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暴君登基前(重生)》 1、001(大修) 陆云娆再次醒过来时,睁眼看见的便是熟悉的软罗烟帷幔,这正是她的屋子。她还在想自己是不是又死了一回之后再次重生,就听见旁边丫鬟惊喜的声音,“姑娘,姑娘醒过来了。” 她想要抬手掀开被子,刚一动,手上就传来巨疼,连抬起都没有办法。正在她纠结的时候,眼前飘来一团青影,急匆匆地问:“阿娆醒过来了吗!” 女子动作风风火火,但是抓着小姑娘的动作却很轻柔,仔细地看着面前的小姑娘。 小姑娘本就娇弱,头上还绑着纱布,整张脸特别小,脸上白白净净没有一丝血色,一双圆圆的眼睛盛满了泪水,可怜巴巴地看过来。程氏又是哭又是笑,“幸亏,幸亏你没出事。那两个杀千刀的贼人都是没有心肝的,竟然连小孩子都绑。就是可怜我的阿娆……你要是事情,可叫娘亲怎么活。” 程氏年轻时便有些强势,做事风风火火,唯一的柔情都给了这个像了自己五六分的孩子。也有不少人在背后诟病说她对女儿宠爱太过。程氏看着这是泪花闪闪的女儿,“呸”了一声。他们都懂什么,这么娇娇软软的女儿怎么不让她更心疼几分? 听到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陆云娆还有几分不真切,看着年轻几分的母亲,一下子就哭了出来,“娘亲,真的是娘亲吗?” 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她后面的话明明就已经说了出来,却没有任何声音。陆云娆圆圆的眼睛里都是惊惧,下意识说:“我这是怎么了?” “你不记得了吗?”程氏疑心她是伤了脑子,顿时又变得小心翼翼,“前天是元宵节,你同府上的人一起出去玩,结果不小心被贼人绑了,还是忠勇侯府的大公子将你救回来的。” 陆云娆顿时沉默下来,这明明是她十四岁那年发生过的事情,可她不是按照云方道长的预言,死在自己十八岁的时候吗?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还有些肉感的手,仍旧在震惊当中。 她出身定北侯府,那个被云方道长断言要出一位皇后的定北侯府。 云方道士是得道方丈,听人说他能预知未来事,曾几次来京预 言了几场大的灾害,让朝廷提前做好准备,挽救了无数百姓的生命。正是因为如此,云方道士极受世人推崇,所说之话都被奉为神明之音。 而云方道士极少预言,在为数不多的几次预言中,有两条都是关于定北侯府。 第一条便是定北侯府有凤命,陆家的姑娘中要出一位皇后。 要是一般人说得话,说不定要被当成藐视皇家之语,被关进大牢。可这是云方道士的话,岂会有错。时下的人全都当了真,圣上虽意思不明,却也在府中几个姑娘稍长些的时候,让宫里的嬷嬷过来教些规矩。而后她的长姐也真的成为太子妃,只差一步便能母仪天下。 而差的那一步则在太子身上,太子谋反被当场诛杀, 太子被诛,而作为太子妃的母家,定北侯府也受了牵连。若不是当时爹爹已经进了内阁,力保侯府,只怕侯府也要一并受罚。可就算是保住了侯府,长姐却没能够被保住,三尺白绫之下,连入殓都不能。 那时爹爹唯一庆幸的便是,云方道士说的话未必都能灵验,那么他说的另一则预言“此女活不过十八”也可能不是真的,他万般疼宠长大的女儿定能够平平安安。 可陆云娆还是死了,死在自己十八岁生辰的时候。谁曾想到,一睁眼她又回到自己十四岁那年。 这时候长姐还没有出嫁,爹爹还是吏部尚书,哥哥还是前途无限的状元郎,二哥也没有远走塞外再也没有回过京城。一切的灾难还没有发生,还有挽救的余地,她顿时又哭了出来。 程氏以为她疼得厉害,连忙让人去请大夫,确定小姑娘只是一些皮外伤之后,又放心不少。她抱着依偎在自己身旁的女儿,“你是怎么了,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 陆云娆有满腔的话想要说出来,关于长姐的婚事,关于即将要降临在定北侯府头上的灾难,可是嘴巴张张合合,发出的却全部是气音。她顿时急得脸上都是通红,尝试性开口说话,发现说到有关于未来的事的事情时,她的嗓子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完全发不出一点声音。 难不成重新活一次,那几年后发生的事都不能说? 程氏见她想说又说不出的样子,以为她是被 这次事情吓得狠,自己的一颗心都要化了,连忙去哄,“娘亲就在身边呢,阿娆不怕的。” 陆云娆眼睛又是一红,被程氏哄了很久之后,才缓过精神。 这是陆林则正好过来,看着女儿精神大好,才放下心。他此时目光柔和地看着小姑娘,摸着女儿柔顺的小辫,话语中多了几分庆幸,“也多亏了江家的大公子正好路过,救了阿娆。阿娆既然醒过来了,理应去忠勇侯府一趟致谢的。” “女儿才醒过来,迟上几日不成么。”程氏心疼女儿要折腾,美目瞪了过去。 陆林则前段时间已擢升为吏部尚书,对妻子却极为尊重,正要答应下来时,就见女儿突然仰着头看向自己,声音还透着几分虚弱,“救我的人是江家的大公子吗?” “是以询那孩子将你送回来的。”陆林则回。 陆云娆面上闪过一丝痛恨,两边的脸颊鼓鼓的,先前哭过一场,她的眼睛还有点红肿,像是只小兔子。上辈子爹爹也以为是江以询救了自己,领着一家人亲自上门感谢。 后来他见江以询学问和品行都是不差,便起了提拔的心思,亲手将他带入官场,送上一条青云路。后来她身子越来越差,爹娘总担心她日后缺了人照顾。江以询便再此时站了出来,再三承诺日后会好好照顾她,永不纳妾,爹娘这才允了他们的婚事。 可江以询远远没有表面上那么纯善,在成亲之前便同自己的表妹有了首尾。后来太子造反失败,定北侯府遭受牵连,他更是亲自检举父亲和哥哥有贪墨之嫌,最后让爹爹被革除官职,大哥锒铛入狱。 若不是凭着救过她的事情,爹爹和哥哥怎么会对他放心,生生养出一条白眼狼来,反过头咬上一口。而更可气的是,当初救她的人根本就不是他,而是忠勇侯的儿子江行舟。而江以询只是冒领了功劳承下了定北侯府的恩情。 想起这些事,她的眼眶又红了一圈,红唇张张合合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个是未来发生的事,也说不出来。 陆云娆意识到这点,两颊都鼓鼓的,说不出来的憋闷。 “怎么了?”陆林则见女儿表情不大对。 她斟酌着话,“我感觉他不大像是救我的人。” 陆林则察觉到一点不对劲,又问:“你是觉得他不是救你的人么?” 陆云娆用纱布缠了几圈的手放在锦被上,实际上这件事有些久远,已经记不得当天发生情况。她垂下眼帘说:“其实我也不是特别确定,昏过去之前我没见过他的脸,只记得个身形,觉得不太像是江大哥。” 程氏见她小脸白煞的样子,有些心疼,“不记得便不记得,实在不行让你的爹爹去问问,万事还有我们在呢,不用你多想。你现在就好好养着就是。” 她也就没有多说,相信以他爹爹的手段,江以询不会再像上辈子那样容易简单地冒领救命之恩了。 陆云娆花了两三天的时间,才消化了自己重生的事实。她躺在床上养了好几天才能下床正常走动,程氏便说要去忠勇侯府亲自上门道谢,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确定了江以询就是救她的人。 陆云娆在沐浴的时候还在想这个事情,微微鼓动着脸颊,还有点心不在焉,直到腹部传来的疼痛拉回她的神思。 她本就显白,此刻腹部一大团一大团的淤青,看着就狰狞可怕。而她瞪圆了眼睛,无不震惊地看着自己腹部出现的一条黑线。她有些疑心自己看错,眨了眨眼,黑线没有消失,还更加清晰明显了。 她内心过于震惊,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会突然在她的肚子上出现? 春实不明所以,以为她嫌弃腹部的淤青丑,心疼地安慰着:“大夫说了,这个用药就能散开,不会留下一点痕迹的。” 听这话小姑娘便知道春实没看见,颤颤巍巍地抬着细白的手指指了过去,舔了舔嘴唇,声音藏着不易察觉的紧绷,小心试探着:“春实,你瞧见了吗?” “这个淤青会散开的。” “不是。”她有点儿着急,手都戳上了肚子,“瞧见吗?就是这里,这里,你仔细看,有一条黑线。” 春实犹豫着,怎么受伤了一回,姑娘就变得这么奇奇怪怪,该不会是伤到脑子了。她看向姑娘的目光更加奇怪了,实话实说着:“奴婢没看见有什么黑线。” 陆云娆反复确认了几次,最后发现这条黑线只有自己能看见,别人都发现不了。 她就算再怎么笨,她也 知道这道黑线的出现不是什么好事。她莫名想到云方道长曾经给过她批命——“此女活不过十八。” 难道就算躲过了这次的劫难,她也仍旧逃不开几年后的劫难? 这一夜她都睡得有点不安稳,一会想着自己肚子上的黑线,一会想着定北侯府被罚,到天亮才迷迷瞪瞪地睡了一会。被春实叫起来的时候,她脑子还有点不清楚,只是下意识地将寝衣掀开了一角,看了眼肚子。 顿时再多的瞌睡都被吓醒了,这……这黑线居然变长了很多,一直往上蔓延,只差四指宽就到了心脏的位置。 她整个人一个激灵,差点吓得快晕过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黑线居然还会变长,是不是长到一定程度之后,她就会性命不保。 也就是程氏过来之后,她才勉强装成没事人的样子,不想要让娘亲再为自己担心。 程氏今天要带着女儿拜访忠勇侯府,怕她没有准备好特意过来看看的。 早在江以询将小姑娘找回来之后,陆林则就备了一份厚礼送到忠勇侯府。但这毕竟是救命之恩,于是两个人特意抽了个空闲时间,准备带着儿女亲自登门道谢。 陆云娆一早就知道可能会过去,只是奇怪,按照爹爹的手段来说还没有发现中间的猫腻? 她装作好奇地问:“已经确定了江家哥哥就是救我的人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002 陆林则这两天在私下里找人问了问。 不过那天的事情过于混乱,很多人已经记得不大清楚,只知道江以询当时确实出去帮忙找人,最后也将女儿给带回来的。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怕是也只有忠勇侯府的人知道。 现在外面都知道江以询救了阿娆,倘若他们就因为这点怀疑,而一点不去表示,那些不知情的人不知道会在背后怎么编排。 可他到底对江以询的印象差了一点,温柔地摸着女儿的发髻,“现在大家都知道是以询那孩子救了你,不论如何,我们都是要上门去拜访的。” 陆云娆一下子就听出了爹爹话里的意思,怕是他心底有所怀疑,但是没有找到切实的证据。可若是不解释清楚,怕是在外人眼中,江以询还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江以询这个人最会钻营,虽说出身忠勇侯府,是长房嫡孙。但早在十几年前他的父亲战死沙场,忠勇侯府当家的便换成了他的叔叔,也就是现在的忠勇侯江安淮。江安淮在夫人离世后并未另娶,膝下仅有一子唤作江行舟。 江行舟年少便随父亲入了军营,十岁那年便上了战场,十三岁便带兵突袭敌军,以百人之力从千人包围中突围出来,斩落地方将领的首级,至此一战成名,现在便是赫赫有名的少年将军,比之自己的父亲,要更加出色耀眼。若是不是传闻中他的手段过于残忍,只怕提亲的媒人都要将门槛踏破了。 与自己堂弟江行舟不同,江以询则走了读书这条路,也算是有些文采。但京城文采出众者甚多,他并无惊世之才。怕是他也意识到这点,才在后来拼了命的对她好,以获得爹爹和哥哥的帮助。 但是她还挺相信爹爹和哥哥的手段,江以询再想要蒙混过关就难了。 晃眼间,就已经到了忠勇侯府的门口,爹爹和大哥先下了马车,同前来迎接的江以询寒暄。陆云娆偷偷将帘子掀开了一条缝,透过缝隙去看不远处站着的三个男人。 她父兄的容貌都是上乘。 陆林则当初殿试时,原本是有状元之才,后来还是皇帝觉得他容貌出众才亲自点了探花。这些 年过去了,他的容貌并没有削减多少,反而因为久居官场,多了些威严,叫人更不敢小瞧了。而站在陆林则旁边的则是陆云娆的大哥陆成珣,陆成珣相貌和父亲有几分相似,气质更加清润,也是京城中有名的儿郎。 站在这二人的旁边,江以询却没有多少逊色。他身量单薄,穿着一身淡青色衣衫,气质文弱,倒是有些像一从笔挺的翠竹。就是过于会装模作样了,前世他的表面功夫做得多好啊,连她的爹爹和兄长都被瞒了去。 她刚要将车帘放下,男人便像是有所感触一般,突然抬起头朝着她这边看过来。她猝不及防,正好和的男人的目光对上,抓着帘子的手指缩紧,指尖都开始泛白。 程氏见她这般,便顺着她的目光,“怎么了?” 她便顺势将帘子放下,按着自己的心口,“就是感觉好久都没来忠勇侯府了,想看看。” “你和那江家姑娘自□□好,来得还少。”程氏捏了捏她腮边的软肉,笑说:“别是前段时间冷,我拘着你不让出门,你这时候埋怨了。” 陆云娆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程氏说什么,当即过去挽着她的手,“才没有的事情,娘亲对我最好了,阿娆都记得。” 程氏没再说话,看向女儿时,满脸都是笑。 等那边寒暄完,程氏才带着女儿去了正厅。才到了门口,一个穿着红色衣裙的小姑娘便跑了过来,“阿娆!” 她的头发被全部梳起,盘成了两个发髻,露出一张光洁的脸。脸上的笑容明媚诚挚,见不得一点儿虚伪,同多年后那个在她病床前哭泣的女子重合在一起,陆云娆眼眶瞬间就红了。 周氏和江以询虽待自己不好,江以萱却是真的将自己当做朋友。知道她哥做下的那些事,曾激烈到同江家决裂,去了边疆没再回来过。 临走时,她曾来看望过自己,那个曾在烈马上摔下来的女孩子哭得不像样子,“阿娆,哥哥他对不住你,我也对不住你。倘若一开始我们不是朋友,哥哥……就不会起了那样心思。” 这也是她厌恶江以询却很难对江以萱产生不满的原因。 “你这是怎么了,见到我反而哭了起来。”江以萱不解。 随后跟来的周氏 拽了她一把,“云娆前几天才出了那么大的事,现在肯定还怕着呢。你也不知端庄些,万一又将她吓着。” “我没有。”江以萱忍不住说,而后拉着陆云娆的手,“阿娆,你说是不是?” 她因为练武的缘故,掌心不如一般女子细嫩,反而有一层薄茧,给人一种很是安心的感觉。陆云娆看了她一眼,抿唇笑着,显然是默认了她说的话。 两个小姑娘一个英气,一个娇软,站在一起让人看着都赏心悦目。 陆成珣在一旁看着,目光中多了几分深思。 一群人去正厅说话,忠勇侯府的老夫人在坐了一会,因为上了年纪的缘故便提前离开。又因为忠勇侯府只有周氏一个人待客,陆林则便找了个借口提前离开。 程氏和周氏去了亭子喝茶,剩下的人便去了花园。江以萱带着陆云娆去剪花枝,偶尔两个人将自己剪下来的花枝递给对方,脸上具是笑意。 陆成珣看着妹妹的目光中都是柔和,“阿娆从小就就特别乖。她那时我和弟弟不懂事,闹着要去捏她的手,她被弄疼了,也不哭就傻乎乎对着我们笑。那时候我就在想,日后得多护着她些,不让她受到伤害。” 他的语气的过于平常,就像是随口发生的一句感叹,江以询也随声附和着:“云娆性子那么好,不会有人伤害她的。” “这可说不定。”陆成珣接了一句。而后,他看向他的目光陡然锐利起来,“江兄,能否将那天救下阿娆的经过告诉我,我定是要叫那些不怀好意的人付出代价。” 他这句话,像是再说那两个绑匪,又像是再告诫自己。 这一切发生地太快,江以询没有反应的时间,脑子一片空白,嘴唇上下翕动,却说不出一句话来。沉默的时间越长,他的脸上更加苍白。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事情发生的真相,救下陆云娆的人根本就不是自己,而是自己的堂弟江行舟。 “我……我那天路过,正好瞧见了……”每一个字都说出地极为艰难,他看着陆成珣望向他的目光冰冷一片,浑身便如同坠入冰窖当中,僵硬无比。 他知道,陆成珣定然是知道些什么,才过来敲打自己的。 江以询双腿有些发软,面上更 有一种被人戳穿之后的窘迫,低着头,藏在袖子中的双拳紧握,“那天救人的是我堂弟江行舟,但是他急着去军营,才让我将云娆送回去。后来事情发生慌乱,大概是中间发生了误会。” 将事情开了个头,后面反而说得顺畅些,顺畅到将自己给说服了。他原本就没说自己是救陆云娆的人,这不是陆家上赶着认下来,又与他有什么干系?再说了,倘若是他遇上陆云娆,他不也会将人救下来,陆成珣又何必咄咄逼人。 他从原本的愧疚中生出一丝怨恨来,但是知道此时翻脸不是什么好事,他极力将这丝怨恨压了下去。 “原来如此。”陆成珣也没有追着细问,给江以询留了最后一点遮羞布。 这还是因为妹妹同江家姑娘玩得好的缘故,他也不愿意看见两府的关系变僵。不过现在既然知道了妹妹真正的救命恩人是谁,他也不能什么都不表示,“江二公子现在在什么地方,可否见上一面?” “我堂弟自幼跟着我叔父入了军营,大部分时间都留在那边,怕是见面有些困难。”江以询说这句话时,有嫉恨又有庆幸。 他嫉恨的是,叔父虽然承诺要将爵位传给自己,但从小便不肯教他一点武功,反而是尽全力培养自己的儿子,这不是偏心是什么。忠勇侯府是将门世家,他一个对兵书毫无了解的人,日后怎么继位。怕是叔父就算准了这么一点,打算日后用这个借口剥夺自己继承的权利。 若不是因为这般,他何苦要冒着被发现的危险,假承救命之恩? 转念间,江以询将原先的羞愧又怪罪到忠勇侯父子的头上去,庆幸陆家父子只在文官当中有些影响力,还不能帮到江行舟的头上去。 在这种想法之下,他反倒是没有之前焦急,四平八稳道:“若是后面我碰上他了,定是会代为传达你的谢意。” 陆成珣笑了笑,没说话,略微聊了聊其他的话题。等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带着妹妹一起离开。 陆林则顺路过来接他们,和自己长子对视的一瞬间,就将事情了解得七七八八。但是他面上仍旧没有分毫的显露,反而是接过女儿递过来的一捧梅花,“阿娆今天玩得开心吗?” “ 挺好的,我今天还和以萱摘了很多梅花,她还让我过两天去看怎么酿梅花酒的。” 陆林则将梅花放在瓶子里装上,还特意放了个好看的造型,准备待会儿叫人送到自己的书房,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阿娆很喜欢这位江家姑娘吗?” 陆云娆顿了顿,觉得爹爹这句话问得奇怪。她的抬头看了看爹爹和哥哥,发现两个人的表情都有点点奇怪。她便猜到定然是哥哥已经知道江以询不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这件事情。 冲着江以询做过的事情,她就永远不可能原谅他。可江以萱不同,她一直是拿着真心对待自己,真诚热情,没有一丝虚伪。她现在到底不是小孩子,知道这份真情的可贵,犹豫再三之后说:“很喜欢的,以萱一直对我很好。” “你觉得好就行。”陆林则摸了摸女儿的头顶,眼神中带着温柔,心中却盘算起其他的事情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003 陆林则是什么样的人,年少时定北侯府远不如现在光鲜,不过是京城中一个三流的侯爵子弟,在京城中不知道要排到什么地方去。饶是这般,他也能从官场上杀出一条血路,成了吏部尚书。他的手段可远远不像他长相这般儒雅,官场上相互倾碾厮杀,多得是见不得人的东西。 这样的人,怎么会容忍别人将自己当成了傻子,在最疼爱的女儿身上下手做文章? 更何况,他还护短得很。 可他到底给江以询留了几分面子,在别人提起女儿被人救回来这件事情时,简略地提了一句,“是江家的孩子救得不假,可却是江家二公子。许是开始传话的人弄了差错,这才让大家误解了。” 官场上愣头青早就被按下去出不了头,能爬上来的都是心里有沟壑的,一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顿时他们对江以询的印象都差了一点,那些原本因为江以询的背景对他还处于观望当中的人,顿时也没了心思。毕竟培养自己的属下,笨一点还能接受,蠢又胆子大的就不敢要了。 他们只有一条命,豁出去了往上爬,死在自己能力上,也算是技不如人。可若是死在蠢下属的手上,只怕都要掀开棺材板爬出来说自己死不瞑目。 众人笑而不语,陆林则也没打算解释。 这般放纵的结果,便是江以询突然发现,原本那些同自己还算是交好的人一下子冷淡了下来,中间一两个还有几分嘲讽的意思。他也不是蠢人,当即知道是被人整了,找了个相熟的人问了问情况。 那个熟人也有点忌讳同他接触,左右张望确定没有人之后,才压低了声音说:“前段时间陆尚书女儿被救的事,你知道吗?” 江以询浑身的血液一冷,掐着自己的腿,才没有失态,“我知道有这件事情,还是我堂弟顺手将人救了下来,我正好遇见了送她回去的。” 那人见他行为坦荡,顿时有些迷糊,“可外面的人说,是你假装是救命恩人,借此和定北侯府交好。” “一派胡言!”江以询涨红了脸,厉声斥责,“这种有违君子教诲的事,我怎么会做!人不是我救下来 的,这是一开始我就告诉定北侯府的事,又怎会衍生出这样的无稽之谈!况且,就算真的是我救了人,这原本就是件好事,又岂能以此为凭仗,同人乱攀关系的。你将我江某人看成了是什么!” 他字字铿锵有力,又是正派的长相,看上去有几分可信。 “原是我听风是雨,误会了。”那人生出几分羞愧,拱手说:“以询兄放心 ,若是下次有人提起,我定会为你解释一二。” “君子坦荡荡,何须解释。”江以询摇摇头,颇有几分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清高。 那人想要解释的心思就更加强烈,忙说现在就要去替江以询正名。 江以询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原本温和的脸陡然阴沉下来。就算解释了,也定是有些人不会相信,他这么多年来苦心经营的人际关系,被毁去了大半。 他捏紧了拳头,最后转身离开。 陆云娆并不知道江以询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还是她从江以萱这里听出点东西来。 江以萱抱着一盆洗干净的梅花,以有一下没一下地往缸里扔着,让丫鬟将梅花碾出汁来,“那天我和哥哥还有娘亲在说话,知道救你的人原来是二哥,便说了一句‘怪不得呢,之前我还在想哥哥什么时候会武功,还能救人的’。他听了当时就不高兴,娘亲也说我还不如怀柔表姐懂事。可我就不明白,我又没说错什么,哥哥骑射本来就不好,以前请武先生练了几回,还不如我呢。怎么偏偏就说我,还用怀柔表姐来和我比较。” 这话里的信息量太大,陆云娆还有点惊讶江以询直接将救人的事说出来,后来听到周怀柔的名字,眉心都蹙起。 江以萱心情也不怎好,将双耳刻花铜盆交到丫鬟手里,自己则是拉着陆云娆一起出去说话,“我不喜欢这位表姐,她……她怎么说呢,老是怯生生的样子,像是我私底下欺负她一样。然后娘亲便会说我,说表姐家这几年光景不大好,让我让着她一点。我又如何不让着她?她却一直可可怜怜的样子,哄得我娘亲高兴,回头来说我。” 周氏的确很疼爱自己的这位侄女,可后来知道周怀柔和江以询有了首尾之后,第一个不满意的便是她。她虽然帮忙瞒着 这桩丑事,但在私下里狠狠磋磨周怀柔,还因此将周怀柔的第一个孩子折腾得没了,姑侄两这才正式撕开脸。上辈子江以萱在同她说起这件事时,脸上全是茫然,“阿娆,我现在完全不懂,究竟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她何尝不是活了一世之后才明白。 周怀柔当初仗着周氏的喜爱,明里暗里针对她好几次。也不知道这一世,周氏如果提前知道自己最为疼爱的侄女勾搭上自己最引以为傲的儿子,她还会不会全心全力帮着周怀柔。而周怀柔没了周氏的宠爱,还会同上辈子一般吗? 她想了想这一幕的发生,多少有点畅快。不过以她的能力还不足以揭穿真相,也没有继续去想,安慰江以萱,“你若是实在不喜欢她,不去理会便是了。你表姐都过了十五,也是要许配人家的年纪,你们还能在一起相处几时?” 江以萱听这么说,心情才稍微好些。 两个人从后花园开始闲逛,现在走到练功场的位置。她听见练功场有些动静,顿时有些激动,“应该是我二哥回来了,阿娆,你好像还没有见过我二哥,要不要一起过去看看?” “这样不好。”陆云娆有些犹豫。 她是知道江行舟的。 几年之后江行舟远比现在还要出名,那年戎狄犯境,来势汹汹接连夺下几座城池,朝中竟无人敢挂帅请战。年仅十七岁的江行舟主动请缨,远赴边境,最后大胜而归,因此也得了嗜血将军的名号。而且,最为重要的是,他在几年之后造反,踏着皇城外洗不尽的鲜血登上皇位,成了新任皇帝。 皇子们争抢这个皇位差点抢破了头,也不知道日后看见江行舟登上皇位时又是怎样的感受? 她虽和江以萱走得近,但是常年生病,天冷的时候不常出来。而的江行舟在府上的时间更是不多,大约在府上都是年底或是年初的时候。所以她还真的没有见过江行舟一次。 江以萱不以为然,“我二哥不是还救了你吗,正好过去道声谢。” 陆云娆有点犹豫,惧怕那些传闻。可想想定北侯府现在就是处在风口浪尖的时候,要是能同江行舟处好关系,倒也是一件好事,便被糊里糊涂地跟着江以萱过去了。 她们走到的门口的地方便停下,这里离江行舟还是有些距离。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男人的身形。男人长得很高,身形略微瘦长,却并没有显得虚弱,反而从舞动的动作中一眼就能看出那种练武之人的力量感。 她不大懂武功,只觉得他练功的姿势说不出来的飘逸,很好看就是了。 就是不知道他的脸是不是好看的,陆云娆心里想,有些遗憾没能看见脸。 反观江以萱就是兴奋多了,手上还带着比划,乃至于太过激动,不小心叫了一声“好!” 其实声音也不算很大,谁知道男人便像是有所察觉般,手中的长{枪飞泻而出,直直地没入到她们面前的青石板地上。 脚边是泛着冷光的长qiang,陆云娆吓了一跳,双腿却发软,想走都走不了,杏眼瞪圆了,看着男人的脸逐渐在自己的视线中变得清晰。 江行舟长得很是俊朗,英气的眉毛,高挺的鼻梁,唇瓣有些薄,此时正微微抿着。这都是偏文人的长相,却生了一双锐利的眸子,冷冷扫过来时候,就好像所有的东西都无处遁形,气势骇人。而当他走近时,陆云娆又清楚地意识到,面前的人真的很高,肩宽背挺,像是一颗在悬崖峭壁上昂扬生长的松柏。 她莫名想到了走马长安道的少年郎,可能不是鲜衣怒马,不是朝气蓬勃,可能就是这般清清冷冷,波澜不惊。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在见到他的第一面,就有一种很舒适很舒服的感觉,那种感觉就好比是渴了很久的人突然喝了一大口凉水,从头上一直舒服到脚底。 而这种感觉随着男人的越来越近就更加明显,她对这个认知有点惊讶,转而又觉得羞耻。 她她……她不会沦落到看到长得好看的人就忽视别人的冷脸,单方面生出亲近之意来。 她当时就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004(修) 陆云娆觉得那天的风挺大的,她站在冷风中独自凌乱,丧失所有语言功能看着男人走了过来,然后慌乱起来。 还是江以萱欢快的声音惊醒了她。 “二哥!”江以萱对这个堂哥很是崇拜,连声音都透着一股愉悦。不过她也没忘记身边跟着的朋友,主动替两个人介绍着:“二哥,这就是定北侯府的陆云娆,听说前段时间,你救了她一次,所以特意过来想要感谢你。” 她猛然被拉出来,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反应,脸上还带着慌乱,只能干巴巴地笑:“多谢江二公子的救命之恩。” 说完之后,她自己的脸都有点发烫,主要是因为过于窘迫。除却性别,她这种行为实际上和登徒浪子没有多少分别。窘迫之下,她说话反越发磕磕绊绊,“我来,主要是想谢谢你,如果……如果日后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 说到这里,她突然顿住了,不知道自己能帮上什么样子的忙。 听了一半没了声,男人抬起头看了过来,正好撞见一双雾蒙蒙的眸子。他只看了一眼,将视线落到其他地方,下颌的线条流畅到像是一笔勾勒而成。 他伸手将没入青石板中的□□抽了出来,声音冷清,“我不记得了,若是有这么回事,你也不必放在心上,顺手而已。” 态度比冰窖还要冷上几分。 陆云娆能听出的他话中的疏离,不过在她的印象中,江行舟性格本就阴冷,她对他这样的态度不算意外。 要是个能说会道的,便会客气几句。可她不是,她纠结了半天不知道说些什么,微微抿唇,杏眼往上抬。 可是由于身高的原因,她只能看到男人下颌,再往下看便是男人突起的喉结。因为才锻炼的缘故,他身上起了汗,一颗汗珠便从汗涔涔的下颌滑落下来,在喉结上停顿片刻,又没入穿戴得一丝不苟的领口中。 她的脸又莫名红了,不敢再看过去。 男人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简单交代江以萱不要随意去练功场之后,便说:“你们到处转转,我便先走了。” 说着,他微微点了点头,便直接离开。 随着他的离开,陆云娆 之前那种舒适的感觉也渐渐消失,转而又恢复起平常的状态。她觉得奇怪,但是这种感觉没头没尾,她也没有去深究,陪着江以萱在院子里逛了一会。 可是当晚上临睡前,她如往常一般看自己身上的黑线有多长,一下子被惊到了——黑线居然往回缩了一点。 这一点她十分确定,毕竟关乎着自己的性命,她绝对不会弄错。 她自从能看见这条黑线开始,每天都有比划着量一下,发现这条黑线每天都会变长一点。不说她能算好当天黑线会蔓延到什么位置,就是十天之后黑线会在哪儿她都清楚。 难不成不是她的错觉,在江行舟身边真的会变得身体舒服,黑线也会因此变少?这样的事未免也太奇幻了些,外面的那些话本子都未必敢这么写。不过她转念一想。自己都能重活一次,还有什么不敢相信的。 比起凑上去打好关系,陆云娆现在更想要弄清楚的是,身上的黑线和江行舟有没有关系,便将江行舟回来的事情告诉了爹爹。准备趁着过去感谢的机会,和江行舟再见上一面,这样就什么都清楚了。 陆林则去过一次忠勇侯府,不好再过去,便让陆成珣领着她过去。 不过这次他们的运气不算好,江以萱说堂哥去了营里,最近都不会回来,说她要是不着急的话再等等看。 陆云娆急啊,她怎么着急,就算她真的等得了,她的肚子上的黑线也等不了。她难免有点失落,可是她要是告诉哥哥,让哥哥带自己去营里是绝不可能的。 江以萱眼尖瞧出了陆云娆的失落来,等到她们两个人的时候,偷偷问:“你怎么突然想找我堂哥?” 陆云娆可能是心虚,一下子被问懵了,半天才找回思路,“我就是想谢谢他的救命之恩。” “救命之恩不是已经谢过了吗?”江以萱看向她的眼神顿时变得不一样起来,说话也开始变得奇怪,“我明白的,这样的事情不是没有发生过。不过我拿你当朋友才和你说,我堂哥这个人性子冷得很,而且一直在军营里待着,对姑娘家都是敬而远之。你要是真的想见到他的话,怕是有点儿难度。” 陆云娆被说得也略微有点紧张,忽略了江以萱有点奇怪 的话,“那怎么办?” 她真的等不了多少时间,她算了一下,估计等一个月之后,她肚子上的黑线便会蔓延到心脏的位置,到时候会出什么事都不清楚。 “这不是还有我么。”江以萱一下子搂过她的肩膀,“我有法子让你见到堂哥,就看你愿不愿意了。” “什么?” 陆云娆看着她做出的手势,半信半疑将身子探了过去,随着江以萱的话说出来,她渐渐瞪大了眼睛。她的杏眼里是水生生的一片,藏着犹豫,“这能行吗?” “有什么不行的,我都这样做过好几回了,没人会拦着。”江以萱反问了一句,“难道你不想去见我堂哥?” 陆云娆没有办法说自己不想,最后犹犹豫豫答应下来,又得了江以萱不少保证,这才回去。 等到了约定的日子后,江以萱便早早到定北侯府,接她一起出去。 两个人以前也出去游玩过,程氏便很快松口,只是嘱咐两个人一定要注意自己的安全。 两个人都点头同意了,陆云娆这才带着丫鬟们上了马车。马车在城里绕了一圈之后才出城,最后才在城外一个院子门口停下来。 陆云娆跟着进去,同江以萱一起换了身侍卫的衣裳。 这里的衣裳是江以萱为了偷偷去军营方便,按照自己身量定制的。可她比江以萱矮了小半个头,又瘦很多,衣服穿在她身上松松垮垮,任谁都能看出她的女儿身来。 她将大了一圈的衣服别了几道,纤细的手指捏着,“这样真的行吗?” “怎么不行。穿上就是为了不显眼,又不是真的想瞒着身份。”江以萱拉着她的手往外面走,“若是我们换了身衣裳和发型,他们便真的瞧不出我们的性别来,那才真的是眼瞎。你放心,瞧出来也没有什么,没有人敢说出来的。” 现在又不过分讲究男女有别,也有将领的女眷混进去跑马。一般而言,只要不过分,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江以萱找了熟悉的将领带着她们进去。 将领对这样的事情已经见怪不怪,还特别贴心地叮嘱一句,“今天他们在比骑射,若是喜欢的话,倒是可以看看。” 陆云娆连骑射是什么都只有一个模糊的概念,没有亲眼瞧过 。只看见身边的江以萱突然兴奋起来,拉着她的手,神神秘秘地说:“我堂哥说不定也会下场,到时候你可以看看。” 她听得晕晕乎乎,实际上人也是晕晕乎乎的,又被拉着去了比赛的场地。 才进去,便听见热烈的喝彩声,像是有人正中靶心。不过从她们去之后,接连上场的人都不怎么样,气得江以萱直咬牙,“这算是什么,还不如我呢。不行,我也要上去比试,好好让他们看看。”、 江以萱是真的想上场,特意将陆云娆带到一个人少的地方,叫原先那名将领守着,嘱咐小姑娘,“你就在这里等着,我去去就回。” 陆云娆拦不住她,便乖巧地在原地等她,顺便看看别人是如何骑射。 看着看着,她便很快发现人群当中的江行舟。 他穿着最为普通的军服,骑着高头烈马,肩背宽阔挺直,有种领着千军万马的气势,在一干骑着马的将士之中格外出众。 陆云娆看得有些呆,还在想不知道是江行舟的气势过于出众,还是他的脸过于出众时,就看见男人突然偏头看了过来。 他的头发被竖起,更显露出骨相的优越来。特别是他有一双淡漠的眸子,看过来时有几分淡漠,更不似凡人。 她害怕自己被发现,正准备转过头去装死时,就听见远处江以萱猛然大叫,“阿娆,躲开。”她下意识地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一匹比人还高上许多的马直直朝着她冲过来。 她顿时脑子一懵,连呼吸都停住,像是被钉子钉在原地,瞪大眼睛看着马朝着自己冲过来。 千钧一发之际,她觉得腰间多了一道极大的力气,她整个人被这道力气卷起,陷入到一个温暖的怀抱中。透过怀抱的缝隙,她看见原先匹马冲破栏杆,一脚踩进她刚刚站过的地方,在地面留下花盆大小的坑。 倘若是这样的力道落在自己身上…… 陆云娆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嫩白的手指下意识抓紧了男人的胳膊,脸上还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和庆幸。直到自己被放下来后,还陷入一种后怕当中。 “你是跟着江以萱进来的?” 陆云娆看见男人冷着一张脸,身上的气势压迫得她都抬不起头来,小声地嗫嚅着:“ 是。” “你知不知道这里很危险,稍有不慎便会有性命之忧。” 他的声音透着森严,养成的气势是在沙场上用鲜血浇筑而成,那怕是名老将仍旧要低头三分,更何况陆云娆只是一个小姑娘。 她的眼睛有些发热,眼泪便从里面里流了出来,却不愿意发出一点儿声音,瓮声瓮气地说:“我知道错了。” 小姑娘穿着略大军服,肩膀瘦小上下耸动,看上去很是可怜。 江以萱就在这个时候赶了过来,她翻身下马,连跑带赶到了陆云娆面前,见人安然无恙之后才狠狠松了一口气,差点哭了出来,“阿娆,下次我一定不会把你一个人丢下。” “还有下次?”江行舟蹙着眉,语气森然,“她没有底子,就是发生简单的碰撞都有可能吃不消。你做事之前,可否想过后果。” 江以萱低下头去,没吭一声。这件事情原本就是她考虑不周,倘若表哥没有及时救下阿娆,她怕是一辈子都会良心不安。 江行舟瞥了一眼,声音很冷,“将手伸出来。” 江以萱伸出手,男人便从马上的箭兜里抽出一根,对着她的手抽了下去。她的掌心快速呈现出一条红痕,还没消散之际,另一棍子又抽了下去。 是惩罚,也是告诫。 陆云娆不知道,这样的惩罚比起其他人来,已经轻了很多。看见江以萱的手心上多了几道痕迹,眼泪一直往外面冒,连忙将朋友的手拉了回来,辩解着:“是我想到军营来看看的,以萱是被我缠了没有办法,才不得不带我过来的。” 男人抿唇,没有说话。 “阿娆,原本就是我错了。”小姑娘没来过军中,不知道里面的规矩,只是亦步亦趋地跟着自己。而自己明明知道可能有危险,却将她一个人留了下来,差点惹了祸事,是自己不该。 江以萱将双手重新伸出来,“我甘愿受罚。” 陆云娆见拉不住她,将自己的手也伸出来。她的手很小,骨节匀称,手心是健康的粉色。因为抬手的缘故,她的手腕便从略微宽大的袖子中露出来,白洁莹润,像是一节嫩藕。 她明明也是怕着的,指尖肉眼可见地颤抖着,像是摇摇欲坠的蝴蝶,却始终没有缩回去。因为刚哭过,眼底还覆着一层水光,可她的神情却意外坚定,“我也错了,和以萱一起受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005 江行舟微微抿唇,下颌线紧绷,看了两个人一眼之后,没有说话。他转过身将箭羽放回去,翻身上马,同江以萱说:“怎么来的,怎么回去,没有下次了。” 他身上的气势太过强盛,江以萱没敢反驳,应了一声“嗯”。 然后男人便骑着马离开,没过一会便来了个将领模样的人,恭声说:“两位姑娘,我这就送你们出去。” 陆云娆见江以萱仍旧站在原地,偷偷拉了拉她的手,“我们走。” 江以萱没说什么,只是等回去之后不停地同她道歉。她反而有点不好意思,因为一开始答应去军营的人是她。如果她不答应,便不会有后面发生的事情。 “唉,这次堂哥应该是真的生气了,我怕是有好长一段时间不能出门。”快要下车的时候,江以萱突然抱住她,蹭蹭她的脸,“要是你实在想我的话,倒是可以到我府上来找我。” 陆云娆满口应了下来。 回去之后,她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更换衣裳。趁着这个空挡,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腹部,上面的黑线仍旧清晰可见。可比这条黑线更为明显的是,她腰侧多了一大团淤青,淤青的中间还隐隐能看见一个手印。 她想了想,应当是之前江行舟救自己留下的。 鬼使神差地,她突然伸出手覆上那个手印,掌心温热落在凉凉的皮肤上,她心中多了一点异样的感觉。 她忽然想到惊马的那一幕。 回忆中似乎所有人的都变成了黑白画面,只有男人依旧鲜艳着。他有着世界上最好看的眉眼,穿着挺阔的军服,然后略微弯下腰,骑着高大威武的棕马飞奔而来。 这么一想,她觉得腰间的位置更加炙热,仿佛那种力度还残留在上面。 指尖划了上去,陆云娆看着出了会神,就被一声“姑娘”惊醒。 春实泪眼汪汪地跑了过来,“你这腰上是怎么了,好好怎么就青了这么一大块。”她上前去瞧着,瞧着就觉得不对劲,诧异道:“这上面怎么还有手印?你……你不是和江姑娘出去的么?” 陆云娆和江以萱偷偷跑出去的事情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几个随行的 丫鬟都不知道。怕是春实现在还以为,她和江以萱两个人留在院子里下棋看书。 她总不好说是自己偷偷跑出去发生了意外,将衣服穿了上去,含含糊糊地说:“和以萱在玩闹,她不小心抓到我了。” “哦。”春实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飘忽,犹犹豫豫问:“姑娘,这是怎么不小心才能将腰,抓出这种淤青来。” 陆云娆一下子被问住,找不出什么好借口,两颊微微鼓动,杏眼中水光微闪。 主仆两大眼瞪小眼,气氛一时的尴尬起来。 春实舔了舔干燥的唇,觉得自己像是撞见了什么惊天秘密,小心翼翼说:“姑娘,您不用说的,奴婢都明白的,奴婢绝对不会告诉夫人的。” 陆云娆见她神神叨叨,不知道她明白了什么,当时有些无奈了,“真的是不小心才碰到的。” 春实仍旧点头。 她真的有些无奈,像是跳到墨水缸子里解释都解释不清楚,却又不得不解释。最后将春实说通了之后,她早就已经累得不愿意说话,收拾了一会儿之后,就睡了过去。 发现黑线减少还是第二天发生的事情,因为提前做了一点心理准备,她对这个结果也没有多少意外。 反而开始为了另一件事烦恼。 怎么样才能不动声色地接近江行舟呢,她刚刚才在他面前犯了蠢事,只怕现在在他的眼里,自己就是一个烦人怪。别等她接近了,就怕是站到身边,他说不定都要冷着脸。 她想到男人那张冷冷淡淡的脸,重新将自己的的头埋进被子里。 陆云妤进来时正好看见这一幕,直接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你这是干什么?” 陆云娆抬头看向来人,坐直了身体,“三姐,你怎么过来。” “明天是月底,我娘亲,也就是你三婶大人,说是要带我们去法华寺住上一晚。然后等的初一的时候,直接去烧香,听大师讲解佛经。我过来问你一声,你要不要过去一起?” 陆云娆面上表情有些纠结,一副想说点什么又不敢说的样子。 “是的,我娘亲又想去问姻缘。”陆云妤没有崩住,直接坐了过去,狠狠揉了揉她软嫩的脸颊两把,这才解气,“我就是不懂,现在的生活又什么不好 ,她非要折腾这些,整天想着怎么替我和二姐攀上高门大户。我们也是定北侯府正经嫡出姑娘,日后嫁的人家到底能低到什么地方去。” 她说着,将脸往上一抬,让小姑娘看得更清楚,“再说了,你看看我这个样子,不好看吗?还用愁嫁么?” 细眉弯弯,美目横斜,鼻梁高挺,她此刻笑起来,更是美艳不可方物。陆云妤又是爱美的,这种爱美不是想要讨好谁,单纯是喜欢将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自己看着心情舒畅。 因此十分的长相也被她发挥出十二分的好看,陆云娆摸着自己的良心,诚心说:“三姐最好看。” “是,我就是不懂,她怎么就担心我嫁不出。” 陆云娆大概是知道三婶是因为什么。 当初大伯他们兄弟三人,大伯继承了爵位,她的爹爹考取功名,现在成了吏部尚书。而三叔既没有爵位可以继承,在读书上也远不如她的爹爹,这么多年来只帮忙打理定北侯府的庶务,也算是握着权。可这种权比之上面两个哥哥,则要差很多。 大房和二房膝下子女皆为嫡出,而三房除了有两个嫡出的女儿之外,三叔还在外面纳了一房妾室,等妾室生了儿子之后再抬进府来。这样一来,二姐和三姐的地位更是尴尬。若不是当初三婶哭着闹着让两位姐姐也跟在嬷嬷后面学规矩,依照三婶的性子,还不知道要成什么样子。 再加上三婶原本是商户女,对着上面两个出身世家的妯娌总有几分抬不起头的感觉,这种感觉在三婶娘家做生意亏损之后更加明显,那怕对着她这种小辈,都有种刻意讨好的感觉。 她不知道怎么应对长辈这种小心翼翼讨好,因此很少同三婶接触,同两个姐姐感情倒是亲近。现在看见三姐眉间一股郁气,原本是不打算去法华寺,一时心软,她又改了口,“我到时候问问娘亲,到时候我们一起过去。” 陆云妤说好,也不想回去和钱氏争执,就躲在这里玩。等到程氏过来,听到说要去上香的事,也说自己要过去。因此法华寺的行程便敲定下来。不过底下庄子送来账目,需要大伯娘过目,她便没去,连带着大姐又留下来。 她们出发得有些迟,到法华 寺已经是下午。程氏和钱氏带着一行人去添香油钱,她们几个姑娘便在沙僧的指引之下,去了厢房。 法华寺是京城中颇有名气的寺庙,来礼佛的多是王公贵族或者官家女眷,所以厢房也很是干净整洁。但二姐在这方面有点讲究,抓着三姐一起,安排丫鬟嬷嬷又重新打扫一遍。 作为最小的那个,陆云娆被迫歇着,在旁边站着看了半天,还挡着了进出的丫鬟。她便被二姐打发着出去转转。她便带着春实一起去前面的大厅拜拜佛祖,说不定她重生一次就是佛祖在中间出了力呢。 可是当她踏进佛堂里,看到穿着道袍跪在蒲团上的江行舟时,都觉得是自己出现了幻觉。她只觉得是自己进来的姿势不大对,又往后退了好几步,闷头又进去了。 嚯,她真没有看错,还真是江行舟。她刚想着怎么才能接近江行舟,结果就在佛堂遇到他,佛祖真的有这样灵验么。 可仔细想想之后,这件事情她多少觉得有些荒唐了。他可是江行舟,那个纵横疆场气压千军的将军,现在退去战袍一心来礼佛,还穿着道家道袍坐在一群僧人中间。这到底是来礼佛,还是来砸场子? 她有些凌乱,怎么都觉得像是后者,生怕半路上男人从不知名的地方抽出桃木剑,要和旁边的僧人决一死战。 但还是想要让黑线变短的念头占了上风,她小心翼翼走了进去。当进了佛堂的那一刻,她顿时觉得通身都舒坦起来,一时感叹未免江行舟的作用也太大了些,于是磨磨蹭蹭更加不想离开了。 她敢当着佛祖的面发誓,她真的是不小心才看江行舟的。主要是在一群僧人里面,有头发的他真的特别显眼。 彼时已经是黄昏时候,霞光穿过前庭和窗柩照进森严的佛堂,细小的浮尘便在霞光中上下起伏。 男人的面前便是一抹霞光。 他的脸便隐在霞光的后面,双眼自然紧闭,身姿挺拔,清俊舒朗。那日在练功场,他少年英气让人不敢正视。而在佛堂他则是收敛了那种凶杀之气,更像是个清贵公子,周身沉静,莫名让人觉得对他的多看一眼都是种亵渎。 陆云娆心里念着罪过罪过,可还是忍不住偷偷看了过去。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她才发现其实江行舟身上穿的青衫和一般僧人无异,也就是容貌过于出众,青衫穿在他身上别有一种感觉,委实不像个六根干净的佛家弟子。 不过她想,也可能是她六根不干净,在佛祖面前注意起一个男人相貌来,着实不像话。 她有点心虚,正要转移视线时,便见男人突然睁开了眼睛,朝着这边看过来。两个人的视线隔着不远的距离撞在一起,瞬间,她便觉得自己脑子里一“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006 男人的眸色经过霞光稀释很是淡薄,眼神平缓没有波澜,冷静得像是深潭的水面。明明男人的脸是俊美的,陌上公子世无双,可让人生不出一点杂念,与这佛堂没有丝毫的违和感。 有违和感的反而是六根不净的自己。 陆云娆觉得过分羞耻,偷看被原主抓了个现行的事怎么想怎么尴尬。可想了想自己的腹部的那条黑线,她便忍住了尴尬,硬着头皮对着他露出笑容。 霞光之下,小姑娘俏生生的,怎么都谈不上难看。 而男人只看了一眼,又重新闭上眼睛,开始打坐。 而这一坐便是一个时辰,陆云娆也跪了一个时辰。她想着定北侯府和忠勇侯府的关系也算的上是亲近,上前去打声招呼也没什么,所以硬着头皮在男人跟着一众僧人出去的时候,也跟了上去。 这种突然上前去搭话的事情她没有做过,脑子里疯狂想二哥平日里结交朋友最喜欢说的话,冒出来一句,“你也来法华寺啊,真的好巧偶哦。” 倘若她肯却街道转上一转,定然知道这句话很熟悉,登徒浪子就喜欢这么调戏良家妇人的。 江行舟的脚步也因此一顿,低头看小姑娘,一贯的教养使然,他也没有透露出不耐烦,只是声音有点冷,“有事?” 她能找他有的什么事情? 陆云娆憋了半天,想到两个人之间唯一的交集,干巴巴笑了两声,“我是想问你,怎么一个人来法华寺,以萱怎么没有跟着你过来?” 她的笑容中多少带着点讨好,白净的脸颊旁边浮现出一个浅浅的酒窝,杏眼里全是夕阳的余辉。 可江行舟脸上更是冷淡几分,好看的眉蹙又很快舒展,更是疏远三分,“她还在府上,你若是想找她直接过去。我还有些事情,先走了。” 他态度的变化很细微,可偏偏陆云娆在这方面过分敏锐,一下子就察觉出。 她尚且不明白发生什么,便只看见男人离去的背影,她好像是惹人生气了? “春实,我刚刚说的话,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吗?” 春实琢磨了一下,接着摇了摇头。 陆云娆真的很讨厌这种莫名其妙被人 厌恶的感觉,心上就像是坠了一块石头般难受,回去的时候仍旧闷闷不乐。 她觉得江行舟真是一个奇怪的人,她在心里给人画上了一个的大大的“×”号。 程氏很快派人过来寻,她很快回去。再用过斋饭之后,三姐便提出要去寺庙的后院逛逛。她仍旧为了江行舟的突然变化的态度耿耿于怀着,就将这件事情说了出来。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不过就是问一句话,怎么说变脸就变脸。”陆云妤摸了摸她的脸颊,气不过说:“下次若是你再遇见他,便当成没有看见,直接走开就是。” 要是真的能这样就好了,实际上她非但不能走开,还要硬着头皮上去打招呼。不然她现在也不会这么在意江行舟对自己的态度。 她怕以后再接近江行舟给自己打脸,提前说起了他的好话,“其实也是我不对,明明也不是很熟悉,就贸贸然上前。” “可再怎么,他也是男人,怎么对姑娘家这么凶,没有一点风度。这种人还是远离比较好。” 陆云娆心里在像小鸡啄米般点头,但嘴上还是昧着良心说:“唔,可能是我的记错了。他的行为也正常得很,没有恶语相向。其实仔细想想,应该是我多心了。” 陆云妤没说话,顿了顿,凤眼微扬,“你怎么这么奇怪?原是你开始说他的不好,现在怎么反而替他说起话来。”她摇了摇头,“不对劲的,这不对劲。” 就这么一句话,陆云娆的一颗心直接提起来,怕自己的秘密突然被发现,她便会被当做怪物抓起来。她的一颗心直接跳到了嗓子眼,喉咙发干,发出的声音都有点儿飘,“我怎么就不对劲了。” 她的眼睛便跟着三姐动,一错不错地看着她。 就看见陆云妤突然笑了出来,有几分促狭,“你还不会是喜欢上他了。” “怎么可能。”陆云娆长舒一口气,她还当是什么呢。她对江行舟的印象还停留在长得很好看但是性格冷淡上面,这样的人相处起来太累,她又没有受虐的癖好。 她日后的夫君,得要是像她的爹爹或是大哥那样,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也宜室宜家。 “那你为什么要替江行舟说好话。” “因为他本来就 不坏啊。” “不坏,就是不讨厌,不讨厌不就是喜欢吗?” “不是。”陆云娆反驳着。 “不是吗?刚刚我说不让你和他见面,你也没应下来。这还不算是喜欢吗?” 陆云娆总觉得三姐的这种问话的方式和春实有异曲同工之处,完全都是说不通的。她怕还像那天晚上一样,要说上几个时辰,便自暴自弃起来,脸颊鼓鼓,瓮声瓮气哼哼,“好,我喜欢他。” 反正这块没外人,说了也就是说了,她捂着心口说。 陆云妤本来就是开玩笑,听见她这么干脆地承认了,自己倒是有点惊讶,“你喜欢他什么?” “因为他长得好看,武功也厉害,我瞧着他哪哪都好。”陆云娆见她吃惊的样子,莫名有种扳回一城的感觉,转过身来边走边说:“在我眼中,世界上就没有比他再好……” 突然停了下来,连绕在舌尖上的话都吞了回去,她无比震惊地看向在银杏树下站着人,当场就石化了。 后院有一颗极大的银杏树,也不知道有多少年历史,据说在法华寺建立之前就存在了。来法华寺祈福的人,会在红色的绸缎上写下自己对亡人的思念。如果足够诚心,银杏树便会将思念带给想要传达到的人。 而男人正站在树下,将红绸挂上去。 这肯定在这里的站了有一会儿,说不定她说的话全都传了过去。 想到这里,她的脸“噌”得一下就红了,连耳朵尖儿都热到发烫,恨不得直接找一条地缝将自己埋起来算了。 江行舟在将红绸挂上去之后,便像是没有注意到她们一般,直接沿着另一条路离开。 可陆云娆却肯定,他一定是听到了。 正常来说,另一条路是通往后山,谁晚上没事往上山跑? 这个意识让她更加悲愤,杏眼里迅速积攒起水珠,差点当场就哭了出来。 “好了好了,他不喜欢你就算了。”陆云妤安慰着。 在旁边几乎没说过话的陆云妧瞥了她一眼,“就这个时候,你还逗她。” “二姐。”陆云娆是真的没忍住,觉得自己一整天都在丢脸,像是让人看笑话似的。 “你往好处想想,最起码现在知道,他之前突然对你态度变冷不是无缘无故 。”陆云妧看了看银杏树的方向,略微思索了下,“他应当是过来替已逝的亲人祈福的,要是没有猜错的话,应当是替已逝的忠勇侯夫人祈福。” 陆云娆的眼泪一下就停住了。 前世和忠勇侯府来往密切的时候,她也不常的听人已逝的忠勇侯夫人温氏。从宴会上只言片语中,她只知道温氏当年是名动京城的贵女,后来嫁给江家嫡次子也就是现在的忠勇侯。夫妇二人原本就是青梅竹马,恩爱非常。后来忠勇侯代替父兄出征,温氏因为思虑过重,在生产时伤了身子,没过几年便撒手人寰。 忠勇侯爱妻甚重,曾当面抗拒皇帝赐下的一桩婚事,皇帝勃然大怒。只是奇怪的是,皇帝并未对忠勇侯府做出什么实际的惩罚,因此也没有人想着给忠勇侯说亲,忠勇侯也真的一辈子都未再行娶亲。 能让一个在只知道在战场上厮杀将军念了一生,那一定是一位极为出色的女子。 她也忽然明白,为什么她只问了一句话见江行舟便不高兴的缘故,她心里又多了几分愧疚。想着明天去找江行舟,她再好好给人道歉。 陆云娆是真的将这件事情记心上。 不过她也没有傻到上去戳人家伤口,而是让春实借用寺里的厨房,亲自做了一道糕点,说是为了口无遮拦和姐姐说喜欢他而道歉。也是这次她的运气比较好,在寺庙里没有转几圈,就看见了男人的身影。 她原本想直接叫住他,但是怕声音太大引起别人的旁观,最后反而说不清楚,便提着裙摆一路小跑着过去。 谁知道男人走路的速度太快,她没有能跟上,反而在寺庙后山的入口,直接将人给跟丢了。 照理说也不应该啊。 她提着食盒在周围转了一圈,没有看见任何人,索性就在旁边一块石头上坐下来等人。她的想法也很是简单,江行舟总是要下山的,那她就等他下山好了。 今天的太阳有些大,她只坐了一会儿,脸上就被晒红了,脸上和脖颈处都是汗涔涔一片。她也想着要不要找一处阴凉的地方,可又怕江行舟回来的时候她又看不见,便一直在原地坐着等,一遍遍想着,待会儿要怎么将糕点送给江行舟。 她不能表现得太热情,这样江行舟还以为她别有心思。但是她也不能表现得太过冷淡,两个冰块撞在一起还有什么好聊的。最好是不冷不热,还要带着一点儿矜持。怎么样才算是不冷不热,她不大能琢磨明白。 她也不知等了多久,觉得自己像是要昏过去之前,终于看见男人从山中走了过来。 那种欣喜不亚于得到了期待已久的礼物,原先想好的那些开场白她全都忘了干净,朝着男人笑得灿烂,“江行舟,我终于等到你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007 她被太阳晒了很久,原本白净的脸上多了两团红色,头发也被汗湿成一缕贴在颊边,可笑容仍旧灿烂,一双杏眼熠熠生辉。 江行舟忍住心里复杂,低声应了一句“嗯”。 无悲无喜,甚至没有一点情绪上的起伏,显得格外冷淡。 陆云娆那原本发热的脑子顿时清醒了不少,笑容消失了点,带着几分拘谨。 不过她倒是还记得自己来的目的,将食盒提起伸出去,有些紧张地说:“昨天晚上……我是在同我三姐说笑,我……我没有那个意思。如果给你带来了困扰,我很抱歉。这是我……我做的一些糕点,送给你一点尝尝。” 她越说反而是越紧张,抓着食盒手攥得更紧,连之间都出现了白色。 这般看上去更不像是道歉。 江行舟的目光在食盒上停顿了两三秒,便回绝了,“你说的什么事情我并不清楚,至于糕点,我不会接受。” 他的眼眸深邃,不苟言笑时更加清俊,多了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 说着,也不管面前的小姑娘是什么反应,直接离去。 他觉得说到这个份上,就已经够了。可袖子却被突然出现的一只小手拽住了。 小姑娘看着他,没有再是笑着的。杏眼里多了一层水光,明明是想哭却极力忍着,用一种软糯而怯生的声音,连名字带着姓地问的他,“江行舟,你是不是很讨厌我啊?” 江行舟的动作迟缓了一点,接着很快将手抽走,让两个人之间隔出很远一段距离。 陆云娆一时不防,往后退了几步,食盒也脱手而出,盒子被撞到在地,里面的糕点滚落出来,沾满了泥尘。 “抱歉。”江行舟开口道歉,手指捻动两下之后,还是说出口,“我没有讨厌你,我只是不喜欢和不熟的人打交道。你的出现,会让我觉得有点困扰。就是这么简单而已。” 这是小姑娘第一次听见他说这么长的话,可却无比伤人。 她也是被人的放在手心捧着长大的,接触的人的大多都是温和有礼,这还是头一次有人这么当面表达出对她的不喜欢。这让她心像是被一只大手攥住,有种喘不上气 来的感觉。 眼泪不停地往外面冒,却没有任何声音,却仍旧倔强地看着他,有几分不肯服输。 江行舟眸色深沉,最后还是直接转身离开。有些时候,片刻的温柔对于这个小姑娘来说更加残忍。 可是当他走了几步之后,发现小姑娘仍旧跟了上来。他眼角的余光,能够看见小姑娘边走边哭,却始终隔着一段距离在后面跟着,还小心翼翼地看他是否已经发现了。 他蹙了蹙眉,却始终没有再回头一次。 陆云娆也实在是没有办法,她虽然难过但是毕竟还保持着一点理智。知道按照男人这冷淡程度,她下一次能在他身边蹭蹭救命的气运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现在能多蹭一会是一会。 她最后是一路哭着回去的,哭到双眼红肿。 春实都被吓了一跳,连忙让秋景拿来一个冷的帕子替她敷眼,“这是怎么了,怎么出去一趟还哭了,谁惹着你了?” “没有谁,就是摔了一跤。”陆云娆不肯再多说。 回去的时候,众人见她眼睛红肿都问了一句。她用原先找好的借口一一回话,大多都是信了的。 除了陆云妤。 她凑到小姑娘身边,低声问:“我看不是,我之前还看到你跟在那谁来着,一起回来的。怎么着,他欺负你了。” “没。”陆云娆觉得难受,可也没想过要往别人的身上扣锅,眼睛又红了点,说:“就是回来路上摔了一跤,才疼的。” 陆云妤半信半疑,还准备说点什么,就看见钱氏走了过来。 钱氏猛得拍陆云妤的手背,陆云妤的手上顿时浮现了一片红痕。她却没有在意,反而是赶忙将自己女儿拉到旁边站着,才满脸和蔼地问陆云娆,“是不是你三姐又欺负你了,是她的不对,回去我定然要好好说说她。” 陆云娆愣住了,连忙解释,“没有的,我就是在和三姐说话。三姐一直对我很好,怎么会欺负我。” “真没有?”钱氏还有点不相信,后来见两个人之间确实没有什么矛盾,这才拉着陆云娆的手,轻声慢语说:“没有就好,你三姐脾气直,要是说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你只管说。” 陆云妤站在一旁,冷冷瞧着,最终什么话都没说, 一个人朝着前面走,直接上了马车。 陆云娆想要追上去解释,钱氏一把拉着她的手,“别管她,她从小就是这样的怪脾气,我怎么教都的教不会。” “三姐很好的。” 钱氏反倒是不理解,还劝她,“你别替她说好话了,我养的女儿我能不清楚吗?” 她的表情过于理所当然,理所当然到陆云娆都不知道怎么去反驳,只是推开她的手,“我去看看三姐去。” 说着小姑娘便的跑到只剩一个背影。 钱氏的心上像是堵了块石头一样难受,她想,不过是自己娘家落魄了些,现在连侄女都能不将自己看在眼里。她强撑着没在人前失态,回到院子又狠狠哭了一场。哭过之后,她又打着精神让丫鬟将陆云妤叫过来。 大女儿小时候被已故的老夫人抱去教养,自小就和自己不怎么亲近,只有小女儿是自己一手养大的,是自己日后唯一的依仗。 她比任何人都希望陆云妤过得好。 等女儿到了之后,她主动上前去拉着女儿的手,在手背上摸了好几下问,“疼吗?” “疼都疼过了,你这时候又问有什么意思?”陆云妤偏过头去,不想和她说话。 钱氏的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我也是没有办法,这还不都是为了你吗!你二叔是吏部尚书,外面的人排着队想和你二叔拉上关系,你二叔还要看看来的人是什么家世,才决定要不要理会。而你就生在这个家里,对阿娆好一点,日后你二叔也能多帮着你一点。” 这样的话,陆云妤不知听了多少遍,从一开始的气愤,再到麻木,而现在她只想笑,“你到底是为了我,还是为了你自己。” 钱氏一愣,而后便像是被人捉住痛脚一般,哭得声嘶力竭,“阿妤,你怎么能这样想为娘呢。若不是为了你,为了你能有一门好亲事,为了你嫁出去之后能有娘家兄长为你撑腰,我至于对着一个晚辈,低声下气吗?” 她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 她孤零零地站在那里,周身有种被整个世界抛弃的悲伤,看向自己女儿目光充斥着祈求和绝望,“你怎么可以说娘亲不爱你呢,娘亲为你做了那么事情啊……” 陆云妤偏过头去,深吸了一 口气,才忍着没让眼泪留下来。 —— 因为在法华寺被江行舟说了个没脸,陆云娆心里就有点抗拒去忠勇侯府,就怕那么不凑巧,又碰上了江行舟。到时候说不定就会被江行舟认为是没皮没脸的,都追到府上去。 这样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唯一的不足,就是她腹部的黑线就差一点儿就长到心脏的位置。她也不知道到时候到底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干脆就自暴自弃没再想过。 不过江以萱倒是写了几封信过来,除了说自己和刚住进府里的表姐不大对付之外,更多的就是请她去忠勇侯府玩。她原本是不大想过去,可架不住江以萱的信一天一封送过来,最后还是从二哥那边找了几个解闷的玩意儿,一起带了过去。 她去的时候,江以萱正在打拳,动作流畅拳拳生风,根本看不出一点信上写的郁闷来。 “你不是说你在家中无趣,身上都快要长出霉斑,我怎么觉得你现在的生活倒是挺好的。” 江以萱见到她来,将原本因为练武而绑起的袖子放了下来,“怎么就好了,要是放着以往,这时候我都不知道溜到的什么地方骑马去了,还能在这院子里折腾。” 陆云娆原本以为是上次偷溜去军营的事连累到她,心中有点难受。还没有开口说话,江以萱就像是知道她要说些什么,连忙打断她,“你别多想,这和你没有什么关系。就是我的表姐过来了,她琴艺和女红都挺好的,我娘知道之后,非要我跟在她后面学学。也就是今天你过来,我娘才准了我一天假。” 江以萱说着,自己都觉得有点晦气,“不说这个了,她左右在这里待不了多长时间,我还是忍忍。” 她听完之后也没有继续问,和江以萱去屋里玩了一会儿。 后来还是江以萱觉得没什么意思,想着去后面的炼湖钓鱼。 陆云娆有点点犹豫,她要是记得没有错的话,好像江行舟住的院子就在炼湖旁边。 她心情实际上是有点复杂的,她有点害怕遇到江行舟,但是在害怕当中又夹杂着一点不知名的期待。她将这种期待归结于,站在江行舟身边能减少黑线,这种诱惑力太大了。 最后,她还是经不住陆云娆的劝说,地答应过去 她有些心虚地想:要是这次真的又碰见江行舟了,这可不能怪她,她是陪着以萱一起过去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008 丫鬟们很快准备好处垂钓所需要的东西,一群人拥簇着往炼湖的方向走。 结果还没有到亭子,远远就看见一位的女子侧坐在亭子一边的长凳。她身子侧出去一些,手里拿着一个白瓷罐,另一只手捻了一点白瓷罐中的饵料往湖中撒去。 远处有风吹来,她鬓边的长发随风而起,显得更加柔弱。 江以萱的脸瞬间就黑了,“前面那位就是我的表姐周怀柔,我不太想见到她,我们还是先回去。” 陆云娆也不想看见周怀柔。 虽说上辈子周怀柔和江以询搅和在一起,但是说到底是江以询人品不行,就算没有周怀柔也有李怀柔、张怀柔。她不至于将的所有的罪责都推到周怀柔的身上去,可对她也喜欢不上来,便打算和江以萱一起离开。 谁知道她们准备躲开,周怀柔却的主动过来过来打招呼,“表妹,你们也过来钓鱼么?” 她看见了江以萱旁边站着的小姑娘,不露声色地将人从头打量到脚,才带着疑惑询问:“这位是?” “我是定北侯府的姑娘,家中排行第四。” 周怀柔眉头跳了一下,重新看过去。 小姑娘长得好看,即使现在没有打扮,梳着最普通不过的发髻,可仍旧能够看出五官的优越来。尤其是那一双眼睛,前面圆圆的,到了眼尾又收窄上翘,望过来时候目光澄澈,无辜中带着点风情。这是怎么她模仿也学不来的东西。 她又仔细瞧了瞧,发现对面小姑娘身上穿着的料子是浮光锦。浮光锦千两一匹,就是她的母亲也要咬咬牙才会买上一匹,制成衣裳,用来在某些隆重的聚会撑撑场面。可面前的小姑娘随随便便穿出来,仿佛是再寻常不过的东西,可见其在家中多受宠爱。难怪姑姑现在想尽法子,也要攀上这门亲事。 周怀柔的眼神暗了暗,娉娉袅袅走上前,“我是安平周怀柔,是以萱的表姐。” 陆云娆原本是不想同她说话,但还是记着规矩,让春实将备用的礼物送了上去,“来得匆忙,送给姐姐戴着玩罢。” 这是京城这边的规矩,两个人若是初见,要送上一份礼物以示礼貌 。东西无论轻重,就是一个心意。陆云娆曾在这个地方闹过笑话,便让丫鬟们随身带着两三个见面礼,以备不时之需。 周怀柔却是不了解,以为她是在挑衅,将自己当成了下人。在安平,只有主人家才会给丫鬟赏赐。她父亲虽说是六品小官,但是她也勉强算得上是官家小姐,何时遭受过这样的轻视。 她眼眶顿时就红了,面上委委屈屈将盒子接了过来,细声细气地说喜欢。 这样的场面多少有点诡异,陆云娆被吓了一跳,疑惑地看向江以萱,用眼神问她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江以萱耸了耸肩膀,示意自己也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两个人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默契地想要告辞。 “我看你们都带了鱼竿,不是准备来钓鱼吗,怎么又突然要走了?”周怀柔表情有点幽怨,“是不是我在这里,让你们扫兴了?” 江以萱想痛痛快快说一声“是”,但一想到自家表姐那些丰功伟绩,生怕说了一句“是”之后,就要面对自己亲娘无穷无尽的唠叨。她还是忍了下来,暗中扯了一下陆云娆的袖子。 陆云娆原本就是过来陪她散心,也没有多说什么,于是垂钓的人就变成了三个人。 但是她实在是不愿意和周怀柔在一起,后面就找了个借口,准备撑着湖边的一只小艇去摘唯一存活的几只睡莲。 因为小艇本身就窄,仅有一人的宽度,仅能容纳下两个人。 她便让丫鬟们站在岸边,一个人提着裙摆站了上去,让划船的婆子将她带到了湖水中央睡莲生长点的地方。 这个季节的睡莲十分稀罕,红色的花瓣一瓣瓣绽透,安静地睡在水面之上,像是含着无尽羞怯绽放的少女。 她忍不住探出身子去,伸出手接近睡莲。 还没等接近到睡莲,她心脏的地方突然传来钝痛。那种疼痛过于尖锐,像是一只手不知轻重地多穿过胸膛插进去,然后攥住狠狠拧着转了几圈,血液都喷发出来。 她下意识地想要呼救,却不能发出一点儿声音,连四肢都像是在冰天雪地里冻了一夜,骨头里生寒,僵硬无比,直直地往湖里栽倒。 水直接漫过头顶,从鼻腔和耳腔里钻进去,她开始窒息,连 思维都开始涣散,渐渐沉入湖底,连那些喧嚣的求救声都模糊。 在意识失去之前,突然有一只手揽过自己的腰,随即就陷入到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 那个怀抱过于温暖,极大地缓解了身体的僵冷。她没有能忍住,手脚并用地缠绕了上去。哪怕是被人救上来之后,她仍旧没有松开。 不过这都是昏迷当中下意识的举动,江行舟低头看了眼仍旧在昏迷当中的小姑娘,眼眸深黑看不出任何情绪。 他直接动手将小姑娘从自己身上撕了下来,伸手探了探小姑娘的鼻端下方,发现已经没有呼吸。接着手便往下,在小姑娘脖颈处探了探。发现脉搏的跳动还在之后,他也没有多少犹豫,将她的领口拉开一点,便一只手勒着她的肚子,从后面拍打着她的身后的穴位。 只拍了两三下,呛住的一口水就吐了出来。 陆云娆虽说是醒了,可还没有完全回过神,只觉得旁边有一座热源,便伸出双手缠了上去。 衣服因为沾了水,紧紧地贴在衣服上,缠上来时只觉得软乎乎的,像是糯米团子。 江行舟立即推开,冷声说:“清醒了么?” 那声音过于冷冽,陆云娆一下子清醒过来,默默地将手缩回去。 江以萱和周怀柔看见情况也赶了过来,江行舟没说什么,将外套脱下扔到小姑娘身上将她兜头兜脑罩住之后,就直接转身离开。 “阿娆,”江以萱被吓了一跳,上前去搂住她,不让任何人瞧见她的脸。 而后她将周围人都看了一圈,记住了每个人的脸,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肃,“今日之事,谁若是传了出去,家里的娘老子并着兄弟姐妹一起,全都送到边疆去。” 这事严重得很,失足落水在大庭广众之下,和男人有了肌肤之亲。若是被外人知道了,连口水星子都能够直接将人淹死。 周怀柔目光闪了闪,上前安慰:“放心,这些丫鬟都是知道轻重的,绝对不会说出去。□□姑娘怕是受了惊吓,你还是快点带她回去换身干燥的衣裳,免得见风又受了凉。” 江以萱心上慌乱,留下自己的心腹丫鬟和春实敲打其余人,自己则是直接带着苍白着一张脸的陆云娆回去。 陆云娆重 新洗漱,让丫鬟将头发烘干,抱着一碗姜汤坐下来时,才有种又活了过来的真切感。 坐在她对面的江以萱忍不住问:“你也不是第一次划船去湖上玩,这次怎么这么不小心,直接掉了下去。” 她其实不是特别清楚,只是心里有一个预感,应当是和自己身上的这条黑线有关系。她之前还在想,这条黑线长到一定程度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 现在她倒是清楚了。 只要会想到那个瞬间,心脏尖锐的疼痛和四肢仿佛是被冻起来的僵麻一起涌上来,她身体那点残留的疼意被唤,现在仍就觉得害怕。如果当时不是江行舟救了她,换成其他任何一个人,她只怕都是难逃一死。 难道这辈子都要和江行舟在一起? 小姑娘垂下眼帘,纤长的睫毛在眼窝处留下两片阴影,巴掌大的脸像是纸一样苍白。她就只身坐在那边,稍大一号的衣裙显得她整个人更小了,有种柔弱让人怜惜的美。 江以萱见状,不好再多说什么,只不停地安慰她,“放心,今天的事情不会有人说出去。我们就当时没有发生过,回去好好睡一觉,等到明天就好了。至于堂哥那边,我回去帮你说,等改天你再来谢过他就是了。” 陆云娆想到男人将她救起时,那双冷漠的眸子,握着碗的手指都蜷缩起来,最后几不可闻地应了声。等这边事情都处理好之后,她也没有在忠勇侯府久留,直接回去了。 —— 陆云娆这次离开比以往都早很多,周氏见周怀柔回来时,还有点惊讶,“你怎么现在就回来了?不是让你去炼湖那边吗?你表妹和云娆那孩子肯定会去湖边玩,你和她们多说说话。要是你们关系好起来,日后让她们带着你去那个小圈子玩,日后结交的人就能更多,对你是有好处的。” 周怀柔上前去,默不作声地开始给周氏捏肩膀。 这样反常的态度自然是引起了周氏的注意,周氏侧过身子来,抓住她的手,问:“是发生什么事情吗?” 周怀柔听她关切的话,眼眶瞬间就红了,低着头连忙说:“没什么,就是我自己不争气,不讨人喜欢罢了。可能我还要叨扰姑母,跟在您的后面学学规矩,免得什么都不 知道就被人耻笑了?” 周氏听这话,就猜出发生了什么。 看着红着眼眶对自己一脸孺慕之情的侄女,她的心又软了一点,“你表妹和那云娆都被惯得狠了点,都是不怎么会说话。等会儿我帮你说说你表妹,至于云娆你就忍忍。你表哥现在正是关键的时候,需要有人拉上一把,若是能搭上定北侯府这条线,就是再好不过的。” 周氏顿了顿,目光中带着点轻贱,“我也不大喜欢那孩子,病恹恹的身子看着就是个不能生养的。偏偏人还娇气不得了,也就是她娘什么好东西都舍得往她身上使。若是以后你表哥真的娶了她,我定是要给她立立规矩,吃的穿的怎么就不能简单些,这银子省下来替你表哥疏通人际关系,得了好处的不还是她。” “既然这样,为什么姑母不替表哥挑另一桩婚事?”周怀柔问。 周氏转过身来看着她,目光隐晦,而后拉着她的手,说了这么一句话,“她身子不好,不是件好事么,这样发生点什么意外,定北侯府的人什么都说不出来。” 听了这话,周怀柔一阵心惊肉跳,拉着周氏的手都忍不住放松了一点。 周氏却没有察觉到,仍在继续说着:“你放心,姑母一定会替你挑选一门好亲事。” 以前周怀柔对这句话深信不疑,可现在却忍不住想,姑母说的好婚事,会不会是将她嫁给一个对表哥有助力的人?与其这样,她还不如直接嫁给表哥呢,以她的身份,还能有比世子夫人更好的选择吗? 周怀柔陷入到沉思当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009 出了这么大事情,陆云娆也没有敢瞒着家里,回去之后就将事情告诉了娘亲。 程氏的一颗心随着她的讲述一会儿上一会儿下,最后将女儿数落一顿,“都是多大人了,怎么还会跌到水里去。” “就是不小心失了水,下次不会了。” “你还想有下次么,日后见了水,都给我离得远远的。”程氏仔嘱咐她,又将她院子里的丫鬟都敲打一遍,让她们日后都记着拦着陆云娆,少让她做一些危险的事情。 陆云娆知道这次让她担心,也就乖乖听着但训。只是在最后的时候,她才小声地问程氏,“是江哥哥救了我,我要不要准备什么礼物去谢谢他?” 谈到这个问题,程氏的脸色不怎么好,可不想吓着自己的女儿,柔声说:“你放心,这件事情我们会处理。” 她看着女儿喝下去一碗浓浓的姜汤之后,才离开,在离开之前将春实带过去问话。 从旁人嘴里又听了一遍女儿落水时的惊险过程,程氏忍不住哭了出来,将自己一个人关在屋子里谁也不见。 陆林则回来时候,听嬷嬷说了经过,踏进屋子里,便看见自己的夫人呆坐在烛台旁边,脸上还带着泪珠,正是脆弱的时候。 他同程氏是从青梅竹马走过来,两个人之间育有三子之后,感情更加深笃。现在看见程氏这般样子,他心中也不大好受。他走上前去弯下腰,拿出帕子来替女子将脸上的泪渍擦干净,柔声说:“女儿不是没事吗,你怎么还难过起来?” “林则,我怕。”程氏眼泪哗哗往外面冒,一把抱住男人的腰,“我就是担心,有人将这件事情说出去,阿娆不得不和江家那孩子在一起。” “在场的人都被告诫一遍了,应当不会。” “那忠勇侯府呢,你就不怕他们主动说出这件事?”程氏轻轻将他推开,扯过男人手里的帕子自己擦眼泪,“忠勇侯府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在军营中声望非常,在朝堂上底子还是浅了点。要不然这么多年,忠勇侯的位置都不带挪动一下,甚至要将爵位传给自己的侄子。你就怎么知道,他没有别的心思呢。 ” 陆林则坐到她身边,“他不是这样的人,再说了,江行舟那孩子不错,假以时日,定是比父亲更为出色。” “只要是忠勇侯府就是不行,那温氏到底是怎么死的都还不知道呢。”程氏和温氏之前有过来往。 外面都说温氏是因为思虑过重拖垮了身体,但程氏之前去探望过她,知道温氏的身体远没有传闻中的那么差。可在几个月之后,温氏就的不明不白没了,忠勇侯府又对温氏的死讳莫如深。若是说中间没有一点儿猫腻,程氏是怎么都不肯相信的。 忠勇侯府里水深得很,程氏别说是将女儿嫁过去,就是扯上关系她都不情愿。 她双手搭上男人肩膀,将身子也靠过去,“你去说说,我们另外备上厚礼,好好地谢谢人家。” 程氏年轻时颜色就好,而岁月不败美人,如今她更是多了几分韵味。烛光之下只见她微微红着脸,眼底水光盈盈,万种风情。 陆林则吻了吻她的额头,低声说:“好”。 —— 陆云娆晚上一个人的时候才发现,这次黑线减少的长度要比之前要多很多。思来想去,她觉得应当是和江行舟有了直接的接触才会这样。之前站在他身旁都能让黑线减少一点,直接接触的效果肯定更好。 可是这样的接触肯定不会再有了,她也没有勇气再次跑到忠勇侯府跳一次水。 那身上的黑线到底要怎么处理,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她变长,然后再经历一次死亡?她不想再经历一次这样的痛苦。 唯一的办法还是要主动接近江行舟。 她的脑海中又想到江行舟那种清俊的脸,以及那天那句“你的出现,会让我觉得有点困扰”,烦得在床上打了个滚,恨不得自己直接消失不见。 还是命重要,睡过去之前,她这么告诉自己。 因为是江行舟救了自己,她有一个很好的理由找他。但是娘亲被她落水的事情吓到了,最近一段时间不允许她出门,让她跟着姐姐们一起一块儿学习,参加一个月之后宫里举办的赏花宴。 她没有办法,后来听说大哥已经送了谢礼,私下里已经谢过江行舟时,心里就更加沮丧。她连唯一接近江行舟的借口都失去了。 因为这件事 情,她没有往日活泼。二姐以为她是闷在府中难受,便和程氏说,带她一起出门选首饰,为赏花宴做准备。 陆家几个姑娘中,陆云妧最为稳重,担得住事情。程氏见女儿这段时间确实有些闷闷不乐,也就顺势答应下来,还给了三个人一笔银子。 陆云娆这才能顺利出府,心里盘算着怎么和二姐三姐说一声,让她出去一小会儿。 这种心不在焉的样子惹怒了陆云妤。 陆云妤没好气地捏了捏她的脸,“你二姐见你最近不开心,专程和二伯娘说带你出来转转。结果倒是好,你倒是先心不在焉起来。早知道的话,我们出来就不带你好了。” “我……我错了。”陆云娆觉得自己这副样子也实在不好,连忙去挽三姐的手,“是我错了,我刚刚就是在想一些事情,一时入了神。” “就偏你事情多。”陆云妤瞪她,让丫鬟拿出来一幅金叶子,拉着她们打起金叶子来。 一直到了珍宝阁,陆云娆都没有找到机会脱身,就跟着进去挑选首饰。 因为她的二哥经常去边疆一带,每次回来都会给她带很多原石,因此她的首饰大多都是请人定制,在库房里放了一堆。所以她对首饰没有多少兴趣,看中了一只蝴蝶簪子之后,就坐在旁边看两个姐姐挑选。 二姐见她无聊,让她去对面的醉梦楼买点青梅酿,等回去之后请长姐过来,姐妹们一起聚聚。 她便带着丫鬟一起过去了。 才进了醉梦楼,她浑身便多了一种舒适感,下意识朝着周围看去,意外看见江行舟和不认识的男人从楼梯间下来。 醉梦楼的楼梯很是狭窄,前面遮挡很多,光线在前面折了大半到楼梯间时,只剩下影影绰绰的几率。他穿了件玄色长衫,微微低头向下走,肩背挺直,行动简略,在不大的空间内,几乎成了唯一的光源。 她想要开口叫住男人,可是又害怕见到他冷淡的表情。 犹豫之间,江行舟已经走到门口。 错过这次,又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陆云娆捏紧拳头,鼓足勇气就提着裙摆小跑上去,挤出一个笑容,脆生生地去叫男人的名字,“江行舟。” 她见男人停下脚步回头看过来,便走到他 身边才开始站定。她手心微微出汗,心跳都开始加快,多了几分忐忑。她想着伸手不打笑脸人,脸上的笑容就更加灿烂。 “陆姑娘,何事?” “我……我是专程过来谢你。” 江行舟听到谢这个字时,眉头微蹙,中间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川”字。他偏头朝着身边的男人说了几句话,那个男人便转过头看她一眼,然后直接离开。 陆云娆总疑心,说得不是什么好话,但是又不敢直接问,便乖乖巧巧地站在原地,仰着头看身边的男人。 江行舟抿唇,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最后说:“你们府上的马车在什么地方,我送你过去。” 听见这句话,陆云娆有点惊讶,不知道他想做些什么,难不成是想送她回去。 她脑子里胡乱想着,纠结着是要抓住这次好好相处的机会,还是要过去找两位姐姐。她内心无比纠结,这种纠结都是写在脸上。 “我只是找你说几句话。”江行舟不得不出声,打断她的胡思乱想。 “哦。”她的脸热了一些,觉得有点丢脸,但还是乖乖带着他去了马车停留的地方。 等她坐上马车,丫鬟都退到不远处一个听不到谈话的地方,男人站在马车旁边,手握着卷起的车帘撑在车壁上,却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还是她先有点忍不住了,问:“你准备找我说什么。” 她看着很是显小,身量纤细,坐在车前只有小小一团。她白净的脸向上扬起,还没完全褪去婴儿肥,脸颊处一点点鼓起,看着便知道是家里娇养着长大的。尤其是那双眼睛,圆圆的,眼尾微微上翘,眼里覆着一层水光,清澈通透,没有一点世俗的尘杂。 江行舟想到上次在烈日下,小姑娘一路跟着自己边走边哭的样子,沉默了好长一会时间,才敛住目光说:“你哥哥已经找过我了,谢礼我已经收下了。至于这件事情,我更不会说出去。我救你,不过是出自本心,换做是别人,我也不会袖手旁观,你明白吗?” 他因为低头的缘故,整张脸隐匿在阴影当中,眸色深沉,含着压迫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 陆云娆隐隐有些预感,知道他接下来说的话,一定不是自己愿意听见的,连笑 容都有点僵硬。她有些无所遁形,连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摆放,紧紧地揪着自己的裙摆,干巴巴地笑着:“我知道的,我就是想谢谢你……” 在男人锐利的目光中,她后面的话没说下去,鼻尖酸涩,眼里有了点泪意,不敢和男人对视。 她的确是拿着救命之恩当借口,故意凑上去的,也有着自己见不得人的小心思,活像是一个卑劣的小偷。 江行舟索性将话一次性说完,“我已经有意中人了,我们之间感情也很好。所以不要出现在我身边了,就算是以后碰见了,也只当都没有看见我,可以吗?” 他说得所有话都远没有这句话来得震撼,陆云娆愕然,脸上有些恍惚,喃喃问了一句,“你真的有意中人了?” 江行舟顿了顿,最后应了,“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010 陆云娆觉得那天天特别好看,一碧如洗的晴空上偶尔飘来几只云朵。 从一开始的不能接受缓了过来,笑容更加尴尬。她眉尾垂下去,连笑容都很勉强,“那……那恭喜你啊!” 说完之后,她干巴巴地笑着,也说不出恭喜什么,只能夸赞对方的心上人,“我想,她一定是位特别美好的人。我……我祝你们两个人白头到老。” “嗯。”江行舟拉着帘子手松开,帘子顺着重量舒展开,将两个人分隔开,就像原本他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一般。 陆云娆抱着双腿,愣愣地看着被放下的车帘。很长时间之后,她慢慢将头埋在双臂之间,任由一种叫做自责和难过的东西将她吞没掉。 她说不上那种感觉,像是自己突然变成了跳梁小丑,所做的事情都无比荒唐、可笑。她居然会主动去纠缠一个有个心上人的人,在别人眼中,她这种行为同那些外室有什么分别? 而她最不能接受的,便是她的那些举动不仅给江行舟带来了困扰,还有可能间接伤害到另一个女孩。 如果之前勉强能算是不知者无罪,那么之后呢? —— 陆云妧和陆云妤挑选好首饰之后,便和她汇合,一起回府。 今日陆云妤买了好几个自己心仪的饰品,一时高兴地在马车上将刚买好的东西摆出来一样样欣赏,也就一时没有注意到陆云娆的反常,反而是在回府之后,约着人去陆云妧的院子里喝酒。 长姐陆云姝因为要准备赏花宴没有过来,所以只剩她们三个人凑在一起。 陆云妤对长姐没来的事情有些介意,在喝多了之后趴在桌上说:“我们还能有多少次这样聚在一起的机会,长姐出嫁之后,很快就轮到你,然后是我,再然后是阿娆……日后再见面说不定就称呼彼此为,这个夫人,那个夫人,连个名字都不配有……” 她说着眼光中就多了几分泪意,自嘲着:“就是这样,我娘亲还整天想着将我嫁出去,你说说,这是为了什么?” 三婶之前找过侯夫人,想让她帮忙在中间介绍,替三姐相看个好人家。侯夫人当场就回绝了,三婶便又 找了她娘亲。她娘亲倒是帮忙说了几句,侯府的姑娘金贵,就算是要相看人家也是要自己挑,哪有上赶着给别人挑选的。三婶当时是听见去了,不过好像现在又开始折腾。 府里没有多少秘密,下人虽说明面上不说,可私下里也在讨论,觉得钱氏上不得台面,也笑话过三姐急着将自己嫁出去。 陆云娆听了难受,可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只在一旁用手绢给她擦眼泪。 到后来,三姐抱着她,额头抵着她额头,交代着:“阿娆,我这辈子,只想做陆云妤,只想为自己活一次。” 陆云娆其实不大能听懂,不知道怎样才算是做自己,又怎么才算为自己而活着,她现在脸活着都没有办法坐着。 外面的红霞起了一片,霞光透过窗柩给昏暗的室内带来一点亮光。她便醉倒在一片霞光当中,覆着水光的杏眼变得模糊,痴痴地问尚且还是清醒当中的二姐,“二姐,倘若是为了活着,就可以不择手段吗?” 陆云妧给自己重新又添上一碗酒,在空旷的屋里嗓音越发清冷,“看个人的活法,倘若你觉得活着便是高兴,那便不择手段。倘若不择手段之后,你半辈子便活在愧疚当中,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是啊,就算不择手段接近江行舟,就算是能够一直呆在他身边保住自己的性命,她会真的开心吗?她会一辈子活在对别人的愧疚之中。 只是为什么是她呢,为什么身边所有人都能好好活着,只有她一个人得了这种怪病。她真的不想死,她有爱她的家人,有交好的手帕交,有着许多重要的事情要做,怎么能死? 而江行舟,又怎么可以有意中人? 心上就像是被个重物压着,沉闷到让人喘不过气来。连日来那些积攒下来的恐慌,在此刻都爆发出来,她抱着二姐,哭得不像个样子,“二姐,我难受……” 陆云娆想,她这辈子都不会再主动去找江行舟了。 她后面喝得有点醉,是唯一清醒着二姐将两个人送回去的。 醒来之后,在旁边守着的程氏立即看着她喝下一碗解酒汤,然后数落着:“你本身就喝不了多少,还跟着你二姐三姐胡闹,最后还连累你二姐受累,送你回来的。” “就是多喝了一点点。”陆云娆用手比划了一下,看到程氏瞪过来,声音逐渐小了。哭过一场之后,她倒是能对自己死亡的事情坦然接受,最后靠在娘亲的肩膀上,“我也不知道,都说青梅酿不醉人,我喝着也确实没有酒味,娘亲就不要生气。” “你不要以为这样,我就不会说你。”程氏没好气地说,看着女儿白净的脸,到底是没有再说重话。 陆云娆想着自己也活不了多长时间,便同母亲商量一家人再去一趟桃花坞。 桃花坞据说有着十里桃花,现在正是开花的季节,花瓣层层交叠。远处风一出来,就像是坠入了一个粉色的梦中。 她小时候倒是经常和父母还要哥哥们一起过去,但是长大之后,爹爹渐渐忙了起来,大哥也要开始处理公务,二哥则是醉心山水之间不在京城。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再过去,想着那怕真的身上的黑线发作,她也要安睡在一处最美好的地方。 她找娘亲说了说想要一家人一起去桃花坞的事情,正好轮到陆林则和陆成珣同时休假。程氏想着一家人确实很久没有出去过,就直接同意下来。 桃花坞离京城有点远,这里远离了京城的繁华,同时也远离很多烦恼。 她也不需要每天再为自己的病情烦恼,每天跟着大哥桃园看桃花,回来之后可以吃到娘亲做的桃花饼。有时下午来了兴致,便会手把手教她绘画。等到了晚上的时候,一家人围在烛台前说话。 很多时候,她都在想,要是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该有多好。 可惜的是,这样的时间并不长,在第三天的时候,大伯娘身边的管事嬷嬷找了过来。 管事嬷嬷一张脸紧绷,禀报着:“二爷,二夫人,京城那边出了点情况,侯夫人请你们回去商量。” 他们出来时曾和府上说过了,程氏深知长嫂是个谨慎的人,倘若不是发生了大事,是不会在他们还没回去的时候,就派人过来催促。想到这里,程氏心上突突了两下,“可说了是因为什么?” 管事嬷嬷看了一眼站在后面的陆云娆,很快又将视线收回来,和程氏交换了个眼神,“老奴不知。” 程氏心里开始发慌,最后是理智撑着,叫 她将事情都安排妥当之后,立马赶回京城。 陆云娆只觉是出了乱子,去拉娘亲的手,内心不安。而这种不安在回到定北侯府程氏让她先回到自己的院子时,到达了最高峰。 “娘亲,是和我有关吗?”小姑娘此刻抬着头,一团稚气的脸上还写着担忧。 程氏温柔地替她将披风系好,“我现在也不知道,等去了问过你大伯娘之后才清楚。不过我想,应当和你没有关系,定是顶重要的事情你大伯娘才会这么着急。” 她说得的真切,陆云娆并不能分辨出真假,便听娘亲的话先回去了。 府里的丫鬟婆子应当是被敲打过,竟然没有一个人在她面前说到底的府上发生了什么大事。她只感觉到这几天爹爹和娘亲都不大高兴,尤其是娘亲,她几次过去都看见娘亲红着眼眶,显然是刚哭过的样子。 那种被所有人瞒着的滋味特别不好受,就像是被一层一层的布包裹住身体,你能正常生活,可那种不舒服却一直存在。 最后告诉她事情的,还是看起来最守得住秘密的二姐。 “前些天我们在宴会上碰见了郑国公夫人,郑国公夫人问大伯娘,是不是你的亲事定下了。大伯娘一头雾水,之后听她说,现在外面都传,你喜欢上忠勇侯府的江二公子。你被他拒绝之后就跳了湖,江二公子于心不忍救了你,你们有了肌肤之亲。” 陆云妧这还是挑着简单来说,实际上郑国公府同定北侯府一向不大对付,郑国公夫人说话就更是难听。 坐在对面的小姑娘瞬间白了脸色,双手叠放在膝前攥紧,扬起头来,杏眼里是盈盈水光,带着最后一点希冀问:“现在……是不是大家……大家都是这么说的?” 陆云妧有点不忍心,想着大伯母的交代,还是继续说:“郑国公夫人说得时候没有背着人,在场的人不少。” “我没有的……我没有喜欢江行舟,也没有故意落水的。”陆云娆眼泪瞬间就下来了,却咬着唇,没有发出一点儿哭声,倔强地看向二姐,重复着说:“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她其实跟多的是不懂和委屈,为什么大家要将这些没有做过的事情都强行按在她头上。 “这些都已经 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现在的事情怎么解决。”陆云妧拿起帕子,一点点替她将眼泪擦干净,声音轻缓地说:“按照大伯母的意思是,最好和忠勇侯府那边通个头,将你和江二公子的亲事定下来,这样外面的人也没什么好说嘴的地方。等再过上两年,这件事情压下去了,你便风风光光嫁过去。但是二伯母不大情愿,说宁愿一辈子养着你,也不愿意你同江二公子成亲。” 说完之后,陆云妧突然停止了动作,仔细地观察小姑娘的表情后,才问:“两个人为了这个事情闹得挺不愉快的,现在就看你是怎样的想法?” 这个问题太过于突然,她被吓住了,转而想到那天江行舟站在马车旁边低着头对她说“我有意中人”的场面,慢慢将头垂下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1、011 江行舟原本只是为了救她,真要是说起来,也是这场流言中的受害者,她怎么能为了保住自己的名声,逼着他放弃自己的意中人,转过头来娶她? 反正她都已经是将要死的人,一杯净土,几年之后都未必有人记起,又有什么干系? 陆云妧给她擦拭眼泪的手收了回来,板正地坐在小姑娘对面的椅子上,眼神中带着几分复杂。她抿了抿唇,将手绢叠成一个方块之后,又将方块拆散,才深吸了一口气。 “我其实有时候挺羡慕你的。”她见小姑娘抬起头来看她,才语调温柔地说:“若是事情发生在我们身上,绝计不会有人只顾及我们的喜欢,任由我们做主。因为定北侯府要名声,投怀送抱闹到以死相逼,不过就是定北侯府家风不严,养出的女儿不状规矩。日后,但凡是有些门第讲究规矩的,都不会考虑同定北侯府做姻亲。府中出了大房的大哥已经成了亲,受到印象最小,其余哪个人不会受影响?” 陆云娆愣住,眼泪流得更狠了,说不出一句话来。 “二伯娘不想让你知道,交代了丫鬟们不准向你透露此事。也是我自私,为了自己考虑,才把这件事情的利弊告诉你。” 陆云娆抬起头,只见那个一贯清冷的二姐红了眼眶,拉着她的手说:“长姐有大伯娘谋算,日后生活无忧。但是我和三妹不一样,没有一个有权势的爹娘靠着,甚至没有嫡出兄弟帮衬,唯一的希冀便是嫁个好人家,不愁衣食。我也不求你,只希望你认真考虑下。” 二姐的一番话几乎将她绑到火架上煎烤,一面识是已经有了心上人的江行舟,一面是从小就对她很好的三个姐姐。他们都是被她无辜牵连到的人,不管怎么选都会良心不安。 她此时生出无穷无尽的痛恨来,痛恨自己那天在船上病发的时候没有直接死掉,这样便谁也连累不到。 陆云妧见时间差不多,程氏也快要过来之后,便起身离开,对着在沉默中的小姑娘说:“我来的事情的二伯娘不知道,她知道了定是要不高兴,你若是在场的话,便替我说说好话。” 小姑娘抬起 头来看她。 阳光从后面穿射进来,显得小姑娘的脸越发白净,只是眼睛是通红的,里面是溢出来的难受和痛苦,却仍旧对她露出个勉强的笑,“好。” 陆云妧顿足片刻之后,还是没有任何犹豫地转身离开。 她回到自己院子里,看见穿着一身鹅黄色的陆云妤不知道在这里等了她多久。她上前去,神色自如地替两个人都倒上一杯茶,“你怎么想起来来我这?” “你去什么地方了?”陆云妤见她没有说话,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不是说好了,不要去告诉阿娆吗?你为什么要过去?” “她有权利知道真相,做出选择。”陆云妧淡淡将茶杯放下,用帕子抿了抿嘴。 整个动作她做得风轻云淡,看不出一丝愧疚或者是后悔的情绪。 陆云妤一直知道自己的姐姐个性生来冷淡,可她头一次觉得她冷到让人有些看不清了。她深吸了一口气,极力压制着自己的火气,“你敢说,你没有用言语逼着她做出选择?陆云妧,我太了解你了,你就是一个为了能达到自己目的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人。” “是,我就是这样的人,怎么了?”陆云妧冷冷看过去,隐匿在窗柩阴影中的面容一时变得可怕起来,身上的气势也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陆云妤一时被吓到,跌坐在凳子上。 她就缓步上前,一只手压在桌面上,俯身看向自己的妹妹,一双凤眼更显幽深,“那你告诉我,我有什么选择?长姐有大伯娘护着,二伯娘将阿娆看成了命根子,娘一颗心都扑在你身上。你告诉我除了听从大伯娘的话,我还能做什么?” 手指挑着妹妹的下巴,她的语调温吞又淡漠,“你替阿娆想想,为什么不替我想想,做错事情的人是我吗?” 陆云妤瞧了她很久,最后起身,“我有时候发现,我根本就不认识你。” 她说完这句话就转身离开,留下陆云妧一个人面对空空荡荡的室内。 陆云妧半天才回过神,面上又恢复了那种冷淡,将喝剩下的茶水一饮而尽。 她有时候都不认识自己了,又何况是别人,她自嘲地想。 —— 陆云娆从二姐这边知道事情经过后,内心左右摇摆,将自己折 腾得生了一场病。 程氏见到她整天沉郁的样子,便猜到是有谁多嘴告诉女儿了。她心里难受,连带着喂药的动作都慢了下来,“你都知道了?” “嗯。”小姑娘点了点头,手指忍不住蜷缩在一起,看向程氏的眸子里带着水光,“娘亲,是不是我拖累到大家了?” “不是,我原本就不想你同江行舟那孩子在一起。”程氏将药碗放在一边,才继续说:“当天知道这个事情的,不是你的丫鬟就是忠勇侯府的人。我前几天就将你的丫鬟都审了一遍,确定话不是从她们嘴中传出去。那唯一的可能,便是忠勇侯府。他们将这件事情传出去,不就是想逼着我们同意结亲。我们一回来,便受到江家老夫人的来信,提了这桩亲事。” 这是程氏和陆林则最为愤怒的事。 倘若两个孩子互相有心意,她就算是在不喜欢江行舟,也未必不会同意。可哪里有人用这种方法逼迫人的?这将她的女儿看成了什么,将他们这一房看成了什么? 陆云娆听了这话,便觉得中间有什么误会,“应当不是,江行舟告诉过我,他有喜欢的人了,他也不会愿意娶我的,他们没有必要说出来。” 程氏顿了顿,直接抓住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我记得你同他不算是熟悉的,他为什么要和你说这句话。” 她眼睛不自然地眨动两下,不知道怎么解释。这中间是一笔说不清的烂账,总不能说她总是往江行舟的身边凑,江行舟为了拒绝她不得不说出这件事? 她纠结的样子被程氏尽收眼底,程氏猛然深吸了一口气,“你该不会是喜欢江家那孩子。” “不是,我没有喜欢他。” 程氏又抓住上一个问题,“那他为什么要和你说这句话?” 陆云娆的解释不清楚,也不知道怎么去解释,断断续续地编造一个自己都不太相信的故事,“就是……就是有一次在寺庙,我看见他在……在拜佛,说自己有意中人的事情。” “你刚刚不是说,是他亲口告诉你的吗?” 陆云娆低下头,“刚刚应该是我记错了,我就是随便听来的。” 程氏看着小姑娘低下头,心中多了一分计量,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她重新将 药碗端了起来,给小姑娘喂药,“先不管这些,后天要去宫里参加赏花宴,你先休息,将身子养好。” 陆云娆点点头,乖顺地将所有的药都喝了下去。 她实际上不太想去赏花宴,落水的事情刚传出去,作为中间的主角,她肯定少不了要被人用异样的眼光打量。可这次宴会是皇后举办的,收到帖子的都是王公贵族或是二品以上官员的女眷,名额都是固定下来的。如果不出席的话,很容易被知道甚至过问。 就算再怎么不情愿,等到赏花宴那天,陆云娆还是过去了。 这次一起过去的,还有很久没有碰面的长姐陆云姝。 陆云姝的长相偏向母亲谢氏,是一种端庄大气的美。她的性子更是娴静温柔,对底下的几个妹妹都很是包容,现在见小姑娘小脸白净没有多少血色,便摸了摸她的头,“怎么还没有好?” “应该快好了,就是看着气色差了点。”陆云娆看见长姐,忍住了想上去抱抱她的冲动,忍不住朝着她撒娇,“长姐,我想你了。” 有段时间爹娘有点忙,她便跟着长姐住了月余。也许就是这个原因,长姐待她要比旁人更加亲厚些。 陆云姝见小姑娘软软嫩嫩,说:“你要是身体不舒服,等会便跟在我旁边,我带着你一起。” 作为世家贵女,每个人都有自己交好的朋友,这种宴会上多是寻找自己熟悉的人说话。她想着和长姐交好的几位姑娘,都是性子和善的,便直接答应下来。 去了宫里之后,她们先跟着大伯娘她们一起去给皇后娘娘请安。请安之后,她便跟在长姐的后面,去见了几个姐姐,当中她最熟悉的应当是显国公府的宁欢姐姐。 宁欢见她像是受了许多,还有点吃惊,“最近怎么了,怎么瘦了这么多,上次见你的时候,感觉脸上还有点肉,现在像是全还了回去。” “最近生病了。”陆云娆不大想说,也害怕别人突然安慰,连带着将落水的事又提一遍,小脸都皱在一起。 宁欢不是那种没有眼色的,没有继续往下面提。 她也跟着松了一口气,跟着宁欢去角落坐下,顺便说一点府中最近发生的事情,宁欢则是在一旁津津有味地听着。陆云娆 对于情绪方面的感知能力要比普通人强上很多,总觉得宁欢对自己家中的事情格外感兴趣,尤其是在说到两个哥哥的时候,她神情也比之前认真些。 虽然上辈子宁欢最后嫁给了其他人,但是她总觉得宁欢像是喜欢自己大哥或者是二哥。要是真的喜欢她的哥哥的话,那也应当是大哥,毕竟大哥除了外任的那两年,其余时间都在京城,说不准他们就在哪场宴会上见过面。 可大哥的情况实在有点特殊。她的大哥在任期时,曾喜欢上一个姑娘。那个姑娘叫晚霞,是寻常商户的女儿,同娘亲心目中儿媳妇的人选差了很多。但是因为大哥的坚持,家里也松了口。可就在两家人要商议婚事的前夕,晚霞出了意外走了。大哥很长一段时间都没能走出来,就算在上辈子也未曾成亲。 因为这关系,她更加不敢说大哥的事情,而是挑了一点二哥的事情去说。二哥游历山水,能说的事情就更多了,她说起来也没什么压力。 陆云娆原本就想这样,简简单单将这场宴会给混过去,谁知道中途郑清音突然过来了。 郑清音就是郑国公府的姑娘,当今皇后的亲侄女儿,颇得皇后的喜欢,因此行事也颇为跋扈。不过因为郑国公府和定北侯府的那点恩怨,她向来是不喜欢陆家的人。 此刻抓到了落井下石的机会,更是不能放过,笑眯眯地看向陆云娆,“□□,怎么样,江家二公子理会你了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2、012 郑清音话里面的恶意几乎要溢出来,她看见对面陆云娆没有说话之后,又笑着说:“以前看着你跟在姐姐后面不做声不做气,看不出什么,没想到一下子就做了大事。江二公子少年英雄,京城中有意者甚蕃,没想到都挤不如你。若是有时间的话,不如你和我们说说,你是怎么想到跳湖这招的。” 说着,她自己就笑出声音。周围的人听说过这件事都跟着笑了起来,而不知道内情的则是问旁边的人发生了什么。在得知全部事情之后,她们看向陆云娆的目光中带着几分轻视,像是在看什么登不上台面的污秽。 宁欢身形一动,原本准备开口替陆云娆说话。 陆云娆却及时按住她的手,阻止她的行为。她现在名声不太好听,没有必要将更多的人牵扯进来。 郑清音见到她这个举动,更肯定她是个脾气软的,比她上面三个姐姐不知道好欺负多少。有些人的人性当中本身就存在劣根性,倘若换成了个有脾气的,她可能的还会收敛一点,给对方留点面子。 但是现在见到小姑娘一脸容易欺负的样子,她便更加来劲,言语上也刻薄起来,“怎么不说话,是不愿意说出来吗?不过你真的是找错了对象,江家二公子虽说是有名的少年战将,可也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你当时应当换一个人选,什么护卫啊,家丁啊。他们说不定还能冲着你家的那点权势,不计较你病恹恹的身体,对你负责的。” 原先那些忍住没笑的人,此刻一下子笑了出来,目光也不加以遮掩。 但凡是个争强斗狠的,只怕现在都会在众人的嘲笑声中哭着离开。 宁欢反握住小姑娘的手,看向郑清音,“皇后娘娘素来仁厚,宽以待人,我怎么觉得郑姑娘没有学到半分。” 郑清音翻了个白眼,手撑着桌面侧头拨动头上的簪子,“皇后娘娘没教我这个,倒是告诉我,女儿家要自珍自爱,不要做出一些不体面的事,让家人和自己蒙羞。”她看向陆云娆,继续问着:“□□姑娘,你说是。” “清音,你问她干什么,她若是知道,就……” “这可是 说不准,说不定□□姑娘就喜欢这样。” “你要是喜欢,你也去学学。”旁边的人促狭着。 说话的人连忙摇了摇头,“我做不到,我要脸。被的额发现了,我宁愿去死,一了百了,闹得干净。” …… 周围的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出的话都像是刀子一般,直接割在陆云娆的心上。可就算这样,她仍旧抬起头,将背部挺得笔直,不愿意露出半分怯态。 宁欢心疼她,“你别听她们瞎说,我们先离开。” 她摇了摇头,若是真的就这样奔溃离场,明日定北侯府就会真的成为风口浪尖上的话题。 可就是这样,才让郑清音更加不舒服。她想要看见的,是小姑娘痛哭流涕,失控地在众人面前失态,让所有的人都看清楚,定北侯府的女儿是什么货色。而不像是这样,小姑娘仍旧镇定地坐在原地,倒是衬托地她像是张牙舞爪的恶毒女人。 她冷笑一声,继续说:“□□,你怎么都不说话,是不是以为攀上忠勇侯府,连带着都瞧不起我们这些人?可忠勇侯府好像看不上你呢?” “忠勇侯府看不看得上我不知道,但是如果你真的这么关心,我也可以帮你去问问。”陆云娆手心都在发抖,但是强迫性掐了自己的腿,声音才继续恢复平稳,“我和以萱是朋友,那日我们去湖上摘睡莲,不小心落水了。江家哥哥路过才将我救了上来。我同他原本是没什么交情,但是能说上一两句话。你有什么想问的,你如果不方便,我可以帮你问问。” 她糯声糯气,表情也一本正经,那些之前还在嘲笑的人,一时不知道做出什么反映才好。 郑清音挑了挑眉,“那要不然你帮我问问看,问问他是不是喜欢你。” “他不喜欢我,这个我可以替他说。”陆云娆看她,反问着:“那天情况紧急,如果不是他救了我,我就真的会死。我不太明白你一直问这个事情是想怎么样。是想让江家哥哥见死不救,还是想看着我直接溺水而亡?” 郑清音一下子变了脸色。 这可和一般的拌嘴不一样,若是她真的应了,想看着陆云娆溺水而亡,只怕陆云娆的丑事还没有传出去,明天她恶毒的名声就会闹得人 尽皆知。 她在府里很是得宠,又受皇后的喜欢。可她也清楚,这种喜欢是建立在她不给郑国公府抹黑的前提下。她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勾着一边的嘴角冷笑,“你果然同你的姐姐们一样能说会道,就是手段差了点,自导自演了落水的戏码,却仍旧没有人肯要你。” 说着,她慢慢起身,窈窕身段尽显,“我也不和你说了,毕竟不是一路上,免得被人说我欺负你。要是再闹上一出什么以死相逼的戏码,我也不必做人了。” 众人见她离开,也跟着散了,就是不停地讨论陆云娆是如何以死相逼求着别人娶她的。至于陆云娆原本那些反驳的话,全部被她们忘了干净。这倒不是为了帮郑清音,而是为了自己的名声。倘若陆云娆逼嫁的事不是真的,她们不就成了那碎嘴的人。于是,她们在说起的时候,更加添油加醋,活像是自己已经亲眼看见一般。 宁欢瞧见小姑娘红了眼圈,连忙去揽住她的肩膀,“你不要听这些人胡说,都是人云亦云,没有自己思考能力。” “我没事的。”陆云娆忍着眼泪。 她本就是偏幼的长相,此刻杏眼里蒙着一层水光,明明心里难受还要装作无所谓,看着就更加让人心疼。 宁欢知道这时候再多的言语安慰都是徒然的,便没有再继续劝下去,“事情总会过去的。” 是啊,事情总会过去的,陆云娆也在心里对自己这么说。 因为之前郑清音那么一闹,众人对陆云娆更是疏远几分,大有要划清界限的意思。陆云娆也没有说话,全程沉默地站在的角落的位置,任由那些人指指点点着。 回去的时候,要经过一段长长的宫道,各家的马车都停在外面。 陆云娆原本是跟在程氏的后面,还是江家老夫人主动过来说话,众人的目光立马就围了上来。 郑清音就在不远处看着,身边一个交好的姑娘为了讨好她,立即小声说:“江家老夫人怕是也看不下去了,估计是直接过来找麻烦呢。” 郑清音笑而不语,显然也是认同的。 不光是她,在场的人都是这么觉得。别看江老夫人现在年纪大了,不怎么出面管事,可她年轻的时候可是拿着刀直接上过 战场的,更是在老侯爷要纳妾时抽出菜刀直接要把老侯爷剁了的。这样性子烈的人,眼里更是容不得沙子,怎么能容忍一个用了下作手段的姑娘来接近自己的后辈。 在所有人若有若无的目光当中,江老夫人对着小姑娘笑了笑,“怎么瞧着,你最近像是瘦了?” “可能,可能是最近吃得有点少。”陆云娆这时候是最怕遇到江家的人,不由地往程氏后面站了站。 程氏一把将她拉了出来,让她直接站到了江老夫人的面前,“这孩子性子软,为了外面的那些流言难受很久,这会子还没有缓过来呢。” 江老夫人长相偏属于英气的那种,就算是年纪上来了,身上的气势还在。她看了周围的人一眼,缓声说:“这事原本我们府上也有责任,没有及时出来解释。我们两府原就是有婚约,两个孩子比旁人亲近点也没什么。也是我年纪大了,听说事情慢,没来得及说出来,让阿娆委屈了。” 众人都吃了一惊,忠勇侯府什么时候和定北侯府有了婚约,真的不是江老夫人年纪大了记错了吗? 陆云娆也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朝着程氏看过去 ,程氏急不可见地朝着她点了点头。 江老夫人从手上褪下一只手镯。 手镯的颜色不怎么样,却是老忠勇侯在成亲当日送给江老夫人,可以算得上是他们之间的定情信物。江老夫人对这只手镯重视非常,当初都没有传给自己的两个儿媳妇,此刻却交到了陆云娆的手中。 众人眼神复杂,就是跟在老夫人后面的周氏脸色都变了变。 陆云娆尚且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更是不敢去收这种礼物。正要推辞,江老夫人便强势地将镯子戴在她手上,“要是有空的话,便过来过府上来玩。” 镯子带着手上沉甸甸的,陆云娆的心情也变得复杂起来,只能说:“好。” 江老夫人这才笑了起来 ,带着一行人先行离开。 而原本那些当场嘲讽陆云娆的人,面上一时难堪,都像是说好了一般,齐齐地看向郑清音,眼神中多了点埋怨。 若不是郑清音挑起话头,她们怎么都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那些话,这不是在显示自己的刻薄呢。 郑清音心里无比恼 火,身边的想要讨好她的姑娘还想说什么,她就已经翻了个白眼过去,“懂什么,不过都是走个场面,糊弄糊弄外人而已。我就不相信江行舟,真的会娶她。” 说着她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当然,众人之中不止她一个人有这样的想法,但是忠勇侯府握着兵权,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定北侯府的定北侯和陆尚书,都是能力出众的时候,她们才不会说出来平白给自己府上招来祸事。 原本沸沸扬扬的流言一下子沉默起来。 陆云娆上了马车之后,才问自己的娘亲,“这发生了什么?” “哦,就是我同江老夫人商议了下,准备让你和行舟定亲。”程氏轻描淡写,对江行舟的称呼也从“江家那孩子”变成了“行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3、013 陆云娆还没能在震惊中回过神来,反应过来之后才硬着头皮问:“你不是不太喜欢江行舟么?” 她其实很想知道娘亲身上都发生了些什么,才会在短短的时间内,对一个人的印象有这么大的改变。 “现在不是喜欢或是不喜欢的问题,而是怎么将你这件事情解决。”程氏看着女儿仍旧懵懵懂懂的样子,心下叹了一口气。她摸着女儿垂下来的小辫,心中还在犹豫要不要将所有事情都说出来。 她一直都将女儿保护地很好,一直避免她直接和那些阴暗的事情直接接触,希望能让她无忧无虑地长大。 但是从这次的事情中,她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身为侯府的姑娘,女儿若是一点后宅的阴司都不懂,遇到事情之后两眼一黑,这才是真正害了她。 她想了一会之后,才缓慢说:“我们和江家都调查了始作俑者到底是谁,结果查到周氏的侄女头上。这件事情真要是说起来,也是江家不厚道,才愿意主动承担责任。这桩婚事也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看,等再过上一两年,找个借口也就取消了。虽说到时候又是一场风波,但总好过现在别人将所有的脏水都往你身上泼。” 陆云娆万万没有想到,将消息传出的人居然是周怀柔。她同周怀柔虽然有过节,可也是上辈子的事情。这辈子她们分明是就见过一次都算不上是熟悉的人。 “可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害我。”她不理解。 “要么是有利可图,要么是嫉妒心作祟。”程氏说话的时候,眼里冷了几分,“不管是那样,她都不会在京城继续呆下去,不会出现在你眼前了。” 将这种能要了人命的流言传出去,可见她心思有多么歹毒,程氏定要她一辈子都翻不了身。若不周怀柔不是周氏的侄女,所要的付出的代价就远远不止这些。 陆云娆说不上自己感觉,她倒是希望周怀柔不走,和江以询凑在一起,都别再祸害别人。不过比起这个,她现在更加纠结的则是另一个点,江行舟到底知不知道他们定亲的事。 她其实觉得江行舟应当是不知情的,他都有意中人了,倘若知 道了怎么会答应这种事情。可若是不知道的话,他万一觉得是她在中间耍手段,最后记恨起她来怎么办?她反正也没有多少天的活头,最怕他最后会把火气发泄在定北侯府上。 程氏听了她的担忧之后,表示这不是什么要紧的,“这是忠勇侯府该要解决的问题,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这真的没有关系吗?陆云娆心里还是有点怕。 —— 要是说江行舟和陆云娆定亲的事情,还是周氏和江以询的心里最不舒服。忠勇侯和江行舟听了老夫人的决定之后,都没有说什么,反正这亲事就是装装样子。 可周氏过意不去,回来之后将江以询叫到自己的面前,埋怨老夫人的不公平起来。 “怎么什么好事都摊在二房身上?明知道搭上定北侯府这层关系,你在朝中不至于孤立无援,老夫人却偏偏选中了江行舟。要是你爹还在话,我们至于会受到这样的欺辱。” 江以询脸色也不大好看,他之前就将陆云娆看成了自己的掌中之物。这段时间不过是衙门里出了点差错,他不得不过去处理,顺便和同僚拉进关系,想要升迁的路走得通顺达一点,一时对陆云娆这边放松。 谁知道就是趁着这的短暂的时间,两个人就搅和在一起,还定了亲,这到底算是什么东西。 他捏紧拳头,拳头上青筋凸起,可到底记得谁是罪魁祸首,脸上的的额厌恶就多加一层,“周怀柔呢,现在在什么地方?” 周氏心头一跳。 她对周怀柔是真的疼爱,甚至这种疼爱的程度超过了自己的亲生女儿。现在见自己儿子脸色不怎么好,心里打了个突突之后,还是缓和了语气,“我问了你表妹,她不过是说漏了嘴,不是有意的。” “娘,这话你肯相信。”江以询嘴角噙着笑,可笑意未曾到达眼底,反而显得有些阴森。 周氏没说话,可到底是自己最疼爱的侄女,她也是肯信上一信。不过老夫人这次是真的的发了火,还连带着将她敲打一番。很多年了,她都没有被人这样当着面数落,一张老脸都快挂不住。可偏偏在这个家里,她还要仰仗着老夫人才能维持这么风光的生活,只能低头挨训。 这连带着她对周怀 柔的喜欢都削减一层,思来想去之后,她还是做了决定,“等过明天,我就将你表妹送回去。” “嗯。”江以询点了点头。 没了定北侯府这门亲事,周氏也不得不再次着急起自己儿子的婚事来,“你放心,娘这段时间就多参加宴会,好好替你挑选一门亲事。” 江以询坐在下方的圈椅上,苍白的手指不停地敲打在红木桌面上,一双眼睛的深沉像是历经了许多沧桑。 过了很长时间之后,他才叹了一口气,“罢了,不必替我相看的婚事的,我……我还是会的同阿娆成亲的。” 周氏觉得这句话听起来就很古怪,但是一时说不上古怪在哪,反而是被另一个的内容吸引去。她眉毛狠狠一跳,差点失态,“怎么,你还想和你堂弟闹出抢亲的戏码?” “她原本就应该是我的妻子,怎么谈得上是抢?”江以询面无表情起身,出去之前还在说:“到时候我送表妹离开。” 周氏原本还想着送周怀柔离开的时候,私下里塞些银子过去,拒绝的话没有说出口,便听见自己儿子说:“现在您连我也不信了,是吗?” 儿子和侄女之间孰轻孰重,这是不用动脑子就想清楚的问题。她不好再反驳,便由着去了。 江以询在自己屋子里静坐了一夜,打发了所有小厮。第二天出来的时候,他便带着人直接去了周怀柔的院子。 周怀柔的嬷嬷见到他,便哭着跪下来磕头,“爷,我们姑娘真不是故意的。那天去宴会,是另一个姑娘主动问起,这才不小心话赶着话说了出来。她和□□姑娘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何必担着风险主动说来。” 头磕在坚硬的青石板上,她的额头已开始往外面渗血,看着都可怜。 江以询只是冷冷地瞧着。 周怀柔从屋子里出来,连忙上前去要将嬷嬷扶起。她今日穿了一件米白的裙子,腰被同色的丝带勒得很细,走动时聘聘袅袅,身段尽显。 “嬷嬷,无需替我辩解,这件事本就是因我而起。我对不起陆姑娘,都是我不好,若是当时我反应能够快点,一定不会被别人套出话来。”她哭得时更显得楚楚可怜,“表哥,怀柔愿意受到任何惩罚,只要你相信,怀柔 不是故意的。” 她不想回去,她这次到京城来,就是想嫁给一个有权有势的人。在这里,只要她讨好姑母,她还有一线生机。倘若真的回去了,她爹为了高昂的聘礼,不知道要将她嫁给谁去。 想到这里,她哭得更惨,让人忍不住生出怜惜之情。 江以询上辈子又何尝不是这样。 他挥了挥手,院子中所有的下人都出去了,包括那个额头出血的嬷嬷的都被人强行绑了下去。 空旷的院子里,只剩周怀柔一个人,她心头升起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恐慌,然后便看见男人走上前来,面无表情地抚上她的脸。 她自小就知道自己长相优越,不然也不会凭这张像讨了周氏的喜欢,可她现在却猜不出江以询要对她做什么来,声音尖细,“表哥?” 男人的手缓慢下移,握住纤细的脖子。 这样的举动多少含了一点暗示的意味。 周怀柔想,若是真的在这里发生什么,也不是什么不可以的。那怕是做了妾室,只要她能够将姑母牢牢笼络住,日子过得未必比旁人差。 就在她心虚纷乱,犹豫着去握男人的手时,脖子上的大手忽然的紧缩,她被扼住咽喉瞬间失去了呼吸,惊惧地看向男人。 那个一向在人前的温润的男人此刻表情阴沉得可怕,如同在地狱中爬上来的恶鬼,她能从他的眼中看见一抹杀机! 求生的本能让她开始挣扎,可这点力量在男人面前实在算不了什么。 在她以为自己快要死的时候,男人才松开手。 大量的空气涌入进来,她才有种劫后余生的恐惧感,双腿一软,直接跪坐在地上,浑身颤抖地看向面前的男人。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那点小心思。”江以询语气阴森,面上没有丁点儿情绪,“你直接就坏了我的好事。” 周怀柔还想要挣扎,可喉咙传来的剧痛让她瞬间将嘴给闭上了。 “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是直接回去,任由定北侯府的人报复回来。” “这件事情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江以询只是笑,笑容多少有点诡异,“你以为陆尚书夫妇是什么心慈手软之人?” 周怀柔变了脸色,想到自己日后的悲惨情景,脑袋都像是要直接炸裂开。可她还有什么路能走,相信面前突然性情大变的表哥。 男人俯身,又恢复了那温润的样子,对着她伸出手,声音带着一点引诱的意味,“你还有另一条路,便是听我的话,我会将你送到一个很高的位置,让曾经都瞧不起你的人,都要跪下来仰望你,如何?” 他描述了一个很美好的场景,但是周怀柔都知道,事情绝对没有他说得那样简单。但是自己还有什么选择的余地吗? 她慢慢伸出手去,搭上男人的手。 是死是活,总要赌上一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4、014 陆云娆这两天一直在纠结,江行舟到底知不知道定亲的事。照理说这种大事,江老夫人不大可能一个人做主,但是他们的婚约委实荒唐,算不上什么正经亲事,江行舟还真不一定知道。 在她犹豫的时候,程氏身边的丫鬟过来了。丫鬟叫青黛,生了一双月牙眼,笑起来的时候很是喜庆,“姑娘,忠勇侯府的人过来了。夫人让奴婢过来知会你一声,让你也去前厅见见人。” 她直起身子来,忙问:“都来了谁?” “江老夫人和江家大夫人。”青黛声音脆生生的。 陆云娆没有听到想听的名字,还有点失望。 可江老夫人是长辈,这些年出来走动得少,她过来就已经是稀客了。她也不敢怠慢,连忙让春实和秋景进来,换了一身衣服才跟着青黛一起出去。 她的院子离正厅比较远,所以来的是最慢的那个,到的时候正厅已经有不少人在。 江老夫人辈分最高,坐在上首,旁边便是大伯娘,其余人便按着辈分和亲远关系坐在下方。 原本怎么算,程氏都该是和钱氏坐在一起,毕竟两个人是妯娌,关系也算可以。可周氏来了之后便找她说话,她也就顺势在周氏旁边坐下。 周氏低声说:“我原是真没想到,消息居然是怀柔传出去的。那孩子心机不深,也是被人套了话。可不论如何,我都该给你赔个不是。” “这没什么关系,毕竟还是孩子。”程氏皮笑肉不笑,孩子两个字都说得讽刺得很。 丫鬟这时候上了茶过来,周氏便亲自端了一杯,双手给放到程氏那边,“都是为人父母,这事若是落到我身上,我都恨不得直接将罪魁祸首绑起来狠狠抽上一顿。所以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不求你能谅解我,只求给我一个补偿的机会。云娆那孩子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发生了这样的事,我实在是过意不去。你……唉,就当是你看在两家来往这么多年的面子上,给我一个补偿的机会。” 这话将自己的态度放得很低,表明了自己的诚意。 周氏这么多年一直操持一府的迎来送往,和当家主母没什么两样。任由谁听 见她这样的话,都要觉得她是真心道歉的。 若是没有之前江以询冒领救命之恩的事,程氏说不定也要这么觉得。她对周氏的印象远没有之前好,此刻自然是有保留的。也就是看在两家孩子原本就交好,再加上现在多了一层所谓的姻亲关系,她不好直接翻脸,也就含糊着带了过去。 周氏知道她心里有火气,但是她对自己自信得很,相信过不了多少时间便能够的将关系修复,也便含混着过去。 两个心口不一的人,相处起来,竟然看上去非常和谐。 陆云娆过来时候正好就见到了两个人相谈甚欢的场面,也不知道自己要怀疑脑子还是眼睛出了毛病,一时有些愣住了。 还是周氏先看见她。 最起码从表面上看,周氏对陆云娆很是不错。见小姑娘过来之后,周氏露出笑容,“阿娆今日穿得这一身,真好看。” 陆云娆被这突如其来的夸赞弄得有点不明所以,但还是按照礼数,拜见了江老夫人。 江老夫人一向话不多,只是略微点了点头,然后仔细地看起了小姑娘。 她上过战场,手里是见过血,气势也比旁人吓人。陆云娆有些抵不住这样的目光,摸了摸自己的脸,轻声问:“老夫人,我……我脸上是有什么吗?” 江老夫人将目光收回,“我记得你好像身子骨不大好。” 这话问得突然,原本还在说话的人全都没了声音,正厅陡然安静下来。 陆云娆身子骨不好,这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江老夫人第一次正式登门,开口就是这样的话,活像是对她的一种挑剔。 程氏的脸一下子就拉了下来。 还是谢氏在中间打了个圆场,“阿娆小时候倒是经常生病,但是家里人都心疼她,二弟和二妹在这方面不计较银钱,精贵养着,和其他姑娘也没什么分别。” “应当有的,看着虚弱许多。” 这次,就是谢氏都圆不了场。 程氏原本想发火,就将江老夫人伸出手,对陆云娆说:“云娆,过来让我仔细看看。” 陆云娆虽然和江以萱来往密切,也经常去忠勇侯府。但是江老夫人自从夫君和长子相继离世后,很少出自己的院子,因此她在私下里也没有江老夫人几 面。 她上去时,还有几分怯生。 江老夫人瞧了瞧,才说,“看着像是体虚,还能调养。我府中有几个武先生,自创了一套拳法,听说是能活气血。具体怎样也不好说,不过听人说练了之后身体轻快不少。你若是想学,我便让两个武先生过来。” 这话陆云娆不敢答应,看了看程氏。 程氏听了对女儿身体好之后,很是心动。但听说是拳法,她还有几分惧怕,女儿的身体情况她是最清楚的,哪里能和那些练武的人一般。 她客气地回绝了,“本是长辈心意不好推辞,但是这孩子不好学这个。” 京城中女子讲究端庄稳重,将女子练武看成是种粗鄙行为。 闻言,江老夫人也没有勉强,“我在京城外面还有一处庄子,里面有口温泉,对你身体有好处。我改天让人地契送过来,你若是想去,便直接过去。” 带一口温泉的庄子非常难得,更别说江老夫人说得那处庄子还是当初圣上赐下,华丽异常。陆云娆觉得这样的礼物贵重了,就要推辞。 江老夫人便拍了拍她的手,“就当是给你压压惊。” 比起周氏不痛不痒的道歉,江老夫人出手可是阔绰了很多,就是原先还存着点气的程氏都有点不好意思,推辞再三之后还是收了下来。 坐在一旁的周氏心都快滴血了。这个温泉庄子她看上了好久,也旁敲侧击问老夫人要过,可老夫人都是含糊着带过去。不过她想,整个侯府迟早都要交到自己儿子手上去,温泉庄子早一会迟一会都是要到自己手上,也就没在意。 可是现在煮熟的鸭子居然就这么飞了,她如何不难受。 可还有这么多人在看着,她还要维持自己温柔可亲的形象,将牙打碎了和着血一起吞下去,她还要笑着,“还是老夫人考虑的周道。” 陆云娆没有欧察觉到,她还陷在平白得了一个温泉庄子的震惊中。等豆江老夫人和周氏离开之后,陆云妤过来找她说话,“江老夫人对你还是挺好的,就是江行舟不行,好歹你们也是定了亲,这才居然都没有过来。要是传出去,外面的人还不知道怎么说。” “他可能还在忙。”陆云娆说得没有底气。 这件事情 本来就是她的不对,江行舟不欠她什么,她不愿意让三姐对他有什么误会,便说:“他对我挺好的,要是算起来,也救过我两次了。” “呵。”陆云妤冷笑一声,“你可长点心,这摆明了就是对你的不重视。” “没有……”陆云娆不准备争论下去,刚好看见二姐出来,便转移了话题,“我们等会去找二姐,听说她那边得了新茶,我们去试试。” “不去,没意思。”陆云妤看着什么都不知道小姑娘,欲言又止,最后直接转过身子去,“要去你就去。” 说着转头就生气地走了。 陆云娆不知道她为什么生气,连忙去追。然后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三姐和二姐吵架了。 陆云妤到底念着姐妹情分,没有直接将真相说出来,叹了口气说:“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情,你不要管了。” 听她这么说,陆云娆也不好继续问下去,只好笨拙地找机会将两个姐姐都约出来,希望能让两个人能和好如初,不过没有什么大用。 一直到郑国公府老夫人的寿辰,两个人都还处于冷战的状态。 郑国公府是皇后的母家,郑老夫人是皇后的身生母亲。老郑国公是开国功臣,当时郑家军在边境很有名气,隐隐有压迫皇室的趋势。可惜后人平庸,在众多子女中最有谋略的反而是老郑国公的嫡长女。老郑国公是个有远见的,当即上交了兵权,以求皇帝心安。皇帝为了安抚郑国公府,也是安抚镇守边关的武将,将老郑国公的嫡长女赐婚给当时的太子。 昔日的郑家女成了当今的皇后,可是她的儿子三皇子却但迟迟未能被立为太子。群臣众说纷纭,大多数人都处于观望的态度中。 现在皇帝在这个关口上突然倚重郑国公府,众人是不是有其他的意思。 陆云娆不清楚,就记得上辈子在郑老夫人的寿辰之后,皇帝突然下了决心,立三皇子为储,又赐婚长姐,将三皇子一手推到了高位上。倘若三皇子没有在之前被推上去,或许在后面被废时也不会突然造反。皇帝的宠爱,有时候真说不清是好事还是坏事。 因为对郑家和三皇子都没有什么好感,这次宴会她原本是不打算过去的。 程氏以为她是为了躲避外面的流言,“去,为什么不去。我们不仅要去,还要好好打扮,让那些整日在背地里嚼舌根子的知道。无论她们在背后怎么诋毁,我们仍旧能过得好好的。” 陆云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5、015 程氏是个行动力强的人,打定主意之后便开始安排起她那天参加宴会时所需要的衣服和配饰。 陆云娆知道娘亲在这方面一向讲究,用不上她在中间掺和,便没有再过问。所以当她被叫去试衣服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娘亲对这场宴会的重视程度。 衣裙请了六七个绣娘赶制的,里面用了蜀锦,裙摆处用银线串这米粒般大小的珍珠绣成了兔子。这般大小的珍珠不算多昂贵,可这般巧思算是难得。 她穿着这身衣裳时候,更显娇俏,水盈盈的眼弯起来,笑容美好。 就是胸前略微平整了一点,不过这也算不上是什么大事,就是程氏自己年纪小做姑娘时,也是这般,还是后来用了方子才养起来的。 陆云娆见娘亲看向自己的眼神有点怪异,将裙子牵起来转了转,“娘亲,不好看吗?” “好看,我们阿娆是最好看的。” 陆云娆总觉得这话听起来别扭,不过没有太在意。 傍晚的时候,青黛突然送来一道甜品,“夫人说是对身体有好处,让姑娘趁着热的时候吃点。” 她胃口小,晚上更是吃不了多少东西,这是程氏一贯知道的事情,也从来没有勉强过她多吃东西。怎么就今天送来了甜品。 出于好奇,她掀开了汤盅的盖子朝里面看了看,是用牛乳炖着木瓜粒,里面还有些被切得稀碎看不出原本是什么的佐料了。 青黛见她没有反对,便盛了一碗递过去,“夫人知道你不喜欢吃甜食,特意嘱咐了小厨房少放了饴糖。你尝尝看甜度合适吗,要是不合适,明天送来的时候就让她们改改。” 陆云娆尝了一口,全是牛乳醇香的口感,甜味也刚好合适。 就是这个东西要一直吃吗,她抬起头问:“要吃到什么时候?” “这个奴婢也不清楚。” 左右比那些汤药的味道好,她没有再问。 很快就到了郑老夫人的寿辰,她一大早便从床上被叫起来起来梳妆。折腾了一两个时辰,程氏看着如玉一般的小姑娘,才满意点点头,带着她一同出去。 她因为年纪小的缘故,之前装扮以素净为主。 素来知道她好看,可站在同样容貌上乘的姐姐们旁边,更像是一朵花骨朵儿。这么猛然一装扮,原本精致的五官顿时生动明艳起来,笑起来时更是风华无度。 陆云妤才见到时,便觉得眼前一亮,私下将小姑娘拉到一旁,“你打扮起来这么好看,怎么平日里就一直素净着脸。这种美貌,若是不好好让人看看,岂不是可惜?” “觉得麻烦,你知道我之前一直生病,许多东西都不能用。”陆云娆叹了口气,双手撑着自己的脸,“今日郑老夫人生辰,我想着不出挑就好,总不能抢了主家姑娘的风头。但是我娘气不过上次郑家在外面说我落水的时,所以才让我穿得隆重点。” “这不是隆重,是太隆重了些。若是郑清音瞧见了,指不定要说出什么酸话。”陆云妤本来就看郑清音不大痛快,此刻似乎已经见到了郑清音吃瘪的样子,撺掇着:“我要是你的话,到了郑国公府之后,就立马去找郑清音。问问她,就是靠着你的这张脸,那江行舟又有什么理由不喜欢你。” 最近没有人在她的面前提到江行舟的名字,现在猛然听见,陆云娆便觉得心头一跳,有小半会儿失神,才慢吞吞说:“我不想要,她现在就讨厌我,上次我什么都没说,都平白被讽刺一通。现在若是主动过去了,还不知道要发生什么。总是郑老夫人寿辰,闹得不好看干什么。” “原是她没有理,我们不过就是过去打声招呼。” 陆云娆这次意外坚定,但陆云妤在旁边不停劝说,她又是个嘴笨的,不知道怎么反驳,差点就动摇起来。 还是二姐在下马车时,拉了拉她的手,小声说:“别跟着她一起闹腾,等会你跟着我去旁出逛逛。” 她一听,立刻就答应下来,在拜见过郑家的老夫人之后,混着人群一起去了郑国公府的后院。 郑国公府修建得十分华丽,府中还有一个湖泊。现在府里有湖泊都不是什么新奇事,而郑国公府的湖泊奇特之处,便是从湖泊的一处引入了温泉水,在这个季节就能看见绿色的荷叶。 她有些好奇,便和二姐商量,两个人一起往湖边走去。 就是在湖边一处隐蔽角落时,她们正好遇见一 个丫鬟。丫鬟非常瘦,衣袖的地方显得空荡荡的。就是这么瘦的人,此时正拿着一个半人高的黑色的圆桶往湖里倒东西。 这场面怎么看都有点诡异,陆云娆忍不住去抓二姐的袖子。 陆云妧比较镇定,声音清冷,“你在干什么?” 冷不丁听见有人出声,丫鬟被吓了一跳,连带着手上的黑桶往旁边一倒,里面的东西撒了出去。 全都是被剁得细碎然后煮熟的肉糜,一坨坨纠缠在一起然后滑入湖里,在刚冒了嫩芽的草地上留下令人作呕的痕迹。 一股浓重的腥气扑面而来,她不由得用手帕捂住自己鼻子。 “这是什么都东西?”陆云妧的目光落在那只黑桶上,问那个丫鬟。 丫鬟全程不敢抬起头,战战兢兢地回话,“禀姑娘,这是专门喂养湖中鱼儿的饲料。” 哪有鱼儿是这样喂养的?陆云娆觉得她肯定撒谎了。 可仿佛是知道她心中的怀疑,远处的鱼儿寻着一点味儿游了过来,争先恐后去吃那一点滑落下去的饲料。 不知道是不是这饲料特殊的原因的,这湖中的鱼儿格外肥硕,外面的鳞片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6、016 陆云娆总觉得这场面说不出来的诡异。 可不管怎么诡异,这都是在郑国公府,她只好压住心里的不适,拉了拉二姐的手,“我们还是先走,我想去看荷花。” 陆云妧看了丫鬟一眼,将她长相记下来之后,便一同离去。 “现在养鱼的法子还真是奇怪,幸亏我们府上没有养,不然这腥气谁受得了。”陆云娆还在感慨,之前怎么就一点没听说郑国公府养鱼的方法奇怪。 “什么奇怪?”江以萱突然从后面窜了出来。 猛然冒出一个人来,陆云娆被吓了一跳,按着自己跳个不停的心口,“你怎么突然出现,也不支个声。” “我在前面没看见你,出来转悠。这还不是没来得及和你打声招呼。”江以萱注意到她今日的装扮,用手拨了两下她发髻旁边垂的小铃铛,“你今日这打扮真好看,我都以为自己是看错了人。之前都没有看见你这么上心,果然定过亲的人,就是不一样。” 她和江行舟假定亲的事,知道的人并没有多少。 虽然江以萱说起来无心,可是小姑娘听起来有点别扭,“没有这回事,就是……就是刚好做了身衣裳,穿出来。再者说,最近怎么都看不见你人影?” 江以萱的面部表情一时丰富多彩起来,两条眉毛都快要拧在一起,说不出来的喜感,“我和人打架,直接把对方干趴下了。对面那孙子真怂,打不过我便叫了人过来。但是也不想想姑娘我是谁。” “结果你把一群人给打趴下了?” “唔,那倒也没有,我也找了人,将一群人给直接撂倒了。”江以萱支支吾吾。 陆云娆:“……” 但是毕竟是自己的小伙伴 ,她也只能昧着良心夸奖,“这也很厉害。” “那是,毕竟我也练过这么多年,若是连个花拳绣腿都打不过,岂不是丢脸。”江以萱将头仰得很高,突然想到什么之后,有些咬牙切齿,“那人真是无赖,打不过居然将这件事告诉我娘亲。我娘亲知道了,把我关在院子里几天,也就是今天能出来透透风。” 陆云娆想周氏能够忍着没有动手,就已经是相当宽宏大 量。 江以萱没有注意到这点,反而是兴奋地开始和两个人描述自己的光荣战绩,“那男的瞧着就不是什么好人,当街调戏良家女。得亏是我遇见了,我上前去便直接踹了他一脚,左右打了一拳。” 她说得绘声绘色,扶着一旁的桃花树往起一提,整棵树就直接被提了起来。 陆云娆当场就震惊了,饶是一向淡定的陆云妧也没有好到什么地方去。 “对,就像是现在这样,丝毫不用废什么力气就将他抓起来扔出去。”江以萱这才觉得手感有点不对劲,自己都被吓了一跳。她就算是力气比较大,但是也没真的强悍到真的将一棵树给直接拔起来。 陆云娆先反应过来,生怕被路过的人看见又传出什么不好听的,连忙说,“赶紧把树重新栽回去,听说郑家二公子对后院中的桃树最是看重。若是被发现了,指不定闹出什么事情来。” 郑家人可不好惹,尤其是她们还理亏。 “我放回去便是。”江以萱也有点心虚,低头将树放回去时,看见土坑里有东西,纳罕道:“这是什么东西?” 陆云娆顺着她的话朝着坑里看过去,只看见坑底有几根细细长长的棍状物,那东西的外面混着泥土,从泥土的缝隙中隐约能看见些鲜红色的东西。 江以萱见这种东西见得多了,还拿着树根戳了两下,开着玩笑说:“这怎么有点像人的骨头?” 这句话真的就是想说笑,缓解一下严肃的氛围。 谁知道陆云娆顺着她的指点看过去,觉得还真有点像是那么回事。突然,她的脸色瞬间一白,想到刚刚丫鬟倒进湖里的那些肉糜,浑身瞬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差点直接吐出来。 陆云妧显然也想到了这点,同样白了脸色。 见两个人的反应都这么大,江以萱的嘴角也慢慢沉了下去,“不是,我就是随便说说。” 气氛一时变得紧张,陆云妧先反应过来,“这就是我们胡乱猜测,丝毫做不了真。快点将树放回去,我们走!” 这是在郑国公府的地盘上,不管是真还是假,被牵扯进来都不会是什么好事。 江以萱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忙将桃花树又重新放了回去。几个人没带工具,最 后不得已只好提起裙摆,将上面的土给踩实,尽量恢复原状。 今日跟着来的,还有几个丫鬟。陆云妧从每个人的脸上都看了一遍,慢声说:“今日这件事情,你们都给我烂进肚子里。倘若叫我在外面听见了一点风声,你们连带着你们的老子娘,一个都不留。” 陆家几个丫鬟都是家生子,口风比较紧,当即就发了毒誓。 陆云妧又将目光看向了江以萱,江以萱并不是痴傻,“她自小就侍候我,不可能说出去。” “江姑娘也请谅解些。”她朝着江以萱福了福身子,“等会出去,还请江姑娘举止自然些,免得叫人看出什么端倪。” “好。” 三个人再也没了玩闹的心思,分头离开这边。江以萱虽然答应要举止自然,但她不是什么能够装模作样的人,自己一个人跑着不见了人影。而陆云妧心理素质又算是好的,平日就是清清冷冷的一个人,只要不开口说话,别人也看不出什么。 如此一来,最容易露馅的反而是陆云娆。 她一再告诉自己,要自然些,要自然些,不能被看出一丝一毫。可那些肥硕健壮的鱼儿、妖艳芬芳的桃花和那些不知名的肉糜以及桃花树下不明的骨头,所有的一切都在挑动着她的神经。她皮肤本就有一点白,此刻才是真的没有一点血色,心脏还在不停跳动着。 在去正厅之前,陆云妧揉了揉她的脸,等她脸上活泛一些,才说:“你该往好处想一下,假如那些只是寻常牲畜的骨骼,莫要自己先吓自己。” “我就是……我就是觉得可怕。” 江以萱只是一时兴起,随意拔了一棵树就发现了这些东西,那其他树下呢? 陆云娆忍不住头皮发麻,心中沉闷异样,杏眼里蒙着一层水光,看上去像是只柔软的小生物,无助地说:“二姐,要是真的怎么办,那……?” 后面的话她没继续说下去,其中的意思两个人都明白。 陆云妧清冷的脸上也闪现过犹豫,最后揉了揉她的脸,“我私下找人问问看。” 像是陆云姝和陆云妧这种真正将规矩学进去的人,可远远没有那么死板,手上总有那么几个能用的人,打听个消息也不会有太大难度。 两 个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在回去的路上遇到郑国公府的二少夫人杨氏。 今日是郑老夫人的生辰,杨氏穿得没有过于鲜艳,只穿了件绛紫色的缎面襦裙,中间环着淡色腰封,衬托身段越发妖娆。杨氏生得美丽,就是这么老成的颜色,都能衬得她肤白如雪。 “两位姑娘怎么到这里来躲清闲了,正厅几家姑娘在闹着玩要比试,你们也过去看看。人多在一起,总是要热闹一点。”她笑着说,脸颊旁边落下一缕发。发尾一跳一跳的,更加风情万种。 “我们正准备过去呢。”陆云娆回话。 她刚刚被二姐揉红了脸,连带着一双眼睛都水光盈盈的。 杨氏笑着问:“这是怎么了,脸这样红。”她的视线往下,见小姑娘的裙摆上沾了一点泥之后,笑容有一丝别人察觉不到的僵硬,“刚刚是去游湖那边玩了吗?那边荷叶倒是挺新奇的,不过要是我说,旁边桃花园的桃花也不错。” 陆云娆现在就听不得桃花两个字,差点失态之际,就觉得脸上被重重掐了一下,疼得她眼泪都快出来了。她的一边脸更红了,杏眼里覆着一层水光,看上去有点可怜,“二姐?” “就让你什么都想要的。”陆云妧睨了她一眼,和杨氏解释一声,“她见着荷叶好看,也闹着想养,可我们府上可没有这么大地方。” 杨氏捂着嘴笑,“这有什么难的,若是□□姑娘喜欢,我让人弄些给你,就在缸里养着,权当是顺了眼缘。” “不得依着。”陆云妧拒绝,冷着脸的样子倒也唬人,“我先带她过去,免得一会她们找不到人。” “也是。”杨氏笑着同她们别过,只是自己仍旧留在原地,看着她们离开的背影,半天没有回过神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7、017 陆云娆和陆云妧去了前厅的时候,看见一群人围在一起。而郑清音就站在人群当中,提笔写字。 等她落笔时,周围赞叹声一片。 “清音,你现在笔法越来越精进,颇有谢公几分风采。” “是啊,若是我绝对想不到这么落笔。” …… 这样的话一出来,陆云娆反而不知道到底是夸赞还是讽刺。还是走过来的陆云妤直接一点,小声对她们说:“要是谢公听见自己死后,还要被拿来和郑清音相提并论,只怕要气得直接掀开棺材跳出来。” 陆云娆:“……” 谢公会不会跳出来她不知道,但是郑清音显然是当了真,面上还带着一点矜持,腼腆地笑着:“不过就是随意之作,想必各位姐妹才华远在我之上,我不过是献丑罢了。” 这么明显的自谦之词,众人自然也是听懂了,又继续夸了回去,郑清音脸上的笑意就更深。 陆云妤差点都快吐了出来,要不是宴席快要开始,不能随便离开,她真恨不得立刻就走。那怕是现在,她也是在心里安慰自己,反正的郑清音又没有舞到她身边来,她就当成是个笑话听听。 结果好的不灵坏的灵,郑清音突然往这边看过来,接着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原来□□姑娘也在。陆尚书和陆二公子当初皆是名列榜首,□□姑娘才是真的家学渊源,清音之作在她面前算不得什么。就是不知道今天有没有这个荣幸,能见到□□姑娘的墨宝。” 全场顿时安静下来。 定北侯府四个姑娘,上面两个姐姐素有才情,三姑娘虽说不如前面两位姑娘,书文也是中上乘。就是这位最小的四姑娘,听说因为从小病着,家里对她没有什么要求,怕是字也是才认识两个。 郑清音这时突然提起,明显是想□□姑娘在这么多人的面前丢人。 一时众人的表情都变得微妙起来,甚至隐隐能够闻到空气中的火星味。 今日来的多是和郑国公府交好的人家,当中便有和郑清音交好的姑娘站了出来,将纸张准备好,“想必□□姑娘定是不会让我们失望,正好我们也大开一下眼界。” “ 笑话,你让她做什么,她就一定要做什么吗?”陆云妤气不过,怼了回去。 那位姑娘似乎笃定了陆云娆就是个学问不精的人,想了想之后,解下玉佩来,“若是嫌弃无聊,不如我来添一些彩头,请各位姐妹做个见证。” 当即又不少的人附和,纷纷拿出东西来添个彩头,一圈下来居然也有不少。 郑清音站在人群当中,神情倨傲,样子有点像高高扬着脖子的大白鹅。她眼尾藏着冷意,看着那个在人群中依旧眉眼妍艳的小姑娘,攥紧了手心。她向来是人群当中的焦点,既然敢抢她的分头,就要做好出丑的准备。 她从头上拔下一根红宝石金簪,脸上是甜甜的笑容,“那我也下个彩头。” 众人惊呼,这根红宝石金簪郑清音最为喜欢,十次要参加宴会有九次必戴它。原因无他,这可是皇后娘娘亲自赏下来的。 陆云妤顿时被气笑了,也拿了自己身上最为值钱的首饰扔了上去,“那我也来点。” 在身后默不作声地陆云妧也将自己的玉佩并着首饰放了上去。 郑清音笑,“好心”提点着:“还是少放些,统共首饰就不多,全输了怎么办。” “这点东西,定北侯还不会放在心上。”陆云妧冷声说。 “呵。”郑清音冷笑一声,就等着到时候三个人哭出来。 而作为事件当事人之一的陆云娆,不知怎么就被推到了人群当中,难免紧张起来,心跳都开始加快,就怕到时候发挥失常,反过来连累两个姐姐。 陆云妤在后面小声地安慰她:“没事,随便写写,真要是输了没什么。” 她虽然这么说,可真没有想过来陆云娆会输。陆云娆的字是二叔手把手教出来的,这么多年已经像了□□分,郑清音真的比不上。 听到她的安慰,陆云娆反而更加紧张,站在桌子前。她脑子里面一片空白,也不知道该写些什么,干脆就照着郑清音刚写过的书文抄了一遍。 她刚写了四五个字,众人的表情就变了。她的字是父亲手把手教的,同样集合了书家之长,笔锋苍劲有力,姿态横生,粗细之间如藏峰壑,浅淡相错如纳云烟,任由谁都不得不说声好。 落笔之后,两幅字并排 摆放在一起,高低立现,郑清音的脸色已经漆黑。 可偏偏有人昧着良心,仔细看了看之后说:“我觉得还是清音写得好一点。” “?”陆云妤简直一脑袋疑问,但凡不是吃了十斤泔水都说不出这种话来。她语气不好,“阿娆的字是我二叔教的,连他自己都说阿娆的字是最像他的。” “就是陆尚书这么说,也不能代表什么。”那名穿着粉色衣裳的姑娘,据理力争,“我还是觉得清音的字好看,因为你知道,清音的字能够一下子吸引到我的注意。” 她这么一说,也有人随声附和。 倘若当年指鹿为马的不是赵高,换成了她们,按照颠倒是非的能力,别说是鹿了,就是头猪她们也能说成马。 陆云娆看向在一旁站着的郑清音,问:“你觉得呢?” 郑清音脸色又黑了一方层,皮笑肉不笑着:“好像她们都说是我,这好像真的是有点胜之不武呢。” 陆云娆杏眼都瞪了,满心愤怒,气得身子都在发颤。 陆云妤都想直接把“不要脸”三个字刻在她脸上,差点就想冲上去和她打一架。 就在这个时候,小厮突然高声宣,“三皇子、七公主驾到。” 众人连忙行礼。 三皇子长相英俊不凡,更难得是通身的贵气和不俗的背景,已经有不少姑娘偷偷看过去,然后红了脸。 这样的注视他早就见怪不怪,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来,“送妹妹过来,如果打扰到诸位,在下先赔个礼。” 这可是皇子,若是抛开男女之别不说,众人恨不得都鼓掌欢迎,哪有怪罪的礼。 郑清音这时候也乖巧得不得了,“怎么能这么说,表哥能过来,是我们的荣幸。” 站在她身边的陆云娆听了这话,心里默默想,这个“我们”还是要把她给去掉的。她一点儿都不喜欢三皇子,甚至是厌恶,上辈子倘若不是他的话,长姐又怎么会死,定北侯府又怎么会落寞。 她眼底情绪翻涌,杏眼里都蒙着一层水光。 美人含泪自然都很容易就被人注意到,三皇子眸光变深,“这是……在比试?” 陆云妤抓住了机会,抢在郑清音面前说:“是的,不过我们胶着住,分不清那副更好。不如三 皇子帮忙看看,觉得谁更胜一筹?” 三皇子原本只是送妹妹过来然后就离开,此刻来了兴趣,瞬间改变了主意,应允下来。他接过丫鬟递过来的两幅作品,仔细看了看,一幅作品字迹娟秀,算是中上。另一幅字迹沉稳苍劲,隐有几分大家风范,顿时笑了,“陆三姑娘莫不是在说笑,这两幅作品高低立下,如何分不清。” 说着,他拿起了其中的一幅,“这字怕是要练上十几年,甚好。” 郑清音的脸顿时比墨汁还黑。 陆云娆不吭声,低下头,她的好,还用得着三皇子说了。 这里毕竟都是女眷,三皇子不好久留,之后便离开。 陆云娆虽然不高兴三皇子的出现,但是对赢来的东西还是挺感兴趣的。她让春实上前,将托盘里的一小堆首饰收了起来,特意走到郑清音的面前福了福身子,“那就多谢郑姑娘。” 她其实挺记仇的,上次郑清音找麻烦的事,她还记着呢。 郑清音被气的说不话来,丢下一句“你等着”就拉着七公主直接走掉了。 陆云娆想,自己应当是被记恨上了,不过记恨上就记恨上,原本她们也不会成为朋友。 她这次赢了不少东西,在她不知道怎么处理这一堆首饰的时候,各家都听说了宴会上发生的事情,拿了银子将首饰换回去。 主要是实在丢不起这个人。 因此陆云娆狠狠赚了一大笔,就是郑国公府就送来两千两要回那支红宝石金钗。听说郑清音就是因为这件事情,在圈子里出了一次大丑,被郑国公夫人禁了足。 真假她也顾不上,因为江以萱回去之后生了一场病,她得要过去探望。 在探望之前,她从二姐这里得到了一点消息。 郑国公府并未传出半点虐待下人的事情来,反而因为早年前郑国公积攒了不少家底,加之又是当今皇后的母家,对待下人很是宽容。别说是肆意虐杀了,就是无缘无故的殴打也没有。 对于这个结果,陆云妧也不怎么相信,但是再往深处查下去,却是不能够了。 她看着小姑娘睁着圆圆的眼睛,稚嫩的脸上满是疑惑时,按下了心里的怀疑,难得软了声音,“也许就是我们之前想错了,你今天要是 去忠勇侯府,记得和江家姑娘说一声,免得她一直想着这件事情,到头来还是折腾了自己。” 陆云娆想说,事实肯定不是这样的。可看着二姐冷着一张脸,她也就将这句话给咽了下去。可是这件事情她还是想要弄清楚,她隐约有种直觉,这件事情很重要很重要。 她将这件事情也告诉江以萱,江以萱原本在床上躺着,顿时将额头上搭着的帕子一揭,直接坐了起来,“这显然是中间有问题的啊。” “我知道,但是二姐不让我管了。唉,再说了,就是我想管也没有办法,我也没有能用的人能够替我去调查。”她垂着眼帘,纤长的睫毛在眼窝处落下一层阴影,身上散发着一种莫名的孤寂。 她觉得自己真是一个没有用的人,就算是重生了,依旧改变不了什么,将自己的生活裹成一团乱麻。她无数次地自责,自责自己的没有能力,倘若是换作二姐重生,那么今天一定是不一样的画面。 江以萱觉察到她的情绪不对,突然抱住她,“你别难受,总会有办法的。” 她说着便想到了什么,爬了起来迅速给自己换上了一身衣裳,拉着小姑娘的手就往外面跑。 陆云娆尚且一头雾水,就被她拉着去了江行舟的院子。 江以萱的思维相当清晰,“没人没关系,我们找堂哥要人。” 她们两个已经跑到了屋门口,想到男人可能就坐在一墙之隔的地方,小姑娘心里说不出来的别扭,小声质问:“那你怎么不去。” “因为我不敢,我怕我堂哥。” 她瞪圆了眼睛,没想到江以萱说得的这么理直气壮。 而江以萱看她不动,帮了她一把,直接将她推了进去,做了个口型,“你和他定了亲,没事的。” 真的有事!陆云娆脑袋一炸,看着江以萱迅速跑开之后,也要跟上去。 却被一句话定在了原地。 “陆云娆?” 男人的声音清冷,念着“ 陆云娆”三个字时有着别样的重音,很是好听。 她的心脏陡然停了一个节拍,不自觉地抬头看过去。 旁边的窗户将外面灿烂的阳光都放了进来,阳光也丝毫不知收敛,全都往男人的身上涌去,让他的周身都像是闪着一层暖色的光辉。他于光辉中抬起头看过来,眉目清俊,若与光同辉。 一瞬间,她心脏的跳动突然加快,砰砰砰要跳出心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8、018 陆云娆发现自己已经有很长时间没见到江行舟,可以意外的是,男人的长相她仍旧记得清清楚楚。也就是他们之间发生的事情过于尴尬,以至于她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最后还是硬着头皮,打了声招呼。 小姑娘站在阳光中,手指紧张地攥着手绢,自以为别人察觉不到地抬头看几眼。 江行舟将手中的笔放下,声音清冽,“找我什么事情?” 来的时候,江以萱倒是在她耳边念叨了,让她找江行舟要人。可他们两个之间无缘无故,她怎么也抹不开脸提出来,含糊着:“我……我可能是跑错地方……我这就离开。” 她说着,便将头低下去,转身就往外面走。 在路过门口时,她心脏的位置突然传来一阵熟悉而又尖锐的疼痛,那种疼痛瞬间席卷全身。她疼得身子都在发颤,一手扶住了门框,身体不断下滑最后跪坐在地上。 她的五感都渐渐消失,恍惚中听见脚步声传来,然后胳膊上流过一阵暖意。那种感觉无异于穿着单衣在冰天雪地里走很久,突然抓住了一团温暖。她便顺着下意识的举动直接将温暖抱在怀中,还不自觉地蹭两下。 江行舟看见自己怀中突然多出来一个毛茸茸的脑袋,衣服相贴,他能够很明显地察觉到小姑娘的身体的曲线。这让他的肢体在一瞬间变得僵硬无比,却没有直接推开。 很明显,眼下的情况有点异常。 他垂下眼帘,伸出手指探了探她的呼吸,然后是脉搏,发现生命体征非常虚弱,和上次她溺水的情况很是相似。可这次她分明没有溺水,难不成是自身就有什么隐疾? 纤长的手指顺着小姑娘消瘦的肩膀下滑,顺着柔软的衣裳,一路往下,在几个关键的穴位上按了下去。 这样的动作他之前他也做过。 可这次的感觉明显不同,他甚至能够清楚地感觉到衣服贴在指腹细腻的纹路。他眉心蹙了蹙,接着手上的力道更是重了几分。 逐渐地,怀中人的脸色就逐渐正常起来,纤长的睫毛都不自然地抖动两下。 他想要离开直接站起来,衣服却被抓住了。 小姑娘的手 很小,抓着玄色的衣裳,显得更加莹润白皙,透着一种柔美,同他之前看过的都不一样。 他向门外看去,声音清冷,像是多了一份克制,“既然醒了,就起来,我有事情要问你。” 陆云娆的确是在假装自己昏睡,主要是这样的场面过分尴尬,尴尬到窒息。她怎么都没有办法解释,自己是如何主动缠到男人身上去。 原本她是想装昏迷,到时候男人替她去请大夫,她便乘着这个空挡直接离开。 谁知道一下子就被戳破了。 她讪讪地松开手,两颊发烫,还是扶着门框渐渐站起来。她低着头,眼睛只看到男人胸膛的位置,绝不肯再往上抬起一点,“我也是刚刚才醒,不是故意装昏迷的。” 她站着的时候很是规矩,一点儿大的人,有点儿心机都是直接摆在脸上。 江行舟没有计较,顿了顿之后,直接开口,“你是不是患有什么隐疾?我见你刚刚的样子不太对。” 陆云娆想了想,承认自己发病倒是比胡乱缠着男人的名声好听多了,于是点了点头,顺带为了上次落水的事情做了解释,“上次在船上,我的病也是突然发作,所以掉进湖里的。我……我当时不知道你在,也没有想过要你救。” 她的父亲将她教得很好,自有自己一根傲骨,这根傲骨便撑着她不会做出自甘堕落的事。 外面的那些流言她都知道,将她形容成污秽中一团。她没有去计较,不过是知道她们宁愿相信夸张的传闻也不愿意相信真相。 可是她希望江行舟不要误会她。 她此刻终于抬起头来。 面前的人是手染鲜血的少年将领,比她足足高出一个头,肩背挺拔,给人很强的威压。而她就站在他的对面,纵使衣裙凌乱,目光却是坚定的,“我知道你有意中人,也感谢你救了我。无论你相信与否,我都想说,我从来没有想过用这件事情来威胁你,也没想过要拆散你和你喜欢的姑娘。” “我陆云娆,想要堂堂正正活着。” 她说这句话时,掷地有声,杏眼中盛满了细碎的眼光,亮得惊人,同江行舟印象中的样子很不一样。 他眸色逐渐变得深沉,缓和了语气,“我相信。” 陆云娆管不 上江行舟是真的相信还是假的相信,但是将自己一直想说的话说出来之后,她的心情舒畅很多。不过她还是有几分怕江行舟,刚刚大无畏的勇气用完了之后,现在倒是腿软了。 她不自觉地扣着袖口上的花纹,赶在男人开口之前,就连忙说:“我……以萱说不定在找我,我先出去了。” 说完,她扭头就跑了,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她在院子旁边找了一圈,越发觉得自己猜不透江以萱到底在想什么东西。她原本以为江以萱最起码会在外面等着她,可是她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人。 反而是意外遇见了江以询。 江以询今日穿了一身雨过天青色衣袍,长发用玉冠竖起,显得十分儒雅。见到她之后,他脸上带着一抹浅笑,“是来找以萱的吗,我刚刚看见她回了自己院子。” 陆云娆总觉得面前的男人有点儿邪性,和之前她见到的样子区别很大,这让她对江以询的态度更加退让三分,“那我去找找她。” 她才走了两步,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江以询,脸色有点点差:“你挡着我的路了。” 江以询丝毫不动,脸上仍旧挂着温和的笑意,“云娆,我怎么觉得你有点躲着我,还记得之前你跟在以萱的后面,也是叫我哥哥的。” 那时候的小姑娘多乖啊,他面上露出一丝怀念,又很快遮掩住。 世界上总是有些人,将所有的错误归咎到别人头上,丝毫不反思自己的过错。 不说江以询做过的那些恶心的事儿,就是这辈子他仍旧冒领救命之恩,也狠狠得罪了陆家,他又怎么能要求她还傻乎乎地向从前一样对他? 陆云娆极力想要克制住自己的情绪,“我没有,你多想了,我现在去找以萱去。” 她直接绕过男人往外面走,却没有心思再去找江以萱,直接带着丫鬟一起离开。 直接坐上了回去的马车,陆云娆也一直有点闷闷不乐,就是一贯爱吃的糕点放在面前,也没有动多少。 春实以为她是生了江以萱的气,在旁边劝说:“江姑娘人挺好的。” “我知道。”她就是心里有些烦躁。 她觉得自己现在就是一只没了嘴的茶壶,一件事一件事往里面积压下来, 却没有办法向任何人倾诉,这种感觉实在有些不好受。 也许是受了江以询的刺激,此刻她急需想要倾诉,刚想要说点什么的时候,就听见马儿长叫一声,车身剧烈晃动了两下。 她身边没有东西借力,摔在车壁上,发髻都有点散。也亏得车厢里到处都是软绵绵的枕头,否则她就该吃个苦头。 外面一片嘈杂,车夫控制住马车之后,才往里面递了话,“姑娘,外面有个妇人撞上了马车。” 秋景就坐在车门处,将帘子撩开一条缝看看外面的情况,就看见一个约莫四十岁左右的妇人额头出了的血,坐在地上哀嚎着。这妇人也不说什么赔偿的话,疯疯叨叨地哭喊着:“翠儿,是翠儿来接我了吗?翠儿,为娘的这就跟着你去了……” 秋景的脸上更加不好看了,将帘子放下之后,才说:“姑娘,咱们这该不会是被讹上了。” 马车撞伤人的事也不会经常发生,陆云娆听见外面哭声可怜,才对春实说:“多给些银子,就当是做了件好事。” 春实觉得姑娘这心肠也太软了些,可还是听命下车给了那妇人一锭银子,“虽说是你冲撞上来,但是我家姑娘心善。这银子你便拿着,去看看大夫。” 谁知道那妇人见了春实之后,双眼就开始发直,眼泪混着血一起流了下来,朝着春实扑了过来,哀戚着:“翠儿,娘的翠儿。” 事情发生地突然,身边护卫没来得及反应,就叫那妇人真的扑了上来。 春实素来爱干净,叫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妇人抱住了,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我不是什么翠儿,你看清楚些……” “怎么不是翠儿呢。”妇人的眼泪唰的一下更多了,“你就是我的翠儿。” 此时护卫也反应过来,上前要将她拉开。 那妇人便发出杀猪般的嚎叫来,“翠儿,是娘啊,娘找了你这么久……” 周围的人原本以为只是个普通的撞车戏码,谁知道还能看见这么精彩的一幕,顿时围了过来,有一句没一句地问着。 “你真的不是翠儿?” “这大娘的怎么就看准你了?” “别以为去了大户人家当丫鬟就可以不认娘了,这可是生养你的人。” 眼见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春实被挤兑得脸上越来越红。这时秋景也下车走了过去,小声同她说:“姑娘叫你将人带着一起,等会找个地方再问问情况。” 春实咬着牙,将那个妇人扶了起来,“我们等会再说你的翠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9、019 回去路上就突然多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妇人,陆云娆也不知道自己这算是什么运气。幸好现在的茶馆比较多,她随意找了个,花了些银子让人带她过去重新洗漱,又换了身衣裳。 春实头一次遇到上赶着认女儿的,恨不得直接和自家姑娘发誓,“姑娘,你是知道的,奴婢就是在定北侯府出生的,绝对不是什么翠儿。” 这个是自然,陆云娆让人将那妇人带了上来。 妇人已换了一身新衣裳,脸上风霜不减,额头上包着白布,看上去很是可怜。她一进门,先朝着小姑娘拜了拜,然后便跪在地上,视线不断地往春实身上飘。 春实见状也无奈,上前去将她扶了起来,“大娘,你仔细看清楚些,我真的是你的女儿吗?” 女孩儿亭亭玉立地站在眼前,虽然她的模样和自己的女儿有几成相似。但妇人此时清醒过来,也意识到这不是自己的女儿。刹那间的崩溃将她击垮,她捂着脸哭了出来,“那我的女儿呢?” 几个丫鬟面面相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陆云娆难免动了恻隐之心,“你女儿怎么了?” 从断断续续的哭泣声中,妇人将自己事情说了出来。 妇人原本是安平人士,因给婆婆治病变卖家中所有东西。后来婆婆去世,她们母女便随着相公杨云来京城,谋求一线生机。结果杨云又因感染风寒病死,只剩她和女儿相依为命。一日杨大娘出门做工,回来时女儿就不见了。 “活生生一个人就直接不见了,我不知找了多少地方,都没有人见过她。”杨大娘眼泪都止不住,哀嚎,“我这都造了什么孽,老天爷呀,你惩罚我就好了,我的翠儿是无辜的。” 她声音凄惨,幽幽怨怨,往人的心里钻。 陆云娆最见不得这些,想着认识的人中有没有善于打听的,看能不能替杨大娘将翠儿给找回来。 她向杨大娘说了自己的打算,并询问:“你现在可有住的地方,若是没有可以去我府上,在外院做工。虽说累了点,温饱不成问题,一个月还能攒下些钱。” 杨大娘跪下来给她磕头,千恩万谢,却是回绝了, “姑娘能帮忙,就是翠儿的福气。做工我却万万都不敢想,我还要找我的翠儿……” 说着,她又哭了起来,春实扶着她起来,同她约定了地点之后,才将人送了出去。 陆云娆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回去之后找个大哥。大哥在京兆府任职,许多事情打听起来比别人方便很多。 她想着将事情交给大哥应当很快就能得到个结果。 可是三天之后,陆成珣回来找到她,问:“阿娆,你是帮找人的?” 陆成珣的身上是还没有脱下的朝服,脸上多了点严肃。 陆云娆难免紧张起来,“是遇到了一个妇人,听说她丢了女儿,见她有点可怜就答应帮她找找看。” “可是我让人去户部仔细翻阅了城郊的户籍,并没有杨翠儿这个人。我也派人去那带查访一番,也没有。”陆成珣觉得这件事情有些诡异,但是实在想不出,背后的人有什么目的。 不过他还是让陆云娆不要再管下去,“到时候要是真的有了消息,我会告诉你。” 等大哥走了之后,陆云娆又坐在原地想了很久。杨大娘说自己女儿丢了,可是哥哥却说根本就没有杨翠儿这个人,到底谁说的才是真的? 她甚至有点疑心,大哥是不是查到了什么重要的,不想她牵扯进来,所以才说了谎。可要是哥哥说的是真的,那杨大娘说谎是为了什么?为什么说谎的目标是她? 因为这么一件事情,她晚上都有点睡不好,等到第二天早上时,决定过去看看。 杨大娘留下来的地址是在一处老旧的破庙中,周围没有多少人,显得很是安静。 春实搓了搓自己的胳膊,小声说:“姑娘,我怎么觉得这个地方很是渗人,这晚上怎么住人。” 听杨大娘说,自己为了找女儿将身上所有的钱都花完了,不得已才在这个地方落脚。这样的说法也算是合理,她看了看身后跟着的七八个家丁,心中安定一点,让人上前去将门推开。 门推开之后,扑面而来的是一种酸臭的霉味,那味道十分冲人,她连忙捂住了鼻子,这才往里面看去。 寺庙很小,上面放着土地公公的石像,石像破败,面目都有点看不清楚。屋子里面十分潮湿,地面也很 是混乱,随地堆放着一两件衣裳和豁了口子的几只碗,剩余的便是黏在一起的灰尘和树枝,看上去十分让人作呕。 她也是做好了心理准备之后,才不顾春实的阻拦,走了进去,在屋子里转了一圈。 刚要出去等杨大娘回来时,眼角的余光扫到了石像后面露出来的一节藏青色衣裳,顿时头皮发麻,心脏的跳动开始加快。 春实看她站着没有走动,疑惑地问:“姑娘,要不然我们出去。” 陆云娆一把抓住她的手,身子僵硬,一寸寸往外面挪动着,“好。” 她声音有点儿发飘,春实一下子就听出来,看自家姑娘的脸色不大好,心弦一下子绷紧,扶着姑娘一起出去。 荒凉的寺庙中突然出现一个人,怎么想都觉得诡异,陆云娆心都快要跳到嗓子眼。 走到门口,男人的身影突然出现在面前,她便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连忙跑了过去,压低了声音说:“里面有人,就站在石像后面。” 她仰着头,杏眼里覆盖着一层水光,说话时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着。 江行舟有点意外她会出现在这个地方,听了她说的话之后,和身边的严明昌对视一眼,往里面走去。他们在门口站定一会儿,大致将屋内的情况扫了一遍之后,才慢慢朝着石像走过去。 石像与墙壁之间有一条一人宽的过道,过道后面空空荡荡,没有任何人的影子。 屋子除了正门,并没有其余的出口。倘若真的有人的话,定然是还没有离开屋子。 两个人又在四周转了转,包括房梁都检查一遍之后,才出去。 陆云娆因为害怕,后背都被汗水浸湿了一层,被春实扶着在旁边休息。此时看见两个人走了出来,她忍不住朝着后面看过去,看后面是不是多出一个人。 “里面并没有任何人。”江行舟微微抿唇,“有没有可能是你看错了?” 是她看错了吗?因为这么一句话,陆云娆也开始怀疑。但是随即她又摇头否定,声音缓慢却清晰,“我没有看错,我看见一片衣角,是藏青色的,上面还有祥云的花纹。要是我看花了眼,又怎么会记得这么清楚。” 所以屋子里有个人就直接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凭 空消失了? 江行舟准备再找找看。 这当中说不清会不会有什么危险,所以小姑娘并不适合留在这里。 “你怎么来了这里,若是没有事情的话,还是先回去。”他言简意赅。 “我是来找人的。”陆云娆按着仍旧怦怦直跳的心口,将杨大娘的事情又说了一遍。不过她也不知道这算不算得上是坏事,就将哥哥正在调查的事情隐瞒下来。 听见她说的话,面前两个男人脸色都严肃起来,那个她不认识的男人忍不住开口说,“你也是来找她的?” 她听见这个话,都有点糊涂了,“她也撞了你们的马车吗?” 这杨大娘到底是撞了多少马车,就是这种执着精神,日后做什么不能成? “不是,我们只是查到有这么一个人。” 这中间的事情有些复杂,眼下显然不是什么说话的好时机。江行舟和严明昌商量了一下,之后看向面前的小姑娘,“这件事情对我们来说很重要,能不能将事情经过详细告诉我们?” 她也想知道杨大娘的事情,就点了点头,答应下来。 “我先送你回去。”男人说着就走了过来。 “啊?”陆云娆脑袋里面全是疑问,都快怀疑是不是中间有个瞬间是自己睡着了,才会突然跳到送她回家这一步。她有点犹豫,但是也没想到拒绝的理由,就稀里糊涂上了马车。 男人随后跟了上来,因为车厢内空间不算宽阔,越发显得他的身形挺拔,气质清俊,同整个环境格格不入。 她身体不好,娘亲为了让她路上少些颠簸,在车厢到处都塞了软枕,软枕上绣着各式各样的图案,都是她最喜欢的样式。 原本她觉得没有什么,可当这些东西都直接暴露在男人面前时,她突然有种羞耻感。她连忙抓过几个软枕,将它们都堆放到一边,两颊微微泛红,胡乱撤了一句,“这些都是别人的,就是她们忘记带下去了。” 她双手都放在后面,企图将所有的软枕都藏在身后,一双圆润的眼睛就紧张地看着他。 江行舟的目光从软枕上绣的“娆”字上划过,点了点头,声音平静,“我知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0、020 江行舟的声音过于平静,平静到像是已经看透一切。 陆云娆脸一下子就红了起来,这时候真的恨不得将自己整个塞进软枕里,将自己整个都埋起来。 她咳了两声,强装着镇定转移话题,“刚刚和你一起的那个人是谁?” “严明昌,现任都司。”他双手撑在膝盖上方,因为抬头的缘故,喉结的凸起明显,“他参军时,家中便只有一个妹妹。后来迁升京城,想着能够安定下来。结果回来时,发现妹妹已经不见了。” 陆云娆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起那个男人的身世来,稍稍想过之后倒是也明白了,“你们是发现这件事情和杨大娘有关吗?” 江行舟偏头看着她,眸色深沉,“京城及周边近几年发生了好几起这样的事情,一共消失了百余名女子。这些女子容貌皆是上乘,消失的原因也不大相同。有些是家中过于贫穷,由父兄或是丈夫典卖出去,有些事贩夫走卒之妻女,飘无定所,有些甚至是乞儿、寡妇等独居的人。可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点,消失之后没有一个人想着去寻找。 明昌原本随军在漠北呆了两年,因漠北之地过于荒凉,才将妹妹留在京城。发现妹妹不见之后,他私下一直在打听了,可问那些失踪女子的亲人,竟无一人留心。可就在前几日,突然收到消息,说是有人在找自己女儿。”他顿了顿之后,才接着说:“凭空出现了这么一个人,不会觉得奇怪吗? ” 陆云娆还没有从百余名女子消失的震惊中回过神,又听见到杨大娘的问题,胳膊上都忍不住冒出一个个细小的鸡皮疙瘩来。她白着脸,双臂环抱,解释着:“我不知道,原本我也不会管,但是她将我的丫鬟认错成自己女儿,在路上和我们有了纠缠。我不得已将她带走,后来见她可怜,才答应要帮她寻找女儿。” “她就没说旁的?”江行舟问。 “说了倒是说了。”陆云娆记性很好,干脆就将杨大娘的原话重述了一遍,最后才有点不确定地说:“她还提起一件事,但是自己也不大确定,就是她曾经在梦春楼见过她的女儿。” 她在说梦 春楼时,脸上的神情还有点不自在,那是京城中最有名气的青楼。 “那她就没有去找过?” “她后面说是自己看花了眼。” “这就奇怪了,她看见你的丫鬟和自己女儿有点相似,就能不管不顾冲撞上来。怎么那时候看见自己女儿在梦春楼,不想着上前去确认?”江行舟一只手搭在桌上,目光沉沉,“你不觉得,杨大娘是特意找上你的吗?” 这也是她有点疑惑的事情。 一般平民百姓见到带有官家标志的马车都会离得远远的,生怕遇到一个无礼的主,自己白白吃了板子。杨大娘一开始并未看见春实,又为什么做出撞车这种冒险的行为。 “可……可为什么是我?”陆云娆之前之所以没有往这方面想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她身上真的没有什么好算计的。 江行舟显然也意识到这点,节骨分明的手指在桌面上敲动两下,抿唇问:“最近你身上有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 这一时半会的,她还真真说不上来,毕竟她自己重生、腹上又多了一道黑线的事情本身就很奇怪,其他的还能怪过这去?她又仔细想了想,唯一能够称得上奇怪的便是郑国公府那梅花树下的人骨,但是她不大能确定这件事情能不能说出去。 “应该没有了。”她杏眼微微闪动,略微有点心虚。 男人看着她,清俊的脸上没有多少笑意,薄唇轻轻抿起,多了几分压迫,“真的没有了吗?” 这种压迫是在战场上用刀光剑影铸成的,那怕是在久经沙场的将士也要畏惧三分。陆云娆也有些怕,可还是硬着头皮,细声细气地回话,“真的没有。” 江行舟倒是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又问了一下杨大娘是什么样的长相,有什么相貌特征。 定北侯府本就离这不远,不一会儿功夫就已经到了,陆云娆也松了一口气。她有点怕江行舟会继续问下去,到时候她心理承受不住,说不定就自己就先秃噜了嘴。 她恨不得立即就的钻出去,谁知道刚站了起来,双腿就又麻又疼,不争气地往前面栽去,直直地跪了下去。她的双手害怕自己前倾,早就自己有了意识,扶在男人的膝盖上,接触的地方像是突 然涌入一股暖流。 她的身体也没出息,一下子酥软下去,就贴在男人的腿上。 小姑娘身量纤细,该有的却都有,纤腰软盈撞了上去。再抬头时,她的眼尾便是红的,微瞪的杏眼里里泪光点点,活像是山间误入红尘□□却懵懵懂懂的妖精。 江行舟在接触瞬间之后,便动作迅速地按着她的肩膀将她扯开。他低着头,领口整齐地交错在突起的喉结下方,下颌紧绷成一条直线,嗓音清冷,“离我远些。” 陆云娆真没想过这么大胆地投怀送抱,甚至如果可以的话,她都宁愿离江行舟远远的。她又是羞恼又是气愤,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可身边没有能借力的东西,她试了几次,反而腿开始便麻,动一下就酸酸麻麻。 加上刚刚撞到男人腿上,恰好小荷才露的软包也开始发疼,她连动手揉揉都不能,只能忍着。以至于情绪全部都积攒在一起,情绪有那么一瞬间糟糕到了极点。 她觉得丢人,又觉得委屈,更又不敢哭只能生生忍着,将眼眶憋得通红,看上去可怜巴巴的一团。 江行舟抿唇,随后朝着她伸出手。 他的手指很长,骨节匀称,在关节处有一层薄茧,手臂纤长,线条流利显得很有力量感。 陆云娆忍不住抬起头,通红的眼睛看过去。 男人就坐在车窗边,光亮从轻薄的车帘中透过来,在他身体的边缘处均匀地涂上了一层银光。而他便坐在光辉中,好看的眉头轻轻蹙起,眼眸深邃犹豫平静的海面,但是视线却没有落在她身上分毫。 这是他的礼节,与任何的情绪无关。 陆云娆鼻尖更加酸涩,心口的位置像是被一只手迅速攥紧又松开。她闭着眼睛,最后借了一点力,才勉强才做到凳子上。 男人嗓音深沉,“我虽然不知道在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现在显然是有人盯上你。我明天会送两个丫鬟过来,她们会保证你的安全。如果后面有什么异常,你也可以让她们来告诉我。” “好。”已经到了这一步,她显然也没有办法置身之外。 江行舟看着面前的小姑娘。 她双手叠放在腿上,低垂着头规规矩矩坐在旁边,露出一截纤细白皙的脖颈,连头发丝儿都透着一种乖巧。 他停顿了很长时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掀开车帘下车。 陆云娆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莫名想到那天男人说他有心上之后,也是这般毫无犹豫地转身离开。 她似乎见得最多的,就是他的背影,所以她是被讨厌了吗? 渐渐地她低下头,连双肩都搭耸,像是一只找不到路的小兔子,周身都笼着一层迷茫和难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1、1021 江行舟的动作倒是很快,隔天一大早,春实就进来禀报,说是门房传来消息,有两个姑娘过来求见。 陆云娆记得江行舟的交代,连忙说:“你过去将人给带进来。” 不一会,两个姑娘都被带进来了。 她们长相很是普通,柔柔弱弱,是那种放在人群当中都会下意识忽略的,与她心目中高手的形象大相径庭。不过听说她们两个人从小训练,一个人撂倒七八个大汉是没有什么问题。 陆云娆倒是不怀疑这个的真实性,只是有些不知道怎么安排这两个人,“你们叫什么名字。” 看着年纪稍长些的那位开了口,“我是江栮,她是江笥,姑娘若是觉得名字不好听,可以重新赐名。” 因为“江栮”和“江笥”的读音和“江二”“江四”差不多,陆云娆就以为这是她们中间特殊的位次,心里还在奇怪江一和江三是谁。 不过这些都和她的关系不大,这两个人说不定什么时候会还回去,她也不想多此一举,“就这个名字,挺好的。” “谢姑娘,姑娘若是有事情的话,可以直接吩咐我们二人。”江栮说。 一旁的江笥沉默着没有出声。 陆云娆看见她们的反应,猜想两个人怕也不是自愿过来的。她不怎么喜欢勉强别人,改口说:“若是出门的话,你们便就跟着我。其余时间,你们也可以好好休息。” 她又交代了一些府上的规矩,便让秋景带她们去住的地方。 屋子里一下子没了外人,春实这才凑到自家姑娘身边来,小声地嘀咕着:“这两个人看上去都有点不好惹,明明也不是我们求着她们过来的,摆什么脸色。” “但是她们的确是来保护我的,便当是有本事的人都有点脾气。” 春实更加着急,“姑娘,就是你心软,换做是威远将军在这里,她敢是这样的态度吗?” “春实,”陆云娆语气认真一点,“若不是因为来定北侯府,她们说不定有更好的前程。既求了保护,怎么要求她们没有一点儿怨气。再者说,我也不准备将她当做大丫鬟用,要求这么高做什么。你们待她们都客气些, 月钱照着大丫鬟的份例,等事情结束了,再将人送回去。” 春实见她态度认真,也不敢反驳,喏喏答应下来。 陆云娆趴在桌上,继续犯愁,江行舟都有空将两个人送过来,也不知道找没找到杨大娘。 她一连等了好几日,都没有等到任何消息。对于她来说,唯一算得上好消息的是,娘亲将她晚上喝的牛乳换成了乳鸽汤,总算是能改改口味。 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月匈口的地方有点点胀痛。晚上的时候,她悄悄用手比划了一下,软软的,好像大了一些? 她不大确定,正琢磨的时候,窗户突然被人敲了两下。 三长两短,声音在寂静的室内很有节奏感,也将她吓得够呛。 在她快要尖叫出声之际,窗户外面突然响起一道低沉的男声,“是我。” 她一下子就听了出来——是江行舟。 “你怎么过来了?”她松了一口气,连忙披了一身外衣上前,想要将窗户推开,推了两下没有推动。 “我有事情告诉你。”他言简意赅,“就这样说,夜已深了,不大方便。” 陆云娆立刻想到之前自己干了什么,整个人都石化了。也就是仗着两个人之间隔了窗户,彼此看不见对方,她才镇定了一点,“你想说什么?” “我按照你说的,已经找到那个所谓的杨大娘。”声音停顿了一下,男人似乎在犹豫,压低了声音,“找到的时候,她已经死了。” 陆云娆被吓了一跳,只觉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声音中还带着点不可置信,“怎么突然就……死了?” “我找到的时候,就已经是一具尸体,不是意外死亡。我顺带着查了下梦春楼,梦春楼人口流动虽大,但是比对着发现,梦春楼里也有几个姑娘无故消失,和之前那些姑娘一样。” 他在说这些时,声音很是平静,可在陆云娆的心里无疑是掀起了滔天巨浪。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突然消失。 男人的声音略微平和了一点,又认真问了声,“□□姑娘,你是不是还知道一些其他的?” 陆云娆没有说话。 沉默渐渐蔓延开来,窗户外面的人也没有着急去催促,而是等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才不紧 不慢地开口,“如果我们迟一点发现真相,就可能有同样的人受到迫害。” 他的话很平缓,没有任何激烈的措辞,甚至没有逼迫,却依旧压得她很难受。她倒是宁愿现在江行舟硬气一点,用剑指着她的喉咙,那么她便能少点愧疚痛痛快快说出来。而不像是现在这么纠结,犹豫着要不要将郑国公府的事情说出来,因为她也不确定说出来之后,会不会给定北侯府招来祸事。 她想到郑国公府桃花树下的人骨,又想到了百余名无缘无故失踪的少女。她犹豫再三之后,想到忠勇侯府其实也已经牵扯进来,才开口说:“我确定两件事情当中有没有联系,但是那天……” 开了一个头之后,后面她倒是说得顺畅,只是隐去了大哥也在调查这件事情的部分,“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 “你是说当天知道这件事情的,有你和以萱?” “对。”陆云娆应得很快。 “那杨大娘为什么就找上你一个人?” 她其实也想不通,照理说江以萱出去的机会更多,更容易找上江以萱才是。“我也不清楚。” 她甚至都不知道杨大娘背后主使的人是谁,又是什么目的。 江行舟似乎确定再问不出更多的事情,便作罢,“我会让人去郑国公府查探,若是有结果会告诉你。” “好”陆云娆也也知道自己能力不够,后面的忙也未必能帮上。 她本以为男人说了事情之后就会直接离开,没想到他却站在原地没有动了。 外面的月亮并不饱满,只有浅浅的一层清辉。男人的影子落在窗柩纸上,只有模糊的一团,身姿却依然是挺拔的,像是一从茂盛的翠竹。 “还有什么事情吗?”陆云娆有点疑惑。 男人伸手,不知道将什么放在窗台,然后说:“这里面放着一枚信号弹,若是你遇到什么危险,将它用力摔在地上。会有人看到之后将看消息传过来。无论多远,我都会过来。” 小姑娘瞪圆了眼,显然有点惊讶。 “我希望你不会有用上这个的一天。” 男人的声音混在月色里面,冷冽却有种异样的片刻温柔。 心跳就此乱了节拍。 等男人走之后,陆云娆才打开窗户,一枚陶瓷做 成的兔子安静地躺在窗台上。她伸手拿了起来,发现陶瓷应当不是实心的,里面不知装了什么。 可能就是说的信号弹,只是现在军中都开始流行起小兔子的式样了吗? 她想到一群身材魁梧的汉子,人手一个陶瓷兔子的样子,身子都开始抖了抖,将小兔子握得更紧。 虽然某些联想不是特别美妙,但她还是很喜欢这个陶瓷小兔子,在第二天的时候,还挂在腰间当做配饰。 江笥嗅觉特别灵敏,能一下子就闻到微弱的气味。她一下子就从陆云娆的身上闻到一点硝石的气味,不过她看了眼她身上挂着的小兔子,又不是很确定。 这种弹药制作麻烦,数量很少,有的人非常少。而且这个憨态可掬的陶瓷小兔子,实在不太像她以前见到的那些黑乎乎的一团。 她忍不住问了出来,“姑娘,我们将军是不是来过了,这是不是他送给你的?” 陆云娆抬起头看过去,脸上也没了笑意,认真说:“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没有必要和你说。” 江笥也察觉到自己语气不对,抱拳认错,“是我失言了,请姑娘原谅。” “嗯。”陆云娆只说了这么一句,态度不明。 江笥的态度倒是比之前恭敬很多。 陆云娆索性只将她们两个当做客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 过了三四天,就到了去静堂庵的日子。 听说静堂庵求子和求姻缘特别灵验,不少妇人专程过去礼佛求子,也有未出嫁的姑娘家过去求一段良缘。不过静堂庵离定北侯府有点儿远,她们去的多是法华寺,也没有往那边去过。 钱氏原先也没去过,不过一直吃药都没有怀上,最近才开始烧香拜佛,附近大大小小的寺庙都被逛过了,她这才要去静堂庵。 侯夫人谢氏和程氏都劝过她,说这个年纪生育都有风险,劝她想想清楚。说得再多一点,钱氏便红着眼眶,“你们都有儿子了,自然是不愁香火,可我肚子里没爬出来一个哥儿,你们让我怎么办。” 这么一说,谢氏和程氏都不再说什么,这才有了这趟行程。 不过谢氏和程氏都没去,陆云娆也是陪两位姐姐才一起过来的。只是到了静堂庵,她却意外遇见同样来礼佛的杨氏,可杨氏不是已经成亲还有个儿子了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2、022 陆云娆挺意外杨氏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杨氏娘家不显,当年嫁入郑国公府算是一跃飞上了枝头,惹了不少人羡慕。之后像是过了两年多,杨氏才怀上,生了一个男孩。照理说这种添丁的喜事理应办得热闹,但印象中郑国公府只办了一次洗三礼,之后就很少看见杨氏的孩子。那怕是上次郑老夫人寿辰,也没有人看见这个孩子。 难不成孩子原先就患有什么隐疾,不方便在人前出现?可若是这样的话,杨氏也应该是去法华寺,来静堂庵做什么? 陆云妤见她一直盯着杨氏看,拍了一下她的肩膀,“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 “你现在可一点不老实,不就是看郑家二少夫人么,这有什么不能说的。”陆云妤撇撇嘴,“我也喜欢看。她长得可真是好看,白到发光一样,身段是一等一的好。就是不知道郑清玄那人怎么瞎了眼,对她那么差。” 陆云娆被说得有点糊涂了,“郑家二公子对她不是出了名的好吗?” “我估摸着是假的。”陆云妤想了想,凑到她身边来,将声音压得只有她们两个人才能听见,“我有一次看见郑清玄凶她,她连动一下都不敢。要是郑清玄真有那么喜欢她,她被凶的时候,怎么都不会是那个反应。” 听了这话,陆云娆都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若是郑清玄不喜欢杨氏,怎么又表面对杨氏那么好。他到底图什么,难不成是图一个好名声,可他纨绔的名声京城中还有谁不知道? 她没来得及深思,就被陆云妤拉着一起过去给佛祖上香。 上过香之后,钱氏想要去听师太讲解经文,陆云妧和陆云妤跟着一起过去了,陆云娆平日里最怕的就是听经文,便留在外面等她们。 她去后院的一个亭子坐下,有小尼姑过来上茶。 小尼姑特别瘦小,看上去才十来岁,甚至更小。宽大的海青穿在她身上,都像是直接挂着一层布。可静堂庵香客不少,香客在香油钱上也大方,不至于苛待底下的小尼姑。 陆云娆将面前的糕点递过去,示意她吃,“你怎么这样瘦,是庵中的饭食短缺吗? ” “不缺的,静堂庵的斋饭出了名的好。”小尼姑撇撇嘴,看了一眼糕点之后就将目光转走,将茶盏放在桌上,小声嘀咕着:“就是我不愿意吃,吃饱了有什么好的,还不如这么一直饿着呢。” 这是什么意思,但凡是能吃饱饭,谁又愿意一直饿着? 陆云娆还想要说话,远处有位师太往这边走来,小尼姑浑身一颤,两只耳朵都快竖了起来,将嘴巴闭得紧紧的。她木着一张脸,将木质的托盘抱在怀里,转身就离开。 这样的举动弄得陆云娆有点儿发懵,这小尼姑怎么就怕师太到这种程度? 还没等她想明白,师太就寻了过来,问了一堆乱七八糟的问题。 后来还是春实忍不住问刚刚的小尼姑怎么那么瘦时,师太才双手合十行了佛礼,才说:“慧心命苦,很小的时候就被父母放在山脚下。那还是冬天,被发现的时候,她只剩下一口气,救回来之后身体一下子垮了。再加上她在庵里常年茹素,所以看上去,要比同龄的孩子虚弱些。” 这样的解释听起来挺合理的。 可陆云娆见那名师太面目露出凶态,不太愿意相信这些话。但是她也没有表露出来,让春实拿出一点银子交给师太,“原来是我误会了,这是我添的一些香油钱,请师太莫要怪罪。” 师太将锦囊在手里一捏,眉眼和蔼起来,“女施主真是心善,佛祖一定会保佑您。” 陆云娆倒是希望,佛祖真的能显灵的话,倒不如对那个小尼姑好一些。她将师太送走之后,又在亭子里坐了一会,看着太阳渐西,才起身准备同三婶她们汇合。 要是再耽误下去,说不定晚上还要留在这边过夜。 她们从后院的一边走,转角的时候她无意中扫到杨氏的身影。杨氏先前来的时候,明明穿得是一身绛紫色,她还和三姐说这样的颜色也就杨氏能够压得住。可现在杨氏换了一身粉色的衣裙,头上戴着珍珠发簪,走动间身段娉娉袅袅,比之之前的端重,多了几分娇俏。 陆云娆看着她,心中异样的感觉更加强烈。 她看了看自己身边跟着的四个丫鬟,又看了看孤身一人的杨氏,终于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杨氏虽然母家不 显,但是嫁的也是郑国公的嫡次子。不说她出门要有多大动静,两个最起码也要有了,不然让一个丫鬟去做事,身边就连一个可用的人都没有。她突然一个人上山,就好像在故意躲着什么一样。 陆云娆又想到了郑国公府桃花树下的东西,当即眉头一跳,和身边的“丫鬟”说:“我们也过去瞧瞧。” 这中间会武功的只有江栮和江笥,她和春实秋景若是过去,完全就是拖后腿。可她若是不去,到时候被杨氏察觉,连个打圆场的机会都没有。 她做了决定,带着江栮和江笥一起,让春实和秋景在这里等着,若是半个时辰她还没有回来,就立即去叫人。 别说静堂庵没有多大,后面的山倒是很高,树木的生长也很是旺盛,几乎看不见头顶上的太阳。 她们抓着杨氏的背影走了一会,在一个转角处,突然没了杨氏的身影。江栮见状,在周围搜了一圈,才回来说:“姑娘,我们没看见人。” 这就奇怪了,一个大活人就这么消失了不成? 那天在杨大娘那边也是,她看见一片衣角,结果等江行舟他们进去却什么都没有。总不能说两次她都撞见鬼了。 她真的不相信了,“我们分头找找看,要是……要是真找不到就算了。” 江笥立即就答应下来。 江栮有点犹豫,她最重要的任务可不是找人,而是保护好陆云娆,“我还是跟着姑娘。” 陆云娆点了点头,和江栮一起往西边走去。她们现在已经快要到山峰,稍微转了一圈,就到了山的对面,然后看见了一座修建极其繁华的院子。 因为背面是连绵不断的山峰,周围又有很多树木的遮挡,这么多年来竟没有一个人发现这个院子的存在。 反常必有妖。 江栮回头看了看跟在自己身边的小姑娘,估算了一下两个人的战斗力,立即选了放弃,“姑娘,我们还是先回去。到时候将事情告诉将军,让他派人过来察看。” 陆云娆没有逞强,答应下来,“好。” 就在她们准备要离开的时候,不远处突然传来男人粗犷的声音,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江栮带到一块巨石后面躲起来。 她们刚躲好,就传来女子的惊 呼声。 “我让你跑,你倒是还跑啊!” 从她们这个角度看过去,一个满脸横肉的彪形大汉追了上来。他面露凶光,连身上的肥肉都在抖动,在追上女子之后,直接一脚踹了上去,“小娘们,还敢跑。王公子看上你,都是你的福气,你还敢跑。” 他越想越是气愤,对着躺在地上的女子又踹了几脚。女子原本还在挣扎,这时都没了声音,死死地攥着石头。 旁边的人见状,劝说着:“还是算了,王公子最近停喜欢她的,要是死了还麻烦。” “麻烦什么,山下那么多尼姑,再不济还有各家的夫人和小姐,你以为这玩意儿还当真有多珍贵。” 陆云娆忍不住吸了一口凉气,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居然敢说出这样的话?静堂庵到底藏着什么秘密,和山下拜佛的夫人姑娘又有什么关系。 她脑海中闪现过一个念头,那念头让她胆颤。一阵风吹过,她后背一片森寒,要不是身边的江栮拉了她一把,说不定都要直接失态。 两个大汉商量了一下,直接拖起那个尼姑的腿往回走。尼姑知道接下来等待自己的命运是什么,脸上全都是绝望,在瞥见巨石后面藏着的两个人时,眼神迸发出希冀来,染着血的手朝她们伸去:“救救我。 她的声音凄厉尖锐,将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江栮当机立断,将陆云娆一把拉起来,就往山下跑去。 两个大汉也反应过来,“绝对不能让他们跑出去。”他们当中的一个人拿着哨子对着后面的院子吹了一声,院子里瞬间也涌出来三十多个大汉。 这力量过于悬殊,要是再迟上一会,她们两个人说不定都会被直接抓起来。 江栮便直接扯过陆云娆身上的小兔子坠子,往地上狠狠一摔,瞬间大量浓烟冒出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