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了个哉》 正文 序 盛夏的午后,天却渐渐暗了下来。乌云四合,像一顶锅盖罩在一片群山环抱的山谷之上。或许这盖子太严丝合缝,山谷里四季不绝的风都静止下来。没有风,那些外面少见的奇花异草都不再摇曳招展,原本活泼的走兽飞禽也都藏了起来。 天幕的威压不断累积,直到云团之间闪出点点紫色电光。电光不断增强c联合,像涓涓细流不断汇聚,最终形成四条巨龙一样张牙舞爪的紫色雷电,从天野的边缘向中央极速汇合。在他们终于汇合时,轰隆隆的雷声也终于穿透凝固了一样的空气,传到地面。一切生命,不管是飞禽走兽还是奇花异草,都在这雷声中瑟缩着,只有在一面半山坡的两间茅舍里,完全没受这氛围的影响。英俊的男子握紧妻子的手,妻子的面容早在疼痛中扭曲。生产的疼痛,即便是这神仙样的人物也不能幸免。 天空中汇合的紫色雷电越发粗壮,隐隐化作青色,犹如苍龙。它毫不犹疑地向着大地劈落。如果你看一眼这紫电青雷,你一定被它的决绝c它的一往无前而震慑。你也肯定能一眼看出,它的目标就是那毫不起眼的茅舍。 天地何其茫远,不知过了多久,雷电汇合时的喀嚓声终于传来,而雷电本身现在也到了半空之中。不知茅舍中人做了什么事情,引来这天雷之怒;不知那尚未出生的胎儿是否有机会见一眼这缤纷世界。 天雷继续着自己的脚步,看起来有些焦急似的,自身在不断盘绕,摩擦出越来越多的青色雷光。天地之间盈满恐怖的威压。 因此,并不会有人注意到,在茅舍后不远的树影里,不知从哪里走出一名伛偻老者。老者头发稀疏,皮肤干皱,皱巴巴的嘴巴里也不知道还剩几颗牙齿。他轻轻颤抖着提起拄在地上的拐杖,吸了口气,可能也挺了挺腰背,抬了下眼皮,看了一眼逐渐接近的天雷,重重的把拐杖插在身前。 平静到压抑的山谷,草树花木无风自动。就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草木摇晃起来,一圈一圈向外播散,直到荡漾到整个山谷,又沿着边缘回荡回来。那荡漾的中心,那颗拐杖竟然活转过来,它的枝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高变粗,它不断发出枝丫,最终把茅舍完全翼庇在自己的树冠之下。它疯狂的生长着,和天空中的雷龙争分夺秒。在它长到最茂盛之时,终于不可避免的和雷龙撞在一起。 雷龙要粗壮很多,却完全被树冠承接住了,没有一丝一毫的遗漏。青紫色的电光顺着巨树游走,你似乎能看到巨树在挣扎c颤抖。巨大的声响在山谷回荡,一切生命在这一刻失去意识。 或许过了数万年,或许只是一瞬,雷电消失了,一声婴儿的啼哭穿透云霄,巨树也在这一刻化为飞灰,轰然消散。 老人的身子弯的更低了,他衣袖一卷,原本飞扬的树灰都被他收入袖中。他又轻轻的朝四面八方抱了抱拳,四面群山上便走出几个影影绰绰的身影,都冲老者鞠了躬,然后消失在树影里。 最后,老人微微抬起头,颇有些顽皮的睨了一眼天空,便也消失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两个和尚 大业十一年,清明,春夏之交。 一队车马行人在群山间迤逦前行。为首的是名身姿挺拔的骑士,胯下的骏马全身乌黑,看起来颇为英武。随后一连三驾马车,都是样式古朴,正好与青翠山林融为一体。再后面不远,稀稀落落跟着十几名仆婢,想来一路走来辛苦,主人家又宽厚仁慈,自然任他们流连山间。 这里是秦岭范围,一山连着一山,连绵不绝。山路大多依着山脚河谷转折而行。此时,他们离了大路,山路更加曲折。天近正午,日头高起,颇为炎热,所幸,有一条小溪和山路并行,溪水清凉,正可解暑。仆婢们都走到溪水之中,并不脱鞋袜,速度自然更慢了下来。另有一中年骑士,却是管家模样,早在后边催促了半天。然而他素来也是慈善,大家倒不怕他。看到马车即将转过山脚,管家便不再管其他人,只说道:“赶紧跟上来,不要让二郎生气。”便自己打马向前追去。 过了山脚却是另一番景象。这是两山间的夹谷,山路依一侧山壁向上,溪水不再和山路平行,而是冲刷出深有丈余的溪涧(隋唐一丈约三米)。山上林木茂盛,几乎完全遮住了阳光,倒显得清凉幽静。山路宽不足一丈,路边又有树木枝叶横出,有些路段甚至完全是在山石上开凿出来,所幸平坦,马车也能勉强通过。 马车和为首的骑士已经停了下来,看到管家过来,那骑士便说道:“恩叔,你看这里,可不是一夫当关之势!” 中年管家已经骑马来到近前,答到:“小郎君想是走累了,便在这里休息片刻,我去前边问问路,看还有多久能到。” 又自言自语道:“要是僧院都选在这种地方,天下得少多少善男信女。” 他打马欲行,却被拦了下来,黑马的骑士笑嗔道:“恩叔可是瞧不起我呢!” 管家坐在马上微微躬了下身子,也说到:“郎君聪睿机敏,比之您的兄弟都不差,临机决断犹有过之,不过” 骑士本听的开心,这时便转过身来,问到:“不过什么?” “不过求门问路的小事,自然是我们代劳!”管家拉长了声音说道。 骑士还待再说,却被一个童声打断:“自吹自擂,羞也不羞?” 循声望去,却是一个七八岁的圆脸小和尚从山涧里爬了上来。他也不怕人,拍打了身上的泥土,便站在路当中。可能觉得离黑马太近,不甚安全,又悄悄向后挪了两步,双手合十说道:“几位几位施主可是要问路么?” 说着,不住拿眼睛打量黑马上的骑士。骑士穿着紫色短打,外面是水绿色的半袖,头带着平头幘,本不出奇,只是他面容俊美,肤色白皙,让人想不注意也不行。 紫衣骑士和管家都下马回了礼,说道:“小法师,那也不用问路,你就带我们回去就行了。” 小和尚思索半刻,才回复到:“你怎么知道我在你要去的地方?” “这首阳山还有别家寺院么?”管家问到。 小和尚做了个夸张的表情,说道:“施主肯定是外地的了,这里寺院没有八千,也有一万。” 只听有女声从后传来,声音温婉:“玄玄莫要太顽皮。”骑士和管家都侧了身,被叫做玄玄的小和尚才看到,却是有女子从马车上下了来,她穿了宝蓝色圆领小袖高腰长裙,又披着粉色画帛,额高鼻挺,玉颈欣长。在她身后,随行的仆婢也都跟了上来,叽叽咋咋不停。 玄玄也行了礼,又冲骑士看了一会儿,才说到:“韦娘子,你又来啦!这位可是你的新老公?要我说,他虽长得好看,可也比不过我师兄。” 原本嬉闹的人群停了下来,都紧张的看着那丽人,生怕她恼了起来。韦娘子,闺名珪,原嫁的是前民部尚书李子雄之子李珉,只是李子雄父子谋反被诛,韦娘子因母家本是名门,得以逃得性命。这原不是秘事,只是在京城之中并没有人敢提起。 然而,韦娘子竟然没有半分不快,反倒自己笑了起来,边笑边指着紫衣骑士说到:“有李二郎,我心足矣。”大家自然也跟着笑了起来,不过多少有些讪讪。 第一架马车里,一位妇人探出身子来,看容貌和紫衣骑士有七八分相似。那骑士已走上前去,扶了妇人的手,边搀她下了马车,边说到:“阿娘可是记住了,泽儿妹妹亲口说要嫁二郎的。(韦珪,字泽)” 韦娘子发现自己口误,羞红了脖子,自然上前厮打,也被老妇人牵了手,便口上不依到:“大娘,宁姐姐欺负我。” 那骑士也是顽皮人,在另一侧做了鬼脸,笑到:“这里没有宁姐姐,只有李二郎。” 众人本在说笑,只听一声音说道:“傻小子,想什么呢?” 却不知玄玄身后何时多了一个身穿青布僧衣的年轻和尚。和尚脚不着履,一只手里竟然还拿着条溪鱼。只是闲闲地站在那里,却给众人一种,他本该在那里的感觉。再看他容貌,众人不禁心中又赞,连一向自视甚高的李家“假二郎真娘子”,也不得不承认,刚才小和尚说自己比他不上,竟非虚言。 李娘子自幼和兄弟一起长大,通兵法习武艺好任侠,平日男子装扮,不知迷倒京城多少娇娘。不过女子比之男子,天生柔弱,李娘子扮相虽佳,毕竟多两分娇弱,少两分男子气概。这青年和尚却是浑然天成,即便青衣赤足,亦难掩光华。即便是那老妇人,心中也赞一句,好一表人才。 小和尚玄玄却不管这些,指着“李二郎”道:“阿乐师兄,韦娘子嫁了那人,现在带着郎君姑婆来还愿了,师兄怎么办?” 青年和尚轻敲了下玄玄的秃头,便缓步上前,向那妇人行了礼,说到:“我师弟天真,还请勿怪。” 又向韦娘子道:“半年不见,韦娘子风采更佳。” 要向“李二郎”行礼时,紫衣骑士却不领情,反而责难道:“你这师弟平口污人清白,可不能这么就算了。” 这话一问出口,不管那妇人c管家,还是随行的仆婢,都知道“二郎”这是要找茬儿了。李娘子最爱争胜,无论书法武艺,还是斗鸡走狗,莫不要与人争个高下,便是她几个兄弟都不是她对手。这两年嫁了人,才略好一些。今日陪母出游,或许是因为这风景秀美故而心胸洒脱,又或者是被青年和尚激起了争竞之心,竟然露出了本性。 那妇人并不阻止,反而满眼怜爱,却也不任她胡闹,便冲青年和尚说到:“吾儿是看法师一表人才,要和法师讨教,还请法师教她一招半式。”又冲玄玄说到:“小法师也请过来,我叫人给你拿果子吃。” 青年和尚看妇人头发灰白,皮肤暗淡,又见她目光殷殷,自然不好拒绝,便退后两步,冲紫衣骑士说到:“那便请兄台赐教。”反手把溪鱼丢开,那鱼儿空中划一道弧线,又落回山涧之中,想来它一定不知道自己缘何崖上走这一遭。 玄玄早跑到韦娘子身边,管家也命人把两匹马牵开,又命人看住马车。李娘子也不羞涩,冲母亲行礼道:“博阿娘一笑!”便转身一招“力劈华山”,以马鞭向年轻和尚攻去。 玄玄的声音却又响起:“阿乐师兄,我看出来了,这是个女菩萨,你可不要伤到她。” 若依江湖规矩,双方不免要互通了姓名道了尊重,再试探上三招两式,才算真的开始。然而,李娘子武艺半是学自家中武师,半是自己弟弟,自然没人跟她讲摆个漂亮的起手式的意义。至于年轻和尚,不管什么招式,到他手中就自然漂亮,除了天然,再没有可以解释的办法。 却说,看到李娘子动手就是力劈华山,以马鞭代刀,砍向和尚光秃秃脑袋,管家和身旁一个武士打扮的青年都不禁摇头莞尔。 那妇人便问道:“天恩,吾儿可是有什么不妥?” 管家笑了一下,答到:“并无不妥。”又转头冲身旁武士道:“天赐,你来分说。” 那武士姓李,名天赐,武艺高强,是自幼收养的仆从,和李家诸位郎君一起长大,最是忠心不过,这次是专门随行保护。听到询问,他便行了礼,答到:“小娘用的马鞭,使得却是刀法,这套刀法叫毁天灭地,只有两招,第一招叫力劈华山,有雷霆万钧之势,让人见之胆寒,无从招架,一般对手这第一招就过不去。接下来第二招,更是菁华,法日月运行之道” 却听玄玄插嘴道:“我师兄躲过去了,接下来是不是第二招?” 却是青年和尚在鞭梢及额的一刻,微微侧身避过,也不后退,反而进了三步,原本相对的两人便成了背对背。 玄玄也解说到:“师兄这套身法就是跟这里的鱼儿学的,这些鱼儿只会往前游,所以师兄的身法也是只进不退。” 那武士打扮的青年却惊道:“啊哟,那可不大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桃花一万寺 且说,李娘子本没准备一刀建功,见阿乐避的看似惊险实则从容不迫,便知道他并未出全力。当下也不再想,错步拧身换做反手提刀姿势,转身自右下左上反撩上去。阿乐依旧待鞭梢及身时才侧身左跨一步,又堪堪避过。 李娘子却没有收招的意思,依旧自己转了一圈,又变上撩为平切,继续朝阿乐攻去。 “啊哟,开始了!”青年武士天赐甩了下头,继续说道,“小娘这第二招虽然只有一招,却有三个名字。若小娘转在三十六圈之内,便叫做山河倒转,若转在七十二圈,便叫做斗转星移,若到一百零八圈,那便是再造乾坤。到了一百零八圈之后,才真有毁天灭地的威力,当世该当无人能敌。” 李娘子果真越转越快,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手中银鞭渐渐变成虚影,几乎连成一线,又自相缠绕,倒如一卷纺锤。那妇人最是心善,紧张道:“那小法师可有危险?” 天赐被管家白了一眼,又躬身向妇人行了礼,继续说道:“好叫大娘知晓,这套功夫是三郎君专门创出来供小娘消遣的,而且娘子用的是鞭,并没危险。” “三郎倒是有心。”妇人叹息一声,便不再说话。 见妇人言谈落寞,韦娘子接话道:“大娘,我看宁姐姐这不像刀法,倒像是胡旋舞,所以不大打的到人。” 李娘子闺名秀宁,比韦娘子大了三岁,如今正是双十年华,日常她们都是姊妹相称。确如她说的那样,李娘子越转越快,圈子也越转越大,准头却不大好,有几次险些掉到溪涧里去,都被阿乐和尚从旁或牵或引给拉了回来。此时,大家看去,只见一团飞速旋转的紫色,其中又有上下穿梭的青衣。 招式威力如何难以知晓,但是速度一快,便多了许多危险,那管家面露忧色,毕竟谁受了伤都说不过去,转念一想,便朗声笑到:“天赐,小娘这功法如此厉害,该当如何破解才好。” 天赐心领神会,也扬声答道:“三郎教我说,若真敌她不过,只管躲开就好。” 想想他又补充道:“这也是因小娘功法未练到纯熟,不然,就是想退也退不出来。” 见两人依旧没有停止的架势,天赐又喊到:“三郎还说,小娘功力不济,最多也就转到第二层,若逞强继续下去,多半要伤了自己。” 天赐口中的三郎,却是李秀宁的弟弟,名玄霸,字大德。李玄霸有宿慧,每览群书,过目成诵,又知变化,闭目能演周天星辰运行。不过,一得一失,玄霸有先天不足之症,初时常有心痛c疲乏,随着年龄渐长,日益严重,虽然李家世家豪门,延请名医无数,却不能救治,去岁秋天便撒手人寰。李母窦氏不过四十许,也曾风华绝代,因爱子早丧,心神具损,身子也是一日不如一日。这些且容后再表。 只说此时,李娘子兀自旋转不休,心中却颇为惊诧。天赐所说虽然夸张,却也大体不错。这一套毁天灭地,本是玄霸前年见姐姐情志不畅,创了出来哄她排解。李娘子也觉得和宴饮时所见胡旋舞并无二致。但是,自己若随意旋转,百八十圈毫无困难,只是结束时不免胸中烦闷,但若依三弟教授法门,结束时自然神清气爽,但却转不了几圈,且并不能强行继续,多半是被自己绊倒,其中奥妙,自己并不能领会。今日不知为何,起手便使了出来,更加古怪的是,若依平时,自己早已转不下去,但不知道对面的和尚使了什么妖法,每当自己行动滞涩时,便被他牵引带动,如今已经近九十圈。这旋转倒也不是外面看来那样越转越快,反而似依照某种韵律。李娘子自觉心中畅快,几欲引颈长啸。便在此时,阿乐一掌轻飘飘拍在她背上,她转速便减慢几分,阿乐又一连拍了三四下,让她停了下来。 李娘子感到腿上无力,顺势坐在地上。良久一股热流自丹田而起,沿着胸腹部穿行,初如溪流再如江水,奔涌而上,李娘子再也约束不住,任一口鲜血喷出。 “啊哟,小娘被那和尚打死了。”站在老妇人身后的一个丫鬟叫到。窦夫人却看出女儿虽然吐了口血,但气色比之前好了许多,何况,天恩天赐断不会让女儿有损,是以虽然关心并不失态。 玄玄问道:“师兄,女菩萨没事吧!” 阿乐和尚冲窦夫人施了礼说道:“居士宽心,贵女郎并无大碍。” 想了一下,他又补充道:“她吐的是胸中郁结之气,并不是为我所伤。” 李娘子吐血之后,真觉得心中舒畅,此时也起身过来,向窦夫人施礼道:“叫娘娘担心了。”窦夫人打量她一下,觉得女儿容光焕发,隐隐有珠华,也甚是开心,诚心向阿乐鞠躬道:“谢过法师了。” 阿乐赶忙回礼道:“不是和尚谦虚,这的确不是我的功劳。刚才听这套功夫是令三公子所创,但愿能得一见,这法门的确有夺造化之功。” 窦夫人神色一暗,仍答到:“倒教法师失望了,吾儿福薄,已不在人世。” “啊!”玄玄掩口惊呼道,“阿弥陀佛。” 阿乐再看窦夫人,其神色灰败,气血亏虚,想来便是如此了。又想这三郎君不知是何等人物,别人或许对毁天灭地这套刀法不甚了解,自己却直觉其中包涵天地至理,甚至不止如此。奈何天妒英才,其人竟然早丧,不禁心中大痛,也是口宣佛号:“女菩萨不如到寺中,让我师傅为您开解。” 窦夫人也合十还礼道:“正要上山参拜,请法师引路。” 如此一番故事,天已过午,众人饥肠辘辘,自然纷纷整装。然而,窦夫人因佛寺已近,再要乘车多有不敬,坚持不要乘车。如此又是拉扯半日,窦夫人终于在韦娘子陪同下乘了车。玄玄又跟李娘子同骑了马,骏马雄壮,玄玄甚是得意,美中不足者,不是一人独骑,终不畅快。阿乐并不同行,僧袍一展,已先行回去禀报,行至半途,才发现自己并未询问对方姓氏,好在有韦娘子一起,想来非是凡门,便向师傅师兄胡乱禀报了就好。 且说,李娘子带了玄玄在前,循山路前行,又转过一山梁,眼前也豁然开朗。这山有两座山峰,北峰略高,东峰略矮。之前他们在北峰之后的山阴行走,自西面转过山梁,如今已到山前。寺庙却在正东面的山坡上,背东面西,山寺并不出奇,奇的是,这东北两面山坡遍布桃树,如今四五月间,山上桃花盛开,如锦帐,如云霞,漫山开遍,气势恢宏。 李娘子不禁惊叹连连,赶忙叫母亲开了车帘观看,又抱怨韦娘子说:“泽妹妹知道如此盛景,竟然今日才带我们来,该打该打。” 那韦娘子却也看呆了,良久才委屈道:“我去岁来时是秋天,如今也是第一次见着桃花盛开。要说起来,你这个鄠县地主竟然不知道这里,还要怪我,才是该打。” 一众仆婢早飞奔过去,抚树拈花,只觉身在画中,心中喜悦,难以言表。 见管家也骑马赶上,捻须微笑,神态陶醉,李娘子便问道:“恩叔,你常在鄠县,该当来过这里。” 那管家天恩回复道:“说来也奇怪,看这山形地势,四周并无遮蔽,我纵然没来过这里,也该从其他地方看到过,但我在这里二十余年,今朝也是第一次见到。” “也不奇怪,这都是我师兄们来到种的,一年多过一年,明年我们还要种更多。”玄玄开心说到。 天恩并不与他搭话,口中仍喃喃道:“古怪古怪,看这花,倒比山下还要大一些。” 却见桃林间一个丫鬟跑了回来,嬉笑道:“恩伯太也没有见识,这是天界仙桃,岂是凡间比得了的!等它结了果子,夫人只要吃上一口,病就全好了。” 听她说的有趣,玄玄不禁拍手叫好,又补充道:“师兄说,这桃子不用吃,只每天看这桃花一眼,便可百病全消,福寿绵长。” 那丫鬟也拍手接话道:“小法师,你真厉害,吉祥话儿比我还会说。”这丫鬟叫青梅,只十二三岁,照顾人的事儿还做不好,但惯是伶牙俐齿,专门叫她来给窦夫人说话解闷。 玄玄却板起脸来,做小大人模样说道:“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这些都是我师兄亲口说的。” 小丫鬟青梅便打趣他道:“不知羞,刚才谁说这首阳山寺院,没有八千,也有一万的?”她模仿玄玄口气说来,引众人捧腹大笑。 玄玄并不羞恼,待众人笑完了,才辩道:“回头我去跟师傅讲,我们改名叫一万寺,那不就有一万寺了。” 似乎想起什么,管家问道:“倒忘了问,你家此刻叫什么?” 玄玄斩钉截铁答到:“叫一万寺。”又自顾自点头道:“就叫一万寺。” 青梅却说道:“我看是叫桃花寺。”见玄玄不理她,就又猜道:“一定是叫首阳寺。” “这里虽然属于首阳山,但是,真的首阳山还离好几个山头呢!”玄玄一副你什么都不懂的表情。 “这倒不错。”管家肯定到。 李娘子也来了兴致,便问道:“我看你是不知道你们寺院叫什么了。” 玄玄毫不动摇,依旧肯定道:“就叫一万寺。” 却听韦娘子笑着说道:“宁姐姐不要问他了,这家伙和他师兄学坏了。” 窦夫人插话道:“我看阿乐法师质朴淳厚,若是还俗,当是泽儿良配。” 却听韦娘子和玄玄异口同声道:“不是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不是他 话说,韦娘子和玄玄齐声否认,玄玄又声音洪亮,声音倒在群山间来回传递,久久不散,到最后只余“他c他”。 韦娘子说“不是他”,自然是说,教玄玄学坏的“不是他”,但连上窦夫人后半句,倒成了自己良配“不是他”。 李娘子便问她道:“不是他,那却是谁?” 韦娘子觉得越描只会越黑,索性不再搭话。李娘子便又去问玄玄道:“你有几个师兄,可有配得上韦娘子?” 韦娘子正要打断她,却听玄玄答到:“我有好多个师兄,也配给你一个。” 说的众人又是一阵哄笑,窦夫人扶着韦娘子也笑了起来。这一天窦夫人笑的倒比前半年还要多了。如此看来,李娘子便觉得不虚此行。心意所至,李娘子纵马扬鞭带着玄玄进了桃林,不久才听到她声音传来道:“阿娘慢慢行来便可。”又听到玄玄欢笑声c惊呼声。韦娘子仍扶着窦大娘乘车,却换了管家驾车,天赐骑了马当先开路,一路赏花谈笑。一时沿着半山腰穿过桃林,便到了山寺正下方,笔直向上能看见山寺并不大,依稀能看到门梁匾额上写着“东山寺”几个篆字,院墙寺门颇有古意。李娘子由一个中年僧人陪着,等在不远的岔路口,却是安排众人先不必进寺,直接从岔路往寺后专门为香客准备的厢房,先行吃饭洗漱休息。窦夫人看已过午时,众人劳累,且那中年僧人说师傅要修午课到申时,便听从了安排。 厢房在寺院右后方,掩映在桃林里,是一处单独院落,有正堂三间,两侧偏房十余间,日常起居用品一应俱全,如今早已收拾停当,便是午饭也有寺院杂役做好。大家匆匆吃了东西,又分了房间,休息了小半个时辰,才由窦夫人领了前往寺里参拜。 东山寺中,师傅也领了众弟子寺门迎接。玄玄排在最末,阿乐却不在,之前陪同李娘子的中年僧人排在第三位,都冲大家微笑示意。韦娘子打量一圈,没见到自己要找的人,便低眉不语。 师傅身量六尺有余,众人之中只有天赐或可比拟,他又站在高处,看面容线条刚硬,棱角分明,众人只觉他不像要慈悲救世,更像要辨恶惩奸,不觉都低了额头,犯了错的样子。 只窦夫人道明来意。却说这李家便是陇西李氏,窦夫人夫婿便是未来的大唐开国之君李渊,如今爵封唐国公,以河东抚慰使镇太原,刻下正进剿贼寇毋端儿的便是。这李氏在这山下不远的京兆鄠县也有庄园田产,平日便是李娘子以及管家天恩负责打理。李氏三子玄霸早逝,窦夫人身体欠安,整个冬春都在鄠县修养,如今天气转暖,又正值清明,便出门散心,顺便选一处寺院给三子立一处往生碑。 却说,先文皇帝大兴佛法,天下信徒众多,多有立碑供奉之事,而李氏豪门,若是在哪家佛寺立了碑,自然四时供奉不绝,对普通寺院来说倒是天大好处。但那法师并不接话,只介绍法号善拙,又介绍诸弟子。 窦夫人及李娘子c管家c天赐诸人,遍想关中并未听闻此佛名,但并无轻视之意。尤其管家,回思来路,竟觉处处古怪,此处盛景却无盛名为一;佛寺古旧非是新建,而自己在鄠县时时走访却从未一见,为二;观善拙法师行为举止一派大家模样,几个弟子也是人才矫矫,但俱无名望,为三。且入寺以来,管家又细心留意,这佛寺前后三殿,前为天王殿c中为大雄宝殿并不出奇,但其后为地藏殿,自己所见佛寺从无如此安排。地藏殿多做为配殿,如此作为主殿,委实奇怪。至于左侧所谓经楼,然其中佛经寥寥,所藏倒多是诗书礼易及诸多注疏c兵法c历法以及书画字帖,就更是让人生疑。 佛寺不大,盏茶功夫便已游览完毕,善拙法师便请窦夫人c李娘子至右厢客堂说话。管家天恩自己随护左右,私下却教天赐在附近详加探看,但求安全。其余仆婢则允她们桃林里各自玩闹,只是不许走远。玄玄诸师兄自然也跟随师傅,陪同宴谈不表。 单说韦娘子对这山寺甚是熟悉,也不让仆婢跟随,只拉了玄玄问道:“你师兄呢?怎不见他?” 玄玄调皮,便答道:“师兄都在客堂听师傅讲经呢!”见韦娘子伸过手来,玄玄赶忙双手护住耳朵,却不逃跑,继续笑着说道:“再没一个人找得到师兄了,我带你去,可有什么好处?” 那韦娘子想了想,才说道:“我便不去,难道他会不回来么?何况,我为什么要去见他,只是来到这里没见他,怕他死了罢了。” 玄玄认真问道:“师兄好端端的,怎么会死?” 韦娘子捏了下玄玄的鼻子,笑道:“正是好端端的,那才怕死。” 玄玄向后退了一步,脱出韦娘子的魔爪,说道:“我要去找师兄,你可要同行?那可是个好去处,只怕你爬不上去。” 韦娘子左右看了看,见仆婢都各自玩闹,并没人看着自己,便跟了玄玄向后山走去。 寺院在面西山坡的半山腰,从寺后继续向南半里地,过了山梁便转到南坡。南坡却和刚才不同,满是怪石嶙峋。韦娘子跟着玄玄在乱石间登高走低,不一时却被一块大石头挡住了去路。玄玄在山间爬惯了的,有一两条缝隙搭脚便能爬上去,韦娘子却是不能。玄玄人小力弱,也拉韦娘子不动,如此便僵在这里。玄玄见无计可施,便在石上道:“韦娘子你等我一等,我去把师兄叫来,让他拖你上来。”说着也不等韦娘子搭话,便消失在石上。 韦娘子站在石下,没了玄玄声响,已颇为不安,又听山风呼啸犹如夜枭,不远处似乎又有些窸窸窣窣声音,转身看时见怪石狰狞,便吓得跌坐在地,一时汗如雨浆。 其实,翻过石头已是一片坦途,再前行半里地,便到了山的东面。若从外面看,这山倒似数个巨石堆叠而成,每个高百丈有余,而这些巨石袒露在外的一面,都是直上直下的绝壁,绝壁光滑如削,玄玄每每听师兄说,这肯定是哪个仙人拿仙剑劈出来的。若从下面,断然不会有人能爬得上来,但是,从山的另一面,只需翻过刚才的大石头,却能直接到其中一片绝壁之上的断崖。从这里,向下看是绝壁千仞,向上看也是绝壁千仞,有时上下绝壁都淹没在云海之中,更令人心旷神怡,由衷感叹造化之妙。 在这处断崖中段,有一方圆五尺,深有一尺小池,溪水自上面山壁流下,在小池里稍做盘桓,又流向下面山壁。若是夏日水多时,便能成悬崖飞瀑景观。这小池,想来也是水自上面飞流而下所冲击出来。只师兄多有奇思妙想,非要说是仙人砍山砍累了,把仙剑倒放在这里休息,给剑柄压出来的。 此时,正有一个光头圆脸和尚侧卧在小池旁边,看他嘴角含笑,意态安详,也不知在做什么美梦。 玄玄尚未看到他,便已喊到:“师兄快来,快来!”那和尚坐了起来,鞠一捧水洗了脸,待玄玄靠近,才说道:“你今天不是跟阿乐师兄捉鱼?可把鱼捉来了?” “不曾,”玄玄打断他道,“师兄快跟我来,有女菩萨找你,挡在登仙石了。” 那和尚不紧不慢站起来,一边跟着玄玄走去,一边说道:“可确定是菩萨?你小子眼神可不大靠谱。” 东山寺其实常有香客来上香,玄玄的师兄们正是几个年轻和尚,不免私下对各人品头论足,若是容貌可观者,便称菩萨,不然便是施主。 始作俑者正是这圆脸和尚了。玄玄开心昂首挺胸道:“这回确定是菩萨,便是韦娘子啊!其他人,我可不会带到这里来。” 那和尚忙问道:“你可是把她一个人扔那儿了?”也不等玄玄回答,便飞奔前去,把玄玄倒舍在身后。 玄玄喃喃自语道:“又有什么问题,这山上又没旁人,难道会被妖怪抓去?”边说也边向前跑去,待到登仙石旁——这登仙石当然是那圆脸和尚杜撰的名字,便听到抽抽噎噎的哭泣声。 玄玄爬了下来,见师兄已在旁边,便问道:“韦娘子,可是师兄欺负你?” 那韦娘子又羞红了脖子,欲要笑时脸上却还有泪珠,只是仍含混不清道:“我要被你吓死了。” 玄玄不明所以:“我才没有吓你,你肯定是自己吓自己了。” 圆脸和尚也接道:“你看,连玄玄也懂得。” 韦娘子在玄玄和圆脸和尚搀扶下站了起来,说道:“我也不想啊!可是,这也不是我说了算的。何况现在我只是自己一个人时才害怕,比之前可是好太多了。” 自两年前韦娘子夫婿谋反被诛,她便得了惊悸之疾,常无缘无故便担心恐惧,夜间尤重,噩梦连连。她自说梦中常见夫婿来找她,说不半句话,便双手把头举到半空,头虽离体仍自厉声呼号“娘子救我”。严重时,韦娘子数月夜不成寐,以至白天精神恍惚,有疯癫之态。京兆韦氏也是高门大族,同样遍访名医,但大都说,这是心病,非药石可治。 不知是何因果机缘,韦娘子去岁秋冬来这里修养,有玄玄诸师兄诵经祈福,又有玄玄插科打诨,惊悸梦魇之症竟然痊愈,只偶尔独处时有些恐慌,却已无碍,毕竟让她独处的机会少之又少。其中又以这圆脸和尚居功至伟,是以韦娘子和他最是亲厚。 玄玄似乎冥思良久,说道:“我有法子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姐姐 玄玄的主意,自然是好主意,师兄们都是这样想的。所以玄玄说道:“你让大树师兄每日跟着你就好了!” 真是个好主意不是? 说起来,善拙法师的几个弟子——四弟子玄博c五弟子玄乐和这个圆脸的六弟子玄树,都生在先帝开皇十八年前后,如今都是青春年少,一般赤诚无二。玄博儒雅,玄乐俊美,但若要找个人时时刻刻跟着自己,韦娘子想着,那还是大树师兄更为有趣。 这样想着,韦娘子抬头看那和尚,见他也在看着自己,不禁羞怯。转而又想,这玄树师兄做个跟班自然是好的,但是飞扬跳脱,实不是自己心中所想托付终身的英雄模样。如此想着,韦娘子倒觉得心中有愧一样,便道:“大树师兄若是还俗,便做我弟弟才好。” 京兆韦氏为隋唐名门,有唐一代,出了二十位宰相,与她攀上关系,不亚于攀龙附凤,后世有言“京兆韦杜,去天尺五”,其光华荣耀可以想见。只是,玄树和尚显然少在世间走动,于这韦氏的意义并没多少概念,只答道:“便不还俗,你就不当我是兄弟了么?韦姐姐怎能歧视出家人?” 玄树还待再说,却听到玄博师兄声音传来道:“大树,玄玄,你们可在这里?”玄玄便应道:“是玄博师兄么?韦娘子也在这里。” 玄博道:“那便更好了,快随我回去!” 韦娘子方才哭过,脸上犹有泪痕,只胡乱用衣袖擦了,便由玄玄c玄树师兄弟前后护着下山而去,这却比上来时难上数倍。边向下行,韦娘子边问巨石之后是何等景象,玄玄师兄弟只推脱必须要亲见才好,无论如何也不说。韦娘子又大声问玄博,玄博谦谦君子,本是有问必答的,但玄玄阻挠,只得做罢。 待下到桃林,玄博法师已好整以暇等在那里,他只匆匆向韦娘子行了礼,却盯着玄树上上下下打量。看的玄树毛骨悚然,怯生生问道:“师兄,可是我犯了什么罪过?” 玄博却不理他,自顾自笑道:“奇事奇事!”转而,又问韦娘子道:“韦娘子和窦夫人同行,可见过窦夫人家三郎君?” 韦娘子被问得稀里糊涂,便回道:“我只与李娘子相熟,并未见过他家三郎君。只听传言说”韦娘子寻找了一番词汇道,“说他天资委实超拔以至于招了天妒,是以早夭。” 玄博继续问道:“韦娘子都知道哪些?说与我们听。” 韦娘子却不知从何说起,这些传言过于玄奇灵异,有说他是星宿临凡,也有说他是妖魔转世,说他过路花开c挥手燕来,说他知过去未来事。 玄树早饭过后便到他的断崖上坐禅,询问了韦娘子和玄博,才知道另有贵人与韦娘子同行。又想,窦夫人老来丧子,不禁替人心忧。待听到关于玄霸的传言,又不禁一惊。 过路花开?是真的么? 玄树平日看似荒诞不经,却也有些自己的秘密,从未和任何人说起过的秘密。 那时候他还没到山上,还不如玄玄大,那时候他还是个惹人厌的小乞儿,那时候他觉得自己快饿死了,他看到一株桃树,他就想,给我个桃子吃吧!于是,那桃树在他的注视下开花c结果。他太饿了,所以连着桃核也吃了下去。玄树有时觉得这是真实的,有时又觉得这大概是自己梦中的事情。 玄博显然没有注意到玄树的异常,问他道:“师弟,你可知这李家三郎叫什么?” 玄树一惊,却不回答,只冲玄玄道:“玄玄,你不会是附身到阿博师兄身上去了吧!他今天怎么竟是问些没头没脑的问题。” 玄博也不生气:“我且告诉你,这李家三郎名玄霸,字大德。是不是倒像我们师兄弟?” 玄树没有回答他,因为他们已经靠近了寺院,因为玄树看到李娘子站在寺院门口。 他不知道那是李秀宁李娘子,他能猜得到。她做男子打扮,身姿挺拔,眉目英俊,但玄树一眼就看出她是女子,看出她的娇俏c温柔与落寞。落日西斜,火红的余晖和满目的桃花交相辉映,而这一切只是为她准备的装饰。玄树感到感动,内心从未如此饱满,玄树看向她的眼睛,她也看过来。那只是一个瞬间,玄树日后无数次回忆起的一个瞬间,玄树怀疑是否曾真实存在过的一个瞬间,玄树现在就怀疑,是否真实存在的一个瞬间。 玄树日后无数次回忆,试图证明,一切的感情都是这初见所蕴化的错误,这只是自己对落日桃花的孺慕之情。若是那太阳落的慢一分,或是自己走的快一步,一切或许不同。 李娘子在寺门外等着,有些烦躁,又觉得有些荒诞。直到她看到玄树,她觉得,若这世上真有些荒诞不经的事情,难道不就是应该发生在三弟身上么? 善拙法师有八个徒弟,各有所长。陪在客堂和窦夫人说话的是大徒弟虚云c二徒弟玄远和四徒弟玄博。因说到虚云长于丹青,尤擅佛家人物像,李娘子便请他画一副自己三弟画像,给母亲纪念。虚云并未见过李家三郎君,单凭听人描述构图作画太过勉强,但因见窦夫人面色虚浮,是气血亏虚不治之象,便不忍拒绝。如此窦夫人并李娘子口上描述,虚云法师笔下有神,不半刻便画了出来。 虚云法师把画像拿给众人看,连法师自己竟然个个惊异。窦夫人c李娘子和管家天恩是惊异于虚云竟然有如此神通,竟然把三郎画的不差分毫。当面作画或许不难,而这样凭想象作画,却是神乎其技。 虚云法师自然惊讶于对方的惊讶。对方既然惊讶,那便是说自己画的太像了。自己是画的太像了,太像自己的大树师弟了。单凭描述如何能画的好人像,虚云法师听到描述,脑中浮现的便是玄树师弟的圆脸,依样画出来,连神情都是师弟的狡黠顽皮模样。画完时,心中还想,与李家三郎或许不像,但至少有形有神,可不像那些画匠之作。 李娘子是不大相信鬼神之事的,特别是和自己小弟有关的部分。她知道,小弟有先天心疾,幼时日常起居尚好,但宜静不宜动,但有行动,必然心痛难忍。是以小弟自然多思少动,自然博览群书,自然而然的便明事达理c见时知机。有时他静极思动,便要自己这个姐姐做替身,代他行事,这或许也是自己争强好胜的由来吧! 所以,小弟去世,倒像是死去了一半的自己。可是又能如何呢?天地万物,岂有不死不灭的存在?便是这短短二十年,又岂是尽如人意? 所以,她看到玄树,她知道那不是自己小弟,他要更高一些,更壮一些,也更黑一些,可是除此以外他便活脱脱是自己小弟模样,没受心疾困扰的小弟应该的模样。 所以她看到玄树的眼睛,就像小弟一样深邃,却又有些不同。小弟总是豁达,甚至是总是怜爱的注视周围的人,让人放松c舒适,而这眼睛里似乎还有些苦痛,李娘子更觉得这才是自己小弟该有的样子了。李娘子觉得有千言万语要和小弟讲,虽然才分别数月。这样的怜爱和欲言又止或许是误会的感情的原因之一吧! 与窦夫人相见另是一番迷乱。窦夫人自然也知道这并非自己爱子,但单是容貌便让窦夫人不能自已。 玄树本不习惯也不喜欢和老人们打交道,他们要么眼花耳背,要么婆婆妈妈,总是夹缠不清的提一些过分的要求。 ——让我儿媳妇生个大胖小子。 ——求佛祖惩罚勾引我老头子的小贱人。 ——让我再多活两年。 玄树不知道佛祖管不管这些,反正他不想管。他更喜欢另外一些要求。 ——隔壁王二哥似乎对我有意思,但是我更稀罕村口阿牛,佛祖你说我该选谁呢? 实事求是的讲,玄树也不知道佛祖管不管这个,玄树并不知道佛祖管什么。他没读过什么经书,师傅并不教他们什么佛法,相反其他杂七杂八的书倒是读了许多,诸子百家之类。师傅告诉他们说,如果他们想到要做什么了,便可以下山去了。三师兄已经下山去了,四师兄早晚也是要下山去的,玄树以前没想过这些,现在想或许也可以下山走走。 而现在,就是个下山的机缘。 听了故事的来龙去脉,韦娘子道:“虽然玄树师兄不是三郎君,但自然是有些缘分的。” 转而对窦夫人道:“我知道大树师兄自幼孤苦伶仃,不如窦大娘便收他做义子吧!” 这正合了窦夫人心意,想要答应,便询问善拙法师意见。善拙法师从未把弟子们做僧人看待,自然没有不许,只说道:“这是他的缘法,便问他就好。” 只是,玄树竟然支支吾吾并不应允,心里反倒有些怪罪韦娘子多事。玄树想来,你若缺个老婆,或许会求佛祖赐你一个;但你若从小孤苦伶仃,多半并不会求一双父母。想来,玄博玄乐师兄也都是不需要的。玄树知道,韦娘子也是父母早丧,所以,她大概需要吧! 气氛突然间有些尴尬,所幸玄远师兄,之前陪李娘子的胖和尚,站出来道:“窦夫人对我这师弟还不甚了解,何不在寺里多盘桓几日呢?且我看夫人贵体违和,也让我们师兄弟为您诵经祈福。” 如此这般,窦夫人并李娘子众人便住了下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传人 这一晚,不免有几个人辗转难眠,不过,玄树可不是其中之一。 自幼颠沛流离,玄树自然有了天塌下来当被盖的觉悟,在他的信念里,没有什么事情是睡一觉不能解决的。 然而,现在他并捞不着睡觉。玄博c玄乐和玄玄都跑来他的禅房里来。玄博排行第四,玄乐第五,玄树第六,这三人年纪相仿,素来关系最密。 这世上有一个和你一模一样的人,太有趣了不是吗? “那不会是你的胞胎兄弟吧!”他们问道。 “那她们见到我不会是惊讶,而是——可算找到你了,我苦命的儿啊!”玄树夸张的学着山下村妇们嚎啕大哭的样子。 “你们会不会有什么感应?”这是玄博问的。 “那是个死人,兄弟!”玄树觉得自己的玄博师兄也不是那么呆板。 “会不会你们是什么远房亲戚呢?你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玄博继续问到。 “我姓树,我跟你们说过了。”玄树强调道。 “哪有这个姓氏。而且,那也是你自己说的,可是你都没见过你父母。”玄博不依不饶。 “我怎么可能没见过我父母?我只不过是不记得了。”玄树像看白痴一样看着众人。 “说不定你是石头里蹦出来的呢!这样你就肯定没见过你父母了。”玄玄觉得自己说的很有道理。 “我觉得吧!李子树也是树啊!”一直不大开口的玄乐说道,“所以,你其实说不定就是姓李呢?” “我还是觉得更喜欢桃树,我还是姓桃吧!”玄树装作深思熟虑过后的样子,转而问道:“若是你们呢?” 玄博答到:“我自然不同,我有过父母的啊!” 转头看玄乐,没想到玄乐却答道:“当然是答应。”玄博c玄玄也都看向玄乐,惊讶的问道:“你答应?” 玄树立即想到了什么,继续问道:“一天没见到你,你干什么去了?” 玄玄赶忙抢话道:“我知道,阿乐师兄上午和我一起,和李娘子打了一架。” 玄乐把上午和李娘子比斗的事情说了,继续道:“和李娘子比试我可是受益匪浅。” 玄树的思绪早已跑到下午见到李娘子的场景中去了。 玄博却赶忙打断了玄乐。玄乐平时寡言少语,但只要一说到功法便滔滔不绝,只可惜,这山上并没有几个人喜欢听。“没有人会喜欢和你比试的,你把别人的功夫都学去了。”他道。 玄乐仍道:“这次不同,我演示给你们看。” 玄乐还有一项爱好是教别人功夫,几乎他会的所有功夫都会想办法传授给寺院里的人,大概只有师傅可以幸免。最令人痛苦的是,他就算看天上的云飘过去,也能创出一套功夫来。所以,玄树也赶忙从遐思里回来,回复道:“你看天色已晚,赶紧洗洗睡吧!” 玄乐完全没有要动的意思,所以,其他几个人也没敢动。虽然他平时都是“求”着别人学他的功夫的,但是,他可以“求”,你却不可以不答应啊! 玄乐也不理他们夸张的表现,继续说道:“真的不同,我觉得,可能能治小七的病。” 玄博c玄树和玄玄都安静下来。 “可是,师傅说,小师兄不是生病。”玄玄最先反应过来。 玄博和玄树也跟着问道:“而且,你确定?” 小七,是众人的七师弟,玄玄的七师兄,法名玄奘,生于先帝仁寿二年,比玄树他们小四五岁,比玄玄大四五岁,但几位师兄弟中却最得师傅看重。 事实上,他算是师傅唯一一个真正的弟子,其他人学的都非佛学,只有玄奘得传佛法。说起来,在玄奘来寺里之前,师傅不准备把佛法传给任何人的。你们没有佛缘,学来是祸非福,师傅这样讲。 不过,玄奘最近半年出了些状况。一些师兄弟们无法理解的状况。某天早晨他跟大伙说,晚上有人打扰他睡觉,那人在跟他说话,但是他听不太清楚。接下来几天,他总是睡觉时被人打扰,但是,大家禅房相距不远,其他人都没有被影响。甚至,玄博几人轮着陪他睡了几晚,也都不能听到他所说的人声。 玄远师兄说,七师弟这是忧思过重,气失畅达,血行迂滞,机窍阻塞,以至妄见妄闻。 师傅评论二师兄是:一派胡言,妄断病机,庸医害人。 师傅说,人是佛子,幻为佛幻。果真在师傅评语过后,玄奘听到的声音清晰了许多,大抵是说,传我真经,众生普渡之类。 起初众师兄弟都觉得师傅说的太过玄奥,半信半疑。但是,大家也都确信师傅是绝不会害大家的,而且师弟玄奘除了最初半月睡眠受了少许影响之外,并无其他异常,身量甚至还长高了许多,便也就不再纠缠,没想到,玄乐现在却提起。 玄博和玄树互望了一眼,由玄博问道:“我也知晓,人体外为肌肤,中以骨骼,内藏脏腑,又以气血周游,沟通温养,是为体;又有念c愿c志c趣,喜c怒c忧c思,合而为神。体为神之所附,神为体之所生,神离体不存,体无神而废。你所教我们的功法,虽然我们练得都不怎么认真,也知道是炼体之用,并无养神之能。小七是神魂之病,何以能用炼体之法来救?” 玄乐听他问的认真,也答得详细:“这正是我要和你们说的,这李家三郎君听说素来虚弱,连行动都多有不便,没想到竟然能凭空创出这种功法。这功法练起来,对身体并无多大好处,强练或许还有危害,但是,对神魂却是多有裨益。而且,你说的不对,不是我教你的功夫是炼体之法,而是这天然之道,本来就只能炼体,不能炼神。之前韦娘子的癫症,药石也都无效,就是此意,神魂只能靠自身身体所养,体健则神强。但是,李家三郎君这套功法却能够直接养神魂,是逆天而为,叫做毁天灭地,并非虚言。” 见玄乐悠然神往,玄树便打击他道:“你说养魂就养魂,你说炼神就炼神,你谁啊!” 玄乐知道玄树向来如此,并不生气,继续道:“上午我亲见它的功效。那李娘子我初见时,还是容色黯淡,是肝郁化火,上灼心神之象,但是她一套功法行完” 玄树觉得自己感情是也病了,听到李娘子,脑中便自然浮现下午见面时的画面,李娘子一颦一笑似乎就在心间。她会有什么烦心事以至于肝郁化火呢?玄树觉得现在就想去问问她。会不会太不礼貌了,玄树这样想着,便没听到阿乐师兄后边的话。 不过,阿乐师兄也没有多说几句便被走进来的玄远师兄打断了,师兄显然在门外呆了一阵子了。是以进来便道:“我可不知道你们这个功那个功的有什么用,不过,就我看来,窦夫人气血亏虚,已是不治。她寿命多则半年,少则一月,所以” 他没说完所以后边的话,不过,大家都知道他想说什么。虽然师傅说二师兄庸医害人,但是,其实他医道精深,更擅长望气之术,断人寿元,无有不准。师兄既然这样说,那窦夫人自然是命不长久了。 二师兄说完便回了去,临走把玄玄也叫走睡觉,只剩下玄树三人大眼瞪小眼。 “你与她非亲非故,”玄博边想边说道,“我们是都知道你和她是没什么关系的,所以,认个一年半载的亲人实在没意思的很。她在咱们寺院里的时间,咱们便日日为她诵经祈福就好。” 玄树没好气的答道:“你也会诵经?阿弥陀佛四个字,你能念错八个。” “那是师傅教的不好。”玄博小声道,“善了个哉的!” 他知道玄树心里多半不痛快,所以混说几句,供他排遣。这师弟自幼颠沛流离,个性不免有些偏僻,虽然日常嘻嘻哈哈全无正行,脖子却耿的很,他既然先前没有答应,那便是心里不会答应了。但他又天生心善,既然听到窦夫人寿命无多,那便多半要想办法帮老人家遂了心愿的。这办法也简单的很,他只要低头做个干儿子便好,只是低头这件事情,委实艰难。 “其实,就我所知这李氏名门望族,几位公子都是人中龙凤,窦夫人素有善名,其实是你占便宜了啊!”玄博继续说道。 “若是这功法真能治小七的病,那他们可给我们莫大恩惠。”玄乐补充道,“你说是吧!” 玄树其实觉得,认个母亲其实完全没问题啊!只是,为什么脑袋里会想到李娘子呢?那不知该叫她姐姐还是妹妹啊! 玄树就这样纠结着睡了觉。 韦娘子c李娘子各有所思,自然也睡的不好。 还有个没睡好的,却是管家天恩。 天恩善能记人样貌,便发现玄博正是个紧要人物,这却与一段秘事有关。 话说,先文皇帝代周自立,灭南陈,泱泱华夏再复一统,又革新律c建新都,新朝气象万千,就在这建新都之时,出了件怪事。新都动工是在春日,往年干燥的季节却屡遭风雨,新都地基都打不牢。便有江湖术士称,大兴城所选龙首原,本是龙气汇聚之处,如今惊动了真龙,虚以法宝震慑,方能建城。 传言说,这被选用的法宝却是一方古镜,能照见人之五脏六腑,鉴人心之邪正,原为大秦始皇帝所有,称秦镜。始皇帝有再辟混沌重定乾坤之功,以他之物果真镇住了龙气,大兴城一年而成。 而又有传言说,这宝镜便是本朝龙脉所在,谁若得了,便能攥夺了这天下去,当然这也是这几年炀帝无道,天下汹汹,文皇年间是从没这些说法的。 只是,这宝物自有隐藏之法,不然岂不是被人随意抢夺。知这宝镜所埋何方的,只有彼时营新都大监,齐国公,高颎。炀帝大业三年,高国公因见炀帝奢靡,甚为忧虑,有所议论,为人告发,以“诽谤朝政”被杀,诸子离散。 而这玄博,在天恩看来,颇与高国公神似。传闻高国公老来得子,多半就是眼前之人,没想到竟藏在这深山古寺之中。若是还有人知那宝物下落,必是这和尚无疑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末法时代 一夜啰嗦,醒来时玄树还感迷迷糊糊。不过,他已打定主意,便是认了窦夫人做母亲。只是,这事儿他自己自然不好说出来,便等着众人再提起就好。 然而,昨日尴尬,今日大家商量好了一样,俱都回避,甚至连给李家三郎做往生碑的事儿也不再说了。 窦夫人因请善拙法师讲经,善拙法师本想推脱,但自己弟子玄乐又汇报说学了李娘子功夫,受了李家恩惠,请师傅务必为窦夫人开解。善拙法师推迟不得,便答允下来。 窦夫人c李娘子也常去寺庙走动,却少见不愿弘法讲经的,不免诧异。又想这善拙法师声名不显,几个弟子经文不通,想来是所学有限,心中倒无轻视,只是替玄博诸人惋惜。只管家天恩,已约略猜到缘由,心中惴惴,不知是否应当阻止。 一时,善拙法师准备开讲,自大师兄虚云至小师弟玄玄,诸弟子都起身告辞。窦夫人没想到竟然是单独讲授,觉得耽误善拙法师时间,殊为过意不去,便起身阻拦道:“法师不用单独,只平日教导弟子的,某从旁听说便好。” 善拙法师却摇头笑到:“不瞒施主,吾之教法只传了七徒弟玄奘一人。想必你也看出来了,这几个弟子于佛法是一窍不通。” 他说完,自然人人惊讶,尤其是韦娘子心道:“大树师兄说是为我诵经祈福让我好起来的,他们却不会念经么?”心中惴惴,竟渐渐感到胸闷c气促。 转头看时,见玄树面色从容c老神在在,一副本应如此的样子,韦娘子原本紧张起来的心跳又安稳下来。韦娘子本是心思玲珑,转念一想便已明白:自己自然不会是诵经祈佛好起来的,不然家中之时,一样有高僧探访,为何依旧束手无策?若不是佛祖的功劳,那便是玄树师兄的功劳了。如此想着,更觉开心,自己确不是什么怪病,只佛祖治得,只不过之前的庸医们不得法而已。 她想时,李娘子却已开口道:“故弄玄虚,忒也小气。” 窦夫人忙打断了她,却也说道:“善拙法师勿怪,不过老妇人也是不解,看令徒都聪慧明睿,何不授以佛法,传之大道,想佛祖也有众生普渡之愿。” 善拙法师仍是让人揣度不明的微笑,倒似思考了半刻钟,竟对弟子说道:“你们愿意听,便听听也无妨,不想听了再走。”窦夫人又见这诸弟子竟是留的不情不愿,心中又是慨叹,若论对佛法之不敬,无过于这师徒的了。 然而,善拙法师只一句话,窦夫人便知自己想错了。 “吾师信行。”善拙法师庄重道。 数十年前,天下大概无有不知信行法师者。其人博涉群经,品性高洁,为人爱慕,且自创三阶教法,信徒亿万。只是,开皇二十年,信行法师圆寂数年之后,三阶教为文皇禁断传行。信行法师名声亦为有心人人所污,言其为巨妖所化,死后于洛阳林中化蟒,捉食信众。 对三阶教禁断缘故天下人便多半不知。然李氏高门,窦夫人于此却是知道一二。 信行法师当年京中传教,与尚书左仆射的高颎关系甚密。高颎因功封齐国公,时人多以高国公相称,又死前任太常卿,亦被称高太常。因文皇帝废长立幼,而高太常支持太子勇,君臣失和以至去爵为民。高太常推崇三阶教,曾舍宅为寺,高太常失势,三阶因而获罪,个中详情不必细表。此事如今已过十余年,三阶又有复苏之势,没想到这里竟还有信行传人。 窦夫人道:“愿听师傅。” 善拙法师见众人恭听,便继续讲道:“我师之法为三阶法,三阶者,释迦如来佛灭后初五百年为正法,再五百年为像法,佛灭千年为末法。此为末法,此三乘世界,亦名五浊诸恶世界婆娑世界c盲暗世间三界火宅,一切众生起于断常即是空见有见众生c亦名三乘众生十恶世界是。”善拙法师又讲解五浊恶世c众生乃邪见c十二颠倒c诸法不救等。 所听诸人年岁不同,阅历有差,自然感受不一。窦夫人联系过往见闻,认为此说果然不谬;李娘子则想,如今炀帝昏庸,以至如此,若圣天子在位,便是另一番景象;玄树却觉,我既然要劝你信我,当然要先恐吓你一番,你若怕了,自然找我来搭救你,自然便信了,于是不免对师祖更增一分亲近。只觉,论忽悠功力,自己还得向师祖看齐;那玄玄就只听到一个,佛陀灭后五百年是个好时代,再五百年是个差不多好的时代,而一千年后,是个不那么好的时代,不过玄玄觉得,现在其实是个好时代,于是对师祖自然不大以为然。 见善拙法师停下,窦夫人本想询问,却不料善拙法师却先冲玄乐问道:“阿乐,你觉我师所讲可真?” 那玄乐竟不思索,直接言道:“不真。” 善拙法师也不批评他,只继续问道:“既然不真,那你还听什么?” 玄乐挠了挠头,站起身来道:“那弟子就先行告退。”说着便施施然走了出去。把窦夫人并李娘子等惊的目瞪口呆,把想问的问题都给忘了。 “法师这是何意?”窦夫人问道。 善拙法师却不回答,仍问道:“窦夫人以为何为真?佛陀之言为真乎?圣人之言为真乎?” 窦夫人不解,仍问道:“愿听法师讲解。” 善拙法师便道:“我这弟子是真人,见幻去幻,故所见即真。于他而言,诸像万法皆是幻,我何必以幻法乱他真心?” 窦夫人便又问道:“这么说信行禅师之法,也非真法?” 善拙法师即又继续道:“我师言道,法分三阶,今时为末法之时,处秽土,五浊诸恶世界,人则戒见俱破,故对根起行,必依普法方能相应。我师之法即为普真普正法。”善拙法师又讲,普法四佛八法十二颠倒c普敬认恶等。 待他讲到普敬却不继续,只对窦夫人道:“我师之法,与这世俗颇有不同,窦夫人且看是否继续听。” 窦夫人听来已颇有领悟,便合十道:“法师请讲。” 善拙法师便道:“我师道,在道路行,无问男女皆礼拜,是一切众生皆做佛想当佛看。” 见窦夫人想了一会儿,善拙便又道:“贫僧见女郎性直而刚,要强争胜,与我师之法甚是不合。” 善拙法师如此点醒,窦夫人方明白,这普敬之旨,却是众生平等。这便与天地纲常人伦不合,想来这法或许是正法,但如此有违世俗人伦,日后只怕不得长久。而自己女儿虽为女子之身,却常有天下之志,已是常有出人意表之行,以至夫妻不睦,若是再听了这普敬法,只怕更不为此世所容了。 窦夫人想了明白,李娘子同样机敏,自然也思量清楚,但仍问道:“法师既言一切众生皆佛,为何传法还要区别看待?” 善拙法师竟然苦笑一下,良久才回复道:“根性不同,修法有异。” 李娘子便继续问道:“那敢问法师,我根性如何,该当如何修法?” 这次善拙法师道答的快:“施主不合修法。” 李娘子又道:“那岂不是不得解脱?” 善拙法师便回道:“施主之修行,本在世间,不在世外。” 玄树见李娘子站在面前与师傅针锋相对,却似乎又见昨日傍晚她卓立桃花间的情景,而那场景中的孤单落寞竟似多了几分。 李娘子不再询问,向善拙法师和母亲行了礼,便也出了佛殿。韦娘子也起身道:“既然宁儿姐姐听不得,我大概也听不得。”也行了礼退了出去。 天恩c天赐本是陪同在窦夫人身侧,此时天恩却也把天赐支走,想了想,自己也要退出去,却被窦夫人留下。 善拙法师又要开讲时,却见玄树也扭扭捏捏站了起来,支吾道:“师傅,你讲这法太过玄奥,徒儿不大听得懂,也出去玩好了。” 善拙法师又看他良久,才叹了口气,也笑着把他放了出去。 待他出去,善拙法师方道:“我诸弟子,只此子心性不定,不定日后成大奸大恶之徒,倒要请窦夫人代为照拂。” 窦夫人还未答话,却听玄玄道:“大树师兄是好人,师傅不许说师兄坏话。”说完,倒怒气冲冲的也跑了出去。 善拙法师不禁莞尔。只窦夫人见这一寺师徒行事,全然任性天真,也是心中好笑,不过,脸上依旧严肃。善拙法师收拾心情,便继续讲解。 只说,玄树出了殿门,见李c韦二女郎并行,便追了上去。 韦娘子昨日唐突提议认母亲之事,心中多少有些懊悔,自然想与玄树解释明白。 李娘子平素心事就只与三弟分享,如今早积了一肚子的话,又觉方才被善拙法师教训,心中更有怨气,想和这假“弟弟”分说。 这韦c李两位娘子,各有心事,但三人同行,又都觉说来不便,如此竟成默默。至于玄树,站在这二位女郎身侧,走在桃林之间,只觉此时便是正法之时,此处便是一乘净土莲花藏世界,身自飘忽,心亦欣然,只觉脑不能思,口不能言。 如此憋着,李娘子越发气闷,行不片刻便突然停了下来道:“泽儿妹妹可是有话与这和尚说。” 韦娘子被问的一愣神,自然而然答道:“嗯,我是要和大树师兄说。” 李娘子又问道:“那你还不说!” 韦娘子觉得这样被逼迫着讲来,多少奇怪,但是不讲似乎更奇怪,便要讲时,李娘子却又先开口道:“那便这样,这午饭之前,我这弟弟便归你了,下午我要和他说话。” 说完,也不停留,转身拎了刚要追上来的玄玄,望寺后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不是恋爱的酸臭味 李娘子今日仍是男装打扮,依旧英气逼人,连走路也是龙骧虎步,只是身材略显瘦削,但更有一番风致。 玄树在背后看着,直到她走远了才收回神来。转身时,发现韦娘子在盯着自己,倒不知道已叫了他几声了。玄树不免尴尬,咳嗽了一声,觉得光头上火辣辣的,似乎今天的阳光太好了些。 韦娘子日常见玄树师兄都是玩世不恭模样,此时看他搓耳挠头,心中颇觉好笑,一时顽心大起,便偏不与他说话。若是常人,在尴尬之时自然最希望有人出声解围,就好比你上了高台,自然希望有人能搭个台阶,方好就坡下驴。但事实上,你便是自己跳下来,也伤不着什么,除非你觉得自己脸特别大,跳下来会伤着面子。有人又看得面子比命大,自然要怒火攻心。玄树和尚却不是这样的人。他从记事起便颠沛流离乞讨为生,全然不会在乎面子这种无用的东西。 韦娘子走在前边,见玄树和尚许久没有跟上来,又担心他是否生气了,心想昨日误会尚未解释清楚,今日再惹他生气,怕是不好。转头看时,却见玄树意态安闲的跟在后边,嘴角还挂着笑意,韦娘子好奇道:“大树师兄,你是不是不会生气?” 玄树随口答道:“生气又没什么用,我干嘛要生气。” 韦娘子便回道:“可是生气也未必没用啊?” “有什么用?”玄树不以为然。 韦娘子想了想,答到:“比如现在,你若是生气了,我自然要好言劝慰你,你就好与我讨价还价。” 玄树便问道:“我为什么要与你讨价还价?” “这样就能占便宜啊!”韦娘子觉得玄树师兄简直是个白痴,这都要自己教,抬头看时却见他奸笑着看着自己,才知上了当。韦娘子心中既是不忿,又有羞恼。不忿者,“发发小脾气”这个程度的诡计,奸诈的玄树师兄自然不会不知道,还专门诓她说出来。羞恼者,自己无心之间就把既往日常行事说了出来,岂不是让玄树师兄认为自己是个爱发小脾气的人。是以气鼓鼓的转身行去。 却听玄树和尚哈哈大笑了起来,边笑边说道:“韦姐姐真也可爱。” 韦娘子拿他无法,也不说话,脚步更快。玄树和尚从后边跟了上来,继续道:“韦姐姐不仅教我生气之意义,还要现场演示,比师傅说教让人感受深刻多了。” 韦娘子被他说的哭笑不得,张口三次才出声道:“我就是生气了,快夸我为什么可爱?说的好了,我就饶过你。” 玄树和尚故作惊讶道:“阿弥陀佛,韦姐姐竟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可爱。那可是像我头上的虱子一样,不言自明的呀!” 韦娘子气得银牙直咬,一句好话能被说的如此恶心,也是绝无仅有的天赋。她依旧板起脸来道:“我就是不知道,今朝你若是说不出来,我决计不会放过你的。” 玄树和尚依然轻描淡写道:“那我便夸姐姐一夸,让你知道这十几年全靠一条舌头讨饭吃,可不是浪得虚名。” 韦娘子打断他道:“什么讨饭吃,混没有好话。” 玄树答道:“就是正儿八经的讨饭吃,我来这里也不过五六年,之前我可是走遍了大半个关中呢!全靠嘴巴会说话,记得有一次偷了一户人家的供桃。” “你怎么都是偷桃?”韦娘子道。 “偷什么不重要。”玄树不搭理她,继续说道,“那家里的恶妇放一条一丈长的金毛大狗来咬我。” “哪有这么大的狗?”韦娘子一副莫要哄骗我的表情。 “没有一丈长,也有八尺高。”玄树毫不示弱道,“你道怎样?” “你被那狗儿吃了。”韦娘子说完自己笑了起来。 “怎么会。”玄树和尚拍了拍自己手臂,若是掀起僧袍来看,倒还能看到整整齐齐两行齿印。不过那显然会有损他形象,所以玄树和尚继续说道:“我骨头柴的很,给它吞也吞不下去。不过,它也不要吞我,我舌颤莲花,说的那狗儿俯首帖耳,都要舍家弃业跟我走了。我只好告诉它,你还有俗世牵绊,不好随我云游四方,那狗儿才恋恋不舍的回去。” 韦娘子知道玄树师兄惯能说笑,但都非凭空捏造,只是鼻子挪成眼睛,耳朵放到额头,你只能囫囵看c囫囵听。他既这样说,那多半是真的被狗咬过的,又想他小小少年一路艰辛,不免替他揪心。转而又想时,方觉哪里不对,转头嗔道:“好你个臭和尚,你是骂我是狗儿么?谁要跟你舍家弃业?” 韦娘子本就玉颈修长,此时伸长了脖子威胁玄树,就如开启战斗姿态的大鹅。玄树和尚嗅到危险,手脚并用三下两下爬到旁边一株桃树上,口中并不停歇,继续说道:“姐姐误会,我跟你讲故事呢!”边说,边笑了起来。 韦娘子本想捉他下来,但自己云髻高耸,不便离那桃树太近,只叉腰站在远处,气的胸口起伏。 玄树和尚笑着说道:“我可不是编派韦姐姐,那金毛大狗如何能和姐姐比。”见韦娘子被气得笑起来,他继续说道:“姐姐就是太漂亮了,便是刚才生气时,柳眉倒竖c怒目圆睁,若是旁人该当和凶神恶煞一样了,可是在姐姐身上,我就想让这凶神恶煞多呆一会儿。如今笑起来,星眸璀璨c银牙如月,真如菩萨临凡光辉万物。” 韦娘子被他夸的一愣,仍旧道:“夸我也没用,快下来受死。”嘴上说没用,但更浓的笑意显然出卖了她。 玄树和尚见马屁奏效,便下了树来,仍旧与韦娘子并行,继续说道:“我看姐姐还有忧愁,说来让我给你指点迷津。” 这样一说,韦娘子复又来气道:“师傅都说了,你并未学过佛法,还要装来骗人。” 玄树自辩道:“我这是天生的本事,何须用学。你看我掐指一算,你便不说,我也知道你愁什么。” “那你便说来听听。”韦娘子道。 这寺里常有香客来上香,一些平日不大说起的羞人的话,大家并不避讳在佛祖面前,或者说,在玄树和尚面前说起。听得多了,玄树便自然有了颖悟。 “从未听你说起过家国大事,”玄树边说边整理思路,“想来你不会关心这些,更不会为此忧愁,所以多半是自身之愁。你虽父母早逝,但叔父对你更是宠爱,也不虞有衣食之困。京兆韦氏门高族望,便是你夫婿谋反之罪都能护你周全,自然也不会有性命之忧。姐姐正值青春,到我这里参拜,就只会求姻缘啦!” 边说玄树又边察言观色,韦娘子听到青春时嘴角上扬,后边复又平静,并没被人说破心事的恍然,却是眉梢轻挑,一副不过尔尔的讥诮。 玄树知道自己所言不远,只是并未全中,便又继续道:“姐姐才貌既高,门第且贵,自然不是恨嫁的了。” 见韦娘子并不反对,玄树便继续说了下去,只是所言已颇为逾越:“于前夫故去,姐姐倒是恐惧多过思念,恐怕彼时也算不上夫妻恩爱。想来,这世上婚姻多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夫婿多半不合你意。” 讲到此节,玄树忽觉豁然开朗,继续说道:“是了,姐姐之所以恐惧,倒非是他谋逆被杀,多半是自己惯常与他不睦,于他被杀或许潜心里反觉开心。如此起了自责之意,才会有恐惧。要我说这大可不必,便他没谋逆被诛,你也可以休了他的,但凭心意,何必挂碍许多。” 韦娘子却答到:“谋逆的是他父亲,他也是无辜牵连。说起来他人才风流,可比你好多了,只是我也说不上来为何不喜欢。” “这便是了,”玄树道,“亲敬爱慕全凭己心,只凡夫俗子愚妄要强,以为是可以强迫的了的。姐姐如今还有忧愁,自然是担心不能找到知情识意的人了。” 玄树觉得自己讲得清楚明白,心中不免洋洋自得,抬头看时,见韦娘子竟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惊道:“姐姐不会看上我了吧!” 韦娘子觉得,大树师兄若是正经起来真不知道能迷惑多少娇娘,便逗他道:“看来大树师兄是看不上我了。” 玄树和尚赶忙否认到:“岂敢岂敢,不会不会。” 韦娘子有又问到:“那大树师兄可愿娶我?可不能拿和尚的事儿搪塞我,师傅说给你们的婚资都备好了。” 玄树和尚毕竟未经人事,况且韦娘子确也美艳动人,不禁口干舌燥,支吾半晌终于鼓足勇气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他站的离韦娘子较近,已被韦娘子敲了脑袋打断:“娶我是苦你心志,劳你筋骨,还是饿你体肤?” 玄树退后一步,笑答道:“我觉得能配上姐姐的必须是个英雄人物,如我生性惫懒,若是得姐姐垂青,自然要发奋图强做一番事业出来,那劳志苦心是免不了的。” “那你还不赶紧努力。”韦娘子也笑到,“你既然知道我之喜好,却不努力,显然是不想娶我了。” 说完,韦娘子又灵机一动,问道:“若是让你娶宁姐姐可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误会 玄树知道这不过是句玩笑话,但他仍觉得心脏在不由自主地快速跳动着,似乎要破开胸膛。 “你真的喜欢宁姐姐!”韦娘子惊讶地看着玄树,“不得不说,你的眼光真不错。你都没见过她女装吧!她其实是个绝世美人。” 玄树努力想着那个身影,她身材高挑,看起来甚至比玄树还要高一些。或许是练过武艺的缘故,她行动起来非常轻灵矫捷。虽然不像韦娘子那样,但她同样白皙,面容圆润,薄唇皓齿。不过,玄树的确不能想象她女装的样子。 “你总会见到的,”韦娘子依然笑着说,“不过,她可是已经嫁人了啊!她夫婿柴绍是前元德太子千牛备身,是个游侠儿,不知道打不打得过阿乐师兄!” 玄树还震惊在李娘子已经嫁人的噩耗里,感觉思维都变得迟钝。他在心里一遍遍的重复:别想太多,她即便没有嫁人也与你无关。他知道这不是自我安慰而是事实,但是仍然感到莫名的心痛。他觉得,少年的初恋还没开始就结束了,就像初夏的雨滴,来得快去的更快。 “大树师兄喜欢宁姐姐什么呢?”韦娘子问道,“我真的很感兴趣啊!你们都没说过几句话。” 玄树思考了一会儿才回复道:“谁知道呢!就是一种感觉。” “什么感觉?”韦娘子穷追不舍。 玄树有些尴尬韦娘子为什么问的这么详细,不过也并不反感,似乎他也想把这些想法说给别人听。如果没有任何其他人知道的话,这岂不就像春梦无痕了么! “我昨天才见到她,”玄树回忆着见面时的情景,“就是忽然之间,你看到她站在那里,那么与众不同。你觉得你心上的一根弦被她拨了一下。你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你很确定,那一刻没有人能够理解她,除了你。” 玄树沉醉在自己的描述里,完全没有察觉附近的桃花多开出来了许多。 在这一刻,大树师兄似乎和以前不同了,韦娘子不知道自己看到的是不是幻象,因为下一刻大树师兄又换上玩世不恭的脸。韦娘子觉得,这一刻,大树师兄如此与众不同,而只有自己能够看穿他。韦娘子觉得,自己的心底一阵刺痛,或许是嫉妒吧! “我们扯平了。”韦娘子气鼓鼓的说道。 “什么?”玄树和尚如梦初醒。 韦娘子觉得自己将要说的话有些过分,但是,不由自主。她说道:“我说我们扯平了,我嫁过了人,你也喜欢过别人了。所以,要是我找不到如意郎君了,你得负责娶我。” 玄树和尚看着韦娘子固执而骄傲的昂起的俏脸,他能看到她嘴角还有一丝倔强的抽搐。真是个尴尬的境地,在这样的时候,似乎说任何话都显得不够男人。用阿乐师兄的武道精神来讲,此时留给他唯一的拆招的办法就是吻上去,用尽所有的力气,放下所有的思考,吻上去,其他任何的动作都是失败乃至灭亡。 所幸,玄玄及时出现打断了他的天人交战,把他和韦娘子两个人从危险的边缘解救了回来。有时,让故事保留它的可能性又悬而未决,远比故事真的发生更让人轻松而愉快。韦娘子很好,可是玄树还没真的思考过娶她。对韦娘子来说也一样,她只是被刚才的情景迷惑了,似乎刻意地想要在玄树的记忆里留下点什么东西。她成功了,玄树会永远记得她倔强的昂起的脸。而她想要的也只有这些,再进一步是他们都没准备好的。 “师兄,阿乐师兄和人打起来了。”玄玄开心的说道,“李娘子在看呢!叫我来喊你们。” 适才李娘子抓了玄玄就走,正巧撞到被管家天恩支出来的天赐。李娘子知道天赐功夫曾得名师指点,比自己夫婿犹有过之,便拉了他去找玄乐比武。前一日输给玄乐虽然心服口服,但李娘子仍希望能看到人打败他,要是自己家仆就更好了。 似乎对刚才的谈话意犹未尽,他们一边向寺后走去,韦娘子一边问道:“宁姐姐到底有什么不同呢?” 玄树和尚没想到好的说辞,只好举例道:“比如,若夸你可爱,你会问哪里可爱;她肯定不会这样问,她不会关心这些,我猜。” 韦娘子便不再询问,只是思考着,大树师兄好像说的很有道理,宁姐姐总是很自信,有时甚至独断专行,大树师兄大概是喜欢这样的脾气吧! 来到寺后,却只见李娘子在不远处眺望以及一地桃花落叶。远远的韦娘子就喊到:“宁儿姐姐,大树师兄刚才夸你可爱。” 玄树原本看到满地桃花,正在生阿乐师兄的气,听到这句话,差点一口血喷出来。 李娘子只转头问了一句:“哪里可爱?”又继续观战去了。只把韦娘子笑的前仰后合,完全不顾及形象。 玄树也不理她,继续向前走去,到李娘子附近才看到不远处玄乐和天赐战做一团,拳来脚往,虎虎生风。只是,与往日见到比斗不同,玄树看到阿乐师兄出招势大力沉,周围不断有树枝桃花被扫落。再看天赐时,他却是一味缠斗,并不与玄乐硬碰。 “师兄,赔我桃树!”玄树吼道。 玄乐和尚早看到了玄树,也吼道:“玄博师兄刚被人捉走了,快去救。”口中呼喊,手下并不停歇。 玄树听他说的惶急,只是下意识应到:“那你还和人比试?” “他们是一伙的,”玄乐怒道,“他是故意拖住我。” 玄树不大相信李娘子会对自己师兄弟不利,但若说这世上有人说话是他全然相信的,那必是玄乐师兄了。 玄树自然知道自己玄博师兄身份敏感,但是,如今天下离乱该当不会有人注意才是。一时又想到,韦娘子拖住自己,李娘子和天赐拖住玄乐师兄,师傅他们多半还在讲经,这李娘子果真好奸谋。 “你们为何抓我师兄?”玄树厉声问道。 李娘子被问的一愣,不由叹道:“你们几个和尚,倒没一个不混的,师傅欺负我,徒弟也要欺负我。我看他们比武,哪里抓你师兄!” 玄乐和尚也道:“只是方才的事情,李娘子或许还不知道。” 李娘子反问道:“我在旁观看都不知道,你又如何知道?” 这倒难以说清,玄乐功夫比天赐依然好上许多,是以比斗之中仍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兼且他自幼看飞鸟游鱼日落云升,目力耳力都非常人可及,若无阻碍百丈之外都能辨人样貌。方才玄博也从佛殿出来,走出不远被两个便装武士从后打晕抬走,玄乐都看得一清二楚。只是没想到他叫天赐停手准备去追时,天赐却死命纠缠,是以他出手也越来越重。说起来,还是玄乐心善,并没想真的打伤天赐,而天赐又一味游走缠斗,竟一时拿他不下。 从后赶来的韦娘子才听明白缘由,忙到:“李姐姐,快叫你这家将住手,大家解说明白。” 见玄乐c玄树两人不似作伪,且天赐拖延的意图太过明显,李娘子也觉奇怪,便道:“天赐,退下。” 那天赐竟不停手,口中道:“小娘勿怕” “退下!”天赐没说完,便被李娘子一声断喝打断。玄树和韦娘子站的不远,都觉双耳被震得嗡嗡作响,竟比寺里的钟声还要响些。玄乐c天赐都被震得一愣,自然停了下来。 玄乐几个起落就到玄树身边,急道:“我们快追。” 玄树知道自己师兄不通俗务,此时哪里还追的上。看来即便李娘子不知情,这天赐显然是跑不掉的,便安排道:“玄玄,去告诉师傅师兄们,阿博师兄被人抓了。” 又冲玄乐道:“师兄先把那家伙和李”他被开是想说李姐姐的,只是一时并说不出来,只含混过去继续到,“把他们都抓了,到时候两个换一个,我们也不亏。” 李娘子被他说的动了气,只冷冷道:“若真是我们抓的还好,否则” 见玄乐师兄弟并不出手,李娘子转而问天赐道:“有什么事瞒着我?” 天赐自然是有事瞒着李娘子的,昨夜管家天恩命他连夜赶回鄠县,把家中高手带来,但是后来的安排他也不知情。方才玄乐发觉问题要去搭救,他便猜到是自己带来的人动手了,虽然不知所为何事,仍然从旁拖延。不过,这些事情如何能在人前讲起,是以,他便一口咬定自己并不知情,只道玄乐和尚在和自己开玩笑。 玄树看他喉头晃动c手指屈伸摆动不休,显见是在撒谎,也是阴测测道:“这林子怕是有人出不去了。师兄,我们回去,若是有人跑的,便杀了了事。” 一言之下,韦c李二位娘子身娇体弱,竟然觉得周围温度都降了许多。 玄树再不逮言,转身回寺走去,倒不怕天赐逃跑,甚至心底似乎有些希望他便逃跑的才好,这样杀了他,李娘子也无话可说。 只是,他越走越愤怒,对方意图不明,去向不明,就算是真的是李娘子派人抓去的,她若是矢口否认,自己也无计可施。况且,他们要如何对付师兄也不明白,若是索要钱财还好,若是寻仇,此时说不定已经把师兄剖尸剜心了。心急之下,虽是爱花之人,却也一拳打在桃树上。 那桃树花叶皆落,似又被风吹起,在地上旋转。玄树看着,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恍惚间,看到两个人扛着玄博师兄在林间飞奔。师兄头垂在后面之人背上,果然是被打晕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介子仙师 天朗气清,艳阳高照,只有两个行人在赶路。 在前的女子身材丰腴,所行甚速但并无勉强,在后的男子则像闲庭信步,只比那女子稍慢少许。看他们衣着,竟都是魏晋服饰,大袖翩翩,衣带飘飘,那男子还顶了一尺余长的朝天冠,不伦不类。 女子似乎甚急不时要停下来催促,但男子依旧不紧不慢。除他们外,四望无人。 不可能有人,因为他们一直都在一片仙云之上。若瞧的仔细,还能看到,云团之中,就在他们脚下,各有一柄仙剑。 此时,前边的女子又停下来,催道:“介子师兄,你就不能快点?” 后边被称为介子师兄的仙师却道:“师妹,何必如此匆忙,我们下山才两天,已经到了雍州地界。此次下山执事堂可允了两月时光,该要好好游山玩水才是。” 那女子依旧板着脸道:“师兄天资无双,自然有时间游山玩水,小妹却愚钝的很,还要回山修炼,也请师兄担待。” 介子师兄笑到:“师妹太谦了,离水断情诀这么快就被师妹修到坐忘七境,若还要说愚钝,那天下就没有机灵的人了。” 那女子依旧冷冷回道:“师兄就机灵得很。” 介子师兄笑着答道:“若是师妹对修为进境不满,自然还有妙法。师妹仙姿绝伦,修习的又是离水断情诀,日后找人合籍双修,仙法自会一日千里。” 那女子秀眉微蹙,却妩媚道:“师兄可是想试一下?”言语虽是调侃,声音却有若冰寒。 介子师兄尴尬的咳嗽两声,才道:“师妹休息好了,那我们便继续赶路。”刚行不久,却感到有些异样,俯身向下望去,不由惊叹连连:“妙哉c妙哉!” 那女子不耐烦道:“师兄如此留恋凡俗,何不就留在这里算了。” 介子仙师也不生气,回道:“师妹可感到这天地元气波动?” “天元自在,师兄不会连这也奇怪吧!”女子觉得这次和崔介子这厮下山就是个错误。只是师傅说自己修为已到瓶颈,枯坐闭关反而无用,不然自己是无论如何不会出来的。 介子仙师也不答话,仙剑掉头落了下来,却正是东山寺后的山峰上。玄树师兄弟想了千方百计,尚未爬上去的山顶,却一直只在这仙人的脚下而已。 那女子无法,只得跟了下来,只听介子仙师道:“师妹你看此处山谷元气丰沛,不如就在此处打坐修炼,只稍等我片刻。”女子也发觉这里天地元气略微有些异常。天地元气自在恒动,由密而疏,除了特殊阵法或者有天地异宝,一个地方的元气很难维持丰沛。这山谷之中元气比之周围能明显感觉得到差别,已不寻常。但是和山门相比相差不可以道里计,故而便是有天才地宝也入不了这女子法眼。 女子无奈倚言坐下,入定之前,却也提醒道:“介子师兄,我有一言相告。想十八年前紫电青雷再现c天门重开,这沉沉世间不知有多少激流暗涌,师兄也该早做准备才是。” 介子师兄听她说的诚恳,点头施礼道:“多谢师妹点醒,只是天道茫茫,岂是寻常。这十数年,多少蛰伏老怪耐不住寂寞破关而出,竟无一人再引动天雷。何况,便是能引来天雷,又如何?自封神榜出,封天令降,千年以来再无一人得道,我们修的是否是天地正法都未可知。我辈修炼,但依本心而已。” 这是修真界的一个顾老传说。话说上古三代之前,仙凡杂处,人人闻大道,个个可修仙,移山倒海是小道,摘星换日不消言。 如此到商周之交,天地元气日渐枯竭,是以太上玉帝降旨封神,引动仙魔混战。此战真个打的天地破碎日月无光,最终得封正神八部三百六十有奇,旁神无数。 畅快固然畅快,但封神之战过后修道之人十不余一,且留存下来的多是无能之辈,大德高能多半应劫而死,以至无数道法散轶失传。 封神战后不久,玉帝又降“太上封天旨”,永隔仙凡。此旨降后,天地间再无紫电青雷。这紫电清雷是天地至理所化,无此仙雷,任你道法精深,终归不能为天地认可,不能跳脱轮回,也便意味着终有身死之日。既然如此,修道又有何意? 自彼时至今千五百年有余,再无一人得道一人成仙。而修道之人也渐隐于山林,不复俗世行走。时至今日,凡俗之中竟然有人再不信有仙法,奇闻异事也认为是前人杜撰,诚可叹也。 直至十八年前,那无名山谷里无名而来的仙云与紫电青雷,不仅劈碎了一截枯木,也让整个修真界嗅到了一丝变数,暮气沉沉的修真界,似乎正在酝酿着一股大风暴。 闲话休提,且说那女子已不再理会介子仙师,早已入定修炼。果真修炼之途,片刻不敢停歇。 介子仙师也盘腿坐下,凝目下望,正好见到玄树怒锤桃花树。这一刻,他看到整个桃花林元气都与玄树连为一体。在介子仙师看来,这和尚并未修炼过仙法,元气和桃林连通,竟然是运气使然。其实,平常人可能也会有过这样的体验,似乎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自己前一秒已经知晓了;或者,正在发生的事情,似乎在哪里发生过一样,这便是运气之下,自身感受和天地元气相通,暂时有了前瞻未来之能,不过,这样的能力只有数秒而已,并无实际意义。 介子仙师仍觉哪里不妥,他修炼的是太乙周天诀,此诀精要全在感天地变化而随时处分。若在日常之时,便是所行所为皆心有预兆,依心而行无往不利;若在与人斗法之时,则是能够料敌机先占尽天时。 此时他心有所感,便又掐指计算,没想到,玄树和尚的命数竟然全然看不透。介子仙师自修习太乙周天诀以来,除了有数的几位大德,掐人命数很少有完全看不透的情况。这次推算下来,非但没让介子仙师失望,反而更有警觉,事有反常必为妖,算得到的是定数,算不到的才是变数。自己的太乙周天诀,等的可不就是变数,若能参透,自己道法说不定又能有所精进。 是以,他全力运转仙诀,务求从中算出点什么来。只见那介子仙师闭目而坐,时而咬牙,时而蹙眉,额头甚至隐隐出现一层汗水,修仙之人寒暑不侵,出汗更是闻所未闻的事。少顷,只见他身子摇晃,竟然喷出一口心血来。这介子仙师赶忙吞下一颗丹药,又吐纳数息。若说从看到他以来,这还是他第一次不再从容不迫。显而易见,这次他不但无功而返,甚至仙诀反噬,差点要触动道基。 所幸,介子法师是随缘之人,不再强求,再看山下,只见桃林之中,有两个鬼祟人影扛着一人飞速外逃。 说来,也是这两个家将倒霉。他们受命抓了玄博,并未直接离去,竟然在桃林之中绕了半圈,仍要往西面来路逃跑。他们想来,这一个回环翻覆是扰敌之妙计,让来人追错方向。何况桃林甚大,自己又行动轻便,根本不虞被人发现。 可惜他们没想到的是,玄树竟然还有神通在身,这桃林就是他的眼睛c鼻子c耳朵,这桃林之中,任何人都无所遁形。他们若是直接出了桃林,不问向哪个方向逃跑,玄树都是发现不了的。这也须怪不得他们,玄树和尚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竟然还有如此异能。其实,玄树此时还在怀疑自己刚才到底是怎么了,是不是应该找二师兄配一副汤药吃吃。 言语讲来拖沓,其实从玄树怒锤桃树,也不过几个眨眼的功夫。 “师兄,跟我来。”玄树已有了决断,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玄树c玄乐两人快速向桃林西北方向跑去。李娘子疑惑地看了一眼天赐,也随后跟来。韦娘子跟不上,便自行向寺内跑去,在她想来,多半是出了误会,得赶紧跟善拙法师分说明白。 那介子仙师把一切看在眼中,嘴角微笑,心中已有算计。我既算不清你的命数,那便搅乱它吧! 手指屈伸变幻,便见到一团微风在他衣袖间成形。他把这团风在从左手掌心颠到右手,又从右手颠回来,把玩良久,最终下定主意,伸手一指,口中轻咤:“去!” 只见那团风瞬间隐于无形。 半空的飞鸟似乎被什么气流带动了一下,赶紧震动翅膀高飞;树上的桃花似乎被剑锋削了下来,飘然而落。在桃花落地的瞬间,前一刻还在奔跑的两个武士同时摔倒在地,周身并无一丝伤痕,但任何人都能看出,他们生机尽失,若是还懂些医道,更能看出,他两人心脉已断。 做完这些,介子仙师毫无愧疚之意,唤醒入定的女子,又复御剑而起,望东海行去。大袖翩翩,衣带飘飘,来去轻盈,好一副仙家做派。 恰如有诗所云: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在修道之士眼中,凡俗之人与蝼蚁何异。便是把这一山人尽数杀了,也并无不妥,只是介子仙师懒得费功夫而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 死 玄树和尚不是没见过死人。在他三四岁的时候,他记得有一个老爷爷带着他四处乞讨,可是,在他认真回忆的时候,他甚至不知道这个老人是不是真的存在。他觉得那个老人应该是死了,但是其中的细节却一盖不清楚,似乎那个老人家就凭空消失了一样。 在四处流浪时,玄树见过各种原因死去的人,饿死的c淹死的c被狗咬死的;在来到山上以后,他们也会偶尔去山下给人做法事,但那都和他没什么关系。 其实,现在这两个人死去和他也没有什么关系。玄树他们跑到这边时,这两个就已经是死人了。他们外表看来和昏迷的玄博师兄并没什么差别,但是他们已经死了。玄树在跑过来的路上还在想着抓住这些恶人该当如何炮制。若是师兄有什么三长两短,玄树觉得不是不可送他们去见地藏王菩萨的。然而,他们已经死了,甚至没人知道他们怎么死的。 玄乐看不出来,他的功夫都只练拳脚,也止于与人比试,他都没亲自打伤过人。这也是他功夫高出天赐却迟迟拿他不住的原因, 后续赶来的玄远师兄也看不出来。他知道这两人是被人瞬间斩断心脉,但是,却不知道这是如何实现的。他们周身都没有伤痕,周围除了他们两人自己的脚印再无别的痕迹。难道真的有杀人千里之外的神技? 天赐看到的更多一些,他注意到了旁边的飘落的桃花,也找到了花瓣飘落前的桃枝,所以,他看到了那光滑平整的切口。若是有一把锋利的宝剑,他觉得自己也能做到,当然,只是削落桃花的部分。天赐知道他们就是自己连夜从鄠县带来的人中的两个,他们不是日常看家护院的武师,甚至都不怎么出现在庄园里,他们是隐在暗处的死士,专门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天赐知道,高门大族都有,多少而已。他们修习的是杀人技,惯能隐藏暗杀。所以,天赐也不能理解他们是怎么被杀的。 天恩则想的更多,鄠县隐藏的这些人手是家主李渊亲自安排的,连李娘子母女都不知道。在鄠县,只有自己可以调动,以备不时之需。他们每一个功夫都不在天赐之下,若以命相搏,更非天赐可比。但他们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死了,连一点挣扎都没有,连一点痕迹有没有。天恩相信,这不是人力可及的,所以,那便真的不是“人”所为的了。 不像其他人,天恩于修道之人多少是有些见识的,三郎君玄霸病重,天恩也曾隐晦的提起过,请个仙师帮助,只是不知出于什么考虑被李渊否决了。 天恩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修道人出手,他们本来是不问俗事的。不过,天恩向来把敌人想象的聪明一点,尤其对方还是这些人的话,天恩觉得他们或许是全知全能的。也就是说,是有些人不希望自己带走玄博。那便意味着,秦镜的传说可能是真的,龙脉的传说可能也是真的,而这和尚玄博可能就是其中的关键。想到这里,天恩隐隐有些兴奋,和这样的对手过招,才会更有意思吧! 不再是只有些泥腿子的造反游戏,这个时代开始有意思起来了。天恩这样想。 对于这两人的死,他反而完全不担心。这两个人本来就没有存在过,何谈“死”呢?或者说,他们生来本就是为死,而现在,他们死的也很有价值,这就足够了。 现场还有一个人非常不开心,那便是李娘子。 从天赐的表现看,李娘子知道,这两个人必然是自己家的人。可是,她并不认识他们,自然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天赐不是一个有计谋的人,那么,这一切只能是出自天恩的手笔,而现在,天恩并没有要禀报自己什么的意思。李娘子知道,天恩一直受父亲安排打理鄠县的庄园,以及观察京城中的动向。所以,他这样做到底有什么深意?甚至,这两个人死在这里,是否也是出自天恩的授意呢?李娘子不喜欢被蒙在鼓里,她总是想如果大哥在这里,或者二弟在这里,天恩是否也会这样独断专行?何况,自从自己出嫁以来,天恩找柴郎君商讨事情的次数都比自己多。以及,这一切和玄博又有什么关系呢?秦镜和大隋朝龙脉,只是一个在“有心人”中流传的传说,而李娘子并非其中之一,若无人相告,她或许永远也想不明白。 这也是东山寺的师徒们都想不明白的事情。玄博是已故齐国公高颎的子嗣并不是秘密,但他们显然也不知道秦镜的传说,包括玄博。他们甚至都没法把怀疑的目标锁定在李家人身上,除非他们自己承认,没有任何办法证明这两个人是受李家指使的。天赐拖住玄乐不让他追赶或许是一个疑点,但是,考虑到大家都不会轻易相信玄乐堪比千里眼的视力,认为玄乐是在说笑也无可厚非。 何况,这样子稀里糊涂不明不白或许是如今最好的状况。东山寺和李家,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只要这两个死人的身份不清不楚,那么依旧可以维持至少表面上的和谐相处。否则,东山寺自然要追问李家为何要抓玄博,而李家不免也要追问这两个人的死因。所以,何必为了两个已经死了的,并没有人在意的人伤了大家的和气呢? 如果,玄树能够再施“神通”,看看前一天晚上天赐夜间外出返回以及天恩的安排的话,一切都能明白,但是,玄树现在还困扰在他的“神通”里。 如果没有任何办法解释这两个人的死亡的话,那么,玄树想,他们是不是自己杀死的呢? 自己神奇的“看到”他们在桃林里奔跑本就是一件奇怪的事情,难道不会发生些更奇怪的么?自己和桃林到底有什么关系?是不是自己指挥桃林杀了这两个人呢? 这天夜里,玄树做了一个冗长而恐怖的梦。他梦到自己控制着这里的桃林,杀掉了自己师傅,杀掉了自己的师兄弟,他们的尸体就被串在桃树的枝条上,死相狰狞。他在桃林里奔跑,却无论如何都跑不出去,他看到更多的桃树,就看到更多的尸体,有窦夫人的,有李娘子的,也有韦娘子的,他们都死不瞑目。韦娘子大概还没死透,一边从嘴角咳着血,一边问他:“大树师兄,为什么要杀我们?”玄树知道这是梦境,但是或许是睡眠太好了,他没办法醒过来。他继续跑,就继续看到更多的尸体,有认识的,有不认识的。他跪在一株桃树下哭泣,因为他觉得那死在树上的是他的父母,不远处的树上,挂着的一个枯瘦的老人,大概就是带着自己流浪的老爷爷。老爷爷在桃树枝上晃悠着,轻飘飘的就像没有重量。玄树看他的脸,想要把他记住,却看到他枯树一样的脸上,一双黝黑的眼睛蓦然睁开。 玄树觉得这真是个扯淡的梦,可是,即便醒来以后,他依旧恐惧。若这一切都是会发生的呢? 天还未亮,玄树爬起身来,向东面的断崖走去。一直说要去那边看日出,但,自己师兄弟们实在太贪睡了,竟然一次都没有赶上过。 夜色昏暗,桃树枝丫屈曲,不像白天那样艳丽夺目,竟然有些鬼蜮森森。或许梦境的惊吓尚未过去,玄树竟然觉得有些恐怖,便慌里慌张跑了起来。所幸这一次,树枝上并没有悬挂有尸体,桃林也并非无边无界。直到到了断崖绝壁之上,玄树才舒了口气。背后是坚硬的石壁,面前是夜色中神秘的云海,日出或许还要小半个时辰,玄树觉得现在倒可以闭目养神一会儿。 “你鬼鬼祟祟在干什么?”一声轻喝又把玄树下了一跳。 不知什么时候,李娘子也跟到了这里,玄树竟然完全没有发觉。 “你怎么不说话?”见玄树不说话,李娘子继续道,“我看你一个人鬼鬼祟祟,所以跟上来看一下。这真是个好地方。你在想什么?” 若是别人这样问,玄树免不了是要胡说八道一番的,只是,或许是一夜惊吓缘故,他只是老老实实答道:“我在想,死了两个人。” “然后呢?”李娘子也贴着玄树坐了下来。 “我在想是不是我杀死的他们。”玄树小声的说道,“之前,我也看到他们了,通过那些桃树,我不知道怎么做到的。” 李娘子似乎被这两句话震惊到了,良久才道:“所以你才确定他们的位置对吧!你们师兄弟真够奇怪的。不过,不会是你的,放心吧!” “为什么?”玄树问道。 “我看你还没有这个本事。”李娘子毫不留情道。 虽然毫无意义,玄树却觉得一阵心安。 “你和小弟长得还真的一样。”李娘子又说道。 知道李娘子在看着自己的脸,玄树没来由的感到紧张,自己和她离得实在太近了写,若自己转过头去就会和她脸对脸了吧!所以,还是继续看着远处的云海吧!虽然,似乎什么也看不到一样。 “跟我说话你很紧张么?”李娘子直接问道。 玄树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却听李娘子继续问道,“韦妹妹说,你夸我漂亮呢!你是怎么说的?再跟我说一遍。” 玄树从来没有如此张口结舌过,他觉得自己脑袋转得不够快,说话也不怎么利索,倒是说的少,听得多。 李娘子讲自己的三弟,讲在京城c在鄠县的生活,偶尔也会讲自己的夫婿,只是,玄树在听,却也没有在听。 他只知道自己身边有悦耳的声音,他也会偶尔附和一下,他似乎想努力的听她在说什么,但是他什么没听进去。可能是一夜没有睡好,他太疲劳了,他觉得自己的脑子并没有再转动,只有心在时不时的跳两下。 直到,那声音停了下来。 玄树似乎才睁开了眼,太阳出来了,霞光万丈,云海波涛中几处山尖坦露,被霞光所染红。 李娘子双腿屈曲在前由双手抱了,下巴担在膝盖上,沉浸在这大自然壮阔而静谧的景色里。霞光照在她脸上,就像熟透了的桃子,让玄树感到目眩神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青驴 骊山传说本是女娲炼石补天之处,自古颇有仙气,山木葱葱,温泉湍湍,周秦汉朝以降,莫不建离宫别苑于此。不知是否有人在这里得道登仙,不知现在这里是否还有仙家居住,但,有一头青驴却甚是奇异。 来往砍柴的山民,陈旧宫殿的宿卫,上山朝拜的愚夫愚妇都声称看到过它。它有时在爬不了的悬崖之上,有时下不去的深涧之中,甚至有人说在树上,有人说在云端。有时它在巡游,前有狮子开路,后有老虎扈从;有时它在休息,左有猴子捶背,右有仙鹤扇风。 它已不知活了多少年,据说,它曾见过封仙的姜子牙,也曾见过戏诸侯的烟火。它之前从未离开过骊山,从未想过要离开骊山,直到它遇到一个和尚。 话说那日,因死了人,窦夫人便不愿久呆,再听善拙法师讲经也索然无味,当日便带家人下山。 天恩还有些计划来不及实施,不过鄠县离这东山寺也不远,是以并不着急。 李娘子和玄树在断崖上一席长谈,颇觉言语投契,半夜未睡也不觉疲劳。回头再想时,竟然全是自己一个人在说,把玄树和尚换成个泥胎菩萨或许还话更多一些。她也不记得自己都说了些什么,只觉回去时比来时心情更舒畅许多。 回去路上和韦娘子谈起说,玄树真是个温柔腼腆的和尚,让韦娘子差点笑岔气过去。韦娘子心里想着,竟然会有人说大树师兄腼腆,真是太有趣,下次见时,一定要羞他。 只是,她们走后不久,玄树也下了山去,不知所踪,再见已不知是何年何月。 善拙法师早说自己几位弟子并无佛缘,教他们的也只是些俗务杂学,本拟他们有朝一日下山另谋营生。不过如今天下板荡,这深山之中远比俗世安逸的多,玄树此时下山,自然是因被韦李二位娘子挑动了少年心性,心情激荡,不复往日安闲,但更多的却是那死了的两人。他们被潦草的埋在了桃林里,没有人愿意把他们抬的更远一点,让玄树觉得整个桃林里都是他们阴魂不散,师傅亲自做法事也不好用。其实玄树不介意给他们立个牌位什么的,但是,没人知道他们的名字,所以,只好任他们魂魄四处游荡。原本温暖的桃林,却是不愿再多待。这自然是玄树想多了,若非大神通大造化如何做得到神魂离体不灭?何况,介子仙师手下岂容他逃得魂魄去。 只是下了山,玄树才发觉他并没有解民倒悬又或者荡平天下的报复,也没有杀父的仇人,既无牵绊那便是无处不可去,反过来说,便也是无处可去。几经思讨最终也没有去鄠县李家拜见。却转转悠悠到了大兴城,因炀帝迁都洛阳,又兵祸连年,这里虽则亭台楼阁依旧,但竟人口稀少,不如十年之前。玄树徜徉半日,一无所获。如今城中物价昂贵,今日和尚化缘竟还不如当年乞丐讨饭。 想起临下山时玄乐师兄教给自己的功法还要转授七师弟玄奘,玄树和尚便往东都洛阳而去。师弟玄奘是个佛法天才,是被师傅认定将来会光大佛法之人,是以,师傅让他四处游学,不必计较门户之见。师弟出门时说好要去洛阳净土寺,反正无事可做,那便先去洛阳。 出大兴向洛阳,一路官道坦途,又有黄河贯通,却不大易行。且说如今天下大乱,此时以瓦岗翟让,江淮杜伏威势力最胜,其余如王薄c高士达c魏刀儿c王须拔c毋端儿等各有贼寇十万,一面反隋,一面互相攻伐。 大寇既已难平,小贼自然纷起。玄树行不出两日,剪径小贼竟然遇到了六七波。口号也都是“此山为我开,此树为我栽,若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有看他出家人不与他为难的,也有不开眼的,却没有一个是玄树和尚对手,既已输了,口号就又换成“上有八十高堂老母,下有三岁小儿嗷嗷待哺,愿大侠手下留情”之类。玄树自然不会沾沾自喜,知是这些小贼本就是附近乡民,又饿的脚步虚浮,并非自己神功无敌,并且也不愿多生事端,便专捡些荒山小道,反而畅通无阻。 这一日,玄树来到了骊山脚下。玄树到了骊山脚下就被青驴感知到了。青驴已经有三千年寿元,可它还是一头青驴,这多少有些丢脸。 世间万物修炼本是一途。无论草木花石c珍奇异兽,还是人,修炼都只是纳元c结婴c藏魂c舍身c悟道。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天地间唯真元不腐,修炼即是把天地真元炼为己身以替换注定要腐朽的肉身,前四步即是为此。至于最后一步悟道,乃是化神之道,难于言表。 除人以外其他万物的不同之处在于,还有灵智一关。许多洪荒异种自身便可吞吐天地真元,是以异常强大,但是若不开灵智,终究只是蠢物,难成正果。不过天地元气聚集到一定地步,本就可以帮助开启灵智,是以只要不死,千年之上几乎所有异兽都能开启灵智。 这便是这青驴的尴尬之处,它早得机缘,已活了三千余岁,奈何至今灵智不开,做事依旧纯凭本能。你不能说它不神俊,这骊山方圆百里都是它的地盘,只要它愿意,几乎可以瞬息而到。它另有一项本事,便是“不起眼”,若非大罗金仙当面,而它又刻意隐藏,任谁也觉得它就是一头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驴。修士是不屑于和普通的驴过不去的,他们需要的是仙鹤c灵蛇或者其他异兽。一头驴?还是算了吧!至于普通人,他们对现在的青驴毫无威胁,一头“瞻之在前,忽焉在后”的驴,愚夫愚妇们只会磕头大呼“驴仙”,奉上各色贡品。 一头驴,它跑得快,几乎没人可以抓到它;它不起眼,抓得到它的人不会想去抓它;最最重要的是,它自始至终都还是一头驴,一头蠢得只凭本能趋利避害无欲无求的驴,所以它活了三千年,大概还会这样一直活下去。 现在,它感知到了玄树和尚,无缘无故的,它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它千年以前遇到过姜子牙仙师,千年来它遇到过形形色色的修士,也就数天前,它还看到了御剑飞行的介子仙师和他师妹,从这些修真者那里,它感到的都是恐惧,所以它小心谨慎的隐藏自己。有时它和山里的山羊一起吃草,和猴子一起吃桃,和老虎一起吃肉,这时它感到轻松愉悦。但是和这些都不同,现在,是另外的感觉,那似乎是亲近,甚至依恋。青驴对同类的要求很高,它知道山上山下的其他驴都不是,那些山羊猴子老虎也不是,它理应很孤独,但是它是一头驴,所以,它不懂这些。现在,它遇到了玄树,虽然它们长相完全不同,青驴却有找到同类的感觉。 青驴出现在玄树面前,悠闲的吃着草,它有时这样出现在其他人面前,那些人总是想捉住它。 玄树和尚自然看不出这驴的特异,倒是看着这驴,心中感叹道:驴兄c驴兄,还是你看得明白,在这山上活的安闲自在,可不要一时冲动就下山啊! 青驴不知道玄树想什么,见他并不来抓自己,就自己走到玄树和尚身后,去咬他衣袖。 玄树安抚它道:“你可是走丢了?我跟你说,留在这里更好,山下四处都在打仗,你要是被抓了,免不了是要拉磨驮货,日后免不了还要卸磨杀驴,把你肉也吃了。”说着便折了树枝,要把这驴赶到山里去。 这青驴却是认定了玄树,走不两步,复又回来。如此两三次,玄树无奈笑到:“师傅以前说我是倔驴,如今见了你,我也要甘拜下风了。是你要跟着我,以后吃了苦,可须怪我不得。你既跟着我,我便给你取个名字叫阿呆,以后叫阿呆就是叫你,你可记好了。”说着,自己也笑了起来,见这青驴竟似明白一样,更觉好笑。 于是这一人一驴又上了路,只是走的比玄树一人更要慢一些。 一则,没有鞍鞬,玄树又没学过骑马,凭空骑驴也没这个胆识;二则,这青驴自由散漫了三千年,溜溜达达边吃边走;再则,玄树和尚本没什么目的地,走的快了,反倒担心还要想下一处该去哪里,有那青驴拖慢行程,反倒更为开心,只愿到洛阳之前能想好做什么。 如此晃晃悠悠,又过去两三日,竟然才到华山脚下。玄树懒怠,见华山雄奇,山道难行,便想绕道过去。那青驴却是只在骊山活动,如今见了高山,倒想要爬它一爬。最后自然是玄树让步。 不过,更令玄树无奈的是,那青驴竟似嫌弃自己走的太慢,一直咬他衣袖,示意玄树坐它背上。这一次,自然还是玄树让步,不情不愿的爬上青驴的背,心里还想着:这山路陡峭,你还能跑出个花儿来? 只见那青驴打了个喷嚏,四蹄奋起,倏忽消失在原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遇仙 那青驴驮了玄树,四蹄奋起向上飞奔。所幸玄树反应敏捷,赶忙趴下抱住青驴脖子,才没有被摔下来。他只觉耳畔风声呼啸,偶尔睁开眼时,看到周围树木山石向后飞奔,自己似乎已经身在云端。 如此跑了一刻钟,那青驴终于停了下来。玄树赶紧爬了下来,止不住腹中翻滚,跑到一颗树下呕吐起来,直到又一刻钟功夫,玄树才安稳下来。回头看时,那青驴竟似颇为嫌弃,已躲了丈外去。玄树也走过去,转身四顾才发现,此处竟然已是山巅之上,云层都在脚下,只有几处山峰像海上漂浮的小岛。 “阿弥陀佛!”玄树宣了声佛号,心里还补了一句,“善了个哉的!” 玄树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捋着青驴的鬃毛道:“阿呆兄,你可真是神了!”忽然又跳开两步,双手合十冲青驴鞠躬道:“阿呆兄,你可会讲话?贫僧玄树,有礼了。” 青驴只抬了抬前蹄,打了个喷嚏并不理他。 却听背后“噗哧”一声,玄树和尚赶忙转身,却看到后边石头后转出两个宫装女子。玄树见两人竟都未束发,山巅之上长发飘飘说不出的轻逸脱俗。在前的女子年纪要大一些,也不过二十许,一袭白衫,在后的大概是她的丫鬟,却是穿着青衣,正抿嘴偷笑。玄树赶忙合十行礼,低头时却看到她们竟都是赤足走在这山石之上,不由一呆。 那女子尚未开口,后面的丫鬟已先笑到:“玄树大师好雅兴,跑到这华山之巅来逗驴。” 玄树挠了挠脑袋,觉得今日又都是咄咄怪事,只是讪笑道:“哪里哪里。这里已是华山之巅了么?我第一次来,不太熟悉。打扰两位仙子雅兴,罪过罪过。” 那丫鬟又继续到:“这里是华山最高的南峰,落雁峰,你看这一侧是孝子峰,这一侧是松桧峰,这三峰加起来就是南峰啦!” 玄树随她所指果见三峰并列,又以自己所在之处最高。 玄树和尚暗自思讨,自己在毛驴背上不过片刻,却已经到了华山之巅,自古听闻华山奇险,如何是这么好爬的?而这突然出现的两个女子,打扮奇异,又都是人间绝色,垂发赤足如何上的来这山巅?自己莫不是遇到仙人了?心中纳罕,口中问到:“两位仙子对这里如此熟悉,不敢请教芳名?” 那丫鬟便接口道:“有什么不敢的?我家姐姐” 她尚未说完便被白衣女子打断。只听白衣女子道:“小婢顽皮,大师勿怪。” 青衣小婢声音清脆婉转,叽叽喳喳有若鸟鸣,这白衣仙姑却是声音圆润温柔。玄树和尚赶忙道:“姑娘单纯可爱,让人见之忘忧,倒想听她多讲话。” 那青衣小婢在白衣女子背后冲他挤眉弄眼,听他如此说,便插嘴道:“这么说,你是想听我说话,不想听姐姐讲话了?” 玄树又赶忙道:“不敢不敢!” 自从见了这两女子,玄树和尚倒多数在道歉,把白衣女子也逗笑起来。只听她道:“某姓卢。” 她介绍的很简单,但是已经足够。如今修道界有一种说法,叫做:山海同源,四地两天,五门八宫,道衍万千。 第一句说的是如今道界的两个最高存在,昆仑长生宫和东海三仙山。话说天下道法出昆仑,一源万派,一如天下江河,又最终万流归一,而入沧海。长生宫和三仙山均是道门正统,一西一东,一始一止,统领天下万门。 第二句说的则是另外六个宗门。所谓四地,极地瀚海宫是天下妖修的大本营,漠北巫神殿是巫祝的聚所,巴国酆都城无疑是鬼修的福地,青丘蚩尤阁则以炼化著名,灵丹妙药c奇珍异宝多出自此阁。两天皆是佛门,西天号大明天,南海号小明天。 这第三句“五门八宫”共十三派,则是天下名声最响亮的修道门派。五门记以姓氏,说是门派,倒更像是名门望族,族中众人皆修道法,是一家一姓之门派。天下修士,介绍自己时只言姓氏的,便只有这五门。 这四句歌谣,于道界无人不知,是以,这白衣女子报了姓氏,便等于是说了自己出身c来历。她对玄树已是相当尊重。 可惜,玄树和尚对道界一无所知,只好懵懂点头,也介绍自己道:“小僧姓树。” 他这介绍就更是不伦不类。自入佛门,便没了姓氏,他自称小僧,便不该有姓氏;何况,这“树”只是玄树和尚一时杜撰,又不像“卢”一样道界知名,这般介绍毫无意义。玄树和尚本也想介绍说,贫僧来自首阳山东山寺,但是善拙法师早与众弟子约法,“若是下山之时,便不再是我门中人”。何况,就算玄树这样介绍也无用,这卢姓女子哪里知道天下还有个东山寺。 那卢姓女子却道玄树是故意如此。她本是敏感之人,即便毫无差错,她也是常思己过,如今听玄树这样回答,自然以为玄树是不忿她自抬身价,是以故意冲撞她。便听她又婉言道:“小妹姓卢,名金红,今日和朋友相约来这里赏景,见法师道法高深,便来相见。” 她自然是看出玄树于道法尚未入门,只是见那青驴神异,却对他甚是恭顺,便以为玄树是名门后辈,才上前搭话。另有一因,却是她得长辈送了一只宝贝,却是一架马车,号称踏风车,那车可大可小,此时就挂在她左耳垂上做装饰。若是念了法诀,那车瞬间可成普通马车大小,最是方便不过。那车只消稍使元神,便可御风飞行,但是金红仙子总觉一只马车凭空飞行,太过突兀,便想找只拉车的异兽。但自前次封神战后,奇禽异兽也大多陨落,便是卢家也不能随便找出一只来。此时,她和玄树相见,心中未始没有让玄树以青驴相送的意思,只是自己可能都还没想明白而已。不然,以她腼腆性格,如何肯和陌生男子相见。 玄树和尚自然不知道这些,觉得对方说的庄重,自己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他本是胡诌杜撰的好手,若是那青衣小婢如此说这番话,他早不知道编了多少身份回了过去,但这白衣女子说的一片坦诚,他便不敢胡说。支吾半刻,他挠着脑袋道:“好教仙子知道,贫僧有师傅,但是师傅不让说,道法却是真没学过。” 他刚说完,便听一声清越的声音自远而近道:“贼和尚好生无礼。”声音未绝,人已出现在玄树身前。 但见他长身玉立,做儒生打扮,腰间配一把宝剑,剑鞘上雕着蟠龙,式样华贵。再看他面容剑眉星目,此时双眉翘起,威风凛凛,却是要发怒。 白衣仙子忙走到他身前,却是站在玄树与这男子之间,介绍道:“这便是我刚才说在等的友人,陈云生陈师兄,他之剑道可是年轻一辈之翘楚。” 这却不是金红仙子吹嘘,陈云生是五门八宫中的藏剑宫中人。道门之中,虽然人人使剑,但专修剑道只此一门。这陈云生陈仙长自四岁开始悟剑,如今已经三十余年。三年前,他自悟“剑起云生”小成,在那一年仙会上大出风头,说是翘楚绝非虚言。 白衣仙子又向陈云生介绍道:“这位是我在这里偶遇的高僧玄树。”接下来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好,毕竟,“高僧”二字已是夸张。 这陈云生倏忽出现,玄树甚至都没能看清楚,若非嗅到白衣仙子身上清香,玄树或许以为自己是在梦中。玄树冲陈云生合十行礼道:“见过陈仙长。” 这陈仙长年轻有为c才高技强,自然眼中不大放得进人,只因金红仙子身份高贵,又容颜秀美,才得他另眼相看。玄树和尚身上毫无元气波动,虽然身体强健,但显非修道之人,这陈仙长于玄树已是不大瞧得起,何况,金红仙子对玄树竟是温言相向,且少见的主动结交,更让陈仙长胸有不平。 此时,他也不回礼,只道:“就你也配称高僧?” 听他如此说,金红仙子倒先变了脸色。只是还没等她说话,玄树和尚却已先道:“自然称不上,扰了仙长雅兴,委实抱歉,小僧这便告退。” 陈云生已转身面向金红仙子,只摆手道:“快走,快走。” 玄树和尚向来是不要面子的,做乞丐讨饭之时,被人呼来喝去最是寻常,此时也毫无愤怒,转身便要拉了青驴下山。 却听那青衣小婢道:“法师,你身强体健,要那青驴做什么?不如送与我姐姐吧!”这丫鬟跟随金红仙子多年,最是懂她心意。 听她说来,陈仙长才向青驴望去。只是,陈云生到后那青驴立马收敛起来,任陈仙长如何打量,也不过是普通毛驴一头。陈云生心中虽然纳罕,却也不多想,又吩咐道:“你自己下去就好,这青驴就留下吧!” 这已是豪夺,但是,由陈仙长说来,连玄树也觉得,事情本来就该如此嘛! 只是,心中虽有波动,玄树却不卑不亢道:“送与金红仙子自然是好,但这阿呆可不是我的,待我问问他是不是愿意跟着仙子就好。” 说着,真装模作样问青驴道:“阿呆,你可愿从此跟随仙子,做牛做马,永不分离?”他伸手摸向青驴鬃毛,却觉它竟似在战栗。 陈仙长见他做作,已是胸有怒火,此时听玄树问答,感觉却是在羞辱自己,感情是把自己比作毛驴了,不由冷哼一声。 只一声,玄树便觉自己头痛欲裂,站立不稳。幸而青驴就在身边,是以他便就势爬到青驴背上,口中叫到:“驴兄,快跑。” 那青驴并未受这一“哼”影响,只是并无灵智,被陈云生气息压制。此时,听了玄树叫喊,自然又是四蹄飞扬,飞速逃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怕硬欺软 金红仙子和陈云生都看的明白,那青驴踏步时,蹄下便有真元波动,而全力奔行时,蹄不着地,而是有风团生于蹄下。是以奔行之速几乎可以赶上普通的御剑飞行。他们也都看出,这并非修炼之功,倒是那青驴天生。 只是,它跑的虽快,又如何能逃得过陈云生的剑。只听陈云生口中轻咤,宝剑已自己出壳,一时间华山顶上隐隐有风雷之声,原本堆积在山腰的云竟然向山上靠拢。骑在青驴背上的玄树心有所感,只觉身体发僵,连思考也变得滞涩,剩下的唯一念头是:不知明年今日可有人帮我祭奠? 说起来,也并非陈云生嗜杀,只是他以剑入道,心意唯坚,一切愿望,只向直中取,不向曲中求。若是对方不如他,那自然要依他心愿,若是对方强过他,那也无妨,他便再修炼几年就是。方才玄树若是听他的,乖乖自己下山,陈云生自然懒得动手,可玄树竟然妄图逃跑,那就是自寻死路了。 再说起来,以之前陈云生一“哼”之威,普通人根本生不起逃跑之念。但玄树岂是凡人,他上东山寺前,说是乞儿,可也没少做了偷鸡摸狗的勾当,能安安全全长到这么大,在“逃命”一道上,可是浸淫许久。 只是这次他料错了,以往他能逃掉,自然是因为他在常人之中算得上机灵,该逃时从不拖沓,身手也算敏捷。而现在,要抓他的却非常人,他若再想逃跑已是不可能的任务。之前介子仙师挥手杀两人,其轻巧随意,比顽童踩死蚂蚁还简单。如今,能让陈云生对他出剑,已是沾了青驴的光了。 还好,此时华山之上还有金红仙子。金红仙子天生敏感,修的又是家传的千机道。于千机道来说,世间无物不入因果机缘,这些因果机缘就像一束束蚕丝,他们所做的就是选择其中于自己有利的那些,以因果机缘丝做茧包裹自己,并希望这些丝帮自己化蛹成蝶。这和大部分其他修法多有不同,普通修法多是斩断因果,因果越少,越有希望得道。比如陈云生所修剑道,把自己修成一把剑,断一切因果。而千机道却是调派因果,以觅得仙机。 在金红仙子上前和玄树和尚搭话之时,便是加了一束因果,给自己多了一道机缘。而且,在金红仙子看来,虽然这玄树和尚尚未入道,但他却可能是自己现在遇到的最粗的一束丝,最重的一道机缘。是以,在陈云生出剑之时,她也出声道:“陈师兄,便放他去吧!” 她声音婉转,却在天空中弥漫的风雷之声中清清楚楚的传了出来,不止陈云生听到了,连玄树也听到了。 陈云生早已到剑由心生的境界,心念一转,剑意便已消失。那青驴驮着玄树也迅速消失在视线之中。 “师妹,怎么对这顽童另眼相看?”陈云生心中奇怪,便直接问道。 金红仙子却道:“不过是蛮兽顽童,陈师兄何必与他们一般见识。若因我之故害了他们性命,小妹会心中过意不去。” 金红仙子之善早已闻名,陈云生便不再深究,只道:“是为兄思虑不周。若无他事,我们便启程吧!” 原来金红仙子并非在此赏景,这华山虽险,却也不放在修道人眼中,她是和陈云生约了,共赴东海。东海仙会临近,天下倒有许多修道之人,或独行,或唤友去参加这道界第一盛会。 金红仙子也不多话,从耳上摘下踏风车,放在嘴边吹了一口气,那车便成正常马车大小,却不是当今马车样式,而像上古战车。这踏风车似青铜铸造,颜色古朴,双辕双轮,车輢低矮,四壁敞露,车舆内竖立着一个高杠铜伞,车外挂了数柄剑c盾。金红仙子和青衣小婢登了车,又手捏法诀,那踏风车便御空而起。陈云生便也脚踩仙剑,与她并排,一样望东海而行。此后一路论道谈玄且不表。 却说,青驴受了惊吓,不辨东西只死命飞奔,这一跑足足有两个时辰,待到实在跑不动了,才选了处密林停下。玄树早也被颠得七荤八素,此时也和青驴一样躺倒在山坡上,动弹不得。这一人一驴,一躺又是一个时辰,待日头偏西才慢慢恢复了行动。只是对接下来的行程,他们却起了矛盾。此处看来又是连绵大山,玄树希望向山下去,怎么也得问清楚这是何方,再做打算。那青驴却无论如何不肯下山,反倒要往更深山里去。这次,玄树却不能相让,自己毕竟不是青驴,有得草吃便可。而那青驴,也万万不肯再出山。如此纠缠半日,最后一人一驴无奈分道扬镳。虽然不舍,玄树却是合十鞠躬冲青驴道:“若非阿呆兄,我还不知世上有这许多玄异,今日便是死了也了无遗憾。不过既然没死,我便与阿呆兄做个约定,待哪日我能护得了你了,便来这里寻你。你且好自为之。” 之后更不多话,便往山下走去。此时他一心寻找人迹,也不管东西,只往大路走,待出了山林又行里,已是转到一处大路上。玄树见此时时间尚早,且不知该左该右,便不再前行,找了路边一颗杨树,倚靠坐着休息。 不一时,迷迷糊糊听到人声悠远而近,却是一女声道:“阿爹何必催迫甚急?”声音清脆,却带着哭腔。 便听那阿爹回复道:“我已答应戌时前把你带到,便不能失信于人。” 又听那女声冷笑道:“阿爹卖女儿时却是个守信人呢!” 玄树本想上前询问,听到这句,却不好现身,便依然隐于树后。只是那父亲在前拉扯,女儿却不愿前行,说话倒多,所行却慢。 其实他们已这样走了老远,那父亲身体并不强健,此时颇有些气喘吁吁,只是仍不罢手,只说道:“施大娘那里往来都是达官贵人,吃的都是山珍海味,你又有什么不足?” 女声又道:“阿爹当我是傻子么?我如何不知那是什么去处?施大娘上午许你一两金子,当我不知么?” 那阿爹却道:“你既知道,还不随我快去?今年饥旱,若不给你找个去处,只好一家人饿死。如今有着一两金子” 玄树只道又是卖儿鬻女的惨剧,只是那老汉未说完却被女声打断,那女声道:“可是不够你三天输的吧!自从阿娘走后,若非我操持,你们早该饿死了。” 却听“啪”的一声,却是那女儿被父亲扇了一巴掌,只听那老汉恶狠狠道:“既是我生你养你,如何卖不得!” 女子或是被这一巴掌扇醒了,也不用他父亲拉扯,却是大步向前走去,那父亲竟毫无愧色,脸上浅笑,竟觉得计。只是走到树下,却被一圆脸和尚跳将出来,拦住去路。 这种事儿,玄树早在乞讨之时就已见惯了的,便是在东山寺时,偶尔下山也能遇到,从未像今日愤怒。事后想来,却是那句“如何卖不得”的理所当然,触痛了玄树。 上午之时,那陈云生要青驴,以及后来拔剑欲要杀他,都是与这样的“理所当然”一般无二。便是那金红仙子替他求情,言下之意也只是当他做蝼蚁,自然是杀与不杀,都是“理所当然”,与他无关。也是上午濒死之间的压力太大,他既不能找陈云生报仇,让他也体验一番“生死不由己”的恐惧,便只好把气撒在这村夫身上了。 那老汉咋见玄树倒下了一跳,只看清楚是个和尚才放下心来,上前道:“师傅安好,拦俺去路作甚?” 玄树只冷冷道:“便是拦你,这女儿你今天是卖不成了。” 那老汉与女儿厮打一路,如今刚顺当两步,却不想竟然凭空跳出个和尚来,气得骂道:“管你球事!” 玄树和尚往日都是伶牙俐齿,好占嘴上便宜的,这时却不多话,只又冷冷道:“佛爷今天说不许,那便是不许了。” 那老汉是个赌徒,早赌的家徒四壁,老婆也跟人跑了,只剩一双儿女。这女儿大些,又懂事的早,一家吃穿劳作竟然全靠她一人。细究起来,她如今也不过十二三岁,却生的高挑丰满,她老父早想着要那她换些钱财了。正巧如今又是兵灾饥荒之年,便有城中牙郎四乡买人,今日上午便和这女子父亲敲定价格做成了买卖。此时,这老汉如何肯听玄树从中作梗,只把自己所知的脏话全骂了出来。 若要和他对骂,玄树自也不虚,只是,他忽然觉得,这老汉如何也不是自己对手,那便又骂他何益?便不搭理他,只是并不放行。 那老汉骂的口干舌燥,思量半天却终究不敢动手。玄树也没甚主意,一时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处置,只觉得,把这买卖搅黄了便好。 良久,却是那女子看了明白状况,上前道:“大师傅若是有心,便把我买了去,不然还是放我过去。否则纵然过了今日,还有明日,大师傅也不能总在这里。” 玄树打量这女孩子,却见她生的鹅蛋脸,颊丰唇厚,面带梨涡,一双眼睛天然勾人含俏,不由说了一句:“我买你做什么?” 老汉见玄树终于开口,便道:“那你挡我父女去路做甚?” 那女子却眼神落寞,仍愤愤道:“谁做你女儿,真是前世作孽。”一边咬牙切齿,一边却要哭了出来。 玄树原没有想过许多,只是心中不平便任性而为,倒多半是想能打这老汉一顿出气才好,只是他没有找茬打架的经验,现在这般无法收场。如果什么也不做便就离去,那岂不是承认自己一无所能,那非但不甘心,反而更恶心了自己一把。 这样想着,玄树便把身上带着的二两黄金拿了出来。这却是下山时,玄远师兄专门送他的。 那老汉不想他竟然真的有金子,又想既然答应了城中牙郎,这样怕是不妥,奈何,这和尚也不像善人,他若强买,自己反倒吃亏。心中思量,又想:自己权且收了他钱财,待会儿再去城里请人抓他,反而凭空多赚。 如此计定,便一手抢了玄树金子,转身就走。 玄树正自出神,只是那女孩儿拉住她老父,却是抢了一两金子回来,又从他身上搜了卖身契出来,一并交给玄树。 玄树兀自发呆,却又被那女孩儿拉了手,才出山不久,却是又向山中走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名、恶 “大师傅,我要怎么叫你?” 那女孩儿既已早熟,心思又细,已猜到她父亲多半要暗中使坏,又不知玄树什么来历,怕不是城中牙郎对手,是以,拉了玄树往山林而去。 那青驴一通乱跑,竟跑出了千里地,这里已是太行山脉,一样的连绵大山,往山中一藏,倒也不怕被人找到。那女孩儿沿途又采摘了些果子,虽然大多青涩,竟然足以裹腹。如此忙忙碌碌,等到金乌西垂月华初上时,他们才停了下来。暑热既去,山风习习,两人在一处山石上坐了,一时无话,四野寂静,偶有山火点点,说不出的静谧安宁。 这一路走来连番怪事,玄树只觉自己脑袋也糊涂了,吹着风赏着月,倒说话的力气也无。这时听到那女孩儿询问,才惊醒,昨天在自己身边的还是头自己也不知道多神奇的青驴,今天已换成了人。 见玄树不回答,那女孩儿继续道:“我是要叫你主人呢?还是阿郎?还是?”她的意思是,你是个和尚,多少和普通人称呼有些不同。 玄树也觉无奈,倒不是心疼那一两金子,如今兵荒马乱,金子是最无用的东西,何况作为一个和尚,他也没什么可花销的。玄树无奈是,怎么就平白无故买了个姑娘,自己身向何方都毫无头绪,带个毛驴还好,带个姑娘可不大好。 “你不用跟着我。”玄树边想边道,“我自己还居无定所,朝不保夕,何必跟着我受苦。”又想起卖身契,便把它从怀里取出来要还给这女孩儿。 那女孩儿并不接过,只自己说道:“跟着谁不是受苦。” 玄树想,你母亲和人跑了,父亲又这样,你说什么都是对的。 只是他素来不喜这样颓丧的气氛,若是任由她说下去,说不得可以从这山上跳下去的好。便说道:“既然你已受了这么多的苦,那就更没什么可怕的了,后面都是福气。” 那女孩儿却不受他忽悠,答到:“阿娘说,今世受苦是前世孽报,只有忍了,到来世才能享福。” “这谁胡说的?”玄树不屑道,“你小孩子家不懂,所谓,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今日受苦,明天就该有福报。” 那女孩儿被他说蒙了,喃喃道:“这样子么?你刚才说的阿娘也教过我,可是阿娘说那都是道爷说的。佛祖说,要来世才有福报。” 玄树却没想到这山村的小孩儿竟然不是这般好骗的,还好,天色已暗,看不出来脸红,他也不再接话,只问道:“你阿娘懂得倒多。” “我阿娘之前是陈家老爷的丫鬟,所以识过字。”女孩儿自幼困苦,是以她母亲倒把和苦乐福报有关的话都跟她讲过。只是她觉得玄树是和尚,所以选了和尚的说辞来说,却没想到,玄树是个假和尚。她能想到此节,可见心思细腻,只是在她看来,那陈家老爷至少和皇帝老爷一个等级,阿爹c阿娘才会害怕到那种地步,便觉得天下人都该知道这陈家老爷,是以和玄树说时并没介绍。 玄树又哪里知道沉老爷c重老爷的,稍一思索便猜到是附近的乡贤族望,也不打听,只说道:“所以她教过你,她很疼你啊!” “可是,她要下地狱的。”那女孩儿冷道。 “这是为何?”玄树继续问道。 女孩儿似乎不愿提及,不过依然回答道:“那时候有山匪到乡里来,说是反了朝廷。阿娘便让阿爹也去,阿爹不肯去,阿娘便骂阿爹是没胆的孬种,阿爹便打阿娘,阿娘便跟那山大王走了。” 她语速甚快,阿爹阿娘一通乱叫,竟然也说的清楚。只听她继续到:“后来,乡里就都说,阿娘不守妇道,是要下地狱的。”末了她还问道:“大师傅,我阿娘可是不对?” 玄树心想,我哪里知道你她娘对不对?便道:“你觉得对不对?” 那女孩儿经认真的想了半天,才道:“我也不知道阿娘对也不对。不过,我阿爹三天两头就打阿娘,又从来不做活,有时还要去和人赌戏。要我觉得,便是要下地狱,也不怕。” 她虽说不怕,身子却打了个激灵,想来是山风冷了。树木山石看不真切,只余些阴影,看起来像张牙舞爪的鬼怪,她又挨玄树坐的更近一些。 玄树不大怕鬼,却是怕黑,不过,此时却道:“那便好了。活还活不清楚呢?哪里知道死后的事情,要下地狱,也是你阿爹下地狱。” “可是,乡里都说阿娘要下地狱。”那女孩儿固执道,只是声音几乎轻不可闻,想来是希望她母亲不用下地狱的。 玄树和尚想爽朗的大笑一声,只是四下安静,突然一声大笑,却把自己和那女孩都吓了一跳,他又压低了声音道:“我说不用,那便是不用了。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出家人不打诳语。” 那女孩儿对他颇为信任,似乎放松了下来,轻道:“我觉得你说的对。” 玄树又问她名字,只是她无论如何都不肯说,只说自己既然卖给了玄树,便让玄树另取名字,从此和以前再无瓜葛。 和这女孩儿说说笑笑,玄树也放松下来,自然话又开始不搭调起来。于是,一路阿毛c阿狗c阿驴c阿呆叫过来,那女孩儿虽不反对,却也不答应;又换了春蚕c秋菊c夏荷c冬香,也是不成。最后,玄树便道:“这可比读经还难,现在我又有一个名字,若还是不行,便是咱们没有缘分,明日便分头走就好。” 见那女孩身子颤了颤,似颇为着急,便继续说道:“你既说是一两金子换的,那便叫金子好了。” 那女孩儿实在不喜欢这名字,但是,已不敢反驳,只好委委屈屈点头答应了。两人又说一会儿话,夜已深,又各自折腾一天,却是累了,便都倒头睡下。如今已是夏季,虽然是山上,却也并不担心受冷着凉。 一夜无话,玄树只觉睡的昏天暗地好不畅快,醒来时已日头高照,想着这女孩儿竟也像自己一样贪睡。要坐起时却觉头晕目眩,想要用手臂撑起身来,晃了两晃,才发现手臂竟已被人绑了起来。玄树受了一惊,慌忙跳起,却是双腿也被绑了,一时站立不稳,又倒头栽了下去。所幸这里已不是昨夜入睡时的山石上,不然便这一下,就要头破血流。 只听背后人道:“淫僧,你可是醒了。”玄树以头拄地,艰难地翻了身,又成仰卧姿势,才看到背后却是有三人。这三人都是青衣小帽,为首之人身细头尖,五官会聚,留一撮山羊胡,神气活现,倒像个山羊妖。玄树这一惊非同小可,下意识问道:“金子呢?” 他问的当然是昨晚和他聊天的女孩儿,金子。那山羊胡子如何能知道,只是从怀里掏出一两金子,却正是昨日金子抢回那一两,又笑道:“没想到你还是个财迷和尚,如今性命不保,竟还想着金子。” 玄树并不管他,扭动脖子四处寻找,见那女孩也被绑在不远处,才略略放心。 那山羊胡子又道:“哈哈,还是个多情和尚,我喜欢。” 玄树心中思讨脱身之计,口中应道:“不知如何称呼,你既拿了金子,便自去好了,莫要伤我们性命。” 那山羊胡子却淫笑起来,连着另外两个跟班也跟着笑起来,半晌他才冲自己两个跟班说道:“你们说,咱们拼死拼活找这一夜,又是图个什么?” 原来,昨日分别后,那金子父亲果真到县里告了状。这买人的施大娘却是有权势的,用她自己话说,“便是如今圣人身边,也有从我手下出去的姑娘”。她如何能忍了这口气,听那老汉描述,这和尚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和尚,便调兵遣将,派了手下三个小鬼四下寻人。这领头之人,长相奇特,绰号也真叫“山羊”,坏事做得多了,却是个寻踪觅迹的高手。玄树和金子又没有刻意隐藏,如今便被抓了个正着。只是,这山羊生性残忍淫邪,心中早思毒计,就等着玄树醒来,才好施为。 此时,见玄树既醒了,他便道:“你既是个多情和尚,那我便放心了。且告诉你说,这女娃天生媚态,是施大娘亲自相中的,若不是你参合一脚,施大娘会亲自栽培她,日后说不得也能选到宫中,便是不能,也能到那洛阳城中做个风云人物。” 他见玄树听得懵懂,又放慢语速道:“若是这样,与我们兄弟,便也没什么好处,你说是也不是?” 玄树已暗自尝试,只是身上竟然毫无力气,心中急迫却无计可施,此时听到这山羊胡子说话,便点头道:“正是,正是,你便放了我们,小僧更有重谢。” 那山羊胡子却又笑了起来,此时日头已高,又是夏天,但他笑声阴冷,却让玄树如坠冰窟。 “放了你们?哈哈!”山羊胡子笑道,“放了你们我又有何好处?我们要什么好处?”这后一句却是问那两个跟班的。 那两个跟班也淫笑道:“这忙绿半夜,兄弟们只想松松筋c去去火。” 那山羊胡子笑声更大,张狂道:“正是正是,却还要谢你这和尚。不然我们兄弟如何能有这福气,日后便是与她提鞋也不配。” 玄树愤怒已极,只是山羊胡子却是早有预谋,不仅绑了他,还灌了些迷药。这药日常是给那些不受摆布的女子用的,服用之后自然筋骨酸软c全身无力,但是却又神识清楚,甚至感觉更加敏感。 那山羊胡子走上前来,用自己胡子刮着玄树的脸,继续道:“不怕说与你知道,待会儿我们兄弟便去享一享这温柔乡,却便宜了你看一副活春宫。” 见玄树目眦尽裂,他更是兴奋,又继续道:“也不用你答谢,待我们完事后,便来结果了你,就请你背了这罪过就好。” 这山羊胡子不但淫邪,又有怪癖,倒是觉得如此说的清楚明白,才更是兴奋。甚至,玄树越是愤怒,他便越是兴奋。 玄树厮吼道:“如此光天化日,你强抢良家,可还有天理。” 山羊胡子已起身向金子走去,此时,却拿出那张卖身契,招摇着道:“今时今日,老子便是这天理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生不如死 金子也早已醒来,自然也都听得明白,见山羊胡子朝自己走来,急道:“我便从了你,求你放了大师傅。”声音虽轻,却是坚定。 那山羊胡子顿住脚步,笑得更是开心,口中却道:“不好不好,你若不挣扎,老子也没意思。” 他给金子的迷药却是与玄树不同,便是要她能挣扎反抗,如此他便更开心。这山羊胡子也不避人,便下手向金子抓去。 两个跟班都转过了身,对山羊胡子的怪癖也难以接受。只是,玄树全身无力,就是像刚才那样转身也难。 玄树全身紧绷,渐感皮肤发热,头皮发麻,又觉胸口憋闷,张口欲呼,却口不能言。想着,金子却是受了自己连累,心中大痛,不禁头晕目眩,几乎昏厥,但是欲要昏迷时,却又警醒,只觉这天地便是囚笼,如此善恶不分,至奸人当道,好人罹难。这何不就是师傅所说五浊诸恶世界,心中愤恨,便想踮脚跳上一跳,好似这样也能把天顶一个窟窿。 玄树这心中一跳,竟觉顶门空虚,一下便跳脱出来。低头看时,自己竟然身子模糊,浮在半空,那皮囊犹自躺在地上。 此时,山风吹来,玄树周身大痛,竟然要燃烧起来,只听一声轻咤自空中传来,下一刻便失去了意识。 这轻咤之人,不是别人,正是不日前和介子仙师同游的仙子。听她轻咤时尚在半空,一瞬间已到了玄树身影之前,但见她檀口微张,吐出一个水泡来,那水泡迅速扩大,把玄树的虚影都包裹在其中。玄树身影之上的火焰在被水泡包裹之后,渐渐熄灭。她更不迟疑,手上法诀变换,不住点在那水泡之上,她每点一下,那水泡便缩小一分,直到百余下后,那水泡已缩小成拇指大小,在空中不住旋转,日光照耀下,幻成五彩。一个缩微版的玄树正躺在五彩光球之中,看起来却是在熟睡。那仙子拇指食指捏了光球在指尖,屈指一弹,那光球便没入玄树鼻孔之中。 这一连串变化,说不上迅速,却足够惊人。山羊胡子的两个跟班双目圆睁,看着空中的女子做法施为,惊的下巴也要掉下来。那女子做法完毕,才转头看向他们,她体态微丰,面容冰冷。但仰视之下,那两人只觉是天人之姿,一时心神俱醉,惟愿长拜不起。可惜,他们不能自己跪拜了,那女子的法剑已绕他们脖子飞了一圈,细密的血珠慢慢渗出来,又慢慢连成一条线,最后,终于成了喷涌之势。 那仙子看着他们,看着他们的鲜血喷洒出来,看着他们惊恐的圆睁的眼睛,看着他们徒劳的按压喉咙的手,内心毫无波动。 那仙子又看向前方,山羊胡子或许是太过兴奋,又或者金子的尖叫掩盖了其他的声音,竟然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一无所觉。山羊胡子像捉到猎物的老虎一样,并不急于吃下它,猎物的恐惧c痛苦c哀求c绝望,凡此种种才是他最大的愉悦和满足。或者,这个过程中,再有一些危险,才更加刺激。他已经很久没这么兴奋过了,所以他要慢慢享受这个过程。他捉住金子,撕破她一件衣服,再放了她,再捉住她。 他沉浸在这项游戏里,直到那仙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山羊胡子跟着施大娘,不知见过多少美貌女子。但是,眼前之人不同,她或许不最美,却与众不同。山羊胡子像他两个同伴一样,看呆了眼睛,口水顺着他嘴角流了下来。 然而,山羊胡子毕竟是坏事做尽却逍遥至今的奸徒。他也看到了自己同伴扭曲的尸体,他流着口水,像狗一样向那仙子靠近,一直手已在背后取出了一把半尺长的漆黑匕首。 他离仙子本已很近,只挪动了两三步,就几乎和那仙子鼻尖对着鼻尖。他缓缓的把自己握匕首的手向前挥去,似乎要去拥抱的样子。他不知道那女子有什么问题,为什么会让自己靠这么近,他觉得这可能是个陷阱,却也想必须搏上一搏。 奸诈c阴狠和混不吝的胆子,是他活到现在的法宝。 他的手挥了出去,面前的女子却消失了。他感到手腕一阵剧痛,匕首掉在地上,他的手腕已被捏碎了。他感到剧痛一个接着一个传来,另一只手腕,手肘c肩膀,接下来是脚踝c膝盖c大腿。 山羊胡子像一滩腐肉一样仰面摔倒,他身上的肌肉都自顾自的抽搐着,他却一动也动不了。他所有的关节都被捏碎了。疼痛非但没让他昏厥,反而让他感觉更敏锐清晰,就像那些被他灌下迷药的女子一样。 “杀了我!”撕心裂肺的疼痛不断冲击山羊胡子的神经,让他几乎没法思考,对他来说,死才是最大的解脱。 “我会变成鬼来陪你的!”山羊胡子已经痛的神志模糊,癫狂的笑了起来,不知在想着什么恶心的东西。 “你可成不了鬼。”说话的不是那仙子,却是天空中的介子仙师,陪在他身边的,还有一个小道童。 那日介子仙师随手杀了人,自与这仙子御剑驾云东行,却也没直抵东海,而是在这太行山绊住了脚步。 在这太行群山中,有一处山,叫南坨山;山上有一观,曰静云观;这观中有一老道,号至元道长。至元道长年界八十,身体健壮,长得仙风道骨,于太行山中颇有名望。他之道法,这若认真说起来,还真没什么了不起。之所以介子仙师会在这里耽搁这许多时日,却是至元道长收得一个好徒弟,便是介子仙师身边的道童。 此子姓李,名淳风,生在文帝仁寿二年,和玄树和尚的师弟玄奘却是同年,比玄树和尚小了五岁,如今虚龄十四岁。李淳风生于岐州雍县,父亲原是稗官小吏,因仕途不顺,便弃官为道,自号黄冠子。他这道士做的倒比官儿好,注《老子》c撰方志图十卷c《天文大象赋》等等。只是凡俗中之道士,与修道之人却大有不同,这黄冠子尚未摸到修炼门径。也算是家学渊源,李淳风本聪慧异常,博览道典,七八岁时便学无可学。大业七年时,李淳风便独自离家,来到这南坨山静云观,拜师于至元道长,如今业有四年。 前已说过,道界有说法,“山海同源,四地两天,五门八宫,道衍万千”。这静云观虽在至元道长主持下香火繁盛,却离这前三句差的远,只合了这最后一句,“道衍万千”。 至元道长少年时也曾在昆仑长生宫修过道,与介子仙师同辈,只是天资所限,永无得道之望,是以下了山来,享这人间烟火。在昆仑时,他修的乃是至元诀,是以下了山便号至元道长。 要说起来,至元诀也是仙界正法,与介子仙师所修太乙周天诀有异曲同工之妙,均能够知过去未来事,趋吉避凶。差别在于,太乙周天诀修为全在灵感,天元波动,气机变化,修者有感于心,自生反应,是以介子仙师行事,全凭心意便是最好,若要自己思索,反为不美。 但至元诀却是另一极端,修为全在算计,往大处日月运行c风起雨落c国兴家难,可算;于细微处,个人灾厄c生老病死,便是敌人出手招式方位,也皆可算。所谓算,便是穷极变化,寻觅天机。 至元道长入昆仑之时便听师傅说自己天资有限,是以在选择道法时,便选了这个“笨办法”,以为只要用功,别人一天能算出来的,自己就算它十天,总能有成,不像那气机感性,迟钝就是迟钝,是如何努力也不成的。殊不知,计算之妙,毫不亚于气机灵感,若无天资,便是连计算也学不会的。待如今他收得弟子李淳风,见这弟子于至元诀修为一日千里,才想了明白。至元道长年近八十,早没了嫉妒之心,更是一心一意栽培李淳风,他虽修为有限,胜在昆仑见多识广,不过,也是越来越教不了李淳风了。 介子仙师到这静云观已数日,与至元道长只是寒暄几句,其余大半时间在与李淳风讲道。此时,李淳风于至元诀已修习四年,随手捻算几乎无有不中,更兼他对天地大道至理自有一番理解,拿来与介子仙师参详探讨,让介子仙师刮目相看。便是与介子仙师同行的仙子,也觉获益良多,竟然不再催促起行。 今日一早,李淳风例行起卦,却见卦象混乱,难以拆解。拿去询问介子仙师,介子仙师早有所感,虽也不清晰却知道这事情应在北方。于是三人便御剑而来,不过百里,便见到了玄树和尚。 彼时,山羊胡子尚未来到,玄树和金子还在熟睡。介子仙师见是这和尚,却也开心,向李淳风讲了之前在首阳山附近所见情形和自己窥探不破这和尚命数之事。李淳风不过十三四岁,尚是少年心性,便在空中摆下一卦,现场演算。这一算却不得了,玄树命理之杂变化之繁竟不能穷尽。 在山羊胡子欲行不端,玄树激愤以至于神魂出窍时,那演算都还未完成。介子仙师便让师妹出手,自己却仍旧再旁观摩。 待到此时,李淳风方才算演算完毕,两人飘身而下,正听见山羊胡子说要化作厉鬼之语。 金子身上麻绳早被山羊胡子扯脱,此时回过神来,赶忙跑过来,磕头道:“谢菩萨救命之恩。”又见一旁玄树仍被绑着昏迷不醒,也不知是死是活,玄树身边又是血流成河,心中惶急,便一边磕头一边道:“求菩萨救救大师傅。”说起来,她还不知道玄树名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真生不如死 那仙子的法剑又再次飞起,冲的不是山羊胡子,却是跪在地上的金子。金子兀自在磕头求救,并不知道刚才救人的“菩萨”为何要杀自己。 “秋水师叔且慢,何必多造杀孽?”那道童李淳风阻拦道。他和金子年纪相仿,不过,女孩子长得快一点,金子又尤其高挑,倒看起来比他大出许多。 那仙子叫秋水贞,和介子仙师平辈,自然也是李淳风师叔。她的法剑在天上飞了一圈,又飞了回来。她只笑着看向李淳风,却不说话。往日,她总是板着脸,此刻一笑,却如冰雪消融春回大地,其中妩媚勾魂,李淳风未及防范,一见之下便道心失守,目不能移。他此时目瞪口呆,和方才山羊胡子并没多少不同,只那山羊胡子相貌猥琐同样表情便让人心中厌恶,李淳风翩翩少年郎,看起来就是清纯可爱。 “师妹!”介子仙师赶忙出言打断。他也只是听说过这师妹性情诡谲,喜怒无常,只是一路走来相安无事,没想到她此时对李淳风发难。 秋水贞早已换回冷峻面容,周围魅惑之意尽去,她仍是高不可攀么瑶池仙子。只听她道:“这女子桃腮杏眼唇厚鼻丰,是魅惑天成之态,今日死了才是她的造化。” 介子仙师也道:“师妹想杀,待会儿再杀就好,我们听听淳风有何话说。”听他意思,自然对金子生死毫不在意。 李淳风被秋水贞扰乱心神,虽然她及时收手并无大碍,但是在心中秋水师叔的面容,怕也是要打坐清修半月时光才能祛除。此时他只是收摄心神,再不敢看秋水贞一眼,低头道:“我算她寿元未满。” 介子仙师本拟他能说出点什么花头来,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一句,差点一口心血喷出来。 自己这师侄天赋异禀,于至元诀修为又高,只是人若长于计算,行事不免呆板,不能圆转如意。这李淳风初窥大道,只觉世间万物,各有法则命理,无物不可算,无事不可解,却是落了窠臼,认为万事自有定数,不可更易。介子仙师之前与他交谈之时,便已察觉其中不妥,今日正有机会,便有意点播于他。于是指着犹自哭嚎的山羊胡子道:“那你便算他今日生死。” 一旁的金子此时才约略听明白这几人竟是在争议是否要杀自己。原本大难得脱的喜悦消失的无影无踪,思来想去,倒只有那不知名的和尚对自己最好,只是他还生死不知,心中一时万念俱灰,介子仙师三人自然不会在意她心意。 李淳风之前虽在演算,但也看到山羊胡子变态胡为,见到秋水师叔捏碎他全身关节,却又以仙法护住他心脉,放他哀嚎,也觉心中畅快。 此时,他也不知自己如何惹恼了这秋水师叔,只怕她多半是要和自己作对。自己若说这山羊胡子该死,那秋水师叔恐怕是就要放了他。可是,若要自己说这山羊胡子不该死,那是无论如何也不肯说的。如此一时犹豫不决,倒是算也懒得算。 介子仙师看他沉吟,便问到:“你为何不算?” 那李淳风也是耿直人,便道:“我想他死。” “你怕算出来不合心意。”介子仙师继续问道。 李淳风思讨一会儿,才点了点头道:“却也不用算,他面相凶邪,五官拥挤,就是作恶多端以至凶气c怨气缠身而外化。只是这凶气离眉心尚有三指,他当还有三年寿元。” “可是你想他死。”介子仙师道,“所以为什么不再算一算?” “天道无情,”李淳风叹道,“岂会因我而变。” “好一个天道无情,”介子仙师看了秋水仙子一眼继续道,“师妹,你看他可是和你一路,是无情派的。” 天道有情无情,修道中人辩论已久,如今是无情派占上风,修士之中,十有都是无情派。 “那你便算一算又何妨!”介子仙师仍对李淳风说到。 李淳风不知这师叔是何主意,但知道他之所行,必有深意。虽自己仍觉得无意义,还是依言推算。这山羊胡子命理简单,是“大凶暴毙”之死局,李淳风只一眨眼功夫,便道:“仍是三年寿元。” 那介子仙师随手一挥道:“再算!” 只这一挥手,金子姑娘便觉一阵清风吹过,转头看时,只见那山羊胡子的左腿已经齐根断掉,断口平整光滑,连一丝血也没流出来。 李淳风心中一颤,似有所觉,又推算一遍道:“仍是三年寿元。” 介子仙师又挥了一下手道:“再算!” 这次,从山羊胡子身上割下来的是另一条腿,那割下来的腿自己抽动着,只是和它的主人再无关系。 李淳风依言又算,比上次多花了一倍时间道:“仍是三年寿元。” 介子仙师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秋水仙子道:“师妹,这家伙竟然如此命硬,怪不得你刚才不杀他。” 秋水仙子却回复道:“师兄这次可猜错了。” 介子仙师和秋水仙子在打哑谜,李淳风却是听不懂。只因他虽然天赋超凡,但毕竟在道界呆的太少。他只知天道循环,自有定法,却不知这所谓“定法”,并非是说这天道一成不变,若天道一成不变,由生可知死,那一切修道都毫无意义,因为修道并不会改变什么。相反,这“定法”,指的是实实在在的两条天道法则,其一曰“天元自在”,其二曰“元可感念”。 天元自在,既是说,天地间真元不必依附他物,而是独自存在;又是说,真元随意流动,自由自在无所约束。这一法则被称作“自在法”。 元可感念,说的却是,生于天地间的他物,他们的心念可以被元所感应,进而可以影响元的运行。这却被称为“感念法”。 李淳风所理解“定法”,便是“自在法”,天元既定,那山羊胡子便该当有三年寿元。但是,因有“感应法”,此时山羊胡子身边清醒的只有介子仙师c秋水仙子c李淳风和那女孩儿金子,那他们之念,便可影响山羊胡子之寿命。 介子仙师想来,李淳风已明确讲希望这山羊胡子死,那小女孩儿更是不问可知,自己其实对这山羊胡子生死毫不关心,但是已经斩了他双腿,也算勉强表明了态度,那么,现在李淳风算出来他还有三年寿命,那只能是秋水师妹不想这山羊胡子死。 不过,秋水师妹既然说他错了,那只能是另有缘故,他却一时想不明白。 介子仙师可不是喜欢思考之人,只听他问李淳风道:“淳风师侄,你可明白了?”他自己都还不明白,竟然要继续教育李淳风。秋水仙子觉得,若论厚颜无耻,这崔介子当世无敌。 李淳风虽然年幼,却是谨慎严肃,是以认真答道:“约略明白了,只是又不大明白。” “笨蛋!”介子仙师骂道,“那我便给你解说明白了。你先去杀了他,然后再算他寿元,无有不准。” 卧槽! 卧槽! 卧槽! 向来恬淡的李淳风,觉得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一万点暴击。 “你先杀了他,然后再算他寿元。” “我刚才竟然说,约略明白了。” “我不会明白的就是这个吧!” 李淳风一时还不能理解,但秋水仙子已经击掌赞叹道:“崔介子不愧是崔介子。” 秋水仙子今日得大机缘,离水断情诀又有精进,而且已经看出那山羊胡子寿元不减的原因,只等介子仙师求教,便可以分说明白。此时局面,秋水仙子以为已经能稳稳的在介子仙师所专长的“卜算”之道上压他一头,虽然她并无争强好胜之心,但仍旧心情愉悦。却万万没想到,这崔介子竟然还有这么不要脸的手段,是以,以她之涵养,连师兄都不叫了,直接把介子仙师名讳叫了出来。 也不再等其他人有什么动作,她便吩咐道:“你,去砍他一刀,记得不能砍死。”这句话却是对女孩儿金子说的。 秋水仙子觉得李淳风脑袋也不甚好使,若他真听了崔介子的蛊惑,把这山羊胡子给杀了,自己可就连显摆的机会也没有了。 金子当然不明所以,不过,如何感不听那仙子吩咐,便缓缓起身,捡起之前山羊胡子掉下的漆黑匕首,向那仅剩半截的恶人走去。 山羊胡子依旧在哭嚎,但似乎对身体的疼痛已经习惯了,竟然神智越发清明,看到金子走来,他便喊道:“女娃儿,快杀了我,我做鬼来陪你。”声音凄厉,又夹杂着淫笑声c呻吟声,竟比恶鬼更恐怖三分。金子吓得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不过她却也没有停下来,而是爬了过去,举起匕首便要刺下。 “且慢!”打断她的却是介子仙师。 介子仙师还没想明白这秋水仙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他为人光明磊落,却也不会从中破坏,只是悄声如此这般吩咐,更把秋水仙子和李淳风听的瞠目结舌。 只见这次金子又战战兢兢走过去,眼中满是恐惧c无辜,倒像一只受惊吓的小鹿儿。她在那山羊胡子身前站定,用颤抖的声音说道:“大爷,你做鬼了怎么陪我?”声音甜腻,让李淳风也感到身酥腿麻。 此时,金子站的楚楚可怜,又衣衫不整,再则一番做作表演妙到毫巅,那山羊胡子只看直了双眼,连疼痛也给忘了。 便在此时,也不知金子手里何时多了块一尺见方的山石,她只依了介子仙师吩咐,瞄准那腰胯下撑起的帐篷,狠狠砸了下去。 山羊胡子嘹亮尖叫声直上云霄。 李淳风觉得似乎还听到两声清脆的鸡蛋破碎的声音,也不知是否真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天道人道论 “你且再算他寿元命数。”这次却是秋水仙子吩咐。 李淳风依言又一次演算,一连算了三次,才不可置信道:“奇怪,这次算来他竟不死不生。” 李淳风本以为一人之寿元早定,今日即便是杀了这山羊胡子,他却也该是还有三年寿元。没想到,两位师叔这样左一刀c右一刀下去,山羊胡子之命数竟发生变化。转念又想,其实介子师叔两刀没有效果,只是最后这小姑娘石头砸下去才有了变化。心中默想,莫不是一人之寿数,竟然是全定在这阳峰之上?还好他没说出来,不然,免不了被那介子仙师嘲笑一通。他既想不明白,便向秋水仙子求教。 秋水仙子为人冷淡,只因今日功法又进,心情尚佳,便开口指点。 自然从天元自在说起,又分说天人感应。以此为基,天地万事万物之变化,皆造始于天元变化,牵引气机。天地元气运行有常,故而一人之寿元早定,而这元气运行又受万物心念感应,是以,若一人为奸作恶,便免不了折损寿元,是心想他死的念多了。 秋水仙子说到此处,瞟了一眼介子仙师,才强调道:“这并非是说天道有情要惩奸除恶,天道无情,无善无恶。但是,人道有情。” 李淳风心中思索,若有所悟,若要改天换命,大抵要从这人道入手。 只是,秋水仙师却未说完,并不理会李淳风思索,继续道:“人道有情,故而生离乱,是以修道,便是要斩断七情,上应天道。” 秋水仙子修的是离水断情诀,要义便是要断情弃欲,只是她苦修已久,这数月来进境缓慢,便依师命下山,一则公干,一则另觅机缘。 今日她见山羊胡子胡为,以她道法精深,竟然依旧心生恐惧。秋水仙子是灵觉之人,立即循源觅道,终于一举勘破心结,其中涉及她道法之秘,便不足为外人道。只说,她自已勘破,又出手摆布了那山羊胡子,心意畅达,道法又有精进。 只听她又道:“有情则乱,非是妄语。这人多翻作恶” 只听李淳风插嘴到:“不算今日,直接为他所害者,凡一百零三;为他迫害牵连者,一千五百有奇。” 秋水仙子瞪了他一眼,似乎是在说,就你能耐,只是李淳风不敢与她对视,也没发现。秋水仙子继续到:“但他面含煞气,行止凶恶,受害之人无不生了恐惧之心,连怨恨之念也不敢起,才让他逍遥至今。若是无情,便不生恐惧,当生则生,当死则死。他如何能活到今日。” 那介子仙师微微颔首,才知是这般缘故。却不是他道法不如秋水仙子,只是在他眼中,一切凡俗之人,山羊胡子也好,金子也好,无不是蝼蚁爬虫,他又怎会去思考蝼蚁的恐惧呢!今日虽被秋水仙子压了一头,他却也毫不在意,更不会因此而日后对蝼蚁们高看一眼。 李淳风却觉获益良多,只是不能一时尽悟,只又问到:“那师叔因何要杀这女子?” 这却是另有缘故,修炼离水断情诀,既要断情,先要有情。然世间情千变万化,如何能够尽皆体验。是以此门功法,另有一法,乃是“借情”,便是自拟他人,借情断情。先前为了寻觅道机,秋水仙子也用了这借情之法,以把恐惧放大。其后,虽然她自己已经了悟,也收拾了山羊胡子,于她自己而言,自然是断了恐惧。但是,被她借情的金子,恐惧仍在,这本无影响,秋水仙子也只是顺手而为。这和介子仙师教李淳风杀山羊胡子是一个道理。斩尽变化,只余大道。 不过,这些却是不便解说明白,也只有李淳风这样在凡俗待久了的人才会有此一问,他对自己的身份尚且不大明了,踩死几只蝼蚁,何须解释。 不过,他既然问了,秋水仙子便答到:“天道无情,当死便死。” 他们说话并不避讳金子,此时,她兀自呆呆的站在那山羊胡子半截身子旁边,没人让她动,她却不敢动。只是,这些言语听在耳中,心中波澜已起。 只听一人道:“狗屁天道。”声音洪亮,却是玄树。 其实,他魂魄被秋水仙子送回体内后,立即便醒转过来。是以,对秋水仙子要杀金子c以及其后他们几人交谈,玄树知道的一清二楚。但是,似乎是包裹他魂魄的水膜隔绝,他虽能感知,却身不能动,此时,听到秋水仙子说的如此轻描淡写,愤怒之下便吼了出来。 那介子仙师随手一挥,捆绑玄树的绳索应声而落。见玄树走到前来,介子仙师倒像老朋友一样说道:“快向秋仙子道谢,多亏他救你性命。” 话说,天地法则之中,有一则却是“魂体不可分”。魂魄离体,便要受天地罡风灼烧,须臾便可让人魂飞湮灭。当然,若非道法高深,魂魄本也不可能离体,魂依体生,两者自一人出生便相辅相依,到死时才会分离。 对于普通人来讲,这是好事情,让你不会不小心就像玄树那样,不明不白被天地罡风当柴烧了,可是对修道之人却大大不妙。 修道之人若想长生需要舍弃最终会腐朽的肉身,用天地真元凝炼丹婴而成“真身”。所谓真身,便是说,这身乃天地真元所化,不腐不灭。但是,除了凝成真身外,还有一个关窍便是,让自己神魂离体,进入真身之中。可是修道者,最初修炼都是靠肉身纳天地真元,肉身强横且神魂强横,魂体两者关系之紧密,比普通人更不可以道里计。这在神魂出窍而入真身时就成了一大阻碍,不知多少有道之士,卡在这个地方,最终落得神魂与肉身同腐的下场。 因这魂魄离体时均是从头顶脱出,这头顶于修炼中又称天门,是以,这魂魄离体的关窍,便称为“天门关”。 有一等样人,先天天门薄弱,往往心情激荡之下,魂魄就能离体。于普通人中,那便是有了自取灭亡之途径;于修道者中,这却是万中无一的良材美质。今日玄树和尚之凶险便在于此,若秋水仙子再晚出手一刻,他便已经魂魄不存了。 玄树和尚哪里懂得这些。 这会儿,他只觉这些仙人视人命如草芥,不分善恶忠良,想杀便杀,前日那华山顶上的一个要杀自己,今日这仙子要杀金子,全是随意而为,竟然还又一口一个天道无情,好似自己所行所为便是天道。 其实,刚才秋水仙子教育李淳风之时,他还觉得秋水仙子所说很好呢!不生恐惧,以直报怨。只是这会儿杀的人不同了,先前的金玉良言,便成了狗屁不通。 玄树和尚向来能言,这会儿也忘了恐惧,言语涛涛,却是把师傅不久前说的“五浊诸恶世界”给说了出来。言下之意便是,如今天地为秽土,人人为恶,正道不张,你们这些修道之人还有脸谈天道。 他起初说时,还有些条理,只是心情激动,唾沫横飞,把介子仙师说的连连后退。待到后来却是谩骂为多,甚而以手指天,大有与天大战三百回合的架势。可是细听下来,竟没有一句骂介子仙师或者秋水仙子的。 他如此作为,秋水仙师作壁上观,竟然颇为开心。李淳风哪里听过这许多污言秽语,只觉头晕目眩,也是口不能言。那山羊胡子还没有死,只是嚎啕已久,这会儿已然中气不足,也不能和玄树相比。小姑娘金子见玄树起来,起初还很开心,这会听到他为自己对老天爷破口大骂,却是吓的面容惨白,已对着秋水仙子跪了下来,不时磕头赔罪。 介子仙师几次开口打断他,声音竟然不够,恼怒之下,随手一挥。只见玄树依旧面容狰狞,口齿开阖,却是不再有声音传出来。 介子仙师和秋水仙子均知,这和尚所说之天和自己说的天道根本不是一个意思,只是没想到这家伙如此惫懒。 秋水仙子说道:“恭喜师兄,这就是你要我救的好徒弟。” 却原来,秋水仙子会出手搭救玄树是受了介子仙师暗中嘱托。那介子仙师也是一阵苦恼,却对玄树道:“你是对天道有所误解。” 玄树和尚又咬牙切齿一番,却听,介子仙师道:“你若一句句说。我便允你说话。”见玄树点头,他才撤了法力。 玄树这回却道:“根本没什么天道。仙子刚才说天道无情,无善无恶,但无善无恶,便是无知无识。无知无识便是这石头,这石头可是道?” “那若天道有情呢?”问的却是介子仙师。 “既有情,与人何异?”玄树常和人打机锋,一时说不过时,便乱七八糟发问,从中找对方的漏洞,百试不爽。 “天道苍茫,其中也含人道。”介子仙师道。 “那就是你们以人道为天道,并无天道。”玄树立即反应道。若你自己概念不清,我便与你胡搅蛮缠,这是玄树的另一法门。反正你自己都解释不清楚自己,自然没法说我错。 关键是,他还说的言之凿凿,斩钉截铁,一副你们都不懂,我就是对的的表情。介子仙师气的牙痒痒,却真讲不清楚。 “无情的不止是石头,还是法则。”秋水仙子也加入进来。 “仙子先前说,要断情以合道?”玄树问到。 “不错。”秋水仙子答到。 “那不知仙子是要搬起石头,还是要成为石头?”玄树觉得局势已经完全在自己掌控之中了。他与人打机锋,还有一法,便是只问不答。只要在提问,那便是掌握主动权,便是掌握局势,便是立于不败之地。 在金子眼中,玄树的形象越发高大起来,渐渐和母亲所说的佛祖合二为一。 秋水仙子没想到他会这么问。他问的粗糙,回答起来却不简单。 你是要利用道,还是成为道? 在修道者眼中,只是利用是不够的,那还是人,更厉害点的人也不过是人。他们求的都是被天地法则认可,是得道,是成道。可道若无情,自己最后成了什么? “师妹!”介子仙师喝道,声若洪钟,振聋发聩。刚才,介子仙师发觉秋水仙子道基松动,竟有崩溃之象,赶忙出声打断。 见秋水仙子回过神来,那介子仙师才又抚掌笑到:“好你个和尚,好好,今日我便代师收徒,收你做我师弟。” 边说边笑,好不开心。 远在昆仑山中,一个本在挑水浇菜的道士没来由打了个喷嚏,心有所感,便掐了个菜叶,起了一卦,只是卦象混沌,无法可解。 他心中隐隐有不祥之兆,暗道:崔介子这厮不会又给我惹什么幺蛾子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代师收徒 所有人中,大概只有李淳风略有不爽。自己为了拜师,千里迢迢从岐州穿州越省跑到太行山来,没想到这光头和尚随随便便就被天下道法正统的昆仑收入门墙。机缘变幻果真妙不可言。 关键是,玄树和尚还不大乐意。 事有反常必有妖。偷吃是要被打的,抓住他偷吃,还不打他的,那必然还想着其他的坏主意。这都是血泪教训,虽然他还是会被人哄骗,不过肯定是比以前困难了。 “收我做徒弟对你们有什么好处呢?”玄树问到,这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你们是开养济院的么?” “你们是不是很缺人?” “我进去是不是还要做苦工?” “你们不会是人贩子吧!” 玄树一连串的问题问出来。如果你了解他,你就能知道,这是他很想答应的表现。之所以问这么多问题,是因为,对方的提议实在是太让人兴奋了。 介子仙师,秋水仙子和李淳风都哑口无言。 说起来,千年以来,适合修道之人不知何故越来越少,道界凋零c功法不传,还真出现过小门派哄骗挖人的情况。不过。堂堂玄门正宗昆仑山长生宫,被人问这种问题?若是旁人,介子仙师早就一剑俩窟窿戳过去了。 介子仙师是随性之人。他数年不会下山一次,这次下山就遇到玄树,这是缘分。今日又见到玄树神魂出窍,虽然差点灰飞烟灭,但毕竟没死,这天生过了“天门关”,只要勤加修炼,几乎是必然能到真人境的,这是天分。既有缘分,再有天分,何况,介子仙师话已经说出去了,这个师弟算是跑不了了。 “你只要知道自己的好处就行了。”介子仙师本想板起脸来说话,但是他日常也闲适惯了,并看不出威严。 “那我有什么好处?”玄树问到。 介子仙师觉得这个问题没法再回答了,再说下去,自己倒像卖狗皮膏药的江湖骗子。所以,他决定用行动说话。 他随手一挥,原本哀嚎声音已轻的山羊胡子的一条手臂又飞了出去。 疼痛是可以适应的。在山羊胡子手腕被秋水仙子拍碎的时候,他觉得痛的生不如死,但是,在他关节接二连三被拍碎的时候,他已经不是太分的清楚多碎一个是不是更痛了。在他失去第一条腿的时候,同样异常痛苦,但第二条就还好。当然,失去第三条腿的时候最痛苦,不过这会儿也已经习惯了。所有这一切发生时,他都异常清醒,在疼痛略微减轻时,他还想着该如何报复。没办法,他就是靠这样的坚韧和睚眦必报活到现在的。 刚才玄树躺在地上,角度不好,所以没看到介子仙师整治山羊胡子,现在想来,介子仙师挥手时偏一偏,缺胳膊少腿的说不定就是自己了。 玄树这样想着,就团团一圈拜了下去,口中师兄师姐叫个没完。介子仙师现在认定了他,觉得孺子可教。 秋水仙子却是侧身避过,崔介子胡闹代师收徒,自己虽不能阻止,用也得等回了山门才会同意。 李淳风却是尴尬的回了礼,自然分说自己论理是玄树师侄。 小女孩儿金子也被他拜了一拜,赶忙回礼道:“恭喜大师傅。” 只有山羊胡子,此时半截身子又少了一只胳膊,嚎叫的更起劲了。 那介子仙师心中愉悦,便道:“这就好了。不知有多少人想做我师弟,只有你有这天大的机缘。今日师兄便送你一份见面礼,让你不亏。” 玄树和尚赶忙道:“不敢不敢,那怎么好意思。”口中说不敢,其实已经在想,不知对方会送自己什么东西了。他于收礼物,向来是来者不拒的。做乞儿之时自然是希望多多益善,做和尚时却也差不多。 只听介子仙师朗声笑到:“我们师兄弟,不用客气。”又便指着山羊胡子说到:“今日师弟受了这厮的气,我便替你炮烙了他,也让你见识一下我门中手段。以后,只有你欺负旁人,断不会有人能欺负你的。” 玄树原以为介子仙师怎么也得送一把仙剑给他,没想到却是这般,轻道:“他这副模样,我也可以送他见阎罗,何必劳动师兄。” 玄树和尚做的久,别人一言一行便猜得到他们的态度。介子仙师对玄树甚好,玄树此时已经恃宠而骄。 介子仙师不以为意,只道:“那我便做点你做不到的。他既作恶多端,让他就这么死了,如何能解你气?你若不解气,日后修炼起来不免要心有挂碍,岂不是耽误你修行。今日,我便把他魂魄炼出来,关在这山石之中,待受够了百年日晒雨淋之苦,才许他死。你看这样可好?” 玄树尚未来得及说话,却听一声断喝传来:“崔介子,尔敢!” 循声望去,只见大约十几丈在的树梢上站着两个人影。如今已是夏季,天已炎热,他们却都顶着黑色斗篷,全身裹着黑纱,身周三尺内还都飘着氤氲黑气。面目看不真切,看身形两人都是枯瘦如柴,却是两个男子。 “两位来了不少时候了吧!我还以为你们不准备打招呼了呢!”介子仙师懒洋洋答到。 左侧的身影更高挑一些,似乎气性也更大,不待介子仙师说完,已道:“崔介子,你莫要欺人太甚。” 他说的气愤,在玄树听来声音尖利冰冷。这冷与秋水仙子又不相同,秋水仙子冷,是冬天的冷,虽然冷但有活力。这声音听来却毫无生气,沙哑刺耳。 介子仙师并不动怒,不阴不阳道:“我可从不欺人。” 他“人”字尚未说完,高挑的黑影已经动了。玄树只觉眼前一花,那黑影化成一股黑烟冲介子仙师席卷过来。介子仙师脚下未动,身子向前飘了一丈,迎到黑烟之前。飘身向前时,他已并指如刀立在胸前,便再无其他动作。 黑烟夹杂着风声,似乎还有些呜咽声,绕着介子仙师转了三圈,最终无功而返,又回到远处树梢上,再看上去,那黑影似乎比刚才淡了少许。 “某道法倒还使得?”介子仙师说话腔调都没有变。那高挑黑影似乎吃了暗亏,一时说不出话。 介子仙师便介绍到:“师弟,这几位是老熟人了” 玄树见机的快,又远远行了礼道:“师兄好!” 介子仙师原本准备说的话被这句“师兄”给堵回去了,少倾才继续道:“你爱叫什么叫什么吧!只是我要跟你说,他们可不是人。以后见到你和他们多亲近亲近。” 口中说的亲近,言下之意自然是,你多躲着点。 李淳风此时插话道:“难怪我算他们寿元已近,只是?”李淳风想了半天,没想好该怎么问。 介子仙师已经答道:“忘了师侄你也没见到过他们。这是酆都一百零八将,他们自己封的。不知两位怎么称呼?” 最后一句却是问那两个黑影,但他们并不做答。介子仙师继续说道:“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算他们命数之时,他们虽是两个,卦象之中却看起不是两个。” 道童李淳风点了点头,在他算来,竟然不是独立的命数,每个人却是个残破不全的命数,这和玄树的算不出来完全不同。 介子仙师不辞辛劳解释道:“神魂不可离体,人死之后,神魂到了天地之中,便会被天地罡风烧了,刚才凶险你们也见到了。” 玄树和李淳风都点头表示了解。见他们认真,介子仙师便继续到:“不过,凡事总有些例外。若有些人,死前心有不足,又枉死而存残念,那残念包裹也能留存一两分魂魄。” “所以残念越强,留存的魂魄越完整。”李淳风已经懂了。 见玄树仍旧迷惑,介子仙师继续给他解释。却是有强念之人,死后同样神魂不灭,再依法修炼,便是鬼修。但是,大部分人死后,魂魄皆难保存完整,何况修炼之中,神魂也会消散,是以,鬼修便要时不时吞噬其他刚死魂魄,以补充自身。 却听玄树道:“既然这对他们有用,师兄何不成人之美?”虽然他觉得成人之美这个词用的有点别扭,不过意思便是这个意思。 那高个黑影却是休息好了,用它沙哑的声音道:“崔介子,还是这小和尚懂事。” 介子仙师觉得自己这师弟有的时候愚不可及,只好继续解释道:“他们既然吞了别人的魂,自然也要吞了别人的念。你说,这山羊妖样的家伙,会有什么残念?” 玄树心中不免一个激灵,这山羊胡子怪癖残忍,死前肯定不会痛改前非,必然是要构思报复。师兄固然不怕,自己和金子多半要遭殃。转念又想,这样还真不错,若是受害枉死,只要自己残念不灭,总会被一个强大的鬼修吞了。拿人手短,吃人嘴短,这鬼修既然吃了自己的魂,多半要替自己报仇。如此,天理昭章,报应不爽,委实不错。 介子仙师又道:“淳风,你也是要记牢了,若要杀人,可不能给自己留祸患。” “崔介子,你多虑了,”这回说话的却是稍矮的黑影,“以我等功力,怎么会受区区残魂胁迫。” “这怎么会是区区残魂?”介子仙师笑到,“若是区区残魂,你们会为了它得罪我?” “得罪你又怎样?”高挑的黑影已经休息好了,“你这师妹刚刚道基不稳,这会儿怕是不能动手。以我二人,今天便收拾了你们” 他咬牙切齿的话还没说完,却忽然停了下来,因为,介子仙师板下了脸来。 “崔介子,你欺人太甚。”两个黑影已经远遁,阴冷的声音远远传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道途渺渺 既已惊退了酆都两鬼,介子仙师如约收拾了山羊胡子。却是把他魂魄以秘法抽了出来,塞到一块山石中去。这山羊胡子在山石之中可感可知,日日受风吹日晒之苦,不死不灭,直到那山石风化之日为止。当然,为了防止酆都两鬼去而复返,介子仙师又加了一重禁咒,但使有人想要再次抽取这山羊胡子的魂魄,只会落得魂魄飘洒山石爆裂的下场。至于山石爆裂的威力,只有尝试过才能知道了。 玄树和尚素来也是心思慈软之人,在寺院之中师傅教诲也是宽大为怀,但是之前山羊胡子一番做作,实在是让玄树恨之入骨,觉得介子仙师这般处置仍是不够。 这山羊胡子一生作恶多端,若按命数,尚有三年好活,不过,最终大凶暴毙,死前也不比现在好到哪儿去。今日因遇了玄树,改了命数,早早结束他的罪恶,不得不说也是一种造化。 最后,介子仙师一口仙火,山羊胡子和他两个同伴在这个世上的最后痕迹也被彻底抹去。至于如何处置小姑娘金子,若依介子仙师自然是杀了了事,不过自己想来玄树肯定不同意,便携了他们两人,连同秋水仙子并李淳风一起回了静云观。 至元道长一早起来,不见了徒弟,料到他和介子仙师在一起,也并不着急。此时见回来时多了两人,却还有一个光头和尚,好不诧异。不过,他也素知介子仙师脾性,倒也是见怪不怪。 介子仙师和秋水仙子早已辟谷不需饮食。李淳风功力未到,日常仍需进些食水,玄树和金子昨日只吃了些山果,早已饥肠辘辘,三人自去吃饭。饭后又洗漱更衣,玄树随身还带了僧袍,便换了穿上。金子却是穿了件道袍,挽了道髻,她衣衫破烂之时已有魅惑之色,此时越发显得红唇白齿。一见之下,介子仙师不免又起杀心,却是被秋水仙子拦下,答应授她一套仙诀。 如此便行了拜师礼,只是师尊真身不在,这拜师礼不免简陋。玄树之前下了首阳山,出了东山寺,此时也不算背叛师门。况且这东山寺于玄树而言,与其说是师门,不如说是家门,他这再行拜师,也毫无心理负担,心中还想着,若真能学到仙法,那便把几个师兄都叫了来,这叫“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话说,昆仑长生宫建立于西周末年,至今已有一千三百余载。其中,宫人弟子繁多,且各位仙长道行不一,寿元不等,此时宫中据说尚有第三代的祖师,又有四十余代的弟子,玄树师尊这一脉,到玄树也才第九代而已。这却和俗世不同,俗世之中,辈分越低,自然说明一家之中人丁兴旺;这修道之中,辈分越高,却反映了这一脉道法高深。只是如此一来,宫中称呼不免混乱,且天下修士若非源出昆仑,也和昆仑有千丝万缕关系,以至于整个修真界称呼都混乱不堪。是以,三百年前,当时的长生宫主,长生真人便提议,各脉现存师祖平辈论交,比其他门派各长一辈,当时昆仑仙会时拿出来讨论时,天下道门也不知自己凭空长了多少辈,是以尽数同意。 昆仑建宫之时,原本有九脉,绵延传播至今,已发展为十三脉。起初百年间,依宫规九脉不可增减,有些惊才绝艳修士便下了昆仑山,自行开宗立派。后来也被不知哪一代长生真人重订宫规,只要与原本九脉修法不同,且功法被九脉真人认可,便可再开一脉。如今昆仑十三脉,最晚的一脉也有五百余年。如秋水仙子修的是无情道,所谓天道无情,忘情达道。这一脉仙长是了情真人,若是了情真人仙去,继任者便也叫了情真人,即便这继任者功法不精,其他各脉也会互相帮衬,总不会让一脉断绝。况且,长生宫分脉不分家,你虽是这一脉的弟子,学的全是另一脉的功法也无不可,其他脉的真人也会悉心教导。天下道法出昆仑,单是这份大气,便不是些小门小派可以学的。 介子仙师这一脉,修的是心意道,所谓天心己心,明心见道。这是认为道是天心,却也是修道人之己心,修道不必企图上窥天心,只要明见己心,便能见道。这一脉和玄树脾性最是相合,这也是介子仙师要代师收徒的原因之一。这一脉的仙长为开心真人,便是玄树师尊。 介子仙师简略介绍,却也花费了大半个时辰,玄树又问李淳风修的是哪一脉。李淳风修的是至元诀,却是属于先天道一脉,所谓万物有道,道在先天,自然便是认为道乃前定。李淳风今日得了秋水仙子和介子仙师指点,日后于道法领悟又有不同,这里便先不表。 那小姑娘金子听了介子仙师介绍,却是不愿拜在秋水仙子门下,只愿跟着玄树,做个使女丫鬟也好,便是玄树说把她二两金子卖给秋水仙子也不行。最后,金子便又拜了玄树为师,不过,功法却依然请秋水仙子教授。至元道长c秋水仙子当然觉得这太过胡闹,有听说过带艺投师,没听说过带徒投师的。介子仙师却觉得,正是心意道风范,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不过,个人根性不同,天资迥异,介子仙师和秋水仙子都看过,金子并非修道之人,本拟传她的也不过是些守心法诀,只要她日后安安分分,那便算不辜负今日功夫了。 玄树却是不同,李淳风卜算他命数,结果和介子仙师别无二致,均是一无所有。又因功法不同,李淳风这里看来,天地机缘之中,并无玄树这一线。这很难解释,依李淳风道法,意思是天地之间并没有玄树。只有你能感知到他的时候,他才存在,若你感知他不到,他便不存在。那两个酆都之鬼,命理轨迹也都一清二楚;其他有道之人,最多命理繁复,难以洞见,也不会像玄树这样不存在。举例来说,李淳风所测算之命理,倒像是一人之传记,不管是已发生的还是未发生的,其实都已经写好了,你不过是按照书中所写,行走一遍;那道法高深之人,便是这书的未写部分有诸多可能变化,未有定论。但玄树不同在,这本本应记录所有人事物的书里,并没有他。 对此,无论是李淳风还是介子仙师c秋水仙子都理解不了,修道所谓“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或许就是这样一个状态。若真是如此,那岂不意味着玄树已是得道之人,但,所有人又能够确认玄树绝对是未修过道法。 这也让介子仙师多少有些佩服女人的直觉,那小姑娘金子是肯定不知道玄树这特异之处的,却是认定跟牢了他,日后会有什么机缘也未可知。如此,他就越发鄙视秋水仙子修的无情道,把这一等一的灵觉都给修没了,越练越差劲的,也除此一家了。 如此介绍完毕,见玄树仍经历充沛,介子仙师便又介绍起修炼法门来。秋水仙子修为有所突破,且被玄树撼动心神,便回去静修。东海仙会已近,却是约好明日启程。 李淳风左右无事,便也在旁边参详。玄树并金子,自然是躬身受教。 介子仙师便从道法境界说起。这修道共分三境,由低到高为,聚元境c真人境c道境。 顾名思义,这聚元境便是聚集天地元气。天元自在,普通人身体之元气,能和周围天地之元气自由沟通,不疏也不密。若人在元气丰沛之地,就能体格强健c耳聪目明c福寿绵长,若人在元气稀薄之地,不免多病多灾。而修道之第一步便是打断这种自由沟通,让自身元气积聚,不受外界元气影响。如此,无论天地元气如何,自身元气总是充沛,自然获益良多。这聚元境中,又有三期,先为炼体培元,称为炼体期;再为结丹固本,称为结丹期;后为凝婴成圣,称为元婴期。 这第二境,是为真人境。意味舍却肉身,而使用天地元气所凝炼之真身。这其中的关键一步,便是“天门关”,只要顺利破开“天门关”,便可进入真人境。进了真人境,便没有分期,修行也只是潜心悟道,以备天劫。 所谓天劫,便是紫电青雷。据说,抗衡天劫有两种办法,一种是领悟规则,化身规则。紫电青雷是天地规则所化,你化身规则,若能得到紫电青雷认可,便是万千天雷浣体,也不会伤你分毫,是为正道。还有一种办法,只要你道法高深,可以硬抗天雷,只要不死,最终也能得到天雷认可,是为霸道。但无论何种方法,只要扛过了天劫,那便是入了道境。道境也称化神境,一入此境,你便是修道有成,得到升仙了。只是,自从“太上封天旨”降后,天地间便无紫电青雷。这千余年来,并非没有领悟天地法则之人,也并非没有道法高深可以对抗天劫之人,奈何紫电青雷不降,便永不能得道封仙,真人境寿元千年,比之凡人自然长久,却也终归有身死魂灭之日。至于道境之上是否还有境界,早已无人可知。 介子仙师说道此处,却也不想玄树还没开始便染上如今道界萎靡不振之气,便又补充道:“十八年前,紫电青雷再现,得道升仙似乎又有可能。” 那金子姑娘在旁边也说道:“师傅是不是正是十八岁,那得道之人,岂不就应在师傅身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一夜成丹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金子一句玩笑话,介子仙师和李淳风竟都觉大有可能,却又都不敢深究。 玄树自己当然认为是无稽之谈,并不理会,只问到:“不知师兄如今是何境界?” 介子仙师并不回答,反问道:“你猜猜我如今岁数。” 介子仙师面容俊郎,今日没有戴朝天冠,正经了许多,气度雍容,看起来不过三十来岁年纪。但他既然这样问了,便肯定是表里不一。玄树在寺院里待了十余载,在蒙猜赌骗上也颇有造诣。 有一等样人,贪生畏死,又自诩保养有道,那便往低了猜,总比他看起来年纪小个十几二十岁里去猜,你若是照实猜了,即便中了,他也不开心。又有一等,确实容貌与年龄差异巨大,那便要看他言谈穿着或其他蛛丝马迹,这却是务必猜中了才好显佛法无边。只有少年男女,心思跳脱难以琢磨,不过,却也是中与不中皆无大碍,你只要装作苦思冥想,他们便能开心。 介子仙师自然是容貌与年纪差异巨大的了,修道中人真正保养有方,玄树便大胆猜到:“师兄看起来只是而立之年,便是更老一些,五十岁也不能再多了。” 却听介子仙师抚掌大笑,良久方道:“刚才你们见到的至元老道,如今寿元已有八十,我是他师兄。” 玄树和金子都惊掉了下巴,这介子仙师怎么看也不像要百岁之人。玄树又想,这秋水师叔怕是也一般年纪,竟是个老妖怪了。 介子仙师见他眼珠乱转,便猜到他动什么脑筋,告诫道:“修道之人有时和俗人别无二致,你说话还要小心谨慎才好。” 介子仙师三年前已过了天门关,此时已算是真人境。只是他还没舍弃肉身。普通人寿元原能到百二十岁,只因俗世忧劳,大多早丧,能活到百岁者少之又少。但这身体机能,却是为百二十岁准备的,修道之人身体受天元滋养,活到两百岁无忧。 大部分修道之人,若无特殊原因,都会在二百岁后再真正进入真人境。在那之前即便已炼成天元真身,也破开了天门关,却不会舍弃肉身。倒也不是有什么好处,只是恋旧罢了。 玄树和尚又有别的想法,却道:“那我岂不是还要学个七八十年,才能到你们水平?” 他肉眼凡胎,看不出介子仙师三人差别。其实,秋水仙子如今只是元婴初成,李淳风只是结丹修为,但对玄树却都是道法高深。 介子仙师却道:“你需记牢,一切功法终是小道,上天入地也好,趋吉避凶也罢,不过是修道之枝叶果实,你要修成参天大道,这枝叶果实也不是越多越好,太多太盛反耽误你修行。” 见玄树不以为然模样,介子仙师知道他听不进去,便又道:“你既心心念念,我现在就传你修道之法。” 金子姑娘年纪虽小也知事故,就要出去。那介子仙师却拦她下来道:“你便一起听了也无妨,只是各人机缘不同,你若修习不了,也不要起嫉妒之心。” 金子赶忙道谢,又称不敢,只说能偷得性命已是有幸,只愿能常服侍师傅左右,便心意已足。 介子仙师便授他们修道法门。这却是长生宫最基本的法门,叫长生功。此功是长生宫始祖长生真人所创,专为修道筑基之用,通篇只有百余字,浅显易懂,却能引导修道者感知天地元气,纳元入体周流百窍,即便是无法修道之人,依此法修习也能延年益寿。对于修道者,则是炼体筑基,待此功法大成之时,几乎能够自然结丹。要知世人之中能感知天元者已是万中无一,既已修炼,却结丹不成者竟有十之。若天生无法修炼或者根本不知修炼那便罢了,既已入道却结丹不成不能寸进,才是最大的悲哀。这也是长生功逆天之处。 百余字功法,介子仙师解说两遍,玄树就已记熟,小姑娘金子识字不多,记心却好,更兼用心,也磕磕绊绊记了下来。 末了,介子仙师又道:“明日我们便启程去东海,你若功法太低也不大说得过去。我这里一颗化元丹,你晚上睡前吃了就好了。”说罢,便随手给了玄树一颗丹药,想了想,又拿出一块半环的玉玦给他,让他时刻配在身上。 当下订好明日行程,介子仙师和秋水仙子要赴东海仙会,介子仙师本拟带李淳风和玄树去见下世面。但李淳风觉得上午一番交谈,自己又有领悟,倒不愿出门,金子自然想跟着,介子仙师并不恩准,只得作罢,也在这静云观中等候。 道观之中过午不食,安排停当大家便各自回房休息。 日落月升不过一天时光,金子姑娘在客房之中却难以入眠。这客房简洁雅致,床铺之上还散发着淡淡清香,和昨日的山石之上,和前日家中迥然有别。让她回忆,家中景象越来越淡,昨日景象c今日白天景象都越来越淡,最后只剩下玄树和尚的圆脸。金子姑娘轻笑一声,觉得安心满足,便要沉沉睡去。却听一声音在耳旁道:“赶紧醒了。” 金子本没有睡着,这时一个激灵爬起来,见玄树正站在床边,不由心脏噗噗跳起来,只小声道:“师傅,怎么了?” 玄树和尚见她终于醒了,才说道:“没什么,明天我要跟师兄去参加东海仙会,高兴的睡不着,便来跟你道个别。” 金子心中开心,低头笑了起来,却听玄树继续道:“你师傅我现在还穷困潦倒,没什么好送你的,下午师兄给我的丹药,看来大是不凡,便送给你吃了吧!” 说着便把那化元丹拿了出来。金子赶忙推辞,只道:“这仙丹妙药,我怎么能吃。” 玄树却道:“我想了一下,这丹药最多也就是增进修为。你看师兄急着收我为徒,一副生怕我跑了的样子,多半是看我天资不凡,这丹药吃与不吃多半差不多。” 玄树知道自己师兄神通广大,若是想听,肯定能听到自己说什么。所以,他声音清晰,倒不避讳。也是觉得,师兄得道高人,肯定不会干这听墙角的勾当。其实,他出了自己房门,进了金子房间,介子仙师c秋水仙子c至元道长和李淳风就都知道了,其他三人也真像他想的那样,自己闭目塞听,赶紧入定去了。但那介子仙师却不避讳这些,听得越发起劲。 金子自然坚辞不受,玄树又道:“听师兄的说法,你大概不怎么适合修炼,这丹药给了你,正是物尽其用。” 金子毫不动摇,玄树又道:“而且,你看这丹药师兄随随便便给我,也未必是什么好东西。” 介子仙师觉得,自己这师弟脑筋有点太灵光,怕日后不知多少人被他骗。 只听玄树继续到:“而且,虽然他是我师兄,谁知他一定安了好心,若是存心害我,说不定就在这丹药之中。” “我看介子仙师不是这样的人。”金子道。 “知人知面不知心。”玄树振振有词。 “那我们明天问他一下好了。”金子提议到。 “你怎么这么蠢,若他存心害我,我们问他,他怎么会说。”玄树说到。 介子仙师觉得,这师弟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那怎么办?”金子问到。 “那也好办,”玄树答到,“师傅有难,弟子服其劳,你就代为师吃了它,若真是毒药,我还能设法哄骗师兄救你。” 说着就把那化元丹送到金子嘴边,意思便是,就算这是毒药,你现在也得给我吃了它。 小姑娘金子知道这是玄树对自己爱护,啜泣着吞下化元丹。那丹药颗粒比较大,还有些坚硬,并不像传说仙药一样入口即化,金子连吞了三口口水,才勉强把塔咽了下去,只呛得不住咳嗽。良久才问道:“师傅,你为何对我这般好?” “因为你弱啊!”玄树没好气道,“我跟你说,我之前的师傅c师兄弟啊,朋友啊,有一个算一个,数你最弱了,我排来排去,这丹药就只合该你吃。”玄树一时想起玄乐c玄玄c韦娘子c李娘子,以及前几天见到的那头毛驴阿呆们,觉得自己说的实在没错。 那丹药颇有药力,才吞下不久,金子便觉腹中灼热,不住向四周冲击。金子控制不住,最先一股冲向颅顶,直接让她晕了过去。玄树见她睡得虽快,却也安然,便不再理她起身出门而去。 回到房中,玄树这次坐下,只觉心中舒畅,依介子师兄所授,静心诚意,五心朝天,默念长生诀。未久,果然感到天地之间有元气波动,那元气拂过自己肌肤,似风般轻巧,如水样温柔。长生诀运转,玄树便觉体内元气也自然流动,从两掌心起分别沿手臂向上在颈后交叉,起自右掌的经左胸腹至左足底,而后再次转折向上直至顶心,另一支镜像而行,两股元气在颅顶天门汇成一股,沿脊椎下行,到丹田气海则顺时针而转,时快时慢。 这旋转一起,便永世不朽,若成丹,则在丹中旋转;若凝婴,则在婴中旋转;在真人境,则在真身丹田旋转。 此时,旋转既起,便引的身周元气不断从手心c脚心和顶心向玄树体内涌入,不断汇入那体内的元气之流中。随着元气流动,玄树身体不断受到元气滋养,有些元气也自他四肢百骸散逸出来,但也有一些最终汇入他丹田气海的元气涡旋之中。 随着那旋转中的元气不断增多,整个静云观的元气都被带动起来,也跟着以玄树为核心旋转起来。 静云观四周也有至元道长布置的聚元阵法,是以这里元气虽然比不上真的洞天福地,却也甚为浓郁。介子仙师本就一直关注着玄树,此时更加聚精会神,秋水仙子c至元道长和李淳风也都被惊动,只有金子,依旧睡的深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遗留问题 那化元丹实在是灵丹妙药,金子睡了一夜,起来时已判若两人。她虽原本天生妩媚,但素来劳碌,饮食不调,不免皮肤粗糙,发色枯黄,面容也偏黑。昨日一夜倒像脱了层皮一样,早晨出现在众人面前时,金子已是肌肤白腻饱满,头发乌黑亮泽,而且,身材越发高挑,已经差不多和玄树一般高了。 众人之中玄树不曾经历过这脱胎换骨的变化,一时看的目瞪口呆。但秋水仙子和介子仙师却也惊讶异常。 再看玄树时,虽然精神丰沛,灵台澄澈,但离那结丹,似乎还有不小的距离。秋水仙子还专门注意他童贞未失,金子也是红丸尚在。 “师兄,这样也行?”这却是秋水仙子问的。 一人之根骨,是否能够修道,乃是天生。首先是,五感敏锐,可以感受天地元气存在;其次是,身体空灵,可以贮藏元气。这还只是修炼开始,其后,能否结丹c能够凝婴c能否开天门,步步惊险。 那小姑娘金子出生时是什么模样不知,但活到十二三岁,已是心智蒙尘。秋水仙子和介子仙师看来,被心尘蒙蔽,她即便是修炼长生诀,也多半不能感元,至于炼体结丹更是无从谈起。昨日,玄树把化元丹给金子吃,介子仙师虽未出手阻止,却也觉得是白白浪费了。未曾想非但没有浪费,只一夜之功金子竟然已经结了金丹脱胎换骨。 幼年心智之尘,最是难以祛除。这是因为,童稚之时,本心未定,无论是源困顿而生贪嫉,还是恃娇宠而起骄淫,又或者失恃怙而易惊悸,又或者家门不和而生离乱之心,皆让一人心智难全。其后,无论如何补救,这生发不全的心智,皆是难以挽回。即便道法高深,也难让人回归童稚重新生长,故而,这幼年心智之尘,最是难解。这绝非一颗化元丹所能解决的问题。 化元丹,说白了就是一颗储藏了大量元气的丹药。这丹以秘法炼成,被吞下后便源源不断的把自己储藏的元气释放出来。因为那丹药之上还雕刻了阵法,能够引发昨天玄树那样的元气涡旋,让释放出来的元气能够在丹田聚集。在补元益气方面,这枚丹药自然效果奇佳,但在对心尘而言,可以说是毫无办法。 说起来,金子之所以能用这一枚丹药而结丹成功绝对是机缘巧合。 这两天她心神波动之剧烈,无以复加。若对普通人而言,心神剧烈波动,不免深受其害,便是既往身体坚朗之人,也可能会因此身染疾疴。比如,一人突受惊吓可能心神激荡一病不起。但是,这对于金子却是好事情,她之心尘,盖因父母不和,母亲常年向她抱怨,而母亲离开后,父亲又变本加厉。此时,她心神剧震,那原本因家庭不幸所形成心尘,那些怨恨c苦闷c怀疑皆都松动。 只是松动却不能祛除,这祛除的外力却是玄树无缘无故的关爱。玄树和尚行事随心所欲,不拒礼法,不慕虚名,不求果报,正补了金子成长之中所欠缺之关爱。 形象说来,金子如一株小树苗,前十几年的生活,如巨石风雨,压迫的她长得崎岖不正。如今她虽然被救了出来,但是既已长成便无法更改。此时,心神动荡震松了她坚硬的躯壳,而玄树的关心则趁机做了些裁弯取直的工程。 说来容易,但若只是如此,她便跟着玄树几十年,玄树几十年如一日这般关爱她,期间不起一点冲突,或许才能达到今日之功效。 这机缘,便是那颗化元丹。 化元丹在金子心神剧震,最为松动之时,适时的震晕了她。否则,金子心神虽然松动,但作为一种自我防御的本能,若非晕厥,那心神,尤其是生长崎岖了的心神会迅速的稳定下来。若是如此,便需要玄树以水滴石穿的毅力,一点点予以校正。不过,显然玄树不是一个有毅力的人。那首阳山的断崖之上,那一汪水池,玄树便无论如何也不相信是水滴石穿之功,而怀疑是仙神的随手而为。 一人在昏厥之时,她崎岖心神的自我保护便无从而起,正是祛除心尘的最佳时机。之前玄树的话萦绕在她的梦境之中,而化元丹释放的元气温润改造着她的身体,也让她感到温暖舒适。 如此种种巧合,方才成了此时鬼神莫能之功。个中情由,便是介子仙师也不能尽知。 金子不止结丹成功,便是她容貌中被秋水仙子c介子仙师和李淳风一再诟病的魅惑本色,也竟然减轻了许多,此时她虽然看来依然妩媚,却多了三分清丽。那却是因为,她其实早见到母亲是勾搭到了谋逆的匪首才真的脱离苦海,是以在内心深处便相信这才是自己翻身的唯一依凭,因此在眉宇之间便慢慢凝聚一股魅惑之气。而她结丹之时,因受玄树鼓励,内心希冀的是自身强大,而非美貌,是以此时身上便多了一分正气。 不止如此,李淳风再为她演算命理时却发现,她的命理已大为不同。之前,李淳风已为她推算过,不是“红颜薄命”,便是“祸国殃民”,李淳风所以求秋水仙子手下留情也只是因她命途多苦,并不觉得能替她改天换命。而此时再算,却至不济也是“福寿双全”,只是命理之中似乎蒙了薄雾,不能尽现。 “李师叔有何发现?”金子笑着问道。李淳风心中演算,金子却已经感知到了。这是她已经入了结丹期,于天地元气变化感觉之敏锐已和昨日不可同日而语。修道中人,修卜算之法者不计其数,但是除非对敌,否则真正以此推演别人命理者几乎没有,便是为此。现实中,你若盯着别人看,不久他便能察觉,一个道理。 你最好不要问为什么玄树感觉不到,因为现在他对介子仙师来说,还不过是蚂蚁。 见金子如此巨大变化,介子仙师便决定再拖延半日启程,传她一些修炼法门。这次是秋水仙子传法。不过,真正的本命仙法,如介子仙师的太乙周天诀,秋水仙子的离水断情诀,至元道长的至元诀,都是经过师门考核后,由自己和师尊一起商讨选择的。至元道长已下了昆仑山,是以传李淳风至元诀并不需向昆仑求准。然而此时,金子的师傅玄树自己都还没入结丹期,是以金子的本命仙法,只能等之后回了昆仑山再行考虑了。虽然原本介子仙师打算收的只是玄树,但现在金子既然有这般造化,那日后自然也是要入昆仑正宗了。 话说,师傅修为不如弟子在昆仑并不罕见,毕竟,天资不同,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实属平常,李淳风修为日后便是必然胜过至元道长的。但像玄树和金子这般,在结丹期师傅便不如弟子的,不说在昆仑山,就是整个修道界中也是绝无仅有。 秋水仙子带走金子,玄树也被介子仙师留下。介子仙师还想鼓励玄树一番,毕竟修为不如徒弟怎么说也是个令人尴尬的事情,但之前早已知道,玄树和尚可是不会为此尴尬的人。 不过,对金子的羡慕却也是真的,一夜之间,玄树虽然也有进步,和金子比起来实在是微不足道。 “别多想,”介子仙师和李淳风都安慰他道,“我在这炼体期,也呆了一年之久。过不几年你就会发现,修炼的快也未必是好事。” “金子可是有什么不妥?”玄树问道。 “没什么不妥,”介子仙师答道,“我是说,时间多了无聊,以后你就知道了。” 介子仙师本拟玄树吃了化元丹,如今也能有结丹期修为,那到了东海仙会时说是自己师弟也勉强过的去。但玄树既把化元丹给了金子,介子仙师也不准备再拿出一枚来,机缘造化全凭一心,介子仙师从来不觉得有什么必须之事。至于到时候玄树是否会尴尬?介子仙师有点想见一见这个师弟尴尬的样子了。 除了秋水仙子教导外,玄树把那套毁天灭地刀法也教给了金子,这是他唯一能想出来教人的东西了。又说自己若是不幸回不来了,那便要金子去洛阳净土寺,把这功法传给玄奘法师。玄树本还想,应该留句话给李娘子和韦娘子,只是说什么却想不好。又觉得此去东海有介子师兄带着,也不会有什么风险,便就作罢。 这日午后,玄树仍同介子仙师c秋水仙子启程赴东海。金子依旧留在静云观修炼。她功法高了,人却比之前更加羞怯,虽然想跟随前往,却提也不敢提起。 腾云既起,御剑迎风,只向蓬莱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东海仙会参会指南之欢迎词 “师兄,我也要有仙剑么?”玄树站在介子仙师身后,与秋水仙子并排而行。 “是的,”介子仙师答道,“这个其实是最简单的。是不是很帅?” 玄树挠了挠脑袋道:“那个,我的意思是,其实,这样站着到处跑,看起来挺蠢的。你们就没想过弄个能坐的吗?躺着这么高级的我就不说了。” 介子仙师的仙剑抖了一下,差点没把玄树甩下去。玄树赶忙抓紧介子仙师的肩膀,想着,什么时候把那头毛驴找回来,比仙剑可好用多了。 “师兄,如果下雨怎么办?”玄树又问道。 “你可以飞的高一点,到云上边去。”介子仙师不耐烦道,“我教你套天眼通的功夫,这样你可以看看沿途的风景,没事别烦我。” 介子仙师把法诀传给玄树没半刻钟就后悔了。 “师兄,你这仙法有问题,我为什么看不清楚?” “那是你道行太低。” 未几。 “师兄,下边那是泰山么?” “那不斗大的字写着么!” “说过我看不清了。” 都是我的错喽?介子仙师想。 “师兄下边在打仗,我们要不要飞低点看一看?” “你是不是还想去劝劝架?” “还是师兄了解我。正所谓,达者兼济天下,我既然有这个能力,也不好看天下人受苦。” “那你跳下去吧!” 玄树看了看下边如火如荼的战事,想着一路飞来的赤地千里,觉得,要劝一劝这天下,多半还得师兄亲自出手,也就安分下来。 “师兄” “嘘!”介子仙师终于忍不住了,“前边就是东海了,这里说不定会遇到前去参会的其他道友,你这么大惊小怪,可不大好。” 玄树果然安静下来。 天蓝地灰,白云来去,除了偶尔高飞的鸟儿,这景色单调的很,既不能说话,不片刻玄树便觉昏昏沉沉。 “玄树大师?”只听一声轻唤。玄树回头看时,却是华山顶上见到的金红仙子,只见她坐在一架马车之上。那马车却不需要马,自己在天上跑着。 “玄树大师辛苦,可愿来与我同乘?”金红仙子轻声呼唤道。 那感情好!玄树刚想答应,却感觉自己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小子,做什么美梦呢!”不知何时,他们已落了地,周围哪里有金红仙子的身影。 他们现在站在海边一处断崖之上,向前看是茫茫大海,背后是一座不高的小山,并无特异之处。 在那断崖边上,有两个带着斗笠的年轻人,悬着长长的钓竿,正在垂钓。见有人来,他们便起身过来相见,那钓竿没人手持,却依旧悬在半空,不动分毫。 “见过介子仙师c秋水仙子。”其中一人拱手道。他们是三仙山专门的接引道人,或许不能认识所有来参加仙会的人员,但昆仑长生宫还是非常熟悉。 “劳两位仙长久候,这位是我师弟玄树。”介子仙师介绍道。 那两人自然认不出玄树,不过既然是介子仙师带来的人,便不再多问。其中一人与介子仙师攀谈,问些一路情景。另一人回去,拿起其中一个钓竿向上一甩,钓丝便抖动起来。半晌,只看到钓丝带着一只扇贝飞了上来,那人又放下钓竿,抓住扇贝掰开,从中取出三枚珍珠,分别发给介子仙师c秋水仙子和玄树。 玄树见那珍珠比师傅的佛珠还要大,不知对方为什么见面就送这重礼,心中惊讶,不过却不表露出来。 “仙会还有三日开始,不知介子仙师是自己飞过去还是乘我们的海船?”那两人又问道。 “乘船也好,”介子仙师朗声笑到,“六十年前坐了一次你们的船,后来倒再也没坐过,匆匆一甲子,贫道就再去回味一番。” 玄树看前边沧海茫茫,哪里有什么海船。 却听那道人道:“没想到介子仙师还是恋旧之人,那便请三位先上船稍等,再等上半日,若有其他道友前来,便大家一同出海。介子仙师想是知道,我们海船都是亥时出海,第二日寅卯之交到达,只要运气不差,都能见到道界十景之一的仙鼎丹升。” 说着,只见他屈指一弹,玄树觉面前的景物微微晃动虚化,百余丈外缓缓出现一艘龙船,那龙船长约300尺,高约80尺,有六层,斗拱飞檐皆是琉璃制成,立柱墙壁饰以金漆,雕镂奇丽。如此豪华,玄树见所未见,不免又看呆了下来。 “有劳了。”介子仙师赶忙拉了玄树向龙船飞去,秋水仙子也随后赶来。 “师兄,我还没坐过船,也不知道坐起来会不会晕。”玄树自顾自道。 介子仙子只当没听见。岸上两位接引道人互看了一眼,昆仑还有道法如此低劣之人,实在是出乎意料。不过,他们熟稔人心,自然不会当着介子仙师的面说出来。见三人登了船,那道人又屈指一弹,四周景物又微微晃动,龙船便消失在茫茫大海之中。 船上另有仆役接引,在二层为他们安排了房间。已有人先来了船上,见介子仙师登船,都上前来厮见,也有认识秋水仙子的,一样上前行礼。只是众人看玄树的目光不免惊讶,有老成的尚能控制,有些年轻的,就时不时盯玄树一眼。玄树此时也搭不上话,肃穆旁观,若非他修为太弱,任何人都能一眼看穿,还真显得高深莫测。 送走众人,介子仙师c秋水仙子便都来到玄树房中,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一时说不出话来。还是玄树先说道:“师兄师姐有何吩咐?” 介子仙师拿定主意,笑道:“一切还好,就是你这光头醒目了点。”也不管玄树是否同意,便把一颗丹药弹到他喉咙里。玄树先是觉得喉中麻痒,继而头皮也不舒服起来,只觉得一根根细丝像被人牵拉一样,从头皮里扯了出来。也不是痛,就是酥酥麻麻,让他觉得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恨不得把头埋到地里去。约莫过了半刻钟,这感觉才停了下来,此时他都上已多了两尺长的头发。 秋水仙子刚才看他头发长出来时龇牙咧嘴,心中好笑,此时也是随手一挥,玄树原本乱蓬蓬的头发便被一条蓝色丝带束在脑后,虽然松散,却正显得轻松写意。只听她道:“这样便差不多了,刚才感觉真是怪怪的。师兄,你再给他件衣服换上才好。” 如此一番收拾,玄树才有了几分修道模样,虽然依旧功法低微,但说是个道童,想来已不会太引人注意。 离去之时,秋水仙子又给玄树解释,登船之前拿到的珍珠,是东海仙会的参会手册,他只要把一丝元气灌注其中,便能看到其中的信息。 呆秋水仙子离去,玄树拿着珍珠把玩良久,却不知道怎么把元气灌注进去。最后只好把珍珠拿在手心,运起新学的长生诀。天地元气在进入玄树体内之时,顺道经过了那珠子。本在闭目静心的玄树便看到识海之中出现一本古朴书卷。 封面上,有山巍巍,有海茫茫,说不出的沧桑。 玄树心念微动,封面便自行消散,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列古字,字体简练大气,然而玄树却不认识。玄树心念再动,那字体不住变换,最终变成了玄树熟知的草隶书,笔意婉转,风格平淡质朴,却是《平复帖》的笔迹。玄树知道这手册神奇,竟然还能自行变换字体,心中啧啧称奇。再看那列字,写的却是“天地大道同修会第三百二十七届仙会参会手札”。 玄树尚未看明白,那字迹依然消散,却又有一行行字迹依次显现,这次直接就是草隶书。那字迹却是—— 天地大道同修会第三百二十七届仙会欢迎词 诸道友共鉴: 盘皇开天地,太古定大道,尔今百万万年。 彼时天地初分,有天地共生之混沌气,散于天地间,是为天地元气。有三皇之族,可吞元聚气,上能分星赶月,下能移山倒海,有无尽寿,是为道之始。然三皇有隙,自相攻伐,以至天崩地坏,万物不生。人皇太古,重定天地,整理阴阳,是为道之定。三皇之族三十二部,血脉散于万物,是我辈修道之源。同血同源,同修同息,不敢相忘。 封神之战,太上封天,尔今千五百年有余。 彼时修者既众,元气日稀,天地为困顿,民不可生,道不可修,天祸四起,灾厄连连。太上玉帝降旨封神,群修大战,死而封神,还元于天地,归气于众生,乃有乾坤再造。太上又降封天旨,道可修不可得,元有聚而有散,吾辈修士隐于山野,是修道而不违天意。此意,修不可掠,养方可得。乃立此会,三年一晤,商法论道,共进同修。 至十八年前,紫电清雷再现,天门或已重开,此千年未有之变局。道门沉寂已久,如今又有兴盛之势,新星崛起,老而弥坚。值此之际,与诸道友再会于沧海三仙山,再商大道,共研仙法,幸甚至哉。 玄树虽一句句读完,却也不大明白,再看落款,却是“天地大道同修会,轮值会长,三仙山不老真人谨书”。 玄树看罢,便又翻后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3东海仙会参会指南之仙会议程 看罢欢迎词,再往后看则是仙会议程。 从乙酉日到癸巳日共九天。玄树心中算来,三日后便是乙酉日,再晚来几天怕是真赶不上了。 玄树便一日日浏览下来。 识海中出现的依旧是一方古旧纸张,上方正中写着“乙亥年癸未月乙酉日”,左侧是几列竖排文字,自左向右,第一列写着“至日芳华”,第二列是“应千年剧变,寻绝代仙机”,第三列是“紫电青雷再现之我见”。其后是讲者介绍。做这场讲授的是三仙山下仙主,帝华仙子。玄树看的囫囵,也没留意。右侧是几笔水墨勾勒的人影,侧身远望,长发及腰,想来就是帝华仙子了。在这方纸的最下方,却是一副简单的示意图,图中有三座仙岛,其中一座仙岛上有朱笔涂红的一点,便是会场。 下一张布局与前边如出一辙,只是右侧是一个方面大耳的和尚。左侧文字则写的是“佛幻本幻——佛之永生与化身亿万”,那和尚来自大明天,号婆如阿那尊者。玄树自己虽然没学过佛法,但多少有些香火之情,想多了解一些,但是这里却没有给出更多的信息。或许三仙山对他也不甚了解。下边依旧是一副简略地图,地点和前一日帝华仙子一样。 第三张一如前例。只是画像不再是人,却是一片山谷,虽然是水墨简笔,但依然能感到山谷之中生机盎然,不过除此以外,这山谷再无特异之处。玄树盯着那图看了半天,一无所获。看旁边文字,写的是“紫电青雷全景再现——子午谷联合调查报告”。报告人也变成了一群人,为首的是蚩尤阁,丹阁阁主,司马金丹。其后林林总总跟了二十余人,各有门派,玄树看到昆仑长生宫也赫然在列。这一日地点,依然如前。 到下一页却有了不同。从第四日到第八日,会场分了三处。一曰“论道”,二曰“斗法”,三曰“杂技”。 玄树对“杂技”最感兴趣,便先看。然而,除了一副简单示意图画出会场地点,全无其他信息,无非是地点换了另外一座仙岛。 玄树又看“斗法”。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行字,“道为法之基,法为道之用”。再往下看,又有一段简介,写道:山海仙会,本为弘道。然道法一体,故而自第三届仙会起,每届仙会均设专日斗法,是以法促道之意。其后斗法日多,渐成定制,三届一小比,五届一大比,至本届又为大比之期。 其后是一系列斗法规则和报名条件方法。斗法分结丹期和元婴期,原本还有真人境斗法,但因威力太大,早已废止。斗法又分文斗和武斗,各有定法,玄树也只是草草浏览。斗法的场地是在余下的另一仙岛之上,大大小小标红的道场竟有十余个,看来规模不小。 玄树又看“论道”。论道五日,每日有上下两场,共十场。从第一日到第五日,题目依次显现: 戊子日(上):日中有踆乌,巫神殿,烛照大巫风贤 戊子日(下):隋气将尽——“天下纷乱与再复一统”之利弊,长白山金云门,莫离支 己丑日(上):仙道本应世中寻,龙门王氏,王衍 己丑日(下):“始皇照心镜”下落探秘,东海葫芦岛,玉胡娇 庚寅日(上):证道阴阳交,主母宫,仰紫景 庚寅日(下):身死道消,岂不悲乎?罗浮山,葛庄 辛卯日(上):血脉返祖困厄辨析,四灵宫,尤恩光 辛卯日(下):天心已死,大道将灭,寂灭教,天心道人 壬辰日(上):天道在人心,以儒入道,散修,龙君懿 壬辰日(下):医行天下,道之长存,散修,孙思邈 玄树没想到这里还能看到熟人。孙思邈孙仙人原在终南山修道,时常和师傅走动,自己也见过几次。也不知多久之前,听说他云游求道去了,没想到却是来了这里。又想到不知师傅是否也有仙法在身,为何不肯传授自己师兄弟。一时想不明白,便继续向后看。论道也都和前三日一个道场,不再细表。 这最后一日是总结表彰大会,也没什么特殊安排。玄树想来,还是斗法和杂技最为吸引自己,不知是何等模样,到时候倒要认真一观。到最后,是一张海图,玄树知道是给自行前往的修士引路之用,自己乘船前往自然用不到了。 又翻了两遍,再没什么感兴趣的地方,玄树便收了长生宫。睁开眼来,手心里原本的珍珠已碎成细沙,让玄树心中微痛。他之前还想着日后送人呢! 左右无聊,玄树便准备上顶层去看一下,经过介子仙师房间时,却被他抓了进去。没想到秋水仙子也在。 “手札看完了?”介子仙师问到,“可有什么疑问?” 玄树哪里知道师兄这时候还要考教自己,心里想着,早知道刚才就看的认真一点,现在想再看也来不及了。有些人最喜欢突然发问,玄树通常懒怠搭理他们,只是介子仙师显然不是可以不搭理的人,是以只好胡乱想个问题道:“我看他们图画的都不怎么好,也不知道自己飞过去的人能不能找到地方。” 介子仙师看了他一眼答到:“这却是一门仙家手段,叫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你看了海图,便自然能找得到地方。但是,你脑袋里不会有那地方的清晰印象,让说你也说不清楚,让你画更无从下手。” “这么神奇?”玄树可不知道自己问了这么奇妙的一个问题。 “不止如此,”介子仙师继续说道,“甚至每个人看到的图都是不同的,你若是自己飞过去,路上可能遇到和你方向相反的人,你们若是一起走,那便谁也到不了。各走各的,最后又都能到达。” “是到一个地方么?”玄树觉得师兄很可能是在忽悠自己,因为自己以前都是这么忽悠玄玄的。 “是的,都是到三仙山。”介子仙师道,“道门称此为,沧海三山无定处,据说这三仙山本来就是在海上四处飘荡,移动也毫无规律。另外,这三仙山是三个仙岛,是不是里边没有介绍名字?” 玄树回忆一下,果真没有提到仙岛名字。 “这也是一样,无名则无处。”介子仙师道,“这些都是为了自我防卫,你别看这么多人来参会。待你走了,若非再有引导,便回不来。” 玄树还是不大相信,不过觉得师兄没必要骗自己,又道:“这么说,我们昆仑也是如此了?” 介子仙师却不屑道:“山门都遮遮掩掩,我们怎么会这么小家子气。昆仑就在那里。”最后这一句说的铿锵有力,让人听来热血沸腾。 却听秋水仙子道:“这只是山海本性不同,山在厚重,海多诡谲,并无高下之分。”她虽然说无高下之分,玄树听来,厚重怎么说也是个中性词,诡谲多半是个贬义词。不过也不点破。 介子仙师又问到:“这个问题很好,还有其他问题没有?” 玄树撇了撇嘴,哪里能有那么多问题,却不说话,只是摇头示意。 介子仙师却换了个问题道:“你说,你若知道修仙之道,可愿与人分享?” 玄树从未想过这个问题,此时一想竟觉委实难以抉择。 介子仙师便道:“这便是了,真正仙道又有几人肯和他人分享。” 玄树张口欲言,却被阻止,介子仙师继续说到:“我知你想问什么,这山海仙会说是宏道,若都私心自用,宏的又是什么道?” 玄树正有此问,介子仙师又继续:“这就是我要说的。山海仙会,或者说天地大道同修会,成立的时候,封天旨刚下不久,道门齐喑,道可修不可得。那时候没有什么值得藏私的,一切道法最终都停留在理论上可行,无法验证。所以大家会拿出来探讨。” 介子仙师看了一眼船外笑道:“然而,自十八年前,这些便不同了。紫电青雷再现,每个人都有可能成仙,你还会把这些东西讲出来么?不止这东海仙会不会讲,三年后的昆仑仙会,也不会讲。这仙会已经名存实亡了。” “那我们还来干什么?”玄树问到。 “千年习惯,要变也没这么快。”介子仙师继续道,“而且,你看还是能看出很多东西来,你多留意才行。” 转头又冲秋水仙子道:“师妹不久前提醒我激流暗涌,可看出什么来了?” “小妹只是随口一说,对这天下还是不懂。”秋水仙子躬身道,“还请师兄指点。” 见玄树也在认真倾听,介子仙师便继续介绍。 三仙山上仙主不老真人不问世事。中仙主又称隐仙主,从不在人前现身。这次主讲的下仙主帝华仙子,据说正是十八年前出生,天赋异禀,讲的又正是她得意的刹那芳华道,锐意进取可见一斑。而锐意进取,在道门却未必是什么好事。 再看后边日程,大明天婆如阿那尊者算外来的和尚会念经,寂灭道和罗浮山隔几届就会讲一下自己的陈词滥调,这些算是凑数,可以不表。其他论道核心却是灭隋和入世,这下仙主搅动风云之心可见一斑。 玄树听得糊里糊涂,只不知是这东海水深,还是介子师兄多虑。不过,自己结丹都还未成,也不用担心这些,到时候还是在仙会上找点乐子,也不枉来此一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4崔莺莺 听了介子仙师解说,玄树发现,自己的问题不是变少了,而是变多了。 师兄为什么知道他们说的是灭隋? “日中有踆乌”“始皇照心镜”和龙门王氏的仙法和灭隋有什么关系? 帝华仙子岂不是说和自己同岁,怎么就成了天下第一第二道门的领袖? 他正想着都问出来,反正也不会显得自己无知,因为那本来就是事实。很多人不敢问问题就是因为害怕显得自己无知,而不顾无知就是现实。玄树现在还不是这样的人。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问,便听到有人在外边大声叫喊道:“崔介子,崔介子,出来!” 不过眨眼功夫,那声音就已绕着船飞了几圈。 介子仙师少见的挠了挠头,从窗子飞了出去,到船头的甲板上停住。秋水仙子拉了玄树,也飞了过去,站在介子仙师身后。 那声音兀自在天空盘旋,玄树抬头看时,只看到一串鲜艳的红色身影。 “别叫了,下来吧!”介子仙师也大声道。 那身影才看到甲板上的人,她原本正绕着楼船飞行,这时也不见减速,直接头下脚上向甲板冲过来,如捕食的鹰隼。 玄树看她自身旋转着从天而降,运起介子仙师传授的天眼通神通,看清楚那是个面容娇小的少女,樱口琼鼻,一双大眼睛瞬也不瞬。她距离甲板越来越近,速度也越来越快,毫无要减速的意思,玄树不敢想象她脸先着地的样子,赶紧闭上了眼睛。过了半晌,想象中的“嘭”的一声并没有出现,那少女已安稳的站在介子仙师面前。 她定定的看了介子仙师一会儿,忽然嘴角微翘,笑道:“小叔父,好久不见了啊!” 介子仙师也上下打量了一眼对面的少女,说道:“也没有很久吧!” “你不想见我?”那少女立即抓住了介子仙师的把柄。 介子仙师并没有急于否认,只是说道:“你算是想见的了。” “嘤嘤!”那少女笑了起来,良久才停下来,说道,“那我这几句话你肯定不爱听,老祖宗说要是遇到了,让我告诉你,他很想你。” 介子仙师翻了个白眼,答道:“等他死了,我会去看他的。”不知何时站到少女身后的一个中年男子前进了一步,说道:“七公子慎言。” 少女没好气的摆了摆手,上前挽了介子仙师的手道:“我也不想见他们了,不如这里结束,我就跟你回昆仑吧!” 介子仙师知道她素来胆大包天,也不接她话,转身介绍道:“这是我师妹秋水仙子。” 那少女对着秋水仙子打量一会儿,才拱手道:“师叔好!” 介子仙师又指着玄树介绍道:“这是我师弟,玄树。” 那少女也上下打量了玄树,此时玄树头发还是秋水仙师替他绑过的样子,也换了一身道袍,卖相倒还算可以。 那少女却忽然拔高声音道:“崔介子,你是不是存心调侃我,让我叫这家伙师叔?” 介子仙师还没答话,却听玄树已呢喃道:“不用不用,不敢不敢。”他说的虽然小声,但附近都是修道之人,早已听得清楚。 那少女已转身冲着他,虽然比玄树矮了一头,但气势不知比玄树高了多少。“你嘴里说不用不敢,心里却想的是:反正我就是你师叔,是也不是?”那少女问道。 要说口才,玄树自问不会输给这少女,但万一真动起手来,自己肯定不是对手,忍一时风平浪静,玄树便紧闭了嘴。 “你不说话那就是默认了。”红衣少女气的跳脚。 玄树做了个耸肩的动作,似乎在说,你开心就好。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少女扬起手来,想把玄树一巴掌拍到海里去。 “这有什么可生气的。”玄树轻巧的说到。 “那我问你,无缘无故c不明不白凭空跑出来一个笨蛋,还大了你一辈,你生气不生气?让你叫我姑奶奶,你生不生气?”少女口齿伶俐,丝毫不亚于她的身手。 “姑奶奶,我不生气。”玄树懒懒道。 少女原本在烦躁的挥着手,而那“姑奶奶”像咒语一样让她安静了一秒钟。立即,她又吼道:“你怎么能叫我姑奶奶呢!” 玄树向来是个惫懒人物,在东山寺里也全无世俗礼法,长幼尊卑皆如浮云,对这些自然全不在意,只听他答到:“我才十八岁,虽然我没爷爷,就算有的话,也就五六十岁,介子师兄可是百十来岁的人了。” 言下之意自然是,你虽然比介子仙师小一辈,但只怕年龄做我姑奶奶也有余。这修道中人都是老妖怪,你要叫我师叔,我还不乐意呢! 少女,想了一想,才明白玄树的意思:“你是说我老了?” “混蛋,”她已控制不住自己,一边一掌向玄树拍去,一边叫到:“姑奶奶我才十六岁。” 她速度奇快,根本不给玄树反应的时间,还好介子仙师见机的快,也顺势拍出一掌,却是后发先至,把玄树拍到了空中。 红衣少女一击不中,又反手一掌向介子仙师拍去,口中呼喝道:“崔介子,你跟我作对。” 然而,她一掌拍到半途,却又强行扭转回来,再次冲向空中轻飘飘落下的玄树。 玄树原本缓缓飘落,衣带头发翻飞,自觉飘飘欲仙,此时看到红色身影冲过来,早吓破了胆。但红衣少女却化掌为爪,抓在他腰间,与他一同落地。 “崔介子,你把断玉龙玦都给他了?”红衣女子抓着玄树腰间一物问道。正是在静云观时介子仙师给玄树的玉玦,玄树原本一直揣在怀里,之前换道衣时顺便挂在腰间。道袍宽松,这玉玦被衣服遮掩,是以红衣女子在他从天飘落时才看到。 这会儿玄树和红衣女子贴身而立,呼吸可闻,玄树也不知道介子仙师法力是否高强到可以护自己周全,是以一动也不敢动。红衣女子完全没在意他全身僵硬,拿着那玉玦把玩良久,竟然飞退了回去,既没有打伤玄树,也没有抢走玉玦。 她又打量玄树一会儿,才说道:“小叔父,他长得可不像你儿子啊!”在她看来,那玉玦珍贵异常,是不会随便给别人的。她自然也知道玉玦妙用,是以都没有把它从玄树身上拿下来。 介子仙师对她这般作为甚是满意,和颜悦色道:“莺莺,这次可懂事不少。你也看出他太笨,所以只好借给他一用。” “说了我是老鹰的鹰。”红衣少女打断道,“有叫鹰鹰的么?恶心不恶心?” 自己这侄女脾气火爆,性格直率,虽然见面很少,却已是介子仙师最疼爱的亲人了。 玄树才知道这玉玦贵重,便想解下来还给介子仙师。红衣少女早看见了,屈指一弹,玄树便觉双臂发麻,一时抬不起来。 “你到底有什么造化?让我小叔父这么看重你?”红衣少女问到。 “回咕”玄树还没说完,又被少女弹了下颌,口齿发麻,便说不出话来。 “咕什么咕,”少女训斥道,“我可不是你姑奶奶。” 见玄树一副委屈模样,她又笑到:“我也是不会叫你师叔的。” 却听介子仙师安排道:“小子,你就叫她师姐,反正你管李淳风也是叫师兄的,你开心就好。” 昆仑长生宫辈分太高,是以大家也都不如何在意。何况,学无长幼,达者为先。今天你是爷,明天变成孙,这种事情,比比皆是,辈分什么的实在没什么意思。 红衣少女却非常开心,笑到:“甚好甚好,先叫一声来听。”她在家门辈分既高,又得长辈疼爱,众人对她或是寄以厚望呵护备至,或是畏之如虎,并没有平辈朋友。 然而玄树口齿依然发麻,说话也不灵便。 那少女也不等他,自顾自说道:“我可不会白占你便宜,你既是我小叔的师弟,又是我师弟,以后这道界可以横着走了。”说着,又不知从哪儿拿出一只三寸长的小箭,说道:“拿去玩吧!”她故作大人样貌,让人忍俊不禁。 玄树还没来得及伸手去接,那少女又使了个法诀,直接帮他盘了道髻,那小箭直接插在了道髻之上。 此时楼船上越来越多人涌出来围观,众人已知道这是雁门崔家的小姐,看她和介子仙师关系如此熟稔,才想起崔介子当年也是崔家的新星,甚至到了和崔家老祖宗并称“大小崔”的地步。如今他在昆仑山又已呆了五六十年,也不知道仙法到了何种境界。五门中人很少有投到别派门下,何况是核心传人,介子仙师为何要离家而出无人而知。 再看着这少女,确实不过二八妙龄,但是留心查看,似乎离凝婴不远,这在她的年纪已是少见。修炼之途,前快后慢,像金子那样机缘巧合之下一夜结丹也不在少数,但由结丹到凝婴,却大多需要十数年,而凝婴到真人境,则需要百年之久。雁门崔氏居五门之首,修炼天资可见一斑。当然,众人都听说那三仙山下仙主帝华仙子也不过一十八岁,却已接近真人境,这已非人力所及,倒是连赞叹也免了。 介子仙师拱手向众人告了罪,便拉了崔莺莺——她本名莺莺只是自己不喜欢——回房间详谈。 秋水仙子依旧带了玄树跟上,却暗自跟玄树道:“师弟,你可能是有些误会。百岁左右还这么活跃的,放眼道界或许也就介子师兄一个。修道之人虽然寿命长一些,但这年龄总归是要长在心上的。” 玄树一愣,颔首道:“我看师姐也才双十年华,差点被师兄蒙骗了。” “噗!”秋水仙子轻笑一声道,“也没那么年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5仙鼎丹升 船行一夜,外边虽有惊涛之声,船上却毫无颠簸之意,比介子仙师的仙剑还稳当一些。这龙船自然非是寻常。 玄树原本还想打坐修炼,但是海上元气比之静云观稀薄了许多,长生诀运行一周,玄树颇觉辛苦滞涩。船上又没备饮食,他只吃了些从静云观带出来的炊饼,元气运转之下,更觉饥肠辘辘,便草草睡了了事。没有什么事情是睡一觉解决不了的。 约莫过了寅时三四刻,船上渐渐吵闹起来。玄树出门看时,船头的甲板上已经稀稀落落坐了许多人,有些便坐在半空,用一丝元气牵在船头。这些修士,有些在打坐修炼,有些则左右攀谈,天色尚黑,影影绰绰,分不清楚。 玄树也不知道介子师兄是否已经出来,要回去叫他又怕错过了日出,正左右为难时,就听见头顶上有人呼唤。 介子仙师c秋水仙子还有崔莺莺都不大需要睡觉,打坐修炼比睡觉更好,是以早就在楼船顶层坐好了。介子仙师他们各自打坐,只崔莺莺一人颇感无聊,这时看到玄树出来,赶忙叫他。崔莺莺知道玄树道行微弱,直接凝气成爪,像老鹰捕兔一样把玄树拉到了顶层。这是没有遮盖的露台,也已坐了十几个人,不过大都在打坐。 见玄树上来,介子仙师睁眼和他点头示意,轻声道:“待会儿可要留心,这道界十景非是普通景观,对修为也大有裨益。” 玄树想问有什么裨益,要如何留心,但是,介子仙师显然不想跟他多讲,已经又闭目入定去了。 崔莺莺便拉着他到了最前端,也悄声道:“不用问,问也没用,这景儿全在感悟。”她白天言语胡闹,这会儿轻声细气讲话,听来语声轻灵,真如黄莺般悦耳。 他们两人靠前坐下,崔莺莺竟不知从哪儿变出了些糖果点心分给玄树吃。 天上寒星数点,下方波涛阵阵,迎着习习微风,口中还嚼着糖果,玄树只觉舒爽无比。而前方海天一色黛蓝,只天水交接处一线如墨,玄树觉得,这是画和想象里都难以出现的场景,没想到却能现实中见到。 看得用力,玄树便觉有些疲惫,刚从床上爬起来的困劲儿又翻了上来,崔莺莺和他说话,也回答的含含糊糊。忽然听到下方人群中一声惊叹:“到了。”把玄树从半梦半醒间惊醒。 只见前方海天交界处,原本平整的直线被一座山峰隔断,那便是三仙山了。随着龙船继续前行,那山峰逐渐放大,慢慢又一分为三,距离尚远,但似乎能感到山上生机盎然。天地间原本稀薄的元气,在不知什么时候变得浓郁起来,渐渐犹如实质。 龙船速度慢了下来,众人都知道,这是在等着旭日东升。所有人都敛声屏息,连真元运转都慢了下来,都在静候着。玄树已坐直了身子,崔莺莺和他一样并排坐着。不知何时介子仙师和秋水仙子,已坐在他们身后。 可能是感受到这气氛的压抑,原本已经渐渐明亮起来的天空忽然一暗,继而,天水一线骤然间红了起来。这红色迅速向前席卷,粼粼波光和起伏的海浪尽皆被染成红色,只有三座仙山在黑暗的天幕和红色的海水之间峭立。 红色翻滚如鼎沸。 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眨眼,虽然等的疲倦,却都强忍着。 大概只过了一呼一吸,就在红色翻滚最剧烈的瞬间,在那沸腾的中心,一轮红日破水而出。 在它升出来的瞬间,由红转黄,金灿灿的光亮向四周照耀。 迎着光线,三座仙山只余三座黑影,古朴沧桑,犹如上古仙鼎的鼎耳。此时,这鼎中“丹药”已然炼成,正自冉冉升起,仙鼎之中依旧沸腾。 不知过了多久,“丹药”终于完全从“仙鼎”中飞了出来,一瞬间,霞光万丈。 “天地为炉,三山聚鼎,沧海化液,一朝成丹,丹照天下。”不知是谁的声音传来,莽莽苍苍,似有万古。 又过了良久,天地已然大亮,众人似乎才回味过来。先是一人叫到:“妙,妙!” 于是人声鼎沸起来。 “仙鼎丹升,果然名不虚传。”一个紫衣打扮的青年说道。 “得此一见,便是不虚此行了。”另一个附和道。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争先恐后的赞叹着,生怕别人认为自己没有审美眼光一样。 “我觉得真元澎湃,不知是不是要有突破了。”又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头儿说道,此言一出,又是一番喧闹。这个说,丹气灵动,隐要成胎;那个说,天门松动,真人不远。 又有一女声道:“那你可要精关把牢,否则泄了真元可就功亏一篑了。”这声音娇媚,却不知从哪儿传来。众人听罢,不免一阵哄笑,才想到,这还是晨勃时间。 崔莺莺不明所以,颇为懊恼的回头看了一眼介子仙师,说道:“崔介子,为什么我什么感觉也没有。”她声音甚轻,就差传音入密了,显然不想让人知道自己一无所获。 介子仙师却平常回复道:“那好看么?” “那倒是挺震撼的,”崔莺莺答道,“就是慢吞吞c懒洋洋的,看得我有点困。” 介子仙师却是击节赞道:“你有此一得,还不满足?” 见崔莺莺依然迷惑,介子仙师又点拨道:“你之功法,迅捷猛烈,春来一声啼,万点桃花开,缺的就是这份慢吞吞c懒洋洋的从容。” 楼上楼下众人都在听他解道,听到此处,不禁又都若有所悟,纷纷思索自己是否也是如此。 却不知,这“一人见是一人悟”,这如何是听的来,学的来的! 也有些真的心有所觉的,虽然模模糊糊不如介子仙师讲解的清楚,但心中既有所感,日后自然又有造化。 哪知崔莺莺思讨半刻,却答道:“我就是要快c快c快,婆婆妈妈可不是我!”介子仙师不禁莞尔,心道,哪个是你可不是嘴上说说的。 介子仙师又看秋水仙子,却见秋水仙子微笑道:“小妹愚钝,未有所觉。” 介子仙师猜到她是不愿在人前讲起,便不再询问。只听甲板上一人问道:“不知介子仙师有何所悟?”这一问已是颇为逾越。 道界之中,即便是本命道法都可以探讨,唯独这颖悟,若非自己讲起,是不大好问的。道法人人可练,甚至修炼同样道法的也大有人在,唯独这“了悟”才是每个人自己的。 提问之人因求学心切,问出来之后才觉不妥。 却听介子仙师答道:“这已不知是我第几次见这仙鼎丹升了,如何还有所悟?” 众人见他开口,正自开心,没想到他说出来却是这般,不免人人遗憾。介子仙师却又继续说道:“况且,必先有见才有悟,我之所悟,与你们多半并不适合,诸位修行,还要沉心才好。” 他如此说,已是师傅教训徒弟的口吻。昆仑盛名在外,自然也没有人敢于反驳。有静心诚意的,暗自思索,不免惊出一身冷汗,才知自己已偏离大道正途;又有些歪心邪意的,以己度人,却觉得介子仙师不过是搪塞之词,对介子仙师,连带着对昆仑都起了轻视之心。 介子仙师才不会理会众人作何感想,此时,仙岛已近,他便准备带玄树众人登岸。 去看玄树之时,才觉怪异。这家伙到现在都没有出声,也不可能是睡着了吧!见秋水仙子和崔莺莺都围在左右,显然是不想让众人看到玄树变化。他也不急着探看究竟,只拱手对众人道:“仙岛已近,大家岛上再会!” 龙船离仙岛还有百余丈便停了下来。若说修道之人有什么好处,这不需要栈桥码头便是其中之一。临近仙会,这一船之上就有百十余人,若是凡人由码头登岸,不知要耗费多少时光。然而,此时船刚停稳,众修已各自腾身而起,眨眼之间,龙船上便一走而空。 介子仙师再看玄树,此时他犹自盘膝入定,汗水自他脸旁流下,半途便蒸发干净。他裸楼在外的肌肤都泛出红色,肌肉上能看到细微的颤抖。 “小叔父,你师弟怎么了?”崔莺莺问道。 介子仙师也觉纳闷,看他表现,像是真元炼体,但却又不像。 所谓炼体,并非真的像炼钢打铁一样,以真元锻炼,一则不需要,二则也没有人忍受得了。炼体实际上是以真元滋养身体,让身体因种种原因而未能实现的发育完善。比如,一人原本可以长到七尺高,但因为常年食不果腹,只长到不足六尺,那在炼体境,真元激发,便能把那漏了的一尺给补回来。当然不止身高,一切生机都可由此补偿。 玄树现在的状态,像是真元在改造他的身体,但是,看起来并非补偿,却像是真正的锻炼,介子仙师都感觉到层层热气从他身上散发出来。所幸玄树此时面容依然平静,并无痛苦之色,介子仙师也不着急。 只是,也不知道他何时能醒来,如果他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那怎么把他带到岛上去,却有些问题。 毕竟,托着个打坐之人当空飞行,多少有些另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6你亏大了 玄树醒来已是五日之后。 “哇,你终于醒了?”崔莺莺的声音最先传来。 那日,介子仙师问明了住处,见玄树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心念一动,也不言语,只一脚踢在玄树背上。玄树便旋转着,从仙山的上空划出完美的曲线,直接飞进安排给他们的独栋院落。 三座仙岛皆没有名字,众人习惯把据说上仙主住的,称为上仙居或者上仙岛,另外两个分别叫做隐仙居和下仙居。介子仙师代表昆仑,崔莺莺代表雁门崔氏,本是分别安排在上仙居的客舍,但是,这龙船更靠近下仙岛,介子仙师又不愿带着玄树跑太远,便在下仙岛要了一栋院落。那院落颇大,崔莺莺自然要求和他们同住。 这三座仙岛之上元气一般无二,上仙居的客舍也只不过装饰豪华一些,对于修道之人实在毫无意义。他们既然如此选择,也没人反对。 玄树这一坐便是五日。 起初两日,介子仙师c秋水仙子和崔莺莺都无事,便轮流守着他。只是玄树非但没有醒来,体温还越发升高,到最后,他身上衣物竟自己燃烧殆尽,只剩全身,看他皮肤也是尽赤如丹。介子仙师虽然见多识广却也没遇到过这种情景,好在玄树一直气息不乱,是以介子仙师也就决定静观其变。 但他体温实在太高,任何衣物到他周身三尺之内便燃烧成灰,甚至他坐的石床,也融化成琉璃,介子仙师只好设法引水给他冲洗,还好,这海岛之上,最是不缺水。 如此过了两日,他体温渐渐恢复,赤红色肌肤中隐隐也有宝光泛出。如此到第五日傍晚,他才悠悠转醒。 “你这一睡就是五天,”崔莺莺声音传来,人已经跑去屋外,“可是亏大了。” 介子仙师已闻声赶来,见玄树还赤身露体傻愣愣站在原地,立即施了一道仙法,把一身玄衫套在他身上,那断龙玉珏和崔莺莺的送的小箭也放回他身上,至于原本他自己带的乱七八糟的东西,早被烧没了。 “怎么样?”介子仙师一边发问,一边上下打量玄树。 玄树长高了少许,看起来身材比之前略微匀称了一些,原本有些肥肥的圆脸也显出一些线条,少了一些童稚,多了几分英气。他原本显黑的皮肤似乎变化更大一点,虽然依然不是白面如玉,毕竟白了几个色号,时不时还能看出些红润的光泽。当然,这只是外在,但是,介子仙师运起仙法,却发现竟然看不透玄树的修为。 这原本是不应该的。 虽然现在“道”“法”混称,但其实,道是道,法是法。凝元聚气,炼化己身,是道;运元使气,移山倒海,是法。而道的差别,是压制性的。由炼体至结丹至凝婴至真人境,每一步的提升,变化的都是身体元气本身,是质地的差别;每一步的提升,都意味着对天地元气根本认识的提升,这种提升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如果非要打比方的话,在炼体期看到的天地元气,或许是一处阁楼;到结丹期,便能看到阁楼的间架结构c立柱房梁。这种对天地元气认识的变化,和对自身的不断重塑,够成了道。 介子仙师现在随时可以出入真人境,比之玄树不知高了几个等级,原本玄树在他面前应该“赤身露体”才是,但是现在,似乎一层隔膜把玄树包裹起来了,让介子仙师看不透。 这也不是介子仙师“法”不精的问题。法,更强调对天地元气,对道的运用。御剑飞行是法,移山倒海c摘星换日也是法。法,源自道,无上仙法最终也归于道。是以,才有道法混用。而“天眼通”虽然不是什么最高深的“法”,却也是经昆仑历代祖师运用改造,最低层次也能“见远如近”“视近如远”,进而“辩元识气”c“见幻破幻”,甚至“洞见先机”。但是,介子仙师以这“天眼通”却看不透玄树的修为。 这绝对是不应该的,玄树最多是结丹而已,即便是真人境,介子仙师也觉能窥见一二。 然而,玄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发生了什么变化。 “我们在看日出,”玄树回忆道,“然后,太阳出来了。” 介子仙师耐着性子听着。玄树继续道:“然后,我就觉得像似看到一颗金丹从三耳巨鼎中升了出来。” “我们也看到了。”崔莺莺又跑了回来。 “然后呢?”介子仙师也觉得奇妙。 玄树思考了一下,继续说道:“然后,我就在想那丹到底是怎么炼成的。” 秋水仙子也赶了过来,听到这句话,也是和介子仙师c崔莺莺一样,惊讶的看着玄树。 见众人都不做声,玄树便继续说道:“没有了,就这样。我想着到哪儿取材,怎么控制火候,需要炼多长时间。” “完了?”崔莺莺问道,“这么说,这五天你就在这里做白日梦?” 玄树觉得这样说也没什么问题,只是,竟然过去了五天,让他自己都感到有些惊讶。 “你炼成了什么丹?”介子仙师问道。 玄树挠了挠脑袋,之前身体温度太高,把头发也给烧没了。他自己觉得,还是更习惯光头一点。 “小叔父,你发生么疯?”崔莺莺叫到,“这也能炼出来丹?” 却听介子仙师笑道:“炼没炼出来丹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把自己当丹给炼了。” 回想这五天光景,秋水仙子和崔莺莺都觉的介子仙师所言不错,只是,修道之途本来就是炼化己身,不知道玄树炼的又有什么不同。 那介子仙师也觉得有趣,又抚掌大笑道:“妙c妙c妙!” 见秋水仙子和崔莺莺仍有疑问,介子仙师又道:“我也不知道他炼的是什么丹,和我们炼体有何不同,不过,他学的炼丹之法,炼出来的是太阳。你们怎么看?” “那就是有望与日月齐辉了!”这却是秋水仙子说的。 介子仙师也是赞同,自顾自笑了半天,才继续说道:“小子,你估计也到结丹期了,要不要报名参加明天的斗法?不过,你这丹炼的时机不好,一睡五天,却是亏大了。” 玄树没想到自己如此莫大机缘,介子师兄竟然也说自己亏大了。 秋水仙子却道:“斗法可不是只要到了结丹期就行的,他于法术全无所学,上去也是给人当沙包,还是下边看看就好。” 此话正和玄树心意。若是斗嘴,玄树是当仁不让,这斗法,就敬谢不敏了。玄树又想起来,若是自己阿乐师兄来了,肯定是要斗法的,要是李娘子来了,多半也是要斗上一斗。一想起李娘子,玄树心中没来由一痛,不免把刚才的兴奋浇凉了许多。 耳边却听到秋水仙子道:“不过,看也没什么好看,你多睡这几天,可真是亏大了。” 你亏大了,和你自己无关。 无论你得了什么机缘,既然你那一天不在,那你便亏大了。 你若是能来三仙山而没来,那便已经是亏了;你若是来了三仙山,却没有见帝华仙子第一天讲道,那自然便是亏大了。 你得的机缘,也不过是些许补偿而已,无论如何,你亏大了。 帝华仙子早有盛名传出,但是,这还是她第一次真正出现在众人面前。道界盛名在外的大有人在,也不乏虚有其表c见面不如闻名之徒,但帝华仙子却显然不在此列。 起初玄树还不以为然,但是,整个仙岛上每一人都在这样说,“那天你不在?你竟然不在?你亏大了。” 在仙会结束后,这也迅速的蔓延到整个道界,“你没有去?那你是没见到帝华仙子了?不是我说你,你真是亏大了。” 慢慢的,玄树也觉得自己亏大了。 事实上,真的亏大了。 大概有百余年,没有出现这么精彩的讲道了。关键是,就像之前提到过的,“一人见是一人道”,没有人能够描述那一天的讲道之万一。你见了就是见了,没见就是没见。更过分的,帝华仙子讲的是“刹那芳华道”,即便是山河倒卷,日月逆行,也不能重现那一天的光景,帝华仙子自己也不能再现那一天的光景。 道在缘,妙不可言。 何况,便不是那一天的帝华仙子,又岂是寻常能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7赛前准备 这会成为载入史册的一届仙会,从第一天帝华仙子出场就已经注定了。 第二天的婆如阿那尊者和第三天的司马金丹都发挥出色,但这是以帝华仙子命名的仙会,没有人会在意他们。 或许经过两天的酝酿,或许还有紫电青雷后十八年的躁动,或许外加封天千年后的压抑,所有人都想疯狂一把。 仙会第四天,斗法第一天,当三仙山主持斗法的清海真人吴海涛宣布说,本届仙会,报名参加斗法的修士,共有丹期修士一千一百七十二人时,整个下仙岛都沸腾了。往届,参加斗法的修士,丹期多在百人以内,凝婴期不过十人,而这一届仙会却是比之前多出十倍,凝婴期报名参与斗法的也近百人。 因为参赛人数太多,清海真人又宣布了三仙山本届仙会的一系列调整。首先,鉴于大部分人报名参加斗法,真正参与“杂技”展示的人少之又少,同时也为了空出斗法的道场,议程中隐仙岛五天的“杂技”缩短为一天。再者,同样因为斗法参与人数太多,要重新安排道场和赛事,所以,斗法将要延后一日举办。只有论道日程不变。 这还不够,这届仙会已然空前,但似乎三仙山还想办成绝后,是以清海真人继续宣布一系列其他变动。 原本结丹期修士胜出的名额由原本的三人增加到十人,嗯,这并不重要。 这十人,每人均可以获得三仙山千年鲛珠一枚。鲛珠传说是海中鲛人凝泪而成,是否真有其事未可知。这三仙山鲛珠却是三仙山采自海底仙泉,对于凡俗之人来讲,其清凉温润,能避寒暑;对于修道之人来讲,却是能定心破幻,是一等一的宝物。嗯,这其实也不重要。 除此之外,第二c第三人可以在三仙山修习一门法术,而排位头名,可以在三仙山修习一门道术。天下道门,以昆仑长生宫c沧海三仙山为正统,其仙法道术无不令修道之人垂涎,能从三仙山学习一门法术或者道术,不知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嗯,这其实也不重要。毕竟,能拿到前三的修者,岂是泛泛之辈,他们又岂会没有适合自己的道法仙术? 这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历届胜出者的奖励都是主办方掌门人亲自发放的,上一届是昆仑的长生真人,上上届是三仙山的不老真人,而这一届,据说,一切事务已经全权委托给了三仙山下仙主——帝华仙子。 “帝华仙子会亲自为胜出者颁发奖品,”清海真人平淡而镇静的补充了这一点,就好像这完全不重要,“前三名可以学华仙子的仙术,或者,帝华仙子会陪同你们一起学习这几门仙术。” 不等大家反应过来,清海真人继续说道:“对于凝婴期的道友,大家知道,仙会是向来不奖励凝婴期的。不过,帝华仙子说,她会在决出前十名以后,和大家一起切磋印证。” “因为没有报名参赛而后悔了么?”清海真人是个清癯老者,此时却像小贩一样在吊众人胃口。 其实,前来参加这次仙会的总共也就两三千人,其中适合参赛的绝大多数都已经报名参赛,不过,清海真人似乎还觉得不够。“你们还有机会,”他说道,“报名截止时间推迟到今天午时初刻。” 似乎还嫌这些信息不够,清海真人继续说道:“据我所知,巫神殿最神秘的幽荧巫女已经报名了,三年前声名鹊起的藏剑宫云生道长也报名了,雁门崔氏的崔小姐也报名了。” 清海真人在人群里四处看着,忽然看到介子仙师,便道:“介子道兄,可要”他后半句没说完,就吞了回去,介子仙师成名一甲子有余,自己以真人境修为也未必是他对手,但介子仙师的确还保有肉身,依旧算的上是凝婴期。让他参赛,别人就不用玩了。 “长生宫可要派门人参加?”清海真人转折道,“我看你身边小友面生的很,前两日未见嘛!” 三仙山弄出这么大阵仗,介子仙师早就心中犯嘀咕了。 只此一会,山海之间再无一人可与帝华仙子相提并论。以一己之力单抗一届仙会,并且做到空前绝后,三仙山历代祖师没做到过,长生宫历代祖师也没做到过。这当然不是说帝华仙子的道法比历代祖师更强,实在是这天时地利人和,而帝华仙子在鼓动人心方面,确实非同凡响。 介子仙师现在还记得三日前,帝华仙子凝目注视下的一问—— 你修炼千年,为的岂是空山坐化? 在帝华仙子而言,这句话自然是说,你一切修炼是为了那一时一刻的绽放,刹那,永恒!刹那即道。 所以,为什么不在这届仙会上绽放一次呢? 为什么不呢? “师弟,你要不要也凑个热闹?”介子仙师很少严肃的起来,现在也不是需要他严肃的时候。 “对啊!对啊!”崔莺莺从旁鼓动道,“别怕,我罩着你!” 有些人知道这红衣少女就是刚才清海真人特意点名的雁门崔氏的人,更加对他们身旁的光头道袍打扮的年轻人感到好奇。 难道,长生宫还能出一个和帝华仙子分庭抗礼之人? 动这样心思的,立即甩了甩脑袋。完全不可能的嘛! 玄树向来是不怯场的,或者,玄树是不大会让人看出他怯场的。如果害怕了,那就先胡说八道嘛!这是玄树最擅长的了。 “阿弥陀佛,”玄树说道,“师兄,我拜在你长生宫门下也就才七天,师尊都还没见过呢!这么做决定,是不是太草率了一点?” 介子仙师简直爱死这个师弟了,如果,自己刚才问的是秋水仙子,介子仙师心里想,她多半是要正儿八经回答的,那可太没意思了。 现在,清海真人想要打断介子仙师也不成,大家胃口都被吊着呢!长生宫的名头太大,介子仙师就算只是想放个屁,大家也得等他放完。清海真人有点后悔给介子仙师说话的机会了。 却听介子仙师摇头晃脑道:“师弟怎可如此没志气!你虽入门迟,但我知你也是十八年前夏至前后生的,与帝华仙子相差仿佛。须知,悟道千年,得道刹那。” 三天前,大家都知道了帝华仙子是十八年前夏至,紫电青雷降世时出生的。 一天前,司马金丹的调查报告说,十八年前的紫电青雷,或许不是有人登仙,而是有仙降世。 今天,介子仙师告诉大家说,十八年前夏至出生的还有这个“丑不拉几”——和帝华仙子比——的光头道士。 千年悟道,刹那得道。是帝华仙子讲道时说的,不知为何用在这里,似乎完全没有问题,大家却都觉得有些别扭。 完美。 “没事儿,”崔莺莺又从旁鼓动道,“不用怕,死不了的。有我护着你,怎么也能保你进前十,让你一睹帝华仙子芳容,那天你不在,实在太可惜了!” 你不在!你不在。你不在? 所有人都知道“那天”说的是哪一天,所以,从此时起,玄树也算是出名了。那个确定无疑的在三仙山却错过了帝华仙子讲道的世间最倒霉的家伙。 “你怎么能护着我?”玄树还是更关心这个一点儿。 清海真人终于找到了收回话头的机会,立即说道:“正好,因为本次参赛人数众多,我们赛程也做了一定的调整,下边我便把赛程告知诸位,如有问题,还可以商量。” 其实,赛程并没有做太大的更改。历来“斗法”,皆是混战。赛制也简单明了,每场斗法皆是十人,从斗法第一日起,第一日,每场淘汰五人。所有剩下的人参与第二日斗法,第二日,每场淘汰六人,依次类推,第三日,淘汰七人,第四日,淘汰八人,第五日,淘汰九人。 比如,以参赛百人计算,第一日有十场,剩下五十人;第二日有五场,剩下二十人;第三日有两场,剩下六人。到第四日就可以结束斗法,这六人一场比试,名次依被淘汰的逆序而定。 所以,只要玄树每场都跟着崔莺莺一起出场,她说不定还真能护着玄树进前十。 这赛制当然有太多可以作弊的地方,但是,历来并没有人作弊。别说被人护着获得更好的名次,便是事先两两联手,众人也是不屑为之。 这也是历届斗法,甚至历届仙会鸡肋的地方。 不论是斗法还是论道,最终都毫无意义。 不能得道,一切都毫无意义。 一切都毫无意义,所以,斗法也只是娱乐而已,有些争强好胜的,有些要混个脸熟的,有些闲极无聊的,也就来参与一下斗法。 大家只是出于无聊,所以聚在一起做一些注定无意义的事情,所以你企图谁会在意这名次呢? 而现在,似乎有些不同了。紫电青雷再现,道界激流暗涌,道法高深,似乎又有意义了,即便,实际是没有意义的,帝华仙子的讲道也成功激起了大家的争强好胜之心。 一期一会,何不就这次绚烂一把呢! 仙会早就预料到这些问题了,所以这一次,赛制有了一些简单的调整。 参与每次十人比赛的人员随机安排,被认为有可能事先联合的人不会被分配在同一个赛场。不要问这是怎么实现的,已经发生的事情,连李淳风都能掐指算的清楚明白。 除了这个调整以外,三仙山还考虑设置挑战赛。简单来说,就是当决出最终十人后,所有被淘汰的人均有机会向这十人中的任何一人发出一对一单挑。不过,若是挑战同一人的超过一个,那么所有这些挑战者需要先进行一场斗法,不论他们是两个人还是两千人,只有最后那一个胜出者,才能作为挑战者发起挑战。因为规则新订,尚未讨论明白,同时为了避免有人佯败直接参与挑战赛,这一规则会在决出最终十人后公布。 为了完成这么多人次的斗法,下仙岛和隐仙岛各有十余个道场备用,甚至还有道场设置到了海上。 如何观看这么多场斗法也是个问题。 不过,这些都烦不到玄树了,他现在有半天的时间,让自己明天输的不那么难看一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8出身 “介子道兄留步。”介子仙师带着众人转身离去时,却被清海真人唤住。清海真人如今大概有两甲子寿数,十余年前已入了真人境。这十余年他倒世间走动的多,为人圆滑,和天下道门诸人多是熟识,三仙山诸多事务日常也是他打理的多,由他主持斗法,最是合适不过。 清海真人身后,跟着一位国字脸c眉浓眼深,一身黑色金边华服的中年人,正是前日讲道的蚩尤阁丹阁阁主司马金丹。这司马金丹也早入了真人境,以往都是在遁世闭关,以修真炼丹为务,这十余年却世俗走动颇多,和三仙山也关系甚密。见他浓眉紧锁,时不时要看一眼玄树,也不知看出了什么。却听崔莺莺道:“司马阁主,你不用看啦!我叔父的断玉龙玦在他身上,遮断天机,你算不出来的。” 那司马金丹闻言一笑,说道:“这位就是雁门崔氏的传人了,小姑娘,你可知我在算什么?” 崔莺莺也不怕人,答道:“我怎么知道你在算什么?不管你算什么,反正算不出。” 司马金丹却是拈须大笑道:“介子道兄,此女多有你当年风范啊!” 介子仙师也笑道:“司马阁主不要介意才好。不过,贫道倒是想知道司马阁主看出来点什么?” 司马阁主看了介子仙师一眼,发现他并非信口胡言,略一思索,便答道:“方才听他说才刚入门,我还不信,没想到真的是天众奇才,只这么几天便到了结丹期。” 介子仙师还未回话,只听背后一声清朗的声音道:“司马阁主不用怀疑,十天前我还见过玄树大师,那是他确是毫无道法再身,还差点被我一剑杀了呢!” 众人望去,见一身背古剑的昂藏男子缓步行来,与他并行的尚有一位宫装女子,正是藏剑宫“剑起云生”陈云生和剑门卢氏的卢金红仙子。陈云生刚说完,便听金红仙子轻笑一声道:“这却是个误会,若云生师兄真想杀玄树大师,大家今日如何能再见。” 她这句话自然是为陈云生圆场。刚才,介子仙师和玄树一唱一和,偌大的道场上人人看的清楚,陈云生和金红仙子都没想到,数日前见到的和尚今日竟然已是天下第一道门的弟子。彼时,玄树还是个凡人,他们自然不会把玄树放在心上,现在,却是不能。是以,金红仙子便示意上前来化解恩怨,只是没想到陈云生如此直来直去,心中不免对他略感不满。 却听介子仙师答道:“还有这般故事,我还没听师弟提起过。”他刻意把师弟说的慢了半分,已是有告诫之意。 清海真人和司马金丹互望了一眼,心中都觉惊异。各门各派收弟子,别说这弟子自身的来龙去脉,便是他祖上十代莫不调查的一清二楚。不如此,如何知道他天赋如何,机缘如何。但是,说是调查,其实也不过是捻个法诀,或者起个卦的事情。皇皇昆仑正宗,收个弟子岂会如此草率,竟然连十日前的事情也没调查过?再看介子仙师实非作伪,莫非这年轻人,真有奇异? 金红仙子却接口道:“也是不打不相识,我猜玄树大师之所以能拜在昆仑门下,多半还有我们那日的功劳。因缘际会实乃天机,玄树大师得了这么大的机缘,倒要感谢我们才是。”这金红仙子猜的也没错,若不是陈云生一剑,那青驴如何会发疯了一口气跑个几千里。若非如此,介子仙师又如何能这么快再见玄树。 玄树此时却是双手合十道:“倒真要谢过金红仙子了。”顿了片刻,又继续道:“也谢过云生道长。”他一身道士打扮,却如和尚般行礼,端的不伦不类。 陈云生并不领情,只道:“你也不用谢我。当时虽是临时起意,我确实动了杀心,像你一届凡俗,杀了也就杀了。不过,今日你既然已入道,那日后若要寻我因果,贫道自当奉陪。”他这几乎话说的极为硬气,自然是说,你虽然入了昆仑长生宫,我不便再杀你,那便等着你来寻仇。 “若是凡俗,云生道长便可以随便杀了么?”玄树对陈云生疏无好感,此时听他言语之中毫无悔过之意,心中不免愤愤。 却听清海真人道:“小兄弟莫要生气,今日大家既成了道友,过往之事便一笔勾销了罢!” 这许多人中,本没有玄树说话的份儿,介子仙师既然没有不允,这过节便算是揭过去了。 陈云生也不多言,冲在场诸人告了罪,便御剑而起,往上仙岛飞去。金红仙子却是特异又和玄树道了歉,才从后跟去,这次她并没有召出那法宝飞车,而是一样御剑而行。 待他们走后,却听司马金丹问道:“介子道兄,莫非他真是十八年前夏至所生?” 玄树却抢先答道:“凡俗之事还提他做什么。”这自然是表达自己的不满。若非自己入了昆仑门下,是不是还是被他们一言而决生死呢! 不过,司马金丹却的确问到了关键所在。玄树一个乞儿,只知道自己大概多少岁,自然不知道自己生辰;介子仙师和李淳风之前各自演算,对玄树依旧是一无所知;此时,断玉龙玦戴在玄树身上,更没人能推算的出来。 要说起来,这里,竟然是司马金丹对此最为关心。 他日前的讲道,讲的就是十八年前紫电青雷,而结论却是,十八年前子午谷紫电青雷,并非有人登仙,而是有真仙降世。一个只修炼十八年就惊才绝艳的帝华仙子,一个十八年前真仙降世的绝世传说,这样的联袂表演,让很多人对司马金丹的说法深信不疑。 但事实上,自紫电青雷降世后,不知有多少世外高人前去一探究竟,甚至在子午谷发生了不小的争执,却都一无所获,司马金丹何德何能,能够窥破天机? 要知,在三年前昆仑仙会上,几大门派联合成立调查组,并非是要探出实情,只不过是走个过场,为这场闹剧画个句号而已。 对司马金丹报告的内容,帝华仙子自己都不信,清海真人自然也不信,介子仙师更不用说。然而,司马金丹自己却是深信不疑。他由丹入道,自信对于生机感应,世间少有人及。在子午谷,他感受到的就是生机,虽然已经过去十五年,却并未断绝,也未离去的生机。起初,他觉得应该是应在帝华仙子身上,而现在,他觉得或许应在面前的光头道士身上。 所以,虽然听懂了玄树的出言讥讽,他却并没有生气,他只是和介子仙师探讨到:“令师弟入门七天,想必以前修的是我丹派道法。”他看出来的,似乎还要更多许多。 见介子仙师沉吟,司马金丹已知自己所料虽未全中,怕是离真相不远,兼且这崔介子恐怕还不如自己知道的多,一时竟是心神激荡,竟有中朝圣的冲动。还好他及时控制住自己,只是笑道:“好你个崔介子,昆仑何时如此遮遮掩掩起来了,不说也罢!”转身又对清海真人道:“青海道兄,我这就带那两名器阁弟子,帮你们去布置斗法道场,你自己和崔介子商量吧!”说完也不停留,也是腾空而起。玄树看时,他踩的却不是飞剑,而是个紫金葫芦。 清海真人拦下介子仙师,却是因为本次参赛人数极多,斗法道场增加一倍不止,要请他援手,也做几天考官而已。结丹期斗法的道场,每个道场要一个道法高强的修士坐镇,一则评判,二则避免发生意外。这清海真人手下人手不足,已邀请了几个他派的元老真人助阵,介子仙师既然代表昆仑而来,自然也要邀请。 介子仙师虽然懒散,却也不好回绝,便也答应下来。在仙会上做个考官,自然代表大家对你道法的认可,也是个光荣的差事,何况结束之后,青海真人还会有谢仪相送,那清海真人既送出了人情,又解了自己困境,自然乐呵呵离开。临走不忘对玄树说道:“小友不用亲自去报名了,我帮你报上去就好,今日晚间会有人把场次送到你手上的。”走出数步,又转身言道:“小友出身昆仑,自然不用担心云生道长,不过,老道看他也是无心,我辈修士,杀一两个凡俗,确实不会在意,你今时不同往日,实在不必在意。” 没想到他好人做到底,临走不忘开解玄树。却不知,他越开解,玄树越是气愤。 玄树自幼流浪,漂泊无依,对身份地位本就敏感,在东山寺中虽未学佛,却也听了些众生平等,深以为然。是以,他无论对李娘子c韦娘子还是其他进寺拜佛的女施主,从不看身份,只看美丑。现在却几次三番被告知,陈云生要杀你,是因为你只是个凡俗之人,现在你是修道之人了,那便不同了,他如何能不心中愤怒。 还好,他觉得自己能掩饰,并不愿对人说起。 “师弟可是认为清海真人说的不对?”秋水仙子问道。 “你怎么看出来的?”玄树问道。 “你脸都拉长的像司马阁主的葫芦了。”崔莺莺笑道,“你为什么生气呢?你看,你既修了道,陈仙长便不会凭空找你麻烦了。” “是凡人就可以随意杀么?”说话的不是玄树,却是个女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9敌人 说话的女子身穿鹅黄春衫,身量与崔莺莺相仿,不过崔莺莺瘦削,这女子面如银杏,双颊肥腻,一样可爱。不过众人也都看出来,她道法微弱,离结丹期还差着好远。 玄树转过身来,见她定定的看着自己,便暗道不妙。这眼神中爱慕依恋浓郁如水,便是介子仙师都看出来了,奈何玄树并不觉得自己认识她。 良久,那女子不言不语,一行清泪却顺着双颊无声的流了下来。 “不杀就不杀么!”崔莺莺觉得这女子肥肥的可爱,见她流泪不由心中一痛,道,“而且我也一个都没有杀过。” 那女子并不搭理她,虽然流泪却笑着转头道:“师傅,你说他活不过半年的,你看他现在还好好的!” 众人才抬头看到女子身后还跟了一位微胖的中年道人,那道人道法比之这女子要高出许多,但也不过是结丹期修为。 玄树却快步上前双手合十行礼道:“孙仙人,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这中年道人正是孙思邈,玄树知他也来参会,只是前三天全部昏睡中度过,还没来得及去寻找,却没想到在这里相遇。见到孙仙人,玄树已知道,这女子是把自己认错人了。 那女子见玄树走到身边,却是撒娇道:“三郎哥哥”声音童稚娇软,只是一句话没说完,又是哭了出来。 玄树确认对方是把自己认成李玄霸了,便开口道:“姑娘” 孙思邈原本在上下打量玄树,此时见他开口,已知道他要说什么。想要打断却是来不及,便抬手拍在那女子的后脑勺上。那女子应声软到,还好玄树就站在边上,顺势扶住,没让她倒在地上。介子仙师眼力超人,却是看出孙思邈并非以元气震晕这女子,而是凝气成针,刺这女子穴道。便是他不通道术,只以银针一样能达到这样的效果。 见孙思邈依旧不敢认自己,玄树再次行礼道:“孙仙人,我便是东山寺小和尚玄树。”善拙法师虽然叮嘱他日后不得说出自东山寺,但是,毕竟孙思邈是故人,玄树并不隐瞒。 两下相见,各道别情。原来,孙思邈医道通神,在终南一代小有仙名,也曾在李玄霸病重之时给他诊治过,奈何彼时他尚不通道术,虽猜测这先天心疾或许可以开胸剖心修补,奈何却无法实现。是以半年多前,他便再下终南山,企图周游天下,期望医术再有精进。这姑娘却是窦夫人收养的孤女,名叫阿史那姗姗,她自幼被李玄霸带大,恨不能替李玄霸赴死。彼时李玄霸自知病重不治,便设计骗她跟随孙思邈学医。孙思邈在山东一代又有奇遇,由医入道,如今业有小成,是以有机会来参加这东海仙会。玄树自然把如何见窦夫人并李娘子之事说了。孙思邈阵阵哀叹,却说,仙会过后便再回终南山,但愿能救治窦夫人一命。 他们这边谈话,崔莺莺已在一旁给那姗姗姑娘度入真元c推宫过血,只是竟然唤她不醒。她脾气急躁,此时便上前来问道:“老道,你使了什么妖法,为何我救他不醒?” 介子仙师c秋水仙子一直在旁观看,此时也走上前来相见,一番介绍完毕,却听介子仙师道:“道兄针法果真有独到之处。” 孙思邈便谦逊答道:“诸位道友有所不知,这只是凡俗医道而已,诸位不履凡尘,视凡俗如草芥,自然不曾在意。”孙思邈和阿史那姗姗刚才一直在不远处观望,是以知道玄树他们在争执什么。不过,他随说这是凡俗医道,但其实那针法拿捏把握之精准,对穴位运用之圆转如意,当世除他以外,不做第二人之想。 介子仙师如何会被他一两句话说动,心道,这是你两人入道时日尚短,修道与凡俗,便如人之与蝼蚁,时日久了,你们自然会认识的到。不过,他也不愿为这些小事和玄树起冲突,便道:“那真是我小觑天下人了。” 孙思邈道法修为虽低,但于人心却是通透,也不争辩,只对玄树道:“师侄,你机缘难挡,福泽深厚,只愿日后莫要忘了初心本性才好。” 他这是仍把玄树当做东山寺的小和尚,强行做他长辈了。只是如此倒比介子仙师还要高了一辈,介子仙子没想到他也如此耿直,心中暗笑,也不生气。 见玄树点头应承,孙思邈又道:“我这徒儿性情倔强,贤侄便不要告诉她真相才好。” 玄树面露难色,想这姑娘和李玄霸朝夕相处,自己如何装的来,哪知崔莺莺却从旁道:“你连一个小姑娘都骗不了么?”秋水仙子竟然也帮腔道:“这姑娘对你说的李郎君情根深种,便是有十分灵慧,再你面前也不剩下三分,你只要不太笨,她是肯定看不出来的。” 玄树实在不知这姗姗姑娘为何这么投崔莺莺和秋水仙子眼缘,却也不好拒绝,便勉强答应。还好,孙思邈说她自到了仙山太过兴奋,已经三日未睡,却也不急着叫醒她。崔莺莺便邀请他们与自己等人同住,孙思邈自无不允。 他们卯时初刻聚在这下仙岛的道场,此时已过了辰时,道场上人早已散光。孙思邈要去上仙岛听今日上午巫神殿风贤讲道,介子仙师却对巫祝之术甚是鄙夷,要带着众人去隐仙岛看“杂技”。玄树本想着回去跟师兄学几招保命的仙法,明日说不定还有些奇效,哪知介子仙师却告诉他,悟道刹那不假,却先需求道千年,天下间并没有一蹴而就之事,让他死了投机取巧之心。 若是介子仙师不教,玄树便无处可学,是以只好跟着介子仙师游玩。玄树还想说姗姗姑娘还在昏睡,带着多有不便,不如先回住处。秋水仙子竟吐出一个水泡来把她包裹住,口中念诀,把那水泡变成鸡蛋大小,递给崔莺莺手中把玩。黄衫女子在水泡中安然入眠,时不时还要翻身踢腿,端的神异。 如此,他们便御剑而起,玄树依旧被介子仙师带着。玄树这还是第一次看仙岛全貌。这三座仙岛相距各约五六里,成犄角之势,被这仙岛围起的内湖,又被称为三仙湖。介子仙师一旁指点,玄树才发现这三座仙岛内侧的曲线正能互相契合,却是被人为一分为三,而三岛临近湖心的一侧都是各自的最高峰,且都是峭壁直入水底。若是三岛合而为一,这三峰也正能合一。 玄树再看时,又发现一点奇异。在这三座山峰上,各立了一块石碑,碑上刻了朱红大字。那上仙岛上的是“一生二”,隐仙岛上的是“二生三”,下仙岛上的是“三生万物”。这并无特异,奇异之处在于,这几个字并不大,而自己也未用天眼通的神通,但似乎无论自己在哪里,只要向那个方向看,这几个字便能清清楚楚的看到。须知视觉有其固有特性,近大远小,但这在这几个字上却不成立,无论距离多远多近,只要看得到,这些字便一般大小。似乎,这些字不是用眼睛看到,而是直接映在心里。介子仙师知道他在想什么,却也不给他解释,只说道:“这三仙山最能故弄玄虚,你切不要理会。我们去看些好玩的。” 他们便与孙思邈分道扬镳,孙思邈自去上仙岛,介子仙师四人便去隐仙岛。 在空中之时,便能见隐仙岛上人声嘈杂,然而,落到地上玄树却觉大跌眼镜。玄树原本不知“杂技”是何意思,然而,隐仙居的道场之内,却分明是个修道之人的庙会。 他们边走边看,越走,玄树越觉惊奇,不是因为这“庙会”太奇特,而是因为这“庙会”太普通。斗鸡遛狗c猜枚射覆样样不缺,自然也有人卖字卖画,也有人摆了珍珑棋局,竟然还有人在变戏法儿。 玄树看的惊奇,崔莺莺也差不了许多,她还是第一次参加仙会,来之前家中长辈安排说,只这杂技一项,是务必要去看的,论道斗法却不大要紧。 逛了半晌,介子仙师却道:“我虽然参加这仙会不多,但只要来,便肯定是要来这‘杂技’岛的,你们知是为何?” 玄树和崔莺莺自然摇头不知。 介子仙师却不讲解,又复问道:“你们说,这修道最大的敌人是谁?” 玄树和崔莺莺自然又是摇头不知。 玄树知道,介子仙师所说必有深意,又觉得自己似乎知道答案,便冥思苦想起来。他原本并非争强好胜之人,也并不是非要答出来不可。奈何,他觉得那答案早就被人放在自己脑袋里了,若不把它挖出来,便觉得浑身难受。 见玄树还在思考,介子仙师也不急着说答案,仍旧带着众人缓步前行。玄树此时全身思考,对周遭景物似毫不在意,却又似全映在心里。 周围虽然人潮汹涌,一派繁杂热闹,但玄树知道,这些都是假象,这些修道之人怎么可能会对斗鸡走狗感兴趣,更何况猜枚射覆?喧闹是假的,热闹也是假的,撕掉这层热闹的伪装,玄树只觉得身边死气沉沉,那一个个修士在他脑海里都失去了颜色,变成了行尸走肉。 他被自己感知到的情景吓了一跳,转身看时,但见秋水仙子一身翠绿,清俊冷艳;崔莺莺一身火红,热烈活泼;便是崔莺莺的手里的水泡中,阿史那姗姗一身淡黄,温婉恬静,都是一派生机盎然。 他忽然想到秋水仙子说的话,“修道之人虽然寿命长一些,但这年龄总归是要长在心上的”,他又想到师兄的话,“时间多了无聊,以后你就知道了”。 时间,难道时间才是修道的最大敌人? 介子仙师此时说道:“修道之人,寿元太长,长到你会忘了自己为什么活着,这才是你们修道之途最大的阻碍。” 玄树自然无法理解,在这一点上,崔莺莺也不比他强到哪里去。 介子仙师还要再说,只听周围一阵哄笑,他们已经被数十人围住。为首之人相貌萎缩,手中拿着一根五寸长c两指粗的红色木棒。他一边比划着木棒,一边跟介子仙师几人说道:“我这木棒已痛饮了九九八十一名处子的鲜血,已然通灵,但凡它靠近处子,便会闪亮自鸣。” 说着,他拿着那红色木棒靠近秋水仙子,那木棒果真红色闪了一下,并且“啾啾”叫了两声。他又拿着那木棒向崔莺莺靠过去,崔莺莺赶忙跳到玄树身后。 “什么叫痛饮处子的鲜血?”玄树厉声问道。 那相貌萎缩的道人看了玄树一眼,却是笑道:“你还是童子之身,自然理解不了。” 见玄树咬牙切齿,那道人却又故意说道:“这却是秘法,不过告诉你也无妨,之前我也是炼制了三个都没成功,到这一个才真正成功。其中之一是这血必须取到一滴不剩,另一点便是这取血之道。”说着又和周围人一起哄笑起来。 “那你是至少杀了三百人了?”玄树觉得肺都气炸了。 那萎缩道人却依旧笑道:“那又如何?” 玄树少有冲动的时候,这时却想要冲上去撕碎了那道人。只是,介子仙师却从后拉住了他。 “师兄,”玄树怒道,“这个妖道” 那猥琐道人却端正了脸色,问道:“这么说道友你是正道了?” 介子仙师也是说道:“他自有天罚,与你无干。” 玄树还待再说,却被介子仙师制止,那猥琐道人不依不挠道:“道友可是要替天行道?我看你也入了结丹期,那便道场上让你见识下爷爷的厉害。” 玄树被介子仙师托着后退,却依旧答道:“莫要让我遇到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