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国奇谭》 正文 第一章:竹仙奉命赴青州 始闻天命忆故人 三月春寒,初雨未歇,天色暗沉。江宁听闻庭院中隐隐有鹤鸣之声,挑了帘子看了,正见丹顶鹤口衔竹篮款款落在自己的院中,只好放下手中书卷,理了理衣裳,走至庭院。 庭院中已不见白鹤,只有一个白袍白巾的童子如玉一般立在那里,脚边放着一只竹篮,隔着层层锦织,江宁看不到竹篮中的内容。 那童子见着江宁,端端正正作了一个揖,递上一封书信,说道:“天人城问仙君好,娘娘有事所托,说仙君一看便知,还请仙君切勿推辞。” 江宁是个仙。 原是天界第一神将座下的一位参将,可是神将死后,他便收拾了锋芒,独自一人来到人间居住,算起来已有五百年的时间没有和天界有什么来往了。 这五百年中,唯一和江宁没有断了联系的,是五百年天族太子废黜的一个妃子。 此番托白鹤传书的也是这位妃子:秧秧。 秧秧言辞恳切,不容江宁拒绝,不知是出了什么事情。 江宁从白鹤手中接过信封,打开看了,只寥寥几眼,就觉得自己脑袋都快要炸开。天边暗雷涌动,江宁颤抖着手揭开竹篮上蓝底金丝描花的锦织,露出正在熟睡的婴儿的头来。 秧秧信中所说,自己已经找到了妹妹雪镜的踪迹,希望江宁可以把这个孩子送往青州交给雪镜。这孩子在天人城睡了几百年的时间,若是继续留在那里,让天庭中的神仙发现了,约莫只有死路一条了。 之前的信中,秧秧向江宁提及过这孩子的来历。 江宁知道做这件事意味着什么,若是让天庭那群神仙发现了,可是不得了的事情,他手中攥着信封,在院中踱步。 不知他想到了什么,江宁脚步一滞,弯腰抱起女婴,摆摆手说道:“回去告诉你家娘娘,本君会尽力办成此事的,若是让天庭发觉了,本君也会想办法护她周全。” 童子抱拳说道:“如此,便有劳仙君了。”说罢,童子又化为白鹤的样子,扑扇着翅膀飞向天际。 天边乌云沉沉,微雨濡湿了江宁的衣衫,他怀抱着女婴,叹了一口气。 还是早日动身去宋国吧。 秧秧信中所言,雪镜如今是宋国皇帝的宠妃,住在巍峨皇城之中。 秧秧信中还说,原本她是打算让这个孩子一直沉睡下去的。找到雪镜之后,她又动了让孩子去凡间的心思。她始终觉得人间远比天庭好,抽掉了孩子身上的仙骨,撤掉了法术,让孩子做一个快快乐乐的凡人过完一辈子就挺好。 江宁不是懒散的仙,收拾了一下细软,带着秧秧的孩子去了青州。 到底是仙家的孩子,女婴很少哭闹,只有在肚子饿或要撒尿的时候会哼哼唧唧一会儿,双手抓着江宁的衣襟不撒手。饶是如此乖巧,无奈江宁并无家室,也无子嗣,要照顾这个小家伙,还是让江宁焦头烂额。 既然答应了秧秧,江宁也只能硬着头皮来,他只能趁着小家伙睡着的时候,偷偷隐身去看那些凡间女儿是如何带自己的孩子的。 在一处富庶人家,江宁看到一位身着锦衣华服的女子怀抱着一位哭闹不停的小孩钻进了层层纱幔背后,不一会儿,小孩的哭声渐渐小了下来。江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偷偷躲在纱幔后面偷看那女子。 那女子逆光而坐,双手托着依旧在抽泣的小孩,坦胸露乳,口中哼着歌,小孩在她怀中吃着奶,渐渐熟睡。 江宁是竹仙,也就是说,他幼时其实是一棵翠竹,饿了喝几口地下的水就好,后来化为人形才知道摘果子吃,再后来成了仙,吃不吃饭也无所谓了,日日在紫宸宫中研习兵法。 紫宸宫中也有不禁欲的仙,时常带着他去逛人间的勾栏,只是他一看见那些莺莺燕燕只觉得烦,半点兴趣也没有,去了几次就不再去了。他虽是修习近千年的神仙,在某些方面不比人间刚刚及冠的少年强上多少。例如他就不知道孩子是这样养大的。 江宁退了出来,再去人家的时候,看见有女子怀抱着小孩躲到屏风之后,他也不再跟过去。也不是所有女子都是那样含蓄,贫寒人家的女子都是微微避过人就给孩子喂起奶来,江宁也是不小心撞见过几次。 不知江宁去了第几家,才从一老妪那里学到了个法子,用细细的大米粉加了蜜调成汁喂养小孩。 这下江宁心中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在收拾的细软中,便又多了一只木碗,一把勺子,一瓶大米粉和一罐蜜。 从南屏县去宋国这一路,都是水路,江宁带着小家伙,也是吃了不少苦头。 江宁生的好看,在天上待久了,多少有些仙家的冷清,单单是在船头一立,就引来不少小姐暗送秋波。那些小姐们再仔细一看,这位谪仙一般的人怀中竟抱着尚在襁褓中的婴儿,幻想顿时散去了一大半。也有情痴的,脑补出一部更大的戏码,不论是怎样的戏码,江宁总是被抛弃的那一方,那些小姐还真以为江宁江公子是什么多情种,被情人抛弃了独自养育自己的骨肉,自己把自己感动一番。 江宁稍稍用了一个决,大约知道了桥上人的想法。他只是觉得船舱里闷得慌带小家伙出来透透气,不想被世人误会至此,无奈笑笑回到船舱。 一回船舱,小家伙难得的哭闹了一回。 江宁以为她是饿了,手忙脚乱的向船家讨要了热水,待他回来的时候,却看见小家伙在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妪怀中咯咯咯笑个不停。 另一位妙龄女子拿着几块布从船尾回来,递给老妪,“婆婆,我洗好了,晾在船尾了。”又转过头来对江宁说:“你要记得收回来,莫让风给卷跑了。” 老妪手脚麻利的帮小家伙换了尿布,把小家伙交给江宁,说道:“老身看你年纪也不大,怎的一个人带着孩子赶路,孩子娘呢?” 小媳妇坐在一旁,手支着脑袋,一双好奇的眼打量着江宁。 江宁这两人不是坏人,谨慎起见,他编了一个故事半真半假说与她二人听:“小生江宁,齐国南屏县人,娘子生下小女后就过世了,临终托付小生将小女带回岳丈家,让岳丈看一眼。” “摊上这样的事情,那你也怪可怜的。”小媳妇想了想又问:“贵夫人家在何处?” “青州。” “从南屏县到青州,可要走不少的路。”老妪目光慈祥看着江宁,就像看自己的孩子,她叹口气说:“孩子,我婆媳二人欲往旴州,离青州也不远,看你一个人带着个孩子也不容易,有什么要搭把手的只管说。” 江宁没想到人间还有这般古道热肠的人,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只管拱手道谢。 这一路,有了老妪和小媳妇的帮忙,江宁着实轻松了不少。 那小媳妇天性跳脱,对什么都好奇,每至一处看见什么新奇玩意都是一脸好奇。偏偏她又不识字,坐在船头看着桥岸上热闹的集市,总能把人家的招牌念错。 有时,江宁会纠正她,然后告诉她那个词的意思是什么,却总能把她羞得满脸通红。 一来二去,江宁便是和这婆媳二人熟了。 江宁也从那小媳妇口中知道了她们去旴州的缘由。原来,老妪有个儿子,在旴州求学,断了书信已有月余,婆媳二人都放心不下,特意赶来探望。 江宁问了小媳妇她相公名讳,偷偷在衣袖里掐了卦,笑着说:“你不必担心,你相公今生命好,遇着了点播他的贵人,正在发奋读书,九月会考,榜上定有他的名字。” “那就借公子吉言了。”小媳妇双手合十,口中默念道:“列祖列宗,天上神仙,可一定到保佑相公平安喜乐,他日金榜题名一展抱负。” 江宁心中觉得这小媳妇实在是可爱,不似之前仙官们带着他在人间见过的那些,也不像天上那些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便和她多聊了几句。 小媳妇问江宁,之前可否去过青州。 江宁道:“以往家中做些小生意,商业往来,倒也来过几次青州。同娘子成亲后,便再也没有来过青州了,景物风貌差不多已忘干净了。” “我都没有去过青州,听说那里很繁华很好玩,宋国最漂亮的女子,最有才的男子都在青州,我听说只有有钱有势的人才能住在那里。” 江宁听她絮絮叨叨的吹嘘这青州的好,不忍心打断。 小媳妇问江宁是最后一次离开青州时什么时候。 江宁想着小家伙,随意编了一个数字:“五六年前。” 小媳妇数着手指算了一下,说:“这便可惜了,这几年青州出了好几件奇事都让你给错过了。” 江宁微微眯眼,好奇问道是什么事情。 “小的不提,捡一件最惊天动地的说与你听。就在大前年年末时,大雪下了一整夜,天刚刚亮起,三皇妃诞下两位皇子。那位小皇子出生的时候,引来了百鸟朝凤的盛景,一只凤凰口中衔玉落在长生殿的屋顶上,各种鸟儿在长生殿上空绕着凤凰飞了一天一夜才散去。掌命司的人用九星仪算了一天一夜,看着落在兽头瓦上的凤凰下了一个结论,这是天降祥兆,代表着宋国日后国运昌盛,至于这凤凰为什么不肯走,想必它是在等天命所托的那个人。陛下听了掌命使的话,命宫女将两位小殿下抱出来。见着两位小殿下,凤凰竟真的从屋顶上飞下来了,那凤凰是只火凤,周身通红,在大雪地里很是亮眼。火凤将口中衔着的玉放到小皇子怀中,向天大叫三声就飞走了。掌命司的人测星像,观天命,才知小皇子命格迥异,是上天择定的贤主。” “幼儿怀璧,想来这几年那位小皇子的生母都没能安睡过一日吧。” “谁说不是呢?国幸家不幸。”说着小媳妇忽然住了口,往四下看了看,又说:“我真是鲁莽,胡说了,江公子切莫在意。” 江宁笑了笑,不做他想,钻进船舱中睡了。 小皇子这样的,他在天庭中也有过听闻。传言自己的主将清余就是一只火凤凰,也是衔玉而生,只可惜他那块玉丢了。 每每想到这里,江宁就觉得心口疼,若不是丢了那块玉,清余也不至于魂飞魄散,也不至于发生之后的事端。 五百年前,江宁还是清余座下的参将,守卫天庭,除了练兵时累点,平日里也算清闲。 那年仙魔大战,清余代表这仙家前去迎战魔族,受了重伤回来。药老看了后摇摇头说这就算是可以准备后事了,江宁还差点和药老动手。后来清余的娘亲哭哭啼啼的来看清余,说起他出生后他夫君在九龙寒潭潭底挖到的那块玉,药老听后大喜过望,说是那块玉说不定可以救清余的命。 偏偏就在那时,清余随身带了几百年的玉丢了。 清余死后,天君算是把天庭翻了个遍,也没有找出来那块玉来。后来又听闻,鲛人族的小公主雪镜曾偷偷摸摸去过紫宸宫,天君派人去鲛人族世世代代居住的白渚搜查,竟然真的在那里寻到了清余的玉,天君还没问罪,雪镜已然失踪。 雪镜失踪,鲛人族坐实了罪名。天界损失一名神将,天君罚鲛人族去人间念海中历劫,千年不许回天庭。数年前刚刚嫁给天族太子的秧秧也因此遭罪,被废黜天妃的身份,罚至广寒宫思过。 谁都不知道那时的秧秧已有月余的身孕,说起这个来就又是一笔糊涂账。 江宁翻了个身,不再回忆五百年前的恩恩怨怨,他枕着手臂发了一会儿的呆,毫无倦意,便起身去船头坐着。 遇龙河水平江阔,不起一丝风浪。 刚才的回忆起了一个头,牵起了江宁对清余的想念,江宁看着在河面上随粼粼水光波动的圆月,心中无限愁丝。 他原本是个不爱愁的仙,偏偏对清余是个例外。 药老说:“这般的魂飞魄散,也不知道他的魂魄都飘去了哪里,即使有一日魂魄能够聚齐,也怕是回不了天庭了。” 因着药老的这一句话,清余死后,江宁交代完紫宸宫的事情便离了天庭,行走人间五百载,没有一日不在寻找清余转世的魂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唤阿宁祥瑞初现 见玉书寒山有约 混沌中,江宁做了一个梦。 梦中清余踏光而来,一身银白盔甲,手执一杆红缨枪,五百年过去了,风霜没在他脸上雕刻下任何痕迹,依旧是意气风发的少年模样。 清余笑着向江宁伸出手,浅笑嫣然,说道:“阿宁,我回来了。” 从他封为仙君之后,也只有清余一直叫他“阿宁”了。江宁伸出手去要拉住清余,刚刚触到那一抹光影,清余便化为点点碎光,于四方飘散。 江宁这便醒了。 做神仙也有做神仙的好处,江宁知道刚刚一切都是梦中所见,便也不做多想,从河中掬了一把水洗了洗脸,索性坐在船头看起了无边月色。 一夜无眠。 天蒙蒙亮的时候,小媳妇被小家伙哼哼唧唧的声音吵醒,四周看了一眼不见江宁,还以为他扔下小家伙走了,掀开帘子一看,江宁正坐在船头发呆。小媳妇知他心中有事,便也没有打扰他,默默帮他照顾小家伙。 船至旴州,小媳妇又为小家伙换了一回尿布才把她交给江宁,婆媳二人同江宁拜别。临行前,老妪见江宁眉头不展还特意宽慰了他几句。江宁一一记下了,站在船头目送两人,直至他们的身影变成两个小黑点,才抱着小家伙回了船舱。 老妪说的不差,青州和旴州相隔不远,船在江上行了多半日功夫,终于赶在太阳落山前到了青州。 青州是宋国的国都,亦是宋国最繁华的地方之一,街道纵次交错,街上人来人往。 小家伙一双眼滴溜溜转个不停,双手乱抓咯咯咯笑个不停。 许是被这小家伙感染了,江宁一吐胸中浊气,心情也好了不少。江宁抱着个孩子多少有些不便,他抱着小家伙在街上转了一会儿,决定先找个落脚的地方休息一下。 正想着,江宁感觉这小家伙蹬着脚要往外跳似的,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一个半大的娃娃手拿着拨浪鼓玩的正开心。 吃都不会吃,除了睡就想着玩,这孩子,若是个男娃,怕是个纨绔了。 江宁寻了半条街,才买到一模一样的拨浪鼓,无奈小家伙手太小拿不了,江宁只好逗她来玩。 小家伙蹬着脚直拍手,咯咯笑个不停,这一笑把口水全然贡献到了自己的衣服上。江宁心想,人人都想娶天上的仙子,他们断然不愿见仙子流口水尿尿布的样子。再想想自己幼时破土而出,还是个小竹子时,每日晒晒太阳喝喝水就够了,断然没有这些麻烦事,就更想把小家伙变成一根竹子。 秧秧信中所言,雪镜已经成了宋国的四皇妃了。江宁不知这其中又是怎样的渊源,望着皇宫的巍峨宫墙,心中第一件事是不知怎样才能见到雪镜。 江宁抱着小家伙钻进了一家客栈。 江宁是个心眼极多的仙,他刚进客栈,就察觉到那些食客们都在不动声色的打量自己,好在也只是一会儿,便是各吃各的饭。江宁从未来过宋国,之前在客船上遇见的几位宋国人,都是好相与的,特别是那婆媳二人,古道热肠,所以江宁也没有想过更多的宋国人是这般的小心谨慎。 适才他们分明是把自己当做拐卖小孩的贼人了。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店小二提着铜壶一脸笑意迎了上来。 江宁虽是个大度的仙,但他一个人待了五百年,性子不比从前开朗,冷清了很多,便要了一间干净的雅间,抱着小家伙上了楼去。 “客官您瞧,这房间,没有比这再安静不过的了。”小二手脚麻利的给江宁倒好了茶水,说,“那小的就先下去了,客官有什么要的,只管叫我。” “等一下。”江宁吃东西挑拣是天庭中出了名的,他看了一眼茶水,多少有些不合心意,又另点了茶点和茶水。 店小二看着江宁周身的气度,揣测是青州城内寻亲的贵人,不敢耽搁,不过一会儿端着方盘扣门进来。方盘中是三碟点心一杯香茶。茶是本月的新炒的小银毫,也就月前刚从茶园子里摘来,是客栈里最好的茶。茶点是一碟荷花酥,一碟如意卷,一碟豆沙方糕,都用青瓷小碟盛着,每碟里也就两三块,做工却是难得的精致。 江宁折腾了半天,好容易让小家伙睡着,茶还没来得及喝一口已经凉了。 秧秧只告诉了江宁雪镜如今所在何处,却没指明如何才能见着雪镜,江宁也不可能在路上随便拉一个人就问怎样才能见着你们的四皇妃,只怕是他刚问出口,就要被人押进大牢中去了。 秧秧肯定知道怎样联系雪镜,可她在信中什么都没有提起。 带着小家伙,江宁也不怎么敢用仙术。 想到半夜,江宁也没有想出什么办法来,只觉得心烦,便熄灯合衣睡了。 第二日一大早,天才微微亮,小二扣门道:“公子可醒了?堂下有位姑娘,说是来寻公子的。” 江宁纳闷,自己在青州不认识什么人,怕是小二叫错了人,不做理会只管睡去。 小二又在门外把话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我不认识什么姑娘,怕是她找错了。” “可那位姑娘指名道姓要见公子,公子看”小二在门外说,“公子你还是出来看一眼好吧。” 江宁诧异了一会儿,自己从来没有来过青州,更是不认识什么人。忽而他灵光一现,想到可能是秧秧事先和雪镜说好了,怕是宫中来人。想到这里,江宁翻身下床收拾了一下,随着小二下了楼,走之前,还细心的给小家伙身上做了一个结界。 事实上,客店也是刚刚开门,还没有什么人。 江宁一眼就看到了靠窗而坐的女子,青衣黛裙玉金钗,眉心点着梅花妆,更衬得眉眼如画,单单是坐在那里就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女子见江宁走来,玉指轻轻一点,用仙术将时间定住,使得店中人都不能知道他们的谈话,起身盈盈一拜,道一句:“仙君舟车劳顿,这一路辛苦了。” 江宁和雪镜是同一辈的仙,但是他们实际上是没有见过面的。适才看到这女子,又看到她使得仙术,江宁还把她当做了雪镜,直到她拜下去,才发觉自己认错了人。江宁做了个请起的手势,问道:“没想到雪镜身边还真是卧虎藏龙,你也是鲛人的族的吧,叫什么名字?” “玉书。” 江宁看她不卑不亢的模样,心中自然又是把她高看了一番,点评道:“是个好名字。” 玉书站起,坐定,挥手撤了法术。 店中的人又开始活动起来,小二端着茶盏从后厨走来, 账房先生的算盘算的正快,老板养的猫在地上跑来跑去,没有人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江宁品了口茶,见小二走远,开口道:“小殿下本君已然给你们带回来了,一会儿你便带回宫吧,本君还有事,就不在这里逗留了。” 玉书皱着眉,说道:“这可不好,我在宫中不过是一位伺候娘娘的小丫鬟,小殿下我带不回宫的。” “雪镜怎么不亲自来接她的外甥女?” “亏得仙君在人间住了五百年,怎不知人间有人间的规矩,就算是娘娘亲自来了,也没办法带小殿下回宫的。”玉书笑着说,“今日玉书来就是替娘娘传个信儿。明日巳时,娘娘会去城外寒山寺请香,陛下也会去,还请仙君做一出戏给陛下看。” 江宁来了兴致,问道:“什么戏?” “陛下有位特别疼爱的小皇子,前几日不知看了什么脏东西,这几日一直喊着闹鬼,娘娘已奏明了陛下,明日同陛下一道去寒山寺为陛下祈福。”玉书从衣袖中掏出一张纸,推到江宁面前,说,“仙君可知道本朝有一位小皇子,生的有些奇怪?掌命司那群人观了一年的星像,说是小皇子命中有这么一个人,是他的福星。这里是掌命司算得的命定人的生辰八字,仙君只要让皇帝认定小殿下是本朝的另一祥瑞就好。” 江宁来青州的路上,早就听闻了掌命司,据说这是新朝时才有的说法。掌命司只有短短十年的历史,直属于皇帝,说是不涉及朝堂上的事,却早成了朝堂中人人都得巴结的角儿。江宁知道凡人中间也有天赋异禀可以窥的天命的,却不相信所谓的掌命司正的有那么大的能耐。他开口道:“本君来青州时,也曾听闻这位小皇子是天命所托,是宋国的祥瑞,怎的就这么多的祥瑞?” 玉书回想着去年的那一场百鸟朝凤的盛景,笑笑说:“小皇子身上确确实实有些和常人不同之处。” “这些说辞,凡人信信也就罢了,你们也信。”江宁喝了一口茶,说,“应着祥瑞之后呢,你们就能把小殿下带回宫了?” “听娘娘说,天妃抽掉了小殿下的仙骨,如天妃所想,想让小殿下喜乐一生,皇宫的确不是个好去处。娘娘另为小殿下谋了个去处,丞相至今未娶,膝下并无子嗣,又是个正直仁厚的人。” “这是你们的家事,本君不关心。”江宁以前也是个爱凑热闹的,清余死后,他独自一个人在人间过了五百载的时间,性情也一日日的冷清下来,终究是成了练就了这副讨人厌的性子。要是放着以前,他可能还会兴致勃勃的出谋划策,如今他只觉得这些都是别人家的麻烦事,和自己没有多大的干系。只要把小家伙好好的送到了雪镜手中就算是完成了秧秧的嘱托,其余的一步都不愿走。他收下桌上的那张纸,说,“明日早上,本君在寒山寺等你们。” 这便是送客了,玉书不知是自己那句话得罪了江宁,兴许他就是这样一个性子也不一定,向他谢了一谢,离开了客栈。 窗外天光渐起,天色由深蓝化为淡蓝,地上寒气尽褪。江宁坐在那里喝了一会儿茶,发了一会儿呆,店小二送过来的茶点一口也没有动。 此时店里闲,小二坐在店里嗑瓜子,和账房先生一人一句互呛。 第二日一大早,外面下起了细雨,天阴沉沉的,江宁更觉春寒料峭,抱着小家伙去了寒山寺。 不知道是不是没有吃饱,小家伙一直哭闹个不停。 寒山寺因山得名,坐落在寒山上,台阶盘山,庙宇倒是占了半座山,蒙蒙烟雨中夹杂着香油烛火的味道。江宁算得约莫再有半刻钟的功夫,皇帝便会携着四皇妃经过此地。他哄着小家伙睡着,趁扫地的僧人不注意,将她放到树下一处干燥地方,往她怀里塞了那张造假了的生辰八字,自己躲在一旁偷偷看着。 可怜江宁堂堂仙君竟然要像山间土匪一样偷偷摸摸。 他想过要亲手把小家伙交给雪镜,想来想去,他不愿意再卷到人间帝王家的恩恩怨怨当中,他闲散惯了,现在这样就很好。 皇帝请香,自然有皇帝的一番排场,为首的小太监吊着嗓子一喊,就把小家伙吓了醒来。小家伙哭的伤心,眯着眼找不到江宁的踪迹,哭声一声大过一声。 正如江宁所料,小太监把小家伙抱到皇帝面前。 江宁还以为传言中热衷于求神问道的皇帝是个胡子花白的老家伙,却是没想到皇帝结结实实是位正值壮年的精壮男子,身着一身银色团龙袍,头戴黑纱帽,脚蹬乌皂靴,腰间挂着荷包玉佩。 皇帝身边,玉书扶着一位妙龄女子,乌发盘髻,鬓间带花,一袭湖色衣衫无风而动,眉黛如远山,目清若溪水,肤胜白雪,身姿婀娜,似仙子下凡。 江宁知道她本就是天上的仙子,秧秧的胞妹,如今宋国的四皇妃,雪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春晨寒雨应天命 孤字温玉系奇缘 同皇帝与皇妃一起来的,还有病恹恹的小皇子c丞相韩林修和掌命司掌命使陆恩。 今儿个天色阴沉,小皇子更显倦意,好容易在上山途中看见活蹦乱跳的野兔子来了兴致。一下轿子,就低着头嘟着嘴负手站在他皇帝老爹面前,一句话也不说。 皇帝和小宫女们猜了半天,才晓得他是想去抓兔子了。 无奈皇帝极其疼爱这个皇子,对他向来是有求必应,命侍卫去给小皇子抓兔子。 小皇子一听急了,赶忙拉住他皇帝老爹的袖子,一口小奶音喊了一声:“父皇。” 皇帝没有办法,看着小皇子嘟着嘴站在那里,只好指派了两位侍卫带着小皇子去抓兔子。 陆恩在心里默默的叹了一口气。覃祯是天命所托的皇子不假,照皇帝这个宠法,怕是再好的苗子都要废了。这些,他也只敢在心里想想哪敢真的说出口。 小皇子三岁了,却是一副扭捏怯懦的性子,看上了什么都不说,被人欺负了也不说,只管站在那里让你去猜。除了长相比他那三个哥哥好上一点之外,其余种种,皆是比不上。大皇子三岁的时候能把太傅家的孩子打到哭爹喊娘,小皇子到现在都不会还个手,别人打他,他认了,傻傻呆呆的样子,哪怕是别人给他下了药的果子,他也敢接过来吃了。武不行,文更不行,他胞兄三皇子覃仪都能咿咿呀呀读些圣人书了,他却只会叫父皇母妃。陆恩在小皇子身上看不出一星半点一国之主的样子,每每想到这里,他只能在心底默默叹上一口气。他不止一次的想过,是不是那千年的灵兽老眼昏花,将小皇子误认做了三皇子。 一行人拾阶而上,还没到寒山寺的寺门,就听见一声比一声响亮的啼哭声,陆恩还没明白过来,就见引路的小太监抱了个一团锦缎过来,里面是牙都没长出来粉嘟嘟的婴儿。 玉书四下里偷偷瞧了瞧,没瞧见江宁的身影。 到底是血缘近亲,小家伙一见到雪镜,竟渐渐止住了哭声,咧着嘴伸出手要雪镜抱。 雪镜看着脸上尚有泪痕的小家伙,又想到了自己被罚至念海的家人和在天人城受苦受难的姐姐,几乎要流下泪来。 玉书眼疾手快,从小太监怀中抱回小家伙,说:“多可爱的孩子。陛下您看,这孩子冲着娘娘笑呢。” 雪镜理了理情绪,捏着小家伙的小手看一会儿,笑一会儿,对皇帝说:“也不知是哪家的孩子,粉嘟嘟的,我看着都觉得喜欢。” 皇帝也看了一眼,什么都没说。 迎接皇帝的僧人们在殿前左等右等都不见人影,住持听闻皇帝在半道上捡了个孩子,思来想去也不知是哪里冒出来个孩子,急急忙忙带着僧人们赶了过去。 玉书见皇帝不言语,便把小家伙交还给了小太监,顺便假装不经意将小家伙怀中的那张纸抖了下来。 韩林修离的最近,他弯腰捡起打开看了,倒是被这一笔楷书吸引了目光,他仔细看了看小家伙,说:“纸是好纸,字是好字,看着这穿着,怎么说都是大户人家的孩子。” “可大户人家的孩子又怎么会丢在荒山古寺?”玉书疑惑,想了一会儿又问,“莫不是有人知晓了陛下和娘娘的行踪,故意把她放在这里?” 即使玉书不说,陆恩也是想说的,他也是纳闷,好端端一个孩子,怎么就如此恰巧的被抛弃在这里。陆恩看看小家伙,踱步走到韩林修身边,接过纸看了,上面写的大约是孩子的生辰八字。 陆恩总觉得这生辰八字很熟悉。 住持随着众僧人乌泱泱跪了一地,看着小太监抱着个孩子也是很无语。 皇帝见陆恩拿着那张纸看了半天,叫了他一声也没有回应,又问了一声:“陆卿,看什么这么入神?” 要不是韩林修踩了陆恩一脚,提醒他,陆恩怕是还沉浸在自己的沉思当中无法自拔。陆恩回道:“臣总是觉得这生辰是在哪里看过似的,大概是臣多心了。”又将纸仔细折好,放到小家伙怀中。 陆恩转头对跪在地上的住持说:“大约是贵寺的僧人不小心,放了些不干不净的人进来,这孩子你们好生养着吧。” 住持心里透亮,陆恩话说的好,却是在言语之间给寺庙定下了管理不严的罪名,顺带着试探了一番寺庙对皇家的忠心。无奈陆恩是皇帝眼前的红人,住持虽有不满,也不好说什么,只管在那里磕头道:“是老衲管教不严,是老衲的疏忽。” 好在皇帝也没有计较什么,只是让他们带孩子下去。 小太监将小家伙交给僧侣。玉书有话要说,被雪镜偷偷捏了一下她的手心,便也什么都没说。 江宁没想到会变成这个局面,凡人总归是太多心。 韩林修见陆恩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压低声音问他:“陆大人,你这是魔障了?每日的看什么命格,研究什么八字,好容易一日不看掌命司里乱七八糟的东西了,心里空的慌?” “韩相,我知道你向来不信命,很不得将掌命司中的人全收到大牢里去,可你也不能这样说。”陆恩看了皇帝一眼,悄悄说,“掌命司是为陛下效命,为国家” 韩林修不愿意听,负者手跟着皇帝进了大殿。 陆恩看着小僧侣抱着孩子钻进禅房的背影喃喃自语:“这些年,不也是做了好些事吗?韩相怎么就看不见呢?旁的不说,就说小皇子的天命” 说起小皇子身上的天命,陆恩灵光乍现,他想起来了。半年前他还在满城风雨的找符合这个生辰八字的孩子,秘密派人去往各个医馆查看新生的孩子,有没有生来腰间就有一道白色胎记的女婴,闹了一天也没有找到,怎么今天恰巧就在这里遇见一个生辰一模一样的孩子?难道这就是天命? 不做他想,陆恩急急忙忙追上小僧侣,一把抢过小家伙,不顾小家伙的哭泣颤抖着手解开衣服。 是个女孩,五六个月大,后腰脊柱那里有一道白色印子,竖着一道,长约三寸,像是药宗剥肉取骨的手法,但是这么小的孩子不可能被取了骨头还活蹦乱跳。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不是伤疤,而是胎记。 江宁不知道眼前这个男人在搞什么,正想着怎么样才能让皇帝相信这小家伙也是所谓祥瑞,要不要用法术也招个凤凰什么的,就看见陆恩抱走了小家伙。 陆恩在嘴里还嘀咕着什么“踏破铁鞋,无处可寻,寻不着时偏偏就自己跑出来了,可算是找到这小祖宗了。” 这这是成了? 江宁越来越搞不懂凡人的想法。 即是成了,这里也就没江宁什么事了,他可以回南屏县了。约莫走了一刻钟功夫,江宁下了山,此时天光清明,一扫之前晦暗,江宁回头看着盘踞半山的寒山寺烟火冲天,心道:凡人心中有求,尚且有神灵可拜,求得一个心安。本君心中所想所念,又该去拜谁求这个心安? 走了几步,江宁隐约听见有孩童的啜泣声,想着荒山之中怎的多出来意个孩子,掐了一卦,原来是刚刚来抓兔子的小皇子和侍卫走散了,一个人坐在石头上哭泣。 也是江宁命中有这一场缘分,他这个不爱管闲事的仙,偏偏想起了玉书对小皇子的评价,想去看一眼传言中宋国的祥瑞。 江宁七拐八拐从一条小道钻出,倒是吓了小皇子一跳。 江宁见一团鹅黄坐在石头上,额间束着锦带抹额,头发高束编了两个辫儿,颈间戴着七彩璎珞,左手抓着右手,哭的正欢。 江宁走过去,蹲在他面前,看到小皇子右手手指还滴着血,顺手就帮他包扎了,问他:“你就是宋国的小皇子?” 小皇子抹了一把鼻涕眼泪,怯生生的点了点头,又低着头开始抽泣。 虽说小皇子才三岁,可他确确实实怯懦了些,也傻气了点,江宁心中多少有些失望。他心中笑笑,默道:看来这宋国也就这样了,雪镜玉书想来是被掌命司的一群神棍迷了眼了,人间祥瑞这样的鬼话也能相信。 江宁正要走,小皇子拉着他的衣服眼巴巴的看着他。江宁看着小皇子一双波光粼粼的眼,顿时软下心来,只道他还是个孩子,自己对一个小孩的要求也太高了些,说不定以后他真成了宋国的祥瑞。 小皇子拉着江宁的衣服,翻来覆去就是一个词:“父皇。” “本君可不是你父皇。” “找。” 敢这样使唤江宁的,小皇子是头一个。江宁俯身抱起小皇子,说:“本君送你到山上,见着那两个侍卫,本君就走行吗?” 小皇子点了点头,连带着璎珞发出细碎铃声。 江宁只觉得璎珞上挂着的那块玉很是眼熟,一手抱着小皇子,一手拿着他的玉细细看了。 那是一块古玉,通体圆润,入手温凉,背面刻着一个四四方方的古体的“清”字。 天地间第一个“清”字。 这样的玉,这样的字,江宁是见过的。 很久以前,他和清余坐在银河边上喝酒,他见到清余脖颈间漏出一段黑绳,还以为是哪宫的仙子送与清余的定情之物,由此多问了一句。 清余笑着将玉解下来拿与他看,说:“哪家的仙子敢来我紫宸宫中受罪,这是我出生后,父君在九龙寒潭得到的,听说是块古玉,从记事起,就一直在身上带着。” 江宁将玉翻来覆去的看了,指着背面刻着的字符问清余:“将军,这个是什么?” “天地间第一个‘清’字,和现在的写法有些不一样。”清余说,“这个没有什么稀奇,本是父君怕我胡闹丢掉了这块玉,便自己动手在上面刻了我名字的一部分。说起来,父君为寻着这个字也是费了不少的功夫。” “原来是这样。”江宁把玉还给清余,说,“这么重要的东西,将军可要收好了。” 清余笑看江宁道:“不过一块石头,有什么打紧的,天上什么时候缺过石头。阿宁,我看你挺喜欢的,我送给你好了。” “将军又在说笑了。这玉是九龙寒潭里寻到的,对你又是意义非凡,你敢送,我可不敢要。” “怕什么,出了什么事我护着你。” 江宁看着一本正经的清余,乐了,笑着说:“你还能护我一辈子啊,你不要娶媳妇了,不要给天庭生个小将军了?” “如果我说的就是一辈子呢?阿宁,你怎么办?” “说笑的时候别这么正经,我会当真的。”江宁喜欢清余,这是江宁心中的秘密。可是于他而言,清余就是九重天上只可远观的寒星,所以他从来没想过什么一辈子,现在这样能在一起喝喝酒谈谈天就很好。 江宁知道清余一定是在说笑,他自己是个断袖,清余怎么可能是个断袖,就算是,天庭中生的好c性情好的神仙一抓一大把,清余怎么可能看上他一个小小的玉竹仙。 可他在心中又希望清余不是在说笑。 “我不是说笑,阿宁,我们去凡间吧。” 江宁怔怔的看着清余,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不管过去多少年,江宁都会记得清余为他描绘的那一幅田园风光,亦不会忘记和清余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天命,火凤,玉石,梦中早有先兆。 清余,原来你早就回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韩相无奈收养女 江宁屈尊一进宫 江宁第一次见清余,是受封成仙的日子。那时的清余约莫还是少年模样,红衣玉冠,长发如墨,在一堆神仙中很是扎眼。再后来,少年逐渐褪去稚气,换回一身不世居的孤傲,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人间的清余会是这样一副模样。 “不哭。”小皇子用胖乎乎的小手拭去江宁眼角泪滴,一双大眼睛看着江宁。 江宁握住小皇子的手,眼角还带着泪,嘴角却有笑意,光阴五百载总算是没有辜负他。江宁知道小皇子是清余的转世,这么小的孩子,肯定不会记得五百年前天上的事情,可他可以慢慢等,等小皇子长大,等他再回天庭。江宁心中一时惊一时喜,竟不知该说什么,他捏着小皇子的手,眼神里都是温柔,顿了半天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覃祯。” “那我带你去找你父皇?”明知覃祯什么也不记得,对着他,江宁也端不起仙君的架子,连自己的称呼都给改了。 覃祯点点头。 这边江宁寻着了清余的转世魂,心里正乐。 那边寒山寺大殿里,陆恩和韩林修为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孩子闹的正僵。 陆恩去而又返,抱着个孩子疯疯癫癫说是什么应命之人,韩林修在一旁冷眼相看,一言不发。 韩林修看不惯陆恩,看不惯掌命司,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他不是个信命的人,也从不相信那些所谓的天命之论,之前陆恩将小皇子说为是什么天命所托的人,举国是安乐了,宫中一直不不太平,这些年出了多少的事端他心里是知道的。 这个所谓天命所托的覃祯,除了给朝廷找了一摊子麻烦事外,再也是没用。 这些年,宋主越来越相信鬼神,寺庙起了一座又一座,各司大殿里也贡上了各路神仙,各行各业,先富起来的倒是那些僧侣。 每每想到这里,韩林修就更是瞧不上陆恩。 韩林修不待见陆恩,陆恩却待见韩林修。只因他是当朝的丞相,又与皇帝是生死之交,要是哪一日韩林修发起疯来逼着皇帝取消了掌命司的建制,他陆恩也无可奈何。 雪镜听完陆恩禀告皇帝的话,若有所思道:“原来这就是掌命司一直找的天命之子。陆大人,这件事我也有所耳闻,可始终是不明白,本朝有小殿下,怎的又冒出来什么天命,什么祥瑞?” “娘娘有所不知,大命随大劫,小殿下命中有两个劫难,一次血光之灾,一次”陆恩停顿了一下,看了看皇帝,咽了一口唾液说,“一次刀兵之争。星像所说,唯有这位姑娘才能化解殿下的劫难。” 皇帝果然微微变了变脸色,皇家的刀兵之争是什么,谁也说不准。 玉书一脸担忧道:“难怪小殿下总是生病,还遇着些寻常孩子遇不见的东西,原来是这样。” 这时候,皇帝皱了皱眉。 雪镜知道皇帝心中看中小皇子的天命,继续说:“陆大人,你说这孩子是小殿下的福星,自然也是一国的福星,要如何处置这孩子?” “这”陆恩拱手弯腰,额头上都快要冒出汗来,他只管找,哪里想过找到之后要怎么处置,更是不明白四皇妃为什么要这样问他。他忽然想起四皇妃之前说很喜欢这个孩子,四皇妃又没有子嗣,所谓富贵险中求,索性大着胆提了一个建议:“这最好是养在宫里,找一位贵人” “本相问你,陆大人,你是要把这孩子当公主养吗?要不是陆大人每日在掌命司中清心寡欲,本相还以为这是陆夫人给大人生的第二位千金了。” 陆恩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很是好看。 皇帝摆摆手说道:“好了,带回宫中也确实不妥,陆卿,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是。”陆恩被韩林修拆了台,心中正不爽,他灵光一现,想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既能在现在拆一把韩林修的台,又能在以后和韩林修多一层关系,陆恩回道,“陛下,韩相膝下无子,不如把这孩子交给韩相来养。韩相学富五车,宽厚仁义,定然能教出来一位有见识有才华的小姐。” 果然,韩林修不由分说的拒绝了他。 雪镜说:“韩相还未娶妻就要带着个孩子,怕是没有哪家的姑娘愿意嫁给韩相了。不如在朝堂上另挑位娶了妻的c家中孩子不多的c品行和才学也都不赖的大人。” 陆恩不怕死的接着说:“娶了妻的c家中孩子不多的大人在朝堂上比比皆是,品行和才学不赖的大人也大有人在,只是要比过韩相就很是勉强。况且养着我大宋的祥瑞,比的不是财力人力,朝堂上,论与皇室的关系,没人比韩相亲,论对陛下的忠心不二,也没有人比得过韩相。所以说,韩相是不二人选。” 韩林修还想说什么,却被皇帝截住了话头,皇帝说:“嗯,就这样定下来吧。” 如今皇帝开了口,容不得韩林修拒绝。韩林修只好用化目光为利刃把陆恩从上到下c从里到外剜了个遍。陆恩心里打着什么算盘,韩林修是知道的,可他以一句忠心不二把韩林修架在了那里,搞的他不答应就有多不忠心似的。 陆恩不理会韩林修,转过身默默抹了一把汗。 一个祥瑞的事解决了,另一个祥瑞又出了事端。皇帝刚踏出大殿门,就见自己亲点给覃祯的两位侍卫中的一位快步跑来。 皇帝及众人心中皆是咯噔一声,莫不是覃祯出了什么要紧的事? 小侍卫三步两步跨上台阶,扑通一声跪在皇帝面前,上气不接下气道:“陛下,不不好了,小殿下走丢了。” 陆恩气急败坏的走过来,踹了侍卫一脚,大声呵斥道:“你们是干什么吃的,到底发生了什么?” “小殿下去抓兔子,不许我们跟过去,我们等了一会儿不见小殿下回来,去寻时已经找不到了。” “愚蠢,你们不会偷偷跟着吗?”皇帝动怒道,“围山,找不到祯儿,一个人都不许走。” 众侍卫听了命,分作三路,一路留在这里保护皇帝,另一路跟着将领浩浩荡荡前去围山,最后一路都是些轻功甚好的精锐随着先前的侍卫去寻覃祯的下落。 这群精锐还没下得了山,就遇见抱着覃祯往大殿赶来的江宁,覃祯好像和他聊的挺开心的。 一时间,这群人不知道该不该拿下江宁。 江宁抱着覃祯去了大殿。覃祯一见皇帝,就从江宁怀中跳下来,扑向了他皇帝老弟,一口小奶音说:“父皇。” 雪镜帮覃祯理了理衣服,说:“小殿下还生着病,怎么乱跑,小心你父皇罚你,不许你吃饭。”才把目光移向静默不言站在阶下的江宁。 江宁也看着雪镜,同她微微颔首,依着的是仙界的礼数。 雪镜这便明白了,这人就是秧秧向她提及的玉竹仙,六百年前受封为疏临仙君的江宁。 覃祯看着皇帝,拉了拉他的衣袖说:“父皇不生气。” 皇帝这时也把注意力放在了江宁身上,见他玉树临风,站在那里就跟一棵竹子似的,单是看着就让人赏心悦目,能把小皇子安然无恙的带回来,想来也不是什么坏人,最起码他所求的不是小皇子的性命。 皇帝心中兜兜转转了好一会子,才伸手招江宁上前来。 皇帝的这个举动,倒让江宁愣了一愣,那个凡人招手是在叫自己? 玉书偷笑了一下,又怕江宁不懂凡人的规矩惹恼了皇帝,朝着江宁喊道:“哎,陛下叫你过来,你发什么呆?” 江宁无奈的笑笑,走上前来依着凡间的礼数跪拜在皇帝面前,口呼:“草民见过皇上”,心中想的却是:除了天君,本君还没跪过任何一个仙,没想到今日竟给要跪一个凡人。 覃祯欢欢喜喜的扶起了江宁,就在一个小时之前,凭借江宁的各种引诱,覃祯已经和江宁建立起了很好的关系,已然改口唤他为“江宁哥哥”。 覃祯的这个变化,让在场的不少人都变了变脸色,各自有了自己的小心思。 皇帝抱起覃祯,看着江宁问道:“你叫江宁?” “是。” “哪里人,来这里做什么?” “旴州人,家中兄长不日就要会考了,小生来这里求个香。”大约江宁是个不害臊的仙,说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他又假装不经意的想起,说,“哦,草民也是到这儿以后下知道今日封山,正要走看见小殿下坐在石头上嚎啕大哭,问了缘由,想着陛下应该是着急了,急急的送小殿下过来。” 皇帝将信将疑,看了一眼江宁,又看了一眼覃祯。不过覃祯好像很喜欢这个叫江宁的,一边咬着手指头一边含糊不清的说:“父皇,江宁哥哥,别走。” 一句话,让江宁差点又红了眼眶。 五百年前,九重天上,紫宸宫中。 清余被魔族重伤,身子损耗的一塌糊涂,药老无计可施,天界翻江倒海都找不出清余的那块玉。 江宁在床榻前守着清余。窗外飞来一只杜鹃,落在江宁肩头,说:“仙君,小茹仙子在银河边上找到了一块玉,不知道是不是将军丢失那一块,请仙君过去看看。” 江宁大喜过望,抱着一丝希望去找小茹。就在他要离开的时候,清余的手微微动了一下,迷迷糊糊中唤了一声:“阿宁,别走。” 那时江宁着实也挣扎了一番,最终他还是选择暂时离开清余,去银河边看一眼就回。他跑到银河边,找到小茹,接过那块玉看了,玉是稀世好玉,却不是清余丢的那一块,待他垂头丧气回到紫宸宫时,紫宸宫已是哭声震天。 “那你就留在宫中吧,陪着祯儿读书识字,至于家里,修书一封告知家人。”皇帝又是这样轻轻松松的解决了一件大事。 就这样,江宁进了宫,至于是以什么样的身份进的宫,大约算是个殿下随意使唤的书童把。 玉书在那里偷笑,她原本以为江宁定然不会答应皇帝的这种无理请求,堂堂仙君给凡人做书童,这传出去江宁的脸还要不要了。 可是雪镜看得出来,江宁对覃祯不同,听秧秧说江宁是个性子冷的,不大搭理人,处的久了自然知道他内在是个不错的仙,但很多仙都在发现江宁的内在之前就被他的冷性子给气跑了。 江宁一个仙术也能把覃祯送回来,偏要眼巴巴的自己赶回来,为此还跪了一回凡人也不见他气恼,处处说明覃祯和旁人不同。 雪镜看着江宁看覃祯的眼神,大概明白了,当年她的怀疑没有错,覃祯是清余的转世魂。 想来缘分真是奇妙,九重天上,鲛人族因清余的一块玉坐实了罪名,被罚到念海。那时的江宁也是恨死了鲛人族,特别是从未谋面的雪镜。 雪镜还听闻江宁曾去人间念海闹过事,如今江宁肯主动同她打招呼,想来已经是知道了事情的真实情况。 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江宁的选择也是悄悄下凡,而不是替清余c替鲛人族伸冤。 他们这些苦主归隐的归隐,逃避的逃避,转世的转世,正真为恶的却高坐云端。 回到宫里,玉书带着江宁去了长生殿。 那里是覃祯生母的住处,覃祯还小,自然是同自己的生母胞兄住在一起。好在长生殿的一个小角门离着雪镜住着的拂红殿不远,从拂红殿侧门出去,走路不消半个时辰,也就到了。 玉书带着江宁在廊间亭上穿过,问江宁:“仙君,我可是越来越看不懂您了,您说您来这里做什么?” 江宁满心想着覃祯玉团子似的模样,脸上不知不觉浮现一丝笑意,他说:“你就当本君是来历练的吧。” 玉书收了声,在心中嘀咕了一句:“真是个奇怪的仙”,引着他走进了长生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旧事重重影堪怜 宫门深深意难平 玉书引着江宁去了长生殿,通报的小厮回话:“小殿下回来就睡下了,一时没办法给江公子安排住处,请江公子回吧。” 玉书知道长生殿的惯例,这些小厮丫鬟们平日里最是欺人,挑眉道:“我们要见皇妃。” “娘娘向来不管这些琐事,江公子还是明日再来吧。” 江宁转头要走,却被玉书拉住,玉书压低声音对江宁说:“仙君您不懂,这是他们惯用的伎俩,怕您和小殿下走的近了,抢了他们的风头,所以要先杀杀您的锐气,好知道他们的厉害。” 凡间的人都是这样的吗?江宁是真的不懂。 江宁倒不怕将来被别人拿捏,好歹他一个千年的神仙,凡人想要拿捏得了他,也是不大可能。他本不想在这里候着,可见玉书对这件事情很是上心,便又折回了身,站在小厮面前,说:“我要见小殿下。” 这口气,真不像是个来当书童的,倒像是来做主子的,小厮一听就冒了火。 小厮正要为难江宁时候,身后响起一个稚嫩的声音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小厮按下胸中怒火,退下来向来人恭恭敬敬道:“三殿下。” 江宁面前是又一个精雕细琢的玉团子,穿戴打扮与覃祯丝毫无二,一身圆领鹅黄绣花小团袍,只是颈间少了一副七彩璎珞,身量要比覃祯稍稍高一些,眉眼间也要比覃祯舒展些。他堵在门前,直勾勾看着江宁问道:“你是谁?来这里做什么?” 这玉团子说话的语气像极了皇帝,行为也要比覃祯更大胆些,见着生人也不怕。 “回三殿下,这位是陛下指来的,来陪着三殿下和小殿下读书识字。”玉书拉了拉江宁,示意他向三殿下行礼。 原来这一位是宋国的三皇子,唤作覃仪的,覃祯的胞兄。江宁仔细打量着覃仪,其实覃仪同覃祯长的不大相像。同样年岁,亦没覃祯那么傻里傻气。 “哦,那你们进来吧。”覃仪让开了门,一路小跑不知又钻去了哪里。 小厮一脸不情愿的引着江宁和玉书穿过雕花回廊,行至一处石亭前停下。 石亭里坐着一位美人儿,几位身着纱衣的婢女在旁边垂手而立。 美人儿面前摆放着各色果品和糕点,不过看起来她一口都没有动过,精神也不是很好。 这位美人儿就是覃仪和覃祯的生母,宋国三皇妃,顾沅尔。 玉书携着江宁向顾沅尔请过安。 顾沅尔看着两人,招手让玉书过去:“今儿个真的是麻烦你家娘娘了。”又转头安排婢女拿来一个雕花漆盒,说,“这是我做的一些小点心,你带回去,雪儿爱吃。” 雪镜和顾沅尔交好,这是整个王宫都知道的。 玉书领了食盒,同顾沅尔又说了几句,退了下来。顾沅尔看了看江宁,见他风度不比常人,想起覃祯回来说的那一位皇帝指给他做书童的,觉得是江宁又感觉不像,一时间倒是拿不准主意,问玉书道:“这位公子可是指给祯儿陪读的那一位?” 玉书点点头。 “看着不像。”顾沅尔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江宁,便也不再说什么,让小厮为江宁安排个住处,等覃祯睡醒了再说。 就在这时,覃仪不知道从哪里怀里抱着几本书本书跑出来,欢欢喜喜跑过来坐在地上,把书铺在地上,拿起其中一本翻了半天,指着其中一个字,看着江宁说:“弟弟睡觉了,你先教我,这个字我不会念。” 石板上凉,一旁的婢女惊慌失措要去抱覃仪起来,覃仪抱着书哼哼唧唧死活不肯起身。 江宁见状,示意婢女先退下,自己走过去,蹲到覃仪身边,看着覃仪手指的字,念道:“深。” “那这个呢?”覃仪把书本举到江宁面前,指着“深”字的下一个字。 江宁知道这小家伙根本就是在寻开心,又念了一个字:“影。” “那这个呢?”覃仪又指着“影”字的下一个字奶声奶气的问江宁。 “重。” “这两个字长的一样,念法也一样吗?”覃仪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手指着所有问过的字又问:“这些是什么意思?” “深”字前原是有一个门子的,这是一句五言,合起来就是“门深影重重”。江宁往后看了看,只怕覃仪拿来的这本是他娘平日里读的才子佳人的话本,给这么小的孩子讲也不大好,江宁索性睁着眼睛说瞎话,道:“这句话是说男子汉大丈夫,要爱惜自己的衣服,不要随便在地上坐,即使要坐,也要找一块干净的地方。” 覃仪赶紧从地上爬起来,低头拍了拍自己的衣服,又看着江宁,最后跑到了他娘的怀里撒娇。 顾沅尔捂着嘴笑了,对江宁道:“没想到你哄孩子还挺有一套的。” 江宁站在那里不言语,他对付小孩子还可以,但他实在不想对着大人说那些客套话。 从江宁初初站在那儿开始,顾沅尔就看出他与常人不同,身上有点脱俗超仙的意味。顾沅尔让小厮带着江宁先住下,心中却是多了个心眼留意着。 就这样,江宁就算是在长生殿里住了下来。覃仪和覃祯还小,不需要读什么书,只有一位老先生教他们识字。江宁看得出来,覃祯是要比覃仪傻气一点,也不喜欢识字,总是看着窗外的风景发呆。 先生不来的时候,覃仪总是抱着各种各样的书来找江宁,缠着江宁听故事。也许是他发觉覃祯在的时候江宁会多讲一些,便每次都拉着覃祯来,然后把覃祯扔在一旁,自己去听故事。 覃祯只对一件事感兴趣,那就是玩,趁婢女不注意抓虫子,抓蝴蝶,只要是活的小东西都逃不过他的手掌心。 整个长生殿里也只有江宁不害怕覃祯忽然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只没毛的老鼠条滑溜溜的小蛇。 其实江宁的内心也很无奈的,只是他不愿责备覃祯,毕竟这是覃祯唯一的乐趣。 江宁看着覃祯,心中总是能想起九重天上自己和清余那些安定的岁月。只可惜,自己遇见清余那会儿,清余已然在众仙家的熏陶之下成为一个成熟稳重的仙,江宁陪着他两三百年的岁月,还没有见过他稚气的时候,没想到这一次在人间看了个够。 仔细看看,覃祯眉眼之间还没有清余当年的模样,江宁的眼神全在覃祯身上。 与傻里傻气的覃祯相比,三岁的覃仪已经是个小人精。他知道江宁更喜欢覃祯,每每去找江宁都会拉着覃祯。 覃祯也因此捞着了不少江宁的故事听。 覃仪偏爱鬼神志怪,江宁怕他以后像他皇帝老子一样沉迷道术,偶尔也讲些恶鬼欺人的故事来吓他一吓。结果往往是没能吓住覃仪,反而让覃祯担惊受怕了一夜。 一日至半夜时,江宁听见有人推门而入,喊了一声“是谁”,只好起身点灯,却见覃祯可怜巴巴光着脚丫子站在地上。 覃祯一副快要哭的模样,跑过来抱着江宁的腿说:“江宁哥哥,我怕,一起睡。” 江宁顿时心软,直到白日里不该这样吓他,让他上了床,将他搂在怀里,想着天快亮的时候,再将他送回寝殿。谁料覃祯一直睡不着,在那里哆哆嗦嗦,哆嗦了好一会又问江宁白日里讲的是不是真的。 江宁看着覃祯,将手放在他额头,心中默默念了个决,说:“睡吧,都是骗你的,没有鬼,也没有妖怪。睡吧,一觉醒来就都忘了。” 江宁在长生殿里一月有余,两位皇子都有些变化,安静的那一位活泼了点,性子也没有那么怯懦了,在他皇帝老爹面前也敢说句完整的话了,活泼的那一位安静了点,比上个月又多认识了几个字,在江宁的坑蒙拐骗之下又改掉了几个坏毛病。 长生殿上下一片祥和。 期间玉书也来了两次,无奈江宁被两个小家伙缠着脱不开身,便也什么都没说回去了。江宁知道大概是雪镜有什么话想说,想起当年为着清余的事,自己冤枉了雪镜这么多年,心下也是愧疚,空闲下来的时候便去了拂红殿。 江宁去的那一日,顾沅尔正在拂红殿中陪着雪镜吃茶赏花。顾沅尔见到江宁还是吃了一惊,江宁和玉书关系不错,这她是知道的,但她不知道江宁竟然认识雪镜。 江宁看见顾沅尔,正在那里想着要不要行礼时,听见雪镜叫他的封号道:“疏临,别站着了,过来坐。” 顾沅尔看着雪镜,诧异道:“没想到江公子还是你的旧相识,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江宁不知道雪镜打的是什么算盘,走过去坐在雪镜旁边,对雪镜淡然一笑。 雪镜让身边的婢女尽数退下,只余下玉书一个,喝了一口茶,问顾沅尔道:“沅姐姐,疏临在你宫里也有月余时间了,你觉着他这个人如何?” 顾沅尔不知雪镜为何发问,还是仔仔细细回想了江宁在长生殿的为人做派,又看了看见宁对雪镜说:“我虽不知江公子的身家门路,可也看得出来,江公子不是寻常人。” “你觉得他对祯儿又是如何?” 一提到覃祯,江宁来了兴致。 江宁对覃祯好,顾沅尔是知道的,她心中已经隐隐约约明白雪镜接下来要说什么了,说:“江公子是个值得托付的人,但这件事也要看祯儿愿不愿意,我还没同他讲过,还有仪儿那里总归是不好说。” 也就是江宁坐得住,什么也不说,只是听着看着。 雪镜忧心忡忡的看着顾沅尔,语重心长道:“沅姐姐你不是信命的人,祯儿因着这个天命,从小吃了多少的苦头你是知道的。之前你向我提起要送祯儿出宫,如今有这么好的机缘在此,你” 顾沅尔脸色苍白,说:“祯儿是我的骨肉,没有人比我更希望他过的好,你让我再想想。” 雪镜亲手为顾沅尔沏上一杯茶,叹气道:“一年后,陛下就要选储君了,我也是担心祯儿才与你说这些。” “我知道。”顾沅尔喝过茶,无心再留,便回了宫。 江宁看着顾沅尔的背影,心中叹道这也是个可怜的人,才回过头来问雪镜道:“她真的打算送祯儿出宫?” “沅姐姐独自一人远嫁至此,身边没个依靠,祯儿留在这里,不管是对她还是对祯儿都不是什么好事。”雪镜在郁郁花香中看着江宁,道,“你呢,你知道祯儿就是清余的转世后,就没有想过带着他回天庭?” “原来你早就知道?” 雪镜把玩着手中的茶盏,无奈笑笑说:“不早,也就是你如入宫那一日。当年看着他那一块玉时,我就有所怀疑,只是我没有见过清余的玉,也不敢肯定。” 雪镜提起了当年的事。 当年江宁听信了谣言,手持宝剑到鲛人居住的白渚城中大闹了一场。闹完了,冷静了下来,江宁仔仔细细的查明了事情,才知道并非如此,鲛人族不过是替人背锅,而幕后之人,却是鲛人族惹不起江宁又不忍心惹的。今天雪镜主动提及此事,江宁不知道她有没有怪罪自己的意思,他无奈道:“紫宸宫已经易主,回去又能怎样,不如待在人间,落个清闲。” 雪镜放下手中茶盏,说:“谁说不是呢,做人做仙不都是一个样子,被人当做棋子一样利用。” “听你这话,你在这儿不顺心?” 雪镜却避开不谈这件事,她与江宁本来也不相识,自然是没有什么可聊的,两人随便说了说,长生殿来人通报说覃仪在找江宁。江宁便回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覃祯中毒知情深 沅尔托孤焚宫殿 覃仪派人来寻江宁,只因他今日从先生那儿得了个从没有见过的果子,舍不得吃,给了覃祯。哪成想覃祯三口两口吃完了,直叫肚子疼,捂着肚子在地上打滚。 覃仪不敢跟顾沅尔讲,此时能指望的唯有江宁。 江宁来时,覃祯额头上一层薄汗,已然是没了打滚的力气,趴在地上又一声没一声的叫着哥哥。覃仪则是拉着覃祯的手坐在地上哇哇大哭。 江宁见覃仪面色苍白,隐隐带着青灰,猜他是中了毒。可他又不会把脉,身上也没有带仙丹妙药,只好一手抱起覃祯,一手拉起覃仪往顾沅尔的正殿跑去。 刚穿过雕花回廊,江宁就看见一群人簇拥着顾沅尔也赶了过来,为首的穿着白褂子拿着药箱跑的最快的大约是殿中的医官。 医官为覃祯搭了脉,又分别检查了他的眼睛和口鼻,皱着眉头说:“是中毒。” 顾沅尔看了一眼覃仪,倒也没有发火,见医官说话没了下文,焦急问道:“祯儿有没有性命危险,现在怎么样了?” 覃仪唤声“母妃”,往顾沅尔怀里缩了缩。 医官直道不好说,又派人寻了覃祯吃剩的果核来看,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 此时覃祯已然昏了过去,江宁心里懊恼自己下界时怎么不带些仙丹来,心中窝着火,全然是撒在了医官身上,气急败坏道:“有什么就说什么,我们这里这么多人,大家都可以想想办法,你这样吞吞吐吐什么都不说是要急死人吗?” 顾沅尔看了江宁一眼,心下一时感动于他对覃祯的这一份心,又急忙问医官到底是个什么情形了。 医官又围着覃祯看了一圈,终于放下皱着的眉头,对顾沅尔说:“娘娘,不打紧的,小殿下中毒不深,待微臣写一副药方先让小殿下喝了,之后微臣在写些调养身子的,慢慢调养也就好了。” 不碍事,那你故作深沉那个样吓唬谁,江宁在心里都快要骂起娘来。 长生殿中的医官人是一惊一乍吓人了点,可他的药方还是不错的。覃祯喝过药出了一身的汗又吐了一回,总算是有好转的迹象。顾沅尔特准了江宁守着覃祯,江宁果然守在那里一步也不敢离开,帮覃祯擦脸换衣的小婢女看着,心中多少有些不忍,给他带来了些吃食。 江宁一颗心都在覃祯身上。江宁不知道自己有多久的时间没有像今天这样担惊受怕过了,也许一切正如秧秧所说,这要是与清余有关的任何事,江宁都很容易激动。 夜里,顾沅尔处理完殿中的事物,抱着覃仪过来了一趟,看着江宁坐在灯下的身影,心中不自觉又动起了要送覃祯出宫的心思。 摇光殿的那位不是第一次对覃祯下手了。顾沅尔看着天边圆月,庭中树影,真不知道这百年难求的天命是对还是错。 半夜,覃祯醒来了一回,见江宁伏在床边睡着了。覃祯蹑手蹑脚想要帮江宁拉一床被子,却不小心惊动了江宁。 覃祯的脸色比白天时好了一些,但是还是一副恹恹的样子。 “你怎么起来了?”对于覃祯,江宁的语气总是那么熟络。因为在他心中,不过几年的时间,覃祯就会长成自己心心念念的清余的模样。可是今夜不知为何,他看着小小的覃祯,总觉得覃祯就是覃祯,清余也只有一个,就算覃祯长大成了清余的模样,他也不会有清余的记忆,他们终究是不同的。想到这里,江宁不知该对覃祯说什么,也不能说什么,把他按回了被子里面。 覃祯拉拉江宁的衣袖,身子往旁边挪了挪,一双眼睛看着江宁,示意江宁到床上来睡。 江宁合衣躺在覃祯身旁,看着覃祯,一颗心像是在油锅里煎着。 “江宁哥哥,别担心,过几日我就好了。”覃祯以为江宁是在为自己中毒的事情不开心,本意是要讲故事让他开心的,无奈小孩子实在是不懂的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一张口就是:“之前两回,我也好了。” 这一句话,不知是救了江宁还是让江宁从此跌入深渊。他揽着覃祯,额头抵在覃祯的额头上,喃喃自语:“对不起,我来迟了,我早该找到你的。” 这一刻,江宁在心底已经认定,不管以后覃祯可不可以想起来以往的所有事情,也不管他还能不能重回天庭,他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到覃祯,覃祯就是清余。 覃祯不明白江宁在说什么,只好任他抱着,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第二日,覃祯的精神好了一些。 覃仪趴在门边偷偷摸摸看了大半天始终不敢进来找他。起初江宁没注意,是在给覃祯喂药的时候,覃祯死活不肯喝一直可怜巴巴的看着门外,才看到覃仪。 见江宁叫他进去,覃仪才挪了挪位置,低着头磨磨蹭蹭的走到床边。 见覃祯还是不肯喝药,覃仪张开手,手心一躺着一颗微微化开的松子糖,哄着覃祯,:“弟弟,你乖乖喝药,喝完药哥哥喂你吃糖。” 覃祯这才不情不愿的喝完了药,一喝完就张着嘴向覃仪讨糖吃。 江宁笑着看着这两兄弟。想着自己幼时并无兄弟姐妹,也是拜师于蓬莱仙境之后有了同门师兄弟,才初初知道了何谓手足之情。 先生被关进了大牢,松墨书苑还没有指派来新的教书先生,覃仪今日不必读书,便在覃祯这儿玩了一天。 午时玩累了,也和覃祯在一处儿睡着。 顾沅尔走了进来,看着正在安睡的两个孩子,眼中含着泪光帮这个拉拉被子,帮那个掖掖被角,最终走到江宁面前跪了下去。 江宁连忙扶她起来,想着那日顾沅尔同雪镜的谈话,猜出了她这一跪的目的,仍是不懂装懂客套了一番。 “我想求江公子一件事。求江公子带祯儿出宫吧,走的越远越好。”顾沅尔在江宁的搀扶下上起来,坐至一旁的磁凳上,满眼都是泪光,说,“祯儿才三岁,就成了那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皇宫他是万万待不下去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就算我能带走小殿下,又能去哪儿呢?” “江公子并非常人,从我第一眼见你我就知道了。”顾沅尔看着覃祯的睡颜,对江宁说,“虽然我不知你为何要入宫,又为何甘愿居于人下,但我相信自己的眼睛,你不是坏人,能把祯儿托付给你,也是祯儿的福气。不管你带着他去哪儿都好,永远都不要回来。” 覃祯中毒之后,江宁也想过要带覃祯走,一是考虑到覃祯不能没有离开自己的至亲,二是考虑到自己没有把握可以教得好他,青州到底是覃祯的家,江宁这才作罢。只是顾沅尔这一说,又勾起了江宁的小心思。江宁能理解顾沅尔的做法,因为在某些方面,他和顾沅尔是一样的,他也希望覃祯可以平安喜乐一生。 巍峨皇城,从来不是什么好去处,覃祯留在这里,也正如顾沅尔说的那样凶多吉少。江宁自顾自的倒了一杯水,问顾沅尔:“我们认识也不过月余,你怎么敢把小殿下托付给我,因为雪镜?” “我知道江公子对祯儿好。”顾沅尔看着江宁,无奈的笑了笑说:“我本是姜国人,远嫁至此,身边没个推心置腹的人。现在,我不相信你和雪儿,又能去相信谁呢?” 江宁对此不言语,看着覃祯思虑种种,终于下定了决心,对顾沅尔说:“我带着小殿下走了,你的境遇恐怕会不好过。” “再难的时候都捱过来了,此生只要祯儿和仪儿能过的好,我就知足了。” 江宁拦不住。顾沅尔跪在地上端端正正的给江宁磕了三个头,只一句“江公子,我便把祯儿托付给你了。”话还没有说完就捂着嘴哭了起来。 这样的痛,江宁是懂得的,所以他不去阻拦,也不执著于扶顾沅尔起来,只是递给她一块新帕子,让她索性哭个痛快。 覃仪向来睡的浅,他听到有人哽咽的声音,翻身起来却看见自己的母亲跪在地上哭到不能自已。覃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小心翼翼下床走到顾沅尔面前,用自己的衣袖帮顾沅尔擦眼泪。 顾沅尔看着覃仪,心中更觉悲伤,是自己无能,才要将这兄弟两个分开来。想到这里,顾沅尔把覃仪揽在怀中,几次想说“你弟弟就要和江宁走了。”又怕小孩子一时大意说漏了嘴,到底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覃仪自幼聪慧,在梦中时隐隐约约听到顾沅尔要送走覃祯,又见自己母亲哭的伤心,心中几分明白自己在梦中听到的都不是假话,他任由顾沅尔抱着,默默流着泪说:“我会保护弟弟,不要送弟弟走。” 顾沅尔没有想到覃仪这么小的年纪竟然已经懂得自己思考,再转念一想覃仪到底是个孩子,过不了几年他就会忘记自己还有个弟弟,只是免不了要难过一段时间罢了。顾沅尔帮覃仪擦干眼泪,捏着他的肩膀说:“江宁只是带祯儿出去几天。” “还回来吗?”覃仪不买账,一声声的问到顾沅尔哑口无言:“弟弟还回来吗?弟弟是不是永远都不回来了。” 江宁见顾沅尔哭得梨花带雨,拉过覃仪轻声说:“等你长大了,等你能够保护弟弟了,我们就回来。” 看到这里,顾沅尔终于忍不住,捂着嘴踉踉跄跄往门外跑去,扶着门框背对着江宁哽咽道:“今夜子时我会在殿中放一场大火你带着祯儿趁乱走吧。” 夜里,顾沅尔和覃仪来看覃祯,覃仪怀中抱着很多的吃食。 江宁在一旁收拾东西,覃仪带来的吃食唯一能带走的就是那一包松子糖。江宁原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仙,看着覃仪却没缘由的红了眼眶。若不是覃祯是清余的转世,若不是掌命司误会覃祯是天命所托的皇子,顾沅尔和覃仪不用经历这些的。 顾沅尔对覃祯说:“祯儿,江宁带你出去玩几天,你以后一定要听江宁的话,不许哭闹。” 一听到玩,覃祯就很开心,他看看江宁又看看顾沅尔和覃仪,总觉得他们的脸色不好看,才没有跳起来,只是乖巧的点了点头,说:“我一定听江宁哥哥的话。哥哥,我带好玩的回来。” 顾沅尔强忍着伤心,帮覃祯理一理衣服,摸摸这儿摸摸那儿,把覃祯脖子里戴的玉捏在手中看了一会儿,看着覃祯喃喃自语道:“这块玉本不是凡物,怎的偏偏就让你给遇见了。”终究是将覃祯交给江宁,牵着覃仪走了。 覃仪一步一回头,满脸都是泪水。 江宁在其身后端端正正的作了一个揖,对着顾沅尔的背影说:“你放心。” 顾沅尔的背影只是停顿了一下,什么都没有说,又走了。 顾沅尔回到正殿后没多久,就传来了殿中失火的消息。覃祯住的侧殿离顾沅尔住着的主殿也不远,江宁抱着覃祯一出门就看到了西边天空烧红了的一角,火光冲天,宫中的太监婢女惊慌失措四处奔走。 江宁拦了一个小太监来问,才知道最先烧起来的是顾沅尔的书房,顾沅尔还在里面,已经调动了禁卫军过来了。 江宁是从内心里佩服这个女人,念着她终究算是这一世清余的生母,江宁捏了一个水决去护着她,带着覃祯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上苍溪覃祯拜师 遇抱朴淮方问姓 不用管秧秧的孩子,江宁就不用怕天界的神仙找着自己,带着覃祯施了仙术,未至天明,已经到了三千里开外的苍溪山地界。 江宁本是想着回南屏县,再仔细想想,南屏县离齐国西境不远,本来就不是什么性情温婉的地方,再加上这些年齐国与姜国的那些纠葛越来越乱,保不定要开战,两国一旦开战,也不知紧邻西境的宋国会不会来分一杯羹。 总的来说,南屏县不是个养孩子的好去处,况且这还是宋国皇室的骨肉。 苍溪山位于宋国南疆,是上古仙山,绵延千里,翻过了这座山就到了史国的地界。 宋国疆域辽阔有很多名山,苍溪山是其中之一。晨光下的苍溪山,山脉绵延,贯穿东西,好像要把世界分割开来。林色葱郁,间以清澈的鸟鸣声,薄薄雾气升腾,为苍溪山遮上一层神秘的面纱。 宋国地处北方,史国地处南方,因而人们又称宋国为北国,史国为南国。苍溪山作为南北两国的分界,气候要比青州暖上一些,但此时正是清晨晨光乍破时候,苍溪山林色葱郁,反而要比青州冷一点。 江宁抱着正安睡的覃祯上了山。 江宁选中这里是有原因的。一来苍溪山是上古仙山,又靠着个从不惹是生非的史国,虽是边境,人们倒也能在这里安居乐业,生活的开开心心。二来,江宁的大师兄玉衡就在苍溪山上,是一个很洒脱的文人,若是他肯对覃祯教导一二,覃祯也会有所进益。 说起江宁的这位大师兄,也算得上是仙界中的一朵奇葩。玉衡生来就是仙胎,不用修行,熬过了仙劫就可以封君。可他无意仙途,封了仙君的称号后就下了凡,在苍溪山遇着一位修仙的高人,后来因缘巧合下当起了苍溪派的掌门,这便更不愿回仙界了。 玉衡本家在天庭声名赫赫,他爷爷又惯着他,天君也不好说什么,只当看不见,由着他去。 说起来,自从离开蓬莱仙境之后,江宁就没有和玉衡见过面,仔细算就已有七百年时间。 苍溪山山顶有一座宫殿,巍峨高大,匾额上龙飞凤舞书写着两个大字“苍溪”。 江宁在大殿门外等了没一会儿,见着一群着淡青色服饰的年轻弟子簇拥着一位刺绣白袍的男子自正门而出,踏着汉白玉的石阶急急向他跑来。 那人不是旁人,正是玉衡。 玉衡和江宁好几百年没有见面,还不至于生疏了情分。 玉衡走过去揽着江宁的臂膀,一时惊一时喜,还不敢相信这真的是江宁,说:“上次我去寻你,他们都说你下了凡,大概是不会再回来了。疏临,你走也不和我这个大师兄说一声,以后可不能再这样了。” 玉衡又看看江宁怀中的孩子,一时缺心眼道:“不过现在好了,多年不见,你竟然治好了断袖的毛病,孩子都这么大了,我都没有见过弟妹长什么模样,倒是先见着小侄子了。” 江宁拦住玉衡正要捏覃祯脸蛋的手,哭笑不得对他解释道:“师兄,这不是我的孩子,我也并未娶妻,这孩子你原来也是认识的,是清余的转世魂魄。” 玉衡收住手,看着江宁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问道:“这怎么回事?” “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他。”江宁低头看着覃祯,不敢看玉衡的眼睛,说,“我知道师兄一直不喜欢我和清余在一处,可我” 玉衡不喜欢江宁和清余在一处儿,是因为他一直都觉得当年是江宁在和清余闹着玩,两人都没有用真心对待过对方,江宁消失的这几百年间,他才知道江宁对清余的用情有多深。玉衡叹气道:“你的事,我不会再过问,我也不会告诉师父。疏临,你不在这几百年我已经想明白了,以后你想怎么样都好。如今你打算怎么办?” 江宁看着覃祯,对玉衡说:“我不打算带他回天庭。” 当年清余的事情闹得三界不得安宁,玉衡多少知道一些。他一直都觉得那件事情很是蹊跷。江宁走后,他也曾追查过这件事,却是什么都没有查到。 玉衡看了看众弟子,携着江宁进了殿,避开了所有人,才仔细的问了当年的事情。 江宁却是什么都不肯说,只道:“师兄,这里面干系众多,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你从念海回来后,就不声不响的走了,想来你早就知道了真相。”玉衡看着江宁叹气道:“从小你就是个不肯吃亏的,当年你宁愿归隐也不愿意指认幕后之人,你在天庭关系好的人不多,能让你这样维护的更是寥寥无几,除了她,我再想不出第二个。” “别说了,师兄,你别说了。”江宁被说中了心事,痛苦道,“师兄,这件事你知道就好了,不必再向旁人说了。” 玉衡便不再提这件事情,又问他:“那你打算怎么办,让清余一辈子都不回天庭?” “不回了。一切等他想起前世的事情再说。”江宁看着玉衡,说,“我这次找师兄,就是希望师兄可以收留清余,他现在是凡人的身躯,还这么小,方方面面都要有人教导,希望师兄能在门派中为他寻一位师父。” 玉衡想了一会子说:“这倒是不难,山上现成就有一位。疏临,你真的想好了要带着清余在人间生活?若是天君那天知道了这件事过问起来,怎么办?” “天庭自然是有人不愿我回去的,师兄不用担心。” 玉衡又是沉思了一会儿,同江宁寒暄了几句,见江宁眼底隐隐有青印带着神色几分憔悴,又催他赶紧去歇歇。 江宁跟着年轻弟子去了厢房,还没歇息一会,覃祯就醒来了。 覃祯看着身边陌生的环境,哭闹着要找顾沅尔和覃仪。 江宁好不容易将他安抚下来,看着他哭红了的眼睛,哄着他说:“等你长大了,我们再回去找你母妃。”心里想着的却是等过上几年覃祯也就忘记了青州的事情。 说到底,覃祯是皇城中长大的孩子,他心中已经隐隐约约知道自己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他想着那天夜里覃仪一步一回头看他的眼神,知道自己很难再回青州,渐渐停止了哭泣,对江宁说:“江宁哥哥说好了,等过几年我们就回去。” 江宁伸出小拇指同他拉了拉勾。想了想又说:“如果有人问起来你叫什么名字,你可不能说你叫覃祯。” “为什么?” “因为这里有很多妖怪。”江宁知道青州城中丢了小皇子,肯定会闹到满城风雨,如果被人知道了覃祯在这里,不仅仅是他和覃祯不好过,还会牵连到玉衡,他摸着覃祯的头说:“有一种妖怪,最喜欢吃名叫覃祯的小孩子,以前你娘亲护着你才不敢吃你,现在没人能护着你了,你就不能叫这个名字了。” “不是还有江宁哥哥吗?江宁哥哥你也打不过妖怪吗?” 江宁一时语塞,想了想说:“你以后要住在这里,要拜自己的师父,我不能一直陪着你,我不在的时候,妖怪来了可怎么办?” “师父?”覃祯想了想,说,“我为什么要有自己的师父?有江宁哥哥就够了。江宁哥哥你不要我了吗?” “我什么时候说过不要你了?”江宁说,“你要好好学习,这样才能早点回去见你娘亲和哥哥,知道了吗?” 覃祯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江宁在脑子里想了一遍要给他一个什么样的名字才好,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清余”就很合适,反正覃祯已经和宋国皇室没有什么关系了,也应该把他前世的名字还给他。江宁对覃祯说:“以后要是别人问你叫什么,你就说你叫清余,知道了吗?” 覃祯又点了点头。 江宁和覃祯在厢房歇息了一会子,到了用午膳的时候,一位年轻弟子扣门道:“江师叔,掌门请您前往不知堂用膳。” 江宁带着覃祯跟着弟子七拐八拐到了不知堂。 江宁到时,玉衡已经安排好了所有,一桌子的美味让覃祯直流口水。 苍溪派是宋国数一数二的修仙门派,这里也确确实实出了好几位得道高人。玉衡是正儿八经的神仙,在苍溪待了七八百年,弟子们面对着他那七八百年从来不变化的样貌也是见惯不怪,又知道他是正真的神仙,处处对他都是很尊敬。 玉衡端坐在主位,右手边坐着一位青衣白眉和蔼可亲的老者。玉衡见江宁来了,走至江宁面前,将老者引荐给江宁道:“疏临,这一位就是我所说的那位高人了。王文今道长,你叫他一声王道长就可。” 王文今起身向江宁笑声爽朗作揖道:“这一位就是掌门的师弟c仙界的疏临仙君了吧,真是没想到,老道在归天之前还能再见到一位神仙。” 江宁还了礼,同王文今聊了几句,携着覃祯落了座。王文今是个凡人,江宁是在不懂,玉衡为什么想让一个凡人来教导覃祯。 要是江宁知道了王文今的来历,大抵他就可以放下心中的所有顾虑了。王文今不是宋国人,他原本是齐国的皇亲国戚,年轻时为齐国立下了汗马功劳,在齐国也是有着赫赫声名的人,可惜功名太盛被奸臣忌惮,一家被抄,才走上了一条修仙路。江宁所求不过是给覃祯找一位文武双全,正直仁厚的师父,王文今很是合适。 在江宁进不知堂之前,玉衡就告诉了王文今江宁所求的事是什么,王文今本想问覃祯的来历,转念一想,仙家的事情还是少知道的好,便也没有多问。此时王文今看着覃祯,探知到他是凡人的孩子,看起来虽然有些许傻气,仔细雕琢不失是一块美玉。 王文今给覃祯夹了一筷子的鱼肉,问他:“你叫什么,今年多大了?” 覃祯看看王文今,又看看江宁,放下手中碗筷,一本正经的说:“我叫清余,今年三岁了。” 王文今摸摸胡子说:“老道最小的弟子比你也大不了多少,你在这里也没有个玩伴,兴许你们玩得来。” 覃祯听这山上还有和自己差不多同岁的孩子,心下想着自己终于有个玩伴了,十分的开心。 王文今又问覃祯愿不愿意当自己的徒弟,覃祯看看江宁,终究是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江宁自始至终一句话都没有说。 玉衡拉过覃祯,对他说:“你师父懂的可多了,你以后想听什么故事就让他讲给你听。” 覃祯又是点点头,偷偷摸摸看了江宁一眼,在玉衡的推动下走到王文今身前跪下去唤了一声“师父”。 一旁侍奉的婢女端上茶水,覃祯小心翼翼的端过来,一双小手端至王文今面前。 王文今接过来喝了一口,这拜师大礼就算是成了,他扶起覃祯,将其搂在怀中对江宁说;“孩子还小,学艺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等到他该学的时候老道自然会教他,仙君放心吧。” “那就有劳王道长了。”江宁说,“我这几日要下山一趟,清余就先托付给道长了。” 覃祯听不懂,扯着王文今的胡子玩的正开心,小孩子心性多变,已然是忘记了之前是多么舍不得江宁。 吃过饭后,覃祯随着王文今去了抱朴院,并在那里见到了王文今口中的比他大两岁的孩子。 那孩子是王文今的外甥女的小儿子,齐国九王爷家的二公子,苏淮方。 苏淮方见自己的师父回来,放下正在乱写乱画的笔跑上前去说:“师父,你回来了。” 王文今当年受了冤屈离开齐国,断绝了所有的关系,只与自己嫁给九王爷的外甥女还有些许联络。他与九王爷志趣相投,九王爷苏襄知道他是个有才有德有见识的人,特地把府中唯一的公子交给他教导。 苏淮方胆子大,是个自来熟,他看见覃祯也不怯,反倒是拉着覃祯的手问他:“你是师父新收的徒弟吗?这下好了,有人陪我玩了。” 覃祯点点头,叫了一声“师兄”。 苏淮方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清余。” 苏淮方歪着头想了一下,又问:“你没有姓吗?”好在他也没有纠结太久的时间,拉着覃祯欢欢喜喜的去玩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此生前事如梦远 千里姻缘犹可牵 寒来暑往,四季交替,一转眼苍溪山上的百年老树年轮又多了十三道,覃祯也从一个小小的玉团子长成了少年模样。 最初上山时,覃祯还不到记事的年纪,江宁教他不可对别人说出他真实的姓名,也不要提起皇宫中的所有事情。 这些年来,覃祯一直都是这样做的,所以整个门派的人都知他叫清余,而不知他是宋国的小皇子。等到覃祯开始记事开始,他也忘记了自己的真正名字和皇宫中的所有事情,忘了覃仪和顾沅尔,他也是从被人的口中知道自己是随着江宁来到苍溪山的,没有人知道他的父母和家在哪里。 覃祯也曾问过江宁自己的父母在哪里,江宁每次都一句“等你再长大点,我自然会告诉你”给塞了回来。在他看完自己师父书房里的传奇话本之后,覃祯觉得自己和书中的主人很是相像,身在修仙大派,掌门和师父都是很厉害的人,身边又有一个肩负着家仇国恨上进好学的师兄,还有一个来路不明但始终对自己很好的江宁,自己还不知道父母是谁,妥妥的就是书中主人的形象。覃祯认定了自己身上是有什么自己不能让自己知道的秘密,并认为自己一旦知道了那些自己不该知道的事情就会给整个门派带来灾难,便再也没有对自己的身世好奇过。 只是一天又一天和苏淮方一起学文习武。 只是覃祯心中始终有一个放不下的地方,青州。不是他还记得小时候的事情,而是他的师兄们第一次向他讲起青州时实在过于震撼。在覃祯师兄的眼中,青州是一个走在路上都可以捡着黄金的地方,是宋国最繁华的地方。那里时宋国权力的中枢,那些身着官袍的大人们坐在亭阁楼台上就可以知道天下所有事,并且有权决定和哪国交好,和哪国开战。年轻一辈都希望去青州一展拳脚的思想成功的影响到了覃祯,覃祯做梦都想着自己可以去青州打拼。 覃祯每每拿着宋国疆域图发呆的时候,苏淮方都在那里给他鼓劲:“好好努力,你一定能去青州,建立一番自己的事业。” 覃祯收好疆域图,转身爬上床说:“苍溪山离青州有三千里,别说是一展抱负,就连路上用的费用都够我凑好几年。” “这有什么,你是我师弟,你想去那儿只管去,有我在你还担心钱不够用?”苏淮方坐在灯下用白布一下一下的擦着剑,漫不经心的说道。 “那也是你们王府的钱,你什么时候赚到一文钱了,我不要。”覃祯躺在床上看着苏淮方感叹道:“师兄啊师兄,看来我去青州希望渺茫。” “你才多大就说这样的话,等再过几年你可以下山了,去青州还不是很容易的事情吗?” 覃祯掰着指头数了数说:“还有八年我才可以下山。还是你好,每隔两年就可以回一趟家。我没有家,只能一直在山上待着,这都多少年了没有下过山。淮方,你也不带我下山去玩玩。” “清余,我提过多少回要带你去鸣川玩,你总怕你江宁哥哥生气不肯去,这下子倒反过来怪起我来。”苏淮方将剑放在桌子上,看着覃祯说:“我后年又可以回家去了,这次我带你去。在见着宋国的国都之前先看看我们齐国的国都怎么样?” ‘‘后年再说吧。” “你还是担心江师叔不答应?清余,不是我说你,你都这么大了,不能什么都听他的主意。”苏淮方见覃祯不言语,接着大着胆子说:“你的身世,江师叔从来不告诉你,谁知道你和他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说不定就是他” “够了。”覃祯翻身坐起,气鼓鼓的看着苏淮方,说:“江宁哥哥不是那样的人,你别想多了。” 苏淮方见覃祯是真生气了,连声向他致歉,哄了他好半天他都没有给苏淮方一个好脸色。 苏淮方是真的想不起来还有什么好话说了,见覃祯背过身去气呼呼的睡下了,又怕他和自己怄气不理自己,在脑中搜索了半天才想起一个能让覃祯开心点的消息,他合衣躺在覃祯身边,说:“清余,刚刚是我说错话了,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别生我气了好吗” 覃祯背对着他闷闷的嗯了一声。 苏淮方趴在覃祯耳边问他:“你可还记得我和你提起的宋国丞相的女儿?” “就是那个许配给四皇子覃祯的那个韩濯?” 苏淮方说:“对,就是她。我听侍奉掌门的侍女们说再过几天她就要上山来了。她从小在青州长大,关于青州的事情,你以后也可以去问问她。” 覃祯听完来了兴趣,扭过身来问苏淮方:“我们这里是修仙的门派,虽然也有像你我这样不修仙入道的人,可她一个女孩儿来这里干嘛?” “我听说她从小身体就不好,是来这里治病的,掌门以前救过韩相,韩相和掌门是旧相识,韩相把宋国有能耐的郎中都请过了,都没办法治好韩濯身上的病,这才想着让她来这里休养。” 韩濯的事情,覃祯也是听过很多遍的,掌命司说她是宋国的又一祥瑞,可事实上是韩相刚刚收养她,长生殿中就着了一场大火,掌命司的人又说什么宫中污秽,草草将小皇子覃祯送出宫去,至于去了哪里,除了皇帝之外别人也不清楚,说是到了何时的时候就会接小皇子回来。如今已经过去了十三年也不见皇室有任何要接小皇子回来的动静。长皇子已经二十七八,还没被封太子,在青州城中做着闲职。覃祯想了想又问:“既然这韩濯身上有病,陛下又怎么会做主同意了她和覃祯的婚事呢?陛下不是最疼爱这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小皇子吗,怎么选了这样的一门亲事?” “你们宋国的皇帝最信鬼神,什么祥瑞都肯试一试,掌命司说韩濯和小皇子的命格是一样的,他们生来就是八字相配,皇帝有什么可说的。”苏淮方见覃祯好容易不生气了,怕自己说出对宋国的真正看法后又招惹他生气,把嘴边的话又原封不动的咽了回去,只说:“我听说韩濯也不是什么大病,只是从小体弱,想来也是王公贵族才会有的富贵病吧。” “说的好像你不是王公贵族似的。”覃祯白了苏淮方一眼。 苏淮方笑了笑说:“我和他们自然是不一样的,他们生来就是享福的,我不过是担了个虚名罢了。” 覃祯知道苏淮方口中所指,轻拍了几下他的肩膀,安慰道:“别担心,姜国不过表面上看起来很是欺人罢了,内地里谁家都是内忧外患,谁家又比谁家好到哪里去呢?淮方,你别担心,姜国也就是说说而已,并不敢真的把战火烧到雁书关去。” “我没想那么多,你倒是没事干就琢磨这些东西。”苏淮方气鼓鼓的说,“只要他敢来,定要他有来无回。” 已是夜深,苏淮方和覃祯虽为师兄弟,但早就不在一处儿住着,苏淮方帮覃祯掖好被子,又说了几句话,吹了烛火带着剑回了自己的房间。 又过了几日,苍溪山上突然热闹了起来,覃祯趁去帮王文今拿木符的功夫问了同门师兄才知道是苍溪山上来了一位贵客,听说是打北边来的,具体的情形不知。 覃祯猜这位贵客就是苏淮方口中所说的韩濯,对于这个女孩他也早有耳闻,听闻韩相教导有方,韩濯小小年纪就知书达理,四皇妃对这个孩子很是疼爱,皇帝向来宠四皇妃,连带着这个孩子也享受了其他世家小姐享受不到的待遇,就连她的名字都是皇帝亲笔提的。 覃祯在心里想着,这样的就叫命好吧,一朝孤儿一朝王女都是一瞬间的事情。 做完今天的功课,覃祯打听了一下,掌门把韩濯安排在了西边的风荷苑,便独自过去打算看一眼。 风荷苑在苍溪山上是个特别的存在,建筑以竹为主,苑内有大小两个花园种着各种时令花儿。整个苑中不见修仙的痕迹,白石铺路,竹声涛涛,颇有些文人归隐的意味。玉衡安排着韩濯住到这里时,也是犹豫了好一会子,他总觉得这块地方太过于清幽,不适合女孩子居住,但他见着韩濯之后才知道韩林修看中这一块地方不是没缘由的。 韩濯性子喜静,身上又有些弱疾,却是天生的聪敏灵慧,这里既适合她养病又适合她读书。 覃祯去的时候,韩濯刚刚送走了掌门派来送东西的丫鬟,迎来送往劳累了半天,身子都有些吃不消,坐在廊下扇着团扇看竹子。她以前只在书画中见过越是靠着南地竹子长的越好,却没有亲眼见过这种被自己父亲夸做有气节的植物。 韩濯看竹子入了迷,随口说:“风清气朗,挺身立世,难怪父亲说做人应当如竹子一样,有自己的气节。”身边一个还是一团奶气的小丫鬟端着几碟点心过来时恰巧听见了韩濯的自语,将吃食放在竹藤编的桌子上,捧着一杯茶过来递给韩濯说:“相爷交代的其他事情,小姐都记不住,偏偏就记住了这个。” 韩濯放下团扇接过茶,笑着问玥儿:“你说说,父亲的教导,我没记住什么?” 玥儿是韩濯的贴身丫鬟,和韩濯向来很亲,她听到韩濯这样问她便也老老实实的答道:“相爷说过刚易折,有气节是好事,可有些时候为了活着人最要不得的也是气节。” “那又怎样,与其被后人诟病还不如早早死去。” 覃祯虽没有体会过生死,但他也是见过很多的人为了活下去可以说的上是不择手段了,多少也懂些人世无常活着已是不易,也就像韩濯这样什么都没有经历过的大门大户家的小姐才会说出这种话来。 覃祯在心中认定韩濯同那些不食人间五谷的小姐没有什么两样,正要走时又听见韩濯在那里开口道:“话也不是这样说,那些普通人家活着已是不易,怎么能要求他们为了所谓气节去死。当然这样的人在普通人家也是有的,自然更值得我们敬佩。像我们家这样的拿俸禄的自然不同于普通人家。食君之禄,为君分忧,保全家国的气节本就是官宦人家的本分。若是连这一点都做不到,做出什么通敌卖国或是什么毒害百姓的勾当,倒真真儿不如早点去死。” “小姐,你就别操心这些了吧,这些事和我们女孩儿没有什么关系。我们呀,只管寻个好夫婿,以后相夫教子。小姐以后是要嫁进宫中做娘娘的,这些事情让殿下操心就好了。” 韩濯将团扇掷了过去,脸红着说:“死丫头,让你胡说,我都没有见过他。” “这有什么,看三殿下的品行c学识和长相,就知道小殿下差不到哪里去,小姐你还担心什么?”玥儿笑着将团扇捡起,抬头见到廊后隐隐约约有个人影,一下子警戒起来,大声喝道:“是谁,鬼鬼祟祟的躲在那里。” 覃祯原本想着看一眼就走,没想到被玥儿撞见,若说是自己已经偷听了半天定会让韩濯和玥儿难堪。覃祯提着白袍踏上台阶,向韩濯和玥儿道歉道:“在下抱朴院座下弟子,清余,不知这里何时住了人,叨扰二位姑娘了。” 此时韩濯还小,覃祯在她身上却是看不见一丁点的孩童稚气,听她说话,竟要比自己还要成熟上几分,因此覃祯把到嘴边的‘‘妹妹’’二字收了回去,改称她一声‘‘姑娘’’。 “原来是掌门提及的清余哥哥。我们来的仓促,贵派是本朝的修仙大派,人也多,定是掌门还没有来得及告知各院,怨不得清余公子。”韩濯从玉衡口中听过覃祯,想着自己初来乍到,命玥儿搬来一个竹凳子,对覃祯说,“我们也是初来乍到,这里的规矩也不大懂,既然和清余哥哥有缘在这里相见,清余哥哥不如坐下来喝杯茶,指点指点一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见如故韩濯相赠 释嫌隙情愫深藏 覃祯坐在韩濯对面,见她一身粉白色夹袄,发间点缀着的同色发饰也是清新雅致,面若银盘,目如秋星,仪态落落大方,虽是还没有长开的孩童模样,但单单是坐在那里就不敢让人生出半分非分之想。 韩濯虽是大家闺秀,可她从小并不是被韩林修拘束在府中长大的,因而她向来胆子就很大也爱和别人打交道。 适才玉衡同她讲,让她在这里好好的修养,门派里也有与她同岁的喜爱诗词的弟子,闲来无事也可以走动走动。玉衡还特意提起了抱朴院,说:“抱朴院中的王道长就是个很有文采的人,你有不懂的地方可愿意去请教他,他那里也有很多的书籍,想看什么只管去要。他有两个内院弟子,一个比你大三岁左右,一个比你大五岁左右,人很聪明也好接触,不必一日日闷在这里。” 玉衡絮絮叨叨同韩濯讲了很多,韩濯向来心细,都一一记下了。 现在看见覃祯,又听他报自己的名字,韩濯这才知道他就是玉衡口中抱朴院的小弟子清余。 韩濯看覃祯周身一股淡淡的仙家高人气派,想来是在世外仙山上呆的久了,不像寻常少年一般,自带了些仙家的做派。覃祯今日穿了一件圆领团袍,更衬得他身量高挑,眉眼间神采飞扬。 “今日刚听掌门提起清余哥哥,没想到这么快就见面了。”韩濯忽然想起覃祯应该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份的,便自我介绍道:“我父亲和掌门是好友,听闻苍溪山山好水好风景好,我来这里住几个月。” 宋国人向来谨慎小心,韩濯这样的,已经算是很热情大方了。 “那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只管说,我们抱朴院的弟子都很热情的。”他没有说自己之前已经知道了韩濯要上山的消息,问了一遍她名字。 “韩濯,清余哥哥唤我阿濯就好,平日里我家里人就是这样唤我的。” “阿濯?宋国我只听过一位名叫韩濯的,听说小小年纪就已经是文采斐然,家世显赫,是韩相的千金。” 韩濯笑笑说:“清余哥哥说的正是我,那你也应该有所耳闻我是父亲捡回来的孩子,所谓家世显赫只是沾了父亲的光,文采斐然更是无稽之谈,我识得的字也就那么几个,要说真正的小小年纪文采斐然应该是覃仪哥哥。” 这些年,覃仪在青州很是有名气,说他小小年纪得到太傅的指点,人又聪明好学,小小年纪就有了很高的成就。 可是,覃祯早已经忘记了覃仪。忘记了那个小时候哄他喝药的哥哥。 所以他也不会知道覃仪一直都记着他,覃仪这么努力就是希望再找见他。 覃祯说:“韩相博学多识,听闻你从小读了很多的书。” “都是些父亲看不上的话本子罢了。”韩濯笑着说,“听闻贵派才是人才济济,父亲还告诫我,来了这里不要造次,要多多向各位哥哥姐姐讨教。” “说起话本子,我们抱朴院是真的不缺。”覃祯想着自己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模样,一时不好意思道,“我们也不必你好到那里去,你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去问问我师父,他什么都懂。” “王道长?”韩濯说,“掌门刚刚也交代了,我还想着明后两天去拜访王道长,可又不知他喜欢什么。” 覃祯摆摆手说:“我们抱朴院是整个山上最不讲究的,不用那些礼节,你只管来就好了,我师父和师兄们人都很好的。” “这样不太好吧。”韩濯见覃祯不像是在看玩笑,便也不再提及这件事情,而是在心底里暗自盘算了一下从青州带过来的东西有哪些可以送到抱朴院的。 覃祯和韩濯一见如故,聊了很多的事情,玥儿在一旁添茶倒水。 覃祯对青州很感兴趣,韩濯便讲了很多覃州的趣事给他听。覃祯亦是讲了很多苍溪山上的趣事给她。 韩濯喝了一口茶,听完覃祯讲他和苏淮方日常在院中胡闹的事迹,笑着说:“我只知道这里是修仙门派,是世外仙山,却不知道你们平日里也是这样胡闹的。” “青州有青州的好处,苍溪山有苍溪山的好处,你在这里住一段时间就知道了,我的那些个师兄师姐们可有趣了。” 韩濯没有兄弟姐妹,平日里接触的也都是些世家子弟,一个个都是被从小调教得很乖巧安静,没有事情绝对不会出声的那一种。偏偏她从小胆子大,生性活泼,自然是跟期待在苍溪山上之后的生活。 覃祯见天色不早,喝完手中的茶,起身道:“阿濯,天色不早了,我就先走了。你闲来无事也可以来我们抱朴院中玩耍,我和师兄们带你去山涧抓鱼去。” 玥儿在一旁用纱绢捂着嘴巴笑了。 “那我再过几日就去抱朴院拜访道长和各位师兄。”韩濯起身,对玥儿说,“你去把我从皇宫里带出来的糖拿出来一份。” 玥儿应声返身去了不远处的小竹楼。 覃祯听闻是皇宫里带出来的东西,摆手道:“我这就回去了,过段时间再来看你。皇宫里带来的东西,还是你留着慢慢吃吧,我们这些” 韩濯却是不依,对覃祯道:“也没有什么,清余哥哥你莫要多想了,四娘娘怕我出门后会想家,给我做的松子糖,你带回去一些给师兄师姐们,我这里还有很多。”说着便把玥儿手中一包松子糖拿过来放在了清余手中。 覃祯推脱不掉,只好道声谢后回了抱朴院。 那一包松子糖被装在精致的荷包里,每一颗都晶莹剔透,糖浆包裹着松子,散发着甜腻的气息。韩濯给得多,他们五个内院弟子分食每人都能得五六颗。 覃祯从荷包里拿出糖把它分作几份,又从自己的那一份拿起一颗尝了尝,松子糖的味道和平日里院中的吃食大不相同,到底是皇家的东西。 但他向来不怎么喜欢吃糖,倒是苏淮方爱吃甜食,便把自己的那一份留给了苏淮方。 晚上苏淮方在院中练完剑回房,见到放在桌子上的荷包,打开是满满当当的香甜。不用想也知道是覃祯放在那里的,他并不知道覃祯是去看韩濯了,还以为这是覃祯从江宁那里得来的,看也没有看就扔了出去。 苏淮方不待见江宁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要问他为什么不待见江宁,他也说不上来缘由。他就是觉得覃祯对江宁太依赖了,门派中人人都尊称江宁为一声江师叔,可他那么年轻一看就是谁家的公子哥,苏淮方不相信修道修仙,也不相信江宁和玉衡是神仙的说法。在他眼里,江宁就是个整天游手好闲的富家公子。 第二日一大早,覃祯同苏淮方一起练功,覃祯在那里问苏淮方:“师兄,我们宋国皇宫里的东西味道怎么样?” 苏淮方白了覃祯一眼,不懂这小子一大清早在说什么胡话,皇宫里的东西自己吃食吃过,可那也是齐国皇宫,什么时候吃过他们宋国皇宫里的东西了。苏淮方忽然想起了昨天覃祯放在自己屋里的那一包糖,再微微联想一下,恐怕覃祯昨日是去见韩濯了,那包糖也应该是覃祯特意留给自己的。 覃祯起初还以为是苏淮方没有看见,问:“你没有看见,怎么可能,我明明放在桌子上的呀。”苏淮方的种种表情变化,覃祯全都看在眼中,想起之前种种苏淮方将他的东西扔掉的情形,生气道:“你又把它给扔了?” 苏淮方心中有愧,不敢辩解。 覃祯气的扔下剑气鼓鼓的看着苏淮方说:“我真的就不明白了你为为什么总是看不惯江宁哥哥?” 苏淮方自己也不大明白,看着覃祯跑开的背影心中有些失落,可自己到底在失落什么他也说不明白。 覃祯这一次是真的动了气,一连几天,苏淮方都没有见过他。以往覃祯和苏淮方使小性子,苏淮方都会第一时间哄他回来,可是这一次,苏淮方不想去哄他。 一个不愿哄,一个又偏偏是被苏淮方给惯了台阶下的主,覃祯实在是不好意思去向苏淮方道歉,站在池边看着池中游的欢快的鲤鱼更是觉得郁闷,口中喃喃自语道:“明明就是你的错,为什么还要我去给你道歉,还怎样就怎样吧。” 覃祯将一颗石子踢进池中,鲤鱼四散开来,水面上也荡开层层涟漪。覃祯更觉得无趣,转身正要走却看见一抹淡色身影站在不远处的柳树下,似乎是与人在交谈。 “阿濯?”覃祯看见韩濯,走上前去正要同她打招呼,却又看见站在韩濯对面的苏淮方。也不知苏淮方说了什么,韩濯在那里笑的开心。 覃祯还在和苏淮方置气,不愿意见苏淮方,正抬腿要走时,又听见玥儿在那里喊:“清余公子。” 苏淮方也顺着玥儿的目光看过去,覃祯低着头站在池边,不用看也是一脸的不开心。 韩濯看着两人,心中猜测两人是闹了什么矛盾,可她听闻这两人的关系一向很好。她年岁小,身量也不比苏淮方和覃祯,心智却是成熟。她笑笑走过去将覃祯从池边拉过来,说:“清余哥哥前几天还说,我来抱朴院要好好招待我,今儿个是怎么了,竟是我来错了时间。” 韩濯在这里,覃祯也不好意思使自己的小性子,毕竟让一个比自己还要小上很多的孩子来开导自己传出去也太过于丢人。但覃祯心里还是气不过,在那里只问韩濯,一句话也不跟苏淮方说。 “我刚刚拜见过道长,没想到在院中迷失了方向,还好有淮方哥哥给我指了个方向,才不至于让我和玥儿在这里丢了。”韩濯看看苏淮方,又看看覃祯,说,“上次在风荷苑里,清余哥哥可是把淮方哥哥夸的和花儿一样,让我也很是好奇淮方哥哥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今日才和淮方哥哥见面,清余哥哥这是怎么了,倒像是不愿意我偷看了哥哥家的宝玉一样,一脸的不高兴。” 韩濯一番话说红了覃祯的脸,苏淮方在那里忍笑也是憋红了脸。 玥儿说话是要比韩濯还要厉害上一些的,她看着覃祯的姿态,眉眼中都是笑意道:“幸好清余公子不是个女儿家,若是个女儿家,定然让人藏在房里不肯让人看了去。” 覃祯此时却恨不得自己是个女儿家,被两个比自己还要小上一些的孩子取笑,恐怕苏淮方要将这事拿来说上个好几天了。 苏淮方看着覃祯,想着这几天自己没有搭理过他到底是自己的不对,站在覃祯身边,一手拦着覃祯的肩膀,对韩濯说:“好了,阿濯,别再打趣他了。刚才还说你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姐,没想到你和玥儿说起话来是真的不饶人。” “淮方哥哥这话可就错了,我哪里不饶人了,适才分明是清余哥哥不待见我。”韩濯又对着玥儿说,“你瞧瞧,淮方哥哥这么快就护上了清余哥哥,还说我不饶人。” 玥儿笑着说:“谁说不是呢。” 苏淮方无奈道:“你们主仆感情好,我说不过你们。”但是他的内心隐隐有一种很开心的感觉,也就是在这时,他终于想明白了自己不待见江宁的原因。 韩濯见苏淮方和覃祯和好,心中也很开心,便不再打趣他们,向二人道:“那我就不叨扰二位哥哥了,二位哥哥有时间的时候就到风荷苑里来玩。” 覃祯和苏淮方将其送到了院门外,韩濯携着玥儿回了风荷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谈祥瑞各怀心思 回家书暗埋祸端 一来二去,覃祯c苏淮方和韩濯成了很好的朋友。 韩濯最是会察言观色,性格又讨喜,不仅与苍溪门派年轻弟子玩的好,老一辈的也很喜欢这个年纪小小的少女。 可整个苍溪山中,韩濯最喜欢的还是覃祯和苏淮方。 覃祯很好奇青州城中的事情,韩濯又是在青州城中长大的,自然与他是有说不完的话题。至于苏淮方,应该是他们两个身份地位相近,生活的环境也差不了多少,小小年纪就要看着高墙中的种种不堪,自然懂的也要比别人多上一些,也是更能聊的来些。 韩濯比苏淮方小上很多岁,心智上却不比苏淮方差到哪里去。她知道苏淮方是齐国九王爷家的公子之后,再也没有在信中提起过一回苏淮方的名字。在她离开青州的时候,她就听闻姜国蠢蠢欲动,齐国的处境很是艰难,眼下姜国的皇帝病倒了,局势更是迷离。她和覃仪也曾听父亲点评过齐国的局势,说齐国内忧外患,外有姜国虎视眈眈,内里朝堂争端不休。 韩濯每隔两月寄回去的书信,也只提了覃祯数次,大多是自己同覃祯一起读书玩耍的琐碎事。韩林修的回信每每都是那么几句,保重身体,勿念家里。 起初韩林修的回信中还会说些皇宫和陆家的事情给她听,可渐渐的,韩林修就就不愿意提起了,韩濯捧着书信读完,心中很是疑惑,但她之后在信中问过这件事情,韩林修也只说自己有些累了。 第二年初冬的时候,苍溪山上下了一场好大的雪。韩濯收到了韩林修的来信,信上所言青州和苍溪山之间路途遥远,让韩濯不必来回折腾了,保重身体要紧,这边没有什么非要她回来的事情,不必回来了。 事实上,韩濯在苍溪山上的这两年,从来没有犯过病,除了平日里容易困倦外,王道长也没有在她身上看出什么毛病来。 韩濯隐隐约约觉得韩林修不想让她回去,可这是为什么,她也说不清楚。 覃祯和苏淮方披着斗篷带着食盒踏雪而来,见韩濯一个人在屋中郁闷。 苏淮方听闻她今年韩林修又不让她回去的消息,知道她是为这件事情郁闷,便开导她:“在这里也没什么不好,等雪化了,禀告过掌门我们带你去下山玩,山下可好玩了。你要是觉得在这里待腻了,今年去我家过年。” “我不是说自己在这里待烦了,我是担心父亲在青州出了什么事情。” 覃祯和玥儿将吃食一一摆上桌子,玥儿悄悄对覃祯说:“你可快劝劝她吧,我同小姐说了好几日了,她什么都听不进去,一个劲的在那里担心相爷是不是出事了。” 覃祯走过去坐在韩濯旁边说:“你父亲可是一国的丞相,朝廷上下的官员不都要听他的号令做事吗?他能有什么事,你呀就是想太多。” “你不知道,父亲在朝堂上说话向来是直来直去,他在信中从来不说明缘由,只说不让我回去。我很担心他。” 苏淮方说:“你看苍溪山道青州,快马急驿都要十来天的时间,这雪天路滑,韩相是担心你。” 韩濯还是摇摇头。 “在这里担心也是无济于事,等雪化了,你再写一封信回家去问问情况。”苏淮的将韩濯拉到桌子前来,说,“不像那么多,听玥儿说你这几天都没有好好吃过饭了,我和清余带了好吃的来,先吃饭再说。” 韩濯也不想让苏淮方和覃祯再为她的事情烦忧,坐在那里强打着精神吃了一两口东西。覃祯看她还是恹恹的,特意起了话头来引诱她多说两句话多想想开心的事情,好纾解心中的郁闷。 “昨天我在师父的书房里又找到一本好书。”覃祯知道韩濯向来喜欢书,故意吊起她的好奇心,偷偷看了看韩濯的神情,见她果然是起了好奇心,才开口在那里讲:“说三十年前史国有一位书生赶考,路上被暴雨所困,这书生家贫只好在寺庙中歇息一晚。这一夜书生睡的正熟,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在唤自己的名字,睁开眼一看一双绿油油正盯着自己看。” 玥儿打断覃祯的话,站起来说:“是狐仙吧,是书生遇见了狐仙,后来书生考中了状元,回头去原来的寺庙想要再找见狐仙却遇见了狐仙的姐姐,并在姐姐那里知道了狐仙来寻他是为了报恩的。这个故事我听过的。我还听说呀那故事中书生的原型就是现在闲赋在家的云太傅。” 覃祯傻眼了,看着玥儿,刚刚垂头丧气又被史国的这一件奇事提起了兴致,他问:“云太傅?这故事竟然是真的?我只知道这故事是史国人写的,还没有想到这里面还有这样一段故事。” “我也是在说书先生那里听来的。史国自视为神族后裔,向来高傲,一国太傅身上有些传奇志怪有什么奇怪的。” 覃祯没想到玥儿懂得这些东西,他吃了一口花生米,一脸好奇的看着玥儿问:“神族后裔,这个是什么说法?” “史国境内有一个叫做亭陵的地方,离这里也不远,翻过这座山,大约再有三十里就到了。那个地方很是邪气,传说中是连通神人冥三界的渡魂使的埋葬之地。在史书传记中,渡魂使是很奇怪的存在,他们是人,却和神仙一样,法力无边,位列仙班。反正最后不知是怎样传说,史国人都坚信自己是渡魂使的后人,并且以神族后裔自居。” “且不说渡魂使存在不存在,就算在,那也应该是凡人,史国人怎么就把自己看作了神族后裔?” 玥儿知道的那些东西,是从说书先生那里听来了五分,从韩林修那里听来了三分,其余二分都是来源于韩濯。韩濯待她如同亲妹妹,平日里也劝她多看书,她却是一个字都看不进去,所以要她讲讲道听途说的东西还行,要让她把什么事情刨开揉碎了分析一番实在是不行。没有办法,玥儿只能向韩濯求助。 韩濯说:“虽是凡人,终究是位列仙班,渡魂使也是神职,所以他们这样说也没有什么错。” 苏淮方补充道:“史国皇室祖上就是亭陵人,要不是亭陵在史国的北境,容易被其他国家觊觎,他们也不会把国都定在临邑。” “这说来说去都是传说,并没有事实可以证明他们就是什么真正的神裔,谁还不能编几段故事来骗骗世人了。”覃祯想着这几年王文今对宋国皇帝的评价,宋国自从覃韶风做主以后,风气不比以往,朝堂上也是议论纷纷。 韩濯知道覃祯说的是什么,因为她父亲是一国的丞相,她也是受韩林修的影响丝毫的不相信命数。在这一方面看,韩濯和韩林修是一样的想法,对陆家对掌命司甚至于对皇帝都是一点点的看法。但这些事情向来是不能在外面胡言乱语的,韩濯只是在那里夹菜吃,一句话都没有接。 苏淮方是齐国人,韩濯不肯言语,他的身份更是尴尬,但他又不想让覃祯在那里冷场,说:“世上也不是没有神仙,我听说史国有很多的传说,也不可能是全然的空穴来风,说不定就和你们的应天祥兆小皇子一样,本国人知道,他国人却是不信。” 韩濯更加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说的也是。哎呀,管那么多做什么,史国人勤劳善良,与其余三国都很少有过节,大家相安无事就好了。”覃祯想了一会子,看着韩濯又想起一件事情来,问韩濯:“那个天择贤主的小皇子到底长什么样子?” “我没有见过他,大概是和覃仪长的差不多吧。”天命所托的小皇子是韩濯未来的夫婿,她虽然还没有见过,但听别人提起这件事还是让她羞红了脸。 苏淮方不知自己该不该听,见韩濯和覃祯一人一句就这个话题聊了起来,便寻了一个借口出去了。 覃祯对这个小皇子很是感兴趣,他之前听江宁提过一次就把他记在了心里,好容易遇见了韩濯自然是问东问西。以前韩濯不肯多说,今天和覃祯聊的有些远了,说了些以前没有说的事情。 覃祯问:“我听说小皇子是天择贤主,这个是什么说法” “我也是听三娘娘说的,阿祯出生的时候,有一只火凤凰口中衔着一块玉落在长生殿上,引来了百鸟朝凤的盛景。火凤凰将口中的玉放在阿祯怀中就飞走了,掌命司的陆大人说阿祯是上天择定的贤主,是宋国的祥瑞。大概就是这样了吧。” “这么邪性的吗?”覃祯从脖子上解下一块玉牌说,“说来巧了,我也有这样一块玉,江宁哥哥说我这个玉来路也很邪性,那我也不就是宋国的祥瑞了?哈哈。阿濯,你看看我这块玉,与小皇子的玉相比,哪一块更好一点?” 韩濯将覃祯的玉拿在手中翻来覆去的看了,很是好奇上面刻着的字符,问道:‘‘清余哥哥,这个是哪个国家的字?我怎么不认识。’’ 清余说:‘‘我也不认识,听江宁哥哥说,这是个‘清’字,是很一位神君刻下的。’’ ‘‘那你这块玉来头倒是不小,师是哪里找到的?’’ ‘‘我记事起就一直在我身上,我也记不清楚了,等哪天我遇见江宁哥哥问问他,他兴许知道。’’ 韩濯将玉交还给覃祯说,“清余哥哥,你这块玉入手温凉,是块世上难得一见的好玉。我没有见过阿祯,更是没有见过阿祯的玉,不是很清楚这中间的区别。” 苏淮方在外面待了一会子,笔尖都被冻红了,他看见风荷苑中花圃里压在雪下的八角金盏,想起自己家的院子里苏襄书房的也种着很多的八角金盏,心中突然很想家。韩濯是有家难回,可他是不愿意听见苏襄催他回家的消息。 自从他成年以后,苏襄总是有意无意的教会他很多东西,上到战场杀敌,下到打理家事。苏淮方总有一种父亲在安排后事的感觉。这几年来,苏襄不怎么叫他回家,也只有在家里出了什么事或是皇帝想见苏淮方的时候,苏襄才会让他回家。 苏淮方听闻,姜国国主病逝,登基的是姜国的七皇子秦牧。秦牧生性张扬,刚刚登基就在西境增兵十万,看样子是要准备开战了。 若是真的开战,不知道宋国会不会来搅上一搅,虽然安插在宋国的探子说宋国目前没有什么动静,可到底是要防备,东境西境都要用兵。齐国这些年的衰惫人人都看在眼里,东境要是真和姜国打起仗来,苏襄定当要身先士卒奔赴战场。 这一次苏襄传他回家,说不定也与这件事情有关。 苏淮方看着满地的落雪,心中对穆王府的未来也是一片冷寂,心思沉重。 好在苏淮方不是一个浮躁的人,在覃祯和韩濯面前从来没有流露出什么不妥的地方。覃祯和他在一处儿长大,他也没有什么好防备的,主要是怕他担心自己。韩濯和覃祯不一样,她是丞相家唯一的千金,是大宋国皇子未来的妃子,苏淮方没有办法全然相信她。 苏淮方再进去的时候,韩濯和覃祯也已经聊的差不多。韩濯知道苏淮方是在避讳,但她什么都没有说,准确点说是她没有理由说什么。 这是身份的错,不是他们的错。 覃祯和苏淮方走了之后,韩濯坐在桌前给韩林修写信,总觉得自己怎样写都不合适,写坏了好几页纸。 玥儿也从来没有见过韩濯烦躁成这个样子,只在那里低头研墨不敢多言。 若她是韩林修的亲生女儿她大可以在心中抱怨父亲,偏偏她不是,偏偏她还知道当年韩林修是不愿意收养自己的。韩林修对她一直都很好,韩濯心中是很感激的,不管韩林修怎样想,韩濯都将他看作自己的亲生父亲,心中从未有过隔阂。 只是她时刻谨记着自己是收养的女儿,更不该给韩林修寻一丝一毫的麻烦。 韩濯几番落笔未成,拿着笔看着微弱烛火发起呆来。 玥儿不敢叫她,一个人蹲在地上默默收拾废掉的纸笺。她听见韩濯轻轻叹了口气,提笔开始写回信。 韩濯像以往一样写了写近来的趣事,让韩林修不要挂念,保重身体。只在文末的时候才提了一两句自己近来的忧虑,还请韩林修不必忧虑陆家的关系,她从来不曾将陆恩当成一家人。 只是韩濯不知道,这一份无关紧要的信件彻底改变了许多人的一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设计谋君臣决裂 剜双目祸起高墙 韩林修不肯让韩濯回来,是有自己的打算的。 江宁盗走了覃祯的事实,别人不清楚,他和陆恩却是再明白不过。 他也知道韩濯对于陆恩而言,仅仅是用来应命的工具。 对于韩林修而言,韩濯是他看着长大的女儿,虽然没有丝毫的血缘关系,可到底是他养大的孩子,他不能眼睁睁看着陆恩这样胡来,将韩濯一生的幸福都毁在一个下落不明的小皇子身上。 从皇帝为打消天下人的疑虑定下亲事开始,韩林修没有一天不在为这件事情担忧。韩林修是真心把韩濯当做了自己的女儿,尝试过很多的办法让她来逃脱这个宿命,直到最后他从顾沅尔那里得到了一种药。这种药产自姜国,服下之后脉象紊乱,具体表现和生了重病没什么两样,对人却没有什么害处,只是略微的损耗精元,但日后调养也可以调养回来。韩林修就是用这种奇特的药,让所有人误会韩濯从小有弱症,寻了好久的机会才将她送出青州城去。 韩林修原本的打算就是让韩濯不要再回来了。 所以他才会一再拒绝韩濯回家的请求。 韩濯不知道大人之间的事情,所以也不能理解韩林修的想法,她一直以为是韩林修和陆恩在朝堂上又起了争执。陆家近年来风头正盛,皇帝也是越来越相信掌命司的那一套说法,韩濯不想韩林修出事,所以在书信中多说了几句。 韩林修和韩濯不知道的是,陆恩在韩府中暗自安插了自己的眼线,时刻刻盯着韩林修的举动。 韩濯的书信到达青州的时候,正是大年初一,韩林修依照旧历去皇宫给皇帝和皇后拜个早年。韩府的老管家在核对送往各府的礼单,一时间忙昏了眼,便把韩濯的信交给了负责管理书房的童子。 这位童子正是陆恩安插在韩家的眼线,他偷偷看过了韩濯的信,看到其中韩濯直言自己与陆家毫无干系。童子意识到这是个从陆恩面前邀功受赏的好机会,这封信便到了陆恩的手中。 这本来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若只是韩濯在信中写陆家的不堪,陆恩也不至于担惊受怕,偏偏韩濯在信中写了覃祯的那一块玉,偏偏陆恩认识那一块玉。 陆恩拿着信的手都快要抖了,这意味着什么,他比谁都要清楚。他们兜兜转转寻找了十几年的小皇子果然还活着,并且他人就在苍溪山。 这意味着他陆恩再也不必夹着尾巴做人,意味着他再也不用用一个又一个的谎言来蒙骗世人,意味着掌命司之前所说的种种都是正确的,覃祯是宋国的祥瑞,韩濯和覃祯命中有缘,不然怎么可能让韩濯这么轻轻松松就遇见了覃祯呢? 韩林修从皇宫里出来,裹着披风走在风雪中,想着府中冷清早回晚回也差不了多少,便一头扎进了一处茶馆。韩林修的书还没有听完一半,就看见身着铠甲的御林军大统领袁宏道带着几名亲卫站在自己面前。 韩林修疑惑道:“袁大统领这是在巡街还是在执勤,这是怎么了?” 袁宏道拱手说:“陛下请相爷去一趟御书房。” “我这不是刚从御书房出来吗,陛下诏我前去是有什么事情?”韩林修看袁宏道的那个架势,心中有不好的预感,但今儿个是大年初一,能到皇帝面前的人数来数去也就那么几个,韩林修实在想不出来今天还会有谁和自己过不去。再想想自己最近做的事,年底弹劾官员的条条框框,韩林修说每一条都有涉及那时自然,可是韩林修还算是个正直仁厚的人,那些条框也只是有涉及,连言官都不愿意弹劾他,自然是不必要闹到御前去。韩林修实在想不出来皇帝这回子让袁宏道这么气势汹汹的带他回御书房是要干什么。 韩林修在朝堂上有自己的好名声,袁宏道平日里也很敬重韩林修,他悄声提醒韩林修说:“陆大人也在御前。” “陆恩?”韩林修一甩袖子冷哼一声,“我倒是要看看他又要闹什么幺蛾子。” 情况远比韩林修预想的糟糕,皇帝端坐在龙椅上黑着脸一言不发,桌子上摆放着一封打开了的书信,韩林修跪在地上看不清上面的字迹。 这时候,从门外进来一位公公,端着黑底描花漆盘,盘中放着几份极其平常的书信。公公迈着碎步将漆盘递到皇帝面前。皇帝拿起桌上的那一份,又从盘中随意拿起一封,似乎还在比对上面的字迹,比一眼看一眼韩林修。 韩林修被看到心里发毛,他猜想那书信应该和自己有关,可皇帝为什么是在比对字迹? 难道皇帝手中拿着的是韩濯写回来的信? 皇帝放下手中的信件,缓步走到韩林修面前来,摆摆手让太监退下。 “林修,你这些年有没有听说过祯儿去了何处?” 韩林修不明白皇帝问这些事做什么,如实答道:“臣不知。” 皇帝狐疑的看了看韩林修,又问了一遍:“你真不知?” “臣真不知。”韩林修将头低的更低了。 “那你也不知道祯儿现在和韩濯在一处?”皇帝将桌上的信随手丢给韩林修看,又说,“既然他们现在就在一处,过完年以后就派人把他们接回来吧。不过我倒是很好奇,你不知道祯儿和韩濯在一处,怎么不愿意让韩濯回来?” 韩林修从地上捡起信件,越看越后怕,韩濯在之前的信中提及过自己交了一个名叫清余的朋友,只在最后一封中说起那块属于覃祯的宝玉,他自己都不知道覃祯和韩濯在一起,皇帝又是怎么知道的。韩林修把目光放在陆恩身上,猜到是陆恩在自己身边安插了眼线,可是韩濯怎么可能和覃祯在一起呢?韩林修回道:“小女信中所言的这位朋友不见得一定就是小殿下本人,小女近来写信来说身体不好,臣便让她在那里休养暂时不要回来了。” 陆恩不敢看韩林修,跪在皇帝面前说:“启禀陛下,韩濯在信中多次提及身体已无大碍,韩相还是不肯让她回来,这件事情有蹊跷。” 韩林修被陆恩气到要死,还不知道陆恩后面还憋着什么主意,他也不可能在这里就跟陆恩吵起来,只能气呼呼的回道:“以往小女犯病前也是毫无先兆,陆大人若是不信,去问负责小女的御医就好,何必在这里含血喷人。至于什么找见了小皇子,小女从未见过小皇子一面,若她早早知晓定然不会到今天才告诉我。” 陆恩还想说什么,却被皇帝拦住了话头,皇帝说:“一切等接回祯儿再说。” 韩林修以前没有子嗣,对顾沅尔也只是同情,现下覃祯和韩濯捆在一起,他一听到皇帝说出这么昏庸的话,第一个反应是不愿意让韩濯回来,第二个反应是覃韶风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什么狗屁天命都是害人的谎话,他急忙道:“陛下,就凭一块来路不明的玉佩,怎么就能认定清余就是小殿下?” 陆恩讥笑道:“韩相是忘记了吗?小皇子的那一块玉是天神所赐,天上地下也只有那么一块,拿玉的人怎么可能不是小皇子?” “既然是物件,总有可能是造假。” “韩相怎么就不愿意相信那人就是小殿下呢?”陆恩看着韩林修咄咄逼人说,“还是说,韩相其实是内心里知道那人就是小殿下,不想让小殿下回来,不想让宋国迎来未来百年的繁华。” 皇帝亦是看着韩林修。 “就算他是小殿下,从小在山间野寺中长大,怎么担得起一国的重担。”韩林修是个好丞相,他心很清楚明白,覃祯回来之后的结果,皇帝一定会把这家国天下交付给覃祯。 “够了,你要知道他是天择贤主。”皇帝十分不悦,黑着脸看着两人。 陆恩在一旁说:“我知道韩相一直一来都信不过掌命司,可小殿下的祥兆韩相也是看过的,韩相有什么不相信的?” “陆大人能占卜未来,那我请陆大人占上一卦,看看小殿下真的能让国富民安吗?请问他靠什么让国富民安,靠着天命在龙椅上睡大觉,还是事事处处先靠掌命司占上一卦?” 陆恩冷笑一声说:“小殿下是天命所定的人,他就有别人没有的天赋,自然能够把所有的事情处理得当。韩相到底是在担心什么?” “天赋?”韩林修说,“远的不说,太傅的两个孙子,哪一个不是天赋异禀,一个英年早逝,另一个成了傻子。陆大人是没有看见太傅新愁出的白发,还是没有去吊唁过太傅的孙子,敢说出这样的话?” 陆恩脸色发白,他指着韩林修说:“你把小皇子比作太傅家早死的孩子,是在咒小殿下吗?” 韩林修知道自己的言语太过于激烈,可他这都是话赶话说出来了,一时在气头上,什么都没有想。 好在皇帝听见了也当做没听见。 “你们不必再说,朕意已决,明天就派人去接祯儿和韩濯回来。” “不可。”韩林修往前爬了爬,满眼含泪说,“陛下,您真的要把皇位传给一个什么都说不准的小殿下吗?论才学,他比不过三殿下,论计谋,他比不过二殿下,论武学,比不过大殿下,你让他那什么去说服天下人?” 皇帝早就不悦,他拉着脸看着韩林修,若不是看在自己和韩林修是生死之交的份上,他可能早就杀了韩林修了。 韩林修知道皇帝内心的想法,他想着自己今日已经把皇帝是得罪遍了,人都说皇家最是薄情,自己怕是难逃一死了,便索性把心底的话说了个痛快。韩林修直起身来声泪俱下的说:“陛下,您高居庙堂看不到人间疾苦,您可知道在各处修建的寺庙已然成了百姓心中的一害,宋国的基业这几年断送了多少您可知晓?” 自从覃韶风登上皇位后,还没有一个人这样指责过他,他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好看的很。 陆恩见状呵斥韩林修道:“大胆,陛下没有让你起身你还敢起,陛下做什么还需要你同意吗?逆臣,贼子,来人呐。是谁给你的胆子在这里放肆。” 太监们喝侍卫应声破门而入,看着御书房中的一切都不知该如何办才好。 韩林修冷笑道:“陆大人这就坐不住了?”覃韶风不愿意让太多人知晓今天的事情,摆了摆手又让侍卫和太监们退出了。 “陛下,宋国南有史国,史国向来不愿意多惹事端,东有齐国,齐国自顾不暇,自然没有人能够向我国开战,陛下就觉得自己功高无量了?陛下若能出去走走就知道我们和齐国也差不到哪里去,祖宗打下的基业,百年间很快就很败光。” 皇帝喝道:“住口。” 韩林修无所畏惧道:“陛下不是什么都不怕吗?陛下不是认为自己有一个上天择定的好儿子就可以让宋国国富民强吗?就算小殿下回来了,陛下真的以为他能够安安稳稳的坐上皇位吗?后宫中两位有皇子嗣的娘娘,三位皇子,朝堂中也不是所有人都被陆大人蛊惑,就算小殿下躲得过冷枪暗剑,能躲得过民生所向吗?” 陆恩这时再也不敢接话了,畏畏缩缩的躲在一旁。 皇帝沉默了一会儿,传来了一位侍卫,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侍卫领命出去。皇帝看着韩林修极其轻蔑的说:“林修,看来是你这些年过的太好了,朕是天子,朕做什么都是天命的安排。上天安排了贤主到朕身边,为了江山社稷,朕可以大义灭亲。你说的那些,朕会去彻查,就不用你操心了。朕真的不明白,你怎么就不相信祯儿是我们大宋国的希望呢?有天择贤主,一统四国都不是什么问题,什么史国c齐国c姜国,不过百年都是我大宋国的疆域。” 韩林修冷笑一声,不做他言。他和皇帝两人僵持在那里,都不肯说话,陆恩在一旁一下一下的擦着冷汗。 半个时辰后,领命出去的侍卫去而又还,端着个盘子,盘子上盖着红布,隐隐散发出血气。 侍卫走到韩林修面前,揭开红布,漆盘里赫然是一双刚刚剜下的人的双目。韩林修想着皇帝刚才的话,心中一阵恶心,背上直冒冷汗,他指着皇帝说:“虎毒尚不食子,你你真的疯了!你你不是我认识的那个覃韶风!” “祯儿和仪儿最是要好,朕刚才想了一下,若是仪儿心怀不轨,同祯儿抢起皇位来最是麻烦,索性先解决了这个麻烦。” 韩林修浑身脱力,泪流满面,大声呵斥道:“昏君!三个皇子中,三皇子为人最是纯粹,你这样做,就算是覃祯回来了让他怎么面对自己的哥哥。昏君啊昏君,我我现在只后悔当年支持你当皇帝,若我早知道你是这么个性子,早就亲自动手杀了你。” 说完,韩林修又看着陆恩,从侍卫腰间抽出一把刀来朝着陆恩劈去,大声喊道:“奸臣!” 韩林修还没有劈到陆恩,就被侍卫反手夺过砍了一刀倒在血泊中。 韩林修死不瞑目,陆恩看着面前血肉模糊的韩林修瘫坐在地上,大颗的汗滴在面前的地面上。 皇帝看了一眼,对侍卫说:“韩林修谋逆,挟持朕剜了三皇子的双目,这件事交给你了,不许让外人知道一个字。” 侍卫领命正要去,皇帝又叫住他说:“去叫袁宏道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八尺白绫诉忠魂 雪夜醉酒泄密旨 袁宏道过来时,在夹道中正好遇见抬着尸体的小太监,为首的小太监使了一个眼色给袁宏道。 袁宏道知道这白布下是谁的尸体,他停在那里眼睛里都是泪花却还要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刚刚才见过面,下一秒就是天人永隔,韩林修对大宋国的忠心他是知道的,什么谋逆什么挟持,他不相信这是饱读诗书的韩林修能做出来的事情。 可他跪在皇帝面前时,袁宏道什么都不能说。 这就是高高在上的皇权,臣民不能侵犯他的威严。袁宏道在那里听皇帝和陆恩的说辞,除了点头领命什么都做不了,他明明知道这件事内地里有蹊跷,他也没有办法戳破这一层窗户纸,毕竟他还不想成为第二个韩林修。 皇帝说:“韩林修谋逆,你点三千精兵上苍溪山,把韩家余孽缉拿归案。” “臣遵旨。”袁宏道顿了顿说,“苍溪山地处南疆,除了缉捕令,陛下还是给臣一道诏书比较好。” “嗯,等三皇子那边把文书交到宗亲府,缉捕令和诏书由宗亲府一同交给你。” “臣遵旨。”袁宏道不冷不热的回复。 皇帝坐在宝座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袁宏道,听着袁宏道不冷不热的回复心中略微有一些不满意,可他心中知道就算袁宏道有什么想法也是不敢乱说的,搁下笔云淡风轻的说着:“有一个人,名叫清余的,你也一同带回来。记着不要伤着他,不要让别人知道这件事了。” 袁宏道诧异的看了一眼皇帝,皇帝却没给他任何一个解释,袁宏道心中明白这一次苍溪之行说是捉拿韩氏余孽,内地里应该是为了这一个名叫清余的人,可是皇帝为什么要让他带他回来,袁宏却是想不明白。他在宫中从来没有听见过关于这个人的一丁点消息。韩林修的死说不定也和这个神秘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袁宏道想想陆恩和韩林修多年来的那些恩恩怨怨,实在不知道有哪一件事情能够把皇帝也牵扯进来, 好在他不是个多事的人,领了命令见皇帝神色疲倦就退了出来。 出了这样的事情,皇宫中戒备森严,袁宏道作为御林军统领自然是有很多要他忙的事情,先是露中殿那里,三皇子被剜了双眼,还不知那里现在是个什么情形,袁宏道自然是要去看一番的。 他从游廊一直往东走,没有走多远就遇见了神色匆忙c向这一边奔来的大皇子覃荣。 覃荣见袁宏道从西边来,从太监处听闻皇帝刚诏见了袁宏道,停下来行礼道:“大统领,父皇现在可在御书房,父皇现在情况如何,贼子可归案了?” “殿下别着急,陛下和陆大人在御书房议事,贼子已被护卫击毙,陛下现在一切安好。” “那就好,那就好,父皇没事就好。”覃荣终于松下来一口气,说,“韩林修是疯了吗?我们覃家待他有哪里不好,他竟然做出这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来。” 袁宏道不言语。事实上,他一直都不相信,韩林修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大统领是要去三皇帝哪里?”覃荣见袁宏道一脸忧虑的点点头,同样也是忧虑道,“还是不要去了,我听下人们说那里正是一团乱麻,三娘娘昏过去了还没有醒,三皇弟不知在使什么性子不肯让别人靠近他。” “可三殿下不是” “你还是不要知道这些了,他现在跟疯了没什么两样。”覃荣眺望着露中殿的方向,叹气道:“我看他已经疯了,不要命了。我听说御医和宫女侍卫们在宫外面跪了一地,他赶走了所有人把自己关在殿中,还说谁要是敢踏进殿中他就立刻去死。” “可是,御医进不去,三殿下” “不说这个了,我先去父皇那儿。”覃荣向来性子急,刚和袁宏道说了几句就要走,他走了几步又折过头来对袁宏道说,“大统领近日可有的忙了,不知今夜可有时间到雪松园一叙?” 袁宏道不敢推辞,只好应声送走了覃荣。 人人都说覃荣是个有勇无谋的,全靠着程家的基业在那里撑着局面,要不是二皇妃死的早,二皇子早就爬到了大皇子头上。可旁人不知道,袁宏道却是再清楚不过,覃荣从来不过问朝堂上事情,做足了孝子的功夫,暗地里的功夫一点都不比覃昭少。这四位皇子中,四皇子早早被送出宫去,没有人知道他去了何处。大皇子和二皇子都知道他是命定的天子,在皇帝面前不敢争,却都在暗地里偷偷打探着四皇子的下落。也只有三皇子覃仪是真的一心读书,心性纯正,可造化弄人,偏偏是这心性最为纯粹的三皇子遭此厄运。 袁宏道去露中殿的时候,顾沅尔还没有醒来,覃仪失血过多昏了过去,御医们忙的焦头烂额。露中殿是长生殿烧毁之后皇帝赐给顾沅尔的新宫殿,往日里是个幽静的地方,今日出了这样的事情,露中殿一时无主,上上下下既要照顾两个昏迷不醒的人,又要应付各宫各殿的人,这中间还夹杂各种杂事。 袁宏道在那里等到月上枝头的时候,御医从覃仪的房间里退出来。他见御医的脸色很是不好,不知又是出了什么事情,疾步追上前去问:“三殿下现在怎么样?” 御医顾不得行礼,皱着眉头道:“命是保住了,其他的看造化。” 一席话,让袁宏道从外凉到了里。他在守禁时不只一次的看见过这个白净欢脱的少年,见过他读书的样子,见过他晒画的样子,从未想过他的命竟然这么一个模样。算起来,韩濯和覃祯有婚约在身,覃仪是覃祯的胞兄,覃家和韩家本该是最亲近的关系,韩林修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想不明白。 袁宏道浑浑噩噩的从皇宫出来,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前几天刚下过一场大雪,青州城内还是银装素裹的模样,袁宏道看着天上皎月,感觉不到空气的寒冷,唯一能感觉到的就是心底的严寒。 一日之内,皇宫中风云几度变化,赫赫相府也瞬间土崩瓦解。 一朝堂上臣,一朝阶下囚,韩林修的死带给袁宏道的打击实在是太大。袁宏道隐隐约约好像明白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可始终抓不住最关键的点,他心情实在是烦闷。想起早上自己和韩林修还在茶馆里说话,仅仅几个时辰不见,韩林修就被人抬了出去,心中更是烦闷,便一头扎进了一处还亮着灯的小酒馆里。 掌柜的是个眼尖手快的人,在袁宏达喝完第十瓶酒快要倒下去的时候,掌柜的再也不敢让他喝酒,连忙劝他去楼上歇着。 袁宏道自持是武将,这一点小酒还不至于让他找不到回家的路,甩开掌柜的踉踉跄跄的上了道。 夜色浓郁,寒气袭人,走了没有多远,袁宏道感觉五脏六腑都在难受,便在路边抱着棵枯柳歇了一歇。袁宏道迷迷糊糊中听到有马蹄的哒哒声,不知什么东西一下下的舔自己的脸,他眯着眼睛看见一匹高大的白马立在他眼前,在往上看,覃荣在月光底下的身影格外扎眼。 “大统领,我在雪松园等了你一夜,原来你是到这里喝酒来了。” 袁宏道歪着头想了一想,好像自己和覃荣是有这么一个约定,他今天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会这么失态。 他扶着枯柳跪到覃荣面前说:“是臣糊涂了,竟然忘了和殿下的约定。” 覃荣翻身下马,扶起袁宏道说:“大统领已经醉了,我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我先送大统领回府。” 袁宏道推脱了一会儿,见覃荣不是在看玩笑,便也只能顺了他的意。两人一马走在月下,本来是极好的景象,袁宏道却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他知道自己喝醉最容易说胡话,覃荣问什么他也是含含糊糊都说不知道,他心中想着皇帝交代给他的那件事情,强打着精神和覃荣聊天。 起初覃荣和他聊的,也不过是怀恩殿和露中殿的那两位皇子,袁宏道只负责皇宫的禁卫知道的也不多,就算知道了,他也不打算同这一位皇子说上些什么。他知道,为皇家做事,最要不得的就是多嘴二字。 聊了一会子,覃荣突然提起了韩濯,覃荣问袁宏道:“韩濯还不知道韩林修的事情,我听说父皇下旨把这件事情交给你办了,你打算怎么办?” “一切听陛下的安排,缉拿归案,交给宗亲府处理。”袁宏道在心中暗自无语,什么叫我打算怎么办,我能怎么办? 覃荣停下脚步,身后的马儿鼻中呼着热气,他看着袁宏道问:“韩林修谋逆来的蹊跷,大统领就没有怀疑过这中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干系吗?这整个事件中,除了韩林修就再也没有可以的地方了吗?韩林修是如何要挟父皇,又是因为什么要挟父皇,大统领就没有查过吗?” 袁宏道看着覃荣,心想恐怕是覃荣不敢去陆恩面前套话,今天提议和自己聊着许多都是在套自己的话。可他确确实实什么都不知道,他去的时候,韩林修已经被人八尺白布盖着身子抬了出来,要说蹊跷的地方,最蹊跷的就是皇帝竟然要他带一个什么叫做清余的人回来。袁宏道不敢说出心中的这许多弯弯绕绕,对覃荣行礼道:“查案的事情有宗亲府管着,闲来他们一有什么动静都会报给各殿,殿下不必着急。臣去的时候,什么事情都结束了,臣只领了去苍溪山的命令,其余一切不知。” “哦,韩濯在苍溪山?不是说去了青冥关吗?”覃荣看袁宏道酒气上头,刚才袁宏道目光躲躲闪闪明明是有所隐瞒,他已经把宝压在了袁宏道身上,就算今天问不出个什么来也不打紧,只要自己不比覃昭晚上一步就好,覃荣说,“这谋逆只是父皇和陆大人的一番说辞,韩林修谋逆且不说他图谋的是什么,这谋逆来无影去无踪大统领也不觉得奇怪?” 袁宏道正在为刚刚不小心说错了话懊恼,他在脑海中思索了半天,隐隐约约觉得当初韩林修是说韩濯在青冥关,又记得不是。袁宏道现在脑子里已经晕乎乎的,不知道刚刚那一句是覃荣在诈他。他不敢确定自己的记忆是不是出了什么错,回道:“大概是殿下记错了,陛下说是在苍溪山的,至于韩林修谋逆的目的是什么,这也不是臣该想的问题,殿下又什么想要知道的,就去问宗亲府吧。” “身为大统领,这场谋逆还是发生在宫内,你说你不该知道贼子谋逆所图所谋,那你应该知道什么?” 袁宏道暗暗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真的是多说多错,也不知道今天的覃荣是种什么邪了,非要和自己过不去。 再往后,覃荣问一句,袁宏道就答一句,七八分是不知道,他心中时时刻刻记着千万不要把皇帝交代给自己的事情说漏了嘴。他却不知醉酒的人自制力最是差劲,越是想着不要把什么说出口,往往都能把心中所感所想说出口,以至于他一个不小心说出了清余的事情还不自知。 一个莫名其妙多出来的少年,还和韩濯在一处。袁宏道想不明白的东西,覃荣却能立刻明白。他和皇后明里暗里找了覃祯十几年的功夫都寻不到覃祯,后来的种种迹象使他不得不相信当年的那个谣言。谣言说当年宫中来了一位很有才华的公子,那场大火中那位公子带着覃祯走了,至于后来被送出宫的的那个孩子,不过是皇帝从民间寻来的寻常人家的孩子。 “清余?”覃荣在雪中喃喃自语道:“覃祯,会是你吗?你终究还是要回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上苍溪命丧黄泉 知身世大难临头 至于袁宏道,那天他喝多了酒,压根不知道自己在后面到底说了些什么。 袁宏道心中担心自己不小心将这一件要命的事情说出了口,一连几天都在暗中观察着覃荣有没有什么异样。 好在覃荣没有表现出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元宵刚过,青州城中渐渐恢复了往日的生机,袁宏道就接到了皇宫里命令和宗亲府的通缉令,要他早日清点人马前往苍溪山。袁宏道想着自己那一日放了覃荣的鸽子,心中总归是过意不去,有意在出行前请覃荣去雪松园吃吃喝喝,派人问去才知道覃荣此时不在宫中,不久前去了程家。 袁宏道心中很是疑惑,程家老爷子因为二皇妃程潭的事情向来不待见皇后和大皇子,覃荣也很少在程老爷子面前晃悠,这一次不知道程家是出了什么要紧的事情,竟然让覃荣眼巴巴儿的赶了过去。他心中总觉得覃荣这一番举动很奇怪,却又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出了错,好在他人虽愚笨却也谨慎又派人去了一趟怀恩殿看看二皇子覃昭的去向。程家老爷子最疼爱覃昭,若是程家真的出了什么事情,覃昭不可能坐视不管。 侍卫来报,说是年初刚解了宫禁,二皇子带着小公主就去了程家。 可能真的是程家出了什么事情了吧,袁宏道不做他想,着手处理去苍溪山的事情。 苍溪山在南疆,是皇宫中当值的侍卫都没有去过的地方,一路往南走,过了同州,天气逐渐暖合起来,官道上的残雪夜也在慢慢变少。袁宏道不愿意面对韩濯,以往韩林修还在世的时候,他在韩家与韩濯见过数面,知道她是一个很聪明的女孩子,若是她问起自己的父亲的详细情况,袁宏道可真的没有办法解释。 宗亲府只说让他把韩濯带回去,并没有说要怎样处置,在韩家一事上的说辞更是含糊,除了覃仪和当值侍卫的指证还值得一信之外,其余都是疑点重重,这让袁宏道很是难办。 也就是在这样的心理驱使下,袁宏道一路慢吞吞的走,足足走了一个多月才到达苍溪山。可他到达苍溪山的时候,一切都和他预想的不一样,苍溪山上大雾漫天,山上雾气蒸腾,一片浓郁,山下被一种很沉寂的气氛笼罩。袁宏道和一群官兵们在山脚下徘徊了五日的功夫,大雾不见散开更见浓郁,雾气从山上腾空而去像是要吞并整个世界。 袁宏道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景象,他只耐着性子在山下等了很久的功夫,等到雾气微微散尽立马下令让卫兵登山。他在路上耽误的时间太久了,在这样耗时间下去他这个大统领怕是没有办法做下去了。 山下的村民好心相劝,袁宏道一句也听不进去。 袁宏道带着卫兵在山上仔细搜索,照着地图一点点摸进。 当他们真正的到达了九阳宫时,昔日苍溪门派的荣光不复存在,留下来的只有一地的累累白骨,这一刻的苍溪山不像是万古仙山,它是人间炼狱。 在京的士兵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白骨,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讲不出一句话来,胆子大一点的也只是看着袁宏道哆哆嗦嗦的问该怎么办。 袁宏道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他跌跌撞撞的闯进九阳宫中,发了疯一样在那里大喊大叫,他多么希望可以听到一点点回应。 九阳宫中太安静了。袁宏道和卫兵大着胆子搜索了苍溪十八院,整个苍溪山上,除了他们不见其他生人的半点影子。风声c动物活动的声音c树木生长的声音都充耳可闻,袁宏道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心中突然很害怕这个地方,一屁股坐在地上,喃喃自语道;“韩濯呢?清余呢?不会都死了吧。” 袁宏道从来没有上过战场,之前他就听说南疆靠近史国,史国人最是神秘,自持为神族后裔。南疆受史国影响大,总是出一些神神道道的事情。一个修仙大派无声无息的消失了,满地白骨,袁宏道听着林中的微弱动静,强压着心中的恐惧扶着墙壁站起来,下令搜山。 卫兵们都站在原地面露难色,一个推搡一个不肯挪动,正当袁宏道要发作的时候,一位小卫兵捧着一把剑来到了袁宏道面前单膝跪地道:“大统领,我在风荷苑找到了这个。” 袁宏道接过来一看立马傻眼了,这把软剑流光溢彩,一看就是宝剑,剑身上刻着细细的两个字:折霜。 折霜剑出自于宋国铸剑大师之手,举国上下也就只有一把。 那一把在覃荣手中。 袁宏道脑袋都快要炸裂了,折霜剑出现在这里意味着什么他很清楚,他让卫兵领路踉踉跄跄跑到了风荷苑。 风荷苑和其他各处是一样的安静,小士兵带着袁宏道到了院中,这里牡丹开的正好。开满牡丹的花圃外,一具白骨背靠竹篱而坐, 袁宏道快步跑上前去,看着这样一具白骨,心中既怕又怒,他无法断定这是不是覃荣。虽然袁宏道在心中已经有了一个答案,但这个答案实在是过于沉重,他先是奉旨来这里捉拿韩濯,顺便带一个清余回去,现在韩濯和清余还没有见个影子,覃荣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这让他如何担待的起。 可是覃荣不是去程家的了吗?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程家和韩家向来没有什么来往,韩濯是覃祯的未婚妻,韩家又出了这样的事情,覃荣没有理由来救韩濯。 袁宏道甩甩头,心中抱着最后一点希望,自欺欺人说:“这么大的门派,我就不信没有迎来送往的名单,查,给我查清楚到底是谁拿了折霜剑。” 苍溪山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这还要从一个半月前开始说起。 一个半月前,覃荣借口探望韩濯上苍溪山。那时韩濯心中一直都不安定,她一直都很担心韩林修的情况,这一看见覃荣上山来还说是看自己心中立马紧张了起来。 虽然韩濯常常去皇宫,但她与覃荣确确实实没有什么交集,她虽不明白覃荣来这里做什么还是好生招待了他。 韩濯是覃祯的未婚妻,和覃荣关系也寡淡,覃荣住在风荷苑中于情于理都不和。覃荣又说不必让掌门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韩濯无奈求助于王文今将覃荣安排在了抱朴院。 覃荣在抱朴院中打听到清余就是住在这里,一连几天,覃荣都是扑了个空,再仔细一问说是清余他师兄不久前离开了苍溪山,这几日他心情不好每日都早早去练剑了。覃荣你多嘴又问了几句关于清余师兄的情况,知道苏淮方是齐国九王爷家的二公子,心中更加坚定了自己来这里的目标。 覃荣在抱朴院没能遇见清余,却是在风荷苑遇见了清余。那一日覃荣正在给韩濯编造韩家的欣欣向荣的假象,从屋外走进来一位怀抱梅花的公子。 白衣红梅,身带寒气,韩濯欢欢喜喜的接过他怀中的梅花找了一个瓶子插好,又让玥儿赶紧泡一杯热茶给他,好不热络。 听韩濯唤他清余哥哥,覃荣都快要傻眼了,他忽然不敢肯定这一位名叫清余的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四皇弟覃祯,他长的和覃仪太不一样了。覃仪生性文雅,受松墨书院的影响太深,说起话做起事来总是文绉绉的,这些年读了些书,更是愈加严重。虽说覃祯和覃仪幼时长相就不怎么相像,但覃荣知道覃祯小时候的傻样子,他怎么也不能把幼时的覃祯和面前的清余扯上关系。 如果清余不是覃祯,皇帝为什么非要袁宏道带他回青州呢,而且下的还是密旨。 覃荣摸不准情况,他看韩濯对清余的太多更多的像是知己好友,而不是情侣之间该有的方式,想来韩濯应该不知道清余的真实身份。 一个人经历过的东西都会在他身上留下痕迹。覃荣凭借这个信念打量着清余的一举一动言一语,仿佛要把它们揉碎了从中找出又用的信息来。 覃祯见着覃荣后心中有一种很特别的感觉,他也说不上来,韩濯已经告诉了他覃荣的正式身份。覃祯自小住在苍溪山中,除了韩濯和苏淮方他没有见过其他的王公贵族,一下子见到宋国的大皇子出现在这里还是有点不适应。 覃荣看出了覃祯身上的那点不自在,主动和他聊起天来,期间覃荣不止一次的套问覃祯的父母是谁。覃祯不愿意提起这件事每次都是很尴尬的换一个话题,覃荣还是不依不饶,这让韩濯很是不开心。 韩濯不知道覃荣今天这是怎么了,提醒他说:“大哥哥,这是清余哥哥的家事,你就别再问了。” 气氛很是尴尬,覃祯对覃荣拱手笑笑说:“其实也不是什么不可说的事情,从我记事起我就没有见过我父母长什么样子,可能我没有父母吧。” 韩濯以为覃荣会见好就收,没想到覃荣又问道:“你可记得你小时候的事情?” “不记得了,从我记事起,我就生活在这里。”覃祯见覃荣嘴角下撇微微有些不高兴,以为他是在为自己没有见过父母的事情悲哀,说,“其实还好啦,我虽然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也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兄弟姐妹,一直以来都是江宁哥哥在照顾我” 覃祯后面说了些什么,覃荣一句都没有听进去,刚刚他还在试探清余到底是不是覃祯,当他听到江宁这个名字的时候,他就都明白了。 江宁。当年摇光殿对长生殿的一举一动都密切关注,长生殿那一场大火前,确实是新进了一位名叫江宁的书童。 人人都以为江宁在那场大火中烧死了,没想到他竟然会出现在这里,看来那段辛秘竟然是真的。 这段辛秘也只是在皇宫中被小声议论,虽然韩濯常常去拂红殿看望四皇妃,他不知道这段辛秘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韩濯和覃祯日日相处却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当日夜里,月色无边,覃祯陪覃荣回抱朴院。 覃祯还在一旁叽叽喳喳的讲些苍溪山的趣事给覃荣听,覃荣的内心却在纠结万分,他站在那里问覃祯:“清余,你相信命吗?” 覃祯不知道覃荣为什么会突然问这样的事情,一脸疑惑的看着覃荣。 覃荣手中按着藏在袖中的软剑,脸上万分痛苦看着覃祯说:“你知道我是谁吗?” “宋国大皇子。”覃祯还是不明所以。 “你应该叫我一声大皇兄。”覃荣将软剑架在覃祯肩上,对着他的耳朵说:“你大概不知道,父皇为了让你回来做了多少事,呵呵,天命所在的四皇子,一句天命所在,就可以随便否定我。我倒是真想看看你回去之后整个宋国会变成什么样子。” “殿下,你认错人了。我只是个在山里长大的野孩子,从来没有去过青州,也从来没有见过皇宫中的人。” 覃荣将覃祯脖颈间的玉牌拉出来,说:“你可知道这块玉的来历,你可知道宫中有多少的人想得到这一块玉?” 覃祯再傻也知道覃荣在说些什么,他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覃荣,心中五感交加,十分艰难的问覃荣:“难道这块玉就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缘风荷江宁堕魔 至亭陵韩濯获救 月光如水,静静的洒在这一片世外仙源中,覃荣拖着折霜,走在返回风荷苑的路上。 折霜剑还滴着血,衣裳上沾着的血,血腥味充斥着覃荣的大脑。自从覃祯出生,他的母亲就告诉他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他要想赢得这个天下,覃祯是他绕不开躲不掉的第一个关卡。覃荣今天只是做了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作为宋国的皇子,他也曾带兵守过边疆安宁,这把折霜剑也不是第一次饮血,可他将折霜剑对准自己的弟弟时,那又是另一番感觉。 覃荣走在月光下,他甩甩头试图赶走心中的那一丝不该有的郁闷。 覃荣用白布擦拭着折霜剑,心中想着,覃祯的尸体就扔在那里,最迟明早就会被人找到。虽然他自持为大宋国的皇长子,但这毕竟是江湖中的名门大派了,趁着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还是早早的走了比较好。到时候两边闹起来,怕是谁也讨不着好c 此时风荷苑中韩濯刚刚读完今日的功课,坐在书桌旁行使重重,举着笔迟迟无法落下。玥儿知道她这几日一直都心神不宁,劝她早点休息。 韩濯对玥儿说:“玥儿,你不觉得很奇怪吗?昔日在青州时候,我与大哥哥很少来往,他怎么会平白无故的来苍溪山上看我?况且,他是不是对清余哥哥太上心了些?” “小姐,你就是想得多。”玥儿走过来拿下她手中的笔。一边收拾书桌一边说,“大殿下抱着什么心思小姐又不是不知道,就由着他去好了。至于清余公子,我是在是不知道他和殿下能有什么关系,会出什么事。小姐,你还是早点睡吧。” 韩濯总觉得不对劲,可她实在想不出来是哪里不对劲,看着玥儿担忧的眼睛也只好妥协。 玥儿将书桌收拾好,端着盆子去为韩濯打水。她走至门边拉开门,站在那里“咦”了一声。 韩濯正在照着镜子脱掉头上的发簪,回过头看着玥儿问:“怎么了?” “没什么,起雾了,雾还很大。”玥儿睁大了眼睛往外瞧着,无奈雾气太重,又是深夜,什么都看不清楚。 “起雾了?”韩濯一脸狐疑走过来,虽说山间多雾,但在夜色中起雾的她却是从来没有听过,她喃喃自语道:“这个时辰?” 韩濯和玥儿并排站在门边,这雾气在夜色中很是浓郁,一个劲的往屋内扑。韩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浓郁的雾气,心中微微有一点害怕。看了一会子,她将玥儿拉回屋里,说:“玥儿,你今夜就在这里睡吧。” 就在他们转身的一瞬间,韩濯听到院中有什么的东西翻倒在地的声音,好像还有絮絮叨叨说话的声音。 “咣当”一声玥儿丢下怀中抱着的盆,浑身发抖对雾气深深处喊道:“是谁?” 苍溪一派向来是门派治理严谨,入了夜之后没有向各院报备不允许随意道各处来往。谁都知道风荷苑中住着两位女客,平日里来这里的人本就不多,现在夜已经这么深了,还有谁会来这里呢? “是清余哥哥吗?”韩濯侧着耳朵听了一会儿,花圃那边似乎是没有声音了。韩濯仍然是不放心,从房中拿了油灯,不顾玥儿的阻止走进了夜雾当中。 “清余?”此时的江宁才回过一丁点神来,他看着韩濯举着灯走过来的身影,口中念了一个决,将自己和覃荣的身影隐藏起来。覃荣此时说不出一句话来,气息虚弱靠着江宁怀中,看着韩濯伸出手想要拦下她,却又眼睁睁看着韩濯从自己身边走过去。 覃荣看着江宁冷峻的面盘,一颗心沉进了深不可测的湖水中,果然这家伙并不是人。覃荣是个很惜命的人,他只恨自己不信覃祯的天命。 覃祯若不是天命之人,怎么能与神界有关联,怎么会让江宁为他卖命。覃荣无奈的在心里想:“这些年竟是误会陆恩了,没想到陆恩真的有两把刷子。” 江宁见韩濯绕着花圃四处仔细的看了,不知韩濯是发现了什么,她在一处停了下来,一手举着油灯,一手紧捏着系挂在腰间的荷包。韩濯脸色苍白仍是故作镇定往四处看了一会子,又俯在玥儿耳边说了一会儿话,回了房间。 江宁的精神又开始变的涣散,他紧紧盯着韩濯屋内的那一丁点昏黄烛火。 韩濯是谁,江宁比谁都清楚,他不能让秧秧的骨肉在这里出一点事。江宁趁自己还清醒,又念了一个决,术法聚集成一点银光,带着江宁的命令慢慢飘到韩濯的房间中。 没过多久时间,韩濯迷迷糊糊的跟着银光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双眼无神像是一个漂亮的傀儡。 韩濯跟着这一点银光从风荷苑走到抱朴院,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手上立刻被石子划开了一道口子,鲜血慢慢渗出来。 韩濯坐在地上慢慢清醒过来,那点银光也渐渐黯淡下去,最终消失在苍茫夜色当中。韩濯看着手掌的伤口,又往四周看了看,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来到这里。韩濯一手撑地要站起来,感觉自己身下似乎是压了一个人,她将头凑了过去想要看清那人的面貌。 这一看就成了韩濯一生的噩梦,那是一个脸色青白的死人,一个熟悉又陌生的人。说他熟悉是因为她常常在抱朴院中看见这个人的身影,他总是忙忙碌碌打理这抱朴院中的一应事务,说他陌生是因为韩濯从来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 那人死不瞑目,眼睛瞪得老大像是在这迷雾夜色寻找着什么东西。 韩濯从来没有见过死人,像是被人抽去了全身的力气瘫倒在地上,她看着夜色中越来越浓重的雾气,心中早已经崩溃,不顾往日的形象,一边大哭着一边连滚带爬往外面跑。 不知道跑了多远,韩濯停下来靠着柱子大口喘气,这时候她才注意到九阳宫的怪异之处,这里太安静了。没有风声,没有水声,没有动物活动的声音,安静的让人害怕。 迷雾像是一块幕布把苍溪与外界隔绝开来。 不知为何,韩濯忽然想起江宁讲过的一个故事。说是在很久以前苍溪山上出过好几位天庭神将,其中一位神将因爱生恨堕入魔道也是这样的景象,大雾封山,雾气散尽已经是十年后了。山中人与山下人相比他们没有变老,他们都不记得这十年里的所有事,好像他们就压根不知道人世间已经过去了十年光阴。 这时的韩濯是真的怕了,不敢往后看,只是站起来不管不顾的往前跑,却是一个不留神从山上掉了下去。 韩濯再醒来时,已经是天光大亮时候。她睁开眼,入眼的是一片浅绿淡黄,入鼻的是清淡雅致的熏香,入耳的是一曲古筝。 只是这古筝听起来太过悲怆,让韩濯想起那夜在苍溪山上的所见。她还不知道苍溪山上到底出了什么样的变故,也不知道玥儿和其他人现在怎么样了。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人救了自己的性命,既然自己已经醒了就应该去道一声谢。韩濯强撑起半边身子想要从床上坐起,却是双手发软直接从床上摔了下去。 屋外古筝声骤停,一位身着孝衣的公子哥急忙闯了进来。 这人是谢家的二公子,名叫谢靖言,也是他在苍溪山下救下了奄奄一息的韩濯。谢靖言将韩濯抱到床上,又为她盖好了被子,说:“你从山上摔下来,受了很重的伤,别急着乱动。” 韩濯没有和别人有过这么亲昵的举动,很不好意思的看着谢靖言,发现他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红着脸对谢靖言道了一声谢,又开口问:“是你救了我?” “姑娘,你已经昏睡了好几天了,等会儿我姐姐还会过来帮你号脉。你叫什么名字?你是哪里人?你家人可知道这件事情?”谢靖言一脸关切的看着韩濯,见她脸色有些发白,明显是不愿意回忆之前的事情,谢靖言为韩濯倒了一杯水,说:“你不想说也没有关系,你伤成这个样子,我们也不放心你一个人回家。我姐姐医术很好的,你先在这里住下来,一切等你的伤好了再说。不过,你最好写一封书信回去,免得家里人担心。” “我叫韩濯,父亲是韩林修。父亲不知道这件事。”适才韩濯不言语是因为苍溪山上的事情,她没想到会被谢靖言想到那里去,“公子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但是在这里叨扰公子总归是不合适,一会儿我写一封信回去,父亲会派人来接我的。还请公子告知公子姓名以及这里是何处,我也好跟父亲说明。” “你父亲是宋国丞相?你是宋国人?”谢靖言想近日里听林鹤说起的那一桩关于宋国丞相韩林修的诏令,他没有想过他救下的这个女孩竟然是韩家唯一的血脉,不过看样子,韩濯并不知道青州发生的所有事情。 “你不是宋国人?”韩濯反问谢靖言。 “这里是齐国,亭陵。”谢靖言知道韩濯的身份很是特殊,不仅仅是韩家的掌上明珠还是所谓天命之子没过门的王妃。他见韩濯很不安心的样子,就知道她在担心什么,说,“姑娘不必担心,我家和萧氏皇族没有干系,今日的话我只当从来没有听过,韩姑娘只是我从崖下救回来的一个病人。” “谢谢了。”通过交谈韩濯知道谢靖言是个性情疏朗的人,她早就看到了谢靖言的一身孝衣,只是碍着礼数不敢过问。此时她知晓谢靖言是史国人,史国不似宋国,从来不讲究这些个虚礼。韩濯才开口问了一下。 “家父仙逝。”谢靖言低垂着眼,眼睫毛在他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看不清他的表情。韩濯好言劝解了他一番。 谢靖言此时想着韩家的灭门案,因为自己此时正经历了父亲过世这样的事情,他越发的不知道该如何同韩濯说这一件事情了。 他在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坐在床边对韩濯说:“我家有个世传的秘术。我听母亲说,我出生那一天,父亲只看了我一眼断定我不能修习这门秘术,就游走四方去寻找可以继承这门秘术的人了。从小到大我从来没有见过父亲的模样,母亲过世后,我终于学会了这门秘术,想着等父亲回来以后让他看看。就在前几天我好不容易找到了父亲的踪迹,兴冲冲去找他只看到了他的尸骨。” 韩濯不明白谢靖言平白无故讲这些事做什么。韩濯听他这样说才知道谢靖言双亲皆亡故,只道他无处可诉,才把自己当做倾诉的对象。 虽是这样想着,但她还是对谢靖言的境遇很是同情。 可自小受诸多礼教的她也只能伸出手拍了拍谢靖言的胳膊说:“世事无常,谢公子一片真情,令尊在泉下一定能够知晓。谢公子一定要保重自己,天下父母都是一样,令尊令堂定是希望谢公子和谢小姐能够平安喜乐。” 谢靖言知晓宋国人一贯的作风,他今日这样说也只是为了韩濯。韩家倒台了,韩濯迟早会知道这一件事,他只希望韩濯在知晓这件事之后还能记起今日她说的话想开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章:谢韩相知了过往 花灯月夜晓实情 虽然谢靖言说过很多回,让韩濯在这里好好养伤,不用去顾虑其他的事情,但韩濯向来是一个懂礼数的孩子,好容易能下地走动了就急匆匆去谢家祠堂祭奠谢珩。 当时谢靖言并不在府中,一大早就去了药铺打点一切,因而谢家的婢女玲珑扶着韩濯到祠堂时,祠堂也只有谢如烟一个人。 谢如烟是谢家大小姐,也是亭陵城中的名医,韩濯这些时间都是由她来调养。一来二去,两人已经成为可以谈心的好友。谢如烟见韩濯特意过来,心中暗自感动她的心意,起身为她燃了几炷香拿过来。 “昔日在青州时,我听父亲提起过亭陵谢家,谢姐姐,没想到我们还有这样的缘分。”韩濯接过香,跪拜在祠堂里分别为谢珩和谢夫人进了香。 与谢靖言的性情疏朗不同,谢如烟是个冷美人,她很少在面上流露出自己的感情。但她是带着前一世的记忆转生的,此时看着韩濯,莫名其妙就想起了前世的自己与谢珩的一面之缘,不自觉鼻子一酸。 亭陵谢家,一直是四国中的传说。史国人向来以神族后裔自持,江湖传言亭陵是连接人界和神界的渡魂使最终宾天的地方,因他名字里有一个“亭”字,才将这地方起名为亭陵,到现在亭陵北边都还有这位神使的衣冠冢。不管传说是真是假,亭陵谢家确确实有一门秘术,虽不能变金变银c上天入地,却可以知道一个人过去发生的所有事情,并依此做一个让人迷醉的梦境。 二皇妃程潭难产过世后,宋国皇帝也曾求助于谢家的这门秘术来忘却丧妻丧子的痛苦,只是那时谢珩本人不在亭陵而是周游四国去了,没有人知道他的踪迹,这件事情也便草草了之。 起初,韩濯是完全不知道救下自己传说中常常看到的谢家,也是在和谢靖言的交谈中才知道谢珩的事情。谢靖言并不否认谢家的秘术,但他也告诉过韩濯不要把这个想成多么美好的事情,有多大的本事就要担多大的责任,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韩濯想起谢靖言曾经说过的关于他的经历,在心里心疼的叹口气。 谢靖言知道韩濯为何叹息,说:“我也不是完全没有见过父亲的面,之前在梦中我见过父亲,只是那时候我太小了,还不懂父亲身上的责任有多大,他训斥我,我早早就跑开了。到现在我才知道父亲当时用心良苦。” 世人都传言谢家有一门不世传的秘术,却不知道谢家在谢珩那一代还是有神职的,谢家确确实实是渡魂使的后代,只是在人间繁衍了上千年时间,神族血脉与人族血脉混合,大大削弱了神族血脉,落没到今天也只是个会些秘术的凡人罢了。谢靖言所说的梦中并不是真的做梦,而是当年谢夫人过世,他顿悟了秘术闯进三生秘境里看到的幻象。 韩濯以为谢靖言空中的梦中就是他随意做了一个梦,只当他对一个梦耿耿于怀了这么些年,又想起他和谢如烟这些年过的不易,不自觉落下泪来。她从小被韩林修调教举止要大方得体,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失态过。 谢靖言比韩濯年长几岁,韩濯之前称呼他为公子不太合适,自从韩濯和谢府的人熟悉了之后就默默的改变了称呼。 她低着头用手帕擦掉脸上的泪珠,说:“谢哥哥应该听说过,我是父亲抱来的孩子,今日听到谢哥哥这样说,我忽然想到自己从来没有见过面的父母。我从小得父亲护持,谢夫人过世的早,谢姐姐和谢哥哥从那么小的年纪就要撑起这一个家,实在是太辛苦了。” 自从谢夫人过世后,十二岁的他就离开了谢府,行走四国去寻找谢珩,也是这几年才回到亭陵,说到底,把谢府苦苦支撑下来的也只有谢如烟一个人。不管是谢珩还是谢如烟,谢靖言对他们的感情都很复杂,从来不是三言两语间就能说清楚的。 原本他以为自己恨死了谢珩,偏偏要他学会了秘术懂得谢珩身上的重担,他没办法原谅谢珩,也没办法恨谢珩。好歹谢靖言见惯了生死,又不是爱多想的性子,他虽不知谢珩自毁元灵的缘由,倒也是觉得这对谢珩来说也是一个不错的解脱。 “家里上下都是姐姐在打理,也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一切不都过去了吗?”谢靖言想起那日清晨,自己和谢如烟把谢珩的尸体从笼罩着迷雾的苍溪山上背下来的情景,对韩濯:“那天我和姐姐赶到苍溪山时,那里已经是大雾封山,姐姐说不大对劲,你说你一直主在那里,可出现过什么不对劲的事情?” 韩濯下意识回忆起那副死人的面孔又想起江宁讲过的那一个传说,面色立刻变的煞白,坐在那里发抖。 韩濯醒来不久,谢靖言就告诉了她关于苍溪山上的所有事情。 苍溪山上的人都死了,整座九阳宫里没有一个活人,眼下大雾还没有散尽,等到雾气散尽之后,宋国应该会有人去清理的。 “莫名其妙死了人。”韩濯强忍着恐惧说,“那天晚上突然就起雾了,我住的地方好像闯进来了什么人,之后的事情我不知道,我醒来时就在另一处院子了,然后我就往山下跑,之后就被你们救了下来。” 谢靖言猜韩濯什么都不知道,可他还是想问一问,他心里还是很想知道谢珩到底是为了什么自毁了元灵。谢如烟前世是妖,见过很多的世面,她一眼就看出苍溪山的不对劲是因为有神仙堕魔了。苍溪山是上古仙山,那里有隐居的神族是很常见的事情,可神族向来不关心人界的事情,平日里也很清心寡欲,若真是有神族堕魔了,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发生了了吗?谢珩自毁元灵又是为了救谁? “别想了,不要怕。”谢靖言后悔自己提及这件事情,他担心韩濯夜里没有办法安睡,在帮她拿水的时候特意在水中掺了安神的药,又看着她喝下去睡熟了才离开。 五月中旬,苍溪山上的雾气终于散尽,韩濯身上的伤病也在谢如烟的调理下好了大半。吃过晚饭后,谢如烟来为韩濯换药,韩濯看着谢如烟专注的为自己上药的神情,发自内心的说:“这些日子太劳累谢姐姐了,等姐姐抽出时间了,来青州我带姐姐玩个痛快。” 谢靖言早就告诉了谢如烟青州城里的巨变,谢如烟默默收好了药膏,什么也没有说。 谢如烟一贯如此,韩濯也没有多心,自顾自的挑了些好玩的事情说与谢如烟听。谢如烟在想谢靖言要怎样把青州的事告诉韩濯,分神没有听到韩濯说的话。 韩濯见谢如烟没有什么兴致,以为是她不喜欢听自己讲的这些东西,又把话题拉到了昨日晚饭时说的事情上,问谢如烟:“我见谢哥哥刚才出门了。不是说好今天晚上我们一起去看花灯吗?” “靖言去接林鹤了,以往每年的五月十五他们都在一起。”谢如烟说,“我和靖言约好了,一会儿在桃花江上的那座桥上见面。” 外面的玲珑早就准备好了韩濯的斗篷,见谢如烟和韩濯先后走出房间笑着迎上前来,将怀中的雪色刺绣斗篷披在韩濯身上,说:“韩姑娘,夜里凉,你这才刚好,还是要多注意些才好。” 玲珑人如其名,有一副玲珑心肝,自小就跟着谢靖言,谢靖言离开家的那段时间都是她在服侍谢如烟。玲珑天性好玩,府里一下子住进来一位漂亮妹妹,还是她喜欢的那种性子。玲珑很快就和韩濯熟识,有时候也主动帮韩濯处理一些生活上的琐事。 谢府离桃花江不是很远,谢如烟决定陪着韩濯慢慢走过去。此时满月初升,月色明亮,自然是没有白天那样闷热,谢如烟c韩濯和玲珑三人走在路上,一阵微风裹挟着花香扑面而来,很是舒爽。 五月十五是史国的传统节日,这一天未出嫁的女子和未娶妻的男子都会到河边去放花灯,祈求月老赐给自己一个好姻缘。韩濯和谢如烟往亭陵最热闹的一条街石方街走去,一路上华灯亮起,街边早已经被商贩占领,买花灯的c买吃食的c买胭脂水粉的等等依着河岸密密麻麻的摆起了长龙。 人声鼎沸中,韩濯和谢如烟一边走一边看,玲珑早就不见了踪影,她看着街上人多,现在夜色也深,总担心玲珑会出事。 “玲珑爱热闹,由着她去。她古灵精怪的,谁能在她手里占到便宜?”谢如烟说,“阿濯,你来这里将近两个月,一直在府里养伤,今天也别太拘束,好好玩玩。” “嗯。”韩濯看着路边各色的花灯,说,“今天好热闹,在青州时父亲不喜欢我出门玩,我还没有入夜以后逛过市集。后来在苍溪山上更是连山都没有下过。” 一提起苍溪山,韩濯就觉得伤心,她低下头说,“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有没有人帮他们收敛尸骨。” “我听说宋国的将军带人前几天上山了,你不要太担心。”谢如烟拍拍韩濯的肩膀。 韩濯点点头,苍溪山上她熟识的也就是掌门c王文今c江宁c清余和苏淮方几个,掌门c王道长和江宁都是很厉害的人,就算是山上真的出了什么事情,韩濯也不用担心他们,苏淮方早就回齐国去了,仔细想想,韩濯能担心的也只有清余一个。 她不知道清余是否还活着,她希望清余还活着。韩濯看着天上的圆月,在心中默默许愿在未来的某一天自己可以和清余c苏淮方再见面。 正想着,韩濯听见玲珑站在远处大声的喊着谢如烟和她,韩濯和谢如烟朝声音看过去,看见玲珑气喘吁吁的从桥上跑过来。韩濯不愿意自己扫了她们两人的好兴致,连忙调整了一下情绪。 “公子还没有来。”玲珑拉起韩濯的手对谢如烟说,“小姐,那边有好多好玩的东西,我想带韩姑娘过去。” 谢如烟不爱言笑,平日里也沉闷了些,她自己也知道。她知道韩濯和玲珑在一起远比她和自己在一起要有趣的多,点头同意了。 韩濯担心这样会冷落了谢如烟,看着谢如烟犹豫不决。 “那小姐就到桥上等我们好了,我们一会儿就过去。”玲珑笑着说完拉着韩濯就往卖面具的铺面那边跑,一边跑一边说,“那里有个白色狐狸面具,好看的很,我们得快一点不然就被别人买走了。” 今晚人很多,韩濯心不在焉不小心撞到了一位白衣公子,将他怀中的东西撞了下去。韩濯急忙停下来帮他捡东西,定睛一看却是一把油纸伞,伞柄上还系着白色的流苏,韩濯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圆月,不觉心中嘀咕了一句:“今天不会下雨,这人带伞做什么?” 韩濯正要捡起伞,那人抢先了一步拿着伞一言不发的走了。韩濯看着他的背影问玲珑:“那是他很宝贵的东西吗?他看起来很生气的样子。” 玲珑一颗心都在面具摊子上,哪里有闲情管这些事情,说了一句“真是个怪人”就拉着韩濯到了面具铺子前。 玲珑还是晚到了一步,那面白色狐狸面具已经被老板卖了出去,玲珑很是不高兴。 韩濯以前没有见过这些东西,在铺面上挑了一面金色狐狸的面具,在老板的帮助下戴好。韩濯看着铜镜里带着面具的自己,嘴角不自觉上扬。 玲珑看韩濯戴着那个金色狐狸面具很是好看,自己也挑了一个一样的,解开荷包就要付钱。韩濯却压下她的手说:“我不买了,你买一个就好了。” “你觉得喜欢就好,面具我还是买的起的。” 韩濯在谢家吃穿用度都是谢家的,本就觉得很不合适,心中一直过意不去,这次玲珑又为她买了面具。韩濯心想着等父亲来接自己的时候再一并还了玲珑的这份情义。 玲珑不知道韩濯在想这个,带着韩濯四处乱逛。就在玲珑跑去买糖葫芦的时候,韩濯看到亭子外站满了人,原来是有人在亭子正中间搭了一个说书的台子,不知讲的是什么精彩故事,韩濯也凑了过去。 “年关未过,忠心耿耿的朝臣变作乱贼,宋主心头那个恨呀。短短几天时间之内,往日高高在上的韩家被满门抄斩,宋国丞相易主,你们道这下一个登上相位的人是那个?”说书人放下扇子,慢悠悠喝了一口水,一双眼睛滴溜溜打量着亭子外讨论的正热烈的人们。 “是陆恩吧,宋国皇帝早就疯了,整日里寻仙问道的,这种时候怎么会少了陆恩的影子。”一个很清亮的女声从前面传来。 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那位女孩子身上。 没有人注意到在面具下默默流泪的韩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独囹圄暗明心誓 遇柳明前世情深 宋国还有哪个修仙问道的皇帝,还有哪个姓韩的丞相,还有哪个叫陆恩的人?韩濯不相信韩林修会造反,会成为别人口中的乱臣贼子。 说书人“唰”的一下抖开扇子,看着适才那位姑娘说:“你说的很对,宋国的新任丞相正是陆恩。” “林姑娘,你这也太不公平了,谁不知道你哥走南闯北见识多,你自然知道这些事情。”人群中有人嬉笑着说。 韩濯看着那位女孩,那女孩长的很俏丽,鹅蛋脸柳叶眉,笑起来很是好看。女孩的身旁还站着一位浅色衣裳的公子,长身玉立,目若朗星。 这个人,韩濯是认识的。 看来这位林姑娘就是谢如烟口中的林鹤,想来谢靖言也早就知道了这件事了。 韩濯默默转身离开了亭子,一个人走到谢靖言和谢如烟约定好的那座桥下,看着河中漂着的各种颜色各种样式的花灯,突然感到很悲伤。她蹲在地上拿下金色狐狸面具,从低声哭泣渐渐变成嚎啕大哭。 韩濯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起初她就很不明白覃荣上山的缘由,一桩桩一件件联系起来,现在看来真的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情了。从年初到现在,韩濯失去了自己的朋友和家人,现在她算是体会到清余说的那种天大地大c无以为家的感觉了。 她知道韩林修肯定是被冤枉的,可她一个弱女子又能怎么样呢?若自己是个男孩子,她还可以闯出一番天地来站在皇帝面前问个清楚,偏偏她是个女孩子。 谢靖言知道韩濯的身份,却不愿意将韩家被灭门的事实告诉她。韩濯又想起那一天谢靖言和她说的那些话,才知道他的用心良苦。 她现在无处可去,能依靠的只有谢家。韩濯哭够了,从水中捞起一朵莲花花灯,对自己说:“父亲一定不会做那样的事情,陆恩,你欠我一个解释。”说罢她将莲花灯重新放回河中,擦干了眼泪戴好面具往桥上走去。 上桥走了不久,韩濯又看见了刚刚她撞到的那一位公子,此时他正和谢如烟站在一起。那位公子背对着韩濯,韩濯看不清他的面容,韩濯能看见的只有谢如烟泪流满面的样子。 谢如烟满眼含泪看着对面的公子,嘴唇微动,韩濯什么也没听到。 那位公子转身与韩濯擦肩而过,韩濯这才看清他的面容,他有一双褐色眼眸,眼窝很深,鼻翼却很窄,整个人看上去很不和善。 “师兄。”谢如烟在身后喊,“再见。” 那位公子始终没有回过头。 韩濯目睹了这一切,正犹豫自己过去合适不合适的时候,又看见谢如烟怀抱着那把油纸伞转身从另一边下了桥。 韩濯早就没了看灯的心情,她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桥上,几次忍住要哭的冲动。 没有多久,玲珑拿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找到了韩濯,她长吐了一口气说:“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丢了呢。幸好我聪明,猜到你会在这里等我们。” 韩濯点点头,看见谢靖言和林鹤也走了过来,谢靖言手里拎着两盏荷花花灯。谢靖言看见玲珑手中的东西对身后的林鹤笑着说:“我就说玲珑会买好花灯的,你还不信。” “多一盏就多放一盏嘛,今天不是还有韩姑娘在这里吗?我,大姐姐,韩姑娘,玲珑,我们四个在这里,你还拍放不完花灯?”林鹤是个自来熟看,她走到韩濯面前很自然的拉起了韩濯的手,说:“二哥哥说,韩姑娘可是位大美女,让人看了就忘不掉的那一种。” 谢靖言有些尴尬,咳嗽了一声,四处看不见谢如烟,问玲珑:“姐姐不是和你们在一起吗?怎么不见她?” 韩濯猜谢如烟定然是不愿意让谢靖言知道那件事情,便没有开口说话,好在玲珑在半路上遇见了谢如烟,她对谢靖言说:“小姐说她有些不舒服就回去了。” “不舒服?”林鹤看着玲珑问:“大姐姐病了?” “姐姐本来就不喜欢这种很热闹的地方,说不定她是不想看见你就回去了。”谢靖言笑着对林鹤说,“林伯父林伯母都是安安静静的性情,你大哥林轩也比你稳重了不知多少倍,真不知道你的脾气随了谁。” 林鹤不与他多说,拉着韩濯和玲珑开开心心的下桥去放花灯了。林鹤拿了那两个荷花花灯,点燃了放置在花灯中心的蜡烛,一盏放在自己面前,一盏放在谢靖言面前。林鹤郑重其事的许了愿望之后将花灯推进了流动的河水中。 之前一直是林鹤在找韩濯在说话,韩濯还没有回应过,她走过去笑着问林鹤:“林姑娘,你许了什么愿望?” “这河既然叫桃花江,我许的愿望自然是和桃花有关了。”林鹤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一直在往谢靖言那里看。 此时谢靖言才放完了自己的花灯,等玲珑也放完了灯,才走过来说:“放完了,我们回去吧。” “这里还有这么多,我还有很多愿望没有许。”玲珑没有玩够,指着地上各种样式的花灯说。林鹤也随声附和。 “我和你哥约好了时间,此刻他应该是在桥头那边等你了。”谢靖言说完林鹤又说玲珑,“你呀,就不能留点愿望等明年再许吗?” “这怎么行,我今年想要天天吃好吃的,再买几身漂亮衣服,还要遇见我的心上人,还有还有”言语间,玲珑已经又拿起了一个花灯点亮推进了河水中。 谢靖言走过去,说:“好了,该回了,好吃的好穿的少不了你的,至于你的心上人我这就没有办法了。” 谢靖言把林鹤送到林轩那边,一行人回了谢府。 一路上韩濯都很少说话,都是玲珑和谢靖言在说,谢靖言不知道韩濯已经知道了青州的事情,只以为她是累了,也不与她多说话。 回府后,谢靖言c韩濯和玲珑各自回了房间,谢靖言有些不放心谢如烟,去到谢如烟住着的院子中被告知她早就睡下了。 第二日早上,谢靖言也没有见到谢如烟,丫鬟们说门是从里面闩住的,谢如烟应该是还没有起床。谢如烟有时也会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谢靖言也就没有在意。 谢靖言从药铺吃过午饭回来,听说谢如烟还没有出过门这时才觉得不对劲了,他问玲珑昨天没有出现过什么不一样的事情,却是什么也没有问出来。 谢靖言用脚踹开房门,直奔向谢如烟的床。 谢如烟身着嫁衣,头戴凤冠朱钗,怀抱着一把纸伞合衣躺在床上,她双目紧闭,因为妆容的关系,谢如烟的脸色不是青灰色而反而比正常人还要白上几分。谢靖言看见摆放在桌子的白瓷瓶,心中咯噔了一下。他用手去探谢如烟的鼻息,谢如烟早已经没有了鼻息。 谢靖言含泪从谢如烟怀中取下纸伞,被闻讯而来的韩濯撞了个正着,韩濯看着躺在床上的谢如烟,跪在地上痛苦的丫鬟,谢靖言一脸悲痛的模样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韩濯一下子脸色苍白瘫坐在凳子上喃喃自语:“师兄。” “什么?”谢靖言看着韩濯。 “我见过那把伞,谢姐姐叫那个人是师兄。”韩濯后悔自己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谢靖言,在她心里,她已经把谢如烟的死因归结为自己没有早点告诉谢靖言这件事了。韩濯在那里浑身发抖掉着眼泪说,“我应该把这件事告诉你的,谢姐姐见了那个人之后就抱着伞回来了。对不起,对不起。” “是他?”谢靖言眼神几分茫然,又突然变得凌厉起来,他无意安慰韩濯,拿着那把伞从房间里跑了出去。 好在府里还有玲珑,谢靖言不在的这段时间内,她很快就安排好了上上下下的所有事情。她叫丫鬟们不要声谢如烟中毒身亡的事情,也不让任何人靠近谢如烟的房间。韩濯在一旁完全帮不上一点忙,好容易等玲珑处理完所有的事情歇气的机会,韩濯问玲珑:“这个师兄到底是什么人,玲珑你知道吗?” “师兄?”玲珑歪着头想了一会儿,拍拍脑门看了一眼四周说:“韩姑娘,我说了你可能不信。小姐是带着前世的记忆来到这里的,这个师兄正是小姐前一世的心上人。他们的事情我知道的不多,只知道那位师兄另娶了人,还误会了小姐,小姐前一世就是死在他手上的。” “前世的记忆?”韩濯问玲珑,“谢姐姐真的记得前世的事情?” “对呀,按谢家的排行,小姐的名字该取靖字,可小姐前世名叫柳如烟,夫人才给小姐定下了现在这个名字。” “柳如烟?好像一首词。”韩濯知道玲珑知道的不多,也没有再追问下去,把思绪又陷入了深深的自责当中。 好在她没有自责多少时间,谢靖言沉着脸就回来了,只是他手中的伞没有了。谢靖言看着玲珑预言又止,最终说:“我还是去找林鹤吧,明天你打理好这里,我有事一天不回来。” “我可以帮上什么忙吗?”韩濯很愧疚的看着谢靖言,说,“发生了这样的事我很抱歉。” “阿濯,这件事和你没有关系,你不用说对不起。”谢靖言看着韩濯说。 “可是,可是”韩濯着急有些语无伦次。 “你要是真的想帮忙,我明天带你去一个地方,在那里不要乱说话。” “是冥界吗?”韩濯知道亭陵谢家的名号,传说他们上天入地没有什么是他们做不到的才试探着问了一句。 “不是冥界,我要带着柳明去看姐姐前世的记忆。” “柳明就是那把纸伞的主人?” 谢靖言点点头,说:“柳明和姐姐前世发生了很多不愉快的事情,他对姐姐的误会太深了。” 韩濯一直都听的云里雾里,从这些天她对谢家的了解中,她知道谢靖言有能力救活谢如烟。她不明白为什么不直接去冥界,而是一定要绕一个圈子先找柳明。 第二日一大早,谢家的仆人还在清扫庭院,谢家府门未开,谢靖言和韩濯早早收拾好了一切在谢靖言的书房里等柳明过来。 谢靖言在专心的摆弄香炉,他从书架上拿下一个锦盒,从中取出一支比小指细上一圈的香。韩濯凑过去看,发现这支香上面雕刻了很多的暗纹,做工很是精巧,就连皇宫中难见着这样的做工。 “这是龙涎香,是父亲从神界带回来的。”谢靖言说,“谢家一族是渡魂使后裔,经过千年繁衍生息,人性远大于神性,早就被神界除了名。我听说父亲从小就很聪慧,秘术尽得老祖父真传,加上他又去过很多的地方,见识和眼界都不差。父亲在姜国时遇见了天君,天君才知道渡魂使尚有遗脉在人间,才赐给了父亲一个神职。” “那这样说,姐姐和哥哥也是神仙喽,原来世上真的有神仙啊。” “不是。”谢靖言说,“前世姐姐是一只小狐妖,父亲替她完成了一个心愿,这一世她是来报恩的,姐姐对我们的家学没有兴趣。我并没有学会渡魂术的天赋,是母亲心有不甘,我才开始学,后来虽是一朝顿悟,但我天分实在是有限,很难有所突破。” 两人正说着话,一位小丫鬟轻扣门扉,柔声说:“公子,柳公子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三生秘境回前世 南国有妖用情痴 谢靖言用火折子点燃龙涎香,对韩濯说:“我们要去的地方是很多年前的姜国,到了那里我和柳明会隐身跟着你,你去找姐姐的前世,按我们说好的说,千万不要说这个时间的事情。” 韩濯点点头。在满室的冷香中拉开门让柳明进来。 柳明踏进房门,一只脚刚落地,地面上立刻出现了一个形状怪异的阵法。柳明看着谢靖言说:“这就是你们渡魂使进三生秘境的阵法?我还是第一次见。” “我也想不出这个世上还有谁能催动这个阵法。”谢靖言回答的一点儿也不客气。 渡魂使是上古神族,负责掌管三界生灵的过往记忆,可以随意进入储存生灵积记忆的三生秘境,也可以依照秘境中的记忆用幻术制作梦境以在梦中完成世人的心愿。 三生秘境是很神奇的地方,那里对于世人而言是过去的事情,但是对渡魂使来说同样是现在的事情,因而他们在那里一定要小心再小心,不能随意改变三生秘境中的一点一滴以免影响到未来的发展。 一眨眼的时间,谢靖言c韩濯和柳明三人已经站在了二十年前姜国的土地上。此时正是冬天,七里镇又在姜国北边,天上零星正下着几片薄雪。远处是青色的延绵不绝的山脉,层峦叠嶂中闪着一条一条银光。 “我还没有见过雪。”谢靖言来这里之前也并不知道这里会是冬天,但柳明和谢靖言有术法护体,因而感觉不到有多冷,冻到发抖的只有韩濯一人。 “这真的是太神奇了,世上真的有神仙。”韩濯是凡人,眼前的冲击让她难以回神,她用手接着天上的飘雪,大声惊呼,“是真的雪。” “当然是真的雪,这里是二十年前的七里镇,又不是幻世。不过有一件事你说错了,我和你都是凡人,柳明是妖,这里没有神仙。”谢靖言笑着。 韩濯看着一言不发的柳明,更觉得他身上的戾气很重,问谢靖言:“柳公子,柳公子是” 柳明冷漠的看了韩濯一眼。 韩濯跟着谢靖言钻进了一个亭子,不知道谢靖言从哪里变出来一件厚厚的斗篷披在韩濯身上。 谢靖言看着远处的山脉问柳明:“你确定今天姐姐能赶回来?” “我和柳如烟约好的,她这个人虽有很多不是的地方,但她从不失约。” 正说着,远处出现一个小黑点,这黑点慢慢变大,渐渐显出一匹白马和一红衣女子的轮廓来。 柳明和谢靖言认出那人正是柳如烟,匆匆捏了个决隐了身影。 这一世的柳如烟生来就有仙缘,不用像其他师兄弟们一样刻苦修习就可以受封成神,被湖山上上下下当做宝贝一样宠着,却没有把她养成一副张扬跳脱的性子。 柳如烟这一次去湖山是偷拿见月草的,柳明爱上的那位凡间女子温喻有了身孕,而见月草是妖族女子用来保胎的良药。 柳如烟拍拍怀中的荷包,挥动马鞭疾驰到亭子前。她和柳明约定好今日在这里见面,不知为何柳明好像还没有来,柳如烟翻身下马向亭子中的韩濯微微一笑,带着见月草特有的香味,坐在了韩濯对面。 按照计划,要韩濯假扮成柳明的小师妹柳音音,在不经意间说出让柳如烟带着她回柳家。至于为什么会选择柳音音,一是因为韩濯和柳音音年纪相仿,二是因为柳音音在湖山太低调,柳明和柳如烟都知道门派里有这么一个小妖怪,却都没有和她见过面。 柳如烟这一世实在和韩濯认识的谢如烟不一样,虽不张扬却很是耀眼,是那种看一眼就让人忘不掉的那一种,特别是她身着一身红衣时,更觉得神采逼人。韩濯看着柳如烟,心中也很好奇这一世的柳明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能让柳如烟对他念念不忘。 “你也在等人吗?”柳如烟感觉到韩濯一直在看她,主动提起了话题。 “哦哦”韩濯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她看了看柳如烟,又看看外面飘雪的天,不经意的说:“我在这里看雪景,姐姐你不觉得这里的雪景十分好看吗?姐姐在等人?” “嗯。这里的景色确实不差。”谢如烟环顾了四周,又问韩濯:“小妹妹,你在这里有没有看见其他人。” 柳明说过柳音音是他师父的女儿,就是那种很傻很天真的小妖怪,韩濯虽然不是这种性格的,也只能硬着头皮往下演,她对柳如烟说:“没有啊,我很早就来这里了,没有人来过这里。” 柳如烟坐在那里又等了一会子还不见柳明来,十分无聊的时候又听见韩濯与自己搭话,“姐姐身上有一股药香,是见月草吧。姐姐竟然也是妖?那我们是同道中人喽。不不不,应该说是同道中妖,不知道姐姐师从何处?” 柳如烟低头看着系着腰间的荷包,见月草生长在妖族的领地上,这种草沐浴月光长大很是珍贵,不够级别的小妖怪都不知道。柳如烟看看韩濯,不知道她小小年纪哪里知道的这些东西,便开口问她:“你竟然知道见月草?你又是哪家的小妖怪?” “这种草很常见呀,我们湖山的峡谷里有很多的。” “你住在湖山?”柳如烟问,“小妹妹,你师父是谁?” “我师父就是我爹,我爹是玉真道人。我叫柳音音,是我门中最小的弟子。”韩濯见柳如烟听到玉真道人这个名字的时候表情明显是有些担忧的,柳明告诉她的是柳如烟是玉真道人拆散他和温喻的,韩濯不明白柳如烟在担心什么,还是假装说错了话捂着嘴说:“姐姐该不会也住在湖山吧,我是偷偷跑出来的,我爹他还不知道。” 柳如烟在心中暗暗松下来一口气,她原本还以为是玉真道人知道了温喻有身孕的事情,来让柳音音带柳明回去的。柳如烟满心都在为柳明做打算,她看柳音音十分的单纯可爱,心中冒出了一个念头。 如果柳音音可以帮柳明在玉真道人那里说上几句话,就算柳明犯下了弥天大错,玉真到人应该也可以网开一面的吧。 想到这里,柳如烟索性告诉了韩濯自己的身份:“原来你就是音音,我是大金鼎的弟子,柳如烟,排行第五,你也可以叫我一声五师姐。” “你是五师姐?”韩濯开心的揽着柳如烟的腰,把头埋在她怀里说,“没想到在这里会遇见师姐。之前爹爹还说要我去大金鼎和五师姐一起修习来着,我还没有去,师姐就匆匆走了。” 隐身在一旁的谢靖言和柳明看着亭子中的两人面面相觑,他们都以为韩濯就是那种被人宠到大的小女孩,特别是谢靖言,他实在没有想到韩濯演一个和自己完全不同的人可以演的这么真。 谢靖言忽然不知道韩濯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了。 “你师兄也在这里,你应该没有见过你师兄吧。” 韩濯听到这句话迷茫了一下子,按她和柳明的合算,要柳如烟带着柳音音去柳家应该还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她没有想到会这么简单。 韩濯知道柳如烟一定是看见自己没藏好的表情了,顺着那股迷茫继续说:“师兄?爹爹让五师姐来人界找柳明师兄,柳明师兄也在这里?师姐和师兄怎么不回湖山?”从迷茫到惊喜,再从惊喜到迷茫,韩濯拿捏的很是合适。 谢靖言不喜欢这样的韩濯。 “师兄看见你一定会很开心。”柳如烟牵着韩濯上了马,向柳家奔去。 韩濯将手环在柳如烟腰间,脸上不知是什么表情,柳如烟的这些小心思她不是不懂,从刚才柳如烟期待的眼神中她已经明白了一切。 到了柳家,柳家大门紧闭,柳明并不在家。隔壁大妈将头见柳如烟回来说:“如烟啊,柳明带着温喻去郎中那里了,他说你回来就先睡吧,不用等他们。” 柳如烟听完一言不发,将马栓在了马厩里,抱来一捆干草喂饱了马,带着柳音音回了自己的房间。 当夜,韩濯就睡在了柳如烟这里。韩濯从小就认床,她躺在床上睡不着,但她又不想起来和柳如烟聊天,只好躺在床上假睡。柳如烟坐在油灯旁,不知道在发什么呆,一直到深夜屋外传来马厚重的呼吸声,柳家的大门被人推开,柳如烟才吹灭了灯上床睡觉。 外面,坐在树上的两人。谢靖言对着柳明说:“这真的是我姐姐的前世吗?她在家时都是很少说话的,除了研究药材我就没有见她对什么事情上过心。” 柳明看着柳如烟的房间呆呆的说:“我不知道她是这样一个性子。” 谢靖言无语的看着柳明,不知是不是在对柳明说:“我真的不明白,姐姐到底经历了什么事,让他在下一世变得那么冷漠。” 柳明没有接谢靖言的话。 “师姐很喜欢师兄吗?”韩濯知道柳如烟还没有睡着,说:“师兄第一次下山时,师姐送了师兄一把伞,从那时起我就觉得师姐是喜欢师兄的了。” “雪狼很蠢的,心又狠,有什么值得人喜欢的。”明明答案就摆在那里,柳如烟却没有办法承认,停了一下,柳如烟又问:“最近,师伯他们有没有提起过大师兄?” “爹爹最近很忙,很少提起师兄。” “哦,那就好。” “怎么?师姐很不希望师父让师兄回去吗?” “小师妹,看来你是不知道我是为何下山的了。”柳如烟的声音很好听,她在黑暗中慢慢说着:“大师兄为了一个凡人背叛了师门,师伯让我下山来是要我做这棒打鸳鸯的棒子的。” “为什么拆散他们?”韩濯翻了个身,钻进了柳如烟的怀中。 “因为妖凡殊途,他们在一起注定了没有什么好结果。”柳如烟说,“小师妹,你可千万不要喜欢上一个凡人。” “妖喜欢一个凡人是很可怕的事情吗?”韩濯不是很明白柳如烟的说法。: “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因为我们和他们不是同类。” 谢靖言曾高索过韩濯,神魔人妖,三界六道都是一样的。韩濯不懂这里面细微的区别,另外起了一个话头道:“师姐,喜欢上一个人是什么感受?” “很苦很累,明明他就在眼前偏偏又觉得遥不可及。”柳如烟怕韩濯再问下去,赶忙说道:“音音,快睡吧,明天还要去见师兄呢。” 一直到韩濯熟睡,柳如烟也没能睡着,她看着窗外清亮的月光,心中想到了很多。 最多的还是她口中那个遥不可及的人。 此时无法入睡的还有柳明,他借着韩濯的眼睛看到了另一个他不了解的柳如烟。 第二日一大早,柳如烟在厨房里为温喻煎药 柳如烟坐在药炉旁发呆,整张脸埋在药壶中升起的白雾中。 “师姐在想什么?” 韩濯突然出现,倒是把柳如烟吓了一跳。 “我在想,大师兄的孩子会长什么样子,会不会和他很像。我还都没有见过大师兄小时候的样子呢。” 看着柳如烟笑弯了的嘴角,韩濯第一次觉得自己从心底里同情和心疼一个人。 药煎好了,柳如烟为韩濯盛了一碗粥,端着药碗去了温喻的房间。 韩濯在厨房等了很久,见柳如烟还不回来,还以为柳如烟回了自己的房间。 韩濯从后院刚刚走到前院,就看见柳明抱着一位紫衣女子慌慌张张的跑了出去,身后一地的血迹。 谢靖言不在柳明身边,这个柳明并不是自己认识的柳明。 韩濯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柳如烟一身血衣从房间里走出,刚刚出门就腿发软跪在了地上,她一只手捂着肩膀,鲜血从手中流下来,流了一地。 韩濯扶起柳如烟,用力帮她按着伤口,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柳如烟出奇的平静,语调听不出感情:“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竟然连我也没有看出来那药有什么问题。这次,师兄怕是要恨死我了。” 韩濯怕柳如烟真的出什么事情,连忙把她扶进了房间,翻箱倒柜的找可以治伤的药。 韩濯不像柳如烟学过那么多的医术,又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血,早已是手抖到不行,好不容易将血止住,抬头一看,柳如烟已经是泪流了一脸。 “师姐,是我弄疼你了吗?你忍着些,我去请郎中。”韩濯手忙脚乱的收拾东西。 “音音,你去把那些药全拿过来,我自己来。” 韩濯依言端来了柜子上的所有瓶瓶罐罐。柳如烟整个人都在发抖,不知她第几次将药洒了出去。 韩濯很是担心,多次想要帮忙却被柳如烟一再拒绝。 柳如烟疼到脸色发白,很是愤怒的将手中的瓷瓶砸到地上,然后又像发了疯一样将桌子上所有用来治伤的药推到地上,用尽了力气骂道:“我真是疯了,从湖山下来。柳明我处处维护你,护着温喻,不是为着你这般来猜忌我。若不是我一再欺骗师伯,你和温喻早就死了。为什么,为什么偏偏要我喜欢你,师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感心寒如烟离家 妖恋凡韩濯泄密 “你现在还认为是姐姐害死了你的孩子吗?”谢靖言看着昏迷过去的柳如烟对柳明说,“你从来都不了解姐姐。你师父知道你爱上了一个凡人女子之后大发雷霆,指派了你们小金鼎的弟子要抓你回去,姐姐知道了这件事,主动请缨来到人间。她从没想过带你回去,一直都帮你瞒着你师父,瞒着湖山所有的妖。你却一直误会她。” “药是柳如烟拿回来的,期间谁也没有接过手”此时的柳明正处于一种特别矛盾的状态,一方面他相信了谢靖言的话,一方面他又固执的相信着自己的记忆。 谢靖言叹口气,说:“你本来不愿意你看之后的事情,既然你还是不相信,我也实在没有其他办法说服你我只希望,你知道了以前所有的事情之后不要太过伤心难过。” 韩濯正在那里手足无措,看见谢靖言走进来也是吓了一跳。 谢靖言从怀中拿出一个紫玉雕刻的小葫芦瓶,从里面倒出一颗朱红色药丸,将柳如烟扶起就着水喂给了柳如烟。 “你不是说我们不能在这里随便乱来的吗?”韩濯问。 “我乱来了吗?”谢靖言知道柳如烟的命数未尽,就算自己不来救也会有人来救,所以自己的举动不算是违背了三生秘境的规矩,可这解释起来实在过于麻烦,他也不是很想把这些东西解释给韩濯和柳明听,将柳如烟抱到床榻上说:“姐姐的伤没有危及性命,她只是太伤心了,我刚刚喂给她的是护心丹。” “那现在要我去请郎中吗?”韩濯拿不准自己做的事情合适不合适,得到谢靖言的同意之后才急急忙忙的跑了出去。 柳如烟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的下午。 这几天都是韩濯在照顾她,柳如烟一天不醒,韩濯一天就不敢放松精神,坐在床边守着柳如烟。 韩濯见柳如烟醒了,悬了三天的心才算落了地,她想着郎中的嘱咐,正要去厨房拿今日的药,却被柳如烟拉住手。 柳如烟面色苍白,没有一点血色,眼神也失去了韩濯第一次见她的神采。她嘴唇微动了几次,才问出来第一句话:“孩子怎么样?温姑娘的孩子保住了吗?” 三日前,韩濯去药坊为柳如烟请郎中时就知道了结果,她对柳如烟轻轻摇了一下头。 柳如烟松开韩濯的手,眼角有泪珠滚落。“我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一定是她身子太弱,受不了我们妖族的草药。”柳如烟口中自言自语,一边说一边挣扎着要起身下床。 “师姐,你要做什么?”韩濯将柳如烟按在床榻上,说,“你还受着伤,管那么多的事情做什么。” 韩濯不是那种会感情用事的人,但是她还是相信柳如烟什么都没有做。 直觉告诉她柳如烟不是那样的人。 三天前,韩濯跑到药坊里为柳如烟请郎中的时候遇见了柳明,柳明整个人都是发懵的,韩濯说什么她是柳音音他也没有怀疑,只是自始至终他都没有过问过柳如烟的情况。 韩濯在柳家照顾柳如烟,柳明不反对,却也未见他上过心。正如柳如烟所说,柳明现在恨死了柳如烟,不说话不处理已经是他最温和的态度了。 柳如烟苦笑一下,对韩濯说:“等我伤好一点了,我们就回湖山吧,我想师父了。” 韩濯点点头,不再说话,转身去厨房帮柳如烟拿药。 近日天气变冷了很多,夜间刚刚下过一场大雪,韩濯裹紧衣服呵了一口气,抬眼看见柳明站在雪地中。韩濯拿不准这个柳明是不是同自己一起在另一个时间里过来的柳明,也不知道同他说些什么好,也是站在那里不言语。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柳明先开了口,他问:“她怎么样了?” “刚醒,情况不怎么好。” “等她好一点了,你们就回湖山去吧。”柳明低垂着眼,语气中有几分纠结,“阿喻心情很不好。” “嗯,我知道了。”韩濯知道自己多说无益,钻进了厨房。 和韩濯预想的一样,柳如烟养伤的这段时间,柳明都没有来探望过。但是和自己一起来的柳明,在柳如烟入睡的时候还会来坐在床边陪护一会儿。韩濯不知道他们前世到底发生了什么,让柳明在这一世这么心绪复杂。 在韩濯的照顾下,柳如烟的伤好的很快。一天柳如烟坐在床边见天边艳阳高挂,一扫冬日萧索气息,她扶着韩濯的手出门晒太阳。柳如烟抬眼看着挂在中天的太阳,伸出手感受着阳光的温度,她生来就有仙缘,不用刻苦修行就可以封神,只是有一点,她命里的情劫难渡。玉观道人知道柳如烟对柳明的情愫,一再叮嘱她不可深陷其中。 她一直都知道师父打算,玉观道人肯让她下山就是要绝了她对柳明的念头。 可她一直都看不清。或许说是看清了,逃不掉。 “明天我和音音要出发去琼州了,年关将至,师兄和温姑娘多加珍重。”柳如烟扣门却不见有人来开,索性站在门口说完了该说的话,头也不回的走了。 韩濯以为柳如烟会很不舍,以为柳如烟说要专心修行的话都是一时的伤心之言。 可柳如烟是真的下定了决心不再插手柳明的生活,所以第二日收拾好细软离开柳家的时候,她也没有回头看柳明一眼。 看了有什么用呢?反正他的眼中只有一个温喻,没有一点点她柳如烟的位置。 也许是感觉到了离别的气氛,柳如烟的那匹白马在马厩中呼着白气躁动不安,柳如烟走过去摸摸马毛,又抱起一捆干草仔细的铺在食槽中。 白马红衣,英姿飒爽,仿佛也就是昨天的事情。韩濯懂柳如烟心中所感所想,不自觉红了眼眶。 走出柳家门,两人还没有走多远的路,迎面来了一群青衣青带的人。为首的一人年长些,面容已有老态,体态丰硕身着青色道袍,手执一柄拂尘,头上戴着玉冠,周身打扮同众弟子明显不同。 这一位不是旁人,正是小金鼎的玉真道人,也就是柳明的师父。玉真道人和小金鼎的一众弟子出现在这里意味着什么,柳如烟很清楚。 “孽障,叫你来看着你师兄,你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蠢事。”玉真道人径直走到柳如烟面前,大声呵斥道,“你以为你是在护着柳明,你知不知道妖皇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你以为你还能护得住吗?” 柳如烟跪在雪地里,双目无神,她不能辩解也不敢辩解,她护着柳明这是事实。可是连玉真道人一直都没有发觉的事情,妖皇又是怎么知道的? 玉真道人从宽大的袍袖中拿出一折奏表,丢在柳如烟面前,怒气冲冲的说:“你现在赶紧给我回大金鼎去,好好思过。” 柳如烟捡起奏表,一行一行的读下去,越往后读柳如烟的脸色越不好看。本就苍白的脸颊血色尽褪,柳如烟一下从地上站起来,韩濯还没有反应过来她已经从一位湖山弟子腰间拔出了剑,朝着柳家走去。 “你做什么?”玉真道人瞬移到柳如烟面前,劈手夺下她手中的剑扔在一边,又对身后的弟子说:“把柳如烟给我带下去,要让我知道谁给柳明通风报信,一律给我滚出湖山。” “师伯师伯”柳如烟泪珠滚落,拉着玉真道人的袖子苦苦哀求,“师兄不是你最疼爱的弟子吗?你你不能这么狠心” 玉真到人很不耐烦的抽回袖子,摆摆手让弟子把柳如烟带走,转头看见站在那里一言不发的韩濯,说:“我们湖山处理家事,姑娘若是没有什么事,还请早点离开这里。” 柳如烟闻言,怔怔的看着韩濯。 韩濯刚刚看完奏书上的内容。她很是心疼柳如烟,不敢去看柳如烟的眼神,却挺直了腰板对玉真道人说:“清理门户吗?我还真的一点兴趣都没有。只是你应该也看见了,如烟姐姐身上还有伤,我不放心把她交给你们。” 玉真道人不知道韩濯的身份,不过现在也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只是就在刚刚那一瞬,玉真觉得韩濯身上有一种不容忽视的力量,那力量绝不可能来自于一个凡人。他礼貌的给韩濯让了路,好让韩濯走到柳如烟身边。 “宋国皇室,这么狂妄的吗?”谢靖言在心中暗暗说道。 韩濯走到柳如烟面前,不管柳如烟愿不愿意,握住她的手,在她耳边说:"别怕,我是来保护你的。" 韩濯和柳如烟被带进巷子尾的一间废弃的茅屋中。 柳如烟在刚刚的挣扎当中不小心挣开了伤口,只是她向来只着红衣,鲜血染在红衣上不甚明显,因而韩濯没有注意到。韩濯此时看见了,默不作声的从随身包裹中拿出准备好的药膏,正要给柳如烟解衣,却被她微微转身避了过去。 "你不是音音,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这很重要吗?"韩濯在心中暗暗下定了决心,自从她看完奏书的内容,她就不想再瞒着柳如烟了。柳明为了一个温喻,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柳如烟,也只有她才会什么都不恨,到了那样的关头了还要为柳明求情。韩濯将药瓶放在一旁,郑重其事的说,"那你听好了,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认识来世的柳如烟。五月十五那天,你遇见了柳明,他送给你一把伞,回府之后,你就抱着那把伞服毒自杀了。我和柳明来这里是想要让他解开心中对你的误会,也是为了救你。" "下一世?"柳如烟迷惑不解,问韩濯"下一世师兄还记得我?你刚刚说他也来了,怎么他不出来见见我?" "我对你们的事情不是很清楚,原本我是不能说出这些事情的,这里有这里的规矩,柳明他不能来见你。"韩濯还要说什么,一抬头看见谢靖言在屋外招手让她出来。 柳如烟口中喃喃自语,她以为韩濯口中的下一世是说她和柳明的下一世。原来命运早就为她安排好了一切,原来最终她还是做不到坐视不理,柳如烟嘴角牵起一个苦笑,趁韩濯出去的功夫手中捏起一个决。 "对不起。"还没等谢靖言问出口,韩濯在那里说,"我知道我不该说出来的,可我" "没事,你不要为这个自责,就算你不说,姐姐也会去救柳明的。我叫你出来是想告诉你,我感觉到了我爹的气息,他可能就要过来了,你自己多注意点,不要被他发现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谢靖言知道韩濯不是意气用事的人,对她主动说出自己身份这件事,他也是很好奇,问:"那份奏书上到底写了什么?" "温姑娘早就知道了柳公子和如烟姐姐的身份,她在城隍庙进香的时候求城隍爷杀了柳公子和如烟姐姐,城隍爷将这桩妖凡恋和温姑娘的请求写进了递给天庭的奏书里。"韩濯说,"以前,我一直以为世上是没有神仙的,现在我不得不信了。凡人都爱把妖魔鬼怪写的不堪入目,哪知道若是人狠起心来,要比妖魔鬼怪厉害上多少倍。" "不可能,阿喻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柳明冲到谢靖言和韩濯面前,歇斯底里的喊,"这一定是你们的骗局,阿喻人那么好,她不会做出这种事来的,一定是你们串通好了的,这里不是什么三生秘境,这里是幻境。" "是你不懂我们谢家的秘术,还是太高看我了,信不信由你。"谢靖言往屋内张望了一下,哪里还有柳如烟的影子,他向柳明努了努嘴,说,"姐姐现在已经去柳家了,你一直以为是姐姐害死了温姑娘,现在真相就在眼前,你确定不去看看吗?" 此时柳明还算镇定,他瞪了谢靖言一言,快步向柳家走去。 "我们不用过去吗?柳公子一个人真的行吗?"韩濯见谢靖言站在那里丝毫没有想跟过去的意思,忍不住好奇发问。 "走吧。" 再说柳如烟从茅屋里逃了出来,径直走向柳家。虽说她此时身上有伤,但她到底是大金鼎的弟子,又是师祖最疼爱的,湖山弟子们也不敢对她下多重的手。 柳如烟到柳家时,柳家已经乱做了一团。 柳明已经化出了真身,被玉真道人困在一个阵法中,玉真道人举着剑口中振振有词:"孽徒,你贪恋凡间还不悔改,这些年为师教你的清心普善c专心修道全都被你抛在脑后了吗?我怎么会教出你这么个东西,真是丢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糊涂一笔账难算 白雪漫天埋真意 柳明是雪狼妖,他安安静静不说话的时候身上都有一股子收敛不了的戾气,这时他被玉真道人困在阵法中间,现出他妖兽的真身苦苦挣扎,一双褐色兽目变为赤红色,更是戾气逼人。 柳如烟提着剑从闯入柳家,她看了一眼柳明,不由分说向温喻的房间跑去。 柳明察觉到了她的意图,仰天长啸一声,用尽了全力要挣脱玉真道人的束缚。 玉真道人用真气死死压制住柳明,扭头看见了柳如烟,朝着她喊:"这里不是湖山,师侄,你可别胡来!" "我杀了温喻,师伯能不能放师兄一条生路?" 趁玉真道人一时不察,柳明化作人形,满身血污。因为和玉真道人对抗了许久,柳明看起来很是疲惫,目光却是异常的狠辣,他朝着柳如烟喊:"不许你伤害温喻。" "在你眼里,这又不是第一次了。"柳如烟苦笑一声,突破重围闯到温喻面前。 实话讲,温喻算不上一个绝色美人,就是姜国女子很普通的长相,五官端正,笑起来带着姜国人身上特有的婉约和柔情。但爱情有时就是这样,无关容貌,无关品性,爱上了就是爱上了,没有其他的理由。 柳如烟进来的时候,温喻刚刚戴好头上最后一支珠钗,见柳如烟手中提着剑,面对着柳如烟的诘问脸上却不见一丝惧色。 “温喻,你为什么要做那样的事?”柳如烟将剑架在温喻的脖颈间。 “你们是妖,我只是个小小的凡人,我能怎么做呢?”温喻叹口气,用指尖从胭脂盒子里挑出一点胭脂,一边照着铜镜细细的涂在自己脸颊上,一边口气淡然对柳如烟说,“柳姑娘这不是第一次动了要杀我的心了吧。” “我承认我一直都很想杀了你,可师兄从来没有要害你的心。” “对,他是没有。可保不准他什么时候就有了呢?”温喻说,“都说狐狸最是狡黠,一起生活了这么久,柳姑娘就没有发现过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柳姑娘就没有疑虑过我是怎么知道你们是妖的吗?” “师兄待你一片赤子之心,你竟然拿这样的恶意来揣测他。”关于温喻后面的问题,柳如烟选择了无视,是因为她真的从来没有想过这些,她一片真心都放在柳明身上,却忽略了这么重要的问题。 “赤子之心?什么时候妖族也能谈赤子之心了。”温喻冷笑道,“十几年前,我的母亲就就是死在这一片赤子之心下的。妖就是妖,爱人时卿卿我我,不爱了就杀之以图后快,怎么能期待你们能懂人的感情。” “凡人中也有丢妻弃子的负心汉,你怎么知道妖族没有善良的妖?” “人在妖面前是多么的渺小,你们只需要动动手指头就可以杀了我。柳姑娘,倘若今天坐在这里的是你,你知道你对妖族没有一点点反抗的能力,你还会这样说吗?” 温喻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人和妖本来就不一样,人容易对未知产生恐惧。但温喻把这个作为谋害柳明的借口,柳如烟可不答应,柳如烟开口问:“原来这才是你真正的想法,那你为什么还要和师兄在一起,为什么还要怀上师兄的孩子?” “玉真道人说什么修道普善,我母亲死的时候,可不见他有过半分善心。”温喻拨开剑锋站起来面对着柳如烟说,“我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你师兄,现在我的目的达到了,你可以动手了。” “你是”柳如烟被这一切惊的说不出话来,她透过窗子看看院子中的玉真道人和柳明。原来,温喻是把柳明当做复仇的工具。柳如烟平生最恨被骗,特别是别人欺骗她的心尖上的人,她银牙一咬,将整把剑没入温喻体内。 温喻倒地的那一刻,柳明刚刚挣开玉真道人的阵法闯进屋内。他赤红双眼冲到柳如烟面前,伸手要打柳如烟,手举到半空中的时候他却停了下来,说:“你走吧,我答应过阿喻,无论你做什么,都绝不会为难你。” “你听我说,温喻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她她是”柳如烟看看玉真道人,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她实在不能确定玉真道人知不知道温喻的身世。 “我让你走,你听不懂吗?”刚刚与玉真道人的对抗,让柳明受了很重的伤,柳明这一吼太过用力,咳了不少的血出来。柳明跪下来将温喻揽在怀中,嘴里不知道哼着一首什么歌,曲调悠扬。柳明将自己的脸和温喻的脸贴在一起,在温喻的耳边轻声说:“不怕,为夫这就来陪阿喻,就算是在冥界,阿喻也不会孤独的。” 柳明自绝经脉,抱着温喻咽了气。 柳如烟看着死后还抱在一起的两人,眼泪夺眶而出,那些被温喻算计冤枉的细枝末节全都涌现到柳如烟心头,她从未觉得像今天这样委屈过。柳如烟走到玉真道人面前,说:“师伯现在可以收手了吧?” “师侄,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好像我今日来这里是泄私愤一样,我做这些不都是为了湖山吗?”玉真道人话说的很轻巧,面色却不见一丝轻松。 城隍神上奏天庭的奏本如何到了妖皇那里,玉真道人又是如何知晓此事,柳如烟刚刚一句只是试探一下玉真道人。按照玉真道人刚才的表现,是他不假了,柳如烟的心像是被冷水里浸过一样,她第一次觉得人间的冬天好冷,定定的看着玉真道人说:“是不是泄私愤,师伯你最清楚了。” “大胆,柳明疯了,你也疯了不成,你这说的是什么胡话。”玉真道人对比着柳如烟前后的变化,知道是温喻告诉了她一些事情,怎么说他在湖山上也是声名显赫,他不可能放任柳如烟这个隐患回到湖山,他向前走了一步,对湖山弟子说,“你们师姐无故杀害凡人,包庇柳明,犯下滔天大错,按照门派的规矩杀无赦。” “可是,她是大金鼎的师姐呀,师父要不要先和师叔商量一下,或者是把师姐带回去交给师叔处置。”一位湖山弟子恭恭敬敬的向玉真道人请命。 “门派的规矩,我们小金鼎守得,他们大金鼎就守不得了吗?”玉真道人语气很是严厉。 柳如烟一直站在那里不言不语,冷眼看着玉真道人。 湖山弟子举起刀剑向柳如烟劈去,却被一颗小石子打翻了剑,那位弟子坐在地上揉着自己被震麻了的手腕,倒不是因为他学艺不精,而是对方的内力实在太深厚。 “是谁?”玉真道人不愿节外生枝,暗地里用真气探查着四方,说,“如果阁下只是路过这里,就不要来蹚这一滩浑水了。” “我可不是来蹚浑水的,我是来帮你的。”话音刚落,门外走进来一个青袍皂靴裹着雪色斗篷的年轻男子,他伸出手来,将帽子轻轻拉下,露出一张和谢靖言一模一样的脸来。 韩濯藏在谢靖言身后发出一声惊呼,谢靖言赶紧捂住她的嘴。 “又是谁?”玉真道人快要疯了,他原本以为那件事不会有人知道,哪成想温喻会把那件事说出来。 年轻男子大步流星的走到院中的石桌石凳前坐下,说:“不过是我的一个随从,你紧张什么。” “你是谁?” “你只要知道我是你打不过的人就好了,知道的越多,对你越不好。”年轻男子嘴边始终都挂着笑,说,“我不是都说了是来帮你的吗?你怎么不问问我打算怎么帮你?” 玉真道人狐疑的看着年轻男子,说:“你凭什么帮我?” “那你就当我没说,我是来带柳如烟走的。” 柳如烟讶异的看着年轻男子,在她的记忆中,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可他又说要带她走?柳如烟说:“可是我不认识你。” “现在不久认识了嘛。”年轻男子见柳如烟还要反对,说:“你们妖族中有仙缘的不多,偏偏我是个很惜才的人,我帮你复活柳明,你跟着我好好修习怎么样?” “你和你爹长得挺像的,说起话来却是完全的不一样。”韩濯悄悄的发表着自己的言论。 柳如烟一听到谢珩能够复活柳明,整个人又重新活了过来。 “狂妄!你以为你是谁。”玉真道人一身肥肉都在抖,板着脸呵斥谢珩。 “先别急着反对嘛,仔细想想,柳明他什么都不知道嘛。我带走柳如烟,让柳明回湖山,这有什么不好。”谢珩站起来看似十分随意的绕着玉真道人走了两圈,他从怀中掏出一块翠色玉牌,让玉真道人看了一眼。 “你是神族?”玉真道人瞪大了眼睛c脸上冷汗直冒,他看着谢珩,说:“我凭什么相信你不会拿这件事情当把柄?” 谢珩收起玉牌,说:“我也没有理由让你相信我,我要做的事,你觉得你能拦得住吗?” 玉真道人知道多说无益,他不可能真的和一个神族动手,灰头土脸的向谢珩作了一揖,只留下一句“希望你不要食言”,带着众弟子离开了。 就在玉真道人离开后不久,柳生也慢慢苏醒了过来。这期间谢珩一直坐在那里,他什么都没有做。 以前柳如烟以为玉真道人就是湖山最厉害的人了,现在她看着谢珩,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天外有天c人外有人。凭借她对玉真道人的了解,柳如烟断定眼前这个少年肯定是那种在三界中都能叫得出名头的人。可她对这些事情向来很少关心,所以她猜了半天也没有猜出谢珩的来头。 “湖山这些年没落了,玉秀c玉若二位真人治理湖山时,还不是现在这个样子。”谢珩说,“刚刚我说的也是真的,你要是愿意就跟着我修行,不愿意爱去哪就去哪吧。只是我答应了玉真,不会把那件见不得人的事情说出去,我救了你师兄,你也应该保守这个秘密。” 柳如烟跪在地上,给谢靖言端端正正的磕了三个头,说:“多谢高人相救。柳如烟下辈子做牛做马,定当报答高人恩情。只是我现在已经有师父了,没有师父的同意不能改换门庭,要辜负高人一片好心了。” “你比我大上个几百年呢,就不要再拜了,起来吧。我并不想当你师父,只是不想你浪费别人求都求不来的仙缘。若你不是妖,我还会考虑收你当徒弟。”谢很看起来很不在意,他将眼神往四处瞟了一下,说,“这里有比你更适合当我徒弟的人。” 柳如烟往四处看了看,除了跌跌撞撞走出门的柳明,她并没有看见其他的人。柳如烟知道这少年是那种不拘小节的人,把该说的都说了,赶忙跑过去扶柳明。 都说关心则乱,柳如烟看着柳明快要跌倒,健步如飞去扶他,丝毫没有注意到柳明藏在衣袖中的匕首。 柳明靠着柳如烟身上,将匕首狠狠的扎进柳如烟心口的位置,低声说了一句:“是你,杀了温喻。” 柳如烟和柳明双双倒地,谢珩才察觉到有些不对,他快步跑到两人面前,推开柳如烟身上压着的柳明,看到的是柳如烟绝望的脸。 “对不起,我忘了,师兄他什么都不知道。”柳如烟泪珠滚落,她向来要强,偏偏这几天一直在哭。 “在他眼里是我杀的温喻。” “你说为什么活着会这么累?” “下一世我该怎么还你的恩情呢?” 柳如烟不让谢珩拔下匕首,谢珩也不再坚持。从柳如烟杀了温喻开始,她就没有了求生的意志,柳明刚刚醒来才让她在黑暗世界里看到唯一的一点光亮,现在她知道那光不是为她而亮,她心底的那束光,不是要照亮她而是要摧毁她。柳如烟此刻心中无悲无喜,说:“有人告诉我,我下辈子还是死在师兄手上,可能这就是我的命吧。” 都说到临死的时候,人会想起这辈子最美好的事。柳如烟想起自己在山下遇见柳明的那一天,天色也是像今天一样,下着零星的雪,她与柳明并肩走在雪中,大概那是她这辈子最珍贵的记忆了吧。 她看着苍白的天空,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抓不住。 从谢珩见到柳如烟开始,他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刚刚听到什么“下一世”的事情,谢珩心中已经隐约明白了什么。他皱着眉头看着庭院中的一个小角落,那里长满了杂草,空无一人。 谢珩口中念了一个诀,轻轻一挥手打破了柳明设在那里的小小的法术。 纵使谢珩做足了准备,当他看见谢靖言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时,还是被吓了一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父子相见释前嫌 天命难觅识仙缘 谢珩看着眼前这个和自己长相一模一样的少年,心中也是惊讶了一番。 谢家在亭陵算得上是世家大族,落户在那里约莫有几百年的时间了,在谢靖言很小的时候,门外卖糖的阿伯每每看见他都会说一句:“这孩子长的可真像他爹。”谢靖言知道自己和谢珩长得很像,却没有想过他们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此时的谢珩还是少年模样,约莫和谢靖言差不多年岁,谢靖言看着他怎么也喊不出那一声“父亲”来。 谢珩少年时期十分的聪敏,十四岁就学完了谢家所有的渡魂术,十七岁受封于天领了神职。天庭有一位老神仙,掌管人间草药,白眉白发看起来很是慈祥,天上的神仙都尊称他一声药老。谢珩第一次上天宫的时候,药老告诫过他:“过慧易夭,过刚易折。小子,你小小年纪能有这么大的成就,渡魂一脉在人间约莫是撑不过百年时间了。” 从谢珩看见谢靖言的第一眼开始,他就明白了谢靖言的身份。不知道为什么,谢珩脑子里一直回想着他和药老谈话的那个场景。谢珩走到谢靖言面前,抓起他的手,只是轻轻推了一点真气,谢靖言的脸色就立马白了下来,若不是谢珩在一旁扶着,谢靖言都快要倒下去。 “既然你不适合修习渡魂术,你为什么要逆天而为?”谢珩的心像是跌进了冰窟里,他看着谢靖言的目光也是冷冷的,从中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怜悯和疼惜,他停顿了一会儿又问,“你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吗?” “我知道。”谢靖言对谢珩的感情很是复杂,因为谢夫人的死,他恨过谢珩,因为他在四国行走了那么长的时间,从不同人的口中听过谢珩的名字,他又觉得他可以理解谢珩,知道今天他看见谢珩,才深深的明白了他们之间的差距。 他没有谢珩那样的年少时光,也不曾被别人期待过,所以他永远也理解不了谢珩。反过来说也一样,谢珩不曾体会过谢靖言少年时期的绝望,所以他也理解不了谢靖言。 “和你一样,我没有选择。”谢靖言自嘲的笑笑,也许他和谢珩之间,除了血缘以外,就只有这一点联系了。 谢珩听出了谢靖言口中的不情愿和眼中掩饰不了的复杂神情,他能猜得出来,自己和谢靖言之间肯定是有什么跨不过去的关隘。谢珩很了解自己,如果他知道谢靖言从出生开始就注定没有办法修习渡魂术,他肯定会离开谢家。 可就算现在知道了以后的事情,谢珩也没有办法去改变什么,这里是三生秘境,这里有自己的规矩,不管是谁都不可能例外。谢珩眼神中难得的有了纠结的感情,他拍了拍谢靖言的肩膀,看了看韩濯和柳明两个人,对谢靖言说:“你应该知道这里的规矩,我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们,就算我知道了一些事情,我也不能改变什么。” “我也没有想过会在这里遇见你。我也没有期望过你能改变什么。” 看着在这里打哑谜的两个人,韩濯和柳明也是有些无奈,好在柳明的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刚刚发生的事情上,那一场变动带给他的打击太大,他到现在还没有回过神来,所以自始至终认真听两人对话的只有韩濯。 韩濯知道谢珩和谢靖言之间的关系,可是她对现在的情景有些迷茫。 之前在和谢靖言的对话中,韩濯还是能感觉得到谢靖言对谢珩的那种血缘上的依恋,可是现在谢靖言什么都不肯说出来,他把心底所有柔软的部分全部藏了起来。 谢靖言所在的那个世界,已经不可能再有谢珩了,谢珩已经死了。 从事实来说,韩濯也是一名孤儿,她一直都梦想着有那么一天自己可以和自己的双亲在一起,哪怕只有一天时间也好。正是因为对亲情的珍惜,韩濯很想打开谢靖言和谢珩之间的心结,眼看着谢珩转身要走,她忍不住开口:“谢” 韩濯原本要喊的是“谢伯伯”,可她和谢靖言一样,看着那么一张少年的脸实在是叫不出来。韩濯情急之下拉住谢靖言的手要去追赶谢珩,可是她和谢靖言追赶到门外,哪里还有些珩的半点影子? “谢哥哥,你明明知道你很有可能再也看不见谢伯伯了,刚刚你为什么不说,你不是一直都想让他知道你把谢家的秘术继承下来了吗?”韩濯很少会过问起别人家的事情。 谢靖言正要答话,看见谢珩并没有走远,而是站在远处雪地里招手要他过去,他才不情不愿的走过去。 韩濯并没有跟过去,她转身回到了院子里。 此时的雪已经很大了,柳明跪在柳如烟身边,为她擦去脸上的薄雪。她和柳如烟都是湖山很优秀的弟子,大金鼎和小金鼎向来交情好,因而他们总在一处练功。 也许是生者对亡者的愧疚,柳明想起了很多关于他和柳如烟的往事。湖山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他们修行到了一定的阶段,是要下山去体验世情的。那年到了柳明下山的时候,柳如烟亲手做了一把纸伞给他,说要为他遮风挡雨。 后来在人间,柳明爱上了凡人温喻,柳如烟从湖山下来找他,一如多年之前,在雪地中见她一身红衣,手执红梅纸伞,脸上带着藏不住的笑意。 可是后面都发生了什么,柳明一颗心都放在了温喻身上,根本看不见在身后为他遮风挡雨c默默付出的柳如烟,也丝毫没有怀疑过温喻。 白雪覆盖了柳明的肩头,韩濯默默走到他身旁,为他撑起那把属于他的油纸伞,说:“柳公子,这一世你辜负了谢姐姐,好在你们还有下一世,你就不要再辜负她了。” 柳明抬眼看着韩濯,眼睛已经红了一圈,眼神却是韩濯从来都没有见过的迷茫,他问:“你说,如烟她会原谅我吗?” “我不知道。” “如果是你,你会吗?”柳明知道自己做了很多对不起柳如烟的事情,他也知道谢靖言不去冥界就柳如烟而是带他来三生秘境的打算。可是这个时候,柳明忽然失去了自己所有的信心,他现在急需要一个答案,一个能够给他勇气去见柳如烟的答案。 韩濯看着柳明,还是说出了实话:“我和谢姐姐不一样,我不会为一个人做这么多的事,所以我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原谅你。” 这两人在这里默然不语的时候,谢靖言已经从外面回来了。韩濯看谢靖言好像很纠结的样子,问他什么他都不说,也就不了了之。 谢靖言催动阵法,三人一起回了现世的亭陵。 虽然三人在姜国七里镇待了小半个月的时间,但现世的亭陵也就过去了一个时辰,谢靖言沉默不语熄灭了龙涎香,打开窗给书房里通风换气。 柳明直接去了冥界,此时书房里只剩下谢靖言和韩濯。 “谢哥哥,柳公子他真的行吗,他能带回谢姐姐吗?”韩濯见谢靖言精神不好,以为他在为这件事烦心,对于人类世界以外的种种她还什么也不懂,便开口问了许多。 “如果他去都不行,我去有什么意义呢?”谢靖言在那里收拾书桌,叹气道:“姐姐带着前世的记忆而生,她一直都在等柳明。其实姐姐说的不差,雪狼妖又蠢心又恨,父亲也是担心柳明会做出什么不合适的事情,在姐姐身上放了一个符咒,让柳明感受不到姐姐的存在。父亲死后,那符咒也就失效了。只是我没有想到,柳明对姐姐的误会有那么深。” “谁会想到自己的枕边人会处心积虑的害自己呢?”韩濯在那里感慨道,“真心这种东西是很难求的,若柳公子遇见的是旁人而不是温姑娘,结局也许会不一样吧。” “别看你年纪不大,懂的东西倒真的不少,你知道什么是真心吗?”谢靖言笑着对韩濯说。 “谢姐姐待柳公子是真心,柳公子待温姑娘也是真心,真心就是相信一个人,愿意为那个人遮风挡雨。” 谢靖言是越来越看不懂韩濯,按年龄来算她也不过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孩子,可谢靖言在她身上完全看不出她孩子的那一面,不仅仅是看不到,更多的是经常把她当成自己的同龄人。 韩濯身上的成熟与她的家教没有一点点关系,谢靖言很好奇她幼年时候到底经历了什么事情。她有时天真,有时理智,装起一个从来都没有见过面的女孩子时不见她有一丝的胆怯,谢靖言已经拿不准到底哪一个才是真的韩濯。 谢靖言自认为自己是一个很早熟的人,直到他遇见了韩濯,才知道自己以前的境遇都不算什么。他回想着谢珩对自己说的话,开口问:“阿濯,你对三生秘境感不感兴趣?” 韩濯意外的沉默了一下,原本她是不相信那些所谓的神明和七七八八的东西的,现在她不得不相信。从三生秘境中回来以后,她一直都在想覃祯和掌命司的事情,也许掌命司做的事情是正确的,覃祯真的是天择贤主。可是就算掌命司做的事情是对的,宋国皇帝这些年做的事情未免有些过分,她还是觉得韩林修的坚持是对的,比起虚无缥缈的神仙天命,人还是要靠自己才能好好的活在世间。 “父亲说,你与三生秘境有缘,与我谢家有缘,你愿意学渡魂术吗?” “怎么可能,我只是一个凡人,一没有仙缘没有见过所谓的神仙,二和谢家也没有什么血脉上的关系,我怎么能修习你们家的秘术?”韩濯讶异的看着谢靖言,她不明白谢珩只是见了她一面怎么就断定她能够修习渡魂术。 “其实我也不是很懂。”谢靖言直言,“父亲说你身上有一种气息,很适合学渡魂术。渡魂术我是自学的,现在还不及父亲当年十分之一,他说的我实在是不懂。” 其实谢靖言说出来要韩濯学渡魂术的时候,她是动了心的,亭陵谢家闻名天下,学会了渡魂术,韩濯回青州还不是早晚的事情。远处不说,近处就有一点好处,她可以用渡魂术去到年初的青州,看看青州城内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情。但是,韩濯不是很喜欢这些神神道道的东西,韩林修一生不信命,她也不愿意用渡魂术找出韩林修的冤屈。除了这个原因以外,渡魂术是谢家的秘术,就算谢靖言肯教,她也不愿意学,韩濯不喜欢让这么大的担子压在自己身上。可是这两个理由,韩濯又不能直接告诉谢靖言,她想了一会子说:“谢哥哥,我不愿意学。我不想再看见谢姐姐一样的事情了,明明我什么都知道,却什么也做不了,我不喜欢这种感觉。” “所以你当时才会把真相告诉姐姐?” 韩濯说的也不算是假话,她确实不喜欢这样,就算她是个很理性的人,可她毕竟是一个未成年的孩子,她没有办法看着一个人的悲剧不去阻拦。在三生秘境时,韩濯知道柳明一直都恨着柳如烟,正因为她知道柳明的恨意,她越发觉得柳如烟的深情难得可贵,越是不愿意看着她香消玉殒。 “对,我没有办法眼睁睁看着那些悲剧发生。我不适合做渡魂使,谢哥哥一定能找到更合适的人。” 亭陵谢家的名号响彻四国之内,真正见过了解过渡魂术的人却是寥寥无几。先前谢靖言行走四国的时候,只要在外面稍稍显露一点渡魂术的厉害,都能招来大把想要学渡魂术的人,对渡魂术没有一点兴趣的,谢靖言也只见过韩濯一个。 谢靖言对韩濯越来越感兴趣了。 两人在房中聊了一会子天,韩濯借口有事就先离开了。 出了谢府,韩濯走到亭陵街面上一家当铺里。既然她已经知道了韩家的事情,也就不能继续在谢家白吃白喝了,要回青州她也只能自己想办法。好在以前在家时她跟着覃仪一起学诗书词画,有些功底,这些年她算没有荒废了手艺,靠着诗书词画还是能吃饱饭的。 韩濯低声钻进了当铺,在老板的注目下从手臂上脱下一只白玉手镯。韩濯从悬崖上跌下来,身上本来就没有东西,这白玉手镯还是当年皇后赏的,她和陆文茵一人一只,现在看来,这手镯也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 韩濯用墨笔勾掉之前写的当契,索性把白玉手镯买给了老板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业无尽重回人间 断有缘相约陌路 冥界并不是凡人想的那样肮脏不堪,这里虽然没有白昼,冥姬却是好心情的变出了一轮圆圆的明月挂在冥界的上空。月色清清亮亮,三途河河水清幽,彼岸花开在河岸边,风景也不比凡间差多少。 柳明到冥界已经有半个月时间了,他还是没有找到谢如烟。可是他早就不是湖山的弟子,也没有办法请冥姬出面找谢如烟的踪迹,只能在冥界慢慢寻找。 冥界这地方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要是谢如烟真的想藏起来,柳明还真的拿她没辙。 以前在湖山时,玉真道人给他讲过一个故事,林中的小狮子受了欺负,都是默默躲在山洞里舔自己的伤口,表面上越是看起来倔强不容易受到伤害的人受了伤害之后也是要比常人更加痛苦,他们很难走出之前的阴影。 谢如烟就是那样一只小狮子,把什么都强压在自己的身上。 柳明知道自己带给谢如烟的伤害太大。他以前是不知道,不知道谢如烟对自己的心意,现在知道了,他不敢奢求谢如烟会原谅他,他只希望谢如烟不要丢下谢家不管,不要再一个人承受这些本来就不属于她的东西,他只想好好的道个歉。 柳明在冥界中找了很长的时间,始终找不到谢如烟的踪迹。好在冥姬路过疾风岛的时候给他提了一个醒,告诉他谢如烟在冥界的药王谷,柳明这才寻了过去。 大金鼎主修草药,谢如烟作为玉观道人最得意的弟子,在药学方面的造诣自然是很高。这也是谢靖言不愿意救治她的原因,谢如烟真的起了寻死的念头,必然是没有人能够解的开她身上的毒。 药王谷在冥界西南地界,那里是冥界的一片净土。据说那里住着神明,所以很少有鬼怪刚去药王谷打扰。药王谷地方不大,是处在两座山脉之间的小小峡谷,从谷底到山坡生长着各种珍贵草药。因为冥界月光太盛又没有雨天,月见草在峡谷中疯长,柳明看着一株株开着淡紫色小花的月见草,思绪又回到了很多年以前。 他只恨自己当时太冲动,没有听柳如烟解释清楚。 柳明到药王谷的时候,药王谷只有一位白发白须的老者住在那里,不见谢如烟的身影。 一次三生秘境之行,柳明身上有很明显的变化,他再也不敢自负,走到晒药材的老者面前端端正正的作揖问:“老伯,您可见到一位精通药学c头戴铃铛的女孩子?” 老者悠闲的翻着药材,看也不看柳明一眼,淡淡回了一句:“没有。” 柳明看着小竹屋旁边立着的锄头和竹篮,再看看老者,他心中很明白谢如烟就在这里,可他也没有办法就那么直愣愣的闯进去。 柳明见老者对草药很是关心,想到谢如烟就是学这个的,猜测他们可能就是因为草药认识的,便在这方面下了些功夫。柳明一脸虚心求教的姿势问老者:“老伯,您这在月光下晒药,能把药晒干吗?” 老者看了柳明一眼,接着鼓捣起了他的药材,说:“你小子没喝过孟婆汤吧,孟婆用的草药都是在我这里拿的,你说我能不能晒干它。” “我还是第一次见有人在月光底下晒药的,这不是好奇嘛。” “我要真是个人,就不能在这里悠然自得的晒药了。”老者话虽说得刻薄,但他还算是没有让柳明一个人在那里尴尬。 柳明当然知道这老者是谁,能在药王谷住下,孟婆还要从他这里拿药,除了神族的药老,再也不会有第二个。柳明说:“老伯的名号,随便在三界中一讲,六道生灵哪个敢无视?” “小子,我看你也不傻,果然是多吃了二十年的饭。” 二十年前,正是柳明误会谢如烟的那段时间。柳明听到这话就明白老者所指,但他实在不明白,那时候的谢如烟还是一只小妖狐,怎么就和大名鼎鼎的药老扯上关系了呢? 看着柳明一脸的茫然,药老淡然开口道:“二十年前,我让谢家小子去人间带我的乖徒弟过来,你倒好,一剑了结了我乖徒弟的性命。谢珩过意不去,使了一些小手段让我乖徒弟带着前世记忆转生,你倒是好,谢家小子死了没多久,你又来给我捣乱。” “我知道我对不起如烟,我这次来冥界,也是为了向她道歉。以前是我太自负了,辜负了如烟。可是,老伯,您说您是如烟的师父,我怎么从来都没有听如烟说起过这件事?”谢如烟的性子柳明还是了解的,她只有玉观真人一个师父,那她又是什么时候成了药老的徒弟的呢? “嫌弃我乖徒儿的时候就一口一个柳如烟的叫,现在知道我乖徒儿没有一点儿对不住你就开始叫如烟了?呵,这还真是你们小金鼎的好作风。” “我已经知道错了,是我对不起如烟。我和师玉真道人都对不住如烟。”柳明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说,“如烟是个好女孩,我以前不懂她。二十年前,她保全了所有的人,而我却伤害了她。如果不是我自己到三生秘境中看到了真相,到现在我都不知道我都不知道阿喻有那样的身世。” 柳明说的都是心中的真心话,有些话不开口还好,只要是一开口所有的情绪都没有办法控制。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还没有到伤心的地方,从七里镇柳明知道哪些赤裸裸的真相开始,他一直在背地里控制自己的情绪。面对那么多的背叛和欺骗,不是他不想痛痛快快的哭一场,而是他不敢,在他心中一直有一块属于温喻的净土,他不愿意哭就是不愿意承认温喻对他的背叛。知道今天,柳明说出了这样的话,他心里很清楚是谢如烟保全了玉真道人,保全了温喻在他心中的位置。 柳明没有办法欺骗自己了,他越来越觉得自己是一个罪人,是自己将谢如烟这一朵高山上最洁白的雪莲花拽进了世间的泥沼里。 她的宿命本该是快快乐乐的在湖山长大,渡过自己命中的劫数,成为天上高高在上的神,被湖山所有弟子仰望。 药老知道柳明此时说的都是真心话,他摸着自己的白胡须,叹口气说:“这有什么办法呢?那孩子哪里都很聪明,就在感情上从来都看不破。几百年前我和天君路过湖山,第一次见她,我就想让她当我的徒弟了。天君说身上的她情劫太难过,到了渡劫的那几天,我让谢家小子特意跑了一次人间都没能救得了她,说起来这都是命。” 药老拍拍柳明的背,说,“妖想要飞升成神,手上是不能沾一点鲜血的,从她对温喻动了杀心开始,就已经和仙道没有什么关系了。这一世,你切莫辜负了她。” 柳明渐渐止住了哭泣,他抬头看着老者,老者却化作虚光渐渐消失。柳明看着月光下的小竹屋,小竹屋散发着淡蓝色柔和的光芒。柳明走到窗扉前,见谢如烟坐在梳妆台前双手支着头,低垂着眼默默发呆。 谢如烟抬头看见了柳明,两人无言沉默,最终还是柳明打破了沉默:“对不起。” “我我”谢如烟站在对面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她心中很明白柳明已经知道所有的真相了,就像是从来都要不到糖的小孩,终于有一个人给了她想要的东西。流如烟很不喜欢自己哭,特别是在柳明面前,可她就是忍不住把这些年积累在心中的委屈一下子迸发出来。 柳明钻进房去,他将谢如烟揽在怀中,口中喃喃自语:“对不起,如烟,我真的对不起你,我不知道你做了那么多,以前是我误会你了。” 前世谢如烟就知道自己这一世的结局,可当她真的经历这些的时候,她才知道什么叫心痛。前一世,柳明从来没有信过她,这一世两人在桃花江上相遇,柳明的话还萦绕在谢如烟的心头。前一世的谢如烟被师尊们好好的保护在湖山中,性情张扬却是没有见过什么世情,难免会把感情看的那么重。这一世的谢如烟,十二岁就一个人承担起了一整个谢家,既要打理谢家的药坊,又要记挂家中幼弟的安危,小小年纪不得不与四国各方来往,见的世情多了,便也没有看重感情了。 那次和柳明在桃花江上重逢,她试过挽留,柳明已经打碎了谢如烟这最后一个梦。到今天,谢如烟心有不甘,有不舍,依旧有对柳明的依恋,可她觉得她也不是非要和柳明在一起了。 “我没有怪过你,我怪的是我自己。”谢如烟在柳明的怀中掉够了眼泪,她推开柳明,脸上还带着泪说,“从一开始我就应该明明白白的告诉你我的心意。” “现在也不迟。”柳明说,“我会放下温喻的,如烟,我会好好补偿你的。” “你现在是在同情我?”谢如烟冷笑一下,收起了温情脉脉,又变回了在亭陵时的冷情样子。 柳明怕她误会,急忙解释道:“如烟,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带你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我们还能回去到以往的样子吗?就像在湖山时那样。” “你能忘掉所有的事情吗?”谢如烟看着柳明,默默擦掉了脸上的泪,冷眼看着柳明说,“既然忘不掉,说什么回到以往。师兄,你想要听实话,那我告诉你实话好了,我真的很怕,怕你那天对我又起了杀心。” 其实谢如烟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她不想要柳明同情自己,她想要的是一段很纯粹的感情,可这些东西柳明给不了,最起码现在给不了。 谢如烟转身要走,被柳明从身后拉住,柳明说:“如烟,你真的不管我了吗?” 谢如烟紧闭双眼,压抑着自己不要哭出声来,说:“不管了。” “谢家呢,你也不管了吗?” 只有爱过的人才会懂得,动过心的人,不论互相伤害到什么程度,哪怕最后成了宿敌,听到那个人的声音,心还是会忍不住会痛起来。谢如烟不用回头也知道柳明此时的神情与自己如出一辙,她甩开柳明的手,说:“只要你不在谢家出现,谢家,我会回去的。” “你真的是这样想的?” “嗯。” “这是谢靖言给我,你应该知道怎么用。”柳明走到谢如烟面前,从怀中掏出一个木牌放在谢如烟手中,扯着嘴角笑了一下说:“我会等到你想见到我的那一天的。” 柳如烟手心攥着刻着符咒的木牌,低着头冲出了房间,泪水化作点点碎光,消失在峡谷之中。 柳明走出房间,闻着空气中的淡淡药香,伸手接住一点漂浮在夜色中的细碎磷光。 不得不说,柳明还是个很有信誉的人。他答应了谢如烟,除非是她想见他,他不会在她眼前出现。柳明再也没有出现在谢家人的视野里。 自从谢如烟回谢家以后,她的性格更加沉闷了,每天除了药坊和账房,她很少去其他地方。因为她专心攻读医术,没有时间顾及那么多的药坊,谢家在四国各地的药坊也停掉了很多,只余下在各国都城里的几处以及在亭陵的一梦轩。 时间在一点一点流逝,短短数月时间,每个人身上都有很大的变化。 谢如烟终于放过自己,不再揪着过去的记忆不放。 柳明知道了所有的真相。 这些人中间,变化最大的就是韩濯。从相爷手中的掌上明珠到潜逃在外的逆臣之女,韩濯从没有想过自己会经历这样的人生。可是不管是什么样的生活,都要好好的活下去才行。为了还得起谢家对自己的接济,韩濯没日没夜的在房间里练画,她心里很清楚,要想回到青州她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一梦轩青州来信 听涛馆再见柳明 寒来暑往,四季轮回。一转眼的时间韩濯也从当年的小女孩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按照宋国的礼法规矩,二九年华正是女孩子最美的年纪,是要找婆家嫁人的。 可是韩濯如今客居史国,韩家早就家破人亡,零落的只剩她一个。 这个世上早就没有她可以依靠的人了。 韩濯自幼聪慧,打小就和同龄人不同。在亭陵三年,她经历了很多以前都不相信不敢想的事情,更见理智冷静。 这样的理智和冷静是谢靖言远远比不上的。从三年前韩濯拿给他第一笔钱开始,他就领教到了韩家的治家严格,由小见大,要说韩林修这样的人会生出叛乱之心也是让人匪夷所思。 三年前,韩濯找到谢靖言,直言自己已经知道了青州的事情,她不会在谢家白吃白住的。至此之后,韩濯开始没日没夜的画画想要卖出得点钱养活自己。好在她师出名门c功底不差,惨淡了一年左右的时间也算是小有成就。 惨淡经营的那一年,韩濯几乎没有笑过,话也是很少。不过好在这两年来情况有所好转,韩濯终于肯放自己一把,除去画画和卖画的时间,她也帮着玲珑做一些谢家琐碎的杂事。 谢靖言见过两三回,虽然韩濯做的坦坦荡荡,仿佛是在顺手帮朋友做一些小事,但是谢靖言一想起韩濯以前的身份,就总觉得过意不去。 谢靖言和谢如烟明里暗里说过了好几回,无奈韩濯只当听不见看不见,依旧我行我素。 还是玲珑出了一个主意,将韩濯连蒙带骗赶去了一梦轩。 一梦轩是谢家在亭陵的药堂总堂,平日里由谢如烟管着,处理的大都是四国国都内药堂分堂的事情,倒是和少有人来这里求医问药。 虽然一梦轩不治病不卖药,但它的名号在二十年前也是响彻过四国的所有土地的。 那时候一梦轩还是谢珩坐镇,买卖的都是渡魂使灵力加持的梦境,只有买主买不起的梦,还没有谢珩做不出来的梦境。 人生一世,不管是风光无限还是惨淡落寞,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些别人不知道的辛酸苦楚,都有些想要完成的梦。因而谢珩卖的虽然是黄粱一梦,仍然有不少人一掷千金只求这黄粱一梦。 可惜自从谢珩离开亭陵,写信来一梦轩的人也越来越少,等到谢靖言有能力像他父亲一样制作梦境的时候,四国之内都已经忘记了一梦轩这个地方。 所以韩濯在一梦轩看见青州的来信被吓了一跳。 那天谢如烟在一梦轩的后院里研制新药,韩濯在一旁帮她挑拣药材。身穿青袍的小厮手里捏着一封书信跑进来,对谢如烟说:“大小姐,有信。” 谢如烟双手沾着药粉,不便去接。谢家认识的人不少,平日里有信件来往去确实不多,以往来往信件都是直接寄到府中的,谢如烟以为是小厮从府中拿过来的,略微有些不满说:“靖言不在府中?有信你放在府里就行,我回去看也一样。” “不是,大小姐,这信就是寄到一梦轩的,不是我从府中拿过来的。”小厮将信双手递给凑过来看热闹的韩濯,说:“好像是来找二公子求梦境的。” “谁呀?竟然还有人记得一梦轩的这种买卖。”谢如烟也是好奇是谁寄来的信件,把头凑到韩濯面前想要看个明白,却发现韩濯表情不是很对劲。谢如烟很少见韩濯这个样子,胡乱擦了手从韩濯手里接过信问韩濯,“宋国覃祯?阿濯,是宋国的那个皇子吗?” “嗯,是他。”韩濯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突然听到覃祯的消息,还是以这样一种方式。以前在青州,人人都说他们是上天注定的一对,她却从来都没有见过覃祯,反而是到了这里,韩家灭门之后,她才听到覃祯的消息。 谢如烟看出韩濯有些不对。关于韩濯和覃祯的亲事,她也听谢靖言说起过,所以她现在还是很心疼韩濯的。可是谢如烟对韩濯既往的事情也完全插不上手,也只能由着她去烦恼。 覃祯,一提起覃祯,韩濯总能想起覃氏皇族,想起韩林修,想起过往的很多人。虽然她从未和覃祯见过面,但命运的绳索早就把他们捆绑在了一起。韩濯从谢如烟口中得知还有一个月覃祯就会来到亭陵,不知是不是她烦忧的太多了,她总觉得会发生一些不好的事情。 韩濯这一种烦忧的状态很罕见的持续了很多天,这些天她的脑子里都是乱的,她很想问问覃祯关于韩家的事情,又想起韩家出事的时候覃祯还不在青州就此打消。 以前没有人与韩濯提起青州,韩濯也以为除了韩家的事情,她已经对青州城中的人和物都已经漠不关心了。但是覃祯要来亭陵的消息打破了韩濯的自我安慰,她放心不下的事何止韩家一件,据说韩林修是剜了覃仪的眼睛,在青州时,韩濯与覃仪关系最好,也不知道覃仪现在怎么样了? 谢靖言从林府回来,一走进庭院就看见韩濯。 韩濯用手拖着脑袋坐在桂花树下的石凳上,看起来很是不开心,谢靖言知道她烦心的是什么,坐到她身旁说:“你还没有想好要不要和覃祯见面?” 韩濯摇摇头说:“没有。” “要我说,见就见吧,反正你们从来都没有见过面,就算见了你们也不认识对方。”谢靖言今天看起来心情很好,在那里打趣韩濯,说,“你不说你的名字他也不会知道是你,反正覃祯是来求一个梦境的,他拿到了就走。” “谢哥哥,覃祯覃祯他求的是什么?”谢靖言这一说,韩濯才想起来覃祯来亭陵的目的c “他在信中也没有说清楚明白,只说是要给覃仪的新婚贺礼。”谢靖言眼神变得有几分玩味,他说,“比起这个,我倒是更好奇他好好一个皇子是从哪里知道一梦轩还能买卖梦境的消息。” 但是韩濯的注意力全然放在了谢靖言的前半句话上,问:“覃仪成亲了?不知是哪家的姐姐?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 “这些覃祯倒是没有在信中提起过。阿濯,我听说覃祯从小不在宫中长大,他是去哪里了?他能知道一梦轩的事情,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告诉他的。” “我也不太清楚。”韩濯说,“大概是从陆恩那里听到的吧。陆恩的掌命司神神道道的,兴许知道这些事情。” “陆恩?”谢靖言听过宋国的掌命司,不想对那样一群神棍做什么评价,见韩濯还在为覃祯的事情发愁,说,“我还是第一次见你烦恼成这个样子。” “谢哥哥,你不会懂的。”韩濯叹口气说,“以前,我和覃仪关系很好,我们一直都等着覃祯回来。谁也没有想到会发生后面的事情,我到现在也不清楚父亲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说起来也挺讽刺的,从小我就知道我会嫁给覃祯,学会的都是怎样与覃氏一族和气相处的道理,等到我长大了,我和覃祯变成了最不能在一起的人。父亲背上了叛徒的骂名,韩家一夜倾倒,要不是我流落到这里估计我早就死了。” “你喜欢覃祯?” “不是。谢哥哥怎么会这样想?”韩濯说,“如果谢哥哥有一个从小就知道要娶的姐姐就能够明白我现在的感觉了。不过谢哥哥向来不喜欢别人管着自己,就算是有这样一个人,谢哥哥也不能够全然明白我的处境。” 谢靖言叹了一口气,说:“阿濯,你别想那么多。我不是说过了吗?你就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过去的事情就全都过去吧。你父亲在天有灵也是希望你能够快乐一点,而不是时时刻刻想着过去的事情。” 韩濯向来不喜欢别人提起韩家的事情。不知今夜是不是因为心烦,韩濯听完谢靖言的话,心中早有了一百句想要顶回去的话,一来是她的教养限制,二来韩濯知道谢靖言也是为自己好,才没有说话,一言不发的听谢靖言说。 谢靖言也看出韩濯情绪有些不大对,但也不知道是自己哪一句话惹到了她,再说下去也没有意思,便早早收拾了话局回了自己的房间。 第二天一大早,谢靖言在庭院中练剑,看见韩濯怀里抱着几幅画卷出了府门,这才想起来今天又是月中,正是韩濯去听涛馆卖画的日子。刚好他现在已经练完了剑,一时半会儿也不忙,想到昨日林鹤跟他说起的林轩要大婚的消息,也是时候去听涛馆里讨一两件东西作为给林轩的新婚贺礼了。 谢靖言收拾了一下,换了一声衣服,跟在韩濯后面去了听涛馆。 听涛馆本来是亭陵一处酒肆,因为姜国的一位女将归田卸甲偶然来到这里提下了诗词,文人们相聚在这里,后来慢慢变成了文人墨客吟诗作对,买卖诗词书画的地方。 林轩是亭陵城的城主,身为文臣的他不爱画不爱词,就爱些世上难得一见的拓本。谢靖言到这里也是碰运气,要是这里都寻不到好的拓本,整个亭陵城中也难能寻到。 明明是韩濯先出的门,谢靖言在听涛馆茶都喝了一盏还没有见韩濯过来,不知道她跑去了哪里。 馆中有熟识韩濯的人,知道韩濯住在谢府中,见谢靖言在那里悠闲喝着茶,走过来问:“二公子,韩姑娘今日是不是有些不舒服,以往她从来不会晚到的,怎么今天?” 谢靖言一脸无辜的看着来人说:“我不知道啊。” “哎呀,二公子您就不要说笑了,亭陵谁人不知二公子和韩姑娘关系好,韩姑娘又住在谢府,二公子要是不知道韩姑娘去哪里了,估计就没有人能知道了” “可我是真的不知道阿濯去哪里了,她早就出门了,估计是路上遇见什么事情给耽搁了时间。” 那人趴在谢靖言耳边悄声说:“韩姑娘要是向平常那样来卖画,我们怎么敢催,可她今天这幅是老早就说好的,主顾钱都付过了。人家小姑年一早就来这里等着了,韩姑娘要是再不来,我们也很难办。” 这边的两人说着悄悄话,谢靖言顺着那人的目光看着满座朋客里一个最不起眼的角落,那里坐着一位长相可爱c身量娇小的小女孩,看模样不过才八九岁的样子。 少女的身旁站着的那一位绿衣女子,其貌不扬,给人的感觉却很不一样。谢靖言直觉她不仅仅只是个婢女而已。 “抱歉,我们来晚了。”众人意外的听见一个清亮的男声,向楼梯口那边望去。从楼梯口那边冒出两个头来,一男一女。 那女孩正是韩濯,她此时浑身上下滴着水,脸上不见一丝血色,身上披着柳明的披风,由柳明扶着走了进来。 “什么情况?”谢靖言看见柳明有些头疼,他一直都知道柳明在亭陵没有走,但是今天的这个情形不是他能懂的。 总不能说是韩濯心情太压抑了去河里洗了一个澡吧 ‘‘阿濯在路上遇见一个劫匪,要抢她的画,才成了这个样子。’’柳明在那里解释。 “你画了些什么?为什么要抢你的画?”谢靖言将韩濯扶过来坐好,一边絮絮叨叨的说,一边要从柳明手里接过那两幅画。 “我不知道,我是照着小妹妹给我的画画的,就是很平常的山水画,是劫匪打错了人的主意也不一定。” “你不要乱动哥哥的东西,哥哥知道会生气的。”见谢靖言要打开画卷,小女孩小步跑到谢靖言身边,踮着脚从他手里抢过画,手忙脚乱将画卷抱进怀里。 “哥哥?”韩濯轻声问小女孩,“这不是你自己要的画吗?怎么突然冒出来个哥哥?你哥哥是谁?” “我哥哥是”小女孩话都到了嘴边,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看着那位绿衣女子,眼睛一转把话又咽了下去,换了一个说法,说,“哥哥就是哥哥呀,姐姐你又不认识。” “你不说,姐姐怎么会认识呢?” “可是” 小女孩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绿衣女子打断,她走到韩濯和谢靖言面前,抱起小女孩,说:“半年前,家主得到了姑娘一幅画,今日来这里也只是求画,姑娘和这位公子不要多想,至于那劫匪,或许只是巧合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谁解画中迷离意 原是真心人不知 绿衣女子说完了话,抱着小女孩径直离开,留下馆中众人面面相觑。 谢靖言心里总觉得怪怪的,他又说不上是哪里奇怪,他转过头来又问了韩濯一遍:“到底是什么奇怪的画?” 韩濯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韩濯的这个买卖是听涛馆馆主亲自定下来的,他年纪又大,在书画这方面也很是有造诣,当时的画他也经了他的眼,确确实实没有什么问题,他摸摸胡子说:“那画就是一幅平常的山水画,在亭陵随便找一个画师都能够画出来。兴许正如那位姑娘所言,这只是个巧合呢?二公子别多心了。先让韩姑娘回去换一身衣服吧。” 韩濯一大早就被人打到水里,正是江水最寒凉的时候,刚刚她就一直在发抖,脸色很是不好。现在好像是着了凉,韩濯的脸颊染着一层红晕,整个人缩在一起。 “不对。”柳明站在那里说,“劫匪上街是为财,清晨街面上根本没有什么人,再说你们有见过劫匪会打劫一幅画吗?那劫匪明显奔着阿濯的画而来,原本的画和阿濯的画肯定有一幅有问题。” “可是到底是哪一幅?”谢靖言在那里喃喃自语的之后,听见韩濯小声的咳嗽了两声,收拾了凌乱的思绪,也不等他们拿来拓本,急急忙忙抱起韩濯回了谢府。 韩濯从小就长的很好看,一副精雕细琢的玉团子模样。这些年她长开了些,脸上不见孩童稚气却还没有尽褪,天生一双弯弯笑眼,有孩童的天真。 只是韩濯从来都没有拥有过孩童的天真浪漫。 就算有,那也是很久远的事情了。 谢靖言想起刚刚那个说起话来甜甜糯糯的小女孩,低头看看韩濯,也不知道韩濯她这么大的时候是什么模样。 也许是因为性格的不同,谢靖言对韩濯很是照顾。韩濯身上的这种理智是谢靖言欠缺的东西,他比韩濯大上几岁,有时候却比她更像个孩子。 韩濯很轻,谢靖言轻轻一下就把她抱了起来。韩濯昨日一夜没睡脑袋本就昏昏沉沉,刚刚不小心睡着被谢靖言又吓了醒来。 “你这个样子也没有办法回去。”谢靖言看着韩濯,心里在想一个问题,如果韩林修还在世,看见韩濯这副模样该心疼成什么样子。他和韩濯现在都是孤儿,他现在还有谢如烟护持,偌大个谢家给他做后盾,韩濯她什么都没有。 没有家人,没有依靠的人,什么都只能依靠自己。 想到这里,谢靖言叹了一口气。 谢靖言抱着韩濯回到家的时候,谢如烟刚刚出了门,她见韩濯被谢靖言抱着以为出了什么很要紧的事,三步两步走上前来问:“怎么了?” 她等不及谢靖言回答又急忙帮韩濯把脉。 谢如烟是一个淡薄的性子,谢靖言很少看见她脸上有这么多表情,看着她由焦急担忧变成如释重负,笑嘻嘻说:“阿濯就是掉下水了,估计是受了风寒,她昨夜一夜未睡,现在睡着了。姐姐,我掉下水都不见你这么激动。” “你们不一样,你要是个女孩子我一样对你好。”谢如烟白了一眼谢靖言说,“我先去药坊了,一会儿我让人送药过来。” 谢如烟交代了事,瞥了一眼韩濯身上的雪色披风,再也没有说什么就离开了谢府。 其实刚刚谢如烟和谢靖言说话的时候,韩濯就醒来了,只是她脑袋还晕晕乎乎的十分的不清醒才没有说话。等谢靖言抱着她进了前院的时候,她才觉得清醒了一些,挣扎着要下来。 “谢哥哥,现在到家了,你让我下来吧。” 谢靖言放韩濯下来,看她脸烧的通红,以为她发起了高烧。他将手背放在韩濯头上说:“姐姐不是说不要紧吗?怎么脸红成这个样子?” 韩濯到底是个未经人事的少女,从小受的都是大家闺秀的礼教,从来没有和男子这样接近过。谢靖言大大咧咧能问出这种话,韩濯却不能随随便便回答,只好以一句“我一直都这样”搪塞过去。 好在谢靖言在这方面实在是迟钝,他相信韩濯这样的女孩子会照顾好自己,用不着他来担心,就急急忙忙催她回去换衣服休息了。 韩濯回到房间,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坐在书桌面前发起了呆。 那天,馆主带着她去见那个小女孩,她们直说要要韩濯描那一幅山水画,开出了很高的价格。当时韩濯问那位绿衣女子:“这就是很普通的画,随便找个画师就可以,为什么要出这么大的价钱来找我。” “韩姑娘这意思是画这画委屈了?” “不是,我是说这幅画真的没有这个价钱。那这样吧,我拿一半的银子,过几天就把画交给你们。” “姐姐真好玩,我见过买东西的压价的,还没有见过卖东西的会压价。”那个小女孩在一旁笑着对韩濯说。 “就算是同一幅画,不同的人也能画出画出不同的感觉。家主很喜欢韩姑娘的画风,兴许韩姑娘能把这一幅旧画翻出新意来呢。” 那是一幅很平常的山水画,画的正是宋史两国交界处的苍溪上,画笔平平,不见落款。韩濯知道自己再推脱不过,只好收起了画说:“承蒙家主厚爱,过几日我就把画拿过来。” “不急,姑娘慢慢画,这几日我们要去一趟姜国,没有那么快回来。” “姜国?”韩濯坐在书桌前在白纸上写下这两个字,自言自语,“当时我怎么不问她们是哪里人?要去姜国?这幅画和姜国有关系?” 韩濯不懂武道,她自以为是劫匪看错了人。可是按照柳明的那种说法,劫匪好像就是冲着那幅画来的。她坐在书桌前想了很长的时间累到头疼也没有想明白。 “说不定这就是他们之间的恩恩怨怨呢?”韩濯揉着太阳穴,自言自语,“说不定这是这个什么家主的什么信物,那边也在抢,刚好就碰见我了。不想了,不想了。” 话是这样说,韩濯到底放心不下,喝过药之后又开始思考起了这件事。前一日还在为覃祯的事情烦恼,清晨韩濯受了风寒又担心起这一件事情来,谢靖言看见韩濯也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了。 韩林修说过,不能放过身边每一个可疑的地方,越是没有破绽没有踪迹寻的就越是要小心。韩濯这一点很像韩林修,她苦苦思索不得自己按照记忆又重新画了一幅。 在画第二遍的时候,她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可她又说不上是哪里不对劲,她这样劳神劳力彻底把自己搞垮了。 玲珑看着韩濯卧在床上都要拿着那幅画看半天的样子,说:“濯姑娘你真的是魔怔了,一幅画,再看也看不出个花来。你还是快放下吧。” “玲珑,我还是觉得心里有些发慌。” 玲珑走到床边,将画从韩濯手中抽出放在一旁,握着韩濯的手说:“濯姑娘想太多了,前几日青州的那封信就让姑娘担惊受怕了好一阵子,姑娘现在人在亭陵,大小姐和我二公子早就把姑娘当成了自己人,就算是青州来人,姑娘也不用担心。” “可是”韩濯低垂下眼说,“我知道谢哥哥和谢姐姐是好人,可我这样怎么能麻烦他们。” “朋友之间,说什么麻烦。”玲珑知道韩濯的行事作风,她说这样的话,韩濯是一句也听不进去的。但是玲珑也能看出来,谢如烟和谢靖言对韩濯是真的好,所以她还是把这样的话多说了几句。 韩濯心里也明白,也只安安静静的听着玲珑说,偶尔随声附和一下,至于听进去了几句没听进去的有多少这就不得而知了。 “以前夫人总说,很多的事情,身在其中的人是看不清楚的。姑娘住在这里,所见所感多少和我们不一样。就拿大小姐来说,大小姐对姑娘与别人就很不一样。有很多事,你要借别人的眼睛才能知道。” “借别人的眼睛?”韩濯用手勾过被玲珑拿到一旁的画,将画铺在玲珑面前,说,“玲珑,你帮我看看,我还是觉得哪里有些不大对,可是我看不出来。” “可是我不懂画啊。”玲珑看看画又看看韩濯,说我,“姑娘别想这些了,好好养病,听涛馆里那么多懂画的人,姑娘请他们来看看吧。” 韩濯心里想着这件事,一直都郁郁寡欢,小小的风寒竟然拖拖拉拉了很久的时间才见好转。 “你不病一场,我都不知道你心思这么重。阿濯,你就不能学一学靖言吗?”谢如烟见韩濯到了一梦轩好心情的打趣她。 “学我什么?”谢靖言放很无辜的看着谢如烟。 “学你每天都这么游手好闲啊。” “敢情阿濯才是你亲妹妹,吧。”谢靖言有些不服气,嘴上却是笑着说,“你捣鼓那些药材都时候很开心,看见阿濯也很开心,一看见我就不开心。到底谁是你一家人?” “我说你整天游手好闲说错了吗?” “我忙的很,父亲的手札我还没有看完,我可是要像父亲一样封神的男人。” 韩濯低下头偷偷的笑。 “你笑什么,过几天覃祯就要来了,我让你们看看我是怎么造一个梦境的。” 韩濯的手在袖子里偷偷摸摸的数了一下日子,按日子,覃祯是快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寻匿一语破玄机 忽而相见不相识 又是一月去听涛馆的日子,韩濯一大早就起来收拾,但她今日没有带去先前画好的旧画,而是带了那幅苍溪风光图和柳明的披风。 出门时,谢如烟让她早点回来,今儿个是中秋佳节,大家要一起吃团圆饭。 “这么快就到了中秋了?”韩濯抱着东西走在街上,一个人自言自语,“也不知道柳明今年还回去吗?” 这三年,她和柳明一直都有交集。 韩濯不知道柳明和谢如烟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柳明住在一梦轩附近,却从来不见他与谢如烟有任何的来往,谢如烟更是不提柳明一个字。 但柳明这些年的变化,韩濯都看在眼里。记得初初见柳明时,也许是他心中怀着怨恨,他身上有很严重的戾气。一次三生秘境之行,柳明看到了事情的真相,对谢如烟的怨恨也尽数变成了愧疚。 心和行,一个是镜子,一个是镜像。不管是人还是妖,他的一举一动都映射着内心的想法,内心强大的人很少会说放弃,行为落落大方的人内心也不会闭塞到哪里去。柳明这些年柔和了很多,同样的褐色兽目,以前是别人无法直视的锋利尖锐,如今平淡如水,没人可知平静的湖面下又包含着多少风波。 一梦轩离听涛馆隔着一条主街,走路不消两刻钟也就到了。韩濯本来的打算是先去听涛馆,但她心中想着柳明中秋要不要回姜国的事情,不知不觉走到了一梦轩。 一梦轩不做买卖,自然没有主顾来往,因而一梦轩开门的时间很随意。今天是中秋,谢如烟一大早就在家里想团圆饭的事情,到不到这边来都说不准,因而今日的一梦轩此时还是大门紧闭。 柳明住在一梦轩对面的客栈里,韩濯去的时时候他也刚刚从楼上下来。 柳明见韩濯怀中抱着披风,知道她来做什么,说:“衣服什么时候还给我都好,你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吃饭了吗?我还没有吃,要不要一起吃?” “你不与谢姐姐见面,我这几日都和谢姐姐在一处,要让她知道我来找你,也不知她心中怎么想。” “她什么都不会想的。”柳明寻了一处靠窗的位置坐定,自己给自己到了一杯水,说,“你还太小,你不会懂这些事的。” 韩濯刚想反驳,突然又想起柳明是活了几百年的妖怪,谢如烟又是带着前世的记忆而生,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她都占不到理。她将柳明的披风放在桌子上,说:“我不与你多说,今天我还有其他事情,我等着你到谢府和我还有谢哥哥。谢姐姐一起吃早饭。” “希望能有那么一天吧。”柳明看见韩濯手里拿着的纱绢画幅说,“你还没有想出来,想不出来就不想了,都一个月了,别太较真。” “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也觉得这幅画有些不对劲,可是我说不出来。”“那一会儿我和你一起去吧。”柳明对韩濯很是无奈,却也无可奈何。 “不用了,我打算找一些亭陵中的画师看看,你也不是很懂这方面的东西。”韩濯不想让柳明跟去是有其他的原因的,如果真是她画的画出了什么问题,说不定和以前的事情有关系。 韩濯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柳明也不再坚持,只说让她注意安全就让韩濯离开了客栈。 韩濯自客栈而出,信步走到听涛馆,却听馆主说韩濯要找的那几位画师今日刚好都不在馆里,要韩濯下次再来。 既然没有人,韩濯也只能回谢府。韩濯从听涛馆出来,走上主街,主街洋溢着中秋佳节的欢快气氛,道路两边摆满了卖果品和点心的摊子,来来往往的人在这个摊子上挑挑c在那摊子上拣拣,一片欢声笑语。 韩濯平日很少上街来,今日既然来了,索性就在这里随便转转看看买一些点心回去也好。 “桂花糕c买桂花糕嘞。”亭陵盛产桂花,亭陵的桂花糕更是一绝,香甜软糯,入口凉爽。在青州时候,雪镜就很是喜欢吃桂花,时常给韩濯做一些糕点,因而韩濯到了亭陵对桂花糕爱不释手。此时的韩濯听到有商贩叫卖桂花糕立马就走了过去。 “老板,你这么多桂花糕,哪一种最好吃?我是外地人,我不懂这些之间的区别。”一位身着红底黑纹圆领衣袍,额系同色同样云纹抹额的少年站在摊前,瞅瞅这个,瞅瞅那个不知道究竟该买哪一种才好。 “最传统的桂花糕是糯米粉和酿桂花做的,就是这一种。”韩濯指着摊子最中间的那一款说,见少年在认真听着,又将手指指向右边另一种桂花糕说,“这一种不是用糯米粉做的,是用芸豆,所以颜色不必糯米粉的洁白。但是这一种用的是桂花花蜜,味道也是一绝。” “姑娘一看就是明白人。”商贩赞许的看着韩濯,说,“这两种糕点,确确实实是卖的最好的,今儿个中秋节,卖的比以往更快。” “老板,这种还有这种,都给我包一份吧。”少年笑着回过头来,本来想要对韩濯说一声谢谢的,可他看见韩濯那一张脸,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一样,少年问,“姑娘,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为什么我觉得你这么眼熟。” 少年长着一张标标准准的鹅蛋脸c桃花眼,飞眉入鬓,神采奕奕。配上这一身韩濯听少年这样说,认认真真看着他,怎么也看不出有一丁点眼熟的样子,说:“你可能是认错了人,我从来没有见过你。” “不对,我一定在哪里见过你。”少年接过桂花糕,见韩濯转身要走,情急之下拉着了她的胳膊。 韩濯很不喜欢与别人有肢体上的接触,况且他还是个陌生少年,她从少年手里挣开手说:“我说了我不认识你,你肯定是认错人了。公子还请自重。” 显然,一旁卖桂花糕的商贩将少年当成了登徒子,没好气的说:“这位公子一定是认错了人吧,人家姑娘都说不认识你。” 韩濯刚刚那一挣,把放在衣袖中的纱绢画幅掉了出来,但韩濯明显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她不顾少年扭头就走。 “是我记错了吗?可是为什么感觉真的在哪里见过她一样。”少年看着韩濯的背影喃喃自语,他抬脚正要走,见韩濯丢下的纱绢画幅,喊,“姑娘,姑娘,你的画” 韩濯早已经走远,什么都没有听见。 少年打开画幅,越看越觉得这画画的风格与笔法很熟悉,仔细想想,才想起来自己在覃仪那里也见过这样的笔法,看似平平无奇却包涵很深的含义,却是很少有人能把握这个度,画这种平平无奇的感觉来。 听覃仪说这种笔法是他师父所创,在四国境内很是盛行,但要想学会这种画法的精髓还是要到宋国来才行。 “她是宋国人?”少年不顾桂花糕,把糕点又放在摊子上,拿着纱绢画幅追了过去。 “你这个人怎么这样?我都说了我不认识你了。你还跟着我干什么。”韩濯被少年拦在街上,明显语气也很不耐烦,此时她已经把少年当做了登徒浪子了。 韩濯这一喊,街上的人将视线投了过来,还有人指着少年窃窃私语。 “不是,我不是”少年是个脸皮薄的,他语无伦次的解释了好一会子也没有说清楚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只好将画幅塞到韩濯手里说,“你东西掉了,我来这里是来找人的。” 这下倒轮到韩濯有些不好意思了,她捏着纱绢画幅,问少年:“你真是来这里找人的?” “对啊。” “那你是来找谁的?” “我找谢靖言。”少年问围过来看热闹的人,“不是说他这个什么一梦轩在亭陵很有名吗?我找了一天了也没有见着。大家有谁知道一梦轩在哪里吗?” 一梦轩在那个秘术的圈子里名气确实很大,但它实际上处理的是四国境内各处药坊的事情,在亭陵的存在感很低,所以有很多本地人不知道它在哪里也很正常。 “你眼前这位姑娘就住在谢家,你问她不就知道了吗?”看热闹的人群有人说。 众人见没有热闹看,想着今夜各自的佳宴纷纷散开。 “不好意思,我误会你了。”韩濯走到少年面前,说,“你找谢哥哥有事?” “你真认识谢靖言?” “嗯。”韩濯说,“你先跟我回去吧,谢哥哥应该还在府里,你有事的话直接和他讲吧。” 于是,韩濯与少年一前一后往谢府走去。韩濯不是个爱多管闲事的人,她就是默默的在前面领着路,忘记了刚刚的不愉快。 “姑娘,你是宋国人?” “什么?”突然听到少年这样问,韩濯心中咯噔一下,她停下脚步看着少年,她不明白少年怎么会问出这样的话来,脸上还是故作镇定。 “我看了你的画,画法很像是我们从宋国的画师手中流传出去的,故而由此一问。” “又是画?”韩濯心中有一个很大胆的设想,她从来都没有像今天这样有这么强烈的预感,那位绿衣少女和小女孩根本就是来测试自己的画法的。至于她们是谁,又是因何而来,韩濯却什么都不知道。 “我师父在宋国待过一段时间。”韩濯问,“听公子的话,公子竟然是宋国人?” 既然韩濯给了一个看似合情合理的解释,少年也不在纠结于这件事,他回答:“怎么,我很不像宋国人吗?” 四国本就是一个种族,很少能从容貌上看出不同之处。只是分裂的时间太久了,各地有很长的时间不通有无,所处地界的特点和各国不同的历史形成了各地不同的风俗和习惯,顺带着养出了四国各国人的不同习性气质。 就拿史姜两国来说,史国人自持神族后裔,性子里都带着一股傲气,不屑开战,国内又有足够的实力不受其他国家干扰。因此国人不喜练武反而崇尚文艺,性情大都疏朗,生活也很是闲适。 姜国地接三国,占据天险,姜国人一直很有野心,几百年来都在盯着齐国的土地。从姜国有史书记载开始,姜国王朝几经更替,但皇室中人无一不出自军旅之家,姜国尚武的传统早就有之。武人大气重情义,因而姜国很少有磨磨唧唧c优柔寡断的人,经过长时间的沉集,这种特质早化为姜国人的内在气质。 “宋国人该是什么样子?我没有去过宋国,我不知道。” 少年看出韩濯对自己似乎是有些敌意,便也没有敢多言,跟着她回了谢府。 韩濯和少年一路无语走回谢家。两人刚刚进了大门,韩濯就看见谢靖言带着家丁迎了过来。 谢靖言走到少年面前,双手抱拳微微行礼说:“谢靖言见过殿下。” 少年并没有气恼,绕着谢靖言看了一圈感叹道:“我原本还以为你是个老头子呐,没想到你这么年轻,还有如此成就。” “你是”韩濯在那里看看少年,再看看谢靖言,谢靖言微微朝她点了一下头。 “在下覃祯,还没有请教姑娘名讳。” “谢景。”谢靖言抢先一步说,“这位是我表妹,一直住在这里。” “谢景?”覃祯对谢靖言说:“我总觉得表妹长的很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此时的韩濯早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是一点点也没有想到与她同行的少年就是覃祯。韩濯盯着覃祯看了好几遍,他脸上竟然没有一处像三皇妃和皇帝的地方。 如果说是因为韩濯离家太早,记不清三皇妃与皇帝的样貌,她还清清楚楚的记着覃仪的样貌,覃祯除了和覃仪一样有一双很好看的桃花眼以外,没有与覃仪有半分相像。 就算是桃花眼,两人的也很是不像。 “之前我也听别人说她长的很像来着,想来是我表妹天生就能给别人这样的错觉。”谢靖言推了推发愣的韩濯,却什么都没有说。 “先不说这个,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谈。”覃祯听完谢靖言的说辞之后,把这件事暂时放了下来,拉着谢靖言进房间去谈那件他此时心头最要紧的事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青州有客三相约 潇湘亭又生变故 覃祯是为覃仪而来。 覃仪的婚期定在十月初一,还有一个月多一点的时间。但是亭陵离青州也有不少的路程,覃祯前日到亭陵,昨天耽搁了一天时间也难免心急。 谢靖言为覃祯沏好了茶,覃祯却无心享受此时的安详,他开门见山说:“靖言,你平时做一个梦境需要多长时间?” “差不多十多天的时间吧。”谢靖言看出覃祯心急,问:“殿下好像很着急的样子。” 覃祯靠在椅子上,皱着眉头说:“十月初一是三哥的大喜之日,我怕我赶不及回去。” 谢靖言在心里默默算了一下日程,说:“今天是八月十五,最慢八月底殿下就可以出发了,脚程快点,来得及。殿下不用烦心这件事。” “你不明白,我”覃祯把话说了一半没有继续说下去,他撇撇嘴,很明显是不愿意再说这件事情。 “既然殿下能知道这里,那应该也知道我这里的规矩了。”谢靖言说,“虽然我不知道殿下是怎样的机缘巧合下知道我会渡魂术的,殿下来这里索要一个梦境,定然是准备好了答应我的条件了。” “我知道,你随便说吧,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一定去做。” 其实从覃祯一进门开始,谢靖言就感觉到了他身上的一股很不一样的气息。 气息这种东西本就是玄之又玄,不同于一个人的气度作风。此时覃祯还是少年模样,论气度和作风,他是青州城内的明亮少年,若说起他身上的气息,不是韩濯那样的没有学过任何法术的凡人能够感觉出来的。 也就是说,这本不该出现在覃祯这个凡人身上。 起初谢靖言以为覃祯真如传言中所说,是什么天命之子,所以才会给别人这样的错觉。但他在暗地里偷偷用灵力探知过后,才发现事情有些不大对劲。覃祯身上有一种特别的力量,既吸引着谢靖言来这里探秘,又把这个秘密包裹的严严实实不让谢靖言发现任何端倪。 谢靖言收起灵力,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才慢悠悠的说:“既然你是我第一个客人,那自然与别人不同。要完成你这个心愿,我这里有三个条件。” “不是说是一个吗?”覃祯听过之后,脸上很是不开心。来亭陵之前,江宁一再嘱托过他,亭陵谢家的人要的东西都是别人给不起的。 可是想要完成自己的心愿,除了谢靖言,再也没有其他的办法。覃祯特意赶到亭陵,他早就做足了准备。本来他想的就是不管谢靖言要的是什么他都会竭尽全力的满足,只是他压根没有想到谢靖言会提出这样的要求c “你先别急,听我说完再考虑答应不答应。”谢靖言站起来,慢慢在房中踱步,说,“第一件,我想知道你是从哪里知道一梦轩的消息的。” “这个不难。”覃祯一脸得意说,“我师父上晓天文下知地理,天底下的事没有什么能瞒过他的。” “你师父是谁?” “你第一件事只是想知道我是怎么知道这里的,并没有让我说出是谁告诉我的,这个问题我可不答。“那好吧。”谢靖言心中明显有些失落,说,“第二件,我想知道几年前韩家的灭门惨案,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你怎么会对这件事情感兴趣?”覃祯狐疑的看着谢靖言说,“我当时还在郎桑,对这些事情不清楚,你若是真想知道,待我回去看过国史再告诉你。” “国史?”谢靖言在心里无语笑笑,他是真的不知道覃祯本就是这样一副天真模样还是他故意这样说,反正不管是哪一种,总归是离韩濯想要知道的事情更近了一步,“也可以,反正我就是无聊找个故事听听,殿下什么时候有时间说与我听都可以。” “那第三个条件是什么?”覃祯没好气的问。 “这个嘛,我还没有想出来,等我想出来再告诉你。”谢靖言看覃祯的表情也是搞笑,他解释道,“不会比前两个难,殿下不用这个表情看着我。殿下还是说说想要我做一个什么样的梦境吧。” 本来覃祯还在生气,听到后面的话才把思绪拉回了正途。反正不管谢靖言提出什么样的要求,覃祯都会去做,所以他也不再纠结于这一件事情,说:“三哥与三嫂青梅竹马c自幼相识,自从三哥眼盲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三嫂的模样。都说成亲是一个人很重要的大事,我想让三哥在梦中看见三嫂身着嫁衣的样子。” 谢靖言以为覃祯来找自己会是什么特别难的事情,所以覃祯说出这个请求的时候,谢靖言也有些发懵。不过再转头想一想,虽然这件事对自己来说是易如反掌,但对覃祯这样的凡人来说却是比登天都难。谢靖言又很详细的了解了覃仪和他的新娘的事情之后,直言让覃祯放心,十日之内一定能做出这个梦境来。 韩濯一直都在门外等着,她现在的心情很不好,心里也很乱。韩濯并不知道谢靖言已经在给自己问韩家的那件旧事了。她心中一直想着这件事,心里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告诉她,这可能是她里韩家往事最近的机会了,所以覃祯刚刚出门,韩濯就扑了过去。 “表妹有什么事?”覃祯是自来熟,虽然他与韩濯相识时间并不长,但一来他这段时间会住在谢家,见到韩濯的机会也是很多,熟络殿总归是没有坏处,二来他总是觉得在哪里见过韩濯一样,天生就觉得和她很是亲近。 “我我有事要问你。” 谢靖言知道韩濯要问什么,拦住了韩濯的话头,抢先一步对覃祯说:“殿下先去休息吧,有什么事情晚上一边赏月一边说也是一样的。” 韩濯只是心情不好还不至于失去理智,见谢靖言有意维护,便也什么都不在说,默默离开。 “我感觉表妹有什么心事。”覃祯看着韩濯的背影说。 史国地处南界,农历八月正是百花繁盛的时候。只可惜谢靖言和谢如烟并不是爱花之人,谢家庭院里并没有许多珍奇的名花可赏,除了玲珑闲来养的一些,其余竟都是野生野长的不知名的野花。 覃祯第一次来这里,对这里的所有都是很好奇,他花费了一个白天的时间在谢府里走走逛逛,好歹是看完了谢家的景观。谢家是亭陵的名门世家,这几年虽说没落了,到底祖先的积累摆在那里。都说饿死的骆驼比马大,如今谢家再不济,依旧是亭陵城中数一数二的门户。 韩濯帮谢如烟挑拣完今日要摆上桌面的点心,又前往潇湘亭去看丫头们是否已经准备好了一切。潇湘亭在谢家的西苑,落在一片水面上,是个赏月的好地方。 不过听玲珑说,西苑是原先谢夫人的住处。谢靖言刚刚周游四国回来那几年,他是从来都不来西苑的,谢如烟又向来少管家中琐事,西苑就一直荒废着了。也就是韩濯来到谢家这两年,谢靖言来西苑的次数才多了一些,并在这里修建了用以赏月的潇湘亭。 韩濯到潇湘亭的时候,覃祯已经在那里了。潇湘亭临水而建,四周都是湖水,此时月色已起,丫鬟们在走廊上和水面上放了花灯,陪着月色凉风恰有一番滋味。 覃祯站在桥上看着花灯月色,不知道韩濯什么时候到了自己身边。 “听表哥说,殿下这次来,是为三殿下求一个梦境的。”韩濯问。 “哎呀,表妹你什么时候过来的?”覃祯明显是被韩濯吓了一跳,他转过身来看着韩濯,说,“三哥大婚,我这个做弟弟的也没有什么好送给他的。他那个人又太清心寡欲,金银珠宝也入不了他的眼,我想着他一定没有见过三嫂现在的样子,说不定他会很开心。” “殿下对三殿下和三王妃还真是用心,还不知三殿下迎娶的是哪家的姑娘?” “当今丞相的独女。陆文茵。”覃祯骄傲的说,“三嫂和三哥是真的般配,听说他们幼时就相识,青梅竹马c两小无猜。” “是她啊。”韩濯小声嘀咕。 “怎么,表妹认识我三嫂?” 韩濯知道自己失态了,笑着解释说:“听过。三殿下和陆姑娘在诗词上面都很有造诣,天下谁人不知,我还一直想着等以后有机会了去宋国求三殿下和陆姑娘的词作呢。没想到这两人在一处了,这样可使省了我的一番力气。” “原来表妹也是爱诗词的人,你哪天要来青州只管告诉我,三哥和三嫂一定能与表妹聊得来的。”覃祯人傻天真,完完全全相信了韩濯的话。 “三殿下的眼睛好点了吗?” 覃仪的眼睛,不仅仅是韩濯心中的一根刺,更是整个覃家眼中的一根刺。每每听别人提起这件事,都会触及到覃祯心底的那一根敏感的神经,他叹口气说:“现在已经好多了。我师父认识的人多,他帮三哥换了一副眼睛,虽说不能让他看见世间的美好事物,但总归能让三哥以正常的面目见人了。” 此时谢府中的丫环已经还是准备家宴,流水似的走进潇湘亭中,将一道道菜肴摆放在石桌上。 虽然韩濯很确信韩林修没有做那种大逆不道的事情,在真相没有浮出水面之前,什么可能都有,今天听覃祯这样说,韩濯心里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覃祯早已经不在韩濯身边,他看见丫环们流水似的往桌子上摆吃食,心早就溜去了那边。桌上的菜肴用材在覃祯眼中算不上多名贵,却都是他在宋国没有见过的样式,他又向来好奇,对不懂的事情一定要问个清楚明白才行,一直在那里不顾风度的叨扰丫环。 谢府的丫环都有一副好性子,笑眼弯弯很细心的给覃祯解释着每一道菜的用料和做法。 韩濯站在桥上想着最近发生的事情,这几天她实在是太浮躁了,要不是谢靖言今日拦着她,不知她今天要说出什么样的胡话来。韩濯看着覃祯的背影,轻笑一声,前不久自己好在为见不见这个男人而发愁,见了面才发现一切也就那个样子,以前没有关系,以后都不会有什么关系。 要是认真说起来,韩濯对覃祯的心思还是和别人不一样的。从她记事开始,她就知道等以后她长大了是要嫁给覃祯的,虽然韩濯没有见过覃祯的面,心中一直对他都是有一种小女孩的幻想的。 后来,他们成了最不可能的人,韩濯的心中早就打消了这种念头,可是覃祯到底与别人不同。今日韩濯见到覃祯,心中才真正的放下了这件事,她突然想知道覃祯对韩濯的想法是不是和自己一模一样,她走到覃祯身边笑着问:“殿下对三殿下是真的好,想来以后两位王妃一定能像殿下和三殿下一样和睦相处。” “两位王妃?”覃祯没有听懂韩濯的话,歪着头想了一会子,问,“三哥说他这一生只娶三嫂一人,二皇兄还未娶妻,哪里来的两位嫂子?” “可是我听说殿下小时候就定下了一门亲事,怎么那姑娘还没有过门?”韩濯假装疑惑问。 覃祯这时才反应过来韩濯说的是什么事情,他的表情不是韩濯想象中的那个样子,没有怨恨没有释怀,什么都没有,韩濯能从覃祯眼中看出来的只有迷茫和悲伤。 “我不在青州长大,你说的那些我什么不知道。”覃祯低着头看着桌面发呆,韩濯看不清他神情。 覃祯这个反应是远远出乎韩濯的想象的,她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就在韩濯心中思索的时候,桥上的卷来一阵冷风,扑灭了灯笼里的烛火,水面波光明灭。 好歹韩濯在谢家住了这么久的时间了,她能感觉到这阵风来的太邪性,下意识的站在了覃祯面前。 “让开。”一道青光,一位容貌姣好c紫衣轻纱的少女站在韩濯面前,用手掐着韩濯的脖子呵斥道,“这里没有你的事情,你让开。” 覃祯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他都不知道这少女是怎样来到亭子里的,仿佛就是一眨眼的时间。他傻乎乎的盯着少女看了一会子,跑都没有跑,好气说:“你先放开表妹,可是姑娘我不认识你,你找我有什么事我们慢慢说。” “把封神印给我。”少女把韩濯推到一边,眼睛盯着覃祯说,“把封神印交给我,我不会伤害你的。” 覃祯不知道中了什么邪,双目无神,毫不挣扎双手去解额头上的云纹抹额。 覃祯解下云纹抹额,韩化作才发现覃祯的眉心是有一颗红痣的,不大不小,点在正中间。 这颗眉心红痣,此时正散发着异样的光,不过覃祯好像什么都感受不到一样,表情看不出一点端倪,眼神空洞。 少女看着覃祯的眉心痣笑了一下,她手上捏了一个决,她把手放在覃祯的额头,说,“别怪我,我只是借用一下,用完了我立刻还你。” 就在少女要从覃祯身体里拿出一个什么东西的时候,又是一道青光闪过少女应声倒地,谢靖言用剑指着少女问:“你是什么人?” 此时谢如烟也赶了过来,少女看着谢如烟竟然虚弱喊了一声:“师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中秋月夜湖山妖 因祸得福终相识 谢靖言收起剑,见韩濯走过器扶起了已经晕倒在地的覃祯,问少女:“你是妖?来这里干什么?” 少女脸上不见一丝惊慌失措,她仰着头看着谢靖言说:“我是谁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不要以为自己是谢家的二公子就可以管着天底下所有的事情了。” “姑娘说话这么不客气,可是我谢家惹到过姑娘?”少女的话说的很冲,让谢靖言诧异了一下,他在脑子里很快的回忆了一下,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女孩,可是她怎么会是这个态度?谢靖言说,“你深夜在我家里冒犯我的客人,我还没有找你要个说法,怎么你的火气还要比我大?你信不信我抓你去见官。” “你以为我想来这里?要不是”少女瞪了一眼谢靖言,又抬眼看着亭子中的人,她也知道今天想要从覃祯手中拿到封神印是不可能的了。趁谢靖言一个不注意,她偷偷捏了一个决,化作点点荧光凭空消失在众人面前。 谢靖言想要追过去,却被谢如烟拦住。谢如烟说:“不必追了,我大概知道她是谁了。” “谁?” “我也是猜测,刚刚她叫我一声师姐,应该是湖山上的弟子。湖山女弟子本就不多,像她这个年岁的,我只知道一个人。”谢如烟看着谢靖言说,“说起来,你也知道她的,三年前,韩濯还假扮过她的样子。” “柳音音?”韩濯率先喊了出来。 “我也只是猜测,我没有见过音音,但十之八九是她。”谢如烟走到覃祯面前,半蹲下身子帮覃祯号脉。 奇怪的是,覃祯没有脉象。谢如烟以为是覃祯的脉象太薄弱自己没有号出来,特意调整了几下,可纤纤玉指下仿佛是一汪不起任何涟漪的湖水,平静的让人害怕。谢如烟心中有些慌了,她知道一个皇子在这里出了事的后果是什么,她丢下覃祯的一只手急急忙忙的去摸另一只手腕上的脉象。 一样的安静。 “姐姐,怎么了?”谢靖言注意到谢如烟脸上的表情变化问。 “没什么。”谢如烟一边给覃祯检查着身体一边回答,覃祯没有脉象没有心跳,可是神奇的是,他是有呼吸的。谢如烟把视线放在了覃祯额头上的红痣上面,她明明看到,适才柳音音是要从那里拿一个什么东西出来,谢如烟伸手想要触碰一下覃祯眉心红痣,手还没有接触到,覃祯就睁开了眼睛,连滚带爬的避的远远的。 “你”谢如烟显然是被吓了一跳,她追过去,二话不说拉起覃祯的手按着他腕间的穴位,依旧是没有任何的脉象,谢如烟很疑惑的看着覃祯,问:“你感觉哪里不舒服吗?”。 只有死人才会没有脉象没有心跳,可覃祯现在好端端的站在这里,谢如烟这就有些不明白了。 覃祯这时才认出谢如烟不是刚刚要杀他的柳音音,小心翼翼的回复:“没有。” “殿下别怕,这位是我姐姐,她医术很好的,你刚刚晕过去了,现在感觉怎么样?”谢靖言把覃祯从地上扶起来。 “刚刚有个女的,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我就晕过去了。”覃祯拼命的回想着刚刚的事情,结果他发现有一部分他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他用手拍拍脑袋说,“我现在没什么感觉啊,我感觉还好。” 韩濯从地上捡起覃祯的抹额,交还给覃祯。 谁都看在眼里,覃祯在看见自己的抹额在韩濯手里的时候,表情很明显的被吓了一跳。他一只手摸上额头,笑着从韩濯手里接过抹额又把它束在额头说:“它掉了?什么时候掉的,我都不知道。” 覃祯很明显在隐瞒着什么事情。谢靖言和韩濯对视一眼,知道了彼此都是一样的疑虑,谢靖言说:“今日是靖言的过错,差点让殿下受伤。” “你挡不住的,不是你的错。” 谢靖言还想继续问下去,被谢如烟拦了下来,谢如烟小声在谢靖言耳边说:“你不要多嘴,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 覃祯早就不想说这件事,谢如烟拦住谢靖言,正是他想做的事情。他抬眼看见天边圆月,随口夸赞了几句,立即转移了话题。 “不管是在青州还是在亭陵,大家看到的都是同一轮圆月,亭陵月好,青州也是一样。”韩濯见众人都不愿意谈论刚刚的事情,,赶紧接上了覃祯此时的话题。 “表妹说的也对。”覃祯携众人落座,说,“哪里的月亮都是一样的明亮,我在亭陵赏月,父皇母妃在皇宫赏月c三哥和三嫂在折金山赏月,虽说今年大家都不在一处,但都明白彼此的心意。” “怎么?三殿下怎么住到折金山去了,那不是出了青州城了吗?”韩濯好奇问。 “自从三哥眼盲之后,他便隐居到那里去了。”覃祯在那里侃侃而谈覃仪的事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他盯着韩濯问,“表妹怎么知道折金山在城外?” 韩濯才知道自己刚刚说错了话,脑子里飞快的想要怎么把这件事情给圆回来,可是她越是着急就越是想不出来。正在她绞尽脑汁的时候,玲珑领着一位白衣粉裙的女子走了过来。 那女子不是旁人,正是林鹤,她看见谢靖言,远远的就笑着喊:“二哥哥。” 众人的视线被林鹤吸引了过去,韩濯心里松了一口气。 林鹤走进潇湘亭中,才发现亭子里多了一位自己从来都没有见过的生面孔,她很乖巧的站在谢靖言旁边给覃祯行了礼,问:“二哥哥,这位哥哥是?” “我姓覃,是靖言的朋友。”覃祯并不想让太多的人知道自己的身份,也不想让谢靖言为难,便抢先一步说。 “二哥哥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你今天不陪着你爹娘,来这里有什么事?”谢靖言好奇林鹤在这个时间来谢家做什么,林家家教向来严厉,林轩怎么会允许她一个女孩子深夜出来胡闹。 “当然是给大姐姐和二哥哥送请柬的咯,这个月二十六,是我哥迎娶齐国郡主的日子,请柬今天才赶制出来,我就送来了,怎么样?”林鹤笑眼弯弯从衣袖中拿出两张请柬,红底,上面烫着金色的“囍”字,她将其中一张塞到谢靖言怀中,拿着另一张走到韩濯面前,说,“我和濯姑娘认识也有很长的时间了,之前一直请濯姑娘来我家玩,你都不肯给我这个面子,这一次我特意留了请柬给你,你可一定不能再拒绝了。” 从林鹤叫出“濯姑娘”三个字开始,亭中众人的心都被提了起来,韩濯不敢去看覃祯的脸,虽然知道覃祯不一定能想到她就是韩濯,可到底是第一次被人这样赤裸裸的揭露,韩濯还是有一些不自在。 “你是韩濯?”覃祯站起来走到韩濯面前,盯着她的脸看了很久说,“我就说我怎么觉得在哪里见过你一样,我想起来了,三哥的房间里有一幅你的画像来着。” “嗯?”林鹤往后退了退,退到谢靖言身边,问谢靖言,“覃公子和濯姑娘是旧相识?” 谢靖言一言不发。 覃祯看着韩濯疑惑了一会子,不可置信问:“可是,你不是你不是撞柱自尽了吗?你怎么会在这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只道真假难分明 覃韩相识不相知 “什么?”韩濯彻底懵了,她看着覃祯,想要从他脸上看出一点开玩笑的痕迹,看到的却是覃祯同样震惊的脸。 林鹤站在谢靖言身后,刚刚覃祯的话她是听清楚了的,她从林轩口中听见过一些青州的事情,所以她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林鹤拉拉谢靖言的衣袖,压低声音问:“濯姑娘濯姑娘是” 谢靖言心情很不好,他自己也说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为什么心情这么不好。虽然今天晚上的事情林鹤是真的不知情,但谢靖言就是不想理会林鹤。 “小鹤,你先回家去,我们这里还有些事情要说。”谢如烟看了出来林鹤此时的尴尬,将林鹤拉到自己身边,又招手叫来了玲珑,趴在玲珑耳边把该交代的事情都交代了才让玲珑送林鹤回家去。 玲珑和林鹤走后,覃祯转过头来问谢靖言:“我还好奇你怎么会对韩家的事情感兴趣,原来你和韩濯早就认识?韩濯她一直都在这里?” “殿下想怎样?带阿濯回去?”谢靖言的话说的冷,脸色更冷,把在场的众人吓了一跳。特别是谢如烟,她看看谢靖言,又看看韩濯,可韩濯并没有流露出多么震惊的样子来。 “那年韩家满门抄斩,我并不在青州。”覃祯不愿意与谢靖言解释,转过身对韩濯说,“那年父皇是想要赦免你的,才派袁大统领去苍溪山接你回来,可是不知道中间处了什么乱子,听说苍溪山一场大雾死了很多的人。袁大统领失踪了,从京中带出的人马一个都没有回来,父皇担心你的安危,立马派人去找你。那时我刚刚回来,父皇的人马刚刚出了青州,你就回来了。” 韩濯一言不发听覃祯说话。 “那一日青州城下了一场大雨,你独自登上高楼,父皇和陆家都派了人去劝你也没有什么用。”覃祯看着韩濯停顿了一下,叹口气说,“既然你好好的在这里,那日撞墙而亡的女子也就不是你了。那女子和你长的一模一样,她一身素衣登上高楼,说是要为韩家讨一个公道,口口声声说韩林修是被诬陷的。为证明韩家的清白,那女子在高楼上许下毒愿,一头撞死在德善楼的柱子上。” 韩濯抹了一把眼泪,难怪这些年都没有听到宋国皇帝通缉自己的消息,原来是有人代替自己受了这罪过。韩家在青州虽是声名显赫,但韩林修这个人清心寡欲很少交友,韩濯在青州认识的人也就那么几个,她实在是想不出来到底是谁替自己受了这罪过,这人又是为什么? “三哥房里的那幅画,也是照着那女子的样貌画的。”覃祯在那里冥思苦想,终于一点点拼凑出画卷的全貌,他抬眼打量着韩濯,许久才发出一声惊呼,“世界上竟然有长相一模一样的人?” “我是父亲抱养来的孩子,难道在这个世界上我还有兄弟姐妹?”韩濯在心中默默想着,这样说来,那就能够解释得通了,为什么那女子会登上高楼喊出韩家的冤屈,为什么那女子会替韩濯去死。 可是为什么她既然知道韩濯,知道韩家,这么多年了她都不来与韩濯相认? 韩濯此时的内心很乱,长的很相像的人,韩濯只能想到可能是自己没有见过面的姊妹。可是她很不希望这一切和她想的一样,毕竟她在这个世上已经无依无靠了,好容易知道了一个可能与自己有关联的人,她真的很不想那女子是她的姊妹。 可是,说到底,这个陌生女子做了韩濯最想做又不敢做的事情。韩濯从来不信韩林修还能做出那样大逆不道的事情来,虽然这些年她在亭陵也在为回青州做打算,到底是逃避了这么多年。韩濯常常想着,若她是个有血性的女子,定当提着宝剑闯到宋国的大殿上,让皇帝查清楚当年的真相,就算不行大可以当场自尽自证清白。 谢靖言知道此时韩濯的心情,韩濯低垂着头一言不发,眼泪早已经流了一脸。谢靖言悄悄拉住韩濯的手,任凭她滚烫泪珠落在自己手上。 也许是此时韩濯太需要一个可以依靠的人了,她没有挣开谢靖言,而是静静由他拉着手。韩濯生的好看,哭起来更是梨花带雨,任凭哪个见了都会动心。 此时的覃祯也是心情复杂,他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碰见韩濯,他原本以为韩濯是死了的。既然当年皇帝有意要放过韩濯,当年死在德善楼的也不是韩濯,韩濯还活着怎么说也是皇帝的心愿,覃祯松了一口气说:“你活着就好,父皇和三哥知道了一定很开心。” “等等。”谢如烟问,“这是个什么情况?阿濯是韩林修的养女,国主怎么反而希望阿濯好好活着?” “这”覃祯被谢如烟一下子问住,这个问题他不是不能答,而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按着当年皇帝对覃祯的说法,韩濯毕竟不是韩林修的亲生女儿,她又是宋国的祥瑞的应命之人,不管怎么说韩濯都是要嫁给覃祯的。 那时陆恩已经答应收养韩濯了。陆恩说韩濯的性子太刚烈,怕她不会同意这件事,皇宫中早就想好了应对的方法,只等着袁宏道带着韩濯回来。 只是后面的事情谁也没有想到,袁宏道失踪,韩濯死在了德善楼前。 现在,连那个死去的韩濯都是假的。 “韩濯和别人不一样,从小雪镜娘娘就十分的疼爱她,把她当成半个公主养着。可能可能父皇也把她当成自己的女儿了吧。”覃祯对谢如烟解释,可这个解释他自己都不能信服。 说起来,覃祯到了亭陵之后才认识了韩濯。一来他身上另有一桩婚事,二来他第一眼见韩濯总觉得她很眼熟,对她并没有特别的想法。 覃祯天性纯良,他倒是没有想到韩濯和自己的那一个婚约,也没有想到皇帝在直到韩濯还活着的消息之后的想法。他现在想着的都是覃仪和四皇妃,可是他回青州回得晚,并不知道韩家c陆家和覃家的是是非非,还在那里一个劲的问韩濯:“当时陆叔叔都答应父皇会好好待你,你现在还回去吗?你要是想回去,这一次我回家,我带着你回去,四娘娘很想你的。” “你想回去吗?” 这句话就是一句魔咒,听着覃祯的话,韩濯已经完全弄不清楚青州的那一群人在搞什么了,难道说这些年真的是自己错了? 可是就韩濯对陆恩和皇帝的了解,他们不是这种重情重义的人。他们对韩濯好,韩濯心里很清楚,他们看中的是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他乡一朝遇故知 相逢是客邀新友 今年的中秋夜真是让人不痛快。 谢靖言这几日一直在一梦轩待着,他想要早点做出覃祯要的东西,让覃祯早点回青州去。 覃祯来这里短短几天的时间,就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暂且不说柳音音来势汹汹是为了什么,就他那个爱热闹的性子,迟早在亭陵惹出事端来。 自从覃祯知道韩濯还好端端的活在这个世上开始,他就一直在劝韩濯回青州。 其实谢靖言不是很能理解他们之间的关系。韩濯一直都想回青州,按理说,覃祯提出这样的要求她应该会很快同意才对,可谢靖言怎么看韩濯都像是有些不乐意的样子。 这要从韩家和陆家的关系说起了,韩濯也是没有想到覃祯会主动要她回青州。从知道覃祯的身份开始,韩濯从覃祯口中知道了很多的事情,她需要时间去冷静一下。她没有想到宋国皇帝为了她身上那一丁点儿天降祥瑞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来。 如果她接收了宋国皇帝的好意,跟着覃祯回到了青州,那她韩濯不仅仅是默认了韩林修大逆不道的事实,更是做了一个忘恩负义的人。这些都不是韩濯想要的,她心中有自己的思量,她知道她想走的路是什么模样。 覃祯十八岁回皇宫,在他的影响里,他皇帝老爹和陆恩对韩濯是真的好。覃祯对多年前韩家叛乱的的事情也有所听闻,他能理解韩濯此时的心情,但他的想法多少是和韩濯不一样。 韩濯知道覃祯是好意,但他这个好意,韩濯是真的不能领。 近来谢靖言一直在一梦轩忙着,谢家大大小小的事情全都交给了谢如烟打理。谢如烟看覃祯和韩濯两人都不怎么说话,一直想要带他们出去散散心,恰好这一日是齐国送亲的队伍进城的日子,谢如烟托林鹤来叫他俩出去玩。 那夜林鹤说错了话,谢靖言却没有帮她解围。林鹤对谢靖言有意,更是在乎谢靖言的看法,这几日她抽空去谢家见谢靖言想要给他道个歉,回回玲珑都说谢靖言不在家。起初,林鹤还以为是玲珑在诳她,去过了几次一梦轩后才知道谢靖言是真的在忙。 林鹤一直缠着谢靖言问东问西,谢靖言没有办法,想着林鹤就是一个心底不坏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就把一切的事情告诉了她。 “听二哥哥说,你是宋国的三皇子?”谢靖言没有想到的是林鹤会去这样直接了当的问覃祯。 “嗯。”一来是覃祯好热闹,今日街上人多,覃祯又是初来乍到对这里还很好奇;二来是覃祯听江宁的话,很相信谢靖言,所以林鹤问的时候他也没有想过反驳。 “哎,宋国是什么样子啊?比我们史国还要好看吗?” “都差不多。”覃祯被路边的杂耍吸引了目光,他不在意的回答,“我也没去过什么地方,青州的话,毕竟是帝都,路上没有这么多摆摊的。” “这样啊,我还想着什么时候让我哥带我去青州玩呢,听你说好没有意思。”林鹤看覃祯玩心很重,明明这么大的人了还和一个孩子一样,都没有韩濯稳重,一下子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韩濯问。 今日街上人很所,吵吵闹闹的,林鹤小声说了些什么,韩濯也没有听清楚。看林鹤那个样子韩濯也知道她是在取笑人,只是眼神提醒了她一下注意点,再也没有说什么。 三人往前走了一会子,覃祯在路边看见一面黑底银龙王旗,疑惑道:“齐国九王来亭陵了?怎么这里会看到他家的马车。” “嗯?”韩濯顺着覃祯的视线看过去,果然见到一队车马停在客栈门前,马车旁竖起一面小巧的银龙王旗。 四国之内,这旗帜只有齐国的九王能用。韩濯看见从马车里跳下来一位白袍红衣的俊俏少年,少年腰里挎着剑,更显得他神采奕奕。 “阿濯?”韩濯看少年的时候,那少年也转过头来看见了韩濯。 那少年正是来送亲的苏淮方。 韩濯还没有反应过来,林鹤就迎上前去,向苏淮方行了礼,笑眼弯弯,急切的问苏淮方:“小王爷怎么不说一声就来了?我嫂子呢?我嫂子在哪里?” 林鹤虽不认识苏淮方,但她听她哥哥林轩说过,就在这几日,苏家的人就要进城来了。原本她以为堂堂王府进城排场一定会很大,她却没有想到苏家竟然这么低调,就这样悄悄的进了城。 “你是林鹤?”苏淮方从林鹤的只言片语中听出了她的身份。他听苏挽青说过,林家有两个孩子,林轩有个叫林鹤的妹妹来着。 林鹤如小鸡啄米一般点头,一个劲的要往轿子里看,迫不及待问苏淮方:“我嫂子人呢?” “姐姐还没有过来,明天才能到,我想来这边打点。”苏淮方回着林鹤的话,眼睛却是一直在看着韩濯。 “这样啊。”林鹤有些丧气。她早就听林轩吹嘘了好久时间,说苏挽青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绝色美人,吊足了林鹤的胃口。 “阿濯?”苏淮方走到韩濯面前,目光有些不确定。毕竟当年他下山时,韩濯还是个还没有长开的孩子。 毕竟他也听过了苍溪山上的事情。 苍溪山出事的时候,苏淮方还在桃花涧,在齐姜两国的战场上守着苏襄。桃花涧战事平定,苏淮方回鸣川处理完了所有的事以后,才匆匆赶到苍溪山。 那时已是深夏,苍溪山上林木深深,九阳宫破败不堪。往日热热闹闹的苍溪,不见人影,不闻人声,任凭山中野兽在宫殿院落中作福作威。苏淮方找了一圈,都没有听到清余和韩濯的丝毫踪迹。 苏淮方赶着马,蓬头垢面失魂落魄走在山下的小村庄里。 一位好心的老人见他可怜收留了他,苏淮方也是从这位老人口中知道了苍溪山上的事情。 那老人说:“我还小时,家里的长辈就告诉过我,这山里有神灵,千万不能冒犯。苍溪山是上古神山,出了多少有名有姓的神仙大爷,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相信山里还住着神仙。孩子,我说你也别一个劲往里面钻了,仔细冒犯了神仙。” “我的师兄弟,我的朋友,一下子都不见了人影,他们去了哪里?” “去年冬天,山上升起了大雾,雾散后,京中也派了将领来,从山上抬下的都是白骨。”老人为苏淮方倒了一碗热水,说,“那白骨堆积如山,就被随意丢弃在山下的乱葬岗上。啧啧,我从小长到大还没有见过这样的事呢。” “白骨?”苏淮方在来苍溪山之前就听闻大概,听到老人这样说早已经是满眼含泪,他颤抖着声音问,“就没有活下来的人吗?” “那雾气来的蹊跷,哪会有人事先做好了准备。”老人叹口气c陷入回忆说,“这样的事情不是一次了。我听说在几百年前,山上就出过这样的乱子。我听有资历的老人说,那时有位不受天君待见的仙君堕魔了,也是像现在这样,大雾弥漫了数月,雾气到哪里,哪里就死光了人。那次事情后,山上才有了苍溪一派,谁知道这才多少年,又出了这样的事。” 老人说的认真,苏淮方也听的认真,这些年来他已经说服了自己当年苍溪山上无人生还。 可是没想到,今天在这里遇见了韩濯。 韩濯还活着,说不定清余也还在人世。 “淮方哥哥?”韩濯看着苏淮方,眼睛里满是泪水。 那年初雪,苏淮方意气风发,拍着清余的肩膀说:“我不在的时候,你可不能欺负阿濯。”的情形还历历在目,仿佛就是昨天的事情。 “濯妹妹和苏小王爷认识?”覃祯见韩濯眼里含泪,好奇问。 韩濯初初到亭陵的时候,她刚刚知道苍溪山上的事情时候,曾在心里许下一个心愿。她希望有一天,她c清余和苏淮方可以再相见。 上天不负,他们三人有缘在这异乡长街相会。只是覃祯已经与以前大不一样了,他自己也是丝毫都没有想起来自己名叫清余时候的事。 更讽刺的是,此时的韩濯与苏淮方心中想着的都是清余。 苏淮方有千万句话要问韩濯,他心中还抱有这样一个期望,他希望从韩濯口中听到一句“清余哥哥很好。”,可他又不敢轻易问出口。 不问出口,心中还有悸动和念想,要是问出了口,就什么都没有了。 韩濯心中想着的是怎样和苏淮方说明那夜苍溪山上的变化,怎样告诉他关于清余的事情。 “他们说我以为”苏淮方结结巴巴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韩濯正要答话,听见一个清澈男声从身后传来,“淮方?” 来人正是林鹤的哥哥,林轩。林鹤远远的迎了过去。 韩濯倒吸一口气,偷偷抹了一把眼泪,把心头的那些难过全都压回心底,同林轩见了礼就匆匆离开。 “濯姑娘今天是怎么了?”林轩不知道韩濯与苏淮方之间的关系,一脸懵的问林鹤。 “听大姐姐说,她近来心情一直都不好。”林鹤向来心大,却也不傻,她看韩濯和苏淮方那个样子就知道他俩之间是有些故事的,韩濯选择匆匆离开明显是不愿意被人插手到她的事情中去。林鹤常与谢家来往,林鹤从来没有觉得韩濯是个普通人。昨天谢靖言又告诉了韩濯的真实身份,林鹤更是对韩濯敬而远之,同样,她也不愿意林轩多过问韩濯的事情。 “哎,不是他惹得濯妹妹不高兴的吗?”覃祯指着苏淮方说。 “这位是?”林轩这时才注意到了覃祯。 “他他”林鹤在心底思量要不要把覃祯的真实身份告诉林轩,她看看覃祯,又看看林轩,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鬼点子,说,“他是二哥哥的朋友,是是宋国人,来这里小住几天。” 覃祯没有说话,就当是默认了。 “靖言的朋友就是我林轩的朋友。”林轩是个热情好客的人,他拍着覃祯的肩膀说,“还不知朋友叫什么名字,在这里住多久?” 被林轩这一带,覃祯也忘记了刚刚的话题是苏淮方,他如实回答:“小弟姓覃,来这里也是游山玩水,没那么着急回去。” “覃兄弟是宋国人?” “嗯。” 林轩性格疏朗,又是十分的好客,一听覃祯是谢靖言的朋友,又是宋国来客,说:“想来你也很少来史国,定然是没有见过我们大史的风俗人情,刚巧近日我大婚,覃兄弟可愿赏脸?” “那是当然,林兄都这样说了,小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覃祯早就听江宁说过史国民风淳c朴热情好客,与宋国很是不一样,但他没想到史国人热情好客到这样的地步。若不是事先知道林家富可敌国,覃祯都要怀疑林轩这家伙就是为了多收一份贺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淮方送亲至亭陵 靖言醉酒表心意 “覃祯抱拳谢过,知道林轩与苏淮方有话要说,识趣的离开了长街。 林轩见覃祯走远,想起覃祯适才那句“是苏淮方惹哭了韩濯”,不知道该不该问,还是在好奇心驱使之下问出了口:“怎么?小王爷竟然认识濯姑娘?” “旧相识了。我认识她的时候,她还是个小姑娘,一转眼她都长这么大了。”苏淮方笑笑。 “说起来,濯姑娘来到这里也有几年了。那年靖言上山找人,在山下救下濯姑娘,自此后,濯姑娘就一直住在这里。”林轩叹口气说,“也不见她家人来寻她,小王爷既然认识濯姑娘,想必也认识她家里人吧。” “她家里已经没有人了。”韩家的事,苏淮方也是知道一点的,他不想与林轩继续谈论韩濯,换了一个话题说,“父王和姐姐明日一早就到亭陵了,按着父王的意思,是要住在城外,后日的娶亲要林大哥去城外迎。” “这个我知道。”林轩说,“要挽青不远千里嫁到史国,真是委屈她了。” “千里算什么,姐姐真心嫁你,就算是万里以外她都肯来。”苏淮方看着林轩笑着说,“只是姐姐离家这么远,你可要好好待姐姐,若要我知道姐姐过的有一点不好,我一定不放过你。” 苏挽青与苏淮方是双生子,苏淮方护着他姐姐,林轩是知道的。 “有你在,就只有挽青欺负我的份,哪里还能轮到我对她又半分不好。”林轩挺高兴苏淮方护着苏挽青的,九王爷这一脉是齐国当今皇帝的嫡系亲缘,如今齐国内忧外患,苏家受的非难一直不少,在这样的乱世中,他们家的三个孩子关系向来很好也算是一种慰藉。 说起苏家的三个孩子,林轩又问:“宝棠没有来?” “她在家看家,父王不让她来。反正来也只会捣乱。”苏淮方话说的差,语调中却是带着一股对妹妹的宠溺。 “宝棠与小鹤同岁,我还想着让他们在一处玩几天,肯定能玩到一起。”林轩把林鹤拉过来,对苏淮方说,“反正大家都是一家人了,以后有的是机会。” 以后大家就都是一家人了。 林轩是亭陵城的城主,林家娶的又是齐国郡主,林轩大婚这一天可以说的上是举城欢庆了。林家锣鼓喧天,喜气洋洋,连带着所有宾客脸上都泛着喜气。 谢府人一大早就收拾停当过来了,覃祯这个爱看热闹的也跟了过来。谢氏姐弟送给林轩的贺礼是一对龙凤呈祥的玉牌,这还是谢如烟这几日费尽了心血才得来的,韩濯与覃祯是友宾,不必随那么大的礼,两人便一起买了一对上好的素色梅瓶。 林谢两家是世交,林夫人与林老爷见谢家人过来,喜气洋洋的迎上前来,林夫人一手拉住谢如烟一手拉住谢靖言责怪道:“世侄,你人来就好了,何必带这么多的东西。” “伯母,小侄常来府中坐,也不曾带些什么东西过来,伯母不见怪。今日是林大哥大喜的日子,小侄还嫌这礼太轻,林大哥看不上呢。”谢靖言伶牙俐齿,说,“况且,这也不是我一个人的东西。” 林家人是认识韩濯的,毕竟林鹤经常在府中提起,林夫人一直都很喜欢韩濯。林家人虽然不认识覃祯,但林轩早就和林老爷打过了招呼,说是谢靖言会带一位朋友过来。林鹤想着覃祯身份与别人到底是不一样,又怕在这里出了什么差错,一早就把覃祯的身份告诉了二老。 二老怕与覃祯说话失了礼数,只是简略的说了一些就领着他们去了为他们预留的位置。 众人刚刚坐定,林鹤就从外面蹦蹦跳跳的走了进来。 林鹤今日的装扮很是娇俏,一身浅色衣裳配着发间的细碎银铃,每走一步发间的铃铛都发出轻灵的声响。 此时才刚刚开始迎宾,宾客还没到齐,林鹤跑过来坐到覃祯旁边,对着谢靖言说:“二哥哥今天来的挺早的。” “林大哥大喜的日子,我敢来晚吗?”谢靖言笑着说。 刚巧有丫环要过来上茶,林鹤顺手接了过来为桌上众人每人端了一杯,又和众人随意说了一会子话就被外面的热闹吸引,跑开去玩了。 覃祯借口找丫环添茶,跑到一旁看刚刚林鹤塞到自己手里的纸条。 纸条上写着:戌时一刻,避水亭相见。覃祯收起纸条,想不通林鹤塞这个纸条给自己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和林鹤也就见过三次,一次在中秋夜潇湘亭,一次是她受谢如烟嘱托带他和韩濯出去散心,第三次就是今天。就算是一见钟情都太快了些,覃祯很怀疑是林鹤把给谢靖言的东西不小心给了自己。 不过,林鹤刚才特意坐到自己身边,总不至于脑子糊涂到那种地步,分不清他和谢靖言吧。 管她是什么用意,去了不就知道了吗?覃祯将纸条收起回了大厅。 渐渐,大厅里的人多了起来,气氛也更加热闹。因为覃祯,林夫人给谢家人安排的是一个比较安静的地方。韩濯看到院中红袍白衣的身影一闪而过,苏淮方坐在了离她很远的地方。 今天苏淮方心情应该还不错。 韩濯喝了一口茶。前天她与苏淮方见面,她有很多的话要说,碍着林轩又什么都没有说,后来她去找苏淮方,可他为了苏挽青的婚事忙着根本连个人影都见不着。 今天好容易见面,还隔得这么远,苏淮方根本都看不见韩濯也来了林家。 约莫过了两盏茶的时间,庭院里响起噼里啪啦的爆竹声c人声鼎沸更是热闹。覃祯好奇往外探出头去看,原来是林轩接了新娘子回来。 苏挽青是齐国郡主,礼制自然与常人不同。首先进来的是齐国皇宫中的司礼公公,公公腰间系着红色腰带,一见着林家二老,脸上笑开了朵花,拱手拜礼说:“给二老道喜了。” 林家二老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银两,用红布盖着,满满一盘子端了上来,说:“哎呀,能娶到郡主是小儿的福气,更是我林家的福气。” 这边还在依照礼法一步步走着程序,林鹤偷偷溜到谢靖言身边,看着厅中两位新人说:“说起来我哥和嫂子也是不容易,今日终于能喜结良缘,我这个做妹妹的能替他开心。” “有道是千里姻缘一线牵,史国与齐国相隔甚远,仍不妨碍他们结得良缘。”韩濯今天看起来心情不错。 覃祯是个好奇的人,听到韩濯和林鹤说什么千里姻缘,史国尚文,苏家又是武学世家,怎么说这两人都不像是有交集的样子,缘分怎么就这么奇妙将这两人栓在了一起,急急忙忙问:“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那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林鹤对林轩与苏挽青之间的故事了如指掌,她喝口水娓娓道来,“那年哥哥好不是亭陵城主,听人说冬日的桃花涧风景是一绝,便去了齐国桃花涧游玩,谁知道齐姜两国开战突然,哥哥被姜国皇属军当做齐国人扣押在姜国军营。” “桃花涧向来是九王管着,让我来猜一猜,是郡主救下了林兄?”覃祯得意洋洋。 “对。”林鹤接着说,“那时情形凶险,嫂子带着精锐潜入姜国军营,救出了所有人。哥哥为报答嫂子的救命之恩,就留在了齐国的军营里。后来两国正式开战,九王受了很重的伤,需要一味难得的药材治疗。当时苏小王爷还没有赶到桃花涧,军中大乱,嫂子要稳定军心根本就走不开,哥哥知道嫂子的难处请缨冒着生命危险为九王爷取来了药材。哥哥和嫂子也就就此结缘。” “没想到林兄身上还有这样的经历。”覃祯见林轩第一眼就将他划为了养尊处优的富家子弟,是真的没有想过林轩还经历过这些事情。 “桃花涧之战就是三四年前的事情?”韩濯的关注点在苏淮方身上,她听林鹤说,时间地点全都对上了。那时苏淮方走的突然只说是家里出了一些事情,竟然是奔赴战场。 “大喜的日子,不说这个了。”谢靖言不知道韩濯怎么会把注意力放在了齐姜两国的战役上,也就是林鹤心大,换了旁人早就是不高兴了,说,“林大哥和郡主算得上是生死之交,今后他们必然能相互扶持,一家人和和美美。” 林家与谢家是世交,谢珩离家后,林家帮了谢夫人很多的忙。谢靖言离家在外多年,谢家上下都是谢如烟在打理,林轩也是帮了谢如烟很多的忙。若不是谢如烟一直等着柳明,谢靖言都想把林轩与谢如烟凑成一对。 不管怎么说今日林轩大婚,谢靖言是真的高兴。 谢靖言这一高兴完全没有把握住分寸,被林轩哄着几杯酒下肚,他酒量本就不好,飘飘然不知天地为何物。 林家礼毕,已是申时,此时厅中剩下的都是林家比较重要的宾客。林轩已经换了一身衣服,也是喜庆的大红色,左不过是没有新郎官那一身繁琐,他见谢靖言喝多了,硬是要谢靖言住在林家。 “两家隔的不远,我们就在这里等一会子,等靖言酒醒了我们就回去了。”谢如烟婉拒。 “如烟,你看他醉成这个样子,等他酒醒了约莫要等到明天早上,家里又没有什么事,在这里住一晚怎么了?”林轩知道谢如烟的疏冷性子,假装生气道,“亭陵城中谁人不知我们两家好,今日靖言醉成这个样子,要你们这样回去,爹娘知道了又少不了说我。” 谢如烟知道自己说不过林轩,看了看抱着酒壶瘫在椅子上睡觉的谢靖言,点了点头。 林鹤今天玩欢了,她跑过来笑着说:“濯妹妹和覃公子也别回了,今晚我们一起去闹洞房,人多热闹一点。” 林轩难得红了一次脸,他捏住林鹤的脸,语调却是十分宠溺,说:“你倒是想得周全,怎么爹爹要你读书时不见你脑袋这么灵光过。” 林鹤一扭身从林轩掌下逃脱,在一旁做着鬼脸说:“你不是我哥吗?对哥哥的事情,我脑子可不得灵光一点嘛。” “你以后嫁人之后,脑子要是还这么灵光,我也就不愁了。”林轩笑着说。 林鹤到底是女孩,被林轩在这么多人面前说起自己的终身大事还是很害羞的,她偷偷看了一眼谢靖言。谢靖言此时已经睡着,抱着酒壶的憨态让林鹤越看越喜爱,林鹤喜欢谢靖言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只是现在还不到说出口的时候。都说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c媒妁之言,就林家与谢家的关系,她嫁给谢靖言也是很确定的事情。 一想到自己以后会和苏挽青一样,身披嫁衣嫁给自己喜欢的男子,林鹤就羞红了脸,一扭身从厅中跑开。 林鹤想过了所有的事,唯一没有想过的就是谢靖言的心意。 此时谢靖言梦中所见全都是一个人,好在他向来是一个克制的人,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都很少表现在脸上。 也许是因为今日喝多了酒,谢如烟从后厨拿来了一碗醒酒汤,扶起谢靖言给他灌下去的时候,谢靖言迷迷糊糊喊了一个人的名字:阿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假林鹤喜夜相约 落赤星柳明起疑 谢靖言是什么时候对韩濯动了心,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初初见她,是在苍溪山山脚,韩濯满身是血躺在地上昏迷不醒。后来谢靖言从林鹤口中知道了韩家的遭遇,他一直都怕韩濯知道实情后会受不了这种打击。 那一日韩濯约见他,将一包银两交给他时,谢靖言才知道韩家的家教有多严,才知道韩濯是个多倔强的女孩子。 在亭陵三年,韩濯虽住在谢家,实打实的算起来,她从来没有花过谢家的一分钱,也从来没有依靠过谢家。就连谢珩看中了韩濯,要谢靖言收韩濯为徒,韩濯都能一口拒绝。 谢靖言在四国境内游历了许多年,自认为自己已经是早熟,在遇见韩濯之后,才知道自己还不及韩濯十分之一。在他的记忆中,他一直都是很平佩服韩濯的,只是不知道这种佩服什么时候变了感觉,谢靖言越发的觉得韩濯是个好女孩。 若不是韩家的变故,韩濯就那样当一辈子韩林修手上的掌上明珠,嫁进皇家,这样的一生虽然乏味但也没有什么不好。韩濯现在没有一个人可以依靠,可她却像一株生长在荒石夹缝中的小草,一直都是生机勃勃,紧紧抓住最后的一点希望,从未见她放弃过自己。 韩濯越是这样,谢靖言越是心疼她。 谢如烟是谢靖言的姐姐,自己又活过了几百年,对情爱一事上比谢靖言要明白的多。饶是谢如烟已经如此细心聪敏,但她从来都没有看出谢靖言对韩濯的心思。 她这个弟弟,真是让她既心疼又无可奈何。 谢如烟喂谢靖言喝下醒酒汤,又帮他掖好被角,理理谢靖言的头发,坐在床边自言自语:“小鹤对靖言是真心,阿濯是个好姑娘,不过她好像对靖言从来都没有什么想法。唉,人世间的情爱为什么总是这么复杂。” 谢如烟说着谢靖言的事情,不自觉想起来自己的那摊子麻烦事,前一世的她不就和现在的林鹤一样吗?自己爱着柳明,柳明眼中却从来都看不到她。 柳明对温喻是一心一意的好,好在韩濯不是温喻,谢靖言也不会是柳明。谢如烟理理谢靖言的头发,说:“小鹤也好,阿濯也罢,姐姐希望你们都过的开心,不要不要像姐姐一样。” 谢如烟见谢靖言已经睡熟,悄悄合上门退了出来。 没想到她刚刚出门就遇见了无所事事的韩濯。谢靖言住的房间在林府的东苑,正对着一处花园,花园中百花繁盛,韩濯坐在亭子中无聊的数着手中的花瓣。 谢如烟走上前去,问:“阿濯,你怎么不跟小鹤她们一起玩,一个人在这里。” “林姑娘去新娘子的房间了,我不想去。”韩濯一直想和苏淮方说话,可今日是苏挽青的喜日,苏淮方一直在忙,除了刚刚再宴席上匆匆见了他一面,韩濯就再也没有见到苏淮方了。 “覃公子呢?”谢如烟说,“想必是去凑热闹了,阿濯你要有覃公子一半活泼就好了。” “谁知道他去哪里了,神神秘秘的。”韩濯只知道覃祯问了下人避水亭在哪里,并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谢如烟知道韩濯与覃祯不一般的关系,她刚刚知道了谢靖言的心意,这时便开始好奇起韩濯的心思,她旁敲侧击的问韩濯有没有喜欢的人。 “谢姐姐问这个做什么?”实话说,这个问题,韩濯真的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我想看阿濯穿上嫁衣的模样啊,阿濯这么漂亮,穿上嫁衣一定很好看。”谢如烟答非所问。 “谢姐姐,你还记得吗?在七里镇时,我问过你一个问题。”韩濯说,“我还没遇见能给我答案的人。” 当时韩濯问谢如烟的是“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如今韩濯这样说,也就是她心中还没有喜欢的人了,这和谢如烟想的也差不了多远。 谢如烟看着韩濯,不知道谢靖言能不能打动韩濯的心。像韩濯这样的女孩子,心中想着的与寻常女孩子不一样,若她将来真的和谢靖言在一处了,也不知道是福还是祸。 “迟早会遇见的,阿濯,我倒是希望嫁到我们亭陵。”谢如烟笑着说。 韩濯根本就没有想过这件事情,她低着头笑笑和谢如烟随意说了一会子话,一时间也忘记了苏淮方的那一档子事情。 谢如烟和韩濯本就聊的来,两人说着话,不知天色渐渐暗沉了下来,林府的丫环们点起了大红灯笼,来请谢如烟和韩濯过去吃晚饭。 谢如烟与韩濯自东苑而出,跟着小丫环绕过水榭花阁,上了水上长桥,“避水亭”三字映入眼帘。 避水亭与谢家的潇湘亭的建造很是相像,建与水上,与水阁花阁相连。谢家的潇湘亭是今年才建起来的,规模不及林家避水亭。谢如烟从东边上了长桥,看见避水亭上乱做一团,问前面领路的小丫环:“出了什么事了?” 韩濯想到覃祯不久前就问避水亭在哪,担心是覃祯出了事,急急忙忙跑了过去。总归是慢了一步,韩濯只看到苏淮方背着覃祯下桥的背影。 “是覃祯。”韩濯感觉脑袋都快要炸了,随手拦住一个丫环问,“怎么回事?” “奴婢不知。”小丫环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说,“小王爷说要随便走走,奴婢就带着小王爷来这里了,谁知道覃公子倒在这里,昏迷不醒。” “阿濯,快去把小王爷拦下来,不能让他去医馆。”谢如烟想着上一次覃祯身上的谜题,覃祯在谢家住了这么长的时间,谢如烟明里暗里早就确定了覃祯身上不对劲的地方。覃祯没有脉搏没有心跳。平常就不像一个正常人,要是去了医馆只怕会闹出大乱子来。 韩濯信任谢如烟,二话不说就下桥去追苏淮方。 谢如烟心急如焚,她心中猜测这一次应该还是与柳音音有关系,急急忙忙折过头要下桥,不小心跌了一跤差一点从桥上跌下去。 一旁的小丫环发出一声惊呼,急忙去扶谢如烟。 还好谢如烟没有什么事,她从桥上捡起一块玉牌,刚刚就是这个让她滑了脚。谢如烟将玉牌拿在手里,这块玉牌她是很熟悉的。 这是温喻送给柳明的,柳明一直随身带着。 只是谢如烟不明白柳明的玉牌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看来那天来的真是柳音音。 谢如烟扶着小丫环慢慢站起,捏着小丫环的手腕,说:“去告诉你家老爷,不要动覃公子,找个人把靖言叫起来,看他有没有法子。我去一趟一梦轩,若是没有法子一切等我回来再说。” 小丫环一一记下了。 苏淮方是习武之人,韩濯追的再快也还是慢了一步。韩濯到医馆时,苏淮方刚好被郎中赶了出来。郎中在医馆里骂骂咧咧:“真是,大晚上的,背着个死人来找晦气。” “什么?覃祯死了?”韩濯不可置信,她和谢如烟一样,第一反应就是覃祯是宋国的皇子,他在亭陵出了事,宋史两国要怎么办,林家要怎么办? “你说他叫覃祯?”苏淮方也被吓到了,问韩濯,“这是宋国的皇子覃祯?” 韩濯点点头,不过她还记得谢如烟的叮嘱,说:“先带他回去吧,看看谢哥哥和谢姐姐有什么办法。” 苏淮方摸过了覃祯的脉搏,反问:“人都死了,还有什么办法?” “你不知道,谢哥哥可以让人起死回生,说不定他有办法。”韩不想多费口舌解释谢家的秘术,提高了音量说,“覃祯不能在这里出事!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懂,淮方哥哥,我们先回去吧” 苏淮方和韩濯并肩走着,苏淮方背着覃祯,他问韩濯:“阿濯。当年,真的只有你一个活下来了吗?” 韩濯早就知道苏淮方会问这件事,虽然现在不适合讲这件事,韩濯还是如实回答:“那天夜里,山上起了一场大雾。后面的事情我不知道,我醒来是在抱朴院中,抱朴院里死了人,我吓傻了,一个劲往山下跑,结果从山上掉了下来。” “山上已经没有人了。”苏淮方看着韩濯,说,“原本我以为你们都,清余呢?你见过清余吗?” 韩濯没有接话,默默往前走着。 “那你最后一次见清余时,他还好吗?” 韩濯不用回头都知道苏淮方现在是哭了,清余和苏淮方的关系,韩濯是知道的。以前韩濯还小,不懂得人世间的情爱,以为清余和苏淮方之间只是好朋友。这些年她经历了一些事,也知道了一些事情,才发觉当年清余和苏淮方之间的情谊没有那么简单。 简单点说,清余与苏淮方之间更像是恋人。 于她而言,苏淮方与清余都是她最好的朋友,她能明白苏淮方此时的心情,除了安慰他再没有其他的做法。 今夜注定是一个不平静的夜晚。 谢如烟拿着柳明的玉,快步跑向一梦轩对面的客栈。她想知道柳明到底知不知道覃祯的身份,怎么跟着柳音音一起胡来,陷林家于不义。谢如烟在气头上,一脚踹开了客栈门,朝着里面大声喊:“柳明,你给我出来。” 老板娘刚入睡,被谢如烟这一嗓子吓了醒来,还没有穿戴整齐,就急急忙忙从楼上跑了下来,问:“出什么事了,怎么回事?” 店小二拦着谢如烟不让她进,拼命解释:“柳公子早就不住在这里了。” 老板娘直到谢如烟平日里虽然人性子冷了一些,但是讲道理的,今天来势汹汹到这里也不是来闹事,说:“柳公子真的早就搬出去了。” “真的?你可不要骗我。”谢如烟问,“那他去哪里了?” “这我哪知道哟。”老板娘靠着栏杆风情万种的甩着手帕子。 谢如烟看这也问不出什么话来,转身出了客栈。可是天大地大,又要去哪里找柳明呢?找不到柳明又说什么找柳音音。 谢如烟独自一个人往林家走着,今夜月色明亮,夜风吹散了白日的暑气,弯弯月牙照着亭陵城。 “嗯”谢如烟转过主街,被一人从身后捂住了嘴,谢如烟不知道自己遇见的是谁,心中害怕的紧,急中生智往后踩了一脚。 “别出声。” 熟悉的声音,是柳明。幸好是柳明。谢如烟松了一口气,她原也是个女孩,遇见这种事情一时害怕一时委屈,快要掉下眼泪来。可她到底是谢如烟,转过头冷着一张脸压低了声音问柳明:“你知道覃祯是谁吗?怎么做出这种糊涂事来?” “你还是来了。”柳明一手捂着肩膀的伤口,说,“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愿意见我。” 谢如烟是医者,天生对血腥味敏感,她看见柳明肩膀流着血,惊慌失措帮他去按住伤口,问:“你受伤了?” “那个叫覃祯的,他真的是人吗?”柳明握住谢如烟的手,说,“你知道他那个封神印是谁给的吗?是谢珩。” 谢如烟发出一声惊呼,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今天下午我见林鹤在路上走着,本来要去和她打招呼,谁知道她一个人偷偷去了城外城隍庙,我好奇就跟看过去,谁知道那根本不是林鹤,是音音装作林鹤的样子。音音要救薛良,想借覃祯的封神印一用,我信了她的话,才放她去了林家。不过我不放心偷偷跟了过去,你知道我看到了什么吗?” “什么封神印?这都什么和什么呀。” “封神印是用来镇魂的法器,覃祯身上的封神印是用谢珩的元灵祭的法器。”柳明示意谢如烟不要多言,继续说,“我到的时候,只看见,覃祯晕倒在地上。” “我爹的元灵?”谢如烟问,“你怎么知道是我爹的元灵祭的法器?” “这世上能开得了封神印的有几个?这些年没了的仙君又有几个?谢家的秘术世上难得一见,怎么会出现在封神印上?”柳明问谢如烟,“覃祯他真的是人?” “我我不知道。”覃祯没有脉搏没有心跳,谢如烟今天知道他又有封神印后大概明白了覃祯的来历,只是现在她不确定也不好说。 “我是在想,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会让神族和魔族都护着他?”柳明到避水亭的时候,天降一颗赤色大星,一道虚影藏身其中,柳明感觉到了其中的魔气,帮柳音音挡了一下才受了这样重的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入歧途音音救郎 见魔君靖言护姐 谢如烟原本以为,自己和柳明再见面,柳明一定会耍小性子,再不济他们两人之间还是有隔阂。可是她没有想到,柳明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用熟识的口吻与谢如烟说着话,反倒让谢如烟无所适从。 虽然知道这样的比喻不太合适,但现在谢如烟的感觉就是这样。柳明是浩瀚汪洋中的一处小岛,无论谢如烟在汪洋中流荡多久多远,只要她肯回头,那座小岛一直都在。 当初明明是柳明的错,柳明的这种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态度,倒显得是她谢如烟小肚鸡肠斤斤计较,莫名其妙谢如烟成了被宽恕被救赎的一方,谢如烟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柳明,你知道我来找你是为了什么事,我不是来与你谈情说爱的。”谢如烟挣开柳明的手,往后退了几步,与柳明拉开了距离。 “我知道。”柳明往前走了一步,说,“我带你去见音音,等处理完了这件事,我们好好谈一谈。” 谢如烟本来是要说“我们还有什么好谈的。”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嗯,好。” 她没有办法欺骗自己,她对柳明还是有情的,刚刚见他受了伤,谢如烟一颗心就吊在了嗓子眼。 三年前,她为着自己无聊的自尊,赶走了柳明。这三年来,她知道柳明一直都在亭陵,两人却不见面。她口中说着那些无聊的话,总是说自己已经忘记了柳明,每一次她看见柳明的背影的时候,就算是偶尔听到他的名字,谢如烟的心是有感觉的。 她一直都没有放下过,只是装的绝情而已。 柳音音暂居在城外的城隍庙,本来仅仅需要一个时辰就能到的地方,柳明受了伤,走走歇歇,硬是走了多一半的时间。 “音音?”城隍庙年久失修,庙里破败不堪,亭陵城中另外有一座庙宇,很少会有人来城外的城隍庙中进香求灵。谢如烟推开破败的庙门,扶着柳明慢慢走进城隍庙中。 庙中仅有一点烛火,柳音音坐在一席稻草铺就的床旁边,烛火映照着她的脸,柳音音的眼泪一滴一滴掉在地上。 稻草上躺着一位年轻男子,面如土色,十分沉静,好像睡着一样。谢如烟寻了一处赶紧的地方,将柳明扶到一旁坐下。 “音音。”谢如烟将手放在柳音音肩头,她是医家,对死人最是熟悉,只需一眼,她就确定了那男子死去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为什么,为什么?”柳音音没有抬头,眼泪如断线珍珠洒落在地上,“我千辛万苦拿回了封神印,薛郎,我还是救不了你,我还是晚了一步。” “音音,你不要再做错事了,既然封神印你也用不到了,就把它还回去吧。”柳明苦口婆心的劝说。 “我不信,覃祯成了那个样子都能救活,我不信我救不活薛郎。”柳音音站起身来,抹了一把眼泪,说,“我一定会找到封神印的真正用途,我一定要救回薛郎。” 看样子,柳音音是知道些什么东西,可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谢如烟拦住柳音音,说:“你为什么这么固执,就算薛郎魂魄散尽,还是有补救的法子,你为什么一定要拿封神印。” 柳明在一旁帮腔:“若是去冥界带薛良的魂魄回来,这不是什么难事。谢靖言肯帮忙的话” “谢家人没有什么好东西。”柳音音打断了柳明的话,“我不会去求谢珩的儿子的。” 谢如烟算是半个谢家人,她站在柳音音面前表情有些尴尬,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谢如烟有些头疼,这些都是什么和什么,怎么最近的事情好像都和谢珩有关系,怎么就这么多这么复杂。 庙内三人还在僵持,庙门外有人高声喊道:“湖山小妖,给本君出来!” 一时间天地风云乍起,狂风带着一股不可抵抗的气息灌入破败的城隍庙,卷灭了仅有的一盏烛火,城隍庙的破门应声倒地。 柳明很熟悉这一股气息。 在林家避水亭上,赤色大星从天边落下时,也是一样的气息。 柳明扶着身后的柱子站起身来,他把柳音音与谢如烟拉到身后。谢如烟如今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柳音音学艺不精,柳明虽知道自己也是鸡蛋喷石头,也不会让她们两个女流之辈出去送死。 门外,一黑衣黑纱男子凌空而站,周身邪气凌然,额边两缕鬓发随风飘动。 男子见柳明一手捂着肩膀上的伤口,从破庙里走出来,开口道:“就是你接下了本君的一掌?有点胆色。” 柳明虽受了伤,但仍是站的笔直,不输气场。他不知道眼前这个人是谁,只能从他周身的气场和刚才那一掌中感知到他是魔族中人,且法力不低。 柳明还知道这魔头是为覃祯而来,他在心中给自己不住打气,好让自己说话不会失了气场。柳明拱手拜过黑衣男子,说:“魔君谬赞,柳明自知不能抵过魔君一点,但也不会让魔君伤了我师妹。” “你们真是有趣。”黑衣男子轻笑一下,嘴角一撇,眼中寒光一闪,“抢我东西的是你们,要害人的也是你们,本君只是来拿回自己的东西,怎么到头来本君倒是成了恶人。” “师妹不是有意冒犯。”柳明想要为柳音音辩解一番。 魔君好像没有那么好心情听柳明说下去,冷冷说“庙里那个凡人的命是命,宋国皇子的命就不是命?” “你怎么会知道?”柳明往下想了想,明明下午时候他见薛良的时候,薛良三魂丢了两魂还不至于丢了性命,他还在想薛良怎么会无缘无故去了,魔君又是怎么样知道这件事,柳明问,“是你?” 柳音音手中凌空捧着一颗散发着柔光的珠子,她不能让柳明冒这样的险,可她刚刚走到庙门,就听见了柳明与魔君的对话。柳音音反手收起封神印,用灵力凝聚出一把灵剑,不管不顾朝着魔君刺去。 柳音音还是个小妖,虽然她出其不意占到了先机,但魔君是什么层次。魔君见面有前一道青光,急忙劈下一掌,柳音音被打出了原型,化成一只小狐狸在地上打滚,吐了一地的血。 “别以为你是魔君就可以为所以为。”柳明扑上前去。 魔君早柳明一步瞬移离开了刚才的位置,他捏着柳音音的下巴,恶狠狠的说:“把东西交出来,覃祯若是有什么差池,你信不信本君要整个湖山陪葬。” 柳音音勉强维持着人形,连说一句话的力气都没有,只盯着魔君咬着牙耗着。 今天本来是柳音音的错,柳明自知理亏,但魔君做事也实在是太过分了,将妖皇最看重的湖山都不放在眼中,轻狂高傲至此。 柳明早就不是湖山弟子,离开了湖山,但他向来是一个恩怨分明的人,柳音音一直都当他是师兄,柳明也该护着柳音音。他救柳音音心切,变出了雪狼的真身,对着天边弯月一声嚎叫向魔君扑了过去。 此时苏淮方和韩濯还在路上谈心,没有回林府。 小丫环按着谢如烟的吩咐一个劲的叫谢靖言,谢靖言酒还未醒,把小丫环当做了韩濯,在林府胡闹。忽而听到雪狼嚎叫之声,顿时清醒了大半。 魔君一手捏着柳音音的下巴,感觉到身后的杀气,另一手捏了一个决看也不看往后甩去。 雪狼从半空中砸了下来,整个身体都在抽搐。魔君放开柳音音,走到雪狼面前,眸子里杀气四伏,说:“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越来越可笑了。” “不要。”谢如烟感觉到了魔君身上的杀气,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雪狼跟前,将雪狼牢牢护在身后,大声冲着魔君喊:“你不能杀他。” “哦,真是有趣,有多了一个。”魔君不屑一顾,掌风凌冽。 谢如烟跪在地上,将雪狼的脑袋抱在怀中,被魔君压制的死死的,嘴角流出了血。就在千钧一发之际,谢如烟想到了些东西,柳明说过,封神印是用谢珩的元灵祭的神器,她忍着身体的痛楚,孤注一掷朝着魔君喊:“我是谢珩的女儿。” 果然奏效。魔君及时收了掌,但他刚刚是下了必杀的决心,招式狠厉,这一下猛然收手,全都反噬到了自己身上。魔君明显有些站不稳往后退了一步,待他平稳了气息之后,他才开口问:“你就是谢如烟?” “对。”谢如烟没有想到魔君竟然知道自己的姓名,由此看来,魔君与谢珩的关系不差。谢如烟用衣袖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眼神坚定的看着魔君说,“是我爹祭了神器救了覃祯,我现在求你放过他们两个,你肯吗?” 魔君的本意是拿回封神印,而不是杀柳音音和柳明,这两个妖的性命在魔君眼里一文不值,他想也没想说:“这两个小妖还回封神印,看在谢珩的面子上,我可以既往不咎。” “好,我会说服音音的。”谢如烟扶起雪狼,她刚刚被吓的不轻,现在腿都在发软,但她还是故作镇定的从地上站起来,走到柳音音面前。 柳音音早就昏了过去。 谢如烟不知道柳音音将封神印藏去了哪里,这可怎么办。 魔君半靠在庙门的柱子上,一脸冷漠的看着谢如烟。 谢如烟盘腿坐在柳音音身旁,雪狼踉踉跄跄走到谢如烟身边,趴在一旁将头枕在谢如烟腿上。谢如烟笑笑摸了摸雪狼的头,凝神运气,双手上做了一套复杂的手势招式,凌空出现一团金光。 谢如烟是凡人,本来她是没有力量使用灵力的。但是在冥界时,药老给了她一本无字医书一套行针,硬说是给未来徒弟的见面礼。这本是神界的东西,虽然药老特许谢如烟一个凡人可以无灵力召唤,又教会了谢如烟召唤的法子,但谢如烟从来没有想过要用这本医书与这套行针。 今天不同,她要救的是妖,凡人的医书定然是没有用。 谢如烟是凡人,召唤无字医书耗费了她大半的力气,她坐在原地休息了一会子,拿衣袖擦去额头上密密麻麻的汗珠,调整好了气息,伸出双手来由那团金光慢慢落在自己手中。 无字医书是一幅卷轴,打开之后果然是没有一个字。幸好药老早就告诉了谢如烟无字医书的用法,只要在心中想着症候,卷轴上便会慢慢浮现出对应的针法与药方。这样说来,无字医书并不是无字,而是有天下所有医书药方,字随病变,图随需画。 谢如烟仔细检查了柳音音的身体,打开卷轴,只消一刻钟的功夫,卷轴上就出现了让柳音音醒来的针法。谢如烟拉开锦绫,从中取出一支金针,正要下针时听到身后马蹄声急。 谢靖言骑着白马赶来,到城隍庙前急忙勒马翻身跳下,几步跑到谢如烟面前,焦急全都写在眼中,上上下下的打量,说:“姐姐,我听林家人说你去一梦轩了,我就知道这件事一定与湖山有干系,我就知道你是去找柳明了。怎么样,你没有事吧。” “我没事。”谢如烟为取无字医书耗费了大量精气神,此时说起话来气息不稳,很是虚弱。 谢靖言这才看到趴在谢如烟怀中睡着的雪狼,倒在地上昏迷的柳音音,问谢如烟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谢如烟一五一十的讲与他听了。 夜色已深,魔君又穿着一身黑衣,他半靠在庙门前的柱子上,本就不显眼。 刚刚谢靖言翻身下马时,感觉到了一股强大的力量,一种压制人的力量。但他也无暇去管,此时听完谢如烟说,他才知道刚刚那股力量的来源。 谢靖言走到柱子前,目光坚定,态度不卑不亢,看着魔君说:“谢靖言。” 魔君睁开假寐的眼,撇了谢靖言一眼,轻飘飘的丢过来一句:“江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错良辰终难一见 遇磨难方知情深 三年前,江宁还是疏临仙君的时候,在苍溪山下遇见了谢珩。 原是江宁离开天庭日子太久,因清余的那件事,在天庭中也无人敢轻易提起他。谢珩虽然在天庭当值,却也是实打实的没有听过疏临仙君的名号。 那年谢珩周游四国寻找无果,路过苍溪山的时候遇见了江宁。他见江宁是个有仙根的,想要把谢家的渡魂术传授给他。后来江宁告诉了谢珩他的身份,这两个人更觉得缘分奇妙,反而是成为了很好的朋友。 三年前,覃荣在山上做了错事,江宁赶到山上的时候,清余已经没有了气息。江宁是个痴情的,为清余一句承诺等了五百年时间,本以为一切都会变好,哪里想到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江宁想要救清余,可是清余前世就是散尽灵力c魂飞魄散而死,能聚集魂灵转世为人已属不易,断然是受不住仙家法术的。江宁用尽了一切办法无果,一时急火攻心堕入魔道。 谢珩感觉天地灵力流转不正常,连夜上山,可还是晚了一步,一切已成定数。江宁抱着清余的尸体坐在九阳宫门口,双目失神,蓬头垢面,像丢了魂魄一样。 若不是江宁还会说话会流泪,谢珩也只当他是一个死人。谢珩在那里盘问了大半天的功夫,到天光乍破的时候,才从失魂落魄的江宁口中断断续续知道了故事的全貌。 五百年前,天君还是太子,太子宫中有两位妃子,一位唤作秧秧,是鲛人族的公主,一位唤作颜粤,是江宁的师妹。当时魔族侵犯神族,屡次到神界的地盘上挑起事端,神将清余被天君指派到天河边与魔族一战。 谁料这一战,清余身受重伤。 颜粤一直不喜欢秧秧,想要借这件事除掉秧秧,假扮做雪镜的模样,从紫宸殿中偷出了清余的玉。 那块玉是神君在清余出生那一天从九龙寒潭中得来的。 九龙寒潭是天界的圣地,住着的都是上古神族,每一个的来头都不小。那一块玉原本是上古一位神族的心爱之物,他见这玉与清余实在是有缘才赐予了神君,并告诉神君,这玉有神力加成,关键时候可以救命。 清余受了重伤,神族太子领兵而上与魔族大战三天三夜险胜魔族,保全了神界。 太子神勇一战,解了神界燃眉之急,老天君患病多时,顺势传位于太子。 新天君上任第一件事,就是查处清余的死因。 颜粤扮作鲛人族小公主雪镜的模样偷盗了紫宸宫的玉,又故意让雪镜直到了这件事,那时雪镜年少天真,不知道这是颜粤的另一个计谋,不顾一切去追颜粤,想要要回清余的玉。 雪镜这一跑,更是坐实了鲛人族的罪名。天君大怒,罚鲛人族在人间受尽苦楚,千年不得上殿,雪镜到广寒宫思过千年。 清余是神界赫赫有名的神将,谢珩是知道他的,却不知道当年的事情还有这样的隐秘。若江宁那日遇见的是旁人断然是没有那样的运气,谢珩是个心性极高的,眼里见不得半点不干净的东西。从他听完江宁的自述之后,就已经下了救清余的决心。 清余不是一般的人,在凡人身上奏效的招魂术,对他一点用都没有。谢珩没有办法,拿出了谢家世代相传的法器——封神印。 谢珩是自幼听着祖辈关于神界的传言长大的,他一生都以传承渡魂术为己任,他从来都没有想过神界其实和人间没有什么区别,都是一样的肮脏。 谢珩高傲了一辈子,任性了一辈子,只是他永远也不会知道,在他下定决心用元灵祭器的时候,谢靖言与谢如烟刚刚赶到苍溪山下。 他们之间只差了一点点的时间。 此时谢靖言才从谢如烟口中知道封神印的事情,他站在江宁面前,表面故作镇定,心里却是紧张的要死,他眼睛闪着亮光,想要从江宁口中知道完整的故事。 江宁却不肯告诉他,他故意隐瞒的覃祯的前世,只说了一句:“你爹为救阿祯,开了封神印。” “我不信我爹会为了一个普通人做这么大的牺牲。”谢靖言盯着江宁,说:“覃祯到底是什么人?他不可能仅仅是一个宋国皇子这么简单。” “这和你没有关系。”江宁离开柱子,走到谢靖言面前,叹了一口气说:“谢珩临终前把你们两个托付给了我,他救了覃祯也就是我的救命恩人,今天的事情与你们两个没有关系,你们还是离开吧。” 这边谢氏姐弟还在城外与江宁纠缠,那边林家早已经乱做了一团。 林鹤早就听说覃祯在避水亭那边出了事情,心中早就慌了神,她不敢想象一个宋国皇子在史国地界上出了事会引发什么事端,在那里一个劲的求神拜佛,希望一切都是虚惊一场。 苏淮方背着覃祯到林家,林鹤是第一个冲出去看的。覃祯面色土灰,双目紧闭,她将手指放在覃祯青灰色的鼻尖下试探,顿时吓的瘫倒在地,说:“这可怎么办,这这可是皇子啊。” “你说什么?”苏家人都不知道覃祯的身份,听到林鹤这样说,苏挽青还是被吓得不轻。 林鹤好像没有听见苏挽青说话一样,爬起来就要往东苑跑,被林轩拦住,林轩也是心急如焚,以为林鹤又在胡闹,没好气的训斥了她一句:“你就不能安分点吗?现在大家都急成什么样子了,你又要去干嘛?” “我去找大姐姐和二哥哥,大姐姐医书高超,二哥哥二哥哥继承了谢伯伯的绝学,他们一定有办法的。” 一旁的小丫环口齿伶俐,急忙说:“谢小姐与谢公子都不在府中。” “都不在?”林夫人问,“怎么这个时候偏偏没人?他们两个跑哪里去了,真是要急死人了。” “回夫人。先是谢小姐出去的,说去了一梦轩。谢小姐嘱咐奴婢叫醒谢公子,谢公子醒后,看起来神情很慌张,匆匆跑了出去。不过谢小姐让奴婢叮嘱了谢公子关于覃公子的事,谢小姐说,要谢公子看着,等她回来。” “走之前还到马厩里牵了一匹马。”一旁另一个小丫环帮腔道。 刚才在外面时,苏淮方就听韩濯说起过谢家人,此时他看看躺在床上的覃祯,再看看屋中众人的反应,好像这个叫谢靖言的一来就能解决很多的事情一样。苏淮方看覃祯早就没有了生命,难道谢家人真的这么神通广大吗?不禁开口问道:“夫人,这谢家是什么来头?” “小王爷,郡主,你们有所不知。这谢家的祖辈曾在天上当过神仙,他们有那么一种秘术,可以使人起死回生的。以前他们家祖辈在亭陵的时候,还救过不少的人呢。” “有这样的事情?”苏淮方还是不信,他开口说,“亭陵城中真的有这样的人?若这是真的,可以随便让一个人起死回生,那亭陵也不会有人死了,没有人死,也就不会有婴儿出生了。” 苏淮方的心思在谢靖言的奇书上,这让苏挽青很是无语,苏淮方刚刚那句话,她已经看出林老爷林夫人脸上的不悦。她在暗地里偷拉了苏淮方一把,对林家二老说:“淮方不懂事,还请公公婆婆不要放在心上。” 林老爷是个讲道理的,虽然苏淮方刚刚的话说的确确实实让人心里不痛快,可现在苏挽青都出来解围了,他不好驳了人家这个面子,说:“这样的事情,本就是闻所未闻,不能怪小王爷不知道。谢家秘术难得,能知道这件事的人本就很少,我林家与谢家是几代的交情故而知道。再者说了,世上一切都是有求才有应,人命关天的事情哪会那么容易?” “是了,人命关天的事情。”苏挽青没有想到自己嫁到林家第一天就闹出了这样的大事,靠在林轩的怀里,一手拉着林轩的手,说:“我嫁给阿轩,从此苏家和林家就是一家人了,谁也不想出这样的事情。若谢公子真的能救覃皇子一命,他要什么我苏家都会想办法给他。” 林轩感受到了苏挽青的情意,心下感动,他捏了捏苏挽青的手算是给了一个回应,见林老爷和林夫人神情忧虑,心中更是不忍。这本该是全家最开心的时候,却让大家不得安睡在这里殚精竭虑,他对房中众人说:“既然如烟已经叮嘱过了,大家还是别担心了,一切等如烟和靖言回来再说,大家回去休息吧,今天我和挽青守在这里。” “对对对,如烟叮嘱过了,靖言也是知道这件事的。”谢夫人这才回想起来小丫环说过的话,说,“那两个孩子是好孩子,他们肯定不会坐视不理的。” “爹,娘,小鹤,小王爷,你们先早点回去休息吧。”林轩看着韩濯,出了这样的事,也不敢让韩濯再回东苑,又嘱托身边的婢女为韩濯另外安排了房间。 韩濯是客,林家人现在焦躁成这个样子,她在这里也不应该多话,听了林轩的安排退了出去。 “阿濯,你等等我。”韩濯由婢女领着刚到了自己的房间,听见有人在身后喊,转过身去看见是苏淮方,示意婢女退下。 苏淮方开门见山问:“谢家人真的能起死回生之术?” 韩濯跟着谢靖言去过一趟三生秘境,后来谢如烟一事,虽然谢如烟的魂魄是柳明自己去冥界唤来的,但听柳明那个说法,就算是没有他谢如烟也能去冥界找回谢如烟的魂魄,韩濯对谢靖言会起死回生之术毫不怀疑。这些年她在谢家,对谢氏姐弟了解越来越多,更知道谢靖言会的不仅仅是这些。 “那” “起死回生之术,最起码要肉身完好,清余哥哥死了这么多年了,尸骨无存。淮方哥哥还是不要再折磨自己了。”韩濯知道苏淮方想的是什么,说,“要一个人起死回生是很难的,淮方哥哥与其盼着这个,还不如去求了谢哥哥,让他带你在梦中见一面清余哥哥。” 韩濯本来要说的是三生秘境,但她知道苏淮方与清余的关系,自己当年对一个毫无关系的柳如烟都无法做到真正的袖手旁观,若是真求了谢靖言带苏淮方去三生秘境,苏淮方是断然不会让清余死去。 韩濯知道三生秘境的规矩,她不能这样给谢靖言添麻烦。 “还有这样的事?”苏淮方显然是很开心,说,“果然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我只知道亭陵地方这地方神秘,没有想到世上有这等人,阿濯。当年我走的太匆忙,桃花涧一战,我竟再没有时间回苍溪。若真的能让我在梦中再见清余,哪怕一面,我也很知足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韩濯借物回谢家 音音还珠救薛良 送走苏淮方后,韩濯一个人在屋里发呆,没有一丁点的睡意。 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太多,什么都是乱七八糟的,她心里烦。刚刚与苏淮方说起谢家的秘术,不知怎的,韩濯又想起那一次在三生秘境里遇见谢珩的情景。 那时她还小,性子未免太傲气了些,柳如烟的事情让她觉得渡魂之术过于冷情。这些年她长大了些,越发知道人生不易,越发觉得自己不该说那样的话。自从韩濯在亭陵看到苏淮方开始,她心中总是想着可不可以去一趟三生秘境,可不可以再看一眼清余? 一想起过往种种,韩濯就觉得心中有千斤重,无法纾解。 不过多思无益,韩濯不是这种忧思很重的人,便也不做他想,一梦到天亮。 第二日一大早,韩濯刚刚起床,就听见林家院子里吵吵闹闹。韩濯打开窗子,一个小丫环正站在窗子底下修剪花枝,院子里还有几个丫环护卫吵吵闹闹不知道在争执什么。 剪花的小丫环眼快,见韩濯起来了,知道这是老爷夫人吩咐了的贵客,放下剪刀迈着小碎步到韩濯房间里。 “他们在吵架吗?怎么了?” “韩姑娘不必理会他们。”小丫环人长得水灵,说起话来声音也好听,她站到韩濯身边帮她递送放在桌上的珠钗,往外面看了一眼说:“夫人都说了,不让他们吵到姑娘,他们这样吵闹,夫人知道了又要生气了。” “没事。”韩濯戴好珠钗,问,“覃覃祯醒来了吗?谢哥哥他们回来了吗?” “谢公子他们早就走了。”小丫环说,“今天天还没有亮,谢家就来人了,带着覃公子娶了谢家。” “怎么不告诉我。”韩濯是没有想到,谢靖言你们早就来林家接走了覃祯,她在这里是客,谢靖言怎么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 “他们来得早,姑娘你还没有起身。谢公子说不用叫姑娘起来了,等晚点让玲珑姑来接你。”小丫环急急忙忙回答。 韩濯怎么可能真的等玲珑来接自己,不管是在谢家还是在林家,她终究都是客人。韩濯急急忙忙穿戴好一切,去向林老爷林夫人告了礼,就往谢家走去。 刚出了林家门,韩濯就遇见了苏淮方。 看样子,苏淮方是打算去谢家,正在问下人去谢家的路怎么走,见韩濯过来,他问:“阿濯,你可是要回谢家去?” “对的。”韩濯点点头,又问:“淮方哥哥也要去?” “你昨天说的那些,我都听了,我想去问问谢公子,是不是真的有这种办法让我可以再见清余一面。” 此时的谢家定然是忙成了一团,覃祯还不省人事的躺在那里。韩濯帮不到忙,苏淮方去了谢家,也就是添乱,谢靖言哪里有心情理会这件事。 “淮方哥哥身上可有什么信物?”韩濯说,“谢哥哥定然是忙疯了,腾不出时间来见淮方哥哥。淮方哥哥要是有什么信物,哦,就是以前清余哥哥戴过用过的东西都可以,我先拿回去找谢哥哥看看,再给淮方哥哥一个消息。” 说起信物,倒是真有那么一个。以往在苍溪山时,苏淮方送给清余一块玉牌,上面刻着的是苏家的家徽—白泽。清余玩了几天过了新鲜劲儿就又还给了苏淮方,苏淮方却一直随身带着。 特别是桃花涧战役之后,苏淮方再也没有放下过这块玉牌,要不是今天韩濯说起梦境一事,苏淮方是绝对不会把玉牌轻易给人。 韩濯拿了玉牌,没多久就到了谢家,进门时正好遇见要出门的玲珑。 “濯姑娘?我正打算去接你呢,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也不是什么养尊处优的,哪里就需要别人接来接去的了。”韩濯想着覃祯的事,她知道,既然谢靖言把覃祯接到了谢家,他肯定是有办法的了。韩濯急急往内院走去,一边走一边问玲珑,现在到底是怎么样了。 “小姐和公子昨天夜里就回来了,他们还好,只是柳公子受了重伤,到现在还没有醒来。还有一位姑娘,也受了伤,刚刚才醒来。” “柳明?”韩濯不懂为什么柳明会参与到这件事情中来,想了一会儿也没有想明白,又问,“另一位姑娘?” “我也不知道她是谁?大小姐很在乎,昨天陪了一夜。”玲珑看韩濯是真的忧虑,谢靖言也早就说过,韩濯是一家人,便多说了两句,“本来二公子的意思是昨天夜里就去接濯姑娘和覃公子回来的,可是昨天夜里府里还来了个怪人,差一点和二公子打起来。” “昨天,来了很多人?”韩濯问,“你知道为什么吗?” 玲珑摇摇头说:“不知道,二公子和那怪人聊了一夜,今早二公子的脸色很不好看,眼睛也红红的,也没有说过什么话。” 昨天夜里,谢靖言与江宁说的是谢珩的事情,韩濯不知道这些所以觉得疑惑。玲珑领着韩濯走到内院,看见谢如烟和一位粉衣白裙的少女坐在一起。 那少女正是柳音音,脸上还带着淤青,死里逃生一场,看起来蔫蔫的。好在此时阳光正好,从四角的天空透过墙边绿萝洒落下来,影影绰绰照在柳音音身上,随着绿萝变换着光影的方向大小,为院中人添了一点活力。 谢如烟见韩濯站在那里不知道该不该过来的样子有些好笑,便招招手让她过来坐在自己身旁。 柳如烟今日穿了一身绿衣服,倒是格外的温柔一点。韩濯走到柳如烟面前拉着她的手上上下下的打量道:“听林家人说,谢姐姐昨天晚上一个人跑了出去,没有出什么事情吧?” 柳如烟摇摇头,示意韩濯坐在一旁先不要说话,她现在还有事与柳音音说。 “音音,我答应你,靖言一定会救薛良,你把封神印先拿出来。” 柳音音不为所动,低着头,手里拿着茶盏转来转去。 “音音,覃祯出了事,你大可以一走了之,连累的却是史国的子民。” “他死不了的。”柳音音嘴角有伤,说话声音大不了,谢如烟也没有听明白柳音音说的是什么,再让她说一遍,她却是死活都不肯。 “虽然我不知道谢”谢如烟如今是谢珩的女儿,谢珩的名字她是真的没有办法叫出口,说,“我不知道我爹怎么招惹你家了,现在的事我们说现在的道理,靖言已经答应我了,会救下薛良,你” 柳音音几次嘴唇微动,想要说什么又都咽了回去,她低垂着头,沉默了好一会子,才抬起头来眼睛里有光芒,说:“你们真的会救下薛郎吗?” 谢如烟知道她这是动摇了,总算是不白费这一个早上的时间,要是柳音音还不答应,谢如烟都快要发疯了。她握住柳音音的手,点点头说:“你放心,我答应你了。” “师姐,你为什么要帮我?”柳音音咳嗽了几声说,“是我捅了娄子,你现在是谢珩的女儿,早就不是湖山上的柳如烟了,你为什么还要帮我?” “我我毕竟是你的师姐。”谢如烟与柳音音并不熟识,她帮柳音音,一来是旧年的情分,毕竟柳音音是她的师妹,柳明都可以放下与玉真道人的恩怨帮柳音音,她也可以。二来,是因为柳音音虽然任性妄为,做的却是谢如烟这辈子想做又做不了的事情。 昨夜谢如烟去寻柳明,她知道自己对柳明的心意,也知道柳明对自己的心意,可到底今时不同往日他们两个之间有太多的裂痕需要去修修补补。从这方面来说,谢如烟很羡慕柳音音,可以任性的去做自己心中想做的事情,可以任性的去爱。 柳音音叹了一口气,将自己的手从谢如烟的手里拿出,双手合起,闭目运气,未过几时,柳音音手中出现一颗晶莹剔透散发各色光芒的圆珠。 圆珠中心确实是有一个小小的符印,不停的转动,散出光芒。 昨夜伤到柳音音的是江宁,江宁本就是近千年的仙君,堕魔之后更是功力大增。柳音音本就是死里逃生,刚刚触动法力去拿封神印,嘴角流出污血,体力几近不支。她一手撑着桌子,一手将封神印推到谢如烟面前,说,“师姐别忘了答应我的事情。” 谢如烟是没有想到,拿出封神印要耗费这么大的精力,她接过封神印和韩濯急忙去扶柳音音。 就在柳音音即将倒地的时候,谢靖言从外院进来抱住了她,谢靖言今日脸色很不好,他看了一眼谢如烟手中的封神印什么都没有说,将柳音音抱到房间里。 “怎么样?音音她”谢如烟与韩濯跟了过去,谢如烟急忙问。 “没事,让她好好休息吧。”谢靖言为柳音音盖好被子,又问,“柳明呢?他醒来了没有?” “还没有,你放不下心一会儿过去看看吧。”谢如烟看着手中的封神印,说,“音音已经把封神印给我了,不过,我答应了她,你会帮她救下薛良的。” 谢靖言看看封神印,再看看韩濯,皱着眉头说出了一句连谢如烟都不相信的话:“我救不了薛良。” “为什么?薛良他只是个凡人。”谢如烟问。 “姐姐,父亲用元灵启封的法器,你觉得我能驾驭的了吗?”谢靖言低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他脸上投出阴影。韩濯觉得又有什么事要发生了,谢靖言是个乐观的人,他不会平白无故有这样的表情。 “估计这是我最后一次用渡魂术了。”果然,能让谢靖言烦心的都不是什么小事。 谢如烟一听就懂,她看看谢靖芽,懂他话里的意思,说:“你的意思是” 谢靖言点点头。 韩濯不知道这两个人在打什么哑谜,但她更好奇怎样救下薛良,在她心中人命最重要,说:“如果救下薛良不难,我可以学渡魂术,薛良交给我来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错因错果错相知 谢珩残念遗人间 “你说什么?”谢靖言看着韩濯,在他眼中,这不像是韩濯能说出来的话。 韩濯却把话重复了一遍,说:“虽然我不知道你们所说的薛良是谁,但总归是一条人命,谢姐姐也答应了别人” 因着清余,韩濯在这件事上面存了私心,但她现在所说也是真情实意,不管薛良是谁,人命比什么都重要,况且谢如烟是以薛良的命为条件才要回封神印的。先不说柳音音骗覃祯的封神印是错,谢如烟答应了柳音音也实在不好食言。 “靖言,这可行吗?”谢如烟知晓谢靖言不救薛良的缘由,此时她是一个人也指望不得,韩濯说出了她的心声,她看着谢靖言紧皱着的眉头,知晓谢靖言在担忧什么事,又开口说:“虽然阿濯是个有仙缘的,是爹爹看中的人,但是这秘术不好学,当年靖言你吃了多少的苦才” “其实,救一个人不是很难。”谢靖言见柳音音已经睡下,怕吵着她,带着韩濯与谢如烟走了出来,说:“柳明要是没事我也就用烦心这件事了,只消让他去冥界一趟,叫回薛良的魂魄就好。” 柳明受了重伤,妖力大减,若是要他去冥界,这样与要他的命没有什么两样了。 谢如烟叹了一口气,如今她是凡人,药老给的无字医书虽然厉害也没有写过什么逆天救人的东西,是半点忙都帮不上了。 “那个人?他可不可以?”谢如烟想起了江宁,问谢靖言,“他不是魔君吗?他那么厉害,去个冥界不是很容易的事情吗?” 谢如烟一连串的发问让谢靖言脑袋发懵,谢家姐弟向来感情好,谢如烟能够理解谢靖言,谢靖言也能理解谢如烟。他走到谢如烟面前,口吻半是责怪半是担忧的说:“姐姐,你可别忘了江宁是为什么而来,你觉得他会帮柳姑娘吗?” 韩濯在一旁听不懂他们两个在说什么,忽然听到了“江宁”这个名字,第一反应便是苍溪山上的江师叔,不过这都过去了多少年,苍溪山物是人非哪里还有什么江师叔? 她好容易才插进去话,问谢靖言怎么样才能救下薛良。“ 世上所有的事,都是入门简单精通难,要去冥界,不难,我教会你几个口诀就行。”谢靖言看着韩濯叹了口气说,“只是那里是鬼怪的地盘,几个口诀终究不能抵什么用,处处还要小心才是。” “口诀?这是谢家的秘术?” “对,爹爹眼光向来好,既然他看中了你,那你的天资自然是好的,这些都是入门级别的,不难。” “是去冥界招回薛良的魂魄?”谢如烟问,“之后呢?” 谢靖言看着韩濯,似乎是在思量韩濯能不能担得起这个重任,又从谢如烟手里拿过封神印,用灵力感知了一下其中的力量。 封神印是上古神器,又是谢珩的元灵祭的法器,谢靖言将封神印拿到手中就感受到了其中包容万物的力量。 还有谢珩残留的灵力。 同源同宗,丝毫都不排除谢靖言的试探,反而给予他适量的回馈,在谢靖言的经脉中流转。 如果谢珩还在世,他也会这样手把手的教谢靖言秘术的吧。 生时无缘相见,谢靖言见自己的父亲,还只能在三生秘境里,说起来是多么讽刺。谢靖言看着封神印,不愿意想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刚刚的试探他心中也有了底。 韩濯天赋再高,也做不到引魂入体,谢靖言说:“先把薛良的魂魄从冥界拿回来再说吧。” 谢靖言一翻手,将封神印收起,封神印凭空消失。除却三生秘境那一次,韩濯没见过什么法术,但她如今已经不是见着什么都大惊小怪的小孩子了,静静站在一旁。 “有一条。”谢靖言看着韩濯说,“谢家秘术并不是一门一户中私传,祖上也收过外室弟子,且讲究拜师时的大礼,没有正规的礼仪是不承认的。” 谢如烟知道谢家的这个规矩,她却不知道谢靖言此时说这个做什么。 “虽然我学会了家族秘术,但我是自学顿悟,并没有拜过爹爹为师。你自然不能拜我为师,我可以替爹爹收你为徒,教你渡魂术。” “你疯了?”谢如烟听完谢靖言的话,她心中知道谢靖言在打什么算盘,但是一想到谢夫人那样含辛茹苦教导谢靖言的场景,她就不能允许谢靖言这样胡闹,说,“你不是在族祠拜过列祖列宗的牌位了吗?谢家每代写到族谱你的渡魂使只能有一个,若是阿濯拜了爹爹,你怎么办?” 谢靖言不愿做韩濯的师父。 他看着谢如烟说:“一直以为姐姐活了几百年,要比我更通透些,无论是名谱还是什么,百年之后还会有谁记得?”这件事要是放在谢如烟自己身上,她都觉得没有什么,毕竟她当年为柳明付出的东西要比名誉重要的多。可是现在这是谢家的秘术,谢靖言是谢珩的儿子。 “娘亲吃了那么多的苦,要你学会秘术。靖言,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样难堪,这件事你还是好好考虑一下。”谢如烟把谢靖言一把拉过来,压低了声音说。 谢靖言不愿意收韩濯为徒,为着的还是心中的那一点小私心,他从来没有表现出来的小私心。他听到谢如烟说起“难堪”二字,知道是谢如烟看透了自己,但他又不知谢如烟是怎么知道他心中所想所感,只当是多年来的默契。 “靖言,你对阿濯有心,一来不知阿濯对你是否有意,二来就算是师徒,有情有意又能怎么样?”谢如烟见谢靖言没有一丁点要回头的想法,索性把话说了个明白。 “姐姐,你别骗我,我若是收了阿濯当徒弟,你觉得我还会那样想吗?只要有情有意什么都没有关系?我若是真的想要一份感情,肯定是最真最纯的。”谢靖言知道谢如烟在这件事上很难被说服。 说到底,这件事上她在乎的是谢珩的名声,是谢家的名誉,并不是真的向着谢靖言。 “我懂你的想法,但是”谢如烟不想和谢靖言绕下去,谢靖言从小就鬼灵精怪的,谢如烟知道自己根本说不过他,她气鼓鼓甩开袖子要去找江宁,说,“不就是句一个人吗?我去求江宁好了,他不是答应过爹爹要照顾好我们吗?” “你别闹了,江宁他不会趟这趟浑水的。”谢靖言拦住谢如烟,脾气也上来了,说,“姐姐当年都可以为了柳明舍弃千年仙缘,怎么到了我这里,姐姐就什么也不肯了?我不是小孩子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人活着一辈子那么短,我做的是自己喜欢的事。” 韩濯知道谢家姐弟是不想让她听见这些话,才避开了她,她便也自觉往远站了站。此时看见谢如烟好像动了气,推开谢靖言直直的走了,她才走了过去。 “谢姐姐她”在亭陵好几年,韩濯还是第一次看见谢家姐弟闹矛盾。 “你不用管她,是我刚刚说话惹她生气了。”谢靖言也在懊恼自己逞一时意气,把谢如烟气成那个样子。 “是收徒这件事?”韩濯不懂这些事情,问,“谢哥哥能去三生秘境,能做梦境,能救覃祯,为什么救不了薛良一个凡人?” 谢靖言不愿意讲清楚这些里面的门道,只说一句“有心无力”。 “要去冥界,一定要拜师吗?谢哥哥没有什么符咒之类的东西,护着我去一趟冥界就好了。”谢靖言知道韩濯此时想的是什么,她肯定是知道谢如烟为着这件事生气了,她心里过意不去。谢靖言说:“所谓名正源清,各界内部怎么样无所谓,但神魔妖鬼对外族最是讲究来数门路。入一门修的是一门的法术,既是行走六界的能力,也是身份的认定,没有这个身份你去了冥界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柳明是湖山弟子,就算他后来被湖山赶了出来,到底他的灵力路数是湖山出来的,所以没有鬼怪去招惹他?”韩濯是个聪明的,谢靖言一点她就明白。她也知道谢靖言话说的客气,行走世间最要紧的是本事,真正有本事的自然是不用依靠什么身份,只有像她这样什么都不懂的才要依靠谢家的身份保命。 “冥界是个凶险的地方,阿濯,覃祯那边也不能再拖。今天晚上我带你到祠堂里对着爹爹的灵位拜一拜也就行了,明天我教你口诀,过几天我就要闭关了,你去冥界处处自己小心。” “覃祯,他到底是怎么了?”谢靖言说起覃祯,韩濯才想起覃祯还在那里躺着,一时没有在意自己拜师这个流程与谢靖言自己有什么不同,问,“他只是一个凡人,怎么会有仙家的法器?” 覃祯的情况,江宁也只与谢靖言说了个大概,但更多死谢珩祭器的事情,至于谢珩为何救覃祯,覃祯以前是个什么情况他也不是很清楚。 他今日去林家接覃祯,覃祯的情形不好,他心中有思量但也是说不准。 昨天柳如烟告诉了他覃祯平日里没有心跳没有脉搏的事情,谢靖言对覃祯的来路也是大概有了猜度。 但是他的猜度过于大胆,他自己也不敢相信。谢靖言并没有和韩濯说起这件事,嘱咐了几句拜师的事情,就带着封神印回到了江宁的房间。 此时江宁正坐在床边给覃祯擦脸,见谢靖言进来,放下毛巾,问:“封神印呢?你拿到手了?” 谢靖言点点头,伸出手来,用灵力凝结出一颗晶莹剔透的珠子,那枚封神印好好放在珠子里。 江宁见到封神印,心里的石头总算落地,但还是不放心急忙过来要拿。 谢靖言一个闪身让江宁扑了个空,说:“魔君也不懂封神印的用法,既然魔君把覃祯托付给了我,封神印就交给我好了。” “本君总要知道你是不是拿了个假货。”江宁不知道谢靖言在搞什么鬼,只是看一眼封神印,他也不给。 谢靖言越是不给,江宁越觉得封神印有问题。便要动手去抢。 谢靖言昨天一口答应了江宁要救覃祯,忘记与江宁开条件,今天不肯让江宁看封神印就是要与他谈条件,没想到江宁护着覃祯的心太深切,想到的和他完全不一样。 “昨天本君不是告诉过你谢珩祭器的事了吗?你也答应了我救阿祯,怎么今天要出尔反尔?” 江宁不是个好性子,哪怕谢靖言是他恩人的儿子,他还是发了火。 此时两人在房间里打斗起来,谢靖言说:“我救覃祯可以,你要救薛良,阿濯会带着薛良的魂魄回来,魔君救一个凡人不会难吧?” “薛良是谁?” “柳音音的心上人。” “是那个臭丫头,你别想了,我不会救的。”江宁还在为柳音音偷了覃祯的封神印生气,是绝对不会救薛良的。 谢靖言在那里摆利弊分是非的与他讲了许多,江宁还是不为所动。 江宁听的烦了,随手挥出一掌,打了过去。 适才的打斗,江宁也就是在吓唬谢靖言,并没有真的为难他,处处都有分寸。只说刚刚那一掌,却是真的不在他掌握之中,他随手挥出以后收掌看着自己的手,有些发呆。 知道心魔可怕,但江宁不知道他的心魔现在已经滋长到这个地步。 好在他反应快,知道谢靖言肯定是接不住这一掌,急忙跑到谢靖言身边,想要护着他。 江宁迟了一步,适才那一掌,谢靖言自知躲不过,下意识的缩到一边用手护着自己,却不想把封神印暴露在了前面。 这样一来,江宁那一掌结结实实打在了封神印上,震碎了晶珠。 珠子的碎片纷纷落地,封神印在半空中,金光在半空中凝结出一个虚像来。 那虚像与谢靖言长得一模一样,面相上是要比他成熟许多,白发白衣,正是谢珩。 谢珩微闭着眼,嘴唇微微张开,说:“靖言吾儿,为父知道这封神印与你有缘,特意将一股灵力残留在世与你相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天好无需高烛照 秋心一片可入画 “靖言吾儿。”谢珩虽是一道虚光,但行动犹如真人,衣袂飘飘。他从半空落下,伸出一只手去拉谢靖言。 起初谢靖言有些懵,他看着眼前这个似真似假的谢珩,还是把手伸了过去。 原本以为会落个空,没想到谢珩稳稳的托住了谢靖言的手臂,谢珩眼中闪着泪光说,“这些年苦了你和如烟了,是我的错,我没有尽到一个当父亲的责任。” “爹?”谢靖言不敢相信这是高傲的谢珩能说出来的话,从他记事起,听到的看到的关于谢珩的一切,都说谢珩是一个怎样任性妄为的人,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他,谢珩会有向别人道歉的那一天。 江宁很识趣的退了出去。 “你听我说。”谢珩拉着谢靖言坐了下来,说,“祭器的时候,我已经看到了,那些原本已经忘记了的事情。这一世,我最对不住的就是你,你母亲好强,和我赌着一口气,让你小小年纪就吃了那么多的苦。” 谢珩这一番话推心置腹,谢靖言眼泪早就在眼睛中打转,可是他与谢珩之间实在生疏,此时要他在谢珩面前耍小孩子脾性,谢靖言也做不来,只能忍着眼泪静静坐在一旁认真听着。 江宁大大咧咧的坐在屋外回廊边上,今日天气好,阳光有些刺眼,他看着四角天空上高高悬挂这的太阳,想起自己初见谢珩时的情景。 那时候的谢珩也像太阳一样,明亮耀眼,是人间最骄傲的少年。 那时候的自己还没有心魔,除了清余,别无所求,一切都还是那么的好。 想起来,都是很遥远的事情了。 第一次到青州的心情早已不在,江宁看着自己的手,露出厌恶的表情。曾几何时,这双手是策烈马执长剑杀尽天下恶魔的,到如今,苍溪山上的罪债,这辈子是偿还不清了。 “什么?覃祯他”谢靖言从谢珩口中知道了覃祯的真正身份,还是有些不可思议,他问,“既然覃祯是神族,他怎么和魔族混在一起?” “你是说江宁?”谢珩往门外看了一眼,摇摇头说,“江宁他以前也是个神,在天庭也是有封号的,后来他为救覃祯生了心魔,堕入魔道,就成了这个样子。苍溪山上几百条人命,孤魂夜夜入梦的滋味可不好受。” “覃祯就是清余?”谢靖言想起韩濯刚来亭陵时口中经常念的那个名字,对“清余”这个名字格外留意。 谢珩点点头。 “这样说,清余是没有死了。” “当年我到苍溪山时,清余已经死了,肉身也坏了,魂魄四散根本不能聚在一起。我给江宁出了一个主意,以玉为像,用封神印将清余的魂魄碎片束缚在一,将其复活。我这一缕灵力在封神印里这些年,一直陪着覃祯。不知道江宁是有意还是无意,覃祯记着的事情都是假的,是江宁给的记忆,苍溪山上的事情,他早就忘光了。人不是原本那个人,记忆也不是原来的记忆,说他活也合理,说清余已经死了也不为过。” “清余还活着,她一定会很开心的。”谢靖言刚刚悬着的心又掉落了下去,他问,“那他会记起来以前的事吗?” 谢珩到底是过来人,看谢靖言的神情,他就知道谢靖言在想些什么,不免多问了谢靖言口中的“她”到底是谁。 “爹爹您也认得的,当年在三生秘境,您还要让我收她为徒来着。” 按着三生秘境的规矩,渡魂使不能做任何改变历史的事,那年谢珩为谢靖言破了规矩,可他没有记住这件事。在他临终前,他才想起有这么一件事,留了一点灵力在世间。谢珩回想着在三生秘境看见韩濯的场景,那丫头与别人不同,虽是凡人身上却有着凡人不该有的仙缘。 只是,为什么谢靖言看中的偏偏是那个丫头。 仙家追求灭七情除六欲,仙缘重的人姻缘都不是太好,命中情劫多难过。 “靖言。”谢珩几次想说出口,话到了嘴边又不知道该怎么说,谢靖言今年也不过二十出头,正是年华大好的年岁,谢珩实在是不忍他走自己的老路子,说,“我初初到天庭时,有位神仙告诉我,谢家不过百年之寿,起初我还不信,现在我信了。既然一切命中早有定数,你不必不必再多生事端,就由着它去吧。你无师自通能学到这个地步实属不易,定当善自珍重,其余的事都是浮云。” “可她答应了孩儿”谢靖言说,“当年父亲也是什么都知道,第一件事是想着怎么样让渡魂术传承下去,才告诉孩儿阿濯可以学,怎么今天爹爹就什么都变了呢?” “那你还能活多长时间?”谢珩反问,“逆天而为,本就是自减福寿,对你来说,渡魂术不是秘术,而是禁术。这些年来,你动用了多少次?你还有多少命数来让你挥霍?你要是想教也行,只一点,再也不要用渡魂术了。” 这边谢靖言与谢珩在谈事情,那边谢如烟为柳明煎好了药,刚刚送到房间里。 柳明还没有醒,谢如烟喂他喝下药,坐在床边看着他的睡颜发呆。 实话说,柳明也没有多好看,全然不是谢如烟喜欢的清清秀秀的样子。柳明眼窝很深,鼻子很挺,配上他那一副褐色瞳孔,莫名觉得他身上杀气很重。 这些年磨砺,柳明身上的杀气渐渐消失,瞳孔里也多了些别人看不懂的悲伤。 柳如烟用指尖轻轻点在柳明的鼻尖。 小时候,在湖山上,她与柳明的关系最要好。从谢如烟记事开始,她每次不开心都是柳明哄着她,别看柳明这个人凶巴巴的有时候又傻,对一个人好起来那是没的说。 谢如烟俯下身,将头靠在柳明的胸膛,听着柳明沉稳的心跳说:“小时候,我总是想着自己快点长大,长大后,却又无比怀念年幼的时光。师兄,你说,要是我们还是年幼的模样,我还是柳如烟,你也没有遇见温喻,那该有多好。” “不好。”柳明一出声把谢如烟吓了一大跳,谢如烟要挣扎着站起身来,却被柳明从腰间紧紧抱住,说,“是你自己到我怀里的,这一次,我不会让你走的。既然叫了我师兄,就不要改口了,好吗?” 谢如烟不言语,静静由柳明抱着。许是她这些年已经很累了,假装忘记一个根本忘不掉的人,明明听到他找到他一丁点的消息,心中都如翻过惊天大浪,却要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真的很累。 “如果我们一直都是年幼时的模样,我就不会遇见这么好的你了。如烟,过去是我不好,是我的错,你不要生气了。” “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现在就给我什么,你是不是在怜悯我?”谢如烟对柳明有情,但她实在不知道柳明对自己是否真的有情。这些年,柳明为她明里暗里帮的忙,谢如烟都知道,可她一想起柳明在冥界说的那些荒唐话,就觉得柳明只是在补偿她,可怜她。 “三年前,我是赎罪不假。这三年,改变了太多,我见过你太多的样子,说起来真是愧疚,我竟然辜负了这么好的女孩子。”柳明用手理着谢如烟的头发,说,“我知道你心里有我,我心里也有你,我们历经千辛万苦,才明白彼此的心意,我一定与你白头到老,不离不弃。” “可是,这一世,我是人,你是妖。”谢如烟手掌支撑着自己,眼中满是泪光,用按捺不住的哭声说,“别说傻话了,人妖殊途,我们怎么可能白头到老。我们注定了不会在一起,上一世是这样,这一世也是一样。” “不会的。”柳明为谢如烟擦着脸上的泪,心中心疼不已,情不自禁吻了过去。 谢如烟没有闪躲,柳明趁她不注意,用内力逼出自己妖怪的内丹,轻拍了一下谢如烟的后背,让她吞了下去。 妖怪的内丹是一生修行凝聚而成,与妖的性命息息相关。 “什么东西?”谢如烟皱着眉头问柳明,却看见柳明嘴角流着血,脸上没有一点血色,急忙抽出纱巾为他擦拭,问,“师兄,你怎么了?难道刚刚是” “这样,我便不能离你太远了,我的内丹在你那里,这辈子,你生我生,你死我死。”柳明握着谢如烟的手,说,“要是你哪天看我到厌倦了,你就离我远远的,让我一个” 谢如烟知道他想说的是什么,她现在已经明白柳明的心意了,不想再听那些无关紧要的话。 转眼已日落西山,玲珑一天没见到谢如烟,到柳明这里问了,柳明也只说有事,不让他进去。 谢靖言已经准备好了一切,就等韩濯行完拜师礼之后吃晚饭,谢如烟还没有路过面。谢靖言以为谢如烟还在为早上的事与他怄气,到柳明房前向谢如烟道歉。 “你们怎么了?”柳明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袍,精神还是不大好,拿着眉笔给坐在梳妆镜前的谢如烟画眉,画一点看一眼,脸上是掩盖不了的笑意。 “不用管他,让他作去。”谢如烟话虽这样说着,仍是往窗下看了一会子,说,“其实我应该尊重靖言的决定的,可是他毕竟是谢家真正的骨肉,我是不忍心。” 柳明虽然不知道谢如烟说的是什么,好意劝解说:“靖言不是心浮气躁的人。” “我知道。”谢如烟知道柳明与韩濯相交甚密,问,“师兄,你觉得阿濯怎么样?” “说靖言的事,怎么有扯到阿濯身上了?”柳明懵了一下,随即明白了过来,说,“你是说阿濯人长得漂亮,性格也好,难怪靖言会动心。” “阿濯心性高,年幼聪慧,她不是池中物,小小的亭陵困不住她的。”谢如烟理了理衣服,她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她既希望谢靖言与韩濯在一处,又不希望。 韩濯身上的恩恩怨怨太多了。谢如烟能感觉出,从覃祯来亭陵开始,好像有什么线牵着一样,柳音音,江宁,多年前的事情一一浮上水面。 她不希望谢靖言卷进这些事端里,可这些也不是她能决定得了的,谢如烟从柳明的房间里走出来,与谢靖言一起去祠堂。 谢靖言的脾性,她很明白,逆着他的意思来,只会更糟糕。 祠堂那边早就点起了红灯,韩濯着一身刺绣白纱的衣裙提灯站在那里,微风吹过,吹动裙角与长发,如水波荡漾。 更衬得她眉眼如画,仿若下凡的仙子。 拜师的礼仪不算繁琐,谢靖言拿着韩濯写好的名帖烧了,纸灰像只黑色蝴蝶在半空中飞舞,又给韩濯读了谢家的种种繁琐规矩,跟着谢靖言跪拜磕头。 “谢氏第三十代孙谢靖言,列祖列宗在上,孙儿无能,无法将谢家渡魂术流传下去。”谢靖言将燃香交给谢如烟,结结实实的磕了三个头。 韩濯在后面照样学着磕了三个头。 “今孙儿代父收徒,宋国人氏,韩家独女韩濯,系出名门,天资聪敏,定能将谢家绝学流传百世。”谢靖言说完,又磕了三个头。 谢靖言起身走到一旁,从玲珑手中的漆画托盘上端过香茶,走到韩濯面前。 “弟子韩濯,今拜师于谢家,奉第二十九代师宗为师。誓救助苍生,斩妖除魔,完人平愿,怀赤忱之心,行良善之事。定当将渡魂术发扬光大。”韩濯按着谢靖言先前教自己的说完,这誓词好像有一种魔力,韩濯虽然还不知道渡魂术是什么,但她说完这些磕完头后,已经改变了原来的想法。 自己不能只是救一个薛良而已。 她能救的人还有更多。 谢靖言将香茶端给韩濯,玲珑放下漆盘,手中拿着软垫,放在谢珩的灵位前。 韩濯将香茶奉到香案上,对着谢珩的灵位又磕了三个头。 这便是礼成了。 从此韩濯就是谢家第三十代传人。谢靖言从一旁的小丫鬟手中接过另一个褐色描花的漆盘,交到韩濯手里。盘中放着一摞书籍,最上面那一本《众生图鉴》虽不是讲解秘术,却是渡魂使入门宝典,里面记载的是三界六道之内有头有脸的人物,发生的大事。 谢靖言将《众生图鉴》打开,翻到神族一页,书上点点荧光化作一个虚镜,投射出天庭中的一景一物,一树一花。人物活灵活现,和真的一模一样。“你想看的,只要是能叫得出名号的,你在心中想着,都能在此书里看见。” “那我能看现在的宋国吗?” “当然可以。” 韩濯站起身,将漆盘交给玲珑拿着,也不知道想要看什么,想了一会儿几下翻到了人族宋国青州那一页,心中默念:“我想看宋国皇宫,拂红殿,现在四娘娘在做什么?” 镜中一片花开的正好,与院中红烛恰好应和,雪镜身披雪色披风站在花簇前,随手摘下一朵秋海棠戴在一旁陪侍的婢女头上,咳嗽了两声,裹紧披风说:“我记得,玉书最是喜欢海棠。” “娘娘又想念玉书姐姐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予我混沌一缕光 消得此生情意长 《众生图鉴》中一见,真如覃祯当日所说,雪镜生了很重的病。 现在时节尚早,未至深秋,雪镜赏花就要裹着厚重的披风,再加上她本就是身形消瘦,这些年病中煎熬下来,更是不胜弱风。 韩濯收起图鉴,什么话也没有说,雪镜向来身体安健,怎么会生这么重的病,等覃祯醒来,她一定要好好问一问。 谢靖言给韩濯仔细的讲解了一些渡魂术的用处,谢如烟听着没有意思,就与玲珑早早的回去了。 “说是渡魂术,其实很少渡魂,倒是用来实现别人的愿望多一点。”谢靖言无奈的笑笑说,“爹爹位列仙班,也只有他才能发挥出渡魂术真正的威力,我是个半吊子,救不了什么人。阿濯既然是爹爹看中的人,说不定可以做到和爹爹一样。” “嗯。”韩濯不懂这里面的东西,也只是由谢靖言说着,她听着。虽说她自己是存了私心,但她知道,有多大的能力就要承担多大的责任。 不管怎么说,她现在是谢家的弟子,从此,谢家的荣辱就与她韩濯息息相关了。 “说这么多给你,你一下子也听不懂。” 谢靖言与韩濯一道走着,韩濯抱着书若有所思的样子。 回到韩濯的房间,谢靖言点了一盏灯,和韩濯一同坐在灯下,他从一旁的书籍中抽出一本来,翻开指着其中几条朱笔勾勒过的条文说:“这上面记载的都是口诀符咒,本来是入门的,现在时间急,你也不需要慢慢学这些。这几条,你先学着就好。” 韩濯凑过头来,说:“这些我都不懂,这些是干什么的?” “就是不懂才要学,你要是什么都懂了,我就不教你了。”谢靖言今天心情不错,说话也很温柔,他看韩濯坐在旁边认真读书的模样,越看越觉得可爱,像是一只乖巧的小猫咪,很想让人去顺顺毛什么的。 谢靖言手伸出去了一半,又讪讪的缩了回来,现在还不是与她讲这个的时候。 韩濯翻着看了几页,目光被最后一页的符咒吸引,这条符咒与其他的很不像。除了形态,韩濯也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像,但她就是透过纸张能感觉得到其中隐含的神秘力量。她指着这一条问谢靖言:“谢哥哥,这个是什么?” “这个是开启封神印的咒语。不过封神印现在已经开启了,这口诀也没有什么用了。” “封神印是什么东西?”韩濯总觉得自己在哪里听见过这个似的,可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来。 “那是仙家的法器。”谢靖言说,“顾名思义,它可以封印神的魂魄。有的神死时魂飞魄散,魂魄一时无法归齐,用封神印可以将破碎的魂魄聚集在一起,一边是养魂,一边是招魂,最终长出一个完整的魂魄。” “这么厉害,那它可以用来修复人的魂魄吗?” “原则上说是可以的,只是这法器自身就带着很大的灵力,怕凡人受不住。” “这个封神印这么厉害,那能用到它的地方也应该不多吧。”韩濯问,“可谢哥哥说,封神印被打开了,是天上什么样的神仙用了它吗?” 覃祯的事情,谢珩已经完完全全的告诉了谢靖言,韩濯这一问,谢靖言倒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一面是自己会教韩濯很多的东西,韩濯看出覃祯身上的封神印也就是时间问题。 一面是覃祯的真实身份太让人难以接受,覃祯他已经忘记韩濯了,忘记了在苍溪山上的所有事了,韩濯知道那些也是白白伤心。 这样的两难境地,谢靖言选择说出一个半真半假的真相。 可他不会想到,就是他这个模棱两可的答案,让韩濯误会了覃祯。 谢靖言说:“种种缘故,封神印在覃祯身上,柳音音来亭陵也是为了他身上的封神印,现在他昏迷不醒也是因为丢看封神印。” “可是他不是凡人吗?况且封神印是用来封魂魄的,他好端端的站在这里,怎么会?”别人一提起覃祯,韩濯还是会下意识的担心。 但是这些担心完全不是因为什么感情,非要解释的话,也许是多年前就有的羁绊。 “覃祯他以前受过很重的伤,伤到了魂魄。”谢靖言说,“至于他怎么能受得了封神印,你可别忘了,他是宋国的祥瑞,生来就与别人不一样。” “他受过很重的伤?我怎么从来都没有听他提起过?” 韩濯对覃祯的关心,让谢靖言很是不舒服。正如韩濯所说,他不会懂韩濯与覃祯之间的感情,在他眼里韩濯与覃祯虽然有婚约,可毕竟他们那时候不相识。 他是真的不懂韩濯那样聪明的一个人,怎么在这件事上总是放不下的样子。 “具体的我不清楚,不过覃祯他自己也不记得那些事情。”谢珩告诉过谢靖言,覃祯的魂魄还没有完全收回来,他有很多的事情都想不起来,至于苍溪山上的记忆,早就被江宁抹掉了,让谢靖言不要随便在覃祯面前提起这些事情,谢靖言担心韩濯跑去对覃祯问东问西,又说,“等他醒了,你别问那么多,他的身体状况很不好。” 韩濯点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她本来还想要问一些关于覃祯的事情,可感觉到谢靖言的心情很不好,就没有开口问。 她没有想那么多,将谢靖言的心情不好归结在了救人心切上面。反正以后有的是时间,韩濯拿起书卷接着问谢靖言关于口诀的事。 “我今天教你一些简单口诀,明天一大早你就去冥界,我也要闭关了。”谢靖言指着书说,“这些都不难,难的是另一个。” “什么?” “看好了。”谢靖言也还是少年,好容易找到一个可以在心爱的姑娘面前显摆的机会,之前的不愉快早就抛到了脑后,用尽了法子让自己的表现看起来好一点。 只见随着谢靖言的手势,从他袖口里飞出一根金光闪闪的线,那根线就像有生命一样,在空中扭来扭去,用它不存在的眼睛看着谢靖言。 谢靖言口中喊:“去找韩濯。” 金线飞到了韩濯面前,绕着她转来转去,好像是在确认。 “好神奇。”韩濯拿手摸了摸半空中的金线,问谢靖言,“用这个我就可以找到薛良吗?” “对的。”谢靖言让韩濯模仿自己的动作,又教会了她口诀说,“你试试。” 韩濯有样学样,几个手势倒是做的不错,就是她说完了好几遍,让金线去找谢靖言,金线都不为所动,只是绕着她打圈圈。 “你干嘛呀,让你去找谢哥哥,你怎么回事?”韩濯已经放弃了驾驭金线,试图用言语与它沟通。 谢靖言坐在一边喝了一口水,见韩濯这个样子,笑到不能自已。 “你也笑话我,谢哥哥。”韩濯放下手,坐了下来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下,赌气说,“师父真的没有看错人,就我这个样子,能学渡魂术?” “爹爹怎么会看错人,你别太心急了。” “怎么能不急,谢哥哥你要闭关,我一个人去冥界救薛良,我担心我找不到他。” “好了,好了,我教你。”谢靖言站起身,走到韩濯旁边将韩濯拉起来说:“仙家讲究一个‘气’字,要心平气和,你刚才心不平气不稳怎么行?” 韩濯按照谢靖言的方法试着调整了自己的状态,果然好了很多。韩濯的变化,谢靖言都看在眼里,果然谢珩没有看错过人,她比谢靖言刚开始学这个好了不止一倍。 可是到底韩濯没有任何的底子,动作也做不标准,谢靖言在一旁纠正了几次有些细微的还是做的不够好。 没办法,谢靖言只好手把手的教。 韩濯不喜欢与别人身体接触,可现在谢靖言是在教自己东西,只能在心中怪自己太笨。 韩濯虽是个早慧聪明的,对一些事大大咧咧不上心,但却是异常的害羞。谢靖言见她羞红的脸颊,知道按着韩濯的脾性,此时一定是内心诸多不满,随便教了几下就放开了手。 “这样?”韩濯问谢靖言。 谢靖言也没有怎么看,点点头要她自己练习。 到底是什么时候,自己对韩濯动了心?只要每天能看见她就觉得很开心,谢靖言是个诸事不上心的主,此番一下子心中有了除谢如烟以外可以惦念的人,还是有些不习惯。 因为某些缘故,他知道他不能对别人动心。 可感情这种东西,要是能被自己随意取舍,世上也就不会有那么多的心酸事了。 有道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越是不想,越是疯狂。 谢靖言想着自己的事情过于入神,完全没有注意到一旁的韩濯。 韩濯控制不了金线,索性丢下不管,自己将书翻到了讲三生秘境的那一页,按照谢靖言教的方法默念口诀。 当年谢靖言第一次进三生秘境,已经打好了基础,韩濯什么都不懂,冒冒失失的念了三生秘境的口诀,反而被反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灵心初现无人识 迷途难返戏冥姬 “啊——”韩濯被口诀中不知名的强大力量吓了一跳,那力量不是她能操纵得了的,韩濯一手捂着心口吐了一口血。 “怎么了?”谢靖言离韩濯不远,他见情况不对,急急忙忙要去扶韩濯。 就在这时,韩濯脚下升起几道光束,谢靖言根本没有办法靠近。他看桌上的书被韩濯翻到了三生秘境一页,大概明白了什么,心中暗自懊恼自己怎么不盯着韩濯,发什么呆。 这光束也来的奇妙,谢靖言没有遇见过这种情况,他不明白怎么会有光束出现。 那几束光环绕着韩濯,渐渐相互连接,变成一个光球,把韩濯包裹在里面。光球越变越大,渐渐离开地面向外面飞去。 韩濯在里面手足无措,敲打着光球,大声喊着让谢靖言帮她。 不知道这光球要把她带到哪里去。 谢靖言催动仙决,试着与光球对抗,也没有什么效果,所有的力量都被光球吸收,有种拿着拳头打到棉花上的感觉。眼看着光球越飘越高,谢靖言祭出神剑,御剑飞到半空中,站在韩濯面前。 “谢哥哥。” “你别怕,别怕,我来想办法”谢靖言此时脑子里也是一团浆糊,从刚才的情况来看,这光球没有伤害韩濯的意思,反而是在保护她,可它到底要飘去哪里,谢靖言也不知道。 江宁感觉到谢家的异变,从房间中走出来,就看见半空中飘着一个大光球,谢靖言御剑在空中似乎想要阻止,怎么也阻止不了。 “小殿下?”江宁在袖中掐了一掐,也是没有想到韩濯会在这里。 “江宁——你愣着干嘛,快帮我。”谢靖言眼尖看见了江宁,现在他才懒得管江宁是不是魔君,朝他大喊。 江宁此时并不想见韩濯,随手画了个符打了过去,自己又钻进了房间。 魔君不愧是魔君,随手画的符打在光球上,光球应声破碎。一下子没了支撑,要不是谢靖言眼疾手快,韩濯怕是要从半空中掉下来。 初次步入异界大门,韩濯被吓的不轻,脸色苍白,她此时是真的有些悔了,后悔自己答应了谢靖言学渡魂术。 可是她不学渡魂术,就没有人能救薛良了。 谢靖言带韩濯落到地上,收起神剑。韩濯双腿发软,站都站不稳,一头扎进谢靖言怀中哭个不停。 谢靖言不会哄女孩子,只能由着她在怀里哭,拍着韩濯的背说,“好了,没事了,以后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冥界是不是很恐怖啊?”韩濯之前脑子里全都是就薛良这件事,没有想过冥界时什么样子,经历这件事知道了自己一个小小的凡人根本没有力量对抗神秘力量,心中才开始害怕。 “不会的,你绕着那些鬼怪走,他们就不会伤你的。” “有鬼怪?”韩濯看过的话本子中,鬼怪都是很丑恶的东西,他们害人不浅,吃人肉喝人血,为所欲为。 韩濯整个人都在哆嗦,谢靖言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急忙补救道:“别怕,我教给你的东西就是对付鬼怪的。阿濯,爹爹在冥界也认识一些神仙,你现在是谢家的传人,他们会保护你的。” “师父师父真的能保护我吗?”韩濯轻易不会流露出自己这样胆小的一面,在谢靖言眼中,韩濯好像没有怕过什么。 谢靖言见惯不怪的东西,对韩濯这一个凡人还是过于震惊,韩濯害怕成这个样子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出了这样的事,谢靖言不敢不用心教韩濯,韩濯也在狂热的求生欲下很快就学会了谢靖言教的东西。 只是她每每摸见苏淮方交给她的玉牌,她就又动了去三生秘境的想法。 “那个三生秘境的咒语,我什么时候能学?” “过两年再说吧,哪个与其他的不一样。”谢靖言是再也不敢让韩濯碰三生秘境一点点了,他说,“咒语不难,三生秘境中情况复杂多变,你要知道,那里时间虽然不会变化,但是其他都是真的,冒冒失失进去时会死人的。” 韩濯没有被他吓住,问:“哪个香是什么?谢哥哥,我记得你有一支很漂亮的香。” “三生秘境的咒语要以香为引,才能催动。”谢靖言不明白韩濯今天是怎么了,怎么所有的话题都是三生秘境,多留了一个心眼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没有没有,我就是想知道多一点。” 韩濯学的快,天破晓的时候,已经学会了所有的内容。 天光乍破,金鸡报晓,此时正是冥界鬼气最弱,鬼门大开的时候。 谢靖言本来是想再等一天,可韩濯心中挂念着薛良,救人晚一日不如早一日,做好了去冥界的准备。 谢靖言也是对她没有办法,昨夜还被法术吓到哭,今天就好了,又是什么都不怕了。谢靖言无语笑笑,等着韩濯梳妆收拾好,打算把她送去冥界。 保险起见,谢靖言还是去见了江宁,托江宁在暗中保护着韩濯。 江宁是不救薛良,可薛良是薛良,韩濯是韩濯。早年间秧秧把韩濯托付给了他,他也有保护韩濯的责任。 就在谢靖言与江宁谈话的时候,韩濯偷偷溜进谢靖言的书房,偷了他的龙涎香。 不管怎么样,她一定要去三生秘境,要见一面清余,要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冥界一年四季都是黑夜,并没有白昼,冥姬在冥界里用幻术造了一轮圆月,长年累月挂在那里,照亮这冥界。 韩濯初到冥界的时候,只觉得身上寒凉,再也没有什么感觉。她时刻记着谢靖言的话,有一点风吹草动都是绕着走的,路上也算是平顺。 她不绕着走也不打紧的,毕竟魔君隐身跟在她身后,一般的小鬼小怪哪里敢打她的主意。 韩濯催动口诀,金线从袖口中飞出,在黑暗中闪闪放光,她怕自己声音太大惊动到什么,对着金线小声说:“你带我去找薛良。” 金线闻声跃起,飞快往前面飞去,韩濯一路小跑才勉强跟上。 跑了一路,韩濯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了,她只顾着跑路,根本没有记下路。 忽然,金线停了下来,软塌塌落在地上。韩濯捡起金线放在袖口里,正在那里茫然失措的时候,听见黑暗中一个声音说:“藏起来。” 韩濯来不及多想,跑到一旁的石头后面躲了起来。 在这样的地方,有人好声提醒,总不是什么坏事。 韩濯藏身于青石后面,只露出一个眼睛看着石子路上的动静。 没过多久,石子路上出现了一个美貌的女孩,身上的衣裙像是天上的云彩,绚烂轻柔,发髻上点缀着宝石,光彩夺目。那女孩仪态极好,走起路来也没有声音,她四处瞅瞅,自言自语道:“我明明听到这里有人的,怎么回事?难道是我听错了?” “小茹,怎么了?”一声清亮的女声在身后响起,两位女子从石子路的那一头走了过来。问话的那一位着装极其华丽,发髻高高盘起,柳眉入鬓,单单是站在那里就有别人不可轻视的气场。 另一位女子装束没那么好,看起来还是很年轻,长发及腰,头上戴着几枝朴素的珠钗,衣裙以黑色红色为主色调。虽说是极其暗沉的颜色,也被她穿出了别样的亮丽风味来。她也随着小茹的视线四处打量了一番,对身着华贵的女子说:“娘娘请放宽心,小神这里几千年了还没有出过什么差错。” “最好是这样,要是让旁的仙家知道娘娘来过这里,可要你好看。”小茹说。 “神族?”韩濯在心中默默发问。 “别乱说话,向冥姬道歉。”华贵女子说罢,小茹随即要跪,冥姬哪敢真的让她跪,赶紧扶起说:“是小神办事不力,这些年了都没有找到疏临仙君的踪影,要娘娘费心了。” “五百年前失踪的仙家,可不止师兄一个。”华贵女子理了理衣袖,眼神看来随意,实则杀气腾腾。这让韩濯有些迷茫,既然同门师兄妹,不是应该互相敬重互相关爱吗?难道她师兄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才让她恨成了这个样子。 江宁隐去气息靠在一旁的树干上,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想着以前在蓬莱仙洲,玉衡,他,颜粤一起练功的样子,那时候的颜粤还是个单单纯纯的小孩子。在听到自己要嫁给神族太子时,她还大哭大闹了一场。这还不到一千年,玉衡死了,自己堕入魔道,颜粤也变成了这个样子。 名誉权力令人着迷,想来神仙也不能例外。 只怪当年自己心思太单纯,被小茹一个假的宝石随随便便骗了出去。 “是。”冥姬低着头,闷声答道,忽然她感觉到树边有什么动静,抬头道,“是谁?” 冥姬刚刚说过这里足够安全,就出了这样的乱子,她的脸色可想而知。 韩濯被她凌冽的眼神吓到,背靠着青石捂着嘴大气都不敢出。 冥姬话音刚落,从树上就掉下来一个蓬头垢面的人来。 这人正是薛良,他阳寿未尽不能入轮回道,一直在冥界流浪,受了鬼怪不少欺负。他也是跑着跑着才发现鬼怪都不敢来这里,就在此处寻了一块地方隐身,没想到今天撞见这样的事。 薛良跪在地上缩成一个灰扑扑的团子,不住的磕头,嘴里说:“小人薛良,姜国人氏,今日不知大人到此,冲撞了大人。” 小茹看了颜粤一眼,走到薛良面前,捏了一个仙决,说:“反正都到这里了,不如送你早日去投个胎。” “慢着。”冥姬拦在小茹面前,说,“娘娘与仙子有所不知,这薛良与湖山柳家有干系,柳玉真将他的魂魄困在这里,我也只能由着他困着去。薛良阳寿未尽,仙子打死了他,阎王一层层查下来,小神更是难办。” “那怎么办?” 薛良见冥姬护着自己,赶忙往冥姬身后缩了缩,泪流满面磕头道:“小人还不想死,大人救救小人吧。” “小神让他想不起来今天的事就好了,娘娘放心吧。”冥姬话说的软,态度却是坚决,丝毫不让一步。 “也好,今天的事不许第四个人知道。”颜粤也是知道冥姬的,天君都打算把冥界交给她,太为难她不是什么好事。于是颜粤说完这句话,带着小茹扬长而去。 冥姬作揖送走这二人,才从心底松了一口气。 薛良是个识趣的,他跪在地上给冥姬不住的磕头,不住的说着:“多谢大人相救” “怎么是这么个怂包。要不是你与谢家有关系,我才懒得救你。”冥姬看了一眼青石,又假装什么都没有看到,心里说辞了一番,甩着衣袍离开。 大殿中,冥姬靠着座椅上,在冥界,她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没想到要被一个小小的仙子压住一头,今天的事情让她很不爽。 可是这都几百年了,她也没有什么办法,她也只能白白叹息一声。 “听说冥界以后就要交给冥姬殿下了,殿下怎么还在这里唉声叹气。” “谁?”冥姬从椅子上坐起,衣袖一甩,燃起了大殿的灯。大殿里多了一个人,她竟然一点感觉都没有,怎么会大意到这个地步。 大殿下,江宁站在那里,如玉似竹,嘴边隐约有笑意,说:“殿下不是一直都在找本君吗?怎么本君站到殿下这里,殿下反而不认识了呢?” 熟悉的声音,冥姬快步走下殿来,走到江宁面前,盯了他半天说:“这么多年了,仙君还真是一点都没有变。” “谁说本君没有变,本君不是入魔了吗?”江宁找了个位子随便坐下,笑着说,“想来颜粤还没有走远,殿下要不要把本君绑起来交给颜粤?” “你们师门的事我管不着。”冥姬是个美人胚子,笑起来风姿卓越,令人神魂颠倒,她走到江宁身边,说,“仙君敢出现在小神面前,定然是拿准了小神不会告发仙君。” “告发?”江宁抱住冥姬,说,“这个词用的不错,你告诉我现在仙家有多少人看中了本君的性命。” “怎么,仙君入了魔,竟然也不正经起来了。”冥姬从小就仰慕江宁,她在鬼道这里待的时间久,见惯了鬼道魔道中不堪的事情,自己在这方面也不与仙家一样,做事做神只求个尽兴。以前江宁是仙君的时候,她追求无果,不知道江宁今天是发了哪门子的疯。 她只当江宁是在说笑,索性躺在他怀里,浅笑嫣然说:“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冥姬没有想到,江宁会真的吻下来。 “怎么?殿下还嫌不够?”江宁放开冥姬,问。 “你怎么了?真是疯了,也不怕清余打翻了醋坛子,以前在天庭时,我多看你一眼,他都要发好大的火。”冥姬故意提起清余,想要看江宁的反应,可江宁好像没有什么反应,她决心再试探一把,说,“对,我忘了,清余将军已经死了几百年了。” “告诉我,有多少神想要本君的命。” 冥姬掰着指头数了数,说,“颜粤,天君知道了你堕魔的消息也发了追杀令,还有玉衡家,说起来你差不多得罪了整个神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木舟渡魂出冥幽 风云再临德善楼 “你们蓬莱仙洲怎么了?怎么你师兄师妹都想要你的命?” “有的事,你不知道的好。”江宁站起身大步流星的要走。 “你还会在来吗?”冥姬在身后问。她本来是不愿意问这句话的,可是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嗯。还有,我要带走薛良,叫你的人别拦着。”江宁只是微微停顿了一下,并没有回头。 “薛良。薛良。”韩濯在青石后等了好一会子,都不见有人过来,才悄悄从石头后面探出身来。 “你是?”薛良扒着自己乱糟糟的头发,问韩濯。 “我是来带你出去的,你别怕。”韩濯走到薛良面前。 “你是神仙?”薛良确认了韩濯并没有什么恶意,也大着胆子与她说起话来。 “不是。” “这里可是冥界,你不是神仙,你怎么带我出去?”薛良低垂着头说,“我是被柳玉真丢到这里来的,柳玉真你知道吧,他是妖。” “我知道他,他是坏妖,我是好人。”韩濯拿出帕子帮薛良擦了擦脸,说,“柳音音让我来的。” “音音?”薛良恍惚了一下,他好像是在想柳音音是谁,没过一会儿,他捏着韩濯的肩膀大声问:“音音她怎么样?她没事吧?她爹没有打她吧?” “你们是真的感情好。”韩濯吃痛,薛良赶紧撒开了手,向韩濯道歉,韩濯说,“她为了你做了一些错事,得罪了一些很厉害的人。你要是真的记挂她就赶紧好好去人间见她吧。” “可我们要怎么出去?” 柳音音虽然没有对谢靖言说过薛良魂魄在冥界的缘由,但谢靖言对玉真道人也算是有一定了解的,准备工作做的好,韩濯备了一堆的符咒,几下子就解开了薛良身上的禁锢。紧接着她催动口诀,地面上出现一个小木舟。 “你坐在小木舟上,它会带着你去人间,你不要怕,木舟上刻了符咒,没有鬼怪来袭击的。”韩濯把薛良往木舟里塞。 薛良一脚踏上了木舟,转过头来问韩濯,“你不回去吗?” “我还有点事。”韩濯说的有点事,是指去三生秘境,原本她是想着去人间了再说,刚刚听到薛良那样说,她反而觉得这里就是个好地方,不用等到去人间了,反正木舟上谢靖言刻上了符咒,不会出事的。她见薛良还在那边犹犹豫豫,催动木舟说,“木舟会直接带你到亭陵谢家,音音也在那里,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木舟一动,薛良连滚带爬的钻进了木舟里,这里是冥界,他也不敢大喊大叫,只能默默藏在舟底。 一切到了谢家再说吧。 韩濯寻了一处背阴处,在树底拿出香炉与龙涎香,点燃了,又将苏淮方给的玉牌放在一旁,心中想着三年前的清余,催动法咒,进了三生秘境。 这一次,三生秘境没有反噬她,可韩濯也不知道出了什么错,她并没有回到三年前的苍溪山,而是来到了青州。 韩濯看着城楼口高悬着的“青州”二字,有些发懵,再看看手中苏家的家徽,不懂自己怎么来到了这里,这里能和清余有什么关系。 韩濯到青州的时节还是早春春寒之时,天空中飘着细碎的雪花,韩濯身着纱衣,引得来往路人不住的打量。她见城门外正好有买冬衣的老妪,买了一件厚重的披风,将自己的脸严严实实的遮在帽子下进了城。 不知今日城中出了什么事,一路上都有官兵在盘查,韩濯刚刚进城门就遇见一队盘查的官兵,手中拿着画卷对每一位过路的行人仔细盘查。 韩濯四处走了走,她见到路边有一位卖菜的小哥,走了过去,问现在是何年何月。 “姑娘不是青州人吧,今年是德熙四十一年。” “我的确不是青州人,我我是来这里探亲的,帝都就是不一样,这往日的盘查都这么严格。” “这青州城每天进城的人多,出城的也多,也就盘查一下来往的车辆,今天这样盘查的,也不多。” “那今天是出了什么事了吗?” “姑娘你初来乍到,有所不知。”卖菜小哥是个热心肠的,他指着官兵身后的城墙上贴着的告示,压低了声音说,“不久前,城里出了事,听说是丞相谋逆什么的,闹得轰轰烈烈的,现下是在追捕韩家的余孽呢。” “我听说韩韩林修是个知书达理的,怎么会出这样的事?”韩濯见卖菜小哥一脸疑虑的看着自己,又补充道,“哦,家父是史国人氏,在朝为官,小女子这些还是听家父说来的。” “难怪我听你说话不像是我们宋国的人。”卖菜小哥探出头东瞅瞅西瞅瞅,示意韩濯靠近一点说,“谁说不是呢,韩林修原来可是我们青州城里数一数二的好官,若不是三皇子的证词白纸黑字放在那里,谁会相信他能做出这种事来。哼,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也不知道韩林修他这么做图的是什么?” “小哥,你的意思是三皇子殿下作的证?” “殿下写文书晓谕天下,世人才皆知韩林修的狼子野心。”卖菜的小哥见一队人马走了过来,自觉闭了嘴,有一下没一下的打理菜摊上的蔬菜。 盘查的人马走到街角,为首的红袍小将注意到了韩濯,见她立在菜摊前,既不卖菜也不看菜,倒像是一只木鹅立在那里,红袍小将喊了她两声她才反应过来。 “在下例查公务,请姑娘摘下帽子。” 韩濯心里咯噔一下,僵硬的转过身来,低着头扯三扯四就是不肯摘下帽子。 “在下例查公务,请姑娘摘下帽子。”红袍小将字正腔圆将话又重复了一遍。 韩濯心中正焦灼的时候,她余光瞥见又一个盘查的小兵急吼吼的向这边跑来,心中想着这下可好了,要是被抓住了,可怎么脱身。 却见那小兵跑过来,趴在红袍小将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红袍小将脸色大变,无心再管韩濯的事情,摆手对身后跟着的小兵们道:“去德善楼。” 德善楼虽不是是青州最大的茶楼,却是最贵的茶楼。它建在高处,楼高七层,最顶端可以览尽青州城所有风华,因此备受青州达官贵人喜爱。 德善楼原名登高楼,据说“德善”二字还是皇太祖登高远望时亲笔御提,意在教导国民心怀德念c常做善事。 传位到覃韶风这一代时,德善楼早成为了王公贵族的喝茶谈天的地方,平民百姓还哪里能够去得了那里,所以韩濯一听德善楼出了事,心中也是疑惑。 早年间,朝堂中有一位贪官污吏,官商勾结做了不少的坏事,逼的苦主没有办法到德善楼下伸冤,闹得青州不得安宁。 不知道今日又是什么事情。 韩濯虽不是个爱凑热闹的,但她心中隐隐约约觉得这件事很不对劲,怎么自己一来到这里就碰见了这样奇怪的事,仍是迈着步子向德善楼走去。 德善楼下人声鼎沸,士兵站了一圈又一圈,根本不让人靠近。 韩濯留意了一下,发现今日的官兵中竟然有皇宫里的侍卫,不觉惊奇道:“奇怪,这里怎么会有皇宫中的侍卫?” “怎么,姑娘竟然认得出皇宫中的侍卫?”身旁一位蜜色毛领衣袍的少年不经意间听到了韩濯的话,笑眯眯的问。 韩濯转过身来,打量了几眼少年。 此人风姿出众,衣着华贵,未语先笑,看得出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唇红齿白,剑眉星目,修身玉立,长相并非清秀,眉眼之间要大气一些,倒像是武将世家出身。 只是这人眼底有几分阴鹜,若非有心很难察觉。都道是观人观眼,以眼看心,韩濯还是多留了一个心眼。 “我不是坏人。”少年见韩濯垫着脚看德善楼里的情况,笑着问,“你是哪家的姑娘,怎么就这么爱凑热闹?” “要你管?”韩濯不想与他搭话,冷言道。 “你要是知道这里面出了什么事,我看你还有没有兴致看这个热闹。”少年眼睛一转,靠近韩濯,想要吓一下她,说,“这里刚刚死了人了。” “死了人?”韩濯在亭陵也算是见过大世面的,一个小小的死人没有吓住她,倒是让少年觉得无趣。不过韩濯随后突然想起覃祯在中秋节说过的那一番话,脑袋中像是被雷劈了一样,时间地点都能对得上,她问身边的少年,“可是罪臣韩林修的养女韩濯?” “哎,怎么你连这个也知道?”少年也上上下下的打量着韩濯,不知想到了什么,压低声音说,“你很清楚皇宫中的侍卫的服制衣饰,还知道韩家的事情,却不认得我,你是谁?” 韩濯偏过身子来又打量了几眼少年,越看越觉得他眉眼之间有些熟悉。听少年的话,好像知道皇宫知道韩家认识他就是很理所当然的事情,可韩濯确确实实不认得他。 说起皇宫中那几位皇子,大皇子此时应该在苍溪山九死一生;自己与三皇子从小一起长大,自然是不用说的熟悉;四皇子不久前也在亭陵见过面了;五皇子又是胎死腹中,认真数起来,也就二皇子覃昭没有怎么与韩濯见过面。 昔日在青州时,二皇妃程潭性子喜静,最是不喜欢无关紧要的人去她的春喜殿。 二皇妃亡故之后,韩濯跟着韩林修去过灵堂,只在那里见了二皇子一面。 那时二皇子心中悲痛,一句话也不肯说,一口饭也不肯吃,没日没夜的跪在灵堂为他的母妃烧纸。 韩濯也是匆匆见了一眼,并没有记住他的相貌。 果然,再看少年,他眉眼之间与覃荣却是有几分相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初见覃昭多生疑 三生秘境现端倪 此时站在德善楼前与韩濯说话的少年正是宋国的二皇子覃昭。 皇后程溪与二皇妃程潭是同胞姐妹,因而覃昭的长相与大皇子覃荣有些相像的地方。不过这也是让韩濯疑虑的地方,覃昭与覃荣尚且有三分相像之处,怎么覃仪与覃祯这一对同胞兄弟之间倒是没有相像的地方。 “你是谁家的姑娘?”覃昭见韩濯不答话又问了一遍。 “你管我是谁。”此时德善楼里躺着一个韩濯,真的韩濯并不明白这两者之间的关系,自知不能随随便便就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就算表明了谁会相信? 自从韩濯知道这蜜色衣袍的少年就是覃昭以后,她的心中总是觉得不安,见覃昭脸上并无愠色,随意与他说了几句,就要借口离开。 韩濯不肯示面一见,又不肯说出自己的名字,这已经让覃昭很疑惑了。 按照年岁算来,覃昭比韩濯大上个五六岁。现下是三年前的青州城,韩濯的年岁并没有发生一点点变化,也就是说,覃昭也就比现在的韩濯大上个两三岁。 皇城中长大的孩子,一个比一个聪明,覃昭的母亲是程潭是一个温柔的人,有着一副不争不抢的好性子。 覃昭学到了他母亲的好脾气,笑起来有弯弯的笑眼,也是个温柔的人。 只是他的温柔并不都是真心,自从程潭难产身亡之后,这个小小的少年内心早就不把自己当做未长大的少年看待。 年少多难,心智自然是成熟,他话里有意无意的套问韩濯。 韩濯前脚刚走,覃昭打发自己的侍女阿纪跟了上去。 今日天色尚阴,天上飘着小雪,韩濯循着记忆从大道走到了东洛街,站在昔日韩府的门口。 幼时韩濯是个爱玩的,韩林修也不拘着她,因而她在市井巷陌中听过很多韩林修的事情。 这赫赫韩相府,当年开府时的风光,韩濯虽然没有亲眼见着,但也略知一二。 只是如今,韩家不再有车水马龙,不再有往日的繁华,就连韩濯昔日最讨厌的官场应付,也与韩家无缘。 任他大风起,任他大风落,人间不过是一场大梦。 韩濯呆呆的站在门口的枯柳树下,看着韩府中进来出去的官兵,丝毫没有发现身后跟着的阿纪。 宋国人的年节到正月十五才算结束,从正月初七开始,店家才开始做生意,官府开门更是推迟到了正月二十五。官衙将近一月时间休养,积累在案头是事情本来就多,更不要说今年大年初一发生的谋逆案,更是让官衙忙昏了头。 官宦人家的事,本来不归官衙管着,韩林修犯的又是谋逆的大罪,自然是更高级的部门管着,只是这封府,收押等等的事宜都与官衙脱不开关系。 这样一忙,收缴韩府财物的事情就拖到了三月初。 韩濯站在树下,看着来来往往的官兵将韩家的物件一样样搬出来装车,官兵头子拿着墨笔坐在门口,嘴里哈着白气,揉着冻红的手指,将物件一件件的登记在册。 一个官兵从韩家抱出一大把画卷,官兵头子皱了皱眉,走下来从小兵手中拿起一幅展开看了,说:“我看这些东西也不是什么值钱的,就不必入库了,拿到一边烧了吧。” 韩濯看到这里,实在忍不住眼泪,又怕别人看见,捂着嘴巴钻到了东洛街的一条夹道里。 韩林修不善作画,自从韩濯跟着画师学起画画开始,韩林修也有意无意的买画回家自己,一有空就研习画画。 韩濯不是他的亲生女儿,他对韩濯无异于亲生女儿。 宋国街中除道路之外,另有夹道,置于房屋之间,用以防火。夹道仅有一两人宽,不能运输货物或是过人,不见天仄昏暗,平时很少会有人去那里。此时韩濯独自站在夹道中,不再担心有人会认出自己来,脱下斗帽,眼泪再也忍不住掉落下来。 “父亲,是女儿不孝。父亲尸骨未寒,女儿却在亭陵”韩濯一直相信韩林修是蒙受了冤屈的,在亭陵时,她时时想着要为韩林修翻案,一直都在等一个合适的机会。虽然她也想过韩林修整个韩家在青州受尽了折辱,可想到毕竟与亲眼所见不同。 “父亲养育之恩,女儿还丝毫未报。父亲尸骨未寒,女儿也无法为父亲亲手上一炷香,父亲泉下有知,一定会怪女儿吧。也不知德善楼上是哪位姐姐代女儿受过,才让女儿苟且偷生了这么多年。” 韩濯抬眼看着夹道中漏进来的两三缕日光,从夹道中看去,日头被云雾遮住,只余下一个不甚明亮的圆圈,高悬在上空。不顾夹道中的泥泞,韩濯跪倒在夹道里,面色凝重,擦干净了眼泪,指天立誓道:“韩家虽不是书香世家,但世代对国君c对子民可谓是忠心不二,昔日不发达时,祖上认真为农,乐善好施,才修来了父亲这一代青云直上的好福气。韩濯在外数年,知晓家中发生变故,却不知是为何。昔日父亲为韩濯取名,说起“濯”字,父亲说做人最要紧的就是洗涤本心,韩濯实在不明白对国对君对民都忠心的父亲怎么就背上了谋逆的骂名。我韩濯在此立誓,以己一生,一定要为父亲洗净身上的骂名。若我做不到,百年之后,定然无颜在泉下面见父亲。” “是谁在里面说话?”一位小兵路过夹道,听到里面似乎有动静,探着脑袋问。 平日里,官衙的人也是不会管夹道的,可这毕竟是韩家附近,韩家的事情过去不久,小兵们不敢不谨慎。 要是再发生一起谋逆的事,官衙怕是要倒大霉。 阿纪现在已经对韩濯的身份有个大概的判定,认定了她是韩家的旧人。她见小兵半个身子已经进来夹道,心中想着,不管是谁,韩家的旧人就是覃仪的敌人,覃仪的敌人就是自家皇子的朋友,她可不能让韩濯出事。 阿纪捡起路边一块碎石子,瞅准小兵的脑袋射了出去。 小兵应声倒地,阿纪等了好一会子,都不见韩濯走出来。阿纪心中觉得不大对劲,她跨过小兵的身子跑进去试着喊了两声,夹道里哪里有半分回应。夹道昏暗,什么都看不清,阿纪往前走了很久,看到远处亮着一道光,像是把这一片昏暗的天地一撕两半。 这是夹道的另一个出口,阿纪快步走到头,从夹道中出来,入眼是一片繁华的市集。阿纪拍着脑袋自语:“我怎么忘了,夹道是连通的,这下可怎么好?” 三生秘境是上古神境,韩濯违背谢靖言的命令进了三生秘境,又让阿纪看到自己在韩家门前的种种表现,三生秘境早就发生了异动。 谢靖言尚在闭关当中,感觉到三生秘境不对劲的地方,掐指一算知道韩濯的行径已经影响到未来的运数。 三生秘境的规矩,从来没人敢破,当年谢珩也只敢在三生秘境中对谢靖言说几句不相干的话,还没有出三生秘境就把谢靖言忘得干干净净,并没有影响到未来的运数。 韩濯在三生秘境中的所作所为,让覃昭开始怀疑死去的那个韩濯到底是不是真的,她这才算是破了规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破戒律误上神界 需知好事要多磨 没有人知道破了三生秘境的规矩会怎么样,毕竟也没有人能坏三生秘境的规矩。 韩濯拿着斗篷跑了没多久,她就发现身边的景物开始变的不对劲起来。明明是身在闹市,韩濯却感觉自己被封闭了一样,看得到景物,听不见人说话,也闻不见任何味道。 渐渐,眼前的景物渐渐扭曲起来,最终化作一阵烟雾,像是半空中有神仙拿着法宝将凡间景物尽数吸尽。 韩濯往后退了一步,踉踉跄跄差一点没有站稳,手上的斗篷也掉了下去。她低下头才发现自己脚下的土地变作了一块硕大浮动的青石砖,将她稳稳的托住,上面刻着很多漂亮的花纹。 青石砖浮动在虚空当中,底下是白云飞鸟,偶尔有几缕白云从青石中间穿过。 韩濯再抬起头时,眼前的景物已经大变,空空荡荡,只有一条青石铺就的小路一路延伸向前,不知道是到什么地方。 “这是什么地方?”韩濯的心里也很发慌。她转身看了一眼,身后并没有青石小路。韩濯又朝着各个方向各喊了几声,回应她的只有一声一声的回音,一遍遍的问她:“有人吗?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九天之上,也就是凡人口中的神界。 不过韩濯所在的地方是神界的禁地,用来刑罚犯了错的神仙,平日里很少有神仙会来这里自找晦气,因此连个值守的小仙官也没有。 韩濯看着青石为自己指好的一条路,狠了狠心,提着裙摆跳到了眼前的那一块青石上。 青石摇晃了一下,韩濯好不容易才稳住了身体,她回头去看,果然,自己原先踩着的那一块石板已经慢慢沉了下去。 不管前面是什么路,总比自己傻站在这里饿死要好,韩濯提着裙摆跳了几次石板熟悉了之后,索性直接跑了起来。 越是往前,天地越是开阔,天光也越是清澈。韩濯看着无尽的路,心中越发的没了底,不住的问自己这到底是什么地方,自己又是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谢哥哥说过,修习谢家秘术的人能够互相心灵感应,也不知道他现在能感觉到我吗?”韩濯跑累了一屁股坐在青石板上,从怀中拿出谢靖言给她的那本符咒合集,翻了半天也没有翻出个样子来。 “啊呀,这都是什么和什么?清余哥哥没找见,反倒是把自己搭进来了。”韩濯看书怎么看怎么烦,一甩手将书甩了下去。 韩濯知道大事不好,伸出手去捞,书籍没捞着,自己也差一点掉下去。 就在韩濯一筹莫展的时候,天边闪过一道光,又从低下慢慢升起。韩濯趴在青石上往下看,只见一尾银尾鲛人手中捧着书籍从半空中慢慢浮起来,浮到韩濯面前。 鲛人摆动着尾巴,随着鳞片闪过点点银光,从半空一路浮起,将嘴中的书本放在韩濯的手中,用自己的脸蹭了一下韩濯的脸,又要转头游开。 鲛人一族最是妩媚,韩濯看鲛人的脸早就入迷了,她从来就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美人,在她认识的人中,雪镜娘娘的姿色最是出众,可还是不及鲛人十分之一。不知道为什么,韩濯总觉得,这个鲛人好像对她很是关心的感觉。 以前在青州,韩林修是个不信鬼神的,她也不相信九天之上可以住神。后来在亭陵待久了她知道了很多的事情,知道世上是有神仙的,现在她坐在九天之上,对鲛人的身份也有了大概的判断。 毕竟她现在能指望的只有这个鲛人了。 “神仙姐姐”韩濯见鲛人要游走,急忙喊道,“神仙姐姐,我只是个凡人,你帮帮我好不好。” 鲛人不声不响,慢慢在前面游着。 “神仙姐姐,我不是有意冒犯的。”韩濯赶紧站起来跟上去。 奇怪的是,鲛人游的很慢,好像在有意的等待着韩濯一样。 韩濯一路跟着,又怕鲛人不理自己,一边走一边给鲛人说着自己身上的故事。当她讲到自己在苍溪山的经历时,说起自己差一点死在那里。鲛人竟然游了过来,用手捧着韩濯的脸看了好久,眼神里有很多的情绪。 韩濯总觉得,这鲛人在心疼自己。 这真是一种奇怪的感觉。 “神仙姐姐,你怎么会在这里,我看这里都没有神仙来的呀。” “这里是禁地,没有神仙会来这里,你运气好,没遇到执行刑罚的仙官在这里,我带你出去,你以后别胡闹了。”鲛人突然开口说了话,倒是把韩濯吓了一跳。 “原来神仙姐姐会说话呀。” 鲛人嗯了一声,继续往前游着,她的声音很好听,很空灵,她说:“也就你今天遇见了我,不然困在这里十几天,你早就死了。” “谢谢神仙姐姐。”韩濯跟在她身后,说,“我就说我运气好。” 鲛人返过身来,捏着韩濯的肩膀,说:“以后不许再胡闹了,三生秘境是什么地方,上古神境也是你说闯就闯的?” 鲛人的语气实在过于熟识,她的关心也来的莫名其妙,不是说天上的神仙都清心寡欲不理人间的琐碎事情的吗?韩濯茫然的看着鲛人点了点头,心想:“这神仙姐姐可真是好心肠,一个凡人落难,她都这么关心。” “神仙姐姐,你叫什么名字?”韩濯想的是,谢靖言知道那么多的事情,他说不定会认识神仙姐姐。 “没必要知道,反正以后也不会见了。”鲛人扭过身子继续为韩濯带路。 这边谢靖言算得韩濯在神界得到神仙的帮助,心头也稍微松了一口气。 “鲛人一族在五百年前除了天妃就全数被贬入凡间,天妃也失踪多年了,怎么会有鲛人出现在神界?”谢靖言见覃祯慢慢睁开眼,也不再想这件事情,专心看起了覃祯的情况。 “这里是哪儿?你是靖言?”覃祯揉着脑袋坐起身来,看着眼前长身玉立的男子发问。 谢靖言将覃祯扶到地上,封神印到底是仙家法器,就算覃祯前世是天上的神将,以今生这个玉像雕刻成的身子,不一定消受得住。江宁以前为覃祯清洗过记忆,谢靖言想知道封神印有没有习惯于吞噬人的记忆,说:“我要问你几个问题,你认真回答。” 覃祯点点头。 “你和江宁是怎么认识的?” “我师父?你怎么知道我师父叫的姓名?”在青州城中,覃祯最依赖的就是江宁了,他一听到江宁也来了亭陵,立即兴奋了起来,问谢靖言,“师父他是不是来亭陵了?” “对,他来了。”谢靖言知道疏临仙君与神将清余之间的那档子旧事,他知道江宁对清余有情,眼下这两人怎么又是这么个关系?这就是他最怕的,他和韩濯之间绝对不能是师徒情分,谢靖言实在不知道江宁脑子里都是怎么想的。 “是我不好,我又让师父担心了。”确认了江宁来了的消息,覃祯的那一点儿小兴奋也压了下去,他垂头丧气的坐回床边。 “毕竟覃祯不是韩濯,若他自己真的有心,肯定不会在意这些东西的。”谢靖言心想。 “你见过我师父了,就应该知道,他那个人很凶的。” 谢靖言看着覃祯把话题越扯越远,好意提醒他:“殿下,我问的是你跟你师父是怎么认识的?” “哦,这个呀。”覃祯说,“我十四岁那年,在山下被蛇咬,是师父救下了我,那时我也只知道师父的名字,知道他是个游历四方的人。十八岁那年,父皇要接我回宫,我在半路上被土匪截了道,又是师父救了我,还收我为徒。” 看起来凶巴巴的一个人,脑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谢靖言一想起江宁那张脸,再想想江宁对覃祯的良苦用心,就眉心一皱,不禁在心中感叹神界又疯了一个。 “哦,对了,我的抹额的,你们放去哪里了?” 谢靖言记得谢如烟交给自己一条红色嵌珠的云纹抹额来着。原本他只是以为覃祯喜欢戴抹额,所以才会有各种各样的抹额与他的衣服搭配,直到他知道封神印他才明白,这根本就不是覃祯戴着玩玩的,想来是江宁给他遮封神印的吧。 封神印是个好东西,藏身于覃祯的眉心痣中,散着淡淡的仙器。 “师父说,女儿家眉心一点红痣很是好看,男儿眉心红痣会招惹煞气,要我戴着这个。” 谢靖言“哦”了一声,脑子里全是江宁像哄傻子一样哄覃祯的口气,不仅打了个哆嗦,真的是疯了。 覃祯以为谢靖言不信,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说:“好吧,我说实话吧,招惹煞气只是其中一点,你不觉得眉心红痣很女气吗?我可是个皇子,听母妃说,我幼时也没有这颗红痣,后面不知道怎么的就长出来了。” “哦。”谢靖言面无表情,心中却在想,“这不是废话吗?你是玉石雕刻的身子,不像凡人,总要有个地方放封神印。江宁少年时师出蓬莱仙洲,西王母常去蓬莱仙洲与他师父谈事,敢情他是看西王母的童子的眉心痣看顺眼了。” “第二个问题,你还记得你来这里是干什么的?” “来找你做一个梦境的啊。”覃祯说,“对了,靖言你做好了没有?” “做好了。”谢靖言从一边的桌子上拿过一个黑檀木的小盒子,交给覃祯说,“这里面是香料,约莫一个时辰,用的时候点上就好了。” 覃祯打开盒子,只见盒子正中静静躺着几颗褐色香丸,既然是江宁说的人,他是信得过的。覃祯不仅嘴角上扬,拍了拍谢靖言说:“真有你的。” “那你还记得与我的三个约定吗?” “记得,这第一件,是我说出从哪里知道的一梦轩的消息的,我已经告诉你了。第二件事,要我查清韩家的事情,第三件你还没有说。” “你记得就好。”谢靖言不着急说出第三件事。 “这次是你救了我,我还没有谢谢你。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答应的,别说是三件事,三百件事也没有问题。” “我可不敢。”谢靖言救覃祯,一是出于无奈,二是责任,毕竟这个世上能驾驭封神印的也没几个人,他从一开始没有想过让覃祯还什么人情。况且,江宁也帮了他很大的忙了,眼下要不是江宁在冥界守着龙涎香,还不知道三生秘境会出什么乱子。 要是有不明情况的鬼怪闯了进去,韩濯真的难逃一死了。 “靖言,你放心了,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就是我师父的恩人,他是个能耐很大的人,你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只管开口,我师父一定会管你的。”覃祯打开门,伸了一个懒腰,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往院中探头探脑的看了一圈,转过头来问谢靖言,“我师父呢?怎么不见他。” “我哪儿知道他去哪里了。”谢靖言走出房门,这几天他闭关,没有管过外面的事。此时日落西山,天光已不是大盛时刻,四角的天空一角染上红霞,好像天边仙子在银河浣着红纱,一片浅浅淡淡,甚是好看。 玲珑一直都在屋外守着,见覃祯和谢靖言出来,迎上前去说:“大小姐真是神机妙算,说二公子就是在这两天出关了,让厨房准备好了参汤,果然二公子今日就出关了。” 说起吃的,谢靖言倒真的有些饿了,他问玲珑:“姐姐不生气了吧?” “大小姐早就不生气了,这几天忙着照顾柳公子与柳姑娘。”玲珑故意压着声音对谢靖言说,“二公子不知道,大小姐和柳公子现在走的可近了。” “我知道了。”谢靖言心中也是暗喜,他这个傻姐姐总算是脑袋开窍了,把事情想明白了。 谢靖言和覃祯收拾洗漱了一番,也到了吃饭的时间,覃祯走到谢家饭厅,见桌上多了两个生面孔,倒也不怎么吃惊,打了招呼就坐了下来。 柳音音偷袭覃祯的时候,装作的是林鹤的样子,覃祯不认识她也正常。但柳音音是认识覃祯的,她不能真的坦坦荡荡坐在覃祯对面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覃公子,谢公子,之前是音音做的不对,两位要打要骂,悉听尊便。”柳音音站起来说。这些天谢靖言做的事情,她都知道了,她父亲柳玉真与谢珩有过节,因而她觉得谢家没有一个好人,不肯求谢靖言。这几天,因为她拿了覃祯的封神印,把一整个谢府闹的不得安宁。 谢如烟全都告诉她了,谢靖言怕是再也不能用渡魂术了。 覃祯看着柳音音有些懵,问一旁的谢靖言:“她怎么突然对我们道歉?” 谢靖言放下刚刚拿起的筷子,他恼的并不是柳音音的任性妄为,而是那一天柳音音冲着他吼了的那一句,赔进去了一整个谢家的脸。谢靖言是个好面子,他也不想表现出来自己与一个女孩斤斤计较的模样,脸上不带任何表情,说:“我救人并不是因为你,柳姑娘有捅娄子的本事怎么没有想过填不上要怎么办?” “是音音任性了。”柳音音端起桌上的酒杯,走到谢靖言面前,跪在他面前说,“音音知错了。” 柳音音受着湖山上所有妖的宠爱长大,还没有向别人低过头,要不是她知道自己这一次真的错到离谱也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我不曾怪你,覃公子是局外人,他什么都不知道,他自然是没有理由怪你。”谢靖言话里话外都给柳音音暗示,要柳音音不必再在覃祯面前提起这件事了,这已经是他对柳音音最后的善意了。 他并没有端起柳音音的酒杯,而是起身走了出去。 “你起来吧。”谢如烟扶起柳音音,说,“靖言他说不会怪你就不会怪的你。” 柳音音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折辱,眼角还带着泪却不敢洒下来。扶着谢如烟的手站起来,问:“师姐,谢公子他真的不会怪我吗?” “你放心好了。”柳明吃了一口菜,说,“和你一样,靖言就是个小孩脾气,你闹出这么多的事,总得让他发发火吧。” 柳明话音未落,就听见院中一声“你给我跪到祠堂里好好思过。”是谢靖言的声音,明显他是真的发火了。 谢如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丢开柳音音急忙去看,桌上几个人也从来没有见过谢靖言暴躁成这个样子,不知是出了什么事,急忙跟着谢如烟出了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天命难违说天缘 阴差阳错道奇遇 众人跟着谢如烟出了门,只见到韩濯扭头离开的身影。 谢如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问:“靖言,怎么了?阿濯做错什么了?” “对呀,薛良现在不是好好的吗?”柳明在谢如烟身边帮腔。 “没事。”谢靖言还在为韩濯的自作主张生气,也不想与众人多做解释,离开了饭厅。 谢靖言一口饭也没有吃,径直回了房间。 但他一夜都没有睡好。 谢靖言知道,韩濯是个胆子大的,又不肯受管教。若不是没有其他的法子让她长点记性,谢靖言也不会这样做。 一大早,谢靖言还没有吃早饭,早早来到了祠堂。 祠堂中的长明灯还未灭,韩濯跪了一夜,在清晨的时候实在是跪不住了,以打坐的姿势坐在垫子上睡觉。 “你托付我的事我也完成了,我该走了。”江宁不声不响出现在谢靖言身后,他看了一眼跪在祠堂中的韩濯,在看看谢靖言,心中也是五味杂陈。 说到底,韩濯是神族的孩子,身上有神族的血脉,未来的路也说不定。谢靖言只是个凡人。 说不定一切都是错的,谢靖言不该在苍溪山底救下韩濯。 “你不等覃祯一起回去吗?”谢靖言将江宁拉到一旁,问他。 “不等了,青州还有些事情。”江宁看着谢靖言,话几次到了嘴边,他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最后只提醒了他一句,“三生秘境我也知道一点,她既然去过了青州,你就应该知道,她肯定是会回青州的。” “我知道,从认识阿濯第一天开始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谢靖言不太明白江宁怎么会关心起他与韩濯的事情来。 “那你会跟着阿濯去青州吗?” “我不知道。”谢靖言在江宁身后看到了谢如烟,谢如烟站在桂花树下。年幼时,他不懂事,为了寻谢珩,他在外面待了好几年的时间,把偌大个家业丢给谢如烟一个人打理。在亭陵这些年,他才知道了谢如烟的不容易,怎么可能说走就走。 江宁发觉身后有人,转过头见是谢如烟,打了声招呼就回了后院。 “姐姐。” “阿濯是闯了三生秘境?”谢如烟走到谢靖言身边,将手中的食盒塞在谢靖言手中说,“我就猜你在这里。晚饭你也没有好好吃,早饭又不吃,快回房间去,把这些东西吃了。” “姐姐,我”谢靖言不知道谢如烟有没有听见他与江宁的对话。他在心中问自己,“如果韩濯真的要回青州,他到底要不要跟着去?” 这样不是太对不住谢如烟了吗? “我和阿濯有些话要说,你先回去。” “你和她要说什么?”谢靖言心底完全拿捏不准谢如烟的想法,要说她与韩濯之间的关系,那也是很好的,可最近这些时间,谢如烟好像对韩濯有很大的敌意。 谢如烟看着谢靖言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说:“放心,我不会乱讲话的。”然后推着谢靖言离开了庭院。 “那你把这个给阿濯吧,她一天没有吃东西了,我自己再去厨房找点。”谢靖言又把食盒塞回了谢如烟的手中,嬉皮笑脸的离开。 谢如烟早就想到了韩濯,一大早就让玲珑为她熬好了参汤。现在谢靖言把食盒塞给她,她也只好带进去了。 韩濯睡眠浅,此时又是在受罚的时候,耳朵更是灵敏。谢如烟刚刚走到门口她就醒了来,赶紧换了个姿势端端正正的跪着。 “是我。”谢如烟走到韩濯面前,从小食盒里一样样拿出点心与白粥,说,“跪了一夜了,饿了吧。” 韩濯见来的是谢如烟,心中也是舒了一口气,她是真的不知道,要是来的是谢靖言她要怎么解释。在亭陵三年,她还没有见过谢靖言生气的样子,虽说这一次是心中早就准备挨训,但她也是没想到谢靖言都懒得问她前因后果。 “做错了事就要受罚,谢哥哥罚我是应该的。” 虽然说韩濯现在肚子也很饿,但是她不能在谢靖言开口原谅她前就吃饭。 “那你知道靖言他为什么生气吗?”谢如烟见韩濯执意跪着,放下手中的白粥,自己拉过来一个软垫坐下来,打算与韩濯好好谈谈。既然韩濯已经是谢家的一份子了,有些事,谢靖言不说,她必须要与韩濯说清楚。 “是我偷了龙涎香,是我擅自去了三生秘境,我知道谢哥哥是为我好。” “你去过一次三生秘境,感觉怎么样?” “我根基太浅,那里是一个很神奇的地方,要不是遇见一位神仙姐姐救我,我怕是回不来了。”韩濯如实回答。 “三生秘境是上古神境,不是什么人都能去的。你才看了几天的符咒就敢闯上古神境,要是以后学点皮毛东西,你是不是敢闯神界,闹到天庭上去了?”谢如烟对韩濯的所作所为确实很生气,说话时的音量也不免大了一些。 “我知道错了,以后不会了。” 其实韩濯去三生秘境也是为了清余,她胆子大,却也是个怕麻烦的,谢如烟说的那些事,她从来都没有想过。 “阿濯,你不能再这样胡闹,这一次是你运气好,下一次你就没有这样的好运气了。” 韩濯没有听出谢如烟的话外之音,在那里一个劲的向谢如烟保证。 “有件事我必须要告诉你。”谢如烟看着韩濯的眼睛问,“你有没有想过靖言为什么不救薛良?” “我想过,没有想明白。”韩濯总感觉谢如烟要说什么很重要的事情,乖乖闭上了嘴,没有将自己一肚子的猜测说出来。 “那你有问过靖言吗?” “没有。” 谢如烟无奈的叹口气说:“那我告诉你吧,靖言他已经不能再去三生秘境了,以后也不能再怎么用秘术了。” “为什么?”韩濯直起了身子,一脸的不可置信,盯着谢如烟问。 “阿濯,靖言应该和你说过,他生下来是不能学渡魂术的。是娘亲为了与爹爹赌这一口气,硬逼他学会渡魂术的。你要知道,修仙最讲究一个‘缘’字,他命中没有这个缘分,硬生生求了来,必然是要失去些来弥补的。” “是什么?” “靖言每去一次三生秘境,没用一次渡魂术,耗费的元神是爹爹的数倍。”谢如烟说到这里,眼圈红红的,见韩濯也有些发愣,接着说,“三年前,你们在三生秘境遇见爹爹,爹爹就告诫过他,要保重自己的性命,不要再管什么谢氏一族的事情了。” 韩濯没有想到。平日里神采飞扬的谢靖言竟然是这种状况,她拉住谢如烟的手问:“谢姐姐,那谢哥哥现在?” “只要他不再动渡魂术,活到三十还是没有问题的。”谢如烟说到这里,也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谢如烟对谢靖言是真的好。前一世,她在湖山上没有什么兄弟姐妹,这一世她是把谢靖言当做自己的弟弟。实话讲,她并不算是谢家真正意义上的血脉,谢靖言才是。谢靖言又是个一意孤行的,她说的话从来都听不进去。 谢靖言出点什么事,谢家就真的要无后而终了。 “怎么会这样?”谢如烟的话犹如晴天霹雳,把韩濯震惊到什么都说不出来。 “哎,林小姐,你怎么再这里?”屋外传来玲珑的声音。谢如烟没有想到林鹤会来这里,林鹤对谢靖言的情意,她是知道的,她不知道林鹤听到了这件事会做出什么事情来,急忙站起来往门外走。 林鹤站在庭院中间,脸上满是眼泪。谢如烟往前走一步,她就往后退一步,不让谢如烟靠近她。 “小鹤,你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来看看覃公子。”林鹤边哭边问,“大姐姐,你刚刚说的是真的吗?” 玲珑端着参汤,傻傻站在那里,完全搞不明白状况c “小鹤,不是你想的那样,事情还没有那么糟糕。”谢如烟现在也是有些慌了,她看着林鹤在那里哭的梨花带雨的模样,越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她与韩濯不一样,韩濯作为谢家的弟子,有必要知道这些事,林鹤不需要知道这些。 林鹤是个单纯的孩子,没有必要知道这些让人不愉快的事情。 林鹤却不愿意听谢如烟继续说下去,转身抹着眼泪跑出了谢府。 “二哥哥快要死了,这可怎么办?”林鹤哭哭啼啼的跑出了谢府,心中一片茫然,也不想回家,跑到湖边的长亭边大哭了一场。 恰巧此时的江宁在亭子中欣赏这无边的湖光景色,他看到远远的一个红色的身影飘来,在长亭那边哭了好长的时间,又听见她说什么“谢家”,什么“谢靖言怎么怎么了”。 长亭与江宁所在的亭子隔得也不远。林鹤在那边哭完,才发现亭子里站着个人,那人好像是在看风景,她一时觉得不好意思,走了过去,行礼说:“刚刚打扰到公子,实在是不好意思。” 林鹤抬起头来,江宁就知道她是谁了。那日柳音音扮作林鹤的模样,将覃祯引到避水亭,江宁见过假的林鹤一面,所以记得。 “没事,林姑娘,我什么也没有听见。” “你认识我?”林鹤这时才认认真真的看起江宁来。江宁今日穿了一身素净的衣服,绿白色调,外罩一件松石绿薄纱袖衫,腰间带着同色腰带,并没有配搭香囊玉佩等挂饰,正中镶嵌着光滑的玉石,脚蹬皂靴,头上戴着玉冠,一半梳起,一半随意散落。 江宁站在那里自带仙气,加上他平时又不爱笑,更添得一股清冷孤傲的气质。此时他站在亭上,眺目远望,看着青州城的方向。 “难道,你是神仙?”林鹤跟着林轩与谢靖言玩的时间久了,别的不敢说,她的眼光是很准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一朝梦醒梦不破 离心断情情不易 “难道说您是神仙?” 江宁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神仙,你您一定知道什么可以让人长生不老的法子了。”林鹤见江宁不否认,更加落实了心中的猜想,大着胆子将自己所求说了一遍。 “你可知这世上一切都是由一个‘命’字牵着,谢家的命数,谢靖言的命数,都是注定的。” “我以为天上的神仙都是无所不能的。”林鹤跪在地上,仍是不甘心的问,“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没有。”江宁看着林鹤,不知怎么的,心中生出了一丝同情的心来。以前,他也以为当神仙好,当神仙是无所不能的。 后来,他才知道,这世上本就没有什么十全十美的事情。 真的有十全十美的事,人间也就不会有渡魂使,不会有人花费千金与余生买一个虚假的梦境了。 不管你身在什么位置,拥有多大的权力能力,是身在富贵温柔乡还是清贫寒门。得不到的东西还是得不到。 “有个法子。”江宁说的声音极小,他说,“这个法子很累,昆仑虚的千年灵芝,念海的海底珠,湖山的冰续草,最后一样是神兽的兽血,这四样东西,都是世上难得一见的宝贝。要想把它们收集起来,无异于白日做梦。” 这边林鹤与江宁在长亭说话,那一边,谢如烟将刚刚发生的事情告诉了谢靖言。 谢靖言虽然恼火,却也是无可奈何,急忙跑了出来寻林鹤。 谢靖言寻到长亭这边的时候,江宁已经走了,林鹤一个人坐在长亭边上,一言不发。 “小鹤。” “二哥哥。”刚刚江宁要她一切都不要强求,林鹤知道自己没有办法帮到谢靖言一丝半毫,现今听到谢靖言喊她的声音,还是没有忍住眼泪。 “你没有事吧。”谢靖言跑到林鹤面前,拉着她的手上上下下的看过,心中才松了一口气。 “二哥哥,你不要死好不好。”林鹤扑到谢靖言怀中,所有的情绪随着她那一句话爆发出来。 谢靖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林鹤已经知道了,自己在隐瞒下去也没有什么必要了。他以前不敢告诉林鹤,就是怕她太担心。谢靖言嘴唇微动了几次,最后说了一句:“人活着都有一死。” “你明明可以不用救覃祯的,二哥哥,你为什么要去救他?你救了他,谁来救你啊?” “小鹤,一条性命与十年寿命孰轻孰重?”谢靖言年寿难永也并不是救了覃祯的缘故,这是他多年来用渡魂术的结果,就算没有覃祯,他也不过多活几年时间而已。谢靖言拍拍林鹤的头,说,“好了,我没事的,你不要自己吓自己。这不是还有几年时间吗?我会找到办法的。” “还有什么办法?” 还有什么办法?谢靖言听到林鹤的发问,也在心中问了问自己,最终是得出一个结论来,好像是没有什么办法了。他无奈的笑笑,把所有的无奈全都收拾到了心底,嘴角装着笑意对林鹤说,“放心,我还没有给你娶一个嫂嫂过门,怎么会轻易就死掉。” 谢靖言是好意逗林鹤开心,林鹤听完谢靖言的话,却犹如一桶凉水从头到脚的浇了下来。 原本她以为,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却从来没有问过谢靖言是怎么样想的。 神女有心,襄王无梦,今天不知道是什么鬼日子,心情总是一波三折,林鹤的一颗心碎了个稀巴烂。 林鹤甩开谢靖言的手跑了开来。 谢靖言于林鹤从小一起长大,若是换了其他女孩,他不会反应这么迟钝。他与林鹤关系一直都很好,谢靖言也只是把林鹤当做一个小妹妹看待,所以林鹤对他的情意,也被他看作是林鹤对哥哥的依赖。 和林鹤一样,谢靖言也没有想过她的内心想法,也是把这当做了理所当然的事情。 只是他们两的理所当然,完全不是一件事情。 入夜时分,林轩来了谢府,一是确认覃祯的身体状况,二是来找谢靖言问问林鹤的事情。 那时谢靖言去祠堂看韩濯了,偏偏不在,林轩与谢如烟说了一会子话也就走了。 韩濯在谢家祠堂跪了一天一夜,心中想了很多的事情,她怎么也忘不了卖菜小哥的话。她与覃仪是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在她的设想中,覃仪和韩林修是一样无辜的。 可是,现实告诉她,是覃仪指认了韩林修。 他们两个中,只能有一个是对的,另一个是错的。 多想无益,要想知道真相,她必须要去青州一探究竟,在这里自己想破了头也只能是猜想罢了。 “你真的想回去,我不会拦着你的。”谢靖言走进祠堂,见韩濯在那里皱着眉头想事情知道她是为了三生梦境中的事情苦恼,抢先一步开口说,“你父亲的事,一直是你心中的结。这一次跟着覃祯回去,要是能解开这个心结,也算是一件好事。” “我”韩濯不是一个无情无义的人,她现在最后悔的就是答应了谢靖言学渡魂术,要是她不是谢家的弟子,要是她不知道谢靖言现在的状况,她可以说走就走,只是现在,韩濯的心情有些复杂。 此前山高水长,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再回到亭陵。 也不知道自己再回来的时候,谢靖言还在不在。 “你在犹豫什么?” “谢哥哥,我”韩濯话到了嘴边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她明明已经知道了当年的事有不对劲的地方,现在也算是有了突破口可以去查。谢家是她的救命恩人,没有谢家就没有韩濯的今天,可是韩林修是养育她长大的亲人,这两者之间,韩濯没办法选。 三年了,韩林修的尸骨不知被抛弃在哪片荒野?。 三年了,她还没有亲手为韩林修上过一炷香。 韩濯低垂着头,烛火照在她秀美的面盘上,飘忽不定,她缓缓开口道:“对不起,谢哥哥。” “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原本谢靖言看韩濯犹犹豫豫的样子,心中还是抱有一丝期待的,韩濯这句话说出口,他知道自己又天真了一回。三年了,韩濯是个什么性情的人,他再清楚不过了,明明知道她不会留下来,自己还在期待什么?谢靖言看着韩濯跪在祠堂下的背影,晃了晃神,说,“要不是为了救薛良,你也不会学渡魂术。这本就不是出自你真心,我也没能教会你什么东西,你去青州就去吧,没什么对不住我的。” “不,不仅仅是因为薛良。”韩濯从谢靖言语气中听出来了一丝无奈与忧愁,心中也是几次动容。既然现在谢靖言与她坦诚相待,她也实在不该瞒着谢靖言,韩濯将自己怎么与苏淮方重逢,怎么决定去三生秘境找清余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是他。”谢靖言心中无奈的说,“三生秘境指的路没有错,算时间,那时候清余已经作为三皇子进了青州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一片愁心结江河 往事悠悠自别离 事实上,谢靖言也就只知道覃祯的事情,并不知道覃祯与韩家的关系,更不知道那年覃荣上山与韩林修后来的冤案之间的联系。他又谨记谢珩的嘱托,不会轻易将覃祯的事情说出去。 韩濯此时的心思全在回青州这一件事情上,她也没有注意到谢靖言话中不对劲的地方,她低着头说:“谢哥哥,你给我几年时间” “嗯,好。”谢靖言是了解韩濯的,正是因为了解,他是不会劝韩濯留下来的。这样也好,大家本就是萍水相逢,缘来相聚,缘散离别。谢靖言看了一眼屋外,屋外月光如水,虽是初秋,已有三分凉意。 谢靖言走上前去,扶起了韩濯,说:“过几天,覃祯就要回去了,你也跟着他一起回去吧。” 谢靖言越是宽容大度,韩濯就越是感到内疚不安。 她现在就是一个小偷,偷走了人家的独门秘术,却要一拍屁股走人,实在是不厚道。 可再多的解释也没有什么用,韩濯是不会打消回青州的心思的,与其故作姿态的解释,不如什么都不解释。 哪怕谢如烟与谢靖言会觉得她就是一个薄情的人也好。 八月十五,覃祯在亭陵遇见了韩濯,这些天风波不断,从封神印到三生秘境,转眼已经过去了多半月时间。 覃仪的婚期定在十月初一,现下是九月初七。亭陵离青州三千里,快马加鞭不眠不休都要十日才能赶到,覃祯不敢再耽搁时间,当下决定回青州去。 他没有想到,韩濯回来找他,说是要和他一起回青州去。 覃祯从来都不是一个多心眼的,之前他知道韩濯还活着的时候,就很想带她回青州。当下韩濯这样说,他也是是很么都没有问,就爽快的答应了。 只是带着一个女孩子,定然不能风餐露宿,回青州的脚程怕是要慢上许多。 出发的日子就定在九月初九,那一天,谢如烟张罗了一桌子的好酒好饭为两人送行。 在饭桌上,谢靖言倒是很少见的一言不发,说话的都是谢如烟。 玲珑端上来一个描花漆盘,漆盘中放着几件衣物个赤金色名帖c通关文牒与白银。 别看谢如烟是个冷清的人,心思却比谁都细腻。韩濯心下感动不已,也不矫情从玲珑手中接过漆盘,向谢氏姐弟道了一声谢。 韩濯从漆盘中拿起一个赤金色的名帖,打开看了,上面写着“史国亭陵,谢氏女,谢景。” 更难能可贵的是,名贴上加盖着亭陵官衙的宝印。 “阿濯,你在青州要一切小心。”柳明是知道韩濯的事情的,这名帖正是他一早去官衙里拿出来的。这些年的相处下来,柳明与韩濯也算得上是好友知己,他便又多叮嘱了韩濯几句。 覃祯不傻,从这些人的话中,他也听出了韩濯去青州的目的。当年的供词是覃仪亲笔写的,覃祯不拦着韩濯,还要把她往青州带,这不是他心大,是他太相信自己的父皇与皇兄。 听说,韩濯幼时与四娘娘雪镜最是要好,雪镜也把她当做亲生女儿一样对待。韩林修死无葬身之地,韩濯已经是可怜至极。如今四娘娘病重,他在宗庙为皇帝祈福时,无意中听见四娘娘在那里说此生最大的心愿就是再见韩濯一面。 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然自己知道了,长辈的心愿,自己本就应该尽一份力。 而且,覃祯相信,就算皇帝知道韩濯还活在世上,也绝对不会为难她。 今日坐在桌上的各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思,这一顿饭哪怕是山珍海味也注定是食不知味。 “我会照顾好濯妹妹的,你们就放心吧。”覃祯见韩濯眼圈红红的,一桌子人也不是很开心的样子,主动打圆场道。 只是在场的众人,无一不是站在韩濯的立场上。韩濯不是个冒失的孩子,她既然决定了去青州,韩家的事情肯定是有蹊跷。不管过程怎么样,只要证明韩林修是清白的,那覃仪就是坏人,覃仪又是覃祯的同胞哥哥,真不知道韩濯要怎么面对覃祯。 尴尬的结束了这个饭局之后,谢家人送韩濯与覃祯去渡口,谢靖言是个喜聚不喜散的,他寻了个借口并没有去送韩濯。 直到韩濯与覃祯乘船离开,谢靖言也没有出现。 韩濯本就对谢靖言很是愧疚,谢靖言这一不来,她倒是真的觉得谢靖言生了自己的气。此去天高水长,一别千里,不知再见面又是何年何月。她坐在船上,看着远处的风景渐渐模糊,耳边只剩下水声风声,才抱着头哭了起来。 小时候,朝堂上有人陷害韩林修,韩林修从马车上掉下来收了重伤,韩濯在床榻前照顾了很久的时间。那人是韩林修一手提拔上来的,韩林修躺在病榻上一个劲的叹息。 韩濯见韩林修常常皱着眉头,问他:“父亲可是哪里不舒服了?女儿去请郎中来。” 韩林修摸摸韩濯的头,说:“人心善变,我只是心里难过。” “那种忘恩负义的人,父亲为那种人生气不值得。”韩濯气鼓鼓的说,“等女儿长大了,替父亲好好教训他。” “还是阿濯最乖了。”韩林修被韩濯逗的发笑,摸着她的手说,“人生在世,‘信义’两字最是重要,丢了‘信’与‘义’,人就不配当人了。阿濯可要记得,答应别人的事情一定要做到,不能学那些背信弃义的人,要做个堂堂正正的好人。” 要做个堂堂正正的好人。 韩濯心中憋的难受,她从小就听韩林修的话,要做个堂堂正正的好人,但是现在她是真的做不到了。 刚刚在渡口外,谢如烟交给韩濯一个东西,说是谢靖言给她的。韩濯打开手帕,掌心中躺着一个晶莹剔透的白玉手镯。 是她刚到亭陵时当掉的那一个。 只是不知道谢靖言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又是什么时候赎回了白玉手镯。 回想起来,一切都是很遥远的事情了。 谢靖言在庭院中发了一会子的呆,他觉得自己这段时间一定是想多了。 他知道他年寿难永,是个活不长的短命鬼,他时刻告诉自己不要对别人动心,不要拖累别人家的女孩。 可感情这种事情,谁又能说的准,谢靖言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对韩濯动了心。 江宁曾问过他:“若是韩濯执意要回青州,你会跟着去吗?” 以前没有答案,现在有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章:秋意如梦好时节 覃韩金州江上行 宋史两国仅一山之隔,过了苍溪山就到了宋国的地界。 韩濯坐了五六日的船,一路向北,景物风貌渐渐熟悉起来。 史国地处南境,地温高,在加上一年四季盛行的南风将念海的热气源源不断的来,史国的树木四季常青。苍溪山绵延千里,阻断了南风带来的热气,因而一过苍溪山,南北的气候完全不一样。 九月中,还是初秋季节,地温还没有降下来,北方的枫叶却染上了层层叠叠的红色。船过万重轻山,韩濯百无聊赖扶着船舷看这江水滔滔。 这条河在亭陵境内就叫桃花江,过了苍溪山,就改名为遇龙河,从北直上到青州向东转过十八弯,最终到达齐国境内。 遇龙河贯穿三国,地理优势可想而知,因而河上关卡重重。 这也是覃祯走陆路来亭陵的缘由。 他是宋国天命所托的小皇子,多少人的眼睛盯着他不放,朝堂中的那些老狐狸都在等着看他的笑话。 虽然,覃祯在心底也认为自己就是个笑话。他在外面胡玩了多少年,文不能治国,武不能安邦,什么狗屁的天命所托除了那块玉什么都见不到。 是不是陆恩那个老家伙弄错了。 船每离青州接近一分,覃祯心中的烦躁就重上一分,回到青州去,又要听那些老先生吊书袋子了。覃祯坐在船头,越想越烦,把手中把玩的扇子狠狠的掷到了河中。 “怎么了?”韩濯听到声响,见覃祯黑着脸,心中也是疑惑,这小祖宗又怎么了。 “没事。”覃祯翻身起来,拍拍身上的灰,扭身掀开珠帘进了船舱。 韩濯也不愿理他,依旧趴在船舷看风景。史国地气暖,深秋也不见如血红叶,顶多也就是写深黄浅红,星星点点隐匿在一片青绿当中。此时在宋国地界,地气冷了下来,万重轻山尽数染上一片浅红。远远看去,虽没有深红大气磅礴,但也是别有一番滋味。 故国景象,今日又见,心境却不如从前。 从前是不谙世事,看见什么都好奇,从地上捡起一片红枫都能把玩半天。现在长大了,心思也不像当初单纯,一别三年,大概只有故园的景物没有变化吧。 “希望这一切都只是误会。” 覃仪是韩濯从小玩到大的玩伴,算不上青梅竹马也可以说是两小无猜,韩濯自认为很了解他。他自幼读的是圣人书,教导他的先生是宋国的大儒,教的他从小就如高岭上的青松一样,淡泊明远,刚直敦厚。 随着时间流逝,经历的事情越来越多,一个人的性情也会发生变化。正如世上一切都有迹可循一样,性情的变化也不会是无源之水,从小敦厚老实的孩子长大了,不管经历多少事世事变化,也不会做偷鸡摸狗的勾当来。 傍晚时分,船行至金州,此时天色渐沉,林子也没有午后赤红,投下大片的阴影,配上如火似金的赤霞,一派泼墨点金的好气象。 在河上漂了这许多天,韩濯早就有些不耐烦。以前听谢靖言讲他游历四国的经历,说是在船上待的时间太久了,双腿会发软,会特别想站在结结实实的土地上。那时韩濯还没有做过这么久的船,不能体会到谢靖言的心情,现在自己经历了也算是知道了。 金州是宋国南部的要塞之地,拥有多条水上陆上交通要道,与各地相通。金州来往船只众多,修建了最大的船坞,一来供来往船只停靠休息,二来方便官衙的人检察登记。 金州船坞岸阔水深,水桥相互连接,每一个渡口都停满了船只。此时,岸上接次点起了灯,犹如一盏盏在深夜里漏出头的繁星,叫卖声此起彼伏,陆上的人身着各色衣裳,说着各种方言,齐聚在一处。 陆上有灯塔,忽明忽灭。韩濯和覃祯看不懂,撑船的船夫却是看的清清楚楚。船夫是个精壮的汉子,在这条道上跑船很多年了,他眼尖,寻了一处可以停靠的地方,穿过河面上零散的船只,一路驶了过去。 “小公子,今天是出不了金州了。眼看着一月余就是入冬时节,来往的商船多,我们要等着官衙的人查完之后才能走。”船夫看了一眼灯塔说,“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官衙的人说这几日要查的严些,怕是比往常慢些,我们只能等着。” 谢靖言告诉覃祯,水路是最近的路,能比陆路快上一两天的时间。他哪里能想到水路也是这么不太平,急忙问船夫:“那能在十月初一前赶到青州吗?” 船夫在心中算了一下时日,拍着胸脯,说:“没问题,金州离青州也就六七百里,我们明早就出发,一定能赶到青州。” 覃祯这时才松了一口气。 “你又没有见到官衙的人,怎么知道他们说了什么?”韩濯疑惑发问。 船夫笑笑,指着不远处亮着灯的灯塔给韩濯看,问她看出了什么。 青州城内也有许多的角楼,比寻常高楼要高上一些,散落在城中各处,用于监视全城,必要时可以打旗或灯光明灭变换传递信号。韩濯小的时候跟着韩林修上去过一次,此时她看见灯塔上亮着的赤色灯明灭的极其有规律,就全都懂了。 不过灯塔的运营投入浩大,官衙怎么会舍得用在这里。韩濯往四周看了看,果然,相同频率的红灯不只是一盏,她由衷的感叹道:“也不知道金州船坞一年能赚到多少银子,官衙竟这样下本钱。” “谢姑娘真是好眼力,以前我拉的那些个客人,看半天都看不出灯塔的玄机,谢姑娘一眼就看出来了。”船夫一直将韩濯当做史国人,虽说宋史两国国力不相上下,但船夫自己是宋国人,就免不了把宋国大大的吹嘘上一遍。船夫将船靠岸,丢了锚,跳下船来拿出铁链将船牢牢的栓在木桩上,动作行云流水毫不费力,一看就是老手。做完了这些,他又招呼韩濯与覃准下来瞧瞧,接着对韩濯说,“我大宋国富民强,投入这么几个灯塔也不是什么难事。再说了,金州不与其他地方相同,这是进入平原十七州的一道大屏障,这里出了事,谁都担待不起。” “宋国地势平坦,不像齐国还有天险可据,除了南疆的苍溪山与东境与姜国接壤的万重寒山,都是平原,易攻难守。” “谢姑娘学识渊博,知道的真多。”船夫说,“虽然我大宋地理上不占优势,可祖宗几百年的根扎在这里,有谁敢来侵犯我大宋,定让他有去无回。” “哎,你这份心志,倒是可以做个将军,为我大宋保卫边疆。”覃祯笑着说。 “我就是个粗野莽夫,一没习过武,二没读过书,让小公子c谢姑娘见笑了。”船夫痴痴笑笑,看着岸上的万千烛火,说,“这金州可是个好地方,若不是二位着急赶路,在这里游玩几天也不错。” 船夫在这条江面上开了好几年的船,他虽是个粗汉,却也是粗中有细,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这几日在船上的相处,船夫处处看着覃祯与韩濯,光是看他们的装束就知道出自大户人家,言语中的矜持更是小门小户培养不出来的。 他们要去青州。青州是什么地方,宋国的帝都,是温柔乡也是名利场。青州城中什么都不缺,一块墙砖砸下来就能砸死好几位大人。 都说富贵人家背地里肮脏的事也不少,这样的大家,不是他一个船夫随意攀得起的,还是老老实实撑船,平平安安把人送到青州就好。船夫与覃祯说了一会子话,说是要去司河驿报备,先走了一步。 司河驿不是歇脚的驿站,而是官衙负责盘查来往船只的部门。遇龙江上船只来往众多,司河驿得了不少的好处,这几年下来愈加懒怠,要想快点走,免不了给他们些好处。 船夫走后,覃祯与韩濯信步穿过水桥。 水桥过后,是一片宽阔的亭台。因着船坞来,来往的客多,台子上尽数是做生意的商贩,架着各色的摊子,有卖吃食的,有卖小玩意的,若是遇对了时间,还有打杂卖艺的。 覃祯是个喜闹的,他看见台子上人熙熙攘攘,早就按捺不住了性子,拉着韩濯三步两步跑了下去。 “我们还要早点回去。”韩濯好意提醒覃祯。 “哎呀,我知道,就是出来玩玩,反正一时半会儿也走不了。”覃祯没好气的撇撇嘴,说,“你怎么跟我哥一个样子。” “我”韩濯无话可说,只能陪着他在台子上乱转。 覃祯在船上三天,没有吃到什么好东西,下了船直奔台子上的美食摊子,把肚子吃的圆滚滚还不罢休。 韩濯看着桌子上堆积如山的点心与蜜饯,无语道:“蜜瓜c蜜饯c浆水面c枣子c糕点,吃了还不算,还要买一大堆回去,阿祯,你这胃口也太好了。” “难得出来一趟,我可不得给哥哥们带点好吃的回去嘛。” 韩濯心中无奈,青州是什么地方,除了各地不怎么出名的民俗小吃,青州想买什么买不到。 “这位公子说的对,游山玩水,游山玩水,没有这个游玩不就不惬意了吗?”店小二为覃祯又上了一盘点心,手脚麻利给他斟了一杯酒,不知道想的想到了什么,皱着眉头说,“今天衙门的人在抓人,把当街卖艺杂耍的人都赶了出去,不知公子在这里待多长时间?我们金州别的不说,猴戏可是一绝。” “我待不了多久,下次吧,下次再来看。”覃祯断气酒杯一饮而尽,问小二道,“衙门为什么要抓人?” 店小二又为他斟了一杯酒,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看四下没人注意到他,才压低声音说:“前天,河里出事了,一艘买卖人口的船翻水了,死了不少人,衙门正在查这件事。” “买卖人口?”韩濯看了看覃祯,穷苦人家没钱养育孩童,见孩子卖为奴籍也是常有的事。韩濯总觉得有些蹊跷,又问店小二,“可是官家的船?” “听说是私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官商勾结沉船案 人心可鉴月照江 “私船?”覃祯听到这里来了兴致,他搁下筷子对店小二说,“这是怎么回事?你仔细说给我们听听。” 店小二拿不准眼前坐着的两个人是黑是白,担心自己的安危,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个话来。 韩濯见状,从荷包里拿出来一锭银子放在桌上,说:“我们并不是什么坏人,你只管说。金州船坞盘查严格,私船是怎么躲重重盘查的?他们运着的人,是从哪里来,又是往哪里去?” 韩濯一番话问的义正言辞,他们刚刚又特意提过官家,店小二自然是把他两当做官家的人。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店小二胆子再大也不敢拿官家的银子,皱皱巴巴一张脸,两手拱起不住求饶道:“大人,小的就是个跑堂的,您问的这些,小的都不知道啊。” “律法严禁买卖人口,没想到一个小小金州,还会有人如此胆大,藐视律法。等我回到青州,定然将这件事告诉父”覃祯将差点从口中蹦出的“父皇”改作“刑部”,又对店小二说,“你将你知道的说来听听。” “您是青州来的?”店小二问。 “嗯。怎么了?”覃祯是个单纯的,不懂店小二所问这句话中的玄机。 韩濯却听明白了,她将桌上的银子塞到店小二手中,问:“金州的城主叫什么名字?” “姓潘,单字一个美,是五年前从苍州任上调过来的。”店小二前后左右的看了看,听见自家老板娘又在暴脾气的催他,他一脸歉意的对韩濯c覃祯说,“二位大人稍候,小的去给老板娘说一声。” 客栈的老板娘看起来已有三十好几的样子,却是一个很有风韵的人,捏着手帕子靠在栏杆上,一双似怒非怒的眼盯着店小二,说:“瞧你这手脚慢的样子,那边的客人在催没看见啊。” 韩濯与覃祯看着老板娘,店小二趴在老板娘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老板娘眼中的怒火渐次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悲哀,就算是隔着很远,韩濯都能感觉到老板娘身上的悲伤。 只见老板娘微微仰了仰头,转身抹了一把满眶的眼泪,袅袅婷婷的走下楼梯来。 她走到韩濯与覃祯面前,问:“二位是从青州来的贵客?” “是。”覃祯正要回答,却被韩濯截在前面。韩濯看老板娘的神情就知道这里面大有文章,她想着既然让覃祯遇见了这件事,不如索性让覃祯将这里的事捅到青州去。韩濯的问话很有技巧,短短几句,就让老板娘老老实实的相信了她们有彻查这件事的权力。 老板娘将韩濯与覃祯请至楼上,店小二立马倒了一壶上好的香茶来。 “老板娘将我们请到这里,可是有什么话要说?”韩濯问。 “姑娘,您是”老板娘仍旧是不放心,她能理解覃祯是青州朝堂中的人,可她在脑海中思考了半天,实在没能想出朝廷哪个官署是招女的。 这两人说是要去青州,女的说话有理有据,反倒是男的单纯热血一些。 “这位是陆家的千金。”覃祯解释道。 天下谁人不知当今的相爷本家姓陆,覃祯解释的时候,老板娘拿余光看着韩濯,韩濯的表情很是平静,就是在大大方方的承认自己的身份。 “金州船坞里的船就和天上的繁星一样多,多一艘少一艘,谁也看不出来。”老板娘眼神哀怨,她拉拉裙摆坐在韩濯对面,说,“三年前,我攒够了钱,带着我的女儿阿珠在这里开了一个小客栈。有一天,阿珠说渡口那边来了一艘特别大特别漂亮的客船,我没有管住她,她偷偷跑去那里玩,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是买卖人口的私船?”覃祯脑子中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他不停的发问,“阿珠是被他们掳走了?” “不是,阿珠死了。”说到这里,老板娘的眼泪如不要钱的珠子一样从脸颊滚落下来,虽然事情过去了三年,回想起来就像是昨天的事一样。 “她是怎么死的?” “那一日,我从白天等到黑夜,都不见阿珠回来,急忙报官让官府的人去找。官府的人来的倒是迅速,将十里亭台c深水船坞找了个遍,还是没有找见阿珠。前几天,阿珠一直在我耳边念叨新来的客船很大很漂亮,我便怀疑她是去了那里。我问官衙的人是否搜过那艘客船,他们说是搜过了,没有见。可是我不甘心,接着早上给船坞中的客商们送吃食的机会,去登上了那艘客船。” “你看到阿珠的尸体了?”韩濯将自己的手帕递给老板娘,示意她擦擦眼泪再说。 老板娘接过手帕,将手帕捂在脸上哭出了声。 那年,她登上了客船,七拐八拐不知道走到了哪里。从楼上跑下来一个披头散发c哭哭啼啼的女孩子撞到了她,将她与食盒撞翻在地。 那女孩身上不着丝缕,浑身都是淤青,让人心惊。她见到老板娘就紧紧抓住她的胳膊,跪地求饶道:“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 女孩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一个着身子的大汉拖了回去,大汉见老板娘坐在地上,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说:“今天的事,你要是敢说出去半个字,小心你的脑袋。滚。” 老板娘被吓傻了,慌乱之中连食盒都没有拿,就跑了出来。 下了船,老板娘想起来,如果阿珠真的在那艘船上。她越想越怕,都说为母则刚,自己的安危与孩子的安危怎么可以相比,纵使她心中再害怕,还是去报了官。 老板娘知道这件事不会小,不敢牵扯到更多的人,只带了店小二一个偷偷将报官的文书递进了城主府邸。 “潘美是怎么办案的?” 此时的老板娘已经泣不成声,她情绪激动,站起来说:“第二天,阿珠的尸体就抬进了客栈后院。那群人那群人拿着大刀大斧,说我要是再提这件事,就要杀光客栈所有人,以及我远在旴州的家人。” “你是旴州人?”覃祯问,“不过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没有官家撑腰,买卖人口的私船能在这里张狂这么多年?”韩濯听明白了老板娘的叙述,她拉老板娘坐下,一下一下拍着她的后背。韩濯也不知道该安慰她什么,只能以这种方式安慰她。 “什么?潘美这个狗官,真是可恶。”覃祯拍桌而起,所说他在青州长大听过很多的阴诡计谋,但他自己被顾沅尔和江宁保护的很好,从来都没有经历过什么风风雨雨。 更不要说像今天这样血淋淋的事情。 老板娘撕心裂肺的哭声还在耳边,覃祯心中诸多不忍,他决定留在这里为老板娘讨回公道。 覃仪知道的话,肯定不会怪他。 若是他坐视不理,就那样回到青州去,覃仪知道了肯定会寒心的。 “我明天就去找潘美那个狗官。” “我们还是把这件事上报刑部。”韩濯看了一眼覃祯,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靖州是潘美的地盘,他们两个在这里无异于虎口送食。 韩濯帮老板娘一下一下的顺着气,听她的哭声渐渐小下去,呼吸也渐渐平稳,才说:“我听说,不久前有一艘买卖人口的私船沉了?既然潘美与他们有关联,船沉了他巴不得人全死了,怎么会同意打捞?” “你以为他想?要不是络合道是人来人往,沉船又是在白天,众目睽睽之下,他能耐再大也不敢不捞。” “这倒是个机会。他要是交出真凶,自己的乌纱帽怕是保不住了,若是不交,事情闹大了,刑部的人查下来,潘美会怎么招架?”韩濯自言自语。 “我一定要查清这件事。”覃祯说,“不管他潘美是人是虎,我不能让沉船的人冤死。濯妹妹,我们明天就去官衙。” 韩濯劝他不住,怕自己劝的太多又寒了老板娘的心,也只能由着他去。 反正韩濯去青州,也不急在这一天两天。韩濯不是没有体恤百姓的心,金州的事干系重大,她只是怕她与覃祯什么忙都帮不了。 金州的事,要让青州的那些大人物知道才行。 天色已晚,韩濯担心船夫在船里等的着急,带着覃祯拜别了老板娘。 出了客栈,走过十里亭台,覃祯才问韩濯:“濯妹妹,你刚才为什么要拦着我,那个狗官” “你小声点。”韩濯急忙捂住覃祯的嘴,说,“真不知道你是怎么长这么大的,别嚷嚷了,回去再说。” 覃祯知道自己太冒失了,点点头说了一声“好。” 他两走了几步,韩濯又听见覃祯在身后嘀咕:“这可是人命案子。” 韩濯不理他,径直走向客船。 渡口停了很多的船只,大船小船亮起的烛火将渡口的轮廓照亮,河水闪着银光,凉风从河面吹来。 韩濯与覃祯下了水桥,走上渡口水道,船舱中隐隐约约传来说话的声音。 一个声音老成一些,一个稚嫩一点。 船舱内,一玉面小生不住的祈求船夫,要他载他一程,船夫原本是想等覃祯他们回来再说的,可小生一报出要去青州,船夫就拒绝了。 哪有这么巧的事情,自己的客人要去青州,他也要去。 刚刚就有一位公子来打听自己的客人,也不知道和他是不是一伙的。 哎呀,都赶走好了。自己的客人来头看起来不小的样子,这些人要是存了什么坏心思,他可担待不起。 刚刚的那位公子怎么说感觉身上还有些贵气,这一位怎么看怎么怪,虽然他也说不上是哪里奇怪。 船夫前脚三言两语将小生赶下了船,后脚覃祯与韩濯就登上了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赤赤河上初阳升 佳期命中缘又生 “大伯,怎么了?”覃祯将手里一大堆的吃食放在船舱里,心想既然自己没有那么快回青州去,这些就留给大伯吃吧。 “刚才有位公子,死皮白咧要搭我们的船,说是也要去青州。” “刚刚那位?我看见了,模样倒是挺俊俏的,就是哭丧个脸,一副受气包模样。”覃祯说,“哦,对了,大伯,你报备报好了吗?我们没有那么快走了,要是我们走的快倒是可以搭他一程。” “不着急走了?”船夫有些懵,一连几天猴急猴急要往青州赶的是他,怎么这才出去了一会儿就转了性子了?难道是金州的景物太美,美人太多的缘故? “对。我们在这里有些事情要办。”韩濯笑笑说,“也是临时起意,大伯还要在这里多停留几天,钱我们会给大伯的,就按行船的算。” “这怎么好,行船与停船不一样的。”船夫最开始担心的也就是工钱的问题,既然韩濯已经说清楚了,他心中也就没什么顾虑了,在这里一天也是停,两天也是停,他自己倒是无所谓。 “劳烦大伯我们也过意不去,您就不要推托了。” “那好吧。”船夫搓着手有些局促不安,他在这条江上遇见过很多的大户人家的公子小姐,这样随和的还是第一回。他说,“刚好今天我去报备的时候司河驿也没有人,还没有来得及报备,小公子与韩姑娘要停留几天,我明天再去司河驿一趟。” “说不准,看顺利不顺利吧。”韩濯见船夫脸上表情有些纠结,又改口道,“先报备五天时间,不够我们再报备,不知道可以这样做吗?” “可以可以,司河驿的那群官差,只要钱给够,他们什么都能答应。” 覃祯的脸色有些微妙。 在青州时,他听到的都是康平盛世的好景象,哪个州又出了个大文豪,哪个州给国库交了多少多少银子,他从来都没有想过,光鲜亮丽的背后尽数是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覃祯一言不发的上了楼。 船夫感觉到了覃祯的心情不太好,问韩濯:“韩姑娘,小公子他怎么了?刚刚还好好的,怎么一下子看起来不开心。” “没事。你不必理会他。”韩濯抬头见月色大好,天上繁星闪烁,河里波光粼粼,心情也一点点好了起来,坐在船头与船夫聊起了天。 “大伯,刚刚那位公子来搭船,你怎么不让他上来?” “韩姑娘,这船是我的,让不让上来,也不是我能做主的呀。”船夫第一次见韩濯,韩濯就趴在船舱里哭,他还以为韩濯是一副优柔的性子,后来的相处中他才知道韩濯这姑娘极其的有主见,也不像娇滴滴的小姐。他见今天韩濯心情还算不错,便与她多说了几句,“那公子说要乘船去青州,哪里有那么巧合的事?我看他举手投足见扭扭捏捏,不像个好人。” “明天你找个客栈住下吧,不要天天住在水上了,湿气重,像这样的事也会少一些。” “我从小就住在水上,不怕湿。”船夫呵呵笑着拍了拍胸脯说,“我还得看着船上的东西不是,以后有这样的人来一个我赶一个,来两个我撵一双。” 韩濯被船夫逗笑,说:“哪里就有那么多了,乘船的不会自己先找好船吗?” “韩姑娘,你不知道,那个白脸小生面前还有一位公子来找过。你说怪也不怪,怎么别人家的船不见这种事?小姐你老实告诉我,你们在外面有没有招惹下什么人,怎么这么多的人来找你们?” “还有位公子?”韩濯也是心里疑惑,她与覃祯都是第一次来金州,按理说不会认识什么人啊,她又问,“大伯,那位公子长什么模样?他什么说法?也是搭船?” “不是搭船。那位公子知道你们的姓名,一上来先是问是不是直接到青州的船,我说是。他就又问我是不是带了一男一女c年岁不大c长得都很标志的船客,我说是。他就把你妹的名字报上来了,说找的就是你们。” “知道我们的名字,会是谁呢?” “看那位公子的衣着像是大户人家的样子,身量也高,背着一把长剑。长相嘛,我不会形容人,脸比小公子长点,眼睛要大一点,嗯,看起来挺好看的。”船夫笑了几声说,“大户人家的孩子就是好,从小锦衣玉食,长相也精致的很。” “他还说什么了?”韩濯听着船夫的描述,心中隐隐约约知道是谁,但她也不敢确定,谢靖言远在亭陵怎么会出现在金州。 “我想想。”船夫摸着头,边回忆边说:“我说你们不是,他好像就再没有说什么了,转身走了。” “他没有说他叫什么名字吗?” “那位公子嘴巴严,我问了半天就问出了他姓‘谢’,其他的都没有问出来。” “谢哥哥?可是他怎么会来金州?”不知为何,听到谢靖言来到金州的消息,韩濯的心里有些开心。 “怎么?那位公子是韩姑娘的朋友?” “嗯,你帮我留意着。” 再说此时的谢靖言,他很清楚韩濯与覃祯两个人还停留在金州,从他一下船开始,他就不停的在找着两个人,始终没能找见。他在客栈里随便吃了一些东西,打算明天去司河驿那边看一下。 不知道韩濯看见他会不会开心? 谢靖言吹灭烛火,看着窗外泠泠月光,思绪又回到了几天前的亭陵。 那天韩濯与覃祯刚刚出发,谢如烟回来时手里拿着一个包袱,谢靖言还以为这是覃祯或是韩濯的,诧异问:“这是谁的,他们怎么把包袱都落下了。” “这是你的。”谢如烟把包袱交到谢靖言手中,说,“我知道你对阿濯的心思,既然你放不下就去青州找她吧,想来青州那种阴诡之地,阿濯的境遇不会太好。” “可是,我”不知道谢靖言是想说服谁,他在那里说了一大堆的话,什么自己的命就是这样,什么舍不得谢如烟。 “靖言,你心中想,就去追吧。”谢如烟知道谢靖言从小就不如意,二十多年来都在谢珩的阴影下生活,好容易他摆脱了这些,好容易他心中有个意中人,谢如烟不愿意看见谢靖言在亭陵独自苦苦单相思的样子。谢如烟笑着说,“我也想明白了,与其把你困在这里,让你一直都不开心,不如放手让你去青州。靖言,你比我更明白生命可贵,既然生命可贵,就越是要做一些值得的事情。” 谢靖言没想到谢如烟会这样说,傻站在当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家里的事你不要担心,有我在。”谢如烟拍拍谢靖言的肩膀,说话却变了调,她哽咽着说,“只是有一点,你的身体什么样子,你比我清楚。大大限到的时候,不管你在做什么,你在哪里,你都要给我回亭陵来。你听到了没有。” 谢靖言抬眼,之见谢如烟一手捂着脸泣不成声。 谢如烟摆着手,不愿意看谢靖言,提高了声音说:“要走就赶紧走,别等我改变主意。” “姐姐。”谢靖言知道谢如烟对他是真的好,心中也是百感交集,鼻子酸酸的,说,“姐姐,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回来的。姐姐也要多保重。” 谢如烟与谢靖言不是真正的同胞,感情却比一般姐弟要好的多,真不知道这样的一幕被青州城中同胞自相残杀的人看见会有怎样的感想? 第二日早晨,晨光从河面升起,将河面染成一片赤红,遇龙河水平江阔,好像太阳从河水中钻了出来。 韩濯在船舱里钻出来,照着水面戴好了头上的珠钗,又看了看今日的妆容,还算是顺眼。昨天她与覃祯说好了,覃祯去官衙里打探消息,她跟着船夫去司河驿报备。 本来她不用去的,覃祯不想她跟着去官衙,非要她去司河驿。韩濯也只好妥协,想着与船夫早去早回,再去官衙找覃祯。 毕竟覃祯光长个子不长脑子,在官衙说出些什么就不好了。 韩濯与船夫到司河驿的时候,还没有官差当值,门口却是围满了来往的客商,想来都是来这里报备的。 初秋的天还是有些冷的,司河驿又设置在近水的地方,韩濯懊恼自己出门没有多加一件衣服,被冻到脸颊有些微红。 “韩姑娘,不然你先回去吧,这里有我就够了。” “没事没事。” “丫头,你怎么不多穿一点,这还早呢。昨天我从下午排到了晚上,都不见司河驿来一个人,鬼知道他们这群狗官差干啥去了。”旁边一位裹着披风的客商搭话说。 “从下午到晚上,官家没有时间管着吗?怎么他们竟如此随意。” “我听说呀,昨天官衙里丢人了。”此时一个高高瘦瘦的客商插话道。 “哼,他们哪天不丢人现眼?”大衣客商说,“官衙和司河驿的是一家子,司河驿中的油水,官衙里少不了。” 瘦高客商急忙摆手道:“不对不对,不是这个丢人,是官衙里跑了一个人,昨天下午我还看见衙门的人满大街搜呢。” “这是怎么回事?官衙大牢里关着的不是为非作歹的恶人吗?他们能跑出来?”韩濯有些无语,这个官衙是怎么搞的,三天两头一堆事,这要是让朝廷知道了该多糟心。 “不是犯人,是沉船时从水里捞起来的人。”瘦高个的客商皱着眉头说,“你说说现在的人怎么想的。官衙好心收留,要将这些无家可归的可怜人送回去,还不用掏银子,好吃好喝给着,这人脑子里想的是什么,怎么还跑了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司河驿忽见阿纪 小叫花名为苏棠 “你说说这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人?”瘦高客商还在那里喋喋不休的说着话,司河驿的门就吱呀一声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位白衣红袍c窄袖劲装的女子来。 那女子的头发用黑色的发带高高束起,飞眉入鬓,神采飞扬。 那样的神采与气场,韩濯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她似的。 那女子的身后跟着一位方脸的大人,身着墨绿色官袍,韩濯看他胸前绣着的云雁图纹,便猜到他的真实身份。 宋国典例,各级官员的官服从颜色c面料c罩纱和图纹上皆有不同,考虑到寻常百姓不易懂面料的好坏与颜色的细微差异,才将图纹绣到了最显眼的地方,并以图册告知全国百姓。等级最高的官服是黑色,罩绛纱袍,绣仙鹤,与方心曲领c白袜c赤色纹鞋配套,珠翠c组缨c腰带更是有严格的规制。 一城之主是朝廷的三品大员,着墨绿色袍,罩青纱,绣云雁,眼前的这个方脸壮汉定然是潘美不假。 潘美脸上不见一丝笑意,紧绷着脸越发吓人,韩濯实在看不出来他有什么美的。 听说他是从沧州任上调过来的,沧州在宋国与姜国的交界处,姜国尚武,想来边境也不会太平到哪里去。韩濯在心中算算时间,潘美调到金州已有多年,之前韩林修还在世时,她可从来都没有听自己父亲提起过沧州出过任何的乱子。 能把一个地方管的那么好,这个人一定不会简单。 此时站在潘美身旁的女子也注意到了韩濯,她看着韩濯的眼神先是疑惑了一下,又是不自觉嘴角带上了笑意。 此人正是那日在听涛馆向韩濯买画的那位绿衣女子,也是覃昭的贴身宫女,阿纪。之前在亭陵,她是易了容与韩濯相见,她自信韩濯不能认出她来。 本来打算直接带着小公主回青州,路过金州的时候,没想到遇见了这种事情。潘美是覃昭从沧州调过来的,阿纪虽然还没有见到覃昭,但她知道此时的覃昭已经是急破了头,才留在这里处理这件事情。 阿纪也不知道,覃昭在这件事里面参与了多少。 阿纪使了一个眼色,甩甩衣袖走上前来,说:“大家都知道络合道沉了一艘船,这些天,本官与司河驿的人都在忙这件事,不管是对百姓还是对朝廷,本官都会给一个答复的,各位且耐心些。沉船一案,主谋全都逍遥法外,本官也得耐心查,为了保证各位的清白,各位先在金州落落脚,等事情有了进展,本官一定让各位早点开门大吉。” “还查什么查,查了这么多天,衙门抓到一个人了吗?”人群中有人大声喊,“你说的轻巧,在这里耽搁一天,要花不少的银子,我们都在这里等了四五天了。” 看来大家确实是等着急了,随即就有一群人在下面应声附和。 既然潘美在司河驿这里,那覃祯不就是扑了个空吗? 覃祯在官衙门口等了好长的时间,门外的守卫都说是城主不在衙门里待着,一大早就出去了。 起初覃祯还不信,直到他等到日上三竿,见守门的卫兵对谁都是一个说法,又不见潘美走出来半步,他才真的信了。 覃祯在青州哪里这样等过人,在大太阳下站了半日的功夫,早就是喉咙冒烟,热到说不出话来。 覃祯从官衙出来,往前走了不远,见有一个卖茶的摊子。摊子白气蒸腾,店家还在团团白气里面忙乎,包子的香气与糖粥的味道吸引着覃祯,他立马就走不动道了,一屁股坐下只喊店家拿一壶茶来。 此时说早不早,说晚也不晚,包子摊里面坐的人也蛮多。 覃祯出门早,耽搁了半天时间,肚子也有些饿了,喝了茶又点了一笼包子。 对桌的客人一直在嘀嘀咕咕说的不停,覃祯竖起耳朵听了,才知道他们说的正是今天早上司河驿的事。 守卫的卫兵没有欺骗他,原来潘美一大早是去司河驿了。 “听说今天我们的潘城主丢了不少的人,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愣头小子一直在那里问络合道沉船的事,嘿嘿,潘美他也有今天,由着司河驿的人胡作非为,今日算是遇到惩治他的人了。” “那姑娘也是大胆,怎么想到在那么多人面前就这样大大咧咧的说出来了。” “哎,这就是你不懂了,人多才有威慑力。” “还是欠妥当,冒冒失失的,潘美在金州多少年了,都没人敢放个屁,她这样” “你不觉得那姑娘说的很对吗?怎么就那么巧,落水的人救下了不少,不是被拐的就是不知情的,一个谋划的都没有。潘美说查查查,查了几天了,查出了些什么?” “可是” “别可是了,你没听说吗?前几天官衙里跑掉了一个,这其中肯定有猫腻。” 覃祯听戏听的热闹,店家端上了包子,他都没有下筷。 就在覃祯冥思苦想前面那两位说的胆子极大的姑娘是不是韩濯的时候,一双脏兮兮的小手偷偷摸摸摸上了覃祯的桌子,端起覃祯桌上的包子拔腿就跑。 一切发生的都太突然,覃祯还没有反应过来,桌上已经不见包子的踪影,他很迷茫的看着小叫花逃跑的方向,半天才回过神来:“我的包子!” 小叫花跑的并不快,覃祯还能看见他白色的背影,拔腿就追了上去,一边追一边喊:“光天化日抢人家包子,你还要不要脸啊!” 他也不是没有钱再买一笼,而是他从来都没有遇见过这样的事,觉得好玩才追了上去,等追到那个小叫花,他一定要把小叫花好好教训一顿。 覃祯跑的快,没多久就追上了小叫花,提着他的衣领,拿扇子指着他的脑袋气喘吁吁说:“哎呀,跑的挺快的啊,你接着跑啊。” 就这样了,小叫花还不肯放开怀中的包子,三下五除二将包子几口塞进了嘴里,鼓着嘴和眼睛可怜巴巴的看着覃祯。 看来,这是真的饿坏了。 “好啦,你慢慢吃,我不打你,不够了我再买给你。”覃祯放下小叫花,又从他怀中抽出小笼屉,放到了一边的石头上。 小叫花低着头,额前的头发遮住了他的脸,站在覃祯面前肩膀一抽一抽的。 不知是不是被饿的,这家伙身量很小,一身雪白的袍子也被蹭成了土灰色。覃祯见他在那里不停的哭,再看看他身上穿的衣裳,看起来也不想是沿街乞讨的人,他走到小叫花面前用手拨开他的额发,问他:“哎,你不是小叫花吧,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会在这里?” 小叫花的脸黑乎乎的,全是土和灰,两道泪痕清晰可见。他梗着脖子将嘴里的包子嚼着咽下去,才开口回答覃祯的问题:“我叫我叫苏棠。” “酥糖?饭都吃不饱了,哪个缺心眼的给你起的名字?” “我哥哥起的,我出生那一天,院子里的海棠花开的正好。”苏棠瞪着滴溜溜的大眼睛看着覃祯。 怎么?看这个小叫花,竟然有些可爱? 覃祯不免打了个冷颤,什么情况,那时候在亭陵他知道是苏淮方带他去了医馆,专门去林家谢苏淮方的时候,就觉得苏淮方格外的顺眼,自己好像心中还有那么一些些心动。最近是怎么回事,怎么总能发现这么可爱的男孩子? 难道他要变成一个断袖了不成? “小酥糖,你是哪里人?怎么会在这里?”覃祯捏了捏他圆乎乎的脸。 “哎呀,你干什么?真是的。”苏棠竟然脸红了,低着头半天看脚尖。 覃祯又迷茫了,他家中的小皇妹,才那么大一点,还都没有苏棠害羞。 最起码,在他捏小皇妹的脸时,她是不会脸红的说一句“四皇兄你干什么?”而是张牙舞爪的跑过来一定要捏回来才算数。 “现在的年轻人啊。”覃祯在心中暗暗揣测,这苏棠家里是不是有很多的姐姐妹妹。 他把苏棠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好几遍,最终还是没有忍住,拍拍他的肩膀说:“小酥糖,男子汉呢,是不拘小节的,你吃了几个包子这没有什么。行走江湖呢,讲的就是一个义气,这样吧,我好人做到底,送你回家喽。” “真的吗?”苏棠拉住覃祯的衣袖,眼睛里闪着光说,“你真的愿意送了回去吗?” “两个大男人就不要拉拉扯扯的,让人看见不好。”覃祯从苏棠手里拽回了袖子。 “不好意思啊。”覃祯都提醒了苏棠,他好像还是没有注意到自己是个男子的事实,刚放开了覃祯的袖子,一把又抓了上去,说,“我要去青州。” “青州?”覃祯在心中无语的翻了一个白眼,默默问自己到底是什么运气,这是第三个说要去青州的了。 “嗯,我要去那里见一个人。” “见谁?” 苏棠忽然皱起了眉,他低着头想了一会儿,说,“是一个在青州很有名的人,我要去见他。” “一个很有名的人,不能告诉我吗?” 苏棠摇摇头,说:“不能。不过你放心了,哥哥说他会去青州一趟,我在那里遇见了哥哥就有钱给你船费了。” “”覃祯什么也不想说,他不知道苏棠脑子里想的是什么,青州那么大,要想遇见一个人怎么会是那么容易的事,不过他已经答应了苏棠带他回去,话说出来了也不能反悔。覃祯再一次从苏棠手中抽回袖子,说,“好吧好吧,我带你一个。” “可是我没有名帖啊。” “”覃祯好脾气的问,“你的名帖呢?” “沉到河里了,捞不出来了。”苏棠无辜的看着覃祯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红线千里系姻缘 误将红妆识儿郎 “原来你就是官衙里跑出来的那一个?”覃祯看着苏棠,撇撇嘴说,“看不出来啊,看起来胆子挺小的,没想到你竟然敢戏弄官差?” “我没有戏弄他们。”苏棠着急辩解,话到了嘴边,思虑再三,还是没有说出来他到底是谁。 “那就是你来历不干不净,怕被官衙的人查出来?” “谁不干不净了,我我可是”苏棠说了一半,又哭丧个脸,说,“我出门是来找人的,爹爹和哥哥都不知道问出来了,现在这个样回去肯定让爹爹打死。” 覃祯见他可怜巴巴的样子也是无奈,摆摆手说:“好吧好吧,我就送你去青州,你在青州真的有朋友吗?他们肯收留你吗?” “我没有见过他,不过他家里钱那么多,我听说他心肠也很不错,应该没有问题的吧。”苏棠很认真的在回答。 覃祯彻底被苏棠打败了。 这小子心怎么就这么大呢? 覃祯带着苏棠回了船舱。韩濯与船夫早就回来了,见覃祯身后还跟着位脏兮兮的小公子,韩濯还未说话,船夫就抢先开口问:“怎么又是你?” “大伯,你认识这位小公子?”韩濯看苏棠,苏棠怯生生的躲在覃祯后面,倒像是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头也不敢露出来。 “韩姑娘,这就是昨天晚上搭船的那位。”船夫气鼓鼓的看着苏棠对韩濯说。 “是你?”覃祯转过身去,捏着苏棠的肩膀上下左右的看,他没想到世界这么小,说,“明明昨天就见过面,今天我还没认出来,看来我们真的是有缘。” 昨天你还说人家是受气包来着。 韩濯放下手中的团扇,用手拢了拢裙摆,走到苏棠面前,她将苏棠从覃祯的手里拉了开来,盯着苏棠的脸看。 苏棠的脸脏兮兮的,浑身上下都乱糟糟,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干净的。韩濯看着苏棠,总觉得他哪里不大对劲,苏棠被韩濯看羞了,一个劲的往覃祯身后躲。 “你在干啥?”覃祯护着苏棠问韩濯。 “没事。”韩濯刚刚还不明白,这小子身上感觉很不对劲,明明是为公子哥儿,举手投足却是女儿姿态,苏棠往覃祯身后一躲,韩濯就确定了出来,这小子根本就不是位公子哥,八成是在女扮男装。韩濯多留了一个心眼,笑着拉过苏棠还不让覃祯跟过来说,“我带你去换一身衣服。” “哎哎”苏棠不情愿的跟着韩濯走,走一步回头看一下覃祯。 人都会对自己熟悉的人莫名信任,他初来乍道,这里也只认识覃祯一个,自然对他多了一分依赖。 覃祯看着苏棠看他的眼神,莫名其妙觉得他很可怜,想要去帮帮他。 真是的,这都是什么事。 “我真的是有病了不成?不然怎么能从小酥糖脸上看出些苏淮方的影子来。”覃祯自言自语坐到原先韩濯坐了的地方,拿起桌子上的点心吃了一口,又想起自己在林家第一次见到苏淮方的光景来。 那日清晨,晗光初下,天色微白,苏淮方一身白袍红衣,额间系着黑底红色斜纹抹额,上面是一片白玉,更衬得他眉眼如画。 苏淮方有晨起练剑的习惯,这是苍溪山上养下的。他长身玉立,负剑而走,覃祯看不懂招式,只知道他剑耍的很好看,便安静站的在一旁看他耍剑。 苏淮方的剑招是王文今亲传,一招“飞鸟归林”更是世上不可多见的绝招,苏淮方的思绪又回到了几年前的桃花涧。 那年苏襄受了重伤,自己从苍溪山下山回家还没有喝到一口热水,就赶到了桃花涧。那年派来的攻城的女将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脸上的稚气尚未褪尽,心肠却是极其狠辣,逼得苏家军毫无防守之力。 “杨潇。”苏淮方在心中默念了一遍女将的姓名,将最后一招剑招发挥了十成十的功力,剑气裹挟着苏淮方的怒气,向桂花树那边劈去。 覃祯不懂剑招,但他能感觉到杀气,急忙拔腿就跑。 他不跑还好,他这一跑,苏淮方以为是林家来了什么坏人,急忙追了过去,一柄长剑架在覃祯脖子上,问:“是谁?” “我。我是覃祯,你先把剑放下去,有话好好说。”覃祯一脸黑线的转过了身子,看着苏淮方。 “怎么是你?”苏淮方是知道覃祯的身份的,他不动声色的将剑移开,假装自己不知道覃祯是宋国的皇子,咳了两声问,“你的病好了?” “嗯,好了。”覃祯是个不拘小节的人,他当然不知道苏淮方尴尬的是什么,反过头来问他,“刚刚那一招叫什么,看起来很厉害。” “当然不只是看起来厉害,要不是你小子跑的快,你就该死了。”当然,这些话苏淮方也只敢在心里说说。 宋国上下都在传言,这个毫无心机的小皇子会是下一位登上皇位的小殿下,不管从公还是从私,苏淮方都要和他打好交道才行。 而且,自己的妹妹,以后也要嫁给他。 苏淮方庆幸覃祯毫无心机,这样,宝棠嫁过去也不必与自己的夫君互相猜忌。但同时他也懊恼覃祯毫无心机,宝棠本就是一个没有心机的孩子,以后宝棠与覃祯成了亲,两个人怎样在青州那样的地方过下去? 听说,覃祯以后是要当皇帝的,自己的妹妹向来不受管教,没规矩惯了,这就有些不太好了。 “那一招叫‘飞鸟归林’,是我师父传授给我的。”苏淮方收起剑,又为覃祯倒了一杯水端了过来。 “这么厉害的剑招,应该不是人人都会的。” “师父收的内门弟子本就不多,后来除了我一个还苟活在人间,其余的师兄师弟们都过世了。” “啊?怎么会这样?”覃祯看着苏淮方,见他眼里的哀伤真切,又怕自己说错了话,平白惹得苏淮方难过,故意开口说,“那这个剑招世上就只有你一个人会了?” “差不多可以这样说。”苏淮方坐到覃祯身边,看着自己的右手发了一会子呆,叹口气说,“我也不能使出它十成的功力来了。以前我有位小师弟,天资聪颖,心性纯良,他使剑比我好上太多。” 苏淮方口中所说的小师弟正是清余,想来缘分是多么奇妙,一个心心念念放不下,一个偏偏改头换面什么都想不起来。 有缘时,千里相逢,无缘时,即使坐在对面也不相识。 苏淮方不是一个感伤的人,他也只是一时感慨,感慨过也就没有什么了。他卡着覃怎,心中又想起另一桩事情来,虽说现在问起这件事有些不合适,但还是开了口问:“覃公子可还记得我家宝棠?” “哦,记得记得,她病好点了吗?”要不是苏淮方提起,覃祯怎么会想起来还有苏宝棠这个人。苏宝棠是齐国送来和亲的郡主,齐国国君为了让苏宝棠能配得上覃祯的身份,特意给她封了公主的称号,只是她福薄,还未出嫁就生了一场大病,成亲的事情便一拖再拖。覃祯在青州很少与朝堂里的官员打交道,平常看的也都是一些治国谋略,倒是很少在意四国之内的世家贵族,所以也不知道苏宝棠到底是哪个王爷家的孩子。 关于苏宝棠,他知道的也就是那姑娘是家中最受宠爱的小女儿,上面有一位姐姐一位哥哥,都是个好相与的脾性。 林轩大婚,他知道娶的是齐国的郡主,倒没有仔细打问过什么,自然是不知道苏宝棠竟然是苏淮方的妹妹。 这倒是巧了,以后大家都是一家人,亲还没有成,他倒是在这里见到了苏宝棠的娘家人。 覃祯是一点也没有想过,苏淮方好端端的提起苏宝棠做什么? “小妹的病,虽然不是什么大病,却拖了这么长时间,让殿下挂心了。”苏淮方也知道覃祯根本不会在意苏宝棠,眼看着苏挽青出嫁,苏宝棠再也拖不下去了。他这个做哥哥的不为别的,只是想告诉覃祯,要好好待苏宝棠。 饶是苏淮方已经如此费心,与覃祯说了这许多的话,但覃祯一句都没有听进去。 在覃祯心里,一个和亲公主也是娶,两个也是娶,娶回去回家好吃好喝供养着就对了,反正不是自己喜欢的,他也不会碰。 可什么人才是自己喜欢的呢?覃祯也不知道。 这边覃祯还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那边的两个女孩在船舱里嘀嘀咕咕的说着悄悄话。 原来这个苏棠就是苏淮方的小妹苏宝棠,韩濯为她换了一身干净舒爽的衣服,又为她梳妆打扮了一番,看着镜子中苏宝棠的脸说:“你和你哥哥长的倒是有几分像,以前我们一起在苍溪山学艺的时候,淮方哥哥十六七的模样,与你最像。” “父王也说我最像哥哥。”苏宝棠看着自己镜子中的脸,突然又叹了一口气,说,“可是哥哥这些年都很不开心,我都好久没有见他笑过了。” 苏淮方并没有告诉苏宝棠苍溪山的事情,苏宝棠一直想问又不敢问,这次遇见了韩濯,她就拉着韩濯的手,不停的问东问西。 “那些事都过去了,淮方哥哥不会把自己困在这种无聊小事上来的。”韩濯摸了摸苏宝棠的头,说,“他不是要上阵杀敌吗?听说姜国的兵马又在蠢蠢欲动,淮方哥哥可能是为这件事忧心吧。” “才不是,桃花涧一战,父王和哥哥都受了重伤才为皇伯伯保住了这大片江山。可是,不知道皇伯伯听信了谁的话,收了父王的兵权,现在我们都搬到鸣川住了,并不住在边关。哥哥就算是有心也不能再去边关了。” 苏宝棠心直口快,三言两语将事情的经过说了出来,韩濯却是听的心惊胆战,她捂住苏宝棠的嘴,说:“这样的话,再也不要再外人面前讲起了。” “姐姐是哥哥最好的朋友,哥哥在家里也时常提起姐姐,我自然是可以说的。”苏宝棠侧过身子搂着韩濯的腰,一句话也不说只是静静的抱着。 “濯妹妹,小酥糖,你们在做什么?”覃祯在下面等到无聊,说是换衣服,怎么还不见她俩出来,特意寻到了楼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良缘需经多磨难 风云几临金州城 苏宝棠还没有想好要与覃祯坦白身份,她听见覃祯上楼来的声音,急急忙忙去拉韩濯的手,说:“我是偷偷跑出来的,我还没想好要和他覃祯表明身份。” 话还没有说完,覃祯就从楼下跑了上来,他见到屋内的两位美人也是有点懵。 难怪说苏棠怎么怪怪的,原来她是个女儿家,并不是男孩子。但是眼前突然出现一位漂亮的姑娘,覃祯还是多少有些转不过弯来。 鹅蛋脸柳叶眉,苏宝棠虽在边关长大,眉眼之间却带着江南的诗情画意。她抬眼看着覃祯,刚刚她已经从韩濯口中知道覃祯就是宋国的小皇子了,看他的眼神自然是与刚开始时有所不同。 在苏宝棠眼中,覃祯还是个很好的人,他不会欺负小叫花还会把脏兮兮的小叫花领回自己的船舱,一点也不像是坊间传言的那样是个绣花枕头。 “小酥糖,你竟然是个女孩?我都没有发现。” “也就只有你发现不了吧。”韩濯无语的看着覃祯,不知道这人到底是心大还是缺心眼。 覃祯也不与韩濯争辩,看着苏宝棠入了迷,倒是让苏宝棠羞红了脸,低着头不敢说话。 “哪有你这样盯着人家姑娘看的?”韩濯推着覃祯走到楼梯口,笑着说,“你赶紧给我下去。” 这边几个人打打闹闹好不热闹,那边谢靖言一个人走出司河驿的大门,看着天边高挂的太阳揉了揉眼睛。 他以前不知道,找一个人是这么艰难的事情,以往司河驿的人最是好说话,今天不知道怎么搞的,什么话都不好使,谢靖言在那里半天也只看到了前天与昨天的报备。 前天和昨天,司河驿的报备上,根本就没有覃祯与谢景的名字。 这人也奇怪的很,怎么一出了亭陵就如泥牛入海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还是说他们赶了行程,见金州一时间不能走,绕了另一条去了青州? 谢靖言在船坞转悠了一下午,都没有找到半分韩濯与覃祯的影子,最终下定了决心从陆路去青州。 谁也不知道,这一个错过,天高水长,路途遥远,再相见各自又会是什么样的光景。 就在谢靖言打马过亭台的时候,在十里亭台的一个小小角落,有一个深蓝色的摊子,韩濯与苏宝棠坐在那里看着金州船坞的无限美景喝茶聊天。 “有一件事,我一直都很好奇,宝棠,你怎么会去坐私船?” “我胆子再大也不敢去坐私船啊。”苏宝棠回忆着当天的情形,对韩濯说,“父王和哥哥去亭陵后,我就从家里出来了,我是花了银子买了通关文牒的。坐船时也有官差查过了文牒与名帖,谁能想到这是私船。” “你的意思是,这艘船是登记了的官船?” 四国惯例,并非是官家的船才叫做官船,一切可以被官家登记在册,允许自由出入境的船只都可以叫做官船。 只是官船的要求高,要求一切信息都要登记在册,以便朝廷随时查验。 要真是官船,这干系可就大了。 “你可知道那官船是谁家的生意?” “不知道。”苏宝棠在拼命的回想船舱里人的对话,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开口道,“我记起来了,好像就是宋国的船只。” “你确定?” “船上很多人都是要青州,我听他们说的。” “船上有很多的客人?他们都没有发现船只有不对劲的地方吗?现下他们去哪里了?” “这就是很奇怪的地方啊。姐姐,我跟你说,这艘船在官驿都有停留,有客人上船也有人下船,和寻常的根本没什么两样。船家说是船最终会停到青州,叫我们不要担心。可是我都不知道船什么时候到了青州,我醒来时,就已经到了金州。” “青州到金州那么远,你怎么会睡那么久?”韩濯手指转动着紫砂茶杯,说,“也许是他们见你孤身一个人,才起了歹意。你通关文牒与名帖上用的可是你的真名?” “不是。” “难怪,要是那群人知道你是九王府的小郡主,也不敢对你做些什么事了。” “我醒来后越来越觉得不对劲,去找船家要问个清楚,可船家根本不理睬我。船上有很多奇奇怪怪的人,那些护卫力气都很大,一个个水性都很好。我很害怕他们,跑也不敢跑,只好回了船舱,想着到了停船的地方再找个机会逃出去。后面就沉船了。” “那些人水性很好?你怎么知道?” “有一个姐姐,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哭着跳了河,他们把她救起来了。” “可是官衙的人说,除了买卖的奴隶,再也没有活下来人吗?” “什么?”苏宝棠逃跑只是不想这个样子回鸣川,太给苏家丢人了,从她跑了之后官衙的人没日没夜找她,再到知道买卖人口的船是官船开始,她心中就有了疑虑。现在她听到韩濯这样说,心中更是确定了,她拍桌而起说,“什么胡话,我明明看见他们坐在一起喝酒吃肉。” “你坐下。”这丫头怎么和覃祯是一个德行,一点都沉不住气,动不动就拍桌而起,韩濯也是无奈了。 自己早晨在司河驿故意恶心了一把潘美,潘美都比他们两个能沉住气。韩濯往四周打量了一遍,夕阳如火,烧红了半边的河水,亭台上依旧是熙熙攘攘,做买卖的做买卖,来来往往的行人忙着各自的事。 韩濯知道等在这里是没办法奈何潘美的,她在司河驿的一番话,一是要激怒潘美,二是告诉更多的人这件事有异样。都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虽说她现在已经不算是宋国人了,但是那是韩林修苦心守下来的江山。 韩林修无数个批改文书奏折的深夜,不就是希望宋国江山可以固若金汤,宋国子民可以安居乐业,宋国出使别国的使团能够挺着腰板办事吗? 沉船一案,船是宋国的船,却是鸣川发出,一路向南过金州,也不知道是要去哪里。这不是一件小事,关联的不仅仅是官家私家之间的礼仪纠葛c皇家的颜面,更重要的是枉死的人命,在这之前已经走私了多少,这之后又会不会有? 可是现在一切都没有什么异样,潘美竟然什么都不打算过问?真不知他是有恃无恐还是真的与他无关,他已经不在意了。 韩濯喝了一口茶,给了商贩几枚铜板,与苏宝棠一起回了船舱。 当然,韩濯不会知道,不是潘美没有派人来,而是他派的人全都被阿纪拦了下来。 此时的潘美在房间里踱来踱去,心情很是烦闷,他看看坐在一旁的阿纪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大人,你就不要再走来走去了,那位姑娘你真的不能动。” “那就由着她把这里的事捅到青州去吗?”潘美不敢吼覃昭,却是敢吼阿纪,他几步走到阿纪面前,说,“你们家殿下呢?我这里都快压不住了。” 阿纪只知道潘美是覃祯从沧州任上调过来的,他们之间的勾当,她心中并不是很清楚。到了金州第一天,阿纪就飞鸽传书给覃昭了,现在还没有收到覃昭的飞鸽传书,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但是身为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让韩濯回青州去,绝对要比她在金州有用的多。 覃昭肯定会用好韩濯这颗棋子的。 “这些事我不懂,我早就飞鸽传书给殿下了,想来他很快就会传书来。”阿纪没有被潘美吓着,依旧是淡定的坐在那里。 “最好是这样。”潘美说,“这可是程家的船,殿下要是来的晚了,朝廷知道的可就不仅仅是沉船这么简单了。” 阿纪正要端起茶盏喝茶,一听到是程家的船,手抖了一下,茶水濡湿了她衣袖上绣着的荷花。 程家? 她还是不了解覃昭,这么多年了,覃昭对她就没有放下过戒心。 在她不知道的地方,覃昭已经把赌注下这么大了吗?为了那个皇位,为了给自己的母亲报仇。 天下谁人不知宋国沧州有个富甲一方的程家,程家公膝下没有儿子,只有两个女儿,这两个女儿都嫁进了宋国皇宫。姐姐程溪做了皇后,为宋国生下了一位皇子,妹妹程潭是二皇妃,可是命没有姐姐好,在生小皇子的时候难产过世。 大皇子失踪以后,小公主就搬去了皇后的摇光殿,与皇后作伴。 看上去是血浓于水的姐妹情深,这中间又有多少龌龊,就不是外人能知道的了。 程家都卷进来了,不知道皇后知不知道这件事。 看潘美的那个样子,倒像是说急了话,一个不小心说出来的。 自己又要不要让皇后知道呢? 两人正在房中各怀心思,门外屋顶上飞下来一只红爪白毛的鸽子,落在院子里咕咕咕的叫的不停。 潘美从房中走出,抓起鸽子小心拿下鸽子腿上绑着的小小竹简,又从竹简中倒出一个小小的卷起的字条,展开看了,眉头是越皱越紧。 “殿下怎么说?” “殿下要我去青州认罪?”字条有限,覃昭在上面已经交代了很多的事,这一件,他是什么都没有交代。潘美自以为了解覃昭,却也没有想到,覃昭会让他去青州认罪。 认什么罪?说自己不该与二殿下勾连吗?陛下早就有把皇位传给小皇子的想法,平生心头最恨就是有人觊觎皇位。 覃昭叫他去青州,肯定不是为了给老皇帝坦白这些。 阿纪也有些糊涂了,她接过潘美手中的字条一看,什么放韩濯回金州c开关卡走船都是在意料之中,就这叫潘美去青州,说的含含糊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自古情义难两全 偏知今夜露华浓 覃昭与潘美是在沧州认识的,那时潘美还是个小小的文官,连给城主提鞋都不配。 沧州向来不太平,城主累,他们这些小喽啰就更累。潘美用覃昭的计谋办了很多的案子,从不知名的小吏一步步坐到一城之主的位置,那时起他就知道跟着覃昭有肉吃。 那时的覃昭还叫覃非池。后来他从沧州调任到金州,按例第一年是要去青州述职归档的。在青州,潘美认识了一个不一样的覃非池。 原来,他是现今的二皇子殿下,从一开始,他就并非池中物。 青州城中人对二皇子的评价都是:悠闲自在,平日里就爱字画花鸟,从来不沾染朝堂上的事,是王公贵族中人人羡慕的人选。 又有谁会知道,这个看起来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问的二殿下,可以调动朝廷中的三品大员。从那时起,潘美就知道自己选了一条什么样的路,一条艰难的路。 如果说覃祯真的是天命选定的君主,那他们这样就算是逆天而为了吧。 逆天又怎样。潘美不信命不信运只相信天道酬勤,这个江山给谁都好,绝对不能交给一个什么事都不懂的傻子。 虽然覃昭现在的所作所为,有的也实在是昧良心,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也许这就是潘美能与覃昭成为多年好友的原因吧。潘美比覃昭年长几岁,没有见过先皇治理下的沧州是何种繁华模样,但是这些年沧州的变化,潘美是看在眼里的。 曾经,沧州是宋国铜墙铁壁上坚实的一环,姜国人再狡诈勇猛,都不敢沾染一点。现在,眼看着沧州高庙大寺平地而起,将士不爱兵剑爱上了求仙问药。整个宋国的人,将掌命司奉为珍宝,大好的男儿,不求建功立业,成天挂在嘴边的无非是一句天命和机缘。 天命?机缘? 潘美拍了一下桌子,他不明白老皇帝到底是喝了什么迷魂药,怎么就这么相信天命之说。都说小皇子生来就是贤明之主,潘美也不是没有听说过覃祯的为人,优柔寡断,毫无一点皇族气概。 去他娘的天命,覃祯文不能安邦,武不能定国,让这样的人坐上皇位,老皇帝是嫌大宋的寿命太长了吗?如今朝堂中的那群老东西,都揣着明白装糊涂,眼看着覃祯的胞兄要娶陆恩的女儿,一个个早都明里暗里投到了覃祯那边。 潘美帮着覃昭,并不是对皇位真的有什么想法,而是,除了覃昭,皇帝已经没有其他子嗣了。 再说了,覃昭确实是个可造之材,虽说他现在的手段卑鄙了一点,可为着宋国长远的未来,这点牺牲又有什么呢?如果注定自己不能当勇士,就让自己当勇士手中最锋利的刀刃,劈开这混沌乱世。 这也是覃昭没有把覃祯到青州的消息告诉潘美的原因,潘美这个人脾性太直,现在虽是和他在一根绳上捆着,覃昭知道,潘美早就厌倦了这种出卖良心的生活。若是让他知道覃祯在金州,他会用最直截了当的方法结束这场乱局。 潘美这个人,实在是不好界定,说他是忠臣,却在做这么大逆不道的事,说他不是忠臣,他处处的谋划都是为了一国百姓与宋国的将来。 只能说,他和韩林修是一样的人。 今日是九月二十二,一轮圆月消瘦成了一把镰刀,直挂在天边,照着人间。 今夜睡不着的不只潘美一个人。 韩濯坐在船头,从怀中拿出谢靖言还给自己的镯子,看着金州船坞,不知道谢靖言如今在何处。 一个小小的金州,他们都不能相见,不要说着偌大的四国。韩濯又想起了谢如烟对自己说的话,谢靖言是年寿难永的命数,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早日回到亭陵。对于谢靖言,韩濯心里是很愧疚的,她叹了一口气,正要把镯子收回怀中,却被身后一只手抢了过去。 “濯妹妹,我还以为是什么好东西了,原来就是个镯子?”覃祯拿着镯子翻来覆去看了好多遍,也没从中看出些什么珍奇的地方撇撇嘴将镯子还给了韩濯。 “这镯子是皇后娘娘赏的,我一个,陆文茵一个。”韩濯将镯子收回怀中,她还没有将谢靖言来了金州的事告诉覃祯。 此番前去,不管结果如何,她与覃祯注定了会是陌路人,还是不要让他知道谢靖言来金州的事了。 韩家与陆家的事,覃祯并不知情。他只知道,韩濯是覃仪最好的朋友,陆文茵是自己的嫂嫂,所以理所当然将这三人当做了知己好友。 可韩濯去青州,摆明了是不相信覃仪与陆文茵。 在覃祯眼中,覃家待韩濯不薄,他一直想说韩濯,却没有找见合适的机会。不管怎么说,在到青州之前,还是把话说明白点为好,他说:“濯妹妹,你是在怀疑哥哥和嫂子吗?” “说是也是,说不是也不是。”韩濯回答的远比覃祯想象的干脆。 “你们从小一起长大,哥哥的为人,你不是最清楚吗?”覃祯被韩濯的坦率伤了心。 韩濯的性格,虽说是很好相处,却不好当朋友。有时候,她太理性了,理性到抛却一切的感情看问题,这很是让身边的人伤心。她是理性,可也不是冷些无情的人,对于覃仪,韩濯心中多少还是念着往日的情分的。多年好友怎么能说不信就不信,也正是因为对覃仪的行人,她才越发的想去听覃仪说个解释。 “那件旧事,刑部c宗亲府c史官的文书里记得清清楚楚,要不是韩”覃祯多少觉得直呼韩林修的姓名不合适,硬生生改成了“韩伯伯”,说,“韩伯伯真的没有做那样的事,谁又有那样大的权力,瞒过这么多人?” “这可不一定。”韩濯这句话说的声音并不大,却还异常坚定。 “你凭什么相信韩伯伯没有做那样的事,他没有做,哥哥的眼睛”覃祯已经有些生气,说话声音也大了起来。 “我父亲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韩濯是韩林修的养女,韩林修对她的好,她都记在心里,韩林修对江山社稷做出的贡献,她也都看在眼里,她近乎偏执的回护韩林修的清白,不是没有道理。韩濯眼圈已经有些微微发红,她看着覃祯,说,“覃仪是我的好朋友,我会去找他问清楚。我会证明父亲的清白。” “你真的是疯了。”覃祯不是不明白韩濯的坚持,只是他没有想你们多,就如韩濯无条件相信韩林修一样,他也无条件的相信自己的父皇与哥哥。自从覃仪盲了眼之后,他就搬出了皇宫,独自隐居在折金山,覃祯时常去折金山看望他。好几次覃仪都提起了韩濯,话语间是满满的惋惜与愧疚。 覃祯把这当做好友之间的感情,并没有多想过。 在他眼里,一整个覃家,对韩濯已经是仁至义尽,他带韩濯回青州,也是有足够的自信,相信韩濯的判断是假的,他见韩濯还是坚持,无奈说:“随你查吧。” “韩家上下几十条人命,父亲的遗骨还不知在何处。我当然要查。” “随便你。”覃祯与韩濯再也无话可说,丢下一句气话,转身回了船舱。 其实韩濯没必要与覃祯争执,但是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听到这些话就心烦的厉害,再也沉不住气。 “谢哥哥,你在哪儿?”韩濯记得在亭陵时,无论她对谢靖言说什么,谢靖言都会相信她,以前她不觉得这种无缘由的信任是多么好的事,现在的处境,没有人会相信自己说的话,没有人会相信韩林修是清白的,韩濯就越发的想念谢靖言。 第二日一大早,韩濯被船坞里的喧闹声吵醒,她从窗子往外看去,河道上的船一件开动起来,张起大大小小的云帆,甲板上忙碌的人进进出出。 船夫在桥上与两位官差争执了起来。 韩濯随意穿了件衣服,要出来又觉得不大妥当,折回去裹了一件大大的披风。韩濯一手紧握着披风,一手扶着船舷跳下船来,走到船夫面前。 官差已经不见了踪影,船夫解着木桩上的绳索。 “大伯,怎么了?不是说河道被封了吗?” “今天司河驿的人说,开关通船了,念了一大批走的名单。韩姑娘,我们的船也在其中。” “不是报备了十天后走吗?”韩濯有些不解。 “开道放船,名单是司河驿的人审定的,说是要不相干的人先走,我们恰好在第一批。” 韩濯有些不解,又问:“怎么突然就放行了呢?” “那些客商闹的厉害,都怕耽搁了自家的生意,官衙的人仔细盘查了一番才决定,从今天起,一批一批放行。” 可是,自家在这里还没有拿到什么证据,就这样走了,就算覃祯去青州将这些事告知了刑部,没有证据也是白搭。韩濯还是不死心,她记起船夫好像说过,司河驿是归官衙管着的,又问船夫:“司河驿的人忙着审定,没时间管我们的事,我们去官衙报备怎么样?” 船夫也是不明白,这两个人怎么这么奇怪,着急要走的是他们,眼下不愿意走的也是他们,说:“大小姐,司河驿归官衙管,官衙哪里会理会这种小事。况且潘大人不日就要去青州了,官衙里忙着忙那正是不可开交的时候,哪里会管我们。” “什么?”韩濯有些不明白,问,“潘大人要去青州?” “对呀,今早官府的告示都贴满了,说潘大人自知失职,要去青州面圣请罪。” 这个潘美,怎么还有胆子去青州面圣请罪,他是不想活了吗?他就不怕朝廷派下来的官员将金州的情形告诉皇帝? 还是说,他根本就是有恃无恐,有把握让来调查的官员说不出他半分不好来,与其等着陆相知道沉船一案,不如自己早点去青州卖个乖? 若真是后者,潘美胆子这么大,他身后到底是谁在撑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经年不识互猜忌 迢迢离家终得归 潘美已经下定决心将韩濯赶出金州,纵使韩濯有再多的想法也没有用。 但韩濯的脾性,从来不是那么容易妥协。潘美的人还没有来,她先跑到了原先那位老板娘的店里。 她要帮覃祯拿到些证物,金州的事不能这样算了。 此时潘美的心里也没有底,但他与覃昭合作了多年,他知道覃昭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所谓富贵险中求,他还是选择相信覃祯。 “那个韩濯,殿下认识她?”潘美并不知道韩濯就是韩林修的女儿,他很疑惑覃昭怎么会选择放她离开金州,实在是打消不了心中的疑虑才开口问阿纪。 阿纪今日带了小公主覃云过来,她将小公主圈在怀中,给她剥着葡萄,抬头看看潘美,这个要她怎么解释? 这个解释起来话就长了。 覃昭并没有告诉潘美,与韩濯在一处的那位少年正是宋国的小皇子覃祯,阿纪也拿捏不准覃昭的想法了。除了韩濯,覃祯也知道金州的事,就算他能稳住韩濯,又怎么保证覃祯什么话都不说。这样的境况,覃昭还让潘美去青州,他是真的要帮潘美还是想借覃祯的手除掉潘美? 少不更事的殿下长大了,竟然是如此的心机深沉。 “说起来是老相识了。” “那她是殿下的人?” “为什么那个韩濯是哥哥的人?”覃云问阿纪,一脸的童真。 阿纪将手中的葡萄喂到覃云嘴里,覃云才八九岁,还是被教书先生教育的年纪,本不该听这些肮脏的东西。阿纪看看她,好言哄她去一边玩。 好在覃云是个听话的孩子,听了阿纪的话,抓了一把桌上的葡萄,一个人去了庭院的一角,蹲在那里吃东西看花。 覃云住在皇后的摇光殿,小孩子说话又口无遮拦的,韩濯的事,是她与覃昭之间的秘密,她不想让皇后知道。见覃云走远,阿纪才敢开口讲话:“她不是殿下的人,不过很快就是了。等你到了青州,应该能赶上一出大戏。” 潘美也不想再纠缠这件事,他看覃云一个人蹲在角落的样子,心中多少有些不忍。一国的公主,难道不是被万人宠千人爱的吗?怎么这个阿纪敢这样对待覃云。 这些事,覃昭他知道吗? 当年二皇妃怀了龙凤胎,却只生下一位公主就难产过世,小皇子还未出世就胎死腹中。程家的事,潘美也是知道一些的,只说是程溪与程潭早就貌合心离,覃昭在青州真正的亲人也就只有他年幼的妹妹了。 潘美家中并非他一个,只是因为太穷,家里人养不起。他那两个兄弟,命不长久,饿死的饿死,送人的送人了。他看着小小的覃云,脑子里总能想起自家兄弟的脸庞,于是他走到花池旁,将覃云拉了过来,好言带着她在院中玩。 阿纪也只当看不见。 潘美赶韩濯他们赶得急,办事的官差并不知道这艘船上是什么人,城主要这样急切的赶他们出城去,一时疏忽了盘查船上的人,只核对了覃祯c韩濯与船夫的身份就匆匆忙忙放他们出了河道。 苏宝棠也算是逃过一关。 之前在金州耽搁了些日子,就算是日夜不停的行船,十月初一日之前也赶不到青州。覃祯摸着谢靖言交给自己的漆花盒,心中甚是惆怅,自己费尽了心思,又差一点搭上了性命才换来这个东西,还是不能在十月初一之前交给覃仪。 说起自己的受伤,覃祯又想起一件事来。听谢靖言说,江宁是去过亭陵的,可他也没有见着江宁啊。 江宁一声不吭离开了亭陵,定然是生自己的气了。起初江宁就很不情愿自己来亭陵的,要不是他软磨硬泡好多天,江宁也不会答应。 出青州之前,覃祯答应过江宁,自己会照顾好自己,竟然把自己照顾到差一点连命都没有,回去要怎么跟江宁解释? 江宁说男孩子眉心红痣不是什么好事,会招惹煞气,覃祯起初不信,后来在青州遇见了几次来夺封神印鬼怪,除了在江宁身边,他就再也不敢轻易解下抹额。 亭陵中柳音音的事,他也未曾多想,只将其归结为招惹了煞气。但他是实在记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解下过抹额,也许是洗漱沐浴的时候吧。 真的是太大意了。 船在水上行了八九日的时间,终于在十月初二清晨时分进入青州地界,这已经是最快的速度,最快的道路。 青州很大,从南往北去到皇城的中心,还要半日的功夫,更不要说去城外的折金山了。水道自南而入,折金山却在北边,水路此时倒成了最慢的路。 虽说覃仪在朝臣当做没有什么威信,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更何况覃仪娶的是当今丞相的独女,覃仪再打算怎样小小的操办一下,阵仗也小不下来。 他跟他皇帝爹爹说,自己要闭关认真读书,可这毕竟是哥哥的婚仪,不管怎么认真读书言也不可能连个面都不露。 覃祯可以想到,现下朝堂中的那群老狐狸一定在为难他母妃与江宁。 覃祯等不及,下了船打算快马疾驰入城。 谢靖言给了韩濯假的名帖,她倒是没有事,可苏宝棠此时没有证明她身份的东西,怎么进城? “没事,我有这个。”覃祯从包袱里拿出一块四四方方的令牌,令牌下系着红色的穗子。。韩濯这时才想起来,世家大族是有这个特权的,进城出城只要亮令牌就好了,无需盘查。 这令牌很是重要,因而也没有几家能用的起。韩濯知道覃祯着急赶往折金山,又问:“可是,这样一来,他们不就知道了,你是今日才回城的吗?” 覃祯将令牌扔到韩濯手里,说:“你再看看,这是谁家的令牌?” 四四方方的令牌上,刻着一个“陆”字,韩濯笑笑说:“你早就备好了?这是陆文茵给你的吧。” 覃祯哪里有这份心思,这令牌还是江宁去向陆文茵讨来的。覃祯从韩濯手里收回令牌,说:“等一会儿,我们就快马疾驰,保证那群小兵拦不住我们。” “可是我不会骑马。”在水上这几日,苏宝棠与覃祯韩濯二人也混熟了,她见覃祯拿着荷包要在城外买马,急忙拉住他说。 苏宝棠从韩濯口中知道了覃祯的身份,这几日的相与,她也知道覃祯是个好相与的人。按理说,她该把自己的身份告诉覃祯了,可女儿家的心思就是难猜,她现在还是不想说。 “那怎么办呢?”覃祯这下可犯了难,他怎么没有想到这个问题,他回头问问韩濯,“濯妹妹,你会骑马吗?” “会啊。” “能带人吗?” “啊?”韩濯的马术是韩林修教的,带人自然是没有问题,可她知道苏宝棠和覃祯的关系,就想戏弄一下他们。反正,看苏宝棠那丫头这几日对覃祯的态度,她好像是有那么一点儿动心的样子,不如自己再添一把火。韩濯无奈的摇摇头,说,“我也是会一点儿,带人恐怕不行,我怕我把小棠摔下马去。不如你与小棠共骑一匹马,我拿着令牌为你们开道?” “小酥糖,行吗?”覃祯着急赶回去,他倒不怕青州城中有认识自己的人遇见自己说什么,他是怕苏宝棠介意。 “嗯。”苏宝棠低头点点头,小声的应了一声。 覃祯在城外买好了马,翻身上马,拉着苏宝棠的手要她上来。苏宝棠在家中受父兄庇佑,并不像苏挽青与苏淮方一样习过武,她真的就是个小郡主,试了好久也上不去。 没有办法,覃祯翻身下马,将苏宝棠抱起,放在了马背上。 苏宝棠脸都快要红到脖子了,一直低着头什么话也不敢讲,一副刚进门的小媳妇模样。 覃祯知道苏宝棠是个脸皮薄的,却没有想到她脸皮怎么这么薄,他在心中嘀咕,自己刚刚上马下马的姿势那么帅,要是让苏宝棠想入非非该怎么好? 不想还好,这样一想,覃祯也觉得有些尴尬。他翻身上马以后,扭过身子对苏宝棠说:“我一会儿会骑的特别快。” “嗯。”苏宝棠还是低着头,双手揪紧了自己的衣裙,并没有半分表示。 “这丫头,该不会是没有骑过马吧?也没有被人带过?”覃祯在心底暗暗的说,可他又实在不好意思对苏宝棠说一句“你搂着我的腰,别掉下去了。”只得将苏宝棠的手拉过来,按在自己的腰上。 “你干什么?”苏宝棠急忙要收回自己的手。 覃祯无语看着韩濯,他现在才知道像韩濯这样的性格的女孩有多好,此时坐上马来的是韩濯,韩濯都不用他教这教那。 韩濯一脸看不下去的表情转过了马,在那里偷笑。 “搂紧点,别掉下去。”覃祯停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小酥糖,你可别多想啊。” “驾——”韩濯已经扬起马鞭向城门跑去,马蹄扬起阵阵灰尘。 覃祯紧随其后,又担心苏宝棠因为害羞什么时候松开了手,一边跑一边又嘱咐了她一遍。 城门打开,木栈道连接起了护城河与青州城结实的土地,红袍铠甲的小兵手执银枪站在城门口,高高城墙上挂着巨大的匾额,写着龙飞凤舞的“青州”二字。 静默的城楼,厚实的城墙,经流不息的护城河,“青州”二字守护了这边土地几百年的光阴,一切好像都没有改变。 韩濯停在木栈道面前,抬眼看着城门的牌匾。幼时离家,一朝得归,韩濯的心情总是有些复杂。 幼时,她也曾登上过城楼,摸过城楼上小兵的银枪铁甲,也曾立誓要为宋国建立一番功业。 韩濯看着自己握着缰绳的手,仿佛一切都是昨日的事。 她还记得,当年守城的小将正是袁宏道,他抱着韩濯对韩林修说:“韩相,你这个闺女,真是生错了性别,若是个男儿,放他去边疆为陛下守着这千里河山,岂不美哉?” 一别多年,青州,韩濯终于又回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江宁好心劝靖言 身在尘网自不知 陆家的令牌果然好用,韩濯一行人从城门进来,都无人敢拦。 进了城门,就是一条宽阔的驰道,越往里走越是热闹。 “怎样?青州可变了模样?”覃祯问韩濯。 “没有。” “我就说,这里一切如旧,景如旧”覃祯停顿了一下,才接着说,“人也如旧。” 韩濯知道他说的是什么,那天与他争执了一番,她知道她说不服覃祯,也不打算说,只管骑马往前走着。 “你去哪?”刚进了城门,骑马的速度慢了下来,苏宝棠就默默的松开了环在他腰间的手,覃祯也不敢骑快,跟在韩濯身后说,“你离家都多少年了,我就不信你还认得路。” “堪堪还记得,我这个人,没啥优点,就记忆好。”韩濯骑着马在原地打转,看着四周的景物风貌。 “我实在耽误不得了。”覃祯肯定不能这样回皇宫,他现在要赶去折金山,希望皇宫那边,江宁可以帮自己多耗些时间。覃祯扭过身看了一眼苏宝棠,苏宝棠又飞快的低下了头。他对韩濯说,“我带你们去客栈,你们先住下,小酥糖的事,等我回来我再想办法帮她找朋友。” 韩濯向来不是矫情的人,她“嗯”了一声跟着覃祯七拐八拐到了城中,街面上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建筑也密集了起来。 覃祯将马栓在一家名叫“天香阁”的客栈前,进去没一会儿就出来了,跟着覃祯出来的还有系着白腰带的跑堂。 “这里的掌柜是我的好朋友,你们住在这里就好,一切我都交代好了。”覃祯见苏宝棠自己踩着马镫要下马,差一点摔下来,急忙去接住她。 苏宝棠红着脸,跟他道了一声谢,跑到了韩濯身后。 “我先走了,这里我都打点好了。”覃祯翻身上马,急急忙忙赶去折金山。 覃祯是熟客,店小二是知道覃祯的身份的,覃祯带来的客人他自然是不敢怠慢。他牵过韩濯的马,客客气气将两位请进了大堂。 天香阁不是一般的酒楼,大堂里并没有坐多少人,一应的陈设摆件做工都很细致,一看就是价值不菲。不过应该是新开的酒楼,之前她都没有听说过这样一家。 韩濯默默摸了一把包袱,谢如烟给的银两她还没有用掉多少,估摸在这里住自己能付得起几天的房钱。 “二位小姐,请。”跑堂的去牵马了,此时还未回来,账房先生趴在柜台记账,见韩濯与苏宝棠站在大堂有些局促,搁下笔跑上前来招呼她们二人。 韩濯将账房先生拉到一边,悄悄问他:“这里住一天要多少银子?”她要在青州待很长的时间,在没有进账之前,她还要省着点用自己的银子。 账房先生知道韩濯与苏宝棠是覃祯的客人,他看出韩濯不想让苏宝棠听到这些话,也压低了声音说:“覃公子说,记在他的账上,这些不用二位小姐操心。” “记在他的账上?”韩濯又问,“他经常来这里吗?” 账房先生点点头,又补充了一句:“最近不怎么来了。说起来,二位小姐还是覃公子第一次带人过来。” 韩濯拿不准天香阁到底是做什么生意的,也不知道这家的掌柜与朝堂有没有关联,再也没有问什么,跟着账房先生穿过大堂,走过一路的水榭花台与回廊,到了一处僻静的地方。 这座小楼建在小花园后,一池绿水从侧面流过,小楼的青石黛瓦与假山同色。可以想象,站在楼上,打开窗就是鸟语花香,池水清幽的好景观。 小楼不大,打开门,映入眼帘的首先是西墙上巨大的竹楼书架,上面摆着很多的书。离书架不远是一张紫檀木的书桌,文房四宝俱全,一看就是经常有人伏案读书。 往里走,一张小圆桌,配着几个凳子和一把竹藤躺椅,绣着千里江山图的画屏微微透进光来,照在旁边的一张古琴上来。 韩濯走了几步,走到古琴前来,用手弹了一个音,发现琴弦很明显是被调过的,显然,这小楼并不是闲置在这里,肯定是经常有人住在这里。 “一楼主要是书房,二楼才是日常起居的地方,二楼上还有一个观景台,登上观景台可以看见天香阁的所有风光。”账房先生带着苏宝棠正要上二楼,却被韩濯拦下。 “这处可是覃公子时常住的地方?”韩濯随手翻着放在书桌上的拓本,没想到,覃祯平日里看起来不着调,字临摹的却意外的好看。 “是啊。”账房先生一脸疑惑的看着韩濯,想知道她是如何知道这里是覃祯时常住的地方。 “覃公子不通音律,那张古琴,不知是哪位公子所用?” “那张琴,是江公子的,小姐真是火眼金睛,什么都瞒不过小姐。”账房先生由衷的佩服韩濯。而后又想起了一句说,“江公子不是很喜欢别人动他的东西,小姐若是想用琴,小的再送一张过来。” “不用了。”韩濯示意苏宝棠先上楼去,她看着苏宝棠上了楼,又问账房先生,“覃公子时常住在这里?” “也不常来,一月也就来住个一两回,倒是来这里吃饭比较多。”账房先生知道韩濯是覃祯带来的人,覃祯又特意交代他们好好生照顾这两位姑娘,便也不瞒着她,韩濯问什么他就回答什么。 按照四国的惯例,为免前朝后宫勾结,皇子们一旦开始涉及朝政,都要搬出宫去住。不过韩濯这些天与覃祯聊了很多的事,知道皇城中还是老皇帝一人独大,覃昭与覃祯二人并不沾染朝堂上的事,所以还是住在宫中。 宫中自有宫中的规矩,覃祯他怎么时常到这里住着? 不过,这些东西,韩濯是不能问账房先生的,她记得覃祯说过,这里的掌柜是他的好朋友,又问了一句:“可否方便告知掌柜姓名?” “掌柜的姓蒋,单名一个‘玉’字。” “蒋玉?”是个陌生的名字,韩濯从未听过。她也不便过问太多,就让账房先生出去了。 再说谢靖言,先韩濯几天来到了青州。 青州皇城,天子脚下,谢靖言又是异国人,有再大的胆子都不敢去京兆府放肆。他传音书将江宁从皇宫中叫了出来,向他打问韩濯与覃祯的情况。 一问才知道,他们根本还没有回来,谢靖言担心他两是在路上遇见了什么事。 江宁给覃祯的抹额上有他的印记,他随手掐算就可以知道覃祯在哪,他好言对谢靖言说:“你放心吧,他们没事,过几天就到青州了。” 谢靖言以为江宁只是宽慰他,拿着长剑就要出城去。 “金州到青州的水路不只一条,你去找哪条?”江宁知道谢靖言对韩濯用情深切,不过他还是没想到,谢靖言真的跟着韩濯来到了青州,他抬手喝了一口茶,看着谢靖言那个焦急的样子,不知不觉笑了一下。 谢靖言也是难得见江宁这样好心情,在亭陵时,江宁动不动就摆着一张冷脸,说话时也是欠揍得紧,他这一笑,谢靖言心里倒是有些发怵。他问江宁:“你笑什么?” “我笑你真的跟到青州来了。”江宁今天穿了一身青色衣衫,整个人温和了很多。 “说起来,你和阿濯是旧相识,你自然是了解她更多一些。”谢靖言放下剑重新坐下,问江宁,“你真的不打算让覃祯想起来以前的事?不打算让他们两个相认?” 江宁不想让覃祯想起以前的事,是有他的道理的。毕竟是覃荣杀的清余,覃祯知道了这些,在青州,在皇宫,他就再也不是那个无忧无虑的覃祯了。依着覃祯还是清余时候的脾性,他知道了这些,难免不会搅到青州这场乱局中来。 不管是对覃祯还是对江宁,覃祯现在这个样子挺好的。 “有时候,知道的多不一定是好事。”江宁不愿多加解释。 “好吧。”谢靖言也只是问问,他也不会真的跑去将覃祯的身份告诉韩濯,他自己也知道,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人生难得糊涂,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太较真不仅会伤到自己。 “城中有个天香阁,你去那里等等。那里的掌柜蒋玉是阿祯的一个朋友,他回来说不定会去那里。”江宁给谢靖言指了一条道。 江宁看着谢靖言,就像是在看几百年前的自己,那时的自己也是这样,明明知道一切都是飞蛾扑火,还是忍不住引火自焚。 “你早说。”谢靖言喝了一口茶,拿着长剑,转身就要走。亭陵的相处,谢靖言算是了解了江宁,这个活了一千年的神仙其实并不坏。 “靖言。”江宁还是忍不住开了口,要是别人他也不会说什么,可现在一个是自己恩人的孩子,一个是好友的孩子。 说起来,这还是江宁第一次这样叫谢靖言的名字,之前在城隍庙,他称呼谢靖言也是极其轻蔑的一句“谢珩的儿子”,江宁的转变,还是把谢靖言吓了一跳。他停下来回头看着江宁,问他有什么事。 “你和韩濯不合适。” 谢靖言并不知道江宁说的是韩濯的身世,还以为江宁说的是自己命不长久的事。既然他来了青州,肯定是把一切都想了个清楚明白,他无奈的笑笑,然后对江宁说:“我知道,你和清余不是也不合适吗?七八百年了,你都没放弃,我为什么要放弃。再说了,喜欢一个人,并不是要真的在一起才行。” 江宁没想到谢靖言敢这样开他的玩笑,吃了个哑巴亏。 话说回来,他又有什么资格去说谢靖言呢?想来谢珩是多么聪明的一个人,他的孩子自然是不会差到哪里去。 江宁看着谢靖言离开的背影,摇头笑笑。 是凡是仙,是魔是妖,在七情六欲面前,不都是一个样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箫声为媒有相逢 人心难知各所求 “蒋玉?”韩濯在心中想了一圈也没能想起这个蒋玉是什么人,索性她也不多想,提着裙摆上了楼。 楼上是日常起居的地方,画屏妆台雕花床一应俱全,靠墙还有一个黑底描花的大衣柜子。 行船很累,苏宝棠在船上一直睡不好,此时见了床榻,早就睡得不省人事。 韩濯将包袱放在桌子上,叹口气,去帮苏宝棠盖好了被子。靠在一边看着苏宝棠的睡颜想心事。 苏宝棠眉眼之间有些苏淮方的影子,性格却是完全不像。在苍溪山时,苏淮方说过他有个妹妹,一家人都很宠爱她,他想让他妹妹过上最幸福快乐的生活。 苏宝棠的名字,还是苏淮方亲自给取的。 一转眼,这么多年就过去了。 这两个人,都是大大咧咧的性子,对什么事都不上心,要把这两个活宝凑在一起过日子,也不知这月老的红线到底是怎么牵的。 听说潘美要来青州,不知道他身后到底是什么人在撑腰?韩濯还没有把老板娘亲笔写的信笺交给覃祯。 她不知道,信笺到了覃祯的手中,到底在害他还是在帮他? 韩濯许是太累了,想着想着竟然靠着旁边睡着了,再醒来时,已经是黄昏时候。韩濯揉着眼睛走到窗前,推开窗,斜阳余晖洒进房间。 连带着飘来一阵箫声,若隐若现,曲调悠扬。 只是萧音中隐隐约约有一股无法言说的苦闷。 “不知是谁在这里吹箫,曲调悠扬,竟这样好听。”韩濯幼时与覃仪一起在松墨书院学过音乐,那时她学嫌弃古琴太压抑,转而学了王公贵族眼中上不了台面的古筝。自从韩濯到了苍溪山之后,就很少碰古筝了。 谢靖言在江宁处得了个住处,当下就住在天香阁里。 可惜,当日是覃祯送韩濯与苏宝棠过来,并未提起她二人的姓名,谢靖言在天香阁问了跑堂多次也没能问到韩濯的消息。 千山万水来宋国,却不见她身影。谢靖言收起玉萧,坐在廊下,想着这几天的连夜赶路,自言自语:“明明知道没结果,可还是要来,姐姐,你当年去见柳明,是不是和我现在是一样的心情?” 说起韩濯,谢靖言心中还是很矛盾的,他对韩濯的心意自然是不用说,他不知道的是韩濯对自己的心意。 若韩濯对自己有意。江宁说的对,他是个福薄的人,注定不能与她白头到老。 若韩濯对自己无意。谢靖言是了解韩濯的,他觉得韩濯很想以前的自己,心中想着一件事,就盛不下其他的事了。 现在,对韩濯来说,韩林修的事才是最大的事吧。 “说来也奇怪,我竟然真的信了那丫头的话,韩相是清白的。”也只有韩林修能教出韩濯这样的女儿。 “谢哥哥?”韩濯寻着箫声一路找了过来,她远远看见回廊下那个熟悉的身影还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 谢靖言听到韩濯的声音,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但还是抬起头来朝着回廊深处看去。 韩濯就站在不远的地方,夕阳尽数落在她身上,一如当年她提灯等着谢靖言的模样。 “真的是你?”也许是因为谢靖言救过她,韩濯对谢靖言有一种她自己也不明白的依赖,这些天她一直在担心谢靖言,此时见到了他,心中的石头也算是落了地。她快走了几步,走到谢靖言面前,说,“在金州,我听船夫说,你来找过我。谢哥哥,你怎么不在亭陵待着了?来青州做什么?” “我放心不下。”短短五个字,什么都说明不了,却又可以说明一切。 “我这里还好。”韩濯也说了假话,从金州开始,她就觉得青州很不太平,虽然那些事与自己不一定有关。 希望自己不要卷到青州的浑水里。 覃祯将韩濯与苏宝棠送到了天香阁,赶了一天的快马,终于在黄昏时刻,来到了折金山。 折金山在青州城外,虽不是苍溪一样的名山大川,也是一块风水宝地。 自从覃仪搬到了这里,山下的人都想沾染一些皇族的福气,折金山竟然也热闹了起来。好在覃仪向来是个随和的人,他住在山下的村子里,倒也和村民合得来。 覃仪经常来折金山,对这里很是熟悉,三两下就找到了覃仪的院落。 比起皇城中的侯门深府,覃仪住的实在算不上是个院落,开门不见照壁玄关,落入眼的就是花池,里面还搭着葡萄架子,四周围着几间厢房。 好在,当年离开皇宫,覃仪就带了几位婢女与侍卫,也不需要多大的院落安置他们。 覃祯推门而入,星河还在花池里修剪花枝,一袭紫裙在花枝中若隐若现。 新婚的气氛还未彻底散去,院内的大红灯笼诉说着昨日的热闹。 “哥哥,三嫂。” 听到覃祯在院子里咋咋呼呼的乱叫,星河露出半个头来,向覃祯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朝着他说:“殿下,您别喊了。” “怎么了?”覃祯有些不明所以。 “二殿下在里面与公子说话呢。”星河从花池里走出来,抖落身上的泥。 星河口中的公子,说的正是覃仪。自从覃仪搬出了皇宫,他便不去婢女与侍卫叫他殿下。 “二皇兄在这里?” “是啊,午后来的。” 一听说覃昭与覃仪都在,覃祯不与星河多说,快步走到房间里。 房间里坐着两位公子哥,一位蜜色圆领衣袍,坐在堂下左侧第一位,腰间挂着香囊玉佩,眉眼如画。 另一位穿戴随意了很多,只着了一件青衫,人也瘦弱了一点。他坐在高椅上,一双桃花眼虽没有半分神采,亦可见霁月清风。 覃祯走进去,向二位哥哥行了礼。 “江公子说,你去史国了?”先开口的是覃仪,他双眼看不见,只能听声分辨覃祯站着的方向,看着他伸出手来,说,“你过来,一个月没见你,不知道你是胖了还是瘦了。” 覃祯很乖巧的走过去,拉着覃仪的手,嬉皮笑脸问覃仪:“哥哥,你猜我这次从亭陵带什么给你了?” “你就是让人不省心。”覃昭捏了一下覃祯的脸,说,“要不是江公子说你去了亭陵,我还以为你躲去哪里读书了呢?这要是让父皇知道,又该说教你了。” “听二皇兄这个意思,父皇是不知道了?” “你小子运气好,父皇这几天都在忙,没时间管你。” “那就好。”覃祯总算是心底松了一口气,只要皇帝不问起他就是最好的消息,他问覃昭,“父皇最近很忙吗?” “对啊。”覃昭喝了一口茶,似乎在思索要不要把这个消息告诉覃祯。 他越是这样,覃祯越是好奇皇宫中发生什么事了。 “阿祯你在路上应该听说了,金州沉船的事。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说起这件事,覃昭是真的恼火,本来他完全可以摆平,偏偏齐国来了国书,说他们的一个公主也是乘坐的那艘船,现在找不到人了,两国正在纠缠这件事。 “不是什么大事?”覃祯没想到会从覃昭口中听见这句话,他来不及听完覃昭后面的话,说,“皇兄你是疯了吧,当时我就在金州,沉船死了多少无辜的人,哪一个不是我大宋的子民?这叫不是什么大事,那多大的事才叫大事?” “阿祯,给皇兄道歉。”覃仪打了一下覃祯,显然是动了火气,说,“你这几天在外面是越来越毛躁了,皇兄要说什么,你好好听完不行吗?” “没事,我这几天看父皇发愁,我也愁。还好这一次沉船是在大宋的地界,也不知道这船从哪里去哪里,听说就是我们的船,事出在金州总比出在齐国和史国要好的多。”覃昭知道自己刚刚差点说漏了嘴,好在覃祯什么都没有听清,说,“阿祯,你说的对,一定要把这件事查清楚,不能让那些无辜的人白死。” “不说这些了,你这次去亭陵有什么收获?江先生说你去探望一个朋友了,是什么样的人?”覃仪不想听朝堂里的那些麻烦事情,拉回覃祯的注意力。 “哥哥,你猜我在亭陵见到谁了。”覃祯向来是个性子毛燥的,他听覃仪问起他在亭陵的见闻,一扫之前郁闷,兴高采烈对覃昭覃仪说,“亭陵城主大婚,娶的是齐国九王家的郡主,我见到九王家的人了。” “怎么又是齐国?”覃昭在心中无奈的想着。覃昭熟读四国世家传记,知道九王妃生下了两女一儿,小郡主苏宝棠早就指婚给了覃祯,覃祯在亭陵所见九王家的孩子应该是苏挽青。听说九王家的孩子,个个铁血骁勇,也不知道这亭陵城主是什么人,能让九王答应将苏挽青远嫁到亭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假情意面和心离 天香阁宝棠遇险 “那你可见到小郡主了?说起来,小郡主与你的婚事也有两年时间了,不知她如今可好些了。”比起苏挽青,覃仪更加关心的还是苏宝棠。 那年桃花涧战败,齐国损耗了不少的国力,从那以后,境况是越发的不好。不然,齐国国主也不会想出和亲这条路。只是那时苏宝棠还年幼,又患了重病,才将这件早就说好的事耽搁了下来。 “我见到苏小王爷了,他说一切都好。”说心里话,覃祯并不是很想娶苏宝棠回来,一来是因为他从来没有见过苏宝棠,不知道她是个什么脾性;二来是因为苏宝棠是齐国皇家的人,说是和亲,也与联姻差不多。从一开始,他的人生大事就轮不到自己拿主意。 覃祯很想与覃仪一样,娶一个自己真的喜欢的人,白头到老。 只是他的这点小心思也只能自己在心中想想,哪敢真的说出口来。 “这样说来,用不了多久,我又要多一个弟妹了。”覃昭笑着说,“听闻九王治家严谨,膝下几个孩子无一不是人中龙凤,想来这位小郡主不会难相处。” 覃祯闷闷的“嗯”了一声,说,“但愿吧。”覃昭不也没有成亲,他皇帝老爹到底是怎么想到,为什么不把这个和亲的公主指给覃昭? “怎么感觉你很不开心的样子?听闻史国风水好,养出来的美人也是人间绝色,难不成你在亭陵有了心上人?打算带回来金屋藏娇?”覃昭知道覃祯为什么事在苦恼,看似他在打趣覃祯,实际上是把话题有意无意的往韩濯身上引,“原先指给你的那位韩家姑娘,小小年纪就是个美人胚子,可惜你没有见过她。” 韩濯已经回了青州,覃祯是知道的。比起这个他更好奇韩濯与覃仪的关系,不知道覃仪知道了韩濯还活着的消息会是何种脸色。 韩家的事,覃昭调查了这么多年,也算是摸的清清楚楚了。 覃祯向来没心机,覃昭这一提醒,他想起自己还没有把亭陵的事告诉覃仪,急忙开口说:“哥哥,我在亭陵遇见了一个人” 覃祯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覃仪截住了话头。 也不知道为什么,覃仪不愿意听被人提及当年的事,这个小院子中的人,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提起过韩家了。覃昭草草提及,覃仪的脸色果然是变了一变,他好言对覃昭说:“皇兄,阿祯与韩家的婚事,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父皇最厌烦别人提起韩家的事,你在这里说说也就罢了,到了皇宫中,你就不要再提起这件事了。” 仔细算起,好像真的没有人敢在御前说起过这件事,覃祯看着覃仪问他:“为什么没有人提起这件事?” 覃仪嘴唇微动,脸上看不出神情,清清楚楚吐出四个字来:“叛臣逆贼。” “可是我听说,韩林修是个很好的官。”覃祯并不是不相信覃仪,只是他对韩林修的为人也早有耳闻,这次在亭陵待了这么久的时间,一来是答应了谢靖言要查这件事,二来他发现他竟然被韩濯说服了那么一点点。 他不想要韩濯来打扰覃仪的生活,所以将话替韩濯问了出来,覃祯只是想看看覃一点表现。 只是,他失望了。 他原以为覃仪会失望,会愤怒,会为韩家感到悲哀,可他的表情完全看不出覃祯想象中的东西。 覃仪的表情,更像是在隐忍。 这让覃祯的心直直的沉到了井底,难道说,当年的事,真的有什么隐情? 盲眼的人不容易控制自己的表情,可能他自己都不知道在做什么。 “好人也不会说当一辈子的好人。人生千面,阿祯,你还不懂。”覃昭在一旁继续说,“如果韩林修真的是个好人,他就不会做出这么丧心病狂的事来。” 韩濯此时与谢靖言在回廊见了面。 谢靖言这几天舟车劳作,再加上思虑过重,整个人消瘦了不少。 “青州不比亭陵,再过半月,天就要转凉了,谢哥哥打算什么时候回去?”韩濯自知礼仪周到,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看着谢靖言,一开口就是要赶他走,说起话来也没了礼数。许是在她心中,她就没有想过,谢靖言是为她千里迢迢赶到青州来的。 “你是在赶我走?”谢靖言有些错愕的看着韩濯,自己从亭陵跑到这里来,这丫头就想着让他回去? “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韩濯难得慌乱一次,解释道,“我不是怕谢姐姐担心吗?青州冬天很冷的,你你身体又不好。” “放心,是姐姐赶我出来的。”谢靖言难得听韩濯关心自己一次,虽然她说的是自己最不愿意提起的事情。 来青州前什么都想的清楚明白,正在见到了韩濯,谢靖言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对韩濯有情,不知她对自己有没有情,想当年自己也是大无畏仗剑走过天涯的人,怎么现在就变得这么婆婆妈妈。 “谢姐姐为什么要赶你出来?” “可能是她嫌我碍她与柳明的眼吧。” “这个理由”韩濯忍不住笑了出来,说起来,谢如烟与柳明的情感纠葛,韩濯也算是全都看在眼里,眼下这两人一消往日恩仇,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总算是在一起了,韩濯心中竟然还有点小欣慰,“谢姐姐与柳公子经历了那么多的事,现在好了,苦尽甘来。不知道下一次我回亭陵去,会不会有一个小柳明。” “是啊,姐姐与柳明总算是在一起了。”谢如烟虽说是人族,神界中还有个老神仙帮着她,柳明是妖族,却也是早早离开了湖山,他们两个倒是好,没有人管着他们。妖凡且能如意,偏偏他与韩濯两个人族不能如意。 “你想什么呢?”韩濯见谢靖言今天的情绪一直都不大对劲,看起来很累的感觉。 “没什么。” “不对,你肯定是有心事,谢哥哥,怎么了?”韩濯是个心细的人,除了对自己的感情如意后知后觉之外,其他的事都瞒不过她。 “姐姐只是一个小小的凡人,她和柳明注定不能长相守。”谢靖言绕不过,他叶不明白为什么要和韩濯说这些。 可能是更想看看韩濯的态度吧。 “说的也是。”韩濯坐到谢靖言身边,说,“可是谢姐姐与柳公子经历了你们多的误会,又浪费了那么多的时间,好容易才走在一起,就算不能长相守又能怎么样呢?” “别人的事,说起来容易,放在自己身上却很难。” “是啊。”韩濯难得感慨一会,她是个慢热的人,很少会与人聊这些看起来很深奥又很暴露自己性格的东西,除非是关系很好的朋友。她和谢靖言相识三年,又是在谢家长大,处处受谢家姐弟照拂,对他们自然也是不一样。 一个人的心境与教养境遇有很大的关系,韩濯在谢家多年,看的是人情百态,虽说在韩林修这件事上偏执了一些,但在其他方面她也是个随心随性的人。 “世上难有永恒,就像诗词,诗人一生能写多少诗词,每一篇的心境都不同。漫漫红尘,岁月易逝,可不管世事怎样变迁,想不起作诗的缘由,却还记得那份心情。” 其实谢靖言自己也知道,他不是很了解韩濯。他与韩濯只能算是朋友,还远远算不上之心好友。 韩濯身上有他欠缺的东西。 这边两人谈天说地,另一边苏宝棠睡醒来,迷迷糊糊见桌边坐着个人,还以为是韩濯,坐起来揉了揉眼睛,再看却是一个完全不认识的黑衣人,不免大声喊:“你是什么人?” 脸被蒙的结结实实,俯身在那里不知在找什么东西。 苏宝棠起身的时候,黑衣人呢就有了感觉,他从韩濯的包袱里拿出来一封书信,还来不及看,几步跨到苏宝棠身边,用手捂着她的嘴不让她再喊出声来。 “你乖乖告诉我,你们和覃祯是什么关系,我就不杀你。”黑衣人说话声音很是温柔,话语中却不见半分温情。 苏宝棠被他捂着嘴,几次都要上不来气,更不要说什么说话,她点点头嗯嗯啊啊了半天,黑衣人才将她松开。 毕竟是齐国的郡主,看着胆子小,反应却是灵敏。黑衣人刚松开手,苏宝棠就大喊着从床上跳了下去,抄起妆台边的剪刀,指着黑衣人说:“我告诉你,你可别过来。” 她只后悔没有跟苏淮方多学点东西,不然此时也不至于这么被动。 苏宝棠手持剪刀,说话多了一分底气,但要她面对一个不知来历的黑衣人,还是勉强她。她能做的也就是让自己看起来镇定一些,把快要从眼眶满出来的眼泪硬生生逼回去一点,拿着剪刀的手再稳一点。 苏宝棠退到窗边,她用余光看了一下楼下,好像是一处九曲回廊,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路过这里。 黑衣人看了眼手中的信封,倒也没了其他的动作,他来这里,不过是试探一把,没想到真的从韩濯的包袱里找出了些东西。 至于杀人,他也没有想过。看苏宝棠那个样子,就知道她在逞强,黑衣人也是不怕,他走到步步紧逼到苏宝棠面前,举着信封问:“告诉我,这里面写的是什么?” “我我不知道。” “你是谁?”黑衣人从苏宝棠手中夺下剪刀,吓得苏宝棠蜷缩在墙边大喊“救命”。 “我对杀人不感兴趣,比起杀人,我更好奇你们的来历与目的。”黑衣人蹲在苏宝棠面前,看着苏宝棠哭的梨花带雨的模样,怎么看都是一个什么事都没有经历过的小丫头,是不是上面那位传错了话? 要他来欺负一个小丫头,这是什么说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雾重重难料将来 知人心初感寒凉 韩濯与谢靖言在楼下听到了动静。 不知是不是黑衣人听到了他们跑上来的声音,当他们赶到楼上的时候,只看到了黑衣人跳窗而逃的背影。 苏宝棠被吓坏了,蜷缩在墙边,整个人都抖成了筛子,一张脸上满是泪痕。 自己到底是中了什么邪?从出了鸣川开始,苏宝棠就觉得自己没有安生过,又是私船又是跳河的,好容易找到一个落脚的地方安定下来,还会遇见这种戏码? 韩濯看见自己的包袱被人打开了来,也来不及管这些,把苏宝棠上上下下的检查了一遍,确定她并没有被伤着,揽在怀中好言宽慰。 “我我要回去。”苏宝棠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揪着韩濯的衣袖,说:“我再也不乱跑了,我想回家。” 谢靖言并不知道苏宝棠是什么人,他站在一旁,看两个姑娘在那里说话,自己也插不上话。 “好,你看这样好不好?下次覃祯来这里,你就跟他说,让他想办法送你回去。”苏宝棠是苏淮方的妹妹,韩濯对她自然是比旁人也更上心一些。特别是这些天的相处,她知道苏宝棠真的就是个被人宠大的小女孩,和自己一点都不同。 “嗯,嗯。” “难道覃祯平常就是在这么危险的地方住着?”韩濯还不知道黑衣人的来历,她心中久久不能平静,她见苏宝棠渐渐平静了下来,才将她扶到床上,自己翻了一遍包袱。 老板娘的书信丢了。 这个东西,说是能当证物,可信力还是牵强,韩濯当时去找老板娘写下书信,也是给覃祯准备一个去刑部报备的由头。 若是皇子提出这件事,不管事情是真是假,刑部的人也会重视,多少会派人去金州调查调查。虽然不知道刑部的人能调查到哪一步,潘美与青州的官员又有什么干系,这种丧尽天良的事,韩濯自己是不能容忍的。 大宋的江山,应当如韩林修设想的一样,城池固若金汤,百姓安居乐业,朝堂上的人心再黑再脏,也不可以将人命视若无物,阿珠的事情不能在重演了。 可是韩濯并没有将这份书信的消息告诉过任何人,这样看来,那黑衣人很有可能是误打误撞了。 也不知他是对沉船案上心,还是别有所图。 “阿濯,怎么了?丢了什么东西?”谢靖言见韩濯脸色不是很好,走过来问她。 韩濯是相信谢靖言的,一五一十将金州的事告诉了他。 “我到金州寻你与阿祯,也听说了络合道沉船的事,却不知道,这中间还有这么多的隐情。”谢靖言看着苏宝棠,脑中突发奇想,“今天的黑衣人,该不是冲着宝棠来的吧?哦,对了,你们还不知道。昨天我听我一位朋友讲起,齐国的使臣来了青州。” “使臣?他们在哪里?”苏宝棠一听自己国家的使臣来了亭陵,有些喜出望外。 “这我哪里能知道,等下次我遇见我那位朋友,帮你问一下。” 韩濯并不知道谢靖言口中说的那位朋友就是江宁,纵使她心中再好奇,谢靖言并没有来过青州,一直住在亭陵,怎么会有这样一位什么话都敢聊的朋友。只是,这些她也就是好奇一下而已,并不会真的问出口来。 “我们早晨才到这里,还不到一天。”说是为了苏宝棠来的,好像也说不过去,韩濯说,“根本没有多少人知道我们进了城,说不定,那个人就是来打探一下,顺手拿走了信封。” “你刚刚说这是阿祯经常住的地方,竟然还有人大着胆子来打探,看来,这不是一次两次了。”谢靖言想到的点也和韩濯一样。 他们的推定其实和实情差不了多少了。 “这样看来,这个天香阁,倒是很有意思。”谢靖言不是不懂皇城中的那些肮脏交易,只是按照他的推定,天香阁绝对不会是中立的立场,先不说韩濯,覃祯还傻傻住在这里,这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他们掌柜的,叫蒋玉,也不知道这件事与蒋玉有没有关系?”韩濯的思虑要比谢靖言更重一些,她心中怀疑蒋玉,但还是留了一定的余地。 “不管怎么说,还是要告诉阿祯一声。” 覃昭在覃仪与覃祯之间挑起了一个很敏感的话题。 “阿祯,有些事有些人,你很难去界定他到底是一个好人还是坏人,人是很复杂的。”盲眼的人,第六感都很强,覃仪感觉到覃祯情绪的不对劲,在那里好言劝解他。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劝解覃仪还是在劝解自己。 当年,他还是什么都不懂,后来知道了皇帝的想法,霎时一颗心凉了半颗,心皇宫里搬了出来,带着几个婢女与侍卫住在折金山。 从那以后,覃仪便不许一干人等叫他一声二殿下,他早就不拿自己当皇族子弟,也不是皇帝的儿子。 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覃仪一直都不知道该去恨谁。特别是覃祯刚刚回青州那半年,他的心里真的挣扎死了,他皇帝老爹是为了覃祯做出那种丧心病狂的事情,可覃祯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覃仪一走了之,再也没有回过皇宫,见覃韶风与顾沅尔,他心中虽顾沅尔还是有愧疚之情在的,现在也只能把这份要报答母亲的感情寄托在这个陌生的弟弟身上。 这些年,不知道是自己麻木了还是怎样,覃仪竟然真的开始说服自己相信了覃韶风的那一套天命论。 他争不过覃韶风,也没有办法去指认覃韶风,他可以不认覃韶风,但不能不顾及到覃祯与顾沅尔,还有所谓大局。 当年证据确凿将韩家满门抄斩,韩濯在德善楼以死明志,这些事还没有随着历史变成尘埃埋在墓地,只要自己开个头,总会有人拿出来说。虽然他心中已经认定自己不再是个皇子,但他读了那么多年的圣贤书,知道什么才是大局。 要维持一个谎言的可信度,人总要说更多的谎言来使它听起来不是那么荒唐,有时候,不是不肯认错道歉,而是认错的代价太大。但所有的事情不再是仅仅关乎于自己个人,总会变的麻烦起来。 看似闲云野鹤,其实覃仪身上的担子就没有卸下一刻钟。 覃昭成功的在覃仪与覃祯之间烧起了一把火。当年的事,他大概有自己的名目,虽然他很想在这里掐着覃仪的脖子,让他讲出真相,但他知道现在不是时候。 覃祯是个自命清高的读书人,他心中有自己的大德大义,覃昭知道,他不会这么轻易就说出当年的事。当年的事,陆恩的嘴巴里不可能问出一点东西,袁宏道失踪,其余在御前的人都以各种名目死光了,到底事情是什么样,知道的都不敢开口。 没有人知道真相。 对覃昭来说,这也不是一件坏事情,最起码,韩濯来了青州,就让这件坏事在覃昭这个变成了好事。 覃昭见自己待在这里也很没劲,说了个借口,离开了折金山。 “哥哥,我和师父到青州的第一天,就遇见了韩韩濯撞柱鸣冤的事。”覃祯说,“你知道我是个心大的,从来没有关注过韩家的是是非非,只知道他是逆贼是叛臣。那时候也有人为韩林修求情,父皇一句都听不进去,这些年我在朝堂中也听说了韩林修当年的为人,我也很好奇他是怎么做出这种事来的。” “人活着不是棋盘上的棋子,不是非黑即白。”覃仪也很好奇覃祯怎么会突然间就关心起韩家的事来,以前可不见他过问一句。要是别人问起,覃仪大可不必心虚,朝堂之上大多乌合之众,他做的是与他们没有任何的关系。要是覃祯问起,他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覃仪也在无数过睡不着的夜晚想过,若以后覃祯知道了这件事,他是会恨这个哥哥对韩家太过冷血还是会觉得无法面对自己?不管是哪一种,都不是覃仪愿意看见的,他知道覃祯向来是个没心眼的,这次对韩家的事这么上心,肯定有他的缘由,比起自己把这个话圆回去,知道这个源头才是要紧的事,他问覃祯:“朝堂上的人,哪一个不是千张面孔?阿祯,了解一个人呢是很难的事情。就说江先生,他来青州多少年了,可是没有一个人知道他从何处来,家中是否有兄弟姐妹,以前是做什么的?要了解身边的人都这么难,更不要说是你从来都没有见过面的韩林修。你什么都不懂,就不要再说这么傻的傻话了,父皇知道了会生气的。” “我不知道师父从哪里来,家中是否有兄弟姐妹,以前是做什么的,可我知道师父对我好,从来都不会让我受半点委屈。要了解一个人,为什么要知道那么多的东西呢?哥哥,你说我不了解韩林修,我也见过大臣违抗父皇的旨意,为韩林修求情;也听过韩濯从德善楼上跳下时,底下人的一片叹惋。你要说他是一个虚与委蛇的人,我真的不能信。更何况,我在亭陵见到了”一开始,覃祯很想告诉覃仪,韩濯还活着的好消息,覃仪和韩濯是很好的朋友,他若是知道韩濯还活着的消息,一定很开心吧。可是现在,一切与设想的不一样,也不知道覃仪听见这个消息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见到了谁?”覃仪以为覃祯是在青州道听途说了什么,却没有想到他是从亭陵听回来的闲话,也不知道史国到底是什么人在盯着这件事。 “濯妹妹。”覃祯知道,韩濯到了青州,迟早会来找覃仪,这是瞒不住的事情,索性把话说破,“濯妹妹没有死,她在亭陵好好的,这一次,她跟着我来青州了。她她来这里,就是就是要查清当年她父亲的事情。” “什么?”覃仪显然是不敢相信。几年前,韩濯在德善楼撞柱身亡,是他去求了皇帝,将韩濯的尸骨拉回来,亲手安葬在韩林修旁边。他对韩家心中有愧,这些年,每到了上坟烧香的日子,他一次都没有落下。 现在告诉他韩濯还活着,那死去的那个又是谁?她为什么长得和韩濯一模一样,皇宫的人没有认出来,与韩家熟悉的人也认不出来? “怎么可能,阿濯阿濯早就死了。”人的心中是有恐惧的,特别是当别人对你说起一个死去多年的人忽然出现在这个世上时,再遇上覃仪对韩家这么多年的愧疚,覃仪说不清自己是怕还是什么其他的情绪,他努力稳住自己有些发紧的声音,说,“不可能,韩濯死了的,她为了表明韩家的忠心在德善楼上撞柱身亡了,这些这些是整个青州城的人都知道的。” “哥哥,你希望韩濯是活着还是死去?”覃祯也不是很清楚死去的那个韩濯与现在的韩濯是什么关系,亭陵中秋之夜,他在韩濯那里看见过一样疑虑的脸庞。 韩濯也不明白假韩濯是从哪里来的。 “我”覃仪被覃祯的问题彻底问住,有些时候,赤子之心反而能问出最关键的问题。覃仪想看见覃祯此时的表情,奈何他的世界没有一丁点的光亮,他看见的永远是深沉的黑暗。 这种黑暗简直令人窒息。 “哥哥,韩濯是你的好朋友,她还活着,你不开心吗?”覃祯字字诛心,当日自己与韩濯在船上争执的时候,韩濯还给覃仪留了三分面子。 覃仪说的对,有时候,身边的人都很难看透。覃祯看着覃仪苍白的脸,第一次觉得自己,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自己的哥哥。 他是个性情温和的人,是个爱读书的人,和父皇的感情一点都不好。覃祯今天才知道覃仪身上有秘密,那些自己早该注意到却从来没有发现的秘密。 覃仪还是不能相信覃祯说的话,韩濯是他亲手埋的,于是他不管不顾的推开覃仪跌跌撞撞往后山跑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可悲道心落尘世 道是真情有假意 陆文茵并不在折金山的小院子中,她一大早就去皇宫了。按照宋国的规矩,女子出嫁的第二天是要给公婆敬茶的,覃仪与皇帝断绝了关系,发誓再也不会去皇宫,可她心里知道,覃仪还是在意顾沅尔的。 覃仪性子执拗,她没有办法说服,也不想说服他,所以这些事情,就全落在了她的头上。 陆文茵是陆恩的独女,名义上还是宋国的三王妃,她在内苑见到了覃韶风与顾沅尔,四下并无高官侯爵,遵循的自然是一家人的礼数。 这些年,顾沅尔脸上也有了老态,一双眼看起来总是很困,精神状态不是很好。 陆文茵幼时也是常常出入皇宫,小时候,她觉得皇帝的威严无人敢冒犯,他好像是一辈子都要高高在上一样,掌握着生杀大权,永远都是那样高大。 现在她长大了,已经嫁作人妇,见惯了了青州城中那些肮脏的事。她知道幼时自己所羡慕的不过是成人世界既讨厌又相互追逐的东西,仔细想想也就那样。心中倒是隐隐同情起眼前的这两位中年人来。 人和人是相对的,一方弱一方就要强一点。陆文茵幼时有多么崇拜眼前的这两位,心中那个高高大大的形象破灭了以后,就有多大的同情。 皇家的规矩总是无趣,陆文茵陪着他们在露中殿用过晚膳,天色昏暗,就乘着轿子回了折金山。 那年宫中大火,顾沅尔的长生殿一把火烧成了灰烬。陆恩说是顾沅尔的命中缺水,才有了这金碧辉煌的露中殿。 过了皇宫的朱赤宫墙,陆文茵回头看着这巍峨皇城。 人说“黄昏”与“还魂”同音,黄昏时刻,是鬼门打开的时候,阴气最是重。 夕阳下的皇宫,对凡人来说,既是穷其一生要到达的最高点,也是鬼魅牢笼。 陆文茵到了折金山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天边一牙新月依旧孤零零的照着人间。 陆文茵嫁到折金山,是最好了要与覃仪过一辈子这种闲云野鹤日子的打算,并没有带自己的婢女过来。她下了轿子,打赏了轿夫,好让他们早点回皇宫中交差。 她一只脚刚刚踏进院门,就看见婢女星河惊慌失措的跑了出来,又见外面还站着皇宫中的轿夫,只是站在那里看着陆文茵一句话都不说。 “那小的就先回宫复命了。”轿夫中有脑袋机灵的,见情形不大对劲就要早早离开。 待轿夫们离开后,星河才对陆文茵说:“夫人,今天小殿下来了,不知道他们说起了什么,公子去了一趟后山,回来以后就没说过话,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到现在还没有吃晚饭,谁叫他都没有用。” “去后山做什么?怎么会无缘无故去后山?”后山有什么,陆文茵很是清楚。 星河把头往陆文茵那里靠了靠,虽然她知道这里并没有什么人,但她就是怕,好像把那些话说出来会招来什么鬼魅一样。星河在陆文茵耳边悄声说:“挖坟。” “大晚上说这个,真是瘆得慌,星河,你知不知道公子为什么去去那种不干净的地方?”还好星河的声音是很甜的那一种,不然陆文茵怕是要被星河吓个半死。她哆嗦了几下,纯粹就是出于凡人对鬼怪的敬畏。 更多的是畏惧。 后山上是韩林修与韩濯的坟墓,覃仪没有隐瞒过她。 “今天公子好像与小殿下起了争执。” “小殿下呢”今夜的月色很凉,陆文茵听完星河的说法后,更是觉得后脊发凉,好像有什么鬼怪要从黑夜深处钻出来一样。 韩家的事,追究起来,和陆家少不了干系。陆文茵虽然不知道陆恩在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但她心中早有预感,陆恩不可能什么都没有做过。 也许是心中对韩家有愧,陆文茵真的是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她看看星河又看看那间亮着昏黄烛光的房间,她的夫君就坐在里面,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 “小殿下呢?”陆文茵问星河。 “小殿下没有回来,应该是回宫里去了。”星河是从皇宫里带出来的,十二岁就进了宫,一直侍候在覃仪身边,是个乖巧又聪颖的女孩。她见陆文茵脸色有些不好,以为是自己的话吓到了陆文茵,又好言好语与她说话,才催她去看看覃仪。 陆文茵迟迟不肯去覃仪那儿宽慰覃仪,没有其他原因,纯粹是她能想象到覃仪此时的状态。 以往,只要有人一提起韩家的事,不管他在外人面前怎样装,一个人的时候,情绪总会崩溃一回。每次到了这个时候,陆文茵也只能静静的陪着他,什么话也不敢说。 “她还活着,她回来了。”这一次,却与以往完全不同,覃仪见陆文茵进来,破天荒对她说出了心中所想。 陆文茵脊背又是一凉,一层薄汗湿透了中衣,风一吹,又是一阵哆嗦。她心中能猜到覃仪说的是谁,但她也是猜测。 屋内实在是太暗了,陆文茵又点了一盏灯,问覃仪:“谁回来了,这些混话都是谁告诉你的?” “阿濯回来了。她和阿祯一起从亭陵回来了。” “嗯。”其实陆文茵和韩濯是一样的人,都是早年就知道了很多的事。别人家的孩子还在玩泥人的时候,陆文茵就已经学会了自我反思,在追问世上到底有没有什么是永恒的事。 只是她们生活的环境太不一样,韩濯以她的父亲为荣,而她的出身却从来都没有带给她半分荣耀。陆文茵很小的时候,就在道观里读道经,这倒不是陆恩要求她这样做,而是她自己的选择。 道家讲一个清净,大千世界皆是幻像,人与人的缘分,其实都是上辈子的因果报应,什么都不该强求,一切随心随性随行。 既然大千世界皆为幻像,谁生谁死,与她陆文茵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就一点也不惊讶吗?当年聪德善楼跳下去的是谁,苍溪山上又发生了什么事,你一点都不好奇吗?” “韩濯一定也很好奇当年的事情。”陆文茵其实是有些不愿意接覃仪的话的,不管韩濯是否活着,覃仪都没有选择,只能把当年的事咽到肚子里,既然前路没有什么选择,还纠结现景如何做什么?陆文茵从桌子上拿起覃祯送给覃仪的描画漆盒,打开看见里面躺着几课香丸,寒香扑鼻,说,“当年的事,实情到底是如何?我不是很清楚明白,我也不想明白那么多的事情。这是什么?” “文茵,你” “既然她还活着,既然她从亭陵来到了这里,我们又什么都不可以说,他们早就注定了会是仇人。”陆文茵走到覃仪面前,将他轻轻抱在怀里,叹了一口气,一个是给予她生命的父亲,一个是她深爱的夫君,要不是这两个人,她安抚覃仪道:“不管什么境地,我都陪着你。” 韩濯和覃仪是多年的好友,走到今天这一步,也不是他们的错。韩濯还在心中计算着自己什么时候去找覃仪合适,就先发生了这种事。 韩濯与谢靖言坐在大堂中,已经有半柱香的时间,跑堂在一旁赔笑好言相劝:“二位都是贵客,今日出了那样的事,小的一时间也没有什么好主意,等待明天掌柜的回来,一定会给二位有个交代。掌柜的出去了,不知到今天什么时候回来,二位就别等了。” 此时已是打烊时刻,大堂里并没有什么人。韩濯问了很多遍蒋玉在哪里,这个跑堂每次都含糊其辞不肯说出,到现在,她什么也不想说了,只是冷着脸坐在那里。 “这么晚了,你们掌柜的会去哪里?”谢靖言问跑堂,“再说了,那座竹楼不太平,白天都敢发生偷盗抢劫的事,夜里你让两位姑娘怎样休息?” “那座竹楼以前就没有出过什么事。”跑堂只知道谢靖言是店里的新客,并不知道他们两个到底是什么关系,也不敢说出竹楼里以前住着的是谁,只敢小声抱怨,“你们说进了盗贼,问你们丢了什么也不肯说,谁知道是不是你们在乘机讹人呢?” “我不说自然有我不说的理由,这是你家的酒楼,客人说丢了东西,难道都不能搜查一下酒楼的角角落落?”谢靖言的语调里没有带半分怒气,话也说的在理,语调更是温柔,让小二满腹牢骚全都打在了一团棉花上。 “可这不是我能做主的。”跑堂也有自己的苦衷,一张脸像是在药汤中浸泡过,快要皱在一起。 “那就叫个能做主的来。”谢靖言不理会跑堂,端坐在那里,把话题又绕回了原点,一副今天等不到蒋玉就不去睡觉的架势。 这里两人正僵持着,屋外忽然响起了一阵敲门声,一个清清爽爽的声音随后响起:“开门。” “我们掌柜的回来了。”跑堂看了一眼后堂,先是几秒的疑惑,紧接着是如释重负,一张脸又重新舒展开来。他利利索索的走到门口,放下门闩。 门外站着位公子哥,看年岁要比谢靖言大上一些,着白袍罩青白纹路大袖衫,头发半披半挽,抱手而立,站于月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蒋玉迷中意难明 程溪得信训覃昭 门外站在的公子哥儿正是蒋玉。 “掌柜的。”店小二迎了上去,咬着蒋玉的耳朵,将大堂中坐着的这两个人的底细一五一十的告诉了蒋玉。 “原来二位是史国来的贵客,还是覃公子的好友,有失远迎了。”蒋玉看起来是个文雅人,举手投足中皆是文人墨客的气息。韩濯知道覃祯是一个顽皮的,不似覃仪,一向不喜诗书,便猜测蒋玉是覃仪的故识。 “刚刚发生的事,小二应该和掌柜的说了,我听说掌柜的是阿祯的好友,那座竹楼又是阿祯时常住着的地方,发生了这样的事,掌柜的是不是该给个解释。”韩濯是个直来直去的人,她不喜欢拐弯抹角,不顾谢靖言的阻拦,索性直截了当的将自己想说的说了出来。 蒋玉也是不慌不忙,坐到韩濯与谢靖言的身边,为二人倒了一杯热茶,嘴边似乎有一丝笑意,说:“姑娘是世家之后,问起话来还是这么直接,一点情面都不留。” 蒋玉说的风轻云淡,韩濯的脑袋中都快要炸开来。听蒋玉的语气,自己倒是与他是旧相识似的,可自己从来就没有见过他,若是是没有,他又怎么会这样轻易的说出这番话? “你是谁?”谢靖言按住韩濯的手,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问蒋玉。 “史国亭陵,谢家公子,说起来,渡魂使的威名是很久远的事情了,没想到在这里还能见到谢家的传人。”蒋玉还是一副风轻云淡的表情,摆摆手示意大堂中的小二与账房先生先下去休息,抬手喝了一口茶。 “蒋玉?”谢靖言看着蒋玉,心中也是微动了一下,眼前这个人,是怎么知道自己与韩找到信息的。韩濯要来青州,自己还在那里处心积虑的向林轩要了一张假的名帖,没有想到,来到青州才几天,就有人认出了韩濯,而且看韩濯那个样子,明显是不认识蒋玉的,这实在不是什么好消息。谢靖言在脑子中回忆了一圈,自己从来没有来过青州,谢家的名声早就衰败,史国尚且有人不识亭陵谢家,不要说是离史国有千里之远的青州。 谢靖言在心中想了各种可能,推想了各种猜测,最终所有的可能与猜测都像百河归入海一样,归于一个猜想,他看着蒋玉,问出来心中最想问的那个问题:“你一直都在跟踪我们?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只是一个小小的酒楼老板,哪里有那样的本事去跟踪你们,再说了,跟踪你们对我有什么好处。” “我当然是与你没什么干系。但是青州城人人都说,韩家是叛臣逆贼,韩濯本是该死之人,她现在活生生好端端的坐在你面前,不知道这对你是不是偌大的好处?” “你说的对,可是韩濯已经死了,我拉着韩姑娘去官衙又有什么用?到时候,韩姑娘什么都不认,倒霉的不是我?” “那你到底要干什么?”此时说话的是韩濯,她实在不知道眼前这个蒋玉是什么来头,但她可以确认的一件事是,蒋玉与覃祯绝对不是好朋友,她要把这些事尽快告诉覃祯。 蒋玉像是知道韩濯在想什么一样,说:“韩姑娘是不是在想,覃公子怎么会认识我这样的人?不妨告诉韩姑娘一件事,刚刚去竹楼里偷信封的,就是在下。韩姑娘就不好奇在下把这份信封交给了谁吗?” “你你不要太张狂!”韩濯有些生气,这个蒋玉,一开始就将所有事情坦白出来,一般敢这样做的人,不是有恃无恐就是傻里傻气。 很明显,蒋玉不会是后者。 韩濯这样沉不住气,也是让谢靖言有些意外,他拉了拉韩濯,示意她先不要激动,问蒋玉:“蒋公子今天说这么多,总不会是来告诉我们你知道多少的东西。旁的事先不说,蒋公子看起来文质彬彬不会是梁上君子,拿了阿濯的东西,你总要给一个理由吧。” “我承认,我拿了韩姑娘的东西,不是很光彩。但是,这里是天香阁,是我的地方,虽然抱歉,我也没有办法。要怪你们也只能怪覃公子太轻易相信别人。” “听阿祯说,你们是多年的好友,真不知道我韩濯何德何能,让蒋公子一下子就露出来狐狸尾巴来。”韩濯讥笑道。 不过她说完之后就有些后悔,她说的不错,蒋玉与覃祯是多年好友,覃祯常常住在天香阁远比蒋玉说出自己的身份来的重要,到底是什么让蒋玉走了这样一步棋?仅仅是为了戳穿韩濯的身份? 还是说,蒋玉是潘美在青州城中认识的人? “是啊,到底是什么事,让我这样迫不及待说出自己的身份呢?韩姑娘戴着一张假面具在外生活了那么久,应该比谁都清楚,只要是面具,迟早有一天会被人撕掉,你以为别人不会知道,其实,很多人都知道。与其到时候楚楚可怜在真假之间互相周旋,不如一开始就不要找个假面具。” “蒋公子说的不错,但在下也是很好奇,蒋公子在阿祯面前是如何楚楚可怜在真假之间互相周旋。”谢靖言知道蒋玉的话另有所指,还是忍不住为韩濯出了一口气。 很多人都知道?蒋玉所指是韩濯的身份,韩濯知道先前有一位假韩濯死在了德善楼,如今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四年,如果蒋玉说的是真的,青州城中还有人消息这么灵通?” 到底是什么人盯着韩家? 蒋玉笑而不语,看着韩濯疑惑又有些郁闷的脸,心中竟然觉得有些痛快,“唰”的一声抖开折扇上了楼去。 覃昭并不住在二皇妃的春喜殿。 二皇妃难产而死之后,覃昭与覃云是住在春喜殿里,覃荣失踪之后,程溪将覃云接去了摇光殿。覃昭也离开了青州去了沧州,在沧州待了一年的时间,再回到青州,皇帝给他修建了新的宫殿,取名为“从晏”,让他住在那里。 覃云还是住在皇后的摇光殿,并不与他常见面,大多数时候还是覃昭去皇后的摇光殿去看望她。 所以覃昭在从晏殿见到覃云的时候还是有些意外,他看到自己的小妹坐在台阶前等他回去,一扫心中不悦,欢欢喜喜的跑了过去,想要抱抱好长时间没有见面的小妹。 几天不见,好像她又长高了。 对于覃仪与覃祯来说,覃昭可能不是个好哥哥,但是对于覃云来讲,覃昭确确实实是个好哥哥。 他已经没有母亲了,自己的父亲又不喜欢自己,眼下只有这个妹妹是自己真正的亲人,他毕生所求,也不过是为着这个时刻,可以和覃云在一起。 覃昭抱起覃云,感觉她又重了一些,问她:“和阿纪姐姐出去了一趟,开心不开心?” “开心。”覃云笑的很开心,有小小的梨涡,她趴在覃昭肩头,咬着他的耳朵,说,“皇兄,母后来这里了,感觉她很不开心的样子,说要来见你。” 四国惯例,皇宫中的众多皇子公主,都要称正宫皇后一声“母后”,而称自己的生母为母妃。 程溪从来不来从晏殿,怎么会突然来到这里,覃昭有些意外,他有些不明白,问覃云:“母后怎么会来这里?母后来这里之前见了什么人?” “我不知道。”覃云歪着头想了想,说,“有一个哥哥,来见母后,母后见了他之后,就说要见皇兄。” “一个哥哥,常去母妃那里吗?”覃昭想着覃云的年纪,也是可以认人了,她说是位哥哥,那就是年岁不大。 “不常来,阿纪姐姐没见过他。” 阿纪是程溪安排给覃昭的人,覃昭一直都知道阿纪与摇光殿没有断过联系,这也是他从来都不放心阿纪的原因。除了阿纪之外,覃昭还知道一些与程溪有关联的人,但他现在听到覃云说是个陌生的哥哥,心中还是有几分疑虑,程溪还有自己不知道的人? 覃昭牵着覃云的手,走进了从晏殿。 大殿中间坐着位锦衣华服的女子,面容姣好,皮肤也是保养的不错,吹弹可破,虽说已过了三十岁,只沉淀下了气质,并未刻下风霜痕迹。 这个人正是摇光殿的皇后娘娘,程溪。 她见覃昭牵着覃云走了进来,给她请安,冰冷着一张脸,语调也是冷了三分,说:“你也不必假惺惺的,覃昭,本宫知道你一直都不待见本宫。你平日里做什么,本宫也都不拘着你,只是有一点你要明白,程家,万万不可参与到沉船案中来。” 沉船案早就到了青州,皇宫中有所耳闻这不是什么奇怪的事,覃昭不明白的是皇后是怎么知道沉船案与程家有关。他使了一个眼色让阿纪过来抱走了覃云,不想让小孩子接触到这么多见不得光明的事情,跪在地上说:“母后真的是冤枉孩儿了,一来孩儿心中不敢对母后有丝毫的不悦,二来沉船案死了不少无辜的人,怎么会与外公家扯上干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忆往昔母子情深 苦人间心魔又见 显然,程溪是生气了的。 她站起身来,拖着长长的华服,走到覃昭面前,从衣袖中拿出来一封信封轻飘飘丢到覃昭面前,说:“潘美是你从沧州调回来的人,他不干净,你也干净不到哪里去。” 覃昭捡起信封,展信看了,头上顿时冒出几滴冷汗,他不并不知道这东西程溪是从哪里得到的,也不知道程溪知道自己多少的事,将视线投到了阿纪身上。 “母后,孩儿在沧州遇见潘美,觉得他是个人才,才求母后将潘美调到了金州。哪知道他在金州这样胡作非为,孩儿一直在青州皇城,怎样去和他联系?” 覃昭跪在地上,看起来楚楚可怜,他说到动情的地方,像是泄了气的气球,周身都洋溢着悲伤的气氛,他像是在自嘲,说,“就算我用了心机又能怎么样呢?反正父皇的眼中,从来都没有我,父皇的眼中只有覃祯。” 覃祯,是程溪的痛楚。果然,覃昭一提起覃祯,程溪的表情变了一变,她俯下身来,慈母般抚摸着覃昭的头,说:“你知道的,母后膝下再没有孩子,你不仅仅是大宋的二皇子,更是我的亲人。覃家的天下,绝对不能交给那个贱人的儿子。” 覃昭适时掉下两滴眼泪。 “沉船案真的与程家没有关系?”程溪还是不放心,又问了一遍。 “覃仪娶了陆相的女儿,朝堂上的人明里暗里都倒向了覃祯。孩儿知道没有什么能力与覃祯相争,外公家多年不理朝事,只求在沧州富贵平安,孩儿为什么要把外公拉进这趟浑水中来?” 程溪的眼皮跳了一跳,她拿到这封信,也只是说猜想程家卷到了这件事中来,一时心急,并没有细细的想过你们多的事。 是啊,自己的老父亲不在朝堂多年,就算把他拉进来,在一心求道的皇帝面前,又能讨着什么好呢? 想到这里,她伸出纤纤玉手扶起覃昭,可程溪在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坐了很多年,也不大可能为了自己一句冒失的话去安慰晚辈,只好另外提起一件事问覃昭:“我想起一件事来。几年前,你告诉我,韩林修的女儿,就那个韩濯可能还活着,这是怎么回事?” 程溪像是顺嘴一问,但覃昭知道,程溪肯定不是顺嘴一说。 几天前,韩濯刚刚来到青州,程溪就问起了多年前的这件事,这会是偶然吗? “孩儿也是猜测,至今也没有想明白是怎么回事。”程溪转身又坐回了高椅,居高临下看着覃昭,朱唇轻启:“那个韩濯,是雪镜从外面捡回来的孩子,自幼无父无母,交给韩林修养着。既然你说韩濯没有死,那死在德善楼的那一位可能是她失踪多年的姐妹。” “也许是吧。”覃昭不是没有考虑过这个可能,当年阿纪将消息带来,覃昭就确定了韩濯还在人世间的消息。 这些年,他猜测过无数种缘由,也查访过很多,却是什么都查询不到。韩濯为何没有死,假的韩濯又是什么人?一一都无答案,比韩家的案子都难以让人捉摸。 韩家都是怪物吗?怎么一沾染到韩家,事情都变得复杂起来? “当年,你皇兄说是去苍溪山,一去就再也没有了踪影,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程溪一手支着头,覃昭看不清她表情。每每她想起覃荣,心中都难以释怀,那是她辛辛苦苦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又含辛茹苦将他养育到大,怎么说失踪就失踪了呢? “听说韩濯是在苍溪山养病,父皇派了袁宏道去苍溪山抓她回来,谁知道袁宏道也没有回来,只传信回来说苍溪山上发生了变故,已经空无一人。母后还问过袁宏道是否在苍溪山见过皇兄,袁宏道也说没有见过。后来韩濯登上城楼,母后不顾众人的阻拦,要去城中亲自问韩濯皇兄的下落,凤撵还没有出皇宫,韩濯就死了。自此之后,就再也没有人知道皇兄的音讯。” 在提及自己的孩子时,每一个母亲都是很脆弱的,程溪用指尖抹去眼角溢出来的眼泪,靠在椅子上,整个人看起来苍老了好几岁,自言自语:“我的阿荣肯定在某个地方好好活着,他只是一时回不来。” 殿中的两人,一个是失去了自己的儿子,另一个是失去了自己的母妃,覃昭看着程溪在那里伤神的模样,心中竟然有些不忍。 如果程潭还在世,自己也会是母妃手中的宝吧,她也会这样担心自己吧。可惜,一切都不会有了。所谓亲情,所谓情义,在阴谋和执念面前,什么都不是。 覃昭一直都知道,他该恨的人是覃韶风。 恨覃韶风的何止覃昭一个,覃祯心中对覃韶风也有诸多的不满,只是不愿意宣之于口。 覃祯从折金山出来,跌跌撞撞回了皇宫,覃韶风已经歇下,他只娶拜见了顾沅尔,就回到了自己的宫殿。 江宁还没睡,坐在房间中,只着了一件月白单衣,手中捧着一本书,读的津津有味。 覃祯并不与江宁住在一处,他走到了自己的寝殿,又想起自己还没有去见江宁,一来是以为江宁已经歇息,二来是他今天身心俱疲,实在不愿意与人多说,草草打点了一会子就睡下。 绛月是覃祯的贴身婢女,她见覃祯今天心情实在是不怎么好,也不敢多言语,服侍他睡下,又将覃祯换下的衣物拿了出去。 江宁换了一身衣服站在殿外,月色如水,照着他的脸庞。“江公子。”绛月低着头行了礼,脸色微红,不敢看江宁一眼。 皇宫中没人知道江宁的底细,只知道他是覃祯的师父,三娘娘与皇帝都对他不错。 宫中的婢女们是自幼选入宫中,很少出宫,自然是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江公子见多识广,绛月侍奉在覃祯身边,自然是听闻了很多平生不敢想不敢听的事情。 宫中的婢女,虽说是没有见过什么外面的公子哥,但皇宫中的见的倒是不少,绛月时常见到一些公子哥进宫来,有些是皇亲国戚,有些事朝中新秀,没有一个不是人中龙凤。 但是,这些人,无论是相貌还是才能,一一与江宁相比,都要逊色很多。 “殿下歇下了?”江宁的声音很好听,在这朦胧夜色当中,犹如一泓清泉,泠泠清音。 “是。”绛月回复了江宁,见江宁扭头要走,又急忙叫住了他,说,“殿下心情好像很不好。” “发生了什么事吗?”江宁对覃祯的关心,整个皇宫中的人都有所听闻,绛月与宫中姐妹说起闲话时,明里暗里还说过自己很羡慕覃祯。虽然她知道这样说不大对,但这就是她真实的想法。 “奴婢也不知道,殿下回来就歇下了,一脸的不开心,什么话都不肯说。” “等明天了,我再问问阿祯吧。”江宁转过身,哀叹了一口气,他知道,从覃祯遇见韩濯那一天开始,他就知道,有些事是瞒不住的了。 虽然他自己也不是很明白当年到底是个什么状况,和覃祯又有什么关系? 人间太累了,勾心斗角,每个人为着自己都贪欲与执念,不知觉的去伤害着其他的人。 江宁从殿前走过,回到自己的房间,心脏的那一块又在隐隐作痛。他捂着胸口坐在桌前,双眼茫然,看着房间一处角落。 那里是一团黑气,盘踞在房间的角落。 “不管怎么样,清余是神界的神将,我要带他回去。” 不知道黑气是受了什么感召,正在慢慢变大,渐渐的凝聚出一个人影来,宽袍广袖,长发披肩,转过头来是与江宁一模一样的脸。 同样的脸,却是不同的风度,心魔走到江宁面前,捏着他的手腕,冷笑道:“疏临仙君?玉竹仙?你竟然还想着回到天庭中去。清余将军已死,天庭中那些道貌岸然的神仙已经多少年没有尝过血了,他们倒是不介意你一个小小的魔君。我只怕你塞牙缝都不够格。” “那是你,不是我。”江宁瞪着眼前的心魔。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要不是你自己起了执念,怎么会有我呢?”心魔俯身看着江宁那张与他一模一样的脸,他捏了一下江宁的脸,冷笑了几声,说,“不得不说,江宁,你长的不错。就是这张脸,让冥姬记了一千年吧,真不知道她知道了你的‘良苦用心’,是该恨你还是该爱你?” “我要带清余回去,他不该在人间过活。”江宁看着心魔,不得不承认,心魔说的很对,是他自己起了执念,他早就不是当年住在紫宸宫中的疏临仙君了,江宁像是下定了一个决心,咬咬牙说,“不管用什么办法。” “你看中的,也不过是冥姬的一颗心,想要,我挖来给你就好了,何必大费周章。” “不,我告诉你,你不要乱来。冥姬是天君看重的人,她是未来地府的新君,你这样乱来,天君是不会饶过你的。” “你的手段又比我高明多少?”心魔说,“小江宁,你倒是越来越有趣了,弑神的事不是第一次做了,怎么这一次怕起了天君?你不是一向都很讨厌他的吗?” 心魔口中的弑神,是指江宁在走火入魔之际失手杀了来帮他的玉衡。 这件事,一直是江宁心中的痛。玉衡不是游手好闲的仙,却被自己失手害死,江宁也是从那时开始知道了心魔的厉害。每每说起这件事,他便是更加的讨厌自己:“清余回了天庭,我自然会给师兄一个交代的。” “你的烂命就只有一条,而且还是我的,你想给玉衡仙君一个交代,要交代什么,去地府交代吗?”心魔笑的很是放肆,他看着江宁,说,“玉衡只是第一个,对吧?小江宁,你记住,你早就不是神仙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尽数人心各算谋 一片赤子心难求 “韩濯回来的事,你告诉皇后了?”覃昭将已经睡着的覃云抱到一旁的藤椅上,一双眼看不出悲喜,看也不看一眼跪在地上的阿纪。 “娘娘问起,奴婢不得不说。”阿纪原先是覃荣的贴身婢女,覃荣失踪后,程溪将她赐给了覃昭。 阿纪一直都将从晏殿的消息告诉程溪,覃昭全都知道,他什么都没有说过。 阿纪跟着他好多年,她是个什么样的人,覃昭很清楚。可是这一次,覃昭发现他有些失算。 他原以为阿纪是个有分寸的姑娘,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这些年,她跟着覃昭,覃昭总是有意无意的让她知道自己对皇位的野心,也是想用这种方法让阿纪明白跟着谁才是正确的选择。 程溪对阿纪十分的信任,要是自己能够让阿纪死心塌地,这样对他不是坏事。 覃云还住在摇光殿中,覃昭又不能时常去摇光殿探望覃云,能指望的也只有阿纪。一想到这里,覃昭的心就又软了下来,他示意阿纪起来说话。 “今天,娘娘宫中传话来,叫奴婢过去,娘娘就问起这件事了。”阿纪回忆着午后发生的事,将它一一讲给覃昭听。 午后,阿纪无所事事坐在庭院中,摇光殿的姑子过来传话,说是皇后要见阿纪。阿纪心中觉得不大妙,到了摇光殿,程溪开门见山直接问起了韩濯的事情。 在金州时,阿纪就在头疼这件事情,她不知道该不该将韩濯的消息告诉程溪。现下程溪主动问起,阿纪也没办法隐瞒,将韩濯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你是说,这是皇后主动问起来的?”覃昭这下就不懂了,既然是程溪主动问起,就说明在阿纪之前,皇后就知道韩濯来了青州。 “是的。” 那会是谁? 覃昭第一次觉得有些头疼。 一年前,他意外在一位画师的家里看到一幅亭陵画师的画,并最终确定那是韩濯的手笔。 之后借着让覃云出去长长见识的由头,让阿纪带着覃云前往亭陵,没想到真的找到了韩濯。 更没有想到的是金州沉船,阿纪在金州看见覃祯和韩濯在一处。覃祯参与到了金州沉船案,让事情变得麻烦起来。不过,有道是得失得失,有得就有失,有失也有得。潘美一走,覃昭失去了在金州的势力,得到的却是韩濯回到了青州。只要韩濯心中还念着昔日韩家的案子,他想得到什么,有的是办法。信件也好,潘美也罢,这些对覃昭来说,都不算什么。 他想做的事才刚刚开始。 夜里,覃祯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一闭眼,全是自己与覃仪在后山荒坟见到的情景。 一口棺材,里面一副白骨,锦衣华服早已腐败,早不见美人当年风姿。 覃仪震惊的脸还在他眼前。 “韩家的事,哥哥到底知道多少?”覃祯枕着双臂,看着从窗幔中漏进来的几点星光,叹了口气。几天前,他还说是韩濯想太多,但是今天自己在覃仪那里见过了太多的不合理之后,他也变得多想多虑了。 覃祯很想说服自己,覃仪与韩濯是好朋友,他只是情深义重,才冒大不韪让韩林修与假韩濯的尸骨有地可去。 可是覃仪的表情出卖了他,覃祯不会忘记,覃仪摸到棺材时,脸上的表情明显是在害怕。 他在害怕,不是欣慰。 饶是覃祯已经如此单纯,也能看出这其中的不对劲。“哥哥,你到底在怕什么?”覃祯自言自语,“难道说,濯妹妹的猜测都是真的?” “殿下?”今夜覃祯难以安眠,绛月也没睡着,一直都留心着,现下她听见覃祯一个人嘴里嘟嘟喃喃不知道在说什么,就把头凑了过去。 白日里,覃祯在折金山见了不干净的东西,自幼他就害怕这些不干不净的东西。虽说如今他已经过了事事忌讳的年纪,心中多少还是有些害怕。 他心中正想着棺材中锦衣华服的女子,就见到一个女子的头凑了过来,后背发凉,心中也是一惊,大喊了一声,用尽全力将那个女子推到在地。 “殿下。”绛月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事,爬起来又赶忙跪在地上。 “是你啊,吓死我了。”覃祯坐起身来看见跪在地下的是绛月,心中松了一口气。他放下怀中的被子,光着脚下了床,走到绛月面前,伸手将她扶起,咳嗽了一下说,“刚刚我做了个梦,吓到你了。” “殿下真的没事吗?”绛月似乎忘记了刚刚被覃祯推倒在地的疼痛,一心担忧着覃祯。 “没事的,我就是就是有些事想不明白。” 覃祯的脸色不好,精神也是不振,这让绛月更是担忧。她将覃祯扶到床上,替他盖好被子,见他实在是睡不着,心疼的说:“殿下回来第一天,不知道做了什么梦,把殿下吓成这个样子,等明天,殿下让江公子好好看看。” 说起江宁,覃祯的心又不踏实起来,他是皇帝和顾沅尔的心中至宝,是宋国的小皇子,没有人能管得了他,因此他谁都不怕。 他怕的是辜负这些人对他的好,他的父皇母后,哥哥师父,以及身边一切对他好的人。 昔日江宁明明到了亭陵,却不愿意见他,不知道江宁是不是在生气。覃祯皱着眉头说:“师父他肯定不想见我。” “怎么会呢?殿下不在宫中的这些日子,江公子很是记挂。”都说仆人随着主子的脾性,覃祯是个性格单纯的,绛月也是个不多想的,江宁待覃祯好,这是宫中人都知道的事。 只是每每她说起江宁,脸上总是不自觉的挂上红云。 覃祯又是个不上心的,他对男女之情这方面的事实在是糊涂,全然不懂绛月的心事。 “师父对我好,我全都知道,就是师父对我太好了,我才觉得更加的愧对于他。”覃祯看着绛月,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他说,“其实,我一点都不想待在这里,我总觉得,这里的人都太古怪了,他们身上有很多的秘密。” “殿下是想学三殿下?”绛月以为覃祯是在为这件事苦恼,朝堂与皇宫中事,她都不懂。她只知道,顾沅尔已经失去了覃仪了,覃祯要是再一走了之,顾沅尔一定会很伤心的。 小殿下今日思绪颇多,他与绛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很久,直到深夜,才沉沉睡去。 覃祯醒来时,已经是第二日的午后。 绛月心疼他昨夜里睡的晚,想着今天也没有什么事,索性没有叫他起身。 倒是苦了江宁,一大早就来这边等着。 几百年前,覃祯还是神将清余的时候,从来不是个贪睡的人,每天,准时在银河边巡逻。 一日神,一日人。 覃祯这个样子,他不记得昔日的事情,自然是不觉得有什么的。可是江宁不一样,他见过清余带领众神守卫天界的模样,见过清余登上高楼接受万神瞻仰的模样,见过太多太多清余的模样,每一个都不是现在的覃祯该有的模样。 清余想要的是什么? 江宁看着刚刚起身出来的覃祯,心下也有些恍惚。 他是清余?他是覃祯? 他会不会想起以前的事,会不会再次成为那个众神仰慕的神将清余? “师父。”覃祯走到江宁面前,乖乖巧巧的行了礼,见桌子上已经摆上了午饭,邀江宁坐下来一起吃。 凤入鸡窝,虎落平阳,人间总归不是什么好归处。 清余是天上的神将,他本该端坐殿堂被众人仰望。 “师父还在生气?”覃祯见江宁面色凝重,试探问道。 皇宫是龙气聚集之地,覃祯在宫中,无需时刻戴着抹额。江宁看着覃祯的眉心红痣,心中想起太多。 “亭陵城中的事,我都听谢靖言说了,你实在是太不当心了,以后不要这样。”前世的缘分,谢家的恩情,亭陵的乱账,他都无法言说。 “嗯,师父,我知道了。”覃祯见江宁没有生气,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为他夹了一筷子菜,笑眼看着江宁吃,“师父和靖言认识?为什么第一次我提起师父的名字时,靖言说从来都没有听过?” “我和谢家,是有些渊源。我与谢靖言并不熟悉,和他的父亲却是相识。上次我去亭陵,也见过他了,他长的和他父亲很像,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师父是得道仙人,认识很多的人,去过很多的地方,我什么时候才能与师父一样,自由自在,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江宁的来历,覃祯不是很清楚,他知道江宁是个很厉害对他很好的人,也知道江宁是真正的得道高人。 “你喜欢的事是什么?”江宁饶有兴趣的看着覃祯。 “和父皇母妃还有哥哥一起,不过不是生在帝王家,而是普普通通的人家,银钱勉强过活。我跟着师父学艺,不用再娶哪个王女哪个郡主。哥哥也能娶到他心爱的姑娘。韩家韩濯也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王女,这样就不会家破人亡,她和哥哥还是无话不说的好朋友” 江宁知道覃祯想的是什么,他就是太天真。覃祯自幼在江宁身边长大,苍溪山个个都是天性纯良,今时今日,他竟不知,覃祯这样的脾性是好还是坏。 他这样,真的能担得起一国之重任?担得起神界神将的重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怎知折金亦折情 今夕好友终陌路 十月初三,韩濯到青州的第二天,她和苏宝棠在大堂中等了覃祯一天。 覃祯没有来。 蒋玉已经和她说明,就算是她将这里的是告诉覃祯也没什么要紧,韩濯受不了这个气想要搬出去住,却被谢靖言阻止。 用谢靖言的话说,覃祯肯定会到天香阁找韩濯与苏宝棠,她们一走了之,蒋玉再想要做点什么,谁也不知道。 比起这个,韩濯更在意的是蒋玉到底是谁的人。 今天她在大堂坐了一天,听着来往食客的碎嘴,大概也知道目前青州皇城的格局:皇帝独大,覃仪去了折金山,覃昭和覃祯都住在皇宫中,并未真正插手朝政。朝臣都默认了将来的太子会是覃祯,覃昭整日游手好闲没个正形。 皇帝已然年迈,皇权更迭面前皇子们都互相谦让,这也算得上是一件怪事了。 四国之内从来没有出现过的怪事! 十月初四,青州城下了一场雨,韩濯昨日打听到了覃仪的住处,想要独自前往折金山。 雨天路滑,又是上山,谢靖言实在是不放心,撑了把伞同韩濯一起出了门。 折金山离天香阁有一段距离,韩濯与谢靖言坐了半日的马车,直到未时才到折金山。 一路上,韩濯都没说过什么话,手指摸着腕间的白玉镯子,紧绷着一张脸并不是很开心。在亭陵三年,她一直在等这一天。三年了,韩濯终于离所谓真相近了一点,她的心情却没有想象当中好。 近一步,昔日好友,不知今日是敌是友。 谢靖言知道她在想什么,可他什么忙都帮不了,这是韩濯自己的事情。其实,谢靖言一直都很心疼韩濯,从初初见她到时至今日。 那一年,苍溪山下,他将受伤的韩濯捡回了家,原本以为她会是个文文弱弱的小姑娘,没想到她身上背负着这么多的往事。 更没想到,她是只孤独又沉默的小野兽。 眼下谢靖言能为她做的也只有为她撑着伞。 老人说近乡情怯,韩濯与谢靖言到了折金山山脚,看着烟雨朦胧中一片小小的村落,韩濯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她回过头,看着谢靖言,问:“谢哥哥,你觉得我该去吗?” 在谢靖言的记忆中,韩濯从来不会过问别人的意见,也不会要任何人帮她拿主意,因为她是个很有想法的人,根本就不需要别人的主意。这一次是个例外。从韩濯的这一句话,谢靖言可以看出她的心慌,她也是有感情的人,面对多年好友,她也会为难。 “有些话,还是要问清楚才好。”谢靖言知道,韩濯问他,并不是真的想听什么阻拦她的话。 她此时想要的,是一个肯定,是让她继续往前走的勇气。 雨势渐小,不似出门时的大雨滂沱,雨丝如银线,勾勾连连,游荡在天地之间。天地茫茫,一片水汽,北国的折金山倒是有了三分南国亭陵城的感觉。 韩濯的肩头已经被濡湿,她抬眼看着一片朦胧的村落,时节虽不至秋,秋意却从心上来,她自言自语道:“我这样,很绝情吧。” 谢靖言并没听清她说了什么,正要询问,却见韩濯提着罗裙,决然走进了烟水之地。 是很寻常的小村庄,若不是韩濯确定,她都不相信堂堂宋国皇子覃仪会住在这里。覃祯住着的园子,在村落中间的位置,雨水濡湿了青墙黛瓦,屋檐上还滴着水。韩濯抬手敲了敲门,没过一会儿,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从里面露出一位少女的头来。 “你们找谁?”星河觉得韩濯有些眼熟,可她对韩濯的印象已经很浅了,因而没有认出她来。 “殿下住在这里?”韩濯还记得星河,这些年,她可是一点都没有变,还是那么喜欢穿紫色的衣服。 “你们是谁?”星河不敢放人进去。她听见身后有声音,原来是陆文茵刚刚从房间里出来,便让她过来看。 星河打开了门,陆文茵看见韩濯的脸,什么都明白了。 自从陆文茵从覃仪口中知道韩濯来了青州开始,她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只是她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让让路,示意韩濯和谢靖言先进来。 “你的事情,阿祯都告诉我们了。” “我还正在好奇,一个死去多年的人突然站在你面前,你怎么不害怕?”事实上,韩濯与陆文茵并不怎么熟。昔日在青州,两人也只是见过数面。只是韩濯天降祥瑞的身份,陆恩又故意巴结韩林修,让世人都误会了韩家与陆家关系很好。韩濯看不惯陆恩,她对陆文茵却没有什么恶意。 韩濯没有想到,覃仪会娶陆家的女儿。 谢靖言并不懂韩濯在青州认识什么人,与他们又都是什么关系,只是默默跟着这两位女子身后。 星河撩起帘子,引着两人走进屋中,不知道要不要去请覃仪,站在地下看陆文茵的脸色。 “去请公子过来,就说是韩姑娘来了。” 屋内的器具并不多,倒也是精致,并不是粗制滥造。陆文茵拉开另一边的门,将两人请进了茶室。 茶室是富贵人家才有的东西,用于招待亲近的贵客,大家围坐在一起品茶谈话,这本是世上最惬意的事。 茶室就是一间内室,全实木,空间不是很大,墙壁有用来透光的窗。进门地上就是铺好的竹席,席子中间摆放着一张小桌子,桌子上摆放着整套的茶具。韩濯席地而坐,看着陆文茵有条不紊的熏香沏茶,她已经感受到了陆文茵对这次见面的看重。 冷香满室,窗外又下起了大雨。 不一会儿,星河引着一位公子哥来到了茶室,那人正是覃仪。 覃仪什么都看不见,他踏上竹席,被星河引到韩濯对面坐下,只能凭感觉注视着眼前的黑暗,问:“阿濯,是你吗?” 韩濯想过覃仪的现状,但想象是一回事,亲眼看着又是另外一回事,她看见覃仪这个样子,眼眶不自觉泛红,眼角隐隐有泪光。她别过头去,不想看到覃仪那张脸,对一旁的谢靖言说:“谢哥哥,你去外室等我吧,我有话要和小仪说。” 覃仪这才感觉到韩濯的身边还有一个人。 等到谢靖言c陆文茵和星河都出了门,韩濯低着头调整了情绪,她不能这样,她要问清楚当年的事。明明知道自己不能被感情左右,面对多年的好友,韩濯还是没有忍住,开口第一句就是:“这些年,你还好吗?” 说完韩濯就哭了,用双手掩面。 在史国,在亭陵,她无所依靠,永远都是以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面孔面对别人。可是在覃仪面前她永远都是那个受他庇护的小妹妹。昔时想的再好,当她看到覃仪这个样子的时候,就无法忍住心中的感伤。 这些年,他都是怎么过来的? 覃仪明显也是在状况外。他原以为按照韩濯的脾气,一定会不留一点情面的问出来,早就做好了对应之策。他等了很久才听见韩濯问了一句“这些年,你还好吗?”仔细听,室内似乎有哽咽之声。 “我还好。” 又是一片沉寂。 韩濯直起身子,伸出手来,指尖还有泪水的潮气,摸了摸覃仪的眼睛,问:“还疼吗?” “早就不疼了。” “是我父亲?” “是。” “我父亲可有冤屈?” “没有。”覃仪握着韩濯的手,双眼无神,看着面前。 “小仪,你可有冤屈?” “没有。” “好了,我知道了。”韩濯的心凉了半边,她相信韩林修,并不是将覃仪放在覃仪的对立面,也不是心血来潮。她对韩林修的信任大于一切人,那时她的父亲啊,是整个宋国最记挂着宋国江山的人啊。韩濯看着覃仪身后的窗格,雨越下越大了,湿气从窗格里溜进来,与室内的冷香混在一起,更觉寒凉。 覃仪太了解韩濯,他知道韩濯压根没有相信他的话,他睁着双眼,想要从韩濯脸上看见失望或是绝望。 可是,他的世界,永远都没有光明,都是黑暗。 韩濯抽回了手,慢慢站起身来,走到木门面前。此时此刻,她与覃仪已经分明了,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 “阿濯。”覃仪听声辨位,朝着韩濯的背影喊了她一声,说,“听我的话,你回去吧,我听阿祯说,你在亭陵过的很好,你回去吧,这里早就不是你的家了。” “我还没有为父亲上过一炷香,父亲的尸骨还不知在何处。” “我说的话,你都不信?”覃仪眼眶有些发红,他不知道该怎么劝韩濯回去,她在这里一天,韩家的事就有可能被翻到水面上来。他不想看见这一天的到来,也不愿意将事情的真相告诉韩濯。他既不知道从何说起,也不知道韩濯能不能接受。覃仪有些着急,说,“既然你都不信,既然你还是相信自己的看法,你又何必来问我,想查什么想做什么,你去查去做好了。” “小仪,我为什么来找你,你真的不明白吗?”韩濯知道覃仪刚刚在骗她,平生她最讨厌被人欺骗,特别是最亲近的人,心中半是寒凉半是火气,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原来,过去的是真的回不去。 韩濯拉开门,走了出去。 谢靖言看着她的脸色,再看看内室的覃仪,能猜到里面发生了什么,什么话也没说,带着韩濯出了园子。 屋外雨势很大,一把油纸伞根本不够两人撑,韩濯的肩头已经湿透,谢靖言则是湿了半边身子。 谢靖言没有见过韩濯这样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竟然对覃仪有些微微不满。他天性洒脱,和他人并没有这么深厚的感情,所以他不会懂韩濯此时的心情。谢靖言听韩濯说过,她与覃仪关系很好,就像是亲兄妹,就像谢靖言和林鹤的关系。 如果是林鹤欺骗了自己,自己也会难过的吧。这样一想,谢靖言就有些理解韩濯了。他陪着韩濯走了一路,从小村子出来,走上山脚的泥泞小路,两人已经是狼狈不堪。 好在山脚有轿夫等在那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相识宝棠回乔园 真情终被权谋误 秋意十月,满山红枫,一场秋雨一重寒意,在下几场秋雨,估计人们就要穿起冬衣。 谢靖言生长在南国,史国地暖,青州城的十月,对他而言已经是很有凉意的了。昨日上折金山他又淋了雨,今早起身竟发现自己说话的声音有些沙哑,整个人晕乎乎的,很是不舒服。 谢家秘术的缘由,谢靖言幼时也学过一些剑术,按理说习武之人身体不会这么差,偏偏他是个例外。 今日苏宝棠去了乔园。 乔园里是官衙招待使团的地方。齐国国都离宋国国都很远,每隔三年,齐国都有使团来宋国觐见进供,今年刚刚好是第三年。齐国使团于七月底到青州,九月中就听说苏宝棠在金州下落不明,因而一直留到了此时。 与宋国相比,齐国是小国,齐国使团上书了几次宋国皇帝说要彻查金州沉船案,都被皇帝搪塞了回来。 不过宋国国主也不是那么没有担当的人,他拒绝当着齐国使团的面查金州沉船案,昨日潘美刚刚进城,就被诏进了宫中,皇帝亲自过问此事。 前去金州调查的官差还未回城。 覃韶风大概听潘美说了沉船案的情况,将话题扯到了自己真正关心的问题上:“齐国使团说,他们的小郡主也在那艘船上,现在还没有找见。” “小郡主?”潘美有所听闻,齐国的小郡主就是齐国国主许给大宋小皇子的那一位,可是她久年抱病,怎么会出现在金州。程家的船,名单他也一一核对过了,按照船家的说法,算上淹死在水中的人,并没有少人。若她当时确确实实在程家的船上,活人也好,死尸也罢,那她此时肯定是在官衙里,怎么会不在上报的名单中? “她叫苏宝棠。”覃韶风说,“你再好好想想。” “苏宝棠?”潘美总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他绞尽脑汁想了一会子,终于想了起来。当时官衙里走失了一位落水者,名字好像是叫“苏棠”,是齐国人氏。 不过上报的衙役说那位苏棠是为公子哥。 再也没有人离开过官衙了。潘美心中已经确定那位苏棠就是齐国的小郡主苏宝棠,他的心中很是不安。如果苏棠真的是苏宝棠,她在程家的船上听到看到了多少的东西,要是她不知轻重的嚷嚷了出来,覃昭可就完了。 还有,这个小郡主,此时在哪里呢? 昨日下了一场大雨,今日天色阴沉。苏宝棠在乔园门口张望了好半天,她没有名帖,只说是来找齐国使团的,衙役也不敢放她进去。 苏宝棠在门外等了很久的时间,就在她等不住快要回天香阁的时候,忽然见到一位身着官服的男子从里面走了出来。 “大人,罗大人”那人是苏府的常客,也是使团中的一员,姓罗名子恪,苏宝棠是认识她的。可是乔园的守卫很严密,苏宝棠根本不能靠近,她只能在半路上喊罗子恪。 罗子恪听到有人在叫她,往四周看了看,很快就看见了苏宝棠。最近他正为寻找苏宝棠的事发愁,没想到今天就在这里遇见了她。 “郡主?你怎么会在这里。”罗子恪快步跑到苏宝棠面前,确认她并没有受过什么外伤。 “我在金州遇见了两位很好心的人,就跟着他们来到了青州。”苏宝棠说,“我的名帖丢了,通关文书也没了,我没办法回鸣川。” “青州守卫森严,你是怎么混进来的。”罗子恪正是要去丞相府递交文书,说找苏宝棠的事,现在苏宝棠回来了,他也不必去丞相府了,带着苏宝棠进了乔园。 “大人,我和你说,你可能不相信,那位公子就是宋国的小皇子。”苏宝棠紧紧跟在罗子恪的身后,将金州发生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苏宝棠在天香阁中遇险,她一个字都没有提,她不想让罗子恪担心。 罗子恪今年三十,在朝为官十几年,处理的都是齐国与宋国的文书来往。他在官场上摸爬滚打了多少年,苏宝棠说的事,他一听就都明白了。罗子恪将苏宝棠带进自己的房间,为她倒了热茶,说:“郡主在金州正是受苦了,好在今日郡主平安无事。微臣想问郡主一件事,金州的事,郡主可告诉过别人?” “和小皇子在一处的一位姐姐,我和她讲过这件事。” 那位姑娘竟然是小王爷的挚友,罗子恪知道这层关系之后,便也没有追问下去。之前苏淮方说要来青州,昨天刚刚飞鸽传书来,苏淮方已经回来了鸣川,处理鸣川的事物。好在罗子恪听苏宝棠说,这位姑娘与覃祯的关系也不差,倒是不用太过在意。他负手在房中走了好几圈,不知是在思虑什么事情,面色凝重。 苏宝棠放下茶杯,站起身问:“罗大人,怎么了?” “没事没事,郡主不必担心。”罗子恪摆摆手,看着苏宝棠说,“之前微臣上书要宋国国主查清楚这件事,既然郡主平安归来,明日微臣也该给陛下写封书信,也该去见国主。” 罗子恪口中的“国主”,指的正是覃韶风。 “对,罗大人可要告诉国主,金州沉船没有那么简单。” 罗子恪面露难色,在他眼中,苏宝棠还是太单纯了些,她根本就不懂这里面的门道。罗子恪在心中想了想,覃祯知道这件事,也不是什么坏事。毕竟以后,苏宝棠是要嫁给覃祯的。可是再让苏宝棠蹚进这趟浑水,就是他这个做臣子的不对了。他在脑海里想了很多的说法,挑了一个最能让人懂的,想要说服苏宝棠。罗子恪说:“郡主,这件事不简单,又是宋国自己的事,你就不要再提起了。” “为什么?沉船死了那么多的人,说不定有我们齐国的人,我们就不管了吗?” “不是我们不管,是我们没办法管。”齐国内忧外患,要是能管,也不至于几年前急匆匆送苏宝棠来这里和亲。就算是整艘客船上都是齐国的人,覃韶风不肯认,他们也没有办法。姜国虎视眈眈,史国又隔着千山万水,齐国能依靠的只有宋国。 一想到这里,罗子恪就恨得牙根痒痒。 齐国姜国同样是小国,凭什么齐国就要被姜国欺压,处处忍让。何年何月,齐国才能像宋国一样,接受他国来贺。 “那些人,他们的爹娘也在等天命回家去,罗大人真的不打算对国主说这件事了吗?”苏宝棠不懂朝局上的事,她只是心疼那些枉死在络合道中的人。她是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的人,她永远都记得络合道河水的味道,是苦的。 “该查的,他们都会查出来的。”罗子恪看着苏宝棠,说,“宋国能查到哪一步,那是他们自己的事,不该我们管,就委屈一下郡主了,不要再在其他人面前提起这件事。” “我知道了。”苏宝棠大概知道罗子恪想说的是什么,虽然她想不了那么深,但她也能明白一点。纵使心中诸多不忍,苏宝棠也只能点点头答应了罗子恪的要求。 “明天我去回禀国主,郡主还是尽早搬到乔园住吧,天香阁终究不大方便。”一是苏宝棠是齐国的小郡主,既然她人在青州,罗子恪就有义务照顾她,让她搬到乔园也是为她好。二是罗子恪没想到苏宝棠与覃祯之间还有这个缘分,他若将苏宝棠在青州的事上报给了覃韶风,覃韶风肯定会诏见苏宝棠,住在乔园也方便些。 苏宝棠拗不过罗子恪。 入夜,苏宝棠在乔园吃过了饭,和罗子恪一同回了天香阁。 韩濯并不在竹楼中,苏宝棠找了一圈也没有找见韩濯,只好去找谢靖言。 罗子恪换了一身常服,也难掩他身上的官贵气息,谢靖言也知道苏宝棠的身份,可以猜到罗子恪的身份,虽说他不在官场混,还是端端正正的行了大礼。 这倒是让罗子恪很吃惊,这么机灵的后生并不多见了,他点头以示回礼,说:“郡主顽皮,这些天麻烦公子照顾了。” “哪里哪里,郡主天性纯良,小生倒是很喜欢与郡主交个朋友,说起照顾,小生真的没有出过什么力,真是惭愧了。” 谢靖言这话说的也不假,苏宝棠在金州遇险时,他并不认识苏宝棠。他认识苏宝棠,纯属是因为韩濯,既然是韩濯的朋友,那就谈不上什么照顾不照顾的话。 “靖言哥哥你生病了吗?看起来脸色不太好。”苏宝棠是个细心的人,她对谢靖言的印象不错,她往四周看了看,还是没有看到韩濯的影子,问谢靖言,“怎么不见濯姐姐,她去哪里了?” “兴许是着了寒气,不碍事的。”谢靖言说,“阿濯有事出去了,也许一会儿就回来了。” 韩濯是被覃昭叫出去的,但是谢靖言并不认识覃昭。 苏宝棠和罗子恪在大堂里等了好一会子,也不见韩濯回来,眼看天色已晚。罗子恪起身与谢靖言告别,带着苏宝棠回到了乔园。 苏宝棠与罗子恪离开不久,韩濯就冷着一张脸回来,见谢靖言坐在大堂里。二话不说,她将谢靖言拉回竹楼,开口第一句话就是:“谢哥哥,你以前告诉过我,阿祯他不记得以前的事了,他是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谢靖言不知道韩濯怎么会问起这件事,他和江宁有过约定,定然不会把覃祯的身世说出口。面对韩濯的质问,谢靖言也只是点点头,问她:“你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件事?” “他不记得以前的事,长相也和覃仪大不一样,他,会不是是位假皇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真假皇子难分明 龙生九子各不同 韩濯说这些话,自然不是空穴来风。 这些话,她都是从覃昭那里听来的。今日覃昭约她出去,问她是否去过了折金山,看见覃仪有什么感觉。 “很久之前,从覃祯回青州来的第一天,我就在怀疑一件事,真的覃祯早就死了,现在的这个覃祯其实是假的,是父皇找来的傀儡。”覃昭开门见山,他和韩濯两人跪坐在茶室聊天,倒像是多年未见的好友。 事实上,韩濯与覃昭并不熟悉。皇宫太大了,韩濯幼时时常进宫,但她并没有去过春喜殿,也没有见过覃昭。这一次,覃昭大张旗鼓的将她请出门来,这让韩濯心中很是疑虑。在覃昭自言自语的说起自己的来意前,韩濯问了一个问题:“你是怎么知道我在青州的?” “自然是有人告诉我的。” “蒋玉?”韩濯并不知道亭陵城中向她买画的女子就是覃昭的侍女阿纪,她此时能想到的也只有蒋玉了。 覃昭倒茶的手有些迟疑,他是知道蒋玉的,天香阁的掌柜的,和覃仪一样是个爱搬弄诗书的人。 可是,韩濯怎么会怀疑蒋玉? 覃昭既没否认也没承认,这倒让韩濯拿不定主意,只能听覃昭在那里自言自语。 “你说你知道韩家灭门的内幕,我才来见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覃祯的事?”韩濯说,“你知道的,我在青州时,他不知在哪里学艺,他在青州时,人人都说我死了,我和覃祯并不熟识。” “别急,听我慢慢说。”覃昭双手将茶盏端给韩濯,笑眼看着她,示意她稍安勿躁,继续说,“你我都知道,覃祯幼时不在青州长大,他去了哪里?韩濯,你有没有想过一个可能,真正的覃祯,也许早就在长生殿那场大火中死了。” “可笑,你当皇宫中的人没眼睛吗?”韩濯看着覃昭,不明白他脑子里怎么会想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若不是他打着知道韩家内幕的旗号来找韩濯,而是说要讲一个故事给韩濯听,她可能还会有兴趣坐在这里与他谈天说地。 “正是因为他们有眼睛,我查了好几年,才从一个逃出宫的婢子口中知道,当年小殿下根本就没有被送出宫去。也许听起来很奇怪,但事实就是那样,当年抬出宫去的,实际上是一位寻常人家的孩童。” “就算你说的是真的,这些和韩家有什么关系。” “覃祯出生时,据说有一只火凤凰落在了长生殿的兽头瓦上,还衔来了一块玉。陆恩说覃祯是是上天选中的贤主。在覃祯很小的时候,父皇就下定了决心,要把大宋的江山尽数托付于他。长生殿大火,送出去的是一位平民孩童,十几年后,韩伯伯刚死,活生生的小皇子就回来了,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 “人人都夸你聪慧,我看你也就那样,我想说的话不是很明白吗?是你听不清楚还是你不愿意相信?”覃昭看着香炉中飘出来的烟雾,悠悠叹了一口气,说:“当然,我也是猜测。韩伯伯与父皇关系很好,要说他不知道当年送出来的是一位假皇子的事,我是断然不信的。韩伯伯知道当年送出去的是一位假皇子,今日皇城中真假难辨,要迎回一位皇子,而且很有可能他都不是覃家的骨肉。依着韩伯伯的脾性,阿濯,你猜他会怎么做?” 有道是话留三分白,越是朦朦胧胧似懂非懂,越是让人心生寒意。覃昭约韩濯出来,也只说了这一点,后面的猜测,任凭韩濯怎么问,覃昭都不肯吐露一个字。 这就是韩濯一回来就问谢靖言的原因。 她是韩濯,她不会因为覃昭轻飘飘的几句话就轻易地下定什么结论。 但是,韩濯与覃祯,仔细算来,也是在亭陵才真正相识,他们之间的交情,还不足以让韩濯无条件的信任他。她与覃仪是自幼的交情,覃仪都能随意舍弃多年友情,她还能要求覃祯这样呢?再说了,虽说覃昭的猜测大胆了些,但也不是全然没有道理。堂堂皇子自幼被养在宫外,想想就觉得奇怪。 当年送出去的真的是假的皇子吗? “阿濯,你怎么会这样想?”谢靖言知道韩濯近期心思重,想的多,却不知道她已经胡思乱想到这种地步了。谢靖言见韩濯情绪有些激动,拉她坐下来,好言好语的和她说,“皇家有皇家的规矩,怎么会随随便便找个人来当皇子?” “别人不行,可他是覃祯。”韩濯又想起了韩林修深夜在屋中的长唉短叹,说,“陛下薄情,自始至终他看重的只有覃祯‘天择贤主’的身份,天下人都看在眼里,都认定了大宋未来的国主会是这位‘天择贤主’,既然从一开始看中的就是身份,谁是覃祯,对陛下来说,都是无所谓的吧。” “阿濯,你清醒一点。”谢靖言听懂了韩濯的逻辑,他心中有些无语,这丫头,事事都通透的很,怎么一提到到韩家的事,脑子就如此的不清楚。上次也是,偷了龙涎香独自闯进了三生秘境。谢靖言给她理着思维,说,“人人都知道这个‘天择贤主’是阿祯,你说阿祯第假的,那现在这个‘天择贤主’不也是假的了吗?宋国皇帝疯了不成,放着皇城中好好一个二皇子,不让他接手宋国的江山,找一个和覃家毫无关联的人来?” 这也是韩濯问过覃昭的问题,覃昭给她的解释是:“父皇看中的是‘天择贤主’的身份,不管是谁来当这个小皇子,只要让天下人相信‘天择贤主’还活着就好。这些话,在青州城里那些大人物听来是很可笑,但这几年宋国的衰败人人都看在眼里,那些受苦受难的老百姓人人都指望这所谓‘天择贤主’的小皇子来改变宋国的国运。” 谢靖言快要被韩濯说服了,他问了韩濯一个不该是他问的问题:“你到底是出去见谁了?” “覃昭。” 谢靖言忽然意识到,宋国的朝局,远远不像外面表现的那样平静,这个游手好闲的二皇子,也许大家都错怪他了。 覃昭对韩濯说那样的话,每一句都想置覃祯于死地,一句“假皇子”不管是放在哪位皇子身上,都够死上个几百回了。 关键是覃昭的理由,他也无法反驳。谢靖言并不是很了解宋国的朝局,也不知道青州那些大人物的关系,但他知道,覃昭说这么多,肯定不是为了误导韩濯认为覃祯是个假皇子这么简单。毕竟在宋国的历史上,韩濯已经是死去的人了。覃昭说起这件事,只有一个目的,他想把覃祯是“假皇子”的事,与韩家的灭门扯上关系。 这两者到底有没有关系,谢靖言不清楚,但他清楚,覃昭在说谎。 这样做,覃昭能得到什么好处呢?毕竟韩濯在意的是韩家的冤屈,不是覃祯的真假,就算韩濯知道覃祯是假皇子。她不可能去阻止覃祯成为宋国的帝君,也不可能去满天下嚷嚷,让天下人都知道这件事。 既然做这些事都无法伤害到覃祯,覃昭图的又是什么呢? 韩濯与覃昭也只见了这一面,一连几天,覃昭再也没有出现过。 奇怪的是,覃祯也没有来过天香阁,他像是把这件事彻底忘记了一样。 其实,不是覃祯忘记了韩濯与苏宝棠还住在天香阁中,是他近来太忙。八月他欺骗覃韶风说自己要埋头苦学,让谁都别来打扰他,后来从亭陵回来,覃韶风一直没过问他这一月半学习的成果。覃祯原以为自己能够逃开一劫,没想到在自己回来的第二日下午,他去给覃韶风请安,覃韶风将埋在层层叠叠奏折后的头抬起来,说是要找个时间看看他这几日苦学的情况。 这些时日,覃祯都在书房里,埋头读书。 江宁陪在他身边,一来是督促他读书,二来是在他看不懂的时候可以给他一些指点。虽说江宁在天庭时是紫宸宫的武将,怎么说他也是活了千年的神仙,要教导一个毛头孩童还不是什么,历史的兴盛衰败说起来也就是那回事。 覃祯也不是不爱读书,而是他耐不住性子,特别是君主策论部分,一些关于君臣相处之道的东西,他很是不喜欢。偏偏这一次,覃韶风考察的东西,有一部分出自君主策论。覃祯放下书,垂头丧气的坐在书桌前,眉头皱出了一个“川”字。 “怎么了?”江宁也放下书。 “师父,我为什么要学这些东西?什么君主策论,让皇兄去读就好了,他比我更适合当这个皇帝!”覃祯用手支着头,从头发丝到脚趾尖都流露出一个信息:他现在很不痛快! 江宁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覃祯的这个问题,没有私心的讲,江宁也觉得覃祯不适合当一国之主,他太心善了,对很多的事也拿不起放不下,全然没有一个帝王该有的模样。若是前世的清余,江宁是不会担心这种问题的。 可是江宁现在也不能带覃祯一走了之。从他堕入魔道又失手杀了玉衡开始,他就是天庭中众神的眼中钉。除却颜粤,肯定还有不少的神在找他。皇宫有龙气盘踞,不管是神是魔是妖,要进入皇宫,一定得有皇帝的御笔亲批才行。普天之下,也只有待在这里,才能躲过那群烦人的仙家。 不是江宁怕死,他是怕他死了,覃祯就再也没法子回天庭,人间终究不是什么好去处。 五百年前,清余魂飞魄散,魂魄飘散于三界之中,江宁想要聚灵都没有办法。没想到清余的魂魄在人间聚集在了一起,还转生成了宋国的小皇子。 只是他已经想不起五百年前的事了。 这些年,江宁一直都在替覃祯寻找还未聚灵的魂魄碎片,只有一块,任凭江宁找遍三界,托付了多少的关系,耗费了多少的心血,上穷碧落下黄泉,都无法找见。 只要找到那块魂魄碎片,覃祯就能够回天庭了。 “师父,你真的不觉得皇兄要比我更适合当君主吗?”覃祯并不知道覃昭西地下的动作,他只是凭借直觉在自说自话。 “嗯。”江宁不想管人间这些无聊事,他活了一千年,就没有见过哪个国家在皇权更迭面前,皇子们互相谦让过。远的不说,就说覃韶风,他为了登上皇座,谁也不清楚他手上沾染了多少鲜血。先皇子嗣众多,到覃韶风登基,竟然零落谢尽,要不是韩林修帮衬着他,还不知道天下人要将覃韶风骂成什么样。 都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要说覃昭对覃祯没有一点点想法,江宁是不信的。现下覃昭没有任何想法,是青州城中的浪荡公子哥一个,并不是说,他会一直这样。 可是这些,与江宁都没有什么关系。他一个魔,干嘛管人间的闲事,他管好覃祯就够了。 “若不是这个天命,父皇肯定会把皇位传给皇兄。”覃祯没有注意到江宁压根不想理这些事,一个人在那里翻着书自言自语,“这次我路过金州,金州沉船死了很多的人,一城之主拿着朝廷的俸禄,却干着搜刮民脂民膏的事。要是我当了国君,我肯定处理不好这些事,什么君臣策论,什么人性权谋。要我说,遇见这样的人,直接抓起来,关进大牢里。” “把城主关在大牢里,那你打算让什么人去接管金州?”江宁在心中默默的翻了一个白眼,这孩子,实在是太实诚了,一定也不像清余。 “朝臣中一定有栋梁之才。”覃祯听见江宁终于接自己的话了,说的越发起劲,他将他心中构想的美好盛世全说了一遍。覃祯知道自己以后会当宋国的国君,他的皇兄对皇位又没有一丁点的兴趣,他在心中也是想过很多让宋国更强大的法子。 “栋梁之才就那么多,金州又是个聚宝盆,难不成要把所有的栋梁之才折在那里?”覃祯的想法太美好,只是很难实施。江宁在天庭当过参将,比覃祯更加明白策论的重要性。他一听覃祯的话就明白,这孩子,怕是在做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自认韩濯遇真相 不知覃昭藏祸心 十月中,天色阴沉,气温骤降,店家细心,在韩濯和谢靖言各自的住处生了火炉。 到十月二十日这一天,天上竟下起了一场小雪。 昨夜里,天气乍寒,韩濯被硬生生冻醒。他想到谢靖言从未在北地过过冬,前几天他又着了凉,担心他睡不好,裹着衣服去找了店小二,让店小二给谢靖言灌了一个汤婆子。 十月二十日,韩濯醒来,推开窗子一看,院中薄薄的盖了一层雪。上一次看雪,还是三年前在三生秘境中。只是现在时节还不到,等到寒冬腊月,大雪纷飞的时候,她就可以去山中折梅插花了。谢靖言起得早,一大早就在假山旁边练剑,天气寒凉,谢靖言的脸上冻出两抹绯红。见韩濯站在竹楼上张望,和她打了一个招呼。 “谢哥哥。”韩濯跑了下来,这几天覃昭和覃祯都没来过天香阁,她心中微微把韩家的事放了下来,今天心情看起来不错。 “谢哥哥,宋国不比史国,过几天会更冷,进了十一月,怕是要下大雪,你住在这里习惯吗?” “还好。”谢靖言说完话,还是忍不住咳嗽了两声,实际上,他真的觉得宋国太冷了。以前他行走四国之间,最北也到过比青州更北的地方,只是他去时是盛夏,并没有经历过这种天气。 韩濯再傻也知道,谢靖言是为了自己留在青州的,她知道谢靖言在青州住着有些不太习惯,心中也很是愧疚。韩濯说:“谢哥哥来青州这么久了,也没怎么出过门,在天香阁憋久了会生病的,一会儿我们出去逛吧,顺便去买两身过冬的衣裳。” “好啊。”谢靖言总觉得韩濯这些日子闷在天香阁,不知道听了哪里的消息,心思越来越重,让她出门去透透气,也是件不错的事。 青州是宋国的帝都,城建规划都有定式,过去了好几年时间,主要的街道院落,韩濯还没有忘记。韩濯带着谢靖言去了自己小时候经常去的那家酒楼吃吃喝喝,酒楼的掌柜的看着韩濯的脸老半天感叹道:“姑娘长的太像一个人了,要不是她早早过世,我都以为她回来了。” 韩濯知道老板说的是谁,带着谢靖言来这里之前,韩濯就做好了会被掌柜的认出来的准备,因而说话都是带着亭陵的口音,她笑嘻嘻问掌柜的:“谁啊?” “是”这座酒楼的蟹膏最是好吃,韩林修和韩濯都常来,掌柜的与韩府的关系也不错。他本是习惯的要说一句“韩相”和“韩家千金”的,想了想,又摆摆手道,“都是好几年前的事了,不提了,不提了。” 掌柜的欲言又止的表情,让韩濯心中微微一动,原来,青州繁华富贵之地,还是有人记得韩家的。 韩濯再也没有说什么,带着谢靖言挑了一个位置坐好,等着菜品上桌。 今日她点的菜中,没有那道她最爱吃的蟹膏。 韩濯和谢靖言坐在二楼,往下看,一楼是个空出来的大台子,台子上摆着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文房四宝和扇子,旁边一把椅子,椅子背后是一张绣着宋国河山的屏风。 这里是一个说书场,小时候,韩林修时常带着韩濯来这里听说书人讲故事。 书生和狐仙的故事。 今天这里没有书生,也没有狐仙,有的是家道中落的千金小姐,有的是身怀秘术的薄命公子。 这样说来,韩濯和谢靖言也算是同病相怜。 “谢哥哥,你大我多少?”韩濯只知道谢靖言要比他大一些,却不知道他比自己到底大上多少。今日她坐在这里,才忽然意识到,她和谢靖言都无父无母,虽是经历不同,在年华正好的年纪却都活的不愉快,幼年时候被家中人逼得早早就明白了世事炎凉。说到底,他们是一样的人。 “我是靖和十四年六月十五。” “靖和十四年?”韩濯知道他说的是史国的算法,好在她在幼时也学过四国时历的转化算法,韩濯在心中回忆了一下,说,“谢哥哥和阿祯同岁,都年长我三岁。”“我看起来年纪很大吗?”谢靖言看着韩濯的表情,有些哭笑不得。“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韩濯知道谢靖言不比她大多少,但她不知道他们的年岁这样接近,谢靖言说他之前周游过四国,韩濯一直以为他要比自己大上四五岁的样子。韩濯解释道,“之前谢哥哥说自己周游过四国,谢哥哥阅历丰富,我一直以为”“我是十二岁离开家的,在外面游荡了五年,回到亭陵才一年,就在苍溪山下遇见了你。”“十二岁就一个人去外面了,谢哥哥,你不害怕吗?”谢靖言以前有和韩濯说过自己的经历,她心中想想自己十二岁的时候在做什么,好像是在家中学女红和画画,一脸羡慕的看着谢靖言。 韩濯十三岁上苍溪山,说起来,他们还真是一样。谢靖言不愿意提起韩濯的伤心往事,见店家上菜来,便停了声不言语。 这家酒楼在青州城很火,每日来这里吃饭听书的人有不少。店家买了多个跑堂还是不够用,偶尔还要让店中的杂役帮忙传菜上菜。 “客官,您的菜好了,慢慢用。”巧儿将菜品摆放好,她看着韩濯总有些眼熟的感觉,便多看了两眼。 “多谢。”韩濯朝巧儿笑了一下。 是她!巧儿正在为谢靖言沏茶,看清了韩濯的长相,吓的手一抖,尽数将茶水倒在了谢靖言的衣服上,花容失措大喊了一声“你是鬼!”跌跌撞撞的要跑下楼去。 谢靖言眼疾手快,一把将巧儿拉住,问她到底怎么回事。 巧儿还在哭哭啼啼,谢靖言点了她的哑穴,但还是引来二楼众多食客的侧目。韩濯从衣袖中抽出一条面巾,蒙在脸上,示意谢靖言这里不能久留。 两人给了店家一大笔银子作为押金,并保证不会伤害巧儿,把她带了出来。 “你是谁?”韩濯也觉得巧儿很眼熟的样子,但她实在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她。 谢靖言放开巧儿,巧儿一下子瘫坐在地上。此时城中还下着雪,似乎有越下越大的趋势,乌云遮日,巧儿也不大可能从是否有人影来判断韩濯是人还是鬼。她跪在韩濯面前,不住的磕头道:“我们不是有心害你的,大小姐有什么冤什么屈,只管去找皇后娘娘,我只是个小奴婢。” “皇后?”韩濯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她看看谢靖言。 谢靖言也在诧异。 “你是谁?”韩濯又问了一遍。 “奴婢是摇光殿里的小值官。”看来巧儿是真的被吓到了,韩濯一问,她就语无伦次的说起来,整个人犹如受惊的兔子。 “胡说,宫中有宫中的规矩,值官二十三才能出宫,出了宫之后也不能留在青州,要回原籍。看你的样子,哪里有二十三,你是骗我不知道宫中的规矩吗?” “奴婢是从宫中逃出来的。”巧儿匍匐在地上,用手抓着韩濯的裙摆,手指节用力到微微泛白,她哭着说,“当年,奴婢在宫中不小心听见皇后娘娘和陛下谈事,和和大小姐有关。奴婢怕皇后娘娘会杀了奴婢,就早早逃了出来。” “他们说了什么?”韩濯心中微微有预感,说不定是韩家的事。 “等等,你说你是逃出来的,既然你逃出来皇宫,怎么还敢住在青州?”谢靖言多留了一个心眼。 “奴婢幼时入宫,早就忘了老家在哪里,身上又没有一文钱,奴婢能去哪里?再说了,奴婢在娘娘宫中当值,青州有几个人进过内宫,他们都是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断然是不会记得奴婢的。”巧儿声泪俱下,回忆起当年的事整个人都在发抖,她说,“当年,娘娘对陛下说,要给韩家安一个罪名。” “什么罪,你说清楚点。”韩濯忽然很害怕,越大的秘密,越是藏在不被人注意到的角落。韩濯悄悄握紧了拳头,她觉得自己很快就要听到一个很大的秘密。 “娘娘说,韩相太过迂腐,他是不会同意迎小殿下回宫的,不如安一个罪名在韩家”巧儿知道的也就只有这些了,她都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果然,韩家与覃祯之间是有联系的,只是韩濯没有想过,这个联系竟然会是皇后。 是皇后建议陛下,随意给韩家安一个罪名。 真不知道这个所谓的“叛臣逆贼”又是谁的主意,这就是高高在上的人,随意给韩林修定下的罪名。听完了这些,韩濯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她迷迷糊糊的转过身,不想见巧儿,也不愿意见谢靖言,只想要一个人静静的呆一会子。 “阿濯。”谢靖言喊了韩濯好几声,韩濯只是自顾自的往前走,他想要追过去,追到一半又回过头来,对巧儿说,“你说的这些我们都会查,要想保命,今天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巧儿缩成一团,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点点头。 “阿濯。”谢靖言追上了韩濯。 韩濯像是丢了魂一样,双眼无神,只是空洞的看着远处,只是默然的流着泪。谢靖言很是心疼,他将韩濯拦在怀中。谢靖言很清楚,韩家的事是韩濯的逆鳞,只要是涉及到韩家,韩濯都会失去理智,好言劝慰她说:“事情到底是什么样,我们要好好的查才行,你别这样好不好?听谢哥哥的话,我们先回去。” “我想过”天大地大,韩濯真的没有可以依靠的人了。她心里一直很清楚,如果韩林修是清白的,能瞒天过海颠倒黑白的只会是一个人,当今的皇帝:覃韶风。饶是她在心中已经早有准备,骤然听到这个事实,她还是难以接受。想当年,韩林修和覃韶风可是生死之交,他看不惯韩林修,大可以让他辞官在家,何必要下这样的狠心?韩濯自嘲的笑笑,说,“陛下是心狠的人,我又不是不知道,我早该想到是这样了。” “你不觉得这太巧了吗?”谢靖言想说还是没有说出口,他知道,现在的韩濯,什么话都听不进去。 她已经认准了巧儿说的话是真的。按照她执拗的性子,她现在一定是怒火冲天压在心中不肯发泄。她认定的事情,有谁能改变? 谢靖言怕韩濯一个人胡思乱想,好言好语将她哄回了天香阁。 之后,谢靖言用法术传了一个消息给江宁,拜托他告诉覃昭一声,让他来一下天香阁。他还是觉得这件事太巧了,要想知道巧儿说的是不是真的,就要看覃昭怎么说。 谢靖言约见了覃昭,他让韩濯在屏风后听着,谢靖言并不想让她和覃昭见面。 果然,覃昭说的和巧儿一模一样,当谢靖言说出巧儿的话时,覃昭还吃惊了好长时间,甚至一不小心打翻了茶杯。要不是他真的不知情,那就是他的演技太好。 对于韩濯的事,谢靖言是很谨慎的,任凭覃昭怎么说,他还是觉得这一切太巧了。 “覃祯是假皇子的消息,宫中也只有皇后c韩林修和陆恩知道。”其实,这些都是覃昭的杜撰,巧儿也是覃昭的人。覃昭接着说,“当年,父皇决定接覃祯回来,韩林修不肯答应,皇后才出了这个主意。” 谢靖言嘴边轻蔑一笑,他看着覃昭,在他的话中找到了一个破绽,问:“皇后娘娘是国母,那时皇长子还在青州,皇后娘娘怎么不让国主立皇长子为太子,还会答应迎回一个假皇子?” 覃昭不慌不忙说:“阁下是韩濯的好友,应该听闻过我大宋的一件奇事。覃祯是天命所在的小皇子,布衣百姓对他很是爱戴,再说了,父皇早就看中了他身上的天命,你要皇后怎样做?阁下以为,高坐皇位又是一件多么痛快的事?不管是谁登基,她都是未来大宋的太后,皇后并不愿意让皇兄坐上皇位,才将皇兄送走。” “哦,送走,四国之间不是传言贵国的皇长子失踪了吗?”说皇城中的皇子们,后宫中的这些娘娘们,没有一份追名逐利的心,谢靖言是不相信的。之前韩濯也告诉过他,覃荣是死在苍溪山了,怎么按照覃昭的说法,覃荣倒像是个隐世埋名的侠客了呢? “皇后对父皇寒心,让皇兄去外面闯荡,我也是听说他去了苍溪山,后面就没有皇兄的消息了。”覃荣去了苍溪山的消息,还是程溪亲口告诉的。 竟然对上了,难道覃昭说的都是真的?谢靖言此时有些坐不住了,他看着覃昭,又回过头默默看了一眼屏风,不知道韩濯此时是什么心情。 覃昭注意到了谢靖言的小动作,从进门开始,他就猜测韩濯躲在哪个角落在听着他和谢靖言的谈话,现在更是确定。覃昭风轻云淡的补充道:“阁下若是不信,何不让韩濯跟着我去一趟皇宫,和皇后当面对质。” “好,我去。”韩濯从屏风后现出身来。 “不行。”谢靖言也是世家公子,他知道皇宫是什么地方,不是让韩濯乱来的地方,他还不知道覃昭到底安了什么心,连忙阻止韩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忽知昨日不堪事 主仆情深报旧恩 谢靖言还是没有劝住韩濯。 韩濯跟着覃昭走后,谢靖言一个人坐在房间里苦恼了很长时间。他忽然很怀疑自己是不是和覃祯一个样子,怎么做起事来,明明是好心,反倒是帮了倒忙。 为什么他要托江宁给覃昭带个信,为什么他要让覃昭来这里?本来是叫覃昭来解决问题的,情况怎么会变的和自己想的不一样? 覃昭让韩濯进宫去和程溪对质,不知道他到底要干什么? 自己在这里多想也无益。谢靖言用法术传音书给江宁,他自己又没有办法进到皇宫中去,只能拜托在皇宫中的江宁照顾韩濯。 谢家对江宁有恩,江宁接到谢靖言的音书,直接来天香阁找谢靖言了。 “当年的事,真的是这个样子吗?仙君,您在皇宫中待了那么长时间,应该会知道韩家的事情。”谢靖言开门见山。 事实上,在去亭陵之前,江宁确实不知道韩家的事。这次覃祯回来,对韩家的事太过在意,他才去查了一下,没想到真的查到了点东西。说到底,韩林修也是个可怜人,是被清余的身份拖累,自始至终,他都是一个忠君忠国的好臣子。 江宁便把这一切和谢靖言讲了。 “可阿濯去了皇宫,既然真相是这样,覃昭怎么说是皇后向皇上提的建议。”谢靖言也是第一次听到韩家灭门的完整因果,心中感叹人心抵不过权谋的同时,又在那里担忧韩濯。 覃昭如此颠倒黑白,把韩濯带进了宫中,不知道他想要干什么!谢靖言再也坐不住了,他站起身就要出门。 “靖言,韩家的事是宫中的忌讳,想来覃昭也不会把韩濯就这样交给皇帝,他让韩濯进宫去,定然是有他的计划。”韩濯是秧秧的女儿,是江宁亲手将她抱到人间来的,说起对她的关心,江宁不比谢靖言少。江宁只知道覃昭和覃祯的关系不错,直到今天,江宁才从谢靖言口中听到覃昭私底下做的事,不禁为覃祯捏了把汗。 希望他所图的不是韩濯和覃祯的性命。 江宁回到皇宫时,皇宫已经出事了,皇后住的摇光殿被围的水泄不通,听说皇帝要移驾至摇光殿,通报各宫各院。 覃祯刚刚见完宫中的侍卫,穿戴整齐,正要去摇光殿。 江宁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听说是摇光殿里进了刺客。” “什么?”江宁以为是韩中,急忙问道,“刺客抓到了吗?” “皇兄去摇光殿向母后请安,刚好遇见了刺客,已经将她制服。”皇后宫中出了刺客,又是皇子通报各宫,这不是小事,覃祯等不及和江宁一起出了今怀殿,赶往摇光殿。 一路上,江宁的心中都在七上八下,他已经有很多年都没有体会过这种担惊受怕的感觉了。 覃昭到底在做什么,难道说他图的真的是韩濯的性命? “师父,师父,你怎么了?”覃祯看出江宁有些心绪不稳,问他。 “没事。” 覃祯和江宁赶到摇光殿的时候,皇帝的御驾早已经到了摇光殿,江宁见不到大殿中的情形,只能陪着覃祯在偏殿等着。 覃昭不在偏殿。 再说此时大殿的情形。皇帝坐在高椅,脸涨的通红,看着殿中跪着的一干人等,气的肝疼。 大殿气氛沉重。 殿中跪着的三人,程溪,覃昭和巧儿。 “陛下,要刺杀臣妾的不是她,是韩濯!”程溪站起身来指着巧儿,她此时有些气急。就在一炷香前,是韩濯站在她面前,口口声声要为韩家讨债。韩濯那个贱人,都不知道她在说什么,甚至将匕首放在了她颈边,她怎么可能会认错人! “胡说,韩家人都死了,韩濯死了。”是皇帝亲手害死了自己生死与共的盟友,他平生最恨,就是别人在他面前提及韩家的事。皇帝一怒之下打翻了案几的茶盏,他三两步走下台阶来,走到程溪面前,说,“皇后也不用拿一个死人来说事吧。” “韩濯没死,陛下若是不信,可以叫覃祯来问,他和韩濯素有联络。”程溪指着巧儿说,“臣妾根本就不认识这个人,何必编排来为她开罪?” 覃昭的眉头跳了一下,果然,皇后是什么都知道的。 就在这时,跪在一旁的巧儿大笑着站了起来,她眼中带泪,声声凄厉,看着皇后说:“皇后娘娘真是贵人多忘事,奴婢命贱,入不了娘娘的眼。不知皇后娘娘在梦中是否梦见过自己的妹妹,是否梦见过那个未出世的小皇儿?” “是你?”程溪看着巧儿,还真的想了起来,她是当年侍奉在春喜殿程潭身边的小侍女。她本是不起眼的小侍女,自然没有人能注意到她,程溪知道了巧儿的身份,自然猜的出事谁在背后捣鬼,她走到覃昭面前,问他,“是你?这些年,本宫待你不薄。” “你是你是巧儿?你说我母妃我母妃她怎么了?”覃昭根本不看皇后,他一脸不可置信的走到巧儿面前,像是多年故人重逢,眼中全是眼泪,声音颤抖,令人心疼。 “是你抓的人,你和韩濯是一伙的?”皇后拉着覃祯的衣领,眼神中都是绝望,她知道,她今天犯了一个大错。 她不该太相信覃昭。 覃昭对皇后说:“皇后娘娘以为搬出韩家,搬出一个死人来,就能将今天的事蒙混过关遮掩过去吗?” 覃韶风脑袋有些发懵,但是他听懂了覃昭的意思。皇帝觉得这件事中间另有猫腻,示意护卫拉开皇后与覃昭,自己重新坐回了高堂,深深吸了一口气,指着巧儿说:“你说,你家娘娘是难产而亡,怎么就和皇后扯上了关系。” “陛下”,皇威浩荡,巧儿不敢造次,她跪在地上,声泪俱下,巧儿确确实实是程潭身边的小侍女,她说,“那年娘娘临盆,皇后来看望娘娘,娘娘喝下皇后端来的药之后,只生下了小公主就过世了,小皇子都没有来得及出世。” “那也不能证明是皇后在药中动了手脚。” “陛下,娘娘过世后,内廷依例将侍奉在春喜殿中的婢女侍卫差送回家。奴婢日日都盼着能为娘娘伸冤,特意偷出了当年娘娘用过的药碗,以家中长辈误食过世的名义找了太医问过,太医说确是毒药。那御医正是现在侍奉在四皇妃宫中的楚太医,陛下一问便可知晓。” “诏楚太医。”皇帝看着皇后,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看着她是一国之母的份,早就动手打她了,说,“皇后做过什么还是早点说出来吧。” 楚太医是御前的人,以前是皇帝的心腹,后来指去拂红殿照顾雪镜。 提及楚太医,程溪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什么话好说了,她瘫坐在地上,发髻也散了,妆容也乱了,巧儿的质问还会回荡在她耳边:“七八年了,故人可曾入梦?” “程潭的事我认了。”程溪泪眼婆娑看着覃韶风,说,“程潭的事臣妾认了,陛下,韩家的错陛下又什么时候认呢?臣妾的皇儿你什么时候还给我?” “放肆。”覃韶风走下来,终究是没有忍住,打了程溪一巴掌。 “陛下眼中只有小殿下吗?臣妾的阿荣,妹妹的阿昭,哪个比不上顾沅尔的覃祯,就因为落在长生殿上的那头畜生吗?就因为他的命好吗?” “妇人之见,天命岂是你胡言乱语!”皇帝怕是已经忘记了自己为什么来这里,他本是要处理刺客的事,没想到扯出这样一件陈年旧事来,他有些气急败坏,说,“身为国母,心胸既然如此之小。” “对啊,臣妾就是在嫉妒。”程溪闭上了眼,任凭眼泪流下。曾几何时,她也是宋国最开心的女子,命运使她放弃了自己的爱人,嫁进着深深宫闱中。原本以为,这个男人会和他说过的一样,给她自己的一颗真心。 可是,他娶了程潭,比起后宫中其他的绝色美人,这个才是让程溪真的不能忍受。 以前,她也是个天真浪漫的小姑娘,也不会想到自己的手上会沾满鲜血。知道她的覃荣失踪,覃荣失踪前,开开心心的和她说,他找到了覃祯的踪迹。 自此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想来覃祯真是个灾星,谁遇见他谁倒霉。覃荣是这样,韩家是这样,她也是这样。身为皇帝的枕边人,程溪虽然不清楚覃韶风与韩家之间的恩恩怨怨,但也敢凭借自己的直觉判定,覃韶风绝对不会是无辜的那一方。 “皇后娘娘因为妒忌,就可以亲手杀了自己的亲妹妹,就可以将覃云困在摇光殿七八年吗?”覃昭看出程溪不愿争辩的心,他索性把话说的更狠一些,覃昭心里很清楚,程溪已经没有可以出头的日子了。 “还有这样的事?”皇帝的怒意又重了三分。 江宁和覃祯在偏殿等着面见皇帝,见到一批又一批的人走进大殿又走出,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江宁担心韩濯,他在皇宫中也不敢随意使用仙法,只好拦住了一个小侍卫,往他怀里塞了一只元宝,问他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有道是有钱能使鬼推磨,侍卫便将大殿里面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江宁了。 原来,这才是覃昭的目的。 既然里面跪着的不是韩濯,那韩濯去哪里了? 之后就是浩浩荡荡的审问,毕竟覃昭和巧儿说的话是实话,没有多久,当年程潭的事就被查的水落石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韩濯迷途见故人 覃昭弄假终成真 韩濯到底去了哪里? 入夜,韩濯跟着覃昭到了摇光殿,覃昭支出去了大殿中所有的人,让韩濯和程溪单独见面。 韩濯开门见山问了皇后三个问题。 “韩家是否有冤屈?” “韩家的冤屈是否与覃祯有关?” “皇后是否插手了这件事?” 韩濯的匕首抵着程溪,前两个她都认了,后面一个,程溪说什么也不肯认。程溪面色苍白不敢动,她害怕韩濯的匕首一不小心伤到自己。程溪听完了韩濯的话,气的脸色一阵白一阵红,她还来不及反驳,殿外就闯进来个宫女,大喊有刺客,韩濯无可奈何,只能气急匆匆逃出摇光殿。 韩濯出了摇光殿的门,就看见了覃昭,覃昭问她:“怎么样,皇后怎么说?” “她不承认自己向皇上进过言。” 其实,就是她问话的方式出了问题。 韩濯和覃昭说了一会子话,见殿外有侍卫携着枪甲跑来,来不及多想,在覃昭的掩护下,朝着另外一条道跑去。 她虽熟悉皇宫的地形,无奈此时是深夜,皇宫中建筑颇多,道路穿插相交。韩濯跑了没一会子,竟然迷失了方向。 再抬头时,已经到了拂红殿的门口。 也许是命运使然,韩濯站在拂红殿门口,眼中不自觉含了泪水,她知道里面住着的是谁。 那个人,照顾了她数十年,虽不是生母,和自己生母也没有什么区别。韩濯还记得,小时候,韩林修常和她说,她是三娘娘在寒山寺捡回来的,要是没有三娘娘,也不会有她的今天。 犹豫再三,韩濯还是叩响了拂红殿的门,一个小丫头露出头来,甜甜的声音问韩濯:“你是哪个宫里的,来这里找谁?” “三娘娘在吗?”韩濯叫出“三娘娘”的时候,话语中竟然带了哽咽之声。原来,她对雪镜的眷恋一直都这么深。 “娘娘身体不好,已经睡下了,姑娘若是没什么事,明天再来吧。”说着,小丫头就要关门,她瞅着韩濯身上的衣服像是摇光殿里的,知道雪镜和程溪向来井水不犯河水,想要草草将韩濯轰走。 “等等。”韩濯用手拦着小丫头,现在整个皇宫中都在找她,出了拂红殿,她也无处可去,说,“我来找玉书姐姐,玉书姐姐在吗?” “玉书姐姐早就过世了,你不是宫里人吧?”小丫头朝着韩濯翻了一个白眼,正要关上门,却听见身后一个虚弱的声音响起。 “锦画,门外是谁?” “是我。”韩濯早就知道雪镜病的重,她却不知道雪镜的病重到了这个地步,说起话来这么的虚弱。韩濯听见雪镜的声音,眼泪就快掉落下来,她又担心锦画关了门,不管不顾冲着里面大声喊,“三娘娘,是我啊,我是阿濯。” 果然,雪镜让锦画打开了门。 雪镜站在殿门口看着韩濯,韩濯站在昏黄烛光下,雪镜一把将韩濯揽在怀中,颤抖着声音说:“好孩子,这些年你都在哪里?可苦了你了。” 雪镜满满的都是关心,看不出半分讶异,韩濯心想,她是知道自己没有死的吗?不过雪镜是韩濯在青州唯一的亲人,她知道雪镜对她向来很好,也不会去怀疑雪镜。韩濯由雪镜拉着手进了雪镜的寝殿。 一进门,热浪夹杂着桂花香气扑面而来。才下了一场薄雪,雪镜的宫中就已经用上了火炉,她的身体真的就这样弱了吗? 锦画拉了两把椅子来,放在火炉旁边,又端来了热茶,就自己去忙自己的事了。 “好孩子,你怎么会在这里?”雪镜摩挲着韩濯的脸,关切问道。 韩濯把头埋在雪镜的怀中,哭了一会子,才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未了,她问了一句:“覃昭说的都是真的吗?当年真的是皇后向陛下进言,说要随便给父亲安个罪名?” 雪镜不知该如何作答,她看着韩濯的脸,心中陷入了深深的自责。 对秧秧的自责,是她无能,没能照顾好秧秧的孩子。 韩濯和雪镜围坐在火炉旁,炉火照映在她们脸上,韩濯内心很紧张,一直在等雪镜给她个回复。 毕竟,这是她在青州唯一能信任的人了。 雪镜还在心中斟酌,锦画掀开帘子走了进来,她伏在雪镜肩头,小声说:“二殿下通报各宫,说是摇光殿出现了刺客,现下刺客已经抓到了。” 雪镜看了看韩濯,歪了歪头在锦画耳边说了一番话,让她盯着摇光殿那边的消息,有什么都赶紧来说。锦画走后,雪镜没有着急回答韩濯的问题,她先问了韩濯一个问题:“如果覃昭说的是真的,皇后也罪有应得,你打算怎么办?” “我我打算回亭陵去。” “史国亭陵?” “嗯。”说完,韩濯又想起了一件事,说,“我要找到父亲的尸骨,让他重回韩家祠堂。” “如果真如覃昭所说,皇后只是献言,那么做这件事的人就是陛下。令尊的尸骨要重回韩家祠堂,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什么?”韩濯低着头想了想,她也明白了雪镜说的是什么。韩家是清白的,那总有一方是错的,皇后也好,皇帝也罢,要皇族的人去承认这些错误比登天还难。韩濯知道之后会更加困难重重,但她来青州的目的,就是要向世人证明韩林修是清白的,现在她证明了,却不能让天下人知道,这样的证明还有什么用? “你要让陛下昭告天下他做错了一件事吗?”雪镜摸着韩濯的头,说,“你也算是皇宫中长大的孩子,陛下是什么性格,你还不了解吗?” 雪镜还没有告诉韩濯,覃昭说的是不是真的。她现在在等一个消息,摇光殿的消息,她想要知道摇光殿到底在做什么。 “三娘娘,覃祯,他是不是假的皇子?” “不是。”若覃祯是假皇子,江宁也不会千里迢迢跟到青州来。雪镜解释道,“你不知道,覃祯身上又块玉,是当年那只凤凰所赐,那块玉是神物,只有他一个人能戴,其他人都不能戴。” “别人戴了会怎么样?” “会招来厄运的。”雪镜与韩濯说着闲话,又见锦画进来通报,是摇光殿那边的事分明了。雪镜听完锦画的说法,心中豁然开朗,原来,覃昭是为着这一件事。她看看韩濯,忽然计上心来,既然韩濯以为自己报了韩林修的仇,索性将错就错。 她是回亭陵也好,要去见皇帝也好,不管怎么说,韩家这块大石头要落地才好。 再说了,韩濯想见皇帝也不是那么容易见的到的。 “那为什么覃昭说覃祯是假皇子?” “他们不知道覃祯那块玉的来历,他又在宫外生活了那么长的时间,阿濯,你不知道,覃祯刚刚回来那段时间,宫中的风言风语更多。”雪镜下定了决心让韩濯放下这件事,顺着覃昭的说法说,“覃昭也就说错了这一点,当年确实是皇后向陛下献言,至于后面发生了什么,韩家如何成为逆贼,这我就不知道了。” 从自己信任的人口中听到了事情的全貌,韩濯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一下子觉得自己终于放下了心中的牵挂,一下子又觉得未来的路会更加难走,一下子觉得大仇即将得报心中很是痛快,一下子又觉得心中空落落的。 一夜间,宫中的风全然转了向,皇后被关押在地牢中,宫中上上下下除了程潭的冤屈终于昭雪之外,谈论的最多的也是覃祯的身份。 当然,这些话也传到了覃祯的耳朵里。 他看着江宁一天,终于问出了心中一直想问的话:“师父,我真的是父皇的皇儿吗?” “你怎么会怀疑这些?”江宁不是没有听见过宫中的风言风语。 “他们都说我是三岁时被送出宫去的,实话讲,我压根不觉得自己和这里的人很熟。”覃祯有些困恼,说,“听宫中的小婢女说,幼时我和三哥还有三分相处,怎么到今天我和三哥一点都不像?” “环境能改变一个人的长相,你自幼在宫中长大,并不与三殿下住在一起,长相不像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事实上,幼时的覃祯更像覃仪,不知道是不是江宁出于自己的私心,在雕刻玉像的时候,他自然而然的刻出了清余的那张脸。 也就是说,现在的覃祯,才是清余的长相。 “可是,师父,你不觉得他们说的很对吗?”覃祯趴在江宁的书桌上,支着头垂头丧气的对江宁说,“师父,我觉得他们说的很对,父皇看中的是我的身份,皇兄比我更适合当大宋未来的君主。要是我没有这个什么‘天择贤主’的身份,父皇估计都不会再看我一眼。” 江宁放下书,看着覃祯,第一次发现覃祯觉悟挺高的。但是江宁还没有找到清余最后的魂魄碎片,又能怎么样呢,这样的局面,他也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这样想着,江宁叹了一口气,继续捧起了他的话本子。 “师父!”覃祯从江宁的手中拿下书,可怜巴巴的看着他,问他,“师父真的不觉得皇兄要比我更适合做未来的国君吗?” “觉得。”江宁从没觉得覃祯适合做一国之君。 “那我去禀告父皇,让父皇立皇兄为太子怎么样?” “不怎么样。”覃祯能活到现在,大概真的是靠运气吧,或者说是各方势力的帮衬。 “为什么?” “你要是想让覃昭死的早一点,你就去。”江宁看覃祯是真的对这方面一窍不通,又接解释道,“既然你知道陛下看中的是什么,何必去招他烦,皇后的事还没有处理清楚,你别去招他。” 这两人正说着,绛月走了进来,对屋中的两人说:“殿下,江公子,陛下请殿下过去一趟。” “现在吗?”问话的是江宁。 “是,传话的小侍卫还在门外等着。” 江宁又提醒了一句,让覃祯不要再皇帝面前胡言乱语。 覃韶风找覃祯来,没有其他的事情,就是为了韩濯。 昨夜程溪说覃祯和韩濯在一处,覃韶风还是放在了心上,他觉得还是问清楚一些才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掌中明珠终落尘 心如死灰下石人 这几日,皇宫中出了不少的事,程溪被关押进了大牢,韩家的事被再次提起,宫中议论纷纷。覃韶风也是昨夜才知道程潭的死竟然和程溪有关。 她们可是同胞姐妹!程潭生前,整个皇宫中,就数她性情最为温顺。 真不知道程溪是如何下得了这个狠心,她将那碗药端给程潭的时候,她看着自己的妹妹难产而死的时候,她真心不会痛心吗? 作为丈夫,覃韶风无法面对已经亡故的程潭。 作为父亲,覃韶风无法面对覃昭覃云,还有那个没出世的小皇子。 昨天夜里,覃韶风和覃昭聊了很久。覃昭是个孝顺的好孩子,顾忌着皇后与程潭的姐妹情深,说是实在不愿让程家公失去两个女儿。皇后的如此恶行,他也仅仅说要覃韶风将她关进地牢,让她去向程潭忏悔道歉,除此之外,别无所求。 覃韶风这才想起,程潭亡故后,覃云就一直住在摇光殿中。虽说顾沅尔与覃韶风说过了很多遍,要他对覃昭和覃云也多多上点心,可是他从未觉得自己对他们的关心不够,毕竟覃祯是未来大宋的太子,自己多多督促也是应该的。 直到今天他才感觉到自己对覃昭和覃云的生疏。 “明天,你去把云儿从摇光殿里接回来吧。”覃韶风将手放在覃昭的背上,听着他的啜泣声,毕竟是他的亲生骨肉,难免有些心疼。 除了覃昭,覃韶风见了陆恩,想要问问他对这件事的看法。皇后咬定韩濯还活着不松口,她还说什么韩濯认定了是她向皇帝献言,乱七八糟,胡说八道。 一想到这件事,覃韶风的脸色又黑了三分。 陆恩的意见是先查明韩濯到底还在不在世的问题,要想知道这个,最好的方法就是直接去问覃祯。 程溪不是说韩濯和覃祯在一处吗? 覃祯到了御书房,覃韶风正在练书法,这是他多年来的习惯。每次他心中烦忧,都会在这里写一幅字。 覃韶风写字还有一个习惯,写字的时候不愿意被别人打扰。覃祯在旁边乖乖等了半天,等到覃韶风写完了字,他才开口问:“父皇,您诏孩儿来是有什么吩咐吗?” “没事,就是找你来聊聊。别站着,坐。”也许是刚刚写完了字,皇帝身上的担子卸下了不少,他示意覃祯坐下来说话,慢悠悠喝了一口水,说,“宫中人多嘴杂,昨天的事,你听说了多少?” 每每和覃祯说话,覃韶风的语气都会变得温和起来。 一是因为他真的疼爱覃祯,无关乎覃祯是不是未来大宋的国主,二是因为多年的习惯,覃祯回到青州已经三年了,青州城中人心权谋,覃祯还能独善其身,覃韶风很欣慰,同时也很担忧。 覃韶风这样一问,覃祯就忘记了江宁的叮嘱。 对自己的身份,覃祯一直都很在意。明明覃祯知道,覃韶风c顾沅尔和覃仪对他都很好,他听见那些风言风语也无法不关心,只是他很怕自己冒冒失失问出这件事会让自己的亲人寒心,才一直没有开过口问这件事。 今天,覃韶风明明知道覃祯心中在疑惑什么,还是开口问他,覃祯也没有办法继续装聋作哑。 “父皇,母后说的是真的吗?”覃祯问出了自己放在心中三年的疑惑,心中半是紧张半是期待。 覃韶风叹了口气,他站起身来,从身后的书架子上抽下来一个锦盒,走到覃祯面前,把它丢在覃祯的怀中,对他说:“你打开看看。” 覃祯很是疑惑,他打开了锦盒,发现里面放着的是一块玉石,通体淡黄,圆润剔透,入手温凉。 覃祯将玉石放在手心,摩挲着玉石上那个自己压根不认识的字,他大概也知道这块玉石的来由,问覃韶风:“父皇,这就是我出生时神兽带来的宝玉吗?” “是的,这块玉就是你出生时火凤送来的那一块。”覃韶风拍拍覃昭的肩说,“你从小就不怎么和小仪相像,又在外面长大,相貌大变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样貌可以改变,命格却不能,你出生不久,陆恩说你是天命之子,说你是‘天择贤主’。神兽和宝玉皆是证明。” “可是”覃祯手中拿着宝玉,若有所思,他还是问出了心中最后的疑问,“既然我是真的皇儿,那母后怎么会说我是” “皇后昨天说了些不中听的。”说起来,覃韶风也不知道覃荣死在了苍溪山上,这些年明察暗访,他也只知道了覃荣当年去了苍溪山。 苍溪山上出了大事,覃韶风也是知道的,至于事是因何而起,他的皇儿又身在何处,覃韶风是半点不知。 就算是不知道,也能猜出来,覃荣多年不曾回来青州,要么是他根本不想回来,要么是他早死了,死于苍溪山的那场灾祸。 停了停,覃韶风接着说:“阿祯,你是大宋的天命所在的小皇子,没有人能替代了你。你若是不信,大可去掌命司去看你自己的命格。” “命格到底是什么东西?陆丞相仅仅是一个凡人,他真的能看到一个人的命格吗?”覃祯天天听这些东西,这些东西是什么,他自己也不太清楚。 其实,覃韶风也说不清楚,他只是相信这个世上是真的有神仙的,他相信天道天命,相信一个人的命是在出生时就定好了的。 至于他为何如此笃信,这就要说到他和雪镜的初遇了。 只是,这些都是后话了,现在最重要的事,是打消覃祯心中的疑虑,是知道韩濯是否还活着。 “命格的说辞,你去问陆恩。”命格的事,就让覃韶风这样马马虎虎蒙混了过去,他现在更关心的是韩家的事,他问覃祯,“皇后说,韩家的那个韩濯回来了,现在和你在一处,这是真的吗?” 覃祯不知道该如何说。 在亭陵时,他相信自己的父皇皇兄,回青州后,他已经不敢相信自己的皇兄了,昨天晚上那样一闹,韩家的事更加扑朔迷离。覃祯真的很想帮韩濯,可他又害怕自己害了韩濯,思考了良久,在回答覃韶风问题之前,他怯生生的问出了那句话:“父皇,韩家的事,母后说的是不是真的?” 关于这个,陆恩已经想好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事实上,覃韶风也没有别的办法。世上所有的谎言,就像滚雪球,在说出第一句起,就要做好它会越滚越大的准备。更何况,韩家灭门案,从一开始就不是什么小谎言。不知道是不是上了年纪的缘故,这些年,覃韶风也在无数个梦中梦见韩林修。 梦中的韩林修,并不是来向他讨债,一如初初见他的模样,他面容寡淡,站于树下。 到底是什么,十几年光阴,就让他们如此面目全非。 斯人已逝,多想无益。 昨日,陆恩给覃韶风出了一个极好的主意,就是将这件事尽数推到皇后身上。 程潭的死,程溪脱不了干系,不消一两日便能水落石出。韩家抄斩之事,这些年,起起落落了多少回,不说整个青州,就单单一个青州,陆恩就听见了不少的非议。 不如借这次的事端,将此事一了百了。 他们想要翻案,那就翻吧。 “皇后说的都是真的。”覃韶风知道,这句话,不出一天就会被传到韩濯耳朵里去。覃韶风相信,程溪不会无缘无故将韩家牵扯进来,毕竟这样对她毫无益处。程溪如此笃定韩濯还活着,必然是她真的见了吧。 “父皇,你怎么会这么糊涂?祖上有训,后宫一律不得干政,父皇怎能听信母后的话,让韩伯伯”覃祯是个心地善良的,他听到覃韶风亲口承认了这件事,心中很是难过,忽然他脑中模模糊糊有个人影飘过,又想起一件事来,问覃韶风,“韩伯伯是良臣,那三哥的眼睛,他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这才是面对覃祯最难的地方。昔日覃韶风是个冷血无情的人,为了保下这一位天命所在的小皇子,用尽了手段。到今日,过去了三年时间,覃韶风年纪见长,心也渐渐柔软起来。这些年面对顾沅尔的指责,覃仪的决然离宫,他也算是尝到了一点点恶果。 覃韶风是断然不肯告诉覃祯当年的真相,他太了解覃祯了。如果说出是自己命人剜了覃仪的眼睛,覃祯怕是要效法当年的覃仪。 “也是皇后。”覃韶风轻描淡写四个字,真不知为程溪安了多大的罪名,真所谓一失足成千古恨,程溪轻信了覃昭,这一次,算是把自己完完整整的赔了进去。 在狱中的程溪自然也意识到了自己所犯的致命错误。 她看着此时站在自己面前的覃昭,心中半是愤怒半是悲凉。 愤怒与悲凉皆为同一件事,覃昭的背叛。 “你当年不就是这样对待你的同胞姐妹的吗?”覃昭丝毫不怕程溪,他说,“我忍气吞声到现在,为的就是这一天。” “你现在心里痛快了?”程溪无奈的笑了笑,不知时在笑自己还是在笑覃昭,末了,她口中喃喃自语道,“你还是像他多一点。” “不然娘娘会一直以为谁都像我母妃一样性情温婉,任凭娘娘摆弄。” “是了,你是覃家的孩子,你身上流着你父皇的血。”程溪在狱中待了一夜,狱中什么都没有。一朝臣子一朝囚,昨夜她无法安睡,今天看起来神情很是疲惫。 一夜时间不是很长,但足够回忆起好多的事情,她想起自己和程潭一同长大的经历,若不是皇帝爱上了程潭,强行要程潭进宫,她们姐妹两个也不会变成这副模样。 大宋史上第一个被关入大牢的皇后。 程溪整个人像是垮了一样,一下子苍老了十岁。她走到角落,端坐在草铺上,幽幽弱弱叹了口气,对覃昭说:“想了一夜,本宫已经知道你打的是什么算盘了。只是有一件是你算错了,陛下的眼中只有覃祯,覃祯有什么,你又有什么,覃昭,你算不清楚吗?” “他什么都不需要有,就天命这一条,就够把我逼到绝境了。陆丞相说的对,有的人命中什么都有,有的人穷其一生都求不得,这些都是命。” “你错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狱中相见知前程 弄拙成巧假做真 “你错了,覃昭,本宫知道你从来都不会相信天命之说。你要是信了,也不会一次次去找韩濯。”程溪闭着眼,她不愿意看覃昭,说,“覃昭,你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吗?覃祯是陛下喜欢的孩子,天命之说固然可贵,但陛下做的那些努力也不是无用功。” “覃仪娶了陆家的女儿,覃祯又要娶齐国的郡主。” “你能依靠的只有陆家,现在,你把这条路断了。” 不得不说,程溪是懂覃韶风的。毕竟是这么多年的夫妻,覃韶风为了这个所谓天命已经做了太多,他不会轻易放弃覃祯。 毕竟,在覃韶风眼中,覃祯不再仅仅是覃祯,而是身系着大宋国运的小皇子。 “你别忘了,天命之人不只有覃祯一个,程潭没有告诉过你韩林修是为何收养下能孩子的?”索性今天就把所有的话说破,程溪说,“本宫告诉你吧,陛下肯定回去问覃祯关于韩濯的事,他现在能保下覃祯,就能保下韩濯。韩家的事是藏不住了,陛下肯定会拉个人出来抵罪,而那个人只能是本宫。” 覃昭看见,程溪落了一滴泪。昨日他给皇帝陛下解释过韩濯的事,他只说自己确确实实看到从摇光殿中跑出来一个人来,并不知道是谁,他进了摇光殿就只看见了巧儿。 覃昭知道皇后一定会说出韩濯的名字,他知道韩家的事另有蹊跷,就算皇帝知道了韩濯还活着,对他来说绝对不会是坏事。 “韩家的事,青州城内议论纷纷,天下悠悠之口,父皇能怎么办?”怎么今天听程溪的话,他抖露出韩家的事好像是错的一样。他还是不相信程溪的说法,说,“不会的,就算父皇将所有的事情推到娘娘头上,刑部那边的人又不瞎。” “这是你父皇的朝堂,他眼中最重要的是什么?是大宋的江山。”程溪睁开眼,直直的看着覃昭,覃昭这个人心太狠,但他对这方面实在反应太过于迟钝,程溪说朱唇轻启,说,“让本宫来告诉你,你父皇接下来会做什么?他会想尽办法让本宫认了罪状,程家会怎么样,不用本宫明说,你自然是清楚。覃昭,你仔细算算,你还剩下什么?” 有道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程溪知道自己难逃这一劫,她难得的与覃昭说了一大堆的话。 “覃祯不会说出韩濯在青州的。” “如果陛下告诉他,他可以为韩家翻案呢?依照覃祯的性格,你觉得他还会不说吗?” “不可能。”覃昭想着覃韶风平日里的行事风格,说,“不管娘娘有没有进言于父皇,做这件事的都是父皇。陛下要娘娘认错,那父皇就要先认错,父皇是九五之尊,他怎么可能认错。” “他会,为了大宋,他什么都做的出来。”程溪心中早就对覃韶风不抱什么信心,覃韶风心性阴狠,这也是当年她不愿意嫁过来的原因。 到今天这个地步,程溪也无话可说。 她转过身去,面对墙壁,显然是不愿意与覃昭多言。覃昭真信了程溪的话,此时他的心中很怕,他一直以为他的父皇是个很自我的人,所有的决定都出于自己的那一种。 但是他不知道,自古帝王爱江山,覃韶风对覃祯这么好,也是为了大宋的江山。 也许覃韶风是个好君主,他绝对不会是个好父君好父亲。 “我还有两件事要问。” “说吧。” “第一件,韩家的事娘娘到底有没有插手?” “没有,这些都是你自己的猜想。”程溪的声音很是冷漠,隐约带有怒意。 虽说她已经知道了覃昭搞出这么多的花样来是为了什么,但是对于自己没有做的事她心中还是怒火难平,心道,“现在猜测也快要变成真的了,你开心了吗?” “那韩家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是第二件事吗?” 事实上,程溪也不知道韩家到底是什么情况,当年在御前侍候过的人,有人离宫了,有人殉职了,现在也只剩下陆恩了。 要从陆恩口中问出点东西来,比登天都难。 要是陆恩肯松口,她也不用被覃昭连累到这个地步了。 覃昭知道程溪对他有怨气,不过他也不怕,不管怎么说,程潭的死是程溪所为,他想了想觉得问那件是实在是没有意义,换了一件他心中同样很想问的:“第二件,娘娘明明在韩濯身边安插了人,直接让侍卫去搜就好了。何必非要覃祯来说韩濯在哪里?” 这一次,程溪没有答话。覃昭在狱中等了很长的时间,程溪的沉默,越发的让他觉得,她不说出那个人的名字,其实是在保护他。 以前,他听程潭说过,其实程溪是很不愿意嫁到青州城中来的。程潭没有说具体的缘由,但覃昭早就到了该懂事的年纪,他隐隐约约能猜到是为什么,到今天,程溪不愿意说,他也无心再问。 一切果然和程溪想的那样。短短几天,青州城中风云际变,韩家的事彻彻底底被摆在了明面上。 “我以为会很难,没想到会这么容易。”昨天韩濯刚刚进宫回来,皇帝已经答应了她会把所有的事彻查一遍。 谢靖言在一旁默而不语。从江宁偷偷将韩濯带出宫之后,谢靖言去宫墙外接她,韩濯第一句话就是“原来是她”开始,谢靖言就知道,韩家的事是要进入另一个局面了。 但他没有想过,韩濯说的事实与江宁说的没有一处相像,仔细想想,韩濯以为的真相其实就是覃昭的猜想。 世上多的是弄巧成拙之人,没想到这一次覃昭误打误撞,弄拙成巧。 拙的是谁?巧的是谁? 评定皆在人心。 时节已是十一月,屋中早就烧起了火炉。谢靖言畏寒,裹着厚衣服坐在火炉旁随手翻着书,一边听韩濯说着,他心中很是惆怅。 昨日韩濯是接到皇帝的诏令才去的皇宫,回来后很是开心,说是她终于可以给韩林修伸冤了。 泱泱大国,政治竟然如此的不清明,皇帝想做什么就由着他去做,谢靖言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了。他不是没有去过史国的都城临邑,那里也是天子脚下,也是皇城重地,从来就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也许正是因为大宋的这种现状,覃韶风采更加的看重覃祯所谓的天命吧。谢靖言有一句没一句的听着韩濯在那里说,他自己都懵了,不知道该不该把江宁说的另一个版本的真相告诉她。 “现在已经是十一月了,几近年关,各府各院都有大把的事要处理上报,陛下说要过了年才会审理这件事。”韩濯本就是为着韩林修的事而来,原本韩濯以为这件事会很难,没想到这才短短几天就全然解决,全然出乎意料。 谢靖言不愿意泼她冷水,除了息事宁人,现在还能怎么样呢? 他很牵强的扯出一个笑来。 “谢哥哥,你不替我开心吗?” “开心。”谢靖言不愿意与韩濯说起这件事,多少他也不是个爱骗人的人,心中怀揣着这么大的秘密,却无法说出来,难免有些难过。 每天要面对着覃祯,真不知道江宁是怎么过来的。江宁多少是个仙,覃祯也并非真正的人族,江宁可以说覃祯与覃家和韩家并没有什么关系,也就没有那么在意了吧。 可是,他和韩濯都是实打实的人族,谢靖言没办法像江宁一样,对宋国皇帝总是悲悯大过心寒。 谢靖言能感受到的只是宋国皇帝的恣意妄为,要不是靠着祖辈打下的江山疆域辽阔,物产丰富,整个宋国怕是要玩完。 “可是我怎么总觉得你有心事一样。”韩濯心细,她看出这几日谢靖言都是心事重重的模样,却实在想不出来他到底在烦忧什么,几近年关,还以为是谢靖言担心在亭陵的家人。对此,她也只能说一句,“等处理完了这里的事,谢哥哥,我们就回亭陵去。” “阿濯,你真的不留在这里吗?”谢靖言总觉得这件事不会那么轻易就完结。 “留在这里做什么?”一说起这个,韩濯心中未免悲凉,韩家早就没有一个人活着了。 韩濯看着火炉中跳动的火焰,说,“我是父亲捡回来的孩子,等到父亲沉冤昭雪,彻底了了我这一桩心事,我也该找我的亲生父母了。” “你怎么会突然想要找伯父伯母?”韩濯在亭陵三年,从来没有提过这件事,谢靖言合起书,一脸好奇的看着韩濯。 “阿祯说,德善楼那个姐姐不是和我长的一模一样,哪有人会无缘无故这相像?” “所以,你是怀疑,过世的那个假韩濯是你的家人?” “对。”韩濯点点头,她从椅子上一跃而起,走到谢靖言对面,说,“她是怎么知道韩家遇难的,又为什么要为韩家伸冤,若说她和我全然没有关系,我是不信的。” 韩濯不说,谢靖言都快要忘记这件事了。他依稀记得是有这么一件事来着,那位姑娘在德善楼撞柱而死,直说是要替韩家申冤,人人都当她是真的韩濯。 眼下真的韩濯就坐在这里,那那位姑娘到底是谁呢? 难道真的是韩濯的姊妹? 那她又从哪里来? 她对韩家的事如此了解,是一直都住在青州城吗? 当然,这些都无人知晓。要是韩濯不知道谢靖言已经无法再去三生秘境,她现在真的很像去三生秘境一探究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青州城人心有别 寒香园忽遇冥姬 韩濯的想法很美好,只是覃韶风一道突如其来的诏令轻而易举的打破了韩濯的美好的想法。 覃韶风从覃祯的口中得知韩濯还在人世的消息,很快就见了韩濯一面,他答应韩濯要处理韩家的事,却没有说过要如何做。 这一次,覃韶风诏见韩濯,为的就是这件事。 这些天,韩濯也想了很多的事项,等到自己仔细推敲这个过程的时候,她心中被很多的疑虑困扰。 谢靖言已经完全不想知道大宋的皇帝在干什么了。 他对覃韶风的第一个印象还是在自己刚刚成为渡魂使的那段时间,那时宋国皇宫中的程潭娘娘刚刚过世,不知覃韶风是在哪里听说了渡魂使的说法,上穷碧落下黄泉,无时无刻都在找渡魂师的消息,甚至找到了谢珩的家里。 因着这件事,谢靖言一直认为覃韶风是个情深义重的人。等到自己来青州见识过青州的种种乱象之后,他越发的确定,在一方面做的好的人,在另一方面不一定做的可以,人都是很善变的。 谢靖言有问过韩濯的打算,韩濯说想重建韩天的祠堂,就算不能找见韩林修的尸骨,也要把他的灵位供奉到韩家的祠堂中去。 做完了这件事,她就离开青州,跟着谢靖言回到亭陵去。 想象是美好的,现世总是伤痕累累,这一次,覃韶风提出的要求竟然是要韩濯留在青州。 韩濯很是不解。 其实覃韶风想说的是让韩濯嫁给覃祯,一来是他问过覃祯的已经,覃祯根本不同意这件事。从亭陵一路到青州,覃祯和韩濯也相处了一段时间,他们互相之间完全没有什么想法,只是普通的朋友。二来是一月前覃韶风刚刚提起了苏宝棠与覃祯的多年婚约,毕竟她是齐国的郡主,听说齐国国主已经将它册封为公主,实在不好拂了齐国的颜面。 说来也奇怪,韩濯与覃韶风本该是仇敌关系,今日他们却可以坐在这里心平气和的聊天,还真是让人难以相信。 覃韶风将程溪签字画押的罪状拿给韩濯看。 韩濯也算是半个在皇宫中长大的孩子,她知道程溪现在还在狱中,皇家之事总是阴诡蠢蠢,她还是想见一面程溪,亲口听她说一遍。 想来也知道,覃韶风是不会答应这个请求的。 既然覃韶风不肯答应,韩濯也只能就此作罢。 今日又下雪了,屋外是一片琉璃世界,屋内却是被火炉烧得温暖。谢靖言坐在房间里,看见雪光透过窗纸照进来,薄薄的一片,心中很是欢喜。 早就听韩濯说,青州城内有一处院子,里面的梅花开的很是喜人,现在虽不至梅花大开的时节,但已有花蕊。谢靖言生于南国,长于南国,并没有真正见过梅花,也只是在诗词歌赋中一窥芳姿。 自古文人爱梅,谢靖言只算是半个文人,却也蠢蠢欲动。 韩濯说的那处园子,离天香阁并不算远,叫做“寒香园”。听说太上皇一位宠妃的小别院,因那位宠妃喜爱梅花,便赐她名号为“梅妃”,并命侍卫在那里种满了梅花。太上皇殡天之时,念及梅妃,只道梅妃是个心性好的,温顺淑良,又怕自己殡天之后宫中无人打理寒香园,索性将寒香园开放,作为青州城内的一处景观。 不得不说,太上皇的这个决议是很好的。到如今,宋国已经换了两朝天子,宫中妃嫔,或记入史书,或葬入皇陵,个个香消玉殒,无处可觅踪迹。 平民布衣却还记得当年的梅妃娘娘。 从天香阁到寒香园,走路不消半个时辰也就到了。只是今天天寒地冻,雪天路滑,加上谢靖言向又不懂怎么走,一边问一边走,硬生生多走了一刻钟的时间。 去寒香园看梅花的人很多,谢靖言在半路遇见了一位女子,身着紫衣,举手投足之间皆是说不清的魅惑。 她走走停停,好像也在打听着什么,谢靖言看了看这一路,除却韩濯所说的寒香园并无其他景致可看。 谢靖言以为她也是来踏雪寻梅,他不似江宁向来不爱管别人的闲事,见那女子在路边问路,便主动的凑了过去。 那女子不是旁人,正是冥界的冥姬。此番她来青州,也是意外知道了江宁在青州,特意来找他。 上次江宁说,他还会来找自己,冥姬在冥界等了很久的时间,江宁再也没有出现。想来天下的男人都是一个德行,出了门就如同断了线的风筝,找不见一点影子。 要不是鬼使在青州城的天香阁附近打听到了江宁的消息,冥姬也不愿意到人间。 无奈江宁在青州城内低调示人,很少出宫。他虽然常年宋国人尽皆知的小皇子左右,知道他的却没有寥寥无几。 打听不到江宁的消息,冥姬垂头丧气的走开,双手托着下巴坐在路边发呆。 江宁啊江宁,你到底在哪? 冥姬思慕了他一千年。在天庭中时,冥姬也向江宁表露过自己的心意,无奈那时的江宁压根不懂这些情情爱爱的事。后来冥姬去了冥界,她和江宁也只见过寥寥数面,还是在天君面前述职的时候,又听说江宁与清余不清不楚,就将这件事就搁置了下来。 “姑娘,你在这里有什么事吗?” 冥姬抬起头来,只见一位裹着裘衣的公子哥儿站在面前,气质如松如玉,朝着她微微一笑,眼中似有万千星辰。 人间的男儿,被世俗所害,大多一身浑浊污气。冥姬看着谢靖言,心道:“凡间竟然有如此神态的男儿,看他不像是凡间男子,倒像是天庭中的仙官。” “姑娘也是要去寒香园吗?”谢靖言说话的声音很好听,像是一泓清泉又像是潺潺水流泠泠作响。 “不是,我是来这里找人的。”冥姬站起身来,不知道眼前这个认是否知道江宁的行踪,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反正已经问过了那么多的人了还是问出了口,“你认识一个叫江宁的人吗?” 所谓有缘来相会,无巧不成书。谢靖言和江宁平日里并无多少来往,但他也是知道江宁行踪的,冥姬误打误撞算是问对了人。 世上的江宁千千万万,谢靖言并不知道冥姬问的是哪一个江宁。 “我听过他住在青州的,人不怎么爱说话,长相还是很好看的,性格比较冷清。”冥姬抢先说了一些江宁的特征,她突然发现,世上妖符合这个标准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千说万说,都没有一句“他曾经是个神”来的正确。 “我倒是认识一个江宁,挺符合姑娘的描述的,不过他今年已经年纪很大了,不知道是不是姑娘要找的人。姑娘可是仙家?”谢靖言看着冥姬,他总觉得冥姬和别人不大一样,到底是哪里不大一样,他又说不上来个理由。 他总觉得,冥姬不是凡人。这无关乎冥姬今日的穿着与打扮,也无关乎她美丽的容貌。 神也和人一样,在什么样的环境中待久了,便会沾染上什么样的风气。神仙大多不与凡人来往,结交的都是仙君神女。他们的习性不与凡人相同,久而久之,养出来的气质也与凡人不同。 再加上,谢靖言是渡魂史,谢珩也是在天庭领过神职的,他骨子里对神族很是敏感。但谢靖言是人族,他见过的天神用一只手就可以完全数出来,反而是见过的妖魔鬼怪更多一些,神仙站在他面前,隐去气息,他还真的认不出来。 谢靖言辨人的能力很好,这是很早之前被罗子恪认可过的。 冥姬也多看了一眼谢靖言,她在冥界掌管人间鬼魂,虽不来凡间,倒也是见过不少的凡人。 这个凡人,有点意思。 “现在的后生越来越有意思了,我已经隐去了周身的气息,你是怎么看出来我是仙家的?”冥姬饶有趣味的看着谢靖言,想要听听他的解释。 谢靖言便一五一十的说了。 “我是冥界的冥姬。”冥姬是个性格爽朗的,她见谢靖言猜出了自己神仙的身份,索性将自己的身份合盘说出。 “冥姬?”谢靖言依稀记得,自己那一本图鉴上有说过冥姬来着。 鬼族隶属于神族,由神族管辖,阎王是阎罗殿的最高长官,其下就是冥姬。 冥姬不是名字而是职称。 这一任的冥姬,是天君从昆仑山特调来的,图鉴上也只说了她的出身和从师,再无过多的介绍。 “你真的是凡人?”这次问话的是冥姬。 “家父名叫谢珩,不知道仙子是否听说过,他是凡人,但在天庭领过神职。” “谢珩?”凡人领神职是在天庭中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冥姬想了想这一二百年来在天庭领过神职的只有那么一位,他姓甚叫谁冥姬不是很清楚,只知道是渡魂使的后人。 “这样说来,你是渡魂使了?” “一半一半吧。”其实,谢靖言自己也不是很清楚,他到底算不算是渡魂使。 这边谢靖言与冥姬见了面,两人倒也不是全然无话可说。 今日大雪纷飞,落了两人一身,只道不可辜负着大好的北国风光。他和冥姬去不了寒香园,一边赏花一边聊天,冥姬告诉了谢靖言自己来找江宁的缘由。 红粉佳人,原来是桃花来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寒梅寄情明心意 春风一度青州城 逛完了寒香园,谢靖言准备回天香阁去。冥姬知道了江宁的行踪,只说自己不必要跟着谢靖言去天香阁去,一个人离开,至于她去了哪里,谢靖言就不知道了。 守园人是一位老妪,谢靖言前去时她正在修剪花枝,便送了谢靖言一把花枝。 寒气乍至,催得梅花结了花蕊,要等到下一场寒雪,花朵才会催发。 谢靖言抱着梅花花枝回到天香阁,韩濯还没有回来,他找了一只素净的白瓷瓶将花枝一一插好,摆在了韩濯的房间里。 韩濯提过,她小时常去寒香园,她只是随口一提,没想到就被谢靖言放在了心里。 过午时分,屋外的雪下得更紧了,纷纷扬扬,似是老妇在搓免扯絮,掉落在地上,白茫茫的一片。谢靖言裹紧了衣服,坐在火炉边,有一下没一下翻着手中的书。 雪落无声,室内暖香萦绕,谢靖言本就不是什么爱看书的人,他翻的书只有两种。一种是志怪传奇的话本子,另一种是乐谱。 谢夫人在嫁给谢珩之前,是史国有名的乐师。谢靖言继承了母亲的天赋,虽说他在诗词画画这些方面知之甚少,但他对乐谱很是精通。然而世界的道理大多相通,能用诗词画画解释得通的,就能用乐曲解释得通,因而谢靖言与他的文人朋友相交,并无冲突。 这也是他能和韩濯成为好朋友的原因。 今日看的乐谱,是史国国君为自己朝思暮想的心上人所作。也许是境地相同,也许是想法相同,谢靖言读着这乐谱,想起了韩濯。 每每谢靖言想到韩濯,心中总是会微微的颤动一下,脸上也染了笑意,兴许他都不知道自己这样的变化,他口中喃喃自语,小心翼翼将藏于心底的名字唤出来:“韩濯。” 韩濯是桃花,是债,也是谢靖言命中注定的劫。 多年之后,等一切都尘埃落定,谢靖言才会明白,他和韩濯之间,什么都有了,就是缺了一点缘分。 只是现在,谢靖言不知,韩濯也不知。 韩濯从皇宫出来,一袭白衣红袍,衣角绣着梅花,站在雪地中,很是扎眼。 今日,皇帝终于答应她于年后颁罪己诏书,重审程溪,重判韩林修。为韩家再开府邸,重塑祠堂,将韩林修的灵位迎回去。世人皆说上主无错,皇帝才是整个宋国的权力中枢,他能够为韩家做这些事,是韩濯万万没有想到的。 这真的是她了解的皇帝吗? 还是说,覃韶风还是念着他和韩林修的情谊,这些年也在为当时的一念之差懊恼。 不管怎么说,韩林修的冤屈,总算是得以昭雪了。 像是受了多年委屈的孩子,今日终于得到了纾解。韩濯走在雪中,谢绝了宫女送来的油纸伞,刚刚流出的眼泪都被冻在了脸上,脸颊被冻的通红。韩濯抬眼看着宫中的日光,惨惨淡淡,好似只剩下了一个灰色的圆圈,藏身于青白天光之中。 “父亲在另一个世界也会感到欣慰的吧。”只要韩林修的陈冤得以昭雪,韩濯就很开心了。 雪有愈下愈大的趋势,韩濯冒着雪回到天香阁的时候,手脚皆已冻僵。加之她在南国待了三年时间,这三年里,最冷的时候也只是下了一场薄雪,手脚皆通红,微微肿起,有冻伤的趋势。 韩濯总觉得自己不是个好女儿,韩林修的冤屈整整等了三年才得以昭雪,这三年,不知多少人在背后嚼过舌根韩林修的舌根。人死不可复生,身后骂名不断,就算是韩林修去了冥界,心中也难以安宁。 逝者难安,生者何不如是? 今日这番,倒像是韩濯在惩罚自己,她想让自己永远都记住这一天。 韩濯换好了鞋袜,一抬头,看见梳妆台上摆放着一瓶未开的梅花花蕊。 似是天光乍破,鸟雀初惊,韩濯这时才意识到谢靖言待自己的不同。 难过时的安慰,回廊下的谈心,谢靖言死活都不愿意收自己当徒弟,后来又千里迢迢从亭陵来到青州。韩濯心中想着念着的都是韩家的事情,眼中全然容不下其他的事c其他的人。今日,韩濯看着桌上的白瓶红梅,想着自己与谢靖言相处的点点滴滴,顿悟了。 自己竟然这么迟钝? 襄王有梦,不知神女可有心否? 韩濯对谢靖言,其实与其他人不同。她内心孤傲,不喜与他人说起心中事,因而她在亭陵三年,认识的也只有谢氏姐弟c柳明与听涛馆的画师。 从谢靖言抱着她回谢家那一次开始,韩濯就觉得她对谢靖言还是不一样的,不仅仅是自己可以倾诉的对象。 信任未尝不是一种好感。 对韩濯这样的人,越是亲近越是戒备,能完完全全相信一个人,已经很是不容易的事。 韩濯看着白瓷瓶中还未盛开的梅花花枝,看得出来,插花之人并不懂插花之道,只是将一堆枝枝条条杂乱无章的堆在一起。 自己竟然有些期待,就像花枝上的小小的花蕊,期待着一场风。 只是,花枝期待一场寒风,她期待一场春风。 韩濯依稀记得,那次回廊谈话,谢靖言问过自己一个问题:姐姐这一世是个小小凡人,她和柳明注定不能长相守。 今年的韩濯,再过半月恰满十九,正是少女怀春的年岁。以前,十二三岁时,她知道自己以后会嫁给覃祯,自然是不会多看旁人一眼,以免招惹麻烦。到亭陵之后,她又对韩林修的事耿耿于怀,心中眼中只有这一件事。 如今这件事了结了,韩濯也终于是韩濯了。 谢靖言屋中筝音悠悠转转。 韩濯抱着瓷瓶立于窗下,白雪红梅,美人年华正好,此情此景,皆可入画。 “靖言。”韩濯一手掀开厚重的门帘,屋内暖风扑面而来,她知道谢靖言畏寒,怕寒气灌入房中,钻进了屋中。 谢靖言回过头,见韩濯一身淡青衣裳,衣裙绣有鹤影,站于地下。一时间被韩濯的称呼闹不清。刚刚她是在叫自己? 这样不是挺好的吗?谢靖言见她怀抱着白瓷瓶,解释道:“今日我去了一趟寒香园,园中的老妪送的,知道你喜欢,我就带回来了。” “靖言,我问你一件事。”韩濯说是大家闺秀,在某些方面,她又很不像是一个大家闺秀。皇宫长大,幼时离家,苍溪颠沛两年,亭陵流离三年。韩濯经历了太多太多的事,她知道人心凉薄也知道人心可贵。 所谓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每次韩濯说出这样的话,谢靖言心中都会有些慌乱,只因为韩濯是个很少把事情搁在心里的人。上次韩濯这样说,还是问覃祯到底是不是假皇子的事。 今日韩濯又如此郑重其事的问话,谢靖言心中把与她有关c与覃祯有关的事全想了一遍,只想到一件,韩家灭门的真相他并没有告诉过韩濯实情。 她今日去了皇宫,可是她脸上似有笑意,整个人看起来也没有往日沉闷,肯定不是皇室的说法出了什么纰漏,让她重新对韩家的事焦心忧虑,应该不是皇帝又为难了她,她到底要问什么?谢靖言实在是想不出来,也只能由着她问。 “你为什么不收我当徒弟?” 就像是平地春雷乍响,谢靖言怎么也不会想到,韩濯问的竟然是这个。 “我资历不够,我爹也并未将我视为谢家的弟子,既然他看中的是你,你拜我爹为师,有什么不对?”谢靖言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实话说,韩濯有些失望,她抱着花瓶立于地下。 谢靖言不收她当徒弟,真的是这个原因吗? 难道,真的是自己想多了? 还是说,之前自己太压抑自己了,如今身上的担子卸了下来,自己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韩濯是个很少会怀疑自己的人,不然她也不会怀揣着一点希冀,就在亭陵城坚持三年。今天,她是真的怀疑自己了。她竟然觉得今日都是自己的臆想,一瓶红梅花枝而已,一席谈话而已,三年共处而已。韩濯低头看着怀中的红梅花枝,花蕊还小的可怜,插在瓶中,几乎是一瓶子花枝,鲜红花蕊点夹于褐色枝条之中。 谢靖言第一次在韩濯脸上看见这样的表情。 他心中隐约明白了,韩濯到底在问什么。 或者说,是自己的期待,他在期待韩濯要问什么。 这怎么可能呢?韩濯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孩,少女怀春的蠢事不属于韩濯。十九正好的年纪,她眼中心中看到的皆是韩家与宋国,她怎么会想这些无聊的事呢? 她为什么就不能想想这些事呢? 谢靖言自以为自己是个心性疏朗的人,自从有了心上人,情意万千皆要藏于心中不能宣之于口,他都不明白自己了。 皆不是他所想所愿。 说起来可能他与覃祯相反,覃祯命格极好,被一干人宠着,所想皆可如愿。他的命格最是不好,从小到大,也只见过谢珩两面,一朝顿悟谢家秘术,却是拿余生作为代价。 “靖言,你问过我一件事,你还记得吗?”韩濯低垂着头,从初见红梅时的心中一动,到此时站在这里,这说明她对谢靖言是有心的。既然自己来到了这里,还是要把话问清楚一些才好。她相信谢靖言并不是那种和谁都可以在廊下谈心的人,说,“可能是我想多了,我以为你是问我。” “什么事?”谢靖言问韩濯的事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谢靖言实在是想不起韩濯说的是哪一件。 今日不是谢靖言不解风情,而是他早已经习惯了自己单方面的付出。 再者,他知道,他和韩濯是没有好结局的。 “阿濯,姐姐只是一个小小的凡人,她和柳明注定了不能长相守。”韩濯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她将怀中的白瓷瓶放在桌子上,走到谢靖言面前,看着他的眼睛,脸颊微红,复述了他当时的话,又大着胆子问他,“靖言,这句话,是是在问如烟姐姐和柳明,还是在问你和我?” 此时,谢靖言心中已然透亮。这些,她果然是知道的。 “阿濯,你应该知道,我活不过三十。”知道又能怎么样呢?自己活不过三十,为什么要把韩濯留在自己身边,让她去嫁一个可以陪她白头到老的人不好吗?至于自己,今天这样,已经足够了。谢靖言明白韩濯的心意,若韩濯不是有心,她断然不会来这里对着他说出这些话。 他们像是久别重逢的老友。 “我不能陪你到白头,有一天我死了,你怎么办?”谢靖言终于说出了这一年心中的心结,他说,“鞥看着你开心,我已经足够了。” 这是两人心知肚明的问题,在韩濯这里,却不是难以跨越的鸿沟。她拉着谢靖言出了门,寒风糊了他们一脸,谢靖言打了个哆嗦。韩濯走进雪地中,伸出手邀谢靖言下来。 适才韩濯冻到了手脚,在谢靖言的房间里她一直都藏着手,此时一个大意伸出手来,又被谢靖言看见。 果然,谢靖言又问了一大堆。 “要白头还不容易?靖言,我们无法岁月共白头,但可以风雪共白头。”韩濯伸出手来,接着从天而降的雪花。她本是将死之人,是谢靖言在苍溪山捡回了她,她想做的事,谢靖言都默默支持。若没有谢靖言就不会有现在的她,若算起谁先要死,他们两个早就算不清楚了。 谢靖言将韩濯拥在怀中,白雪纷纷扬扬,落了他们一身。 此生能有几人陪自己风雪共白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 冬寒小年永团圆 几近除夕喜事连 越近年关,北风越是凌冽。 宋国的最北边,是一处叫做北寒地的大陆,传说那里有上古的灵兽和灵药,但那里实在是太冷了,很少有人肯踏上那片净土。 史国的最南边,是一处叫做念海的大洋,是四国最温暖的地方。 北寒地是四国最寒冷的地方。 寒风自北寒地吹来,像刀子一样,割的人脸生疼。 寒风裹挟着冰凉的雪花,直接扑向旅人的怀中。路上的行人渐少,一个个都裹着厚厚的衣服,富人将头埋在毛裘中,穷人只能拿洗旧了的布挡着风寒,在寒天中皆是一个姿势:低着头缩着脖子,双手揣在肚前,快步的走着。 北国的寒风,好似可以杀人。 这个青州城变成了谢靖言不熟悉的模样。也只有在不下雪的晴天,太阳从灰色的云层中露出头来,将一片温暖洒向人间,才能压制这种萧杀冷穆,复现出一个热热闹闹的青州城。 一个极尽奢华的名利场。 说实话,谢靖言并不适应青州城的气温,除却上次去寒香园折花,他几乎都没有出过天香阁的门。 十月初,青州还只是水寒天凉,几场雨水过后,白露凝霜寒夜初降。冬月寒风至,先是小雪薄薄的铺了一城,紧接着就是纷纷扬扬的大雪。韩濯在青州并没有什么朋友,她看谢靖言恹恹的,便陪着他在天香阁中习琴看谱。 到了腊月,入了年关,商铺多要停业歇息,天香阁亦是如此。 谢靖言此时才想起,自己家在四国之内皆开有医馆,在青州亦是如此。后来谢如烟忙不过来,将多处医馆闭馆,只余下临邑c青州和亭陵三处。 当年留下青州的医馆,谢如烟考虑到的不仅仅是青州城丰厚的红利,还有韩濯。 谢靖言向来不关心自家医馆,都是谢如烟在一手操劳,就连亭陵城中的一梦轩,谢靖言也只去过寥寥数次。他只知道青州城内有自家的医馆,医馆起了什么名字,是由什么人在经营,他都一概不知,只好与韩濯边走边问。 好在并不难寻,谢靖言走访了青州有名气的医馆,就打听到了自家的悬济堂。 是谢如烟取名的路数。 谢如烟并没有读过什么书,前世她是湖山上的小狐妖,修的是医道,转世入了人道,又与医术结缘。你若问她医道到底是什么,她也只会说“悬壶济世”四个字。 只是,悬济堂并没有谢靖言想象当中的生意好。他在亭陵,吃穿用度不愁,自然以为医馆开的红红火火。 谢如烟早就和他们打过了招呼,说是谢靖言到了青州,要他们多多照看一下。这一个月以来,悬济堂的人也是在打听谢靖言的消息。原本以为他不会来悬济堂而是回亭陵去了,明日就是小年,悬济堂中的人都忙着准备小年的吃食,没想到今日他就来了。 悬济堂中的人,并不都是史国人,只有郎中与掌柜是史国人,药童子与一应杂役皆是宋国人。掌柜姓李,去亭陵对账时也在谢府见过谢靖言数面。 在李掌柜眼中,谢二公子就是一个啥都不管的撒手掌柜,谢家里里外外都由谢如烟一个人打理。这一次在青州见谢靖言,李掌柜总觉得他有些不一样了。好像没有在亭陵时不羁,他竟然会主动过问起医馆的事。 “李掌柜,都说冬月时气不好,家家户户都会买药来备着。适才我去大堂看了一下,药匣子中的药还是满当当的,药柜上也积了尘。怎么,是这几天的生意不好吗?” 李掌柜引着他往后院走去。 以前只当谢靖言是个腹内草莽的富家公子,竟不想他心细至此。李掌柜叹气道:“不只悬济堂一家,城内多家医馆,大多是这个情形。” “这是怎么回事?” “回二公子的话,您没来过青州,也很少到宋国,您不知道,这宋国人邪性的很,个个不信医道信神道。”李掌柜并不是为了自己赚不到钱才这样痛心疾首,他十二三岁的时候来青州,到如今,已是在青州的第三十年的年头。李掌柜是亲眼看着求仙问药的邪风在青州城一点一点助长起来,布衣百姓皆想成仙,为自己下一世赚个好彩头,生了病也不吃药,硬生生的抗着。他已经见过太多的人因此丧命了。一想到这里,李掌柜更是气愤,他全然没有注意到韩濯这个宋国人,一个劲的在那里说,“二公子可知,如今青州最赚钱的行当什么?是寺庙里的和尚与街上的老神棍,城外有一座寒山寺,说是什么找到了大宋的祥瑞,如今已经成了皇家的私产。各寺院纷纷效仿寒山寺,这里出一个天命,那里出一个祥瑞,个个赚得金山银山。” “如此这般,朝廷也不管?”韩濯问。 “朝廷怎么管?这本就是是朝廷牵的头,所谓天命,所谓祥瑞,这都是新朝才有的说法,先国主在世时,哪里听过这样的奇闻。”史国人都是古道热肠的人,李掌柜在青州多年,管的是医馆,骨子里却有侠客浩气。 谢靖言明白韩濯此时的心情。再怎么说,宋国是她出生长大的地方,听一个异乡人在这里大说宋国的不好,说的又确实是宋国的乱象,任谁听了,心中都会不舒服。谢靖言拉住韩濯的手,示意李掌柜不要再说下去了。 悬济堂中多有宋国的人,李掌柜平日里不好说宋国的不好,今日见了谢靖言,一时没有忍住,喋喋不休的说了许多不中听的话。 入夜,韩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安眠。她不明白,好好的一个宋国,怎么就变成了这副样子。大抵是到了深夜,她才迷迷糊糊的入了梦乡。 小年这一年,宋国人有一大早吃圆子的习俗。圆子是一种糯米做的糕点,中间加了各色的糖心,上锅蒸熟,寓意着旧的一年彻底完结,来年蒸蒸日上。小年又被人称为“交年”,是新旧交接的时节。过了小年,就算是真正的入了年关,将要迎来新年。家家户户都要准备过年的东西,商铺要停业清算一年的账目,官衙要整理一年的文书并面圣述职。 等到腊月二十八,朝廷也要让官员们回家过年了,除了几个必要的官衙机构,官员们大多不必再朝堂中拘着。 四国礼法向来如此,从小年至大年,四国之间既不来往,也不挑起争端。 往年,在小年这一天,都会飘点雪,今年并没有。悬济堂在青州城内地段最好的街上,后院并不僻静,天刚发亮,热闹的声音便越过高墙,传到了韩濯耳中。 韩濯才刚刚梳洗罢,谢靖言就掀了帘子进来了,他手中端着一碟圆子,应该是出锅不久,还冒着白气。 “你怎么起这么早?阿濯,看我带来了什么。”谢靖言也是昨夜见杂役在舂米调馅,问了李掌柜,才知道宋国的这个习俗。李掌柜说圆子吃的越早代表来年的福气越大,他便起了个大早,去小厨房等着第一锅圆子出锅。韩濯在亭陵从来没有讲过宋国的各种习俗,这次到了青州,她也未提起一个字。但是思乡是人之常情,韩濯离家多年,怎么能不想家? 韩濯见了圆子,舒展眉梢,笑意逐渐显于脸上,还未吃就觉得心中甜蜜。她在青州已经没有什么亲人了,没想到,谢靖言会这么有心,心中感动不已。 “傻站在那里做什么?赶紧过来吃,不然要凉了。”谢靖言将韩濯拉过来,夹了一个圆子,递到韩濯嘴边。 有时候,这样也很不错,这世上,有个人惦念着自己,自己也惦念着他。韩濯吃了圆子,笑眼弯弯看着谢靖言说:“好吃,是豆沙馅的,我最喜欢吃豆沙的了。” “那就再吃两个,可能没有豆沙馅了,不知道你还喜欢吃什么甜食。”谢靖言看着碟子,他一共就拿了几个,每一屉里一个。李掌柜说每一屉一种馅料都不同,碟子里已经没有豆沙馅的了。 谢靖言有些不开心。 韩濯看在眼中,刚刚吃进嘴巴的甜豆沙回味犹在,嘴里心里都甜甜的。趁着谢靖言不注意,她将一个圆子塞进他的嘴巴里,问他是什么味的。 史国潮湿炎热,念海的温暖海风常年北上,不能跨过绵延千里的苍溪山,又回转过来。亭陵城离苍溪山不远,反而要比更南的临邑城要燥热上一些。因为地理位置的特殊,史国人的饮食很是清淡,亭陵更是如此。 谢靖言在亭陵长大,他习惯了清淡的饮食,并不喜欢太刺激味觉的食物,包括甜食。 只是,今天谢靖言并不反感这个软软糯糯的圆子。他一口咬下,桂花的香气充满嘴巴,这倒让谢靖言有些意外。他问韩濯:“是桂花?青州天寒地冻,怎么会有桂花?” “青州不能种桂树,但是可以从外面买啊。”韩濯笑眼弯弯,回忆起了皇宫中的生活,说,“小时候,宫中有位娘娘,她就经常做桂花糖给我,很好吃。” 原来,韩濯喜欢吃甜食的习惯是小时候养出来的。 小年就在谢靖言与韩濯愉快的气氛中慢慢溜走。 悬济堂本就是谢家的产业,谢靖言在这里和回了家没有什么两样。雇来的杂役大多回家准备过年,悬济堂剩下了李掌柜夫妇些史国郎中c厨娘和无家可归的药童子。 这些大多是史国人,谢靖言和他们聊起了史国风光,又决意在悬济堂和他们一起过年,悬济堂内一团和气。 韩濯也不是一个难以接触的人,在悬济堂,她常常主动帮着李掌柜做事。李掌柜并不知道韩濯的底细,只知道她和谢靖言的关系很好,他们两个经常在一起嬉笑打闹。谢靖言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这些日子他观察韩濯,举手投足之间皆可看出她是好人家的女儿。 李掌柜很自然的把韩濯当成了未来的少夫人,处处对她多加关照。 腊月二十八,离除夕还有一天。除夕过后悬济堂在青州城还有很多的人脉关系要走,加之今年谢靖言留在这里过年,年夜饭自然不能和往年一样。虽然李掌柜已经打点好了一切,今日菜市场最后一天开市,他还是想去看看,说不定能买到些好东西。 这一日,李掌柜打开门,见一位少年在门外等着,也不知等了多久,鼻尖都被冻红了,口中哈着白气,搓着手。 “请问公子找谁”史国人个个都是人精,对着不熟识的人,都是未语笑三分。此时他见少年的服饰华丽,气度不凡,说话的语气更加客气三分。 “濯妹妹在住在这里吗?” 韩濯住在悬济堂,李掌柜并不知道韩濯的名字,听谢靖言唤她“阿濯”,便随着唤她一声“濯姑娘”。 李掌柜又打量了几眼面前的少年。 少年长相清秀,眉心红痣为他染了三分稚气,他身着方领衣袍,领子上绣着花纹,腰系镶玉腰带,披了一件雪色裘衣。 不知是哪家的公子。 “公子找濯姑娘有什么事?”李掌柜将韩濯认作了未来的少夫人,对于来找她的人还是很好奇的。 自从回到皇宫,覃祯就没有出过宫,他倒是在皇宫中见了韩濯几面,可每一次他都只能与韩濯打个招呼,并没有说过话。 今年不同往年,覃仪娶了陆家的女儿,顾沅尔思子心切,便要覃祯去折金山请覃仪和陆文茵过来参加除夕家宴。昨日,覃祯在折金山玩了一天,和覃仪聊了很多的事。初回青州那几天,他对覃仪心中怀有芥蒂,如今知道了覃韶风告诉他的真相,以为覃仪是被逼迫离开皇宫,帮皇帝与皇后保住这个秘密,心中对他很是愧疚。 故事的缘由,覃仪早就听陆文茵说了,他完全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样子。三月前,他还是覃祯与韩濯的仇人,他难以面对自己的弟弟,昔日的好友。 到今天,境遇天翻地覆,对他心怀芥蒂的人都反过来同情他,反而对他愧疚。 世事无常,不管逃到哪里,他都是皇家的孩子。好也罢,坏也罢,覃仪都没有办法选择。也许是心中有感,深夜,覃仪喝了很多的酒,一个不小心,说出了后山的秘密。 当时覃仪听说韩濯还活着的消息,跌跌撞撞跑到后山,掘开了一座坟。 覃祯猜出那是假韩濯的坟墓,却没有问过,旁边的那座荒坟又是谁的归宿。 所以但覃仪说出那座荒坟的主人,覃祯都等不及天亮,踏着无边月色赶回了城中。 天光还未在东边天空亮起,覃祯就敲开了天香阁的后门,守夜的杂役揉着睡眼,勉勉强强认出了这位昔日的常客,问他有什么事。 覃祯想要找韩濯,韩濯以为韩林修的尸骨已经不见了,一直很是沮丧。现在他知道了这个消息,他已经等不及将这个好消息与韩濯分享。 可是杂役告诉他,韩濯早就不住在这里了,像是一盆凉水直直泼下,覃祯心中很是失落。 就在他不知道要去哪里寻韩濯的时候,杂役一拍脑袋忽然想起韩濯是留了一封信给覃祯的,赶忙叫醒收信的店小二,翻箱倒柜的找出来,交给这位尊贵的客人。 按着信中的地图,天光乍破时分,覃祯终于寻到了悬济堂。 天香阁是他常去的地方,他可以不顾礼法,悬济堂以前他也有耳闻,说是史国人开在青州的医馆,郎中的医术很是高明,青州城的人很是尊敬他们。 这样的地方,覃祯自然不敢造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折金山除夕祭祖 悬济堂年夜欢喜 “公子找濯姑娘是有什么事吗?” “掌柜的方便叫阿濯出来吗?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和她说。”悬济堂是史国谢家的私产,覃祯猜测是谢靖言来了青州,也不知道把这些事告诉悬济堂的掌柜合适不合适,想了想,还是要掌柜请韩濯出来说话。 李掌柜本想要拒绝,又怕他是真的有什么事找韩濯,自己耽误了人家的事也不好,这才不情不愿带着覃祯进了后院。 今日天色晴好,一大早,韩濯就陪着谢靖言在院中练剑。无奈她自己并不是很懂剑招,只能坐在一旁看着。 韩濯看见李掌柜领着覃祯走了进来,心中也是讶异,这么早,覃祯来这里做什么? 除夕之夜,青州城热闹非凡,大清早,家家户户挂红灯笼贴春联,一派喜气洋洋。做完了这些,吃年夜饭之前,最重要的事就是祭祖。前两天,韩濯从覃祯口中知道了韩林修的尸骨并未被弃于荒野,而是被安置在了折金山里。 一大早,韩濯和谢靖言等不及挂灯笼贴春联,就赶去了折金山。 覃祯描述的很详细,两人没有用多大的功夫就找到了那两处坟堆。一处稍大一些,处于左侧,一处小上一些,在右下的位置,皆没有立碑。 四国惯例,不立碑的荒坟,一般只有两种,一种是无人认领,一种是罪名昭昭。 韩林修孤身一人来到青州,凭一己之力安身立命。一场浩劫,韩林修落下一个不忠的罪名,韩家满门抄斩。 三年了,韩濯跪在坟前,千言万语都哽咽在喉。韩林修并未娶妻生子,韩濯不是韩家的孩子,但韩林修待她是真的好,如同亲生孩子。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这与韩濯此时的境遇相差无二。 韩濯跪在坟前,重重的磕了三个头。等到最后一个,她已是控制不住自己,几乎是匍匐在地上泣不成声。 谢靖言能理解此时韩濯的心情,他也不去劝韩濯,只由着她在那里哭。 待韩濯哭够了,谢靖言才将她扶起,细心为她拂去衣上灰尘。 “父亲,等年后,陛下就要重审皇后,重判韩家当年的事,等水落石出,孩儿一定会接父亲回家。”每每韩濯说到这里,她的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滚落了一地。 “阿濯,伯父在天有灵,定能感知你的一番心意。”谢靖言知道韩濯自责的是什么,好言开导她。 韩濯点点头,将目光放在了另一个小小的荒坟上。 听覃祯说,这是那位假韩濯的,可是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开棺却不见她的尸骨。不管怎么说,这位素未谋面的姑娘对韩濯也是有大恩。若没有她,韩家的冤屈就不会有那么多的人知道,若没有她,韩濯也不可能在亭陵安稳度日。 可是,这位姑娘到底是谁? 她于众目睽睽之下在德善楼撞柱身亡,又是覃仪亲手将她安葬在折金山的。这才三年,白骨未化,怎么就不见了呢? 韩濯同样恭敬的跪在坟前磕了三个头。 回去的路上,韩濯和谢靖言主动提起,她想要把那位无名姑娘的灵位安置在韩家祠堂里,就怕皇帝不会答应。 “人人都以为韩濯死了,现在国主要重审韩家旧案,若是突然让世人知道韩濯还没有死,怕是会招来诸多猜忌。国主是个聪明的人,心中不会算不明白这个账。阿濯,你的请求,国主应该会同意。” “不,陛下有和我说过,他想让我留在青州。”韩濯很清楚明白皇帝是什么打算,这也是她不知道怎么和谢靖言解释的原因。 “留你在青州做什么?”谢靖言有些不明就里,他实在想不出来,韩濯留在青州还能做什么。 皇帝是信命之人,他还记着陆恩给覃祯的命批。什么大命随大劫,一次血光之灾,覃祯没有告诉覃韶风,但他在江宁口中得知,覃祯已经经历过了,覃祯能回青州实属不易;还有一次刀兵之争,还不知在什么时候。陆恩说韩濯是解命之人,在覃祯登基为帝之前,覃韶风都不会放韩濯离开青州。 韩濯原不是信命之人,在亭陵三年,她也开始相信天命只说。今时今日,更是无法说清,她也只能当覃祯真的是世人口中传颂的“天择贤主”,面对谢靖言的疑问,她也只能答一句:“没什么。” “皇帝是要你嫁给覃祯吗?”谢靖言知道韩濯与覃祯往日的婚约,也从覃祯那里听说过,昔日韩家遇难,覃韶风处处都护着韩濯。 不得不说,他的直觉还是非常准的。 “宝棠已经受封为公主,封号‘佳煜’。阿祯和宝棠的婚约,已经是四国之中人人皆知的喜事。”谢靖言冷不丁的发问,让韩濯诧异了一会子。谢靖言是她的心上人,她知道这样的误会会让谢靖言多受伤,解释道,“多年前,陆恩翻遍了整个青州城,找一个孩子。那孩子比覃祯小三岁,同月同日同时出生,后腰有一道像刀疤的胎记。据说小皇子命中有大劫,这个孩子是小皇子命定的解劫之人。很幸运,那个孩子是我,我才没有冻死在寒山寺;同样也很不幸,人人都说我是宋国的祥瑞,自幼就与覃祯定下了婚约。” 这些事,韩濯以前都没有对谢靖言说过,她只说过她是皇宫中的一位妃子,从寒山寺捡回来的孩子。 其间的种种因果脉络,谢靖言皆是听世人传闻。 “这样说来,国主要你留在青州,也是为了覃祯?”谢靖言对宋国的国主早就失望透顶,今日听到韩濯这样一说,更是恼怒。他真的不明白,覃韶风的脑子里装着的到底是什么,为着大宋江山永固,国运昌盛,一厢情愿害了不少的人。谢靖言很是无语,他说,“先不说覃祯有没有那个能力管好偌大个国家,他怎么就不问问覃祯,覃祯到底愿不愿意当未来的主君?” 覃祯的前世是天上的仙君,火凤是他的坐骑,他转生后,火凤才来找他。陆恩那么有能耐,怎么就没有算出覃祯的前世是谁,怎么就没算出现在陪在覃祯身边的那个江宁又是谁呢? “阿祯他没得选择。”回青州已有一段时间,韩濯算是看明白了青州城内的局势,不是其他皇子不争,也不是大臣们心中没有非议,而是他们知道,做这些事根本就没有必要。 无异于以卵击石c飞蛾扑火。 “可是我们有选择,等处理完了这里的事,你就跟我回亭陵去好不好?”谢靖言握着韩濯的手说。 韩家已经没有人了,谢靖言真的不想韩濯在留在这个风云之地。 更多的,他知道覃韶风心性多变,现在说是宋国与齐国的婚约不可以退,等到苏宝棠嫁过来之后,谁知道覃韶风又会下什么决定。韩濯和覃祯彼此都没有什么想法,苏宝棠又是韩濯好友的妹妹。 要是真的走到了那个地步,只怕难过的不止是谢靖言一个。 难道在覃韶风眼中,天下芸芸众生都不是生灵,都是给覃祯铺路的石子? “嗯,好。”就算谢靖言不说,韩濯也是这样想的。 她不能让谢靖言陪自己留在青州。韩家人都死了,她留在这里也没有什么意思。 故事中的韩濯,早死了,死在德善楼上。 天色摸黑之时,谢靖言和韩濯终于赶回了悬济堂。悬济堂内热热闹闹,今日厨娘做了很多的菜,一大桌子人都在等着谢靖言与韩濯回来开饭。 “二公子,濯姑娘。”李掌柜嗅到二人身上有焚纸的味道,想到谢靖言生于亭陵长在亭陵,在青州并无谢家的亲朋,便知道了韩濯是宋国人。他知道韩濯今日去祭拜先人,心情一定很不好,便也省了那些客套的话,要他们入席,只管开饭。 谢靖言是第一次与他们一起过年,还这么热闹,便喝多了两杯酒,又对李掌柜和在座的众人说了新年寄语。 史国的郎中们大多是谢夫人收养的孩子,少年离家远赴青州,算起来已有多年没能回家,今日与谢靖言在一起吃着年夜饭,心中想起亡故的谢夫人,心中难免悲伤。 他们能做的,就是扶持谢家这两个孩子长大。谢如烟自是不必多说,她向来都很懂事,只有这位二公子,向来闲散不喜管教,今日众人终于在谢靖言身上看到了谢家的希望。 觥筹交错,房中众人推心置腹聊了很多。 韩濯坐在谢靖言身边,默默的吃着菜,知道他们说的和自己没什么关系,也就没有插话。 谢靖言怕韩濯感觉被众人冷落,时不时帮她夹点菜,与她说上一两句话。 “二公子,这位是少夫人吧?”明明是大家都默认的事,这位年轻的郎中非要开口问上一问。 谢靖言笑笑,他见韩濯好像专心吃菜,压根没有听见那位年轻郎中说了什么话,握住她另外一只手,对在座的众人说:“差不多吧。” 韩濯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看谢靖言笑的开心,在座的众人每一个也都是喜笑颜开,问谢靖言:“你说了什么?” “我说,你将来会是谢家的少夫人。阿濯,你可否愿意?” 像是心突然漏跳了一下,谢靖言很少对韩濯说这些话,韩濯知道这里不止是她和谢靖言两个人,被谢靖言在大庭广众说出来,还是有些害羞。 座中众人见罢,笑哈哈纷纷要敬韩濯酒,说是沾个喜气,谢家很久没有这样的喜事了。 韩濯只喝了一点,其余都被谢靖言一一挡下,自己喝了。谢靖言酒量并不是很好,今日气氛又如此融洽,便多说了两句。一个不小心,将谢如烟和柳明的事也说了出来。 李掌柜在一旁默默的喝酒,每隔一年他都会去一次亭陵。上次见谢如烟和谢靖言,这两个孩子还是幼稚模样。没想到,短短一年,这两个孩子,都长大了。 谢珩和谢夫人泉下有知,也是欣慰的吧。 屋中众人热热闹闹的吃着年夜饭,忽然门外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章:皇城高高失公主 程溪误言又一祸 此时的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李掌柜打开门,只见身着红袍铠甲的官兵一列站在门外,为首的那个手中高举着令牌,口中振振有词:“官差办案,闲人退让。” 李掌柜拦不住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闯进自己的后院中一通乱翻,也不知道是在找什么。 谢靖言见一列官兵闯了进来,看他们身上的衣服与官衙中的人不像,倒是像禁军的服制,心中一下子警惕起来。当今皇帝朝令夕改,举国之事全仰仗着他一人的心思,看见禁军的人闯进来,谢靖言第一个念头就是:新年未过,国主该不会是反悔了答应韩濯的事,派人来抓韩濯的吧? 今儿个是除夕,按照惯例,宋国不是有阖宫佳宴的吗?宋国的皇帝该没有这么闲吧。 这样想着,谢靖言把韩濯护在了身后,他冰冷着一张脸问为首的小将这里来有什么事。 本来没有什么事,谢靖言一护着韩濯,倒是让小将误会,他狐疑的看看谢靖言,走上前去,一把拉开谢靖言,看见了躲在谢靖言身后的韩濯。 谢靖言猜的不差,这一列官兵正是宫中的禁军。前几日,韩濯去皇宫去的勤,小将自然是知道她的。 小将听说,这位姑娘和二位皇子都是很好的朋友。自皇宫中,多个朋友多条路,多得罪个人自然是更何况还是宫中炙手可热的小皇子。一想到这里,小将不敢懈怠,恭恭敬敬的向她行礼道:“属下不知姑娘在这里,冒犯了姑娘。” “没事。”果然是皇城脚下的人,这般的趋炎附势。知道他们不是为自己而来,韩濯心中也算是松了一口气,她看着院中官差手执兵甲胡乱翻找,不禁皱了皱眉,问:“今日是除夕佳节,怎么动用起了兵器?是皇宫中出了什么事了吗?” 小将也不知道该不该告诉韩濯宫中发生的事,想了想,皇帝也并未说不许大肆宣扬的话,便把头凑到韩濯耳边,说:“公主走丢了。” 覃云是在今日下午走丢的。 今年不同往年,覃仪娶陆恩的女儿为妻,毕竟是第一年,怎么说都要走个过场,所以覃仪答应了覃祯会回宫吃年夜饭。覃云今年才八岁,以往陪着程溪住在摇光殿中,平日里并不与她几个皇兄来往。不久前搬进了从宴殿,和覃昭待了一段时间,贪恋皇兄带来的亲近感,越发的想见另外两个皇兄。 覃祯还好,毕竟就住在皇宫中,虽说今怀殿离从宴殿远了些,覃昭有心,时常带着覃云过去玩。只是覃仪住在城外的折金山,要想见他一面,那可就难了。 所以覃云一听说覃仪会带着陆文茵来参加今夜的家宴,宫女刚刚点亮了宫中的灯笼,御膳房也开始忙碌今夜的晚膳,覃云就出宫去等着这位素未谋面的皇兄,还有新过门的皇嫂。 阿纪陪着覃云,也不敢让她走远,只让她站在自己视线之内等着覃仪。 未过几时,一辆马车停在了宫门口,轿上并未装饰,也没有宽大的尾翼,看起来很是朴素,只在车厢外挂了一块乌金木的牌子,上面刻着龙飞凤舞的一个大字:“陆”。 “奇怪,二殿下跑去折金山住,陛下也没说要收了他的玉碟,这一次回宫,怎么用的是陆家的令牌?”阿纪看着从软轿中下来的两个人,一位雪青色方领束袖小袍,腰间系着腰带挂着香囊,挽了一个发髻由玉冠固定;另一位青黛罗裙素鹅黄纹小衫,衣裙上还绣着缠枝莲,配饰妆容亦是素雅。 两人皆裹着裘衣。 覃仪看不见路,扶着陆文茵的手摸索着跳下了车,一双眼无神的眺望四方,就算看不见,他也知道皇宫是什么模样。 阿纪专心致志的看着覃仪与陆文茵,一时间忘记了覃云。直到以为卫兵朝着马车惊呼:“什么人?放下公主。” 阿纪知道自己犯了个大错,她以为是宫门外没有人敢来这里造次,心中还是大意了。就在覃仪的马车停在宫门外的那一刹,黑衣人从马车下钻出。趁着众人的眼光落在覃仪与陆文茵身上,他快步跑到覃云面前,手起掌落,打晕了覃云。 就在他扛起覃云正要跑路的时候,多事的卫兵喊出了这一嗓子。 黑衣人武功高强,阿纪追了他一路,还是在一条繁华的大道追丢了目标。 她是吃了没有兵器的亏,黑衣人拿暗器伤人,一柄带毒的飞刀射中了阿纪的右腿,让阿纪无法再追。在皇宫中并不能随身携带兵器,只能忍着眼泪看着黑衣人越逃越远。 阿纪眼中含泪,并不是痛,事实上,自从她入宫,什么苦没有吃过,什么伤没有受过,这样小小的伤口,还无法让这个昔日摇光殿中的高手流泪。 她流泪只为了一件事,覃云丢了,覃昭肯定会怪她,怪她连这么一点小事都办不好。 果然,人的心中不能有情。一旦有了情,再倔强再天不怕地不怕的人都会软下心来。 和阿纪预想的一样,覃云丢了,还是在自家门口,怒不可遏的不止覃昭一个人。皇宫上下都乱做一团,全然没有了刚刚和气的氛围。 御膳房的人也不敢将做好的菜品端上桌,谁也不想去触这个霉头。 覃昭一气之下将阿纪关在了大牢中。 阿纪的右腿还流着血。她坐在草铺上,双手抱膝,看着从窗子里漏进来的点点灯光,今夜,本该是个团圆的日子,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黑衣人的毒刃所涂,并不是剧毒,虽不至死,但也够阿纪难受一段时间。在被押进皇宫的途中,她忍着痛拔下了刀刃,还未做任何处理,到现在,裙子上已经是一片血污。 这时候,才感觉到身体的不舒服,像是有千万条虫在身上蠕动啃噬,手软脚软,挠又不能挠,越挠越是痒,还微微有些刺痛。寒冬腊月,阿纪的身上出了一层薄汗,她只能靠紧墙壁,咬着牙忍耐着这苦楚。 这是姜国的一种草药,碰触到了这种草药,短时间内不会出现什么异样,时间长一点就会出现软弱乏力c浑身发痒的症状。 这药无害,也无药可解,只能等两个时辰的时间,等它们自行褪去。 听说那年姜国兵与齐国兵在桃花涧作战,姜国兵就用了这种草药。 要不然,齐国兵也不会输的那么快。 “难道那个黑衣人是姜国人?”阿纪脑子还算清醒,她很快就发觉其中不对劲的地方。 宫中的妃嫔,顾沅尔是姜国人。 难道这是巧合? 可顾沅尔她本家早就死的一个都不剩了,一来她并非姜国皇亲贵眷,二来她在宫中多年一直平平淡淡无欲无求,怎么会是她? 如果不是她,还有谁与姜国人有勾连?四皇妃雪镜,她是突然间就出现在皇宫中的,没有人知道她是谁,来自何处。程溪以前也查过雪镜的底细,什么都查不出来。 程家在沧州,沧州的最东北与姜国接壤,因此沧州也是边境。 会不会是程溪? 阿纪还记得,自己在摇光殿中遇见的那位男子。 会是他吗? 覃昭也是这样的猜测,他等了一夜,都没有等到覃云的消息,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天色未亮就冲进了大牢,质问程溪。 半月不见,程溪消瘦了不少,整个人也是恹恹的,没有半分精神。但她的衣服还是一样的整洁,头发束成发髻,虽是身着囚服未饰珠钗,依旧可以在她身上看出昔日的端庄。 她听见有人进来了,好像动静很大的样子,不用抬头也知道是谁。也只有他,敢这样对程溪。程溪还躺在草垫上,一动未动,烛火照亮了她草垫子前的地板,刚好把她放置在一片黑暗中。 黑暗中,程溪开口,声音沙哑了不少,说:“陛下想要的,臣妾不是都写了吗?这么一大早,陛下来这里,是怕臣妾想不通撞墙死了,没有人认下着瞒天过海的罪名是吗?” 这都什么跟什么?覃昭愣了一下,忽然意识到程溪说的是什么,这可是比找覃云更要紧的大事! 他等不及狱卒打开牢门,一把推开狱卒,扯掉锁链,快步走到程溪面前,声嘶力竭的问她:“你认了什么?” 程溪也是懵了,她坐起身来,看着覃昭,不明白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以为,是覃韶风。 烛火照着覃昭的脸,让他的脸更加的阴晴不定。此时的他已经顾不上什么礼数,更何况他完全没有必要对一个快要废掉的皇后做什么礼数,他盯着这个自己的不得不来往的仇人,又问了一遍:“你认了什么?” “还能有什么?”程溪丝毫不畏惧覃昭,她目光平静如一潭死水。不也可以说,她的心早就死了,死在那年嫁给覃韶风的新婚夜,后来那颗心又偷偷活过来了一次,覃韶风娶了程潭。到如今,覃韶风为着一个天命之子,彻彻底底断送了他们。 程溪看着覃昭,说:“是本宫向陛下进言除掉韩家。” “你疯了!”在覃昭的算盘里,程溪是断断不会认下这个罪名,他知道覃祯的品性,在折金山时覃祯已经怀疑覃仪了,他搬出韩家的事,就是要他们分崩离析,而不是看着覃祯c覃仪和韩濯关系越来越好。他近乎情绪失控,对程溪说,“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你想要我c想要整个程家给你陪葬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尘埃落定可怜人 摇光诏命蝴蝶梦 “本宫早就告诉过你,为了覃祯,陛下什么事都做的出来,是你自己不信。你以为本宫想写认罪书吗?你以为本宫就不知道顾忌整个程家吗?本宫告诉你,覃昭,要不是你自以为是的猜测,本宫也不必写什么认罪书,不必用这种方式保住程家。” 显然,程溪是动怒了,她越说越是气愤,恨不得指着覃昭破口大骂,可是她知道自己不能那样做。还未到元宵佳节,虽然她在狱中一切行动受到限制,但只要她不死,她就还是国母啊。 身死之后,岑寂山阿。 身后骂名,千年之后又有谁会骂她,还会有谁记得她,就算记得,她也到了另一个极乐世界,不在乎了。 “是父皇”覃昭听懂了程溪话中的意思,他应该早就想到的,他的父皇心中只有大宋的江山。 他是大宋最好的皇帝,也是最荒唐的皇帝。 “元宵节过后,陛下就会重审本宫的事。”程溪冷笑一声,“自此之后本宫就是大宋历史上的罪人,也是最无情无义之人。这样的结果,你还满意吗?” 此时覃昭还能站在这里,听她说这么对的话,是因为,他们都是程家人,在某些方面来说他们有共同的利益。程溪保着程家,也就是在保着覃昭。 毕竟,覃昭不是覃祯,他真的没有那么多底牌可以挥霍,他现在拥有的一切关系网,不能说个个与程家有关系,但大部分与程家脱不了干系。 眼前的这个女人,她不仅仅是自己的母后,从更近的血缘关系上来说,她还是自己的姨妈。 可同样也是这个人害苦了覃昭。 虽说程溪在韩家这桩案子上着实委屈,覃昭对她也是心怀愧疚,但他同时不会忘记,是她亲手葬送了程潭的性命,还有那个未出世的小皇儿。 “残害自己的妹妹,将阿云困在摇光殿多年,还有那个孩子,他都没有来得及看这人世一眼!程溪,你有情吗?”覃昭一想起这件事就来气。他的精心筹谋,他好不容易从阿纪口中知道了巧儿的存在,这些年的忍辱负重,不得不与程溪来往,都是为了揭穿程溪的真面目。 程溪知道覃昭在恨自己,她没发辩解,她也不想辩解。事确实是她做的,为了自己的孩子能够登上帝位,程溪起了这种邪恶的念头。短短几年,程家公察觉到了异样,不愿与她来往,覃荣下落不明,到如今自己身陷囹圄。 大概这就是老天给她的惩罚吧。 覃昭早知道覃韶风是什么性子,只是今日在这里听到了覃韶风的打算,心中未免寒凉。 不知为何,覃昭心中有个猜想,覃荣的失踪,覃仪的盲眼该不会与覃韶风有关吧?在他幼时,程潭就教他看圣人书,教他清心寡欲,不让他和覃荣多来往,原本他以为是程潭不喜欢覃荣,后来才明白,是程溪太争强好胜,覃荣十几岁就与朝中的几位大臣交好,覃荣的野心全都写在脸上。 覃韶风要扶持覃祯上位,怎么能不顾及覃荣? 不久前,自己的猜测给自己惹出了这么大的麻烦。现在,覃昭也不敢做无证据的猜想。他收回思路,不愿意去想那么多的事,终于将自己的思绪拉回了最开始的事。 他是为覃云来找程溪的。 “除夕之夜,阖宫佳宴,阿云被人在皇宫门口劫走了,皇后娘娘可知晓这件事?” 程溪待在狱中,狱中少有人来往,自然是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除夕那天,程溪无心守夜,早早就睡了,她也是第一次听说宫外的事。难怪覃昭会那样怒气冲冲的冲进来。 可覃云丢了,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她在狱中又不可能分身出去劫了覃云,再说了,劫了覃云对她又有什么好处? 劫了覃云对程溪有什么好处? 不知为何,程溪心底浮现出一个人的样貌来。那人广袖临仙,风姿翩翩,虽不是少年样貌,却也不输少年。 那人是程溪心中的白月光。 覃昭捕捉到了程溪一瞬间表情的不自然,印证了他的想法。程潭不在了,覃韶风的眼中压根就没有他,覃云是他唯一的亲人,他绝对不允许覃云出半点问题。 覃昭像是一头猛兽,扑到程溪面前,问:“你知道覃云的去向?” “我不知道。”程溪心中感觉都是他,除了他,没有人会劫覃云,还是在皇宫门口。 “韩濯来到青州第一天,你手中就有她在金州拿来的证词,韩濯一直怀疑是我派人偷了她的东西。你在韩濯那里明明是安插了人的,在摇光殿里,面对父皇的质问,你明明可以供出他来为自己洗脱罪名,你为什么不说?他到底是谁?” 程溪还是一言不发。 她不能说出蒋玉的名字,这样他会必死无疑。同样,她也不希望真的是蒋玉劫走了覃云。 当年,蒋玉跟着她一路从沧州来到青州,他还是不懂事的小少年。这么多年过去了,程溪容颜渐变,不复当年明丽,他也从小少年成长成了如今的模样。 “到底是谁?现在他在哪里?”覃昭已经等了太久覃云的消息了,他真的不明白到底是什么人要劫走覃云,她还是个小孩子,劫走她能做什么?今天他在程溪这里寻到了突破口,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心中半是焦灼半是愤怒。 程溪不为所动,像是一个铁拳打在了柔柔软软的棉花上,不起一丝波澜。 这是两人之间的角逐,此时的两人心中都在发愁自己的事。 程溪也只是直觉,毕竟,这个世上,除了蒋玉,没有人会有劫走覃云的理由。 她很想开口求覃昭一件事,如果真的是蒋玉,请放他一条生路。可是,按照覃找的性子,这怎么可能呢?所以程溪保持了沉默。 沉默是保护蒋玉最好的方法。 她希望蒋玉可以迷途知返。 程溪听着覃昭的怒音渐渐转了音,这个羁傲不训的少年,为了自己的妹妹,直挺挺的跪在了自己的杀母仇人面前。 饶是这样,程溪也没有松过口。她知道,若真的是蒋玉劫走了覃云,覃云身上流着程家的血,就算是为了她,蒋玉也不会为难覃云。 天光大起,覃昭走后,程溪看着从小小窗子里透进来的光,浮尘在光束中飞舞。 很多年以前,也是这样一个清晨,也是同样的场景,程溪见到了蒋玉。 那年程溪贪玩,一失手打碎了城主夫人最爱的花瓶,城主夫人并未怪罪,但程家公还是罚她去小黑屋面壁思过。那时的蒋玉还是程家一个杂役的孩子,他见程溪被关在小黑屋中,一天都没有吃饭,将自己每日份先生给的的一个包子留给了程溪。 蒋玉偷偷将包子从窗格丢进去,一连好几日。 程溪并不知道他是谁,还以为是程潭,隔着窗子与他说了好久的话。 知道有一天,程家公消了气,在蒋玉出门上课的时候将程溪放出来。蒋玉上完早课回来,并不知道程溪已经被放出,照例往小黑屋中扔包子,却被程溪撞了个正着。 自此之后,程溪与蒋玉成为了最好的朋友。春天,蒋玉带着程溪出门踏青扑蝴蝶,玩累了就往草地上一躺,没有边际的谈天说地。 直到他们长成了少年少女模样,都顺其自然将对方当做自己心中最重要的人,虽没有互相说出口,但他们都懂。 再后来,程溪在鹿鸣山救下了扮作小兵出任务的覃韶风。那时的覃韶风还是宋国一个小小的皇子,在青州受尽冷落,就算是在沧州边关之地,也并未被更多的人尊重。程溪对他无微不至的照顾让他深受感动,也就是在那时,他决意要娶程溪回去。 覃韶风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他成为太子的第一天,就求了先皇赐婚给他。 那人正是程溪。 这之后,就是程溪奉旨嫁进皇宫,蒋玉偷偷摸摸跟着她进了青州城。 一等就是这么多年,她是皇后,是皇帝的妃子,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她。 程溪无法出宫,蒋玉却找到了进宫的方法,他在青州苦心经营多年,为的只是每年春天,将最好看的蝴蝶送到她的身边 摇光,位于七星之末,又称破军,紫微斗数十四主星最后一颗主星。得此命格者,一生难得意。 是了,这就是她的命了。从救下覃韶风开始,从圣旨从遥远的青州传来的开始,她的人生就走上了一条应命的路。 她说她不信命,她说她的孩子一定会成为大宋最好的皇帝,她说覃祯的命格很是荒唐,程溪不知道,在冥冥之中,她也走上了一条所谓“命格”的路。 只是不知今夜蝴蝶可会入梦? 只是不知蒋玉今在何处,说到底,他们都是苦命的人。如果没有小时候蒋玉一时心软将包子扔进小黑屋中,如果不是月老昏花了双眼拉出这一段孽缘,他们本该是快乐的人。 既然无缘,何苦要他们相遇相知,相互认定是余生可以相伴的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二章:黑衣人飞箭传信 天香阁蒋玉现形 初七,眼看着离元宵近了一半时间,商铺纷纷开门营业,春寒料峭,天空被一层乌云笼罩。 覃云还是没有找到。 侍卫已经搜查了整个青州城,从除夕到初七,青州城未得安宁。 平民百姓还好抱怨,毕竟所谓公主离他们实在过于遥远,皇宫中大大小小的主子就没法子抱怨一分了。 起初的几天,她们也是着急的,可覃云已经失踪了整整七天,还不见劫匪以此要挟什么,她们也就渐渐的不关心这件事了。 不然怎么说宫中的人心最是要不得呢? 覃祯也派人找覃云,甚至还拜托了自己熟识的几个朋友。打听了很久的时间,从除夕一直找到了初七,也没有打听覃云的半分消息。 这一日,按照皇宫中的惯例,皇子们可以随意进出宫门,一大早,覃祯就带着绛月出门去找谢靖言。 他知道,谢靖言有和常人不一样的地方,能够看到过去发生的事,只是在皇宫时,他不敢告诉皇帝和覃昭,怕他们一时过于着急,反而伤害到谢靖言他们。 谢靖言和韩濯还住在悬济堂,覃祯去过一次,因而很快就能够找见他们。 不用覃祯多说,谢靖言也知道他是为何而来。 只是,他现在就是想帮覃祯也是没有办法,毕竟三生秘境不是凡人能常去的地方,再怎么说,那里曾经是神界的领地,是上古神境。 “你为什么不去找你师父?”谢靖言虽心中不忍,还是谢绝了覃祯。 “师父他不会管这些事的,再说了,我师父他他只是个术士,哪里有办法帮我找阿云?” 显然,江宁对覃祯隐瞒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江宁用心良苦,谢靖言也无法向覃祯拆穿江宁,只能叹口气。 韩濯在一旁听的云里雾里,她依稀记得覃祯是有一位师父来着,好像那人跟苍溪山上的江师叔同名同姓。之前韩濯就一直想见见他,无奈到了青州两月多,还是未能看到高人的庐山真面目。 “我认识一位江师叔,也是单名一个‘宁’字,他是个很厉害的人。阿祯,我倒是真的好奇你师父和我江师叔比起来哪一位会更加厉害。” “别想了,他们就是一个人。”谢靖言在心中默念,原本他就不是个心里能藏住事情的人,自从遇见韩濯,遇见江宁,他的心里藏了很多的事。因为之前的约定,这些话,他都无法说出口。 “我师父只是个术士。”覃祯谦虚的说。 谢靖言默默的喝了一口茶,他不想在卷入这场话题中去,以防自己一个不小心说错了话。 就江宁那个暴躁脾气,谢靖言说错了话,在他面前绝对讨不着一分的好。 最好的方法,就是不言语。 覃祯与韩濯说了一会子话,韩濯越发的觉得,覃祯口中的那个江宁就是自己以前认识的那一位。 可是,有些地方,又很是不像。 不做他想,覃祯出宫就是来找谢靖言帮忙的,既然谢靖言不肯,那他也该回去了。不然让宫中的人知道了,还以为他没把覃云的生死放在心上,没心没肺出来玩呢。 覃昭又是个爱多想的,到时候,他可没法子与覃昭解释。 覃祯要走,谢靖言知道他心中所思所想,也不留他,从一旁拿了被熏的暖烘烘的披风过来,交到绛月的手上。 绛月为覃祯系好披风,乖巧的跟在覃祯身后一言不发。 覃祯与两人道别,哪成想,刚刚踏出悬济堂的后院,一支短箭犹如飞鸟,朝着覃真的面门直冲了过来。 绛月惊呼一声“小心”,眼疾手快推了一把覃祯。 “噌”的一声,短箭钉在了门框上,箭尾抖动了几下,之后便纹丝不动。 可见射箭之人的臂力。 是谁要害覃祯?谢靖言朝着箭飞来的方向追了过去,却没有看见任何一个可疑的人。他睁大眼睛往四处张望,悬济堂所在是青州城的主干道,后院朝东,街道纵横交错,加之夹道,要是真有人想藏起来,真不是一件艰难的事。 真不知道是什么人要害覃祯。谢靖言也不敢多加逗留,怕中了人调虎离山的计,见寻不到认,便折了回来。 覃祯发现箭头上被绑了东西,他拔下短箭,取下小小竹简,从中倒出一个卷成圆筒状的纸条,展开,一行清秀的字迹映入他眼中。 “要想救覃云,一柱香之后,天香阁见。” 寥寥几语,就说清了来人的目的。 覃祯有些不懂,为什么是天香阁? 韩濯和谢靖言在疑惑的问题却是:覃云不是覃昭的妹妹吗?这人怎么不去找覃昭,反而找到了覃祯这里。 “我看,也不用等到一柱香之后了,我现在就去天香阁,看看是什么人在耍花招。”覃祯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他与覃云虽没有他与覃仪的感情,但不管怎么说,覃云是他的皇妹,现在他又知道了覃云在哪,要他坐视不理,他做不到。 “不行,阿祯,你现在不能去。”谢靖言知道蒋玉不是个好人,他以这样的方式教覃祯过去,还不知安了什么坏心眼,现在也只好先稳住覃祯,说,“既然人家说了时间,现在还不晚,派人去皇宫中通个信,让二殿下过来处理这件事。” 从这里去皇宫不是很远,从皇宫到天香阁也不是很远。但是,从这里派人去皇宫传信,再等着他们集结好人马,浩浩荡荡的赶到天香阁,绝对不止一柱香的时间。 现在还不知道那人想要做什么,覃祯很怕覃云出事。 谢靖言和韩濯都劝不住覃祯,只能一边嘱咐了绛月去宫中报信,一边跟着他急匆匆的往天香阁赶去。 起初,韩濯以为蒋玉是覃昭的人,现在,她心里也有些拿不准了,劫走覃云的到底是不是蒋玉?若真的是蒋玉,他又是在为谁做事?一路上,韩濯都在想这件事,终于忍不住问了覃祯一句话:“阿祯,你和那个蒋玉,是怎么认识的?” “一次我偷跑出宫,不小心丢了自己的令牌,是他帮我寻回来的,怎么了?”韩濯从未和覃祯讲起自己丢了证词的事,覃祯还不知道蒋玉的真面目,但他可以在韩濯脸上看出她在猜忌什么,不仅板着脸说,“蒋玉他是个好人,这些年他也帮了我不少的忙。濯妹妹,不能因为那劫匪让我们去天香阁,我们就怀疑他。” 是自己的错,那些日子,韩濯忙着自己的事,一时没有顾上金州沉船案,一时没有顾上覃祯,可是现在覃祯还在气头上,她说再多的话,覃祯也不一定能听进去一星半点,只当她实在火上浇油。 没办法,韩濯只能提醒覃祯一句:“多提防蒋玉。” 三人到天香阁的时候,偌大个酒楼,早已经人去楼空,前院并未开门,后院大开,一应杂役无人应答。大堂中桌椅板凳被摆放的整整齐齐,不落一丝灰尘。 “奇怪,蒋公子是不打算开门做生意了吗,怎么杂役都不见一个?他也不在?”覃祯走在前面,朝这四面八方呼喊蒋玉的名字。 依旧无人应答,谢靖言和韩濯跟在覃祯身后,一前一后,一左一右,到像是话本子里的哼哈二将,护着主将的安全。 过了大堂,一直往南走,就是供旅人居住休息的房间,不算覃祯常住的那一座“观景楼”,分别有四座竹楼,林立在假山花池周围,竹楼之间皆有青石小道相连。 一出大堂,穿过回廊,谢靖言就闻见了一股不寻常的气味。这气味很是淡薄,若不是他在一梦轩闻见过,他也分辨不出来。 这是一种来自姜国的石墨,可燃。因为它烧起来很是明亮且持久,姜国的王公贵族们常常将其拿来做灯油。 史国有在灵堂点长明灯的习俗,以表示后代对亡者的尊敬,时间越久,亡者得到人间的祝福就越是多,越是能早登极乐世界。谢珩过世后,谢如烟和谢靖言在灵堂里守着长明灯一步也不敢离开。后来,谢如烟又托人快马加鞭从姜国送来了这种石墨。 这里又没有死人,不用点什么长明灯,石墨出现在这里,可不是个好兆头。 谢靖言给韩濯使了个眼色。 韩濯懂了,她一把拉住覃祯,说:“我们先出去,等宫中的侍卫来。” “蒋公子是不是遇难了?”覃这听不进去韩濯的话,他只知道,从自己进来到现在,他还没有见到天香阁中的一个人,他们都去哪里了? “阿祯,你听我说,这里很危险。”谢靖言随手指了指竹楼,说,“这里被人泼了可燃烧的石墨,我不知道你听过没有,这种石墨烧起来很厉害,一时半会无法扑灭。我们先出去。” “那蒋公子与阿云,岂不是很危险?” “覃祯,你清醒一点,那个蒋玉根本不是什么好人。”韩濯真的要被覃祯气疯了,她是很相信谢靖言的,谢靖言说了这里很危险,覃祯还是一心担忧着蒋玉,她怎么能不生气。韩濯说,“说不定,覃云就是他劫走的,这里的石墨也是他倒的,你先跟我们出去。” 不知为何,韩濯心中有预感,蒋玉的目标是覃祯,不然他也不会绕一个圈子将覃祯引到这里来了。 “哈哈哈,我早就说过,韩姑娘是韩家之后,从来不会辱没韩丞相的名声。”蒋玉一身湖蓝广袖长衣,拍着手从观景楼走出,隔着回廊和他们讲话,他笑着看着这三人,像是猎人在看自己的猎物,嘴角勾着一抹笑意说:“谢公子说的也不差,整个天香阁,我都倒了石墨,说不定,一会儿,我就要和你们一起同归于尽了。” “为什么?”覃祯没有想到,蒋玉是这样的人。他明明还记得,三年前,蒋玉陪着他去找令牌的模样,他明明还记得,蒋玉和皇宫中的那些人都不一样。 原来,他们都是一样的。 此时也无所谓蒋玉为何欺骗自己了。覃祯第一次尝试被人欺骗的感觉,他红了眼眶,只问了一个问题:“是你劫了覃云?” “是我。”蒋玉摊摊手,走到他们面前。 “你为什么要劫走覃云,她还是个孩子。” “原来你们皇室子弟眼中还是有手足之情,血脉之谊的啊。我还以为,你们都是冷冰冰的人,除了皇权,除了名声,什么都看不见了呢。” 到底是什么,让蒋玉起了这样可怕的念头? “蒋玉,你到底想说什么?”韩濯不想听他这样没边没际的说话,直接了当的问了出来。 “我还能干什么,我只是想看看,在我们陛下的眼中,就真的只有覃祯一个皇子?” “我告诉你蒋玉,不需要多久,卫兵就会将天香阁围起来,你跑不了的,我劝你识相点,早点把公主放出来,让我们出去。” “天香阁的门一直都开着,你想出去,我也没有拦着你大小姐。”蒋玉看着韩濯,他是越来越觉得韩濯很有趣,难怪程溪对她一直如此的头疼。 韩濯回敬他一个白眼,拉着谢靖言的手就要出门去。 “不过你们可要想好,你们出了天香阁的门,我就一把火烧了天香阁和覃云。”蒋玉一抖衣袍,坐在回廊下,眉目间不见一丝焦灼。 “你”覃祯一把抓住蒋玉的衣领,咬着牙说,“一直以来,是我看错了你,蒋玉你到底要什么才会放开覃云?” “我要你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三章:覃昭领兵青州城 蒋玉火烧天香阁 绛月一路奔跑回了宫,到从宴殿时,已经是满头薄汗,头顶冒着白气,上气不接下气。她直接拦下了要出门的覃昭,说:“二殿下,公主,公主在天香阁。” “你怎么知道?”覃昭初初听绛月说起,整个人像是被雷击了一般,拔腿就要往天香阁走。可是他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问绛月。 他相信覃祯,可他不相信覃祯身边的那些人。 “有人,有人拿短箭射殿下,短箭上绑着东西,说是要找公主就要去天香阁,殿下此刻已经去了。” “他怎么会去找覃昭?”覃昭心道。覃昭知道劫走覃云的人和程溪有关系,他以为那人是冲着自己来的,所以怎么都想不通他怎么会去找覃祯。 不管是为了什么,若真如绛月所说,覃云肯定还在天香阁。覃昭不想让自己的妹妹冒这些风险,急冲冲到自己皇帝老爹面前请兵。 他和覃祯都一样,并不涉及朝政,更别说随意调遣兵将,那就是不可能的事。 绛月见覃昭离开,心中多少是为自家殿下松了一口气。她往今怀殿的方向走去,她是覃祯宫里的宫女,若不是覃祯领着,她没有办法出宫的,现在别无他法,只能回今怀殿中等着二位殿下的消息了。 刚回了今怀殿,绛月还没来得及喝口水,就看见了江宁。 江宁还是那个清冷样子,负手站于廊下,目极远处,看着皇宫中一片四四方方的青白天光,眉头微皱,不知道在想什么。 “江公子?”绛月走到江宁面前,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除了天光日影远处几点青黛之外,什么都看不见。 听到有人叫他,江宁回过头来,见是绛月。他知道这个小宫女,是日常服侍在覃祯左右的,虽说年纪小了些,做事有些毛毛躁躁,但大体来说还是很好的,是个靠谱的女孩子。 “江公子,今天殿下从悬济堂出来,差点被人用箭射中。”绛月知道江宁对覃祯的关心,眼下覃祯是什么情况她还不知道,江公子是个神奇的人,告诉他兴许还有些办法。绛月便一五一十的同江宁说了覃祯从悬济堂出来之后的种种。 果然,江宁的脸色为之一变。 难怪他昨日夜观星象,星象似有异动。 再说天香阁那边,覃祯和蒋玉各坐一边。 谢靖言给韩濯使了个眼色,韩濯心中领会,自己与覃祯蒋玉待在一起,谢靖言去找覃云。 与皇亲国戚的后花园相比,天香阁院子不算很大,但是要真的藏起一个人来,找起来也真够费劲。 谢靖言手忙脚乱找了将近一个时辰才找完四座竹楼,皆不见半个孩子的身影,剩下的就只有观景楼了。 “怎么,找见了吗?”蒋玉好像并不在意谢靖言的行为,他坐在那里,将自己身边这三个人看作玩物。 谢靖言不想理会他,对韩濯轻轻摇了一下头,并往蒋玉身后的观景楼看了一眼。 日偏过正午,天香阁外吵吵嚷嚷,依稀能听到卫兵的声音,应该是皇宫中的卫兵来了。 蒋玉还是坐在那里,八风不动,饶有趣味的看着覃祯,说:“你的救兵来了,你不开心吗?” 覃祯是真的不开心,他能想到皇宫的卫兵来的不会很快,但也没有想过会这么慢。 真不知道他们眼中还有没有覃云这个公主? 覃昭骑着马在天香阁外徘徊,他换了一身甲衣,闪着银光,看着卫兵将天香阁围的水泄不通,他心中想了很多的事,心情很是复杂。 本来,他是能早点到这里的。 只要他不说他想亲自带兵去天香阁。 至亲生死攸关,他最终还是选择了他的名利权贵,他觉得他现在和程溪也没有什么两样。此时此刻,覃昭只希望,覃云好好的没有出什么事,不然他真的会愧疚一辈子。 刚刚探子来报,天香阁内传来话,不许让皇宫的卫兵进去半步,说是公主和四皇子殿下都在里面。 覃昭此时也没有任何办法,覃云在天香阁里,他也不敢胡来,只能在外面等着。 没想到,这一等,就是好几个时辰,日头往西偷偷挪动,渐渐偏过西山,在西山连绵的山顶洒下一片铜红。 江宁陪着覃昭等到了现在,每次他要闯进天香阁的时候,覃昭都会拦住他。 这几个时辰里,天香阁里的人都在做什么呢? 蒋玉已经开出了自己的条件,他的要求很简单,覃祯能做到,他就会放了覃云。 他想要的是覃祯的性命。 “我应该没有得罪过你,蒋玉,你为什么要这样做?”覃祯看着蒋玉,看他变成一个自己完全不认识的样子,心中一片唏嘘。 也许,自己从来就没有真正的了解过他。这个寒凉的冬夜,少年心中终于有了些不一样的感觉。 “覃祯,你觉得你配得上一国之主的位子吗?”蒋玉跟着程溪来到宋国,一晃已经好多年了。至于到底有多少年,他自己也数不清楚。那一日他意外从市井巷坊间听到皇帝要重审重判韩家的案子,将一切责任都推到了程溪的头上,别人不了解程溪,他却最了解不过。程溪天性好强,她绝对不会那样做。 程溪想要的,从来都不是这些。 正如程溪所说,宋国已经乱套了,若是真的让覃祯登上国主的位子,宋国就真的完了。 “原来,你看中的也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韩濯见覃祯不好回答,反过来问蒋玉道,“蒋公子是个商人,怎的如此关心朝堂上的事,真不知道是朝中哪一位大人物在身后给蒋公子撑腰,让蒋公子有这样的底气直呼皇子殿下的姓名c绑架公主殿下!” “你父亲在世时,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可说了不少。陛下又能拿他怎么样,还是说,韩姑娘和那些朝堂中的墙头草一样,只许你们韩家放火,不许我们这些平头百姓说话?” “我父亲是一国丞相,他自然说得这些话。”韩濯最不愿别人随意提起韩林修的名字,从覃昭的口中她得知,韩林修是一直不同意覃祯回朝的。 其实,韩濯也是这样想的,在她心中,覃昭更适合登上那个位置。 只是现在没必要讲这些话。 蒋玉从韩濯脸上看到了一刹那的犹豫,果然是韩林修教出来的孩子啊,真的和他一模一样。 他现在根本不在意韩濯的说辞,他认定了他自己是正确的。 他心中认定覃祯就是个祸害,害了程溪,将来还会拖累整个宋国。蒋玉心中很清楚,程溪这一次在劫难逃,既然无处可逃,不如让她在香消玉殒之前如意一回。 既然一切的因皆是由覃祯而起,那么果也还是由他来承担。 “你不是所谓的‘天择贤主’吗?不是说,你出生不久就有一只火凤凰落在长生殿上了吗?我倒是想看看,在你生死攸关之时,你的火凤凰能不能带你逃出去。要是你还能招来火风,我便相信你是真的天命之子。” 蒋玉笑笑,从怀中拿出一个火折子,吹了两下,火折子便烧起了淡蓝色的火焰。 “不要!”覃祯知道蒋玉想要做什么,不管怎么说,覃云还是个孩子,千错万错都是他们这群大人的错,不该连累到覃云。 蒋玉却不肯理会他,冷笑一下,将火折子往身后的干草丛中一扔,冬时天干物燥,火焰碰到了油墨,霎时火焰四起。 “你,你真是疯了,覃云在哪里?”覃祯欺身向前,他一把抓住蒋玉的衣领,怒吼道,“覃云在哪里?” “覃云就在观景楼,就看你的伙伴有没有本事将她救出来了。”蒋玉到了青州,就拜了师父学武,他敢一个人在皇宫外劫走覃云,自然也是不怕覃祯的。原本是覃祯压着他,下一秒,他就将覃祯双手反剪。 在蒋玉说覃云在观景楼的那一刻,韩濯已经跑进火场中救覃云了,谢靖言跟着韩濯跑了进去,火光中,他回头看见了蒋玉带走了覃祯,可他现在没有办法。 韩濯和覃祯,都不能有事。 人生最艰难的事,不外乎是生死之间选择,谢靖言不是圣人,他没有办法同时救下两个人。一边是自己心心念念的意中人,一边是谢珩自毁元灵保下来的神灵遗魂。眼看着火烧了起来,谢靖言催动口诀感知了周围的灵气。 果然,江宁也来了这里。 来不及多想,谢靖言动用了秘术,他用谢家的符咒之术在虚空中画了一个奇奇怪怪的符号,又对着它说了一番话,用力一推,那符咒渐渐升起,从天香阁高高的竹楼上面飘了出去。 做完这些,谢靖言感觉自己胸口有些发闷,走路也是虚浮,不得不扶着观景楼前的石柱喘了几口气。谢靖言此时才意识到自己当时为了救覃祯重启封神印对自己身体的伤害有多大。 仙凡还是有别,覃祯将封神印日日带在身边也不见他有任何不适。 热浪扑面而来,火光照亮了一片天,在漆黑的夜色中很是显眼。火光照在谢靖言的脸上,谢靖言看着火势渐起,火苗逐渐逼近观景楼,咬着牙站起来也跑了进去。 就在他跑进观景楼的那一刹那,整个火势都扑向了观景楼,似有一条火龙腾地而起,攀附着雕梁画栋,舔舐着竹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四章:破迷局又见心魔 观景楼重现噩梦 姜国的油墨是四国之中有名的燃料,只要有一点火星落在上面就能迅速烧出一条火龙,还来不及反应就从南边窜到北边,一直烧到了九曲回廊那边。 天香阁内火光冲天,在黑夜中很是显眼,覃昭和江宁门外看见黑暗中窜起的火光,皆是被吓了一跳。 也不知道里面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覃祯还在里面,如今的他是肉体凡胎,肯定是受不住这大火的,江宁来不及多想,直直的要往天香阁里冲。 “江公子,你就别添乱了。”覃昭组织着卫兵扑火,此时他心中也是焦灼,让两个卫兵将江宁架到一旁去,没好气的对江宁发了火。覃昭没想到天香阁里会发生这样的变故,因而没有准备防火的铠甲,现在,他看着烧起火来的天香阁,心中突然漫过一层悲凉。此时此刻,他对覃云的关爱都比不过江宁对覃祯,他甚至想着,让覃祯消失在这场大火之中吧。 哪怕是拿覃云的性命作为代价。 一直以来,他以为他都将覃云当做自己唯一的亲人,真的到了这种时刻,覃昭才真正的认识到自己。 自己的身上流着覃韶风的血,程溪说的对,他和覃韶风是一样的人。 江宁并不能对凡人动用法术,因为天庭的神仙都在找他,只要他动用了法术,那群神仙肯定循着蛛丝马迹会找到青州来。此时他被两个凡人架起赶到了一旁,心中很是生气,正当他要发作的时候,他抬眼看见虚空中有道白光一闪而过。那白光落到他面前,落地碎成点点碎光,谢靖言熟悉的声音从中传来:“这火一时半会儿没办法扑灭,覃祯被蒋玉带走了,快去救他。” 覃祯一直是江宁的逆鳞,江宁为覃祯做的太多太多了,他一直都等着覃祯恢复完整的魂魄,回到清余的样子。这一天还没到来,江宁绝对不会容许覃祯出事。 卫兵还没有反应过来,好像就是一眨眼的时间,平日里冷冷清清的江宁完全变了个样子。 怎么说呢,他的眼中不再是不染凡尘,而是充满了杀气。他双眼通红,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把剑,那把剑一看就不是凡品,剑身似有青光流转,怕是将整个青州翻过来都找不出第二把。 卫兵哪里见过这样的江宁,在他们眼中,江宁是一个万事皆无法动他半分心肠的冷情谪仙的人物,今日忽然见到他这样,谁也不敢前去阻拦他。 “我都说了,你别胡来。”覃昭见江宁向天香阁走去,眉头又皱紧了三分,脸上是掩饰不了的愤怒,他一把拉住江宁,将一腔怒火都发泄在了江宁身上,“里面是什么情况,你都看不见听不见吗?你进去又能怎么样,多一个送死的人罢了。” “不会的,覃祯不会死。”江宁低低地说了一句。 “就算你是阿祯的师父,我们平日里尊敬你,皇子的姓名,也是你随便叫的吗?”覃昭此时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只知道自己心中的火气和天香阁里燃起来的火焰一样炎热。只是不知,点火的到底是不是江宁? “我告诉你,最好覃祯今天没事,他要是受一点点伤,我肯定饶不了你。”江宁转过身来,将手中的剑架在覃昭脖子上。 一时间,好似经过多次的训练,着急灭火的卫兵纷纷放下手中的水桶,手执长枪围了过来,将江宁和覃昭围在中间。 在更远一点的地方,来看热闹的平头百姓,很是诧异的看着天香阁前的一幕,心中都在思虑青州城中什么时候出了这样一位不怕死的年轻人。 江宁收起剑,往前走了一步,几乎与覃昭面贴面,他说:“为什么要从午后耗到现在?起火了第一件事不该是救皇子和公主出来吗?你以为你做好了面上的事,心中打的是什么算盘,别人就看不出来吗?” 覃昭被他说中了心事,一张脸红一阵白一阵,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摆摆手让卫兵给江宁让路。 既然他想死,就让他去吧。 “你真的不在乎覃云的性命?”江宁嘴边挂着冷笑,今日,他算是真真切切的看懂了覃昭的心思。偌大个青州城,到底怎么了?江宁心中的心魔又开始作祟,他告诉江宁,不能把覃昭留在这里。 让覃昭守着这唯一的生门,就算是他真的能救回覃祯,能不能保着他出天香阁还是难说。因为同一个人,江宁第一次同意了心魔的提议,将覃昭也拉进了修罗地狱。 天香阁真的是修罗地狱。 里面烧的火红一片,火龙盘踞在半空,屋梁在一片噼里啪啦的声音中纷纷倒下。江宁念了一个水决护着自己和覃昭,拉着他穿过了大堂往后院跑去。 江宁能感觉到覃祯的气息,他还在天香阁中。 覃祯的气息很强烈,说明他还没有生命危险,与覃祯相比,韩濯的处境就危险多了。她冲进观景楼,惊慌失措的翻遍了一楼。 好在一楼的摆设不多,能藏人的地方就更是少。 屋外已经烧了起来,烟雾从窗缝门缝中钻进来,熏的韩濯睁不开眼睛。韩濯急忙往二楼跑去,扯着嗓子喊着覃云的名字,却听不见任何回应。 就在这时,屋外的火已经顺着竹楼的框架烧了进来,一楼的书架轰然倒地。 二楼的陈设更是简单,一张雕花床,床边是梳妆台,屋子正中间是一张圆桌,靠墙立着黑底描花漆柜。 只是,今日柜子上了锁。 韩濯记得,以前是没有上锁的,这些日子,覃祯也没有出过宫,更不可能住在这里。如果说是有人故意落了锁,那人只能有一个:蒋玉。韩濯快步跑了过去,在她的记忆中,她从未像今天一样失神过,因为跑的太快摔了一跤。 “覃云阿云覃云你在里面吗?”韩濯拍打着柜子,口中喊着覃云的名字,将耳朵贴在柜门上仔细聆听。 里面太安静了,什么声音也没有,要么是覃云不能发出一丁点声响,要么就是韩濯找错了地方。 这两个可能都不是什么好兆头。 韩濯气急,站起身来踢了柜子一脚,她没有钥匙也没有办法打开柜子。 蒋玉把钥匙扔进了观景楼前的湖中。 韩濯怎么可能知道这些,她抱希望于蒋玉良心未泯,心中一边咒骂着蒋玉一边将整个二楼翻找了一遍。 火势已起,整个一楼已经烧了起来,竹子易燃,烧起来更是迅速。二楼的竹窗掉落着火星,噼里啪啦一阵乱响,有一些火星掉落到韩濯的衣服上。 韩濯第二次感觉到离死亡这么近,这种对死亡的恐惧将她的思绪拉回了苍溪山。 苍溪山上那一张青灰的死人面又浮现在韩濯面前。 这么多年,她始终都无法忘记那一张死人的脸。韩濯看着紧锁的柜子,心中的恐惧更盛,她害怕,她害怕覃云已经死在里面了,她怕她打开柜子会看到她最怕的景象。 越看就越是害怕,韩濯往后退了退,脸色逐渐苍白下去,不见一丝血气。韩濯明明知道自己不该退缩,可她就是忍不住,她太害怕了,以至于不小心被凳子绊倒的时候整个人都在发抖。 周边像是一片黑暗沼泽,翻滚着热浪,在黑暗中一下一下扑打在身上,无处可躲,亦无处可逃。 “阿濯。”谢靖言的声音从楼下传来,像是一道光,撕开天地间第一道裂缝,照进无边黑暗中,虽是弱弱的一道,却很是显眼。 有光,就不会孤独。 韩濯眼睛潮湿,她摸了摸脸,只摸到一手的泪水。 大抵这件是凡人内心中的恐惧吧。 韩濯不愿意再次被这种恐惧支配,她撑着身子从地上站起来,跑到楼梯那里,急急的找寻着谢靖言的身影,喊着他的名字。 “你小心点。”谢靖言回过头看见韩濯站在楼梯口,二楼的情形比一楼要好上一些,但是也没有好上太多。谢靖言快步跑到韩濯面前,将她上上下下的看了一遍,确定她没有事后才将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韩濯的脸色惨白,眼睛红红的,脸上还有泪痕。谢靖言以为她是被这场大火吓到了,将她揽着怀中,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让她放下心来。谢靖言说:“放心,我在这里,别怕。” 每个人心中都有恐惧的事情,在这种自己最恐惧的事情面前,真的很容易变的脆弱变的无助。有那么一瞬间,韩濯觉得自己回到了小时候,不管什么样的事,她都不用担心的小时候。 说实话,她真的很想抱着谢靖言大哭一场。 可是她不能,她没能忘记二楼靠墙的那个柜子,覃云说不定还在那里。想到这里,韩濯硬生生将眼泪逼了回去,她从谢靖言的怀中挣脱出来,拉起谢靖言的手,回到了二楼。 谢靖言大概听明白了韩濯说的话,他走到柜子面前,此时已经是紧要关头,屋外火光连天,谢靖言又动用了秘术。 他答应过谢如烟,要好好保重自己。他每一次的选择都是顺从了自己的内心,就和那一次他重启封神印一样,有些东西,不是那么简单的寿命计算。谢靖言念了一个决,一道光闪过,铜锁应声而落,从里面掉落出一个孩童来。 那孩子正是覃云,韩濯不敢去看。 只见她闭着双眼,似在酣梦中,脸上带着浅笑,不知是做了什么好梦。 谢靖言探了覃云的脉搏,一切都好,他试着叫了几声覃云,覃云都不应,沉浸在自己的美梦中。 “公主晕倒了,她并没有生命危险,不知蒋玉给她吃了什么。”谢靖言抱起覃云,目光惆怅的看着二楼的楼梯。 火已经烧上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五章:谢韩火海险逃生 晴夜旱雷出凤凰 “靖言,我们现在怎么办?”韩濯紧紧跟在谢靖言身边。其实她知道该怎么办,办法只有一个,闯出去。只是现在谢靖言怀中还抱着一个昏迷的覃云,看着一楼烧成了火海,竹楼变成危楼,韩濯也无计可施。 女人和孩子,在这种困境之中,都是很弱小的力量。脚下的楼梯已经开始摇摇晃晃,再也容不得谢靖言犹豫半刻,谢靖言一手抱起覃云,另一只手牵着韩濯,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让韩濯受到半分伤害。 他们冲进了火海。 在这之前,谁也没有看见谢靖言如何将一个小小的符印放在韩濯的身上。 之前谢靖传话给江宁就耗费了不少的精力,如此种种,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很是沉重,脚步却是轻飘飘的。可他又能怎么办呢?再难的境地都要勇敢的面对,这个时候,韩濯和覃云能依靠的只有自己了,不管怎么样,他都不能倒下。 谢靖言在一片火海中找到了一条可以出去的路,带着韩濯和覃云飞奔下去,好在观景楼陈设很是简单,并没有多少可以挡路的东西。没过多久,谢靖言便摸到了竹楼的楼门。 他双眼被烟雾熏的通红,无法控制眼中的泪水,眼前模糊一片。他只看到楼门被上面掉落的木梁卡死,韩濯松开他的手,试图要搬开那根粗壮的木梁。 “我来。”谢靖言放下覃云,把韩濯拉了回来,帮她扑灭衣裙上燃起的火,只说要她照顾好覃云,自己试图将木梁搬开。 那木梁已经被火烧去了三分之一,丝毫没改变它结实的材质,刚好卡在楼门口,任凭谢靖言想尽了一切办法还是纹丝不动。难道说要等它安静的烧完?估计等它烧完,自己和韩濯也要被烧死在这里了。 “怎么样?还是打不开?”韩濯并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她环顾了一周,问谢靖言可不可以从窗子跳出去? 谢靖言也想过这种可能,只是南国多竹楼,竹楼的架构不同,烧起火来都是从竹楼整体烧起来的。从窗子跳出去不是不可以,只是这种方法一般到了最后关头才会被采用。谢靖言看了看竹楼的窗户,暂且不说窗户已经烧透,就说从这里跑去窗户的这一条路,就是困难重重。 他看见韩濯四周的光变得越来越淡,知道自己今天已经别无选择,木梁搬不开,自己又没有办法再用秘术,只能选择韩濯说的那一条路。 “好,我带着公主,我保护好自己,我们一起冲出去。” 谢靖言抱着覃云,还要顾着韩濯,走的异常艰难,就算是这样,他还是把这两个人护的好好的。 这本该是一个男儿的担当。 韩濯跟着谢靖言,匆忙中抬头看了他一眼。谢靖言神情严肃,嘴唇轻抿,注视着前方,他将韩濯与覃云护在身边。这一个瞬间,韩濯大抵明白了雪镜说过的一念永恒的意思。 原来,这就是她的意中人啊。 就在这时,谢靖言低头看了她一眼,可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将自己柔情的目光落在韩濯身上一秒。像是微风拂动枫叶,轻轻飘过一池清泉,并未驻足,只是轻柔一点,却足以扰动重重波纹。 浪漫只是一秒时间,就在她恍神的时候,二楼的栏杆吱吱呀呀,终于不堪重负,直直掉落了下来,在虚空中划过一道红光。 就快要落在韩濯所在的地方。 “小心。”谢靖言反应迅速,将韩濯紧紧护在自己怀中。 一声闷响,那根着火的栏杆直直砸在了谢靖言的后背,他差点都快要被砸得跪在地上,谢靖言身体本就虚弱,这一下把他伤的不轻。 “靖言!”韩濯的眼泪一下子就滚落下来,她只看见谢靖言一手撑地跪在地上,一手牢牢抱着覃云,自己在他身下小小的空间里,毫发无伤。谢靖言的满头虚汗,看得出,他现在一定很痛吧。韩濯手忙脚乱,脑子一片空白,她不知道该做什么。 “别哭,我没事,你知道的,我最见不得女人哭了。”谢靖言摇摇摆摆站起身。 韩濯也赶紧从地上爬起,谢靖言是什么脾性她最了解不过了,不管是受了多重的伤,在在意自己的人面前,他都不会喊一句痛。只是此时也不是检查伤口的时候,他们现在最要紧的是从观景楼中出去。 “我带着覃云。”说着,韩濯就要去接谢靖言怀中的覃云,却被谢靖言拒绝。 就在这时,韩濯真真切切的听见楼外的声音,吵吵嚷嚷,看来是皇宫的卫兵来了。 覃昭被江宁拉进了着火的天香阁,门外的卫兵哪里担得起这个责任,与其等着皇帝大发雷霆问罪,不如闯进天香阁中。 于是,身着兵甲的卫兵咬着牙纷纷扎进了天香阁中。 他们很快就看到了覃昭的身影,却不见江宁。 覃昭站在一座着火的竹楼前,透过竹窗可重重火焰,看见了韩濯和谢靖言,只是他的目光全在谢靖言怀中的那个孩子身上。 那孩子正是覃云,戴看清了覃云的脸,覃祯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不管不顾向观景楼跑去。 卫兵们哪敢让他真的冒这个险,一个一个都要为他强出头,扎进了观景楼,很快就救出了谢靖言c韩濯和覃云。 出观景楼的那一刻,韩濯终于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整个人神志清醒了不少。 覃昭的眼中自然是只有覃云一个的,他将覃云从谢靖言怀中抱过来,见她昏迷不醒,问韩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应该是蒋玉给她吃了什么东西,公主一直昏迷不醒,我们找到她时,她就是这个样子。”韩濯也是将一颗心放在了谢靖言身上,他们所在是天香阁的假山,这里三面临水,山上又无草木,根本不用担心火烧过来的情形。韩濯将谢靖言扶到一旁,让他坐在地上,背对着她,就着火把仔细帮他清理着伤口。 韩濯在一梦轩也只学到了鸡毛蒜皮的本事,她看见谢靖言被烧伤的后背,一颗心像是被放在油锅中煎过一样,恨不得烧伤的是自己,不禁流下了眼泪,问覃昭是否有医官跟来。 “没有。”要是有医官跟来,覃昭也不会任由覃云昏迷不醒 “只是烧伤了一点点,我没事的。”谢靖言见韩濯快要和覃昭争吵起来,拉了拉她,让她不要这么急躁,又对覃昭说,“二殿下,天香阁的掌柜蒋玉将小殿下带走了,你们可有找见他?” “还没有,我已经派人去找了。” 其实不是没有,而是他压根就不想去找。在覃昭看来,覃祯能消失在这场大火中,对大家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谢靖言何尝不明白覃昭的想法,他又问了一句:“江宁来了吗?” “你怎么会认识江宁?”覃昭知道谢靖言的身份,亭陵谢家的二公子,虽然他对所谓渡魂使的传言不屑一顾,但他知道谢家在各地的家业。覃祯到底是走了什么狗屎运,不仅认识江宁,还认识谢靖言。 而且,从今天看来,江宁和谢靖言的关系也很好。 韩濯并不知道这里面的曲曲折折,她只是对这位江宁很是好奇。 “来了,不知道他现在去哪里了。”覃昭见谢靖言压根不搭理他的话,自觉无趣,尴尬过后自己将自己的话接上。 既然江宁来了,他也没什么好担心覃祯的了。 就在谢靖言好容易松口气的空档,天边响起一声巨雷,晴天劈下一道闪电,将整个夜空照的明亮。 “这天好好的,怎么打起了旱天雷?”韩濯看着远处天空,电闪雷鸣,闪电像是要把整个黑夜劈开一样,四周忽明忽暗。 谢靖言的心又悬了起来,他在图鉴中读到过,晴天响雷是为不详。 阁子外的百姓们被这突如其来的旱天雷吓了一大跳,四周都吵吵闹闹。有人说是天上的神仙终于看不下去青州的乱象了,要下界来拨乱反正了;有人说天香阁这火是天火,难怪卫兵忙前忙后扑了那么久也无法扑灭,天雷滚滚是为不祥之兆,大宋要倒霉了。 一生信命,最终却被天命所误。除却盲眼的覃仪,大宋的皇子公主现在可都在天香阁中,覃家皇室怕是要保不住了。 人群中吵吵闹闹,老人拄着拐杖唉声叹气,年轻人脸上既有好奇又有不甘。 吵闹中,谁也没有注意到,到底死谁指着夜空喊了一嗓子:“看,火凤凰。” 因着大火,众人皆没注意到虚空之中展翅高飞的火凤凰,被这人一喊,人人都抬起头来。之见半空中确实盘旋着一只火红的凤凰,周身羽毛似是火焰在燃烧。 那凤凰在天香阁上空盘旋了很长的时间,拖着长长的尾巴,似乎在享受凡人的赞美,高傲的仰着头,时不时发出一声叫喊。 二十二年前,曾有一只火凤凰落在长生殿,一别多年,它又回来了。 原来,覃祯真的是上天择定的贤主。 众人皆跪在地上顶礼膜拜这传说中的神兽,只有覃昭一个人,他看着盘踞在夜空中的火凤凰,口中喃喃自语:“不可能,不可能,他根本不是什么‘天择贤主’,世上哪有火凤哪有天命,让覃祯去死吧。” 火凤朝天大叫一声,在空中转了几个圈,像是找到了目标,扎进了一片火海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六章:瑶池理论下九天 元楚点兵至凡间 凡人只看见了盘踞在半空中的火凤凰,并没有看见骑在火凤凰上的紫衣仙子冥姬。冥姬眼角还挂着晶莹的泪珠,像是一串珍珠,抛洒至人间。 不久前,冥姬在天庭受了重伤。本来她是在瑶池陪着颜粤下棋,忽然听到南天门那边传来异动,紧接着就是千里眼和顺风耳来瑶池禀告天后:娘娘,那堕仙在凡间杀了凡人,就在青州。 冥姬知道他们说的是谁。 颜粤放下棋子,站起身来,面带愠色,命千里眼和顺风耳点集天兵天将,下界去把江宁抓回来。 冥姬这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她跪在颜粤面前为江宁求情。 “疏临身为仙家,不思进取,堕入魔道,先是弑神后是杀人,冥姬你是不是傻了,怎么会为这样的仙家求情。”颜粤并不知道冥姬暗恋江宁的事。 “疏临他在天庭守卫银河几百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娘娘就看在这一点情面上,饶过他吧。”冥姬知道,颜粤恨极了江宁,至于这其中的曲折门道,她是一概不知。蓬莱仙洲最是重视同门之间的情意,他们的师祖爷还为了保护门中堕魔的弟子被罚至念海思过,蓬莱仙洲出来的仙家哪有像江宁和颜粤这样反目成仇。 这真是奇了怪了。 颜粤自然也发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冥姬很少会上天庭来,也很少与众位仙家来往,怎么这一次,她竟然会为江宁求情。颜粤看着冥姬焦灼的神情,目光灼灼,似乎是明白了冥姬在做什么。 她很失望。 这个天庭是怎么了,这些仙家是怎么了,一个个的都动起了凡人心肠? “抓回疏临仙君之后,娘娘打算怎么?”冥姬见颜粤还是冷着一张脸,脸色毫无转暖的迹象,大着胆子又问了一句。 “自然是按天规处置。” 心生魔障,弑神杀人,这两条可都是天界的禁令。江宁做了这些事,天庭中等着他的是冷冰冰的锁链,是毁坏肉身收回法术押入浮屠塔的天罚。 做完了这些,江宁还能活着吗? 冥姬是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的,她站起身来,踏云要往南天门赶去。 “给我拦住她,关去浮屠塔好好冷静一下!”冥姬的举动惹恼了颜粤,这天上的仙家可真是越来越大胆了。 就这样,冥姬在瑶池与众位神使打了起来,寡不敌众,冥姬身上受了很重的伤。 在最紧要的关头,一只火凤凰穿云而出,口衔火球,扑扇着翅膀来到了冥姬身边,它带走了冥姬。 它带着冥姬冲下九重天,到了凡间,青州城。 “你是清余神将的坐骑,肯定和江宁很熟悉,你是带我去救他吗?”冥姬坐在火凤凰的身体上,右手按着左肩的伤口,鲜血涓涓流出。不是冥姬不会治病的仙术,而是她根本不想处理伤口,她想要知道这种疼的感觉。 江宁戍守银河几百年,这样的伤他一定受过很多次吧。 火凤凰叫喊了一声,似乎是在回应冥姬。 如果她知道,火凤凰其实是去救自己的主人,冥姬要该怎么想? 她和江宁,从一开始就是不公平的。同样是瑶池仙宴,同样的桃花漫天,一样的风景,一样的醉酒微醺,江宁就这样撞进了她的眼中,清余也撞进了江宁的眼中。 缘分真是可笑。 当冥姬在火海中看见江宁怀中的那个人时,心中感觉到了一种全然不同于身体受伤的痛楚,先是愣神,后是委屈,再然后,是无可奈何。那张脸,冥姬在天庭中见过很多次,他身着银甲威风凛凛,他手执酒盏浅谈欢,他有太多的样子,没有一个是冥姬能比得上的。冥姬站在江宁面前,突然有种想离开的念头。 自己做这么多到底是为了什么? 火凤凰看见自己的主人,立马扑了过去,一双赤色的瞳孔看着江宁,似乎是要从江宁眼神中确认自己的主人到底有没有事。 他们现在站在一处高楼,四周都燃起了火焰,覃祯昏倒在地上,江宁的衣服被多处烧坏,整个人看起来狼狈不堪,眼神中没有光,热浪拂动他两边散乱的长发,露出额头那个鲜红色的小小印记。 那是堕仙的标记,每一次,江宁被心魔控制,眉心都会出现这样的一道印记。 冥姬也看见了。难怪她上一次在冥界见到江宁,总觉得他大变了个样子,有很多的地方都不大对劲,原来是因为这个。冥姬听见耳边似有兵剑之声,抬眼看去,无边星海,星辰聚拢,天神们脚踏万千星辰,手执利器,浩浩荡荡的往这边赶来。 天上电闪雷鸣,地上烈烈炽火,真是不详。冥姬自认为自己是一个安分的神,什么神魔大战,什么天庭神仙关系,她都从来不参与进去。没想到,只一个江宁,就够她丢兵弃甲。遇见了,爱上了,又能怎么办呢?冥姬拉起江宁,想要带他走,没想到江宁早已经不知道天地之间神为何物。他现在眼中只有覃祯,谁要动覃祯一下,他就能和谁拼命。 冥姬想要扶覃祯到火凤凰背上,让火凤凰带覃祯回皇宫去,却被江宁误会,被江宁一把推开。 “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我是冥姬啊。”冥姬看见江宁眼中的迷茫,一颗心就像是被人慢慢揉碎,再也拼不起来。她终究是忍着心碎,好言好语对江宁说,“我帮你,让火凤把覃祯送回去,你不认识火凤了吗?” 江宁看着冥姬,在看看歪着头看他的火凤凰,灵台逐渐清明,眼神逐渐恢复了神采。 没想到,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让冥姬走。 “我走了,你怎么办,你抬头看看,天兵天将即将到这里来,我走了,你能对付得了他们吗?”冥姬不管不顾,见覃祯放置好,跑过来拉着江宁,正要走时,却听见火凤凰一声叫喊,天兵已至。 江宁的师兄玉衡神君,本体是一只凤凰,清余的那只小凤凰,还是玉衡家的长辈送的。玉衡家是上古神族,在天庭中很是有地位。玉衡死后,天君天后最头疼也就是他们,这一次千里眼与顺风耳去银河点兵,没想到遇见了玉衡家的其他仙君。 那仙君是在苍溪山修炼成仙,是玉衡的内室弟子,姓元单名一个“楚”字。他成仙不久,就在天庭中遇见了玉衡的爷爷,玉衡的爷爷神职很是尊荣,天君天后也要给他三分面子。玉衡的爷爷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见过自己的爱孙,见这元楚身上有自己孙子的一点影子,对他也颇为照顾。 那年玉衡死后,天庭一片混乱,为安慰玉衡家,天君便封了元楚为仙君,让他正式拜入玉衡门下。 元楚受玉衡家如此多的恩赐,可以说,没有玉衡,就不会有他的今天。 也许他还是个苟且偷生的凡人,也许他还在苍溪山老老实实的做个药童,就算是成了仙,也是没多大气候的那一种。如今能位及仙君,已经是凡人极大的殊荣,想当年谢家风光如斯,世世代代都是仙使,不过才出了谢珩一位仙君。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元楚受了玉衡家这么多的恩惠,自然是要死心塌地的为玉衡家卖命。所以当他听见当年弑神的凶手在青州城又杀了一个凡人,来不及多想,随着天兵天将来到了青州城内。 元楚高站云端,低头看着万千浮生,曾几何时,自己也是这样的凡人,正是可怜啊,他们这些神动动手指头就可以要这些凡人的性命。元楚看着烧着火的天香阁,来来往往搬水救人的卫兵,苦作一团的凡人,心中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也没有原先那么气愤了。 “堕仙江宁,你滥杀凡人,今天可知错?”元楚站在半空中,他低眼看着江宁。 “你是哪个?”冥姬并不认识元楚,这让元楚很是没面子。 “这一位是天上的元楚仙君。”论起神职,冥姬要比元楚大,天上的神仙有爱多管闲事的,将两人的情况分别介绍给了对方。 “哦,是凡人升上来的啊,你可知道刚刚说的疏临仙君可是蓬莱仙洲的弟子,你竟然这样对他大呼小叫?”冥姬就是看不惯元楚这个轻狂样子,论起来,这里每一个神仙都比他根正苗红,就算是小小的天兵,也是真正的神族后裔,哪里轮得到他在这里把尾巴快要翘到天上去。 “那又如何,任凭仙君之前多威风神气,现在他是弑神杀人的堕仙。冥姬殿下总该不会如此是非不分善恶不辨,明知道江宁是堕仙,还是要护下他?”元楚根本不在乎冥姬对自己的看法,他从凡人修成仙君,他们生来就是神仙,是不会懂这些艰苦的。 “如果说,我就是这样是非不分,善恶不辨呢?”从冥姬在瑶池与仙家动了刀兵开始,她就走上了一条她从来都没有想过的路。 元楚笑笑,眉下一双杏眼,弯成天边的弯月,冷冷清清,不见一丝暖意。“唰”的一声,他将手中的折扇收起,朝着身后做了个手势,配合着他嘴唇的一张一合,千军万马踏着星辰降临人间。 “靖言,你看,那些是什么?”韩濯为谢靖言处理好了伤口,为他穿好衣服。一抬眼,夜空中似有刀光剑影,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幻觉,她好像看见有士兵在天上,站于云端,手执红缨。 怎么,这丫头还没有开天眼就能看见神族,难道说,这就是谢珩常常挂在嘴边的仙缘吗?天兵天将带给谢靖言的震惊还没有韩濯的大。 谢靖言也不知道天庭那群神仙在搞什么,但他可以确认的是,他们是来抓江宁的。至于那群神族怎么知道江宁在青州,大概是他又闯什么祸了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七章:两仙相争除心魔 相安无事忆平生 元楚也是个倨傲的性子,借着玉衡家的名号,天庭中的神仙都不愿与他为敌,处处与他为善,更是助长了他的这种坏风气。 再怎么说,江宁当年也是紫宸宫清余神将座下的参将,区区几个天兵天将还是奈何不了他。元楚只注重看江宁,没有注意到火凤凰飞去了哪里,他看见江宁眉心那一道鲜血似的纹样,嘴边挂着一个嘲讽的笑。 堂堂仙君,修行千年,竟然会心生魔障。 还是天君曾经引以为傲的玉竹仙。 元楚从云头跃下,青光闪过,手中折扇化作长剑,直直向江宁劈来。 青锋过处,江宁的长发被削去一缕,飘到火中,化为一缕青烟。 “原来玉竹仙也就这么点能耐,我还以为你有多大能耐了。”元楚落在江宁面前,一脸不屑的看着江宁。 冥姬与被其他神兵困住,根本没办法脱身,她只能在刀光中看见元楚与江宁打斗的身影。江宁是千年的仙,镇守银河几百年,加之强大的心魔作祟,按理说他远比这个不足五百年仙龄的凡人强才对,可是为什么,这一场打斗,江宁占了下风。 那是因为,江宁在用自己灵力压制心魔。之前在苍溪山,他被心魔控制误杀了玉衡,这件事让他后悔痛苦了到现在,他不能再做这样的蠢事,他自己很清楚,玉衡家在天界是什么地位。元楚与玉衡家的关系很好,今日他又是打着为自己的师父玉衡报仇的名号,江宁要是伤到他,以后去天庭就再也解释不清了。 他全然没有考虑过,自己能不能压制住心魔,自己还有没有以后回天庭的机会。 一面是神将,一面是心魔,江宁根本招架不住。江宁心中有个声音一直在叫嚣着:“你不是恨天庭的神仙吗?现在就是机会,你真的要让这样一个黄毛小子在自己头上作威作福吗?” 若不是为了清余,江宁绝对不会容忍这样的事发生。 “玉竹仙,你该不会是在人间待了太久的时间,把法术都忘记了吧?”元楚从见到江宁第一面开始,就没有好好的称呼江宁一声“仙君”,这要是在天庭,江宁还是参将的时候,他真的能把元楚打个半死。 爱能让人勇敢,也能让人懦弱,人是如此,仙家也逃不过这个道理。 “你够了。”不知道江宁是在对元楚还是在对心魔说这句话,他无意与元楚打斗,想要收回长剑。元楚却是不依不饶,兵剑相交,他打落江宁的长剑,狠狠的踹了江宁一脚,江宁一个踉跄从半空掉落下来,摔在了地上。 “你看看你自己,还有半分仙君的样子吗?我看,不如你收拾收拾东西,既然成了堕仙,有了心魔,索性直接去魔界当个魔好了。”元楚一招手将清余的长剑唤来,扔在江宁面前,高高在上的说,“还是说,你觉得这样死了也挺痛快?” 他没有注意到江宁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和眉间渐渐赤红的纹路。 心魔在江宁心中叫嚣着:“杀了他,杀了他。” 是冥姬最先发现不对劲的地方,她在冥界那种阴鹜之地待了几百年的时间,什么污浊没见过,对这些阴邪的东西实在是太熟悉了。竹楼晃动了几下,冥姬看见,红色火焰之间混杂着黑色的浊气,从地上腾空而起。渐渐,浊气越积越多,从一丝一缕变成一团,朝着一个方向聚集。 是江宁所在的地方。 冥姬这才想起来,今日她在瑶池刚刚听到的说法,江宁是堕仙。 此时的江宁像是黑色沼泽中沉睡千年的魔突然觉醒,浑身上下满是戾气,他一只手掐着元楚的脖子,双目无神。很奇怪,元楚什么劲都使不上,在此时的江宁面前,他好像还是那个几百年前在苍溪山中采药的凡人。 发生了这样的变故,他们又不是来抓冥姬的,却一直和这个女人纠缠不休,天兵们明显有些不知所措。 趁着这个空档,冥姬跑到江宁面前,她知道元楚的身份,想要让江宁将元楚放下来,说:“你快点松开手,你疯了吗?” 元楚的脸已经变成了猪肝色,双手紧紧的抠着卡在自己脖子上的这道鬼门关,双脚也在乱蹬,好像再过那么几秒他就要归天似的。 江宁什么都听不见,现在,他只遵循自己的内心,他要杀了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浑小子。 冥姬想尽了办法,也没有办法让江宁清醒过来,甚至说,江宁一见不认识她了,在她要帮他的时候,江宁将冥姬一掌打翻在地。 那些天兵一个个看的目瞪口呆,全然搞不懂现在的状况,元楚在江宁手里,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千里眼和顺风耳能做的也只有向瑶台御座那位告状。 冥姬看见千里眼偷偷跑开的身影,心中越发的焦急,在这种焦灼之中,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她记得她天君和她说过,她会是冥界未来的主君,这不是他们的选择,而是天命的选择,她的血可以驱魔。 “我的血可以驱魔?”冥姬看着自己的手,她从来没有尝试过这样的事,要不是今天突然想起,她都把这件事抛到脑后多少年了。有的试也比坐以待毙好,冥姬化掌为刃,在自己另一只手掌的掌心划了一刀,鲜血流了一手。 她从未像今日一样落魄过。 冥姬站起身,用自己的血在虚空中画了一张驱魔的符令,轻轻一推,打进了江宁身体中。 江宁回头看了她一眼,说不清楚是什么眼神,有浊气从江宁身上散开,江宁晕了过去。 元楚好容易呼吸到新鲜的空气,扯着衣领大口呼吸,站都站不起来,只是今日这里大火,全是烟灰。元楚被呛到,把整张脸涨的更红,一边想要呼吸一边又怕呼吸,样子真的是滑稽极了。 冥姬根本无心发笑,她吹了一个响亮的口哨,火凤凰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飞了出来,落到冥姬与江宁面前,带着他们直冲九天云霄。 “你你们都给我等着。”元楚看着他们逃走的背影,今日自己在这里丢大了人,让仙家看了笑话,总有一天,他会让江宁把这些都还回来。 一分不少的还回来。 竹楼轰然倒塌,整个天香阁成为一地滚烫的灰烬。 除了始作俑者蒋玉死在了里面,再无人丧命于此。 韩濯c谢靖言和覃昭一直躲在假山中,覃祯被火凤送回了露中殿,江宁被冥姬带走。 是夜,覃祯这个“天择贤主”的传言被传的更盛了,经此一事,再也没有人会怀疑覃祯是个假皇子。 二十二年前,覃祯出生于一个雪夜,一只火凤凰落在长生殿的兽头瓦上,衔来一块玉。神教在宋国生根发芽,今夜,火凤救主,凡人一睹神兽风姿。青州城的庙宇定当将其视为美谈,不出三日,青州城内必将人人拜佛礼经。 真不知这是大宋的福还是祸。 覃韶风守着自己昏迷不醒的小儿子,想到自己在皇宫中看见火凤凰将覃祯放置在露中殿的情形,心中也是五味杂陈。他在喜悦自己没有押错宝,这个天性善良的孩子真的与神界有缘,说不定他真的能改变大宋的国运。同时,他也在忧虑,这个孩子,真的能担得起一国之君的位置吗? 人总是偏爱倾注了自己心血的人或物,几个皇子中,覃荣出生最早,享受覃韶风的疼爱也最多。一切的改变,是在覃韶风知道覃祯是上天择定的贤主开始,这个孩子虽说不是完完全全在自己身边长大,但到底是自己疼爱的小儿子,覃韶风想着自己在这个皇位上受到的猜忌和付出了太多的精力,竟然有了一个可怕的念头。他想让覃祯永远快乐的活下去,没有尔虞我诈,没有兄弟相残,就这样活下去。 覃韶风觉得他才是真的疯了。 关于那只火凤凰,等什么时候去拂红殿,再问问雪镜吧。 覃韶风手中拿着覃祯的那块玉,他已经给它栓好了绳子,他俯身下去将它戴好在覃祯的脖子上,压在衣领中,又亲昵的拍了拍覃祯的脸。不知为何,今日他好像有很多的话要和覃祯说。 他是宋国的主君,覃祯是将来的主君,两代主君在一起,前者总有太多的事嘱托给后者。只是今天,覃韶风想见的都不是这些,他嘴唇微动,张张和和好多次,才在嘴里蹦出一句话来:“有时候,孤很庆幸你是大宋的皇子,有时候,孤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实话说,你那几个皇兄,都要比你更适合当一国的主君,特别是你大皇兄,他是孤一手教出来的孩子,聪明,果敢。只是他不该做那样的蠢事,他要是像你三皇兄那样,悄悄离开皇宫,说不定现在会过的很好。”说到这里,覃韶风停了一下,过了好久,他才轻声说了一句:“希望他下一世不要生在帝王家。” 很轻很轻的声音,像是羽毛落在地上,全然没有声响。 谁也不知道,这样一个声音曾落在覃韶风心中,随着他渐渐老去,这个声音在他心中扎根抽枝长叶,结出一个又一个小小的苦果。 这样的苦果,一直在覃韶风心中。 第一声父皇,第一个冲着他笑的小小孩童,第一个帮他处理朝政的皇子,都是覃荣。 这一切,怎么就变了呢? 所谓天命,真是害人不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八章:悬济堂大限将至 幽冥泉失心断情 不得不说,青州城的卫兵效率还是很高的,没过多久,韩濯和谢靖言就被作为救下公主的有功之臣要接去另一处住处。一路上,谢靖言都出着虚汗,明明刚刚还是好的,渐渐开始神志不清说起了胡话。 韩濯用披风将他裹的严严实实,又怕碰到他后背的伤口,一路上劳神劳力。在车夫拉着马车路过悬济堂的时候,韩濯叫住车夫把他们放在这里就好了,谢靖言的情形是真的不好,她实在太害怕了。 再怎么说,这里有史国的郎中,实在不行,在去请御医也不迟。 车夫接的是皇宫的命令,韩濯这样胡闹,倒是让他为难的很,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做。要不是韩濯发火,他也不想把人放在这里。 谢靖言整个人靠在韩濯身上,他现在的情形很不好,额头滚烫,肌肤却是冰凉。韩濯也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在假山时还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就会变成这个样子。 “开门啊,掌柜c大娘,开门开门。”谢靖言要比韩濯高上一些,身体也结实一些,他还是男孩子,韩濯有些撑不住,一手揽着谢靖言,一手很狂躁的敲着门。她的心中真的很狂躁。 要是蒋玉现在站在她面前,她真的会杀人。 此时夜已经很深了,李掌柜和夫人早就睡下了,夫人梦中听见有人在砸门,推醒了李掌柜,要他赶紧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掌柜c夫人,我求求你们了,快开一下门吧,真的要死人了。” 李掌柜听出了韩濯的声音,和夫人对看一眼,说:“是濯姑娘回来了。”李掌柜听韩濯如此急躁,心中也越发有不详之感,来不及穿鞋穿衣,急急忙忙跑到门口。 打开门那一刹,李掌柜和夫人还是被吓到了。李掌柜接过谢靖言,将手搭在他脉搏上,他的脉象十分的紊乱,口中不知道说着什么。李掌柜问韩濯:“濯姑娘,二公子他怎么了?” “我不知道,天香阁大火,靖言被一根烧着的木头砸中,之前都是好着的,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韩濯按压着哭声,要把话说的更清楚明白一些,可是,自己的心上人眼前是这个样子,韩濯怎么能不难过,她抽噎着声音说:“都怪我,我不该闯进火场救人的,都怪我。” 夫人拍着韩濯的后背,将她拉进了屋中,她知道韩濯不是个浮躁的孩子,她闯进火场救人,肯定也是迫不得已。 谢靖言这个样子,并不是因为受伤,而是因为他今日动用了太多的渡魂术,身体难以支撑,好不容易松了口气,刚刚懈怠了下来,反噬便趁虚而入。 谢靖言心中很清楚,不管是出多大的事,他都不能再用渡魂术了,除非他想立刻就死。 他的大限也就是这两三年了。 一想到这个,谢靖言失去的神志就慢慢恢复过来,他趴在床上,口中喊着轻声唤着韩濯的名字,眼泪不知不觉沾湿了枕头。 韩濯坐在床边,紧紧握着他的手,问李掌柜:“怎么样?李掌柜,靖言他到底怎么了?” “二公子他没事,濯姑娘不必太担心。”谢靖言在尽力控制自己紊乱的灵气,脉象渐渐平稳下来,李掌柜大概知道了是什么事,他慢慢的给谢靖言行针,心中满是悲伤。谢家不同于普通人家,李掌柜也知道一点,他虽不明白刚刚脉象为何会紊乱成那个样子,但他知道谢靖言平稳下来的脉搏同样很是微弱。 这种脉搏,李掌柜在命不久矣的人身上摸见过。 不管怎么说,这本不该是一个少年该有的脉搏。 韩濯是很信任李掌柜的,她见李掌柜给谢靖言行针,便也不打扰,看着谢靖言满眼都是泪光。 等李掌柜做完了这些,谢靖言的呼吸已经平稳下来,他睡着了。李掌柜简单的给韩濯说了一下,唯独没有说谢靖言命不久矣的事。韩濯一听就明白,她在心中暗自下定决心,以后,不管是天塌下来还是怎么,她都不会允许谢靖言再用秘术。 果然,韩濯她什么都知道。李掌柜还是放心不下,提笔给谢如烟写了一封信。 韩濯便守了谢靖言一夜,一夜未眠。 记得在她第一次进三生秘境时,她问柳如烟,爱上一个人是一种什么感觉,她现在知道一点了。谢靖言后背有伤,只能趴着睡,韩濯看着他睡熟的脸,慢慢把头凑了过去。 不管未来发生了什么事,都无法把他们分开。 火凤凰在黑夜中很是亮眼,它带着冥姬和江宁一直往北飞,飞到四国的尽头,宋国的北寒地。 北寒地的最北边,是一片雪原,那片土地常年下着大雪,除了冥姬没有神愿意来这里,更不要说的是人了。 那片雪原上有一个秘密,一个只属于冥姬她们家族的秘密。 在那里,高高的山岭上有一处无源冰泉,名叫幽冥泉。上古传说中,幽冥泉可以洗清一个人身上的罪孽与浊气。雪原常年有雪,幽冥泉却常年不冻,永远都保持着一片深蓝,像是一片深海。 冥姬将江宁从火凤凰身上背下来,一把推进了幽冥泉。 江宁并未沉下去,而是浮在幽冥泉水之上。没过多久,他身上开始散发出一缕一缕的黑气。 火凤凰歪着头看冥姬,它对江宁是有记忆的,它知道自己的主人和江宁很是好,它不会允许别人伤害江宁,就像他护着清余一样。 “这样也只能洗净你身上这些年来的浊气,江宁,你的心魔我没有办法帮你了,你自求多福吧。”冥姬坐在幽冥泉边,泉水中倒映出一位身着紫衣c身姿曼妙的女子来。 那女子眉眼之间有让人挪不开眼的魅惑,可她的心上人就是不肯多看她一眼。冥姬觉得心烦,伸手搅碎了这个脆弱的梦。 不知道为什么,冥姬想喝人间的酒了。听说人间的酒是忘忧水,喝了就可以忘记自己的忧愁。以前,冥姬虽然心中有忧,倒也可以纾解,今天,她看见覃祯那张脸,她就知道,自己没办法骗自己了。 玉指纤纤,在面前轻轻一划,雪地上就多了一坛好酒和两只酒盏,大概这就是当神仙的好处了吧,想要什么都可以拿到。 除了真心。 那些仙家都说酒很好喝,为什么喝进自己的嘴里,一切都是苦的呢?冥姬将一坛酒都快要喝到见底,心中的忧愁还是没有消解半分,她躺在雪地里,看着青白天光,喃喃自语:“原来一切都是骗人的,我也在骗我。” “哗啦”一声,幽冥泉中一阵响动,江宁已经醒了过来,他站起身来,身上的水很快就结了冰。只需要一个小小的法术,将这些冰去除。江宁走到冥姬身边,坐在雪地中,见她躺在雪地上,她的身上有很多处伤,有的还在流着血,身边是酒坛和酒盏,想起自己神志不清之时冥姬为她做的事,心中竟然微动了一下。 这种微动,只是愧疚。 江宁一直都知道,他对不住冥姬。 “你果真是断袖?”冥姬转过身去,她现在不想看到江宁的脸。 “是。”江宁没有掩饰,就这样大大方方的告诉了冥姬。 “那人是清余的转世魂魄?” “是。”依旧是没有多余的解释。 在江宁看不见的地方,冥姬的眼泪落了一地,她以为,她一直都以为江宁和清余是九重天上那群无聊的神仙胡言乱语,她一直以为,五百年前,江宁离开天庭,是对天庭寒了心。没想到,事情的真相一直就在她眼前,是她不愿意相信,自欺欺人了几百年。 原来她也有这么愚蠢的时候,冥姬第一次觉得幽冥泉好冷啊。一时间,她像是有了凡人所有的知觉,白雪的寒气沁入骨骼,冻的她浑身发抖。 “既然你和清余你为什么要来找我?”冥姬还记得,上一次在冥界,江宁给她的那个承诺。 “因为我想要回天庭。”江宁回答的很是诚实,这是他在冥界见到冥姬的最真实的想法,他在幽冥泉第一次说的一句比较完整的话完完整整伤了冥姬的心,他说,“我有心魔,没有资格去神界,你的心可以驱魔。” “原来,你来找我就是为了我的心?”冥姬像是听见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她翻身坐起,眼中挂着泪,她一直都知道江宁是个心狠的人,但她没有想到,江宁的心会这么狠。她今日,她的眼泪就是不要钱的珍珠,从来没有断过,她看着江宁,一脸的不可置信问他,“这就是你的目的?” “是。”江宁将那句“对不起”咽了下去,不管他说再多的对不起,也没有办法弥补冥姬半分,不如坦坦荡荡的做个坏人。 “我的心,我的心不就早就给你了吗?八百年前,瑶池仙宴,你还记得吗?”冥姬身份尊贵,从小到大,三界之内没有一个人这样对待过她,能这样伤害她的,只有江宁,偏偏是她给江宁伤害她的特权。 八百年前,瑶池仙宴。 和江宁一样,冥姬也是第一次应邀去瑶池,那时的她还不是现在这个模样,一双眼中装着的全是童真。她紧紧跟在阎王身后,小手偷偷拉着阎王的衣角,瑶池真是太大了,天上的神仙也实在是太多了,她怕一个不小心就走丢。 阎王有太多的仙家要打招呼,她就跟在后面,等到下午的时候,她已经很困了,就一个哈欠的时间,阎王不知道又去了哪里。小冥姬寻到阎王的踪影,赶紧跑过去,跑的太快不小心撞到了江宁。 就这样,一个如竹的少年住进了她的心里。 显然,江宁是不记得了,他只知道,冥界有个冥姬一直都暗恋自己,至于是为何,他一概不知。 可怜用心良苦的人。冥姬很是生气,为什么,为什么要先动情的人受这么多的伤害。她站起身走到江宁面前,俯身下去吻住他,将自己的心给了他。 原来没有心就是这个样子。 冥姬摸着自己胸前空落落的位置,那里曾经住满了一个人,有他的笑颜,有他种种模样,现在,一切都没有了。她放开江宁,提着酒坛,踉踉跄跄往没有他的地方走去。 从此,就不要再见面了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章:又一年尘埃落定 解心疑韩濯入宫 天熙二十九年,覃韶风上位的第二十九个年头。 从少年至中年,岁月染白了他的须发,弯曲了他的脊梁,在他的脸庞上刻下淡淡痕迹。 这一年,覃韶风做了一件让天下人都意想不到的事。 天熙二十九年春,腊月十六,元宵佳节过后,官衙着手处理的第一件事就是年前皇宫中的一大摊子烂事。皇后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于年前就上认罪书至宗亲府,刑部也报备了一份。 多年前,青州城也经历过这样的浩劫,从初一至十五,将休假在家的官员全都叫了回来。短短几天时间,给韩家定了罪,当年也有人说操之过急,无奈韩林修犯的是大罪,不服的人也敢在市井巷陌说说,哪里敢真的为他求情。 那些不怕死,为他求情的,也都真的死了。 到今天,覃韶风颁了罪己诏,大家才明白那年如此着急的处理韩林修事件的真正缘由。 后宫干政入狱,皇帝颁布罪己诏,这是大宋几百年里从来都没有的事情。 一时间,朝野上下风波不断。 朝堂的安稳直接关系到边境的安宁,青州皇城出了这么多的事,边境将士难以安心,守在东境沧州的士兵已经看见了头顶密布的乌云。 皇帝颁罪己诏,已经承认了韩家的事另有隐情,所重审重判也不过是走个过场。毕竟整个韩家就剩下了一位韩濯,其余的人都在那场浩劫中离世。而那时的韩濯并不在青州,她什么事都不知道,支撑她走到现在的,是她对韩林修的信任。 有很多人在心中默默的问过自己,韩林修做这些事,到底是为了什么?时至今日,大宋皇室给了世人一个合理的答案,是韩林修想阻止覃祯回来才遭到程溪的算计,皇帝只是一时糊涂。 虽然有人想不通程溪作为皇后,为什么支持覃祯回来,但自从程溪坐实了杀害程潭的罪名之后,世人好像也为自己寻了一个好的借口:程家姐妹破裂,皇长子又失踪多年,程溪不能指望覃昭,她只能把所有的筹码压在覃祯身上。 不管怎么做,她都是未来的太后。与其扶持一个未来的仇人,不如扶持一个命定了的贤主,不管他有没有那个坐上皇位的能力。 可惜,世间的事,大多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程溪所有的荣耀都来自于高高在上的权位,所有的痛苦也来自于那个高高在上的权位,没有人会知道,在她听说天香阁被一把火烧成灰烬的时候,在她听说蒋玉死了的时候,她是有多厌恶自己,多厌恶这个人间。 世人在不知道真正的真相之前,所有能说服自己的所谓真相不过是自欺欺人。 可是,知道真相又能怎么样呢? 覃韶风和陆恩是绝对不可能将真相说出口去。还有一个覃仪,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和覃韶风已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虽然,他们从前是仇人,是覃韶风派人剜去了他的双眼。虎毒尚不食子,覃韶风能这样对待覃仪,可以看出他心中压根就没有这个孩子,他心中眼中都是大宋的江山。 父子是没法子做了,但覃仪一直都将覃祯当作自己的亲弟弟。他依稀还记得当年长生殿那场大火,火光中有人抱走了覃祯,虽然他已经记不清那人的姓名与模样,但他记得这些年顾沅尔受的委屈和流的眼泪。 覃祯是个单纯的孩子,若是要他知道当年韩林修是为他而死,而自己的眼睛也是因此而盲,覃仪真的不敢想覃祯会做出什么事来。 从那年侍卫拿着刀闯进露中殿开始,覃仪的人生已经完全变了一个模样,漫无边际的黑暗时时刻刻都想要吞噬他。 没有光。 这个人间没有光。 这不仅仅是覃仪的想法。 谢靖言看着这几日开心的韩濯,一番话在肚子中翻转了几百遍,终究是没有说出口,今天,她又要入宫去了。 他曾经答应过韩濯,他不会欺骗她。虽然韩濯当时提起这个话题并不是为了这个,但是,只要是承诺,它总会约束一个人。谢靖言从一开始就没有守住这个诺言,不知为何,他心中有强烈的预感,以后,他有也会守不住这个诺言。 宋国国君到底在做什么? 谢靖言不是很懂朝堂上的事,但他知道,一家之主尚有重任,一国之主是一国臣民的指望,就算是亲韶风真的做错了什么,也应该通过正常的途径来挽救,他不懂覃韶风为什么要直截了当的下发罪己诏。按照史国的律法,这个东西一旦写了,就是国君承认自己是罪人,要被写在史书中被万人指责的,除了十分紧急的时刻,国主都是不写罪己诏的。 况且,这一切都是假的,只要有人在这里找到一个破绽,整个骗局将被揭开,整个皇室面临的威胁实在是太大了。 “阿濯,如果有一天,你发现这一切都是假的,你发现真正的凶手一直都逍遥法外,你要怎么办?”谢靖言知道问这种话很没有意思,便什么也没有问,一个人站在窗边看着院中的白雪红梅发呆。 “靖言,你在看什么?”韩濯走到谢靖言面前,见他在发呆,问他。 “没什么。”谢靖言收回了目光,看着韩濯,什么话也没有说,为她系好披风的带子,一脸不开心的问她:“国主不是下了罪己诏书吗?还要你去做什么?” “其实这一次不是陛下要我去,是我自己请旨入宫的。”韩濯说,“我想了很久时间,我觉得我还是该去见见陛下。” “国主应该不会不同意的。”谢靖言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她说的是年前覃韶风要她留在青州城的事情,就算韩濯不说,谢靖言也想提起这件事。他知道韩濯的打算,却有帮不到她一星半点,只能默默的拍拍她的肩膀,送她出门。 谢靖言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他心中隐隐约约有感觉,覃韶风执意将韩濯留在青州的真正打算,可是,他什么都做不了。 毕竟宋国不是史国。 为着一个天命,覃韶风已经疯了。 好在这一日韩濯在皇宫中没有遇见什么阻拦,她见到覃韶风的时候,覃祯也在场。 韩濯直接了当的说出了她的请求,覃祯自然是支持她的,他天性善良,平生最不愿的事就是强迫别人。 既然韩濯已经动了要走的心,他心中再不舍,也要尊重韩濯的决定。 “父皇,濯妹妹说的不差,眼下韩家的事刚刚”覃祯本是想说一个“昭雪”的,可他终究是觉得不妥,这样会让覃韶风很受伤,便换了个说法,说,“韩家的事还没有平复,突然说濯妹妹还活着,这样总归是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覃韶风自己也懂韩濯说的那些利弊,可他就是太相信天命之说,天香阁起火那夜,陆恩还在那里说,天象不大对来着。是他没有信才造成那么多的损失,他现在已经完完全全被天命之说捆绑,只是覃祯现在在这里,他又不能说自己想要让韩濯和覃祯再续前缘,只能说,“韩濯,韩家的事解决了,你就真的不想留在这里享福吗?韩家偌大的家业还在,你还是” 覃祯在一旁一脸笑意看着韩濯,似乎是在说:“看吧,我就说父皇对你是真的好。” “陛下。”韩濯出言制止了覃韶风的话,她拜了一拜,在堂下说,“陛下好意,臣女心领了。臣女来青州是为父平冤,如今父亲陈冤得以昭雪,臣女心中已经很是满足。德善楼死去的那位女子,实际上是完成了臣女的心愿,臣女只求将她的灵位供奉在韩家祠堂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