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书传承》 《地书传承》正文 一、薪尽火传 黄昏。 残阳如血。 夕阳的余晖落在“济世堂”门前的黑色牌匾上,泛出暗红色的光泽,仿佛罩上了一层浓浓的血气。 “当归一钱,白芍半钱,地门三钱,天门冬半钱,以沸水煎服,三日之后便可见效。” 赵拂衣坐在柜台里面,对面坐着一个脸色蜡黄的病人,一番望闻问切之后,挥笔写下一副药方。 手脚利落的伙计早已等在身后,当即照方抓药,三两下称好药材,包在麻纸包里,递给柜台外面的病人。 病人接过药包,没有多说什么,扔出一点碎银子,拱了拱手,踉踉跄跄转身离去。 “公子,最近生意不错,赚了不少银子,等老爷回来,看到这副景象,还不知道有多高兴!” 等到病人走远,伙计抓起碎银子,掂了掂,眉开眼笑地说道。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赵拂衣摇了摇头,眉宇间泛起一丝忧色。 近半年来,天气干燥,久旱不雨,气候越来越怪,疫病的传播也愈加泛滥,城里城外许多人生了从未见过的怪病,互相之间还会传染,这已经是瘟疫的兆头。 干旱无雨,接着就是粮食歉收,饥荒四起,再加上瘟疫传染,即使以他浅薄的历史功底,也知道这绝不是闹着玩的,稍有不慎,便是一场民变,恐怕要死不少人。 若是朝政清明,官员得力,赈灾及时倒还有机会转圜,可是大魏王朝立国三百余年,历经二十四帝,数百年积弊下来,早已步入王朝末期,目之所及,官贪吏滑,一切都只顾吸血,那还有什么为国为民的正臣。 “难道这辈子要经历一次乱世不成?” 赵拂衣想到这里,再次摇了摇头,嘴角露出一丝苦笑,作为一名穿越者,他来的确实有些不是时候。 十六年前,他穿越到了这方世界,成了一名嗷嗷待哺的婴儿,吃饭喝水都要人喂,等到十多年后,终于长大成人,想做出一番事业,却发现世事艰难。 起初,想走科举之路,却发现科场不是用文章说话的,是用银子说话的,没有足够的银子,任你有李杜之才,也只能做一名落第书生。后来,想仰仗前世学过的科学知识,发明点东西,却发现这个世界的技术手段太低,一切全凭手工畜力,连个螺丝钉都造不了。 文科不成,理科碰壁,如果不是穿越后的这户人家,祖传一间医馆,有一手治病救人的本事,只怕连糊口都难。 为了这一口饭吃,他也就没有去别处,一直在医馆厮混,苦苦研习医术。 唯一能让他感到欣慰的是,家里没什么人,只有父子两个,也就没什么狗屁倒灶的家族内斗,再加上这个便宜老爹,一年到头都在外地做药材生意,除了年终回来一趟,一起过个年,平时从来不出现,让他耳根清净,自由自在。 …… “少爷!” 就在赵拂衣为这世道忧心忡忡的时候,一个灰白头发的老者慢吞吞从街头走来,费劲地迈进医馆大门。 “忠伯来了!” 赵拂衣连忙起身行礼。 老者名叫赵忠,是家里的老仆,已经七十多岁了,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早年间不知遇上什么事,断了一条胳膊,只剩一条胳膊还能用,更显老朽,莫说是干活,就连照顾自己都困难。 不过,赵忠在赵家已经两代,赵拂衣也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甚至赵拂衣的一身医术,大半也是跟赵忠学的。 因此,赵拂衣从不把赵忠当下人看待,一向视为长辈,叫一声忠伯。 “咳咳,老爷回来了,想要见你。” 忠伯重重咳嗽了两声。 “怎么现在回来了?” 赵拂衣感到奇怪,这完全不符合便宜老爹的习惯。 “老爷着急见你,咱们快走吧。” 赵忠没有解释,苍老的脸上表情僵硬,只是不住地催赵拂衣快走。 “好吧。” 赵拂衣点点头。 他知道赵忠寡言少语,很少说多余的话,也就没有多想,向伙计交代几句,转身走出柜台。 …… 济世堂开在汉中城里,赵家老宅却不在此处。 汉中城外,以南十里,有一处古镇,名叫拂柳镇,赵家老宅就在这座古镇上。 十里路程,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大半个时辰之后,两人回到赵家老宅,赵忠叫开院门,在前面带路,一路向后院走去。 赵拂衣跟着他,一起来到后院的一间卧房门前。 来到这里,赵忠自觉地让在一旁,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赵拂衣独自进去。 吱吖… 推开屋门。 一股浓浓的血腥味顿时扑面而来,赵拂衣不由一惊,急忙抬头望去,然后看到了这一世的便宜老爹赵客。 凭心而论,赵客的外形相当不错,剑眉星目,鬓若刀裁,脸型与赵拂衣有几分相似,却又多出几分沧桑与不羁,年纪在四十岁上下,总是带着一副游刃有余的笑容,正是中年男子最富魅力的模样。 也因此,赵拂衣曾暗中揣测,赵客是不是在别处养了外宅,这才一年到头都不回来。 现在的赵客,却显得太过狼狈,完全没有往日的洒脱,一身白色长衫满是血污,与浑浊的泥水混在一起,干涸之后,结成了灰褐色的痂,脸色惨白如纸,嘴唇没有一点血色,斜靠在太师椅上,勉强用手肘撑着椅子的扶手,这才没有倒下。 整个人状态极差,看起来已经时日无多,只有一双眼睛分外明亮,透出从未显露的锋芒。 “爹,怎么回事?” 赵拂衣不由一惊,大步向赵客走去。 虽然因为穿越的缘故,两人之间算不上纯粹的父子,但毕竟还有养育之恩,看到他这副模样,赵拂衣的第一反应仍是担心与难过。 “不必看了,我受伤太重,已经活不了多久。” 赵客抬了抬手,阻止了赵拂衣的行动:“你也不必伤心,我这辈子已经活够了,没什么遗憾的,唯一可惜的是,原本以为能护得住你,让你无灾无难渡过这一世,没想到竟走在你前面。” 他的声音没有悲伤,只有说不出的落寞。 “嗯?” 赵拂衣脚下一缓,忽然发现赵客给他的感觉与以往截然不同,甚至有些陌生,就好像换了个人一样。 “呵呵,这么说你可能不太明白,不过……” 赵客轻轻笑了笑,右手撑住扶手,勉强坐了起来,伸出左手,向对面窗台招了招手。 窗台上的一盆月季,顿时悬空浮起,晃晃悠悠飘过两丈多远,落在他身前的一张八仙桌上,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托着,接着,上面的十多个花骨朵,忽然一起绽放,转眼之间,姹紫嫣红。 “这……是怎么回事?” 赵拂衣瞳孔一缩,脸上表情瞬息凝滞。 “拂衣,你看到了,这个世界远比你想象的复杂的多,十丈红尘之外,有一个神秘莫测、凶险异常的修行界,有一群与天地搏命的修行人。我就是修行人,只是修行界太过残酷,本不想让你接触,不过,我要死了,没法再护住你,这世道又不太平,不得不把这些告诉你。” 赵客低低地声音,一点一点撕开笼罩在这个世界的面纱。 赵拂衣脑子里已经乱成一团麻,十几年来对这个世界的认识,在这一刻被完全碾碎。 “当然……” 赵客话锋一转,脸上忽然露出一种奇怪的笑容:“你生有宿慧,天生就知道许多事情,就算没有我,也能照顾好自己。” “你知道?” 赵拂衣悚然一惊。 他是穿越者这件事,一直瞒的死死的,从没告诉任何人,没想到赵客居然已经看出端倪,却从不点破,也不知存的什么心思。 想到这里,他的眼神不由透出几分警惕。 “别紧张,生有宿慧这种事情虽然少见,但并不是没有,佛门高僧大多都有这个经历,不值得大惊小怪,我不管你前世是什么人,但无论怎么说,你今生都是我儿子,身上都流着我的血,这一点谁也无法否认。” 赵客不紧不慢说道。 赵拂衣没有做声,脑子飞速旋转,仔细思考赵客的每一句话,试图理解他的真正意图。 “说的太多,也没有用,你现在只要知道一件事,因为偶尔得了一幅画,我被人追杀,身负重伤,眼看要死了,所在的门派也被灭了,接下来,还会有人寻找这幅画,所以,我偏偏不让他们如意,决定把画给你,一个人死在这里,断了这些人的线索。” “至于我在修行界的身份,又是被什么人杀的,这些你现在没有必要知道,以你现在的力量,知道的越多,死的可能性越大,知道的越少,反而越安全。” “我现在希望你做的只有一件事,带着这幅画远走高飞,越远越好,找个地方过好下半生,如果有机会的话,破解这幅画的秘密,如果没有机会的话,也不用特地去做这件事。” 赵客几句话交代了前因后果,说完,从怀里掏出一块揉作一团的白布,随手一抛,落在八仙桌上。 赵拂衣将白布摊平,放在身前。 白布约莫一尺见方,非绸非麻,非棉非绢,不知是用什么材料织成的,摸起来滑腻冰凉,有种金属特有的触感,可是天下间绝不会有这么轻薄、柔软的金属。 在白布的正中,用淡墨简简单单勾勒出一副山水画,有山、有水、有树,左下角则写着一行小字。 “东胜神洲傲来国花果山——镇元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地书传承》正文 二、此去长安 东胜神洲!傲来国!花果山!镇元子! 看到这几个词的时候,赵拂衣的脑子“嗡嗡”作响。 穿越之前,作为一个华国人,他对《西游记》这部书熟悉到无以复加,清楚记得东胜神洲傲来国花果山这个地方,正是齐天大圣孙悟空的故乡,至于镇元子,也是书中一个极为有名的角色,乃是地仙之祖,五庄观主,也是孙悟空的结拜兄弟。 如果是上一世,他看到这幅画,并不会感到任何惊讶之处,喜欢西游故事的人实在太多了,说不定就有闲人,没事画上一幅,随便署个名字。 真正让他震惊的是,这方世界的历史与前世截然不同,从来没有过大唐王朝,也就没有玄奘这个和尚,更没有西游取经的传说,自然也没有《西游记》这本书。 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这幅画会出现,是什么人画了这幅画,难不成是真的镇元子? 镇元子是何等身份,号称地仙之祖,若是如此,那可真是一件异宝! 赵拂衣想到这里,心中猛然一紧,就好像有人用力捏住了他的心脏,顿时感到一阵阵的眩晕。 不过,他心里虽然激动,脸上却如秋水般平静,没有露出任何异常。 自穿越之后,他为了保守身为穿越者的秘密,十多年来,一直谨慎异常,时刻都很小心,早已宠辱不惊。 因此,在赵客看来,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这幅画,完全没有异常。 赵客坐在对面,目光从赵拂衣脸上扫过,没看到任何异常,眼神中掠过一丝失望。 “这画什么来历?画的是什么地方?又是什么人画的?” 赵拂衣试探着问道,他要再次确认,这方世界到底有没有人知道西游取经的传说,这一点至关重要。 “画来历你就不要管了,知道的越多越不安全。画的是什么地方,我也不知道,东胜神洲这个词,只在一部古书中见过,可惜语焉不详,没法进一步考证,傲来国么,从没在任何古书中查到过,至于花果山,倒是有几个同名的山峰,可惜都与画上的地形不符。” “画这幅画的人自称镇元子,我曾在一册古书中见过这个名号,是一位上古仙人,可惜书中只记载了他的名号,至于是何来历,有何事迹,已经无从考证了。” 赵客皱着眉头说道。 赵拂衣脸上神色不变,脑子里飞速旋转,作为修行人的赵客,对这些词也是一知半解,看来这个世界真的没有西游记的传说。 “不说这么多了,你赶快收拾一下,今夜就走,留在这里越久,死的可能性越大,你还年轻,不要陪我一起死。” 赵客继续说道。 “去哪里比较好?” 赵拂衣回过神来,直接向赵客问道。 来到这方世界十六年,他从没离开过汉中府,对外界的了解不多,一时间也不知要去那里。 赵客一直在外,又是修行人,自然比他知道的多,倒不如问问他的意见。 “去长安吧,毕竟是大魏两京之一,日后就算天下动乱,也能安全一些。路上的事情,你出门去找赵忠,他会给你安排好一切。” 赵客想了想说道。 “好。” 赵拂衣点点头。 “你先出去吧,我有些倦了,把画带好。” 赵客挥了挥手,示意他先出去。 赵拂衣没有再多说什么,拱了拱手,卷起山水画,转身退出卧室。 …… 天色渐晚,月光黯淡。 院子里静悄悄的,天有些阴,比往常更加昏暗,只有一盏暗红色的灯笼挂在房檐下,勉强驱散黑夜。 赵拂衣退回院子里,一眼看到赵忠。 赵忠依旧原处,一动不动,仿佛木偶泥胎的雕塑,孤灯之下,皱纹堆累的脸上,光影交错,多了几分狰狞。 赵拂衣忽然有一种感觉,赵忠这个人绝不像他往日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 “忠伯。” 赵拂衣打了声招呼。 “少爷,有什么吩咐?” 赵忠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完全猜不透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爹让我去长安,说是由你安排。” 赵拂衣说道。 “已经准备好了,少爷跟我来吧。” 赵忠没有多说,转身向西侧的书房走去,一步一停,老态尽显。 赵拂衣轻轻吸了口气,跟在赵忠身后。 他发现赵忠对他的态度,逐渐产生了一些变化,与往日相比,感情忽然淡漠了许多,整个人变得有些阴森,不知道是因为赵客要死的缘故,还是说这才是赵忠的本性。 赵拂衣虽然觉得有些不对,却没有退缩,毕竟一起生活了十多年,彼此之间都很熟悉,还不至于产生畏惧的想法。 书房就在院子一角,两人很快就来到书房门前。 赵忠打开屋门,先进了屋子,等赵拂衣也进来之后,从里面关上门,插好插销。 之后,点了一盏油灯放在桌上,接着,打开屋角的书柜,提了一个三尺多长,一尺多高的楠木箱子,打开了放在桌上。 “少爷请看,该有的东西都在这里。” 赵忠说完,举起油灯,向旁边闪开半步。 赵拂衣走到桌子前面,借着黯淡的灯光,仔细分辨着楠木箱子里的东西。 一件天青色的长衫,七分新三分旧,浆洗的很干净,整整齐齐叠在一起,长衫上放着一张路引,还有一沓银票和几块碎银子。 路引是大魏王朝的身份证明,上面写着姓名、籍贯、体貌特征等信息,就像他穿越之前的身份证,大魏王朝的百姓想要离开本乡本土,必须持有这东西,否则,随时都会被官府拦截。 这张路引上写的是并不是赵拂衣的名字,而且一个叫周无极的名字,至于其他内容,包括年龄、籍贯、体貌之类,倒是与他一模一样。 “少爷,周无极是城西三十里周家村的人,前年已经病死了,户籍却没有注销,汉江去年发大水,周家村整个被淹了,没有一个人活下来,你用这个身份,绝没有人能识破。” 赵忠细细解释说道。 赵拂衣点点头,心中却想到,看来赵客对这一天早有准备。 在长衫旁边,摆着四五个白色的小瓷瓶,上面贴有标签,写着几样丹药的名字,有止血的,有疗伤的,甚至还有两种用法不同的迷药和一种极为酷烈的毒药。 此外,还有两支半尺长短,直径两寸左右的圆筒,熟铜打造,熠熠生辉,看起来精巧异常,是他来到这方世界之后,见过最为精巧的东西。 赵拂衣好奇地拿起一支圆筒,握在手中看了看,发现其中一端是密密麻麻的小孔,大约有二三十个,另一端则是一个活动的旋钮,可以拧动。 “少爷,这是江湖上的一种暗器,叫做暴雨梨花针,转动后端旋钮,便可打出二十七枚银针,势急力猛,凶悍异常,只要是在一丈之内,即使内家高手也无法躲过,这两筒针中,一筒涂着三日醉,一筒涂着鹤顶红,毒性不同,或生或死,活人杀人全在一念,不妨拿来护身。” 赵忠看着这两只熟铜圆筒,淡漠无情的眼神第一次产生变化,有些激动,又有些痛苦。 赵拂衣看在眼里,心中忽然有了一个明悟,这两筒暴雨梨花针八成正是赵忠曾经用过的东西,却没有说出来,只是点点头:“多谢忠伯,考虑的周全。” “唉,少爷这么说就见外了,这些东西本来不该用的,算了,现在说这些都晚了,我去给少爷准备点吃的,吃过饭后,休息一会,我亲自送少爷一程。” 说到离别,赵忠脸上多了几分感慨之色,眼神的淡漠也渐渐消融。 …… 赵拂衣并没有等太久。 约莫过了一刻钟,赵忠送来了晚饭,看着他吃完之后,收拾好碗筷,又带着食盒出去了。 临出门前,赵忠交代他换好衣服,带好路引、银票和暴雨梨花针,做好出发的准备。 又叮嘱他说,距离出发还有两个多时辰,可以小睡一阵。 赵拂衣从善如流,等到赵忠走后,一一照做,然后倒头睡下。 今夜发生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赵客的深藏不露,以及这一幅不应出现的山水画,都给他带来了太多的疑问,但他知道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身处危险之中,手无缚鸡之力,未知因素太多,他现在能够做的事情很少,最应该做得就是好好睡一觉,积蓄一点体力,等到离开的时候,走的越远越好。 “少爷,少爷……” 迷迷糊糊之中,赵拂衣忽然听到有人喊他,睁开眼睛的时候,正看到赵忠一张苍老的脸。 “忠伯。” 赵拂衣揉了把脸,提了提精神,连忙翻身下床。 “该上路了。” 说完,赵忠向书房外面走去 “好。” 赵拂衣没有多说,跟在赵忠身后。 两人来到院子,尚未天明,院里依旧是一片昏暗,只有一盏灯笼悬在屋檐上,黯淡的光芒勉强照出一点人影。 院子正中,摆着一张太师椅,赵客斜躺在上面,几乎支不起身子,精神看起来比刚才见面时更差。 在赵客前面,有一张石桌,桌子上平躺了一个人,模模糊糊,看不清面容。 “拂衣,过来看看。” 赵客勉强抬起一只手,指着石桌上躺着的人说道。 赵拂衣缓步走到石桌前面,看清了这个人的脸,瞳孔陡然一缩,因为他赫然发现,石桌上躺着的这个人,面容与他一模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这个人已经死了,而他还活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地书传承》正文 三、愿天下太平 子夜。 阴云飘过,惨白的月光洒在院中,落在石桌上那具尸体的脸上,照清了整个面庞,纤毫毕现。 “像吗?” 赵客面色惨白,气息细微,声音听起来有种随时都会咽气的感觉。 “简直一模一样。” 赵拂衣仔细观察着这具尸体,表现出超乎寻常的镇静,并不是每个人在深夜里,看到一具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尸体都会如此镇静。 赵客赞赏的看着他,接着说:“赵忠的易容术是一绝,不是此道高手,绝对分辨不出真假。” 赵拂衣点点头,表示赞同。 听到赵客的夸奖,赵忠冷漠的脸上极为罕见的露出了得意的表情,好像得到了莫大的荣誉。 “我伤的很重,等你走后,我很快就会死去,接着,赵忠会告诉所有人,我在外地染了瘟疫,不幸传染给你,结果两人都病死了,停尸三日之后,众目睽睽之下,会有一个短暂的葬礼,然后,咱们俩的尸体都会被烧成灰,洒如汉江之中,这是为了防止瘟疫扩散。” “如此以来,绝对没有人能够再追查到你,无论是用世俗间的法子,还是用修行界的法子。” 赵客平静地说出了整个计划,即使说到自己的死亡,表情也没有任何变化,仿佛在说不相干的人。 赵拂衣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听着。 他心中转过许多念头,比如说,这具看起来很新鲜的尸体是从哪里来的,比如说,做完这些事情之后,赵忠何去何从,不过,这些问题在他脑子里转了一转,最终并没有问出口。 无论是赵客,还是赵忠,在他眼中,越来越深不可测,知道的越多,死的可能性越大。 “时间不早,你该走了,赵忠,送一下拂衣。” 赵客说道。 “是,老爷。” 赵忠立即答道。 赵拂衣没有做声,默认了赵客的安排。 交代完这件事之后,赵客抬头看着赵拂衣。 赵拂衣也望着他,两人的目光碰在一起,眼神同样淡然,没有丝毫波动,在别人眼里,他们并不是在经历一场生离死别,仿佛只是一次郊游前的告别。 只有他们自己才感觉得到,在平静的表象下,彼此目光中蕴含的那种极为复杂的感情。 两人对视许久,始终没有做声。 “少爷,该走了。” 最终,还是赵忠打破了平静,出发的时候到了。 “爹,那我先走了。” 赵拂衣平静地说道。 “一路走好,愿天下太平。” 赵客说了最后一句话。 赵拂衣点点头,最后看了赵客一眼,拱了拱手,转身向门外走去。 在他身后,赵客微微闭上眼睛,呼吸越来越淡。 …… 出了赵家老宅,赵拂衣与赵客一起往北走去。 赵拂衣走在前面,老态龙钟的赵忠步履蹒跚,一步一步地跟在后面,颤颤巍巍地似乎随时都会摔倒。 “忠伯,我走了,你快回去吧。” 赵拂衣回头劝道。 “我送少爷最后一程。” 赵忠执拗地摇了摇头。 赵拂衣还要再劝,接着,就看到终生难忘的一幕,也是第一次看到了这个世界的真实。 浓浓夜色,深沉如海。 老迈不堪的赵忠用力站直了身子,表情肃穆威严,眼神中渐渐透出一股暴戾,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接着,就听到“哗啦哗啦”的流水声音,声音的来源赫然就是他的身体。 这流水声竟是赵忠体内血液流淌的声音! “呵……” 赵拂衣不由一惊,倒吸一口冷气。 流水声音越来越响,一股浓浓的血腥气,随着赵忠的呼吸,渐渐向四周弥漫,与此同时,他的身形越来越高,肩膀也越来越宽,原本干瘪老朽的肌肉,重新鼓涨起来,青筋横虬,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 他的面貌也越来越年轻,一脸的皱纹渐渐褪去,一头灰白色的头发,逐渐变成黑白相间,从七十多岁的老态,变成五十岁不到的样子。 片刻之后,赵忠的身体变化终于达到终点,他比平常高了将近一个头,足有两米多高,肩膀也宽了将近三分之一,厚实的如同墙壁,面貌狰狞,肌肤似铁,整个人散发出一种凶悍的蛮荒气息。 “这怎么可能……” 赵拂衣简直感到难以置信,这样的变化超出了他的理解,完全打破了他对世界的认识,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从没想到一个人的肉身竟能发生如此巨大的变化。 还不等赵拂衣感慨,赵忠便向前跨了一步,用仅有的一只独臂抱住他的腰,轻轻向上一抬,赵拂衣就感觉自己双足悬空,整个人飘了起来。 “忠伯,你这是要做什么?” 赵拂衣忍不住问道。 赵忠没有理会他的疑问,钢铁铸造的双腿,猛然一个踏地,如炸药被引爆一样,一股强大的反冲力爆发出来,两人如炮弹一般向前射去,直直掠向半空,瞬间在空气中掀起一层层的气浪。 赵拂衣顿时感到一股强悍的力量推着自己,像坐在过山车上一样飞了出去,猛烈的劲风扑面而来,气流逼的眼睛都睁不开,完全看不到发生了什么,甚至几乎无法呼吸,耳畔只能听到“呼呼”的巨大风声,模模糊糊感到脚下的树木在飞速倒退。 几秒种后,他感到身形急往下坠,从半空重重地落到地上,接着,再次感受到巨大的推力,带着他向前狂奔。 一纵一跃之间,足有数十丈远。 赵忠的速度极快,颠簸地更是厉害,完全没有一丝舒适感。 等到一个时辰之后,赵忠止住身形,把他放在地上的时候,赵拂衣感觉自己几乎要被摇散架了,只觉得双腿发软,头晕眼花,几乎站不起来。 几分钟后,才稍微缓了过来。 长长的吸了几口气,赵拂衣睁开眼睛,打量着四周的环境。 天还没完全亮,乳白色的薄雾缭绕着,远处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只能判断出是一层层的山峦,以及大片大片的丛林,近处倒是看的清楚些,山石上蒙着一层露水,阴暗,潮湿,冰凉。 脚下只有一条小道,细细的一条,也不知是人走的道路,还是野兽踩出的小道。 看样子是在山里,只是他从没来过这里,不知道是在什么地方。 “嗯?” 赵拂衣忽然嗅到一股淡淡的腥臭味道,轻轻抽动着鼻子,发现这股味道极淡,却经久不散,不远不近,不知是什么东西散发出来的。 “忠伯,这是什么味道?” “老虎的味道。” 赵忠的声音粗犷有力,仿佛滚滚雷音。 “啊?” 赵拂衣一怔。 “这是白虎岗,在汉中城以北二百里,这里有一头活了一百八十多年的吊睛白额猛虎,老爷之前说过,这只老虎天赋异禀,寿元悠长,已经快成精了,养在这里,原本是准备有事用的,今天正好给少爷送行。” 赵忠说着话,从怀里取出一个油纸包来,撕开之后,里面包着一块喷香的上好卤牛肉,放在石头上面,又取出一只酒葫芦,拔开瓶塞,倒了一点烈酒在上面,然后掏出火折子,把卤牛肉上的酒引燃了。 亮黄色的火焰灼烧着烈酒和牛肉,一股喷鼻的异香,伴着浓浓的酒气,随风向四周飘去。 “这是……你不会…” 赵拂衣稍微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赵忠是要引出这里的猛虎。 酒肉香气借着晨风,不断地向四周弥漫。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赵拂衣忽然听到一声惊天虎啸,从西面密林传来,紧接着,就觉得一阵狂风卷来,四周的腥臭味忽然转浓。 赵拂衣顺着虎啸声音望去,只见三十多丈以外,一头体型夸张的白额猛虎缓缓走出密林。 白额猛虎来到密林之外,向赵拂衣看了一眼,再次一声巨吼,接着飞身一纵,如电一般向两人扑了过来。 赵拂衣不由一惊,出了一身冷汗,转头再看身后,赵忠漠然不动,仿佛没看到这头猛虎。 “难道赵忠是要借这头猛虎杀了我?” 这一瞬间,赵拂衣心中不可遏制的冒出这个念头,赵客行将去世,自己身怀重宝,如此一来,赵忠真的还会忠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地书传承》正文 四、求活险于屠虎 “吼!” 一声虎啸,惊天动地! 风从虎,云从龙,一声狂啸,白虎岗上卷起一阵腥风 白额猛虎脚踏狂风,席卷大地,飓风一般向赵拂衣冲来,速度快到了极点,数十丈的距离一晃而过。 “好快!” 白额猛虎来的太急,几个纵跃之间,已经越过数十丈的距离,到了赵拂衣身前不足三丈,这点时间甚至不够他转身,更不要说是逃走。 在他身后,赵忠依旧不动如山,既没有前去迎击,也没有转身离去,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 只是赵忠打的什么主意,如今已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能从虎口逃命,抑或誓死一搏。 随着白虎的迫近,赵拂衣心如电转,脑海中霎时间转过十几条拼命的法子,可惜在这头猛虎面前,一条也不管用。 这头猛虎实在太过庞大,他不是没见过老虎的人,这辈子不说,上辈子在野生动物园,就见过不止一种老虎,东北虎、华南虎、孟加拉虎,这些全都见过,可这几种老虎的身长都在三米以下,就算加上一条虎尾,也不过四米左右。 眼前这头猛虎截然不同,身长至少在六米开外,骨骼粗大,筋骨强健,一身毫毛灼灼放光,又粗又长,仿佛钢针一般,威势之盛,令人胆寒,即使爬在地上不动,也有一人多高,完全不是一只老虎该有体型,仿佛来自洪荒世界里的异兽。 猛虎不止体型异常,奔走之际,势头也猛到极点,纵身一跃就如一道滔滔大河,挟带万吨河水,令人产生一种无法抵御的感觉。 无论是战是逃,在这种绝对的力量面前,都已经失去意义。 “难怪赵忠说这是头快成精的猛虎,也对,要不是要成精了,也长不了这么大,只是……我今天就要葬身虎口了么?” 赵拂衣恐惧之下,却始终没有失去分寸,脑子转速更快,寻找破局的办法,忽然灵光一闪,想到了赵忠昨夜给他的暴雨梨花针。 这是他身上唯一的武器,也是唯一的对抗手段,他相信这两筒针一定有足有的杀伤力。 因为,他得到这两筒针的时候,还没有离开赵家老宅,赵客还在那里,即使赵忠真的想借刀杀人,那时候也不会骗他。 “死吧!” 赵拂衣单手一甩,一筒暴雨梨花针便从袖口滑出,沉甸甸地落在手上,急忙擎起,对准猛虎,就要扭动机关,射出剧毒银针。 是生是死,在此一击! 就在这个时候,赵忠忽然动了。 刚才一路上,赵拂衣被狂风逼迫,睁不开眼睛,看不到赵忠的速度有多快,直到这时,才第一次见识到赵忠的速度。 模糊的影子一闪,原本在赵拂衣身后一丈开外的赵忠,瞬间跨越数丈,挡在白虎的前面。 接着,赵拂衣看到了一个此生难以忘怀的场面。 赵忠挺身站在白额猛虎身前,冷漠地盯着它,两米多高的身躯,肌肉虬扎,青筋暴涨,仿若地狱中的鬼神。 白额猛虎似乎被赵忠惊到了,原本冲劲十足的步伐,竟然停顿了一瞬间,随即感到羞愤,一声怒吼,四足发力,腾空跃起一丈多高,张开血肉森森的巨口,向赵忠凌空扑去。 天色已经渐渐亮起,四周的景色愈加清晰。 赵拂衣仔细看着眼前的每一帧画面,眼睛一眨不眨。 白额猛虎看的更加清楚,两行巨齿如同匕首一般,锋锐难挡,白森森的吓人,齿缝之间还夹杂着腥红的肉丝,舌头上是密密麻麻的倒刺,渗人心脾,随便舔上一下,不要说是人皮,恐怕就是厚厚的牛皮也会被直接舔穿,甚至骨头都会被舔断。 “如此猛兽,岂能力敌?” 赵拂衣脑中不可抑止的冒出这个念头。 这样一头洪荒猛兽,不止体重惊人,而且速度如电,体力简直强悍到了极点,这世上真的有人能够正面抵挡么? 下一刻,赵忠给了他答案,面对白额猛虎,没有闪躲,没有逃避,正面迎着猛虎,握紧拳头,陡然向前一击,闪电般向虎口砸去。 “嘭!” 一拳砸出,拳风鼓荡! 挥拳的速度甚至超过了音速,急速压缩着四周的空气,甚至挤压出了肉眼可见的音爆,完全超出了白额猛虎的反应速度。 “咔!” 伴随着一阵令人耳酸的骨折声音,拳头精准地从猛虎两排粗大的虎牙之中穿过,擦过满是倒刺的舌头,击中了脆弱的上颚,将颚骨整个砸穿。 猛虎继续下扑,拳头一路向上。 在双方猛烈的对冲下,拳头穿破一层层坚实的肌肉,坚固的骨骼,如同一根长长的铁棍,捣进了头颅的最深处,将猛虎的大脑砸成一团浆糊。 一击之下,白额猛虎顿时死的不能再死,腥气浓烈的鲜血与脑浆,顿时从眼睛、鼻孔、嘴巴、耳朵等七窍中喷涌而出,红白相间的腥臭液体,如同喷泉一样,溅出一丈多远,洒的赵忠满身都是。 赵忠没有躲闪,听任血液与脑浆浇在身上,甚至犹有余暇,舔了舔嘴角处新鲜的虎血。 赵拂衣站在身后,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脸上虽然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心里却如暴风雨下的海浪一样波涛汹涌。 …… 幽暗的光线,淡淡的薄雾。 赵忠傲然而立,顶着一身血浆与脑浆,面色狰狞,仿佛地狱中爬出的魔神。 “也许这才是他的真面目。” 赵拂衣默默想到。 “啪!” 等到虎尸的鲜血流尽,赵忠面部表情地向前甩了甩手,把拳头从颅骨中抽了出来。 虎尸飞出去两三丈远,重重地摔在地上,如同破旧的布袋子一样,一动不动,完全无法想象,就在几秒钟前,还是一头威势惊人的猛虎。 “少爷,你很不错。” 丢掉虎尸之后,赵忠并未回头,依旧背对着赵拂衣,忽然说出这句话。 赵拂衣没有说话,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只是暴雨梨花针依旧握在手中。 “这头白虎几近成精,威势极盛,就算是身经百战的老卒,也会被它的吼声惊退,你没有选择转身逃走,有胆子取出暴雨梨花针跟它拼命,这是一个非常正确的选择。” 赵忠依旧背对着赵拂衣,没有任何回身的意思。 “忠伯,谬赞了,这不算什么,我不逃走是因为逃不掉,拼命才有生机,我也只是求活。” 赵拂衣答道。 “这一点确实不算什么,我夸你很不错,不是因为这个。” 赵忠忽然转过身来,带着一身血污,看着赵拂衣:“我夸你是因为别的原因,在猛虎出现的一瞬间,你心中第一时间闪过杀机,不是对这头老虎的杀机,而是对我的杀机。” 赵拂衣面色微微一变,随即恢复正常,并没有张口辩解,目光依旧平静的看着赵忠。 如果赵忠对他有杀意,他现在已经死了,也听不到这些话,赵忠既然肯对他说这些话,自然有其用意,至少不会立刻对他动手。 “少爷,世道凶险,人心惟危,这天下间没有一方净土,也没有几个好人,刚才你面临生死劫难,若是因为十多年的亲情,就盲目的信任我,想不到是我将你置于凶险之中,转头向我求救,那就证明你不适合在这个世界生存,就算勉强活下去,也只是浑浑噩噩,难成大事。” “你能够对我生出杀机,说明你不但敢于面对凶险,更能不被重重外物迷惑,知道这恶意来自何处,敢于直面恶意,能做到这一点,我相信你在这个世上一定能活下去,而且活的很好。” 赵忠慢慢说道。 “忠伯多心了。” 赵拂衣脸上忽然露出笑容,也不知是在笑赵忠,还是在笑自己。 “少爷,你从没有修炼过,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心思一动,血气就有变化,瞒不了我的,更何况,若是我多心了,你为何还用暴雨梨花针对着我?” 赵忠狰狞的面孔上也露出笑容。 “哈哈!” 赵拂衣仰天大笑,却依旧没有把暴雨梨花针收起。 “哈哈哈!” 赵忠同样大笑几声,接着说道:“少爷,人间恶于山林,求活险于屠虎,你有这份心性,安身立命足矣!” 说完,赵忠再次转身,大步向白额猛虎的尸体走去。 三两步走到虎尸前面,一把揪起虎头,轻轻一撕,将猛虎头顶长着“王”字图案的虎皮撕破,接着,五指化为爪形,用力一抓,只听“咔嚓”一声,硬生生将猛虎的颅骨抓碎,随即向里一掏,又向外一抽,抽出一块拳头大小,白森森,圆滚滚,带着血液与脑浆的顶阳骨。 “少爷,此去长安,路上山高林险,不知有多少恶兽潜藏其间,你随身带着这块白虎顶阳骨,只要不是成了精的异兽,没有敢近身的,可以省去不少麻烦。” 赵忠转身面对赵拂衣,也不等他答复,信手一抛,将这块白虎顶阳骨抛到赵拂衣身边,落在大石上面,发出“铿锵”的金石敲击声音。 “忠伯,多谢。” 赵拂衣点点头,终于将暴雨梨花针收入袖口,双手抱拳,向赵忠行了一礼。 “少爷,一路走好。” 赵忠慨然说道。。 “忠伯,我还有最后一件事情想问你。” 赵拂衣说道。 “少爷请讲。” 赵忠答道。 “忠伯,你也是修行人吗?这样的力量在修行人中算什么水准?” 赵拂衣正色问道。 “哈哈,少爷,你想太多了,我连修行的边都没摸着,只能算个武者。” 赵忠摇了摇头。 “这样吗……” 赵拂衣默然。 赵忠展露出的本领,无论是变身,还是屠虎,都完全超乎他的想象,让他惊为天人,这样的高手都不算修行人,修行人到底有多强大,赵客身为修行人又是怎样的高手,那个能将赵客重伤的敌人,又是何等级数的强人? 一时间,一个个念头在他脑中翻腾,竟让他有些出神。 “少爷,一路向北就是长安,愿你逢凶化吉,愿这天下太平。” 说完这句话,赵忠再不多言,迈起步子,与他擦肩而过,大步向南方走去,不多时,身影便消失在淡淡的晨雾之中。 赵拂衣转身,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忽然想到一件事。 无论是赵客,还是赵忠,临别前的最后一句话,都是“愿这天下太平”,这句话只是他们的口头禅,或者还有别的什么特别的含义? 这件事赵客没有讲,赵忠也没有说,只能留给他日后自行求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地书传承》正文 五、庙遇 长安城南,五十里外,有条河名为流花河。 数百年前,大魏王朝崛起的时候,开国第一名将石万仞,曾带领三万黑旗玄豹军,与大周王朝最后一支近卫军,在此鏖战十日,最终苦战得胜,击溃了大周王朝最后的精锐,从而成为十三家诸侯之中,第一支杀入长安城的诸侯军,为大魏王朝定鼎中原立下头功。 数百年过去了,如今流花河两岸,栽了十里桃花,每到落花时节,千朵万朵桃花被风一吹,飘然落在水上,随着水波流出,染的百余里河面都是一片血红,宛若昔日血腥战场。 这副动人心魄的奇景便是长安八景之首“流花染血”。 这几日,正逢落花时节,长安城中的世家子弟大半都会约上知己,乘坐宝马香车,来流花河畔凭吊开国功臣,饮酒作诗,抚琴弹唱,抒发平生志气。 天色渐晚,夕阳西下,在河边凭吊的世家子弟都已兴尽而归。 赵拂衣的身影,忽然出现在流花河南岸,身披蓑衣,背着藤箱,踏上一座吊桥,跨过血色河水,一步步向长安城走去。 一个月前,他从汉中府离开,跋山涉水,一路艰辛,终于翻越了秦岭山脉,来到此行的终点——长安城。 赵拂衣这一路走的极难,秦岭山巅,终年积雪,稍有不慎就会滑落山崖,死无葬身之地,更兼着沿途人迹罕至,猛兽昼伏夜出,随时准备吃人,若不是他怀中藏着白虎顶阳骨,蕴含猛虎气息,能够震慑野兽,恐怕十有要葬身兽腹。 山间一月苦行,赵拂衣改变不少,原本七分新、三分旧的青色长衫早已破旧不堪,身形比出发时瘦削许多,眉宇之间多了风霜之色,唯有一双眼睛,经过磨砺,变得清澈纯粹,比出发时更加锐利。 当然,从汉中府到长安城道路虽远,也用不了一个月的脚程。 真正的原因在于,他并没有着急赶路,行到一半时,在山中寻了一处幽谷,找个一个山洞,采摘野果,捕捉野味,编织蓑衣,制作藤箱,独自在山谷里住了大半个月,参悟赵客留给他那副山水画卷。 这幅山水画卷能让赵客拼掉性命,自然有天大的秘密,时局不稳,大乱将至,未知的危险无处不在,早一日参悟出来,便能多一分倚仗。 为了找出画卷的秘密,他先后用许多手段,比如鲜血涂抹,清水浸泡,烈焰炙烤,甚至是利刃切割,可惜所有这些法子,都没有半分效果。 无论他怎么做,这副山水画完全没有任何变化。 若不是画卷本身材质特殊,水火不侵,刀枪不入,一尘不染,分毫不坏,赵拂衣几乎怀疑,在他穿越到这方世界之前,还有别的穿越者来过,这幅画只是一个玩笑,并没有任何值得参悟的地方。 半月之后,山间野果采摘殆尽,赵拂衣也就不再停留,重新收好画卷,走出秦岭山脉。 不过,他虽然没能破解出这幅画的秘密,但也并不着急。 若是这幅画的秘密这么好破解,恐怕早就被赵客破解了,也不会落在他的手上。 …… 夕阳渐渐落下,阴云覆盖天空。 西北冷风一吹,一阵冷雨由西飘来,功夫不大,笼罩了整个田野。 随着时间的推移,雨水越来越大,在低洼处积起水坑,雨点打在上面,溅起一朵又一朵的水花。 赵拂衣走在路上,望着漫天大雨,看了看四下山林,不由暗叫一声苦。 雨势太急,地面泥泞,已经没法再赶路了,得尽快找个地方避雨,可是四下里都是荒郊野岭,也不像是有人家的样子,找个避雨的地方,并不容易。 “咦,有人!” 正就在他以为今夜难免露宿山林的时候,转过一处山弯,忽然看到前面百余丈外,有点点亮光透出,影影绰绰能看到是几栋房子。 赵拂衣加快脚步,向光亮处走了过去。 荒野露宿绝不是什么好事,就算他身怀高明医术,善于调理身体,不至于大病一场,事后也会头疼好几天,无论前面是什么地方,只要能有间屋子,就比睡在外面强。 至于主人家会不会同意,这世道有银子开路,还有办不成的事么? 一盏茶的功夫后,他来到光亮处。 眼前是一座破败的庙宇,正面一座大殿,斗拱飞檐,坐西朝东,看得出当初建成时气势恢宏,如今却已残破不堪。 大殿上方挂着一块木制牌匾,写着“石将军庙”四个大字,原本的鎏金大字与黑色底漆都已脱落,看起来斑驳陆离,露出朽木本色,两侧的偏殿更是破败不堪,连庙门都被人搬走了。 大殿的门窗倒还在,紧紧闭着,光亮从窗户的缝隙中透出,似是有人在里面烤火,时不时还有低低的马嘶声传出,看来也是过路的客人。 赵拂衣听了听,里面没什么特别动静,迈步来到门前,轻轻叩门三声,也不等里面人答应,便将门推开,大步走了进去。 反正也是荒野破庙,大家都是过路之人,告知一声就是,也不需要什么人同意。 吱…… 腐朽的庙门发出令人耳酸的摩擦声,艰难的向两侧打开,借着开门的功夫,赵拂衣的目光飞快地从大殿扫过。 迎面而来的是一尊神像,足有一丈多高,原本刷着金漆,可惜年久失修,金漆已经脱落干净,只剩下黑灰色的泥块,看起来不但没有半分庄重的感觉,反而有些阴森恐怖。 在大殿的西侧,拴着一匹青鬃马,身长体健,精神抖擞,皮毛发亮,从头到脚没有半根杂毛,竟是平时仅见的好马。 大殿的东侧,坐着一个人,身前燃着一团篝火。 这人戴着一顶箭竹斗笠,裹着一件赤色长袍,肤色白皙,身形瘦削,坐在篝火前面取暖,听到推门声,转头瞧了赵拂衣一眼,笑嘻嘻地点了点头。 在他腰间悬着一柄三尺长剑,剑锋狭长,没有剑鞘,剑刃呈现出一种深沉的暗红色,带着淡淡的血腥气味。 赵拂衣的目光落在这柄剑上,顿时明白,这人恐怕没有表现出来的这么好客。 不过,他也没什么怕的,这年头路上不太平,出门带兵刃的人多了,倒是他这种两手空空就敢上路的,比较少见。 赵拂衣关上庙门,大步朝大殿东侧走去,来到赤袍人身前,他虽然不喜欢凑热闹,也不能去大殿西侧,跟那匹青鬃马凑一堆。 “兄台,打扰,外面雨大,借这里避一避雨。” 赵拂衣拱了拱手,对着赤袍人说道。 “好说,好说。” 赤袍人抬起头,笑着答应下来,声音有些尖细。 “多谢!” 赵拂衣点点头,转身寻了一个偏僻角落,将藤箱解了下来,脱去蓑衣,一起放在地上,然后又转过身去,打算在大殿里面捡了几根干柴,生一把火,暖暖身子。 “不必麻烦了,一起来烤火吧。” 赤袍人再次张口。 “哦,那敢情好。” 赵拂衣先是一怔,随即一笑,满口答应下来,转身提起藤箱,坐在了灰衣人的对面。 接着,打开藤箱,从里面取出一只风干的野兔,架在火上,又取出几样佐料,洒在兔子上,用心烤了起来。 “兄台怎么称呼?” 赤袍人笑着问道。 “周无极,兄台呢?” 赵拂衣微微一笑,报出路引上的名字。 “阎森。” 赤袍人同样笑道。 …… “有人吗?” 赵拂衣刚刚坐在篝火前,手上的野兔还没烤热,门外再次传来叫门声。 还不等他回答,就听到“哐当”一声,大门从外面打开,一行人带着寒风,涌了进来。 赵拂衣回头瞧了瞧,这次进来的是三个年轻人,两女一男。 两名女孩的年纪都在十六七岁上下,走在前面的一位身材高挑些,鹅黄轻衫,素雪绢裙,嘴角间含着淡淡的笑容,看起来温婉清丽,淡雅如菊,令人一见便心生好感。 跟在后面的是个圆脸的小姑娘,穿着淡蓝襦裙,一副笑嘻嘻的模样,嘴里正在说着什么,看起来像是一对主仆。 两人身后是一名年轻男子,年纪比两个女孩稍微大两岁,穿着一身海蓝色的武士劲装,面色严肃,腰挺得笔直,看起来精明强干,腰间悬着口精钢长剑,手中牵着马,正在听前面的小圆脸丫鬟说话。 顺着大门再往外看,停了一辆马车,前面拉车的马已经解下来了,只留车厢还在外面。 “两位先生,打扰了,外面雨实在太大,都把我们淋透了,借地避一避雨。” 小圆脸丫鬟看到赵拂衣和阎森,几步赶到两人身前,笑嘻嘻地说道。 “无妨,我也刚进来不久,咱们都是打扰这位仁兄。” 赵拂衣笑了笑说道。 “一起谢谢啦!” 小圆脸丫鬟笑着行了个礼。 在她身后,鹅黄轻衫的女孩也看了看赵拂衣,笑着点了点头。 阎森也抬起头,打量了这行人一眼,笑嘻嘻地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随即又低下头去。 赵拂衣敏锐地发现,就在阎森低头的瞬间,他的呼吸忽然急促了起来,直到十多秒后,方才恢复正常。 如果是别人,或许不会注意到这一幕,可是赵拂衣行医数年,望闻问切是最基本的功夫,瞬间便判断出,阎森是看到了什么令他兴奋的东西,或者是想到什么令他兴奋的事情,才会有这种喜不自胜的表现,以至于难以自持。 想到这里,赵拂衣心中不由一沉,手中的野兔翻动的更加勤快。 同时,默不作声地从怀里取出两只白色的瓷瓶,打开之后,在兔肉上又洒了两样佐料。 凡事有备无患,否则,事到临头,后悔已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地书传承》正文 六、杀人何尝问道义 夜渐深。 窗外雨越来越大。 黑云笼罩了整个天地,没有一丝光亮,伸手不见五指。 山野之中,大雨倾盆,万物归于寂静,只能听到“唰唰”的雨声,不断冲刷着世间万物,带走最后一丝暖意。 石将军庙的大殿里面,燃着一堆篝火,这是方圆十多里仅有的一点温暖。 大殿西侧,两匹马凑在一起,彼此间以眼神交流,偶尔打个响鼻,真挚地分享吃草料的心得。 大殿东侧,五个人围在篝火前面取暖。 一炷香的功夫之前,赵拂衣进入石将军庙,遇到正在烤火的阎森。 在此之后,庙里又来了三名年轻男女,等他们安顿好马匹之后,阎森再次张口,邀请她们一起取暖。 一番简单的相互介绍,赵拂衣这才知道,这三名年轻男女中,身份最高的是穿鹅黄轻衫的女孩,姓许,名叫白露,其他两人都叫她大小姐,随她一起的是丫鬟小圆,另外那名男子叫做张锐,是三人中的护卫。 天寒地冻,冷气森森。 阎森邀请一起她们烤火,许白露自然没有拒绝,一口答应了下来,其他两人也就没有反对,一起围在篝火前面。 夜色越来越深,仅有的一点火焰,驱逐着寒冷。 赵拂衣不断翻动火上的风干野兔,在多种佐料的调剂下,烤肉的焦香越来越浓,回荡在整个大殿里面,引得丫鬟小圆不住地咂嘴,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大小姐,你说这石将军庙怎么这么破?这离长安城不远,又在往来的大道上,长安知府就没想着把这里好好修一下,省的有碍观瞻,也让大家有个落脚的地方。” 丫鬟小圆坐的无聊,忍不住找了个话题。 “你误会了,韩智明不是不想修,是不敢修。” 许白露笑着说道,她口中的韩智明正是长安知府,四品黄堂,起居八座,只是听她的口气,对这位韩知府也没有多恭敬。 “不敢修为什么?” 小圆瞪大眼睛。 “因为这位石大将军并非凭空虚撰的神仙,而是确有其人,小圆,你猜这位石大将军是谁,猜对了我就告诉你为什么。” 许白露笑着说道。 赵拂衣微微一怔,转头看向神像,初来此地,人地两生,没想到这尊神像竟是为真人所立。 或许是因为有修行人的原因,这方世界对庙宇的约束比前世严苛的多,穿越到此十多年,还是第一次听说给真人塑造金身。 “大小姐,你可真考住我了,我只知道一个石将军,就是咱们大魏开国第一名将、飞云阁二十四功臣之首、郑国公石万仞,可是这地方这么破败,不可能是为他修建的庙宇,大小姐,你就直接告诉我嘛!” 小圆吐了吐舌头,摇着许白露的胳膊撒娇。 许白露笑而不语,没有继续细说。 赵拂衣听到这里,忽然笑了笑,说道:“道左相逢,也是有缘,这只野兔是秦岭山中打到的,小小野味,不成敬意,还请许大小姐笑纳,填饱肚子,好讲故事,也让在下长长见识。” 说完,撕下一块又肥又大的兔腿,递给许白露。 许白露微微一怔,摇了摇头,笑着说道:“赵先生,小圆刚才已经猜对了,这里就是石万仞大将军的庙宇,故事本就该讲的。兔肉就不必吃了,我们自家带着点心。” “呵呵!” 赵拂衣一笑,收回兔腿,脸上倒也不尴尬,一口叼在嘴里,转手又撕了几块焦香的兔肉,分别递向其他几人。 阎森、张锐全都摇头,各自找了借口,全都没有接下。 唯有丫鬟小圆瞪大眼睛,留着口水,恨不得一口吞下,只可惜许白露没有接,她也不敢擅自接下,只能含着口水,忍痛拒绝。 江湖险恶,小心为上,不懂这道理的人,八成已经死了。 荒郊野岭,道左相逢,陌生人递来的兔肉,这世上已经没几个人敢吃了,至少在座其他几人都不敢吃。 赵拂衣见几人都不肯吃,呵呵一笑,放口大嚼起来,不顾吃相难看,直吃的满嘴流油。 其他人坐在一旁,倒还罢了 丫鬟小圆闻着兔肉的焦香,眼泪都快掉下来了,看来是个十足的吃货。 …… “大小姐,你还没说石将军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丫鬟小圆强忍着不去看赵拂衣,转头去问许白露。。 “这座石将军庙,确实是为石万仞将军修建的,为的是护佑石大将军在天之灵,香火永存,神灵不灭。” 许白露说道。 “石大将军可是开国第一功臣,庙宇破败成这个样子,朝廷怎么不管?” 小圆不解问道。 “这是因为开国不久,太祖仍在的时候,石大将军卷入一起震惊朝野的大案,满门抄斩,没有留下一丝血脉。” “直到十多年后,高祖当了太上皇,太宗即位,发现当年那桩案子竟是一桩错案,这才为石大将军沉冤昭雪,可惜此时石大将军已无后人,便修了这座庙宇,聊表心意,不然,你算一算,大魏王朝虽大,功臣宿将无数,还为谁修过庙宇?” “等到数十年后,太宗归天,高宗即位,又认为石大将军虽然冤枉,却也有错,不配享受金身香火,只是这庙是太宗立的,不好拆除,因此只是撤掉了看护庙宇的人,却没有拆庙,这才成了一座荒野古庙。” “小小一座庙宇,汇聚了高祖、太宗、高宗三位陛下的心思,其中是非对错,又有谁敢评断,区区一个韩智明,岂敢擅做主张,若是稍有不慎,十条命也不够填的。” 许白露叙说的这段往事,事情虽不复杂,却牵扯极多,其中还有朝廷秘闻,端的是引人入胜,赵拂衣听得津津有味。 “可是……戏台是不是说过么,石大将军立下十大功劳,高祖给他赐下丹书铁券,只要不造反,就可以免他十次死罪,为什么……” 小圆更加不解。 “石大将军正是因谋反之罪,才落得满门抄斩。” 许白露说道。 “啊?石大将军造反?这么大的事,怎么从没听说过?” 小圆一声惊呼。 “那是石大将军虽是以造反论罪,却没有真的造过反,当初太祖论罪时,也只说意图谋反。” 许白露解释道。 “这……也可以,石大将军可真是冤枉!” 小圆瞪大眼睛说道。 赵拂衣听在耳里,轻轻叹了口气,小圆姑娘还是太天真。 他对这方世界的历史不是特别了解,但就前世来说,自古功高盖主,便是死罪,拿了丹书铁券的人,又有几个有好下场。 前世,明太祖一句诗词,金杯共汝饮,白刃不相饶,一语道尽其中玄机,可惜还有许多看不破的人,总以为君王会和你讲道理。 “世事无常,难以预料,这天底下那座庙里没有冤死的鬼?” 许白露叹了口气说道。 “呵呵,许大小姐,这句话可说错了,石万仞造反,是板上钉钉的事,身死名灭也属正常,谈不上什么世事无常,也跟冤枉两个字也不沾边!” 阎森忽然笑了一声说道。 “为什么啊?” 丫鬟小圆转头问道。 阎森没有直接回答,抬头看着许白露问道:“石万仞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会死,许大小姐真的不知道么?” 许白露没有说话,眼神微微闪动,不知想些什么。 “许大小姐不肯说。那我就说了,世人大多都知道石万仞是大魏开国第一名将,赫赫有名的郑国公,飞云阁二十四功臣之首,却很少有人知道,石万仞只是一个化名!” “他的真名叫做江玄霸,是高祖皇帝与民间歌姬生下的庶子,武功高绝,兵法精妙,沙场征战,攻无不克,是高祖皇帝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也是大魏王朝夺取天下的头号功臣。” “至于他为什么会死,那是因为他德不配位,只会杀人,始终只能做一把刀,论朝臣支持,比不上太子,论父皇宠爱,比不上齐王,论手下兵马,更比不上当日的秦王,后来的太宗皇帝。” “江玄霸身上确实流着太祖的血,可是论身份,只是庶子而已,与三位嫡子天差地别,若是他没什么才能,庸庸碌碌倒也罢了,偏偏他功劳太高,不但封了国公,甚至足以封王。” “一个安份的异姓王,对于大魏已是一个隐患,一个有资格竞争帝位的同姓王,对于大魏更是心腹大患,高祖皇帝英明神武,岂能留下这种大患?” “如此一来,他岂能不死?他若不想死,又岂能不造反?既然迟早都要造反,杀他岂不是天经地义?” 阎森悠然说道。 “是这样吗?” 小圆听完,怔了许久,才反应过来,问道:“可是你说了这么多,石大将军毕竟没有真的反,皇帝想杀就杀,还有没有道理?” “哈哈,你这丫头真不懂事,自古天地皆无情,杀人何尝问道义,天要你死,你就要死,这就是天底下最大的道理!” 阎森大笑说道。 “照你这么说,只要当了皇帝,岂不是想杀谁就杀谁?” 小圆忍不住出言反驳。 “难道不是?” 阎森止住笑声,眼神中带出三分寒意:“强者杀人,只凭心意,天子杀人,自会有人帮他找理由,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这道理你家小姐难道没教给你吗?” “你这分明是胡说八道,我家小姐才不会教这种歪理!” 小圆转过头来,气鼓鼓地问道:“小姐,你说对吧!” “小圆,别生气。” 许大小姐微微一笑,轻轻拍了拍小圆的脑袋,转头对阎森说道:“石大将军的死因,一向众说纷纭,是否是先生所说,几百年过去了,咱们也难以判断,不过,先生说的道理,未免有些荒唐,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总得知道还有道义二字,否则,人人都只顾一己私利,这天下间未免太无趣了。” “小姐说得对!” 丫鬟小圆听的连连鼓掌。 “哈哈!” 阎森忍不住再次大笑起来,就好像听到了什么荒诞不经的事情。 “什么天地正气,也就自己骗骗自己,你年纪也不大,怎么如此愚蠢,简直跟你爹许山一模一样,都是让陛下厌恶的蠢货,也罢,今次来长安本来要杀许山的,没想到先遇到你了,就先取了你的脑袋,也算给许山送一份大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地书传承》正文 七、我说了算 夜雨急骤,寒风猛烈,吹的窗棂“哗哗”作响。 冷风透过窗户缝隙,“嗖嗖”吹进庙里,篝火随风倒伏,令人不禁滴溜溜打个寒颤。 只是寒风再冷,冷的也是人身,言语冷的却是人心。 阎森一句话,瞬间把大殿里的气氛降到冰点。 “找死!” 张锐眉毛一挑,霍然起身,拔出长剑,护在许白露身前。 身为许白露的护卫,他自进入大殿之后,很好的遵守着护卫的职责,一直没怎么说话,默默坐在许白露身边,但这并不是说他性子沉稳。 与此相反,他方才十七八岁,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只是为人冷傲,轻易不愿张口,这才一直没有吱声。 “啊!” 小圆也被阎森的话吓了一跳,像受惊的兔子,缩到许白露身后。 许白露倒不惊慌,脸上甚至依旧带着笑容,问道:“阎先生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要来长安杀家父?刚才听先生提到陛下,难道是从神都来的?” “呵呵,许大小姐这份心性修为倒是不错,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很有令尊许山的遗风。” 阎森笑了笑,接着说道:“实话实说,也不瞒你,你爹上月进京,做了件让陛下很不愉快的事情,宫里的哈总管知道后很生气,找到我的头上,让我来取他性命。只是没想到,还没进长安城,就先遇见你了,运气倒是不错。” “哦,阎先生说的是司礼监五大总管之一的哈兰卫?” 许白露的脸色渐渐严肃起来。 “不错。” 阎森说道。 “敢问阎先生,要杀我爹到底是陛下的意思,还是哈总管的意思?” 许白露问道。 “刚才不是说了么,强者杀人只凭心意,对于许山来说,是陛下要杀他,还是哈总管要杀他,有什么区别,他有的选吗?” “我明白了。” 许白露微微点头。 阎森笑了笑,舔了舔嘴唇,说道:“好了,该说的也说了,你们几个要想痛快上路,就自己抹脖子吧,要是还想动手,就让你们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好大的口气!” 不等许白露再说话,张锐已经忍不住说道:“区区一个宫中太监的走狗,也敢如此狂妄,问过我手中长剑没有!” 听到“走狗”两个字,阎森的脸色忽然变得很难看,声音也冷了下来:“好心给你们自尽的机会,居然不珍惜,这世道真是好人难当。” “放屁!” 张锐大怒。 “不知死活的东西,看看这个吧!” 阎森摇摇头,从怀中取出块手掌大小的令牌,在几人面前晃了晃。 这块令牌是黑铁打造,宽约二指,长约五寸,令牌一面朝外,篆刻着一个“玄”字。 看到令牌的瞬间,许白露脸色忽然变了。 刚才阎森无论怎么说,她始终不慌不忙,完全不在意阎森的威胁,直到此刻,脸色瞬间变得雪白,就好像看到了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 “玄!机!台!” 张锐一字一顿,说出了令牌的名字,脸上也露出了浓浓的恐惧之色。 阎森微微冷笑,看着两人惊怒交加的眼神,露出得意的表情,似乎十分享受这种感觉。 …… “玄机台是什么?” 就在气氛紧张到极点的时候,忽然有人张口打破了这种气氛。 几人低头看去,问话的正是赵拂衣,只见他两手油腻,嘴里还嚼着一块油汪汪的兔肉,眼神充满了好奇。 “倒忘了你还在这。” 阎森瞧了一眼,便没有再看他。 “冤有头,债有主,这位兄弟与家父并无关系,还请先生高抬贵手,放他一条生路。” 许白露忽然说道。 “许大小姐真是心善,这种时候还想着别人,你就没想过,玄机台出手,什么时候留过活口?” 阎森笑着说道。 许白露默然不语,脸上露出一丝黯然。 “这个……能不能先说说,玄机台到底是什么地方?” 赵拂衣似乎还不明白,即将发生什么,完全没有面临危机的感觉。 “你这家伙,不知是什么是死吗?” 张锐咬了咬牙,随即又叹了口气,说道:“算了,眼瞅着大家要一起死了,也让你做个明白鬼,玄机台是大魏王朝凶名最盛的组织,其中高手无数,据说还有会秘法的修行人坐镇。如果玄机台要对付一个人,这个人绝不可能活下来。这都不是最可怕的,最为可怕的是,传说玄机台有许多平常人难以想象的手段,甚至能够抽取魂魄,百般折磨,在他们面前,死都是一种奢望。” “修行人……” 赵拂衣听到这几个字,目光微微闪烁,不知在想些什么。 “玄机台虽然可怕,但他们一向超然于朝堂之上,从没听说过他们会介入朝廷党争。” 许白露补充说道,说到这里,眼中忽然露出狐疑之色,似乎在怀疑阎森的身份。 “别多想了,是你了解玄机台,还是我了解玄机台,认命吧,还不自尽么?” 阎森冷笑着说道,打破了许白露最后一丝幻想。 “玄机台威名再盛,也别想让我束手就擒!” 许白露脸色一寒,手腕一翻,反手从袖口中,抽出一把粉色刀鞘的短匕首,上面用赤金丝嵌着“月见”两个字,显然并非凡品。 “不错!玄机台是吧,老子早就想见识了!” 张锐低喝一声,擎起手中长剑,剑尖直指阎森的喉头,双臂蓄满力气,只要阎森一动,就要发起雷霆一击。 至于丫鬟小圆,也捏着小拳头,蜷缩在许白露身后。 “何苦来哉!” 阎森抽出长剑,高高擎起,摆出斩击的架势,缓缓向前走去,步履飘忽,剑锋微颤。 暗红色的剑锋在火光的照耀下,忽然泛出诡异的红光,淡淡的血腥味随风四散,空气中充满了肃杀的气息。 “等等!” 赵拂衣忽然站了起来,说道:“你们准备动手?能不能听我说一句。” “你要说什么?” 阎森笑着问道。 “世道艰辛,大家都不容易,能少动手,还是少动手的好,我的意思是,上天有好生之德,大家就当没见过面?” 赵拂衣缓缓说道。 一番话说完,其他几个人都愣住了,就连阎森也不例外。 半晌之后,阎森叹了口气,说道:“我还以为你能说点有意思的,原来也是个迂腐秀才,干脆一起送你上路。” 赵拂衣转头又问许白露:“他不肯罢手,你们呢?” “是他要杀我们,不是我们要杀他!罢手不罢手,是我们说了算吗?” 张锐忍不住喊道,生死大战就在眼前,实在没有耐心听赵拂衣多说。 “这话倒不错,肯不肯罢手,不是你们说了算,不过,也不归他说了算啊……” 赵拂衣低声嘀咕了几句。 “那是谁说了算?” 阎森忍不住问道。 “当然是……我说了算!” 赵拂衣忽然一笑,接着,伸出双手,“啪!啪!啪!”,用力连拍了三下。 三声击掌之后。 无论是阎森、许白露,还是张锐、小圆,只觉得击掌声传到脑子里,震得脑子嗡嗡作响,头晕目眩,浑身无力,腿脚发软,一个个栽倒在地,再想爬起来,比登天还难。 不过,这几人虽然摔倒,浑身无力,意识都还清醒,也还能说话。 阎森躺在地上,脸色煞白,死死盯着赵拂衣,看表情恨不得咬他一块肉下来。 许白露则是一脸惊讶,完全想不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几位现在肯罢手了?” 赵拂衣一脸认真地询问。 “什么时候……你是什么时候……下的毒?” 阎森咬着牙问道,以他的江湖经验,自然能猜到是不知不觉中毒了。 “呵呵,那么大一只兔子,你都没看见么,你就没觉得烤兔子的时候,味道特别香?” 赵拂衣笑道。 “原来如此,你是在兔肉上涂了毒药!” 阎森恍然大悟,随即又说道:“不对!如果是这样,你为什么没中毒?” “这还不简单,兔子表面涂着一层毒药,兔肉本身却是解药,我劝过你们吃解药的,你们都不肯吃。” 赵拂衣笑道。 “好深的心机!” 阎森脸色一变。 “没办法,你们一个个功夫这么高,我这人手无缚鸡之力,不想点别的办法怎么行。” 赵拂衣笑着说道。 “没这么简单……” 阎森渐渐冷静下来:“我身在玄机台,从小接受的是最严苛的训练,亲身尝试过二百零三种毒药,其中有二十六种是迷药,对于天底下常见的毒药就算不能免疫,也能在第一时间发觉不对,这药发作之前,我竟没有半点感觉,你到底是什么人,用的是什么药物?” “我不过是个游方大夫,用的药物么,或许正是第二百零四种毒药。” 赵拂衣微微一笑,心中却不由想到,看来赵忠确实不是寻常江湖人,留给他的药物也绝不一般。 “给你一个忠告,最好立即把解药给我,如果你敢杀我,无论你是什么人,玄机台都不会放过!” 阎森冷声说道。 “说什么呢,我怎么会杀你,刚不是说了么,我只希望双方罢手,就当没有遇到过。” 赵拂衣笑着说。 “嗯?” 阎森不由一怔,眼中露出疑惑之色。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此刻已经毫无反击之力,赵拂衣也不必骗他。 这么说,是真的有可能放了他? “你不杀他,他也不会放过你。” 张锐忽然插口。 “没关系,咱们避开他就好了。” 赵拂衣笑道。 说完,他转身走到角落处,穿上蓑衣,背上藤箱,往大殿门前走去。 “别走!” 张锐急忙喊道,赵拂衣一旦离开,阎森要是先恢复过来,绝不会放过他们。 “放心吧,不会丢下你们的。” 赵拂衣回头说道,说着,伸手推开殿门,牵了匹马出去,套在车上,做好出发的准备。 然后,返回庙里,将许白露、张锐、小圆一一搬到马车上。 之后,再次回到庙里,解开阎森的马匹,牵出庙外,用许白露的匕首,在马屁股上狠狠扎了一刀。 马匹受惊,不顾夜黑路滑,逃入茫茫荒野之中,就此消失不见。 做完这一切之后,赵拂衣回到庙里,反手关上庙门,凑到阎森身前,笑着说道:“兄台,有个问题请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地书传承》正文 八、余孽 窗外大雨滂沱,庙里寂静无声。 阎森躺在地上,地面冰冷刺骨,心中却似有一团火,烧的他表情狰狞,眼珠一动不动,死死盯着赵拂衣,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如果他还有一根手指能动的话,一定会在第一时间戳死赵拂衣。 作为玄机台的杀手,从来只有他杀人,没有人杀他,就算敢反抗的也没几个。 大多数人听到玄机台的凶名,只会瑟瑟发抖,苦苦哀求。 更何况是赵拂衣这种小人物,平日里连看都懒得看一眼,做梦也没想到会栽倒这种人手里。 “阎兄,别紧张,回答一个问题,我问完就走。” 赵拂衣蹲下身子,凑在阎森面前,脸上带着淡淡地笑容,对阎森想杀人的眼神视而不见。 “做梦!你要是还想活,就赶快给我解毒!” 阎森咬着牙说道。 “你也可以选择不回答,我不会强迫你的。” 赵拂衣自说自话,说完,径直坐在了阎森身前,完全没有给他解毒的意思。 阎森死死盯着赵拂衣,眼中一团杀意。 赵拂衣含笑看着阎森,也没有再催他,只是淡淡地笑着。 两人对视良久。 过了许久,阎森最终说道:“你问吧。” “多谢阎兄成全!” 赵拂衣微微一笑,说道:“你知不知道有句话,叫做‘愿天下太平’……” 他本想问问阎森,有没有听说过这句话,如果听过的话,这句话到底有什么来历,借此打听出赵客的身份。 赵客虽然说过,他知道的越少越好,不过,他并不是一个有安全感的人,对他来说,知道的越多,准备的越多,才越安心。 方才听说阎森是玄机台的人,玄机台中又有修行人坐镇的时候,他就立即意识到,这是一个打探赵客身份的好机会。 向别人打探赵客的身份,有可能泄露自己的消息,但向阎森打探消息,却绝不会有泄露的可能,因为他已经决定,绝不让阎森活着走出石将军庙。 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最大的残忍,相信他如果放过阎森,阎森绝无可能放过他。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愿天下太平?” 听到这句话,阎森的脸色陡然变得铁青,脸上的怒气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看着赵拂衣的眼神充满了惊恐,就好像见了鬼一样,尖着嗓子嘶吼:“天下太平!你是太平道的余孽?” “太平道?余孽?看来你知道这句话,到底什么意思?” 赵拂衣接连问道,可惜这些问题,阎森一个也没法回答。 就在他问出这些问题的时候,阎森脸上忽然露出惨笑,接着,咬了咬牙,随即,从嘴里传来“噗”的一声轻响,紧接着,面色立即变得灰败起来,五官挪移,七窍之中流出浓浓的黑血来。 这一切变化都发生在转眼之间,赵拂衣甚至来不及做出反应,等他发现不对,想要阻止的时候,阎森已经断绝呼吸,没有任何气息。 赵拂衣面色一沉,捏开阎森的嘴巴,发现阎森的大牙后面,暗藏着一个极为细小、精巧的皮囊,看材质像是用某种鱼鳔制成的,只要通过特定角度一咬,就会把皮囊咬破,从中流出毒液来。 毒性酷烈,发作极快,杀人甚至不必见血。 “死了……就这么怕吗?” 赵拂衣看着阎森的尸体,一颗心沉到谷底,脸色越来越难看。 据许白露所说,阎森出身的玄机台,隶属大魏朝廷,甚至有会法术的修行人坐镇,是大魏王朝最为可怕的组织。 从阎森口中暗藏毒液,随时准备自杀来看,许白露的说法并不夸张,这种视死如归的死士,绝不是一般组织能训练出来的。 让他心惊的是,背景如此强大的阎森,只是听他说了句“愿天下太平”,就立即服毒自杀,甚至没有丝毫犹豫。 阎森肯这么做,至少说明了两点,第一,他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代表的是什么组织,极有可能就是他提到的“太平道”。第二,太平道比玄机台可怕太多了,可怕到阎森闻之色变,只是怀疑赵拂衣是太平道的人,就没有胆量尝试着活下去的地步。 赵客的来历真的与太平道有关吗? 如果真的如此,赵客出身的太平道已如此可怕,追杀赵客致死的敌人,又是何等可怕? 在这些人面前,赵客的脱身之策真的万无一失吗? …… 一刻钟之后。 赵拂衣面沉如水,踏出庙门,驾着马车,冒着夜雨,缓缓向北方的长安城走去。 在他身后,石将军庙里面,一团烈火悄无声息的燃起,阎森的尸体也在这场烈火之中,彻底成为焦炭,绝没有一个人能够认出来。 两个时辰之后,大雨渐渐停歇。 天色亮起,东方泛起鱼肚白,路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远处的长安城出现在地平线上。 “三位,该起来了,长安城已经到了。” 赵拂衣拉住缰绳,停下马车,头也不回的说道。 “你早知道我们醒了?” 张锐的声音从车厢里传出来,与此同时,雪亮剑锋骤然刺破车厢的帘帐,紧紧抵在赵拂衣的脖子上。 “我下的药,难道不知道你们该什么时候醒?” 赵拂衣淡淡一笑,也不闪躲,接着说道:“再说,我怎么也算救了你们一次,就这么报答我?” “你到底是什么人?打算干什么?” 张锐的语气依旧冷峻,长剑却缩了回去。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游方大夫,来长安城只是谋一条生路。” 赵拂衣笑着说。 “好一个普通的游方大夫,天底下敢对玄机台下手的游方大夫可没几个!” 张锐说道。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阎森其实是自杀的。” 赵拂衣无奈地摊了摊手。 “呵呵。” 张锐一声冷笑。 “好了,诸位,不跟你们多说了,咱们后会有期了。” 说完,赵拂衣从马车上跳了下去,隔着帘帐,拱了拱手,转身往城门方向走去。 “先生且慢!” 还不等赵拂衣走远,忽然听到有人叫他,听声音像是许白露,转回身去,正看到马车帘帐掀开,许白露走了出来。 “许大小姐,有何指教?” 赵拂衣远远问道。 “先生,救命之恩,没齿难忘,还请光临寒舍,给白露一个报恩的机会。” 许白露柔声说道。 “许大小姐客气了,大小姐心思良善,遇难成祥,也是天意,周某只是自救而已,算不上什么救命之恩,也就不去叨扰了。” 赵拂衣微微一笑,摆了摆手。 他对许白露印象相当不错,之前,在石将军庙的时候,面对阎森的剑锋,生死一线之时,许白露还会为他一个过路人求情,仅这一点,足以证明其心思纯善,倒是一个难得的好人。 不过,许白露为人虽好,他却不愿接近。 他随身携带的山水画,是一个天大的机遇,也是一个天大的麻烦,万一追杀赵客的人找到了他,只怕与他关系越近的人,死的越快。 “既然如此,改日再会。” 许白露点点头,见赵拂衣坚持不去,也就没有强求。 “改日再会!” 赵拂衣哈哈一笑,摆了摆手,转身离去,再不回头,大步走向长安城下走去。 “小姐,这人不错啊,一点挟恩求报的意思都没有!” 丫鬟小圆望着赵拂衣的背影说道。 “嗯,是不错。” 许白露点点头,说道:“可惜大恩未报,总觉得有些亏欠。” “小姐不必放在心上,长安居,大不易,想在这住下去,迟早会遇到难题,到时候只要出手相助,还了这个人情就是。话说回来,这人心思深沉,连玄机台的杀手都能栽他手上,小姐还是少接触的好。” 张锐冷然说道。 “玄机台……” 许白露脸上露出愁容:“真不知他们怎么会盯上父亲,这可是一件大麻烦,若是处理不好,只怕……” “大小姐不必担心,方才我在车里又想了一遍,咱们只怕是被阎森吓住了,玄机台一向不涉足朝政,这一点不会轻易改变,今次阎森前来,八成是被哈兰卫私下买通,做得这件事,如果真是如此,阎森一死,现在需要担心的不是咱们,该是他哈兰卫才对!” 张锐说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地书传承》正文 九、安居不易 大魏王朝,疆域万里,其中有东、西两座都城,东都为洛阳,又称神都,西都为长安,又称玉都。 玉都长安不仅是大魏王朝两都之一,更是前朝大周唯一的都城,两代王朝积累,八百年荣华沉淀,造就了一处天下无双富庶之地。 单以繁华而论,甚至还在当今大魏皇帝常驻的神都洛阳之上。 赵拂衣告别许白露,漫步来到长安城下,等守城的士兵查验过路引之后,轻松迈过朱雀门,终于踏入此行的目的地,这座千年不衰的长安城。 长安城占地极大,方圆足有百里,远郊不说,城内分为三大部分,分别是外城、内城和宫城。 其中,外城位于南部,分为一百零八个坊市,供城中百姓居住,人口不下百万,内城面积略小,位于北部,能住在这里的都是豪门巨族、公子王孙,以及千年不绝的世家,宫城则是皇室行辕,每过几年,当今陛下就会移驾长安,在此居住一段时间,平常则是一些宗室老人住在里面。 三大部分之间,都有城墙相隔,身份不够,压根过不去。 踏入长安城后,赵拂衣顿时感到一阵浮世繁华扑面而来,街边店铺鳞次栉比,路上行人摩肩接踵,呵气成云,挥汗如雨。 此中,更有肤色各异,奇装异服的西域商人,或是金发碧眼,或是漆黑如墨,牵着骆驼、骏马,驮着各色稀罕事物,种种奇异之处,与后世的国际化大都市相比,也不遑多让。 与死气沉沉的汉中城相比,简直是两个世界,如果有人在这里说,相隔不足千里的汉中城面临饥荒、瘟疫的威胁,随时都会爆发民乱,不仅朝堂上的大人不会信,就算街边的百姓也不肯信。 赵拂衣进了朱雀门,沿着大街,无视眼前一片繁华,大步向前走去,打算先去寻个住处,好好休息一阵。 昨夜辛苦,一宿未眠,驾着马车冒雨赶了几十里路,累得浑身酸痛,实在没心思在街上闲转。 走了不远,赵拂衣忽然抬头,瞧见绿柳白杨之下,正有一座客栈,挂着“悦来客栈”的牌子,门脸不大,看起来却很干净,有个打扮利落的店小二正在门口迎客。 赵拂衣看着顺眼,便朝这家客栈走去,走的累了,懒得多找,再说,光看“悦来客栈”这四个字的招牌,就知道这是家分店无数的连锁老店,水准自然不差。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不等赵拂衣走进客栈,店小二远远瞧见,便热情地迎了上去,丝毫也没有因为他身着褴褛衣衫,露出半分歧视的表情。 长安城身为两京之一,往来客人无数,奇人异士,数不胜数,能在这里当店小二的,一双眼睛炼的极毒,绝不会犯狗眼看人低的错误。 赵拂衣虽然衣衫不整,精神却十分健旺,举手投足,自由风度。 “小二,麻烦开一间上房,烧上一盆洗澡水,再来几个拿手菜,添一壶好酒。” 赵拂衣笑着说,顿了顿,接着又说:“还要麻烦兄弟,帮我买身衣服回来,颜色样式照我身上的买就行。” 说完,从怀中掏出一锭五两的纹银,随手抛给店小二,又说:“先紧着这点银子花,不够给我说,若有多的,都是你的。” “好嘞!” 店小二接过银子,顺手掂了掂,脸上顿时眉开眼笑,急忙引着赵拂衣往后院去了。 五两银子价值不菲,已足够中等之家过一个月好日子,办完事情之后,店小二还能落下不少。 …… 悦来客栈前面门脸不大,后面倒还开阔。 前面两栋木楼,都是寻常客房,后面有七八个院子,里面都是上房,院子里栽着梅兰菊竹,倒还有些雅致。 赵拂衣也不挑剔,随便选了个院子。 进了房间,不大功夫,一盆热气腾腾的洗澡水已经烧好,当下脱下早已破烂不堪的衣裳,舒舒服服地烫了个热水澡,洗去一身尘埃。 还不等他洗完,店小二已经从外面回来了,捧着一身崭新的青色长衫,叠的整整齐齐放在桌上,又泡了一壶茶,这才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赵拂衣洗过澡,换上一身新衣,坐在桌前,品尝香茗,顿时神清气爽,疲劳一扫而空。 “客官,神仙鸭子、花揽桂鱼、玉带虾仁、红烧香菇,还有一碗七星鱼丸汤,一壶黄桂飘香酒,都是咱们店里最拿手的,各有不同滋味,往来客商多有夸赞,您老尝尝!” 坐下不久,店小二再次带人进屋,端着几样香气四溢的炒菜,笑呵呵地摆在桌上。 “多谢。” 赵拂衣微微一笑,接着问道:“你说这几样菜,各有不同滋味,到底是什么滋味,你先不要走,跟我好好说说。” “客官开玩笑了,小人是什么身份,顶多问问香气,哪有福气吃啊!” 店小二嘿嘿笑道。 “哦,这样吧,这顿饭算我请客,咱们一起尝尝。” 赵拂衣笑道。 “这可使不得!” 店小二连连摆手。 “没什么使不得的,我初到长安,对这边还不熟悉,咱们边吃边聊,正好跟我讲讲长安城的事情。” 赵拂衣笑道。 “客官要这么说,那我就不推辞了。” 店小二嘻嘻一笑,挥手让其他人先退了出去,自己也不客气,转身坐在赵拂衣身旁。 菜是好菜,酒是好酒,两人边吃边聊。 无论是江湖,还是市井,酒馆里的伙计都是见的人最多,消息最为灵通的。 这名店小二也不例外,对长安城已经熟悉到了极点,上到内城各大世家,下到外城几家帮派,远到下辖六县,近到门前野草,都能说得清清楚楚。 赵拂衣有心打探,店小二又极为健谈,说到后面,往往赵拂衣说上一句,店小二便能说十句。 一顿饭的功夫,他对这长安城已经极为了解,再不是两眼一抹黑。 “客官,时候不早了,我还得去前院招呼,就不打扰了。” 店小二酒足饭饱,起身就要离去。 “且慢,我还有件事情,想打听一下。” 赵拂衣笑道。 “客官请讲。” 店小二点点头。 “咱们长安城,可有什么地方适合开医馆?” 赵拂衣问道,他在来的路上已经想好了,到长安城之后,打算开家医馆,一来安身立命,省的坐吃山空,二来掩饰身份,否则,一个人在长安闲逛,迟早引人注意。 “哦,客官原来是位大夫。” 店小二想了想,说道:“咱们长安城有一百零八坊,地方倒是不少,要说开医馆嘛,最好是去光德坊,这地方西临大魏西市,东临朱雀大街,是做买卖一等一的好地方,客官要是有钱,能在这买一处铺子,那是最好不过,不过,这地方寸土寸金,铺子又极为抢手,一般人很难买到,除非……” 说到这里,店小二有些吞吞吐吐。 “除非什么?” 赵拂衣掏出一块碎银子拍在桌上。 “也没什么,光德坊是‘铁枪会’的地盘,除非他们龙头老大“铁枪白马”齐武臣点头,不然很难买到。” 店小二随手抓过银子。 “明白了。” 赵拂衣点点头。 …… 一顿饭吃完,已经上午十一点多。 赵拂衣不急出门,一夜未眠,身体困乏,此刻酒足饭饱,正好睡个午觉。 等他睡过午觉,差不多是下午两点,这才整理衣衫,施施然离开客栈。 出了客栈之后,赵拂衣沿着朱雀大街,一路往西北走去,穿过几条小巷,不久,远远看到了光德坊的大门。 这座大门斗拱飞檐,煊赫华丽,不愧是两都之一,随便一座坊门,都比汉中府的官衙修的好。 进了大门,里面就是光德坊,赵拂衣左右瞧瞧,这地方果然不错,此刻正是中午,人流密集,生意兴隆,环境也非常好,两旁绿树成荫,地面铺着青砖。 一眼望去,干净整洁,无论是做生意,还是自己住,都是好地方。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逛遍整个光德坊,问了几处做交易的牙行,竟没找到一间空铺,无论是卖是租,都是一个结果。 就在赵拂衣打算离开光德坊,再去别处碰碰运气的时候,忽然瞧见不远处有一家铺面,外面挂着块牌子,大大地写着“出售”两个大字,心中不由一动,快步走了过去。 进了这处铺面,里面空空荡荡,只有一个老账房坐在里面,仔细问了问,才知道这座铺子是一个江南富商的产业。 这位富商一向在长安做买卖,前几日,家乡忽然传来消息,说是家中老父去世,这才着急回家奔丧,想要尽快把这个铺子出手。 赵拂衣跟着老账房在铺子里转了转,发现这座铺子相当不错,前面是一间铺面,位置不错,往来行人不少,后面是一个院子,三间屋子干净整洁,稍微收拾一下就能入住。 赵拂衣非常满意,与老账房谈了谈价格,发现价格也不高,当下便要签约。 老账房见铺子卖出去了,自然也非常高兴,只是有一点,他只是账房,要签字画押,非得他家主人不可,需要赵拂衣随他前往主人现在的住处。 赵拂衣也不推辞,当下答应下来,跟着老账房一起出门,离开铺面,往他主人的住处走去。 就在赵拂衣离开不久,对面卖瓷器铺子的一个伙计忽然走了出来,望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说道:“又是一个上当的,只希望他能留下一条命,不要那个青州人一样,连命也没剩下。” “这话是什么意思?” 身后有人问道。 这伙计不由一惊,急忙回头望去,身后这人霍然是清晨才与赵拂衣分别的张锐。 “张大哥,原来是你,吓死我了!” 伙计连忙拍着胸脯说道。 光德坊距离张锐住处不远,张锐曾在这置办几次东西,每次都花不少银子,算是大客户。 故此,伙计还记得他。 “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锐问道。 “张大哥,别人问,我不敢说,您要问,我不敢不说。这铺子其实是一个诱饵,只要有人进去要买铺子,里面的老账房就会把他骗到同伙处,或者威逼,或是色诱,总之,要敲一大笔钱,若是有人胆敢不从,那就连钱带命一起要。” 伙计连忙解释。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这群人这么干就没人管吗?” 张锐皱了皱眉。 “干这事的是几个老江湖,如果是长安本地有权有势的人要买,就报一个荒唐绝顶的高价,若是无权无势的外地肥羊要买,就报一个低价,把他引入陷阱,如此一来,又有谁能报复?” 伙计说道。 “我记得光德坊是铁枪会的地盘,这事齐武臣不管吗?” 张锐再次问道。 “哈哈,张大哥,这里面的事情,我不敢说,也说不好……” 伙计嘿嘿笑道。 “原来如此。” 张锐点点头。 “张大哥,问这么清楚干嘛?这伙人胆子再大,也不敢骗到你头上。” 伙计说道。 “刚才那个人是我一个朋友。” 张锐说道。 “啊?那你还不去追!” 伙计急忙说道。 “不必,不着急。” 张锐悠然笑道。 若是现在追上去,三言两语就能帮赵拂衣解围,也没什么意思,若是稍等片刻,等这群人露出獠牙,赵拂衣吃些苦头,他再前往救人,就是雪中送炭,也还了赵拂衣之前的恩情。 昨夜接触下来,他对赵拂衣的印象并不会,总认为这个人心思深沉,还是少接触的好,若按他的意思,这辈子不见赵拂衣最好。 若非老爷听了昨夜的事,非要他来请赵拂衣,要当面答谢救命之恩,他才不会苦巴巴的出来,四处寻找赵拂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地书传承》正文 十、虎皮(上) 光德坊是长安一百零八个坊市中最为热闹的几家之一。 不过,再热闹的坊市,也有僻静之处,就好像再明亮的火把,也有照不到的阴影。 通常来说,光照越强,阴影越深,俗称灯下黑。 赵拂衣跟着老账房离开街边铺面,三拐两拐,错开人流,进入一条小巷,穿过小巷,又拐过一处幽深巷道,巷道尽头,终于看到一座僻静的宅邸。 这座宅邸修建的很不错,门前两座石狮子足有一人多高,看得出宅子的主人很有钱,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门前是两扇黑漆大门。 大魏王朝,等级森严,这点体现在每一个细节里面,就拿大门来说,只有皇族、官员的宅邸可以用朱漆大门,此外,就算你富可敌国,只要没有功名,也万万不可刷成朱红色,否则,就是逾制。 老账房腿脚不慢,这一路走在前面,此刻到了终点,先一步叫开大门,等赵拂衣进去。 “看来贵主人真是买卖人。” 赵拂衣站在门前,却不着急进去,指着两扇黑漆大门笑道。 “那是自然。” 老账房说道。 “贵主人能在长安城买得起这么大的宅子,想来生意做得不小,怎么没捐个功名?” 赵拂衣接着问道。 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更有人说,有钱能让磨推鬼。 朝廷等级虽然森严,但在白花花的银子面前,也要网开一面,有钱人只要愿意花些银子,捐个虚职还是可以的,黑漆大门也可以换成朱漆大门。 “这个……” 老账房愣了一下,随即解释:“我家老爷说了,捐的都是虚职,也就担个虚名,没什么实惠,没有必要。” “贵主人果然是个实在人,佩服,还不知贵主人如何称呼。” 赵拂衣笑道。 “老爷姓齐。” 老账房答道。 赵拂衣点点头,向四面望去,只见四下幽静,不见人影,悠然说道:“这地方果然僻静地方,齐老爷选的好地方。” “我家老爷一向喜静不喜动。” 老账房解释说道。 “好。” 赵拂衣洒然一笑,没有再多问什么,跟着老账房,大步走进院门。 这座宅邸外面打扫的很整洁,里面布置的也很精美,一草一木都是有些来历的稀罕物,一砖一瓦都是巧手工匠打造的上品。 进来之后,才发现这座宅邸确实不小,少说也有三进,过了头进院子,来到二进院子,见到院子正中有一方池塘,里面养着些锦鲤,摇头摆尾,煞是可爱。 稍显不足的是,院子里稍显冷清,四下里没什么人,两人从进门至今,除了门口的看门人,再没遇到第二个人。 据老账房说,这是因为他家主人准备回江南,先期已经有一批人手押运粗重东西回去了,他家主人因为处理生意上的事情,这才耽搁下来。 两人进入二进院子后,老账房告辞一声,先去后院禀报,泡了一壶好茶,留赵拂衣一人在正堂歇息。 赵拂衣独自坐在正堂之中,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 过了足有一刻钟,还不见老账房回来,他正要起来走走,忽然有一阵琴声从门外传来。 这琴声弹的不错,琴音清脆,曲中含情,一声一声撩人心弦。 赵拂衣听完一曲,发现老账房还没回来,耐着性子又等了一阵,琴音再次响起。 “看来不按剧本走,去见见弹琴人,老账房是不会回来了。” 赵拂衣哑然一笑,随即起身向屋外走去,顺着琴音,穿过游廊,一路来到第三进院子,却见远处有一个花厅,花厅之下,有一个妙龄女子正在抚琴。 这女子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红裙曳地,长发披肩,肌肤娇嫩,有若羊脂,面色清丽,眉目如画,清纯与妩媚合二为一,远远只看到半张侧脸,便让人怦然心动。 虽不是人间国色,却也是少见的美人。 赵拂衣遥遥看着,却不凑近,笑着听她弹琴。 一曲弹罢,红裙女子按下琴弦,抬头瞧了赵拂衣一眼,微微皱了皱眉,问道:“你是什么人?” 声音清冷,听起来有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意思,偏偏面容娇艳,眉目含情,简简单单一句话,便让人见识到女子的冷傲与柔情,冰火交融,令人心动。 赵拂衣轻轻一笑,远远拱了拱手:“在下是跟贵府账房来的,要从贵主人手里买一间铺面。” “原来是跟我爹谈生意的,那你为什么来后院?” 红裙女子接着问道。 “在下听到琴音悦耳,忍不住过来瞧瞧弹琴的是何等人物。” 赵拂衣笑道。 “你也懂琴么?” 红裙女子眉毛一挑,似乎有些惊喜。 “略懂一二。” 赵拂衣笑道。 “能过来指点一下么,我学琴不久,好些东西还不明白。” 红裙女子脸上浮出浅笑,更添三分娇艳。 “不必了。” 赵拂衣摇摇头。 “为何?” 红衣女子眉头微皱,似乎有些不解。 “在下现在还能做堂前客,只怕过去就变成阶下囚了。” 赵拂衣悠然说道。 一语落地,红裙女子不由怔住了。 …… 大门以外。 就在赵拂衣进去不久,张锐的身影出现在宅邸以外,在他身后,跟着带路的小伙计。 “张大哥,就是这里,上个月我偷偷跟来看过,那次那人被打的可惨了,浑身是血从门里扔出来了。” 带路的伙计说道。 “哦。” 张锐点点头。 “张大哥,地方带到了,那我就先走了。” 伙计接着说道。 “你先别走,咱们一起看场好戏。” 张锐摇了摇头。 “啊?那个……张大哥,你不去救你朋友吗,再不动手,恐怕你朋友要吃苦头。” 伙计愣了一下,忍不住问道。 “不急,只要不死人,就没什么关系。” 张锐脸上露出笑容,仿佛看到赵拂衣被打的浑身是血,拼命求饶的样子。 这种居心叵测之人,就该好好教训一番! …… 花厅内外。 “公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红裙女子脸上渐渐罩上一层煞气。 “姑娘,咱们有话直说,别绕圈子了。” 赵拂衣呵呵一笑,说道:“我若是现在进去,只怕还没走到姑娘身边,就会窜出七八条大汉,把我拦在当场,给我安一个调戏民女的罪名,然后提出条件,若是从了万事皆休,若是不从,哈哈……” 刚才一路过来,路上行人渐渐稀少,赵拂衣就已经觉得不对,恐怕是上当了,等他看到这座宅邸前面的黑漆大门时,心中已经有了八成把握,是进了贼窝。 世道混乱,官贪吏滑,稍微有点钱的商人,都会买一张官符护身,更不要说在长安城这种地方,大魏两京之一,高官显贵数不胜数,若是没有官职在身,只怕连稍微有点身份的人都见不到,更不要说是做生意了。 只有做黑道生意,不愿引入瞩目的,才会如此低调。 不过,等他发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来到宅邸门前,来不及走了。 此处僻静无人,求救无门,若是选择立即离开,反而会弄巧成拙,引得这些人马上动手。 因此,他略一思索,便想出一条计策,决定将计就计,玩一次火中取栗,这才踏入宅邸。 等他进来之后,先是发现里面没什么人,之后,又听到有人弹琴,故意引他过去,原本的八成把握,已经变成了十成十。 至于红裙女子这点手段,这在赵拂衣眼里,更是雕虫小技,经历过现代社会信息大爆炸的洗礼,仙人跳这种低级手段,难道还骗得到他么? 当然,赵拂衣敢这么做,虽然有些冒险,但也有自己的倚仗,并不是不知死活。 “好个奸猾的小子,大哥、二哥,你们也别藏了,全都出来吧!” 红裙女子面沉如水。 “我早就说了,三妹这么玩,纯属脱裤子放屁,人都进来了,想要什么,直接抢就是,还玩什么仙人跳,敢说半个不字,舌头割了下酒,看他敢不敢多嘴!” 说话之间,四下走出几个人来,走在最前面的是一条粗豪大汉,虎背熊腰,横眉立目,提着一对铁杆短枪。 后面跟着四五个打手,全都提着明晃晃的钢刀,至于刚才引赵拂衣过来的老账房,则跟在队伍后面,原本慈眉善目的一张脸,变得阴鹜凶狠。 “几位,怎么称呼?” 赵拂衣见这几人出来,丝毫也不慌乱,遥遥拱手问道。 “你这小子有点意思,一点都不害怕啊,你既敢问,我也不瞒你,引你来的是我大哥付有德,老子大名雷豹,刚才弹琴的是我三妹胡霜,怎么,想报复吗?就不怕听了我们的名字,走不出这院子?” 雷豹指着老账房、红裙女子大声说道。 “原来是雷兄。” 赵拂衣笑了笑,说道:“我听人说光德坊是铁枪会的地盘,看雷兄提了对短枪,莫非也是铁枪会的兄弟?” “哼哼,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想攀交情吗?” 雷豹冷笑说道。 “如果是的话,去把齐武臣叫来,还有一条活路,如果不是的话,自己一起抹脖子自杀吧。” 赵拂衣脸色陡然一沉。 “找死!” 雷豹顿时大怒,举起一对铁枪,大步向赵拂衣走来。 赵拂衣面色淡然,只是冷笑着看他。 不料,雷豹刚刚迈步,就被账房打扮的付有德拦了下来。 “兄弟,报个字号吧,省的大水冲了来我们。” 江湖越老,胆子越小。 三人之中,付有德年纪最大,江湖经验也最老道,见赵拂衣如此淡定,心中忽然有些没底,这才拦住雷豹。 “就凭你们也配问?” 赵拂衣冷声说道。 “你找死!” 雷豹更怒。 “住口!” 付有德一把拦住雷豹,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说道:“先生身份高贵,小人原是不配问的,不过,先生发话让我们去请齐会长,凭小人这点脸面,是请不来齐会长的,只求先生赏下名来,也好让我们传给齐会长。” 在付有德这种老江湖眼里,脸面是最不值钱的,眼下不知道赵拂衣的身份,恭敬一点没有坏处。 若是赵拂衣真的身份惊人,早一点服软,说不定就能全身而退,若是赵拂衣只是虚言恐吓,嘿嘿,他有的是酷刑手段,非要把赵拂衣折磨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还像句话。” 赵拂衣脸色由阴转晴,说道:“那你们看清楚了。” 说完,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来,这块令牌两指多宽,五寸多长,黑铁打造,正面刻着一个“玄”字。 看到令牌的瞬间,付有德二话不说,“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地书传承》正文 十一、虎皮(中) 天高云淡,清风徐来。 赵拂衣笑而不语,施施然站在院中,手中握着一块黑铁令牌,饶有兴致地看着付有德。 付有德一语不发,跪在地上,拼命地磕头,额头狠狠磕在青砖上,发出“嘭嘭”的声音,眨眼之间,皮开肉绽,鲜血顺着额角流下。 “大哥,你这是?” 雷豹大吃一惊,扔了手中铁枪,拽住付有德的胳膊,要把他拉起来。 他虽然不认识赵拂衣手中的令牌,但在江湖上厮混许久,做的又是黑道买卖,并不是蠢人,见到付有德这副做派,就知道眼前这人惹不起。 故此,他只去拉付有德,却不敢多问赵拂衣一句。 “你们还不跪下!” 付有德大声喝道,他头也不抬,跪在地上不肯起来。 话音未落,其他人一起扔掉手中兵器,哗啦啦跪了一地,无论是雷豹、胡霜,还是几个不知名的打手,一个说废话的也没有。 “付有德,你这老大当的不错啊,令行禁止,训练有素!” 赵拂衣笑着说道。 “大人见笑了。” 付有德惶恐说道。 “你认识这玩意?” 赵拂衣晃了晃手中的令牌。 “小人早年间走江湖,有幸见过一次。” 付有德连忙说道。 “认识就好。” 赵拂衣笑了笑,接着说道:“既然认识,就去把齐武臣叫来,看看今天这事怎么了结。” “是,大人。” 付有德毫不迟疑地答应下来。 “好了,你们都起来吧,该叫人的去叫人,该伺候的起来伺候。” 赵拂衣笑道。 “遵命!” 付有德连忙起身,招呼着其他人也都站了起来,厉声喝道:“我现在去请齐会长,你们小心伺候‘玄机台’的周大人,若有半点差错,大人不怪罪你们,我也要了你们的脑袋!” “玄机台”三个字出口,胡霜倒还罢了,脸上露出迷惑之色,似乎没听过这个名字。 雷豹脸上顿时变得煞白,两腿一软,几乎坐在地上,面色惶恐,牙关颤抖,发出“咯咯”的声音。 赵拂衣将付有德和雷豹的表现看在眼里,对“玄机台”这三个字的份量,有个更深一层的认识。 与此同时,他心中不由一沉,玄机台已如此霸道,能吓死阎森的太平道,岂不是更加可怕,由此推断,杀死赵客的人,又让他不敢泄露消息的敌人,更是可怕到了极点。 付有德匆匆离去,剩下雷豹、胡霜等人,一个个低着头,小心伺候,连大气也不敢喘。 赵拂衣也不多事,随便在花厅找了个位置坐下,除了让胡霜接着抚琴之外,把其他人全都赶了出去,省的留着碍眼。 伴着悠扬琴声,赵拂衣眯着眼睛,斜斜靠在太师椅上,外面的雷豹等人,连大气也不敢喘,全都屏住呼吸,站在院子里。 一时间,整座府邸气氛变得诡异起来。 …… 光德坊虽然繁华,面积却不算大,长宽不过十里。 付有德去得快,回来的更快,功夫不大,就见他一路小跑,急匆匆地从后门赶了回来。 在他身后,跟着五六个人,其中走在最中间的是一个气度威严的中年人。 此人面色沉稳,龙行虎步,胡须、发髻都打理的清清爽爽,穿着一身宝蓝色的绸袍,裁剪的极为合身,显然是最高明的裁缝师傅所制,手上戴着一枚翡翠戒指,绿盈盈地耀眼,随随便便都能卖个千两银子,看起来不像江湖人,倒像是世家中人。 “这位是周先生吧,区区‘铁枪白马’齐武臣,见过先生!” 这中年人远远瞧见赵拂衣,几步来到花厅,拱了拱手说道,此人正是铁枪会长齐武臣。 “齐会长。” 赵拂衣睁开眼睛,瞧了他一眼,微微点点头,却没有起身。 齐武臣脸上掠过一丝阴霾,却忍着没有发作,依旧带着笑容,在赵拂衣对面,找个座位坐下,笑道:“听说周先生是从玄机台来的?” “齐会长不相信吗?” 赵拂衣抬起手,晃了晃手中黑铁令牌。 齐武臣看清令牌,悚然一惊,霍然站起,随即一个转身,反手一巴掌,狠狠扇在付有德的脸上。 啪! 这一巴掌力道十足,竟然生生把付有德扇飞出去一丈多远。 等他再落地时,整个右半张脸已经肿了起来,鲜血顺着嘴角流下,连大牙都吐出来三四颗。 “齐某御下不严,竟带出这等不长眼的蠢货,惹到周大人头上,还请大人恕罪!” 齐武臣恭声说道。 转眼之间,他对赵拂衣的称呼,已经从周先生,变成了周大人。 齐武臣能在长安腹地做一帮之主,见识、格局、本事都是上上之选,对玄机台的真实面目,也有些了解,知道玄机台一向不插手朝政,更不会管这种偷鸡摸狗的江湖事。 故此,刚才听到付有德禀报时,还以为是有人招摇撞骗,只因抱着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的心思,才赶来瞧瞧。 没想到,他来了之后,却发现赵拂衣手中的令牌是真的,这才陡然色变,立即出手惩罚付有德。 在玄机台这种庞然大物面前,所谓的铁枪会只是一个笑话,如果能让玄机台的人高兴,就算马上杀了付有德,他也不会手软。 毕竟,付有德、雷豹、胡霜三兄妹,只是他手下一条敛财的线,断了也就断了。 钱这东西再好,也没有命重要。 付有德挨了这一巴掌,却也不敢反抗,更不敢叫疼,只是远远站在一旁。 胡霜看到这一幕,脸色吓的煞白,双手颤抖,连琴也弹不下去了。 “齐会长太客气了,都是你自家弟兄,何必下这么重手。” 赵拂衣轻轻一笑。 “齐某惭愧,还请周大人高抬贵手,不但齐某愿赔偿一切损失,底下弟兄也会感激涕零,此外,就算是左龙武卫的三位统领,也会感念大人恩典。” 齐武臣知道玄机台的厉害,生怕赵拂衣发难,惩罚了付有德之后,立即点出铁枪会的背景。 铁枪会能在京城扎根,自然不会毫无背景,齐武臣的银子,也不是给他自己挣的,话里透出,铁枪会的背景正是长安六卫之一的左龙武卫。 长安身为大魏两都之一,护卫自然极严,共有六卫军队在此驻守,分别是左右羽林卫、左右龙武卫和左右神武卫。 这六卫军队都是大魏王朝一等一的精兵,铁枪会能有左龙武卫撑腰,难怪能占据光德坊这种好地方。 “爽快,周某正好有件事要麻烦齐会长。” 赵拂衣洒然笑道。 他初到京城,并不知道左龙武卫的来历,不过,能让齐武臣当做救命稻草,想必也是一方势力,便顺势就坡下驴,省的时间一长,露出破绽来。 “多谢周大人成全!” 齐武臣连忙说道,玄机台无人敢惹,如果走龙武卫的统领知道他惹上玄机台的人,肯不肯为他出头,还在两可之间。因此,他不怕赵拂衣提出要求,就怕赵拂衣不提要求。 …… 府邸外面。 张锐抬头看看日头,距离赵拂衣进去,已经差不多小半个时辰了,还不见他出来。 “往常也在里面呆这么久吗?” “差不多,上次那个人,也就是半个多时辰被扔出来的。” 带路的伙计说道。 “差不多了,我也该进去救人了,你先走吧,不要被齐武臣的人看到。” 张锐淡淡说道。 “好。” 伙计说完,转身就走,他既不敢不听张锐的话,也惹不起铁枪会的人,能够及早抽身,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等到伙计走远,张锐几步来到府邸门前,也不叫门,飞身一跃,跃过院墙,落在府邸里面。 前院静悄悄的一片,没有半个人影,只有侧耳倾听,才能听到细微声音,府邸深处传来。 仔细分辨,好像是有人在挨打。 张锐微微冷笑一声,也不着急进去,整了整身上衣衫,这才昂首阔步向后院走去,想要瞧瞧赵拂衣被打成什么样。 几分钟后,来到后院。 张锐不由愣住了,只见赵拂衣坐在花厅,正与一人闲聊,一旁还有妙龄女子抚琴助兴。 就在花厅外面,刚才引走赵拂衣的老账房,还有一个粗豪大汉,正跪在地上受人鞭打。 他刚在在外面听到有人挨打的声音,便是这两人被打的声音。 “发生了什么?难道是我喝醉了?可是我没喝酒啊?” 张锐脑子里一阵迷乱,几乎怀疑自己看到的是幻觉。 “诶,这不是张兄么,怎么在这遇见了?” 就在他愣神的功夫,花厅之中,已经有人看到他了,远远叫了一声。 张锐抬起头来,喊他的正是赵拂衣,一时不知如何解释,无奈答道:“我要说是走错门了,不知道你信不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地书传承》正文 十二、虎皮(下) 赵拂衣坐在花厅里面,遥遥望着张锐,面上含笑。 张锐一脸尴尬地站在院子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情况与他预想的完全不一样。 在他想来,赵拂衣这个人虽然心机诡秘,却不懂武功,以有心算无心,暗算阎森可以成功,可是一脚踩进这帮老江湖布置的陷阱,绝不会有什么好结果,进了这个院子,就算不被打死,也会被揍个鼻青脸肿,做梦也没想到,竟是这样的结局。 “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张锐想破脑袋,也猜不透其中的过程,甚至以为自己看花眼了。 “呵呵,张兄说是走错门了,小弟当然相信。” 赵拂衣微微一笑,脸色丝毫不变,一颗心渐渐放在肚子里。 第一眼看到张锐的时候,他确实吓了一大跳,齐武臣不知道他的令牌是怎么来的,张锐却知道他不是玄机台的人,怀里的令牌是从阎森那里抢的。 他脑中甚至闪过一个念头,这个陷阱莫不是张锐布置的。 如果真是如此,那玄机台的虎皮很快就会被揭穿,齐武臣只怕会恼羞成怒,付有德、雷豹等人更是会跟他拼命,今天搞不好真会死在这里。 随即反应过来,这个陷阱由张锐操控的可能性太小了,他去光德坊是个偶然事件,进入那间铺面,更是随机产生的念头,这种事情虽然不是不能布局,却不是张锐这种人布的出来的。 不过,这些都是他的揣测,事实到底如何,也不能光凭脑子想。 故此,他不等张锐开口,率先张口,打了个招呼,观察张锐的反应,从张锐的反应来看,这个陷阱绝不是张锐布下的,也就放心了。 至于张锐为什么会在这里,他虽然也有几个揣测,但是并不确定,也就不猜背后的原因了。 “区区‘铁枪白马’齐武臣,敢问这位兄弟是?” 齐武臣忍不住问道。 “齐会长,这位是张兄,我在长安的朋友,也不知怎么走错路了,竟在这里巧遇。” 赵拂衣笑道。 齐武臣听了赵拂衣的话,再看看张锐,心中一阵骂娘。 长安城方圆百里,一百零八座坊市,居住上百万人口,想要找一个人,比大海捞针都难,凭什么随随便便就能遇上? 这座宅邸一向僻静不说,前面大门还关着呢,这小子是怎么进来的,难不成这小子平日里走路,都是在人家房顶上走吗? 在他想来,张锐会出现在这里,只有一个可能,就是早已隐身暗中,不过没有露面而已。 想到这里,忍不住又瞪了付有德一眼,识人不清,撞上铁板不说,就连有人跟踪都不知道,已经是多年的老江湖了,还犯这种错误,真是死有余辜! 不过,他心中虽然想到许多,最终却没有揭破,赵拂衣是玄机台的惹不起,张锐也未必好惹,万一惹恼了,还是他倒霉。 齐武臣长叹一声,千言万语最终汇成一句话。 “那真是太巧了!” …… 张锐瞧着赵拂衣似笑非笑的表情,与齐武臣明摆着不信的眼神,心里一阵郁闷,叹了口气:“刚才只是开个玩笑,周兄弟怎么当真了。” 顿了顿,接着说道:“今早回家之后,大老爷听了昨晚的事,对周先生非常感激,让我务必上门,把周先生请回家,老人家要当面致谢。” “我一早出门,找了好久,才打听到周兄弟来这里谈买卖了,本来是在外面等,看你一直没出来,这才忍不住跟了进来,对了,周兄弟,生意谈的怎么样了?” “铺面已经谈妥了,一会去衙门过户,还得多谢齐会长慷慨,愿意让出这样一间黄金铺面,还请张兄稍等片刻,等过完户之后,我跟张兄就去府上拜见贵主人。” 赵拂衣心中暗笑,张锐倒还真是个人才,不但能在片刻之间,编出这么一大堆理由,还能脸不红气不喘的说出来,看不出来,年纪轻轻,脸皮倒挺厚,莫不是在官场上历练过? “大家都是朋友,这点小事,何足挂齿。” 齐武臣哈哈一笑,说道:“周先生有事,先跟这位张先生走吧,我这就派人去衙门过户,办完手续之后,把凭证给先生送去就是。” 玄机台凶名在外,他实在不愿意多接触,赵拂衣要是一直不走,搞不好还会惹出别的事来,还是早点送走的好。 “也行,多劳齐会长费心了。” 赵拂衣点点头。” “对了,还请这位张兄弟留个字号,一会也好让人把凭证给周先生送过去。” 齐武臣向张锐问道。 “长乐门,清尘巷,许门。” 张锐傲然说道。 “啊?” 齐武臣不由一惊,忍不住叫出声来,随即又闭上嘴,没有继续问下去,再看张锐的眼神已经完全不一样。 赵拂衣也微微一怔,长乐门好说,是长安内城十二门之一,清尘巷倒是没听说过,听起来像是内城一条小巷。 从齐武臣的表情看来,张锐的主人是住在长安内城的豪门,不过,这一点倒不奇怪,通常来说,对手的水平,也决定你自己的水准,能让当今陛下不高兴,让司礼监总管记恨的人,怎么也不会是住在外城的平头百姓。 唯一让他奇怪的是“许门”两个字,按这个时代的正常称呼来说,应该是许家才对,“许门”两个字,听起来倒像是武林门派,但也没听说过,那个武林门派是以姓氏起名的,这个叫法倒是奇异。 “张先生,你是说送到‘镇邪剑’许大人府上?” 齐武臣恭恭敬敬地问道,就连对张锐的称呼也完全不一样了。 “长安城还有第二个许门?” 张锐不耐烦地说道,他对赵拂衣没法摆架子,对其他人倒是傲态尽显。 对他来说,所谓的铁枪会,只是长安城里一个三流帮会,要不是看在左龙武卫背景深厚,齐武臣是军中出身,自身也有两下子的份上,压根懒得跟这群人搭话。 “明白了。” 齐武臣连连点头,对张锐的傲慢,不敢表现出丝毫的不满。 …… 赵拂衣无意在此处多留,齐武臣又有心送客。 片刻之后,赵拂衣、张锐已然远走,前往长安内城,院子里只剩下齐武臣带着铁枪会的人。 “王钟,你出去找个有名的大夫,尽快给付老大、雷老二把药上了。” 齐武臣随便指了个人,安排人出去请大夫,随即又低下头,看着趴在地上的付有德、雷暴两人,皱了皱眉,说道:“你们这次也是太不谨慎,底细也不打听清楚,就敢设下埋伏,若不是付老大还有几分见识,有几分谨慎,恐怕把命丢了,都不知道找谁喊冤,这些日子也别干什么来,让胡霜伺候你们,尽快把伤养好。” “多谢会长大恩!” 付有德、雷暴两人连连点头咬着牙忍痛说道。 齐武臣也点了点头,抬头向天边的云彩望去。 刚才严刑打人,是打给外人看的,此时请大夫上门,是治给自己人看的 付有德等人巧取豪夺赚来的银子,大头是要上交铁枪会,他作为一会之长,自然不能光拿银子不办事,出了事也要给他们遮风挡雨。 玄机台来头大头,万万惹不起,只能先动手打,但是玄机台的人走了之后,却不妨用怀柔手段,安抚手下这帮人,好让他们继续卖力。 在他看来,付有德等人这次只是不谨慎,并不是犯了什么错,要是责罚的重了,反而让人心寒。 想到这里,齐武臣忽然有些得意,觉得自己心胸宽广,不但铁枪会中无人能及,就连左龙武卫的几名统领,似乎也没有自己如此心胸。 俗话怎么说来这,宰相肚里能撑船,照自己这个心胸,日后定能成就一番大事业。 “老大!” 正在齐武臣为自己的心胸得意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有名帮众喊他,于是微微一笑,尽显涵养,转身问道:“还有什么事?” “刚才那个姓周的走的急,还没给买铺子的钱呢,我要不要去把他追回来?” 这名帮众积极地问道。 “你,说,什,么?” 齐武臣的声音渐渐冷了下来。 “他还没给钱,我……” 这名帮众察觉到了齐武臣的语气有些不对,声音渐渐低了下来。 “……” 啪! 齐武臣面无表情,反手一巴掌,狠狠扇在这人脸上,把他扇飞出去。 在这一刻,他忽然发现一件事,自己的心胸、涵养并没有像想象的那么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地书传承》正文 十三、许门 长安城是大魏两京之一,占地辽阔,方圆百里,其中,分为内城、外城和宫城,张锐的主人就住在内城。 赵拂衣跟着张锐出了光德坊,一路往北面内城走去。 沿途之中,赵拂衣也向张锐打听了许门的情况,省的上门的时候说错话。 张锐也不隐讳,简单几句,便把许门的来历说的清楚。 许门的主人叫做许山,许门这个名字,也是因许山的姓氏而来。 许山本是长安人氏,自幼出身武林大派,学了一身功夫,早年间在江湖厮混,后来投在军中,仗着一身武功胆略,屡立战功,挣了一份不大不小的功名,在西北边军做了一名校尉。 十多年前,大魏王朝与北方草原汗国掀起一场大战,许山趁势崛起,带领麾下八百人马,奇袭草原王庭,斩首汗国右贤王,立下一份奇功,因此得到贵人赏识,一步登天,由西北边军调往神都禁军,成为禁军六卫之一的千牛卫统领,军中炙手可热的大人物。 直到三年前,许山忽然辞去差遣,离开神都洛阳,回到玉都长安。 不过,他回来之后,并未赋闲在家,说是要把一身武艺传下去,在家大开门庭,收了不少弟子门人,后来干脆化家为门,取名许门。 赵拂衣听在耳里,记在心里,心中暗自揣测,张锐虽然说的清楚明白,但用心琢磨起来,其中还有许多值得玩味的地方。 从许白露的年纪推算,许山的年纪并不算大,可以说是正当盛年,这种年纪从权力中枢离开,恐怕不是什么好事。再加上,昨夜阎森透露的消息,摆明了许山是惹陛下不快,这才贬斥离京。 值得玩味的也正在这里,一般来说,官员到了这种地步,就算不战战兢兢,闭门思过,也会尽量少惹事,可许山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广开门庭,大张旗鼓,也不知打的什么主意。 …… 光德坊位于长安城中部偏北,距离内城并不远,只有五六里的路程。 通常来说,这点路程转瞬及至,不过,赵拂衣和张锐这一路可花了不少功夫。 原因也很简单,光德坊位于长安东、西两市之间,长安城是大魏王朝第一繁华所在,东、西两市则是长安城最为繁华之处,往来行人如织,车如流水马如龙,甚至还有西域驼队,挤得水泄不通,赵、张两人就算再急只能随着人流慢慢前进,想要大步前行,那是在说梦话。 小半个时辰之后,赵拂衣跟着张锐终于来到内城门前。 内外城之间,还有一座三丈高的城墙,绕城一周共开了十二城门,东南西北各有三面,皆有士兵严加把守,往来行人都要查验凭证,身份不够的,压根进不了城。 张锐跟随主人住在内城,自然不会被拦住,亮出腰牌之后,带着赵拂衣大摇大摆地踏入内城。 长安内城与外城不同截然,外城只是繁华,内城却是一等一的宏伟,道路横平竖直,每一条大路都有五丈宽。 街上没有熙熙攘攘的行人,往来都是精心雕琢的马车,或者干脆就是难得一见的骏马,地面打扫的很干净,一尘不染,净水泼街,看得出有人时时打扫。 这些都还罢了,最令人惊叹的是,纵向大道的尽头,矗立着一圈更加高大的青灰色的皇城宫墙,足有五丈多高。 城墙之中,影影绰绰能看到高大的宫殿,威严肃穆,高大宏伟,毕竟有两代王朝的积淀,与别处不同。 外人来到这里,往往会第一时间被内城的宏伟所震慑。 赵拂衣的感觉却完全不一样,进入内城之后,他的第一个感觉不是大气、宏伟,而是离奇的荒凉。 长安内城给他的感觉与熙熙攘攘的外城截然不同,就好像是两个世界,倒是与瘟疫潜藏、饥荒暗伏的汉中府类似,全都没什么生机。 如果说,还有一点区别的话,汉中府就像一种身患重病的贫民,衣衫褴褛,即将倒毙街头,任谁也能看出命不长久,长安内城却像一名身患绝症的高官显贵,虽然衣着朱紫,宝马香车,看似威严无比,但在明眼人看来,却掩饰不住浓浓的死气。 当日离开汉中府的时候,他就感觉到这种死气,不过,那时的感觉远没有现在这么强烈,只是一种呆的久了,模模糊糊的感应,不像现在,感觉的这么明显。 赵拂衣感到这种死气,微微皱了皱眉,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是只有他感受到了这种死气,还是其他人也能感受到。 他这一愣神的功夫,正好被张锐看到,不过,张锐以为他是被内城的威严震慑,倒没有放在心上。 …… 过了长乐门,不远就是清尘巷,进了巷口,远远就能瞧见一座朱漆大门,门上挂着一块金匾,上面写着“许门”两个大字,左下角还写着一行小字,路程太远,看不清楚,只能模糊看到是某年某月某日御赐。 赵拂衣心中一动,看来许山回到长安,并不是纯粹的贬斥,否则,当今陛下也不会赐下这块牌匾。 许门与寻常府邸不同,门前站着的不是家丁,而是四名一身戎装的军士,面无表情,身材魁梧,披挂整齐,顶盔罩甲,手中杵着七尺铁枪,枪尖全都带着干涸的血色,显然不是样子货。 有这四尊煞神站在门前,往来行人不要说到跟前凑热闹,就算是路过都战战兢兢,加快脚步。 不止行人如此,就连张锐回到门前,也没敢直接进去,先向四人抱了抱拳,亮出腰牌,接着,又说明了事由,见其中一人点头答应,这才带着赵拂衣走进许门。 “大老爷治家严谨,你不要觉得奇怪。” 张锐解释说道。 “许大人治家如治军,有古时名将风范,在下只有佩服,哪里会觉得奇怪。” 赵拂衣笑着说道。 进了朱漆大门,迎面是一面石头屏风。 赵拂衣踏入许门,忽然感觉不对,门内门外,宛若两个世界,门外的死气冰冷寂静,门内却是暖融融的一团,把这死气驱逐的干干净净。 奇怪的是,他转头看张锐,却发现张锐没有任何反应,也不知是张锐感受不到门内门外的差别,还是说早已经习惯了。 不过,以赵拂衣的判断,还是前者居多,只怕张锐是真的感受不到这种死气。 绕过屏风,就是前院,院子两侧则是抄手游廊。 赵拂衣和张锐也不停留,一路向后走去,片刻之后,穿过游廊,来到许门正堂。 “周先生,稍等片刻,我去跟老爷禀报。” 张锐招呼赵拂衣坐下,安排人泡好茶,自己往后院禀报。 “有劳。” 赵拂衣点点头。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张锐再次回来,说道:“周先生请随我来,老爷在书房候着。” 赵拂衣也不多说,起身随着张锐向后面走去。 沿途之中,发现许门果然是治家如治军。 不止在宅院门口有军士守卫,府中几处要害位置,也有军士守卫,此外,还有十多名军士列队巡逻,这里看起来不像是宅院,倒像是一座军营, 几分钟后,赵拂衣跟着张锐来到书房门前,正看到门前站着个白衣少年。 这少年十五六岁的年纪,面色冰冷,腰悬长剑,薄薄的嘴唇闭在一起,眼皮低低垂着,也不看人,看起来比张锐冷傲的多。 “这位是林镇,林师兄,也是大人的入室弟子。” 张锐急忙介绍道,他的年纪比林镇要大,却恭恭敬敬地叫林镇师兄,看来林镇的身份远比他要高得多。 “这位是周先生?” 林镇眼皮也不抬一下。 “在下周无极,见过林少侠。” 赵拂衣笑道。 “你随我进去,师父要见你,张师弟,该忙什么就去吧。” 林镇淡淡说道。 说完,也不等赵拂衣、张锐答话,转身推开房门,迈步向屋里走去。 赵拂衣一怔,随即一笑,没想到许门的人一个比一个冷傲,张锐在外面已经算是傲气十足,进了许门,倒成了最谦虚的一个。 想到这里,他忽然对这个尚未谋面的许大人有了兴趣,想要看看他到底是什么。 “周先生,我先退下了,咱们一会再见。” 张锐脸色也不好看,却又不敢违逆,只是点了点头。 “好。” 赵拂衣拱了拱手,迈步走进书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地书传承》正文 十四、生死一念 见到许山之前,赵拂衣揣摩过这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治家如治军,其人必然严苛,手下个个冷傲,其人必然骄横,两相结合,在他脑子里出现了一个不苟言笑、满面杀气的军中悍将。 因此,在真正见到许山的时候,赵拂衣感到万分惊讶。 许山坐在书桌后面,高大的身躯斜靠在躺椅上,看年纪在四十岁上下,面白如玉,三缕长髯,穿着一件舒适的白色锦袍,捧着本《六朝新语》,脸上挂着带着淡淡的笑意,看起来丝毫不像沙场的武将,倒像是传道解惑的夫子。 若不是林镇表情冷漠,一动不动地站在他身后,赵拂衣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这个人就是许山。 “周先生来了,请坐。” 看到赵拂衣进来,许山放下手中书卷,笑了笑,请他坐在对面,指着书桌上的几样瓜果,说道:“这都是自家院子种的,刚才摘下来,最是新鲜不过,周先生尝尝。” “在下就不客气了。” 赵拂衣一笑,坐在书桌对面,也不多做推辞,随手捏起一枚青杏,轻轻咬了一口。 青杏微酸,味道却纯,吃在口中,回味甘甜。 林镇默不作声地泡了壶茶,给两人分别倒了一杯,在许山面前傲色尽去,好像一个普通少年。 “听小女说,昨夜是先生仗义出手,才救了她们一命。” 许山也捏起一枚青杏填在嘴里。 “大小姐谬赞了,在下也是自救而已。” 赵拂衣笑道。 “少年人不必太谦虚,救了就是救了,一味谦虚反而落了下乘。” 许山摇了摇头。 “谨遵许大人赐教。” 赵拂衣点点头。 “赐教不敢当,今天许某请先生上门是做答谢,赐教什么的,千万不要再提。” 许山笑了笑,接着又问道:“周先生此来长安,打算做些什么。” “在下打算开一家医馆,也算谋个生计。” 赵拂衣说道。 “医馆不错,这世道不太平,医馆生意应该不错。” 许山说道。 “谢大人吉言。” 赵拂衣笑道。 “周先生,除了开医馆,还打算做些什么?” 许山接着问道。 “这个……” 赵拂衣微微踌躇片刻,想了想,说道:“医馆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在下打算找一家学院,好好苦读几年,日后参加科举,也好谋个出身。若是还有时间,打算学一点武艺,也好防身,这年头不太平,会点武功安全些。” 这一席话半真半假,苦读是真,却不是要谋个出身,而是想多看些古籍,试着从中找出破解山水画卷中秘密的办法。 至于练习武艺,这是他破解山水画卷之前,唯一能变强的方法,这方世界修行门派隐藏极深,若是无人指引,寻常人不要说拜师,就连门都找不着。 “好学上进,是个好孩子。” 许山赞了一声,接着说道:“关中书院历史悠久,文名远扬,是雍州第一书院,也是天下四大书院之一。院长张端阳是当世大儒,与我也是至交,你若有心就学,可前往拜会,他必肯将你收归门下,书院就在长安外城敦化坊,距离倒不是很远。” “至于学武么,许门的外门总教习王朝义是我师弟,一身武功也算不错,你若看得上,让他传你一套七十二路分筋错骨手,这是他的拿手功夫,与江湖上流传的大不一样。” “哦?” 赵拂衣微微一怔,没想到许山如此干净利落,甚至丝毫没有掩饰,三两句话就把昨夜的人情还了。 转念一想,又明白过来,许山毕竟是军中大将,生死之间,一言而决的事情做得多了,表面的闲适淡然只是一层皮,骨子里还是名将本色。 就好像山中猛虎,吃饱晒太阳的时候,眯着眼睛懒洋洋的样子,好像谁都能逗弄一下,可要真等猛虎睁开眼,那是要死人的。 想到这里,赵拂衣洒然一笑,也不推脱:“多谢许大人安排,在下不日就去向两位先生求教。” 如果是犹豫不决,或者贪婪无度的人,或许还会推脱,甚至想要拒绝许山的安排,留下这个人情,好谋取更大的利益,不过,这种事情赵拂衣做不来。 更何况在许山这种人面前,又有几个人敢推脱,能推脱? “好,周先生果然爽快。” 许山也是一笑,微微点了点头,端起桌上茗茶,轻轻品了一口。 赵拂衣心中明白,知道这是端茶送客的意思,于是站起来去,笑道:“许大人先忙,在下就不不打扰了。” “周先生先不忙走。” 许山笑道。 赵拂衣不由一怔,难道他猜错了,许山不是送客的意思。 “还有件东西需要请周先生留下。” 许山接着说道。 “许大人请讲。” 赵拂衣暗自纳闷,不知许山会问些什么事情。 “昨夜玄机台杀手阎森,死在石大将军庙里,许某今晨已经安排人去看过了,别的都没什么,唯独少了阎森身上的令牌,不知这令牌可在先生身上,若是在的话,还请先生赐下,若是不在,许某派人再去找。” 许山含笑问道。 赵拂衣听在这里,心中不由一震,没想到许白露和张锐都不记得这块令牌,许山居然想到了,而且还专门派人去找了,果然是大将风范,心细如发。 他心中也明白,许山看似是在询问,令牌在不在他这里,实际上已有十成把握,只是给他一个台阶罢了,如果想要欺骗许山,后果恐怕不妙,当下也不推脱,从怀中掏出玄机台的令牌,笑道:“令牌在我这里,正好交给大人。” “不错。” 许山拿起令牌,瞧了一眼,说道:“果然是玄机台的令牌,其实,换做别的东西,许某也不讨要,只是玄机台的东西不好拿,流落在外,只是祸端,还是早点交回去的好。” “在下明白。” 赵拂衣点点头。 “多谢先生理解。” 许山笑着说。 “许大人,再没别的事,在下先退了。” 赵拂衣说道。 “也好。” 许山笑道。 赵拂衣点点头,向许山告了声辞,又瞧了林镇一眼,转身退出书房。 林镇默然不语,直到赵拂衣退出书房,走远之后,才微微冷笑:“师父,这小子还算知趣,把令牌交了出来,我还以为他会胆大包天,瞒下这块令牌。” “他若瞒下令牌,为师已经杀了他。” 许山脸上笑容收敛,眉宇间带出一丝杀意。 “一念之间,便决生死,算这小子命好,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林镇冷冷说道,脸色丝毫不变,看来杀人这件事情,对他来说与吃饭喝水也没什么区别。 “若是三年前,无论他交不交令牌,为师都会杀了他。” 许山接着说道。 “为什么?” 林镇不解。 “玄机台的人不是这么好杀的,如果玄机台的杀手,随随便便都能被人迷倒,那才是天下第一大笑话。此人能迷倒阎森,用的必然是罕见的奇毒,也不知是什么邪道人物传给他的。他与这种旁门左道的人物有牵连,为师岂能容他?” 许山淡淡说道。 “那我现在去杀了他!” 林镇眉毛竖起,左手扶在剑上。 “不必了,大乱将至,天下倾覆,各种妖魔邪祟都会出世,这种人物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不必专门杀他,毕竟他还是救了白露,对许家有恩。更何况,他心思再深,却不会武功,以他的年纪,现在练武,也已经迟了,就算有什么危害,也很有限,掀不起什么大浪。” 许山摇了摇头。 “弟子明白。” 林镇点头答应下来,目光却闪烁不定,不知在想些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地书传承》正文 十五、王朝义 夕阳斜下。 橘黄色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甚至令人感到燥热。 赵拂衣却感到浑身发冷,心中暗叫一声,好险! 刚才的一瞬间,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杀机,相信他如果没有第一时间做出了正确的选择,把玄机台的令牌交给许山,恐怕现在已经死了。 许山是军中大将,心机深沉如海,丝毫情绪不露,谈笑之间,杀人盈野,就算想杀他,他也未必能看出来。不过,林镇年纪还小,没有这么好的心性修为,还无法掩饰自己的情绪。 故此,赵拂衣从许山脸上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却能从林镇眼神中看到杀意。 林镇与他初次见面,不可能无缘无故就想杀他,唯一的可能在于,许山想要杀他。 许山为什么想杀他,无外乎是因为他瞒下了玄机台的令牌,而这块令牌对许山来说,或许还有大用。 赵拂衣并不会天真的认为,他救了许白露,许山就不会杀他,对于许山这种军中大将来说,奖罚分明是最基础的带兵手段。 凡是带兵打仗,第一要义就是严明军纪,功要重奖,过要重罚,更重要的是,功过不能相抵,否则,便会生出骄兵悍将。 历史上多少功臣名将,一辈子都想不明白功过不能相抵的道理,自以为战功无数,因此上,就算有小小过失,君主也会谅解。 他们却不知道,在君主看来,立下的功劳再多,都已经封赏过了,犯下的过错,却要付出代价,这个代价往往就是性命。 赵拂衣抹了抹头上冷汗,大步向门外走。 当然,对于许山含而不露的杀意,他也不会就此无视,心中暗自决定,日后找到机会,也要让许山尝尝这种,生死操于人手的滋味! …… 许门内部地方不小,但大多数地方都是禁区,不要说他一个外人,就算是许门中人,也有些多地方不能去。 赵拂衣沿着进来的道路,快步向府外走去,转过一处游廊,忽然瞧见张锐站在前面,一脸郁郁寡欢。 “张兄,怎么在这里?” 赵拂衣遥遥打了声招呼。 “等你。” 张锐意简言赅。 “为何?” 赵拂衣问道。 “大小姐要当面谢你,在焚香楼摆了一桌宴席,请先生前去赴宴,不知有没有兴趣?” 张锐郁闷说道,他对赵拂衣没什么好印象,可是许白露对赵拂衣印象不错,安排了一桌宴席,要他请赵拂衣赴宴。 他只盼着赵拂衣出口拒绝,从清晨赵拂衣洒然离去来看,拒绝的可能性极大。 “也好。” 赵拂衣一笑,也不推脱。 他不是胆小怕事的性子,内心深处反而有些狂妄,若是许山刚刚对他没有出杀意,他或许还会推脱,尽量减少跟许白露的来往,不过,许山越是想杀他,他越是想靠近许白露。 只有接近危险,才能了解危险,最终解决危险。 “啊?” 张锐一怔,没想到赵拂衣答应的这么痛快。 “对了,还有件事要劳烦张兄,带我去见许门的外门总教习王朝义。” 赵拂衣接着说道。 “你找我师父什么事?” 张锐皱眉问道。 “王总教习是你师父?” 赵拂衣微微一怔。 “许门的外门弟子都是跟王总教习学武的。” 张锐解释道。 赵拂衣这才知道,原来张锐是外门弟子,难怪在林镇面前低了一头。 “你还没说见我师父有什么事?” 张锐再次问道。 “许大人吩咐我去见王总教习。” 赵拂衣说道。 “……” 张锐无语,只能转身带路。 …… 在许门的西侧有一处空地,足有二三十亩地,也没种什么树木花草,纯粹是由青石板铺成的一块平地,当做练武场。 赵拂衣跟着张锐,穿过几道院墙,一路来到练武场上。 此时,大概有二三十个人在这里练武,年纪最小的,约莫有十一二岁,年纪最大的,差不多跟张锐相仿,练的都是一模一样的剑法。 赵拂衣不通武学,看不出这些人的剑法怎么样。 不过,他回想了一下赵忠当日屠虎时的情景,无论是速度,还是力量,眼前这些人与赵忠都有天壤之别,也就没有细看的兴趣。 练武场边站着一个中年人,大概三十多岁,不到四十的样子,虽然穿着一身质地很好的锦袍,却有些不修边幅,表情落寞,胡子拉碴,手中拎着一个酒壶,也不知是监督这些人练剑,还是在喝酒打发时间。 “这就是我师父。” 张锐远远指着锦袍中年人说道。 “见过王总教习。” 赵拂衣大步走了过去,拱手笑道。 “嗯。” 王朝义转过头来,瞧了赵拂衣一眼,微微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又转回头看场上弟子练武,完全没有搭理他的意思。。 “王总教习,有件事情还要叨扰……” 赵拂衣微微一笑说道。 “既然是叨扰,就不用说了。” 王朝义不等他说完,就拦住了他话。 “是许大人让我来的。” 赵拂衣微微一怔,接着说道。 “哦,那你说吧。” 王朝义的声音有些淡漠,又有几分颓唐。 “是这么一回事” 赵拂衣也不觉得尴尬,将许山交代的事情说了一遍。 “师兄让我教你七十二路分筋错骨手?” 听了赵拂衣的话,王朝义再次转过头来,仔细盯着他,脸上露出奇怪的表情,张锐站在一旁,也露出不解的眼神。 “许大人是这么说的。” 赵拂衣点头答道,心中却有些打鼓,不知道其中有什么问题。 “师兄还说什么了?” 王朝义问道。 “许大人再没说什么。” 赵拂衣想了想,许山确实没有再说什么。 “好吧。” 王朝义沉默了一阵,说道:“既然是师兄的安排,就这么办吧,你住在哪里,我上门教你。” “啊?” 赵拂衣一怔。 他本以为要每天来许门学艺,没想到王朝义居然是上门服务。 不过,他眼下还没有住处,在客栈暂居,只能告诉王朝义,等他安顿下来之后,再告诉王朝义。 “等你安顿好了,找人告诉我一声,我去找你。” 王朝义虽然话不多,做事却很干脆,毫不拖泥带水。 赵拂衣也不是多话的人,说完这件事情,没有多说什么,告辞一声,跟着张锐离开许门。 王朝义头也不回,继续看弟子练武。 …… 出门之后。 赵拂衣与张锐并肩而行,走了一阵,忽然转头向张锐问道:“刚才我说的话有什么问题吗?王总教习怎么有些犹豫?” “这个……” 张锐愣了愣,没想到赵拂衣会直接问出来,一时间也想不到用什么借口遮掩,只好直说:“许大人号称‘镇邪剑’,一手剑术可称雍州军中第一,王总教习与许大人是一师之徒,剑法绝伦,高明无比,轻功更得异人传授,剑法轻功双绝,故此,江湖上有个外号叫‘轻羽剑’,给我们传授的也是剑法,可是却不曾听说过,会什么分筋错骨手。” “是这样吗……” 赵拂衣皱了皱眉,总感觉没这么简单,心中有些不解,不知许山这是什么意思。 如果说只是想糊弄他一下,完全可以随便找个人教,不必请王朝义这等高手出面,可是,既然请出王朝义,也算是有诚意,为何又要让王朝义教他不擅长的功夫? 不过,许山心思深沉难料,他一时也想不出缘由,只能先放在心上,日后再揣摩到底是怎么回事。 …… 两人出了许门,穿过清尘巷,不大功夫,来到长乐门外。 就在长乐门外,赵拂衣看到了一个熟人,赫然是在齐武臣处见过的红裙女子胡霜。 “奴婢见过周大人!” 胡霜远远看到赵拂衣,脸上闪过一丝惧怕,随即咬了咬牙,就像扑进猛兽笼子一样,闭着眼睛赶到赵拂衣身前,僵硬着身子施了一礼。 “你怎么在这里?” 赵拂衣冷冷问道,他对铁枪会的人没什么好感,胡霜虽然有几分姿色,也不看在眼里。 “启禀大人,齐会长让奴婢把那间铺面的凭证、钥匙等物件一起送来,还请大人笑纳。此外,会长已安排人把铺面,连同后面的宅院,一起打扫过了,随时都可入住。奴婢早早就来了,只是进不得内城,只能在这里等候。” 胡霜见他态度冷淡,连忙解释了一大通,捧出一个扁平匣子,恭恭敬敬地递到赵拂衣身前。 “嗯。” 赵拂衣也不客气,直接收了匣子,放进怀里。 若是别人送的东西,他或者还会客气,可是拿齐武臣的东西,他却不会客气,只当是没收贼赃。 铁枪会的勾当与明抢无异,也不知害了多少人,他若不是没有力量,早就跟他们翻脸了,也不用这样虚与委蛇。 “大人,奴婢先退下了。” 胡霜见他收了东西,连忙请辞,这位可是连齐武臣都不愿招惹的大神,她更是不敢多做接近。 “去吧。” 赵拂衣点点头。 张锐看在眼里,心中更加不解,不知道赵拂衣用的什么办法,竟把齐武臣压的服服帖帖的,大人这两个字,又是什么意思,难道赵拂衣另有身份? 他远不如许山心细,压根想不起那块令牌,也就猜不透个中缘由。 不过,他虽然不知道原因,但对赵拂衣的忌惮又多了一层,更加不愿让赵拂衣与许白露接触,心中不断揣摩,如何让许白露厌恶赵拂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地书传承》正文 十六、初遇 长安府有一百零八家坊市,每到黄昏都会关闭坊门,无论进出都要查验证件,非本坊之人,许出不许进。 唯有东、西两市是商业繁华之地,没有这个规矩,无论何时前往,都可以随意进出,当然,时间也不能太晚,毕竟还有宵禁的存在。 长安府执行宵禁的时间是一更三点。 到了这个点钟,就会敲响暮鼓,暮鼓一响,行人禁绝,除非是官府的公事,或者疾病、生育、死丧等急事,否则,绝对不许上街,被巡夜的军士抓住,就是四十大板。 焚香楼就位于长安东市,是一栋五层高的木楼,装饰异常豪华,雕梁画栋,满楼繁花,当然,消费自然也高,在这里叫一桌酒席,怎么也要五十两银子,足够寻常人家过一年好日子。 赵拂衣离开许门的时候,夕阳已经斜斜坠下,等他跟着张锐来到焚香楼的时候,新月已经攀上梢头,远远望去灯火通明,仿佛天上宫阙,不似人间楼阁。 焚香楼的伙计十分机灵,远远看见张锐,见是熟客,大步迎了上来,也不多问一句,一路带着两人上楼。 在焚香楼的最顶层,许白露早已到了。 赵拂衣跟着伙计上了五楼,来到雅间,轻轻咳嗽一声,等到里面答应了,这才推开屋门。 雅间里面,许白露正坐在主位等候,在她身后站着丫鬟小圆,笑嘻嘻地不知说些什么。 还有一个年轻女孩,与许白露并肩坐在一起,眉目如画,眼神清澈,含着淡淡的笑容,带着略微认真的表情,看到赵拂衣进来,抬头看了他一眼,轻轻笑了笑。 不知为何,看到笑容的瞬间,赵拂衣忽然感到一颗心怦怦直跳,一时竟怔在门前。 …… 凭心而论,与许白露并肩而坐的女孩,并非人间绝色。 只是不知为何,赵拂衣这一瞬间,居然有些失神,脑子里“嗡”的一声,就好像被人打了一记闷棍,顿时感到晕晕乎乎。 一时间竟不知身处何地,眼前再看不见别的东西,只有女孩的一张笑脸,更为奇怪的是,待他仔细去看时,却又看不了十分清楚,只觉得模模糊糊,似幻似真。 “周先生!” 张锐正好跟在身后,还不等赵拂衣多想,顺手推了他一把,这才把他惊醒过来。 “呵!” 赵拂衣回过神来,眼前的一切又恢复正常,回想起刚才的感觉,顿时出了一头冷汗,连忙低下头去,深深吸了口气,定了定心神,这才重新抬起头来,目光再不斜视,直面许白露遥遥拱手:“见过许大小姐。” “先生来了!” 许白露站起身来,浅浅一笑,落落大方施了一礼,说道:“今晨匆匆一别,实在太过仓促,也来不及感谢先生救命之恩,白露在此重新谢过!” “在下只是自救,也算不上救命,大小姐不必挂在心上。” 赵拂衣还了一礼。 “对了,还没给先生介绍。” 许白露转身指向与她并肩而坐的女孩,笑着说道:“这是与白露一起在关中学院求学的师姐,姓秋,‘秋水长天’的秋,双名素白,‘直立而不挠,素白而不污’的素白,与白露一向交好,今日听说我遇了险,巧遇先生得救,非要过来看看,是谁救了我。” “素白见过先生。” 秋素白的声音含着几分空灵,犹如空谷幽兰,轻轻一笑,仿佛天边新月。 “素白姑娘好!” 赵拂衣定了定神,目光从秋素白脸上一扫而过,恰好瞧见这笑容,顿时感觉整个屋子都亮了起来,心神荡漾,几乎挪不开眼睛。 也幸亏他两世为人,别的本事没有,心性修为绝对不差,再加上心中已有了准备,这才勉强约束心神,匆匆还了一礼,接着又低下头去,不敢再看秋素白一眼。 看到他急匆匆低下头,秋素白嘴角边露出一丝淡淡笑意,眼珠微微转动,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对于赵拂衣的表现,其他几人并没有觉察出不对,还以为赵拂衣是谦谦君子,非礼勿视,这才移开目光。 …… 大魏王朝,规矩众多。 宴席之上,就有许多繁杂规矩,比如说,上至世家大族,下至寻常百姓,只要稍有钱财,就会选择分餐就食,每人面前放一张几案,互相都不打扰,与后世围着一张圆桌吃饭,截然不同。 几句闲聊之后,许白露招呼大家分别坐下。 今晚是许白露做东,自然占了主位,赵拂衣是主客,便坐了客位,秋素白则在陪坐的位置,正好与赵拂衣对面而坐,张锐、小圆则分别坐在赵拂衣、秋素白的下垂手。 入座之后,赵拂衣定下心神,双目低垂,打定主意不去看秋素白。 两次与秋素白照面,他已经发现不对,秋素白虽然堪称美人,可是也没有美到惊心动魄的地步,单以色相而论,细细想来,还不如许白露,就算有吸引力,也不该令如此他失态。 这其中必有其他缘故,可是问题出在那里,他一时又想不明白,以他对药物的了解,当然知道,这世上还没有一个照面就能让人神魂颠倒的迷药。 更何况真有这种药物,也不会只迷赵拂衣一个人,跟在他身后的张锐必不能幸免。 “难道真的与她有缘?” 不知为何,赵拂衣脑海中忽然冒出这个念头,一颗心加速跳了起来,急忙用力掐了自己一把,打消了这个奇怪的念头。 …… 焚香楼价钱昂贵,生意却相当不错,最主要的秘诀只有四个字,便是“物超所值”!。 这一堂宴席极好,山珍海味无所不有,其中有几样稀罕食材,甚至是赵拂衣前世都没听过、见过的,经过名厨妙手烹饪,味道妙到极点,吃在嘴里,沁人心脾,几乎连舌头都吞了下去。 不止菜色不错,饮品也有独到之妙。 许白露给赵拂衣、张锐叫了几坛上好的岭南清溪,这酒清澈通透,滋味醇厚,从万里之外的岭南运来,是天下间一等一的好酒。 至于许白露、秋素白和小圆,三位都是女儿身,自然不会饮酒,便叫了一壶百花春色,这是用蜂蜜水调制的饮料,经过焚香楼的秘制酿造,又带了一点酒香,也是别处见不到的好东西。 秋素白坐在对面,赵拂衣不敢看她,也就几乎不怎么抬头,精力全都放在面前的酒菜上。 这一来倒是让张锐暗暗鄙视,果然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见到点好吃的,就忘了礼数。 “白露,你方才只说过昨夜遇险,是这位先生救了你,还没讲其中细节,不如细细讲一讲,也让我知道这位先生是如何救的你?” 赵拂衣不敢去看秋素白,秋素白却主动张口,把话题扯到赵拂衣身上。 “也好。” 许白露点了点头,把昨夜的事情讲了一遍。 当然,她瞒去了阎森来自玄机台这件事,只说是一个与许山有仇的江洋大盗,设计在石大将军庙里埋伏。 “真是惊险万分!” 随着许白露的讲述,秋素白脸上表情瞬息万变,时而紧张,时而担忧,时而兴奋,时而悲伤,直到最后听到她们安然脱险,方才露出轻松的表情。 “是啊!大小姐胆子大不害怕,我差点吓死了,还好有这位周先生出手,否则,我跟小姐可就回不来了!” 丫鬟小圆拍着胸脯说道。 “那也未必。” 张锐听着有些憋气,身为护卫,在这一场风波中却做了摆设,无论是阎森,还是赵拂衣,都没把他放在眼里,倒是郁闷的很。 此时在秋素白面前,他终于忍不住了,说道:“就算周先生不出手,还有我这一口剑在,未必杀不了人!” 这话说的也有几分,只可惜在坐的几个人都不在意,连理都没理,只换来小圆的一个白眼。 说完之后,无人理会,张锐更加憋气。 “先生确实机警过人,出手果断,非常人可比,可是……” 秋素白先是夸了一句,接着话锋忽然又一转:“素白还有不解之处,不知先生为何会随身带着迷药?” “不错,张某也有这个疑问!” 张锐眼睛一亮,接着秋素白的话发难,他本来就对赵拂衣看不顺眼,此时有了机会,自然乐的落井下石,若是能趁此机会,扭转赵拂衣在许白露眼中的形象,说不定就能让大小姐远离此人。 “哈哈!” 赵拂衣大笑一声,说道:“这事说来简单,江湖路远,凶险莫测,在下又不懂武功,只能想别的法子防身,至于为什么带着迷药么,素白姑娘或许不知道,在下是个游方大夫,最擅长调理药材,这才配了些药物防身。” 说到这里,转头瞧了张锐一眼,意味深长地说道:“这一点素白姑娘不知道,难道张兄也忘了吗?” 秋素白淡淡一笑。 张锐脸色却不由一沉,赵拂衣几句话清清楚楚地点出来,秋素白是真不明白,他却是明知故问。 …… 赵拂衣离开许门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几人闲谈了一阵,距离宵禁已然不远,再待下去就回不去了。 虽说焚香楼也有住的地方,可是许白露、秋素白毕竟是女儿家,不可能平白无故在外过夜。 各自起身,分别告别。 临行之前,赵拂衣忽然拍了拍脑袋,想起一件事情,托付许白露帮他带话给王朝义,就说住处已经定下了,随时恭候他上门传授武艺。 许白露得知他要跟王朝义学武,倒是吃了一惊,但是听说这是许山的安排,便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答应一定把话带到。 许白露、秋素白都有马车,几句离别之后,乘着马车赶往内城。 赵拂衣独自一人,漫步往客栈走去。 张锐坐在马车前面,回头望着赵拂衣,目光有些深沉。 今夜一番谈话,不仅许白露对赵拂衣赞不绝口,就连秋素白也对赵拂衣印象不错。如此一来,日后少不得还要与赵拂衣打交道,这是他不愿意看到的,可惜又无法阻止。 “当真可恨!” 张锐越想越气,心中燃起一把无名火,扭回头不在看赵拂衣,却正好看到秋素白乘坐的马车向西驶去,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林镇那个小子一直缠着秋素白,要是让他知道秋素白对赵拂衣十分欣赏,不知会发生什么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地书传承》正文 十七、关中书院 哗! 一盆冷水狠狠泼在脸上,赵拂衣大口喘着气,借助冰冷的井水按捺住一颗怦怦直跳的心。 从焚香楼回到客栈,已经差不多一个多时辰了,脱去长衫,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不断浮现秋素白的影子,一笑一颦,举手投足,每一个动作都像电影里的慢镜头一样清楚。 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每一处都诱惑到了极点,引得他心跳不止。 如果他真的是十五六岁的少年,说不定会以为是一见钟情。 可是两世为人,过往的经历却让他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一见钟情,那是一种由内而外的感动,似百炼钢成绕指柔,绝不是这种印在脑子一样的灌输! 这情况不对,非常不对! 赵拂衣躺了一阵,发现实在睡不着觉,霍然坐起,狠了狠心,用力咬破舌尖,一股钻心的剧痛瞬间将整个人淹没,疼得浑身颤抖,出了一身大汗。 一盏茶的功夫过后,剧痛渐渐消退,随之消失的,还有秋素白的影子。 赵拂衣连忙闭上眼睛,倒头就睡,临睡之前,暗暗下定决心,今后一定要绕着秋素白走,这个女孩绝非常人,身后一定隐藏着极大的秘密! …… 次日清晨。 赵拂衣早早起来,吃过早饭之后,招呼伙计退了房,打算一早便搬到光德坊那边的铺面住。 一来省点盘缠,不能坐吃山空,二来自家宅院,也安心一点。 当昨天伺候的伙计,知道赵拂衣已经在光德坊买下铺面了,惊得连舌头都差点咬了,一直不肯走,非要等赵拂衣吃过早饭后,一起去光德坊看看,瞧瞧赵拂衣买的到底是哪家铺面,又是那个败家子连光德坊的铺面都肯卖。 等这位伙计跟着赵拂衣来到光德坊,看到赵拂衣买的铺面时,脸都吓白了,他久在街面上厮混,自然知道这间铺面背后的故事,也知道能把这间铺面买下来,得有多恐怖的背景,转头再看赵拂衣时,表情已完全不同。 赵拂衣买的这间铺面位置不错,是主街上的黄金地段,里面的布局也相当好。 前面是一间铺面,门脸不大不小,后面是一处小院,里面有三间堂屋,其中,一间卧房、一间正堂,还有一间仓库,此外,就是厨房、茅厕之类。 院子里是青砖铺地,四周都有泄水槽,东南角是一口甜水井,西北角上种着一株桃树,院里还放着一座黑陶水缸,里面养着几尾锦鲤,摇头摆尾,煞是可爱。 早在赵拂衣登门之前,齐武臣已经安排人收拾过屋子了,无论是前面的铺面,还是后面的院子,都打扫的一尘不染,甚至连厨房里都堆满了柴火,米缸里盛满了白米。 各屋的家具更不用说,都已布置妥帖,一水的榆木打造,虽然价格不贵,却胜在结实耐用,工艺也好。 经过齐武臣一番打理,整座铺面是干干净净、完全可以拎包入住,不必再费心拾掇。 赵拂衣不禁感慨,齐武臣真是生错地方了,没去开发房产真是可惜了,他收拾出来的屋子,比前世卖的精装商品房不知强到哪里去了。 …… 长安城的繁华,号称当世第一。 赵拂衣昨日进城,浮光掠影瞧了一眼,没有太深刻的体会,今日进了铺面之后,才领略到这座城市的商业有多么繁华。 刚刚进门不久,就有消息灵通的伙计上门,打探这座铺面是要做什么生意,说是可以居中联络其他商行,赚一点中介费用。 有人愿意挣钱,赵拂衣也乐得清闲,当场定做了一块招牌,起名叫“普渡居”,取得是普度众生之意,又写了一副清单,要他联系药材商人,送一批药材过来。 长安府商业繁华,百业兴盛,就连牙行的效率也高的不像话,上午才下的订单,晚上黄昏时分的时候,招牌已经挂着门上,药材也已经堆满药柜。 万事俱备,只等开张。 然而,第二天清晨,赵拂衣并没有开张营业,一早离开铺面,前往长安城东面的敦化坊。 这里有雍州第一书院——关中书院。 …… 长安一百零八坊,关中书院独占一坊,取名敦化坊,取得是“小德川流,大德敦化”之意。 与前世相比,这方世界的疆域辽阔的多,眼前这座长安城虽与前世那座古城同名,实际面积却大了数倍。因此,独占一家坊市的关中书院面积绝不算小,至少比赵拂衣前世进过的大学大得多。 关中书院如此庞大,自然也不会像寻常书院一样只有寥寥几位夫子,百十位学子,书院之中,细分为五院十八楼,夫子数十,学子数千。 五院指的是仁心、明德、至善、光明、坤德的五家分院,分别教授不同年龄、不同性别、不同水准的学子,其中,不止有男学子,也有女学子。 或许是因为有超凡力量的缘故,这方世界对男女之事,并没有像前世那样严防死守,女子能做的事情比前世的古代王朝多得多,甚至可以入朝为官,封侯拜相。 十八楼则是止水、天一、明鬼、瀛洲等十八座楼宇,分别收藏有不同流派典籍,不止如今,甚至道家、佛家、墨家、方士等等典籍都有。 在这五院十八楼中,赵拂衣对其他地方兴趣一般,最感兴趣的地方是瀛洲楼。 瀛洲是传说中的东海三座仙山之一,以瀛洲命名此楼,此中藏书可想而知。 据说,瀛洲楼里面的藏书,记载的都是些怪力乱神一类的东西。 有民间怪谈,有江湖逸闻,有山野鬼事,有仙家传闻,其中,有些是关中学院传承的典籍,有些是搜罗的古书,有些是民间记录的故事,还有些则是学院中的夫子、学子亲身遇到的怪事。 瀛洲楼情况是昨夜许白露告诉他的,不过,是否真是如此,也难说的很,毕竟“子不语怪力乱神”,书院之中虽然有瀛洲楼,却很少有学子们进入,前往借阅的学子,大多会落一个游手好闲的名声。 赵拂衣到了关中书院,径直求见张端阳,说明缘由之后,经过层层禀报,终于在一个时辰之后,见到了这位名满天下的大儒,关中书院院长张端阳。 张端阳是当代文坛宗师,虽然没有官职,声望却极高,堪与朝中几位宰相分庭抗礼。 如此人物,自然不会随意收徒,就算是许山的面子也不行。 两人见面之后,张端阳先是听赵拂衣讲了自身来历,接着,当面考教一番,试了试赵拂衣的功底,之后,说了这么一番话。 “依老夫看来,你过往所学与儒门并不相通,志向也不在科举,想必你来书院另有目的吧!” 赵拂衣不由暗赞一声,张端阳看起来年迈苍苍,皓首白发,却比大多数人心明眼亮,几句话便看出他另有目的。 当下也不欺瞒,说出真实目的。 “启禀院长,在下来书院读书,只为增长见识,此外别无所求。” “你不肯说,那就算了,多看看书总是好的,只是如此一来,我却不便收你为弟子。你稍后去书院领一块学子的铭牌,凭此铭牌,书院十八楼中的藏书尽可阅览,也算满足你的意愿。” “多谢院长!” 赵拂衣一揖到地,谢过张端阳,恭恭敬敬退了出去,转身领了一块铭牌,从此成为关中书院学子。 只是他这位学子,从不去五大分院听讲,一心只在十八座藏书楼里打转。 自这一日起,赵拂衣每日一早便来书院,或是前往瀛洲楼阅读其中的记载,或是前往青鉴楼,细读这方世界的历史。 至于光德坊里的铺面,自从挂上门牌匾之后,从没开张过一天。 这等不务正业的光景,比在铁枪会还不如,至少在铁枪会手上,店门还会打开,引诱肥羊上钩,不像这样,从来没开门做过营生。 消息传到齐武臣耳朵里,他倒觉得正常,堂堂玄机台的高手,难道还真的会开门做生意不成,这种明摆着赔钱的做派,才是高人风范。 只是他忽然想到,赵拂衣买铺面没花一分钱,赔钱赔的也是他的钱,就不免心跳气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地书传承》正文 十八、分筋错骨手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 一转眼,赵拂衣已经抵达长安城半个多月。 半个月间,他每日不是在光德坊的宅院休憩,就是在关中书院的瀛洲楼读书,如果这两个地方都找不到他的话,一定是在宅院对面酒馆里吃饭。 这段日子,他再没遇到什么熟人,无论是许白露也好,小圆也好,还是张锐、齐武臣,都没有在他面前出现过,倒是安宁了不少。 唯一遇到的熟人,则是他完全不想遇到的秋素白。 数日前的一个傍晚,赵拂衣正要迈出瀛洲楼,忽然瞧见秋素白从楼前经过,与她同行的还有两名女子,连忙缩回脚步,闪到楼上,避开见面。 秋素白出现在这里倒不奇怪,她本来就是关中学院的女学子,只是这女孩太邪门,还是少见的好! 当时天色已晚,赵拂衣在瀛洲楼里,昏暗无光,身在暗处,秋素白迎着夕阳,身在明处,按说他看得到秋素白,秋素白却看不到他。 可是不知为何,经过瀛洲楼门口的时候,秋素白忽然转身,向他所在的方位瞟了一眼,嘴角带出一丝笑意,像是发现了他藏在里面,只是这一眼,便让他心怦怦跳了好久。 除了这一次有惊无险之外,其他日子倒也平安。 如果说,还有什么事情让他郁闷的话,那就是赵客留下的山水画卷,依然没能破解,甚至一点线索也没有。 …… 夕阳西下,月上梢头。 赵拂衣从街边的酒馆里走出来,一步步向自家的普渡居走去。 远远望着普渡居的招牌,心中暗自琢磨,最近是不是要考虑开业几天,不然,不要说是别人,就算是许白露都会怀疑他来长安的用心。 咔! 赵拂衣进到铺面,转身又将门板一一插好,这才往后院走去。 铺面就有这点不好,不像寻常宅院只有两扇门,而是由七八块门板拼成,进出都不方便。 “嗯?” 迈入后院的一瞬间,赵拂衣瞳孔不由一缩,当下止住脚步,缓缓向后退去。 后院当中,站着一个锦衣人,背对着赵拂衣,双手负在身后,正在观赏鱼缸里的锦鲤。 整个铺面只有一个出入口,就在自己身后,之前一直锁的好好的,这人能出现在这里,不问而知,必是越墙而入,只怕不是什么好人。 “尊驾是什么人?” 赵拂衣朗声问道,与此同时,右手轻轻一抖,一筒暴雨梨花针已然握在手中。 “不是你约我来的么?” 锦衣人转过身来,赫然是许门的外门总教习王朝义。 “见过是王总教习!” 赵拂衣松了口气,连忙施了一礼,收回手上的暴雨梨花针,接着说道:“总教习要来,怎么没派人通报一声,在下也好提前等候。” “不必这么麻烦。” 王朝义淡淡说道:“前些日子你让白露带话给我,来这里教你七十二路分筋错骨手,本来打算第二天来的,却被别的事情耽搁了,今天才把事情办完。” “总教习辛苦,在下不胜感激,还请歇息片刻,容在下烧水泡茶。” 赵拂衣说道。 “不必了。” 王朝义摇了摇头:“许门事情多,我也没有太多时间留给你。” “师兄让我传你的这套分筋错骨手,共有七十二路,我每天教你两个时辰,传授六路招式,十二天后武功教完,我就不再来了。” “这套武功很难学,这十二天里,你能学到多少就是多少,日后我也不会再来找你,就不要浪费时间了,不然吃亏的是你。” 赵拂衣一怔,没想到王朝义说话竟如此直接,再看他面色淡然,一副对世间万物都不在意的表情,就知道这人不是开玩笑的。 十二天后,再去找他,恐怕连面也见不到,于是点了点头,拱手说道:“那就麻烦总教习了。” …… 分筋错骨手在江湖上流传的极广,修炼过的人多如过江之鲫。 这种功夫是以空手对敌,专门脱人关节,截人筋脉,用极快速地手法,攻击敌人全身关节的薄弱处与筋脉的粘连点,却不与骨骼、肌肉硬碰,是门以弱胜强,以巧胜拙的功夫。 不过,这门功夫流传的虽广,却大多都不全,往往却只有十一八路,或三十六路,极少听说有人练到七十二路的。 王朝义传授的这套分筋错骨手,与江湖上流传的大不相同,不但招式多了几倍,而且每一招、每一式都比寻常江湖人修炼的复杂的多。 每次出手,不但要校准自身的发力方式,还要计算敌人的关节变化、血脉流动、筋脉伸缩,落点稍有偏差,便起不到以弱胜强的效果。 “我刚才讲这六式都是针对敌人双臂骨骼、筋脉、关节的弱点,你复述一遍,我看你记了多少。” 半个时辰之后,王朝义将前六式的精义讲了一遍。 “教习辛苦!” 赵拂衣拱了拱手,笑着说道:“第一式虎口余生,主要是针对敌人虎口处的关节,其中有四个要诀,分别是肌肉……” 他不慌不忙,不疾不徐,将这前六式的要诀细细说了一遍,不但将每一式的劲力变化说了个通透,而且随手演练,将如何发力,如何攻击,展示的清清楚楚。 只看他演示的如此清楚,就知道他并不是把王朝义教授的内容死记硬背下来,而是真的理解了其中的精义。 “你以前学过这门功夫?” 王朝义脸上露出惊讶之色。 “那倒没有。” 赵拂衣说道。 “不对,你怎么可能学这么快?” 王朝义摇了摇头,并不相信赵拂衣的解释。 “呵呵,教习忘了,在下本就是学医的,对人体骨骼、关节、筋脉再熟悉不过,闭着眼睛都知道其中关窍,这功夫别人学起来难,在下学起来还算简单。” 赵拂衣笑道。 “我倒忘了这一层,那咱们就继续吧。” 王朝义点点头,也不多说,开始讲接下来的六式,从黄昏时分,一直讲到明月高悬,直到夜里十一点多方才止住,讲足了四个时辰。 赵拂衣一直听的津津有味,直到王朝义讲完,才意犹未尽的点点头:“多谢教习指点。” “你的悟性不错,修行进展远超我的预料,可惜练武的岁数实在太大,否则……” 王朝义的语气中含着一丝可惜。 短短两个时辰,赵拂衣便已领悟了七十二式分筋错骨手中,前二十四式的精义,照这么下去,有个三四天功夫,就能全盘领悟这门功夫。 这种速度并不能用学医有成解释,不然,天底下的大夫岂不是个个都能练成高手,最重要还是赵拂衣的领悟力强。 如此强的领悟力,他不要说见过,就连听都没听过。 当年,他修炼这门武功的时候,也用了足足十天,才记住其中精义,而且他那时已经武功有成,并不是对武学一窍不通的门外汉。 王朝义不知道的是,赵拂衣自从穿越到这方世界之后,或许是因为再世为人的缘故,精神力量比常人要强出很多,有过目不忘之能。 故此,才能在短短时间将招式中的精义记住。 …… 从这一日开始,赵拂衣便没有再去过关中书院,每天上午在宅院之中演练武功,下午等王朝义前来传授,学习剩下的招式。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 等到第四天头上的时候,王朝义已将七十二路分筋错骨手全部讲述一遍。 赵拂衣也不负所望,将这七十二路招式的精义完全掌握,不过,想要用于实战,还需苦心修炼一番。 他现在只是初步掌握了招式的精义,但是真正与人交手,每一招出手之前,还是需要想上一想,战斗是瞬息之间的事情,那有余暇供他思索,必须要练到出手之际,想也不想,才能真正对敌。 换句话说,就是要把大脑里掌握的技巧,变成肌肉的本能反应,这是一件天长地久的水磨工夫,时间越久,功夫越纯,并且永无止境。 “以你的领悟力,若是能早十年学武,至少有两成机会成就先天高手,可惜有点晚了。” 这一日,王朝义教完分筋错骨手,叹息着对赵拂衣说道。 “多谢王总教习看重,在下愧不敢当。” 赵拂衣微微一笑,拱手笑道,略微沉吟了一阵,接着又问道:“总教习,在下还有一个疑惑,这门分筋错骨手的招式虽然精妙,可是就算练到极限,也只是身手灵巧一些,出手凌厉一些,与常人相比,并没有压倒性的优势,速度、力量与常人无异,对付一两个人还可以,敌人再多就不行了。” “我曾听人说过,武学高手能够以一当十,甚至以一敌百,可在下看来,这门武功就算练到极点,恐怕也达不到这样的效果,难道武功和武功之间还有区别吗?” 说话之间,他的目光有意无意,从王朝义脸上划过。 若是没有见识过赵忠的厉害,说不定,他会以为分筋错骨手是一门了不得的功夫,可是看过白虎岗的一幕后,他却明白,分筋错骨手再练,也只是招数上的变化,与赵忠那种几近妖魔的武功相比,简直是天差地别。 王朝义听了他的话,沉默了好一阵子。 许久之后,终于张口:“你这句话问到了关键,这里面蕴含着武道的真正秘密,本来不想告诉你的,既然你自己能想到这里,那我也不瞒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地书传承》正文 十九、武道 一层层阴云从西方卷来,遮住了夕阳仅有的余晖。 天色渐渐阴暗下来,丝丝小雨随风飘落,洒在长安城的千家万户。 王朝义站在院子当中,长发飘散、胡子拉碴,双手负在身后,身形潇洒不羁,无视这飘然而下的雨丝,丝毫没有避雨的意思。 “你知道什么是武功吗?” 王朝义并没有直接解释赵拂衣的疑问,反而向他提了一个问题。 “以在下的粗浅认识,武功就是克敌制胜的格斗术。” 赵拂衣说道,在赵客展露真实身份之前,他一直以为这方世界与前世差不多,个体再强,也有极限,正所谓武功再高,也怕菜刀。 故此,他对武功之类的事情,压根就没有关注,也就谈不上什么理解。 “那你知道什么是武学吗?” 王朝义没有评判他的回答对不对,接着问了下一个问题。 “哦……” 赵拂衣皱了皱眉,说道:“从字面理解,应当是研究武功的学问。” “那你又知道什么是武道吗?” 王朝义还是没有评判,继续问道。 “这个……” 赵拂衣摇了摇头,没有再揣测,实话实说:“在下真的不知道。” “嗯。” 王朝义点了点头,并没有因为他答不出而失望,与此相反,脸上露出一丝赞许:“这个问题你答不出很正常,多少人练了一辈子武,都没想明白这个问题,你若是随便绉一个答案,反而显得轻浮,剩下的话也不用说了。” “所谓武道,就是武者前行的道路,至于这条道路走向何处,每个武者都有不同的理解,但在我看来,武道之路就是蜕变之路,武道的终点就是蜕凡入圣。” “哦?” 赵拂衣不由一怔,蜕变之路,王朝义这个说法是他从来没听说过的。 “什么是蜕变,蝴蝶破茧成蝶叫做蜕变,蝌蚪化为青蛙叫蜕变,蝉蛹破土而出叫蜕变,蜕变就是生命层次的提升,原本只能在淤泥里打滚的泥鳅,经过蜕变之后,成为遨游四海的苍龙。” 王朝义说到这里,一向淡然的脸上,现出几分激动,这个看法确实是他的心里话,并不是随口乱说。 赵拂衣默然不语,用心琢磨王朝义的每一句话,话说的很清楚,理解起来却很难,正确的说,是很难令人相信。 蜕变…… 生命层次的提升…… 泥鳅化苍龙… 这些是真的么? 真的能够做到? 只凭练武! “今天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王朝义似乎看破了赵拂衣的心思,接着,又说了一句更难理解的话:“你若信了,万法皆真,你若不信,万法皆虚。” “什么意思?” 赵拂衣忍不住问到,如果说刚才的话,他还能理解,现在的话,他已经完全不能理解了。 “还是接着说武道吧。” 王朝义没有理会他的疑问,接着说道:“武道的终极目标是蜕变,要实现这个目标,每一步都要脚踏实地,只有站的稳了,才不至于搭起一座空中楼阁,至于如何才能站的稳重,走得踏实,这就是武学研究的范畴。” “至于武功么,则是以武道为根本,以武学为指引,是历代武者耗尽心血研究出的修行方法,既有内炼已身的秘法,也有护道求生,斩杀邪魔的手段。” “如果你理解了这一点就会明白,武功实质上分为阴阳两面,克敌制胜,与人搏杀,只是武功的阳面,还有更重要的一面,就是内炼已身,蜕变肉身的阴面。” “啊?” 赵拂衣听到这里,脑子里灵光一闪,插话问道:“王总教习,换句话说,每一套武功都有两种精义,一套是克敌制胜的搏杀技巧,还有一套则是提升自身素质的秘法?” “也不全是。” 王朝义摇了摇头,说道:“理论上应该是这样,实际上,大多数人创造的武功已经偏离了武道的本意,变成了纯粹是杀伐之术,当然,还有些不擅长与人搏杀的隐士,创造的则是纯粹的内炼法门。” “这套分筋错骨手是哪一种?” 赵拂衣接着问道。 “嗯……” 王朝义沉默片刻,说道:“这套分筋错骨手是一位武学奇才,依照真正的武道本意所创,不但有我已经教给你的搏杀之法,还有一套与之配合的内炼之法,叫做缠龙内劲。” 缠龙内劲! 赵拂衣心中一动,忽然想到了什么,抬头看向王朝义。 …… 天上的雨滴逐渐变大,一滴滴砸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随着雨势渐大,街上行人逐一归去,原本熙熙攘攘的光德坊,难得冷清下来。 四周一片寂静,只剩风雨之声。 王朝义说出“缠龙内劲”四个字之后,没有再张口,站在院子里,听凭雨水落在身上,目光淡然地看着赵拂衣。 赵拂衣也站在雨中,脑子里在飞速旋转,思索王朝义的真正意思。 以他想来,王朝义肯告诉他分筋错骨手的真相,恐怕已经有了传授的意思,只是法不轻传,也不会这么简单传给他。 毕竟,许山只是让王朝义传他七十二路分筋错骨手,却没有让他传授缠龙内劲。 “王总教习,不知可否传授在下这套缠龙内劲?” 赵拂衣想了许久,最终还是问了出来,世道艰难,乱世将至,更何况在黑暗中,还有未知的敌人潜伏,多一分对敌的手段,就多一分活下去的希望。 赵客留下的山水画卷虽然神秘,或许蕴含着惊天动地的秘密,却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破解,远水解不了近渴,多学一些别的本事也是好的。 至于要付出什么代价,只要付得起,他倒不在乎,代价再重,也不会比命更重。 “可以。” 出乎意料,王朝义回答的非常简单。 赵拂衣不由一怔。 “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王朝义接着说道。 “还请王总教习赐教。” 赵拂衣答道。 “这事说来话长……” 王朝义却没有直接说条件,而是叹了口气,双手负在身后,双目望着天边的阴云,说起一桩往事。 “三十多年前,凉州天水府崛起了一家门派,叫做苍龙门,创立门派的掌门叫做冯百破,是一名武学奇才,他原本是湘西大力鹰爪门的弟子,一身鹰爪功练到门中第一,后来离开鹰爪门,在江湖上厮混,期间学了湘西排教的‘五百钱’点穴法,以及武当山嫡传的二十四路虎抓手,并将这三门武功熔于一炉,创出七十二路分筋错骨手,还有与之配套的内炼功法缠龙内劲。” “冯百破的武功虽高,运气却不怎么好,创立门派第二年,就遇到一场百年难遇的大战,漠北草原帝国大军入侵凉州,攻破边防线,进军天水府,冯百破作为当地武林有名的人物,自然不能置身事外,他加入朝廷边军,与草原高手搏杀,杀了不少人,最终,却死在突厥大将查干巴拉麾下铁骑的围攻之中,此后,苍龙门也被大军攻破,满门遭到血洗。” “苍龙门虽然灭亡,冯百破却有一个儿子活了下来,这个人叫冯幽,当时正在蜀中办事,正好逃过一劫,他的武学天赋还在冯百破之上,性情坚韧,慷慨仗义,逃出血洗之后,矢志为父报仇,只是当时武功未成,根本奈何不了查干巴拉,这才投入凉州边军,在战场上磨砺武功,直到二十五岁那年,终于武功大成,决定潜入草原刺杀查干巴拉。” “讽刺的事情出现了,还不等他出行,草原帝国内部就发生了分裂,查干巴拉争权失败,竟然率领部下三万大军叛逃帝国,投靠了大魏王朝,朝中几位大员对此十分欣喜,便将他封为顺义候,享受荣华富贵。从此形势一变,冯百破再想刺杀查干巴拉,不但不是为国杀敌的功臣,反而成了刺杀朝廷重臣的罪人。” 说道这里,王朝义脸上表情变幻不定,时而讽刺,时而伤感,双手紧紧握在一起,青筋暴起,显然内心极不平静。 赵拂衣看在眼里,心中已然明白,冯幽与王朝义的关系绝非寻常。 果然,王朝义接着说出了其中缘由。 “我当时也在凉州边军,与冯幽是情同手足的同袍兄弟,有一日,他忽然找到我,要与我进行一场赌斗,谁若输了,就传授给对方一门武功,我当时也没有多想,就与他赌斗一场,结果他输了,竟把平生最得意的七十二路分筋错骨手教给了我。” “我当时以为他会随便传我一门武功,没想到传的竟是他毕生得意功夫,顿时喜不自胜,可惜我当时太年轻,没有想太多,只顾着学到这门功夫的欣喜,却忽视了其中的异常,结果,就在他传完这门武功之后的三天,深夜潜入顺义候府,刺杀查干巴拉,成了西北边军的通缉要犯。” 说到这里,王朝义忽然沉默下来,面色黯然,眼中含泪。 “后来呢?” 赵拂衣忍不住问道。 “后来……” 王朝义的声音低了下来:“后来,朝廷大怒,凉州边军派出高手缉拿,我也是其中一位,最终,在苍龙门旧址找到了他,一场恶斗之后,他终于寡不敌众,当场身亡,临死前,他托付我将这门武功传下去,替苍龙门找一个传人。” “那是谁杀了他?” 赵拂衣眉头皱起,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莫非杀死冯幽的正是王朝义。 “师兄许山。” 王朝义给出了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地书传承》正文 二十、入门 “许山!” 赵拂衣不由一怔,这才想起张锐当初曾说过,许山本就是出身西北边军的高手,这么一算,许山参与此事的可能性极大。 想到这里,他忽然明白过来,为什么许山让王朝义传他七十二路分筋错骨手,这件事本就是一个警告,若是他规规矩矩还好,若是稍有逾越,冯幽的下场,就是他日后的下场。 “可是,冯幽的错了吗?” 以他看来,冯幽的做法绝不算错,满门被杀,血债累累,怎么可能忍气吞声,听任仇人逍遥。 一怒拔剑,报仇雪恨,才是大丈夫所为! 只是对于大魏王朝来说,查干巴拉既已投诚,就是朝廷重臣,刺杀朝廷重臣,冯幽就是天大的罪人。 更何况,查干巴拉还是草原帝国降臣,他这一死,日后两军交战,草原帝国中选择投降的人会少很多。 一面是血仇,一面是大局,冯幽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血仇,许山则冷冰冰地选择了大局。 眼前的王朝义呢,他又会选择什么? “冯幽之事过后,我就退出了凉州边军,流落江湖,仗剑天涯,直到两年多前,师兄从京城返回长安,一封书信招我回来,才算在许门落脚。” 王朝义淡淡说道。 赵拂衣暗叹一声,他已经知道了王朝义的选择,流落江湖这四个字,已经把他的态度表达的清清楚楚。 “在此期间,我一直想找一个传人,把冯幽传给我的武功传下去,可惜这门武功对天赋要求太高,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传人,这才一直耽搁下来。” “前几日,我传你这门武功的时候,本打算只传外门招式,没打算传你内炼之法,没想到你天赋卓绝,短短时间就领悟的所有招式,如此天赋,世间少有,已经足够传承这门功夫,因此,我可以把内炼功法一起传给你,只是有一个条件,你必须答应我。” 王朝义沉声说道。 “教习请讲。” 赵拂衣面色一肃。 “当日,冯幽就死在我眼前,临死之前,要我帮他找人承接苍龙门的传承,我答应了他。如果你要学这门武功,就得拜在苍龙门下,传承这一支香火。当然,苍龙门满门皆灭,门中也没有师长,日后你要另投他人门下,我也不会拦你,只要你保证找到传人,确保苍龙门的香火不绝就成。不过,其中有件事情你必须做到,既然拜在苍龙门下,就必须承担苍龙门的因果!” 王朝义正色说道。 “敢问教习,有何因果?” 赵拂衣问道。 “当日,冯幽虽然杀了查干巴拉,可是查干巴拉的儿子图日根却逃了一条命,五年前,当初查干巴拉支持的王子在草原帝国登基,成为当今草原帝国的大汗,图日根得知消息,竟再次带兵叛逃,逃回草原帝国。” “你若要学这门内炼之法,就要答应我,日后武功有成,前往草原帝国,刺杀图日根!” 王朝义肃然说道。 “好!” 赵拂衣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 赵拂衣答应了王朝义的条件,从此之后,就是苍龙门的传人。 当然,大魏王朝,规矩森严,就算江湖门派也不能免俗,赵拂衣要传承苍龙门的香火,也不能一句话了事。 趁着天色未晚,他撑起一把油纸伞,去附近的商户买了铜香炉、檀香、牌位等物件,之后,匆匆赶了回来。 等他再次回到宅院的时候,天色已晚,夜雨已停,一轮明月悬在天上,洒下银色的月辉,正是风清月圆的好时候。 小院当中,摆起一张香案,上面放着“苍龙门”的牌位。 这牌位是王朝义亲笔书写,笔力虬劲,在牌位前面,则是一份小楷写就的祷词,将赵拂衣拜入苍龙门下,传承香火,承担因果的事情详细写了一遍。 皓月当空,万里无云。 赵拂衣面色肃穆,撩起衣衫,“噗通”一声,跪倒在苍龙门的牌位前面,焚香祷告,颂念祷词,行过三跪九叩之礼,正式拜在苍龙门下。 “你已拜入师门,从今以后,就是苍龙门第三代传人,今夜,我就将这缠龙劲传给你。” 王朝义表情也有几分激动,再看赵拂衣的目光,也不像最初那样淡然,蕴含几分期盼之色。 “多谢王师叔!” 赵拂衣拱手施礼,对王朝义的称呼也有变化。 “武道为树根,武学为树干,武功为枝叶,刚才我已经告诉了你什么是武道,但在传授你缠龙内劲之前,还要告诉你什么是武学。” 王朝义正色说道。 “请师叔赐教。” 赵拂衣点头答道。 “如果武道是一条通天大道,武学就是走向大道终点的方法,具体来说,就是通过各式各样的秘法,配合各种罕见的灵药,不断刺激人体的各个组织,让它们发生非人的蜕变,从而达到蜕去凡身,超凡入圣的目的。” “这一蜕变过程极为凶险,稍有不慎,便有走火入魔的可能,死状惨不忍睹,经过无数前辈高手拼去性命试验,最终确定了一条途径,只要沿着这条途径修行,就可以最大概率的降低死亡风险,即使难以突破,一般也不会横死。” “这条途径大概分为四步,也就是江湖人说的武道四重境界,第一重是外家级数,刺激蜕变的人体组织是肌肉、皮膜,第二重是内家级数,刺激蜕变的是内脏、神经,第三重是先天级数,刺激蜕变的是骨髓,至于最后一重么,被称为入微级数,据说刺激蜕变的人体最为神秘的脑髓,一旦突破到这一重境界,就是传说中的武道大宗师,可惜这种高手,我只听人说过,从来没见过一眼。” “这四重境界的修炼顺序绝不能乱,每一重境界修炼有成之后,才能修炼下一重境界,否则,便有内伤的风险,轻则身负重伤,重则爆体而亡。” “每一种武功能够最终达到的境界,以及修炼的速度是不一样的,苍龙门的缠龙内劲最高可以修炼到内家级数,虽然不算太高,不过一旦修成,也算是江湖上的一流高手,可惜……” 说到这里,王朝义叹息着摇了摇头。 “可惜什么?” 赵拂衣眉头一皱,心中忽然有些不安。 “可惜你练武太晚,这辈子想要突破到内家级数,几乎是不可能。” 王朝义答道。 “什么?” 赵拂衣面色不由一变。 “武道的终极目的是蜕凡入圣,蜕凡的首要条件,就是达到凡人肉身的巅峰,换句话说,在踏入武道门槛之前,首先要把肉身锻炼到自身的极限,才能开启武道之路。” “想到做到这一步,天下各派无不费劲心思,世家大族往往从两三岁开始,就给嫡系子弟准备种种灵药,打下浑厚无比的基础,日后一旦修炼,早早就能把肉身练到极限,稍次一等的门派,则从六七岁开始,就安排门中弟子练童子功,配合锻体的秘方,到个十五六岁的时候,也能把肉身练到自己的巅峰,你们苍龙门走的就是这条路子,也传承了几个方子,我稍后可以一起传给你。” “可惜你今年已经十六岁了,肉身虽然不算衰弱,但也比常人强不了多少,想要练到自身的巅峰,没有灵药的情况下,至少也要四五年的时间,那时候已经是二十多岁,身体最有潜力的时光已然过去,再想突破,没有奇遇几乎不能。” 王朝义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 赵拂衣眉头大皱,王朝义的意思很清楚,练武就是童子功,错过了打基础的阶段,日后补起来难上加难。 这个道理非常浅显,也非常正确,不要说是练武,就算是前世的职业运动员,也都是从小练起,才能取得成绩,从未听说过有人是半路出家,成为顶尖职业高手的。 “你也不要太失望,只要能成就外家级数,在江湖上就已经少有人敌,只要不去惹名门大派的高手,也足以横行江湖。” 王朝义见他面色黯然,忍不住出言开解。 “师叔,敢问你练到什么境界了?” 赵拂衣忽然问道。 “我么……” 王朝义苦笑一声:“我运气不错,很早就遇到师父,基础打得不错,可惜天资不算太好,四十年苦练下来,只是内家顶峰而已,距离先天还差一步。” “内家顶峰,半步先天,那是多强?” 赵拂衣接着问道。 “你一看便知。” 王朝义慨然说道。 说话之间,他伸出左手,屈指一弹。 只听“嗤”的一声轻响,指尖带动萦绕四周的空气,形成一道白色的气劲,如一条三尺长白蛇,扑向院子里的青石板。 接着,就听“咔”的一声脆响,气劲撞在青石板上,径直穿透过去,一寸多厚的青石板瞬间裂为四块。 单凭肉身指力,弹出一道气劲,威力已经不在手枪子弹之下,若是真的弹在人头上,只怕头盖骨都会被一指弹飞! 如此功力,当真可怕! “只是他与赵忠相比,两人武功谁高谁低?” 赵拂衣忍不住想到这个问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地书传承》正文 二十一、苦修 单以力道而言,赵忠单手屠虎,王朝义一指碎石,都是超乎世俗想象的力量。 到底谁强谁弱,以赵拂衣当下的眼光很难分清,但以威势而言,赵忠仿佛魔神一般的身影,杀气凛凛,摄人心魄,胜过王朝义不知多少。 故此,他隐隐觉得赵忠的实力当在王朝义之上,只是不知到底强过多少。 赵拂衣想到这里,暗自摇了摇头,把这个念头从脑中驱离。 隐姓埋名,假死脱身,离开汉中府,这辈子能不能见到赵忠还两说,考虑谁强谁弱,也没什么意思。 不过,他脑海里忽然又转过一个念头,忍不住问了出来。 “王师叔,当日在石大将军庙里的时候,遇到了来自玄机台的杀手,大小姐提过一句,说玄机台是有修行人的组织,实力强横,威势滔天,擅长诡异的法术,但不知修行人与武者比起来谁强谁弱?” “修行人……” 王朝义脸色变了几变,最终化为一声长长的叹息:“据我所知,修行人只是一个传说,江湖上的朋友都说有,实际上却没几个人见过,很多人都说朝廷里面玄机台的主事人是修行人,还传出种种诡异的细节,问题在于,别说是我,就连做过千牛卫统领的许师兄也没亲眼见过。” “见都没见过,谁强谁弱就更没人说得清了,江湖传言很多,有人说是,武道修到大宗师境界,就能与修行人一战,胜负五五分,也有人说,武道突破大宗师境界,才能成为修行人,战力天差地别。” “原来如此。” 赵拂衣目光闪动,与王朝义不同,他是真的确认修行人存在,可惜赵客当初不肯说太多,他也不知道修行人有什么手段。 “好了,不说闲话了,今夜就把缠龙内劲传给你吧。” 王朝义话锋一转。 “好。” 赵拂衣点点头,转身回到屋子,取了纸笔墨砚,铺子院子里的石桌上,借着茫茫月色,记载缠龙内劲的秘诀。 缠龙内劲听起来只是一种内炼功法,实际上却细分为三大部分,或许是因为,这门武功本就是冯百破将三门武功融合而来。 第一部分叫做养血培元术,讲的是如何打磨肉身,磨砺到巅峰状态,为晋升外家层次打基础,其中,除了功法秘诀之后,还附录了一副药方,叫做养血汤,以此药方辅佐,可以事半功倍。 第二部分叫做至柔至刚术,主要内容是外家层次的修炼方法,如何以秘法刺激肌肉、皮膜产生蜕变,为日后攀入内家层次做准备。 第三部分则是龙虎相济术,这部分的内容很短,只有寥寥一千多字,讲的是如何刺激内脏和神经蜕变的内家修行之法,能练到这一步,就已经迈入了内家高手的门槛。 这部缠龙内劲修炼起来极为复杂,单单修炼时的禁忌事项就不下百种,犯了任何一种禁忌,都会立即引起气血紊乱,从而身死道消,并且详细描述了死状,由此看来,当初创立这门内炼功法,不知消耗了多少人命。 足足一夜功夫,赵拂衣才将这门缠龙内劲记下,只是理解还要时间,至于日后修炼,需要的时间更长,需要以年,甚至以十年计。 从这日起,接连三日。 赵拂衣都没有出门,每日从早到晚,琢磨缠龙内劲的要诀,王朝义也没有走,就在这里住了下来,随时为他讲解功法。 三日之后,赵拂衣终于全盘领悟了缠龙内劲。 王朝义这才放心离去,也算了解一桩心事,,原本落寞的表情,多了几分欣喜。 从前到后,一共七日。 赵拂衣不但学成七十二路分筋错骨手,而且学到内炼功法缠龙内劲,为武道之路打下第一步基础。 对于寻常江湖人来说,有这两部功法,已足以安身立命,可惜对赵拂衣来说,面对暗中潜伏的危险,也只多了一丝保命的可能而已。 …… “嘘……” 赵拂衣赤身,盘膝坐在一个大浴盆里,长长呼出一口气。 浴盆里盛满了滚烫的汤药,不断上下翻腾,烫的他浑身上下一片赤红,药色鲜红如血,带着浓浓的甜香,一缕缕鲜红的雾气蒸腾而上,由口鼻吸入,然后再缓缓呼出。 远远望去,仿佛一个血人,坐在血盆之中,正在茹毛饮血,若是有第二个人忽然进来,骤然看到这一幕,只怕会被活活吓死。 赵拂衣只是在练功而已,弄这么大场面,他也不想的。 自从王朝义走后,这一个月来,赵拂衣再没踏出光德坊一步,每日苦熬练功,不是在院中演练七十二路分筋错骨手,就是在屋里修炼缠龙内劲之养血培元术。 盆里盛的汤药,就是缠龙内劲附录里养血汤,里面混杂了十多种药性各异的药材,熬成一锅汤药之后,药性强劲,壮大气血的作用比寻常汤药强得多,可惜因为药性太过猛烈,已经产生毒性,不能内服使用,只能用于洗浴。 泡在养血汤里修炼,修炼养血培元术的速度比在外面快至少三十倍,只可惜因为毒性的缘故,以赵拂衣的体质,每三天才能洗浴一次,每次不能超过半个时辰,否则,就会积累毒性,以至于留下隐患。 若非如此,他恨不得天天泡在里面,早日修成这门功法。 即使这样,每泡一次养血汤,也相当于他三日苦修,算起来正好让他修行进度加快一倍。 此外,养血汤中添加的药物,还可以略作修改,若是能加入几味灵药,修炼速度更快,只是一来他身上的银子不够,买不起这些药材,二来这些药材都是可遇不可求的珍品,一时半刻也找不到卖药的地方。 哗! 半个时辰,转瞬即至。 赵拂衣霍然站起身来,一步迈出血色浴盆,着身子,来到小院当中,舀了一盆清水,从头到脚浇了一遍,洗去身上的药汤,这才转回屋子,换了身武士劲装,再次回到院里。 养血汤药性猛烈,泡在药汤里的感觉绝不好受,又烫又疼,浑身上下就像被火烧一样,也就是赵拂衣性情沉稳,要是换一个人,恐怕也在里面坐不了半个时辰。 练过缠龙内劲之后,接下来就是七十二路分筋错骨手。 院子当中,立着一个木人桩,是他从木器行定制的,是的是存活百年的老核桃树制成,木质细密,最是坚硬不过。 赵拂衣来到院里,丝毫不顾身体疲累,使出七十二路分筋错骨手,一招一招向木人桩招呼,转眼之间,便将七十二路招式全部练了一遍。 顾名思义,分筋错骨手是一门手上招式,攻击全部来自双手,修炼的重点也是双手,只是赵拂衣从来没练过武功,骤然练习这门功夫,虽然有养血汤辅助,提高身体素质,但十指毕竟是血肉之躯,硬碰在坚硬的木桩上,短时间还要说,时间一长,碰的又青又肿,稍一接触木桩便有钻心之疼。 若是换一个人,说不定就此放缓进度,不过,赵拂衣两世为人,心志坚毅非比寻常,竟然硬生生忍了下来,丝毫没有懈怠。 “明天该去书院了,再这么下去也不是一回事……” 两个时辰之后,赵拂衣结束了一上午的苦修,累得气喘吁吁,躺在青石板上,慢慢思索下一步的修炼计划。 这一个月来,在养血培元术和养血汤的促进下,体质突飞猛进,体力至少增加了三倍,招式也精湛了不少,可是最近几天,进展速度明显放缓,再没有刚练习的效果。 这也正常,天下事往往都是开头容易,越往后越难,所谓行百里者半九十,就是这个道理。 按照目前的进度,想要把身体提升到巅峰,迈过外家级数的门槛,至少还要四五年的时间,耗费时间实在太长,一味苦修下去意义已经不大。 倒不如重新调整时间,每天留上小半时间练武,剩下的时间博览群书,尽快破解那副山水画卷的秘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地书传承》正文 二十二、浑水 正午。 阳光正烈。 赵拂衣结束了上午的修炼,换了一身干净衣裳,前往关中书院。 足足一个月的苦修,连光德坊的大门都没出过,就算是他心思沉稳,也感觉憋闷的很,往日的寻常景色,也多了几分韵味,就连街边卖豆腐的小娘子,看起来也眉清目秀。 时候不大,来到关中书院,还是老习惯,直接进了瀛洲阁,泡在书海里面。 瀛洲阁共有七层高,每一层都有数以千计的典籍,七层加起来起码也有万卷之多,想要通过一遍,着实是一个浩瀚的工程。 当然,是否看完瀛洲阁的藏书,与能否破解画卷的秘密,其中并无直接关系,但总能多几分把握,至不济也能增长见识,让他透过重重迷雾,看到世界的一丝真实。 一个多月没来,赵拂衣读书的兴致大涨,大步走上二楼,找到前次看了一半的典籍,伴着耀眼的阳光,坐在窗边读了起来。 这一读就是三四个时辰,直到太阳落山,明月西悬,这才伸了个懒腰,摇摇晃晃站了起来,打算再回住处。 “偷得浮生半日闲,半是佛陀半是仙!” 苦修一月之后,偶然读书半日,让他觉得精神健旺不少,暗自想到,果然不能一味苦修,还是要张弛有道。 伴着月色,漫步踱出瀛洲阁,外面的学子已经不多了,大多都已归去,剩下的也在学院宿舍里休息。 关中学院号称雍州第一,不止有长安城里的学子在此读书,西北五州都有来这里求学的,故此,学院里面有一片面积极大的宿舍,里面足有数百远道求学的学子。 瀛洲楼位于关中学院最东面,取得是“东海之上,仙山缥缈”的意味,赵拂衣想要回光德坊,就要由东到西,穿过院中一条大道,横跨整个关中书院。 这一路景致不错,有院,有楼,还有一片青竹林,一方绿池塘。 初夏时节,池塘里淡粉色的荷花盛开,经风一吹,左右摇曳,散发着淡淡的花香,伴着翠绿的荷叶,波光粼粼,风景煞是好看。 赵拂衣漫步走过池塘,正要步入竹林,听见前面青竹林中,传出吵架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是一对情侣。 在这片青竹林正中,有一座亭子,名叫“尾生亭”。 据说,当年曾有一个叫尾生的书生,与佳人约在蓝桥见面,不巧,天降大雨,水势暴涨,河里忽然发了洪水。若是换了别人,自然早早离开,不料,尾生为了不失信于佳人,居然毫不退缩,抱着蓝桥的桥墩不肯走,以至于淹死在蓝桥之下。 这个故事流传很广,有人叫它“尾生抱柱”,也有人叫它“魂断蓝桥”,名字不一样,内涵也不相同,前者取的是舍生取信之义,后者则说的是情比金坚。 关中书院当初建尾生亭的时候,取得是宁可身死,绝不失信的意思,可惜建成之后,却成了众多学子心目中谈情说爱的圣地,常有学子在此处幽会。 “你……你要干什么?” 说话的是一名女孩,声音充满了惊惧。 “给你一盏茶的考虑时间,再敢推脱,后果自负!” 这句话明显是男声,说话之间,就听到“噌”的一声脆响,居然是拔剑出鞘的声音。 “这脾气可真够大的……” 赵拂衣眉头一皱,忍不住摇了摇头,大步向竹林正中的亭子走去。 这方世界对于男女之事,要比前世开放的多,学院里不但有女学子,而且时常可见情侣出双入对。 若是寻常情侣争吵,他理都懒得理,可是情侣吵架一直吵到动刀子,他就有点看不下去了,虽然知道世事炎凉,但心中还有底线,容不下这种强抢民女的事情在眼前发生。 正所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赵拂衣闯入竹林,来到尾生亭外,远远看到了在亭中争吵的两个人。 然后,第一时间后悔趟了这一滩浑水。 …… 尾生亭里赫然是他的两个熟人,女孩赫然是秋素白,男子居然是许山的弟子——林镇! 看到这两人的瞬间,赵拂衣脑子里忽然浮出一个念头“我现在退出去还来得及吗?” 许门之中,林镇杀气凛然,对他的杀意几乎写在脸上,初次见面,便想下杀手,绝对是个心狠手辣的人物。 焚香楼上,秋素白一笑一颦让他心神摇曳,几乎难以自持,这一点极不正常,身上必有极大的秘密。 对于这样两个人之间的纠葛,赵拂衣只想躲得远远的看热闹,完全没有参与的打算,可惜的是,就在他看到这两人的同时,这两人也看到了他。 “是你!” 林镇听到脚步声音,转头看到赵拂衣,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剑锋一转,直指赵拂衣,冷声说道:“就凭你也敢打素白的主意?” “啊?” 赵拂衣不由一惊,做梦也没想到林镇居然会这么说,哪怕林镇直接拔剑砍他,都不会让他这么惊讶。 他当然不会想到,林镇之所以会这么说,是因为张锐在其中捣鬼,张锐对他成见极深,不想让他再接近许白露,可又没有借口制止,这才在上次离开焚香楼后,特地去林镇面前,编造了赵拂衣对秋素白暗生情愫的谎言。 张锐原本以为,焚香楼见面之后,赵拂衣还要再去许门,到时候就可以由林镇出面将赵拂衣逐走,没想到焚香楼一见之后,赵拂衣闭关苦修了一个多月,再没去过许家,编造的这一番谣言也就没起作用。 只是事有凑巧,没想到赵拂衣没去许门,却在关中书院遇到了林镇,这也算不是冤家不聚头。 “哦……我想这是一个……” 赵拂衣虽然想不到背后的故事,但看林镇的表情,就知道这里面一定有误会,打算出言解释,尽快脱身离开。 只可惜事事不如意,常十之。 “你来了!” 秋素白看到赵拂衣出现,原本惊恐的表情,瞬间被喜悦代替,像只受惊的小兔子,三两步从尾生亭里逃出来,躲在他身后,看他的眼神里饱含着无辜、可怜、惊喜、希望等种种眼神。 赵拂衣敢发誓,从前世到今生,他从未在一个人的眼神里同时看到如此复杂的情绪。 若是换一个人,只是看到这一个眼神,就忍不住拔刀相助,甚至不惜抛头颅洒热血。 “好大的胆子!” 林镇看到秋素白的表情,脸色顿时阴沉如水,提着明晃晃的长剑,一步步走出尾生亭,杀意几乎写在脸上。 赵拂衣忽然发现,,秋素白的眼神不是给他看的,而是给林镇看的,同时也想通了一件事,再解释也没什么用,因为任何一个男人,看到他想要得到的女人用这种眼神看别的男人,都会杀之而后快。 “唉……” 赵拂衣长叹一声,这真是人在屋中坐,锅从天上来。 就在林镇逐渐逼近的时候,竹林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声,听声音,约莫是有七八个人一起唱和。 眨眼之间,喧哗声越来越近,脚步声也清晰起来,影影绰绰能看到灯光就在不远处。 “算你们运气好!” 林镇脸色变了几变,最终还剑回鞘,转身大步离开。 关中书院毕竟不是荒郊野岭,真在这里闹出人命,就算许山权势再大,也未必压得下去。 临行前,狠狠瞪了赵拂衣一眼,如果眼神能杀人,相信赵拂衣已经被戳死了百次。 …… 片刻之后,七八名青衣学子从竹林外面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几名仆人,手中提着灯笼、食盒、酒水等物,看样子是要在尾生亭夜谈。 看到赵拂衣和秋素白在这里,几人还以为两人在约会,哈哈笑了几声,一起离开这里,全然不知,因为他们的出现,扼杀了一起血案。 “他总算走了,这次多亏有你,要不然死定了!” 秋素白拍着胸口,脸上一副劫后余生的表情。 “那在下也告辞了。” 赵拂衣苦笑一声,拱了拱手,转身就要离开,秋素白来路诡异,他实在不想多接触。 “你先不要走,你知道林镇为什么要逼我吗,能不能帮帮我” 秋素白拽住他的袖子,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 “这个……我觉得你有什么问题大可以跟许大小姐去说,林镇是她爹的弟子,总要卖大小姐几分面子,我与林镇非亲非故,恐怕……” 说话之间,赵拂衣用力拽了拽衣裳,把长袖从秋素白手中扯了出来,一步步向后退去。 “可是……” 秋素白眼眶一红,眼泪含在眼眶。 “后会有期!” 赵拂衣一拱手,如丧家之犬,急匆匆落荒而逃。 可惜他背后没长眼睛,如果背后长了眼睛,就会发现,在他转身之后,秋素白原本泫然欲泣的表情忽然消失的无影无踪,眼神之中,只有狡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地书传承》正文 二十三、生死 “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 赵拂衣踏着月色,漫步向自家宅院走去,望着天上圆月,情不自禁地想起前世的这句诗来。 前世社会发达,车水马龙,昼夜不停,从傍晚就亮起的霓虹灯,早早遮去了媚人的月色,想要体验纯粹的月光,只能远离喧嚣的都市,前往山野之中。 可惜到了山野,四周又没有人气,抬头望月,只能看到一片惨然,全没有“梨花院落溶溶月”的写意。 唯有这方世界,日升而作,日落而息,才能赏到这大美月色。 一月苦修,赵拂衣体质增强数倍,脚下步伐更加矫健,往日需要走一个多时辰的路程,如今只要小半个时辰就能走完。 进了光德坊的大门,道路两旁的灯火再次亮起,酒家尚未歇业,里面歌舞喧嚣,卖馄饨的夜市摊子也刚刚摆出来,热气腾腾地一碗接着一碗,倒是热闹的很。 长安的宵禁令,只是禁止在坊市之外的大道行走,至于坊市之中,倒没有任何限制。 若是别的坊市,这个时间大半都已经安静下来,但是光德坊本是就是商业繁华之地,就算夜半时分,也还有商家开门,这个时间段还是热闹非常。 赵拂衣回到光德坊,先不着急进自家宅院。 他在家对面找了个夜市摊子,要了一碗鲜香顺滑的馄饨,又要了一荤一素两笼包子,一碟油炸花生米,一碟蘸水豆腐,一碟卤肉,一条炸鱼,还有一壶“十日醉”,慢慢品尝起来。 对月饮酒,人生一乐! 酒足饭饱之后,赵拂衣施施然站起身来,把刚才遇到林镇和秋素白的不快,全然抛在脑后。 …… 几步回到普渡居,反手关好大门。 赵拂衣踱着步子来到院中,接着,就见月色之下,有人背对着他,昂首而立,腰悬长剑,只看这背影就能感到一种狂傲之气。 “林镇!” 赵拂衣脑中霍然闪过这个名字,脑子顿时清醒过来,他虽然没看到正面,却记得这身衣裳,毕竟刚刚分开还不到一个时辰。 “你总算回来了,让我等得好苦!” 林镇转过身来,白净的面孔上露出恶毒到扭曲的表情,与之前两次见面截然不同。 无论是在许门,还是在关中书院,两次见面的时候,林镇虽然毫不掩饰杀机,却都是一副傲然之态,不像此时,脸上傲态尽消,只剩纯粹的恶毒。 赵拂衣顿时心中一沉。 当一个人能在你面前肆无忌惮的展示本性时,往往就是彻底翻脸的时候。林镇在他面前露出如此恶毒的一面,不啻于将自身最大的秘密暴露给他,而能保守秘密的只能是死人。 想到这里,他向后退开半步,手肘轻轻一晃,一只沉甸甸的黄铜圆筒已经滑落到手上,在长袖的掩饰下,正对着林镇。 “林兄,为何夤夜来此,敢问有何指教?” 赵拂衣遥遥问道,两眼盯着林镇,一眨也不眨,随时防备他暴起发难。 “指教……” 林镇脸上表情更加阴毒,带出一股残酷的味道:“我正是要指教指教你,如何杀人才能杀的痛快!” “林兄这么说,莫非是要杀我?咱们好像没什么仇怨吧,林兄难道不给我一个理由?” 赵拂衣不动声色地问道。 “呵呵,想要理由?我可以找一千条一万条给你,可是有意思吗,你只要知道我想杀你就够了!” 林镇冷声说道。 “原来如此……” 赵拂衣长叹一声,知道今天的事情必然不能善了,他与林镇之间,恐怕有一个人再也走不出这个院子。 “既然如此……总不能束手待毙……” 想到这里,他也顾忌不到其他后果,当下扭动机关,率先动手。 只听“噌”的一声轻响,一簇银光骤然从他袖中射出,向林镇激射过去。 “找死!” 林镇怒喝一声,就在银光射出的瞬间,他也动了。 他虽然年纪不大,杀人的经验却极丰富,听到响声的瞬间,就判断出有机关发动,毫不犹豫出手杀人。 擎起手中长剑,同样幻化出一道银色光芒,纵身向赵拂衣跃去,接着,便与赵拂衣袖中射出的一簇银光正面冲撞在一起。 …… 相遇,然后就是离别。 两道银光正面接触了一瞬间,发出“嗤嗤”几声轻响,然后各自分开,沿着原本的轨迹,分别向前射去。 由赵拂衣袖中射出的银针,速度快到了极点,超乎了所有人的预料,无论是赵拂衣,还是林镇。 机关暗器这种东西,由于机簧材质所限,威力一般都不会太大,最有力的证明就是,江湖上以暗器成名的几家门派,最强的杀手锏都是施展暗器的手法,而不是苦心研究的机关。 林镇也是这么想的,因此,并没有把赵拂衣袖中射出的银针放在眼里,他原本打算以长剑绞碎暗器,之后,顺势宰了赵拂衣。 可惜,银针的速度与力度都超过了他的想象,手中长剑的运转远远赶不上银针飞掠,这一簇银针完美的避开了他手中的剑锋。 接下来的事情顺理成章,二三十根银针整整齐齐地打在他的胸前,穿透胸腔,从背后射出,在他身前身后,瞬间溅起数十朵血花。 殷红的血花朵朵绽开,在媚人的月色下,瞬间极盛,瞬间极衰,呈现出一种妖异的美。 “我会死?” 这一瞬间,林镇发现他的生命力在急剧流逝,死亡已然无法避免,意识到这件事之后,变得无比绝望,于是奋起最后的力气,将手中长剑狠狠掷出,抛向赵拂衣的胸膛。 “你也要死!” 这是林镇最后的信念,他相信赵拂衣绝对躲不开这一剑,几秒种后,两人就会在地狱相见,这也是他临死前最后一点安慰。 接着,看到了让他更加愤怒的一幕,长剑刺在赵拂衣胸前,然后,轻轻一弯,向后弹了回去,并没有刺入…… …… 呼! 呼! 赵拂衣大口喘着气,望着林镇死不瞑目的双眼,跌落地上的长剑,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他做梦也没想到,来到这方世界遇到的第一次生死危机,居然是因为林镇,一个跟本不应该与他有纠葛的人。 差一点点就死了,暴雨梨花针确实厉害,一击便将林镇杀死,可是令他没想到的是,林镇临死之前,还有力量发动最后一击,长剑袭来速度太快,以他的本事,甚至连闪开念头都没生出,更不要说是躲避。 不幸中的万幸,长剑刺中的是他的胸口,而不是脖子,否则,他现在已经去地府跟林镇作伴了。 至于他为什么能活下来…… 赵拂衣抹了抹头上的冷汗,伸手在怀里摸索一阵,抽出一块白布,一块一尺见方,绘制着山水图案的白布,正是赵客留给他的山水画卷。 在秦岭山脉的半个月,赵拂衣苦苦琢磨画卷的秘密,虽然始终没有参悟出来,但也不是全无收获。 他发现这幅画卷水火不侵,刀枪不入,仅从材质上来说,确实是一件罕见的异宝。 于是,平日里就把这副画卷摊开裹在胸前,一来,画卷珍贵,不容有失,贴身带着最为妥帖,二来,也能当贴身软甲使用,没想到今天真的救了他一命。 “呼!呼!” 赵拂衣喘了几口气,把山水画卷铺在地上,揉了揉胸前的骨头,剑锋虽然没能刺入,却撞在骨头上,痛入骨髓。 山水画卷铺在地上,月辉洒在上面,浮现出一层若有若无的光芒,。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疼痛渐渐消失,他这才收起山水画卷,却没注意到上面浮现出的一层光芒,只当是画卷反射的月光。 收好画卷之后,转头再看林镇的尸体,眉头皱了起来。 林镇的死绝不能暴露,至少不能让人知道是他杀了林镇,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他并不认为许山会听他解释,林镇之死是他被迫反击的结果,只会一剑斩了他。 如果许山没有立即动手的话,一定也不是想听他解释杀林镇的原因,只是想知道,他是如何杀的林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地书传承》正文 二十四、毁尸灭迹 林镇之死,绝不能外泄,那就只剩下一条路可以走——毁尸灭迹! 赵拂衣不是头一回干这种事,当初在长安城外,他就一把火烧掉了阎森的尸体。 只是纯粹让一具尸体消失并不算难,难的是如何让一具尸体无声无息的消失。 林镇死的地方不对,若是在荒郊野岭,随便一把火烧了就是,骨灰洒在河里,就算是有通天的本事也未必能找到,可是在长安城中、光德坊里,恐怕这把火还没烧起来,四下里救火的街坊就翻墙进来了。 要说直接挖个坑埋了,也十分不妥,一来,半夜动土,容易惹人怀疑,搞不好就有巡夜的军士听到动静上门盘问,二来,林镇尸体留在院里,始终是一桩隐患,日后万一被高手看出痕迹,挖出尸体来,那可真是百口莫辩。 赵拂衣皱了皱眉,脑子里灵光一闪,忽然想起一副药方来。 这副方子是两年前,赵忠教他医术时传给他的,据说,只要按方抓药,熬制一锅汤药,然后,泼在人身上,就能销蚀骨肉,化作一滩黄水。 当然,他之前并没有试过,只是因为好玩记了下来。 赵忠言之凿凿,这副汤药最主要的作用,是兑水之后,抹在肌肤上溶解腐烂的死肉,故此,叫做“生肌汤”。他当时则跟赵忠笑着说,这玩意正好用来毁尸灭迹,完全可以给它起个名字叫“化尸水”! 记得当时,赵客难得的笑了笑,并没有跟他多做争辩。 现在想来,他当初恐怕并没有猜错,这玩意真正的作用就是化尸。 赵拂衣想到这里,也不迟疑,转身回到前面的铺面,照方抓药,熬煮药材。 这副方子用的十几种药材,都是市面上的常见药材,铺子里也都备着,他这家医馆虽然没开门营业,该有的药材却一样不缺。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所有药材都已倒入砂锅,加入清水,放在炉子上煎熬,只要再等半个时辰,新鲜的化尸水就会出炉。 这半个时辰,赵拂衣也不会死等,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一簇暴雨梨花针,便要了林镇的性命,效果令人满意,自然不能当做一次性武器,里面的银针还要一根根收回,等待下次使用。 计算银针射出的轨迹,赵拂衣在院子里仔细寻找起来,不多时,便循着轨迹,找到银针。 银针从铜筒里射出之后,从林镇前胸射入,后背射出,无论是心脏、骨骼、还是肌肉,全部轻易射穿,就像快刀割豆腐一样顺滑。 射穿林镇之后,银针其势未衰,射在北面堂屋的墙上,将厚达半尺的砖墙完全射穿,继续向前射去,一直射到堂屋的另一面墙上,才停滞下来。 二三十根三寸多长、牙签粗细的银针,整整齐齐地钉在墙上,形成了一个完美的圆形图案,美则美矣,却令人心惊肉跳。 赵拂衣看到这一幕,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当初,赵忠给了他两筒暴雨梨花针,说的很清楚,一筒涂着迷药,一筒涂着毒药,迷药使人生,毒药使人死,杀人活人全在一念。 他刚才与林镇情急拼命,用的是涂抹毒药的一筒,本打算把林镇毒死,可是没想到,林镇压根没有得到被毒死的机会,银针穿心而过,一举将他击杀。 “这玩意也太厉害了……” 赵拂衣忍不住嘀咕:“这也叫杀人活人全在一念,简直是挨着就死,碰着就亡,还涂什么毒药啊……等等……我明白了……” 要是他没猜错的话,暴雨梨花针是赵忠昔年自用的暗器,对付的自然是赵忠的敌人,对于赵忠级数的对手来说,仅仅是被银针刺中,也许并不会有什么大碍,这时候银针上的药物才会发挥作用。 可是对林镇这个级数的对手来说,银针就已经够要命了,至于上面涂抹的药物,则完全没有发挥的余地。 “这么说的话,岂不是……” 由这个思路往下推,他想到了两件事,其一,赵忠的实力绝对比林镇强太多了,其二,银针已经如此酷烈,上面的毒药比银针更加致命,毒性岂不是强的可怕? 想到这里,赵拂衣抬头再看钉在墙上的银针,不由心中一寒,急忙把手缩了回来,转身取了一把镊子,一根根地把银针从墙上夹了下来,然后,重新填回熟铜圆筒之中。 整个过程小心翼翼,生怕一不留神,被银针蹭破一块皮,就要跟林镇去地府作伴。 全部装填回去,已经是半个多时辰之后,砂锅里的化尸水正好出炉。 赵拂衣叹了口气,端起热气腾腾的化尸水,泼在林镇的尸体上。 霎时间,只听“咕嘟咕嘟”几声闷响,一团黄色雾气从林镇的尸体上猛然蒸腾而起,向天空飘去,也幸好是在夜间,月色朦胧,看的不大清楚,否则,这一团雾气飘起,只怕左邻右舍都能看到。 随着“咕嘟咕嘟”的声音不断,黄色的雾气不断蒸腾,所幸没有什么刺激味道,只有一股淡淡的甜香,不至于被人发现。 约么一炷香的功夫,“咕嘟咕嘟”的声音终于停了下来,黄色的雾气也都消失不见,随之消失的还有林镇的尸体。 留在原地的,只剩下一件经过腐蚀之后,破烂不堪,几乎看不清颜色的衣裳,还有一滩暗黄色的黏稠液体。 “好厉害!” 赵拂衣暗自心惊,这玩意的效果也未免太好了,效果比前世工业配置的王水还强。 化尸水既然有效,剩下的工作就简单的多。 掀开一块青石板,挖一个两尺多深的小坑,然后,把长剑插在底部,接着,把破烂不堪的衣裳,连同一滩暗黄色的黏稠液体全部扫进去,再把坑填实,把石板铺在原位,最后,一盆清水冲过,所有的痕迹无影无踪。 赵拂衣清理完一切痕迹之后,坐在屋檐底下,忽然有一种不真实感。 “林镇就这么消失了?” 直到这时,他才忽然发现,林镇赫然是他来到这方世界杀死的第一个人,此前的阎森,虽然是因他而死,却也是自杀。 “可是……为什么我会这么平静……” 他感到有些疑惑,传说中,初次杀人的紧张和呕吐感,完全没有出现,毁尸灭迹的过程,更像是在看一场电影,完全没有亲身参与的紧张感。 “是我本性就这么冷酷么……还是说,因为他要杀我,所以,我才会这么理直气壮的杀了他?” 赵拂衣在屋檐下坐了许久,甚至没有注意到,身上的衣裳已经被露水打湿了,却始终没有想通这个问题。 最终,摇了摇头,决定回房休息。 至于林镇之死,会不会给他带来什么危机,他相信只要应对得当,不会有任何问题出现。 原因也很简单,林镇是来杀他的,为了不留后患,自然不会告诉别人,自己来过光德坊,甚至还会想方设法,创造自己不在光德坊的证据,从而避开所有的嫌疑。 故此,没有人知道林镇来了光德坊,也因此,没有人会想到林镇死在这里。 …… 抬头看了看月亮,差不多三更天了。 赵拂衣叹了口气,站了起来,振了振身上长衫,漫步向卧房走去,忙碌一夜,也该休息了。 回到屋子里,赵拂衣关上门窗,脱下长衫,挂在床头的衣架上,然后,按照老习惯,取出山水画卷,打算放在枕头下面。 就在他取出山水画卷的瞬间,忽然呆住了。 原本从无变化的山水画卷,表面忽然浮现出一层薄薄的清光,这层清光极淡,在室外的月光下,并分辨不清,但在昏暗的屋子里,却看得一清二楚。 淡淡的光芒在画卷上游走,就好像有一层薄雾,亟待他揭开。 “这是……” 赵拂衣顿时感到心“怦怦”直跳,忽然有了一个预感,揭破画卷的秘密就在今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地书传承》正文 二十五、三棵桃树 “好冷!这是什么地方?” 赵拂衣茫然地望着面前的一切,脑子里一片空白。 眼前是一座巍峨的高山,青灰色的山体如擎天巨柱,直插苍穹,缥缈难见,被天穹阴云遮挡的严严实实,只有紫红色的闪电如龙蛇一般,偶尔在云中闪露踪迹,惊鸿之间,照亮天柱一般的山峰,让人惊叹于这座山峰的高远莫测。 四周是潮湿的白雾,近处淡淡地若有若无,越往远越浓,差不多一千米以外,就什么也看不到了。 脚下是大块大块的岩石,上面蒙着一层露水,湿滑、冰冷,光着脚踩在上面,一阵寒意徐徐而上,冰冷刺骨。 山势倾斜,向上看不到顶,白雾浓密,向下看不到底,不知山高几许。 山里风很大,呼呼的吹着,却始终吹不散白雾,耳畔是哗哗的流水声,似乎在不远处有道山泉。 眼前的一切如此陌生,无论前世,还是今生,从未来过这个地方。 “我是怎么来这的?” 赵拂衣揉了揉脑袋,回想起刚才的一幕,还觉得像做梦一样。 一盏茶的功夫之前,他还在长安城光德坊的家里。 临睡之前,忽然发现赵客留给他的那副山水画卷,表面浮出一层淡淡的清光,一颗心顿时“怦怦”地跳个不停。 在这幅画上,他寄予了太多的希望,也耗费了许多心血,可惜一直都没有任何反应,没想到今天却突然有了变化。 半是憧憬,半是担忧,他慢慢展开画卷,想要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化。 没想到,画卷展开之后,山水映在眼前,薄薄的清光微微荡漾,接着,只觉眼前一花,脑子一晕,彻底失去了意识,等他再回过神的时候,就已经站在这里。 身上穿的衣裳,还是临睡前穿的单薄汗衫,在呼呼的冷风吹拂下,冻的瑟瑟发抖,若不是经过一月苦修,体质强了不少,只怕早已被冻僵了。 “接下来,该怎么办?” 在寒风的吹拂下,赵拂衣迅速冷静下来,想到了第三个问题。 忽然来到这个地方,他的第一反应不是遇到奇遇的欣喜,而是深深的恐惧。 陌生之地,荒无人烟,别的无需多想,最重要的是如何生存下来。 在自然的天威之下,每个生命都脆弱的可怕,这个地方不需要太多的危险,只要山风继续劲吹,就已经足够危险,如果找不到办法尽快脱离这个环境,很快就会因为体温过低被冻死。 思索片刻,赵拂衣决定顺着“哗哗”地流水声音,先找到这道山泉。 他曾在秦岭山脉深处住了一个月,听山中的猎户说过,如果到了陌生的山脉,找不到出去的路,就找一条河,循着河水的方向,一路往下游走。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无论山势多么曲折离奇,都拦不住滔滔而下的河水,人会迷路,河水不会。 只要跟着河水,迟早可以走出山脉,到时候说不定会遇到人家,打听消息都是其次,最主要是活下来的机会大大增加。 …… 哗…哗… 幸运的是,山泉离他并不远,一炷香的功夫之后,水声越来越大,距离越来越近。 “还好不远……” 赵拂衣暗自庆幸,一步步走过来,双脚踩在冰冷的石头上,寒气刺骨,膝盖以下几乎失去知觉,几次差点滑倒,再走下去搞不好真的会出危险。 爬上十几阶石梯,转过一道山弯,穿过一道石壁,“哗哗”的流水声骤然变大,水声震耳欲聋,眼前也豁然开朗。 在他眼前出现了一片平地,地面都是裸露的岩石,约有十亩大小,在其中一角,有一方黑洞洞的水潭,约莫有四五亩大。 一条白练也似的瀑布从天而降,倾泻在水潭之中,发出巨大的水声,水潭另一边则有一个豁口,潭水顺流而下,形成了一道山泉,往山下去了。 “嗯?这是什么?” 就在水潭的旁边,他忽然发现了三棵树,整整齐齐种在一排,远远有雾气遮挡,看不清楚是什么品种,不过,看起来都不高,只有三四米的样子,不是什么大树。 赵拂衣本打算找到水流之后,就顺着水流的方向下山,不过,看到这三棵树之后,忽然改了主意。 如果这三棵树是有人种在这里,说不定附近就有人家,若是能够找到,活下去的机会比直接下山大得多。 穿过这片石台,赵拂衣走到三棵树前面,仔细查看了一番,忽然有些失望。 这三棵都是桃树,只是细微处有些不同,左边的一棵枝繁叶茂,树皮光滑,有些泛青,看起来树龄不是很长,右边的一棵粗壮一些,树皮略微粗糙,有些泛红,看起来已经种了些年头,中间的一棵则是一棵老树,不但树干粗壮,树皮干裂,树皮表面的纹路还有些泛紫。 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三棵桃树下面,是一片平整的土地,地面上是一层厚厚的青苔,兼着少许落叶,没有任何践踏的痕迹,看来就算这三棵树是有人种的,也许久没有来过了。 赵拂衣摇了摇头,看来价值不大。 就在他打算转身离开之际,眼角余光忽然瞥见,在最左边的桃树上,赫然挂着一颗桃子。 “嗯?” 赵拂衣眼睛不由一亮。 深山野外,最大的危险就是食物匮乏,多少常在山中行走的老手,没有死在猛兽口中,没有死在瘴气之下,都是迷路之后,最终活活饿死。 想到这里,赵拂衣几步赶到桃树下面,伸手摘了这颗桃子下来,还好这颗桃子长得不高,也不用爬树。 摘到这颗桃子之后,他又仔细地把三棵树再看了一遍,失望地确定没有第二颗桃子。 赵拂衣捧着这颗桃子,快步走到水潭边上,打算洗一下,桃子上有一层绒毛,必须洗过才能吃。 “好冷!” 赵拂衣刚把桃子放到水里,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水潭里的水冰冷刺骨,稍微接触了一下,就几乎把他冻僵,温度绝对在零度以下了,只是不知为何,没有结冰。 洗干净之后,赵拂衣仔细打量这颗桃子。 个头不大,只有半个拳头大,表皮泛青,只有靠尖的地方有一点红晕。 “看起来完全没熟啊……” 赵拂衣叹了口气,抬头又看了看阴云密布的天穹,苦笑道:“也不怪你,这种鬼天气,能长出来就不错了,算了……不挑……” 说完,咬了一口。 咔! 嘴里骤然炸出一股奇香,无论是味道,还是口感,竟是他前世今生从未体验过的香甜。 卖相虽然不好,可是味道竟然无与伦比,与它比起来,他以前吃过的水果,只能用“能吃”两个字评论。 赵拂衣一口吃出真滋味,忍不住三两口,就把桃子吃光了,奇怪的是,这颗桃子居然没有核。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吃过之后,他顿时觉得肚子里暖洋洋的,就好像有一股热流在奔涌。 几秒钟后,他确定这股热流并不是错觉。 由丹田处,一股热流骤然生出,向全身各处蔓延,热流所到之处,气血翻涌不熄。 “这是什么东西……” 赵拂衣不由大惊。 山野之中生长的果实,十之都有毒性。否则,便很难生存下去,味道越是甜美的,毒性越烈。 如果换个时候,他也不会轻易吃下这颗桃子,不过,一来,他忽然到了这个地方,心神不安,也就没有想这么多,二来,这玩意实在太像桃子,完全没有表现出有毒性的模样,他也就没了戒心。 事情的发展,远远超乎赵拂衣的预料。 他刚刚想到这里,还没想到如何解决,下一刻,脑子里忽然凭空涌现无数影像,生生压下了他的思维,竟不容他多想。 “剑走轻灵,刀行厚重,你这是把剑当刀使吗?” 一个冷冷的声音在他脑中响起,听起来有些熟悉,却想不起来是谁的声音。 “每件兵器都有自己的意志,如果挖掘不出来的话,这辈子只能当三流庸手!” 声音更加冷厉,与此同时,他感到一股羞愧、压抑、愤恨的情绪。 “我这一剑够狠了吧!” 这次的声音忽然换了一个人,变的稚嫩,而且更加熟悉。 “杀!杀!杀!” 一股残忍暴戾的情绪与嗜杀宣泄的快感混在在一起,形成一种难以描述的痛感。 痛心的痛,痛苦的痛,痛快的痛! 这一种痛感过后,赵拂衣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张面孔,惨白、冷酷、残忍、嗜杀、喜悦、暴虐等等表情混在在一起的面孔——林镇的面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地书传承》正文 二十六、逝者的记忆 “嗯!” 赵拂衣悚然一惊,做梦也没想到,会在此时看到林镇的脸。 下一个瞬间,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眼前的画面陡然破裂,就好像镜子一样被打碎,接着,一切归于黑暗。 等他再次能看到东西的时候,赫然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长安城中,光德坊里,普渡居内,卧榻之侧。 窗外明月高悬,屋中一片昏暗,时光没有向前推进半分。 他手中依旧捧着那幅山水画卷,只是表面浮现的那层清光已然消失。 “难道刚才是幻觉?” 赵拂衣喃喃自语,随即眉头一皱,因为他发现脑子里,忽然多了许多极为鲜明的记忆,属于林镇的记忆。 “这些都是……好痛……” 赵拂衣眉头再皱,一段段记忆不断涌出,刺激的他脑子一阵隐痛,当下也顾不得其他事,把山水画卷往怀里一塞,盘膝坐在床上,用心消化林镇的记忆,缓解大脑的痛苦。 一幅幅生动的画面如电影一般,在他脑海一一上演。 …… “镇儿,爹不行了,以后许伯就是你爹,一定要听话!” 说话这人叫做林魄,与林镇的面相有分相似,年纪并不算大,只有三十岁上下,正躺在床上,面色青黑,嘴角还有瘀血,看起来受了重伤。 床边跪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孩,正是林镇,泪流满面,痛哭不止,抓着林魄的手不放。 旁边还站着一个人,这个人正是许山,面相比赵拂衣见他时年轻不少,一身戎装,面色沉痛。 “林校尉,你放心去吧,我必待镇儿如亲子。” … 画面忽地一转。 啪! 一记耳光,林镇忍着痛,踉踉跄跄向后退去,此时,他已经长大,差不多有十二三岁。 “血战十式是昔年大魏军神卫公所创,乃是军中最为上乘的杀法,也是你爹当年的得意功夫,其中两大精义,一为悍勇无敌的气势,二为诡异莫测的变化,我至少教过你十遍,可是你这剑法气势在哪里?变化在哪里?出手犹豫,变化呆滞,我帐下随便一个亲兵都比你强十倍!” 说话这人,还是许山,刚才这一记耳光也是他扇的,力道十足,并未留手,面色冷峻,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师父,我现在去练!” 林镇低着头,提着剑,颤抖着说道。 在他心中充斥着一股难以抑制的愤怒,这股愤怒几乎要将他吞没,却被他用尽全力压制下来,内心深处生出一个难以磨灭的念头:“老匹夫,待我羽翼丰满,必杀你雪耻!” … 画面再次转过。 “多谢林师兄指点。” 许白露出现在画面里,看起来比现在年幼一些,身形还没有完全展开,手中倒提着一柄长剑,笑嘻嘻的看着林镇。 “你我之间,何必言谢,不过是代师父多说几句话罢了。” 林镇淡淡笑道,表情潇洒随意,似乎毫不在乎。 可是在他心中,却充斥着对许白露的渴望,图谋找机会占有许白露,不过,一想到许山的厉害,就像冷水泼头,心中的渴望忽然冷了下来。 … 画面又是一转。 “见过林师兄。” 这次出现在画面里的是秋素白,她穿着一件淡青色的百褶曳地裙,手中捧着本书,端端正正地行了个礼。 “素白师妹好。” 林镇若有若无的点了点头,表面上看起来似乎毫不在意,脑子里却疯狂地闪动着一个念头:“我要得到她,我一定要得到她!” …… 足足两个时辰,赵拂衣才消化完林镇的记忆,脑子里的痛苦逐渐减轻,直至最终消失。 这些记忆大部分都是林镇这一生中,记忆最为深刻的片段,从岁刚记事开始,一直到现在。 这一部分记忆赵拂衣来说,用处很大,至少借着他的记忆,对许山、许白露有了更多了解。 消化了这些记忆,日后应对许山,也多了几分把握。 这部分记忆已经给了他惊喜,另一部分则是真正的意外之喜,那就是林镇与人交手的经验。 也不知为何,林镇的记忆里面,别的东西保留的并不完全,偏偏把他自学武以来,直到身死之前,每一次交手经验,都完完全全的保留了下来,而且完整地灌注到了赵拂衣的脑子里。 换句话说,赵拂衣在短短两个时辰内,凭空获得了林镇几百次的交手经验。 无论是吃过的亏,还是占到的便宜,每一招每一式的得与失,全都记得一清二楚,就好像亲自与人交过手一样。 对此,赵拂衣猜测,或许是因为,对于林镇来说,每一次与人交手,都是不可磨灭的记忆。 “不过,这种记忆是真的吗……” 赵拂衣愣了许久,双手忽然向前一抓,将眼前一团空气当做敌人,迅疾抓了过去,用的是七十二路分筋错骨手中的“沿门托钵”。 “沿门托钵”这一招需要双手并用,右手是虚招,主攻敌人的胸口,左手则是实招,寻机而入,抓住敌人的下颌,一旦得手,顺势一扭,轻则卸掉对手下巴,让敌人无法叫嚷,重则扭断颌骨,扯断筋脉,直接杀死敌人,堪称极厉害的杀手。 不过,这一招也极难掌握,对时机的判断、战局的掌控,尤其是对敌人可能采取的应对手段,都要能精确判断,出招稍快或稍慢,就会被人躲开,反而落入被动。 赵拂衣这一月苦修,虽然也练会了这一招,但也只能勉强使出,对木头人施展还行,对付活人就差了几分,至于用于实战,对付真正的敌人,还不知要练多久。 可是这一次使出,却感觉轻松写意,不但出手毫不勉强,甚至敌人可能抵挡的手法,或者逃脱的手段,全都猜的一清二楚,更夸张的是,连接下来要用的招式,也成竹在胸,忍不住接连使了出来。 “这些记忆都是真的……” 赵拂衣一招出手,眼睛顿时大亮,对刚才那一场奇遇的真假再无疑议。 短短两个时辰,便有了十多年的对敌经验,战斗力何止增加十倍,不是奇遇,简直无法解释! “哈!哈!果然神奇!” 以赵拂衣的沉稳心性,遇到这种事情,也忍不住长声大笑。 …… 大笑几声之后,赵拂衣霍然站起身来,将山水画卷捧在眼前,仔细看了起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让它产生如此变化?” 以往用了这么多办法,山水画卷都没有任何变化,没想到今夜却突然起了变化。 “今夜……今夜……难道是……” 赵拂衣眉头紧锁,回忆今夜发生的每一件事。 与往日相比,他今夜只做了一件特别的事情,就是与林镇交手,然后杀了他。 简而言之,就是杀人! 在此之前,阎森虽然也死在他眼前,却是自杀,并不是由他动的手,林镇才是他亲手杀死的第一个人。 “难道真的要杀人,才能让这副山水画卷激起变化?” 赵拂衣心中忍不住起了这个念头,心中随即一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地书传承》正文 二十七、异变连连 “杀人?” 赵拂衣眉头大皱。 他并不是什么邪魔外道,更不是什么嗜血狂魔,乐于杀人,甚至嗜杀。内心深处,他是一个很有底线的人,特别是有过前世的经历,他对生命有足够的尊重,并不喜欢轻易剥夺别人的生命。 “会不会是因为别的原因?” 赵拂衣念头一转,随即又否定了别的可能。 因为他已经见到证据了,那就是林镇的记忆,如果是因为别的原因,激活了这副山水画卷,那么他就绝不会收到林镇的记忆。 他心中忽然又想到了一个问题,为什么赵客当年没有破解山水画卷的秘密。 要说赵客没杀过人,简直让他笑掉大牙,赵忠的做派几近魔神,杀意几乎凝成实质。仆人已然如此,要说主人是清修之士,从不沾染红尘是非,除非赵拂衣是脑子进水,才会这么想。 “如果是这样的话,激活的条件不止是杀人,难道……” 赵拂衣想了很久,忽然想到一种可能。 从他获得山水画卷以来,一直是贴身保存,就连杀林镇的时候,也不例外,可是赵客也是这样吗,会不会他杀人的时候,正好没有带山水画卷? 可惜他只激活了一次,得到的信息太少,对赵客的习惯也不了解,完全没法做判断,一时也想不到答案,只能打定主意,以后把这幅画卷贴身带着,下一次再有这种经历,看看还会不会有变化。 按下心中的疑虑,赵拂衣的目光重新落在山水画卷之,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昨夜到底去了什么地方,到底是真实存在的山脉,还是一处幻境?” 要说那是一处幻境,他有些不大相信,因为那地方实在太过真实,寒风刺骨,山岩湿冷,几乎冻入骨髓,现在回忆起来,每一刻的感觉都十分清晰,完全没有梦境特有的朦胧感。 “难道是真实所在?那又会是什么地方?是这副山水画卷绘制的地方么?” 赵拂衣眉头再皱,仔细打量着手中这幅山水画卷。 消化林镇的记忆用了两个多时辰,此时,天色已经渐渐亮了起来,朝阳的晨晖透过窗棂,落在画卷表面,虽然不够耀眼,却足够清晰,每一丝笔痕都看的清清楚楚。 “不对……” 赵拂衣微微摇了摇头。 昨夜去的山脉,雾气虽然很大,看不到很远的地方,可就他走过的地方而言,阴云密布,寒风劲吹,遍地恶岩,寸草不生,除了最后见到的三棵桃树,再没有看到任何生命的迹象,简直可以说是穷山恶水。 镇元子绘制地这副山水画卷,画的是傲来国花果山,山水灵秀,奇花异果,风雨和煦,只应天上有,人间何曾见,堪称是洞天福地,跟他昨夜去过的地方,完全是一天一地。 “不是这里,又是哪里?” 赵拂衣琢磨了一阵,始终想不到是什么地方,最终打定主意,先不想这件事,下次再去之前,一定做好准备,至少要穿两件防寒的厚衣裳,好好把那个地方探索一番,说不定能找到线索。 “唉……” 赵拂衣忍不住叹了口气,他本以为,今日画卷忽然起了变化,可以趁机破解其中的秘密,却没想到,秘密越来越多,想要完全破解,绝非一日之功。 想到这里,赵拂衣把山水画卷收了起来,抬头瞧了瞧窗外,朝阳已经升了起来,该是清晨修炼的时候了。 …… 一夜未眠,精神却很健旺,完全没有疲惫的感觉。 赵拂衣干脆也不休息,披上长衫,来到房檐下面,盘膝而坐,迎着朝阳的光辉,修炼养血培元术。 “呼……” 赵拂衣长长吸了口气,如往日一般,将一股气息缓缓沉入丹田。 下一个瞬间,异变再起,体内陡然生变。 丹田之中骤然生出一股暖流,沿着周身经脉,向全身上下蔓延而去,所到之处,气血汹涌翻腾,流淌速度激增,烧得全身上下一片燥热。 “啊?” 赵拂衣不由一惊,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昨夜吃那颗桃子的时候,先是丹田里感到一阵燥热,全身气血涌动,接着,才感到林镇记忆的冲击。 只是回到自家宅院之后,燥热的感觉渐渐消退不见,林镇的记忆却不断冲击大脑,被迫拿出全部精力,应对记忆的冲击,却把全身燥热的事情忘了个一干二净,没想到现在发作出来。 “这破桃子的副作用怎么这么多?” 赵拂衣心中一沉,连忙转换运功路线,试图镇压全身气血,消除这股热流的影响。 不过,很快他就发现,这么做完全是无用功,气血翻涌之猛,完全无法遏制,一波一拨袭来,就如长江大河遇到水堤溃散,一日千里,势不可挡。 “完全压不住啊,算了,堵不如疏!” 赵拂衣咬了咬牙,再不镇压气血,念头一转,重新调整运功路线,导引全身气血,沿着功法路径流转。 接下来,他立刻后悔了。 霎时间,经过功法催动,气血奔涌势头更盛十倍,风驰电掣一般,涌入浑身上下每一寸动脉,逼入每一根毛细血管。 赵拂衣只觉得全身如火烧火燎一般,又热又疼,无论是肌肉,还是皮膜,全都烧得赤红如血,就好像泡在养血汤里一样。 不但如此,灼热的感觉要比泡在养血汤里更要猛烈十倍,就连脑子都烧的晕晕乎乎,几乎一头栽倒。 要不是他意志坚定,力守神台清明,一念不失,恐怕早就晕倒过去。 饶是如此,咬牙坚持了一刻钟之后,也感到全身燥热无比,感觉血管里奔流的不像是血液,倒像是灼热的岩浆,全身上下的毛孔之中,渗出一个个的血点,蒸发起一缕缕的血气。 一缕缕血气腾空而起,在他头顶赫然形成一片血色云朵。 赵拂衣面色再变,浑身虽然燥热难当,心中却冷的像冰一样,因为蒸发的血气,代表着脱离身体的水分。 如果只是燥热难当,他忍一忍也就过去了,但血气再这么蒸发下去,他迟早要干涸而死。 “再这么下去,会死!” 赵拂衣心中有了明悟,无论那颗桃子带来的变化,最终会给他带来好处,还是坏处,他都无福消受。 因为,这个变化的过程就已经要了命! 可是,前进已然不得,回头就有路吗,刚才都无法镇压气血,现在再做这个打算,纯粹是做梦。 “不会就这么死了吧……真可惜……为什么会这样……等等……这种气息翻涌的感觉,我好像记得王朝义描述过……” “这分明是气血大成,踏上肉身巅峰的征兆!” 关键时刻,赵拂衣本已自忖必死,脑子里忽然想起当日王朝义给他描述踏上肉身巅峰的状态,与眼下气血翻涌的情况极为相似,只是没这么酷烈,不由得呆住了。 “难道……要不要试一下?” 赵拂衣忍不住想到,这个念头刚一生出,立刻就生了根,再也压制不住。 “算了,死就死吧!” 赵拂衣忍了几秒,猛然狠咬牙根,停止运转养血培元术,转而运起缠龙内劲第二阶段的内炼心法——至柔至刚术! 至柔至刚术是外家层次的修炼秘法,也是一篇极为复杂的秘诀,其中,最开始的部分,讲的是如何收束气血,秘法刺激肌肉、皮膜,从而产生蜕变,晋升为外家级数的秘诀,后面的部分,则是晋升外家层面之后,如何更进一步的法门。 至柔至刚指的就是这种秘法大成的状态,其中,所谓至刚,指的是肌肉的状态,至柔,则指的是皮膜的状态,两者结合,刚柔合一,方能发挥出最强的效用。 “呼!喝!” 一呼一吸之间,内炼心法顿变。 赵拂衣导引全身气血,通过十二正经、奇经八脉,将气血逼入全身上下的毛细血管,刺激浑身上下每一块肌肉,每一寸皮膜,使其急剧蜕变。 “嗯!” 赵拂衣忍不住一声低喝。 霎时间,他感到全身上下又痛又痒,就好像针扎一样,比刚才更加难受十倍,差点活生生疼死他。 即使如此,他脸上却挤出一丝笑容。 因为痛苦虽然加剧了十倍,气血却不再蒸腾,随时都会死亡的危险感觉消失不见,距离死亡已经一步步走远。 “果然有用!” 赵拂衣心中大定,双目紧闭,全神贯注,不断催动心法,以至柔至刚术调转全身气血,向外家级数迈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地书传承》正文 二十八、外家 不知不觉,已是正午。 太阳横在天空,肆无忌惮地洒下光辉。 赵拂衣足足在屋檐下坐了一个多时辰,这才感到体内刺痛、酥痒的感觉逐渐消失,气血稳定下来,最终与平日无异。 于是,不再运转功法,缓缓睁开眼睛,顿时见到眼前一阵清明,景物比往日更加清晰。 “终于结束了,也不知道身体究竟发生了什么变化……” 赵拂衣喃喃自语,右手撑在地板上,轻轻向下一按,打算站起来。 不料,竟不由自主,腾空而起,平平浮起足有三尺多高,头顶差一点就撞在屋檐上。 还好及时调整,连忙向下低了低头,左腿向后一蹬,一个跟头翻到院子里,这才稳稳站住。 他感到浑身上下轻快至极,举手投足就像羽毛一样飘舞,再没有往日的滞重。 “这种感觉……好轻!好快!难道我已经是外家层次了?” 赵拂衣脸上露出难以置信地表情,用力握紧双拳,仔细看了看,发现身体表面的变化并不大,皮肤只是比往常更加紧致,肤色也略微深了一些,但不是很明显,像是多晒了两天太阳。 双臂的肌肉看起来也只是略微有些变化,没有变壮,反而比昨日看起来更瘦了一些,应该是因为血气蒸腾,导致失水的原因,但却更加匀称,有一种奇异的美感,看起来更加有力。 “嗬!” 赵拂衣心中一动,忽然一声低喝,向前快走两步,一招“八面来风”,左手捕风,右手捉影,双手一起向院子正中的木人桩攻去。 只听“咔、咔”几声脆响,木人桩上碎木飞溅,瞬间绽开肉眼可见的裂纹。 “果然!” 赵拂衣心中大喜,手下再不迟疑,双手如雨打芭蕉,将七十二路分筋错骨手中的招式一一施展出来,连绵不断,招招连环,在木人桩上打出一道道裂纹来。 片刻之后,七十二路分筋错骨手还没使完,就听“咔嚓”一声脆响,这根百年核桃老树削成的木人桩,终于支撑不住,被他一掌劈的四分五裂,碎裂的木块到处飞溅,落满整个小院。 “好!好!好!” 以赵拂衣的心性,见到这副情景,也忍不住连叫三声好,这不是他心神修为不够,实在现实给了他太多的惊喜。 这根木人桩可不是便宜货色,是他足足花了五两纹银买到的上等木桩,原本至少能用上四五年的,没想到如此轻松,今日却碎了。 就在昨日,他全力攻击这根木人桩的时候,不但木桩毫无损伤,反震之力,还震得他手指红肿,每次攻击都痛不欲生。 没想到一转眼的功夫,就能轻易将木人桩拆掉,而且指尖戳在上面,只有微微的痛感,就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棉花,几乎难以觉察,此中的进步,岂是突飞猛进四个字可以形容的。 …… “看来我真的跃入外家层次了,差不多应该有一头板角青牛的力量了吧……” 赵拂衣再次握拳,用心感受自身的力量。 当日,王朝义在这里的时候,曾给他详细讲过武者每一个境界都有什么样的力量,好让他长点见识,日后与人交手的时候,提前看清战局,能战则战,不能战则退。 对于外家层次来说,从初入外家到外家绝顶,大致可以细分为九层,曾有前辈高手估算过,初入外家的武者,大致有一头板角青牛的力量,修为每提升一层,差不多可以增加一头板角青牛的力量。 等练到外家绝顶的时候,正好有九头板角青牛的力量,就是俗称的九牛之力。 当然,这个也不是特别精确,有些人天赋异禀,或者修炼了极为上乘的武功,修到外家绝顶的时候,差不多有十二三头牛的力量,也有人天生体质差一些,或者修炼的武功不成,最多只能练到七头牛的力量。 王朝义曾说过,苍龙门的至柔至刚术不是最上乘的武功,不会带来太多的力量增幅,但也不算太差,算是中规中矩,进入外家层次之后,差不多正好是一头板角青牛的力量 赵拂衣能将百年核桃老树削成的木人桩拆碎,也正好印证了这个预期。 这是因为,当日定做木人桩的时候,王朝义特定指点过他,选择用百年老核桃削制,并且告诉过他,若是能击碎木人桩,差不多就有一头板角青牛的力量。 若是有朝一日,他能三拳两脚便将木人桩击碎,差不多就是两头板角青牛的力量。 一头牛、两头牛,听起来没什么了不起,实际上已经超过了绝大多数练武之人一生的巅峰。 大多数人这一生,既不会遇到名师,也没有高深武学可学,更没有各种滋补药物强化,要凭自身练到肉身巅峰,跨越外家好手的门槛,可能性实在不大。 以林镇为例,他从三岁开始,服食各种珍稀药材,五岁开始修行上乘内炼功法,每日配合各种滋补药物,直到十二岁那年,才将自家肉身练到巅峰,堪堪跨过外家门槛,拥有一牛之力。 这个过程消耗资源极大,不光是有名师教导,有高深武学,有自身天赋就可以,更要有数万两白银购买各种珍稀药物,这种不计成本的投入,才能换来真实的进步。 事实上,真实的成本远不止如此,林镇消耗的很多珍稀药材,市面上根本没有人卖,也就是许山身为神都禁军六卫之一的千牛卫统领,权势极重,路子极多,才弄得来这些药材。 普通武者没有林镇的机缘,能否突破肉身巅峰,晋升外家层次,也就半由自己,半由天命了。 就算是日后有福,千辛万苦,侥幸跃入外家层次,已经错过了修炼的黄金年龄,潜力耗尽,再无更进一步的可能。 修炼之难,可见一斑。 这也是王朝义认为赵拂衣这辈子顶多练到外家层次,没有奇遇绝对无法练到内家层次的原因。 …… 试过力量之后,赵拂衣确认自己已经跃入外家层次,接下来,要试试皮膜蜕变的如何。 外家层次,不止是肌肉力量的增加,还有皮膜防御的提升。 至刚至柔术不但能刺激肌肉蜕变,而且能刺激皮膜蜕变,一攻一守,一刚一柔,也正是至刚至柔术名字的来历。 据王朝义所说,初入外家之时,不但会拥有一头板角青牛的力量,皮肤也会产生蜕变,坚韧如一层厚实的老牛皮,与人交手之时,就好像穿上一件贴身皮甲,防御大大增强。 此后,修为每提高一层,不但会多一头板角青牛的力量,而且皮肤的防御能力,差不多也会增加一张老牛皮的水准。 练到外家绝顶的时候,不但拥有九牛之力,还拥有九层厚实牛皮的防御,攻守两端都会大大迈上一个台阶,刀剑难伤,在沙场中横冲直闯,冲击军阵,攻城掠地,比吃饭喝水还容易。 赵拂衣转身直入卧室,取了一把黑铁匕首出来。 右手提起匕首,冲着左肘轻轻一划,只听“噌”的一声,皮肤上多了一道若有若无的白印,此外,再无任何感觉。 “防御真的提升了?” 赵拂衣不由大喜,随即又想到什么,咬了咬牙,手上加了把力气,“唰”的一刀,再次划了出去。 这次用的力气,比刚才至少要大三倍,若是砍在树上,就算碗口粗细的大树,也会一斩而断。 不料,刀锋过处,只留下一到浅浅的刀痕,以及微弱的痛感,沁出一道细细的血丝,提醒他这一刀确实割破了皮肤。 “嗯……” 赵拂衣心里顿时有了数,皮肤的防御确实增强了不少,应对寻常人拳打脚踢没有问题,但还是不能硬挡刀剑。 此后,赵拂衣又用了小半日功夫,进行了各式各样的测试,熟悉了自家的长处和短处。 拳脚力量差不多相当于一头板角青牛,也就是一两千斤的力气,对付寻常军士,可以一击致命。 皮肤的防御从无到有,提升极大,好似穿了一身贴身皮甲,可以无视寻常人的拳脚,但对兵刃还要避让。 一套七十二路分筋错骨手,外加几百场的对敌经验,已让他稳稳踏入外家层次的门槛,再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就算与自幼练武的好手相比,也不会落入下风。 当然,弱点也不少,一来,没练过任何兵刃,空手搏斗还行,要是遇到擅使兵刃的同级高手,只怕立即就要处于下风,二来,不会任何轻功步法,占据上风时很难追到敌人,处于下风时也很难逃走。 当然,与世家大族精心培养的传人相比,他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林镇是许山全力培养的嫡系传人,修为就比他高得多,通过查看记忆,赵拂衣估算林镇差不多有五头板角青牛的力量,就算是现在交手,恐怕三拳两脚,也会被打死。 不过,这也正常。 赵拂衣暗自揣摩,要是猜得没错,他现在的修为、记忆,来源是那颗古怪的桃子,而那颗桃子的力量来源,八成就是林镇。 如果真是这样,力量传导之间,存在些许损耗,也是很正常的事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地书传承》正文 二十九、隐患 啪!啪!啪! 门外忽然响起来一阵急促的拍门声。 赵拂衣正坐在屋檐下面小憩,听到拍门声传来,开始还没有在意,过了一会,声音越来越急,这才反应过来,居然是自家门前有人拍门,不由一阵无语。 自从他搬进普渡居,先后来了两拨客人,全都是不请自来,逾墙而入,规规矩矩在外面叫门的,这还是第一个,一时竟没反应过来。 “稍等!” 赵拂衣高声喊了一句,缓缓站起身来,向前面店铺走去。 他昨夜一宿未眠,先是消化了林镇的记忆,费了不少脑力,后来又突破了外家层次时,消耗了不少气血,可要说是精疲力尽。当时修为精进,还不觉得困乏,这会闲下来,才觉得头晕眼花,浑身绵软无力。 来到前面铺子,赵拂衣三两下卸掉门板,见到了外面的来客。 拍门的是一个俊俏少年,看年纪在十二三岁上下,手中捧着一张红色请柬,脸上带着倨傲之气,明明比他个头低,却仰着脸看人。 赵拂衣心中暗笑,就算不看身上装束,只看他脸上的傲气,就知道是从许门来的。 “赵拂衣吧?” 蓝杉少年傲然问道。 “是我。” 赵拂衣点点头。 “给你请柬!” 蓝衣少年也不多说,随手把请柬向他一扔,也不等他接住,转身扬长而去,竟连一句话也不肯多说。 “哦……” 赵拂衣微一皱眉,这少年怎么这么大的脾气,之前应该没见过才对,不过,他修为刚刚突破,心情正好,懒得问太多,也就听任这少年走远。 红色请柬飘在空中,随风向屋里滑落。 若是往日,他未必能接住,不过今日么,身手已大不相同,随意伸出双指,不等请柬落地,便已轻轻夹住。 打开请柬一看,是许白露派人送来的,说是今日酉时二刻,在长安西市松鹤楼,备下一桌酒席,请他前去做客。 “这算什么……鸿门宴吗……” 赵拂衣先是皱了皱眉,随即又摇了摇头。 昨夜才杀了林镇,今日就收到请帖,事情太过凑巧,不由他不疑神疑鬼,猜测许门要对他不利。 不过,转念又一想,不至于这样,以许山的性格、权势、行事风格,如果真的怀疑他,压根不会跟他玩这种虚的,刚才来的就不会是一个蓝衫少年,而是许门真正的高手。 “看来真是许白露请我,可是她为何要请我,难道……” 赵拂衣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脸色顿时难看起来,顿时觉得晚上这顿饭,虽然不是鸿门宴,却比鸿门宴更难吃。 有心拒绝不去,可惜想到这件事的时候,已经太晚了,送信的蓝衫少年,早已走的无影无踪。 …… 时间一晃而过,转眼之间,已是酉时一刻,差不多相当于前世的下午六点半左右。 赵拂衣来到墙边,飞身一跃,便上墙头,低头瞧了瞧,见四下无人,便顺着墙头一路走到街边,轻轻松松纵身跳下院墙,沿着坊中长街,快步向长安西市走去。 他忽然发现,修炼有成之后,翻墙比开门容易的多,也方便的多,越过墙头只需一个动作,开门关门却要不少功夫,难怪有点本事的人都不走大门。 光德坊紧挨着长安西市,沿着长街直走,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就来到西市之中,远远瞧见松鹤楼的牌子。 松鹤楼是一家百年老店,虽然门面不大起眼,名气却不小,这是因为楼里有几样极有名的拿手菜。 赵拂衣进了松鹤楼,一路向楼上走去,来到约好的包厢。 敲开房门,一眼便看到里面,并排坐着的三个年轻女孩——许白露、丫鬟小圆,以及秋素白。 看到秋素白的瞬间,赵拂衣心中一声苦笑,果然被他猜对了。 今天接到请帖,他当时就想到,一两个月未曾联系,许白露忽然请客,背后必有缘故,再想想最近只见过秋素白,八成就是因为她。 想到秋素白,他当时就想推脱,这女孩太过邪门,举手投足都有奇异的诱惑,必然怀有极大的秘密,实在不愿与她太多接触。可惜送信的人走的太快,也来不及追赶。 没奈何,只能亲身赴宴。 …… “许大小姐、秋姑娘、小圆姑娘,好久不见了!” 赵拂衣拱手笑道,既然来了,后悔也没用,秋素白虽然邪门,不过,当着许白露的面,应该也不会出什么事。 “先生来了。” 三个女孩见赵拂衣进门,也都地站了起来,一一向他还礼。 三人表情各不相同,许白露笑而不语,秋素白似笑非笑,只有小圆天真烂漫,连声请他快坐。 “周先生,你可真厉害,之前救了我家小姐,昨天又救了秋小姐,要不是被你碰见,还不知道林镇能做出什么事!” 甫一落座,小圆就忍不住凑在赵拂衣面前,把底子抖了出来。 “举手之劳,不敢贪功,我想在关中书院里面,林镇自会收敛,还不至于出什么危险。” 赵拂衣笑着说道。 “那可不一定,林镇这个人超凶,以前比武的时候杀过人,几乎被人家押去治罪,还是老爷想法把事情了结的。” 小圆一脸紧张的说道。 “没关系的,他再凶,我不怕。” 赵拂衣笑道,林镇这会连骨头都化了,就算再凶,难不成还从地狱里爬出来砍他。 听小圆的意思,许门到现在还没发现林镇已经死了,这倒是个好消息,许门越晚发现林镇的死,日后追查出林镇去找过他的可能性越小。 “先生还是小心点好,林镇这个人记仇,有些睚眦必报的性子,万一被他记恨下来,难保不找先生报复。” 许白露正色说道。 “不会吧!我与他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我想他还不至于为些许小事,来找我的麻烦。” 赵拂衣笑着说。 他看似是替林镇辩解,实则是替自己辩解,因为,认为他与林镇有怨的人越少,猜到林镇死在他手上的人也会越少。 “先生虽然大气,可惜不是每个人都有先生的胸襟……” 许白露却没有他这么乐观,转身指着秋素白:“先生,你可知林镇为何纠缠秋姑娘么?” “这个……” 赵拂衣正要回答,还不是“男欢女爱”四个字,心中忽然一动,想到了一件事。 他之前一直细想过,林镇为什么纠缠秋素白,只当是林镇为人不堪,听许白露这么一提,脑子里忽然转过一个念头,莫非林镇也像他一样,感受到秋素白的奇异诱惑。 这倒大有可能,毕竟,他是两世为人,心性修为不错,才能抵抗这种诱惑,林镇武功虽高,却未必有这份修为。 “一年多前,我与素白姐姐在书院相识,彼此间都很谈得来,可以说是情投意合,成了一对好姐妹。” “有一日,秋姐姐来许门找我,正好被林镇遇到,没想到就此惹下祸根,林镇居然对秋姐姐有意,非要秋姐姐与他在一起,可惜,秋姐姐对他并无半分兴趣,婉言拒绝了。” “按说,这种事情勉强不得,可是林镇却偏要勉强,这一年多来,常常纠缠秋姐姐,刚开始的时候,还是好言分说,等到后来,逼得越来越急。甚至认为,秋姐姐的拒绝,是在故意折辱他,以至于因爱生恨,一直到昨夜,甚至拔剑相向。” 许白露徐徐说道。 “这事就没人管么?” 赵拂衣疑惑问道。 “秋姐姐家门不幸,前些年染上一场瘟疫,家中长辈都已经故去了,也没人能帮她。” 许白露说道。 “许大人也不管么?” 赵拂衣接着问道。 “这……” 许白露脸上露出苦笑。 “林镇那小子不是好人,在大人面前从来都是恭恭敬敬,从不露半点痕迹,秋姐姐的事情,我家小姐给大人提过一次,大人却不肯相信,只说是年轻人的事情,让年轻人去处理。” 小圆气鼓鼓的说道。 “原来如此。” 赵拂衣点点头,没有再问下去。 …… 松鹤楼的菜做得确实不错,尤其是几道拿手菜,如松鼠鳜鱼、三虾豆腐、八宝船鸭、雪花蟹汁、梁溪脆鳝。荷花铁雀,都是长安独一份的,食材新鲜,口味独特,难怪百年不倒。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转眼之间,桌上盘碟渐空,壶中美酒渐干,外面的天也黑了,距离长安宵禁已然不远。 许白露略微喝了几杯,脸上带出一点红晕,烛光之下,更添色彩,让人不禁心动。 秋素白也饮了几杯,脸色却没什么变化,只是眼角余光瞧着赵拂衣,带出几分似笑非笑的意思。 赵拂衣被她瞧得心里发毛,忍不住站了起来:“咱们今天就到这里吧,三位路远,也该早点回去了。” “也好,咱们今天就到这吧。” 许白露也点了点头。 秋素白没有说什么,依旧只是浅笑。 四人各自下楼,楼下早已有马车候着,秋素白和小圆先上了马车,许白露却没有立即上去,直到其他两人都上了车,才向赵拂衣走来。 “先生,临别之前,还有一件事情叮嘱。” 许白露脸色严肃起来。 “大小姐请讲。” 赵拂衣笑道。 “林镇的事情,先生一定放在心上,千万不要大意,我想林镇一定会去找先生。” 许白露斩钉截铁地说道。 “这是为何?” 赵拂衣一怔。 “因为……” 许白露叹了口气,说道:“前些日子,我无意中撞见,张锐暗中去找林镇,说先生对秋素白有意,以林镇的性子,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必然会来叨扰先生。” “啊!” 赵拂衣闻言,心中顿时一沉。 这一瞬间,林镇来找他这件事,并不像他想象的那么隐秘,至少有两个人可能想到,一个是张锐,另一个便是许白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地书传承》正文 三十、万中无一 一片阴云飘过,遮住了天上的新月。 赵拂衣走在长街之上,心情与天上的月亮差不多,都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霾。 本以为林镇与他素无关系,前来杀他这件事,绝没有人能想到,也因此,林镇死于他手之事,就更没人能想到。 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中间出了一个张锐,竟然挑唆林镇来对付他,而且这件事还被许白露知道了。 如此一来,麻烦就大了! 许白露一旦知道林镇已经死了,就一定会想到,林镇可能来找过他,也就极有可能死在他手上。 毕竟,阎森就是死在他手上,再加上一个林镇,也不是太让人惊讶。 “这个问题该怎么解决才成……” 赵拂衣眉头大皱,脑子里转过许多计策,可惜没一条能用。 逃?不妥! 如果他现在逃离长安,无异于不打自招,不啻于亲口告诉别人,林镇就是他杀的,以许山的权势、威名,他到时候恐怕只能在江湖逃亡了,再想安定下来,比登天还难。 等?还是不妥! 许白露为人如何,他并不十分了解,会不会把这件事告诉许山,也不好说,寄希望于许白露把这件事瞒下来,无异于把性命交到别人手上,这绝不是他的性格。 更何况,就算许白露不说,难道张锐不会说吗?只怕张锐知道这件事之后,第一时间就会告诉许山。 “难道……杀?” 赵拂衣脑子里忍不住闪过这个字,随即又摇了摇头。 用这种办法对付张锐,倒不是不行,此人天性凉薄,恩将仇报,他明明救过张锐一命,张锐却转过头来,几次找他的麻烦。 要杀此人,他心里毫无负担。 况且此人武功平平,还没迈进外家的门槛,以他当下的本事,就算不用暴雨梨花针,也能轻易要了此人的性命。 关键在于许白露,许大小姐品性纯良,是他见过的人中,难得一见好人,要杀这么一个人,可有点下不去手。 他虽然行事果决,毕竟不是视人命如草芥的枭雄,做事还有底线。 …… 长安城中,夜色秀美,歌馆楼台,灯火通明。 当今之世,也只有在这天下第一等的繁华之处,才能看到如此璀璨的夜景。 只是夜景再美,赵拂衣也没有心思去看,边走边想,不知不觉之间,便走到普渡居门前。 噌! 他心情不爽,也懒得开门,飞身一纵,跃上墙头,顺着墙壁上沿,一路向后院走去。 来去都不必走门,只怕宅子里这扇大门,以后很少会开了。 转眼之间,他回到后院,也不用费劲向下跳,随意向前跨出一步,飘然落在院中,轻盈无比,寂静无声。 看看院子里没什么动静,赵拂衣转头向屋里走去,昨夜一宿未眠,刚才又喝了几杯,这会倒是真困了。 唰! 不料,刚一进门,就见黑暗之中,迎面一掌向他劈来。 掌风凌厉,还在数尺之外,就逼的他难以呼吸,掌速也极快,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劈到面前,压根不容他退出屋子。 “啊?” 赵拂衣不由大吃一惊,再想闪避,已来不及,当下一咬牙,双掌齐挥,一招“如封似闭”已经迎了上去。 这一招是七十二路分筋错骨手中,少有的防守招式,走的是以攻代守的路子,看似是与人对攻,实则是败中求存,全力争取活命的机会。 黑暗中的敌人掌风凌厉,修为远胜于他,无论是迎击,还是逃走,当下都没什么机会,唯一的活命法子,就是先硬抗一招,退回院子里,旋即再找机会,使用暴雨梨花针。 赵拂衣双掌齐出,左掌主动迎去,闭住对方攻势,与对方硬拼,右手则藏在后面,封住自家门户,阻止对方追击。 这一招“如封似闭”,使得恰到好处,只要对方不能一掌将他击毙,就有很大的机会逃回院中。 只是他的想法虽好,敌人却不按他的剧本走。 啪! 左掌与黑暗中人甫一接触,赵拂衣便感到一股极大的力量袭来,震得浑身发麻,胸口发闷,几乎吐出血来,接着,还不等右掌出手,又感到两股力道一前一后由对方掌心传来。 这两股力道一阴一阳,一股力道刚猛干脆,就像大锤一样砸在身上,震得他浑身肌肉颤抖,完全使不出力量,就连站都站不住,更不要说继续进攻。 另外一股力道轻柔阴绵,沿着皮肤表层轻轻荡开,原本崩的紧紧的皮肤,遇到这股力量,就像过了一电一样,完全松弛开来,如同厚实老牛皮一样的防御,竟被一掌化解。 黑暗中人的武功远胜于他,一招之间,就让他攻势受阻,防御失灵,只要再轻轻补上一掌,就能要了他的命。 关键时刻,赵拂衣虽惊不乱,明知到了生死关头,心里却没有一丝恐惧,与此相反,还有一丝紧张带来的兴奋。 “呼!” 赵拂衣长长呼出一口浊气,身子骤然一软,向后倒了下去,顺着对方的掌力,向后一滚,滚回院子。 既已无法硬抗,干脆随风倒伏,反正他的目的也不是克敌制胜,只求一个掏出暴雨梨花针的机会。 这一招并非七十二路分筋错骨手中的招式,而是消化林镇对敌经验,再加上临敌应变所得,也算是别出机杼。 “嗯?” 这一招违背常理,果然出乎对方的预料,黑暗中人也怔了一怔,居然没有追击。 赵拂衣却没有停手,身形稍微一停,也不起身,半躺在地上,撑起一只手,手肘一晃,藏在袖子里的暴雨梨花针已然滚落手中,隔着长袖,对准黑洞洞的屋门,只要对方再有动作,就立刻扭动机关。 直到此时,方才长舒一口气,总算是死中求活。 这也幸亏昨夜,消化了林镇十几年的对敌经验,虽然是第一次真正与人交手,但丝毫也不怯场,无论是招数的选择,还是时机的把握,都没有半点疏漏。 “拂衣,是你么?” 赵拂衣正在全神戒备,准备发动机关,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屋里传来,不由吃了一惊,急忙收回暴雨梨花针,惊讶地说道:“王师叔!” 下一刻,屋门全开,王朝义从黑暗中走了出来,脸上带着浓浓的震惊之色。 “你……已经晋升外家层面了?” 王朝义的声音里充满了惊异,就像看到一头牛,忽然飞到天上去了。 “侥幸而已。” 赵拂衣拍了拍身上的土,也站了起来,脸上露出苦笑。 早先因为武功大进的一点自得,已经被王朝义这一掌打到天边去了,果然,在真正的高手面前,一招也过不去。 “这怎么可能……短短一个多月……就算再怎么天才,也不可能进展这么快……到底怎么回事?” 王朝义看着他,眉头紧锁,脸色变了几变。 若是换一个人告诉他,有人能从短短一两个月,就从文弱书生练到外家层次,他一定不肯相信,可是赵拂衣是他教出来的,对于赵拂衣的底子,他再也清楚不过。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是每天正常修炼,慢慢就到这个境界了,刚开始还以为有问题,后来发现状态还挺好……” 赵拂衣随口说道。 “这……” 王朝义一阵无语。 “难道你就是有特殊血脉的武学天才?” 王朝义想了一阵说道。 “啊?” 赵拂衣一怔。 “我之前听人说过,传说中有种人,血脉与常人不同,天生就适合练武,一旦接触武道,就能迅速有所成就,这种人就是万中无一的武学天才,难道你就是这种人?” 王朝义盯着赵拂衣不放,越看越觉得自己说得对。 赵拂衣唯有苦笑,总不能把画卷的秘密告诉他,顿了顿,硬换了个话题,问道:“师叔,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了?” “因为林镇失踪了,极有可能是死了!” 王朝义说到这里,脸色忽然严肃起来。 “啊?” 赵拂衣不由一惊,一颗心怦怦直跳。 他当然不是因为听到这个消息惊讶,而是因为王朝义竟会第一时间来找他,难道许门已经怀疑他了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地书传承》正文 三十一、虚惊 “林镇死了?” 赵拂衣一脸难以置信,前世今生数十年的演技精华,全都凝聚在这一刻,震惊地就像刚刚才知道这个消息。 “昨天中午,林镇从许门离开,至今没有回来,最后一次有人见到他,是在傍晚戌时二刻,地点是长安东门以外。” 王朝义回忆说道。 “师叔,昨天还有人见过他,也算不上失踪,更谈不上被杀吧,到现在才不过一天时间,说不定是被什么事情耽搁了。” 赵拂衣说道。 “并非如此!” 王朝义斩钉截铁地说道:“许师兄以军法治家,御下极严,不经允许,林镇绝不敢擅自在外过夜,更何况,他就算在外有事,安排人捎一封口信也行,绝不会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消失。” “今晨开始,师兄已经安排人手在长安内外搜寻,至今没有半点踪影,事实上,师兄与我心里都明白,林镇有九成九的可能已经死了,再往下找,只是略尽人事而已。” “这样……” 赵拂衣眉头大皱。 他本以为林镇之死,至少能瞒个天,到时候林镇来过他这里的事情,就更难查出来了,没想到事情泄露的,远比他想象的要快。 “我今天来是要告诉你,你最近也要小心,小心有人对你下手。” 王朝义接着说道。 “我?” 就在赵拂衣绞尽脑汁,思索如何洗脱嫌疑的时候,忽然听到王朝义说了这么一句,不由怔住了。 半晌之后,方才小心翼翼地问道:“师叔,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还有人会对我下手?” “不错。” 王朝义脸上浮起一层忧色:“师兄当年在朝中得罪了太多人,即使辞官躲到长安也不得安宁,师兄和我都怀疑,这次杀林镇的人,是司礼监五大总管之一哈兰卫派来的。” “当初在神都的时候,师兄因为几件公事,曾与哈兰卫起过争执,后来林镇与哈兰卫唯一的侄子比武,一不留神,又将其杀死,双方从此结下血仇。” “两个月前,哈兰卫曾派人来过长安,名义上是想对师兄不利,实则是要对林镇下手,结果事有凑巧,这人死在你手上,还留下了把柄,这件事让哈兰卫大为光火。” “可是没想到,林镇逃过了上一劫,却没能逃过这一劫,而你上次杀了哈兰卫的人,如果这次的杀手,也是哈兰卫派来的,说不定杀死林镇之后,会把你作为下一个目标。” 赵拂衣听到这里,不由得目瞪口呆。 他一直担心林镇死后,会成为第一嫌疑人,没想到许山也好,王朝义也罢,压根就没考虑到是他动的手。 直到这时,他才发现自己陷入了思维误区,他之前一直担心林镇死后,别人都会怀疑他。 却没想到,许山的仇人远比他多得多,就连林镇身上也扛了不少血仇,这么算下来,他与林镇这点仇怨,压根排不上号。 不过,这么算下来,他上次帮林镇挡了灾,这次却要了林镇的命,真是天道循环,事有凑巧。 片刻之间,赵拂衣的心情就像坐了过山车一样,从大惊到大喜,此中滋味,真是一言难尽。 “师叔,我知道了,一定会小心的,尽量不离开长安府。” 赵拂衣沉默良久,最终还是顺着王朝义的意思答应下来。 “你小心就好,其实也不必太过担心,你杀阎森的事情,除了白露等人,再没其他人知道,哈兰卫也未必清楚,他顶多把这笔账记载师兄身上,未必会对你下手。” 王朝义想了想,仔细又瞧了赵拂衣一阵,脸上露出笑容:“我这次来,本意是不放心你,给你提个醒,没想到居然有意外之喜,你练武的天赋竟然如此卓绝。” “师叔谬赞了,我只是运气好。” 赵拂衣实话实说。 “练武的事情哪有运气。” 王朝义只是不信,接着说道:“可惜你天赋太高,苍龙门的武学虽然也不错,却不能尽数发挥你的天赋,这样吧,等过了这一阵子,林镇的事情了结之后,我去跟师兄说说,让他收你为徒。” “哦?” 赵拂衣一怔,苦笑道:“只怕许大人未必看得上我,更何况,若是林镇真的死了,只怕许大人也未必有这个心情。” “你不必妄自菲薄,师兄若知道你的天赋,一定会收你为徒的,而且,师兄的一身武功,总要有传承的,死了一个林镇,多了一个你,对师兄也是一件好事。” 王朝义叹了口气说道。 赵拂衣默然,他明白了王朝义的意思,也就没有再拒绝。 说完林镇的事情之后,王朝义没有立即离开,又留了一阵。 赵拂衣趁机向王朝义请教了一些武学上的事情。 他的武学底子太薄,修炼起来许多事情都不明白,虽然继承了林镇的对敌经验,但修炼与对敌根本是两回事,再说,林镇本身也不过是外家级数,修为有限,对他的指引也有限。 王朝义则是内家顶峰的修为,即使放眼天下,也是难得一见的高手,只是上次没想到他进步这么快,故此,许多事情都没细说,这次正好都交给他。 一个愿学,一个愿教,两人一直聊到月上中天,这才依依惜别。 王朝义临行之前,告诉赵拂衣,因为林镇的事情,他可能要离开玉都,前往神都一趟。 在此期间,若是发现危险,让他随时去许门躲避。 赵拂衣自然答应。 …… 王朝义的到来,让赵拂衣长舒了一口气。 原本准备杀人灭口的计划,也暂时搁置下来,有现成的背锅侠顶在前面,他又何必出这个风头。 与其一动,不如一静,且看事态如何发展。 赵拂衣从这一日起,再次沉下心思,闭门苦修。 经过王朝义的再次指点,他才发现修为进展的太快,对力量的掌控,对身体的把握,与同级高手相比,都有所不足,十分的力量顶多只能发挥出七八分,出手还不够圆融,需要苦修一段时间,才能做到圆转如意。 不然,以他当下的修为,与王朝义交手的时候,至少能撑个两三招才会落败,不至于一击即溃。 半月之后。 赵拂衣在打碎了十几根木人桩之后,终于掌握了自身的力量,自信再与王朝义交手,绝不会一招落败。 此后。 他并没有急着出关,继续闭关了半个月,继续提升修为,然后,发现一件很无奈的事情。 在没有跃入外家层次之前,每日修炼,虽然进展缓慢,总还感觉得到进步,加上养血汤的作用,修行速度并不算太慢。 可是进入外家层次之后,修行的速度忽然降了下来,往往苦修四五天,才能感到有所进步,而且,也没了养血汤这种配合修炼的药物。 赵拂衣暗自估算,再这么修行下去,想要练到内家级数,至少要十年以上的苦修。 这其中的原因复杂,他也侧面向王朝义打听过。 一来,修炼本就是越往上越难,等到了王朝义那个层次,修炼一年半载,都不会有实质的进步,二来,武道修行本来就是水磨工夫,能在十年内修到内家级数,已经算是快了,更多人这辈子都停留在外家层次,三来,苍龙门毕竟根基浅薄,内炼之法也不算上乘,比真正的顶尖门派还要差上一筹,修炼速度自然也慢。 一个月后。 赵拂衣终于结束闭关,决定结束苦修,想其他办法提升修为。 当下,能够快速提升修为的办法也有,最简单的就是依照旧例,击杀一个武学高手,看看能不能再次激起山水画卷产生变化。 不过,他心中毕竟还有底线,若是只求一己私利,随意滥杀,实在有违他做人的原则。 更何况,天下高手虽多,却没有无源之水,这次杀了林镇,正好有人背锅,若是再杀别人,说不定就有出来管,搞不好就会引火烧身,反而逼得他没有存身之地。 在他想来,最好就是能有一批既无师承,又作恶多端的恶贼,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给他杀。 只是这种好事,他连做梦都没梦到过,更不要说真遇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地书传承》正文 三十二、是谁 “小二,上酒!” 赵拂衣大步走进醉仙楼里,还不等店小二张口招呼,就已经大声喊了出来。 足足一个月的苦修,每日足不出户,就连一日三餐,都是让饭馆送到门口,实在把他憋闷坏了,甫一出关,便找到这家酒楼,打算痛饮一番,放松紧紧绷了一个月的精神。 醉仙楼就开在光德坊里,虽然是家小酒楼,但能在长安立足,自然有其独到之处,楼里酿的蠕渌、兰生、翠涛和玉薤,都是难得一见的好酒。 酒是好酒,菜自然也是好菜。 醉仙楼有一道名菜,叫做金齑玉脍,色味俱佳,在整个长安都极有名。 所谓金齑,又叫八和齑,是用蒜、姜、橘、白梅、熟粟黄、粳米饭、盐、酱等八种调料,以秘法调制而成的一种蘸料。 至于玉脍,则是鱼脍的别称,也就是后世所说的生鱼片,是把打捞出水的鲜鱼,以快刀切成薄如蝉翼的鱼生。 以玉脍蘸金齑,滋味鲜中带甜,辅以冰镇,确是人间至味。 醉仙楼的金齑玉脍,做法与别家还有不同,他家的鱼脍,只用一种鲜鱼,就是刚刚从黄河里打捞上来的黄河鲤鱼,装在水桶里面,以快马运到长安,当场切片,直接上桌,鲜味比别家更胜一筹。 滋味好,价格也不便宜,一份金齑玉脍,足足要纹银二两,就算赵拂衣身价不菲,吃起来也有些心疼。 不过,心疼归心疼,吃还是要吃的,口腹之欲,就连神仙也不可避免,更何况他一个少年。 赵拂衣来到醉仙楼,选了二楼一个靠窗的位置,要了一坛好酒,又要了几样好菜,靠窗独饮,凭栏远眺,一个月的疲倦一扫而空,感觉精神抖擞,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酒足饭饱,已是半个时辰之后。 赵拂衣结过饭钱,走出醉仙楼,抬头望了望天。 差不多未时一刻,想了想现在回去还早,干脆转身往关中书院走去,一来散步消食,二来许久没有去了,正好看书消遣。 他如今已是外家层次的好手,身具一牛之力,走起路来,步履轻健,虽然没有特地加快步伐,但也比往日快得多,以前需要走一个时辰的路,现在差不多一刻多钟就已经走到。 不大会功夫,赵拂衣来到关中书院,也不往别处去,径直上了瀛洲楼的二楼。 …… 瀛洲楼里,还是如往日一样安静。 这座楼里存放的,都是记载怪力乱神一类的典籍,一向为学院的夫子不喜,也因此,大多数学子都极少涉足,唯恐落下一个不务正业的名声,倒让他感觉清净不少。 窗外阳光明媚,楼里温度宜人。 赵拂衣上了二楼,整个楼层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 他先到书架前面,取了一厚沓,足有七八本书,抱到常坐座位旁边,然后,抽出上次没看完的《骑鲸记》,继续读了起来,这本书是本朝一位官员,前往北海游历时,留下的游记,文字优美不说,里面记载的内容更是神奇,算是一本上乘之作。 不大功夫,将这本书看完,他有拿起一本《浮生幽梦》,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这本《浮生幽梦》是前朝松江府一个落魄的世家子弟写的,讲的是神鬼妖狐的故事,文采虽然也不错,可惜内容无稽,故事荒诞,有些颠三倒四,就连赵拂衣也觉得太过荒谬,只怕不是真事,像是书生自己乱编的。 赵拂衣一页一页翻动,翻到最后几页的时候,忽然看到书里夹了一张薄薄的信笺,上面是一幅白描小画,旁边还有几行小字。 “这是什么……” 赵拂衣心生好奇,把画取了出来,瞧了一眼。 下一个瞬间,他脸色骤然大变,忽的站了起来,转头向四周望去,却见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是谁?” 赵拂衣站在原地,脸色阴沉的可怕,就像见鬼了一样,许久之后,方才低下头去,目光再次落在这副白描小画。 …… 这幅小画上面是一片竹林,竹林里有一座亭子,上面挂着一块小小的牌子,写着“尾生亭”三个字。 在亭子里面,站着一个少年公子,手持长剑,面色阴冷,恶狠狠地看着对面的两个人。 在少年公子对面,站着一男一女,年纪也都在十六七岁上下,其中,少年面色沉静,身着长衫,将少女护在身后,少女看起来有几分惊恐,又有几分可怜。 画画之人,笔法超卓,笔下人物,栩栩如生,就连神态表情,都画得惟妙惟肖。 就在竹林左侧,写了一首小诗:林间一公子,拔剑欲杀人,自作复自受,葬身黄泉里,谁能扫不平,周家少年郎。 这首小诗下面,又写了两段话。 “先生品性高义,在下十分佩服,欲请小酌,还望答应,明日酉时二刻,东市新竹小轩,天字一号,敬请驾临。” “另,先生若不肯前往,在下难免失望,失望则神伤,神伤则难以自持,必将先生义举宣告天下,以让长安百万黎民百姓,都知先生拔刀相助之义举。” 赵拂衣看着这副白描小画,心中愤怒至极,这哪里是一副白描小画,分明是一封恐吓信! 画的内容是一个月前,他在尾生亭外,撞见林镇逼迫秋素白,出面将林镇逼退的事情。 画上的三个人物不但形似,而且神似,粗粗一看,已有几分相似,仔细再看,无论是林镇、赵拂衣也好,还是秋素白也罢,表情神采,无一处不像。 只要是认识他们的人,看到这幅画,马上就会明白当时的情况。 至于旁边的文字,虽然说的文绉绉,含义却很阴毒,暗指林镇死于赵拂衣之手,要他明日酉时二刻,前往约定的地点,见画这幅画的人,如果不去的话,就把这件事情宣扬出去。 …… “到底是谁?” 赵拂衣忍不住喃喃自语,脸上的神情虽然已经渐渐恢复平静,心里却似怒潮一样,波涛汹涌,难以平复。 他在原地站了半晌,想了许多事情,最终把这幅画又叠了起来,收到怀中,决定明天赴约,探个究竟。 他知道这是一个陷阱,只要去了,必然难以善了,最初也想不去,甚至想一走了之,可是后来想明白了,此行非去不可。 原因也很简单,答案就在这幅画来历里面。 他今天来关中书院是临时起意,绝对不会有人提前知道,也就不会有人提前把这幅画夹在这本《浮生幽梦》里面。 换句话说,这幅画出现在这本书里,只有一个可能,就是他在看前一本《骑鲸记》时,一时出神,竟没有注意到,有人无声无息,来到他身边,翻开《浮生幽梦》,把画夹了进去。 此人能做到这一步,意味着,修为比他不知高出多少,若是想要杀他,丝毫也不为难。 更何况,此人与他近在咫尺,他都没有发现,足以证明,此人有随时跟踪他,却不被他发现的本事。 如此一来,不知此人在背后,还做过多少事情,知道他多少秘密,搞不好连他射杀林镇,毁尸灭迹的过程,全都看在眼里。 若是这样,此人甚至不必动手,只要把这件事告诉许门中人,他就未必能活着离开长安城。 换句话说,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的生死已经掌握在此人手中。 赵拂衣想到这里,微微摇了摇头,事情还有回转的余地,也未必就像他想的这么糟。 此人如此厉害,想杀他随时都可能,却没有跟他动手,而是送来一份书信,约他见面,必然有别的目的,未必就会要了他性命。 只要此人有所求,就有谈判的可能,到时候未必不能找出一条生路。 许久之后。 赵拂衣怀着满腹疑虑,离开关中书院,脑子里不断思索,到底是谁留下这么一封书信,约他前往,又要做什么。 他心中揣测出几个可能的人选,却又被他一一推翻,这几个人都有可能,这几个人也都不可能,最终还是没有得出结论。 “这种感觉太糟了,必须得尽快变强才行……” 离开关中书院的一刻,赵拂衣第一次对力量生出无与伦比的渴望,以往虽然也受过生命的威胁,却没有这次这样,几乎完全失去了对生命的控制,甚至连拼命都不知道找谁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地书传承》正文 三十三、究竟是谁 傍晚。 夕阳渐沉。 赵拂衣整了整身上衣衫,带上两筒暴雨梨花针,藏在袖子里面,缓步走出普渡居,往长安东市听竹小轩走去。 街上是熙熙攘攘的人流,不知为何,最近长安城里的异乡人越发多了,比几个月前,初来长安时,多了很多。 最直接的后果就是物价飞涨,原本三文钱一张的芝麻烧饼,已经涨到五文,听起来不多,实际上却涨了五成以上。 也幸亏住在长安城里的,都是有些家底的富户,若是换到汉中府,只怕已经有饿殍倒在街头了。 赵拂衣忽然想起,就在他临走前,汉中府里已经有了瘟疫和饥荒的兆头,也不知现在如何了。 最近一段时间,一直闭门苦修,也没打听过外界的消息。 转念又一想,他现在也是麻烦缠身,生死操于他人之手,再想这些也是无用。 出了光德坊,迎面走来一队骆驼,由南门进城,一路往北面内城走去,这队骆驼足有两三百匹,绵延出两三里远去,每匹骆驼上都背着鼓鼓囊囊的货物,从脚印来看,货物份量不轻。 随着驼队一起前行的,有七八位大腹便便的胡商,还有四五十个彪悍勇猛的胡人护卫,全都挎着弯刀,警惕的看着四周的行人。 赵拂衣看到这支驼队,心里不由一怔,长安城里常有西域胡商出没,驼队不足为奇,奇就奇在,居然会有这么大的驼队。 往常有三四十匹骆驼,就算大商队了,就算带护卫,带上三四个敢打敢拼的就算多了,从没见过带这么多护卫的。 毕竟,每多雇一个护卫,就要多掏一份银子,带的护卫若是太多,搞不好连本钱都赚不回来。 “叱罗老弟,这次怎么带这么多人来?” 好奇的不止赵拂衣一个,街边有位员外打扮的老者,就忍不住心中好奇,叫住驼队中一个相熟的胡人,问起这件事。 “原来是罗老东家,唉,说来话长啊,不是我们想带这么多人,而是西边到这的路不太平,要没这么多人,我们还不敢来。” 那个叫叱罗的胡商唉声叹气地说道,他的汉话说的极为流利,若是只听声音,万万猜不出是一个胡人,看来也是久走长安的。 “啊,还有这事,是安西都护府的刀不利了?还是河西走廊的盗匪胆子变大了?” 罗老东家惊讶地问道。 “唉……” 叱罗摇了摇头,说道:“不是人的事,这事……唉……” 两人边走边说,一路往北边去了。 赵拂衣是去东市,与两人不是同路,也就没有再听下去。 只是模模糊糊听到“不是人”三个字,心中不禁嘀咕,不是人,还能是什么,难不成是沙暴、兽群,还是别的什么? …… 一刻钟之后。 赵拂衣来到听竹小轩门前,深深吸了口气,大步迈入店中。 进门之后,问了伙计天字一号房的位置,穿过前院的正堂,缓步来到后院,一眼就看到前面一处小院门前,正挂着“天字一号”的牌子,当下也不迟疑,一步跨入院中。 院子里是三间房子,正面是一间堂屋,灯火通明,门虚掩着,两面是两间厢房,全都暗着。 赵拂衣几步来到堂屋门前,再次整理衣衫,轻轻叩了叩门。 笃、笃、笃! 屋子里寂静无声,也没有人应答,只有略带甜味的淡淡香气,从门缝里飘出来。 赵拂衣等了等,见没有人说话,也不犹豫,轻轻一掌,推开屋门。 屋门打开之后,迎面是一扇粉色细纱织成的软屏风,屏风后面影影绰绰坐着一个人,看身姿像是位年轻女子。 赵拂衣反手闭上屋门,转身绕过屏风,一眼看到了等在这里的女子,接着,不由怔住了。 “你…来了…” 坐在屏风后面的女孩看着他,略带羞涩的说道,这人正是许白露。 与往日略带英气的装束不同,她今日看起来柔美许多,略施脂粉,淡扫峨眉,柔顺乌黑的长发随意梳在脑后,用一只精巧的七宝金环束在一起,穿着一条长长的细纱白襦裙,用一条玉带系在腰间,高挑的身材凸显的更加修长。 清纯之中,又带着一丝诱惑,看到她的瞬间,赵拂衣甚至忘了身在何处,感到一丝口干舌燥。 “我来了。” 赵拂衣愣了一下,随即回过神来,点点头说道,脸上淡然含笑,心里却如翻江倒海一般。 他想到了许多可能,但唯独没有想到会是许白露,因为石将军庙里的经历,他一直认为许白露品性纯良,是一个难得的好人,怎么也没想到,许白露竟也会写信胁迫他过来。 转念一想,他又觉得许白露约他前来,也不是不可能。 一来,许白露知道的很多,既知道他救过秋素白,也知道林镇与他有怨,把林镇之死与他联系起来,也不算太过出奇,二来,许白露身为许门大小姐,自己武功虽然平平,比林镇还要差些,但是依仗许山的权势,足以请动高手,把信投到自己身边。 只是,许白露为何要请他来这里呢,她把林镇的事情,有没有告诉许山? 赵拂衣琢磨不透她的心思,满腹疑问,却不知如何张口。 “先生,请坐。” 许白露轻轻说道。 “好。” 赵拂衣点点头,也没有多说,压下心中疑问,坐在她对面。 许白露浅浅一笑,脸上露出一丝红晕,端起一把红泥小壶,倒了两杯茶水,一杯递在赵拂衣身前,一杯放在自己身前。 “茶是蒙山顶上茶,水是扬子江心水,清淡爽口,凝神静心,都是白露用心泡的。” “多谢大小姐。” 赵拂衣也不推脱,端起茶盏,一饮而尽。 按说,饮茶需要细品,只是他当下却没有这个心情,生死悬于人手,那有心情喝茶,至于茶中是否有毒,也不必担心,都已经到这步田地了,对付他还要下毒么? “好急……” 许白露抿嘴一笑,接着说道:“前几年,还在神都的时候,爹爹每次心情不好,我都会给他沏茶,喝了我泡的茶,他心情总会好一些。” “你饮茶的模样,与爹一模一样,都是一副急匆匆要打仗的样子,这几年,爹退出朝廷之后,行事缓和下来,才学会品茶。” “哦……” 赵拂衣点了点头,脸色虽然没有什么变化,心中却惊疑不定。 两世为人,他远比一般的少年要成熟的多,无论是对人心的把握,还是察言观色的功夫,都有几分心得。 许白露的意思虽然含蓄,他却看得明明白白,分明是对他动心的意思,难道是因为这个缘故,她才没有把林镇的事情告诉许山,而是约他来了这里? “七岁那年,娘亲因病过世,爹又一直忙于军务,我常常一个人自己照顾自己,虽然不愁吃喝,可是冷清的很,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个朋友。” “这两年,爹总算从神都离开,却又一直在忙许门的事情,极少有时间陪我,往往都是小圆和我在一起。” “前些日子,长安城外,遇到阎森的时候,我本来以为死定了,不过,我也不害怕,因为早早去了地府,也能和我娘相聚。” “没想到,先生忽然出面,救了我一命,白露感激涕零,从那一日起,心中就有了先生的影子。” “不过,白露心中虽然是这么想,只是女孩子家脸皮薄,两次见先生的时候,都说不出口,没想到……” 许白露说到这里,脸颊已经羞的通红,深深埋下头去。 “哦……” 赵拂衣竟无言以对,纵然两世为人,他也不知道如何面对一个喜欢自己的女孩。 事实上,若是许白露出言威胁,他反而有应对的策略,可惜对这种事情,他实在没什么处理的办法。 “没想到竟是先生主动挑明,一封白描小画,约我来到这里,白露收到信的时候,真的很开心。” 许白露说到这里,从袖中掏出一纸信笺,铺在桌上。 只见信笺上面画着一副白描小画,画上四五个人,背景赫然是石大将军庙。 赵拂衣先生听了许白露话,接着,又看到这张信笺,脑子里不由“嗡嗡”作响。 直到现在,他才发现自己搞错了,原来约他来的人并不是许白露,而是另有其人,甚至连许白露也是这人约来的。 此人究竟是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地书传承》正文 三十四、现身 良辰美景,红袖添香。 赵拂衣却如坐针毡,他怎么也没想到,就连许白露也是被人骗来的,幕后另有他人。 既约了他,又约了许白露,此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他一时竟想不明白。 “先生,你怎么了,脸色忽然这么差?” 许白露感到有些奇怪,事情连续几次曲折,纵然以赵拂衣的城府,也难保持镇静,脸色变幻不定,被她看了出来。 “大小姐,这件事情……” 赵拂衣犹豫片刻,最终一咬牙,打算道出实情。 当然,他完全可以不说,甚至顺水推舟,借着许白露的误会,接下这一段相思,从此之后,不但有佳人入怀,而且,就连许山再想对付他,也要投鼠忌器。 可惜,这么做纵然有一百种好处,赵拂衣也不会点头,原因只有一个,因为他很不喜欢这种命运操于人手的感觉,就像一只木偶一样,被人随意拨动。更何况,别人能给你的,自然也能拿走,现在欢欢喜喜接下了,日后只怕要千百倍的还回去。 不过,他虽然打算说出实情,但也不会全说,至少不会承认林镇是他杀的,只说该说的,不该说的,永远不会说。 “咦,你们两个怎么在这里偷偷约会!” 就在赵拂衣打算挑明的瞬间,屋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推开了,一个倩影飘然而至,笑嘻嘻地跟两人打招呼。 此人,赫然是秋素白! “是你!” 赵拂衣看到秋素白的瞬间,脸色骤然一变,霍然站起身来,这一瞬间,他全明白了,前前后后都是秋素白在捣鬼。 荒庙遇险的事情,许白露给秋素白说过,林镇的事情,秋素白更是局中人,况且,两人乃是闺中密友,对于许白露的心思,秋素白再了解不过。 赵拂衣心中暗恨,他早就觉得这女孩邪门,身上怀有极大的秘密,不愿与她过多接触,没想到千防万防,还是被她拿到把柄。 “秋姐姐,你怎么也来了?” 许白露看到秋素白,脸上也露出惊讶的表情。 “说来话长啦,我是有话跟你的周郎说,特地赶过来的,对啦,先不跟你解释了。” 秋素白笑了笑,几步走了过来,挽着许白露的手,轻轻把她拉到身边,随即对着她的脸,微微吹了口气。 “噗!” 一口气正吹在许白露脸上,她似乎有些奇怪,想要说些什么,还没来得及张口,眼神就迷茫起来,脸上露出困意。 眨眼之间,人事不省,昏倒在秋素白怀中。 秋素白抬头看了看赵拂衣,冲他眨了眨眼睛,又低头瞧了瞧怀中的许白露,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笑意,将她拦腰抱起,向前走了几步,屋中的软榻上。 接着,又替她整了整身上的细纱襦裙,再次抬起头来,笑嘻嘻地望着赵拂衣。 “佳人触手可及,一刻千金,素白就不打扰先生了,待先生春风一度,咱们有话再说。” 说完,脸上笑意更盛,缓步向屋外退去。 “慢着!” 赵拂衣脸色一寒,横跨一步,拦在秋素白身前。 “哦,先生这是何意啊,难道有许大小姐陪你,先生还不满足,非要连我一起留下么?” 秋素白用手捧着下巴,调笑说道。 “你到底要干什么?” 赵拂衣面沉如水,手肘轻轻一晃,藏在袖中的暴雨梨花针,已然滑落手中,随时准备出手。 “呵呵……” 秋素目光从赵拂衣袖中划过,似乎看到了什么,却也毫不在意,柔声笑道:“先生不要太紧张了,动不动就要打要杀的,天底下人多了,可不都是林镇那种废物,万一那天撞在铁板上,滋味可不好受。” “其实,先生大可一亲芳泽,照单全收,之后,咱们再聊别的事,毕竟,我对先生并无恶意,只是想求先生帮我一个忙,又不白白张口,只好先送一份见面礼了。” 说罢,一指躺在软榻上的许白露。 “你这份见面礼,我可不敢接。” 赵拂衣的声音渐渐冷下来,就的像冰块一样:“你到底要我干什么,最好说清楚了。” “唉,你这人就是多疑,我也没打算让你干什么坏事,反而对你是一件好事。只要你听我的安排,我就会想法子帮你,让你继承许山的衣钵,成为许门最得意的弟子,甚至更进一步,成为比他更厉害的高手,日后封侯拜相,不在话下。” 秋素白柔声说道。 “原来是这样。” 赵拂衣点点头,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 秋素白虽然说得隐讳,他却听明白了,就是让他去做卧底,至于只是在许门做卧底,还是以许门为入口,日后图谋更大,那就不好说了。 想到这里,话锋一转,问道:“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找我。” “这你都不知道吗,因为你优秀啊!” 秋素白一脸惊讶地说,用看傻瓜的眼神看着他:“你天生魂魄强大,比常人至少强出一倍,能感觉到其他人感觉不到的东西,而且修炼天赋极好,短短几个月时间,就能练到外家层次,比林镇那个废物强多了,简直判若云泥,我不找你找谁?” 赵拂衣听完这几句话,心中不由一寒。 秋素白远比他想象的更加可怕,知道的也远比他想象的多得多。 或许是因为再世为人的缘故,他的精神力比一般人要强很多,不但学东西很快,而且感觉比其他人灵敏,比如说,进入长安内城之后,他会感到一种死意,其他人却没有感觉。 再比如说,当日在焚香楼里,第一次见秋素白的时候,他就感到了秋素白的不同寻常,同行的张锐却没有任何感觉。 这个也许就是秋素白说道魂魄强大,当然,这也未必是件好事,现在想来,他若不是精神力比其他人强大,感受不到秋素白奇异的诱惑力,也就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局面。 不过,真正让他心寒的,并不是这件事,而是另一个猜想。 “要是我没猜错的话,在我之前,你选林镇做过卧底,只是见到我之后,就把他放弃了,然后,引诱他对我出手,我才被迫杀了他!” 赵拂衣盯着秋素白。 “哎呀!” 秋素白故作嗔怒,跺了跺脚,说道:“你不要把我想这么坏,林镇是真的想杀你,我只是……稍微引导了一下……” “我明白了!” 赵拂衣点点头,略微迟疑片刻,说道:“好吧,我答应你。” “啊?” 这话说的太过干脆,秋素白反而怔住了,问道:“这么快就答应了,不谈条件吗,不再纠结一会吗,不再考虑了吗?”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还有什么好谈的?” 赵拂衣淡淡一笑:“秋姑娘肯现身,自然有把握压得住我,强硬撕破脸皮,对我有害无益,更何况,秋姑娘要我去做的事情,眼下于我并无坏处,我又为何要拒绝。” “真是个聪明人,我果然没看错你!” 秋素白开心笑道,两只眼睛笑成两只弯月,看起来清纯至极,谁也不知道,这样一个清纯如出水芙蓉女孩,竟然丝毫不把人命放在心上。 顿了顿,她接着说道:“既然这样,那就说定了,我先去厢房等你,待你春风一度,再来叫我,我她送回许府,然后,咱们再说细节。” “不必了。” 赵拂衣摇摇头:“你现在送她回去吧。” “呵呵……” 秋素白抿嘴一笑:“先生,咱们现在是自己人,你不必在我面前惺惺作态,心里怎么想,就去怎么做吧。” “真的不必。” 赵拂衣正色说道:“既然我已答应你,就不会反悔,你我之间的事情,就不要牵扯她人。” “先生真是开玩笑了,这样一个难得一见的佳人,就在你面前,任君采撷,先生就不动心吗?” 秋素白脸上似笑非笑。 “在下为人还有原则,有些事是不会做的。” 赵拂衣摇头道。 “我若是非让你做呢?” 秋素白的声音忽然冰冷下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地书传承》正文 三十五、一条线 “秋姑娘,过分了。” 面对秋素白的步步紧逼,赵拂衣丝毫没有顺从的意思,反而向前迈了一步,挡在许白露的身前。 凭心而论,他自认为不算君子,没有温润如玉的品质,也不相信人性本善的理念,但他也绝不是一个小人。 他始终都有自己的底线,无论遇到什么情况,就算利剑架在脖子上,也不会越过底线行事。 “先生,你让我很失望啊!” 秋素白嘟着嘴,双手托住下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看着他:“咱们才刚刚合作,第一件事你就不听我的,这算什么,难道你以为还能回头吗?” 赵拂衣微微冷笑,却不说话。 “我能猜到你的心思,跟我随便敷衍一下,转回头就不认账了,林镇的事情,已经死无对证,就算我传出去,你也会矢口否认,而且正好拿我顶缸,说是我在诬陷你。” “你这人呀,想得太多了,一点合作的诚意都没有,人与人的信任到哪里去了。” 秋素白连连喟叹,一副被你辜负了的表情。 “呵呵……” 赵拂衣气极反笑,冷笑说道:“秋姑娘,我与许白露,一个是你胁迫而来,一个是你谎言骗来,你现在跟我谈信任,不觉得讽刺么?” “更何况,你的心思难道我不明白,若是我真的跟许姑娘发生点什么,日后无论是她还是我,都有把柄落在你手上,那才叫永无宁日。” “唉……你这人就是太聪明,忘了看破不说破的道理……” 秋素白摇了摇头,说道:“你也不想想,我能让你这么做,必然有逼你就范的本事,非要撕破脸皮,就当一份大礼不好吗?” “这份大礼,恕在下无福消受。” 赵拂衣缓缓向后退开半步,左臂横于胸前,护身一身要害,右手收在袖中,随时准备发动机关。 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没有继续谈下去的必要了,再多说一句,都是浪费唇舌,话不投机,动手就是。 他之所以还忍住,没有扭动机关,原因只有一个。 暴雨梨花针只有两筒,每次发射之后,都要废很大功夫才能填装回去,敌人是绝不会给他这个时间的,故此,在这一场战斗中,他顶多只有两次射杀的机会。 他不知道秋素白在这一局中,究竟扮演的什么角色,若是主事人之一,倒不枉费他一筒毒针,若只是一个传声筒,他还不想把宝贵的出手机会,浪费在秋素白身上。 …… 佛家有云,世事无常。 江湖有位前辈也曾说过,这世上唯一不变的事情就是变化。 自从赵客坦陈身份之后,赵拂衣就觉得世上再也不会有什么时候,比这件事更让他惊讶了。 现实表明,他错了。 赵拂衣以为他算到了很多,世界却告诉他,没有人可以智珠在握,当他最终拒绝了秋素白的要求之后,眼前忽然飘起淡淡的白雾。 这一层雾气很淡,是浅浅的白色,从秋素白身后缓缓的飘出来,向四周蔓延而去,不知不觉间,已经笼罩了整个屋子。 赵拂衣看着白雾,感觉有些奇怪,他本以为是迷药一类的雾气,却发现白雾触手冰凉,带着幽幽的清香,吸到鼻腔里面,不但没有晕晕乎乎的感觉,反而更加清醒。 “你要干什么?” 赵拂衣紧紧盯着秋素白,心中忽然有些没底。 “给你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 秋素白笑着说道,她用双手捧着下巴,眼里带着一丝狡黠,又有几分玩弄的意思。 “嗯?” 赵拂衣眉头紧皱,不知道秋素白要做什么。 下一刻,他看到毕生难忘的一幕,从秋素白的身后,渐渐幻化出三条尾巴来。 这三条尾巴随风舞动,通体幽白,泛出一点浅浅的青色,蓬松、毛绒、修长,看起来就好像狐狸的尾巴,只是要长的多,足有六七尺长,仿佛活物一样轻轻摇摆,白色的雾气就是从尾巴表面浮出来的。 “告诉你个秘密,我是妖怪呦,不听话就吃了你。” 秋素白轻轻舔了舔嘴唇,看着赵拂衣的目光充满憧憬,就像看到小母鸡的狐狸。 “妖怪……” 刹那间,赵拂衣感到浑身发软,用力咬着牙,拼尽全身力气,才没有坐倒在地。 “这个该死的世界……除了修行人,还有妖怪这种东西吗?” 赵拂衣忽然有一种无力感,他就算谋算再多,也只是对人,如何应对妖怪,完全是一个做梦也没想过的问题。 嘭! 既然谋算无用,那就只能硬拼! 赵拂衣当机立断,立刻扭动手中机关,他担心再迟疑几秒,就连扭动机关的勇气都没有了。 霎时间,一簇银针扑了出去,直奔秋素白而去。 暴雨梨花针势急力猛,是江湖上的暗器之王,就算高墙大树,也能轻松射穿,比他自己攻击,不知强多少倍。 若是暴雨梨花针也无效,恐怕就只能等死了。 就在银针射出的瞬间,秋素白身后的三条尾巴之中,最左侧的一条忽然动了一下。 这条尾巴轻轻向前一卷,就像一面屏风一样,拦在了秋素白与赵拂衣之间。 诡异的是,这条尾巴卷动的速度明明不快,每一个动作都能看清,甚至连毫毛的抖动都能看清楚,可是偏偏却能拦在急速射出的银针前面。 噌! 二三十枚银针结结实实,一枚不差地射中了尾巴,通过蓬松的青白色毫毛,扎入尾巴之中,然后,就如泥牛入海,再无声息。 “这东西不错啊,看起来很好玩的样子……” 秋素白笑了笑,伸出柔嫩的左手,平摊在身前,尾巴向回卷了卷,随即轻轻一抖。 二三十枚银针一一跌落,洒在她的掌心。 “嗯?” 赵拂衣的心顿时沉入谷底,这已经是他的压箱底本事,连这个都奈何不了秋素白,别的手段也不用使了。 “我给你一个机会,收回刚才的话,照我说的做,我就不吃你。” 秋素白看着他,笑容中带着嘲讽,又有几分得意。 赵拂衣没有说话,也没有动,眼睛染上一层血色,在他身后躺着的许白露,依旧昏迷不醒。 “告诉我答案。” 秋素白缓缓向他走来。 “不行!” 赵拂衣用尽全力,才咬着牙说出这句话。 在说出这句话之前,他心中充满了不甘,刚刚破解了画卷的秘密,正是突飞猛进的时候,日后前程不可限量,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会遇到这种完全无法战胜的妖怪,难道这就是命么? 但在说出这两个字后,他的心忽然落到实处,心中再没有恐惧,只想到了一句话,三军可以夺帅,匹夫不可夺志! 死则死矣,无复多言! “秋姑娘,别做梦了,我永远不会答应你的条件。” 赵拂衣惨然一笑,用手在身前画了条横线:“在我心中有一条线,是我一生行事的准则,也是我做人的底线,若是逾越了这条线,就算活下来,也只是行尸走肉。” “活着不好吗?” 秋素白走到他眼前,抬头面对他,脸上多了几分好奇,距离不足一尺,甚至感觉得到彼此的呼吸。 “我当然想活着,可是我宁愿站着死去,也不想苟且偷生。” 赵拂衣惨笑说道。 “唉……你呀……” 秋素白轻轻张开嘴,两行整齐的小白牙,忽然变得尖利起来,一颗颗如同匕首的刀尖,甚至比深山的野兽更加可怕。 赵拂衣握紧拳头,想到动手搏命,忽然发现他完全动弹不得。 也不知什么时候,这一层白雾在他身上凝结,凝结成一层淡淡的薄冰,将他整个禁锢在一起。 秋素白踮起脚尖,缓缓向他凑了过去,贴在他的脖子上,锋锐的牙齿甚至已经划过脖子上的动脉。 “告诉你一件事,如果你刚才答应了我的条件,我真的会吃掉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地书传承》正文 三十六、夜行 大魏王朝有一句流传很广的箴言。 当你欠钱庄一百两银子的时候,钱庄是你爹,当你欠钱庄一千两银子的时候,钱庄是你朋友,当你欠钱庄一千两银子的时候,钱庄是你儿子。 古人常说,债多人不愁,就是这个道理。 赵拂衣现在就一点都不愁,当他发现许山对他有杀意的时候,还有三分紧张,当他杀死林镇的时候,还有几分忧虑,但当他见识到秋素白真身的时候,就一点也不愁了。 毕竟,再愁也没什么用。 昨天晚上,秋素白在最后一刻放过了他,并且告诉他许白露的事情只是一个考验,之后,恢复人身,散去白雾,带着昏迷不醒的许白露离开新竹小轩。 话虽是这么说,赵拂衣却并不完全相信。 他不能确定秋素白最后放过他,到底是她的本意,真的只是一个考验,或者,是因为看到了他的决心,才改变了主意。 这个人,不,这只妖怪的话,连一个字都不能信! 直到此时,赵拂衣还能真切的感受到,秋素白锋锐的牙齿划过脖子动脉的时候,那种随时会丢掉性命的心悸。 “呼!” 赵拂衣坐在房檐下面,望着天边明月,一口吐尽胸中闷气。 若是往常这个时候,他结束已经苦修,早早入睡,可是今天不行,因为秋素白今夜要来。 昨天夜里,秋素白临走以前,告诉他今夜子时前来拜访,说说之后的事情,算算时间,已经差不多了。 他不是没想过离开长安,可惜转眼之间,就把这个念头打消了。 因为他相信自己的判断,他能活下来,一定程度上,是因为同意与秋素白合作的态度,若是现在立刻长安,无异于撕毁承诺,到时候再被秋素白找到,恐怕一点回旋的余地也没有。 “等急了吗?” 秋素白的声音忽然从他身后响起,带着三分空灵,七分幽远。 赵拂衣悚然一惊,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几乎以为自己幻听了。 他此刻正坐在卧房的门口,背后就是卧房,房间的窗户已经从里面锁死,唯一的入口就是自己身后这扇门,一扇仅容一人出入的小门。 他虽然心事重重,但绝没有放下警惕,全神贯注,一直等候着秋素白的到来,就算有只蚂蚱落在院子,也会在第一时间发现。 可秋素白却来得无声无息,什么时候到他身后,他甚至没有半点感觉,力量的差距比他想象的更大。 “还好,没有等太久,你很守时。” 赵拂衣正色说道,却没有立即回头,而是定了定神,确信自己的表情已经恢复如常,这才站起身来,转回头去,正看到秋素白穿着件素白长裙,坐在屋里的茶几旁边,单手托着下巴,百无聊赖地看着他。 “你这个人很没有意思呀,心里明明害怕,脸上就不能带出来吗,白费我一番力气,偷偷跑到你身后,吓唬你一下,你一点反应都没有,我很没用成就感的好吗!” 秋素白带出几分嗔怒说道。 “抱歉,我真的不怕。” 赵拂衣摇了摇头,他不知道秋素白的话,几分真几分假,但他知道自己全面处于下风,如果再露出害怕的情绪,就只能听任拿捏,连一点讨价还价地余地都没有了。 “哦,不害怕呀!” 秋素白点了点头,忽然笑了起来:“哈哈,不害怕最好,希望你一会也不要害怕!” 赵拂衣默然不语。 “好啦,不说了,时候差不多了,跟我来吧。” 秋素白轻轻站了起来,几步走到赵拂衣身前,忽然伸出左手,一把握住赵拂衣的手,拽着他往院子里走去。 滑嫩清凉,柔若无骨。 两只手握在一起的时候,赵拂衣一时呆住了。 在这一瞬间,他忽然有一种心跳加速的感觉,甚至忘记了眼前这位是一个随时可以吃掉他的妖怪。 “咦,你怎么不走,愣在这干吗,害怕了吗?” 秋素白拽了一把,见赵拂衣没有动弹,转过头看着他,露出疑惑的表情。 “我……不习惯有人拉着我走,妖怪也不行。” 赵拂衣沉默了几秒钟,努力抑制住加速的心跳,随便找了个借口,与此同时,他暗暗告诫自己,所谓的心跳加速,只是妖怪的诡异手段,千万不能中招。 只是不知为何,他却忘了把手抽回来,依旧与秋素白握在一起。 “你当我想拉着你吗,我不拉着你,你去的了吗?” 秋素白不屑说道。 “咱们去哪?去干什么?你到底要我做什么?” 赵拂衣接连问道。 “你这人话怎么这么多,跟我走就行了!” 秋素白语带不满,狠狠瞪了他一眼。 赵拂衣立刻闭上嘴巴,眼前这位是货真价实的妖怪,本性如何,全然不知,略微强硬一点,一步一步试探底线可以,若是一次越界太多,搞不好真的会死。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所有对人性的估计,对妖怪有没有用,都是一个未知数。 秋素白说完,见他不再说话,转回头去,左手牵着赵拂衣,右手轻轻向前一挥。 唰! 随着她手臂拂过,一团浓浓地白雾忽然浮现出来,向四处蔓延而去,不大功夫,笼罩了整个院子,雾气浓密,甚至连皎洁的月光也照不透。 眼前的一切在雾气的隔离下,全都变得模糊不清,就连近在咫尺的秋素白,也只能模模糊糊看到一个影子。 “跟我来。” 秋素白说道。 或许是雾气的原因,赵拂衣忽然觉得她的声音似乎有些变化,比刚才稚嫩许多。 还不容他细想,秋素白已经拉着他向前走去。 赵拂衣只能亦步亦趋,跟着秋素白向雾气中走去,几秒种后,忽然发现不对。 雾气虽然浓密,但他身处自家宅院,方圆不过数丈,还不至于搞不清自己的位置。 按照他的推算,几步之后,就要撞上院墙,要么另寻他路,要么逾墙而过。 可是不知为何,他跟着秋素白一直向前,已经走出很远,却始终没有撞在墙上,小小一座院子,竟好像已经扩大了许多倍。 “这是什么法术?” 赵拂衣心中一动,是穿墙而过的法术么,还是其他法术,难怪秋素白会忽然出现在他的屋里。 夜深人静,悄无声息。 秋素白拽着他,一路向前走去,脚步越走越快,身前的雾气也越来越淡。 月光之下,四周的景物渐渐清晰起来。 “这是什么地方?” 赵拂衣心中暗自嘀咕,按照脚程来算,眼下应该出了光德坊不远,应该还在长安城中。 可是不知为何,眼前的景物一片陌生,虽然也是在一座城中,两旁商户、宅院鳞次栉比,可是却陌生的很,一家也没有见过。 “难道是一处没来过的坊市?” 赵拂衣心中暗道。 两人一路前行,清澈的月光下,景物越来越清晰。 赵拂衣忽然感到有些不对,这些店铺、宅院全都关着门,静悄悄的一点声音也没有,安静的有些吓人。 夜里虽然安静,却不会如此寂静,起码会有轻微说话声,洗衣声,犬吠声,总之,会有一点杂音。 可是周边却一点声音都没有,整个长街之上,只有秋素白带着他,在月下行走,拖出长长的影子。 “咱们去哪?” 赵拂衣忍不住问了出来。 秋素白没有回答,只是拉着他快步向前,穿过这条大街,转入一条小巷。 “到了!” 片刻之后,秋素白带着他来到小巷深处,一座府邸前面,忽然停下脚步。 “这里?” 赵拂衣抬头望去。 眼前这座宅院,看起来并不算大,却是朱漆大门,门上钉着一十八颗纯铜大钉,看来府邸的主人官阶不低,大魏王朝等级森严,没有品级不可用朱漆大门,官阶不足,门上不得擅自钉铜钉。 十八颗纯铜大钉,至少是五品以上的官阶,可是这种人家,不都是住在内城么,什么时候搬到外城了。 宅院的门虚掩着,站在门前,仔细去听,似乎能听到微弱的喊杀声,隐隐能看到一丝火光,从里面透出来。 “你先进吧,在后院等我。” 秋素白说道。 “这是什么地方?” 赵拂衣没有动。 “你要是再这么多话,我真的会吃了你的。” 秋素白转过头来,认真地看着他。 赵拂衣忽然感到心跳加速,没有再多说什么,起身向宅子里走去,刚才那一瞬间,他心中忽然有种感觉,秋素白说的是真的,真的会吃了他。 “这才乖嘛!” 在他身后,秋素白的声音再次变得悠扬婉转,笑着说道:“你要小心哦,你可是我看好的人,不要轻易死掉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地书传承》正文 三十七、灰飞烟灭 轰! 一步踏入朱门,眼前这座宅院忽然活了过来。 原本微不可见的种种杂音,瞬间清晰入耳,利刃破空的嗖嗖声,重斧砍在骨头上的咔嚓声,烈焰焚烧木头的吱吱声,以及拼命哀求的嚎哭声,所有的声音混杂在一起,仿佛一步踏入地府。 赵拂衣心中一动,咫尺之隔,仿若天涯,院子里如此嘈杂,外面却一无所觉。 此中必有古怪,若是还有选择,他一定掉头就走,可惜秋素白就在外面,若是就这么退出去,只怕后果不妙。 “饶命啊!” 一个人影跌跌撞撞从对面的堂屋里跑了出来。 这人年纪大概在十七八岁上下,穿着一身白色锦袍,腰间系着玉带,手中抓住一把折扇,一副世家公子的打扮,满面惊容,身材瘦弱,不算俊俏的脸上,涂抹着厚厚的脂粉,香气远远飘开,远远瞧上一眼,就令他心中厌恶。 “救救我!” 这人一眼看到赵拂衣,就像看到了救命稻草,拼命向他跑了过来。 赵拂衣眉头一皱,心中提起戒备,这地方处处透着诡异,绝不能掉以轻心,眼前这个世家公子,虽然看着像个废物,但也不能容他近身。 嗖! 还不等他想完,就见一支长箭从堂屋里急骤射出,从这位世家公子的背后射入,胸前射出,扎在道旁一棵百年老树上,竟将他硬生生钉在树上。 “啊!” 这位世家公子虽然被一箭穿心,眼见不能活了,却也没有立即死去,双手抓着大树,留下道道血痕,双脚不断挣扎,在地上犁出一道道壕沟,看起来惨不忍睹。 “嗯?” 赵拂衣眉头大皱,却没有上前,向后又退了半步。 长安城是大魏两都之一,在此驻扎的长安六卫,乃是大魏王朝一等一的强军,其中高手无数,更何况,长安内城世家大族无数,还有许门这种以武立门的府邸,更是藏龙卧虎,不知藏有多少高手。 因此,从来没有盗匪敢在长安城中生事,就算是地头蛇铁枪会,背靠长安六卫之一,也要夹起尾巴做人,用心挑选对象,甚至只敢欺负外来商户,不敢随意祸害本地住户。 也因此,他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人敢在长安城里明火执仗的杀人,敢这么做的,绝会不是寻常盗匪。 故此,他虽然可怜这位世家公子,却不愿轻易沾染因果。 “小子!你是什么人?” 可惜赵拂衣虽不愿沾染因果,因果却要来沾染他。 就在他凝神戒备的时候,两名满身鲜血的军士,披着一身软甲,大步从堂屋里走了出来,其中一人厉声喝道。 问话这名军士,身高在八尺左右,满脸骄横之色,一身鲜血也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一手持着精铁长刀,鲜血一滴滴从刀锋上滴落,一手抓着牛皮厚盾,盾牌上满是刀痕,此人正是大魏军中最为精锐的兵种——刀盾兵。 在他旁边的军士,穿着与他一样,都是一身软甲,唯一不同的是,这人右手提着一把强弓,足有半人多长,左手提着一支长箭,却是一名长弓手。 “在下路过此地,听到里面有喊杀声,这才进来瞧瞧,不知两位怎么称呼?” 赵拂衣缓缓说道。 他心中暗自提起警惕,眼前这两人绝不好对付,虽然穿着打扮,只是寻常军士,看起来也不像武学高手,可是一身杀气,却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 如果说,每日在城里训练的军士像驯化过的家犬,眼前这两位就是不折不扣的野狼。 更何况,这两名军士自身虽然不强,但既敢在长安城里,肆无忌惮,杀人放火,必然是受军中的指派,若是跟他们动手,搞不好会惹麻烦上身。 “路过?哈哈,真有意思!” 刀盾兵放声大笑,就好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大笑声中,快步向他走来,就在两人相距不足七尺的时候,忽然停止大笑,说道:“老子石三,那是我兄弟唐四!” 说话之间,他提起盾牌,向身后那名长弓手晃了晃。 赵拂衣抬起头,冲着远处唐四微微点了点头。 不料,就在赵拂衣转头的一瞬。 石三脸上忽然露出狞笑,提起精铁长刀,骤然一刀砍来,刀锋所指,赫然是赵拂衣的脖颈,竟要一刀将他人头砍下。 “嗯?” 赵拂衣脚下一错,急忙向旁边闪开一步,躲开这致命一刀。 也幸亏,从三人见面开始,他就一直提着警惕,刚才虽然是在跟唐四打招呼,但七分注意,都放在石三身上,这才有惊无险,远远躲过这一刀。 噌! 不料,他闪开之后,还没来得及站稳,就听远处的一声,接着,一箭凌空而来,箭锋直指心脏。 这一箭又快又冷,又急又准,箭法之强,竟是他生平仅见。 赵拂衣心中一惊,脚下一晃,急忙向右闪开,可惜迟了半步,没有完全避过,长箭擦身而过,火辣辣的擦出一道血痕。 这还是他已跃入外家层次,皮肤的防御几乎与牛皮相当,否则,这一箭就不是擦出一道血痕,而是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 眼见一箭不中,石三再次挥刀,狠狠向他劈来。 …… “该死!” 赵拂衣心中大怒。 电光火石之间,他已经想明白了,虽然不知何故,这两位非要置他于死地,但今日之事,必难善了,如果他想不死,就只有杀了这两人。 难怪刚才进门之前,秋素白会叮嘱他,要他活下去,看来早已预料到这个局面。 想到这里,他也不顾忌眼两人的身份,不再避让,飞身向前一纵,向石三正面冲去。 无论是石三也好,唐四也罢,出手虽然凶悍,杀人不眨眼,但从力量、速度来说,不过是寻常士卒,正面交锋,绝不是他对手。 唰! 赵拂衣一步追到石三身前,单掌向前一劈,带起一阵风声,径直向他的脖子劈去。 “啊!” 石三见他掌势凶猛,不由大吃一惊,来不及出刀阻拦,急忙提起盾牌,挡在身前。 赵拂衣微微冷笑一声,掌势不变,一掌拍在牛皮盾上,将石三平平向后推出丈远。 他已是外家层次的高手,身具一头板角青牛的力量,就算是随意一掌,也不是一个寻常士卒能挡住的。 一掌拍出之后,赵拂衣毫不迟疑,第二掌接连拍出,依旧拍在牛皮盾上,再次将石三逼退了七八步远。 石三倒也顽强,挨了之后两掌,居然还撑得住,虽然震得虎口流血,倒也没有扔下盾牌。 “小子,你够狠!” 石三缓了一口气,大吼一声,挥刀再次砍了过来。 “呵呵!” 赵拂衣冷笑一声,瞧也不瞧他一眼,身形一转,向旁边的唐四冲了过去。 两掌之后,他已赶到正堂之中,距离唐四不过七尺而已。 唐四脸色一变,急忙向后退去。 刚才甫一交手,唐四就试图配合石三,从远处射杀赵拂衣,可惜赵拂衣为人机警,始终将石三逼在他身前,没有给唐四出手的机会。 事实上,这也是赵拂衣的策略。 对他来说,石三再强,撑死了不过一名精兵,无论是速度,还是力量都远不如他,就算实战经验胜他十倍,也会被他轻易碾压。 唐四就截然不同,手中长弓是真正可以威胁他性命的东西。 故此,他刚才虽然两掌劈在石三盾上,目的却不过是借机接近唐四,趁机取了唐四的性命。 “死!” 赵拂衣一声低喝,赶到唐四身前。 唐四连忙挥舞长弓阻挡,脚下急忙向后退去。 赵拂衣也不退缩,双掌齐出,一掌挥出,拨开唐四手中长弓,一掌发力,陡然向前一掌,正印在唐四额头。 只听“咔”的一声,唐四头骨破碎,当场毙命。 “去死!” 身后石三暴怒,大吼一声,横刀向赵拂衣劈来。 赵拂衣向前跨出一步,躲过这一刀,顺手从唐四斜跨的箭囊之中,抽出一支长箭来,轻轻一个转身,反手一甩,长箭脱手而出,正中唐四的喉咙。 以他外家层次的修为,身具一牛之力,再加上林镇十余年的战斗经验,无论是力量,还是经验,都可以碾压石三和唐四。 真要施展辣手,收拾这两个人,不过举手之劳,就算他们是百战精锐也不例外。 只是人杀了,接下来,又要如何处理,他可不相信来这里执行任务的只有这两个人。 “难道秋素白的一声,是要我一路杀到后花园?” 赵拂衣眉头大皱,正在考虑下一步如何行事,忽然发现石三和唐四的尸体,急遽风化,转眼之间,便化作一堆飞灰。 “啊?” 赵拂衣不由大惊,猛然想起什么,抬头望屋外。 只见刚才那个世家公子被射死的地方望去,只有孤零零的一支长箭,一堆飞灰,堆在树下,尸体早已无影无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地书传承》正文 三十八、杀戮 “这些都是什么东西?” 赵拂衣亲眼看到,眼前三具尸体一一化作飞灰,浑身上下汗毛都竖了起来。 “莫非是地狱的恶鬼?” 他的脑中骤然闪过这个念头,好端端的尸体,如何会化为飞灰,只有传说中地狱的恶鬼,被人斩杀之后,才会化为飞灰,可是,如果这些都是地狱的恶鬼,那他又身处何处,难道也在地狱之中吗? 难怪他一路走来,觉得道路陌生,难怪宅子里杀人放火,外面却没有丝毫动静。 赵拂衣想到这里,不由打了个哆嗦,只觉得浑身上下一片冰凉,冷汗湿透了衣衫,几乎不敢再想下去。 “韩统领,这里有人!” 还不容他再想,有一名满面狰狞的军士,一手持刀,一手持盾,从后院走了进来,一眼看到赵拂衣,脸色顿时一变,高声大喊起来。 “嗯?” 赵拂衣被他的喊声惊醒,心中不由一震,骤然从沉思中清醒过来,当下也不多想,从地上捡起石三留下的精铁长刀,飞身一纵,全力以赴,向这名军士砍了过去。 世间之人,面对无可抵御的恐惧,往往会有种种不同的反应,有些人会变得极为愤怒,有些人会变得极为软弱,也有些人则会变得极为兴奋,无论反应如何,都已经失去了平常心。 赵拂衣却不一样,他本能地学会了忘记,忘记心中的恐惧。 这一瞬间,他的脑海变得一片空明,彻彻底底地想明白了眼前的处境,这些人是人也好,是鬼也罢,他都没有退缩的余地,没有恐惧的时间,只有斩尽杀绝,才能夺得一条活路。 咔! 一刀劈下,狠狠砍在牛皮盾上。 这一刀势大力沉,不但将牛皮盾砍成两半,甚至连同这名军士的左臂,也一刀剁为两截。 “啊!” 这人一声痛呼,忍不住惨叫出来,急忙向后院退去。 赵拂衣岂会给他机会逃开,急追一步,横刀又是一砍,一刀将他头颅剁下,无头尸体当时栽倒在地。 随即,这具尸体迅速风化,化作一滩飞灰,就此消失不见。 “呼……呼……” 赵拂衣大口喘着气,用力握紧手中的长刀。 他虽然学的是七十二路分筋错骨手,从没学过任何刀法,可是上了战场,真要杀人,随便捡把长刀,杀伤力都比空手强得多。 …… 三两刀斩杀此人之后。 赵拂衣把心一横,决意主动出击,于是手持长刀,顺着刚才那名军士来的方向,大步向后院走去。 穿过走廊,来到后院。 眼前是一座后花园,约莫两三亩地的样子,原本修建的十分精美,竹亭假山无所不有,现在却已是一地鲜血,腥臭不堪。 在后花园的一角,跪着十七八个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年纪最大的已是风烛残年,年纪最小的却还不过岁大小,都在苦苦哀求饶命。 在这些人中,有一人身着朱红色官服,约莫六七十岁,正是本宅的主人,看起来倒还镇静,只是被人用刀压在脖子上,抬不起头来。 押着他们的是一伙军士,一共有十多个人,有人手持长枪,有人手持刀盾,还有人提着长弓,兵刃各不相同,身上的软甲却一模一样,围成一个小小的军阵,将这群俘虏围在中间。 这一伙军士大多都站着,只有一人端坐在竹亭里面,穿着一副铁甲,旁边靠着一杆粗重的铁枪,面对着本宅主人的方向,似乎在询问什么事情。 从打扮来看,此人就是刚才那人口中的韩统领。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赵拂衣把刀横在胸前,远远向韩统领问道。 “杀了他们!” 这位韩统领瞧见赵拂衣进来,却不答话,也不起身,而是反手一挥,示意手下军士动手,先杀了这群俘虏。 “啊?” 赵拂衣不由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这位韩统领八成是怕他救人,这才提前杀了俘虏。 …… 噌!噌!噌! 韩统领性子冷酷,他手下这伙军士也都是一般冷血,只见刀光闪动,鲜血直流。 片刻之间,原本跪在那里的十七八个人,从老到小,全都身首分家,杀的一个不剩,鲜血流了一地。 赵拂衣看在眼里,心中顿时一寒,胃里一阵反酸,几乎吐出来。 还好,这副残酷的景象并未保持太久,转眼之间,无论是尸体也好,头颅也罢,全都化为飞灰,就此消失不见。 “杀了他!” 韩统领依旧端坐不动,等这十七八名俘虏全都死了,这才指了指赵拂衣,示意手下军士动手。 这十多名军士立即转身,结成一个小小的军阵,从四面八方,向赵拂衣围了过来。 赵拂衣到了此时,已经忘记什么是恐惧,面对十多名军士,心中毫不怯战,大吼一声,冲了上去。 噌!铿!咔! 转眼之间,赵拂衣手持长刀,与这伙军士激战了十多个回合。 当然,若是正面硬拼,他就算勉强战胜,体力也会被消耗一空。 不过,在吸收过林镇的战斗经验之后,他已不是初上战场的生手,又怎么会与这些人硬拼,当下便利用外家层次爆发力强,速度过人的特点,绕着这些军士游斗起来。 修行每高一个境界,速度、力量、耐力都会增加不少,几项数据综合算起来,战力相差,何止十倍。 片刻之后,他已大占上风,虽然身上也挨了几下,却只是被划了几道浅浅的口子,反而是这十多名军士,被他偷冷子砍翻了三个。 至于剩下这些人,已经无法维持军阵,处境岌岌可危。 …… “废物!还不退下!” 韩统领坐在亭子里,看到这一幕,不禁勃然大怒,当即起身,喝止手下军士,提起靠在亭边的铁枪,大步冲了过来。 唰! 一枪出手,声如裂帛。 赵拂衣还没与他交手,只听长枪撕裂空气的声音,就知此人不可力敌。 单从力量伤判断,韩统领绝不在自己之下,甚至还要高出一筹,更何况,此人身为军中统领,绝对是身经百战的高手,对敌经验绝不逊与自己,用的又是拿手的兵器,不像他只是随手捡了一把长刀,凭借体力优势,欺负寻常军士可以,对付势均力敌的高手,实在吃亏太大。 此外,周围还有十多名军士围着,这些人也不会只看热闹,一旦看到机会,随时都可能出手。 要是单凭自己一身修为,赵拂衣今夜凶多吉少。 不过,他当初手无缚鸡之力的时候,都能杀了林镇,何况这名韩统领虽然强悍,但与林镇相比,差了不止一筹。 就在韩统领冲到身前不足七尺之际,赵拂衣微微一声冷笑,藏在袖子里的左手,轻轻扭动机关。 霎时间,一簇银针激射而出,照着韩统领面门射去。 银针去的太快,韩统领只来得及生出躲闪的念头,还来不及做出动作,就被这簇银针射在脸上,瞬间击穿头颅,死的不能再死。 银针去势未歇,射穿韩统领之后,继续向后方的军士射去,一连射中了三四个人,这才止住去势。 一针出手,扭转战局! 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韩统领已死,剩下的又有几人受伤,其他人也都成了游兵散勇。 赵拂衣挥动长刀,如虎入羊群,片刻之间,就将这十来人杀得干干净净,只剩一地飞灰。 “呼……” 杀光眼前所有的敌人之后,赵拂衣长长出了口气,这才发现刚才虽然杀得痛快,却已经累得精疲力竭,就好像苦修了三天三夜一样。 “咦,干得不错啊,我还以为你要花好久才能杀光他们呢,没想到这么快就干完了。” 不知何时,秋素白出现在后花园里,笑嘻嘻地看着赵拂衣。 “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你让我来这里,究竟是要干什么?” 赵拂衣大口喘着气问道。 “别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好像我在害你一样,我让你来当然是要帮你啊!” 秋素白嫣然笑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地书传承》正文 三十九、洞天福地 “实话告诉你吧,这里就是传说中的洞天福地呦!” 秋素白坐在竹亭中的石桌上,轻轻晃着腿,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洞天福地?” 赵拂衣不由愕然,举目向四周望去。 这座府邸早已面目全非,前院里经过烈焰焚烧,原有的楼台亭阁都已一一垮塌,化作一片瓦砾,此时,火势虽已熄灭,却还有一道黑烟滚滚而上。 后花园里堆着二三十堆的黑灰,都是尸体风化后留下的痕迹,散发着腥臭的味道,事实上,若不是这二三十具尸体都已风化消失,只怕早已血流成河,没有落脚的地方。 抬头看天,天上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阴云,遮住了惨白的月光,朦朦胧胧看不清楚,转头再看,四下里左邻右舍,笼罩在黑暗之中,都是一片诡异的寂静。 “呵呵,这地方要是也算洞天福地,那我真不知道阴曹地府四个字该怎么写。” 赵拂衣看着地上的一堆堆飞灰,压根不相信秋素白的话。 “咦,你这个人悟性很高吗,我还没有说,你就猜出这里是幽冥世界了!” 秋素白故作惊讶地说道。 “秋小姐,你刚不是说这里是洞天福地么,怎么转眼又变成阴曹地府了?” 赵拂衣摇了摇头,似乎并不相信她的话。 事实上,秋素白说这里是洞天福地,他是一万个不相信,可是秋素白说这里是阴曹地府,他却有八分相信,只是故作不信,想再套几句话。 毕竟,在传说之中,只有地狱的恶鬼被斩杀之后,才会化为飞灰。 “谁告诉你幽冥世界就不能是洞天福地?” 秋素白瞥了他一眼,似乎看穿了赵拂衣的想法,却没有揭穿,接着说道:“顺便纠正你一个说法,正式名称从来只有幽冥世界,没有阴曹地府,以后不要叫错名字了。” “哦……” 赵拂衣沉吟片刻,忽然拱了拱手,正色说道:“在下受教了,以后必不会叫错,不过,关于洞天福地的事情,还请秋姑娘多多赐教。” “诶,你这人倒是能屈能伸,我还以为你会死撑着不张口呢。” 秋素白半是调笑半是认真。 “闻道有先后,达者为师。” 赵拂衣正色说道:“在下虽然驽钝,但也不会不懂装懂。” “好吧!” 秋素白笑了笑:“看在你一片挚诚的份上,就告诉你答案吧!” “多谢!” 赵拂衣再次拱手。 “哦,先问你一句,你知道什么是洞天福地吗?” 秋素白眨了眨眼睛问道。 “这个……” 赵拂衣略微踌躇片刻,他以往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毕竟,他不过是一名外家层次的武者,洞天福地这四个字对他来说,只是一个遥远的传说,甚至是否真实存在,都无从判断。 沉默片刻,他接着说道:“在下以往在书上看过,所谓洞天福地,便是神仙居所,其中有奇花异树,仙禽异兽,还有种种天地奇物,不知这种看法对不对?” “你的想法也不能说错,但也谈不上对。” 秋素白摇了摇头,说道:“你说的都只是表象,洞天福地的本质在于天地元气,天地元气是万物修行之本,只有天地元气足够浓烈,才能凝结出天地奇物,才能生长出奇花异树,才能引来仙禽异兽,也才会有仙人在此定居,没有足够浓烈的天地元气,你刚说的一切都是空中楼阁。” “原来如此,可是这跟幽冥世界又有什么关系?” 赵拂衣接着问道。 “这件事情说起来可就麻烦了……” 秋素白想了想说道:“简单点告诉你吧,天地元气是世界的根基,决定了一个世界力量的层次。” “这方世界的天地元气浓度很低,无论是你们练武之人也好,修行人也罢,甚至是其他有情众生,修炼的效率都太低了。于是,有高人想了一个办法,那就是用各种各样的手段,把天地元气聚集起来,形成一个个的洞天福地,如此便能促进修行,提高修炼的效率,事实上,这方世界有很多人已经这么做了。” “本姑娘呢,既然打算跟你联手,自然要给你一点好处,也想给你找一个洞天福地,好让你提高修为,早早成为高手。” “不过呢,这些手段大多费时费力,还要各种天时地利、珍惜材料配合,本姑娘一来没有时间,二来懒得下这种蠢功夫,也就不打算走这条路。” “但是呢,你运气很好,这方世界最近迎来了一场异变,隐藏在世界暗面的幽冥世界发生异动,与现世产生了许多交集之处,这些地方被称为幽冥秘境,这些秘境里面的天地元气,可要比其他地方浓烈的多,差不多也算得上洞天福地了。” “所以呢,本姑娘费尽心思,帮你找了这一块幽冥秘境,权当洞天福地,好让你在这里修炼,一天至少顶外面十天,怎么样,感动吗?” “啊?” 赵拂衣静静地听她说完,脸色虽然没怎么变,心里却如翻江倒海一般,秋素白这一番话,几乎完全颠覆了他的三观,比之当初赵客那一番话,也不遑多让。 “天地元气?幽冥世界?幽冥秘境?这些都是什么东西!” 一个个全新的名词不断蹦出来,赵拂衣心中疑问越来越多,感觉秋素白这一番解释,还不如不说。 “秋姑娘,在下有几个地方还没听明白,希望……” 赵拂衣沉默片刻,理了理思绪问道。 “打住!” 秋素白不等他说完,便摆了摆手,说道:“我不可能回答你任何问题的,我刚才说的都是这个世界最深的秘密,你现在修为不够,知道的越多,越不安全,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把小命丢了,你现在要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利用这片秘境好好修行,其他的事情,该知道的时候会有人告诉你的。” “好吧。” 赵拂衣想了想,点了点头,他现在还没有弄清秋素白的目的,并没有讨价还价的本钱。 秋素白既不肯说,他也无法再问。 “对了!” 秋素白忽然想起了什么,脸色一肃,说道:“我接下来说的事情,你必须认真听,一个字都别忘了,要不然,我可没法保证你能在这里平平安安的一直活下去。” “请讲。” 赵拂衣点点头。。 “这片幽冥秘境,实际上并没有多大,只有这个院子的范围而已,出了这个院子,你能看到的一切,都属于幽冥世界。” “依照常理来说,你虽然能看到幽冥世界,但却无法接触,不过,世事无绝对,幽冥世界的诡异超过任何人的想象,说不定就有发生异变,你能进去的地方,但是,我绝对不建议你进去,以你现在的力量,任何异变都足以令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因此,你必须牢牢记住,当我我不在的时候,你绝对不能离开这个院子,就算是我们刚才来那条路,也不要轻易踏足,否则,我也无法预料你会遇到什么样的怪物。” 秋素白细细说道,当她说起这些的时候,脸上露出前所未有的认真表情。 赵拂衣不敢忽视,仔细记了下来,脑海里随即又泛出一个疑问,忍不住问道:“刚才你说,你不在的时候,让我一个人不要乱跑,难道你会让我一个人来这里吗?” “当然!” 秋素白瞥了他一眼,不屑说道:‘难道你要我天天陪着你修炼,本姑娘有这么闲吗?’ “那我如何来这里?” 赵拂衣接着问道,心中却想到,这地方太过诡异,如果秋素白不带他来,他绝不会自己来。 “这个问题稍后告诉你,你先试着修炼一会,感受一下这个地方,省的你偷懒不来,辜负本姑娘一片心意。” 秋素白似乎真的能看穿人心,随口便说出赵拂衣心中所想。 “好。” 赵拂衣点点头,他正好也想试试这里,是否有秋素白说的神奇。 于是,当下也不多说,找了块干净地方,徐徐吸了口气,远转全身气血,练起至柔至刚术。 不料,甫一练功,就感到一阵凉滋滋的气息,从周身上下的穴道外渗透进来,顺着周身百脉不断游走。 在这一阵清凉气息的刺激下,他只觉得全身上下,气血忽然变得活跃起来,性质急骤发生变化,对肌肉、皮膜的刺激大了何止十倍。 在这种刺激下,肌肉、皮膜迅速发生蜕变,修行速度比在长安城快了何止十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