一个儿子,东西要不要最后还不都是他的。” “这就是刚毕业的学生妹,还不了解现在的市场行情。白瞎了!”闯荡社会三十年的陈会计稔熟各行各业的潜规则,对一身学生气的夏荷的直白和天真深感惋惜。 于会计一副社会老k的样子“傻姑娘,你就傻吧,东西握手里才是自己的。再说了,图东西怎么了?图东西不丢人,嫁给他总得有所图吧?他不也图你年青漂亮吗?你现在挺清高,将来有后悔的一天。记住婆婆家的东西永远不是你一个人的。”于会计不屑地摇摇头,显然对夏荷这个愚蠢的决定嗤之以鼻,冲着夏荷的背影晃晃手指来了句“傻白甜!” 于会计话声未落,刚才还低头不语算帐的辛丽美,这会儿却头也不抬地呛上了话“我看夏荷这小姑娘就不错,有志气。彩礼这东西本来就是封建糟粕,找对象是找爱人,又不是卖自己,哪能用东西的多少来衡量自己的价值!自卑的人才会拼命给婆家要东西,害怕将来男人跑了,至少东西还在。” 办公室里的每一次的大讨论,特别是有于会计和辛丽美参加的讨论,大抵都以辛丽美的总结发言为结束语,这次也不例外。自从和辛丽美打过一次架,于会计没来由地有些怵这个灵牙利齿的女人,因为她打人专打脸,骂人专揭短,和她争吵,不知啥时候她就会把自己老公的丑事掀出来,弄得自己灰头土脸,却又吹不得,打不得,白赚尴尬和窝囊。怪就怪自己老公不争气,自己又没勇气离开他。所以她就时时注意,避免和辛丽美正面冲突,以免引发不必要的麻烦。 杨硕去省里的大学读函授本科,脱产半年,现金出纳的业务就全落到夏荷手里。夏荷每天兢兢业业,一心扑在工作上,不敢有丝毫懈怠,遇到不明白的东西,就虚心请教周会计和辛丽美,当然业务水平也是蹭蹭地往上长。就连一向不善于恭维人的周会计,都对夏荷竖起了大姆指,由衷地赞一句“好苗子,儒子可教也!” 夏荷的努力上进赢得了财务科各级领导的交口称赞,当然也引起了厂长孙植的注意。有一天,孙植亲自跑到财务室来了“哟,这是小夏吧,干得不错呀,张科长老是在我面前表扬你。都说′将门出虎子’,看来名门也出好儿媳妇呀,才貌双全的,王总家有福了。” 夏荷有些诚惶诚恐。上班这么久了,她是第一次面对面地见到活的孙植大鼻子小眼,一脸疙瘩肉,浑身散发出一种惯混风月场的流气和痞气。 孙植用一双骨碌碌转的带血丝的小眼睛上下逡巡了夏荷一遍,嘴里不停地说着“很好,很好。”待他走出财务室,楼拐角处却飘来一句邪气十足的风言浪语“妈的,好白菜都让猪拱了。” 夏荷在工作上的日理万机,当然冷落了被恋爱这把火烧得晕头转向的王海滨,他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一边鼓动父母催促夏家二老动员女儿快结婚;一边跟屁虫似的,创造各种机会粘着夏荷,陪她上下班,陪她加班,各种的献殷勤。 夏荷感动之余,又有一丝丝的烦恼王海滨七尺男儿,足足比自己大了三岁,可言行举止有时幼稚的像个小孩,执拗,任性,还带点大男子主义。在自己面前不像大哥哥,倒像个盲目追星的小迷弟。夏荷多次对他讲,自己不希望他常去单位叨扰她的工作,以免背后被人说公私不分。可王海滨依然故我地照去不误,甚至被于会计讽刺“秀恩爱“也无动于衷。夏荷从自家弟弟的境遇就能联想到王海滨在家里受的宠溺(假如他家也如她家一样唯男独尊)。“男儿当自强“对他们这些人而言,只是恣意妄为以后的说教。 看透了王海滨种种“劣行”的夏荷,除了短暂的失望和不快,最后还是选择了原谅和包容。虽然她也曾懊悔自己“一眼定终身“的轻率和鲁莽,但在这个被家人宠溺坏的熊孩子面前,作为家中长女,她身上总有一种惯性的母性光辉,习惯用心底最柔软的那根弦,去呵护迁就这个让她无可奈何,却又难以割舍的冤家。 夏荷有时候觉得自己的生活就像上帝开了个玩笑从小到大,自己在畸爱的家庭长大,内心爱的缺失让她比任何人更加珍惜善待她,珍爱她的人。她就象一个饥饿的感情乞丐,对施舍她美味面包的人,心里总有说不尽的感动和感激。 而把重重的感激压在心上,也是一项沉甸甸的负担。夏荷从小接受“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教育,凡事常怀感恩之心,对于自己现在得之不易的工作,她之所以加倍珍惜,一方面是在心里痛惜并怀念自己的好朋友丁杰,没有她的骤然离世,或许他们这批学生还在卫生队苦苦挣扎。丁杰的自杀,一方面卸下了别人无从知哓的她对人生的烦恼和绝望,让自己从凡尘俗世解脱;另一方面,又间接地成全了和她一样对未来茫然失措的学生们走出生活的拐角,走进人生的柳暗花明。我虽不杀伯仁,但伯仁之死却惠泽己身。这份功德和悲情,夏荷永记。 而对于和王海滨的婚姻,夏荷也有了越来越清醒的认识除了第一眼的“人生若只如初见“的悸动和惊艳,还有失恋以后的感情空档期的孤独和寂寞,更有宋京娘投湖取义的凛然和无畏。夏荷不知道别人的爱情是否都如书上写的那般纯粹,但自己的爱情里面,却是多种味道陈杂,而且哪一种味道她都无法简单地选择和取舍。“无法选择“是夏荷人生中的一道魔咒,她无法选择出身,无法选择人生道路,当然也无法完全选择爱情和婚姻,她生命里的一切东西都被命运的波涛推涌着,良莠难分,一古脑地拥到怀里,不收都不行。 夏荷有时觉得自己就像一位殉道士,为了爱情殉道义。婚姻于她,就象赌博,感情是赌注,结局无法预测,是输是赢,全在命里。 夏荷觉得自己生活越来越像磨道里发疯的驴,虽然惯性地转着,却有点把持不住它的轨迹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夏荷的前半生》正文 社会水很深 夏荷刚上班,厂长孙植就来办公室找她了。 “夏荷,准备好两万块钱,跟我出发去杭州订货。” 夏荷愣住了。自从杨硕进修离开,夏荷还从没参加过财务科出发的业务。在实习期的时候,出发的事也全是杨硕或辛丽美来负责,自己根本无需过问。今天事发突然,而且是厂长亲自下令,夏荷一时间有些懵圈了。 “孙厂长,出发去哪儿呀?去多长时间呀?”夏荷有些颤颤惊惊的问。一遇到业务上的新问题,她总是莫名的紧张。 孙植很古怪地盯了夏荷一眼“不是说了吗?去杭州买洗煤机配件。时间是两天一夜,今天晚上十点的火车。你可以先回家准备行李。” 夏荷正不知如何回答,一旁的辛丽美却接了话过去“孙厂长,要不我跟你出发吧,反正我也没什么事。夏荷这一阵有点忙,正准备结婚的事项呢;再说,她又是生茬子,出发去外地,你用着也不顺手,还是咱们搭档吧,轻车熟路的,一个眼神就够了。”末了她又挑逗似地冲孙植闪闪眼睛,“大厂长,您说呢?” 孙植意味深长地看了辛丽美一眼,眼睛转了两转,吐出一句话来“好吧,就你了。” 夏荷长吁了一口气,冲辛丽美抱抱拳,“辛姐,谢谢你了,我还没出发过呢,好紧张啊!这次就拜托你了,下次我一定自己去。” 辛丽美四下扫了一眼,见别的人都在忙自己的案头工作,就压低了声音和夏荷耳语道“你刚来不知道,这老家伙是个老色鬼,要时刻防着他使坏。他和上上任出纳不清不楚,借出发之名游山玩水,被她老婆告到了矿上,后来她老婆托关系把自己的亲表妹弄来干出纳,一来防着老家伙再和出纳胡搞,另一方面也算安个眼线,时刻盯着老流氓的一举一动。”说着,辛丽美鄙夷地摇摇头,“这种人,你哪能看得住,不照样和厂里的一些女工们眉来眼去。可怜了老婆枉费心机。” 夏荷吃惊地瞪大了眼睛“难怪杨硕一说到孙厂长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一脸的嫌弃,原因在这儿呢。” “杨硕是个正派人,既看不惯姐夫的嘴脸,又不想惹姐姐伤心,所以不想继续这趟浑水,才想着出去进修学习。”辛丽美解释说。 夏荷不无担心起来“那辛姐,你,你去合适吗?孙厂长不会对你怎么样吧?” 辛丽美笑了“凭他?想玩姐,门都没有。我手里有他弄虚作假的小辫子,他怵我还来不及,哪还敢惹我?放心吧妹妹,”辛丽美拍拍心神不定的夏荷,“你忘了郝会计说的,姐是社会人,兴隆堡敢惹我的人还没出生呢,你姐可是手眼通天的!” “辛姐,那谢谢你了,谢谢你为我挡枪。”夏荷心里忐忑不安,不知如何表达心里的歉意。 “哎呀,这点小事,你不用放在心上。我之所以主动请缨,主要是看你一个学生妹,初来乍到,一怕你吃了老流氓的亏,二怕某些心怀叵测的人借机黑你,你一个姑娘家家的,哪里知道社会上这些坑坑洼洼的事。姐也是从年青走过来的,不落忍看你栽跟头,帮你就当帮年青的自己了。”辛丽美云淡风轻地说,“不过小夏你也不必太担心,孙植那老家伙也不敢对你咋样,毕竟你婆家的地位在那儿放着,你就防着点咱身边那些喜欢造谣滋事的长舌妇就行了。让她们抓住把柄,能把你黑个半辈子翻不了身。” 夏荷诚慌诚恐地点了点头。 “我看最近王技术员老找你商量结婚的事,看来你们好事已近了吧?”辛丽美祝福地拍拍夏荷的肩,“好好准备吧,姐还准备喝你的喜酒呢。” 借着王家老爷子的东风,夏家这艘小船终于顺利启航了不但夏荷干上了趁心如意的工作,弟弟夏伯达也顺利招工,就连妹妹夏荷叶,也报了名待上了业;更重要的是,由于王家的慷慨解囊,夏家在当年的买房集资中拔得头筹,买上并搬进了称心如意的新楼房。虽然两室一厅的房间格局对他们这个五口之家来说略显拥挤,但窗明几净的环境相比于他们租住的民房,不啻于登上了天堂。夏家父母乐得合不拢嘴,觉得女儿夏荷为老夏家做出了难以磨灭的贡献,因此对她的态度也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凡事都开始咨询征求夏荷的意见。 “荷花,”妈妈张文英第一次降低了音调和女儿说话,“你看咱们一共两居室,你弟弟是个男孩子,他自己住一间,另一间要不你和荷叶住?我和你爸就住阳台。” “那哪行呀,还是你和爸住卧室,我和荷叶住阳台吧。”夏荷知道妈妈在客套,但她能改变以往强势的脾气来征求自己的意见,已让夏荷有些感动了。 “那也好,那我就把阳台收拾得宽宽敞敞,让你们姐妹俩睡得舒舒服服的。”张文英不再客套,乐颠颠地跑去收拾东西了。 “荷花,别人家都有冰箱,咱家也买一台吧,免得剩饭剩菜都白瞎了。”张文英看着女儿的脸,试探道。 “行吧,我后天就开工资了,开了工资就去买吧。”夏荷明白妈妈的意思,也同意妈妈的提议,对妈妈打点收拾新家,她还是很欢迎的,毕竟这是一家人从农村走向城镇化的有力体现。 “荷花,这个月咱家事多,又搬家又请客的,钱不宽绰了,要不你再给妈点,我想给你弟弟买辆变速自行车,他年龄大了,该寻摸个媳妇儿了,在外面不能太寒酸。”张文英有点心虚地央求女儿。 夏荷每月工资都上交,只留很少的一点儿当零花钱。她知道家里不宽余,总是设身处地的为父母着想,不肯乱花一分钱。如今母亲又开口,夏荷有些为难,她把最近两个月发的奖金攒一块儿,准备给王海滨买块手表,以感谢他为自己家做的帮助。这个钱她不想动了,因为她已经许诺王海滨,争取让他月底前戴上自己送他的手表。 “妈,我手里倒有两三百块钱,不过是我答应给海滨买手表的。给小藕买自行车的事往后推推吧,下个月开了工资,我给他买。”夏荷轻易不会回绝父母的要求,但这次她有些为难,再三掂量后还是决定回绝母亲。 “什么,给王海滨买手表?”张文英很吃惊女儿的决定,“咱们没给他家要东西就算便宜他了,你还倒贴给他东西?疯了吗你?” “妈,海滨家帮了咱们家多大的忙,感谢他一下不是应该的吗?”夏荷对母亲的一番说词很反感,整天把“感谢王家“挂嘴边的是妈妈,关键时刻掉链子的还是妈妈。夏荷真不知道成年人为何如此善变,口是心非。 “哎呀,感谢感谢的,把你白送给他家还不够感谢他呀?再说了,亲戚里道的,他帮这点忙也是应该的,我养了二十多年的闺女,好容易熬到挣钱了,结果白白送给他家了,所以他该感谢咱们家才是。”张文英自有自己的一套道理,对夏荷胳膊肘往外拐有些生气,“你先把钱借给我给你弟弟买车子,王海滨的手表以后再买吧。” 夏荷不想再和母亲纠缠,抽出一百块给妈妈,便不再理她。张文英也就见好就收地走了。 王海滨对夏荷给自己买手表的事相当感动又愧疚。感动的是,自己没有看走眼,夏荷不但外表漂亮,心灵更是高尚,她绝不是别人口中贪图钱财的拜金女,和自己交往绝非只图自家家境;愧疚的是,对这个自己心爱的女人,他后悔当初订婚时听从了父母和姐姐们的馋言,宁肯借钱给夏家买房子,也不愿给夏荷买东西,害怕夏荷不是真心喜欢自己,买的东西将来打了水漂。父亲王一平很老辣地教育儿子“借的钱有欠条,什么时候也要得回来。但没有把握的事就尽量避免损失。我们只是换个方式帮助夏家,夏荷如果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感谢我们。” 王海滨急得据理力争“可是矿上订婚的规矩就是`三金一木’和`万里挑一’呀,我们什么都不给人家,那诚意何在呢?” (这里特别说明一下,所谓的“三金一木“就是金项链,金耳环,金戒指,和木兰摩托车;“万里挑一“就是从一万块钱彩礼钱中挑一块钱还给婆家。这些都是当时社会上订婚的标配。) “我们无偿借钱给夏家买房,已是帮了他们的大忙,这诚意难道还不够吗?还不能让夏荷感激咱们一家?再说了,在兴隆堡煤矿,我王一平的儿子和他夏家结亲,还需要送彩礼吗?那不成了天大的笑话!”王一平对儿子的坚持不以为然。多年的官场生涯让他有自己独特的处世智慧,他善于将极微小的事情利益最大化,这也是他从一介普通窑工纵横煤矿官场二十年的秘密。 母亲许玉兰也在一旁帮腔“海滨,你就是任性,非得愿意这个夏荷,你张叔家的倩倩到现在还等着你呢。咱们两家是世交,知根知底,门当户对的,联成亲家该多好!对你将来的前途也有好处。” 王海滨急了“妈,别再提倩倩了,我和倩倩一块儿长大,就象哥哥和妹妹,哪会产生什么爱情?难道你们看不上夏荷就是因为倩倩?我告诉你们,我和倩倩是永远不可能的。你们死了这条心吧,我这辈子非夏荷不娶了!” 一看儿子要发飙,王家老两口就住了嘴,反正事已至此,两人也拿宝贝儿子没办法,只要不破钱财,其余的都随了他去,两人只要哄着儿子把媳妇娶进家就成了。况且夏荷除了家境普通,也不是那拿不出门的人。 “你和夏荷结婚以后,咱家的钱财还不都是你俩的,你想对夏荷好也不在这一时呀。”王一平劝儿子,“你别光和我们闹,你得哄着夏荷和你结婚才行呀!我和你妈都老了,我们还盼着早抱孙子呢。” 王海滨没有太大的主意,左右一想父母的话也对,就说“好,这次就听你们的,但结婚的时候一定要大办,我要让夏荷风风光光地嫁进我们王家!不能总让她受委屈,好像我不爱她似的。那时候你们不要再这么多废话了,一切都要听我的。” “好好好,听你的,结婚的时候大办。”王家父母忙答应儿子。 于是全家皆欢。 辛丽美出差回来的第二天,突然遇车祸住进了医院。夏荷去医院探望她。 辛丽美住在骨科,原来她车祸中弄伤了胳膊,小臂骨折,已经做过手术,用石膏固定了,在病房里打点滴疗伤。夏荷进门的时候,辛丽美床前坐了一个男人,正剥了桔子喂辛丽美吃。 夏荷正犹豫着该不该继续进屋,却早被辛丽美看见,喊道“夏荷快进来吧!” 于是夏荷就走到病床前,关切地望着辛丽美打了石膏的手臂,小声问“辛姐,你胳膊疼不疼?你可受苦了!” 辛丽美哈哈一笑“没事,这点伤对你辛姐来说还不是小事一桩,我小时候上树掏鸟,下河摸鱼,身上伤多着呢,不在乎再多这一点。”辛丽美拉了夏荷坐在自己床边,扭头冲剥桔子的男人看一眼,笑道“来,给你们介绍下,李悦,我朋友,”又转向夏荷,“这是小夏,我同事。” 夏荷这才得工夫看李悦。李悦显然不是她们这个年龄段的年青人,他个子不高,有点发福的身材,戴一幅度数不高的眼镜,发际线很高,怎么看也像个行走在中年边缘的男人。 夏荷第一次见李悦其人,但对李悦其事,却听说了不下一箩筐,当然大部分是从于会计嘴里听说的。李悦是矿上小车队的司机,开一辆黑色奥迪。他父亲曾是矿上的主要领导,在十几年前的一次矿难中殉职了。李悦是独子,和母亲相依为命。前几年结婚了,老婆是接班来的女职工,在矿灯房工作,很漂亮,很能干。但不知为什么,老婆生下女儿几个月后,却和一个井下农协工私奔了。有人说李悦对老婆不好,也有人说是李悦的母亲过于强势霸道,媳妇受不了才出逃的。不然再风流的女人,也不会忍心抛弃襁褓中嗷嗷待哺的孩子私奔。老婆走后,李悦就一直单身,直到最近两年认识了辛丽美。听说他在拼命追求辛丽美,但辛丽美却一直和他若即若离,保持着革命的友谊。借于会计的嘴里话,那就是辛丽美在吊李悦的胃口。 不过夏荷对这种传言却不置可否凭辛丽美的人设长相,文凭工作,怎么可能和一个离婚带孩子的二婚男人联系上?应该是不喜欢她的人黑她罢了。 但今天眼前的一切又让夏荷不得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两个人的亲密程度远远超出了朋友的范畴,难道他们俩之间真的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关系?夏荷觉得自己真有点看不懂成人的世界了。 “李悦,你先回去吧,我想和夏荷聊一会儿。”辛丽美摆手示意李悦走出病房,回过头来对夏荷笑嘻嘻地说,“你坐稳了,姐有个爆炸新闻告诉你。” 夏荷不解地望着她。 “夏荷,姐要结婚了!”辛丽美满脸的高兴和幸福。 夏荷吓了一跳。从未听说辛丽美和谁在正儿八经地谈恋爱,怎么突然要结婚了? “和谁结婚呀,姐?” 辛丽美朝门口呶呶嘴“就刚刚走出的那个,李悦。” 夏荷瞪大了眼睛。 “觉得突然是不是?”辛丽美自嘲地一笑,“我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想和他结婚的念头就在一刹那产生了。他追了我好久,我都没同意,总觉得我一个大姑娘家,嫁个带孩子的二婚,心里亏得慌。这次车祸,让我看清了他的为人。我开他的车玩,撞树上了,他第一时间关心的不是他的豪车,反而关心我的伤势,及时送我进医院不说,还抱着我哭了一路子。我看得出来,他是真心对我好!所以我一感动,决心嫁给他。我想明白了,人活一辈子,不就是要找个真心对自己好的人吗?” “可是辛姐,你、你不是头脑发热吧,以后后悔了可怎么办?”夏荷不无担忧这个处处想着自己的好朋友的未来之路。 “放心吧夏荷,姐也一大把年纪了,见识的人和经识的事都不少了,姐心里有数,不是心血来潮。再说了,就算姐看走眼了,也不是没有退路,再离婚就是了。姐不是孟姜女,不是那只在一棵树上吊死的人!”辛丽美以她惯用的幽默逗笑了夏荷,“姐说话算话吧,我说过会赶在你之前结婚的,你就等着先喝我的喜酒吧。” 辛丽美要和李悦结婚的事很快在洗煤厂传开了,有唏嘘的,有看热闹的,也有高兴的。 “真是有点为辛丽美担心,听说李悦的母亲可不是善茬,李悦又是孝子,小辛的日子该难过了。”陈会计显然对婚姻生活的甘苦深有体会,不无担心地说。 “这也说不准,或许一物降一物呢。小辛情商高,应该能处理好这些家庭矛盾的。”很少闲言的周会计也搭话进来。 唯有于会计脑洞大开地嘲讽“大姑娘嫁二婚,不是冲权,就是冲钱。不过二人倒也般配,两个新兵老战士,一个是二婚头的老男人,一个是在男人堆里混日子的老姑娘,乌龟配王八,也算看对眼了。” 夏荷很有点看不上这种不骂人不痛快,特喜欢在背后嚼舌根子的泼妇,但又不敢开口谴责她,团了两个棉团,把耳朵塞了起来。 辛丽美和李悦的婚宴,夏荷和王海滨都去参加了,一个随女宾,一个随男宾。当晚,喝得醉醺醺的王海滨在送夏荷回家的路上第一次吻了夏荷,并单膝跪下向夏荷求婚。夏荷本来看到辛丽美穿婚纱幸福美丽的样子就感触良多,既祝福辛姐幸福,又渴望自己也能早日做个幸福新娘。所以在王海滨下跪之余,满心感动的她答应了他的结婚请求,同意元旦两人完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夏荷的前半生》正文 新婚 夏荷和王海滨的婚礼,不敢说开了兴隆堡煤矿的先河,但也绝对称得上高端奢华婚宴设在兴隆堡最豪华的酒店百福乐饭庄,矿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全来喝喜酒了,就连矿长,也因为出发缺席而派人送来了大笔礼金。王一平是矿上的老资格,又是唯一的儿子大婚,这份人情,没有哪个领导会错过。 王家父母身着华服,春风满面地招呼着来来往往的亲朋贵客,特别是和矿上来的大小领导们握手寒暄,安排宴席。王海滨的两个姐姐姐夫们也热情地迎来送往,熟练交际。相较之下,穿着一身僵硬新衣的夏荷父母,坐在偏角的餐桌上,无人识,显得十分落寞和孤单。他们望着席间昔日只能从电视中才能一饱眼福的领导,搭不上话,排不上桌,只能围坐在本该成为重头席,现在却沦为偏桌的餐桌前,大气不出地尴坐着,无聊地喝着茶水,嗑几粒瓜子,等候女儿婚礼的隆重举行。 夏荷和王海滨在梳妆间做最后的检查补妆。王海滨没有食言,给夏荷买了最好的婚纱,让本就长相不俗的夏荷在婚纱的映称下更显得楚楚动人,清秀婉丽。看得王海滨心旌荡漾,不能自持。 中午整十二点,婚礼开始。 在锣鼓喧天的音乐声中,满面春风的王海滨携着自己称心如意的新娘夏荷款款走上红地毯,在司仪的引导下,宣誓,交换戒指,喝交杯酒,切蛋糕,依次拜过双方父母,最后走入洞房。外面鞭炮齐鸣,一派红火! 结婚仪式结束,宴席开始。面对众多重量级的来宾,王家的招待也不含糊,除了传统的大鱼大肉,另外多加了很多海鲜,让许多平民百姓的食客开了眼界,大呼过瘾。 酒过三巡,到了新郎新娘敬酒的环节。饿了一上午的夏荷和王海滨先吃了点东西垫垫肚子,因为一轮酒敬下来,不知要到猴年马月,来的宾客太多,当地又有“闹酒“的风俗,曾经就有新娘因为闹酒体力不支而当场晕倒的事。 一切准备就绪,王海滨和夏荷在端酒侍童引导下正准备走出酒水间去挨房间敬酒,突然宴客大厅里骚动起来,接着便有大大小小的矿领导起身离席,快速往酒店外奔走。 “怎么回事?”王海滨和夏荷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好象是井下冒顶了。”宾客中不知谁说了句。 王海滨吓得一激灵。 井下冒顶是煤矿灾难中最常发生,危害极大的安全事故。每一次事故的发生,都会给煤矿带来无法估量的巨大损失。特别是人员的损失,给矿工家属带来了一生难以摒弃的痛苦和灾难。所以“冒顶“这两个词是井下采掘工人和妻儿们最害怕的噩梦。 王海滨朝父亲望去,王一平早扔了酒杯随矿领导们上车回矿里去了。王海滨也不敢怠慢,井下安检是他们单位的责任,他简单和夏荷交待几句,也随公车赶回单位了。偌大的酒席间,只剩下一群无官一身轻的吃客和王家一群女将在支撑。 夏荷跑去和婆婆许玉兰商量接下来的婚宴安排。 许玉兰面色凝重,看都没看夏荷一眼,就兀自走到宴席大厅中央的主持台上,对着剩下的来客深鞠一躬,道歉道“诸位亲朋好友,今天本来是小儿大喜的日子,谁想天不遂人意,矿上发生冒顶大事故,我王家家事为小,公家大事为大,海滨和他爸爸都公务在身,先行退席了,所以敬酒环节也就没办法继续了,只好劳烦诸位亲朋好友自便,自己吃好喝好就行了。对不住大家了!” 说完,许玉兰和两个女儿开始指挥服务员去各桌送酒,大家自吃自喝,自给自助。夏荷被晾在一边不知干什么,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不明白婆婆为什么突然对自己不理不睬。 婚宴不欢而散。 夏荷一个人回到了新房。 王家住着四室两厅的大房子,所以夏荷结婚,没有遭遇矿上其他年青人结婚买房的窘境,而是听从公婆的建议,娶在了王家一间不大的侧卧房里。按许玉兰的说法,她家一个儿子,房子又这么大,再买房分家是浪费,还不如多攒钱给未来的孙子。虽然班上已婚的姐妹们都极力劝阻夏荷千万不要和公婆在一个屋檐下讨生活,这可能是在给自己未来的小家庭生活埋炸雷;但夏荷觉得王家对自家有再造之恩,不愿刚结婚就拂公婆的心意,惹他们不高兴,过河拆桥的事夏荷做不出;而且夏荷还一厢情愿地认为既然王海滨这么喜欢自己,婆婆爱屋及乌,也应该不会对自己太差吧? 半夜了,王海滨父子还没回家,夏荷累了一天,给婆婆道了晚安,想回自己房间睡觉,客厅里两个大姑姐在陪婆婆聊天。 一开始听不清婆婆娘仨在叽叽咕咕地说什么,只是语气听着挺生气。后来在夏荷将睡未睡的模糊意识里,好象听到二姑姐骂了句“扫把星,结婚遇上这么糟心的事,一进门子就晦气!” 夏荷顿时睡意全无,睁着眼睛到了天明。 王海滨第二天中午才回家,满脸烟灰色,眼圈发黑,他已经整整一天半没有合眼,疲惫和焦虑写满了脸上。这次冒顶塌方面积太大,井下埋了一个班的十几名矿工,虽然陆陆续续已经救出了几名,但还有三四名工人没有消息,其中还有一名年青的工程师。省煤管局也派来了督查组,现场指挥抢险救援。矿工家属们无望的哭声让人心碎。王海滨他们的技术安检队是救人抢险的主要力量。 王海滨无限愧疚地望着新婚的妻子“对不起夏荷,没能给你一个美满完整的婚礼!” 夏荷用手指压住了丈夫的唇“别说了,你没什么对不起我,只是你这么劳累,我很心疼!” 王海滨轻轻拥抱了妻子,在她额头亲一下“我回来换身衣服,还要回单位去。” 夏荷忙替丈夫收拾衣服。 婚后第三天,夏荷自己回了娘家门。还没落座,妈妈张文英就开始数落开了“王家也太不拿咱们夏家这个豆包当干粮了吧,婚宴上把我和你爸晾一边,要不是矿上出事搅了婚宴,我们还不知被晾多长时间呢。真是岂有此理,有钱就了不起,当官就了不起啊?连亲戚朋友也不要了?” 夏荷无奈地说“妈,当初我不愿意高攀王家,是你非得愿意,当初你就应该想到有今天啊!” “那我还不是为你好,”张文英没好气地打断女儿,“低娶媳,高嫁女,谁家不这样?难道给你找个吃不上穿不上的人家你才乐意?” “妈,你也别生气,你设身处地地想想,就算把你和我爸同那些大领导安排到一桌上,你们能同他们搭上话吗?还不是得晾着?所以不是我公婆礼数不周,而是他们自有他们的安排。”夏荷耐心地劝着母亲,“我婆家对咱家也不错,咱们多记他们的好吧。” “哼,刚结婚就开始看不起人,以后要想再沾他们家的光,我看难了!“张文英忿忿道,“把我辛辛苦苦养了二十多年的闺女坑到手,翻脸就想不认人了!” 夏荷觉得头大了“妈,咱别把沾人家光挂嘴上行不行?人家对咱家帮助够大了,咱该知足了。以后别动不动就麻烦人家,也让你女儿在婆家好做人!” 张文英不以为然“怎么,我养大的闺女,该挣钱了,却嫁到他王家去了,沾他们点光又怎么了,不应该吗?不然你把工资给我,我就不去麻烦他们了。” 夏荷无语了。 婚假结束,夏荷去上班,才知道在冒顶事故中遇难的工程师竟然是周会计的丈夫。夏荷无端地为周会计心疼起来。 周会计不是本地人,大学毕业后追随家在兴隆堡附近农村的丈夫分配过来。丈夫家里穷,兄弟又多,因此在煤矿当地质工程师的丈夫就成了自家亲人眼里的摇钱树,婆家两公母不停地搜刮夫妻俩的小家庭,要财要物,狮子大开口。这种无休止的索取让本就白手起家的两夫妻,虽然工资不低,生活却捉襟见肘,结婚、买房、生孩子,都是小夫妻俩自力更生。小家的财政入不敷出,俩夫妻只能从自身省吃俭用。特别是有了孩子以后,周会计节俭到一年也难得买一件新衣。班上的同事都为她不值,特别是辛丽美,除了时不时地给周会计儿子送点吃的,还明里暗里地点拨她无情斩断婆家那只贪婪的魔掌。无奈丈夫故情难断,常念及父母供自己上学的不易,对他们有求必应。周会计虽然气忿,但为了丈夫能安心工作,就把一切委屈都忍在心里,极少去说婆家坏话。同事们都佩服周会计的心胸和气度,连最没口德的于会计也对周会计竖大拇指,罕见地没有黑过她半个字。可如今丈夫遇难,天塌了半边,周会计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呀? 夏荷和辛丽美结伴去医院看望了住院的周会计。周会计圆润的脸盘已经瘦得脱了人形,眼睛里已经哭不出眼泪了,她只是呆呆地坐在那儿,一遍一遍地抚摸丈夫的遗像。夏荷和辛丽美也不知如何开口安慰她,只能默默地流着眼泪陪她坐着。 自此,每天下班以后,夏荷都尽可能快地帮婆婆做饭刷碗,收拾停当家务,便到医院去陪陪周会计,陪她说会话,陪她掉眼泪,陪她照顾孩子(其实出事以后,周会计娘家妈就来帮她看孩子了)。直到周会计病好出院,夏荷才松下心来。 婆婆许玉兰对结婚伊始的儿媳妇每天晚饭后不着家颇有微词。自从儿子结婚,许玉兰就从小学教师的职位上内退在家,开始为一家人做饭浆洗。夏荷体谅婆婆的辛苦,主动把洗涮锅碗和打扫卫生承包下来,让婆婆有空闲歇着;即使两个大姑姐回娘家蹭饭吃,夏荷也不让她们动一手指头劳动,一切都是夏荷支应着。夏荷想用身体力行的劳动来换取婆家人对自己的认可。对于自己最近晚饭后的频频外出,夏荷一再对婆婆解释自己想帮帮困境中的周会计尽快走出阴影。许玉兰明着没有多说什么,背地里却把不满吐槽给了儿子听。 王海滨爱自己的老婆,但也不想忤逆母亲的旨意。在他心里,老妈应该像爱自己一样爱夏荷,夏荷也应该像他一样唯母亲马首是瞻。在这个单纯的“妈宝“心里,生活永远是阳光灿烂,一团和气。 于是王海滨就在每天睡觉前婉转提醒老婆尽量照顾老妈的情绪,并和尚念经般地一遍遍讲妈妈如何不容易,上着班还要照顾他们姐弟三个的生活起居。特别是自己,妈妈更是照顾的无微不至,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掉了。自己不能忘记母亲的舔犊深情,希望夏荷看在他爱她的份上,也能尊重自己的母亲。 夏荷对这种说教很无奈,也很反感。作为一个新嫁娘,夏荷觉得自己已经很努力了,没觉得哪里做得不到位,何来不尊重婆婆一说?难道就因为自己结了婚,就要完全丢弃自我的生活,连正常的同事交往也要k掉?那结婚是什么?是爱情的坟墓,还是人生的坟墓?结婚应该是两个相爱的人共同开启一段一加一大于二的幸福生活,而不是去完全摧毁对方的以往的一切,然后让其背上一副本不属于她的生活枷锁。如果是那样,婚姻岂不是背离了当初结婚的初衷?辜负了世间数不清的善男信女对婚姻的无尽憧憬和向往? 夏荷终于理解了小说上看到的一句话和一个人结婚,不但要接受他的一切,还要接受他的家庭的一切。婚姻不只是两个人相爱就够了,不然历史上也不会有梁祝化蝶的悲剧传说,更不会有孔雀东南飞的悲摧流传。家人之间那种流淌在血脉里的亲情,有时真的不是雷光电闪的爱情能够抗衡的。现实生活中很多离婚的案例,都是因为婚姻双方处理不当家人之间的关系,让爱情输给了亲情。人生路上处处有埋雷,不知道哪一天就炸了。夏荷感叹自己真是低估了生活的巨大杀伤力,所谓的人生苦辣酸甜,确切地说,应该是从婚姻生活才算正式开始。 夏荷对丈夫日复一日的说教听得耳朵起了茧,王海滨却浑然不觉,对妻子的默不作声当作是虚心接受,更加乐此不疲地当面教妻,让夏荷烦不胜烦。 弟弟夏伯达谈对象了,女方也是农转非家庭,姐弟四个,一姐两弟,她在中间。偌大的家庭,只有父亲一人上班,挣钱的人少,吃白饭的人多,日子过得是拮据潦倒。小姑娘姓方,刚缀学,和夏伯达谈恋爱以后,便不停地伸手要钱。夏伯达入不敷出,除了向父母伸手,也开始向姐姐夏荷伸手,拆东墙补西墙,花钱买乐呵,只为讨方姑娘欢心。 夏伯达没有节制地向姐姐伸手要钱,终于引起了姐夫王海滨的注意。结婚伊始,王海滨和夏荷就制订了经济制度大钱两人就存银行,存折保存在父母那里,王海滨是独子,不用担心父母觊觎他们的钱财;零花钱放在橱柜抽屉里,两人可以随自己便拿着花。王海滨平时花钱的地方少,放兜里的零钱几乎不动。但抽屉里的钱却不停少,王海滨知道夏荷花了,但又看不到她买的新东西,于是禁不住好奇便追问她。夏荷无奈说出了弟弟向她要钱哄女朋友的事。 王海滨倒不是小气吝啬的人,夏荷花钱他不心疼,但对夏荷纵容弟弟乱花钱却持反对意见。 “夏荷,伯达年龄也不小了,也该学着料理自己的经济情况了,他这样不劳而获地攫取什么时候是个头啊?你总不能一辈子这样对他伸手必应吧?俗话说救急不救穷,我们现在有自己的小家,将来还有孩子,哪能老这样惯着他?” 夏荷叹口气“我会慢慢断了给他钱的,你放心吧!” 隔天两个大姑姐照例回娘家度周末。吃完饭,趁着夏荷收拾碗筷打扫卫生的当儿,婆婆娘仨个又关门背着夏荷说起了悄悄话。夏荷无意偷听,但架不住二姑姐嗓门高,又是急脾气,一言不合就大叫了起来“什么,把钱拿给她娘家弟弟?她把我们家当什么了?银行还是储蓄所?枉海滨对她那么信任,她倒好,身在曹营心在汉,真是穷山恶水出刁民哪!” “怪就怪海滨脑子进水了,挑黑的,挑白的,最后挑了个没皮的,挑花眼了他,真是活该!”这是大姑姐的声音,“舍了倩倩找她,丢了西瓜捡芝麻,以后他有的罪受!看她娘家那些人,个个一副穷酸相,一看就是无底洞。” “海滨这傻小子呀,让我惯坏了,什么也不懂,”这是婆婆在做俩女儿的总结发言,“婚姻是门学问,就得讲究门当户对,这老祖宗的话能流传下来还是有一定道理的。两家富亲戚能互相托捧,共同进步,实现双赢;而一穷一富的亲戚,则会互相拆台,穷的更穷,富的也不富了,结局大多是两败俱伤。我帮你姐俩找的对象都不错吧!只可惜呀,海滨被一时的心血来潮蒙蔽了双眼,一头钻进了死胡同,出不来了。究其根本,时也,运也,命也!” 夏荷忍不住的眼泪掉下来,婆婆和大姑姐们的谈话让她的心隐隐作痛。夏荷觉得自己又被生活捉弄了,她幻想中幸福的婚姻,开始一点一点地剥离幸福的外衣。婚姻于她,仿佛穿了一双精致的新鞋子,里面却有一粒沙子硌得脚生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夏荷的前半生》正文 初为人妇 王海滨觉得,自己能娶到夏荷,是二十五年来自己做得最伟大最正确的事,没有之一。 王海滨疯狂地爱着夏荷。王海滨眼中的夏荷,知性,恬静,带着淡淡的羞涩,如一株静默的雏菊,遗世而独立,美丽却不招摇,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与年龄不相称的成熟与庄重,让人看了只有爱慕之心,绝无亵渎之意。这种淡雅而清新的气质在他以往接触的姑娘中,是绝无仅有的,这让在喧嚣生活中长大的王海滨着迷。从见到夏荷的第一眼起,王海滨就暗下决心不娶到这个姑娘,那他就让自己的心荒一辈子。 如今天遂人愿,王海滨如愿抱得美人归。在迎娶夏荷的头天晚上,素不迷信的王海滨破天荒地面朝泰山老奶奶的神位,恭恭敬敬地鞠了三个躬,感谢老奶奶的格外垂青,感谢老天爷让自己得偿所愿。 王海滨愿意把自己最好的一切都给夏荷他的心,他的爱,他的怀抱,他的未来。他愿意让夏荷笑,让夏荷幸福,让夏荷过上一种无忧无虑的生活。 虽然结婚当天的突发事故毁了他们的婚礼,打乱了他们的蜜月旅行计划,但王海滨知道,素来大气懂事的夏荷能理解自己为公家所做的一切,况且王海滨有能力也有信心的预测,未来的某一天,他会把现在欠夏荷的一切,都完美地补偿给夏荷。 可是结婚一个多月后,王海滨却敏锐地感到夏荷不开心。不但结婚前治愈系的笑容没了,眉间眼梢无端地多了几缕愁绪;以前在自己面前那种小鸟依人的亲昵感也没有了,她似乎变得很沉默,特别在家里,除了干活,就在躲在自己房间看书。 “老婆,你怎么了?为什么总是闷闷不乐呢?”从小被家人呵护长大的王海滨,真的是无从探寻夏荷的内心。 “老婆,难道和我结婚你不开心吗?还是我哪里做得不好,让你生气了?”王海滨对妻子的沉默百思不得其解,“我做得不好的地方你指出来,我一定改。” 夏荷本来一肚子的委屈,婆婆和两个大姑姐的冷言冷语,丈夫的软耳朵根子,都让她在婆家的处境尴尬又难过。她不怕身体劳累,宁肯多付出劳动来换得人心向暖,心情愉悦。可现实是,无论她多么卖力地表现自己,在王家换来的依然是冷嘲热讽和轻视疏离,这让她原本火热的心渐渐转凉了。 如今丈夫一问,夏荷万般情绪涌上心头,倒不知该如何说起了。说婆婆的冷暴力?这似乎只是能感知却无法言说的情绪;和丈夫说他姐姐们的霸道和多事,细想还真没有一件可以拎到台面上的大事。夏荷斟酌再三,想想自己和这家人毕竟只有三十几天的相处,于人于己,还是息事宁人算了,毕竟他们给她吃,给她喝,不打她,不骂她,至于感情上的羁绊,可意会不可言传,说出来非但一时半会的改变不了什么,反而还显得自己吹毛求疵,无事生非了。 “老公,只要你以后相信我,我会努力让自己早日融入这个家庭。”夏荷憋了半天,最后憋出这么一句话来。 王海滨都笑了“亲爱的,我哪里有不相信你,在我心里,你比我自己都重要,还会不相信你?” “我对这个家里的每个人都怀着深深的感激,你们对我和我家所做的一切,我都深铭于心。所以请不要怀疑我对这家亲人们的尊重和感恩。” 引而不发是夏荷性格中最大的缺点,从小到大的习惯,她是个极易受伤却不愿反抗的滥好人;对于别人的伤害,她宁愿自我纠结,自我折磨,也不愿义正辞严地反击。因为她深味被人伤害的痛,不忍心再把这种痛捅进别人心里。这种无底线的软弱和善良,究其根本是造成她人生悲摧的根源。 绕了这么一大弯,王海滨终于听明白了夏荷不开心的原因是自己轻信老妈的吐槽,不明就里地指责了妻子对老妈的不尊重,造成了对夏荷的误解。 王海滨有些啼笑皆非地捧住了妻子的脸“亲爱的,都说林黛玉心较比干多一窍,我看你比林黛玉的心还多两窍。这些都不是事的事啊。我都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以后遇到这种事,你直接怼我,可不许自己偷偷生闷气,而我却一头雾水,不知其然,更不知其所以然。记住了吗?” 夏荷不好意思地笑了。对于丈夫的理解和包容,多日的委屈和不快瞬间释然,她甚至为自己的小心眼脸红了。 夏荷去上班,办公室门口围了一圈人,乱哄哄地不知在干什么。科长张强和郝林两个人出动,才驱散了看热闹的工人,只剩下农村打扮的一个邋遢老妇和一个沧桑中年男子依旧盘踞在门口,不依不饶地说着什么。 夏荷坐回办公桌前,偷偷问辛丽美“辛姐,他们谁呀?干什么的?” 辛丽美偷偷瞅了眼脸色发青,浑身发抖的周会计,小声说“周姐的乡下婆婆和大伯哥。这不是周姐丈夫的死亡赔偿金下来了,无耻的一家人跑来分钱来了!” 夏荷差点合不上吃惊的嘴巴“分钱?天哪,周姐和孩子都这样可怜了,他们还好意思来分钱?” “开眼界了吧?”辛丽美气愤地哼了一声“亲人尸骨未寒,当娘的和当哥的竟然不顾自家儿媳妇和小孩的死活,公然闹到单位上来要死亡赔偿金,这份无情和无耻,真是足以惊天地,泣鬼神哪!” 郝林继续驱赶踞守门口闹事的母子俩离开“你们快走吧,有什么事回家再商量,这里是工作单位,一会儿保卫科来了,会把你们当扰乱公共秩序分子送派出所的。” 老太太哼哼唧唧的开始装病态,中年男人则口气强硬的说“不行,非得小周亲口答应,死亡赔偿金分我们一半才行。我爹娘年纪大了,也需要钱养老。我弟没了,但他养老的责任不能也没了。至于房子和孩子的问题,以后再说也行。” “房子我们也要一半,孙子我们也要带走,男孩子就得认祖归宗,不能跟娘走。”刚才还病恹恹的老太婆,似乎嫌笨嘴笨舌的儿子表述不明白,口齿伶俐地接过话来把意思表述完整。 “什么,你们不但要分死亡赔偿金,还觊觎人家的房子和孩子?你们还有没有点人性?还是不是人?你们的亲人泉下有知,会原谅你们赶尽杀绝地对待他老婆和儿子吗?”辛丽美拍案而起,因太过生气而使额头的青筋突兀乱跳。 “我是我儿子的亲娘,他活着没孝顺过我,死了难道不应该补偿我吗?我要的是我儿子的遗产,天经地义,法律上也承认的。”老太婆娘俩显然是有备而来,撇开人情不说,他们的话也不无道理。 “钱和房子都可以分给你们,但儿子必须归我,我是孩子的妈妈。这孩子自从生下来,你们看过几眼?亏你们还说得出口要孩子!”周会计气得浑身发抖。她是个不折不扣的知识分子,本来不善市井言辞,面对这种死缠烂打,无理争三分的无赖,愈发里得笨嘴笨舌,辞不达意。 “我们倪家就这一个男娃,不能让你带走,除非你保证不改嫁。”老太婆一脸的诡诈,满嘴的胡言。她还想絮絮叨叨地说下去,郝林打电话叫的110来了,两名保卫科人员把一老一少的娘俩拉上警车载走了。 周会计崩溃大哭。 辛丽美牙齿咬得嘎嘎响,双拳握得血脉喷张,喘着粗气骂道“妈的,逼着姐爆粗口,那死老太婆太嚣张了,真是欺人太甚,要不是看她上了年纪,我真想一拳揍得她满地找牙!” “小周,你别难过,也别害怕,和他们走法律途径解决问题。对付这种文盲加流氓的人渣,就得用法律。他们天不怕,地不怕,最害怕的就是法律。我表弟是省城的律师,我让他来给你辩护,不但孩子他们抢不去,房子和赔偿金也不会让你吃亏。”郝林早就气愤难耐,忿忿地说道“就算我掏诉讼费,也要帮你打赢这场官司。否则天理何在!” “周姐,你别哭了,以后你有什么困难,我们大家帮你解决,你的孩子,以后就当我们大家的孩子,不会亏待他的。″夏荷被周会计哭红了眼圈,望着眼前这个不断抽泣,可怜又无助的女人,不由心里感叹人情冷暖,尘世薄凉。 “就是就是,你有困难,我们大家都会帮你的”,陈会计和于会计也随声附合起来。 “小周,别跟这种没素质的人一般见识,气坏了身子,倒霉的还是你自己,还要照顾孩子呢。”陈会计以老大姐特有的贴心安慰道。 “小周,以后如果在钱财上有困难,告诉姐,姐帮你,而且不要任何回报。”一向多金吝啬的于会计这次也不甘落人之后,破天荒地展现了慷慨大方的一面。 夏荷忽然觉得心里暖暖的。 “谢谢,谢谢你们!”周会计悲愤难捱,但同事的安慰和帮助却让她感受到了冰冷人间的一丝温情。 夏伯达和恋爱女孩方小花同居了。 母亲张文英对这种堂而皇之地僭越婚姻而行的周公之礼很是反感。想自己年青的时代,男女婚前连面都不能见,人好人坏全凭媒人一张嘴说道。新婚之夜两个人还盲人摸象一般地认不周全。现在这年青人倒好,婚姻八字没一撇,没羞没臊先住到一起来了,弄得当了几十年家庭主妇的张文英都面红耳臊,怪不好意思的。 “荷花,你说这叫什么事,亲都没定,两个孩子住一块了。你说咱家男孩子管不了,女孩家也不管管吗?要是你奶奶活着,还不得用棍子赶出去。”张文英显然一肚子的看不惯,火急火燎地找人捎信让夏荷回娘家来商量对策。这种闲话除了女儿,她可不敢对外人说,怕传到儿子和方小花耳朵里,将来不好做婆婆。 夏荷被母亲捎信吓了一跳,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如此这般地听母亲吐槽了半天,才深呼出了一口气道“妈,你遇事别一惊一乍的,这种小事也值得你大惊小怪?同居就同居呗,反正现在小青年也没那么在乎了,提前试婚,说不定对以后的婚姻还有好处。” “试婚?哎呀,怎么好意思说出口!伤风败俗的。反正你姐俩我不许这样。将来一拍两散,男孩子还好说,女孩子被祸害了可咋办?残花败柳的谁家还敢要?可不敢走这种歪门邪道!”张文英有自己的道德标准,很不屑女儿的说法。 “妈,现在不是男女平等了嘛,也不存在谁祸害谁。你情我愿就行了。再说,现在矿上的行情也催生这种婚前同居的状况,农转非上来的家庭,孩子多,房子小,老人脑子又封建,儿媳妇进家,可不都想把女儿往外推。”夏荷绵里藏针地将了妈妈一军。 张文英没话说了,叹口气“要是你姥爷在,准又得说,人心不古,世风日下呀!” “妈,我可得给你提个醒,”夏荷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方小花进了家,怎么也算半个儿媳妇了吧,你可不许学我奶奶,横挑鼻子竖挑眼地欺负儿媳妇。现在的孩子可不吃你那一老套。” “欺负她?”一句话又勾起了张文英的血泪帐,“我还没跟你说呢,这方小花进家,饭不做,地不扫,早上不起,晚上不睡,整天咿咿呀呀地怪叫,隔着房间我和你爸都瘆得慌。这不,现在你爸就算在外边转着玩,也不愿回家来看见他们。“ “有一天我就不当意地白话了小花两句,可不得了,小花大哭大闹地和小藕闹,小藕又过来和我闹。你妈我现在呀,没觉得做婆婆,反倒觉得又做媳妇儿了,而且这尊大神还不如你奶奶好伺候。” “我现在还真有点羡慕你奶奶,有魄力,有手段,什么样难缠的儿媳妇到她手里都乖乖听话。我就不行,当媳妇受气,当婆婆还受气!什么命呀这是!” 娘俩正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话,夏伯达和方小花溜达进门了。夏伯达休班,约了方小花去看电影。这是电影散场,两人回家来吃饭了。 夏荷不是第一次见方小花,对这个小巧玲珑的女孩不陌生。方小花见夏荷和妈妈在一起,冲夏荷笑笑,算是打了招呼,就走进夏伯达屋里关上了门。 夏荷一把捉住了想跟进屋的弟弟,压低了声音说“小藕,你们打算这样过多久?如果两人合得来,结婚算了,省得妈妈难做。” 夏伯达一扭脖子“姐,我也想结婚呀,可方小花年龄小,够不上结婚年龄。如果能结婚谁不想呀,老不结婚我心里也不踏实,老担心别是给别人养媳妇呢。” 夏荷和妈妈都哭笑不得。 夏伯达扭头进自己屋,临关门还不忘说一句“妈,快做饭,吃完饭我们还去逛街呢。” 随即房间里传出了两个人嘻嘻哈哈的打闹声。 张文英朝儿子的房间狠狠剜两眼“白眼狼,娶了媳妇忘了娘。”忙不迭地进厨房忙活了。 夏荷在回家的路上,想想刚才娘家的一幕,不由苦笑了真是什么人什么命!自己在婆家恪谨勤勉,任劳任愿,还要被婆婆白眼相待;而方小花好吃懒做,无礼无知,却让婆婆一分钱的脾气没有。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夏荷的前半生》正文 一地鸡毛 兴隆堡煤矿“冒顶″事故以后,由于王海滨在事故处理过程中的杰出表现,他很快被提拔为矿外包采掘队的工程师,不论职务或工资待遇都比原来上了一个台阶,成为同年毕业的大中专生中为数不多的“坐喷气式飞机″升职的青年才俊。其中当然也少不了父亲王一平台上台下的打点。 王海滨进了外包队,离家在外工作成了常态。许玉兰一开始还埋怨丈夫混迹官场多年不懂变通,把唯一的儿子支配在外,吃苦受累。王一平却驳斥妻子头发长见识短,凭儿子的能力和中专文凭,要想在人才济济的大专本科生群里脱颖而出,只有走这种“曲线救国“的路,换一种方式提拔,待捞够了政治资本和工作资历,再找个由头调回本矿工作。 这可是官场不倒翁王一平的高明之举,美其名曰送儿子外出锻炼,实则一箭双雕,赚了人气,提携了儿子。这种高招,岂是一介常年和儿童打交道的“孩子王“所能透视和理解的。 夏家父母对儿子的外调津津乐道,儿媳妇夏荷却烦恼递增,心里惴惴不安。如果把王家比作战场,王海滨在,势力单薄的夏荷还有个不离不弃的同盟军,不至于被装备精良,人多势众的敌方打得太难看;如今王海滨外出,夏荷孤身一人深入敌营,以一抵四,甚至抵五抵六地打一场遥遥无期的战争,那情形想想就害怕,害怕自己打到最后会死无葬身之地;她甚至担心,就算自己某一天主动缴械投降,敌方能否大发慈悲放得过她还是未知。总之一句话,离了丈夫,夏荷担心自己往后的日子,绝非一个“惨“字了得! 王海滨走后,两个姐姐来娘家的次数更勤了,明着说来陪老娘聊天,实则来蹭饭,有时还不是一个人来,丈夫孩子悉数到场;甚至两个姐姐之间也搞竞赛,今天你带全家来,明天我带全家来,搞得王家餐厅天天人满为患。吃饱喝足,两家姐姐各自带领自家三口,一抹嘴,脚底抹油溜了。留下一桌子的杯盘狼藉让夏荷收拾。夏荷本来有个饭后午觉,姐姐们一来就被迫取消了。 “夏荷,你姐他们常来,你不会烦吧?”一次聚餐后,夏荷正腰酸背痛地打扫残局,婆婆许玉兰站在身后问她。 “没有没有,”夏荷忙回答,“姐姐们又不是吃我的,我烦什么。” “那就好,”许玉兰平时端惯了官太太的架子,和夏荷讲话也有一种狐假虎威的态势在里面,好象儿媳妇不知道她过往的辉煌,她今天是特的来点拨她的,“娘家嘛,是儿子的江山,女儿的饭店,女儿在娘家吃饭,是天经地义的事。你要是看不惯,你也可以常去你娘家吃饭。” 夏荷忙活了一个饭点,如今不但没有获得半句感谢和安慰,还被婆婆兜头一瓢凉水浇下,心里顿时犹如吞了个死苍蝇一般恶心。婆婆这话,绵里藏针,既嘲讽了自己娘家的穷陋,不动声色地抬高了自家女儿的地位,还话里有话地警告自己要死心塌地侍候他们一家老小。在她眼里,儿媳妇就是外来她家讨饭的佣人,和弱国无外交一样,穷人无尊严。一副彻头彻尾的霸权主义的嘴脸! 夏荷对丈夫教育的“短期内感化婆婆“这个小目标彻底死心。婆婆的心就是一棵千年生成的老榆木,哪是夏荷这汪清水浸润得了的。夏荷开始思考班上姐妹们的忠告看来结婚后和公婆同居真是个天大的错误,特别是自己这样的婆婆。如果有自己的小家,自己还可以躲进小家自成一统;如今寄人篱下,有什么委屈除了自己消化,自我平复,还真不能盼有第二个人来。 夏荷有时苦恼极了,也想和王海滨诉诉苦,但电话那头的人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嘴里眼里天下太平,根本不识人间疾苦。夏荷叹口气“哎,谁让人家是仙家,从小吃大米白面长大的,生活没有烦恼委屈,给他说了他也不信。更何况他出门在外讨生活也不容易,还是别给他添堵了。” 婆家一地鸡毛,娘家也不省心,弟弟夏伯达又出事了。夏荷又烦又恼,但又不能不管。父母年纪大了,也似乎越来越依靠夏荷,把从小看不上眼的女儿当成了现在无所不能的调解委员会委员。 夏伯达因为方小花常背着自己和别的男人勾勾搭搭而发飙了,把方小花狠揍了一顿,赶出了家门。哪知方小花刚好怀孕了,被夏伯达一顿暴打,出现了流产的迹象。这下娘家人不愿意了。纠结了附近农村十几号人,开进了夏家,除了海吃海喝,还要求赔钱看病,补偿青春损失费。 这赔钱看病好说,钱多钱少,总归还有个实数。可青春损失费怎么算呢?还有这十几号吃大户的人,象白蚁蛀堤般地把夏家干的湿的,凡是能入囗吃的都打扫了个干干净净,连白水都烧不上他们喝。夏家二老愁得满面寒霜,夏如海急得白了胡须,张文英愁得嘴角起了血泡,二人走投无路,只好打电话来找夏荷处理这腌臜事。 夏荷也没见过这等阵式呀,又不敢和王海滨商量,怕他无意间说漏了嘴,传进公婆耳朵里,会徒增婆婆和大姑姐们笑话自己的笑料。思来想去,夏荷决定向社会经验最丰富的辛丽美取取经,她是热心肠,这样的忙她还是乐意帮助的。 “这好办,”辛丽美很痛快地应下来,“办法有,不过得先问问你弟弟,还想不想和这个丫头过下去。” 夏荷忙把弟弟夏伯达找来。 “不过了,不过了,和她到此为止!”夏伯达一提方小花就异常激动,“我对她那么好,供她吃喝,供她玩乐,像个活祖宗一样供着她,她倒好,背着我和三四个男人暗渡陈仓,给我戴绿帽子。这样的日子以后还咋过?我现在都怀疑她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不是我的。” 辛丽美制止了夏伯达怒不可遏地继续说下去“好,既然不想再过下去,那就好聚好散。孩子现在已经保不住了,那就流了算了,这样对你们双方都好。咱家呢,赔偿姑娘家医药费,看护费,这个有单据,应该不会太多。另外等姑娘病好出院,咱们再商量商量给她五千块钱的补偿费,算是给她这段荒唐的青春买单。” 夏伯达又蹦高了“给她医药费我不反对,但是为什么还要给青春损失费?难道只有她损失了青春,我的青春就没损失吗?真是岂有此理。况且,五千块的损失费太多了吧,在咱们兴隆堡,都够买小半座平房院了。” “傻小子,别再这么斤斤计较了,”辛丽美笑着拍拍夏伯达,“就这,辛姐还要找人给你说合去。如果姑娘家就此打住,不再纠缠你,咱家也算烧高香了。再说,这行情我早就帮你打听过了,也不只有咱家摊上这种事,别人家都是这么处理的。你呀,就当花钱买平安吧。” 夏伯达还是一副不服气的样子。 夏荷忍不住了“小藕,别再叽叽歪歪地算计了,当初爹妈劝你长点心,别这么随便地玩弄感情,你听了吗?觉得自己可找到了一辈子的真爱了。如今这么一个烂摊子,幸好有辛姐帮忙,咱们见好就收吧,花钱消灾。“ “可我总觉得咽不下这口气,是方小花先对不起我的,凭啥我还要补偿她?真是没有天理!”夏伯达叽叽咕咕地嘟噜着想不通。 “以后既然不想联系了,也就别讨论谁对谁错了。在这段感情里,无论你俩谁对谁错,受伤害最大的都是女方。再说了,方小花的为人和家庭,咱们也都了解,就是见钱眼开的主。不花钱,方小花绝对不会善罢甘休,会不停地纠缠你。你以后还找媳妇吗?还想过好日子吗?方小花会把你给毁了的。狗咬你一口,你不能反过去再咬狗一口吧?” 夏伯达低头不吭声了。 “所以,能花点钱摆平这件事,对你来说也未必不是好事,花钱买教训了呗,以后做事可不能再这么轻率随性了,要先考虑后果。” 夏荷数落一阵子,见弟弟也不反嘴,便放柔了语气说“我知道你现在没钱,放心吧,五千块钱,我拿一半,爹妈拿一半,给你把这个窟窿堵上。” “哎哎,夏荷,你说这话可不对哦,”辛丽美对夏荷的大包大揽持反对意见,“夏伯达犯的错,理应他自己给自己买单。他不是现在没钱吗,你可以先帮他垫上,但他以后挣了钱,必须还你。不然,你让他从这件事中受什么惩罚,接受什么教训呢?那我这样帮你们也没啥意义了。” 辛丽美扭头看看低头不语的夏伯达,“伯达,你说我讲得对吗?” 夏伯达不自在地扭扭身子,哼唧了半天,最后才下定决心地抬起头来,对夏荷说“姐,辛姐说的对,我自己犯的错,活该我自己买单。我从下个月开始,攒了工资还你钱。” 辛丽美和夏荷都笑了。 辛丽美拍拍夏伯达的肩膀“好小子,今天终于说了一句爷们该说的话!好,咱们小藕子终于长大了。可喜可贺!” 夏伯达的事很快尘埃落定。夏荷想着辛丽美为此没少搭精力和时间,心里过意不去,于是就趁星期天邀约她在小酒馆吃饭表谢意。 辛丽美结婚后也是和婆婆暂住在一起。她和李悦结婚时买了新房,不过新房还在在建中,估计得一年后才能完工。在李悦和婆婆的极力挽留下,辛丽美同意在婆婆家暂住一年。 其实辛丽美婆婆住的也是大楼。李悦父亲生前是副矿长,又是因公殉职,因此矿上为了照顾他们娘俩,特价批给了他们一套大房子。按说这套大房子住一家四口没问题,但深谙婆媳难题的辛丽美坚持结婚前买套属于小两口自己的房子,惹得婆婆不高兴了好一阵。 吃饭时间还早,夏荷决定亲自去辛丽美家约人,顺便串串门。她婆婆家和辛丽美婆婆家离得不远,都属于矿上的干部宿舍。当夏荷气喘吁吁地爬上四楼的辛丽美婆婆家,敲了半天门,却没人来开。无奈之下,夏荷敲了他家对门的邻居。 邻居认识夏荷,知道她和辛丽美的朋友关系,就悄悄告诉夏荷“小辛最近搬出去租房住了,老太太这个点可能出去买菜了。“ “什么,租房住?”夏荷吃惊不小,“辛姐不是和婆婆住得挺好吗?怎么突然想起来租房住?” 夏荷很纳闷,以辛丽美一惯的脾气,婆媳如果有矛盾她应该会在班上爆出来的呀。 邻居压低了声音“还不是受不了老太太的苛刻?具体原因不清楚。” 邻居临关门前又伸出头来说了一句“老太太脾气古怪,这家媳妇不好当,真是难为小辛了。” 夏荷按邻居提供的地址,很快在单身宿舍找到了辛丽美。 辛丽美见到夏荷很吃惊,但很爽快地答应了夏荷的邀请。 “小夏,我的处境你也看到了,所以今天我也不瞒你了。都说一酒解千愁,今天咱俩一醉方休。” 二人在小酒馆喝了个昏天黑地,边喝边聊,边聊边喝。 “夏荷,我家老太太,丈夫死得早,和儿子相依为命,我同情他们,也自以为理解他们娘俩的感情。” “可是,我错了,”辛丽美猛灌一口辣酒,呛得咳嗽出了眼泪,“你想像不出老太太变态到什么程度,真是各种的得瑟,各种的作。吃喝拉撒全围着她儿子转也就算了,我理解她疼儿子。可是晚上睡觉,也要让儿子帮她宽衣解带,陪她入睡后才能到我房间来。说什么这段时间老做噩梦,一个人睡觉害怕。” “你害怕让大孙女陪你呀,可人家宁肯让孙女一个人睡。关键是孙女也害怕呀,那她就又让我陪她孙女。” “不是我没爱心不关心孩子,我上一天班,晚上再搂个半大姑娘,我不累吗?关键那小姑娘她也不愿跟我睡呀。老太太还整天神叼叼让我快怀孕,给她添个大胖孙子。就她这棒打鸳鸯的作派,我怀个六啊我怀!” 酒不醉人人自醉。辛丽美越说越激动起来。 “就这,还不是全部。这老太太就不能见我的面,见了面就不许我闲着,各种的挑肥拣瘦,什么我穿得衣服太时髦了,戴的首饰太招摇了,不知道收拾家务了,刷碗没用流水了,拖地就象猫舔脸了,等等等等,一言难尽,罄竹难书。” “我他妈到你家来是当皇后的,享福的,不是来当丫环受罪的。不然我一个人好吃好喝,自在逍遥的,干嘛要找你儿子结婚?” 辛丽美边喝边说边骂,不知不觉已泪流满面。 但凡这种时候,最需要的就是别人倾听。夏荷轻轻握住辛丽美的手,静静地听她吐槽。她曾经以为辛丽美是幸福的,是无所不能的,没想到,也是一肚子心酸泪。夏荷不得不感叹生活的出人意料。 辛丽美又呷了一囗酒,“夏荷,姐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当初被李悦的哭声感动了,一冲动就嫁了他。我哪想到他后面有这么个娘啊!现在想想,肠子都悔青了。” 辛丽美又被辣酒呛得咳嗽起来,夏荷忙帮她拍背,一边劝解她“辛姐,再忍忍吧,你们的新房明年就建好了,搬了新家,离老太太远了就好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现在我都有点同情李悦第一个老婆了,理解她为什么宁肯找个农协工,也要逃出这个家。现在呀,要不是李悦对我够好,我早蹬了他家远走高飞了!” “夏荷,姐最后给你说一句,你一定要幸福,别像姐这样,窝囊!”辛丽美醉眼朦胧地盯着夏荷“今天这些话别说给别人听,尤其是于会计于曼丽,我怕她看笑话。” “放心吧辛姐,”夏荷拍拍辛丽美的手背,“其实咱们女人吧,殊途同归,人人有本难念的经,也谈不上谁笑话谁。” 送完辛丽美,夏荷回到了自己家。婆婆许玉兰在等她。见夏荷一脸潮红,满嘴酒气,顿时一脸黑线。 夏荷忙解释说“妈,我请辛姐吃饭了,工作上她常帮助我。”夏荷心虚地没敢说真实邀请原因。 “不管请谁,海滨不在家,你也不该喝得醉醺醺的回来,”许玉兰不听夏荷解释完,就声色俱厉地打断了她的话,“我们王家还从来没有出过酗酒的女人!” “对不起,我以后注意。”夏荷一边说一边回屋去,心里冷笑道您老人家倒是宽以待己,严于律人。你们王家没有酗酒女人,上个月不是你二女儿和老公吵架,喝了酒在这儿闹半夜才走?搅得邻居都打了110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夏荷的前半生》正文 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情却有情 转眼到了九八年初。 这年的冬天似乎格外漫长,格外寒冷。街上冷冷清清,除了偶尔有一两个行色匆匆的路人,一点也看不到新年将至的热闹。 煤炭行业经过一年多的小波上涨行情,转眼又跌入低谷。而且这次的煤炭价格下跌程度比上一次更甚,波及范围也更广。本来是百年老矿的兴隆堡更是首当其中老矿区,煤层深,开采成本高,人口基数又大,资金周转太慢,工人工资拖欠。矿上甚至以物抵资,把煤炭置换来的物资,如面粉,肥皂,甚至鞋袜等日用品,当作工资发放到工人手中。整个矿山一片肃寂,人们脸上失去了以往轻松满足的笑容,不知道这次煤炭寒冬冷多久,春天又何时到来。 减人提效作为一项不成熟的煤企改革的重要措施重新被提上了日程。但至于怎么减人提效,摸着石头过河的企业领导也没有更完善的措施,只是指示各单位具体情况具体办理。 减人确实是一个让人头疼的问题减谁,怎么减,就象一颗冒烟的手雷,谁也不敢冒然触碰。大家都是社会主义国家的工人阶级,吃惯了社会主义的大锅饭,现在要砸烂他们的铁饭碗,拿掉他们的工作,把他们驱逐出工人阶级温暖的大家庭,他们不找你拼命才怪。 于是兴隆堡煤矿就出现了比较滑稽的一幕各单位制定的下岗制度五花八门,有抓阄的,有投票的,还有铁腕强制离岗的…工人们议论纷纷,有哭的,有笑的,有上访的,有哄闹的…严肃的煤炭经济改革,硬生生衍变成了一出闹剧。 洗煤厂财务科除去科长张强,七个成员中有两个下岗名额。科长张强通过请示厂长孙植,把其中一个下岗名额给了外出学习的杨硕。因为杨硕作为企业培训生,回来可以重新分配上岗,不用担心脱离工人阶级的队伍;至于另一下岗名额,只能从剩下的六人中产出。 至于用什么办法产出这名下岗名额,科长张强做了动员“同志们,下岗再就业已成当前煤炭形势的主流,咱们谁也避免不了走这条道。这批下完岗还有下批,早下岗优惠条件多,所以晚下还不如早下。” “这次下岗呢,我们采用无记名投票制,结合每个人具体的工作能力和工作态度,当然,还要结合一下个人的为人处世方面,选出这个下岗名额。” “我反对!”于会计首先举手反对“我觉得用这种方法选择下岗人员不公平,大家各有工作,分工不同,各人干各人的活,怎么评谁干得好谁干得坏?再说了,个人的为人处世和工作有毛关系?这样评选,简直就是拉郎配,不能服人!” 辛丽美用脚碰碰夏荷,悄声说“打了野草露出兔子,平时亏心事做多了,这会先心虚了吧?” 张强接过于会计话茬“于曼丽同志反映的这个情况吧,我们也不是没想过,但通过和领导商量,又征求了部分工人代表的意见,觉得采用另外的下岗方法吧,也有弊端用强制驱逐制显得有点不近人情,而抓阄制又有点唯心主义。所以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无记名投票制相对公平。至于具体怎么实施呢,你们商量一下吧,尽量别伤害同事间的感情!” 张强把难题拋给大家伙,自己先溜了。办公室里顿时炸了锅。 “真是一将功成万骨枯呀,领导一句话,员工立刻就水深火热。真是成也领导,败也领导呀。”资格最老的陈会计无限唏嘘,“我们五零后还真是悲催的一代小时候是自然灾害,接着是苏联逼债,上学是白卷时代,工作时上山下乡,生孩子计划生育,本想最后能顺顺利利地退休吧,现在又赶上下岗再就业,想想我这五十年,活得还真是丰富多彩。” 大家瞬间被她的顺口溜逗乐了。 “领导们呀,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不让伤害同事感情,都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了,还有什么感情可言?”于曼丽忿忿不平,“让他们也下个岗看看,看他们还讲不讲感情。做的无情事,还非得用感情粉饰,拿我们工人阶级当傻瓜吗?” 这话听起来没毛病,话糙理不糙。大家又是一阵唏嘘。 最后郝林站起来制止了大家的吐槽“姐妹们,咱们大家伙在一块工作很长时间了,没有亲情也有感情,大伙都不容易。投票下岗确实有伤姊妹感情,但又不能不办。咱们办公室就我一个男人,我先表个态,我先投自己一票,你们大伙看着办。” “那怎么成?”这次辛丽美首先站起来反对,“姐夫哥,我是替我闺蜜批评你,在单位,你是主管会计,没了你,咱们的工作还干不干?在家里,我闺蜜常年有病,你孩子年龄又小,下了岗,你们吃什么呀?所以于公于私,你都不能下岗。” “谁还不是拖家带口?谁家容易?”于曼丽这次是破天荒地面对面回怼了辛丽美,“不让他下,那你做,你下。反正你家条件好,你又没孩子,在家里做个全职太太算了。” 辛丽美立刻就火了“我看最应该下岗的是你。你不是整天炫耀你老公挣钱多,不在乎你这点工资吗,那你就应该在家里闲着,时刻睁大眼睛盯着你老公的钱,别让它跑了!” “你!”于曼丽也上火了。 两个人的战争一触即发。 “好了,好了,”夏荷站了起来,“我年龄最小,也许不该我说这话我觉得,要不咱们各人投各人一票,最后结果让领导定夺吧,免得咱们自己人之间伤感情;还有就是,我建议周会计退出我们的投票,她的情况大家都知道,如果下了岗,他们娘俩可怎么活呀?” 屋里有一瞬间的寂静。 “我同意!”“我也同意!”辛丽美和郝林率先表示了赞同。接着陈会计也举手同意。于曼丽少数服从多数,不得已也举起了手。 周会计发出了轻轻的啜泣声。自从和婆家一杆子人因为丈夫死亡赔偿金问题闹上法庭,周会计内心就再也没有消停过,对人性的失望,来回奔波的劳累,让她渐渐变成一个没有温度,没有思维的纸片人,要不是有郝林和律师表弟的帮助,以及同事们的鼓励与支撑,她也许心一横,就追随丈夫走了。律师不但帮她夺回了孩子和房子,还要回了大部分的赔偿金,让她和年幼的儿子暂时有了养生立命的根本。 “谢谢大家的关爱,我不想搞特殊,我想参加投票。大家一次次地帮助我,我真的心里很过意不去。”周会计呜咽着说。 “周姐你就别客气了,让你退出投票是我们大家的意见。”又是辛丽美打了头炮。 接着大家就都附合起来,“就是,你别参加投票,不在下岗之列。” “这是我们大家的心意,你就别客气了!” …… 于是一番准备以后,投票正式开始。 夏荷很快在选票上填上了自己的名子,刚想站起身交选票,突然一阵恶心袭来,一股酸水涌进嘴里,她“哇”地一声吐了出来,溅了对面的辛丽美一鞋子。 “怎么了夏荷?”辛丽美赶紧扶住了她。 夏荷又“哇哇”地吐了两口,脸色苍白地瘫坐在椅子上。 辛丽美伸手摸了摸夏荷的额头,不热,“没感冒呀,你是不是吃的东西不合适了?” “我也不知道,可能着凉了吧。”夏荷有气无力地回答。 “不会是怀孕了吧?”见多识广的陈会计一语点醒梦中人。 夏荷一愣。 “不可能吧,夏荷这两年不想要孩子,有防护措施呢。”辛丽美肯定地说。她也曾问过夏荷为什么不怀孕,夏荷告诉她暂时不想要孩子,想等工作熟练了再说。她还曾佩服夏荷有勇气,有主见。 “要不夏荷去医院看看吧,我看像是怀孕的迹象。”陈会计坚持自己的意见。 “那好吧,我陪夏荷去医院,反正我们选票都写完了,不耽误投票。”辛丽美拿了自己和夏荷的选票交上,然后陪夏荷去医院了。 夏荷心里惊喜交加。 说是不想要孩子,那是谎话,是为自己和王海滨遮羞的布。 想当初,结婚第二个月,婆婆就追问夏荷为什么没有怀孕,并逼着夏荷去医院检查。夏荷查了个遍,自己没毛病;过了两三个月,婆婆又追问夏荷为什么没有怀孕,夏荷就又去医院检查,还是没毛病。如此反复两三次,医生建议让夏荷丈夫也检查一下。 婆婆一听就恼了“我儿子没毛病,他从小到大健康得很,连感冒发烧都很少得。” “这个和身体健康关系不大,所以最好检查一下,免得有病耽误了治疗。”医生再三解释,婆婆才答应让儿子休假回来去看医生。 王海滨一检查,还真查出毛病来了过少。不过倒不严重,只要保持好心情,配合医生治疗,怀孕的机率还是很大的。 这下婆婆没话说了,除了感慨自己命苦,就是责骂丈夫办事不利,还没把儿子办回来。儿子本来少精,再加上长时间两地分居,那王家的第三代猴年马月才能见到? 王海滨很沮丧,也很疑惑,自己明明很健康,怎么就少精了呢?不过医生的话又不能不信,因此觉得愧对父母,愧对妻子。 夏荷对此倒无所谓。虽然在医学上是外行,但她对“少精”这个词还是略有所知,少精不是无精,况且丈夫病情又很轻微,所以怀孕是迟早的事。更重要的是,自从丈夫查出病情,婆婆对自己态度莫名变好了许多,虽然只是作表面工夫,但这也足以让夏荷减少了许多烦恼,最起码耳根子清净了。 母亲张文英对女儿夏荷婚后的肚子久久没有动静很是惴惴不安,女婿王海滨是独子,夏荷如果不能为王家生个一男半女,那时间久了,王家会不会退货?如果真走到那一步,那可如何是好? 儿子夏伯达虽然比姐姐晚结婚一年多,但现在孩子都已经满月了。相比之下,张文英更为女儿着急(她当然不知道女儿不怀孕的真正原因)。 辛丽美陪着夏荷在医院做了怀孕检查,结果是不出陈会计的预测夏荷真的怀孕了! 夏荷激动的有一阵子晕眩幸福来得太突然,小心脏有点接受不了了! 稍微清静下来,夏荷忙拨打了丈夫办公室的电话。电话那头的王海滨激动地都呜咽了,表示要立码请假回家,第一时间和老婆肚子里的孩子进行亲密接触。 至于婆婆和妈妈听到夏荷怀孕的消息,除了激动地喜极而泣,就是和天下所有的隔辈老年人一样,除了高兴,就是期盼。仿佛这个孩子才是她们活一辈子要等待的终极大瓜。 等夏荷和辛丽美从医院回来,财务科的投票已经有了结果,但结果不是大伙预测的那样,是每人一票的平局,而是夏荷三票,于曼丽和陈会计没票,其余人一人一票的结果。很显然,于曼丽和陈会计的票投给了夏荷。 根据规则,夏荷成了下岗的不二人选。 辛丽美首先爆发了“于曼丽,你他妈还真不是人,说好的事你怎么变卦了?你把票投给夏荷是什么意思啊?让夏荷下岗,替咱们背黑锅?” “她提的建议,她为的好人,这黑锅她不背谁背?”于曼丽也不示弱,一改往日在辛丽美面前诺诺噤言的样子,生死关头,保命要紧,别的也就顾不上了,“这个办公室里,她的资历最短,工作最轻松,她下岗是最公平的。再说,人家公公有本事,可以再给她物色别的工作呀!” 辛丽美气塞了。空气重新凝固起来。 陈会计一脸愧色坐在角落里,开始后悔听从了于曼丽的游说,投票给夏荷。夏荷确实很无辜。 但结果就是结果,无法更改,只能接受。郝林拿了选票结果,有点不心甘地去评选办公室了。 辛丽美开始骂骂咧咧,夏荷倒一副坦然我不下地狱,也得有别人下。下岗就下岗吧,大不了自己在家养孩子。怀孕的喜悦冲淡了任何事在她心里的重量,她略显苍白的脸上有一圈圣洁的母性光辉。 但郝林不一会儿竟乐颠颠地从评选办公室又回来“同志们,刚才夏荷同志不是检查出怀孕吗?孙厂长说了,矿上的文件有规定怀孕和哺乳期的妇女,都不在下岗之列。所以咱们的投票无效,可以再重新投一次。” “哇塞,苍天有眼!”辛丽美拍掌欢呼,夏荷也惊喜异常。 “怀孕得也太巧了吧?”于曼丽不甘心地小声嘟噜道,“谁知道真的假的?” “真的假不了!”辛丽美兴奋地乜斜了自己的冤家对头一眼,“夏荷,把医院的检验单亮出来,让诸位同事好友欣赏一下,让大家为你高兴高兴!” 新一轮的投票工作准备完毕,这次选票剔除了夏荷和周会计,在剩下的四个人中进行。 陈会计突然站了起来。 “大家别投票了,选我吧。我还有半年多就该退休了。我下岗进再就业中心,虽然工资少很多,但半年时间也无所谓了,我担得起。” 大家面面相觑。 “陈会计,你老公是病保,儿子又上大学,你下岗也不合适呀。要不咱们还是投票选吧,选出来的人愿赌服输。”郝林好心地劝道。 “没事,就选我吧,半年时间姐能担得起。”陈会计下定了决心,“你们都还年轻,以后还有前途。咱们这么多年的感情,这次就当老大姐送给诸位的祝福吧!” 郝林带头鼓起了掌。 在大家合资给陈会计举行的欢送会上,陈会计动情地拉着夏荷的手,哽咽着说“小夏,第一次选票时陈姐对不起你,那一会儿是大姐自私心作祟,投了你的下岗票。你能原谅陈姐吗?” 夏荷紧紧地握住陈会计的双手“姐,别说什么原谅不原谅,我根本没有怪你。生死关头,自保是人的本能。谁也不能免俗。更何况你现在为了大家,贡献了自己的工作,你不知道大家心里有多感激你!” 这一夜夏荷翻来复去地睡不着。怀孕的喜悦和陈姐离开的悲伤相互交织,让夏荷在一天之间体验了坐过山车般的冰火两重天。 窗外月朗星稀,预示着明天的又一个好天气。夏荷轻轻感叹道“这个世界还是很美好的,世上还是好人多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夏荷的前半生》正文 新生 经过十几个小孩的阵痛折磨,夏荷终于在王家所谓的最好的日子最佳的时辰里剖腹产下了女儿王秋思。 回顾十个月的怀胎岁月,虽然身体辛苦,却给夏荷带来了无限的精神愉悦,这是肚子里的孩子送给自己的最初礼物。 丈夫王海滨对夏荷的关爱自是不必说,对妻子各种的宠溺,各种的粘,回家的次数多了,煲电话粥的时间长了,间隔却短了,有时煲得夏荷都腻了,他还恋恋不舍地放电话。当然更忘不了叮嘱爹妈照顾好老婆。 其实自从夏荷怀孕以后,婆婆许玉兰就换了一副面孔来看待儿媳妇了她开始学着亲家母的语气叫夏荷小名“荷花”,似乎这样才能体现出婆媳如母女的感情;一日三餐和饭后水果的质量都上了一个台阶;甚至,许玉兰还要求儿媳妇辞了工作,安心在家养胎,反正家里也不缺她那两个工资钱。无奈夏荷极力反对,儿子王海滨也出面帮腔。许玉兰不敢霸王硬上弓,害怕夏荷生气对肚里的孩子不利,只好由她去了。 两个大姑姐也放缓了登临母家的脚步,怀孕初期的夏荷被婆婆重点保护起来,她们再也不能享受饭来张口的特权。 “哟,怀了龙子,丫头变娘娘,小家雀栖上枝头变凤凰了!还真是母凭子贵!”二大姑姐王海燕腹黑嘴刁,对弟媳夏荷家庭地位的突然拔高很不适应,对失去在母家的公主地位和免费食堂更是怒火中烧。 许玉兰这次却没有站队女儿,和孙子相比,女儿算什么。如果说女儿是小棉袄,孙子那绝对是貂皮大衣,保暖又长面,比小棉袄那可强了不是一点半点。更何况自己的这个小棉袄里面装的是黑心棉,不保暖还发痒,侍候不好就乱发脾气。 “别阴阳怪气的,你如果来吃饭,我不反对,自己动手做;别想着还有人能伺候你。这段时间我的主要任务是帮夏荷保胎。甭管她是娘娘还是丫头,但我大孙子一定是咱王家的太子!” 许玉兰对女儿态度的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让气性大易暴怒的二女儿摔门而去。知女莫若母,女儿是什么德性,许玉兰心里还是明境似的,平时就是婆家娘家的搅屎棍一枚。在别人面前她可以闭着眼庇护女儿,但在孙子面前不行,女儿是她的心肝脾胃肾,但孙子却是她的整个生命。两者相较,老太太还是惦得出轻重。 公公王一平也改变了原来翁媳不亲的传统,把自己一惯的严肃脸硬生生变成了弥勒相。每次偷偷撇一眼儿媳妇圆鼓鼓的肚子,都要自己偷乐半天。中国人讲究天伦之乐,儿孙绕膝,已过知天命之年的王一平,对王家这个姗姗来迟的第三代,盼得可是有点望眼欲穿了。 在儿子婚后无嗣的两年多时间里,每当别人问他何时抱孙子,王一平都觉得比打自己的耳光还难堪。虽然他的官职一直在升,挣的工资也是几何数增长,但这些东西在他眼里,都不能和孙子相提并论。“财源滚滚,后继有人”才是他们这个年龄段的人的人生巅峰。“有权有势不如有人”,这种在封建社会流传十八代的陈词烂调,王一平可以一边嘴上批判,一边心里默认。二十年的官场生涯,让他能够把冠冕堂皇的官话和内心的虚伪收放自如地在舌尖自由转换,明的一套,暗的一套,而且屡试不爽。在他那貌似宽广的胸怀里,藏着许多阴暗的小角落,每个角落里都锁着小秘密,钥匙在他自己的脑袋里藏着。 自从得知儿媳妇怀孕,王一平就已经为孙子起好了名子王世豪。世是孙子的辈份,豪则是他对孙子的期份,希望他豪气冲天,重振王家门风。 许玉兰对丈夫给孙子起的名子当然没异议,只是提醒丈夫,再想个女孩名子,万一是孙女呢? 王一平大手一挥,“以我的预测,女孩的可能性不大,我已经查过清宫图了。不过万一是女孩,现场起名子也来得及。” “查清宫图?你也相信这个?”许玉兰很惊讶,丈夫在她眼里可是彻头彻尾的布尔什维克,什么时候对清宫图这种封建糟粕的东西感兴趣了? “人老了,连观念都变了吗?”她和丈夫开玩笑。 “也许吧。”王一平有些怅然,“在官场上打斗这么些年,老了老了,却很羡慕那些含饴弄孙的普通人。” “看来是我们真老了,”许玉兰也随丈夫感叹道,“年青时老嫌自己孩子烦,到了现在这个年纪,反倒盼望有个小孩来烦烦自己。虽说海鸥和海燕家的两个孩子也是孙子,但毕竟是外孙,不是咱们老王家的嫡传。隔着女婿这一层,内外还是有别的。” 婆家这边为个没出世的孩子忙得团团转,娘家那边也没闲着。自从得知女儿怀孕,张文英就变了个人似的,围着女儿转起来今天给夏荷做点可口的饭菜,明天再给夏荷买点营养品,甚至咬咬牙,花大价钱买了一些跨季的新鲜水果,和丈夫夏如海一块儿送到女儿婆婆家,亲眼看女儿吃下去,然后再急急忙忙赶回家去看孙子。惹得儿媳妇赵丽丽白眼不断。 赵丽丽是夏伯达正式登记结婚的妻子。她也出自农转非家庭,而且比夏伯达大两岁,但勤劳能干,会过日子,虽然脾气有些急躁,但却是婆婆张文英比较看重的媳妇。毕竟,普通人家生活,女人会持家过日子才是最宝贵的品质。 婚后第二年,赵丽丽生了个男孩,公公夏如海和婆婆张文英更是对赵丽丽刮目相看,除了喂奶,孩子基本上都是张文英在照顾。但张文英对此是累并快乐着,一子一孙的小康生活让她从来没有对自己的生活如此满足。当然,如果女儿夏荷再给王家生个大胖小子出来,那才叫锦上添花呢。 张文英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女儿的生活写上了自己的日程表,是夏荷结婚前,还是结婚后?她不知道;她牵挂女儿的生活,到底是真关心女儿的幸福,还是怕女儿失去一切之后会连累到自己的家?她也不知道。又或许女儿其实一直在她的牵挂里,只不过自己年轻的时候心事太满,容不下对女儿的一腔柔情? 但夏荷对母亲张文英这种异乎寻常的母爱展示有点受宠若惊。 “妈,你是在疼没出生的孩子还是在疼我?”望着为自己忙得团团转的妈妈,夏荷很疑惑。 “疼孩子不就是疼你吗?”张文英头也不抬的回答,“那孩子不是在你肚子里?” “我真希望我小的时侯你这样疼我!”夏荷幽幽地说,“妈妈,你不知道我小时候多么渴望你和爸爸像疼夏藕一样疼我,看到你们对夏藕那么好,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难过,我既恨你们,也恨夏藕!”不知道是有感而发,而是怀孕期的多愁善感,夏荷说这话时竟然泪流满面。 张文英呆住了。 “你这孩子,怎么说这种话?从小到大,供你吃穿,供你上学,我们怎么就不疼你了?还恨上我们了?” 张文英一直以为夏荷对父母是充满感激的,毕竟在那个年月,能供女孩子上到中专的父母,在农村是不多的。这也是她一直敢张口给夏荷提要求的原因。 “我们现在不也还牵挂你?怕你在婆家受难为,为了你,我们都得罪你兄弟媳妇儿了。还说我们不疼你!再说,我以前日子也不好过,地里农活忙,你爸爸暴脾气,你奶奶又欺负我,我哪里还有好心情对待你?” 想到往事,张文英也有些伤感起来,那些水深火热的日子,搁谁身上不都是一把辛酸泪?不过好在一切都过去了。 “咱们农村的人不都这么过来的吗?哪个父母不疼孩子?以前是没条件罢了。” 夏荷释然是啊,母亲有母亲的难处,以她的修为素养,要求她给予孩子们如沐春风的合格母爱,确实有点难为她。 “对不起妈,我不是在埋怨你,或许你有自己爱的表达方式,是我没有领悟到。但小时候我真的觉得你们不爱我,我是一个没人爱的小可怜。这也是我从小到大的心结。今天听你这么讲,我这个心结也解开了,但愿它以后不再折磨我了。” 张文英就继续给女儿削苹果,并用牙签串上,方便女儿拿着吃。 夏荷的眼泪又涌上来。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 本来孩子的预产期是农历十月底,但距离生孩子还有半个月,公婆去让夏荷去住院待产了。说是公公请了世外高人,预测好了孙子的最佳出生日期和时辰农历十六是男孩子的最佳出生日期,也就是古语所谓的“十五的娘娘十六的官”;又因孩子属虎,而老虎性喜夜间觅食,子时作为一天之中的第一个时辰,正是老虎扬威的时候。因此,如果肚子里的这个属虎的男孩在农历十六的子时出生,将来必是大富大贵的命运。 素来信奉宿命的王一平高价还了愿,把高人的预测奉若神明,并告诫全家人,无论如何也得让孙子在那个大富大贵的日子里出生。当然唯一的办法就是剖腹产了。 夏荷觉得这种危言耸听的八卦根本就是无稽之谈,对剖腹产也很反对。生孩子本是瓜熟蒂落的事,为什么要强行用一种人为手段来促成孩子的降生,这难道不也是一种违背自然规律的做法?一一在那个崇尚自然生产的年代,剖腹产只是产妇出现各种难产情况下的无奈选择。 但王一平在王家有绝对的话语权,而且追随者甚众,虽然王海滨心疼妻子的身体也反对剖腹产,但架不住父母双亲和姐姐们轮番上阵做思想工作,最后也举手投降,否决了夏荷自然生产的提议。 由于距离预产期较远,医生护士不停地给夏荷打催产素,吃蓖麻油,折腾了一整天。农历十月的夜间,天气已相当寒冷,但又没通暖气,夏荷光着下身躺在冰冷的产床上,冻得上牙碰下牙。虽然婆婆和妈妈都送来了热汤热菜,但孕吐和产前阵痛把夏荷折磨得没有一点胃口。 好不容易熬到了夜里十一点多,在公婆的督促下,医生开始手术。 虚弱至极的夏荷在听到孩子哭声的时候早已昏昏然,但模糊的意识里好象听到两个医护人员的对话。 “呀,是女孩。” “哼,封建!女孩不好吗?没有女孩,谁给他们家生孩子?” “王总要求孩子必须在十二点整抱出来,可现在还不到呀。” “要不咱们把表调快一点……” …… 当夏荷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一家人正围着婴儿床看孩子,没人发觉夏荷醒过来了。 “说好的是男孩,怎么变成了女孩呢?”是婆婆失望的声音,“不会是有人给咱们换了吧?” “妈”,王海滨对母亲的痴人说梦有些啼笑皆非,“今天晚上就咱们一家生孩子,和谁换?” 没人再说话,除了孩子咿咿呀呀地叫几声,产房里寂静的有些尴尬。王一平的脸阴得能拧下水来,许玉兰则一脸不相信,似乎还没接受这个从天而降的孙女。 王海滨才不管那些“不管男孩女孩,只要是我的孩子,我都喜欢。” 孩子仿佛听到爸爸的说话声睡醒了,双脚开始在包背里乱踢乱蹬,小脸也开始动起来,表情丰富,逗得王海滨乐了。 “你们快看,她是不是像我?” 大姐不屑地望了弟弟一眼“这么小的孩子哪能看得出来?” 王海滨不死心“那至少鼻子是像的吧,高鼻梁。” “像,长大更像你!”姐姐不想和弟弟争论,就哄了他一句。 王一平自从见到孙女从手术室被抱出来,心就瓦凉瓦凉地凉了个透,这么多天的忙活白费了,卦相还准不准就不知道了,绞尽脑汁起的名子也用不上了。就好比一个人从黑暗的井里往上爬,刚爬到井沿,忽然又掉了下去,心里的失望和伤害是深入骨髓的。 许玉兰看出了丈夫的失望,就缓和了语气,顺着儿子的话头说“第一胎生什么也好,反正海滨干井下工作,咱们还能要二胎,过两年荷花再生个大胖小子出来,咱家就全和了!” 王一平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下,老婆的话重新点燃了他心底希望的小火苗。希望就是让人提神的催化剂,而且不管那希望有多么遥远,多么不切实际。但只要有希望存在,人心就能振奋。 许玉兰忽然又想起什么了,“一平,你给孙女起个名子吧!” 王一平尴尬了一下,沉默了半晌才说“算了,孙女的名子还是你们起吧。我暂时想不出什么好名子。” 许玉兰心中一喜“我刚才倒是想好了一个名子,你们听听行不行秋喜。这个孩子生在秋天,又是咱家第一个孩子,我们当然喜欢。女孩子可以不按辈份起名子,怎么好听怎么来。” “好听倒是好听,就是名子有点俗,带点过去烟花巷的风尘味,枪毙掉!”儿子王海滨一票否决了妈妈的建议。 “那你倒是想个好听又讲究的!”许玉兰有点不高兴,自己费神八拉了好半天才想出的名子,竟然被儿子一口否决了。 张文英守着孩子,一直不敢插话,怕自己说不合适,会徒增亲家们的反感。她一直望着婴儿床上的外孙女白白的皮肤,圆圆的苹果脸,多像小时候的夏荷。可她为什么不是个小子呢?那样王家会多高兴! 想到夏荷,她朝女儿床边望了一眼“咦,荷花醒了?” 王海滨忙跑到妻子床前“夏荷,我们在给孩子起名子呢,没看到你醒了。” “我听到了,”夏荷虚弱地在床上躺着,一动也不能动,麻药下去,刀口的伤痛让她忍不住呻吟起来,“把孩子抱过来我看一下。” 婆婆许玉兰把孩子抱起来,凑到夏荷跟前去。仿佛有心灵感应一般,刚才还闭眼睡觉的女儿,这时却突然睁开了混沌的小眼,茫然地搜寻着妈妈的存在。 夏荷笑了,无限爱怜地看着这个自己创造的小生命,除了感叹生命的神奇,心底升腾起对女儿的无限柔情和疼爱。 “要不,叫她秋思吧,秋天美好的回忆!”夏荷早就给女儿起好了名子,只是这会才敢说出来。 王海滨咂摸了半天,接着就拍手叫好了“好名子,别致又大气,就叫王秋思。” 他接着又凑到女儿跟前,抓住她的小拳头握了握“你好,王秋思小朋友,我是你爸爸,热烈欢迎你正式加入王家战队!” 捱过了最初的不快,王家老两口很快被一天一个变化的小孙女逗得乐开了花。 这是个聪明到似乎知道爷爷奶奶心事的小家伙,什么都比别的孩子快一步不该笑的时候,她会笑了;不该眨眼睛的时候,她会眨眼睛了;别的孩子还不会扭头,她已经开始想翻身了。当然更多的时候,她会不哭不闹,眨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冲爷爷奶奶笑眯脒地各种卖萌,摆酷;或者一个人自得其乐地咿咿呀呀地“唱歌”听。逗得王家老两口那叫一个开心。 王一平成了最爱孩子的爷爷,只要休班在家,对孙女那是各种逗,各种抱。对孙子的渴望,这会早扔到爪哇国了。 “孙女也挺好的,你看多可爱,多漂亮!”见老公如此高兴,许玉兰也十分高兴。人老了,越来越会疼孩子了。对这个和自己格外投缘的小孙女,许玉兰对她的疼爱远远超出了以前对自己的孩子。这也许就是所谓的“隔辈亲”吧。 五个月的产假,夏荷只休了三个月就上班了。办公室人少活多,忙不过来。夏荷的工作本来是辛丽美兼职,但最近出发任务太多,辛丽美累趴下了。厂长孙植几次让张强通知夏荷上班,不然就给她换工作。 夏荷不想失去自己喜欢的这个工作,于是把孩子交给婆婆照顾,自己去上班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夏荷的前半生》正文 人生无常 杨硕外出培训学习结束,重新回到了兴隆堡煤矿。 在外出学习期间,她虽然被下岗进了矿再就业服务中心,但由于“朝里有人好做官”,回矿后不久,就被重新分配,去矿外包采掘队干了主管会计。不但没有了下岗之虞,反而官升一级,成了矿财务系统屈指可数的女主管。 “塞马失马,焉知非福”,杨硕的这一波“因祸得福”的神操作,很好地诠释了中国这句古老的箴言,惊艳了时光,亮瞎了众人的眼。 临行前,杨硕在矿人力资源部拿了工作派遣单,专门绕道洗煤厂财务科,来和往日的同事们话别。 “哟,杨大会计来了!你这次培训学习可真值,不但学历加分,职位也升了,祝贺祝贺!”于曼丽眼尖,先看到了满面春风走进来的杨硕,打蛇绕棍上,先送上了恭维话。 杨硕脸红了“谢谢于姐,也没什么可贺的,只是赶巧罢了。我在等待分配,矿外包队的王会计退休了,我刚好顶了她的空位。” “咱们杨硕还是一如既往的低调和谦虚啊!”郝林由衷地夸奖道。 “这说明咱家杨硕心好命好,好人有好报呗!”辛丽美最喜欢跟在于曼丽后面发言,以便和她针锋相对。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从第一眼看到于曼丽,就和她没有眼缘,说话更不投缘。每次不把于曼丽怼得面红耳赤,她都觉得自己劳神费力地侃侃而谈没有动力。 “人呀,要多做善事多积德,人品好,霉运都给你让路,机会都垂青你。杨硕,好好干,哪一天姐落魄了,就投奔你去。”辛丽美故意拍着杨硕的肩大声说。 “哎呀辛姐,你这样说我可真不好意思,严格点说,你还是我的入门老师呢,你可教了我不少业务上的东西,我还没好好感激你呢!”杨硕很真诚地说,“这次去报到时间紧,我就不请大家吃饭了,下次休班回来,我一定请大家去百福乐搓一顿,以感谢诸位哥哥姐姐们以往对我的帮助和关心。” “其实小杨有今天,也是自己努力的结果。不是说机会只垂青有准备的头脑吗?小杨如果不学习,不进步,就不会有这次机遇。”周会计一语两的,既表扬了杨硕的努力,又婉转地中止了于辛二人的争端。 辛丽美也不是真心想挑起和于曼丽的战争,对她的语言攻击只要点到为止即可。借着周会计的话把,她成功转移了话题“杨硕,你到外包队,不是和王工程师成了一个战壕的战友了吗?那以后夏荷可方便了,捎点东西什么的,找你就行了。” “那可不,”杨硕很爽快地回答,“听说财务室和王工的办公室在同一座大楼上,我们见面可方便了。” “那感情好,以后不但方便夏荷捎东西,你还可以帮夏荷监督王工,那么个有才有貌的帅小伙,惦记的姑娘肯定不少。”辛丽美又幽了一默。 “监督就没必要了吧,咱兴隆堡煤矿谁不知道王工对夏荷的感情,那可是响当当的保险牌的!哪个不自量力的冒失鬼会拿榆木脑袋撞南墙?不要命了她?”杨硕也是情商极高的人,插科打诨也有一套,和辛丽美一唱一合,也能逗得办公室里笑声一片。 夏荷被逗笑了,这会儿才插上了嘴,“杨硕,别听辛姐逗咱们玩了。不管怎样,好好干,干出点成绩来。别丢了咱们财务科的人,莫辜负了大家伙对你的期望!” “还有,什么时候找到白马王子,别忘了告诉辛姐一声,我们大家组团去喝你的喜酒!”辛丽美想得周到,把最好的祝福留在了最后。 杨硕年龄也不小了,论起来比夏荷还大多半年。但她可能是受了表姐杨美对丈夫孙植花心吐槽的影响,对寻找自己的另一半心有余悸,老担心未来的丈夫如果和孙植一个德性,那自己岂不是要和表姐一样辛苦?所以高不成低不就,二十六七岁了还一直单着,在兴隆堡的女人圈里也算是个不折不扣的黄金剩女了。 “放心吧诸位,你们都是我的娘家人,我有什么好事,是不会忘了告诉你们的!” 杨硕从来不介意别人开她的婚姻玩笑,更何况这个人还是自己心直口爽的嫡传老师。反正自己是“皇帝的女儿不愁嫁”,只是自己点头,想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男人还是大有人在的。 杨硕去外包队工作,确实方便了夏荷。王海滨工作越来越忙碌,回家休假的次数越来越少,时间也越来越短。夏荷舍不得丢掉工作去照顾他,于是就尽自己可能地做一些丈夫喜欢的熟食,或者是把一些干净的换洗衣服,让杨硕给丈夫捎过去,再把丈夫脏了的换洗衣服捎回来。如此一来二往,杨硕和夏荷王海滨夫妻的关系越来越熟络,亲密。 王海滨体恤妻子夏荷一个人在家,既忙工作,又带孩子,还要照顾父母,也不容易,所以只要自己力所能及的小事,还是尽量自己干。更何况善良的杨硕,有时候也会捎带着把自己来不及洗的脏衣服洗出来。 对妻子这个充满爱心的小闺蜜,王海滨是满满的感激和喜欢。 夏荷确实很辛苦,除了工作和孩子,还有娘家婆家的一大堆事。 首先是大姑姐王海鸥,生病了,而且是大病。 王海鸥在矿办公室干打字员,平时工作轻松,福利满满,社会地位高,是矿长面前的红人。再加上老爹的地位和夫家的人脉,更让她心气拔得老高。这也是她俾睨众生的资本和底气。和普通人相比,她就是妥妥的人生赢家一枚,不但起跑线高,而且资源优良。如果把人生比作一场马拉松,那王海鸥绝对是一个天生的长跑能手,肺活量大,大长腿,一抬腿的距离就能让众人甩开膀子奋斗几年。 没办法,有些人的人生就这么牛气冲天! 矿中层以上的干部每年有两次健康体检的特权。王海鸥也在这种为数不多的特权人员之中。来医院负责健康检查的一般都是矿医院请来的省院专家,设备仪器先进,检查全面仔细。当然每年检查都有查出身体毛病的人,而且不在少数,有三高的,有脑梗心梗的,还有脂肪肝什么的。都是矿上的领导阶层,平时吃得好,动得少,有这些富贵病也不稀奇。 可是王海鸥却被医生告知有乳腺囊肿,需要到省肿瘤医院做切片检查,以确定肿瘤的性质,到底是良性还是恶性。 “如果是恶性肿瘤,那是不是就意味着我得癌了?”王海鸥脑子一片空白,茫然地看着大夫。 “也可以这么说,”医生不想瞒她。从检查结果看,病情不是太乐观,为了督促病人赶快去医院做全面检查,以免耽误治疗,医生只能实话实说。但眼前这个生命又太年青,看着她满脸的震惊和恐惧,医生也于心不忍,安慰她说“不要太紧张,即使是恶性肿瘤,这种病的治愈率也是很高的,况且你年青,身体好……” 王海鸥已听不清医生后面说的话,她失魂落魄地踉踉跄跄地回了娘家,一头扑在父母床上大哭起来。 正在看孩子的许玉兰吓了一跳。她把孙女放回摇篮里,转身坐在床边,拍着女儿的背问道“怎么了?和陈军吵架了吗?” 陈军是大女儿的丈夫。他的家庭底色和王家不相上下,平时是矿太子团的一员,在机电科当副科长。对老婆王海鸥唯命是从,是出了名的“老婆控”。不过他对这个外号倒是全盘接受,还美其各曰“有出息的男人,都怕老婆。” “陈军不敢惹你吧,你到底怎么了?”女儿一问三不说,只是哭。许玉兰有些着急了。平时这个大女儿比小女儿省心多了,她从小自立,处事能力强,很少有什么事麻烦到父母,特别是结婚以后,更是只报喜,不报忧,从未让爸妈在她婚姻上担过心。和“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妹妹,性格有天壤之别。 “妈,我快死了,我得癌症了!”王海鸥转身伏在妈妈肩上,号啕大哭。吓得侄女王秋思也哭起来。 许玉兰一愣,“你这孩子,别胡说,什么死了的,得癌症了的,多不吉利!” “真的,妈!今天刚检查出来,医生让我明天就去省肿瘤医院做切片检查。而且,”王海鸥止不住涕泪横流,“听医生说话的语气,好象还是恶性的!妈,我这辈子完了!” 许玉兰手里拿着的孙女的奶瓶啪一下掉在了地上。 许玉兰呆坐了一会,想起要去给当家人王一平打个电话。但她无奈腿抖得厉害,扶着椅子背才摸到电话机旁。她抖抖缩缩地给丈夫王一平、女婿陈军和儿媳妇夏荷分别打了电话,然后转身抱住痛哭的女儿,老泪纵横。 夏荷先回到家,公公王一平和姐夫陈军还没回来。床头坐着抱头哀嚎的婆婆母女俩,女儿王秋思躺在摇篮里,脸上挂着泪珠,已经哭睡了。 “荷花,妈的天塌了一半呀!”许玉兰一见儿媳妇回来,犹如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把抓住夏荷的双手又哭起来,“你大姐病了,这可如何是好啊?” 夏荷听母女俩抽抽咽咽地说了半天,才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妈,姐,你们都先别着急,在疾病没有确诊以前,一切都有可能。误诊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更何况这只是个一般的体检。” 望着两个游走在崩溃边缘的绝望人,夏荷心里也突然难受起来自从认识王海滨,大姑姐就一直是俯视众生,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无肋过。没想到一场不确诊的疾病,竟然轻易地将她从天堂打下凡间。真是应了那句古话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妈,姐,一会儿等姐夫和爸爸来了,咱们再商量一下,我的建议是明天一早,让爸爸找车,咱们送姐姐去医院做个彻底检查,等有了具体结果再想办法。” 夏荷安扶好婆婆,望望一脸绝望的姐姐,再看看嗷嗷待哺的女儿,想了一下又说“妈,你看这样好吗,大姐这几天情绪也不太稳定,你去医院照顾大姐几天,孩子我先带着,以后的事咱们再商量。” 婆婆很感激地望着夏荷“荷花,你心真好。只是你受累了。你大姐虽说是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但我这个当妈的不放心呀,婆婆家的人毕竟照顾得不如我上心。只是苦了我孙女小秋思了。” “妈,你安心照顾姐姐,别挂牵小秋思的事了,我让我妈帮忙看一段时间孩子。”夏荷宽慰婆婆,也宽慰自己。自从生了孩子,婆婆对自己说话的语气好的夏荷都有点不好意思。夏荷投桃报李,当然也开始拿婆婆当妈看待了。 一家人都去医院陪大姑姐看病了,夏荷抱着女儿,去娘家找饭吃。 自从兄弟媳妇赵丽丽被娶进门,夏荷就很少在娘家逗留。家里房子小,人满为患,赵丽丽受不得人多嘴杂,常常甩个脸子给众人看。弄得自己和父母都尴尬。所以除了逢年过节去下礼,夏荷很少进娘家门。 但今天不行了,夏荷准备豁出去脸面,先求兄弟媳妇,再求自己父母,让他们帮忙看会孩子,因为自己不能丢了工作,还得上班。 一家人都在。妈妈张文英一见夏荷,高兴极了“荷花,妈正想给你打电话,让你下午来一趟。楼下你张婶给荷叶介绍了一门亲事,我想让你给参谋参谋。” 夏荷吃了一惊“啊,给荷叶介绍对象?荷叶才多大呀?” “接新年虚岁就二十了,也该找婆家了。我这么大的时候都生你了。”张文英不以为然地说道,随即又叹口气,“再说了,荷叶她不是有病吗,人家不嫌弃能愿意娶她,咱也算烧高香了。” 夏荷没活说了。 “虽说介绍的这个人是个农村户口,离婚有两个孩子,但家境不错,有六间大瓦房,这个男人也不错,有手艺,在路边开个修摩托车的铺子,不少挣钱,比一般工人还强呢。”张文英对这个未来女婿的情况还比较满意,介绍起来语调很高兴。 “妈,你疯了吗?怎么给荷叶找个农村的?”夏荷吓了一跳,“我不是嫌农村的不好,只是荷叶嫁远了行吗?她那个身体,有人欺负了怎么办?找个矿上的人,好坏不说,起码离得近,咱们眼跟前看着放心呀。” 张文英把外孙女接过去递到丈夫臂弯里,捏了女儿的衣袖,拉她到厨房间,避开了众人的视线。 “荷花,你不知道,荷叶这两年癫痫病又发作了两回,医生说这种病越老发作越频繁。你说在这个家里,我又没工资,丽丽和小藕挣的钱自己存着,还有个孩子,一大家子的吃喝拉撒全仗着你爸那点退休工资,哪还有闲钱给荷叶看病?” “再说了,咱家房子小,荷叶老在家呆着,丽丽也不高兴,整天摔摔打打的,弄得一家人心里都不痛快。” “现在好不容易寻到这么合适一主,人家不嫌荷叶有毛病,就图她年轻有工作。咱们也别挑了,就这么凑合着吧。” 张文英一口气给夏荷说了一大堆理由。 “可是,这样一来,荷叶嫁过去就要当后妈吗?”夏荷不无担心地说,“男方已经有两个孩子了,那她以后还能要自己的孩子吗?” “哎呀荷花,你妹妹要是和你一样,我能不挑挑拣拣,找个好人家把她嫁了。可荷叶脑子有病,不是个正常人,生个孩子正常不正常先不说,生下孩子谁给她看呀?那边婆婆有两个没娘的孩子要照顾,我又不能离了小柱子(孙子)。所以荷叶能不能要孩子,得看她的病情发展再说。就算不能要,只要对人家孩子好好的,将来不也一样。”张文英嫁小女儿显然是经过了深思熟虑,每一条都想得很到位。 “妈,你就作吧,我看你早晚得害了你小女儿。”夏荷很担心妹妹,但也很无奈,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拯救妹妹。 “我害她干嘛,难道她不是我生的?”张文英不服气地反驳女儿,“我还不是为这个家着想,为大局着想。” “你是光为你儿子着想吧?”夏荷有些气愤,“你说你们这种人,有了事就想靠女儿,让女儿们去给你们出力劳神,可你们心里真正关心的,却是你们的儿子。公理何在呢?” 张文英也生气了“那谁家不是这样?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将来能养我老吗?我还不是得指着我儿子?” 夏荷不想再和母亲有鸡无蛋地争辩下去,索性闭了嘴。 下午的相亲是在夏家进行的,夏荷见到了即将成为自己准妹夫的那个人五短身材,满脸络腮胡子,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工作服,面相看过去比荷叶大了不止十岁八岁。但从举止说话来看,人还算老实本份。 夏荷一声叹息;夏如海满面愧色,显然觉得把女儿嫁给眼前这个人,委屈了豆蔻年华的女儿;夏伯达也皱着眉头不吭声;只有张文英和赵丽丽热情地款待着媒人和那个男人。显然,赶快把夏荷叶嫁出去才是她们的目的。 “茂才长得显老,其实还不到三十岁。家里日子过得红火,两个孩子也不缀脚了,荷叶嫁过去,不能说享多大的福,但也绝对受不了罪。茂才说了,进门就让荷叶当家。”媒人们都有一张三寸不烂之舌,她们的话有几分可信度,谁也说不准。 相亲成功,两家接着又商讨订亲、结婚的日子。 借着这个喜庆劲,夏荷说了让妈妈张文英给带几天孩子的要求,没想到张文英和赵丽丽都痛快地答应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夏荷的前半生》正文 涅槃 这一段时间,把夏荷忙得够呛,身心俱疲。 先是大姑姐王海鸥住院,接着妹妹夏荷叶出嫁,然后又是周会计辞职,还有尚在哺乳期的女儿要照顾。所有的事儿好象商量好了似的,一古脑地压在了夏荷身上,让她疲于奔波,不堪重负。 王海鸥的病情没有误诊,根据切片检验,已经达到乳腺癌3期。根据医生的建议,最好的治疗方法就是手术后进行化疗。 “医生,请您用最好的方法最好的药,一定要治好我女儿的病!”许玉兰痛哭失声,几乎都要给医生跪下了,“她那么年轻,孩子那么小,让我替她得病多好啊!” 可怜天下父母心!医生的鼻子也酸了“大妈,只要手术后不复发,你女儿的病就能恢复健康。放心吧,救死扶伤是医生的职责,我们对每个病人都会尽百分百的努力!” 王海鸥两个都被切除了,然后进入了痛苦漫长的化疗期。化疗的痛苦是最能催毁病人意志的炼狱,呕吐,肠胃绞痛,便血……每一个反应都让王海鸥死去活来。妈妈许玉兰心如刀绞,恨不得替女儿去承受。甚至有一次,见到王海鸥因呕吐而咯血了,许玉兰竟心疼地晕了过去。 女儿的病还没治好,别把老婆子再搭进去,王一平当即立断,让老婆回家,陪床由女儿婆家人和娘家人轮流承担。能去陪床的王海鸥婆家人只有女婿一个人,婆婆要照顾上学的孩子;娘家人也只有二女儿王海燕和儿媳妇夏荷了。 女婿陈军有工作,还要挣钱养家,况且老婆生病,更需要大量的钱来消费,他当然不能扔了工作在病床前常守候;王海燕对长时间伺候姐姐也颇有微词,她有自己的小家,有工作,有孩子,这些都离不开自己操持;更何况从小到大,她都习惯被父母和姐姐照顾,现在让她整天呆在病房,面对一屋子苟延残喘的癌症病人,看着姐姐化疗时痛苦地欲死欲生,她烦躁又心疼。最后无论父母是苦口婆心还是严厉斥责,她仍然撂挑子不干了,说精神受不了,宁肯为姐姐生病多垫付药费;夏荷隔空去照顾大姑姐两天,因家里有吃奶的孩子,也不能呆长时间。 王一平衡量再三,觉得也确实不能因生病的女儿拖垮全家,于是他出面出钱,为女儿雇了全职护工,二十四小时守护女儿身边。 许玉兰悄悄抹泪,既心疼女儿身体遭罪,又担心女儿心凉。女儿素来要强,床前冷落不是会更快地要她的命吗? 夏荷看透了婆婆的心事。 “妈,姐姐的三期化疗就要开始,跟前没亲人不行,我准备请半个月的假去陪姐姐。本来我的奶水也不好,不够小秋思吃,干脆给她断奶,喂奶粉算了。反正她现在不也每天喝奶粉补缺吗?这样你在家喂她,我就能全心在医院陪姐姐了。” 许玉兰感动得涕泪交零,“我的好媳妇,我儿子真是没有看走眼,你真是我们王家祖上烧了高香求来的好人哪。你比我那没良心的二闺女对她姐还好。我真是谢谢你了!” 每一次的化疗都让王海鸥从地狱走一圈再回来。好在每次睁开眼睛,床前总有个随时精心照料自己的兄弟媳妇。这让她心里难受又温暖。 夏荷知道姐姐没胃口,吃不下饭,每顿都变着花样给她买;听医生讲海参对提高免疫力有好处,就买了很多即食海参,随时拿给姐姐吃。 王海鸥有一次清醒以后,望着夏荷善良削瘦的脸庞,眼里蓄满了眼泪“夏荷,谢谢你!日久见人心,患难见真情,谢谢你对姐姐的不离不弃!想想你刚结婚那会,姐姐真是对不起你,希望你能原谅姐姐!如果有来生,我愿意和你做亲姐妹!” “姐姐,你别说见外的话,咱们本来就是亲姐妹!”夏荷心疼王海鸥被病痛折磨得有气无力,几句话说下来,她的额头竟然渗出了一层汗珠。夏荷忙拿纸巾给她沾掉。 等到王海鸥做完第3期化疗,夏荷才回来上班。 夏荷一上班,就受到了科长张强的单独谈话“夏荷,你家里有病人我们理解,但你这两个月请假也太多了,严重影响了工作。孙厂长说了,你如果家里确实有困难,可以考虑调到清闲一点的科室去。” “别呀,科长,我那不是脱离本职工作了。”夏荷有点慌,“我大姐病情基本控制住了,不大用家里人侍候了。我以后保证不多休班,真的。” “咱们科里本来人手不够,最近周会计也要走了,所以你可不能随便再请假了,否则我也保不了你,你就真和财务科拜拜了。”张强半玩笑半恐吓地说。 “一定一定!”夏荷忙做揖回答。 夏荷早就知道周会计要辞职的事情。自从周会计拼命学习,考取注册会计师的那会,她就预感这片热情而又薄情的土地,注定要留不住一颗醉爱而破碎的玻璃心! 周会计的辞职只因另谋高就。 前面说了,周会计本来就是名牌学校的高材生,为了爱情才随丈夫来到这穷乡僻壤的煤矿就业。如今爱人已去,薄情的婆家人又把她的心伤得千疮百孔。这个本是她幸福所在的煤矿企业,现在却成了她人生路上无法绕过的伤心地。 周会计在考取了注册会计师资格后,投简历给省城一家大型会计事务所,结果就求职成功了。 新工作薪资高,环境好,利于孩子日后的学习和成长;最重要的,可以让自己离开这个绽放了青春、理想、爱情,同时又让青春折翼,理想幻灭,爱情夭折的伤心地。 接到应聘成功的通知,周会计搂着自己的儿子,抱着丈夫的遗像,整整痛哭了一个下午。太多的悲伤、不舍和回忆,都随着泪水流走吧!但愿以后的日子,都是岁月静好,坐等花开! “周姐,你真棒,祝贺你!”夏荷走到忙着收拾东西,准备办交接的周会计身边,真诚而钦佩地向她做最后道别。道别宴大家伙已经吃过了,夏荷没赶上。 “周姐,我衷心地希望这次分别能成为你工作和生活的一个新,愿您以后的日子,平安幸福,一帆风顺!”夏荷动情地说。 周会计又泪目了。自从丈夫离去,原本娴静平和的自己,莫名变得多愁善感起来,伤心流泪,高兴也流泪,似乎自出生攒到现在的泪水,全要在这几个月的时光里流尽。 “夏荷,姐姐首先要谢谢你,谢谢你在姐姐困难时的倾情相助。如果没有你和同事们的真情相助,我真无法想像我的生活会变成什么样!” “夏荷,通过这段时间的磨炼,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在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是你的救世主,没有谁可以一辈子呵护你的生活,即使爱人也不行。因为你无法保证他不出意外。所以,靠天靠地都靠不住,靠自己才是最正确的选择,只有自己才是自己最坚强的后盾。即使全世界都抛弃了你,只要你不放弃自己,生活就总有翻盘的那一天。” “要不断地学习,充实自己,只有掌握了一定的生活技能,才能把生活的把柄牢牢控制在自己手里。这是现实生活教会我的人生哲理。你是个聪明人,姐姐的话你一定会明白。” 离别的日子,周会计脸上挂着轻松的微笑和大家道别。多日的悲伤和痛苦已经离她远去。未来的生活,不论是工作还是爱情,对她而言,但愿都能有一个全新的开始。因为,努力的女人,往往会被时光温柔以待! 夏荷叶草草结了婚。 身体和智商的缺陷,让夏荷叶的婚姻注定不会被娘家和婆家重视。结婚对他们而言,不过是两个陌生男女,持合法证件睡到了一张床上,然后凑合着了度残生。 好在智商的缺陷让荷叶不会挑剔生活的怠慢和潦草,她只是谨听母言以后要听男人的话,善待他的孩子和老人,好好工作,好好过日子。婚姻生活对她而言,仅此而已。 荷叶结婚后,在母亲的指点和姐姐的帮助下,向矿上要了一套新婚周转房,一阴一阳的两间对面楼,成了荷叶婚后工作之余暂时歇息的暖巢。 荷叶很满足,咧着嘴笑呵呵地看着新婚男人张茂才进进出出,用各种物什把这两间小屋塞了个满满登登,并在窗棂上贴上了鲜红的大喜字,宣告一个新的小家建立了。 当然农村的婆家也给荷叶收拾了一间虽然潦草,但却喜气洋洋的新房。但荷叶没度完蜜月就住到矿上的小家来了,因为农村的新家离矿上太远,来回需要男人张茂才用摩托车接送。接送几回后张茂才烦了,嫌来回浪费时间,耽误生意,于是让荷叶住进新婚楼的小家里,他有空就来回赶。 荷叶在矿保洁队工作,平时负责打扫矿区街道卫生。这种不太需要脑力的劳动看着简单,但体力耗费大,特别到节假日或遇上矿区大检查,更是辛苦;有些不地道的同事又欺负荷叶头脑简单,故意挑一些又脏又累的活让荷叶干。所以一天班下来,荷叶整个身体都像累散了架,连做饭的力气都没有了。 婚前在娘家为姑娘时,荷叶下班后是饭来张口。母亲张文英是很体谅这个微弱智女儿的辛苦。更何况,女儿今天的残疾,直接或间接地都有她这个做母亲的责任。正是当年她的漠视和不作为,才让女儿的疾病留下如此大的后遗症。基于这种心理上的愧疚和赎罪,张文英对这个小女儿永远比对大女儿关心多一些。 荷叶结婚以后,母亲张文英也常常到女儿的小家里来坐坐,帮女儿收拾收拾东西,买菜的时候给女儿留下一点肉菜;知道女儿工作辛苦,不会做也没时间做饭,她会提前给女儿做好;或者是等伺候全家人吃完了饭,再偷偷给女儿送一点。虽然有时被儿媳妇赵丽丽看到就挨白眼,但为了女儿,张文英也忍了。 夏荷对妹妹荷叶的婚姻生活也很担心。当然她担心的重点,不是妹妹略显清贫的日常生活,这个她自己完全可以帮助妹妹,让她吃好穿暖;也不是妹妹居室的俭朴简陋,妹妹对这个小家还是很享受的;夏荷关心的是妹妹和新婚丈夫的感情生活。他们之间当然不能用相濡以沫的爱情标准来衡量,但张茂才其人是否真的像他外表看到的那么本份老实?他又是否真的像结婚时说的那样,把荷叶当亲人看待? 夏荷很担心,预感很不好。 不过夏荷突击去过几次妹妹在新婚楼的小家里,正好看到张茂才在满头大汗地做饭,而荷叶则在一旁打下手。夏荷的心稍稍安慰了一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夏荷的前半生》正文 一声叹息 周会计辞职以后,洗煤厂财务科人少活多,忙不过来,厂长孙植授意科长张强,打报告向矿财务科要人,于是会计周远航被借调到洗煤厂财务科来,顶了原周会计的位置。 周远航是和辛丽美一批分来的大学生,瘦瘦高高的个子,长得很白净,戴一副深度近视眼镜,笑起来牙齿很白。 “哟,刚走了个周会计,又来了个周会计,缘份哪!”辛丽美学着春节联欢晚会上范伟小品中的语调调侃道,“看来,这张办公桌的主人,非姓周的搞不定也。” 周远航笑了“小辛呀,你还真是个‘心里美’萝卜,一口咬上去嘎嘣脆,吃到肚里还顺气。和你在一块,想想就开心。” 辛丽美也笑了“都是咱们同年毕业的那群坏家伙给我起的外号,你到现在还记得。不过在你周大才子面前,我可不敢班门弄斧,卖弄文彩,谁不知道你是文科高才生。不过我就奇怪了,像你这种有才有德的君子,不留在矿财务科,跑我们这小地方来干啥?这不大材小用吗?” 周远航的笑脸瞬间爬上了一丝无奈“咱们矿财务你又不是不知道,里面的哪一个人不和各路领导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像我这种硬分配进去的人,在那些香饽饽堆里能吃香吗?更何况我又不是个愿为名利低头的人。你们这里要人,科长不敢得罪那些硬茬,这不就把我这个软柿子下放到这里来了。” 不过周远航随即又笑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到你们这儿来也不错,最起码工作起来心情愉快!” “唉,人间处处皆江湖啊!”辛丽美叹口气,“人在江湖走,哪能不挨刀,况且咱们这种人又是孤独求败。” 夏荷被辛丽美逗笑了“辛姐,听你说话我都有点热血沸腾了,恨不得这会就快马加鞭,执剑走天涯,扫净人间不平事!” “行,咱们是一路人,有共同语言,以后相处起来比较和谐。”周远航表示很高兴认识夏荷,随即又逗辛丽美说,“小辛,你们家李悦真是走了狗屎运,娶了你这么个开心果做老婆,小日子过得那是相当地让人羡慕哪!” 听到“李悦”两个字,辛丽美却脸色一沉,“欢乐场合,别提他的名子,伤情绪。况且我现在和他没关系了。” “你和她没关系?”周远航越发笑起来,“怎么,小两口吵架了?” 辛丽美避开了周远航的话题“咱们别扯闲篇了,工作吧,一会儿科长来了又该嫌咱们工作量少,闲得慌。” 于是大家就结束话题,进入工作状态。 夏荷却对辛丽美的话产生了疑惑凭辛丽美的个性,她不会无故在于曼丽面前说出和“李悦无关系”的话来;而且联想起来,事情还真有些反常李悦真是有时间没来科里接辛丽美了。 原来只要科里加班,李悦必定会开着他的豪车来接妻子,并把同事们挨个送回家。上个月底结帐加班,夏荷还念叨没见李悦,不过辛丽美没理她。现在想想,夏荷觉得有点不对劲了。 辛丽美和李悦之间怎么了? 下班两人同路,夏荷实在憋不住自己的困惑,开口问道“辛姐,你和李哥没什么事吧?我怎么觉得你俩没以前亲密了?” 辛丽美看了一眼夏荷“小妮子,你是不是听说什么了?” 夏荷忙否认“没有没有,我这不在问你嘛。” 辛丽美笑一下“其实也无所谓,我正打算找个合适的机会给你们说前两天,我和李悦协议离婚了,我净身出户,他给我东西我没要。” 夏荷张大的嘴几乎合不上了“离婚?辛姐,你不是开玩笑吧?” 辛丽美用手把夏荷的嘴捏住,还不忘幽了一默“小心下巴掉了!我干嘛要拿离婚开玩笑,又不好玩。真的。” “为什么呀,你们那么相爱的?”夏荷觉得自己真的没办法理解辛丽美了。她当初为了爱情孤注一掷的样子还没从自己眼前消失,现在竟然不声不响地连婚都离了。按辛丽美的年龄和阅历来说,快餐爱情应该不是她的菜呀! “唉,夏荷呀,我也糊涂着呢,”辛丽美叹了一口气“人们都说,岁月败美人,琐事败爱情。以前不懂这句话的意思,总觉得只要有了爱情,婚姻中还有什么困难不能克服掉呢?现在想想,真是太幼稚了。” “在婚姻生活中,仅有爱情是不够的。因为在一个家里,不是只有相爱的两个人,还有第三个、第四个、甚至第五六七个人的存在,让爱情不堪重负,只有逃出‘婚姻’这个生天。” “其实我和李悦之间没有太大的矛盾,主要就是他家老太太,各种的作,各种的看我不顺眼,还骂人。” “大上个月,我大学同学来矿上办业务,空余找到了我叙旧。人家千里之遥来咱们这儿,我总得尽尽地主之谊吧,就去百福乐请他搓一顿,结果给老太太看到了。因为李悦出发在外,我那同学又是一男生,那老太太跟进饭店就盘问我同学,弄得我们连饭也没吃,不欢而散。让我的脸在同学面前丢了个净净光。更可气的是,她竟然在她儿子面前说我搞外遇。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把我气得都懵圈了,事后吃了一大瓶霍香顺气丸才罢。” “这件事还没消停,老太太又作上了,不知从哪儿弄来个泥娃娃,说是从泰山老奶奶那儿求来的送子观音,偷偷放到了我枕头底下。她不告诉我,我也不知道呀,早晨叠被子,一个不小心,我一扯被单,泥娃娃掉地上碎了。这下老太太可疯了,连骂带摔东西,说我嫁给她儿子居心不良,存心要断了她家的香火。我也上火了,顶了她两句嘴,老太太竟然两眼一翻,一头栽地上没气了,高血压犯了。” “她儿子把她弄医院去,她非得让她儿子和我离婚。离就离,谁怕谁呀,就他们家孤儿寡母的变态家庭,我还真是呆够了。我犟脾气也上来了,让李悦在我和他母亲之间选择,结果他选了他母亲。然后我们就离了。” 辛丽美一口气讲完离婚原因,夏荷竟不知道说什么好,真是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辛姐,你和李哥之间还有感情,这样离了不是太可惜了?”夏荷还想尽最后的力量说服辛丽美挽回婚姻。两个人能走到一起,那是多大的缘份,不能说散就散了。 “算了吧,夏荷,我的心太累了,不想再和老太太争夺她儿子的感情了,我斗不过她的。”辛丽美很无奈地笑笑,“李悦是孝子,他和他妈妈之间十几年相依为命的感情,谁也离间不了,爱情不行,我更不行!” “所以我选择退出,放自己一条生路。我没有必要把自己后半生的幸福押在一场看不到获胜希望的战争上。那样不值得!” “其实人生和炒股一样,及时止损,才能避免遭受更大的伤害。所以离婚,才是这场婚姻最好的结局!” 夏荷无言以对,唯有一声叹息。 虽然经过了手术和两次化疗,王海鸥的病还是复发了。她又住进了医院,开始了新一轮的化疗,也开始了又一次的生不如死的煎熬。 这次化疗主要是护工在医院照顾她。家里的人各有各的工作,谁也抽不出全部的时间来陪伴她。虽然夏荷隔三差五地打车来看她,她还是架不住心里满满的凄凉。 久病床前无孝子,更何况那些不如孝子与自己关系亲近的人。她的孝子还只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被婆婆带着过来看过她两次,被自己的病态吓哭了;丈夫陈军也很少来看她,即使来了,也是快来快走,还美其名曰去挣药费钱。 王海鸥连生气的也没有了人情如纸,世事如棋,爱谁谁吧,生气会加速自己的病情,活着才是硬道理。 两次化疗结束,王海鸥想念儿子,坚持又回到了家里。自从她生病,儿子就跟奶奶住,这次见到久病回家的妈妈,儿子眼神里似乎多了一丝陌生感。 王海鸥抱着儿子号啕大哭。 或许在这个懵懂少年的心里,只要能让自己吃饱穿暖,只要能上学,只要能爱自己,奶奶和妈妈也一样。他不知道这场疾病,未来对自己和妈妈意味着什么。他只是觉得妈妈瘦削光头的样子让他很害怕。 王海鸥被家里人彻底隔离起来住单独的卧室,有固定的碗筷。每次吃饭,丈夫或婆婆会把饭菜盛在自己单独的碗盘里,吃完再单独涮出来。还说是为自己的健康着想,免得交叉感染。 王海鸥心里跟明镜似的这是摆明了在嫌弃自己,怕自己的病传染他们。嫌弃就嫌弃吧,反正自己也无所谓了,更何况自己也是真担心儿子被自己的病所牵连。虽然医生再三告诫说这种疾病不传染。 王海鸥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她甚至能感受到灵魂从躯壳里慢慢抽离的声音。但强烈的生存支撑着她一天一天地和死神博斗。她留恋这个世界,这个世界上有她放弃不了的人和东西她的儿子,丈夫,父母,兄弟姐妹,还有她的家! 这一天天好,王海鸥试着想下床走走。丈夫在卫生间洗澡,忽然他放在茶几上的摩托罗拉手机叫了两声,王海鸥知道,这是来短信了。 王海鸥下意识地拿起了手机翻看起来。短信是一个叫老姐的人发来的,内容是陈军,乔红那边答应等你,只是你不要辜负她的感情。 王海鸥脑子一下子热血冲顶,她继续往前翻一一一 老姐陈军,乔红对你很满意,你什么意见? 陈军我对她也很有好感。只是我老婆还活着,现在谈这些事有点不仗义,要不让乔红再等几个月吧。 王海鸥浑身颤抖,已经无力再看下去,泪水模糊了她的眼,心底是彻骨的寒。她不知道自己拿着手机站了多久,直到陈军洗完澡出来。 陈军看到妻子拿着手机,当然也明白发生了什么。 “陈军,我还没死呢,你就找好了备胎。夫妻十几年,你就一点感情没有,那么地巴不得我死?”王海鸥悲怆难忍,这个残酷的现实,击碎了她对丈夫、对这个家所有的留恋。 被看破了秘密,陈军反而坦然了,反正脓包迟早要捅破,“海鸥,不是我先有这种心思,是那些热心人主动找上门的。再说了,万一有一天你不在了,我还是要继续新生活的不是?你也不希望我后半生孤苦零丁吧?” “卑鄙!无耻!”王海鸥悲痛无比,“我真是瞎了眼,竟然和你这个禽兽同床共枕十几年!还付出满腔深情!你对得起我吗?你对得起你儿子的妈吗?” 陈军也不示弱“我怎么对不起你,你生病,给你用最贵的药,我没眨过眼吧?没心疼过吧?儿子我也照顾得好好的,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 王海鸥讲不下去了,也不知道如何再讲。她今天才彻底看清了丈夫藏在灵魂深处的龌龊。她甚至有些可怜起自己来,这么多年的感情错付,让她此前十几年引以为傲的“幸福生活”成了一个天大的讽刺笑话! 王海鸥搬回了娘家居住。这儿至少还有母亲和夏荷的照顾。 “妈,夏荷,我决定了,我要和陈军离婚!我不能在临死之前还要受他的侮辱。我死也要死得清清白白!”王海鸥斩丁截铁地说。 许玉兰吓了一跳“傻孩子,你都这样了,还离什么婚?”她随即抱着女儿哭起来,“我苦命的孩子啊!老天这是怎么了呀,让你遭这么大的罪!我要能替你受罪就好了。” 夏荷对陈军的所作所为早就义愤填膺,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但用新人逼宫旧人的做法,也未免太没人性,太薄情了吧?更何况这还是个仅剩半条命的旧人。夫妻之间尚能薄情如此,那世间还有什么情份值得期待?难怪姐姐能心凉到死。 “姐姐,我支持你离婚,让这种人渣彻底滚出你的人生!”夏荷很决绝地站在了王海鸥一边。 王海鸥和陈军离了婚。房子财产都归陈军,她唯一的要求就是在她最后的日子里,儿子能陪在她的身边。 两个月后,王海鸥搂着儿子,抱着离婚证书,静静地闭上了她的眼睛,去了她最后向往的天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夏荷的前半生》正文 夏荷很烦恼 在周会计没走之前,文学素养极高的她兼着洗煤厂文书的职务,不论是厂里还是科里,凡是需要动文字报导的事,全是她一支笔搞定。她的大名不但在洗煤厂叫得响,在整个兴隆堡煤矿的宣传圈里,也是有口皆碑。如今她的离开,借用厂长孙植的一句话就是洗煤厂损失了一员文化宣传干将,可惜了。 周远航来了以后,全盘接手了周会计的工作,当然也包括文书这一块。 周远航干文书,说起来也是实至名归。前面辛丽美已经说过,周远航是文科高才生,当年他们大中专毕业生进行岗前培训,当时负责跟踪报导这些学生兵的主力干将,就是周远航。在矿财务科,他也干过一段时间的文书,只不过后来工作忙了,就把文书的兼职传给了更年轻的小同事,自己专职干会计。 “远航,你们科长还真是我们科的大贵人,专门挖你这个萝卜来填我们这个坑。你看现在这个工作,好像就是专门为你量身定做的,既是会计,又是文书,多巧!”郝林和周远航是同门师兄,本来关系就是老铁,现在又成了同事,只能说亲上加亲了。 “其实宣传工作呀,说好干吧也不好干,说不好干吧,其实也好干,”周远航给大家上起了文化课,“我发现干文书有个小窍门,套用一句古话就是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一个人的智慧是有限的,干好一件工作,单靠一个人的力量是不行的,只有发动大家的力量,众人拾柴火焰高。比如这搞宣传工作,单靠文书一个人,他能有多少料可爆?要集思广义,大家伙凡是有点文采的,皆可写文章投稿,既锻炼了自己,又丰富了厂子的宣传文化,还减轻了文书的压力。一举三得。” “我觉得可行。”辛丽美又率先表态,“只是,我们抢了你的饭碗,你没意见吧?” 周远航立即表态“我当然没意见,大家都是凭本事吃饭,没有谁抢谁的饭碗之说。说起来,你们这是为我减负了,我还要感谢大家呢!” “那好,夏荷就先打这个头炮吧,我看你平时说话出口成章的,文采一定不错,先写篇文章投矿报上练练笔,没准将来能成作家呢。”辛丽美先“将”了夏荷一军。 夏荷忙推辞“辛姐,你别开我玩笑了,你们文化程度都比我高,哪能轮到我班门弄斧。”末了她又不甘心地吐吐舌头,“不过我上学的时候,作文确实挺不错的。” “那就这样了,你先开个先河,替周文书写篇稿子投上去。有名有利的事,别再推辞了。”辛丽美替夏荷做了决定,又问周远航,“这样可以吗周文书?” “欢迎欢迎!”周远航举双手赞成,“夏荷,你写吧,写好了我帮你往局报或省报上推荐,我以前常写文章,有认识的报社朋友。” 在辛丽美和周远航的推荐和鼓励下,夏荷当真拿起了写文章的笔。文学本是她学生时代第一个梦想,只不过阴差阳错,中途夭折了。她至今还常常想起李建老师在课堂上朗读她的作文的情景,还有李建老师鼓励她当作家的话。如今想来,一切都历历在目,令人不胜唏嘘。 有文学功底,有细腻的观察能力,又有勤奋努力的个性,夏荷的文学梦还真是一炮打响了往矿报上投的稿子全被采用,还被推荐到更高一级的局报。半年时间下来,她的名气甚至超过了周远航,成了别人口中的“才女”。 夏荷惴惴不安,觉得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但周远航和辛丽美却极力推崇她继续向更高目标奋斗。特别是周远航,不管是出于对同类的惺惺相惜,或是心地善良的成人之美,反正他是不遗余力帮助夏荷在文学的道路上火力全开,高歌猛进。 自从大姑姐王海鸥因病离世,婆婆许玉兰的精气神就一天不如一天地萎靡下来。她常常莫名其妙地或发呆,或痛哭,或忘记做饭,有时甚至连孙女拉尿在裤子里她也不知道。夏荷很担心,特别是担心女儿,如果婆婆继续这样下去,别的都是小事,女儿的安全可是大问题。所以为女儿着想,夏荷把还未满两岁的王秋思全托到幼儿园的小小班。这样一方面可以自己早晚接送孩子,另一方面,中午休息时间她可以多照顾一下神志不稳的婆婆。 夏荷也带婆婆去医院检查过。医生说婆婆身体上没有器质性的病变,可能是她因女儿去世受刺激,精神上出现了暂时性的紊乱。不过时间长了应该能自动恢复正常。最好的医疗办法就是家人多陪伴,多安慰。 可家里并没有多余的家人公公整天忙着上班,丈夫又在外地,二姑姐王海燕自从大姐生病就不大再登娘家门,特别是母亲生病以后,她说自己不忍心看娘的可怜相,更是三天五天地见不到她本尊。 夏荷无奈,只好趁中午休息时间,匆匆做好饭,陪婆婆吃几口,就领着婆婆下楼来溜达几圈,特别到人多热闹的地方,让婆婆尽量和外人多交流交流,以缓解她的郁闷。 一眨眼有两个月没去娘家了。虽然母亲张文英常稍信让夏荷有时间回娘家来吃顿饭,但夏荷都因为婆家走不开回绝了。不过时间久了,夏荷也确实有点想娘家人了,就趁公公晚上在家的工夫,跑到娘家来了。 除了弟弟夏伯达,娘家一家人全在。夏荷进门的时候,一家人正在忧心忡忡地谈着什么,见夏荷推门进来,反倒全都住了嘴,一下子鸦雀无声了。 “怎么了你们?”夏荷很奇怪。昏黄的灯光,给一家人的脸上全打上一层灰黄的光晕,显得他们颓废又没有生气。 “荷叶,你怎么也来了?家里没什么事吧?”夏荷扫了一圈,发现妹妹夏荷叶似乎有些异常,便开口问她。 姐姐一问,刚才被父母示意噤言的夏荷叶再也忍受不住委屈,站起来一头扎进姐姐怀里,呜咽起来“姐姐,张茂才打我!”说着,她抬起脸来让夏荷看,“你看,把我眼睛都打青了。” “什么?张茂才打你?”夏荷吃了一惊,扳过妹妹的肩膀细细观看,这才发现妹妹两个眼圈都是乌眼青,腮帮子也肿起来,整张脸在灯光下看像个发过了个的地瓜面饼子。 “张茂才为什么打你?”夏荷急了,妹妹的模样让她心疼。虽然荷叶智商不高,但她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实在人,手脚勤快,心地善良。再说了,荷叶以处子之身嫁给离婚带两孩子的邋遢庄稼汉,张茂才不心怀感恩、百般疼爱,反而动手打老婆,而且下手还这么狠。他到底咋想的? “张茂才把婷婷和磊磊两个孩子全弄到双面楼上来了,让他们在矿小上学,还让我每天接送,给他们做饭吃。晚了就要打我骂我。” “昨天上班干活太累,今天早晨我起床晚了,做饭也做晚了,两个小孩上学迟到了,被老师罚站。张茂才就打我了。我求饶他也不愿意。我就跑妈这儿来了,他说回去还要打我!” 夏荷叶絮絮叨叨断断续续地讲了一遍挨打的原因和过程。夏荷早听得义愤填膺,手脚冰凉双面楼是自己求公公出面为妹妹在矿区找的一个蜗居,是为了妹妹免受农村矿区来回奔波之苦的安身立命之所,怎么成了张茂才让两个农村孩子上矿小学的跳板?跳板也就算了,但他对给予自家这一切的荷叶,应该满怀感激吧,怎么反倒还动上手了?这不成现代版的东郭先生和狼了吗? “你没告诉他这套双面楼是你的家,他凭什么把孩子弄来上学,还让你照顾他们?孩子奶奶呢?”夏荷一连串的质问妹妹,虽然知道她八成答不上来,但还是忍不住发问。 不过荷叶倒是答上来了“张茂才说我是孩子的娘,孩子就得我照顾,奶奶年纪大了,不让她照顾孩子了。” “呵,他倒挺孝顺他娘,”夏荷冷笑一声,“那他拿你当什么,免费的保姆?” “不知道,反正我就是害怕他打我!”荷叶嘟嘟嘟囔囔地又坐回原位置了。 “离婚!”夏荷很坚决地望着妹妹,“现在就开始打你,一辈子还长着呢,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早晚你还不得让他打死了。” 一直低头不讲话的父亲夏如海咳嗽一声,开腔了“荷花,你别激动,先坐下,咱们这不正讨论这个事呢,正好你也听听。” 夏荷坐了下去,想听听父母有什么高见。 “这个事吧,我是这样想的,”夏如海清了清嗓子,“荷叶脑子不好使咱们都知道,所以做事不周到不仔细也是难免的,咱们也不能护短。张茂才打荷叶也有他的不对。农村男人嘛,有他的认识局限性,认为打老婆天经地义。” “那你的意思,这件事就这样算了,让荷叶回家继续让那个农村老男人打?打老婆就是家暴,您知道吗,是犯法的!”夏荷一脸鄙夷地望着替“农村男人打老婆”开脱的父亲。 “也不能这样说,这些都是家事,是两口子之间的事,犯不上。”夏如海对女儿的讥讽没理会,人老了,脾气也变小了,照他年青的脾气,早和女儿拍桌子了。 “咱们让媒人把张茂才找来,当面告诉他不要再打荷叶了。孩子可以继续在这儿上学,荷叶是继母,侍候他们也是应该的。不过可以把孩子奶奶也叫来一块儿住,一旦荷叶加班,可以让奶奶侍候孩子。我到木厂再对付张小板床,放到孩子屋里就行了。这样不就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噢,照您这么说,张茂才打了荷叶,什么惩罚也不受,反倒还让我们倒贴东西,把他一家老小伺候的更舒服了!您这不是纵容他继续家暴吗?”夏荷坚决不同意父亲的主张。 “不这样办,你有什么高招?”夏如海反问女儿。 “我的办法有两个一是离婚,和这种野蛮人彻底脱离关系;二是拉张茂才到派出所备案,防止他下次再打荷叶,让他给荷叶当众道歉。一次家暴不制住他,他尝到甜头,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的。”夏荷看多了社会上的离离合合,觉得没有尊重的婚姻真的很可怕。 “你呀,还是小孩子,家庭里的这些事呀,我还是比你有发言权的。那照你这么说,两口子打一次架就离婚,那我和你妈还不离了八十回了,哪里还有你们这些孩子?” 夏如海说完这番话,见女儿不再吭声了,以为起作用了,继续说道“其实你刚结婚的时侯,在婆家不是也有这样那样的矛盾,现在不也一团和气,啥事也没有了。日子长了,一家人互相理解就好了。谁家也这样过日子的。” 听父亲这话,夏荷还真不知道说什么了。 母亲张文英一直没敢插言。嫁小女儿是她的主意,当初夏荷就反对,如今事情又朝着夏荷担心的方向发展。她害怕大女儿埋怨,所以一直没敢插嘴。现在见女儿被丈夫说得没脾气了,她也见缝插针地补了一句“荷花,你爸说的也对,刚结婚的时候吧,谁家也是鸡飞狗跳的,时间长了就好了。就这样凑合着过吧。” 夏荷不乐意了“妈,你一辈子倒是凑合过来了,那你以前不是整天抱怨你过得委屈,过得不舒心吗?怎么轮到女儿,你又觉得凑合过日子还行?你受过的罪,为什么还要让女儿再受一遍?” 张文英嚅嚅道“这荷叶不是脑子有毛病嘛,离了婚也找不了好主家,或许还不如这一个呢。我和你爸年龄越来越大,哪天我们走了,谁管她?” “荷叶脑子是有点问题,可她又不是真傻,挨打受骂的生活她也痛苦呀!”夏荷从心底里怜惜这个多灾多难的妹妹,小时候受疾病的困扰,长大了还要受婚姻的折磨。生在这样的家庭,真是苦了她! 夏荷不想再和爹妈无谓地纠缠下去,只能从心里叹一句穷人家的女儿是真不值钱!她四下逡巡了一下,见弟媳赵丽丽抱着孩子坐在里屋床边上,脸上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仿佛在庆祝夏荷的失败。 夏荷没理她,问父母“小藕干嘛去了?有事的时候老是不见他的身影。哪有一点当哥哥的样!” 这次不等父母搭腔,赵丽丽飞快地接上了话“你弟弟又跟那群狐朋狗友喝花酒去了。早晚得让公安局逮住了!” 母亲张文英不乐意了“丽丽,别这么说小藕,喝酒就喝酒,说什么喝花酒。小藕不是那号人。” “是不是的,等有一天逮住了,就知晓了。反正他那几个哥们中就有人进过局子的。”赵丽丽也不示弱。 夏荷不愿再听娘家人搅成一锅粥,推门要走。临走给爹妈留下一句话“我觉得你们早晚得把荷叶害了!” 第二天刚上班,夏荷还没吃完早饭,妈妈就打电话来找她了。 “荷花,你快回家来,有十万火急的大事。小藕这个熊孩子昨天还真去喝花酒了,被公安局给抓了。人家让老婆和老妈带两千块钱去局子里捞人。” “这事我没敢给丽丽说,她知道了,还不得把天给闹下来。趁她上班去了,我才敢给你打电话。你认识的人多,快给妈支个招,到底该咋办呀!” 夏荷一口饭差点噎在嗓子眼里。 “妈,你家这些酸爽的事还能再多点吗?平时给你们点好建议从不接纳,出了事就开始找我替你们擦屁股,我是你家的抹布吗?” “那咱家有事不找你找谁?你是老大,又有本事。你弟弟妹妹的事可不得你管?”张文英电话那头振振有词。 “我操!”夏荷气得骂了句脏话,扣死了电话。 生气归生气,该帮的忙还是得帮。夏荷坐在桌前懵了一会,突然想起来周远航好象说过他有个同学的哥哥在派出所干指导员,何不找他帮帮忙。 夏荷偷偷把周远航叫到一个僻静的楼拐角,红着脸把弟弟犯事的经过给周远航说了一遍。没想到周远航很痛快地就答应了。 看到夏荷很羞愧的样子,周远航劝道“夏荷,你实在没必要把你弟弟犯的错揽罪在你身上,不用这么羞愧难当的,你只是在帮助他,和我一样。” 在指导员的说情下,夏荷带着两千块钱,和妈妈一块,把夏伯达从局子里领了出来。 夏荷一个人在前面生闷气,妈妈张文英满脸臊红地在后面说教儿子“小藕,你说你这么个大人了,孩子都上托儿所了。你喝酒就喝酒呗,还让人家服务员坐你腿上喝。关健那服务员年纪看上去和我都差不多。你说你是缺娘呀,还是缺老婆?你没看人家警察都气笑了!我都替你臊得慌!丢人呀!” “还不都是你惯的,长到三十也是个青瓜扭子,成不了大器!”夏荷气呼呼地回了母亲一句。 夏伯达不吭声,一个人兀自低头走。 “小藕,这是姐姐最后一次帮你,以后再犯事,你就自己处理吧,妻离子散还是家破人亡,你就自己选择吧!” 夏荷觉得周远航说得对,一个人如果不能为自己的过错承担后果,就永远也不会为此去改变。而让他能独自承担后果的前提,就是让不应该的帮助退出他的生活。母亲退不退出暂且不论,夏荷决定自己一定要退出弟弟的生活,甚而至于再慢慢退出娘家的生活。 “亲密有间”才是人与人相处的正确打开方式,亲人间亦如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夏荷的前半生》正文 被“爱情”撞了一下腰 世界上一切的获得都包含着付出。 王海滨自从调去外包队工作,他有了金钱、地位和前途上的获得;但同时,他却失去了和新婚妻子长相厮守的欢乐;失去了亲身陪同年幼的女儿慢慢成长的快乐;失去了和日益苍老的父母及姐妹们朝夕相处的欢乐。对他而言,人生奋斗就象冬天穿着棉衣赛跑。跑起来的时候,恨不得把所有的衣服都脱掉,以减少奔跑的阻力。可一旦停止赛跑,又巴不得穿起所有的衣服御寒。人生如此纠结,他不知道自己得到的更多,还是失去的更多。 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就像一只偶然爬上生活车轮的蚂蚁,只能随着滚滚车轮前进,没有选择跳车的可能,因为在他的身上,背负着一家老小的生活重担和希望。 人们为了过上更好的生活而疲于奔波;为了得到某些东西,又不得已放弃已有的一些东西。就像现在网上流传的一个段子一个从小在河边钓鱼的农家孩子,为了摆脱这种简单清贫的生活,拼命努力学习,终于在大城市落下了脚,高屋建瓴,香车美女。此刻再问他最大的愿望,竟然是老了以后可以去农村的河边钓鱼。生活绕了个大圈,竟然从终点又回到了。也许人生的意义,就是那些绕圈过程中的酸甜苦乐吧! 当然,和他一样忍受这种苦乐生活的,还有他的另一半一一妻子夏荷。 夏荷才是最苦的那一个。 自从王海滨离家,夏荷就从来没有清静过独自抚养孩子不说,还有大姑姐生病,婆婆疑似性痴呆,以及娘家的一大摊子事,让夏荷忙得象停不下来的陀螺,焦头烂额。 夏荷也想过和王海滨诉委屈。但丈夫每次回家,都是“一脸苍茫烟灰色,半身沧桑半身尘”,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不知人间疾苦的青葱男宝,严酷的生活教会了他如何在枪林弹雨的江湖上立命安身。阅历让他迅速而稳重他成长和成熟。 这一切,夏荷都看在眼里,既为丈夫心疼,又为丈夫高兴。其实夏荷又何尝不是在随着家庭成长生活颠覆了她对爱情的想像,卿卿我我的爱情是建立在丰腴的物质生活之上的;而丰腴的物资生活,只能靠爱情双方用双手创造。不食人间烟火的爱情终究是要败给严酷的现实生活。这也是饮食男女们抛家撇业千里奔波的原因。 夏荷体恤丈夫在外面奔波的劳累,家只是他忙里偷闲休生养息的地方。虽然两个人都在为家奋斗,但毕竟环境不同,与夏荷相比,王海滨的生活环境不能不谓恶劣,条件不能不谓艰苦。所以王海滨每次回家,夏荷都是百般体恤,细心呵护。毕竟,那是一个承载着自己和女儿幸福与希望的一个人! 而王海滨每次离家,都是夏荷牵肠挂肚的时候牵挂他吃不好穿不暖,牵挂他衣服破了谁缝,生病了谁照顾……心里一方面渴望他能独自成长,一方面又担心他摔跟头。说这是爱情也好,亲情也罢,或者是二者兼存,反正夏荷就在这种情绪中反复纠结和煎熬。 好在他们之间出现了杨硕这个“爱情邮差”。 自从杨硕去了外包队,就成了夏荷王海滨夫妻间捎来送往、互通有无的信使。杨硕对此是乐此不疲,夏荷对她是满满的感激,觉得杨硕就是老天可怜她和丈夫的不易而派来的爱情天使。 杨硕每次休假回来,都要到夏荷办公室坐坐,一来故地难忘,二来给夏荷捎东西。这次也不例外,夏荷刚上班,杨硕就到了。 “哟,大硕硕来得可真早,比我们上班的都及时。”辛丽美一见杨硕就大喊起来,她越来越喜欢这个有着安静与开朗双重性格、婚姻上不肯屈就、骨子里有点和自己一样有主见的老姑娘,“这次是给夏荷报喜还是报忧啊?” “喜忧参半吧,”杨硕痛快答道。 “怎么讲?”辛丽美打破砂锅问到底。 “喜呢,是指王工又高升了,外包队扩大了规模,业务范围涉及到新疆内蒙等边远地区,当然俺们外包队规格也提高了,和兴隆堡煤矿是一个级别了。而王工成了整个外包队的总工程师,由王工变王总,连升二级;忧呢,是因为我们外包队成了流动单位,所以由每月一休变成三月两月一休也不定,要根据工作需要做适当调整。所以王总会更忙碌,和夏荷的牛郎织女生活也更是相约无期。这对夏荷来说不能不说是个忧吧?” 事情很奇怪,众人对王海滨的最新动态,总是先从杨硕的嘴里了解到。这一来是基于夏荷的低调,二来则是基于杨硕对王海滨过度的关心。 “哟,那夏荷不也成了正儿八经的官太太了,祝贺祝贺!”辛丽美拍手叫起来。 “夏荷要请客哦!”于曼丽也附合着说道。自从陈会计下岗,于曼丽失去了唯一的同盟军,没有了和辛丽美单兵作战的勇气。既然不能成为敌人,那只有反过头来成朋友。所以她现在处处小心翼翼地迎合辛丽美,以期换来她的友谊。 夏荷有些不安。丈夫成总工的事虽然已经公示,但还没有最后下红头文件,所以对这种没有最后定夺的事她不想妄加评论。对于杨硕这种先于主人而大张旗鼓的宣传,夏荷心里略有不快。 “王海滨的事还没最后的实锤,现在说什么都还为时尚早,大家别起哄了。”夏荷轻描淡写的两句话就浇灭了大家马上要火起来的热情。 “那还不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杨硕好象很不满夏荷的无动于衷,“夏荷,我觉得你对王总的事好象不上心哦!这可不像一个称职妻子说的话。” 夏荷心里顿时涌起一阵反感杨硕怎么突然变得这么讨厌,竟然当众伸手管起别人的家务事了。难道是自己让她捎东西引起了她的不满?看来以后自己真得适可而止,不要再麻烦别人了。 “我算不上一个称职的妻子,王海滨也算不上一个称职的老公,我们俩半斤八两,就这么凑合着搭伙过日子吧。”夏荷半开玩笑半自嘲地说。 没想到杨硕却格外地认真起来“凑合过可不行,这么好的日子,哪能凑合过。你要觉得和王工过不下去,把他让给我,我和他好好过!” 所有的人都愣住了。 辛丽美先反应过来,笑了“大硕硕,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哪,没想到几年没见你,嘴皮子练得这么溜,玩笑开得和真的似的,当心把夏荷吓出心脏病!” “我没开玩笑,我说的是真的!”杨硕一反往常的嘻嘻哈哈,竟绷起脸望向夏荷,妆容精致的额上隐隐出现几条抬头纹,“我知道王工心里有你,可我总觉得你心里没他。你们的婚姻,是有你的功利心在里面的。既然如此,你何不就此放手,把他让给我,就当做了一件善事!” 剧情如此反转,所有的人都面面相觑,不知道杨硕唱的是哪一出。 夏荷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仿佛野地里被炸雷击中的枯树,脑袋里一片空白。 “哎,杨硕,你是不是脑瓜子里哪根筋搭错了。你今天干嘛来了,挑衅来了?欺负夏荷没脾气是不是?”辛丽美被杨硕露骨的张狂激怒了,爱打抱不平的本性让她立刻热血沸腾。 杨硕显然是有备而来,而且做好了打硬仗的准备,“辛姐,我不想和你冲突,今天是我和夏荷的摊牌,我就是想明确告诉她我爱上了王海滨,而且确信他也喜欢我。所以请夏荷成全我们!” “我来之前就想过,如果夏荷说很爱王海滨,我就放手。可刚才你们也听到了,夏荷亲口说他们在一起是凑合过日子。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不能放手来成全我呢?” 杨硕理直气壮地放了一通轰天炸雷,惊得众人目瞪口呆,全望向夏荷。 夏荷因过度震惊气愤而浑身筛糠般地抖起来。 “我操!”辛丽美冷笑一声,“真是活久见!林子大了,什么鸟也有。堂而皇之地登堂入室,逼宫正妻,而且言之凿凿。杨硕,你今天真是让我开眼界了!” “杨硕,我就奇了怪了,别人的衣服,好好的穿在身上,你觉得好看想要,那别人就得乖乖脱下来送给你?你谁啊,金枝玉叶吗?再说了,别人的好东西多了去了,难道都得送给你?你出去几年开眼界,就学了这些下三滥的东西回来?这还是以前的你吗?人长老了可以,脸皮可不能长厚啊!” “辛姐,我骂吧,我不生气。我知道这样做很卑鄙。可我长这么大,好不容易才爱上这么个男人,为什么不能争取一下?为了自己的爱情卑微一下,我不觉得丢人。”杨硕早没有了少女的青涩,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势在必得的女强人范。 “人家男人还没说话呢,什么时候轮到心机婊上场了!”于曼丽开腔了,她平生最恨的就是这种觊觎别人家庭,伺机和女主抢男人的下贱胚子,“现在真应该把古代的刑法亮出来,让那些可耻的第三者骑木驴,浸猪笼,千夫指,万人骂,让她们得瑟不成!” 杨硕为爱铁了心,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式,对于曼丽的辱骂全当没听见。作为爱情斗士,她早就想到并预演了今天会上演的血雨腥风。 “杨硕,看在咱们姐妹一场的份上,我不和你计较。如果你收回刚才说的话,咱们仍是姐妹;如果你坚持你的话,我也没办法。我和王海滨感情怎样,我自己心里有数。你不是说王海滨喜欢你吗?那好,只要他亲口给我说,我分分钟就把他让给你!” 夏荷捱过了最初的震惊,反而平静下来。王海滨对自己什么样的感情,她就是用浑身的汗毛眼也感觉出来。男女相爱在一起,真的就像穿鞋子,合不合脚,女人是有很敏锐的第六感的。 “虽然我不敢肯定他现在爱上了我,但我敢肯定他喜欢我!而且我有信心,如果你离开,我会让他爱上我!”杨硕执迷地坚持自己。对她而言,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就算这迟来之爱是毒药,她也会一饮而尽,为爱献身,死而无怨。 沦陷于爱情中的人智商变得极低,而且容易剑走偏锋。这是因为爱情中人脑垂体易分泌过多的多巴胺,容易让人迷失自我,让单相思成为偏执狂。就象此时此刻的杨硕,万人皆醒,唯她独迷。 “真是异想天开!”杨硕贪婪无赖的态度彻底激怒了夏荷,骨子里不甘认输的血性让她成了一只勇于为爱而战的雄鹰,“杨硕,如果你真有本事夺走王海滨,我无话可说,拱手相让;如果让我主动放弃王海滨来成全你,想也别想,门都没有!我不会把自己的幸福当礼品送人的,特别是那种心术不端的人!你死心吧!” 辛丽美早已忍无可忍,一边感叹岁月对人性的改变之大,一边咆哮着下了逐客令“贪吃相还真难看!在我们动手撵你之前,赶紧收起你的爱情宣言,夹着尾巴滚吧!我们这儿不欢迎高调的小三言论。以后也不要再露面了,免得脏了我们这儿的地!” “真是没想到,当年的捉贼能手,今天反倒成了贼!”于曼丽回想起当年杨硕对孙植花心的深恶痛绝,怎么也想不到如今的她竟走上了和姐夫一样的歧途。她接着辛丽美的话头说下去,“某些人真是越活越不懂事,老了老了作派却让人大跌眼镜一一表面上是光洁的白月光,内心里是阴暗的绿茶俵。隐藏得够深的噢。佩服!”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讥讽唾骂,终于让杨硕悻悻地走了,但满脸写上了不甘心和不罢休。 办公室里静下来,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寂静。连有人轻轻咳嗽一下,也显得分贝比往常高了许多。 夏荷的脑袋在清醒和浑浊之间来回转换,她故作镇静,却怎么也架不住手脚发抖。 “夏荷,不要往心里去,对这种的老姑娘,你就当遇到神经病了吧。法律都能对这种脑子有病的人网开一面,你大人大量,饶恕她得了。以后就拿她当条疯狗,离远些就行了。”辛丽美小心劝道。 “可不夏荷,以后脑袋不要这么大条,把眼睛擦亮点,防火防盗防闺蜜!”于曼丽新词学得挺快,说话时瞥见辛丽美瞪她,感觉自己可能说错了话了,遂住了嘴。 周远航咳了一声,看看簌簌发抖的夏荷,也搭话进来“夏荷,我站在男人的角度给你分析一下杨硕这个女人。我觉得吧,她这种女人感性多一些,善于自我陶醉,比较容易意乱情迷,可能男人一个不经意的眼神,或者无心的一句话,都容易触发她身体某个敏感的神经,让她陷入无法自拔的自制爱情神话里。这是典型的妄想症表现。所以你如果相信自己的丈夫,完全没必要为这种人生气。说白了,这只是一个极度自我的单相思女人。” “谢谢大家安慰!我知道,我了解我老公。”夏荷装作无谓地样子打哈哈,内心里却不知被什么东西捏了一下,变得抽搐而心虚起来她真的这么了解自己的丈夫吗?杨硕这种疯狂的单相思里,有没有丈夫的某些因素在里面? 这一刻夏荷犹豫起来,对这个问题变得不自信,甚至有了某些恐惧,不敢给自己百分百的答案。 杨硕自导自演的独脚戏给夏荷敲了一记警钟,她开始重新审视自己和王海滨的婚姻,审视它是否真的如自己想象的那样牢不可破,坚不可摧? 其实在她对王海滨的感情里,或多或少地掺杂了一些初恋李传英的信息,在她心房的某个小角落里,总有一个最柔软的地方为初恋、为青春敞开。甚至在她和王海滨卿卿我我的时候,夏荷脑海里有时也倏忽闪过一些李传英的影子,猜测他现在干什么呢? 而清醒后的一瞬间,夏荷又为自己龌蹉的思绪游离而感到羞愧,甚至自责自己这算什么呢?是思想出轨还是感情不忠?仰或她只是把丈夫当成了某个人的替身? 可她立刻又否定了自己。在王海滨面前,她踏实,心安,自由,无所顾忌,他包容她的一切。而这些,正是她想象中的爱情的模样!和他结婚后,夏荷才觉得有了真正属于自己的人生。特别是女儿的出生,更是一根血缘的纽带,把夫妻二人紧紧地捆绑在一起,共荣共生。 虽然丈夫还有很多令自己不满意的地方,虽然自己也有偶尔的思想开小差,但这都是爱情生活的小插曲,影响不了主旋律,影响不了两人成为越拧越紧的一股绳。除非他们自己放手,没有外力能把他们硬生生分开。夏荷从未想过离开丈夫以后的情景,那是她不敢想象的生活黑区。 初恋和青春只适合用来怀念,而婚姻却需要脚踏实地的走过路过而不能错过。 夏荷一刹那间懂得了所谓的经营感情,经营婚姻。世界上没有一成不变的感情,也没有滴水不漏的婚姻。感情需要培养,要的是两个人的常变常新,郎情妾意;婚姻需要悍卫,离不开两个人的彼此忠诚,情投意合。而做到这些,需要男女双方的共同努力,一辈子的磨合。 那王海滨对自己和婚姻又是什么态度呢?一往情深的背后,是否还有不可言说的裂痕?否则又何来杨硕无所顾忌的逼宫大戏? 王海滨在妻子夏荷的电话催促下回到了家。 杨硕的闹剧让他惴惴不安一方面担心妻子夏荷受伤害;一方面又因为自己暧昧的感情态度让杨硕误解而心怀愧疚。这是两个他都不能也不想伤害的女人。夏荷是他的妻子,是执子之手,与之偕老的另一半;而杨硕,在自己心中则是个可以无话不谈的红颜知己,是自己喜欢的邻家小妹。 但他的爱和喜欢的边缘线太模糊,以致让患感情饥渴症的杨硕贪心大长,不再满足妹妹的角色,竟然铁树开花,春心荡漾,且一发而不可收拾,感情如开闸之水汹涌澎湃,恣意横流。这种洪荒之爱,疏导好了可利人利己,一旦泛滥即成灾难。杨硕性情大变地当众撕逼夏荷,就是畸情泛滥的后果。 王海滨对此心有余悸。 “海滨,今天咱们开诚布公地聊聊心里话。你老实告诉我,你对杨硕,究竟是一种怎样的看法?又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夏荷第一次严肃而认真地和丈夫谈感情问题。 “杨硕在我心里只是一个小妹妹,天性善良,助人为乐,又是你闺蜜,我心里很感激她,也觉得她很亲近。”王海滨老实回答。 “除了这些难道就没有别的了吗?她的疯狂难道没有你的暗示或举止不当在推波助澜?”夏荷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王海滨顿时变得激动起来“夏荷,我对你的爱天地可鉴,自从见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下定决心和你厮守终生。对我而言,一日夫妻,百世修为,我怎么会舍弃我辛辛苦苦建立的家庭而转求其他?更何况你是我穿越了茫茫人海才遇到的对的人;或许我有言语或行为上的不得体让杨硕误解,但我真的没有非分之想。” “如果说我有错,也只能错在我没有把握好和异往的分寸,误导了杨硕的感情。其实杨硕也曾经有意无意地向我表达过她的情感,我已经婉拒了。没想到她竟疯狂到去找你摊牌。看来我真是低估了女人的爱情爆发力。” “这是个教训。我以后会分外注意与异往的分寸,特别是与杨硕交往的分寸。我回单位后要求下基层,和杨硕分开工作,断了她的念想,以免再发生不必要的瓜葛。” “其实我也是在成长,在学习,吃一堑长一智也是我的人生积累。我们不能因为别人犯了错误而迁怒彼此吧?真正相爱的人,是经得起时间考验的。老婆,你要对我有信心,要相信我!” 王海滨掏心掏肺,夏荷相信丈夫的话。 夏荷庆幸上天又一次站到了自己这一边,让自已一生能有一个相爱的人,有一个幸福的家! 人生在世,相爱不易,且行且珍惜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夏荷的前半生》正文 婚姻百相 平静的日子过了两年,王家的后院又起火了。王海燕和丈夫闹分居,把娘家当成沙家浜,扎了下来。 王海燕和丈夫白玉刚都在矿医院工作,王海燕是妇产科的大夫,白玉刚是外科大夫。不过说起两人的相识,还有两家家世的一段渊源。 王海燕出生于干部家庭,在兴隆堡煤矿属于。而白玉刚出生在煤矿附近一个略显贫困的农民家庭,白家三个儿子,父亲白三江是个泥瓦匠。 有一年王家装修房子,王家主人王一平通过朋友关系找到了以白三江为主的装修队。在装修房子的过程中,勤快朴实的白三江和已是矿中层干部的王一平成了莫逆之交。 王一平欣赏白三江的真诚实在,工作认真负责;而白三江也感动于王一平的低调平和,待人平易近人,虽然年纪轻轻官职在身,但却没有别的干部看低老百姓的坏毛病,对待白三江如久逢的朋友,今天一盒烟,明天一瓶酒地馈赠。当然白三江也是投桃报李,夏天送蔬菜,秋天送水果,一年四季的农产品更是花样繁多一筐地瓜,半袋玉米,各种豆类……总之农民地里的庄稼还没成熟透,各种鲜嫩特产就端上了王一平家的餐桌。 房子装修完了,两家男主人的友谊却随着时间流逝反而凝固得更紧密了。这种跨越阶层、工农差别的纯洁友谊,成了兴隆堡长盛不衰的一段佳话。 当双方父亲惺惺相惜的时候,两家儿女都还在上学。王海燕学历不高,但架不住命好,她技校毕业的那年,正赶上矿医院缺妇产科医生,矿上决定外出培训一批委培学生补充医院。凭着父亲王一平的关系,王海燕成功由一名钳工工人摇身一变竟成了某医学院的在职委培生,专攻妇产科,毕业后直接分配到矿医院工作。 而白玉刚则是靠自身努力跳出农门的天之骄子,就读的是省重点医科大,学的专业是临床,这在当时无异于没毕业就捧上了金饭碗。 王家女主人许玉兰没有丈夫的阶级情怀,看不上农村出身的庄稼人,更别说搭上什么亲戚。但白家儿子的傲人履历却让她动了心这样的人才,不要说在农村凤毛鳞角,就是在整个兴隆堡煤矿,用手拔拉拔拉,也属于出类拔萃的那一拨。这种有文凭有能力的男孩子,将来非富即贵,决非庸人。况且和自己的女儿年龄相当,肥水不流外人田,何不把这么个人才招于麾下,做他们王家的乘龙快婿多好。大女婿是门当户对的子弟,但文凭不高;如今再找个高文凭的二女婿做补充,那王家两个女儿的婚姻岂不是美满了。所以即使白家条件和王家水平不在一条线上,但女婿硬件条件好,成大事就不能拘小节,所以其他的小件就可以适当忽略。 于是,做着小学生心灵工程师的许玉兰,降低自己端着走的官太太架子,亲自备好了酒菜,同白玉刚父亲白三江推杯换盏,酒过三巡,借酒盖脸,提出了双方做儿女亲家的建议,条件之一就是王一平负责把白玉刚分配进矿医院。 白家不胜欢喜儿子工作解决了,媳妇也找上门了,这对一个有三个儿子压力的农村家庭来说不吝于是双喜临门。 双方父母敲定,两家儿女也彼此欢心(当然中间有双方父母的谆谆教诲),双方一拍而合,结成欢喜亲家。 王海燕从小在干部家庭长大,又受母亲许玉兰的耳濡目染,把官场那一套内幕摸个门清。对强于自己的人,极尽逗捧吹嘘、卑躬屈膝之能事;而对于低自己一头的人,则嚣张跋扈、颐指气使,还自诩是适应时事,顺应潮流,其实就是个两面三刀的势利小人。 王海燕和白玉刚结婚以后,先是在娘家帮助下买上了大房子,后来又生下了儿子。白家公婆二人既没买房子垫钱,也没来矿看孩子。这给了王海燕从不登婆家门的借口。 其实白家的作为,正中王海燕心意。有个背靠大树好乘凉的娘家,她根本不稀罕婆家的钱,况且家里还有两个未成家的小叔子,婆家也拿不出手多少钱;她更不希望婆婆给看孩子,婆婆没文化,形象邋遢,让她来看孩子,一怕将来影响孩子的审美,二来也让衣着光鲜的她没面子。所以她索性找保姆带孩子,也不想沾婆家这点光,免得将来有还不尽的人情。 王海燕对丈夫,刚开始也有一点公主下嫁的优越感,但架不住丈夫确实优秀,技术好,文凭高,情商高,在医院这个圈里如鱼得水,步步高升一一一步步由普通医生到科室主任,再到副院长。提升速度之快,也算是开了兴隆堡医院的先河。 随着丈夫社会地位的提高和工资收入的变化,王海燕在家庭里的身段放得越来越低,甚至低到尘埃里,努力开出小花来,但却惹不来丈夫的倾眼一瞧。她的生活也算是应了那句“人前显贵,背后受累”的古话。 王海燕对此烦恼不堪,却又无计可施。怪就怪自己薄情在前,丈夫反击在后。当然丈夫最绝情的反击,就是在医院里绯闻不断。医院里莺莺燕燕不少,有白玉刚主动撩的,也有女人主动投怀送抱的。这种美女爱英雄的花边桥段,让本就好面子,高高在上的王海燕换着色的戴有色帽子,颜面尽失。 王海燕对此也撕破脸面大吵大闹,甚至闹上婆家的门去。丈夫非但不为所动,扔下一句“不想过就离婚”,任尔东南西北风,扬长而去,留下王海燕一个人在风中零乱;而婆家对这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儿媳妇也没什么好感,更谈不上有什么感情,不论孰是孰非,当然是无条件地站在儿子一边。 王海燕自结婚就没有对婆家人进行感情和物质的投资,更没想到有一天竟然还要他们选择站队。她甚至还祈祷过永远不要和那群下里巴人有什么交集。事到今日,因果轮回的结果是她众叛亲离。 如今后院起火,婆家人和丈夫本就是蛇鼠一窝,抱成一团,对王海燕的哭天抢地,同情的不多,看热闹的不少,似乎所有的人都在卯足劲地看她的婚姻一拍两散的样子。 离婚可不是王海燕的选择。十年婚姻,如今她也算是苦尽甘来丈夫事业有成,年纪轻轻就当上了最有提拔可能的业务副院长,以后的前途应该是一片坦途。虽然自己的工作没有多大起色,但挡不住她舒舒服服的做院长夫人,夫贵妻荣,人前显赫,哪个人见了不给她三分薄面?她很享受这种万人景仰的感受;更何况十岁的儿子也给力,是个乖巧帅气的小学霸。曾几何时,王海燕感叹自己的人生如此轻松走上了巅峰! 而离婚,就是要亲手砸烂这个幸福的表像,然后把这些东西一样样丢掉,渣都不剩;或者是把自己引以为荣的东西拱手让给另一个女人,让她住自己的家,睡自己的丈夫,打自己的娃。这是她无法容忍和想像的。 于是,王海燕在用光了处理婚外情的三十六计以后,默默地走上了不闻不问的放风筝手段,天高任鸟飞,只要丈夫不提离婚,风筝线就在自己手里攥着,不怕他飞累了不回来。 但事情总有让人意想不到的情节发生。白玉刚没提离婚的事,但和他苟且的小护士马依依按捺不住了,挺着四个月身孕的肚子找上门来,要白玉刚给个说法。 白玉刚不言不语,闷头抽烟,甩雷给了王海燕要么离婚,要么处理掉这件棘手事。 王海燕气炸了肺,是可忍孰不可忍,自己如此忍让,竟还有胆大的小三来家里砸场子的!更可恨的是,丈夫居然还敢拿他自己犯的错误来要挟自己,当真是吃准了老婆甘心做王八?如果白玉刚说句软话,王海燕也就忍气吞声给他当消防员了,但丈夫的态度比小三还可恶,王海燕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带着儿子回娘家拉救兵了。 娘家的救乓指望得上的也只有老爸王一平一个。老妈神志时清时混,已经指望不上她能再出什么主意。弟弟王海滨在外工作,远水不解近渴。弟媳夏荷本来是她最不想坦露真相的人,但无奈娘家现在已经完全沦为夏荷的天下,吃喝拉撒睡都要在夏荷指挥下完成。风水轮流转,王海燕做梦也没有想到,有朝一日竟然被从未放进眼角的弟媳看到自己最狼狈的一面。 夏荷不但看到了王海燕华丽生活睡袍上的虱子,而且费了心地想帮她摘下来,让她免受被噬咬之苦。 “二姐,说心里话,姐夫的作为我是不能忍受。当然我也了解你作为妻子和母亲的难处。你有什么打算呢?”夏荷虽然没忘记王海燕当初对自己的为难和奚落,但今天她沦落了,自己于亲于理,也要帮她一把。落井下石不是夏荷所为。 “我这不是没办法才来这儿的。”几天的朝夕相处,让王海燕解除了对夏荷的戒备,觉得弟媳妇对自己不像是表面的敷衍,而是实打实的关心,所以她也敞开了戒防的心扉,“我不想离婚,我这个年龄,离了婚会一钱不值的;而白玉刚不一样,离婚只能增加他的人生筹码。他是我养大的鱼,我不能轻易把他放回大海去。那样太便宜他。” “我只是想借爸爸的影响给白玉刚施加一些压力,让他死了离婚的心思,保住我们这个小家,不能便宜那个小妖精鸠占鹊巢,吃现成的。” 王海燕的三观夏荷不敢苟同,但每个人的生活都有不足以对外人道的难言之隐,夏荷也不想改变她什么,只祈求她能平安渡过这一劫。 王一平其实对女儿的遭遇也爱莫能助他虽然官职更大了,但已没了实权,基本上属于退居二线了,对女婿白玉刚的约束显得有些鞭长莫及。 但离婚关系着女儿后半生的幸福,所以尽管事难办,但对女婿的作为他也不能视而不见。他豁出去老脸,辗转找老部下给白玉刚谈话,找小护士马依依谈话,让他们同意通过用钱和保全前途来解决这个棘手的问题。 马依依屈从于权势,以调离矿医院为条件,拿钱走人了事;白玉刚则在老岳父的高抬贵手下,风平浪静地继续当他的副院长。这件事的处理结果于他,不但毫毛未损,反而把妻子王海燕吃得更牢。离婚成了王海燕的紧箍咒。 轰轰烈烈的婚变闹剧,最终以双方互相承诺不离婚为皆大欢喜的结局。这种处理结果,王海燕高兴,夏荷唏嘘。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各人有各人的生活。人的三观不同,想过的生活当然也是迥然各异。也许这就是生活的千面性吧。 夏荷似乎天生就是“按下葫芦起来瓢”的操心命,而且是操别人的闲心。这不,刚刚按下二姑姐家的这只葫芦,妹妹夏荷叶家的瓢又漂起来了。 张茂才把夏荷叶打得住进了医院。打人的起因竟然是因为张茂才的儿子张磊磊和同学打架引起的。 张磊磊七八岁,正是调皮捣蛋的年纪。在学校体育课上,张磊磊为了抢同学王小强的足球,将王小强推倒在操场边的砖牙子上了,结果造成王小强鼻子出血,鼻梁骨折。 王小强被送进了医院。班主任要求张磊磊的家长到学校处理这件事。当时张茂才生意忙走不开,就让荷叶从班上去了学校。学校对这件事的处理结果就是让张磊磊赔偿王小强医疗费和补习费,同时让张磊磊在家面壁思过三天。 张茂才晚上收工回家,得知处理结果,立刻火冒三丈地朝荷叶骂开了“你个傻b,既然已经都赔偿了,为什么还要停我儿子的课?你怎么和老师协商的?” 荷叶被骂傻了“老、老师说是磊磊推的别人,让、让家长在家教育三天。教育不好不让去上学。” “你他娘的没嘴吗?不会争辩一下,孩子小,不懂事,打打闹闹不是很正常吗?” 荷叶很害怕张茂才发火,他一发火,自己就要挨打。她结结巴巴地望着张茂才说“要、要不你明天去给老师说说,让磊磊去上学。” 话音未落,张茂才像个点燃的炸炮,举起坐着的小凳子就冲了过来,照着荷叶的侧脸就是一下子。荷叶的耳朵“嗡”一下就蒙了,半边脸火辣辣地疼,她抱了脑袋就蹲地下哭。 “我他妈的要能去,还要你干什么?”张茂才像赌输了的赌徒,泼口大骂,红着眼睛开始对荷叶拳打脚踢。 自从知道学校的处理结果,他心里就窝了一肚子无名火,赔钱他心疼,处罚儿子他心不爽。他把这一切都归结到荷叶和老师沟通不畅上。因此这股无名火让他有了不打荷叶不痛快的冲动。 荷叶的惨叫声引来了附近值勤的矿保卫人员。在他们的喝斥下,张茂才才停止殴打荷叶,并把满脸是血、耳膜穿孔的荷叶送进了医院。 父母亲都来到了医院。望着荷叶被打的惨相,父亲夏如海开始小声咒骂人,母亲张文英则不停地抹眼泪。夏荷气不过,直接打电话报警了。张茂才被拘进了派出所。 张茂才在派出所里才讲出了打荷叶的真正原因因为自己心里不痛快,想找个人发泄一下。 “你心里不痛快就打老婆?”警察对这种渣男的言论匪夷所思,“你知道打老婆是家暴吗?你知道家暴是犯法的吗?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犯法了,要被拘留一个星期?你老婆如果伤情严重,你还要被判刑的。” 刚刚还沾沾自喜的张茂才,一听说要被拘留判刑,立刻像抽掉了脊梁骨的癞皮狗一样,扑通一下子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起来“警察同志,警察爷爷,你们饶了我吧,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敢打老婆了,一定好好待她!我家里还有生意,有两个上学的孩子,上有八十岁的老娘需求照顾,如果我蹲局子里,这个家可就散架了呀!” “再说,我蹲局子里,我老婆在医院里也没人照顾呀。我回去就给我老丈人一家磕头赔礼,请求他们原谅,我以后一定要好好待老婆,再也不打她了。如果再打她,你们就把我的手砍断,或者枪毙我都行!” 警察对这种无赖言论也只有摇头叹息,这种人不犯,小法又不足以彻底改造他。所以经过几天的批评教育,就放出来了。 张茂才学古人,光着膀子,背上斜绑了两根荆条,跪着到岳父岳母跟前负荊请罪来了,哭得如丧妣,痛苦流涕,表示一定痛改前非,善待荷叶,如果再打老婆,就让自己死无葬身之地。 这种戏精表演居然成功感动了岳父岳母,表示只要张茂才以后好好待荷叶,不再打她,他们可以既往不咎。 夏荷对张茂才这种拙劣的小丑言行反感至极,坚持让妹妹和他离婚,并让他赔偿妹妹的医疗费。但无奈一家人全被张茂才的表演蒙蔽了双眼,竟无一人站队夏荷一边。 夏荷对这种漠然的亲情寒到心冷家人究竟是真心为荷叶的未来着想,还是把荷叶当成包袱一甩了之?在这世界上,亲情和爱情到底有几分让人相信,让人依赖? “爸妈,荷叶总有一天会被张茂才打死的,你们等着瞧吧!”说完这句话,夏荷扭头就走,却禁不住地泪流满面。太多的不平事让她心有余而力不足,她流下的每一滴泪,既饱含了与命运抗争的激情,又饱含了争而不得的无奈,炽热而心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夏荷的前半生》正文 生活是一团麻 女儿王秋思上学了,夏荷的日常更加忙碌起来。 每天上班下班,早晚接送孩子上下学,晚上还要辅导作业;抽空还要出去遛遛神志越来越不清晰的婆婆;看上去健康的公公也越来越不让人省心,每天要给他备好各种药,治疗高血压的,糖尿病的……还要提醒他按时吃。这活本来是做医生的二姑姐王海燕的工作,可自从小三打上门,二姑姐的人生乐趣就转到了“盯牢丈夫,打击小三,保卫小家”的目标上去,至于婆家娘家的人,爱谁谁吧,均不在她的目测范围之内。 王家的一切重担都落在了夏荷的肩膀上。女本柔弱,为母则刚。其实不单单是母亲这个称呼让女人坚强,繁杂的生活更让女人练就了金刚不坏之身什么铁布衫,金钟罩,都抵不上女人一颗和生活殊死搏斗的心。 夏荷每天从日出忙到日落,又从日落忙到日出。恨不得把日子一天掰成两天过。 丈夫王海滨为了避嫌杨硕的疯狂追求,放弃了舒适的办公室生活,主动请缨去了遥远的内蒙新矿区。每次回家探亲,一身风尘仆仆,两鬓微露白霜,本来三十出头的年轻人,看上去已然四十开外。夏荷见到丈夫,除了以怀抱温暖他,抱紧再抱紧,恨不得把全身的温情全传递以他,当然她也能敏感地接收到来自丈夫身体的浓浓爱意。两人之间的爱已省略了所有的语言。 或许这就是夫妻,在日复一日的思虑和挂念中,爱已融进彼此的血液,成为永不分离的一个整体。 生活是个红通通的大烘炉,每个人都是生铁块子,不经过高温淬炼,难以生成优良的钢材。生活教会了夏荷生长,也教会了王海滨生长。在共同生长的过程中,两个人学会了互相体谅,相濡以沫。其实夫妻间的距离,本不是山高路远,生离死别,而在于两颗心是否彼此理解,彼此相爱。对爱来说,距离从来不是问题。 生活就是这样,让你经历很多事,就是为了教会你成长。 繁忙的家务之外,上班倒成了夏荷唯一可以放松休闲的方式。工作之余,她充电读书,写作,考职称。她牢记着周会计说过的话技多不压身,你掌握的每一份技能都可能成为将来混饭吃的本领。 夏荷很庆幸自己工作中遇到那么多的人生老师,特别是辛丽美和周远航两个朋友。前者教会她生活,后者教会她友情。 自从公公退居二线,厂长孙植就开始有事无事地来挑衅夏荷嫌她休假多,没有一心扑在工作上;嫌夏荷不热衷集体活动,借口家里忙而拒绝参加唱歌跳舞的比赛,不像其他办公室人员给工人做表率;当然更多的,是嫌弃夏荷借口“孩子小,婆婆有病”来推掉孙植安排的招待银行或其他兄弟单位而举行的酒宴陪酒。好在有辛丽美和周远航为她顶瓜,特别是周远航的全力避护,夏荷才得以在办公室里舒服地干下去。 夏荷对周远航的欣赏和尊重超过了任何一个人。如果说她把辛丽美当成知心姐姐,那么周远航在她心里就是大哥,甚至是父亲般的温暖可靠。 周远航不仅多才多艺,而且幽默开朗,只要他在,办公室里永远是笑声一片。在这个女人为主的办公室里,他是唯一的男人担当,而且从来不辱使命。他既能大声地告诉你工作上的失误,也可以润物细无声地鼓励你学习。在他的支持和鼓励下,夏荷不但顺利考取了会计师和经济师职称,写作上也是曙光再现,一片光明。 每次当孙植要求夏荷去陪酒,虽然这也算是财务工作中不可避免的一种应酬,但夏荷能读懂孙植眼睛里的那股邪火,再加上要陪女儿做作业,侍候公婆,夏荷真的分身无术,力不从心。由于辛丽美又谈恋爱了,没有更多的时间精力再替夏荷顶锅;每当这时,都是周远航站出来主动应战,一方面婉转地讲述夏荷的困难,一方面又自信豪爽地答应孙植保证完成任务。 这种好事重复了一次又一次,夏荷对周远航的感情也变得复杂起来说感谢,似乎比任何感谢都来得深厚;在他面前,夏荷是那种亦兄亦父的踏实感,是那种背有靠山的稳定感。而且他的冷笑话和暖问候也轻松了工作中的烦恼。这也是夏荷越来越愿意窝在办公室工作学习的原因。 但好色的孙植似乎从来没有放弃对夏荷的骚扰。自从见到夏荷的第一眼,这个常年流连花丛的采花大盗,就被清纯淡雅的夏荷牢牢吸引。以前王家父子的权势地位让他有所忌惮,但现在王一平大势已去,王海滨又远水不解近渴,藏在孙植灵魂深处的龌蹉又蠢蠢欲动了。他总是想创造一切能直接接触夏荷的机会,渴望着有朝一日得逞。 但谁想半路总是杀出程咬金,先有辛丽美,后有周远航。特别是周远航,总是不合适宜地破坏掉孙植绞尽脑汁想出的各种机会,让他与夏荷的近距离接触一次次落空。孙植心里愤怒,又不能明说,就把无名火记在周远航头上。 当又一次邀约失败以后,望着周远航略显得意的眼睛,孙植恶狠狠地说道“周远航,你对夏荷的事可真热心,莫不是你们之间有什么暧昧?” 一石击起千层浪,夏荷震惊,周远航脸红了。但久经风浪的他很快为自己找了台阶下来“孙厂长,你可真会开玩笑,把阶级兄弟姐妹的互相帮助说得这么卑微。在这个办公室里,我就是看上人,也只能看上和我年纪相仿的辛丽美,怎么可能看上比我小这么多的夏荷?她充其量就是个小妹妹。你以后可以开我的玩笑,但别捎带人家小姑娘。显得咱们不男人。” “可不是。”辛丽美也接着周远航的话调侃下去,“孙厂长,别看夏荷工作有几年了,可她内心里就是个单纯的学生妹,没有咱们这些社会老油条的花花肠子。周远航不是她的菜,你不用替她担心。您担心担心我吧,我现在可是一个鼻的罐子一一甩起来看,哪个男人要是和我看对眼了,我可敢下手哦!所以已婚男人都离我远远的,沾上我的身我可轻易不放手的。” 孙植悻悻而去,夏荷忐忑不安,看一眼周远航,他一脸淡然地在工作。夏荷瞅个机会,悄悄走到周远航身边说“周哥,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下次有事我自己去,不能再劳你大驾了,免得无事惹得一身骚。” 周远航看一眼夏荷“怎么,听蝲蝲蛄叫就不种庄稼了?做钟馗是我自愿的,与你无关。咱们领导那点小心思,谁也看得出来。而且凭他那素质、修养,说出难听的话来也不足为奇,你别往心里去,干好本职工作,保护好自己就成。” 夏荷心里千恩万谢,感慨自己遇人良淑。 时光一滑而过。 公公王一平到了该退休的年龄。多年的伤病拖垮了他日渐苍老的身体,让他逐渐走进了风烛残年的老年门槛。现在,除了工作上的那些零敲碎打的琐事,他最主要的任务就是工作之余帮助儿媳夏荷照看老年痴呆趋势的老婆。大女儿病逝了,二女儿又指望不上,只有儿媳夏荷一个人顶着这个家的全部,孩子大人,吃喝拉撒,也真是难为她了。 所以但凡自己有空闲,王一平就帮儿媳干点力所能及的家务活。然后静静等待正式退休的通知下来,他就可以理所当然的安享晚年了。 距离最后退休还有两个月,王一平突然接到了法院的传票,原来是他干劳服公司经理期间,有一部分集体工人的公积金被他伙同矿长挪作他用,没有及时上缴地方劳动管理部门,结果被这些工人集体上访,告到了法院。 矿长早已高升,把这件案宗以“年月久,财务混乱,没有亲笔签字”为由,甩锅给了王一平。王一平当然也没证据证明此笔挪用费是由矿长经手的,所以天大的责任,都被他一个人顶了起来。 最后虽经良心发现的企业领导保释,但罚款降职记大过的处罚,让原本无事一身轻的王一平在奋斗了一辈子的事业上没有落得善终,当了一辈子煤矿领导,最后却落了个以普通工人的身份退休。 且不说经济上承受的巨大损失,单单是名誉地位上的一落千丈,就硬生生将原本疾病缠身的王一平彻底击垮了他患了中风,不但嘴巴歪了,半边身子也不灵活了,平时出行就靠一根拐杖支撑身体,一步三摇,摇摇欲坠。而且他内心承受不了如此之大的人生落差,整天窝在家里愁眉不展,垂头丧气,不愿见人。 夏荷为此愁得夜不能寐一个精神状态极不稳定的婆婆已然让她头疼,现在又多出个浑身颤抖,几乎不能自力的公公,再加上刚上小学的女儿,夏荷纵有三头六臂,也有些吃不消老人孩子的轮番轰炸。 家庭里繁重的劳心劳力,让夏荷常常在工作中磕睡不停,更别提迟到早退了,好在办公室同事都知道她家的具体情况,小打小闹的事全给她支应过去。 “夏荷,如果一个人太劳累了,看看能不能让王海滨调回来算了,这样会拖垮你的。”辛丽美见夏荷整天心神俱疲,看着实在心疼,便婉言劝道。 哪知夏荷却无奈地笑笑“辛姐,让海滨调回来谈何容易,海滨刚去内蒙工作,人生地不熟的,单位放不放人不好说;再说,回来也找不到好的接收单位,我公公以前的那些老同事们,知道他现在的境况,一个个躲得有千丈远,惟恐牵连到他们,更别说找他们帮忙了。” “再说了,海滨现在在内蒙干得还可以,他说很开心在那边创业,我也不想拖他的后腿;而且公公婆婆还没到完全离不开人的地步,基本还能自立;女儿也越来越懂事了。我把这段日子定义为‘黎明前的黑暗',忍一忍,没准光明就来了。” “哎呀,傻丫头,活得还挺乐观,这一点姐姐要向你学习!”辛丽美心疼地拍拍夏荷,“姐只是觉得你太辛苦了,柔弱的小肩膀,担着那么多人和事。” 夏荷叹口气,“他们都是我的亲人,但凡有我能操得上心的事,我就尽力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夏荷的前半生》正文 伤殇 又到了月底结帐的时候,夏荷忙得不可开交。 这个月是洗煤厂业务量最多的月份,买进卖出的材料和原煤都超越了历史同期水平。 矿上掀起了国有企业市场化改革的东风,矿属各单位实行承包经营,进行资产评估,按价租售。头脑灵活的孙植意识到发大财的机会来了,当然削尖了脑袋钻国企改革的空子,多买多卖,低进高出,空手套白狼。反正洗煤厂将来不管姓孙还是姓国,趁此机会大捞一把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出纳工作琐碎而又繁杂,却又是财务工作的基础科目,出纳的凭证记不完,会计就没法汇总总帐,就没法出月度会计报表。这不但影响到与矿上和银行的往来对帐,而且会更直接影响到厂长孙植对洗煤厂财务情况的全面掌握。 夏荷的脑子比任何一天都要烦躁。早晨出门的时候,因为婆婆抱怨了一句公公被罚款的事,引起了王一平的勃然大怒,两个人吵得不可开交。夏荷实在平息不了两人的战争,就把婆婆送到了休班在家的二姑姐家,家中只剩下公公一个人。中午,女儿的班主任又打电话让去开家长会,夏荷实在脱不开身,就让弟弟夏伯达代去,结果引得女儿号淘大哭。 夏荷一整天心不在焉,老想着家里事,一会儿是公公的怒脸,一会儿是女儿的哭脸,还有满桌子待计算的帐本,走马灯似的在眼前乱晃。 月底结帐这天,洗煤厂规定所有财务人员免费去矿食堂吃饭,以便节省来回回家的时间。公公不会做饭,又不肯出去买饭,怕遇到熟人。所以午饭时间,夏荷让母亲张文英给公公和女儿送饭。晚饭时间,夏荷想快结完帐回家去做饭。 当夏荷匆匆结完自己的出纳帐回家的时候,其他会计正继续加班汇总核算各自管理的其他会计帐目。 没想到第二天班前会,厂长孙植拍了桌子点夏荷的名。原来夏荷昨晚走得匆忙,有一笔帐下错了科目,结果害得周远航一个人在办公室核对了一晚上才找出来,差点耽误了向矿上汇报报表。 “夏荷,你这种工作态度,迟早要犯大错误!今天先扣掉你这个月的奖金,下次再犯,你就别再财务科干了。”孙植声色俱厉地吼道。′ 夏荷羞愧难当,不是为孙植骂自己,而是为自己连累周远航。记错帐目对以往的自己来说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怨就怨自己昨晚心不在焉,连累周远航加一晚上班。 “周哥,真是对不起,害得你一晚上不能回家。都怪我心急忙乱。”夏荷偷偷给周远航道歉,“你怎么没打电话给我,我可以回来自己修改帐目的。” 周远航很无谓地一笑“知道你家里事多,你也挺辛苦的,就没喊你。我以为很快就能找出错帐,没想到这个月帐目太麻烦,竟找了一个晚上。早上被孙厂长看到了,害的你被扣掉了奖金,真不好意思。” “哪能这么说,我要好好谢谢你的!”夏荷很真诚地说。其实昨晚要真让夏荷来加班,夏荷其实挺为难的,公公不悦,女儿哭闹,哪能说撇下他们就撇下。所以对周远航的帮助,夏荷深怀感激。 零五年的最后一天,妹妹夏荷叶没了。确切一点说,是夏荷叶除夕晚上被丈夫张茂才殴打跑了出来,结果掉进了建筑工地上的窖井里,连摔带冻,等早晨被人发现送去医院,人已经不行了。 这个消息如晴天霹雳震傻了夏荷。等夏荷失魂落魄地跑到医院,妹妹早已被推进了太平间,全身蒙上了白被单。 父亲夏如海领着全家都来了,母亲张文英哭成了泪人,夏如海和儿子夏伯达也哭红了眼睛。怎奈他们的眼泪再也唤不回夏荷叶短暂而无辜的生命。她不幸而冤屈的灵魂早已孤单地飘向飘渺的天空。 张茂才也来了,拉着一双儿女在夏荷叶灵床前跪下便哭。 夏伯达红着眼睛冲上去,一拳便挥倒了张茂才,他还想继续挥拳揍他,但张茂才的一双儿女扑到了爸爸身上,拚命护着完全没有回手之力的张茂才。 夏荷阻拦了弟弟继续施暴,只是愤怒地掏出手机报警。 警察录完了所有人的口供,并检验了夏荷叶的尸身。 几天之后,警察给夏家拿来了一张完全让夏家无法接受的检验单和释放证明根据张茂才的口供,除夕晚上因为夏荷叶不小心打碎了张家供着的祖宗牌位,张茂才踹了夏荷叶两脚,导致夏荷叶穿着单衣就跑出了家门,后来可能因为迷路而走进了空无一人的建筑工地,不小心掉进了工地上储水用的窖井里。窖井比较深,夏荷叶掉下去的时候就已经摔伤,所以自己爬不上来;她大声呼救,但工地上工人放假了,附近没人听得见她的求救声。夏荷叶一个人窝在冰冷的窖井里,伤痛加上一晚上的饥寒交迫,造成她身体的各脏器损伤衰竭而失去了生命。 夏荷叶的尸检报告也证实了张茂才的口述除了胸口有两块疑似脚踹的青斑,身体上没有别的新鲜伤痕,所以可以排除夏荷叶被殴打致死的可能;而从各脏器衰竭的程度和表像特征,也符合冻伤而死的可能。综上所述,除去人情伦理,张茂才对夏荷叶的死没有直接的责任。 警察结合张茂才有几次家暴的案底,再结合这次夏荷叶外出系因他的殴打所致,将张茂才进行拘留一星的惩罚。 夏家人全都不服,但法律注重证据,他们也确实没有翔实的证据来证明荷叶是被张茂才打死的。 夏荷不甘心妹妹就这样惨死,而始作俑者却逍遥法外。她疯了一样地去拜访和求助各类法律工作者,但大家最后都给出了相同的结论除了受道德谴责和连带责任,张茂才确实不是夏荷叶致死的主凶。 张茂才被从派出所释放回来以后,又故伎重演,带着两个孩子,跪在了夏家门前,并承诺给夏荷叶发丧,让两个孩子给荷叶披麻戴孝,当成亲娘,把荷叶埋进张家的祖坟里,让荷叶生是张家人,死是张家鬼。 “滚,别在这儿猫哭耗子假慈悲了!”夏荷已无法面对张茂才那张虚伪愚昧的脸,“你既有这份善心,当初为什么打荷叶?如果没有你那两脚踹,荷叶怎么会穿着单衣跑出去?还不是被你打怕了?荷叶跑出去以后,你稍微有一点人心眼,你就不出去找找她?你不出去,你告诉我们家人也行啊,我们出去找,也不致于让我妹妹大年三十冻死在外面!” “我以为荷叶晚上回娘家了,不知道她跑到工地上去了。”张茂才拼命狡辩,“要知道她跑外边去了,我怎么也会去找的,毕竟一日夫妻百日恩,我怎么舍得她冻死。两个孩子也让我去找,我当时生气,忘了。” “荷叶就是跑到我们家,你不来找,也该打个电话问一下吧?再说了,哪有闺女在娘家过年的?”张文英打断了张茂才的话,“你家干的这叫人事吗?住着我闺女的房子,花着我闺女的钱,过年把我闺女打出去,你们竟连找也不找!” “别再给这种畜牲废话了,赶快让他滚出夏家,让他们滚出我妹妹的房子!”夏荷声嘶力竭地喊道。悲伤让她不能自已,号淘大哭,她不敢想象妹妹在零下十几度的寒冷中慢慢失去生命的悲惨和绝望。想起这些,她的心就打颤。而眼前这个卑鄙而猥琐的男人,就是间接杀害妹妹的仇人,她不能直视,无法面对,恨不得手里有杆枪,一梭子弹就突突了他。 但夏家父母最后还是在媒人和居委会的调停下同意了由张茂才全权负责处理夏荷叶的后事,把荷叶遗体火化后,埋进了张家祖坟。用张文英的话说就是“女人不埋进婆家祖坟,死后会变成孤魂野鬼,到处飘荡,下一辈子也不能超生。人死了要讲究入土为安的。” “如果你们把荷叶埋进张家祖坟,荷叶才是世代不能超生,死不瞑目!”夏荷悲愤地怼父母,怼兄弟,但没人理她。 给死去的夏荷叶找个合适的葬身之地,以免打扰到自己的生活才是这些家人的目的,至于死去的亲人瞑目不瞑目,他们爱莫能助,或者说他们根本也不想多关心。因为如果没有张家的祖坟,他们不知道去哪儿安葬女儿的骨灰按祖宗规矩,出嫁的闺女不能再回娘家祖坟,而他们也不愿意白白拿出一笔钱给女儿单独买块坟地。所以让她魂归张家祖坟,才是最好的安排。他们心里甚至还有些庆幸张茂才没有完全良心丧尽。 夏荷很决绝地没有最后送妹妹一程。因为她实在不想看见妹妹坟前那些或丑陋卑劣或虚伪无情的脸庞。在死亡面前,她再一次读懂了人世间的薄情和炎凉。而这种薄情和炎凉,渗透在爱情或亲情的角角落落里,让人寒心唏嘘,可又无可奈何。 夏荷在很长的时间里走不出妹妹死亡的阴影,妹妹的生命像一颗划过夜空的流星,倏忽而逝,留给她的,却是无尽的悲伤和梦魇。因为妹妹,她和父母兄弟的感情也出现了狭隙。她常常独自面对妹妹葬身的北方啼泪凝望,送去自己对妹妹无言的问候和哀伤,祈祷妹妹在另一个世界里能过得无忧无虑,平安幸福。 短期内经历了太多悲欢离合的打击,夏荷的精神垮了下来,整个人萎靡不振,工作中犯错的地方更多了,有一次付款甚至多支出了几千块钱,幸亏辛丽美和周远航又找客户要了回来。大家都理解夏荷的心情,也在尽力帮她走出阴影。 孙植对夏荷的骚扰更甚了。对他而言,现在的夏荷,犹如凤凰飞下了梧桐树,离他这个俗人的距离越来越近。他现在有事没事地就爱往财务室转转,和心不在焉的夏荷搭讪几句,甚至有几次还有意无意地碰一下夏荷白嫩嫩的小手;而心绪游离的夏荷却没有任何反应。这给了色迷心窍的孙植一个无限幻想的机会。 “夏荷,一会去我办公室一趟。”又到了月底结帐的时候,孙植破天荒地陪会计们加班了,而且在夏荷结完帐要走的时候,他叫住了夏荷。 夏荷很惊讶,帐目没错误,家里还有一大摊子事要干,她急着回家。 “有事吗孙厂长?我女儿还在家等我检查作业呢。” 孙植却一脸诡异的笑,笑得夏荷心里有些发毛,“有点小事,到我办公室再说吧。” 夏荷回头看了一下同事们辛丽美正和于曼丽对账,似乎没听到她和孙植的谈话;只有周远航蹙着眉头对夏荷使眼色,示意她别去。但孙植话说到这个份上,夏荷也没有了推辞的后路,况且她觉得孙植大庭广众之下也作不了什么妖,就随孙植到了办公室。 但夏荷确实低估了孙植的无耻。 夏荷走进屋,孙植看似无意地随手就带上了办公室的门。 “夏荷,你看最近你家里出这么多事,先有你公公,后有你妹妹,我知道你压力不少,我很同情,也很心疼。”孙植一双骨碌碌转的眼睛在夏荷身上上下逡巡,时刻关注着夏荷的反应。 夏荷不知道怎么接他的话,索性不接,任他去说。 “特别是你公公,多大的领导,一辈子威风,最后竟然落个树倒猢狲散的下场,可惜呀可惜,连带着你也受累,凤凰落毛不如鸡呀。”孙植阴阳怪气,话里话外夹枪带棒,不怀好意。 夏荷也不示弱“可不,虎落平阳被犬欺。现在这人情呀,比纸还薄,甭说人走茶凉了,人还没走,茶就泼地上了。” “夏荷,你甭怕,只要有我在,你在咱们厂里就永远不会落单。”不知孙植是真没听懂夏荷话里的讽刺,还是假装好人,他竟从办公桌后站起来,挨到夏荷身边来了,还试图去抓夏荷的手,被夏荷一下子甩开了。 “孙厂长,我平时挺尊重你的,也希望你尊重一下我!”夏荷第一次遇到这么尴尬的事,有些不知所措。 孙植冷笑一声“你也不是什么清纯的小姑娘了,我想干嘛你也知道。这次改革基本内定了,这洗煤厂就是我孙植的。所以如果你想顺顺当当在洗煤厂干下去,就得听我的。我今天是给你个机会,别觉得是我强迫你。你自愿,反正现在想贴我的女人多的是。我也不差乎你一个。” 说着,孙植竟然开始动手动脚,上胳膊去拦夏荷的腰。 夏荷惊呆了,想也没想,甩手给了孙植一巴掌。 孙植刚要发作,门被推开了,周远航拿着一摞帐本和凭证走进来,“孙厂长,这几笔帐下得不太合适,要不您再审审?” 他把帐本和凭证放到孙植办公桌上,扭头又冲夏荷使个眼色“夏荷,刚才你女儿打电话,说你婆婆生病了,让你赶快回家。” 夏荷和周远航一起快步走出了孙植办公室。 “夏荷,孙植就是一孙子,别让他占你便宜去,这种人别沾上身,会毁了你的。”周远航郑重地嘱咐夏荷。 夏荷还未从孙植的骚扰中回过神来,她又惊又怕浑身颤抖,双脚走路软绵绵的,听周远航讲话,一下子有了找到亲人的感觉,多日积压的各种情绪也爆发了出来,她伏在周远航胳膊上哭出了声“周哥,我的生活到底怎么了?怎么会这样?” 周远航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夏荷,只有拍拍她的背说,“一切都会过去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你们在干什么?”于曼丽突然从灯影里走过来,见周远航搂着夏荷的肩膀,似乎吓了一跳。 夏荷立刻从周远航臂弯里弹出来,抹去了脸上的泪水,“不好意思周哥,我最近压力太大了,竟然借你的肩膀一靠!” 几天以后,不知从谁的嘴里开始,一个刺激火爆的小道消息新鲜出炉,并在洗煤厂里火速疯传周远航和夏荷暧昧上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夏荷的前半生》正文 人言可畏 漫天飞的流言完全颠覆了夏荷的正常生活。 夏荷不知道是谁最早传出了她和周远航的流言一一是孙植?于曼丽?还是另外有人?其实时至今日,流言满天飞,谁是始作俑者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不但整个洗煤厂,就连半个兴隆堡煤矿知道了这个流言。夏荷所到之处,总有人在身前身后地指指点点。就连二姑姐王海燕也听说了这个流言,话里话外地敲打夏荷对不起王家,对不起弟弟。 夏荷欲哭无泪。恨天不会六月飞雪,洗白自己。 夏荷终于领略了什么叫“唾沫淹死人“。一个人的唾沫并不可怕,怕的是众口铄金。不管你无辜不无辜,但凡流言所到之处,犹如三九天刮西北风,管叫你簌簌发抖,寸草不生。 中国人对流言,向来是津津乐道。生活平静如死水,而流言就是投进水里的那块石头,由此荡起的层层涟漪,骤然丰富了他们的生活。而为了享受这种丰富的生活,他们就拼命地向水里扔石头,以便荡起更大的涟漪。所以流言所到之处,就像冬天滚雪球,越滚越大。 中国人不相信流言中有无辜者,就象不相信台风眼里有活物一样。他们推崇所谓的“无风不起浪”,宁信其有,不信其无。大家都习惯站在道德至高点来指责别人。没有犯错者的卑微,当然也映射不出指责者的高尚。所以高尚者们为了彰显自己的高尚,但凡听到蛛丝马迹的流言,大都会通过自己嘴巴的润色,让它以色香味俱全的姿态再传播出去,成为活色鲜香的一锅大杂烩。任被流言者再无辜,也洗不出原本的底色。 夏荷为自己冤,更为周远航冤他招谁惹谁了,为了做个好人,竟惹来一身骚。 流言改变了夏荷的生活,也改变了她一直很享受的和周远航之间的蓝颜关系。夏荷再也不敢像小女孩似的在周远航跟前打闹嬉戏,连偶尔的说话也变得小心翼翼,唯恐别人听去又滋生出新的内容。 但周远航似乎并没有夏荷想的那般被流言打倒,照样嬉笑怒骂,插科打诨。在他眼里,流言就是流言,仅此而己。但他读懂了夏荷躲闪眼睛里的恐惧和委曲,让他有了一丝心痛和怜惜。说实话,在他心里,曾经也有为夏荷荡起的一丝波纹,夏荷性格中的单纯和认真让他很喜欢。但也仅仅是喜欢而已,就像避雨时偶遇一个很有眼缘的小妹妹,彼此心生欢喜。但天一放晴,又会各奔东西,一别两宽。 他是个负责的男人,有老婆,有孩子,有自己的家,这才是他心有所托的地方。他和夏荷,或许在某段人生路上会有交集,可以互相聊聊天,鼓鼓劲,抱团取暖。但目标不同,他们迟早会擦肩而过,各自走向自己的归途。 周远航可怜夏荷被流言炮弹攻击得体无完肤。某一天,他实在看不下去夏荷在众人面前胆怯如惊弓之鸟,便开导说“夏荷,凡事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你不做亏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门。挺起胸膛做人做事。要想别人相信你,首先你得自己相信自己。” 夏荷心里感激,眼睛却不敢望向那个父兄般温暖的人。流言不知道何时才能熄灭,夏荷害怕因自己言行不慎会催发它的死灰复燃。因此,她再没有了往日的无拘无束,开始变得小心拘谨。 夏荷过度的谨言慎行引起了辛丽美的极度不适。 “夏荷,你这是何苦呢,为了一句莫须有的流言,你变得都不像你自己了。难道你心里真有鬼不成?”辛丽美故意大声质问夏荷,“如果你们之间真没什么,你就不该一幅犯了错求人原谅的表情。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流言就是纸老虎,看上去唬人,可当你不把它当回事的时候,它自然就烟消云散了。” 夏荷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辛姐,我真不知道流言从何而起,周会计只是我的老大哥,我怎么会和他有不正当关系?我个人是最鄙视婚外情的,甭说我和王海滨感情好,就是不好,我也不会干这种见不得光的损事。大家都是有素养,有道德的人!” “这么多年了,我和周大哥是什么品性,大家应该都了解吧?我们都是有孩子有家庭的人,造这种谣言的人,心里得有多阴暗,多缺德!” 辛丽美豪爽地拍拍夏荷的肩膀“我当然了解你,也了解周远航,你们就不是干龌蹉事的人。我反正不相信这种无稽之谈。但我们又堵不住那些别有用心之人的口舌,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这些流言像蛛网一样抹去,大大方方地做人!” “不要让别人的话语左右了你的生活,你得为自己的生活做主。你看辛姐我,要么不结婚,要么一婚嫁二婚,二婚再找个大叔,别人爱说什么说去吧,架不住我乐意。有些人,天生就热衷参与别人的生活,你不理他们,他们自然觉得无聊,然后就会闭上乌鸦嘴。这一点上你应该向我学习。” 夏荷确实应该向辛丽美学习,而且不是学习一点两点,她应该全面学习辛丽美为人处世的态度和性格。辛丽美平时常挂在嘴边的一段座右铭就是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吧。她这样说,也这样做。 和李悦离婚后,空窗期几年的辛丽美重新找到了自己的归宿对方是个比她大二十多岁的高校教授。教授的老婆有病死了,女儿在国外上大学,平时只有老教授一个人在家,住着一套两层的小洋楼。辛丽美和他是通过qq聊天认识的,并继而相知、相恋,直至结婚。 很多人或为辛丽美不值,或者是觉得她太物质。凭她现在的条件,嫁给一个可以当她父亲的老男人,不是心理扭曲就是另有所图。 但辛丽美却有自己的独到认知“真正意义上的婚姻般配,是指两个人三观一致,而不是所谓的郎才女貌。爱情面前,年龄和金钱从来不是问题,两情相悦才是婚姻最舒服的打开方式。” “我已经经历过爱情的风花雪月。沧桑过后,只想回归一种踏实温馨的家庭生活。我现在的丈夫能够给我的,正是我想过的生活。” 性格造就人生。凭着自己执着的信念,辛丽美让自己的人生一路开挂,所向披靡。 其实许多看似相近的人,最后却走上了不同的人生道路,过上了迥然各异的生活,究其根本,就在于性格使然。在夏荷眼里,辛丽美的人生可以被崇拜,但却无法复制粘贴。因为她骨子里缺少了辛丽美的那份遗世而独立的决绝。 孙植如愿通过承租方式,重新坐上了洗煤厂的第一把交椅。 夏荷和周远航的暧昧流言不知起于谁的嘴,但对流言的传播起推波助澜作用的,孙植绝对功不可没。 如果把孙植比作一只偷腥的猫,那夏荷就是挂在他头顶上方的一条美味小黄鱼。他眼巴巴地看着,却永远也吃不到嘴里。 一次又一次的失望过后,孙植仍然不死心的守望着他的猎物他立志要把猎物困守到发霉,搞到发臭。自己吃不到的东西,也不能让她落到别人的嘴里。 正常人永远不能低估渣男的心机和手段,在他们的人生字典里,无耻永远没有底线。 孙植的再次当选让夏荷有些风声鹤唳,她知道孙植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自己多次反击他,势必会引来他的报复。因此她在工作上更加兢兢业业,唯恐出了差错被孙植抓小辫子。 多次的碰壁,让孙植对夏荷的心思有了微妙的转变,他不再只是单单垂涎夏荷的美颜,而是想像猫玩老鼠一样,把夏荷玩弄于鼓掌间,什么时候玩厌了,再一口吞掉。小人报仇,永远不晚。 “夏荷,晚上我们要招待工商局和地税局的客户,你和我作陪,争取利用你们女性的优势,多给咱们厂争取点利益。这事就你去,别推辞。成了我给你发奖金的。”孙植一大早就在班前会上点名了夏荷,口气不容置疑。 夏荷虽然处处防着孙植,但工作范畴内的事情不干也说不过去,更何况孙植又有言在先,不许自己推脱。所以夏荷硬了头皮应承下来,安慰自己陪餐时随机应变吧。 “现在这老板,还真把集体企业当成了自己家的。不是正大光明地为企业发展殚心竭虑,光从歪门斜道上下工夫。陪酒陪酒,我们是员工,又不是酒店服务员!”会后,心有不平的辛丽美愤愤骂道。 “现在社会上呀,就是这种风气,有些企业还专门设立这种公关人员,听说可吃香呢,一场酒下来,拿的奖金比我们忙活半年还多。”于曼丽附合道。 “可我们不是公关人员哪,凭什么要干公关的事?”辛丽美不同意于曼丽的说法,反驳道,“再说,咱们的企业是靠产品说话的,什么时候兴起让女员工出头露面拉关系了?再说夏荷也不是那卖弄风情的料啊!这不是故意捉弄人吗?” “说的也是,照这样下去,咱们女人要没有十八般武艺,以后在洗煤厂还真不好混下去。”于曼丽叹道。 夏荷没有说话,但心里明白这是孙植在故意整自己,可她又不能说破。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既然事情来了,那就走一步看一步吧。 饭局并没有在兴隆堡设立,而是设在了离兴隆堡三十公里开外的县城大酒店里。当孙植用公车载着夏荷到场的时候,几个年纪较大、穿着便装的人早已被安排进了一个带ktv的包间。 整桌食客只有夏荷一个女人。望着满桌虎视眈眈的男人眼睛,和服务员那意味深长的微笑,第一次见识这种场合的夏荷不禁红了脸,如坐针毡,她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廉价的玩偶,或者说是一个为了取悦别人而卖力表演的小丑,尴尬而无助。 夏荷不知道怎样吃完了饭,只记得饭后一位地中海发型的油腻大叔,蠕虫一般地蹭到自己身边来,肉麻地想牵自己的手k歌,孙植则混在其他人的嘘声中拚命加油,一脸阴笑。 夏荷瞬间觉得自己被侮辱了自己只是一个正正经经的企业工人,不是卖唱卖笑的风尘女子,为何要被假借工作之名被人轻薄?她是凭工作能力吃饭的人,不是凭性别赌未来的女妓,凭什么要承受别人的轻视和调笑? 当油腻大叔再次放肆地想轻薄夏荷时,夏荷暴怒了“诸位大叔大哥,我知道你们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但请你们尊重我,也尊重你们自己。” “呵,装什么装,来这儿吃饭的哪个不是白莲花呀。”有人发出讽笑声来。 夏荷不卑不亢地接过话“我不懂什么白莲花还是绿茶婊,我是个堂堂正正的人。陪你们吃饭只是我在履行工作义务,我不是,没义务陪你们玩乐。诸位家里都有妻女,你们也不希望她们有一天会如我现在这般难堪难受吧?” 饭局不欢而散。孙植气歪了鼻子气炸了肺自己下了大血本布置的饭局,原本想一方面收拾了夏荷,一方面贿赂了工商税务,没想到最后竟让夏荷搅了局,自己偷鸡不成还蚀了一把米。 “夏荷,你td是不是不想干了,专门来砸老子场子来了?你信不信我立码开了你?”孙植气急败坏地满嘴脏话,犹如一只斗败了的公鸡,狼狈又恼怒。 夏荷理直气壮地怼回去“孙厂长,我的任务是干好本职工作,为企业发展添砖加瓦;而不是卖笑卖肉,为你个人谋福利。你如果回此而打击我,我会向矿纪委反应此事。” 夏荷用最后一句话打败了孙植,暂缓了自己被ko的时间。但她心里清楚,孙植绝不会就此罢休,他的心里压着一座火山,不知道哪一天就会喷发出来,把自己吞噬。所以自己以后的路,只会越来越难走。生活不易,但愿自己能够被温柔以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夏荷的前半生》正文 哀哀父母,暮年之痛 女儿王秋思明年就要小升初。 老师召开的家长会越来越频繁,除了要求给孩子们报各种补习班,还要买学习资料,买各种模拟考试卷子,当然更重要的是要求家长配合老师,注重孩子们的思想品德教育。因为这个时期的孩子马上要进入叛逆期,如果不从思想上进行引导和扶持,害怕会影响到孩子初中时期的学习和生活。 夏荷在工作之余,或请假或歇班,挤出各种时间去参加女儿的家长会,但还是因为参加次数不满勤而被老师批评不关心孩子的学习和成长。 王秋思是班级的尖子生,也是老师重点培养和关注的对象。但妈妈夏荷的屡屡缺席家长会,让自尊心和荣誉心极强的女儿背地里哭闹不止。心怀愧疚的夏荷实在分身无术,焦头烂额地在工作、家庭和孩子之间艰难地平衡着翘翘板,身心疲惫。 除了女儿,夏荷还有工作和家庭两块。工作上的如履薄冰自不用细说,单是家里公公婆婆这一块,就闹得夏荷整天脑仁疼。 二姑姐王海燕随着调动的丈夫去了外地,回娘家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婆婆许玉兰随着年龄的增长,原来的间歇性健忘症“完美”地转换成了老年痴呆症的症状,常常拿起这个忘了那个,甚至有时候自己出去,连楼道号也忘记了,被别人送回家来。她现在唯一念念不忘的三个人就是儿子王海滨,儿媳妇夏荷,和丈夫王一平。 王海滨是许玉兰一辈子的心头宝,她就算有一天忘了自己也断不会忘了这个上辈子的小情人;儿媳夏荷常年如一日把她当成亲生母亲照顾,在她心里,早就撕开了两人之间隔着的那层肚皮,把她当成亲生女儿一般,是现在这个世上最让她信任和亲近的人;只有对丈夫王一平,她一反常态地丢弃了年轻时对他的爱慕和崇拜,甚至连最基本的尊重也没有了,现在常浮现在她脑海里的,除了丈夫被罚款贬职的往事,还有丈夫年轻时鄙薄、无视自己,甚至瞒着自己在外面风流快活的往事。而且随着病情的加重,她忘记的东西越来越多,以往的荣耀和自豪早已在记忆里风干,而她从不愿承认的丈夫对不起她的丑事却在她狭隘的记忆里越来越清晰。她每天被这种记忆折磨着,开始改变几十年温文而雅的人民教师形象,不停地咒骂、抨击丈夫。 其实感情债就这样,不管相欠的时间多么久远,迟早都会还回去。 王一平本来就让大起大落的生活折磨得愤世疾俗,焦虑不安,现在又碰上妻子胡搅蛮缠,骂声不断,一下子觉得日子要爆炸了,没法再过下去。他拚尽力气拿手杖去砸妻子,许玉兰躲开了,随即骂声更甚,不堪入耳。王一平气得一头栽到地上,半天没爬起来。要不是儿媳妇夏荷下班回来扶起了他,王一平真不知道自己会在地上躺多久。 “夏荷,不管你用什么办法,赶快让这个老太婆从我眼前消失。我再也不能看到她一眼,否则我真会心脏病发作的。”王一平一爬起来就气喘吁吁地说,脸色因生气而变成了猪肝色。 “爸,”夏荷为难地说,“你和我妈在一块,我都有点照顾不过来,如果你们再分开,我可怎么照顾?海滨不在家,二姐又在外地,妈妈现在神志又不大清,你就不能将就一下吗?” “我一分钟也不能将就了,这死老太婆现在就是我的催命符。不把我气死,她是不会消停的。”王一平忿忿骂道。 “爸,你和我妈怎么了,你们年轻时感情不是挺好吗?”夏荷很奇怪公婆如今水火不容的现状,“人家都说,少年夫妻老来伴,你和我妈怎么越老越互相不待见了呢?” “这个势利的老太婆,还不是见我如今落了势,欺负我。我现在总算知道她以前常说你坏话有多恶毒了。我刚退休那会,还指望她能宽慰宽慰我,没想到一辈子的枕边人还不如你这个外人实在。要不是怕丢我儿子的脸面,我现在就休了她,让她滚出王家去!”王一平咬牙切齿地瞪着老婆,一副气难平的样子。 夏荷有些哭笑不得,“爸,你和我妈这么多年走过来也不易,老了老了要是再离了,还不让人笑掉大牙了去?我妈现在这样主要是被大姐去世刺激的,其实她也挺可怜的,现在出门有时候连家也找不到,我怎么放心让她出去?” “秋思年后就要小升初了,学习上老师要求的也更紧了,而且我还要工作,你和我妈再分开,我怎么照顾这一大家子呀?” “再说了,就算让你和我妈分开,还不是这屋到那屋,低头不见抬头见?别闹了爸爸,过一段时间,也许我妈病好了,还会像以前那样待你好的。你就包容一下她吧。” 王一平很决绝地说“我们俩再相处下去,不是她死,就是我亡。这样吧,那老太婆不是病得不轻吗,那就让她呆在家里好了,我搬出去住。我前几天从老年报上看到了,现在许多退了休的老年人都住养老院了,你想法给我联系个市里的养老院,高级一些的,费用我自己出。” 夏荷吓了一跳“爸,那怎么成?家里有这么多孩子,却让您住养老院,别人还以为我们不孝顺呢。再说,海滨和二姐也不会愿意呀。” 王一平摆摆手,打断了夏荷“别人爱怎么说怎么说吧,我也管不了了。不过海滨和海燕的思想工作我来做,你就只管负责联系养老院就成。” 王海滨对父亲的决定倒是没有多大异议父亲除了腿脚不灵便,生活基本能够自理,住养老院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最重要的是,父亲因为退休的事,心里窝了一口气,如果能在养老院碰上个把有共同话题的新朋友,说不定就能帮他解开心里的疙瘩,治好他的心病也说不定。总而言之,换换生活环境,或许有利于父亲身心的健康。 再说,以后去养老院养老也是社会大势所趋,将来的独生子女家庭,一对夫妻除了工作、养孩子,还要照顾两边四位父母,再加上爷爷奶奶有八位老人,无论如何时间上也是负担不起的。所以让老人去养老院算是缓解养老压力的一个不错的选择。 退一万步,如果父亲真住不惯养老院,或者父亲病重到离不开人,到时再把父亲接回家来照顾也不晚。 总而言之,对父亲的决定,王海滨投了赞同票。 二姐王海燕就不行了,一听说老父亲要去住养老院,立刻马不停蹄地赶回家来,气势汹汹地向夏荷兴师问罪“你们一家吃父母的,喝父母的,如今父母老了,就要往外撵了是不是?让爸爸去住养老院,亏你们说得出口!” 夏荷老老实实地解释“姐姐,你弄错了,不是我们让爸爸去住养老院,是爸爸和妈妈处不来,自己要求去养老院的。” 王海燕依然不依不饶“如果你们真孝顺,爸爸能去养老院?养老院能有家里好?爸爸又不傻,能主动提出去那个地方?” “你要不信我也没办法,”夏荷对王海燕的咄咄逼人有些反感,“反正爸爸想和妈妈分开一段时间过,要不,在爸和妈之间你选一个,让他们带着工资去你家生活。这样爸爸就不用去养老院了。” 王海燕一听就炸了“我可没时间照顾他们,我要照顾你外甥上学,你姐夫吃饭,我还要上班。你们是儿子媳妇,照顾爹妈是应该的。” “那你就不要在这儿哔哔了,”王海滨也看不下去姐姐的虚张声势,“你既然不想养爹妈,就不要在这儿说闲话。只要父母亲乐意,我们想怎么养就怎么养。你如果还有孝心,可以定期去看看父母,别让他们太孤单。” 王海燕走了,王一平顺利住进了市里最高级的养老院,许玉兰则继续留在家中被儿媳夏荷照顾。 夏荷的负担轻了很多,自然在女儿的学习和生活上投入的时间多了,女儿也高兴起来,成绩提高很快。 婆家的结局暂时是皆大欢喜。 娘家却也不让夏荷消停。 煤炭经济日益下滑,矿上兴起了停薪留职的热潮。这股热潮造就了许多“一夜暴富”的神话,也刺激了更多的怀揣梦想的企业年轻人,开始甩开铁饭碗的羁绊,拚命挤到自主创业的路上来,准备甩开膀子大干一场赢了,生命完美;输了,也不枉青春一场。 抓着青春小尾巴的夏伯达和老婆赵丽丽也裹挟在这股热潮里,不求一夜暴富,只求鲜衣怒马。他们在矿上的工作都属于底层工作,辛苦而且收入低。看着别人跳槽后赚得盆满钵满,由孙子活成了大爷,夏伯达动心了,和老婆一起辞掉了矿上的工作,混入了进城打工大军的行列。 夏伯达自学了井下电工,并拿到了高级电工证书。经同事引见,他应聘到市里一家大型商场干电工,工资比下井时还高好几百;赵丽丽原本没打算辞职,但又担心丈夫在外面独自打工会桃花,一着不慎就会败了他们辛辛苦苦建立的小家。为了防患于未然,她毅然决然地也放弃了工作,把孩子留给公婆照顾,自己随着丈夫在外漂泊。 夏如海和张文英对儿子媳妇自砸铁饭碗的举动强烈反对。但反对无效,儿子媳妇一意孤行地结伴踏上了所谓的寻梦之旅。夏如海和张文英除了唏嘘叹气,便只有无奈儿孙自有儿孙福,由他们折腾去吧。 儿子媳妇在外面打工,可怜夏家二老在临近花甲之年又重新扮上了了为人父母的外衣,不分黑白昼夜地精心照顾上学的孙子,吃饭穿衣,学习玩乐,比照顾亲生孩子更呕心沥血。他们每天的日常就象一挂忠实的钟,围绕着小孙子风里来,雨里去,丝毫不敢懈怠。当然他们的所作所为,也是当时社会上普通矿工家庭的缩影。 至于他们的生老病痛,儿子媳妇远水不解近渴,一切都有女儿夏荷全力相助。已迈入老年行列的他们很庆幸人生中有夏荷这个女儿。如果没有夏荷,他们真的很难想像夏家从前以后的日子会怎样发展。 夏荷就像是一位辛勤的挑山工,一头挑着婆家,一头挑着娘家,艰难地跋涉在人生的上坡路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夏荷的前半生》正文 生活拐角 煤炭形势的一蹶不振,让减人提效这项措施成为整个煤炭集团蜗速发展的万全之策,特别是有着近百年兴衰史的兴隆堡煤矿,更是将减人提效玩到坏效益上不去,减人;工资上不去,减人;就连煤炭挖不出来,也被领导者说成是“人多瞎胡乱,鸡多不下蛋”,大手一挥,减人。仿佛只要减了人,所有的发展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上行下效。 矿上这些减人提效的手段,被某些心怀叵测的承包企业老板借用去,更是玩得花样百出。 孙植是玩阴术的高手,最善于游走在法律和政策的边缘,钻空子,耍花招,损人利己;有时候损人不利己的事他也干,只要他不爽,他就挖空心思让那个让他不爽的人哭。总之,万物沦丧,他在中央。 孙植对夏荷,已经由最初的见色起意、念念不忘的执念,逐渐演变成求而不得、不如毁掉的恶念。他心里整天想着的,不是如何让他的企业更高效,而是盘算着如何让夏荷屈服,直至最后匍匐在他脚下求和,报他因为索情不得而自尊受伤的一箭之仇。 而矿上提出的减人提效口号,正好是他报复夏荷万事皆备后所欠的一股东风。打着政策的幌子来铲除异己,修理旁枝斜叶,被孙植运用得理直气壮,得心应手,而且屡试不爽。被打击者有苦说不出,对孙植恨也找不到理由,只能自认倒霉。 夏荷每天兢兢业业的工作,孙植暗地里时刻觊觎着,就像一只饿极了的非洲鬣狗,时刻警惕着眼前的猎物,并伺机冲上去绝杀。 机会终于来了。 矿上要求各单位实行一人多岗制,大力削减办公室人员,让富余人员去充实生产一线岗位。洗煤厂财务科就划在了被精减科室里,按要求应该减掉一至两人,去补充厂里最脏最累的洗选车间。 科长张强来宣布此次减人提效的新政策“同志们,这次咱们不再像以前那样,或抓阄或投票,结果都难免有失偏颇。孙厂长说了,这次采用优胜劣汰制,结合大家伙平时的工作态度,工作量和早来晚退的情况,逐月考核,年终评选出得分最少的那位,就是我们要精简的同志。所以大家要严格要求自己,不要触碰了红线,到时候谁也救不了你。” “这还不是换汤不换药呀,”于曼丽又抢先发声,“如果大家都不违犯劳动纪律,最后得分都一样,是不是这个减人名额就取消?” “那怎么可能,现在是考核一年的业绩,有些同志头几个月有迟到早退的现象。这些都有孙厂长让文书从矿打卡中心抄来的数据,并且记录在案,这些都会汇入总考核。所以大家以后要小心了,别成了出头鸟,撞到孙厂长上了膛的枪口上。”张强说着,意味深长地瞥了夏荷一眼。 夏荷瞬间明白了迟到早退的那个人,说的就是自己。她以前因为照顾公婆和女儿,确实有迟到早退现象,没想到被孙植在这儿截了胡。 “张科长,考核制度应该从现在开始往后算才对,为什么还要翻以前的老账?过去的事就过去了,现在再翻出来有意思吗?不觉得是故意整人吗?”辛丽美早从张强宣读的新政策里嗅出了一丝孙植的馊味,她鄙夷地说道,“看似无懈可击的新制度,别是某些人掩盖心机的遮羞布才好。” “唉,都是领导的决策,咱们只要执行就ok了。”张强也是一脸无奈,“再说,不是还有好几个月的时间嘛,争取以后别犯错误就行。” “哼,某人的司马昭之心!”辛丽美冲着张强的背影哼了一句。 如此考核执行到年底,夏荷果然是那个综合得分最低的人。没有任何寒暄和说情的时间,夏荷第二天就被下放到洗选车间去了。 洗选车间是整个洗煤厂最脏最累的车间,负责把从井下运上来的原煤,用水洗的方式,完全把煤炭和矸石分离开来。 操纵洗选机的都是经过专业培训的老师傅,夏荷到这个车间来,先被分在了清扫队,主要工作是给师傅们打打下手,干干粗活,把从皮带上溢落的煤炭,用铁锹铲出来,再重新倒入机器洗选。 这个活平时倒不算太累,可就怕机器出毛病,一旦洗煤机堵塞,一皮带的原煤就得全靠人工堆卸清理。如此一个班的劳动下来,工人们的脸上和身上落满了炭尘,甚至面对面也看不太清彼此的颜面。 “哎呀,夏会计,你说你这是得罪哪路神仙了,好好地怎么从办公室流放到这儿来了?”开洗煤机的杨师傅是个四十开外的老师傅,也是这个车间的副主任,平时报销东西没少和夏荷打交道。如今见夏荷一副灰头土脸的狼狈相,和平时清清爽爽的样子判若两人,顿时心生可惜。 “整个财务科就我迟到早退的次数最多,综合得分最低,所以我就被减下来了。”夏荷实事求是地回答。 “可是,你这生来就拿笔杆子的手,也不是这出大力的料呀。你说你读了这么多年书,什么会计证经济师证的拿了那么多,最后在这儿干,那不白瞎了你一肚子的文化!”杨师傅可惜道。 夏荷苦笑笑“杨师傅,我从小在农村长大,这点苦我吃得下,没什么的。” 与夏荷同组的小李也接过话说道“夏姐,你说你家条件这么好,老公又不少挣钱,干嘛不回家做全职太太?我们其实心里都明白,你被某些人算计了,你何必在这儿受他们的气?再说了,你这证那证的都全活,去外边随便找个工作就比这儿强。我姑家的表哥就是咱们矿上精简下去的工人,人家现考了个会计证,应聘到市里的一家大饭店干会计,一个月二三千,比咱们这点工资高了去了。” 夏荷苦笑着没有说话。自从被精简下来的那一天起,夏荷就在考虑自己何去何从的问题是放弃这份工作,像许多停薪留职的年轻人一样,离开兴隆堡,到市里或更遥远的地方打工,开始新的生活?抑或白手起家,就地创业?夏荷是个恋旧的人,特别是到了三十多岁的年龄,本来工作已稳定,家也已稳定。如今却突兀让她丢掉这一切,一动百枝摇,谈何容易。 夏荷有自己的理想生活。 她从小到大的理想,就是在一个自己喜欢的地方,有一份稳定的工作,有一群至亲的人,能陪伴自己平平安安的终老。 兴隆堡煤矿是带给夏荷幸福憧憬的地方,因为自从爸爸来到兴隆堡上班,她的命运似乎就改变了,家境富余了,母亲脸上笑容多了,父母对自己的感情也好了。后来她自己也来到了兴隆堡,还如愿干上了自己对口又喜欢的工作,有了自己的亲密爱人,有幸福的家。夏荷觉得自己何其幸运。 从小到大的经历和教育,让夏荷渴望国企职工的身份,渴望在兴隆堡煤矿工作的资质。可现在却让她丢掉这来之不易的一切,就好比让她丢掉深爱多年的初恋,那份不舍和心痛,是别人无法体味的。兴隆堡这个名子已经在她血液里扎下了根,自从离开半洼村,这里就成了她的第二个故乡。这里有她抛舍不下的家,她的丈夫,孩子,父母和公婆,这里有这个世界上她所有最亲的人。如果真有一天离开这里,她害怕自己会像一棵无根的浮萍,四处漂泊,何以为家? 对自己拥有的这份工作,夏荷更有一份难以割舍的感恩情愫在里面,因为除了知足,这份工作还寄托着朋友丁杰的期望。虽然丁杰已经走了十多年,但夏荷还常常在睡梦里见到她,梦见她对自己倾诉当年对工作的渴望和对生活的无奈。夏荷常常泪流满面地从梦中醒来,告诫自己要努力,因为这份工作不仅是自己谋生的工具,还背负着一个朋友永远无法实现的希望和梦想。她想用努力工作来告慰朋友,换得灵魂的安宁。 所以尽管夏荷难以忍受现在的工作环境的恶劣,也听够了别人的好言相劝或冷嘲热讽,但她仍难以最后下定决心割断这自己与兴隆堡煤矿的唯一联系纽带一一工作。 但有时候理想和命运安排却是迥然不同的布局。人生轨迹都是老天给事先划定,即使你心有不甘而走出不循轨迹的脚步,老天也会创造条件逼你就范。夏荷觉得自己的人生就这样,许多难以割舍的东西,最后却不得不狠心割舍。 比如工作。 夏荷在洗选车间干了一个月。月底厂里盘点这一天,孙植带着一拨检查人员来了。夏荷正和同事们打扫车间卫生,孙植色眯眯地踱到夏荷跟前,皮笑肉不笑地小声说“小夏,工作怎么样,吃得消吗?你如果有什么困难,可以随时去办公室找我面谈,我会尽量给你解决的。放心,我办公室的门随时为你敞开,欢迎你的光临!” 夏荷朝地下“啐”了一口“谢谢领导关心,托你的福,我很好!” 孙植脖子一拧,满脸的假笑瞬间被恶狠狠的样子代替,“好,有志气,在我手下干活,我看你能捱多久?” 下个月开头第一天的班前会上,车间主任宣布了一条新的劳动纪律由于人员不足,原来上大班的清扫队员,全部编进三八制的洗选组,洗选车间以后不允许有大班人员出现。 这个决定一下子就断了夏荷的后路。夏荷上大班时,时间点紧卡着女儿上学放学的时间,她可以有充足的时间给婆婆做饭,陪女儿学习;可一旦上班点改成三八制,白天黑夜地轮流倒班,既照顾不了婆婆,更照顾不了女儿。女儿正逢小升初的关键节点,如果因为自己工作的不规律而打乱女儿的学习日常,夏荷想想就不能原谅自己。 两者相较取其轻。 自己的工作相比女儿的学习和成长,夏荷决定放弃自己的执念。工作没了,自己还可以重新开始;而女儿的这段成长经历错过了,就永远也找不回来。 为了女儿,她终于逼着自己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停薪留职,全力支持女儿这最后几个月的小学学习和生活。至于自己的工作,她想等女儿顺利升入初中以后再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夏荷的前半生》正文 柳暗花明 女儿王秋思顺利升入了初中,而且是市重点初中。学校实行军事化管理,学生统一食宿。所以女儿上学后,赋闲在家的夏荷便开始考虑重新工作的事情。 可说是找工作,并不只是说说这么容易,首先兴隆堡煤矿是回不去了,所谓的停薪留职,其实就是无限期的放假,正常上班的人都在往下减,哪还有空职位留给已下岗的人;另外,虽然夏荷证件齐全,可兴隆堡能用得上这些证件的小微企业也没几个,况且人家也不缺会计人员;如果外出去找工作,夏荷又不知道该如何安顿婆婆,带着不方便,不带着又不现实。因为婆婆现在唯一认可的照顾人就是夏荷,儿媳妇已经成了渐老渐衰的许玉兰暮年生活的可靠依靠。 二十岁开始工作不易,三十岁再重新开始找工作,更是不易。工作心切的夏荷蹉跎了半年的时间,除了偶尔小试牛刀,锻造几篇文章投稿,也没找到称心如意的工作。不过这些偶尔的写作却帮了夏荷很大的忙,不但抒发排解了她烦闷忧郁的心境,还迅速提高了她的文学写作水平。她不由在心里对领她入门的周远航充满了感激。 自从洗煤厂财务科被减下来,夏荷就很少再见到同科室的人,因为大家工作时间不同,碰到一起的机会很少。虽然辛丽美专门去看过夏荷两回,但后来她随丈夫调走了,与夏荷的联系也仅限于电话和短信了。 夏荷唏嘘人生中的聚聚合合,感谢所有的遇见,感谢所有的相忘于江湖。其实,每个遇见和分别都是人生的组成部分,许多精彩的人生故事不都是由遇见开始,由分别结束吗?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家里的世界很无奈。 夏荷赋闲在家的大部分时间,除了更好地照顾婆婆,还要定期抽空去敬老院看望公公,当然还有充裕的时间可以去娘家聊聊天。 父母这段时间也难得地清闲下来,儿子媳妇在市里打工,孙子也去市里的中学上学了,老两口不必再为全家的吃喝拉撒操持忙活,有了今生最难得的休闲时光。 本来他们的人生到了此阶段也算圆满了,但女儿夏荷的赋闲在家却又撩起他们新的烦恼。 其实最初刚听到夏荷停薪留职的消息,最吃惊的莫过于父亲夏如海和母亲张文英,他们张大的嘴巴,半天都合不拢来。 这世道怎么了? 在他们那一代人里,如果有谁有幸当上了国营工人,就像凭空捡了个大元宝,总会惹来别人羡慕的眼光,本人心里也会自觉不自觉地觉得高人一等;可如今这些吃国库粮的孩子们却纷纷扔掉铁饭碗而跑去打工一一一先有儿子儿媳两个人,现在又轮到了女儿。这就令人费解了。 如果说儿子儿媳妇两个人扔了工作还情有可原,因为他俩的工作都属于最低层的体力活;可女儿不一样呀,她的工作体面又高薪,可是多少人眼红的好工作(他们当然不知道夏荷下放车间的事),如今女儿竟然也要停薪留职。他们真是弄不明白孩子们到底想把日子过成什么样子?这个世道真是变了,变得让他们看不清楚,想不明白了。 “荷花,不是我说你,好好的工作你说不要就不要了,现在好了,想再找这样的工作没有了吧?”母亲张文英不无责备地说,语气里有遮不住的失望和懊恼。女儿的工作曾经是她在亲朋邻里间高声谈论的骄傲,如今万事皆休,她真是有点怀疑女儿是不是在某一瞬间脑子进水了,“小藕辞了工作,是因为他常年下井见不到阳光,皮肤有很严重的过敏反应;丽丽的工作更不用说,又脏又累工资还低。可你辞职不干为什么呀,你干的可是人上人的工作呀!多少人想干都干不上的活。” “妈,事情不是你想的这样。你不了解事情真相,给你也解释不清楚。”夏荷对母亲的责怪心里理解,没有太多在意,她笑笑宽慰母亲说,“反正从岗位上已经下来了,现在说什么也晚了。不过你也别着急妈妈,我现在不是在努力找工作吗?主要我现在放不下我婆婆这一块儿,不然我早去市里找工作了。凭你女儿手里的这些证件,我不难找工作的。再说了,就算我现在不工作,你女儿也饿不了肚子,你女婿能养得起我的。” 张文英却不赞同女儿的话“我知道海滨对你不错,不过老话说得好,‘谁有都不如自己有,两口子还要隔隔手’。你又不是大字不识一个的家庭妇女,上了这么多年学,一肚子文化却窝在家里看别人脸色,伸手向别人讨钱花。你不觉得憋屈,你妈我还觉得亏得慌呢!” 夏荷笑了,“妈,你不是从小就不喜欢我吗?怎么现在连我亏不亏都管起来了。你什么时候这么关心我了?” 一句话仿佛触到了张文英的伤心事,她竟然鼻子抽泣,用袖口抹起眼泪来,“你们姐弟三个,不管我喜欢不喜欢,哪一个不是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不疼你们能长这么大吗?可怜的荷叶走了好几年了,现在连坟头也找不到了;小藕三口现在也不在我们身边,眼前只有你一个孩子在身边晃荡,我们不关心你关心谁?” 妈妈提到妹妹,夏荷也不禁湿了眼眶。虽说夏荷叶埋进了张茂才家的祖坟里,可自从发过丧以后,荷叶的坟头就被张家铲平了。夏家人如今想要祭奠祭奠荷叶,也只能朝着坟头大概的方向点几柱土香,烧几刀火纸,念叨念叨便罢。可怜徒有张家人之名的夏荷叶,最终还是成了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 听着娘俩说话许久不吭声的夏如海突然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打断了娘俩的唏嘘,说道“也不知咱们老夏家怎么了,上一代人丁兴旺,可下一代的孩子却一个比一个让人操心。荷叶命苦,就别提了;小藕呢,丢了国库粮关系,非得去打工,硬生生把个正式工人变成了临时工人。打工固然挣钱多,可这年青还好说,到老了可咋办呀?谁知道将来退休受不受影响?” “还有你,荷花。本来我们是对你寄于最大希望的,可现在你看,连你也成了我们担心的对象。我们老两口还真是操心到死的命啊!” 夏如海垂下头,深深地喘了一口气,气流在喉咙眼里上上下下地游动着,发出“呼呼”的声音。 夏荷从来没见过父亲如此颓废无助。在她的记忆里,父亲永远是高高在上的大家长作派,说一不二,不容反对。可经过几十年的生活磨练,曾经年轻朝气的他被一头白发,满面沧桑埋没,就连年轻时当兵练就的笔直腰杆,也被生活压得佝偻了,曾经高挺的军人形象在他身上已了然无痕。他俨然成了一个被生活榨干了油水的干瘪老人。 夏荷鼻子一酸“爸,对不起,让你和我妈这么大年纪还为我操心!” 夏如海叹口气,“操心倒不怕,就盼着你们姐弟都好好地过日子,少遭点难,少吃些苦。别象我和你妈的一辈子,太卑微太艰辛。” 夏荷赶快接过话去安慰道“爸,你放心吧,这点小困难是暂时的,我们都能过得很好。” 夏如海仿佛没听到女儿的话,家里家外的烦心事让他陷入了深深的无奈和感慨之中,“我们夏家这两年走背字,咱家你们姐弟三个这样,老家里你五大爷家的几个孩子也不让人省心,老大老二跟着你二大爷去东北了,只有小三在家里,上学时不好好读书,出去打工又找不到好工作。你五大爷为了让他尽快成人,将来也好寻摸一房好媳妇,就带着他承包了咱半洼村的二十亩鱼塘。本来说好的承包期是五年,可现在刚过二年,小三就撂挑子不干了,又眼馋别人在城市里打工,这会跑北京打工去了。” “你五大爷年纪大了,一个人弄鱼塘也弄不了,不干又不行,光鱼苗就投进去五六万块钱的,还有承包费,不干这些全打水漂了。这不你五大爷气得心脏不好,都住院好几天了。”夏如海深深叹口气,惋惜道“我年纪也大了,不然我就回家帮他养鱼,那可是我从小到大喜欢的行当。” 夏荷自从参加工作以后就没再回过老家,对半洼村的一星半点的了解都是从父母和亲戚们嘴里获得。听说家乡的东平湖作为八百里梁山泊的主河道,已经被列为省级风景名胜开发区了,还建立了东平湖影视城,新版的《水浒传》即将在那儿开拍。所以作为影视城所在地的半洼村,现在成了响当当的风景区了。 “爸,半洼村现在成了旅游地,那不带动咱们当地的经济发展了。旅游的人多了,吃饭住宿的也多了,还愁咱们半洼村的鱼卖不出。游客到东平湖玩,还不主要就是赏景吃鱼哪。五大爷家的水塘,前景大好啊!”夏荷说。 “谁说不是呢,虽然现在风景区还在建设,游人也不太多。但长远来看,借着古梁山泊的名号,半洼村绝对会发展成远近闻名的旅游区。所以养鱼卖鱼以后一定会挣钱。小三眼光浅,不能吃苦,一年不见利就甩手不干。你五大爷心疼那些鱼苗苗,想把鱼塘转给别人又舍不得,所以左右为难才病倒的。” “爸,你真的懂养鱼的事?”夏荷心头灵光一闪,饶有兴趣地追问父亲。 “那还有假,我从小在湖边长大,整天水里来水里去的摸鱼,小时候别的东西没学会,光研究怎样摸鱼的事了,所以对各种鱼的习性我都了如指掌。什么鱼爱吃什么东西,哪一个水层有什么鱼活动,我可是门清。比如,在咱们东平湖水系里,淡水养鱼首选青草鲢鳙和鲤鱼、鲫鱼等,它们可以共生,分层觅食,鲢鱼和鳙鱼在中上层,草鱼和青鱼在中下层,它们有的吃水草、藻类,有的吃小鱼小虾小虫子;鲤鱼和鲫鱼是杂食,荤素都吃,藏在水层最下边。” “红须大鲤鱼是东平湖的特产,这种鲤鱼嘴上两根红须,肉质鲜美,是制作东平糟鱼的主要原料,据说只要走出东平湖,这种红须鲤鱼就没有了,都变成了青须,肉质也差了一个等级。鱼塘里多种鱼伴生养殖,既节约原料,又绿化环境,是最佳养殖模式。”一说到养鱼,夏如海就象拧开了话闸子,立刻眉飞色舞,如数家珍,滔滔不绝。 夏荷心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爸,我出钱,你帮我,我给你开工资,咱们把五大爷的鱼塘转包下来,咱爷俩养鱼成不成?五大爷的承包费和鱼苗咱买下,他如果要现钱,咱给现钱;如果不要现钱,咱可以算他投资,挣了钱给他分红。你看咋样?” 夏如海吓了一跳“什么,你回老家养鱼?咱们刚从农村跳出来才几天,现在又要回农村养鱼去,那不让人笑掉大牙?再说,你会养鱼吗?你也不会养呀。” “所以让你帮我呀,爸,”夏荷对自己这个突然冒出的创业念头整得很兴奋“爸,我负责买鱼苗买饲料,并做销售,你只负责帮我看鱼塘和养鱼。我先每月给你二千块的工资,以后挣多了,我再给你分红。这样不但你的退休工资一分花不着,还能另外多挣一份钱。你不是老担心你儿子孙子的生活吗?你现在多挣些钱,将来不就可以更好的补贴你的儿子和孙子了吗?” 夏荷知道弟弟夏伯达是父母心头永远的朱砂痣,凡是利于弟弟一家的任何事情,父母都会倾心倾力地去做。所以这次她也搬出弟弟的利益来打动父母。 夏如海不吭声了,看得出他有点动心了。母亲张文英却被女儿说道地不好意思起来“给你爹说话别总是钱、钱的,显得咱们没感情。你要真有本事干养鱼卖鱼的生意,让你爹帮忙是应该的,给钱不给钱的都无所谓。你要真干好了,我也回老家去。来了兴隆堡这么多年,心里还是觉得半洼村好。只是,这养鱼的生意你做不做得成啊?你也不是做这生意的料啊。再说了,养鱼要投大笔钱的,你有吗?” 夏荷连忙对妈妈表态“妈,钱我负责弄,你们就别管了,只要爸爸帮我干活就行。放心吧,我觉得这件事挺好,既能挣钱,又找到了工作。等我将来发了财,我就在老家给你们俩老人单独买套房子,让你们舒舒服服地安享晚年,再也不吃年轻时的苦。” 夏荷的调侃逗笑了父母,他们有点被女儿描绘的蓝图打动了。张文英甚至还有点向往地说“那敢情好,我还真愿意回咱们老家去住,叶落归根嘛。现在我先在兴隆堡守着家,等你们爷俩回半洼村了,我也找个零活干,给人家看孩子当保姆,或者照顾照顾老年人都行,多挣几个钱,将来好给我大孙子娶媳妇用。” 夏荷被母亲的话提醒了“哎,妈,我和爸回半洼村养鱼,干脆你在家照顾我婆婆算了,我也发给你工资,你就是每天给我婆婆做三顿饭吃,然后领着她到处走走锻炼身体。不比你给不认识的人家当保姆,照看不认识的老头老太太舒心!” “话可不能这么说,给别人家当保姆,有好有孬我都能讲出来;可照顾你婆婆不一样啊,我们是亲家,照顾孬了显得我不地道;照顾好了我又不甘心,总觉得低她一头似的。那老太婆本来就目中无人,我伺候她,她不更看不上我了?”张文英向来对许玉兰没有好印象,看不起夏家人不说,现在还拖累女儿,她心里早对这个亲家母一肚子怨气,一肚子不爽。 夏荷知道母亲张文英是顺毛驴的脾气,推着不走,敬着才行。她半撒娇半恭维地说“妈,我婆婆以前是有不对的地方,可她现在老年痴呆了,什么都不认得,也不记得。妈您大人大量,犯不上跟个病人较劲吧?更何况他家以前确实也帮过咱们不少,受人滴水恩,理应涌泉报呀,这不是你以前教我的话吗?” 见母亲张文英脸色缓和下来,夏荷继续说道“现在你替我照顾婆婆,是为女儿减压,我心里记着你的情份。更何况,以后你俩朝夕相对,不定擦出什么感情火花来呢。就像我跟我婆婆,以前她不喜欢我,我也怵她,谁想到她现在最依赖的人居然是我。你说人奇怪吧?” “奇怪什么,还不是那老太太上辈子烧了高香,找了你这么个好儿媳妇儿呗,和你妈我一样,刀子嘴豆腐心,心底善良,不记她的旧仇呗。”张文英半嗔半怨地说,“便宜那个老太婆了,合着我们娘俩上辈子欠她的,这辈子还账来了,你侍候完她,又该我去侍候她,心里真憋屈。算了,为了你,啥也别说了,就当小时候亏欠你的,现在给你补上。我们老两口就听你安排吧。” 夏荷立刻欣喜若狂了,抱着妈妈搂了又搂“谢谢妈,谢谢爸,你们真是我的亲生父母!有你们这个有力后援团,我干什么也有底气了。我回去再和海滨商量一下,咱们立马就着手干这件大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夏荷的前半生》正文 万事俱备 说是干事业,又是何其艰难,更何况是夏荷这般仅凭一腔热血而逼上梁山的生意青铜。 但箭在弦上,夏荷已无退路,三十多岁再重头开始,她知道这件事的份量,一是环境使然,下岗已经切断了她一直以来想在国企舒舒服服终老的所有幻想;二是她骨子里天生有一份不服输的个性,这份不服输让她不甘于在以后的岁月里混混沌沌地在浮沉在世俗生活的漩涡里,她想抓住青春仅剩的激情和勇气,冲击一下心里那个遥远又宏大的梦想她想靠自己的努力创造一份丰盈又富裕的物质生活,这份物质生活不是为了自己尊享荣华富贵,而是可以保证自己将来余生过一种听从内心召唤的生活,不再是单纯地为了生存而被逼谋生。 既然是下定决心要干的事,夏荷决定拿出百分之分的热情,付出百分之百的努力,去拚搏冲击一次。成与不成,今生都无憾了。 夏荷为了自己的事业做了最周全的布局。 她首先把创业的事同丈夫王海滨交流商讨,取得了他的绝对支持;然后夏荷又恶补了生意经的所有必修项目,从调研、筹备到经营,从注册、纳税到营销,她在短时间内全都系统而仔细地学习。 一切胸有成竹,夏荷开始付诸行动。 首先,她随父亲回家,说服五大爷把鱼塘转包给她。五大爷有病在床,鱼塘是他放不下的生活和精神支柱。自己的亲弟弟和侄女能够在他水深火热的时侯伸出援手,他感激都来不及,哪还有不愿意之理。而且他确信弟弟的养鱼技术和侄女的聪明能干,所以他把整个鱼塘连本带技术全部转交给他们,甚至不提鱼苗钱,不提承包费,只要求鱼塘什么时候红火了再分红给自己。这个鱼塘也包含着他自己半辈子的心血,他盼着能在侄女和弟弟手里光大,也算是给他们老夏家挣足了一份荣光。毕竟肥水不流外人田哪。 夏荷深领了五大爷的一份信任和委托,更觉得自己身上担子的沉重和决心的坚定。 搞定五大爷,夏荷又开始接触拜访了半洼村的大大小小村干部。夏荷明白,古往今来,做生意,其实就是做关系。首先建立良好的人际关系,然后再踏上生意的征途,前程必定一马平川。现在的夏荷相对于半洼村来说,毕竟是个外乡人,自己将来的事业发展壮大,势必会劳烦这些在本地有千丝万缕关系的父母官们的穿针引线,铺路搭桥。 不过对于现在当选的那些半洼村的村干部们来说,官僚主义早已成了一个腐朽的过气名词,他们现在这个新组建的年轻的基层干部团队,整天琢磨的就是如何带领乡亲们摆脱“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村旧习俗,更快地发展本地特色经济,从而让农民过上富裕舒适的城镇生活。因此,对夏荷父女主动来半洼村投资发展,他们依法给予有力的支持。 从思想方面,他们很欢迎有这么一位能立足本地实际带头致富的领头人,为半洼村的繁荣发展起到抛砖引玉的作用。从感情上来说,夏家父女也是从半洼村走出去的人,如今他们能舍弃富裕的煤矿生活而回半洼村创业,这多少也算给外出打工的半洼村人树了一个榜样。如果他们创业成功了,会吸引更多的外出打工人员回老家创业。 半洼村将来市场潜力巨大,但村里许多年轻人却认识不到这一点,宁肯奔波去外地城市打工,也不愿脚踏实地在本地发展经济。所以对夏荷这种积极回乡创业发展的投资者,村里镇里都是举双手支持的,并把她树成了一个发展民营企业的典型,给予政策上的优惠支持。 天时地利人和,夏荷扫清了创业路上的一切外在障碍,于是便兴致勃勃地开始筹建自己的鱼塘。 五大爷转交的那些家底是不能满足夏荷创业的雄心的,她已经做了最彻底的调研觉得鱼塘仅仅靠单纯养鱼是无法做大的,除了鱼,她还要依靠东平湖南水北调的优良水质,养殖蚌类,甲鱼,黄鳝等适应现代人口味的水产品;除此之外,她还要养殖东平湖特有的水产植物莲藕,芡实,菱角等,一方面迎合本地观光旅游的需要,另一方面丰富水产品的种类,增加将来市场销售的多样性和选择性。 夏荷还有她的远景计划建水上旅馆,烧烤园,钓鱼园,观光园,等等等等,当然还有一大波配套设施和售后要完善。 做生意离不了钱。犹如战时打仗,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且不说远景计划,单是重新规划整修鱼塘,也需要一笔不菲的资金。 夏荷首先扒拉自己的家底,除了留出女儿上学的钱和应急用的钱,她能拿出的创业资金只有区区十来万,这些钱对于夏荷的先期计划来说,虽不吝于杯水车薪,但也无济于事。 那不足的钱从哪儿凑起呢? 虽然银行贷款有优惠,但夏荷还是想让身边的亲人们投点资,以便将来红利均沾,让他们也能从自己的致富路上分得一杯羹。 夏荷出于一片公心为大家,但能说动这些亲人们从口袋里往外掏钱投资,夏荷却没有十足的把握。 首先从公公婆婆那儿拿钱的可能性不大。公公的钱自己拿着,他曾经说过,除非到他快死的时候,才会把钱分给儿女;婆婆虽然也有工资,但夏荷为了堵住二姑姐信口雌黄的嘴,说自己侍候婆婆是为了贪图婆婆的退休金,她一生气就把婆婆的退休工资卡放到二姑姐手上,除非婆婆有大病,否则王海燕就会收着母亲的工资卡,永远不拿出来,美其名曰给母亲攒钱养老。 从父母手里拿钱的可能性也不大。父亲退休金不高,一直养着夏家一家老小吃饭,穿衣,日常支出,别说攒钱存钱的事,日子能过得囫囵就已不易,有时候还需要夏荷的点滴贴补。 夏荷思前想后,觉得唯一可以动员出钱投资的主,只有弟弟弟媳两口子。他们俩结婚也有十多年了,平时吃喝拉撒全是父母支应,两个人只挣钱不花钱,怎么说也该有一笔不菲的收入了。夏荷觉得,动员他们为自己投资,不但帮了自己,也等于给他们投下了一份金钱保障,一旦自己的事业成功了,和他们之间就不再是简单地借钱还钱关系,除了利息,还有分红,也算自己间接地帮助了自家兄弟。 但夏荷游说的嘴巴还没闭上,弟弟夏伯达就挠着头不言语了,不说行,也不说不行,把包袱甩给了老婆赵丽丽。 赵丽丽本来就是个嘴巴不饶人的刀子嘴,她如果想说的话,有理无理都能说得人心不服口服。夏荷曾经给她下过一个定义越是不讲理的人,越会讲理;越是歪理,越是讲得比正理还像道理。 赵丽丽对丈夫的沉默心神领会,立马带了满脸的歉意回复夏荷“哎呀,姐,我们知道你借钱投资是为了我们好,但如果你早说两天,我们也能给你弄个十万八万的,可现在家里除了你弟弟炒股套牢的两万块钱,现金连一千块也拿不出了。我一姐们在一家私人投资公司上班,正满世界集资呢,百分之二十的利息,比银行高太多,好多人都挤破脑袋集资呢,我把我们家所有的银行存款都取了出来,还预支了一个月的工资,凑了个整数十万块,全投了进去。一个月光利息就两千块呢,比我工资都高。姐,你说现在这世道还真好,坐在家里,啥都不用干,钱就能生钱,还真是天上掉馅饼呢。” “我姐们还说了,如果我能再拉个十万八万的投资,就雇我做业务员,每月工资加奖金有小三千块呢,都快赶上个下井工人了呢。” 夏荷心里一愣早听说了社会上有许多空手套白狼的所谓投资公司,吸够了足够的资金,就会跑路消失。弟媳不是碰上了这样的骗局才好,借不借钱给自己倒无所谓,只是别让人骗了才好,否则对于嗜钱如命的弟弟两口子,那可真是灭顶之灾。 但赵丽丽对夏荷的担心却不以为然“姐,你放心吧。这种事我一开始也担心过,毕竟是钱的事,关系着全家的命运。不过我姐们带着我们一干投资者,参观了公司所在的大楼,还给我们看了公司的营业执照和经营许可证等,都盖着官方的大印章,如假包换呢。” “另外,我们还参观了公司投资的房地产公司和葡萄酒庄园,全是正规企业。公司领导还给我们开会说,将来如果还不上我们的钱,可以用房产或葡萄酒厂的股份抵给我们。和我们一块儿去参观的,除了我们这些大老粗,还有许多公司的白领干部,我们不懂,他们总会懂吧,我看他们好些人比我们还兴奋呢。” “你们攒的这些钱可都是血汗钱,别为了惦记人家的这点利息钱,让人家把你们的本钱给惦记了去。”夏荷不无担心地说。 赵丽丽忙满不在乎的安慰大姑姐“没事的没事的,公司现在有好几亿的集资呢,我那姐们和我是从小的伙计,关系可铁了。她现在公司里干出纳,对公司所有的财务情况都摸得门清。她说公司将来万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她会第一个通知我的。公司里集资几十万,甚至上百万的客户有好多,像我们这种集个十万八万的,不过是小散户,人家公司就算有什么不好,也犯不上惦记俺们这三瓜俩枣的。你说是不是?” “我们现在就觉得有点对不起你,你没少帮我们,可你做生意,我们却一点忙也帮不上。姐,你不会生我们气吧?” 夏荷当然不会生气,不借就不借吧,夏荷知道他们不太相信自己对创业蓝图的描绘,所以自己对他们的借款也没抱多大希望。但她心里却对弟媳的集资有隐隐的担忧,担忧弟弟弟媳的钱千万别打了水漂。因为对于他们这种挣钱不易的打工族来说,积蓄有时候就是一家人的希望和支撑,甚至是生命。 丈夫王海滨给夏荷筹来了十万块钱的借款,说是一个关系不错的客户出借的。 那个叫刘力的客户平时给王海滨所在的区队提供井下材料,王海滨负责验货,杨硕负责付款,所以刘力和王海滨、杨硕关系都很稔熟。特别和杨硕,两人是大学进修时的学长学妹关系,刘力还追求过单身的杨硕,但阴差阳错的两人最终却没能走到一起。个中缘由,他们不说,外人也不好猜测。但刘力后来因为和外包队的供货关系,重又碰到了手握外包队财务大权的杨硕。情商极高的他不论于私情还是于生意都与杨硕重修旧好,两人的关系也是妥妥地老铁。 正因为有和杨硕的这层关系在,所以王海滨借款时,杨硕要求做见证人,刘力便放心地让王海滨连借条也没打,便放钱给了王海滨,不要利息回报,只是说什么时候用完还钱即可。 夏荷对丈夫和杨硕的交往很不悦,但又无法完全切断两人的联系,毕竟两人在同一个单位,作为技术负责人的丈夫常因为业务关系和杨硕打交道。夏荷选择相信丈夫。但这次的借钱因有杨硕,夏荷还有了些许愧意,觉得杨硕还不错,不计前嫌,主动为丈夫借钱作担保。自己一直以来防着她倒多少有些小人之心了。 钱到位,万事俱备,再申请一张营业执照和经营许可证,夏荷的鱼塘便可以开张了。 申请办理营业执照时,夏荷却又遇到了人生中的另一个大惊喜。 当夏荷拿着一大摞申请证明资料坐在县政务大厅的连椅上等待办理业务时,她发现工商窗口的女办事员十分面熟,可一时半会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正纳闷呢,正好轮到夏荷办业务了,夏荷忙拿了东西上前去。那女办事员边接夏荷的资料边上下打量夏荷,突然她想起什么似的大叫了一声“你夏荷吧?” 夏荷一愣“是啊,我是夏荷,您哪位呀?看您挺面熟的,就是想不起来哪儿见过。” 那女的猛一拍夏荷的手“我丁兰兰呀,你忘了,在三中,咱们俩,还有肖玉凤,周雨柔,都是同班同学呀,你和肖玉凤上中专了,我和周雨柔上高中了,后来我们又上了大学。我读的工商管理专业,毕业就分到工商局了,这不这会儿在这儿坐台呢。” 夏荷惊喜地握住了丁兰兰的手,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丁兰兰?你是丁兰兰!天哪,人生真是处处有惊喜呀,兜兜转转的,没想到咱们老同学竟然在这儿见面了!咱们原来那些老同学都还好吗?你们都常联系吗?周雨柔现在在干嘛?” 夏荷一连串的问题让丁兰兰有点应接不暇,她边查阅夏荷的资料边低声说“我在班上不能扯太多与工作无关的闲篇,我给你办完执照,你在大厅等着我下班,咱俩午饭唠唠嗑,我请客,尽地主之宜,说说这么多年咱们各自的生活。” 夏荷高兴地应了允。 两人在一个门脸不大却干净清爽的清真饭店约了饭。其实两人的心思全在激动地回顾往昔和展望未来,饭菜什么味对她们并没有感觉。她们兴致勃勃地谈起当年学习的艰苦和欢乐,谈起她俩和肖玉凤三人对付周雨柔学习的窘事,谈起情窦初开的她们叽叽喳喳地谈论帅气的李老师,也谈起分别后各自冷暖自知的奋斗生活,谈起和丈夫深山执教的肖玉凤,更谈起尖刻而聪明的周雨柔。 “肖玉凤学生时代就忧国忧民,胸怀天下,现在走上支教这条路真是一点也不让人意外。意识决定行动,她一定会是一位称职的好老师!”谈到肖玉凤,丁兰兰钦佩中带着敬意。 “至于周雨柔呢,”丁兰兰瞬间换成了无限惋惜的语气说,“虽然性格和人品让人讨厌,但确实是个人才,比咱们一般人的智商都高。她高中毕业考上了省重点大学,学的又是热门的金融专业,毕业后分到省电视台做经济节目记者。不过前两年听说她和她那个外国男朋友因为做经济间谍被逮捕了,罪名就是为境外某间谍机构提供国内一些大型央企的重要经济数据。她那个人呀,从小三观不正,长大了走歪路也是难免。只是可惜了那颗聪明的脑袋。” 丁兰兰无限惋惜,夏荷一阵唏嘘。 丁兰兰又问起夏荷的生活现状,夏荷毫无保留,全盘托出,把自己如何就业、工作和下岗的事一一说出,并把自己准备重新创业的事也说了个遍。 丁兰兰听着夏荷的述说也是不胜感慨“凡尘俗世,谁的生活还不是千疮百孔,一地鸡毛。咱们得往前看,日子得往前走。不过夏荷,据我所知,你是咱们同学中第一个抛弃公职而自主创业的人,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我很佩服你的勇气,能够在三十岁以后重新开始新的生活。现在的社会不同于我们刚毕业的年代了,什么固定工临时工,什么公立私营,只要能挣钱,让自己和家人的生活越来越好,就是成功的人生。你现在干事,正是好时候,国家政策支持,地方政府扶持,天时地利都占到了,前途一定光明。” 顿了顿,丁兰兰又想起什么似的说道“我老公是干融资的,将来你的企业搞好了,如果扩大企业规模时缺少资金,可以考虑我老公的公司,他们公司专门面对一些发展中的小微企业,融资门槛挺低的。” 末了,丁兰兰紧紧握了夏荷的手,开玩笑似的使劲甩了甩“记住同学就是互相利用的!有事你说话,千万别客气!” 夏荷很感动,做辑道别,心里却暖暖的。突然觉得自己由命运的弃儿变成了幸运儿。有这么多朋友亲人为自己的创业保驾护航,她还有什么后顾之忧,甩开膀子低头干就是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夏荷的前半生》正文 破茧成蝶 初次养鱼,夏荷是门外汉,但架不住身边就有两位行家,父亲和五大爷都是养鱼的能手,夏荷只要一切行动听从他们指挥即可给鱼塘暖塘消毒,放鱼苗买饲抖,……父亲夏如海好象这辈子终于找到了得心应手的行当,干得热火朝天,累并欢乐着,身体也由五六十岁的老人恢复到四十多岁的壮年人。他能从早晨睁眼一直干到晚上睡觉,不说辛苦不嫌累,嘴里还哼哼唧唧地哼起了久违的歌曲。 五大爷的病体也神奇地痊愈了,从医院出来以后,他就有事没事地背着手踱到夏荷的鱼塘来,和弟弟嘀咕嘀咕鱼塘的事,和侄女露两手抓鱼养鱼的绝活,有时甚至挽起裤腿袖口亲自下塘和弟弟一起干活,琢磨遇到的难题。在老哥俩愉快而忘我的努力下,夏荷的鱼塘暄暄腾腾地红火起来。 日子久了,夏荷干脆就明白地告诉五大爷“您老人家干脆来鱼塘给我打工算了,除了分红,我每月给您固定工资,您协助我爸爸看好鱼塘养好鱼就行,至于体力活,我再招两个年轻力壮的工人干,您和爸爸就为鱼塘出出点子,查查漏子,当当甩手掌柜就成。” 五大爷当然乐意,鱼塘是他的心头爱,也是他的骄傲,每天见见鱼塘才能让他气定神闲;更何况每月还有工资,钱对他那个捉襟见肘的怀揣三个儿子的农村家庭来说,可是养身立命的好东西。再退一步,和弟弟侄女一块儿干活,既了了他愈年老愈注重的亲情,又没有在别人手下干活低一头的后顾之忧,所以五大爷也如重焕青春的壮小伙,浑身有使不完的干劲,老兄弟俩的感情也比任何时候更融洽,更团结。鱼塘姓夏,是老哥俩共同的宝贝,他们卯足了劲地拿出光宗耀祖的劲头来摆活它。 养鱼不是好话计,尤其是刚开始的时候,对年近花甲的父亲和长期未与农家活亲密接触的夏荷,除了繁杂的饲养步骤和一系列善后措施,光是看护鱼塘,也是爷俩的一道坎。特别是雨季,既要防止雨涝鱼塘,要及时疏挖出水道;还要堤防晚上偷鱼的钓鱼的小贼。虽然夏荷也安排了值夜班的工人,但父亲夏如海还是觉得年青工人贪睡,不如自己人看守鱼塘放心。他在鱼塘周围搭起了窝棚,自己亲自守在窝棚里。特别到了鱼快出塘的时候,他一晚上要不定时地拿手电在鱼塘四周巡视几个来回。 夏天河边潮湿多草,草窠里的蚊子足足有指甲盖大小,隔着衣服都能给人咬出枣核大的疙瘩。五大爷身体不好,晚上窝棚里又潮又湿,不适合心脏病人居住,虽然五大爷一再要求和弟弟搭伴,但夏荷和父亲均不同意;夏如海当然也舍不得女儿大半夜在荒郊野外守夜,所以晚上全是父亲夏如海一个人配合值班工人支应鱼塘的一切。 夏荷心疼父亲劳累,就花钱多雇了一个同村的老街坊刘叔,和父亲晚上轮流搭伴照顾鱼塘。 夏荷和父亲夏如海的感情也随着鱼塘的发展而突飞猛进地无限融洽起来。三十多岁的夏荷第一次在父亲面前觉得自己是个被照顾的小女孩,是父亲眼里可以细心呵护和怜惜的小情人。 随着鱼塘的日趋完善和步入正轨,夏荷的眼光也突然开阔起来她已经不满足于养一塘鱼了。随着对当地生存环境的考察和对国家及当地政策的研究了解,夏荷有了更广阔的事业设想,那就是把鱼塘扩展成养鱼基地,可以单干,也可以联合其他的小作坊养鱼户合干。 既然有了设想,那就要把它变成目标,并进一步付诸行动。 当然夏荷心里明白养好一土塘鱼,靠五大爷和父亲应该没什么问题,可她夏荷的理想不是一塘鱼,而是要建立一个以养鱼观赏为基地的大型综合养殖基地,除了伴养各种鱼鳖虾蟹和其他水产品,她还想向半洼村的村委申请再多承包一些闲置水滩,建立一个与鱼塘相关连的游赏观光园区。因为与鱼塘一堤之隔的河沿沟渠最近被半洼村的旅游开发委员会开发成了绵延十几里的湿地公园,作为东平湖景区向外延伸的新增景点。 夏荷想让自己的养鱼基地和对岸的湿地公园互相映衬,互为风景。让半洼村成为整个东平湖库区的风景中最迷人的一段到时候,几十亩荷花齐盛开,红白相间,水鸟和野鸭子在布满荷叶和水葫芦的水面上浅翔游弋,游人在荷花丛里泛舟媳戏。那情景,想想都美! 当然为了实现这个宏大的理想,夏荷白天黑夜地都不闲着,人晒黑了,跑瘦了,可她的干劲却一天比一天地高涨白天跑调研和扩展业务申请,晚上在灯下拿出当年中考的拚命劲,埋头研究苦读科学养殖和产业扩大再生产的相关书籍资料,为自己以后事业的发展补充理论和科学知识。 同时,她还抽时间跑镇里的农科所,与农科所的养殖专家结成帮扶对子,定期邀请养殖专家到自己的鱼塘进行理论技术指导。因为她知道现在的社会,单靠祖辈流传的经验是很难将事业做大的,只有依靠科学,汲取新的知识,才能赶上不断进步的社会发展。在这个日新月异的社会里,知识就是财富,科学是唯一可靠的生产力。 在夏荷的努力下,鱼塘不断地扩展变样,一个宏大的养殖兼观光的绿色生态养鱼基地初具规模。 随着鱼塘的发展,夏荷的工人队伍也在不断壮大,除了夏家二老和原有的三四个工人,夏荷又招了半洼村几个留守青年妇女做员工。她们都是从小在半洼村土生土长的妹子,抓鱼捕鱼的工夫比一般外行的劳力还要强上几倍。 她们本来都是农家闲人,除了水里工夫,无其他一技之长,老公们出外打工,这些女人就每天围着孩子老人和锅台转。如今她们被夏荷招来,在离家最近的地方,一边干着舒心的工作,一边照顾老人孩子。因此这份工作对她们来说,无异于是鱼和熊掌兼得的美差。当然勤劳实在的她们对给予自己工作机会的夏老板,除了满满的感激,就是以投桃报李的卖力工作来回馈她的赏识和器重。 夏荷在水产品销售上也下足了工夫。她跑省城、县城,查资料,看案例,找最专业的工作人员帮助策划营销方案,制定了一整套营销措施,以保证自己的产品在当地上市就能一炮打响。 最重要的营销措施之一,即重视产品包装。初出茅庐的夏荷深谙现代社会对商品包装的认可和重视。她给自己的鱼塘起了一个好听的名子荷塘风情园养殖基地。然后找专业广告公司帮助写好宣传词,印刷好精好的宣传册,以赞助的形式反复在当地电视台刷广告;派工人去县城里的宾馆饭店和人口集中的贸易市场发放宣传册,为鱼塘水产品的上市营造声势。 措施二是依靠当地乡镇政府的的大力扶持和宣传报导,让夏荷的荷塘风情园绿色养鱼基地在半洼村方圆几十里的村镇都声名显赫。 措施三是借助五大爷名声在外的养鱼技术和诚信人品,让乡亲们心口相传,知道荷塘风情园的鱼是老渔把式的技术散养,好看又好吃,价格又公道,所以订购者蜂拥而至。 这些得力的营销措施没有辜负夏荷的努力,很快就营造出一个完美的结局那就是夏荷的鱼儿还未出塘,订单却份至沓来,销售前景让人可期。 这些订单中有县城和附近饭店宾馆的,也有县城一些较大鱼档的卖鱼商家的,还有零星的一些小的卖鱼商户的。 第一年鱼儿就丰收了,夏荷的事业迎来了开门红。 书写到此处可能有朋友要问了半洼村本身紧挨东平湖边,湖里自然的鱼虾鳖蟹就数不胜数,夏荷弄这么大只的养鱼基地,销售情况会好吗? 说实话,这问题确实不是非水乡人能够理解的,就象海边的人吃海鲜。据说真正的海鲜百分之六七十都是海边人自我消费掉的,真正运往内地的海产品一半都不到。半洼村和附近村镇的情况也是这样。半洼村的村民,世代半农半渔,鱼季捕鱼,旱季种田,以保证自己一年四季不饿肚子。 水乡人对各种水产的热爱让不善食腥的外乡人无法感同身受。他们食鱼虾,就象非水乡人食大米白面,一顿缺失,就觉得好象没吃这一顿似的,非得闻到鱼腥味,才算过足了饭瘾。他们不但吃鱼虾鳖蟹,连水产也不放过。 以前东平湖随便打鱼的时候,下湖捕捞的半洼村的村民们,大鱼大虾舍不得吃,可以卖钱或待客;卖不出的小鱼小虾米,则可以敞开了吃,煮着吃,炸着吃,煎着吃,还可以熬汤喝。 鱼汤就是夏荷记忆里最美味的乡愁,小鱼苗苗肉肉的,连内脏都不用掏,用玉米面拌一拌,穷的时候连油都不放,在铁锅里煸一煸,然后倒进煮沸的面汤里,放足醋、盐口,葱丝姜丝香菜沫,打在一起,即成无比的美味。深深啜一口,能让你爽到浑身的汗毛孔都舒张开;条件好的家庭,鱼汤里可以再放点面筋,海带,粉条,花生碎,当然最好再来多点胡椒粉。那滋味,品一口,保证让你回味三天。 电视里播放《舌尖上的中国》时,夏荷就感叹剧组没有东平湖之行,否则东平的鱼汤绝对让全国电视观众垂涎三尺。 而湖里的水草也浪费不了,菱角,芡实可以卖钱,水杂草可以炒着吃,蒸菜馒头吃,还可以晒干了磨成面做面条吃。 总之,每一种水产品,每一种吃法都能让水乡人大快朵颐,分分钟陶醉在腥腥的世界里,幸福得无以复加。 这种以美食为主的潜在资源,又让牛刀小试、事业初成的夏荷在经营管理上放了大招,她进一步扩展了荷塘风情园的规模,相继开发出了以烧烤和水乡菜为特色的水上餐厅系列;夏荷又买下几条东平湖景区替换下来的废弃的游览木船,加以改装修饰,旧物利用做成可住可食的包间,船头设立钓位钓具,让喜欢垂钓的游客在吃饱喝足以后还可以怡情小钓。这种为适应湖区游客游览观光而推出的吃喝玩乐一条龙的服务模式,一经推出即火遍整个东平湖景区。 夏荷的养鱼基地和东平湖的主河道只有一堤之隔。堤这边是深邃清澈的东平湖,堤那边是是风景优美的鱼塘。盛夏六月,一堤杨柳横亘中间,堤上是如织的游人,男男女女,花枝招展;那边湖面上飘着碧绿的水葫芦叶,湖中摇摆着各种水蛇般妖娆的水草;湖边是随风摇曳的芦苇,雪白的芦花漫天飞舞;这边成片的水塘里是田田的莲叶,中间点缀着粉红一片的荷花,还有雕廊画坊的水上船屋……此情此景,正好应了杨万里的那首古诗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偶尔塘里跃起几条红须鲤鱼,溅起的水花惊走了一只带着孩子们在荷叶间休憩的红嘴水鸭子,它们飞快地掩进了前方的荷叶丛里…… 游人们在东平湖里泛舟游览,穿湖而过,去对面的腊山上拜访追寻一百零八个梁山好汉的遗骨遗风,玩够了耍累了,就可以到堤对面的荷塘风情园或玩,或吃,或钓鱼,或住宿。保证旅客们高兴而来,尽兴而去。 夏荷的养鱼基地和广阔的东平湖水面相映成趣,互相烘托,即美化了湖周围的环境,弥补完善了地方湖区旅游措施的不足和瑕疵,又让夏荷的养殖园全面开花,赚得盆满钵满。真正实现了公私的双赢。 夏荷的荷塘风情园一时名声大噪,随着来来往往游客的宣传,荷塘风情园成了东平湖旅游一个不可错失的景点,不仅带动了湖区旅游业的更加火爆,而且解决了周边许多农民就业难的问题。一些外出打工的人员也开始陆陆续续回乡,或学习夏荷创业,或志愿加入夏荷的养殖园打工。 夏荷凭着风生水起的事业,不但成了乡镇力捧的新兴民营企业家,还因为是当地的纳税大户,成了县里炙手可热的创业标兵。一时风头无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夏荷的前半生》正文 无妄之灾 夏荷的事业渐入佳境,荷塘风情园的一切都开始步入正轨。忘我拚搏的夏荷终于有了一丝喘息的机会。 生活就像一幅多彩的画卷,在夏荷面前徐徐铺展开来。夏荷感恩自己赶上了好时代,遇到好的政策和机遇,成就了自己的事业;感谢生活的赐于和苦尽甘来的馈赠;感谢为了她的事业而伸出援手的亲人和朋友,如果没有他们的支持和帮助,夏荷难以想象自己会不会有今天的成功。 当然,夏荷更感谢自己的努力和坚持。当她从循规蹈矩的围城少妇渐渐磨砺成一个事业初成的女强人的时候,只有她自己知道为此付出了多少,没有了青春美貌,没有了四平八稳的生活,有的只是比原来瘦削的身体和眼角的皱纹,鬓上的白发,当然还有天高任鸟飞的一片晴空! 夏荷对当下的生活知足而惬意,并充满了憧憬。 然而生活的旋律并非都是岁月静好,不和谐的音符常常出人意料地弹出。厄运就像滑过水面的石子,会不期而至地光顾并打破平静的生活,让人措手不及,目瞪口呆。 夏荷万万没想到,自己前一秒还在庆幸人生的小船驶进了风平浪静的港湾,下一秒却迎面碰上了铺天盖地的巨浪。不期而至的无妄之灾让她再一次站到了命运的风口上。 工作作风一向谨小慎微的王海滨竟然莫名摊上了官司,罪名是索贿受贿。而把他推上被告席的,就是两年前借十万块钱给他的客户刘力。 原来,作为煤矿井下材料供应商的刘力,凭着敏锐的商人嗅觉和口吐莲花的傲人口才,在整个煤炭集团的各个煤矿全面开花,生意兴隆,很快就垄断了整个煤炭集团的物资供应链条。 但生意的兴隆也催发和膨胀了刘力作为奸商的贪婪之心,生意红火了,他非但不严守诚实守信的经商之道,反而生出祸心,以次充好,以劣置优,偷工减料,鱼目混珠。结果导致了外包队发生井下锚杆断裂,工作面坍塌,以致发生砸死砸伤工人的重大伤亡事故。 作为事故始作俑者的材料供应商人刘力,理所当然地被请进了当地公安局。一番问讯下来,刘力供出了一长串与之有利益关系的煤矿工作管理人员,当然也包括作为矿井工程师的王海滨,罪名就是索贿受贿。 据刘力揭露,工程师王海滨曾经借刘力给煤矿外包队供应材料之际,向其索贿十万元,用于支持妻子创业使用。 当王海滨被传唤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懵掉了明明是刘力主动提出借钱给自己的,说是支持嫂夫人创业用的;况且借钱的时候还有中间证人杨硕。自己当初要求写借条,但刘力和杨硕都以“写借条是侮辱好朋友关系”而拒绝了。难不成是他们俩合伙给自己挖坑跳吗? 王海滨吓出了一脑门子冷汗。开始后悔半年前没听妻子夏荷的话,还钱给刘力。因为当时夏荷的养鱼基地虽说挣了一点钱,但老婆急于扩建企业规模,正是用钱的时候;况且王海滨也试探了刘力的口风,刘力极力表示不忙于回款,一个劲地说“现在用不着,等嫂夫人手头宽绰了再还钱不迟”。王海滨感动得甚至为这个半路接交的“敢为朋友两肋插刀”的好朋友夸下海口“等你嫂子过了这个坎,我会连本带息地还你钱。” 刘力笑而不答,王海滨感恩戴德。却不料今日剧情反转,王海滨竟因为这笔没有及时归还的借款而身陷囹圄。 心中没病死不了人。王海滨对于刘力的反口一咬虽然震惊,却也并不十分害怕,因为他想起了借款事件中还有个中间证人杨硕,她自始自终地清楚自己借钱的经过,只要她开口为自己作证,就不怕刘力信口雌黄,往自己身上泼污水。 但是当外调人员去录取杨硕的口供时,一向被王海滨视为“田螺姑娘″的杨硕,竟然得了健忘症一般地说自己从未为王刘二人的借贷款当过中间证人,虽然见过他们交接款,但不清楚具体的中间细节,所以不为其中任何一方做证明人。 活活把王海滨推进深坑里。 王海滨至此明白了这场“雪中送炭”的秀其实是杨硕和刘力一对狗男女为陷害自己而下的套。他后悔自己低估了社会的复杂,人心的险恶,被杨硕的假善良和刘力向假仁义蒙蔽了双眼,以至于到了今天万口莫辩的地步。 夏荷被丈夫的变故惊呆了真是世事难料!谁能想到原本夫妻俩感恩戴德的一笔人情借款,竟变成了干倒丈夫的一颗炸雷!本来半年前自己的荷塘风情园一盈利,夏荷就打算让丈夫先把欠款还上。不料王海滨却说朋友仗义,支持自己先帮妻子度过创业伊始的“现金荒”,不着急让还钱。夏荷心里感念之余,和丈夫商量,朋友的心意不要辜负,等自己生意红火了,一定要以高于银行利率的利息,连本带息地回报朋友。 如今这么一闷棍兜头打下来,济危救难的朋友竟变成祸祸丈夫的敌人,善良的小仙女杨硕竟变成了害人的帮凶。如此不按套路出牌的卑劣剧情,让见惯了生意大场面的夏荷也有点懵圈了。思忖再三,她决定亲自出面去找杨硕求证。 “夏荷,我真的不清楚王海滨和刘力之间的借贷关系,虽然他们当着我的面进行过现金交割,但我不能对他们之间的关系妄加评论。我不知道的事不能乱说吧。”杨硕言之凿凿,一副义正辞严的模样。 “可是王海滨说,当初借钱的事还是你从中帮忙周旋的,他要求写借条也是你婉拒的,说朋友之间写借条是见外的。其实咱们都是干财务出身的,明知道这样做不对,如果有借条,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了。怪就怪我们两口子都太相信你们的为人。如今王海滨遭奸人陷害,你作为当事人之一,不能就这么一推了之。难道说句公道话,对你来说这么难吗?”夏荷眼里含泪,几乎是用乞求的语气央求杨硕。 杨硕却根本不为所动,继续嘴硬道“我不清楚他们之间的交易,不发表任何意见。” “生而为人,请你善良点好吗?”夏荷被杨硕的冷漠和无动于衷激怒了,气愤地质问道“我们这么多年的朋友,我一直这么相信你,你就算不为王海滨,凭着我们这么多年的友谊,你能说句公道话吗?” “你知不知道你的一句良心话,可以救王海滨于水火之中。我们俩夫妻会一辈子为你感恩戴德。可能王海滨以前有冒犯你或做得不当的地方,但你也了解他的性格,绝对是无心之失,他是个诚实善良的人,干不了龌蹉事,这个咱们心里都明白。″ “他是什么样的人关我啥事?”杨硕依旧一脸冷漠,“不能因为你在这儿碎碎念地夸你丈夫,我就为他做假证吧?” 夏荷顿时气得头顶冒烟“假证?什么叫假证?你如今昧着良心不说实话才是在做假证!杨硕,你真是让我失望,就算多年的姐妹情份你不顾,但人总要有良心的吧?昧着良心说话办事,心不会疼吗?” 杨硕依旧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以无言应万变,对夏荷的问责索性一语不发。 夏荷继续说道“杨硕,我知道可能以前海滨有说话做事不得体的地方,引起了你的误会。你这么多年不结婚,除了你的清高,可能也有那么一点王海滨的因素在里面。可他也已经为你道歉了。你不能因为这些就让自己道德沦丧,放弃做人的底线吧?况且做假证是违法的。你不会因为要报复他而让自己最后落个声名狼藉吧?那你的报复心也太可怕了!” “我愿意,怎么了?我就是报复心强!谁不让我好过,我也不会让他好受。我现在就是破罐子破摔,大不了大家一起死!”杨硕早已褪去了脸上的青涩和温婉,夏荷的话像一把烈火,瞬间点燃了杨硕心中压抑许久的积怨,她变得歇斯底里,面目狰狞。 但夏荷不想放弃最后的努力,她强压气愤,还想最后争取一下杨硕的腹黑和执念“你坚持不为这件事说句公道话,我是否可以理解为你在让王海滨为以前拒绝你的单相思而买单对吗?因为你的要而不得,就要把王海滨送进万劫不复的地狱?杨硕,你本是温柔善良的女孩,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狠毒可怕?” 走火入魔的杨硕,内心早已被岁月风干,变得油盐不浸“别给我卖弄你的大度和宽容,换你处在我的位置,你也宽容不起来。多少年前你挑动众人在洗煤厂财务科羞辱我的画面我不会忘记;还有王海滨,接受了我的付出,却又说我是自作多情,单相思。纯粹是渣男做派。我本善良,狠毒全是让你们给逼出来的。如今王海滨自作自受,也是报应。想让我为他洗白,痴心妄想!” 夏荷无语了。慨叹生活对一个人的改变之大,这哪里还有当年那个嫉恶如仇的纯良少女的影子,纯粹就是一个被畸爱扭曲了心灵的疯子。对于这种迷失了心志的人,多说无益。 夏荷放弃了。 夏荷以自己的力量开始了对丈夫的拯救首先她配合丈夫退还了所谓的“贿赂赃款″十万元,其次她又专门找到昔日的同事郝林,和他一起跑到省城去找他那个早已成为名嘴律师的表弟,为王海滨鸣冤辩护;另外,她还多次找外包队的领导们,让他们结合王海滨的工作表现和平时为人,明确王海滨从未站在个人立场上为他人谋集体私利,从而出面为王海滨保释。当然最重要的的一点,是夏荷把自己的企业账本拿到法庭,在往来账一栏清楚地标记着十万元摘要是刘力的借款,从而从侧面证明王海滨的清白。 但无奈当事人刘力却死死咬住这十万块是送给王海滨的贿赂,而知情人杨硕也三缄其口,任凭何人劝说,也不肯为王海滨的借款做中间证人。在讲究证人证据的法律面前,虽然夏荷尽了全力为丈夫开脱,但王海滨终因证据不足而难逃三年牢狱之灾。 夏荷无力回天,背地里流干了眼泪,却也不得不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 飘摇中的王家,夏荷成了唯一的顶梁柱,担起了所有的事。 王父一平慨叹历史的惊人相似,仰天长叹父子二人终难逃囹圄之灾的劫,啼泪唏嘘;王母许玉兰由于老年痴呆,除了儿女的名子,别的事都不在她的记忆之内,庆幸少去了很多世俗烦恼;女儿王秋思一门心思在学业上,夏荷不准备把王海滨的事过早告诉她,免得女儿接受不了;倒是二姑姐王海燕,这次意外地没有缺席对弟弟的奔波救赎,还语重心长地给弟弟上了一课,让夏荷第一次感到了来自王家的浓浓温情。 “海滨,你这次的灾难是,是坏人的陷害和你的轻率共同造成的恶果。对你和我们每个人来说,都是一个深刻的教训。像你这种从小生活优渥的孩子,眼里的世界就是花好月圆,歌舞升平;你根本不了解那些咬着牙从社会底层挣扎奋斗出来的人的心计和城府。所次你想和他们成为莫逆之交,本身就是错误。婚姻讲究门当户对,其实交朋友有时候也这样。” “不是污蔑他们,起跑线不同,他们为了赶超你,势必会花费更多的心思,付出更大的努力,这中间就免不了有阴谋和算计。” “刘力就是这样的人,为了一己私欲而无所不用其极。他们奋斗,也惯于耍手段。你说不上他们到底是社会的正能量,还是负能量,反正和这种人打交道,你如果不三思而行,就很难独善其身。” “虽然我不清楚刘力陷害你的动机,但你对陌生人不设防的心态才是你身陷囹圄的根本原因。” 夏荷不得不用新的眼光重新审视二姑姐,她的这段话,不但惊醒了王海滨,也教育了夏荷,让她又披上了一件生活的铠甲。 生活中的磨难,虽然让人疲惫不堪,却也给了人吃一堑长一智的收获。 探视完丈夫的夏荷抹干眼泪,站在乍暖还寒的初春的天空下,抬头望望头顶红通通的大太阳,笑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夏荷的前半生》正文 三春晖 王海滨的锒铛入狱,让夏荷的头发在短短几天之内就白了大半。 古人所说的“一夜愁白头”其实绝非诳语,当一个人被震惊、愤怒、忧愁、悲伤等诸多突破人的正常承受极限的情绪包围的时候,人在生理上确实会遭受不可逆的破坏,比如白发,猝死,精神发疯等。 夏荷对人生中的各种打击虽然淬炼出了极强的抗压能力,但却没法阻止头顶突然变色的发丝。揽镜自顾,一丝心酸爬上她的心头,她禁不住趴在桌上压抑地呜咽起来。 丈夫的遭遇,对刚刚走出人生低谷的夏荷无异于当头一击,工作当中的吃苦受累和失意委屈对夏荷来说都能克服,但丈夫的这次无妄之灾却让她难过而担心她了解王海滨,生性善良而单纯,如此遭受不白之冤,从小养尊处优的他能否有意志承受这一劫?夏荷甚至愿意一切不幸和灾难都落在她的肩上,而非她爱的家人一一丈夫,孩子,或父母兄弟。从小到大的经历,把夏荷淬炼成了一只雄壮的苍鹰,随时张开翅膀护佑亲人们免受外来伤害。 在兴隆堡煤矿处理完丈夫的事情,夏荷悄悄回到了半洼村的荷塘风情园一一她的另一个世界,一个可以让忙碌阻断她伤感的地方。这里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女老板在刚刚过去的日子里经历过什么,也没人问起女老板的行踪去往,他们只是按部就班地各司其职,在老板不在的日子里仍按质按量地维护着荷塘风情园的正常运转,不让老板因为事业出差池而添堵心烦。 夏荷的一切只有父母看在眼里,疼在心上。 母亲张文英是最接受不了王海滨被冤屈的人,女婿的耿直和清廉她最了解,她疯了一般地要去找刘力拚命,得知刘力在局子里,她又要跑去杨硕家里闹。倒是夏荷劝住了她。杨硕的父母都是古稀老人,一辈子清清白白的老干部,女儿的所作所为老人们未必知情;就算知情,老人这样的年纪,对女儿的事情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又能奈她何? 张文英心中的恼恨无处发泄,就连哭带骂地在广庭大众下诅咒刘力和杨硕。夏荷嫌丢人劝阻妈妈别撒泼,张文英却心有不甘地说“女儿,我泼人家笑话我,我不怕丢人;但我不能让你和我姑爷丢面子,我要让所有人都知情我姑爷是被人陷害的,我女儿和我姑爷都是好人!是正正经经、清清白白的好人!” 王海滨入狱后,张文英知道女儿心里难受,又安慰女儿说“荷花,别怕,有爸妈在,你什么也别担心。人这一辈子,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海滨命里有这么一劫,就当渡难吧,总比生场大病强。” “女儿你放心去干你的大事,家里的一切都由妈给你撑着,你婆婆放心交给我。你把大事干好了,咱家照样风光。三年时间也就一眨眼的工夫,等海滨出来了,我们老两囗还拿他当好姑爷,咱们是被坏人陷害了,出这事也算不上丢人!” 夏荷听得泪流满面。 而父亲夏如海则全程对这件事保持缄默,除了偶尔叹口气,大多数时间黑着脸干活,看不出是对女婿不满,还是对陷害女婿的人不满。在夏荷为王海滨的事来回奔波的时间里,夏如海唯一做的事就是比往常更加尽职地帮女儿打点荷塘园的一切事宜,该管的不该管的,他全摸索着管起来,为的就是不让女儿再为荷塘园的事多分一点心,多添一丝烦恼。 当夏荷事毕回到荷塘风情园见到满头白发的老父亲,满肚子的委屈和不甘让她哑然失声。夏如海却破天荒地第一次抱住了女儿,用力地拍拍她的后背,哑声说“荷花,天塌不下来,爹豁上这把老骨头,咱爷俩把这荷塘园搞好了,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从不习惯于在父亲面前示软弱的夏荷,使劲闭闭眼把眼泪憋回去,留给父亲一个倔强刚毅的背影。 忙碌的工作确实是疗伤的良药。不管是心伤还是情伤,在争分夺秒的奋斗面前,都会躬身让步。 夏荷的风情园在东平湖区的一枝独秀,刺激并引领了半洼村附近的一些有识之士也开始分羹当地旅游服务这块蛋糕。夏荷不在的一个多月时间里,在荷塘风情园的左右两边迅速崛起了两家不亚于荷塘园规模的渔家乐,而且设施更豪华,风头更强劲,大有打压荷塘园的态势。 由于旅游资源的有限性,随着两家渔家乐的崛起,夏荷的荷塘园营业额出现了断坡式下滑。 夏荷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千辛万苦建立的荷塘风情园不能就这么在竞争中垮下去。更何况这种竞争规模尚属小可,以后还不定出现多少这样的竞争对手。要想在现在的竞争中突出重围,除了深化已有的服务和经营优势,更主要的是在经营理念上要出奇制胜。 那么如何在旧理念的基础上开发出不同已往的旅游新意呢?夏荷被这个想法困扰着,终日眉头紧锁。 夏如海有一天像哥伦布发现新大陆般地跑向女儿办公室,由于太激动,他的手都微微地抖起来。 “荷花,我从你舅老爷的侄子那里打听到一个消息东平湖的湖心小岛准备外包承建,私人企业也可以参与投标。你舅老爷的侄子在东平湖旅游开发处工作,他的消息应该不会有错。你如果不放心,可以再打听打听,如果消息属实,咱们可以投标竞争一下。小岛虽小,却是湖心观光的好地方,收拾收拾还可以开个小饭馆,生意一准火爆。听说有个香港商人也想投资,不过嫌地方太小放弃了。咱们试一试,趁别家还没能力和咱们争斗,咱们先走一步,兴许就成功了呢。” 夏荷一拍大腿,搞定! 一番周折,夏荷如愿拍下了湖心小岛。 其实这个湖心小岛,说“岛”是美称,充其量就是在东平湖中心耸起的一个小山包,随着湖水的涨落时高时矮,时大时小。不过因为居于湖中央,且山包上有个天然石洞,倒是湖面旅游的中间休憩点和最佳观光地。 那么如何利用这个小岛呢?小岛离岸边远,地域小,经不起大的开发建设。夏荷思忖再三,决定走夏如海说过的那段话,收拾一下,开个简易的湖心小岛饭店,可以方便来往旅客短暂休息、就餐。 那么饭店又如何盖呢?首要原则之一就是不能破坏了小岛的原有面貌。小岛是东平湖旅游的亮点之一,它的一石一貌都必须保持原生态,这也是东平湖旅游开发一个不可动摇的原则。在这种前提下,夏荷想出了在小岛上凌空建设水上餐厅的理念,决定用钢筋和木材相伴,建设一个别具一格的空中餐馆,让游客在品尝水乡风味的同时,可以放眼观赏整个东平湖面的风景,真正实现“就着风景吃饭,人在画中畅游”的境界。 计划就绪,资金预算却又遇到了瓶颈,超出了夏荷的支付能力。虽说这两年夏荷靠荷塘园挣了一些钱,但不断的扩张建设和扩大再生产却让夏荷手上流动资金有限;再加上给丈夫王海滨还账和诉讼费用支出,此时的夏荷还真到了囊中羞涩的地步。 不过人设超一流的夏荷有一群处处济危救难的江湖朋友,她的老同学丁兰兰就是其中一个。通过丁兰兰的牵线搭桥,夏荷顺利从丁兰兰老公赵培新的融资公司拿到了五十万元的融资,这批资金做为投资加盟夏荷的荷塘园建设。让投资人和自己的企业实现共赢共生,互惠互利,有财大家发,是夏荷在商业开发中运用最睿智,也是最得人心的策略。 夏如海全权参与了湖心小岛空中餐厅的建设。他知道女儿跑外的不易,所以凡是落到实处的建设,他就当仁不让地走在了前头。思维布局的事他干不了,但这种出力劳神的粗活,他比女儿在行,身体也比女儿的可造,所以夏如海就不分昼夜地奔波在建设工地上,希望早一天完成这个项目的建设,好让久经风霜的女儿早一天脸上露出笑容。 空中餐厅比预期更快更完美地收官了。它一竣工,立码就成了湖心最亮丽的风景,成了周边村民和游客心中最值得期待的的景点。 夏荷迅速地完成了装饰装修,并决定在当地的三月三庙会期间隆重开业面世。 这一刻夏荷激动,夏如海激动,整个荷塘园都空前地沸腾起来,员工们也盼着老板的又一个杰作的诞生。这个杰作可以让他们水涨船高地得到金钱上的实惠,他们又何乐而不为呢? 夏如海就直接住在湖心小岛上。虽说有保安在湖心岛值班,但为了确保万一,保障空中餐厅如期顺利开业,夏如海还是决定亲力亲为,在三月天冷嗖嗖的湖心岛一住就是半个多月。任凭夏荷如何劝解,他也不放弃为女儿保驾护航的决心。 意外就在开业的前一天晚上发生了。 当夏荷接到电话说父亲脑出血昏迷的时候,夏如海已经被保安叫的120拉到了最近的县医院,并在医院里上了icu监护。 通过医生的介绍,夏荷知道了父亲的病情是作息不规律、长期劳累所致,而且十分严重。夏荷悔得恨不得用头撞墙,早就知道父亲没日没夜、饥一顿饱一顿地奔波在湖心小岛的工地上,自己为何不强制他休息呢,否则他也不会今日无声无息地躺在插满管子的病床。父亲蜷缩的身体似乎比两年前羸弱单薄了不少,满头飘零的白发让人看了心疼。 夏荷无声地泪流满面。 母亲张文英带着亲家许玉兰也来到了医院看老伴。她就象一个忠于职守的战士,虽然悲痛,但却丢不下女儿交给她的任务,一步不离地牵着老小孩一样的亲家,不让女儿为了婆婆无人照管而为难。 “妈,你和爸爸为了女儿受累了!”夏荷一见张文英,使忍不住哭起来。 “荷花,你是我们的孩子,我们不帮你帮谁。”张文英打断了女儿的话。夏荷一直是她心里的一面红旗,是他们老两口最出息的孩子,她宁肯自己吃苦受累,也不甘心让这面红旗倒下。 “荷叶没了,小藕也不听话,俺们两口子还指着你给咱家撑门面呢。你爸这么拚命为了啥,还不是为了你好,为了咱们大家都好吗?所以,你爸交给我,你去忙你的就行了,别耽误了明天的正事,否则你爸走了也不甘心。” 见夏荷还在犹豫,张文英就去推女儿,“你去医院申请个单间,我就在这儿照顾你爸爸和婆婆。放心,你妈身体好着呢,照顾这两个老家伙绰绰有余。” 空中餐厅的开业函早就发到了各级领导、朋友和友谊单位手中,不能因为父亲的病情而随便更改;更何况做生意讲究吉日良晨,开业大吉。夏荷虽不迷信,但对这种公序良俗还是心有敬畏的。所以安顿好医院的一切,她又马不停蹄地奔波在筹划空中餐厅开业的大事上去了。 开业大典在第二天中午十二点如期举行,由于湖心岛距离岸边较远,开业典礼在荷塘园举竹。整个荷塘园披红挂绿,鞭炮常鸣,一派红火,贺喜的,旅游的,看热闹的,人头攒动,人山人海。但夏荷的心思在父亲的病情上,根本没有人逢喜事精神爽的喜悦,待典礼一结束,她安排好喜客在餐厅就餐,然后急急忙忙跑去医院看望三位老人。 虽然夏荷再三告诫医生尽全力救护父亲,不要考虑钱的问题,请最好的医生,用最好的药。但病情危重的夏如海最终还是没挺过七天的危险期,生命进入了倒计时。 当医生撤走所有的设备,夏荷被允许进入父亲的病房时,夏如海进入了回光反照期,他用游离的目光锁定女儿,嗓子眼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嘴哆嗦了好一会儿,仿佛才积聚全身的力量,气喘吁吁却又含糊不清地向俯身自己的女儿做了最后的交待 “荷花,以后干事业就靠你自己了,爹帮不了你的忙了,千万别半途而废;二,夏家是个重男轻女的家庭,从小没少让你受委屈,我和你妈妈对不起你,在这里我先给你道个歉!三是你弟弟过得不如你,将来他有任何困难,你一定要拉他一把;四是你五大爷为你尽心尽力地操持鱼塘,你一定要善待他和他的孩子!” 这几句话耗尽了夏如海最后的一点气力,话说完,似乎他在人世上的使命也完成了,他面色安祥地走了。留下一屋子哀伤悲泣的亲人。 虽然小时候和父亲交集不多,但最近几年,年迈的父亲却是夏荷事业上最得力的同行者和支持者。如今父亲突然驾鹤而去,夏荷顿时觉得自己仿佛掉入了一个黑暗幽闭的空间里,一种孤独无依的恐惧感迅速浸润全身。 夏荷闭眼无泪,巨大的悲哀让她喉咙里发不出声音,心却被什么东西绞拌着疼,疼到自己麻木。难道心痛的极致,便是痛而不哭? 人生前二十年,夏荷曾经以为自己和父母这辈子注定在感情上是两条平行线,互相冷漠地背向而行,没有交点。但是到父亲离开的一刹那,她修筑了几十年的心灵堡垒却轰然倒塌,原来在血缘之外,她和父母之间还有无法割舍的亲情和陪伴。 不弃不离,才是世间最长情的爱。 夏荷曾经很相信宿命,认为冥冥之中的一切皆有因果。而她的宿命论始于小时候的一次算命。 那次是母亲张文英把算命先生请到家里,想给儿子夏伯达算算他究竟有没有读书上大学的命。结果瞎眼的算命先生把双手在夏伯达脸上上下摸索了一遍,叹口气说“他的慧根不在学校,长大就让他学点手工技术谋生吧。” 张文英心里失望,脸上难堪,没有算到想要的结果,但卦资不能不给。她不情愿地掏出五角钱,递给算命先生。 算命先生似乎读懂了张文英的不甘,说“要不你再多给一毛钱,我再给你别的孩子算一卦。” “算了,不算了不算了,”张文英连口推辞道。 站在一旁的夏荷动了心“妈,给我算算吧,看我能不能考上大学!” 张文英不耐烦地打断了女儿“不算了,算也没啥好结果,一毛钱还不如买盐吃。” 算命先生妥协了“要不,不让你加钱了,我免费送这个女孩一卦吧。” 夏荷坐在算命先生对面,大气也不敢出,更不敢去看那双有些凹陷干瘪的双目,任凭算命先生粗糙干硬的双手在脸上上上下下摸索。 “这个孩子骨相不错,原本是个大富大贵的命!”算命先生使劲挤挤那双没有眼珠支撑的干瘪的眼脸,吐了口气,叹息道“只可惜,眉骨上的这一道伤疤,破坏了整个脸上的风水,这孩子一辈子要少不了磨难波折了。父母不用心,孩子来受罪。真是罪过!” 算命先生的卦语,对于当时的夏荷,不能十分理解,但算命先生对于自己眉角这道疤痕的解读,却成了夏荷内心里的一道梗。以后每次遇到生活中的波折磨难,她都会有意无意地想起算命先生的话,把不幸的根原归结到这道疤痕的存在上去,从而与母亲结下了半辈子的怨。这道疤,是小时候她辅导弟弟作业时生气拍打弟弟,被妈妈看到而把热锅铲扔到脸上砸伤的。 后来夏荷曾因为这道伤疤向从矿上回家休班的父亲告状,没想到父亲夏如海一句话就浇灭了女儿心里温暖的小火苗“不好好看弟弟,打你活该。” 从此夏荷再也不愿走近父亲。 父亲和母亲成了夏荷生命里鸡肋一般的存在,在女儿眼里,他们既像墙上的那抹蚊子血,又像衣口的那颗白饭粒,无法抹去,却又无从爱起。 夏荷记得奶奶在世时曾反复说过一句话“无仇不父子,无怨不夫妻”,说孩子是爹妈上辈子的仇人,这辈子追来讨债的。不过夏荷却固执地认为如果世间真有轮回之说,那决不是她来向父母讨债,而是父母向她这个上辈子的仇人来复仇的。 这道伤疤,多少年来成了她心里迈不过的一道坎,是母亲扎进她肉里的一根刺,让夏荷在心痛折磨中度过了整个的青春岁月。她害怕别人看这道疤痕时诧异的眼光,她不敢面对面和人交流。这道疤痕,不但是她颜值的瑕疵,而且是她稚嫩心灵的一道短板。青春的长夜里,她哭湿过枕头,怨恨过父母,甚至迁怒过弟弟。 夏荷脑袋里长期有两个小人在纠缠争斗,没完没了。一个代表自己不停地怨尤,一个则不停地指责自己不孝,心底冷酷,没有亲情,不懂感恩。有时候她为了平复心底的情绪,不得不强迫自己表面上伪装善良宽容,但心底那股怨戾却从不曾消失。 夏荷最不愿看的就是别家孩子与父母亲热的画面,她羡慕,又禁不住嫉妒。可在她和父母之间却永远也不可能有女儿孝父母慈的撒娇调笑。母亲的强势乖张,父亲的疏离漠然,让童年的夏荷变得敏感而自卑,特别是妹妹夏荷叶的去世,更是让她感慨和心寒父母对女儿们的薄情寡义。 漫长的生长路上,父母的形象相对于夏荷,就象是一个冬日寒夜里饥寒交迫的孩子面对一个烧得红通通的铁球,近不得远不得,近了炽烤得难受,远了又觉不到温暖。 这个心梗一直纠缠在夏荷的成长岁月里,让她不想便罢,想起就禁不住心酸涕零。觉得父母亏欠了自己的童年,可她又不知该向谁去讨债。 所以她和父母之间,即使偶尔有短暂的温情存在,却始终抵损不掉彼此间的冷漠和疏离。 后来随着岁月的流逝,这道疤痕渐渐掩进了夏荷浓黑的眉毛里,模糊了边角。如果不是面对面地仔细看,已很难发现它的影踪。但夏荷却无法忽视它的存在,无论什么时候想起来,都会让她有隐隐的心痛。她常常在无人的夜里揽镜自顾,用手轻轻地摩挲着疤痕,眼里慢慢蓄满了眼泪。她想起了在书上读过的一句话有些人,穷其一生,也走不出童年的阴影。 夏荷甚至预想自己一辈子也难以解开和父母之间的感情死结,就象爱情里多次被背叛后的心死。 然而,在越长越大的岁月里,父母逐渐老去,隐藏在他们身上对儿女的爱也开始点点滴滴地闪现。特别是现在,母亲张文英为了支持女儿的创业,她一大把年纪了,还能改变争胜好胜的心性,低下头来替女儿给婆婆尽孝,照顾患上老年痴呆症的亲家母许玉兰,以减轻女儿前行路上的负担;而父亲夏如海现在更是殚心竭虑地扑在女儿的荷塘风情园上,说他是为了钱也罢,说他是为了鱼塘也罢,但归根结底他现在是为了女儿的事业在兢兢业业,现在甚至连生命也丢在了去帮女儿的路上。夏荷原本被父母伤得凉透的心,现在却又被他们用双手一点点地捂得温暖起来。 怨恨了半辈子父母,最后才发现在自己面临崩溃的每一个节点上,都是父母在不遗余力地帮助爱护自己。 特别是夏荷生了女儿,做了母亲以后,她更懂得了养育之恩对于生命的馈赠,值得儿女用一辈子来报答。就算父母有千般万般错,凭他们给你生命,把你从小抚养成人,其中的甘苦也能功大于过了。更何况父母之过还有这样那样的外在原因社会环境的潜移默化,社会风气的影响,人的文化素养程度,等等等等。 如今随着父亲的匆匆离世,父女间的一切怨艾都烟消云散;可是父女间新建立的看似冷漠却不乏温度的恩情,夏荷却不知如何去报答了。如果说你上辈子欠了父母的思情,其实这辈子你又何尝不欠呢?难不成这又变成下一个轮回里的恩怨情仇?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直到阴阳两隔,夏荷似乎才参悟透这世间纷纷扰扰的父女之情。而今斯人已去,独留一份心债让夏荷在后知后觉中愧疚、懊悔。莫不是所有的世间情缘,唯有失去,才能永恒? 错过了父女之恩,夏荷不想再错过母女之恩。她和潜意识里那些对母亲日积月累的积怨和解,和那些充满怨怒的过往挥手告别。其实,当一个人容易迁怒别人的时候,多半是因为自身还不够强大,不够优秀。 对于母亲,夏荷不想再错过这辈子的报答。她想用一种全新的升华了的感情,在往后余生里与母亲相濡以沫,不离不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夏荷的前半生》正文 岁月缝花 随着湖心小岛空中餐厅的红火,在整个环东平湖的养殖旅游领域里,不论是企业规模还是纳税创收,夏荷的荷塘风情园都是名副其实的大咖,稳坐江湖第一的宝座。 夏荷也由半洼村镇的名人走向地区市的名企业家。她不但带动了半洼村镇一带的经济发展,而且拉动了整个东平湖区域,甚至是地区城市规模的一方旅游热点,一时成了湖区旅游的一张耀眼的名片,声名鹊起。 手里头宽余了,夏荷便开始想一个一个地实现自己人生中的小目标。小目标之一,就是要在景区给两边老人各买一套住房,让辛苦半生的父母们在风景胜地安然地修身养性,怡情终老。 夏荷闲瑕逛遍了县城周围环东平湖景区所有的房产公司和新农村建设社区,最后终于敲定了一处距离荷塘风情园距离适中的新湖社区的两套门对门的花园洋房。那里风景优美,环境整洁,最关键的是,那里是个人气兴旺,生活设施配套完整的成熟社区。。 母亲张文英从小在农村长大,习惯了农村热热闹闹、人声鼎沸的生活环境,对城市那种钢筋水泥丛林里老死不相往来的邻里关系很是不适。所以夏荷想把房子买在人多热闹的地方,让喜好交际的母亲在往后余生里,痛失老伴以后也能活得快快乐乐,开开心心。 婆婆许玉兰虽然早年习惯于清静小众的生活环境,但现在的她,老人痴呆的病状日益明显,早早晚晚的时间都需要亲家母张文英拉着逛街游玩,人多热闹的环境对缓解她的病情起着药物所不及的重要作用。 至于公公王一平,早年习惯了官场的喧嚣,呼朋唤友的生活才是他的理想所在。养老院生活虽然丰富多彩,但亲人分离的日子久了,却又让他开始怀念子孙绕膝的家庭生活。特别是参观了几次儿媳妇的荷塘风情园,那里优美的环境,逸人的风景,让醉心玩乐,热衷钓鱼的他万分向往,一再暗示夏荷想搬离养老院,到半洼村来怡养晚年。 夏荷对公公的心事当然心知肚明。老人家一辈子高高在上,临了临了,女儿不在身边,儿子蒙冤入狱,连曾经恩爱的老婆现在也天各一方。任老人是铁石心肠,夜深人静时也难免心中悲凉和怆然。 经历过那么多,夏荷对这种孤寂感伤的心情是能够感同身受的。所以她有钱之后的第一个小目标就是,给两边的老人买下一个舒适开心养老的地方,让辛苦一生的他们能够老有所终。 夏荷看好房源,快速交了预付款,就等来年三月搬家大吉。 夏荷突然接到了久不联系的辛丽美的电话。 刚离岗的那两年,夏荷和辛丽美还经常电话交流。在夏荷忐忑而艰难地开创自己的事业之初,多亏了辛丽美的不断鼓励和支持,当然还有不少充满创意的小支招。 夏荷一直庆幸在自己孤单失意的时候,一直有这样一位睿智、善良,而又心怀正义的良师益友的陪伴,才让自己有勇气踏过一道道坎坷,走进成功。她的陪伴不是父母那种润物细无声的生活陪伴,而是让受者思想强大的精神共鸣。夏荷慨叹自己一生能有这样一个知己,实乃人生之幸事,足矣! 辛丽美的教授丈夫在一年前开始去国外进行学术交流,辛丽美跟着前往。她和夏荷国际例会般的电话交流也不得不中断了一段时间。 “夏荷,我们前天刚从美国回来,我今天早晨看《城市晨报》的时候,发现有篇文章是介绍东平湖心小岛建设的,没想到空中餐厅这种大手笔的背后老板竟然是你!哎呀,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哪!谁能想到,十年前一说话就脸红的小丫头,如今竟成了名震一方的女企业家!真是后生可畏呀!让我们这些人到中年、碌碌无为的老家伙们汗颜哪!” 辛丽美依旧不改说话风风火火的个性,接通电话就是一阵炮轰。 电话那头的夏荷禁不住笑了“辛姐,我原以为你从高大上的美国转一圈回来,肯定会沾染点外国淑女的洋气,没想到你本性难移,说话还这么快,这么冲,这么土!看来你这一圈是白逛了!哈哈!” “夏荷,你说错了,我这一圈可没白逛,学到了不少东西呢。”辛丽美显然不同意夏荷的调侃,“我打这打电话,其实正想和你说这个事,我这次可算开了眼界了。我告诉你,人的眼界不同,格局就不同。” “这次在美国,我随我老公游学了几个大学,又随继女参观了几家企业,感触还是颇深的。不是我崇洋媚外,不论是治学氛围还是企业创新,咱们和美国都是有一定的差距的。不过,美国的资本主义已经发展了二百多年,咱们国家才建国几十年,起跑线不同,有差距也是必然的。所以,要正视这种差距,继而缩小并赶超这种差距,是我辈从自我做起,不懈努力奋斗的责任。” “以前我们在煤矿上,没见识过外面的大世界,固守在一方小城里,觉得有点文凭,有份体面的工作,鲜有追求,小富即安;然后坐等退休以后,让国家来养老即可。这次我出了国以后才知道整个世界都在学习,在进步。学习,可以让我们不落后于别的国家,不落后于时代,让我们对未来有了更多的选择性。世界上那么多比我们优秀的人都在努力,我们还有什么理由让自己固步自封,停滞不前呢?” “所以这次回国来,我之所以没有立刻和你通电话,就是因为这两天我忙着报了两个补习班,一个是英语补习班,我准备考托福;另一个是ba补习班。托福考过了,我准备去美国读ba,学成归来报效国家。你别以为我年龄大了痴人说梦,在国外,像我这个年龄重新上大学、找工作的人有的是。学习,对于强悍的人生来说,什么时候开始都不算晚。” “所以夏荷,你做企业更要不断学习,不学习就跟不上现代科学技术的发展,就会落后,落后就要挨打。在现在的社会,高文凭高素养的科学技术人才才是不断发展的社会生产力。我们已经错过了上半生,不能再错过下半生了。” “人不要被安逸的生活给毁了,有时候就得逼自己一下。你不逼自己一下,你都不知道你到底有多大的潜力。理想不是空想,是用来奋斗的!” 夏荷被辛丽美激情四射的讲话感染了,听得热血沸腾,仿佛又回到了曾经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学生时代。那个时候,理想,信念,青春,一切都那么新鲜,一切都那么美好,令人振奋,让人向往。可时光的流逝,却把曾经鲜亮纯真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面纱。直到今天,这层面纱又被辛丽美的壮怀激烈揭开,让夏荷有了重见天日的激动。 “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呀。谢谢你又让我重新拥有了‘舍我其谁’的青春气慨!”夏荷激动地话语微微有些颤抖,“辛姐,你看我现在做生意也算小有成就,不会再为了小钱折英雄腰。可我却觉得,我今生的使命应该不是做生意。因为活到今天,我从来没有从生意的成功上体会到那种理想实现的惊喜和快乐!” “事业走到这一步也算成功了,可我却对未来没有方向感了,总觉得生活里缺了点什么,和我想像的样子不一样。今天听你说这番话我明白了我所作的一切,只不过是为了生存而生活。它不是我的理想。我从小的理想是写作,当一名文学家,让绚丽的人生巨篇通过自己的妙笔生花,饱鄉全天下热爱文学的读者。虽然这个理想常常随着我的人生起浮而时隐时现,但为之努力的激情却从未在我的奋斗中缺席!辛姐,以后我会适当调整生意和学习的时间,争取早日实现我的人生理想!” 激情的对话过后,辛丽美又想起了一些题外话,关于王海滨入狱的事。她回国前夕,从郝林的老婆一一一她的闺蜜林丹那里听说了这件事的大概。结果不但让梁山好汉性格的她连连骂娘,惹得旅居国外的继女也英雄情结忽现,连连用国骂表示愤慨。 “我在回国的飞机上遇到了一个人,坐在我的隔壁,和咱们是一个市的老乡,碰巧还是杨硕进修班的同级同学。凭我的三寸不烂之舌,从他那里挖到不少关于刘力和杨硕在学校的独家猛料,间接地替你找到了这对狗男女联手陷害王海滨的动机。” “在上大学进修期间,刘力隐瞒了自己已结婚的事实,疯狂追求小学妹杨硕,并让单纯的杨硕怀了孕。刘力的老婆知道了这件事,大闹学校,并当众掌掴杨硕,逼着杨硕去流产,还要求学校开除杨硕。那时候的杨硕脸皮多薄呀,为这事差点自杀,精神状态也不好了,回家休学了半年才恢复健康。刘力虽然爱杨硕,但老婆娘家是当地的大户,人多势众,两个大舅哥还有黑社会背景,刘力不敢和老婆提离婚,就只有辜负杨硕了。听说他后来让同学捎给杨硕一万块钱,算是对杨硕的补偿。不过杨硕没要。毕业以后两人就各奔东西了。” “谁知道毕业这么多年,他们后来兜兜转转又找到一块儿去了,还联手设计了王海滨。” “在陷害王海滨这件事上,我觉得主谋应该是杨硕,目的就是报复王海滨不领情她的自作多情,一厢情愿。而刘力财大气粗,不可能为了区区十万块钱栽赃陷害王海滨,你说他图啥呀,和王海滨又没什么过节。他能和杨硕联手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还杨硕一个人情,弥补以前对她的伤害。这对狗男女,真是胆大包天,为了一己私情,良心丧尽!” 辛丽美向来是眼里容不下沙子、路见不平一声吼的主,聊起王海滨的冤情就让她血脉贲张,恨不得把杨硕、刘力一对渣人拉来掌掴一顿方才解恨。 “杨硕以前多善良一人,如今怎么变成渣女了呢?”夏荷可惜道,“说起来她也挺可怜的,虽然事业有了,可比起我们这些有家有孩子的同龄人,她进进出出就孤家寡人一个,看着也挺孤独的。”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辛丽美气仍未消,忿忿道“她最大的错误就是不会识人。表姐夫孙植是活生生的人渣样本,她深恶痛绝;可轮到自己找对象,她不知道借鉴别人的教训,结果又落进了渣男的陷阱里;而且她还贪婪,看人家的丈夫是正人君子,就想据为己有;得不到呢,就去毁掉。这种女人,做人没有分寸感,任性又自私,一辈子痛恨渣人,没想到最后自己也活成了人渣。白读了那么多年的书,不懂得放纵感情就象在野地里追逐一条狼,结局肯定是可悲的!唉,愚蠢的女人!” 辛丽美叹了口气,不知道是感慨杨硕的善变,还是怒其不争。 “其实杨硕也不是天生的坏人,她应该也有她的苦衷。不过做下如此伤天恶理的事,她的良心也一定会备受煎熬。就让她自我折磨,自己受良心谴责吧。这件事在我这里翻篇了,我放过她!只是从此我们再无成为朋友的可能。” 夏荷释然了。 丈夫的事已经过去那么久,再恨杨硕也改变不了结局了。与其生活在怨恨里郁郁寡欢,不如放下。放了别人,也放了自己。 无债的夏荷一身轻松。 放下辛丽美的电话,夏荷给远在北京打工的五大爷家的三弟打了电话,盛情邀请他到荷塘风情园来工作。 三弟夏伯盛虽然做事有些好高骛远,但心性聪明,去北京打工学了厨师,如今在一家三星级酒店干得风生水起。 夏伯盛虽然远在北京,但早已通过父亲和同乡的传话,知道了堂姐夏荷在半洼村的壮举。他听了心里羡慕不已,却又有些不服气。那里曾是自己丢掉不要的一个烂摊子,却不想在堂姐手里起死回生,还开出了灿烂的花,结出了丰硕的果。 他有心回去一探究竟,却又怕被父亲数落败家子,自己下不来台;继续留在北京吧,这里毕竟是他乡,凭自己小打小闹的奋斗,很难在这个国际大都市里真正站稳脚跟。他不止一次在梦里回到熟悉的家乡,守着年迈的爹娘,守着沉寂的老屋,日子过得踏实,舒坦,身上的每个汗毛孔都是放松的。 如今堂姐打来电话,盛情邀请他回乡工作,夏伯盛既兴奋又激动,堂姐给自己搭好了的台阶,聪明的他借驴下坡,立码收拾行当,班师返乡。 夏荷想让三弟担负起空中餐厅的经营管理工作,想法由来已久。空中餐厅现在是整个荷塘风情园挣钱最快的项目,但由于离湖边较远,不方便随时掌控管理,在它的经营管理上,浪费了夏荷不少的精力和时间。而三弟夏伯盛聪明,又有做厨师的经历,对管理空中餐厅有一定的优势;再说,自己能有今天的事业,在一定程度上也得益于五大爷和三弟的成全;更何况父亲夏如海临终的嘱托,夏荷也从未敢忘。所以扶持三弟成才,是夏荷目前最急于解决的事。 至于对空中餐厅是代管还是承包经营,选择权在夏伯盛。不过她给夏伯盛立了三点规矩一是经营空中餐厅的理念不能变诚信经营,货真价实,不以次充好,不弄虚作假;二是价格合理,童叟无欺,不宰客,不欺诈,尤其要善待远方的游客,保住东平湖旅游的这张名片;三是在遵循前两条规则的基础上,一旦空中餐厅的经营遇到困难或出现非人为问题,夏荷的荷塘风情园可以无条件地支持或接收空中餐厅的一切后果。 这份明显带有放血大甩卖性质并附有赠品的合同,让夏伯盛欣喜若狂,同时又心怀对堂姐的深深谢意,知道她这是明显在给自己放水,以便他能养活自己和家人。这份胸怀和气度,让他汗颜并铭记于心。 “姐,你放心吧,我一定好好干,不会给你丢脸的。我也是夏家的子孙,血管中流着和你一样的血,诚信善良的做人底线我还是有的。” 夏荷笑了,完成了一件大事,自己终于可以轻松一下了。她为自己今后的生活做了规划除去了湖心岛上的空中餐厅,荷塘风情园的其他工作对于夏荷来说,已是稔熟轻松,她可以抽出更多的时间来学习和写作。 理想就象一团火,在夏荷已经沧桑的胸膛里重又燃烧出青春的活力。时不我待,夏荷不想再让余生的时光蹉跎,她想当下就开始向理想的高峰攀登。 当然她也不能让丈夫王海滨落下,她买下了厚厚一摞中外经营管理方面的书籍,探视的时候给丈夫带进去,让他在狱中好好学习,以便将来接手她的荷塘风情园,让她抽身在外,躲进理想的精神家园里自成一统,无问东西。 还有父母女儿,也开始需要夏荷花更多的时间来陪伴照顾。两边父母已老,女儿面临高考,夏荷不想再错过这人世间最温情的人伦。她觉得自己是时候该放弃一些事业上的东西了,来换得家人人心温暖,精神愉悦,岁月静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夏荷的前半生》正文 馅饼?陷阱? 夏伯盛接手湖心小岛空中餐厅以后,在夏荷手把手地指导训诫下,竟然干得风生水起,不但营业额节节攀升,而且好评如潮。 踌躇满志的小老板夏伯盛成了未婚女员工眼里的金龟婿、香饽饽,半年后和年青漂亮的服务班长金花结成了秦晋之好。 五大爷眼见自己最不省心的小儿子,如今不但干上了好工作,挣了大钱,还娶上了如花似玉的好媳妇儿,心里乐开了花,逢人便夸奖侄女夏荷为老夏家树了门风,积了阴德。 安顿好堂弟夏伯盛,夏荷又惦念起了自己的亲弟弟夏伯达。 夏荷早就想让弟弟夏伯达到她的公司来上班。夏伯达虽然没有堂哥夏伯盛的机灵,但他有一手过硬的电工绝活。夏荷的荷塘风情园正好缺这样一位人才。更主要的,夏荷想尽快地把弟弟培养成一个合格的企业管理人员,以便能在自己的企业里独挡一面。那样夏荷可以分出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来干别的事情。 夏荷对弟弟的牵挂,除了亲情,还事关当初她对父亲的一个承诺她发达了,决不能看着弟弟落魄;有她一口吃的,就绝不会让弟弟饿着。 无奈弟媳赵丽丽坚决不同意夏伯达辞职回家,理由是儿子在市里的学校读书,这个年纪不能缺席父母的陪伴。 最主要的,夫妻俩的工作现在都不错,可以体现自身价值。一身电工硬工夫的夏伯达在公司里很抢手,薪水当然也是水涨船高;原无所长的赵丽丽现在也干上了理财公司的理财专员,而且据说薪酬还不低于丈夫。一直从事底层体力劳动的赵丽丽,终于尝到了从下里巴人到阳春白雪的断崖式升级的成就感和存在感。这种恍如隔世的命运变换,不但让她有时来运转的庆幸,更有了出人头地的豪气。 赵丽丽舍不得自己心仪的工作,但也不肯放手丈夫跳槽去夏荷公司。因为她心里藏着一个不想对外人言说的隐忧离开她的监督,她害怕丈夫会时不时地命犯桃花。夏伯达有前科,保不齐他哪天喝点猫尿又犯作风错误。丢人事小,丢家事大。丈夫丈夫,一丈之内才是夫,夏伯达就是她系在腰间的裤带,只要裤子不掉,他就甭想离开她的身。 赵丽丽文化不高,但骨子里却充斥着与生俱来的世侩且原始的狡黠,那就是凡事以自己不吃亏为底线,在此底线以上,当然不错过任何一款可以沾光捡便宜的事。 在对待夏荷的盛情邀请这件事上,她心里有自己的小九九大姑姐的公司,他们两口子干与不干都一样。干未必舒心,凡事得看大姑姐的脸色;不干也不亏,他们不会因此少拿钱。她清楚夏荷帮娘家的本份,绝不会亏待唯一的亲弟弟,更何况还有父亲的分红在那里。夫妻俩的生活现在已然迈进小康行列,再无普通打工者的后顾之忧。在此基础上,如果他们两口子继续保持现有的工作和待遇,里子面子都杠杠的,何乐而不为呢! 即便将来真有那么一天,两人在城市里再也挣不到钱、混不下去的时候,再去大姑姐的公司讨饭吃也不迟。 所以尽管夏荷一再邀请,夏伯达和赵丽丽都没答应姐姐的要求。 夏荷想让母亲助自己一臂之力,说服弟弟向自己“投降”,也算早日了了父亲临终的一个夙愿。 哪知夏荷的一句话,却惹得母亲泪水涟涟,装了一肚子的苦水终于找到了倾泻的出口“荷花呀,我这个当老人的,也就是徒有其名罢了,哪能和你奶奶当年比呀。你奶奶一辈子说一不二,儿子个个孝顺,媳妇也不敢造次,那婆婆当得才叫威风。你看到我这当儿,儿子听媳妇的,媳妇不听婆婆的。我就像风厢里的老鼠,头半辈子看婆婆的脸色,后半辈子又看儿媳妇的睑色,横竖我就是那受气的小媳妇,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憋屈。什么命呀这是!” 母亲孩子的般的撒娇诉苦逗得夏荷忍不住笑了,她紧紧拥住母亲的肩膀,劝慰道“妈,你也怪不容易的,敢情一辈子光吃别人的气了。您放心,你儿子媳妇惹你不高兴,您别跟他们过,将来老了跟我过,我绝不会给你气受,让您每天都高高兴兴的。” 夏荷的这句话很受用,张文英立马破涕为笑了“一辈子就想着养儿防老,没想到老了老了,还得指望闺女。荷花,我不是没有劝过小藕,让他去你那儿帮帮你。做生意这种事,用自家兄弟总比用外人可靠些吧。古代人都讲究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你看那杨家将、岳家将,有事不都是一家人抱团上!血缘在那儿放着,骨子里亲不是?” “丽丽这孩子不地道,喜欢耍小聪明,凡是娘家的事都往前凑,婆家的事往后躲。自从干了那个什么专员,可不是从前的她了,进门那叫一个嘚瑟,好象咱们夏家谁都高攀不上她了,哪还能把你的企业放眼里?指不定觉得跟你夏荷干埋没她的人才呢!我就不明白了,丽丽就一半文盲,什么样的公司非得用她这样的人才挣大钱?咱也不知道,也不敢多问。就是担心最后别让人家骗个底掉才好!” 母亲的话让夏荷深有同感。她对弟媳所谓的挣大钱的投资公司怀有深深的担忧,一直担心弟媳吃不成馅饼,反而会掉进陷阱里去。 世间事有时很邪乎,你越担心什么,越会来什么。 和母亲聊天后没多久的一天,正在办公室挤时间学习的夏荷,就接到了母亲张文英火急火燎的电话“荷花呀,你快回家来一趟吧,出大事了!家里要出人命了,而且还是两条!” 夏荷吓得腿肚子直哆嗦“妈呀,是不是家里谁生病了?你还是我婆婆?你喘口气慢慢说,把事情说明白了。你吓得我现在都心跳过速了!” 张文英像结巴子大喘气似的接着往下讲“我和你婆婆都没生病,倒是赵丽丽把家里弄得乌烟瘴气,又是喝药的,又是上吊的,一团糟。你再不来,我这半条老命也快搭进去了!” 夏荷以最快的速度驾车赶回了娘家。 走到屋门口,夏荷就怔住了不大的客厅里挤满了人,有吵吵嚷嚷说话的,还有闷不作声看热闹的,见夏荷挤进来,都自觉地往旁边靠一靠,留出了一道小缝,方便夏荷走进客厅。 客厅两边的沙发上坐满了人北边是母亲张文英和弟媳赵丽丽,两个人都哭哭啼啼的。赵丽丽脚边放着一个贴着骷髅头商标的农药瓶子,楼下邻居刘嫂正抓着赵丽丽的双手,似乎在阻止她摸瓶子;南边靠墙的沙发上坐着对门邻居卜大爷和他闺女春花。卜春花边扶着颤微微的老爹,边面红耳赤地数落着赵丽丽;卜老爷子则手里握着一根杯口粗的麻绳子,气得胡子一翘一翘地瞪着赵丽丽,嘴里不停地嘟噜着“不还钱,我就在你家上吊,死给你看!” 张文英一见夏荷来了,好象终于找到了八辈子的亲人,从沙发上站起来就抱住了女儿“荷花呀,你可来了,你看看这屋子里,一个要喝药,一个要上吊,这是他们要索我命来了呀!” 夏荷一见这阵仗,心里已经明白了七八分,知道自己早晚担心的事发生了。但具体怎么个情况,解铃还需系铃人,只有先从弟媳身上找缺口下手。 “丽丽,你先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赵丽丽这会如溺水的人抓到了岸边的长树根,知道求生有希望了,也顾不得在大姑姐面前丢脸了,可怜巴巴地抽噎起来“姐,我这不干着理财员嘛,卜大爷的五万块给让我给存进理财公司了。可现在我们公司老总跑路了,把钱全卷走了。卜大爷现在向我要钱,说钱是交我手上的,非要让我还。你说当初我也是出于好心,做好事,知道理财公司利息高,想让您老人家多挣点钱,才动员你去理财的。如今钱没了,你却让我赔,道理上也讲不过去呀,我自己也赔进去了小二十万,已经倾家荡产了,我找谁去要呀?” “当初我动员您理财不假,可你也算自愿的呀,我没拿刀拿枪逼你吧?再说,你吃利息得好处的时候,怎么没想起我来,送给我几个钱花花表谢意?如今钱赔了,你就什么都找我了。卜大爷,你这么大年纪,行事有点不仗义了吧?” “放屁!满嘴胡说八道!”卜春花被赵丽丽的倒打一耙气歪了鼻子,“赵丽丽,你年纪轻轻的,可是缺了大德了。当初你花言巧语地劝我理财,我不相信你,所以没办;哪知道你贼心不死,又盯上我家老爷子了。老头接新年就虚岁八十了,你不鼓动他,他能把存了十年的存折拿去理财?这五万块钱可是老爷子的棺材板钱,你说没有就没有了?指不定被你私吞了呢。你这个骗子!” 一听被骂“骗子”,赵丽丽也不干了“我骗卜大爷什么了,我每月天顶天地给他利息钱,一分没少过,一天没欠过,怎么就叫骗他了?老板跑路,不能赖我呀,我也是受害者呀,我自己也有十几万块钱在里面呢。再说,这次栽在里面的也不只你我,市里还有好多人呢。大家已经报警了,你耐心等等,说不定咱们的钱还能被警察追回来呢。” “嗤!”卜春花冷笑一声,打断了赵丽丽的喋喋不休,“你那个公司就是个皮包公司,专门出来骗钱的。比银行高十倍的利息,听着挺诱人,可仔细想想挺吓人。现在这世界上,投资什么生意能有这么高的回报?除非贩毒贩军火!要么就是骗人。” “还有你们这些该死的业务员,也是无利不起早。如果没有好处,你们舍得又送东西又说好话的,下那么大血本到处给主子拉钱?主子是骗子,那你们就是帮凶。我们的钱是交到你手上的,不是交到你老板手上的,所以我们必须再从你手里拿回来!” 卜老头深怕闺女说的话威慑力不够,配合着晃了晃手中的绳子,哆哆嗦嗦地摇着脑袋补充道“看在老邻居的份上,你公爹妈都是实在人,我也不讹你。利息我不要了,你光把本钱还我就行。否则,我就在你家门框上吊死,让你家人八辈子翻不了身,做不了好人!” 听卜老汉如此说,早已颜面丢尽的赵丽丽也豁出去了“卜大爷,你别逼我,你死我也死,你前脚上吊,我后脚喝药,大不了一命抵一命。反正我家也赔光了,我比你还惨呢,我男人不但揍了我,还要和我离婚。我也不想活了!死了死了,一死百了。卜大爷,你现在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我陪您老人家一块儿去死,您老也不算吃亏!咱俩结伴下地狱,到阴曹地府里还能有个熟人唠唠嗑。”说着话,她兀自呜呜地恸哭起来。 钱向来是赵丽丽串在心尖上的东西,折了她的钱,犹如剜她的心,那种尖锐的心痛感确实让她痛不欲生。 卜老头爷俩竟然被赵丽丽的一通说辞给唬住了,光吧唧嘴,不知道往下该如何接茬了。死猪不怕开水烫,光棍门前赖汉多。见过耍赖的,没见过这么耍赖的。爷俩瞠目结舌,对赵丽丽以退为进的对抗伎俩,怎一个“服”字了得! 夏荷把这光景看得又生气又憋不住想笑,低头看看哭得昏天黑地的弟媳,又看看目瞪口呆的卜家父女,忙打哈哈圆场“卜大爷,你想要回你那五万块钱对吗?这样,你的钱我给,您老先回家歇着,我下午就把钱给您送家里去。” “真的?”卜老头不相信地望着夏荷。 卜春花见好就收地一把架起老爹“哎呀,爸,荷花的话你还不相信吗?人家现在有企业,是大款呢。再说,荷花是什么人哪,人善心实,她说给就一定会给的。咱别在这儿闹腾了,荷花大老远来的,快让她喝口水歇歇吧。” 架着老爹临出门子,卜春花还忘不了回头给夏荷丢句话“你们老夏家一门子实在人,咋就摊上这么个虚头巴脑的媳妇,好心眼没有坏心眼多!” 看热闹的人都走散了,刚刚从翻转剧情中缓过神来的张文英抱着女儿哭起来“荷花你看,好好的日子,让赵丽丽搅的,这家非散了不可。你说她不消消停停地过日子,这是闹得哪一出?把老夏家的脸都丢到姥姥家了!你爹要活着,非得把这不懂人事的两口子轰出去不可。” 张文英恨恨地数落着,夏荷忙打断母亲的话“行了妈,这事就这样吧,先把钱还了人家,别的事以后说。” 夏荷扫视了一眼屋子,没发现弟弟的踪影,奇怪地问“出这么大事,小藕没回来?” 赵丽丽哭哭答答地接上了话“回来了,又走了。卜大爷从前天就开始在这儿闹,闹得夏伯达心烦意乱的,丢下一句‘离婚’的话就走了。你说这种男人,有事从不给担半点责任,见我赔钱了就闹离婚,那我挣大钱的时候也没见他表扬我呀。” 刚刚熄火的张文英,一听儿媳在数落儿子不是,火气立马又窜上了头顶“行了,赵丽丽,不是我说你,你就知足吧!就你这个折腾法,也就我家小藕心眼好,换个暴脾气的老爷们,早把你轰出门去了。你看你把我家折腾成啥样了,都成邻居眼里的笑话了。” “你和小藕都是凭力气吃饭的人,你说你不老老实实地找点正经活干,非得干那投机戳巧的事,这下好了,半辈子的家底都赔进去了。老话说得好有多大的笼,就装多大的鸟,凡事得按尺寸来。就你们两口子,合起来认识的字没有一箩筐,还想挣大钱,那不是白日做梦吗?你俩要能像你姐那样成大才,那就是老天爷打盹了,没天理了都!” 张文英的话尖酸又刻薄。或许被儿媳妇压抑的太久了,今儿终于捏住她的三寸,出了口恶气。 赵丽丽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想发作又不敢。自己有短,心里自然矮三分。 倒是夏荷听不下去母亲的数落,怕赵丽丽面子上挂不住,忙岔开了话题。 “丽丽,除了卜大爷的钱,兴隆堡没别人的钱了吧?” 赵丽丽胆怯地抬头看一眼婆婆,又看看夏荷,用低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姐,这儿是没别人的钱了,可市里还有两个客户,一个十万,一个十二万,都堵着家门管我要钱呢。我这不吓得跑回矿上躲躲来了嘛。” 张文英一听就蹦高了“什么?你这个挨千刀的,你哪是来我家过日子的,你纯粹就是来我家败家来了。我家老头和儿子两代人辛辛苦苦给孙子攒得上学钱,这下全倒贴进去也不够你赔人家的呀。天哪,你可把我们老夏家害苦了!我这就让我儿子回来和你离婚!” 张文英哭起来,赵丽丽也哭起来。夏荷皱起了眉头。 “赵丽丽,不是我说你,你胆可真肥。这里里外外,连别人加你自己的,前后不下五十多万了吧,够在市中心买套大房子了!你说你,为了赚俩利息钱,搭上了自己的本钱不说,反过来还要赔偿别人。你这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吗?作死吧你!” 赵丽丽“哇″一下大哭起来“姐,你别说了,一提钱我肝都疼!算了,我还是死了吧,我活着对不起你们老夏家人,更对不起我儿子!”说着,她就要去拿脚边的农药瓶子。 夏荷一把瓶子夺过来,放到一边“行了,你也别寻死觅活了,就当花钱买教训了。你以为人死账了?你死了,倒霉的还不是小藕爷俩?还不是我们夏家?我可不想赔了钱,还让我大侄子没了妈。那才真叫家破人亡了。” “你死就回你娘家去死,死在夏家我们晦气!”张文英不知是疼惜钱,还是胸中憋了对媳妇太久的怨气,或者是二者兼有之,今天说出的话句句像钢针,针针见血地刺向赵丽丽要害。 在穷人的家庭里,钱有时候真的比温情还重要。 赵丽丽完全没有了往日怼婆婆的凌利和强势,她像只斗败了的公鸡,狼狈又无助,只是不停地哭泣。几天之前她还庆幸老天的垂青,让她扬眉吐气地过上了受人尊重又多金的城市“白骨精”生活,只是没想到被猴子化身的公司老板,一金箍棒打回了原形。 “丽丽,我早就警告过你,理财公司不靠谱,你不要跟着别人瞎起哄。凡事不要投机取巧,不要想着不劳而获,要踏踏实实地去干,流自己的汗水,吃自己的饭。这个世界上,没有‘天上掉馅饼’之说。即使真有馅饼掉下来,这么高的距离,砸头上也会砸死人的。你看现在,你们攒了半辈子的家底,一夜回到解放前了。”夏荷苦口婆心地教育弟媳。 赵丽丽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捶胸顿足“姐呀,现在回想一下,我真是觉得自己够蠢,在公司干了那么长时间,连老板的面都没见过,就敢把大把的钱投进去,不怕被人家给祸祸了!报警后警察让我们描述老板的长相,我们好多业务员都说不出来,因为根本没见过老板,在公司里就稀里糊涂地听带我入道的那个姐们的指挥。″ “我们做业务员的工作,就是每天掰着手指头算计,怎样多忽悠人投资,怎样多拿回扣。有时候心里也会打鼓,觉得自己像个骗子,可又拒绝不了高薪的诱惑,拔不出脚。如果那时候我不那么贪心,今天也不至于输到连裤衩都赔光了。我真傻!真傻!” 赵丽丽祥林嫂附身一般地哭诉着,砸头懊悔,夏荷看得连连叹气。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这样吧,欠别人的钱呢,我先出钱给垫付上;你们的钱呢,以后自己再攒吧。”夏荷白一眼断了哭声,竖起耳朵听自己话音的赵丽丽,叹了口气道“你现在也没工作了吧?这样,你和小藕商量一下,如果没意见,可以一起到我公司去上班;至于孩子陪读的事,我来处理,给他办理学校食宿就可以,父母可以定期去探视。” 一听夏荷帮自己做了如此完美的善后,赵丽丽立马卸下了心头的千斤重担,觉得浑身轻松了。恨不得给大姑姐来个带响的三叩九拜,以表达心中对她的千恩万谢。 “姐,对不起,我以前老觉得和你隔着一层肚皮,从心里亲不起来。现在我知道了,你就是我亲姐。我就去和伯达商量,以后好坏都要和你绑在一块儿,大家一起干好你的事业,再也不生出两家人的心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夏荷的前半生》正文 人生何处不相逢 人生的每一次相遇,都是久别重逢。 而人生际遇最浪漫的重逢,是若干年后,在某个街头拐角,不经意间,你与曾经的初恋邂逅。 初恋,是你在最好的年华里遇到了他或她,用浪漫写下对斑斓青春的凭吊。即使是有花无果的忧伤,也惊艳了匆匆那年的时光。 美好是初恋的外衣。不管是成形的还是没成形的初恋,那种小鹿撞怀的心跳,欲语还休的情愫,想想就笑的心情,其实都是对青春最美的注脚。即使是深藏心底的单相思,让人想起来也有一种面红耳赤的羞涩和幸福。 美好的初恋,虽然不能诠释人生的全部意义,但却是人生里最值得怀念的部分之一,不管以后的人生幸福与否,初恋都是人生路上最温暖的那抹回忆。 在夏荷的人生过往里,初恋不再是简单的一个人,一份情,而是浓缩成一段岁月,珍藏在记忆里一一一那年春天的校园,奔跑在操场上的青葱少年,还有嘴角那抹淡淡的微笑,即是青春的全部。哪怕在余生里守着温柔的爱人,面对心爱的孩子,这份青春记忆在她的脑海里也永不褪色。和幸福无关,和年龄无关,那只是长在她心头的一颗朱砂痣,虽然不常想起,但却永远不能忘记。 夏荷曾经千百次的回望曾经初恋的校园,心头难以割舍对那段岁月的流连。只是,时光穿梭,物是人非,再见已是故人,无关风月,无关爱情。他们只是彼此记忆里最温暖的岁月,是彼此青春里最亲的过客。 生活是调剂的高手,总是以最不解风情的那款脚本来演绎久别重逢。 夏荷和曾经的初恋,在分别了十八年以后,在她猝不及防的情况下,以一种最不符合她想像的另类的形式,突然间隔空相遇。 那是一个冬日温暖的午后,小憩乍起的夏荷,慵懒地坐在桌前,泡了杯浓浓的花茶,细嗅着氤氲热气里弥漫的茶香,有事无事地扫着电视上转播的感动中国人物颁奖。突然两个震耳发聩的名子钻进她的耳蜗李传英、肖玉凤夫妇深山支教十八年,被评选为感动中国的时代楷模。 夏荷瞪大了惊讶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屏幕上并排而立的两个人男人饱经沧桑的脸上,朗目剑眉,紧抿的嘴角透着坚毅和倔强,而清瘦黝黑的脸庞,诉说着他过往的艰辛和奋斗,只有那依旧健硕的身姿,还依稀透露着年青时的矫健和气宇轩昂;女人清瘦单薄,灯光下还有华发早生,但双目炯炯有神,黑红的脸膛上写满了自豪和自信,流露出对时下过往的无限满足和喜悦。 “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夏荷的前半生》正文 海阔天空 半洼村依着的东平湖是山东省第二大淡水湖,自隋朝开始,就是南北漕运的中转站,也是八百里梁山泊中至今仅存的一处水面,地理位置重要。 自2012年开始,国家的南水北调东线工程开始实施,东平湖上的八里湾泵站,作为东线工程十三级提水的最后一站,让东平湖成为南水北调东线工程的“天池”,成为京津地区事实上的水源地。 东平湖功能的变化,对水质提出了更高的要求。饮用水的标准是要求水源地必须要达到国家地表水环境质量3类以上水质方可饮用。因此,确保东平湖水质优良,山清水秀,成了湖区地方管理部门的当务之急,重中之重。 中国的改革发展没有先例,一切都是摸着石头过河。东平湖的旅游开发也是如此。由于历史、技术、经济等原因,前期的开发只注重经济效益,没有注重生态保护,因此为后期的持续环保发展埋下了隐患。 开发前期,旅游业度过了它的蜜月期。但后来随着靠湖吃湖的思想的再度泛滥,湖区大批转产转业的渔民,也想从旅游养殖业中分得一杯羹,开始大肆依湖发展网围、网箱养殖,每年数以吨计的鱼饲料沉入湖底,分解腐烂导致污染水体;一些不良商人也开始介入,沿湖开采山石,拖船挖沙,开办食品加工厂,以及为了适应旅游而开办的餐馆、餐船…… 工业废水和生活污水不加净化就直接流入了湖里,导致原本菱芡铺翠、鸥鹭翻飞、鱼翔浅底的清澈湖水一时间变得浑浊油厚,鸥鹭少了,鱼儿也少了踪影,还不时有死鱼翻着肚皮浮荡在湖边上。 水质的恶化不但背离了南水北调的水质要求,而且影响了环境的变化,使原本以旅游为主打开发项目的东平湖越来越丧失了吸引游客的魅力。许多慕名而来的远道游客,原本怀着欣赏“水天一色”、“极目楚天舒”的憧憬而来,却突兀面对眼前寡淡变浑的湖水和清冷孤寂的湖面时,失望和怅然写在了脸上,或许他们在后悔轻信了广告里的名不其实的宣传,觉得满心期望看到的“天池”却也不过是一汪被人为破坏了生态的俗水。 随着世界范围内注重生态保护的呼吁,国家和地方政府也意识到了生态保护对于未来发展的重要性和必须性。从2016年开始,地方政府和东平湖管理委员会就开始制定制度,加大措施,开始整治湖区水源污染问题一一一控制网箱养殖,禁止挖沙船进入湖区滥采滥挖,拆除私搭乱建的餐馆和加工点,禁止各种工业废水和生活污水流入东平湖。 在这波环境整治行动中,作为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