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大闲人》 正文 第一章 互相伤害的父子 唐开元二十一年,秋。 扬州,江阳县,庆年坊。 夜已经深了,一辆马车行驶在庆年坊的街道上,此时坊内十分安静,马蹄和车轱辘与青石板路相碰发出的‘哒哒哒’声响,显得格外明显。 驾车的车夫是个中年汉子,他驾轻就熟地循着目的地驱使着马车前进。 过得片刻,马车稳稳停在了一座府邸前面,车夫朝马车里轻轻喊了一声:“阿郎(老爷)c郎君,我们到了。” 车帘后面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嗯,知道了。” 话音落下不久,便见有两人掀开帘子,走下了马车。 方才说话的那人年近四旬,身高约有七尺,头上戴着幞头巾子,身上穿着青色圆领宽袖袍衫,颌下留着三寸美髯,此时眉目间虽然有些倦态,不过从面容上望去,还是能够看出年轻时应该也是位丰神俊朗的翩翩公子。 至于被车夫唤作郎君的那人,年纪不过十六七岁,生得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倒是颇为俊俏,旁人若是仔细观察几眼,便会发现这二人眉眼间还是有很多相似之处的。 中年男子名叫裴宗之,乃是如今的扬州司马,而那位年轻男子便是裴宗之的公子裴安。 他们父子俩对望片刻,便径直往那座府邸的大门而去。 临近时,裴安上前轻轻叩响裴府朱门上的鎏金铺首,不一会儿里面便传来懒撒的声音:“这么晚了,是谁啊。”语气听着很是不耐烦。 裴府朱门开了一些缝隙,从里面探出一颗脑袋,借着月光,那人眯眼看清了二人的模样,倏地慌张起来,连忙将朱门打开,佝着身子,走了出去,恭敬道:“小的不知是阿郎与郎君,小的” 裴宗之抬手打断了那门子的话,淡淡问道:“夫人歇下了吗?” “呃”门子迟疑片刻,回道:“小的不清楚。” 裴宗之微微皱了皱眉,看了一眼身旁的裴安,随后不再管那门子,径直往里面走去。 裴安紧随其后。 他们穿过前院c廊屋c中堂c长廊c后花园,就在快要走到后院时,裴宗之突然停下了脚步,鬼鬼祟祟地往里面望了几眼,仔细观察了下周围环境,随后小声对裴安说道:“儿啊,你快去看看你阿娘睡下了没?” “我不去。”裴安很快地摇了摇头。 “不去,老子揍你信不?”裴宗之举着拳头,吓唬起裴安来。 裴安偷偷白了他一眼,嘀咕道:“哼,就会跟我凶,有本事去跟阿娘这么说去,难怪外面皆传阿爹你是个老婆奴,耙耳朵。” 语声虽然不高,还是被裴宗之听见了,他微微一怔,呐呐说道:“老婆奴耙耳朵这是何意?” 片刻之后,他似乎有些明白过来,瞪了裴安一眼,瓮声瓮气道:“听着可不像是好话啊。” 裴安脸色微变,随即又换上了一脸无辜的表情,装聋作哑道:“孩儿也是昨日在酒馆听那些外地游侠说的,也不懂是何意啊。” “是吗?”裴宗之突然赏了他一个板栗,没好气道:“少给老子胡说八道,快进去。” 裴安捂着脑袋,一脸委屈,正要与这个无良老爹据理力争之时,后院里突然走出一人。 随着那人的身影靠近,裴安与父亲裴宗之也看清了那人的模样,是个穿着华美裙裾的贵妇人,年纪大概三十多岁,面容姣好,手里此时正拿着一根木棍,放在另一只手掌面上轻轻敲了敲,望着父子俩,一脸冷峻:“舍得回来了?干甚去了!” “啊?”父子俩被那贵妇人猛地一喝,脸色刷的一下白了,顿时慌张无措起来,随后二人对视片刻,眼神似是在说,完了,被逮到了,怎么办? 那中年男子略一沉吟,换上一副笑脸,说道:“是夫人啊,这么晚了,还未歇息?莫非是在等为夫?” 那手里拿着木棍的贵妇人却是充耳不闻,冷声问道:“问你们呢,干什么去了!” “呃”裴宗之想了想,忽然拍掌惊呼道:“哎呀,夫人你说巧不巧,为夫与安儿回府的路上,竟然碰上了崔长史,崔长史热情,说是他府上有个晚宴,便邀请为夫与安儿一同前去,大家毕竟同僚一场,为夫百般推辞不得,便随着去了。” 裴宗之稍稍停顿,余光望向那妇人,注意着她的神情变化,见无异样,便接着说道:“未来得及差人与夫人通报一声,害的夫人为我们父子俩担忧,是为夫考虑不周了。” 裴宗之这番话说的情真意切,颇为老道,显然不是第一次说这种话了。 身旁的裴安偷偷望了一眼父亲,撇了撇嘴。 对面的贵妇人却是不怎么相信的样子,乜了一眼裴宗之,随后又将目光移向裴安,问道:“安儿,你阿爹方才所言,可有半点虚言?” 裴安望着阿娘手里的木棍,眉梢微挑,这根木棍可是大有来历,据说还是当今陛下所赐,号称赏善罚恶棍,可是一般都被阿娘用来教训自己与父亲了。 他望了一眼,便低下了头,想了半晌,还是选择了沉默不语。 若是自己一不小心说错了什么,可就两边不讨好了。 身旁的裴宗之见裴安一言不发的样子,心里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稍稍敛了敛神,笑着说道:“夫人此言差矣,为夫哪敢欺瞒夫人啊。” 贵妇人目光中带着狐疑望向裴宗之,思量片刻,说道:“好吧,妾身暂且相信夫君所言,不过安儿年纪稍小,这种场合,你带他去作甚。” 裴宗之一把将裴安拉了过来,嘿笑道:“夫人这话可是不对,安儿如今也十七了,做爹的也该带他出去见见世面了。” “你说的见见世面便是饮酒作乐?” 贵妇人拧起了眉头,轻哼一声,随后又道:“此次宴会,你们除了饮酒作乐,可曾做些别的?” 裴宗之眼珠转了转,故作讶异啊了一声,装糊涂说道:“夫人这是何意啊?” “你说呢?”贵妇人双眼一眯,引诱道:“崔长史的宴会上可有女子啊?” 其实这个时候举办的宴会,大多都会有歌姬舞女之类的艺伎在场,表演着歌舞,乐器之类的,助助兴,贵妇人的言下之意倒不是问这些,而是问裴宗之是否与那些艺伎有过分行径?比如暖手弄香,肌肤之亲,倚红偎翠 裴宗之自然了然于心,不过想起在晚宴与一歌姬相谈甚欢的场景,还是有些担心被夫人知晓,便咬紧牙关,死不认账,连连摆手道:“自然是没有的。” 贵妇人却是不看他,目光转向裴安,突然笑了起来:“安儿,你阿爹说的可是真的?” 裴安总觉得阿娘这笑容有些诡异,便扭过头偷偷看了一眼父亲。 那贵妇人发现后,陡然喝道:“别看你阿爹,老实回话!” 裴安与父亲裴宗之几乎同时惊了一下,有些后怕地望向妇人。 裴宗之紧张地说道:“夫人,为夫也不是想瞒你的,崔长史确实请了春风楼的几位娘子过府表演歌舞,不过为夫可是一直正襟危坐,一眼也没有多瞧那些女子啊。不过” “不过什么?”妇人问道。 “安儿似乎与其中一位小娘子言笑晏晏,相谈甚欢啊。” 裴宗之将夫人的注意力转移到裴安身上。 裴安一听,顿时气的跺脚,咬牙低声道:“阿爹,你” 裴宗之望了裴安一眼,眼神示意,似乎在说:“儿啊,替阿爹背了这个黑锅,阿爹不会亏待你的。” 谁知,对面的贵妇人听后,望着父子俩冷笑道:“既然如此,你们父子俩今晚都别睡了!” 裴宗之叫屈道:“夫人这是为何啊,要罚也该罚安儿啊。” 裴安一听,忿忿不平,顿时脸就黑了,正要揭穿无良老爹的虚伪面目时,贵妇人说话了:“子不教,父之过,安儿都被你教坏了,难道你不该罚吗?” 话音落下,后院里安静下来。 裴安可不想被阿娘罚站一晚,突然举手道:“阿娘,我要举报!” “安儿想要说些什么?” “呃阿爹今夜在崔长史的晚宴上,夸赞一个歌姬长得妩媚动人,后来阿爹还与那歌姬饮酒作诗了,方才回府的路上,阿爹还不停说着今夜美哉快哉” 裴安将父亲今晚的行为如数家珍一般,一五一十地叙述出来。 一旁的裴宗之顿时懵了。 这是亲儿子吗? 叛徒啊 “臭小子,老子揍死你!” 裴宗之气的吹胡子瞪眼,忽然大喝一声,想要一把抓住裴安教训一番。 裴安哪会那么傻,径直跑到阿娘那边,躲在她的背后。 裴宗之见此,悻悻然一笑,对贵妇人说道:“夫人,你可别听安儿胡说八道啊。” 贵妇人只是看着他,目光渐变,抿着嘴唇,一声不吭。 裴安见父亲气急败坏的样子,挑了挑眉,心里暗自说道:“阿爹,你可不能怪罪孩儿啊,谁让你先污蔑孩儿的,咱们只能互相伤害了。” 正想着这些,阿娘的声音突兀传来:“安儿,你先退下吧,为娘要与你阿爹好好谈谈。” 裴安作揖,行了一礼:“是,孩儿告退。” 往后走的过程中,裴安目光望向父亲裴宗之,不由露出一丝怜悯。 哎,父亲今晚又要倒霉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被算计了 “那歌姬美吗?”贵妇人那双漂亮的杏目微微眯起,笑盈盈地问了一句。 “嗯?”裴宗之明显怔了一下,望着贵妇人的笑容,突然打了个冷颤。 贵妇人眼神幽怨,叹息一声:“能让夫君动心的女子,想必美若天仙吧?” 裴宗之很快地摇头,笑着说道:“夫人说的这是哪里话,那歌姬哪比得上夫人啊。” 贵妇人自嘲一笑:“是吗?” 裴宗之走上前去,颇为诚恳道:“夫人有沉鱼落雁之貌,闭月羞花之姿,倾国倾城,而且夫人可是皇室宗亲,堂堂的江阳县主,出身高贵,那区区的歌姬如何与夫人相提并论啊。” 虽然言辞中尽是讨好奉承,但那贵妇人似乎并不买账,嗤笑道:“呵,男人啊” 裴宗之窘地涨红了脸,沉默不语。 贵妇人眼神陡然变得冷厉:“有没有摸那女子的手?” “这个”裴宗之迟疑片刻,随即摇头坚定道:“没有!” “有还是没有,妾身去问安儿便会知晓你若是主动说出来,妾身便会将这事忘了。” 裴宗之听夫人如此一说,想起那个没义气,专门坑爹的兔崽子,终究低下了头,吞吞吐吐说道:“摸摸了。” 这话落下,后院中片刻之后便响起高亢尖锐的骂声:“裴宗之,你个没良心的浪荡货,今晚别想进屋睡觉了。” “夫人” 裴宗之觍着脸一路追着满脸怒容的贵妇人走到了东院那边,正准备跟进去时,被贵妇人扯去外袍,一把推了出来。 此时已经入秋,夜凉如水。 裴宗之站在门前,深感凉意,瑟瑟发抖,便朝房内喊道:“夫人,好得给件衣裳啊。” 裴府很大,是个三进院落,朱门素壁,环廊曲阁,而后院则由后花园c东西两院组成,其中东别院与西别院还各有三个廊院。 裴安便住在西别院。 对于东院那边方才发生的事情,他倒是没有看到,不过心里也大概猜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脸上不由露出一丝惭愧之色,甚至在想,自己是不是不应该坑爹?想了一会儿,他笑着摇了摇头,走进了西院,便有一个小丫鬟迎了上来,敛衽行礼道:“慧儿见过郎君。” 这个叫做慧儿的小姑娘今年不过十五岁,是裴安的贴身婢女,裴安看了她一眼,笑着说道:“起来吧。” 小丫鬟应了声是,转过身推开寝屋的房门,迎着裴安走入其中,随后小丫鬟又退出屋子,去端了个铜盆拿了毛巾,折返回来。 裴安接过小丫鬟递来的毛巾,擦了擦脸,等他擦完之后,小丫鬟又急忙上前接过毛巾,放回到铜盆里。 此时天色已晚,裴安与小丫鬟随意聊了几句,便让她下去休息了。 躺在床榻之上,裴安思绪飘远。 一场意外,竟然让他来到了一千三百多年前的唐朝,附身于一个同名同姓的少年郎身上,虽然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一个月了,此时想起,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不过这一个月的时间,倒让他弄清楚了一些事情。 开元二十一年,也即是公元733年,此时坐在皇位上的便是那位一手打造了开元盛世,又一手将其毁灭的唐玄宗李隆基。 也是这一年,唐玄宗罢免了萧嵩与韩休的宰相之位,让中书侍郎张九龄与京兆尹裴耀卿暂代宰相之职,到了明年,唐玄宗便会正式任命张九龄c裴耀卿以及后来在历史上恶名昭彰的李林甫三人共同担任宰相之位。 随着李林甫的上位,同时也预示着盛唐从那一刻开始,要走下坡路了。 不过值得兴庆的是,此时离着安史之乱还有二十多年,那个罪魁祸首安禄山还在边关做一个名不经传的小小偏将,大唐还是一幅繁荣昌盛的景象 他如今的父亲名叫裴宗之,出身河东裴氏,世家大族,早年以门荫入仕,在太常寺任职,后来不知为何,竟然投笔从戎,在边关屡立战功,被当时的宰相张说赏识举荐,调回长安,任职御史中丞。 玄宗对父亲也是颇为欣赏,于是在开元四年,下旨将宁王李宪的女儿江阳县主下嫁给了父亲,而江阳县主李虞便是自己如今的母亲。 母亲自小在西北长大,有着北方女子的豪迈,能骑马射箭,不过自从嫁给了父亲之后,倒也学着温婉女子描眉画眼,摆出了贤妻良母的姿态,夫妻俩也算恩爱和睦,相敬如宾。 谁知几年之后,父亲因为私下与宰相张说走得太近,也因此惹上了大麻烦。 张说这人是个很有才学,也很有能力的官员,不过缺点也是很明显的,就是任人唯亲,贪财好利。 在开元十三年的时候,因为泰山封禅之事与宰相源乾曜产生很大的分歧,他还反对权臣宇文融推行户籍重新登记的措施,在泰山祭祀期间,他任人唯亲,提拔亲信,从而得罪了许多官员,触犯了很多贵族的利益,也因此被唐玄宗猜忌。 诸事累累,宰相张说最后被宇文融,崔隐甫,李林甫等人共同弹劾他勾结术士,结党营私,贪污腐败等等,而被唐玄宗罢免了宰相之位,关进了大牢。 当时被宰相张说提拔的几人,都受到了牵连,比如后来的一代贤相张九龄,当然他的父亲也因为这件事受到波及,被贬为扬州司马,调离了长安,到了如今也有六七年了。 扬州司马是个闲散官职,比如后来的白居易便曾被贬为江州司马,从而失落地写下那句‘江州司马青衫湿’,父亲被贬到扬州后,或许是仕途坎坷,从而产生了愁苦失落之感,人似乎也有所改变,从此之后不怎么过问政事,只知道游山玩水,吟诗作对,人倒是变得洒脱不羁了。 原本扬州的地方官员对他还算礼待,想着他到底是皇亲国戚,皆以为他几年之后,便会被调回长安,谁知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他依然还是如此,不免便会在私下里议论腹诽几句,父亲对此自然也有所耳闻,不过他似乎一点也不在意,依然我行我素,活得自在。 也因为经常出外寻欢作乐,父亲经常被母亲责骂,但他也不敢多言,很怕母亲似的,这件事传到了扬州的市井坊间后,父亲便得了一个惧内的不好名声,也被扬州的诸位同僚取笑不已。 至于自己,也就是裴安,很小的时候便随着父亲来到了扬州。 或许是耳濡目染,在父亲的影响下,性子也有些类似,是个游手好闲,不喜欢读书的纨绔子弟,经常随着父亲游山玩水,与父亲的相处模式也与如今这个时代大有不同。 父子俩经常斗嘴,往往还没说上几句,便会被父亲猛揍一顿,母亲对他也是恨铁不成钢,经常打骂,在与父母亲长时间的斗智斗勇中,裴安倒是悟出了很多人生道理。 自己的灵魂与他融合之后,觉得此人的性格与自己很是相像,所以这一个月以来,倒也没有让自己如今的父亲母亲生疑。 虽然如今这个父亲有些不靠谱,这个县主老娘有些强势泼辣,经常打骂他,不过裴安心里还是很激动的,毕竟在后世,他只是一个普通青年,每天还得为了房子车子票子努力拼搏,如今穿越了,俨然成了一个皇亲国戚,至少不用再为衣食住行所担忧了。 他甚至还在遐想,等过些时候,便带着府上这些姿色不错的丫鬟到处游山玩水,或者带着扈从进出那些青楼楚馆,与那些清倌人谈谈诗词,品鉴字画,倚红偎翠,也是挺不错的。 反正他老爹也是个这样的人 想到老爹,也不知他现在如何了,裴安便想偷偷去东院看看他,看他有没有与母亲和解了? 于是,裴安便起身走了出去。 到了东院,裴安发现父亲正耷拉着脑袋,怏怏不乐的样子,盘腿坐在庭院的台阶上。 裴安忍住笑意,放轻脚步走过去,谁知还未临近,便被父亲裴宗之发现了,裴宗之抬头望去,怒目相视,没好气道:“兔崽子,你还敢来。” 裴安赔着笑脸,走到裴宗之身旁坐下,嘿嘿笑道:“阿爹,你坐在外面作甚?莫非阿娘又不让你进屋了?” 裴宗之吹胡子瞪眼道:“臭小子,还敢在你爹面前说风凉话,还不都是因为你!” 越说越生气,裴宗之忍不住骂咧道:“老子带你一起去喝花酒,你竟然出卖老子!” 裴安一把遮住裴宗之的嘴,嘘声道:“阿爹,小声点,若是被阿娘听见了,你怕是明晚也进不了屋了。” 裴宗之一怔,神情黯然,苦笑着摇了摇头,想起自己这个夫人,他也有些害怕啊。 记得刚成亲那会儿,夫妻俩耳鬓厮磨,相敬如宾,夫人对他也算体贴。 谁知没过几年,便本性尽露,仗着自己是皇室宗亲,对他吆五喝六。 裴宗之好得也是上过战场的,会怕她?能这么忍受着她,还不是因为爱她没办法,自己娶得,再怎么难,也得忍着啊。 “阿爹,阿娘这么对你,做儿子的也有些看不下去了,不就是出去喝个花酒嘛,有什么大不了的,是吧,阿爹?” 裴安想要劝慰一下父亲,让他心里能够好受一些,便义愤填膺地吐槽起自己的母亲来,这话落下的时候,原本以为父亲也会跟着发几句牢骚的。 谁知,父亲突然脸色一变,教训起裴安,道:“安儿,你怎能如此说你阿娘啊?你阿娘贤良淑德,温柔大方,她这么做,也是为父有不对的地方,你阿娘大度,不与为父计较,为父可是深受感动啊。你阿娘平时对为父的好,你是没有看到,不说别的,就说去年,为父染了风寒,你阿娘一直守在床边,贴身照顾” 裴安目瞪口呆地听父亲滔滔不绝说起母亲的好话,言辞诚恳,眼中带泪,感人肺腑,与之前简直判若两人。 裴安满腹疑惑,不由地皱起了眉头,正要开口相问时,却被身后一人狠狠揪住了耳朵,拎了起来:“臭小子,好大的胆子!敢在背后说你老娘的坏话!” 裴安心里咯噔一下。 这声音是阿娘的! 原来,父亲早就察觉到阿娘走出了屋子,悄无声息地站在他们的身后,父亲才会突然转变语气,向着母亲说话。 哎还是被父亲给算计了。 这个老狐狸 裴安眼神幽怨地望向裴宗之。 裴宗之迎上目光,嘴角浮出一丝得意,似乎在说:“臭小子,跟老子斗,你还差的远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公子哥的悠闲生活 翌日清晨,裴安早早起来,站在屋门口,伸了个懒腰。 忽然间,只觉得屁股那边隐隐作痛。 裴安微微皱眉,轻轻揉了揉屁股,想起昨夜被无良老爹算计的结果,便是被阿娘踹了屁股一脚,扔出了东院,不由地瘪了瘪嘴。随后目光望向庭院时,看到慧儿带着几个下人婢子正在清扫院中的落叶。 他耸了耸肩,正准备朝慧儿招手时,那边的慧儿也发现了他,于是跑去准备了些洗漱用具,又让另一个婢子端着盛着早膳的托盘一同走进了屋内。 裴安在两个小婢的伺候下梳洗完毕,吃了些清粥小菜,那个随着慧儿一同进来的婢子收拾完碗筷托盘,福身行礼,便先退下了。 小婢走出去没多久,裴安随口问道:“夫人她们呢?” 慧儿说道:“回郎君,阿郎与夫人一大早便出了门,此时不在府里。” “出府了?”裴安挑了挑眉,道:“慧儿知道夫人他们去作甚了吗?” 小丫鬟摇了摇头。 裴安见问不出什么,便轻笑一声,从坐席上站了起来,走出了屋子。 今天天气不错,秋高气爽。 庭院里那些清扫落叶的奴仆已经离开了。 裴安走到石桌那边,望着院里的那颗梧桐树,伸了伸胳膊,发现没什么力气。 想起昨夜被阿娘追打的时候,竟然跑不过她一介女流,不由有些懊恼。 若是能跑得了,自己也就不用被踹了。 哎古代的公子哥就是这样,终日钟鸣鼎食,寻欢作乐,身体素质自然是不好的。 裴安想了想,既然如今这副孱弱的身躯已经属于自己了,也该将它锻炼好,他总不想老被阿娘追着打吧? 于是,他便在心里盘算着,打算从今天开始,好好锻炼锻炼身体,比如跑跑步啊,做做仰卧起坐,平板支撑什么的啊,毕竟后世有位伟人曾经说过,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嘛 如此想着,他径直走到庭院里的一处空地,准备拉伸一下筋骨。 扭扭头,跺跺脚,深深呼了口气 他做着做着,不由哼唱起了一首歌。 “左三圈右三圈。” “脖子扭扭。” “屁股扭扭。” “早睡早起,我们来做运动” 站在不远处的小丫鬟听着裴安哼唱的古怪曲调,发现自己从未听过,漂亮的眼眸不由泛出疑惑,心里暗自嘀咕着,似乎自从郎君一个月前醒来后,便与之前有些不一样了,可是要说具体哪里变了,她又有些说不上来,便像是这首奇怪小调一般。 如此想了一阵,小丫鬟抬头望向裴安,见他此时动作怪异,又很想听清他到底哼唱的是什么小调,便悄悄往前走了几步。 临近一些,小丫鬟也听得真切,发现这首歌谣曲调简单,朗朗上口,不由自主地便跟着哼唱起来:“抖抖手啊,抖抖脚啊,勤做深呼吸” 小丫鬟虽然压低了声音,不过此时庭院里只有她与裴安两个人,所以自然而然便传到了裴安耳中。 裴安停下动作,转过身,饶有兴趣地看了小丫鬟几眼。 这个小丫鬟今年虽然才十五岁,不过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 裴安笑着朝她招手,道:“慧儿,你过来。” 小丫鬟明显怔了一下,眨了眨那双大眼睛,随后敛了敛衣,走过去,有些慌张道:“郎郎君。” 裴安笑了笑,问道:“喜欢这首歌谣?” “嗯。”慧儿如同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道:“虽然慧儿不是很懂,不过蛮好听的。” “很难懂吗?不过是锻炼身体的歌谣罢了。” 裴安一边扭腰,一边随口说道:“你看,左三圈,右三圈,这样可以活动活动腰部啊男人的腰是很重要的。” “那慧儿也要学,慧儿的腰最近也有些酸呢。” “嗯?” 裴安一怔,目光停留在她的脸上。 小丫鬟虽然单纯,不过很快明白自己说错了话,俏脸羞红,急忙解释道:“慧儿前些时候帮着东院的翠儿姐搬拿东西,不小心弄伤了腰啦” 看着小丫鬟红扑扑的小脸,裴安忍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对面的慧儿嘟着嘴,怯生生道:“郎君笑什么?” 裴安强忍住笑意,挥手说道:“没什么的。” 与此同时,他的目光望向慧儿,其实以她的年纪,在后世应该才刚开始读高中,可是在如今这个时代,女子过了十五岁,便已到了及笄之年。 按照唐律,女子及笄之时,便到了法定结婚年龄,也便是说,慧儿若是外面普通人家的女儿,说不定已经许配人家了。 裴安有些感慨地叹息一声,随后继续拉伸筋骨,做好热身运动后,他便一边哼着后世的歌曲,一边沿着裴府后花园的青石板路,开始了慢跑。 他控制着速度,一圈一圈的环绕。 因为如今这副身躯本就孱弱,所以没等裴安跑上几圈,便开始气喘吁吁,汗如雨下了。 他双手叉腰,站在人工凿就的湖边,大口呼吸着。 湖面之上,倒映出一张俊俏的脸庞。 他看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有些恍惚,愣在了原地。 过得片刻,身后的婢女慧儿拿了一条干净的巾子,小碎步跑了过来,随后将巾子递给了裴安:“郎君,擦擦汗吧,若是不小心染了风寒,夫人是要责骂奴婢的。” 裴安笑着接过,将身上的汗水擦了擦,然后索性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慧儿屏气敛神站在他的身后,有些拘谨。 裴安发现后,微微笑了笑,让她不要拘束,一同坐下,聊聊天。 小丫头笑着应了一声,随后敛了敛裙,双膝跪下,跽坐在裴安的身旁。 他们坐的地方,是一片干净的草丛,四周还有好多应季的花朵,诸如桂花c菊花c木槿之类的,也不算是罕见的,不过花香飘来的时候,还是挺醉人的。 裴安有些无聊的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在前面的空地上横竖画了一个九宫格,随后他一手撑着自己的下颌,一手拿着树枝,做思考状,望着地上的九宫格。 一旁的慧儿忍不住好奇问道:“郎君在作甚?” 裴安回过头,望着她笑了笑,反问道:“知道数独吗?” “数独?”慧儿撅着小嘴,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茫然道:“没听说过啊。” 裴安怔住片刻,随后记起了这三乘三的基础数独在古代叫做九宫图,乃是出自上古河图洛书,至今已有千年。 “那慧儿知道河图洛书中的九宫图吗?” 慧儿还是摇摇头,表示不知。 裴安的目光在小姑娘的脸上拂过,想了想,释然一笑。 其实慧儿不知道这些,也不奇怪,毕竟在古代,河图洛书中的九宫图主要还是运用于天文地理c军事以及书法方面,还算比较复杂的东西。 裴安抬起头,发现慧儿的目光还在盯着地上的九宫图,很感兴趣的样子,裴安微微笑了笑,便主动与她简单讲解了一下九宫图的玩法。 慧儿听着听着,不时暗暗点头。 裴安以为她全都明白了,便将手里的树枝递给她,让她试着自己填入时,小丫鬟却是有些羞涩又有些窘迫地摆摆手:“不行啦,郎君,慧儿太笨了” 说到最后三个字时,声音便小得听不清了。 “没事,本郎君教你。” 裴安笑了起来,指着地上的九宫图,说道:“你看啊,只要在这九个空格里填入一到九的数字,保证其中每一行,每一列,每一斜处的三个数字加起来的和,是一样的,便可以了。” “郎君说的这些,慧儿倒是明白,不过”她又摇头道:“好难啊,慧儿肯定不行的” 裴安见她一直推辞,便也不再勉强她。 这种基础的九宫图,对于裴安来说,实在太过简单,在后世很小的时候,他便开始玩了。到了上学的时候,老师自然也教过口诀与解法,再大一些,他又开始玩一些很复杂的数独了。 因此,他只是望了几眼地上的基础九宫图,便直接将九个数字填入其中。 身旁的慧儿见他填得飞快,一脸的惊愕表情,等到裴安填完,她便在一旁努力地算了好久,等到确信裴安填的丝毫不差的时候,便一脸崇拜,开心地跳起来。 望着慧儿这般可爱娇俏的样子,裴安嘴角泛起淡淡的微笑。 这时候,原本晴朗的天气,突然变得阴沉沉的,主仆二人抬头望去,看着快要下雨的样子,便起身离开了那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来历神秘的婢女(修改版) 裴安与慧儿离开裴府花园后不久,一场秋雨突然到来。 秋雨绵绵,不紧不慢地落在屋檐上,发出叮叮咚咚的声响,裴安与慧儿坐在屋内,窗户此时开着,有些细雨扑打进来,倒是不冷。 过了没多久,雨开始下得大了。 慧儿起身,将窗户关上。 裴安盘坐在书案前,思绪已经飘了出去。 原本今日他打算趁着秋高气爽的日子,去扬州大明寺那边看看的,他知道那位声名远扬的鉴真大师此时正在寺中,便想过去拜访一下,谁知却被这场秋雨扰得没了兴致,虽说雨中踏行,很有诗意,但是裴安此时怎么也起不了那份诗情画意。 被这场秋雨困在府中的他,这时才真切感觉到唐朝的生活实在枯燥乏味的很,不禁让他怀念起后世的许多电子娱乐设备,想起了与同事朋友一起开撸起吃鸡的时光了 但是仔细想想,前世一直忙于事业的他,倒是许久没有这么悠闲的时光了,所以说古代有古代的好处,至少生活的节奏变得慢了,人的精神也不会那么累了。 这场秋雨断断续续地下了两天。 到了第二天,裴安实在觉得有些无聊透顶,书案上的几本书籍已经被他来来回回,翻看了几遍。 他仰起头,将其中一本书籍放在脸上,闭着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思绪四处飘散。 突然间,他想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便急忙起身,却忘记了脸上还盖着一本古书,便这般被轻轻砸了一下。 他顾不得这些,走出屋子,望见自己的丫鬟慧儿正站在不远处,便招手将她喊了过来,随后吩咐她去找些东西过来。 慧儿默默记在心里,转过身,去寻找裴安说的东西时,嘴里还在不停念叨着:“一把小刀些纸板支画笔以及一些染料”生怕自己给忘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等到慧儿找齐这些东西交给裴安时,她也不知裴安要这些做何用,便随口问了一句。 裴安故作神秘,也不告诉她,然后便让慧儿先行退下,关上了门,一个人在屋内捣鼓着。 慧儿虽然心存疑窦,但她只是裴府的一个婢女,郎君不告诉她,她自然也不好追问,嘟了嘟嘴,便去做其他事情了。 屋内。 裴安望着长案上摆放着的这些东西,嘴角微微扬起,其实他要做的也不是什么复杂的东西,而是后世常见的扑克。 他将小刀拿在手中,按相同比例,划开那些纸板,随后又在上面涂涂画画。 过程中,他想起后世的jcqck的人物在唐朝有些显得不是很合适,主要是他也画不来,便将其换成了相应的古装卡通人物来代替。 至于大王与小王,他则画成了大猫与小猫。 完工之后,裴安仔细欣赏了一番,觉得还挺满意的,不禁对自己的画工甚是得意。 至少还能看得出来是只猫,而不是其他任何奇怪的动物。 对此,他觉得还挺高兴。 随后,午膳的时候,慧儿端着一个托盘走入屋内,见到裴安依然坐在书案前,案面上还摆放着一叠纸板,似乎便是她之前寻来的。 她放下盛着午膳的托盘,走近一瞧,发现这些纸板上还画着一些奇怪的符号。 到底还是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对这些新奇的事物哪会不好奇,眸中充满疑惑,望了一眼裴安,想了一会儿,终究开口问道:“郎君,这些是?” “扑克。” “扑克是何意?”小丫鬟怔了一下,问道:“为何慧儿从未听过。” “呃”裴安此时抬起头,望着慧儿,耸肩道:“便是些打发无聊的小玩意罢了。” 他顿了一下,笑道:“当然,你也可以叫它猫牌” “猫牌?”这下子慧儿更困惑了,之前的‘扑克’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怎么又多了一个猫牌了。 她目光投向裴安,有些迟疑,想着郎君既然没有与她细说,自己便也不好追问下去。 裴安自然发现了慧儿的异样,放下手中的书,笑了笑,指着那叠纸板,说道:“我来教你,如何?” 慧儿点了点头,一脸笑意。 裴安想了想,他怕那些诸如斗地主c掼蛋之类的玩法,对于生活在唐朝的慧儿来说,太过复杂,于是便捡着简单的教着,而他如今正在教的,便是小猫钓鱼。 想起这个时,裴安不由抿嘴轻笑起来。 不知自己将‘大小王’画成‘大小猫’,是不是天意为之。 小猫钓鱼的玩法真的挺简单的,不过在后世,各个地方又有些不同。 裴安教的是自己家乡的玩法,便是将所有的牌,随意平均分成两份,随后一人一张,逐次出牌,摆成长龙,当这一排中有与你出的牌相同时,便将这两张牌之间的所有牌全部拿走,最后,谁赢取的多,便为胜者 这种玩法对于慧儿来说,自然也是不难的,没一会儿便上手学会了,玩的兴起时,慧儿也顾不得尊卑了,亲昵地靠在裴安身旁,让裴安陪着她玩。 原本只有他们主仆二人的寂静小院里,不时传来小姑娘阵阵的欢笑声,院外路过的几名婢女,听到声音,纷纷驻足,疑惑的目光望向院里,随后几人面面相觑,都在猜想郎君的别院里到底发生了何事,又听了一会儿,也没什么发现,便纷纷离开了。 院外发生的小插曲,院里的两人自然不会知道。 这时候,裴安一边玩着‘小猫钓鱼’,一边看着慧儿笑得开心的样子,通过这些时日的相处,他与自己这个贴身丫鬟已经很熟悉了。 如今慧儿在他面前也没有刚开始那么拘束了,有时候也会说说笑笑,谈一些有趣的事情,裴安有时也会给她讲一些她没有听过的故事,慧儿每次听完,总会缠着裴安接着往下讲,往往天都黑了,她才肯回去休息。 这类有趣的生活小细节,这些日子发生的太多,一来二去,朝夕相处,或许是在裴安的影响下,慧儿与他之间倒也不像平常大户人家的那种主仆关系了。 小猫钓鱼,对于生活在唐朝的慧儿来说,是个很新鲜的玩法,毕竟在古代没有什么娱乐活动,但是对于裴安来说,玩了几把过后,便没了兴致了。 相比之下,慧儿却像是着了魔一般,嘟着小嘴,黛眉微蹙,十分委屈的样子。 如此明显的撒娇,自然是想让裴安继续陪着她玩。 裴安无奈,便只得接着玩了几把,这小姑娘似乎从这游戏中找到了自信与存在感,玩的时候,不时会手舞足蹈,开心的大笑,赢得时候,还会得意地朝裴安眨眨眼,挑衅的样子。 裴安见她如此高兴,便也随着笑起来。 如此再玩了两三把,裴安说什么也不肯再与慧儿玩了。 慧儿此时倒也没说什么,不过目光却是一直望向案几上的扑克。 过得片刻,裴安发现她一脸的犹豫表情,便好奇问道:“怎么了?” 慧儿吞吞吐吐地说道:“郎君,慧儿慧儿想与郎君借这扑克啦” 说完这些,她有些后怕地望向郎君,这扑克是郎君费了不少心思才做出来的,肯定是视如珍宝的,自己怎好与郎君开这口呢想着想着,便又低下了头。 便在这时,裴安的声音传了过来:“慧儿若是喜欢,便送与你了” 慧儿张大了嘴巴,瞪大了眼睛,表情夸张:“郎君说的是真的?” 裴安笑了起来:“骗你作甚” 说着的同时,他将那叠扑克递给了慧儿,“喏,拿去吧” 慧儿欣喜若狂接过,很宝贝地看了几眼,小心放在怀里,随着笑着起身,走到屋门口那边,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望着裴安,嘻嘻一笑:“郎君真好” 随后,便蹦蹦跳跳地离开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贴身丫鬟(修改版) 秋雨过后,天气格外好了起来,一辆马车驶出裴府,径直往开明桥附近的大市而去。 马车的速度不快,此时车厢里也有些安静,裴安盘腿而坐,悠闲自得地吃着果脯蜜饯,对面的小丫鬟则与他截然相反,正襟危坐,不过看起来有些精神不佳,昏昏欲睡的样子。 裴安看了小丫鬟一眼,发现她白皙的脸庞上竟然顶着一对熊猫眼,显然是昨晚没睡好,不由有趣地笑了笑。 小丫鬟听到笑声,勉强睁开那双大眼睛,怔了一下,随后望着裴安怯生生问道:“郎君笑什么?” 裴安笑而不语,反问道:“昨晚没睡好吗?” 小丫鬟支支吾吾地道:“也c也不是啦。” 裴安慵懒地靠着旁边的小几,望着慧儿躲闪的目光,恍然大悟,这小丫鬟昨日与自己要走了扑克,十有八九是找那些与她平时关系不错的婢女玩起来了,说不定便是因为玩的太晚,才会如此困倦。 想到这些,裴安不由促狭一笑,问道:“慧儿不会玩了一夜的小猫钓鱼吧?” “郎君怎么会知道?”小丫鬟微微一怔,随后嘟着嘴说道:“都怪翠儿姐她们啦。” 翠儿是东院的丫鬟,裴安微笑着问道:“怎么又扯上翠儿她们了?” 小丫鬟揪着衣裾,一脸迟疑地道:“昨日昨日郎君将那扑克给了慧儿后,慧儿出门不久便遇上了翠儿姐她们,后来闲聊了几句,翠儿姐她们看到慧儿手里拿着的扑克,皆很好奇,便一直追问不舍,慧儿无奈,便只得将郎君教的告诉了她们,谁知翠儿姐听说之后,便缠着慧儿教她们玩小猫钓鱼,便这般玩了许久,都没怎么入寐呢。” 裴安听她说的有趣,忍不住笑了起来,脑海里想象着那几个丫鬟也是同样顶着一对熊猫眼的样子,若是被自己那个母老虎阿娘瞧见了,肯定又要责罚她们了,哎,真替她们可怜。 再望向慧儿时,发现这小丫鬟又忍不住困意,闭起了眼睛,裴安不由地想要捉弄她下,便将手里果脯的种子轻轻丢了过去,恰好砸在小丫鬟的脑门上。 小丫鬟‘啊——’的惊呼一声,困意也顿时散去了。 她揉了揉脑袋,撅着小嘴,委屈道:“郎君,疼” 裴安哈哈一笑,便也不再管她,任由她闭眼小憩。 今日出门,裴安是想去开明桥附近的市集闲逛一番,毕竟作为如今商业大都会的扬州城,还是挺繁荣昌盛的,尤其是开明桥附近的大市与小市桥那边的小市,都是热闹的去处。 裴安掀开帘子,望向外面,目力所及只见青石板铺就的街道巷子,古朴玲珑的石拱桥,碧绿色的河面,河面上漂泊着几十条乌篷小船,远远的便瞧见有几个背着斗笠的船夫在摇橹荡舟。 乌篷船游曳在水面上,伴着河对岸的楼榭房屋,青砖黛瓦,倒像是一幅江南水墨画,古韵十足,裴安不由看得沉陷其中,不能自拔。 恍惚间,马车已经到了开明桥附近,此时大市那边人头攒动,摩肩接踵,马车是过不去了,驾车的中年车夫只能将马车停在外面,对车帘后面说道:“郎君,前面走不了了。” 裴安伸出脑袋,朝四周望了望,随后笑着对中年车夫说道:“齐叔,那便停在这边吧,我与慧儿走过去便行。” 说着的同时,他与慧儿掀开车帘,走下马车,与姓齐的中年车夫简单交代了几句,便转身往大市而去。 唐朝的时候,实行坊市制,坊是住宅区,市则是商业场所,坊市制度将住宅区与商业区分隔开,可谓泾渭分明,裴安与慧儿一步入市集,耳边便传来贩夫走卒的叫卖声,店铺酒楼小二的吆喝声,街头卖艺的敲锣声,此起彼伏,倒是热闹极了。 再往前走一些,路上的行人便熙熙攘攘了,街边几家大的酒楼茶肆里进进出出,多是衣着华丽的大户郎君与富商巨贾,偶尔也见到几位衣着寒酸的穷书生,背着行囊,在街边买些吃食,随后又是几声孩子的哭闹声。 放眼一瞧,原来是几个虎头虎脑的小孩,在吵着跟父母要些铜钱,得逞之后,便跑去买果脯糕点吃,也有几只黄狗趴在小摊前,汪汪的叫着,然后直勾勾地盯着行人手里的吃食。 这般看来,扬州城倒真是挺繁华的 裴安与慧儿在人群里缓慢前行,忽然看见前面不远处有几个穿着齐胸襦裙的小娘子被众人挤在中间,身边的几个一脸痞里痞气的泼皮无赖正两眼放光,偷偷摸摸,伸出手去揩油。 更有不要脸的泼皮直接往那些露着白花花胸脯的小娘子身上蹭来蹭去。 不久之后,人群里便传来女子的怒骂声与泼皮的嘿笑声。 裴安循声望去,原来是个长得白胖白胖的小娘子正被两个泼皮左右夹击,他们摸胸拍臀,配合默契,显然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情了,而那个白胖女子自然也不是什么好说话的,察觉之后,便喋喋不休骂咧不停,那两个泼皮猖狂大笑,随后便走开了。 路过裴安身边时,那两个泼皮还在兴奋地交谈着方才的成果。 “那娘们长得真美,就是屁股大了些。” “你懂个屁,屁股大的好生养。” “嘿嘿,不过方才蹭的时候,那娘们还主动朝我靠过来,可见那娘们是喜欢某的。” “放屁,那娘们明明先往我这边蹭的。” 听着两个泼皮的争吵声,裴安很好奇那女子究竟有多美,便朝那边看去,却发现那白胖女子腰身粗如水牛,背脊宽阔如山,尤其是那臀部,很是丰满肥硕,等她转过脸时,裴安顿时目瞪口呆,随后急忙将脸转开,心里同时直呼:“辣眼睛啊” 想起方才那两个泼皮无赖还一脸美滋滋的模样,裴安不由懵了,他实在有些搞不懂,这便是你们唐朝人的审美观吗?你们懂得欣赏美吗? 虽说裴安早就听闻唐朝以胖为美,可他在心里告诉自己绝对绝对不是这一种,一定是像范冰冰那种丰腴的,丰腴的! 裴安对自己如此说道,若不是这样,便 他不敢想了,辣眼睛啊 正想着这些,裴安陡然发现前面有个小娘子身段婉约,长得很漂亮,很符合他心目中江南水乡柔美女子的特点,顿时觉得眼前一亮,心里不由也想上去学那些泼皮磨蹭磨蹭,脚步刚准备跨出去时,耳边便传来慧儿的声音:“臭不要脸!” 等等这是在说他吗? 裴安往前的脚步倏地停下,心里同时暗骂自己怎么这么不要脸,一时把控不住,被抓现行了吧? 他微窘地看向慧儿,便见慧儿愤愤不平地指着那些泼皮说道:“郎君,那些人太过分了,怎能在光天化日之下,调戏良家女子,做出这等无耻之事呢,哼!” 裴安吁了口气,暗暗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幸好说的不是自己啊,随后稍稍敛了敛神,望着那些泼皮摆出一脸正气,同仇敌忾的样子出来,说道:“慧儿说的极是,他们真是臭不要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我的县主阿娘(修改版) 转过街角,裴安与慧儿离开了那条繁华的大街,去了另一条临水的街道,这边矗立着许多家酒楼食肆店铺,门口小二的吆喝声不时传来。 裴安此时肚子也有些饿了,便打算随意找一家进去吃些东西,环顾四周后,裴安发现左前方有家酒楼,名叫望江楼,颇为豪华,便与慧儿径直往那边走去。 望江楼飞檐斗拱,依水而建,从楼上望去,便可以一览扬州水乡风景,裴安走到近处,脑海里倒也记得这座酒楼,乃是扬州城里数一数二的富贵去处,以前的裴安便经常来这里,所以酒楼里的店家小二对他较为熟稔。 站在门口迎客的小二远远望见裴安的身影后,便佝着身子,一脸谄笑地跑了过来:“裴郎君,许久不见了,最近店里新研制了几道小菜,郎君不进去品尝品尝?” 裴安点了点头,便在小二的引领下,去了二楼一处雅座落座。 望江楼的二楼挺大,挺宽阔的,这里摆放着数十张矮脚长桌,桌下放着蒲团,众位客人有的盘腿而坐,有的跽坐一旁,裴安与慧儿走到左边的一张矮脚长桌落座后,小二候在一侧,笑着问他们要吃些什么。 这个年代还没有菜谱,所以想要点菜,主要有两个方法,一是看酒柜上方的水牌,另一个则是小二给你表演一下报菜名的本事。 裴安脑海里倒也记得这里比较出名的吃食,便点了几道店里拿手的小菜。 小二默默记在心里,随后转过身,便下去准备了。 等待的过程中,裴安飞快地扫了一眼酒楼里的场景,他发现经常出入望江楼的客人,主要分为四类。 比如说西边的一席,是六七个穿着袍衫,带着幞头的贵族仕宦,他们要么是官宦子弟,要么是豪门望族,这些人都是属于如今这个社会的上层阶级,看他们的行为作风,也是尽显奢靡。 再说东边的一席,则是成群的外地学子,他们大多衣着不俗,盘资雄厚,此番前去长安洛阳参加科举,扬州是他们的必经之地,所以逗留期间,他们也喜欢出入这种高档酒楼。 第三类人,则是落座于外地学子附近的游侠或者驻守当地的将士们,他们通常豪迈不羁,一眼便能瞧得出来。 余下的一类则是僧侣道士,大唐社会的开放,对于僧侣道士的清规戒律束缚不多,尤其道教还是唐朝的国教,他们主张现世享乐,所以经常会看见道士出入酒肆之中。 在裴安观察着酒楼中形形色色的客人时,小二已经端着酒菜过来了,小心翼翼地摆放在长桌上后,便退到一旁伺候着。 裴安点的几道菜皆是扬州本地的特产,有新鲜的鮰鱼,河虾河蟹,以及一些面筋之类的豆制品,还有几道应季的蔬菜,不过这些菜都是清蒸或者蒸煮的。 唐朝的时候,炒菜还未普及,当时最主流的吃法还是蒸煮,炙烤以及生食 裴安与小丫鬟正大快朵颐,吃得开心,耳边忽然传来一道声音,听起来很是慌张无措:“郎君,你怎么了?你莫要吓奴婢啊。来人!快来人啊!救救我家郎君啊” 哭喊声顿时吸引了二楼所有人的瞩目,众人循声望去,发现原来是那婢子的主人吃东西时,似乎被什么给噎住了。 只见那人双手交叉在脖颈处,瞳孔放大,呼吸困难,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很是痛苦,周围的客人一见此景,皆都围了上来。 裴安此时也没顾得上去打量那人的样貌,想着救人要紧,倏地起身,走过去,驱散人群,随后一把将那人拉起来,双手紧紧环抱在他的腰身,用一个猛力不断冲击他的腹部。 过了没多久,众人便见那人喉咙间的异物终于吐了出来。 放眼望去,原来是个果核。 那人吐出异物后,仍在大口喘息着,不过方才苍白的面色已经恢复了不少,有了血色,周围的众人见他已无大恙,纷纷为裴安拍掌喝彩。 裴安倒有些愣住了。 方才只顾着急救,有些事并未顾得上,此时双手依然环绕在那人的腰间,发现此人宽大的袍衫之下,竟然腰细如柳,一点也不像是个男子。 恍惚间,双手正要放开之时,那人突然往后踉跄了一步。 裴安触不及防,双手下意识的寻找支撑点,慌乱之下,一把抓住了那人的胸口。 嗯?好大的胸肌 裴安怔怔地想着,不由自主地又捏了几下,便发现有些问题了。 竟然软乎乎的。 像是女子的胸脯。 裴安不确定地又捏了几下,口中惊呼一声:“还真是个女的啊!” 裴安面色一变,慌里慌张地正准备将双手移开,那女子猛地一脚踩在了裴安的脚面上。 裴安吃痛,双手突兀撒开。 那女子又狠狠一口咬在裴安的右手上。 “啊!痛啊!” 裴安龇牙咧嘴地往后退了几步,望着右手上那一排牙印,不由瞪向那女子,这时才看清那女子的样貌,她穿着一身男子的圆领宽袖袍衫,头上戴着幞头,脸上并未涂脂抹粉,倒显得有些英气。 虽然她穿着一身男装,不过还是能够看得出来是个身材修长,明眸皓齿的小姑娘,瞧着应该比慧儿稍大一些,估计也是十六七岁的年纪。 “你属狗的啊?”虽然她很漂亮,虽然她的腿修长优美,虽然她身材曲线玲珑,不过被她又踢又咬的,裴安还是颇为不快的。 那女子听后,俏脸如冰,冷声道:“登徒子,死淫贼!” 裴安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说道:“我好心救你,你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啊” 女子脸色绯红,一阵啐道:“呸!谁让你救我了,你这好色之徒,登徒子!” 裴安皱眉囔囔道:“喂,你够了,别一口一口的登徒子啊。” 女子咬牙切齿,恨恨道:“就说就说,登徒子,死淫贼,登徒子,死淫贼” 裴安撇撇嘴道:“不就是不小心摸了你的” “不许说!”女子俏脸羞红地打断了裴安的话。 裴安低声道:“我又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还摸了摸了” 女子越说越气,黛眉紧蹙,咬牙道:“登徒子,我要杀了你!” 站在裴安身后不远处的慧儿,一脸疑惑地歪了歪头,她个子稍矮,自然看不到那边发生了何事,只是好奇郎君怎么与那人吵起来了,便走了过去。 这时,裴安也迎面跑了过来,看到慧儿后,一把抓住她的手,便往楼下跑。 “郎君,怎么了?” “再不跑,小命都没了。” 慧儿疑惑地正要回过头去看时,裴安急忙道:“别看了,快跑啊。” 这话落下,身后便传来女子的怒喝声:“登徒子,有本事别跑。” 裴安扭过头,喊了一声:“不跑是傻子。” 女子气得双唇发抖,拿起身边长案上的碗碟,便向裴安砸了过去。 也幸亏裴安跑的够快,否则还不知会被她给砸成什么样呢。 哎,好人做不得啊,他如此感慨着。 跑出望江楼后,小丫鬟付了账,也追了过来,主仆二人急匆匆地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片刻之后,望江楼里忽然响起一阵高亢愤怒的谩骂声,自然是出自之前那位女子的。 此时裴安与小丫鬟已经离着望江楼有一段距离了,隐约还能听见那女子的声音。 主仆二人对望了一眼,脸上的神情各有不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两个小婢(修改版) 月明星稀,夜幕降临。 时间转眼便到了晚上戌时左右,裴安与慧儿从市集回到了庆年坊的裴府,主仆二人走到前院那边时,便各自分开,随后裴安想起要晨昏定省,便独自去了东院向阿爹阿娘请安。 到了东院厢房。 裴安没有直接推门而入,而是先叩了叩门,里面随之便传来阿娘江阳县主的声音:“是安儿吗?进来吧。” 裴安应了声是,轻轻推门。 刚走进去便看到阿爹正在给阿娘按摩着肩部。 见到裴安的身影后,裴宗之立即将手从江阳县主的肩头移开,佯装镇定地抚了抚须。 裴安目光望向裴宗之,见他倏忽之间,便换了脸色,不由抿嘴笑了起来。 对面的江阳县主自然看到了裴安在偷笑,蹙起眉头,没好气地瞪了裴安一眼。 裴安连忙停住了笑。 过得片刻,江阳县主轻启朱唇,随口问了一句:“安儿今日又去了何处?” “孩儿今日去了开明桥那边,随意闲逛了下。”裴安回道。 “哦?”江阳县主抬头看了他一眼,轻笑问道:“可曾遇见什么有趣的事情,不妨说与为娘听听。” 这句话看似漫不经心,不过裴安听在耳中,不由想起了今日下午在望江楼发生的事情。 阿娘应该不知道吧? 裴安有些心虚地偷偷瞥了阿娘一眼,见她神色如常,看不出什么端倪,估摸着是自己想多了,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 “安儿,你阿娘问你话呢?” 站在江阳县主身后的裴宗之发现裴安表情微怔,便出声提醒道。 裴安回过神,嘻嘻一笑,说道:“孩儿今日倒真遇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 他往前走了几步,与他们说了一些在市集上看到的奇闻趣事。 只是整个过程中,关于望江楼那个女子的事情倒是只字未提。 其实本来是件救人的好事,与他们说了也没有什么关系,不过裴安怕他们听说了自己英雄救美的壮举,产生了好奇心,对这件事盘根问底就不好了。 尤其是自己的阿娘,裴安是有些害怕她的眼神的,若是被她追问几句,一不小心漏嘴说出了在望江楼无意当中碰到了那女子的 阿娘肯定会不问青红皂白,暴跳如雷,操起她那根赏善罚恶棍,便要揍自己一顿。 然后说不定,还会让自己对那女子负责呢。 那不是没事找事嘛。 防微杜渐,裴安余光扫了一眼搁在不远处的那根木棍,聪明地选择避而不谈。 盘坐在坐榻之上的江阳县主听他说完,表情淡然,估计是嫌裴安讲得并不是很有趣,只是敷衍似的嗯了一声。 这时候,裴宗之忽然走上前来,拿起附近案几上的一张请柬,对裴安说道:“明晚韦刺史在城南郊外的别苑有个宴会,到时候安儿你与为父一同前去。” “阿爹,不去行不行?” 裴安想起上一次与他去了趟崔长史的晚宴,回来被阿娘好一顿折腾,对此,他已经有了心理阴影,所以之后像这类与阿爹一同出去的事情,能免则免。 “不行!” 裴宗之眯眼看了裴安一阵,似乎瞧出了他的心思,语气很坚定地说了这两个字,随后他将手里的请柬递给了裴安,说道:“此次宴会,出席的达官贵族,文人雅士大多都会携带家眷,其中不乏待字闺中的的才女千金” “等等!”没等裴宗之说完,裴安便打断道:“阿爹你的意思不会是说想给孩儿挑选个娘子吧?” 裴宗之斜睨了他一眼,说道:“你都十七了,也该替你寻一门亲事了,省的你整日出去瞎胡闹。” “阿爹,孩儿其实还小,不用那么着急吧?” “小个屁!”裴宗之瞪着眼睛说道:“老子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已经上战场杀敌了,你呢?” “又在吹嘘以前的事情了。”裴安小声咕哝了一句。 “说话跟个娘们似的,大点声!” “没有,孩儿是说阿爹你英雄盖世,威武不凡,孩儿哪比得上啊。”裴安随即拍了个马屁。 裴宗之双眼一眯,瓮声瓮气问道:“怎么?听你方才话里的意思,你不愿意?” 说到此处,裴宗之扭过头望了一眼江阳县主,继续说道:“不愿意也没用,自古以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件事你阿娘也是同意的,所以明日你必须得和为父一同前去,如果你胆敢不去,哼哼” “去就去呗,有什么大不小的。”裴安扁了扁嘴,挑眉说道:“不过孩儿得提前告知一声,不许随便给我找个,至少也得我看过满意的” “你小子还想挑肥拣瘦啊。” 裴宗之眉头一挑,走上前去,便要揍裴安。 裴安连忙往门口那边躲去。 裴宗之见此,正要发飙之时,江阳县主突然起身,拿起不远处的赏善罚恶棍,扔向裴宗之:“夫君,拿这个打,这个方便些。” 裴宗之接过赏善罚恶棍,嘴角微微抽动了下。 他只是想吓唬吓唬安儿,没想真的揍他啊 “阿爹,不至于吧。” 裴安自从看到阿娘拿起那根赏善罚恶棍,便隐隐感觉事情不妙,等到阿爹拎着木棍朝他走来时,表情抽搐而复杂,随后急忙往后退了几步。 “呃时候不早了,孩儿先告辞了。” 他已经跨出了厢房,转过身挥了挥手:“g一一dnight。” 说完,便一溜烟跑了。 身影淹没于黑夜之中。 片刻之后,厢房内的裴宗之与江阳县主面面相觑,几乎同时问了一句:“古耐?何意?” 裴安气喘吁吁地跑出了东院。 等到确定没人追上来时,才放慢了脚步,后怕地拍了拍胸口。 对于自己这个无良老爹,心里自然腹诽了一番,不过再想到虎妈老娘时,裴安不由打了个冷颤。 无良老爹其实还好,最多嘴上厉害一些。 可是阿娘却是一直对他实行着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棍棒底下出孝子之类的政策。 也不知道阿娘是从何处学来的,这些理论用在阿爹身上就行了,没事往他身上招呼干嘛。 便是因此,裴安穿越之后,一直有意躲着阿娘。 不过令他感到困惑的是,不是都说古代的妇人都是贤良淑德的慈母吗? 不是说揍孩子的一般都是无良老爹吗? 为什么他既遇到了无良老爹,又遇到了虎妈老娘。 天啊,这日子过得真不容易啊。 从东院匆匆离开后,裴安便一路往自己的小院而去,那里才是属于他的天堂,吃得好,睡得好,还有慧儿那般可爱漂亮的小丫鬟伺候着。 想着这些美好的事情,裴安不知不觉中已经走到了廊屋这边。 忽然间,他的脑海里又浮现出望江楼那个女子的身影。 嗯,倒是挺漂亮的,就是脾气火爆了些。 随后,他望向自己的双手,瘪了瘪嘴。 还挺大的。 裴安心神游离,不过片刻之后再联想到那女子对自己喊打喊杀的情形,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种女子他可惹不起,还是敬而远之的好。 此时裴府的后院已经挂上了大红灯笼,烛火的亮光映照在地上,偌大的后院除了两三个奴仆婢子的身影,倒也看不到什么人了。 裴安往西院走的路上,路过其中一间丫鬟房时,突然听到里面传来各种笑声,其中有一道很是熟悉,似是慧儿的。 裴安停下了脚步,透过打开的木窗,朝里望了望,发现是几个小丫鬟正凑在一起,不知在做些什么,随后不久,他的耳边便清晰传来慧儿与其他几个小丫鬟的声音。 “小环,莫要偷看” “慧儿姐,小环没有偷看啦” “你这丫头,方才明明瞧见你偷看了,不许耍赖” “才没有。” “小环耍赖,我们都看到了不带小环玩了。” “好啦,小环不偷看了,你们不要不带小环玩嘛慧儿姐” “那你不许偷看了嗯,柳儿,该你放了” “慧儿姐,是这样的吗?” “是啊,柳儿。” “嘻嘻,慧儿姐你看,柳儿真笨” “小环,别只顾着说柳儿,你看,这张与前面是一样的,皆是你的,快拿起来啊” “啊我赢了” “我又赢了” “哎慧儿姐,我们又输了” “” 唧唧喳喳,唧唧喳喳,裴安驻足窗前,倒是听了许久,觉得挺有趣的,不过却没有看到那个翠儿的身影,随后想起今日在马车上的时候,慧儿还说东院的婢女翠儿缠着她玩呢,看此时情景,倒是与她说的大相径庭。 这丫头 裴安耸了耸肩,微微笑了笑,倒也没有打扰她们,放轻脚步,转身离开了丫鬟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赴宴 大唐开元二十一年,九月初二。 这一天下午,庆年坊裴府的朱门前停了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偶然路过的行人瞧见马车,都有些好奇地驻足片刻,窃窃私语一番,过了没多久,众人便发现从裴府里走出一位年约十七八岁的俊秀少年,与那驾车的马夫稍稍打过招呼,便见那马夫恭敬地将少年郎君迎进了车内。 随后,马车径直出了庆年坊,一路往城南而去。 出了扬州城的南门后,坐在马车内的少年郎君掀开帘子,目光望向外面,视线之内只见一马平川的荒凉土地——这个时代的郊外大多都是如此,马车行驶的官道两边也有零零散散,用茅草搭建起来的茶摊。 附近村庄的庄稼汉子c菜农c外地游侠与行脚商人等等,不时也会停下来,在茶摊歇个脚,喝点茶水解解渴之类的。 马车再往前行驶一段路程,便会渐渐看不到这些茶摊了,此时正值深秋,官道两边种植的树木落下的枯黄枝叶,铺洒在黄土夯实的官道上,好似黄金大道。 少年郎君看了一阵,便收回了目光,将帘子放下,微微笑了笑,坐在车内无聊地想些事情。 这位少年郎君自然便是裴安,他今日之所以去城南的郊外,也是听从了父亲的嘱托,前去赴韦刺史的宴会,原本父亲应该与他一同前去的,可是临走时,却被崔长史差人喊走了,说是有些要事要商议,便让裴安先行过去。 对于父亲让他来参加韦刺史的宴会这件事,裴安其实是心不甘情不愿的,想起上一次与他去了趟崔长史的晚宴,回来被阿娘好一顿折腾,对此,裴安已经有了心理阴影,所以之后像这类与父亲一同赴宴的事情,能免则免。 可是这一次面对那个无良老爹的威逼利诱,裴安最终还是妥协了。 他可不想平白无故地受一顿揍,所以才会出现在赴宴的马车上。 裴安越想越觉得纳闷,眉头微微皱了皱,过得片刻,他无奈地叹了口气,闭起了眼睛,小憩起来。 也不知这么过了多久,马车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驾车的马夫停稳之后,朝车内轻轻喊了一声,裴安迷迷糊糊醒来,用手揉了揉眼睛,随后掀开车帘,走了出去。 他如今所处的地方名叫扬子津,背靠长江北岸,这个地方在隋唐以前其实并不繁荣,也是因为隋炀帝开凿大运河,又在扬子津建了一个临江宫,这里才会开始繁华起来,同时也成了扬州的一个重要渡口。 裴安环顾四周后,便往前面不远处的庄园而去。 走的路上,裴安发现这座庄园的朱门前不时便有马车停留,从马车上下来的人大多衣着不俗,显然都是有些来历的,他们走到阍房那边,递了请柬,待那门子检验过后,便有几名婢女走过来,引领着他们走入庄园之中。 裴安看了片刻,目光中闪过一丝疑惑。 还未来得及深思,突然有了一股尿意。 不行,得先找个地方解决下。 四处观察了下,人很多,不是很方便,便打算到那庄园里方便方便,所以他的脚步也加快了些。 裴安拾级而上,走到阍房那边,递上请柬,正准备随着婢女走进去时,身后忽然有道声音传来:“裴兄!” 他转过身,发现是个年纪大概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正笑脸相迎地朝他走来,那人穿着一身锦衣华服,腰间还配着一把短剑,起装饰的作用。 “哎呦,还真是裴兄,许久未见了。” 这人虽然满脸笑容说着这番客套话,显得与裴安很熟稔的样子,不过裴安听在耳中,却觉得有些阴阳怪气,不由眯眼看了那人一阵。 这才想起这人名叫沈元,乃是扬州别驾沈轩之子,不过与他之间并不是很熟,只是见过几次面,连话都没说过几句。 而且据裴安的记忆,他曾听自己那个无良老爹说过,扬州别驾沈轩是个笑面虎,人前一套,背后一套,无良老爹很不喜欢这人。 至于那个沈别驾对无良老爹也是颇有微词,甚至在私下屡次嘲讽父亲惧内,说父亲如今是个废人,也只能游山玩水了。 无良老爹知道这些后,便告诫自己千万不要与沈家的人扯上关系,尤其是那沈轩的儿子,说老子不是个东西,儿子也不是什么好货。 所以换位思考,站在沈家的立场上来看,沈元对裴安肯定也没有什么好感的。 这么一想,裴安才知道为何方才沈元说话的语气如此怪异了。 不过此时裴安很内急,并不想与他多做纠缠,只是朝他点点头,便转身准备离开。 沈元见此,表情明显怔住了,随后拧起了眉头,颇为不爽的样子,只见他略一沉吟,便跑上前来,拦住了裴安的去路。 “什么意思?”裴安瞥了沈元一眼,语气尽量平和道:“烦请让开。” 沈元想着他方才主动与裴安打招呼,裴安竟然毫不理睬,此时又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让他把路让开,实在是不把他放在眼里。 沈元顿觉失了面子,阴沉着脸,乜了裴安一眼,身体却是丝毫不动,依然挡住去路。 这个过程中,沈元突然想起了一件事,笑了起来:“裴兄,沈某听说令尊前些时候从崔长史的晚宴回去后,被江阳县主责罚了?哈哈裴兄今日与令尊又来参加宴会,不怕江阳县主再” 话音戛然而止,沈元笑得开心。 裴安看着沈元满脸讥讽之色,目光中不由漾出一丝厌恶。 你麻痹 老子内急,急着想去方便,你他娘的过来找不痛快,真是欠揍。 不过想了想,在这里揍他,一定会把事情闹大的。 若是被阿娘知道了,恐怕又要挨揍了。 那便得不偿失了。 裴安眼珠转了转,随后脸上也浮起了笑容,十分热情地上前一把抱住了沈元,说道:“没想到沈兄对在下的家事如此关心,那么沈兄是否知道在下刚刚抱了孙子?” “抱孙子?” 沈元愣了愣,明显还没有反应过来,这时裴安又开怀大笑地说道:“哈哈,沈兄,在下心里真是太开心了,实在不知与何人分享,没想到今日先遇见沈兄了,便迫不及待与沈兄说了。” 沈元表情僵硬,一头雾水,疑惑道:“沈某没听说裴兄娶妻生子了啊?再说” 话没说完,便被裴安打断道:“唉,沈兄这是说的哪里话,如此高兴的事情,在下还会欺骗沈兄嘛,来,抱紧些” “是吗,那便恭喜裴兄了。” “同喜同喜嘛。” 沈元一脸迟疑地笑了笑,心想着他有孙子,关我什么事,还同喜。 等等,他方才似乎说的是抱孙子。 如今又主动抱了自己。 还说同喜。 岂不是说 沈元一想到这些,脸上顿时浮现愠色,正要发飙之时,裴安似乎察觉到了,微笑着松开了沈元,往后退了几步。 沈元怒目相视,气的浑身发抖,厉声咆哮道:“裴安!你敢戏弄我!” 裴安装糊涂说道:“沈兄这话是何意啊?” “你!”沈元沉下脸,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道:“我要杀了你!” 裴安眯眼笑道:“在下抱了孙子而已,沈兄何必大动肝火呢。” 沈元怒喝道:“姓裴的,你还敢与我扯谎,你尚未娶妻,连儿子都没有,哪来的孙子,分明是在戏耍我,我我要杀了你!” 裴安白眼道:“沈兄对我裴家如此了解,岂会不知裴某家中养了一条猞猁,裴某对它甚是疼爱,视若亲子,昨日那条猞猁恰巧生了两条小猞猁,在下哪里有说谎了?” 猞猁是一种类似猫的动物,在唐朝贵族家庭将猞猁当做宠物饲养的不计其数,很是常见,所以裴安这番话倒也没有什么稀奇的。 对面的沈元听后,却是彻底的懵了,不过片刻间,又反应过来,知道这只是裴安的狡辩与托词,其根本还是在戏弄自己,顿时气得失去了理智,想要上前动手。 正此时,身后有人及时拉住了沈元。 “沈兄,不可。” 说话这人名叫王子山,出身扬州大户人家,乃是如今州学的学子,与沈元私交甚好。 裴安目光打量了那人几眼,发现他年纪与沈元相仿,穿着一身学子装扮,却是不认识的,不过裴安此时也没有兴趣去管他与沈元到底是何关系,只想尽快去找个厕所,方便一下。 于是他笑着走到沈元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沈兄,在下尿急,便不与你多说了,下次再聊啊。” 说完,他直接跨过沈元,走到庄园里。 刚走进去没多远,他又转过身,对着沈元说道:“哦,对了,沈兄若有空暇,可以来我府上看看我孙子不,是猞猁。哈哈” 笑声落下,裴安已经跑的没影了。 因为憋不住了。 ps1:因为前面剧情有些问题,所以将第四章到第七章做了修改,剧情有所变化,如果有书友发现那些章节剧情还是原来的,应该是缓存问题,只需要将app缓存清理一下,或者把本书重新添加一下就可以了,给大家添麻烦了 ps2:求收藏,求推荐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兄台,有纸吗? 裴安离开之后,王子山将沈元拉到偏僻角落。 沈元想起方才的事情,满脸怒容,气的手指都在发抖:“子山,你为何拦我?” 王子山颇为冷静问道:“沈兄,若是在下方才不拦住你,你想如何?” 沈元恨恨道:“我我自然” “杀了他?” 王子山皱了皱眉,目光望向沈元,压低了声音道:“沈兄,别忘了这里是何处?这是韦刺史的庄园,你在这里杀人,不是自找麻烦吗?” “可我咽不下这口气。”沈元此时恨不得将那裴安给生吞活剥了,他长这么大,还没被人如此羞辱过。 王子山看着沈元心有不甘的表情,眼珠转了转,似在思量,随后说道:“沈兄还是冷静一些吧,这裴安可是杀不得的。” “为何杀不得?就因为他爹是裴宗之?”沈元哼了一声,满脸不屑,颇为倨傲道:“裴宗之如今不过是个被贬谪的闲散官员,手上也没有实权,而我爹可是扬州别驾。” 扬州别驾在唐朝是从四品下的品阶,也是扬州刺史的副手,因为出巡时不与刺史同车,别乘一车,故而有此官名,也就是说在扬州城除了扬州刺史,便属别驾官衔最大了,乃是扬州城的二把手。 沈元便是倚仗着其父沈轩的权势,在扬州城骄横跋扈,为非作歹惯了,被他坑害过的老百姓也是不胜枚举,不过自古民不与官斗,那些百姓知道了沈元的来历,皆是敢怒不敢言,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 这么一个膏粱子弟,自然不会将已经落魄的裴府放在眼里,所以才会主动去招惹裴安,却没想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反被裴安戏弄了一番,所以才会如此气愤。 对面的王子山听他说完,目光中流露出一丝鄙夷,随后很快地掩饰过去。 他略一沉吟,还是开口劝道:“沈兄,话可不能这么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裴家好得也是世家出身,而且沈兄别忘了,裴安的母亲可是江阳县主啊。” “江阳县主?”沈元撇了撇嘴,“江阳县主不过是宁王庶出之女,本来就不得宠,这有什么的。” 王子山摇了摇头,心里同时暗道,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不过他想要攀附沈家,便也不能不提醒沈元,有些事情确实做不得:“不管怎么说,江阳县主毕竟是皇室宗亲,沈兄若是让人杀了裴安,那便是折损了皇家的颜面,到时候江阳县主一旦查到是沈兄做的” 王子山刻意停顿了一下,神情凝重,低声道:“江阳县主会放过沈兄嘛?宁王知道后会放过沈兄吗?陛下若是知道了,恐怕也不会轻饶了你们沈家吧?” 如此直白的话语,沈元自然也是明白了后果。 裴安可以打,但绝不可以杀 人一旦杀了,便挽不回了。 除非沈家的权势能够让宁王,甚至是陛下都有所忌惮,或者说陛下对沈家的宠信远远高于裴家与宁王,当然眼下来说,这都是不可能的。 想通了这一点后,沈元的脸色也平静了一些:“我我当然知道这些,只是被那裴安给气糊涂了。” 说完这句,他的神情黯然,颇为失落,随后想了想,还是觉得怒气难平,抬头望着王子山皱眉道:“子山,我实在忍不了这口气,真的没有办法对付那裴安了?” 王子山双眼一眯,沉吟了一阵,似乎想出了什么办法,眼前突然一亮,随后走到沈元面前,附耳与他说了起来。 过程中,沈元原本一脸的阴沉,也终于有了笑意。 不过却是那种阴笑。 庄园里。 裴安随着引路的婢女走到前院之时,突然喊住了她,赧然笑了笑,问道:“那个c在哪里?” 婢女怔怔地看着他:“郎君说甚?” “呃。”裴安知道自己口误,挠了挠脑袋,再次问道:“茅房在哪边?” 婢女觉得眼前这个俊秀郎君好生有趣,不由掩面偷笑起来,随后转身便带着裴安往茅房那边走去。 蜿蜿蜒蜒走了一段路程,前面的婢女终于停下了脚步,指着前面一间独立的小房子说道:“郎君,那里便是了。” 裴安此时也顾不上与那婢女说什么,直接跑了过去。 这个时候大户人家的茅房有些类似于后世农村里的那种厕所,一般都是建在府邸的角落边,通常是一间小房子,依靠着墙壁,不过没有门。 茅厕的屋前只有个挡墙,挡墙上面还开了一个正方形的口。 这个方口的作用便是你蹲大号的时候,可以通过它观察外面的情况,若是有人也来如厕,便可以及时出声提醒,让其等候,也是避免尴尬的一种方法。 至于茅厕里的情形,裴安是不想多做观察的,实在不忍直视。 里面通常有个埋在地下的大缸,上面有几块木板或者石块盖在上面,中间会空出了一些地方,供人蹲用。 当你想要上大号的时候,你便可以潇洒地撩起衣服,倏地一蹲,便是前面机枪扫射,后面炮火连天。 战况颇为激烈。 不过感觉嘛,就是一个字。 爽。 那个时候,你也顾不上什么干净不干净了。 裴安在后世小的时候,也经常上这种厕所,所以也没觉得有什么。 他快速方便之后,舒服地吁了口气,抖了几下,随后系好腰带,走出来时,那个婢女已经离开了。 裴安正准备往厅堂那边走时,突然有道声音从隔壁的茅房传了过来:“兄台,请留步。” 在这种场合,被人喊兄台,裴安还是头一次,心中五味杂陈,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在那方口观察处探出一颗脑袋,一双眼睛直勾勾地望着自己,倒是颇为有趣。 裴安走过去,笑问道:“有事吗?” “那个有纸吗?” 这种感觉好熟悉。 彷佛一下子便将裴安拉回到了一千多年后的现代。 兄弟,有纸吗? 兄弟,有烟吗? 兄弟,走,一起蹲坑,聊聊天啊。 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裴安下意识地问了一句:“兄弟,要烟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扬州三大纨绔 那人微微地愣了愣,虽然不明白裴安口中的‘烟’为何物,还是摇了摇头,说道:“在下不要烟,有纸吗?” 裴安回过神,笑了笑,随后他想起在唐朝的时候,纸张可是贵重之物,极少有人用纸张来擦屁屁的,看来这人应该也是大户出身。 虽然唐朝极少用纸,不过一般在茅房的角落边上都会放一个类似于筷子筒大小的木桶,筒里会插着十几根扁平的竹签子或者木签子,这些签子的作用就是用来充当卫生纸的‘厕筹’。 裴府当然也有这个东西。 裴安穿越之后,初次如厕的时候,无奈用过一次,之后打死他也不愿意再用那个了。 你想想,从筒子里抽出一根厕筹,放在屁股上,刮一下。 那酸爽 裴安此时想想,都不由地打了个冷颤。 “兄台,你怎么了?” 那人见裴安心神恍惚,便出声提醒了一句。 裴安反应过来,敛了敛神,随后又摇了摇头,表示没有纸。 那人叹了口气,神情有些失落。 裴安扭过头,环顾四周,发现前面不远处有一棵树,心里萌生了一个想法,他笑着对那人说道:“别急,我有办法。” 裴安走到那棵树前,摘了几片大点的树叶,随后走回去递给了那人:“喏,用这个吧。” 那人迟疑了片刻,还是接了过去。 裴安背过身,望着前面不远处的庄园美景,颇为心旷神怡,再想想此时身处的环境,一人正撅着屁股,拿着树叶在擦着实在是大煞风景。 裴安瘪了瘪嘴,真是一刻也不想多待,便转身离开了这里。 没等他走多远,身后便有一人追了上来。 “兄台,请留步。” 裴安闻声,停下了脚步。 那人小跑走到裴安面前。 裴安这才看清他的样貌。 对方是个年纪二十出头,身材颀长,相貌颇为俊俏的年轻男子,头上扎着学子头巾,身上也是穿着青色儒衫,看样子是个文人才子,不过就是身材有些瘦弱,裴安打量了几眼,不由抿嘴笑了起来。 文弱书生,大抵如此吧。 一身青袍的书生朝裴安拱了拱手,说道:“方才,多谢兄台了。” 裴安也是拱手一礼,笑道:“不敢当不知兄台方才感觉如何?” 这自然是句打趣的话,对方也不生气,只是目光中泛着幽怨,望着裴安,讪讪一笑:“无法言喻,不过比用那厕筹好多了。” 裴安疑惑问道:“里面既然有厕筹,为何兄台还要” 那青袍书生皱了皱眉,脸上的表情颇为精彩,随后低声说道:“兄台莫非不知那些厕筹通常使用后,都是不清洗的吗?” 不清洗的 裴安愣了一下,随后泛起一阵恶心。 想起自己还用过一次,心里便更觉得不好受了。 望向青袍书生的目光也愈加不友好了。 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些啊。 为什么啊 这个秘密,你自己留着就行,为什么还跑来告诉我啊 随后想想,好像还是自己主动开口问的。 真是嘴贱。 不管如何了。 裴安决定了,回去就把那些厕筹全部扔了,扔的远远的,一点也不想再看到它们,一点也不想。 其实这青袍书生说的只是大部分情况,还是有很多大户人家,是会让奴仆每日清洗这些厕筹的。 不过裴安此时一点也不想再关心这个话题。 他没好气地瞪了那个青袍书生一眼,径直走了出去。 青袍书生不明所以,不过还是小跑追了上来:“兄台,等等我啊。” 裴安闻其声,看其人,便想起方才他说过的事情,隐隐又泛起一阵恶心,语气自然也是有些不好:“有事吗?” 青袍书生似乎并没有察觉到裴安突然转变的冷淡,依然显得十分热络的样子,笑着主动介绍起自己来:“在下姓张,名崖,字祯安,还未请教兄台的尊姓大名。” 裴安看他热情,倒也不好拒人于千里之外,便拱手道:“在下裴安,还未取表字。” “原来是裴兄。” 张祯安哈哈一笑,十分亲热地往裴安的手臂上拍了拍,倒是一点也不见外。 看得出来,这位青袍书生为人比较豪迈,不拘小节。 裴安不由对他有了一些好感。 不过他好像还没洗手。 方才还特意蹭了两下。 裴安想到这些,脸色突变。 他是有一点点洁癖的。 况且这件袍衫还是新的啊。 这人怎么可以这样呢。 裴安眉头一挑,伸出两根手指将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给拎了下去。 青袍书生随之抛出一个幽怨的眼神,像是个赌气的小娘子似的。 裴安也不理睬他,转头就走。 太过分了。 跟他又不熟 心里正嘀咕着,那青袍书生又跑了上来,脸皮也是堪比城墙厚了,他表情自然,依旧在与裴安说说笑笑,裴安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应付了几句。 青袍书生自顾自地说得开心。 裴安见他如此,哭笑不得,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还真让人讨厌不起来。 随后,裴安与他说话的语气也缓和了一些,二人走到廊院那边时,张祯安突然‘呀——’的一声,惊呼道:“在下想起来了!” 裴安被他一惊一乍给吓了一跳,没好气地道:“想起什么了?” “敢问裴兄的令尊可是裴司马?” 张祯安口中说着这话,目光却是一直打量着裴安,却见对方表情微怔,点了点头,说道:“张兄认识在下?” 张祯安笑了起来:“哈哈,裴兄大名,在扬州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裴安咕哝了一句:“我有那么出名吗?” 张祯安好奇地看看他,笑着问道:“裴兄知道这扬州城里有三大纨绔吗?” 裴安摇头表示不知。 张祯安负手而立,侃侃而谈道:“这为首的嘛,便是那扬州别驾沈轩之子沈元。” “沈元?” “没错。”张祯安点点头,“这沈元仗着其父的权势,飞扬跋扈,做出了不少恶事,其中最引人愤恨的便是他喜欢骑着高头大马在扬州市集纵马狂奔,被他的突厥马踩伤的百姓不胜枚举,可谓恶名昭彰,故而被扬州当地的老百姓称为扬州三大纨绔之首。” 听他说起沈元,裴安眉梢微微挑了挑,敢在人流密集的市集纵马狂奔,简直是视人命如草芥,与后世罔顾法纪,超速开跑车的二代倒是如出一辙。 再想想自己今日也没有得罪他,这个神经病却无缘无故地跑来招惹自己,想来坊间对他的评价十有八九也是真的,将他排为第一纨绔倒也不甚稀奇的。 青袍书生说完沈元后,裴安对其余二人也有些好奇,便问了出来。 张祯安听后,没有急着回答,而是饶有兴趣地看看裴安,随后抿嘴一笑,语出惊人道:“这排在第二的嘛,便是裴兄你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行律令 “张兄喜欢那阮玉儿?” 裴安听到半途时,便促狭一笑,打断了他的话。 张祯安顿时愣住了,脸色变得微红,随后又恢复平静:“裴兄说笑了,在下只是仰慕阮姑娘的才华罢了。” “是吗?”裴安可是不太相信,微微笑了笑。 张祯安也是笑了起来,随后态度诚恳地赞扬起阮玉儿:“阮姑娘色艺双绝,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才会在十五岁那年便取得都知称号,仰慕她的文人雅士,达官贵族,不胜枚举,据说为了一睹阮姑娘的芳容,他们都快把紫金楼的门槛都要踩烂了。” 裴安满脸错愕,没想到这阮玉儿的名气如此之大,不过联想到后世的一些情况,倒也见怪不怪,随后想起方才张祯安一直提起的都知二字,疑惑的问了出来。 张祯安只是以为裴安应该甚少去这青楼楚馆,所以对其不大了解,便笑着与他解释了一番。 裴安听他说完,才知道这都知原来是唐朝青楼中顶尖名妓的特殊称号,当然要想成为都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不仅仅需要容貌出众,还得见多识广,能言善辩,通晓诗文。 最重要的是,能够把控全场。 这个时代的文人诗会宴会还是比较频繁的,出席的除了闲散的官员与文人士子以外,还需要能够压的住场,有才艺,懂得辞令,颇有见识的都知名妓在场,她们的作用一般是类似于后世的主持人,能够烘托气氛,善于周旋,也要面面俱到。 所以,一般只要有了都知称号的名妓一露面,其他女子便会黯然失色。 裴安原本一听,也是不太信的,不过抬头望向那阮玉儿时,惊鸿一瞥的的美丽容颜,倒也令得裴安心猿意马,不由下意识地点下了头。 在裴安失神间,那阮玉儿已经走到了韦虚心与沈轩面前,朝他们屈身,敛衽行礼。 令众人没有想到的是,韦虚心竟然亲自起身上前,将阮玉儿扶起,随后笑着对众人说道:“老夫与阮姑娘早在长安便已相识,没想到前几日竟然在扬州再次相遇,便邀请她前来参加今日的宴会” 韦刺史虽然只是简单介绍了几句,不过里面的信息却很明确,便是阮玉儿是他的忘年好友,也是他特意请来的客人,众人听后,了然地点了点头,倒也不敢小觑那位阮姑娘。 随后,韦虚心便让阮玉儿落座。 离着上席比较远的裴安与张祯安也望着前方,恰巧听到韦虚心主动介绍起阮玉儿,裴安目光中露出一丝疑惑,便轻轻推了推身旁的张祯安,问道:“张兄,这阮玉儿既然是长安紫金楼的都知,怎么会到扬州来了?” 张祯安似乎知道些内情,偏了偏头,望向裴安,笑着说道:“裴兄有所不知,这阮姑娘如今已是自由身了。” “嗯?”裴安表情微怔。 张祯安举起酒杯,呷了一口,说道:“裴兄不必讶异,其实阮姑娘早在一年前便为自己赎了身,之后没过多久,便离开了长安,过起了闲云野鹤的生活,倒是很少出现在世人面前了。” 说到此处,张祯安稍稍停顿,略为惋惜:“张某早些年便曾听说阮姑娘不爱荣华富贵,对钱财看的很淡,却将那些诗文大家相赠的诗笺和字画,看成无价之宝,甚为珍惜。所以她做出此举,倒也不甚稀奇。不过也是因此,她反而愈加声名远扬了” 裴安听着听着,不由想起了一句话,我虽不在江湖,但江湖仍有我的传说,有些感慨地笑了笑,将手中的酒盏放下,暗暗点了点头,说道:“听张兄如此说来,这阮玉儿倒真是一位出淤泥而不染的奇女子啊。” “是啊。”张祯安笑了起来,酒盏停在嘴边,“张某今日有缘能够得见阮姑娘音容,与有荣焉了。” 说完,一饮而尽。 也就在这个时候,宴会的气氛随着阮玉儿的到来,再次变得热烈起来。 唐朝人在奏乐开宴以后,通常是会行酒令或者行律令的。 行酒令自不用多说,当然相比于后世的什么‘感情浅,舔一舔,感情深,一口闷’c‘喝酒不喝醉,不如打瞌睡’c‘两个小蜜蜂啊’c‘我们来划银荡拳’之类的来说,唐朝的行酒令还是颇为文雅的,尤其是在这么多文人雅士的宴会上,那些粗俗的劝酒歌一般是听不到的。 一般唐朝的行酒令主要分为律令c骰盘令以及抛打令三种。 其中最流行的便是行律令,也就是作诗。 阮玉儿以前便是都知,经常参加这种文宴,所以此时便需要阮玉儿作为裁判,来判定在场众人作的诗中,那首诗最好,那首诗不好,诗文作的不好的自然是要罚酒的,甚至会被众人嘲弄,讽刺其才学浅薄。 在场众人中便有一位扎着学子头巾的年轻男子首先提议道:“如今正值深秋,不如便已咏秋为题吧?” 这话落下,便有人说道:“在下不才,先来献丑了秋雨绵绵秋月圆。” 马上便有人接道:“扬州城里见秋风” 随后又有人说道:“这两句不好,俗也” 文人相轻这种情况,很是常见,所以几位学子便开始辩驳起来。 坐在上席的韦虚心看得热闹,只是抚须微笑,倒也没有出言阻止。 不过在场的几位扬州大儒却是板着脸,站了起来,方才争辩的几位学子,都是他们的学生,其中写出那句‘扬州城里见秋风’的方子渝便是那位广陵书院韩夫子的弟子。 韩夫子一向治学严谨,对待诗文看得也重,便出言训斥了那几人。 一时间,场内倒是安静了下来。 韦虚心笑着说道:“韩夫子也不必过于生气,这些学子正是风华正茂,意气风发之时,便由他们吵,由他们闹吧,只要不是太过分即可。” 韩夫子年过六旬,一脸的皱纹,听到韦虚心如此说了,倒也不好继续训斥弟子,便轻轻笑了笑,又坐了下来。 随后,又有几名年轻学子接着以咏秋来作诗。 几番下来,倒也偶有几句佳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宴会风波(上) 今日一直不怎么说话的王子山与沈元也都作了一首。 王子山本就是州学学子,有些诗才,写这类诗文,对他来说,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至于沈元,才学浅薄,他那首咏秋的诗文,十有八九是王子山代笔之作,不过大家对此也是见怪不怪,诗笺传到几位扬州大儒的手中时,还被那位扬州学政柳茂赞扬了几句,至于是不是真的好,还是他看在别驾沈轩的面子上,奉承之言,大家也是心知肚明。 方才的第一轮咏秋只是简单的行律令,并不算是完整的诗文,其中也没有特别出彩,能够夺人眼球的好诗现世,众人都有些意犹未尽。 接下来韦刺史有心想要考考这些扬州学子,便捋了捋长髯,笑着说道:“虽说老夫来扬州时日尚短,不过对其深有好感,诸位学子,不如便已扬州为题,赋诗一首,如何?” 以扬州为题? 在场众位学子闻言,皆皱起了眉头。 其实他们来参加这次宴会,主要还是为了能够得到韦刺史的赏识,既然这是韦刺史亲自出的考题,若是自己做出的诗文,能入韦刺史的法眼,便能在今晚大放异彩,同时也积攒了名气,对于今后的科举仕途也是大有裨益。 所以底下的一众学子自然是存了争斗的心思,牟足了劲,想要拔得头筹。 以扬州为题,看起来很容易,只要诗中提到了扬州的标志性人或者物,或者说诗文写的东西,能让人一目了然,哦,这就是扬州,那自然便是点题了。 但是除了点题之外,还要写出备受瞩目的上层佳作,那就显得不是那么容易了。 此时坐在堂屋偏僻角落的裴安仍在与新结识的张祯安言谈说笑,他似乎一点也不关心此事,反正他也不会作诗,这种风雅之事,他便不打算去凑热闹了。 不过,他还是感觉到了宴会的气氛已经变了。 众位学子皆是低头抿嘴沉吟。 过得片刻,便有人作出来了,诗笺传到上席,由裁判阮玉儿吟诵之后,众人也是品读一番,不过都认为是中下之篇,难登大雅之堂。 那人败兴而归,颇为沮丧。 张祯安呷了一口杯中酒,发现裴安的目光望向那些学子,随口问了一句:“裴兄为何不去献诗一首?” 裴安别过头,看了张祯安一眼,笑着摊了摊手,说道:“在下才疏学浅,不会作诗。” 话音刚落,裴安紧接着反问道:“既然张兄素有才名,为何不见张兄上前献诗一首,说不定还会得阮姑娘青睐呢。” 张祯安目光投向前面的阮玉儿,稍稍犹豫了一下,摇头说道:“罢了,阮姑娘乃是诗文大家,在下不想在她面前献丑,便不去凑这热闹了。” 裴安与张祯安相识时间虽然不长,不过感觉的出来,他是一个能够开得起玩笑,生性豪迈的人,不由促狭一笑,打趣道:“张兄莫非是怕自己作的诗文,若是没有入阮姑娘的法眼,会很丢脸吧?” 张祯安眼神幽怨地望向裴安,讪讪一笑,道:“裴兄又何必拆穿在下呢。” 裴安抿嘴轻笑,随后不再望向那些学子,继续与张祯安闲聊起来,期间耳边不时还会传来某位学子作的诗文,其中自然也有几首中等偏上的,由阮玉儿吟诵过后,得众人唱和,那几位学子出了风头,自然也是春风得意。 “高兄大才,方才那首七言绝句,可是颇得阮姑娘欣赏,便连韦刺史看了之后,也暗暗点了几下头,看了今晚的诗文魁首便当属高兄了。” “沈兄过誉了。” 说话的两人,其中一位便是沈元,他擎着酒杯,径直走向一位青衫士子,随后笑着说了一番恭维的话。 被沈元唤作高兄的年轻士子名叫高简,字文友,年纪倒是与沈元王子山相仿,不过才名却是远胜他们的。 高简方才作的一首七言,写到了隋炀帝与扬州,倒也是点题之作,被阮玉儿点评了几句,说此诗颇为大气,众人才会争相前来恭贺一番。 高简出了风头,自然与一众学子言笑晏晏,这时候,一直默不作声的王子山也举着酒杯,走了过来,先是恭贺了高简一番,随后与一众学子言笑几句,便径直往沈元所在的方向而去。 走的路上,王子山的余光也是一直观察着角落那边的裴安,见他与一个年轻士子相谈甚欢,便多看了那士子几眼,倒也是认识的,名叫张崖,字祯安,出身在扬州一个大户之家,与他同是州学的学子。 王子山微微皱了皱眉,收回目光,上前附耳与沈元说了几句。 待王子山说完,沈元不动声色地嗯了一声,这时对面的高简发现后,随口问道:“子山与沈兄在说什么呢,这么神秘?” 沈元笑而不语,走到一众学子中间,突然朝众人拱手道:“诸位兄台有没有发现裴司马的公子今晚也来了宴会?” 对于裴安的大名,这些学子倒也听说了一些,不过都是不好的,坊间传言裴安是个胸无点墨,只知游山玩水,倚红偎翠的二世祖,这些眼高于顶的年轻士子自然不会将裴安放在眼里,听到沈元贸然提起此人,有些学子还嗤之以鼻。 相比之下,高简倒没有流露出什么讥讽之色,表情淡然,笑着问道:“是吗?怎么没见裴郎君的身影?” 沈元将手指向堂屋的角落,皮笑肉不笑,说道:“裴兄在那边坐着呢。” 众人循着沈元指的方向望去,发现有位年约十七八岁的小郎君正盘腿而坐,双手向后撑在地上,相比较周围其他人的正襟危坐,那小郎君明显有些放浪形骸了,此时正与身旁一位书生打扮的年轻男子说说笑笑。 “他是谁啊?” “没见过啊。” “如此坐姿,简直有辱斯文。” 几位从未见过裴安的学子面面相觑,小声议论了起来,一旁有位认识裴安的此时接过话去:“诸位,那位便是沈兄方才提及的裴司马的公子裴安。” 方才与裴安素未谋面的几位学子此时听说那个放荡不羁的小郎君便是裴安,对于外界的传言,不由也相信了,继而窃窃私语起来,过程中自然没有人说起裴安的好话。 沉默了片刻的高简看了一眼沈元,疑惑问道:“听沈兄方才的口气,似乎与那裴安有些嫌隙?” “高兄所言甚是,沈某也不想隐瞒诸位。”沈元叹了口气,走上前说道:“在下方才在庄园门口遇见裴兄,便想着上前打个招呼,寒暄几句,却没想裴兄对在下视若罔闻,甚至还言语讥讽,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宴会风波(中) 沈元言辞恳切,脸上的神情也是拿捏得当,将方才在庄园门前发生的事情,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当然关于自己主动挑衅裴安的细节,沈元自然是一概不提,只是特意将众人的关注点转移到了裴安的倨傲无礼之处。 他的这一番表演很是自然,堪比后世的影帝,令得众位学子都没有识破他的谎言,反倒对他深感同情,大有抱打不平之意。 沈元说完这些,并没有停下,反而趁胜追击,继续隐晦地提到了裴安狂妄自大,不把在场的一众扬州学子放在眼中,还说裴安当着他的面讽刺今日来参加宴会的学子皆是徒有虚名,才学浅薄之辈。 众人听了,满脸怒容,随后便有一位学子站了出来,愤愤不平地说道:“那裴安向来如此跋扈,也不是第一次了。” 沈元与王子山闻言,眉头一挑,同时望向那人,原来便是方才写出‘扬州城里见秋风’的那位方子渝,说起来,他们方家本身也是扬州的一个望族,方子渝自己又是大儒韩夫子的弟子,一向自视甚高,听到沈元说起裴安,顿时跳了出来,说了那番话。 众人听方子渝方才的言下之意,他之前应该与裴安也有过节。 沈元察觉之后,嘴角带着笑意,朝方子渝拱手道:“方兄也认识那裴安?” 方子渝冷哼道:“方某即便忘了谁,也不会忘了他裴安!” “哦?”沈元疑惑道:“方兄为何有此说法?” 方子渝皱了皱眉,迟疑片刻,方才说道:“半年前,方某在扬子津游玩,谁知返回的路上竟然遇上了那裴安,也不知方某哪里得罪了他,那裴安竟然让他的扈从将方某推到了江里取乐。” 方子渝顿了一下,目光阴狠地望向角落的裴安,咬牙道:“方某险些被他给淹死!” 这话落下,随即便有人怒道:“竟有此事?” “这裴安简直是草菅人命!” “无法无天啊!” 众位学子听了方子渝的话后,群情激愤,随后目光皆投向沈元,有人说道:“看来沈兄方才所言非虚啊。” “是啊是啊。”众人纷纷点头附和。 “哼!那裴安不过仗着自己是江阳县主之子,便敢无视大唐律法,我等学子不妨联名上书朝廷,弹劾他们裴家。” “此话有理啊。” “弹劾不弹劾,先暂且不论,方才沈兄说那裴安大言不惭,不将我等扬州学子放在眼里,他如此说法,想必他定是满腹经纶咯?” 有学子摇头,嗤笑道:“兄台此言差矣,在下听说那裴安只不过是个胸无点墨的纨绔子弟,哪懂得什么诗文啊。” 有人附和点头,道:“这位兄台言之有理,在下可记得清清楚楚,那裴安直到如今一首诗也没有作出来啊” “是啊,若他果真满腹诗书,岂会连一首诗都作出不来?” 方子渝接过话去,讥笑道:“依方某看啊,那裴安定是怕在我等面前出丑,才不敢作诗吧。” 沉默许久的王子山突然说道:“也不一定,或许是他真的觉得我等才疏学浅,不屑作诗吧?” 王子山这句话自然不是偏帮裴安,而是在拱火。 方子渝听后,果然冷哼道:“不管如何,方某倒要去再会会他,看他到底有何本事!” “对,我等还要帮方兄讨个公道!”方子渝右方的一位学子开口道。 沈元与王子山看着此情此景,抿嘴不言,实则心里早已乐开了花,他们自打进了庄园,便一直在寻找着时机,算计裴安,希望可以让裴安在众人面前出丑,让其身败名裂,颜面扫地,如此一来,才能以消心头之恨。 好不容易等到了这个机会,他们自然不会放过,所以沈元才会在一众学子面前刻意污蔑裴安,往他身上泼些脏水,甚至无中生有。 王子山本身作为读书人,自然明白文人相轻,这些所谓的扬州才子,也是一向自视甚高,若是知晓了裴安嘲讽他们的才学,肯定会义愤填膺,剑拔弩张,说不定一气之下,便会去寻那裴安的麻烦。 谁知在这个时候,方子渝突然站了出来,亲自指责裴安跋扈,草菅人命,倒是出乎他们的意料之外,不过对此,沈元与王子山心里自然是窃喜不已,心想着真是连老天爷也在帮他们,而截然相反的是,裴安则成了墙倒众人推。 通过方子渝在内几位学子的推波助澜,众人一时间群情激愤,方才便有人倡议去会会那裴安,这个声音一起,紧接着便有人附和起来。 在这些满腔义愤的学子当中,有一人一直保持着冷静,便是那高简高文友。 他默不作声地观察着这一切,对于沈元与王子山的话,他其实是不大相信的,因为他了解沈元这人,本身就是纨绔子弟,仅凭他一家之言,根本做不得数,正想吐出心中疑惑的时候,谁曾想那方子渝又跳了出来,义正辞严地对裴安一通指责,这让他顿时有些举棋不定。 他与方子渝交往不深,对其为人也不是很了解,所以他的那番话,高简也不敢确定是不是真的,故而一直在思考着这些问题,等他回过神时,身旁的十几个士子已经一脸怒容,气势汹汹地往堂屋角落那边走去。 高简想了想,便也追了上去。 此时坐在前面席位的阮玉儿,微微蹙了蹙眉。 她身为都知,负责把控全场,自然也是感受到了场中的气氛有了些许变化,漂亮的杏目扫向那十几个士子时,也是露出狐疑之色的,随后她收回目光,望了一眼上席的韦虚心与沈轩,见他们依然在自顾自地交谈,便也没有过去打扰。 不过阮玉儿对于那边发生的事情,也有些好奇,沉吟片刻,也起身走了过去。 这个时候,裴安还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仍然在与张祯安把酒言欢,那十几个士子朝这边走来时,裴安自然也是看到了,不过他只是以为他们过来是与哪位好友寒暄的,倒也没有放在心上。 可是等他们临近时,裴安却发现似乎并不是那么回事。 那十几道明显不善的目光皆是望向自己的。 裴安微微皱眉,迎上了他们的目光,轻笑着问道:“诸位有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宴会风波(下) 话音刚落,便有人围了上来,对着裴安指指点点,窃窃私语起来,过得片刻,便有一人拨开人群,走上前来,自然便是那方子渝,他阴沉着脸,冷声问道:“裴安,你可还认得我?” 裴安放下酒盏,抬头看了那人一眼,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微微皱了皱眉,疑惑问道:“阁下认识裴某?” 方子渝直勾勾地盯着裴安,沉声说道:“哼!你倒忘得一干二净了!” 裴安平白无故地被人挑衅讥讽,自然很是不爽,不过他还没有弄清楚事情的原委,只得尽量压住怒火,问道:“这位兄台莫非与裴某有什么误会?” “没什么误会!”方子渝毫不客气地挥了挥手,随后低声喝道:“裴安,你当真不记得我了?!” 裴安摇了摇头。 方子渝目光不善地乜了一眼裴安:“半年前,你在扬子津渡口让你的扈从将在下推到江里取乐,这件事你忘了吗!” 裴安看他说的十分笃定,心里不由有些疑惑。 之前的裴安真的有这么干过吗? 若真如此,岂不是草菅人命? 裴安蹙起了眉头,仔细回忆了一下,片刻之后有关于这方面的画面,陡然浮现于眼前。 原来这件事真的发生在半年前,那个时候,裴安带着府里的几个家奴来到扬子津渡口观赏长江两岸的风景,谁知快到走到渡口的时候,竟然遇到了一个布衣荆钗的清秀女子,那女子神情慌张,衣衫不整,远远看到裴安几人时,便像是发现了救命稻草一般,跌跌撞撞地跑上前来,紧紧抓着裴安的衣袖,一直重复着那句:“郎君救我” 裴安看她楚楚可怜的样子,便出声安抚了几句,待她情绪稍稍平缓后,便将心中困惑吐露出来。 那布衣女子一开始还有些难以启齿,犹犹豫豫好一阵子后,方才吞吞吐吐地将事情的经过说了出来。 裴安听得过程中,目光渐变,脸色也由刚开始的温和变得冷厉起来。 据这布衣女子所说,她便住在这扬子津附近的乡下,今日原本是在江边采摘野菜,谁知后来遇到了一个书生。 那书生初看起来风度翩翩,像是个正人君子,实则一肚子男盗女娼,三言两语将布衣女子哄骗到隐蔽的草丛那边,便开始推推搡搡,纠缠不休,甚至想要霸王硬上弓。 所幸那女子平时做惯了农活,有些力气,挣扎了几下,咬了那书生一口,才能逃出虎口之后便遇到了裴安他们。 裴安听她说完,自然一脸的义愤填膺,随即问清了那书生的模样与所在位置,便让自己的家奴去抓那书生过来,最终在前面不远处的江畔将那书生给逮个正着。 那书生见到裴安的时候,布衣女子已经暂时离开,书生自然不明白裴安为何抓他,不过书生似乎也认出了裴安,一直叫嚣着不停。 裴安当时也是气昏了头,并没有与那书生说清缘由,便直接让家奴将他扔到了江里。 当然裴安也不是想草菅人命,所以当时还在那书生的身上绑了一根绳索,本就是打算教训他一番后,便让人将他拉上来。 谁知那书生因此怀恨在心,回到扬州城后,便四处散播谣言,添油加醋地抹黑裴安,痛诉其恶行,搞得整个扬州城都以为裴安仗势欺人,草菅人命名声便这么变臭了。 裴安此时想起,也为之前的那个‘他’感到委屈,做好人还做错了,当时真该直接淹死那个鳖孙算了。 而那个鳖孙,便是眼前的这位方子渝。 方子渝此时一脸的大义凛然,恐怕直到现在还不知道裴安为何丢他下水,只是以为裴安生性纨绔罢了,所以才敢跳出来,指认裴安。 当然这些暂且不谈,裴安望着这十几个士子,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心中隐隐觉得此事应该与沈元他们脱不了干系,随后目光中带着狐疑在人群里扫过,果然发现了他们二人的身影。 沈元与王子山这时候正站在那些士子的身后,冷眼旁观,瞧得热闹。 裴安收回视线,低头抿嘴沉吟一阵,这些士子来者不善,十有八九是与沈元他们有关,如此想着,裴安默默叹了口气,心里暗道,这沈元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既然如此,裴安自然也就不用客气,他想了想,俯身从食案上拿起一杯酒,气定神闲地走到方子渝面前,笑着说道:“哦,原来是你啊,你叫方子渝对吧?” 方子渝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 裴安倏地收起了笑容,语调变得冷厉:“怎么,裴某当初为何扔你入江,你到如今还不知道原因吗?” 方子渝被裴安这么一问,心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他不会想到这些,方子渝顿时有些心虚,目光闪烁:“你c你是何意?” “我是何意?”裴安微微笑了笑,朝方子渝招了招手:“你过来,我便告诉你啊。” 方子渝稍稍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接下来,令在场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就在方子渝快要靠近的时候,裴安手中的那杯酒,忽然直接洒在了方子渝的脸上。 众位学子亲眼目睹,全都愣住了。 沈元怔怔地看着裴安; 王子山怔怔地看着裴安; 高简怔怔地看着裴安; 站在原地的张祯安也是怔怔地看着裴安; 便连刚走过来的阮玉儿也是一脸愕然地看着裴安; 他们脸上神色各异,想法自然也是各有不同。 片刻之后,众人反应过来,随即一片哗然。 裴安却是一脸平静,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慢条斯理地将酒盏放回到了食案上,擦了擦手上的酒水,随后才抬头望向已经呆若木鸡的方子渝,摊了摊手,笑道:“我没想到,你还真敢过来。” 裴安顿了一下:“哦,忘了告诉你,方才我是故意的,所以你不用替我找什么借口,什么我手滑了之类的” 这话一出,不远处的阮玉儿噗呲一声笑了出来,不过很快便发现自己失态,紧抿着双唇,连忙用手掩面,所以倒也没有人发现。 方子渝回过神后,气急败坏,怒不可遏道:“裴安!我杀了你!” 其余几位与方子渝关系不错的士子随即应声,言语讨伐起裴安来,吵吵嚷嚷的声音顿时响彻整个堂屋。 这一场闹剧,自然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瞩目,众人放下了手里的酒盏,皆将目光投向角落这边,便连坐在上席的韦虚心几人也发现了,眉头微微皱了皱,朝这边望来。 同样坐在上席的广陵书院韩夫子c扬州官学的学政柳茂等几位大儒发现了韦虚心的异样后,皆板着脸,冷冷说了一句:“太胡闹了!”随后纷纷起身,走向那边,想要将他们驱散开,以防坏了韦刺史几人的雅兴。 至于沈元,他看着裴安被一众学子群起攻之的场景,不由耸肩笑了起来,颇为兴奋的样子。 也不知这裴安怎么想的,竟然糊涂地当着众人的面前,将酒泼在方子渝的脸上,如此行径,说小一点,是得罪了方子渝一人,往大点说,便是在打全扬州文人才子的脸,而这些学子背后的权势虽说单拎出来,比不上裴家,但若是聚合在一起,细思极恐。 裴安如今惹了众怒,到时候所有士子家族联合起来,上奏朝廷,朝廷岂会轻饶了他裴安? 裴安这是在自寻死路,沈元自然笑得开心。 这种混乱的局面并没有维持多久,堂屋前方突然响起一道低沉沙哑的声音:“是谁敢在这里胡闹,把人都带过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一波三折 时间回到稍前一点。 扬州城南郊外的庄园内,宴会表面上看起来依然一片祥和。 坐在上席的韦虚心与沈轩不时抚须谈笑,推杯换盏,在这个过程中,须发皆白的韦虚心也会有意无意地询问一些有关扬州政务方面的问题,沈轩自然也是一一作答。 至于坐在稍后一些的崔允与裴宗之便自得其乐,把酒言欢。 说起来,二人相识已有多年,算得上颇为投缘的好友,私下里来往也算频繁。 崔允今年四旬出头,比裴宗之要年长一些,他出身博陵崔氏的旁系,早年以科举入仕,进士及第,后经吏部铨选,做了秘书省的校书郎,后来又历任侍御史,中书舍人等职。 在他任职中书舍人的时候,虽然官职不高,却是唐玄宗的近臣,贴身秘书,可惜崔允这人是个直性子,有时候会口无遮拦,不经意间说话得罪了唐玄宗也不知,后来唐玄宗有些厌烦他了,便在三年前,将他外放到扬州任长史了。 相比较于笑面虎沈轩来说,崔允为人还是挺正派的,也很有能力,没什么花花肠子,除了太过于耿直,所以很容易开口得罪人而不自知。 裴宗之之所以喜欢与崔允来往,也就是因为他耿直这一点,相处起来,没什么压力,而且经过长安那件事后,崔允已经知道尽量克制自己口无遮拦这个坏习惯了。 此时二人正喝得尽兴,坐在裴宗之上位的崔允举杯相迎的时候,余光偶然瞥见堂屋角落那边,赫然坐着裴家二郎(裴安在家族这一辈中排行第二),正被十几个士子围在中央,便急忙推了推身旁的裴宗之,小声提醒道:“裴兄快看那边,似乎是你家二郎?” 裴宗之酒酣之时,有些微醺,他揉了揉眼睛,循着崔允指的方向望去,还真是那臭小子,正准备开口笑骂几句时,便也发现了那十几个士子气势汹汹的样子,眉头不由皱起,说道:“他们在作甚?” 崔允拿起酒盏,呷了一口,打趣道:“不会是那些儒生学子故意去寻你家二郎的麻烦吧?” 裴宗之双眼一眯,望了片刻,一脸迟疑道:“没听说安儿与他们之间有过节啊?” “也不一定是过节。” 崔允笑了笑,放下手中的酒盏,说道:“或许是他们知晓了二郎今日未曾作诗,便想上前讨教一番?” 崔允顿了一下,眼神促狭:“文人相轻嘛,倒也不稀奇。” 裴宗之微微摇头,心里觉得不像是那么回事。 “话说崔某与裴兄也是相识多年,倒也没见过你家二郎作诗。”崔允顺嘴说到这里,目光投向裴宗之,犹犹豫豫地道:“莫非你家二郎不会作诗?” “放你娘的狗屁!” 裴宗之虽然经常揍裴安,但说到底心里自然还是宠溺他的,自己的孩子,自己无论怎么打骂都可以,哪容得了别人当着自己的面说三道四。 所以裴宗之一听崔允说起这话,便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说道:“我裴宗之的儿子,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作诗此等小事,岂能难住我儿。” 说着说着,裴宗之的底气还是有些心虚不足的。 崔允听后,嗤之以鼻,摇头道:“我说老裴啊,你就别在崔某面前吹嘘了,咱哥俩认识也这么多年了,若是你家二郎果真才华横溢,腹有诗书,怕是你早就忍不住拿出来与崔某显摆了。呵呵” 崔允笑了起来:“如今看来,你家二郎根本不会作诗,你又何必说得天花乱坠,也不怕把这天给吹破了?” 对于崔允的直性子,裴宗之虽然了解,不过还是被他给气的吹胡子瞪眼,怒目道:“好你个老崔头,竟敢揶揄起老子来了。老子的儿子怎么不会作诗了?若是安儿今日作出诗来,你当如何?” 崔允争锋相对道:“我崔字倒着写。” 裴宗之白眼道:“没意思。” 崔允本就是心直口快,此时也有些急了,说道;“若是你家二郎作出诗来,我崔允便认你裴宗之做兄长。” 裴宗之拍着大腿,道:“好!” 崔允冷静下来,挥了挥手,说道:“慢着老裴,咱有些事得先说在前面,可不是你家二郎胡乱写出一首歪诗,便作得数的,至少这诗文也得受到阮玉儿的青睐才成” 话说到半途,崔允发现裴宗之根本没在听他说话,此时心不在焉地望向角落那边,便轻轻拍了拍他,说道:“唉,我说老裴” “崔兄先别说了,你快看安儿那边。”裴宗之头也不回地打断了崔允的话,皱眉说道:“我看那些儒生学子根本不像是想让安儿作诗的意思不行!怕是要出事,我得过去瞧瞧。” 话音落下,裴宗之正准备起身之时,方子渝与几位学子吵吵嚷嚷的声音已经响彻整个厅堂,坐在上席的韦虚心与沈轩自然也发现了。 沈轩拧起了眉头,当即大喝一声,让人将闹事的一干人等全部带上前来。 片刻之后,裴安与方子渝几人便被带到了堂下。 至于引起这场争端的罪魁祸首沈元与王子山二人,此时正躲在人群里,冷眼旁观。 堂上,扬州别驾沈轩招牌式的慈祥笑脸,也已经收了起来,他眯着眼睛,扫了一眼堂下的几人,随后又将目光望向了裴宗之,语气颇为不善道:“裴司马,堂下的那位小郎君可是令郎?” 裴宗之不卑不亢道:“正是犬子。” 沈轩一向与裴宗之不对付,此时好不容易逮到这个机会,借题发挥,他自然不会放过,不过今日毕竟韦刺史在场,他也不好做得太过明显,便将目光投向了韦虚心。 韦虚心面色如常,看不出是生气还是高兴,很老练的感觉,只见他捋了捋长须,瞥了一眼堂下的裴安,问道:“裴二郎,你上前来。” 裴安应了声是,往前走了一步。 韦虚心徐徐说道:“裴二郎,老夫且问你,方才是怎么回事啊?” 裴安笑容平和,朝着韦虚心拱手一礼,随后慢条斯理地将事情的经过简单叙述了一遍。 韦虚心听他说完,点了点头,面容严肃,问道:“既然如此,你为何朝那方子渝脸上泼酒?” 裴安微微一笑,说道:“原因其实很简单。” “嗯?”韦虚心浑浊的目光中泛出一丝疑惑。 裴安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先朝着韦虚心拱了拱手,随后转过身,又朝着诸位学子拱了拱手,方才说道:“我知道诸位都很好奇,为何我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往他身上泼酒。” 裴安伸手指向了方子渝,突然喝道:“因为他活该!” 这话可谓语出惊人,方子渝脸色刷的一下变得青一块白一块,气得手指都在发抖:“你c你c你” “我什么我。”裴安没好气地瞪了方子渝一眼,“你知不知道突然打断别人说话,可是很不礼貌的。” “你!” “都说了,你还来!”裴安摇了摇头,径直走向方子渝,最终停在了他两步之外,便这么直勾勾地看着他,笑着说道:“你不是很想知道我半年前为何扔你入江吗?好,我告诉你。” 裴安转过身,目光一一扫向那些学子:“我也告诉你们。” 厅堂之中,裴安这话落下之后,全场所有人都在看着他。 裴安站在那里,一脸的气定神闲,悠悠地说道:“半年前,我带着家奴去扬子津渡口观赏江景,谁知竟然遇到了一个农家女子,那女子衣衫不整,说是被一人面兽心的书生轻薄,后来女子奋起反抗,才逃了出来” 裴安刻意停顿了一下,望着众人问道:“诸位知道那书生是何人吗?” 众人愣了半晌,沉默不言,不过心里大抵也猜到裴安说的是谁了。 裴安的目光扫过众人,最终停在了方子渝的脸上,意味深长地笑道:“方兄知道那书生是谁吗?” “我”方子渝一脸的惊慌失措,支支吾吾地道:“我哪知道那书生是是谁。” “是吗?”裴安轻轻摇了摇头,走上前拍了拍方子渝的肩头,抿嘴笑道:“方兄的记性不是很好吗?怎会不记得呢?” 其实事情说到这里,大家都已经明白过来,裴安之所以会将方子渝扔到江里,便是因为方子渝做出了轻薄良家女子的恶行。 不过令众人没有想到的是,这方子渝受了教训,竟然不知悔改,反而反咬一口,颠倒是非,实在令人可耻。 这时候,人群里忽然响起一阵窃窃私语声,大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不过与先前不同的是,之前全是帮着方子渝说话的,到了眼下,风向一下子转变了,众人纷纷对着方子渝指责起来。 这些议论声传到了方子渝的耳中时,方子渝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身体微微一颤,有些后怕了。 身为读书人,一向爱惜羽毛,对自己的名声看得极重,如今被众人认为是无耻好色之徒,岂不是千年修行一朝毁,方子渝心里直呼:“完了,都完了。” 一直躲在人群里的沈元见情势直转急下,急忙跳了出来,叱喝道:“裴安!你休要强词夺理!” 裴安扭过头,看向沈元,目光冷峻。 你终于现身了。 沈元跳出来不久,他的军师王子山此时也走了出来,朝着裴安拱手道:“裴兄,在下王子山。” 裴安也是回了一礼:“不知王兄这是何意?” 王子山一脸笑意,说道:“在下只是不认同裴兄方才所言。” “哦?”裴安也是笑了笑,“王兄有话不妨直言。” 王子山收起笑容,语气突变:“裴兄方才所言,只是你的一面之词,再说那方子渝从头至尾也没有开口承认,所以这根本做不得数吧?” 方子渝被王子山这么一点拨,眼神里顿时有了亮光,随后伸手指着裴安,说道:“没错!这是你的诬陷!你的诬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