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她一颗真心》 第1章 美人姝色 褚如意睁开眼,呆滞地躺在原地半晌都没有动。 目光所及之处,是高耸的山壁,再往上,是一片小小的湛蓝的天空。 褚如意僵硬地抬起手,放在自己眼前看了看,然后动了动手腕和指节。嗯,看起来还有一双正常的手。 于是,她想了想,在自己的腰上狠狠地捏了一把。 这一把捏得实在有点重,她“嗷”地一声从地上弹坐了起来,一头砸到了面前的山壁上。这山壁上还有一条汩汩流淌的小瀑布,在她本来就湿透了的头上,再泼了一盆冷水。 褚如意总算清醒了。 她揉了揉脑袋,低头看了眼自己湿漉漉的衣服——还是短袖配牛仔裤,她跳河救季嘉平时穿的衣服。 “唉。”褚如意坐在水里,思考了一分钟的人生。 她身为著名建筑学院的大四学生,虽然是养女,但家庭幸福美满。虽然没有男朋友,但是刚刚成功保研,前途大好一片光明。 只可惜她那个苦逼的闺蜜季嘉平,她妈妈去世,爸爸再婚。这也就算了,关键是她后妈带了个女儿,居然是她爸亲生的,还就比季嘉平小一岁。雪上加霜的是,季嘉平男朋友劈腿,好上的人就是她的这个妹妹。季嘉平一时想不开,就跳了河。 褚如意水性很好,所以才敢跳河救人。事实上,她把季嘉平推上岸时,仍有余力。即使被一个浪重新卷入河中,她依然有自信能游上来。 然而,她的身体在河中沉得诡异。 她明明听到了季嘉平喊了人来救她,她甚至听到了救援队跳河的声音,只差那么一点点,她就能握到救援人员的手。 但也就差那么一点点。 等她睁开眼,就到了这个地方。 说不难过是假的,但是褚如意不后悔。季嘉平与她自幼相识,对她的重要程度仅次于养父母。即使重来一次,她依然会救季嘉平。她唯一后悔的是,在季嘉平最难过的那段时候,她在准备考试,错过了能开解季嘉平的最好的时候。 但是,褚如意向来是个乐天派。能活下来,就要竭尽全力活下来。能回家,就竭尽全力回家。 她咬了咬牙,从她一直躺着的水坑里爬了出来。 褚如意穿越小说看得多了,最近都流行魂穿,也不知道她怎么还保留着这一身现代的打扮,到底是流落到了什么鬼地方。 她打量了一下这个“鬼地方”。 这里显而易见是个山洞,不过就她目所能及的地方,都是浑然天成的石壁,她一个出口也没看到。 她自然是不甘心地手脚并用,四处敲打了一番,希望有什么机关玄妙。 只是很可惜,除了把手敲红了,她什么机关也没摸到。 倒是她原来躺着的那个小水坑里,散落着碎石。这些碎石像玉,一块一块的,散发着淡淡的青色的荧光,透过清亮的水,照亮了日光所不能触及的山壁。 褚如意想了想,伸手去水中拨拉这些碎石。她把碎石拂开,就看到水下有一块像是镜子一般的玉石,反射着阳光,熠熠生辉。 褚如意连忙把这块圆形的玉石从水中拿了出来。这块圆形的玉镜,极其简朴,什么纹路也没有,只是清晰地映照出她茫然的脸,须发毕现。 “没有把手的镜子?”褚如意嘟囔了一句。 她把玉镜拿在手里左看右看,知道这是个宝贝。 只可惜,她绞尽脑汁想了想各种小说套路,把自己的手划破了滴血在玉镜上、把眼泪抹在玉镜上——差不多算是无所不用其极了。 然而一点用也没有。 玉镜还是那么简朴,除了多了点血污。 褚如意在最后尝试把这块玉镜砸碎而玉镜岿然不动之后,她叹了口气,擦干净了玉镜上的血污,把它又放回了原来的地方。 看起来她跟这块玉镜没有什么缘分,那就留给有缘分的人吧。如今是生死存亡之际,褚如意并不贪恋身外之物。 她喊了几声救命,见没有人理,于是她捡了块更大的石头,然后开始敲击山壁。 她现在只有喝的没有吃的,也不知道能熬到多久。既然不能大吼大叫消耗体力,那就只能靠敲击山壁的方式来引起别人的注意。说不定,有人路过,她就能获救了呢? 等她敲过一轮,找到一个声音敲起来最大的地方,她就坐在那儿,有规律地敲击山壁。 这敲击山壁的声音,让她想起她们刚上一年级的时候,季嘉平的表哥带她们跟着一群高年级的学生去传闻闹鬼的废弃工厂玩“探险”。褚如意已经忘了是因为什么被吓到了,只记得这些大孩子吓得嗷嗷乱叫,一会儿就跑没影了。 褚如意那个时候力气小又跑得不快,她摔了一跤崴了脚也没有人管她。褚如意也不知道要哭,自己爬了起来。等她爬起来的时候,人都跑得没影了。 后来,只有季嘉平跑了回来,拉着褚如意的手,蹲在她身边哇哇地哭。 褚如意懵懵懂懂地问她,既然怕为什么还要跑回来呀? 季嘉平涕泗横流,理直气壮地说:“因为你也怕呀!” 季嘉平说完,就一屁股坐在了褚如意身边。她年纪小,也跑得没了力气,又不肯走。两个人就手拉着手坐在原地,手里都拿了石头,等着回过神来的大人来接。 季嘉平就是像她现在这样,拿着石头敲墙壁。只不过,她敲墙壁的原因是因为她刚学了“敲山震虎”的成语,所以觉得敲墙壁能把鬼吓跑。 褚如意想到小时候的事,嘴角有了笑容,眼里也有了泪。 她抹了一把眼泪,就听到有人问她:“小丫头,你在想什么呀?” “在想季嘉平。”褚如意想也没想就回答道。等她说完,就猛地一颤,浑身一僵。 “卧槽!!!有鬼啊!!” * 褚如意吓得贴着山壁窜出去老远,这才敢手里紧攥着石头,鼓足勇气转过身去。 她这一转过身去,就愣住了。 穷极她这二十一年来的所学、所见、所知,也难以形容眼前女子的绝色。褚如意见到了她,才知道何所谓“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 美人一笑,华色含光。 “没见识的小丫头,我可不是鬼。你现在又在想什么?”美人秀眉微挑,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褚如意微微红着脸,十分实诚地道:“在想怪不得古人云,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如果不是这个人长得太美了,褚如意现在可能也吓晕了。 “哟~~我好久没听到别人夸我美了。”美人朝褚如意抛了个媚眼,伸手理了一下自己的发髻:“尤其是女修,一个个恨不得啖我的血肉。” 褚如意愣了一下,没太听明白美人的话。美人倒是浑不在意,她上下打量了一番褚如意,好奇地问道:“瞧你这身装扮,怎么,如今宝洲居然时兴这样的装束了吗?” 褚如意定睛看了看这个美人,她一身水袖华裳,轻飘而又妩媚。褚如意再看了看自己湿哒哒的牛仔裤,有点儿尴尬地笑了笑:“不不不,我是个外来人。莫名其妙来到了这里……对了,请问小姐姐知道怎么出去吗?” “你原路返回不就成了?”美人像看痴儿一样看着褚如意。 褚如意深吸了一口气。 她的内心也在疯狂咆哮,她要是知道哪里是原路她早就回去了!!! “我找不到路了。”褚如意只能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 “那你用飞剑、符器开一条山路出来不就行了?“美人看她还是像看痴儿。 “……这些是什么鬼东西。“褚如意再吸一口气。她大概听明白这个世界是个修仙世界了,名字叫做“宝洲”。但是她对修仙世界的理解只存在于小说里,至于实际上是什么模样,她一点儿都不知道。 美人大概以为她在开玩笑:“你什么都没有你是怎么进来的?” 褚如意站得很端正,非常诚恳而真挚地回答她:“淹死进来的。“ “……”美人沉默了一会儿,心里默念一百遍清心诀,然后才能像之前那样仪态万千地问褚如意:“那您脑子进水了吗?” 再听不出美人的嘲讽,褚如意的脑子就是真的进水了。不过,美人即的嘲讽倒让褚如意稍稍松了口气。这样的美人,更像是一个接地气的人,而不是一个恶鬼。 褚如意便解释道:“小姐姐,我的世界里不修真,没有飞剑和符器,大家都只是普通人。” 美人听罢,却腾地一下睁大了眼睛,惊愕道:“异界梭行阵!?” “什么?”褚如意一脸懵逼。 “傻丫头,你真是撞了大运了。”美人还有点儿嫉妒地看着她:“天地六合之间,不只有宝洲一块大陆。大能飞仙之时,留下了异界梭行阵,通过异界梭行阵,就能通往他界。” 褚如意一个激灵,兴奋道:“那我是不是躺水里就还能通过这个什么异界梭行阵回去!?” “……”美人没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异界梭行阵,只能使用两次。传你来的这个阵,已经失效了。” 她看到褚如意失望的表情,忍不住恶趣味,继续打击:“而且阵法太难,我从未听说有人参悟了。宝洲大陆上,只有两个上古仙人留下的成型的阵法。” “那还有一个呢?”褚如意立马问道。 美人陷入了突如其来的沉默。在这短暂的沉默里,褚如意发现这个美人像是被困在那块玉镜里,她至始至终都站在原地,没有挪动过一步。 不知过了多久,美人才忽地一叹:“也罢。唤醒我,是你的机缘,也是我的机缘。而且……”美人上下打量了一番褚如意,笑道:“就看你对玉镜又是滴血又是砸墙,知道没用还会把玉镜擦干净放回去的傻模样,你的确跟他们不一样。” “这块玉镜只是存放着我的一缕神识,支撑不了多久。这烟云涧里守着一条磐石蚺蟒,压了三个阵法,幻阵、青玉缚灵阵、异界梭行阵。破其一,我就能醒来。”美人指了指山壁:“你按照我的指示来,我教你破剩下的两个阵法。” “这玉镜不值一提,装着我魂魄的须弥芥子镯,才是真正的宝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章 须弥芥子镯 褚如意没有质疑,她现在的任何质疑,除了浪费时间,其实都没有意义。她对自己的处境,心知肚明。 褚如意在美人的指示下捡起了水坑里的青玉碎石,按照她所指的方位,安放到山壁上。好在不算很高,稍微爬一点点,就能放上去。 青玉荧光连成一片,陡然迸发出极为耀眼的光芒。 褚如意赶紧捂住了眼睛,等光芒暗淡之后,她才悄悄地从指缝里瞄一眼。 这一眼,让她陡然发现,她脚下所踩的,并非凹凸不平的山石,而是青玉。青玉铺成的地板上,画着繁复的纹路,褚如意猜测,这可能就是所谓的阵法。 “青玉缚灵阵,异界梭行阵,幻阵。“美人喃喃一句,苦笑一声。 过往的风起云涌,就被这三个阵法压在了这烟云涧里。 不过,美人没有太沉湎于过往,她指了指地上西南角的玉盒,指挥褚如意:“你看到这个嵌在青玉里的玉盒了吗?把玉盒打开,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褚如意打开玉盒,拿出玉盒里装着的像是金铜所铸的镯子。 褚如意把镯子递给美人:“小姐姐,这是你的镯子吗?” 美人的手轻抚过镯子,褚如意却发现她的手偶尔会穿过镯子——她是灵体状态,并触摸不到实物。 美人神色复杂地看着这个镯子,点了点头:“嗯。你把这个镯子戴上,我教你怎么认主。” 褚如意愣了一下,摇了摇头:“你现在不能拿着它,那我帮你拿着就行了。到时候我们出去了,我就把它还给你。你的东西,我认什么主呢?” 她从来都不贪心。 美人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只见褚如意果然只把那个镯子放进了口袋里,然后眼巴巴地看着她:“小姐姐,这个对我们出去有帮助吗?” “你把它戴身上,别揣兜里,一会儿就该丢了!”美人一脸无语凝噎,却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褚如意迟疑地看了美人一眼。 “放心吧,戴身上是防止它丢了,不是认主。”美人解释道,又有些狐疑地问:“你忘了我跟你说过,这个须弥芥子镯是个宝器吗?宝器,就是很厉害的东西,你知道的吧?” 褚如意点了点头:“我记得啊。既然是宝器,对你肯定很重要,我就更不能要了。”她说着,把须弥芥子镯从兜里拿出来,估摸了一下大小,然后套到了左脚脚脖子上。 镯子一被扣上,便自动地贴合了褚如意的脚踝,严合密封。 在镯子严合密封的那一刻,褚如意突然一晕,眼前一黑。 再睁开眼,她发现自己置身于另一个小天地。 “小姐姐……?” 她惊骇地呼叫,压根不知道自己怎么进来的。 回应她的,只有死一般的沉寂。 按她看过的那么多修真小说,这个镯子必然是个前辈的法宝。 可是她看着眼前的景象,无论如何也无法跟“法宝”联系起来——她面前,是一片废墟。 * 所谓废墟,就是一口枯井,大片焦土,以及焦土之上坍塌的建筑。 这里头唯一能看得过眼的,是立在坍塌建筑前的一块玉碑,散发着暗淡的荧光。 褚如意试探着伸出脚,踏在焦土上——跟踩在坚实的土地上没什么两样。 褚如意这才放心大胆地蹲到玉碑面前,仔细查看——并没有什么用,即使她听得懂美人的话,但她还是一个字也看不懂。 前世的高材生,如今也变成了睁眼瞎。 好在褚如意对图画、点线记得特别牢,她就当这些字是画了,把它们死记硬背下来。 玉碑的正面,刻着两个字,而反面刻着一句诗,诗句之下,大概是落款。。 让褚如意觉得奇怪的是,这玉碑的正面字面光滑,像是被人抚摸过无数遍。然而,背后的这句诗却被人刻意地划了无数道刻痕,几乎就要看不清原本的诗句。 也不知道有多大恨。 褚如意额头抵着玉碑,叹了口气。 就是这叹一口气的功夫,一个温和清冽的男声在褚如意的脑袋里凭空而起,极为温柔缱绻:“阿晗。” 褚如意吓得猛地坐到了地上。 这声音霎时消失无踪。 这声音是很好听,但褚如意并不打算再听下去。 这毕竟是“阿晗”的东西,那个不知道哪儿来的男声,他说话也是对“阿晗”说的。 褚如意于是拍拍屁股站起来,也不管玉碑了,而是跑到坍塌的建筑那儿,好奇地敲木头。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多活一秒算一秒——也不知道这里的建筑材料,跟前世的一不一样。 * “哎呀,一堆死木头有什么好瞧的?那个玉碑才是好东西!” 美人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褚如意一乐,忙扭头去看。美人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正坐在枯井的边缘,翘着二郎腿,风情万种地晃着。 “哇,小姐姐你也进来了啊。我们怎么出去?还是得待这儿等人来?”褚如意抛下木头不管,跑到了美人身边去。 “这玉碑里头,是别人留给我的一部秘法。”美人翘着的脚尖,朝她勾了勾。 褚如意很给面子地鼓了鼓掌,然后继续问:“那小姐姐一定很厉害,知道怎么出去了。” “……”美人无语道:“你怎的对我的秘法不屑一顾呢?” 褚如意耸耸肩:“保命要紧。” 她现在连字都看不懂,还想学秘法?简直是痴人说梦…… 而且,如果美人同意,她知道了怎么进这个宝器,什么时候学秘法都成,压根不急于这一时。 美人深看了她一眼,也学着她的样子耸了耸肩。 “过了这个村没这个店……”美人故意拖长了声音,见褚如意真的不为所动,只好叹了口气道:“你跟他们还真是一点儿都不一样。” “罢了罢了,你也不用小姐姐地叫我了。虽然听着我怪高兴的,但是我比你怕是要大上许多。”美人笑道:“我姓涂山,名晗。”她说出自己名字的时候,凤眸半眯地注视着褚如意的反应。 “涂山?这个姓好少见。”褚如意想了想,惊讶道:“我就在志怪小说里听说过,青丘国狐族王族姓涂山。” 涂山晗紧绷了身子,试探地问道:“你的世界里也有妖族?” 褚如意摇了摇头:“应该没有吧。不过我们的小说里都会写,尤其是狐族,是很美的生灵呀。唉,我之前追的人和蛇妖虐恋情深的故事才出了第一部呢……啊对了,晗姐姐,我叫褚如意。” “如意?”涂山晗因褚如意的神态和言语而放松了身体,笑容愈发的真诚:“诸事如意,倒是个好名字。” 褚如意笑着点头:“是呀,我也很喜欢这个名字。”这个名字寄托了养父母对她的殷殷希望,最美好的祝愿。 “傻丫头。”涂山晗嗔她一眼,明显语气亲昵道:“你既然能进宝器,那说明你至少有元婴期的修为,所以才能分出神识进来。你要是有元婴期的修为,至少也能接近辟谷了,一时半会不用担心会饿死。这也算是如意了。” 褚如意愣了一下,左右看了看自己,迟疑道:“但是我从来没有修炼过啊。难道没有别的进来的方式吗?” 涂山晗想想她之前对玉镜做的那些傻动作,也有点儿不确定道:“有倒是还有一个,那就是像我一样的灵体。” 褚如意吓了一跳:“但是我不是能戴上镯子吗?那我应该……不是灵体吧?”褚如意小心翼翼地看着涂山晗,涂山晗从她的目光里几乎能读出来那一层潜含义:“我没死吧??” 涂山晗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你以为变成灵体就是死了吗?” 褚如意噎了一下,虚心求教:“那什么样是死了呢?” “妖族,躯体和妖魄可以长久分离。妖魄魂飞魄散才是真的死亡。”涂山晗耐心解释道:“人族的躯体和魂魄就不能长久分离了。除非借助宝器,或者修为极高,能撑一会儿。否则的话,躯体消亡,人就会变成鬼。” “你的世界有鬼吗?”涂山晗好奇地问道。 褚如意吞了一口口水,艰难地摇了摇头。 “见不得光的鬼有什么好怕的。”涂山晗瞥了她一眼。 褚如意松了一口气,坦诚地回答:“因为天会黑啊!不过我没死就好,我还不想变成鬼……” 涂山晗噗哧地笑出了声:“你又不是鬼胎,又不修鬼道,你以为鬼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她说着,又有些不解道:“不过,这么说你的情况还真是奇怪。” 她从枯井上跳下来,绕着褚如意转了一圈,捏了捏她的脸:“还有一种可能,只是,我只听人说过,却从未见过。” 褚如意揉了揉自己被她捏得脸,紧张地问道:“什么可能?” 涂山晗指了指褚如意的左胸,道:“你也许心存长生火,也就是心火,凝结成了与你真正的肉身无异的躯壳。但实际上,你的灵魄依旧可以与这具躯壳相分离,因为你的灵魄依赖的其实是你真正的肉身。” “不过也不能分离太久,因为没有灵魄的滋养,据说心火就会熄灭。反过来也是一样,没有心火的支撑,灵魄就会消散。” “哈?”褚如意满脸问号。 涂山晗这一次没有嘲笑她,而是若有所思道:“但是心火凝结躯壳有一个极为严苛的条件,那就是不仅需要你真正的肉身不毁,而且那具肉身里必须还存有生息,也就是心火的火源。换言之,你真正的肉身不能醒来,也不能死亡。” 如果按照涂山晗的意思,也就是说,她在现代的肉身处于昏迷状态,但是还有没死亡。而她穿越到宝洲的躯体,是心火为她重塑的与□□相同的躯壳。可以在阳光下行走,可以接触各种物体,与正常人无异。 褚如意下意识地用手附在自己的心口,竟一时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感受到心跳:“不可能吧,我怎么会有心火这种东西……” 涂山晗耸耸肩:“我也觉得你没有。而且心火这东西你们人族说得神乎其神,到底怎么来的,能做什么我就不知道了。我们妖族说起心火,就是凤凰涅槃时自焚的火,但是那也是几万年方得一次吧。稀罕得很。我估计是还有别的进来的方式,但是他没有告诉我吧。” 涂山晗说完,一咯噔,猛地意识到自己暴露了妖族的身份,于是小心翼翼地看着褚如意。 褚如意压根没有在意涂山晗是人是妖,她松了一口气:“这么稀罕?那我肯定没有了。那我是不是不能在这里久留啊,万一我外面的身体断气了怎么办。” 她素来是个非酋,这么走大运的机会想想也不会落在她头上。 涂山晗扶额摆手:“我果然不能把你当成一个正常人……你出去简单,只要想象你睡进自己的身体里,然后醒来就行。你进宝器也简单,只要你想象宝器里的样子,意念告诉你自己要进来就行。” “只不过,你进来和出去都会消耗大量的灵力。你现在灵力匮乏,就不要频繁进出了。一开始不习惯可能会失败,不过多试几次,你就能控制自己的灵魄了。” “我出不去,你在宝器外面跟我的交流也是隔绝的。”涂山晗又含情脉脉地叮嘱道:“你要好好修炼,常常进来陪我说话呀。” 涂山晗顿了顿,念念不舍道:“我看你灵魄也挺强健的,要不你再陪我说会儿话?这都几十年了,我好久都没跟人说话了。” 然而,没等褚如意做出回应,宝器忽然传来剧烈的震动。 涂山晗霎时脸色大变:“老娘忘了磐石蚺蟒了!!你赶紧出去,能跑就跑,能躲就躲!要是肉身被毁,你就真的要魂飞魄散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章 死里逃生 褚如意的灵魄刚回到自己的肉身,就猛地被震动晃倒在地。烟云涧的震动越来越剧烈,山洞的岩壁上,已有碎石扑簌滚落。 刀剑交锋的声音,夹杂在兽吼里,仍旧显得刺耳而又尖锐。 褚如意赶紧找了个相对比较安全的小角落里待着。她刚捂起自己的耳朵,就被青玉碎片砸了头。 原来被安放在山壁上的青玉碎块,因为烟云涧的震动,而开始不断地坠落。随着一声快要穿破耳膜的兽吼,最后一块青玉也猛地掉落在地! 在一片漆黑之中,褚如意只见一大团黑影,猛地向她砸来! * 砸落在褚如意眼前的,是一条巨大的蟒蛇。 这条蟒蛇是整个缠成一团摔下来的,蛇身垒起来,比褚如意还要高。 这简直了,涂山晗也没告诉过她,她这身高连磐石蚺蟒的七寸都够不着啊!! 褚如意心里如同一万头草泥马狂奔而过,她手脚既冰凉又发软,身上早就冷汗淋漓。 一片死寂的山洞里,她和这条巨型磐石蚺蟒对峙着。她强撑着山壁,简直不知道到底是回归到肉身感受自己死亡比较好,还是肉身被毁灵魄灰飞烟灭比较好…… 突然,磐石蚺蟒猛地动了一下! * 褚如意吓了一大跳,猛地就蹿了出去,啪叽就摔了个狗吃屎。 并非穿越就是天下无敌,褚如意趴在地上,真是欲哭无泪——不知道是被蛇咬死吃掉好一点,还是之前在山洞里被活活饿死渴死好一点。 虽然她对生死看得开,但是,这也不意味着她不会怕蛇这样的生物。 不过趴在地上,总是没有活路的。 褚如意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 这一抬头,差点没把她吓死。 磐石蚺蟒显然还活着,正朝着褚如意张开它的血盆大口,滴着绿色毒液的尖牙,在暮色渐染的黄昏天幕下散发着幽光。 “嗷————” 褚如意的尖叫声脱口而出。 磐石蚺蟒受她的声音刺激,头猛地一甩,发出愤怒的嘶鸣! 就在它仰头嘶鸣的那一瞬,一柄剑从它盘起的身体里,直刺它的头部! 褚如意的尖叫声戛然而止。 磐石蚺蟒是缠绕着人掉下来的!被蚺蟒缠绕的人还活着! 那个人不仅还活着,而且趁着蚺蟒吃痛松开身躯的间隙,使出了一个法诀。他以血为水,化为冰剑,拼着最后一丝灵力,直刺巨蟒在吃痛挣扎时露出的七寸! 巨蟒猛地一甩尾,抽搐了一下,终于不再动弹。 褚如意松了一大口气,手脚发软,满身是汗,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唤道:“高人……?” 磐石蚺蟒盘绕起的身躯,如同巨石。它的头虽然瘫软在地,但是它的躯体,依然保持着缠绕的状态。 褚如意有点急,可是涂山晗帮不上什么忙,而被巨蟒缠绕的人,如果再不出来,可能要被活生生憋死了。 褚如意试探着拿碎玉往巨蟒身上扔,巨蟒无动无衷。褚如意确定它真的死得不能再死了,便她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走到巨蟒的头部,忍着巨大的恶心,一咬牙,握住了插在巨蟒头上的剑。 她没灵力,唯一能试的法子,就是借着杠杆原理,让她能少花点力气,把巨蟒的身躯弄松点,再把它缠绕的人救出来。 她握着那柄剑,顺着巨蟒缠绕的反方向,一鼓作气地拖行巨蟒。 才堪堪拖了一圈,褚如意就已经累得满头大汗。只是,她连汗都顾不上擦,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她紧咬着牙关,用出了吃奶的劲。 被巨蟒缠绕的人,终于冒了半个身子。 褚如意松了一大口气,她此时已经几乎力竭,再拖行巨蟒尸体已经不太现实了。 幸好这个青年长得高…… 被巨蟒缠绕的青年满是血污的脸已经泛青,也不知道是中毒还是窒息。 褚如意也顾不上自己手脚发软脱力了,她甚至顾不上害怕和恶心,连忙手脚并用地爬上巨蟒的身体。 她努力爬到巨蟒缠绕的身体里,手脚并用地把巨蟒的包围圈往外推,把缠绕弄松。然后才从腋下抱住青年,努力地把他从巨蟒的怀里抱了出来。 真跟拔萝卜一样一样的。 褚如意苦中作乐地想到。 她还没咧开一个笑来给自己助助兴,就因为用力过猛,抱着青年滚下了巨蟒的尸体。 “唉哟——”褚如意摔得头晕脑花的,而且她在巨蟒的背上擦行,铁定把她衣服都磨破了。 难怪这个人废了那么大劲才杀死这条巨蟒。这条巨蟒覆满鳞片的背部,硬的跟铁一样。好在她是抱着他摔下来的,所以他摔在了她身上,应该没什么大碍。 褚如意赶紧爬起来,把眉眼紧闭的青年小心翼翼地平放在地上。 这时候,她就庆幸自己认认真真地学过急救知识了。 她随手把青年的脸抹干净些,然后左手放在他的前额,用拇指和食指捏住他的鼻子,右手握住他的颏部,让他的头尽量后仰。 她深吸了一口气,按照自己记得的人工呼吸法,渡气给他。 仰卧压胸和人工呼吸配合,她做得行云流水。 这也是她目前,唯一能做的了。 * 青年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脱离了磐石蚺蟒。 那条将他弄得狼狈不堪的妖丹后期妖兽,如今瘫软在一旁。一个穿着怪异的女子,正蹲在磐石蚺蟒的蛇尾,努力地想要把蛇尾翻个面,好露出蛇身柔软的下腹部。 青年下意识想用神识探查这个陌生人的来历,却被识海刺痛激出一口鲜血。 “哎呀,你醒来啦。” 褚如意本来在盘算着这条蛇能不能吃。这么一通把人救下来,她早就饿得饥肠辘辘了。实在不行,她就打算生啃蛇肉了,在她实在快要饿死的时候,好歹充充饥。 谁知她才费劲地把蛇尾坚若磐石的背面翻过去,就听到后面的青年呕血的声音。 虽然是呕血的声音,但是褚如意还是心中一喜,连忙跑过来查看他的情况:“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青年看着她的眼神十分冰冷,他抬手面无表情地抹去了唇边的血迹:“把剑拿来。” 褚如意愣了一下,“哦”了一声,不太好意思地指了指还插在磐石蚺蟒身上的剑:“不好意思呀,我实在是拔不下来了。” 青年抬头看着剑,撑着墙站了起来。只是,他刚走了两步,就面色痛苦地弯下了腰。 褚如意连忙走上去,又有些迟疑,不知道要不要搀扶他:“你想要去拿剑?不如先休息休息吧。你好不容易才醒过来的呀。我一开始看你脸色铁青,还以为你活不成了呢……你能活下来真是太好了。” 青年抬头看着褚如意,她眸中如有星光,亮闪闪的。 “我只是一个无门无派的散修,灵力枯竭,宝器尽失,你从我这里得不到什么好处。”青年冷漠地看着她。 他知道是面前的这个女子救了自己。 毕竟,他被磐石蚺蟒咬了一口,虽然蛇毒并不致命,但是会让他身体虚弱,从而轻易被磐石蚺蟒缠绕窒息。他摔落山洞之后,也只是拼着一口恶气斩杀了蚺蟒,却再无力气挣脱蚺蟒的缠绕。如果没有眼前这个女子,他定会窒息而亡。 更何况,他神识被伤,灵气枯竭。多亏这个女子给他渡气,才能让他有气息护住肉身,清醒过来。 只是他现在,一路遭到追杀。储物袋里的宝器早就被砸空了,身无长物,唯一一把承影剑还插在磐石蚺蟒的头上——除了满袋子的灵石,根本没有任何东西,可报救命之恩。但是比起灵石,显然修士们都更想要有市无价的宝器。 褚如意愣了一下,知道他把自己的好意当成了试探,连忙摆手道:“没事没事,我没有想过要什么好处。呃,也不对。” 褚如意的眼睛唰地亮了起来:“你这么厉害,修养好之后,出去的时候能顺便带上我吗?” 青年一怔,以为自己听错了,反问道:“你说什么?” 褚如意便又认真地重复了一遍:“你出去的时候,能顺便带上我吗?” “只有这一个要求?”青年难以置信,再问。兴许是因为他脸上浮现出了困惑的神情,褚如意觉得他身上带血的戾气都消弭了许多,他的面容便更加的赏心悦目。 褚如意用力地点了点头,笑道:“这已经是帮了我天大的忙了。” 青年沉默了半晌,尔后才颔首,靠在山壁上,缓缓地坐了下来:“好,我答应你。” 褚如意大喜,连忙道:“那太好了!啊对了,这条蛇能吃吗?我实在是太饿了。” 青年抬首看了一眼那条死得彻彻底底的蛇,低声道:“磐石蚺蟒胃囊以下九节蛇骨之后无毒。”他顿了顿,看着褚如意困惑的神情,又解释了一句:“蛇尾没有毒,生肉也可以吃。” 褚如意大松了一口气:“那太好了,至少饿不死了。要是吃出了病来,大不了出去之后治病吧。也没得挑了。” 褚如意说着,走到了蚺蟒身边的小水坑旁,先拿一块凹型的石头,勉强从山壁上的小瀑布接了点水。然后小心翼翼地端给青年:“你现在也不好走动,就坐在这儿,我小口地给你接水吧。” “你有什么需要就叫我,我去研究一下那条蛇。啊对了,我叫褚如意,我该怎么称呼你?”褚如意见他接过了水,舒了口气。她就怕这个人拒人于千里之外,倔到死。 倔倒是没什么,关键是她怕他死啊! 青年想要喝水的手微微一顿,过了会儿,才低下头,含糊道:“谢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章 强行进阶 褚如意忍着恶心,在蛇尾上啃了一小口。她都不敢细嚼慢咽,捏着鼻子胡乱地吞了下去。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只是这么一小口,她居然就有了饱腹感。褚如意松了一口气,不用再啃两口真是太好了。 霞光消退,星月爬上了天空。 褚如意靠在谢辞对面的山壁上,抬头看着一片狭小的夜空,觉得自己就像那只井底的青蛙,不知道外面的世界究竟有多大。 她的视线又落到谢辞身上。谢辞依旧闭着眼睛端坐着,眉头紧锁,不知道在干什么。褚如意担心他熬不过去这个晚上,又担心他是在修炼,既不敢出声打扰,也不敢就此睡去。只好靠着山壁,强撑着睡意注视着谢辞。 尽管他衣衫残破,离褴褛就差那么一点,但依旧难掩他身上出众的风华。就好像寒冬腊月的冰棱,既有清冽晶莹的美,又有令人望而生畏的寒。 褚如意心底小小地叹了口气。这个人,本该像是高岭之花,出尘脱俗。也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事,才落得如此狼狈不堪的境地。 * 谢辞起初难以进入修炼的状态,始终能感受到褚如意的视线落在他身上。这让他十分别扭,最后忍无可忍地睁开了眼睛,撑起身子想要换了地方。 谁知,他一动,褚如意立刻就惊醒了过来:“你没事吧?要喝水吗?是不是发烧了?” 她睡眼惺忪,身体却自发地动了起来。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替他端了水,送到他身边:“喝点水会好一点的。你感觉到你浑身在发热了吗?” 谢辞一言不发地低着头看着她。 在一片沉寂中,褚如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总算清醒了过来。她眨了眨眼睛,看了看谢辞:“还好,你的脸看起来没有烧红,应该没什么事。”她顿了顿,又好像自言自语地说道:“你们真的会发烧吗……” “会。”谢辞声音嘶哑,却很清晰地吐了一个字出来。 褚如意一愣,想都没想就问道:“那你能感觉到自己在发烧吗?”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想用手背去试试谢辞额头的温度。但是手伸到一半,她回过神来,有些尴尬地又缩了回去。 “我没事。”谢辞看了她的手一眼,尔后挪开了眼睛,重新坐在了原来的位置上,接过了褚如意手上的石头。他停顿了一会儿,才低声道:“多谢。” 褚如意伸了个懒腰:“没事,你是病人嘛。有事你就叫我,我睡得不沉。” “不用。”谢辞喝完水,把石头放在了一边,拒绝了朱如意的好意。 褚如意浑不在意地靠在石壁上:“反正你一动我就会醒的,别客气,不用也得用。”她说着,又打了个哈欠,朝他笑了笑。 谢辞没有接话,默默地闭上了眼睛。 这一次,他意外地发现自己很快就沉下心来,进入了修炼的状态。 * 谢辞已经算是修真者中的佼佼者,平素极为刻苦。但是修真讲究避免灵力枯竭,在灵力枯竭之后再修炼,他也是第一次。 可他现在已经别无选择。 磐石蚺蟒已死,它的妖威只能支撑十天。等它的妖威渐散,烟云涧就会吸引其他的妖兽。磐石蚺蟒本身就是妖丹后期,它盘踞烟云涧已久,妖威渐消之后吸引来的第一批妖兽也不会低于妖丹期。 然而,谢辞现在的修为是结丹初期,与妖修的妖丹期相仿。他好不容易杀出重围,又被逼进入烟云涧斩杀比他修为更高的磐石蚺蟒,他能活到现在,全靠一口气支撑。然而,他实际的身体状况,却是连插在磐石蚺蟒头上承影剑都拔不出了。他已近油尽灯枯,如果再要以现在的状态迎接下一批妖丹期的妖兽,他必死无疑。 谢辞没有犹豫,就决定放手一搏。 他灵气枯竭的体内空荡荡的,只能感受到褚如意先前渡来的气,像游丝在丹田浮转。不过,当他运行最基本的《长春诀》,立刻就感受到这个洞窟里充沛的灵气,顺着他的经脉进入体内。 只是,谢辞还来不及为丰盈的灵气欣喜若狂,就立刻发现,这里的灵气实在太过霸道! 外界的灵气根本不受谢辞的控制,而是疯狂地往他的经脉里钻,灵气挤做一堆,他的手上逐渐浮现出暴起的青筋! 灵气爆体而亡! 谢辞心中警铃大作,迅疾地把丹田那一缕气调出,作为引子,引导纳入体内的灵气运行一个大周天,然后再汇入丹田。 修炼时吸收外界的灵气,往往需要体内的灵气做引,运行几个大周天之后,才能被真正吸收,纳入丹田,变为灵力。 这也是为何修真之人,要极力避免灵气枯竭,以免在恢复时,没有体内的灵气作为引子,导致吸收外界灵气过多,爆体而亡。 借助褚如意渡来的气,谢辞飞快地运转体内的灵气,几个大周天之后,他体内的灵力终于恢复如初。 但谢辞并没有就此停下修炼,他是个不会放过一切机会的人。 体内灵力恢复,而此山洞里的灵气仍旧充沛,谢辞索性利用此地的灵气,再往上冲一个阶段! * 褚如意没有出声,她刚刚被惊醒,一时半会儿还没睡着,正一脸惊讶而又好奇地看着谢辞。 谢辞的身边,围绕着荧光,像是青玉,又像是星光。 青玉荧光从他们身下来,而星光从天上来。 此时已是深夜,天幕上星罗棋布,繁星闪烁。银河浅淡,像一条华美的绸缎,横亘在夜幕里。顺着银河向下看,星辉垂坠,好像点点繁星,都落在了谢辞身旁,汇成了星河,涌入谢辞的体内。 这时,涂山晗破解幻阵的青玉碎块早就因为震动散落在地,在褚如意眼中,脚下的青玉地板,再一次变成了坑洼不平的山石底。 只是褚如意仍能想象出谢辞锦坐在青玉上的模样,也想象出他换了这一身脏污的衣裳,露出本来的样貌——这世上大概真有这样的人,你看见他,就觉得他是该成仙的。 褚如意遗憾地多看了谢辞几眼——如果她能找到另一个异界梭行阵,恐怕就是看一眼少一眼了。 她对成仙没有任何兴趣,她只想活着,然后回家。 * 谢辞利用山洞里的灵气,忍着识海的刺痛,从结丹初期,疯狂地冲击结丹中期。 在冲击结丹中期时,他的识海被迫承受灵力越阶的巨大冲击,宛如山呼海啸。 可是谢辞没有时间了。 识海受伤,修养神识绝不是一两天的功夫,且还要辅以丹药。 但是,他最多只有十日。等磐石蚺蟒的妖威散了,别说妖兽了,恐怕烟云涧还会涌入前来寻宝的人修,门派的人也肯定会发现这里的异常。 要想活命,谢辞只能选择最为激进的修养神识的方法——进阶。 进阶之时的灵力最为精粹,而他的神识能利用这最为精粹的灵力。神识就像是被包裹的种子,每一次进阶,就像是破壳发芽。现在虽然种皮破损不堪,但只要能把种皮冲破,就会长出更为精悍有力的芽来。 自然,一旦进阶失败,就像破壳卡住嫩芽,能把嫩芽活活掐死。 识海的刺痛越来越剧烈。 谢辞强忍着如万千针扎的痛楚,疯狂地把灵气汇入丹田,一遍又一遍地冲击丹田的极限—— “啪” 他的识海里,忽地传来一声脆响。 * 原本看着谢辞修炼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但是谢辞周围的星光忽明忽暗,飘忽不定,弄得褚如意的心也跟着七上八下。 突然,只见他周身星辉大涨,几乎把他整个人都包裹了起来! 褚如意神情一紧,直起了身子,立刻意识到这是谢辞的关键时期。她顿时瞪大了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谢辞锦。 星辉没有丝毫清减,但是谢辞脸上紧绷的表情,却渐渐放松了下来。震惊、愤怒、痛苦、懊悔……种种复杂的表情,如同变脸一样,把褚如意看得目瞪口呆。 他就像是沉入了一个深不可测的梦境,在这个梦境里回顾了他不可对人说的一生。然而,这一生里,说不准极少欢愉。因为,褚如意甚至未曾从他诸多复杂的表情里瞥见过一抹笑意。 然后,他脸上的表情渐渐消失,变成了褚如意最熟悉的冷漠。 看到谢辞冷漠的表情,褚如意反而松了口气。这下,谢辞的修炼该结束了吧? 可是星辉光芒反而更盛! 就在星辉暴涨的那一瞬,谢辞突然愤怒地掐上了自己的脖子! 那是不死不休的愤怒! * “卧槽!” 褚如意被吓了一跳,想都没想就扑了过去。 “谢辞!谢辞!?”她焦急地叫着谢辞的名字,却发现他双目紧闭,不为所动。然而,他自己下手的力道明显更为狠厉,就好像他的手在掐得不是自己,而是自己的宿敌。 褚如意尽管知道在自己的世界里,人是不能自己掐死自己的。但是她看着谢辞脸色发青,根本不敢冒险。 她下狠力气发现掰不动谢辞的手,只好一闭眼,在谢辞手臂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谢辞只觉得手臂一阵剧痛,他猛然从心魔幻象中解脱出来,顺手就是一掌—— 这一掌,还幸亏谢辞意识到不对,临时急速收力,否则,能足足把褚如意从山洞的这一端,直接拍飞到了另一端,还嵌在山洞壁上,扒都扒不下来。 可怜褚如意依旧被拍飞三尺,还没来得及哀叹自己的苦命,就昏死过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章 建筑宝器 褚如意睁开眼的时候,差点以为自己死了。 她眼前是一片漆黑,她用力地眨了眨眼,才慢慢地看清了眼前的景象——她好像又进了须弥芥子镯。她现在正躺在那一片建筑废墟上,抬头就是焦黑的屋顶。 “晗姐姐?”褚如意捂着头坐了起来,看了看四周。须弥芥子镯好像比她上一次来更幽黑了。 “哟,你醒啦。”涂山晗的声音在枯井里响起。褚如意一噎,把视线从枯井挪开——她实在是不想看到一个长发飘飘的女子从一口井里爬出来。 涂山晗出来的时候,手里还拿着一个小玉瓶。她走过来弯腰戳了戳褚如意的头:“你这丫头命可真大。” “你刚刚进来的时候灵魄的轮廓都已经模糊了,灵力四溢。吓得我赶紧从灵泉井里拿了灵泉来喂你喝下去。”涂山晗说着,把玉瓶递给了她:“再喝一杯巩固一下。” 褚如意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身体。她的身体就像是被水晕开的水墨画,边缘有模糊而飘逸的光晕。褚如意赶紧接过玉瓶喝了一口。 她喝下灵泉,就发现那想向外奔逸的光晕渐渐收回了她的体内。褚如意松了一口气。 “幸亏还剩下那么几口灵泉。”涂山晗满意地拍了拍手:“你再修养一会儿,就回自己的身体里去吧。你现在灵魄的状况不稳,脱离身体太久会出事的。” 褚如意一时有些迟疑。谢辞那一掌拍过来,她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体还在不在了…… 褚如意的迟疑让涂山晗一滞,尔后她突然跳了起来,颤抖着问道:“你不会……身体被毁了吧?” “呜呜呜,我就知道,你这个傻丫头哪有什么无边法力。磐石蚺蟒这种妖兽,你怎么可能对付得了。”涂山晗脸色颓败:“这下好了,咱俩都只能待在这个镯子里等魂飞魄散了。” 褚如意连忙摆手,然后把刚刚发生的事告诉了涂山晗。 涂山晗听得脸上一阵发白,直到听到最后,涂山晗张大了嘴,恨铁不成钢地戳着褚如意的额头:“我知道你蠢,哪想到你这么蠢??他进阶进入心魔幻象,根本不知道外界为何物,你居然还敢去碰他??没把你当场打到魂飞魄散,算他手下留情了。” “不阻止他,他难道不会死?”褚如意抱着脑袋躲着,嘟囔道。 涂山晗听到她傻乎乎的问题,留在她脑袋上的手,改戳为摸,像看小傻子一样爱怜地看着她:“当然会死。可是,这关你什么事?” 她脸上的神色是爱怜,可眸中却泛着冷光。 褚如意却松了口气,耸了耸肩,无所谓道:“他死了,我出不去,必死无疑。我死了,他活着出去,算我赚了一条命。” 涂山晗深看了她一眼。 在溺水时就以为自己要死了的褚如意,此时并没有巨大的恐慌。 她只是显得有点怅然。 她三岁的时候,被吸/毒的亲生父母遗弃在医院,被一个好心的护士姐姐,送去了警察局。然后在孤儿院度过了半年的时间,后来被养父母领养长大。 养父母都以为她年纪小,不记事。 但是她其实记得很清楚。既记得孤儿院里拥挤的床和浑浊的空气,也记得亲生父母住的土胚房,房间里散落着可怕的针头。 但是她一直把过去尘封在心底,没有让人担心。因为养父母对她很好,甚至三岁时待的那个孤儿院,她也并没有被苛待。养父母教她乐观教她善良,她就很努力地生活,在所有磨砺面前,都保持乐观和善良。 即便是面对死亡,也是如此。 涂山晗看了她半响,然后坐到了她身边:“你当真跟他们不一样。”涂山晗的声音里,带了些苦笑:“我原本想夺舍,但是我灵力稀微,只能依靠须弥芥子镯和玉碑上的幻术。谁知你居然既不肯让须弥芥子镯认主,也不受玉碑的诱惑。” 褚如意震惊地瞪了她一眼,虽然没有说话,但她脸上明晃晃地写着:“你居然还想夺舍呀!” 涂山晗白了她一眼:“修真之路,大道争锋,弱肉强食。只有你这样的傻子才会毫无保留地信我。” 褚如意叹了口气:“那倒也不是。主要是就我之前所处的困局来看,信不信你也没什么区别。想要活命,最好还是死马当作活马医,争一条活路。” 涂山晗一噎,又忍不住想要去戳她的额头。被褚如意敏捷地躲掉之后,她迅速地捏了一把褚如意的脸:“你这臭丫头,不知道夸夸我一看就是好人吗!?” 褚如意笑着吐了吐舌头,乖巧地说道:“晗姐姐人美心善,一看就是个好人!” 涂山晗睨她一眼,又叹了口气:“我本来想着,你这个小丫头也算是可靠之人了。跟着你,兴许还能给我一条活路。” 她说着,指了指她们面前的这幢建筑的废墟:“我之前跟你说的,玉镜不如须弥芥子镯。实际上,须弥芥子镯也不如眼前这片废墟。” “这一片废墟其实是个未成形的建筑宝器。”她顿了顿,叹息道:“我能以灵魄的形态活这么久,并非因为须弥芥子镯,而是因为这个建筑宝器。” “须弥芥子镯可纳山川,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储物袋。但这个储物袋里,并不能储存灵魄所需的灵气。我的灵气,都来源于这个建筑宝器的建材。只可惜当年并没有炼化这个建筑宝器,所以它无法替我提供源源不断的灵力,而建材所储存的灵力已经所剩无几了。” 涂山晗指了指外头的灵泉道:“你发现这里比你上次来更暗了吗?因为那口井已经是我最后的灵力来源。喂了你之后,也就大概够我支撑一月有余吧。如果再支撑你的灵魄,可能不过半月,我们俩都得魂飞魄散。” “你本来想让我帮你炼化建筑宝器?”褚如意连忙问道。 涂山晗点了点头:“现在因为灵力不够,所以你看不到这个建筑宝器的真面目。但废墟之上,已有蓝图。只要按照指引集齐建筑材料,再按照蓝图摆放,就能交由元婴期的炼器宗师炼化。炼化之后的建筑宝器,还能取出来。放于替它预设好的阵法之地,就能自成世外桃源。” 褚如意了然地点了点头:“谢谢你救我。如果我还能活下来,我就尽力帮你去找材料。” 涂山晗愣了一下:“怎么,连交易都不用?” 褚如意怔愣地看着她:“什么交易?” 涂山晗笑着摇了摇头,看着褚如意的目光温柔似水:“你真的是个傻丫头。你之前不是问我,还有一个异界梭行阵在哪儿么?” 褚如意一震,连忙问道:“在哪儿呀!?” “在炼化好的建筑宝器的墙上,画着一幅奇珍异宝图。奇珍异宝图上,就标有另一个异界梭行阵的位置和使用方式。”涂山晗看着她,神容哀柔:“那个时候,我们都能回家了。” 听到“回家”两个字,褚如意紧握了双手,神色坚定。 涂山晗也仿佛打开了话匣子一般,靠在她身边,低声喃喃道:“如果我早一些遇到你,早在苦海血争之前。我肯定会带你去我的家乡,去看看活在你们传说里的青丘国。” “青丘国啊,就是我的世外桃源。”涂山晗闭上眼,遮住眼眶里盈满的泪水:“龙凤隐匿,九尾狐族设立青丘国。狩山之脚,苦海之边,庇佑天下妖灵。岁月静美,熙和安宁。” “算了,现在跟你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涂山晗睁开眼,看着眼前沉思不语的褚如意,叹息道:“我现在想想,救你也好。就像你说的,你死了,我反正也是要魂飞魄散的。要是能巩固你的灵魄,再把你送回躯体,你在躯体里消亡,好歹还能投胎转世。” 涂山晗说着,又到井里淘了一壶灵泉。褚如意以为她要为给自己喝,连忙摆了摆手问道:“那你呢?你不能投胎转世吗?” 她看着建筑前的玉碑,迟疑着道:“应该还有人在等你吧?” 那个叫着“阿晗”,缱绻情深的男子。 涂山晗的手停滞在了半空中,她顺着褚如意的视线,看向那块玉碑。只是视线轻微的触碰,涂山晗就像被火烧一般慌忙地挪开了视线。 涂山晗生硬道:“没有了。我全族尽灭,不会再有人等我了。” 涂山晗说罢,又像要掩饰自己的失态一般嗔怒地瞪了褚如意一眼:“让你喝灵泉就喝灵泉,哪来那么多的废话。给老娘喝!” 然而,在她拿着玉瓶想要强迫褚如意喝灵泉时,却猛然停住了脚步,几乎是惊声尖叫道:“怎么会这样!” 褚如意也被涂山晗吓了一跳,她忙看向自己的灵体——她的灵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变得更加透明。 她这是死得太快了,以至于把涂山晗吓到了吗…… 涂山晗却压根来不及跟她解释,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到建筑的中心,从地上刨出了个像是玉制的卷轴,转身就扔到了褚如意身上。褚如意慌忙接住,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只见涂山晗一挥袖,那玉轴顷刻碎成荧光,争前恐后地涌入她的身体。 “活下来,炼宝器!” 伴随着涂山晗惊喜的尖叫声,褚如意眼前忽地闪过白光,一瞬就坠入了漩涡之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章 救不救? 谢辞一掌把褚如意拍飞之后,立刻就懊恼地去探她的声息。 他进阶之时,识海突然翻滚无数的幻象。心魔幻象,原本只会在突破时出现——他的心魔幻象,理应在结丹期冲击元婴时出现,而不该在结丹初期冲击结丹中期时就出现。也许是因为此地灵气太过霸道,以至于心魔幻象提前出现。 要不是褚如意咬了他那一口,他会活生生把自己掐死。 可是他现在,一掌把褚如意——自己的救命恩人打成了半死不活。 他探过褚如意的气息,一点都没有探到她是什么境界。她要不是个凡人,就是个能隐匿境界的大能。 不过谢辞想想,也只能是前者。 只是,她的生命力又比前者要更强悍一些。 毕竟,在一掌重击之下,她居然没有立刻毙命,已经很出乎谢辞的意料了。 谢辞小心地释放灵力护住她的心脉,仍旧在犹豫,要不要救她。 褚如意命悬一线,谢辞也不可能一直跟她黏在一起,为她护住心脉。如果要救活她,要么就是突然天降神丹妙药,要么就是让她进入练气期,引到其自身运行灵气,进行自愈。 但是,他现在刚进入结丹中期,境界不稳,不知道灵力再一次枯竭会有什么后果。 还有一个选择,就是剖开磐石蚺蟒的内丹,喂给褚如意。 但是,他现在无法炼化妖兽内丹。如果直接喂给褚如意,就算她活过来,以后也只能修炼妖法,为人界修士所唾弃。 褚如意的心脉似乎越来越弱。 谢辞皱着眉头又渡了一点灵力。 他唾弃自己的迟疑。 其实没什么好迟疑的,她虽然救了自己,但也只求了把她带出去这一个回报。他把她的尸首带出山洞,也就算完成了誓言。只要完成了誓言,这个誓言就不会成为他的心魔,阻碍他进阶。 谢辞脑海中千万个念头闪过,正要狠下决心,却突然看到褚如意的左脸上浮现出了火红色,如同裂痕的纹路。 谢辞下意识地以为,这是她魂飞魄散的前兆。 他的行动远快过他的思绪。 他单手瞬时强行注入大量的灵气,另一只手一把拉过褚如意的身体,压在山壁上。尔后双手迅速结印,随着一声低低的“入——”,他双手按着那个印符,直接按在了她的胸口! 这一瞬,褚如意的身体像是一个无底洞,贪婪地吸收着来自谢辞的灵力。 谢辞此时已无法脱身,他飞快地在体内运转《长春诀》,再一次疯狂地吸收外界的灵气。 只不过这一次,他把自己当做一个容器,将外界灵气在自己体内精粹之后,再渡给褚如意。 褚如意的心跳慢慢地强劲,在他的手下跃动得如同一簇薪火。她脸上的碎纹也渐渐消失,重新恢复苍白。可是谢辞已经一无所觉。 他双目紧闭,几乎是本能地吸收灵气,运行一个大周天,精粹灵气,然后渡给褚如意,再帮她引到灵气在体内运行一个大周天。 褚如意的身体慢慢变得温热,可是谢辞的眉间手臂上,却都覆上了寒霜。他是单一水灵根,修习《霜华术》。这是他将内功心法运转到极致,催生了《霜华术》自护的后果。 就连远远地插在磐石蚺蟒身上的承影剑,都感应到主人近乎自虐的行为,在一旁发出急促的琮鸣。 * 褚如意就是在剑声琮鸣中醒来的。 她脑袋里还被迫塞了一堆信息来不及消化,一睁开眼,就看到谢辞像个霜人一样坐在自己面前,他的双手还放在自己胸上…… 她吓了一跳,顺手就想把他的手打下去。 她刚扬起手,谢辞就下意识地抬手,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腕。 插在磐石蚺蟒身上的承影剑仿佛是知道褚如意醒来一样,原本急促的琮鸣声忽地转了个调,“吁——”像一声长叹。 这一声长叹也把谢辞从混沌中唤醒。 他睁开眼,看到自己还握着褚如意的手,冷哼了一声,松开手,自行调节体内的灵气,将灵气再次转化为体内的灵力。 他之前就已经感受到褚如意体内灵力的抵触。这意味着褚如意已经苏醒,且顺利进入练气期,所以才开始抵触外人硬行传入的灵气。 褚如意低头看胸,又抬头看剑,再看看谢辞,敏锐地察觉到自己好像逃过一劫,而且救自己的正是眼前的谢辞。 褚如意没提刚刚“手放在胸上”这样的事,而是轻声道:“谢谢你救了我。” 谢辞没有接话。 褚如意于是乖乖地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着,感受体内丰沛的灵力。 她完全是被谢辞强行引导进入练气期的,自己压根不知道这玩意怎么运转。褚如意就假装感受一下自己身体的不同之处,然后就把心神放在了消化她从须弥芥子镯出来时,涂山晗抛给她的书册上。 涂山晗许是看出了有人在救自己,所以利用最后的时间把这份以灵力写成的建筑材料清单抛给了自己——大概率这是材料清单。她能够清晰地在脑海里,看到那份写着《??》的材料清单。 一切都很完美,只除了一件事。 她不识字。 * 谢辞再次运转灵气,终于把境界稳定了下来。也多亏了此地丰沛的灵气,没让他直接从结丹再掉回筑基。 他舒了口气,睁开眼,就看到褚如意手里拿块石头,正在山壁上比划。 谢辞只瞥了一眼,见笔画混乱,于是没有说话。他给自己捏了个除尘诀,然后一跃而起,踩到磐石蚺蟒的身上,把承影剑拔了出来。 然而,就在他拔剑而出的这一瞬,剑声哀鸣,一声轻响,碎成了两段。他早该想到的,在对付磐石蚺蟒时,承影剑就已力不从心。如果不是他以血化冰,以冰刃包裹承影剑剑体,承影剑恐怕杀不了磐石蚺蟒。 褚如意却因断剑摔落磐石蚺蟒的鳞片上的声音而受惊,连忙跑过来:“你没事吧?” 她对谢辞的印象还停留在他灵力枯竭的状态,也不知道他现在恢复得怎么样了。谢辞像是被她的话惊了一下,他手中握着剑柄,转过头看着褚如意,眸色沉郁如深渊。 谢辞的目光落在了她的左脸上。在褚如意弥留之际,她的左脸上就有如同火焰烧裂瓷器一般的纹路。 “你的剑……”褚如意留心到了断剑,为谢辞感到抱歉。 谢辞却因她的话心念一动,快速地看了她一眼。 过了半晌,他才低着头,声音低哑道:“无碍。”他借烟云涧的水,以水裹剑,将剑体重新联结。然后手起刀落,面无表情地将眼前死透的磐石蚺蟒扒皮抽筋。 那条曾对褚如意造成巨大威胁的磐石蚺蟒,就在谢辞的手下,飞快地被分解成蛇皮、鳞片、蛇胆、胃囊、毒牙、蛇骨……褚如意看着他的剑,快得产生了剑身的残影,不由目瞪口呆。 谢辞将这条磐石蚺蟒一分为三,然后把两份合二为一,自己收了剩下的一份。他见褚如意惊讶地看着他的储物袋没有动,便冷漠地问:“三分之二的东西不够吗?”他说着,又从储物袋里把收进去的东西再拿了出来。 褚如意连连摆手:“不不不,我不需要这些东西。我也没东西装。”她刚刚只是没想到腰间荷包大小的储物袋,居然能装下这么多东西。 事实上,须弥芥子镯估计也能装,只是涂山晗没来得及告诉她怎么用。而且褚如意也不太敢把自己身上有须弥芥子镯的事说出来。怀璧其罪,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 “那你想要什么?”谢辞看着她,声音清冽。 “折价可以么?就是能用来买东西的钱。”褚如意还有那么点不好意思,但是她现在空无一物,还不识字,就算出去了,没钱她可能压根就没法活啊!这种紧要关头,她也就不去管拉不拉的下脸来这种小事了。 谢辞脸上的冷漠难得有些碎裂。 磐石蚺蟒身上无论是什么东西,对于凡人来说都是无价之宝。对于修士来说,是上好的炼器、炼丹材料。 但眼前这个女人,看起来压根就不知道。 “价太高,凡人买不起。”谢辞看到褚如意脸上失望的表情,扫了眼她诡异的衣服,多问了一句:“你要去凡人的主城?” 褚如意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大概吧,我主要是想去买点东西。”褚如意顿了顿,苦恼地挠了挠头:“但是我不识字啊,万一想买的不是我单子上的东西,或者被别人骗了怎么办。我得先有钱去买几本启蒙书,或者上上课什么的。” 这也真是奇怪,他们明明相互能听懂对方的语言,但褚如意就是看不懂这里的文字。像是他们曾同宗同源,只可惜文字散轶,就各成一家了。 谢辞一噎。他长这么大,第一次遇到大字不识一个的人。 褚如意睁大着眼睛,期盼地看着他。 谢辞闭了闭眼,等睁开时,目光落在了他处,声音清清冷冷:“我要去找我师祖修复断剑,会路过三大主城。” 他说完,又重新看着褚如意,眸色深幽不见真实的神情:“与我同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章 与子同行 谢辞这短短的四个字,让褚如意的笑容咧到了嘴角。她举起双手,疯狂点头:“好的好的!谢谢大佬!” 谢辞一默,有点嫌弃她“大佬”的称呼。但是他脸上也没什么表情,而是迅速收好了摊在地上的磐石蚺蟒的尸首,就连蛇肉也被他一并扔到了自己的储物袋里。 “天色已亮,磐石蚺蟒的妖威将散,恐怕会有妖兽来此打量。此地不宜久留,我们现在就走。”谢辞看了褚如意一眼,有点嫌弃地给她捏了个除尘诀,让褚如意周身顿时焕然一新。 褚如意好奇地扯着自己的衣服,左看看,又看看,冷不防谢辞伸过一只手来。褚如意一愣,抬起头,疑惑地看着他。 “过来,我带你出去。”谢辞干脆利落地说道。 褚如意没有迟疑,直接握住了谢辞的手腕:“麻烦你了。” 她的手温软而干燥,谢辞的手略略有些僵硬。他过了一会儿,才反手握住了褚如意的手腕。 不过,他抬头看了看高耸的山壁,略一皱眉,就松开了褚如意的手,下移到了她的腰上。只不过,他并没有碰到褚如意的腰,只是虚扶着,对她解释道:“山壁高耸,我怕你手腕难以受力。” 褚如意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谢辞低声道:“得罪。”然后才环着褚如意的腰,足尖点地,借力山壁,一跃而起。 * 从烟云涧底出来,褚如意只觉眼前一亮。 晨光熹微,已唤醒了一山的莺吟燕舞。晨风拂面,好似裹挟着花露。轻轻一嗅,就能闻到花香,清清淡淡。这山上倒没有苍翠而高大的林木,只有低矮的野草,间或有粉蓝浅紫的野花。 只不过,褚如意才刚来得及露出一个喜悦的表情,就看到了低矮的草地上大滩的血迹。褚如意脸色一僵,对新世界如梦似幻的亲切感霎时消失得无隐无踪。 她差点就忘了,正如涂山晗所说,修□□,大道争锋,弱肉强食。 谢辞瞥了眼那滩血迹,平静地从储物袋里掏出一张面具来,贴合在了自己的脸上。那张面具实在精巧,在谢辞的脸上服服帖帖的,让他刹那就换了一张朴实无华的脸。 褚如意好奇地眨了眨眼,却没有出口询问。每个人都有秘密,谢辞明知她来历诡异,却不来打探她的秘密,她也不会多嘴去打探谢辞的秘密。 因为褚如意早就见过他本来的面目,谢辞并不避讳她,却也没有多说。他看了褚如意一眼,解下自己的外袍递给了褚如意:“披好,我们去烟云镇。”谢辞顿了顿:“买衣服。” “好呀!”褚如意她知道自己的衣服诡异,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她也不矫情,连忙接过谢辞的外袍披好,道了声谢。 谢辞的外袍有些长,褚如意小心地提溜着外袍的下摆,不让它拖到地上去。谢辞走在褚如意的身侧,瞥眼看到褚如意的举动,便停下了脚步,低声道:“别动。” 褚如意连忙拎着衣袍,原地不动。谢辞二话没说,利落地用断剑割破了外袍拖长的一截,然后将碎布扔进了自己的储物袋里,在褚如意目瞪口呆的注视中,云淡风轻地点了一下头:“好了,走吧。” “噢!”褚如意下意识地拎着衣袍,等反应过来现在不用再拎后,她麻溜地放了手,走到了谢辞身边。 “你说的烟云镇,有没有字典可以买呀?”褚如意还惦记着她的识字大业:“最好是给三四岁小孩子启蒙配图的。”不懂就问,褚如意对自己不识字倒没什么羞耻之心。说到自己对启蒙书的渴望,也大方而坦荡。 “有。”谢辞应得也随意:“烟云镇在赤霄派和铄金派之间,常卖凡字和仙字对照的字典。”谢辞看了一眼一头雾水的褚如意,补充道:“启蒙从凡字开始,凡人城镇只用凡字,修仙者才会习仙字。” 褚如意大概能够理解。这就像是上古时期,为了维持神官高高在上的地位,神官会的文字和地方通行文字并不一致。 褚如意点了点头,又对谢辞口中的“赤霄派”和“铄金派”充满好奇:“我从外地来,也没有接触过修仙者的世界。你说的赤霄派和铄金派,都是修仙门派吗?” 谢辞简单地点了一下头,并没有开口,显然不欲多说。褚如意便也没有追问。她虽然好奇,但并不希望因为自己的好奇心而伤害别人。而这种事,她去城镇上转一圈,肯定都能知道了。 想到她能够认字,认完字之后就可以去买东西,买完之后就能炼出建筑宝器,炼出建筑宝器就能回家。褚如意脸上的笑容止都止不住。 她哼着小调,脚步轻快,之前她命悬一线的阴影已经在阳光下荡然无存。 * 烟云镇是一座繁华的小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谢辞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倚靠着裁缝店的门楹闭目养神。他听师兄弟说过女修挑衣服时的情形,不等上几个时辰是不会罢休的。 然而,褚如意进去没一会儿就换好衣裳走了出来:“这一身就好啦。”她的速度快得让谢辞一时有些怔愣。 他睁开眼,扫了眼她的衣着。 她身上是一件水蓝色交领上襦,衣袖收窄,便宜行动。下身是一条浅妃色的齐腰襦裙,腰间系着一条绣着祥云纹的锦带,干净而又明朗。不像是谢辞所见过的,仙门里惯穿白衣,衣袂翩飞,飘然欲仙的女修。更像是烟云镇的一个邻家女郎,身上穿着的,也是活泼灵动的春日气息。 谢辞颔首,走进裁缝店的径直对里头笑靥如花的老板娘道:“她身上的衣鞋,我要三套。” 老板娘一愣,褚如意也一愣,连忙扑了过来:“别别别,老板娘,换个颜色,换个颜色啊。” 谢辞蹙眉看着褚如意飞快地又挑了另两个颜色的搭配,然后一言不发地付了钱。老板娘笑容灿烂,还送了个青花包袱给褚如意。 褚如意抱着她的两身衣服,走出裁缝店的门,就松了口气。 她可真的不想换洗衣服一模一样,到时候分都分不清哪件穿过哪件没穿过。她其实也想逛街的啊,但是时也命也,这种时候就不要瞎逛了。 不过,褚如意又有点好奇。修士既然念个口诀就能涤除衣上的污渍,那他们还需要换衣裳吗?抱着这样的好奇心,褚如意看了看谢辞,又看了看街上往来的人群。 行人匆匆,衣裳各异,都像是普通人。她只看到了一个身手矫健的人,衣带轻盈,飘飘欲仙,像是个修士。这个修士足尖轻点,似乎是随手一甩,就将手上的告示正正好地贴在了布告栏里。没过一会儿,周遭的行人就围了上去,对着新的告示指指点点。 谢辞看了那个闪现的修士和簇拥的人群一眼,一言不发地拐了个弯。褚如意虽然好奇,但没有犹豫,立刻就跟了上去。 “先吃饭,再买书。”谢辞说话素来简练,褚如意发出了小小的欢呼:“这里有什么特色的好吃的吗?要是有好吃的,我们可不可以打包一份?就是带一份路上吃嘛。感觉路上不是很好生火,我们离主城有多远?是不是顺便准备一下干粮?” 她一提到吃的,简直是五脏六腑都露出了舒心的笑容。总算能吃到人吃的东西了啊!!她这两天就只啃了一口蛇肉,真的很饿了! “烟云河的鱼。”谢辞听到她叽叽喳喳的声音,竟也不觉得厌烦:“登云楼是这里最好的酒家。” “鱼啊,太棒了!不过新鲜的鱼肯定带不走,干鱼还是可以的吧?”褚如意想想细嫩的鱼肉,只觉得胃都要咕噜噜地叫起来了:“或者,你们有没有那种,能养鱼的宝器?就可以带着鱼到处跑,想捞就捞一条。”褚如意想想都觉得美滋滋。 谢辞停下了脚步,抬头看了看酒楼的牌匾,话倒是对着褚如意说的:“这种小玩意,铄金派不屑做。” 褚如意撇了撇嘴,遗憾道:“这么有生活情趣的小东西不做多可惜。”她想到须弥芥子镯里的建筑宝器,觉得如果是这个建筑宝器的制作者,兴许会乐意做这样有生活情调的小玩意。 谢辞对褚如意的感慨不置可否。因为褚如意已经换上了宝洲的常服,他们又身在烟云镇,谢辞便不再像在烟云涧一样谨慎地走在褚如意身后。 谢辞走进了登云楼,先去问柜台的老板烟云镇的书铺在哪儿。他对登云楼熟悉,至于书铺,真的是一次都没去过。 褚如意则津津有味地打量着登云楼。这里就像是她想象中的古朴的酒楼,木质的桌椅和台阶,一楼坐着行脚商和农户,一碟瓜子一壶酒,唠着天南地北的嗑。二楼像是雅间,正中坐着两个吹拉弹唱的说书人,正以一首民间小调,拉开今日的故事。 “一洲名曰宝,二族人与妖。三城引凡登仙道,四山寒霖注金石,奇兽藏异草。五派铄金铁玉造,丹焰毒为药。禺疆灵兽巧,符玄阵符破不了。剑指凌绝顶,只堪论赤霄!” 唱罢这一首小调,这说书人琴弦一拨,朗声道:“今儿个咱们继续说那五派大战青丘国的苦海血争……” 褚如意敏锐地捕捉到了“苦海血争”这四个字,她记得涂山晗也说起过。然而,她才听了个开头,谢辞就走了过来道:“一楼坐,我点好了菜。光去书铺还不够,启蒙书只有叶夫子才编。” 褚如意忙不迭地点头:“那我们先吃吧。你说我要不要去找叶夫子学个两天?这样是不是更快一点?也不知道叶夫子收不收我这种大龄学生……”褚如意一边说,一边跟着他坐进了登云楼。 谢辞摇了摇头:“我们只能雇骡车行路,路途漫长,不宜在此耽搁。” 褚如意听到“路途漫长”,先是眼神一暗,但很快又振作了起来。即使长路漫漫,有路可走总比无路可走好。 不过,因为他们拐到了一楼的里面,二楼的说书便有些听不清了,褚如意有些遗憾。 但是,饭桌上的东西很快地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咦,这是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8章 通缉令 因为登云楼一楼的饭桌相隔不远,褚如意的声音隔壁桌也听见了。身边放着货架的行脚商当即就道:“妹子外头来的吧?这是赤霄派发的通缉令。” “通缉令?”褚如意好奇地拿起这张纸。通缉令上都有画像,画像下方配了褚如意眼中鬼画符一样的文字。 “对头。这是魔修魑魈的通缉令,据说最近赤霄派查到动向,魑魈跑到俺们烟云镇来了,所以一道发到望云楼来了。”行脚商大哥看褚如意好奇的模样,也不管她识不识字,只管自己说得爽快。 “魔修魑魈?”褚如意拿着这张通缉令,将魑魈的画像牢牢地记在心底。平心而论,这画像上是个清瘦的男子。光从面貌上看,真的看不出是个人人喊打的“魔修”。 “你不晓得呀?魑魈最近老出名了,最喜欢杀了人,炼刚死的,戾气大的厉鬼。妹子你可要当点心,别被人给骗咯。”行脚商大哥善意地提醒道。 褚如意打了个寒颤,问道:“魔修难道会肆意杀人吗?” 行脚商大哥理所当然道:“当然了,要不咋的叫魔修呢!我听说这魔修魑魈还有个特别厉害的法器,叫啥……呃……锁魂幡?据说就是把冤死的厉鬼锁在他的那个什么大旗子里。挥一挥,厉鬼就会出来帮他咬人。” 听了这番话,褚如意的脸色更差了。好在,行脚商大哥见她面色不好,又安慰道:“不过也别咋怕,咱们烟云镇靠着赤霄派和铄金派。这两派你知道吗?修士老厉害了,就算这个人是魔修,也活不了多久的。你看看,这么些年了,到现在也就魑魈这么一个活着的魔修。” 褚如意疯狂点头,松了口气。 但她转念一想,又忧虑地问谢辞:“魑魈不会易容吗?”毕竟一易容,就怎么都看不出来了。 “即使易容,像魔修,他们身上的气也很容易引起警觉。”谢辞平静地说道,就像在闲话家常:“所以,他不喜欢易容,更喜欢夺舍。夺舍就能在短时间内,借原主的气,掩盖他本体身上的魔气。” 这也就意味着,除了那些修士大能,其他人可能很难分辨出魔修魑魈是谁。褚如意抖了一下,决心一定要抱紧眼前的这条大腿,死也不松手的那种。 于是,她等菜一上来,二话没说就把鱼推到了谢辞跟前:“大佬您请,您先吃。” 谢辞本来想下筷子的手,因为她太过殷勤,反而顿了一下。他夹了一筷子,似乎不经意地问道:“大佬?是什么意思?” 谢辞难得问她一个问题,褚如意立刻正襟危坐,严肃地回答道:“就是玉树临风、文武双全、举世无双、才高八斗、技艺超群……穷尽天下美好的词汇所不能描绘的,您。” “哈哈哈哈哈哈”旁边的行脚商大哥没忍住噗哧笑出了声。谢辞的筷子掐在鱼肉上,一时僵住了,居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行脚商大哥看看谢辞,又看看褚如意调侃道:“妹子,你运气好得不得了哦。你身边这小哥听到魔修魑魈都不带怕的,还讲的那么头头是道,瞧着就是个厉害的修士。”行脚商又问谢辞:“不知道小哥是哪门哪派的?” “无门无派。”谢辞回答得干脆利落。这样的小散修到处都是,行脚商大哥又瞧不出来他真实的修为,就可惜道:“马上就要凤鸣大比了,不拘什么人都能参加的。这一次大比就在钰矶城,也不远。小哥要是去参加了,没准还能进赤霄派喔。” 谢辞想都没想就摇了摇头。行脚商大哥遗憾地叹了口气。褚如意倒是毫不在意他是否师出高门,她立刻就道:“哪怕无门无派,大佬还是我大佬。” “咳。”实在是褚如意的眼神太认真,谢辞咳了一声,把鱼肉夹到了碗里:“你不用叫我大佬,直接叫我谢辞。你也不用紧张,我会保护你。” 他自然无比地说出了这句话,可说完就愣住了。他神色低黯,又补了一句:“你于我有救命之恩。” 褚如意大喜,顿觉鱼肉鲜美无比。她心情好,说话又乖又巧,把端来第二道菜的店小二都给夸懵了。这里也没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行脚商看她有趣,隔着一张桌子就跟她侃天侃地。 褚如意便顺势问了问二楼说书人唱的小调的意思。 在宝洲大陆,最大的族类是人族与妖族。人族的地盘一面临是苦海,另一面是四座连绵的高山。自北向南,寒霖山终年大雪,下绕冥河,渡人族的鬼魂。珟鎏山多金玉奇石,荏湫山生奇花异草,狩山藏珍禽猛兽。苦海包裹着狩山三面,与妖族的地盘接壤。 在人族的地盘,统一人族的国家名为引仙国。但是人类皇族实际上势力低微,对修士来说,最关切的还是与五大修仙门派紧密相关的三座主城。 钰矶城在寒霖山和珟鎏山的交界处,盛产金石珠玉。苒椿城坐落在荏湫山脚,盛产奇花异草和林木。獵城则离狩山不远,妖兽的买卖多在此地。 而在这三城四山内,又有五大派。赤霄派在寒霖山和珟鎏山交界处,出惊世剑修,专注修炼。铄金派则在珟鎏山的山腰,擅长锻造炼器。符玄派和丹焰派隔峰相望,分居荏湫山的两侧。符玄派擅长阵法和符文,丹焰派则擅长炼丹和炼毒。而禺疆派则位处狩山,常训练异兽以成灵宠,或买卖妖族。 褚如意跟行脚商大哥侃得津津有味,那大哥因为跟她唠得开心,还特地多点了几道小菜和一壶酒,就为了跟她一道吃完。等酒足饭饱,行脚商大哥跟她告别时还有点儿依依不舍,顺道送了她一把做衣服的小剪刀。 褚如意跟行脚商大哥在登云楼门口挥手告别,转头对谢辞道:“好可惜大哥不知道妖族的事。我之前在大堂等的时候,听二楼说书人说起苦海血争,只不过我们坐的那个位置听不着。” “对妖族好奇不是好事。”谢辞先前沉默地听他们唠了半晌,这时才开口道:“凡人口中的苦海血争,也不过是群英斗恶,大获全胜。不是真的。” “不是真的?难道打输了吗?”褚如意好奇地问道。 谢辞摇了摇头:“不,赢了。青丘国九尾狐族全族覆灭,但五派损失惨重。” 褚如意叹息一声:“战争,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永远没有赢家啊。人族跟妖族是真的到了走投无路,非要生死相搏的地步了吗?” 如果按涂山晗所说,在苦海血争之前,她还可能会带褚如意去青丘国,那说明人族跟妖族在苦海血争以前并没有关系恶化到这种地步。不说亲如一家,至少彼此没有什么巨大的隔阂。 “那是五十年前的事了,谁知缘由。”谢辞声音淡淡:“更何况,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褚如意耸耸肩:“说什么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不过就是排除异己的借口罢了。人有善恶,妖有善恶,万物有灵。总不能就因为她是妖不是人,就不管她本性为何,直接给她定了十恶不赦的大罪。” “你的世界里,是这样的?”谢辞锦深看她一眼,忽地开口道。 他第一次问及她的世界,褚如意一愣,点了点头:“是呀。”她有些怀念道:“要是有机会,我带你去我的家乡看看就好了,那儿跟烟云镇很不一样。鱼也不太一样,跟烟云河里的鱼一样细嫩,但是做法不同。比如炭烤呀,香辣呀,剁椒呀……” 褚如意说着,顿时又觉得饿了起来。 “等到了元婴期,就可以辟谷了。”谢辞淡淡地回道,对她说的吃的似乎不为所动。 “我这不是才入门么,离元婴期还有多少个级别都不知道。而且,辟谷多不好玩呀。民以食为天,满足口腹之欲算是生活的一大动力了!”辟谷对褚如意毫无诱惑力,除了能让她在落到烟云涧那种险境时活命以外,只要她不是走投无路,她还是想吃美食的。 “你现在是练气初期。其后,还有筑基、结丹、元婴、出窍、化神、真仙。真仙之前,每个阶段都有初期、中期和后期三个期间。从初期到中期、后期,称为进阶。而每到新的阶段,则称为突破。” 谢辞带着她在书铺先买了一本凡字和仙字对照的字典,和最基本的《长春诀》。在去往叶夫子的小书院的路上,则跟她解释修炼的不同阶段。 褚如意算了算:“啊,那我离元婴只有两个阶段,八个期间。”这么一想,她顿觉十分有盼头。 听到她的话,谢辞眉头微蹙:“你就想升到元婴?” 褚如意笑了笑,从他手上接过书册道:“同人不同命嘛。炼太高对我来说也没什么用,我又不求长生大道。” 她并没有长生之愿,所求无非是回家,回报父母,承欢膝下。如果能不用修炼,她其实压根就不想修炼。但是,涂山晗既然说元婴期的修士才能分裂出神识进入须弥芥子镯,那她至少得修炼到元婴才保险。 褚如意觉得自己现在能莫名其妙地出入须弥芥子镯,都是说不清道不明的玄妙原因。但是万一这个美好的“错误”突然被修复了怎么办?所以,她至少得修炼到元婴期。这样,哪怕这个错误被修复了,她凭借自己的能力,也能进入须弥芥子镯。 至于她有没有这个根骨,鉴于她已经在谢辞的帮助下进入了练气初期,褚如意决定乐观地看待自己的修炼之路。反正她乐不乐观其实也影响不了她实际上的根骨,那还不如高高兴兴地面对接下来要走的路。 谢辞没有说话,同人不同命,这确实是最好的注解。 褚如意倒没有在意他的沉默。此时她们离叶夫子家已经很近了,然而,叶夫子家似乎簇拥着一大堆人。褚如意遥遥地看着面前那幢青瓦房的三进大院外头人头攒动,不由好奇道:“看起来叶夫子家里有什么大事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9章 鬼胎 褚如意问起来时,也只是随口一嘟囔,没有避开人。有个大哥刚从叶夫子外头的人群里挤出来,听到褚如意的话,就闲说两句:“可不是吗,他家来了个云游的修士,据说可擅长算命了。这一算,可就算出个不好来了。” “诶?”褚如意愣了一下。尽管她心知肚明自己处在一个修□□,但是这种“算命”,她本能地怀疑。 大哥却慌忙摆了摆手,讳莫如深地叹了一声:“作孽哦。”尔后就匆匆离去。 这是怎么了?褚如意需要知道这件事消停下来得过多久,他们总不能就在外头干等着。于是,褚如意便走到了人群边缘,小声地问看热闹的人:“婶子,您知道这儿出什么事了吗?” 那婶子一拍大腿,神神秘秘道:“小姑娘你可是来晚了。你没瞧见,那个云游算命的修士老厉害了。甭管算谁,那都是一算一个准。叶夫子心动,让他算了算自个儿家。结果么,这一算,就算出来叶家长女带回来的女儿是个鬼胎!” “哈?”褚如意一时没听明白,连忙好学地看着婶子:“婶子教教我,我这刚从外地来,想来叶夫子这儿进学呢。” 婶子瞅一眼褚如意后头脸色不虞的谢辞,恍然大悟:“哦晓得了,你们小夫妻来打听小书院的呀。” 她也不等褚如意反驳,径直道:“今儿这事倒也跟叶夫子教的好不好没啥子关系。他家有个被休归家的大女儿叶招娣,早死了的,留了一个女儿在娘家。最近叶夫子的两个儿子,据说一个欠了赌楼的债,一个欠了花楼的债,啧啧,把叶夫子愁的头发都白了几根。” 褚如意都惊了,儿子都能教成这样,这还能叫教书教得好!? 不过要是她不问,她担心这婶子能把叶夫子的祖宗十八代先给捋一遍。褚如意只好连忙问道:“请教婶子,这跟那个小姑娘有什么关系?” “叶家养了个修士出来,请了个同行的云游的修士回来。就是我之前跟你说的,你记得吧?据说一算,算出来小姑娘是个鬼胎!叶夫子这俩儿子混成这幅德行,那都是因为家里出了个鬼胎!鬼胎你晓得吧?” 褚如意一脸茫然地摇头。 那婶子显然也是道听途说,神神秘秘道:“那是娘死了,自己剖开她娘的肚子爬出来的!鬼生子,可不就是鬼胎吗!叫我说,鬼胎一生下来就该溺死的,哪留得到这时候哟。” 褚如意一噎,这种事她的时代也听说过。但现代哪会觉得是什么不详的鬼胎,只会觉得这孩子命大,是母亲身死也不肯死去的珍宝。而且一般人哪里会问你娘是在你生下来之前死的还是生下来之后死的,医生也压根不会说。 婶子觉得她强调的鬼胎没有得到应有的效果,又吓唬褚如意道:“你年纪小不经事哦,可不好小瞧鬼胎的。你没听那个厉害的修士说吗,就是因为这个鬼胎,所以叶夫子两个儿子才不学好的。” 褚如意更是无语。拉倒吧自己不学好,还怪一个小姑娘是鬼胎。 她心底暗暗翻了个白眼,但也知道自己多说无益,于是便道:“既然养到了七八岁,叶家这时候才出事儿,那说明不是鬼胎呀。按您说的理,叶家不早该出事了吗?” 婶子一想,若有所思道:“你说的好像也对哦。”她又叹一声:“谁晓得哩。叶家家里头自从发达了,供了他弟弟成了修士,也不知道哪里学来的破规矩,都觉着女儿是赔钱货。我看,那个小姑娘能养到七八岁,没准还是她小姨拉扯的。” “她小姨叶盼娣我见过,一个人干了两三个人的活。累得很,手脚还可利索。那小姑娘好像不准出门,就听说还早就上灶做饭了。名字也没有一个,听人说叶夫子一直说她烦,她就以为自己叫烦烦。就这么,一直烦烦、烦烦地叫着。”婶子对于叶家瞧不上女孩子的事很是不屑,对于叶盼娣有种天然的同情。 褚如意沉默了一会儿,问道:“那这个小姑娘被人说是鬼胎,叶家会拿她怎么办?” 婶子还没说话,青瓦房里就喧闹起来。褚如意人不算高,视线没法越过人墙。只听到身边细细碎碎的说话声,多是在说早该如此,间或有几声叹息,在人群里也轻不可闻。他们说得含糊,褚如意听不太明白。 于是,褚如意转身拉了拉谢辞的衣袖,急切地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她急着想知道那个可怜的小姑娘的命运。 谢辞身量高,且耳聪目明,能将人墙之内的事掌握的一清二楚。 他的脸色冷凝。阳光被人墙挡住,投射在他脸上时,已只有晦暗不明的余光。褚如意看着他的脸色,心里顿觉忐忑不安。 果然,谢辞声音冷漠道:“他们把人绑在了木板上,木板上绑了石头。” 褚如意还没回过神来,就见本来簇拥在门口的人群如鸟兽散。谢辞眼疾手快地把褚如意拉到一边,免得她被人冲撞。 人群从他们身边涌出去,仍嚷嚷着:“可别离那鬼胎太近了!害人的命哦!”又有人应和:“走咯走咯,沉塘的命。别去河边看,就算是正午,说不准鬼胎厉害得很。小心被鬼缠上就不得了了。” 他这话得到了大部分人的认可,就连那个爱看热闹的婶子,也摇摇头,不再跟着叶家人往前走。 人群消散,她一眼就看到了叶家人抬着的木板。那木板上结结实实地绑着一个惊恐的七岁小姑娘,小姑娘的口中被塞着一大团布,只能发出像幼兽一般的哀鸣。而在木板的背面,则绑着沉厚的石板,以至于这个木板要两个成年人才能抬起来。 褚如意此时方恍然大悟,下意识地就想往前跑。谢辞皱着眉头,一把拉住她,低声呵斥道:“你想干什么!?” 褚如意回过头,愕然地看着他:“救人啊!你没听到他们说吗,叶家要把一个小姑娘沉塘!” “不要多管闲事。”谢辞皱着眉头道,他总觉得这里有一股令他浑身不对劲的气息。他心生警惕,不敢大意。 “这怎么会是闲事!?你没看到吗?那只是一个孩子啊!大人的错怪在她头上,她连哭都不能哭,又有什么错!?”褚如意眉眼锋利,一反先前的和声和气,语气坚定,毫无迟疑。 “她是鬼胎,生死有命,与你何干?”谢辞冷漠道。 褚如意想也没想,猛地甩开谢辞的手,径直往外跑:“他们要溺死的是一个活生生的孩子啊!我管她是不是鬼胎,她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啊!” 谢辞没料想她反抗的力度这么大,等手上一空,他心底一怔。然而,这五味杂陈的复杂情绪只在他眼底一闪而过,他很快就追了上去。 * 孩子瘦小,抬木板的壮汉又各个力气大。大概是怕鬼胎真的找上门来,他们各个健步如飞,等褚如意追上叶家人时,正好看到他们将木板扔到烟云河里。那木板颤颤巍巍地在水上晃了几下,然后就沉了下去。 褚如意吓得浑身发寒,当日看着季嘉平在她面前跳河的恐惧再一次涌上心头。然而,她素来就不是一个会被这样的恐惧战胜的姑娘。她也素来都不是一个,有救人的余力却见死不救的姑娘。 褚如意咬着牙,直接扔掉了手上的包袱,只握着行脚商大哥送给她的剪刀,一边朝河边跑,一边脱掉自己的外裙。至于打结的地方,她想都没想就一剪刀下去剪了个稀碎。等到了河边,她已经只穿着中衣小裤,握着剪刀,直接跳下了河。 谢辞跟在她身后,眼睁睁地看着她在大庭广众之下脱掉衣服跳入河中。 好在村民担心沾染鬼胎,都不敢往这里来。而叶家的人只以为褚如意疯了,压根没想过褚如意是想去救被沉塘的小姑娘。他们心里比村民还怕,早就脚步匆匆地溜了。 谢辞站在河边,紧握着双手,脸色铁青。 他一时没有动。 然而,褚如意推着一块木板冒了个头。 只是看到她从水面上冒出头的那一瞬,谢辞猛地一震,直接手上甩了个凝冰诀,令烟云河临近水面凝结成小的冰台。尔后,他一跃而起,轻盈地跳在冰台上,一路奔到褚如意身边。他一个避水诀让褚如意身边水波荡漾,却只围在她身边,并不靠近,替她留出了呼吸的余地。 褚如意显然有些吃力,手却牢牢地搭在木板上。这木板背面绑着石头的绳子被褚如意割断,如今也能充作她的浮木。 褚如意抬头看着谢辞,露出了个有点苍白的笑容:“谢辞,谢谢你。” 谢辞眼神晦暗不明地看着她和手里推着的木板,最终还是一言不发地将她和那块木板一并带到了岸上。 * 褚如意一爬上岸,立刻就给木板上绑着的小姑娘按压排水,做人工呼吸。她当时怕自己力竭,所以放落了石头,但依然让小姑娘待在木板上。这样,哪怕她失手,小姑娘也可能可以借着木板的浮力浮起来得救。 谢辞看着她给脸色发青的小姑娘渡气,沉默地站在一旁。他这一刻,是真的很想问问褚如意。为何人人都对鬼胎避之不及,她却偏偏还要迎上去。不仅迎上去,甚至顾不上自己的闺誉,更顾不上自己的生死。 这个七岁的小姑娘,她明明从未见过啊。 大道争锋,弱者死,强者生。 这个小姑娘是弱者,所以,死也就死了,不是吗? 可他嘴唇嗫嚅,眼神落在褚如意身上——她身上只穿着中衣和短至膝盖的里裤,这两件纯白的衣服湿漉漉地搭在她的身上。然而褚如意根本没有顾及自身,只是认真而专注地给昏迷不醒的小姑娘渡气。 他的眼神落在她身上片刻后又飞快地挪开。他甚至不需要问这个问题,就能得到她的回答。 然而,就在他眼神放在他处时,他的目光忽地一滞。他看着在褚如意身侧不远处的上方,锐利而警惕。 也不知过了多久,不论褚如意再如何努力,那个小姑娘始终没有醒过来。 褚如意颓然坐在地上,双手掩面,失声痛哭。良久,她才伏在木板上,哀戚而悲伤地说道:“我救不活她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0章 烦与繁 谢辞看着浮空处,神色微顿。 那儿漂浮着一个透明的魂魄,一脸无措、哀伤而又依赖地看着伏在自己尸体上的褚如意。她小心地朝褚如意飘过去,就在不知为何周身猛地一寒的同时,她依靠在了褚如意的身边,就像孩子依赖自己的母亲。 然后,声音轻轻的,依恋地叫了一声:“娘。” 她知道无人能听到自己的声音,哪怕是被她依偎着的褚如意,也不知道她的存在。 但她周身的寒冷却在这一瞬消失无踪,她听到耳中忽的有个声音冷冷道:“你靠着她太久,会吸了她的阳气。” 她吓了一跳,猛地跳了起来,害怕地躲到了褚如意的另一边,探出一个小脑袋,看着褚如意身后站着的男子。 谢辞对烦烦说的话是密音入耳,所以褚如意并没有听到。褚如意正抹了一把泪,脸色坚决地把小姑娘的尸体抱起来,打算找个地方好生安葬。 谢辞的目光落在她手上抱着的尸体上,又落在她的脚边。 褚如意看不到,然而谢辞却能看到那个小姑娘的魂魄正害怕地靠着褚如意的左腿。但是小姑娘好像又听懂了谢辞的话,害怕自己会伤害褚如意,所以不敢真的去接触褚如意,只敢小心地拽着她的衣角。 但她好像就只存在了那么一瞬,下一秒,谢辞就发现她突然不见了!谢辞一惊,目光落在褚如意左腿的脚环上。但那脚环看起来极为普通,哪怕他暗中利用灵力去探查,也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脚环。 谢辞不由怀疑自己是不是看差了。 褚如意声音坚定而哀伤地开口道道:“我得让她入土为安。” 谢辞这才挪开视线,挑开褚如意扔在岸边的包袱,从里头拿出换洗的衣服来:“我来抱,你换衣服。”他说着,给褚如意念了个法诀,让她的衣服变得干燥。 褚如意的手其实已经有些失力,她这一次没再犹豫,点了点头,将怀中的尸体小心地交给谢辞。然后,她将岸上的木板和绳索都扔进了河里,这才直接穿上了谢辞递给她的衣服。因为她穿着里衣里裤,感觉跟夏天的短衣短裤没什么区别,所以她也没有太避讳。 谢辞背对着褚如意,目光沉沉地看着自己怀里的尸首。 等褚如意换好了衣服,又对谢辞沉声道:“这一段路难免会遇到人,你们这儿讲究,孩子给我抱吧。”她的声音明明很平稳,谢辞却莫名地听出了一丝嘲讽。 但事实如此,男不抱女,尤其谢辞跟这个小姑娘无亲无故。谢辞没有推辞,把孩子放到了褚如意手上。褚如意手上一沉,眼里的泪就在眼眶里打转。 她没觉得怕,只觉得天道不公,让弱者无所依。 但她也知道,她不过一人之力,连一个孩子都救不成,更罔论改变一个世道。 她只是,不想让这个世道,改变她自己。 * 不过,还没等他们走出几步,有个和褚如意般大的女子就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她一看到褚如意怀里的小姑娘就红了眼,跪在地上嚎啕大哭:“大姐,小妹对不起你!我没照顾好烦烦,我该死,我该死啊!” “你是……叶盼娣?”褚如意停下脚步,迟疑地问道。 叶盼娣忙不迭地点头,又朝褚如意猛地磕了几个响头。 “别——不用不用!”褚如意想要阻止,却因为抱着小姑娘的尸首不好动。 叶盼娣却结结实实地给她磕了头,才哭着道:“恩人,如果不是您,我家烦烦早就被水鱼吃了,我连她的尸首都找不到。我没用,那个修士说烦烦是鬼胎,我一点都没办法。我没用,我怎么这么没用!” 叶盼娣心有恨意,涕泗横流。她是烦烦的娘亲一手带大的,长姐如母,对长姐可谓情深义重。烦烦是长姐唯一的女儿,叶盼娣亲自提长姐接生,她根本不在乎烦烦到底是怎么出生的。她只知道这是长姐含辛茹苦生下来的孩子,她一定要拼尽全力让她长大。 然而,不过才长到了七岁啊! 他们怎么就这么狠心,溺死一个七岁的小姑娘啊! 褚如意心有悲意,将小姑娘的尸首小心地放在了叶盼娣的跟前:“我把这孩子还给你。你是她唯一的亲人了,能由你为她入土为安,她也会安心的。” 至于那些亲手把她溺死的人,禽兽不如,如何能称为“亲人”! 叶盼娣手颤抖着摸了摸小姑娘冰冷的脸,然后俯下身去,毫不避讳这是一具冰冷的尸体。然而,她的脸贴着小姑娘的脸,却只能大哭:“我没用,我没法子葬她。” 她手上还有被绑起来的勒痕,她目前根本无力反抗自己的家族。 叶盼娣猛地抬起头来,从自己身上扒拉了一阵,掏出三本书册来,递给褚如意:“恩人,这是我家的宝贝。叶家学堂跟烟云镇别的书铺不一样的地方,就在这三本启蒙书上。” “我知道恩人不稀罕。但是这三本启蒙书本来就是我大姐画的,我大姐天资高,画画习字一学就会。他们之后编的启蒙书都是照着我大姐的初版画的。烦烦死了,他们哪有这个脸占着我大姐的便宜!”叶盼娣抹了一把脸,恨意鲜明。 早前叶家还没有那么重男轻女,叶盼娣的长姐叶招娣也上过学。她天资高,尤其很会画画。当时为了教年幼的叶盼娣,她就把字所对应的东西画了出来。叶夫子见她画的好,就让她利用简单的字串起来讲故事,画成了如同连环画一样的小人书。 后来也有眼热的想要抄袭,但一来叶招娣时有创新,故事精巧又有趣。后来叶家看到了商机,就只肯在叶家学堂教授懵懂孩童,再不肯让其他成年人看去。 这样一来,那些抄袭者也就只能抄最初的半本。而他们远没有叶招娣的灵气,又没法从孩子那儿问出什么名堂,便逐渐衰落,而至叶家独大,其余人则无人问津。所以,叶家学堂靠着这一套书,在教授启蒙的普通学堂里赫赫有名。 只可惜叶招娣去世后,叶家实在没有第二个会画启蒙书的人了,只好把她的三本遗作藏着掖着,只吃老本,却不让人知道。 叶盼娣知道把大姐编的这三本书拿出来,对叶家其实没有丝毫的影响。她只是不甘心,不甘心这个冷漠无情的家吃了大姐的心血,还要逼死她唯一的孩子。 “恩人,只求恩人收了我的东西,替我把烦烦葬在烟云峰脚下那片梨花林里。她一直念叨着想去,从来没去成过。”叶盼娣把身上的银钱也都掏了出来,一股脑地推到了褚如意的面前。 “这套书,您要是不想要,我就直接扔到烟云河里去给烦烦陪葬。”叶盼娣性子也刚烈,见褚如意迟疑,立刻道。 褚如意也单膝跪地,拿过了这三本书,把钱又退了回去:“我来你家拜访,本来就是想来求学这三本启蒙书的。这些钱我用不上,你拿着傍身吧。你是逃出来的吧?就这么回去,不会有事吗?” 叶盼娣摇摇头,强硬道:“大不了就把我打死,又如何呢?”她见褚如意明显想劝,立刻就道:“恩人放心,我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更何况,他们被我伺候惯了,哪里舍得真的把我打死。我自有活下来的办法,恩人不用管我。” “大姐的书册给了恩人,就是它该去的地方。您把钱拿着,替烦烦买块碑,刻个字,也不枉她来这个世上走一遭。”叶盼娣又咬牙切齿道:“要不是大姐的尸首都不知道埋在了哪里,她们就能母女团聚了……” 她说着,又泪如雨下。 褚如意攥紧了手中的书册,用力地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她把东西放进包袱里,把叶盼娣扶了起来。然后再蹲了下去,想要抱起小姑娘的尸首。 谢辞却阻止了她,低声道:“我来。” 褚如意发颤的手落在了谢辞的眼底。叶盼娣这才正眼看着抱着尸首的谢辞,又跪下去,朝谢辞“碰碰碰”地磕了三个响头,然后爬了起来,飞快地跑回了叶家。 * 褚如意拿自己的衣服当做外袍,披在了小姑娘的尸首上。谢辞抱着她,就像抱着一个睡着了的孩子。他们避开人群,把她埋在烟云峰下的梨树林里。 谢辞削木为碑,在落刀时,却有几分迟疑。 他看着覆着自己的眼睛,倚靠在梨树上的褚如意,问道:“落笔,刻哪个字?”他问完这句话,竟又看到这个小姑娘的魂魄出现在了褚如意的脚边。魂魄躲在褚如意身后,害怕地看着谢辞,小心地挪动了一下步子。 她见谢辞没有动,胆子又大了一些,放开褚如意的衣袖,往自己的坟堆走了几步。 谢辞还是没有动。 她便放心地走到了自己的坟堆上,乖乖地坐好,仰着头看着褚如意。眼中充溢着孺慕,就像在等娘亲取名字的孩子。 没人说过小姑娘到底叫什么,也不知道她的名字写下来到底是哪两个字。只是众人都显然认为她的名字应该是那个令人烦躁的“烦”。 褚如意移开自己的手,看着那个小土包。她并不知道坟堆上坐着小姑娘的魂魄,但是,她们的视线奇迹般地在半空中交汇。褚如意仿佛能看到这个本该活泼乖巧的小姑娘,站在她一直向往而未能成行的梨树林里,朝着自己露出腼腆而又高兴的笑容。 “就刻繁繁吧。”褚如意声音沉闷,却又掷地有声:“枝叶繁茂的繁。愿她来世百岁无忧,天祚贞吉,克昌克繁。” 谢辞一顿,目光落在坟堆上。繁繁已经在懵懂而反复地念叨自己的名字:“繁繁?枝叶繁茂的繁。天祚贞吉,克昌克繁的繁?” 她听不懂,却直觉是个很好的字,当即就露出了腼腆而又高兴的笑容。 谢辞目光收敛,他落笔苍劲有力,不过须臾,“繁繁”二字就牢牢地刻在了碑上。 他将碑钉入坟堆,繁繁有些害怕地从坟堆跳了下去,跑到了褚如意的腿边。等谢辞回头去看时,她又已经不见了。 褚如意蹲在碑前,将“繁”字摸了一遍——这是她来到宝洲大陆认识的第一个字,牢牢地刻在了她的心底。 谢辞没有催她,只是站在梨树下,静静地看着她。 褚如意也没有停留太久,没过一会儿,她就站起来对谢辞道:“走吧,烟云镇已经没必要待了。” 谢辞点了一下头,他们二人携手走出梨树林,路过烟云河时,褚如意明显有些不愿靠近。谢辞却因河边徘徊的人一震。 那种让他心觉不对的气息又一次出现了——他仿佛能从心底听到百鬼夜嚎的凄厉,看到求生无望的绝望,感受到绵绵恨意的阴寒。河边的人似乎也感觉有人路过,他停下了逡巡的脚步,怕是想要回头来看。 谢辞心中一紧,飞快地走到了褚如意的另一面,将她与河边徘徊的人之间视线相隔。 褚如意一愣:“怎么了?” 谢辞声音压低,紧绷着身体:“别抬头,别说话,快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1章 魂魄入器 褚如意被他唬了一跳。谢辞这模样,简直像是背后有吃人的老虎一样。褚如意连忙按他所说,一言不发地跟着谢辞住进了烟云镇最大的客栈里。 谢辞二话没说开了一间上房。褚如意下意识地想反驳,想了想小命要紧,至于这种孤男寡女同居一室的事,暂时就抛之脑后了。 直到走进房间,谢辞紧绷的脸色也没有丝毫缓和。褚如意见状也不敢说话。她实在是摸不准这个修□□到底是什么构造,也不知道她一说话是不是就会惊扰何方大神。 谢辞看到她茫然而警惕的模样,倒是稍稍缓了缓:“我方才在叶家和烟云河边,都感受到了魔修的尸气。” 褚如意张大了嘴,脱口而出道:“魔修魑魈!?” 谢辞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我怀疑叶家那个所谓的算命的修士,就是魔修魑魈。” “他害一个七岁的小姑娘,图什么?”褚如意难以置信地问道。 “如果这个小姑娘真的是鬼胎。”谢辞顿了顿道:“生生被亲族溺死,鬼胎死后怨气难平,化为厉鬼,正是魔修所需的精纯大补之物。” “魔修与鬼修不同。鬼修里不仅有炼鬼者,也有捉鬼者。哪怕是炼鬼者,炼化的都是死后的魂魄,一般也多为死后鬼魂强悍者所修炼的大道。但魔修修的却是杀生道,他们最喜杀活人,炼惊惧、怨愤的生魂。”谢辞担心她不解其意,仔细地解释道。 “那他找到繁繁的魂魄了吗?”褚如意急道。 谢辞摇了摇头,余光瞥了眼她的左脚:“他没找到,所以才会在烟云河流连。” “那我们是不是得赶紧告诉赤霄派?赤霄派不是在抓魑魈吗?”褚如意连忙建议道,而后又把自己的话嘟囔了一遍:“魑魈跟赤霄,读起来简直分都分不清。” 难以名状的情绪在谢辞眸中一闪而过,他低声道:“我去递信,你待在房中。除我以外,不要开门。” 褚如意点了点头,目送着谢辞离开。 等谢辞走后,她就从自己的包袱里拿出了叶盼娣塞给她的三本启蒙书,以及在书铺购买的凡字和仙字对照的字典。 叶家的启蒙书的确生动而有趣,从易到难,每个字、词、简短的故事都有生动的图画。褚如意看着这本启蒙书,仿佛能想象到一个女子在灯下拿着笔,笑着画下这些故事。这个女子兴许以为,自己的孩子将来也能读着自己所画的故事长大。 褚如意心绪翻涌,她用力地吸了几口气,把心头的百味杂陈压下去。 一味的悲伤从来都没有任何用处。 褚如意闭了闭眼,等再睁开眼,目光落到画册上时,已透着十二万分的坚定。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若她努力修炼,归家之路上,兴许也能给繁繁这样的孩子更多的帮助。 褚如意心意已坚,立刻就沉入进习字之中。 * 谢辞回来时,褚如意左手拿着启蒙书,右手给他开的门。桌上放着一杯茶水,茶杯上搭着一根筷子。在茶杯旁,还有用水写成的尚未干涸的字迹。 谢辞瞥一眼看过去,那桌上写的,正是“长情”二字。 谢辞心里一咯噔,说不上什么滋味来。 褚如意没有留意到他的神色,而是关切地问道:“怎么样,赤霄派知道消息了吗?” 谢辞颔首,眉头微蹙道:“我们暂时无忧。今夜,你睡床,我在地上打坐。” 他看到桌上放着的启蒙书、字典和《长春诀》,又道:“《长春诀》你看懂了吗?” 褚如意有些惭愧地摇了摇头。说实话,她到现在也就记住了刻在须弥芥子镯里,建筑宝器前那块石碑上的两个字,正是“长情”。 谢辞了然道:“大道争锋,我们此行不会太平。我把《长春诀》背给你听,你背下来,有何不解,直接问我。” 褚如意连忙点头:“谢谢你。那我能去买一支炭笔吗?”认字光是对着看是没有效果的,好记性不如烂笔头。 “嗯。”谢辞应了一声,从自己的储物袋里拿出了纸墨笔砚,递给了褚如意。 褚如意没想到他想得那么周到,大喜过望:“那我们现在就开始?” 谢辞点头,褚如意立刻正襟危坐,摊纸磨墨。 * 谢辞看似心冷,但是教导褚如意时,却细致入微。褚如意脸皮也厚,再傻的问题,只要是她实在弄不明白的,她马上就会提出来。毕竟《长春诀》是最基本的引气入体的修炼口诀,要是这都弄错了,搞不好她就当场交代在修炼里了。 等她逐字逐句地把谢辞所说的话,如同大学上专业课一般详细地记录下来之后,她长舒一口气,心满意足地把《长春诀》背了下来。 谢辞见她已经弄明白了《长春诀》的要义,便默然地坐到了外间铺好的地板上:“你自顾去睡,不必担心会打扰我。” 褚如意点了点头,洗漱完,就爬到了里间的床上。 但是,她并不打算立刻就睡,而是打算试一试《长春诀》。 褚如意撇除杂念,按照《长春诀》的指示,先把心神沉入丹田。 兴许是谢辞帮她进入了练气期的缘故,她发现自己很快就能沉入丹田,追踪到丹田里的灵气。丹田里萦绕着温热的气息,待她心神一沉入丹田,那一缕缕气息就缓缓凝结成游丝。褚如意调动这一缕游丝,引导着它沿经脉,在四肢百骸中,按照特定的路线游走。 游丝拂过之处,也带来温热。仿佛泡在冬日的温泉里,她每一个毛孔都热乎乎的。随着游丝走过一个大周天,她浑身都透着舒适,自然而然地,就开始吸收外界的灵气。 她敏锐地察觉到体内新的气息,按照《长春诀》的指引,引导着体内原有的气息,去炼化新的灵气。带着它运行一个有一个大周天。 如此循环往复,直到她丹田的胀痛越来越明显,褚如意才睁开眼,从修炼中回过神来。 此时,早就日出东方,她竟然在修炼之中,不知不觉地渡过了一整晚! 褚如意惊奇地舒展自己的躯体,只觉得神清气爽,一点儿都不觉得困倦。 她不由一喜——这样她就能不眠不休地修炼。 越早一天增强实力,她也就越早一天能集齐建筑宝器的材料,也就能越早一天回家。 人寿不过百年,留给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褚如意爬下床,又温故了一遍《长春诀》和启蒙画册,尔后才蹑手蹑脚地洗漱。她见谢辞仍然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想了想,又躺回了床上。 她既然已经学会了吸收灵气,她打算试试再进入须弥芥子镯。 褚如意闭上眼睛,想象须弥芥子镯里的场景——这一次,她终于意识清醒的,稳稳当当地站在了须弥芥子镯的废土之上。 只不过,褚如意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有个人就猛地扑了过来:“娘亲!” 褚如意愣了一下,低头去看抱着自己的腰的小姑娘,一时语无伦次:“你是谁?我女儿?不对啊,你是……繁繁?” 繁繁听到褚如意叫自己的名字,高兴地甩着自己的辫子,露出了灿然的笑容:“娘亲,我是繁繁呀!” 这时,涂山晗才慢悠悠地走了过来,白了褚如意一眼道:“臭丫头,你不知道,这个鬼胎的魂魄跑到须弥芥子镯里来的时候,可把我吓了一跳。” 她说罢,做西子捧心状。只是,褚如意依然有点儿神情呆滞,涂山晗只好悻悻然地放下了手,简直觉得自己在对牛弹琴,白瞎了摆好的动作。 褚如意茫然地看看繁繁,又看看涂山晗:“晗姐姐,这是……怎么回事?” “我不是跟你说过,要进入须弥芥子镯,要么就是元婴期的人修,要么就是灵魄么?”涂山晗摸了摸繁繁的头:“繁繁就是灵魄。烟云河里有极大的灵气,你跳入河中时,须弥芥子镯自动吸收烟云河里的灵气,就把繁繁也吸进来了。” 涂山晗说着,指了指那口灵泉井。灵泉井里果然已经水满,褚如意看过去,还能看见粼粼波光。 “繁繁?”褚如意一震,颤着手去摸繁繁的头。只是她的动作实在太慢,繁繁就自己乐呵呵地蹭了过去,在她的手心蹭了蹭。 褚如意摸到了实体,心下一松,吐了口气,露出了一个温柔而欣喜的笑容。 只是,还没等褚如意说话,涂山晗就打击道:“繁繁已经死了。” 褚如意一噎,下意识地捂住了繁繁的耳朵:“不要当着她的面说这样的话。” 涂山晗一乐:“傻丫头,她知道自己死了呀。只不过,她忘了自己生前事。真是怪了,还没听说死后没喝孟婆汤就会失忆的。” “死了就能遇到娘亲。”繁繁抬起头,认真地看着褚如意:“繁繁死了也不怕。” 褚如意一叹:“繁繁,我不是你娘亲。” 结果,繁繁猛地捂住了耳朵,疯狂地摇头:“不听不听,娘亲都给繁繁取名字了!娘亲就是娘亲!繁繁只是娘亲的繁繁!” 这一次,轮到涂山晗拉着繁繁,瞪着褚如意,仿佛她是那种抛夫弃子的“坏女人”。 褚如意扶额,也没有试图再纠正繁繁的认知,而是问道:“繁繁,你怎么知道我给你取名字了?”她想了想,涂山晗说过须弥芥子镯内是跟外界隔绝的,如果繁繁在须弥芥子镯里,就不可能知道外界发生的事。 繁繁骄傲道:“因为繁繁能出去呀!” 褚如意懵道:“哈?你能出去,怎么晗姐姐出不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2章 鬼胎之谜 涂山晗叹了口气:“繁繁是鬼胎,还不同于一般的鬼魂。哪怕在白日,只要是有阴气的地方,她都能来去自由。至于晚上,就更不用说了。” 涂山晗顿了顿,又道:“而我,却是被困在这须弥芥子镯里。除非建筑宝器成形,我才能借由建筑宝器放置在人间的机会重返人间。而且就算重返人间,没有实体,也只能留在建筑宝器里。” “鬼胎……到底有什么区别?”褚如意皱着眉头,她不喜欢这个名词。孩子明明什么错也没有,既不能选择自己出生的方式,也不能选择出生的时间。 “鬼胎,就是母体死亡之后出生的孩子。他们生来可通阴阳,活着能见鬼,死后,若是弱小,则是鬼魂的大补之魂。若是强大,可号令百鬼。”涂山晗解释道:“不过,鬼胎……”她看了看繁繁,含糊道:“通常都活不长,所以可号令百鬼的鬼胎,我反正从未见过。” 繁繁有些受伤,定定地看着褚如意:“娘亲……你会嫌弃繁繁是鬼胎吗?” 褚如意连忙摆手:“这怎么可能。你可是你娘亲千辛万苦生下来的,最宝贝的小姑娘呀。繁繁,是枝叶繁茂的繁呢。” 褚如意看着繁繁,笑意盈盈。涂山晗站在一旁看着,唇边也噙着笑。 繁繁便也高兴了起来,高兴而骄傲地指出了另一件事:“繁繁就知道娘亲不会嫌弃繁繁!爹爹也是鬼胎,娘亲就没有嫌弃爹爹!” 褚如意十万脸懵逼—— 什么爹爹??哪来的爹爹?? 繁繁理所当然道:“爹爹不是跟在娘亲身边吗?是他给繁繁刻的碑呀。爹爹都看到繁繁了,他还嘱咐繁繁不能拉着娘的手,因为会吸了娘的阳气,对娘身体不好。” 涂山晗之前没来得及拉着繁繁问,此时一听也八卦地凑了过来:“哟~~如意呀,这是哪家少年郎呀?姓甚名谁,家住何方?良田几顷,余财几多?” 褚如意微微红了脸,连连摆手道:“不是不是,他叫谢辞。我只是跟着他一起走,比较好收集材料。不然的话,宝洲这么大,没有一个修士带着,我自己哪里走得过来。” “哟~~就是那个你救了的谢辞呀。”涂山晗先暧昧地看了褚如意一眼,复尔一震,抓住她的手道:“等等,如果他看到了繁繁出现和消失,他身为修士,不会已经知道你有须弥芥子镯了吧?!” 褚如意此前从没想过这件事,仔细想了想道:“有可能。要是他问起来,我就说我这个镯子是个家传的储物袋。我反正在外头也看不见繁繁,一口咬定不知道繁繁跟着我就好。” 涂山晗面色凝重:“现在还不知道这个谢辞到底是个什么人。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反正谢辞不是灵体,也未曾得到须弥芥子镯的认可。而且,他没见过须弥芥子镯的内部,就无从想象来到此处的路径。如果不知道其中的关窍,这个镯子对他来说不过就是个普通的饰物。” 褚如意点了点头:“实在不行,我就把镯子给他看,反正他也看不出什么来。”尽管很危险,但是现在也只能这样了。不过,她总觉得谢辞不像是那种会刨根问底别人隐秘的人。他更像是,不闻不问,心知肚明。若是有危险,就一言不发,一走了之的人。 褚如意叹了口气。 繁繁见她叹气,有些担忧地小心翼翼地问道:“娘亲,繁繁做错了什么吗?”她并不知道自己不能自由出入,她也根本没有想过。 她那时候,满心满眼都是褚如意,只希望能一直待在她的身边。 褚如意笑着摸了摸繁繁的发髻:“没事,只是以后要委屈繁繁了。在我没进来告诉你可以出来之前,你就一直跟晗姨待在一块儿,好不好?” 繁繁见褚如意没有怪自己,当即就笑着用力点了点头。 涂山晗看到褚如意的神色,紧绷的心竟也意外地松缓了些:“丫头,我来教你怎么把须弥芥子镯当做储物袋。要说起来,这天底下比这玩意儿能装的储物袋也不多了。” 褚如意忙不迭地点头,涂山晗便细细地教她。要说,这事跟她开箱子放东西也差不多,唯一的区别在于她开须弥芥子镯得在脑海中默念口诀,然后再把东西靠近须弥芥子镯。 除了灵气这样的东西,其余的,须弥芥子镯都不会自动打开吸收,所以,都得褚如意亲自放进来。 褚如意将这口诀反复背了无数遍,又问过了涂山晗建筑宝器所需材料的单子,这就觉得有些精力不济了。 涂山晗看出了褚如意的晕眩,忙道:“你不要在这里待太久。你修为不够,一旦有不舒服的时候,除非紧急情况,否则千万不要勉强进来。你现在也赶紧出去吧,不要忘了我教你的事。” 褚如意也不敢大意,点了点头,谢过涂山晗,又蹲下身,捏了捏繁繁的小脸:“繁繁,你要好好听晗姨给你讲课。” 繁繁乖巧地点头,又期盼地看着她:“娘亲,你会来看繁繁的嘛?” 褚如意笑着点了点头,忍着头痛道:“会的。繁繁再见。” 她说罢,想着自己的躯体,又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 褚如意回来后,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这一次进出要消耗的灵力着实不少,褚如意决定再多修炼修炼。否则,她也不敢频繁地出入。 褚如意从床上爬了起来,先拿起笔,把打开须弥芥子镯的口诀和建筑宝器的材料清单记了下来。 建筑宝器的材料一共有四种,分别是灵泉;石料;土壤;木料。其中,灵泉已经完成,褚如意便在“灵泉”的后头打了个勾,目光落在其余三种材料上。 石料有两种,分别是“青石”和“萤石”。土壤则是一种,名为“息壤”。木料最多,一共有七种。分别是:降香木;羽叶檀;白花崖豆木;悦柏;红酸枝;南榆;雅楠。如果不是因为她学建筑系,而这里的木料与现代的木料的古称相似,她根本记不下来。 等褚如意把它们用现代的文字记录下来,她不由松了一口气。然后试用了一下口诀,把两张单子成功地丢进了须弥芥子镯。 就在她把两张单子收起来没多久,门外传来了谢辞的敲门声:“走吧,要出发了。” * 在褚如意进入须弥芥子镯时,谢辞起床去买了骡车来。褚如意跟着谢辞下楼,看到谢辞手上牵着栓骡车的绳子,一时总觉得有些别扭。好像牵着骡子的人,不应该是翩翩于飞的谢辞,而最好是她褚如意…… 不过,褚如意很快甩掉了自己的念头,在谢辞的目送下,爬上了骡车。 烟云镇也不过只是一个小镇子,骡车算不得多好。不像是那种四面帷幕的马车,骡车的三面只是用竹篾当做墙包裹了一番,驾车的那一面索性什么也没有。褚如意坐在骡车里也只是坐在一个小板凳上,她索性坐到了谢辞身边去。 “你说要去找你师祖,你师祖在哪儿呀?”褚如意看着谢辞手里拿着钓竿引着骡子不断地往前走。他的钓竿最前面挂着一根胡萝卜,那骡子想吃眼前的胡萝卜,于是不断地向前走,却怎么也不能如愿以偿。 “在狩山。”谢辞没有看她,目光落在远方,又像是落在那根晃来晃去的胡萝卜上。 褚如意想了一下,慨然道:“我们现在在寒霖山和珟鎏山交界处,要到狩山的话,那要穿过整个宝洲大陆呀。我还以为师门都会住在一块儿呢。你师祖住得这么远,你跟你师父去看他岂不是很麻烦?” 谢辞的手一抖,那根胡萝卜就落到了骡子的嘴里。于是,那骡子就停下了脚步,细嚼慢咽地啃着到嘴的胡萝卜。 谢辞面无表情地看着骡子吃完,一边重新在钓竿上挂上胡萝卜,一边道:“不是所有的师门都会住在一起。” “这样呀,那是我孤陋寡闻了。”褚如意说得坦坦荡荡:“不过我们这小骡车,走到你师祖那儿估计还得过好久。我听说那三大主城很繁华,像铄金派,不是很擅长炼器么?你的剑要不要就近修好,然后再去看你师祖?” “铄金派?”谢辞反问一句,语调有几分嘲讽。但他没有说下去,而是应和了褚如意的话:“在去见我师祖之前,我们的确得去钰矶城买两把武器。” 他微微转过头来,看着褚如意问道:“你想修习什么?” 他虽然带着朴实无华的面具,但他眸如寒星,一眼望来让褚如意心头一跳。 “喔,剑?”褚如意想了想,有点不知所措:“我实在没有什么底子,到这儿以来,见到的也就只有修剑的。” “也好。”谢辞点了点头,转过头去看着前方:“你应该是火灵根,以火淬剑,也可登峰。” 谢辞停顿了一会儿,又说到:“我能教你练剑。” 褚如意大喜:“那我要不要拜师呀?” 谢辞愣了一下,摇了摇头:“不必。” 褚如意有些失望,但她并不强求,很快就点头道:“你肯教我就很好啦,谢谢你呀!” 她半晌没有听到谢辞的回答,以为谢辞懒怠理她。她虽则有些失落,却并没有太过心绪起伏,而是乖觉地拿出了字帖来认字。 这时,她才仿佛听到谢辞轻轻地说了一句:“我不配为师。” 这一声很轻,被风一吹,就碎落无踪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3章 鬼见愁 珟鎏山并不林深草密,只有低矮的灌木,偶尔从一两蔟草丛里露出晶莹闪烁的光芒,引人前去一探究竟。 褚如意才在山脚夜宿时,就有些好奇。她听说珟鎏山多金玉奇石,瞅着这些荧光,跃跃欲试。但好歹她还有点儿危险意识,总觉得这亮闪闪的东西,从动物学来说,一般都是用来吸引猎物的。 果然,谢辞肯定了她的想法:“珟鎏山多玉石,但敢挖的人很少。所以,珟鎏山实际上是在赤霄派、铄金派和钰矶城的管辖之下。” “若要采石,需要拿到钰矶城的采石证。尔后请铄金派的修士作为向导,请赤霄派的修士作为护卫。”谢辞找到一个山洞,把骡车拴在山洞外的石柱上。 褚如意则弯腰把山洞里的碎石扔出去,然后拿了旧衣服铺在了山洞的地上,给两人铺出可供休息的床榻。她一边整理,一边好奇道:“既要请向导还要请护卫,这珟鎏山这么危险的吗?” 谢辞看着褚如意忙忙碌碌的,不动声色地放下了想要掐口诀的手。他靠在山壁上,点头道:“嗯。我知道的不算多,只听说过炤萤。炤炤明石,萤以耀日。深夜的炤萤汇聚成萤河,昭示萤石所在之处。” “萤石?”褚如意立刻就精神了,她记得这个读音跟建筑宝器的材料单上的其中一种石料相同。她蹬蹬地快步走到谢辞面前,随手捡了块石头,把“萤石”这两个字写给谢辞看。 她虽然丝毫不差地把这两个字写了出来,但是笔画顺序明显不对。不过,谢辞还是勉强认出了这两个字。他点了点头:“怎么,你想买?” 他记得褚如意说过,她之所以想要去三大主城,是为了去买东西。 褚如意用力地点头。谢辞见她这么兴奋,无情地打碎了她的美梦:“萤石即使在钰矶城也是稀罕物,鲜有流通。你要想要,除非亲自上珟鎏山找。” “那也不是不行喔。”褚如意想了想,高兴道:“我们不是正要去钰矶城吗?到时候你住在客栈里,我就上珟鎏山去找萤石。” 谢辞瞥了一眼她的小身板:“萤石不是那么好找的,这样的奇石一般都有妖兽盘踞。你没有结丹的修为,少找为妙。” 褚如意也看了看自己的小身板:“那我还是赶紧修炼吧。你说我是火灵根,可以以火淬剑,那我是不是能自己练把剑出来?” 她有点儿愁。毕竟她身上身无分文啊!! 谢辞看她一眼,摊开自己的掌心。在他掌心浮空的上方,缓慢地生出一根冰棱。就着这根冰棱,又渐渐向外扩散,就像一颗冰树,缓慢地开出令人望之欣喜的冰花。 褚如意一时看呆了。谢辞看了眼她,尔后手轻轻一握。先前的盛景就陡然消失在了虚空之中,只能看到蒙蒙的水雾,隐约地昭示着曾出现过的美景。 “你连火苗都生不出,就不要想着以火淬剑了。”谢辞无情地在她最兴奋的时候打击她,一点儿都不拖泥带水的。 褚如意吐了吐舌头,也摊开了自己的掌心。 她简直是憋出了吃奶的劲,然而她的掌心空空如也,倒是飞来一只蚊蝇,在她手心上转了转,又嫌弃地飞走了。 谢辞垂眸,掩饰了唇边勾起的浅淡的弧度。 褚如意有点苦恼地挠了挠头:“这可怎么办?我看起来也不是什么天赋异禀的人。你到结丹期才能掌心化冰棱,我怎么着也得练到结丹期吧。这样的话,这段时间我是不是至少得买点防身的武器?不然行走江湖,我不就完全成了你的累赘吗!” 谢辞微愣,看她神色严肃,显然是当真了。谢辞便看着她道:“磐石蚺蟒的材料你取三分之二,虽然都在我手上,但是我会给你应有的份额。这份额足够你在钰矶城买一柄五阶的剑器,还有一些防身的宝器了。” 褚如意大喜,连忙道:“好呀好呀。如果可以的话,再买本入门的剑术吧。” 谢辞又看了她一眼,但是这一次,他并没有对她说修仙入门一般从五六岁开始。他只是颔首同意了。然后,他盘腿坐在她铺好的软铺上,抬头看了看夜空的星象:“半夜有暴雨,早点入睡。” 他说罢,就闭目养神,不再开口。 褚如意点了点头,见他闭上了眼睛,也不开口说话了,而是坐在了里面的软垫上。但是她并没有睡觉,而是也盘腿开始修炼。 既然整夜的修炼不会有一夜未眠的痛苦,那她就不会放过任何一点时间。哪怕睡觉既放松又舒服,褚如意却毫不犹豫地将它排除在外。 时不我待,她的时间并不算多了。 * 褚如意再睁开眼时,就跟骡子大眼瞪小眼。褚如意打了个喷嚏,麻溜地爬了起来。正如谢辞所说,半夜的暴雨到了早上还没有停歇。谢辞则把骡子赶到了山洞内,给它一个躲雨的地方。 谢辞自己却在雨中。 褚如意从骡车上拿了干粮,蹲坐在山洞口,津津有味地看着在雨中练剑的谢辞。 他身在雨中,手握以水凝化的承影剑在雨中劈斩突刺,幻化出道道令人心神目眩的剑影。翩若惊鸿,矫若游龙。雨细细密密地下着,却好像怎么也触不及他的衣袖。他翩飞的衣袂潇洒而又飘然,竟不见丝毫湿痕。落在他身边的雨滴,反倒触地而生,随他的挥剑渐渐生长,长如冰柱。 褚如意此时才真正感受到这个世界的玄妙。 只是,还没等她再三感慨,谢辞瞥眼过来,有一条冰棱就直刺褚如意而来! “卧槽!”褚如意吓了一跳,滑雪滑出来的强大的自我保护意识让她迅速地侧卧,那道冰棱就擦着她原来所坐的地方直接刺向了她背后的黑影处。 “她不是你们能惦记的。”谢辞像是推开雨幕走来,神色狠厉地瞪着褚如意身后的黑影。 褚如意一咯噔,嗖地一下就窜到了谢辞身后,小心地拽着谢辞的衣角,忐忑地问道:“有……有……有鬼?”她的声音几乎带上了哭腔。 “嗯。”谢辞应了一声,但他没有回头看褚如意,而是下意识地握住了褚如意的手腕,把她拉到了自己的身后。不过片刻之间,他和褚如意的周身就出现了无数道冰棱,如同利刃直指黑影处。 褚如意咽了口口水,努力瞪大了眼睛看着黑影。要说怕,她其实也还好。要是像涂山晗和繁繁这样的,来上成百上千个,她也不会怕。但如果是那些鬼故事里的鬼主角……褚如意赶紧摇了摇头,把这种画面从自己的脑袋里甩了出去。 她实在看不到黑暗里有什么东西,只像是风吹蜡烛的那般一飘忽,谢辞召出的冰棱就随着他的一挥手,如同雨滴一般落在了褚如意的脚边。 褚如意大松了一口气,这时才回过神来,繁繁曾经说过,谢辞也是鬼胎。 或许他那句“我不配为师”也正是因此有感而发。 因为褚如意没有松开手,谢辞往前走了一步,就感觉到后头有一股阻力。他停下脚步,回头看了褚如意一眼。她脸色还有点儿发白,谢辞不由好笑地问道:“你这么怕鬼,还要救鬼胎?” 这些鬼魅,兴许就是冲着繁繁或者……他来的。尽管繁繁现在不知所踪,就连谢辞也探查不到她的气息。但是也许是褚如意抱过繁繁的尸首,她的身上也沾染了繁繁的气息。 对百鬼来说,一个死去的弱小的鬼胎,那简直就是砧板上的肉,谁都恨不得来切两刀,啃两块。 褚如意连连挥手:“这是两码事呀。繁繁对我来说,先是个活生生的孩子,再是鬼胎。”褚如意停顿了会儿,又道:“说句实话喔,其实她是不是鬼胎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关系。” “这又不是她能选择的出生,怎么能怪在她的头上。”褚如意放开了谢辞的衣角,有点儿不好意思。 谢辞的目光落在阴影里迟迟没有移开,他又问:“如果不是她剖亡母之腹,她怎么会出生?” 褚如意愣了一下:“一个婴儿懂什么呢?而且,若是她娘亲活着,她怕也会倾尽全力让孩子活下来的。更何况,她母亲已经死了,难道还要为此再为难一个孩子吗?我希望大家都能好好算算,活下来一个小孩子,怎么都比一尸两命强呀!” 谢辞的目光便从阴影里挪开,落到了褚如意的身上:“如果,你救这个鬼胎,会被人唾弃、被人排挤、被人嘲笑,因此错失你心心念念的契机和大权在握的机会——甚至可能会给你带来死祸。这样,你也会救吗?” 褚如意吓了一跳:“这么严重的吗!?” 她也只是一个普通人啊,不是舍己为人的大公无私的圣人。 谢辞只是看着她,没有动作,也没有说话。 褚如意想了想,下定了决心道:“前半段话,一直到大权在握的机会那儿,我都会救。因为在我眼里,这世道对鬼胎的看法是愚昧的偏见。尽管我无力改变这个世道,但是我绝不会让世道改变我自己。” “但是,如果会给我带来死祸……”褚如意顿了顿,坦诚道:“我不是圣人,做不到以自己和家人朋友的生命为赌注,去换另一个人的生。所以,如果我完全确定我救她,我自己和身边的亲人必然会有伤亡,那我不会救的。” “我或许会为见死不救而终日活在内疚之中,但是我不会后悔这个选择。就好像我不觉得自己有权力去断鬼胎的生死一样,我也没有权力以别人的性命来成全我自己的心安理得。”褚如意看着谢辞,神色非常郑重。 她既然已经知道谢辞是鬼胎,自然也希望自己对于鬼胎的看法能够传达给谢辞,哪怕他们都并不会挑明这个事实。 谢辞看着她的眸子,他从她的眸中看到了那个眸色沉沉如临深渊的自己,更看到了她那双如秋水般清澈的眼睛。澄明,而又坚定。阴暗和幽悲在其中无所遁形。他曾经的惶惶不安在这双眸中甚至显得有些可笑。 “你放心。”谢辞好像被她的眸子所深深地吸引,他声音低缓,沉稳而有力:“即便百鬼缠身,我也不会让你出事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4章 温女仙 谢辞的话恍若深情的告白,让褚如意的心跳都漏了几拍。但也就这么几拍罢了,他们相识不过数十日,说来谁也不了解谁。谢辞这番话,估计也只是为了安褚如意的心罢了。 褚如意一直不太明白谢辞为什么愿意带着她同行,尽管有个救命之恩的名头,但她总觉得还有其他的缘故。不过,就目前的状况来说,谢辞肯带着她简直是再好不过。所以,褚如意虽然万事警醒,却也并没有太过深究。 她很快就将当日的心悸抛之脑后,而是跟谢辞轮流赶骡车,利用路上的一切时间修炼。等到钰矶城时,她已经进阶到了练气中期。 尽管据谢辞所说,练气期的进阶简直再简单不过了,但褚如意还是非常高兴。所以,她趁着赶到钰矶城时恰是冬祀大集,一安顿好,就拉着谢辞上街逛冬祀大集。 钰矶城的冬祀热闹非凡,处处都挂着鎏金的灯笼,奢华无比。站在大集的入口一眼望去,摊子鳞次栉比,人流更是望不见头。 褚如意尽管很想上前去逛一逛,但她还是克制了自己的欲望,而是停在冬祀大集的入口问谢辞:“这儿石料繁多,我想去找找石料。你呢?” 谢辞不耐烦待在人多的地方,遥遥地指了指远处的一幢三层小楼的商铺。褚如意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那块高高的牌匾上龙飞凤舞地写了两个字。她费劲的看了半天,才迟疑道:“有灵?” 谢辞点头:“你字认得不错。有灵铺是铄金派开在钰矶城的打造器具的铁铺,我去那儿买剑器和护具。你想要找石料可以直接去它山石铺,他们家就在有灵铺对面,石料最全。等你买完,就来有灵铺找我。” “剑修与剑相合相得,我无法帮你做出选择。”谢辞一边带着她绕开冬祀大集,一边对她解释道。 褚如意有些遗憾地看了冬祀大集一眼,尔后点了点头:“好,我去去就回来。” 谢辞应了一声,给了她大把灵石,直到看着褚如意走进它山石铺,他才转身进了有灵铺。 * 它山石铺的多宝格上各色石料琳琅满目,褚如意惊叹地扫了一眼,但并没有逡巡,而是径直走到店小二跟前请教他:“请问您这儿有青石和萤石吗?” 店小二抬头瞅了她一眼,见她衣着不似修士,犹豫了会儿,还是认真回答道:“青石有,不过萤石有市无价,我们这儿没有。”店小二怕她误会,又补充了一句:“若是我们这儿没有的石料,你就是跑遍整个宝洲大陆,也是没有的。” 那看样子就只能自己去找了。褚如意一时心绪复杂,又是遗憾忐忑,又是蠢蠢欲动。她对可能遭受的危险忧心忡忡,但与此同时,对她要去做这件事却毫无犹疑。 她哪怕身死,也要死在回家路上。宝洲再好,也不是她生养之处。 褚如意便问:“那请问您,我要采萤石得怎么办呢?” 店小二就笑了:“姑娘,您是个修士吗?珟鎏山上,从八月初起,炤萤能昭示萤石所在。但是采萤石得费好大的功夫。您得拿了钰矶城的采石证,然后再去请铄金派和赤霄派的修士。这三样功夫花下来,非修真的大族所不能成,比如说钰矶城万家和刘家。” “即使是这样,铄金派和赤霄派愿意替采萤石的大族保驾护航的也少之又少。所以萤石才这么稀少。”店小二见褚如意听得恭敬而认真,他毕竟只是个练气初期的入门弟子,鲜少有修士对他这么恭敬的,因此店小二便多说了几句:“铄金派的向导相对来说好找,但赤霄派愿意护航的人就少了。” “这是为何呀?”褚如意不解道。这事听起来像是一笔大生意,不知道赤霄派为什么不愿意做。 “铄金派的向导不会以身涉险,至于赤霄派,他们也不缺这么点灵石。”店小二想了想道:“我知道的赤霄派常年接这活的就一个人,据说是大长老万仞唯一的徒弟,叫谢辞锦,据说他之前还刺瞎过蛇王的眼睛。不过,他也只接钰矶城万家的活。” “谢辞锦?”褚如意觉着这名字跟谢辞有几分相似,好奇地问了句。 店小二点了点头,神秘兮兮地跟她八卦道:“剑修万仞那可是个大人物,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弟子还出来接这样的活。” 旁边有人走过,听罢便笑道:“斩杀妖兽,也不单是为了灵石,更是为了修炼。那谢辞锦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修炼方法想来也与他人不同。” 褚如意转头去看,只见一个穿着一袭墨灰色对襟长衫的女子正温和地对她莞尔而笑。这女子的脸圆圆的,却不胖,看起来端方而又可亲。她的肩上停着一只掌心大小的小猴子,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警惕地看着褚如意。褚如意好奇地看了看这只小猴子,也对女子回以一笑。 店小二已经殷勤地从柜台走了出来,和陪在这女子后头的另一个侍者对这女子哈腰点头道:“温女仙可挑好要的石料了?您想送到哪儿去锻造,小的们给您直接送过去便是。” 女子颔首,递了张单子给店小二:“把这些石料送到有灵即可,麻烦了。” 店小二脸上堆满了笑,连连道:“不麻烦不麻烦,小的能给温女仙送石料,是小的的福气。” 女子对这样的殷勤不置可否,而是微微欠身行礼,尔后才施施然地走出了它山石铺。 店小二热切地注视着她的背影,等实在看不见这女子了,他才遗憾地对褚如意道:“温女仙是禺疆派的首席弟子,我听掌柜的说,禺疆派下一任的掌门不出意外就是温女仙了。” “她还这么年轻呢,而且一点儿架子也没有,看起来很好相处。”褚如意也很喜欢温女仙,连连夸道:“禺疆派能得她这样的掌门,真的是太幸运了。” 店小二看褚如意的眼神都变了,就像遇到知音一般,对褚如意压低声音道:“可不是吗!但是,你知道吗,不服温女仙的人也很多。”他说着叹了口气:“要我说,温女仙大概也就这点不好了。她对妖兽太温和了,我总听人说她狠不下心来。” 褚如意一愣,只听店小二又道:“你看温女仙肩上那只墨猴,它有时候还会趴在温女仙的发髻上!这年头,哪有修士乐意让一只妖兽爬到自己的头上的。” “只要温女仙乐意,这也算不得什么呀。”褚如意忍不住为温女仙辩驳几句。 店小二两眼发亮,连连点头:“可不是吗!客官,您可真是个明白人。您要挑青石是不是?是用来作甚的?” 褚如意想了想,含糊解释道:“想用来造可以随身带走的房子,不过我也只是书上看到,想想罢了。只是不知道要多少石料呢?” 那张材料单子可没写明白要多少,这万一要成堆的石料,她的灵石够不够都不知道…… 不过,褚如意这想法显然很常见,店小二了然道:“那简单,青石是能炼化的,您只要每个房间买上一块就成。来来来,我领着您去挑青石,保管是水头最好的。” * 谢辞则早早地挑好了剑。他因为有了承影剑,所以对再挑一把剑器并不很上心。他只随手拿了把顺手的剑,就在兵器架边踱步,看着这些琳琅满目的器具。 因为他付钱爽快,侍者伺候的便很殷勤。眼见他在防具的区域里流连,侍者连忙开口问道:“您想要什么样的防器?想有什么样的功效?” 谢辞略想了想,便道:“五阶的防具,可防通智中期的蛇群毒液,再有一盏聚火的长明灯。” 他说来随意,侍者却打了个寒颤。这是为啥想不开啊,居然要去杀一群通智中期的毒蛇!通智中期的妖兽本来就不算容易杀,更何况还是一群! 但侍者有侍者的规矩,他并不多问,而是勤勤恳恳地领着他去见符合他要求的一排防具:“这个宝桶,便宜又好用。用的时候,往头上一罩。只要那群通智中期的毒蛇不能遁地,基本是怎么都打不破的。” “还有这件铁布衫,从头到脚包裹得严严实实。只不过,要是咬的是脸就不成了。所以,最好配这个帷帽。”侍者见谢辞的目光只是略过,灵光一现,连忙道:“啊,要是您要送的是女修,这支玉簪最妥当。虽则贵了点,但是玉簪插在头上,其灵气聚成灵幕,可以把人护在灵幕之中。” 谢辞脚步一顿,拿起了侍者所说的玉簪。这玉簪的簪身雕刻着凤纹,簪头如同凤头,大方又别致。说来也有意思,尽管人族厌恶妖族,但在这些饰物上,却总难以完全去除妖的影子。 侍者见他有兴趣,明白自己猜对了,再接再厉道:“这玉簪还有一点好,那就是不像别的还有使用的次数限制。因为这玉聚灵,所以只要灵力未枯竭,玉未碎,就能一直使用。戴着它也不会影响移动和战斗。就是……贵了点。” 差不多跟谢辞手里的七阶剑一样贵了……器具分阶,阶越高,越是昂贵。但同阶的器物,也会因为用料和使用方法的不同而价格各有高低。作为一个五阶的防具来说,这玉簪着实价格有点高昂。 侍者暗中打量谢辞,这人面貌平凡,气度倒是不凡。也不知道舍不舍得花这个钱,给那个不知道是谁的女修买这一支昂贵的玉簪。 不过,侍者还没来得及再怂恿和推销,就有人进来,一眼看中了谢辞手中的玉簪。来人温和笑问:“公子可定下了这支玉簪?若是未曾,我来买可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5章 故里寻剑 “诶,温女仙!”侍者比谢辞反应快多了,立刻就笑着迎了上去:“您今儿要挑什么器具吗?” 谢辞抬首去看,目光落在来者身上,在她肩上的墨猴停了几秒。那墨猴一接触到谢辞的目光,就不复先前的机警,而是抓着温女仙的衣裳,瑟瑟发抖地遮住了自己的脸。 温女仙有些诧异自己墨猴的反应,她摸了摸墨猴的头,爱怜地道:“小家伙,你这是怎么了?” 侍者神色复杂地看着这个温柔似水的温女仙。他真的很希望温女仙的温柔能对他们,而不是肩膀上的那只猴子啊!! 墨猴一直发颤,温女仙只好把它放回了灵宠袋,歉疚地看着侍者和谢辞:“小宠有恙,叨扰了。” 她又看着谢辞手中的玉簪道:“我家中有晚辈方进入练气,我此来想寻些小玩意儿给她。公子若是想买,自是先来后到,若是不想,可否由我买下?” 论理,其实她压根用不着说这一番话。因为如果谢辞不买,她当然可以买走。但温女仙的性格如此,从来温婉有礼。 谢辞手微翻覆,将玉簪握在手中,声音冷清:“我买。” 温女仙一时有些惊讶,倒也不是自视甚高,而是她自来就甚少被人拒绝。但她的恭谦礼让是刻在骨子里的,当即就笑着行了礼,不再提要玉簪的事。 不过,她才要避开时,就听到后头有个女声惊喜道:“咦,谢辞,你这是给我挑的簪子吗?” 褚如意从后头来,她对温女仙的背影并不熟悉,再加上她肩上没有墨猴,褚如意就没有认出来。她倒是一眼认出了谢辞,看到了他手上拿着的玉簪。 温女仙有些诧异地回头去看她,褚如意没留心她,而是径直走到了谢辞身边,仰着头好奇地看着他手上的簪子。 “嗯。”谢辞应了一声,把玉簪交到了褚如意手上:“去挑剑。” 褚如意欢快地应了一声,这一回头,才看到了温女仙。她顿时惊喜道:“温女仙,你也来买东西呀!”她看了看温女仙的肩膀,疑惑道:“咦,你的小猴子呢?” 温女仙有些怔愣,褚如意看她的神色跟这些侍者很不相同。她的眼里没什么仰慕,更多的是欣赏。但是这欣赏却又不像是对她实力的崇拜,而更像是一种,说来有些虚无缥缈的认同。 褚如意说起墨猴时,更是大方磊落。既不是厌恶也不是歆羡,好像她千娇万宠地养着一只妖兽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温女仙不由看了眼褚如意身边的谢辞,谢辞直视前方,连看都没看他一眼。于是,温女仙看着褚如意笑道:“女仙不过是谬称,我本名和鸾,道友可直呼我名。” “温和鸾。”谢辞开口叫了一声,没带什么感情。然后他催促褚如意道:“她的名字我替你叫过了,时间有限,快去挑剑。” 温和鸾跟褚如意都有点儿懵,褚如意呆呆地“哦”了一声,被谢辞催着去挑剑,走了小半段才想起来跟温和鸾告别。 温和鸾跟褚如意毕竟不熟,便只温和笑了笑,转身便去挑自己想要的东西了。 等温和鸾走远了,侍者遗憾地跟褚如意和谢辞交代怎么用这玉簪。听罢了介绍,褚如意才跟谢辞轻声嘟囔道:“温女仙人好看,名字也很好听呀。她跟你是旧识吗?我看你们刚刚在说话的样子。她肩膀上没有墨猴,我都没认出来。” “我跟她能是什么旧识。”谢辞冷笑一声:“你还要不要挑剑了?” 褚如意吐了吐舌头,不明白谢辞对温和鸾怎么意见这么大。但她没有多问,乖觉地跟着谢辞去看剑器架。 谢辞对褚如意挑剑的唯一指示就是——合眼缘。 换句话说就是,爱挑哪吧挑哪把…… 褚如意虽然心里疯狂咆哮,但她也只能瞪大了眼睛努力地看,瞧见剑柄好看的就上手摸一摸。要是觉得握得舒服的,就把剑抽出来看看剑身。但她这一路走下来,觉得好看的倒还真不少,一时居然有点儿挑花了眼。 不过,这个毕竟是她要用很久的武器,褚如意不敢懈怠。然而,直到她把整个剑器架子都逛完了,她也没能下定决心。她站在剑器架子的末尾,迟疑着要不要在先前那几把尚可的剑里矮子里拔高个。 谢辞看明白了她的迟疑,直接道:“初剑不可勉强。” 褚如意轻叹一声:“那我还是不要勉强了。钰矶城里哪里还有卖剑的吗?” 一旁的侍者有些不高兴了:“我们有灵是铄金派下属的,不说钰矶城,就算放眼整个宝洲,也没有比我们的剑更好的了。”话里话外,都觉得褚如意是乡下人,什么也不懂。 谢辞看也没看这个侍者,点头道:“有。” 侍者一噎,然而谢辞随手把灵石扔在桌上,早已带着褚如意扬长而去。 * 褚如意一点儿都没有把侍者的鄙夷放在心上,她跟着谢辞七拐八绕,满心都是好奇。 谢辞带她走的明显不是闹市,越走,就越人烟稀少。青石板路上长了青苔,滑不溜秋的,又有几分可爱。墙垣上爬满了爬山虎,绿叶上蒙了薄薄的灰,显示出廖无人烟的寂寞。 但谢辞显然非常熟悉。小巷如同迷宫,而他就像已把这迷宫走了千万遍,将正确的路了然于心。等走到一户寻常的人家门口,谢辞停下了脚步。 褚如意也跟着停了下来。里头乒乒乓乓的,似乎是打铁的声音。 谢辞随手摘下了面具,恢复了他本来的面貌。然后,他敲了敲门。 “诶?”有人在里头应声,像是很疑惑的样子。没过一会儿,就有人咚咚地跑来开门。 开门的人穿着短褂,他手臂上麦色的肌肉鼓起,就连短褂也藏不住他健壮的肌肉。他往门口这一站,就像是一座小山一样把门几乎都堵住了。 他看到谢辞,明显一震,鼓起的肌肉的颤动藏都藏不住。 谢辞蹙眉看他,反而先问:“你是谁?” 这健壮的男子下意识地弯腰想要行礼,一不小心磕到了门框,他顿时龇牙咧嘴道:“小的是这儿的剑奴。” 谢辞直接拔剑出鞘,剑的锐光划破男子的短褂,逼得他慌忙举起双手,不断地往后退。褚如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神色紧张地亦步亦趋地跟着谢辞走进院子,然后机警地关上了门。 谢辞削瘦,但在这个男子面前丝毫也不落下风。他的剑反射着日光,令人心惊目眩。他冷冷地逼问道:“朱膘呢?” 褚如意这时候听明白了,谢辞肯定是认识这间院子的原主人的,而原主人肯定不是眼前这个壮汉。 “朱……朱……朱膘大人。”男子略微瑟缩着,急出了满头大汗,看得褚如意都为他着急。但他还是口齿清晰地回答道:“朱膘大人去铄金派了,他留小的在家看着剑炉。小的叫白途。” 他说着,就缓慢地把自己的手摊开,让谢辞看他的手背。他的手背上是一个鎏金的图案,如同鼎两边的把手,簇拥着一柄重剑。 谢辞目光微闪,他的指尖有灵力流动,白途手上标志的鎏金便随着灵力而动,在剑身流转,闪烁着暗金色低调而奢华的光芒。 谢辞这才收起剑,扔给白途一块玉佩:“我要挑剑。” 说罢,他熟门熟路地往屋内走去。褚如意目瞪口呆,谢辞这才转过身,剑柄在地上点了一下:“跟我走。” 褚如意见白途没有反对,朝他歉意地笑了笑,连忙跟了上去。谢辞每走一步,跟在他身后的剑就会在地上点一下。褚如意生怕这里有什么机关阵法,就跟着剑柄点过的地方走,一步也不敢踏错。 事实上,这间不大的小院,的确藏满了阵法和机关。但是,看谢辞如此熟稔,白途几乎无需去查验手上的信物到底是不是真的。 白途连忙跟了上去,直到看到谢辞在一间与前院隔了一段距离的独栋小房子前停下,他才惊愕地出声道:“您要挑这里面的剑吗?” 褚如意也有点困惑。眼前的院子比之前一路走来的院落还要破旧和寂寥,白色的院墙都沾满了灰,看起来灰扑扑的,显然是许久没有人打理了。 白途也很迟疑:“这房子里虽然有很多剑,但是朱膘大人临走前还特地吩咐过我,这里是青霜大人吩咐过的,千万不要往这儿来。您知道的,朱膘大人也是青霜大人的剑奴。青霜大人既然这么吩咐了……您真的要挑这里的剑吗?” “嗯。”谢辞看了眼落上的大铜锁:“我给你的信物,朱膘交代过吧?可以随意选此地任意一把剑。” 白途这才慌忙地把玉佩拿在手里,瞪大了眼睛,仔细去看玉佩上的每一条纹络。与此同时,谢辞已经利索地削断了大铜锁。 就在他推开尘封已久的门时,身后传来了白途惊愕的声音—— “您就是青霜大人的徒孙,谢辞锦大人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6章 花不见叶 谢辞锦!? 褚如意惊讶地张大了嘴,冷不丁地吸进了一大口灰,她猛地咳嗽了起来。 谢辞锦啊!这不就是温和鸾所说的,赤霄派大长老万仞唯一的徒弟,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吗!? 惊了! 他这么惊才艳绝,居然一路隐姓埋名,到底图什么啊! 褚如意登时又想到旁人问起时,他自称“无门无派”,一时更是惊疑。谢辞锦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才会落到如今的境地? 但谢辞锦虽然将她的无措看在眼底,却只是袖手立在房中,瞥她一眼后就背对着她道:“挑剑。” 褚如意咳得很了,话都说不出。白途已经匆匆忙忙地端了水拿了帕子来,挤进门后递给了褚如意。他原本没怎么留意褚如意,但是听到谢辞锦是为了褚如意挑剑后,对褚如意也更为关照起来。 “咳咳咳咳……谢谢……咳咳咳咳”褚如意咳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但是这里的灰尘实在是太大了,她一时收也收不住。不过,只听一个清脆的响指,下一刻,这屋里漂浮的尘埃顿时消失无踪。 褚如意诧异地端着水和帕子,看着谢辞锦的背影。不用猜,如果白途会的话,他就不会跑出去拿帕子和水了。使出这个除尘诀的,无疑就是站在她面前的谢辞锦。 “谢谢你。”褚如意轻声道,尔后喝了水,端着杯子走到了谢辞锦身边。在他们的面前,像是堆着杂物一般放着好多器物。其中也有零零散散的几把剑,尽管除尘诀除去了灰尘,依然显得有些老旧。 但是因为剑少,褚如意一眼就看到了一柄被杂物压着的剑。这剑柄是青黑色的,但剑柄上刻着缠绕的是像是藤蔓的枝叶,却是碧色的,仿佛是玉制。褚如意少见剑柄上雕纹居然是彩色的剑,当即就指了指那把剑道:“我试试那柄剑可以吗?”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白途忙不迭地应声。凭谢辞锦的玉佩,他的确有资格在这整个院子里,挑任何一件器具。 谢辞锦也点了头,褚如意就小心翼翼地走近这个“杂物堆”,握住了那柄剑。 在她握住的那一瞬,剑柄在她手心传来的温热让她从心底感受到了共鸣。她浑身一震,急切而又小心地将这柄剑抽出来。 剑身因为未经打磨而显得钝木,但尽管如此,剑身之上如火焰般的纹路依然让她心头似火。她握着这柄剑,这柄剑就像活了一般,剑身上火焰的纹路像抹去尘埃的明珠,露出它绚丽夺目的粲然光辉。 褚如意欣喜地转过去看着谢辞锦:“你看!这把怎么样?”她握着剑,橫递给谢辞锦看。 谢辞锦的目光落在剑上,他黝黑的眸子里,深不见底地藏着她看不明白的心绪。谢辞锦一言不发,缄默得令褚如意心惊。 白途看了一眼,却惊疑道:“咦,这柄剑……” 他恍然大悟地跳脚道:“花不见叶,叶不见花,这是曼珠沙华呀!”他说罢,看着褚如意,慨然道:“大人,您的眼光真好啊。这据说是青霜大人锻造给她的女大弟子的剑。” 花不见叶,叶不见花。 褚如意低头看着这柄曼珠沙华,一时慨然无语。正如白途所说,剑身焰纹为花,而剑柄碧玉为叶。剑身与剑柄间的剑格既使得二者相连,却又阻隔了二者相见。 “这么贵重?那我还是换一柄吧。”褚如意有点儿忐忑,虽然这地方破落,但是听白途所言,这里的重要性显然不与表面相同。 “剑择人为主。”谢辞锦扫了眼这间房间,目光又匆匆略过褚如意的脸。他的目光最终落到褚如意握着剑柄的手上。曼珠沙华和她的共鸣已经到了是个人都看得出的地步了,他声音低哑:“你如果放弃它,剑气消匿,这柄剑就废了。” 褚如意张了张口,她其实很想问,在这里丢了那么久没人管它都没废,怎么可能她不选择这柄剑它就会废了呢。但她明智的没有反驳谢辞锦,再三推脱也会令人厌烦,她索性应了下来。 白途便高兴了起来:“谢大人说得没错。曼珠沙华等了那么久才等到您,它要是会说话,也一定会很高兴的。” 褚如意看着他,觉得白途就是那种被卖了还会帮着数钱的人。 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白拿了一柄那么贵重的剑啊! “您也别笑话我,我不懂什么大道理。”白途看着褚如意,憨厚地挠了挠头:“不过我牢牢地记着青霜大人手札里的教导,剑修对剑,剑对剑修都是极重要的。” 褚如意一想,立刻就问前头走着的谢辞锦:“你的剑要不要在这里修一下呀?” 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叫他,好在谢辞锦毫无迟疑地摇了摇头:“修不了。” “大人的剑坏了吗?”白途连忙问道:“您要不要去铄金派找炼器师?” “不用。”谢辞锦转过头看着白途,冷冷道:“我不想让人知道我来过。”在他说这番话时,剑鞘中的承影剑发出刺耳的争鸣。 褚如意目瞪口呆地看着承影剑——谁能想到,一柄断成两瓣的剑,居然还这么不安分! 果然是剑随主人,一样的傲。 白途忙不迭地点头,大手捂着嘴巴:“小的连朱膘大人都不会说的!” 谢辞锦对此毫不在意,他也就这么一威胁,只是不想那么麻烦。事实上,哪怕白途随处宣扬,他也并无所谓。要不然,他就不会以真面目到这间院子里来。 褚如意也明白谢辞锦的心思,因而,她看着一脸郑重的白途就有些可乐。她笑着问白途:“你不是朱膘大人的剑奴吗?不说真的没关系吗?” 白途跟着褚如意坐在小石凳上,双手放在膝盖上,像个好孩子:“小的不是朱膘大人的剑奴。在这里的人,都是青霜大人的剑奴。” “青霜大人会回来吗?”褚如意有些好奇地问道。既然白途称谢辞锦是青霜的徒孙,那意味着他们要找的人就是青霜。那如果青霜还会回到这间小院子来,谢辞锦不就免了这些奔波了吗? 虽然这样会使得褚如意自个儿得多费好多周章,但是褚如意并不觉得谢辞锦应该跟自己捆绑在一起。各人有各人的路,本就该如此而已。 白途垂头丧气地摇了摇头:“朱膘大人说,青霜大人不会回来了。” 褚如意讶然地问道:“那你们还守在这里吗?” 白途点了点头:“小的会一辈子守着青霜大人的家。就算青霜大人不回来,她的家人也可能会回来的。” 他说这话时,悄悄地看了谢辞锦一眼。 谢辞锦垂手立在庭院之中,看着眼前的石台和石台旁边的树,不知在想些什么。 白途就悄摸摸地对褚如意道:“小的被青霜大人救过,后来在铄金派的外门成了个修体的修士。机缘巧合又遇到了青霜大人,就以心魔起誓,守在这儿。朱膘大人不在的时候,小的就看着青霜大人的手札炼器。” “小的来的晚,所以没有见过谢辞锦大人。”白途声音轻轻的,强压着激动:“只听朱膘大人说过,万仞大人和谢辞锦大人都是青霜大人的家人,他们也许会回来看看的。” 褚如意也不由得压低了声音问道:“你在这里守了多久了?” 白途一默,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低落地说道:“十年了。我只见过万仞大人,万仞大人最近也没来了。” 褚如意也跟着一默,十年都没见过谢辞锦,这真的是家人吗? 但若说不是,谢辞锦对这里却又这么熟悉,熟悉得像是走过千万回一般。 褚如意只好安慰白途道:“可能他最近有事,过一段时候就会回来的。你看,你不也等来了谢辞锦么?” 她说出“谢辞锦”这三个字时,还有点儿不适应。总觉得多说了一个字,有点儿怪怪的。 白途登时又高兴了起来,用力地点头:“嗯嗯,您说得对。”他眼巴巴地看着褚如意,忐忑而又好奇地问道:“您是……谢辞锦大人的夫人吗?” 谢辞锦:“……” “咳咳咳咳咳”褚如意被吓得呛了一口水,慌忙摇头摆手,恨不得整个身子都动起来:“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谢辞锦听到她否认得这么坚决而果断,竟遥遥望来,清清冷冷地看着褚如意问道:“做我的夫人,很委屈你?” 褚如意:“???” “不了不了。”褚如意连忙站起身,恭恭敬敬地说道:“我怕委屈了你啊!” 她现在拿人手短,吃人手软,不把人捧好了,怎么走接下来的路嘛! “哦。”谢辞锦轻哼一声,转过身去。跟着主人一道,承影剑发出了短促的争鸣,表达着自己和主人同仇敌忾的不满。 褚如意假装抹了把虚汗,坐下来看着白途略有尴尬地笑了笑,道:“你看看,怎么可能嘛。” 白途看看谢辞锦,又看看褚如意,手挠了挠头,嘿嘿地笑了起来。 褚如意:……真的好想把他这诡异的笑容抹杀掉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7章 初有小成 自从认识了白途,褚如意在钰矶城的生活不仅没有变得丰富,反而变得更加枯燥了。 谢辞锦拒绝了白途的极力邀请,依然带着褚如意住在了钰矶城的仙来客栈。但是,他却并不排斥每日带着褚如意去小院,并在院子里教她最基本的剑术。 对修仙而言,褚如意年纪已大,骨骼都已经长成,要再从头练起简直是难上加难。尤其是在练剑时,她操控曼珠沙华,要么就是灵气注入过多,要么就是灵气注入过少。在灵气注入得恰到好处时,又往往会因为太过注重控制灵气,而忘了招式。 谢辞锦教她的也不过是最简单的第一段剑招,弓步直刺、回身后劈、弓步平抹、弓步左撩、提膝平斩、回身下刺、挂剑直刺和虚步架剑。这八个动作,做上一两回,许多人就已觉得枯燥。 更何况谢辞锦不过教了她一遍动作,却从不管她训练的情况,而是自顾在小院里看青霜的手札。等他有所顿悟时,谢辞锦更是退了仙来客栈的房,在小院里挑了间密室,闭关进阶。 褚如意就在无人约束的情况下,白日练剑,晚上练气。风雨无阻,日夜不辍。 有时候,就连白途都看不过去了,暗搓搓地问她:“冬祀就要结束了,大集在冬祀的尾声还会再开。你们刚来的时候不是没去初集吗?现在也不去看一眼末集吗?” 冬祀持续四个月,如今距离他们刚到钰矶城,已经过了三月有余了。褚如意不为所动地摇了摇头,抹了把汗,将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我时间本来也不多了。等我看看这几天能不能把灵气控制好吧,要是能,我就奖励自己去冬祀末集。” 她近来除了在白途的指示下不断地重复第一段的剑招,还想出了另一个一举两得的方法——控制曼珠沙华在半空练字,既能习字,锻炼臂力,还能控制灵气。 她发现,如果只要速度够快,而且灵气均衡,在半空中所写的字就会形成实体。天幕为纸,剑尖为笔,灵气为墨。灵力越充沛,这个字存在的时间就会越久。字体浮在半空,虽然是透明的,却隐隐绰绰地显现出淡红色的光芒。有时候褚如意写快了,竟像是从曼珠沙华的剑尖划出绚丽的火焰。 她自从成功写出一个“长”字之后,现在满院子里都是这个“长”字。而她的“情”字也快练成了。 在白途哐当哐当敲铁的声音里,褚如意再一次握住了曼珠沙华。她微微挑起剑尖,在心中过了一遍“情”字。“情”字比“长”字复杂太多了,她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尔后,她手倏地紧握剑柄,在空中轻轻一点。随着这一点,她如游龙戏凤般快速地扭转着手腕。然而,那“情”不过写了一半,就像断了线的风筝,在空中隐约浮现出的字影一顿,悄然散落无踪。 褚如意有些遗憾地看着刚刚“情”字所在的地方。虽然比之前小有进步,但也就是进步了一撇一捺罢了。她拿着剑在半空中又写了写这个字的笔画,然后沉下心来,决心再试一次。 她写这个情字,怕有千遍了——情字难写,古人诚不欺我。 * 在褚如意苦于写这个“情”字时,谢辞锦从闭关中走了出来。他已成功进入结丹后期,连剑术也更上一层楼。如今,哪怕是拿着不那么趁手的新剑,他也能发挥以往近八成的功力。当然,这跟他握着完好无缺的承影剑时的威力是不可比拟的。 他一出门,就看到了满院浮空的“长”字。 谢辞锦心下略惊,遥遥地看着在院中勤勤恳恳地提剑练字的褚如意。能够浮空写字,这灵力的掌控程度与他闭关之前,不可同日而语。他下意识地用探查术,果然发现褚如意竟已经进阶到了练气后期。 谢辞锦心绪复杂地看着褚如意,她提笔写“情”字显然不顺,就谢辞锦看的这当下,已经坏了两次。也不难猜,在谢辞锦闭关之时,她写坏了多少次这个字。 但是,她却一直显得很平静。 与其说是平静,不如说是坚毅。屡败屡战,既不烦躁也不颓唐,而是坚信天道酬勤,自己一定能够成功。 事实上,她也的确一次比一次写得好。 一次,又一次。从烈阳当空,到天际绯红。在日落西山,即将隐没最后一线余晖时,她终于一气呵成,浮空写就了一个灵力淡薄的“情”字。 她笑容湛湛,微微侧着头,看着这个“情”字像看稀世珍宝。她不是那喜怒不形于色,好恶不言于表的修士,端的是出尘世外,不与世人同。她高兴时兴高采烈,难过时哀哀泪垂,生命鲜活而又蓬勃。 谢辞锦竟不知为何,也跟着她舒了一口气,唇边勾起了淡淡的弧度。 褚如意轻轻在“情”字上一点,这个灵力稀薄的字倏忽就随风散落无踪了。也在此时,她才看到远处立如青竹的谢辞锦。 褚如意高兴地朝谢辞锦挥了挥手,毫不在意地穿过满院的“长”字,跑到他的跟前。她堪堪止住脚步,微抬着头,兴奋地对他说:“你出来了呀!” 谢辞锦看着她洋溢的笑容,错开了眼,点了点头。 恰在此时,白途也推开门,伸了个懒腰,然后长大了嘴看着褚如意和谢辞锦。 褚如意便朝他招招手:“白途,我练成了情字!走~咱们去集市上吃好吃的呀!”她虽则勤奋,却也并不是一味地死练功。既然答应自己成功了就要犒劳自己,她履行对自己的承诺,也一点儿都不含糊。 白途顾不上问谢辞锦的情况,当即就快活地点头:“如意姑娘,走走走!钰矶城里的小摊贩我最熟,有几家的油饼和糖墩儿特别好吃。” 如意姑娘?他们俩什么时候这么熟了?谢辞锦不动声色地瞥了白途一眼。 白途已经跟褚如意凑在了一块儿,两人叽叽喳喳地嘀咕着要去哪儿吃什么买什么,显然十分熟稔。 谢辞锦慢悠悠地在他们身后踱步,在他想要转身进房与他们分道扬镳时,冷不防褚如意忽地转过身来。她大概真的很高兴,也没顾上以前的谨慎和礼节,一下就拉住了他的衣袖。 “走呀谢辞,跟我们一起去嘛!”她笑容可掬,微侧首,露出两个可爱的小酒窝来:“你一直待在房里,都要长蘑菇了。” 白途显然早有准备,立刻就双手奉上一张面具。谢辞锦瞥眼去看,这张面具与他自己先前脸上戴着的应该是一样的。 于是,他的手就摸上了面具的边沿。虽然他还没想好要不要出门,但他只是轻轻地一碰,褚如意立刻举起双手欢呼道:“走咯!” 谢辞锦便不再迟疑,接过面具,覆在了脸上。 * 尽管已经入夜,但财大气粗的钰矶城处处高挂着红灯笼,令整座城如同白昼一般热闹非凡。大约是天色已晚,所以虽则游人如织,却不比初集那般摩肩擦踵。行人三三两两的,更像是人约黄后后,身影隐没在暗处卿卿我我。 然而,相比起平日里的长街,到底还是人多的。 褚如意站在大集的入口,不由心里发怵。她心知肚明,这样的人流,她跟白途是肯定能接受的,但是谢辞锦就未必了。他这一副出尘脱俗的模样,褚如意觉着他大概只习惯远离人群。 于是,她看看白途,又看看谢辞锦:“要不……咱们就不去末集了?” 白途以为她担心被人挤到,立刻双手一拍,如同怒目金刚一般杵着,声音洪亮:“如意姑娘,没事的!你放心,小的会保护你的!” 他话音才落,谢辞锦就转身走了。 白途一脸茫然地看着褚如意,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褚如意也有点儿懵,但她很快就追上了谢辞锦。她还没开口,谢辞锦就突然停下了脚步。他这猛地一停,旁边有人一个趔趄就要撞上来。 谢辞锦敏捷地抓住了褚如意的袖子,把她护在了身前。旁边的人骂骂咧咧的,刚想要指着鼻子骂娘,抬头一看谢辞锦的脸色,立刻又闭了嘴。 褚如意还没站稳,一时有点儿无措,就听谢辞锦低声道:“你很想去?” 这姿势有几分暧昧,谢辞锦与她贴的很近,说话就像在她耳边呼气。这让谢辞锦自己都有几分不自在,但是褚如意却一无所知。 褚如意有些迟疑。要说不想肯定是假的。毕竟她可能这一生也就只会在钰矶城这么一回,这冬祀大集她也可能只看得到这一次。但是,是她把谢辞锦拉出来的,她不想因为自己想去,就把谢辞锦冷落在一旁。 于是,褚如意摇了摇头。 但是,她还没说话呢,谢辞锦就道:“我知道了。”然后他面无表情地对后头跟上来的白途道:“你去买好糖墩、油饼,在豆腐脑的摊子等我们。” 褚如意张大了嘴看着谢辞锦,没有掩饰一脸的惊讶。 谢辞锦低头看着她,她的眸中映着摇曳的灯火,昭昭而灿灿。他的声音也不由得轻了几分软和了几分—— “走,我带你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8章 低人一等 没入人群里的褚如意,这才显现出她也喜欢逛街的本性来。她好奇地看看这个摊子,又看看那个摊子,时不时发出声声惊叹。她问出来的问题傻得很,却礼貌又乖巧,也不会追着人讨问,怎么也让人无法心生厌烦。 只是,她身手灵敏了不少,有时候一晃眼,谢辞锦居然会在人群里丢失她的背影。虽然褚如意会立刻回身来找他,但谢辞锦还是心沉了一瞬。尔后,他索性随手从摊子上买了根红线,绑在了自己的手腕上,然后把另一头递给了褚如意。 褚如意有些讶然地看看红线,又看看谢辞锦。就她朴素的认知来说,这红线显然有点儿特殊的意味。但是她看着谢辞锦一脸坦然的模样,觉得自己大概是想多了。人流攒动,她也有点儿怕丢,于是也不纠结,麻利地在自己的手腕上也绑上了红线。 这红线一绑在她的手腕上立刻就消失了,褚如意一惊,下意识地动了动手腕。下一刻,她就感受到另一头的谢辞锦也动了动。褚如意放下了心来,逛得更尽兴了。只不过,她也不敢离谢辞锦太远。这种摊子上买来的红线,哪怕是个法宝,估计施法的距离也有限。 她便仍跟先前一样,走马观花,小步慢走。 谢辞锦不紧不慢地跟在褚如意身后。冬祀末集中修真者和凡人混杂,但大部分人都是想来这儿淘宝。褚如意关注的却多是哄孩子不哭不闹的小玩意儿,她去的摊子因而少人问津。 她买了一个布娃娃、一只小木马、一盘围棋、一双护手套,又淘了几本书册,然后便心满意足地停了手。她这此来其实就是为了长见识的,再有便是给繁繁和涂山晗买点儿东西。 之前谢辞锦闭关不出,褚如意不敢晚上沉入须弥芥子镯。现在,谢辞锦既然出关了,而她的也进阶到了练气后期,她决心再进一次须弥芥子镯,正好也看看青石够不够,要怎么摆。 “你想买什么吗?”褚如意扫了眼身边的摊贩,问身边的谢辞锦。谢辞锦的目光掠过褚如意手上的东西,摇了摇头。 “那走吧。”褚如意当着谢辞锦的面把这些东西放进了须弥芥子镯里。谢辞锦已经留意到了须弥芥子镯,与其遮遮掩掩,不如大大方方地让谢辞锦以为这是个储物袋。反正就褚如意这些天观察下来,储物袋也不真的就是个袋子的模样。各式各样,应有尽有。 谢辞锦的目光果然只在她的左腿上落了一瞬,尔后就点了点头。 “不知道白途说得糖墩和油饼好不好吃,我真是饿坏了。”褚如意便向前走,垂涎三尺地跟谢辞锦嘟囔道:“我刚刚逛末集的时候都闻到了,像是炸饼的香味,焦香四溢……” 她话还没说完,脚下一个趔趄,差点儿崴了一脚。 “哎呀!”褚如意一声惊呼,赶紧单脚跳着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然后略带愤怒地看着地上出现的突兀的东西——两个沾满灰的大白馒头。 谢辞锦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手,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然后,他向前走了几步,将褚如意护在了身后。 褚如意并没有意识到谢辞锦的动作,因为人流少了,不用担心弯腰捡东西会影响走动。因此,她正弯腰打算把这两个馒头捡起来,放到路边上去,以免还有不当心的人不小心踩到崴了脚。 然而,她的手才接触到馒头,就发现馒头的另一边出现了另一双消瘦的手。这双手的姿势却与她不同。她因为是站着弯腰,所以手是垂直落下的,而对面的那双手,却是耷拉在地面上——这双手的主人,是跪在地上的。 跪在地上的,是一个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的少年。他的头上冒着两只毛茸茸的耳朵,脖子上套着一个沉重的铁项圈,几乎压弯了他的脊梁。他穿着单薄而空洞的短褂,头发散乱如同枯草。冬日苦寒,他显然又不像白途那般体热耐寒。便只能匍匐在地,不住地打着寒颤。 “还敢用手捡?”有一个傲慢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怎的,连爷的狗都不会当?” 随着这句话,那少年麻木地缩回了手,整个身子几乎贴紧了地面。然后他伸长了脖子,张开了嘴。 褚如意唬了一跳,下意识地把两个馒头捡了起来:“这馒头很脏了,不能吃了。”她说着这话时,习惯性地想要去把少年扶起来。 她也曾经历过霸凌,但幸运的是她身边有一个护犊子的季嘉平。所以,对于同样遭遇霸凌的人,她心里总怀了一份关切。 褚如意的手接触到少年的那一瞬,她明显地感觉到少年浑身猛地一颤,他的头低得更低了。褚如意一愣,松开了手。 “哟。这是哪家的姑娘,居然对一个下贱的妖奴如此情深义重。”傲慢的声音走近了,褚如意愤怒地望过去。只见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穿着锦罗玉衣,手上拎着一根金线编织的软鞭,毫不客气地指着褚如意挥了挥。随着他挥动的手,鞭子上头勾满的倒刺令人心惊肉跳。 褚如意看了少年一眼,少年仿佛预感到自己的命运一般瑟缩地颤抖起来。 褚如意心底一痛,脸上却对着眼前这个恶心的男人堆起了笑容:“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原来是大人您的妖奴……”她压低着心里翻涌的厌恶,放低了姿态。 她如今并没有余力与这个世道对抗,如果她强硬出头,她的确是昭彰了自己的一身正气,但是这个少年又会如何呢?他可能会被迁怒,会在正气凛然的人拍拍屁股走后,遭遇成千上万倍的酷刑。 与少年的命相比,这一时的低声下气,又算得了什么? 褚如意向来拎得清清楚楚。 不过,未等她说下去,只见眼前寒光骤闪,她猛地止住话,惊愕地看着男人手上的金鞭断成了三节! “谁准你把鞭子对准我的人?”谢辞锦缓慢地走出阴影,手上不紧不慢地把玩着剑。灯火照耀着寒凉的剑身,闪烁着摄人的光芒。而谢辞锦看着男人的眼神,冷得像看一个死人。 这男人显然也是个识时务的“俊杰”,他一看谢辞锦的气度,立刻就哈腰拱手,脸上的肥肉都堆做了一堆:“在下是苒椿城陈家的旁支,陈庞。不知道您是哪门哪派的修士?小的备上好酒好菜,倾力招待。” 陈家在苒椿城是大家族,虽然没有培养出高阶的修士,但耐不住人家修士的基数大。所以陈庞也才能借着苒椿城陈家的名号,在钰矶城为虎作伥。不够,陈庞虽然猖狂,却也深知高阶修士的威力。他只是个凡人,看不出谢辞锦的修为。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先试探一二,交好总比得罪来得好。 “陈家人也敢问我的门号?”谢辞锦冷笑一声,“啪”地将剑插回了剑鞘。 陈庞一听,心下一惊,腰弯得更低了。他虽然不学无术,但自认也能看穿一些魁魅魍魉的伪装。眼前的谢辞锦明显就是真的对陈家不屑一顾,既然如此,他恐怕要么就是修为极高,要么至少师出名门。 修士要对付他们这样的凡人,就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陈庞暗恨地瞪了跪在地上的少年一眼,又看到谢辞锦身边站着的褚如意有些心神不宁地看着这个少年——他灵光一闪,立刻道:“今日都是这妖奴惹的祸,大人要是不嫌弃,这妖奴就送予大人。要杀要剐,任凭大人处置。” 他钱多得很,这样的废物妖奴,他从禺疆派手里买来,再送一个给高阶修士,结个善缘。这样的事,他也不是第一次做了。只是没想到,谢辞锦居然会看上这样的妖奴。 他还怕谢辞锦发现这妖奴的异常又回过头来找他算账,赶紧解释道:“只不过,小的买这妖奴时,说是白额虎,但是他一直变不成妖型,废了小的好一番功夫……” 陈庞话音未落,有一颗丹药就扔到了他的怀里。上好的培元丹!这可是他求之不得的东西,指不定就能帮他固本培元,一举进入练气期。陈庞大喜,忙不迭地就把亲自把少年脖子上铁项圈的钥匙交给了谢辞锦。 谢辞锦皱着眉头,直接捏了个冰台在自己的面前,挡住了陈庞前进的路。陈庞一见他如此随性,更相信谢辞锦法力高强了。这样的话,只要不结恶缘,那就是善缘了。陈庞连忙把钥匙放在了冰台上。 谢辞锦指尖微动,那冰台就挪到了褚如意跟前。褚如意紧紧地攥着钥匙,松了一口气。 陈庞看了看平凡无奇的褚如意,有些狐疑地对谢辞锦道:“大人,不知可愿移步秦楼?秦楼里的姑娘……” 他话还没说完,只觉耳边风一闪,然后他的嘴巴就像被封住了一般,再也说不出话了。陈庞差点儿吓尿了,好在他还见过一点儿本家的修士,没有当场失态。 “一个时辰自消。”谢辞锦声音冰冷,然后对褚如意道:“走。” “诶,好!”褚如意连忙弯腰去扶地上的少年:“走吧,你现在跟我们走了。能走动吗,要不要先帮你把项圈解开?” 少年猛地抬头看了褚如意一眼。他金黄色的眸子竖成了一条直线,闪烁着冰冷而阴鸷的光芒。褚如意吓了一跳,但她想着少年失力,到底没有松开扶着他的手。 谢辞锦不耐烦地抽出剑,剑身脱离他的手,悬浮在半空,抵着少年的后腰:“走还是死?” 少年便再一次低下了头,缓缓地迈开步子,以一种奇诡的方式摇摇摆摆、磕磕绊绊地跟在褚如意身边。 褚如意看出他太久没有走路了,于是放慢了步子,口中低声地数着“一,二;一,二……”温柔,而又很有耐心。 少年沉默不语地跟着她的调子迈腿,低着头,眼角有晶莹的泪珠顺着他肮脏的脸庞滑落,滚落到他凸起的锁骨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9章 冬去春来 白途看到两人去,回来变成了三人,其中那个陌生人好像还穿着一件褚如意的外袍。他叼着油饼的嘴张大,油饼啪叽掉在了地上。白途顾不上心疼油饼,赶紧走上前去,小心地看了跟在褚如意身边的少年一眼:“这是?” 褚如意连忙把刚刚的事解释了一遍,又有些歉疚地看着谢辞锦。但是当着少年的面,她并没有道歉。如今木已成舟,她不希望让少年觉得自己后悔救了他。 她并不后悔,她只是觉得因为自己的过错,太麻烦谢辞锦了。她这时才深深地意识到,何为大道争锋,强者生,弱者死。那陈庞如此势大,但看到修为高强的谢辞锦,立刻就会低头。 这就是实力的差距。 而她褚如意,还差的太远了。 哪怕褚如意再积极乐观,此时也不由有点闷闷的。 白途却莫名的喜笑颜开,连忙跟豆腐脑的摊主又要了一碗豆腐脑给少年,还安慰褚如意道:“如意姑娘,你别想太多。那培元丹,像谢大人这样的内门弟子,就等于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 谢辞锦舀豆腐脑的手一顿,冷漠地扫了白途一眼。 白途憨憨的,一无所觉。等豆腐脑端了上来,白途连忙端给了少年。站着的少年立刻就跪了下来,双手放在头顶。 白途也不以为异,就要把豆腐脑放在他的手上。 褚如意愣了一下,伸手一挡,叹了口气:“不要跪着了,站起来吧,坐下吃。”白途一愣,迟疑地看着褚如意道:“如意姑娘,这不合规矩吧?” “什么规矩不规矩的。”褚如意有点儿生气:“我就是规矩!” 白途一噎。谢辞锦不紧不慢地喝完了豆腐脑,漫不经心地道:“嗯?” 这下轮到褚如意噎住了,她连忙道:“那你说的是规矩,好不啦?” “嗯。”谢辞锦点了一下头,对跪着没动的少年道:“我赐你一个机会,你拜她为主,或是拜我为主。” 褚如意一时没明白谢辞锦的深意,少年却猛地一震,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对着褚如意五体投地大拜:“主人。” 他声音干涩而嘶哑,听不出少年音本该有的青涩和清朗。 “诶?”褚如意微愣。谢辞锦于是转过头,看着她道:“伸手。” “喔。”褚如意下意识地伸出手,下一瞬,她指尖一刺,指腹沁出血珠来。血珠从她的指腹涌出,聚落成线,在谢辞锦的手中如同笔墨,落在少年的额头上,迅速地绘成一幅褚如意看不懂的图案。 待最后一笔勾勒成,那图案绽放出暗红色的光芒,尔后就像是深深地刻在少年的额上一般陷进了他的肉里,直至被吞没,隐没无踪。 褚如意一脸懵逼地注视着这一切。 谢辞锦没有解释,而是自顾自地坐下,又叫了一碗豆腐脑。 褚如意迟疑地握着钥匙:“刚刚那个是什么认主的仪式吗……?那是不是说他不用戴着这个项圈了?解开项圈的话他不会死了吧?”她对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也有奇奇怪怪的揣测。 白途一愣,然后点了点头。谢辞锦像是跟他眼前的豆腐脑较上劲了,眉头微蹙,对这一切置若罔闻。 褚如意大松了一口气:“那就好。”她躬身替少年解开脖颈上项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呀?” 少年抬头看着她,怔怔的,有些不知所措。褚如意也有点儿怔愣,还是白途替她解释道:“妖奴是不配有名字的。” 褚如意“咔嚓”一声解开项圈,闻言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那你以后就叫……”褚如意歪着头想了想,然后认真地说道:“春来。”她朝着少年露出了粲然而又温软的笑容:“冬去春来,生生不息。你也会有光明的未来。” 白途猛地一震,又像是要掩饰自己的震惊似的,猛地灌自己碗里的豆腐脑。因为喝的太急了,他不由呛声,猛地咳嗽了起来。 “慢点喝呀。”褚如意看看白途,然后她坐在长凳上,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空位,对春来道:“来,坐下来吃豆腐脑。听说这里的豆腐脑特别嫩,你看白途喝得多急。” 春来迟疑着没有动。妖奴怎配与人类同坐一张桌椅。 褚如意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些破规矩的荼毒,她于是认认真真地看着春来的眼睛:“你看,你不是认我为主么?那我的话就是规矩对不对?” 春来怔愣地点了点头。 褚如意便笑着又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空位:“那就坐到我身边来呀,我不管别人怎么样,这就是我的规矩。” 她说着,朝春来伸出了手。 灯火烨烨,人声鼎沸。喧嚣却仿佛消匿在她唇边的笑意里,她笑容灿烂,像是暗夜驱寒的那一束火。微弱,却又蓬勃。火光啊,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他竟然也能在寒冬凛冽、黑不见五指的深渊,看见这样的火光吗? “春来,来吧。” 有人在深渊的出口温暖地呼唤一个陌生的名字,可这个名字就像刻在他心底一般引起了灵魂深处的共鸣。 冬去春来,生生不息啊。 春来颤抖着伸出了手,就被一双干燥而温暖的手牢牢地握住手腕,扶住。 他站了起来。 这个世界忽地一变,卑微而渺小的他,仿佛在此时才看到这个世界的另一面——不是冷酷无情、令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一面,而是热闹、平凡而又安宁的一面。 褚如意压着他的肩膀让他坐下,把碗推到他的面前,把调羹放在他的手里。然后她自得其乐地舀了一勺,对白途啧啧称叹道:“哇,真的很嫩诶!油饼呢,你还有吗?给我一个吧,我好饿嗷!” 她说话快活而又随意,好像她方才对一个妖奴所做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寻常而微不足道。 就像零星火苗,也从来不会意识到,自己有燎原之势。 * 回到小院,白途主动帮春来洗了个澡,给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上了药。还给他拆了不用的厚棉被,简单地缝了一件衣服。 褚如意坐在白途身边,看着他熟练地穿针引线,简直佩服无比。她是万万想不到这样一个壮汉,居然能捏着一根细得要看不见的绣花针制作针脚绵密的衣服的。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啊。 等白途做好衣服,褚如意拿来给春来穿上。春来看到褚如意就红了脸。收拾干净的春来,唇若点朱,面若敷粉,正有雌雄莫辨的清隽昳丽。要不是谢辞锦练剑,剑插到她身边的柱子上把她吓了一跳,褚如意差点就要看呆了。 “咳。”褚如意不好意思地轻咳一声,把衣服递给春来,又嘱咐道:“你好好睡一觉,我起来了会来叫你的,你不用急着起来。” 在白途的帮助下,她把春来安排好,这才回到自己的房间,放缓了心神,沉入了须弥芥子镯。 * 繁繁一看到褚如意,就发出了惊喜的欢呼,一下就扑了过来。她手里拿着褚如意先前放进来的木马和布娃娃,因为手不得闲,只能拿头蹭褚如意:“娘亲~娘亲~繁繁好喜欢!” 她兴高采烈地举着手中的玩具,在褚如意眼前晃悠。 褚如意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又对一旁坐着晃着腿的涂山晗道:“晗姐姐,我给你买的话本子你看到了吗?我想着你们待在这儿也不知道能玩点什么,就买了点最新的话本子。” “哼~”涂山晗昂着头,高傲地哼了一声。 繁繁立刻告状道:“姨姨一直在看话本子,都不理繁繁了!” 涂山晗一记眼刀扫过来,繁繁嘻嘻笑着躲到了褚如意身后。涂山晗恨恨道:“臭丫头,也不知道都是谁成天陪着你讲故事。如意一来,你叛变得比翻书还快。” “才没有!繁繁又没有说错嘛。”繁繁不服,涂山晗就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等你娘走了,我就揍你!” 繁繁朝涂山晗做了个鬼脸,一点儿都不怕的。她们相依为命,感情日进千里。有繁繁在,涂山晗的生活也有趣多了。 褚如意哈哈笑着摸了摸繁繁的头,又好奇地问涂山晗:“晗姐姐,我之前买的青石够吗?”她当时秉持着勤俭持家的原则,按照侍者推荐的普通人家的小院的用量来买的。 “差点儿。”涂山晗就从灵泉井上跳下来,衣裙一摆,婀娜多姿地带着她进建筑宝器去看。 此时的建筑宝器因为灵气还算充足的缘故,已经显现出了蓝图。褚如意买回来的青石被依照蓝图妥善安放,还缺三块。 “那没事,我明儿再去买足数就好了。”褚如意索性把所有的建筑材料重新计数,把数目也记了下来。 因着她有一段时候没有进须弥芥子镯了,因此她坐下来,把近来的事挑了几件有趣的跟涂山晗和繁繁说了,等说到春来时,褚如意疑惑地问道:“这认主有什么讲究吗?” 涂山晗的脸色变了又变,最后深深地叹了口气:“没想到我被困这么多年,这天下已不是当初的天下了。也对,青丘国覆灭,哪怕是百兽之王白额虎,又能讨得了什么好呢?” 她兀自感慨一番,才对褚如意耐心地解释道:“妖兽认主之后,就绝不能伤害主人。不仅需要听命于主人,而且会为主人承受伤害。主亡妖亡。所以,妖兽总是更愿意选择厉害的人为主。” “尤其是已经能化成人形的白额虎。虽然他不能化为兽形,但是能化为人形至少说明他的修为有极大的潜力。妖修分为聚灵期、通智期、妖丹期、凝魄期、化形期、大乘期、飞升期。能够化为人形的妖修,可能因为爹娘实力强劲,所以他自身虽然实力微弱,但是至少有化形期的潜力。” 因为对妖修的鄙夷,所以即使有化形期的潜力,春来也只不过沦为了玩物。因为人族不可能给他进阶的机会了。涂山晗没有说明,她顿了顿,道:“我没想到,你说的谢辞这么厉害,春来居然认你为主,而不是谢辞。” “冬去春来。”涂山晗又慨然地笑了笑:“对他来说,也许尊重和善意,比生死更重要吧。” 涂山晗看着褚如意,目光和蔼可亲,少了几分妖娆,就像一个看着自己最心爱的晚辈的长辈:“傻丫头,宝洲人人轻贱妖族,你怎的对妖族还这么和颜悦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0章 苦海血争 褚如意耸耸肩:“他是妖又怎么样?难道妖天生就低人一等吗?如果凡是妖族见人就吃,那我自然也会仇视妖族。但是,不是所有的妖都吃人呀,这个族群本并非与人天生两立。他们也和人一样,有善恶,分黑白。” 褚如意顿了顿,想到陈庞的脸,皱着眉头道:“有的人打着人妖殊途的名号,不过是为卑劣的人性所找的借口。如果践踏人也和践踏妖一样能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地践踏人。” “这样一来,人和妖,又有什么区别呢?”褚如意神色坚定。 她的心底有一杆称,不为外界风云所动。 涂山晗一震,神色复杂,低声喃喃:“你所言,放于妖族身上又何尝不是如此。妖族以为人族狡诈而卑劣,不过是冠冕堂皇的衣冠禽兽。但实际上,妖族难道就人人单纯清白吗?” 褚如意点点头:“是啊,本就是这个道理。善与恶,又不是凭种族来分的。” 涂山晗神色悲戚,她想到了过往那些血色往事:“如果人人都能了悟这个道理,苦海血争,也许就不会发生了。” 褚如意听苦海血争已经听了许多遍,闻言问道:“苦海血争到底是什么事?” 原本一直认真听讲的繁繁立刻举手道:“娘亲,我知道!是人族利用天海试炼与妖族的地盘相通的时候,跟妖族打了一架!” 涂山晗瞪了她一眼:“敢情听我讲半天,你就记住了这么点东西?”繁繁耷拉着脑袋,有点儿不好意思。 涂山晗见她不好意思地低了头,又替她开解,解释道:“繁繁说的大致也没有错。人族和妖族被四座山隔开,两族界内都临苦海。” “高山难跨,苦海难越,人族与妖族本千年来相安无事。但是,苦海每十年,海水倒涌,会露出海底一座仙岛。这座仙岛会浮出海面半年,其上不仅有深海的妖兽和秘宝,还有这半年来成熟的灵植和妖兽。其上仙缘之多,人族和妖族都垂涎三尺。” “人族和妖族各有一个出入仙岛的通道。妖族没有管控,自由出入。而人族则由五大派共同设立了天海试炼,从仙岛浮出海面的当日开始。在天海试炼前五年,五大派会联合举办凤鸣大比,选拔天下人修参加天海试炼。” 褚如意对“凤鸣大比”还有点儿印象,她记得在烟云镇上遇到的行脚商大哥曾经提过一句。不过涂山晗对凤鸣大比却不太清楚了,她只含糊提了一句,便继续说了下去。 “兴许是四、五十年前吧。”涂山晗又坐上了灵泉井的边缘,头微微地侧着,仿佛是陷在了回忆里:“天海试炼之时,禺疆派突然发难,说我们妖族不仅屠杀了獵城近五十余幼童,还屠虐了他们前来调查的修士。” 涂山晗冷哼了一声:“我身为青丘国大王女,精晓妖族境内的要事,从未听说过此等骇人听闻之事。父王早说了,是人修知晓妖族幻术的厉害,所以生了贪婪异心。那五十个孩子尸骨无存,还不是任由人修张口就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褚如意闭上了张大的嘴。说实话,如果起因真的是獵城近五十余幼童的无辜生命,五派联合讨伐完全可以理解。因为这不仅仅是已经逝去的这五十余幼童的生命,更关乎到以后人族子嗣的安危。 想来那个时候,人族必然对妖族已经起了极大的警惕与厌恶。卧榻之侧,又岂容他人安睡。 但涂山晗看起来,又真的不似作伪。 褚如意迟疑地问道:“人修是怎么知道你们妖族幻术的?这听起来像是不外传的秘法呀。” 涂山晗一震,神色瞬时低落了下来。她仙姿佚貌的面容上浮现了愁容,便是没有作西子捧心,也让人心下一哀,陡生怜爱。 “是因为我。”涂山晗声音闷闷的,褚如意一瞬就想到了建筑宝器前矗立的这块玉碑。那句被划了无数道口子的话因为字太复杂,她还没来得及认全。但是那个被刻意避开的落款,她却记住了—— 沈故君。 涂山晗的目光落在玉碑上,似悲似喜,似嗔似怨。正对着她的玉碑那一面,没有写沈故君的名字,写的却是“长情”。 “因为我不仅认识了沈故君,还与他……”涂山晗没有再说下去。褚如意默默地补上了后半句话:情投意合。 “须弥芥子镯和建筑宝器,都是礼物呀。”褚如意轻轻地叹道。以“长情”为名,沈故君想要与心爱之人一同构筑爱巢的心愿几乎溢于言表。需要采集的材料遍布宝洲,就像是欲携爱侣同游。这样的人,真的会贪恋妖族幻术,做出伤害心上人的举动吗? 涂山晗拍拍手跳了下来,赌气道:“管他是不是礼物!反正在我肉身被毁,魂魄被锁的时候,青丘国就已经覆灭了。我父母叔伯皆战死,哥哥外逃凶多吉少,妹妹被抓难逃一死。底下人形都没修炼出来的小狐狸,又能好到哪儿去!” 褚如意定定地看着她,声音轻却又笃定:“但是你心里头其实知道,沈故君不是锁住你的魂魄,而是——把你藏起来,是吗?” “他或许还想着有一天回来救你,只是不知道为何,岁月过了那么久,他却始终无法成行。”褚如意觉得自己的话有些残忍,但她此时却觉得该摊开来说,至少也要给“沈故君”一个辩白的机会:“他也许,也已不在人世了。” 如果真的是想要折磨她,涂山晗早就魂飞魄散了。苦海血争之时,人族与妖族几乎可以算得上是血海深仇。在这样的敌视下,沈故君居然还能保存涂山晗的魂魄这么久,可以想见背后付出了多少心血。 这真的是一个背叛者会做出来的事吗? 身为一个旁观者,祝如意不由得产生了深深的怀疑。与此同时,苦海血争的原因也让她觉得不太对劲:“我不知道那五十个孩子的事到底是真是假。但是,如果只是想要夺妖族的秘法,真的有必要制造这么大的仇恨吗?” “人修五派与青丘国之间的血争,是到了流血漂杵的地步了吧?禺疆派既然会以孩子为理由,那想来是很重视子嗣与传承的。但两族之争,青壮年修士死伤的必然不少。如果五派只为了一部秘法就做出自毁长城如此蠢的事来,这五派是怎么传承至今的呢?” 涂山晗一时听蒙了。她本来怒目圆瞪,以为褚如意是在怀疑她,但听到后来,她发现并不是这么回事。 褚如意不是在怀疑任何一方,她是在怀疑整件事的真伪。 “你的意思是……”涂山晗迟疑地问道,她的唇边有一个呼之欲出的答案,但她甚至不敢说出口。因为一说出来,就显得她们特别蠢似的。不仅她们蠢,那五派的人修也一样的蠢。 “有人斡旋其中,挑拨离间。”褚如意说出了自己的结论。 繁繁听得云里雾里的,但是她听懂了这是个结论,当即就拍起小手替褚如意加油助威:“娘亲说得好!娘亲说得对!” 涂山晗没空理繁繁,而是惊愕地看着褚如意,脸色凝重。人族和妖族尽管之前相安无事,但总也是有些相互看不顺眼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样的想法根深蒂固。因此,禺疆派打上门来时,双方都把对方往极恶了想。 却从未想过,兴许是有人挑拨离间。 “沈故君……”涂山晗迟疑道。说出这个名字时,她脸色发白,连嘴唇也在微微发颤,心尖更是颤得生疼。 褚如意摇了摇头:“我觉得不是他,但是我也不知道。说到底,我只是一个外乡人呀。苦海血争对我来说遥远得像是一个传说,所以我才能旁观者清。若是我身在其中,说不得会做出什么样的结论来。” 但褚如意的这番话已经给了涂山晗极大的安慰,她此时才恍惚地有些感触,自己心里大概一致都在期望能有一个人来反驳自己,义正辞严地告诉自己,沈故君从未背叛过她。 褚如意看出了涂山晗的心绪,一时感慨万千。深情容易,忘情容易,唯有长情难。明明是血海深仇,可涂山晗却还是会因为与沈故君曾经的情深,以及对他可能是救了自己而未曾背叛的一点点期望,对褚如意这个人族抱有一丝善念。 也因此,给了褚如意生机,更给了涂山晗生机。 褚如意温柔地安慰涂山晗道:“不要难过呀。我们一起把建筑宝器造出来,也许在它的墙壁上,不仅有异界梭行阵,还能发现别的东西呢。” “尽管我人微言轻,知道的事情也不过道听途说。”褚如意又道:“但是我一直相信一句话。” “天道昭昭,人可欺,心不可欺。因果历然,天地无欺。”她的声音不高不低,却掷地有声,如同重鼓擂响在涂山晗的心里:“哪怕过了五十年,又再过五十年,天道总会还苦海血争里,清白者以清白,谴罪者遗臭万年。” “而清白,是不分人与妖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1章 挑礼 褚如意从须弥芥子镯出来后,定了定心神,继续沉入修炼之中。待她准时在卯时起身,一拉门就看到了倚在门口的春来。 褚如意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嘴,遏制住了即将脱口而出的惊呼。尔后,她蹑手蹑脚地跨过门栏,屏住呼吸看了春来一眼。 春来似乎睡着了,他裹着昨日白途刚给他做好的棉袄,紧闭着双眼。哪怕在睡梦中,他也紧锁着眉头,像是被梦魇缠绕不得脱身。 褚如意叹了口气,轻轻地推了推他:“春来,醒醒。天太凉了,你进屋睡呀。”春来朦胧地睁开眼,茫然地看着褚如意。 褚如意握着他的手腕,把他拉了起来。春来很轻,褚如意拉着他,觉得他身体的重量还不如她先前买的青石。春来还没有醒神,顺从地跟着褚如意走进了她的房间。 褚如意的房里还有一张竹榻,褚如意于是把春来按到了竹榻上,把自己的被子搬了过来:“你睡一觉,我不叫你你不要出来。” 春来坐在竹榻上,看着褚如意的眼睛如同蒙了一层水雾,金色的瞳仁如波光潋滟。他唇色苍白没有血色,看起来煞是可怜。 褚如意摸了摸他的头,把被子盖在他的身上,然后把他按在了竹榻上:“给我睡!”她声音轻柔,却不容置喙。 “主人……”春来的声音低沉,手攥着被角,不知所措地看着褚如意。褚如意轻叹一声,摸了摸他的头,帮他盖好被子:“好啦,乖喔,睡吧。” 春来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本该是个朝阳似火的少年。褚如意看着他,就像看着一个小弟弟。 春来的脸慢慢地红透了。 褚如意忍不住哈哈一笑:“快睡吧,也不能睡多久了。总不至于还要我给你讲睡前故事吧?” 春来连忙摇头,马上就闭上了眼睛。他长长的睫毛不停地颤动着,暴露了主人内心的纠结和雀跃。 他还只是个孩子呀。 褚如意微微一笑,站起身来,轻轻地推门而出。曼珠沙华在她手里微微地颤动,与褚如意一样对新的一天充满期待,跃跃欲试。 今天又会是怎样的一天呢? * 褚如意把“长情”二字又练了数十遍,直到“情”字与“长”字一样灵力充沛,她才满意地收了手。 白途掐着点来找她吃午饭,褚如意欢呼一声,赶紧把昨晚上给白途买的护手套拿了出来:“谢谢你这些天来的照顾呀。我昨天逛街的时候挑了这双手套,你打铁的时候用得着。” 白途吓了一跳,慌忙地摆着手:“没有没有,不用不用……”褚如意直起身子,朝他侧首而笑。 白途嘿嘿地笑着挠了挠头,视若珍宝地把手套放了起来,又有点苦恼地说道:“如意姑娘,说起来我还有件事对不住你。我一醒来,春来就不见影了,我实在没看住他。” 他知道春来无法逃走,但是一觉醒来春来不见的事实还是让白途有点儿挫败。他没想到春来的声息那么轻,轻到他居然会一无所觉。 “没事,他守到我门口来了。大概是初到陌生的地方,心里还不□□稳,所以有点儿慌。”褚如意宽慰道:“我让他在我房间的竹榻上睡一会儿,过几天就好了。” “你让一个妖奴睡在你的房里,还睡在你的竹榻上?”白途惊愕地说道,他声音一下子没控制住,几乎是吼了出来。 褚如意吓了一跳,连连摆手:“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们不是该吃饭了吗?我去叫谢辞和春来。” 她深知这个世界对于妖奴的恶意,因而很快地岔开了话题,不愿意多说。哪怕她并不会为此改变自己的态度,但也不希望高调地引起众人的敌视。 憨厚的白途似乎无法理解褚如意的态度,他呆呆地看着褚如意,像是一时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褚如意朝他莞尔一笑,自顾地去叫谢辞锦和春来出来吃饭。 待到褚如意转身离去,白途呆滞的表情才发生了变化。他定定地看着褚如意的背影,缓慢地低下了头,掩去了眸中的百味杂陈。 * 褚如意吃完午饭,先跑到它山石铺去买了足数还多一块的青石,然后跟它山石铺的侍者打探了一下采石证要怎么弄。 要领采石证,需要路引证明身份。此外,根据采石的时长、矿种又要缴纳不同数额的灵石或者金银。采石证只能使用一次,上珟鎏主峰时就要交付采石证,下一次采石又要重新申请。 如果如果想要采萤石这样昂贵的玉石,则需要支付五十上品灵石。当侍者说到“极品灵石”时,还隐晦地看了褚如意一眼。就褚如意这样小家碧玉的打扮,显然不是能支付得起五十上品灵石的人。 五十上品灵石,就等于五千中品灵石,五十万下品灵石。对于暂时还只习惯用中品灵石付钱的褚如意,这五十上品灵石她还真的没见过。也难怪采萤石的家族都比较的固定,毕竟如果采不到,那这五十上品灵石就相当于打了水漂。 但是,采萤石的法子却鲜少有人听闻。大部分人都只知道炤萤会指示萤石所在的地方,但是却都说不出为什么萤石这么好找却这么难采的原因。 因为褚如意去它山石铺时摘下了面具,所以它山石铺的侍者还记得这个也喜欢温和鸾的小姑娘,见她发愁,便叹了一句:“要是你能上赤霄派请到谢辞锦也好。谢辞锦常年都干这个活的。” 褚如意一愣,灵光一闪,恍然大悟。 对呀!她一直“谢辞”地叫着,差点儿都忘了谢辞的真名是谢辞锦呀! 她当即一拍大腿,立马跟它山石铺道谢,然后转身就朝回家的方向奔去。 它山石铺的侍者见她风风火火,倒是好玩。他心觉褚如意是肯定请不到谢辞锦的,就跟在后头笑了一阵。只是,他笑容还没止住呢,就又瞧见褚如意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两眼放光地看着他:“小哥,再请教你一个问题。我要给男子买礼物,该挑什么样的好?” * 根据侍者的指示,褚如意找到了一家名叫“良木”的木雕铺子。据说这里的木头是从苒椿城引进的,尤其是白花崖豆木雕的发簪,深受广大男性的喜爱。侍者一听褚如意的问题,想都没想就推荐了良木的白花崖豆木雕发簪。 褚如意兴致勃勃地跑去良木木雕铺挑发簪,一眼看中一支样式简朴又大方的簪子,想了想,央求店家刻了个“辞”字。因为这簪子不是法器,所以只要两百下品灵石,刻字多加十块下品灵石,总共也就两百百一十块下品灵石。 在等店家刻字的间隙,褚如意又遇到了温和鸾。这一次,温和鸾肩上的墨猴都认识褚如意了,它支起身子,前肢合拢,像是拜年地朝褚如意拱了拱。 褚如意乐不可支:“温姑娘,你家的小猴子也太可爱了吧。”墨猴像是听懂了褚如意的夸奖,吱吱地叫着,朝她做出各种各样有趣的动作。 温和鸾眼角的余光看到逗趣的墨猴,不由一愣。墨猴极其敏锐,如果不是它察觉到褚如意不仅没有丝毫的恶意,反而满心皆是善意,它不可能对褚如意做出这样亲昵的举动来。 温和鸾看着褚如意的眼神便也温暖了起来:“它也是个痴顽的,经不得夸。”褚如意暗地里吐了吐舌头,古人就是这点不好,太含蓄了,连夸猴都不能尽兴。 这时店家也把刻好字的簪子装好,笑容满面地交给褚如意。 温和鸾好奇地看了一眼那根簪子,了然道:“白花崖豆木?你若是在苒椿城买了木头来这儿雕,同样的价格,还能雕出更多的花样来。也不会因这儿时常缺少某些木料而抱憾。”她说着,就拿出一段褚如意认不出的木头,和图纸一起交给了侍者。 褚如意灵机一动,这就是货通有无呀!换而言之,三城各有自己的特产,但三城之间的通商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频繁。那么,她是不是也能在钰矶城买了石料,再去苒椿城和獵城转卖? “这么说来,钰矶城的石料在苒椿城和獵城也很吃香了?”褚如意抓紧机会问道。温和鸾不太清楚,侍者倒是笑着点了点头:“像青石这样常用的石料用得上,不过量得大。再有就是相对稀有的玉石……” 侍者认识温和鸾,见褚如意和温和鸾也像认识的模样,于是就把自己对苒椿城石料市场了解的情况给褚如意说了一遍。不过,他毕竟不是专做石料的,也只是家中用到,所以了解过一二。 但信息总是积少成多的,褚如意将侍者的消息一一记下,打算闲暇时候再去逛逛了解一下。她现在剑术未成,也就只能想出这样倒买倒卖的法子来赚点钱了。 温和鸾见她一副要周游宝洲的模样,不由疑惑地问道:“你不留在钰矶城参加凤鸣大比吗?” “诶?”褚如意茫然地看着温和鸾。温和鸾便以为她是个小散修,她倒也并没有瞧不起散修,于是耐心地解释道:“今年是引仙历一百三十五年,凤鸣大比今年六月初六在钰矶城举办。” “温女仙肯定是凤鸣榜上的前三甲。”侍者立刻恭维道。 温和鸾笑了笑,谦恭道:“此次凤鸣大比,赤霄派已有谢辞锦和黄栌二人,丹焰派有陈岐望,我禺疆派除了我,还有师弟宁狰,更不用说符玄和铄金各自的佼佼者。莫说凤鸣榜,我能在斗兽榜上占据一席之地,已是幸事。” 她说完,看着一旁悄然不语的褚如意,想到之前她身边的男子,便问道:“你的同伴呢?我观他气度非凡,他也不参加凤鸣大比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2章 冬日火锅 褚如意尴尬地笑着摇了摇头:“不了,我们都还有事,估计不会在钰矶城待太久。” 她说完,马上就结了账,跟温和鸾又寒暄了几句,然后佯装镇定地走了。等离良木木雕铺远了点,她立刻火烧火燎地跑了。 谢辞锦明显不想参加凤鸣大比的样子,他看起来更想趁着凤鸣大比人流杂乱的时候一走了之。之前还没觉得有什么,自从她知道“谢辞”就是“谢辞锦”,她才发现有这样对谢辞锦非常关注的人有多令人惊恐。 赶紧溜赶紧溜! 然而,尽管抱有这样的念头,褚如意依然在菜市场打了个转儿,买了点新鲜的蔬菜和肉,然后才回小院。 毕竟,在开溜之前,她还有求于人啊! * 褚如意才回到小院,就看到春来焦虑不安地坐在门口,一看到她回来,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然后低下了头。 “你一直在等着我呀?”褚如意有点儿震惊。虽然她知道春来已经认主,但是她实在是没有清晰地认识到认主到底对她意味着什么。就好像她自个儿出去逛街,也不会想着要把春来带上。 春来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声音沙哑地轻轻唤道:“主人。” 他清瘦的身子裹着厚重的棉衣,身体微微摇晃着,亦步亦趋地跟着褚如意。褚如意放缓了步子,一边走向厨房,一边对他说道:“我买了好吃的回来,一会儿你在厨房帮我洗个菜。你知道怎么洗菜吗?” 春来茫然地摇了摇头。他要么吃的就是馊了的饭菜,要么吃的就是生的、脏的,从来不知道要怎么洗菜。 “那没事儿,我教你。”褚如意走进厨房,烧开水。等水开了之后,她撩起了袖子,兑水洗菜。 看到褚如意露出的一节雪白的胳膊,春来的脸又红了。他低着头,一时手足无措,不知道眼睛该往哪儿看。 褚如意不以为意地把菜放进盆里:“冬天里也买不到什么新鲜的蔬菜,只有白菜。你把白菜像这样一叶一叶地剥下来,然后在水里洗一遍就好啦。洗好的白菜叶放在这个盆里。”褚如意一边说,一边仔细地教春来。 春来的脸虽然还染着绯色,但看得很认真。他也学着褚如意,撩起了袖子,笨拙而又严肃地跟着她学择菜和洗菜。 因为已近午时,白途也准备来办饭菜了。他一走进来,就惊愕地看着搬着小板凳坐在一起的褚如意和春来。 “如意姑娘,这种活怎么能你来做!”白途吓了一跳,连忙跑过去想要接手。 褚如意站起身来,擦干了手,满不在乎道:“这有什么嘛。我今天买了好吃的回来,给你们涮火锅吃!白途,你有那种可以随时保持水沸腾的锅嘛?”褚如意眨巴着眼睛看着白途。 白途愣愣地挠了挠头:“可以在锅下放小火灶。”褚如意大喜:“那好呀!那就拜托你了!洗菜的事让春来去做吧,我去切个肉。” 白途一听,吓得赶紧来劝褚如意:“如意姑娘,你尽管坐着吧,不要弄脏了手!”修士这样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怎么敢让她下厨。更何况,要是谢辞锦知道了,不把他刮下一层皮来! “别别别,你就由着我吧,我想做家乡的吃食嘛。”褚如意伸手拿了围裙系好,朝白途侧首而笑。白途粗狂,吃肉也是大块大块的。褚如意觉着还是自己来切薄片比较靠谱,反正她又不是不会下厨。 白途想要阻止她,但是又不敢碰她,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褚如意左手掂着肉,右手拿着刀,仿佛在思考如何下刀。 褚如意不仅是在思考如何下刀,她更是在想,能不能用灵力控制这把菜刀?这样的话,她可以用灵力挥刀,切得又薄又快,还不用担心伤手。反正这块肉也由着她胡闹,褚如意既然生出了这样的主意,立刻就着手时行。 白途眼瞅着褚如意手里握着的菜刀渐渐绽放淡青色的荧光,登时就瞪大了眼睛。他日日做菜,从来没想过要用灵力来切菜!这看起来简直就像是胡闹嘛! 但白途不敢反驳褚如意,他提心吊胆地瞅了会儿,见褚如意在几次失败之后,竟然真的能麻利地控制灵力挥刀,而手竟既不用沾刀也不用沾肉。他缓缓地收回了长大的下巴,悄悄地走出去准备褚如意要的火灶和锅。 尽管只是切菜这样的小事,但是能用灵力挥刀,说明她对于灵力的控制已经又上了一个境界。而且,就像她这样不论走路、干活都不忘想个法子修炼的人,她突破的日子,指日可待。 * 谢辞锦尚未从房间出来,就闻到了令人垂涎三尺的爆香。他一怔,缓缓地睁开眼睛,从床榻上走了下来。既然心神不定,他不会勉强修炼。 打开隔绝外界声音的禁制,外头热闹的声音蜂拥而来。 “白途,把骨头汤上的浮末撇出来!哎呀那个不能吃啦,小心烫。”褚如意的声音此起彼伏:“不要急着放肉!那个切得很薄,涮一会儿就会熟的。春来,你闻闻我炒的辣子,是不是很香!” 她雀跃而又得意,一边指挥他们,自己手上也没有停歇。她以灵力托物取物,把案板上的菜分发到一旁的碗里。在这样短距离的情况下,她灵力的控制已经很熟练了。 至于白途和春来,两人围绕着她忙得团团转。白途肩上搭了汗巾子,时不时地问她:“如意姑娘,放盐不放?”又大惊小怪地叫道:“这冬菇吸满了汤汁,冬笋熬得没见影了!” 春来则很安静,他站在褚如意身边,时不时地替她递碗。他手里还握着一条汗巾子,时不时地替褚如意擦去额头上的汗。 谢辞锦眉头一蹙,快步走上前去,对春来道:“你去帮白途。” 春来一怔,无声无息地看着谢辞锦,面露抗拒。白途也有点儿震惊,双手在自己的衣服上抹了抹:“谢辞锦大人,您怎么来了?” 褚如意百忙之中回过神来,冲谢辞锦粲然一笑:“哎呀你来啦,正好,你帮我吧洗好的白菜递过来吧。春来,你去跟白途看着锅,偶尔要搅一搅。两个锅一个要放辣油,一个不要放喔。” 春来听到褚如意的话,有些失落地把汗巾子往褚如意跟前递了递,低声问道:“主人?” “哦,没事哒。我自己来就好!”褚如意接过汗巾子,随意地搭在了自己的肩上。春来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跟着白途走了。 谢辞锦沉默地给褚如意递白菜,在拿起装白菜的木碗时,谢辞锦的目光在自己的手上多停留了一会儿,似乎有些难以置信自己到底在干什么。 但是,他这样的难以置信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褚如意很快就热热闹闹地问他:“你吃不吃辣呀?春来在养身子,不能吃辣。白途好像没吃过,不知道能不能吃。你呢?你要是不能吃辣,那我就一个人独享辣锅了呀。还好这里有调出辣味的调料,不然真的是太遗憾了。” 谢辞锦不重口腹之欲,他看着褚如意运用灵力唰唰地把白菜切成了几节,又运用灵力把切好的白菜小心地装回碗里,沉默地摇了摇头。然后他把新的一堆白菜叶端给了褚如意。 “那试试呗~可好吃了!我也不知道我手艺有没有退化,这里的东西跟我家乡的实在差得有点儿多,我打听了好久才定下的这些食材呢。”褚如意接着切菜,笑盈盈地跟他说话。 谢辞锦尽管再三控制,但还是不由自主地去想,她的家乡,到底是什么地方?苦海的尽头,宝洲之外吗? 那她,还会回去吗? 只是,谢辞锦不及深想。白途匆忙来端白菜,对褚如意道:“如意姑娘,汤都熬白了,啥时候开吃呀?” 白途说完,褚如意也停了手,她的鼻尖沁出汗珠,眼睛亮闪闪的。她高兴地举着最后一碗白菜,笑起来活泼而又灵动:“就现在!” * 谢辞锦吃了有生以来最酣畅淋漓的一顿饭。 尽管谢辞锦不逞口腹之欲,但他也不得不承认,寒冬腊月里吃一顿辣火锅,果然如褚如意所言,是最高的享受。骨头汤浓郁鲜美,配上褚如意炒香的辣子,饱涨汁水的鲜嫩食材——谢辞锦只觉得四肢百骸的毛孔都张开了,吐纳着热腾腾的气息。 好酒好菜,这儿又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人的话便也多了起来。 白途啧啧称叹地问褚如意:“如意姑娘,你的家乡菜可真好吃!你家乡是在哪里呀,下回我也去逛逛,再吃它个三天三夜!” 谢辞锦正在涮肉,拿筷子的手略微一顿,就听褚如意道:“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呢,要是你有机会去,我请你吃三天三夜!我家乡可不只有这一样好吃的,美食琳琅满目,多到你瞠目结舌!” 白途抚掌哈哈大笑:“那我肯定要去叨扰的!不过,如果那么远的话,如意姑娘为啥要离家那么远,来这儿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3章 别有用心 谢辞锦这筷子停得就更久了。春来暗暗地看了他一眼,扁着嘴往自己口中塞了一口菜。 褚如意耸耸肩,叹了口气:“此事说来话长。简而言之呢,我是来帮别人买东西的。”她自然不想把自己的来历说得清楚明白,毕竟那个什么异界梭行阵,听起来就玄乎又诡异。褚如意只想低调地买好东西,早日回家。 “帮别人?”白途忍不住看了看谢辞锦,谢辞锦脸色铁青地扫了白途一眼。 为什么要看他!莫名其妙!不可理喻! 谢辞锦终于夹起了这块大概老的快嚼不动的肉,放在口中,冷漠地咀嚼。 褚如意忙着吃,没意识到气氛一时的诡异。她点了点头道:“是呀,小姑娘嘛,总是想要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的。” 她这话一出,谢辞锦旁边的白途一下就感觉到自己身边的低气压恢复了正常,好像刚刚那比寒冬还要冷的气氛只是他的错觉。 白途心底暗松一口气:“原来是个小姑娘呀,我还以为是如意姑娘的夫君呢。” 他这话一出,桌上的另外三个人都猛地咳嗽了起来。白途没想到自己一句话咋的就横扫了一片,一脸懵逼地看着桌上的其他人。 谢辞锦和春来对视一眼,又同时撇过了头去。 褚如意有点儿尴尬地喝了口水,摇头道:“我母胎单身……我是说,我连情投意合的人都没有,哪来的什么夫君。哎呀呀,吃饭吃饭,不许再问啦!再不吃,我可就都吃完了,一点儿都不带剩的!” 她此话一出,虽然明知是虚假的威胁,众人还是忍不住飞快地动起筷子来。 * 酒足饭饱之后,褚如意帮着白途和春来收拾残局。谢辞锦则袖手旁观——他对于收拾桌子这样的事,实在是敬谢不敏。但他也没有急着离开,而是默默地看着他们忙忙碌碌。 但是,他却在褚如意收拾好,回头看过来前,先转身回了房间。 褚如意转身时,恰见到他转身的那一瞬。青年的侧影清隽,清清冷冷,又仿佛蒙上了一层如薄雾一般的寂寥。冬日的寒霜仿佛在他身上凝成了看不见的墙,将他困在其中,既出不得,又无人可以靠近。 褚如意怔怔地看着,心里莫名地有些疼。 但她很快挥却了这样的愁绪,整装待发,鼓足了勇气去敲谢辞锦的门。 谢辞锦走进自己房间时,心绪还有些杂乱。所以,他暂时只是站在房中,就听到了敲门声。 “谢辞?”褚如意的声音有点儿忐忑。谢辞锦一愣,这是褚如意第一次单独来敲门找他。他快步走到门口,定了定心神,才打开了门。 褚如意就站在门外,微微抬头看着他,脸上有微微的薄红。她好像有点儿不好意思,还咬了咬嘴唇。 谢辞锦的心忽地一悸,他轻咳了一声,才淡淡地问道:“什么事?” “喔……”褚如意在心里唾弃自己的畏手畏脚,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把装着白花崖豆木雕发簪的盒子递了出去:“谢谢你帮我修炼,教我练剑,还带我挑了曼珠沙华。这是我特意去良木木雕铺买的白花崖豆木雕发簪。我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但是他们说那里的簪子最好……” 褚如意见谢辞锦一脸凝重地看着她手上的木盒,一时有点儿慌,连忙又道:“要是你不喜欢也没关系,我可以收回去的。你喜欢什么样的东西,能不能告诉我?” 褚如意一口气说了一堆话,谢辞锦却沉默了半晌,才只缓缓地问了一句:“白花崖豆木?” 他说这话时,目光上移,落到了褚如意的眼里。 她第一次从他的目光里看出了别的意味——期盼与冷漠,震惊与自嘲。那些看起来相生相克的情绪,竟都糅杂在了这一双幽黑的眸中。而这双眸里,正倒影着一个略有些茫然的褚如意。 一个,看出了他眸中的意味深长,却又不知因何而生的褚如意。 她有些手足无措地点了点头:“对,白花崖豆木。你不喜欢这种木料吗?” 谢辞锦看穿了她的手足无措,仿佛从灵魂深处发出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他伸出手,拿过了她手中的木盒。 “你是不是想让我帮你采萤石?”谢辞锦紧攥着木盒,目光幽冷。 褚如意愣了一下,连忙摇头:“没有,我是想跟你打听怎么采萤石。我问了一圈,他们都只知道怎么找到萤石,但是都不知道怎么采。我听说你是最厉害的护镖人……” 她话未说完,谢辞锦就点了一下头,打断道:“我手上有采石证,我带你上山,帮你采萤石。” “诶?”褚如意震惊地看着他,没想到幸福来得这么突然。她忍不住看了一眼谢辞锦手上的木盒——这支白花崖豆木雕发簪到底有什么魔力,居然让谢辞锦还没等她三叩九拜,就一口答应了她的请求,甚至比她料想的还要好。 “但是,采萤石要等到秋日。所以,我们要先留在钰矶城。”谢辞锦顿了顿:“明日我教你第二段剑招。小院里还有替曼珠沙华量身定制的《黄泉剑法》,明天我教你。” 谢辞锦不等褚如意回过神来,手就放在了门上:“今天我要修炼。”他说罢,径直关上了房门,没等褚如意一句告别。 “诶?”褚如意从怔愣中回过神来,已经只看到了紧闭的双门。然而,尽管谢辞锦并未言谢,他所有的举动无一不是在表达自己的谢意。 褚如意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有些无奈地转身走了。 听到褚如意离去的脚步声,谢辞锦站得如同雕塑一般笔直而僵硬的身子,才微微地动了动。 手上的木盒不沉,只是方方正正的盒子有些硌人。谢辞锦看着手中的盒子,紧攥着盒子边缘的手微微一动,那木盒的边缘就凹陷下去。 只要他稍一用力,这木盒就会在他手里化为粉末。风一吹,便再无痕迹。 但,谢辞锦止住了手。他看着木盒,过了不知多久,才仿佛被风惊动一般,沉默地打开了木盒。 白花崖豆木雕发簪静静地躺在木盒里。簪身如水般光滑,简朴却又大气,是他会选来簪发冠的木簪。 谢辞锦鬼使神差地拿出了簪子,一瞬就在簪首摸到了一个字痕。他翻过来,定睛去看,看到了一个“辞”字。 辞。 谢辞锦的瞳仁一缩,握着木簪和木盒的手都紧了几分。 他所有署名的物什身上,雕上、绣上的字,都是“锦”。这是他第一次,收到一个雕着“辞”的木簪。 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居然会收到刻着“辞”字的礼物。 谢辞锦闭了闭眼,遮掩了自己眸中的自嘲和自厌。他的手微动,左手上握着的木盒顷刻就碎成了粉末,顺着他的指尖滑落到地上。风一吹,果然就飘向四处,了无踪影。 而右手上的白花崖豆木雕发簪…… 闭眼时四周黝黑,没有丝毫光亮——这才是他该在的地方,这才是他该有的心境。 他缓缓地睁开眼,眸中深冷如同暗海。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冷得能刺透人的心骨。 他的手,终究还是微微一动—— “啪。”一声轻响,在这万籁俱寂的房中,显得格外的清晰。 如同他心底的惊雷,眸中的巨浪,却又终究被风霜雪雨冻住,归为死一般的平静。 * 褚如意却怎么也安静不下来。 虽然事情超过了她的预期,她却一反常态地高兴不起来。她也不傻,能敏锐地感觉到谢辞锦的异样。就好像那支白花崖豆木雕发簪像是一把钥匙,一不小心打开了她无法控制的魔盒。 她看着谢辞锦送给她的聚火长明灯,苦恼地抱住了自己的头。 啊啊啊好想能够重来一遍,她肯定不会送这支白花崖豆木雕发簪的啊! 她看着长明灯,叹了第不知道多少次的气。 长明灯里的火因着她的吹气而愉快地跃动着,看得褚如意一阵头疼。她气鼓鼓地戳着长明灯的边缘:“我都这么难过了,你怎么还这么高兴啊。唉,我要是一团火就好了。给点气息就灿烂,一点儿火星就燎原。” 她“蛮不讲理”地嘟囔着,因为戳长明灯的灯罩意外的一点儿也不烫,她忍不住又戳了一会儿。出门在外,这样的负面情绪她都不会展露人前。所以,也就只能自得其乐,自我开解了。 然而,就在她戳完出了气,心满意足地打算收手时,她惊讶地发现长明灯里的火居然在她的手指离开灯罩时,向她的手倾来! 褚如意一脸震惊,以为是自己吹气的缘故。她连忙屏气凝神,重新戳了戳灯罩。然后,她缓慢地挪开手。 长明灯里的火苗晃了晃,亲昵地朝她的手指靠了过来。火苗就像是一个调皮的小孩子,吵着闹着要找自己的娘亲。 褚如意把手又往外撤了点,那簇火苗居然马上又跟了上来!但它并不像烈火想要吞噬褚如意的手,与此相反,它克制地追随者褚如意的手指,却又始终隔了一定的距离。 褚如意的手向左移,这火苗就向左移。她的手在空中打了个圈,那火苗就跟着打了个圈。又像是傻乎乎地把自己缠绕住了的绳子,它打完圈之后一晃,像是重整一番之后,再追随褚如意的手指。 褚如意一脸惊愕地猛地缩回手,那火苗跟不上,就唰地缩了回去,委屈地在长明灯里晃了晃—— 卧槽!!这个地方连火都能成精的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4章 突飞猛进 褚如意震惊地看着长明灯里恢复正常的火,想了想,把曼珠沙华拔了出来。她虽然不敢直接去触碰火,但是如果火成精了的话,借由曼珠沙华作为媒介,总也是可以的吧? 抱着这样的念头,她小心地将曼珠沙华的剑尖对准长明灯里的火焰,然后从剑柄顺着剑身的曼珠沙华花瓣的纹路,缓慢地灌入灵力。长明灯里的火就像是被人牵引一般,火舌舔舐着剑身的纹路,点燃了她灌入的灵力一般,火焰如同细流趟过每一道花瓣的刻痕。 尽管剑柄冰凉,褚如意还是紧张得满手是汗。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焰流,直到它流到剑格之处,她才猛地挪开曼珠沙华的剑尖。长明灯里的火焰晃了晃,重归平静。 曼珠沙华身上的焰流,却仿佛被困在剑身一般,既不在前进,也不再后退。焰流仿佛和原先的花纹融为一体,然而,她举起剑来仔细端详,却依然可以看见焰流在缓缓滚涌,显露出暗红与暗金相互交织的奇瑰之色。 这把剑仿佛得到了淬炼一般,褪去尘封无人顾的暗淡,显露出它诡丽的一面。 这种突如其来的“奇遇”让褚如意第二天跟着谢辞锦练剑时都有点儿战战兢兢。 谢辞锦要求本来就严,见她神色恍惚,神色一凛,直接以剑背击打在了褚如意握着剑的手背上。 然而,出乎谢辞锦意料的是,哪怕褚如意再魂不守舍,她握着剑的手却极其稳固。哪怕她吃痛跳脚,却也只是换了个握剑的方向。曼珠沙华牢牢地握在她的手中,未曾见丝毫滑落的迹象。 谢辞锦看了眼她的手,再挪到她的脸上。她脸上没有委屈和吃痛的神色,只有歉意和认真。撇开恍惚,她认真起来,双眸都仿佛折射出曼珠沙华的剑光。曼珠沙华的剑光像是撇去了先前的暗淡,重复往日荣光。像她这个人一样,充满了火焰的跃动和坚韧。 谢辞锦挪开视线,再教一遍。褚如意见他没有异色,终于放下了心来,将他的每一个动作都牢牢地记在心底,她知道自己记下来的东西不过只是依样画葫芦。要如何使用,只能由她自己一遍一遍比划,去感受灵力的运转。 其实,最好的话是能在实战中得到运用。但是要去砍人还是算了……褚如意想了想,索性从柴房搬了木桩来,天天对着木桩砍剑。 谢辞锦偶尔路过院子,看见她拿着曼珠沙华看木桩,实在是有点儿不忍直视。白途倒是乐见其成。自从褚如意开始砍木桩,他都不用劈柴了。 唯一心疼的,怕是只有春来。褚如意砍木桩的时候,他就蹲在旁边,毛茸茸的耳朵一耸一耸的,默默地捡她砍碎的木头。褚如意有点儿不好意思,不过,还没等她想明白要拿春来怎么办,谢辞锦已经替她解决了这个问题。 他拿了把重剑给春来,啥也不教给他,就让春来跟着褚如意一起砍木桩。谢辞锦教褚如意时,虽然没有避开其他人,但是褚如意的天赋和毅力却非另二人可以比拟。春来懵懵懂懂的,谢辞锦让他跟着褚如意砍木桩,他就真的跟着砍木桩。 褚如意一开始还以为春来帮白途劈柴呢,甚至还好心地跟他说:“你不用跟着劈柴了呀,你看我这儿——”她指了指自己面前那一堆长长短短的木头:“这些都够咱们烧到冬天了。” 春来耳朵瞬时就耷拉地贴在脑袋上,手足无措地低着头。褚如意忍了忍想要揉头的冲动,想了想,问他道:“春来呀,你想做什么呢?” “主人……?”春来茫然地看着她。他想做的事,难道不就是待在她的身边吗? 褚如意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你喜欢做什么事呢?比如说炼丹,炼器,呃,种地?” 春来看着她,似乎在认真思考褚如意话中的意思。白途不见春来搬柴进厨房,有些疑惑地从厨房走了出来,问道:“咋啦?” “我在想让春来去学点什么好呢。”褚如意有些苦恼地对白途说道:“他总不能一直跟着我砍木头。我们谁也不知道妖族要怎么修炼,那他也得学个一技之长才行。不然,以后我走了,他要怎么办。” “你居然要让妖奴学东西?!你要走?!”白途一时间不知道该先惊讶哪件事好,他一口气说出来,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春来也瞪大了眼睛,惊恐地看着褚如意。 “人生不总是一个人离开另一个人嘛。”褚如意吓得赶紧含糊过去,心底暗暗叹了口气。她与这世界本就不该有过多的牵扯,羁绊越多,越难弃舍。 “哦哦哦。”白途以为她只是空泛地一感慨,解决了一个问题之后,他心下稍安,十分羡慕地看着春来:“如意姑娘对你可真好啊。” 春来就慢慢地红了脸。 春来是个特别害羞的男孩子,褚如意每次跟他说了超过三句话,不管自己在说什么,他都会慢慢地脸红——这一度导致她不断地自我反省,自己是不是一直在调戏这个男孩子…… “他还小嘛。”褚如意托腮问道:“春来,你最喜欢做什么事呢?” 春来一时有些茫然,他活到现在,除了谢辞锦给他的选择外,他几乎从未做出过选择,更罔论要去想自己到底喜欢什么? 他喜欢什么呢?一个卑劣低贱,受人唾弃的妖奴;一个空有人形,难变兽形的废物。他配喜欢什么呢? 褚如意仿佛从他金色的瞳孔里看到了深深的自我厌弃,她伸出手,在春来面前挥了挥。春来抬首看来的视线阴鸷得令人心寒,褚如意的目光却很温柔:“你喜欢吃火锅吗?” 春来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火锅里,你喜欢吃肉还是吃菜?”褚如意再问。一旁的白途都听懵了,但他屏气凝神,不敢说话。 这个问题很简单,春来几乎不假思索地回答道:“肉。” “那你想吃肉,想吃火锅吗?”褚如意接着问道。 春来毫不迟疑地点了点头,白途一脸严肃地也跟着点了点头。 褚如意便笑了:“你看,这就是喜欢,这就是想要做的事,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白途出声问道,他还以为褚如意是要考虑春来的终生大计呢。 褚如意点头道:“对呀,就这么简单。你做这件事、甚至想到这件事就会感到由衷的喜悦,这就是你想做的事,也是你该努力去做的事。” 白途缓慢而茫然地问道:“努力……吃……吃火锅?” 褚如意瞪了他一眼:“你要是喜欢吃火锅,要么就努力赚买火锅吃的钱,要么就学种菜养殖,提供吃火锅的食材。要么就去学厨艺,自己给自己做火锅呀!没钱没菜没手艺,就咱们这家庭,难道还能一天三顿吃火锅吗!?” 白途嘿嘿笑着挠了挠头。 褚如意语重心长地对春来说道:“所以呀春来,好好想想你喜欢什么。然后呢,要实现你喜欢做的事,你需要怎么去努力。这样一来,你就能找到你能赖以谋生的活计了。你好好想想,再告诉我,你喜欢什么。” 春来此时仿佛顿悟一般,看着褚如意的眸子,透着灼灼的光芒。这光芒不再透着先前的狠厉,更像是初升的朝阳。虽然微弱,却已有令人无法忽视的勃勃生机。 他声音虽轻,却斩钉截铁地道:“吃火锅!” * 谢辞锦久等饭菜不得,第一次主动踏出房门来吃饭。他刚走出来,就见褚如意身边的白途捧腹大笑,那笑声简直能震破他的耳膜。褚如意左手扶着额头,无奈地挥着右手。春来有些茫然有些无措,但唇边竟然意外地含着丝丝笑意。 “何事?”谢辞锦眉头紧锁,这欢笑似乎与他格格不入,这种感觉让他心中烦躁而又不悦。 褚如意听到他的声音眼前一亮,立刻就朝他跑了过来。看到褚如意奔来的身影,谢辞锦诡异地觉得自己的心情居然好了那么些。先前那种格格不入之感,似乎都只是他太饿了产生的错觉。 “好难得,你居然主动出来了。”褚如意走到他身边松了口气:“吃饭吃饭,赶紧吃饭,再跟他俩待着我要心肌梗塞了。” 心肌梗塞?谢辞锦看着褚如意,眼中明晃晃地显示出了三个问号。 褚如意才不会上当,瞎七八搭地去解释什么叫心肌梗塞呢!她中气十足地朝春来“吼”道:“春来!要吃火锅自己学厨,先从热饭热菜做起!” 她素来对春来说话都细声细气的,生怕哪句话说重了,春来就跟一根细细的丝线似的,啪叽一下就断了。今儿倒是有了质的改变。 春来对这样的改变显然乐见其成,他的行动如风,谢辞锦居然还能从他的跑动中察觉出一丝雀跃。谢辞锦的眉头锁得更紧了,这事处处都透着诡异。他转头看向白途。 白途显然是个知情人,只见他身体绷直,双手交叠地捂着自己的嘴,明显就是在努力地憋着笑意。只可惜,笑声还是噗哧噗哧地从他的指缝里漏出来,他只好放下手道:“哈哈……咳,我去教他,免得他把厨房烧了,哈哈哈哈哈哈……” 他一边哈哈笑着,一边脚下生烟地跑到厨房去了。 “这有什么好笑的???”褚如意嘟囔地抱怨着。不就是假装谈了次人生理想,结果被调侃的体无完肤吗!谁知道春来这个闷葫芦,居然也憋着坏啊!! 谢辞锦默然地低头看着褚如意——坦白说,他也不知道啊! 不过,自这一日之后,春来就正式定下了学厨之路。 白途为了庆祝他的解放,还特地给春来打造了一整套学厨的刀具。褚如意买了酒,又做了一次火锅,庆贺春来正式开启大厨之路。 等到秋风起,褚如意和谢辞锦预备前往珟鎏山采集萤石时,春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并得到了褚如意不再违心的大力赞赏。 于是,春来决心背着他一整套做饭的用具,跟着褚如意和谢辞锦,一起上珟鎏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5章 累了,真的 事实上,在去珟鎏山前,他们四人都有了不同程度的增长。虽然褚如意觉得自己的剑术还只是花架子,但是她在练剑时,体内的修为意外的涨得很快。褚如意居然有胆量觉得自己离筑基就差临门一脚——只是这一脚到底该踢到哪儿,她就不怎么知道了…… 不过,褚如意还是信心十足地收拾行囊,准备跟着谢辞锦前往珟鎏山去采萤石。原本褚如意是不想让白途和春来去的,但是,她看着默不作声地收拾着厨具的春来,以及跟在春来旁边打转,求他留个锅的白途,不由得脑壳疼。 “我们刚刚真的跟他们说过此行很危险,对吧?”褚如意不确定地问谢辞锦。谢辞锦擦拭着自己的承影剑,看都没看,就点了点头。 尽管承影剑断成了两半,但是它被擦得蹭蹭发亮。两截断剑都看起来簇新簇新的,想到剑身的争鸣,褚如意不由觉得它瞧上去还有几分骄傲。至于谢辞锦新买的剑,反而孤零零地被放在一边。 “剑修这一生只会有一把剑吗?”褚如意不由问道。 “不是。”谢辞锦的目光瞥了那把新剑一眼,最后依然落到他如珠似宝的承影剑身上:“但是只会有一把与你最相合的剑。一旦你遇到了这把剑,它就成为了剑修大道上的一关。” “剑修的化神期,所化之神,即为人剑合一。此后,人即为剑,剑即为人。所以,越是人剑相合,渡劫越易,威力越大。”谢辞锦握着承影剑的剑柄,承影剑发出清脆而喜悦的鸣响:“承影剑是我尚在襁褓时,师父求师祖替我所筑之剑。熔剑之时,就有我幼时的精血。” “这世上,不会再有比承影剑与我更相合的剑。” 褚如意此时方才了悟,为什么谢辞锦宁愿跋涉千山万水去找他师祖修复承影剑,也不愿意就近在钰矶城再换一把新剑。她也才明白,为何谢辞锦对她挑剑如此谨慎而小心。甚至不惜带她来小院,让她找到了曼珠沙华。 曼珠沙华静静地挂在她腰间的剑鞘里,它还不能像承影剑一样,能敏锐地察觉到褚如意的情绪,并与之产生共鸣。但褚如意能够清晰地想起握着曼珠沙华的感觉,冰凉尔后温热,像不烫手的火焰,缠绕着她的腕间。 只不过还没等她在细细体会一下,白途就跟春来一起站到了她的面前。 白途先声夺人:“春来把我的锅都带走了!所以我也只能跟你们走了。”他说的还挺委屈,跟真的似的。 谢辞锦跟褚如意同时看向了被藏在水缸后露出的锅柄。 白途看到了他们的视线,身体挪了挪,如同一座小山,理直气壮地挡住了他们俩的视线。 褚如意以眼神询问谢辞锦:“我们刚刚真的说过此行很危险对吧?非常危险?” 谢辞锦回以肯定以及他们脑子有问题的眼神。 褚如意叹了口气:“好吧,那你们俩都一起去吧。此行真的很危险,中途想要回家就随时回家,不要紧的。然后,我们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所以请务必务必,一切都听大佬的指挥。” 她微微弯腰,朝谢辞锦做了个“请”的手势。 春来的耳朵唰地就竖了起来,跟白途同时斩钉截铁地应了下来。 * 鉴于白途的体型,他们又租了一辆结实的骡车。春来本来还想跟褚如意坐一辆骡车,没曾想他才刚朝着褚如意的骡车走了一步路,谢辞锦直接就赶着骡车走了。 虽然骡车走得也不快吧,但春来还是吓得立刻就坐上了白途的骡车,生怕自己走慢了,谢辞锦就不带他们去了。 不过,鉴于春来真的只走了一步,而且他戴了遮挡耳朵的兜帽,所以褚如意并没有发现他的意图。她甚至还很欣慰地对谢辞锦道:“春来总算长大了。” “呵。”谢辞锦冷笑了一声。褚如意发觉他对春来敌意有点儿莫名的大,不由心底慨叹,果然人与妖之间的隔阂,哪怕是功力高深如大佬也难以避免。 谢辞锦见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状似无意地解释道:“你看他不过是十四五岁的少年,但妖族生长本就比人族慢。他长到如今的模样,怕早已有四五十余年。” “什么??五六十余年??”褚如意差点儿没吓掉下巴。她这一直都把春来当成弟弟看待的,乍一知道人活了五六十多年,这心理上实在有点震惊——她爹还没五十岁呢! 这么一想,看起来比她还大的涂山晗,是不是得上百岁了……这宝洲大陆,难道都这么奇怪的吗?? 褚如意吞了口唾沫,一时失语。 她小心地打量了一下谢辞锦,鉴于心里的震惊,不得不打破自己不问年龄的规矩,迟疑地问道:“那你……也四五十岁了吗?” 谢辞锦:“……” * 在接下来的一天里,谢辞锦以他强悍的灵力运用和高超的赶车技术,让褚如意充分地意识到了自己把一个二十五岁的大好青年误以为四五十岁的后果。 等褚如意揉着屁股苦不堪言地从车上下来的时候,她还没想明白谢辞锦到底是怎么在平坦的大道上,单单凭借一辆骡车,开出越野赛的感觉的。 不仅如此,她眼睁睁地看着他凭借着自己灵力强悍,浮空而坐。所以,只有她一个人整天上上下下地颠簸,屁股都差点儿震裂了。 真的,这一个两个的,一个比一个任性。她不由得产生了深深的自我怀疑——采萤石,真的很难吗?她怎么居然有一种郊游的错觉。 等谢辞锦凭借着采石证带他们进入珟鎏山的山界,然后春来开始淡定地从自己的储物袋里往外掏锅碗瓢盆,甚至还给她特意带了个枕头的时候,褚如意终于确认——这根本不是什么错觉啊!!这就特么的是郊游吧!? * 好在储物袋容量甚大,却如同一个空空的袋子一样轻便。所以,一阵嗟呼吁兮之后,褚如意欣然接受了这样郊游的安排——毕竟真的很舒服嘛。 他们在半山腰找到了一个可供栖身的山洞,白途把大石头扔出去,谢辞锦念口诀清扫铺床的地方,褚如意铺床,春来生火,分工合作。 “哇,好大的蜘蛛。”褚如意拿着褥子,站在白途搬起巨石的地方,低着头一阵感慨。这山里头生态环境还是好,蚊虫少不了,这一夜估计也难熬。 褚如意正感慨着呢,“砰——”,她的耳边突然传来了一声巨响。 褚如意在耳朵从巨石崩裂的声音中回过神来之后,再一次如魔音穿耳般听到了白途不停歇的念叨:“什么!?蜘蛛!?哪里!?” 啊啊啊,为什么你一个空手碎巨石的大块头,要这么怕一只你甚至看不见的小蜘蛛啊!! 褚如意顶着满头的石沫,既睁不开眼,也不敢开口。只能手在空中胡乱地挥着,大概的意思是想要表达她刚刚用词不妥,那蜘蛛一点也不大,甚至已经爬走了。 “呜呜呜。”白途看着一身灰白的褚如意,歉疚地蹭了过来。但是,他一看到褚如意须发皆白的模样,又忍不住笑出了声。哦,笑声还挺大。 就连小心地来给她递汗巾子的春来,和一旁嫌弃地随手给她捏了个除尘诀的谢辞锦,唇边都有笑意。 褚如意:“……” 累了,真的。 * 在一阵兵荒马乱之后,褚如意终于得以气鼓鼓地坐定,沉入修炼的状态。然而,可能她才刚刚沉入一秒钟,就被一阵尖锐刺耳的声音惊醒。 褚如意立刻睁开眼,就看到山洞口,正有人拿着一个如同梭子一样的利器在不断地划拉着山洞口。山洞口并无遮挡,他们看起来在划拉空气,但实则在划刺谢辞锦睡前设置的禁制。 据谢辞锦所说,他设下的禁制,是为了能够防止别人偷听和闯入的简单法术,只是起到预警的作用。因此,这些人很快就强行打开禁制,大摇大摆地闯了进来。 “把位置给爷腾出来。”为首的人摇着一把折扇,气势凌人地对褚如意等人指指点点:“爷家里采石这么多年,还从来没人敢占过这个山洞。” 这山洞说来确实是好,比之前褚如意第一次来珟鎏山的山洞要好多了。不仅位置隐秘,而且洞内开阔。山洞里甚至有围好的石圈,供以生火。她们铺上褥子的地方也不是地面,而是石台,避免直接接触地上的虫蚁。 “钰矶城刘家?”借着火堆,白途看清了他们衣服上的纹饰和族徽,不由惊讶地问道。 为首的人扬起了下巴,扇子点了点白途:“啧,还算有点儿眼力见。既然知道爷是刘家少爷,还不收拾收拾,给爷滚?” 先是苒椿城陈家,再是这个钰矶城刘家。褚如意对这些大家族没一点儿好感,当即就翻了个白眼。但是,等刘家少主身后的彪形大汉各个掏出大刀时,她立马就坐不住了。 褚如意紧张地看向谢辞锦,然而谢辞锦眼皮子都没抬,像是完全没有把来人放在眼里。谢辞锦不动,她不动。哪怕心里紧张得跟要上刑场了一样,褚如意也装得四平八稳,颇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气势。 春来早就飞快地坐在了褚如意的身边,金色的眸子警惕地盯着来人。虽然也不知道春来坐过来能干啥,但是褚如意心里还是感受到了一丝安慰。 他们这一行人里,可能只有白途还乐意跟刘家少主说话,他语重心长地教导道:“凡事讲究个先来后到,你看我们已经在这儿坐下来了,就不要划破禁制闯进来了。要不然,你们是会被打的。” 褚如意没忍住扶额摇头。白途不说这话还好,他这话一说,不打才怪。真的,他们这一行人里可能只有她一个正常人吧? 果然,刘家少爷脸色一变,厉声道:“贱民!敬酒不吃吃罚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6章 大打出手? 六个彪形大汉一声震天吼,大刀劈空砍来,刀风裹挟着彪悍的灵力,竟震碎落了山壁上的碎石! 卧槽!褚如意吓得赶紧抽出了曼珠沙华,但她满手心的汗,根本不知道实战对决应该怎么处理。 好在,这情况显然也轮不到她处理。 还没等白途抡着狼牙棒冲出来,就只见那些气势凶悍的彪形大汉突然脚步一崴,锋利的大刀就暴躁地抡向了自己的同伴。没一会儿,就听到了起此彼伏的惨叫声。那几个彪形大汉抱手的抱手,抱脚的抱脚,歪倒在地。 刘家少爷一脸懵逼地站在歪倒的护卫当中,瘦弱的小身板显得格外的楚楚可怜。 “哈?刘家的护卫这么弱鸡的吗?”白途瞪大了眼睛,无知无觉地瞎说着大实话。 褚如意对白途的话已经快免疫了。她也看出来了,这山洞哪怕再宽阔,要同时容纳六个彪形大汉出招,也显得拥挤了。他们的阵型压根就不对,哪怕气势再凌冽,只要略施小计,崴个脚就能让这个糟糕的阵型方寸大乱。 她悄悄地松了口气。然而,还没等她放下心来,只见其中一个彪形大汉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抡着他的大刀,刀尖对准她的脑袋,径直朝她扑了过来! “妈呀!!!救命!!!”褚如意一声尖叫,转身就跑。 没办法,她从小接受的安全教育真的太深入人心了。刚刚好歹还能控制,但是等匪徒的刀真的砍过来的时候,她满脑子就只记得小时候的安全教育了。遇到匪徒一定要赶紧跑去找警察叔叔,就她这小身板,想要逞英雄早就含笑九泉了。她这好歹还是自我克制,才没惊恐地把“警察叔叔”喊出口。 谢辞锦:“……” “回来。”一直坐在暗处的谢辞锦第一次开了尊口。他声音清冽,好像还透着点无可奈何。 褚如意“嗷”地一声停下了脚步——主要是跑到底了。她战战兢兢地转头,只见那个抡着大刀的彪形大汉还抡着大刀站在原地——他看起来比她还要茫然。 “诶?”褚如意疑惑地走到谢辞锦的身边,脚步缓慢到差点让谢辞锦以为她走了一生一世。 尽管明显能看到她的身体还因为害怕而颤抖,但是她到底走了过来。并且,哪怕在“逃命”的时候,也没有松开手中的曼珠沙华。 谢辞锦看了一眼她握着曼珠沙华的手,声音毫无感情地道:“抬剑。” “哦……”褚如意茫然地抬起了剑,就见对面的彪形大汉就像是跟谢辞锦商量好似的,也举起了自己的大刀。 这一次,好像是怕吓到褚如意似的,彪形大汉脚步徐缓,刀也挥得很缓慢。 “前挡。”谢辞锦的声音再一次响起。褚如意忽然了悟——是谢辞锦在控制这彪形大汉跟她过招! 褚如意浑身一震,立刻摆出了力敌千钧的气势。尽管她很怕谢辞锦不知道啥时候就解除了控制,但她这一次,毅然决然地握紧曼珠沙华,跟着谢辞锦的指示,将已经成为身体记忆的剑招,行云流水地使出。 被忽视的刘家少爷:“……???” 他清了清嗓子,愤怒地显示着自己的存在:“你们——” 只可惜,他才刚刚颤着音说了两个字,那个在跟褚如意训练的彪形大汉就倏地转过身,把他的两米大刀对准了刘家少爷的喉咙。 刘家少爷瞬间举起了手,乖乖地走到角落里,跟那些歪倒在地,不知道为什么始终爬不起来的护卫蹲在了一起。 唉,识时务者为俊杰。 白途遗憾地跟春来唠嗑:“早知道有这样的戏看,咱俩应该整包瓜子,再搬俩瓜。反正也睡不着,权当看戏了。这秋风飕飕的,还怪舒服的。” 春来看了白途一眼,然后从自己的储物袋里掏出了两包瓜子。 刘家少爷愤怒地瞪着他们。大概是能把自己隐藏在彪形大汉身后给了他勇气,刘家少爷威胁道:“爷这一次失手,是没想到居然还有……没去凤鸣大比!”他实在不敢蔑称谢辞锦。 他也是修真之人,虽然只是个练气期,但他也会探查术。探查术可以大致判断一个人的修为期间,高阶修士使用探查术判断低阶修士的修为期间非常容易。除非低阶修士使用法宝,否则基本上是一查一个准。 但是,低阶修士想要越阶探查高阶修士的修为,却是难上加难。不过,对灵力敏锐的低阶修士,可以通过判断高阶修士的“气”,来判断这个高阶修士对自己的威胁。 刘家少爷压根没从谢辞锦他们身上感受到威胁,更何况现在还在凤鸣大比期间,厉害的修士全都在钰矶城,根本不会来珟鎏山。除非是对前十名十拿九稳的修士才会在休息间隙出来放风,但那些修士刘家少爷都认识。更何况谢辞锦一行人就四个,他可是有七个人!而且后头还有人呢! 想到自己后头有人,刘家少爷再一次挺直了胸膛:“等明儿黄大仙人来了,你们——”他刚想放句狠话,就只见谢辞锦一个眼刀扫来。他登时就把狠话吞了回去。 白途抱着膝盖坐着,好奇地道:“黄大仙人?听着跟只黄鼠狼妖的名字差不多,啥玩意儿啊?” 春来笑着歪着头点了点,又摇了摇。 刘家少爷崩溃道:“赤霄派掌门的首席弟子黄栌啊,你们有没有常识啊!?啊?”他声嘶力竭,还没等他把胸中怨怼之气发泄完,他身边一个彪形大汉的刀就跟长了眼睛一样,唰地立起来看在了他身边的山壁上。 刘家少爷立刻偃旗息鼓,甚至还掩耳盗铃地朝白途和春来的位置挪了挪——那个坐在黑暗里的男人真的太可怕了!他到底是谁啊!?为什么修为这么高不去参加凤鸣大比!?他刘家少爷阅人无数,这个人这张破脸那么普通,也不像是个绝世高人啊! 因为太过愤怒、恐慌和崩溃,刘家少爷不小心把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 带着面具的谢辞锦:“……” 他难得地转了转自己的手腕。只可惜他现在宜低调,不然这刘家少爷杀了也就杀了。只是,他要是在这里动手,这刘家少爷的心魂灯就会灭,刘家立刻就会知道此人已死。那他这拖家带口的,怕是出不了珟鎏山了。 褚如意对方才发生的事一无所知。哪怕是谢辞锦控制的彪形大汉,但是敌人的臂力是真实的,每一次都能震得她虎口疼。尤其是谢辞锦转手腕的那一瞬,她忽地感受到了强大的气势扑面而来——她感受到了真实的杀意! 褚如意浑身一震。但是经过这一段时间的训练,她的第一反应不再是转身逃跑,而是习惯性地先通过向曼珠沙华注入灵力的方式抵抗。她右腿后移,身体压低。一声低喝,握剑挡刀。通过曼珠沙华的剑柄,猛地注入了大量的灵力。 曼珠沙华瞬时爆发出了耀眼的光芒——火红色的光芒,如同席卷吞噬一切的烈焰,汹涌而来,气势骇人! 等众人从这光芒中回过神来时,已经看不见与褚如意对砍的那个彪形大汉。 白途一声“娘诶”拔地而起,飞快地跑出了山洞。在褚如意茫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时候,白途的啧啧称叹声从夜空中传来:“阿意姑娘,就你把人击飞的力道,我看你胸口碎大石也能手到擒来啊!” 褚如意:“?”她这不会把人杀了吧,褚如意吓得赶紧朝山洞外跑去,一边跑还一边喊:“阿途阿途,我不会杀人了吧?”她这时候还知道不叫白途的原名,也算是孺子可教了。 只是,她没意识到,在她跑出去的时候,她脚边有亮光一闪——山洞边上躺着的一个彪形大汉手里握着四标暗器。只是,他暗器还没有出手,一柄剑就直接没过他的手腕,将他的手钉死在了地上。 众彪形大汉惊恐地看向黑暗处。 秋风飒飒,谢辞锦衣袂翩飞,盘腿而坐,如同定海神针。他眸如寒星,闪烁着和这柄插在彪形大汉手上的剑一样的冷光,其中是毋庸置疑的凌人气势。 “我的人,你也敢动?” * 褚如意对山洞里的事一无所知。因为外头的人没死,所以她大松了一口气,跟着白途把人拖回了山洞,扔在了刘家少爷身边。 她还好心地跟刘家少爷说:“放心放心,人没死呢。”刘家少爷像看着厉鬼一样看着褚如意,惊恐地往后退了退:“我没动,我没动!” 褚如意看着随着他后退在地上留下的水渍:“……”她什么时候这么吓人了吗她怎么不知道!? 谢辞锦抬了抬眼皮子,瞥了褚如意一眼,道:“这山洞幕天席地,本非专属于谁。更何况,若真要说专属,这里也是万家的地盘。刘家犬吠,不足为虑。既先起杀心,就该承杀意。” 这是在告诉褚如意,不要对杀人有负担。白途和春来都点了点头,看着褚如意。 褚如意拍了拍自己衣服上的灰,心有余悸地也跟着点了点头:“他要是真死了那也没办法,毕竟我正当防卫啊。但是能活还是活着吧,杀人这事儿我不太熟。”她看到白途不以为意的表情,赶紧补充道:“也不想熟。” 白途便咽下了“多杀杀就熟了”这句已经被褚如意看穿的话。 但是白途又很遗憾没说这句话,于是他便摇头晃脑地叹了口气,问道:“现在怎么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7章 萤石之谜 谢辞锦看了眼尽量降低自己存在感的刘家少爷一行人,抬手捏了个口诀。然后,就见地上排排蹲的几个人就像是被捆住了手脚一般,啪叽又摔在了地上。 谢辞锦此时才从石台上站起身,随手将被褥一卷扔进了自己的储物袋,蹙眉道:“我们走。” 不论是刘家少爷还是褚如意,皆是一愣。 “为啥呀?咱们不是打赢了吗?”白途不解地问道。在他眼里,这抢山头嘛,那就是胜者为王。 褚如意什么也没问,利索地收拾了行装。春来看褚如意动了,也跟着收拾好,站在她的身边。 刘家少爷自以为谢辞锦是想起来黄栌的显赫声名了,当即就“哈哈哈哈”地大笑,想要鄙视这些落荒而逃的人。说实话,也不是他傻,主要是这珟鎏山乃是钰矶城的地盘。在钰矶城里,这样的小散修,敢杀他的还真没有。 谢辞锦一挥手,就把他的话堵在了喉咙里。看着刘家少爷呜呜呜憋得慌的模样,白途觉得出了一口气,乐颠颠地也收拾东西,跟着谢辞锦走了。 * 夜幕下的珟鎏山显得空旷而又苍茫。珟鎏山上少有葱郁的高林,更多的是低矮的灌木。间或有零星的树木,不是叶缘锋利,就是叶如利针。 褚如意不错眼地跟着谢辞锦走,但是因为不太熟悉路,还是会不小心撞上这些树的枝叶。谢辞锦明明走在最前面,但每当这时候,他剑光就好像长了眼睛似的,果断地劈开与她的脸相撞的枝叶。她只除了第一次被剑光吓到以外,片叶未沾。 反倒是殿后的白途,发出过嗷嗷的叫唤。但是,在这万籁俱寂的夜里,零星半点的声音都会显得格外的巨大。他发出一声后,就不再敢出声。 尽管他们没有说话,但大家心里都清楚。他们之所以在占据上风之后还要把山洞让出来,无非是不想被别人发现踪迹。 但是,在一开始谢辞锦选择迎敌,恐怕也没想过要出让山洞。褚如意心里盘算着,说不准这刘家少爷真的说了个什么很了不得的人物——黄栌。 赤霄派掌门的首席弟子黄栌,赤霄派大长老万仞唯一的弟子谢辞锦。 他们之间,是有什么过节吗? * 刘家少爷身上的法术在谢辞锦等人离去后的两个时辰就解除了,但这一夜惊惧交加,他实在是累得慌。更何况他们本来就是来打前站,为了给翌日黄栌等人前来做准备的。 所以,刘家少爷明智地放弃了追踪谢辞锦,而是唉声叹气地完成了他本来该完成的任务——给黄栌安桌铺床,扫洒洁尘。 然而,黄栌来到山洞时,依然皱起了眉头。 他扫一眼山壁上的血迹,露出了厌恶的神情。与黄栌一同前来的,是刘家少主刘满钵。刘满钵一看黄栌的神色,立刻斥责道:“刘庶,怎么回事?不是让你们提前一天来收拾布置吗?!” 在谢辞锦等人面前还敢耀武扬威的刘庶,此刻匍匐在地,抖得如同筛子一般。他战战兢兢地把昨晚上的事说了一遍,还特地强调谢辞锦等人是听到黄栌的威名才落荒而逃的。 刘满钵神色一凛,低声问一旁的黄栌:“黄真人,这个男子,会不会是谢辞锦?”常出入珟鎏山的人,其实都知道这个山洞是钰矶城万家的地盘。因为万仞颇负盛名,所以万家的地盘从来没人敢动。 刘满钵一直憋着一口气,直到今时万家式微,才敢借由占山洞这样的缘由压万家一头。这也是为何刘庶哪怕见谢辞锦等人已经睡在山洞,不惜结仇也要入山洞的原因。要是这点小事他都让嫡兄失望,他之后的日子可就惨了。 这样一来,修为高深却又没有去凤鸣大比,明知是万家山洞还敢轻车熟路地占用,算算,怕也只有谢辞锦了。 “谢辞锦?”黄栌冷笑了一声:“他那种人,会把山洞让出来?”他扫了跪在地上的刘庶等人一眼:“若真是谢辞锦,你们早已尸骨无存。” 这一次,就连刘满钵都打了个寒颤,低下了头。 刘庶想说谢辞锦可能是有顾虑,尤其是对他身边那个女子。但是被谢辞锦控制护卫给褚如意陪练,这件事实在是太丢脸了,刘庶压根就不敢提。既然黄栌已经下了结论,他就当黄栌一言九鼎,屁也不敢放。 黄栌微微抬起下巴,厌烦地转身就走:“既然刘家还没准备好,找萤石的事,改日再谈。朱膘,我们走。” “黄真人!”刘满钵甚至来不及向刘庶投去厌恶的一瞥,急忙跟了上去,小心地陪在左右,反复解释。 如果不是因为黄栌在这一次凤鸣大比的武修一门上无人可敌,他刘满钵就算花现在重金的十倍,也未必能在凤鸣大比的间隙请动他! 刘庶更是吓了个半死,他压根不敢站起来,只敢膝行去求黄栌。只求黄栌回心转意,好救他一条小命。 在刘满钵再许了三分利之后,黄栌终于勉为其难地点了他的贵首:“择优而栖。没用的东西,就该废了。” 刘庶听到他的话,浑身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但他一看黄栌的眼神,一个激灵,猛然大彻大悟地疯狂磕头:“小的这就把那山洞填了!黄大……真人不喜的事,一个都不留!” 黄栌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神色。刘满钵暗恨地瞪了刘庶一眼,到底松了口气。 以前采萤石,几乎都是万家包圆。这一次,他们好不容易请到黄栌出山,就是要趁万家式微之时,将万家彻底压在脚底。所以,采萤石之事,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刘庶具有强烈的求生欲,因此,黄栌还没走出去多远,就听到了身后传来的轰隆声——万家常年盘踞的山洞,没了。 就如同万家这个家族,如同……压在他头上太久的人。 一个一个,都会没入深渊,再无喘息。 * 谢辞锦等人又找到了一个新的栖息之处。这儿不是山洞,只是一块巨石戳出来一点儿,给下头做了个遮阴挡雨的棚,他们就栖息在这块石头下。 “炤萤的话,是不是只有晚上才看得到呀?”褚如意警惕地啃完干粮,见的确没人追上来,终于松了一口气,问起了采萤石的事。 “嗯。自八月初一起,炤萤都会出现。不过,我们等到八月十五的月圆之夜再出动。”谢辞锦看了一眼在褚如意身边的长明灯,随手一弹,那长明灯里的火晃了晃,更亮了。 “这是为啥子?来都来了,难道干等着吗?”白途疑惑不解地摸了摸脑袋。自从见了谢辞锦跟褚如意,他这脑子里的问号就没停过。 谢辞锦看了白途一眼,面无表情地说道:“因为炤萤不如你蠢。” 白途:“……” “月圆之前,炤萤之光,其一为迷惑敌人,其二为呼朋引伴。直到月圆之夜,萤石之光最为精粹,炤萤才会聚集在萤石之上。而且,哪怕是月圆之夜,炤萤也并不会只聚集在萤石上。而是会不断变化,既让每一个炤萤之群都有汲取精粹的机会,同时也让采石人分不清萤石真实的所在。” 谢辞锦解释得很详细,褚如意忍不住小小声地道:“这样的事,是不是隐秘呀?你把这些都告诉我们,那你不是做不成生意了?” 谢辞锦现在说的话,就已经能让别人省了前面无数天的功夫。因为现在大多数人都以为,从八月初开始,炤萤就在昭示萤石所在处了。 更何况,褚如意看谢辞锦这样无所谓的模样,觉得他怕是并不介意透露更多。虽然她觉得他们都是自己人,但是这样把商业机密说出来,真的很别扭啊! 谢辞锦看到她眸中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惋惜,不由一顿,说出口的话,像是叹息:“我还以为你比他聪明点。” 褚如意:“……” * 直到晚上,褚如意才意识到,谢辞锦哪怕再多说一点也没有什么意义。 因为,即便知道八月十五炤萤会昭示真正的萤石,但是看着漫山遍野的萤光,再想想每道萤光下都可能有妖兽——哪怕只在八月十五找,那恐怕也得成百的人才能在日出之前搜得遍山啊。 褚如意站在山岩下,望着此起彼伏,如同海浪一般的萤光,嗟呼的同时,也不由暗羡此景之美。 月色温柔地洒在珟鎏山上,偶尔透过各色各样的奇石,反射出浅光。炤萤三三两两地簇在一块儿,将棋布的星子也比得黯淡无光。它们像是在追随月光的投影,间或在灌木丛中隐没又出现。又在稀疏的林木叶上稍作停留,像是夜幕下挂着的小灯笼。光芒柔和又不刺目,分外可人。 有时候它们飞近了,就好像要停在她的身边。她忍不住伸出手,像是水中捞月一般,想要去握一捧这样温柔的光。 要是爸爸妈妈在,季嘉平也在,就好了。 她们一定会喜欢这样温柔的景色,还能一起度过一个美好的中秋。 炤萤晃亮褚如意的双目,也晃亮了她眸中的泪光。 白途也被此景震撼,与春来单方面嘀嘀咕咕的赞叹个不停。春来看着满山萤光,目光有几分恍惚。 而谢辞锦本靠在褚如意侧边的山壁上,不动声色地看着她。等看到她眸中的泪光,他忽地一动,走到了她的身边,与她并肩而立。 褚如意连忙抹了一把眼泪,转向谢辞锦,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谢辞,我们今晚上有什么安排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8章 炤萤逐火 谢辞锦低头看了她一眼,又安静地转过头去,望着起伏的山脉。他声音冷淡:“你们跟我走,但是不要跟得太紧。我要追踪炤萤的去向,人多会惊扰炤萤。” 褚如意一喜,麻溜地应了下来:“好的好的,我们明白的!”在有限的时间里,能跟着谢辞锦去长见识,总是一件令人心情大好的事。 谢辞锦却瞥了她一眼,平静道:“你要跟紧我。” “诶?”褚如意茫然地看着他,一时不知道为什么谢辞锦会特意对她说这样的话。 她眼中的疑惑,一眼就能看穿。谢辞锦顿了顿,补充道:“拿着长明灯。” 他这一解释,褚如意当即就松了口气,笑盈盈地提着长明灯,欢快地应道:“嗯嗯,我肯定是最好的提灯童子!” 她高高兴兴地走在谢辞锦的身边,白途和春来则比他们慢上许多步。春来倒是想跟着褚如意走,但白途马上就辖制住了他的肩。 春来困惑地看着白途,白途摇了摇头,声音压得很低:“春来啊,你得学会给你的主人留点儿卿卿我我的空间嘛,不然会讨人嫌的我跟你说。” 春来金色的瞳仁瞬间竖成了一条危险的线,白途深知这是妖兽发怒的前兆。他吓了一大跳,连忙松开了春来的肩膀,跳到了一边,讪笑着朝春来疯狂地摆手。 然而,春来紧紧地抿着嘴唇,死死地盯着褚如意的背影——她的脚步轻快,想来是很高兴的吧。他的瞳仁缓缓地恢复了正常,终于失落地垮下了肩去。 * 褚如意走着走着,就听不到身后白途和春来的脚步声了。她疑惑地回头去看,却见二人的身影在炤萤群里隐隐绰绰,但总是见得到人的。 褚如意这才松了一口气,又低头看看自己手上的长明灯,狐疑地把灯拎到眼前,轻声问道:“我提着这长明灯,真的不会把本来飞在自己该飞的路上的炤萤引过来吗?” 围绕着她手中的长明灯,果真有炤萤聚集到了她的眼前,围绕着她手上的长明灯。远看小小淡淡的一团光,等飘到了跟前,褚如意才发现这团光很好地包裹了炤萤的本体,导致她看不清这一团光之下是什么样的光景。 她有些好奇地伸出手指,又堪堪在炤萤面前停住——她不知道炤萤是什么样的昆虫,不知道它们会不会顺势咬她一口,于是便有些迟疑。 且在她迟疑之时,有一只手如遮天一般伸了过来。这只手随手一握,便将炤萤之光尽数遮灭。褚如意眼前一暗,便抬起头,看向伸出手来的谢辞锦。 谢辞锦头微低,与她四目相对。然后,他微微敛下眼睑,避开她的目光,然后手在她眼前松开。 他的手一松,恍若从他手中腾升起了星光。炤萤扑扑簌簌地飞起来,绕一圈,然后躲到了褚如意身后去。 “哇哦。”褚如意发出一声惊喜的低呼。既然知晓炤萤可以握,褚如意便不再迟疑,好奇地伸出手,追随着炤萤的光芒而去。她追着炤萤,炤萤追着长明灯的火。慢慢地,她的右手就挪到了长明灯的灯罩上。 褚如意的手指微顿,她抬首看了谢辞锦一眼。谢辞锦的目光仿佛落在长明灯上,又仿佛落在她的手指上。褚如意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慢地从长明灯上移开自己的手指。随着她手指的移动,长明灯的火轻颤一会儿,便欣喜地随着她的手指而动。 谢辞锦瞳孔一缩,便看到长明灯的火苗,轻轻一跃,便穿透了鲛纱,落在了褚如意指尖之上半寸的地方。长明灯里依然有火簇,褚如意的指尖,也有微小而黯淡的火苗。 这是褚如意第一次把长明灯的火引出来,她屏气凝神,手指缓缓地移动。 “看!”褚如意声音轻快。谢辞锦看着她的指尖——火苗追逐着她手指指向的方向,炤萤又追逐着火苗。顺着她的手势,如同一条飘逸的丝缎。这条如同星辉般熠熠的丝缎,绘出了延绵的山脉。 只是她还没太掌握维系火苗的方法,没过一会儿,她指尖的火苗便随风一飘,无影无踪。褚如意遗憾地放下手,看着炤萤困惑地在原地扑棱了一会儿,然后又重回了它们先前的轨迹。 “等下次我学会怎么控制火苗了,我就来这儿用火苗写字。”褚如意信誓旦旦地对谢辞锦说道。 谢辞锦凝视了她提着长明灯的手一会儿,然后带着她慢慢地往山上走,闻言就问:“写长情?”他脚步有一瞬的凝滞,又问:“你很喜欢这两个字?” 褚如意耸耸肩:“是长情呀,谁不喜欢呢。”她看看长明灯里聚集的炤萤,发现炤萤并不像扑火的飞蛾那样视死如归。炤萤更像是路过长明灯就来看一眼,只看一眼,然后又重回它们该在的地方。 褚如意其实看不太出这些炤萤昭示的路径。但谢辞锦好像很熟悉的样子,她就乖乖地跟在谢辞锦的身边,也不太敢伸手去搅炤萤,生怕打乱了谢辞锦的安排。 谢辞锦见她那么乖,哪怕站到了峰顶,也只是伸长脖子去看那星月交辉的盛景,却并不挪动脚步。他不由轻声一叹:“今日无妨。” “诶?什么?”褚如意一时没听明白,疑惑地看着谢辞锦。 谢辞锦看她一眼,然后伸出手。在他的掌心,有一簇冰蓝色的霜棱。谢辞锦反手一撒,在满天星辉之中,便坠下了翩翩霜花。 霜花之坠,顿时将峰顶的炤萤惊得四处蹁跹。褚如意瞪大了眼睛:“今日无妨?”她重复了一遍谢辞锦的话。谢辞锦点了一下头。 “哇!”褚如意低声惊呼,立刻就撒开了脚丫子。 华星秋月,平野辽阔,惊起满山流萤。如星辉堕野,落在她的发梢与衣裙。随她轻快而灵动的步伐,照亮她明媚娇妍的笑容。 不远处的白途和春来仿佛听到了褚如意的召唤,也跟着跑了过来。尽管几人还有顾忌,白途却早就叨叨地大呼小叫,像是在问,是不是能好好地玩闹一阵。 唯有谢辞锦,站在星光之外,于月色黯淡处,静静地看着她。身形寂寥,神色晦暗。 褚如意却没有急着跟春来和白途汇合,而是转过头来,朝他笑意盎然地招手:“来呀,谢辞!” 像那一日,她转身拉着他的衣袖,让他去冬祀大集。那两个笑起来恬淡的小酒窝,他至今还记得。 谢辞锦没有动。她恍如一株能让人心神麻痹的曼陀罗,只要他往前踏一步,他就会被包裹着她的喜悦与轻盈所包裹,而忘记身上所背负的沉重的罪孽。 可她怎么肯呢? 她会跑到谢辞锦的身边来,遗憾地仰着头问他:“你不来玩嘛?”她并不会勉强他从黑暗里走出来。然而,随着她提着长明灯而来,炤萤自发地追随着她身边的火簇,带来了微弱却又不容忽视的光明。 一点一点,吞噬了他身边的黑暗。 * 到最后也没有参与褚如意等人幼稚游戏的谢辞锦,第二夜决定不带这帮“累赘”去探路了。 白途长吁短叹地蹲在门口,期待着谢辞锦一步三回头,最好能一回头就回心转意。然而这注定是一个失望的夜晚,谢辞锦头也不回地没入了黑暗里,只给他们留下一个警示的禁制,顺便还给白途留了个任务——让白途教褚如意密音入耳。 褚如意虽然也很遗憾,但既然有东西可学,她很快就把炤萤抛之脑后,认真地跟着白途学起了基本的法术。除了密音入耳,褚如意还央求白途教她除尘诀。 白途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说道:“除尘诀可难了,我不会呀。”褚如意“嗷”了一声,又问:“那探查术呢?”白途又挠了挠头:“这个我也不会。” “那我等谢辞回来问问他吧。”褚如意倒也没觉得有什么。 白途挪了挪屁股,小心翼翼地看着褚如意:“如意姑娘,你不会嫌弃我这也不会,那也不会吗?其实我连自己是哪个期间的修为都不晓得。” 褚如意震惊地看着他:“我半年前还不识字呢,我嫌弃你干啥!” 白途嘿嘿地笑了笑,又想起来春来认字还是褚如意教的,又朝春来嘿嘿地笑了笑。春来面无表情地走到褚如意的另一边去,不想看到白途的脸。 白途不以为意,又跑过去要坐到春来身边。褚如意扶额摇头,不想看到这两个幼稚鬼。她看着外头沉沉的夜色,期待地想了一下昨日的场景。 炤萤的光在远处忽明忽灭,也不知谢辞锦又在追寻哪一处的炤萤。 只不过,密音入耳需要明确知道对方所在的方位,她既不知谢辞锦的所在,就无从使用密音入耳。 褚如意想了想,试着用灵力催动系在自己手腕上的红绳。这根红绳好像只在买它的那天有点用,后来褚如意天天动手腕,也没见谢辞锦有啥回应。褚如意不知道是不是它灵力已失,突然奇想,向它输送了一点儿灵力。 她期待着谢辞锦的回应,动了动自己的手腕。 然后,她忍不住握紧了手,盯着自己的手腕,屏气凝神地等待着回应。 褚如意也说不清自己的内心怎么会突然声腾升起这样的没有意义的期待,又好笑,又莫名其妙。 又或许——并非是莫名其妙。 褚如意看着自己的手腕,苦笑一声。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吐出,将心中翻涌的酸涩的心绪一一压下,然后闭上眼睛,松开了手。 就在她重新沉入修炼的那一瞬,她的手腕上,忽地传来了回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9章 出动! 谢辞锦也说不明白,自己在感受到手腕上褚如意刻意的扯动之后,为什么要鬼使神差地给予回应。 大概是因为自己知道,这肯定不是褚如意在乱动,而是褚如意注入灵力,刻意扯动的吧。君子之行,毕竟讲究有来有往,礼尚往来。 谢辞锦乱七八糟地说服自己,尽管知道褚如意不会有什么事,但还是在查探完当夜炤萤的轨迹之后立刻回到了栖息之地。 褚如意正盘腿而坐。在谢辞锦的眼中,与普通人和低修为的人不同,褚如意吸收的灵力已具有实形。淡青色的荧光拂过长明灯的火苗,化为了浅红,尔后才飘入她的体内。 她目光平和而安详,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本该守夜的白途睡得死去活来,谢辞锦离禁制尚有百步,只有春来警惕地睁开了眼睛。他金色的竖瞳在黑夜里显得诡异而又瘆人。 谢辞锦与春来四目相对,春来慢慢地低下头,又蜷缩着睡去。谢辞锦这才踏入禁制,在褚如意身边盘腿而坐,也沉入了修炼。 * 除了八月初二的那一夜褚如意忽地拉动过红绳以外,在之后,哪怕他们换了六个栖息之地,差点遇上搜山的刘庶,褚如意也再没拉动过红绳。 直到八月十五的月圆之夜,谢辞锦忍不住开口提到那根红绳:“如果你要找我,就催动灵力注入红绳。附之于上的法术虽已失效,但是这个法器还可以使用。”谢辞锦沉默一会儿,再道:“只要你不解绳。” 褚如意立刻举起双手保证道:“好的我明白了!我不会解开的!”她心里默默地补充一句,在她还在宝洲大陆的时候,是死也不会解开的!但是这样的话,她隐没在了心底,没有说出口。 谢辞锦不知她心底的嘟囔,似乎是松了一口气道:“今夜凶险,你们谨听我指挥。” 褚如意和白途、春来纷纷拍着胸脯点头。 褚如意不比他们个个身经百战,在跟着谢辞锦走的时候,她还忍不住忐忑地问道:“萤石在的地方,会不会有鬼呀?或者……”她看了看壮汉白途,叹了口气:“小蜘蛛?” 谢辞锦:“……没有。” “那就好那就好。”褚如意松了一口气,又有些不确定地问道:“我跟着你去,会不会变成你的累赘?你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可以提前跟我说么?我好做一下心理准备。” 她有点不好意思:“我怕我临场反应是会拔腿就跑,但是我不想把你一个人留在危险之中。”她说罢,见谢辞锦脸色微变,仿佛是百味杂陈。 褚如意以为谢辞锦不高兴了,连忙摆手道:“你放心你放心,我做好准备的话,就不会拔腿就跑的。” 谢辞锦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对她说道:“无妨,你只要替我提着长明灯即可。不过,今夜的炤萤会吞噬长明灯的火光,所以你必须要不断地往长明灯注入灵力,保持长明灯永亮不灭。” 褚如意用力地点头。她这几日都在研究长明灯,这一套她很熟了。 谢辞锦继续说道:“记得催动玉簪的防护罩,用灵力维持防护罩不破。炤萤会吸引来幽蛙,幽蛙又会引来宵烛蛇。宵烛蛇怕光,论理是不会靠近你的。但是以防万一,你要一直维持防护罩。” 褚如意一咯噔,郑重地点了一下头。 谢辞锦这才又对春来和白途问道:“此行危险,你们确定要同行?” 春来和白途都毫不犹豫地点头,认真地看着谢辞锦,等着他的吩咐。 谢辞锦也不迟疑,果断地吩咐道:“春来,你警戒四周,如果看到刘家的人,给我传信。白途,等炤萤被长明灯引开之后,我会以冰刃指示萤石方位,你立刻去把萤石挖出来。无论我和褚如意身边发生何事,你们二人都不用管。” 春来担忧地看向褚如意,褚如意回以宽慰安心的笑容。春来便低下了头去,没有出声。 谢辞锦扫了他们三人一眼,目光落向沉沉夜色,声音低沉:“走。” * 谢辞锦带着他们在珟鎏山上七拐八绕,最终在一个山坳处停下了脚步。他们一路走来,四处都有三三两两成堆的炤萤。在褚如意眼中,根本分不出任何区别来。 但谢辞锦停下来细细地凝视着此处的炤萤群,一番打量后,微舒一口气。他抽出佩剑,在地上以冰霜画了一个小圈:“你就站在这个圈里,不管发生什么事,长明灯既不能灭,也不能脱手,人更不能离圈。我让你亮长明灯时,你再把灯罩扯下来。” 褚如意郑重地点头,利索地站近了圈里。她一手提着长明灯,一手握在了曼珠沙华的剑柄上。长明灯上如今罩着黑色的罩布,掩去了它的火光。 白途有些奇怪地凑过来,看着那个小小的圈问道:“为啥子非要如意姑娘提着长明灯呢?把长明灯放在圈里头,不是更好吗?” “炤萤之势,今夜最盛。只有握着长明灯,才能尽力渐少灵力的损耗,供给长明灯。长明灯无人提,瞬息就会灭。”谢辞锦又看了看褚如意。她的手紧紧地攥着长明灯的提手,大概是太过用力,以至于骨节分明,有几分泛白。 “不要怕。”谢辞锦看着褚如意的神色,还是一如既往的古井无波。可他的声音却好像轻了几分,意外地显得温和而又从容:“有我在。” 褚如意略有几分茫然地抬头看着谢辞锦,一时不确定他是不是在跟自己说话。她这一抬头,就撞入了谢辞锦幽黑的眸子里。他眸似深潭,如幽海,却令人感到安心。 褚如意缓缓地吐了一口气,微微松了松紧握的手。她依旧身如磐石地待在这个圈里,紧紧地提着长明灯,但心底却不复先前的焦虑。 她扬唇,朝谢辞锦露出了信任的笑容:“嗯!” 她目光灼灼,那其中,有郁郁夜色,昭昭萤光,也许,还有一个模糊的自己。谢辞锦默默地挪开了视线,又去给白途和春来划定站位,制定应对紧急情况的计划。 等他确保褚如意催动玉簪的防护阵之后,他才抬头看着空中那一轮圆月。 众人都紧张地跟着他抬头,静默无声地等着那个合适的时机来临。 * 月辉清如水,缓缓地铺洒了一条月华之路。炤萤三五成群,追逐着月光,不疾不徐地飘来。 褚如意屏住呼吸,看着向她飘来的萤光。她定睛去看,发现越靠近谢辞锦所站的地方,炤萤的移动速度越快,而光芒也越强烈。终于——萤光在他们中间暴涨,十息过后,谢辞锦的冰刃刺入了萤光暴涨处的地面。 “长明灯!”随着谢辞锦密音入耳的一声炸响,褚如意未经思考,迅疾地扯下了黑色的灯罩。 就在长明灯露出火光的那一瞬,炤萤之群簇拥成巨大的光团,以排山倒海之势,朝褚如意袭来! 妈呀!褚如意在自己被闪瞎眼之前,吓得赶紧闭上了眼睛。 耳边是炤萤嗡嗡的声响,而且她手上拎着的长明灯不断地传来撞击感。虽然撞击感并不强烈,但是这种前赴后继、源源不断的撞击感,依然让她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她忍着不去想睁开眼后外头的场景,而是深深地吸气、吐气,向长明灯输送灵力。 谁能想到八月十五的炤萤这么疯,怪不得不能单独把长明灯放在地上。褚如意苦中作乐地转移自己的思绪,也不知道谢辞锦他们,现在又在干什么呢? * 在看到褚如意被光辉吞没的那一瞬,春来下意识地想要跑过来,却在看到脚下甩来的冰刃后,硬生生地止住了脚步。 白途已经扑到谢辞锦冰刃所示的方向,拿个防护罩把自己罩好,然后就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挖地下石。而谢辞锦扫来的一眼,如三尺之寒冰,令春来望而生畏。 “不想让她死,就做好你该做的事。”谢辞锦的密音入耳,冷硬得如同他拔剑时发出的争鸣。春来立刻回到了原来的峰顶,蹲着身子隐没自己的踪迹。他竖着耳朵,嗅动着鼻子,警惕地关注着每一丝动静。 白途利用宝器挖地,没一会儿就看到了露出的萤石一角。仅仅只是小荷才露尖尖角,就已能看到萤石晶莹剔透的一面,散发着淡蓝色的令人心驰神移的荧光。白途还没来得及喜悦一秒钟,就感到自己脚边擦过一个东西。 “娘诶什么玩意儿!?”白途吓了一大跳,定睛一看,发现成群结队的青蛙正掠过他,甚至于跃到他的背上,朝炤萤所团绕之处“呱呱”叫着奔去。他的防护罩对这群青蛙好像毫无用处,原本今日漫山遍野的蛙鸣,此刻就在他耳边响起。 这些青蛙不是普通的绿色,它们的背上散发着墨蓝色的光芒,在夜色之下,显得有几分诡异。 白途吓得一哆嗦,就听谢辞锦密音入耳道:“幽蛙不会伤人,快挖。” 白途连忙低下头,小心翼翼地专注于自己的挖石工作。但他的心里忍不住为褚如意默哀三分——又是炤萤又是青蛙,她真的撑得住吗? * 事实上,褚如意习惯了炤萤围在她身边之后,心态就平稳了很多。不知道是因为防护阵的缘故,还是因为别的原因,炤萤只会不断地撞击她提着的长明灯。这让她稍稍安下心来,好歹不是疯狂地往她身上撞。 不过,她好像听见原本远远的蛙鸣,似乎越来越近了。 褚如意心中一咯噔,小心翼翼地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炤萤光辉竟比先前黯淡许多,以至于不再刺眼。褚如意便慢慢地睁开眼—— “卧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0章 宵烛之仇 褚如意刚一睁开,就看到一条细长的舌头唰地在她眼前卷走了一片炤萤。褚如意吓了一跳——她是真的跳了一下脚。在拔腿就跑之前,回笼的理智让她把步伐从向前改为了向上。 谢辞锦的目光紧盯着成群结队而来的幽蛙——他深知,幽蛙来后,才是真正的硬仗。尽管如此,听到褚如意生龙活虎的一声惊呼,他瞥一眼过去,还是露出了浅淡的笑意。 白途也听到了褚如意的惊呼,只是他完全无暇顾及。他才发现自己的宝器根本就挖不断萤石,这意味着,他不能把萤石弄碎再一块块拿出来,而必须要把整块萤石都挖出来。 因为心中巨大的憧憬、喜悦与焦急并存,以至于当他耳边传来的呱呱声变得尖锐,甚至夹杂了低哑的“嘶”声时,他也充耳不闻。 谢辞锦却敏锐地听到了低低的嘶鸣。与嘶鸣同来的,还有那暗黑色,如同鬼魅的——通智中期的宵烛蛇群。 谢辞锦甩手在白途身边画了一道冰圈。碰到冰圈的宵烛蛇嘶鸣着直起身子,倒三角的舌头往白途探一探,然后就绕开了这道冰圈。 宵烛蛇不像幽蛙,幽蛙尚未开智,除了吃的,别的都不放在眼里。但宵烛蛇已是通智中期的蛇群,它们有趋利避害的意识。 而谢辞锦也不想在此时与宵烛蛇群起冲突。他手握着剑,剑身折射出森冷的月光。他目光冰冷地盯着宵烛蛇群滑向幽蛙,头顶有红斑的母宵烛蛇在前,血盆大口将幽蛙一口吞入腹中。 炤萤渐灭,幽蛙开始四散奔逃。幽蛙的速度很快,弹跳力很强,论理,宵烛蛇群该立刻追逐幽蛙而去。 母宵烛蛇吞噬幽蛙之后,绕开炤萤,隐没在草丛里。然而,公宵烛蛇却并未立刻追去。谢辞锦心中警铃大作,果然,公宵烛蛇群倏地转过身来,直接向他“嗖”地扑来! * 谢辞锦替钰矶城万家做了那么多次护法,几乎是瞬息就挥剑作挡,舞出一套密不透风的剑阵。在他击退宵烛蛇的一波攻击之后,立刻以剑指地,运动凝霜诀。以他的剑尖所触及之处为中心,冰霜迅速地蔓延,结成光滑的冰面。 蛇在凹凸不平的地面方能蛇行,而冰面光滑,会让它们无从行动。 然而,宵烛蛇仿佛看穿了他的意图,它们“嗖”地滑到谢辞锦的另一面。在前的一批宵烛蛇伏下身子,朝薄薄的冰面露出了尖利的蛇牙,然后就开始毫不迟疑地啃食冰面! 谢辞锦心下一紧。珟鎏山上没有水源,他现在不过是结丹期,还无法将草木枝叶、天空云雷之中的水收为己用,而只能借已经存在的水源。他也能化灵力为水,但如此一来,他的灵力消耗就将极为迅速。 谢辞锦毫不迟疑,身持长剑,足尖轻点在他方才凝结成的冰面上。在冰面未化之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长剑拖地一扫——剑刃所及之处,皆是断成两半的蛇身。鲜血顿时染化了冰面。 宵烛蛇群发出刺耳的悲鸣,不仅是谢辞锦身侧的白途,就连远在峰顶的春来,都忍不住捂住了耳朵。褚如意手提着长明灯,不敢捂耳朵,而是焦急地看着谢辞锦。她身边还有未散的炤萤,但宵烛蛇似乎很不喜欢光亮,并不靠近她的身边。 “起!”谢辞锦冷喝一声,染红冰面的蛇血竟一点点凝结成了血红色冰棱,拔地而起,将更多的宵烛蛇刺穿! 褚如意惊骇地看着被刺穿的宵烛蛇所流下的蛇血,血滴飘入在半空中,又附在腾升起的血色冰冷之上,替原本的冰棱再添一分厉色。 “散!”随着谢辞锦一拂袖,长条冰棱在半空中炸裂,碎成根根短小尖利的冰刃,如狂风骤雨般朝地下的蛇群砸落! 宵烛蛇的嘶鸣声更为疯狂,它们在冰刃之下游动着细长的身子,远远地退到黑暗里,毒牙绿光荧荧,似是偃旗息鼓。 但是,突然对他发难的宵烛蛇,真的会让他那么轻易地收场吗? 谢辞锦眉头紧锁,扫一眼春来与白途,这才侧首去看褚如意。 这一回头,他几乎肝胆寸裂! “褚如意!” * 谢辞锦惊呼刚落,褚如意根本来不及反应,就感受到冰凉的蛇身倏地缠绕上了她的脖颈。她登时就吓出了一身冷汗,拼命地催动防护罩。然而,她绝望地发现,防护罩还在,但是它并不能防止宵烛蛇的靠近,而只能防止它们利用毒牙攻击。 但是这不应该啊,宵烛蛇不是怕光吗!? 褚如意颤颤巍巍地提着长明灯,然而,这条比其他宵烛蛇都要长,都要大的宵烛蛇,却熟视无睹地越缠越紧,然后扬起蛇头,朝褚如意吐出了蛇信。 它瞎了双眼! 褚如意登时就回想起它山石铺的侍者说的话——谢辞锦曾经刺瞎过宵烛蛇王的双眼。她腿脚发软,觉得呼吸都愈发的困难。 怎么办!?怎么办! * 谢辞锦呲牙裂目,痛恨自己的大意。 宵烛蛇从来都是靠毒牙攻击,从未通过缠绕的方式令猎物窒息。谢辞锦没料到,那条被他刺瞎双眼的宵烛蛇王,不仅没有死无葬身之地,反而进阶到了妖丹初期,更为狡诈! 承影剑虽未出鞘,却与主人同心同力,发出愤怒的争鸣。 宵烛蛇王根本不在意剑声争鸣。它蛰伏在暗处久矣,这一次,它就是为复刺瞎双目之仇而来。而它早已勘破,谢辞锦外,这三个人里,只有手拎长明灯的人,才是最安全的人,换而言之,才是谢辞锦最重视的人。 它虽目不能视物,身边却有忠心耿耿的蛇臣做它的双目。而今日,它双目失明的痛苦,终于变为了最大的利好。它如今,也可对长明灯视而不见。 宵烛蛇王缠绕在褚如意的脖子上,蛇头转了几个方向,终于锁定了谢辞锦的位置,高傲地朝谢辞锦吐了吐蛇信。 谢辞锦怒而向前一步,他身后的蛇群立刻发出警觉的嘶鸣。蛇王听此嘶鸣,立刻缠紧三份,褚如意忍不住发出一声哀鸣。 她的哀鸣让谢辞锦心中一震。就连白途和春来都看了过来。 “主人!”春来满心惊骇,拔腿就要跑来。谢辞锦一击冰刃,再次落在他的脚底。 “不想让她死,就做好你们自己的事。”他即便面对这样的情况,依旧声音冰冷而沉稳。春来死死地咬着嘴唇,喉咙深处发出低吼,看着谢辞锦和宵烛蛇王的竖瞳散发出危险的光芒。 白途浑身一震,密音入耳安慰了春来一番,尔后埋头疯狂地挖萤石——不赶在日出之前挖出萤石,萤石之光就会黯淡,也就不再有萤石之名。如果他再出岔子,他们这一次可就真的白来了。 褚如意艰难地呼吸着,并不知道外界的反应。她满心想着,既然宵烛蛇王也咬不破防护罩,那她就还有自救的余力。她忍着巨大的恐慌和恶心,伸出手想要扯开宵烛蛇王。 然而,宵烛蛇王比她的行动更加迅捷。它不仅再一次缠紧了褚如意的脖子,甚至还召唤了四条小蛇。四条小蛇顶着光亮发出极度痛苦哀鸣,也要缠绕褚如意的四肢,让她没有丝毫可以反抗的余地。 谢辞锦百味杂陈地看着褚如意。他未曾想过,哪怕到了这个时候,褚如意的第一反应,也依旧是先自救,而非先呼救。尽管她自救得那么笨拙,但如果她动作再快一点,如果她灵力更强大一点,能学会用灵力操控曼珠沙华,那今日哪怕没有他,她也能安然无恙。 万般念想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谢辞锦神色复杂,终于向后退了一步。 随着他的退步,蛇王也会意地松缓身子。然后蛇头一点一点,示意他再往后退几步。 谢辞锦看穿了宵烛蛇王的意图,他对褚如意密音入耳道:“别怕。”他凝视着蛇王,右手执剑,左手不动声色地放在了承影剑的剑柄上,眸中折射着寒光:“它想杀的不是你。” 褚如意一愣,她没瞧见谢辞锦的小动作,只惊愕地看着谢辞锦缓缓地退到黑暗之中。 谢辞锦立于黑暗之中,朝宵烛蛇王扬剑,快速地松手又紧握。 宵烛蛇王蛇头伸直,蛇身缓缓地离开褚如意的脖子,但蛇尾依然搭在她的脖子上,松松地围了一圈。它朝谢辞锦上下扬了一下蛇头,示意谢辞锦扔剑。 在谢辞锦身后,宵烛蛇群一条与一条交缠,逐渐垒砌成高过他的巨蛇模样。巨蛇之身,数不清的宵烛蛇吐着猩红的信子。 谢辞锦头往后微侧,看到身后不远处在黑暗里伺机待发的宵烛蛇群,冷笑了一声。他的右腿后撤,缓缓地伸长握剑的右手。随着他右手一松,剑“咻”地插到了地上。 这一声“咻”的轻响,如同千军万马开战的暗号。宵烛蛇王倏地从褚如意的身上向谢辞锦飞跃,快得如同一道闪电,根本看不见它的身形。与此同时,巨蛇高高垒起,朝谢辞锦砸去,条条都张开了血盆大口! “谢辞锦!” * 随着褚如意声嘶力竭的哭喊,长明灯“啪”地被震得粉碎,倏地蹿起的火苗如同一条巨龙,以山呼海啸之势,在墨色夜空绽放出绚丽夺目的焰光! 好不容易挖出萤石的白途还没来得及高兴,赶紧丢了萤石又给自己罩了几个防护罩。就连远处的春来,都不得不趴下了身体。 谢辞锦本来是胸有成竹地准备对付宵烛蛇王的,这一条火龙却让他猝不及防。他迅速地捏出防身诀,在自己身边竖起冰墙。 尽管火龙仿佛有意识地绕他而行,热浪与耀光却让他什么也看不清。 然而,面对着目不能视、身入灼焰的劣境,谢辞锦却运用灵力,支撑着冰墙,逆火龙而行。 他一步一步,艰难却又坚决地,走到褚如意的身边。 褚如意脸色苍白地倒在地上,不省人事。捆着她的那四条小蛇,早就被烧成了灰。秋风一吹,就散落无踪了。 谢辞锦单膝跪地,把她稳稳地抱了起来。温柔,而又坚决。 春来从山峰猛地冲下来:“刘家!”他还不太会说很长的句子,一个词一个词地往外蹦:“来了!”他说完,就紧闭着双唇,颤抖着看着谢辞锦怀里的褚如意。 这么大的动静,刘家再不来,就是真傻了。 谢辞锦一挥手,霜雾熄灭了火势。 白途赶紧连滚带爬地跑了过来:“挖好了挖好了!快走,快走!”他一边催促,一边也忧虑而又震惊地看着谢辞锦怀里的褚如意。 谢辞锦紧紧地抱着她,感受着她体内空空荡荡——她这一次,用尽了体内所有的灵力。她的左脸上又开始浮现出火红色的裂纹,谢辞锦眸色一暗,衣袖一番,遮住了她的脸。与此同时,谢辞锦握着她的手,将灵力顺着她的手腕源源不断地传入她的体内。 他瞥一眼幽暗的夜色,声音低沉—— “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1章 阴阳相调 褚如意悠悠转醒之时,果不其然又发现自己身处须弥芥子镯里。 与之前不同的事,这一次涂山晗并没有焦急地守着她,而是在一旁跟繁繁对弈。涂山晗见褚如意醒来,也就扫一眼随意道:“你醒啦。繁繁给你端了灵泉,自己去拿了喝啊。” 她话音才落,繁繁就“咻”地一下从椅子上滑下来,跑到了褚如意跟前,担忧地问道:“娘亲,你还好吗?” 褚如意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她的身体就像被谢辞锦一巴掌拍到墙壁上的那次一样,边缘虚化,魂魄像是随时都会散轶。 褚如意迟疑道:“应该……还好吧?” 繁繁的脸上就显露出了深重的哀伤,她就像快要哭出来了一样,先给褚如意端了灵泉来,然后在褚如意喝灵泉的时候,委屈巴巴地看着她坐着,却又不太敢靠近。 “哎呀呀,别这样。她好的很呢。”涂山晗双手抱在胸前,翘着二郎腿,朝她点了点勾人的足尖。 繁繁敏锐地指着褚如意虚化的灵魄边缘,带着哭腔道:“娘亲的灵魄都要散了!” “没事儿,上一回也这样。她命大得很。”涂山晗微微直起身子,盯着褚如意把灵泉喝下去。等褚如意喝下灵泉,她的灵魄边缘就像往回收敛一般,不再显得飘散模糊。 涂山晗松了一口气:“我觉着这须弥芥子镯好像格外喜欢你。但凡你有什么命悬一线的时候,它总要把你的灵魄藏进来。说吧,这一回又遇到什么事啦?” 褚如意劫后余生,语带庆幸地把采萤石的故事说给她们俩听。 “宵烛蛇,啧。”涂山晗有点儿不屑道:“他们最记仇,祖祖辈辈,仇恨延绵不绝。你以后再踏足宵烛蛇的地盘,可要小心点。” “不过,你也挺稀奇。怎么你自个儿被宵烛蛇威胁的时候没这么大的威力,反倒是看到谢辞陷入险境,就威力无边了呢?”涂山晗朝褚如意抛了个媚眼。 褚如意耸耸肩:“此事因我而起,我当然不希望任何人因此丧生。”她又叹了口气:“这一次,我这才算是真的直面死境,幸好没人出事。下一次谢辞再跟我说此行危险的时候,他们我一个人都不会再带了。” “听你说谢辞,可不像是会被小小的宵烛蛇辖制,落于下风的人。”涂山晗虽然没见过谢辞锦,但是褚如意每隔几天就会进须弥芥子镯跟他们聊天。从褚如意口中听到其他三人的频率不低,涂山晗就当自己已经熟识了。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他也没告诉过我他的计划,我总不能寄希望于祈祷他特别厉害,就忘了是自己让他陷入险境的。”褚如意当时是真没多想,这时候冷静下来了,她觉得自己可能在那个时候还是无法保持冷静。 她毕竟只是一个普通人,看着朋友命悬一线的时候,无法保持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气度。 涂山晗摊开手,说道:“那你出去之后跟他说说,他有什么计划,总该提前告诉你。否则,你这种死到临头才会爆发出的强大力量,谁知道能爆发几次?” 涂山晗眉头轻蹙,打量了褚如意一眼,又道:“而且你的力量着实诡异。”她顿了顿,问道:“你知不知道哪怕是你的灵魄,现在也热得像一个火炉?” 褚如意愣了一下,摇了摇头。 一旁的繁繁忙不迭地点头,肯定涂山晗的话:“娘亲,是真的!你好烫好烫,繁繁都不敢靠着你坐。”繁繁越说越委屈。 褚如意抬起自己的胳膊,左右看了看,始终没看出什么区别来。 “没准你真的有心火?”涂山晗若有所思地看着褚如意:“毕竟你这情况我实在是闻所未闻。” 褚如意指了指自己的左胸,惊讶地说道:“真的吗?那心火到底有什么作用?” “不知道。”涂山晗回答得迅速而又坦率,她又神色凝重地看着褚如意:“不过,不管心火有什么作用,你连灵魄都那么滚烫,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你们不是都讲究什么阴阳相调吗?”涂山晗看看褚如意,又看看旁边委屈的小可怜繁繁:“要不……你让繁繁晚上出去,给你补点儿阴气?” 繁繁的眼睛唰地就亮了:“真的吗?繁繁也可以帮上忙嘛?” 褚如意张大了嘴:“这样真的可以吗……?” “繁繁是鬼胎,又是魂魄状态,那不就是万阴之源吗?你现在这么烫,那就是火气太旺。换句话说,就是阳气太旺。让繁繁去晃荡一圈,吸收点月华和阴气来给你降降火,听起来是不是很靠谱?”涂山晗越说越觉得有道理,当即就一拍大腿定下了这个主意。 “晗姐姐,你忘了谢辞能看到繁繁了吗……?”褚如意赶紧提醒道。 “有道理喔……”涂山晗皱起了眉头,看看繁繁,又看看褚如意:“但是他总不能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守着你吧?等他走了,你就把萤石收进须弥芥子镯。我们就以此为信号,如何?” 褚如意一时也不知道这个主意好不好,但繁繁已经蹦跶了起来,高兴地绕着她一边转圈,一边鼓掌。 繁繁那么兴奋,让人不忍责备。褚如意轻叹一声,叮嘱道:“那你要等我把萤石放进来,才能出来喔。” “嗯嗯娘亲,繁繁记住啦!”繁繁认真而乖巧地点头。 涂山晗也高兴了起来,指了指建筑宝器,示意褚如意去看:“我也不知道你们萤石挖了多大一块,但是我们只要一小块就行了。” 褚如意跟着涂山晗走到了建筑宝器里,在正堂的正中央竖着一根玉柱,玉柱上摆放着一幢微缩版的长情庄园。这微缩版的庄园,既是建筑宝器的结构图,也是它的真身。 跟它山石铺的侍者所说的相似,褚如意只要把真实的材料根据这个微缩图形安放好,微缩图形上已有的材料就会完整地投影在扩大版的建筑宝器上。 这意味着,褚如意只需要一块很小的萤石——也许就巴掌那么大小,就能完成构建建筑宝器的要求。 也正是因此,褚如意之前按侍者所言买的青石,还剩了好多块,垒在须弥芥子镯里。褚如意打算去苒椿城的时候,顺手转卖了。 褚如意比划了一下草图,萤石是修炼室的石床,也是卧室的地板。她估摸了一下大概的用料,才点头道:“嗯,我大概知道要多少了。这样也好,剩下的可以给他们分了。萤石不是很贵的么?他们也不算白跑一趟。” 涂山晗摸着建筑模型里萤石所制成的那一块,语带期待地道:“如意啊,我觉得这萤石的床也是可以大一点的,地板,也是可以多铺两块的……你懂我的意思吧?”她风情万种地看了褚如意一眼。 褚如意眨了眨眼,语气诚恳道:“用料要精准。万一草图的主人每一处都有特殊的用心呢?” 涂山晗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沈故君能有什么特殊的用心?算了算了,你赶紧出去吧啊。免得在我这儿着火了,把我家房子都烧没了。” 繁繁一听涂山晗这么说,有点急道:“娘亲,你不要忘了叫繁繁出去帮忙喔!” 褚如意忍住了揉她头的冲动,笑着弯腰跟她保证:“我一定记得。不过繁繁,你在外面的时候,我既看不到你,也听不到你说话。所以你一定要万事小心,千万不要离开我太远,一有危险就回来,明白吗?” 繁繁乖乖地点头,又期盼地看向涂山晗:“晗姨,有什么办法能让娘亲在外面也看到我,听到我说话吗?” “让活着的鬼胎——也就是谢辞,给她开鬼眼。”涂山晗意味深长地看着褚如意道:“不过,这样一来,她看到的就不只是你了哟,繁繁。” 褚如意看着涂山晗别有深意的目光和繁繁期盼无比的脸色,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涂山晗像看着一个不争气的晚辈一样甩甩手,又道:“你这也太不经吓了。到时候你把窗门关得密不透风,就看屋里头燃着的蜡烛。烛火往哪儿飘,繁繁就在哪儿。最好是去买香炷,这样繁繁还能吃点儿香火。” “不过,这也就只能告诉你有鬼魂在,是不是繁繁我也说不好。所以你最好还是求一求谢辞给你开鬼眼。嗨呀,你这是什么表情嘛。算了算了,你也别管那么多。就你现在火烧火燎的,有鬼肯来看你就不错了。甭管是不是繁繁,是鬼都有用。” 褚如意:“……”她艰难地点了点头,算是应了下来。 * 褚如意在自己的身体里醒来时,一转头就看到了坐在旁边的小榻上闭目修炼的谢辞锦。此时已是天光大亮,她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于是小心翼翼地撑起了身子,想要从床上爬起来。 结果,她一坐起来,就看到了自己脚边上用一块黑漆漆的布盖着一团东西。 褚如意掀开布一看,不由懵逼。 布下居然是一块石头!虽然这块石头晶莹剔透,阳光照耀处,绽放着清澈而不刺眼的光芒。但是,它毕竟是一块石头啊! 褚如意正十万脸懵逼着,忽地听到旁边谢辞锦声音低哑地说道:“你醒了。” 褚如意看看石头,又看看谢辞锦:“这石头……” 谢辞锦的目光只是扫了石头一眼,又落在褚如意的脸上,然后才伸手揉了揉太阳穴,微蹙眉道:“是萤石。萤石内涵天地之精华,有助于你恢复。” “哇。”褚如意瞪大了难以置信的眼睛:“我们居然挖了这么大一块!那岂不是赚大发了!?” “刘家追得紧,得离开钰矶城才能脱手。”谢辞锦的目光在褚如意的左脸上停留得比以往更久,他锁着眉,低声问道:“你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2章 火焰裂纹 褚如意微愣,她屏气凝神地感受了一下,迟疑道:“可能,也许,有点热?” 谢辞锦闭了闭眼,沉沉地叹了口气。 外头传来了敲门声,春来的声音嘶哑:“主人?” “诶!我醒了,我没事了!”她说着就掀开被子想下床去开门。只是,她的脚才刚刚沾地,就被谢辞锦的阴影笼罩了。 褚如意困惑地看着谢辞锦。谢辞锦低首看着她:“你现在还不能见人。” “诶?”褚如意疑惑不解。 “主人?”春来又急切地敲门问道。 “她还需静养。”谢辞锦说话的同时,伸出手在掌心凝出了以冰制成的镜子,递到了褚如意面前。 “妈诶!”看到自己左脸上的火焰碎纹,褚如意吓了一大跳。她慌忙地抹上自己的左脸,果然摸到了如裂痕一般的触感。诡异的是,她自己却毫无皮肤开裂的知觉。 褚如意震惊地看看镜子,又看看谢辞锦,声音颤抖着回复门外头的春来:“我还需要静养……先,先不出门了。” 门外的春来似乎噎了一下,尔后才低落地应了一声,转身离去。 褚如意暂时没顾上春来的失落,她不知所措地摸着自己的左脸,苦笑一声:“这不会真的是阴阳失调吧……” 她现在也觉得涂山晗说得法子得试一试了,哪怕是死马当成活马医呢。 谢辞锦听到了她的话,紧锁的眉头蹙得更紧了。尽管他也是鬼胎,但是他毕竟还是人。只不过是阴气更盛,但却远不足以能够有办法调和褚如意体内的暴涨的烈火之气。否则也不会他守了褚如意七天,褚如意脸上的火焰裂纹还是始终消不下去。 如果……他想到那个许久未曾出现的小魂魄。繁繁还在,就好了。 * 毕竟还有繁繁这条路子可以尝试,天无绝人之路。实在不行,就当脸上画纹身了。低落了一会儿的褚如意很快就抛开难过的情绪,认真而好奇地打量起脚边的萤石来。 这一仔细打量,她就发现这块通体透亮的萤石,底座已经变成了如同普通灰石无异的白灰色。而且,这一块白灰色的底座不像是自来就有,而像是在一点一点吞噬萤石剔透的石身。 褚如意惊讶地把萤石的这一面翻给谢辞锦看:“萤石还会变的吗?” 谢辞锦还在想褚如意脸上的火焰裂纹该怎么处理,有些心不在焉地点头道:“嗯。它灵力释放过快,来不及从外界补充对应的灵力,就会变为灰白。” “那是因为我?”褚如意唬了一跳,赶紧爬下床,把萤石搬到了桌子上,然后跳开来,远远地看着它:“那我还是离它远一点吧。别把它的灵气都吸收完了,咱们这一趟,就白担惊受怕了。” 谢辞锦眼皮子都没抬,敷衍地点头,说出口的话却与褚如意在说的事南辕北辙:“你准备一下,我今夜带你去钰矶城外乱葬岗。孤魂野鬼阴气最重,许能调和你体内暴涨的炙热灵力。” 他此时方正色看着褚如意,神色凝重,不容置喙。 “???”褚如意想也没想,以近乎飞扑的姿势抱着桌上的萤石,朝谢辞锦郑重而用力地摇头:“让我把萤石的灵力吸收完吧,吸收完就好了,真的。绝对不用去乱葬岗的,真的。” 她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抱着萤石死不撒手。 开什么玩笑,让她深更半夜去乱葬岗!她真的只是一个会怕鬼的普通人啊啊啊! 谢辞锦瞥了她一眼:“有我在,你怕什么?” 褚如意泫然欲泣地看着他,目光里分明写着“有你在我才更怕啊!”别以为她不知道谢辞锦是鬼胎,那就跟鬼界的唐僧肉没什么两样。之前小鬼怕他,但是乱葬岗啊,那冤死的厉鬼不知道有多少! 她跟着他,那不就是一盘大肉旁边的小配菜,怎么也落不着好吗! 她还是等着繁繁出来吧……只要繁繁出来,往月光底下转那么一圈,没准就能吸收够阴气,给她救个急。 褚如意深吸了一口气,岔开话题道:“要不,我们先分一下萤石?我看就算我把萤石里贮藏的灵力都吸收完了,也未必好的了。不如大家还是手里有钱,先乐呵乐呵吧。这样的话,就算我……也不会做个穷死鬼,你说是吧?” 她露出近乎讨好的笑容,一方面希望谢辞锦忘记自己的反抗,另一方面也确实想要拿到萤石这个媒介。 谢辞锦紧锁的眉头在看着她精神抖擞的模样时,已经缓缓地平复。这么看来,她这一时半会肯定死不了。 “嗯。”谢辞锦于是去搬萤石:“我让白途去切割萤石,你要多少?” 褚如意松开抱着萤石的手,然后举了起来。她右手摊开,左手指了指右手手掌:“手掌那么大,食指那么厚就好了。”除了建筑宝器的用料,她还能留点儿卖钱。 谢辞锦看了一眼她的手掌:“嗯。你待在房中,等我回来。” 褚如意双手交叠放在腹前,显得很听话地点了点头。 谢辞锦走了。褚如意松了一大口气,瞥了眼桌上一团乱糟糟的东西,拿起桌上的杯子灌了口水。 这要是真沦落到去乱葬岗,她得咋办……只能在去完乱葬岗再求谢辞锦开什么“天眼”了。她是真的不想自己能看到乱葬岗的鬼,她是真的怕啊…… 褚如意心里思绪混乱,一没留神杯中的水倾倒在了衣服上。褚如意赶紧低头去处理自己的衣服,这一低头,她才陡然意识到了不对—— 卧槽,衣服是谁帮她换的?? * 等谢辞锦拿着分好的萤石和晚膳回来后,就看到褚如意正一脸见鬼了地模样盯着她的寝衣看。谢辞锦视线下移,落到了她胸口的水渍上,又挪开了视线。 “我请邻居家的小姑娘来给你换的衣服。”谢辞锦声音平淡,一语道破褚如意的纠结。褚如意大松一口气,又紧张道:“那我的脸没吓到小姑娘吧?” “没有,我给你戴了面具。”谢辞锦的目光落在桌上那团乱糟糟的东西上。褚如意也跟着看了过去,难以置信地说道:“这是……” “面具。”谢辞锦平静地解释道:“你脸上的温度过于灼热,它撑过小姑娘替你换衣服,没过多时就化了。” 褚如意心里一咯噔,忐忑地问道:“这面具……贵吗?” “已经从你萤石份额里扣了。”谢辞锦语气没什么变化,他说着拿出了给褚如意的萤石。 褚如意目测了一下,然后伸出手掌比划了比划:“这可比我的手掌大多了呀……差不多都是两个手那么大了。”而且,还是中指那么厚!褚如意抬起头看着谢辞锦。 要是这一次大家都分得丰厚,她当然也不会矫情推却不要。但是如果就她一人独占鳌头,那就算了吧。明眼人都看得明白,谢辞锦才该是那个那大头的人。 “你这里,有春来替你赚的一份。”谢辞锦一眼就看穿了她略微的不安:“妖奴不可存家财。否则,他会被处死。” 褚如意吓了一跳,当即就把萤石挪到了自己的手里,一脸严肃地指天发誓:“不可能,这事绝对不可能。” 谢辞锦深看了她一眼,唇边有淡淡的笑意。褚如意有点儿二丈摸不着头脑,但想了想,也觉得自己有点好笑。方才她的举动,瞅着就跟周扒皮似的。知道的说她担心春来,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见钱眼开呢。 不过,管旁人如何想呢!褚如意拍了拍她手底下的萤石,不太在乎刚刚自己的表现,而是有点儿担忧地问道:“我们从刘家眼皮子底下挖萤石,算不算虎口拔牙呀?这样的话,出萤石是不是很难?” “呵。”谢辞锦冷笑了一声,没把刘家放在眼里:“萤石一年出一块,挖萤石本就各凭本事。刘家没本事,且怨何人?” “而且,刘家势大,也只是在钰矶城。等你脸上的裂纹消了,我们就出发。苒椿城里也不缺收萤石的富户大族。”谢辞锦看着褚如意脸上的火焰裂纹,缓缓道:“我看,乱葬岗的行程……” “明儿没好转再安排!求您!”褚如意哀求地“吼”着抢答道。随意打断别人说话不太好,但是他说的话她真的不想听啊啊啊!她有强烈的好奇心,但是这好奇心始终保持在正常的范围——对她明确知道自己会怕的要死的事,她是从来敬谢不敏的。 谢辞锦的唇边好像又一闪而过一丝笑意。但褚如意无暇捕捉,她生怕谢辞锦固执己见,直接把她拎到乱葬岗去了。就她现在这个武力值为负数的战五渣,谢辞锦想要她的命可能都易如反掌。 好在谢辞锦矜贵地点了一下他的头。褚如意如释重负,温柔地劝道:“多谢你呀。你是不是还没吃晚饭呀?这样对胃不好,快去吃吧。我现在也好了,晚膳我一会儿就吃,你不用一直守着我了,也怪麻烦的。” 她温柔地赶着人。 谢辞锦的表情有点点冷,但褚如意挺直了腰板,温柔而又暗藏着忐忑地等着谢辞锦的回应。他这要是守她一夜,她今儿放不出繁繁来,明儿铁定要去乱葬岗了啊! “嗯。”谢辞锦勉为其难地同意了,他利落地出门,看起来一刻也不想多待。但是,推门而出之时,他的脚步依然顿了一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3章 繁繁出马 褚如意的心一下子就提了上去——她恨不得冲过去帮谢辞锦开门关门。谢辞锦也许隐约感受到了自己突然不受待见的事实,他没有回头,而是声音冷淡地说道:“如果有事,叫我。” 他的手腕微动,褚如意瞬间感受到了自己手腕传来的扯动。她愣了一下,连忙点头,脆生生地应道:“好呀!谢谢你。” 这一声谢,真心实意。 谢辞锦这次才回头看着她:“该说谢的人,是我。”他说罢,也没有看褚如意的神色,径直走出了房间。 褚如意在房间呆滞了一会儿,转念一想,又觉得谢辞锦也没什么好需要谢自己的。当天采萤石的时候,她还不知道自己的爆发是好是坏呢。她想来又有点头疼。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她跟谢辞锦这救来救去的恩情就缠织在一起,怎么也分不清了。 她敲了敲脑袋,“虚情假意”地叹了口气,然后飞快地扒完了晚饭,麻溜地拴上门拉上窗帘。 天色已经很暗了,褚如意便一鼓作气地把萤石扔进了须弥芥子镯里,屏气凝神地看着燃起的烛火,等着繁繁出来。 月夜无风,烛火却忽地向褚如意右侧飘去。褚如意细细地感受,觉着自己右边好像真的有阵阵凉飕飕的风。 褚如意松了一口气,轻声叮嘱道:“繁繁,你不要离开这间房太远。要是待在房间里吸收不了阴气,就待在附近,不要出远门。千万要小心,不要被人,呃,还有鬼看到了。知道吗?” 空气中无人回应,褚如意还是自顾自地说下去:“你要是察觉到有什么危险,就要马上回来。要是没什么事,你就站在左边,让我知道你回来了。如果情况紧急,你就不要管这些事了。等这柱香燃尽,我就去见你们。” 褚如意指了指蜡烛旁插着的一炷香。这柱香的白烟如今也飘向她的右边,晃荡了一瞬,好像是繁繁在点头。 褚如意神色凝重:“那现在,就开始吧。” * 繁繁趴在窗户边上,脑袋穿过窗户纸,探头探脑。但是这个位置照不到月亮,繁繁嘟嘟嘴,决定还是穿墙而出,就贴在墙根下。 然而,她才刚穿墙飘出去,就看到了站在褚如意墙根下的谢辞锦。他因为站在拐角处,刚刚繁繁把头探出去的时候没看到他。 谢辞锦手执长剑站在阴影里,他盯着繁繁的眸光,折射的光芒与冰寒的月光与剑光无异。 繁繁吓了一大跳,咻地一下又缩了回去。 谢辞锦双眉紧蹙,他只是随意挑了离褚如意的房间近的地方思考人生,没想到竟然会看到繁繁。 更令他没想到的是,这个年幼的鬼魂看到他之后,没过多久,居然还敢蹑手蹑脚地穿墙出来,还径直朝他走来。 他是什么时候给了这个小鬼和善的错误印象吗? 谢辞锦没有动,低头看着繁繁贴着墙根,试探着走过来。 繁繁一步一步挪得格外缓慢,但她见谢辞锦一直没有动,心里也渐渐安稳下来。她加快了脚步,蹬蹬地跑到谢辞锦身边,然后抬起头,超级委屈地跟谢辞锦说:“爹爹,娘亲生病了!” 谢辞锦:“……?” * 看到谢辞锦冷漠表情的碎裂,繁繁自以为找到了跟谢辞锦说话的切入口。她可怜巴巴地对着手指,对谢辞锦说道:“娘亲的身体好热好热,繁繁都不敢碰她。” 她说话时,已经带上了哭腔。 “嗯?”谢辞锦皱着眉头,抬头看向褚如意的窗户,还没有从喜当爹的震惊当中回过神来。 繁繁见谢辞锦居然给了反应,再接再厉:“是真的呀爹爹,你摸摸娘亲就知道了……” “我不是你爹。”更不用提去摸褚如意了。谢辞锦蹙眉挥手。 没曾想他话音刚落,繁繁当即就哭了出来:“呜呜呜呜呜呜,爹爹,你不要娘亲,不要繁繁了吗?呜呜呜,你不要……不要繁繁的话也没关系,但是,但是你不要不要娘亲好不好?” 她一边说,一边吧嗒吧嗒地掉眼泪,哭声里夹杂着一万个“不要”。谢辞锦听得头疼,他扶额摇首:“我没有不要你们。” 他说完,自己先愣住了。 繁繁变脸简直比翻书还快,当即就一抹眼睛喜笑颜开道:“我就知道爹爹最好了!” 她说着立刻乖巧地把手背在身后,仰着头对谢辞锦道:“爹爹,繁繁是出来吸收月华和阴气的。等吸收好了,繁繁就可以渡给娘亲了。” 谢辞锦幽幽地看着眼前这个小鬼:“谁教你的?” 繁繁理所当然地说道:“因为月华和阴气超级冷的,繁繁好吸收,但是娘亲不好吸收。不过,繁繁可以渡给娘亲,这样的话,一冷一热,就可以不冷不热了嘛!” 繁繁跟涂山晗和褚如意早就约法三章,涂山晗和建筑宝器的存在,是绝对不能说的。而她的存在,也早有应对之法。 果然,谢辞锦下一瞬就道:“自学成才?还能在她有难时出现……怎的,你一直待在她的身边?” 繁繁歪着脑袋道:“娘亲救下繁繁,繁繁就算一直待在娘亲镯子里的通阴木上,也是会学习的嘛!” “是么?”谢辞锦意味深长地反问。繁繁睁大着无辜地眼睛,疯狂地点头。通阴木上是可以寄生鬼魂的,怎么也说得过去嘛。 谢辞锦深看了繁繁一眼,却意外的没有再追问。 “你待在她身边,也好。”谢辞锦看了褚如意的房间一眼。他这一次对繁繁说话是密音入耳,但是繁繁的声音可不轻。如果褚如意能听得到繁繁,她定然会出来的。但她的房间现在毫无动静,恐怕她也看不到繁繁的存在。 于是,谢辞锦戴上了白途给他的那个面具,不紧不慢地向外走:“这里的月华和阴气都不够,我带你去另一个地方。” “好呀好呀!爹爹要带繁繁去哪儿呀?”繁繁高兴地跟着谢辞锦往外走。她能察觉出谢辞锦没有杀意,而且因为她变成鬼魂之后,见到谢辞锦和褚如意在一起。又因为前几次谢辞锦都没有对她下手,所以她本能地信任谢辞锦。 路过褚如意窗前的谢辞锦,在黑暗中露出了一个耐人寻味的微笑。 * 房间内的褚如意对外面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因为担心繁繁,她破天荒没有沉心修炼。而是坐在烛火前,左手摸着自己的左脸,右手心不在焉地在自制的沙盘上练字。 只是,等她把《黄泉剑法》都写了半篇了,那烛火也没什么动静。要不是怕错过繁繁回来的讯息,褚如意都恨不得加重自己的呼吸,故意让那烛火飘一下了。 然而,等香炷燃尽,那烛火始终没有向左飘过。 褚如意神色一凛,立刻就进入了须弥芥子镯。 * 涂山晗正对着新鲜出炉的萤石顾影自怜呢,褚如意突然出现把她吓了一跳。她腾地一下从萤石上站起来:“你怎么来了,繁繁呢?” 褚如意眉头紧锁,环顾四周,声音焦虑:“繁繁没回来?我跟她约好一炷香的时间的,繁繁不是不守信诺的孩子。” 涂山晗的神色也凝重了起来:“恐怕是你的房间不够吸收月华和阴气,她跑远了。” “那也不该呀。我们还有时间,可以徐徐图之。繁繁也知道这一点,她不用急着去很远的地方。”褚如意只觉得五脏六腑如坠冰窟。如果繁繁真的出事了…… 涂山晗迟疑地看着她:“有件事,我觉得你可能得知道一下……” 她语气奇怪,褚如意疑惑地看着她:“什么事?繁繁跟你说的吗?” 涂山晗悄悄地挪动着脚步,离褚如意远了点。然后她清咳两声,才说道:“繁繁先前回来过,她遇到了谢辞。” “什么!?”褚如意满脸震惊地看着涂山晗。 涂山晗又悄悄地挪了挪步子,再咳了两声:“她……向谢辞求救去了。” * 褚如意从须弥芥子镯出来,拔腿就朝谢辞锦的房间跑。她的举止惊醒了睡在她隔壁的春来,春来迅速地跟着她跑出来,等停下来时,才困惑地低声问道:“主人?” 他第一次看到褚如意脸上的火焰裂纹,心中一惊。褚如意忘了自己脸上的火焰裂纹,只以为是吵醒了春来,便朝他露出了歉意的笑容。但她来不及解释,径直敲响了谢辞锦的门。 无人应声。 褚如意于是朝手腕上的红绳注入灵力,扯动了自己手上的红绳。 让她惊诧的是,谢辞锦很快给予了回应。褚如意毫不迟疑,立刻朝红绳指引的方向跑去。 “谢——”她一看到院门口的身影,就忍不住想要叫他。但好歹想起来如今已是深夜,她把自己的声音深深地压了下去。 她跑到谢辞锦跟前,气喘吁吁地弯腰抵着自己的膝盖,视线在谢辞锦的身边逡巡。但是,她看不见繁繁,这么做也是无济于事。 谢辞锦看了褚如意一眼,又扫了眼她身后的春来,然后不急不缓的转身锁门。他锁门时,还不忘问褚如意:“怎么了?”他清冽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的悦耳。 褚如意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不知道怎么开口。她怔愣地站在原地,抬头看着谢辞锦。谢辞锦面色如玉,在月色照耀之下,显出异常苍白的寒色。 “你没事吧?”看到他苍白的脸色,褚如意心中一惊,脱口而出问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4章 开鬼眼 谢辞锦微微一愣,摇头道:“没事。”他顿了顿,又补充道:“都没事。” 褚如意一听就明白了谢辞锦的话外音。他指的“都没事”,大概也包括了繁繁。褚如意稍松一口气,待她卸下这口气,她第一次感觉到从心脏处传来灼热感。 褚如意一震,才猛地想起来自己左脸上的火焰裂纹。她心底一叹,转身对春来道:“我之前在房里练妆容呢,抱歉吓到你了。” “妆容?”春来茫然而又担忧地注视着她左脸上的火焰裂纹。 褚如意点点头,睁眼说瞎话:“嗯,你要想,明儿我给你也画一个。”拿支朱砂笔对付一下,她还是十拿九稳的。 “别胡闹。”谢辞锦声音不悦,冷扫了春来一眼:“回房。”谢辞锦定睛看过褚如意左脸上的火焰裂纹,她可能是跑来太急了,导致体温上升,就连火焰裂纹也隐约显现出如熔浆暗涌的色调。 褚如意乖巧地点头,她也急着想要回去确认繁繁的安危。春来见她明显心不在焉的模样,默默地跟着她走了一段路,半路上张了张口。然而,春来看着褚如意略显疲惫的神色,终究什么也没有问。 褚如意向春来和谢辞锦辞别。在她关上门后,春来依旧在她门口站了会儿,然后才默默地向谢辞锦行礼,回到自己的房间。 春来站在自己的窗口,静静地看着褚如意的房间。他看到谢辞锦在门口站了会儿,然后转身走到了褚如意的房门前。谢辞锦敲门前,抬首冷冷地瞥了春来一眼。 春来与他四目相对,最终低下头,“啪”地一下关上了窗。 万籁俱寂的夜里,褚如意的房间传来轻轻的开门与关门的声音——谢辞锦被褚如意如愿以偿地放了进去。 春来躺在床上,看着眼前的床帘,一夜无眠。 * 谢辞锦一坐到褚如意的房间,就直接了当地开口道:“伸左手,我让繁繁给你渡气。” 褚如意乖乖地坐下来,伸出左手放在桌上。 “繁繁,你虚握着她的左手,不要碰到她的皮肤。还记得我教你怎么吐纳的吗?把阴气慢慢渡给她,不要太急,否则她承受不住。”谢辞锦好像在对着空气说话。褚如意忍不住看向他面朝的方向。 尽管褚如意什么也看不见,但她明显感受到有一股冰凉的气息顺着她左手中指的指尖,缓慢地沿着她的经脉流入她的心脏。 “这样会对繁繁有什么影响吗?”褚如意感受到源源不断的阴气传入她的四肢百骸,忍不住问道。她本来以为只用渡一点点气息的,没想到这凉气居然如此延绵不绝。 “不会。她今夜吸收了大量的阴气,渡给你对她有益。”谢辞锦语调淡漠,看着她的左脸的眼神却很认真:“火焰裂纹消了。” 褚如意松了一口气,又为谢辞锦的前一句话而心存忐忑。她不安地问道:“你们今晚上……去了哪里?” 她说完,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谢辞锦唇边一闪而过的笑意。谢辞锦以近乎温柔的声音回答道:“乱葬岗。” 褚如意如五雷轰顶。 “卧槽!!繁繁才六七岁,你怎么把她带到那儿去!?早知道你还不如带我去呢!”褚如意低声哀嚎道。 谢辞锦没有正面回应她的哀嚎,而是看着她身边无人处,平静道:“你哭天抢地也无用,这里只有我看得见。” 然而谢辞锦完全不是那种看到别人哭就会心生怜悯动容的人。只有褚如意惨兮兮地道:“繁繁哭了?繁繁乖,别哭别哭,那个破地方我们下次再也不去了!” 但她什么也看不见,根本不知道繁繁到底在哪儿。她心中愧疚,想了想,咬牙道:“谢辞,能不能拜托你,帮我开……鬼眼?这会对你有什么损害吗?” 谢辞锦微诧地抬了抬眼皮子:“不会。不过,开了鬼眼,你能看到的,可就不止繁繁了。” 褚如意的脸色有点儿惨白:“难道……难道不用的时候不能遮住的吗?”她觉着她现在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感受到了浓郁的阴气,可能远远超过了繁繁渡给她的量。 “可以。”谢辞锦点了一下头。褚如意当即就松了一口气,觉得身边的阴气消散无踪:“那就拜托你了!” 她朝谢辞锦郑重地鞠了一躬。 “嗯,坐下来。”谢辞锦应了一声。褚如意依言坐了下来。谢辞锦拿剑划破了自己的手指,将沁出血珠的手指抵在了褚如意的额上。 他的血微冷,手指在额上的触感有几分湿濡。在褚如意恍神之际,谢辞锦在她眉间画了一个竖瞳的图案,轻念一声她听不清的口诀。她只觉眉间一凉,仿佛有什么东西印入了她的身体里。 “开。”谢辞锦再将手指按在她的眉心,注入灵力。褚如意觉得眉心一烧,下一瞬就听到了一个小姑娘委屈的嘟囔声。 “爹爹你怎么能骗娘亲!繁繁超乖的!明明一点都不怕,也根本就没有哭的!” 呆滞地转向繁繁的褚如意:“……???” * 尽管褚如意腹诽谢辞锦的腹切黑,但是她一点儿也不敢表露出来。人在屋檐,不得不低头啊!褚如意小心地跟谢辞锦学了关闭鬼眼的方式,又跟繁繁玩了小半宿,这才把繁繁送入须弥芥子镯,自己则沉入修炼之中。 翌日,褚如意神清气爽地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去找朱砂笔,问春来要不要化妆。 春来看着她光洁的脸庞,脸上便不再有担忧,而是顺从地说道:“主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褚如意连连摆手:“别别别,你要是愿意我做这件事,就说愿意。要说不愿意,就拒绝。” 春来就默默地低下了头。褚如意知道此事来日方长,索性抛开朱砂笔:“那我就不画了,过几天我们就得走了,免得再卸妆了。” 她说罢,就想提剑去训练。 春来看着她将欲离去的背影,鬼使神差地唤道:“主人……” 春来甚少叫住她,褚如意好奇地转过来,笑眯眯地问他:“怎么啦春来?” 春来看她笑靥如花,更是挣扎。但褚如意始终很有耐心地等着他开口,春来良久方从齿缝里憋出两个字来:“没事……” 褚如意有些遗憾,但依旧温和地安慰他:“有事你可以对我说的,没关系,不要怕。不想说也没关系,不要难过。” 春来羞愧地低下头去,摇了摇头。 褚如意便笑着向他告别,等褚如意果真提剑而去,春来才敢抬起头来,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呢喃轻语—— “主人,您……喜欢谢大人吗?” * 褚如意像往常一样训练了一整天。但是有了采萤石的经历,她深刻地认识到砍木桩对实战的帮助微乎其微。最好的训练方式,还是对战。她有些苦恼地坐在木桩旁边休息,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样训练胆量和实战经验。 她这么想着,不由得摸上了自己的眉心。尽管鬼眼的印记消失无踪,但她仿佛还能感受到它的触感。 既然繁繁都不怕,可能乱葬岗没她想得那么可怕?要不,真的去一趟乱葬岗练练胆?但是她会不会被吓破胆啊…… 褚如意站起身来,在木桩旁边烦恼地踱步。 谢辞锦踩着饭点出来,瞥了眼逡巡的褚如意。褚如意毫无所觉,依然沉浸在自己的纠结当中。谢辞锦脸色一黑,冷着脸走了过去。 他的脚步声这一次有点儿大,褚如意被突然惊醒,一下就跟了上去:“谢辞谢辞,乱葬岗……是不是也没那么可怕呀?” 谢辞锦回头看她,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怎么,你也想去?” 褚如意一看到他意味深长的眼神,立刻就不争气地退缩了。说实话,她可能上敢怼天,下敢怼地,唯独不敢的就是见鬼……尤其是那种想想就让人害怕的厉鬼。 褚如意因为自己的想象打了个寒颤,疯狂摇头:“不了不了,我觉得我刚刚都是瞎想的。我就是想知道,哪儿能找到对练?我想提高自己的实战能力。” “哦。”谢辞锦似乎失去了兴趣,随意地点头道:“苒椿城有擂台,你可以去打擂。” 褚如意一喜,立刻问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呀?我正好也要去苒椿城买木材。白花崖豆木、降香木、羽叶檀、悦柏什么的。”她把单子报了一遍 听到白花崖豆木的谢辞锦,脚步略微一滞。等听到褚如意随口报来的其他木料,谢辞锦索性停下了脚步,正色看着她问道:“你知道这些木料有多贵吗?” 褚如意一惊:“难道卖了萤石,再贴上磐石蚺蟒都买不起吗!?” 谢辞锦看着她,怜悯地摇了摇头:“这些木料,总价许要越过一万上品灵石。” 褚如意如同五雷轰顶,心里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天杀的沈故君!!为什么要用这么贵的东西啊啊啊啊!! * 褚如意是如此的心情沉重,以至于她第二天跟白途告别时,心情依然十分的沮丧。这一度让白途受宠若惊,以为她是舍不得自己,恨不得声音哽咽地握着褚如意的手依依惜别。 谢辞锦无情地打破了白途的幻象:“她是穷哭的。” 白途一噎,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白途不信,追着谢辞锦问道:“谢大人,难道您舍不得给如意姑娘花钱吗?您可不能舍不得给如意姑娘花钱,您这样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5章 见鬼 谢辞锦冷眼扫来,白途吓得猛地咳嗽了起来。 但是白途毕竟还是白途啊,他咳完之后,离谢辞锦远远地,小声地把那句话说完了:“会讨不到老婆的。” 谢辞锦耳聪目明,剑直接飞到了白途的额前,明明白白地表达着“闭嘴”两个字。白途吓得高举双手,为求保命般地大声地吼道:“如意姑娘,再会!” 正在跨上骡车的褚如意被白途吼得差点掉下来。她连忙转身,就看到白途远远地站着,像劫后余生一般地拼命朝她挥手。褚如意看看低着头的春来,又看看云淡风轻的谢辞锦,疑惑地又跟白途挥手告别。 这一次,看着白途如此用力地挥手,褚如意也终于从没钱的苦恼中回过神来。白途说着“再会”,但褚如意想来,恐怕十有八九,是不会再见了。 褚如意顿时难过了起来,她跳下骡车,跑到了白途身前。 白途一怔,有点儿不知所措地看着她。 褚如意仰起头,看着这个憨厚的大个头,声音温柔而又伤感:“白途,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她朝白途端端正正地鞠了一躬,待直起身子,才认真地告别。 “白途,再见呀。” * 褚如意跟谢辞锦并排坐在骡车里,跟白途告别和没钱的双重痛苦让她有点儿情绪失落。她一时半会儿沉不下心修炼,索性趴在车窗往外看。 钰矶城街上人来人往,空中亦有人御剑飞行,又或是乘着纸鸢,无人在意这辆破旧的骡车。 褚如意呆呆地盯着空中的修士半晌,想要问谢辞锦为啥非要选骡车这么个缓慢的交通工具。但她转念一想,御剑飞行实在是惹眼。而且谢辞锦一把剑载三个人,估计也够呛。 只是这骡车实在不怎么快,走了老半天,才走到它山石铺边上。褚如意才要叹息一声,就听它山石铺的侍者闲聊道:“听说了吗?禺疆派的宁狰大人在凤鸣榜决战后,直接嘲讽黄栌大人。说如果不是谢辞锦大人失踪,黄栌大人根本当不上这凤鸣榜第一。场上差点儿都闹翻了。” 听到“谢辞锦”三个字,褚如意竖起了耳朵。 “哇哦,宁狰大人这话说得挺狠啊。”右边的侍者啧啧称奇道。 “能不狠吗。”先前的侍者撇撇嘴:“据说,他们都爱慕温女仙。结果宁狰大人输给了黄栌大人,还是当着温女仙的面。可丢了天大的面子了!” 这一下,褚如意跟着右边的侍者一齐发出了“哇哦”的声音。不过她的声音低,也没影响它山石铺门口的侍者闲聊。 “唉,之前谢辞锦大人的名声传得那样响。我还以为这一届凤鸣大会能一睹风采呢。谁知道他突然就失踪了,赤霄派也没人给个说法。”左边的侍者颇为遗憾地说道。 “谁知道呢,就连万仞大长老也没露脸。凤鸣大会轮到钰矶城,要有什么事也肯定不好这个时候爆出来的,那不是丢了赤霄派的面子么。”右边的侍者耸耸肩。 “是啊,不仅万仞大长老没露面,他师弟孤城长老居然也没出来挑起大梁。哪怕孤城长老当初修炼失败,也不至于颓唐成这样吧?”左边的侍者叹了口气。 “卜掌门不也没……”左边的侍者好像又开口说了什么,但骡车却驶出了褚如意能听到的范围。褚如意差不多都要把脑袋伸出车窗外了,最后还是只能遗憾地坐回来。 她没忍住瞧瞧看了谢辞锦一眼,却见谢辞锦漠然地闭着眼,仿佛外界世事都与他无关。 其实,褚如意对谢辞锦的故事也有满腹的好奇心。但她也能深刻地认识到,避免牵扯过深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不要共享秘密。 就像谢辞锦,既没有问她的来历,也没有问她繁繁。 褚如意想到这一点,心里忽地一空——她与所有这些遇到的人,与这个世界,是注定要分离的啊。 这样清醒的认知,让她的唇边勾起了一抹无奈的苦笑,却也让她的眸中一扫之前的失落,慢慢地冷静下来。 人总有七情六欲,难免与遇到的人有所羁绊牵扯。 但她未曾忘记自己最终的目的——离别,本就是她与宝洲大陆,最终的归宿。 褚如意闭上眼,缓缓地沉入了修炼。 * 褚如意是被烤鱼的香味从修炼中勾出来的。她睁开眼,发现骡车已经停在了一片荒地处。春来正在兢兢业业地烤鱼。 谢辞锦则倚靠在树上,双手抱在胸前,平视着眼前的荒地。他听到褚如意下骡车的声音,只眼角余光看了她一眼。 褚如意朝他笑了笑,就好奇地坐到春来身边去:“你这鱼哪儿来的呀?路上还停下来买鱼了吗?” 春来看到她很高兴,脸色微红,朝她露出了腼腆的笑容:“白途的,鱼缸,存鲜鱼。” 褚如意一惊:“就是那种把鱼放进去,然后鱼就能活好久,想吃就捞一条的鱼缸吗?” 春来点点头。 褚如意下意识地看向谢辞锦。她对这样的鱼缸的期许,只在去吃烟云河的鱼时说过。这究竟是白途善解人意,还是谢辞锦有心提过? 她一时心悸,连忙敲了敲脑袋,把乱七八糟的想法扔走,只全神贯注地盯着这条外焦里嫩的鱼:“什么时候能吃呀?咱们带调料了吗?” 万能小厨师春来点着头,从他那如同百宝箱一般的储物袋里,有条不紊地往外拿调料:“主人,您想要吃什么口味的呢?” 褚如意惊叹地看着春来,挑了几样调料,没一会儿就吃上了让她啧啧称叹的鱼。 这样的路途也算日子美妙了。褚如意吃饱喝足,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咱们要不要在附近走一走呀?饭后走一走,活到九十九!”褚如意诚邀谢辞锦和春来。月明星稀,秋风习习,是个能观星赏月的好日子呀。 谢辞锦别有深意地看着她:“你真的要走一走?” 褚如意听他的语气,顿时警铃大作,警惕地问道:“这附近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谢辞锦看了眼褚如意的左侧,又抬头看着褚如意道:“不信?你可以问问繁繁。” 自从跟着谢辞锦去了一趟乱葬岗,繁繁就不再整日窝在须弥芥子镯里了。她出来时就会去触碰褚如意的左手,只要感受到左手异常的冰凉,褚如意就会自己开鬼眼,带着繁繁玩。 褚如意此时也感受到了左手的冰凉,想了想,还是开了鬼眼。 繁繁就站在她的左腿边,乖巧地朝她笑:“娘亲!”她悄悄地躲在褚如意的腿后,又好奇又害怕地看着褚如意手上新买的长明灯。 褚如意看了自己手上拎着的长明灯一眼,连忙把它罩住:“这样你好点了吗?” 繁繁点头,露出了甜甜的笑容:“娘亲真好!” 谢辞锦瞥了她们一眼,说道:“只要在晚上,普通的光亮对她没有任何影响。她也就是有点怕而已。” 一般的鬼魂,都会害怕灯光与烛火。尽管不会因为普通的光亮魂飞魄散,但也会削弱他们的鬼力,所以一般都会绕道走。但繁繁是鬼胎,鬼魂强悍,只要入夜,普通的光亮就对她不构成威胁。 “那我们繁繁就一点一点适应嘛。”褚如意微微撩开灯罩的一角,又笑着作势要去捏繁繁的脸,繁繁高兴地凑了过来。然而她俩也就只能做做样子,褚如意的手会径直穿过繁繁的鬼魂,根本摸不到她的实体。 褚如意倒也不在意,她看了看沉默不语的春来,问谢辞锦道:“繁繁那么可爱,有没有什么短暂能开鬼眼的法术,能让春来也见见她?不用你割手指的那种。反正现在就算开鬼眼,也就只能见到繁繁一个人。” “春来,你想看看繁繁么?她一直夸你是个很好看的小哥哥呢。”褚如意笑着问春来。 春来有些惊讶地看着褚如意,红着脸点头。谢辞锦和褚如意都没有瞒着他,他也知道繁繁的由来和存在,但这三人里,只有他看不到繁繁。而且,他从来也没想过,褚如意愿意把繁繁介绍给他这样一个妖奴。 谢辞锦看了春来一眼,挑眉道:“可以。” 他说罢,拿了张符纸,就着长明灯的火点燃,然后化水为台,盛满符纸的灰烬。尔后,他手沾着灰烬,在春来眉间画了鬼眼的符文。 繁繁激动地在春来面前蹦来蹦去,一直嚷嚷着:“春来哥哥春来哥哥,你看到繁繁了嘛?” 繁繁稚嫩而清脆的声音忽地传入春来耳中,春来一惊,看向声音来源处这个扎着羊角辫可爱的小姑娘。他的眼睛微红,唇边罕见地露出了浅浅的笑容:“看见了。” 春来笑起来时,带着几分妖族的妍媚,可他偏偏又长着一张少年单纯清秀的脸。繁繁特别钟情春来的样貌,兴高采烈地夸他:“春来哥哥,你长得好好看呀!春来哥哥,你的名字好好听呀!” 繁繁又腼腆而热情地看着春来问道:“春来哥哥春来哥哥,繁繁的名字好听嘛?”她问完,眨巴着期待的眼睛,水汪汪地看着春来。 春来点了点头。繁繁立刻就高兴得蹦了三尺——其实也不是蹦的,就是飘高了点。但这个事实并不能抹去繁繁的兴奋:“繁繁的名字是娘亲取的!是枝叶繁茂,克昌克繁的繁,超级好听!” 这是春来第一次听到繁繁叫褚如意“娘亲”,他心里一咯噔,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神容疏离而又悲伤地看着褚如意。 褚如意轻咳一声,跟春来密音入耳地解释道:“我不是繁繁的亲娘,大概是因为我救了她,所以她把我当成了她的娘亲。” 褚如意说完,春来的脸色立刻就回暖了。 谢辞锦瞥了春来和褚如意一眼,冷哼了一声,平静地喊了一声:“繁繁。” 繁繁一个激灵回过头来,条件反射般地挺直了腰板:“诶?” 她乖巧地等着谢辞锦的吩咐。谢辞锦看着她,挑了挑眉。 繁繁有点儿没弄明白,跟谢辞锦大眼瞪小眼。谢辞锦的气压越来越低,繁繁始终二丈摸不着头脑。 但是当晚在谢辞锦手下所受的“摧残”太过印象深刻,以至于繁繁在短暂的诡异沉默之后,主动打破了沉默:“爹爹,您要繁繁做什么事嘛?” 也不知道这句话到底哪里满足了谢辞锦的要求,那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迫感顿时消失得无隐无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6章 乱葬岗 “嗯。”谢辞锦十分平静地应了一声,好像刚刚给繁繁造成压迫的人根本不是他:“你娘亲想问你,这座山有什么问题吗?” 尽管知道谢辞锦是依照繁繁的习惯来称呼,但是先听繁繁叫谢辞锦“爹爹”,再听到“你娘亲”这三个字,褚如意心里总有点儿怪怪的。 繁繁倒是一口回道:“没有呀!这里不是很好玩的么?”她抬头朝山上看了看,顿时露出了明媚的笑容。 褚如意松了口气,连忙点头道:“那我们走吧!饭后走一走,活到九十九呀!” 谢辞锦一边走,一边皱眉道:“你这是在咒我们短命?” 褚如意一噎,无奈道:“九十九对普通人来说已经很长寿了!我也不求长生大道,活到九十九岁就很好啦。” “你为什么不求长生大道?”谢辞锦的眉头锁得更紧。夜风习习,无端增添了无数重阻力。 褚如意有点儿疑惑地看着他:“我为什么要求长生大道?看着自己的亲人、爱人、朋友,一个一个地先自己而死,这样的大道对我来说可没什么意义。”她顿了顿,又反问道:“你呢?你为什么要求长生大道呀?” 谢辞锦蓦地停下了脚步。月色寒凉如水,星辉洒在他的身上,勾勒出他高大挺拔的身影。他幽幽看来的眸,如藏了潭深三千尺:“因为我不信天,也不信命。” 他声音冷冽,过耳如擂鼓,如寒风呼啸,一字一句地砸在人的心底,生生地砸出带血的窟窿。 “天是什么,命是什么呀?”繁繁懵懂地提问,打破了一时的沉默。 天是什么?命是什么? 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是生来如此,理所应当,众人皆如是。是这不能、那不许、凡事皆有不应该。 褚如意却咽下了这些话,只是温和地对繁繁笑道:“没什么天跟命,努力做你想做的事就好啦。” “喔……”繁繁看看谢辞锦,又看看褚如意,有些许的困扰。但她敏感地看出了谢辞锦的低沉,乖巧地没有再继续追问。 褚如意把手放在她的头上,虚拍了拍:“好啦好啦,今儿月明星稀,正是好赏月的时候。这峰不算高,咱们走到小坡顶,就躺在草地上看星星!” 繁繁一时兴奋,又一时困惑。她歪着小脑袋,走在春来的身边,不解地问道:“娘亲,我们就赏星星嘛?不是应该去探险么?” “探险?探什么险?”褚如意脚步未停,只是疑惑地看了繁繁一眼。 繁繁理直气壮地道:“探乱葬岗的险呀!” 褚如意:“……” * 在听到繁繁的回答之后,褚如意下意识地转身就走。只可惜,还没等她走出几米远,谢辞锦就在她身后冷冰冰地提醒道:“整座山都是乱葬岗。你下山,就只有你一人了。” 他话音才落,春来立刻就跟了上去。繁繁犹豫了会儿,也悄悄地往褚如意身边飘。 褚如意顿时有了勇气,挺直腰杆与谢辞锦四目相对。谢辞锦扫了他们三人一眼,冷哼了一声,不紧不慢地说道:“你一个人喂鬼还嫌不够,还要带上一个厨子和一块肉?” 褚如意一噎,“垂头丧气”地又走回了谢辞锦身边。 谢辞锦说的还真没错。繁繁没有自保的能力,那就是一块喷香四溢的大肉,恨不得昭告天下都来咬她一口。至于春来,尽管他本体是白额虎这么厉害的动物,但他现在也就真的只会下厨,顶不了多少战力。而她褚如意……见鬼之后她如果是这三个人里最先倒下的,她大概都会觉得是老天开眼。 如此看来,只能是谢辞锦去哪儿,他们跟去哪儿。褚如意抱着这样的念想,忍不住看了看谢辞锦的衣角——她真的好想就这么攥着他的衣角,死不松手的那种啊! 繁繁悄悄地看着褚如意,有点儿小小的得意:“娘亲,繁繁都不怕呢!你怎么这么怕呀?” 褚如意虚张声势地说道:“每个人都可能有自己怕的事呀!你看白途叔叔那么大块头,他还怕小蜘蛛呢!我就不怕小蜘蛛。” 繁繁想了想,反驳道:“我也不怕小蜘蛛呀。” 褚如意一噎,虚心地问道:“那你怕什么呀?” 繁繁眼神飘忽,最后往褚如意身边挪了挪,偷偷地瞅了谢辞锦一眼。 褚如意爱莫能助地也往后挪了挪——这她就无法反驳繁繁了,因为谢辞锦她也怕呀! 谢辞锦面无表情地说:“你若是无法掩饰自己的恐惧,这恐惧就会成为你致命的弱点,甚至可能会成为你突破时产生的心魔。” “你知道被心魔吞噬是什么模样吗?”他转过头,幽幽地看着褚如意。褚如意一想到他在进阶时自己恨不得掐死自己的模样,立刻就乖觉地高举双手:“我觉得你说的对,非常对。” 然而,她瞅了瞅山顶上依稀可见的蔚蓝色的荧荧鬼火,不由得吞咽一阵,艰难地道:“不过,咱们打个商量好不好?这训练得一步一步来,不能一上来就是乱葬岗呀!” 她一边说,一边目光飘忽。只可惜无论她的目光飘到何处,总有那荧荧鬼火,冷冷地注视着她。她浑身发冷,只觉得长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鉴于她摸不到繁繁的实体,她不由得离谢辞锦近一些,再近一些。 “不是乱葬岗,何处去找流离失所的鬼魂?”谢辞锦不紧不慢地走上山顶。那些漂浮的鬼火见到他们一行人,先是迅疾地扑来,却又在接近他们的时刻敏捷地停下,装作若无其事地在谢辞锦三尺远的地方观望。 谢辞锦无动于衷地按照他既定的路线前行,根本不管路上会遇到多少鬼火,踩到多少暴露在外的尸骸。 褚如意心底有个小人在尖声惊叫,她恨不得闭上眼睛,忘记脚下一深一浅的,到底是踩到了石头,还是踩到了骨头。她紧紧地跟着谢辞锦,一步也不肯落后。 倒是春来和繁繁,一个跟谢辞锦有如出一辙的漠然,另一个则像是遇到了什么好玩的玩具一般。繁繁嗷嗷叫着去扑那些鬼火,有的鬼火躲得快,倏地就闪开了。但也有那些微弱的鬼火躲闪不及,就被繁繁一把抓在手中。 “娘亲娘亲,快看!”繁繁兴高采烈地要把自己的战利品拖给褚如意看。褚如意浑身一抖,手脚发软地遮着自己的眼睛,慌乱地挥手:“让谢辞看,我太怕了。”她的声音都有点儿发颤。 谢辞锦看了褚如意一眼,目光这才落到繁繁的手上:“太小了。” 繁繁失落地“喔”了一声,然后张口把鬼火吞了下去。在她吞鬼火的那一瞬间,谢辞锦径直在褚如意眼前树了一道冰墙。只不过褚如意因为遮着眼睛,并没有看到。等她放下手时,冰墙已经化为水雾,繁繁也正乖巧地站在一旁关切地看着她。 “怎么忽然这么湿漉漉的,果然是夜深露重呀。你看,免得我们生病,我觉得我们还是下山比较好。”褚如意苦口婆心地劝谢辞锦。 目睹了一切的春来不动声色地看了谢辞锦一眼,又低下了头去。 “你开了鬼眼,也只看到了鬼火,并未见鬼,有何可怕?”谢辞锦看着她惨白的小脸,撇过眼去。 “鬼火不是尸骸暴露在空气中形成的吗?在这儿,有尸骸,不就意味着有鬼吗?乱葬岗里难道不大都是冤死的厉鬼吗?”褚如意都快要哭了——越上山,鬼火就越发的大,也越发的多。 她不怕像繁繁这样的鬼魂,但是并不意味着她哪个鬼都不怕啊!以前她连鬼片都不敢看,看个预告都得用手捂着眼睛从指缝里看。更不用说让她在这个诡异的世界里,直接面对真实的厉鬼了。 “确然如此,但见到鬼火与见到鬼魂并非一码事。人死后,执念了却,则会有鬼修渡其过冥河,入冥界。若是执念未了,则会变为孤魂野鬼。” “孤魂野鬼利用鬼气,可以形成并操纵鬼火。其实大多数时候,鬼火也就是指示亡人尸首藏在何处罢了。这些孤魂野鬼担心遇上法力高强者,大多只会操纵鬼火,而并不现身。”谢辞锦见她实在害怕,眉头蹙起又舒平,细细地跟她解释。 “真的不会现身吗?”褚如意期待地看着谢辞锦,想等一个肯定答案。 谢辞锦毫不迟疑地点头:“不会——” “嗷!!!!有鬼啊!!!” * 谢辞锦话音未落,就听褚如意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声。与此同时,一个黑影倏地扑到了他的怀里。 她的声音惊起暗夜林中的乌鸦,黑压压地飞起了一片。伴随着这片黑云的扑腾,谢辞锦僵硬地张开手,眼睛却不敢低头看一眼怀中的人。 “呜呜呜呜呜呜谢辞真的有鬼啊呜呜呜呜呜”褚如意吓得在他怀里声音哽咽,控诉实情跟他说得一点都不一样。 她发髻间散发着淡淡的皂角香味,浑身软绵轻颤,呜咽声显得可怜而又可爱。这不像是那个性子执拗冲下河救人的小姑娘,也不像是为救春来甘愿俯首的小姑娘。 谢辞锦从心底涌出一声低慨。但这一声叹息尚未浮在唇边,褚如意就已经回过神来。她抹了一把眼泪,退了几步,从他怀中走出来。只是,她心有余悸,另一只手还下意识地攥着他的衣袖。 谢辞锦的怀中一空,心里好像也跟着空了一瞬。他的目光顺着褚如意的手,落在她攥着他袖子的手上。尔后,他抬起头,低声对她道:“有我在,不用怕了。”声音里,含着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如水的缱绻。 谢辞锦说罢,隔着褚如意的袖子,反手握住她的手腕,带着她缓缓地转过身去——事实上,在褚如意扑上来的同一顺,他腰间的剑已出鞘,抵在了身后那个孤魂野鬼的眉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7章 合二为一 等谢辞锦转过身去,褚如意莫名地生出底气来。她这时才敢仔细地打量这个孤魂野鬼——她长发披散,双目圆瞪,枯瘦如柴,令人望而生怖。 褚如意打了个寒颤。春来站在她的身边,身体微侧,把她护在身后。繁繁则呆呆地站着,目不转睛地看着面前的女鬼。这女鬼被谢辞锦的凌厉剑势所骇,停在了原地。 谢辞锦的声音跟他的剑势一样凌厉:“所来何事?” 女鬼没有说话,她的目光在谢辞锦等人身上逡巡一阵,最终落到了繁繁身上。 感受到女鬼的目光,褚如意立刻松开了谢辞锦的衣袖,下意识地把繁繁护在了身后。为了让她看起来更强大一点,褚如意梗直了脖子,努力扼制自己的颤抖。 繁繁却好奇地从褚如意身后露出了小脑袋,直直地看着女鬼。她看了半晌,疑惑地问道:“你认识我?” 女鬼闻言一颤,却只是直愣愣地看着繁繁。褚如意连忙朝繁繁招手:“繁繁,快到我身后来,不可以陌生人……鬼说话知道吗!” 繁繁吐了吐舌头,缩回了褚如意身后。 女鬼在此时方缓缓开了口:“繁……繁?”她声音嘶哑,就好像声嘶力竭过后喊破了嗓子那样难听。她又低声重复了一遍:“繁繁……” 繁繁可喜欢跟别人炫耀自己的名字了,听女鬼叫了两遍,一时没忍住,缩在褚如意身后就高兴地说道:“是呀,是娘亲给我取的名字!枝叶繁茂的繁,克昌克繁的繁!” 褚如意被繁繁这么一打岔,一时都忘记了害怕。她左手扶额,满脸无可奈何。 谢辞锦罕见地回首瞥了眼繁繁,又扫了眼面前的女鬼。尔后,他一言不发地收回了悬在女鬼眉心的剑。 “她很好。”谢辞锦突兀地说道。 褚如意一时没反应过来,疑惑地看着他。女鬼好似听懂了他的话,哭丧着道:“她很好……?她死了啊!”她的声音满是悲怆,听在人耳中,尽是令人胆战心惊的凄厉。 “死了也比活着好。”谢辞锦冷漠无情地回复道,但他周身不再有先前的杀气,似乎笃定面前的女鬼不会伤害他们。 繁繁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在说自己,于是困惑地问道:“是在说我死了吗?但是死了有什么关系嘛,死了才可以看到娘亲呀!” 繁繁的语气过于的平常,以至于众人齐齐看向繁繁。女鬼更是露出了似哭似笑的神情往前走了两步。褚如意吓得赶紧护着繁繁后退,还“坚强”地摆出一个看似很威武的眼神来。 “你不要乱来啊,我们很厉害的!”褚如意虚张声势地警告道。她有点心虚地看着谢辞锦,不知道扯虎皮做大旗管不管用。 谢辞锦配合地点了一下头。 褚如意当下就松了一口气。只可惜,她这口气可能松得太明显了,以至于女鬼立刻就看向了褚如意,缓缓地抬起了手指着她:“你……” 褚如意被她这么一指,立刻就竖起了寒毛,吓得真的跳了起来。与此同时,没等女鬼把话说完,繁繁和春来立刻都站了出来。 繁繁尤其紧张,她挺直小胸脯道:“你不许吓我娘亲!”繁繁大概觉得自己人微言轻,立刻补充道:“我爹爹超级厉害的!他会打你的!” 女鬼于是看了眼面无表情的谢辞锦,放下了手。 褚如意不由自主地捋了捋自己的胸口,她开始觉得这女鬼有几分诡异了。她其实相信谢辞锦所说,有他在,一般的鬼不都躲得远远的,连鬼火都不愿意靠近。为什么这个女鬼胆儿这么大? 而且,谢辞锦居然没有展露出锋芒毕露的杀气来。他难道跟这个女鬼是旧识? 褚如意忍不住看看谢辞锦,又看看那个女鬼。从女鬼枯瘦到凹陷的脸上,她看不出丝毫与谢辞锦相似的地方。 与此同时,谢辞锦密音入耳的声音在她的耳内响起:“她是叶招娣。” 叶招娣。这三个字如同惊雷在褚如意脑海里炸响——叶招娣,她是繁繁的娘亲!褚如意没有怀疑谢辞锦的判断,她只觉得震惊。 如今距离叶招娣身死,已经过了七八年有余。可她迟迟不愿投胎,而是枯等在这乱葬岗里。如果不是今日的偶然,叶招娣可能等上几度轮回,也等不来与女儿相见的一面。 褚如意迟疑地唤道:“繁繁……” 繁繁脆生生地应道:“诶!娘亲怎么啦?”她看着褚如意,眼中满是信赖和孺慕。 褚如意抬头看了看叶招娣的魂魄,却见她缓慢地摇了摇头,目光悲凉而又哀伤。 褚如意咽下了到嘴边的话,而是笑着虚摸了摸繁繁的头:“我要谢谢繁繁努力保护我呀!不过,对面这个……阿姨……”褚如意艰难地吐露出这个称呼:“她不是坏人呢。她很喜欢繁繁,你要去跟她交个朋友吗?” “真的嘛?”繁繁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叶招娣。叶招娣无声地点了点头,若她有实体,褚如意或许能从她的眼角看到闪烁的泪花。 繁繁并不惧怕看起来吓人的叶招娣。她蹬蹬地跑过去,在叶招娣面前站好,乖乖地向她鞠躬,然后才抬头说道:“姨姨,你不吓唬我娘亲的话,我们就是好朋友啦!我叫繁繁,你叫什么呀?” 叶招娣没有说话,只是蹲下身子,与繁繁视线齐平。然后,叶招娣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她的手抚摸到了繁繁的绒毛,惹得繁繁咯咯地笑了起来。叶招娣的脸上,也浮现出一个不知是悲伤还是喜悦的笑容。 繁繁大概觉得这个表情是悲伤,她于是也学着叶招娣的模样,伸手去摸叶招娣的头,安慰她道:“姨姨不要难过呀。你以后可以跟着繁繁玩嘛。娘亲和春来哥哥可好啦。爹爹可厉害啦!” 叶招娣双手掩面,发出了挣扎的,低沉的悲鸣。 她不是鬼胎,无法像繁繁那样来去自由。更何况,她仅凭一腔执念,已经在这个世界贪了太多太多的时光了。 今日一见,即是永别。 叶招娣终于放开自己的手,怔怔地看着繁繁,像是要把她的每一根头发丝都刻在自己的心里。然后,她才转向谢辞锦和褚如意,俯身磕了三个头。 在这静谧无声的夜里,叶招娣磕的头也悄无声息。可褚如意却只觉如重鼓,一下,又一下,沉重地敲在她的心底,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褚如意别过脸去,悄悄地抹去了眼角的泪。 谢辞锦脸上的神色丝毫未变,他静默地看着叶招娣嗑完了三个头,然后才开口道:“你要想跟在她身边,也可。” 叶招娣浑身一震,诧异地抬头看着谢辞锦,目光里有人尽皆知的渴望。 褚如意也顿觉有希望,期待地看着谢辞锦。然而,谢辞锦大概是对叶招娣密音入耳,褚如意只能看到叶招娣的神色从渴望变为了坚定,却不知道谢辞锦到底跟叶招娣说了什么。 叶招娣缓缓地站起身,她定定地看着褚如意:“多谢您。”褚如意慌忙摆手,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幽蓝色的火焰从叶招娣的脚边燃起。 褚如意下意识地提醒道:“诶!你快挪个地方,你脚边好像有火。” 叶招娣站在原地,摇了摇头。幽蓝色的火焰攀附着叶招娣的小腿,然后,一点一点地向上燃烧,吞噬叶招娣的身体。 繁繁吓了一跳,连忙跳开几步,疑惑不解地看着叶招娣,担忧地问道:“姨姨你怎么了呀?” 叶招娣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声音干涩地对她说道:“繁繁,你娘亲很爱你。很爱,很爱你。” 繁繁茫然地点头,理所当然地说道:“我娘亲当然爱我啦。但是姨姨,你怎么了呀?你赶紧动一动呀,这火看起来怪怪的——你好像要消失了!” 随着繁繁的这番话,褚如意发现正如繁繁所说,叶招娣与其说是被幽蓝色的鬼火吞噬,不如说是一点点化为了鬼火的一部分。她震惊地看着谢辞锦,希望能从他那儿得到点指示。 “繁繁。”如褚如意所愿,谢辞锦终于开口道:“握着她的手,按我跟你说的来做。” 繁繁不疑有他,伸手去握叶招娣的手。 叶招娣的视线顺着她们紧握的手,一直移到繁繁的脸上。她痴痴地看着繁繁的脸,声音透着说不尽的悲与欢:“繁繁,娘亲会永远,永远,陪在你身边……” 她的声音很轻,随着幽蓝色的火焰一窜,随同她整个人一起,好像都消融在了鬼火之中。 繁繁眼睁睁地看着叶招娣化为了鬼火,她的手一空,而这一簇鬼火则顺着她伸出去的手,缓缓地流淌入她的身体里。 这一次流淌进来的鬼火,不像是之前繁繁之前吞噬来增加鬼力的鬼火。它好像一股温暖的涓涓细流,缓缓地顺着她的四肢百骸,流淌入她的心脏处。 哪怕繁繁压根不会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却莫名地觉得心脏那儿像是被温热的液体包裹了一般,有似曾相识的温暖,令她无比的安心。 繁繁下意识地捂着自己的胸口,她的脑海里第一次涌出难过和温暖交织的复杂情绪。繁繁不知该如何是好,便转身跑到了褚如意身边,对褚如意伸出手,茫然地说道:“娘亲,姨姨消失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8章 风雪阻路 听到繁繁茫然而又有些哀伤的问话,褚如意一时失语,不知所措地看着谢辞锦。她不知该如何解释这一切,她甚至都不知道叶招娣到底是魂飞魄散,还是以另一种方式永远地陪在繁繁身边。 谢辞锦与褚如意对视一眼,对褚如意密音入耳道:“叶招娣的魂魄……”他看了眼褚如意略显迷茫的神情,言简意赅地解释道:“叶招娣放弃了投胎。以后繁繁如果遇到危险,叶招娣的鬼力会替她挡下一次魂飞魄散的死劫。” 谢辞锦又看了繁繁一眼,眉头微蹙地继续对褚如意密音入耳道:“你跟繁繁解释。” 褚如意张了张口,又闭了闭眼,这才收拾了心情,蹲下身平视着繁繁,虚握繁繁的手,温柔地道:“姨姨没有消失。” 然后,褚如意指了指繁繁的心口:“她一直在繁繁心里。以后繁繁遇到了危险,她就会出来帮你。” “不过,繁繁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因为姨姨只会出现一次。”褚如意认真地叮嘱道。繁繁其实对叶招娣印象不深,但见褚如意神色凝重,她也很乖巧地地点头应下。 褚如意便爱怜地虚揉她的脑袋,站起身环视了一圈依旧燃着荧荧鬼火的乱葬岗。她的心里五味杂陈,一面仍旧怕得紧,可另一面又满是慨然同情。 这些对人间流连忘返的厉鬼之中,除了大奸大恶之人,想来也有像叶招娣一样,一个执念,守生生世世的可怜人吧。 “不怕了?”谢辞锦的声音忽地在她耳边响起。他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清冽,好像刚刚发生的所有的事,对他都没有产生任何影响。 褚如意抬头盯着谢辞锦,“恶狠狠”地道:“还怕!”然后她斗起胆子攥紧了谢辞锦的袖子:“该!下!山!了!”她一字一句,每一个字的音节都咬得特别重。不论是因为叶招娣,还是因为潜藏在夜色里的其他厉鬼,她一刻都不想再待了。 谢辞锦看了眼她的手——微微的颤抖暴露了她有些魂不守舍的心绪。他稍微抬起头,就看到褚如意微颤的睫毛,扑闪扑闪的,好似沾染了夜里的露珠。 “好。”谢辞锦难得既未嘲讽,也未反驳,而是干脆地应了下来。褚如意一愣,松开手,有些怔愣地看着谢辞锦。 冰凉的月色与星辉照耀着满山的苍凉,也照耀着谢辞锦眼底的光亮,折射出褚如意模糊的身影。 “走。”谢辞锦移开了视线,径直往山下走去。“哦哦。”褚如意只有一瞬的慌乱,立刻就招呼春来跟繁繁跟了上去。 管他谢辞锦在想什么呢,赶紧离开乱葬岗才是正事! * 在山脚胡乱歇下的这一夜,褚如意既无法沉入修炼,也无法安眠,更不敢进入须弥芥子镯。她半梦半醒间,都是逼仄低矮的土胚房。她缩在房间的角落里,惊恐地看着紧闭的窗帘上晃动的影子。她听到尖叫、狂笑与怒吼,从四面八方涌入她的耳朵里。 “褚如意?”在这些令人惊恐的吵闹声中,有个声音突刺而来。这个声音清冽而又焦急,如此与众不同:“醒醒,褚如意?”这个声音,冥冥之中在召唤她脱离困苦,前往清明灼烁之地。 褚如意睡眼惺忪地睁开眼,低声喃喃地问道:“嘉平?” 那声音陡然一顿,再响起来时,冰冷的声音里藏了几分咬牙切齿:“褚如意,睁开眼,看看我到底是谁。” 褚如意迟缓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然后脱口而出道:“哎呀谢辞!” 大约是远离钰矶城,谢辞锦便卸下了面具,露出了他的真容。他眉目舒朗,长身玉立,正可谓“风姿特秀,萧萧肃肃,爽朗清举,龙章凤姿,天质自然”。 只不过,谢辞锦现在的表情冷得差不多能掉渣,看着褚如意的眼神如刀。褚如意来不及感慨他的丰神俊秀,而是打了个寒颤,迅速清醒地爬了起来。 她严肃地对谢辞锦解释道:“我刚刚做噩梦了。” 谢辞锦对她眼神里小小的讨好视而不见,他抿了抿唇,还是沉声问道:“嘉平是谁?” 褚如意眨了眨眼,她觉着自己朦朦胧胧地弄明白了谢辞锦到底在介意什么,但又好像实则没怎么明白。但她依然诚恳地说道:“是我的好朋友,一个女孩子。” 谢辞锦板着脸转身离开,只丢下一句话:“洗漱,上路。”只不过,褚如意敏锐地感觉到谢辞锦至少没有刚刚那么紧绷了。 她松了口气,朝一旁默默看着的春来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早呀春来。” “主人。”春来轻声地回应了一句。他的脸色显得有几分苍白,褚如意关切地问道:“你的脸色怎么惨白惨白的,是不是着凉了?身体不舒服吗?要不要到下一个镇子上去买点药呀?” 春来摇了摇头,再一次陷入了沉默。褚如意无法,只好百般叮嘱道:“有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知道了吗?”她等来春来的颔首,这才手脚麻利地洗漱,然后利索地爬上了骡车。 * 他们前行了几里地,便遇上了骤临的风雪。可怜的小骡子一路抗风抗雨,终于还是在暴风雪里冻得四肢发软,嗷嗷地乱转。他们只好在路过的一个小村落里稍作停留,寄居几日。 这个村落不大,村民耳闻过修士的名声,却从未见过活的修士。 谢辞锦用术法替褚如意等人扫清了前行的路,又在褚如意强烈的要求下,顺手救了扒拉在树干上差点就要被暴风雪卷走的孩童。仅仅是这些谢辞锦压根没放在心上的事,就让这些村民把他当做了神祗。 还不等谢辞锦开口,村长就替他们清出了三间青瓦房。谢辞锦跟褚如意去把救下来的孩子送回家时,孩童的父母感恩戴德,恨不得把自家所有的好东西都献给谢辞锦。 其实这些好东西,也不过就是几块腊肉,一点儿酱菜。谢辞锦面无表情,眼皮子都没抬,皆是褚如意一一笑着推过。 她和谢辞锦回到房中时,春来已经做好了一桌酒菜,等着他们回来。 褚如意味同嚼蜡地吃着饭,担忧地问道:“之前在钰矶城的时候,还是秋高气爽的天气,我都忘了已经是寒冬腊月了。怎么一临近荏湫山,就有这么大的风雪呀。” “这风雪也算大?”谢辞锦见惯了风雪,不甚在意地说道。其实,如果只是他一人上路,这样的风雪只是小事。只是有了褚如意和春来,就无法这般冒险了。 褚如意咋舌道:“这都不算大的话,什么样的风雪才算大?” “寒霖山的深雪终年不化,不论春夏秋冬,每月都有比这大上数倍的暴风雪。人立于其中,睁眼即会雪盲。”谢辞锦缓缓地说完,夹了一块肉,在口中细嚼慢咽。 褚如意仔细想了想,在心里比划了一下寒霖山的地理位置,恍然大悟地说道:“赤霄派就在寒霖山附近对吧?那你练剑难道是在寒霖山上吗?” “嗯。”谢辞锦短促地应了一声。 褚如意惊愕地看着他,半晌才喃喃道:“果然是严师出高徒啊。” 她这一句话也只是随口呢喃,谢辞锦拿着筷子的手却倏忽一顿。他好像失去了用餐的兴趣,索性放下了筷子。 春来默默地看了谢辞锦一眼,又去看褚如意。褚如意这时还沉浸在自己的想象里,没有发现谢辞锦的异样。她自顾地说道:“寒霖山终年风雪,珟鎏山四季为秋。荏湫山这么看来,大概是四季分明的地方了,也不知道狩山是什么模样。” 谢辞锦眉头一蹙,声音里有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我从未去过狩山。” 褚如意惊讶地看着他:“可是你不是说你师祖在狩山吗?”她说完,就觉得不太对。万一谢辞锦正是因为青霜在狩山,所以才从来不去狩山的呢?她虽然一时半会想不明白,但立刻就道:“正好我们都没去过,到时候一起去呀。” 她说时也未及多想,刚说完,就听春来忽地道:“主人,奴……我去过。” 褚如意不喜欢听见他自称为“奴”,春来便堪堪改了口。褚如意困惑地看着春来:“狩山跟钰矶城那么远,你怎么会去过狩山?” 她此时才又想到春来说不准五十多岁了,一时哑然。毕竟,五十年的时光里呢,从哪里走到哪里都不稀奇。 春来的脸色有些惨白,又泛着铁青,像是回想起了过往惨痛的经历。还没等春来开口,褚如意看着他的脸色,忽地明白了过来。 狩山甚少在他们日常中提起,她差点就忘了,当初的行脚商大哥提过的,狩山下的獵城买卖妖兽!说不得春来就是从狩山被抓,在獵城被卖的! 褚如意恨不得拍自己一个耳刮子,连忙正色地扯开话题:“人……和妖都可行千里路,去过哪儿都不稀奇。你既然去过狩山,那儿是什么季节呢?” 春来看着她脸色中略带的急色,脸色渐渐舒缓下来。春来努力地回忆没有与束缚和鞭打相关的狩山,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多雨,长夏。” “希望我们赶到狩山的时候,是个好季节。”褚如意诚心实意地祈祷。但转念一想,好像自己也不是非要赶到狩山。 褚如意从脑海里把建筑宝器的单子扒拉出来回想了一遍,果然,除了息壤不知道去哪儿挖,剩下的都是在苒椿城就能买齐的木料。 褚如意下意识地看向谢辞锦。谢辞锦的目光落在窗户的棉帘上,心事重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褚如意忍不住问道:“谢辞,你知道息壤在哪里吗?它……在狩山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9章 木马幻马 谢辞锦闻言,目光锐利地看着褚如意:“你也要找息壤?” 谢辞锦的一个“也”字,让褚如意两眼发亮:“哎呀呀,你也要找吗?”因为跟谢辞锦有了同一个目标,她便放心地嘟囔道:“真的,我都不知道为什么非要让我买土。这息壤有什么特殊的嘛?难道是种花种草特别肥沃?” 褚如意是真不知道息壤用来干嘛的。建筑宝器的蓝图上只有一幢房子,也不知道息壤要放在哪里。 谢辞锦见她神色不似作伪,略想了想,还是解释道:“息壤遇水,可自生无限。它肥沃滋生,可育奇花异草。也可……” 谢辞锦停顿了一会儿,忽地移开了视线,避开了褚如意的目光:“锻造刀剑。” 褚如意若有所思地说道:“所以,你找息壤是为了锻造刀剑吗?” 谢辞锦颔首道:“于剑刃涂抹息壤,可以让剑刃硬度在淬火后更高。涂抹于剑背,能强化剑背的韧性,使刀剑可变形而不断。” “哇喔。那可真是个好东西。”褚如意慨然一番,又苦恼地托着下巴,无奈地嘟囔道:“这么好的宝贝,肯定又很难得了。是不是又有什么奇奇怪怪的妖兽守护它呀?” “自然。”谢辞锦这一次并不想要褚如意跟随,他的语气便重了几分:“上古有大椿,湫渊生离焚。大椿是与宝洲同寿的树妖,息壤就是大椿生长的土壤。” “那湫渊跟离焚呢?”褚如意疑惑地把这句诗又默念了一遍,问道。 “大椿生长之处,在荏湫山的深处。湫渊是围住大椿的一段水,将大椿所生之处圈为孤岛。湫渊生毒障,离焚不可越。离焚是守护湫渊的神兽,它会吞噬一切闯入湫渊的人和妖。所以,湫渊渊底,皆是累累尸骨。”谢辞锦声音沉重,将荏湫山之行说得无比凶险。 褚如意第一个反应却是失望地说道:“原来息壤在荏湫山啊。”她脱口而出,接触到谢辞锦的目光时,才惊醒一般地连忙继续问道:“你看,我们挖萤石还能找到方法,挖息壤难道没有方法吗?” 谢辞锦目光沉沉:“据说离焚极怕火。但是这方法流传至今,却从未有修士打败过离焚。离大椿最近的修士,引开了离焚兽,却死在了湫渊中的毒障里。” 褚如意打了个寒颤:“这息壤这么吸引人吗?” 谢辞锦缓缓地摇首:“除了少数求绝世之剑或者宝器的修士,极少有人是冲着息壤去的。他们想要的,是传说中与宝洲同寿的大椿。据称,食大椿一叶,可敌清修十年。砍大椿为枕,可保永世无疾。” “这也能信?!”褚如意脱口而出道。哪怕她来到宝洲已经一年多,她对这种听起来神神叨叨的事,还有本能的怀疑。 “有何不能?”谢辞锦语气淡漠:“这世上离奇之事众多,有这样的机缘捷径,自就有人信。” “那你也想要去摘叶子,砍树吗?”褚如意感觉他的语气好像不是憧憬,更有种淡淡的嘲讽。 谢辞锦看她一眼,反问道:“有用?” “啊?”褚如意略带茫然地看着他。 “修为再高,无技艺,无武力,与修为一半的实力也使不出。突破之时,稍有不慎,就是经脉寸断,沦为旁人的鼎炉。至于无病无灾,人若是死了,无病无灾有何用?”谢辞锦冷冷地说道。 褚如意想了一会儿,觉得谢辞锦说得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但是她又怎么都觉得哪里怪怪的。直到谢辞锦出门前,她才恍然大悟地在他身后道:“可是你可以有与修为相称的实力呀!” 然而,谢辞锦头也不回地推门而出,对褚如意的话置若罔闻。 * 自那一日聊起息壤之后,谢辞锦就开始深居简出。有时候连饭也不跟褚如意和春来一块儿用,任由褚如意把饭送到他门口。 褚如意百思不得其解,在去见涂山晗时,还苦恼地提了一句。 涂山晗翘着纤纤玉足,手里头翻着褚如意上次给她带来的新话本子,散漫地听褚如意说完,漫不经心地道:“我估摸着,是他亲近之人因此遭过难吧。” “他亲近之人?”褚如意这时才发觉自己对谢辞锦了解得其实很少,算下来,也不过知道他师父是赤霄派大长老万仞,师祖是青霜。 繁繁在一旁抱着小木马,言辞凿凿地回答道:“繁繁觉得,爹爹的亲近之人只有娘亲呀!” 涂山晗抚掌哈哈大笑,朝一脸尴尬的褚如意抛了个媚眼:“啧啧,还跟我这儿抵赖呢。繁繁都同我说了,带你上乱葬岗那天,谢辞对你可比对繁繁温柔多了。” 褚如意扶额:“不不不,哪怕我……我也没遇到什么经脉寸断的糟心事啊。” 涂山晗这时也好奇起来,她换了条腿翘着,手托着腮,若有所思地说道:“喔,我想想……” “他是万仞的弟子,却叫青霜师祖。”涂山晗蹙起好看的眉尖,看起来有点苦恼:“万仞我不太熟,青霜我倒是知道一点儿。沈故君很敬重青霜,说她虽然生于赤霄派,却堪为铄金派的掌门人。” “但是青霜只收过一个女弟子,叫什么……”涂山晗有点想不起来了:“沈故君就提过一次她的全名,后来都是阿姝、阿姝地叫。” 褚如意登时觉得有点乱:“等等,你们的关系把我弄懵了。沈故君到底是跟谁一辈的呀?他叫青霜的女弟子,感觉像是在叫比他小一辈的妹妹。但是你提起他对青霜的态度,又说是敬重。” 涂山晗咯咯地笑了起来:“他们人修把师徒辈分看得可重了,高低难越。哪像我们妖族,惯来自在。” “青霜是赤霄派前掌门青隐的幼妹,她年纪跟万仞相仿,但是辈分比万仞大。沈故君跟万仞辈分相同,换言之,他们比青霜低了一辈,跟阿姝才是一辈人。但是阿姝比他们年纪小了近十岁,所以他们都把阿姝当妹妹了吧。” 涂山晗替褚如意理了理这些关系。其实她大多也是从沈故君那儿听来的,也就只知道那么几个跟沈故君关系亲近,又或是本身就声名显赫的人。 褚如意想到路上无意间听到的“孤城”好像是万仞的师弟,于是又问涂山晗:“晗姐姐,那你知道孤城吗?还有赤霄派的卜掌门。” “孤城?”涂山晗秀眉微蹙,摇了摇头:“不太熟。” 尔后,她又皱紧了眉头:“至于卜郁之。”涂山晗冷笑一声:“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呢?当年苦海血争,可是卜郁之带头杀进我青丘国王殿的。” 褚如意赶紧闭上了自己的嘴。她心里哀叹一声——她最近怎么好像总是说错话。 不过,涂山晗见褚如意面带愧色,轻咳了一声,随意地挥了挥手道:“你之前说的也没错。苦海血争,还不知道谁对谁错呢。赤霄派向来是五派之首,卜郁之带头杀进来,也是在其位谋其政了。” 繁繁见褚如意脸色还有点儿不太好,不由得在一旁小声嘟囔着,为褚如意抱不平:“打打杀杀的,不好诶。” 涂山晗白了繁繁一眼,低首看到她手中的木马,索性伸手把木马“夺”了过来。 “嗷!”繁繁抗议地蹬蹬跑过来,想要伸手去拿木马。 “让姨姨借来哄哄你娘。”涂山晗对繁繁说道。繁繁一听,立刻就放下了手,认真地点头:“姨姨好好哄娘亲。” 褚如意疑惑地看看涂山晗,又看看她手上的木马,迟疑道:“我现在……也不玩小木马了呀。” 涂山晗没忍住,又翻了个白眼:“我白眼再这么翻下去,我这一世美名,迟早毁在你们俩手里。” 涂山晗一边嘟哝着,一边拿着木马在褚如意眼前轻晃,柔声道:“这可不是普通的木马喔。它的真身,是棕红色的汗血宝马。它能站在焦土上刨地扬头,你们还能看见它的马鬓哦。你看——” 她的声音柔美,充满了令人神往的蛊惑。 “哇喔。”繁繁睁大了眼睛。随着涂山晗手中的木马的马蹄有规律地向前踢动,这匹木马缓缓地长大,最后,竟真的长成了一匹健壮的高头大马。 这匹棕红色的马稳稳地站在须弥芥子镯的焦土上,马蹄刨地,马头高高地扬起,然后在繁繁和褚如意面前甩甩头,马鬓须发可见。 “娘亲!小木马好厉害!它真的是汗血宝马诶!”繁繁高兴地拍手,她眼热地看着这匹汗血宝马,充满了惊奇。 涂山晗看了褚如意一眼,见褚如意眼带困惑,不由得有些得意地继续怂恿繁繁道:“繁繁,来,伸手摸摸它的腿。不过要小心些,马感受到有人在摸它的腿,是会转头来看的。” 繁繁闻言,立刻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去摸这匹大马的后腿——她果然摸到了马腿上健壮的肌肉。这匹马大概是感觉到繁繁在摸它的后腿,果然扭过头来看了繁繁一眼。 繁繁不由得发出阵阵惊呼,转而去拉褚如意的衣袖:“娘亲!你也去摸摸呀,好厉害呀!” 褚如意看看繁繁,又看看涂山晗,迟疑了半晌,最后才道:“繁繁,你拉着我的手去摸好不好?” 繁繁自然很乐意,马上就应了下来。 涂山晗有些奇怪地挑了挑眉,下一刻,她的耳中就听到了褚如意苦恼而又困惑的密音入耳—— “晗姐姐,我眼里看到的,还是那只小木马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0章 师徒一心 涂山晗大骇。 “你说什么!?”涂山晗压根就忘了密音入耳,而是腾地一下站了起来,震惊地瞪着褚如意。 随着她的起身,繁繁眼前的汗血宝马消失无踪,只有那匹小木马,孤零零地歪倒在地上。繁繁有点失望,四处打量:“刚刚的大马怎么不见了呀?” 褚如意也不知道涂山晗怎么这么激动,她眨巴着眼睛,话也不敢说。 下一刻,涂山晗拿过了棋盘上的棋子:“撒豆成兵。”她盯着褚如意,抓了一把棋子洒落空中。 繁繁再次惊呼:“真的变成小兵了诶!” 涂山晗紧盯着褚如意,一字一句地问道:“如意,你看到了什么?” 褚如意紧张地深呼吸一口,诚实地说道:“散乱的棋子。” 涂山晗也跟着深吸了一口气,她立刻拉过繁繁站到褚如意面前,沉声道:“你能看到你最思念的人的模样。如意,你看到了谁?” 褚如意认真地凝视着涂山晗手里的人,最后泄了一口气:“不行啊晗姐姐,我只能看到繁繁……” 繁繁瞪大了眼睛,看看褚如意,又看看涂山晗。但她心知此时不是问褚如意是不是最想她的好时机。于是,繁繁乖乖地闭嘴,安安分分地待着。 涂山晗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神色复杂地看着褚如意:“你比我幼时,更胜一筹。” 褚如意二丈摸不着头脑地问道:“晗姐姐,我好像没太听懂……” “幻术一共有四级,末级也就是幻术的第一级,名为言幻。以言辞为媒介,混淆视听。所以,繁繁才会听到撒豆成兵,眼中看到的棋子就变为了小兵。”涂山晗笔直地站着,从未如此严肃过。 “尽管言幻只是第一级的幻术,经过训练很容易看破。但是,如意,我从未遇到过未经训练,在练气期就能勘破言幻的人。”涂山晗字字清晰,透着难以置信。 褚如意张大了嘴,半晌才喃喃道:“但是……我知道你手里所拿的最初的媒介是什么呀。” 褚如意坦诚地解释道:“我知道你拿的是木马,而我从来没把汗血宝马带进须弥芥子镯,所以我也不会把木马错认为汗血宝马。棋子和繁繁,也都是同样的道理。” “你不会怀疑你其实把汗血宝马带了进来,只是你自己没意识到吗?”涂山晗进一步问道。 褚如意摇了摇头:“我不会因为别人的三言两语,就动摇自己的判断。如果要改变我的判断,就需要逻辑和事实的支撑。但是这些事,哪怕放在这个世界,也没什么逻辑可言吧?” 褚如意倒是觉着自己大概是沾了学校教育的光。哪怕她在宝洲大陆这一年多,看了那么多神神叨叨的事,她好像打心底里,还是对唯物主义怀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坚持。 哪怕什么物理、化学在这里都没有功用,但最基本的逻辑总是要有的吧。谢辞锦化冰还得要水呢! 要是本就子虚乌有,又怎能变为真实呢? 涂山晗听懂了褚如意的意思。她深深地看着褚如意——是了,眼前这个人,始终是那个对他人之物不为所动、对世俗口舌无动于衷、对卑微弱幼满怀尊重的姑娘。她的目光始终澄澈,内心始终坚定。 她与其他人,甚至于其他妖,皆不相同。 涂山晗在这一瞬,陡然生出如释重负的慨然。她看着褚如意,像看着自己心爱的晚辈,连说出来的话都透着几分欣喜和温柔:“如意,你想不想,拜我为师?” * 褚如意还没反应过来,涂山晗就不经她同意,直接以师徒相称了。 “晗姐姐……”褚如意茫然地张口,涂山晗睨她一眼,警告道:“没大没小,快,叫师父。” 褚如意只好忽视这个称呼,无奈地说道:“但是我是要回家的呀。你把幻术传给我,不是浪费了吗?” 涂山晗恨铁不成钢:“你这个人怎么回事,啊?怎么回事!别的人修千辛万苦就想学幻术,你怎么还得我求你才肯学啊?” 涂山晗一边无情地戳着褚如意的额头,一边愤慨地说道:“你以为幻术是什么,传一次就没了的东西吗?我能收你为徒,当然就能收其他人为徒啊!” 只是她也不知道自己能活到几时,能教褚如意,也算不辱没了青丘国祝师的传承。反正祝师也从来没说过不能传给人修,只是大家总有点儿私心,人族与妖族又有隔阂,所以把自己的功法都藏着掖着罢了。 唉,其实说来说去,也不过就是因为喜欢眼前这个“呆得令人发指”的小姑娘罢了。既是喜欢,妖族嘛,向来我行我素。 褚如意哪里知道涂山晗心里七拐八绕的想法,抱着额头,嗷嗷叫着躲开来。因着涂山晗说教她不影响教其他人,她这才松了一口气,连忙道:“好好好,师父!师父父!住——住手!” 听到这连叠声的“师父”,涂山晗满意地收了手。褚如意欲哭无泪——真的,都已经变成灵魄了,为什么她还能感受到痛啊!涂山晗的指甲超长的,真的很疼的! 涂山晗转而去摸繁繁的小脑袋:“繁繁,来,改口叫师祖。” 繁繁一脸懵逼。但是,她看看褚如意的“惨状”,立刻就乖巧地应声:“师祖!”但她叫完这一声之后,就发现自己好像什么都听不见了。褚如意和涂山晗谈到重要的事时,有时涂山晗也会闭塞她的耳目。繁繁习惯了,便乖乖地站着。 涂山晗仰天长笑,笑着笑着,眼角却好像要涌出了泪来。她仰头停滞了一会儿,然后才信步去拿杯子,从枯井里舀了灵泉水,递给褚如意。 “本来呢,拜师可讲究了。但就我们现在这个条件,也就只能一切从简了。”涂山晗将杯子递给褚如意,褚如意端着杯子,朝涂山晗深深地鞠躬:“师父。” 涂山晗看着褚如意,眸中复杂的光芒流转。她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沉沉地问道:“如意,你知道你在拜一个妖为师吗?你知道拜我为师,意味着你不论身在师门,还是叛出师门,都将受千夫所指吗?” 涂山晗先前好似只是在开玩笑,走到了最后一步,她终究还是于心不忍,开口提醒褚如意。 褚如意抬起头,很笃定地点头:“知道啊。”她侧首,看着涂山晗莞尔一笑:“我拜的,是我国色天香、花容月貌,人美心善,天底下最好看的晗姐姐呀。” 涂山晗心弦大动,若是魂魄有泪,想来她涂山晗也已泪流满面吧。 但涂山晗面上却只是轻咬了一下唇,然后打了一下褚如意的头,气呼呼地道:“没大没小,叫师父!” “师父!”褚如意从善如流,改口改得贼快。 褚如意不是什么傻子,她分得清人心善恶,知道涂山晗肯教她妖族幻术,意味着什么——哪怕经历了苦海血争的灭族之痛,涂山晗依然对她倾注了难以想象的信赖与喜爱。 褚如意本就不在意涂山晗是人还是妖,能传承涂山晗的绝学,何乐而不为呢? “我收你为徒,但你日后会重返家中,所以我不能把祝师之位传给你。”涂山晗平稳了心绪,对褚如意说得便更详细了:“所谓祝师,也就是青丘国的国师。我们王族之人,自小修习幻术。但是,最高一级的幻术,却是祝师所专有的传承。” “能学三级已经很好了!”褚如意立刻道。 涂山晗叹了一口气,幽怨地看着她:“你怎么就不是宝洲人氏呢。”她说罢,又恶狠狠地警告褚如意:“哪怕你终有一天要离开宝洲大陆,也不许拜其他人为师,听到没?” 褚如意当即指天发誓:“肯定不会的!”她迟疑着又问道:“像先生跟学生,上几年学的那种,算吗?” 涂山晗翻了个白眼:“要是这都算,难道教你识字的那个启蒙先生,也算你的师门吗?那岂不是都乱套了。我们所谓的师徒传承,是绝学。再说,你也不会叫随随便便叫别人师父呀,你顶多叫他们先生。” 涂山晗强调道:“所以,拜师之礼才很重要。” 涂山晗说罢,跪向西南方,高举起手中的杯子。原本褚如意对下跪这件事是有点儿别扭的,但涂山晗的凝重与悲伤感染了她。她没有多犹豫,连忙跪在了涂山晗身边。繁繁看了看她们,也跟着跪在了褚如意身边。 “师父,徒儿收了一个徒弟。是个小姑娘,名叫褚如意。若有一天,徒儿还能修得真身,就带她去您墓前拜谒。您一定会喜欢她的。”涂山晗沉声低念。 尔后,涂山晗看着褚如意,示意她跟着自己一起念:“今褚氏如意——”。 褚如意便郑重其事地跟着念道:“今褚氏如意,拜入青丘祝师涂山晗门下。叩拜师门,修习幻术。破幻识真,不为恶行、不堕师名、不叛师门、不负初心——” 念道最后一句,涂山晗声音沉重而有力:“师徒一心——” “师徒一心,齐天无尽。” * 从须弥芥子镯出来时,褚如意怔愣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她从来都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还能修习妖族的术法,果真是世事难料。 只可惜她必须得藏好她在修习幻术的事。好在幻术与她正在学的《黄泉剑法》并无冲突,她掩饰起来也很简单。 褚如意消化了一下方才的内容,想了一下自己之后该怎么办。然后,她舒展了身子,打算早起洗漱出门。 只是,她才刚换好衣服,就听到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仙子,俺们在雪里刨出来一个快要冻死的人,求求仙子瞅瞅他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1章 重逢 听到村长的疾呼,褚如意一愣,连忙跟着走了出去。 村民甚少来打扰他们,这一次怕也是事出突然。 村长见她出来,就长舒一口气。村长一边恭恭敬敬地领着褚如意往外头走,一边对她说明情况:“今儿个雪停了,俺们就想着去把雪铲了,也好让仙人们赶路。结果没想到,一挖就挖出了个冻僵的人,也不晓得是什么时候给埋到这雪里头的。” 褚如意的脚步便更快了些:“去请大夫来了吗?我们只能护住心脉,之后还需要请大夫帮忙。” 村长张了张口,没敢质疑褚如意的话,连忙遣人去请大夫来。 他们还没路过春来的房间,春来就被惊动了,迅疾地走出房门。春来一见到褚如意,立刻就跟了上去。 褚如意看了春来一眼,嘱咐道:“你去请谢辞来。人命关天,不是小事。别担心,谢辞也知道的。如果不是生死攸关,也不会去惊扰他。” 村长长舒一口气,用力地点头:“是嘞,是嘞。” 春来应声而去。褚如意脚步飞快,等她面色凝重地看到不省人事的被救者时,褚如意震惊地瞪大了眼睛:“怎么会是白途!?” * 白途素来如铁塔一般高大威猛,褚如意乍一看到他面无血色地裹在棉被里,不由大惊失色。她完全没想过什么男女有别,飞快地坐到了白途的身边,一探白途的脉息。她探到脉息之后,就捏着白途的手腕,给白途的心脉输送灵力。 褚如意对于救人一窍不通,但是输送灵力护住心脉她还是明白的。她如今能做的,也就是替白途争取一些存活的时间。 她向白途的体内输送灵力时,能明显地感受到他体内气息的紊乱与凝滞。就好像风雪冻住的不仅仅是他的肉身,还有肉身之内的经脉。 白途说过他是体修,褚如意却丝毫不知他是何修为。好在白途似乎没有抗拒她递送的灵力,褚如意的灵力如同裹挟着温热的细流,涓涓地趟过白途的经脉,涌入他的心脏。 好在褚如意的火灵根大概很适合解风雪之寒,她才运行了两个大周天,白途就大吸一口气,猛地咳嗽着醒了过来。 “哎呀白途你醒啦!”褚如意高兴地收手,期盼地伸手在白途的眼前晃了晃。 白途瞳仁一缩,成了竖状的椭圆形。然后他才慢慢地回过神来,难以置信地看着褚如意吼道:“如意姑娘!啊啊啊小的终于见着你们了!!” 谢辞锦推门而入时,就看到白途恨不得跟褚如意抱头痛哭。他想也没想,一挥袖把白途推到了墙角。炕上铺的被子跟着白途一起缩到了墙角,白途抬眼看着谢辞锦,一脸无辜。 “谢辞!”褚如意高兴地从炕上下来,又看了看谢辞锦身后震惊的大夫和村长:“白途,你先看看大夫吧。” 白途胡乱地应了。大夫颤颤巍巍地给白途把了脉,开了点祛风寒的药,又颤颤巍巍地被村长送走了。 等屋内只剩下他们四个人,谢辞锦一挥手设了禁制,直接问白途道:“怎么回事?” 白途死死地攥着拳头,恨不得要一拳捶在炕上。谢辞锦眼明手快,袖手一扬,就把白途的拳头托在了半空中。谢辞锦面无表情道:“你身上有凡人界的银子?” 白途张了张口,垂头丧气地摇了摇头。他心绪这才平稳了点,但语调依旧忿忿不平:“你们走了以后,朱膘没过多久就回来了。” “他回来之后,还带了新的剑奴。他说青霜大人用不上我,就把我赶了出来,还想杀我!”白途深吸一口气,把头埋进了自己的手掌里:“放他娘的狗屁,青霜大人绝不是这样的人!小的要找到青霜大人,戳穿朱膘的谎言!” “哦。”谢辞锦漠然地点头。他的神色太过于漠不关心,以至于连褚如意和春来都忍不住谨慎地望了他一眼,又扭头去看明显有点震惊和受伤的白途。 “谢大人啊——”白途刚要哭诉,谢辞锦就一抬手,手掌对着白途,制止了他的哀嚎:“免了。” 谢辞锦袖手而立,居高临下地看着躺在床上的白途:“腿长在你自己身上,想跟,就跟。”谢辞锦声音幽冷地继续说道:“生死有命,自求多福。” 他说罢,就冷着脸走了出去。褚如意有些诧异,叮嘱春来照顾一下白途,连忙跟了出去。 * “谢辞!”褚如意跟在后头,对谢辞锦密音入耳地问道:“白途突然现身,是有哪里不对吗?” 她想起来当初涂山晗教导她的话,如果谢辞锦有什么计划安排,她还是问清楚的好。不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可能就会坏了他的好事。就像采萤石那天一样多此一举。 谢辞锦脚步微顿,一转身,站到了村落的藩篱前。透过积雪的藩篱,能望到村落外的茫茫雪色。村民在雪地里劳作,渐渐地挖出一条可以供骡车同行的路。 谢辞锦停下脚步后,才缓缓地通过密音入耳问褚如意:“你以为呢?” 他们的对话都通过密音入耳进行,褚如意站在他身边,与谢辞锦并肩而立,也不怕对话被人听了去。 褚如意此时也已经从刚见白途的震惊与焦虑中回过神来,她略想了想,才蹙眉道:“白途说朱膘带了新的剑奴,只是因为此,朱膘为什么要追杀白途呀?”她其实不太知道“剑奴”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除非这个所谓的剑奴,并非师祖的剑奴。剑奴不可带人入小院,如果新的剑奴未经师祖应允,那就是朱膘破戒。师祖的剑奴皆曾以心魔起誓,而所谓以心魔起誓,就是如不应誓,在进阶和突破之时就会被心魔所困,以致被心魔所绞杀。” “除此以外,破誓言者,师祖哪怕杀了他也不会种恶因。所以,如果白途所言为真,朱膘才要杀白途以免消息泄露给师祖。” 谢辞锦又冷笑了一声:“小院里所有师祖的物什上皆有禁制,要想强行突破,非出窍期大神竭尽全力所不能解。朱膘就算带了新的剑奴来,新人除了无关紧要的大院和客房,藏兵楼与冶炼阁——这些重要的地方,他一个也进不了。” “前提是——”谢辞锦转过身,看着褚如意,一字一句地在她耳畔脑海里说道:“白途所言为真。” 褚如意睁圆眼睛看着谢辞锦,眼里有明晃晃的挣扎。她对白途观感不差,她实在想不出白途会加害他们。但她深知自己性格里的软和处,她此时只是认真地听谢辞锦的解释,并没有出言反驳。 谢辞锦果然解释道:“朱膘以心魔起誓,轻易不会破誓。而且,我们行路已远,更何况又是风雪之中,我们的痕迹本该极淡,但白途依然一路找了过来。再说,他在风雪里冻了这么久,却只需你片刻就能救活。” 谢辞锦眼皮微阖,唇边有讽刺的笑意:“一个普通的体修?呵。” 褚如意见他不再传音,这才疑惑地问道:“但是他图什么呢?他是你师祖的剑奴,不是也该以心魔起过誓吗?难道心魔起誓,不包括不能伤害你师祖和她的师门吗?” 她有点困惑,不知道心魔起誓的内容到底都包括什么。 “他不会背叛师祖是真,至于我们,可就说不准了。”谢辞锦眸色沉沉。村外有人看到了他们俩,但看着谢辞锦如若冰霜的脸色,又纷纷假装没看见低下了头去。 “喔,这意思就是,不知道他对你师祖以心魔起誓的内容是什么了。”褚如意侧首略想了想:“那你既然想让他跟着,又要故意给他冷脸,是为了什么呀?” “若是毒蛇,放在眼皮子底下才知他何时露出獠牙。至于冷脸,也好让他有所顾虑,不至拿你开刀。”谢辞锦对褚如意早先被宵烛蛇王挟持一事仍旧心有余悸。 “喔……”褚如意若有所思地点头,随后,她悄悄地看着谢辞锦。谢辞锦身姿挺拔,如寒松立雪。 褚如意本不想破坏这么遗世独立的美好画面,但她忍了忍,终于还是没忍住,小声地传音建议道:“那不如……再让他以心魔起誓就好了?” 谢辞锦挺立的身姿略微显得有些僵硬,他依旧面无表情地转过头来,低头看着眨巴着眼睛的褚如意,缓缓地吐了一个字:“嗯。” 褚如意心下遗憾,却笑若桃花——唉,这些高人就是麻烦。心机深重地算来算去,还是打直球最方便嘛! 白途要是愿意起誓,那说明他心无恶意。要是不愿意,那再出手解决嘛。像谢辞锦这样面上云淡风轻,暗地里风起云涌的事,她褚如意是真的做不来啊! * 在褚如意与谢辞锦“密谈”之后,谢辞锦当夜就私见了白途。 翌日清晨,村民们依依不舍地向褚如意等人告别。尽管他们很希望褚如意再留一会儿,但他们还是清扫了道路,也喂饱了骡车,谢谢褚如意这几天来在大风大雪中对他们的诸多帮助。 褚如意与村民们一一告别,才有点儿伤感地爬上骡车。谢辞锦早已闭目坐在骡车里,听到褚如意爬上来的动静,连眼睛都没睁。 褚如意自己坐好,遗憾地看着聚集的村民,深深地叹了口气:“白途……原来不跟我们一起走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2章 故梦君子 褚如意话音才落,就见白途牵着辆骡车在人群后头吼道:“让一让嘿,让一让!如意姑娘!” 褚如意眼前一亮,腾地跳下骡车:“你跟我们一块儿呀?” 村民们给白途让出位置来,白途顺利地牵着骡车,单膝跪在褚如意面前:“多谢如意姑娘救命之恩,小的愿意做牛做马报答姑娘的恩情!” “诶?没事没事,你快起来吧。”这一幕来得过于突然,褚如意一惊,下意识地看向谢辞锦。谢辞锦对外界世事置若罔闻,眼睛从容地闭着。 淳朴的村民很是感动,觉得白途很有情有义,没有辜负褚如意的救助。白途在众人的赞许声中乐呵呵地起身,挠了挠头,自己坐上了单独一匹的骡车。 “走嘞!”白途一声长喝,慢悠悠地跟在褚如意的骡车后,于天光乍破之时,扬长而去。 * 他们这一路行行停停,等来到大椿所在的荏湫山椿峰时,已是初春时节。 未免出入多导致麻烦生事,他们决意先上荏湫山挖取息壤,再入苒椿城。好在褚如意跟春来没惹什么事儿,所以他们在路上的小镇与村落上,通过褚如意出面,准备了足够的补给。 荏湫山与珟鎏山大不相同。站在荏湫山脚,放眼望去,重峰叠秀,青翠相临。清晨林间雾气,氤氲如同仙境。踏入仙境之中,便能遇到林木之下五彩斑斓的花丛。因着初春,大多只露了个花骨朵儿,摇摇欲坠地挂着着晶莹的露珠。 褚如意走入荏湫山,忍不住放缓呼吸,脚步轻柔地掠过幼嫩的花草,以免惊扰林间飞舞的蝴蝶与莺鸟。 “妈呀,总算到荏苒河了!”白途可没褚如意那个细腻的心思。他一看到汩汩清澈的河流,立刻就兴奋地跑了过去。他一头扎进水里,先咕噜噜地喝了几大口水,然后眼疾手快地斜插入河,一把捞了一条肥美的鱼上来。 “嘿,咱们今晚上就吃这荏苒河的鱼!”白途提溜着鱼尾巴,在自己眼前晃了晃,然后美滋滋地把鱼扔进那个可以存鲜鱼的鱼缸里,继续目不转睛地盯着荏苒河里的鱼。 因着白途这一搅合,褚如意心里头的诗情画意消失殆尽。她无奈笑着摇了一下头,马上就高兴地投入到找栖息之地的工作中去。 等她们找到一个合适的山洞安顿下来,白途也心满意足地抓了几条大鱼,顺着他们留下的印记找了过来。 “谢大人,如意姑娘,咱们接下来什么计划呀?”白途一边问,一边把鱼缸从自己的储物袋掏出来,交由春来处置。 “探路,找大椿,挖息壤。”谢辞锦言简意赅地交代道。 白途震惊地伸直了脖子:“挖息壤?小的还没听说过有人成功挖到过息壤呀。就只听说离焚怕火。据说离大椿最近的那个人修,就是惹怒离焚之后,把离焚引出湫渊。然后在离焚周边生火,困住了离焚。这才有机会前往湫渊。” 白途说着,摊手道:“只可惜他们没想到,湫渊之上的迷雾其实是毒障,一行十几人,也就活下来一个。” “但肯定有人挖到过息壤。”褚如意笃定地看着谢辞锦:“否则,不会有记载息壤利于锻造兵器。” 白途一听,若有所思地点头:“这倒是喔。”他说完,在自己的储物袋里翻找了一会儿,拿出了一叠书来。他翻了翻,终于挑好一本书,大喜道:“我记得青霜大人记载过息壤的用法。” 他把书递给谢辞锦和褚如意。谢辞锦略翻了翻,开口道:“是沈故君告诉她的。” 白途挠了挠头:“沈故君大人毕竟是铄金派首屈一指的炼器宗师嘛。” 听到“沈故君”的名字,褚如意心下一惊,连忙问道:“那他……那我们去请教他?” 白途遗憾地摇头:“沈故君大人不见好多好多年了。从苦海血争那年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的踪影。但是铄金派供奉他的心魂灯,却一直没有灭。” “沈故君也是从古籍上得来。据师祖所说,沈故君告诉她,离焚虽然怕火,但是湫渊的毒障只有离焚才能出入自由。所以先杀离焚,并非明智之举。”谢辞锦合上青霜的手札,若有所思地说道。 褚如意只好抛开对沈故君下落的好奇,连忙问道:“这么说来,难道我们要驯化离焚吗?这听起来不怎么靠谱呀……”褚如意想到了温和鸾,也不知道她有没有驯化离焚的手段。 “不入湫渊的地界,就不会为毒障所侵。不生火,不破迷雾毒障,也不会惊扰离焚。”谢辞锦沉声道:“我们不急着出手,先探探虚实。待拟出计划,如果需要什么宝器,再一并去苒椿城买。” 众人齐齐应下,春来见他们谈完,默默地递了一条鱼给褚如意。褚如意朝他粲然一笑,春来红着脸去给下一条鱼涂调料。 褚如意啃着鱼,又想到沈故君,忍不住问道:“沈故君比你师祖还厉害吗?” “不知。”谢辞锦神色冷淡地摇头。褚如意一想,也是,要按白途所说,沈故君失踪的时候,谢辞锦还没出生呢。 倒是白途叹息一声,挠了挠头说道:“小的常听铄金派的修士提起沈故君大人,据说现今五大门派的掌门人的兵器,皆是出自沈故君大人的手。铄金派的修士,人人以能跟沈故君大人说上几句话而自傲。” “这么厉害?”褚如意惊诧地瞪大了眼睛,好奇地继续问道:“那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呀?” “小的未曾见过,不过铄金派说起沈故君大人的,人人皆说他是君子无双,如玉端方。”白途显然很佩服这个未曾谋面的“沈大人”。 “君子无双,如玉端方……”褚如意低声喃喃,这样一来,沈故君背叛涂山晗的概率就更小了吧?如果他心魂灯未灭,那他是不是也被困在某处,不得脱身呢? 谢辞锦抬首冷撇了褚如意一眼:“怎么?” “啊?”褚如意惊愕地抬起头来,她觉得谢辞锦好像话里有话,又好像是意犹未尽。 白途在一旁咬了一大块鱼腹的肉,含糊不清地接话:“哎呀,如意姑娘怎么这都没听明白了?谢大人是想知道,如意姑娘是喜欢沈大人这样的人吗?” 谢辞锦盯着白途的目光,嗖嗖地在放冷箭。白途一无所知,还对春来竖着大拇指啧啧称叹道:“春来,你这鱼烤得也太好了吧!再给我来一勺辣子成不?” 春来面无表情地无视了白途“够了够了”的惊呼,往白途的鱼上倒了半瓶辣子。 褚如意乐了会儿,还真认真地想了想,才笑着说道:“那你要看是哪种喜欢了。要是朋友呀,师长呀,那我肯定喜欢君子呀。谁不喜欢呢?但如果要当恋人的话——” 褚如意托着下巴:“我不会预设我的恋人是什么样的人呀。我喜欢他的时候,他是什么样的人都没关系吧。” “妖族甚至鬼族也没关系?万一他身高半尺,体重九十公斤呢?又或者奇丑无比,胸无点墨呢?”白途瞪大了眼睛,一边辣得嗷嗷地吐舌头,一边震惊地问褚如意。 “人会自然而然地和自己脾性相合地人走到一起。我不好说我会完全不在乎族类、长相或者学识。我只能说,这些条件并不是框住我的桎梏。我不会因为这些条件,就放弃一个我喜欢的人。”褚如意又有点儿不好意思地耸肩笑了笑:“但是我毕竟没谈过恋爱嘛,也就纸上谈兵罢了。” 白途还想再问,谢辞锦一扬手,就截断了白途的话。白途嘴唇翕动,发现自己一个音节也发不出,只好颓然地啃着辣鱼。 谢辞锦这才看着褚如意,神色漠然地叮嘱道:“这样的话,不可与外人道。” 褚如意心里一咯噔。她这一路上也没受到什么男女有别之类的古代歧视,差点儿就忘了这个时代到底不是现代了。于是,她立刻正襟危坐地点头,又有些歉疚地说道:“因为你们不是别人嘛,一下子就忘了。” 她吐了吐舌头,对谢辞锦郑重地承诺道:“我记住了,下次不会了!” “嗯。”谢辞锦淡淡地应声。白途见危机已过,咕咚咕咚地喝下一罐水之后,忙不迭地举起了手。 褚如意便小心地看着谢辞锦问道:“那你看白途……” 谢辞锦冷哼一声,挥手解了法术。白途长舒一口气,脱口而出道:“谢大人您可不兴这么……” 他话还没说完,一看到谢辞锦抬首的动作,硬生生地转移了话题:“……厉害的。好鱼,啊春来,真是好鱼。哥瞅着你有天赋。” 白途拍着春来的肩膀,暗搓搓地挪到春来边上去了。 * 夜宿之时,褚如意就把沈故君的消息原本地告诉了涂山晗。 涂山晗先是一喜,复尔脸色又暗了下去:“他既然活着,为何不来找我?” “兴许不是不想来,而是来不了呢?”褚如意其实也不太知道心魂灯到底是什么样:“心魂灯不灭,总也是好事。这意味着,你们总有一天能见面的。” “当年,自我肉身被毁、灵魄遁入须弥芥子镯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涂山晗紧咬牙关,眉头紧锁。向来娇媚妍丽的面容,竟无端透出咄咄逼人的杀气来。 “不知道。”褚如意一头雾水地摇头。她仿佛间觉得,众人的命运像是从很久很久以前就交织在一起,而她只是一粒误闯其中的不起眼的尘埃。 “哎呀管他呢!爱找不找,爱来不来。”涂山晗想得不耐烦,索性气鼓鼓地一拍灵泉井的边缘,戳了戳褚如意的额头:“徒弟弟,来。你不是要挖息壤吗?沈故君这里藏了他对息壤研究的书册,你赶紧来揣了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3章 陈家娇女 褚如意虽然已经把常用的字都认熟了,但沈故君的手札她还是看的半懂不懂。 涂山晗恨铁不成钢地白了她一眼,一边小声嘟囔着:“老娘居然有一天会收个大字不识一个的人当徒弟……”一边坐到褚如意身边耐心地给她讲解。 “所以,息壤之所以没有遇湫渊而扩生,是因为大椿控制了息壤的生长?”褚如意托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说道:“沈前辈列举众人用过的法子,都是与火有关的。什么火烧山林,以火引离焚出湫渊再杀之……” “这些法子统统失败了,难道这意味着,逼杀离焚,不该用火吗?”褚如意很是疑惑。 “按曾取息壤的真仙大能留下的残章而言,的确是该用火引出离焚。但是引出来之后,还没人杀得了它。”涂山晗耸肩道:“大椿这样与天地同寿的古树,十有八九是成精了的。离焚还不定是大椿幻化出的什么手段呢。” 褚如意遗憾地叹气道:“沈前辈的手札里也没有写明哪些是好法子,看起来还是得我们自己亲自去试才行。” 她又侧目去瞅涂山晗:“不过,沈前辈既然把息壤列进单子里,想来要么就是已经拿到过息壤,要么就是对拿息壤胸有成竹吧?师父父呀,你有什么线索嘛?” 涂山晗理直气壮地摊手:“当然没有了!” * 在涂山晗的“教导”下,褚如意依然一头雾水。只是,她不能把沈故君的手札拿出来与众人共享。 褚如意想了半宿,在跟着谢辞锦去找大椿的路上,对众人道:“如果按以往火攻的法子,实在是冒险。我们不如先试试水攻?” 谢辞锦摇头说道:“已有人试过了。事实上,五行灵根的人,都试过了各自的手段,但无一成功。” “娘诶!”白途张大了嘴,顿觉前路渺茫:“那咱们不是被困死在荏湫山里头了?干粮吃完了,总就得下山了吧?” 白途说完,见谢辞锦无动于衷,而褚如意眼神坚定得像是跟息壤死磕上了一样,他不由得哀嚎一声:“娘诶!挖个土咋的也这么难……” “等等!”听白途一言,褚如意茅塞顿开,眼前倏地一亮:“对呀!写攻略的人都想要大椿,但是我们只要挖息壤呀!” “啥子意思?”白途茫然地看着褚如意。 谢辞锦冰块脸上好不容易露出了些裂痕,他若有所思地停下脚步,深深地看着褚如意:“你的意思是……” “挖条地道绕开湫渊可行么?我们只要挖到大椿脚下,拿一块息壤就好了呀。”褚如意克制自己的兴奋,认真地问道:“不过,我不知道湫渊的水是哪儿来的,是地下水还是山水?也不知道湫渊地下的水会不会也有毒?但是毒障的话,听起来像是地表之上的毒雾吧?” 褚如意提出一个建议之后,又自己想了无数个需待证实的点。白途神色严肃,一边听一边点头。谢辞锦斜睨他一眼:“听懂了?” 白途神色严肃,摇了摇头。 谢辞锦克制住了自己翻白眼的冲动,对褚如意道:“你所言,未尝没有道理。但是这个法子未曾有记载,不知是否可行。挖地道倒也简单,去买禺疆派的地龙即可。苒椿城里的大族多养奇花异草,需地龙松土,可直接从他们手上买。” 褚如意松了口气:“那就把这个列为备选方案吧!反正咱们现在也没什么可选的余地。不过,还是先找到大椿,探探情况?” 谢辞锦颔首:“可。” * 大椿倒是好找,就在椿峰峰顶。远望去,大椿树干粗壮而又黝黑,树皮的褶皱仿若岁月的刻痕。其上枝干虬曲苍劲,透着一股不服老而又不服输的劲头。于枝丫上,吐露出满冠的青翠,炫出勃勃的生机。 不过,大椿的周遭被笼在薄薄的雾中,这雾倒是乖觉,竟也只在湫渊之上逡巡,而不沾惹湫渊以外的草木。 然而,还没等褚如意走近去一睹大椿的真容,她就敏锐地感受到了灼烧的气息。 “烧那儿呀!你们怎么这都不会?请你们来有什么用呀!?”一个女子颐指气使的声音,尖锐而又娇气。 褚如意一惊,跟谢辞锦对视一眼。 谢辞锦眉头一蹙:“改日再说。”他说罢,转身就走。 只是,还没等他们走出几步路,那个女子的声音就倏尔一变:“你们干什么!?我警告你们!别过来!本姑娘可是苒椿城陈家大小姐!” 褚如意心里一咯噔,立刻停下了脚步。她完全不难想象,那个女孩子将要经历什么。但出乎褚如意意料的是,这一次,还没等她想出个救人的章程来,谢辞锦就忽然转身,飞身朝峰首跃去。 褚如意一愣,连忙跟了上去。白途一头雾水地跟着跑,一边跑,还一边奇怪地嘟囔:“谢大人咋的这回这么积极啊?这可真不像他啊……” 褚如意来不及去想自己心里一闪而过的复杂心绪,而是疾步冲过去。她一冲上峰首,就愣住了。 谢辞锦的身边倒了一群哀嚎的匪徒,唯独他提剑而立。枯树之上的火苗被他用冰浇灭,散逸出白色的烟雾。白雾笼罩着谢辞锦,他白衣素手,神色清冷地望来,一如谪仙视凡,让褚如意的心忽地漏了几拍。 还没等褚如意回味几秒,她就听到谢辞锦密音入耳嫌弃地对她说:“这些匪徒太弱了,我想操控一个跟你对练,都等不到你来。” 褚如意还没来得及回应,就听到谢辞锦身侧的女子娇滴滴地说道:“多谢公子呀!小女子姓陈,名娇,乃是苒椿城陈家的嫡长女。公子可唤我娇娇,敢问公子如何称呼?” 这陈娇虽则女扮男装,却一望而知是个姑娘。她正面色绯红地抬头看着谢辞锦,语调亲昵。 “谢无名。”谢辞锦用余光瞥了眼陈娇,又皱着眉头看向褚如意。他见褚如意停在原地,索性出声道:“过来。” 陈娇这才勉为其难地从谢辞锦身上移开自己的视线,但她一看到褚如意就黑了脸。陈娇毫不客气地把褚如意上下打量了一番,只是,还没等她打量完,春来和白途就都站到了褚如意身前,阻挡了她的视线。 带着兜帽的春来也依稀可见惊世的容貌,陈娇也心动了一瞬。但春来到底还是不如谢公子这么有英雄气概,于是,陈娇又转而看向谢辞锦,声音娇娇地道:“谢公子,这些都是你的朋友呀?” 白途大大咧咧地走到他们跟前,听到陈娇的话笑了一下:“朋友?这话说的可不对,如意姑娘……” 他话还没说完,褚如意立刻出声道:“是朋友呢。陈姑娘可有受伤?”她走到了这儿,立刻就明白了谢辞锦的用意。 眼前的陈娇,估计是个大家族淘气的嫡女。他们不正缺大家族的地龙吗?这救命之恩,那简直就是打瞌睡送上门的枕头!至于陈娇看谢辞锦的眼神,被她自动忽略了。 陈娇也想给谢公子留下个好印象,但她素来骄横,此刻也是朝着褚如意略抬了下巴,才说道:“本姑娘没什么大碍。” 她应付完褚如意,又看着谢辞锦,深情款款地问道:“从椿峰到苒椿城,还要小半个月的路程呢。听说魔修魑魈纵横山野,小女子怕得很。” 陈娇说罢,哀哀地低下头。 她低了半天头,也不见谢辞锦接话,只好又抬起头来问道:“小女子侍从皆亡,不知谢公子可有闲暇,护送小女子回苒椿城呢?” 谢辞锦毫不迟疑地点头。陈娇面上一喜,还没等她再次娇滴滴地开口,就听到谢辞锦面无表情地说道:“可以,付钱。” 以为自己成功俘获芳心的陈娇:“……” * 尽管陈娇在谢辞锦伸手首尝败绩,但她依旧不折不挠。先是一口气付给了谢辞锦一笔巨款,然后依仗着债主的身份,暗示谢辞锦,等她回苒椿城拜见父母之后,他还能再拿到一笔巨款。 谢辞锦果然没有拒绝陈娇跟在自己身边。 陈娇一面故作矜持,另一面又忍不住要跟谢辞锦搭讪。哪怕十句话里谢辞锦就说一个字,她也如久旱逢甘霖。 白途牵着被串成一串的歹徒,撇撇嘴跟在谢辞锦身后,小声跟春来嘟囔:“春来,我跟你讲,这样的女人要不得的。其实吧,这样的男人……啧啧……” 他话说到一半,发现自己身边没啥声息,猛一回头,发现春来跟褚如意都没有跟过来。白途一噎,回头去看一眼自顾往前走的谢辞锦,故意大声道:“如意姑娘,你咋不来了呢?” 白途话音刚落,烦不胜烦的谢辞锦就倏地停下了脚步。陈娇差点儿撞上谢辞锦,她下意识地稳住身子,转念一想,又装作崴了脚。只是,还没等她扑上去,谢辞锦就径直往回走。陈娇一个趔趄,歪倒在了旁边的枯树上。 好在众人都看着褚如意的方向,陈娇自个儿正衣裳,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也跟了上去。 陈娇不仅快速地跟上去,试图与谢辞锦并肩而立,还不满地指责褚如意道:“让我们那么多人等你一个,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自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4章 金主在上 褚如意冷不丁地被众人注视,吓了一跳:“我就看看还有没有余火未灭,实在抱歉,我……” 褚如意因为谢辞锦和陈娇的事分了神,的确没跟众人打招呼,就自顾地留了下来。她想着反正鱼缸现在在春来身上,也有不少水,也用不上谢辞锦。 尽管陈娇语气跋扈,但就事论事,这件事褚如意觉得自己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此时被陈娇指出来,也不由有几分惭愧。 谢辞锦径直打断了她的话:“她传音告诉过我,是我恍神。”谢辞锦压根没看陈娇一脸震惊的神色,直接走到了褚如意面前,低首问她:“还有余烬吗?” 褚如意一愣,点了点头。她转过身去看着眼前的枯败景象,不由深叹一口气。 她之前的注意力都放在谢辞锦和陈娇身上,但等他们走了,她的眼里才看到椿峰峰顶的惨状。 也许是因为有太多的修士想要挖取这课大椿了,这里被烈火灼烧的痕迹显眼得刺目。枯黑的树枝孤零零地撑着,仿佛被风一吹就会折断。地上是寸草不生的焦土,与山腰的青翠欲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更不用提一团焦黑的东西,也不知是人的白骨,还动物的尸首。 “林间纵火,本是大罪。”褚如意忍不住低喃。她下意识的言语,不过是说给自己听的罢了。在她没有看到这里的惨状之前,她未能直面她曾被教导过的这句话。她之前不想纵火,也只是觉得放火没有意义。 但等她站到椿峰首,看着孤零零地伫立的大椿,和大椿身旁的满目疮痍。她的心里忽地就生出了数不尽的悲凉。 万物有灵,然而一场火,就能让生息尽灭。那些曾经纵火的人,哪怕刻意控制过火势,他们怕也难一一查验暗火余烬吧?如果火势蔓延,等人来救火时,整座椿峰怕都会化为乌有。更不用说山底的村落,又将会遭受何等苦难。 她这一声极轻,只是唇齿轻轻一碰所吐出的叹息,在谢辞锦耳侧匆匆滑过,却让他浑身一震。 谢辞锦没有回应,只默默地看着褚如意伸出手,去摸刚刚被他灭了火的树木。她对火源非常敏感,谢辞锦只用她回首一望,就一言不发地出手,引水浇灌在这棵书上。 谢辞锦和褚如意没有再说话,二人只是默契地在林间挪步。在这一片枯黑之中,静谧得竟如同一幅画,美好而又安宁。 陈娇被他们忽视,忍不住重重地咳嗽了两声:“咳咳,本姑娘站都要站累了,如意?你是叫这个名字吧?麻烦事儿安排明白没……” 谢辞锦先转过头来,冷冷地看了陈娇一眼。陈娇立刻歪身倚靠在树上,眼中盈盈含泪,嘤嘤地哀声道:“小女子本是弱不禁风的人儿……” 白途听她这话都打了两个寒颤,同情而又震惊地看了眼自己手上晕乎乎的歹徒:“你们的眼光咋是这样的,太吓人了吧哥们。” 还在晕乎乎的歹徒居然也跟着白途点头,一副难兄难弟的模样。 褚如意也瞧瞧地看了陈娇一眼,眼睛眨了眨,然后悄声对谢辞锦道:“她这样子我在最新的话本子里看到过。我们从钰矶城出发那会儿刚出的,叫《美娇娘与大魔王》。” 谢辞锦难以置信地看了她一眼:“你这都看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褚如意心里哎呀一声,立刻挺直身子,无辜地道:“我为了认字嘛。”她反正打死也不会跟谢辞锦说是给涂山晗买的。 唉,摊上这种师父,她也很无奈啊! 谢辞锦一噎,沉下脸来道:“余烬灭了?”褚如意点点头。她在这一片已经走了一遍,确认余烬已经悉数尽灭了。 谢辞锦这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转过身去,冷着脸走向陈娇。 褚如意看来一怔,这陈娇也算厉害了,竟然能逼得谢辞锦有这样的脸色。她忍不住笑着传音给谢辞锦,问道:“谢辞,你怎么这幅表情呀?” 谢辞锦脸色冷凝,脚步未停:“她给我们的报酬,是五百上品灵石。分你五分之一。” 褚如意满心震惊,脑海里灵石像雨一样哗啦啦地掉下来。当年护送采萤石都只要五十上品灵石,这护送一个大小姐身价立刻翻了十倍! 这都是可以买她贵到死的木料的钱啊!!!她的木料钱要一万上品灵石啊! 褚如意想都没想,立刻一脸严肃地点头:“大佬放心,铁定给您伺候好了!” * 陈娇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短短的时间内,褚如意一行人对她可谓春风化雨。除了谢辞锦这座冰山,其余人都是她陈娇说什么,就应什么。 陈娇在家中被娇宠惯了,被褚如意等人捧得逍遥自在,哪怕谢辞锦对她的示好总是无动于衷,她也自得其乐,一点儿都没有觉得被怠慢。 也因此,在得知谢辞锦等人还要在椿峰峰首留一段时候,她欣然应允,恨不得跟谢辞锦待的时间再长一些。 虽然说在修士之间,男男女女的忌讳要比普通人少很多。但是,眼见陈娇这么不肯走,刚把匪徒送监回来的白途憋了憋,还是没绷住,疑惑地问道:“陈大小姐,您家里头不担心吗?” 她一个练气初期的丫头片子,既然是苒椿城陈家的嫡长女,外出闯荡就带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婢女,还有几个也就能唬唬普通人的家丁——如今这些人已经一命呜呼了。也不知道陈家是怎么想的。 “哼。”陈娇嘟着嘴不满地哼了一声:“他们个个只知道我的好姐姐,谁想得到本姑娘呀。” “就你这样的——”白途的大实话即将脱口而出,就立刻被褚如意截胡。褚如意一本正经地说道:“——美丽、可爱、大方又懂事的小姑娘。他们肯定觉得你哪儿都好,不需要家里操心,所以才更关注你的姐姐。” “咳咳咳……”白途话说到一半,硬生生地被褚如意憋了回去,他不由得猛地咳嗽起来。 谢辞锦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默不作声地站起身来,对褚如意传音道:“我去查探湫渊。”然后就悄无声息地溜了。 陈娇这时候压根没注意谢辞锦走了,她得意地抬起头:“算你有眼光。”她眼里有几分孩子气的怨怼:“也不知道他们都被陈妩灌了什么迷魂汤,不过就是一个练气后期的庶女。结果连哥哥都说让我不要跟她起冲突,烦死了。” “你哥哥肯定是更宠你的,大概是担心陈大小姐秉性纯真,不希望你受到伤害罢了。”褚如意认真地宽慰她:“毕竟陈大小姐天真率朗,那些弯弯绕绕的,也很难缠不是?” 陈娇颇为赞同地点头:“就是,就是。陈妩就是弱不禁风,走一步喘三喘的。哼,本小姐什么都没做呢,她就又是哭又是晕倒的。恶心死了!” 陈娇露出了深深的嫌恶,褚如意一脸认同,严肃地点头。 白途看看陈娇,又看看褚如意,想到先前陈娇打算“勾引”谢辞锦做出来的举动,忍不住清了清嗓子。但是,他身边的春来目光如刀,逼得他只好用手捂住嘴,强迫自己不要说出惹怒陈娇的话来。 能对外发泄,让陈娇舒服不少。她当即就端着大小姐的架子,一副恩赐的模样问褚如意道:“本姑娘看你还算是个可塑之人。你叫什么名字?回头等你们把我送回家,我让我哥哥给你上好的丹药。我哥哥可是丹焰派这一辈最出色的弟子,陈岐望!” 褚如意想起温和鸾曾提过的丹焰派的陈岐望,也不介意陈娇忘了自己的称呼,当即就道:“陈大小姐可以叫我如意。令兄声震于野,我虽然刚踏入修仙界,进入练气期,但也常有耳闻。” 白途一脸茫然地看着她,很想问你真的听过很多次吗?但是春来不动声色地拧了他一把,白途嗷地一声,正襟危坐,一言不发。 陈娇嫌弃地白了白途一眼,然后微抬起下巴,朝褚如意高傲地点头:“你也进练气期了?还有几分本事。回头跟着本姑娘家去,也好让陈妩瞧瞧。她以为就她有修仙界的朋友?狗眼看人低!” 一提起回家,陈娇又露出了厌烦的表情:“但是一回家,肯定又要被爹娘催着成亲。真烦。刘家算个什么东西,刘满钵长得也一般,还只是练气后期,怎么配得上本姑娘!” 陈娇掷地有声地说道:“本姑娘要找,就要找样貌出众的盖世英雄!” “你说的是钰矶城的刘家?”褚如意一愣,转念一想,这些大族之间相互往来,倒也是常事。 “你也知道?”陈娇讶然地问道:“刘家这些连萤石都采不到的废物,还这么出名?不应该吧!” 褚如意和白途、春来默默对视一眼,又飞快地挪开视线。 褚如意一本正经地说道:“知道,所以才更知道刘满钵配不上陈大小姐。” 陈娇当即就笑了:“如意是吧?你还真有几分见识,跟那些妖艳贱货一点儿都不一样。我娘还在愁我哥哥成亲的事呢。怎么样,有没有兴趣给我哥哥做妾?”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5章 盗匪横行 “做妾?”褚如意还没来得及开口,一个冷得掉渣的声音就在他们身后响起。 褚如意转头去看,只见谢辞锦手握着剑柄,脸色沉郁得像是别人欠了他一万上品灵石似的。 天真的陈娇天真地重复道:“给我哥呀!” 谢辞锦的剑一半出了剑鞘,露出了迫人的寒光。褚如意吓得赶紧站起来,挡在谢辞锦和陈娇面前,一边疯狂密音对谢辞锦说道:“谢辞!五百上品灵石!钱、钱、钱!” 同时,褚如意不敢有丝毫迟缓地回答陈娇:“多谢陈大姑娘美意,我有心上人了。” 谢辞锦冷哼一声,将剑猛地插回剑鞘。 陈娇一反常态地敏锐起来,她站起身,不依不饶地问道:“心上人?你的心上人是谁?是谢大公子吗?”最后六个字颇有种只要褚如意应一声,就要把她碎尸万段的狠厉。 褚如意虚虚地抹了一把头上的汗——赚钱真的不容易啊。然后,褚如意转过身,才刚要回答,就见谢辞锦大步越过自己,走到陈娇身边,冷声道:“走不走?” 褚如意立刻闭嘴。陈娇见谢辞锦跟自己并肩而行,浑身上下都仿佛冒出了粉红色的泡泡。她当即就下定结论,觉得褚如意的心上人肯定不是谢辞锦。哪怕是,谢辞锦的心上人也肯定不是褚如意。 谢公子这样风华绝代的人物,就只能配得上天生丽质的陈大小姐嘛! 陈娇满意地迭声道:“走呀走呀。谢公子,我跟你说喔,苒椿城陈家,你知道吗?” “不知道。” “……那我哥哥陈岐望,你知道吗?”陈娇再接再厉。 “不知。” “……那丹焰派呢?”陈娇仿佛要哭出声来。 “不。” 谢辞锦一次回答得比一次短,每一次都毫不迟疑,斩钉截铁。就跟先前听到“苒椿城陈家大小姐”这几个字就一反常态地回身救人的人,不是他一样。 褚如意和白途跟在后头听着,笑得没心没肺。春来没笑,他看着褚如意唇边的笑意和眸中的疏离,神色有些复杂地低下了头。 * 等下了荏湫山,褚如意发现近来往来的劫匪还不少。 他们刚下山就遇到了一波,谢辞锦以一挑五,还留了一个给褚如意对练。等褚如意练够了,谢辞锦就把那个吓得屁滚尿流的劫匪放了。 白途和春来搜刮被杀的劫匪的储物袋,褚如意安抚被救下的低修为修士。 陈娇则高高在上地站在一旁,看着那个劫后余生的劫匪火烧屁股似地逃命。她不由仰慕地看着谢辞锦:“谢公子真是小女子见过的最良善的人,连恶贯满盈的匪徒都能好心放过。” 尽管知道陈娇满心夸赞,白途还是忍不住对春来嘀咕道:“这话听着,怎么感觉她好像在骂谢大人。” 春来默不作声地点头。褚如意收了报酬,乐呵呵地凑过来。但她对这些横死的尸体还是有点儿发憷,于是小心翼翼地避开了血肉横飞的地方,跳到了谢辞锦身边。 谢辞锦瞥一眼褚如意的谨慎神色,略过陈娇的话,对白途和春来说道:“你们让开,让褚如意去收。” 褚如意登时就张大了嘴:“这不好吧……我业务不熟练啊大佬!” 谢辞锦无视她眼底的惊恐,朝白途挥了一下手。 白途嘿嘿一笑,立刻就把春来拉起来站到了一边。春来显示出了几分挣扎。白途立刻小声地对春来说道:“这一路上危机可不少,如意姑娘得练。”春来没有管他,而是看向褚如意。 褚如意其实也心知肚明,她假装哀嚎一声,认命地蹲到血迹斑斑的地上,皱着脸去解这些劫匪身上的储物袋。 不过,等褚如意把所有的储物袋收起来,他们到一个干净的地方查验“收获”时,褚如意登时就把之前的恶心抛之脑后。 “天哪,他们这么有钱的吗?”褚如意两眼发光地看着收来的盗匪的储物袋,真的,这一堆宝器算算,怕又有十几上品灵石了。尽管十几上品灵石对于她需要的数目来说如同九牛一毛,但是,蚊子腿再小也是肉啊! 白途深表同意,恨不得谢辞锦再去杀个几回,也好让他们各个都赚得盆满钵满。 陈娇看看他们,脸上露出了嫌弃的神色,她捏着鼻子,躲得离他们更远了点。但是,由于谢辞锦没动,陈娇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又回到了谢辞锦身边。 “这么点东西,也值当你们这么宝贝?”陈娇忍不住刺道:“还不如押一场生死擂来得快呢。” 褚如意曾听谢辞锦提过打擂,但她没想到是“生死擂”这么吓人的事。褚如意连忙问道:“押生死擂?” “看你一个乡下来的,也不明白。”陈娇斜睨她一眼,高高在上地教导她:“苒椿城里日日都有押注,其中又以春秋阁所摆的生死擂价格最高。两方对垒,跌下演武台或是倒地不起,就算输。生死勿论。” “生死擂是苒椿城赚钱最多的法子么?”褚如意连忙问道。 “不过,要说赚钱最多的,也不是生死擂。”陈娇想了想,骄矜地拢了拢自己的头发:“是斗凤擂。” “斗凤擂?”褚如意困惑地问,她只知道“凤鸣大比”,不知道这个“斗凤擂”有什么讲究。 “斗凤擂跟凤鸣大比有关。凤鸣大比你估计也不知道吧?”陈娇因为遇到褚如意这么一个什么也不懂的人,颇为自得:“十年一度的凤鸣大比,由五大门派共同举办,选拔参加天海试炼的修士。” “分为武修、炼器、炼丹、符阵、斗兽五个项目,根据修为不同分为不同的级别。一人可以参加多个项目,也欢迎散修参加。” “参赛者分为练气期、筑基期、结丹期、元婴期。其中每个项目的筑基期前十名、结丹期前五名、元婴期前三名可以获得天海试炼的资格。练气期参赛则是为了获得五大门派内门弟子席位的争夺资格。” “哇喔,陈大小姐知道得真多。”褚如意很给面子地鼓掌惊叹。 陈娇骄傲地抬头:“那是!斗凤擂呢,就是在凤鸣大比与天海试炼开启之间,举办的擂台。如果有未及参加凤鸣大比的修士,可以通过斗凤擂向凤鸣榜和五大分榜上的人挑战。” “开启斗凤擂的修士极少,每一次的赔注也几乎是向凤鸣榜上的修士一边倒。但是斗凤擂跟生死擂不同,生死擂不过是苒椿城的习俗,斗凤擂却是整个引仙国、三大主城所共同瞩目的擂台。自然价高,来钱快。” 说到这儿,陈娇还不忘讽刺褚如意等人一句:“就你们这杀盗匪取财的事儿,得干上几十年吧,怕也抵不上赢一场斗凤擂。” 她说罢,又期待地看着谢辞锦:“谢公子风华绝代,定然是凤鸣榜上有名了?” “无名小辈。”谢辞锦冷冷道,陈娇不服输地缠着谢辞锦。甚至在上骡车时,她都想要跟谢辞锦坐在同一辆骡车上。 白途毫不迟疑,一屁股坐在了谢辞锦旁边,朝陈娇笑容灿烂地露出了一口白牙。 陈娇忿忿不平地爬上褚如意的骡车,跟褚如意坐在一块儿,只好自我安慰春来好歹也是如花似玉的美貌。 不过,这依然无法阻止陈娇想尽一切办法阻挠他们前进的道路。比如说头晕眼花、水土不服、赏风观景……种种借口,层出不穷。 但陈娇很快发现,她其实压根不用找这么多借口。因为,她们几乎是三步遇小匪,五步遇大匪。原本半个月的路程,硬生生地从春初,拖到了春末。 在离即将到达苒椿城的同一日,褚如意一边熟练地出招砍人,一边忍不住跟一旁悠闲自得的谢辞锦传音吐槽道:“谢辞,你到底是给这些匪徒吃了什么迷药?他们怎么一个个前赴后继的,都不怕死的吗?” 谢辞锦游刃有余地在匪徒中穿梭,同时对褚如意随意地回音道:“稍加修饰,改走人烟稀少的小道,陈家大小姐就是一块人人欲得的大肉。” 褚如意深吸一口气,反手在一个匪徒的肩上刺了一剑,包含同情地看了陈娇一眼。陈娇正陪着谢辞锦仪态万千地吃瓜果,对周遭的混乱视而不见。 最开始陈娇也会惊慌失措。后来,陈娇对劫匪一茬一茬地来都习惯了,学会了自得其乐地吃瓜嗑瓜子儿。 毕竟,不仅褚如意已经能熟练地出招砍人,毫无心理压力。白途是体修,自不必说。就连春来这样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人,都能熟练地操控他储物袋里数不清的刀。白天砍人,晚上切菜,可以说非常忙碌了。 自从习惯这样的生活后,褚如意坐在骡车上赶路时沉心练气,白日停歇休息时舞刀弄剑,晚上休息时入须弥芥子镯修习幻术,遇到匪徒就把训练的剑招运用于实际。 等她再挥剑写“长情”时,已是灵力充沛,一气呵成。只是她始终不得突破的要法,不知道该怎么从练气期突破到筑基期。 按理来说,她在珟鎏山对宵烛蛇时爆发的那一瞬,很应该把她直接推到筑基期才对。也不知道为什么,她至今还卡在练气期的瓶颈上。 这个问题,她打算等进了苒椿城之后再思索。 等这最后一场匪徒打完,褚如意坐在骡车上舒展筋骨,长舒了一口气。她们还差两个时辰的路就能进苒椿城了,等到了苒椿城,她一定要好好地尝尝那儿的美食,才不辜负她这一路打打杀杀。 然而,还没等她重新沉入修炼,骡车就猛地一晃。 “春来,怎么了?”褚如意惊骇地抬头看去,只见一把刺目的大刀直直地插进了春来身边骡车的车辕上。 在骡车的正前方,是一个面色铁青的青年,玄衣上绣着金与红交织的火纹。在他的身后,是十二个彪形大汉。但这一次,这些彪形大汉与刘家少爷的那群有显而易见的差别。他们的阵型绝佳,可守可攻,而且每个人瞧上去都带着浓郁的煞气。 来者不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6章 来者何人? 褚如意立刻警惕地握紧了曼珠沙华。 但还没等她跟谢辞锦传音,她就听到身边的陈娇震惊而又喜悦地欢呼道:“哥哥!” 陈娇一扫在谢辞锦面前的娇弱,麻溜地从骡车上跳了下去,兴高采烈地扑到了为首的青年怀里。 褚如意和谢辞锦对视一眼,又各自挪开视线。褚如意轻咳一声,不紧不慢地下了马车,笑着对陈岐望点了一下头:“陈大少爷,看见您了,陈大小姐也就彻底安然无恙了。我们也算圆满完成了使命。” 陈岐望的眼神略过褚如意和春来,甚至懒得给白途一眼,最后落在了谢辞锦身上。他没有回褚如意的话,而是咬牙切齿地问陈娇:“这就是你迟迟不归的原因?” 要说陈娇这样一个陈家嫡长女出门在外,没点联系家中的手段是不可能的。只不过是陈岐望素来娇惯妹妹,陈娇想玩,也就由她玩这些时日。只是,陈岐望没想到,她去个椿峰,居然还能赶路几个月才到苒椿城。 这真是差点儿就突破他的底线了。 陈娇拽着他的袖子,委委屈屈地说道:“哥哥一见我就知道说我,哼!再也不理哥哥了!” 陈岐望摆不出冷脸来,无奈地安抚她道:“别闹,再不回去,爹就要亲自派人来了。唉,你这个磨人的小丫头。害得我凤鸣大比刚结束,就得马不停蹄地赶回来找你。” 陈娇娇气地扬头:“哼,我才不磨人呢!哥哥都不疼娇娇了!” 褚如意在一边看得有点牙疼。她实在没想明白,有这样一个哥哥,陈娇到底图啥非要带一点人溜出家门。再说了,干点什么不好,非要雇人去挖大椿,弄得声势浩大,差点儿命丧虎口。 谢辞锦不耐烦看他们兄妹情深,声音清冷地提醒道:“陈大小姐,结账。” 褚如意一噎,还没等她想要不要补救一下,她就听陈岐望含笑地朝谢辞锦拱手:“多谢道友护送舍妹归家。某必有厚谢。” “哥哥!”陈娇脸色绯红地躲在陈岐望身后扯袖子。 陈岐望警告地瞪了她一眼,最后还是拗不过陈娇,无奈地朝谢辞锦再一拱手:“舍妹顽劣,家父忧心已久。此次道友护送舍妹归来,烦请随某一同归家。必当待以上宾之礼。” “不必。”谢辞锦果断地拒绝道:“不用厚谢,陈大小姐余款二百五十上品灵石,结清便了。再者,还想问陈大公子借珍品地龙一用。” 他顿了顿,随便扯了个谎:“家中人酷爱侍弄花草,听闻苒椿城陈家尤擅此道,故来请教。” 陈岐望最怕有人纠缠不清,误了陈娇的婚事,或者污了她的声名。而谢辞锦的话明显是只想银货两讫,这让他顿时就松了口气。 他再扫一眼褚如意,就更满意了:“路途遥远,多谢这位姑娘照顾舍妹。”这是想要咬死了陈娇一直跟褚如意待在一起。 “好说好说。”褚如意一想到马上就能拿到一共五百的上品灵石,笑容极其灿烂。 “什么好说!?”陈娇顿时就不高兴了,她一甩手,哼地扭过身去:“你们要是不去我府上,我才不要给你们地龙!哥哥你也不许给,给了我就翻脸了!” 陈岐望瞬时就拉下脸来:“陈娇。满钵已经到了苒椿城快小半月了,休得胡闹。” 陈岐望连名带姓地叫陈娇的时候,还挺吓人的。褚如意小心地往后退了两步,不想被兄妹两的怒火无辜波及。 陈娇显然知道陈岐望连名带姓地叫自己意味着什么,她放声大哭,一边哭一边喊:“刘满钵刘满钵,你们怎么不让他姓陈了!”更狠的是,她哭完,自己径直往苒椿城跑了。 陈岐望满脸尴尬地朝谢辞锦拱手:“道友,实在抱歉……” “无需抱歉,你去追人,留人给钱。”谢辞锦眼皮子都没抬,十分干脆。陈岐望叹息一声,吩咐人付钱,自己果然马不停蹄地追了上去。 一拿到上品灵石,褚如意喟叹一声,对陈娇之后生活的好奇也淡了许多。 倒是白途,很是不放心地问谢辞锦:“谢大人,你说这陈岐望万一一去不回头咋整啊?咱们的地龙找谁要去?地里挖要得不?” “陈岐望声名在外,一条地龙而已,总不至于失信吧。听他刚刚那个意思,”褚如意伸了个懒腰:“而且他看起来,也像是重诺的君子呀。” “知人知面不知心。”谢辞锦看了褚如意一眼,不咸不淡地说道。 “这倒也是……”褚如意若有所思地点头。白途没忍住插嘴道:“谢大人,你这话真的不是故意想要让如意姑娘对那个陈岐望留下个坏印象吗?” 谢辞锦一记眼刀扫过白途,白途瑟瑟发抖地缩了回去:“不是,不是,小的明白。” 褚如意被白途逗得咯咯直笑:“白途你怎么这么好玩。”说起话来胆大包天,却又偏偏怂的不行。 白途慌忙摆手:“别别别,我可一点儿都不好玩。要说好玩,还是谢大人最好玩。” 谢辞锦:“?” 褚如意和春来都下意识地看向了冷着脸的谢辞锦,又默契地对视一眼,最后都低下头去,装作什么也没听到的样子。 尽管白途有着极强的生存意识,但他依然难逃谢辞锦的“魔爪”。继褚如意的屁股差点儿碎成两瓣之后,白途顶着一头撞马车上的包,雄赳赳气昂昂地走近了苒椿城。 * 苒椿城里就不像钰矶城,有种北方大集的豪气与阔气。苒椿城更像是江南小镇,青瓦白墙,沿街皆是争奇斗艳的花草,青碧之间夹杂着粉蓝茶白。 奇花异草之间,穿梭着吴侬软语的如水女子。她们手中拿着团扇,笑起来眉如远山。她们的裙裳大多画着栩栩如生的鲜花,随着她们轻盈的步伐,时常惹来蝶舞翩飞。 苒椿城的女孩子不像钰矶城那么直爽,她们看到谢辞锦和春来时,皆是眸色一惊,纷纷举高了团扇,侧过头去,遮挡自己飞红的脸颊。 这么看起来,娇蛮任性的陈娇还算苒椿城的一个异类了。 “良木的主店在苒椿城,你想买木料可以去良木……褚如意?”谢辞锦说完一句话,见褚如意没有以往那般专注,索性停下了脚步,侧首看了褚如意一眼。 褚如意正啧啧称奇地观赏街道两旁的美景与美人,谢辞锦冷不丁停下来,她一没留神就撞了上去。“哎哟。”褚如意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困惑地抬头看着谢辞锦:“怎么啦?” 先前谢辞锦是自顾自地径直开口的,并没有先叫褚如意的名字。如果褚如意认真,的确是能听出来的。但褚如意分了心神,连后头谢辞锦叫她的名字都没留意。 谢辞锦顺着她先前的视线扫了眼周遭,眼神在街边女子身上的衣裙落了一瞬,然后收回视线看着褚如意道:“我方才说,良木木雕铺的主店在苒椿城。你不是要买木料吗?” “等我们安顿下来,我找人售出萤石。在此间隙,你带春来去良木木雕铺探探行情。”谢辞锦嘱咐道。褚如意大喜过望地点头,恨不得马上把萤石交给他。 白途瞅瞅褚如意,再瞅瞅谢辞锦,偷偷跟春来咬耳朵:“谢大人简直就是把如意姑娘的事当做了自己的事啊。” 他话音刚落,谢辞锦冷冷地扫一眼过来。白途立刻挠头看天,义正辞严地道:“小的陪着如意姑娘去良木探行情!” 褚如意笑着应下,又有点儿苦恼地问谢辞锦:“谢辞呀,我们的灵石够吗?息壤不好挖,也不知道要在苒椿城待多久。一直住客栈会不会住不起呀?咱们要不还是租一个小院子?会不会比客栈便宜点?” 有点儿穷怕了的褚如意心惊胆战地看着眼前奢华精致的客栈。谢辞锦想要往客栈走的脚步一顿,立刻拐了个弯,同时云淡风轻地说道:“既然如此,那就去绿萝巷。” * 他们前脚刚进绿萝巷,后脚陈岐望的管家就来了。陈家不仅恭恭敬敬地替他们安排了小院,收了他们很少的租金。还送上了两条驯化好的珍品地龙,并教授了他们驭兽的法诀。 一直等陈岐望的管事走,褚如意都有点儿没回过神来。 “他们怎么……这么毕恭毕敬的?我们不是银货两讫吗?”褚如意茫然地问道:“而且,他们是一直跟着我们吗?” “呵。”谢辞锦冷笑了一声,没有回答。 倒是白途憨厚地笑道:“如意姑娘,您忘了陈大公子说的了吗?陈大姑娘的未婚夫刘家大公子刘满钵已经到了苒椿城,但是陈大姑娘又对这桩婚事又极为不满。陈大公子怕我们走漏风声。只不过,小的估摸着,陈大公子觉着灭了咱们太麻烦,所以索性拉拢为上。” “这么一来,我们岂不是出行处处受限了。”褚如意眉头微蹙,她觉得自由出行是很重要的:“要是如此,还不如我们另找他处。” “陈家而已,不必。”谢辞锦双手在半空中飞快地绘出一个符文阵法,在褚如意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这个闪烁着淡青色灵力光芒的阵法就倏地向天空飞去。尔后碎落四方,青色的幕障笼罩了整个小院,又消隐不见踪。 “随心行事。就他们,还破不了我的禁制。”谢辞锦漫不经心地收手,闲庭信步地挑了最大的寝房。 褚如意和白途面面相觑,同时笑着欢呼。 “那太好了!我明儿就去良木问木料去!”褚如意高高兴兴地挑房间去。就连素来沉默无语的春来,都不由偷偷地看了眼谢辞锦的背影,唇边泄出一声低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7章 木簪之意 褚如意翻身起来,先练了两个时辰的剑法。等吃完早饭,她招呼春来和白途跟她一块儿去良木木雕铺。 良木在苒椿城的主店,雕檐映日,画栋飞云,是一座精美又不失阔大的三层阁楼。一楼层列着各式木雕与木件,一旁放着它所用的木料的木条式样。二楼则摆放着木质的法器,从攻器到防器,应有尽有。至于三楼,似乎是主家会客的静阁,并不许闲杂人等出入。 褚如意在一楼与二楼逡巡了一会儿,发现木料虽然十分金贵,倒是都买得到。只是它们单价本就不低,再加上可能是炼化过难且房子都是木制的缘故,木料数目要求庞大,比青石和萤石所求大多了。 她逛了一圈,最后停在了二楼所列的白花崖豆木雕的发簪前。白花崖豆木雕的发簪大概是良木的招牌木件之一,不仅一楼和二楼都有层列,并且时不时能听到有客人向侍者买白花崖豆木雕发簪。 白途自个儿逛得不亦乐乎,只有春来跟着褚如意。他见褚如意停在白花崖豆木雕发簪前许久也没有动,想了想,才缓缓地开口问道:“主人?要……叫侍者吗?” 褚如意慌忙摇头,但旋即又点了点头。这里头她转了一圈看下来,也只有白花崖豆木的价格最亲民了。所以,她打算今天就买白花崖豆木料了。 春来困惑地看着她,不知道褚如意到底是想买,还是不想买。 褚如意心底叹了口气。她知道自己为什么在白花崖豆木雕发簪前流连忘返——谢辞锦从来没戴过她送的那支发簪。但是,谢辞锦又的的确确是因为这支发簪,才突然动了帮她采萤石的念头。 白花崖豆木发簪,到底意味着什么了? 正在褚如意脑海里依旧一片混沌的时候,他们身后忽地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刘满钵,你到底要什么呀?你要想要我家铺子里的东西,跟我哥说一声不行吗?非得要本姑娘大热天的陪你出来。” “娇娇,我想要什么,你都愿意送给我吗?”另一个男声小意温存地问道。 “你好麻烦哪。本姑娘说话,什么时候不算话了?快挑吧!”陈娇显然已经不耐烦了。听声音就知道,她已经游走在了爆发的边缘。 褚如意不动声色地拉了拉春来的衣袖,春来会意,跟着她悄悄地往旁边挪,试图躲避陈娇的视线。 然而,谁能想到刘满钵和陈娇的目的就在于白花崖豆木雕发簪。陈娇一眼就看到了褚如意,当即高兴地喊道:“哎!你不是那个谁谁谁吗?” 褚如意自知难逃一劫,笑着转过身来:“是陈大姑娘呀。我是如意,这是春来。”带着兜帽把自己的耳朵遮的严严实实的春来,象征性地朝陈娇点了个头。 刘满钵危机意识极强,立刻就走到了陈娇的面前,阴鸷地看着春来,声音有几分阴沉:“娇娇,这就是你说的,救过你的人?” 褚如意往前走了一步,拉住春来的衣袖,把他往自己身后藏。春来稍愣,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被褚如意护在了身后。 春来望着褚如意纤瘦的背影,嘴唇翕动,缓缓地握紧了拳头。 “不敢称救。陈大姑娘,这位就是刘大公子?”褚如意不卑不亢地问道。她毫无惧意地直视着刘满钵,刘满钵一动,她也就跟着一动。比起刘满钵来,她更不收敛自己对他的怀疑。 开什么玩笑,要是刘满钵敢动陈娇的“恩人”,那不就是骑在陈岐望脸上打脸吗?! 陈娇显然也是这么想的,当即就不耐烦地说道:“对呀。难道本姑娘还会认错人吗?” 刘满钵也不是傻子,他马上也看出了褚如意的肆无忌惮,立刻就后退一步,低首拱手:“原来是娇娇的恩人,那也就是我刘某的恩人了。” 他话说得漂亮,却还有几分生硬。 褚如意也不在乎,笑着向刘满钵颔首道:“素闻刘大公子威名……” 她瞅见刘满钵无意中流露出来的得色,还想多夸几句来着,就见陈娇哼了一声,挥手道:“什么威名不威名的。能有我哥哥厉害?” 刘满钵的眼中闪过厉色,但他飞快地低下了头,惭愧地说道:“娇娇说的是。某不如陈兄多矣。” “你不仅比不上我哥,你连我恩人都比不上。”陈娇向来骄横,从来不会考虑别人的心情:“诶对了如意,谢公子呢?你们分手了?” 分手是什么鬼……褚如意心中吐槽,面上却笑道:“未曾,不过是分开行事罢了。” 陈娇看看褚如意,眼睛撇过她身边的白花崖豆木雕发簪,神色顿时凛冽起来:“你不会是来买白花崖豆木雕发簪,想要送给他的吧!?” 她说到“白花崖豆木雕发簪”时,颇有几分忿忿不平和咬牙切齿。先前看到褚如意时眼中的庆幸已经倏地变为了敌意。 既提到了“白花崖豆木雕发簪”,刘满钵见缝插针地说道:“我想要白花崖豆木雕发簪,娇娇可会赠与我?” 陈娇想都没想就甩下一句话:“想都别想。”她已经完全忘了先前信誓旦旦任由刘满钵随意挑选的自己了。 然后,她继续逼问褚如意:“你说啊,你是要买白花崖豆木雕发簪给谢公子吗?” 褚如意求生欲极强,马上就摇头回答道:“没有没有,我只是想买白花崖豆木料。只是见往来的人都问侍者要一支白花崖豆木雕发簪,所以好奇才多停留了会儿。” 陈娇这才松了口气,骄矜地捋了一下自己急得垂下来的发丝:“就是嘛。谢公子怎么会看得上你这样要钱没钱、要才没才、要家世没家世、要修为没修为、要脸没脸的女修。” 褚如意还没反应,在她身后的春来就勃然大怒地站出来,直接指着陈娇叱道:“你才丑!” 他长句子还说不清,气急的时候,连这三个字说得都在颤抖。可他一字一句,每个字都咬得极重。 “你算个什么东西!?敢说本姑娘丑!”陈娇怒不可遏,手登时就压在了自己的双剑剑柄上。 褚如意唬了一跳,也顾不得不能礼节了,连忙眼疾手快地攥住了陈娇的手。她刻意催动了灵力的威压,只不过是练气初期的陈娇立刻就感受到了重如千钧的压力。 陈娇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向褚如意,就见褚如意一脸诚恳地对她说到:“孩子还小,陈大姑娘高人雅量,不要放在心上。回去我跟他哥哥,哦,也就是谢公子说一声,好好管束。” 一听说春来是谢辞锦的弟弟,陈娇娇哼一声,果然松了手。同时,她也斜睨了将欲拔剑的刘满钵:“本姑娘的事,用不着你来管。” 但陈娇依然很在意春来先前的话,转而质问褚如意道:“你说,本姑娘丑不丑?” “当然不丑。姑娘如花似玉,再美不过!”褚如意疯狂摇头,高举双手,睁圆自己的眼睛,以期让所有人都能感受到她满腔的真诚——她要是不够真诚,她怕她跟春来当场就交代在这儿了…… “哼。”陈娇感受到了褚如意的真诚,冷哼一声,算是放过了春来:“这还差不多。这白花崖豆木雕发簪,你要买也可以,本姑娘看在你嘴甜的份上,送你一支。不够,你不可以送给谢公子,听到没?” 褚如意听她把这件事翻来覆去强调了好多遍,不由好奇地问道:“这白花崖豆木雕发簪,是有什么讲究吗?” 陈娇有一种本以为棋逢对手,后来发现对方就是只小弱鸡的失落感:“原来你压根就不知道啊。” 先前殷勤的刘满钵,在索要白花崖豆木雕发簪失利后,也保持了沉默。直到他听到褚如意的话,才惊愕地看向她。 褚如意耸肩承认:“是呀。” 陈娇撇了撇嘴,招手吩咐侍者买了两支白花崖豆木雕发簪,一支递给了惊讶的刘满钵:“喏,说好了给你的。” 不过,她不等刘满钵表达自己的满心欢喜,立刻就把另一支给了褚如意:“拿着拿着,要是有心上人,就送给他。出门别说是我的朋友,这点儿见识都没有。” 褚如意也不知道陈娇对“朋友”这两个字到底有什么误会,但她明智地在这一点上保持了沉默,而是把白花崖豆木雕发簪拿在手上左右翻看,困惑地问道:“所以,它到底有什么含义呢?” “你傻呀。白花崖豆木,别名叫相思木呀。”陈娇瞪眼骂她,实在是觉得这个人无知得令人无法直视,同时,也令她油然而生一种优越感:“相思,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吧?” 褚如意如遭雷劈,登时呆在了当场。 白花崖豆木,别名相思木! 相思啊! 啊啊啊真的都怪古人为什么这么含蓄!她早知道就该多问一句的! 她要是知道白花崖豆木别称相思木,她打死也不会送谢辞锦白花崖豆木雕发簪的啊!怪不得知道是白花崖豆木雕发簪的谢辞锦,还反复地跟她强调了数遍。怪不得他收到发簪之后,不等她开口,就愿意帮她去采萤石! 但是…… 褚如意的眸子渐渐黯淡下来。 那支白花崖豆木雕发簪,谢辞锦,从未戴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8章 生死之变 褚如意带着那支白花崖豆木雕发簪回家,神色恹恹。 谢辞锦本想找她商量控制地龙打通通往息壤地道的事,一见她的神色,不由一愣。他皱眉问白途:“怎么回事?” 他声音里有几分戾气。白途二丈摸不着头脑地问道:“咋的啦?”他说完,见谢辞锦脸色一黑,福至心灵地慨然道:“哦!您说如意姑娘呀。” “小的在良木跟如意姑娘和春来分开来逛的,但是应当还好呀。如意姑娘出良木的时候,还买了白花崖豆木雕发簪哩。”白途没心没肺地想了想,很是笃定地说道。 谢辞锦一怔,反问道:“白花崖豆木雕发簪?” 白途点了点头,嘿嘿地看着谢辞锦笑了两声。 谢辞锦心烦意乱,蹙眉看着褚如意紧闭的房门。 她再买一支白花崖豆木雕发簪,是想送给谁? * 春来发现,自从他们从良木回来之后,谢辞锦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掠过他的头发。无动于衷如春来,也不由得警惕地拉紧了兜帽。 谢辞锦鲜少对春来表现出关注来,他偶尔掠过春来的目光,让褚如意都有点儿忐忑。在前往椿峰的路上,褚如意就忍不住问谢辞道:“难道春来的伪装不好,很容易被看出来?” 谢辞锦一噎。他看了眼褚如意懵懂的神色,低眉垂眸,唇边滑过了自嘲的笑意:“无碍。” 他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纠缠,转而嘱咐众人:“今日只试地龙,不求必成。如有危险,径直下山,不得久留。” 褚如意手中紧握着长明灯,郑重地颔首。 他们查阅和询问了能找到的所有资料,还原了荏湫山椿峰可能的地势。并且训练地龙模拟了钻地与取土的过程,这才开始敢上椿峰峰首,正式使用这个法子。 除此之外,他们还买了与地龙相联的法器:窥地镜。通过窥地镜,就可以通过地龙的视角,看到地道的模样。 尽管他们准备充分,但等真地站在湫渊外时,褚如意还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湫渊迷雾笼罩,湫渊之水极暗,根本不见水中有什么活物。但上古大椿,又的的确确屹立不倒,枝繁叶茂。随着风吹过,大椿枝叶晃动,像是伸了一个漫不经心的懒腰。 “得罪了。”褚如意心底默念一声,将地龙放在了他们探究好的位置上。 随着谢辞锦的法术,两条地龙摆摆尾巴,“咻”地钻进了土里。 * 褚如意提着长明灯,警惕地注视着湫渊,生怕离焚突然从大椿树下冲出来。 “找到了。”谢辞锦一声低喝,褚如意惊喜地看向了他手中的窥地镜。果然,地龙一路畅通无阻,没过多久,就找到了白色的息壤。因为息壤颜色特殊,在褐土之中尤为显著。 “太好了!”褚如意满脸兴奋,简直难以置信他们的运气这么好。 然而,就在众人以为诸事如意之时,随着地龙勾起息壤,湫渊猛地传来一阵震天的兽吼。 离焚醒了! * 上古有大椿,湫渊生离焚。湫渊生毒障,离焚不可越。 离焚的兽吼令天地为之一震。碎石扑簌着滚落山崖,烧焦的树木拦腰折断。枝叶低垂,花草匍匐。 “退!”褚如意一声大喝,立刻开启玉簪防护罩。她看也没看扑来的黑影,径直飞身向下山的方向跑去。 “娘诶!”白途早在褚如意大喝之前,就拖着春来,吓得屁滚尿流地也往山下跑。 他们逃到一半,褚如意却惊骇地发现谢辞锦根本没有跟来! 他们还根本没有商量出怎么对付离焚!谢辞锦虽然冒险,却绝不是傻到赴死的人! 褚如意的心快要跳出心脏,要失去谢辞锦的痛苦如龙卷风攥紧了她的心。她的脑海里,在这一瞬只闪过这一个念头,瞬间就转身又跑向了峰首。 那团扑来的黑影,是谢辞锦挡住的。他在给他们拖逃命的机会! 可她,不想逃! * 谢辞锦抛下地龙和窥地镜的同时,拔出了腰间的剑格挡住了离焚的撕咬。离焚的兽形如同雄狮,它的獠牙如利剑,泛着森冷的光芒。它嘶吼时鬓发怒张,如同一根根尖刺。 谢辞锦注视着它深墨绿色的眼睛,仿佛从它的眼中看到了愤怒和嘲讽。谢辞锦心中警铃大作,他才刚低喝一声:“起!”升起千万道冰棱,就见离焚狂奔如风,身形快到在谢辞锦的眼中都出现了残影! 承影剑在剑鞘中发出愤怒的争鸣。谢辞锦以冰棱为剑阵,环绕四周,如临大敌! 他根本看不穿离焚真正的兽形在何方!! “落!”谢辞锦手升如刀劈,冰棱倏地坠地,如箭雨刺入离焚环绕他的残影之圈里。 然而,那残影只是恍惚了一瞬,即刻就恢复了原状! 它修为远在自己之上! 冰棱再次结为剑阵,护在谢辞锦身边。 越是生死存亡之际,谢辞锦越发的冷静。 他一定要找出破绽! * 褚如意奔到峰首时,就见三头一模一样的妖兽正在飞快地绕着谢辞锦飞奔。因为谢辞锦周身的冰棱剑阵,这三头妖兽暂时无法下口。 然而,即便强悍如谢辞锦,也会露出破绽。他的身形一侧,左肩处就空了一块。在他左肩处的妖兽立刻露出了獠牙。 “小心左肩!”褚如意大骇,握着曼珠沙华,对着那头妖兽直刺而去! 她演练过如此多此,也终于敢刺上这一剑! 也就在同一瞬,谢辞锦终于找到了妖兽残影露出的真身破绽,他飞身向右刺去,下一刻就听到了妖兽的痛呼。 刺中了! 他甚至在恍惚间还听到了褚如意的声音。但是,危难之际容不得他分神。围绕着他的黑圈一晃,恍若万物归宗一般,残影归为同一头妖兽,他此时才陡然察觉到褚如意的气息。 “褚如意!?”谢辞锦失声惊呼,满脸的震骇:“你来送死吗!?” 褚如意与谢辞锦背靠着背,听到谢辞锦的惊呼,褚如意紧咬着嘴唇:“也好过你一个人死。” 她声音坚定,透着毋庸置疑的如山气势。 也只是短短一句,褚如意即刻就道:“离焚能分化成三头妖兽。”如今,它又化为了三头妖兽,正聚首虎视眈眈地看着谢辞锦和褚如意。 谢辞锦心中大颤,来不及问她为何要回来,而是面色更为凝重地看着眼前的离焚:“我眼前只有一团黑雾。” 然而,离焚在褚如意的方向,在谢辞锦的背面,他本该什么也看不到。 谢辞锦和褚如意只能互为依靠,想要从既无离焚,也无黑雾,远离湫渊的一面脱身。却发现,随着他们脚步的变化,黑雾和离焚几乎就是瞬时而动,将他们逼向湫渊。他们根本无处可逃。 褚如意登时意识到,这是幻术。 而这幻术显然不是第一阶的言幻。第二阶幻术,是物幻。施咒者以物体、阵法、符文等为中心,创造幻象。想要破幻,要么法力高强,要么就要找到这个“中心”。 “离焚惧火,我来一试。”褚如意咬紧牙关,传音说道。谢辞锦挥剑指空,将他们二人笼罩在冰幕之中。下一刻,他握住了褚如意的手腕,源源不断的灵力顺着他们肌肤相触的地方,传入褚如意的体内。 她感受到了曼珠沙华剑柄上的温热。 灵力如同流动的熔岩,淌入曼珠沙华的花纹。 “去!”褚如意以灵力控剑,曼珠沙华刺破冰幕,朝着三只离焚兽迅疾而去! 幻术里藏着真实。她与谢辞锦所见,可能都不为实。那也要放手一搏,绝不能坐以待毙! 曼珠沙华剑身如裹挟着火焰,刺破挡在路上的一棵枯树,直至中间那头离焚兽的眉心! 褚如意死死地盯着三头离焚兽的反应,竟惊愕地发现中间那头离焚兽不退反进。它朝着那棵枯树奔来几步,尔后才被曼珠沙华的火焰逼退,迅疾地跳到另一个方向。但它墨绿色的眼睛始终盯着那棵枯树,发出愤怒的悲鸣。 离焚的眼睛由墨绿色,渐渐转为了深红。 离焚的目光让褚如意浑身一震。 林中禁火,满目疮痍!上古大椿,本该庇佑万物之森! 她怎么就忘了! “谢辞!快灭火!”褚如意立刻收回曼珠沙华,急切地呼唤谢辞锦。谢辞锦闻言毫无怀疑,即刻飞快地灭去曼珠沙华前行一路上的火苗。 □□与黑雾合为一体的离焚仿佛从未见过此事,竟显然一顿。它深红的眼睛也慢慢地回到了墨绿色,似乎还有些茫然。这茫然让它暂时停止了攻击,而是低俯身体。 “离焚护大椿,不只是惧火,更是恨火!”曼珠沙华剑身上流淌的灵力霸道地涌回褚如意的体内,她丹田吞噬着回归的火焰,脸上渐渐浮现出火焰裂纹:“火会催生离焚的残暴本性!” 可是,即便知道这一点,又有何用? 他们连幻象都看不破,更逃不出离焚的手心。往年那些说,不碰湫渊雾障就不会惊醒离焚、离焚定会追杀触碰湫渊雾障的人的记载,果然不可尽信。 但褚如意依然坚定不移地对谢辞锦说:“我们能发现这一点,就一定能发现更多的破绽。谢辞,我们一定能活下来,走出去。” 谢辞锦深看了褚如意一眼,尔后毫无迟疑地拔出了承影剑,以水凝冰,将断剑融合。 承影剑通体寒光,令人望而生畏。 “它见火而狂,熄火而静。一狂一静,稍息瞬变。离焚反应不及,心智未全开,总有破绽。”谢辞锦转过身来,与褚如意并肩而立。这一次,他们眼中看到的都是同一只离焚。 离焚不等褚如意回应,仿佛回过神来一般怒吼着扑了过来! “火来!” 谢辞锦与褚如意飞快地跃向两侧,在谢辞锦反身以承影剑递水的同时,他飞快地对褚如意密音入耳。褚如意反应极其迅速,曼珠沙华的剑端焰火腾起,与水流交织在了一起。 焰缎与水缎,交错着出现在离焚的眼前,偶尔触碰而生的雾气,氤氲出诡丽的奇景。 离焚一扑失败,扭头边看到了交织而又分离的焰缎与水缎。它见焰缎而狂,见水缎熄灭火焰而静。离焚忽狂忽静,居然一时在原地追着焰缎与水缎,左右横跳,不知如何是好。 “借雾气刺杀!”谢辞锦当机立断密音入耳,褚如意会意,立刻指挥焰缎与谢辞锦的水缎缠绕。雾气腾升,离焚吼声震天,陡然失去了方向。 但这雾气也让它不再呆滞,而是狂吼着向前突奔。 可惜,它只能奔出不过数米。待它再有视线,就已只见寒冷刺骨的承影剑,直直地插入了它的眉心。 离焚发出痛苦的嘶吼。 谢辞锦连补数刀,哀鸣声渐弱。 成了! 迷雾之中的褚如意和谢辞锦也只能隐约看到彼此的身影,但离焚痛苦的哀嚎让他们心头一松。 “走!”谢辞锦毫不恋战,想要找到褚如意一齐下山。 然而,褚如意的身影一晃,忽地倒了下去! 谢辞锦一震,在他飞身赶去的同时,耳侧只听到春来撕心裂肺的怒吼—— “主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9章 湫渊迷障 春来素来沉默寡言,即便开口说话,也鲜少有这般情绪外露的时刻。谢辞锦听到春来的嘶吼声浑身一颤,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涌上了心底。 在那一瞬,春来与谢辞锦诡异般的感受到了同样的恐惧。 那恐惧如同电流通过春来的四肢百骸,滋啦地击打着他的心脏,撕扯着他的皮肤。春来下意识地四肢着地,头高高地扬起,发出愤怒地震吼:“吼——” 那是百兽之王的痛呼! * 在春来从疾呼变为兽吼的间隙里,谢辞锦几乎是凭着本能扑到了褚如意所在的位置,却发现褚如意不见踪影。还没等谢辞锦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头猛兽的阴影就从他身后猛地扑了过来。 “白额虎是春来!”谢辞锦刚要拔剑刺去,就听白途惊慌失措地吼道。谢辞锦霎时收剑,面若寒霜地扬手一挥。迷雾冻成碎冰,尔后化雪,被他扫落在一边。 一头白额虎死死地咬住了离焚的后腿,而离焚的口中正叼着昏迷不醒的褚如意! “吼——”离焚的后腿被化为白额虎的愤怒的春来生生地咬断!然而,离焚却仿佛毫无知觉。它依旧奋力地向湫渊奔去。 “如意!”谢辞锦一声痛呼,承影剑的剑雨随春来而至,妄图将离焚死死地钉在原地。 然而,哪怕眼睁睁地看着剑雨落在离焚身上,离焚却仿佛没有知觉,又不会死亡。风卷起落叶,重新补填在离焚失去的后腿上。它甚至任由剑雨割裂自己的身体,而依旧奋不顾身地向湫渊奔去。 与此同时,另两头离焚又跃了出来,挡在了谢辞锦和春来、白途的面前。 他们根本来不及驰援! 眼见离焚咬着褚如意跃入湫渊,春来没有丝毫的犹豫。他一跃而起,瞬时就消失在了湫渊的迷雾之中。 “娘啊!这湫渊迷雾不是有毒吗!?”白途难以置信地看着春来离去的方向。 谢辞锦站在湫渊迷雾之外,面色铁青。 “谢大人,这要咋办啊?”白途急得团团转,就如热锅上的蚂蚁。 谢辞锦冷笑一声,承影剑直插入他脚底的土地。 “离焚不是要护林吗?”他声音冰冷,抬头毫不退缩地注视着大椿。 离焚的智慧恐怕还比不上通智期的妖兽,但它的妖力却要远远高过妖丹期的妖兽。谢辞锦如今已经明白,离焚怕不过就是大椿幻化的妖兽。这椿峰,乃至整个荏湫山,恐怕也都不过是大椿的后花园。 上古大椿,枝叶随风舒展,端的是云卷云舒的惬意,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她身死,我就毁了这林!” 谢辞锦声震于野。随着他的长喝,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如同天河汇入谢辞锦的中心。 他身边的枝叶褪去水分,开始迅速地枯败摇落。甚至连本该在结界中不动如山的湫渊之水,都开始摇摇欲坠! “唉。” 一声悠远的叹息恍若从遥远的天际而来,又恍若是附在耳畔低语。 白途一愣,还没等他焦急地问谢辞锦这是怎么回事,他就忽然看到一根枝蔓刺破湫渊的雾障,毫不客气地凌空一扫,将他轻易地扫在了地上。 谢辞锦的剑再断一节,然而,承影剑就如同它的主人一样固执而刚硬。水凝结的寒冰迅速地连接凝固了断剑。它依旧向万物之森释放着气势凌人的寒气,吸纳万物之源。 水源源不断地涌到椿峰峰首,恍若要形成可令天地为之变色的山洪。谢辞锦的眉宇之间早就覆满寒霜,可他悍然应对着凌厉的鞭风,岿然不动。 “唉。” 又是一声叹息,谢辞锦骤地一颤——他在脑海里清晰地看到了大椿树下昏迷不醒的褚如意,以及褚如意身边趴着的白额虎! “来。” 这一次,这个人开口说话了。他像是一位谆谆教导的老者,和蔼而又宽厚。 谢辞锦猛地一震,他抬首定睛一看——湫渊之上的雾障消散,露出了可供人出入的门。 他要赌一把。 谢辞锦没有犹豫,他强撑着一口气,收剑跃身。 天空之雨,淅淅沥沥地浇落大地,重新送回万物之源。 “哎哎谢大人!”白途连滚带爬地跟着,在后头嗷嗷乱叫,生怕被丢下了。 白途顾不上自己腰上火辣辣的疼,紧跟着谢辞锦,飞快地扑过了湫渊雾障好不容易露出的门。 * 湫渊之水,冰冷刺骨。 谢辞锦坠入其中,惊骇地发现自己竟没有向上浮游的能力。谢辞锦稍加体会,就发现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湫渊之水中浓郁而霸道的灵力。 这些灵力如有千钧之重,在湫渊之水的裹挟下,不断地冲击着他的身体,不仅试图刺入他的四肢百骸,更试图将他拉入深水。 它们在引他突破,从结丹期,突破到元婴期。 谢辞锦可以闭气凝神,也可以用术法为自己在水下开辟可供突破的结界。 可他想都没想就释放出周身的灵力,抗拒湫渊中灵力的侵入。 他的抗拒太过霸道而且决绝,湫渊之水中的灵力如同游鱼一般被惊醒,四处奔逸逃散。谢辞锦得以获得喘息,终于游到了岸边。 岸上,离焚不见踪影。 大椿树下,褚如意脸色红润地闭着眼睛,就好像睡着了一般。她的脸上火焰裂纹已经消退,衣服干净,没有丝毫的水痕。 春来依旧是兽形,他把褚如意护在自己的小腹处,尾巴将她圈起来。 白途在岸上焦急地踱步,一看到露出头来的谢辞锦,就大松了一口气:“谢大人,你没事吧?” 谢辞锦没有回答。 谢辞锦径直走到褚如意面前,春来倏地睁开了眼,默默地挪开了自己的尾巴,却又不甘心地在地上狠狠地拍了两下。 “如意姑娘没事。”白途连忙道。他刚爬上来就赶紧去探褚如意的呼吸了,直到确定她还有呼吸和心跳,他才松了一口。 不过,褚如意的脉象十分微弱,若是不仔细探查,根本就察觉不到。就好像一个永远命悬一线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这微弱的脉搏就会消失不见。 谢辞锦单膝跪在褚如意的面前,伸出手,缓缓地按在她的左胸口上。 脉搏、呼吸都可以是假的。 心存心火,只有心火之处存有热度,才能证明她是真正地活着。 她的心口,仍有余温。 谢辞锦一直提在嗓子眼的心,才仿佛找到归宿一般,落回了原处。 她没事,她还活着。 * 白途震惊地看着谢辞锦的手所放的位置,又看看褚如意,再看看春来,愣是没敢说话。 但谢辞锦的表情太过于凝重,以至于就连春来都只敢埋怨地疯狂用尾巴拍打地面,不敢开口说话。 等谢辞锦缓缓地吐出一口气,他扫了眼周遭,才慢慢开口道:“春来,变回来。” 春来“吼——吼——”地嚷了半天,耷拉着脑袋,不想抬头看谢辞锦。 “娘诶,你变不回来了?”白途吓了一跳。这之前人形变不回兽形就算了,好歹还能戴个兜帽一块儿走。这兽形变不回人形可咋整,也没见哪个普通人家养白额虎当坐骑的呀。 谢辞锦眉头紧锁地站了起来,水滴顺着他的衣袖落到了褚如意的胸前。谢辞锦好像这才回过神来,略微一怔,捏了个口诀,把自己和褚如意都弄干。 “还有啊谢大人,这座小岛真的很小,就围着大椿绕了一圈。小的刚刚小心翼翼地去绕了一圈,发现离焚完全不见踪影。”白途又狐疑地对谢辞锦说道:“这到底是咋个回事?” 谢辞锦拔出了腰间的佩剑。承影剑已经断为了三节,恐怕短时间内是无法出战了。这一段时间,他必须尽快适应这把普通的佩剑。 谢辞锦剑指眼前粗壮的树根:“上古大椿。” 他本只是想给白途解释,却猛地看到眼前的大椿枝蔓大动,如同被唤醒了一般。 “孺子可教。”那个苍老的声音再一次响起。伴随着这个声音响起,沉睡的褚如意忽地被托了起来。 春来警惕地站起来,朝褚如意的方向发出警告的低声咆哮。 托着褚如意的是一堆枝叶。风越来越快,快到看不见枝叶的身影。等风停时,谢辞锦猛然发现驮着褚如意的竟然就是离焚! 离焚为大椿枝叶化形,果然如此! 春来即刻压低了脊梁,随时准备冲上去与离焚撕咬。白途也拿出了自己打铁与兵器合二为一的铁锤——先前他没有机会奋战,这一次,他绝不会袖手旁观。 然而,离焚对身后的剑拔弩张视而不见。它稳稳地驮着褚如意,仿佛示威一般朝谢辞锦晃了晃。然后它侧躺下来,把褚如意放在了自己的小腹上,学着春来的样子,把尾巴搭在了褚如意的腰上。 谢辞锦/春来/白途:“……?” * 褚如意茫然地醒来时,感觉自己躺在一个软绵绵的地方,有点像是家里床上毛茸茸的毯子。她迷迷糊糊地蹭了蹭,找了个更舒服一点的姿势,发出了一声满足的轻叹。 不过这毛茸茸的毯子好像会动,一耸一耸的。 褚如意蹭了两下,就醒了过来。 她睡眼惺忪地坐起来,仿佛看到有一只离焚正坐在水边上,委屈巴巴地用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打着水面。 她觉得自己可能是眼花了,于是又将头转向了另一边。 尔后,褚如意就发出了一声尖叫—— “卧槽救命啊哪来的老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0章 上古大椿 在褚如意失声尖叫时,谢辞锦就如同鬼魅一般快速地出现在了褚如意面前。褚如意简直如同沙漠里遇到向导一样,抓着谢辞锦的手呜呜呜地说不出话来,只能吓得泪眼汪汪地看着他。 谢辞锦无奈地抓住了褚如意的手腕,轻声安抚道:“白额虎是春来。” “诶?”褚如意一愣,连忙转过头去。 春来委屈得耳朵都耷拉下来,把头埋进自己的前爪里。 褚如意大舒一口气,笑着蹲在春来身边,去摸他的脑袋:“真好,我们春来也学会变身啦。” 春来舒服得耳朵抖了抖,悄悄地摇起了尾巴。 褚如意熟练地揉着大型猫科动物的头和下巴,眼神飘向了河边。 “卧槽还真是离焚!?”褚如意吓得一下子就弹跳起来,曼珠沙华在她手上发出争鸣。 离焚听到有人在叫她,回过头看了一眼。一看到褚如意醒了,耷拉着脑袋,傲娇地一扭头,继续面朝湫渊,悲春伤秋。 “我们这剧本是不是拿的不太对?”褚如意一脸懵逼地看看离焚,又看看谢辞锦。这离焚不是应该一看到他们就跟看到杀了全家的敌人一样亢奋吗!?这种仿佛被主人抛弃的小动物姿态是怎么回事。 “离焚是大椿以枝叶所幻化,大椿放我们进了它的结界。”谢辞锦解释道。 他决定不告诉褚如意,其实她还在离焚的怀里躺过一会儿。只是因为离焚的腹部没有春来那么舒服,所以褚如意躺在离焚怀里的时候,一直皱着眉头,很是不安。离焚没过多久,就委屈巴巴地给春来让了位,孤零零地自己坐到了水边。 “为什么啊?”褚如意茫然地仰视着大椿,又低声喃喃了一遍:“我们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吗?” 她话音才落,有一个老者的声音就悠然地响起:“不是你们,是你。”老者的声音并没有避讳其他人,随着这个略带沧桑的嗓音在这一片小天地中响起,一个须眉皆白的老人从大椿的树干走了出来。 老人一走出来,谢辞锦立刻将褚如意拉到身后。白途和春来都戒备地看着这个陌生人。 褚如意震惊地盯着这个实心树干:“大……椿?” “上古大椿,与宝洲同寿。老身想变成什么样,就变成什么样。”大椿得意地捋了一把自己的胡须。他深看了褚如意一眼,唇边有一丝诡异的笑意。下一秒,褚如意就眼睁睁地看着他变成了涂山晗的模样。 卧槽!褚如意心头大骇。大椿知道她跟涂山晗的关系,他是故意的! 但大椿似乎很不喜欢这样妖媚的模样,他化为涂山晗之后,僵硬地摆了几个姿势,最后还是碰地化为了耄耋老人。 “不晓得为啥子他们都喜欢变成年轻小姑娘小伙子。”大椿手上还拿着一柄跟他的胡子一样白的拂尘,很是不解地往手腕上一搭。 “还是老人家沉稳又气派。”褚如意生怕大椿一个不乐意,就说出什么让她没法收场的话来。 大椿满意地一笑。他伸长脖子想要看着褚如意说话,只可惜褚如意被牢牢地护在谢辞锦身后。谢辞锦因为不知大椿的深意,故而始终眉头紧锁,既没出声,也没放松。 眼见褚如意被挡在众人身后,大椿撇撇嘴,随手将拂尘一挥。还没等众人回过神来,无数的枝蔓就把谢辞锦、白途和春来一一吊了起来! “他们仨都是顺带滴。你这小姑娘,才是老身想请进来的。”大椿终于看见了全脸的褚如意,细眉细眼地笑着,像一尊慈眉善目的弥勒佛。 “先前瞅着你刚来椿峰,就跟别的人不太一样。小姑娘还晓得林中禁火,灭余烬,确实难得。不贪我的叶与根茎,用地龙挖息壤,也算聪明。一瞧离焚这个呆子,就知道它不仅惧火还恨火,也算慧眼。” 大椿随手一拂袖,褚如意的眼前就出现了桌椅。大椿指了指凳子,褚如意忐忑地坐了下来。 褚如意听着大椿略带赞赏的话,却有些心不在焉。谢辞锦等人还被吊在树上呢!她的目光时不时地瞥向大椿树上那两个人和一只老虎,担忧溢于言表。 “啧啧。”大椿摇了摇头,再一挥手,捆住谢辞锦等人的枝蔓就交织成了藤椅。尽管谢辞锦等人是“坐”在藤椅上的,但是依然被困住。 褚如意知道大椿不会为难谢他们,不由稍松一口气。 “小女娃,你倒是有意思。”大椿抹了把胡子,颇为兴味地看着褚如意说道:“你一出事,那头白额虎想都没想就扑进死地。老身与宝洲同寿,甚少瞧见有妖族能为人族做到这个份上的。” “这就莫说了。那个男娃,居然想引洪流冲垮椿峰来为你报仇。我滴个乖乖,要不是老身反应快,这椿峰里头大小的树苗子,都得被他毁咯。”大椿说到这儿,还是有点生气,挑了挑眉:“后头那个大块头,胆子米粒大,居然也敢跟进来。了不得哦。” “真滴是气。要不是老身想好好跟你唠唠,就都让他们沉渊底!”大椿气得吹胡子瞪眼。 褚如意来不及震惊,连忙正襟危坐,极为认真严肃地点头:“老人家,唠,唠到底。想怎么唠,就怎么唠!”别杀他们,怎么都好说! 大椿哈哈大笑:“小姑娘,有点意思。怪不得你跟涂山晗那只小狐狸关系好得很。” 褚如意这一次,终于震惊地张大了嘴。 “莫担心。他们听不见也说不出。小姑娘,陪老人家讲会子话。你跟涂山晗那只小狐狸关系都蛮好,没道理不跟老身亲近。”大椿慢悠悠地说道。 褚如意浑身一震,她跟大椿对视一眼,尔后深吸了一口气,问道:“您怎么知道……晗姐姐的?” “万物之森,大椿为首。这世上还有老身不晓得的事?”大椿的目光扫过褚如意带着须弥芥子镯的左脚踝。褚如意只觉被扫视的地方一凉,忍不住瑟缩一阵。 “飞鸟鱼虫,皆为老身传信。更何况,别人虽然感受不到你身上的妖气。但是对老身来说,是昭然若揭。而且——你是不是在跟她学幻术哩?”大椿摸了把自己的白胡子,很是得意。 褚如意第一次感受到了上古大椿的深不可测。他们不过才打了一几个照面,大椿对她深藏之事就已了如指掌。她此时才有深深的后怕和恐惧。如果这一次不是大椿并无恶意,他们恐怕早已死无葬身之地。 褚如意挺直了腰杆,神色肃穆地点头:“是。她是我的师父。” “有意思,一个人族,居然拜一只狐妖为师。那只狐妖还是青丘国的王女,下一任青丘国祝师。这拜师,居然还是在苦海血争之后。有意思,真有意思。”大椿捋着柔顺地胡子,啧啧称奇。 “老人家似乎对我师父很熟悉?”褚如意试探地问道。她能感受到大椿对她没有恶意,只是这善意还是让她有点儿忐忑。 “噢哟,那是。”大椿立刻点了点头:“老身的分神,就是她青丘国供奉的神树。她小时候,皮得很,老是偷偷到老子身上来磨爪子。” 褚如意一乐,涂山晗美艳动人的形象不但没有幻灭,反而更活泼灵动了。 因为大椿认识涂山晗的缘故,让褚如意心神安稳了不少。她打起精神来,十分尊重地说道:“其实晚辈这一次来,就是想要救师父,所以才来求息壤的。” “噢。”大椿对生死离别看得太淡了,对于发生了什么事也兴致缺缺。他当即就用拂尘卷了地上一团息壤给褚如意:“息壤嘛,一丢丢大也管够。想要,就拿着吧。” 褚如意被突如其来的喜悦砸中,一时还有点懵。她随后恭恭敬敬地站起身,弯腰接过了息壤。息壤在她的掌心跃动,仿佛有生命力一般。褚如意不敢多想,把它放进了须弥芥子镯里。 “多谢您。”褚如意再一次深深地鞠躬,然后才问:“请问老人家,那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出去呢?” “出去?”大椿吹胡子瞪眼道:“那可不成。好不容易来个合眼缘的小女娃,这么快出去咋成呢。这儿是个修炼福地,有老身的指导,你定能日进千里。你既是晗丫头的徒弟,也算老身的晚辈了。九尾狐族供养老身的分神,老身教教你,也蛮好。闲来呢,就陪老身唠唠嗑,说点儿闲话啥的。” 褚如意一脸震惊地看着大椿。如果她是宝洲人氏,想求长生大道,或许她也就兴高采烈地应下了。但是,她想回家呀。人寿不过百年,即使她的世界时间流逝与宝洲相同,她的时间也不多了。 褚如意深吸一口气,知道忤逆大椿的后果,却也不得不开口:“如果晚辈时间很多,晚辈非常乐意能陪您。您与宝洲同寿,有太多的传奇是晚辈求知无门的故事。但是……” 褚如意脸上有为难之色,目光却十分的坚定:“晚辈家不在宝洲。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晚辈还想回家。” 大椿对她的回答仿佛在意料之中,但他继续问道:“这话说的。天地无情,想要登仙途成大道,还受这些小情小爱的羁绊,那可不成噢。” “晚辈不求登仙途、成大道。”褚如意心意已决:“晚辈只求有血有肉,好好地过这一生。”她态度坚决,说话的语调却很温和,并不十分抗拒或尖锐。 大椿眯起了眼睛,扬起拂尘指向了还待在树上,一脸急色的谢辞锦等人:“啧。那这些人,又该如何是好噢?” 褚如意一愣,深深地低下了头去。 再抬头时,她眸中有盈盈的泪光,但她依然十分坚决道:“我们只是同路而行,皆是彼此的过客。从相遇的那一天起,就注定要离别。” “唉。”大椿的拂尘指向褚如意的胸口处,叹息一声:“女娃娃,心存长生火,却硬要说,自己的心是冷的。” 褚如意大震:“您是说,我有心火?” 先前有种种迹象指明这一点,但从未有人敢肯定。直到今日,看到大椿毫不迟疑地点头,褚如意才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心口:“心火……” “女娃娃,老身看尽海枯石烂、沧海桑田,才明白一个道理。匆匆过客,有些时候,也不是这么好当的。”大椿收回拂尘,看着她像看着自己的晚辈,谆谆教导。 褚如意没有说话。 “罢咯。”大椿翻转拂尘,用拂尘的柄敲了敲褚如意的头:“老身晓得你时间紧,但是该教的还是要教。” “人族与妖族的纷争,老身看在眼里。你心存长生火,那就是……怀里抱着啥玉来着?”大椿困扰地拿拂尘柄挠了挠头。 “怀璧其罪?”褚如意接道。 “是咯。怀璧其罪。心火是极稀罕的东西,能炼化天底下最霸道的灵魄,锻造天底下最强悍的神兵,复原天底下最难愈合的伤口。女娃娃,你时间再紧,也要留下来听老身几句。这东西,你现在太弱了,揣不住。”大椿很是坦诚。 褚如意心中一咯噔,脸色煞白。她深深地知道怀璧其罪的道理,她也甚至如果自己心存长生火的事被人发现,会引来多大的危机。 “多谢前辈。”褚如意当机立断地应了下来,大椿没必要骗她一个练气期的小修士。 但她依然不解地问道:“前辈,晚辈还有一个疑问。您,为何要救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1章 心魔幻象 大椿仿佛早就料到褚如意会有此一问,他捋着胡须,哈哈大笑。笑完,又幽幽地慨然一叹:“老身虽然跳出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但是啊,也实在见不得人族和妖族的动乱。” 大椿顿了顿,抱怨道:“弄得老子和分神都没法子好好地唠嗑了。” 褚如意一懵,还没等她回过神细想,大椿又恢复了慈祥老者的模样,对她说道:“而女娃娃你,很不一般啊。能得青丘王女涂山晗倾囊相授,百兽之王白额虎舍命相救。不一般哪。” 大椿深深地看着她,对她义正辞严地说道:“老身掐指一算,你就是那个命定之人,注定要来到宝洲,改变这一场动荡已久的乱局的。” 褚如意张大了嘴,迟迟没有回过神来。 * 谢辞锦等人从树上下来时,褚如意还站在树下发呆。直到谢辞锦走到她的面前,她才回过神来,抬头看了谢辞锦一眼。 “他要留下我们……”褚如意喃喃地说道。先前跟大椿的那一番对话信息量过于巨大,她还在好好地消化。 谢辞锦眉头紧锁,声音冷硬如刀:“他留下我们,意欲何为!?” 下一刻,谢辞锦就被枝蔓扔进了湫渊里。 “诶!?”褚如意吓了一跳,连忙跑到了湫渊边上去:“谢辞,你没事吧!?” “他能有啥子事噢。”大椿化为别的老者已经归入了树内,但他说话却毫无阻碍。 大椿的声音充满了不屑:“他既然肯救你,还算是个好的。老身就赐他一个机会。湫渊之水,助他突破。就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我没事。”谢辞锦的声音在褚如意的脑海里传来,褚如意大松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白途和春来焦急地围在褚如意身边,急切地问道:“如意姑娘,那咱们现在怎么办?” 还没等褚如意说完,白途和春来就都被扫下了水。 褚如意:“……”这样真的好吗!? 大椿的笑声充斥在这片小天地里,离焚见褚如意孤身一人站在岸上,乐呵呵地摇着尾巴跑了过来。褚如意跟离焚大眼瞪小眼,最终认命地给离焚挠头和下巴。 离焚半眯着眼睛,十分享受。 “女娃娃,放心噢。回头就还你完好无损的仨个。”大椿一边说道,一边释放出枝蔓,温柔地把褚如意托到了自己的树冠阴影下:“好好睡一觉,一会儿再修炼。” 对于这样的差别待遇,谢辞锦等人虽则羡慕,却也都纷纷给褚如意密音安慰她。褚如意这才放下心来,但她没有睡,而是沉入了修炼。 * 谢辞锦沉在湫渊之中,冰冷刺骨的湫渊之水再一次将他裹挟。但这一次,谢辞锦未曾抗拒灵力的涌入。他化水为冰台,为自己撑开与水面相接连的通道,以免溺水。尔后,谢辞锦闭目坐在冰台之上,任由蜂拥的灵力,注入他的四肢百骸。 寒气从心底而起,让他如同置身于寒霖山的冰天雪地——他置身于风暴中心,风暴裹挟着冰棱,他剑指苍天,一力扛着暴风雪,在风暴眼里发出不屈的嘶吼。 隔着白茫茫几乎令人目眩的暴风雪,他恍惚看到了师父的影子。那个电闪雷鸣时带他睡,下山历练给他带玩具,手把手地教他练剑的师父。 “师父!”谢辞锦一声大吼,承影剑以劈山之势劈开风暴!暴风雪倏忽消散,化为片片雪花,落满他的肩头。 万仞果然就站在暴风雪之外,赞赏而又慈爱地看着谢辞锦:“阿锦大有长进。” 再一次看到这样的笑容,谢辞锦神色恍惚,瞬时单膝跪地,承影剑插在他身前:“弟子不孝!” “不孝?”万仞的神色有些许困惑:“你在寒霖山闭关突破,如今已至元婴期,当是为师的骄傲。不孝之说,从何而来?” 谢辞锦一怔,他抬头看着万仞,眉头紧蹙:“我在寒霖山闭关?” 万仞深深地叹了口气:“是啊。你这是怎么了?寒霖山自来就是你修炼、突破之地。为师也常说,你该多和同门师兄弟相处,可你这小子,不是倔得很么。” 是啊……因为他身世诡异,父亲不详,却又偏偏独得赤霄派万仞大长老的青睐。所以,他的童年,从旁人那里得来的,从来只有阿谀奉承、冷言嘲讽和漠不关心。 但谢辞锦也从不在乎。 万仞待他,如师如父。万仞不在的时候,谢辞锦就会被拎到万仞的师弟孤城那儿去。只是孤城性子比谢辞锦还要孤僻冷傲,早年还会搭理谢辞锦。后来,孤城突破失败,经脉寸断,就再也没有跟谢辞锦说过话。 不对……若说从未言语,却为不实。 谢辞锦脸色大变,倏地提起了承影剑,直指万仞的心口:“你不是我的师父,我师父已经死了!” “死了?”万仞再叹一声,随手拂开承影剑:“阿锦,为师这些年下山的时候是多了些。对你也是严了些。但是,你好端端的,怎的咒为师死呢?” “那一剑……你没死!?”谢辞锦眉头紧锁,他仿佛忘记了很重要的事,但又好像什么也没忘。眼前依旧是寒霖山千里冰封的盛景,往里走一段路,就是他借以休憩的洞府。 万仞理所当然地摇了摇头:“阿锦,那都是一场误会。为师好端端地站在这儿,难道不是最好的佐证吗?”他温和地朝谢辞锦招了招手:“阿锦啊,不要让突破时的心魔,扰乱了你的心智。心魔里所度过的,不过是一场梦罢了。” “走吧,随为师回赤霄派。钰矶城的万家还派人问你,今年的萤石你想不想采?”万仞看着谢辞锦问道。 谢辞锦一时心乱如麻地点头:“自然。小师叔的生辰正日,四年方得一次,这是他的生辰礼。” 万仞便深叹一口气:“这么多年了。孤城如今连我都不见,你倒是还把他的一点恩情,记到如今。也好,如今你已晋升至元婴期,宵烛蛇对你来说再也不是虎视眈眈的威胁了。” “走吧,随为师下山,回赤霄派。”万仞说罢,率先转过身去,不紧不慢地御剑飞行。 谢辞锦低着头应了一声,可他却始终挪不出半步脚步。承影剑垂在他的身侧,偃旗息鼓一般,光芒黯淡。 他忘了什么? 谢辞锦跟着万仞,往前走了一步。 只这一步,他忽地听见有人在身后唤他:“谢辞!来呀,跟我们走嘛!” 这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她的声音活泼而又灵动,熟悉得像曾在梦中反复吟唱。 谢辞锦倏地停下了脚步。 “阿锦?”万仞狐疑地回过头来看着他。 谢辞锦四处张望,可他触目所及之处,皆是冰天雪地。白雪茫茫的一片天地之间,只有他玄衣,万仞素袍,二人而已。 那这个女子的声音,这个让他蓦然从心底流泻出悸动和暖意的女子,又是谁? “师父,我……”谢辞锦缓缓地开口,神色恍惚而又痛苦:“可曾娶妻?” “娶妻?”万仞眉心一跳,惊讶地看着他:“难道,你在突破的心魔幻境里,竟然经历了情劫?”万仞皱着眉头,严肃地说道:“阿锦,你从未娶妻。便是从前……那也已是过去的事了。” “从前?”谢辞锦猛地握紧了承影剑,声音都有些发抖:“什么从前?” 雪花纷纷落在他们肩上,又落在承影剑上,倏忽就化成了雪水,好像有人把泪滴落在了冰凉的剑身。 “阿锦,你忘了吗?曾有一个姑娘,她救下了你,同你走了大半的宝洲。可是啊……”万仞直视着谢辞锦,眼神里像看着一个调皮而不懂事的孩子:“阿锦啊,你不是,把她杀了吗?” 随着万仞声落,谢辞锦的脑海里一阵刺痛。那个只闻其声,不见其踪的女子,终于现出了她的真容。 “褚如意……”谢辞锦痛苦地以承影剑支撑自己的身体,跪倒在地。 他的眼前,是褚如意,和另一个“他”。 褚如意巧笑嫣兮,手背在她的身后,有点儿不好意思地抬头问“他”:“谢辞,你怎么不戴我送给你的白花崖豆木雕发簪呀?” “他”冷漠地回答道:“毁了。” “这样啊……”褚如意露出了失望和受伤的神色,但她没过一会儿,就把自己的情绪收敛起来,神色怔怔地点头:“不喜欢也没关系的。” 不……谢辞锦抗拒地摇头,他想要伸手进自己的怀里,把那支白花崖豆木雕发簪递给她。可他抬手的每一步都那么艰难,谢辞锦咬着牙去摸那支白花崖豆木雕发簪,却发现怀中空无一物。 谢辞锦大骇。 褚如意却看不见这个谢辞锦的挣扎,她只是看着“他”,继续问道:“那你……为什么愿意带我来见你师祖呀?我什么也不会,这一路上不是会给你添很多麻烦么。” 谢辞锦看到“他”想要张口,脸色突然一变,扛着风暴的重压,硬生生地撑着承影剑站了起来:“因为……” 他想要开口解释。可是,真正站在谢辞锦面前的那个“他”,却只是冷漠地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尔后,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他”比谢辞锦更容易开口,可“他”却懒怠开口,而是径直往前一冲。 “他”要杀了褚如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2章 破心魔者 谢辞锦几乎没有丝毫的迟疑,他提剑而立,逆风而行。这“风”非拂面春风,更像是排山倒海的气浪,他每一步,都走得极其艰险。 可谢辞锦双目通红,毫无顾忌地释放出所有的灵力,以背水一战、破釜沉舟的气势,令人骇然地冲向“他”。 “阿锦,你要杀你自己!?你疯了吗!?”万仞的声音忽远忽近,可谢辞锦听在耳中,只当风声吹落。 越往前走,那些始终缠绕着他的冷漠、嘲讽、黑暗的过去,皆扑面而来。越往前一步,越是痛苦。 可他,依然一步一步,要走到她的身前去,保护她。 哪怕痛苦要将他淹没,可是她就是最深的地牢里,那束从缝隙里透出来的,唯一的火与光。 他的眼中,只有一往无前的决然。 * 春来和白途是最先从湫渊中爬上来的。春来进去的时候是白额虎,出来之后就化为了人形。 “哎呀春来,你是不是可以自由变幻了呀?”白途一看到春来,就高兴地冲过去拍他的背。白途一高兴,没来得及控制掌力,差点把春来又拍进了湫渊。 春来猛咳了几声,点了点头。 白途嘿嘿笑着挠了挠头,这才去看褚如意和谢辞锦。这一看,他就立刻睁大了眼睛:“娘诶,突破都这么可怕的吗!?” 在谢辞锦所在之处,是飞速旋转的水中旋涡,仿佛一头张开血盆大口的血底妖兽,要将他囫囵吞噬。更惊悚的是,这水中旋涡还会飞出绞在一起的水浪,源源不断地试图往褚如意的身侧靠拢。 褚如意也沉入修炼之中,但她神容安静,眉宇坚定。曼珠沙华直立在她的身前,如同一名悍将,傲然地阻挡着任何人的入侵。 “为什么谢大人突破,他泄出的灵力卷挟的湫渊之水,会不断地去找如意姑娘?”白途茫然地看看谢辞锦,又看看褚如意。 春来咬着嘴唇,半晌才慢慢说道:“因为他的心魔,是主人。” 白途张了张口,看着春来冷凝的脸色,他决定明哲保身。这时候褚如意可不在,没法给他圆场子。白途怕自己忍不住,还双手捂住自己的嘴巴,认真地点头。 春来没有在意,他沉默地走到褚如意面前,与曼珠沙华并肩而坐。 * 褚如意的脑海里,亦是翻江倒海。 她立于一块礁石之上,而这块礁石,是一座桥的中心。这座桥,将这个世界劈开了两瓣,分开了海水与熔浆。然而,却又是这两个世界的通道。 但是,褚如意发现,她在这条桥上站着的时候,这条桥就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减。 褚如意连忙极目远眺,要决定一个前进的方向。 在熔浆翻涌的那一端,在桥的尽头,是坐在桌边的父母和季嘉平。父亲擀着饺子皮,母亲教季嘉平生疏地包着饺子。季嘉平包得乱七八糟的,就带着笑地转过头来,看着褚如意,埋怨地催着她快点坐下来帮忙。 褚如意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想都没想,就抬脚向父母和季嘉平走去。 随着她往前走,熔浆渐渐倾泻入海,一点点吞噬冰凉的海水。 然而,她才不过走了几步路,身后就传来了一个冷冷清清的声音:“褚如意,那我们呢?” 褚如意一怔,转过头去。 谢辞锦站在茫茫大海的中心,怔怔地看着他。在他的身后,跟着委屈哽咽的繁繁,一脸不舍的涂山晗,神容悲伤的春来和没有丝毫笑意的白途。 褚如意下意识地动了一动步子。 “喂如意!你要是再不回来,我包坏了的饺子可都让你吃了啊。”季嘉平在她身后嚷嚷地催促道:“快点回家啦!” 快点回家啦。 这一声,如同天雷在她脑海里炸响。 褚如意幽幽地叹了口气。 * 褚如意一睁开眼,就看到了神色焦急而又怔忡的春来。 “主人。”春来见她醒来,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 褚如意朝他笑了笑,尔后站起身,拎起了曼珠沙华:“谢辞呢?”她看着湫渊之水的惊涛骇浪,皱紧了眉头。 “娘诶,如意姑娘,你是不知道。刚刚整个地儿就跟要地动了一样,晃得可厉害。还有湫渊,我的老天爷,瞅着就是个小石潭,水荡得跟死海一样。”白途跟在褚如意的身后唠到道:“不晓得谢大人要什么时候才能突破了。” 褚如意缓缓地吐出一口气,向湫渊走去。 “女娃娃,你可不能帮他哦。”大椿的声音倏地响起,阻止了褚如意前进的脚步:“突破时的心魔,外人帮也帮不成。哪怕帮成了,下一次的心魔会反噬得更厉害。所以噢,你在岸上看着就成。” 褚如意点了点头:“谢谢您。” 白途和春来都不知道褚如意坐在树下和大椿谈了些什么,此时都看褚如意眼神行事。 “天色已晚,你们俩去树下休息吧,不用担心。”褚如意回过头,朝白途和春来温和地笑了笑。 春来迟疑地道:“主人……”他还没说完,白途就拉着他往树下走:“听如意姑娘的吧。” 褚如意点了点头,见他们二人躺到树下,她才重新面向湫渊,再一次向湫渊走去。 “女娃娃。”大椿再一次无奈地提醒她。 “晚辈不会下水的。”褚如意谢过大椿的善意,果然只是坐在了湫渊岸上。 水浪偶尔拂过她的脚尖,冰凉凉的。就好像心魔幻象里拍打在她后背上的海水,与那热烈的熔浆一点儿都不一样。 她抱着曼珠沙华,怔愣地看着湫渊之水。 进入筑基期之后,她的脑海里,就形成了“识海”。只是,兴许与她修习火系有关,她识海里的“海”,不是汪洋大海,却是火海。 只是,这火海并不灼热,而是透着温暖和生机。 褚如意再一次感受自己识海里的波动,发现自己的五官感受都比先前要更上一层楼。而她丹田里可以驻留的灵气,也扩大了不少。更让她欣慰的是,她现在仿佛有了所谓的“神识”。 神识突破了五官感受的界限,就像现在,她可以通过神识,看到被幽黑的湫渊之水包裹的谢辞锦。 一如她当初第一次见到他突破时的场景,谢辞锦的脸上浮现出了种种复杂的神情。然而,与那一次不同的是,这一次的谢辞锦,脸上竟也有一闪而过的笑意。待到最后,更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如山气势。 褚如意的唇边也勾起了笑意,忍不住往前走了几步。 就在她走动这几步的时间里,湫渊之水倏地化为冲天的水柱。褚如意反应不及,“唰”地就被淋了个透心凉。 水幕张开,谢辞锦从水中踱步而来,一眼就看到了她的狼狈模样。 褚如意看着谢辞锦,眨了眨眼睛。水扑簌着从她的睫毛落下,湿漉漉的,好像落在了他的心底,化成了一汪春池。 “谢辞……”褚如意看着他,微微侧首,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然而,还不等她说完这句话,谢辞锦忽地走上来,他朝她张开双手,想要拥她入怀。 褚如意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她退的这一步,如同平地而响的惊雷。谢辞锦眸中的光彩一跳,最后,他只是给褚如意念了个口诀,令她衣服干燥,就好像刚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褚如意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误解了谢辞锦的反应,但她为了圆回气氛,也若无其事地笑问道:“也不知道我们这一次突破用了多久。这个小天地里,好像日升月落都可以不与外界相同。” “小半年咯。”大椿的声音哈哈笑着在众人耳边响起。 褚如意顿时把刚刚与谢辞锦之间她难以言说的气氛都抛之脑后,转而震惊地看着大椿树道:“小半年!?”她怎么感觉才只是一眨眼而已啊! “女娃娃啊,你以为你仅仅是突破了吗?”大椿漫不经心的语气里,充满着骄傲:“你已经接连进阶两级,如今已经是筑基后期了。” 褚如意一震,她并不知道筑基前期、中期与后期的区别,如今也只能求助地看向谢辞锦。 谢辞锦明显有些心不在焉,但他还是留心到了褚如意的困惑,无声地点了点头。 “那你……也到元婴后期了吗?”褚如意连忙问道。如果他们在这里面已经接连进阶两阶,那就算是小半年,也不亏嘛。 大椿笑道:“咋个可能。元婴期是那么好进阶的吗?他也就是突破了而已。而且……”大椿化为了耄耋老人,再一次从树干走出。他捋着自己的胡须,十分满意地看着褚如意:“女娃娃噢,虽然你现在剑术不如他,但你修为进展可比他厉害。” “诶?”褚如意一直以为自己的天赋也就尔尔,没想到居然还能听到上古大椿的称赞! 大椿指了指她的心口:“不晓得你外头的人用了什么法子,可帮了你不少忙。”他没有说出来,但褚如意知道大椿指的是“心火”。 褚如意想起来涂山晗告诉过她的,心火形成的条件——她真正的肉身,需要留有声息,但同时,又不能醒来。而这种情况,就只能是她在自己的世界里变为了植物人。这意味着,有人始终不肯放弃她的生命。 想到父母和季嘉平,酸涩顿时涌上了褚如意的心头。 但是,褚如意很快就摇了摇头,把自己这种低落与悲伤甩开,转而看着白途和春来,好奇地问道:“那你们俩呢?春来可以自由变幻形态了么?” 春来突然被点名,看着褚如意腼腆地点了一下头。然后,春来变成了白额虎,在褚如意面前低下了头。 褚如意高兴地揉了揉他毛茸茸的脑袋:“变回来吧,我们可没带能让白额虎吃饱的干粮呀。”春来点了一下头,又变为了人形。 “如意姑娘,来戳戳。”白途则把自己的短袖撩地更上去一点儿,然后朝她展示自己鼓胀的肌肉:“钢铁之躯!”白途稳立如铁塔,十分的自信。 褚如意睁大了眼睛,好奇地抿着嘴,笑着想要抬手去捏白途的肌肉。 然而,就在她想要下手的那一秒,忽地有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3章 雪日归城 谢辞锦紧握着褚如意的手腕,抬眼冷冷地瞥了白途一眼。白途一噎,连忙把袖子放下来,手背在身后,装作若无其事地哼着小调子,赶紧开溜。 褚如意眨了眨眼,半晌没敢动。 谢辞锦见白途走了,这才松开手,声音冷静地嘱咐道:“我们该出发了。” 褚如意一惊,下意识地看向了大椿。大椿站在离焚身边,目光落在褚如意身上,温和而又慈祥。 枝蔓伸到大椿的面前,大椿随手折了两枝。一枝编成了大的,可以戴在头上的叶环。而另一枝,则编成了小的,可以戴在手腕上的叶环。 然后,大椿走到了褚如意的面前。谢辞锦见他动,自己也跟着动,挡在了褚如意的身前。 “啧。小伙子,年纪轻轻的,别冲动。我要你们死,你们早就死了八百回了。让一让,这是老身给女娃娃的礼物。”大椿这一回倒是没有为难谢辞锦,也没有随手一挥让枝蔓把他绑起来。 谢辞锦紧锁眉头,没有动。 这世上,本就没什么无缘无故的好意施恩。 但褚如意悄悄地拉了拉谢辞锦的衣袖:“没关系的。”褚如意说罢,从谢辞锦身后走出来,与他并肩而立。 她笑着对大椿恭恭敬敬地鞠躬:“谢谢前辈的指教。”然后接过了大椿的两个叶环。 大椿赞许地捋了捋胡子,下一刻,大椿传音对她道:“女娃娃,大的那个,是老身答应给繁繁那小丫头的。你沉入突破那段时候,这小丫头可要急哭了。啧啧,女娃娃,你也真的有意思,连个小鬼都这么喜欢你。” “至于小的手环,你这会儿就戴上吧。凑合戴,这也不知道过了多少年了,老身太久太久没做过这玩意儿了。不过呢,有了它在,除非青丘国祝师出马,其他的幻术都瞒不过你。” 褚如意一愣,连忙谢过,然后把手环戴在了自己的手上,把另一个放进了须弥芥子镯。 叶环一戴在她的手上,枝叶就仿佛重获生命一般,贴着她的手腕,轻柔地摇摆。尔后,随着一道柔和的翠绿的光芒在她手腕叶环处绽放,等光芒消隐,就只见她的手腕上仿佛被人纹上了一圈枝叶,而原本的叶环则不见了踪影。 在谢辞锦即将开口质疑的前一秒,大椿挥手打开了湫渊的迷雾毒障:“你们走吧。久留你们也没啥子用,老身要冬眠了。”但他说这话时,不由得看向褚如意,遗憾地说道:“老身倒是想留下你这个女娃娃……” 他话还没说完,谢辞锦一个错步向前,再一次隔着衣服,握住了褚如意的手腕。 他神色坚定,毋庸置疑地说道:“她不会留下来。” 大椿哼了一声,气得一挥袖,把他们一股脑地都送了出去。 * 等他们回过神来,才发现竟是冬日之夜。 雪花簌簌而落,被火烧焦的土地上被覆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雪。雪白色掩盖了曾经的惊心动魄,好像天地间都一片白茫茫,干干净净。月色清冷,照亮着银装素裹的天地,透出清素的辉芒。 “咱们在这儿过一夜再走?”白途咋咋呼呼地找着过夜的地方,又嘱咐春来:“春来,你要不要披上棉袄?哦对,你已经可以变成白额虎了,那毛厚的……哎呀瞪我干啥嘛我又没说错。算了算了,我给你扛锅,咱们回之前的山洞,生活做饭!” 白途犹在自顾自地插科打诨。 褚如意跟着他们向前走,他们的嬉闹就在耳侧,褚如意却觉得这嬉闹声仿佛隔得很远。 她是穿着夏装进来的,竟也不觉得冷。她只是怔怔地看着眼前的雪,忍不住伸出手去。六瓣雪花落在她的手上,倏忽就消失无踪,只在她的手上留下了小小的一点水渍。 褚如意不由得停下了脚步,忍不住回头看了大椿一眼。 大椿的枝叶上也覆上了薄薄的雪,好像和这天地之间的树木并无甚不同。月色在它的枝叶上洒下余晖,枯败被掩盖,这一片白雪茫茫的世界显得静谧而又安详。 她停下时悄无声息,白途和春来走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发现。就连谢辞锦,也是走了几步之后,才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着她。褚如意的视线依然落在大椿上,并没有发现身后人注视的目光。 谢辞锦安静地看着她的背影,不知过了多久,他的目光转而落到了自己的手腕上,心念一动。 褚如意忽地感受到手腕上被红绳轻轻地拉了一下。褚如意一愣,倏尔回身。 谢辞锦就立在雪中,静静地看着她,眉眼如画。 褚如意的呼吸凝滞一瞬,露出了浅浅的笑意:“你在等我呀。”她轻轻地说道,脚步轻盈地向他走来。 圆月当空,上面平铺着皓影,下面流转着亮银。她带笑着走来呀,又何尝不是雪色与月色之外的,第三种绝色呢? 这寂静的夜晚,仿佛随着她身形的走动,而活了过来。雪落在她的肩上,即便万籁俱寂,也无半分寂寥。好像她就是一团火,一团会融化寒意,却又不会破坏美景的火。 褚如意走到谢辞锦身边,才发现他肩上落了雪。她视线上移,落到他的发冠上,有点儿不好意思地说道:“你是不是等了我好一会儿了?你头发上都落了雪呀。” “无妨。”谢辞锦看着她的发髻,想要替她抚去发髻上的飞雪。他是水系灵根,修习《霜华术》,这点冰雪对他来说毫不起眼。倒是褚如意,一团火似的,小心冰火两重天,反而要生病。 褚如意笑着跳到了一边去:“没事,让它落着吧。反正一会儿就到山洞了,不急着这么一会儿。而且……” 褚如意顿了顿,没有再说下去。 雪落满头,也算是白首。 这个念头是忽然冒出来的,像破土而生的草,在心地疯长。可是褚如意心底明白,现在说来,并不合时宜。 谢辞锦便没有再伸手,他的视线扫过她肩上的雪,略有些漫不经心地问:“什么?” “而且我不是火系灵根嘛,这点儿雪不碍事。”褚如意撇开自己心底真正的念头,加快了脚步:“走吧,春来和白途还在等着我们呢。” * 在荏湫山上过了一夜之后,褚如意等人马不停蹄地打包回苒椿城。 令褚如意感到惊讶的是,尽管他们小半年都没回去了,陈家居然还给他们留着以前的院子。他们才回到那个院子,屁股都没坐热了,陈娇和刘满钵就找上了门来。 陈娇一看到他们,说话就带了哭腔:“你们怎么才回来呀!我还以为你们都走了呢。”她说话时看着褚如意,眼神一直不断地飘向谢辞锦。只是,刘满钵挡在了她和谢辞锦中间,陈娇迫于无奈,只能放弃。 “我们出去逛了一圈,事出紧急,没来得及跟你说,实在抱歉。”其他人都不喜欢跟陈娇说话,褚如意只好出马。 陈娇嘟着嘴,不情不愿地哼了一声。 刘满钵就在一旁劝道:“娇娇,恩人们刚回来,想必劳累。不如,我们还是先回去吧。”他停顿了一会儿,故意提高了声音道:“毕竟,我们的婚事近在眼前,还有许多需要准备的事。” 陈娇的脸色一瞬间就落了下来,她很不高兴地说道:“办婚事办婚事,你的脑子里怎么就只有这么点东西?” 刘满钵一噎,低下头掩盖了自己眼中的阴鸷。 陈娇仿佛找到了一个情绪不佳的发泄口,马不停蹄地炮轰道:“现如今魔修魑魈横行四野,听说就到了苒椿城附近了。就连低阶修士都人人自危,在这个档口办婚事,你是嫌热闹不够大吗?” 刘满钵对天发誓道:“娇娇不用担心。我已经上书,请赤霄派卜掌门的首席大弟子黄栌黄真人出马,替我们的婚礼保驾护航。” 褚如意一震,连忙把自己缩在面无表情的谢辞锦身后——她这差点儿就忘了,当初采萤石在山上遇到的,估计就是刘满钵的家里人!虽然陈岐望和刘满钵似乎都不认识谢辞锦,但是黄栌肯定认识啊! 陈娇的眼睛一亮,但随即又撇了撇嘴,满不在乎地说道:“还赤霄派卜掌门的首席大弟子黄真人呢。”她冷哼了一声:“你当我傻吗?前儿消息没听见?万仞万大长老死了!赤霄派自顾不暇,还有空来管我们这等小事?” “咳咳咳……”褚如意猛地咳嗽了起来,她几乎无法控制自己脸上的表情——万仞死了,谢辞锦的师父,死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 然而,褚如意从陈娇口中是套不出什么话的。陈娇冲着他们嚷嚷了半天,又数落了刘满钵半天。最后,见谢辞锦实在是毫无反应,她才只好黑着脸走了。 等陈娇和刘满钵走了,褚如意松了口气。她都有点不敢看谢辞锦,但白途可没这个眼力劲:“谢大人,万大人怎么会……怎么会呢?他那么厉害啊!” 白途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个大块头,在院子里团团转。 春来看着白途,眼中也带上了焦急的神色。但是他对万仞一无所知,因此也只是一言不发地坐在一旁,看着谢辞锦。 谢辞锦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仿佛死的人不是他师父。他也并未回答白途的问题,而是头也不回地,径直朝屋内走去。 褚如意下意识地跟着谢辞锦走了两步,尔后,她终于忍不住开口唤道:“谢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4章 宝器之位 听到褚如意的声音,谢辞锦停下了脚步,但并没有回头。 褚如意心口一痛,声音温柔地说道:“别忘了出来吃晚饭呀。” 白途张大了嘴:“诶诶如意姑娘,你咋不问问……” “好。”谢辞锦开口打断了白途的话,然后才缓步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白途一脸懊恼地看着褚如意:“如意姑娘,小的知道这么问讨人嫌。但是……万仞大人如果真的去世了,青霜大人要是知道了,该有多难过啊。” 这个大块头语气悲伤,更是一屁股坐在了花坛的边缘,巴掌捂着脸,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褚如意蹲在他的身边,沉沉地叹了口气:“谢辞是万仞大人唯一的弟子啊。他们师徒的感情一定不差……唉。别再提了,此事的隐情,谁也说不好。” 褚如意联想到谢辞锦一身狼狈地与磐石蚺蟒决战,掉落烟云涧的崖底——师亡徒奔,他那时四下逃亡,恐怕就与万仞之死有关吧。 * 尽管褚如意在白途和春来面前压抑了自己的情绪,但到了须弥芥子镯,她还是显得有几分失落。 繁繁一看到褚如意来,就丢下了手中的玩具,蹬蹬地跑了过来:“娘亲!繁繁一直都有跑出去看你喔!老爷爷还夸繁繁好乖的。繁繁还替老爷爷给师祖带话,还替师祖给老爷爷带话。” 好多好多天没有见到她,繁繁特别黏她。褚如意笑着揉了揉繁繁的脑袋:“爷爷给你的叶环,你戴起来了吗?” 繁繁用力地点头:“嗯嗯!不过一戴在头上就不见了。师祖说这很正常的。”繁繁有点儿不好意思。那个叶环不见的时候,她还吓得哭了起来,以为自己把东西弄丢了。 涂山晗坐在她俩身边,闻言翻了个白眼:“这个糟老头子。老娘在他眼皮子底下装乖卖巧那么多年,也没瞧见他给老娘做一个叶环。哼。” 褚如意听她这一吐槽,心情倒好了起来:“大椿前辈说了,师父小时候只会在他树皮上磨爪子。”她说着,朝涂山晗眨了眨眼。 涂山晗双手抱在胸前,傲娇地哼了一声:“千万万棵树里,我挑中他,那该是他感到荣幸!我跟你说,他要是跟你说些什么我看你命格贵重、并非常人,这种鬼话,你一句话也别信。” 涂山晗忿忿不平地说道:“我怀疑他就是说着好玩儿,看我们听到这些话之后的反应怪可乐的。想想就气,还跟老娘说我子嗣繁衍、生生不息。繁个屁,老娘搁这个镯子里头待了五十多年了!空气里头蹦儿子吗!?” 这话闻着伤心听者落泪,褚如意忍不住哈哈哈笑着,在涂山晗扫一击眼刀来时,憋着笑,忙不迭地点头。 “你这会子倒是高兴了。刚刚怎么回事?跟谁欠了你百八十万的上品灵石似的。”涂山晗斜眼看着褚如意。 褚如意的脸色微沉:“万仞大长老死了。” 涂山晗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万仞死了!?万仞可是首屈一指的剑修!”她说着,又皱着眉头说道:“当年苦海血争里,闯入我青丘国王殿的人里,没有万仞。万仞此人不凡。这天底下,谁还能悄无声息地杀了他,而不引起修仙界震动?” “那会是谁呢?”褚如意困惑地问道。她对万仞一无所知,对赤霄派也一无所知。她想了想,又问道:“听说万仞大长老的师弟,孤城长老,就是修炼失败,闭门不出。会不会万仞大长老也是因此而亡?” “不会。”涂山晗果决地摇头:“修炼以至于经脉寸断,通常大都是急功近利所至。万仞听闻素来沉稳,而且他已经是出窍期,宝洲大陆人修中的佼佼者,何必以身涉险?” “那……”褚如意忽地有些不敢说下去。再说下去,她的猜测就只能是师门内斗了。想想黄栌,这可能性还真不小。 “师门内斗。”涂山晗帮她说完了这句话,然后冷哼了一声:“我跟你说,人修麻烦死了。权力、名誉、钱财……万事万物,没有什么是不能攀比斗争的。” 繁繁听到这儿,连忙举手问道:“师祖,那鬼修呢?” 涂山晗面无表情的说道:“不熟。” 繁繁一噎,继续问道:“那妖修呢?” “一样的。”褚如意吐了吐舌头,笑着说道:“攀比和争斗,在于心,而不在于族类。”褚如意说着,指了指繁繁的心口。 繁繁愣了一下,懵懵地说道:“可是,繁繁已经没有心了诶……” 褚如意:“……” 涂山晗捧腹大笑,褚如意无奈地瞪了她一眼,又对繁繁认真地解释道:“心和心脏,是不一样的。不过你现在还小,等你再长大点儿,就明白了。” “可是……我不会再长个儿了。”繁繁委屈地揪着衣角。 “长大,跟长个儿也是两码事。”褚如意也笑了:“有的人比你高上许多,可还没有你零星半点懂事。而有些人虽然小,却已是知书达理,明辨是非。” “所以嘛,要多读书。”涂山晗跟着说道,朝繁繁抛了个媚眼。 繁繁发出了“咦惹”的嫌弃的声音:“《美娇娘与大魔王》嘛?繁繁才不要看呢。” 褚如意震惊地看着涂山晗,涂山晗腾地一下跳了起来:“怎的了?怎的了?这是多真挚的爱情,多鲜活的生命……” 听着涂山晗动情的夸赞,褚如意悄悄地问繁繁:“《千字文》背完了吗?”繁繁也悄悄地跟她咬耳朵:“背完啦!繁繁超级乖的!” “喂喂,说什么呢?”涂山晗不满地把手伸到她们俩中间:“听到我说的《美娇娘与大魔王》了嘛?” 褚如意跟繁繁不约而同地排排坐着,伸出双手,认真点头。 涂山晗白了她俩一眼:“一看就没听。”她撩起裙摆随意地坐了下来,拍了拍地上的土:“如意,你现在收集到了息壤,就缺木料了。” “木料在苒椿城都买得到,缺钱而已。只不过,找谁锻造倒是个问题。还有就是,锻造好之后,要把建筑宝器摆于既定的位置,它才能变大显露出墙壁上的字。那要把房子放哪儿呢?”褚如意也正是想问此事。 “你们不是要去找青霜吗?青霜就可以啊。”涂山晗不以为意地说道:“这玩意儿,青霜肯定知道。她跟沈故君关系不错,不会拒绝的。至于放哪儿……” 涂山晗突然正经起来。她双腿并拢,双手交叠放在自己的膝盖上,向褚如意露出了一个温婉明媚的笑容:“如意啊,你看你现在,已经是筑基后期了,眼瞅着就要进入结丹期了。这是多么天赋异禀、令人敬佩啊!” 褚如意警惕地看着涂山晗:“师父说吧,房子放哪儿。” 涂山晗垮下肩膀,飞快地传音说道:“青丘国神树下,凤隐台。” * 即便从须弥芥子镯出来了,褚如意依旧处于极度震惊的状态。 涂山晗这意思,她是得进入天海试炼,才能进妖族的地盘啊! 要进入天海秘境,那她就得报名斗凤擂,去跟凤鸣榜上有资格进入天海试炼的优胜者们打擂。 换句话说,这就是让她死啊! 褚如意疯狂地揉头,直到她好不容易冷静下来,才幽幽地叹了口气。 尽管昨晚上谢辞锦说话时一言不发,冷得掉渣。但是今天,褚如意还是要鼓足勇气,去跟谢辞锦请教。这斗凤擂,她要是闷头自己去干,没准打擂的当日就安详去世了。 一味的唉声叹气毫无用处,褚如意给自己鼓了鼓气,从床上一跃而起,趁着早膳去找谢辞锦。 * “斗凤擂?”谢辞锦讶然地看着她,眉头紧锁,似乎不知道她为什么想不开要去丢人现眼。 褚如意认真而郑重地点了点头。 谢辞锦严肃地看着她,褚如意迎上了他的视线,没有任何避退。 谢辞锦反而先移开了视线,应了一声:“好。” “斗凤擂,我也要打。”谢辞锦沉默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承影剑要更上一层,就需要更多妖兽的材料。只有天海试炼,才能供给我所需的材料。” “你对你家承影剑可真好啊。”褚如意不由得感慨道。 断成三瓣的承影剑在剑鞘里发出愉悦的争鸣。 谢辞锦一默,看了褚如意一眼,然后才移开视线继续说道:“至于你……”谢辞锦有些犹豫。褚如意在对抗匪徒时,已有神速的进步。但是这进步到底够不够,谢辞锦却有些拿不准主意。 “那我要不要跟你对练一下试试?”褚如意问道:“我打匪徒可能绰绰有余,但是我还没真的跟一个筑基期的修士对练过,我也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 谢辞锦摇了摇头:“你与我对战,会缺失对敌的紧迫感。我可以陪你对练,但是你真正的实力,只有在擂台上,才能见真章。” “其实你也可以另辟蹊径,去参加炼丹的试炼赛。”谢辞锦继续说道:“炼丹,其要义就在于药材和控火。炼丹笔试出的都是常见的丹药,药材由大比主持统一提供。所以,你只要背出来药方、学会药材放的数量即可。剩下的,就是你最擅长的控火。” “但是我从来没训练过炼丹,甚至我们一行人里谁都没接触过。如果我要参加炼丹赛,就得从一穷二白的境地开始呀。”褚如意有点儿犹豫。 “你如今无门无派,可以拜入丹焰派门下。以你的资质,得到重视并不难。”谢辞锦建议道。 褚如意吓得连连摇头。涂山晗可是喝过她的敬师茶的! “如果我拜入丹焰派门下,我就不能再跟你们一起了。”褚如意认真地看着谢辞锦说道:“要是只能这样,我宁愿先试剑术,去闯武修榜。” 谢辞锦微微一愣:“你如果真的想闯武修榜,那就得去打生死擂,才能积累经验。你真的,要去打斗凤擂,闯武修榜?” 褚如意果断地点头:“嗯。我随你一起去打生死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