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史红颜录》 第1章 序言 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王朝兴衰,骄则必乱,乱则必争。 公元六一〇年 自大隋开国皇帝隋文帝杨坚于公元五八一年开创大隋王朝以来,已历二世,至此已走过了整整三十年。这三十年间,已不见了南北朝时期的混乱纷争,硝烟弥漫已经逐渐退去了昔日的野蛮。一个欣欣向荣的盛世似乎即将展开那厚重的画轴。只是,公元六〇四年,大隋二任皇帝杨广登基称帝,让一切重新洗牌。那幅盛世画轴卷曲了即将展开的太平华章,又一个乱世即将登上历史舞台。 公元六一〇年,正月,一群变民冲入隋东都洛阳,对东都发动攻击,虽不久被朝廷平息下去,但却由此掀起了变民对抗朝廷的浪潮。腐朽的大隋王朝在好大喜功的隋炀帝带领下,无视变民浪潮的汹涌澎湃,仍然逍遥自在地沉醉在醉生梦死的奢靡世界里。 很快,希望和绝望成为了这个时代最具代表性的名词。 乱世英雄,豪杰并起,这是一个英雄辈出的年代。而在这其中,有一位当世称奇,后世称贤,流芳史册的女子。她,智谋过人,聪慧贤淑。智,可博古通今,运筹帷幄。贤,可辅夫大业,德服众人。她出身官宦之家,却心系百姓。她才貌无双,却唯爱如一。她位及后位,却勤俭修身。她是帝王丈夫心中最珍爱的妻子,也是大唐百姓心中最贤德的皇后。 她,有一个美丽的名字——长孙无絮。唐太宗李世民的皇后,谥号文德顺圣皇后。 这位传奇女子在那个狼烟四起的时代曾经历过怎样的人生?他与一代圣君大唐太宗皇帝又谱写了一段怎样的千古佳话? 这一切还要从一个九岁小女孩说起。 公元六一〇年,即隋大业六年,庚午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回 总角常有苦难 垂髻出自将门 旧历四月,中原地区已是□□漾漾。绿烟萦绕,溪水潺潺。青天艳阳,山色微翠。烟花三月,春意盎然。尽是醉人美景,却唯独少了赏景之人。这一年的春天似乎只顾着孤芳自赏,已然忽视了渐荒的田间,人烟稀少的村落,还有那极尽奢华却又略显凄凉的洛阳城。 大隋的东都洛阳城,重建于大业元年。北据邙山,南临伊阙,横跨洛水。宫城、皇城、郭城,布如棋盘,奢华绮丽。 就在一个多月前,洛阳城里还是一派莺歌燕舞,繁华热闹的盛世之景。 这一年年初,大隋二世皇帝杨广命令在东都举行了长达一个多月的歌舞盛会,这场旷世盛会使得东都洛阳耀眼夺目,繁华之象一时无两。而这位二世皇帝在东都玩得也是不亦乐乎,寻欢作乐,夜夜笙歌。可是,随着三月隋帝巡游江都,东都洛阳瞬间歌舞停息,黯然失色。两个多月的奢靡挥霍,使得东都洛阳在狂歌醉酒后,疲态尽显。 四月的春日似乎并不理会这人世间的兴衰荣辱。一只燕鸟扇着翅膀越过了青山绿水,飞过了乡村丛林,最后盘旋在洛阳城的上空。 城东北有一大户人家,府宅华丽虽比不上朝中权贵,但也算得上是洛阳名流。院落亭台,绿茵芳树,给人一种清静典雅,却又不失大度的贵气之姿。这户人家姓长孙氏,户主正是大隋名闻天下的右骁卫将军长孙晟。只是,半年前,长孙晟的离世带走了这个院落里昔日的欢笑。如今的萧条冷清,倒独添了几分凄凉,更有人情淡漠之感。 这日,长孙府的院落里,一个身着浅粉色裙装的女孩正仰头静静地望着这盘旋的燕鸟,燕鸟惊庭,旋而俯视。春意中的那抹浅色,已然成了这个院落里最优美的风景。落燕临庭,翩翩然驻于杨柳之上。 小女孩目不转睛地盯着树梢上这只远道而来的燕鸟。 女孩约莫八、九岁的模样,略显苍白的面庞,两道黛色蛾眉,秀长睫毛,明眸生辉,鼻挺唇秀。尤其是那如水般清澈的眼神里,充斥着未经世事的纯真、不加雕琢的美好,还有一抹淡淡的忧伤。青丝云鬓里一支简易的镂空蝴蝶步摇点缀其中。浅色半臂短襦、绯色拽地裙,纤腰楚楚,婀娜多姿。虽年纪尚小,却已是亭亭玉立,美人如画。 燕鸟抖翅,如烟的柳絮随之飘落枝头。轻飘的柳絮飞舞着,荡过眼前,或落于肩头,或挂于鬓发。 女孩抬起右手,一片柳絮落于指尖。“如絮如絮,我乃无絮。”女孩嘴角轻轻扬起,一脸天真,似在与柳絮说话。 正如女孩说与柳絮的话那般,她的名字唤作——长孙无絮。 长孙无絮,小字观音婢。说起这小字,是其父长孙晟对爱女独有的爱称,自父亲离世后,也唯有母亲呼此昵称。 这时,一个丫鬟气喘吁吁地推门直奔院内:“小,小,小姐……” 枝头上的燕鸟被丫鬟突如其来的惊叫声吓地拍打着翅膀飞了起来。长孙无絮望着飞走的燕鸟,转过头来:“怎么了?香草,瞧你急的。慢慢说!” “小姐,可来不及慢慢说了,你快去看看吧,大夫人又在责骂三夫人呢。”丫鬟香草直指东院。 “什么?”长孙无絮转身飞奔向大夫人住所,香草紧随其后。 崔氏,长孙晟的正室夫人,出身名门望族,与长孙晟生有两子——长孙行布、长孙安业。崔氏是一个工于心计,城府极深,且为人刻薄的狠角色。她依仗着两子身份和正室地位,做事向来泼辣妄为。自长孙晟去世后,崔氏顺理成章地成了这长孙府的实际掌控人。昔日的城府心机如今已是昭然若揭的任意妄为。对于长孙晟的遗孀二夫人刘氏、三夫人高氏更是无所忌惮。二夫人刘氏天生体质柔弱,软弱无能,事事听之任之,虽有二子长孙恒安、长孙无逸,却均已述职外地。刘氏生平只好潜心佛学,整日念经诵佛,久而久之崔氏也不再为难刘氏了。而长孙晟生前最为宠爱的侧室三夫人高氏,如今自然成了崔氏的眼中钉肉中刺。 高氏,名惠兰,北齐清河王高岳之孙,高劢之女,大隋治礼郎高士廉之妹。高氏天生丽质,贤惠淑德,知书达礼,颇得长孙府上下人心。而长孙晟生前更是将高氏视为自己此生唯一的红颜知己,对其恩宠有加。长孙晟的恩宠自然招来了正室夫人崔氏的忌惮,也由此在崔氏心中埋下了仇恨的种子。 这日,崔氏坐于堂内檀香木床上,正微闭双目,让几个丫鬟捶腿揉脚。那神情看似悠闲,而微睁的双眼,眼角余光却时刻盯在正站于堂下的高氏和跪着的贴身丫鬟砚儿身上。 “怎么,砚儿,你还有什么话说?”崔氏示意捶腿侍女退下,正襟危坐。 砚儿声音哽咽:“夫人,都是砚儿的错,砚儿实不知那瓷瓶如此贵重,擦拭时,是我不小心弄碎了瓷瓶,都是我的错,您就责罚我吧,此事与夫人无关。” 崔氏冷冷一笑,语调阴阳怪气:“责罚你?我是能打你啊,还是能骂你啊?你这丫头,身份娇贵的很,谁敢动你?再说了,责罚你,我那珍贵的瓷瓶就能复原吗?” 高氏低头认错道:“夫人不要生气,房间是我吩咐砚儿清扫的,我也不知那橱架上摆放有夫人珍贵的瓷瓶,这事要怪就怪我吧。” 崔氏转过脸,起身走到高氏面前,目光如刺:“呦,你们主仆二人可真是一唱一和,抢着受罚啊?” 跪在地上的砚儿立刻辩解道:“夫人,这不怪我家夫人,都是奴婢的错。” 崔氏脸色突变:“夫人?” 砚儿顿觉自己又说错了话,赶快改口:“哦,不,不是,是我家娘子。” 崔氏一声冷笑,盛气凌人:“夫人?我看你是改不了口了吧。”说着恶狠狠地盯着高氏:“你是哪门子的夫人,说的明明白白地不就是老爷的一个妾吗,还妄称夫人?生前,要不是老爷年老糊涂,怎么会被你迷惑,你看看你进了府,府里可曾有过一日安宁。下人也管不好,儿女也管不好,自己呢,除了会妖媚之术,还会什么?” 高氏神情暗淡,眼底泛起泪花:“夫人怎可这样说,我是老爷的妾室没错,可是,我从不会什么妖媚之术,更不是平日里夫人想的那般轻薄之人。我与老爷情投意合……” “情投意合?好一个情投意合。看来我这正室倒是像倒贴上去的,妨碍了你跟老爷的情投意合了。”崔氏刁钻刻薄。 “夫人,您知道我并非此意。以前的事都过去了,既然,我也是老爷妻室,在这里理应受到应有的对待。”高氏据理力争。 “应有的对待遇,你就直接干脆说,你来掌管这长孙府算了!” “夫人何必如此刁难?” 高氏的话音刚落,崔氏一个巴掌直接扇在了高氏的脸上。众人皆惊,跪在地上的砚儿吓得直接“啊”地一声,随即就要去扶高氏。 崔氏顿时一吼:“你给我跪着!” 砚儿委屈呜咽地跪回原地,身体不停颤抖。 此时,长孙无絮飞奔而入,口中直喊道“母亲”,奔到高氏身边,看着高氏左手捂着红肿的脸,泪水滑落,心疼不已:“母亲!夫人,为何又要这样?”长孙无絮怒声质问。 “哟,大小姐又要替母声讨了?我今天是在管教你这不懂事的娘亲,好让她知道什么才是妇人之道。” “如若母亲有何过错,只管讲出来便是,怎可动手打人?夫人常日里自称名门之后,不知哪家的名门之后会这般无理取闹?”长孙无絮不卑不亢,严词厉色。 “你?!”崔氏勃然大怒,对着无絮刚一抬手,高氏一推,一巴掌又落在了高氏脸上。 “母亲!”无絮喊着,却被高氏使劲用手挡着:“莫要说话!” 高氏跪在崔氏面前,低头赔礼:“无絮尚小,不懂事,夫人切莫怪罪。” “哼,小人出恶语,我看是母教之过吧!”崔氏怒气未消。 “夫人之言,我谨记心中,只求能将功补过。”高氏生怕崔氏再为难无絮。 崔氏冷笑一声,示意左右丫鬟,“杜鹃,去,把我那珍贵的瓷瓶碎片都拿来。” 唤作杜鹃的丫鬟应声出去,很快便提着放有瓷瓶碎片的篮筐走了进来。 “你们不是抢着受罚吗?今天我就仁慈一回。你们可知这瓷瓶是何等珍贵之物?这瓷瓶始于我祖上清河侯崔颐,如今却被你们打碎了,要知道这可是千金万金都换不来的宝贝啊。我这人向来宅心仁厚,以德报怨,我也不深责你们了。你们就把这瓷瓶给我粘起来,粘成原来的样子即可,若是恢复不了原貌,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长孙无絮、高氏、砚儿三人看着篮筐中的碎片,惊愕不已。 崔氏望了望窗外正午的烈阳,“去吧,今天外面天气不错,你们也享受享受这难得的春意,天黑之前原物奉回,杜鹃,你去瞧着去。”说着假意一笑。 正午时分,刺眼的日光晒着庭院。平日里难得的艳阳晴天这时候却让人有些闷热难当。 “夫人,都怪我,您就骂我吧,打我吧!这个,这个碎片我来粘。”砚儿哽咽泪流。 高氏拿过篮筐,回头望了望崔氏的正堂:“怎么能怪你,这本来就不是你的错。” 无絮心疼地看着母亲泛红的脸颊:“母亲,都是我的错,害母亲受罚。母亲,大夫人这样每日无事找事,我们就该受着吗?你看看这碎片瓷瓶,这明眼人一看便知,哪里是什么贵重之物?” 砚儿立刻接话道:“小姐说的没错,去年老爷生病的时候,堂里种了许多花,我记得这些瓷瓶都是当时从西市上买来的,哪里是什么传家之宝。” “你们两个别说了,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瓷瓶是我们打碎的,遭人闲话,难辞其咎。如今这多事之秋,少说为妙。无絮”高氏说着,转身左手扶于长孙无絮的肩上,语重心长地说道:“尤其是你,无絮,你记住了,以后不要乱说话,言多必失,学会多看多听。人生在世,哪有样样顺心,哪能事事如意。如今这般境遇,一定要学会忍耐,学会忍让才行。” 无絮看着母亲高氏,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母亲,无絮明白!” 砚儿只管盯着篮筐,皱着眉头,“可是,这碎片,都碎成了这样怎么补啊?” 无絮灵机一动,“这个啊,我有办法。母亲,砚儿,且等我一下!”说着便奔向了府内灶屋方向。 府内灶屋里,厨娘们正准备午饭,无絮匆匆跑了进来,进门便问:“刘嫂,还有鲜活的鱼吗?” 厨娘刘嫂回头一看是长孙无絮,笑意相迎:“呀,是小姐啊。有的,今天正好做了鱼,给大夫人做的,怎么你也想吃了?” “不是,我想要鱼脏鱁鮧,可还有?” “嗯,有是有,不过,都倒进残食桶了。”刘嫂指着残食桶。 无絮奔了过去,不顾肮脏,直接伸手去翻。 “哎呀,小姐,小心,这么脏,我来吧,您这是要干什么,小心啊!”刘嫂急忙劝阻。 很快,无絮便把鱼脏腑翻了出来,“刘嫂,我要的正是这个!”无絮拎着脏兮兮的鱼脏腑,像是炫耀一般。 很快,她又找来了松香,在废旧铁锅内倒水,生火,开始熬制起来。填柴、拨柴,控制火候。不一会儿,一锅粘稠却略显清透的汁水便呈现眼前,家仆们各个茫然不解。 “这是什么呀?黏黏稠稠的。”刘嫂一脸疑问。 “一种粘物,用来粘东西很管用。”无絮一边说着,一边起锅倒入木桶。 “哎呀,这个啊,我想起来了,这个我还真知道,以前听别人说过,不过真能粘住东西?” 无絮将盛起一勺递给厨娘刘嫂,“刘嫂不妨一试,管用得很。不过,你们大家得注意,莫要弄到衣物、手上。”说吧,瘦弱的无絮拎起木桶走了出去。 “小姐,怎么知道这熬法,从哪里学来的?”刘嫂朝长孙无絮的背影喊道。 无絮一脚踏出屋外,听音回过头来,声音婉转地答复道:“书上学来的。” 高氏、长孙无絮、砚儿三人就这样席坐于地,粘起了瓷瓶。 “哎,夫人您看,小姐熬的这粘物好厉害啊,真能粘的这么结实,根本看不出来痕迹了。”砚儿边粘边称赞道。 高氏看着长孙无絮会心一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回 谶语初现世 长孙家事多 旧历四月的日光虽不是暴晒,但人在阳光下待久了却也是头晕目眩,身困体乏。崔氏的贴身丫鬟站于廊下监督三人,不时冷嘲热讽。 不久,一家丁匆匆步入崔氏屋内传报道:“禀报夫人,外面来了个和尚道士模样的人,说是看到咱府上有异象,想进来瞧瞧。” “异象?什么异象?” “小的也不知,只听那人说,是喜事,见了夫人便知。” “喜事?”崔氏一听这两字,一下子喜上眉梢,“那就快请他进来吧。” “是,夫人。”家丁转身出了屋,跑出了院子。 很快,一个皮肤稍显黝黑的和尚跟着家丁进了崔氏的正堂屋。此和尚头上已长出了一层浅薄的黑发,显然已经很久没有剃过头了。说他是和尚,却着一身道袍,不伦不类,分不清是和尚还是道士,身份难辨。他身着朴素,虽是风尘仆仆,却衣着干净、利落。长相清瘦,皮肤细嫩,却又双眉已白,让人难以揣摩其实际年龄。 “夫人,师父来了。”家丁退到旁侧。 崔氏忙起身从内屋走出,一出来,眼珠子便迅速在和尚身上打量了一番,和尚着道袍的样子,让她惊讶不已,“师父,远道而来,有失远迎了。” “夫人不必多礼。我路经此地,顿觉贵府灵气充盈,祥瑞异常,必是贵人所在。所以进来一看。”和尚直截了当。 恰在这时,崔氏次子长孙安业闯了进来。长孙安业是长孙晟与崔氏的第二个儿子,这一年十八岁。身形魁梧,稍有虚胖。整日在外喝酒、赌博,无所事事。 “哟,有什么贵客啊?”长孙安业瞅了一眼和尚:“大和尚?怎么,母亲今天是要祈福,还是要讲经。哎?瞧你这打扮,你是和尚还是道士啊?” 和尚淡然一笑:“非道非僧,亦道亦僧!” 崔氏急忙故作批评样:“安业,瞧你,怎么说话,没大没小的。大师,是来送福的。大师看出咱家贵气异常。大师”崔氏看着和尚,介绍起了自己的儿子:“这是犬子,安业。”转而又故作责备:“安业,还不拜见高僧。” 长孙安业脸上一阵嘲讽讥笑,瞧这人穿着寒酸,他能有什么高见,懂什么神机妙算?不过碍于面子,长孙安业还是勉强应付答道:“安业见过高僧。” 崔氏忙打圆场:“犬子年幼,不懂规矩,还望大师见谅。不过,这也是他的随性不羁之处,少年人,血气方刚,难能可贵啊。安业从小就聪明伶俐,见他之人都夸他将来必有出息。前些日子就有人给他算过,说他是大富大贵样儿,没想到大师未卜先知,真乃神人啊。”崔氏自信地笑着。 和尚摇了摇头,无奈一叹,“非也非也。” 崔氏不解:“大师,何意?” 和尚一味地冷笑摇头,只道:“非也非也。”随即转身出屋。 “大师?”崔氏又喊了几声,和尚却置若罔闻。 长孙安业不禁恶狠狠地骂了起来:“什么狗屁疯和尚,我看就是想来讨饭吃的,呸!” 和尚走出了崔氏正堂,走到院子中央时,突然,发现院子西侧有三人正跪坐于地忙碌着。和尚停下急行的脚步,转而向三人走去。 还未走到三人面前,和尚就已哈哈大笑了起来:“如是,如是。” 三人一齐抬头望着这个陌生的和尚。 无絮扶着母亲高氏站起身来。三人低头作揖,和尚目却不转睛地盯着长孙无絮,继而满意地含笑点头。 “小姑娘,芳龄几何啊?”和尚眼神中充满了喜悦怜爱之情。 长孙无絮再低头作揖,声音略带甜美稚嫩:“回师父,小女今年九岁了。” “小姐,贵不可言啊。” “师父,可会看相?”站在一旁的高氏不禁插嘴道。 和尚笑着向高氏一拜:“贫僧不会看相,只会看人。夫人之福,此家族之福皆系于此女一人身上。” “即是如此,师父又从何而知?” 和尚大笑了几声,摸了摸长孙无絮的头:“乾坤之象,妙哉!妙哉!分乱合和,几许春秋。若即叔世,当在坤极。仁德孝贤,施与天下。”说到此,和尚突然脸色一阴,神色凝重地摆了摆手,又摇了摇头:“却是,盛衰有时,无常奈何,惜哉惜哉!”说罢,转身即要离去。 “师父请留步。”高氏喊道。 和尚转头回言:“夫人,福祸相依,人世无常,还请多多保重!百世尘埃,千年良遇,世间之事,谁人能测?!哈哈……”笑罢拂袖转身,扬长而去。 高氏望着和尚背影,扭头看着身边一脸不解的女儿无絮,若有所思。 站在一旁的砚儿倒是满脸疑惑:“这师父说的话,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 三人说话间,长孙安业气冲冲地走了过去,随即拿起了即将粘好的瓷瓶。 “哎,二公子?”砚儿吓得直喊。 “这是什么,听说你们把母亲的珍贵瓷瓶给弄碎了,就这样粘起来了?这以后还能用吗,我母亲的东西都被你们这些低贱的东西给糟蹋了。”话音未落,便将瓷瓶举过头顶使劲摔在了地上。 看着满地碎片,三人惊愕不已。 瓷瓶摔碎的刹那,只听长孙安业“啊”几近痛苦地喊叫了起来。原来,他右手一把抓在了尚未完全粘好的瓷瓶口处,参差不齐的碎片上缘直接将他右手虎口处划出了一道口子,鲜血顺指而下。 崔氏闻声直奔安业而来,惊恐万分道:“我儿怎么了?呀,这是怎么了?” “母亲,快来看看这些心肠歹毒的恶妇,他们故意拿这瓶口扎我!啊!疼死我了,流,流血了!”长孙安业声嘶力竭。 看到长孙安业流血的伤口,崔氏急忙召唤丫鬟杜鹃扶公子回屋上药包扎。看着回屋的安业,崔氏转脸便是怒气冲天,话也不愿多说一句,眼看着又要扬手掌掴高氏。长孙无絮情急之下,一把推开母亲。崔氏的一巴掌扇了个空,可是不依不挠的崔氏怎可就此罢休,她毫不犹豫地又一扬手,直接朝着长孙无絮的脸上狠抽了两巴掌。 高氏吓得惊叫了起来“无絮!”,急忙一把将女儿紧紧地搂在怀里,抬眼怒视崔氏,“你干什么,为何要打一个少不更事的孩子?”高氏失去了平日里的冷静淡定,即便是之前自己挨了巴掌也未见她如此激动。 崔氏盛气凌人:“我替你教训教训你这没教养的女儿!怎么?是不是刚才那疯和尚说了几句胡话,你就当是好话,你还就真以为自己是贵人了?!”高氏正要说什么,崔氏却是不依不挠,言辞犀利:“你还想说什么,看看你们把安业的手伤成了什么样?打碎了我那珍贵的瓷瓶也就算了,我没有重责你们,已经是仁义至极了,现在居然还当着我的面,拿我儿子出气!这长孙府还有没有王法了?”崔氏说着,伸手指着高氏三人,“瞧瞧,都什么样,瞧瞧你教出来的好女儿!我看呀,这不好好管教管教她,将来,定是个祸害!” “夫人,你要干什么?”高氏神色紧张,顿觉不妙。 “我替你管教管教她!免得她给我长孙家丢脸。你要是觉得委屈,就带着你这几个没教养的,滚出这里,没人拦着你!” “夫人,这才是你的心里话吧?”高氏字字铿锵有力。 “老爷在时,也是忍了你多时了,要不是我当时心软,你们还能像现在这样锦衣玉食?说不定,早就饿死街头了,我好心留你们安心住下,瞧瞧你们是怎么对待我们娘俩的?”崔氏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匆匆赶来,回头一看是长孙安业。 长孙安业一包扎完伤口便迫不及待地跑了出来,一心想报伤痛之仇。只见长孙安业直接冲着离他最近的长孙无絮奔去,眼看着就要拳打脚踢。高氏、砚儿连忙左抱右护地跟长孙安业周旋起来。 崔氏倒是在一旁冷眼看热闹。 那长孙安业身高体壮,对高氏母女拳打脚踢,而赶来的几个安业家丁也对无絮母女大打出手。 三人的叫喊声此起彼伏,引的别院中的下人们纷纷赶来。 崔氏见势立刻叫停了长孙安业,生怕被人看到,有损自己的“好名声”:“行了,你们也别在那儿装模作样了,我仁厚有善,也不愿跟人怄气!”崔氏说着,眼睛不时瞟向挤在门口观望的别院下人们:“杜鹃,你去带着咱们这三夫人跟这丫头去凉屋里休息休息,另外,把这臭丫头给我带到旧书房去,那里适合她,你们都给我好好反省反省!” 高氏一听,连忙踉跄道歉:“夫人,无絮尚小,不能受罚,你要罚就罚我。” 崔氏,摆了摆手,不想再说什么,向丫鬟杜鹃和其他几个家丁使了个眼色,说着便把三人带了出去,关了禁闭。 长孙无絮被推进了旧书房。瘦小的身躯跌落在地上。“咔”的一声,门被反锁。她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揉着疼痛难忍的臂膀,悄悄地蹲坐在角落里,双臂抱膝,低声抽泣起来,泪水如泉涌般夺眶而出。一个九岁的小女孩就这样在无声的哭泣中瑟瑟发抖。 渐渐西斜的日光穿过窗纸,斑驳地落在了长孙无絮纷乱的发髻上。无絮揉了揉摩挲朦胧的双眼,抬头环视四周。书屋杂陈,其中不乏有父亲生前的一些旧书杂物。睹物思情,年幼的无絮越发思念昔日里那个时常将自己抱在身边,喊着“观音婢”的慈父,如今已是人走茶凉,物是人非。 长孙无絮拭干泪水,站起身来:未曾想整日出入的书屋,今日竟成了自己的“牢笼”。望着满屋书卷,她却静下心来,整理杂陈。 天色渐晚,屋内越发清冷,寒气逼人。 眼看着只剩角落最里的一些倾倒书卷未整。 长孙无絮将书卷叠摞起来。突然,她摆放书卷的左手像是碰触到架后墙上的一个凸起旋钮,她不禁好奇一望,轻轻一转,只见那墙上竟开了一个小小的壁橱,橱内放着一个不足一尺的木匣子。长孙无絮拽出木匣,用衣袖拭去上面的尘土,将匣子拿到了窗下亮处,拉开匣盖,一块青布丝绸映入眼帘。 “这是什么?”长孙无絮不禁喃喃自语道。 展开丝绸后,里面包裹着一本书,书内夹有一块玉佩。书中画有各种地形图,旁侧标满了密密麻麻的文字,汉字、外族文字混杂其中。长孙无絮一看便知那是突厥文字,父亲生前曾教过自己不少突厥文字,也给自己讲过不少突厥故事。 “莫非这就是那突厥地形图?”长孙无絮翻看着,图册后部则写有突厥汗庭各官职、人事。无絮看罢,又瞧着那块玉佩,温润的白玉正面雕有狼头式样,背面还刻有“箭射双雕,美名长孙”的突厥字样。长孙无絮自然猜出了这是父亲的遗物,只是,她还不知道这遗物为何置于此处,更不知其价值所在。 赤日西斜,这时的长孙府里牵马走进了一少年。少年约莫十五、六岁的模样,清瘦但不失健壮之感。他左手持剑,步伐稳重。此少年正是高氏与长孙晟之子,长孙无絮的兄长——长孙无忌。 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后,长孙无忌步履匆匆直奔崔氏庭院。 崔氏正在屋内与长孙安业说笑着,笑声却在长孙无忌的匆忙闯入间戛然而止。 “你,你这是干什么?”崔氏见到持剑的长孙无忌冲进了屋内,大惊失色,长孙安业也跟着站了起来。 “我母亲和妹妹呢?”长孙无忌无所顾忌,开门见山地质问道。 “你母亲与妹妹当然在她们自己该在的地方了,你上我这里来干吗?来人啊,快来人啊。”崔氏一喊,院外家丁闻声赶来。 “别给我耍花招,我自然是去找过了!今日之事,我已知晓,你们良心何在?”长孙无忌怒目而视。 “放肆!有你这么说话的吗?你竟敢对夫人不敬!不想活了吧你!” “夫人?哼,你见过哪家的夫人尽会欺辱小辈的!她有什么资格做夫人!” “放肆!”崔氏瞪着长孙无忌,大声喊道:“安业!” “在,母亲,我知道该怎么做!来人呀,给我把这目无尊长的不肖子绑了!”家丁近前。 “谁敢!”长孙无忌大喝一声,快步向前,左手一扬,剑已出鞘。 “你,你想干什么!”长孙安业吓得后退了两步,长孙无忌离崔氏只有一步之遥,逼得崔氏不禁面色铁青,直起身来,她知道这长孙无忌向来是倔脾气,说到做到,不计后果,对这种人不能硬着来:“你母亲和妹妹就在府里,我另有安排,已经吩咐人将她们送回去了,你回去便可寻见。”看着长孙无忌狐疑的眼神,崔氏又补充道:“这里这么多人,我怎会唬你!” “好,我这便寻去,如若不在,定会再来,到时休怪我不讲情面!”长孙无忌重语威胁,气势汹汹地奔出了屋子。 “反了,这真是反了!”长孙安业气急败坏。 “安业,休要生气!瞧着吧,我们很快就能把这笔帐连本带利地算回来!杜鹃,去,把她们暂时都放回去,今天暂且饶过她们,且看明日,以后自有他们的苦吃!”杜鹃应声与众家丁退下。 长孙安业听着母亲的话,眼神凶狠地望着屋外,一副狞笑挂于脸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回 睹物思故人 旧家离别情 静夜,明月高挂,屋内灯烛摇曳。 高氏、长孙无忌、长孙无絮,三人坐于榻上,沉默不语。砚儿端来了三碗水,“夫人、小姐、少爷喝点水吧。” 长孙无忌沉不住气地站了起来,“母亲,与其在这里受这份苦,我们不如离开。” 一言既出,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高氏。 高氏低着头,慢慢地端起碗,押了一口水。沉默良久才开口道:“我们若不在这里,又能去往何处?” “我等的就是母亲的这句话。”长孙无忌迫不及待:“我们还有舅父家可以去啊,可以回母亲的母家啊。” “是啊,夫人,少爷说的没错,我们可以回去啊。”砚儿也不禁道出心声。 “无忌,你坐下。”高氏表情凝重,“我们是可以回去。可是你们毕竟是长孙家的子孙,我也是长孙家的儿媳。回去,兄长家也是一家人,长久住下去,免不了受人闲话。寄人篱下,总非长久之计。况且,不管怎么说,我们现在也是长孙家的人,一旦离开了,我们不可能再回到这里。” 长孙无忌无奈不解,据理力争:“母亲啊,您为何还想着回到这里。方才母亲说我们是长孙家的子孙,可这家人何曾把我们看作他家的子孙,又何曾把您看作是他长孙家的儿媳。今天关你们禁闭,明天就敢干出更出格的事。” 这时,一旁沉默的长孙无絮也不禁插嘴道:“母亲,我也同意兄长的说法,与其在这里受苦,不如去到舅父家。舅父向来为人宽厚,舅母也是知书达礼,我们与表兄妹也相交甚好。” 高氏看着三人充满期待的眼神,犹豫不决,“容我再考虑一二。” “母亲,唉!”长孙无忌无奈一叹,气冲冲地径直走出屋外。 长孙无絮看着母亲,小小年纪也不禁低头凝眉。 屋内烛光沉闷而昏暗。 不一会儿,高氏的眼神突然停在了角落里的一块蓝布包裹上:“无絮,那是什么?” 长孙无絮被母亲的声音唤了回来,这才想起了图册之事:“哦,母亲,今日我在旧书房里找到了这个。母亲来看!”说着便起身拿来图册。 高氏翻看着地形图册,“这?” “我记得父亲临走时曾跟母亲提起过一本突厥地形图册,莫非就是这个?”长孙无絮小心翼翼地问道。 高氏恍然大悟,“没错,正是这个。你父亲那时说话不清。不过,我记得他以前倒跟我提起过,他曾秘绘有一本突厥地形图,原稿图在他这里,整理后曾呈给先帝。想来,这定是那原稿了。” “未曾想这图册却在书房暗橱内。” “这图册乃秘物,你父亲一直暗自珍藏,藏于书房倒也实合他喜好读书的心意。” 长孙无絮紧紧握着图册,视若珍宝。 高氏拿起烛光下熠熠生辉的玉佩仔细端详:“这突厥文字?” “是‘箭射双雕,美名长孙’” “正是,这便是你父亲当年一箭双雕的故事。只是,这玉佩从何而来,倒从未听你父亲提起过。” “父亲向来不矜不伐,自然不会炫耀这些。”长孙无絮紧握着两件遗物,视如珍宝。 烛光里,高氏搂着长孙无絮,母女二人聊着书册,看着玉佩,这已被忘却的遗物却勾起了生人无限的追思。 次日清晨,日光和煦,可长孙府却又充斥着不安的气氛。 一大早,长孙安业便把高氏婢女砚儿叫了去,故意寻个口实又是一阵责罚。高氏母子三人自然也不会袖手旁观,三人与那安业又是一阵周旋。无奈那长孙安业人多势众,长孙无忌也不免挨了安业两鞭子,直到臂膀上衣服顿时绽开,两道深刻血印渗出血来,那长孙安业才肯罢手。 事后,无忌之伤让高氏心疼不已。看着孩子们受苦,做母亲的又于心何忍。 给孩子们处理完伤口后,高氏一人默默走到廊下。院中破败的景象在视线里慢慢变得模糊不清,一颗颗晶莹的泪珠就这样夺眶而出,她低声自语道:“老爷,或许我们真的该离开了。” 日子就这样消无声息地过着,直到有一天,长孙府来了两位客人——韩光、长孙顺德。 韩光乃是长孙晟生前的老部下,追随长孙晟多年,两年前被调任戍边,现为兵部侍郎斛斯政的部下。而长孙顺德则是长孙晟同母异母的弟弟,时任右勋卫校尉。韩光不久前得知长孙晟去世之事,悲恸不已。如今二人奉命回到东都,长孙顺德遂带韩光拜祭长孙晟。 崔氏面对二人自然又是一番哭诉,寡居妇人,为长孙家辛劳持家,此类云云。 拜祭过长孙晟后,韩光提出求见三夫人高氏:“三夫人之兄乃是我的故友,我与三夫人也算是旧识,此次前来本该拜见。” “哦,最近几日三夫人身体有恙,怕是不能见二位将军了。”崔氏当面婉拒。 “若是三嫂病了,我们就更该拜见了,看看有什么我们可以效劳的。”长孙顺德为人爽快,说话也是直截了当。 “这……”崔氏见状几次推脱,二人不觉生疑。崔氏越发难以自圆其说,便只道:“既然二位将军执意如此,那就请便吧。他日若有闲暇,再行闲叙。杜鹃,带二位将军去三夫人住处。二位慢走。”崔氏冷面冷语。 到了高氏住所后,聪明敏锐的韩光拍着长孙顺德的肩膀:“元康(长孙顺德的字)兄,我看那大夫人定是唬我们,此事必有蹊跷!” 长孙顺德也赞同地点了点头。 二人见了高氏后,一阵寒暄。长孙顺德环视着屋内简单的陈设,一声叹息:“嫂嫂不必客气。我此次前来,其一是带韩将军来祭拜大哥。其二则是,看望嫂嫂。大哥生前就曾数次跟我提起过家中之事,我也是多少知情的。三嫂为人善良,秉性纯厚,大哥生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您了。带病期间,也曾数次嘱咐我,将来嫂嫂若有难处,可随时告之。” 高氏闻听此言,眼眶有些浸湿,“多谢四弟记挂,惠兰感念在心。” 这时,长孙无忌、长孙无絮也高兴地从内屋走出,“无忌、无絮拜见叔父、韩将军。” “哎呀,你们两个都长这么高了!多时不见,无忌越发高大,无絮也越发美丽了,快让叔父看看!”长孙顺德喜不自禁。 无忌、无絮二人施礼道谢。 韩光指着砚儿:“我看这丫头眼睛红红的,又听崔夫人今日话里有话,究竟何事?” “这……这,说来话长,都是一些家事而已,将军不必挂心”高氏轻声一叹。 丫鬟砚儿一听却按耐不住,满眼噙着泪水:“夫人,我是丫鬟,主人说话,我本不该插嘴,不过,今天即便夫人您要惩罚我,砚儿也无话可说,我还是想把心里话告之二位将军。” “砚儿”高氏的阻止声并未劝阻砚儿倾诉的急切心情。 “自从老爷走后,夫人在府里的地位就一落千丈了,不仅住进了这简陋屋中,每天还要受大夫人的责罚。我这个下人受苦挨骂,甚至挨打都算不了什么,关键是夫人和小姐、少爷。他们是长孙家的人,怎可受此欺辱呢?”砚儿抽泣起来。 “这!竟有此事?欺人太甚!我现在就找她理论去。”长孙顺德听砚儿一顿哭诉后,怒气横生,说着便要拔腿出屋。 “四弟且慢。”高氏急忙挡在长孙顺德面前,“听我一言。四弟若找夫人理论,能有什么结果呢?就算最后把她驳斥倒了,又能怎样,她还是她,我还是我,四弟一走,说不定她还会疑心这是我故意告的状。再者,此事,说到底也还是自家家事。若是传出去,活人倒是无所谓,只怕会有损老爷生前的德操品行啊。如此一来,我长孙家以后还如何立世。” “这……”长孙顺德恍然大悟:“嫂嫂说的有理,是我考虑不周,险些坏了大哥的名声啊。” “四弟莫要介意,四弟的情义我等心领了。”高氏放心地说道。 “话虽如此,只是,不知夫人今后有何打算,总不能继续这样下去,当为儿女谋深远啊。”韩光处乱不惊,心思缜密。 “嫂嫂若不嫌弃,不如由我安排,现暂时住我府上……”长孙顺德的话还没有说完,高氏便赶忙制止:“四弟,万万不可,若叫人听了去,岂不遭人闲话。如今我也想通了,不能让孩子们跟着我受这苦。我打算带着孩子们到我兄长高士廉处。只是,尚未告之兄长。” “这个容易,我即刻回去告之士廉兄,让他马上接你们回去。”韩光承诺道。 “真的?”长孙兄妹二人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我无他意,嫂嫂莫怪。既然嫂嫂已有决意,那就把这事交给韩光兄吧。”长孙顺德高兴地拍着长孙兄妹的肩膀。 长孙无絮像是想起了什么,“叔父、将军请稍等,无絮有东西想让你们看看。”说着转身跑进了里屋,很快捧出了一块丝绸包裹着的白玉。 “这个,这个不是大哥生前的贴身之物吗?”长孙顺德一眼便认出了此物。 “果真如此,此乃长孙将军的遗物。无絮,是将军留给你的?”韩光将玉佩接了过去。 “不是,是我昨日在旧书房整理时发现的。此物有何寓意?”无絮迫不及待地问道,她急切盼望着听到更多父亲的故事。 “此狼头玉佩,乃是大哥出使突厥期间,突厥叶户(突厥官职,仅次于可汗)阿史那巫越命人凿刻赠予大哥的。”长孙顺德将玉佩递给了韩光看,韩光忆起往事:“将军文武双全,平生跟突厥人打交道的日子最多。多次出使突厥,上至可汗、贵族,下至突厥平民,无不钦佩将军。当年,将军曾在沙钵略可汗面前,箭射双雕,从此更是美名传遍草原。阿史那巫越是将军的挚友,两人感情甚好,阿史那巫越也向来主张突厥与大隋和平相处。鉴于将军在突厥深得民心和其功绩,阿史那巫越上奏可汗,同其部族共商,刻此物相赠。”韩光将玉佩背面示于长孙兄妹,“你们看,箭射双雕,美名长孙”,正是将军之物啊。无絮,既得此物,当倍加珍惜。将军之志、将军之德,还要你们两个传承下去啊。” 听闻此言,兄妹二人坚定地点了点头,无絮更是将其紧攥手心,如同紧牵着父亲的手一般。 当日,韩光便遣人快马加鞭奔向大兴城。 高氏、长孙兄妹满心期待。 九日后,晌午十分,湛蓝的天上飘散着几片云彩,院中鸟语花香,屋内却是沉闷如常。 这时丫鬟香草从院外跑了进来,直喊道:“夫人”。 “何事,香草?”高氏问道。 “夫人,舅,舅公来了。”总是带来坏消息的香草今日却带来了让所有人心头一振的好消息。 “什么?舅公,你是说兄长来了?”高氏难掩惊讶之情,长孙兄妹更是欢欣雀跃。 当这时,高士廉已经带着几个随从疾步进了院子,一进院子便喊着“二妹”。 “真的是舅父来了?”长孙无絮一见高士廉身影惊呼着。 众人出门迎接高士廉。高氏下了廊下台阶直奔到兄长面前,看着眼前面容憔悴的妹妹,兄妹二人感慨万千。 “二妹,为兄来迟一步啊!若不是韩光告知我,我现在还蒙在鼓里呢,二妹糊涂啊。” 高氏泪眼婆娑,有苦难言,支支吾吾道:“兄长,我,我……” 长孙兄妹跟着向舅父高士廉问候,高士廉不禁搂着长孙兄妹,“来,孩子们,随舅父回家吧。” 日日盼,月月盼,没想到今日终于盼到了尽头,看到了希望,四人怎能不欣喜若狂。 高氏正收拾行李期间,崔氏、长孙安业却带着家丁冲进了院子。 “哟,这不是舅公吗?怎么来也不打声招呼?你们这是要走了?” 高士廉强压心头怒火:“打招呼?我看就不必了。”说着几步向前:“我向来敬重你为夫人,却没想到你如此心胸狭隘,做恶也要有个度,我且看在故去人的份上,不跟你个妇道人家计较,希望你们好自为之。家妹,我今天就接走了。崔夫人自可在这府中逍遥自在、为所欲为了。不过,崔夫人若还有良知,最好能管教好自己的儿女,适可而止,不要玷污了长孙兄的一世英名。”高士廉说话间怒视长孙安业。 “你!”向来嚣张跋扈的崔氏今日却当众被高士廉羞辱了一番,自然是恨得咬牙切齿,言语也更加不依不挠,“哼,说话,别说那么急。走时,不也得跟府上上下打个招呼?再说了,这东西可都理清楚了,别带走不该带的!” “嗬”高士廉一声冷笑,“你想查便查就是了,不过,要是查不出来,别怪我不客气了。我原本就是要将你等告上官府,按照我大隋《开皇律》的不睦之罪,你们不死即伤,再加上你有损故臣名望,更是罪加一等。要不是方才二妹说情,你等早被衙役羁押起来了。” 崔氏一听,竟哑口无言。虽说自己也算出身名门,又有长孙家的威势,但毕竟理亏在先,再加之这高士廉如今是朝中官员,常闻友人众多,诸如皇帝的亲信兵部侍郎斛斯政之类。一旦事情闹大了,对自己可没好处。崔氏心中盘算着,气焰也被压了下去。 “哟,你们擅闯我府内,还有理了?来人啊,给我拿下!”愚笨迟钝的长孙安业可没想那么多。手握棍棒的家丁们闻声,纷纷走上前去。 高士廉怒目而视,众人为这威势所逼,竟止步不前。而高士廉身后跟随的几个壮勇之士,各个身形魁梧,健壮有力,这时几步上前分排左右,家丁们见状纷纷吞咽口水,怯懦畏惧。无势可依,崔氏和长孙安业也只能恶言几句就此作罢。 “二妹,我们走!”就这样,高士廉带着高氏四人离开了长孙府。 长孙无絮行至府院大门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稚气未脱的九岁女孩不由得满噙泪水回头最后望了一眼这个既陌生又熟悉的地方。这个最熟悉的家,也是如今留给自己苦痛最多的地方。“长孙”家给予了她一段不堪的旧年重负,却在冥冥之中,需要她来承载家族荣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回 名门之秀好读书 少年英郎惯勇谋 旧历四月的西京大兴城,杨柳依依,春花绽放,风景宜人。大兴城,宫城外、皇城里,守备肃穆,戒备森严。而民居里坊处,人口众多。 高士廉将妹妹高氏四人接来后,一晃已是数月有余。高士廉父兄般的关爱,让高氏几人如释重负。舅家如己家那般自在舒适。 高士廉的小女儿雪儿与长孙无絮年纪相仿,二人姐妹情深。其妻鲜于氏之妹近日也来到了大兴城,住在高府。鲜于氏之妹带着的两个女儿玉娇、玉莲年长无絮两、三岁。于是四个女孩成了朝夕相处的好友。高士廉更是为四个女孩请来了舞姬、乐师亲授技艺。而无絮总是跳得最好、学得最快的那个人。 一日清晨,长孙无忌正在院中练剑。手捧书卷的无絮无意间经过院子,驻足观望。汗流浃背的无忌收剑后,方才发觉台阶下驻足的妹妹:“无絮,你来了。” “兄长,这么早就起来练剑,你如今是越发勤奋了。”无絮说着上前递过帕子。 无忌边擦汗边说:“我勤奋,是因为我再也不想受人欺凌了。如今我每日勤学苦练,若是文武兼备,将来,功名利禄在身,看谁还敢欺负咱们!” 无絮看着兄长那志在必得的样子,却不由得忧从心起:“那若兄长有朝一日,终得功名利禄,是否也会像安业那般飞扬跋扈、为所欲为?” 无忌一怔,面露怒色:“妹妹何出此言?那长孙安业算是个什么东西?他怎能和我相比?” “安业才学、武艺自然比不得兄长,只是,古语道:‘利令智昏’,功名心思太重并非好事。”无絮直言相劝。 无忌却轻视一笑:“小妹不知那古语多是为了育人而已吗?你我都曾遭遇不公,因由何在?势单力薄而已。大丈夫处事当为功名,若得名利,怎会再受人欺辱。”无忌拍了拍无絮肩膀,摇了摇头,大笑而去。 无絮望着兄长背影,却不觉无奈凝眉。 夏日的庭院,鸟雀啼鸣,芳香四溢。高士廉与妻子鲜于氏闲庭散步,偶经花园,正遇无絮几人。夫妻二人不禁起了童心,移步“偷听”起了四人闲谈。 只见玉娇托腮凝望着长孙无絮:“无絮,我看你时常读书,一个女孩子家,读书何用?” “对呀,我阿娘说了,女子学好家事、孝敬父母便可。”妹妹玉莲也随口补充道。 长孙无絮听罢,莞尔一笑:“当然有用,善读以医愚。观古书晓以礼,读书百益,晓情知礼,更能涨不少见识呢。” 高士廉女儿雪儿点头附和着:“嗯,我觉得无絮说得有理,读书能学到不少东西呢。比如,我记得书上说,人要修身正心,对了,哪本书来着?”说着苦思冥想起来。 “古圣贤曾子的《礼记·大学》篇里讲,人要修身正其心,依我之见啊,读圣书古籍则是修身正其心最好的借鉴。而《礼记·学记》篇里也说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道,的确如此呢。” 三个女孩听罢,信服敬佩地点了点头。 站在不远处静听四人闲聊的高士廉夫妇也颇有惊色。 高士廉连连摇头:“前人曾说,剑虽利,不厉不断,材虽美,不学不高。今日,若不是我亲眼所见,真是难以置信啊。无絮天资聪颖,加之好学,实属难得。我家一个女儿,加上姨妹家两个女儿,三人之智,却不抵无絮一人。无絮不仅美貌聪慧,舞技、琴艺也是样样精通,真是个奇女子啊。”说罢,高士廉却捋了捋胡须,又轻声一叹:“只可惜啊,是个女儿家,若是个男儿,将来必成大器,名列三公也未可知啊。” 立于一旁的鲜于氏扭头面带微笑,故作调侃:“老爷偏爱无絮,自贬自家女儿,让我也不免吃醋了。不过,这些时日,无絮的才智倒让我也哑口无言,难以驳斥你的赞许了。只是,女儿家又怎样?历来巾帼不让须眉者比比皆是,更何况,将来若嫁得一如意郎君,相夫教子,若能辅得郎君名列三公,也未尝不是一段佳话呀。” 高士廉看着妻子,恍然大悟般地点头道:“夫人所言极是啊。” 庭院中,欢笑祥和。四个女孩或论古书,或翩翩起舞,伴随着夏日里暖煦的阳光,恬静美好。 两年后,公元六一二年(壬申年),隋大业八年 这一年年初,大隋二世皇帝杨广下诏,发百万之兵征讨高句丽,左右翼各十二军,队伍绵延千里,浩浩荡荡开拔辽东。而攻伐高句丽的多半年时间里,由于各部队间行令不一,调度不畅,加之皇帝诏令在先,凡高句丽军言降者不可再攻,于是,高句丽军屡次诈降却屡试不爽。君臣间,上下级间,军队间,相互掣肘,致使战事一再拖延,与高句丽数次大小战役,声势浩大的隋军却鲜有胜绩。直至七月末,隋军宇文述、来护儿等部的大溃败,致使此次辽东之战以失败告终。 多半年的征伐战事,加之前期准备时间,物资人力的消耗难以胜数。这场百万雄师的背后,是一张巨大的劳民伤财的血色账单。 这年秋季,刚刚败下阵来的隋军随杨广撤走辽东,颓废的军民获得了短暂的喘息之机。而昔日繁华的都城大兴,却再也无法恢复往日的喧嚣。百姓心中一片阴霾,既有对战事的悲戚,亦有对前途的不安。这座城连同这个王朝如同那瑟瑟寒风中枯黄飞舞的落叶,即将迎来一个漫长而又冰冷的冬季。 大兴城街市里坊,商号店铺生意冷淡,买卖萧条。 这一日,长孙无忌路经东市。忽遇一群围观之人,走近一看,只见一个枯瘦如柴,衣衫褴褛,皮肤黝黑,发须处皆已斑白的花甲老人和一个灰头土脸,头发散乱捆扎着的七、八岁模样的男孩,正跪在一个白灰划着的圆圈里。两人面色青紫,面前一地白纸钱,旁侧立着一块牌,歪歪扭扭的字体写着:买卖有生,非者即死。 “这是为何?”长孙无忌疑惑不解,跪地二人低头不语。一位旁观老伯叹气道:“唉,这世道啊,倒霉呀,活着就是受罪!”说罢摇头转身,催促着围观众人:“快走吧,走吧,莫凑热闹!” “哎,老伯,所为何事?”长孙无忌越发不解。 “小伙子,莫凑热闹,这夏侯公子咱们可惹不起呀。回吧,都回吧!” 待众人散去,长孙无忌却追问不舍。 这时长孙无忌身后站出来了一个浓眉宽脸,身强体壮,挽着袖子的年轻人,他凑到无忌的耳边:“这夏侯公子乃是当朝内史侍郎虞世基的继子夏侯俨,他可是这里的一霸。听说这两个要饭的得罪了他家下人,他便派人把这一老一少毒打了一顿,然后抓到这里,要高价出卖,买者摘牌。有人买则好说,若没人买,这满地的纸钱只怕是唯一的陪葬了。他们管这叫画地为牢。如今,人人自顾不暇,哪还有钱去买人?”年轻人一脸同情。 “什么?他们居然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卖人?”虽然长孙无忌早就听说朝中官员暗中贩卖人口之事,但这光天化日之下公开买卖,还是闻所未闻。 “这可不是第一次了,这夏侯俨闲来无事,常以此消遣。” “这皇城脚下,没王法了?!”长孙无忌义愤填膺。 “王法?”年轻人一脸不屑和无奈。 二人正说话期间,只见一帮莽汉驱打着挡路人,直奔而来:“都滚开!,别挡着咱夏侯老爷的道!” 莽汉们身后,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穿着光鲜的公子哥紧随其后。油头满面的公子哥在马的颠簸下,满脸横肉颤动,坐下马也如同背上主人一般,撂着蹶子,尽显高傲。此人正是夏侯俨。 夏侯俨不慌不忙地勒马停在了跪地的老少二人面前,斥责手下人:“就这破事还得爷出马,一群废物!” “您大人大量,手下留情,饶了我们吧!”跪地老人赶忙按下身边孩子的头,两人齐声磕将起来。 夏侯俨阴森冷笑一声,不由分说地扬起了手中鞭子,直接朝着磕头哭诉的二人身上狠狠地抽了过去。 “啊!”二人惨痛喊救,夏侯俨却以此为乐。 长孙无忌见状怒气顿生,几步上前:“住手!你这个恶霸,欺负老弱,算什么本事!” 夏侯俨遂停手,回头打量着来人。 “哟,今天这是怎么了,冒出来了个不要命的,爷还没碰上过这种货,也真是稀罕啊!”夏侯俨说着,一鞭子朝长孙无忌甩来。 长孙无忌见势立刻跳开,躲过了这一鞭子,可对方的另一鞭子紧跟而来,这个夏侯俨看似肥胖无能,却着实孔武有力。他的鞭术精湛,鞭鞭作响,长孙无忌毫无机会接近居高临下的夏侯俨。 正在这时,只听见人群背后传来了一个男孩声音:“公子,快看,就是这里,他们就在那儿!”伴随着男孩声音,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奔驰而来。人们还没来得及回头看,一支箭已横飞而至,直插向了夏侯俨挥起的鞭子。无比精湛的射术,加之长箭铁簇,让夏侯俨连人带鞭滚落马下,那恶霸手中皮鞭更是被直钉在了身后的柱子上。 莽汉们赶忙围将上去:“大公子怎么样了,大公子,您没事吧…..” “没事个屁!”夏侯俨疼痛地咬牙恶骂,踉跄站起身来:“活见鬼了!谁射的?快,给,给老子滚出来,老子,老子要亲手宰了他!” 众人这才回头望去,只见一个身骑白马的英俊少年驱马前来。 马上之人,右手持良弓,左手握缰绳,棱角分明的面庞俊美绝伦,却又尽显刚毅。浓眉深眸里英气逼人。虽是少年,却已身材高大,健硕体形下,却又散发出儒雅气息。圆领窄袖,纱罗单衣外套着半臂衫,衣着打扮不似布衣百姓。 “想宰了我,你也得有那本事才行!”少年气定神闲。 “嘿,来人呐,都给我上,去,给我狠狠地收拾这小子,狠狠地打,往死里打!”夏侯俨龇牙咧嘴地吼道。 一帮随从,共二十五人,一齐喊声震天地冲将上去。少年抽箭左右开弓,连射五人,箭箭横穿发髻,五人丢了手中棍棒,吓得屁滚尿流。少年一跃,翻身下马,其他人则却步不前。少年抬脚,利落地踢起了脚边掉落的棍棒,左右击打冲上来的其他人,动作干脆利索,步步紧逼,击中要害,却又不伤对方性命。 这时观望群众早已躲得无影无踪,唯独长孙无忌与那个年轻人待在原地。 长孙无忌眼见来了帮手,也赶紧跟着收拾起了恶霸随从。 “唉,喂!你干什么?”年轻人朝无忌喊去:“嗨,我说,这说打就打啊!”说着,他也四下寻摸,挑了个已被打地站不稳脚的人,又是一阵拳脚相向。可是一抬头,却见另外两个恶霸拎棒奔来,年轻人吓得朝少年和长孙无忌方向跑去:“喂,能帮个忙吗?” 长孙无忌回头一看喊救的年轻人,眼神中不免略有鄙夷。 “喂,给个家伙,刀、箭什么的都行,我都在行,看我不好好收拾他们!”年轻人故作镇定。话音未落,一个插着巨弓的箭囊从空中朝年轻人砸了过来。年轻人踉跄着连退数步接住了弓箭。 箭囊沉重,他难拔弓箭,只能顺手用来遮挡迎面棍棒。眼看着棍棒又要落在身上时,年轻人突感背后疾风而过,还没来得及看个清楚,眼前抡棒二人已尖叫倒地。 “你不是擅长用箭吗?”少年一把拿回了箭囊,故作挖苦状。 “我……”年轻人的脸瞬间通红,吞吐不能言。 一帮随从叫苦不迭,飞扬跋扈的夏侯俨却趁势准备开溜。 “夏侯公子,且慢!”少年随手抽出弓箭,方向一转,箭头直指夏侯俨的脑袋,“夏侯公子,是你的腿快,还是我的箭快?” 夏侯俨即刻停步,声音颤抖着:“当然,当然,是公子的箭快!公子,咱们素不相识,也无仇怨,公子何必大动干戈啊?” 少年一声冷笑:“你和跪着的那二人也是素不相识,也无仇怨,你又何必大动干戈呢?” “哦,你是因为这个啊!那我看你是误会了,我们可不是素无仇怨,他们欺辱了我府内人,自然该受罚!再说了,这里归我管,他们的事也该我说了算。” “我看你们一个个膀阔腰圆,身强体壮,说这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一老一小欺辱你们,恐怕无人能信。何况,哪条王法写着这里归你管的?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什么时候轮到你管了!”少年义愤填膺。 “嘿!你敢教训本少爷,你算什么东西!别比划那破弓箭,有种你朝本少爷头上射啊,看你敢……”夏侯俨的话还没说完,少年右手一拉弓,长箭顺势弹出,冲着夏侯俨的头,横直插入其发髻之中。夏侯俨被这五米外的飞箭射地直接后仰倒地,惊恐万分。 “你,你,你,你……你是什么人?” 少年不紧不慢地走过来,半蹲下身子。 “我是谁,你管不着。我只要你记住了,这两个人是我的人,你今天打错了主意。你这当街耍橫,买卖人口,还一口一个这里归你管,大逆不道,小心株连九族!” 夏侯俨身受威逼,自然不敢当即放肆强硬。少年威严的眼神把他吓得唯唯诺诺,甚至有些语无伦次:“是,是,我知道了。以后会,再也不会了,不敢了。”说着领着一帮人跌跌撞撞地逃开了。 少年起身走到跪地老少二人面前,扶起二人。 老少二人受宠若惊:“这位少爷,您,您认识我们?” “来,戴宏”少年招呼同来的男孩。被唤作“戴宏”的男孩跑上前去,老人立刻认出了他,“你啊,你,你不是,宾王?怎么在这里?” 男孩笑扶着老人,“正是我呀,这是我认识的一位李家少爷,今天多亏他搭救老伯和小弟。” “老朽感谢这位少爷对我爷孙二人的救命之恩啊,可少爷您知道您今天得罪了谁吗,听说他父亲可是朝中大官。”老人哽咽着。 “我自然知道他是谁,这种仗势欺人的鼠辈,整日胡作非为,就算是天子亲族又能怎样!”少年丝毫不畏强势:“老伯,这位戴宏小兄弟是我府上读书先生的远房亲戚,从河北远来投奔,他已经把你们的事都告诉我了。你们都是逃难而来,路上偶遇,老伯还救过戴宏,如今天灾人祸,我相信老伯也是受了那夏侯俨的污蔑……”少年安慰道。 “实话对少爷讲,其实是我路径那个夏侯老爷的府上时,看那府外附近有只鸡,便捉来了,他家丁偏说我偷了他家鸡,我就多解释了一句,怎知竟遭到毒打,最后还险些丢了命。今年山东老家大旱,我儿又征兵战死。若不是实在活不下去了,我也不会带着孙儿来讨饭,人都说京城好,可谁想?我们是又饿又病,我,若不是没了出路,也不会……”老人声泪俱下。 少年听闻此言,深觉难民爷孙的不易,对那恃强凌弱的恶霸也更愤恨不已。 跟在爷爷身边一直低头不语的男孩,这时正目光炯炯地盯着少年,少年不禁低头问道:“小兄弟,如何称呼?” “马周。”男孩字正腔圆。 少年点头一笑:“二位,没有落脚之地,不如先暂住我府上,再作打算。” 老人惊诧不已,忙向少年磕头。 “老伯,快快免礼。”少年扶起老人,目送着戴宏搀扶二人回府。 东市逐渐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回 莫逆结自布衣 佳人妙解迷局 看那少年即将牵马离开,长孙无忌和年轻人赶忙走上前去。 亲眼目睹了刚才一幕的长孙无忌脸上现出一副钦佩不已的表情:“少侠,功夫了得,为民除害,真是让在下佩服得五体投地啊。” 年轻人也是一脸崇拜样儿,痛快陈说:“少侠,你真是为这里的人出了一口恶气啊!对了,你那弓唤作何弓?为何如此沉重巨大,我还从未见过这么厉害的弓箭。” “此乃巨阙天弓,我自幼常习弓箭之术,此弓正是鄙人专用弓箭。”少年毫不费力地将巨弓挂于马上。 “今日能与少侠在此相遇,当属天意。不知少侠可否赏脸,浅谈闲叙一番。”长孙无忌盛情邀请。 “当然!”少年爽快应答。 “请!”三人在不远的酒坊外坐了下来,三碗清水,一番闲叙后,少年与长孙无忌互有好感,二人十分投缘。 “我平日里,若有闲暇也时常练习箭术,习得几招棍棒之法。自以为高于常人,还沾沾自喜。刚才方见少侠的弓箭武艺,才知道自己所学未及皮毛,无异于常人。”长孙无忌一副自卑神色。 坐于一旁的年轻人也不由羞愧脸红道:“如此一说,我一布衣游民,功夫就更不值一提了,刚才我还在二位面前丢脸献丑,真是自愧难当啊。” 少年面露谦虚:“其实,我也只是略习得皮毛之术而已。再说了,既然与二位如此投缘,不如结为布衣之交,互为兄弟何如?” “那当然是再好不过的啊!”年轻人兴奋不已。 “如此最好!”长孙无忌也高兴地点头应道。 “在下,李世民。”少年自报姓名,“不知二位尊姓大名?” “在下,长孙无忌。”长孙无忌抱拳作揖。 “在下,侯君集。”年轻人握拳过头。 三人就这样握手言笑,相谈甚欢。 那夏侯俨乃是隋帝杨广的亲信内史侍郎虞世基的继子,而那虞世基又是一个典型的惧内之人,夫人孙氏为人嚣张有谋。夏侯俨虽是孙氏与前夫之子,但在虞世基面前如同亲子。这日在外吃了亏的夏侯俨怎可忍气吞声,回府痛陈,势要雪恨。孙氏听闻后问道:“我儿可知这是谁家竖子?” “我已经派人去打探了,是那李渊家的恶子!我一定要亲拿此贼!”夏侯俨咬牙切齿。 孙氏却不慌不忙:“这李氏是关陇大族,世代显赫,又算皇室宗亲,如今那李渊官至卫尉少卿,在朝中不及尔父,但这当面争斗怎比暗袖冷箭?”夏侯俨似懂非懂,只见那孙氏冷眼一笑:“我自有办法,曾闻那李渊在陛下面前几次背逆尔父上表之事,正好借此良机除个祸害。如今尔父随圣驾外巡,我自会派人告之尔父,只要在陛下面前吹吹风,陛下对那李渊冷眼相看,一旦心有罅隙,他自会倒霉,这不是一石二鸟吗,既去了尔父朝中劲敌,又一雪你的耻辱,让他李家全族不得安宁!还何须你动手?你若动手,倒失了口实。” 夏侯俨一听喜不自胜:“好计,好计,就依母亲之言!” 很快,孙氏的书信便到了虞世南手中,那虞世南历经大隋两帝,尤得二任帝杨广器重,朝中诸事,帝常问之。这日,虞世南寻得隋帝杨广微醉之时,谈及小儿受李渊次子欺辱之事,煽风点火,矫饰李渊家教无方,甚至曲解李世民“诛灭九族”的威词。杨广顿怒:“李渊小儿,仗其家世,每有微词,朕早已心有不快。朕看他也不要做什么郡守了,回西京休息去吧。”隋帝杨广一纸诏令免去李渊两郡郡守职务,遣其回到西京,再听调遣。 自从李世民与长孙无忌相识以来,二人意气相投。闲暇时间里,常外出骑射,比试武艺。 这一日晌午刚过,骑射归来的长孙无忌初邀李世民同去高府。 萧瑟秋风微微拂过,胡杨叶黄,如蝴蝶飞舞般打着旋儿随风飘散。 意气风发的两位少年踏进高府,路经后院时,忽闻一阵乐琴筝声,琴声深邃而优婉,渐行渐近,琴声也越发清晰。刚转过亭子一角,透过木丛间隙,只见一位身穿杏黄色窄袖高腰长裙的年轻女子正低眉抚琴,琴声穿梭游荡于那纤细指尖间,抚琴女子一边弹奏着,一边不时微笑抬头斜视前方。那前方,正有四个女子翩翩起舞。 李世民不由得侧身望过去,悄然一瞥,只见四人中间,一个身着浅色短襦淡青色长裙的女孩犹如仙子下凡般出尘脱俗,她步履轻盈,青裙飘飘,蹁跹舞步飘忽如游龙,曼妙如轻蝶,合着那缠绵柔婉的琴声,宛若空谷幽兰,亦若镜湖白莲。忽然,琴声一转,深沉琴音渐近急促、高亢,犹如静水遇激流,滔滔而下,此时女子那蹁跹舞姿也尽去幽婉,变得柔中有刚、棉里带刺般大气恢弘,刚柔并济。 缤纷落叶里,悦动琴声中,纵使丝毫不懂筝乐,不通舞技之人也会凝神驻留,倾心观望。 “这是何人?”李世民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被那女子的绝世舞姿所折服。 “弹琴的是我舅父家请来的乐师,跳舞的四人是家妹。”长孙无忌也跟着眉欢眼笑地观看着。 “跳的真好。”李世民感叹赞美时,眼神却只盯在了那一人身上。或许是因为女孩那超群的舞技,亦或是因那宁人的笑靥灵动……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让李世民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这感觉模糊不清,却又如此真切。 “走吧,随我进屋吧”长孙无忌的一句话,将李世民拉回到了现实。李世民微笑地望了一眼仍在专注跳舞的女孩,很快转身跟着长孙无忌进了东边亭院。 长孙无忌向母亲高氏引荐了自己的新友,高氏对眼前这风度翩翩的少年赞不绝口:“前几日就听无忌谈起过公子之事,今日一见,果然是一位英雄少年郎啊!” “夫人过誉了。这几日与无忌相谈甚欢,如今我二人可说是知己良友了。今日能来府上拜见夫人,也是晚辈的荣幸。”李世民对贤良温厚的长辈高氏十分敬重。 拜别高氏后,二人进了别院藏百~万#^^小!说,谈书论道,手谈博弈。棋局摆开,二人阵势初似棋逢对手,可是很快李世民方毫无疏漏的严谨阵势步步为营,咄咄逼人,使长孙无忌手忙脚乱,对弈结果可想而知。不服输的长孙无忌要求再战,于是一局又一局,二人棋盘厮杀,下得是酣畅淋漓。李世民变换的阵势总能将长孙无忌的威胁化解,连胜两局的李世民在这后一局中,更是摆出了一副迷局,长孙无忌无法破解,只能认输。 “没想到,你的棋术如此高明!”长孙无忌甘拜下风。 “承让承让!这棋局之术类于兵法,阵势多变,局势无常,我也只能随机应变啊!”李世民喜形于色的逗趣让长孙无忌也跟着笑了起来。 “不行,我还得仔细琢磨琢磨这一局,前局虽败,我总还是能找出问题所在,而这一局,真可谓是个死局!”长孙无忌目不转睛地盯着棋盘,冥思苦想。 “无忌兄,你可知这一局为何?我是借用了王子冲当年摆下的济水截局。”李世民道出棋局出处。 “你是说,这真是死局,从未有人破解过?” “那倒未必。这一局与王子冲的济水截局还是有所区别的,我也是从旁人处习得这一招术,只是,我自己也不知如何破解。无忌兄若想破之,怕是不易啊!” 李世民的话颇有激将之意,而长孙无忌秉性倔强,向来最不服输,李世民的话正中下怀,长孙无忌摆出一副势要寻出破绽的架势。 李世民抬头望了望窗外,不知不觉已是日影西斜。 “无忌兄且自慢慢思考,我就先行告辞了。”李世民笑着起身。 送走了李世民后,长孙无忌便把自己关进了百~万#^^小!说,冥思苦想。 待到烛影摇曳,月挂中天的时候,只听“吱”地一声门响,烛影映照着一个婀娜多姿的身影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 “兄长,你在干什么?”长孙无絮故作低声细语,还调皮地扮了个鬼脸。 专注的长孙无忌头也没抬,似做自言自语道:“就是解不开,解不开啊!到底该如何破解?” 立于旁侧的无絮,不由得也盯着兄长专注的棋盘。 “这是何人布的棋局?竟颇似后齐王子冲的济水截局。”无絮很快便看出了棋局阵势。 此言一出,长孙无忌猛地一抬头,满脸惊讶地望着妹妹,“无絮,你知道这棋局?” “当然知道,王子冲的《棋势》曾多次举证此局,只是,你这棋局与济水截局又有所区别。”长孙无絮盯着棋局若有所思。 “无絮,你可有破解的法子?”长孙无忌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兴奋不已,满脸期待地拉着妹妹对面而坐。 “若真是济水截局那种旷世奇局,我可破解不来,幸好这局只是类似而已,破绽也还是有的。”长孙无絮言语间,似乎对破解之法已有了眉目,“兄长,你这盘棋错失了许多良机啊,开局不久便有些过于心急,孤军深入,顾此失彼,忘记了欲攻敌必先安己。而反观对方,你瞧,对方则是以逸待劳,谨严计妙,固于腹地,却又能兼顾左右。由此看来,兄长的阵势必是取败之道。” 听着长孙无絮对博弈双方的精准分析,长孙无忌认真地点着头,而内心深处却对小妹顿生钦佩之情。 “只是,如何才能寻得一全胜之法呢?”长孙无絮说完后,左手托腮,盯着棋盘凝神思索起来。 长孙无忌起身拨弄灯芯,伴随着灯烛发出的“呲呲”声,火苗向上跳跃着,屋内渐明,烛影渐弱。 窗外月明星稀,秋夜寒凉,就连平日里低鸣的秋蝉今夜也变得悄然宁静,似在等待着屋内人沉思之后的答案。 朦胧的烛光里,长孙无絮低眉沉思,明眸皓腕,灵动可人。 “兄长”长孙无絮微笑着抬起头来:“有了。” 长孙无忌一听立刻凑上前去,“快快教于我。” “兄长,既如此,不如反其道而行之,置之死地而后生!”长孙无絮说着将手中白子落于敌方腹地。 “你这一步无异于送死!”无忌略有失望。 “何以见得?” “你瞧瞧,自己的地盘还守不住呢,更何况攻略对方,对方必然会在这里设围……”长孙无忌的话还没说完,只见,长孙无絮不动声色地将另一白子落在了右上角附近,与对方黑子厮杀对峙,而这一招却奇迹般地打开了一条活路,依势而行,将一举逆转既定的败局,为其后长驱直入,侵吞对方,布下了天罗地网。 “这……”盯着棋局的长孙无忌惊地竟一时无言,“你这是死中求生,用一招死棋换了生机啊!”长孙无忌恍然大悟,方知那一招险棋的用意,也明白了无絮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含义。 “妙哉妙哉!无絮,你真厉害!”长孙无忌发自内心地佩服眼前这个一直视作孩童的小妹:“我今晚终于可以睡安稳了,否则都不知明日如何见他。如今破了这棋局,看他明日怎么说!”长孙无忌得意洋洋。 “他?”无絮一脸不解,“他,是谁?” “哦,一位新友。”长孙无忌还沉静在对炫耀破解之法的遐想中。看着兄长莫名其妙的样子,无絮忍不住发笑。 翌日午后,李世民如约又来到了高府。一进藏百~万#^^小!说看到那盘迷局已解,自然震惊不已。 “二郎,如何?!”长孙无忌语音长调,显得颇为得意。 “这是……无忌兄,你……你竟然破解了棋局?”李世民望着长孙无忌难以置信。 “天下无难事,我也是有高人指点啊!”长孙无忌故意卖起了关子。 “何人教你?竟能想出这样的奇招?这一招真可谓是背水一战,死中求生的绝技啊!你看”李世民指着棋盘:“我若贪图此利,围之,则你恰在后方给我致命一击,我便有满盘皆输之虞。若不围,你这一子却又正处我方腹地,有直取杀伐之祸。围与不围,皆无济于事。真乃奇招!”李世民盯着棋盘,赞叹不已。 “哎你说的太对了,她这招的用意即在此!”长孙无忌将无絮对双方阵势的布局分析及步法用意和盘托出,李世民竟未料到那其后的几招才更是致命招数,这也让李世民对长孙无忌口中的高人更是仰慕钦佩。 “无忌兄莫要卖关子,快告诉我,到底是何人教你?我现在倒是极想见见这位高人老者……”李世民的话还没有说完,只见长孙无忌忽然大笑了起来:“老,老者?哈哈哈”长孙无忌笑得前仰后合,站立不稳,这倒让李世民不知所措。 “你以为这高人是个老者?非也,教我破解之术的高人正是家中小妹啊。”长孙无忌强忍笑声解释道。 “你家小妹?你是说,这破解棋局的人是你家小妹?一个小姑娘?”李世民说着指了指棋盘,似在确认这个近乎玩笑的答案。 “我怎会骗你?确是我家小妹昨夜教的我这破解之法。”长孙无忌这才镇定下来“我家小妹自幼通览《史记》、《汉书》,可是个聪明人。以前我只知道她琴棋书画样样学得好也学得快,尚未领教。若不是这盘棋,我竟不知道她的棋艺如此了得。” 看着长孙无忌满脸自豪的样子,李世民突然想起了昨日晌午后,于院中跳舞的几个女孩,“无忌兄所说的小妹,莫非就是昨日园中跳舞之人。” “正是,不过,是那四个女孩中的一个。” “那四个不都是你的妹妹吗?” “哦,不是,不是,只有无絮是我的同胞妹妹,其余三个女孩,一个是我舅父家的女儿雪儿,还有两个是雪儿姨母家的小姐姐。这样说来,倒都算是我的妹妹了。” “无絮?”李世民略带疑问地默念出了这个名字,不禁想:天下竟有这般奇女子!这个陌生的名字和她那难以置信的棋艺一样,给人一种从未有过的神秘感和新鲜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回 书阁近观美人 人生若如初见 藏百~万#^^小!说内,二人盛赞棋局。 “二郎觉得我小妹棋艺如何?改日要不要比试一下?” “简直是难以置信。比试不敢,就凭此局,我早已是甘拜下风了。若有机缘,我倒是想要请教一番。”李世民言辞切切。 两人正说话间,只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跑了进来,“无忌阿兄,在否?” “这里。”长孙无忌起身答道。 一个青衣女孩闻声跑进了里屋,“阿兄”女孩正要说什么,却看见长孙无忌身边站着一个陌生的年轻人。 “哦,雪儿,这是我的新友,李世民。”长孙无忌解释道。 “雪儿见过公子。”雪儿低头做了个揖,转脸便对长孙无忌说道:“阿兄,我母亲要给咱们几个做套棉衣,大家都已经选好料子了,就差你了,要哪种棉,哪个花样,你去看看吧。” 长孙无忌恍然想起,一拍脑门:“哎呀,我倒是把这事给忘了!二郎你在这里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 “好,你们自去便是,不用管我,我正好再研究研究这个局!”李世民笑着指了指棋盘。 李世民久留在藏百~万#^^小!说内,盯着棋盘正在思考之际,却听外堂的门轻轻地开了又关上。似乎有人的脚步声在堂内走动。 李世民悄悄起身,隔着镂空屏风向外望去。 只见一个女孩抱着一卷书走向了书架处,李世民一眼便认出了此人正是昨日院中那个让他驻足凝神的女子。 女孩将怀中书卷放回书架,又陆续翻看着其他书卷,专注读书的她并未察觉到屋内之人。 悄然宁静的屋内,斑驳日光落地,美人秀指停顿书间,静谧祥和。躲于屏风后的李世民屏气凝神,独望佳人。寸寸光阴已然凝滞,初见美好正当如是。 “无絮,无絮”门外一人推门而入,喊声遂打破了宁静。 女孩合上书卷回过头来:“怎么了?玉娇。” “无絮,你快来看看啊,琴师今天带来了那把玉琵琶,真是美极了,我还从未见过如此美的琵琶呢。” “你是说那把西域琵琶?” “正是,快,随我去看看。”说着,玉娇便拉着无絮跑出了屋外。 李世民紧随到门口,望着远去的女孩背影,恍然大悟:“原来,她就是长孙无絮。” 秋日的大兴城,日渐寒凉。 某日,二人连同侯君集,三人约定同去马场。 长孙无忌清早便动身出去,这时,却被雪儿拦了下来。 “阿兄,这又是要去哪儿啊?” “我今日去马场。” “马场?我都好久没去了呢,带上我一起去吧。”雪儿撒娇道。 “你?”长孙无忌惊讶声中略带不屑,他不加掩饰地拒绝道:“不行,我这是去马场,又不是去看热闹,带你干嘛?再说了,外面这么清冷,你一个女孩子家,万一冻坏了怎么办,还有……” 雪儿一听,着急地打断道:“你就说不喜欢我罢了,不想让我跟着你,还找那么多口实作何?”雪儿一阵哭腔。自从长孙无忌一家来到高家后,她对这个表哥极有好感,每日喜欢黏在长孙无忌身边。 看着雪儿哭哭啼啼的模样,长孙无忌一下子慌了神:“雪儿,雪儿!好,好吧,你别哭了,我让你跟着去就是了。” 雪儿一听,转眼间便破涕为笑。 “只是,就你一个女孩子,我怎么放心,你想,那马场又是马,又是不认识的人,你怎么办,所以,不如改日,我单独带你去。”长孙无忌再找借口推脱。 “你刚说了就反悔,我才不信还有什么改日!”雪儿被突然变卦的长孙无忌气得直瞪眼。 “好,好,就今天,就今天!那要不,你带上家丁同去,多些人照顾岂不更好?”长孙无忌仍有顾虑。 “我带他们干嘛?你要是不放心,我叫上无絮同去。” “无絮?天气严寒…”长孙无忌有些担心妹妹,但看雪儿的表情,自知已无回旋余地:“算了,我扭不过你,那另外两个呢,不叫上她们?” “玉莲、玉娇?算了吧,她们两个现在怕是还没睡醒呢!”雪儿终于得到了长孙无忌的许可,自是一副得意模样。很快,她便拉上长孙无絮,同长孙无忌一起前往马场。 马场离高府并不算远,不过,三人绕过里坊,也还是耽搁了一些时间。到了马场时,只见李世民与侯君集已至。 清早的马场只有寥寥数人围观。而侯君集正站在最前面,牵马观望场内的李世民。 “哎呀,是他呀,我见过,这不就是那日来家里的人吗?”雪儿一眼便认出了骑马的李世民。 “雪儿,你认识?”无絮一脸好奇。 “对,雪儿见过,那是我刚结识的新友,李世民。”长孙无忌指着马场内的李世民。 长孙无忌的话音刚落,只见奔跑中强壮遒劲的野马突然左右挣扎着嚼环,撂着蹶子,使劲想要把马背上的人颠簸下来。马背上的李世民拼命抓着缰绳,几次被马颠簸下来,但他借着缰绳之力,几步奔跑又几次飞身上马,甚至在马前仰双蹄时,借助缰绳和自身平衡力,使劲一拽,终未落马。折腾了好一阵的野马终于也疲惫不堪,被驯服地温顺非常了。 马上之人似乎不以为然,而这一幕幕却被旁观者们看在眼里,众人皆是面色苍白,为马上的李世民捏了一把冷汗。而只有长孙无絮在心惊胆战之余,却在心底被这个年轻人的勇气所惊住,他的气魄、胆识和武艺,都是她所未见的。 “二郎,你这是选了什么马,甚是骇人,幸好有惊无险啊。”长孙无忌走进马场,话语中尽是后怕之意。 “刚才真是吓人,你是不知道,咱们这位李家少爷选得可是这马场里最烈的一匹马。”侯君集一脸崇拜敬佩的模样。 李世民牵马走近二人,毫无惧色,甚至是一脸调侃:“无忌兄是否一试?” “哎呀呀,我就算了吧,我还是选匹平常的马就好。”长孙无忌连连摇手。 这时,李世民无意间望见了不远处站着的两人。而此时,长孙无絮的眼睛也正与李世民相遇,她含笑低头。 “哦,这是家妹,你们快过来。”长孙无忌召唤二人。 走到近旁后,长孙无絮向李世民、侯君集二人点头问候,眼睛却在与李世民相遇的那一刹那停留了下来:“无絮见过二位。之前就听兄长谈起过两位挚友,今日得以相见,幸会。” “幸会!”李世民言语简单,眼神却尽在无絮身上,他只想:我却是早已认识她了。 “刚才真是把我吓死了,那么烈的马你都敢骑,胆子真是太大了!”雪儿心直口快,对李世民驯服烈马的一幕至今还未缓过神来,“无絮你就不害怕吗?”雪儿扭头问道。 “确实让人心惊胆战。不过幸好只是虚惊一场。方才公子的驯马本领和娴熟的马术,真是让大家大开眼界啊。”无絮直言称赞。 “一般女子看到这驯马场景想必多与雪儿小姐一样。无絮小姐,倒不像是深闺中人,胆识和眼界也远非普通女子可比拟的。”李世民一脸赞赏神色。 长孙无絮低眉莞尔一笑。虽然出身名门,但坎坷多难的经历使她迥异于娇柔羸弱的深闺女子。 侯君集不解风情,插嘴提议道:“今日天气明朗,不如,我们去城外跑一圈如何?” “好啊!”雪儿拍手道,转身便拉着长孙无忌,“阿兄,你说呢?” 长孙无忌轻咳一声,面露难色地拽开被拉着的手:“这个主意倒是不错。” 李世民扭头问长孙无絮意见,无絮也欣然同意。 于是几人牵马过来,雪儿立刻跑到了长孙无忌身边,撒娇道:“我要与阿兄同乘一匹!” “这?那无絮怎么办?”长孙无忌不知所措。 “兄长就与雪儿同乘吧,看她今天心情多好。”无絮、无忌都知道雪儿的小姐脾气惹不得。 “无絮,不如与我同乘吧。”李世民见状上前解围。 “这?”长孙无絮稍有顾及。可是见雪儿心意已定,也别无选择,她勉强答应。 李世民转身上马,向长孙无絮伸过手去:“来吧。” 长孙无絮伸出右手交到了眼前这张温暖有力的手上,两手相握,那份手心的温暖似乎也在顷刻间相互传递着。 李世民一把将长孙无絮拉上了马。 长孙无絮晃了几晃,颇显紧张。 “我弓马还算娴熟,无絮不必担忧。我直称你无絮,你以后也不必叫我公子。我在家排行老二,你称我二郎便是。”李世民半侧过身子说道。 “哦,二,二郎”长孙无絮脸颊微红。 李世民一听,不觉展颜窃喜,只道一句“我们走!”便右腿踢马,一扬马鞭,吓得无絮赶忙紧紧抓住他的腰间衣服,坐下快骑随即飞奔出去。 五人骑马穿过朱雀大街,南出启夏门,同行直至终南山山麓一带。 终南山山高林密,山脉绵长,尝有览胜观景名地之称谓,是贤人隐士、文人墨客时常出游的地方,只是深秋时节,人烟稀少,更显清冷寂寥。 骑马既至,五人决意登高远眺,遂选了一条坎坷崎岖,却又风景宜人的路。一路上葱郁草木渐已凋零,五个年轻人一开始还兴致勃勃,争相疾行,终至疲乏无力,再遇难路或相扶而上,或缓步前行。 过了一处石台坡地后,又是一小段难走的坑洼路。雪儿一路拽着长孙无忌不肯撒手,而侯君集又箭步如飞,遥遥领先。李世民则陪着无絮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过了坑洼路,便是一片竹林。 “如今天凉了,这里也清冷了许多。”李世民抬头回望了一眼刚走过的竹林。 “看来二郎公子以前常来这里?”长孙无絮不禁反问。 “每年夏令时节,我倒会来上几次,那时的风景也是奇美异常。” “虽不曾见过你说的那般美景,不过,现在这落叶纷纷的样子倒也颇有意味。”长孙无絮说着俯身捡起了一枚泛黄的白果落叶,那嫩黄色的落叶周边却是一圈赤色,完整无损的叶片像是经专人调色浸染后那般玲珑剔透,“你瞧,这白果叶,想必这附近应该有白果树。”扇形落叶的鲜色在长孙无絮的皓腕纤指间摇摆着,更显明艳。 转过石山一角,不远处,两株白果树挺拔而立,枝叶交错,金黄相接。零落一地的白果叶如同铺盖着的一席黄金毯,耀眼夺目,二人不觉陶醉其中。 “不曾想商秋景色亦宜人啊。”长孙无絮不禁打趣起来。 “我只道商秋叶落自有情!”李世民望着落叶不假思索地回了一句,话语一出,便欲言又止,那小心翼翼的心境生怕语言过于直白而袒露了自己尚且朦胧的心声。 长孙无絮哪里知晓对方的心境,她只当是这位初识朋友——李家二郎的率性洒脱。 “二郎方才说,这里逢夏时节也是奇美异常,我倒真想看看,只可惜,时令不对!看来只能等到来年夏令时节了。” “既如此,来年逢夏,我陪无絮再来赏一番这里的美景如何?秋黄夏绿,各有韵味。” “若真如此,我倒是想亲眼一见。”无絮痴望着满地金黄叶。 “能看遍这终南的四时美景,也算是人生一大乐事。”李世民自言自语地感叹道。 长孙无絮心有旁骛地点头应付,一心只顾着欣赏美景的她俯身又捡起了几片白果叶,挑出了最美的一片递于李世民:“二郎公子,这秋日赏景,遇此佳物,不如留下一片。” 李世民接过叶子,欢喜地将那它小心翼翼地握在掌中。 经过几段陡峭崎岖的石阶,几人登上了一片台地,俯瞰着远处的山林屋舍。 那年秋日,人生初见,繁花落尽,岁月静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回 苍生何日晓升平 高家有意结姻亲 半日登山观览后,一行人从另一侧较平缓开阔处下山。坦途阔道上,五人步履轻盈,言笑晏晏。可是行路过半,却出现了一些稀稀落落的路人,这些人尽是衣衫褴褛,步履维艰。至山下,形容枯槁者瘫坐路旁,瘦骨嶙峋者相扶相持,那场景无论如何也难让人想到这是在京城脚下。 “这些人,都是从哪里来的啊,为何竟如此……?”长孙无絮见此情状颇为吃惊。 “都是些难民,今天多地大旱,朝廷常年修河筑城,各种劳役工事,加之连年战事。如今京城脚下都已有这般景象,更何况这整个天下。”长孙无忌叹了一声气。 “我听说很多都是逃难至此,离此不远有座破庙,很多人就住在那里。”侯君集指着东南方。 “城内府宅多有升平,这城外百姓却是饥寒交迫。苍生何日得升平?”李世民神情凝重。 “将近寒冬,这些人该如何度日?”无絮看着寒风中单衣破履的穷苦人们不禁心生怜悯。她顺手将自己身上的首饰尽皆取下,分给了路人换取食物,并鼓励雪儿一并施舍。 路人遇此自然感激涕零,连连跪拜道谢。可是,无絮心知这些饰物又能救得了多少人? 就在旁边的一处废旧沟渠里,他们竟看到置于杂草废墟处,用破布裹挟着的幼童骸骨。 半日前还兴高采烈、意气风发地攀坡登高,赏景论诗,谈笑自如的五人,现如今已然换了心境,面对这累累白骨,饿殍遍地,人人心思似有千钧之重。 “我长这么大,都还没见过死人呢。”雪儿说着哭了起来。 “我们走吧,千万别去破庙那边,实不忍心啊。”侯君集催促着几人离开。 长孙无絮心中自是一阵难以名状的震动,垂下的双手暗暗攥紧了拳头,眼底泛起的泪花也渐渐退去,那眼神中少了懦弱,更又多了几分坚强。 “如何才能解民于水火?”长孙无忌看了一眼李世民,道出心声。 “我父亲为我取名,李世民,意为济世安民之意,大丈夫立于世,何惜名利,当念苍生。”李世民每遇此景,心中便更多了几分兼济苍生的责任感、正义心。 听闻此言,无絮一怔,这寥寥数字,却印刻在了她的心头:济世安民、何惜名利、当念苍生。她悄然抬头望着李世民,站在身边的这个少年,高大潇洒的外表下,竟有一颗如此刚直正义的心,更有如此义薄云天的英雄气概,那一刻的他变得更加高大。 五人绕道原地,日落时骑马回了城。 终南山所见让长孙无絮思虑万千,那挥之不去的“济世安民、当念苍生”无意间牢刻心间。 这一年,冬日久至,虽寒意逼人,却直到隆冬时节,才迎来了一场茫茫大雪。鹅毛飞雪,飘了三日之久。银装素裹的庭院窗几下,沉思着的长孙无絮却总会想起城外饥寒交迫的流民,不知他们又是怎样的一翻悲惨光景? 母亲高氏得知后劝慰道:“天下尽是这般可怜之人。幼儿未及学话,少年未及弱冠却为这人世所弃。让我竟想起你父亲当年说与我的一事。” 无絮侧耳倾听母亲娓娓道来:“你父亲曾于出使突厥的归途中,偶遇一家灾民遭贼遇害,唯救下一个三岁女娃。你父亲见那女娃便想起了你。你们年岁约同,你父亲心生怜悯,便一路抱着,直到寻到沿途一家良民夫妇时,将其托付。不知那女娃姓名,你父亲便唤她‘黎儿’,取自黎民之意。如今想来,这天下无父母者,境遇悲惨者,何时何地皆有之。” 无絮双目微润地问道:“不知那女娃如今怎样?” “无人知道,想必在那良民夫妇膝下尽孝呢吧。”高氏抚着无絮肩头。 “无絮,无絮,那个李二郎来了,现在正在我父亲那儿说话呢。哦,姑母也在啊。”穿着短襦棉衣,披着一件绯色披风斗篷的雪儿一进屋便扑腾着身上的雪花,哈着寒气。 “二郎来了?”李世民已有些时日未来,踏初雪而来,倒是出乎无絮的意料,她拭着双目。 “他们二人已在我父亲处,父亲这几日刚回,李二郎也算是咱家的常客了,所以,阿兄自然要领着拜会父亲。走,我们也去瞧瞧!”雪儿说着拉起了无絮。 “我们也去?”无絮有些犹豫。 “哎呀,想什么想,速速随我前去!”雪儿一心想着找由头跟在长孙无忌身边,从不在意他人处境。长孙无絮那想见李世民却又自觉冒失的心情,她自是无从知晓。 两人蹑手蹑脚地来到了高士廉堂外,暂不敢唐突闯入,便藏于檐下偷听屋内人说话。 “方才听公子说姓李,不知是哪家李氏啊?”高士廉衣冠楚楚,和蔼可亲。 “既然明公问及家事,二郎也不敢有所隐瞒,我是唐国公李渊的二公子,李世民。”李世民道出实情。自从与长孙无忌等人结识以来,李世民鲜有谈及家事之时,偶有提及,只道自己是个富贵人家的公子。直到请长孙无忌前去府上时,才道出实情。二人约定,互为布衣之交,不论家世背景,以免心有旁杂。而如今,相交日久,也便无所顾忌。 “什么,你是唐国公家的二公子?”高士廉一怔,盯着李世民上下打量了一番,继而连连点头,“确是,确是唐国公家的公子无疑!我早有耳闻,唐国公家的二公子少年英雄,名声在外,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公子既是仪表堂堂,又如此意气风发,难得啊。”高士廉毫不掩饰对李世民的喜爱之情。 “明公过誉了,能得明公如此赞誉真是晚辈的荣幸啊。”李世民赶忙道谢。 “舅父平日里很少这样夸人,看来,确实是因为二郎的英雄之名,鲜有人比啊。”长孙无忌一旁帮腔道。 “无忌说的正是,我平日里极少夸人,那是因为,少有如此少年英雄啊。你们既然已是布衣之交,无忌需多多虚心学习才是。”高士廉说完后,看着李世民笑着点了点头。 “舅父的教诲,无忌谨记于心。”长孙无忌话刚落,就听见门外窃窃私语声:“屋外如此冰寒,我俩要不要进去?”、“合适吗?”、“谁知他们闲谈多久?我只是担心父亲怪罪”…… “道蕴言雪若絮,亦雪亦絮,到底是雪还是絮呢?”高士廉望着门外故意吟咏了一句,无絮、雪儿的名字正在其中,一语双关,堂内之人自知其中含义,不禁哄堂大笑。二人闻声,羞着脸掀帘而入。 “道蕴的未若柳絮因风起,自然是以絮喻雪,堪称咏雪佳句。”无絮步入屋中,红着脸低头应答。 “比那少有才名的谢郎的空中撒盐差可拟如何?” “各有所长,只是,道蕴的一个“起”字则是其兄谢郎未及之处,言尽雪之纷飞、飘扬之感,是难得的比拟佳句。”无絮才思敏捷,对答如流。 立于一旁的李世民静静凝视着无絮,神色尽是欣赏之意。 “好,好一个比拟佳句,无絮说不定将来要与那谢道韫争个高低了。”高士廉满意地点着头。 “无絮怎敢与前人比肩,只是道出个人愚见罢了。”无絮谦虚如常。 “来,无絮,快来见过这位李世民公子。”高士廉笑着指了指李世民。 “明公,我与无絮早已相识。”李世民争先回道。 “哦,瞧瞧我这记性,刚才无忌说过你们已是布衣之交,想必和无絮、雪儿也都是熟识了。”高士廉拍了拍脑袋,故作糊涂样儿。可是精明敏锐的高士廉怎么会看不出眼前情状,那李世民何止是认识无絮,眼神中流露出的欣赏赞叹、甚至近乎含情脉脉的神态,怎会逃过高士廉的眼睛。高士廉顾作淡然,面带和蔼笑意,心中却盘算起来。 拜别高士廉后,几个年轻人回到别院畅谈,而高士廉则直奔其妹高氏之处。一进门便直言道:“小妹,恭喜啊,贺喜啊!” “兄长,何喜之有?”高氏闻声站起,赶忙迎了上来,见高士廉一脸喜色地奔进屋,惊讶不已。 “大喜事,自然是大喜事啊。快,小妹,过来坐。”高士廉说着将脱下的棉披风递给砚儿,便招呼高氏相对跪坐。 “你可知无忌有个布衣之交,唤作李世民、李二郎的公子?”高士廉开门见山。 “自然知道,我也见过几次二郎,听闻此子很有侠义之心,我看他仪表堂堂,还彬彬有礼。”高氏说话不徐不疾。 “确如小妹所言。可你知道,这李世民是哪家李氏?正是,唐国公李渊的二公子啊。” “什么,是唐国公家的公子?未曾听他提起过,以前我倒是听夫君提起过唐国公,是一个耿直友善之人”高氏也颇有惊色。 “何止如此,不知小妹可否听说过唐国公的夫人窦氏?” “略有耳闻,在洛阳时倒听说这窦氏夫人是个很有胆识的女人,只是未知详情。” “窦氏,乃是周武帝姐姐襄阳公主的女儿,幼年时期曾力陈周与突厥的利害关系,劝其舅父周武帝善待皇后。我甚至曾私闻大隋代周而立时,年幼的窦氏曾言恨我不为男儿,以救舅父之难。此言虽有大不敬之意,但从其出身与心志实可理解。此一事一言,均出自于一女子之口,此女子必是一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女中豪杰,加之唐国公又是宽仁直率,其子也必非等闲之辈。小妹也亲眼所见,我更是早有耳闻,那李世民,少年英雄,外有姿仪,内有义胆,骁勇非常,将来必成大器。”高士廉言语间,底气很足。 聪明的高氏自然从兄长的言语表情中读出了个中含义:“兄长进门便言恭喜,莫非有联姻之意?” “正是如此!”高士廉右手扶桌近前言道:“我看那李世民对无絮有情,而无絮也对李世民有意,如此良缘,我当然要向小妹道喜,小妹可不要看走了眼,这样的出身加之这样的人才,可是世间难得,小妹莫要阻拦才是。” “既然兄长看得已是如此透彻,小妹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再说了,我也见过二郎,兄长所言非虚,我答应便是。只是,婚嫁之事,关乎两家,还是要先与那唐国公通气后,看人家是何意?”高氏答应的同时,也留有余地。 “这个自然,两家若有意,二人又情投意合,那便定下婚约,若无此意,则另作打算。他日,我便寻机会差人去打听一下唐国公的意思。” 高氏听罢,顺从地点了点头:“那就等兄长讯息,我们再论婚嫁。” 别院堂屋中,四人言笑晏晏。 “二郎已许久未来了。”无絮心内窃喜,脸上隐约现出了些许微红。 “我本想来,只是近来母亲身体不适,我多陪在身边。”李世民如实相告,面色颇显憔悴。 “令堂是生了什么病吗?”无絮忙问道,一旁的长孙无忌、雪儿听到后,也露出一副关切的表情。 “只是前月初偶感风寒。母亲平日里身体就不是很好,自从患了风寒更是每况愈下。”李世民难掩忧色。 “那可有用了什么药?”无絮继续询问着。 “一直在服药,不过病况并无太大好转。更何况,今年寒冬天冷,恢复起来也更慢些。” “二郎,不必担忧,我相信令堂定会好起来的。”无絮宽慰道,李世民勉强一笑,点了点头。 几日后,长孙无忌、长孙无絮、雪儿一同来到了李渊府上,这也是长孙无絮的初次造访。唐国公李渊之府可谓是甲地一区,白壁丹楹,廊庑围合,前后三院,既有回廊曲径,又有楼屋而立,比那高士廉府宽阔、高大不少。 “几位不顾寒意,前来探望,二郎感激不尽。”李世民将几人迎进府中。 李世民的父亲李渊前月刚被调回西京大兴城,此时赋闲在家,于是几人便同去拜见李渊。 “我前些时日,常听二郎提起他近来交了几个知己良友,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啊。”李渊前额饱满,宽阔的圆脸上慈眉善目,亲切非常。 看着长孙无忌、长孙无絮,李渊不禁感叹:“我与你们父亲曾同朝为官,也算是故友了。长孙将军有勇有谋,实乃国之栋梁。只恨天不假年,可惜啊。幸有你们的舅父照顾,明公耿直友善,是个难得的廉洁秉公之人,有他在,我想你们父亲若在天有灵也便放心了。”李渊意味深长的感叹也勾起了无忌、无絮的伤心事,李渊看着也着实不忍心,“我与你们父亲、舅父既是同僚,又是故友,你们与二郎又是布衣之交,将来若有难事,尽可来找我,吾家亦汝家。” 长孙无忌、长孙无絮听罢,连声道谢。 “昨日我还听二郎说起过无絮姑娘,从无絮姑娘评说谢道韫之词句可见姑娘喜好读书,功底深厚啊。” “唐公过奖了,无絮浅薄,个人陋见,不足挂齿的。”长孙无絮谦虚应答让李渊连连点头,他直想:平日里,从未见过二郎在自己面前提起过哪个别家女子,而这些日子二郎却每每在他与夫人窦氏面前提起长孙无絮,夸其聪颖、贤淑,竟不想何至于此。这长孙无絮不仅知书达礼,更是生得一副貌美娇容,真可谓是秀外慧中。想必二郎定是倾心于她了。李渊想到此,不禁暗自信服二郎的眼光。 几人与李渊闲聊一番后,便提起探望窦氏之事。当日,也便去拜见了卧于病榻的窦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回 妇姑相见难事多 李家兄弟各形色 长孙无絮初见病榻上的李渊夫人窦氏时,也不禁大感意外。 窦氏虽久病未愈,面容憔悴,但仍难掩其高贵的气质、端庄秀美的容颜。而半身依着卧榻一侧的窦氏与问候的晚辈几句寒暄后,更是一眼就落在了长孙无絮的身上。窦氏面若平湖,难测其意。 “我虽久病未出家门,对你们几个倒是知道不少,平日里尽听二郎说起你们。”听窦氏说话,颇有豪爽、干脆利落之感。 “二郎与晚辈布衣之交,能得二郎这样的亲友,也是晚辈的幸运。”长孙无忌回复道。 “无忌谦虚了……”窦氏刚一说完这几个字,突然连声咳嗽起来。 李世民和女仆赶忙上前,捶背、递水,这才慢慢止了咳。 众人皆是一副担忧神色。 正在这时,两个年轻男子掀帘而入。走在前面的男子年纪稍长,剑眉深眸,玉树凌风、相貌堂堂。而紧随其后的男子看似年纪不大,但却体形健壮,浓眉棕面,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 两个男子进屋后,看到了屋内站着的几个陌生人,颇感诧异。大家双目对视,顿时四下寂静。 “母亲,今天来客人了?”前面的男子问道,那低沉浑厚的嗓音中似又有流水击石之感,不禁引人伫听。 “大郎、四郎,你们来了。这是二郎带来的朋友,你们也认识一下。”窦氏说着指了指双方。 李世民忙起身走过去介绍双方,原来前面的这个年轻人正是长李世民九岁的大哥——李建成,紧随其后的少年则是其四弟李元吉,小李世民五岁。 李建成向几人行点头礼,而李元吉却只是瞪了个白眼,一转脸望着长孙无絮:“这小姑娘倒是长得灵气俊美。” 李世民顿时面露不快:“四弟,休要无礼。” 站在一旁的李建成也严词厉色:“四弟胡说些什么,如何这般无礼?”转身忙向长孙无絮道歉道:“这位无絮姑娘,舍弟年纪尚小,说话没有分寸,还请姑娘莫要介意。” 长孙无絮却是尴尬一笑:“大公子说笑了,我怎么会介意。” 这时,只听窦氏厉声喊道:“四郎,你且过来!” 李元吉撅了撅嘴,一脸不悦地走了过去:“母亲,四郎知错了,刚才只是说笑而已。” “说笑?你莫非还真把自己当作年幼无知的顽童了?这里,除了你大哥,其他人都与你年纪相仿,却只有你如此无智?……”窦氏说到气愤处,气息断续,又强声干咳了起来。 众人赶忙上前。 窦氏忙摆手止住大家,押了口水,咳了好一阵,才又平静下来。 “母亲,要不躺下歇会儿,我们先出去,改日再让大家来探望母亲。”李世民跪坐在窦氏身边,心忧不已。 “不打紧,我呀,这整日躺着,幸好有你们来陪我说说话,有你,你们几个在,我这心里也舒坦些。”窦氏一脸欣慰地拍了拍李世民的手,瞪了一眼李元吉不言一字,李元吉一脸不悦,闷声低头立于一旁。 “不知夫人平日里服的是何药,可有再寻名医,寻得什么好方子?”长孙无絮看着窦氏面容憔悴,再看李家上下忧虑不快,不禁想要替其分忧。 “已经换了好几个大夫了,药也换了多次,只是未见奇效。”李世民告诉无絮。 窦氏瞧着李世民,语气略显责备:“这医病之事哪能立见成效?” “夫人,恕无絮多嘴,药物医病确实难以立见成效,但夫人既然已医治多日,总该有所效果才对。方才听唐公说夫人之病是由于风寒所致,那想必所用药物也都是医治风寒之药了?”无絮细心询问。 窦氏看了一眼一旁的丫鬟红妹,示意她来回答。红妹将所用药物一一陈述:“现在用的药有枳实、茯苓、陈皮、胆南星、麻黄什么的,确是治风寒的药。” “这都是些清热止咳、理气平喘,治疗肺部疾病的药物。”长孙无絮说着,心中却想:看来医师已经判定夫人之病在肺部了。 “你知这药理,莫非也懂医学?”窦氏一怔。一旁的李世民也颇有惊色地望着无絮。 “我只是略读过一些医书,夫人可否让我给您把一下脉?” 窦氏上下又打量了一番无絮,狐疑地点点头,只道一声“好”,她倒想看看这个长孙无絮如何行医。 无絮上前跪坐在窦氏一旁,为窦氏把脉。 屋内一片寂然,众人观望。只见,片刻少许,无絮将窦氏的手慢慢放回,起身回复道:“夫人之病,怕是因那风寒闭热而闷,久病未愈而引起肺部不适。夫人形容消瘦,右颊略红,咳中少痰,应是肺虚久咳,当补肺气。我之前见过一个方子,以人参加鹿角胶末煎服即可。而咳嗽不止,则应服以五味子收肺气,与人参、黄芪、麻黄、粟壳、五倍子、甘草研末制成丸药服用。两药服用期间配以清淡食物,相信应该很快就会见效。” “这,这方子当真有效?”窦氏质疑道。 “你是大夫?还是药师?怎敢在这里造次?母亲休要信这乱说的方子。”李元吉圆眼一瞪插嘴道,这会儿早已把刚才遭训一事抛之脑后了。 窦氏并没有责备元吉,而是一言不发地盯着长孙无絮。李世民正要说什么,但一看母亲锐利的眼神,几度欲言又止。 长孙无絮并未被李元吉的斥责喝住,而是心平气和地解释道:“实不相瞒,先父生前也曾患过此病,久病未愈,后来得一良方才得以痊愈。待我读了些医书后,才知此方甚妙。刚才夫人的脉象与症状正与此同,所以,我也才说了这个法子。” “夫人,无絮所言非虚。”一旁的长孙无忌证实道。 “我知道无絮姑娘所言非虚,不过无絮姑娘是否也知道同病异治之理。前人传神医华陀同病异治,皆是头痛身热,那神医却给患者开了不同的方子。我与令尊即便同是风寒,也未必同药就可医治。”窦氏温言细语,面露和善,可是,明理人一看便知她这是在故意刁难。窦氏平和的语气,凌人的威势让李世民面露难色。 “确如夫人所言,古人以天地方位气时之异,施以同病异治之法,虽同病,却因气候、地域、个人等诸因素而取异治之法。但先秦神医扁鹊也有望闻问切的诊法。”无絮的脸上显出了一种自信的笑容,她没有继续言说古法,而是话锋一转:“方才,我在这个方子里加了可治久咳肺胀的粟壳,这恰与那个良方有所区别,当正是专配于夫人所用。” 长孙无絮镇定自若地解释一番后,李世民长舒了一口气,内心既惊且喜。 窦氏看着长孙无絮,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不动声色的真挚笑意,这稍纵即逝的笑意却被李世民识见。对母亲性情了如指掌的李世民自然明白母亲的心境,更知这一丝笑意为何,不觉喜上眉梢。 无絮的话也让李元吉不知如何插嘴,只见他一副不快之色,扭头瞧了瞧一旁的大哥,而李建成竟也是欣赏赞许的模样:“没想到无絮姑娘不仅精通医学,心思也是如此缜密细腻,而且还这般口齿伶俐。” 听罢,众人随即大笑起来。 李世民趁机赶紧试探窦氏:“母亲,认为如何?不如按无絮说所,试一试?” “二哥,这吃药岂能胡吃,她只是多读了几本书而已,又不是真大夫!”李元吉强行阻挠。 “四郎,莫要多言!红妹,就按无絮姑娘说的做,我今天就试它一试。”窦氏咳嗽了一声,无力言道:“唉,今日我也累了,想歇息了,你们就先回吧。”只此一句,未有谢言。 当日,送别无絮三人时,李世民心中颇有歉意:“今日,母亲身体不适,若有失礼之处,几位还望见谅。” 雪儿正要说什么,却被长孙无忌从后一把拉住。 李世民看着长孙无絮:“想必,红妹已经在熬药了,今天要多谢无絮了。” “二郎不必言谢,只希望令堂能够早日康复,如此也能一解二郎之忧。”长孙无絮鼓励道。 虽只字数语,却让站在寒霜冰雪中的李世民心中突觉一阵暖热涌起。他忽然上前一步,将长孙无絮的披风棉帽往前额前拉了拉,四目相望,此时无言胜有言。“外面天寒,你们尽早回去吧。无忌兄,照顾好她们。”李世民嘱咐道。 长孙无忌点了点头:“那是自然”。 李世民送三人上了高府的马车,目送车马远去。 四日后。 晴空无云的清晨,青天白雪里,冰雕玉琢的大兴城显得玲珑剔透。 李世民刚一走近母亲的堂屋,就听见屋内传来了一阵久违的欢快笑声。 “今天有何喜事?”李世民掀帘而入,一进屋门,便觉察到一片祥和之气。 “父亲,大哥!”李世民作揖施礼,“三弟也在!”话音刚落,再一看母亲,红润的面庞,笑意盈盈。 “母亲,今日好气色啊。”李世民一眼便看出母亲窦氏容光焕发。 “看看,夫人,我所言非虚吧,连二郎也是一眼便知,夫人就不要再狡辩了。”李渊揶揄道。 “我哪里是狡辩,只是凑巧她这方子对我的病罢了。”窦氏强作固执,脸上却止不住笑意。 李世民一听便知他们是在说那药方,忙急切问道:“母亲,看来那药方确实管用?” “何止是管用,你看看你母亲,这些时日,何曾有过今日的面色。自从用了那长孙无絮说的方子,面色红润了,连续两晚少咳安睡,就连这身上的疲乏也解了不少。我看啊,再用上几日,就能痊愈了。真没想到,那长孙无絮,小小年纪,竟如此厉害。”李渊啧啧称赞。 “既然父亲都这样说,我倒是真想见见这位奇女子了。”一旁的一个长相略显清瘦的少年说道。少年与李世民年纪相仿,深眸褐目,眉宇间倒与李世民颇有几分神似。此人正是李世民的三弟——李玄霸。 “三弟那日不在,若在,定会目睹无絮姑娘如何坦然自若、处变不惊了。”李建成说着扭头笑看母亲:“母亲,那般故作刁难,当真是苦了那无絮姑娘。” “大哥、三弟,是真没领教过无絮的才华,她的才德何至于此呢。”李世民熟知内情,自是底气十足。 “唉,这见过面的,见过一面的,连这没见过面的,都尽是一副摸样。我这李家人啊,看来是非长孙家不可了。”窦氏故作无奈,一声叹息。 机智的李世民怎能不解其中之意,他两步跨到母亲身边:“母亲是同意了,接受无絮了?” “二郎尽说些胡话,什么同意、接受的?这才哪儿到哪儿?我只是觉得那无絮姑娘确实还算聪明,至于你想的,我可从未如此想,本来,我只是想这方子既然是那姑娘给的,喝了也有所见效,总得谢谢人家才对,免得遭人闲话……”窦氏的话还没说完,只见李世民一跃而起,兴奋地说道:“既然母亲都这样想了,那当然再好不过了,我这就去高府,请她过来!”说着便要转身离开。 “二郎,你站住!”窦氏赶紧叫住了李世民,几声咳嗽:“瞧把你高兴的,且听我把话说完。既是表达谢意,总不能空手去。礼品不宜过重,随便带点日常用物便可,你让红妹带你去拿。”窦氏稍显犹豫,轻咳一声:“以后,若有闲暇,可常带你那几个良友来。” 李世民自知窦氏话中含意,赶忙上前一步:“好,二郎谨遵母意。”话音拉长,抱拳打躬作揖,一副煞有其事的样子。言毕便难掩饰兴奋转身奔出房内,而身后却是一片笑声。 “夫君怎么也跟着胡凑热闹?”窦氏故作埋怨。 “夫人方才若不这么说,我都有心登门拜访,以表谢意了。再说了,夫人病情好转,登门拜谢,也是理所应当啊。” 窦氏听罢抿嘴一笑:“我岂是那小气之人?只不过是在试探那个长孙无絮而已。也罢,看如今这情形,让二郎去是再合适不过了。” 听闻窦氏所言,李建成、李玄霸自然也明了了其中缘由,两兄弟不由相视一笑:“我家这兄弟难得遇上了心上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回 严姑一笑终开温口 郎情妾意却自难得 长孙无絮听闻窦氏渐好,自然欣喜不已。几日后,随同长孙无忌、雪儿再次拜访窦氏。 窦氏独留李世民、无絮闲聊。 “没想到无絮姑娘的方子如此见效,这次真要感谢姑娘才是。”病榻上的窦氏说着招呼无絮上前。 “是,夫人。”无絮看了一眼身边的李世民,李世民笑着点头示意她过去。无絮恭恭敬敬地走上前去,施以回礼:“夫人,不必言谢,无絮只是恰好有此良方。夫人渐愈自然是吉人天助,天意而为,非无絮之功。” 窦氏听罢,脸色突变:“无絮此话极为不妥,我向来不信这神鬼之事,人的生死又岂是天意能定,什么吉人天助,只怕是愚人自欺而已。”窦氏言辞缓慢,却语带刻薄。 长孙无絮望着窦氏,尽一时无言以对,只回道:“无絮愚笨,还望夫人指教。” 一旁的李世民赶忙解围:“母亲,无絮只是在宽慰母亲。” “二郎无须多言。”窦氏止住李世民,咳嗽数声:“无絮此话又不妥,无絮聪颖,亲友尽知,何谈愚笨。我驳无絮天意之说只是就事论事,你年纪尚轻,未经世事,切莫先有人事取天意的想法。那吉人天助,何为吉,何为凶?天意凭何而定,吉人天助,不过是事后论人罢了。” 无絮不明其理,却又无言以对。李世民思忖片刻:“母亲不喜这人事取天意之说,可是,这历朝历代,天子降于世,名士落凡尘,皆有异象之说,人亦言吉,虽有事后论人之嫌,可这天子天下至尊、名士世间少有,终归非同凡人,言其为吉,天意而定,有何不可?” “那末代天子与那开国之君同祖同宗,皆是所谓的天命真主。若言开国之君有天佑护,吉相之极,那末代天子又何尝不是,可为何命运却天壤之别。这时的天意又在何处?”窦氏义正言辞。 “母亲在言大周静帝?”李世民不假思索。 “非也,我在言古今之事。” 二人听到此,对窦氏所言再难辩驳。 从窦氏处退出后,李世民和长孙无絮前往李玄霸处寻长孙无忌、雪儿。 “我三弟才思敏捷、颇有辩才,今日引荐无忌于他,发现他俩颇投缘,想必现在正高谈阔论,聊得不亦乐乎了。”李世民说着突然侧过身来:“无絮,我母亲偶有冷言厉色,但她其实是一个极为和善之人。方才我母亲说的那些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我当然要放在心上”看李世民颇有惊色,长孙无絮赶忙解释道:“我指的是夫人说的那些话,那些有道理的话。我自觉喜好读书,常与人论古今之事,可是今日听夫人一言,却是胜读百书。又听二郎与夫人的一问一答,才亲身体会到夫人久经世事后的坦荡从容。我听闻夫人出身皇族,又亲历过朝代更迭,想必对这古今风云、世间冷暖、人事纷争感悟地更真切”长孙无絮对窦氏心生崇敬。 长孙无絮说的话又何尝不是李世民之所想。自小父亲公事繁多,母亲多悉心教导。母亲窦氏外柔内刚、女中豪杰般的个性对李世民影响颇深,是李世民最为敬重的长辈。 自此之后,每有登门之时,长孙无絮常亲手给窦氏做一些补养药食,而离去时也常会私下里教授窦氏婢女红妹蒸煮药、食之法,嘱咐她如何根据夫人身体情况配以不同食材。 一日傍晚,李渊正在房内与窦氏闲谈,这时,红妹为窦氏端上了一碗红枣粥:“夫人,喝点粥吧。” “我今日有些胃寒,吃不下去。”窦氏凝眉摇头。 “夫人,喝了这碗粥暖暖身子,夫人胃寒,午后又有些反胃,吃的甚少。这粥正有暖胃散寒的功效。”红妹端着粥劝慰道。 李渊一听,赶忙命红妹端了过来:“我来看着夫人吃,这疾病未愈,饭更要多吃才行。” “好,好,我听夫君的便是。”窦氏笑着应声:“也怪了,这些日子,红妹是越来越长进了。平日里花样百出,少有重样。瞧这粥做的也是颇有颜色。”窦氏说到兴处,又不觉咳了数声,李渊忙替窦氏抚背平咳,悉心喂窦氏吃粥:“来,夫人,喝一些。” 窦氏喝了几口,顿觉嗓子清爽了不少,不由赞道:“今日这粥都放了些什么,如此细润美味!” “回夫人,这碗粥里放了糯米、红枣、紫苏叶、姜丝、枸杞。” “红妹甚解人意啊。”李渊也不住称赞。 丫鬟红妹听闻称赞,却无喜色,只是低声一句:“只要夫人快些痊愈就好”后,便沉默不语。 窦氏、李渊自然看出了红妹的吞吐之辞。 “红妹,有何难言之隐?”李渊不解。 红妹迟疑片刻,终于决心说道:“回老爷、夫人,事到如今,红妹还是直说吧,其实这粥,还有平日里我蒸煮、煎熬的药、食都是无絮小姐所教。有的还是无絮小姐登门时亲自下厨做的。无絮小姐再三嘱咐我不要告诉别人,这事连二公子都不知,都是他们几个闲聊时,小姐偷偷过来教我的,每每见面,她都会细细询问夫人近日病情。她一心想夫人能够早日痊愈,并不是要得夫人公子的谢意。” 听到红妹道出其中原委,李渊、窦氏二人面面相觑,窦氏这才恍然大悟。 “夫人平日里对无絮姑娘过于严苛,我虽然知道你是在考验她,有些做法连我也觉得甚为不妥。没想到这无絮姑娘以德报怨,不仅没有怨言,更是背地里时刻挂念着夫人的病,小小年纪,实属难得。”李渊感叹着,再看窦氏,却仍是一副狐疑之相。 “她为何不对我直言?”窦氏反问。 “夫人,恕红妹多嘴,无絮小姐虽从未言说,但我想她是怕夫人多虑吧。前几次,夫人与她见面时常会挑她的理,而且若四少爷在,还会反驳奚落她,她若是直言,只怕夫人又会疑虑。”红妹自己判断道。 窦氏看了看碗中粥,终于无奈一笑:“看来我这个严姑倒是错了。” “严姑不错,只是巧妇难为啊!”李渊故意晃头揶揄一声,再回头一看稍有愧色的窦氏不禁大笑起来。 是夜,二人把李世民唤来,议起了二郎婚事。 “父亲,母亲,是说要我娶无絮姑娘?”李世民惊讶不已。 “怎么,你不愿意?”李渊凝眉问道。 “不,不,我愿意,只是,母亲?”李世民看着窦氏有所迟疑。 “怎么,你是怕我不同意?”窦氏似笑非笑。 “这倒不是,我心仪之人,母亲必不会拒绝。只是,母亲虽不会拒绝,若心中仍未接受,只怕到时苦了无絮。” 窦氏哭笑不得,一声叹气后无奈地摇着头:“夫君可听到否?这无絮姑娘还未过门,二郎便心疼上了,只怕到时苦的不是无絮,倒是我这个被晾在一旁的娘亲了。” “母亲,二郎怎会疏远母亲,只是母亲不要为难无絮才是。”李世民适得其反的辩言更是让李渊、窦氏忍俊不禁。 李世民虽有欣喜,却又心存疑惑:“母亲,二郎不解,母亲今日怎会突然转变念头,接纳了无絮?” 窦氏轻咳了两声,将无絮暗地里亲授红妹药、食之法的事告之李世民。李世民听罢,对长孙无絮的善解人意感动不已:“父亲、母亲,也是亲眼所见。自我与无絮相识以来,她的才德无一不让我心生敬佩,我对无絮是既喜爱又敬重。”李世民喜不自禁。 “二郎,莫高兴地太早,还不知那无絮姑娘亦倾心于二郎乎?”窦氏挑眉一笑。 静谧庭院里,银雪照彻得雪夜明净通透,此时的李世民内心也是畅快明了。 又一个雪霁初晴的日子,午前的和煦日光没有融化了皑皑白雪,却照得人身暖意融融。 唐国公李渊乘马车来到了皇城东的高士廉府,高士廉亲到门外迎接。 二人堂内寒暄片刻后,李渊便直道来意:“明公,我今日来贵府实则为私。” “唐公有事直言无妨。”高士廉恭敬回言。 “我今日亲来,实为二事。一则是为了内人。无絮姑娘妙手回春,精心配制药、食,内人病情逐渐好转,我对无絮姑娘实在是感激不尽啊。本因早来拜访,无奈这几日公事缠身。” “唐公切莫多礼。尊夫人之病,我也听无絮讲过,原本要登门探望,只是恰逢圣上移驾东都,我奉命随同,一来一往,一月有余,未能及时探望,还望唐公见谅。” 李渊听高士廉这么一说,也忙致谢意,顺便随口说道:“明公此次随陛下移驾东都,看来陛下要在东都过冬了。今年征伐高句丽未成,我听闻陛下来年还有再讨之意。” 高士廉一听这高句丽之事,也毫不讳言:“想必唐公已知内情,陛下伐高句丽之心是无比坚定,听说年后就会下诏,如今船只武器也将建造完工。这东征现如今是只待诏令。”高士廉说到此,李渊眼珠一转,心自思量。 “不知唐公对伐高句丽一事有何高见?”高士廉反问一句。 李渊恍然回神,忙做摆手慎重状:“明公切莫如此问,我位卑权轻,怎敢擅妄朝政。这征伐之事是陛下所定,我等臣子不可随意猜测啊。” 高士廉看李渊如此谨小慎微,不禁想:这世人皆言李渊是个和善通达之人,在朝为官,也少有政敌。今日看来,他倒是一个谨慎且颇有心思之人。 高士廉赶忙笑着解释:“唐公误会了,我也只是随意一说,怎敢妄议政事。对了,方才,唐公说有二事,不知这第二事为何?” 李渊和高士廉屋内谈话之间,李世民和长孙无絮正于园内赏梅。 “寒冬时节,百花凋零,唯有这冬梅寒放,真是一花独秀。”李世民望着满园红梅,再扭头一看长孙无絮,茜色披风下,那清澈柔和的眼神正望向梅园:“我生于秋冬时节,天生喜好这冬雪寒梅。瞧这红梅,冰寒凉风中还能开得这般鲜艳,既有颜色又有风骨,倒让人心生敬佩之意。” “其实,人时常也如这些景物一般,在我们心里,各有各的颜色,各有各的芬芳。”李世民扬手挥去了眼前一条梅枝上的些许落雪。 “那,在二郎的心中,谁又可比作这芬芳四溢的雪中寒梅?”长孙无絮随口问道。 李世民转过头来,低眉凝视着无絮,那柔情似水的眼神似要将这冬日寒雪融化。长孙无絮不明其理地望着李世民,突然间低眉垂眼,脸颊微红:“二郎何故这样看着无絮?” “在我心里,唯有无絮可比作这芬芳四溢的雪中寒梅。”李世民说着,慢慢地握起了长孙无絮的手:“百花凋零,唯有这寒梅独放,于我而言,唯有无絮如这寒梅一般,独一无二。” 长孙无絮抬眼望着李世民,这突如其来的话让她一时不知所措。自从认识李世民后,无絮心里总会出现这个人的影子,甚至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之感,可未曾想待到李世民说出心意时,她却慌了神。 看无絮慌神,李世民赶忙解释说:“自我与无絮姑娘相识以来,我便为姑娘的才德睿智所折服。现在想来,在我初见姑娘时,就已有似曾相识之感,这莫不是缘分之说?” 听到此,长孙无絮心头一震,这似曾相识的感觉在她初见李世民时也曾有过,莫非这就是冥冥之中早有注定。恍惚间,她似乎能忆起遇见李世民后的每一天,这份小心翼翼的女儿心思一直潜藏不知,这时竟全都被唤了出来。 “寒梅芳雪下,我便道出心意。我愿与无絮长相厮守,今生为伴,不知无絮是否亦有此愿?” 长孙无絮紧抿嘴唇,心神慌乱,半晌不语。 “无絮姑娘可愿嫁于我李世民为妻?”李世民终于鼓足勇气说出了心里话,凝望的眼神静待无絮答复。 “我,我,二郎公子,我,现在不知该如何答复公子?”无絮神色慌乱:“公子对于无絮而言,也是极其特别。只是,这婚嫁之事,当问,问长辈做主。”无絮言辞吞吐躲闪。 李世民望着无絮,刹那间心底寒凉。无絮托词婉拒,让他一时无措。可转瞬后,他却又轻声一笑,或许正是无絮矜持有己见,才更令他心驰神往。 李世民紧紧地握了握无絮的手:“无絮不必慌乱,若心意未决,自可以慢慢思量,我会一直等着,等无絮答应我的那一天。” 长孙无絮惊讶地抬头凝视着李世民,那眼底泛起的些许晶莹已不知是寒气所致还是心内所为。李世民不禁抬手为无絮拭去眼角那如雪花般的微小晶珠,还不忘揶揄调侃:“外面天寒,小心一会把水晶珠挂在脸上。”无絮一听满脸堆笑,天真烂漫的笑脸一扫方才的忧色。 这时,一丝凉风拂过,一旁梅枝上,几片花瓣伴着雪絮飞舞吹散,恰有一片落在了无絮肩头。 李世民伸手取了下来:“梅亦藏思慕,落于美人肩。” 二人四目相视,李世民将那梅花瓣置于掌中:“如今,我也如这寒梅一般,一心唯念于卿!” 望着李世民,无絮心中百味杂陈,既喜又忧。喜的是二郎道出心声,忧的却是自己心意未决,对如此真诚的二郎心生歉意。 言毕,李世民却担心起了父亲李渊来高府提亲之事。无絮看出了李世民心事重重,探问究竟。李世民也毫不隐讳,和盘托出。 “这可如何是好?都怪我……”无絮略有自责,李世民忙打断道:“这怎能怪你?婚嫁之事本就不是强求可得的。这件事,你就不要多想了。你舅父今天必然会告之你此事,你只需如实相告便可。我父亲那边,我自有办法。” 长孙无絮对李世民的话向来笃信不疑,听罢自然点头听从。 李世民向长孙无絮那厢袒露心声,而李渊这厢也向高士廉表明了心意。 “哦,瞧这记性,和明公聊至兴起,倒把正事给忘了。”李渊一拍脑门,笑道:“今日登门,重在这第二事上。犬子二郎,想必明公已经见过。他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犬子虽不才,但平日里也算勤奋,颇修武功,亦习经典。不曾想有缘认识了长孙将军的遗女无絮姑娘,我看二郎心仪无絮姑娘久矣,故今日亲自登门,正是为提亲而来。这婚姻嫁娶,本应有媒妁之言,我向来也是不拘小节,趁此登门拜访,将心意一并说出,明公莫要见怪。” 高士廉听罢一拍大腿,直身坐起:“我也早有此意,没想到今日唐公为此事而来。我初见令郎就欣喜不已,也曾想若得如此良婿,家门幸事啊。” 李渊闻见高士廉此状,顿时一惊,随即大笑起来:“如此尚好,如此尚好。” 堂内二人朗声大笑,一拍即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回 情深缘尚浅 婚姻早约成 李、高二人一拍即合,定下婚约一事。当日回府,各自商议婚嫁之事。没想到,李世民和长孙无絮却各自表明不愿当即谈婚论嫁。 “二郎,你这是何意?婚嫁之事不是你愿意的吗?”窦氏一脸不解。 “母亲、父亲,此前是二郎过于草率,未曾考虑周全。这婚嫁之事,关乎终生,还是从长计议的好。”李世民不敢抬眼看父亲。 “二郎,这又唱的是哪出?今日,为父亲赴高府,那高士廉也是欣然同意,你却又反悔,当初不是你的心愿吗?你这,这是要置为父于何地?”李渊怒气横生。 “夫君,切莫动气,且听二郎怎么说?”病榻上的窦氏转头直言询问李世民:“二郎,可是那无絮姑娘不同意这婚事?” 窦氏一眼看透事情原委,李世民赶忙解释:“母亲,并非母亲想的那样。父亲,母亲莫要责怪无絮。这事还是二郎有欠思虑。无絮年纪尚小,虽对我有好感,但还未到谈婚论嫁的地步。我心仪无絮,更尊重无絮,她若是有犹豫,我断不会强求,我只等她真心同意嫁给我。所以,此事还需放一放。” 听李世民如此说,李渊怒气倒也消了去:“既然是这样,二郎做的倒也不错。只是,今日与高士廉都已商量妥当,这如何解释才好?” 看李渊一筹莫展,窦氏却顿时一笑:“这有何难?” “夫人之意?”李渊似乎也想到了什么。 “两家虽有意,只是时候未到。如今可先订个口头婚约,再从长计议。更何况我有病在身,说心里话,我可是想要等痊愈后,风风光光地给二郎置办婚事呢。”窦氏轻松化解。 李世民转忧为喜,睿智如母亲这般,总会在关键时刻为自己指点迷津:“母亲此法子甚好!” 李渊也欣然点头同意。 再说高士廉这边。面对舅父、舅母、母亲,无絮也是和盘托出。 “我明白无絮心意,之前也怪舅父有欠思虑。我看你与那李家二郎平日里关系甚好,原以为你们已经是情投意合,心照不宣。竟没想到……罢了,罢了。只是,唐公亲来提亲,这可如何回复?”高士廉略有为难。 “无絮莫要倔强任性。我看那二郎少年才俊,实在难得。你这些日子与他来往,想必更深知他的为人。姑娘家终要嫁人的,若能与他结为连理,也是无絮的缘分。既然两家同意,这婚嫁之事现如今只系于你一人。”高氏劝说无絮,又转头说服高士廉:“我倒想,若现在不能即刻答复,不如先与那李家订个口头婚约,日后,等二子年岁稍长,或到时仍双方属意,再论婚嫁也不迟啊。”高氏循循善诱,三人听罢,倒觉得是个办法。 “就依母亲之意。”母亲的办法倒是解了无絮心中愧疚。 翌日,两家一合计,居然不约而同地想出口头婚约一事。当窦氏得知计出无絮之母高氏,不由感叹道:“其母如此睿智识礼,难怪会有如此聪慧之女。” 良策既出,两家口头约定:待机缘皆定,再论婚嫁。 冬日寒久,元正将至,窦氏的病体也渐有好转,每逢天朗晴空时,常愿院内走动。这一日,府内园中,长孙无絮陪着窦氏闲庭散步。 “无絮若平日里无事,不妨多来走动。”窦氏轻轻地拍着扶在自己臂腕上的无絮右手,眼神中流露出的尽是喜爱之色。 “是,夫人,无絮以后一定常来看夫人。”无絮笑着点头应答。 “无絮若嫁到我李家来,我何止是常看到你,而是日日见你呀。”窦氏道出实话,无絮羞涩浅笑,默默地点了点头。 这时,红妹跑来告诉窦氏说,前院中,有人送来了一匹好马给老爷。窦氏闻声同无絮一起进了前院。 “夫人,快来看看我这匹宝马良驹啊!”李渊难掩兴奋地爱抚着一匹枣红鬃毛马。窦氏一见马匹颇有惊色:“真乃世间少有的宝马啊,瞧毛色和体形,莫非这就是汗血宝马?夫君从何得来?” “夫人慧眼,正是汗血宝马。此乃赠物,是一个世交胡商所赠,说来也巧,夫人应见过此人,当年我祖上关中兴起时,就曾救过此胡人祖上性命,后来世代交好,往来通商,得了我们很多利,几年前来京时,不是还到府暂住过几日吗?” “夫君这样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可是这难得的宝马良驹做个赠物,未免也太贵重了。” “夫人无需担心,兴许他们胡商多此马匹呢。”李渊对这匹马爱不释手。 “夫君,听说陛下近日已归京,我私闻陛下喜好畋猎骑射,尤其喜好这宝马良驹,尝散千万金银以买良马。陛下若得知夫君有此良马,定会不悦。我劝夫君不如将这宝马送于陛下,既得了陛下欢心,又免去遭受猜忌。”窦氏循循善诱,立于一旁的长孙无絮宁静专注地听着窦氏劝言。 李渊听罢,看着眼前宝马尽是不舍。他岂会不知当今皇帝的癖好品行。这个大隋二帝穷尽奢华,癖好众多,畋猎无度,骑射有常,尝愿天下至宝均归其一人,见此良马怎会不悦。但李渊思虑再三还是未能当场决意:“待我先赏玩一番,我想陛下政务繁忙,何况又是冬日,不适野外骑射,日后,见了陛下,我自会上报。” 看李渊心意已定,窦氏只得无奈作罢,一旁的长孙无絮倒是将窦氏之言记在了心里。 汗血宝马世间珍物,唐国公得此良马之事自然不胫而走,很快,消息传到了隋炀帝的耳中。刚归西京的隋炀帝本就途中遇雪天寒,多日不快,听闻此事,更是心生怒气,想那李渊自得了良物,只想着占为己有,竟不知这天下都是朕一人的天下,对李渊更是心有芥蒂,不喜于他。 元正当日,百官朝贺,声势浩大,大隋二帝杨广端坐朝堂,接受百官恭贺和各式珍奇古玩、异域珍宝,朝贺仪式将近尾声,一直满面春风的杨广突然面露不快:“这百官来贺,万邦皆归,唯独少了那辽东的弹丸之地。” 近乎一年的战备,谁人不知隋帝的心思。列于朝堂之上的宇文述更是心知肚明,既听皇帝如此直言,不禁起身拜言:“陛下乃是万世英主,天下莫不归之,那高句丽不识时务,国主高元藩礼尽失。如此蛮夷国家亟待征伐,陛下天威震于四海,伐此小国易于反掌,既救民于水火,又布施国威,陛下何不伐之?” 杨广听罢,甚是欣喜:“卿知朕意。” 在这元正朝贺之时,列于朝堂的不仅有隋臣,还有外邦使臣,好大喜功的隋帝杨广怎可放过这样一个彰显帝威的良机。 于是,隋帝杨广在元正朝贺之时,下诏征招全国兵力、物力集结于涿郡,于此年大举征伐高句丽。公元六一三年的第一天便已硝烟四起。 诏令下达,各部也开始紧锣密鼓地依令行事,兵力部署、先头部队、行军方案、后备物资等等细则一一下达。正月末,隋帝杨广下诏调令李渊前往前线督运粮草,诏令下达三日后,即要启程前往涿郡。 李渊接到诏令后,开始着手准备赶往前线。却不想,那日夜晚,夫人窦氏见到李渊后,要求与李渊同去涿郡。 “夫人身体还需调养,我此行是奉命而行,前方战事难测。远程行军,舟车劳顿,夫人怎可随行?”李渊断然拒绝。 不得已,窦氏道出实情:“既然夫君不愿妾身前往,那妾身只能道出实情。” 见窦氏如此慎重其事,李渊颇感不妙。原来,李渊的一个外甥女王氏正是杨广的宠妃,王氏与李家向来交好,与窦氏年岁相仿,更是情同姐妹。窦氏对大隋宫中的诸多事情都能了如指掌,多亏了此王氏的关系。此次,李渊调任诏令刚一下达,王氏便派人从宫中传信给窦氏,此行凶多吉少。隋帝杨广早就对李渊心存芥蒂,此行正要借故除之。窦氏听闻,忧心不已。她知李渊为人敦厚,常无戒心,只怕去了前线,难以应付多变的事态,遂决心同往。 得知来龙去脉的李渊更是心惊胆战,没想到皇帝竟有杀意,他更不知自己何时何事得罪过这个天威难测的皇帝。 “既然如此,只能烦请夫人同行了。”李渊望着身体尚显羸弱的窦氏,忧心忡忡。 这日,长孙无絮在书房等候李世民时,于案几之上,发现了几卷手抄《孙子兵法》。这手抄书卷上,密密麻麻地做着注,其中不乏个人慨叹。长孙无絮翻看着注解批示,没想到这李世民对兵法竟也如此深解,让她颇为惊叹。正随意翻看间,一片白果落叶忽从书卷中滑落下来。无絮拿起这似曾相识的白果叶正仔细端详间,被无意闯入书房的李元霸窥见,他故作惊色:“无絮姑娘,可千万要小心,轻拿轻放,这白果叶可是我二哥的宝贝!” 无絮吓得一惊:“这,这白果叶倒是似曾相识。” 李玄霸一听笑了起来:“无絮姑娘居然忘了,这不正是姑娘送与我二哥的那片叶子吗?我二哥视如珍宝,将其放在他最爱读的兵书里,旁人可是动不得的!” 无絮凝视着掌中的白果叶心中一阵难以名状的欣喜,她强压喜色反问李玄霸:“既然二郎视如至宝,不示旁人,那玄霸又如何知之甚详?” “我平日里多出入书房,自然知晓,再说了,二哥向来与我坦诚相见,兄弟情深。无絮,莫要顾左右而言他,心中窃喜,何故扮个若无其事!”说罢大笑起来。 不想竟被李玄霸洞察秋毫,惹得无絮手足无措,却又装作毫不在乎:“玄霸休要取笑我!” 临行三日前,窦氏不知为何,心意慌乱。之前皇帝宠妃王氏的告诫,加之自己身体尚未痊愈,让她这些日子寝食难安,眼看行期将至,窦氏却提出想让李世民与长孙无絮行一婚约之礼。 自李世民向长孙无絮袒露心声后,长孙无絮与李世民每每见面心中不免多了几分顾虑。但李世民的正直、率性又都让人看在眼里,记在心上。这日日相处,长孙无絮那稍带冰冷的心也已悄然融化。 窦氏将李世民和长孙无絮招至床榻前,语重心长地道出心意:“数日后,我就与尔父前往涿郡。临走前,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们。大郎早已成婚,三郎身体不好,四郎年纪尚小,只有二郎的婚事,就在眼前。我原打算等身子好些了,再给你们置办婚事,但此次辽东战事不知要持续多久,这一去怕又要耽搁个一年半载了。我实喜欢无絮,这些时日,多亏了无絮的精心照料,我心里也把无絮当作是亲身女儿看待那般。临走仓促,婚事难成,不如你们行一婚约之礼,也算了却我一桩心愿。” “母亲,何不等回来再说,就算时日久,一年半载也无妨。”李世民只怕无絮为难。 “眼下这战事一起,谁知今后如何,再说了……”窦氏欲言又止,她不愿将心忧之事告之子女:“这以后的事情还很多,我只顾眼下。我找人看过,后日是个吉日,不知无絮意下如何?”窦氏满心期待地看着无絮。 无絮望着窦氏,她看到了一个母亲的深情,再看一旁的李世民,宁可违背母意,也不愿为难自己,更何况她的内心深处早已深藏此人。 无絮终于笑着点头应答:“是,夫人,无絮愿意,悉听夫人安排。” 二人听罢,喜出望外。李世民欣喜不已地握起无絮的手:“无絮说的可是真心话?” “自然是真心话,二郎待我如何,我心里自然明白,今日也便当着夫人面道出实情。”长孙无絮说罢,竟为自己的言辞所惊住,不曾想自己会如此直白,不禁娇羞低眉。 李世民握着无絮的手,心中却有疑虑,他只想:无絮这话应是虚实皆有。母亲言辞恳切,无絮有义,定不会驳了母亲面子。 但孝顺母亲的李世民却也难以再拒母亲之愿。于是,两家商定临行前行一婚约之礼,也算是给李家的践行礼。 当日,两家言笑晏晏,和睦非常。席间,窦氏还将一随身岫岩“福镯”亲自戴在无絮腕上,那岫岩玉镯浅绿微黄,温润晶莹,光泽致密,镯上镶有一个极小的金环,上刻有一“萱”字。这“萱”字正是窦氏小字,无絮接镯,感恩拜谢。 窦氏眉眼含笑,拉着二人的手,语重心长道:“敦睦亲亲,世遇良缘,既结婚约,当珍重爱惜才是。” 二人点头同拜。 虽有婚约,李世民与长孙无絮却悉如往常。当日,送无絮回府时,李世民却道:“我虽与无絮订婚,但无絮不必顾虑,你我还是照旧如常。这次要感谢无絮能如此善解人意,了母亲的临行心愿。” 长孙无絮顿时不解,她是真心接纳了李世民,而非为了敷衍窦氏,但却不知李世民如此错意。长孙无絮竟一时不知该做何解释,只道:“二郎不要错意,我,我并非只是为了夫人心愿。” 李世民懵懂不知:“无絮,莫非还有其他原因……” “我,我”长孙无絮望着李世民竟一时难以启齿,“我,我想这婚约一事也是唐公之意。所以,想临行前,完成长辈心愿。”长孙无絮竟言不由衷胡言乱语起来。 李世民丝毫没有看出无絮胡言,竟信以为真,他直道无絮的善解人意,却未知无絮已经属意于他。 翌日,李渊携夫人窦氏、随从部下,一齐动身前往涿郡上任,竟不知这一去,又是世事难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一回 李家无意悲情 杨家欲得天下 自李渊、窦氏前往涿郡已是两月有余。旧历三月,隋帝杨广便兵发辽东,亲征高句丽。百万雄师浩浩荡荡,蔽野千里。而在前线督运粮草的李渊也是日接数旨,战战兢兢。 旧历四月,大兴城内流言,或前线战况,或山东、河北、江南的变民暴动,充斥于道的传言难辨真假,人心惴惴不安。 四月十五,圆月当空,清明橙月,夜半徐风。 回到闺房的长孙无絮跪坐妆台前,拿起梳篦,慢慢梳理起了披散的秀发。这几日不知为何心中难安,常见舅父奔于朝中,又闻李世民与其兄弟、无忌等谈论国事,这天下如今并不太平。长孙无絮不禁陷入沉思。起身脱下玉镯正要放置于妆盒匣中时,恍惚间,手一抖,那“福镯”竟脆声落于案几之上,又弹崩于地,瞬时碎裂。 长孙无絮陡然一惊,快步上前捡起“福镯”,那温润玉镯却已是分崩离析。握着那破碎玉镯,无絮惶惶不安,一种难以名状的不祥感油然而生。 那一晚,无絮辗转反侧,难以成眠。月光透过窗棂倾泻如银。她坐起身来,步至窗下,窗明几净,她却忧郁凝眉,心绪难安。 翌日清晨,长孙无正与母亲屋内说话间,却听一阵匆忙脚步跑了进来。一抬头,正是兄长无忌。 “无絮,无絮,大事不好了!”长孙无忌进门直喊。 无絮顿时心慌失色:“兄,兄长,慢慢说。” “无忌,何事如此惊慌?”母亲高氏也不解追问。 长孙无忌望着无絮,稍有犹豫,长吁一口气才道:“无絮,这,刚才唐公府上来人通报说,说,唐公夫人病故了。” “什么?”无絮、高氏异口同声,难以置信。 无絮奔到无忌面前:“怎会?夫人怎会?临行前,夫人身体不是都渐好了吗?” “详情我也未知,听那来人报说,唐国公府也是今日子时得到的信儿,传信人冒着宵禁之险,连夜通报。城门刚开,二郎便与兄长、四弟奔赴涿郡。事出突然,府内家眷也均未带。”长孙无忌将报信一一陈述。 无絮心中顷刻寒凉,想那昨日夜中,玉镯忽落,碎裂俱损,竟是千里传音。想到此,无絮不觉潸然泪下,泣不成声。母亲高氏将无絮挽入怀中,爱摸其背,却也是泪眼婆娑。 自李世民、李建成、李元吉涿郡奔丧已近月余,由于前线军务繁忙,窦氏只能就地安葬。兄弟三人此次东去奔丧,却唯独少了窦氏三子李玄霸。李玄霸天生体弱多病,虽名中有“霸”,却体内无“强”。那日夜半忽闻母亲病故,李玄霸当即昏厥。三兄弟思虑一二,决定不带玄霸同行。李玄霸多病,尤其得母亲照料最多,平日里与母亲关系也最为亲密。窦氏病亡之事给年少的李玄霸以沉重打击,自那日起,他整日郁郁寡欢,心生忧思,茶饭不想,终至卧病在床。 长孙无絮闻之,日日前往府中探望李玄霸,每日为其煎药煮食,甚至在百医无所治之时,遍查医书,欲为其寻得良方,却终得解术。 病情危重时,李玄霸终日恍惚不醒,府内上下悲戚异常。只有少夫人李建成之妻郑氏从小娇生惯养,生性怕脏恶污,常以身体不适避而不出。无絮却毫不避讳,每日服侍,陪伴左右。李家亲族也常来探望,这其中就包括李渊堂侄李孝恭。李孝恭与李建成年纪相仿,其父李安正于前线任职,他于府内留守。听闻唐国公府之事,便日日前来,甚至几次衣不解带,连日照顾玄霸。看到同样心急如焚,终日细心照料三弟的长孙无絮,不禁感概良多:“二郎若得此妇,亦何所求?!” 直至五月二十日,那日傍晚,李玄霸却突然变得精神抖擞,清醒异常,与亲族也说了不少话,府内顿时欣喜。 将夜,李玄霸却独留无絮一人,与之长谈。 “四弟当好好休息才是,待病好之后,你我再做长谈。”无絮劝慰道。 面色苍白的李玄霸只是无力地摇了摇头,招手示意无絮坐到近旁:“有些事,我只想对无絮说,以后怕再无机会了。” “三弟?”长孙无絮心神不定。 “无絮不必言他,且听我说。”李玄霸有气无力:“我生年未及弱冠,未曾想却要命归黄泉。我与无絮虽相识日浅,但我自认颇有识人之智。无絮秉性纯厚,又聪颖善良,是唯一一个像极了我母亲的人。所以,我今日特意留下无絮,正是要道出自己的心思。”李玄霸说着瘫软无力地咳了几声,无絮赶忙扶之。李玄霸半躺下身体,喘息言道:“我有兄弟五人,唯有大哥建成、二哥世民、四弟元吉是我的同胞手足。大哥、二哥皆是文武双全,大哥更显稳重,更有威严,且内有城府。二哥更显豁达,更知谋略,且外有威信。只是大哥疑心重,做事优柔寡断,四弟元吉看似天性鲁莽,实则心细如针,重利薄义,却又智谋不足,所以从小便依仗在大哥身边。”李玄霸叹了一口气,沉默良久。 “玄霸此话何意?”长孙无絮不解其意。 “我李家世袭贵族,遇此不平之世,怕是会有大的变故。我偶习星相之术,略知一二。人言家和为贵,兄弟心性不同,若将来利之所异,只怕会生出乱子。”李玄霸终于道出心忧之事。 “这人事百态,世事无常,将来之事,谁人能测。”长孙无絮安慰道,却又一沉思不禁一问:“若真如玄霸所言,遇此时,当何解?” “我不知,也无解术,将来之事我也是看不到了”玄霸眼中已是泪如泉涌,“若有那日,只希望我李家莫要因为兄弟反目而招致大难。”言罢,已泪湿襟衫。 “无絮,我倒是想喊无絮一声‘二嫂’。”李玄霸望着无絮最后勉强一笑,随后无奈地闭上了双眼,摆手示意无絮离开。 那日夜中,年少的李玄霸终究还是撒手人寰,命归黄泉。少年才俊,颖悟绝伦却遭此劫难,天妒英才,不禁让人唏嘘不已。 李家上下悲痛欲绝,夫人窦氏尸骨未寒,未曾想,三公子又英年早逝。长孙无絮也连日心伤,夜望玄霸棺椁,痛感人世无常:李家遭此劫难,还不知远在涿郡的李世民几人该是何种悲伤难耐。 且说,身在涿郡的李世民、李建成、李元吉三兄弟忽闻李玄霸病逝的消息后,震惊悲痛,仅别一月,却已是天人永隔,而其中与李玄霸兄弟情深的李世民自然更是痛心疾首,几次呼喊着三弟姓名,悲痛欲绝。当此时,窦氏之女李妙兰与夫君柴绍也赶到了涿郡祭拜亡母。 李妙兰是窦氏独女,长于李世民,两年前,嫁于将门之后柴绍为妻,与夫述职外地。不久前得知母窦氏于涿郡故去,与夫不远千里赶来奔丧。 李妙兰生得清丽脱俗,英气逼人,从小便喜舞枪弄棒,颇擅骑射,其气度风范迥异于闺房女子。她常与夫君柴绍出入官场、营中,睿智贤淑、文武兼备。如今,与夫君千里奔丧,也是一袭戎衣,纵马而来。 原为母丧,却知三弟玄霸又年少离世,向来坚强的李妙兰却也当场嚎啕痛哭。 “长姐”李世民几次劝慰,才让李妙兰渐渐平静下来:“二郎,母亲仁善宽厚,三弟少年才俊,为何却如此?……我竟然未能见到他们最后一面,此生恨事!” “长姐莫要心伤,我想母亲、三弟若在天有灵,也不愿看到长姐这般模样。”李世民安慰着。 “二郎心中自有痛楚,却反来劝我?”李妙兰心疼地拍着李世民的臂膀,兄弟几人皆是黯然神伤。 辽东战事正如火如荼,就连窦氏于涿郡病逝,李渊也未能及时陪在身边,如今,玄霸离世,李渊仍身在营中,无法脱身。家中祸事连连,妻死子丧,对于中年的李渊而言实为人生大悲,他不禁呼叫天地道:“天欲何如?我李渊遭此横祸,天欲何如?”可是,身在战场,面对一道道冰冷无情的诏令,他只能舍家为国。 家中尽皆悲事,而军中也是雪上加霜。李渊负责督运粮草,而粮草发自黎阳,由当朝礼部尚书杨玄感负责。连日来,辎重粮秣却迟迟未到,皇帝又连发敕令,夹在中间的李渊左右为难。 窦氏的安葬事宜处理完后不久,李渊招来三兄弟言道:“你们母亲的后事已经处理妥当,近来我军务繁忙,多亏了你们三人。我思前想后,你们三兄弟暂不必再留军中,这几日便会西京吧,家中玄霸的后事不知处理的如何,你们回去后,可将家中之事安顿一番。”李渊面色憔悴,眼中布满血丝。 “父亲,一定要保重身体,莫要过于悲伤。我为李家长子,家中之事尽可托付于我,父亲无须忧虑。”成熟稳重的李建成安慰道。 父子几人正说话间,一兵卒通报“段生求见。” 很快,一个身材高大、勇武有力的年轻人匆匆入账。此人身披两裆铠,手持青柄吴钩,剑宽勾利,方脸圆目,浓眉面白,名唤段志玄,乃是李渊的阵前军吏,颇得赏识。由于勇武非常,却生得一副书生样,军内戏称“段生”。 “拜见唐公,拜见三位公子!唐公,我有急事禀报!”段志玄一路飞马而来,气喘吁吁。 “何事?”李渊一惊。 “大事不好了,我在前面听说礼部尚书杨玄感在黎阳发动兵变了!” “什么!”李渊震惊,目瞪口呆:“何时?你可知这传言真假?” “回禀唐公,我已经向逃出来的士卒确认过了,千真万确。杨玄感已经占领了黎阳,并连克周边数郡,人马早已过万,他还作了征伐檄文,唐公请看,这是逃出来的人记下的。”段志玄从怀中取出文书交给李渊。 李渊凝眉细读,这才明白了粮草未到的缘由。 “在黎阳发动兵变,临近东都,东都岂不危矣。”李世民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那陛下若知道了,是不是会撤兵?这仗就不打了?”李元吉则想到了前线战事。 “陛下必然会撤兵,没想到,礼部尚书居然会反叛。”李建成颇感费解。 “你们担心的都对,东都危矣,陛下定会撤兵。真没想到竟然是他。”李渊口中的这个“他”——杨玄感,乃是一代名将、大隋名相杨素之子,其父死后,承袭楚国公,又位列柱国。 战事突变,李渊也临时改变了想法,他遣年长的李建成、李元吉即刻回西京处理家事,而将李世民留于军中,静观事变。 东都留守越王杨侗、民部尚书樊子盖得报杨玄感进逼洛阳后,加紧东都防御工事,派兵御敌。而远在辽东的隋帝杨广则立刻收兵回撤,阻击杨玄感,急救东都。围困日久的辽东城就此解围,隋军辎重武器尽皆丢弃于此,高句丽军见势抢收隋军辎重,对隋军后续部队围追堵杀,隋军死者数万,淤塞辽河。 隋帝百万大军自北南撤,同时急命西京留守刑部尚书卫文升即刻领兵东击杨玄感。 而当此时,李渊奉旨原地待命,直待隋帝杨广前军屈突通、宇文述等部增援至东都,分兵攻打杨玄感军时,李渊才奉命又南撤,收拾杨玄感军残余势力。 杨玄感为人勇悍,爱兵如子,但却智谋不足。听信部下李子雄的愚见,在遭受两面夹击的情况下,回撤关中。但师老兵疲,末军无路,加之杨玄感错失西取关中的最佳时间,兵败之势已成定局。 大隋兵部侍郎斛斯政与杨玄感向来交好,此次也随皇帝杨广亲征高句丽。杨玄感密谋兵变前曾遣人与斛斯政谋划,欲扰乱隋帝后方。但眼看杨玄感兵败既定,斛斯政知其罪责难逃,故在大军南撤途中,率部投奔高句丽。 将近两月的围攻夹击,隋军最终彻底击败了杨玄感部,杨玄感及两兄弟所部余人被杀戮殆尽。 残暴的隋帝杨广命人肢解杨玄感,示众三日,挫骨扬灰。杨氏满门抄斩。即便如此,隋帝杨广仍怒气未消。他当即下令凡与杨玄感家族有关联者,近者诛九族,远者流放荒蛮之地。那斛斯政既与杨玄感密谋,又叛逃高句丽,更是罪加一等,于是,凡与斛斯政有关联者,其罪同等。于是,一场宫廷、乃至天下的残暴血洗开始了,上至朝堂重臣,下至庶民妇孺,因此事而家破人亡者何止万人。 暂驻涿郡的李渊不禁感叹:“想那杨玄感,家世显赫,却不知如此终生,还落了个族破身亡。” “叛逆连坐,何止那杨氏一门。我听段志玄说,弘化郡守元弘嗣也已被诛九族。那元弘嗣也是关中大族出身,与此事毫无关联。如今,家世再如何显赫,也难敌变数。想那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又何罪之有?”李世民一声长叹望向窗外。 “二郎,莫要胡说!”李渊谨慎地嘱咐李世民。 当日,隋帝杨广将李渊招之驻跸之地高阳。 “唐公,可知元弘嗣否?”华丽行宫内,隋帝杨广闲适一问,倒让李渊随即胆战心惊。 “回禀陛下,听说过,但未曾熟识。”李渊战战兢兢。 “唐公向来如此坦诚。”杨广微笑的脸突然阴沉下来,“那弘化留守元弘嗣乃是逆贼斛斯政的至交,听说反贼杨玄感兵败东都后还与那元弘嗣东西呼应,同谋叛逆!” “陛下,臣实不知!”李渊吓得低头叩拜。 “朕知卿所言非虚。今日招你来正与此事有关。”杨广看李渊惊慌失措,面如土色,不禁嘲笑一番:“唐公不仅长相颇似阿婆,这胆子也是堪比老妪!哈哈”,周围的众侍臣一听也都跟着放声大笑。 一旁的虞世基更是落井下石:“陛下所言甚是,唐公阿婆面,当是极善之人也。”这话看似夸赞,但对于出身军人世家的李渊而言却是莫大的侮辱。 李渊心中虽有愤懑,却无处可说。 当众羞辱了一番李渊后,杨广才道出实情:“元弘嗣一家已诛九族,这弘化郡郡守一职就由唐公担任,另外,关右十三军的军队也暂由你全权负责。有你这个阿婆在,朕高枕无忧矣。”末了,杨广还不忘再奚落一番李渊。 面对刚愎自用、心性难测的隋帝杨广,李渊只能忍气吞声,怎敢辩驳,而心中却多积怨恨。 翌日,李渊率部署及李世民前往弘化郡上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二回 舅家逢祸事 李家难自当 自李世民走后,李家祸事连连。长孙无絮心思盼念,竟也日渐消瘦。 而随父上任弘化留守的李世民,白日里陪父处理郡守事务,而每逢寒凉深夜、繁星遍布、月上中天时,却总会想起千里之外,大兴城里的长孙无絮:“一别数月,不知无絮安否?” 纵有千里,纵无相见,二人却心心相念,当此时,方知己之所欲,心念所在。 如冰如月、如镜如晶的儿女心思却难耐天下变势,遥思爱恋总被雨打风吹去。 从隋帝杨广下令搜罗杨玄感、斛斯政等亲友故交之日起,这场旷日持久的血洗便如同脱了缰绳的疯马一般,乱撞胡跑,天下累罪者不可胜数。 刚入九月,大兴城里烈日热气还未消散,民众多是一副疲倦无力之相。 这日刚刚入夜,一个行色匆匆,却又鬼鬼祟祟的人偷摸进了高士廉府。此人衣衫褴褛,满脸灰泥,身形消瘦。盘问后,才知晓来人竟是昔日里威风凛凛的韩光将军。就连故友高士廉见后,竟也没有当下辨识得出:“韩将军,为何如此面目?” “士廉兄!”韩光顿时哭跪在地,满面泪流。高士廉急忙扶起:“将军快快请起,有话我们慢慢谈!” 高士廉将韩光扶于座下,命人端了碗水:“我看将军也未用食,我让下人去准备了。将军有事直说无妨,今夜便歇在我府上吧。” 韩光感激涕零:“我为斛斯政将军部下,此次东征,竟不想如此结果。想必士廉兄也知一二了。” 高士廉自然知道数月以来的天下大事,不禁点头一问:“此事我早有听闻。将军为何身现西京?” 韩光无奈解释道:“当日斛斯政因杨玄感一事叛逃高句丽,我几次劝阻未果,见将军决意离隋,我因眷属均在西京,所以便未同行。原本想反叛一事只是将军之意,与我等下属无关,况且我亦衷心大隋,所以便想向朝廷请个罪,最多获个贬官而已。可是没想到,陛下下旨以连坐处之。眼看同僚无辜被杀或遭流放,我便自看守逃出,一路隐姓埋名,赶回大兴城。可是今日刚进城,便听说我家中之人已被官府严加看守,眼看就要获罪流放边地了。”韩光抽泣不止。 高士廉几度劝慰,韩光望着对面而坐的高士廉不禁感叹叩谢:“如今我已是通缉要犯,士廉兄却肯收留我。我,我韩光拜谢兄长,兄长之恩永生不忘。” “贤弟此言差矣,我与贤弟多年故友,如今故友逢难,我岂有旁观之理。只是不知贤弟有何打算?” “我也未知!若请罪,便只有死路一条。我并非怕死,只是不想如此含冤。”韩光咬牙悲愤。 “既如此,将军不如先躲藏起来,再图将来之事。”高士廉也只能想出这一办法。 听闻此话,韩光突然抬头望着高士廉:“小弟突然有些担忧士廉兄,士廉兄平日里与斛斯政也有往来,朝中当有知此事者,士廉兄也要留心啊。” 韩光的话正是高士廉连日来最为忧心之事,眼看着朝中同僚因此事连连被杀、或遭流放,他岂能无忧。 果不其然,第二天,朝廷特使便来到高府宣皇帝旨意。 由于高士廉与斛斯政交往密切,有同谋之嫌,故贬为交趾郡朱鸢县主簿,旨令宣读次日即前往上任。 高家全府皆惊,那交趾郡远在万里之外的荒蛮南疆,路途遥远且气候湿热,皆非常人所能承受。 无絮望着舅父凝重不语的样子,心绪烦乱:皇帝旨意不可违背,可是一旦去往朱鸢县,又有几人能回? 高士廉望着全家忧虑不安的样子,倒是释然了许多:“既然是陛下旨意,岂有抗旨之理。与那朝中获死罪之人相比,我高士廉倒是幸运不少。明日就要启程了,今日,我便将家中诸事交代一番!”高士廉几步走近妻子鲜于氏:“你母亲年事已高,只有你一个女儿,实不宜远行,更何况南边气候湿热。再者,众子还小,小妹也在,大家都留下来吧,你留下来侍奉母亲,照顾小妹和孩子们。” 鲜于氏泪眼朦胧:“妾知夫君之意,妾定当全心侍奉母亲,照顾小妹和儿女们。夫君此行,万里之遥,也要为我等保全自己,妾只待与夫君再见之日。” 高士廉郑重地点头承诺,再看小妹也已是满面湿润:“小妹日后就安心地住在这里,这里便是自家。另外,我在城西郊外还有一处小户宅子,若他日小妹有急用,可随时变卖,切不可委屈了自己和孩子们。” “兄长!”高氏掩嘴哭泣,雪儿奔向父亲,抱着父亲挽留不止。 “舅父,难道就无他法,无絮实不忍舅父南去。”长孙无絮愁肠百结。 “无他法,皇命难违啊!”高士廉轻闭双眼,无奈一叹。 长孙无絮突然“扑通”地一声跪倒在高士廉面前:“舅父厚待我母亲、兄长三人,无絮铭记于心。无絮年幼,实则无力回报舅父之恩,只盼舅父万里之遥,切自珍重。来日,舅父还朝之时,再受无絮一拜,当那时,再许无絮报答养育之恩。”说罢,无絮低头叩拜高士廉,拳拳之辞催人泪下。长孙无忌见状也叩拜于地。 高士廉赶忙将二人扶起,“无絮、无忌快快起来。尔等心意,舅父自然知晓。有无絮此言,舅父也定会保全自己,将来你我还要再续舅甥之情啊。”言罢故作大笑,心中却尽是不舍。 安顿好家人后,当日,高士廉将私藏的韩光托付给了一布衣故友胡三,游侠胡三豪侠仗义,又知高家变故,言辞恳恳,欣然同意。韩光辞别高士廉,满心感激,誓要图报恩义。 翌日,高士廉随同行部署官员同往万里之外的朱鸢县,无絮随众人送至城外,引颈长望:“舅父珍重!” 自从高士廉被贬交趾后,高家虽一切如常,但人人心中悲凉不悦。 无絮从此常转进百~万#^^小!说或沉思读书,或摆棋弄琴。日子就在这略显沉闷中消逝而去,直到一日午后,一封来自弘化郡的书信才让她的内心忽起涟漪。 毋庸置疑,这封信正是李世民寄来的。信中,李世民言说一别数月的国事家事,言辞间尽是少年英雄的睿智和不同凡响的远见卓识,豪气云天之气更是让长孙无絮沉浸其中。而隐约间的相思之苦亦耐人寻味。 长孙无絮如获至宝,反复读了数次后,提笔回信。落笔处挥洒自如、文采飞扬,文章一蹴而就。 鸿雁传书,两月有余,李世民拆开无絮来信,见字如人,文笔隽秀、行云流水,让李世民视若珍宝。一次,竟让李渊偶然窥见,啧啧称许道:“这无絮手笔如此美妙,竟有魏晋遗风!” “人言曹子建才高八斗,我看无絮也可分其一斗了。”李世民沾沾自喜。 “我看也可,谢灵运当年曾言天下之才若有十斗,曹子建独占八斗,他占一斗,天下人共分一斗,看来,他是早出生多年,若是遇了无絮,怕是要重分这十斗了。”李渊对自家这个尚未过门的儿媳妇亦是毫不吝啬赞美之词。 二人相距千里,道中又多险途,加之李氏父子事务繁忙,这仅有的书信便成了李世民夜夜拿在手中观览细读,以表思念的寄情之物。 转眼间已是大业十年之春了。去年此时,隋帝杨广兵发辽东,亲征高句丽,一连数月无所获,不久又遇杨玄感兴兵反叛,征伐一事遂无果而返。而辎重尽失,后续兵卒数万人弃尸辽东更是何等悲壮。杨玄感部虽经平叛,可是由此而蜂拥四起的全境变民叛乱已经成为了一股难以遏制的势力,烧遍全国。遍地烽火,昔日盛极一时的大隋王朝如今将成千疮百孔相。 穷兵黩武且又刚愎自用的隋帝杨广并没有看到大隋民众反抗的汹势,也丝毫不给连年征伐以任何喘息的时机,而是一心只想打下那个不肯臣服于己的高句丽。 于是,大业十年春,隋帝杨广再次下诏征全国之兵,集于涿郡,再征高句丽。群臣不语,百姓不应。自视胸怀大志的隋帝杨广怎可因为群臣劝谏和百姓困苦而言罢兵,于是在皇帝严苛诏令下,大隋再发百万疲军三征高句丽。 高句丽久经战乱,自然难以承受又一次的打击,于是,对阵不久,高句丽国王高元遣使求和。隋帝杨广见势得意自满,自以为高句丽由此臣服于己,也不谈求和条件,只要求交出逃奔高句丽的叛臣斛斯政一人,除此以外,别无所求。不仅无所求,反而赏赐大量珍宝贵物于高句丽,以示大国威势。一番大肆赏赐后,才撤兵南返,苦不堪言的隋军因此次征伐而亡者又数万有余。 回到东都的隋帝夜夜笙歌,欢心不已。可就在这时,东都城内突然流传起了一句谶语:“杨亡李兴”。 隋帝一亲近术士立刻密奏皇帝:“此谶语意为‘李氏当为天子’!”此言一出,隋帝大惊,对满朝李氏朝臣尽皆忌惮。而首当其冲则是当朝柱国、皇帝近臣李敏。满城流言加之皇帝猜忌,李敏一族竟因此而获罪,满门被诛,远族流放。一则谶语竟引来忠臣夷族,满朝文武人人自危,君臣离心离德。 李敏的死亡并未平息隋帝杨广心头的疑虑,远在弘化郡的李渊则成了隋帝的又一块心病。 一日将暮,隋帝闲来无事,正于园中赏花,看那夕颜盛开,却突然面露不快:“朕独不喜欢这夕颜,暮夕之盛而已,一朝凋谢,脆弱而期短。” “陛下何故感花而伤,花草之物自有其命也。”随行的贵妃王氏劝慰道,这王氏正是李渊的外甥女。 “朕非感伤于花草,只是,突然想起了你舅父李渊。昔日,朕曾与其同游赏花,他见夕颜正盛,极赞其美,以花喻朕,如今想来,不知是何用意?对了,去年,朕还听闻你舅父又得了一宝马良驹,朕都未曾一见,你舅父如今也是要风得风要雨有雨。”隋帝杨广说着,突然扭头盯着王氏:“听说你舅父近来身体有恙,不知是否有性命之虞?” “陛下”王氏一听,惊慌失措,赶紧俯首跪地:“陛下息怒,臣妾不知舅父有此不当比喻,望陛下恕罪。舅父体恙之事,臣妾未知。” “既然未知,那爱妃要多多关心才是。”杨广一声冷笑,闻者毛骨悚然。 很快,贵妃王氏差遣信赖之人将此事急报李渊,李渊闻之大惊失色。李氏父子虽远在弘化郡,但当朝柱国李敏因谶语而夷族一事,也早所耳闻。更何况,这“李氏当为天子”中。李渊一族也脱不了干系,原本就心神不宁的李渊父子,听闻急报更是胆战心惊。 送走传信之人后,李渊对李世民言道:“我未曾生病,而陛下竟如此问,显然已经对我心有罅隙,怀有猜疑,甚至有置我于死地之心。更未曾想,陛下居然对曾经宝马一事心有不满。你母亲生前曾劝我得此宝马当献于陛下,我爱之不舍,如今,果然种下了恶果。你母亲通透明达,悔不该不听夫人言啊!”李渊胆战心惊之余更是痛心疾首,泪下沾襟。 “母亲向来都是如此心怀远志,思虑周全。”李世民也随之心伤不已:“二郎自然知晓父亲思念母亲之心,只是当务之急,我们必须要想个保全之策才行。” “正是,正是,二郎说的没错,必须要想个保全之策!李敏就是前车之鉴啊!”李渊想了想,转头看着李世民:“二郎可有良策?” “父亲,孩儿想,既然陛下疑虑父亲,宝马一事实则微不足道,父亲为人和善,品行高远,宽仁容众,朝野上下尽得人心,这些才是陛下最担心的。”李世民点到为止。 李渊沉思自语道:“二郎说的有理,我李渊向来与人为善,少有政敌。无论任职何处都兢兢业业,为民着想。陛下常言天下得景仰膜拜者唯帝王一人耳,想必最不喜臣子得美名。”李渊拍了拍李世民的肩膀,“二郎,为父知道该怎么做了,看来我需做几日清闲的庸人了。” 既已有应对之策,李渊这才如释重负。无意间看到为自己日夜操劳而略显疲惫的李世民,不禁心疼万分:“二郎随我上任已近一年,夜以继日为父分忧。如今,也该回西京看看了,二郎回去后,可换大郎过来。” “父亲不必担心孩儿,为父分忧本就是二郎职责。” “二郎无需再言,这一年若非你在身边,我恐怕难以事无巨细、井井有条。再说了,回去看看无絮吧。” “父亲既然已有了主意,那二郎谨遵父命。”李世民拱手而拜,不禁喜形于色,一想到能早日见到朝思暮想之人,更是归心似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三回 白果树下缘自起 英雄儿女情绵长 时隔一年,李世民飞马再回大兴城。 沿途尽流民,遍地皆荒芜。大兴城也萧条凋敝,早已失去了昔日的繁华之景。 李世民见过家人后,便直奔高士廉府,一进府内,与长孙无忌、雪儿撞了个正着。 “二郎?你何时回来的?”长孙无忌大喜过望。 “刚回京。”二人闲话一番,李世民便开门见山,直道来意:“无絮可在府内?” “正于堂内练字呢。” “那二郎先失陪了!”李世民兴冲冲直接跑向中院。 见李世民走向堂屋,长孙无忌也想跟去,却被伶牙俐齿的雪儿拦下:“阿兄,何去?二郎是去看无絮,你做何陪衬?” 长孙无忌一听,这才回过神来,顿时大笑:“我只想许久未见二郎,跟他叙旧一番,倒忘了主次。” “阿兄,你瞧这李二郎,数月未见,倒是越发英俊潇洒了,唉,若得嫁此郎君,夫复何求啊?”雪儿故□□慕状,长孙无忌却一脸木然,不解风情道:“嗯,确实如此。” “你?”雪儿懊恼无奈。 奔入中院的李世民既心切又紧张,曾思念无絮于心,朝暮盼归,日日念之,如今,即要见面,却又忐忑不安。 行至堂前,李世民故意轻步徐进,悄无声息地掀开竹帘步入堂内。正堂无人,屏帷处隐约现出一人身影,李世民一看便知,正是无絮。 长孙无絮低眉看字,笔下飞舞,闻脚步声近,却未抬头,只道一句:“雪儿,唤你习字,你是否又去寻兄长了?”未闻回应,无絮又言:“雪儿,莫要添乱,今日我无心外出,你自找兄长同去便是。” 一片静寂,长孙无絮忽觉奇怪,一回头,只见身后却是一双革靴、一袭长袍戎衣,一抬头,竟是李世民。 长孙无絮手中的笔随即掉落,墨洒纸上。她目瞪口呆,惊喜交集,一时哑言。 “无絮,许久未见,一切可好?”李世民亦是欣喜不已。 “二郎”无絮犹在梦中,难以置信,“果真是二郎?” “正是!”李世民将手缓缓伸到无絮面前,将无絮拉起,直到这时,无絮才缓过神来:“果真是二郎,二郎何时回来的?” “今日刚回。多日不见,无絮竟消瘦了许多。”李世民心疼不已。 “二郎无需挂心,我一切皆好。”看着眼前越发高大俊朗的李世民,无絮倒是放心了许多。 “无絮在练字?”李世民走近一看,“瞧,你把笔上墨尽洒在了纸上,看来要重写了。”李世民弯腰拿起纸,“这,这不是王羲之的兰亭序吗?” “正是兰亭序,先父生前曾得一摹本,临过这字,我这是又在临摹父亲的。只是,功夫尚浅,未得精髓啊。”无絮颇有失落。 “令尊之字竟如此美妙,我辈望尘莫及啊。无絮写得已经很好了,再说了,这王羲之的兰亭序本就是世间佳作,想要以假乱真,谈何容易?” 李世民宽慰的话让长孙无絮顿时释然,“也对,想要以假乱真,莫不常此以往,勤加练习,谈何容易?!” 言罢,两人惬意一笑。 “二郎,请”长孙无絮将李世民引入堂内,两人相对而坐。 “一别多时,再回这大兴城,顿觉凄凉不少。” 听李世民如此感叹,无絮也不禁深有感怀:“自去年夫人仙逝,不曾想,竟发生了这么多事。” “我从府内人处已尽知详情,三弟病重期间,无絮每日细心照料,恩比至亲,无絮对我李家之恩,我李世民感念在心。这一年,我既失慈母,又失贤弟,李家悲事,祸不单行。自我父亲上任弘化郡守,原以为会就此息事宁人,谁知,近日又因谶语,遭陛下猜忌,这接连祸事,不知何时可休?” “谶语一事,我已听兄长无忌说过。没想到这东都一闲言乱语竟然引起了这些风波,二郎当提醒唐公切要小心才是。” “这是自然。光顾着说我了,我来时,听府上人说,明公因受牵连,被贬交趾,明公为人坦荡磊落,竟受累于此事,真乃诬陷良臣!”李世民颇有气愤。 “二郎莫要有此言,多事之秋,小心为上。如舅父所言,天子之命不可违。舅父待我亲如父女,我曾言,舅父还朝之日,我必当大礼跪拜,以谢舅父养育之恩。只期舅父康健,才有来日相见。”无絮悲从心起,不觉泪水潸然。 “无絮莫要伤悲”李世民起身站在无絮身旁,手轻扶其肩,安慰道:“相信明公定会平安归朝。” “多谢二郎宽慰,都怪我,说了这些心伤之话。”无需颇有自责。 “怎会怪你?知恩图报乃是人之常情。如今家国天下都无安宁,你我更应该常放眼天下,莫要以一家一事而心伤。”李世民胸襟开阔,志存高远。 长孙无絮心领神会,慎重地点了点头。 自李世民离开后,李渊一改往日清廉刚正的为官之道,整日不理郡守事务,醉酒闲游,收受贿赂。 事久自然传至东都宫城内隋帝耳中。隋帝杨广听人言说李渊此言行举止,顿时大笑:“李渊啊,不思进取,为官不廉,无重小人也。” 群臣附和,大臣太常少卿裴蕴向来喜好溜须拍马:“陛下圣明,那李渊位低权轻,又贪婪无智,实非大才,陛下不必为此庸人所扰。” 谁知隋帝听后并未心悦,而是一脸严色:“裴卿所言差矣,你以为那李渊为何如此行事,无他,自污耳!他向来胆小怕事,闻听朕对他有疑虑,他便自降品行,以免祸患。此人有智,只是天性怯懦,胆小鼠辈,不足为患啊!” 群臣一听,连连盛赞隋帝杨广洞察秋毫。 “陛下圣明,不知陛下之后对这李渊将如何处置?”虞世基试问道。 “朕前日听说河津地区近日有股暴民正兴风作浪,正好能把这无所事事、整日鬼混的李渊派上用场。自关右十三军交于那李渊,朕心神不宁,正好趁此良机,给他换个地方。”隋帝杨广转身下诏调李渊为山西河东安抚宣慰特使,处理州郡事宜,同时负责对抗河津变民。 自从李世民回到西京后,常奔波于两府间,与无絮相谈甚欢,二人也越发亲近熟悉。只是天不作美,两人相见不多时,便又逢事端。 这日,李世民心事重重,手握巨阙天弓,部属几人牵马随行,站在高府门外。不稍片刻,只见长孙无絮、长孙无忌匆忙跑出门外。 “二郎何事?让人通报,却不进府?”长孙无忌见李世民几人一脸肃穆,颇感惊讶。 “若非急事,我也不会如此匆忙。” 看李世民有所疑虑,无絮赶忙问:“二郎有话不妨直言。” “无絮,父亲传信说已召集河东郡兵马,击败了当地的变民军,现在正要进抵河津龙门,变民军败退已是毋庸置疑了。父亲让我立即前往,看形势,这之后还会有新战事,父亲之意,我必当奉从。” “二郎,不必再言,道理我懂。既然是唐公之意,更何况二郎自幼熟读兵法,此时正是用武之地。事有多变,若二郎随之,唐公才能更安心处事。”长孙无絮安慰道。 李世民早知长孙无絮深解人意,如今此话确实不假:“无絮能如此善解人意,我心甚慰。还记得去年深秋,你我郊外一游,曾经有一约定吗?” 长孙无絮莞尔一笑:“当然记得。” “我曾说要陪无絮看那春夏时景,如今却要远赴河东,临走前,不知无絮可否同我再游一次。” 长孙无絮重重地点了点头。 二人牵手上马,一如初见那般,骑马横穿朱雀大街奔向郊外。行至山下,李世民和长孙无絮二人上山,又来到了初见那日偶遇的白果树下。 白果树枝繁叶茂,斑驳日光在叶间参差摇曳。 二人仰望着白果树沉默良久。 “天下离乱,而这里却依然清静自在,不受烦事所扰,你我若能就此相守,避乱纷争,倒是吾心所向。”李世民看着无絮。 “二郎当为当世英雄,岂可如此儿女情长。” “谁说英雄就不能儿女情长。我早闻白果树有灵,今日愿当此灵树,发下誓言。我李世民可儿女情长者,今生唯无絮一人,若违此愿,当受……”李世民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无絮感激捂上嘴巴。 “二郎心思,我岂有不知。若有此心,誓与不誓,又有何妨?” 李世民握起絮的手,却听无絮道出心声:“白果树有灵,就请二郎一路珍重,早日归来!” “无絮”李世民不禁默念道。 两人四目含情,秋波荡漾,李世民盯着无絮双眸:“无絮,你我再见之日,无絮可愿嫁我为妻?” 无絮一怔,却又低眼含笑:“二郎糊涂了吗?你我早有婚约,虽未正式成婚,但无絮早已心属二郎。” 李世民终于等到了自己期盼已久的答复,转忧为喜,怎能不欢欣雀跃。 无絮转身面朝白果树,双手合十,举于胸前:“闻听二郎誓言,无絮也愿在此立誓,今生有缘,幸遇二郎。既结婚约,必自珍重。无絮愿与二郎青丝白发,岁岁相携。”无絮说罢,从袖中抽出一个精美香囊:“我曾在二郎书房内见过一片白果叶,生叶不易久留,所以我便私绣了此香囊,原本不知该何时送予二郎。不曾想,今日便要别离,既如此,现在便送予二郎,以期他日你我相见。” 李世民接过香囊,只见柔软精致的香囊上,一片嫩黄白果叶栩栩如生。他紧攥香囊,鼻子酸楚,顿时眼底泛湿。既闻无絮誓言,再看这早已绣好的白果香囊,李世民这才得知无絮的一腔诚意,不禁含情脉脉地念道:“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言罢,将无絮拥入怀中。 那一刻,苍苍白果下,一对璧人袒露心声,相拥而笑,情定终生。 当日,李世民亲率随从几人奔赴河东,望着李世民快马远去的背影,无絮忐忑不安:“这一去,不知何日才能再见?” 当李世民赶到河东时,李渊已经击败变民军毋端儿所部。此战中,李建成跟随李渊左右,亲上战场,左右冲杀,勇武非常,让李渊甚为欣慰。平息河津变民,让隋帝杨广对自己这个表哥李渊也刮目相看,穷兵黩武的隋帝倒没有因此忌惮李渊,反而觉得李渊可为征战平乱所用,故而未再难为李渊,而是下令李渊坚守此职,继续平叛河东地区各地变民之乱。 转眼间,已是大业十一年,公元六一五年。 李渊亲率征收所部平息了河东地区大规模的变民之乱后,采取平复民怨之策,河东地区民众尽皆归附。不久,回到大兴城的李建成继续处理府内事务,而李世民则仍随父左右。 一直赋闲在家的长孙无忌每日除了读书练剑,无所事事。他虽关心时局,却空有一腔抱负无处施展。久经思索,他与侯君集商定前往河东投奔李世民,追随唐公李渊。母亲高氏知儿有志,自然不阻挠。长孙无忌随即收拾行李,准备翌日便要启程。 当晚,正当无忌与母亲高氏屋内闲叙时,无絮却推门而入。 “无絮,你这是作何?为何提着包袱?”长孙无忌惊诧不已。母亲高氏也是一怔,看着无絮一脸镇定,母亲立刻知晓了无絮心意。 “无絮,你,莫要胡来,无忌是要远赴河东,路途遥远,你怎可同去?”高氏一眼便看出了端倪。 无絮当即跪在母亲面前:“母亲,我知河东所在,也知这路途遥远。只是,我心意已定,要随兄长同去。我从不怕吃苦受累,而如今,待在这西京城内,每日空寂无聊,才会觉得更辛苦。再说了,有兄长在,母亲也不必担心。” “不可,我不会让你去的。”高氏态度坚决。长孙无忌也不赞同无絮同去。 “母亲,请听我一言。无絮并非临时起意,自舅父被贬交趾后,这家事国事,世事难测,我虽为女子,却从来不是也不愿做个深闺之人。二郎对我有情有义,可是我们二人总是聚少离多,如今天下多变,他又远在河东,不知何日方归,我愿与兄长同去,我想为他解忧排愁,不想只做个空守闺中的幽怨之人。” 高氏和长孙无忌听罢哑口无言。高氏竟不敢相信此言出自向来温顺的女儿之口,高氏起身将无絮扶起:“无絮之言,也让为母颇为惊讶,唉”高氏不禁轻笑一声,怅然一叹:“想我早年嫁与你父,你父常年出使突厥,或随皇帝巡游,或奉命迁职他地,我从不跟随,倒是你口中所言的空守闺中,幽怨之人。” “我从小即在母亲身边,自然明了。母亲,日思夜等,与父亲聚少离多。人生苦短,我却不愿用来等待。”长孙无絮道出肺腑之言,看多了母亲太多的苦痛,她便不希望自己也如母亲那般。 “母亲,既然,无絮既有此意,就让她随我同去,有我在,母亲大可放心。”长孙无忌也劝说母亲。 高氏看着无絮,最后还是摇头拒绝道:“我知你心意,但此行甚危,不可同去。” 当晚无絮一脸惆怅回到屋内,夜半也未熄灯。她跪坐于榻上,手里握着父亲那块刻有“美名长孙”的玉佩冥思不语。 这时,只听门“吱”地一声被推开了,高氏走了进来。 “母亲?”长孙无絮正要把玉佩藏起来。 “拿出来吧。”高氏早看到了玉佩,二人坐于榻上,高氏接过玉佩:“看你夜半未睡,定是心事重重。”高氏摩搓着手中玉佩:“无絮真心想去?” “无絮心思已向母亲言明,母亲若真懂无絮,还望母亲不要再阻拦。”无絮苦苦哀求。 “我何尝不知无絮所思。正如这玉佩一般,自你得此物后,便常自端详。你与父亲处之日少,心中也便常思其人。看这‘美名长孙’常愿更能深解父亲,如今对二郎莫不如此?” “母亲?”不曾想母亲竟将自己看的如此通透,长孙无絮此时方觉母爱深沉。 “我知你性情坚毅也倔强。未曾想到此次你如此决意,罢了,你去便是,只是,万事小心。” 听母亲答应此事,无絮难以置信,继而才欢欣雀跃地扑向母亲怀中,撒娇感激。 高氏一阵叮嘱后,将手中玉佩系上红绳,戴于无絮颈上:“观音婢,与你兄长早去早归。” “是,母亲!”无絮与母亲依偎话别,烛下漫谈。 翌日清晨,无忌、无絮兄妹二人同侯君集乘车马,离开了西京大兴,一路向西北,直奔河东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四回 远途遇凶事 群盗胜虎狼 自从长孙无絮、长孙无忌、侯君集三人离开西京后,便一路向西北而去。由于路途遥远,无絮乘车,三人行程迟缓。 一日将暮,却仍未找到一处客店。深夜寒凉,加之途中常有盗贼,几人商议再赶一程,结果倒真遇见了一个简陋客店,三人遂进店投宿。 这座茅草土坯客店外看虽小,里面倒还算敞亮,内搭两层,又分了数个客屋,倒也能容纳不少旅人。只是,沿途少店,这一家客店便常常拥挤不堪,客满为患,多者,住客常达百人。于是,店主不仅将上下客房分价分等,遇人多时,更是男女分屋而住。如此一来,一屋便可多容数人。 无絮三人进店时,已是深夜客满。在苦苦哀求店主后,才勉强将三人分屋而住。 “我早说过,这长途跋涉,你一个女孩子家,要吃多少苦,受多少罪!”无忌顿时心疼起了妹妹。 “兄长莫要瞧不起人,我从未觉得苦累,倒是颇觉新鲜,再说了,有兄长二人在旁,我能受什么罪?”无絮倒是一脸轻松自在。 “既如此,早去休息,明日一早我们还要赶路。” 疲惫不堪的三人分别入屋安睡。 无絮听着身边二十多个女子沉沉睡去的气息,便也渐入夜眠。 夜至寅时,屋外忽然起了狂风,凉风吹压着屋脊上的茅草,旗杆上的那面久经雨淋日晒的旗子被刮的簌簌作响,几近撕裂。 屋内疲惫的众人正无关风声,沉睡梦乡。 狂风肆虐中逐渐夹杂起了“嗞嗞”的响声,响声越来越大。暗夜中,两、三个黑衣人影,正低身屈腰抱着柴草围屋兜转。 劲风狂做,伴随着那“嗞嗞”响声,只见屋后顿时火光一片。火势借着围屋柴草迅速蔓延至客店四周,烟火并起,火势肆虐。 直到这时,店内才有人大喊着:“走水了!走水了!” 店内人一看外面火光冲天,瞬间大乱,百人在呛鼻浓烟下,狂挤乱推,向屋外逃窜。 长孙无忌在左推右挤中,拼命地喊着“无絮”,向无絮客房冲去,可是逆流的人群却让他步履维艰。侯君集扯着无忌衣角紧随其后。 “兄长!兄长!” 长孙无忌一听是妹妹的喊声,顿时使足了劲朝前挤去。挤过逆流人群,这才抓住了妹妹无絮的手,随后赶紧同众人往外跑。 可是大火加上劲风,这座茅草土坯屋眼看着已经摇摇欲坠,走至门口,已经难以冲出熊熊火势了。 无絮踮起脚尖急忙四望,很快,她指着另一面墙上的货架惊叫道:“兄长,那边!货架后!” 无忌即刻晓意,跟侯君集使劲全力推开了货架。 众人蜂拥而至,无絮也跟着冲了过来。 “快!无絮!”无忌挤过人群拉住无絮的手,从窗子上跳了下去。 刚一跳下去,无絮的轻薄衣摆便沾着了火,三人赶忙扑火,火一灭,侯君集却大叫了一声:“糟了!无忌!我的包袱还留在里面呢!” “什么?你没带出来!”无忌一惊。 “这可如何是好,我的盘缠钱物都在那包袱里……”侯君集话还没说完,便不顾性命之忧又从窗子处跳进了客店。 “君集!”二人大喊着,侯君集却丝毫不应。 眼看客店将倾,二人心忧难耐。 “无絮,你在此等候,我去看看!”还没等无絮反应过来,无忌已经冲了过去。 “兄长!”无絮呛得咳嗽不止。 这时,只听不远处传来了阵阵马蹄声,无絮回头一看,暗夜火光中,一些身骑高头大马的人影,飞奔而来。 “来啊!来财的来财,走人的走人!”只听一个为首的莽汉怒吼一声,五六个身骑高马者,便奔向了刚刚逃出火口的人们:“来财!” 那逃出火口者不乏商贾,一听此言,便纷纷大喊着:“老爷饶命,财者皆备,皆备!”将包袱中的钱袋扔了出去,而那没有钱袋子的人竟皆死于盗贼刀下。 几个纵火黑衣人跑了出来,为首者拎着一个包袱,只喊道:“大王,东西都已拿到,我们的赏金……”话还没说完,却被马背上壮汉手中的□□一□□入胸口,当场毙命,其他几人见状便奔,却奈何不及畜生蹄速,也被一一刺死当场,那马上壮汉回马挑起黑衣人手中包袱,继续抄掠抢劫。 “来财”即是盗贼抢劫的行话,那“走人”也便是“捉人”之意,专捉女子或青壮年人。 这边杀人,那边掳人,等长孙无絮回过神来时,方知不妙,便欲躲藏至屋后,谁知那贼人早已远远望见,快马加鞭,疾驰而至,不由分说,便把无絮掳于马上,无絮拼命挣扎喊叫,那贼人却只管调转马头,与那抢尽钱财、掳走众多女子、青壮的盗贼人马一道飞马而去。 客店内的圆木土墙崩裂声起,这时,那旁侧窗子处突然踉踉跄跄地跳出了两人影,正是长孙无忌、侯君集,二人已被烟熏的脸黑目浊,蓬头垢面。 待二人擦干了泪水,环顾四周,这才不觉目瞪口呆。四下各处,除了店前横尸,已不见人迹踪影。 “这……”无忌急忙绕着熊熊火光的客店大喊“无絮”,除了火声、风声,毫无应答。 二人惊魂未定,却听店前有低微□□声,跑去一看,一个腹中刀伤的黑衣蒙面人奄奄一息。 “喂,到底怎么回事?你可见过我妹妹?可见过我妹妹?”长孙无忌心急如焚。 “山贼,武山……骗了我等……”黑衣人的话还没有说完便气绝而亡。 “喂,喂!” “山贼,武山?武山是谁?”长孙无忌一把抓着侯君集的臂膀,急切追问。 “我也未知,这武山怕是那山贼的名号!” “无絮,无絮定是被那盗贼掳去,群盗多恶……若无絮不测,我还有何面目去见亲族!”长孙无忌悔之莫及,心惊不已,“不行,我要马上去寻那山贼,定要将无絮找回!”长孙无忌说着,便跑向马厩,只见马厩早已烧毁,那马匹也早已不知去向。 这时,“轰”!地一声,二人回头一望,客店崩然倾塌,二人木然立于空荡四野。 且说,无絮与一众人被那山贼掳去后,夜黑风高,半路上便都被关进了一个木笼囚车内,一路颠簸,朝深山贼寨而去。黎明时分,便被赶下了车关进了寨内黑牢中。 这时天降夜雨,四外忽静,漆黑牢内愈发寒湿,一阵阵低声抽泣声不绝于耳。 直到清冷的黎明之时,漆黑的牢中才现出二十几个女子的身影。 “别哭了,哭有何用,我们得想法子离开这里。”坐于角落里的无絮虽心有惊惧,但经这暂时休息,也慢慢定了神。闻众女子哭泣,却忽生勇毅。 “我们能怎么办?早就听说这一带盗贼猖獗,早知如此就不住……那店……”、“说那些有什么用,这帮盗贼无恶不作,我们该怎么办?”、“听说他们不是把抓来的女子占为己有,就是卖到突厥为奴,那一定是生不如死,我该怎么办?”…… 牢中的女子们你一言我一语,痛哭流涕。 “我有孕在身,此番定是性命难保了,可惜我这尚未出世的孩儿……”屈身坐于无絮身旁的一个俊美女子泪如雨下。 长孙无絮闻声一怔,心生怜悯,她凝望着身边女子安慰道:“不要怕,我们一定会有办法的,我们一定会平安逃离此处。” 话音刚落,就听见外面的铁牢门锁“咔”地一声被打开,只见几个盗贼拿着几捆锁链进来,不由分说,直接将二十几个女子连锁了起来。 “快,快都给我滚出去。”一个蛮恨盗贼拉起铁链便将一众女子扯出了牢房,拉到了泥泞的寨前。 寨前站着两排同样被链锁起来的青年壮丁。寨前垒台上,一个满脸横肉、肤色黑棕,毛发曲卷的突厥长相的匪盗头领正手握皮鞭,神情懒散地坐于胡床之上,向一旁的侍者使了个眼色:“照老规矩办!” “是,武王!”一身异族装扮的中原长相稀须侍从对寨前的男女傲慢地喊道:“挑一个美女出来,供武王和有功者享用。其余人等,一概绑上囚车,送给咱们的草原王!”众匪徒听罢欢呼声起。 这时被盗匪推拉的一女子不慎撞石倒地,引得一众女子跟着纷纷跌倒在泥泞之中。无絮忽然心生一计,趁机对众姐妹密语道:“往脸上涂泥!”机智者听后立刻晓意。 那盗匪查看一番,见众女子尽皆灰头土脸,泥巴满身,只回报道:“此番捉来的女人污秽不堪,恶臭不已,未见美女。” 贼首“武王”勃然大怒。那卑下的盗匪见状忙又奔回去寻那美色,环视了一众女子后,盗匪的眼光正好落在了无絮近旁的那个初孕女子身上。 “那个不错,给她松绑带过去。”盗匪吩咐手下解了那呼喊不止的女子的铁索,拉将出去。 长孙无絮面露惊惧,看那女子虚弱恍惚,想是方才忘了涂泥,被盗匪识破。眼看着女子就要遭遇不幸,无絮又知那她初孕身份,盗匪残暴,这可如何了得。她咬牙切齿,紧攥双拳,忽然鼓足勇气朝匪盗大喊道:“你们竟如此有眼无珠,她那般丑陋,怎比得过我。”说着使劲用手拭去脸上的灰泥,平日里的温婉女子这时却凛然无畏。 那盗贼转身走近一瞧,大吃一惊:“竟错失了这般美人。来啊,把她们两个都给武王带过去。” “慢着,不是说只要一人吗,她这般丑陋,怎可比我,带我一人走便可。”无絮挣扎着。 “美人,你都自身难保,还管别人作何,哈哈,都带走,武王说过,美女越多越好。来啊,给我再仔细瞧瞧,看看有没有更漂亮的,别再漏掉!”无赖盗贼一阵诡笑。 长孙无絮和那女子被押到了寨前,无絮不觉懊悔:若再有姐妹被拉出来,岂不是因我生祸?她咬牙暗下决心:不可连累旁人。 “哟,武王,您瞧这美人,真是天仙下凡啊,小的还从未见过如此美貌女子。”匪首侍者在一旁感叹着,再瞧那异族匪首更是垂涎三尺,连声叫好:“你们这次抢的好,本王重重有赏!”匪首说着便起身下了木阶:“来,让本王快瞧瞧!” 眼看那匪首就要扑了上来,无絮赶紧一抽身,躲到了一旁,满脸惧色,双肩发抖。 “美人作何?敢有不从?”匪首横肉堆起,怒气冲冲。 “大,大王,你”无絮看了一眼那怀孕女子,声音颤抖却又坚决地面向匪首:“你,果真觉得我是这些女子中的美人,那你,你就放了那个丑八怪。” 匪首看了一眼那女子,再瞧瞧无絮,只道:“确实难比你的美,不过,本王我向来美色不嫌多。” “你,你,你要让我从你,就不能要其他女子,我,我最不喜有人与我争抢!”无絮急中生智。 “哈哈,我明白,明白,我就喜欢这样的美女,哈哈,来人啊,把她拉回去,其他人都给我关好了,明日就送走,我看我就要这一个足矣。”匪首语气极其挑逗。 那被拉回去的初孕女子满目含泪,望着无絮,她岂能不知无絮何意,心中满是愧疚和感激。 “来,美人。”匪首色相尽露,只顾解他人之围的无絮这才心绪大乱,面对逼近的彪形恶汉,面色苍白,步步后退。 正于这时,忽闻一阵马蹄声踏入寨中。众人回头一望,只见一个身穿布甲戎衣、腰胯弯刀的俊秀少年带着三员随从骑马奔入。 与这寨中贼寇恶汉相比,这俊秀少年倒显得单薄瘦弱。青巾束发,白面嫩肌,颇显秀色,丹凤双目,更是神韵非常。 少年寨前勒马,望了一眼被锁起来的平民男女,面若冰霜、眼如利剑般盯着匪首:“你这自封的武山王,真是越来越卑鄙龌龊了!只为自己得好处,尽干些伤天害理的事,还狠心杀我的弟兄!”声音一出,竟是略发低沉的女声,长孙无絮不禁面露惊讶:竟是一女匪。 “弯刀红,怪只怪你的弟兄们武艺不精,智力不足。哈哈哈”匪首大笑着扭头瞥了一眼侍从,侍从随手扔出一枚五铢白钱:“去,回去给你的弟兄们收尸用吧。”一众寨中匪徒仰天大笑。 马上之人怒不可遏,跳下马,提刀近前,那身后同来的三人也紧随其后。却看那匪首一侧的侍从面色一改,目光如炬,直视那女匪身后一黑衣红带随从,手轻捋了三下稀须,当女匪大步流星,近在眼前,正要提刀砍向匪首时,却听身后一声惨叫,那黑衣红带随从一转身趁机一刀将女匪另一随从当场砍死,接连的第二刀已砍在了剩下一瘦小随从的肩上。 直到这时,女匪才恍然大悟:“你这个畜生!竟敢反我!”说着便弯刀快步,飞身一纵,砍向黑衣红带人,黑衣红带人回刀接招,眼看着不过数招就要败于女匪刀下,那匪首一声震天吼,寨内群盗便蜂拥而上,杀声震天。女匪毫无惧色,弯刀几挥,便将黑衣红带人当场刺死。转身便混斗于群盗之间,勇武非常。 可奈何贼寇众多,女匪单枪匹马,还要护着被砍伤的瘦小随从,眼看就要招架不住。 “寨主,莫要管我,你快走!”瘦小随从急忙大喊。 “你少废话,今日我必取那贼人首级!”女匪大声一喊,又左挡右砍起来。 那满脸横肉的匪首见此大怒:“拿我长弓来!”只见他,箭上弦张,飞箭一出,却听背后长孙无絮一声大喊:“小心,飞箭!” 那群斗中的女匪闻声,慌忙躲闪,飞箭直刺中一寨中盗匪。那匪首眼见女匪未杀成却错杀了自己的手下,转身几步抓起长孙无絮便直摔倒在地:“你敢帮她!” 无絮被力大无比的匪首摔得疼痛难忍,一时昏厥。那匪首正要再抓起她时,却又松了手,那恶狠狠的脸上一阵狞笑:“以后我再让你慢慢受苦!” 匪首起身,再提弓射箭,侍从却阻止道:“大王,不可,他们都混打在一起快,万一再伤了我们的人怎么办?” “本王不管他们,只要那弯刀红死!这次我看你还怎么横!”匪首又一箭射出,那女匪的瘦小随从无意瞥见,提刀转到女匪身后扬刀去挡箭,谁料女匪一惊,转身一刀直刺瘦小随从的后背,而横飞而至的利箭又直穿随从前胸。那可怜的瘦小随从瞪眼双膝跪地,口吐鲜血,竟一命呜呼了。 再看那女匪,此时方觉亲身随从并不是又要背后插刀,暗害自己,而恰恰相反是要舍身救主。女匪瞠目结舌之际,却被一匪徒连刺左肩,当场瘫软在地。她浑然不觉那刀刺之痛,双眼迷离地看着面前倒却的身影,悲痛而绝望。 “给我抓活的!”匪首大喜。 群盗一听,蜂拥而上,拳打脚踢,最后竟毫不费力地将那女匪绑缚牢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五回 匪寨多恶徒 军中有将才 “走,把所有人都带走!”、“一个都不许给我剩下!”、“别忘了你们的王到底是谁?!”…… 长孙无絮朦胧中听到房外阵阵喊声、吵嚷、锁链声,肩骨酸痛难忍的她紧锁眉头,一股马草味呼入鼻中,她渐渐睁开双眼。眼前有些昏暗,透过面前的草垛杂草,只见一束光线从那不远处的栅栏窗中透射进来。 无絮咬牙从杂草堆上爬起身来,又是身处牢房。她环视四壁,却见阴暗角落处像是有个人站在那里,不禁一怔,踉跄着站起身来,走近一看,正是那女匪。只见她低垂着脑袋,头发纷乱,浑身被紧紧绑在柱子上。 “喂,你醒醒!”无絮忍痛晃了晃那女匪,不见动静,又拍了拍对方臂膀。 只听女匪一声□□,咬牙道:“能别再拍我的伤口了吗?” “啊”无絮赶紧收回粘有鲜血的手,这才看见了女匪那流血的左肩。她急忙打量着二人衣服,像是找寻着什么。 “你干什么?”女匪声音略发嘶哑。 无絮灵机一动,从头上拔下发簪,低身将下摆裙边使劲一划扯下一条,插起发簪,用那布条将女匪的伤口包扎起来。 “你为何三番五次的救我?”女匪面如死灰,有气无力。 “我觉得你与这寨中匪盗不同,更何况,救你,我也是为了自救。”无絮仔细地包扎着。 “哼”女匪一声讥笑,面容凶狠:“你以为我会救你们这帮人?告诉你,我也和这些匪盗一样,凶残无情!” “你若与他们一样,那为何他们不容你?反要杀你?”无絮反唇相讥。 那女匪顿时呆住,抬眼望着眼前这个机敏的女子,又低头沉默。 很快,门锁链被“哐啷”一声打开了,一帮匪盗走了进来,二话不说,便将无絮和那女匪拖了出去。 “怎么,武王还想金屋藏娇?”一个络腮胡、身材瘦小的突厥人横眉怒视匪首。 那匪首一失平日里的蛮横傲气,变得服服帖帖:“不敢不敢,小的怎么敢。这美女自然是要献给屈律啜(突厥官职)首领的,还,还有那弯刀红。古侗达干(“达干”为突厥官职名),小的依您之计,果然将她擒拿。您真是智谋过人啊,。” 古侗达干冷笑一声,盯着女匪弯刀红:“弯刀红!到底还是落在了我的手上!”傲慢得意后,转而看着无絮:“这女子倒是倾国之貌,有了她,其他人黯然失色了!屈律啜首领定会喜欢!哈哈,好,好!” “你这个卑鄙小人!”女匪弯刀红骂道,无意间却看到了古侗达干拇指上的一个银环暗纹扳指。 古侗达干故意抬手摆弄着扳指:“要说这卑鄙,你那得力的‘军师’王道宏倒是无人能及。若没有他的鼎力支持,我也端不了你的老窝!你可知道那王道宏为了权财,亲手杀了你的亲从十六人,还烧死了你的义兄,跟他比,我可算不上狠毒卑鄙!”说罢连声奸笑,“哈哈,把这两个都给我关进笼子里,别让她们跑了!” 女匪弯刀红震惊呆住。很快,便和长孙无絮一同被捆缚笼车。那女匪透过笼车望见了不远处仍倒伏在泥中的瘦小随从的尸首,痛彻心扉,一时间竟将自己的嘴唇咬出了血。 古侗达干领着一帮突厥兵,缚着掳来的青壮男女,带着从各部署匪寨缴来的财物,浩浩荡荡地离开了山寨。空欢喜一场的匪首只能咬牙切齿,恶语频出。 “武王,何忍于此?”匪首侍从愤愤不平。 “你懂个屁,他是屈律啜的人,我敢不得听他的?!咳,可惜了那美人,本王连碰都没碰,就让这狗东西捡了便宜!呸!” 古侗达干押着掳来的人们北进草原。 时值八月,炎炎烈日下,长孙无絮和女匪弯刀红同处颠簸的笼车内,女匪闭目不言。而无絮望着队列中被拉扯抽打的姐妹,心痛不已,一想到自己与兄长途中失散,前途未卜,与二郎相见更是遥遥无期,不免暗自泪流。 一日将暮,一众人越过一片草甸山区,行至管涔山西部时,却遇见一队正东行的突厥人马。为首者是突厥俟斤(官职,略高于达干),与古侗同侍汗庭。 相谈不久后,突厥俟斤告诉古侗,他正奉命向东北雁门郡增兵。古侗不解,俟斤告之详情:“大隋皇帝本要巡幸我突厥汗国,那大隋皇帝言而无信,杀可汗亲随,又欲分裂我突厥汗国,可汗怎可轻饶,所以,大汗趁那隋帝疏忽之际在雁门郡设围,欲取其首级。如今大汗已率兵从王庭赶来,亲围雁门。我等正是要北进突击,以作响应,到时大汗一声令下,南北夹击,一举攻下雁门郡。” “原来如此”古侗心不在焉地应付道。 俟斤原本人马不足,再看古侗人马却不少,便命其同去。 古侗一听心生不悦,他向来贪生怕死,且重利轻义,此次是要赶着回去献宝受赏享福的,怎可跑到什么雁门郡做那命在旦夕的马前卒? “这,只怕,不妥啊。俟斤上官有所不知,我是奉屈律啜之命将这些人贩财物带回汗庭的,不能途中耽搁啊。” “哎?达干有所不知,这次大汗可谓是倾全国之兵前来,你的首领屈律啜也必在营中,所以,你无须担心。” “恕我难能从命。我只听命于屈律啜上官的。”古侗仰仗屈律啜在王庭权贵得势,便肆无忌惮。 “你休要用那屈律啜塔斯图来压我!”俟斤早在汗庭受这个屈律啜塔斯图之压,听此更是怒从心生。 两人互嚷,很快大打出手,两队人马遂陷入纷争打斗之中,混乱不堪。 再看那混乱中的囚车,女匪弯刀红趁一小兵打斗中,弯刀误砍到囚车之际,一伸手便夺去了那弯刀,砍断了绳索,撬开了囚车,杀将出去。 无絮也趁机跳下了笼车,直冲向那呼喊着的被锁起来的人们。 “这该如何打开?”长孙无絮撬弄着锁链,用石头猛砸。 “姑娘,快,在那突厥人身上!”一人喊道。 无絮不假思索直朝那突厥小兵冲去。可是近在眼前时,才知自己手无寸铁,只见那突厥兵回过头来直冲着无絮挥刀相向。 弯刀将落,无絮瘫坐在地,惧色呆住。“啊”声一起,却见那举刀的突厥兵被人从背后插了一刀,身直倒地。无絮抬头一看,站着的正是弯刀红。 “拿去!”弯刀红手臂一挥,无絮颤抖着接住这满是鲜血的钥匙。 无絮将一条条锁链打开,放出了被羁押的人们,众人一哄而散,各自逃命。却见一女子反向而行,朝着无絮跑来,细看正是前些日在匪寨偶遇的初孕女子。 “你快去逃命吧!”无絮见那女子面色苍白,神色紧张。这时,女匪弯刀红也奔了过来。 “不,恩人,我要跟你走,如今,我也没什么亲人了,我和你一道吧。”女子态度坚决。周围混乱一片,无奈之下,无絮拉起那女子便和弯刀红逃出了混乱打斗中,奔向了附近山谷间。 古侗回头一看,人马死伤众多,尤其是虏来的男女居然都被囚车中的弯刀红给放跑了,恨得咬牙切齿。他顾不得恋战,齐呼部下:“快,给我把那两个人抓回来,我非杀了他们不可!” 古侗带领着部下十几人,冲出乱战,追进山谷。 且说那山谷纵深,林密草盛,三人藏于那深草之中,追击者四下观望,倒无处寻人,便奔向别处。 “看来他们走了。”那女子低声嘟囔道,正欲挪动站起时,忽然发觉脚边的草丛在动,低头一看,却是一条身形粗圆的青黄色两尺长蛇。 “啊!”女子惊喊一声,抽身跳起。 弯刀红赶忙将无絮推到一边,手起刀落,将那蛇断成两截。 几人气喘吁吁,还没缓过神来,无絮却感到身后一阵寒风,一扭脸,女子一声惨叫,瘫倒在地,无絮赶紧扶住那女子,却见一根粗箭已经直穿女子后背。 “啊,喂,你醒醒,醒醒!”无絮心急呼喊着。 “抓住她们,快给我抓住她们!”不远处的古侗朝随从怒喊道。 “别管她,快,快走!”弯刀红拉起无絮就要跑。无絮却拽着奄奄一息的女子,不肯离开:“她还活着,还活着!” “恩人,快走!”女子气息微弱,渐闭双目。 “不”无絮哭喊着却已经被弯刀红拉起身来,两人飞奔在草丛密林中,身后追兵不停。 直到转过一处深林后,追兵声才渐远,二人这才放缓脚步。只是,奔跑在前的女匪弯刀红却突然脚下踉跄,手扶树木,顺势倒在树旁。 “喂,你怎么了。”无絮上前一看,只见那弯刀红面色铁青,嘴唇泛白,满头虚汗。无絮扶着弯刀红左肩的手忽然感觉粘乎乎的,一看正是那伤口处。无絮赶紧拨开伤口处包扎的布带,一看那伤口早已化脓,皮肤已经开始溃烂。 “这,怎么会这样!”无絮一摸神色恍惚的弯刀红额头、脖颈,已是滚热不已。 “你在发热!”无絮紧张不已,回头一看,隐约已见追兵身影,无絮拼命拉起女匪:“快,我们快走!” 柔弱女子加之无力病体很快便被那突厥兵追了上来。 长孙无絮情急之下,夺下女匪手中的弯刀,直接抵到了自己的脖颈上。 “你干什么?”女匪已无气力。 “放下刀!”古侗大喊一声,领着十几人迎了上去。 “你们站住!要是敢再近一步,我就身死此地!” “你以为我会怕你?!哼,放下刀,乖乖地跟本达干走!”古侗凶神恶煞。 “你不是要抓我回去邀功请赏吗,若我受伤或者死了,你要的美色、要的人就都没有了!岂不是徒劳无获!”无絮说罢,那抵在脖颈处的刀刃已经将白皙肌肤划出了一道血印。 那突厥古侗赶忙阻拦:“好,好,我们不动,不动!你到底要怎样?” “把你们的刀伤药拿来!”无絮严词厉色。 “我哪里有什么刀伤药?” “休要说谎。我们二人如今身陷此处,插翅难飞,你莫要逼得太紧。我知你们行军在外常带刀伤药物,我们医好了刀伤,随你处置!”无絮毫不退让。 古侗一听确实有理,遂恶狠狠地将腰中伤药扔了过去。 无絮又厉色命其后退数步,她一边弯刀不离脖颈,一边给女匪上药。 女匪弯刀红恍惚中眼中泛湿。 那突厥人可没有耐心等待,无絮刚刚将伤口包扎好,十几个突厥人便一拥而上,将二人又一次捆绑起来。 古侗怒气冲天,直接朝无絮重重地甩了一巴掌:“你竟敢放走我抓来的奴隶!我伤不了你,杀不了你,照样能打得了你!”说罢又是两巴掌。 无絮半脸通红,嘴角渗血,却目瞪古侗,正色不改。那背后的女匪则虚弱地苦笑道:“你这个贼人,欺软怕硬,抢功在先,逃兵在后,还啰嗦个甚?!” 粗野的古侗回头一拳,便将那女匪打晕在地。恶语谩骂数句后,古侗命人将二人捆缚着,从林中穿过,由小道逃出。 古侗带着一众人乔装成大隋平民,西行北向,曲道北返。过岢岚镇北时却忽遇大队隋兵。古侗一行人赶忙隐匿缓行。 话说,这大队隋兵的主帅正是大隋屯卫将军云定兴。这云定兴也属皇帝国戚,曾是废太子杨勇的老丈人。杨勇身死大隋二帝杨广之手后,云定兴便想方设法结交朝中权贵,在杨广面前更是奴颜媚色,不仅免死其身,还又得了高官富贵。只是,这云定兴除了官场谄媚外,并无领军才能,常受部署背地里嘲讽。 不过,几个月前,向来毫无军功的云定兴却屡立战功,几次成功清剿那些烧杀抢掠的变民军和山贼,让隋帝杨广大加赞赏,他自己也荣升至此。 不知情者几次探问,才得知这云定兴多了个得力助手——唐国公李渊二公子,李世民。 原来跟随父亲的李世民在隋帝受困之际,被暂行调往同在河西领兵的云定兴麾下效命。 如今这岢岚军镇北大门已经由云定兴的队伍控制了起来,凡经此地者一律排查详问。 “达干,要出此地,只有此门。可是现在过往者甚少,我们需等过往人多时,才可浑水摸鱼。” 古侗听属下此言,再回头一看那缚于破旧马车内的二女,点了点头:“好,那我们就再稍等片刻。” 且说,那云定兴的屯卫将军大帐中,几人正眉头紧锁,沉默不语。 “陛下受困雁门,我等臣子当如何处之?”云定兴假意泪流,一时无策。 众军士也是面面相觑,摇头不言。 只见一旁一身甲衣的李世民突然站了出来:“将军,属下有一计,或可行之。” “哦?你且说来听听!”云定兴满脸期待。 “那突厥可汗阿史那咄吉此次兴兵前来,可谓是以倾国之兵围困雁门,其志可窥,突厥兵士众多,我军势寡,两军相差悬殊。若我军直去,势必是以卵击石,既难解雁门之围,更会深陷敌阵,有全军覆没之险。”李世民分析完敌我双方之势,一转话锋:“突厥敢于围困雁门日久,正是因为他们断定城内兵士少寡,而我隋军又难以及时救援,若我们能以弱示强,以少寡兵士伪做强军,轻则威逼其不敢冒进,为我隋军北援赢取战机,重则会迫其北返,一解雁门之围。” “好!好一个两全其美的妙计!”云定兴兴奋地挥手大喊,可是转念又问:“那该如何以弱示强?” “我军兵士少寡,当以长蛇阵成列。白日行军,当旌旗招展,夜晚行军,当举火鸣鼓,日夜如此,噪声做大。以示我兵士众多,绵延千里,此所谓疑兵之计。如此一来,那突厥人必以为援军众多,不敢造次!”李世民胸有成竹。 “好,妙!”云定兴走到李世民面前,拍着李世民的肩膀:“我能得今日之功多系君之才智,真乃当世人杰也!好,就按君之所言。” 帐中众人听此皆是钦佩不已。 云定兴当即下令:“即日起,各部准备粮秣,待明日,我们依此计行事!” 云定兴各部开始行前整备,而那古侗见日中人多,也准备浑水摸鱼,逃出隋地。 军镇北大门处,古侗挟持着长孙无絮和弯刀红藏于破旧马车内,十几人即要通关。 “哒哒哒”只听一阵马蹄声近,后随甲衣执戈者数人。 车内的古侗赶紧撩起布帘暗自观望,心自猜测:此人当是此处的守城之将。 只见马上人吩咐道:“北大门处要依令而行,过路车马要详加排查,切不可放过可疑人!还有,这里的粮秣人马也要赶快整备一下,将数目报给我!” 被缚于车内的无絮清晰听见外面人的话音,不禁一怔:这,这,如此熟悉的声音。竟像……。无絮难以置信,全神贯注侧耳倾听。 马上之人下马后,观望一番,回头对身边随从说道:“段志玄,你向来心细,你来负责清点此处!” “是,是他!”车内的无絮闻声惊喜不已,默默侧身,暗自从车缝中向外望去,不远处,站着的正是那个高大挺拔的熟悉身影:“二郎,二郎!”长孙无絮不禁高声一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六回 身陷突厥难脱身 假托邬连剑山女 话说那被绑缚在马车内的长孙无絮远远望见李世民后,不禁喊出声来,吓得古侗赶紧捂住无絮的嘴:“你,干什么!” 李世民正与段志玄说话间,忽然听到那隐约的呼喊声,他一下子回过头来。即便只有模糊的两声,可他却一下子辨出了那声音,那铭记于心的声音,他怎会忘却。 “二公子?你怎么了?”段志玄木然不解。 “你刚才听见什么声音了吗?有人在喊我的名字。”李世民茫然张望,试图找寻那熟悉的身影。 “声音?哪有人在喊公子?” “我听到了,是她。”李世民几步向前,在人群中寻觅起来。 “她?她是谁?公子这是怎么了?”段志玄忙跟上去。 李世民慌忙四处查看,眼看就要走到古侗队伍前。 古侗心急:“你要是再敢出声,我就立刻杀了她。” 一旁面色苍白,虚弱无力的女匪弯刀红摇着头:“不要管我,你想办法离开……”话还没说完,古侗便使劲猛抓弯刀红左臂伤口处,疼得她当场晕死过去。 “你!”无絮急切地想要起身,却奈何双手反绑,又被屈身横向塞在车后,动弹不得。 “你要是再敢说一句话,我就立刻杀了她,我说到做到!”古侗一手抓着弯刀红的左臂,一手从靴中拔刀直接抵着她的后腰。 无絮见此,已是眼眶尽湿:此贼心狠,我若强求,只怕害了这弯刀红性命。罢了!她默默地闭上眼睛,不再言语,而那古侗见状赶紧又用厚布棉被将无絮掩盖。 这时,只听车外李世民问道:“车内何人?” “将军,我们是过路的,车里坐着的是我家老爷和夫人。”车外伪装小兵惶恐不安。 “掀开!”李世民凝眉吩咐段志玄。 “是!”段志玄刚一掀帘,只见古侗正搂着不省人事的弯刀红,满面愁色。 李世民走至车前。 “这位将军,怕是让您见笑了。贱内身患重病,已是要不久于人世了。我此行正是带她回老家去,还望将军放行。若将军有疑,请尽管上车搜查吧。”古侗故作悲痛。 李世民见眼前中年人如此悲伤,再看那怀中女子面色苍白得厉害,想必定是重病之人,车内除了后面的一床棉被外,也别无他物。 “好,你们过去吧。”李世民摆了摆手,示意放行,脸上却尽是失望,遍查行人后,并没有找到他心中所念之人,他怎能不失落愁闷。 车内,覆在无絮脸上的棉被早已浸湿。明明知道所思所想之人近在身边,她却无法呼喊。听着李世民那如在耳畔的清晰声音,无絮的一腔无奈又能对谁言说。 “等等!”李世民突然将前行的马车叫停,古侗一惊。 李世民示意段志玄再掀车帘。方才一时心急,差点忘了大事。他走近车前又仔细地望了望车内的古侗面貌:“你不是隋人?你是突厥人?他们也是?” 古侗惊慌失色,赶紧掩饰道:“将军真有眼力!我祖上是突厥人,不过从祖父辈起便迁至关中,相貌虽与突厥类同,但早已是汉人了,这些都是同迁而来的家奴后人,贱内是隋人。” “你们此行何处?”李世民仍有疑惑。 “贱内老家在马邑,此行正是去马邑。”古侗常年在隋地活动,对隋突人文地理信手拈来。 “那里如今可不安全,就你们这些人怕是……”一旁的段志玄摇着头。 “小将军不必担心,就算是龙潭虎穴,我也要去,为了夫人,在所不惜。只是途中耽搁太久,不知夫人还能否了却这最后的归乡之愿。”古侗失声痛哭。 “走吧,你们这就上路吧。”李世民抬手示意放行,或许是车中人爱妻深切之情令之动容,他便不再盘问。 而被缚车后的无絮已然心灰意冷,紧闭双目,心中直道:“我与二郎当真如此缘薄?二郎呀,二郎,今日一别,只怕是永别了。” 李世民望着出了北门的一行人,沉默不语,再回看周围,并无无絮踪影。 “公子,到底在找什么人?” “没找谁,或许是我错听了。你好好盘查过往人,以防有突厥人暗通外应。”李世民暗握双拳。 “是,公子。公子,切不可因他事扰乱心智啊。”段志玄不明所以。 李世民无奈一笑,跨马离去。 古侗一行人出了岢岚北镇后,再经定襄郡,便疾行直入草原。途中,无絮尽观民事,对隋突战事也尽闻详知。九月初,一行人到了竖有狼纛大旗的突厥汗庭。 古侗将长孙无絮、弯刀红直接带到了屈律啜塔斯图的帐中,却得知屈律啜已随可汗出征,围攻雁门。 “果然被那该死的俟斤说中!”古侗心有所虑:若那俟斤在大汗面前告状,别说我,就是屈律啜也有身死之祸。与其待死,倒不如趁机另投高位,再寻他人庇佑。这另寻之人一定要是大汗信赖且倚重之人。 如今突厥汗国,位高者不过大叶户阿史那巫越。只是这阿史那巫越身居高位,摄政监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古侗望尘莫及,只能寻其亲族子弟,间寻庇佑,于是,他便把目光放在了大叶户阿史那巫越的族孙——唯利是图且好色贪婪的阿史那沙德的身上。 阿史那沙德听说有绝色佳人,怎能不喜。只是碍于近日刚获新封梅禄啜(突厥官职)之职,所以只能暂且压下此事。沙德命古侗先将美人暂且收押帐中,对古侗自然也是好言承诺。古侗既得新势,自然志得意满。 无絮和弯刀红被关在同一昏暗帐中。自从北入草原后,无絮便一直悉心照顾弯刀红,如今她的伤口渐好,神色也精神了许多。 “岢岚北镇的那个隋将是你的什么人?”弯刀红打破沉默。 “故人而已。”无絮言简意赅,似乎并不愿多说什么。 又是一阵沉默。 “你原本,可以得救,是,我连累了你。”弯刀红看着无絮脖子上尚未褪去的刀痕血印,言语稍显吞吐。倔强好强的她心有歉意,却几次难以启齿。 无絮不以为然,无奈一笑:“你无需自责,是我自愿如此。你身怀绝技,有功夫在身,眼看伤口痊愈,寻得机会快离开这里吧。否则那古侗定会加害于你。” “那你怎么办?你我一起想办法离开。” “这里守卫森严,我又不如你那般功夫了得,一起逃必会拖累你。你不必担心,我自会见机行事。”无絮劝慰道。 这时,帐门忽开,拎着酒囊的古侗跨门而入:“怎么样,嗯?美人,可还喜欢这里。”说着走近身带锁链的无絮。 “你要干什么?”无絮闪躲。 “哎呀,美人放心,你是梅禄啜的人,我怎敢轻薄。只是再来看看你,你以后身享荣华后,莫要忘了我才好。”古侗左晃右动,脚下不稳,说罢转身看着弯刀红:“至于你,还真是个麻烦,浑身长刺,太难对付。不过,我们这里有的是喜欢野性子的人。到时自有你的好去处。如今到了汗庭,我暗自为你做了不少事。你还真应该谢我。哈哈,哈哈” “谢你?”弯刀红咬牙切齿。 “当然要感谢我,我可替你出了口恶气”古侗笑着,回头一喊:“来啊,把人给我带上来!” 说着一个披枷带锁的散发人被推了进来。来人灰头土脸,浑身是伤。 “你!你,这个背信弃义的小人!”弯刀红一眼就认出了对方,此人正是她的寨中“军师”王道宏。 王道宏一看是弯刀红当即跪地:“寨主,寨主息怒!寨主息怒!小的也是被逼无奈。我家小受突厥人胁迫,我也是不得已啊,寨主息怒!”王道宏不停地磕头求饶。 “你杀了我那么多弟兄,还活活烧死了我的义兄,此仇不共戴天!”弯刀红恨不得上前将其生吞活剥。 古侗拿着一把弯刀,正要递过去时,突然一拍脑门:“瞧我糊涂的,差点坏了好戏。”说着命人又将门外的一个小女孩带了进来。 那女孩四、五岁的模样,长相乖巧,进门后便直扑王道宏身上,哭喊着“爹爹”。 古侗将手中弯道扔到了弯刀红的手上:“这贱命就交给你了!” “弯刀红!不可,切不可!”无絮看着那哭喊的小女孩,即刻劝阻。 弯刀红手中提刀,满腔愤恨,却见此景,一时下不了手。 “原来你弯刀红也非传说中的那般冷面,居然也会有下不去手的时候!”古侗讽刺奸笑,见其迟迟难以动手,便一挥手:“罢了,终归是妇人之仁,你那一寨子弟兄也是白白受死了!”说着摆手命随从将那小女孩拉起,一众人转身即要走出门外。 无絮刚松了一口气,却见眼前忽现一道白光,那明晃晃的弯刀直从王道宏脊背穿过,鲜血未出,那王道宏便倒地命绝。 “你!”长孙无絮惊呼着,目瞪口呆。 刚出门外的小女孩,不见父亲,大哭而返,直至门前,却见父亲倒地不起,不明所以,只顾呼喊“爹爹”。 “哈哈哈,这才是那个占山为王的弯刀红嘛!”古侗戏弄既成,怎不欢喜。遂命人将其那王道宏的尸首和弯刀红、小女孩一并带走。 弯刀红回头望了一眼呆立原地的无絮,似有愧色。 长孙无絮被关进帐中近三日,只字未言,滴水未进。 三日将夜,古侗命人将无絮带入一个大帐。帐内装饰华丽,满桌尽是珍馐美食。 “美人,记得好好服侍梅禄啜,以后这美食荣华就都是你的了。”一身酒气的古侗一想到阿史那沙德重赏自己也是窃自欢喜,说罢便吩咐一众侍女为无絮梳洗打扮。 帐内妆台处,四个遮面侍女正为无絮精心打扮。待古侗出账不久,一个红衣侍女突然慢慢地绕到三人身后,接连击晕二人,而另一个机灵侍女一闪吓得正要喊出声来,那红衣侍女上前一步捂着她的嘴,另一手已经举起了一根发簪。 “慢着!”无絮赶忙阻拦。 红衣侍女抬头望着无絮,沉默少许,举起发簪的左手一弯,一拳将臂中侍女打晕。 无絮望着起身的红衣侍女,那女子一摘面纱,不是别人,正是弯刀红。 “你?”无絮大吃一惊,“你怎么在这里?” “以后再说,先跟我走。”弯刀红说着便拉起无絮。无絮很快换上侍女装,与弯刀红低头出了大帐。古侗见侍女迟迟未报,进账一看,大惊,遂命所有人前去追赶。 草原广袤无垠,要想摆脱追兵,只能依马而行。可是近处围栏有兵士把守,只能另寻他路。 很快,大帐前后乱作一团,追兵四散,遍地搜寻。 弯刀红从一兵帐后望见帐前不远有几匹散马,遂欲奔去。 “你我二人同行易让人起疑,我看那边帐前有几个侍女,我过去,正好掩住你!”无絮低声阻拦。 “好!” 无絮慢慢起身向前走,而弯刀红则紧随其后,转过兵帐一角,二人分道扬镳,各行其是。 无絮微低着头,脚步徐速,心自忐忑。突然,她身如撞柱,一下子仰倒在地。 蓦地一抬头,眼前竟站着一个身姿挺拔的面具人。 此人一身飘逸白衣,腰系薄带,乌发半披,垂散下来,衣着打扮迥异于突厥人。而面前覆着的黑面金纹面具更显森然。 无絮惊地一时哑言。而那面具人却站在那里,歪着头,片刻凝视后,竟慢慢地将手伸向无絮。那纤细修长的手指如同青葱一般,而那指间硬茧却又似树结一样。 或许是眼前人高大的身躯有着难以逾越的威势,亦或是这瞬间的宁静让无絮有了片刻安心,她的手指不禁微动。可是不远处的刀剑之声却让她如梦初醒。 无絮忽地站起,看着未到散马处的弯刀红却已与一众突厥兵打斗起来。弯刀红故意将突厥兵引至反向,意欲让无絮脱身。无絮怎忍,便欲追去。 “姑娘,如此去不怕引火烧身吗?”背后面具男人声音如乐,低沉有力。无絮不应,直往前去。 “我可帮二位脱身!” “如何?”无絮回头一问。 只见面具人挥手招呼一侍女近前,从袖中取出一令牌吩咐她将被围困女子带来。 “如此简单!”面具人轻松地挥了挥衣袖。 “你是何人?为何帮我,我又如何能信你?” 面具人近前:“姑娘如何称呼?” 无絮视而不言。 “不如姑娘做个突厥女子名,姑娘可知那突厥剑山的邬连女神,突厥人最信这神鬼之说。”面具人镇定自若。 “为何帮我?” “夜黑风高,长箭无眼,姑娘若有他路可走,请便。”面具人几问不答。 “好,我信你。”无絮一脸坚毅,心自揣摩:此人若有心加害,也不必费此口舌,事已至此,不如破釜沉舟。 无絮和弯刀红被面具人引入另一帐中。此帐虽不似前帐华丽,却内秀舒适。 二人正思得了好人帮助,却见那面具人推门,引着一个彪形壮汉和古侗而入。 古侗一见无絮二人,既怒又喜,指着长孙无絮言道:“梅禄啜,属下说的正是这女子。” 被称作梅禄啜的彪悍之人正是阿史那沙德,只见他色眼眯缝着,一脸垂涎三尺的模样:“哎呀,这世间当真有如此美人,真是让我开了眼。” “畜生!卑鄙小人!”弯刀红瞪着面具人恶语频出。 无絮却一言不发,冷眼直视。 “梅禄啜,人,你也见了,确实是这世间难有的美女。我常闻奇貌者必非凡人,看此人这般模样,想必也非人间所有。”面具人在旁提醒道。 “哦,哦,对,对,必是仙女啊。美人,你姓氏为何啊?”阿史那沙德说着不住靠近。 无絮看了看面具人,沉着镇定:“邬连伽伊。” 色眼迷离的阿史那沙德闻此一惊,脚步顿止:“什,什么,邬连伽伊?” 一旁的古侗现出疑色,而那面具人显然也颇感意外,不过,他还是赶忙向沙德低首作揖道:“贺喜梅禄啜!看来神祗已现!伽伊即指神剑,这必是剑山邬连之后。” “剑,剑山?”阿史那沙德惊慌失色,邬连伽伊的突厥含义他怎能不知。 “梅禄啜可还记得,小人日前曾预言神剑之说:外人鉴言。邬连伽伊便是这外人,邬连神女一出,神剑必有回归之意。”面具人凑近耳边。 阿史那沙德吞咽了一口吐沫,低声细问:“当何解?” “当将神剑移至他处。” 阿史那沙德望了一眼面具人,心急如焚,却只字未语,只吩咐古侗:“此二女,当即斩之!” “梅禄啜错意,此神女有灵,杀之有伤剑气,只能礼送至荒蛮之地。”面具人阻拦道。 阿史那沙德心有所虑,悻悻而去。旁人不明所以,无絮却若有所思。 那古侗整夜未眠,思量着自己千里跋涉,疾驰而归。捉了二人回来,却未得丝毫好处,怎能不心生怨恨。 翌日,沙德派四五人送无絮、弯刀红远行,刚出王庭不远,却被古侗带兵截住,那古侗心有不甘,欲杀二人,他人多势重,自然占了上风。弯刀红连同无絮一同坠马,无絮当即昏厥。 “不管你是不是剑山神女,我今日都要杀了你!”古侗提刀正欲擒杀二人时,却听见身后一声:“住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七回 他乡遇良友 舌战异邦臣 话说那古侗正欲斩杀无絮时,却被身后来者喊停。 古侗回头一看,是一队正要赶回王庭的突厥兵,为首者一身突厥戎衣,头戴鹰冠,面赤横眉,手持长弓,□□驳色骏马,威风凛凛。来者正是大叶户阿史那巫越少子——特勤(突厥官职,地位仅次于叶户)阿史那康鞘利。 “特勤!”古侗随即躬身弯臂。 “你在干什么?为何要杀那女子?”康鞘利勒马停住。 “回禀特勤,这女子是个隋人逃奴,我正于此处置。” “即便是逃奴,也不可随意处置,尤其是隋人,更要留意。”康鞘利精通汉学,喜好中原文化,每遇隋人都会悉心询问,以备突厥所需。 康鞘利下马近看,却见是一位年轻女子,其衣着并不似古侗所说的逃奴,再看一旁被押缚的一身侍女装束的弯刀红,厉声谩骂。康鞘利不禁心有所疑:“来人啊,把这两女子带回王庭!” “特勤,这,恐怕不好吧。” “怎么?你一个小小的达干,要抗命不成?” “不,不敢,小的怎敢违抗特勤之命。”古侗唯唯诺诺。 康鞘利冷眼一看,一行人将无絮、弯刀红又带回了突厥汗庭。 临走时,康鞘利突觉脚下一搁,低头俯身捡起,却是一块红绳系着的白玉玉佩。康鞘利似觉眼熟,一看那白玉背面,竟赫然刻着“箭射双雕,美名长孙”的突厥字。 康鞘利大惊:“这,这不是长孙晟之物吗?”遂带着无絮、弯刀红急回汗庭。 梦中的无絮,又回到了西京大兴,还是在那棵白果树下,却不见李世民踪影,白果黄叶如雨,独有她一人呼喊,未闻回应。忽然一个披头散发,一身血衣,面色苍白的女子行至眼前,正是被古侗所杀的初孕女子,幽怨亡女无声而泣。 无絮眉头紧蹙,挣扎欲喊。忽地,她猛地睁开双眼,心绪难平。 几声喘息后,定睛一望,眼前却是圆顶如盖,布幔随挂。无絮心中直想:怎又在这草原帐中。她拖着酸痛的身子坐起,环视四周,却突然被帐后站着的一男人惊了神,吓得一跃而起:“你是何人?” “姑娘莫惊。”康鞘利近前,上下打量着长孙无絮,惊喜交加,几声感叹:“确实有几分相像!” 无絮不由得后退数步,一脸狐疑。 “我听那古侗达干说,姑娘名叫‘邬连伽伊’,此非剑山神女之名?” “是又怎样,既知神女,何不早去!”无絮故作威吓。 “哈哈,姑娘聪慧,为脱身竟借这神女之名。沙德近来不知为何最忌这剑山神女的名讳,你却颇知其意。”康鞘利笑着,语气一转:“我看这邬连神女之名是假,那长孙之名才是真吧?” 无絮心有不解,却面示镇定:“你说什么,我不明白。” “大隋右骁卫将军长孙晟是你什么人?”康鞘利直道姓名。 “你又是何人?” “我乃突厥特勤,阿史那康鞘利!” “阿史那……”无絮突然想起父亲的那本突厥图册。图册后尽附有突厥王庭人系官职,这阿史那康鞘利正是大叶户阿史那巫越的少子。她既喜又疑:“你怎知我的姓氏?” 康鞘利拿出了那捡来的白玉玉佩:“从此物得知。” 无絮赶紧摸到脖颈,却不知那白玉已失:“你?” “姑娘莫怕,我是从姑娘身边捡来的,这玉佩原是我突厥之物,我自然识得。玉佩主人,更是族人至交。当年族人铸此玉佩赠人,我虽年少,却清楚记得。” “你就是叶护阿史那巫越之子?” “正是我父王,你如何得知?” 无絮闻听,脸上顿露喜色,向前低头作揖道:“小女无礼,还望特勤见谅。小女名唤‘长孙无絮’,长孙晟正是家父,早年我便听说过这玉佩来历,更久仰叶户之名,今日得见特勤,甚是幸会。” 康鞘利欣喜不已:“果真是长孙将军之女!”扶着无絮,连声称好:“未曾想能与将军之女在此相见。无絮姑娘为何现身汗庭?” 无絮将身陷匪寨,被掳突厥之事尽详告之,康鞘利听罢义愤填膺:“古侗这个畜生,烧杀抢掠什么都干,为了一己私利,竟然敢起内讧,做了逃兵。还有沙德,无絮姑娘不知,这沙德正是我兄长之子,恶习不少。不久前经我父训斥,本以为他改过自新,没想到暗地里仍是本性难改!姑娘遭此大难,皆是因我族人而起,还望姑娘见谅,此二人我必会严加处置,莫要他们坏了族名。” 无絮只道:“我虽屡次临危,却总能自保,多亏了与我同行被掳的弯刀红。她虽为女匪,但是颇行仗义,还望特勤能够令其还隋。” “这是自然,我会派人将二位安全护送回大隋。”康鞘利说着突然一转念:“只是,既然姑娘远来,不如在此多留几日,我当引见姑娘去见我父王。” “既来此,自当拜见叶户,只是,事后,无絮想早日归隋。” “无絮姑娘可知如今突隋战情?” “略知一二。”无絮面露忧色,她早知隋帝杨广如今被围雁门半月之久。 “不瞒姑娘,我族人自与长孙将军相交以来,一直愿与大隋相交通好。我欣赏也喜爱中原文化,自小看惯了东征西讨,杀戮无数,百姓贫苦。曾有幸去往大隋东都一观,才知这世间竟有如此繁华清平之地,屋舍富丽堂皇,市中物产丰腴,百姓安居乐业,真如天国一般啊。”康鞘利一声感叹:“想我突厥自立国以来,从未见过有那般繁华之景。自那以后,我常尽心奉力于突隋边市,与隋通商,派人去学大隋先进技艺,而我父王也在汗庭多主张与民休息。可是,如今战事又起,可汗亲征,围困雁门。战事起,不知几时方休,今年我突厥又遇疫灾,更是雪上加霜啊。” 无絮听此,自然明了这康鞘利有意主和:“特勤欲主和,自然利于万民。只是,听特勤所言,汗庭似有争议。” 康鞘利踱了几步,点了点头:“我突厥不似你们中原王朝。汗庭各大族贵皆有决议权。其中就包括可汗从弟阿史那俟利弗。此人虽为设(突厥官职),位不及监国叶户,但与旁支贺鲁部相交甚密,近来权势甚强。当初就是他促成可汗南征决意的,如今他又身在汗庭,主张继续增兵。只要他坚持用兵,战火难熄”康鞘利叹了一口气,继续言道:“想必姑娘也知道我突厥的可贺敦正是大隋的义成公主。隋帝被围,已派密使传信可贺敦求救。如今,可贺敦虽有解救之心,却碍于俟利弗掣肘,一时为难,无计可施。” “特勤为何告知我这些?” “你们中原有句话叫‘虎父无犬子’,况且无絮姑娘能只身于此,几经险境,必有异才。你我虽各为其主,但我愿闻姑娘高见。” “特勤过奖了,小女才疏学浅,怎敢提高见。”无絮轻笑少言。 康鞘利善于察言观色,颇有识人之智,他知无絮心有顾忌:“无絮姑娘可知,若我突厥之兵攻下雁门,杀了大隋皇帝,大隋必乱,天下生灵涂炭,姑娘还有何故国可言?” “特勤无需用这激将之法,小女自当为隋出力,若得见叶护,我自当陈情。” 康鞘利初见无絮却不觉满怀信心。 夏末的草原绿草如茵,清河淌过,遍地野花。 汗庭西部,不过十数里,一片圆顶帐篷如集聚的白云般点缀绿茵,这里正是大叶护王庭。其中最为华丽高大者便是叶护阿史那巫越的大帐。 这日,年逾花甲、髡发少稀的阿史那巫越正坐于帐中,手抚弯刀,低头沉思。 少子康鞘利进帐称有要事禀报。叶护屏退侍从,直问来意。 “父王,我今日得遇故人之后!”康鞘利喜上眉梢,“父王,可还记得大隋的长孙晟?” “当然记得!”阿史那巫越声音粗犷,顿时起身:“听闻故友几年前就已不在人世,你今日得遇了谁?” “正是长孙晟之女长孙无絮,我已将她秘密安置下来。”康鞘利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之阿史那巫越。 “依你之见,这长孙无絮当有应对之策?”阿史那巫越心存疑虑。 “正是,我虽今日才识得此女,但此女言语稳重,与当年的长孙晟如出一辙。” “哦?你的意思是,此女有智谋?” “何止智谋,我看她和善有德,颇能体恤他人,自己刚一脱险,便想着救人出水火,替那女匪脱身,可谓智高德善。” “如此说来,我倒是想见见此人了!” “那我这便去传她来拜见父王!”康鞘利心直口快。 “慢着!”阿史那巫越制止道:“她既然托名邬连伽伊,那便以神女身份来见。” “父王之意,是想让她避讳本姓,以防阿史那俟利弗的暗害?”康鞘利直道利害。 “不仅如此,这汗庭如今暗分多派,阿史那俟利弗又耳目众多。其中也不乏长孙晟当年的旧敌。此事,只有你我心知,那姑娘身份不宜告之他人。” 康鞘利听罢慎重地点了点头。 “你速去带那姑娘前往后帐,我与可贺敦共议。” “是!父王。”康鞘利即去。 午后,突厥汗庭后帐中,突厥可贺敦——大隋义成公主正与大叶护阿史那巫越密商,很快,康鞘利引着身着神山异服的无絮从侧帐而入。 无絮进帐作揖一拜,可贺敦一怔:“你就是剑山神女?” “剑山邬连伽伊拜见可贺敦、叶护!”无絮抬头回应,却见一旁的阿史那巫越点头含笑。 “听闻神女有妙计,今日特请神女指教,神女不妨直言!”可贺敦急切欲求。 “我已尽知此事,确有一个应对之策……”言至此,忽闻帐外一阵吵扰,声响震天,直呼道:“我为设,你等岂能拦我!”声落,即见一棕发卷曲,身形高壮的男人闯入帐内,正是设阿史那俟利弗。 可贺敦脸色大变:“设何故闯入?” “听闻可贺敦有要事秘商,既是要事,怎可不通报于我?我如今也是这汗庭主事一人,可贺敦、叶护何为?”阿史那俟利弗怒目而争。 “我正欲请设前来,并无隐瞒之意。”可贺敦懦弱应答。她出身大隋皇族,自小备受宠溺,如今虽为突厥可贺敦,但碍于阿史那俟利弗的监视、威逼,常显怯懦,更少魄力。 “此为何人?”阿史那俟利弗盯着长孙无絮。 可贺敦赶忙解释神女一事。 “即为神女,那本王倒也想听神女一言。不过,在此恐为不妥。既议国事,那烦请神女前往牙帐,当着我突厥汗庭之臣的面再议,如何?”阿史那俟利弗盯着无絮的眼睛转而盯向阿史那巫越:“叶护意下如何?” “既然设有此意,本王也甚觉不错,既如此,今日不如当庭一议。”阿史那巫越面色不改。 长孙无絮心内一惊,原本只想拜见叶护,可未曾想要与可贺敦一商,而如今却更要面对突厥群臣,她心中略有不安,可如今已无他法。身为隋民,当尽力而为,她不禁暗想应对之策。 无絮身随可贺敦出帐,却无意间瞥见帐后一白衣身影掠过。 突厥汗庭,牙帐之内,突厥可贺敦——大隋义成公主端坐正中、大叶护阿史那巫越一族重臣、设阿史那俟利弗一派分列帐侧。无絮入帐,众人痴望。 忽然,可贺敦呼一白衣散发人入帐,无絮抬头一看,此人正是昨夜中的那个面具人。只见他只字未言,入帐一拜,便坐在帐侧角落,手执墨笔,于兽皮上做录。 “原来此人是牙帐内的作录人,可是此人尽知我的身份,若当庭揭穿可如何是好?!”无絮眼角余光落在那敌友难测的面具人身上,心绪难平。 “‘邬连伽伊’,剑山神女。今日得入我突厥牙帐,有意授我突厥一应对之策”可贺敦向帐内众臣陈述后,望着无絮:“还请神女明示。” 无絮硬着头皮回答道:“回禀可贺敦,小女确有一应对之策。我千里迢迢,终至汗庭,一路远观近闻,略知天下之势。如今可汗远征隋地,汗庭上有战和争议,下有百姓离苦。试问,如今汗国可有何决意?” “我突厥内有天灾疫祸,外有强敌窥测。而如今又以倾国之兵南征,战乱不已,民生难休。本王以叶护监国,世为族首,生死皆为突厥人,定要以突厥国事为重,若能弃战,方可利于万民。”阿史那巫越严词意诚。 “我看未必,叶护向来主张与那大隋亲近,如今大隋早已是支离破碎,盗贼四起。若不趁此良机抢夺城池,更待何时?叶护不要忘了,中原王朝历代欺我草原民族。大隋皇帝更是个阴险狠毒,威逼利诱无所不用其极的恶主!哦,对了,叶户当年可是与那长孙晟交往甚密,是不是早有归隋之意?”阿史那俟利弗针锋相对,巫越面露怒色,双方对峙气氛一时凝重。 无絮一听更是眉头紧锁,她强压心头惊怒,直问:“看来设有意增兵南征?”。 “那是自然,我草原游牧民族自古就是侵城掠地,固城安定绝非我突厥国策。”阿史那俟利弗自视甚高。 “设所言差矣。突厥古出索国,以铁勒为先,匈奴为祖,侵城掠地确有其事,但若以此为国策,则国之危矣!”无絮镇定自若,直言以对。 一旁的康鞘利一脸惊诧。 “何以见得?”阿史那俟利弗反问道。 “索国北地,茹毛饮血,无定居之所,而铁勒飘摇不定,匈奴更是久经战乱,草原民族,常有分离,内争混乱。如今历经千百年,却仍旧无所更观。而反观中原王朝,自古虽战乱频频,却日益繁华,技艺精进,为天下先。突厥若不欲受辱,则必自强盛,若要强盛,非侵城掠地,而应自固内强!”无絮循循善诱。 “哈哈”阿史那俟利弗冷嘲热讽:“神女久居神山,哪知我突厥根本。不侵城掠地何以自固,如今我突厥外多强敌,土地渐少,只有侵占更多的土地才可安国。” 无絮反唇相讥:“设以为侵城掠地,占了隋地就可以高枕无忧?不过是顾此失彼,乱了方寸,丢了更多土地而已。此次南征有百害而无一利。” “此话怎讲?”阿史那俟利弗不明其理。 “若突厥此战即成,杀了大隋皇帝,必会南征,继续侵占隋地。大军南下,突厥北部、西部和东部各族本就虎视眈眈,见状怎可错失良机。我至汗庭之前就听说东部契丹和奚族已向边境增兵,而西部突厥更与我们早有罅隙。我们虽占了南部隋地,却失了本国土地。更何况,南部隋地地形险要,易守难攻,而我突厥之地则一马平川,周边部族取之如探囊取物一般轻而易举,恐怕到时我们还没有攻下隋一两城池,自己的土地却成了周边部族的牧场。”无絮晓以利害,群臣听后顿时沉默,其中不乏默默点头称道者。 阿史那俟利弗见状立刻反驳:“神女之言恐怕有些危言耸听吧?” “小女陈述实情而已。更何况我只陈述其一,未讲其二。” “哦?其二为何?”阿史那巫越抢先好奇追问。 “其二便是,若突厥兵南下攻得隋地城池,要如何处之?小女想无非二则。一则便是将突厥部众内迁,如此一来即是放弃先祖之地,对于久居草原的部众而言,气候风俗定难适应。二则便是仍用隋民,隋民也必会反抗。由此看来,即便南征成功,最后也只能落得个得不偿失、弃城北返的结果!” 牙帐内一片寂然。只见那角落处的面具人执笔凝望,不着一字。 阿史那俟利弗一言不发,再看一众权贵也都无以辩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八回 无絮脱身出突厥 二郎救父雀鼠口 无絮俱陈,阿史那俟利弗却强硬难服:“神女是说此次用兵有误?” “何止有误?我曾见过中原一古书,上面讲用兵当讲天时地利人和。如今突厥外有仇敌,内有争乱,年内多疫灾,牲畜遽减,牧民困苦,此为天时不利,人和不应。而可汗远征,又入隋地,地形难测,此为地利难容。既然天时地利人和皆不符,何言取胜之道?” 突厥文明落后,牙帐众臣哪里听说过此等兵谋之策,满庭瞠目结舌,啧啧称奇。 阿史那巫越窃喜,瞥了一眼可贺敦,对众臣言道:“邬连伽伊真乃神女,句句在理。既然众人无议,不如早劝可汗退兵。” “慢着,叶户又言退兵,那可汗此次亲征,岂不是无功而返?”阿史那俟利弗仍强词夺理。 叶户不应,无絮见阿史那俟利弗重利而少远见,故而语气一转:“设怎能说是无功而返呢?此次可汗亲征,大隋临危,我看这以后无论是中原王朝,还是异族他国谁敢再轻视突厥。若国威一立,将来还愁不能开疆扩土,威赫他国?到那时,只怕无需一兵一卒,周边诸国都会向我突厥俯首称臣,以此来看,可汗收兵当是突厥永逸之弘策。” 阿史那俟利弗一听,心中暗想:原来此神女是为突厥计深远。不觉心中大喜,只是他虽心意动摇,却又不愿就此向巫越退让,故作冷淡面色。 双方争执不下,可贺敦为难不决,康鞘利却识得阿史那俟利弗心思,故上前奏请:“既然战和难决,不如请叶护、设等诸位回帐细思,稍后再议。” “也可,就依特勤所言。”可贺敦屏退众人。 阿史那俟利弗闷声不悦,走近无絮咳了一声:“你自称剑山神女?剑山何在?” 无絮心忽不安,眼角余光瞟向面具人,却见那面具人置笔起身,走到可贺敦面前耳语几句,便朝无絮走来。 “剑山藏于东隅,没于深林。既称神山,常人自然少见。”无絮低头回应,眼下那面具人脚步轻缓地从自己身边走过,真奔特勤康鞘利之处。 阿史那俟利弗瞧了一眼叶户,怏怏不快,悻悻而去。 而那面具人则追随康鞘利出了牙帐:“特勤,在下有一事请教。” “何事?”康鞘利朝远去的叶户望了几眼。 “特勤,今日一早便将梅禄啜关了起来,不知所为何事?”面具人低声询问。 “哦,先生是为此事而来?他犯了错,自然要关起来。”康鞘利心不在焉。 “与剑山神女有关?” 康鞘利忽然神色紧张:“先生莫要胡乱猜测。” “特勤不必紧张,即便有关,我也不会在意,更不会向他人提起。我因在梅禄啜领地围场有良马一匹,今日欲取,需梅禄啜令牌一用。” 康鞘利松了一口气:“原来如此,那我去帮先生拿来便是。” “看今日特勤似有急事,取令牌一事,特勤尽管吩咐手下带我前去,特勤当以大事为重。”面具人语气愈重,正中康鞘利心坎,他原本就心有旁骛,现在也管不了许多,直道一声“好”便转身离开。 出帐后的无絮与那面具人恰又对面相逢,二人四目相视,无絮赶紧低头,正要与那面具人擦肩而过时,却听那面具人一声暗笑:“神女真是神女!今日真让我大开眼界。”见无絮沉默不言,面具人衣袖一挥,示意护送随从后退数步。 面具人低头俯至无絮耳边:“今日神女所言,看似为突厥计深远,实则意在救隋!神女莫不是效仿那苏秦张仪、蜀汉诸葛,凭一张嘴就要屏退那犬狼之师?” 无絮听罢,不觉眉头一紧,心中直想:此人到底为谁,言语间有不敬突厥之语,却见这突厥汗庭上下又对他毕恭毕敬,我在牙帐所言,他早已是洞若观火。 “苏秦张仪,纵横战国,诸葛孔明游说江东,皆圣贤名士。小女愚笨,怎敢和此等能士相提并论。”无絮面无表情。 “哈哈,姑娘才思敏捷,博古通今,又谦虚谨慎,毫无纰漏。我昨夜一语,予姑娘剑山神女之名,如今一想,却是委屈了姑娘。”面具人言语挑逗,大笑而去。 无絮凝眉望着面具人渐行远去,疑虑重重。 是夜,叶护只留康鞘利于帐中秘商。不久,帐中来了个身披深色斗篷的人。叶护忙上前一迎,来者脱下斗篷,正是突厥可贺敦。 “烦劳可贺敦亲来!”叶护躬身弯臂。 “叶护不必多礼,今日牙帐一议,我知叶护有计,只是碍于设,不便再言。故我深夜至此,请叶护直言。”可贺敦直道来意。 “不瞒可贺敦,我与父王已有一计。”康鞘利引可贺敦上座。 “我暗中已派人留意阿史那俟利弗动向。自今日牙帐一议,阿史那俟利弗明显已心存犹豫。只是,尚不能决。但雁门已困多时,若再不决意,恐怕会为时已晚。所以,我的计策便是,可贺敦现在马上以可敦身份传书可汗,告之北、东边境已有入侵,请可汗立刻撤兵回救。” “这”可贺敦一惊,心中存疑:“可是,阿史那俟利弗在汗庭布有亲信,我难以传书,就算传至可汗手中,要是被他得知,岂不败露?” “可贺敦放心,我已派人暗查,阿史那俟利弗今日一直闭锁帐内,不让闲人打扰,似有和意,只是碍于面子不便当即说出。可贺敦可趁其疏忽,传出亲书。即便事后被他发现,那时他的传信也赶不上我们的快马加鞭。一旦可汗亲返,就大功告成了。”巫越胸有成竹。 “可是,北、东边境战事何解?” “这也真是天时地利,我刚得报边境确有疑兵,这些部落已经获悉可汗亲征之事,这几日正于边境增兵。” “果真如此?好,既如此,我也无忧矣,这就去写传书。”可贺敦欣喜不已,回到后帐后便连夜传书。 阿史那巫越深夜见了长孙无絮,亲自扶起无絮,闲话家常。 “今日多亏了无絮姑娘,康鞘利说的对,真是虎父无犬女。今日牙帐一议,真让我等大开眼界。”巫越说着将手中玉佩交到无絮手上:“原物归还。” 无絮紧紧握着玉佩:“尝闻叶护当年与家父交好,我当时年岁尚小,却不知家父如何为人处事。” 巫越沉默许久:“‘箭射双雕,美名长孙’,你父亲能文善武,凡事好亲力亲为。待人接物,不论同僚下属,甚至是我突厥子民,都亲善有加,是本王平生最为敬佩的人。”巫越崇敬之情溢于言表。 无絮舒心一笑,字字刻上心头。 这时,康鞘利匆匆入帐,禀报道:“父王,大事不好了,喀普格齐(突厥官职,类同于宫监)不见了!” “什么?”巫越一惊。 “喀普格齐?”无絮不解。 “无絮姑娘可曾见过一戴面具的人,他正是喀普格齐。”康鞘利解释道。 无絮一怔:“是他?这下糟了!” “怎么?”父子二人同问。 “此面具人知我非剑山神女。” “什么?”父子皆惊。 “如此看来,或许他已知姑娘真实身份了。事出突然,喀普格齐消失,难测其意。若无絮再留汗庭,恐遭不测。康鞘利,你立刻带人连夜护送无絮离开,尽快回到隋地去。”巫越命令道。 “是,父王!”康鞘利掷地有声,连夜带着无絮、弯刀红离开了汗庭。 话说自无絮突厥牙帐陈情,致使设阿史那俟利弗心意动摇,可贺敦趁机连夜传书。远在雁门外的突厥可汗阿史那咄吉见可贺敦亲书后,震惊不已。 而此时大隋屯卫将军云定兴依李世民之计,布疑兵之阵,直向雁门,果然惊退了雁门西境围兵,而大隋其他勤王队伍也已浩浩荡荡直奔雁门。 突厥可汗阿史那咄吉碍于突厥边患,又遇大隋援军,思虑再三决定撤兵。 九月下旬,阿史那咄吉率兵北返,围困一月有余的雁门郡终得解困,隋帝杨广也得以脱身。 康鞘利连夜率亲从数人,远走西道,四日后,便将无絮和弯刀红送至隋突边境。 “没想到此次因喀普格齐一事,让无絮姑娘仓促离开,还望姑娘见谅。”康鞘利心有歉意。 “特勤何出此言。此次我险遭不测,若不是特勤相助,恐怕我早已身死他处了。特勤对无絮的救命之恩,无絮定会铭记于心。” “姑娘言重了,我当姑娘做朋友,你我不如直呼其名,不必拘礼!”康鞘利豪爽言道。 “这?”无絮语气吞吐,这似曾相识的话让她忽然想起了李世民。而无絮身旁的弯刀红听闻此言不禁凝眉低咳,独自避开。 “无絮姑娘怎么了?”康鞘利发觉无絮异样。 “哦,无碍。特……勤,我还是习惯这样称呼你。”无絮浅浅一笑,赶快转移话题道:“对了,那喀普格齐到底是何人?” “他自称师襄,是不久前刚到汗庭的一个云游乐师,能奏世间名曲。他的曲乐,能让听者如痴如醉,如入幻境,就连大雁雄鹰、骏马野兽都能被那乐曲所控,简直是不可思议。不仅如此,此人还精通剑理,能占风雨,真乃世间奇才。几日前,可贺敦亲授其为喀普格齐,还让他兼作书吏之职,汗庭上下皆以汉名尊称其为先生。我们临走时,我得报听说那古侗被人杀了,不知与这师襄是否有关,此事必有蹊跷。” “为何他整日以面具示人?” “他自称是奇才貌丑之辈。”康鞘利笑着摇头道:“看来这上天倒也公平,万事难全。” 无絮若有所思:“原来如此。”说罢,低头一拜:“劳烦特勤相送至此,对面便是大隋,你我就此作别吧。” 康鞘利望着无絮,面露不舍,几次欲言又止:“好,既如此,就与无絮姑娘在此作别吧”说罢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只见他转身几步,将自己的驳色坐骑牵了过来:“无絮,这是我的坐骑,贺兰马,大汗赐其‘特勤骠’,能日行千里,是一匹难得的宝马良驹,今日就赠予无絮,以作别物吧,还有这些许隋币,仅做盘缠。” “这,这如何使得。”无絮赶紧推辞:“如此名贵宝马,又是特勤亲骑,无絮怎能无故受此大礼,特勤请收回!” “我是草原人,像这种千里宝马,并不稀缺!而姑娘此行,势单力薄,又要长途跋涉,怎能没有脚力。若路遇凶险,这千里快马可是脱身的救命之物啊。”康鞘利将缰绳硬塞到了无絮手中,定授不让,而那贺兰骏马“特勤骠”却低闻无絮,一声嘶鸣。 康鞘利颇感意外:“这匹马向来桀骜不驯,今日却如此温顺,看来已认定无絮了,你就莫要再推辞了。” 无絮想着不久前遭遇盗匪一事,仍心有余悸,再看康鞘利态度坚决,也便不再辞让:“那我谢过特勤。”一声道谢:“无絮告辞了!” 康鞘利盯着无絮,低声道:“好,后会有期。” 无絮低头作揖,不再多言。牵马即行,与弯刀红同骑而去。 茫茫草原,只留下康鞘利怅然一叹。 隋帝杨广被困雁门时,几乎心胆俱裂,怀抱幼子日夜啼哭。大臣樊子盖、苏威等力劝隋帝固守雁门,等待援兵。内史侍郎萧禹更劝隋帝要安抚兵士,稳定军心。萧禹献策可依军功论行赏,凡拼死护主者皆可加官进爵,连升数级,他力劝隋帝下诏不再征伐高句丽,以安民心。凡此种种,隋帝杨广一律采纳,雁门隋兵士气大振,各个奋勇杀敌。而当雁门之围一解,隋帝杨广回到东都洛阳后,却将雁门承诺抛之脑后,不仅军士加官进爵无一兑现,就连萧禹等救主重臣也被贬至外地,自此更失民心。 杨广经此一事,惧怕突厥,更加紧了对大隋西、北部的防御。雁门之围后不久,杨广下诏,调任李渊为太原留守,命虎贲郎将王威、虎牙郎将高君雅为副官,率军平息变民叛乱,防御突厥南侵。 李渊早知历山变民甄翟儿率领的变民军劫掠滥杀多年,善于攻城,勇于力战,他调任太原留守当日,便领兵讨伐。 在河西雀鼠口,忽与两万多变民遭遇,李渊所率之兵不过五、六千,他马上命副官王威领兵在前,旌旗招展,而以高君雅率羸弱之兵居中,辎重在后,自己则亲率精兵分阵数队。王威疑惑不解,那高君雅却偷偷跑来,贼眉鼠眼地拉着王威悄悄道:“你还看不出这李渊居心吗?他是想让你我送死!你在阵前首当其冲,叛民必以你为李渊,群起杀之。而我率羸弱之阵,更是不堪一击。他这是要借刀杀人啊!” 王威一听,惊惧不已:“为何?李渊要杀我二人?” “你糊涂啊!别忘了,陛下是派我二人来监视他的,他怎能不知?!” “这……这如何得了?”王威心神不宁,越发觉得高君雅言之有理。 “你我需见机行事!”高君雅紧紧抓着王威臂膀。 眼看御敌在前,二人却心怀异心。 王威领兵在前,变民远远望见,皆以为是上任新官,大喜过望,盾矛直向。王威见一片变民呼地杀来,如惊弓之鸟一般,勒马便返,所率兵士见将帅弃逃,怎能不散。而此时,李渊正率几路精兵从旁侧杀来。他原本是要布下疑兵,待两军一交战,变民孤注一掷攻打先头部队时,自己率精兵从侧翼包抄变民,乱其阵脚。可不曾想王威早逃,他这几支精兵瞬间变成了殿后部队,且守且走,很快便被变民重重包围。 李渊寡不敌众,随行部下太原鹰扬府司马刘政会、殷开山左右拼杀,仍无济于事。眼看李渊就要身死敌手之际,却见敌阵后一片哗然,阵形大乱,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刀枪拼杀之声。李渊上马直望,却见一个姿颜雄伟、英武骁勇的年轻人率精兵数十人,手持长刀,肩挎巨弓一路拼杀,纵穿敌阵,侧入中军,强弓巨阙,长箭离弦,直射敌酋,变民统帅甄翟儿应声坠马身亡。 “众叛贼听着,你们的贼首已死于我箭下,尔等还不屈膝投降!”年轻人声震沙场,本无军纪的变民闻声遂乱。 李渊一看笑逐颜开,大喊道:“那是二郎,是二郎来了!”随即调转马头,吩咐殷开山道:“快,传我军令,全军出动,追杀叛民!如还有继续弃逃不从者,格杀勿论!” 殷开山领命立刻传遍李渊所部,全军掉头速回。李渊率兵与李世民部前后夹击,大败变民,近万变民一溃而散。 雀鼠口一战,隋军大胜,而李渊父子也再得重逢。 击溃敌军,李渊遂下令将王威、高君雅捆绑起来,派人向东都洛阳的隋帝杨广奏报实情,等待皇帝对二人的处置命令。 回到中军大帐后,李渊拉着李世民的手,感叹不已:“今日若不是二郎及时赶来,为父怕是要身有不测了。” “让父亲受惊,是孩儿之过。二郎来迟矣。”李世民紧紧握着李渊的手。 “不迟不迟!”李渊拍着李世民肩膀,遂又问:“二郎不是在云定兴军中,怎突然回来了?” “云定兴将军因此次雁门一役,已经加官进爵,随帝左右了。我自请回到父亲身边。” 李渊面露不悦:“二郎此次出征勤王之事,我早已听说,那云定兴能有此大功,多得益于二郎。只是,朝中谁人不知他是个贪图富贵之辈,此次定是将功劳独占了!” “父亲,孩儿初上战场,只求能施展所学。如今,随父亲左右,当为父效劳。更何况,我年纪尚轻,来日方长。”李世民一脸淡然。 李渊笑着欣慰点头。 当日,李渊父子便领兵奔赴太原。回到太原几日后,郡守府衙却来了两个灰头土脸,衣衫褴褛的年轻人,声称要见郡守二公子李世民。 李世民出门一看,此二人不是别人,正是长孙无忌和侯君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九回 二郎囹圄会文静 无絮归途遇故人 郡守府衙处,李世民一看是长孙无忌和侯君集,大喜过望,迎了上去:“二位兄弟怎会到此?” 二人终于见到李世民,也是欣喜若狂,长孙无忌言道:“终于见到二郎了,我们一路打听,原本去了河东现在又追到了晋阳,早就听说了二郎的英雄事迹!”侯君集也跟着赞叹一番。 李世民淡然一笑:“二位来此可不是专门来夸赞我的吧?”再看二人衣着,忍俊不禁:“你二人为何这般模样?” 长孙无忌、侯君集二人面面相觑,难展笑颜。 “莫非二位遭遇了盗匪不成?”李世民一句玩笑,却让二人神色忽然紧张,李世民顿觉情势不对,盯着长孙无忌:“无忌,到底遇了何事?” 长孙无忌低着头,神色痛苦:“我对不起二郎,更对不起我母亲!无,无絮,我把无絮弄丢了!” “什么?”李世民惊惧不已,追问究竟。长孙无忌具实相告,却未言及客店失火当夜,正是为救因财而返的侯君集才丢失无絮一事。一旁战战兢兢的侯君集这才长吁一口气,却又心中难免愧疚。 而尽知事由的李世民却是心急如焚:“那你们去寻,就没有发现她的下落?” “我们沿路打听,得知无絮和当晚客店的人被盗匪掳去,我们追至匪寨,千方百计地施计周旋,才知她们被一突厥达干带走,可是等我二人再追时,正遇上边境战事。不过,我听说无絮她们中途都逃了,早已各奔东西。只是,我后来再寻却终未得见。我想无絮应是去河东寻你了。于是也便一路赶来,谁知,唐公又调职太原留守。如今,到了这晋阳,也未见无絮,不知她身在何处,生死难测。我,我枉为兄长啊!”长孙无忌苦诉歧路失亲,痛哭流涕。 李世民神色凝重,紧攥双拳,沉默良久。 “无忌、君集,路途长远,又身心疲惫,你们先下去好好休息,无絮之事”李世民顿了顿,眼神坚定地望着西北:“我一定会寻到无絮!” 当日,李世民便吩咐段志玄派人在郡内及西北区昭告寻人。 夜阑人静,李世民从甲衣中取出那绣有白果花样的香囊,睹物思人,却不知佳人何处:“无絮为我而来,如今却生死未卜”每每想到此,皆是痛心疾首,多少次梦中惊醒,长夜难眠。 雀鼠口一战,王威、高君雅临阵脱逃,让李渊所部险遭不测,李渊派人前往东都奏报实情,请求隋帝处置。 此时的隋帝杨广已在移驾江东的路上,听闻奏报,大怒,不惩王威、高君雅,反而大斥李渊:“朕让他二人前去监军,才几日,李渊就要治他二人之罪。他二人是朕派去的,怎么,李渊是嫌朕碍事不成!朕看朕这表兄是故意使计欲除二人,好自己做大!”隋帝杨广当着奏报人训斥一番后,下诏王威、高君雅官复原职,同时可直接参与太原郡军政要务,若有急情可先斩后奏。从此,王、高二人更是作威作福,滥用职权,日日享乐。 李渊得知后,怒不可遏,却又只能忍气吞声,依令而行。 这几日,李渊正在府衙与晋阳宫监裴寂饮酒闲聊。二人年纪相仿,虽识日不多,却交情不浅。谈及此事,李渊满腹怒气,却又心有忧惧:“想我呕心沥血,征战疆场,无功却受过,主上对我早有不满,今后当如何处之?” 裴寂圆脸慈目,笑着劝说:“唐公乃当世英雄!出身关陇大族,又文武兼备,上至朝堂,封爵荫子,下至黎民,百姓拥戴。观此种种,当今天下无出其右。再看唐公左右贤才,有二郎这种帅才,又有段志玄、刘政会、殷开山等等这些良将,唐公还有何忧惧?” 李渊沉默起身,踱了几步,低声问裴寂:“依卿之见,当如何处之?” 裴寂闻声,赶紧拜倒在李渊脚下:“唐公明理,在下必当生死追随!” “快快请起!”李渊赶紧扶起裴寂,裴寂直言:“既然唐公有问,那在下也知无不言。如今,大隋天下已是烽火遍地,朝不保夕。唐公当世英雄,既是太原留守,军政在握,何不称雄一方?” “唉?卿不可乱言,青天白日,怎可说此胡话?”李渊谨慎四望。 裴寂见李渊有意避讳,语气一转:“此间无人,唐公不必担心。如今天下,强者为王。唐公仁义,河东聚众莫不归之。当务之急,唐公应多多网罗天下人才,以增实力。” 李渊点了点头,若有所思:“不知卿有何中意人才?” “此间还真有一能人,名叫刘文静,原是我布衣旧友。此人能言善辩,颇有智谋远见。只是,如今,还身在晋阳牢中。” “因何事犯课?” “因与杨玄感的谋士李密有姻亲关系,受连坐而已。” “此等能士若没于草野,实乃可惜,当为我所用。”李渊已经心中有计。 当日,李渊便暗令李世民前往晋阳狱中会见刘文静,一探究竟。 安坐牢中的刘文静与其他犯人迥然不同,以水为酒,或冥思或狂笑,过得“清闲自在”。 “早就听说,刘肇仁非常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李世民进得狱中,摆手示意狱卒退下。 持水唱饮、头发散乱的刘文静抬头一看,来者是一个陌生俊郎,蔑视一眼:“何来扰之?” “久闻先生大名,今日特来相见,晚辈后生,如有冒犯,还请先生见谅。”李世民恭恭敬敬。 刘文静抬头细细打量着李世民:“这又是谁家公子,闲来无事跑这里作甚?” “我乃太原新任郡守李渊之子李世民,奉父命,特来与先生相见。” “你是唐国公李渊的公子?”刘文静一惊,起身再看,却是几声大笑:“你父亲乃朝中贵臣,何劳公子来看我这阶下囚?” “先生满腹经纶,为何自贬,又为何耗费时日受困于牢中?我听闻先生曾有机会出狱,可是却屡拒不受。此中缘由无非二者,一者是先生愚钝,意志错乱。二者则是先生有意避世,不是愿做隐士,就是静待贤主!依我之见,先生当属二者,非有意归隐,而是有心择主而事。” 刘文静刚才还放声嘲讽,现在竟一时寂然。 “我整日抬头徒四壁,公子,凭何说我就是那有心择主而事之人?”刘文静白了一眼,故意刁难。 李世民一声低笑:“我自有见闻。先生持水吟唱,虽未唱词,我却在坊间听过此曲,配得词正是汉高祖的大风歌。再看先生一旁的地上,杂草乱石,摆的正是象戏棋局,不过,我却识得其中的楚河汉界。敢问一个有意避世之人,如何会常思常念这天下大势?” “哈哈哈,公子好眼力!”刘文静捋着稀须,大笑数声:“那老夫也敢问公子,何为天下大势?”刘文静继续刁难。 “宇内四海,天下八荒,其内形势,或此消彼长,或盛衰有成,此谓天下大势。” “那如今这天下大势又如何?” “如今天下,离乱纷争,遍地烽火,群雄欲起,割据天下。” 刘文静点头一叹:“确如公子所言,如今天下大乱,除非有高祖刘邦、光武帝刘秀这般才能,否则天下难定。” “先生怎知当世没有这样的人?”李世民谈吐儒雅,却尽显大将之风。 瞠目结舌的刘文静再做试探:“依公子之见,当世谁主沉浮?” “顺应民意,天下归心者,当主沉浮。” 刘文静半晌不语,继而放声大笑:“公子慧明。此间牢中,闻公子所言者唯我一人,看来我若不从,唯有一死。” “我非有害先生之意。久闻先生高名,今日虽奉父命,我却也有私心。早知先生颇有远见,故而向先生表明心意。先生与我,既然坦诚相见,心意相通,我信先生必能审时度势,择贤而仕。”李世民云淡风轻,却审时有度。 刘文静看着眼前风度翩翩又胸怀大志的李世民,当即跪地一拜:“文静身陷囹圄,愚钝无能,却得公子青睐,实在惭愧。今日闻听公子言语,文静豁然开朗。公子既胸有鸿鹄之志,唐公必是贤主之才,文静愿追随唐公、公子左右,以效犬马之劳。” “文静先生不必多礼,快快请起!”李世民赶忙扶起刘文静,“我见识浅薄,还需请教先生。如今情势,先生认为我辈当如何处之?” “隋帝昏庸,大隋即倒已是人心所向。如今皇帝又巡游江南,天下盗匪更加猖獗。河北山东纷争最多,其中尤以瓦岗军最盛。但瓦岗乱民内争乱斗,不足取胜。此时,若有一良主号召,广招贤才,则天下之势未可知。太原之地,英雄豪杰之所,如今尽为唐公所辖,唐公向来仁义宽厚,若能振臂一呼,招兵买马,以蓄实力,谁敢不服。到那时,引兵南向,直入潼关,不足年,则天下定。” 李世民闻听此言,豁然点头道:“先生真乃当世贤人!”遂暗中接出刘文静,并秘密引荐给李渊。不久,刘文静便被任命为晋阳令,追随李渊、李世民左右。 无絮和弯刀红同乘“特勤骠”奔回隋地,沿途多恶民匪盗,道中又少客店旅舍。二人常白日绕行,夜中露宿野外。而弯刀红匪性难改,因路遇恶民刁难,竟又拔刀欲杀之。无絮急忙阻挠,弯刀红一刀砍在一老汉左臂上,鲜血顿流。众人见此恶女,持刀不敢上前。无絮赶忙拽着弯刀红飞马离去。 将暮之时,骑至荒岭,二人下马。 “为何如此?”无絮开口道。 弯刀红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回到隋地后,她一直寡言少语。 “我不知你是天性如此,还是嗜杀成性。老弱年幼,毫不顾忌。你我道不同,不如就此作别!”无絮心生怨气。 “好!”弯刀红故作无谓,转身便向西边走去。 “你?!”无絮一时生气,却未曾想弯刀红如此决绝,望着弯刀红决然离去的背影,无絮一时难以启口挽留。 于是二人各奔东西。 无絮刚一上马,却发现弯刀红弓箭未带。她勒马回望,想要追去,手中紧攥的缰绳却迟迟未动,“罢了!”她轻夹马肚,朝自己的前路行去。 无絮骑着“特勤骠”徐缓而行,无精打采。不知不觉,天色渐暗。 突然身后不远的荒岭处传来几声“嗷唔”的狼叫声,声音雄壮而悲凉。 “吁!”无絮赶紧勒紧马缰绳,随即调转马头,那不远的狼叫声正是从弯刀红走去的方向传来的:“她又无弓箭,又无快马,若遇狼群,岂不难逃?”无絮想到此,不禁心急,双脚奋力踢马,“驾!驾!”无絮在奔驰的骏马上左右颠簸,急速奔去。 “啊!”“快!”“有狼!”“快,快跑!”五个行商打扮的人骑着四匹马举着火把迎面奔来,一路呼喊疾驰,与无絮擦肩而过。 “喂!,你们可见过……?”无絮呼喊不住,继续驱马前行。前方幽暗林中,却见一个火把光亮正晃动着。而后面的林中深处却隐约散发着些许绿光,阴森可怖。 “弯刀红!”无絮大喊数声,奔驰近前,火把渐明,正是弯刀红,却见她左手持缰绳,拉着一匹使劲挣扎的马,右手持火把。 “你怎么又回来了?”弯刀红神色紧张。 “快,马上随我离开。”无絮欲下马拉弯刀红。 “不要下马,把弓箭给我!” 无絮一听,立刻将马上弓箭扔了过去。弯刀红一接弓箭,跃身马上,怒喊一声:“你马上离开,一直向东,莫回头,我自有脱身之法!快!” “我与你一同离开!” “你这弓箭已经救了我!”火光映照下的弯刀红难得一笑。 “这……”无絮正犹豫间,却不想弯刀红扬鞭直甩“特勤骠”:“快走!” 无絮还没有回过神来就被那“特勤骠”载着飞奔出去。 千里马“特勤骠”载着无絮风驰电掣,一路颠簸,飞奔过了荒岭,路遇一家客店,忐忑不安的无絮这才停马店前。 客店茅草旧屋,内多流民过客。无絮开门入店,店内一帮人顿时鸦雀无声。 “哟,这位小姐……来点什么?”店主丑妇殷勤相迎,见无絮灰头土脸,不似富家人,语气顿变。 “店主,有水吗?”无絮不时观望着门外。 “有是有,只是这水可不是白喝的!” 无絮拿出一枚五铢钱不动声色地放在桌上。丑妇拿起钱,大喊“水一碗!”便得意而去。 “哟,这是哪来的女子?”一个光头糙汉走到无絮桌前,坐了下来。 “喂,我说铁头你就省省吧,别再沾花惹草,小心啊,再让东家给你上药!”后面男人的一声嘲讽,引的聚众人大笑不已。 无絮心有慌张,端起水碗吞咽了几口。 此时店外,木桩处的“特勤骠”正甩动着马尾,马体前倾,任由一双纤长细指的熟悉大手摸过脖颈。一息无声之笑后,白衣慢步移至店门前。 “去去去,你们不说,谁会知道!”无絮对面的光头糙汉又招呼几个恶汉过来,一脸□□:“你们瞧瞧,这仙女细看,长得真俊!稀世珍宝啊!” 无絮见此,赶紧起身,转身就走,恶汉一跳,拦路挡道。 “你们干什么?”无絮惧怕。 “哐”地一声店门忽大开,无絮扭头一看,紧锁的眉头转而一惊。推门而进的是个带着黑漆金纹面具的人,此人,正是突厥汗庭的那个面具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回 鬼谷贺拔真面目 唐公李家暗密谋 面具人白衣飘飘飘,斜背布裹的长匣之物,径直走到无絮桌前坐下。 “神女,多日不见,近来可好?”面具人衣袖一挥,语气调侃。 “你,你怎会在此?”无絮知道他远遁汗庭,竟不想在此相遇。 “我见店外良驹,知道必遇故人。早知如此,便与神女同行,岂不更好?”面具人大笑道:“天下之大,你我真是有缘啊?!” “你是什么人,莫要扰了老子的雅兴。”光头糙汉怒斥道。 “唉?这位兄弟,我刚听你说她是稀世珍宝。我看你这次啊,真是看走了眼,这哪算什么珍宝,珍宝啊,在店外呢,那可是能抵千万金的珍宝啊。” 一群恶汉围将上来,面面相觑。光头糙汉疑心道:“店外哪有什么珍宝?你休想唬我们!”说罢,就要伸手去拉无絮。 “兄弟,行走江湖,连真假宝贝都不分,可是眼拙骇人啊!”面具人大笑数声:“你们难道就没听说过千里良驹、汗血宝马?” 众人又惊又喜,齐声道:“哪里有?” “你,干什么?”无絮心急忙阻。 面具人却完全无视:“我告诉你们啊,这姑娘骑来的那匹正是那日行千里的宝马,无价之宝啊!” 几个恶汉闻声,赶紧奔出查看,狂笑欣喜回来报说:“真的,那真是一匹千里马,我们发财了!” 一帮人狂欢不止,将那“特勤骠”牵了出来。 无絮气地咬牙切齿:“你这是在救我还是害我?” “自然是救你,我又打不过他们,当然只能献马求全了。”面具人一摊手,掸了掸衣袖尘土。 一帮恶汉正高兴间,却听见店外一声马嘶,马蹄声猝然既至。 桌前无絮扭头一望,正是弯刀红提着个黑黑的东西大步进门。 “你终于赶来了,我还担心……”无絮话音未落,已是目怔口呆,赶紧跳身退后。只见弯刀红将手中拎着的一个血淋淋的狼头掷于桌上。 鲜血四溅,面具人生怕脏了衣袖,也赶紧抽身避开,四座皆惊。 弯刀红肆无忌惮地往桌前一坐,目瞪面具人:“怎么又是你?”转而招呼无絮:“畜生挡道,自然受死。这山间多狼,还是我与你同行的好。” 无絮目瞪口张,面色苍白,望着狼血沿桌而流,不敢近前。 面具人忽有疑惑,侧身近前,蹑手掀起狼头白色额毛,似在查看什么。 “这”面具人突然厉声斥责弯刀红:“都是你干的好事!”说罢,指使二人:“还不快走!” “为何?……”无絮惴惴不安。 “是还有狼来,还是贼来,我还能怕不成?”弯刀红不屑一顾。 “骑马南行!快!”面具人厉声一喝,急切拽起弯刀红:“马上带她离开”。 “你少来装神弄鬼!”弯刀红凝眉挣脱,莫名其妙。 “你能徒手杀狼,就没听说过林狼冥神吗?” 面具人一言既出,让弯刀红和店内一帮恶汉瞬时惊慌,无絮却一脸茫然。 “都还不快滚!”面具人对着众人厉声一喝,弯刀红拉起无絮便直奔门外,抢回特勤骠后,与无絮飞马同乘,南行而去。 店内人一听那“林狼冥神”的名字也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四散逃开。 一阵凉风忽过,西面山林处,传来几声狼嚎哀鸣。 面具人从腰后取出一支横笛,西向吹奏,笛声低婉悲鸣,哀转悠长,与那狼嚎声似东西呼应,一问一答。一阵笛声过后,林中深处隐约传来一曲清明的叶子鸣声。 面具人再奏笛曲,与那叶子鸣声唱和相随。待那叶子鸣声一曲奏罢,狼嚎又是几声哀鸣,面具人这才收笛于腰间,翻身上马,快马南去。 这日,李世民正满面愁容听段志玄回报说,并无打听到无絮消息。 “公子莫急,我再派人去打探。小姐要是到了太原郡,我们的人一定会发现。只要小姐还活……”段志玄一时语塞。 李世民顿时阴脸怒斥:“你说什么?” 段志玄吓得慌忙摆手:“哦,不,公子,是我失言,我的意思是小姐一定会平安无事。” “以后再敢胡说,我定不饶!”李世民咬牙怒斥,眼中忽有湿润。 “是,是,公子,是我口不择言,以后不敢了。”段志玄神色慌张,还从未见李世民如此动怒过,他双唇紧闭,不敢再言。 府衙内,长孙无忌正形色匆匆领着两人悄悄从后门进了李世民堂内。 “二郎!我将叔父带来了。” 李世民闻声,急忙上前相迎:“叔父,在下李世民!” “公子切莫多礼。”说话者正是长孙顺德,长孙兄妹的叔父,长孙晟的胞弟。 二人一阵寒暄后,长孙顺德言道:“无忌具以告之,无絮能与唐公公子结亲,也是我长孙家的福气啊。只是,如今之事”说着叹了一口气,“公子莫要心伤,无絮吉相,定会平安无事的。” 李世民心神不宁,却只能勉强苦笑,再看一旁的一个消瘦年轻人:“想必这位定是豪侠仗义的刘弘基啦!” “正是在下,我也是早闻公子威名,雀鼠口一战,公子声名远播呀,今日幸得一见。”刘弘基低首作揖。 李世民忙摆手谦虚道:“只因父亲计策妥当,沙场效命,我只是尽力而为罢了。二位远来,若不嫌弃,不如就留在晋阳,我父亲最喜结交天下能士,见到二位一定分外欢喜。” “想我二人原为隋臣,为大隋征战在外,从无怨言。年初陛下又要征伐辽东,百官不应,兵士不行。朝中将官尽皆逃遁,更何况普通兵卒。我军中兵士逃亡大部,眼看一到涿郡清点兵马,我就是诛灭九族之罪,不得已,才身逃于此。”长孙顺德痛哭流涕。 “长孙将军都如此,更何况我一‘勋侍’(大隋官职名)”刘弘基也声泪俱下。 李世民哀伤一叹:“如今朝臣将官都性命难保,何况百姓?”安慰二人道:“既然二位不弃远来投奔,不如就与我们在太原共事,为百姓谋生。” “只是,我二人还是罪人身份,若是让人得知,岂不害了唐公。”长孙顺德心有疑虑。 “无妨,叔父乃是无絮亲族长辈,也是我的长辈,叔父和弘基就暂留在我府内,待我引荐给父亲后,父亲自会妥善安排。”李世民泰然处之。 “啾啾”、“叽喳叽喳”……阵阵清脆的鸟鸣声不绝于耳。 长孙无絮忽觉日光晃眼,不觉睁眼起身,发觉自己身在一个雅静的茅屋之内,一旁躺着轻酣熟睡的弯刀红。 “这里?”她扶着额头,坐起身来。不觉记起昨夜跟随那面具人来到此处,夜黑风高,不知何处。 无絮步出茅屋,院内数株梅树,横斜疏瘦,老枝怪奇,格高气盛。院外一片竹林,水车汲流,汩汩作响,溪畔淙淙细流,直入竹林深处,宁静幽雅。 “林中茅屋,隐士居所啊。”无絮心头默想,忽听南山处传来一阵悠扬笛声,深邃悠远,激越妙曼,却又直上云霄。几声禽声鸣叫,引得她抬头观望,只见一队白鹤飞过天际,盘旋而入南山密林。 “我们这是在哪里?那个戴面具的呢?”弯刀红开门伸腰,睡眼惺忪。 无絮一看弯刀红,又想起了昨夜狼头一事,不免心有所惧:“你,昨夜如何杀,杀了那狼?” 弯刀红苦笑一声:“我自小就是匪窝里长大的,杀头狼算什么?” “哈哈,杀头狼是不算什么,只是你杀了一头不该杀的狼!”一个青巾束发,粗布麻衣,手执长笛的年轻人忽然大笑而来。 “狼还有该杀不该杀的?”弯刀红瞪了一眼来人,突然想起了什么:“莫非真有林狼冥神?” “二位若不是遇上贺拔郎,恐怕早已成了冥神的刀下鬼了。”年轻人撇了撇嘴。 “贺拔郎?是那个面具人?”无絮猜测试问。 “正是!”年轻人淡然一笑:“鄙人颜睿,受人之托,赶来这里,试问二位姑娘有何需要,可吩咐在下便是,若无需要,在下还要赶路,不便久留。” “哼,你这人倒是好不客气。”弯刀红冷嘲热讽,神色鄙夷。 无絮看着弯刀红欲言又止,转而问那名叫颜睿的年轻人:“公子无需顾及我二人,可自行赶路。只是,不知这里是何处,还望公子告之?” “此乃鬼谷河下草庐。” “鬼谷?”无絮惊诧反问,“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清河至上、琴剑凌云的鬼谷?”无絮曾听无忌讲过鬼谷传说,未曾想世间竟真有此地。 颜睿点头笑道:“正是世人常听却难得一见的鬼谷。” “那莫非世上真有鬼谷先生?”无絮急切追问。 “那是自然,鬼谷清河,正是这山中隐士贤人。”颜睿指着南山谷:“那深山谷内就是先生高居之地。” “我久闻鬼谷先生琴技天下无双。还听说先生与临江琴娘琴瑟和鸣的传世佳话。看来这些也都是真的?”无絮仍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临江琴娘早已辞世,悬棺鬼谷。先生也已罢琴谢客,不问世事了。”段睿遗憾地摇了摇头。 无絮想着那段凄美的爱情故事,再望南山谷不觉神伤。 弯刀红却丝毫无感,一脸狐疑,直问段睿:“你刚才提到那林狼冥神,莫非真有此人?那面具人,莫非他能制服此恶人?” “我只知道这冥神与鬼谷有关,其他未知。”段睿言简意赅, “段公子孰知此处,莫非也是这鬼谷中人?”无絮问道。 “非也,我乃是京兆郡人士,喜好游历。年前得遇贺拔郎,偶来鬼谷。曾幸遇先生,得闻一二教诲。” “那贺拔公子既然是鬼谷人士,为何会现身突厥?”无絮终于按耐不住,道出心中疑问。 “贺拔郎去突厥是为寻一把稀世宝剑,此剑乃是这鬼谷神物,数月前被人盗去。”颜睿说着笑了一声,“正是贺拔郎错信他人,才大意失剑。” 无絮听罢,心中谜团顿解,不禁猜测:看来当时,他托名师襄留在汗庭,且予我神女之名,都是为了拿回那把剑,照此看来,那宝剑定是藏于阿史那沙德之处,他拿到宝剑后也便脱身离去了。 “唉?这鬼谷的人都戴着面具吗?还是因为那什么姓贺拔的貌丑不敢示人?”弯刀红冒失插嘴道。 段睿一听顿时大笑,连连摆手:“貌丑?姑娘岂不闻那偷窥宋玉的东家之女?”说话间,已笑得前仰后合:“年前外游,曾有见贺拔郎相思成疾而亡者,先生知后顿怒,罚他谷外以面具示人,免得再祸害良家女子而已。” 弯刀红哪知什么宋玉,望着段睿不知所云。无絮却是轻轻摇了摇头,无奈一笑,只觉得这段睿夸大其词。 “姑娘可还有事?”颜睿无心逗留。 “无事,无事,耽搁了公子行程,还望见谅。公子自可以赶路去了。”无絮赶忙致歉。 “既然无事,那姑娘去留自便,在下告辞了。”段睿毫无客气转身便走。 “唉?”弯刀红愤愤道:“这哪来的野汉,好生无礼,说话文绉绉,还傲气十足!” “我看这段睿倒像个高人。你我既来此地,不如四处瞧瞧,也不枉此行。”无絮劝道,难得到了这传闻中的鬼谷,她满心好奇。 天朗风轻,无絮和弯刀红在茅屋附近随意闲看时,竟发现了一条石阶路,二人沿路南行。穿过流泉声动的茂林深处,走过蜿蜒古道,遇见一小片开阔高地。闲适青牛半卧花荫,长阶松高处栖有数只白鹤,一副世外桃源之相。 绕谷盘行半日,竟遇一石上草庐,草庐居高,可俯瞰谷内。 而此时,草庐西向悬桥后,一个白衣瘦小的年轻人正凝神悄望着无絮。 且说刘文静出狱后,常与旧友裴寂闲聊。二人每每聊至天下大事、唐公李渊时更是志趣相投。 “裴兄,我看那二公子李世民智谋过人,绝非常人,将来必成大器。”刘文静低声递语。 “我不知二公子如何,只知唐公绝非人臣。”裴寂是李渊密友,对他推崇备至。 “你我属意不同,但却心意一致。这将来的天下必是唐公的李家天下。你我既是部下,当为唐公谋划,况且,这也是为你我各自前程考虑。”刘文静目不转睛地盯着裴寂。 “我早有此意,既然文静贤弟直言,那你我当同心协力才是。只是,唐公顾虑重重,未必听你我之言。” “此言差矣。唐公遭皇帝猜忌已非一日,屡立奇功却反遭责罚,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如今,这晋阳宫里,何止你我二人,人人都有劝唐公举事之心。二公子早有远见卓识,有劝父之心。你我当顺应大势,为众人先。” “眼下,我还真有一计。”裴寂眼珠子一转,在刘文静身边悄声伏耳。 二人一拍即合。 自突厥汗庭无絮智言规劝和李世民军前良谋使得突厥可汗阿史那咄吉撤兵北返后,设阿史那俟利弗忽觉中计,不久便又劝说可汗阿史那咄吉继续南征。很快,突厥兵再攻马邑。远在江东逍遥自在的隋帝杨广把对抗突厥一事扔给了李渊。 李渊领旨后,急速领兵北进,与马邑郡守王仁恭里应外合。王威、高君雅作为“监军”,自然要随军担任要职。而怯懦无知的王、高二人却又一次在马邑之战中不听指挥,提前逃窜,致使李渊部众惨败。 昏庸的杨广得知惨败后,依旧没有责罚王、高二人,而是将兵败之责推到了李渊和王仁恭的身上,命令将二人捆缚江东。 李世民闻之大惊,急召长孙无忌、刘文静密言道:“若父亲被绑缚江东,必然是有去无回。若再一味愚忠于这昏庸无道的皇帝,岂不是自掘坟墓?” “公子说的极是,眼看皇帝派来的人就要到了,我们必须提前打算了。”刘文静提醒道,顺便把之前自己和裴寂的计策告诉了李世民,李世民此前并不知情,听后直盯着刘文静:“你二人也真是胆大包天了。” 当此时,李渊正惊恐不已地被软禁帐中,裴寂贿赂监军卫兵,偷入帐内,悉心陈述事情的严重:“唐公,事到如今,可是要早下决心了,一旦被绑到江东,唐公必遭不测。” “你不必说,我也心知。”李渊眉头紧蹙:“你的心思,我也了解。但起事后,一旦兵败,即是灭门之祸。而如今我只是兵败之身,祸不及族。” “唐公以为只是兵败之身吗?”裴寂话中有话。 李渊疑问不解。 “唐公可知,几日前,我与唐公长夜醉酒后,侍奉在唐公身边的美人?那可是皇帝晋阳行宫的妃子,唐公与皇帝妃子同塌而眠。皇帝若知晓后,哪里只会责罚兵败一事,这可是诛灭九族的大祸啊!” “你!”李渊惊恐万分,这才知道裴寂无故拉其夜饮醉酒的缘由,指着裴寂怒言道:“你怎可害我!” “我怎敢害唐公。我与唐公同灾同难,唐公若有性命之忧,我又岂能自保?如今唐公非一人之祸,牵连家族,祸及部众,一定要早下决心啊!”裴寂言辞恳切。 李渊悲声长叹,却仍然犹豫不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一回 李家晋阳起兵 无絮错入鬼谷 李世民秘带刘文静入帐劝说李渊:“父亲,皇帝昏聩至此,天下民乱,遍地烽火,百姓苦不堪言。父亲万不要再愚忠于朝廷,而负了部众民心。” “你们都有此意?”李渊心意动摇,看着三人期盼的眼神:“既如此,我就来听听你们有何良策?” 裴、刘二人转头看着李世民,他既是李渊公子,说话也最有分量,李世民意气风发:“如今晋阳兵强马壮,人才济济。当集结晋阳兵力,凝聚才士,伺机而动。近日,我喜交二士,名叫唐宪、唐俭,此兄弟二人原为朝中禁军勋卫,因无端获罪而逃出西京。听他二人说西京大兴,如今虽有那卫文升辅政,但此人任人唯亲,处政毫无章法,民心尽失。西京留守代王年幼,关中群雄如今纷纷起兵,却不知归附何人。父亲,当厉兵秣马,出潼关,占西京,当此时,天下群雄必会应声归附。父亲此行,何止照顾了我李家周全,以父亲仁善,必会惠及百姓,为天下人而谋啊。” 李渊闻听大惊,竟不想二子李世民早有决意,再看李世民坚决的眼神,听他这颇有道理的话,不禁重重点头道:“大丈夫立世,当以天下为先。我今日竟为二郎所劝,为父惭愧啊。” 李渊望着三人,下定决心:“与其遭受不白之冤,任人砍杀,不如我们早做打算。”三人义无反顾地应声追随。 帐中密议后,李渊密令李世民连夜派人前往西京送信,召唤李建成、李元吉共赴太原谋事。二人闻听召唤后,马上启程,而李渊女婿柴绍知情后也追随而去。 可是,天意难测。正当李世民几人暗中集结兵力之时,大隋北境情势忽变。 大隋北境的刘武周、朔方郡变民首领梁师都、西北蒲城人郭子和、汾阴人薛举各自称帝,雄霸一方。远在江东的隋帝杨广见此形势,心知李渊不能杀:他可是北境最有力的棋子,杀了,恐怕无人能充当这挡箭牌了。于是,杨广很快下令收回成命,将正要被绑缚江东的李渊官复原职,将功补过。 已经暗中招兵买马的李渊遂犹豫不决,意欲反悔。 裴寂赶紧找到刘文静商量对策:“文静贤弟,你我危矣。你我催促唐公起事,如今唐公一旦放下,你我这预谋反之事一经暴露,必死无疑。当务之急,正是要一鼓作气才行。” “我早有一计!”刘文静一脸自信。 当夜,李渊军中忽然传出了几句奇怪的话:“玉床星动,紫宸不保。预知真主,当览参星。” 而此时,李世民的军帐之中,希皆委任重职的长孙无忌、刘文静、段志玄、唐俭兄弟、长孙顺德、刘弘基、侯君集等正谋划起兵之事。 殷开山赶忙进帐报告谶语一事。帐内一片寂静,李世民扭头一看面色镇定的刘文静,自然明了其中缘由。 “公子应知早有李家得天下的言论,与如今军中盛传的这谶语不谋而合。公子要多劝唐公顺应天意才是。”长孙无忌在旁力劝道。 “无忌和众兄弟之意,我自然知晓。如今已是箭在弦上,是我们不得不发。既然军中有此谶语,那王威、高君雅岂能不知?当务之急是对付他二人。我得密报,近日突厥有异动,看来可借此事一用。”李世民思虑周全。 “公子考虑得没错,我们差点忘了这两个小人,公子此计甚好。”刘文静啧啧称赞。 果然不出李世民所料,二人一听此谶语,吓得面色苍白。密谋先斩后奏,暗中杀死李渊。二人欲拉拢晋阳乡长刘世龙一同行事,而这刘世龙早前曾受李渊礼遇,知此事后,赶紧密报李渊。 李渊一看已是覆水难收,这才最终定下起兵一事。 几日后清晨,李渊得知此日午后,王、高二人已设计欲杀他,便先行派人传王威、高君雅帐内议事,而长孙顺德、长孙无忌、侯君集等人早在帐外伺机待命。 王、高二人自视甚高,入帐后,见帐内只有李渊、李世民、裴寂三人,更添傲慢之色,冷嘲热讽道:“日前听闻军中谶语忽现,唐公可曾听说?” “略有耳闻。”李渊不动声色。 “唐公可知这谶语何意?”王威质问。 “想必是个无知小卒随意乱说而已,二位不必在意。” “我看未必”高君雅反驳:“这谶语与那李家得天下是异曲同工,只怕唐公是另有打算吧。” 李渊置之一笑:“二位将军莫要多心。” 高君雅颐指气使,气愤质问:“唐公,莫要欲盖弥彰。今日我倒要问问唐公,那长孙顺德、刘弘基之辈都是逃兵,刘文静是牢犯,均犯国法,唐公不杀之,反而均委以重任,是何道理,又是何居心?你这眼里还有没有我二人了?” 高君雅话音未落,刘文静已经大步入帐,双手捧着一卷纸呈上:“唐公,有密报!” “何事?”高君雅上前一步。 “唉?”刘文静赶紧避开,直接交给了李渊:“此密信只能唐公看,有人密保告人!” 李渊打开一看,转而一脸震惊地怒视王、高二人:“你二人好大的胆子!” “唐公何事?密告何人?”高君雅不解道。 “告的正是你二人,你二人竟敢勾结突厥,图谋不轨。”李渊将那密纸扔向二人,二人一看惊慌失色。 “来人啊,把这两个通敌者立即抓起来”李渊话音刚落,埋伏在帐外的长孙顺德、长孙无忌等人便一拥而进,把还没有回过神来的二人捆缚帐外。二人直呼冤枉,声未落,却已被兵卒斩下头颅。 李渊召集所部人马,宣告王、高二人存一心而杀之,更以匡扶社稷为名,集结军队,意欲南下。 当此时,李建成、李元吉随同柴绍一同来到了晋阳,听命左右。而突厥某部兵马再犯马邑一事更在李世民预料之中,正好借此做了杀王、高二人的借口。 由此,李渊所部人人称赞,太原周边各郡纷纷归附李渊。 公元六一七年,李渊以拥立代王杨侑为名,誓师全军,设“大将军府”,命裴寂为长史,刘文静为司马,长安尉唐俭兄弟、记室温大雅兄弟、铠曹武士彟、府掾殷开山、鹰扬郎将长孙顺德、刘弘基等各司其职。封世子李建成为陇西公、左领军大都督,统帅左翼三军。封二子李世民为敦煌公、右领军大都督,统帅右翼三军。命柴绍为右领军府长史,命四子李元吉为太原郡守,并监督后方勤务。为防止突厥趁火打劫,他密派刘文静前往突厥,以重礼相赠,劝其莫南扰。而他自己则亲率二子及部众大军南下,由此正式晋阳起兵。 正当李家如火如荼晋阳起兵时,无絮却还身在鬼谷,不知天下风云之势。 那日遇见的草庐,外看破旧,里面却有满屋藏书。 无絮欣喜不已,手不释卷。谷中清晨笛声,暮夕筝声,古韵绵绵,极尽优美。身在这宁静祥和之境中,不免让心生安逸。 这日,无絮和弯刀红站在草庐外眺望山谷。 “这里虽美且静,却终非我能留之地。”无絮眉宇愁思,似在自语。 “你打算离开这里?”弯刀红反问道,扭头看着远方:“我虽然从小就生活在山里,但是,能像现在这样,安安静静,毫无杂念的活着,还真是从未有过,如今我倒有些喜欢这里了。” 无絮望着弯刀红,嘴角轻笑:“是啊,这里真是个世外桃源,只是,我心绪烦乱,倒享不了这份清幽。” 话音刚落,却见一只白鹤盘旋而来,飞至无絮二人头顶,丢下口中衔着的卷曲麻布,展翅东飞。 无絮惊讶地目送着远去白鹤,捡起地上的那片麻布,上面赫然写着:“东亭相见” “何意?”弯刀红不明其理。 “看来是有人想要见我们。”无絮东向遥望,果真隐约见一高亭。 二人沿着山路高台一路弯曲而行,一阵极幽甚雅的琴声渐行渐近。上至高亭,却见一袭白衣、散发半垂的男子正背向弹琴,优婉琴声中时有大气雄浑之姿。 无絮二人不禁屏气静听。那细长指尖游弋于筝弦之间,奏出的美妙琴音让亭下万树、林中禽兽、远处群山都为之宁静。 借着这筝曲,无絮方见这里的景致广大。原本以为那草庐已经尽看美景,未曾想这高亭之处才是傲览群山。暮夕时刻,橙光遍染的群山美不胜收,惹人不禁闭上双眼。伴着妙曲琴弦,无絮的心逐渐沉静下来。那花开叶落、鸟鸣虫叫、行云流水似乎都近在耳畔。远观静听,她忽然顿悟明朗。 当此时,就连那秉性急躁的弯刀红也难得安静沉默。 一曲奏罢,那白衣男子双手抚在琴弦之上,摇头自叹:“师兄可又觉得我这曲子不合时宜了?” 未闻回声,白衣男子不禁起身回看:“师兄……”白衣人顿时惊住,竟不想眼前站着的是无絮二人。 无絮、弯刀红望着转过身来的白衣人,也惊得半晌难语。 那半披散发的白衣男子,剑眉灵眸,青丝飘逸,面若冠玉,长身潇洒,气韵非凡,想那掷果盈车的潘安,侧帽风流的独孤如愿不过如此。 无絮望着白衣人身貌,再一想日前那个自称段睿的人说的话,不禁暗想:“照此看来,莫非他就是那个面具人贺拔郎。” 那白衣男子显然未有预料,一脸惊色后,不禁轻笑调侃道:“没想到你二人还未离开,怎么,是找不到出去的路了?” “你就是,就是那个面具人?”弯刀红目不转睛,难以置信。 白衣人笑着拱手作揖:“既然以真面目相见,也便无所隐瞒了。在下贺拔云章,与二位可算旧友了。” “久闻公子善琴,今日一听,真乃人间神曲。”无絮感叹道:“看来这鬼谷真是人杰地灵,藏龙卧虎了。” “听神女此言,看来那段睿倒是对你们说了不少。”贺拔云章近前道:“想来,我与神女已经是三次偶遇了!” “如你所言既是真面目相见,你就莫要用这神女之名取笑我了。再说,今日并非偶遇,我二人可是收了邀约而来的。”无絮笑着看了看一旁的弯刀红,将手中麻布递了过去。 “这?”贺拔云章看着那麻布上熟悉的篆字,无奈一笑:“他是唯恐天下不乱啊。” “他?”无絮、弯刀红不明所以。 “进得这鬼谷,你们很快就能遇见他。”贺拔云章将那麻布随手丢下高亭。 “哎?”无絮声音未落,却见一只白鹤忽从亭下飞出,衔着那麻布盘旋而上,南飞林中。 “方才姑娘说我这曲子好,那你觉得哪里好?”贺拔云章神色自信。 “曲中神韵悠扬如行云,动听如流水,万籁俱寂却又百物心随,与眼下这盛景正是相配。”无絮赞词溢于言表。 “看来倒是这美景为我这琴乐增了色。”贺拔云章嘴角一扬:“姑娘这几日在鬼谷可曾见到过什么?” 无絮抬头望着语意不定的贺拔云章,轻笑道:“公子说话忽东忽西,倒是一如初见。”说着走到高亭前,望着昏黄远山,广袤深林:“这几日在这鬼谷偶遇一草庐,正在这高亭西向。那庐中藏书万卷,颇多奇书,真是我心仪之所。” “想来也不奇怪,能在那突厥汗庭牙帐内,舌辩取胜,必是渊博之人。那渊博之人,怎会不嗜书?”贺拔云章似在自言自语,与无絮并列亭前,顺着无絮眼神望向远处,不禁问道:“姑娘,看见了什么?” 暮光山色中,无絮沉默片刻:“天下”虽只言二字,却铿锵有力。 贺拔云章陡然一惊,不禁再问:“那姑娘方才亭下听琴,又听到了什么?” “众生。” “近日草庐又读到了什么?” “古今。” 贺拔云章扭头呆望着无絮:“姑娘的回答真是出乎意料。”说罢却又忽然一挑眉,眼角余光中瞥见了一个熟悉身影。 “好一个天下众生与古今,那依姑娘所见所闻,这三者又当何存?” 无絮闻声茫然回头,亭口处不知何时悄然站着又一个白衣男子。此人衣着打扮颇似贺拔云章,只是矮小身材,平常面容,与贺拔郎相去甚远。 “古今晓意天下,天下依附众生。”无絮对答如流。 “那天下又何以成就古今?众生又何以得望天下?”白衣男子继续追问。 “这……”无絮一时语塞,竟无言以对:“小女无知,请公子赐教。” “姑娘心怀天下,却无解于天下。”白衣男子走向亭前:“我无解术,要想解之,姑娘需自寻去。” “哼”一声鼻音嗤笑,引得几人同时看向弯刀红。 “既然不知解术,何故一问?”弯刀红伶牙俐齿。 “姑娘此言差矣。这将来之事,怎会未行先解?需自行寻得明白,若能得一二答案,此生也便活得明白,不算糊涂了。”白衣男子放下反背的右手,那右手中握着把几片短小竹简制成的精致小扇,矮小身姿配着把小扇,倒是颇有滑稽之感。只见他笑着还嘴道:“只是,哪有几人能像你弯刀红活得如此简单?” “你是何人?知我姓名?”弯刀红不解。 “这天下之事倒是少有我未知的。”白衣人随意一转手中小扇,颇有得意。 “鬼谷智者,云游天下,听音辨人,观天晓事,他可是这谷中的当世孔明。你们自可以唤他白衣孔明了。”贺拔云章揶揄大笑起来。 “休要揭我的老底!”白衣人小扇一指一收道:“二位姑娘见笑了,在下白衣,无关孔明。” 无絮一听顿时发笑:“公子真会说笑,莫非白衣公子正是方才那传书相见之人?” “除了他,还会有谁?这谷中最闲来无事者,非我这师兄白衣莫属了。”贺拔云章与师兄白衣关系甚好,日常打趣已是信手拈来。 “看姑娘颇有愁思,想必有意离开鬼谷,不知姑娘何去?”白衣随口一问。 “我正急于去河东寻人。这几日便要走,今日幸得与二位相见,当表辞意。” “哦?河东?”白衣反问。 “不瞒公子,我正是要去河东,寻唐公李渊一家。”无絮毫不隐讳。 白衣盯着眼前这个目光坚毅的女子打量一番,似有疑虑:“如今兵荒马乱,事有多变,姑娘所寻之人未必就在那里。” 无絮一看白衣神情,似有所知,急忙追问:“方才听闻公子能知这天下事,还望公子不吝赐教。” 白衣沉默少许,转身望着昏黄山色:“姑娘不用去河东了,南下渭水便可。” “公子何意?”无絮困惑不解。 “关中宝地,顺天时、应民意,如今正有良机啊”白衣忽然一声感叹:“姑娘所寻之人正要南去,你自南下便可。”白衣说着伸了伸懒腰:“哎呀,天色已晚,不如早归,不如早归。”说着一挥衣袖,转身出了高亭。 无絮还欲再问,那白衣却置若罔闻。 “我师兄随性之人,想要看懂他真是难上加难。”贺拔云章撇嘴摇头,转身看着无絮:“你我谈聊甚久,还不知姑娘名讳。” “小女姓氏长孙,唤作无絮。”无絮低头回言。 一旁沉默良久的弯刀红一听“长孙”二字心头一震,扭头盯着无絮,像是初识那般重新审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二回 鬼谷奇才晓天下 唐军遇阻起争执 深夜鬼谷,禽鹤低鸣,林草风动。西向悬桥后的草庐内,白衣和贺拔云章却安然对坐,灯下对弈。 “师兄早知那长孙姑娘在谷内,却不告知我,是故意想取笑我不成?”贺拔云章随意说道。 “云章何故怨我,我好心助你,你该谢我才对。”白衣一脸不羁,笑着右手落棋。 “助我?何以见得?”贺拔云章疑问道,正要落子的手忽然被白衣用那竹简小扇抵住。 “云章早有出谷之心,如今逢着当今乱世,不是更有此心?况且,又有这佳人在侧。”白衣嘴角一扬。 贺拔云章摩搓着手中棋子,眉心一动:“师兄多虑了”。 白衣慢慢收回竹简小扇,盯着师弟云章轻笑摇头,夹于指尖的棋子悬于半空:“且不说其他,只说这长孙无絮,她可不是你的命中人,你又何必煞费苦心。” “师兄错意了,我与她只是萍水相逢。”贺拔云章面若平湖:“师兄该你落子了。” 白衣一抖眉哂笑道:“河下草庐当年有誓,凤求凰,止束薪,幽梦醉柔乡,岂非戏言?”看贺拔云章一言不发,白衣左手竹简小扇一折指着面前棋盘:“何须瞒我?此天下间没有人比我更知你。” 贺拔云章抓起一颗棋子紧握手中,沉默良久才道:“师兄既言知我,那你可知小弟心之所向?我自幼长在鬼谷,自恃熟习古书,精通乐律,却常怀才学无用之思。此次北去突厥,得遇那长孙姑娘,见一女子尚且有志,我又何以庸碌无为。如今天下瞬息万变,我确有一试所学之意。” 白衣似乎毫不理会,一伸右手,示意对方落棋,贺拔云章随意落子。 白衣一看大笑起来,执子落棋:“云章又输了。”说罢站起身来,走到草庐门前:“你我常笑言,论琴艺我远不如你,可是论谋略你又不如我。在这鬼谷林中,百禽皆醉于你的琴笛,可是谷外天下,人心难测,你又能纵横几许?” “师兄对我似有成见?”贺拔云章站起身来。 白衣扭头盯着贺拔云章:“师弟何故说出此等话?我自知那谷外诡谲,忧你难安。既然你心有决意,自可随心而去。”说罢转身就要离去。 “师兄”贺拔云章几步上前,拽住白衣:“是我胡言乱语,我岂不知师兄心意。”贺拔云章看着白衣:“正如我方才所言,出得谷外,一试而已。” 看贺拔云章神色坚毅,白衣鼻息一叹,拍了拍云章臂膀:“罢了,既然你心意已决,我也不便再劝。你看似放荡不羁,实则心性纯朴,出得谷外,要万事小心。若有难处,定要相告。” 贺拔云章点点头,心头阵阵暖意。 这边草庐对弈,而那边草庐,无絮正打点行装。 “明日你我便要各奔东西了,这些不多,却也够作几日盘缠。”无絮说着将突厥特勤康鞘利所赠的不多五铢钱分给了弯刀红一多半。 弯刀红将那银钱扣在桌上,盯着无絮:“高亭上,你说你姓长孙?” 无絮点了点头,疑惑不解。 “既然你姓长孙,我向你打听一个人,你可听说过长孙晟?一个大隋将军。” 无絮凝眉一怔,盯着弯刀红似有所疑:“怎么?此人与你有仇?” 弯刀红见无絮如此谨慎,赶紧追问:“莫非你识得此人?哦,我,我与他无仇,久闻他是个有名的将军,我对他慕名已久。又,又听你说姓氏长孙,所以才有此一问。” 无絮见弯刀红面露诚恳,这才回答道:“原来如此,不瞒你,长孙晟正是家父。” “什么?”弯刀红惊诧不已。 那晚草庐,漫漫长夜,弯刀红辗转反侧,思虑万千。 翌日清晨,无絮起身整装,却见弯刀红早早坐在草庐阶下。 “怎么,如此迫不及待,想要离开这鬼谷了?”无絮步下石阶。 “我与你一同南下,可好?”弯刀红盯着面前石阶,言语吞吐:“反正我也无处可去,不如南下。” “这……”无絮稍有犹豫:“这自然是好,途中倒是可以另作将来的打算。” “你不愿我与你同行?”弯刀红早已看出端倪。 “你我同路,也算有个照应。只是,你天性刚烈,好斗气嗜杀,莫要途中再起争议。”无絮对弯刀红心有所惧,却还是坦白直言。 “你?”弯刀红霍地站起身来,面有怒色。 “你看我说什么了,你我心性迥异,不如就此别过,你也好去寻自己的容身之所。”无絮脚步稍许后移。 “我自幼长在匪寨,身上的匪气一时难去,以后慢慢改过便是。” 见弯刀红突然如此心平气和地自认错误,无絮顿感异常,再看她那强作辨言的样子倒是十分可爱。只是一想那死于弯刀红刀下的人、狼,无絮仍心有余悸。 二人离谷,却在河下草庐处,再遇贺拔云章。 只见草庐院外,几只白鹤拍打着翅膀,似在嬉戏打闹。贺拔云章横笛吹奏,那白鹤随之鹤舞,盘旋相继而起,展翅林上,鸣声而去。 “公子笛声真是出神入化,这谷中白鹤皆为琴笛所动。”无絮目不转睛地盯着远去白鹤。 “姑娘见笑了,今日一奏算是为二位践行。”贺拔云章收笛于腰间,将特勤骠从屋后牵了出来:“宝马奉还。” 无絮几步上前,抚摸着驳色马:“几日前,多亏了这特勤骠载我二人脱险。” 贺拔云章调侃道:“这南下路遥势险,二位小心别再被恶霸盯上,丢了姓名不要紧,这千里良驹倒是可惜了。” 弯刀红百无聊赖地瞪了贺拔云章一眼,无絮却不以为然,随口一驳:“只要不遇见贺拔公子,这宝马定能保全。” 贺拔云章闻听此言,倒是喜笑颜开。 “对了,还有一事正想问公子,自我二人入谷,却从未见过鬼谷先生?”无絮道出疑问。 “我师父平日里只与文中子王通等几个好友来往,从不见生人。”贺拔云章稍作停顿,看着无絮二人,忽感不解:“常人若从这河下草庐入谷,定会遇阻,二位是如何入谷的?” “自然是走着入谷的。”弯刀红抢先道。 “我二人一路沿那石阶而上,又入林中,从未遇阻。”无絮解释道。 贺拔云章疑惑不解地摇摇头:“我师父从不允许生人入谷。昨日瞧师兄言语,只怕是早知二位入谷一事。” “莫不是受了鬼谷先生之托?”无絮猜测道。 贺拔云章顿觉有理,又不解摇头:“这倒是奇怪了。” “虽然未得一见先生,但鬼谷盛景,加之那草庐奇书已让我大开眼界。其中不乏有遭劫书厄的失传之作,若非我心有急事,真愿留在那草庐之内。” “早见姑娘博才,定是喜好书卷之人,如今一看,不差毫厘,姑娘倒是个简单洒脱之人。”贺拔云章笑道。 “那日见你背一剑匣,以为你是个剑客,不曾想你却是个乐师,看来你倒不是个简单洒脱之人。”弯刀红一旁故作嘲笑道。 “持剑者未必都是剑客,性烈者未必全是男人。”贺拔云章反唇相讥。 “你?”弯刀红直面瞪眼。 “啊,听说公子是去寻丢失宝剑,不知是何宝剑,如此珍贵?”无絮赶快打岔解围,随口一问。 贺拔云章见弯刀红无言以对,自然一脸坏笑:“哦,那是我鬼谷神物,名曰‘巨阙’,原是师父祖上传下来的上古神剑。”贺拔云章颇显得意。 “巨阙剑?”无絮一笑:“我倒是见过巨阙弓,未曾想这世上还有巨阙剑。” “什么?”贺拔云章一脸惊诧:“你见过巨阙弓?何处?” “不瞒公子,此弓正是唐公李渊家的二公子李世民所持长弓。”无絮言及李世民时,不禁嘴角上扬。 “无絮姑娘似乎跟这唐公家渊源颇深。”贺拔云章颇有不解。 无絮点头一笑,再做别言,随后便无所留恋,辞别南去。 几日后,贺拔云章也整理行装,出了鬼谷。 悬桥后草庐内,一个小童掀帘而入,作揖一拜:“先生,山下来报,贺拔公子已经出得谷外。” 左手持书,右手盯着棋盘的白衣闻听此言,长叹一声:“此去经年,负了岁月,白了少年,繁华一世,终究是空虚一场啊!”一子落定。 七月,李渊率军经过西河郡,赈济灾民,善待百姓,沿途民众青壮归附者不计其数。 半月后,李渊部众到达贾胡堡,南距霍邑不到五十里。此时恰遇连日阴雨,而驻守霍邑的隋军虎牙朗将宋老生、驻守河东郡的左武侯大将屈突通对李渊形成了围攻之势。 眼看连日迟滞,粮草不足,李渊遂命刘政会率伤残老弱兵士回太原押运粮草。 帐外连绵细雨,李渊坐在中军大帐内,伤神惆怅。 这时,帐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李渊抬头一看,李建成、李世民二人正步入帐中。 “可有刘文静的消息?”李渊起身忙问。 “回父亲,还没有。”李世民回道。 “那刘政会呢?”李渊再问。 二人摇了摇头。 李渊望着帐外细雨,失落无助:“这可如何是好?” “父亲,我方才听说突厥要与马邑的刘武周联合起来,欲偷袭太原,不知真假。”李建成声音低沉,话音小心翼翼。 “什么?你这消息从何得来?可确切?”李渊百感交集,急忙追问。 “尚不知真假。”李建成见父焦虑,赶忙安慰:“只是传闻,父亲,不必放在心上。” “我怎能不放在心上,眼下,我军最怕的就是那刘武周与突厥合谋,南下偷袭。如今,刘文静求助突厥杳无音讯,若真如此,我们哪还有退路?” “父亲,我看此流言为虚。突厥重利薄义,而那刘武周又善猜忌,其部众对此常有不满。即使刘武周与突厥合谋,也不敢轻易南下太原。以他的为人,定会担忧突厥趁其南下,占其老巢马邑。所以,合谋一事难成。”李世民鞭辟入里,李渊一听,才稍有安心。 “唐公,裴长史求见”通报小兵话音未落,裴寂便喊着“唐公,唐公”匆匆入帐。 “二位公子也在”裴寂向李渊作揖行礼。 “裴卿何事慌张?”李渊几步上前:“可是有了刘文静的消息?” 裴寂摆手道:“这倒不是,唐公请看”裴寂说着将一封信交到了李渊手上:“此乃李密书信。” “哦?李密?”李渊打开书信一看,正是瓦岗军的头号人物蒲山公李密的亲笔书信。李渊仔细览读,期间不免摇头哂笑。 “父亲,所为何事?”李建成不禁一问。 “哼”李渊把书信扔到了建成手上:“你们看看。这李密率领的瓦岗军如今正是得势时候,他在中原已是无人能敌。言语间尽是要取天下之意,他知我在河东起兵,要我亲到河内,与他盟誓,共伐诸贼。” “我与唐公李姓同宗,当同心协力……”李建成拿着书信低声念道,愤愤不平:“岂有此理,此人太过嚣张了。父亲切不可去,他是别有用心。” “大哥,父亲,现在还不是生气的时候,李密嚣张,但是其在中原势力确实不容小觑。如今我们南下遇阻,身后又有北境忧患,切不可再惹了东边的李密。当好言回之,尊推李密才是。”李世民劝阻道。 李渊扭头一看李世民,点点头:“二郎说的对,我也正有此意。我们不仅不能动怒,还要尽力吹捧李密,这样才能一解东边忧患,我也才能全力应付关中战事。” “唐公明鉴”裴寂在旁称赞道:“如今,那李密在中原有窦建德等多股变民和东都洛阳隋军的抵抗,他也是日日难安。我们在关中正好静观其变,还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李渊微微点头:“你去传温彦宏,让他起草回信,就以此意回之”言毕,李渊仍有忧色:“东边无碍。只是,北境存忧。二郎虽然说得不错,可是,难保无变,若晋阳遭袭,我们就无回身之所了。” “父亲,为何只想退路?自我们晋阳起兵之日起,便再无退路。如今已行军至此更不能撤兵北返,否则就是必死无疑。”李世民直言规劝。李建成看着身边二弟,略有沉思。 “唉?二公子所言差异。”一旁的裴寂反对道:“如今天时不利,我军饥病者与日俱增。而阻在我们面前的隋将宋老生、屈突通据守关隘,难以击败。北境刘武周与突厥都是无信之人,变化多端。若我们在此继续逗留,只是越发消耗实力,到时,隋军一出,我们必败。若晋阳又被突厥、刘武周之辈占去,我们前无进,后无退,那才是必死无疑啊。” 李渊一听,颇合心意,不禁连连点头。 “我看不然。天时虽不利,但军中又无疫病,偶有病者无可厚非。至于饥饿,这贾胡堡外都是田地,我们自可以向百姓买来,怎言饥饿?至于面前的隋军,更无所忧。那宋老生是个贪生怕死之辈。我们一到这贾胡堡,他便把附近兵士撤回,错失了太多良机。屈突通虽有勇有谋,可是却受朝廷牵制,难成大事。此等对手何忧矣。至于北境之事,我已言明,刘武周内有猜忌,外有忧虑,怎会轻易南下?”李世民一一驳斥。 帐内,一片沉寂。 “父亲,我觉得二郎言之有理,不能总想退路,当一鼓作气才是。”一旁的李建成力助李世民。 “二公子年轻气盛,大公子怎么也跟着帮腔?”裴寂向李建成使了个眼色。 “我是真心赞同二郎意见。”李建成温颜解释道。 “裴长史要把心胸放宽些才是啊。”李世民轻言一笑。 “你?”裴寂面露不悦。 “行了,都别说了,我需细细思量一番,你们暂且退下吧。”李渊摆手示意。 “是”几人见此不便再言,纷纷转身出帐。 此日午后,连绵阴雨,淅沥未停,李渊帐内踱步,坐立不安。 “来人啊,传裴寂!”思前想后,李渊还是觉得撤兵方为上策,可保周全。于是,命裴寂传令撤兵,裴寂欣然领命。 “将军,真要撤兵?”一个身高体壮的中年男人跑向了呆立细雨中的李建成。 “撤军”李建成望着绵延几里的北撤队伍:“冯立,你领兵在先,务必天黑前撤至雀鼠口北隘。” “是,将军。”中年男人冯立稍有犹豫:“将军,这阴雨天气,士兵本就多有怨言,再一撤兵,怕是……” “这是父亲下的命令,我虽觉不妥,又能奈何?身在疆场,只能依令而行啊。”李建成叹了一口气:“走吧!” 冯立无奈地点了点头,转身而去。 左领军大都督李建成的左翼三军已经依令撤兵,而右领军大都督李世民这才得到传令。 “什么?”李世民一听裴寂的传令后,惊声站起,不由分说朝着帐外走去。 “将军何去?”裴寂赶忙追问。 李世民转身冷眼看着裴寂:“裴长史莫再糊涂,以一己之口,害了万千百姓。生死存亡当在今日。”说罢转身出帐。 “唉?”裴寂阻拦不得。 “拜请长史今日定要劝阻唐公,不能撤兵啊。”帐内记室长孙无忌走到裴寂身边拜言。 裴寂瞪了一眼长孙无忌,愤愤离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三回 霍邑大捷有奇功 杨家有女落红尘 如针细雨迎着快马飞奔的李世民扑面而来,又伴着汗水顺着他的脸颊飞落而去。一个年轻将帅从漫山遍道的军中飞马穿梭,急奔唐国公的中军大帐。 “父亲”李世民跳下马,直奔帐内。 李渊正吩咐殷开山回撤辎重一事,一看闯帐的李世民,顿时阴脸埋怨道:“二郎为何不报,鲁莽闯帐?你不带你的右翼军撤兵,来我这里作甚?” “父亲”李世民见此赶忙作揖一拜,迫不及待直道来意:“父亲为何下令撤兵?” “我意已决,你不必再言,尽管带领你的右翼三军北撤,和大郎会合。”李渊扬手一摆,示意李世民出去。 “父亲”李世民当即单膝跪地:“请父亲三思,如今情势,万万不能撤兵啊!”意诚力劝,言辞坚决。 “依令行事!”李渊厉声回绝,前途未卜,他心思烦乱,听不得任何人的劝言。 李世民不顾父亲严色,再欲规劝,却见一旁的殷开山,向李世民连连使眼色,示其莫要再言。再看父亲怒目愤愤,李世民无奈咬牙转身,步出帐外。 出帐站定,李世民闭眼面天,任由雨水打在脸上。那冰凉雨水如沁心脾,浇得他更加清醒明白。 他定下神来,一转身,正对着李渊的中军大帐,当即跪在一片泥泞之中。雨水未停,不一会儿便浸湿全身。 殷开山领命出帐,一看帐外跪地的李世民,不觉一惊:“将军何故?快些起来?”说着便要扶起李世民。 李世民抬手一止:“殷兄这是要领命撤兵了?” “我知将军之意。只是,在下愚钝,这去留一事,我无主意,一切悉听唐公命令。”殷开山低身道。 “平日里,我敬殷兄是个明理人,今日若觉得我李世民还能信任,就请帮我一个忙。”李世民盯着殷开山直身谨言。 “能得将军信任,是我万幸,将军但说无妨。”殷开山附耳静听。 “如今殷兄应是领命督运辎重北撤,请将军暂缓撤返,今日莫动。” “这?”殷开山稍有犹豫。 “殷兄若能如此,是我军万幸,请殷兄务必助我。”李世民说着便要低头行礼,被殷开山一把拉住:“将军使不得。”见李世民神情恳切,殷开山定下心来:“好,我就依将军说的办。”扶在李世民肩膀上的左手一握其肩,点头示意,起身离去。 李世民长跪雨中,对着中军大帐几次呼喊:“请父亲三思!” 帐中,李渊不应。 长孙无忌闻此,飞马赶到中军大帐处,劝李世民作罢。 “无忌莫言,今日若不得更令,我誓死此处。”李世民目视前方,身如磐石。 裴寂回得帐内,试问李渊:“唐公,二公子在这帐外已跪了近半日,都淋透了。他在这里,他那右翼军是丝毫不敢动,唐公应当命其马上回营,主持撤兵。”裴寂洞察李渊神色,又补充道:“再说了,这近半日雨淋,既会坏了身子,又有碍于兵事。” 李渊看了一眼裴寂:“二郎是我亲子,我哪有不疼惜的,只是,他在这帐外几次呼喊,倒让我有些为难。我一想二郎午前说的话,句句在理,别是我错了啊。”李渊忽有犹豫。 “唐公,切不可朝令夕改啊!”裴寂急忙近前规劝。 李渊沉默不言,来回踱步。不久,忽觉静谧,望着帐外:“这雨莫非停了?” 被雨水冲刷的静谧暮色中,些许微动都能入耳成声。李渊忽闻泣声,未等裴寂回言,他便自行步出帐外,一阵凉风吹过,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帐外,李世民仍正襟长跪,却面有湿润。 李渊徐步走近:“二郎,起来吧,有话帐内再议。” 却见李世民不言不应,李渊一看,二子满面泪流,眼中布满血丝,沉痛非常。 “二郎何故哭泣,如此面容?莫非是怨我不成?” “我怎会因跪半日而埋怨父亲,若能保全全军,别说半日,就是此生不起,我亦无悔。”李世民抬头,双眼湿润地盯着父亲李渊,痛心疾首道:“眼看亲族与我,和这诸军将士就要身首异处,死期既至,我怎能不沉痛哭泣?”说着泪水如泉涌一般夺目而出。 “此话怎讲?”李渊反问。 “我军自晋阳起兵日起,誓为义军,意在护主,直指西京。全军上下莫不推崇唐公威势,士气浩荡。如今稍遇阻碍,唐公就要撤军求安,殊不知这天下哪有委曲求全的安宁之所。阴雨暗天,士气本就低落,一见唐公示弱,士气必衰。撤军途中逃窜者必不在少。而那隋军一见我军北撤,怎能不追,到时军败兵溃,死者如山,血流成河。身亡心死,我怎能不悲戚痛哭。只可惜啊,晋阳当日的万人之众,都要客死他乡!”李世民言辞凿凿,放声痛哭。 李世民的一番话正中李渊下怀:晋阳誓师当日,自己的豪言壮语还历历在目,而今却是自己下令退兵,悔了当初豪言。 一语点醒梦中人,李渊赶紧扶起李世民,盯着俊拔儿子,眼中泛湿,不住地拍着李世民肩头:“幸有二郎,幸有二郎啊。” “父亲!”父子二人困境中,双臂搀扶。 “裴卿,传我命令,不许撤兵,我们就在这里同进退。”李渊吩咐裴寂。 “唐公,可是大公子已经率左翼三军北撤了,殷开山等部兴许也已撤了不少。”裴寂仍有意劝阻,以求保全身家性命。 “父亲,我右翼军还未动,大哥的左翼军虽然北撤,毕竟兵多路崎,半日,走不了多远。我现在就亲自追回。”李世民请命道。 “好,一切都由你来安排。”李渊放心托付。 李世民目光坚毅地看着父亲,作揖一拜:“请父亲放心,二郎定不辱使命。”说罢转身吩咐长孙无忌道:“无忌,你速去将不撤兵的命令传至殷开山等人处。” “是!”长孙无忌见李世民容光焕发,欣喜不已,领命而去。 李世民跃身上马,连夜快马直追李建成的左翼大军。 翌日晌午前,李建成率左翼部悉数回军。这时,李世民的右领军府长史柴绍派探马来报,得知刘政会已从太原押运粮草到了雀鼠口。 正逢晌午,阴雨放晴,全军闻信欢呼雀跃。 唐公李渊急召裴寂、李建成、李世民帐内议事。 “今早,我派殷开山和长孙无忌前往霍邑附近打探,二人回报说那宋老生还龟缩在霍邑城内。如今天公作美,即停了雨,刘政会的粮草也已押到,真是天助我也。”李渊兴奋言道。 “父亲,此次若非二郎,我军岂不是错失了良机。”李建成扭头看着李世民:“二郎一夜奔波,随我将左翼军带回,多亏了二弟。” 李渊爽朗大笑,指着裴寂:“裴卿啊,你看我军有如此将帅,还有何所惧?!” 裴寂虚声应和,面露尴尬。 “既然要攻下霍邑,二郎,你可有何妙计?”李渊话音一转,悉心询问。 李世民看着身旁的大哥李建成,偷笑道:“父亲,来此路上我已与大哥商议过了,大哥倒有妙计。” “哦?”李渊一惊。 “哎?二郎何故谦虚。”李建成摆手笑道,见李世民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这才接下话来:“好,既如此,那我就来说说咱们的妙计。那宋老生是个胆小怕事,无勇无谋之人。我们可用骂战,挑逗其出战。若不奏效,我们可以以一反间计,污其反水欲降。他担心朝廷怪罪,必会出战。” 李渊点点头:“言之有理。这连日阴雨,又逢我昨日撤军,他都没有及时攻之,此等人,用此计必会奏效。” 随即,李渊和二子定下出兵策略。 当日午后,李渊坐镇中军,派李建成率左翼军先行逼近城下,以骂战激怒隋军,又故作攻城态势。虎牙郎将宋老生见此又气又急,亲率近万人,由东、西门而出,对抗李建成的左翼军,李渊见此,急命殷开山率后续部队支援左翼军,而李世民则率领着段志玄、长孙无忌、侯君集、刘弘基等精兵悍将绕到城南,从后攻击宋老生,将隋军团团围住。 两军激战多时,那宋老生势弱心惊,孤身急返。城门将闭,李世民身骑快马,弯弓射箭,那巨阙长弓连连射中城墙上的拉锁兵士,而另一箭则越过乱军,直穿宋老生的后脊。紧随宋老生身后的段志玄马上吴钩利剑一挥,将那宋老生直接砍杀至护城河内,再一跃身直接跳上了半悬的城门,与那城内隋军一阵血腥拼杀。 而李世民则不顾飞箭流石,跟着跃马跳上城门,与段志玄等人共战。 李渊见此,即刻传令,大呼“宋老生已死,降者不杀。” 守城隋军闻此,人人惊惧。刚一迟疑,李世民便率兵攻下城门,大迎唐军入城。 宋老生一部下鹰扬副郎将,情知难敌,遂将原本拉来慰军的五个歌姬舞女和几个乐师做了人质。还没等讨价还价,就看李世民跟左右的段志玄、侯君集、刘弘基三人使了个眼色。三人点头晓意,一同风驰电掣般从乱军中掠过,直取挟持人质的隋兵首级,各个或将马下歌姬揽于马上,或驱散群兵。而李世民更是来回拼杀,刀剑回还,不等那鹰扬副郎将反应,便将其斩于马下,一把将那副将挟持的女子拉上马。 胆战心惊的歌姬头发散乱,身体左右摇晃,她一手紧抓着马鬓,一手猛握着李世民左前臂。 疾驰马前,一个□□忽然横出,李世民坐骑惊惧立起,那女子“啊”地一声滑落下栽,李世民左手急忙将那女子拉回,一把环抱怀中,直身向后一仰,右臂一挥,夺过□□,将那持□□的隋兵直捣在地。 再一伸手紧拽马缰绳,疾驰再奔。那女子吓得面色苍白,紧抱着李世民片刻不离。快马飞奔,刚一穿过乱军废道,李世民便勒马喊停:“姑娘下马吧。” 那怀中女子这才睁眼微微抬头,定睛呆望着近在眼前的李世民,紧抱的双手竟一时忘了松开。 李世民挣脱示意:“姑娘请下马”说罢,自己却先跳下了马,刚一将那马上姑娘扶拽下马,自己便翻身上马,再回军中。 未至天黑,李渊的军队便攻下了霍邑。 夜中,李渊全军饮酒庆贺,李渊不分贵贱大赏功臣,对霍邑民众更是慰劳安抚,令下辖区无一扰民。 霍邑郎将府外,一个披着破布麻衣斗篷的人立在不远处朝府内来回观望。 “喂,你干什么的?”府门卫兵举着火把高声喊道。 那暗中人影闻声顿时站定,迟疑片刻后,才从暗中徐步走出,近前脱下破旧斗篷帽道:“这位小哥,我向你打听个人。”火光映照下,却见是一女子。那女子虽蓬发垢面,却仍见素容淡雅,姿秀丽质,风流婀娜,破布麻衣套着的丝绣舞裙里袒`露出的雪白嫩肌若隐若现,软玉温香。 府门卫兵一时慌了神:“姑,姑娘何事?” “你们这里可有个,应该是个将军。一身甲衣……”还没等女子说完,那卫兵便笑着道:“姑娘真是说笑了,我们这里的将军多的是,都穿甲衣。” “不,他虽然年轻,却武艺高强,其他人像是都听他的号令。”女子有些手忙脚乱,不知如何形容:“他方才救了我,我想谢谢他。” “原来如此”卫兵举着火把朝府内欢聚的众人瞧了瞧:“你要不等一等,我去替你问问看。” 女子一听欣喜言谢:“那就有劳小哥了。” 女子就这样翘首以盼地守在府门外。 “喂,惜月,惜月”身后传来一个男子沙哑的喊声。 女子摩搓着双手,丝毫不理会。 “惜月,你干什么,还不快走!”却见是一个弱不禁风的男子径直跑了过来,拽着女子就走。 “哥哥,你等等,等等!”女子使劲挣脱。 “你干什么?”男子低声责问。 “我说过,我来答谢。”女子奔向府门,继续张望。 男子紧跟过来:“谢什么,还不快走?你就不怕受欺负,不怕你哥我被抓了壮丁?你一歌姬,我一乐师,可不敢在这里晃荡。”男子使劲往回拽那女子。 “哥哥,你信我,他跟别人不一样,他们跟那些霍邑的兵不一样。”女子竭力劝阻。 “你懂个屁,天下乌鸦一般黑……”男子话音未落,只见那府门卫兵步出门外。 女子挣脱拉拽,疾步上前:“小哥,如何?” “这位姑娘,这里面的将军太多,今日救人的也不少,实在是认不出姑娘说的那位。” “那,那你就让我进去,我自会识得。”女子说着便向里冲去。 “嘿!出去!”府门外六、七个守卫小兵赶忙上前,一齐将女子轰出门外。 “几位小哥,你就让我进去吧!”女子央求道。 “这里是军事重地,岂能你一女子,随意进入!”那卫兵□□一挡,言辞坚决。 “快走吧!”女子哥哥紧拽着她。 “这位小哥”女子一脸失落:“既然如此,那,你若是寻得机会,就再帮我问问。我本是坊内歌女,今日险些在城南门被杀,是一个大将军带领着部下,救了我们一干人,他还护送我到了城南市坊处。你一说,他便知。” “好,好,我记得。”卫兵有些不耐烦,摆手令其离开。 女子再望一眼府内,默默低头,失落转身。 “哦,喂”卫兵突然一喊,女子闻声赶忙回头。 “你,姓氏为何?我好通报。” “算了,姓氏就不用了。你就替我答个谢便可。”女子轻叹一声,却又忽然转念:“啊,我,我姓杨。” 府门卫兵点点头:“都记下了。” 女子这才转身离开。 “这是看上哪个将军了?”、“痴心妄想”、“我瞧她长得挺美的”、“别胡说,专心守卫”……府门外卫兵们窃窃私语。 那杨姓女子,名唤惜月,与乐师哥哥杨陆不久便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四回 饿殍成灾 群起为盗 月色如水,站在郎将府后院的一处宁静角落里,依稀能听见前院的嘈杂人声,欢声笑语。 李世民独坐亭阶下,凝望着一弯弦月,木然沉思。 “将军,为何不与众人同饮?” 李世民闻声回头一看,正是长孙无忌拎着一个酒囊走了过来。 “我不善饮酒,无忌兄何不去与众人欢饮?” “你可是我们的右翼军都督,少了主帅,怎能畅饮?”长孙无忌说着也坐在了亭阶下:“二郎这次可是立了大功,连这宋老生、屈突通都不是我们的对手,大隋已无人可用。照此情势,用不了多久,我们就能过潼关,至渭水,取西京也是指日可待啊!”长孙无忌兴奋言道,扭头一看李世民,却毫无喜色:“二郎这是?” “西京固若金汤,我们也才行程过半,绝不可掉以轻心,硬仗还在后面呢。”李世民洞若观火。 “不管多难,有你这个用兵如神的右翼都督,我们何所忧?”长孙无忌自信满满:“经此几战,我真是见识了将军的本领,这将来啊,将军必是封侯拜相,贵不可言啊。” 李世民对长孙无忌的溢美之词,丝毫不领情,冷面依旧。 “无忌兄以为我征战疆场只是为了将来能封侯拜相?”李世民望着晴空弦月,低头一把将长孙无忌手中的酒囊夺了过来,“咕咚、咕咚、咕咚……”连连灌了几口。 “二郎,这是干什么?”长孙无忌赶忙拉拽住。 李世民被这猛灌的几口酒冲得低下了头,缓了好一阵,才晃晃悠悠起身,拿着酒囊直指弦月:“月满则亏,这人世之事总不得圆满。” 长孙无忌望着李世民背影,缓缓说道:“我知道你一直担心无絮。” 一听无絮二字,李世民怅然若失,泛红的眼眶中忽有湿润。 长孙无忌站起身来,走到李世民身边,意味深长道:“你每日几问段志玄有关无絮的消息,凡所到之处,都会亲自派人打听无絮行踪。无絮能有二郎如此记挂,我心甚慰。只是,我一作兄长的难道就不记挂妹妹,不担心她的安危吗?”长孙无忌说着越发声音低沉,面色伤悲:“我比别人更心急啊。” 李世民扭头望着无忌,不经意间一颗泪珠滑落下来。 “可是,我却相信也确信她一定不会有事。”无忌忽然底气一足,语气坚定:“我来给你讲件事。”说着缓缓抬头,望着月色:“无絮四岁那年,染上了一种疫病。医师都说了,凡染此病者绝无生还。许多人都死于那场病,无絮却吃了一些无用草药,最后安然无恙。还有一次,是她六岁时,同父亲郊外出游,不知为何,忽遇狂风。那旋风势猛,我们与她失散,当时好多人都被卷入了附近的河池,而她一个身轻人小的孩子却丝毫无恙。知此事者,都说无絮有吉相。我不置可否,但我是她的兄长,多年的朝夕相处,自比旁人更知她。凭着她的聪颖通达,必会化险为夷,平安无事的。” 李世民聚精会神地听无忌讲着无絮的故事,眉头渐展,借着那酒劲,更是心内顿暖。 “原来无絮还有这么多奇事!”李世民不禁嘴角翘起,望着弦月:“封王拜相固然是大丈夫立世之志,只是,若能与心中所爱共话家常,相携共老何尝不是平生所愿。自遇无絮,我才知自己情之所向,如今朝夕遽变,不知何时才能重逢。” “等我们攻下西京,平定关中继而安定天下,到那时,必会再见无絮。”无忌拍了拍李世民肩膀:“将军乃是军中统帅,将军心定,军心才能定啊!” 李世民一听点点头,却又不禁无奈一笑:“只有你我二人,你何必称我将军?” “此话差矣。如今身份有别,我为部下,怎敢冒昧?”无忌调侃道。 李世民一把将酒囊塞进了无忌手中:“既为部下,还不快去同庆。”一句戏弄后,又一本正经地吩咐道:“无忌现在回去传令我右翼军,不便多饮,明日我们还需早行。” “是”长孙无忌应声笑着晃了晃酒囊:“此非我之所好!”言罢,转身即去。 独留脸颊微红的李世民望着月色,舒心一笑。 无絮与弯刀红离开鬼谷后,便一直向南,沿路听说了李渊晋阳起兵之事后,更是心急如焚,日夜兼程。眼看就要辗转来到渭水以北的三原了,此地人迹渐多,困民也四处可见。 日影西斜,暮□□临,二人正欲寻一歇脚之处,恰遇一农庄。于是,便进庄寻问。 可是进得村内,全无人烟,连只牲畜都没有,只有枯木上数群乌鸦鸣叫不停,四野荒凉,令人毛骨悚然。 二人随意进了一户农家,推门一看,徒穷四壁,到处积满了厚厚的灰尘。 弯刀红将倒地的破旧桌凳立起,用一秃扫把扫落灰土:“先坐吧。” “这个村庄真是奇怪,一个人影都没见到。”无絮说着走向里屋一瞧,刚一撩起灰旧门帘,突然“啊”地一声尖叫,吓得后退数步,跌落在地。 “怎么了?”弯刀红赶紧上前扶起无絮。 无絮惊愕失色,来不及说一句话,便低头扶着墙壁干呕起来。 弯刀红掀开门帘一看,一个枯瘦如柴的老妇人倚墙饥亡,尸体腐臭,到处蛆蝇。她也惊得面如死灰,赶紧放下门帘。 “死人而已,有什么怕的?”弯刀红故作镇定,拍了拍无絮后背,慢慢扶她起身。 无絮鼻子酸楚,双目晶莹,望着弯刀红一动不动。 见无絮模样,弯刀红也眼眶浸湿,不禁将无絮一把揽过,听无絮痛哭,她却仍强忍泪水。 二人出了这户人家,弯刀红牵起马望着村外:“看此情景,这其/他人家必定也都如此,你我夜宿南郊吧。” “不”无絮定下神来,擦干了泪水。 “这是为何?你就不怕这阴森鬼村?”弯刀红凝眉不解。 “我们今晚就留在这个村里!”无絮环顾四周:“这世上,人比鬼更可怕。鬼若有灵,当去向那弃民于不顾,视命如草芥的无道乱贼索命,平这恶世浊流,还天下个清平。” “清平?”弯刀红冷笑一声:“我平生尽逢乱世,从不信还有什么清平。” “极则必反,否极泰来,会有那天的。” 看无絮坚定模样,弯刀红没再反驳。与其说是没再反驳,倒不如说,她忽从心底开始信服无絮所言,哪怕这只是个虚幻神话,她开始愿意去相信世间尚有美好。 当夜,二人另择他户,勉强过夜,翌日一早,便再向三原行去。 午后,二人刚行过一坡地木林后,忽遭一队劫匪拦路打劫。 弯刀红二话不说,弯刀未出,就把一行六人打得倒地不起。 “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吃了雄心豹子胆了?!”弯刀红一脚踢到一个意欲爬起逃跑的盗匪屁股上。 “啊”匪盗伸手趴在了地上,叫苦不迭:“你敢打我,还抢了老子的话,哎哟,真是倒了邪霉了。” 无絮二人一看,这盗匪却是个消瘦的孩子。 “小兔崽子,敢在我面前称老子的人早都死光了,你是不想活了吧!”弯刀红上前低身用弯刀鞘抵着那孩子的下巴:“哪个山头的?” “姑奶奶饶命,饶命!”男孩赶忙跪地求饶:“我们不是土匪,就,就是一些平民百姓,想讨口饭吃而已。” 无絮上前瞧着那孩子问道:“就你们几个?” “就我们几个哪成啊?”男孩一晃神,赶忙又改口道:“没,没有,就我们几个人。” “你这是不打自招,欲盖弥彰啊。”无絮笑着一瞥弯刀红:“就放了他们吧,都是些平民,如此营生也属无奈。” 弯刀红点点头,看着那男孩:“小子,以后少干点打家劫舍的事。”说罢转身站起,说时迟那时快,男孩这厢应和着弯刀红,那厢却趁其不备,一眼瞄准了那弯刀,一把夺了过去,拔腿就跑。 “喂,你给我站住!”弯刀红奋起直追。 那男孩虽然功夫不济,但却身轻如燕,跑得飞快,很快便将弯刀红甩出了老远。 弯刀红正拼命猛追时,却听得身后无絮大喊:“快,快上马!”,一回头正是无絮骑着那特勤骠,快马而来。 弯刀红眉间一笑,飞身马上。 男孩回头一看,那飞马眼看着就要追了上来,再一瞧前面的林中岔口,不觉得意自满地打了个响哨。口哨声刚落,只见叉路口三个骑马的黑衣盗匪奔了出来,将那男孩一把掠至马上,急驰而去。 无絮二人见此也丝毫不落,那千里马特勤骠风驰电掣,刚出了木林,便与那载着男孩的马并驾齐驱了。 “小子,还我弯刀,否则我要你狗命!”弯刀红说着就要跳过去。 无絮见此,一伸右臂,示意弯刀红借自己的臂力跳过去,弯刀红点头会意,一扶无絮臂腕跃身跳到了男孩马上。 那坐骑一载三人,速度顿时缓了下来。弯刀红力拽马缰绳,将马勒停,一脚便将那男孩和接应盗匪踹下马去。一下马她便一把夺回了弯刀,愤愤道:“你是不要命了吗?” 鬼马机灵的男孩奸邪一笑,朝弯刀红背后努努嘴道:“这位姐姐,如今不要命的恐怕可不是我们。” 弯刀红一转身,却见无絮正被另外两个盗匪挟持住。 无絮脖子上架着刀,却丝毫无惧:“两位壮士,要财还是要命?” “废话,当然要财,可是今日拿不到财,只能索命了。”挟持无絮的莽汉口音极重,说着便要行凶。 弯刀红顿时紧张不已。 “你以为她的那把弯刀能值几个钱?真正值钱的可不是那个。”无絮赶忙说。 一听“钱”字,几个盗匪皆两眼放光:“哪里有值钱的?” 无絮仰着脖子,指着特勤骠:“方才几位壮士也看见了这飞马神速,这可是千里宝马,价值连城。” “宝马?”旁边一盗匪走去一看,惊叫道:“真是好马啊!” 只见那特勤骠嘶鸣数声,甩踢那近前盗匪。 持刀盗匪欣喜若狂:“我们如今最缺马,大爷见了必会高兴。”说着朝那良马望去,手下一时松懈。 无絮趁机向弯刀红使了个眼色,而自己也一把抓起了那持刀盗匪的手,咬了上去。那盗匪“啊”地一声惨叫,利刀滑落,无絮低身一躲,捡起那刀赶忙逃开。 此时弯刀红早已飞步上前,将其余两个盗匪接连击倒在地。 “看来贺拔云章的这招还挺管用。”弯刀红轻松言笑。 “现学现卖。”无絮笑着,却听不远处一阵响哨,扭头一看,早已不见了那男孩与另一盗匪的踪影。 “就是他们”男孩指着无絮二人。声落,林中四处,一众破衣烂衫盗匪围将上来。为首者是一黝黑蓬发的中年男人,看着无絮二人,又望了望那千里马:“姑娘把那马留下,我们定不会伤及性命。” “若我们不留,又能怎样,莫非壮士真要索命不成?”无絮镇定反问。 “若如此,二位也莫怪我们无情。”中年男人指了指周围盗匪:“那姑娘本事再大,也敌不过我手下这么多人吧。二位还是识时务,保命得好。” 弯刀红不以为然地望了望众人:“我知道什么是真匪盗,我也知道什么叫官逼民反,被逼为盗。眼下这百十来个弟兄都是为生计所迫而已。杀人不是你们的专长,今日,这马是不能给你们了。不过我这个人倒可以给你们。” 众匪盗闻听此言,哗然大笑。 那匪首却朝弯刀红打量一番,一脸肃然:“姑娘是同道中人?” “在下弯刀红”弯刀红自报姓名,神色傲然。 众人不解,那匪首却眉头一皱:“听这话,你是个女匪?” 弯刀红眉头一皱,没想到这些自称匪盗的人竟不知自己名讳,眼角余光瞅了一眼无絮,不免面露尴尬,咳了一声:“以前也算是山中老大……咳咳……嗯,就你们这样拦路劫盗,又能抢到多少财宝?倒不如直接去抢那大户人家,去盗那官府来得好。”弯刀红随口直言,却惊得四周围众鸦雀无声。 匪首身后的清瘦小生此前一直观望着无絮,听弯刀红一言,不禁站在匪首身边附耳低声道:“这女子怎知我们的计划?” 匪首赶紧抬手示意其莫言。 “无絮,莫非我说错话了?”弯刀红后退一步,低声问道。 无絮望着那匪首,再看看众人,不觉一笑:“你哪里是说错了,是说到了他们的心坎上。” “姑娘坦率,今日幸遇二位,前面正是寨子,请二位寨内一坐,不知可否赏光?”匪首高声一问。 “好”弯刀红爽快答应,再看一旁的无絮却有狐疑。 “他们并非真盗贼,我们且去看看再说。”弯刀红低声劝道。 “这,好吧。”无絮点头同意。 “请!” 无絮二人跟着那匪首入得寨内破屋中,而那清瘦小生紧随其后,跟在无絮身边不住打量。 “唉?宏弟今日如何这般无礼?”匪首面斥道。 那清瘦小生这才回过神来,赶忙致歉:“大哥错意,小弟只是觉得这姑娘面熟,像是个熟人而已。” 无絮一听,目光投向了那清瘦小生,也颇觉眼熟:“这位小兄弟如此一说,我也甚觉眼熟。” 清瘦小生一听面露喜色,却又忽然迟疑:“姑娘,姑娘可是,可是长孙小姐?” “你?”无絮闻声赶忙站起,打量着那男子:“你是?” “果真是长孙小姐?”清瘦小生难以置信,几步上前:“我是戴宏啊,小姐可还记得,我乃是唐公府上的戴宏啊,那个读书先生家的小童。” 无絮经此提醒,一下子想了起来:“原来是你。戴宏小弟,你怎会在此?”二人喜获重逢。 “此事说来话长啊”戴宏笑着疑问道:“小姐不是去河东寻公子一家了吗?怎会在此?” “此事也是说来话长呀”无絮学着戴宏所言,两人顿笑。无絮识得戴宏,也便安下心来。 “原来你们还是故旧,看来我们今日真是喜逢故人,得遇良才啊。”匪首迎上前去:“两位姑娘,我乃本地人士刘义府。” “刘大哥见笑,叫我无絮便可,我与这位戴宏小弟原是西京故旧。” “好,好,既然都是故旧熟识,那就更好办了,来,二位上座。” 三人坐定后,刘义府直道心意。原来方才被弯刀红言中一事正是他们近日的谋划:攻下三原粮仓。 “那三原粮仓乃是本地最大粮仓,只要拿下粮仓,我们就能帮这远近百姓解了性命之忧啊。”刘义府说着一指屋外:“我这寨中青壮都是老实本分的农民,要不是这朝廷官府没完没了的赋税徭役,熬得活不下去了,谁愿意投身为盗?如今那三原万吨粮仓,宁给那仓中硕鼠吃了,也无一粒分给百姓。既然朝廷官府不给,那我们只好自己去抢了。” “可是,就凭你们这些人,能抵得过那训练有素的官军吗?”无絮望了望外面的散众。 “无絮姑娘说的对,可是,如今我们只能暂且一搏,总比饿死的强。我们积了一些官府甲衣、兵器,只是人手确实不够。”刘义府无奈言道。 “既如此,我们需想个对策,巧取粮仓,如何?”无絮灵机一动。 弯刀红一听,喜上眉梢:“我就知道你有主意。” “姑娘有何妙计?”几人同问。 无絮计上心头,一挑眉道:“还真有一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五回 大郎智改骑兵 侠盗劫粮济民 李渊所部势如破竹,继续南下,沿途各部纷纷归降。当此时,长史裴寂提议再推李渊为太尉。部众随从一致同意,由此唐国公李渊位居三公,此时唐军军至龙门。 河东郡守将左武侯屈突通见此,正欲出兵抗击李渊,却忽然得报,有突厥人马南下支援李渊。这大队人马不是别人,正是刘文静。 刘文静带回突厥五百人、战马两千匹面见李渊。 李渊亲自出帐列队迎接:“文静功高,文静功高啊!前卒已报,文静能言善辩,通好友邦,此为天下人谋啊,受我李渊一拜。”李渊说着就要低身下拜。 刘文静赶忙惶恐制止道:“唐公不可,唐公万万不可啊。我为部属,理应为唐公效犬马之劳。此次文静来迟,还望唐公莫怪!”说罢赶紧作揖一拜。 李渊扶起刘文静,二人言欢大笑。 “唐公,我非一人回来,我还带了个朋友来。”刘文静一侧身,将身后一个身披甲衣,威风神气的突厥将领引荐给李渊。 “这位是?”李渊一惊。 “这位乃是突厥大叶护之子特勤阿史那康鞘利。” “康鞘利见过唐公,恭喜唐公荣升太尉!”康鞘利大方率性,对李渊仰慕许久。 “哈哈,将军过奖了,请!”遂将康鞘利引入帐中,畅谈欢饮。 为示好意,康鞘利自入李渊军中后,便请愿与其部同行南下,为李渊效力。鉴于突厥人少马多,康鞘利又为人真诚,李渊便将其部署在了李世民的右翼军下。而康鞘利与李世民也是相见恨晚,二人品性相合,遂成知己良友,康鞘利更是将自己从突厥带来的通体赤色的千里良驹什伐赤赠送给了李世民。 如此一来,本就缺兵少将的隋将屈突通,见李渊势大,更有突厥支援,加之自己身边有监军阻挠,故而只能固守河东郡,闭城不出。 此时,裴寂建议先攻下河东郡,再西进。而李世民却主张“兵贵神速,不应固守一处,而错失了攻西京的良机。” 李渊思虑一番后,决定分军两部,由李建成的左翼军、李世民的右翼军继续围攻河东郡,而自己则亲率中军,直向西京。 此计果然奏效,李渊中军一路凯歌,沿途诸郡纷纷归顺,待到李渊军至长春宫时,便下令刘文静据守河东郡,阻击屈突通,而派李建成及其左翼军把守潼关,派李世民率右翼军进军渭水。李渊在下令的同时,又派自己的亲信窦轨、殷开山分别入列左、右翼军,随同作战。 固守河东郡的屈突通听闻李渊已经攻下了长春宫,心知不能再坐以待毙。于是派自己的得力部下虎牙朗将桑显和率骁果勇士千人连夜绕道追击,欲从后袭击李渊部队。可是队伍行路未半,却遭遇了李建成的左翼军。桑显和带领的轻骑甲军大败李建成部下冯立、王长谐的左翼军,坐镇指挥的李建成见此,立刻再调自己的左领军史大奈出阵迎战。 史大奈原是突厥人,后归隋庭,所带部众悉皆突厥轻骑。那史大奈一上战场便左右驰骋,前后夹击,大败桑显和,一解李渊的后顾之忧。 李建成见此兴奋不已。左翼军长史陈演寿上前恭贺,李建成欣喜过后,连夜召来史大奈询问取胜之道。 “回将军,我所带部下轻骑上阵,而那隋军尽皆重骑具甲,夜中不如我们来去灵活。”史大奈随意陈述。 李建成却忽然定神凝思。 “将军为何不欢喜,我们这次可是立了大功啊。”陈演寿不解问道。 “我军若是也都丢去那重甲,换乘轻具如何?”李建成此话一出,四下皆惊。 “妙啊,妙!这真是天大的好事啊,若能成行,将军可是大功一件啊”陈演寿连连称好。 李建成随即连夜传书,向李渊俱报军情,更提议由轻骑取代重骑甲具。 李渊得书,大喜过望:“大郎由小见大,实为治略大才啊。”其后不久,李渊下令全军,去其重骑,改换轻骑,军势越发强大。 正当李世民奉命进发渭水时,无絮也于匪寨献计夜袭火攻。 那日,无絮四人商议兵分两路。一路由无絮、戴宏等正面引诱扰乱、暗中纵火,一路由弯刀红和匪首刘义府带着青壮人士趁机袭仓。 夜袭之计定下,可是,戴宏清点人马后,回报说:“加上那老弱病残,我们也只有一百六十三人,又无重武器,又缺马匹,只怕难以御敌多时啊。” “把那牢中囚禁的人也都带上,能顶一个是一个。”匪首刘义府吩咐道。 “这,只怕他们中途会溜,或是……”戴宏话音未落,刘义府便打断道:“如今谁不缺粮?只要他们肯跟着干,到时,亏待不了他们。” “怎么?你们还关押着别人?”无絮有疑。 “小姐勿虑,其实也就六个人。他们原是过路人,被寨中兄弟错抓来,结果,知道了我们的密事,所以我们这才暂且关押。不过,绝无虐待。”戴宏赶忙解释道。 无絮这才点点头:“原来如此,看来也都是些普通百姓,想是没什么功夫,不如跟着我们,也免得让他们去拼杀。” “好,就按无絮小姐说的算。”刘义府吩咐戴宏依令去办。 夜幕时分,两队人马在三原郊外分头行动。 无絮一行人尽是些老弱病残,她将这四十几个人聚集林中:“我们很快就到粮仓附近了,我们几个人乔庄乞丐,引开那官邸的守兵,戴宏你带他们扮成官兵,进府放火,记住放得越大越好。” 戴宏笑了笑:“那是自然,看我的吧。” “另外二十几个人,去那粮仓附近,大声喧嚷有匪盗劫了官府,将那粮仓守兵尽可能往粮仓官衙这边引。此行目的就是扰乱他们的阵脚。待到刘寨主他们一劫下粮仓,大家就去传遍百姓,让大家一起来分粮。” “是!”众人应声。 无絮言罢,却见六个刚被放出来的人无意此行:“你们几个若是想走,现在就可离去。” 几人面面相觑,一脸狐疑:“只怕我们刚一转身,就死于非命了。”“你们能轻易放我们走?不是一直怕我们泄密吗?”…… “你们自被关押时起,那刘寨主可曾亏待你们?视你们如囚犯?”无絮两问,几人顿时沉默。 “我们今日是要抢下那粮仓,分于这附近百姓,为私为公?你们心知肚明。”无絮说完,掏出布袋,拿出自己剩余不多的五铢钱:“这些给你们做个盘缠,行路多艰,各位保重。”说罢便起身,示意其他人一齐偷偷穿林而过。 几人握着钱袋,顿时哑言。其中一人,素衣布巾,儒雅风秀,文质彬彬,站起身来,二话不说,尾随无絮一行人而去。其余几人一时难定,犹豫不决。 “走吧,我们堂堂男儿莫非还比不上一女子慷慨舍命?”一人道。 几人闻听此言,毅然起身追去。 待到无絮行至粮仓官邸不远处时,回头一看,却见那先行男子追了上来,不觉一笑。 那男子素衣洁净,白面清秀,径直走到无絮身边:“姑娘,此计不妥。粮仓附近必有援兵,当分些人去阻援兵才是!” “可是就我们这些人如何阻拦得了?”无絮反问。 “我们六人自有办法。” “你们六人?”无絮只看到了男子一人。 那男子却是胸有成竹,指了指身后跑来的其余五人。 无絮顿时欣喜:“多谢!”却又心虑:“可是只凭你们六人?” 男子似乎早有计策:“姑娘放心,我自有办法,只是,我需一匹马。” “好”无絮盯着那男子,不假思索地将特勤骠交到男子手上:“成败,都要托付于公子几人了。” “姑娘放心。”素衣男子带领五人匆忙离去。 “小姐就这么放心?还把那千里良马给了他?”戴宏愤愤不满。 “我信他们,走吧。”无絮示意分头行动,各行其是。 无絮几人满脸涂泥,扮成平民乞丐,跑到那粮仓守官官邸门前大喊通报说:“我们瞧见有匪兵要去劫粮仓!”而其他人又在粮仓附近高声嚷叫:“有群匪奔向官衙,要杀粮仓守官。” 两边官兵纷纷集合,各自奔向对方去救援。而那戴宏趁机带人混进官衙,到处放火,顷刻间,火光漫天,路遇相逢的官兵们见此赶紧一齐又奔向官衙。 此时,刘义府、弯刀红一行人,趁着夜黑风高,守备空虚,猛攻三原粮仓。弯刀红快刀勇武,刘义府刀斧并用,而那个健步如飞、身小如燕的男孩巧夺长刀,纵身飞跳,也是大展身手。 官衙起火,那城外守兵情知不妙,果然兴兵来援,正如那素衣男子所料。 素衣男子带着五人扮成官兵,早已守在当路上,一见援兵不远,男子快马奔至军前,上气不接下气地急问道:“来着可是赵将军?” 为首者应声称是。 “将军,粮仓官衙渐平,我奉我家将军命,再求援兵去捉那贼匪,贼人已奔向东南。”说着直指南边。 “我这就带兵追去,回报你家将军,固守粮仓!” “是!” 援兵将军带领重兵一齐奔向东南。 三原粮仓外,弯刀红、刘义府带领众匪仍在与官兵混战。 无絮见状,急中生智,和戴宏几人号召着附近百姓,从后面涌出,敲锣打鼓,大造声势:“又有匪盗来了,大家快跑!” 那混斗中的官兵一看,且战且退。 无絮趁机急忙带着百姓们进仓分粮。 三原城里火光冲天,嘈杂遍地。而三原城南外,一队人马夜色中飞马掠过,穿入不远的南山古道内。 夜黑谷深,两侧林中暗影微动。这队人马相继奔过山道,来到道中隐蔽处。这里人头暗影攒动,细看去,却是一支军队。 只见这队人纷纷下马,为首者匆匆步入帐中。 “将军,我刚带人探听回来,那三原粮仓遭袭,如今城中混乱,那劫匪和官兵正打得热火朝天呢。”为首入帐者,风尘仆仆,挺拔军姿,中年老成,细看去,竟是那高士廉的故友韩光。 那被称为“将军”的人上前相迎,这将军束发戎装,生得秀丽英气,清丽脱俗,却是个女中豪杰。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李渊之女李妙兰。 “哦?还有比我们早下手的,谁人如此英雄?”李妙兰疑惑反问。 “这个倒不知,不过,我瞧不像是什么大队人马,就是些势单力薄的小股盗匪。这帮人胆子还真大,正给百姓分粮呢。” 李妙兰忽觉奇怪,又生敬意:“看来这倒是帮颇有侠义心肠的匪盗。不过,照将军说来,他们恐难敌过这粮仓守兵和外援增兵了。” “正是,如今城中混乱,我们正可以坐山观虎斗。待他们厮杀力尽后,再行包围,到那时,不费吹灰之力,轻而易举就能拿下此城。”韩光沙场征战多年,兵事老练。 李妙兰笑了笑,看着身边一随将:“三宝,你觉得韩将军的主意如何?” 这随身小将,手持红缨□□,正是李妙兰的家僮马三宝。 马三宝笑道:“韩将军征战多年,对付这股小兵自然是手到擒来。只是,依小的看,这股匪盗颇有狭义心肠,我们当去救之,不应观战。再者,说不定,他们也如当时的韩将军一样,是被迫落草的良将呢。” “哈哈”李妙兰爽朗笑道:“三宝言之有理呀。韩将军,如何?” 韩光羞愧回言道:“悉听将军之令。” 李妙兰笑着转身走到帐内胡凳前:“好,传我军令,韩将军的先头军现在就出发,务必拔掉那城外援军,三宝你分兵控制东、北门,我亲自带兵去会会那粮仓乱军。” “是!”帐内众将得令而去。 那被素衣男子骗去追击匪盗的城外援军一路向东南而去,却丝毫不见匪盗踪影。 “吁!”刚出城门,那援军将军忽然勒马停住,自言自语道:“不对啊” “怎么了将军?”副吏问道。 那将军凝眉一问:“你可注意,那传令小兵骑的马?” “马?” “那小兵骑得是一匹千里良马,一个小卒怎会有此良马?糟了,我们中计了!”那将军恍然大悟,急忙调转马头,传令赶往粮仓。 而那素衣男子在骗得援军南走后,也忽然意识到了马匹之事,几人一时慌乱,不知如何是好。素衣男子定下神来,想出偷袭援军大营一事。 “就我们六个人,一匹马?”五人瞠目结舌。 “如今援军将重兵全都带了出去,营地必然空虚。我们只需纵火,将他们再引回营地,如此一来,粮仓处才有机会撤退。”素衣男子说明缘由。 几人皆有怯意。 “既置此境,各位兄弟还有何顾虑?如今正是立功名之时,古今未闻有布衣袭营者,我们不如就来开个头?”素衣男子,文质彬彬,却豪气云天。 几人为此一震,纷纷追随。六人身着这官军衣物,潜入营内,到处暗中纵火,尤其将那军粮处引得大燃,营内一片混乱。 那援军将军原本带兵正扑向粮仓,半道上,却得知城外营地遭袭,又赶忙分兵回救。 无絮一众人原本正向百姓分粮,可那分兵而来的官军援兵却急速赶到。无絮见状赶快招呼百姓:“官兵来了,大家都离开!妇孺老幼者先行!”说着看了一眼弯刀红,两人默契点头,弯刀红拔刀跳下仓垛:“刘大哥,我们走!”说罢,便与刘义府部众一道护着百姓且战且挡。 混战极其艰难,逼得那原本来领粮的百姓纷纷扔下粮袋,痛喊着和官兵拼杀。 喊声嘶哑的无絮急切疏散百姓,回头一瞥那恶战场景,心内却是一片空荡悲凉。 这真是上有积粮万石,下无一粒可食。苍苍烝民,无顾老幼,持戈而伐。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弯刀红一行人死伤将半,困斗艰难。无絮捡起地上棍棒,几次愤然拦挡那迎面杀来的官兵刀剑。 就在匪盗被围的生死时刻,一阵阵马蹄声忽然由远及近。原本眼前斗狠的官兵很快却阵形大乱。 眼看官兵个个不打自逃,匪盗们却一脸茫然。 “怎么回事?”弯刀红跳到匪首刘义府身边。 “真是活见鬼了!看来是天不枉我,不管那许多了,我们也快撤吧。”刘义府招呼众人。 “怎么样了?”弯刀红又奔到无絮身边。 “许多百姓受了伤,还有许多人尚未领到粮。”无絮说着,一抬头,却见一众布衣兵整齐列队,迎面跑来:“糟了,是官兵?” “娘的,莫非是他们援兵又到了?!”刘义府啐了口吐沫。 “我早说过,那个白面书生不能信,现在援兵没挡得住,连那良马也丢了。”戴宏瞅着无絮。 “什么?特勤骠丢了?”弯刀红惊问。 “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个,先看看怎么应付眼前吧!”无絮紧攥拳头。 “那有什么,看我不杀他们个屁滚尿流!”弯刀红将沾满鲜血的刀向衣袖一抹,摆好应战架势。 令人费解的是,那布衣兵队丝毫没有围攻架势,整齐站定后,一个提剑骑马的将军行至兵前:“你们就是那开仓放粮的匪盗?” 众人大惊,灯火下细看却是一女将。 “各位莫怕,我们不是官军。本人李妙兰,领的是义兵。”李妙兰话音刚落,刘义府惊声问道:“你就是那声震渭水,威名远播的李娘子?” “不敢当,我方才听闻几位侠义之事,甚是佩服,故特来一见。” 刘义府赶紧招呼部下众人,上前拜谢李妙兰,李妙兰下马施以还礼。 却只有无絮、弯刀红、戴宏三人呆立原地,远远望着。 “无絮小姐,你可遇上熟人了?”戴宏在无絮耳边欣喜低声道。 无絮不解:“熟人?谁啊?” 戴宏一愣,一脸疑惑地看着无絮,指了指李妙兰道:“小姐不知她是谁?” 无絮顿觉奇怪:“方才不是听刘大哥说嘛,当是这渭水一带的女英雄。” 戴宏顿笑:“确实是女英雄!我虽从未见过她,但我却知她还有另外一个身份”戴宏压低声音,像是要抖落一个天大的秘密:“她可是唐公的女儿,二郎公子的亲姐姐。” “什么?”无絮惊声回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六回 书生胸藏韬略 娘子志存高远 当夜,李妙兰率领的李家军大败官兵,夜袭官府,不久便攻下了三原城。城中百姓尽皆诚服。 粮仓不远处,弯刀红牵回了特勤骠,身后跟着阻拦援军的五人。 五人滔滔不绝地炫耀着如何一路阻军,如何敌营放火,更大赞那素衣男子临危不乱,料事如神。众人闻听,啧啧称奇。 无絮询问素衣男子何处,一人回道:“他听说粮仓官衙后院有个百~万#^^小!说,内藏有许多书卷,怕是担心被火烧毁,便跑去看了。” 无絮抬头望着大火仍在蔓烧的粮仓官衙处,不假思索,牵马就要奔去。 “何事?”弯刀红见此也跟了上去。 二人快马骑至粮仓官衙处时,却见那素衣男子正瘫坐在府院侧门外,面前堆着一摞书卷,咳嗽不止。身上素衣变得肮脏不堪,那白面如今也成了花脸。 无絮疾步近前:“公子,你没事吧?” 那素衣男子扭头定睛一看,竟哈哈大笑起来,咳嗽中伴着笑声,几度气喘,尽是书生痴相。 “喂,我说你个书呆子,就为了这些书物,竟不顾身家性命。”弯刀红踢了踢书卷。 “嘿!”素衣男子一把护住:“姑娘莫动吾书。” 无絮赶紧拉住弯刀红:“切莫如此,再说了,他可不是书呆子。这书卷中藏有济世明理之道,当是这天底下最为贵重的东西了。” 素衣男子一听,扶着书卷站起身来:“还是这位姑娘明理。” “听闻公子今夜壮举,幸亏公子及各位弟兄及时拦住援军,纵火敌营,否则,我们必败无疑啊。”无絮低身谢过后,忽然一笑:“我听那兄弟说,公子曾以‘立功名’激励几人。可是待到功名既立,公子却全然弃之,跑到这里来救书出火。功名为假,率性为真。这真是‘削迹捐势,不为功名’啊!” 素衣男子谦虚一笑:“姑娘谬赞,姑娘识见深远,才令在下佩服。今日能识得姑娘这样的通达明智之人,也不枉我此行犯险啊。” 一旁的弯刀红一听“犯险”二字,赶忙接过话来:“今日所见,这读书当真有用,你竟然能凭六人去纵火烧营,真够有胆。壮士,报上大名来。”说着一拍素衣男子,书生男子被这突如其来的重掌一拍,踉跄一晃,回头瞪了一眼弯刀红,却又不敢发作,只好乖乖回言道:“姑娘口齿犀利,这力气也是令人瞠目啊!在下房玄龄。” 无絮见状偷笑,遂与弯刀红将房玄龄暂送至刘义府处。 刚一走到府衙外时,却见戴宏左右兜转,似在等候。一见无絮,戴宏急忙上前,将无絮拉至一旁,正要说什么,一看弯刀红却欲言又止。 “弯刀红是我生死之交,宏弟不必多虑。”无絮解释道。 弯刀红一怔,冷面冰霜下竟有几分喜色。 “无絮小姐”戴宏心急低声道:“既然遇见了大小姐,为何还不相认?” “眼前刚攻下此城,长姐军务繁忙,怎能为此小事去打扰。再说了,如今军中情势不明,人多口杂,我与长姐关系不易外传,免得给长姐带来麻烦。”无絮解释道。 戴宏这才似有所懂地点了点头:“说的也是,不过,小姐之前竟不知大小姐吗?” “我听二郎提起过,知道长姐其事,只是长姐早已外嫁,所以其他知之甚少。宏弟又何如得知?” “我一个府内小童原也是未知的,只是,后来老爷起兵后,我也才得知大小姐在老家鄠县召集兵马,连克数郡,部众万人,威震渭水沿岸的英雄事迹。”戴宏欣羡不已。 无絮听闻后,顿生敬意,不禁感叹:“我一路所经多是荒蛮之地,人烟稀少,不久前也才得知唐公起兵一事,如今看来,当是错过了许多家事。”无絮心中挂念着远在战场生死未卜的二郎、兄长。 戴宏一听“家事”二字,不觉面露难色,默默低头:“小姐,还不知西京之事吧?” “西京?” 一旁的弯刀红也跟着凝神静听。 戴宏咳了一声,吞吐道:“唐公在晋阳起兵,西京朝廷得知后,便抄了唐公家,还将唐公家祖坟给挖出来一把火烧了。幸好我们提前听得风声,将原本藏身私宅的大公子夫人和孩子们移至他处,否则性命不保啊。”戴宏悲愤怒斥:“恶事做绝,那朝廷还将与唐公有关的许多亲友故旧杀的杀,关的关……” “什么?”无絮悲伤中忽然一惊:“你,你有事瞒我?”看戴宏望着自己迟迟不言,无絮瞬间意识到了什么,心急火燎地追问着:“宏弟对我讲实话,我母亲怎样?我舅家人呢?” “小姐,小姐母亲和舅家几人,都,都被抓进了牢里……” 无絮脚下一晃,二人赶忙扶住,戴宏心有愧疚地安慰道:“小姐,小姐莫要心伤,夫人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母亲,舅娘……如何受得了那牢狱之灾?”无絮低声痛喊道。 “小姐,小姐要知道,唐公很快就要攻到西京了,到那时,夫人们就得救了。” 原是安慰,却未曾想无絮一听此话,更加痛心,神情恍惚:“是啊,攻西京了,你可知什么叫狗急跳墙?西京城破之时,只怕也是我母亲舅家人命丧之日。”说罢,泪如雨下,悲痛欲绝。 “小姐,莫不然,我明日就带人偷回西京去,将夫人们从牢中救出来。”戴宏突发奇想。 无絮只是闭眼摇摇头,心伤难语。 “戴宏这主意不错,我倒觉得可以一试。”弯刀红信以为真。 无絮泪眼婆娑,气虚无力道:“你们休要胡来,那西京牢狱戒备森严,岂是闲人随便就能进出的。”无絮说着晃了晃手,咬紧牙关,用那沾满灰土的衣袖一把抹去眼泪,扭头望着粮仓方向,半晌沉默。 弯刀红轻放在腰刀上的手几次紧攥,苦思冥想,却仍想不出劫狱良策。再看无絮沉默不言,弯刀红忧心上前:“无絮家事,我也知一二了,不如就去告诉那女将军,她人多势大,说不定能想出什么法子?” “不可”无絮一口回绝:“你二人切不可对长姐说起此事。岂能因我一家人而误了天下人?”无絮环顾左右:“无需担心我,我没事,走吧。”说罢故作坚强,强撑体力,朝着粮仓而去。 身后的弯刀红望着那脚步沉重的单薄身影,再看看戴宏,愁闷苦思。 粮仓外,刘义府正手举火把,召集部下回寨。 “刘大哥!”无絮走上前去:“刘大哥这是要带领兄弟们回寨了吗?” “无絮姑娘,你们来的正好”刘义府朝戴宏指了指粮仓:“宏弟去清点一下人马,我们这就要回寨了。” “刘大哥还要带领兄弟们回寨为盗?”无絮反问。 刘义府顿有不快:“姑娘似乎对这为盗一事颇为介怀啊,我们原本就是山野粗人,为盗也好,为民也罢,能过活就行。” “刘大哥错意了,我并非此意。刘大哥带着的这帮弟兄不是那杀人越货的强盗匪徒,而是为民着想的大义侠盗。”见刘义府稍有释怀,无絮接着劝言:“刘大哥和诸位占山为盗,终非长久之事。今夜,你我也都亲眼目睹了那李娘子的义军威势,既如此,何不跟着他们,追随义军为兄弟也为百姓做些实事呢?” 刘义府轻叹了一口气:“姑娘所说,我方才也想过,只是为盗是不得已,如今我们有了粮,弟兄们自然也就想要回家安顿,怕是不愿再去冒死拼杀。再说了,那李娘子身边尽是能人,我一粗人,怕是无用。” “刘大哥此话差矣。弟兄们去留自便,可自行择选。刘大哥勇武非常,岂曰无用?”无絮力劝道。 “刘大哥,无絮说的没错。”弯刀红上前道:“我自小匪寨长大,也曾占山为王,对这为盗一事再清楚不过了。我劝刘大哥能识清眼前情势,莫要为了一时小利而误了长远大计。” 刘义府片刻沉默,看看左右三人,定下决心:“好,我就依姑娘说的办,去留就看兄弟们意思了。” 一番询问后,侠盗众人纷纷赞同投身义军,只有其中十几人意欲还乡,刘义府当即给他们发放了回乡钱粮。 夜幕星耀,官府外井井有条,已尽是李妙兰所部。 “将军”马三宝匆匆步入府衙堂内:“将军,那匪首刘义府求见。” “哦?快请他进来!”李妙兰对一旁的韩光笑着道:“这个刘义府就是我方才说的那侠盗。”话音刚落,刘义府便大步入堂:“拜见恩人将军。” “刘兄莫要多礼。”李妙兰几步上前,坦率直言:“刘兄今日侠义之举实在令人佩服,我李妙兰不才,想请刘兄留下,助我一臂之力,不知刘兄是否有意?” “在下正是带着弟兄们来投奔将军的。”刘义府直道来意。 李妙兰与韩光闻听大喜:“刘兄行侠仗义,兼济百姓,又能如此胸怀远大,实在是难得,难得啊。”李妙兰赞叹不已。 称赞声中,刘义府却面露愧色:“在下实在是惭愧。今夜这侠义之事能成,我能领着弟兄们投奔将军,功不在我,皆拜一人所赐啊。” 李妙兰惊问道:“何人?” 刘义府将前后之事尽皆详述,那李妙兰和韩光听得出神,连连称奇。 “刘兄所言竟是一女子?”李妙兰难以置信。 “将军不也是一女子嘛”韩光朗声大笑,调侃道:“看来这天下的奇女子都让我们碰上了。” 李妙兰跟着也是爽朗一笑:“刘兄莫要卖关子了,快快告诉我,此女子为何人?” “乃是我部下戴宏的西京故旧。这戴宏原是西京城内唐公家的家童,想来这姑娘也应是府中人了。” “唐公?你是说唐公李渊?”李妙兰一脸惊色,盯着刘义府。 “应当是,我对那西京当官的知道的也不多,那女子名叫长孙无絮”刘义府见李妙兰神色异样,颇为不解。 “长孙无絮?”一旁静听的韩光忽然惊声道。 “你认识?”李妙兰与韩光面面相觑,异口同声。 刘义府望着二人神色,一脸茫然。 夜渐深沉,无絮却还在照顾伤众。 李妙兰和韩光、马三宝躲在阴暗角落里,远远望着无絮身影。 “方才又听那戴宏道明西京之事,要是换做他人,早就哭闹不止了,这无絮姑娘可真是坚强啊。”马三宝低声道。 李妙兰一言不发,静静观望着,眼目中却尽是疼惜。 “将军,我想回趟西京。”一旁的韩光忽然打破沉寂。 李妙兰沉默片刻,扭头看着韩光:“韩将军是要去劫狱?” 韩光坚定地点了点头。 “不可”李妙兰天性理智镇定:“我明白韩将军的心思,那高家对你有救命之恩,可是那西京牢狱戒备森严,你如何救得出一家老小?我也心急,但我们必须从长计议。” “将军无需担心,我自有办法。” “韩将军切莫意气用事!” “我非意气用事,是实有主意。我曾识得一游侠胡三,说起来,他还是高士廉将军的好友。此人为人仗义,江湖上结识颇广。我去找他,一定有办法。” “可是,这劫狱一事岂是那般容易?” “我深受高家之恩,若非当日士廉兄收留,焉有我韩光今日?大丈夫处世当讲义节,若置高家老小于不顾,将来我有何面目再见士廉兄?” 讲节重义的李妙兰一看韩光去意已定,心知难阻:“既然韩将军如此决意,那我也不便阻挠。我父亲所部现已至长春宫,将军必须早做打算,早定计划,莫要等到攻城之时,为时已晚。” “这是自然。”韩光说着眼神坚定地望向无絮。 夜半已过,四方沉寂,无絮闭上沉重的双眼,想着西京的家人,回忆着旧日时光,不觉睡去。可是心中压抑的心事又怎会轻易挥去,睡梦中,尽是牢狱中家人苦相,无絮心如刀绞,梦魇缠身,挣扎喊叫着,猛地起身,惊得一身冷汗。静心一看,窗外已是东方泛白,弦月冷色,浮云自开。 无絮拭去泪水,回头一看屋内席角,却不见弯刀红踪影。 睡梦苦痛,无絮便早早起身,打水熬药,照看伤众。 清早时,戴宏却急忙跑来传话说:“李娘子将军要见小姐。” “长姐知道我了?”炉前无絮倏地站起身来。 戴宏吞吞吐吐道:“小姐,都是我不好,昨晚刘大哥见了李娘子,道明真相。李娘子问我,我又把西京家事都说给了她听……” “什么?你把我母亲舅家之事告诉了长姐?”无絮面露不快,心如塞石。 戴宏低下头,不敢正视无絮。 “罢了,你也无须自责,我这就去见长姐,此事,我要自己去想办法。”说罢转身跑了出去,直奔李妙兰所在府衙。 身后戴宏欲言又止,只是长嘘了一口气。 冰冷清晨,寒气未散。 街头静谧,府衙外却早已甲兵列阵,整装待发。 “将军,那无絮小姐来了。”马三宝进堂传报道。 李妙兰一听赶紧跑出门外,满面欣喜地迎了上去。 无絮见此,赶紧低身作揖道:“巧遇长姐将军,无絮现在才来拜见,还望将军恕罪。” 李妙兰喜笑颜开,一把将无絮扶起:“无絮这称呼倒是稀奇,尽可将那将军舍去,你我本是一家人,何须客气,叫我长姐,岂不亲切?” 无絮望着英姿飒爽、亲善和气的李妙兰,不觉鼻子酸楚:“长姐” 一声“长姐”叫得李妙兰更是心头一暖,拉起无絮的手笑言道:“无絮之事,我已尽知。这以后啊,就跟在我身边,我得好好保护你,见到二郎后,才能把一个漂漂亮亮的娘子交给他啊。” 无絮一听,脸颊微红:“长姐真是说笑了,再说了,长姐是领兵将军,无需顾我,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无絮刚一说完,突然想起了什么:“长姐,无絮此来,还有一事。” 李妙兰嘴角轻扬:“无絮只顾着照顾别人,瞧这一张小花脸。”说着伸手将无絮右侧脸颊上的炭灰抹去,怜爱之情显露无遗:“无絮,我知道你所为何事,先进来。”说着拉起无絮,进得堂内:“可是为了西京家小之事?” “正是”无絮顿了顿,面有愁容:“此为家事,不想却扰了长姐,长姐勿虑,当以大事为重。” 李妙兰目不转睛地盯着无絮,片刻后才陈情直言:“无絮可知我身边有一将军,名叫韩光?” 无絮凝神思索:“韩光?长姐说的可是我舅父好友韩光将军?” 李妙兰点点头:“正是,机缘巧合,他在渭南投奔于我,其后任我的军前统帅。昨夜,他得知你舅家之事,已带亲随连夜赶回西京,要暗中救出你母亲和舅家人。” “什么?”无絮一怔,难以置信。 李妙兰手扶无絮肩头:“与你同行的弯刀红,也是一位女中豪杰,我昨夜初见她,倒是十分喜爱。她早知此事,决意与韩光将军同去。” 无絮眉间一动,方才知道弯刀红所言的劫狱之事并非信口雌黄。无絮双目朦胧地望着门外,心伤难解:“此为家事,却害得韩将军与弯刀红以身犯险,于我如何心安?” 李妙兰拉起无絮双手,紧紧握着:“无絮自出西京,一路遇险,所经之事,我已听那弯刀红道明。如今,无絮已非昔日西京城里的闺房女儿,而应是一个身经百事、心怀天下的大义女子。韩光为报你舅父恩义,弯刀红”李妙兰低眼轻叹:“她也自有她的道理,他们各怀恩义,你也必须放下眼下之事,随我南下,当为这家国大事,思虑周全啊。” 一滴晶莹泪珠滑落秀面,无絮凝视着李妙兰,心服首肯,二人双手紧紧相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七回 贺拔弦乐觅知音 无絮遥思望泾阳 无絮和李妙兰喜获相逢,二人一阵寒暄后,李妙兰叫来了马三宝:“三宝,你带无絮与惜月同行,其余人依令拔营,我们向泾阳进发。” “是”马三宝应声回道。 “长姐”无絮忽然想起了什么:“此间有一人,昨日与我们同来三原,此人名唤房玄龄,是个难得的人才。他是个书生,行在军中,持戈御敌怕是不妥。” “哦?既然如此,那自然不能委屈贤人了。三宝,就让那个房玄龄和无絮她们同行吧。” “是”马三宝随即依令行事。李妙兰的娘子军攻下三原城,又招纳了刘义府的侠盗,远近闻名,闻者归附,势力越发壮大。当日李娘子所部便开拔三原,继续南下。 无絮随行,上了一辆马车,却见车内有一头戴幂离,黑色纱罗遮面的女子端坐其中。见无絮进来,那女子只是欠身低头,文静娴雅。 “想必姑娘便是李将军说的惜月小姐了?”无絮打破沉默。 “不敢当,小姐直呼我惜月便可。”此女子正是霍邑歌女杨惜月。她透过幂离黑纱,不时瞥看无絮。 无絮微笑点头,随口问道:“看来惜月姑娘此次也是要跟着将军南下了?” 杨惜月隔着幂离面纱盯着无絮出神,一时竟然忘了回言。 “惜月姑娘?”无絮轻喊着。 “哦,失礼了。”杨惜月赶紧低头道歉:“我原是霍邑歌女,随兄长来京城,未曾想路遇恶徒,幸被李妙兰将军救下,所以这才跟着将军一路南行。” 无絮悉心听着,顿生同情。 队伍出了三原城,行了半日,车马却忽然停下。 无絮撩开车帘,放眼张望,车外身骑特勤骠的房玄龄也疑惑不解。 “公子可知前方何事?”无絮询问房玄龄,话音未落,却见马三宝纵马迎面奔来:“无絮小姐,将军有请。” “将军?”无絮随即跳下马车:“可是韩将军与弯刀红有什么消息?” “这,倒不是。” 无絮忽有失落,却还是赶忙跟着马三宝赶到李妙兰马前。 “无絮”李妙兰下马迎上前去,低声问道:“无絮可识得一个叫贺拔云章人?” “贺拔云章?”无絮点了点头:“前些日子,途中偶遇此人。” 李妙兰一听,恍然大悟:“难怪。” “长姐为何问起此人?” 李妙兰笑了笑,朝马三宝使了个颜色,马三宝接话道:“无絮小姐不知,前日,韩光将军在云阳西北曾遇见一支义军。正是这个贺拔云章的人马,本欲招纳,只是此人未应。今日,我前军又遇此部人马,那贺拔云章却说点名要见无絮小姐,若小姐出面说服,他才肯考虑归顺一事。” “这?”无絮一时哑言。 “无絮莫要担心”李妙兰指了指马三宝:“我会派三宝与你同去。这个贺拔云章颇有智谋,是西北变民首领方云的军师,曾于云阳西北救我前军。若能说服他,也便说服了方云,若此变民军能归顺我们,对我军将是莫大裨益。” 无絮一听,会意点头道:“原来如此,既然这样,那我便亲自前去。此人有隐士贤风,是个识大体之人,我想他定会明辨事理,归顺我军的。” “好”李妙兰喜不自胜,连忙派无絮、马三宝同去。 那贺拔云章率领的一千多人,正驻扎在不远山道处,虽为变民,却军纪严明,各个持戈而立,列队道旁。而那贺拔云章却安然坐于帐内,手抚弦琴,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 “吁”、“吁”马三宝、无絮带领着一队人马被远远拦在帐外。 “我家军师说了,只让那个叫长孙的姑娘进去,其他人都侯在这里。”拦路小兵说道。 “岂有此理!”马三宝横槊直指小兵。 “三宝小弟!”无絮赶紧制止,抬头望着大帐,听着帐中传来的低婉琴声,不觉一笑:“这位小哥,你回去禀报你家军师,就说,若他想真心诚意与我谈军务之事,那就放我们一行人进去,若他只是想叙旧,那恕我不能奉陪。” 小兵看了一眼无絮,吩咐左右:“你们都给我看好了。”说罢转身跑向了营帐。 帐内琴声未断,而那小兵也迟迟不见出来。 “小姐,这个贺拔云章到底在干什么?”马三宝怏怏不乐:“该不会是在搞什么鬼吧?” 无絮静心听着悠扬琴声:“他早有决断。” 马三宝茫然不解,看无絮沉醉琴声,顿感迷惑。 帐内抚琴,帐外听音,九月午后的林中、山道里,一片祥和,若不是那腰刀横挂,世人尽会忘却这烽火山河。 不久,那小兵跑了出来,大喊道:“放行。” 无絮向马三宝会意一笑,领着十几人一同入营。 二人进帐后,那贺拔云章抬眼望了望无絮,嘴角微扬,声色未动,依旧拨琴弄弦。 马三宝听着弦音,不由得竟也沉醉其中。 一曲奏罢,贺拔云章这才抚手抬头:“无絮姑娘,数日不见,觉得我今日所奏之曲如何?” “贺拔公子莫非是凭了这倾世弦琴位在军师,而后统御这千人兵马的?”无絮冷冷一笑。 贺拔云章一怔,盯着无絮站起身来,难以置信道:“曾见姑娘颇识琴声,我原以为今日一曲,姑娘也会心领神会。” 无絮笑了笑:“公子琴艺天下无双,琴中玄妙更是非常人可解。小女怎敢妄谈识琴一事。只是胡乱猜测罢了。鬼谷内,公子琴弦拨动山色,震动林禽。只是,未曾想出得谷外,公子还能如此闲心雅致。”言语中颇有嘲讽意味。 贺拔云章闻听此言,心中顿感微凉,脸色一变:“既然今日,二位是来做说客的,我倒想听听二位有何说辞?” 马三宝见无絮不言,便上前自陈道:“贺拔公子,我乃是李妙兰将军的家童马三宝,奉我家李娘子之命与公子相谈。公子当知我家娘子威名,如今关中形势一目了然。我家娘子乃是唐公李渊的女儿,唐公挥师西京已是指日可待,公子明慧之人,当顺应这大势所趋,莫要弃明投暗啊。” “唐公李渊?”贺拔云章一瞧无絮:“看来,无絮姑娘很快就要找到要找的人了。”说着深吸一口气:“如今我这手下也就一千多人,如何决意,还需思忖一番。” “这?”马三宝凝眉看着无絮。 “公子出得谷外,虽有良遇,却无贤主。今日既有此缘,为何又要推脱?风云际会之时,岂不正是公子施展抱负之际。方才小女言语若有冒犯,还望公子见谅。我之所以如此言语,正是由于深知其中利害。”无絮说着慢慢低眼:“若能早日平复关中,若能让这天下百姓也如鬼谷中人那般闲适自在,到那时,再来抚琴,再听琴声,岂不更好?” 贺拔云章望着无絮,那一脸冷色逐渐消散,俊秀面容上竟填了几分愧色,自己也忍不住自嘲声笑:“姑娘通达,倒显得我鼠目寸光了。”说罢释然一笑:“今日幕时,我自会随同方云带领所部,归顺李将军,还请二位尽快回报。” 马三宝一听眉头忽展,握拳作揖:“公子慧明,我这就去回报我家将军。” 贺拔云章点头笑着:“那还不快去?” “是”马三宝兴奋地示意无絮道:“小姐,我们走吧。” 无絮刚一点头,贺拔云章赶紧阻拦:“唉,三宝小弟,我有话要对无絮小姐说,你先到帐外稍候片刻。” “这?”马三宝一顿,见无絮稍许迟疑后,点头示意,马三宝这才退出帐外。 帐内寂静,贺拔云章步至无絮面前:“无絮方才所言,可算个约定?” “约定?”无絮一脸茫然,不解其意。 “待天下定,到那时,再来抚琴,再听琴声。”贺拔云章鬓发飘散,眼目柔情,静待无絮答复。 无絮见此,赶忙低头,身子微退:“这?公子何意?” 贺拔云章一斜眼,正瞧见了帐外疑惑张望的马三宝,不觉一笑:“无絮莫惊,我非他意。我善奏琴,无絮善听琴,他人听音,唯有无絮解意。世人欣羡伯牙子期,不过知音二字。我遇无絮,幸得琴乐知音者。只是如今这乱世奏琴,的确是一无所用。待将来天下大定,我再抚琴,无絮可愿再做我这琴乐知音?” “这?”无絮抬眼瞧了瞧贺拔云章,依旧是初识时的云淡风轻,不觉一笑:“贺拔公子真会说笑,公子琴乐冠绝于世,我怎敢当这知音二字,公子莫如此前那般取笑我了。” “关乎琴乐之事,我从不说笑。”见贺拔云章不苟言笑,目不转睛的模样,无絮只好无奈地点点头,笑答道:“承蒙公子不弃,我定当洗耳恭听。” “好!”贺拔云章顿时孩童般地欢欣雀跃:“那便与无絮说定了!” 无絮看着贺拔云章欢喜模样,虽有几分不解,但古来知音难求,只怕是这贺拔公子琴弦已久无人解所致。 将暮之时,贺拔云章果然随同变民军首领方云,率部众五六千人归顺李妙兰。 当晚,李娘子军扎营荒野,军中帐内,众人坐下欢饮。当此时,那侍立一人自报姓名道:“将军,在下杨陆原是一名乐师,今日趁此宴饮之际,不如我与妹妹曲乐袖舞,为各位将军英雄助助兴。” 李妙兰见众人欢喜,随即爽快答应:“好啊,那就有劳你们兄妹二人了。” 方云一听,哈哈大笑起来:“说起这琴乐,李娘子不知,我这军师,他的琴乐可是无人能比。”说着指了指杨陆:“那位小兄弟岂敢在这高人面前班门弄斧!” “哦?公子才俊,还能如此善琴?既如此,不如今日奏上一曲?”李妙兰也满心期待。 贺拔云章抬头望了望对面座下的无絮,神色镇定地回言道:“方兄谬赞了。李将军不知,我已决意近日暂弃琴乐一事了。” “哦?这是为何?”李妙兰不解。 “无他,只是与人有个约定而已。”贺拔云章说着眼神暗自瞥向无絮,无絮见此蓦地凝眉低头,双手不觉摩搓着捏成一团。 李妙兰并无甚解,丝毫没有留意那心思旁骛的暗动神色,接话调侃道:“公子如此在意这约定一事,想必这有约之人也是公子极为在乎的人了。”一句说笑,却见贺拔云章颇有喜色,李妙兰立刻会意,面露微笑道:“既然如此,那就等来日再听公子抚琴了。今日就让杨陆兄妹给大家助助兴。” 言罢,众人举酒言欢,而立于帐侧的马三宝却一动不动地盯着贺拔云章,面露不悦。 这时,曼妙琴声起,一个头戴黑色幂离的女子徐徐进得帐内,摘下那黑色纱罗,低身轻轻一拜,身轻如燕的脚步随着弦乐自由舞动,身姿翩翩,长袖掩面时如闭月幽云,长袖舒展后,又如拂面微雪。双眸含笑,纤指撩人,榴裙回转,绣屐玲珑。莲步星转,凌波盈盈。琴瑟声中传情意,袖舞身中藏媚容。 座下观客,各个瞠目结舌,恍惚是见了仙女舞姿,尝了神仙趣味。 就连善舞的无絮也面露喜色,禁不住沉醉其中:“原来这杨惜月如此善舞,这舞姿当真是美轮美奂啊。” 柔婉琴声里,贺拔云章抬眼望去,望见的不是那长袖回旋,却尽是无絮盈盈笑颜。那笑靥惹得他忘却了世间所有,置身世外,周遭声响如同阵阵蝉叫,优美舞姿如同拂面轻风,而他则如观星赏月那般,满眼只见无絮。 帐内弦乐袖舞,帐外也是围火闲谈。 远处,戴宏几人正围坐在一起。他无意间回头一看,却见一旁的房玄龄正借着篝火光亮专心读书。 “房兄真是嗜书之人啊”戴宏说着凑近房玄龄。 “咦,什么,让我也来瞧瞧。”那个跑得飞快的男孩也嗖地跳了过来。 “一边去,小五,哪也有你!”戴宏喝道。 “莫要多读了几天书,多识了几个字,就小瞧我!”男孩小五撇嘴撒泼道。 房玄龄一看,笑着道:“这读书其实就是读道理,小五这般聪明,等以后安定下来也要进私塾,多读书才是。”房玄龄卷起书卷,摸了摸小五的头。 灰头土脸的小五咧嘴一笑,目光炯炯地点了点头:“先生说的我都记下了,以后我也要做先生这样的人。” “你小子,野心倒不小!”戴宏轻踢了小五屁股一下,引得周围一众人顿时大笑。 笑声中,戴宏瞥了一眼军帐,凑到房玄龄耳边,指着军帐方向:“房兄你瞧,这帐中似乎有一女子跳舞?何人?” 房玄龄瞧了一眼,毫不关心道:“宏弟自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戴宏凝望着远处军帐处的舞姿身影:“难道,难道是无絮小姐?我以前就听说无絮小姐能歌善舞,是个才女呢。” “无絮?哦,那位小姐啊。”房玄龄望了望军帐处映出的身影:“那位小姐可真是个聪慧多才之人,是这天下少有的奇女子啊。” 戴宏一听,颇为得意地点头一笑。 帐内琴乐袖舞中,马三宝忽然悄悄走到李妙兰身边,附耳低语几句,又将一封信交到了她手上。 无絮虽在赏舞,却时时心忧他事。见马三宝低语,不禁心事重重。 一曲舞罢,众人再饮数杯,也便尽皆散去。 贺拔云章步至无絮身边正要说什么,无絮赶忙低头:“公子早些休息,明日还要赶路。” 火把光亮照得贺拔云章秀面生辉,不言一字,不着一词,只是侧脸歪头笑望了一眼无絮,便白衣轻飘出了帐外。 无絮这才眨了眨眼,长出一口气。再看李妙兰正坐于胡凳,攥着那封来书,盯着木桌上摊开的兽皮地图。 无絮徐步走近,轻声问道:“长姐,何事冥想?” 李妙兰抬头一看,这才回过神来,将手中书信递给无絮:“这是二郎的传书,他的右翼三军已经到了泾阳,眼下我军也得重整阵势,急行南下了。” 无絮接过书信,盯着那久别的熟悉字眼,爱不释手。 李妙兰瞧出了无絮心思,站起身来,不觉笑道:“无絮与二郎分别日久,见字如面啊。”说着,又调侃起来:“如今前线战事紧张,据渭水,攻大兴已是指日可待。只怕一时间,无絮难与二郎情意缠绵了。” 无絮一听,却是轻咬薄唇,凝眉再望一眼书信,纤指一折,便又递还给了李妙兰:“长姐之意,我自然明白。”无絮抬起双眼,忽有主意:“长姐,不日我们便要抵至泾阳,无絮还有个不情之请。” “无絮且说。” “如今正是非常时刻,我不想二郎为我分心。所以,待我们抵达渭水,还请长姐暂时不要告之二郎我的行踪。” “这?这恐怕不妥吧。我岂可将无絮藏匿军中,而不告知二郎?” “还望长姐成全,这也只是一时的权宜之计罢了。待到攻下西京,我二人再相见也不迟。”言至西京,无絮不禁又想起母亲,心中忧虑烦闷,她却只能独自承担。 李妙兰轻轻拍了拍无絮肩膀,欣慰一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八回 二师会泾阳 房乔遇良主 几日后,李家娘子军万余人,抵达了泾阳。 远远望去,右翼军阵势浩大。十几万人,军纪严明,犹如棋盘,固若金汤。 右翼军统帅李世民、右领军府长史柴绍早早等候在泾阳城外,喜迎李家这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 “长姐,多日不见,别来无恙啊。”城门外,李世民笑迎着,低头作揖,引得柴绍夫妇不觉嘻笑。 车内无絮远远闻声,眉头一震,惊喜交集,伸手便要掀帘,刹那间,却又忽然止住。那悬空的纤指轻曲收回。双眸低垂处,泪眼摩挲。睹人恐伤,心自彷徨,不如就此凝神听声,也便觉足矣。 “无絮妹妹,这是怎么了?”一旁的杨惜月忽觉奇怪,二人相处数日,如今渐成姐妹。 “无事…”无絮心不在焉地说道。 车外不远处,李妙兰、李世民姊弟二人言欢过后,李世民便亲引李家娘子军入城。 马车颠簸,清风拂过,车帘微起,无絮不禁侧眼抬头,清泪遂落。 遥望知君郎,无絮泪眼愁容上终于拂过一丝微笑。真可谓是经年又秋景,忘却离殇,又添新愁。相见不如不见,相思莫若盘结。识见君郎,徒留心伤,情不知己,宁自守望。 李世民与李妙兰姊弟至亲,同为领军统帅,自然有说不完的话。而柴绍更是与夫人久别重逢,中军帐内阵阵欢笑。 李世民当众盛赞:“长姐功劳甚大,如今这渭水沿岸几乎尽为长姐所辖。若非长姐在渭河南北占得先机,我军如何能如此神速行军。古今女杰,未有可与长姐比肩者啊。”话语一出,四座纷纷称赞响应。 “将军及诸位言重了,我也只是顺民心,安民意而已。”李妙兰大方谦虚道。 李世民笑道:“早闻长姐有李娘子的称谓,如今这万余人,都是长姐亲自带出来的,我想以后就由长姐亲自统帅这支队伍,我们就称它为‘娘子军’如何?” “好一个娘子军!”刘文静点头称道:“李娘子恐怕要做这天下女子的典范了。” 众人闻之随即畅怀大笑。 城中暂住,房玄龄步履匆匆,于李妙兰营中寻见无絮:“叨扰姑娘了。” 无絮回头一看,只见房玄龄正牵着特勤骠:“公子这是?” “这几日多亏了姑娘暂借良马,今日我特来奉还。” “公子何去?莫非要离开?”无絮颇有惊色。 房玄龄一笑:“这倒不是,我游历关中,早闻唐公二公子李世民是个能征善战、智勇双全的统帅,近来更是听了他不少事迹。如今他就在这泾阳城里,我欲前往拜见,一探究竟。” 无絮仔细闻听:“房公子胸藏韬略,当世奇才,那二……李将军”无絮赶紧改口:“我想也非浪得虚名,二位说不定能一见如故呢。” “姑娘似乎也很欣赏这位统帅啊。”房玄龄笑道,却见无絮一时语塞,无奈低头,房玄龄心有不解。只是,相识日浅,不便多问,房玄龄将缰绳递过去:“良马奉还姑娘!” 无絮正要接住,忽又心意一转:“这良马还是由公子牵走吧。” “这?” “公子方才不是说要去见那李世民吗,我也是早闻其名,对他颇有敬意。他既然是领军统帅,征战疆场,自然少不了这良马。不如你就将此马送与他吧。”无絮随意编了个谎话。 “这,姑娘既然在这城中,何不亲自送去?” “我,我一个女儿家,只怕不妥。此事,还望公子成全。”无絮恳切道。 “这,也罢,既然姑娘有心,那我也便成全美意。”房玄龄偷笑道。 “公子”无絮看出了端倪:“公子切不可说是由我所赠。” “这又为何?” “这”无絮一时慌张,只道:“只求公子莫要说出我来。” 见无絮面有难色,房玄龄更是一头雾水,无奈只得稀里糊涂牵马出来,直奔李世民的军中。 午后,李世民的中军帐中,来了个素衣白面的书生。 “在下房玄龄,早闻将军之名,今日特来拜见。”房玄龄开门见山道。 “先生不必多礼。”李世民忙将其引至座上。二人相谈数言,李世民便看出了房玄龄才思敏捷,智谋过人:“先生谈吐不凡,不知师从何处?” “小生师从文中子王通”房玄龄回言道。 “原来是名师高徒啊。我早就听家父讲过尊师之才德,今日得见高徒,果然名不虚传啊。”李世民欣喜道。 “将军谬赞了。”房玄龄漫不经心,继续言道:“我远来泾阳,得遇将军,欲向将军请教一二。” “先生请讲!” “自晋阳起兵,唐公兵事势如破竹,如今濒临渭水,威至西京,平定关中已是朝夕之事。不知将军今后有何打算?”房玄龄轻言慢语,盯着李世民。 李世民自然知晓房玄龄试探之意,便也旁敲侧击道:“先生慧明之人,对这天下大势,想必早已洞若观火了。关中平定,家父意在尊推代王。我为部下,自然只能听令行事。” 房玄龄不屑一笑:“我今日与将军欲坦诚相见,将军何必反将一军?”说罢便要起身。 “唉,先生且慢!”李世民赶紧起身阻拦:“是我失礼,还望先生见谅。先生一问,我自然知晓其意。只是,如今还是大隋的天下,尊王之事,岂可不为?” 见李世民道出心意,房玄龄这才点头继续言道:“将军岂不闻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 李世民一听,赶紧将房玄龄引至上座,悉心低头作揖道:“愿闻其详!” “大隋自立国至今,不过三十余载。文帝一统天下,四海同归。可为何短短三十余年却变民四起,天下大乱?” 李世民聚精会神地听着。房玄龄继续言道:“不过‘民心’二字。当今皇帝自继帝位以来,大兴土木,修西京、建东都,开运河,百姓徭役赋税与日俱增。皇帝四处游幸,到处征伐,死伤者不计其数。这十数年间,百姓无一日安宁,夏商桀纣不过如此。古往今来,未有失民心而得天下者。古之圣贤道:‘天下无道,则礼乐征伐自诸侯出。若自大夫出,五世希不失矣。’如今可谓是自庶民起,群起而反。大隋二世必亡,改朝换代已是大势所趋。” 李世民郑重地点了点头:“先生所言甚是,我自出西京,随父征战,所到之处,民生凋敝,遍地流民。晋阳起兵后,沿途百姓纷纷归附,无他,只是为寻得一条生路。”李世民面有惆怅,却又转念问道:“自古兴亡有定,如今天下群雄纷争,山东瓦岗军,河北窦建德,北境刘武周,西北梁师都、薛举,南有萧铣、杜伏威等等。各个势力庞大,而这其中尤以瓦岗军最盛。先生认为,此中谁胜?” 房玄龄淡然自若:“除了那瓦岗军,其他势力不足挂齿。” 李世民默认道:“的确,瓦岗军自得李密后,如今势力已是如日中天。” “不过,依在下来看,成也李密,败也李密。”房玄龄语出惊人,李世民侧耳倾听。 “当年杨玄感未听李密劝言,执意选择了最下策,结果兵败身死。而那瓦岗军的翟让重用李密,这才使得小小的瓦岗军名震四海,虎踞中原。若非李密,瓦岗军焉有今日。此为成也李密。可是今日瓦岗军人心涣散,李密与翟让各怀鬼胎,李密又是一个重功利、有野心、极富才华之人,怎可屈居人下。依我之见,瓦岗军内必起内讧,到那时,四面皆敌的瓦岗军必败无疑,此为败也李密。” 李世民盯着房玄龄:“先生身在关中,却尽知天下大势,尤其对这瓦岗军更是知之甚详,先生莫非是从中原而来?” 房玄龄笑了笑:“将军多虑了。在下平日里喜好读书,又有贤师益友,常论天下之事。所以自然略知一二。” 李世民闻声至此,不由得信服道:“先生真乃良才贤士”遂作揖行礼:“在下不才,愿请先生留在军中,佐我军务,为我良师益友。” 房玄龄一听,赶忙起身作揖下拜:“在下怎敢受将军如此礼遇。承蒙将军不弃,在下愿尽心竭力,肝脑涂地,以报将军知遇之恩。” 李世民惊喜交加,不过数言,房玄龄韬略之才便尽显无遗,能得此能士相佐,李世民如获至宝。当即便下令任命房玄龄为帐内参军记室。 二人深聊至久,若不是段志玄进帐报事,二人还话语投机,谈笑风声。 “将军,殷开山和康鞘利奉将军之命进驻武功、醴泉一带。无忌和侯君集、刘弘基、长孙顺德将军等也已拿下渭河南岸的阿城、鄠县、盩厔,静候将军命令。”段志玄禀报道。 “好!”李世民拍案而起,看着房玄龄,自信言道:“看来,离我们入西京不远了。” 房玄龄心悦诚服地望着李世民点了点头。 “将军,今日真是三喜临门啊。”段志玄兴奋言道。 “三喜?何来三喜?”李世民笑着疑惑反问。 段志玄故意数着指头:“将军你瞧,我军已经攻占渭河南北、招降纳叛,此为一喜。将军得玄龄先生,此为二喜。这三喜呢,当然是将军又得一匹千里良马啊。没想到那什伐赤受伤死后,将军又得良马。” “这第三喜,我怎不知?哪来良马?”李世民惊讶反问。 段志玄指着帐外正要说什么,房玄龄这才记起无絮托赠良马一事,赶紧打断道:“将军,段生说的正是我的马,我正要将这匹千里良驹赠予将军。”说着赶忙出帐,将特勤骠牵了过来。 李世民一见特勤骠不觉惊呼道:“好马,真是好马啊。”欣喜之余,却又赶忙辞谢:“此为玄龄坐骑,我怎可夺人所爱。先生还是自己留着吧。” “哎,将军不必在意,这原本也不是我的马,是他人所赠……”言至此,房玄龄想起无絮托付,便赶紧搪塞道:“我乃一介书生,对这良马宝驹,一无所知。在我这里,这千里良驹和普通马匹并无二样,不过是个担物坐骑而已。可是,置于将军处就不同了。将军乃是征战沙场的统帅,怎可少得了这好马?!” “对啊,将军就收下吧。”一旁的段志玄也赶忙帮腔道。 房玄龄将马缰绳拽了过来:“宝马配英雄,将军莫要推辞啊!”言辞恳切,李世民望着特勤骠,点头笑道:“好,既如此,那我就多谢玄龄先生了。”说着欢喜地抚着马鬃毛:“此马叫何名字?” “这?我倒是忘了问此马唤作什么。”房玄龄发懵道,引得李世民和段志玄相视大笑。 “看来玄龄先生果真是把它当作了担物坐骑。”李世民笑着跃身马上:“于我却是个宝贝!驾!”一踢马腹,已经等不及想要骑试一番了。 “将军小心。”段志玄担心道。 李世民绕着中军营帐附近,快马加鞭,娴熟的马技很快便征服了桀骜不驯的特勤骠。兜转几圈后,让他对这喜获的良驹更加爱不释手。 泾阳驻扎不几日,李世民收到李渊命令,率军南进,驻军长安故城,以候李渊攻西京的军令。 无絮随着李妙兰的娘子军也一道驻扎在长安故城外。 当晚日暮后,李世民一袭甲衣戎装,带领段志玄、刘文静几人忽然亲至李妙兰的军帐,与李妙兰、柴绍夫妇共商移兵东进之事,最后定下由李妙兰、柴绍领兵押运粮草辎重,以为后应。 大计已定,李世民这才松了一口气,指着兽皮图纸:“只等父亲军令,我们便可直趋东入了。”几人默契地点了点头。 帐外,忽然雷震电闪。 “夜雨将至,我就暂且告辞,请二位静候军令!”李世民胸有成竹,势在必得。言罢遂带领段、刘二人转身出帐。 暮色帐外,却忽与一个正要无心入帐的女子迎面相撞。此女子不是别人,正是长孙无絮。 无絮晃见李世民赶紧低头半跪。 “姑娘,没事吧?”李世民突入暗色,并没有来得及看清无絮面容。 见女子毫不应答,李世民稍稍俯身,关切再问。 无絮心内慌乱,正无以应对时,李妙兰赶紧上前解围:“将军不知,我这帐下有许多女子,她们刚入得军中,还不习惯,将军不用顾及。”说着催促李世民赶紧离开。 李世民又望了一眼身前女子,只觉眼熟,但也并无在意,其后便带领部下几人快马离去。 “无絮,你没事吧?”李妙兰赶紧上前扶起无絮:“无絮这又是何必呢?” “即便你们二人相见,也无大碍。”一旁的柴绍已得知内情。 无絮望着李世民远去的方向,呆立凝神:“这几日,他日日忙于军务,左右奔波,深夜尚不能眠。我又怎能让他再费心于我。”说着回过神来:“对了,长姐,我熬的汤一定要记得提醒二郎喝!” “放心吧”李妙兰轻扶无絮肩头,看她面容憔悴,不觉疼惜道:“无絮每日炖汤,心疼二郎,如今又有家事累心…”说着扭头喊来了马三宝:“速带无絮回帐休息。” “长姐,我不要紧。”无絮正说话间,纷纷夜雨,挥洒而至。伴随着夜雨纷来的还有一个纵马持缰,被卫兵带来的熟人,无絮定睛一看,那灰头土脸的人正是弯刀红。 暮色寒凉,夜雨如针。几人闭帐叙谈。 无絮强抑内心焦灼:“你,你们怎么样?” 弯刀红眼中虽布有些许血丝,面露倦色,却仍精神抖擞。她心知无絮心急之事,便直言相告道:“无絮不必担心,你母亲和舅家人都已安全救出,现在在渭水南一处山中寺院,绝无危险。待入西京后,就可以接他们回来了。” 无絮一听,不觉喜极而泣,泪水夺眶而出。这些日子,不曾表露、宁自吞咽的苦涩似乎瞬间化泪迸出。 “我知无絮有苦难言,如今,家人业已安全,无絮也大可放心了。”李妙兰安慰道。 无絮笑着擦了擦泪水,点头道:“是,让长姐见笑了。此次多亏了弯刀红和韩将军救我家人。对了,怎么不见韩将军一行人?” 几人皆望向弯刀红,却见她眼神忽动,低头不语。 无絮一时不解,却又忽然心内一颤,盯着弯刀红:“莫非?…” “无絮是个聪明人,此事怎能瞒得了你。” 无絮心头一怔,只听弯刀红道明真相:“我与韩将军得游侠胡三相助,买通了西京狱卒,偷入狱中,按原计行事,当无疏漏,可是待我们救人刚一出狱,却遇官军阻截。韩将军拼死搏杀,掩护我带人离开。我们得以脱身,韩将军与部下却……” 听至此,无絮已是面色苍白,再无喜色,大喜大悲不过如此。 李妙兰、马三宝闻此也是心伤难抑,幸有柴绍在旁安慰。 无絮心如刀绞,沉默转身,径直朝帐外而去。 “无,无絮”弯刀红喊着,追进雨中。 无絮闭目不言,任由雨水浸湿了鬓发,湿透了裙衣。 寒夜秋雨,落雨如针,冰凉而尖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九回 借由良马识见故人 良缘孽缘情字难解 半夜寒雨,转日晴空。 李渊中军抵达西京大兴的春明门外,就地扎营,并派使节至城中面见西京留守卫文升,卫文升斩杀来使。 与此同时,李世民派去平定渭河北岸的殷开山和康鞘利也奉命回营。 右翼中军营帐,李世民召集几人密谈。 “我已得报,父亲派使节面见卫文升,具陈拥王一事,那卫文升毫不领情,斩杀来使,并扬言绝不妥协。”李世民看看左右几人:“现我右翼军已经拿下了渭河两岸诸城郡,迂回逼近西京。我已命令无忌几人率军驻扎至西京城北。殷开山和康鞘利二位将军如今已回营,就跟着我中军一齐秣马厉兵,严阵以待吧。” “是!”殷开山、康鞘利齐声道。 “大公子如今也率精锐过了潼关,直向西京,合围之势已成必然。”刘文静道明真相。 “如此一来,西京孤立无援,必然是一座死城了。”房玄龄应和道,再看李世民眼神坚毅,胸有成竹,微笑不语,不觉问道:“莫非将军已接军令?” 李世民目光炯炯地点点头:“玄龄果然聪明!传我军令,我中军即刻整军,前往西京西郊扎营。” 众将齐皆称是,随即各自回营整备。 李世民独留下殷开山和康鞘利:“二位将军将招降所部重新整顿,暂且编入前军,挑出武勇者,以续精锐。” 二人点头听命。 “二位将军此行立了一大功啊,只是如今情势紧迫,不能为二位庆功道贺了,等来日攻下西京,我定为二位请功。” “将军此话差矣,我追随将军,不只是奉了唐公之命,更是钦佩将军神武之才,非为功名。”殷开山自霍邑一战后,便对李世民诚心信服,极尽佩服。 “殷兄所言正合我心,我正因与将军十分投缘,故愿多留时日。不过待西京城破,我也该回汗庭复命了。”康鞘利略有憾色。 “有二位这样的挚友良将,我之大幸啊。”李世民感激道,说笑间,忽然想起了什么:“阿史那将军想必还未知我近日又得一良马之事吧?将军是懂马之人,不妨来瞧瞧我这新骑如何?”李世民喜上眉梢。 “哦?”康鞘利面露惊喜:“何种宝马能让将军如此称心?” 李世民笑着将二人引至帐外,命殷开山牵来了特勤骠,炫耀道:“二位请看,正是此马!如何?” “这?!”康鞘利愕然一愣。 “怎么,特勤也被震住了?”李世民笑着,却见康鞘利走近马旁,那桀骜不驯的良驹却低声嘶鸣,与他亲昵无间。 李世民见状忽觉奇怪,左右看看段志玄、殷开山,三人面面相觑:“特勤这是?” “将军此马从何得来?”康鞘利转身急问。 “这,正是帐内参军记室房玄龄所赠,特勤似乎识得此马?”李世民不解一问。 “将军不知,此贺兰马曾是我的坐骑,名曰特勤骠,何故被那房玄龄得来?” “原来是特勤的宝马”李世民大吃一惊,继而笑答道:“这,特勤莫不是怀疑那房玄龄偷来的?” “这倒不是,我曾将此马赠予一女子,想必是那无絮姑娘又给了房玄龄。”康鞘利若有所思,自言自语道。 李世民说笑的面容顷刻凝住,目不转睛地盯着康鞘利,一字一句道:“你刚才说什么?赠给了谁?” 康鞘利环顾左右二人,忽有不解:“我曾将此马赠予一姑娘,想必她又……” “你说那姑娘叫什么名字?”李世民一把手抓住康鞘利的肩膀。 “长孙,长孙无絮。”康鞘利迟疑道。 李世民目不转睛地盯着康鞘利,那一旁的段志玄这才回过神来,神色紧张地凝神驻听。“你在何处识见无絮的,你可知她现在何处?”李世民急声追问。 “我是在汗庭认识无絮姑娘的,之后无絮姑娘就回了大隋,我便不知她的去向了。将军 认识无絮姑娘?”康鞘利顿时反问,李世民却忽然想起了几日前房玄龄赠马所言:哎,将军不必在意,这原本也不是我的马,是他人所赠…… 李世民恍然大悟,扭头便问段志玄:“房玄龄现在何处?” “他,他应该已回自己营帐了。”段志玄话音未落,李世民便拔腿跑了出去。 “将军这是?”康鞘利抖了抖酸软的肩膀,大惑不解。 参军营帐内,房玄龄正随意翻百~万\小!说卷:“有劳各位将这些都装在箱内,放在一辆马车上。”正吩咐士卒小兵时,却被忽然掀帐而入李世民惊了神。 “将军这是?”房玄龄抬头惊问。 “你们都先下去!”李世民神色急切,面无表情。 “是”待小兵们退出帐外,李世民疾步近前,目视房玄龄:“那匹贺兰马,可是一个名叫无絮的姑娘赠予你的?” 房玄龄一怔,望着李世民,默默地点了点头:“那姑娘好像是叫无絮……将军怎知……” “你在何处见过她?” “就,就在李娘子的营内……” “什么?”李世民难以置信,段志玄也已跟进了帐内:“先生,到底怎么回事?” “无絮姑娘不让我说……” “先生糊涂,你可知那无絮小姐乃是将军未过门的娘子啊。” “什么?这……”房玄龄一时发懵。 “究竟怎么回事?”李世民追问根底。 房玄龄望着眼前二人,片刻后才缓过神来,一边将偶遇无絮之事道明,一边方才醒悟:“想来无絮小姐定是识见如今情势,不想扰乱将军军务,所以才秘而不见。” 李世民听着无絮与侠盗劫粮济民,又助长姐收复方云所部,忽觉匪夷所思:“自别后,无絮定是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罪。”李世民眼中忽有润色,脸上却又尽是喜悦,说着便要转身出帐。 “将军何去?”房玄龄赶紧阻挠:“将军可是要去见无絮小姐。如今大军开拔在即,将军怎可擅离中军大帐!” 李世民顿时停下脚步,他怎能不知如今这非常时刻。 段志玄灵机一动,自告奋勇道:“这好办,我去就是,将军自可在营帐处理军务,我将无絮小姐请来。” 李世民一听,欣然同意:“好!”眉宇间尽藏喜色。 段志玄笑着正要转身,却又忽然回过头来,看着房玄龄:“瞧我愚钝,我还未见过无絮小姐……” “这个最是好办。无絮小姐不仅聪慧,更是才艺无双,想必这营中最善舞者,便属无絮小姐了,正在李娘子将军侧帐。”房玄龄说笑着指向西方。 见段志玄欣喜奔出,李世民眉目深情地回忆道:“我初见无絮时,正是她在院中起舞,那确是我见过的最美的舞了。” 李妙兰和柴绍所部得令后,正整军待发。无絮却坐在帐外不远处的树下,望着西京,黯然神伤。 “无絮,还在为韩将军之事心伤?”弯刀红忽然走了过来,坐在一旁。 无絮强做微笑:“我没事。” 一阵沉默。 弯刀红遥望西京:“韩将军与你舅父是莫逆之交,生死兄弟,为义而死,实乃英雄。将军若在天有灵,也定不会后悔此行之举。” 两行清泪下,无絮默默地点了点头:“你的情义我亦感念在心。” 弯刀红忽然嘴角抽动,苦笑道:“时至今日,我也无所隐瞒了。长孙家于我恩义在先,此行,我正是为了报恩。” 无絮泪眼相顾,疑惑不解地盯着弯刀红。 弯刀红顿了顿,终于道明真相:“我本是朔方郡东人士。亲生父母姓氏名谁,是何身份,无从知晓”弯刀红说着自嘲式地摇了摇头:“三岁那年,路遇强盗,父母尽皆被害,而我却被好心的过路人救下。这人正是你的父亲,长孙将军。”弯刀红轻声慢语地看向无絮。 无絮目瞪口呆地望着弯刀红。 弯刀红却是坦然自若:“没想到吧?!后来将军将我托付一户农家,并给我起名黎儿。那卫氏夫妇待我视如己出,我也以卫黎儿的身份平安快乐地活了六年。可是,朝廷招兵、修河,没过几年,养父便身死异乡。一年后,养母也饥病而死,死前才告之我身世真相。”言至此,弯刀红面露平静,神色中却无法抑制住那历经磨难后仍难以褪却的伤痛:“其后我不得已进山为盗,却始终未忘母亲救命之恩的遗言。此行犯险,于我而言,正是报恩。” 听弯刀红讲着,无絮忽然想起了什么:“我曾听母亲说过,父亲曾救一三岁女娃的事情,莫非?” 弯刀红默认地点了点头。 “没想到峰回路转,久经数年,你我居然能够相见?!”无絮顿觉不可思议,抬头仰望寒空晴色:“原来冥冥之中早有注定。” “是啊,这或许就是上天注定。”弯刀红轻叹一声,扭头劝慰道:“生死之事,或许早有安排,无絮当向前看。我不懂什么斯文雅词,但我知道人必须为活人活着。” 无絮望着弯刀红,低眉沉默后,终于释然一笑:“你说的没错。” 见无絮释然,弯刀红也才如释重负:“这一路奔波,无絮的善良仁义,让我颇感惭愧。这往后,无絮若不嫌弃,我还愿跟在你身边。”弯刀红道出心意。 “有你弯刀红做姐妹,我自然万分喜欢啊。”无絮笑着回言。 “无絮以后就叫我黎儿吧。这盗匪弯刀红以后不会再有了。” 二人相视一笑。 卫黎儿与无絮说笑时,无意间却远远瞥见身披幂离的杨惜月跟着一甲衣兵将出了帐门,朝东而去,心自疑虑。 中军大帐内,李世民坐立不安,心叙久久难平。望着帐外,他不禁从铠衣甲装中,又抽出了那个白果叶香囊,轻轻一嗅,似乎有股淡淡清香沁入心脾,不觉自醉。 “这位将军,到底要带我去见何人?”帐外,杨惜月下马问道。 “小姐见了便知。”段志玄卖起了关子,转身进帐通报后,便高兴地引着杨惜月入帐。 帐帘掀起,一个头戴幂离的窈窕女子入得帐内,李世民抬眼一怔,神色激动,曾经的望眼欲穿如今终得释去,重逢之喜自然不必言说。 李世民望着眼前这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缓步前移:“一别经年,你还好吗?” 而那黑纱下的杨惜月进帐一看竟是李世民,惊得半晌难语,一动不动:这眼前男子不正是霍邑城下救出自己的那个将军吗?!不正是自己朝思暮想却心知无缘再见的那个将军吗?! 李世民隔着朦胧幂离,见面前人似有惊色,不觉笑道:“没想到你我今日重逢吧?” 杨惜月欣喜若狂,言语慌乱:“真没想到,我居然还能再见将军,真没想到今日能在此与将军重逢。” 这陌生的声音让李世民顿时凝眉:“将军?你,你不是……你是?” “我是杨惜月啊,没想到将军居然还记得我。”杨惜月脸颊绯红,说着便将那幂离黑纱掀开,望着近在眼前的李世民低眉浅笑。 “你,你不是无絮”李世民恍惚失色,转脸便朝帐外喊道:“段志玄你给我进来!” 原本在帐外与忽至的房玄龄喜笑颜欢的段志玄闻声赶紧奔入帐内,一脸坏笑:“将军,怎不和小姐多叙叙旧?” “她是谁?”李世民凝眉质问。 “这,这不是无絮小姐吗?”段志玄疑惑不解,再看李世民窘迫神色中面有不悦,立刻会意,赶紧出帐将房玄龄拉了进来:“先生,这是何人?” “怎么是惜月姑娘?”房玄龄一看杨惜月恍然大悟:“哎呀,段生弄错了!这哪里是无絮小姐,这是惜月姑娘啊。” “啊?”段志玄惊愕失色,不知所措。 李世民二话不说,跑出帐外。 “将军何去?”房玄龄追了出去,却见李世民早已跨马飞奔而去。 “唉”房玄龄一声长叹。营帐外,杨惜月远望着李世民骑乘而去的背影,心内五味杂陈,悲喜交加。 “无絮近来闷闷不乐,可是有何烦心之事?”无絮、卫黎儿身后忽然传来贺拔云章的声音:“哟,女侠何日归来?” 卫黎儿一扭头,顿时凝眉:“怎么又是你?!” 无絮淡淡一笑,告之贺拔云章归顺一事。 卫黎儿一阵狐疑:“贺拔公子真是深藏不露,每次相见,总能让人刮目相看。” 贺拔云章却故作得意地点了点头,上下打量调侃道:“多日不见,姑娘怎么丝毫不见长进?!” “你?!不识抬举!”弯刀红瞪眼道,幸好此时心情尚好,也便没有针锋相对。 贺拔云章自以为独占上风,自鸣得意。言罢,转身到无絮面前,正欲说什么,却忽然一惊:“无絮面色怎如此苍白?可是生病了?”心急中,正要用手背摸其额头时,却被忽然一旁的卫黎儿一把推开。 “嘿,我上辈子真是欠你的!”贺拔云章愤愤不平。 不远处,李妙兰和马三宝却将这些都看在眼里。马三宝指着贺拔云章:“将军,你瞧,这个贺拔云章,我一看他就不像是个什么好人。像这种凭自己长得俊美,就去勾引人的,定是没安好心。” “莫要胡说!”李妙兰低声喝道。 “将军,我哪里胡说,你是没见当日我们去他营中招降时,他的眼睛就没离开过无絮小姐。那日夜饮,他就不时地偷瞧无絮小姐。小姐心善,哪能瞧得出这狼子野心。将军得想个办法啊。”马三宝力劝道。 李妙兰鼻息一叹,盯着那三人暗自思虑。 快马加鞭的李世民奔至李妙兰营处,未入营中便一眼望见了无絮身影,那树下的佳人倩影正是他魂牵梦绕的思恋之人。李世民下马执缰,痴情遥望。 千山万水,百转千回,他终于又望见了那熟悉身影,亦如当年,却又不似当年。一梦数年,离经战乱,再见故人时,风尘仆仆虽难掩端庄明艳,却更多了几分气定神闲。 营帐前,原本暗自愁思的李妙兰无意间一扭头,竟望见了李世民的身影,顺着那眼神望去,正瞧见了无絮身姿。贺拔云章的叮咛关照,李世民的遥遥守望,让李妙兰顿生不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回 李唐围攻西京 佳人火烧城门 “二郎都知道了?!” 李世民回头一看,正是李妙兰。 “长姐为何瞒我?” 李妙兰镇定自若:“二郎现在可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说着扭头看了看周遭的齐整军阵。 李世民瞥了一眼左右周遭,却又依依不舍地盯向了无絮。一阵风过,耳畔传来的军阵声响让他慢慢定下神来:“长姐”李世民扭头过来:“无絮就暂时拜托长姐了,长姐领军押运辎重,就让无絮跟在你身边,我也放心些。” “二郎即便不言,我也定当顾得无絮周全。如今紧要关头,二郎当以军务为重。”李妙兰直截了当,雷厉风行。 李世民眼望无絮,右手暗暗地将那白果叶香囊攥成一团,留恋处,翻身上马,调转马头,急驰而去。 目送着急回大营的李世民,李妙兰无奈地摇了摇头。 中军大帐中,李世民下令所部随即拔营进驻西京大兴西门外。移兵途中,段志玄、房玄龄却屡见李世民回头张望。 段志玄向房玄龄使了个眼色,几次低声催促:“将军对先生钦佩有加,不如先生去劝劝?!”“这……”房玄龄也是心急如焚,于是点点头,快马上前,“将军!”一声喊住了李世民。 “将军觉得这马如何,可还觉得称心?” 李世民心满意足地微笑道:“这是无絮的心意,又是如此良马,岂能不称心?” 房玄龄故作深沉:“我原以为将军不知,将军既然明白长孙姑娘的心意,为何却要陷她于不仁不义?” “你说什么,我的心里只有她,怎会害她?”李世民面露不悦。 “将军说一心只念长孙姑娘,我看却不见得。如今战事紧张,将军三心二意,将十几万人的性命皆系于儿女情长之上,岂不是陷长孙姑娘于不仁不义,就不怕给她冠个千古骂名?”房玄龄故作冷嘲。 李世民看着房玄龄,如鲠在喉,无以反驳。沉默片刻,只见他低身俯前,轻拍了拍特勤骠,勒紧马缰绳,头也不回地直奔前军。 房玄龄这才暗自吞咽口水,渐退紧绷神色。 公元六一七年,李建成的左翼军入潼关直驱西京,李世民的右翼军沿渭水迂回东进,驻军西京外,两军东西南北合围西京。至此时,关中尽为李渊所占,只剩下了西京一座孤城。十月二十七日,李渊下令,攻打西京大兴,命李世民率右翼军由西、北门攻入,而李建成则率部从东、南门攻城。 深秋时景,簌簌秋风伴随着干戈四起,肃杀气重。李世民亲率右翼中军,直攻西城三门,传令长孙无忌、长孙顺德、侯君集一行人强攻北门,二部遥相呼应重创大兴西北门户。大隋的西京守军眼看着不敌李渊军队,便纷纷退守城内,坚壁不出。 战况危急,李渊再下夺城令,李世民遂调取重型冲车、云梯和投石机等连番强攻,自己亲率中军围攻开远门,而派刘弘基、殷开山强攻金光门,康鞘利、柴绍南攻延平门。大兴西侧三股兵力齐头并进。而坚城之上隋军也不断增援,顽抗至极。 “无絮,你的脸色怎么如此苍白?不如还是与那杨惜月同乘马车吧。”弯刀红卫黎儿一身甲衣,低声忧心道。 “我没事”无絮嘘声示意,抬眼又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浑身却在瑟瑟发抖。 二人正说话间,却见马三宝一路奔来,禀报李妙兰道:“隋军增援固守,我军还在强攻!柴长史继续增兵延平门。” 无絮望向城门的神色越发紧张,握着缰绳的手不住发抖。一旁马上的卫黎儿欲言又止,只道是无絮心忧那人,便也只能跟着紧盯前方战事。 “方云,你带领人马同去支援!”李妙兰命令一旁待命的方云。 “是!”方云转身即走。 “将军,我也愿带领人马前往支援!”一旁的刘义府忽然站出来请命道。 “这……”李妙兰稍有犹豫。 “将军厚待于我众兄弟,众兄弟铭记于心,无以为报。今日既然有此大战,我愿领兄弟前往支援,也好耍耍手脚,以立新功啊!”刘义府嘻笑道。 李妙兰一听凝眉稍展,不觉一笑:“好,既如此,那就由刘兄带领诸位兄弟同去支援。” “是!”刘义府欣然领命。 刘义府带领着戴宏、小五等百余人,同方云的一千余人马追随柴绍一起援兵延平门,却遭遇了隋军的城上箭雨,刘义府当场中箭坠马而亡。戴宏惊呼着刘义府,再一抬头,却见支支利箭已朝自己迎面而来,惊惶地竟一时动弹不得。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却被背后一只小手猛地一推,连滚带爬地躲过了利箭。 “还不快走!” 戴宏回头一看,却是小五,这才回过神来:“走!”二人连挡带躲地一阵后退。 隋军见此招奏效,遂继续增箭阻击。 小五退却间,瞥见尚有中箭兄弟被困其中,便又左奔右躲地奔去救人。 “喂,小五。”戴宏喊着也追了上去,却见正有一支利剑朝低头救人的小五射去,戴宏飞身一扑,飞箭直直插入胸膛。 “宏哥!”小五回头哭喊着扑到戴宏身边。 “你刚才救了我一命,我也救你一命,咱两互不亏欠了……记得回去给我好好读……”气息奄奄中,说笑的面容就这样僵在了那里。 “宏哥!”小五抱着戴宏嘶喊呼叫,哭声震天。 原本躲在远处观战的贺拔云章循声驰马奔来:“快,上马!”说着一把将小五拉上马来。谁知那小五却倔强难制,挣扎着从疾驰的马上跳了下去,捡起地上散落的一张盾牌,憋着满腔怨气怒喊着从侧面直冲向了城门。贺拔云章见势也赶紧追了上去,小五飞腿急步,很快便奔至城下,借着云梯,三步并作一步地飞上城墙。贺拔云章见此心中一震,不由地暗生钦佩。 西侧外郭城在李世民的强军劲弩之下,终于沦陷,开远门、金光门首先被打破,随之延平门也被击开。 李世民一马当先,率主力突入城中,车错毂撞,短兵相接,打得隋军纷纷溃散,主力隋军被一路逼得退守至宫城、皇城内。年年加固防守的宫城、皇城,高墙坚壁,易守难攻,此时已然成了西京隋军的最后一道壁垒。 李妙兰率军随后也跟着奔入城中,可是先头部队刚一入城,却遭遇刚从金光门败下阵来的大股隋兵卫孝节的队伍。卫孝节所部本欲从南侧延平门奔出,如今也是群途末路,哀兵穷徒,一看堵在面前的是支押运粮草辎重的队伍,卫孝节遂下令以火箭围攻。带火箭头纷至飞来,引得李妙兰的粮草大火忽起、军队溃乱,很快李妙兰的队伍便被截成了城内、城外两部。 “快,三宝,马上随我回去阻住这个卫孝节!卫黎儿,你马上带无絮和其他人先行离开!” “长……”无絮呼叫不住,李妙兰早已调转马头,拍马疾走。 卫黎儿前后奔走,欲带领无絮几人先行离开。 “我们不能走!”无絮勒紧马缰绳:“咱们的队伍还有一半在城外,兵法有云哀兵必胜,这败退隋军要是杀红了眼,冲出城门,恐怕外面的辎重粮草也必受祸害。” “那我们能怎么办?”卫黎儿不解反问。 “姑娘,可不行啊,我们怎么能回去,快快离开这里吧。”杨惜月之兄杨陆惊恐万分。 “杨大哥放心”无絮赶忙安慰惊慌失措的杨陆,再回头一瞧卫黎儿:“你功夫了得,我们回去说不定还能帮上什么忙,你还信不过我?”无絮苍白的脸上却现出自信一笑,卫黎儿嘴角一翘,兴奋地点了点头:“我早就想去了!” 无絮会意一笑,再嘱咐杨陆:“杨大哥,你就随几位小哥,带着惜月赶紧离开,往前去寻柴长史吧。” 说罢,二人催马追去。 杨陆却是摇摇头,一脸轻视蔑笑:“还真有傻子,不要命的。”言罢,赶紧带着妹妹逃离此处。 二人快马驰来,远远望见李妙兰带领部下与卫孝节的溃军奋战。 卫黎儿早已握刀欲战,可扭头一看势单力薄、手无缚鸡之力的无絮,不禁疑心问道:“无絮莫非有什么妙法?” 两军鏖战,城门内尽是隋兵,无絮遥望城上门楼,口中默念道:“城门……” “何意?”卫黎儿盯着无絮。 “黎儿,你能带我赶到城门处吗?” “当然可以,只是你……” “到了城门你就自然明白了。” “好,上马!”无絮将无絮拉至自己身后,同乘一匹,卫黎儿绕道拼杀,左右驰骋。此时情形正被隋兵包围下的贺拔云章回头撞见。 卫黎儿带着无絮很快便冲至城门之下。 无絮刚一下马便遇着迎头而来的隋兵刀剑。卫黎儿转身一拦,一脚将那隋兵踹至地上:“拿着!”夺刀递到无絮手上。 浑身乏力的无絮使劲握着重刀,转身奔向城楼,一路上,竟也提刀从几个迎面疾走的隋兵刀下逃过。 卫黎儿护着无絮登上城楼。无絮俯瞰了一眼城门内外混战之势,便四下寻觅,终在门楼一角散落的堆堆利箭处,发现了几个破布掩盖的木桶。无絮使劲挪开重箭,掀布一看,这木桶里果然放的正是她要找的火油:长箭、火油、城门。无絮不觉一笑,赶紧拼劲全力地往前挪动木桶,额头上虚汗直冒,浑身也跟着不停发抖。 “无絮”卫黎儿赶紧伸手帮无絮使劲将木桶挪到了城门楼墙垛处:“你要用这火油做什么?” “把这个大门烧了,只要城门火起,隋兵必败!”无絮嘴唇泛白干裂,虚汗直流。 “无絮”卫黎儿面露忧色:“你没事吧?” “我没事,你现在马上从这里下去,从外堵住城门,让我们的人后撤,待我火油浇好,便以火箭、火把攻之,就大功告成了。”无絮擦擦脸上的汗,使劲振作。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现在就去!浇好火油你就立刻离开这里!”卫黎儿嘱咐道,随后顺着残破云梯跳下城墙,城外李妙兰的军队一见是卫黎儿赶紧收手。 “兄弟们,李娘子将军命我暂统城外诸将士。”卫黎儿情急之下假传军令,很快便使得将士听命于自己:“你们随我立刻堵上城门,随后所有人后撤!” “是!”众将早见李妙兰赏识此女,便毫无疑心,依令而行。很快从外以几辆重型冲车抵在城门处,车上加满草料,随后全军后撤。 正在李妙兰所部遭遇隋军卫孝节败兵之时,李世民已经将右翼主力推到了皇城、宫城内。而此时李建成的左翼军也已顺利攻破了西京东、南门,眼看着也要把东、南部隋军主力逼近内城。 正当李世民中军扎营,欣喜之际,却见段志玄急马奔来:“将军,大事不好,李娘子的辎重部队在延平门遭遇了卫孝节的溃逃败军,如今正在交战。” “什么?”李世民大惊失色,望着西南浓烟滚滚,心中一想到无絮正在军中,更是心急如焚,急忙命令刘文静、房玄龄:“有劳二位先生,代我暂守军中!”说着,跃身上马:“段志玄,带人马前去增援!”飞鞭一甩,疾驰而去。 “哎?将军?!”刘文静喊叫不住。房玄龄却心知肚明,凝眉远望。 卫黎儿城下领军后撤,无絮却正在城上拼劲全力,使劲将那最后一桶火油从城门楼上浇注下来。正在这时,却听见阵阵踩着楼梯的慌乱脚步声渐行渐近,双目眩晕的无絮挣扎起身扒着城墙一看,十几个隋兵持戈而来,各个连滚带爬。 无絮赶忙转身奔至外侧城墙头,向卫黎儿招手示意。 卫黎儿见此招手会意,见无絮后退不见踪影,遂命众人以火箭、火把投掷城门。 而此时城楼上的无絮却难脱其身,眼看着十几个隋兵就要上得城楼,无絮赶忙跌跌撞撞地奔至角落,钻到了那堆破布下。 “快,快,从这儿跳下去!就是死,也要试一试!”十几个隋兵你推我喊地争先上来,抓着墙垛往外一看,墩木厚门熊熊大火,墙外火苗趁着火油之势“嗖”地窜了上来,直燎到了一个隋兵的眉毛上,疼地他大声急喊:“啊,火,火!” “这,这根本下不去啊!”、“快,快撤,快从这里下去!”十几个人见火势迅猛,又不得已尖叫着原路返回。 正在这时,却见贺拔云章正急忙循梯而上:“无絮,无絮!” 隋兵一看是生人,各个握刀,迎面劈去。贺拔云章剑不出鞘,来回挡下那十几个急切求生、各个喊杀震天的隋兵,打斗中,却无意瞥见角落一动,嘴角顿时微翘,却不想正被背后一人偷袭砍到了左臂之上,鲜血顿时映红了左臂白衣。 “住手!”无絮踉跄起身,恍惚中,使劲低头晃了几晃,望着呆立的隋兵和贺拔云章:“这城门都浇上了火油,遇火即燃,你们别再打了,还不快去逃命!”说话间,城门楼柱已经烧得吱吱作响,火苗上窜。隋兵一看,吓得纷纷逃去。 贺拔云章赶忙丢下刀剑,奔了过来,一把扶住了已经站立不稳的无絮:“无絮,你怎么了?走,我们走!”说着,扶着无絮,赶紧奔下城楼。刚一转身,一侧的木架子便坍塌下来。 “别管我,快,快去告诉那些隋兵,城门,已毁,让他们放下兵器。”转下城楼,无絮话语断断续续,使劲推搡着贺拔云章。 “我明白,可是,你怎么办,我先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 “来不及了,必须趁此火势,消弱他们的意志,否则就功亏一篑了!快!我自己能走下去!快!”无絮瑟瑟发抖,咬紧牙关,使劲拽着贺拔云章往前一推。 “好,我这就去!你在这里等着我,我马上回来!”贺拔云章说着飞奔下去,快马穿过人群,高声呼喊:“城门已是一片火海,你们别无退路,快快放下武器!”边喊边直奔李妙兰处。 “吁!”赶至混战处的李世民望着城门大火:“真是一把好火,段志玄,你马上带兵将城内卫孝节的兵全都给我围起来,降者不杀。如若不降,格杀勿论!” “是”段志玄二话不说,领命而去。 李世民骑至乱军处,四下寻觅,终在阶梯处寻见了无絮身影。正长舒一口气时,却眼睁睁地看着一支流箭穿至无絮肩头。 此时的无絮早已没了知觉,眼神迷离,身体摇晃着直接滚下了城门侧梯。 “无絮!”李世民惊声呼喊,掠过乱阵,直接奔上前去:“无絮”,李世民一把将晕倒在地、身体滚烫的无絮环抱怀中:“无絮!”流箭在滚落楼梯间早已折断,箭头尚留肩上,冒出的鲜血染红了前衣。 “无絮!”李世民心痛地一把将不省人事的无絮抱上了自己的战马,直奔中军营帐。 卫孝节在前后夹攻、城门大火、退路全无的形势下,只得放下手中武器,所部皆降。 贺拔云章既喜且忧,赶忙奔回无絮处,却正好瞧见了李世民带着无絮飞马离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一回 关中终易主 别后得重逢 干戈渐息,西京城内的隋兵固守内城,坚壁不出。而外城周边、里坊街市已尽被李建成、李世民的左右两军占领。 寒风凛冽中,刘文静、房玄龄门前兜转,不时望向坊道两头。不远处,避难而来的杨惜月正引颈长望,盼等李世民的出现。 “你还不告知我实情?”刘文静略有傲慢,低声责问。 “这,还是等将军回来亲口告诉司马吧。”房玄龄欲言又止。 二人正说话间,却听得一声马叫嘶鸣,回头一看,正见李世民跳下马抱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姑娘快步而来,大声疾呼道:“快,马上把医师给我找来,快!” “这……”刘文静赶紧躲闪一旁,房玄龄则一眼认出了无絮:“快,医师在哪里?” 杨惜月望见此景,赶紧偷偷跑到重兵把守的院门外,不住向里张望。 李世民一路将无絮抱进了暂设为中军帐的房内胡床上:“医师,医师!快!” 慌乱中,跟进屋内的医师赶快上前诊脉。 “怎么样?”李世民急声追问。 “将军,这位姑娘失血过多,我得先把她肩上的箭头取出来,止血要紧!” “好,我就在门外等着!” “是,将军。” 李世民转身走出门外,焦急心躁,无意中低眼一看自己紧攥的左拳、左臂尽染血色,不觉眼中泛泪,情不能已。 “将军,你这?”一旁紧随的刘文静急忙问道。 “将军到底发生了何事?”房玄龄也跟着心忧不已。 李世民一言不发,神色焦灼地望着屋内。 不久,隐约见医师起身,李世民赶紧疾步入内,一眼便望见了一旁片片沾血的白布:“她到底怎么样了?” “将军”医师赶紧低身,畏畏缩缩道:“这位姑娘烧得厉害,又失血过多,我,我先去煮药。” “还不快去!”李世民命令道,走到无絮床边,慢慢坐下身来,望着无絮毫无血色的苍白面孔,不觉泪流而下。轻轻握起那纤细的手,一切恍如隔世。 “我想过各种再遇无絮时的情景,却从未想过是今天这样。”李世民轻手将无絮额头散发拨至一旁,轻轻抚着那烧烫的额头,不觉咬牙强抑心伤。 夜色沉沉,院外传报纷纷:“司马,长孙将军已经安营北门”、“禀报司马,刘弘基、殷开山二位将军也已进驻内城下……”刘文静一一接下传报,只命令道:“让你们将军营处待令。” “是!”传报小卒来回奏报。 院外吵杂,屋内却宁静如常。杨惜月也跟在李妙兰和卫黎儿身后进得房内,守在一旁。 卫黎儿给无絮换上温热布巾,额头去热,无絮却仍昏迷不醒,守在床前的李世民握着无絮越发冰凉的手,再一摸额头却越发热烫,赶快喊来段志玄:“快把医师给我叫来!” 医师再入屋诊脉,却是惊恐万分。 “到底怎么样?为何服药后仍不见效?” 医师声音颤抖:“这位姑娘身子滚烫,烧热多日。加之体质羸弱,又因中箭失血过多,只怕是……” “怕什么?”李世民慌了神,面色煞白。 “若今夜能醒过来,则万事大吉。若醒不过来,天寒风紧,伤情病情一并加重,怕是会有性命之虞啊。” 李世民一把拽起了医师:“你说什么?” “二郎!”李妙兰赶紧上前拦住李世民。 李世民强压怒气:“你给我听好了,我现在命你立刻给我去找最好的药材,最好的方子,必须把她给我医治好!否则提头来见!” 那医师名叫杨思贵,胆小怕事却又医术不精,这时正被李世民的厉色吓得连声应和:“是,是,将军,我这就去!” 李妙兰望着无絮也是心痛非常:“二郎是军中统帅,无絮一心只怕扰了二郎心思,所以才一直秘而不告。这一路以来,不知她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自泾阳会师后,我每日派三宝送汤给你,其实都是无絮亲手所熬。” 李世民一听更是心如滴血,不禁喃喃道:“无絮”,遂寸步不离地守在无絮身边,而后亲自喂其服药,又让段志玄端来几盆火炭,暖和屋内。站在卫黎儿身后的杨惜月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怅然若失、心生妒意。 长夜漫漫,一阵悠扬笛声婉转缥缈,传入屋中。那天籁妙音宛若幽梦中的一川流水、一片花香,让人静心凝神,又如低音问候,诉说着声声挂念。 “何人奏笛?”李妙兰忽然疑问。 李世民闻声,心觉这阵阵笛声却是恰如其分地诉说着自己的心思。 “是他”卫黎儿望着窗外,那白衣飘然,满面忧色的贺拔云章仿佛就在眼前。 李妙兰见状自然猜到了奏笛之人,如此情境,她也只能无奈摇头,轻声一叹。 “将军”刘文静忽然步入,见李世民还在独守无絮,顿生怨气:“将军,在下有急事奏报!” “嘘”李世民头也没抬,嘘声示意:“说吧”。 “将军,现在正是兵临城下之时,将军却只顾儿女情长,置我右翼军于何处?” “长姐留下,其他人先下去”李世民吩咐卫黎儿、杨惜月离开后,这才抬起头看着刘文静:“究竟何事?” 见李世民丝毫没有离开之意,刘文静抱怨道:“左翼军已经将内城东、南团团围住。我方才得报,左翼军长史陈演寿、前军副郎将冯立看样子是要夜袭皇城了。” “看样子?你从哪里得来的消息?”李世民心有疑惑。 “这……”刘文静顿时吞吞吐吐,语焉不详。 “将军!”房玄龄匆匆进屋,见无絮还在昏迷,赶紧压低声音道:“将军,探马来报,左翼军已经开始攻城了,长史陈演寿的军头雷永吉已经率兵从东面皇城的景风门登城。” “什么?”刘文静惊慌失色,赶紧催促李世民:“将军,还不快下令,我右翼军也得马上行动啊!” 李世民扭头望了望窗外,天色渐明,回头再看无絮,却仍是神志昏沉。 “将军,还在犹豫什么?莫非还真要为了一女子而舍大业?将军,再不行动,这功劳就要尽被左翼军占去了啊!”刘文静急不可耐,直道胸意。 李世民瞬时凝眉,盯着刘文静站起身来:“文静何意?两军攻城,岂可只想着争功。功利之心,征战大忌。”李世民一语道破,羞得刘文静当场耳红面赤。 一旁的李妙兰看着李世民,嘴角轻扬,内自欣慰。 “我知先生随我一路征战,常我为谋划思虑,我李世民感念在心。如今攻坚之际,更不可以私掩公!”李世民沉默片刻,又坐回到无絮床前:“长姐先回营中,以候军令。你们两个先下去,命各部坚守城下,待天明后,我自有决断。” “将军,这?!”刘文静欲据理力争,李妙兰上前阻止道:“司马先到门外稍等。如今,隋军已困城内,跑不了了。只是,长孙姑娘的伤病现在还不知情形,让将军再稍待片刻吧。”说着便将刘文静请出了屋外。 院外探马轮番来报,刘文静、房玄龄几人急作一团。 东方天色赤缇渐退,青蓝耀日,晨光尽洒。 屋内,医师杨思贵侍立旁侧。 “天要亮了,无絮,快醒醒吧!无絮”李世民一次次念着无絮的名字,想着那一夜限期,不觉心急慌乱:“无絮还记得我们白果树下的约定吗,你答应过我要相守一生的,如今这小风小浪,你怎么能轻易倒下?!我还等着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呢。”言罢,低头闭眼,布满血丝的眼中滴滴泪珠如雨而下。 “医师,再诊!”李世民低声无力道。 “是!”医师杨思贵俯身至胡床侧,伸手切脉。过了好一会儿,忽然眼珠子一转,面有喜色:“将军!在下需试一下这姑娘脖颈下的温热脉动。” 李世民闻声忽然一怔:“怎么,她现在怎样了?” “将军,这姑娘的脉象清楚缓和了些,稍有些许好转了。”医师杨思贵兴奋道。 “将军,真是太好了,无絮姑娘终于好转了。”一旁的段志玄也跟着欣喜不已。 “无絮!”李世民将无絮的手轻握着抚在自己的脸颊处,感受着那手心渐有的暖意,这才如释重负。他慢慢将无絮手臂放进被衾里,再将那棉衾上拉盖好,吩咐医师熬药,又叫来卫黎儿照顾无絮后,这才望着无絮,暗自轻舒一口气,起身即走:“我们走!” “是!”段志玄赶紧跟着出屋。 晨光拂晓中,李建成的左翼军已势如破竹,随着雷永吉率先领兵夜袭景风门,左翼军迅速由东、南部,如潮水般连克内城数个据点,城中隋兵大乱。 当此时,李世民才下令右翼军分兵强攻西、北城门。 早已磨刀霍霍的右翼军各个勇猛非常,加之城中隋兵为李建成的左翼军所扰,军心大乱,很快内城的西、北门户便被攻破。 皇城、宫城隋军纷纷投降,仅一日之隔,昔日的大隋都城——西京大兴就变了模样。 城破之日,李渊全军,左右两部顺利会师。 李渊兴奋地召集两军统帅,却不见李世民的踪影。 房内,卫黎儿正用温热布巾擦去无絮额头上的虚汗,望着仍昏迷不醒的无絮,心自内疚自责:“我早该看得出来你在强撑,却还傻傻地听你的话,带你以身犯险……”卫黎儿一时语噎间,忽闻身后有声:“什么人?”回头一看,竟是贺拔云章。 “你怎么在这儿,你是怎么进来的?” “她好些了吗?”贺拔云章目不转睛地望着无絮。 “你守在这里一整夜?” “他就是李世民,就是无絮一路要找的那个人?” 二人像是互不相通,各自言语。 卫黎儿望着贺拔云章嘴角半抿:“他二人早有婚约。” 贺拔云章怔怔立在原地:“我早该猜到,早该想到……”自嘲冷笑间,慢慢走到无絮床边,就这样静静地盯着那张苍白的脸,阵阵心痛袭上心头。 “你受伤了?”卫黎儿看着贺拔云章那左臂绯红的衣袖。 贺拔云章默不作声,只顾盯着无絮喃喃自语:“你到底是个怎样的女子?不说不笑,哪怕只是这样静静地躺着,也能抚平我的伤痛。”言罢,一声痴笑。 卫黎儿呆望着贺拔云章的侧影,眉间一动:“走吧,我还是先替你包扎伤口吧。”说话间,无意一瞥,这才发觉李世民正站在屏风旁。 见黎儿神态,贺拔云章余光斜视,轻自一瞥,自知李世民就在身后。 “走吧,替我包扎伤口”贺拔云章说着转身便朝门外走去,丝毫不顾及李世民。 二人擦肩处,李世民忽然冷漠开口道:“你伤痛与否与她无关。” 贺拔云章顿时站定,一声冷笑,言辞绝绝:“我伤痛与否,与你无关!”悻悻而去。 “哎?”卫黎儿向李世民低头行礼后,赶紧追了出去。 李世民怒视着贺拔云章离去的背影,心烦意乱。 “无絮”李世民坐到床边,静静地望着无絮,耳边却响起了贺拔云章的那些话。 “喂,你给我站住!”卫黎儿喊住了贺拔云章,一把拽起他的衣袖,将他拽进了附近的医馆,推到了胡凳上:“医师,把你的刀伤药拿来给他敷上。” “好,好”医师杨思贵一看是卫黎儿,赶紧放下捣药锤,过来一瞧:“这位公子伤得不浅啊”说着转脸低声探问卫黎儿:“姑娘,你可知屋中的那个重病姑娘是将军何人?” “哦,她是……”卫黎儿正答时,一看医师杨思贵盯问的神情,不禁心有疑虑:“医师,你问这个干什么?” “哦,无事,无事,我看将军对那姑娘甚是紧张,所以才有此疑问,想必那姑娘定是将军十分在乎的人吧。”医师杨思贵心自盘算,见卫黎儿狐疑之色,赶紧眼珠子一转:“先来医治这公子的伤口要紧。”说着就要挽起贺拔云章的衣袖。 一脸深沉、蓦然沉思的贺拔云章这才回过神来:“你还不出去,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啊?” “你今天就是把衣服脱光,我也不在乎。”卫黎儿不以为然地翻了个白眼。 “我在乎!哼,也对,女匪弯刀红什么没见过?”贺拔云章调侃着撇了撇嘴。 卫黎儿一听,心头来气:“医师,你先出去瞧瞧大将军帐下的那姑娘怎么样了。” “好,我这就去。”杨思贵一听,急着取了个药瓶递给卫黎儿后,匆匆出屋。 卫黎儿挽起了贺拔云章的左衣袖,二话不说便把伤药涂了上去。 “啊!”贺拔云章一声鬼哭狼嚎的尖叫:“你,能不能,温柔点!” “既然在你心里,我就是一个女匪,何来温柔?!”卫黎儿阴阳怪气道,说着又涂了些药上去。 “再这样下去,我非得让你给治死!啊!”贺拔云章胳膊不禁剑刺般地一抖,又是尖叫一声。 “再这样下去,无絮才会被你烦死!”卫黎儿“呲”地撕开一条布。见贺拔云章忽然沉静下来,卫黎儿边包扎伤口,边说道:“自我昨夜见那李世民对无絮如此情深,便知他俩此生怕是难再分开了,你又何必自讨苦吃。” 贺拔云章一把撇来了卫黎儿的手:“我的事何需你来指指点点。” 卫黎儿一听,立刻扔下手中布条,腾地站起身来,疾言厉色道:“好,算我多管闲事!不识好歹!”说罢,气冲冲地走了出去。 “你……”贺拔云章望着黎儿背影,捂着的伤口处疼痛不已。 屋内,李世民依旧守在无絮床前,焦急地盼着无絮苏醒。 慢慢地,盯着无絮的脸,忽觉她眉头稍皱,不禁激动地轻声喊道:“无絮”。 无絮煞白面庞上,目睫微动,微微地睁开了双眼,望着李世民嘴角微扬。 “无絮,你终于醒了。”李世民喜上眉梢,说着便握起了无絮的手。 “将军,不如让在下先来瞧瞧。”医师杨思贵低头近前。 “好,你快来看看。”李世民起身立在一旁,瞧着杨思贵诊脉。 躺在胡床上,浑身乏力的无絮微微闭上的双眼又慢慢睁开。 “将军,这姑娘热退了不少,看来我的药真是见效了。”杨思贵故意标榜言明。 “医好了病,我定为你记上一功。”李世民兴奋道:“你快去配药熬汤。” “是,在下这就去。”杨思贵欣喜地奔出门外。 “无絮,可觉得好些了?”李世民赶紧近前,悉心问道。 “二郎?”无絮这才清醒过来,凝神静盯着眼前人:“我不是在做梦?” “不是梦”李世民说着握起无絮的手抚在自己的脸上:“是真的。” 听着这清晰的声音,看着这熟悉的面孔,无絮眼角处一行清泪顺势划过,李世民不禁用手轻轻拭去那眼角泪水:“没想到你我一别,竟至今日才得重逢。”说着径自强抑泪眼:“无絮新病,切不可伤心流泪。” 无絮缓缓抓着李世民为自己拭泪的手:“怎会伤心,我是高兴。”说着忽然转念又问:“如今战事……” “无絮不必担心,我们已经攻下了西京。” “当真?”无絮有气无力地欣喜惊问,见李世民笑着点头,这才放下心来,眼角淌出的热泪就这样润湿了两人紧握在一起的双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二回 贺拔意外中毒 李靖被俘归唐 卫黎儿气冲冲地步出军中医馆,走了好一会儿才发觉手中还攥着那小药瓶:“这个不识好歹的人!”她不禁驻足,自言自语地回头一望:“我弯刀红何时变得婆婆妈妈了,何时受过这种气,搁以前,我早三拳两脚打得他满地找牙了!”言至此,不觉满脸狠劲地又朝医馆奔去。 “喂,贺拔云章!”卫黎儿恼羞成怒地一脚踏进医馆,见贺拔云章低头屈身在原地,便径直走过去:“喂,我好心……”话还没说完,却被眼前贺拔云章面如死灰的模样吓了一跳:“喂,你又耍什么花样?” 贺拔云章捂着左臂,缓缓抬脸,嘴唇已是紫青泛白:“有……毒……”毒字不清,却已身前倾倒。 “怎……你怎么?”卫黎儿赶紧低身一把扶住:“有……毒?!”她这才恍然大悟,赶紧将倒在自己肩头的贺拔云章扶靠在胡凳旁,将那左肩上缠绕的白布撕下来,只见伤口处已经泛紫:“你醒醒,快醒醒!”呼叫不醒贺拔云章,卫黎儿拔腿便朝门外跑去,谁知一出门正好与医师杨思贵撞了个正着。 “找的就是你!”卫黎儿一把将其扔进了屋内,拔刀直指:“你居然要害死他,是何居心?” “谁?”杨思贵踉跄着,一回头正看见倒在一旁的贺拔云章:“他?我又不认识他,害,害他做什么啊?!” 卫黎儿将刀架在杨思贵的脖颈上:“少跟我装糊涂,说,解药在哪里?” “解,解药?”杨思贵吓得浑身发抖,忽然间目瞪口呆地想起了什么:“难道?啊,糟了!莫非是拿错了药?” 卫黎儿剑稍一斜:“什么?” 杨思贵畏畏缩缩地拨开剑,朝贺拔云章的伤口一瞧,再看胡凳旁的那瓶药,不禁拍着脑门惊慌道:“果然是搞错了啊!”说着径直跑向药橱后,从隐秘处取出了又一个类似的小药瓶。 “这是什么?” “这是解药!得赶快让他服下。” “我如何信你?”卫黎儿握剑横眉冷对。 “我就在站在这里,又跑不了”杨思贵愁眉苦脸,声音发抖。 卫黎儿盯着杨思贵,半信半疑地倒出一粒丸药,用水喂贺拔云章服下。 “姑娘,是我一时疏忽,拿错了药。我求求姑娘,千万别把这事说出去,千万别告诉都督将军啊”杨思贵苦苦哀求。 “糊涂医师,如何治病救人?”卫黎儿气愤回绝。 “啊?”杨思归吓得慌了神。 “无絮姑娘终于醒了”、“是啊,实属万幸啊,如若不然,我这个长姐真不知该如何面对二郎了,我一会儿要亲自为无絮端药。”院外,李妙兰和马三宝的说笑声渐近,“医师,可熬好了药?”李妙兰一脚踏进门内,见馆内情景,不觉惊奇:“这是?” “将军!”卫黎儿赶忙站起身来:“贺拔公子中了毒。” “什么?中毒?”李妙兰话音未落,那杨思贵扑通一声跪倒当地:“将军,在下非有意为之,在下一心想着赶快医治好那姑娘,所以,才疏忽拿错了药,误让这公子敷上。不,不过,我已经给他服过解药了,很快就会好转的,求将军开恩啊。” “你一个医师居然误医,解救不及,岂不害人性命?三宝!”李妙兰愤慨扭头吩咐马三宝道:“你去把我军中的医师找来,亲为无絮和贺拔云章诊脉!” “是,将军!”马三宝领命即走。 “来人啊,把这个杨思贵给我押下去!”李妙兰一声令下,门外随行的几名士兵疾步入内,将哭喊着“冤枉”的杨思贵架了出去。 再看那贺拔云章,却仍是面色铁青,瘫软一旁。 中军前院里,刘文静、房玄龄正步履匆匆,一路赶来。刘文静冒冒失失地奔入屋内,却无意撞见了李世民和无絮二人正双手相握,四目相对。 刘文静赶紧旋踵侧身道:“将军真是好雅兴,我军新胜,唐公正让属下二人来寻将军。” “我知道。”李世民敷衍道。 “去吧”无絮有气无力,扭头侧眼,正望见了房玄龄。 “姑娘好些了吗?”房玄龄关切问候。 无絮轻轻地点了点头,这时只见李妙兰带着个医师入得屋内:“快来,再诊诊脉。” “这是何人?”李世民疑惑反问。 “二郎不知,方才你那医师杨思贵害得贺拔云章险些中毒身亡,我正要说呢,这样的庸医切不可用,我把我军中医师带来给无絮重新诊脉。” “什么?”无絮急得连咳两声:“贺拔公子中毒了?” “无絮不必担心,已经服了解药。”李妙兰赶忙解释。 李世民看着无絮紧张神色,不觉眉头一皱。 无絮恍惚中记起贺拔云章城上受伤一事:“二郎,贺拔公子是因救我而受的伤,求你一定要让人医好他。”乏力声中,神色恳求。 李世民不知所措地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你放心!医师如何?” “这位姑娘脉象平稳,但身子实在是虚弱,万不可多话费神,需调养些日子才能痊愈。”医师镇定应答。 “那就好。无絮,你安心休息,我晚些时候再来看你。”李世民说着给无絮盖好被衾,和缓一笑,这才转身出了屋外。 “那个叫什么贺拔云章的呢?”李世民一进院子扭脸便问李妙兰。 “还在医馆,黎儿正照看呢。” 李世民望着医馆方向,却是一脸肃然。 李妙兰自然明了李世民心中所想,忙劝道:“二郎不必多心,那贺拔云章不过是个江湖浪子,与无絮也只是萍水相逢。这次还真多亏了他,否则,无絮怕是早有性命之忧了。” 李世民眼眸稍动,喟然一叹:“叫人照顾好他!我们走吧”遂领着几人朝门外而去。 贺拔云章服得解药后,毒性渐减,却仍昏迷不醒,而前院中的无絮也已沉沉睡去。卫黎儿两头奔波,照看二人。 “黎儿姑娘”杨惜月小心翼翼地掀帘而入,径直走了进来。 床前的卫黎儿、马三宝回头一看,只见杨惜月梳着整齐的盘桓髻,一袭及肘半臂茜色襦裙,胸侧深色结带,美艳悦人。 卫黎儿一脸诧异:“你,这是?” “哦,我,我来瞧瞧无絮妹妹,她可好些了?”杨惜月吞吐遮掩道。 卫黎儿一声轻叹,摇了摇头:“她烧热刚退,又有伤口,还需调养时日。” 杨惜月心不在焉地环顾四周,又望了望门外:“怎么屋内就你二人,其他人呢。” “将军自有军务繁忙”马三宝禁不住又偷瞄了杨惜月一眼。 “无絮妹妹真有福气,我瞧昨日里,那统帅将军对妹妹关怀备至,此番重逢,二人必是欣喜不已啊。”杨惜月故作无意地试探道。 “那是自然,夫君娘子相见,哪能不喜?” 杨惜月心内一怔,笑意顿失。 卫黎儿无心回言,话音刚落忽然扭头看着杨惜月,再上下打量一番她的衣着发饰:“你是来找李世民的?” “噢,不,不,我是来看无絮的,我又不认识那将军,找他何事?” 卫黎儿盯着杨惜月将信将疑地站起身来,将布巾递了过去:“你二人先帮我照看一下无絮”说着便朝屋外走去,不出两步,她脚步忽停,迟疑着半侧过身子来:“若我没记错的话,昨日无絮是让你们进城去寻柴长史吧。” 杨惜月一听,顿露尴尬,窘迫神色中,几次吞吐乱言,引得卫黎儿心中顿生疑虑。 李渊军一举攻下西京大兴后,李渊暂驻长乐宫,大隋官员尽皆战战兢兢地列阵城外,以候发落。 李世民接令后,带领刘文静、房玄龄、李妙兰、段志玄几人驱马前来。刚一到长乐宫门外,就望见李建成率左翼军长史陈演寿正引着一队兵士押着个身形挺拔、姿仪俊伟、相貌非常却又衣衫褴褛的人进了宫内。 “那不是陈演寿吗?”刘文静凝眉疑惑。 “那个被押着的人,我认识,他不就是马邑郡丞李靖嘛!”段志玄接话道。 李世民勒住马缰绳,回头盯着段志玄:“李靖?莫非就是大隋名将韩擒虎的那个外甥?” “正是”见段志玄点头应答,房玄龄却是惊喜交加:“原来他就是李靖?!他早年也曾是家师弟子,算起来,我俩还是同门。我常听家师说这个李靖精通兵事,汉之韩信都难与其比肩。” “什么,你是说淮阴侯韩信不如他?!”刘文静一声哂笑,“照玄龄说来,这个李靖岂不是王佐之才?!”言辞中尽是冷言讥讽。 “我早闻其名。王佐之才,我看这个李靖还真当得起!”李世民说着跳下了高马:“走吧,去看看到底所为何事。” “是”几人应声跟了进去。 长乐宫殿内,李建成正一袭甲衣,立在殿前具陈李靖所犯罪状:“父亲,马邑郡丞李靖途中叛逃,千方百计欲前往江东诬告我军,被我在这西京城下擒获,还请父亲处置。” “李靖”李渊不紧不慢地于几前站起身来,走到李靖面前:“你一个马邑郡丞,属我麾下,为何要叛主求荣?” 被反绑的李靖一听李渊所言,再看其傲慢神色,不禁放声大笑:“叛主求荣?我看唐公是糊涂了吧。我乃是隋将,是大隋皇帝的臣子!何来叛主求荣?这叛主之名,我看唐公倒是担当得起。” “休得放肆!”李建成闻声怒斥。 李渊恼羞成怒,阴脸便吩咐李建成:“把这个胡言乱语地狂人给我拉出去,斩首示众。” “是!”李建成转身命人押着李靖就要带出去。 “哈哈哈哈”李靖毫无惧色,朗声大笑。 “大哥,慢着!”喊声中,李世民几步狂奔,一下子挡在了李建成面前,正与被捆绑的李靖迎面对视。 “二郎这是为何?” “为此人而来”李世民示意左右兵士退后,急忙跪拜李渊:“父亲,二郎来迟,还望父亲莫要怪罪。” “父亲!”李妙兰也跟着近前,飒爽英姿,矫健英武。 “二郎,兰儿,好,好,你们都来了!”李渊大喜过望:“大郎,速去行事,待之后你我家人还要相聚一番。” “慢着,父亲,是要斩杀李靖?”李世民阻拦反问。 “你识得此人?”李渊一惊。 “二郎,此人三番五次欲逃去江东告密,幸被我捉来。方才他还对父亲出言不逊,二郎切不可袒护此人!”李建成劝道。 “父亲,大哥,恐不知此人之才。我早闻李靖精通兵事,有勇有谋,常有王佐之才的美称。父亲,切不可因一时恼怒,而错杀良才啊。”李世民道出实情。 “二郎,莫要信那信口雌黄的传言,我看这李靖就是个贪求富贵之人,不可误信。”李渊怒气未消。 “哼”李靖冷笑一声:“我李靖出身官宦世家,祖上世代为官,我少好文武,初游天下,侠义为民。何时惜金银,贪富贵?大丈夫死而无憾,只求留个清白。唐公下令便可,莫要污名于我!” “你!”李渊横眉怒视,李世民见此赶紧斡旋:“父亲,莫要动怒。天下人都知这李靖乃是良将忠臣,父亲素有仁义之名,又为义军之首。万不可因一时怒气而杀忠臣,留个不义之名啊。” “这?”李渊一听,果有犹豫。 李世民见势赶紧几步走到李靖面前,毕恭毕敬道:“在下李世民,早闻将军之名,今日幸会。将军才智过人,如今天下大势想必早已心知。忠君确是为臣之道,只是,忠于昏君实为愚忠,是助纣为虐。将军方才自称侠义为民,若真心为民,就当识时务,择贤主,定天下。此乃大丈夫立世之道!”李世民言之凿凿,直言相劝。 李靖听得目瞪舌僵,李世民句句在理,字字灼心,李靖一时竟无言以对。 李建成身后的长史陈演寿见此赶紧暗自拉了拉李建成的铠袖,朝李建成连连使眼色。李建成瞥了一眼陈演寿,看着李世民不以为然道:“二郎说的没错,只是你可知这李靖从我们晋阳起兵时,就谋划着前往江东高密。若不是碍于天下兵乱难脱其身,父亲与你我早已人头落地。今日他当庭辱没父亲,蔑视上官,如此德行,难堪大任啊。” 李渊一听,赞同点头:“大郎此话不假,二郎莫要再给他开脱了。来人啊,拉下去斩首示众。”李渊再下命令。 “父亲!万万不可啊!”李世民急声力劝。 李建成的长史陈演寿见势,忙趁机命人架住李靖往门外拖去。 “唐公兴义兵之师,欲平暴/乱,今日却因私怨而诛杀贤良勇士,何以取信于民?!”李靖大声呼喊,使劲挣脱。 “慢着!”李渊眉间一皱,抬手制止:“你言我兴义兵,那置当今陛下于何处?” 李靖颇有难色,瞧了李世民一眼,无奈长叹:“我之所以欲往江东,正是由于我父辈亲舅食隋俸,为隋臣,我岂能悖忠?!可是,我自幼精习文武,却壮志难酬,常欲为百姓谋利而奈何朝廷污乱。皇帝昏庸,我岂有不知,奈何……”李靖进退维谷,声泪俱下。 “父亲!”李世民恳切地望着李渊。李建成却仍主杀,力劝再三:“父亲要三思啊!” 李渊左右看看二子,再看那一脸坦诚的李靖,终于心有决意地笑道:“李靖句句肺腑之言,我率义师,欲招揽天下贤才,如此胆识才气,怎能冤杀。”说着几步近前,亲为李靖松绑,诚恳施礼致歉:“是我疏忽大意,委屈了阁下,还望阁下莫要介怀。” “不敢不敢”李靖赶忙卑躬屈膝,低首回礼:“古人常言‘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侍’,我李靖不才,愿追随唐公,效力左右。” “好!”李渊大喜过望,扶起李靖:“没想到,我今日又得一贤才,哈哈。” “父亲!”李世民和李建成异口同声,却是一喜一悲,神色迥异。 “哎?大郎,莫要多虑了。今日之事,实属误会。”李渊笑言,李建成顿时发窘,众目睽睽下,强作欢笑。 李渊欢喜不已,拍着李靖臂膀,忽生一念:“方才若不是二郎阻拦,我险失一良才。既然如此,你就暂入二郎帐下,就,就授以三卫卫官之职吧。” “多谢父亲!”李世民喜不自胜地拱手一拜。李靖也跟着赶紧作揖施礼,喜上眉梢。 李建成瞥了一眼李世民,不觉嘴角抽动了一下。一旁怒目的陈演寿却早已暗自将牙齿咬地咯吱响。 昏睡近一日,无絮才渐再苏醒。尚未离去的杨惜月上前搭话,闲聊数句。 将暮之时,李世民急马回营,奔入屋内:“无絮”呼喊中已近至床前:“你醒了,感觉好些了吗?医师可来瞧过?”连连问候。 杨惜月赶紧起身,低头施礼:“惜月见过将军。” “不用多礼”李世民依旧只顾望着无絮。 “刚服过药”无絮说着微微欠身。 “无絮,莫动”李世民一把轻轻按下;“你刚有好转,需要静养,我已将你的事情告诉了父亲,父亲十分欢喜,说是待忙过军务后,便来看你。” “这如何使得,万万不可。待我病好,当亲自去拜见唐公才是”无絮气息尚弱。 “不急,不急,先把病养好了再说”李世民温言暖语。 “咳咳”一旁立着的杨惜月故意咳了一声。 李世民这才回过神来,转头抬眼望着杨惜月,忽觉眼熟:“你是?” “我叫杨惜月,将军唤我惜月便是。”杨惜月略有娇羞:“将军还记得我?” “你是……你是前日我营帐中的那个女子?”李世民看着杨惜月忽然记了起来。一旁卧床的无絮一听李世民的话,再看杨惜月神色,顿时一愣。 “将军还记得?!”杨惜月喜上眉梢,强抑激动心绪:“我还以为将军早把我给忘了呢……” “杨姑娘,我有话想与无絮说,姑娘可否暂且回去。”李世民心不在焉道。 杨惜月张口结舌,欣喜神色顿时僵硬:“瞧,瞧我光顾着照顾无絮妹妹,自己竟忘了歇息。将军,无絮妹妹,那,那我就先出去了。”说着强笑转身离去。 “看来,今日还多亏了这个杨姑娘,如此悉心照顾无絮。”李世民关切地望着无絮。 “嗯”无絮微笑着点了点头,眼角余光却不禁瞥向惜月背影,心中忽觉隐隐沉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三回 旧识有离欢 谁人添新愁 贺拔云章自中毒之后的一两日,心怀愧疚的卫黎儿常伴左右,悉心照顾。昏迷中,常听他呼喊着“无絮”的名字,卫黎儿望着那日渐消瘦的容颜,只叹道:“痴心何必!” 而身负伤病的无絮则在李世民、长孙无忌几人的关照下,越发好转。不久,卫黎儿亲去渭水南寺接回了无絮母亲高氏及舅家人,高氏得知黎儿身份,惊喜交加,当日便认卫黎儿为义女。回到高家的无絮望着院内的萧条之景,陌生而又熟识。 公元六一七年十一月,李渊由长乐宫入住大兴城,遥尊江都的隋帝杨广为太上皇,尊推年仅十三岁的代王杨侑为帝。与此同时,李渊也被授予极高权位,晋升大丞相、获封唐王,拥有代帝行事的最高权力。凡军政要务、官员任免、法令制定、赏罚惩处皆有唐王裁决。 当此时,榆林、安定、灵武各郡纷纷归附李渊。 李渊下令,封李建成为唐王世子,李世民为京兆尹,封秦国公,李元吉为太原郡守,封齐国公。命裴寂为大丞相府长史,进封魏国公。命刘文静为大丞相府司马,封光禄大夫,进封鲁国公。 冬雪清晨,映雪晴空,夹道官兵,井然有序,如今的大兴城添了许多生气,增了更多人烟。 一大早,李世民便单骑快马,来到了高府。拜见高氏后,便直奔无絮住处。 “将军!”长孙无忌院中瞧见李世民的身影,赶紧走上前来:“将军是来看我妹妹?” “正是,无絮可在屋内?” “在,在。刚回来,身子还没养好,就操心家事,你还是多去劝劝她吧。” “家事?” “如今天下大乱,我舅父远在南地,不知生死。舅娘这几日也是平添了斑斑白发”长孙无忌瞟了一眼李世民,长叹一声。 “无忌莫要忧虑,明公定会平安回京的”李世民劝慰道。 “希望如此吧”长孙无忌故作沉闷,引着李世民进得屋内。 “无絮!”李世民一进屋,正瞧见无絮于榻上桌前端坐书写。 无絮一见李世民欣然搁笔,起身笑迎。李世民赶紧上前扶住:“无絮伤病尚未痊愈,要多多休息才是。” “早不碍事了”无絮低头浅笑:“对了,二郎今日怎么有空?” “父亲新入大丞相府,军务繁忙,今日才稍许得闲,让我特来请你。只是,你的身子……” “二郎多虑了,我早该去拜见唐王。这些时日,因伤病在身,未能亲往,实在是不应该啊!” “无絮切莫如此说。我方才听无忌说起明公之事,无絮无需忧心,我向你保证,明公一定会平安无事的。”李世民诚心劝慰。 “这……兄长,你?”无絮言有责备地扭头盯着长孙无忌:“你怎么能对二郎讲这些?” “我只是随口一说……”长孙无忌吞吐其词:“再说了,二郎也不是外人,舅父之事,总还是要关心的吧?!” “你?!”无絮望着无忌心中一怔。 “无絮,莫要责怪无忌,他说得没错。我向来敬重明公德行,也必会尽全力顾其周全的。” “我就知道二郎向来最是通情达理……”长孙无忌话音未落,一看无絮肃然不悦,顿时闭口不言。 李世民见此忙打岔道:“无絮这是在写什么?”说着拿起了桌上的一摞纸:“这?” “我此行途中,曾路遇一幽谷,谷内有一茅屋,屋内尽藏天下奇书,我有幸诵读了一些。善书明理,如今,我便想把这些都记下来”无絮解释道。 “你能将其全都默记下来?” 见无絮默认点头,谦虚一笑。李世民再看这字迹优美、文意奇难的纸墨丹青,更觉不可思议。 “无絮”卫黎儿掀帘而入:“门外,刘文静、房玄龄求见将军!”说着便将二人引入屋内。 “我猜将军必是来看长孙姑娘了,姑娘可好些了吗?”刘文静关切寻问。 “承蒙司马挂念,我已经好多了。” 一旁的房玄龄见状也欣慰地笑了笑。 “我瞧司马一进屋便是满脸喜色,今日莫不是有什么喜事?”李世民一眼便看出了端倪。 “将军惠明,今日还真是有件大喜事。”刘文静语调高扬:“我方才得报,瓦岗军的翟让被李密杀了!” 李世民闻此一惊:“什么?你是说李密杀了翟让?” “正是,不仅如此,翟让身边亲信几人也都被一一诛杀!看来,瓦岗军是起了内讧。李密虽然杀了翟让,但军中不服李密者必不在少数,一旦瓦岗军心动摇,离兵败也就不远了。”刘文静胸有成竹。 李世民听着刘文静的话,倒是笑着看向了房玄龄:“果然不出玄龄所料,看来,你预料的成也李密,败也李密怕是要成真了。” “将军,此事早已由人心可见。只是,事有两端……”房玄龄却是冷静异常。 “我知道你在心忧何事。瓦岗军乃是当今天下最为强大的势力,如今内讧一起,其势必衰,天下之势怕是要生变啊。”李世民思虑道。 “将军所言极是!”房玄龄应声点头,侧耳倾听的无絮也在一旁暗想沉思。 刘文静看着房玄龄,不觉一笑:“原来玄龄早有惠识。” “将军,诸位,这将来之事,一时难测,莫要自扰。”长孙无忌急着岔开话:“将军方才说要带无絮……” “瞧我差点忘了。无絮,随我一同去见父亲吧。”李世民转过身来牵起了无絮的手。 “好”无絮点头笑答。 大丞相府内,森然浩大,一片肃然。李世民亲自引无絮入得府内,面见李渊。李渊一见无絮,自然是喜上眉梢,笑迎上去。 “无絮拜见唐王!”无絮赶紧低身下拜。 “无絮快快请起,伤病新愈,莫要多礼。”李渊说着扶起无絮:“我已听闻无絮其事,无絮一路艰辛,更是为了我军攻陷西京,立下了汗马功劳。如今啊,我都有意要封无絮个将军之职了。” “父亲!”一旁的李世民眉头忽皱。 李渊见此,朗声大笑起来:“哈哈,二郎莫忧,我怎么舍得让无絮疆场效命?!” 无絮一听,倒是不以为然,故意打趣道:“无絮此行有幸识得李娘子将军,才知这世间竟有这等英姿飒爽、豪迈气魄的女子,无絮倒是钦佩不已呢。” “哦?无絮此言,看来倒是有意要做个女将军喽?”李渊顿时发笑,再看二子紧张神色,止不住摇头笑言:“妙兰自幼好武,常年征战沙场,确是难得。为父者哪有不心疼儿女的,只是我又拗不过她的喜好。我家中如今不缺将军,倒是二子尚缺妻室。” 无絮闻言,顿时羞涩低头,李世民却不觉扭头盯望着无絮。 李渊自是看在眼里,记在心上:“无絮与二郎早有婚约,如今时隔数年,再得重聚。既历生死,当倍加珍视才对。夫人在世时,甚是喜爱无絮,遗憾却未能亲眼见你二人成婚。今日,我已与令堂相商,有意为你二人指婚,不知无絮何意?” 无絮笑靥微露,抬眼看了看满眼期待的李世民,含笑点头:“一切悉听唐王安排。” 李世民终闻此言,怎能不欣喜若狂,望着无絮的眼睛里竟有些许晶莹。 三人正喜色间,府掾刘政会进来禀报道:“唐王,康鞘利特勤求见!” “哦,快请进来!”李渊回言。 “康鞘利特勤?”无絮正疑惑间,回头一看,正见一个面赤横眉的突厥特勤步入堂内,这不正是那昔日故人吗?! 康鞘利一眼便认出了无絮,不觉向其微笑点头后,向李渊行礼道:“康鞘利拜见唐王。” “特勤免礼”李渊抬手示意:“特勤有功于我,以后切不必如此多礼。” “唐王位高,我岂可造次。”康鞘利笑着道,扭头再看无絮:“没想到在此又遇无絮姑娘,前日,我得闻姑娘重伤,不知是否痊愈?” 无絮点点头:“多谢特勤挂怀,已无大碍。只是,未曾想今日竟在此再见特勤……” “你二人认识?”李渊问道,李世民赶紧笑着解释:“特勤曾在突厥汗庭识见无絮。” “二郎怎知?”无絮不解疑问。 “你的事,我哪有不知的”李世民得意一笑:“前日,你昏睡中,特勤曾来探望,后将无絮之事尽皆告知于我。” 无絮撅嘴瞪眼,故作无奈,李世民却是忍俊不禁。 康鞘利看着二人模样,勉强一笑:“唐王,我今日此来,正是向唐王辞行的。” “特勤决意要回突厥了?” “正是,我离开汗庭已有数月,该回去复命了。” “嗯”李渊点点头:“既然特勤早有决意,我也不能久留。特勤为我义事一大功臣,却不愿受官拜职,如此大义之人实在难得啊。” 无絮二人闻此也不禁投来赞许目光。正说话间,门外再报李妙兰求见。李世民回头一看,却正与跟随李妙兰而入的贺拔云章四目相对。二人瞬间面色清冷,瞪视对方。而那康鞘利则盯着贺拔云章上下打量,只觉面熟。 李妙兰一见无絮甚是欢喜:“看无絮渐好,我真是高兴啊。” “你高兴的事啊,还多着呢!”李渊笑着故意卖起了关子。 “父亲何事,如此欢喜?”李妙兰挑眉笑问。 “今日趁康鞘利特勤也在,我正有喜事要说。”李渊看看李世民、无絮二人:“我下令为二郎和无絮指婚,特勤不必急回,你们几人也正好同为他二人庆贺。” 贺拔云章面色呆然,再扭头又与康鞘利面面相觑,二人心思此刻是烦乱杂陈。 “这真是喜事一桩啊!”李妙兰倒是兴奋异常。 李渊连连点头,瞧着贺拔云章:“我听闻这位贺拔公子琴艺了得,既然如此,还请公子婚事当日,引琴同奏。” 无絮一听,回头笑望着贺拔云章,李世民见此却是心中难悦。 “这……怕是不妥”李妙兰言有吞吐,扭头示意贺拔云章。 “既然唐王有意,我自当尽心,为秦国公和长孙姑娘献上贺琴妙音,以祝新人。”贺拔云章忽然面色一改,凛然盯着李世民,沉着应答。 “你,你不是要来辞别的吗?”李妙兰低声提醒。 “将军错意了,能为唐王效力,我怎能轻易辞别。” “唉?妙兰多虑了,这贺拔公子为我军出力,又有绝妙琴艺,乃不可多得的人才。这样吧,贺拔云章以后就做朝中的乐官吧。”李渊欣然下令,在场几人,除却无絮,各个心怀疑虑,面色不悦。 “唐王,恕我不能久留,只能遥祝二位了。”康鞘利坚持辞行。 见康鞘利言辞决绝,李渊也只能作罢:“也罢,特勤急归,我亦不便强求。” 几人再言数句,纷纷告辞,李渊独留李世民、李妙兰二人相商要事。 李世民望着无絮步出堂外,心中的不安越发强烈难抑。 “我方才得报瓦岗军之事,不知你二人可否耳闻?”李渊郑重其事:“我正有意午后请群臣来商……”李渊话音未落,却见心神不定的李世民二话不说转身跑了出去。 “哎?二郎,何事?……”李渊喊道,见李世民头也不回,一旁的李妙兰却是心知肚明。 庭院外,落雪微化,树上棉雪压枝。而那树下正走着与冬树交相辉映的贺拔云章。 无絮望着那孑然独行的背影,正要走过去,却远远看见康鞘利先行一步,跟了上去。 “贺拔公子?”康鞘利故意抬高语调,冷嘲一声:“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就是师襄。” 贺拔云章斜眼一顾:“特勤倒是好眼力!” “你倒是坦荡从容!”康鞘利盯着贺拔云章:“我寻你多时,你来此作甚?” “怎么,特勤是来兴师问罪的?” “你逃出汗庭,杀了古侗和多个士兵,我自然要问你!” “杀个蚁兵小卒,有何大惊小怪的,再说了,那种为虎作伥、无恶不作之辈,死不足惜。我也算是为特勤和大叶户除个祸害而已。”贺拔云章一脸不屑。 “你?”康鞘利咬牙道:“好,此事不提也罢,那如今呢,你又来此作何?” 贺拔云章眼神忽动,低眉侧颜,顾盼身后,康鞘利跟着扭头一看,正瞧见身后不远处,无絮伫立观望。 康鞘利一下子回过头来,盯着贺拔云章:“你来此到底为何?”见贺拔云章凝神盯着无絮,不言一字:“无絮姑娘心地纯善,你切莫害她!” 贺拔云章一听,顿时冷笑一声,瞪了康鞘利一眼,不屑一言,转身而去。 “他怎么了?”无絮跟着跑了过来。 “姑娘以后定要小心此人,我瞧他别有居心,不得不防啊”康鞘利劝道,看着无絮心中隐隐有痛:“我明日便要动身回去了。” “特勤当真不愿留下?” “我是突厥人,怎能常留此地。”康鞘利顿了顿,话锋一转:“李世民骁勇善战,又足智多谋,是我平生见过的统帅中最为佩服的一位。无絮能嫁此人,我心甚慰。”言至此,康鞘利不觉发笑,再看无絮甜美笑颜,康鞘利心头忽有释然,顿觉一身轻松:“无絮姑娘,就此别过!”说着,洒脱一笑,辞别而去。 无絮低首道别,抬头望着那远去的身影,想着康鞘利的话,倒是摇头一笑,心中只想:贺拔云章向来做事不拘一格,看来又惹人误会了。 檐下,李世民却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抬头放眼庭院中一片银白,不觉沉思起来。 冬日的西京寒风凛冽,冰凉刺骨。灰蒙天色,直到第三日,终于又飘飘洒洒,雪花漫扬。暮时未至,屋内已点起了油灯。 无絮独自握着书卷,单手托腮地盯着窗外出神发呆。 一个脚步蹑手蹑脚地近至身后,慢慢俯身伸手在无絮眼前一晃。 无絮陡然一惊:“二……”一字刚出,抬头一看竟是卫黎儿:“黎儿,怎么是你?” “怎么是我?那你觉得应该是谁?你啊,一心只想着你的李二郎!”卫黎儿打趣调侃起来。 “我哪有?!”无絮慌忙掩饰,再看卫黎儿早已笑得前仰后合,不禁自己也跟着羞涩发笑:“哎呀,黎儿,你莫要取笑我了。对了,你怎么不和雪儿她们在一起?”无絮赶紧岔话道。 “她呀,整天就念叨着她那无忌哥哥,我可拿她没办法,不如来此清静。”卫黎儿说着疑惑起来:“说来也奇怪,你那二郎将军,这三日怎么都不见来?” “如今朝廷事多,他又身居要职,军务繁忙,哪能轻易脱身。” “也倒是,不过,前些日,就算再忙,他都会抽身来见无絮一面的。”卫黎儿眼睛忽转:“时辰尚早,不如,我们去瞧瞧他。” “这,不妥吧。”无絮随口说道,心中却已有此意。 “你啊,就别口是心非了!”卫黎儿笑着拉起无絮,“走吧!” “等一下”无絮忽然想到了什么,急忙奔出屋外。 “喂”卫黎儿喊叫不住,笑着摇头自叹:“女人都这么忸怩吗?” 秦国公府与大丞相府毗邻而居,冬日严寒,却依旧守卫森严。 无絮薄棉披风与卫黎儿乘车到了府门前。守卫兵士一见是无絮,自然让路引进。 “无絮,我来拎着吧。”卫黎儿见木盒沉重,几番索拿。 “不用,我自己拎得动”无絮倒是一脸轻松。 “这天寒地冻的,还熬什么枣什么栗的……” “这叫薯蓣枣栗粥,驱寒甚好。” 卫黎儿却是抿嘴翻眼一笑。 二人边走边聊,不觉已到了正堂院下。 无絮正抬头望向屋内,静谧暮色中,却忽然听见东侧廊下传来了脚踩雪上的咯吱声。无絮二人不禁闻声望去,正瞧见李世民从廊下走来,无絮不觉眉开眼笑。笑意刚起,却见李世民的身后显出一个熟悉的身影。 仔细一瞧,那既模糊又熟悉的身影正是杨惜月。远远望去,只见她将怀中抱着披风环披到了李世民身上,在李世民面前低语数句,不时还传来她那悦耳的阵阵笑声。 无絮就这样怔怔地站在雪地里,望着二人亲昵身影,薄唇咬得发紧,那穿鼻的寒气引得眼目酸楚模糊。她脚步默默退后,将手中早已紧攥的食盒一把放在地上,愤然转身向府门跑去。 “唉”卫黎儿一瞧此景赶紧追了出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四回 暮色寒雪诉情义 清笛一曲别佳人 李世民的秦国公府正堂前,无絮亲眼瞧见了李世民与杨惜月廊下亲昵的身影,愤然离去。 “什么声音?”李世民一听有快步踩雪声,绕过廊柱朝庭前望了望。 “将军”杨惜月赶紧挡在李世民面前,眼神飘忽,闪烁其词:“兴许是有府内家丁经过。将军还没听我讲完那故事呢,这个故事可是齐国公亲自讲给我听的。” “天色已晚,不如杨姑娘改日再讲给我听吧”李世民推辞道,说着将身上的披风取下又递还给了杨惜月:“杨姑娘先回丞相府吧,四弟一直嚷着要你留下,我还有军务在身,恕不奉陪了。”说罢,径直朝正堂屋走去。 “将军”杨惜月追了上去:“将军当真不记得惜月了?霍邑城下,将军奋不顾身救我于危难之中,惜月此生难忘。” 李世民一听转身望着杨惜月,寻思道:“你是?” 府门外,卫黎儿追上了无絮,只见她的脸上已留下了两行晶莹的泪痕。 “你在此等候,我这就去找那李世民理论一番!”卫黎儿气愤不已。 “黎儿”无絮无力地摇了摇头:“今日之事,就当没有发生过吧。我累了,想回去歇息了。” “今日之事,怎能忍气吞声?你我是亲眼所见……” “黎儿不要再说了,走吧。”无絮微闭眼睛,强抑酸泪。 “不行,我一定要去问个明白!” “黎儿!如今形势微妙,我不想他因此而遭人闲话,走吧。”无絮顿了顿,低头转身。 卫黎儿心内一阵酸楚,她哪里受得了这气,随无絮上了马车,卫黎儿故作恍然:“既然你说当此事没发生过,那我得回去将那食盒拿回来!”说着,已跃身跳下马车:“你先回府,我随后便来!”一转身又跑进了府内。 无絮望着卫黎儿的背影,怎能不知她意欲何为:“事已至此,又何须多言……” 就这样,马车载着无絮在沉沉暮雪中渐行渐远。 府内长廊下,李世民认出了杨惜月,杨惜月自是兴奋不已:“正是我啊!自别将军,惜月以为此生无缘再见,未曾想西京再遇。惜月钦佩将军智谋勇武,常愿伴随将军左右,以,以报救命之恩。” “没想到是你!”李世民惊讶之余,却又不以为然地笑道:“战场之上,无辜平民,不论是谁,我都会施救,杨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我,我自然会放在心上。”杨惜月鼓足勇气,一步向前,直视着李世民:“将军难道只把我看做个不想干的平民百姓?可在我心中,将军却是我敬重,爱慕之人……” “爱慕”二字一出,李世民顿时惊愕失色,怔怔地盯着杨惜月:“姑娘莫说胡话,我早有心仪之人。” “我知道,将军与长孙姑娘已有婚约。我不在乎,只要让我留在将军身边就好。” “好一个郎情妾意啊!”卫黎儿从庭前拎着食盒走来,一见二人便冷嘲热讽起来:“将军真是好雅兴,在这寒冬冷天的院中谈情说爱,我看二位不如进屋慢谈吧。” “黎儿姑娘误会了!”李世民慌忙解释。 卫黎儿瞥了一眼李世民,直盯着杨惜月:“杨姑娘宁愿为妾,也真是痴情啊。原来这报恩是要以身相许啊。” “你!”杨惜月怒目而视,卫黎儿眦睚必报:“你欺负得了无絮,休想欺负我!” “无絮?无絮她怎么了?”李世民一听无絮的名字顿时紧张。 卫黎儿一把将手中食盒塞到李世民手中:“若非你方才一句推辞,我现在可轻饶不了你!”说着转身即走。 李世民掀开食盒一看,恍然大悟,赶紧追了上去:“黎儿姑娘,莫非无絮方才来过?” 卫黎儿顿时站定,目盯李世民:“我不知你这两日因何事而冷落无絮,我只知道,自我遇她,一路艰辛,历经生死,她一心只念着你,事事为你着想。而你呢,又是如何待她的?!” “我……”李世民语噎哽住,一时间心绪难平:“她回府了?” 见卫黎儿默认神色,李世民不由分说,丢下食盒便奔出府外。 卫黎儿回头再看那满脸怨气的杨惜月,不禁睥睨冷笑。而那杨惜月却早已暗自咬牙切齿,怀恨在心。 行至半路的无絮忽然叫停了马车:“你先回去吧,我想自己下去走走。” “这冰天雪地的,小姐怎能下去行走?”车夫赶忙劝阻。 “不碍事”无絮说着跳下马车:“我只想自己走走,你别跟着我了,回去吧。”边说边催促着车夫前行。 “赶走”车夫的无絮独自一人行经在灰蒙蒙的暮雪之中,茫茫雪色里,孑然孤立。她心如乱麻,早已将那街头偶然行过的车马行人摒于耳目之外。漫漫长路上,无絮就这样只顾低眼行走着,愁思着。忽然,她脚下猛地一停,身体一抖,差点撞上什么,抬头一看,直直立在眼前的却是贺拔云章。 二人四目相对,无絮一惊,赶紧擦掉脸上挂着的寒泪:“你,你怎么在这里?” “等你啊”贺拔云章说着伸手将衣袖递了过来。 “你这是作何?” “擦擦眼泪啊,免得把脸冻坏了。” 无絮一听,不觉破涕为笑。 贺拔云章见无絮展露笑颜,也不禁嘴角微扬。无絮笑中愁容,又让他关切挂心:“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无絮抬眼望了望他,只是抿嘴摇了摇头:“我赶着回去,公子告辞了。” 见无絮要走,贺拔云章赶紧拽住了无絮臂腕:“自你出门,我便一直跟着。难道你就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无絮看着贺拔云章的手,再听其言,甚是惊讶:“跟着我?你如何知道我……” 贺拔云章赶紧放手,情知难掩,沉默片刻才道明其事:“这,天下飞禽,皆有灵性,我自有驯其技法。”说着将腰后插着的笛子拿了出来。 “这……”无絮恍然明理,却又似懂非懂:“公子究竟何意?” “无絮难道还不知我的心意?”贺拔云章郑重其事,言辞恳恳:“还不知我对你的情……” “公子”无絮急声止住,目不转睛地盯着贺拔云章:“我一直把你当做兄长看待……”神色中别无杂念。 贺拔云章望着那纯净如水的眼神,鼻子一酸,冷言苦笑:“兄长?是因为他,还是因为你从来就没有对我动过心?” 如此情境,如此心情,让无絮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你不说,是因为你自己也未知。人常顺乎人情义理,忘了自己心念所在……” “不,非人情义理。我之所以未答,正是因心念二字。我知心念所在,却不知如何看透心念。”无絮说着微仰秀面,放眼稀疏雪花,自言自语似地默念着:“不知如何看透二郎的心念……” “你当真爱他?心里只有他?” “是”无絮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贺拔云章观其颜,闻其声,心内霎寒如冰,朦胧泪目似乎融于这冰天雪地之中。 无絮静静地望着贺拔云章:“公子对我有恩,我视公子如兄长,愿与公子以兄妹相敬。” 贺拔云章无声冷笑,避而不答,无奈中只能轻轻点了点头:“只要无絮高兴就好。” “既是兄长,当受小妹一拜”无絮说着便要低首俯身,被贺拔云章一把拉住:“我一个山野粗人,最怕礼节之事,你我心中自知便是。” 无絮欣然点头,心内却也如释重负。 “天色已晚,不如早归!”贺拔云章环顾四周:“我送你回府吧。” “不用了,我自己识得路。”无絮微笑道,行将前行,贺拔云章这才松开扶着的无絮柔臂,呆望着那渐行远去的孤独身影,任由簌簌寒雪迎面而来,心中却终将难舍这份刻骨之情。 辞别贺拔云章,无絮在冰雪坊间漫步缓行,那“心念”二字让她一路沉思。 不知不觉,坊间已是暮色暗沉。巷道转弯处,忽然蹦出几个醉酒小兵,各个脚下趔趄,行走不稳。 无絮见此赶紧躲到一旁,却无意间正被其中的一个眼尖小兵撞见:“瞧,那里有个好漂亮的姑娘!”一话既出,引得其他几人纷纷来看,无絮攥紧身前披风,加快脚步,直向坊外大道跑去。 “喂,姑娘别跑啊!”眼尖小兵跟着行步加快,一把抓住无絮。 “你,放手!”无絮吓得使劲挣脱。 “你,怎,怎么有点眼熟?!”眼见小兵显然尚有意识。 无絮定睛一看,也忽觉那小兵似曾相识。 “唉呀,你,你磨蹭什么,这么俊秀的姑娘,我,还从来,没见过……”身后的几个醉兵跟了上来。 “滚开!”那眼尖小兵回头一声喝住了其后几人。 “你,你是刘义府身边的兵?”无絮忽然想了起来。 “姑娘,可,可是三原粮仓的那个人?”小兵使劲晃了晃脑袋,睁大眼睛问道。 “正是”无絮这才稍有心安:“你们为何喝成这样?刘大哥他们呢?” 那小兵一听刘大哥,顿时大声哭喊起来,吓得无絮赶紧后退数步。 “都死,了,都,死了!头七,我们来,来祭奠祭奠他们!”说着又提起手中酒壶,往口中猛灌了几口。 “死,死了?谁死了?”无絮惊问。 小兵抽泣着,半跪地上:“刘大哥,戴,戴宏兄,小五,他们,都死了,都死了!……西京城,破,他们,都,死了!”言语断续,渐渐含糊不清。 “什么?”无絮近前俯身,慌忙叮问:“你胡说,他们怎么会死了?” “死了,都,死了……”那眼尖小兵说着,昏昏沉沉不省人事。 “死了好,反正,活,着,迟早,也都得死……”后面的几个小兵各个醉酒□□,说着便朝无絮晃荡而来。 无絮见此,赶紧起身,却无奈脚下一滑,“啊”地一声摔倒在地。挣扎再起时,那几个醉酒小兵已伸手近前,无絮惶恐惧色,吓得直往后挪。 正在此时,一个急身快影忽然在她身前一挡,几记拳脚,瞬间便将那几个醉酒小兵打倒在地。 “无絮!” 无絮抬头一看,来者正是李世民。 李世民急忙将无絮扶起:“你怎么样,受伤了没?” 无絮一时神色恍惚,望着他半天说不出话来。再听身后不绝于耳的□□声,李世民气急败坏,眼看便要拔刀而去。 无絮这才回过神来,赶紧制止:“不要!” “我西京城内,怎能有如此不堪之卒?”李世民说着扶无絮转过身去:“等我!” “站住!我说了,不要!”无絮忽然厉声一喝。 李世民被无絮忽如其来、迥异于常的声势吓了一跳,怔怔望着她。那片刻神色,是他从未见过的无絮模样。 无絮鼻子一酸,望着李世民的眼睛顿时泪落,低沉的声音无力道:“放过他们!”说着脚步倒退,转身跑了出去。 “无絮!”李世民心自忐忑,疾步追赶。 转过坊间巷道,李世民追上去掣住无絮:“无絮,怎么了?” 无絮使劲一挣:“放开我!” “你还在生我的气?”李世民盯着无絮急忙解释:“你方才所见,不是真的,我与那杨惜月并无半点关系。” 低眸无絮缓缓抬眼,望着李世民,泪水却如泉涌一般,夺眶而出,一时难止。李世民顿时被眼前情景吓得不知所措:“无絮,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惹你心伤!你若是有不痛快就打我,骂我也行!我只想告诉你,我心内唯你一人。” 无絮泪目低眉,咬唇道:“你莫要哄骗我。” “我怎会骗你?你我白果树下,盟誓此生,我字字不忘。我的心里装不下别的女人!” “可是别人装得下你呀!” 李世民一听,眉头顿展,暗自轻舒一口气:“我左右不了别人的心思,我只在乎自己的心念。”说着握起无絮冰凉的双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上。 这“心念”二字又一次激荡在无絮的心头。望着李世民痴情又重情的模样,无絮眉睫忽动:“我原以为你我已心思不一,心念各异,我也原以为……” “原以为他人可以横在你我中间,拆散我们。”李世民插嘴说话间,轻轻摇了摇头:“今日方知,没有谁能拆散你我。”紧捂着无絮的双手,越发暖热:“前日是我多心,更是我糊涂。我早该明白,无絮为我一路坎坷,历经千险,拳拳之情胜得过千言万语。而我却因一人一事……”李世民语有哽咽,懊悔不已,晶莹泪水不住眼中打转。 “我又何尝不是……” 两人泪目相对,李世民伸手环抱,将无絮拥入怀中:“都是我不好,我再也不要无絮因我而泣,我只要无絮你做我最幸福的娘子。” 无絮呜咽点头,双手紧紧抓着李世民。 相拥相依,任由那冰雪奇寒,二人却心暖如夏。 “二郎”无絮忽然抬起头来:“方才那些小兵,二郎切莫怪罪他们。” “这些人性劣如此,当众欺辱无絮,我怎能就此作罢?”李世民显然不肯饶恕。 “这些人曾是义盗刘义府的部下,都是些平民百姓。攻取三原粮仓,救济百姓,他们功不可没。我方才得知,此番攻西京,刘义府几人皆战死疆场。今日之事,他们只是醉酒心伤,无意为之。” 李世民这才知晓其意,却仍有不快:“即便如此,我军中也难容这样粗鄙之人。” 无絮稍作沉默:“刘义府的部下,有个人叫戴宏,原是二郎府上的家丁,出西京后,便侠盗为民。还有个孩子叫小五,年岁尚小。我早听房玄龄说过,小五愿天下太平之后,也想做个识字善读之人,如今看来,却……”无絮强抑再次泛湿的泪目,振作道:“人谁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 李世民心内一怔,恍然大悟:“戴宏小弟原来已经……你说的没错,他们也有自己的苦衷。只要知错能改,我不会再追究此事。” 无絮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 西京大兴,暮雪茫茫,浩然一色。天地间,那一串蜿蜒轻快的足迹伴着隐月,深邃而绵长。 旧历十二月初日,西京城内,拂晓刚过,寒日青空中便飘过阵阵清脆的鼓吹笛鸣。那喜乐鸣响从高府传来,远近闻者纷纷来看。 喜气充盈的闺房里,凤冠霞帔,莲荷步摇,鸳鸯花钿,钿璎耀耀。如雪颈前,丝络画帛绕肩而过。金镶玉坠,流珠华彩,云霞牡丹,凤衣金纹,新服落地而铺。并蒂花枝镜里,映照着一个青黛柳眉,面色桃红,丹唇如烟,绝色倾国的娇艳新娘。 “我的观音婢终于要出嫁了”母亲高氏坐于旁侧为无絮整理着新服。 “母亲”无絮握起母亲高氏的手,依靠在母亲肩头依依不舍。 “母亲”长孙无忌呼喊着由院中奔入:“哎呀,母亲怎么还在此,母亲也要赶紧准备一下才是!” “对,对,瞧我竟忘了尚未齐备之物。”高氏说着拍了拍无絮的手,擦了擦眼角清泪:泪中含笑,起身出屋。 “无絮,莫要伤悲。女儿家总要嫁人的。”卫黎儿说着跪坐一旁,拿起梳篦帮无絮整妆梳发。 “是啊”无絮环顾屋内,尽是不舍。 “今日的无絮真得好美!” 无絮一听,不觉笑着打趣道:“莫说我了,黎儿你又何时嫁人呢?” “我?我,我尚无此打算。”黎儿吞吐其辞:“我呀,待无絮出嫁后,便效力于李娘子麾下,儿女情长在我看来,不过烦心琐事罢了。” “若有一日,你遇见了心仪之人,这烦心琐事也便成了一桩美事。” 卫黎儿忽停下手中梳篦,若有所思。 婚嫁吉时,喜乐声动。李世民御车亲迎,街坊处人头攒动。新娘却扇,登上了马车。而那高楼亭台间,一阵明快优美且悠扬婉转的笛声伴着喜乐拂风而来。 一曲送伊人,清笛入声乐。谁道曲中意,冷暖心自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五回 洞房花烛夜 悲喜几人家 迎亲队渐行渐远,直到影消声息。 一阵寒风吹过,高府外的花瓣彩纸卷落满地。 卫黎儿目送着北去的迎亲队伍,扭头西望着一个开窗北向的高阁。 高阁之上,一袭青布长衣的贺拔云章正凭栏北望。 卫黎儿上得阁上,望着茕茕孤立的贺拔云章,一阵沉默后才低声开口道:“无絮嫁给了自己想嫁的人。”见贺拔云章纹丝未动,依旧盯着北方,卫黎儿忽生怒气:“你若真心喜欢无絮,就当为她着想,这才是她想要的幸福。” 贺拔云章低眼垂眉,缓缓转过身来。 卫黎儿咬唇躲开了他的眼神,手中不时攥得发紧刺疼。低头一看,这才发觉手中还攥着无絮的发梳。她握着发梳走过去递到了贺拔云章的手上:“这是无絮嫁前梳发之物,留着做一念想吧。今后,多多保重!”言罢,转身即走。 贺拔云章拿起那发梳一看,精美梳脊上赫然刻着个“絮”字,他下意识地紧紧攥在手心。 “黎儿,你当真要随李娘子出征?”贺拔云章忽然喊道。 卫黎儿被这突如其来的亲切称呼叫停了脚步:“当然!” “看来我这一路上又有拌嘴的人了。” “怎么?……莫非你也要去?”卫黎儿急转身来,见贺拔云章点头默认,惊讶不已:“你不是宫廷乐师吗?怎么李娘子会命你同去?” 贺拔云章不屑一笑:“我自知她是何意。只是,初入西京,我倒有些不习惯,随她出征也正好闲适舒散几个月。” 卫黎儿没有回言,却不知为何心内忽有隐隐窃喜。 秦国公府内,喜气充盈,处处祥和。大丞相李渊、长孙晟之妻高氏端坐高堂。 堂前礼下,无絮却扇而入,那引颈而望的周众喜笑欢颜。 李世民笑着,上前伸手牵上无絮,纤纤玉指握在那温暖的手心,遥笛奏,礼乐合,琴筝轻吟,吟唱那一手相连,一世情牵。 佳期吉时,礼拜高堂,再行夫妻之礼。无絮却扇而拜,李世民回礼,如是者三。待行礼毕,李世民亲自翻下却扇,眼望无絮,二人欢颜欣笑。 堂上眷侣成双,堂下也有人早已按耐不住。 人群前的李元吉趁众人恭贺新人之际,偷偷地溜出门去。果然在后院结冰的池前,寻到了那朝思暮想的身影。 李元吉蹑手蹑脚地走上前去,一下子从身后蒙住了那青衣女子的眼睛,故作粗声道:“可知我是谁?” 青衣女子先是一喜,再一听这声音,忽然又轻撇嘴角,暗自切齿,很快便又换了副神色:“我早猜到了,是齐国公吧”说着转过身来,低眉媚笑,正是那风韵俏姿的杨惜月。 “我就喜欢你这样的聪明女人。”李元吉说着捏了捏杨惜月的脸。 “哎呀,将军这是作何,让人瞧见了多不好!”那娇滴滴的声音让人浑身一酥。 “瞧见了又怎样?我二哥今日成婚,我也到了该娶妻的时候。我就娶你,你做我的夫人,如何?”玩世不恭的李元吉忽然一本正经起来。 “这,我一个歌姬,怎么配得上将军?”杨惜月故作羞愧。 “歌姬又怎样,只要我喜欢就行!”李元吉说着一把将杨惜月搂在怀中。 “将军放手!”杨惜月使劲一挣后,忽又变得温柔起来,柔拳轻打着李元吉:“将军若真喜欢我,就明媒正娶,免得遭人闲话。让人瞧见了你我这般,还不知会传出什么瞎话。不知道的,只说我一个低贱歌姬还要妄攀高枝,损了我的名声倒不要紧,只怕污了将军的盛名啊。” “惜月一心为我,我怎能薄情。”李元吉说着拉起杨惜月就走。 “将军这是作何?” “带你去见我父亲,让他也给我指婚,娶你为妻。” “将军”杨惜月赶紧掣住李元吉:“将军糊涂,今日秦国公大婚,你这样,岂不是喧宾夺主?” “何意?”李元吉不解其意,凝眉反问。 “哎呀,反正你别去就是啦。只要将军有此心意,即便不成,我也心满意足了。”杨惜月一脸善良乖巧。 “我定不会负了你!”李元吉诡笑地盯着眼前美人。 堂内新娘,送入洞房。堂下众人席前欢饮,言笑晏晏。 世子李建成拿起酒杯押了一口酒:“这无絮才貌双全,也难怪二郎如此欢喜。” 一旁的夫人郑氏瞥了一眼李建成,轻蔑冷笑道:“我瞧也不怎么样!” 李建成一时不解,却又无奈地摇头一笑。 夜渐深沉,堂下酒宴,众人饮罢,尽皆散去。院外嚷声渐息,新房屋内,门扉轻开。无絮抬头一看,脸颊微红的李世民正迈步进来。 “无絮” “二郎”无絮赶紧起身,忧心问道:“二郎,还好吧?” “今日酒重,哎呀,我是真醉了!”李世民说着脚下一晃,步履蹒跚起来。 “这,怎么会这样?”无絮惊诧道,赶紧扶住李世民。 “这酒啊,真,真好喝!”李世民半眯着眼睛,恍惚摇晃,言语断续地近到榻前。 “不应该啊!我明明……”见无絮一副紧张神色,李世民终于憋不住,大声笑了起来:“无絮竟被我唬住了!” 无絮一顿:“好呀,你,你居然敢哄骗我!”言语间却是转忧为喜。 门外,卫黎儿端着酒器走了进来,李世民赶紧嘘声眨了个眼,岔话道:“今日多亏了无忌,也不知他从哪里弄来了一种闻着似酒,喝着却不盛醉的水浆,甚是奇妙。” 身后的卫黎儿扑哧一笑:“这哪里是无忌能想出的,是无絮的主意。” “无絮的主意?”李世民一惊。 无絮默认地点了点头:“我知你酒量不好,所以事先就让他拿了几壶我的自制酒。” “哦?是何酒,如何自制?竟能如此奇妙!” “这可是我的秘方,不能告诉你!”无絮俏皮傲娇道:“谁让你方才哄骗我!” 李世民看着眼前无絮这俏皮神色,不禁低头笑着正要俯在耳边,无絮赶忙咳声示意:“二郎!” 身后的卫黎儿满不在乎地盯着二人一笑:“洞房花烛夜,二位还是先循这古礼,我也好回去交差呀。”说着端起两个瓠瓢,分与二人。新人各饮一卺,黎儿在旁遵礼言道:“今宵合卺,天赐良缘。今生与共,情比金坚。”待二人饮毕,奉卺还上,卫黎儿退后三步,长舒一口气:“这婚事礼词实在难记,我真是费了好半天劲才记诵下来。贤伉俪慢慢闲叙,我先告辞了。”说笑着赶紧退出屋外。 “这婚事礼词当真是委屈她了”无絮望着退去的黎儿身影不禁摇头轻笑。 “自今以后,做我李世民的娘子,也要委屈你了!” “今生能做二郎的娘子,是我一大幸事,何来‘委屈’二字?”无絮说话间,眼眸中流露出的尽是甜蜜。 房中红烛映着李世民的眼睛晶莹发亮:“此生有无絮相伴,足矣!”说着从怀中掏出了那个白果叶香囊:“自你我一别之后,这香囊便从未离开过我身。” “这?”无絮一怔,惊喜交加地摸着那香囊,似觉又回到了那颗白果树下:“好多次,我曾在睡梦中回到过那里。” “我也一样,那白果树定是听见了你我的心声。”李世民紧握起香囊,拉着无絮坐到了梳妆台前。 只见李世民从铜镜后的方匣里取出一支白果叶花簪,那簪首嫩黄的扇形金叶上镶着一圈晶莹剔透的水晶宝石,烛光下,映照得熠熠生辉。金黄叶片两侧绽开,簪柄处暗纹花鸟,精致别趣。 无絮望着发簪,不觉欣喜:“竟有如此绝美的发簪。” “这支发簪是我在晋阳时偶然得来的,我初见它时就想起了你我。今日,发簪赠娘子!”李世民说着将那白果发簪插在了无絮的发髻上,层叠的乌发青丝间,白果金叶如同山峦间的朦胧晨色,伴着无絮那清幽体香,让人不觉自醉。 李世民就这样目不转睛地看着无絮,欣笑的面容下,心中只有默默感念:感激上苍把这人世间最美好的人交给了我。 “二郎在看什么?” “自然是看我最美的新娘。” “是发簪美,还是我美?”无絮不禁嘴角一扬,打趣一问。 “自然是我的娘子最美!”李世民说着正要低头俯身过来。 无絮低眉浅笑,嘘声示意,伸手将那绾发的玉簪抽下,乌发如水波瀑布一般倾泻垂落。她半拨一绺乌发,拿起红剪剪了下来。李世民亦剪出一绺,放于无絮手中。柔顺乌发在无絮纤纤玉手中来回环绕,绾为同心,系结同绳:“合卺而醑,婚约有成。结发为君妻,无絮此生所愿,皆系于此。” 李世民伸手与无絮十指相扣,二人掌心中紧握着那结发红绳:“我此生所愿亦系于此,惟愿此生与无絮青丝白发,岁岁相携。” “二郎”无絮轻声念道,这话不正是当年白果树下,自己立誓所言吗?!不曾想竟早已刻在了他的心间。 李世民轻笑着,就这样将无絮紧紧拥入怀中。那一刻,朦胧烛光映照的铜镜里,依偎在一起的二人侧影相倾。 “哐哐哐”新房的门忽然连扣三声,扣声虽轻,却很急切。 李世民顿时凝眉,回头一望:“何人?” “秦国公,是我。冒昧打扰将军,我有军务急报。”门外传来了刘文静的粗气喘息声。 见李世民一时未应,无絮赶紧劝说:“二郎,快去看看,莫非是出了什么大事?不然,司马也不会此时来访。” “嗯,我这就去。”李世民点头,起身出门。一开门,正见刘文静立在门外。 “将军,西北的薛举兵围扶风!”刘文静直报军情。 “什么?何时得的急报?” “就在方才,唐王也已知晓了。正欲调兵平息,我看此事非将军莫属啊,也只有将军才最能统兵平息此事。” “这,恐怕不妥。我与无絮新婚,怎能此间弃她不顾?……” 刘文静顿时不悦,规劝道:“将军乃一军统帅,怎能如此儿女情长?” “二郎”房门一开,身后忽然传来了无絮的声音,嫁衣新娘凛然大气地出得门外:“我军新入西京,四面皆敌。二郎既然是统帅将军,国有危难,就当义不容辞,岂能因我而迟疑。” “无絮”李世民看着平日里温柔幽婉的无絮现在却是如此沉着冷静,让他不觉安下心来。 “可是,我怎能丢下无絮?” “怎么能是丢下?我就在这里,等你回来!”无絮说着握起了李世民的手。 李世民望着眼前如此明事理的无絮,重重地点了点头。 寒风深夜,李世民同刘文静匆匆赶至大丞相府,正见李渊堂下左右兜转,与裴寂、李建成相商,见李世民进门,又惊又喜:“二郎怎么来了?”一旁的裴寂见刘文静随后进门,自然知道了是他急报李世民,面露不悦。 “父亲,我方才得知西北急报,故赶来听候父亲差遣”李世民低首作揖。 “二郎新婚,不必亲去,我派他人去便可。” “效命沙场乃是我职责所在,父亲就请下令吧。” “这……”李渊稍有犹豫,环顾左右,一时难定。 裴寂见此赶紧站了出来:“唐王英明!秦国公新婚,怎能亲上战场。我看还是派世子统兵前去的好。” “我愿替父亲分忧解难,请父亲下令吧!”李建成请命道。 李渊摇了摇头:“不可,大郎还需在朝中替我处理一些朝务。” 裴寂再言:“那就派齐国公去也可。” 李渊又摇了摇头:“元吉年纪尚轻,还难以统兵一方。对了,元吉何在?” 堂下几人面面相觑,刘文静近前答道:“我方才在席上见齐国公喝得酩酊大醉,现在已经回府内歇息了。” 李渊一听,重声一叹:“裴卿你看看,元吉如此嗜酒,心无定性,必会误事,怎能将统兵大任交付于他?!”言罢,转身直走到李世民面前,拍了拍李世民的肩膀:“看来此次解扶风郡之围还得托付于二郎了。” “是,孩儿接令!”李世民一抱双拳。 “事态紧急,你最好连夜出发,这样才能及时赶到扶风郡。如今这个薛举西北称帝,肆意妄为,鱼肉百姓。其子薛仁杲尽除唐弼军势,围攻扶风。听说他们一旦攻下扶风郡,他们接下来就会引兵几十万南下西京,胜败之事,就看二郎的了!” “请父亲放心,在我这里从无‘败’字!”李世民早已是胸有成竹。 李渊信任地点了点头:“好!” 一旁的李建成看着李世民也是会心一笑,而裴寂却是阴脸不悦。 这边的大丞相府,几人相商军事,而那边的齐国公府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喝得酩酊大醉的李元吉在杨惜月等人的护送搀扶下,跌跌撞撞地回到了府内。杨惜月命婢女家仆取来了醒酒汤,服侍元吉喝下。 “将军好好歇息,我先告辞了。”杨惜月说着正要起身离开,却被李元吉一把拽了回来。 “惜月,我还有…话…想跟你说”李元吉话不成句,说着摆手令仆人退下。 “将军何事?” “今日是,我二哥良辰吉日,这家中啊,如今也就我尚未成亲,不如,惜月今夜就从了我,如何?”李元吉说着就要搂抱住杨惜月。 杨惜月一把推开:“将军这是作何?” “怎么?你,不愿意做我齐国公的妻室?” “不!我,我当然愿意,只,只是,我说过,将军若真中意我,就明媒正娶,这样算什么?” “哎?什么明媒正娶,反正,都一样。我,答应你,只要你,先从了我,我明日就去求父亲指婚,到时,定让你做我的正室夫人!” “这……”杨惜月片刻迟疑沉默,李元吉趁此却一把将杨惜月按压在了榻上。袍衫长袖一甩,灯烛火光瞬时被那衣袖之风袭灭。 暗夜屋中,只剩下杨惜月不停地挣扎喊叫:“将军你干什么,快放开我,放开我……”渐渐地,微弱声响与那灯烛熄灭的暗隐青烟一齐慢慢消散。 李世民接令后,即刻下令整顿军势,部署行军。无絮独自伫立屋内窗前,望着宁静的院落,久久不见来人。 “夫人,要不先去歇息吧。”婢女芸香在旁劝道。 “你叫芸香?”无絮回过头来笑着问道。 芸香颇感惊讶,神色紧张地点了点头。 “今年芳龄几何啊?” “回,回夫人,奴婢今年十六了。”芸香畏畏缩缩。 无絮握起芸香的手,和善笑言:“我比芸香你大不了多少,你莫要称奴婢,自称芸香就好。无人时,就喊我姐姐吧!” “这,这怎么可以?!” “我说可以就可以”无絮的温言暖语让从小为婢的芸香手足无措,心中惊喜一时难陈。 “好了,芸香你们也累了一天了,先下去歇息吧。” “夫人,奴婢不能……”见无絮执意摇头,芸香只好低头遵命:“是,夫人!” 待婢女、家仆尽皆退下,无絮一人独坐在铜镜前,取下发髻上的白果叶发簪,望着那珠光四溢的精美饰物,再瞧这四下寂静无声的洞房花烛夜,不觉红泪偷垂。这一刻,她忽然心内一阵虚空,一丝愁虑。缘自天定,冥冥之中,似乎早有安排。她与二郎新结为夫妻,花前月下,与普通人别无二样。可是,境遇所在又让他们与一般夫妻迥然各异。 静如止水的夜色里,烦愁的心也会慢慢沉静下来,往事如烟,却又历历眼前。哪个新娘洞房花烛夜不是与郎君情意缠绵,唯独她却在新婚之夜,想到那一个个逝去的人面,是已仙逝的父亲,是那惨死箭下的初孕女子,是那饿死家中的老妪……心静如水,反而让人恍然有悟。朦胧泪眼中,无絮不禁抬手拭去泪水,神色坚毅地将那手中发簪插回到发髻之上,对镜添妆,红烛倩影里,起身走出门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六回 昔日姐妹情断 归期伉俪情深 兵营阵前,军队集结,人马整备。殿前西厢,秦国公李世民已经部署好了行军路线,下令大军即刻出发。 “司马”李世民回过头来看着刘文静,指了指面前地图:“西京东北尚有屈突通的隋军,我看他早有南进之意。此次我带兵出征西北,只怕他会乘虚南下。” 刘文静眼珠一转:“秦国公的意思是?” “司马此次不随我北征,不如去会会这个屈突通!” 刘文静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妙,妙啊,将军果然思虑周详!”说着拱手一拜。 “秦国公”段志玄忽然进门来报:“夫人来了”话音未落,一袭嫁衣的无絮便进得门内。 “无絮?!”李世民疾步上前,“这寒风冷夜的,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无絮欲言又止。 李世民赶紧解下棉衣披风披在无絮身上,屏退左右后,望着无絮,心内一阵内疚:“今日你我新婚,我却让你一人独守新房……” 无絮淡薄一笑,轻轻地摇了摇头:“你我自相识以来,总是聚少离多。如今战事未息,天下未平,想必今后离别还是多于欢聚。” 李世民拉起无絮的手:“父命难违,我不能守在无絮身边……”,无絮却淡然一笑,插话道:“我非此意,我曾于北境周转,千辛万苦才回到二郎身边,一路所闻所见,怕是此生难忘。天下大乱,最遭殃的就是百姓。我曾亲眼见过惨遭杀害的母亲、饿死家中的老妪、被逼为盗的良民……”无絮说着顿了顿:“我也想把郎君留在身边,守着自己。可是,我更知道,天下百姓需要你,需要一个能平息争乱的统帅。” “无絮……”李世民轻扶无絮肩头,“无絮所说,我会句句记在心头。待天下平定,我只愿与无絮日日相守。到那时,你愿不愿意陪我回到那棵白果树下,过我们的平静日子?” 无絮重重地点了点头:“我愿意!”说着紧紧靠在李世民的肩头。二人相依,只愿一切就此停下。 寒夜静雪,浩荡队伍列阵行去。无絮遥望着率军北去的李世民,不觉双手合十放于胸前,心中默默祷告:“保佑二郎,平安归来。” 冰寒冬日,似乎要比往年更长。西京城里的静谧祥和,全然没有了乱世景象。自从李渊做了大丞相,命令暂不收税加赋,城内百姓才得以喘息。 无絮自嫁入秦国公府,不过几日,府内事宜均让她操持地井井有条,打理地妥妥当当。加上厚待仆从,府内上下无不称赞这个新嫁夫人。日复一日,琐碎而繁忙。尽管如此,无絮仍每日派人去打听战事情形,忧心日重。 “芸香,陪我去大丞相府问安吧!”一早起来忙碌不堪的无絮擦了擦脸上的汗珠,又要按时去大成相府。 “夫人,先喝口水吧。夫人都忙了一早上了,要不先歇会儿?”芸香忙端起桌上的水碗。 “我不渴,我得赶快去,说不定还能打听到一些西北战况。”无絮说着拉起芸香,赶紧出了门。 刚入大丞相府,无絮与杨惜月恰好对面相逢。 “惜月姐姐”无絮笑着迎面上前,却见那杨惜月顿时阴脸,盯着无絮凶神恶煞的眼神中忽有泛湿。不待无絮走到身边,杨惜月却早已转身扭头,愤然离去。 “惜月姐姐?”无絮不知所措地呆立在原地。 身后跟随的芸香疑惑地凑到近旁:“夫人,我昨晚刚听人说这个杨姑娘就要嫁给齐国公了,按理说她该高兴才是,能做齐国公夫人,那该是多光彩的事,怎么她竟是这副面色?” “什么?嫁给齐国公?”无絮一听,望着杨惜月远去的背影,顿时呆住。 未到厅堂,远远就能听见堂内传来的一阵李渊爽朗的笑声。 “刘将军,今日可是有什么喜事?”无絮试问门外的府掾刘政会。 刘政会笑着卖起了关子:“还真是喜事,是双喜临门的喜事。夫人一见唐王便知,夫人,请!”说着掀开门帘,引无絮入内。 堂内,李渊与裴寂、李建成、李元吉三人正言笑晏晏,谈笑风生。 “无絮拜见父王”无絮入屋一见李渊径自谦卑行礼。 “哈哈哈,无絮快快免礼,你来的正是时候!”李渊笑着环顾左右,“我们正谈喜事呢。” “无絮见过裴长史,大哥、四弟。”无絮再一一低头行礼:“不知是何喜事惹得父王如此欢喜?” 一旁李建成满脸堆笑:“弟妹可知我们今日双喜临门啊!” “双喜?”无絮说着,心中自然想到了方才杨惜月一事,想必这一喜便是齐国公的婚事了。 “我过几日就要成亲了!”一旁的李元吉神采飞扬,依旧是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此一喜正不出无絮所料。 “是吗?真是恭喜四弟了。这新娘是?” “是杨惜月姑娘,跟你也算是情同姐妹了。她虽然比不上二嫂你的出身,不过可不比任何人差,才情相貌,我看这世间无人可出其右!” “那自然是”无絮笑答道。 “四弟,瞧你什么样子!”李建成在旁瞥了一眼。 “元吉怎么总这么孩子气,以后成家了,可得好好改改这脾气”李渊虽有责怪,言语中却尽是宠溺。转头再看无絮,道出二喜:“西北传来捷报,二郎已解围扶风,如今正是胜勇追穷寇啊!”李渊说着,又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真的?”无絮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欣喜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离开大丞相府,无絮欢喜之情沉静下来,又想到了杨惜月,遂命车驾掉头,去了齐国公府。 齐国公府虽也是深院豪宅,院中人却各个无精打采,一副慵懒模样。 这时,只见一个长相清瘦的丫鬟匆匆奔进堂内:“小姐,小姐,秦国公夫人来了。” 跪坐榻上的杨惜月正挑拨琵琶琴弦的手指忽然停下,盯着眼前琴弦,声色微动。 “小姐,秦国公夫人来了”丫鬟翠儿轻声再道。 “我听得见!”杨惜月极不耐烦地呛声道:“让她进来吧” “是……小姐”翠儿畏畏缩缩地退出门外,将院中无絮引了进来。 “惜月姐姐,无絮今日来,是想与姐姐叙旧闲聊的”无絮进门笑言。 杨惜月头也没抬,依旧一声不吭地拨弄着自己的琴弦。 “小……”翠儿正喊时,被无絮抬手止住,“你们两个先出去一下,我有话想跟惜月姐姐说。” “是”待二人退出屋外,无絮这才走上前去:“惜月姐姐,几日不见,姐姐憔悴了许多,到底发生了何事?” 经无絮此问,低首不言的杨惜月两腮处顿时拧成一团,抬头恶狠狠地盯着无絮,眼如利剑:“少来装模作样地做好人!” “姐姐何出此言?” “哼,你现在是不是心里欢喜地很,是不是就想存心来看我的笑话?!” 无絮满脸疑惑,直言一问:“姐姐有什么不妨直说,无絮实不知姐姐为何如此动怒?我方才听齐国公讲你们的婚事,又见姐姐面有不悦,才担心姐姐……” “我今日所遇其事,都是拜你所赐!你这下满意了吧?”杨惜月说着一把丢下手中琵琶,腾地站起身来,死死地盯着无絮,无絮被这恶厉的眼神吓得不觉连退两步。 “怎么你也心虚了?” “心虚?我为何心虚?” “我这里不欢迎你,你自回你的秦国公府去!” “姐姐究竟所为何事,如此待我?我也是女人,看得清感情亲疏,若姐姐无意婚嫁,何必勉强?有什么心里话不妨告诉我。” 杨惜月两步近前:“如果没有你长孙无絮,我杨惜月就不是今日处境。若不是你狐媚在先,蒙蔽了秦国公的心智,今日这秦国公府的夫人就是我杨惜月!” 无絮被这忽如其来不着边际的话惊得瞬时呆住:“你!胡言乱语些什么,你疯了?!……” “对,我是疯了!你不是要听心里话吗,这就是我的心里话。” 无絮怔怔地盯着杨惜月:“你果真心仪二郎......我原以为你我姐妹......” 杨惜月一声冷笑:“你还真以为你我姐妹相称,便是真姐妹了?!” “是我错意了”无絮低沉声中,心内阵阵痛楚:“我长孙无絮从未做过碍你的事,二郎与我早有婚约,非你所想,只怕是惜月误会了。” 杨惜月自退榻上:“以后请叫我齐国公夫人!”阴阳怪气的话音重重一落:“翠儿!送客!” 无絮眼中有泪,不等丫鬟进来,便自行大步出屋。 公元六一七年十二月末,李世民率军围攻扶风郡,大败薛举之子薛仁杲,一举攻下扶风郡,并继续乘胜追击,直抵陇邸,西北薛举遭受重创。而此时,与屈突通周旋相持的刘文静,也在多日鏖战后,终于将屈突通及其所部尽皆俘获。西京李渊得闻后惊喜不已,对投降被俘的屈突通更是礼遇有加,不仅授其兵部尚书,封蒋国公,而且由于李世民新获全胜,加之刘文静面陈李渊,此次获胜,皆因秦国公早有决断,李渊遂命屈突通为秦国公李世民的元帅府长史。 公元六一八年,正当东部中原的李密和洛阳王世充两军苦战之际,李世民已率军回到了西京大兴。 “夫人,秦国公已经从宫里出来了,正往回赶呢!”丫鬟芸香气喘吁吁地奔进了灶屋。 “这么快”无絮转身一看屋外已过正午的暖阳,再嘱咐芸香道:“这些菜先端上去……” “这个汤里最后再放些汁酱,另外……” “哎呀,夫人都嘱咐过芸香很多遍了!夫人就放心吧,一切妥当!秦国公看见夫人亲自准备的饭菜,一定会乐昏的”芸香说着故作后仰,声情并茂。 “你呀!鬼丫头!”无絮右手轻拍了一下芸香肩膀,视线正落在了自己粘灰的右手上,“哎呀”她赶紧一摸自己的脸,忙问芸香:“你瞧我的脸上,可有黑灰?” 芸香一看,顿时捂嘴笑个不停,周遭厨娘们见状,各个也是笑得前仰后合。 “你,你们为何嘻笑?”无絮一头雾水,疑问间,忽听背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何事如此欢喜?”,无絮回首一望,门口站着的正是许久未见的夫君李世民。 李世民正满眼盯着无絮,原本久别重逢的欣喜神色忽然间凝在那里。 “二郎”无絮含笑近前,却见李世民忍俊不禁地瞧着无絮:“我的无絮啊,何时变成了花脸夫人?”屋内原本低身行礼的家仆闻此面面相看,各个笑出声来。 “花,花脸?”无絮这才意识到了脸上抹了灰,赶紧伸手去擦。 “哎呀”李世民一把拉住,“别动”说着自己动手帮无絮轻擦起来,众人见此,纷纷偷笑着退出灶屋。 “我早知无絮为我操劳之事,有你在,我凡事才能安心!”李世民手指停在无絮的侧颜之上,轻抚着无絮微仰的脸。 “二郎许久方回,你瞧我竟是这幅模样”无絮撇撇嘴,微皱眉头,“我现在是不是很丑?” 李世民一听,禁不住又哈哈大笑起来:“我倒是最喜欢你这副模样了!” “骗人!”无絮一脸娇嗔。 李世民强抑笑意,右手拇指轻轻拭着无絮脸颊上的余灰,故作感叹:“这样的无絮真是美若天仙啊。” “哦,原来你心中的美若天仙就是黑相女子啊?” 李世民无意识间眼角余光扫过炉灶,忽然计上心头地点了点头:“没错,黑相女子与众不同嘛”说着近逼到无絮面前,无絮赶紧下意识地向后身仰:“干,干什么?” “你说呢?”李世民眉毛上扬,一脸挑逗坏笑。 “这,这是灶屋,莫要胡来,让人瞧见了可不好!” “这是我的府第,谁敢造次。再说了,你是我夫人,又不是旁人”李世民步步紧逼,无絮连连退后,直退到灶炉侧旁。 李世民两手扶在炉灶沿上,正将无絮困于环臂之间。俯身近面地盯着无絮,惹得她轻咬薄唇,刹那间面有羞色,嘟嘴道:“我长得又不黑,可不是你中意的那种。” “谁说不黑?”李世民双手早在无絮背后的灶沿上偷偷一按,这时手一扬便往无絮脸颊上抹去,瞬时在无絮洁面上涂上了大片黑灰。 “啊!你,你居然!”无絮恍然大悟,扭头也抓起一把灰便要往李世民的脸上抹去,早有防备的李世民赶紧抽身跳开。 紧闭的灶屋内,传来阵阵追逐嬉闹的声音,院外仆从各个偷笑不止,府内上下一片祥和。 西京大兴殿内,丞相府长史裴寂再次上表奏请加封李渊,封地、职权等尽在其中,李渊不受。 回到大丞相府的李渊唤来裴寂,略有责备:“裴卿以后若有上表,应先告之我才是,莫要扰了陛下清幽。再者,我已位至丞相,如此高位,怎敢再有希求。” 裴寂面有难色地点了点头:“唐王英明,是属下思虑不周。” 李渊见此,赶紧安慰:“我知裴卿为我操劳,而今我能有此高位,裴卿是功不可没啊。” 裴寂赶紧屈身拜谢,表明心意:“唐王其位乃天命所为,非属下之功,属下平生所愿,唯有追随唐王。” 一旁的刘文静听李渊其词,心中难免不悦,再瞧裴寂谄媚之相,更是忍不住语带嘲讽道:“裴长史字字珠玑,妙笔绝伦,想必那奏章也定是天下难有的奇文!加之一路追随唐公,裴长史确然居功至伟!只是,好文未必好意,好意未必好事,如此微妙多乱之时,长史还是详加思虑后行事的好。” “你”裴寂欲言又止,怒火中烧,恶狠狠地瞪了刘文静一眼,而李渊更是面有尴尬,心生不悦,轻咳一声,沉默少许道:“我方才得报,李密大败洛阳留守王世充,攻占了金墉城,如今王世充是紧闭城中,不敢再战,李密声势浩大,尽收中原各部,已有称帝之意了。” “这,唐王此事从何得知,可信否?”刘文静急忙反问。 “怎么?司马是要责问我,还是怀疑我?”李渊一脸素然。 “不,不敢,是属下说辞欠妥。只是,属下听闻那李密是小胜,没想到其势竟已如此迅猛。” “唐王”一旁的裴寂却是谦恭探问:“中原情势危急,不知唐王有何妙策?” 李渊一听,这才厉色转缓,轻舒一口气道:“我欲派大郎和二郎领兵前去解围。” “好!妙啊!”裴寂随即赞叹道:“世子善用兵,此时正应东去,以示唐王威严。” 刘文静一看,怎能甘拜下风,于是也赶紧接过话来:“秦国公自晋阳起兵,到如今平乱西北,我看这兵事争乱非秦国公不能平啊。” “大郎、二郎各有所长,论兵事,难分伯仲。此次东援,正如裴卿所言,世子正是以正我名。二郎用兵如神,人所共知,有他同去,则是多了一分把握。” 裴寂、刘文静二人点头称是,却是其心各异。 朗日晴空,秦国公府的灶屋内,嬉闹声渐息。 无絮和李世民席地并坐在灶炉旁,喘息渐平,不觉相视同笑。 “以后不许你再欺负我!”无絮故作不平。 “欺负你?!”李世民一字一顿,满目委屈,方才的英武俊面如今早已被无絮涂的满脸乌黑:“你看看我,再瞧瞧你,你说是谁欺负谁了?” “自然是你欺负我!”无絮一抖眉,丝毫不让。 “好,好,好!唉,谁让我娶了这么一个……” “什么?” “哦,这么一个顽皮的黑相夫人!我也只能做个黑相夫君了,这才叫妇唱夫随嘛!” “我瞧你啊,此行倒不像是去西北征战,倒像是去西北学了如何讨人欢心”无絮一看李世民的黑面又忍不住笑出声来,此时的柴屋灶房也胜于金屋银殿。 挽过无絮肩头,李世民微闭双眼,轻声道:“你我若就此黑面青丝,直到银发斑白,岂不也是件美事!” 无絮顿时仰起头来:“到那时,你我银发黑面?岂不吓煞旁人?” “哈哈哈”两人同时大笑出声。 “秦国公,夫人!”门外芸香忽然小心翼翼地喊道。 “何事?”无絮赶紧扭头侧身。 “夫人,刘司马有要事求见秦国公?” “怎么又是刘司马?!” “二郎,你快去瞧瞧!莫非又出了什么事?” “嗯”方才还不以为然的李世民赶紧起身,扶起无絮,拉着她一起出门,谁知灶屋门一开,刘文静正于门下等候。 “司马,有何要事?”李世民情急之下早已忘了黑面一事。 刘文静及院中家仆一看李世民乌黑面目,再瞧一旁无絮也是半面黑灰,不禁面筋一抽,轰然大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七回 贤夫人洞若观火 两兄弟援兵东都 洗净面目的李世民进得厅堂后,见刘文静正低首沉思。李世民不禁揶揄一叹:“我方回,闲不得半日,就又被司马追进了府内,就连与夫人闲叙都难啊。” “我有急事与秦国公相商,扰了贤伉俪清幽,还望见谅!” “哈哈,无碍,我只是随便说笑罢了。司马因何事如此心急?” 刘文静直言快语道:“李密攻占了金墉城,又在邙山北麓大败王世充,唐王有意派人前去解围。” 李世民看了看刘文静,转身背手立定,望着院外思量道:“派人前去解围?” “是”刘文静跟了过来,立于旁侧:“秦国公自晋阳起兵至今,屡立战功,新平薛仁杲更是名震天下。只是,尚未与那中原李密的瓦岗军交过手。李密乃当世英雄,若秦国公一举击败李密的瓦岗军,那这天下则再无敌手,这可是建功立业的绝好时机。” 李世民却是泰然自若,言辞决绝:“此次我不会统兵前去。” “这是为何?”刘文静一惊,疑惑不解:“莫非又是因为夫人?” 李世民无声一笑:“司马明察秋毫,怎么今日如此糊涂。我岂是因儿女之情枉费国事之人,此次罢兵自有罢兵的道理。”李世民说着回过头来,盯着刘文静:“还有一事,我知司马有心为我,我向来领兵出战皆是受命而为。男儿自当建功立业,但这争功之心不可有,为争功而言战非我李世民所为。” 刘文静被李世民一语中的,如鲠在喉。 “司马请回吧,若得父王召见,还请替我言明。”李世民笑着命人送走了闷闷不乐的刘文静。 堂后帷帐微掀,无絮独自走了出来,“司马此行未成,只怕不久还会复来。” 李世民回过头来,疑惑笑问:“何以见得?” “我瞧司马是个倔强之人,凡事易表露在外。以前屡谏,最后也总要顺其心意,此次未能说服二郎,却被二郎扰乱心思,等回过神来,定会复来。” “我看未必。”李世民倒是不以为然。 无絮却是胸有成竹:“二郎以为用那未言明的罢兵一事就能将司马搪塞过去?不然。” “哦?”李世民饶有兴致地看着无絮:“莫非你知道我此次为何罢兵?” 无絮抬头望着李世民,眉睫灵动:“我只是猜测而已”。 “不妨说来听听。” 无絮步至门槛前,指着晴朗院内的两棵树:“你瞧院中那两株杨树,茁壮有力。狂风大作,风雨骤来时,两树枝叶互撞,不正如今日中原形势,而那不远处的另一株尚不如这两株强势,不正如西京的我们吗?李密与王世充势均力敌,实力雄厚。而我们新定关中,根基未稳,原本就四面临敌,如何再抽兵东救。即使解围占得洛阳,也未必能守得住。”说着回头一笑:“古人尝言,上兵伐谋,二郎以全局观利弊,计得失,此战与不战,自是心中有数。” 李世民怔怔地盯着无絮,看得无絮竟不知所措:“二郎为何这样看我?” “无絮怎知我所思所想?你又如何将如今的中原之势看得如此透彻?” “我也是偶听旁人谈及当今中原之势,方才所言也只是个人愚见罢了。” “非也,此绝非愚见。”李世民言语略显激动,望着无絮的眼神中又添新喜:“司马追随我日久,尚未看透我的心思,没想到竟被无絮轻易看破。”说着他又忍不住摇头:“不好,不好,无絮对我洞察明了,我岂不是再无秘事可言?” “怎么,二郎还有秘事?”无絮调侃一问,却见李世民顺势来了个握拳作揖:“不敢不敢,有如此明若观火的夫人,我哪敢暗藏秘事?!”言罢,夫妻二人不约而同地笑出声来。 “将军,司马求见!”芸香的声音打断了二人的笑声,李世民回头一看,再瞧无絮:“果然不出无絮所料!” 这厢刘文静入府再劝,而那厢裴寂也毫不示弱,从大丞相府内一出来便直奔世子李建成的府宅,力陈出兵之利:“世子,此次出兵,唐王早有决意,世子当亲自领兵解围东都。凭世子之才,扫平中原轻而易举!这可是莫大的功劳啊。” 李建成自信满满地笑了笑:“此事我早有准备。我原本就有意劝父王东进中原,如今王世充惨败,正是天赐良机,长史即便不言,我也会亲自向父王请兵。” 裴寂一听,自然是心内窃喜,点头附和道:“世子英明,只有世子这样贤明远谋的统帅堪此大任啊。”说着小心翼翼地走到李建成身旁,附耳低语道:“世子既有决意,就应当机立断,莫要让他人占了先机。” 李建成顿时扭头盯着裴寂:“何意?” “这......”裴寂轻咳一声:“世子当留心秦国公才是。” 李建成眼神忽动:“长史多虑了吧,我与二郎各司其职......” “世子,我是说......” “我知长史何意”李建成长舒一口气,瞥了一眼裴寂:“如今内外交困,莫要因私废公。” “是......”裴寂面有疑虑地应声道,待出得世子府门,与门外李建成的长史陈演寿互换眼色,各自行去。 冬末时节,入夜后,寒气袭人。洁白清冷的月光笼罩着西京大兴城,月下城景,无雪如雪,透彻得似要洞穿人心。 秦国公府内院中,一群随从正护送几个官员出了府门。 “吱”地一声房门轻开,灯下无絮抬头一看,李世民正若有所思推门而进:“无絮怎么还未歇息?” “等你啊”无絮笑着起身,与李世民挽手席坐榻上:“怎么,司马还是固执己见?” 李世民无奈一笑,摇了摇头:“司马太急于求成,没想到就连无忌也坚持东援!” 无絮眉睫低垂,忽又抬眼问道:“那房玄龄是何主意?” “他起初倒也有东援之意,听我心思后,现如今倒是同意了我的主意。” 无絮默默点头,这才稍有心安:“玄龄先生确实有远见卓识。” 李世民跟着点了点头:“不仅如此,房玄龄日前还向我荐举一人,名叫杜如晦。说来也巧,刚入西京时,我就见过此人,只是碍于军务繁忙,未得细聊,今日一见,险些错失良才啊!” 见李世民转忧为喜,兴奋言说,无絮不禁打趣:“尝见人得金银,才如此欢喜。我瞧,于二郎而言,这良才便是金银至宝!” “正是!”李世民说话间,瞧着无絮,忽又嘴角含笑:“不过,还有一个,于我而言,远比金银良才更贵重!” “哦?远比良才更贵重?……”无絮话未说完,就见李世民忽然近至眼前:“对,千金万才都不换!” 无絮脸颊顿时绯红,低眉细语:“那,用什么才能换?” “除非我的命......” 无絮一把捂住李世民的嘴:“你胡说什么?” 李世民握起无絮的手就这样放于自己的唇上:“因为此人于我,如同生命一般贵重。” “二郎”无絮喃喃地静望着眼前夫婿。 “这世上唯有无絮能如此懂我,知我心思......” “二郎”无絮握起李世民的双手:“你我订立婚约不久,你便北上河东。新婚当夜,你又领兵出征,你可知为何你我如此情路多岐?” 李世民目不转睛地盯着无絮,只见她莞尔一笑:“因为当今天下只有一个秦国公,独一无二,与众不同!如今二郎位居人臣,统领千军万马,注定你我不能像普通夫妻一般,寻常度日。唯有天下平,才有齐家欢。” 李世民就这样静静地望着无絮,仿佛眼前的她便是另一个自己:“世间女子,有谁能如此心怀天下?!”话语未落,已将无絮拥入怀中。 “你说,一会儿司马会不会再来?”无絮侧脸笑问。 “他敢?!”李世民言罢,二人相视忽笑。 昏黄烛光里,那唇间的暖意,发体的暗香越发沁人心脾。 屋外,西京明月夜,长夜幽眠。屋内,暗香浮动,云雨缠绵。 自是长安冷月,亦解人间风情。 翌日清早,朝堂之上,大丞相唐王李渊代行帝权,诏令群臣:“自诏令日始,命世子李建成为左翼统帅,秦国公李世民为右翼统帅,各领兵六七余万人,增援东都。命齐国公李元吉为镇北将军、太原道行军统帅,都督十五郡事,驻兵太原。” 李世民顿时一惊,未曾想此次父亲李渊并未事先与他商议,而是以当朝诏令,直接委命。裴寂几人自然得意,再瞧刘文静,虽稍有不悦,但却也算是顺心如愿了。 “大丞相”朝堂之上,李世民毫无顾忌地站出身来:“属下有一事不明。” “何事?”李渊无心反问道。 “此增援东都一事,属下以为不妥”不等朝臣议论纷纷,李世民便直道其理,可是未及言毕,却被李渊打断道:“秦国公所言,我早有思虑。当今天下,可与我关中之势一决高下者,不过中原势力。如今,西京虽根基未稳,但对付周边蝼蚁之兵还是绰绰有余。如今中原混战,正是我们平定中原的绝好时机,一旦待其稳固,我们再想东征就是难乎其难了。” 群臣一听,纷纷称是。 李世民却依旧固执己见:“大丞相,依我之见,瓦岗军虽有折损,但尚未伤及元气,要想击败,绝非易事。” “怎么,秦国公是怕了吗,今日竟长他人志气?”长史裴寂忽然站出身来,成竹在胸道:“李密率领的瓦岗军不过是些乌合之众,如今又遇王世充强兵势阻,定然大不如前。我军训练有素,粮草充足,对此盗匪民贼,轻而易举啊!” “二弟,此番出兵,我们是势在必得,是你多虑了。”李建成也在旁规劝道。 “大丞相,我绝非一时冲动……” “怎么秦国公是要抗命不成?”李渊阴脸诘问,朝堂之上,顿时鸦雀无声。 “大丞相,我看秦国公尚有疑虑,不如就命我前去……”列身其后的李元吉一脸幸灾乐祸,言未毕,就被李渊一声喝住:“你自有你的去处!”说罢话锋一转,盯着李世民:“秦国公是要抗旨?” 李世民仍要据理力争:“回禀大……” “回禀大丞相,秦国公方才思虑不周,此为陛下与大丞相之意,秦国公怎敢违抗!”刘文静心急抢先道,说着极力示意李世民莫要再言。 天性刚毅的李世民环眼周遭,公卿无一人敢言,自然官阶尚低的房玄龄也只能低头沉默。此情此景,虽心中愤然,他却也只能强抑心意,权且从命。 秦国公府内,无絮得知今日朝堂之上李世民据理力争一事,心急如焚。 “夫人不必担心,秦国公是大丞相之子,又是朝廷重臣,不会有事的。”丫鬟芸香宽慰道。 “正是因为他是大丞相之子,才更凶险。”无絮若有所思,自言自语地望着皇宫方向。芸香却是凝眉大惑,百思不解。 不待片刻,李世民愤然回府,身后刘文静、长孙无忌、房玄龄几人追随而至,却被李世民拒之府外。 “夫人”芸香匆匆奔入后堂,“长孙将军要见夫人。” 无絮慢踱数步:“你替我告知兄长,让他们再稍待片刻。” “这?” “去吧” “是”待芸香半信半疑退出屋外后,无絮便疾步来到前堂,轻声推门处,却听见屋内传出一声:“我不是吩咐过,谁都不许进来吗?” “莫非连我也不能进吗?” 听屋内顿时沉默,无絮这才推门而入,正见李世民纹丝不动,低头拄剑,坐于东向胡床边上。 无絮缓步走近,俯身下来,若无其事道:“二郎何必如此,既然朝廷已有旨意,二郎只需随波逐流,何须自扰?” “什么?”低头沉默的李世民顿时抬眼,眉头一蹙。 “如若不然,只怕难以自保。” “我岂是个贪生怕死之辈”李世民愤然站起:“明知此战无胜,却要一以从之,到最后只能枉费了将士性命!无絮今日竟也……” “竟也如此是非不辨,随俗浮沉?”无絮笑着接过李世民未尽之言。 见李世民欲言又止,无絮淡然一笑:“二郎之意我岂有不知,只是,若不如此,到时只有两个结果。” 李世民看了看无絮,疑惑反问:“怎讲?” “其一,二郎不接旨奉命,轻者丢官罢爵,重者丢了性命。”见李世民正要说什么,无絮赶紧接过话来:“我知道二郎非贪生怕死之人,只是,丢官失命,莫非就能变更诏令、扭转战局?非也,此举毫无裨益。这也便是第二个结果,即便二郎不受此职,朝廷自会派他人领兵东去,到时局势倾危,怕是在所难免了。” 李世民沉默不言,缓踱数步,才慢慢开口:“无絮所言,我怎能不知。今日朝堂之上,父王言辞决绝,我根本无以推辞。只是”李世民说着忽又义愤填膺,直指门外:“他人倒也罢了,那几人,情知其中厉害,为何各个讳言!” “连二郎都险遭训责,他人谁还敢言?门外几人皆是二郎口中千金不换的当世良才,恐怕少了谁,二郎都会心痛不已吧。”见李世民稍有缓色,无絮这才继续言道:“古来将兵,少有其令遂愿者。只是,观其果,将帅之才,统兵之道,运用得当者,常可趋利避害,以少胜多。” 李世民低眉顺目,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再看无絮正轻舒一口气:“我这就去把司马几人请进来?” “无絮”李世民赶紧喊住,羞愧笑道:“我自己亲自去请!” 望着李世民疾步出院,无絮这才放下心来。 正月二十五日,左翼统帅李建成、右翼统帅李世民奉命领兵十余万人,增援东都。久困东都的隋军急不可待地想要大开城门迎接援军。城门之上,东都留守王世充凝望着远处浩浩荡荡的援军阵势,忽然下令:“紧闭城门!” “都督,这是为何?”众人不解。 浓眉深目,高鼻胡面的王世充捋着薄须,奸邪一笑:“你们以为西京来的真是援军?哼,不过一群居心叵测之人而已。一旦我们打开城门,这洛阳哪还有你我的立足之地?!” 诸将听后,大多点头称是,唯有少数几人念着城中饥寒交迫的城民,依旧心怀异议。王世充下令将这少数几将当场斩杀。 李建成的左翼军驻防芳华苑,几番请入城中,却丝毫未得回应。正在此时,李密又率领瓦岗军急势奔来,眼看就要对李建成的左翼军形成包抄之势。右翼军统帅李世民见势急率前军万余人奔袭救援,同时早有准备地命其他各部绕道侧后方,与李建成的左翼军遥相呼应,震示瓦岗军。 瓦岗军统帅李密果敢有谋,用兵如神,见李世民早有准备,故不敢轻易冒进,只派小股势力侵扰援军、威吓东都守军后,便早早退兵,暂待修整。 险遭围攻的李建成又遇东都守军闭城不出,进退两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八回 江都兵变 大唐国立 李世民亲赴李建成中军大帐,陈述利害:“大哥,如今是撤兵的绝好时机,若再迟疑,待李密的瓦岗军得以喘息,倾兵再来,你我两军恐难全身而退。” “二郎劝我撤兵?你我奉旨前来,岂能罢兵?此战失利,如何面见父王?” “大哥身在沙场,难道还不明白?胜败之事岂能以一战而决之!你我奉旨前来,是要援兵东都,可现如今,那东都城里的王世充闭门不出,我们又何谈援兵一事?既如此,何必在此坐等李密强军?”李世民的连连发问,让李建成哑口无言。自幼熟读兵法,深谙兵事的李建成听完李世民的一席话后,立辨利害,只是统帅与世子的双重身份让他一时骑虎难下。 “此次我领兵出战,未战即退,未免也太......” “若现在撤兵,部众尚能保全,若不撤兵,恐怕回西京的只能是残兵败将了。” 李建成看着李世民,默默地点了点头:“二郎,你说这王世充到底是何居心?你我援兵东都,他却拒之门外,当初可是他派人向我们求助的,难不成他还想与那李密联手围攻我军?” “王世充原本就是个趋炎附势、出尔反尔之人,请援兵是真,打李密的瓦岗军也是真,但与你我联手恐怕是假!” “怎么讲?” “坐山观虎斗,待我们与瓦岗军两败俱伤,他正好坐收渔翁之利。” 李世民的话正中要害,说到了李建成最忧心之处。 “王世充这个卑鄙小人!” “大哥,如今可不是斗气之时,我们若不早撤,就正中他的奸计了。” 李建成咬牙切齿,却也只能忍气吞声:“好,我两军权且回撤,他以后最好别落在我的手里!” 李世民若有所思地点着头,心内又生他虑:“我们即便是回撤,如今只怕也难全身而退。” “你是说……”李建成也忽然间想到了什么。 “正是!大哥,我倒有一计,也不枉你我此行!”李世民眉毛一扬,一丝轻笑挂于嘴角,兄弟二人同想一处,会意一笑。 待李世民出帐后,李建成的长史陈演寿赶紧入帐试探道:“世子真要依秦国公说的做?” 见李建成点头默认,陈演寿轻咳一声,耳旁低语:“世子乃唐王大公子,这将来是要做太子的,切不可将功劳都给了秦国公,让自己将来无功可立。” 李建成抬头看了一眼陈演寿,不以为意道:“我心内自有分寸。”那胸有成竹、镇定自若的神情倒让陈演寿多了几分安心,又生出几分疑虑。 正当李世民与李建成于中原与王世充、李密周旋之际,避居江东的隋帝杨广正沉迷于最后的夜欢。自至江东,所有战事奏报,杨广一并无视,凡言情势危急者,皆被斩杀,自此再无敢言者。军队哗变,众叛亲离,摇摇欲坠的大隋王朝在二帝杨广的荒淫无度、醉酒糜香中终于走到了尽头。 宇文述之子宇文化和宇文智及二人,自小不学无术、无恶不作,虽胸中无志,却又颇具野心,此时又得多人教唆,兄弟二人迅速勾结朝中势力,煽动军心。 公元六一八年三月,隋帝杨广在江都被禁卫军首领宇文化及兄弟二人、部下司马德戡等人从永巷中捉出,驱至寝殿,行令逼宫,杨广当场质问乱臣:“朕有何罪?为何如此待朕?” “自陛下继帝位,东征西讨,民不聊生。大兴土木、荒奢无度,百姓怨声载道。如今又偏安江都,背弃祖庙!陛下有负民心,乱了天下,何言无罪?”司马德戡历数杨广之罪,胸无文墨的宇文化及连连点头。 “你说的没错,朕是有负于天下!可是朕无负于尔等,高官厚禄,荣华富贵,尽皆予众卿!为何今日要反?” “......”司马德戡被杨广威势所迫,竟当场无言以对。 “今日谁是主事者?” 司马德戡暗自瞟了一眼宇文化及,却又强作正义,清了清嗓子:“普天之下,人尽皆反,岂止一人?!” “废什么话,还啰嗦个甚?”宇文化及急不可耐,命人手持白练,二话不说,将曾经不可一世的大隋皇帝杨广当场缢死,就连身边的幼子杨杲也未能免难。宫外,内史侍郎虞世基及朝中重臣,连同杨氏国姓皇亲也均被斩杀。 那晚的江都,血色漫天,哀嚎满城。 彼时江都兵变,此时中原也正遇危势。 李建成与李世民商议再三,定下对策,李建成率左翼军先行佯装回撤,而李世民则率右翼军垫后,在三王陵事先暗设埋伏,严阵以待。 洛阳城中的王世充见西京援军撤军之举,果然立刻下令派兵追击,正中李世民的埋伏。李世民趁李密大军未至,率前军反击,一路斩杀追兵,杀敌数千,直抵东都城下,吓得洛阳守军王世充胆战心惊,即闭城门,不敢再战。直到此时,西京两军才班师回朝。 中原乱战,而此时的西京大兴也在悄无声息中暗流涌动,风起云涌。 秦国公府内,丫鬟芸香匆匆引着长孙无忌进了门。 “兄长?”无絮惊诧不已,长孙无忌原本跟着李世民援兵东都,今日却突然回来。 “无絮,我是奉命而来”长孙无忌将芸香打发了出去。 “二郎呢,怎么不见他回来?”无絮朝外张望一番,再看无忌面有悦色,不禁问道:“怎么,是有何喜事?” “果然什么事也瞒不过你,当然是喜事”无忌笑着拉无絮坐下,低声道:“我随二郎今日紧急奔赴回京,他现在还在宫里,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呢。” “发生了何事?” “我们途中得密报,大隋的皇帝杨广在江都被杀了!” “什么?”无絮闻声一怔。 “其实,此次东援未成,二郎和世子本是要遭申斥的,幸有江都一事,大丞相才无暇顾及东援败事了,不过......” “不过怎样?” “说到这东都败事,方才在朝堂之上,我瞧世子倒是颇有心机。原本二郎就不同意东援之事,后来不得已而从之。在洛阳时,幸有二郎出计,殿后反击,才算是挽回了我军颜面。可是,兵事无关胜败,杀敌数千,也要自损八百。世子倒是领兵先撤,自然无损,我右翼军却折损过百。这倒成了他自清的口实,虽未言明,明眼人自然看得出来。” 无絮闻此,顿时神色紧张:“二郎受责罚了?” “这倒没有,幸有刘司马道明真相,历陈二郎之功,才免受责罚。哼,世子最后倒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不仅自己被大丞相训斥了一番,连世子府的长史也被降了一级。” 长孙无忌幸灾乐祸地说着,无絮虽长舒一口气,却心中隐有不安,着实难悦。 当面受了斥责的李建成回到世子府后,满腹怒气,一时难消。 “世子回来了?”夫人郑氏迎了上去,见李建成阴脸不言,心知遇上了不快之事,于是赶紧命人端了一碗水来:“世子先喝些水,消消气,莫气坏了身子!” 李建成怒手一扬,便将水碗打翻在地,吓得侍女当即跪下。 “滚!都给我滚!” “世子”从未见过丈夫这般模样的郑氏也跟着哆嗦了一下:“你们都下去吧”,屏退侍女,郑氏近前安慰细问,这才逐渐得知了朝堂之事。 “刘文静这个老匹夫,什么事都要多一嘴,事事与我为敌,今日更是让众臣看我笑话!” “世子以为一个刘文静能成多大事?”出身官宦世家的郑氏深谙为官之道,弦外之音不言而喻。 “哼”李建成一声冷笑:“别说一个刘文静了,就是十个,一百个,我都不放在眼里,能成事的自然是他要保的那个人!” “世子既然明白,就当早做打算才是。” 李建成沉默不语,面色渐渐平静下来,背手而立,望着院内:“我还不想因私利而伤手足之情,只要各司其职,各安其位......” “世子心善,可是人家未必领情。” 见李建成牙关紧咬,沉默不言,郑氏再进言:“就依今日朝堂之事,明显他们就没把世子放在眼里。如今隋帝已死,朝臣都在拥戴父王为帝,一旦父王称帝,这太子之位必是世子殿下的,切要防着这些居心叵测,早有觊觎之心的人。” 言语句句正中李建成的心坎,惹得他不禁一问:“夫人有何良策?” “良策不敢,但也能算的上是一剂灵药。”郑氏狡黠一笑:“男人有男人的办法,女人也有女人的办法。一旦秦国公后院起火,世子在前廷自然无忧。” 李建成无奈一叹:“夫人适可而止,只要我兄弟二人各安其位,我无意伤害二郎。再说了,凡事需从长计议。” “是,妾深谙其理”心机深重的郑氏早有计谋。 旧历五月,西京已显得暑热难耐。若不是昨夜骤雨忽来,唤来了阵阵凉意,今日必是坐立不安,闷热炙人。 西京大兴殿内,年仅十三岁的隋帝杨侑不知所措地端坐于龙床之上。群臣聚集,鸦雀无声中却各个面露窃喜。 大丞相李渊立在殿侧,因隋帝杨广之死而痛哭流涕,眼中布满血丝,面色疲惫。 宣诏官当廷宣读隋帝杨侑旨意,终将皇位让位于大丞相李渊,李渊屡次不受。 朝堂之上,裴寂跪拜请奏:“大丞相乃天命所授,居功甚伟,民心共拥。当以天下苍生为重!” “大丞相累任朝廷要职,又为世代重臣之后,平定关中,安定天下,世人共知。我等旧部新人皆愿拥护大丞相!”刘文静一语既出,群臣皆应,同声拥护。 西京朝堂沉寂了多年,这一日却忽然唤回了生气。 月夜如水,秦国公府园中长亭下,佳人倩影凭栏而立,静静仰望着那清冷月光,连日来的街尾巷议、人心浮动,在这静谧月色下似乎淡去纷繁,慢慢沉淀了下来。 微凉夜风里,背后一件绵绸披风围上了肩头,无絮回头一看正是李世民。 “深夜寒凉,无絮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还不回屋去?” 无絮一脸惊喜:“二郎怎么回来了?” “这几日宫内军务繁忙,我虽时时托无忌传信,心中总也放心不下,今夜趁有闲暇,回来看看。” “二郎自可以处理军务,无需挂念我”无絮瞧着李世民,又不禁轻声一问:“宫中之事,如何了?” 李世民扶栏而立,望着长夜漫空,长舒一口气,久久才道:“这天下要改弦更张了。” 无絮顺着李世民凝眉远眺的方向望去,浩渺夜空,众星拱月,一颗流星忽然横过夜空,消逝而去。 公元六一八年五月二十日,李渊在大兴殿举行登基大典,登基称帝,国号为唐,改年号武德,推演五行为土,大赦天下。登基当日,改大兴城为长安,大兴殿为太极殿。封李建成为皇太子,李世民为尚书令,封秦王,封李元吉为齐王,继续镇守太原。命裴寂为右仆射、知政事,刘文静为纳言,而其他唐军旧部也都获封新职,加官进爵。 一夜间,大兴变长安。 大隋,三十七载春秋,乱世风雨,飘摇动荡,终在今朝换了模样。百废待兴的长安,甚至关中天下,就将被这个大唐换上新装。 长夜灯明,秦王/府第如今也依令阔府增宅,变了许多。 “殿下”无絮手持一碗清水,递了过来。 灯下正手持书卷,凝神默读的李世民一看无絮,赶紧放下书卷,将水碗搁置一旁,拉无絮坐在身侧,郑重其言:“无絮刚才喊我什么?” “殿......” “你我之间,什么时候也需要用封号官职相称了?” “只是,如今......” “不管如今怎样,还是将来如何,你我之间,只有无絮和二郎!” 李世民神色肃然,忽而又嘴角一扬,笑道:“秦王/府邸,夫人面前,我可是自在最好”说罢低眼瞧着无絮,直到无絮再喊一声“是,二郎”,这才肯罢休。 “无絮,你瞧瞧这个”李世民笑着从书卷中拿出了一封书信,递到无絮手上。 无絮疑惑地打开一看,顿时惊问:“这,这是舅父的亲笔书信?” “正是!” 无絮喜出望外地捧着书信,短短不过数十字,却在她手中翻来覆去,几遍默读。 “无絮,都要把舅父的书信看穿了!”李世民在旁不禁笑了起来。 “二郎何时与舅父互通来往的?” “也不算互通来往,只是我此前曾派去几人探寻明公舅父处境,你也知道,如今天下大乱,长江南北早有割据,我也是直到今日才得一书信”李世民说着轻声一叹:“我今日又授命雍州牧,左右武侯大将军之职,看来父皇有意要东征、南下了。” “二郎又有征战兵事?” “征战兵事是理所当然,无絮不必担心,父皇尚未下令,征战事宜也未决议。我想说的是舅父之事。如今,我大唐新立,南方各势也均有变动,明公尚在交趾,一时难以脱身北还。我已派人与舅父暗通传信,让他未雨绸缪,将来我唐军南平萧铣等势力后,舅父便可再归长安。” 无絮静静地听着,忽然间泪眼摩挲,清泪俱下。 “无絮”李世民赶紧轻手拭去那泪水,安慰声中略带自责:“我,我只是想告诉无絮舅父近事,并非……” “二郎,我这是欢喜心悦啊”无絮泪中含笑:“舅父待我兄妹二人视若己出,若能再归长安,家人必是欣喜万分。有二郎挂念此事,我心甚慰。” 李世民轻轻将无絮搂在肩头:“无絮所忧所思,亦是我之愁思啊。只是”说话间,低头抚着无絮的脸:“夫人泪在眼中,夫君疼在心上。” 二人静静凝望,无絮深情菀笑:“能有夫君如此,妾平生别无他求。” 红烛影动,伉俪相依。长安明月,情暖人心。 自李渊称帝一事传到突厥后,大叶护阿史那巫越速呈始毕可汗,与唐修好,稳固南境,对牵制大唐与西北薛举及其他各方势力,有利无害。始毕可汗思虑再三,决定派特勤阿史那康鞘利为特使,南下大唐,朝见李渊。 唐帝新立,前朝依制朝拜,后廷也遵礼行事。新帝即位不久,正是内宫命妇依礼拜见皇帝新妃之时。 永巷红墙内,一队队宫人步履匆匆,默然行过。 新朝刚立,事事繁琐,前朝后廷,均是一派忙碌之景。只是,这永巷相隔的内廷外朝,迥然不同。夯土板造的高大宫墙下,幽然森严感不禁让初来者毛骨悚然。 “今日外面实在闷热,王妃真该乘肩舆来。” “礼拜之事,要循礼而行。再说了,我哪有那么多讲究?!”无絮擦着汗,脚步越发加快。出了宜秋门,便是后宫尹德妃的居所千秋殿。 一入千秋殿院门,院内森严之感迎面扑来,殿外候着几列宫人,应是侍奉内命妇而来的侍从们。 无絮暗自屏气敛息,侯至殿门外。 “秦王妃求见!”随着丫鬟的一声通报,无絮入得内殿,只见殿内众妃既至,高髻宝饰,纱罗襦裙,争芳斗艳,美人如画。 端坐正中的是一位面若桃花、肌如冰雪、体态丰腴的女人,此人正是新帝宠妃尹德妃,一条短鼻白毛犬,懒卧旁侧。 闻听秦王妃到,正与太子妃郑氏相聊甚欢的尹德妃与众人抬头一望。 殿内,嬉笑娇声顿时止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九回 一入宫门深似海 故旧相见起波澜 无絮依礼跪拜:“臣妾长孙氏给德妃娘娘请安。”话音未落,却见尹德妃旁侧卧着的狗猛地一声犬吠,跃身跳了出来,直冲着无絮奔去。 “啊”无絮吓得顿时倾倒在一侧,连连身退。 “王妃!”芸香扑上前去以身挡之,挥臂驱赶时,一拳不小心正击在了狗头之上。 “来人,快来人啊!”随着尹德妃的几声尖叫,几个宫人奔上前去赶紧抓住了狗。 “快,把狗儿抱过来,快让我瞧瞧!”尹德妃将狗一把抱在怀中,见狗吱声不已,心疼地捋摸着狗毛,怒斥芸香:“来人啊,把这个不知轻重的丫头拉出去,重打!” “娘娘!”无絮急声护在一旁:“方才,方才是因我而起,非芸香之过,求娘娘恕罪!”说着赶紧拉扯芸香求饶:“娘娘恕罪!” 紧挨尹德妃坐着的太子妃郑氏正在其中偷眼一笑,却又一本正经地劝道:“娘娘,秦王妃方才也是一时惊吓,奴婢护着主子,也是理所当然。娘娘宽厚仁慈,切莫要与一奴婢置气。” “娘娘,太子妃说的对。今日可是朝礼初日,嗔怒动气,只怕有损娘娘懿德。”一个明眸灵动,气若幽兰、温文尔雅的女子在旁劝言道,说着朝无絮望了过去:“秦王妃可还好?” “回婕妤娘娘,臣妾无恙”无絮赶忙回言,抬眼望处,此人正是万婕妤。 万婕妤正对面坐着的张婕妤却眼神一撇,丝丝冷意挂于嘴角。 尹德妃低头不语,抚摸着哼哼怪叫的狗,直将狗抚地舒适困睡后,才又交给了一旁宫人,这时,长作一叹:“秦王妃好好整整仪容,莫要宫中人看了笑话。我方才也是一时气急才说出那种重话,秦王妃莫要见怪。不过,这个小丫鬟,王妃回去当好好管教一番,这宫里规矩多,省得以后给你添麻烦。”言罢,朝一旁又一宫人使了个眼色:“小小惩戒,不算罚,只是给小丫头长点记性而已。” 无絮还未来得及反应,扭头处,一个手持戒尺的小太监已经躬身走到芸香旁,一把拉起了芸香右手。 “这是做......”无絮话未出,那小太监已将戒尺狠狠地抽在了芸香手心处。 “啊!”丫鬟芸香顿时尖叫起来。 “宫内大声吵嚷,再加罚三尺!”尹德妃厉声一喝。 “芸香!”无絮正欲将芸香的手拉回来。 “秦王妃莫要阻挠,不然还得加罚,这是宫里规矩。”尹德妃冷冷提示道。 戒尺再抽,芸香哪怕身子一抽一动,却始终咬紧牙关。无絮紧闭双唇,眼睫闪动,不忍直视。 声声戒尺,响彻厅内,却敲在了人人心上。 一阵吵闹后,芸香被屏退身后,宫内命妇这才再依制行礼,落座漫谈。 见无絮郁郁寡欢,心有旁骛,尹德妃倒是安闲自得:“我与秦王妃早有一面之缘,只是憾未深交。以后,秦王妃还要多多走动,多与后宫姐妹来往才是。” “是,德妃娘娘”无絮勉强笑答。 “若今日齐王妃也在就好了,她可是个爱热闹的人,姨妃定会喜欢,有她在,这宫里可要热闹多了。”太子妃郑氏说着瞥了一眼无絮:“听说无絮妹妹与齐王妃向来关系甚密?” “是,我与惜月姐姐,不,齐王妃算是旧识……” “不过说来也奇怪,齐王妃随齐王北上之际,我怎未见无絮妹妹前来送行?” 无絮扭头望着一脸笑意的太子妃郑氏,不由得眉睫一紧,转而一问:“未能送别齐王妃,是妹妹之过。不过,我倒不知太子妃与齐王妃如此深交。” 郑氏不屑一笑:“我与她倒不算深交,只是临行前的几句警言倒是让我心有余悸。” “太子妃把我姐妹几个说的都糊涂了,今日众内命妇初见,说些你我都明白的岂不更好。”张婕妤笑着扭脸看着尹德妃:“陛下登基不久,新封众妃。只是,这宫中未立皇后。如今,德妃姐姐妃位居高,恩宠有加,当是我等众姐妹之首了,妹妹们自今之后,必当尊崇备至。”说着向旁侧婢女使了个眼色,命人呈上了一串稀世宝珠,珠光璀璨,引得众人赞叹不已。而紧接着众内命妇也悉数献宝,唯有无絮慌了神。 无絮低头却色,放于膝前的两手忽紧攥成团。众人一阵炫耀后,皆向无絮投来了疑惑目光。 “秦王妃,不知今日带了什么好礼来?”张婕妤笑脸相问。 无絮强颜欢笑,难为情道:“无絮愚钝,不知此礼。望娘娘莫要怪罪。” 众人一怔,继而哄堂大笑,唯有万婕妤却是镇定自若地朝无絮上下打量了一番。 “秦王妃真是说笑了,今日内命妇只是来我此处一聚,我虽妃位尚高,却与诸位姐妹实无差别。得各位如此厚礼,实在有愧。秦王妃这样最好,我心甚慰。”尹德妃说着偷望了一眼太子妃郑氏:“我早听说秦王妃能歌善舞,今日内命妇齐聚于此,不如就请秦王妃献舞一曲,以祝雅兴。” 无絮一听,抬眼望着尹德妃,颇有些为难。 “怎么,秦王妃有何不便?” “这倒不是,无絮自幼习舞,技艺虽非精湛,但也多少能舞一两曲。” “王妃”身后芸香捂着火辣疼痛的手心,禁不止喃声道,众妃也是冷眼旁看,幸灾乐祸。 却见无絮忽然正襟危坐,低首一笑:“只是,今日无絮此来是以内命妇之身前来请安,非倡优也。”轻描淡写中尽是不矜不伐,不卑不亢。 “你……”张婕妤正要说什么,被尹德妃赶忙止住:“哎,婕妤莫急,秦王妃说的没错,我怎能以倡优视之。早就听说秦王妃曾只身犯险,北上突厥。我还猜疑一女子如何能从那蛮族中脱身,今日一见,这从突厥中全身而退的女子果真异于常人。秦王妃的冷静镇定岂是你我可及?!” “唉,娘娘不说,我倒是忘了,这宫里人啊,都好奇着呢,不如今日秦王妃就讲给姐妹们听听,这不算是倡优之事吧?一女子如何能全身而退?”张婕妤口中“女子”与“全身而退”几字刺耳而刻薄。 直到这时,无絮才恍然有悟,也才明白何谓人言可畏:“婕妤娘娘想听的话,我便讲。只是,这故事怕是没有娘娘想的那般精彩,要让娘娘失望了。” “好不好,姐妹们听了才知道啊!” 正在这时,对面的万婕妤忽发一笑:“婕妤娘娘,说话走心,免得让有心之人听去,给自己惹了麻烦。” “麻烦?”张婕妤笑着白了一眼万婕妤:“这麻烦是谁的,那得看是谁听见了。” 千秋殿内,内命妇们喜笑颜开,却各怀心思。无絮虽因万婕妤的一句话,躲过了一劫,却心内再无平静。 步出千秋殿,正与那万婕妤前后相随。 无絮赶忙几步上前施礼道:“今日,多谢婕妤娘娘解围。” 谁知那万婕妤却是若无其事,冷色面容:“秦王妃多心了,我这人最怕吵闹,方才只是想耳边清净,不是要替谁说话求情”言罢转身而去。 无絮望着那远去的背影,只听耳旁芸香嘟囔道:“这位娘娘怎么这样......” “芸香,莫要多言!”说着抚着芸香的手:“还疼吗?” “嗯!”芸香咬着嘴唇,使劲地点了点头。 “走吧,回去快让医师瞧瞧”轻拉着芸香,一行人再由宜秋门而出。 路经那长长永巷,无絮忽然放慢了脚步,不时抬眼望着周遭红墙。 “王妃,怎么了?王妃?” “哦”无絮这才回过神来,“无事”说着轻声一叹:“我自幼嗜读史书,常于那史籍片牍中窥见后宫争斗,未曾想,今日自己也着实经历了一番。芸香,今日之事,回去切莫向秦王提起,免得让他忧心。” “是!王妃,那以后可怎么办,奴婢瞧着那些娘娘们都好难伺候。原以为那万婕妤娘娘是个好心的,是要帮王妃的,谁知......”芸香欲言又止。 无絮低头沉默,拉着芸香继续前行,走了好一阵才又喃喃自语道:“既已身在宫门,又如何身退避之?!”沉重行步声中,不经意的抬眼一瞥,正与对面一行宫人引着的一个熟悉身影目光相撞。那渐行渐近、乌发半披、白衣飘然的翩翩公子不正是久别数月的贺拔云章吗,无絮似乎被日光晃得有些眼目发昏,她使劲眨了眨眼,终于看清了来人模样,确是贺拔云章。 对面相逢,贺拔云章自然早就望见了无絮,邂逅的惊喜与可念不可说的无奈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行至近处,贺拔云章收起缠结如麻的杂乱心情,换了一副模样:“秦王妃,别来无恙。” 无絮跟着粲然一笑:“公子别来无恙。” “未曾想在此遇见王妃。” “今日是内命妇朝礼之日。公子何时还朝的?” “前日方回。自李将军受封为平阳公主后,一直因军务未能归朝还礼,此次还朝正为此事。” “长姐其功,真是天下女子望尘莫及的。”无絮感佩之余,不禁又问:“不知黎儿是否同回?” “自然同回。” “我与她也已久未见,不知你们此次在京会待上几日?” “公主与黎儿姑娘怕是不久便要复回。” “怎么,公子不同回?” “陛下新设内教坊,我受命为教坊主,统管宫廷乐,教习乐舞之事。”贺拔云章说着,忽然发觉无絮旁侧的丫鬟面色泛白,不住地捂着红肿的手,“这姑娘是怎么了?” “没,没什么!”无絮忙掩饰道,芸香正要将手缩回,却被贺拔云章一把拽住,那戒尺红印顿时映入眼帘。 “这是怎么回事?” “不小心伤到了”芸香心虚回话。 “怎么,在秦王妃身边还能不小心伤到,受这么重的打伤?莫不然还是你家王妃下的重手?” “怎么会是王妃?都是德妃......” “芸香,胡说什么!”无絮急声喊住。 贺拔云章顿时明白了其中原委:“无......秦王妃,一定要保重自己。” “公子莫要担心,我一切都好。”无絮说着忙岔话道:“我昨日倒听说了教坊之事,没想到竟是公子主持此事,公子琴艺绝伦,若为教坊主,自然是再合适不过了,看来太常寺得了公子,将来我大唐曲乐必是要冠绝天下了。” “能为新朝出力,在下荣幸之至。”贺拔云章心不在焉地说着,忧虑却早已化在了眼眸之中。 “公子,芸香受伤,我们需早些回去,恕我先告辞了。” “好!”贺拔云章有言又难言,他人伤痕,却刻在了自己的心上。目送着无絮远去身影,他只能黯然神伤。 随意攀谈之景虽是偶遇所为,却恰被不远处刚出千秋殿,路经永巷的太子妃郑氏看在了眼里。 后宫多事,前廷亦难平。 朝堂廷议后,李渊又召集裴寂、刘文静几人于两仪殿议事。 自今日下朝之后,刘文静和裴寂皆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两仪殿内,刘文静首先请奏:“陛下,臣有疑虑。” “纳言有何疑虑?”李渊问道。 “近日,陛下分封李姓为王,多不胜数。今日朝堂之上,又加封数十名,这恐怕不妥。古来分封皆有弊端,汉初高祖刘邦大封同姓为王,导致诸王势力与日俱增,与朝廷分庭抗礼,引发了七国叛乱,险些亡国。前史为鉴,今日我大唐再行大肆分封之事,实为不妥。” 李渊笑了笑,看看面前立着的李建成、李世民几人,问道:“你们几人以为如何?是否都与纳言同意?”见几人默认点头,只有李建成若有所思,“太子以为如何?” 李建成回道:“父皇,儿臣以为纳言所言非虚,只是,眼下我大唐初立,分封诸王,以驻地方,御敌卫国皆可图之,待天下大定后,再行削王,方为上策。” “哈哈,还是太子最懂朕的心思啊!”李渊笑道,见李世民、刘文静几人仍有疑惑,李渊解释道:“自古分封之利弊,朕岂有不知。无奈时下,新朝未稳,只有外封诸王,以驻四方,开疆扩土,才可成事。将来,自然是要按太子方才所言行事。” 听此一言,李世民虽心有疑虑,却无驳斥之理。 见众人不再言语,李渊转而问裴寂:“裴卿早朝之后,心事重重,可也为此事?” “臣不敢,臣以为陛下此举实乃绝妙良策,既解了眼下危机,又有长久对策,无需疑虑。臣思虑的是......”裴寂顿了顿,郑重其事地行了个拜礼:“陛下在朝堂之上,常与某些大臣并席而坐,甚至时有姓名互称,此乃大忌。陛下乃是天子,臣子岂可与天子同坐互称,此为大不敬,陛下应惩治......” “哎?裴卿所言差矣。朕乃前朝旧臣,当朝众臣多是朕前朝旧时同僚,甚有曾居高位、德高望重者。昔日好友,朕岂能以下示之。朕为帝王,若能得一二好友,实为不易,裴卿莫忧。”李渊说着近前拍了拍裴寂,毫无怨意,眼中又添几分倚重。 艳阳午后,热气蒸腾,直到申时过后,才渐渐凉快下来。 □□里,登门拜访的卫黎儿与无絮久别闲叙,自然是有说不完的话,嬉笑言谈中,正遇秦王回府。 “卫黎儿拜见秦王!”黎儿英姿飒爽作揖一拜。 “黎儿姑娘不必多礼!”李世民说着朝无絮笑道:“我于宫中见到了长姐,长姐对黎儿姑娘赞叹不已,称姑娘是巾帼之才呢!” 无絮不住点头:“长姐与黎儿都是当世奇女子啊!” “哪里哪里,我怎敢与公主相提并论。只是,有幸在公主帐下效命,尽些绵薄之力而已。” “哎?黎儿姑娘无需谦虚,说实话,姑娘行事,我可是领教过的!伶牙俐齿,又有勇有谋,一般人绝非对手!”李世民感佩道。 “干吗要做对手,依秦王所言,我家黎儿倒成了让人畏惧之人”无絮不服气地笑驳道,引得几人同时发笑。 “你们也许久未见,黎儿姑娘不如今日就留在府中,与无絮叙叙旧。”李世民忽然提议道:“让芸香去准备晚饭,招待一下故人!芸香!”李世民喊了一声,却未见回应。 无絮赶紧接过话来,遮掩道:“芸香今日不小心弄伤了手,就吩咐别人去做吧。来人啊,去把如意叫来。” “是!”家仆应声道。 “怎么回事?这么大意?”李世民随口一问。 “哦,没什么,切菜时无意伤到的”无絮搪塞道,对后宫之事讳莫如深。 自内命妇一聚后,那人言可畏的无稽之谈让无絮几日来寝食难安。正与此时,她又得知,突厥特勤以使者身份,不日便将至长安,朝见新帝,与唐修好。她原本只觉清者自清,何须在意。可是,突厥特勤忽至,后宫险恶,人言籍籍,若有心者再造谣生事,后果难测。以前,凡事她都能想出个对策,如今,面对此事,她却手足无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回 突厥使者心怀恶意 太极殿内诘难重重 堂内榻前正沉思的无絮忽然被院外传来的李世民的声音唤回神来。 “你回来了?”无絮抬头一瞧,起身笑问,可能是起身太快,眼前竟忽有眩晕,却又慌忙笑作掩饰。 “我方才听芸香说,你今日尚未进食,可是生病了?”李世民摸着无絮额头:“我这就命人将医师找来!” “二郎,无需大惊小怪。只因近日天气闷热所致,没什么胃口。芸香这丫头,总是小题大做。” “哪里是小题大做,瞧你现在这样子,我这就命医师过来,本王这是命令!” “哎呀,我的秦王殿下,我就求求你了,快坐下,我有话跟你说!” 见无絮煞有其事的样子,李世民这才暂且坐下身来:“何事,如此郑重?” “今日听兄长说,突厥使者就要来长安朝见了?” 李世民点了点头:“突厥此举也是要稳固南境,突厥东西二部互有牵制,西北薛举又与其有战有和,所以他们急需与我朝修好,以安民心。同样,我大唐新立,势单力薄,也需借助突厥之力。” “原来如此。不管怎样,这两国修好于我大唐也是好事一桩,如今我们也是四面皆敌,少一个突厥劲敌总是好的。” “正因如此,此次突厥朝贺,父皇下令,以最高国礼待之。” “听说此次派来的使者是康鞘利特勤?”无絮故意引之。 “正是,攻西京时,他可是立了大功,算得上是我大唐的开国功臣了。再说,无絮不是与他也算故旧?” “二郎说的没错,我无意中流落突厥时,多亏了父亲的故旧相救。大叶户与其子康鞘利特勤都算是我的救命恩人了。记得当时,大叶户还给我讲过父亲的故事,他与父亲可谓是至交,对我也是礼遇有加!不过,真要说起救命恩人,首屈一指的当属黎儿。自我途中与兄长失散,一直到我复归故地,都是她一路相随,时刻守在我身边,我才能全身而退。” 李世民听着无絮的话,不觉心内有愧:“当年若不是为了寻我,无絮也不会受那么多苦楚。” “二郎”无絮笑着摇摇头:“如今想来,我却一点都不觉得苦。反倒是所见所闻,让我更知这天下太平的可贵,更知我与二郎能再相守的不易。” “如此说来,我真该好好感谢黎儿姑娘才是,要不,让她以后就留在你身边,如何?” “黎儿秉性洒脱,我看在府内安静度日,定会让她闲得发慌。再说了,我们怎能夺长姐良将?” “说的也是,不过,既然不能夺人所爱,那长姐可得给黎儿姑娘升个官职了。” 二人相视一笑,无絮偷眼看着李世民,心内却忽然有种莫名的隐痛。 大唐新立,实力尚弱,急需稳固联合北境强邻突厥,而突厥特勤阿史那康鞘利奉突厥始毕可汗之命,率领的使团如约而至,自然令李渊如释重负。只是,除了这个昔日故旧外,同来的还有阿史那俟利弗设的族弟阿史那兀泰,此人官职颉利发(突厥官职名,属部族首领),勇武非常,有草原第一勇士之称。他明为康鞘利副使,却别有他图。 突厥朝贺,大唐皇帝李渊率群臣于长安承天门外迎之,以彰国威,更示诚意,并于翌日在太极殿内,大摆筵席,国礼相待,凡官职三品以上者,夫人同宴。而升职前军郎将的卫黎儿也有幸入殿列席。 殿内礼毕,阿史那康鞘利近前行礼道:“在下阿史那康鞘利代我突厥始毕可汗,面呈国礼,以贺大唐皇帝!”遂命人呈来了兽角鹿皮、奇珍异宝等,群臣啧啧称赞。待贺礼毕,康鞘利再献战马五千匹。 李渊大悦,亲将康鞘利请上御座,与自己并肩而坐,朝臣惊愕失色,李渊却道:“汗国与我大唐相交至深,龙门一战后,可汗又亲派特勤率军助我一臂之力,朕感之念之。如今大唐新立,朕有意与可汗互为兄弟,让我大唐与汗国成为永世友邦。” 素来与中原结好的康鞘利立即回身起拜,兴奋回言:“大唐陛下所言,在下谨记于心,待回汗国后,必如实禀报大汗。能与大唐互为兄弟之国,当是我突厥之幸!” 群臣闻之,才知帝意,纷纷笑意盈盈。 “陛下!”一声沙哑嗓音忽然打破了殿内的平静祥和,只见长相粗犷的突厥副使阿史那兀泰立身旁侧:“在下也有一件贺礼要献于大唐陛下!”遂命人呈上来了一块红布盖着的方形匣子,随之而来的还有些许令人作呕的腐烂气味。 “这是何物?”李渊不解道。 群臣皆望,而李世民座旁的无絮慌忙掩鼻,频频作呕。 “无絮”李世民紧张问道。 无絮摇着头:“这是什么味道?”随着无絮不解一问,李世民也望了过去。 只见阿史那兀泰邪笑着,掀开红布,匣内,一只死雕映入眼帘,众臣皆惊,一旁的康鞘利显然不知情,当下目瞪口呆:“你这是作何?” “颉利发,这是何意?!”李渊怫然不悦。 “陛下,此乃草原猛禽,是在下奉命献给大唐陛下的礼物。” “一只死雕?!” “回禀大唐陛下,雕是我草原民族的神物,只有亲近故交,我们才会赠送此物。途中遇雕当为吉事,故在下行友结邻邦之令,抽箭射之,以贺大唐陛下!” “这......”李渊怒火中烧,却又碍于突厥之势,一时难言。 “陛下或有不知,雕者,生时凶猛,象征威武高贵,死后也是为人敬仰,受人礼拜,虽为禽兽之类,比人可要讲理多了。” “兀泰!”康鞘利极力低声呵斥道,继而赶紧致歉李渊:“陛下恕罪,颉利发初次出使,不懂大唐礼仪,切望陛下恕罪!” 满朝文武纷纷望向已露怒颜的李渊,无絮也不禁跟着侧首静望,只见李建成赶忙起身谏言:“陛下,两国地域不同,禽兽寓意也必然各有迥异。陛下奇珍异宝不计其数,也不在乎多此一件。” “陛下,太子说的对,这可是突厥汗国以彰国运的国礼,在汗国可是至高无上的象征,我们怎能推却?!”秦王李世民巧言相接,刹那间引得殿内群臣连连发笑,更让阿史那兀泰当场怒目而视。 “嗯”李渊顿时满意地点了点头,大度笑言:“既然是以彰国运的国礼,这雕,朕就收下了。” 阿史那兀泰众目睽睽之下,成了群臣笑柄,怎能甘心,怒视李世民时,却无意间瞥见了秦王座侧一轻笑女子,只觉眼熟。 “哈哈哈,友邦使者远道而来,我大唐自当以国礼相待!”李渊爽朗大笑着,命群臣宴饮,并下令奏九部乐,以示相迎。 殿外贺拔云章领命后,传令内教坊曲乐舞者皆依其所习,舞奏西凉乐、龟兹乐、天竺乐、康国乐、疏勒乐、安国乐、高丽乐、清乐、礼毕乐。 龟兹乐起后,阿史那兀泰却频频讥笑,不住摇头:“这哪里是龟兹乐舞?!大唐国力不足,也不至于连这取悦乐舞都是这般寒酸吧。” “这是宫中内教坊新习舞乐,让颉利发见笑了”李渊隐忍道。 “陛下,我等此次前来,正好带了些舞姬,就让她们来为大唐陛下舞一支真正的龟兹乐舞。”言罢,遂命一队西域装束的女子上得殿内,伴着龟兹乐舞动起来,引得群臣不免心中愤懑。令人奇怪的是,行舞过半,其中几个突厥女子忽然各个面目青灰,脚步踉跄,很快便捂着肚子倒地□□起来。 “这,这是怎么了,快给我起来!起来!”阿史那兀泰情急之下,起身拉拽、暴踢起舞姬来,康鞘利赶忙一把拉住:“颉利发,适可而止!”,说着赶快令人扶众舞姬出得殿外,随后才知是因水土不服致痢病而已。 “这突厥的龟兹舞也真是特别!”裴寂的冷言嘲语引来哄堂大笑。 阿史那兀泰暗自咬牙切齿间,却又瞥见了坐下秦王妃,定睛细细打量一番,那眉眼笑意让他顿时想起了什么:“这女子颇似汗庭牙帐中见过的那个剑山神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本已无计可施的阿史那兀泰忽然起身,对着李渊一拜:“大唐陛下,方才舞姬或因病而倒,未能为陛下舞上一曲,实在惭愧。既然本邦女子实力不济,那在下倒是想看看大唐女子舞艺如何?” 李渊侧旁的尹德妃一听冷言一笑:“我大唐女子,随便一人都能舞出这世间最美的舞步。” “哦?是吗,既然如此,那在下倒想一饱眼福了。” 李渊面无表情地吩咐乐人奏清乐,却又被阿史那兀泰打断道:“陛下,恕在下冒昧,这乐坊舞姬本来就以歌舞为生,跳得好也不足为奇。方才娘娘说大唐女子随便一人都能舞出这世间最美的舞步,在下倒想一证此言虚实。” “颉利发此次不像是出使,倒像是来下战书的?”李渊肃颜谨色。 “不敢不敢,在下只是仰慕中原文化久矣,还望大唐陛下成全,在下回去后也好告之大汉与我突厥子民,大唐之盛,天下之最啊。” 李渊一时语塞,无以应答,只能点点头道:“好,那颉利发要如何一证虚实?” “请允许在下随意挑选一人。” 李渊与群臣面面相觑,无奈只能答一声“好”字。 阿史那兀泰转身望了望众人,缓步行至无絮座旁,低身行礼:“可否请这位姑娘一舞?” “放肆!”李世民顿时直起身来。 无絮却看着阿史那兀泰,心内忽生疑惑:“此人莫非识得我?” “怎么,这位莫非是秦王妃?”阿史那兀泰故作惊讶,见李世民怒目而视,赶紧退避几步,“秦王莫怪,在下冒昧,看来也无需一证虚实了。” 殿内顿时静谧无声,无絮一看皇帝李渊进退两难,再看李世民怫然不悦,群臣也是顿失颜面,不禁暗想起了应对之策。 李世民义正言辞起身道:“陛下,乐舞有乐舞的规矩,怎能凭颉利发一句话,让我秦王妃在此以舞悦人?” “秦王,此言差矣”尹德妃眉眼忽动,接话道:“这怎么能说是以舞悦人?这是友邦相交,以舞会友而已。再说了,汉成帝皇后赵飞燕尚于宫中常舞,更何况秦王妃......”话音未落,便被李渊喝止住。 “大唐陛下金口玉言,必然不会反悔吧!”阿史那兀泰以言语相激。 无絮听着尹德妃的话,再看阿史那兀泰,不觉眉头微皱,忽觉眼熟。 李渊望着无絮,无可奈何下令道:“今日友邦觐见,舞乐以娱。既然颉利发选中了秦王妃,那就请秦王妃舞上一曲吧。” 座下太子妃郑氏正与尹德妃闻听此言,暗自窃喜。 “陛下!”李世民厉颜正色,意欲再阻,却被一旁无絮低声劝止道:“殿下,事关我大唐声誉,友邦相交,当计长远,不如让我一试。”说着便要站起身来,却又被李世民一把拉住,“二郎”无絮望着李世民摇了摇头,再看那阿史那兀泰,她心内着实忐忑难安:不知这个阿史那兀泰是何居心? 清乐将起,群臣皆望,只怕秦王妃有损大唐颜面。李世民却是双拳紧握,瞧着殿上的尹德妃几人暗自偷笑,再看不怀好意的阿史那兀泰,愤然不已。 一曲清乐,白纻乐舞。纱绣白衣,如风入殿,掩袖流波,拂袖纤柔,扬袖飞舞。轻舞曼扬里,缓步如落雪,行步如流云,曲扬身动,婉转盈盈,遗世独立。 清乐声里,四座皆惊,李世民望着无絮,恍惚间似乎又回到了那年秋日的初见时光。眼眸灵动,还是旧时岁月。 一曲将罢,殿内竟万籁俱寂,气氛如同凝固一般。 阿史那兀泰看着无絮,一解心内疑惑,确定无疑道:“方才在下见秦王妃所言所行,只觉眼熟,一舞作罢,这才发觉,我与秦王妃曾有过一面之缘,秦王妃莫不就是我突厥汗庭牙帐中的剑山神女?” 一句“剑山神女”让无絮的舞步踉跄着蹙然而止,众人皆望,尹德妃几人更是如同坐等好戏一般,聚精会神地凝视着。 “秦王妃怎会出现在我突厥汗庭?谎称是剑山神女?”阿史那兀泰起身追问。 无絮心头一紧,再看阿史那康鞘利紧张神色,无絮只能强作回言:“天下相像者不计其数,颉利发怕是认错了人吧。我确实曾入突厥,但并未谎称过是什么剑山神女”说话间,无絮忙暗自思索:“此人知我身份,莫非他当日也在牙帐内”,再看阿史那兀泰,无絮这才恍然发觉:此人不正是牙帐外,曾立于阿史那俟利弗设身后的一人吗?! “我曾在汗庭亲见剑山神女,不会记错”阿史那兀泰说着,发觉康鞘利神色异样,再瞧秦王妃言语搪塞,这让阿史那兀泰恍然大悟:原来他二人早有勾结,如此看来当年那牙帐一议不就是康鞘利父子的阴谋诡计?!原来大叶户与李渊早有暗通! 善于察言观色的阿史那兀泰如获至宝,欣喜万分,这可是大功一件。 “特勤与大叶户真是聪明人,无论是亡国的大隋,还是如今的大唐,都喜广纳结交,有眼光!”阿史那兀泰直言不讳,让心乱如麻的康鞘利一时无言以对,而他更是趁机再阴阳怪气地逼问无絮:“看来王妃与特勤是旧识,想必当年得了特勤不少悉心照料,这剑山神女之名怕也是特勤所赠吧?” “颉利发”李世民拍案而起,怒颜相向:“你也太得寸进尺了吧。” “秦王息怒!方才所见,秦王似乎还不知这剑山神女一事吧?怎么王妃没有向秦王说起过此事?” 李世民转眼望着低眉慌神的无絮,心内一阵酸楚。 “陛下”铿锵有力的女声里,只见一个一袭甲衣的女子起身近前叩拜道:“臣卫黎儿,乃是平阳公主的前军郎将,有一事奏报!” 李渊打量了一眼卫黎儿:“何事?” “这位特使胡言乱语,出口伤人。臣在渭北投平阳公主帐前,曾与秦王妃同入突厥。方才听突厥使者句句逼问,甚感不平。臣与王妃朝夕相处,知王妃乃是纯善德厚之人,我二人因突厥恶徒误入别境,无依无靠,幸遇特勤见我二人可怜,施以饭食,才使我二人得归故国,仅此而已。至于什么剑山神女,闻所未闻。” “哼,这位女将是护主心切,急着要立功呢吧?!”言罢,阿史那兀泰朝李渊一拜:“陛下不知,剑山神女曾在我汗庭牙帐盛赞大隋,是你们前朝的得力拥护者呢!” “你胡说!剑山神女是为了化解隋突战事,何时盛赞大隋?”卫黎儿的急声辩解让无絮心内一沉,双目微闭,紧抿的嘴唇不住发抖,额头上虚汗直冒,原本希求黎儿的帮衬辩解,如今却反倒成了他人的口实。 阿史那兀泰忍不住笑出声来:“小小郎将真是不打自招!你不是对剑山神女闻所未闻吗?” “我......”卫黎儿当场发懵,李世民面无表情地回言道:“什么剑山神女,与我大唐又有何关联?颉利发今日一再提起前朝之事,不知是何居心?我大唐以国礼相迎,颉利发却存心刁难,敢问贵邦之礼何在?” 阿史那兀泰虽巧言难辨,却仍不肯善罢甘休:“在下只是历陈事实,别无他意。若王妃真是当年汗庭的剑山神女,也不失为一桩好事”说着故意笑看向康鞘利。 “这位突厥使者惯使离间之计,今日居然来此献丑,也真是煞费心机,只可惜用错了地方”一句低沉如乐的声音引得群臣同望向了殿门处,只见一个身着白衣、面覆黑色金纹面具的男子轻步入殿,来者正是贺拔云章。 阿史那兀泰一见面前来人,木然呆望,惊地半晌难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一回 贺拔解围有奇招 伉俪相疑起波澜 “怎么,许久不见,颉利发不记得我了?” “你”阿史那兀泰缓缓起身,盯着贺拔云章,身体竟战栗不已:“师,师襄先生怎么在,在这里?” “怎么,颉利发可来,我就不能来了?”贺拔云章望了一眼无絮,笑道:“这位秦王妃,长相确实颇似剑山神女,只可惜颉利发认错了人。那剑山神女乃是突厥神山之人,怎会是秦王夫人?”说着走近阿史那兀泰,“我说过,兀泰走到哪里,我就会跟到哪里。今日正巧碰上如此盛会,说什么剑山神女,实在无趣,不如说说你的故事,才更引人入胜!”虽是调侃语气,却让阿史那兀泰再也笑不出声来。 “我,我有什么好说的......”阿史那兀泰顿时结巴道。 “你不愿说,不如我替你说,我瞧这殿内气氛不佳,不如说来博众人一笑,如何?” “先生,莫要......”阿史那兀泰慌忙止住,拉着贺拔云章衣袖的使劲拽了一拽,乞求神色与方才的嚣张气焰判若两人。 贺拔云章低头拨去阿史那兀泰拽着自己衣袖的手,一声冷笑:“这里是大唐陛下的天下,我说了不算。” 阿史那兀泰立刻会意,转身便朝殿上李渊行礼道:“恕在下冒昧,方才言语只是玩笑,在下实在是想领略一番大唐气韵,故斗胆请秦王妃献舞。若有不当之处,还望大唐陛下赎罪。” 这忽如其来的转变令众人费解不已,李渊看着二人,紧锁的眉头慢慢舒展:“听闻方才所言,朕倒是颇想听听颉利发的趣事。” 阿史那兀泰赶忙再拜:“大唐陛下说笑了,小人琐事难登大雅之堂,说出来恐是扰了陛下清耳。” “罢了罢了,今日是朝贺之会,不谈私事。日后,朕与众卿想听了,自然会找这位先生来讲”李渊笑着命众人再举杯同贺,阿史那兀泰这才暂舒一口气,不敢抬头再言半句。 殿内无絮抬眼望着贺拔云章,也才心有释然。 李世民立在旁侧,将眼前之事看得清清楚楚,此时方知那剑山神女之名应与贺拔云章有关。望着出殿更衣的无絮背影,李世民一时心绪难平,暗自退席跟了出去。 秀阁内,无絮在丫鬟芸香的帮衬下,吃力地换回了命妇冠服。 “王妃在冒虚汗?是哪里不舒服吗?” 无絮无力地摇了摇头:“只是觉得有些乏力而已”话音未落,便听见门外传来李世民吩咐宫人走开的话音。 无絮自然明白他的来意,打发芸香出去后,与李世民对面相视。 “二郎还在为我有所隐瞒而生气?”无絮终于打破沉默。 “为何此事从未跟我提起?” “我只是怕你误会,怕......” “怕我误会你和贺拔云章,还是和康鞘利?” 无絮怔怔地看着李世民,刹那间生出一种生疏之感:“二郎竟这样想我?” 李世民眉头忽动,避开了无絮直视的眼神:“我气的是为何无絮故意瞒我?我曾说过,你我二人心念相一,你曾为我跋涉千里,我怎会误会......” “秦王殿下若是因我千里跋涉、辛劳之苦,才接纳我的话......”无絮强忍哽咽:“大可不必,我所作所为,皆是个人情愿,无需秦王可怜。” 李世民直盯着无絮:“那你以为我呢,我对你难道就不是个人情愿?!方才殿内所言之事,我毫无所知,我是你的夫君,看你受欺,竟要他来解围?” “......” “你我少年相逢,我自觉此天下,没有人比我更懂你,如今看来,不过一厢情愿,痴人说梦罢了!” “痴人说梦?”无絮听着这冷言冷语,心痛地不禁苦涩一笑:“如今方觉,夫妻情真与否,只需一个‘信’字,便可明了。既然无信,何言相守?” “你说什么?”李世民愕然失色,呆然望着无絮:“何言相守?你可知这四个字意味着什么?” 无絮顿时心神恍然,情急之下的失口乱言让她不觉惊慌失措,却又覆水难收:“我......” “此四字重有千钧,于你而言竟是鸿毛不如!” “我非此意,我,我不知为何竟说出这种糊涂话来,我......”她拉住李世民衣袖,说话间,心内烦乱,眼前眩晕。 “不要再说了!”李世民愤然转身:“你说的对,既然无信,何言相守!”言罢,甩开无絮,决然即走。未至门处,却忽闻身后传来扑通一声,愤然疾行的脚步骤然止住,无意中回头一看,竟见无絮早已晕倒在地。 殿内群臣,欢宴将毕,宫人来报:“秦王妃身体有恙,秦王先行避席”,众人疑惑。而至席散,阿史那兀泰心惧贺拔云章,再不敢言。 殿外侧廊,卫黎儿悄追上贺拔云章,暗问道:“莫非你在无絮的饭食中也动了手脚?” 摘下金纹面具的贺拔云章,紧锁眉头:“我怎么可能给无絮的饭食动手脚......”二人面面相觑。 秦/王府内,李世民立在旁侧焦急万分。不待片刻,却见那医师不忧反喜,连连道贺。李世民不明所以,反问道:“医师何意?王妃可是生了什么病?” “恭喜秦王殿下,王妃这是喜脉啊。” “......你,你说什么?” “贺喜秦王殿下!” “你是说王妃已有身孕?” “正是,只是尚不足两月。” 李世民难以置信,转忧为喜间,再看面色苍白、昏睡不醒的无絮,心内顿时五味杂陈,怨气早已烟消云散,心内只剩愧疚难挡。 “殿下,王妃脉象不稳,今日殿内一舞,颇费体力,如今又急火攻心,这才昏厥过去。近日,千万要安心静养!”医师嘱咐后,退出殿外准备药食。 李世民望着无絮,鼻内酸楚地跌坐在了床榻之侧。 “殿下,恕奴婢多嘴,此事奴婢本不该说,王妃曾多次嘱咐奴婢切莫跟殿下提起此事,怕殿下忧心。可是今日看王妃如此受罪,奴婢斗胆想要说出来。”一旁侍候的芸香低声委屈道。 “何事?” “前些日,去千秋殿给德妃娘娘请安时,在场的娘娘们变着法的跟王妃过不去,德妃娘娘的狗还差点咬到王妃身上,还有......”芸香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李世民急声追问。 “还有,张婕妤还阴阳怪气地让王妃讲突厥之事,奴婢当时云里雾里地听不明白,今日想来,那些娘娘们早就有意跟王妃过不去,那哪里是请安,简直就是审问嘛。奴婢不知王妃在突厥遇见了何事,但奴婢相信像王妃这样纯善、聪明之人,必是依着自己的才智,化险为夷,平安归来的。这几日,王妃面色疲惫,饭食骤减,原来是因孕所致,这心内体肤之苦真是折磨人啊,奴婢瞧着殿下与王妃争执,于心不忍,说出这些话来,还请殿下恕罪”芸香一口气道出了久憋心中的实情。 李世民久久未言一字。 久站门外,驻足静听的一身影晃到门前,进得屋内:“秦王殿下,在下愿请舍去郎将之职,留在秦/王府内”说话者正是卫黎儿。 “是我错怪了无絮,今日情急之下,竟说出了那么重的话。” “旁人恶言恶语也就罢了,秦王确然不该怀疑无絮”卫黎儿将二人突厥所遇尽皆告之,“今日殿上之事,显然就是阿史那兀泰在搅混水,意在让我们离心离德,秦王殿下怎么如此糊涂,竟然轻信妄言?”说话间,望着无絮道出实言:“无絮才学品行皆是万里挑一,哪个男人不会动心?!只是,无奈她只倾心于你秦王一人,别人也只能做个念想罢了。如今,身在这人心叵测的宫内,真不知她还会受多少罪?” 李世民如鲠在喉,哑口无言,紧握起无絮的手,千钧之重的心头,恍惚间有种险失所爱的恐惧:“黎儿,替我去办件事!”说着抬起头来:“去找贺拔云章!” 卫黎儿眉头顿皱:“秦王,不能......” “传我的口信,让他想办法让阿史那兀泰不再胡言。” 卫黎儿这才会意,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是,属下遵命!” 院外鸟鸣,掠檐而过,似也在窥探屋内昏睡之人。直到日影过半,静谧屋内,沉睡多时的无絮这才慢慢睁开了昏沉的双眼。 “可好些了?” 乏力的无絮赶紧躲开李世民的目光,挣扎起身。 “原谅我今日胡乱猜忌、混账乱言!”李世民赶紧扶住她的肩头。 无絮依旧低头沉默不语。 “你说的没错,夫妻之间,信字最重。此事因我而起,即使你怨我,恨我......” “我怎会恨你?”无絮泫然欲泣间,抬头看着夫君,如哽在喉,“此前之事,是我......” “此前之事,错在我”李世民说着紧紧握住无絮双手:“以后凡事都让我来担着,你莫再逞强。自今之后,我只要全心全意地保护好你们。” “我们?”无絮满眼不解,却听见李世民俯在耳旁:“因为我们有自己的孩儿了。” 无絮一怔,望着李世民的眼中顷刻泛湿:“二郎!” 夫妻二人喜极而泣,环臂相拥。 秦/王府喜从天降,内教坊后/庭园内,悠扬笛声,却是婉转清泠。几只白鸽盘旋半空,莺鸟庭前低鸣。 “云章这琴笛真是出神入化,恐怕这长安禽兽都已在你的股掌之间了!”步入庭院的卫黎儿不禁感叹道。 “她好些了吗?”贺拔云章笛声遽停,旋而起身,院中莺鸟拍着翅膀倏地翩然而去。 “嗯,好多了。不过,我此来,是受命于秦王。” “秦王?”贺拔云章讥讽声笑。 “秦王要你想法子让阿史那兀泰闭嘴。” “他若有求于我,就亲自来求。不管是以秦王尚书令的名义,还是......” “云章,莫要再胡搅蛮缠了,如今宫里不比从前,情势复杂。” “我清楚得很”贺拔云章接过话来,“秦王是尚书令,我听命于这太常寺,哪敢不听调遣,他要是命我做事,就按法令来。” “哪那么多废话!” 贺拔云章无奈低声自语道:“鸡同鸭讲”,转而一甩衣袖:“兀泰一事,不必他说,我自会处理。” “云章”卫黎儿顿了顿:“无絮已有身孕。” 贺拔云章顿时呆住,眉间如针扎般不觉一动,失落中的强作笑颜在抽身离去间转瞬即逝。就连那手中握着的横笛仿佛也在咯吱作响。 炎炎烈日的八月,大唐再传战事。 西北秦帝薛举于高墌诈降唐军,甚至俘虏了大唐骠骑将军刘感,随后,倾兵围攻泾州。那薛举平生所愿便是攻下长安,此前兵败于唐军,难耐心头之恨,此次再兵围大唐西北重镇,来势汹汹。 长安太极殿内,李渊思量着西北危局,踱步的脚下忽然停住,直命宫人:“传秦王!” 这边秦王匆匆入宫,那边馆舍后廊下,贺拔云章正与康鞘利对面相逢。 “师襄”康鞘利冷冷一问:“我正有话问你!” “如今这天气真是闷热难当!”贺拔云章说着从衣袖中抽出了一把竹片折叠小扇,自顾自地扇了起来,丝毫不理会康鞘利。 “......”康鞘利按下不悦之情,追了上去:“此次朝堂之事,还要多谢你的解围。” “如此谢意,也未免太轻了吧”贺拔云章转身道:“我救的可不只是你一人,而是你父亲大叶户的整个部族!” “你!” “怎么,我言之有误?若非我,兀泰恶口,还不知会生出多少乱子,你们整个部族如何安然无恙?” “你以为就凭你朝堂之上堵住了他的嘴,他就会乖乖就擒,回到汗庭就会闭口不言?!” “特勤是生就仁善,还是头脑愚痴?!你莫非还真要带他安然无恙地回到汗庭,等他诛杀你的部族?!” “何意?” “突厥、大唐,千里之遥,路远难测,这特使途中因事身亡,也常有之。” “你的意思是,让我杀了兀泰?”康鞘利紧皱眉头:“他毕竟是副使,途中身死,我如何交代?” “如何交代?就说是你杀了他啊!” “你?!这是什么话!”见贺拔云章自信笑颜中,似乎早有对策,康鞘利顿了顿,诚恳拜问:“在下愚昧,望先生指教?” 贺拔云章吓得抽身一躲:“不得了,吓煞我也!特勤之礼真是让人受宠若惊!罢了,谁让我这人向来善解人意。”大笑数声后,这才道明真相:“兀泰身上有个白色袖珍兽牙饰物,后背上还有一处鸦兽纹身。此饰物、此纹身皆出自一人,阿史那俟利弗设的夫人!” “什么?”康鞘利惊得半晌才缓过神来:“你是说,兀泰与阿史那俟利弗设的宠夫人有染?这怎么可能?......若如此,先生又如何得知?而且这般知之甚详?” “中原有句话,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至于为何如此详密,恕难道明”贺拔云章收起邪笑:“兀泰与设夫人之事,还牵扯到阿史那俟利弗设最宠爱的幼子,此幼子正是兀泰与设夫人之子。怎么处置,特勤当心中有数。一旦放兀泰回到汗庭,后果不堪设想,是族灭身死,还是杀人自保,我相信特勤心中早有定夺。” “这个你放心!只是”康鞘利转脸盯着贺拔云章:“先生所言,我如何证明?若非其事,我岂不......” “特勤还有别的选择吗?!呵,我既能朝堂之上一解特勤之围,也能千万里之外,再解你部族之围!信与不信,全在你,满心诚意只在我。” “朝堂之上,为我解围不假,为秦王妃解围才是真!” “是又怎样!” “今非昨昔,秦王妃已为人妇,先生又何必如此执念?” “她如何身份地位,与我无关!而今独望,心守而已。” 康鞘利不解却又感佩地望着贺拔云章。馆舍后廊下,两人身影久久伫立,蝉躁之声隔着宫墙,分外震耳。 籍由西北秦帝薛仁杲大举东进之际,大唐皇帝李渊再次下令,命秦王李世民为元帅,统领八总管约四万人的兵力前往迎战。 别离日长,相聚时短。 秦/王府内,未待无絮替李世民更衣披甲完毕,府外秦王亲随便早已列阵以候。 一袭戎衣明铠的李世民,甲衣正袖:“因西北战事,我今日都未来得及询问医师,需命他再调些补药给无絮才是。” “哪里需要那么些补药,近日身子好了,便无需再吃那么些了。母亲也说,再过些时日,待胎儿稳定,也便好了。” 李世民一听,心内欢喜,顿时将无絮抱了起来,连转数圈。 “哎呀,二郎快把我放下!” “瞧,瞧我光顾着欢喜”李世民这才赶紧停下,小心翼翼地将无絮放了下来,忽然想起了什么,从堂内拿出了个飘着淡淡清香的香包。 “这是何物?” “是我从兵曹参军杜如晦那里得来的,他夫人老家的一种习俗,说女子怀孕期间,将这种香草放至枕边,有安神养身的作用。” “以前倒不见秦王殿下送我这些名草佳物,如今算是补偿我?还是,我沾了孩儿的光?”无絮故意嘟嘴道。 “这”李世民顿时笑了起来,“两者皆有”说笑间,不觉自言:“待我还朝之日,岂不是就要做父亲,见到我们的孩子了?” “二郎!”无絮不觉笑出声来:“孕事生子,哪有那么快?!再说了,二郎又不是一年不归......”言至此,无絮忽然笑意渐消:“此行不比寻常,我早听闻西北战事惨烈,那薛举颇通兵事,又善阴谋,如今士气正盛......” “我的王妃夫人”李世民急忙止住,欣慰一笑:“我还未行,夫人便早已为我计之千里之外了。无絮放心,我曾与那薛氏父子有过交锋,兵家之事,心中自然有数,想我李世民还未沙场棋逢对手!只是,后宫险恶难测,无絮......” “二郎无需挂念,我知分寸,再说了,有黎儿在旁,定是无恙。” 说话间,刘文静、长孙无忌已于廊下奏报,齐军整备。 无絮望着院外,再看李世民,郑重其事、正色再言:“恕妾多言,秦王劳师北去,军中必有心急求胜者,如何趋利避害,避敌于锋芒,还望秦王详加思虑才是。” “无絮所言,我都记在心上”望着无絮,淡定从容中,再握长剑强弓,身披战甲的李世民出得府外,率亲从直奔军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二回 后宫暗藏心机 戏坊别有他图 “秦王乃兵事奇才,对付薛氏之辈,不在话下,无絮何故如此忧虑?”自堂后走出的卫黎儿见无絮心事重重,不禁疑惑道。 “秦王武略,我从不担心。” “那无絮?......” “我担心的是刘司马几人......”无絮说着,眉头紧皱,暗自沉思起来:“秦王虽善兵事,却从无败仗,难免有轻敌之心,而刘司马几人又求功心切......” “我看无絮是多虑了吧,有无忌兄长在......” “正是因为有兄长在,我才更担心......” 无絮凝眉扶在门边,蝉噪声中,似乎依稀听得见秦王军阵的行进之声。 李世民于兵部授领兵符,执帅旗领兵再次北征。 不久,突厥特使辞别复归,前廷静观各方战事,而犹如平湖秋水的后宫却早有暗流横生。 这日,后宫千秋殿内,传来了尹德妃欢畅的笑声,引得门外宫人不由得朝殿内暗自瞟了几眼。 “德妃娘娘可听说秦王妃已有身孕一事?”太子妃郑氏忽然问道。 “这后宫里呀,一个小厮偷鸡摸狗不一定能为人所知,这女人孕事倒是如风疾走,比什么都传得快”尹德妃押了一口茶:“更何况是亲王王妃。” “这次殿上宴请突厥使者一事真是让妹妹我大开眼界”座旁张婕妤接话道:“这秦王妃当真是厉害,无需自己一言,旁人尽是争抢着为她开脱说好话,上辈子烧了高香,真是个会笼络人心的主儿啊。哼,若非有突厥使臣在,德妃姐姐真该......” “哎,婕妤妹妹,莫要乱言,我与秦王妃无仇无怨,为何要出她的丑”尹德妃说话间,有意瞟了一眼太子妃郑氏,“今日幸好只有太子妃和婕妤妹妹二人在,方才的话若是让外人听了去,可非好事。” 郑氏会意窃笑,却又不动声色道:“娘娘说笑了,我们也是闲来无事,随意攀谈。再说了,早些年,我便见过秦王妃,她知书达理,很有学识。也难怪,出身官宦世家,总还是异于常人女子。记得以前,陛下尚为唐公时,就常说起秦王妃的父亲,前朝长孙晟将军,将门无犬女。”最后一句,故意声调拉长。 尹德妃一听,顿时面有抽搐:“当年若非这个长孙将军,我叔父恐怕也不会赋闲在家,备受冷落,我父亲也不会因此无官可做。” “怎么,还有这事?”张婕妤吃惊道。 “罢了,都是些陈年旧事,怪只怪当时世道乱,奸佞在上,忠良无用。” 郑氏见势,赶忙接话:“娘娘所言极是。见娘娘便知国丈才学品行定是绝佳,自古奸佞作怪,忠良总难得志啊!” “是啊,幸遇陛下。罢了,我非记仇之人,都是上辈的事,吾辈还是自相交好得要紧。” “娘娘宽厚仁慈,实乃我等效仿之范!”郑氏说话间,暗自瞧着尹德妃强作笑意下的隐忍之痛,不免窃喜起来。 待闲聊半日,各自散去后,尹德妃独自思忖起来。 “娘娘何事思索?”一旁丫鬟不禁试问。 “没想到太子妃还是个工于心计,城府极深之人。” “若真如此,娘娘可要小心了。” “哼”尹德妃一声哂笑,“你跟我这么久了,还不知我的本事?能让我一眼洞穿,难道我还对付不了?!再说了,太子便是储君,将来也便是皇帝,我们既要防,也要交。盼只盼陛下早些封我为后,到时我有陛下龙嗣,又有太子近交,方可无忧。” 丫鬟心悦诚服地点了点头:“还是娘娘深谋远虑!只是,那秦王妃又该如何对付?” “那种初出茅庐的小丫头何足挂齿!这整个后宫,除了太子妃,想来实在也没什么难对付的人了”尹德妃得意一笑,随后便由众宫人侍奉着前往太极殿西堂请安。谁知,刚入殿内,却正瞧见了李渊与万婕妤说笑。 “臣妾拜见陛下,陛下今日好雅兴啊!”尹德妃笑着坐于旁侧:“婕妤妹妹说了什么让陛下这般欢喜的话,不如也说来给我听听,解解我这暑热天气里的沉闷。” “回德妃娘娘,也没说什么,只是一些药学趣事,末事鄙言解不了娘娘的暑热沉闷”万婕妤直截了当,淡然回绝。 “哎呀,陛下,你瞧婕妤妹妹真是个直性子,不解我的好意。” “再直性子,朕瞧也都比不上你”李渊宠溺的话音刚落,便见宫人入殿禀报:“陛下,秦王妃在殿外候着......” “快请进来” 待无絮入殿拜见,李渊忙说:“无絮如今有孕在身,不必多礼。朕近日政务繁忙,还未来得及差人询问无絮近况。” “承蒙父皇挂念,无絮一切无恙,只是,秦王殿下在外,府内近日又多杂务,没能常来向父皇请安,实在愧疚。父皇日理万机,如今又暑热难当,我酿了些菊花酒,今日既成,特呈来给父皇饮用。” “菊花酒?”李渊惊问道,回头笑看着万婕妤,再看无絮,不禁比划起来:“无絮说的可是用甘菊花、生地黄还有其他一些草药熬制后,拌入酒曲,发酵而成,具有益寿、养肝、去虚消热奇效的菊花酒?” “正是,原来父皇对这菊花酒如此甚解!” “哈哈哈”李渊顿时大笑起来,连连摆手:“朕哪里对这菊花酒有甚解,只是方才正巧万婕妤和朕谈起这菊花酒,将这制法与功效一一道明,朕还思忖着何时饮上一杯,没想到无絮正好送来!既如此,朕今日定是要饮上一杯了。”说着便命人盛了一杯上来,饮过后,不觉盛赞其味甘香淡,又遂命人给旁侧的尹德妃、万婕妤各分盛一盏。 “如何?”李渊不禁探问万婕妤。 押了一口的万婕妤,面上冷色顿时消散,一脸惊喜:“没想到秦王妃能将这菊花酒酿的如此绝妙!”言罢,不禁又轻饮一口:“秦王妃这酒清淡香醇,莫非放了黄蓍、石斛、桂心之类?” “确实放了黄蓍、石斛,不过石斛有寒,不易再放桂心,我便以枸杞代之,甘菊花用的也是茎与叶的鲜嫩部,更易生出清香味。” 万婕妤认真地点了点头:“果然不错。” “哈哈哈,万婕妤与秦王妃真是嗜好相投,没想到都如此精于这药理。平日里,难得见万婕妤有兴致能与他人多言几句,看来今日真是对症下药!”李渊说笑着举了举手中杯盏,一语双关,脸色沉静下来:“说起这对症下药,再饮着这香醇清淡的菊花酒,不禁让朕想起了昔日旧事。那时夫人尚在人世,患了风寒之症,恰有无絮在旁,配得医治良方,还对症加以药食相佐,才使夫人病体渐愈。当时无絮年纪尚幼,却能医人所不能医,时至今日,朕依然是感佩在心啊。”李渊感叹声中,一声惆怅,重提旧事难免让人心伤,握着杯盏一饮而尽。 “陛下,这是何故,好端端的,怎么提起心伤旧事?”尹德妃近旁劝慰道,说着侧目而视无絮:“秦王妃这忆旧之物还是少饮得好。” “无絮思虑不周,旧事伤心,父皇切莫放在心上”无絮赶忙低首道。 “无关无絮,是朕糊涂,不提旧事!”李渊一扫哀叹,转而笑道:“朕记得二郎那日与朕言及无絮孕事,真是难掩喜色,初为人父,欣悦之情,自然不必言说。若夫人在世,知此事,也必欢喜欣慰。”李渊说着慌忙摆手:“看来朕今日是醉了,说好不提旧事”言语间不禁自嘲起来。 尹德妃几次难插一言,看着皇帝与万婕妤、秦王妃有说有笑,自己却被冷落在旁,心内五味杂陈。原本没放在眼里的两人,却着实让她心生妒恨,心内不觉重新审视起了眼前两人。 而万婕妤今日像是初识无絮一般,二人同好让她对无絮顿生好感,加之此前之事,又让她对这个秦王妃又充满了好奇。 “二郎在外征战,苦了无絮操持家事,若有难处随时告知朕!”李渊说着,忽然想起了什么:“朕听平阳公主说,她帐下的那个女将留在了无絮身边?” “是,父皇。那女将名叫卫黎儿,如今正留于府内。” “早闻其巾帼不让须眉,怎未见她与你同来?” “回父皇,她近日迷上了杂戏坊内的俳优戏,常去听些古来趣事。” “俳优?”尹德妃惊声道:“一个平阳公主的郎将,如今秦王妃的女侍怎能去那种地方?” “娘娘,黎儿非女侍”无絮解释道。 李渊见此,瞥了一眼尹德妃:“朕年轻时也好听杂戏。这杂戏坊的江湖人有信口开河者,有野史遍通者,更有长目飞耳者,雅俗能入。朕若猜的不错,如今杂戏坊内定是遍讲天下英雄,热闹非凡!” “听父皇此言,无絮倒是也想起了年幼之事。记得我初去那杂戏坊,还是二,哦,秦王殿下带我同去的,那里确实热闹。” 瞧着无絮忆起往事的幸福模样,万婕妤不觉会心一笑,却只有尹德妃投以鄙夷神色。 东部中原,宇文化及等大隋旧臣自江都兵变后便倾兵北上,直攻黎阳。瓦岗军首领李密与部将徐世绩分兵包围了宇文化及的队伍,并隔水嘲笑了一番无智无谋的宇文化及,以言语击之,果然令其上当,借此大败宇文化及,北上的隋军遭遇重创,原本弑主求归的隋兵越发看清了这个贪慕荣华、智小才疏的宇文化及的真面目,由此弃逃者不计其数。 李密虽胜,但宇文化及的骁果精锐毕竟也让瓦岗军元气大伤,正于此时,东都旧臣拜见李密,李密趁此上疏杨侗,以求归附,久与李密的瓦岗军作战的东都,又有宇文化及骁果精锐的威逼,早已兵疲,于是众臣欢欣鼓舞,皆赞成李密归附,而唯有大将王世充甚觉不妥,无奈一人难以成行,他便再设计上奏:“既然魏公归附,我朝又恰有反贼宇文化及的威逼,正应由魏公的勇猛之师前去解围,剿灭反贼。”众人心知此意欲何为,却又纷纷喜好这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好计。于是,谋划暂归东都的李密也同样早在王世充的算计之内。 长目飞耳的说书人果然早将这中原战事、流言趣闻编成了妙语连篇、绘声绘色的故事,传遍了杂戏坊间。 中原混战,大唐西北也是状况百出。秦王李世民以元帅之职,奉命北征薛举,解围泾州等地,却在豳州、岐州抓到了秦帝薛举的斥候兵,于是李世民下令于高墌城外高筑营垒、深挖壕沟,以待敌兵。由于盛夏时节,野战中,天气闷热、蚊虫居多,李世民正在对抗薛举的紧要关头,忽发烧热,翌日病情急剧恶化,忽冷忽热愈发严重,以致体弱难行。刘文静等人赶紧呼来军医,为瘫坐胡床之上的李世民诊病。 “依脉象和病状来看,大元帅是患上了瘴疟之症。” “瘴疟?!”中军帐内,众将惊声疑问。 “可有尽快医好的办法?”李世民有气无力道,他早听说过瘴疟之症的厉害,眼下只觉腰背强重、头昏寒热。 “这盛夏时节,我军又逢野战,污恶之地,闷热多虫,想必大元帅是被一种厉害的毒虫所咬,或是进食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属下须先查清病因,方可对症下药,少则十日,多则月余,方可痊愈。” “十日?”李世民半睁开昏沉的眼睛,眉头紧锁:“战事紧急,本王命你尽快想办法医治......”言未罢,干裂的嘴唇又微微闭上。 帐下众将见此面面相觑,忧心如焚。 闷热夏日罩住了大唐西北,也圈住了长安城里的人。 □□上几只燕鸟盘旋而过,一袭男装的卫黎儿步履匆匆的身影穿院而过,一到正堂门口,恰与医师撞了个正着。 堂内,无絮之母高氏、高士廉之妻鲜于氏近坐榻侧。 “黎儿见过义母、舅娘!”卫黎儿低首礼拜,转而忙问:“无絮,今日如何?” “无恙”无絮稍显疲倦的脸上,憨状笑答。 “黎儿何事如此欣喜?怎么一身男儿装扮?”高氏不禁笑问,无絮却抬头抢先笑答:“无他,必是杂戏坊内又听来了好故事!” 黎儿得意地点了点头,却见鲜于氏惊声反问:“去杂戏坊?黎儿,你怎么能去那种地方?” “这,有何不妥?”黎儿不解。 “黎儿糊涂,你如今非街坊里巷的普通百姓,而是秦王妃身边的人,所言所行皆关乎到□□,整日里去那种市井之处,若所行不当,惹来流言蜚语,就是给□□惹火烧身啊。”鲜于氏几句话后,堂内顿时沉寂下来,无絮见黎儿面有不悦,鲜于氏意欲再言,赶忙插话解围:“舅娘,舅娘过虑了。杂戏坊虽处街坊市井,可却是网络古今天下趣事的地方,是我让黎儿去的。再说了,黎儿她从小山中长大,所闻外事甚少,多去听听也无妨。” “只是......”鲜于氏欲言又止,转而一笑,自顾摇头:“我老了,总是多虑多言,唉,总还是把你们当作孩童。” “嫂嫂”高氏轻拍着鲜于氏的手安慰道:“为人母者,皆是如此,心忧儿女,人之常情。嫂嫂这些年来,为了高家不辞劳怨,如今该是安享的时候了,女儿们的事,就让她们自行处置。小妹只想,莫待兄长复归长安时,看嫂嫂这般忧心憔悴。” 鲜于氏一想到心中念想有了盼头,再多愁闷也便顷刻烟消云散,家常琐事也更入不了她的心间。 无絮见鲜于氏泪水晶莹地会心点头,再听母亲沉着冷静的寥寥数语,不经意间便化解了尴尬,既解了舅娘此刻的心结,平复了她予情于他的烦躁,也以“儿女”说辞消释了黎儿心头的不悦,不觉对母亲肃然起敬,暗生佩服。处事者,当周虑多方,恰如其分,方可解难。 “黎儿,今日可听到了新事?” “哦,对,对,我倒把这事给忘了”黎儿立刻学起了杂戏坊内俳优说话的模样:“天下大势,风诡云谲,变化莫测......”言未毕,只见无絮已忍俊不禁,笑出声来:“瞧你这样子,该不会要讲上一段楚汉相争,或是三国分立吧?!” “哎,无絮莫笑,你说的这两个我知道,那西楚霸王与高祖刘邦的秦末楚汉之争实在有趣,还有那三国智谋更是天下无双,我若讲给你听,三天三夜都讲不完!” “嗯,我信黎儿,看来这杂戏坊内真有百家之言,想那戏人也必是诸子无不综览,典籍无不涉猎,旁征博引,信手拈来了。黎儿可教,此所谓吕子明‘士别三日,即更刮目相待’矣!” 卫黎儿听的云里雾里,不明所以,引得堂内人连连发笑。 “看来我又在无絮面前班门弄斧了”卫黎儿笑着自嘲道,言罢,语气一转郑重其言:“对了,我今日在杂戏坊听那些江湖人说李密已率领瓦岗军归附了东都朝廷,随后便与敌手宇文化及再战,李密受了重伤,幸亏被他手下一员大将,叫什么秦琼,在乱军中救下,这才保住了性命。” “而后呢?” “瓦岗军军势越发壮大,听说宇文化及所部许多兵士都投奔了瓦岗军。” 无絮专注倾听,心中直想:“看来这些江湖人士当真是长目飞耳,中原各势恐怕还会再生变故。” “无絮如今有孕在身,黎儿莫要讲这些兵戈之事,讲些才子佳人的事岂不更好?”鲜于氏笑着插嘴道。 “我哪里懂什么才子佳人的事,再说了,那些事最是无聊”卫黎儿直言不讳,见无絮使来的一个眼色,这才一脸堆笑:“舅娘若是想听才子佳人的故事,改日,不如黎儿带舅娘一起去杂戏坊瞧瞧,那里可热闹了,舅娘想听哪段我就让他们说那段。” “这孩子,尽会说笑!”鲜于氏哭笑不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三回 刘文静出兵浅水原 秦王妃戏坊知卜问 月落西天,四下里寂静无声,一股寒气透过微凉深夜,直入睡梦人的心间,惊得梦中人夜半而起。 “无絮,怎么了?”卫黎儿闻声急忙冲进了屋内,正瞧见月光映窗而入的薄纱帐中,茕茕孤影静静呆坐。卫黎儿赶紧掌灯近前,望着满脸冷汗的无絮:“做噩梦了?” 呆坐的无絮,喘息声重,慢慢扶起额头,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西北可有新战报?” “我白日里已经去打听过了,我军刚到了高墌城,如今排兵布阵,正与那薛举一决高下。暂无新报,就是一切都好。无絮太过担心秦王了......” “黎儿,我这几日总是心神不宁,方才梦见秦王血战......黎儿,你说......” “我听旁人说,有孕在身的人常会心神不定,胡思乱想。照此下去,你身子怎么吃得消?” “黎儿,明日陪我去一趟杂戏坊。” “什么,你去那里作何?” “那些江湖人长目飞耳,兴许能从他们那里听到些什么。何况,我整日待在府内,不如出去走走,散散心也好。” “不行,我不能带你去,若是让旁人知道了,我岂不被人骂死。再说了,你如今身子又......” “黎儿,你什么时候也变得婆婆妈妈了?!就按我说的办,明日就你我二人。” 黎儿见此倒是无奈一笑:“如此决断,倒还真是我认识的无絮!” 高墌城内,患上瘴疟的李世民急命刘文静代行军务,并委以殷开山、长孙无忌二人佐军之命。极冷极热的症状,让他连续两日昏迷。混沌梦中,忽有战事纷争,又有与无絮的西京旧梦。直至第二日夜中,他才稍稍苏醒,便急召刘文静几人入帐。 “如今战事如何?”病榻之上的李世民,声音低沉,浑身无力。 “殿下,我们的防御工事固若金汤,御敌是轻而易举!”刘文静禀报着,环顾左右,顿了顿,再道:“殿下,我军势强,士气正高,趁薛举大兵未到,应抢占先机,制敌于先才是......” “纳言错意,薛举此次在西北侵夺多地,师老兵疲,食少人多。见我军新至,必会急于求胜”李世民干咳的嗓音几近沙哑,言语停顿间,不禁想到了无絮临走时说的话,正与此时欲言之事不谋而合,他的嘴角不禁无力上扬:“我军新至,求胜心强,若此时迎战,面对于几倍于我的强势敌军,毫无胜算。高墌乃是入关的要道,只要我军坚守不动,他们暂无对策。你们三人暂代军务,务必传令全军,原地待命,不可出战。待我病好后,再行破敌之事。” “这,殿下,我军自长安出,士气高涨,若此时坚守防御,恐怕会大大削弱士气”刘文静直言不讳。 长孙无忌也跟着接话道:“是啊,殿下,这岂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再说了,若薛举知道了殿下疾病缠身,岂不更助长了敌军士气?!” “我患病一事,切记不得外传,也不能上报朝廷”李世民说着抬头看了一眼长孙无忌:“更不能让无絮知道。” “这......”三人面面相觑,见李世民乏力又坚定的模样,不得不心口不一地回了个“是”字。 出得帐外,心照不宣的三人自然又聚到了一起。 “方才见秦王病状,实在让人心忧。只是,向来无所畏惧的秦王这次倒显得畏畏缩缩了”长孙无忌坦白直言。 殷开山也跟着点了点头:“医师也说医治此病需些时日,我相信殿下定会无碍。只是,我军远道而来,有攻可攻,却要坚守,岂不是龟缩畏惧,让人笑话。” “二位说的对,这些我也都想过了,另外,若敌军知晓了秦王之事,岂不把我军当成了无主之军,到时定会耀武扬威,肆无忌惮。我军士气渐衰,敌军士气大增,到那时才是毫无胜算了。”刘文静捋着薄须,看了看殷开山,又望了望长孙无忌,坦白直言:“既然我三人代行军务,不如就御敌于先,先发制人!” 长孙无忌、殷开山一听,相视点头,默认同意,于是,三人暗中谋划起来。 其时,早有洞察的段志玄暗中找到房玄龄:“先生,我瞧纳言几人似在暗中谋划着什么......” “我也看了出来,纳言几人似乎并不同意这坚守之计。” “莫非他们要出兵?可是殿下吩咐说要按兵不动。” “如今纳言三人代行军务,你我静观其变吧”二人相视沉默。 长安杂戏坊内,杂戏百出,热闹非凡。尤其是几个坊内俳优处更是人头攒动,喝彩声声。人群后,隐约可见两个装扮秀气的“男子”。 “没想到无絮换上这男子装束......” “怎样?”无絮说着扇子一展,眉目舒朗、翩翩洒脱中,竟不失公子风度。 “公子仪表不凡,大树临风.....”言未毕,只见无絮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赶紧以扇遮面,悄声道:“什么大树临风,还大树招风呢!那叫玉树临风!” 卫黎儿眨了眨眼睛,这才发觉又用错了词,不觉自笑:“玉树临风,看来公子我只能大树招风了”说着抖抖身子,引得无絮不禁发笑。 走了几个戏坊,听了几段俳优杂戏,多讲的是神仙鬼怪之事,二人正欲起身离开时,忽与一彪形大汉迎面相向:“哟,卫公子,今日又有闲暇听戏了?”大汉笑逐颜开地迎了上来:“哟,怎么还带了个小兄弟来?!” “哦”卫黎儿粗声粗气地应道。 “卫公子请内堂上座,我这就命人来说公子最爱听的楚汉之争。来,这位小兄弟请这边上座”彪形大汉说着就要拉拽无絮,卫黎儿赶紧以身挡之:“王大哥,我这兄弟初来乍到,怕生,你不必费心招待我们了,自去忙吧。” “哦,无碍”彪形大汉瞧着无絮,不觉爽朗大笑:“你这小兄弟长得实在是秀气,是个书生吧?!” 无絮谎笑着点了点头。 进得戏坊内堂,围席座中,几个俳优正说着民间趣事。 “今日我打听一下这西北之事,你这里可有人知晓?”卫黎儿见无絮传意,低声问大汉。 “西北之事?你是说秦帝薛举?” “正是!” “有是有,不过此前秦王率兵大败薛举一事,卫公子不是听过了吗?” “不是此前兵事,是近来之事。” “近来之事,俳优哪里知道,不如问我。”一个衣着光鲜、倚在窗边的富家公子模样的男子不屑偶答,杯酒下肚,一回头,不屑之意忽然凝固在了一旁的无絮身上,盯着她上下打量的眼神中一丝邪笑掠过。 “这位公子知道?”无絮随口一问。 男子盯着无絮拎起酒囊,转身坐到了墙角处的桌前,指着对面坐席:“此处安静,公子不如坐下漫谈。” “你是谁?!”卫黎儿问道,见其不答,转而问大汉:“这是何人?” “我也不知,今日初见。” “怎么,你不想知道西北之事?”男子阴阳怪气道。 “我看此人不像是什么好人,你莫理他。”卫黎儿劝说无絮。 “我倒是想看看他能耍什么花样”无絮说着走近桌前,对面而坐,盯着男子,一言不发。 “这位公子,长得真是秀气,看着像个书生,不问经事,问什么兵事?”男子言毕,见无絮依旧盯着自己沉默不言,不觉清了清嗓子:“这西北乱战,往来者皆避之不及,如我这般知其事者少之又少......” “你要多少?”无絮冷言一问。 “什么?” “钱币。” “这...”男子面部不禁抽搐了一下,盯着无絮倾身向前:“钱币怎比得上姑娘......”话音未落,便被背后重手一击直接按倒在了桌子上:“哎哟,谁,谁敢打老子,你可知我是谁?” “你?”无絮冷笑反问:“一个浪荡无赖,除了油嘴滑舌、骗财骗色,好酒惹事外,恐怕是身无长物,也无分文了吧。”说着向黎儿使了个眼色,这才松开了男子。 “你......你们到底是何人?”男子气急败坏道。 “你不必知道我们是谁,只要告诉我,到哪里方可寻到解惑之人?” “我,这,这如今既无酬劳,又受欺凌,凭什么告知你?” 话音刚落,一个钱袋子便从身后扔了过来。男子回头瞅了一眼卫黎儿,再打开钱袋一看,这才咧嘴笑答:“东市西门外,有个算命先生,今日午前予我一言,让我在此等候一探问西北之事的人,我赚得钱两,他来解惑,没想到此人还真是神机妙算。”男子摸着钱袋,兴奋不已。 无絮闻此,急忙起身,男子忽又想起了什么:“对了,那卦士还说了句什么‘真真假假’的。” “什么真假?” “我哪里记得住那些绕口的话!” 无絮夺门而出,卫黎儿紧随其后,不出几步,忽又转身回来,一把抢回了男子手中还没焐热的钱袋。 “喂,你干什么?不是说好的......” “这钱,那个算命的说了不算,我说了算!想要拿回去,就看你有没有本事了!”卫黎儿哂笑声中转身而去。 出得坊外,黎儿快步追上无絮:“你怎么知道他是受人之托,还知道他非富家公子?” “瞧他衣着不矜,指间粗糙,独身往来,必非富家公子。能一眼看出你我女儿之身,且言语行事轻佻,必是个寻花问柳之辈,此为骗财骗色的惯用伎俩。胸中无智,却言晓事,偶来戏坊,直坐窗前,必是受人之托,在此等候。只是,瞧他酒囊无货,身上必无钱两,托付他的人看来是分文未给,只待向你我来讨了。” 黎儿一听信服地点了点头,同时晃了晃手中抢回的钱袋,无絮见此,不觉发笑:“看来他这半日的酒钱也无处可寻了。”说话间,她忽然停下了急行的脚步。 “怎么了,无絮?” “黎儿,你我今日出府一事,可还有谁知晓?” “只我一人,怎么?难道有人提前知道你我出府一事?不然,那算命先生又从何得知。” 无絮抬眼望着周遭,手指在扇间摸搓着,眼眸深处的晴空薄云里,似有只鸟飞过,她不觉自笑,自然猜到了此人为谁。 “你知道西门外的那个算命先生是谁?” “走吧,我倒是想看看他今日又要捣什么乱?”无絮言语藏笑,与卫黎儿奔向东市西门。 西北秦帝薛举兵分数路向高墌进发,同时派出斥候探听唐军虚实。其子薛仁杲几度请求率前军精锐突袭唐军,却屡被薛举劝止。直到斥候传报,探听到唐军主帅李世民患病一事,薛仁杲再次兴奋请命,以奇军袭唐。谁知,薛举仍犹豫不决,不置可否。 “父皇为何如此惧怕那李世民?就因为前次败在他的手中?”薛仁杲愤愤不平:“如今他患病军中,唐军群龙无首,正是攻打的绝好时机啊!” “我儿需谨慎行事。那李世民虽年纪轻轻,却熟知兵事。前次一举攻下扶风郡,又将我军逼至陇邸,我军惨状历历在目。而今得以卷土重来,决不可掉以轻心。兵不厌诈,谁知他这恶疾一事是否是疑兵之计。况且,高墌城易守难攻,我军绝不可冒进,需静观其变。明日向浅水原进发,一探虚实。” “父皇,如此绝好时机,不可错过!” “兵家之事最忌急于求成,此一战事关重大,不可不察!我会再派斥候继续打探,以辨虚实。你为将帅,需学着步步为营,而非急功急利!” “是,父皇!”薛仁杲悻悻道,心中却早有他想。当夜,便暗率精锐私自先行。谁知途中,却得斥候密报,原来那唐军大部已暗中离营,薛仁杲闻此大喜过望,遂召集精锐并快马传报薛举,意欲围攻唐军。 刘文静以代行主帅之身,将唐军大部调出高墌城,并命长孙无忌、段志玄以精锐之师为前军,向西南部浅水原一带集结,欲在此处出其不意,先发制人。谁知那薛仁杲早已在浅水原伺机而候,待薛举领兵前来后,薛仁杲早以其精锐骑兵绕道浅水原后方。 长安城内,无絮与卫黎儿二人来到了东市西门,寻着人声嘈杂处,远远瞧见一占卜卦士。只见此卦士鹤发童颜,长须飘然,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滔滔不绝的解卦之辞与低廉的卜价更是惹得众人围观驻足。 “这个算命的?”卫黎儿疑惑地看着无絮,却见她的目光移落在了对街角落里一个无人问津的卦士身上。 近前几步,只见那卦士侧旁立着个“千金一卦”的牌子,牌子下竟写着“少钱必不灵,多钱未必灵”。再瞧那专注于书卷的卦士,出乎无絮意料,虽非她心中所想之人,却也是个熟识面孔。 “此人像是在哪里见过?”卫黎儿疑问道。 “当然见过,可还记得深山鬼谷,河下草庐,答疑解惑却又飘然无影踪的颜睿公子?”无絮言罢,笑着径直走了过去,于颜睿桌前而立。谁知那颜睿却依旧目不斜视,废寝忘食于书卷之中。 “先生,可否为小女卜上一卦?” 颜睿头也不抬地指了指旁侧立牌。 “先生以这千金一卦的招牌,莫不是要效仿渭水江畔愿者上钩的太公望?” 颜睿闻此,惊声抬头,一看是无絮,惊喜中又忽做镇定:“太公望远离无道,卒归姬昌,兵谋修德以倾商政,古之圣贤也,我一卦士,安敢相提并论。” “‘少钱必不灵,多钱未必灵’,还要千金一卦,公子这卦士实在是自砸招牌!” “哈哈哈,若非如此,如何能等到有缘人?!”说笑间放下手中书卷:“请!” “小女身无千金,如何得卦?” “王妃虽无千金之货,却有千金之身。” “公子知我身份?可是受了贺拔公子相托?” “王妃果然聪慧,不过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怎讲?” “在下非受贺拔公子相托”颜睿说着从袖中取出了一块卷曲麻布,递到了无絮手中。无絮疑惑不解地打开一看,其上篆字写着:“东亭乱心绪,畴昔祸今朝。草木自如色,枉引他意来。古来庙堂厉,寒若冷霜冰。若及曲终散,留章待天明。” “白衣公子?”无絮抬头凝眉一问。 颜睿点了点头:“公子云游,途经长安,欲劝贺拔同去,只是他固执己见,心属他处,未能从命。临行前,公子托付此物于我。” 无絮又低头默念着那几句话,卫黎儿不禁凑上前去:“写的什么?” 无絮沉思间,却又无奈一叹:“想必白衣公子对我略有成见,我与贺拔公子兄妹相称,去留一事,我也无能为力。” “王妃错意了,他二人师出同门,白衣公子怜惜师弟之情当属情理之中”颜睿解释道。 “颜公子,无絮岂是不明事理之人。白衣公子言中之意,我自然知晓。” “这到底写了些什么?”一旁的卫黎儿不禁插嘴道。 “既来之,则安之。既然身不由己,不如履险如夷。” 卫黎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段睿却面有惊色:“王妃的履险如夷竟与白衣公子不谋而合。只是,公子又曾言说王妃聪睿,日后终会深解其中之意。” “日后?” “他言中之意,我也未知。” “那白衣公子可还说了些什么?” 颜睿思忆片刻:“公子临走时说东亭一见,未解王妃之惑。今日倒是想劝以贤才一解其中一二。” 无絮一听,盯着颜睿不禁一笑:“原来白衣公子托付颜公子见我,因由在此。” “何意?”颜睿和卫黎儿不解反问。 “颜公子满腹经纶,何不供职于朝廷,一展才学?” 颜睿一听,呆然一顿,忽又大笑起来:“原来白衣公子所言是为此事,颜某多谢好意了。只是闲散愚人,安敢妄立庭列。” “颜公子何必妄自菲薄?!我知公子与鬼谷之人有厚交,颇好隐士之风。只是,白衣公子识人知人,既然举荐颜公子,那必是因公子是治国辅政的栋梁之才,公子何必推辞?与其坐而论道,不如试之于行。” “这......” “哎呀,这什么这!”卫黎儿上前打断道:“最烦你这种吞吞吐吐之人,到底可与不可,直说罢了!莫不然,你还真要做个算卦先生?就凭你这卦前的清冷模样,用不得几日,便要饿死街头了!” “哈哈哈,这位姑娘还是这般心直口快!”颜睿大笑着,语顿片刻:“承蒙王妃知遇,在下不胜感激。早闻秦王之文武,又知王妃之才德,他日若有需要,颜某义不容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四回 颜睿一语道破天机 秦王西北战败而回 无絮见颜睿答应下来,心内甚喜,说笑间忽又想到了什么,不禁问道:“公子可知近来西北之事?” “王妃是为秦王而来?” 无絮默认点头:“我近日常自烦乱,今日出得府外,也想趁此打听一番。” “西北之事尽在大唐掌控之中,那薛氏父子终非秦王敌手,王妃何必烦心自扰。” 见颜睿镇定自若,早有预见的模样,无絮心内忽自沉静下来,不觉打趣道:“有公子此言,我心自静。我二人告辞前,奉劝颜公子最好身先避之!” “这是为何?” 无絮看了眼卫黎儿,黎儿出金以示,无絮道:“公子所托之人未得一丝好处,恐怕不会善罢甘休!”言罢,却见颜睿抖眉一笑:“白衣公子果然料事如神,他知黎儿姑娘必会随王妃同行。于是,我便施以巧计。”颜睿说着指了指长街西侧的那个鹤发童颜的卦士。 “这真是诓者自被诓,原来颜公子才是渔翁得利。” “哦,原来你才是个骗子?!”黎儿适才恍然大悟,引得二人连连发笑,她却甚觉奇妙:“那你是如何骗得那卦士替你说话?再说了,戏坊无赖一来,那白发卦士必会道出你的名讳来!” 颜睿瞅了一眼“生意”兴隆的卦士,倒是胸有成竹:“我教他卜卦之策,他替我行便宜之事,至于戏坊无赖,早有对策。”颜睿望着那鹤发童颜的卦士,又拿起了书卷,:“闹市读书最是情趣,既有书可读,又有钱可拿。” 无絮闻此,不禁笑言:“既然公子善卜,不如为我卜上一卦?” “让王妃见笑了,在下哪里懂得卜卦,只是略施雕虫小技而已”说着竟旁若无人地沉浸于书卷之中。 无絮嘴角浅笑,示意卫黎儿,一同离去。 当此时,颜睿将暗夹于书卷中的另一半麻布抽出,望着麻布上的篆字“遇坤之泰”,自言自语道:“白衣此卦,履中而居顺......莫非早有定数?!” 西北浅水原之上,志得意满的刘文静率主力迎战意料之中的薛举大军,主力侧翼并发,薛举大军有碍威势,稍显退却。刘文静见此,再命八总管主力倾兵而出,秦帝薛举顿时难挡其势,且战且退,其意却在骄兵。 高墌城内,苏醒过来的李世民忽觉内外分外安静,起身一看,正见房玄龄于门外来回兜转。 “房参军何故在此,其他人呢?”李世民忽如其来的声音惊地房玄龄转身过来,一时失语。 浅水原上,就在两军战至酣处,绕道浅水原后方的薛仁杲忽然率精锐骑兵,出其不意地侵兵来袭,阵前薛举见势下令全军奋力迎战,薛氏父子对唐军顿时形成了前后夹击之势。 召房玄龄入得军帐,才知刘文静已出兵浅水原,李世民气急败坏,尚显羸弱的身体顿时站起:“好一个刘文静!他就是这样代行军务的?!” “秦王息怒,刘纳言善用兵,此战也未必......”见秦王怒目而视,房玄龄赶忙止言。 “来人!备马!”李世民连咳数声,披甲正袖,欲上疆场。 “秦王新病,如何征战......” 话音未落,忽听门外传来快马驰来的声音,一个满脸血汗的将军直奔帐内,来者正是长孙无忌阵前的车骑将军侯君集。 “秦王!”侯君集沙哑声中略带哭腔,当即跌倒跪地:“秦王大事不好!” “如何?!” “禀秦王,我军原本眼看着就要大胜薛举的秦军了,谁知,那,那薛仁杲居然从我军后方忽然杀出,他们来的都是骑兵,前后夹击,我军快抵挡不住了!” 李世民怛然失色,惊情之中,强作镇定:“房玄龄听令,留营整军,以候进退。侯君集即刻随我前往浅水原!”说着握弓挂剑,已直奔门外,中军帐外亲随紧随其后,一行人马急奔浅水原。 快马半日及至浅水原处,两军之势早已逆转,唐军几尽分崩离析,主力大军溃不成军,纷纷败退欲逃。李世民至此,急令侯君集执帅旗以定军心,而自己则亲执剑弯弓,于阵中冲杀,欲稳住中军,再图后话。只是,成败已定,单凭一己之力,纵有良驹宝马特勤骠,于万军之中亦无制胜之法。素有“万人敌”之称的秦军猛将太子薛仁杲远远望见唐军主帅李世民,喜不自胜,追马驰前,与李世民对面相逢,大战十几个回合后,却终究败下阵来。当此时,薛仁杲副将强弓远射,一支长箭直插李世民左臂,险落马下的李世民被赶来的长孙无忌救下,病体加箭伤,以致他不得不下令撤兵。 败军大撤,多为溃散。加之敌兵紧追,连夜远撤的唐军于途中过半后,清点兵马,大将慕容罗睺等几人战死,刘弘基被俘,各路大军均已溃败,唐军死伤过半。 旧病新伤的李世民愤恨不已,而全军也如同秦王那浑身血汗的坐骑特勤骠一般,多已伤痕累累。成败既定,军情急报长安,李世民只能怅然悲叹,暂退回京,以图再举。 长安城内,得知李世民新败的无絮忧心如焚,情知今日殿内森严,却仍连连派卫黎儿前去打探。 “如何?”卫黎儿刚一进门,无絮便急声追问。 “秦王受了斥责,刘司马被罢官免职,听说......” “听说什么?” “秦王受了重伤......”黎儿吞吐其言让无絮顿时失色:“伤势如何?” 卫黎儿摇了摇头:“宫禁甚严,我未能见到秦王......”言未罢,无絮脚下踉跄,黎儿赶紧扶住。 只见无絮拨开黎儿手臂,只身便朝门外走去。 “无絮何去?” “入宫!” 长安太极殿内,刘文静因责被罢免职,逐出庭外。长孙无忌、殷开山、房玄龄等一众人也纷纷被勒令闭府自醒。 殿内,独剩面色铁青、嘴唇干裂的的秦王立身未动。殿上殿下,父子二人沉默以对。 “父皇,儿臣......”话未出口,却被李渊一个摆手冷颜厉声地止住:“你出去!” “父......”李世民见李渊厉色闭目,心内顿沉,微颤的双手不禁握成一团,脚步如负千斤之重地挪出殿外。 寂静殿上,右仆射裴寂近前一拜,低声试探道:“陛下,此战,我军损失如此之重,虽说是刘文静肆意所成,但主帅恐怕也难脱干系吧。” 李渊微睁双眼,望着殿门,长叹一声:“自古败战皆有缘由,二郎此次虽败,但也属无奈。朕既已斥责,就是让他长个记性。何况,薛举早有犯我长安之心,不得不防。外战之事尚需秦王。” 裴寂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李世民出得殿外,手臂伤痛难耐,细思不能回府,遂先到太医署内医治。 医药齐备时,却遇贺拔云章正巧入内问药。 贺拔云章见李世民面色苍白,只低头施了个礼,却听李世民道:“你们先行退下,我有话要与贺拔公子说。” 屏退众人后,贺拔云章倒是淡然自若:“秦王殿下有何吩咐?” “你知道我要说什么?” “此战一事,如今宫内无人不知。秦王亲随均受贬斥,无人在旁”贺拔云章不屑一顾地一笑:“想必连个传话的人也没有。” 李世民一听,倒是毫无责怪:“与智者相交,果然痛快。我如今不便外行,你却身份不同。你替我去传信纳言,让他稍安勿躁,静候府中,以图再战。” 贺拔云章一愣,未曾想李世民竟所托此事,不觉反问:“秦王于此再战一事,倒是成竹在胸!” 李世民低眼沉默,许久才言:“与薛氏之战在所难免。只是,尚不知何时。纳言罪责难逃,却终因我而起......属下失职,是我统帅之过。” “秦王殿下自责只是其一,纳言于大唐之功、自始追随殿下之情才是根本吧。”贺拔云章直言以对,倒让李世民坦然而无所隐瞒:“公子洞察秋毫,何须多言,既然明了,烦请走一趟吧。” “秦王殿下缘何信任我?又怎知我会替你走这一趟?” “你非身担政务之人,又与纳言无甚往来。此差事,非你莫属。若你无心,何必久立于此,听我枉言。” “秦王是在求我,还是命令我?” 李世民嘴角轻笑,只道:“命令!”二字。 贺拔云章一愣,咬牙应了个“是!”字,拔腿便走。 “既然来了,何不好人做到底!”李世民的呻/吟声又将贺拔云章唤了回来,一回头,只见李世民使劲撕开了左臂衣袖,鲜血染红了包扎的麻布,顺着胳膊,一线血缓流而下。 “怎么,这也是命令?” 李世民一边点头,一边忍痛撕开麻布,指了指一旁放着的医药。 看着那早已化脓渗血的伤口,贺拔云章不觉收回了那原本欲以一驳的不屑。 “怎么,你不是无所不能吗,连这个也换不了?”听着李世民揶揄的口气,贺拔云章径直走了过去,拿起药瓶直接将药撒在了伤口之上,只见李世民唇齿一闭,眉头却丝毫未皱。 “何必故作镇定,若有疼痛,不如喊将出来!” “肌肤之痛算得了什么?!” 闻此一言,贺拔云章不禁放慢了手,俯身低首正要抹药时,却听太医署堂内门轰地一声被推开了,二人抬头一看,顿时呆住。 “无絮?!”李世民不由得站起身来,裂开的伤口加之浑身泛冷让他不禁扶臂打了个趔趄。 “二郎!”无絮几步跑上前去,一把扶住李世民,看着那裂开化脓的伤口,清泪夺眶而出。 李世民赶紧一把手捂住伤口,望着许久未见的妻子,安慰道:“无絮,我没事。” 无絮哽咽地抬眼望着面目苍白的夫君,右手微颤地扶在他那捂着的伤口之上:“让我看看......” 一旁的贺拔云章也已许久未见无絮。此刻,却迥然如局外人般,在这二人之间无处容身,他不觉低手放下药瓶,默然退出堂外。堂口处,回望其中,他忽然有种莫名的通透,又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空虚。飘飘然,独身而去的身影却悄然印在了门外早被无视的黎儿眼中。 堂内,无絮拨开李世民捂着的手,紧攥颤指,俯身去拿药瓶,却被李世民一把拉住:“无絮身行不便,我自己来。” “殿下安心坐下!”无絮话语坚定地将李世民按在座上。医药轻抹、麻布裹缠,身坐胡凳的李世民全然忘却了疼痛,数月来的体肤之痛、兵败之伤让他早已不知劳倦滋味,而此刻娘子相伴,静谧的安然,无畏的坦荡,顷刻间似能拭去所有尘嚣。李世民微闭双眼倚靠在了无絮身上,那微弱的胎动似乎也在安慰这位年轻的父亲,此时,深藏心底的所有无奈与沉闷都化作了无言的泪水,铁骨铮铮,却也有柔弱难耐。 听着那无力的抽泣之声,无絮拭去眼中泪水,只字未言,抚君肩头,似在无声地劝慰着一个委屈无助的孩子。 被罢官职的刘文静虽有贺拔云章暗中传言,却依旧愤懑不已。妻子刘氏以其“开国功臣”之词劝慰,竟让他更为恼火,暴躁如雷。妾室罗氏趁机煽风点火,刘文静怒斥刘氏,反宠罗氏,想方设法意欲复归朝廷。 战败被俘的唐军尽被秦帝薛举残忍杀害,酷刑百出,无所不用其极。甚至将数万死尸封土成冢,以作“京观”。消息传至长安,群情激愤,而败战之帅的李世民又怎能心安。 自回长安后,李世民卧榻数日,烧热不退,无絮衣带不解,日夜相守,良医而治,这才渐有好转,只是自此闭门谢客,或自闭马厩,疗养特勤骠,或后/庭舞剑,闲弄长弓。见其冷面峻目,府内上下无人敢言,寂然一片。 一日,独步至后/庭,李世民忽见一众人正围作一团,评点着什么。 “这是作何?”李世民不禁问随从。 “听芸香说,王妃今日要园中驯马,不知......” “驯马?!”李世民顿时凝眉,健步上前,众人瞥见秦王,赶紧低身:“殿下!” “殿下这是?”无絮回头一看,故作不解。 “我倒是来问你,驯马一事?!”李世民气冲冲道。 无絮不以为然地将李世民拉到一旁,向众人使了个眼色,众人散开:“殿下你瞧!” 李世民扭头一看,人群后,低地里,竟有一匹通体黝黑,细颈健硕,毛色鲜亮,而又四蹄俱白的高头大马。 “此何处得来的千里名驹?!”李世民顿时兴奋不已。 “唉,殿下不知,此马实在性烈暴躁,我瞧近日府内缺运物马匹,想着能否找人将其驯服,以备所需。” “如此良马,恐怕古之盗骊莫敢与其比肩,怎能以驽马视之?!” “殿下说的不错。马确是好马,只是闲置于府内,又桀骜不驯,反倒不如一批普通马匹了。” “我来一试!”李世民说着近至马前,翻身上马,良马果然性烈,左右兜转嘶鸣,众人赶紧退后。李世民马上几经颠簸,或前伏,或后仰,园中数圈疾驰。 “无絮,你从这批马中挑出了最好也是最烈的一匹,你就不担心秦王?......”卫黎儿扭头疑问。 “当年,秦王还是少年之时,就曾驯服过一匹烈马,我从未见过那般英武之人,今日也必定无碍。” 看着无絮自信满满的样子,卫黎儿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不过,你这个法子当真有效?” “成效如何,其后可见。” “你这话倒让我想起了此前东市外见到的那个颜睿,他还说秦王此战必胜,现在知道了吧,他就是个骗子!”黎儿不愤道。 无絮低睫细思:“他说的是‘那薛氏父子终非秦王敌手’,我信他的话。” “你信,我也信”黎儿笑看着无絮。 园中奔走,烈马几次将李世民甩落下马,他又几次跃身而上,终于将其驯服。烈日下的挥汗如雨却让他心头颇为痛快。 止马于前,李世民下马看着无絮释然一笑:“无絮苦心,我已明了。” “什么苦心?”无絮故作不知。 李世民惭愧低头:“匹马尚且如此,我又怎会意志消沉?!只是,良驹自命千里,也有马失前蹄,自省其过方可不覆。” “此所谓‘前车之覆,后车之鉴’也!”无絮一言既出,众人相笑。卫黎儿不禁想起了什么:“此话是不是也可说是‘前事之不忘,后事之师’?” “我这驯马的功夫,黎儿竟通晓了古言绝句?”李世民的话引得众人捧腹大笑。 果不其然,西北秦帝薛举新胜大唐,乐极生悲,竟途中恶疾,一命呜呼了。秦帝虽死,却未能止住南攻之心。其子薛仁杲即位后,更加变本加厉,以父为名,不言丧期,直指长安。 很快战事传来,李世民再欲请战,却也心有顾忌。 “二郎是在想纳言一事?”无絮早已心知肚明。 “刘文静以一己之过,承担所有罪责,确有不公。于公于私,我不能弃之不顾。” “既如此,若纳言以布衣之身,倒是既无损陛下龙颜,又使纳言有了将功赎罪的机会。” “这倒是个好办法,如若前次,我也能静心听无絮一言,何至今日窘境?!” 无絮望着夫君:“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相隔两月,唐帝李渊以李世民为主帅,窦轨为副将,再战西北。刘文静得以布衣之身随行军中,自此感激不已,对秦王更加忠心不二,更立誓戴罪立功。 李世民率军一路北上,披荆斩棘,在高墌泾水以南,筑城挖沟,以逸待劳,以守为攻,与占据高墌城的薛仁杲对峙。 薛仁杲欲以被俘数名唐将为人质,以刘弘基为说客,前往唐军主帅大营劝降,却被刘弘基宁死坚拒:“秦王已率大军而来,迟早会将尔等鼠辈尽皆除之!”强言凶相顿时惹怒了薛仁杲,遂将其打成重伤,为图后用,这才作罢。没有了刘弘基,薛仁杲又想出了诈降之计,计杀唐将常达,占了陇州,暂为据所。随后便派猛将宗罗睺率军直抵高墌城南,以骂战轮番挑衅,逼唐军出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五回 李密投奔大唐 秦王决战西北 唐军数将纷纷请战。立功心切的刘文静也终于按捺不住,帐下直言:“殿下,此次我军独据高墌城南要塞,而那宗罗睺师老兵疲,又久攻不下,现在骂战不止,显然已是大失方寸了,此时正是出兵之机啊。” “我军新至,若能先以一战灭灭对方威风也是好事!”副将窦轨赞同道,窦轨乃是李渊夫人窦氏的同胞兄弟,正是李世民的娘舅。 众将闻此,纷纷点头。 李世民却不以为意:“我军新败浅水原,士气不振,而薛仁杲的秦军却士气正盛,势在必得,即便出此骂战下策,其势也是锐不可挡。此战,我军必须静候良机,一战制胜。” “殿下所言极是,不过纳言所言非虚,我瞧敌阵松散无形......”长孙无忌边试探,边向殷开山使了个眼色。 “殿下,我愿率小股军出战扰之,一可乱敌之阵脚,试探敌情,二可长我军之威,免得.....”言未罢,却见李世民立刀于前:“再敢有言战者,立斩不饶!” 帐下惊愕,顿时寂然一片,再无言战者。 李世民久闭城高池坚的高墌城南六十余日,逼得薛仁杲进退两难。 而中原的李密自从率瓦岗军归附大隋东都,却屡被王世充施计陷害,陷于宇文化及余部与东都隋军之间,也是进退两难。 正于此时,招降李密的东都重臣元文都为保将来无祸,遂暗中密谋斩杀王世充,谁知却被胆小怕事的部下通报给了王世充。早有杀心的王世充大为惊恐,即刻定计,于当夜先下手为强,将元文都及其所属尽皆铲除,进而于乾阳殿面见杨侗,以哭谏胁帝,再欲计杀李密。杨侗仰天一叹:“古闻上令下达,君言臣从。如今你先诛后报,权谋早存于心,还来问我这个摆设作甚?!” “陛下此言差矣。我王世充追随先帝,如今又誓死捍卫陛下之尊。那李密乃是先帝时的乱臣贼子,杀我数万余人,如今却要与我等同列朝堂,是何道理?!”王世充说着不禁邪声冷笑,戏言道:“陛下如此善恶不分,只怕是要断送大隋江山了。古有先王禅位之制,选贤任能,为保大隋江山,今何不可?!”一言既出,狼子野心昭然若揭,群臣震惊,却无人敢驳,各个暗自偷抹眼泪。时人感叹:兴衰之事,竟在戏言之间。 李密智高谋深,远在元文都之上。听闻东都之事,急命回军金墉城。王世充见势即刻整军备战,不久便率数万精锐兵发洛阳,于偃师的通济河南安营扎寨,抗衡瓦岗军。 李密见此,遂留守王伯当防守金墉,自己亲率大军进驻邙山要道,与王世充对阵。 李密自恃兵多将广,疏于防守,被计谋多端的王世充夜中偷袭,损失惨重。大将秦琼、程咬金、单雄信等人纷纷被俘,只剩李密及百人亲随逃出。走投无路的李密欲投奔镇守黎阳的徐世绩,但却又碍于徐世绩原是翟让亲信,自己亲杀翟让后,一直冷落于他,于此落难之时投奔,只怕徐会落井下石,借机邀功。 “想我李密英雄一世,却也难逃兵败,如今战无可战,退无可退,人心惶惶,四散离去。我也是无颜再见‘江东父老’了”言罢,竟要抽剑自刎,被王伯当一把拦下,在场人无不哭谏规劝。王伯当更是提出了“投奔关中李渊”的生路:“李渊与大王皆是李姓同族,早年又同朝为官,李渊晋阳起兵后,也与大王互有书信往来,正是大王可去之处。我们可于关中先稳住阵脚,再图他日重兴旧势!” 众人纷纷点头称道,李密也甚觉其妙,遂定下西投大唐之计。其计果然奏效,李渊得信后欣然同意,并派人将西归的李密部众接入长安。当此时,唐帝李渊追赠隋帝杨广谥号为炀,同时与李密兄弟相称,大唐周边多股势力见魏公李密都降了大唐,亦闻声纷纷而来。 欣喜不已的李渊不忘夜半暗召裴寂入宫相商:“这李密一归附我大唐,果然引来了周众来降。不过,李密威望甚高,依裴卿之见,朕当以何官职委任之?” “依臣之见,若委以重任,则以李密之野心,只怕会生内乱。不如虚职以待,一来让他无话可说,二来也可彰显我大唐气度,让欲投我大唐之人不至望而却步”裴寂说话间近前一步:“依臣之见,光禄卿之职倒是最好!” “光禄卿?”李渊稍作思索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妙!裴卿果然是朕的股肱之臣啊!”二人一拍即合。 这光禄卿乃是主管宫廷膳食的官职,原本李密私以其身世威望,自觉即便不平分天下,也能在这大唐封侯拜相,谁知却被任命为光禄卿,封邢国公。自视甚高的李密得此官位,自然心急败坏,却又难以言表,只能再听王伯当劝谏:暂稳阵脚后,再图后事。 西北战事未决,无絮日日忧虑,无以解难,只能常去宫内趁请安之机探寻一二西北之事。一日得知万婕妤接连数日因暑热而无进食之欲的无絮回府问医寻卷,花了几日自创出了一道凉食,托黎儿送到万婕妤的宫内。谁知隔日入宫,竟被宫娥后妃们连连追问,细究之下才知人人皆是来寻这凉食妙方的,就连太极殿内的大唐皇帝亦知此事,待尝过那凉食之后,李渊不觉啧啧称奇。于是,命无絮将凉食之法授于宫廷膳食署。 光禄卿李密虽身在官署,却闭门不见。无奈之下,无絮只能将其方写于纸上,交到了膳食署宫人手中:“麻烦你将此食方交于邢国公。” “是,秦王妃!”宫人旋踵而走。 “无絮如今行走不便,何必久侯多时?我早听说这李密自从入了长安后,不多久就开始浑噩度日!”黎儿在旁劝道。 “人之常情啊。想当初魏公李密可谓天下英雄,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如今入唐得了个虚职,怎能心悦?!”无絮抬头望了望官署处,轻叹一声:“走吧。” 二人转身尚未出得大门,却被身后一阵疾步声追了上来:“王妃留步!”宫人上气不接下气地拦在了无絮二人身前:“邢国公让小的来问一问,这凉食叫何名字?” “这......”无絮不觉一笑:“只是我随意做的,哪有什么名字。” “邢国公说若是无名,就请王妃取一个吧!” “......邢国公不在意这食方如何,倒是对凉食的名字饶有兴致啊!”无絮想了想:“既然是青槐叶所做,就唤其‘槐叶冷淘’吧。” “小的记下了,有劳王妃!”说着低首就走。 “嘿,当官的摆谱,连这做事的都......” “黎儿”无絮摇摇头,二人默默离去。 一顿凉食也能传遍宫廷,成为美谈,太子妃郑氏不禁烦闷不已。正于此时,一个名叫“杨陆”的人几番托信要见太子妃。郑氏一百~万\小!说信,顿时转忧为喜,遂命贴身宫婢玉蝉暗中详查,并将其带进了东宫。 “你自称是齐王妃的兄长?抬起头来。” 低首跪地的杨陆贼眉鼠眼地抬头瞧着座上太子妃,声音微颤道:“回太子妃,卑职正是齐王妃的兄长杨陆。” 郑氏依稀记得送别齐王当日,此人确实在场,与杨惜月依依惜别:“为何留在长安,未与齐王妃同去并州?” “这……”杨陆吞吐其辞,“并州路途遥远,舍妹怕我太过劳累,便让我留在长安……” “听玉蝉说,齐王妃给你买房置地,料想在这长安过得应是舒适自在了,可为何见你书信之中却尽是穷困潦倒之意?” 杨陆一听,愁眉一皱,抹起了眼泪:“不怕太子妃笑话,自从舍妹走后,我这吃住是有了着落。不过,这生活用度总还是要有的,日子久了,自然也就拮据……” “我怎么听说你那府上三日大宴,两日小宴,莺歌燕舞,可不是简单的生活用度啊!”郑氏阴阳怪气道。 “这,日常家事总免不了与人来往。” “那博戏负债也是与人来往?!”郑氏见杨陆惊地惶恐低头,继续言道:“如今身无分文,无处可去了?!” “太子妃,求太子妃收留我,我愿留在这东宫之内,官不怕小,只要给我个做就好”杨陆抬起头来:“太子妃与舍妹素来交情甚好,临别时,还亲为舍妹践行,我这个做兄长的都看在眼里,待舍妹回长安后,定让她好好报答太子妃......” “嗬,你倒是够直率!”郑氏讥讽神色中冷冷一笑:“既然杨大哥要谋个差事,我这里倒有一个膳食之差。” “膳食?这,我完全不在行啊!”杨陆的答复让郑氏顿时阴脸不悦:“不懂膳食?!那我这里无杨大哥可做之事了!”说着随即摆手命人轰走。 杨陆苦苦哀求着:“太子妃,我,我不懂可以学啊,再说了,看在齐王妃的面上......我,我不懂膳食,但晓曲乐之事,东宫可需此类官职?” 郑氏一听,赶紧命人又将杨陆拉了回来:“你说什么,你懂曲乐之事?” “正是”杨陆赶紧跪拜下来:“我自幼习曲乐,做过乐师。” 郑氏一愣,顷刻间变了模样,欣喜之色已是溢于言表:“杨大哥如此深藏不露,何不早言。太子东宫倒是不缺乐师,不过宫中内教坊倒是杨大哥这种才艺之人可去之处。凭杨大哥之才,在那里高官厚禄轻而易举啊。” 杨陆一听高官厚禄,立刻满脸堆笑:“当真如此,那,那小的要多谢太子妃了”说着兴奋跪地扣首。 “杨大哥,莫要多礼。”郑氏笑着起身相扶,杨陆受宠若惊,连连行礼,却见郑氏故作叹气,忽然愁眉苦脸起来:“唉,一说起这内教坊,我这连日来,倒是操了不少心,费了不少神。” “太子妃为何犯愁?小的以后就是内教坊的人了,若太子妃需要,可吩咐小的来办啊。” “杨大哥真是坦诚之人,我就敬重杨大哥这种为人”郑氏忙将杨陆引至上座,故作愁容:“杨大哥可听说过贺拔云章?” “这名字听起来倒有些许耳熟。” “他如今是内教坊的管事人。此人精通曲乐,却心术不正。此前突厥使者前来,他也不知使了什么邪术让那使者言听计从。这种人留在宫中,留在陛下身边迟早都是祸害。只是我们如今无据可依,抓不到他的把柄。” “这,太子妃是想让我做个细作,探出他的底来?” “杨大哥真是聪明人,我喜欢与实在人相交!” “太子妃于我如此大恩,为太子妃效命是理所当然,此事就包在我身上,定不辱使命。” “杨大哥”郑氏忽然低声凑近道:“杨大哥可知秦王妃?这贺拔云章和秦王妃、秦王走的很近,不知是何缘故。” “秦王妃”杨陆冷言冷语,心有怨气:“舍妹曾对我言,此生最恨者莫过此人。我不知她缘何说出这等话,但想必那秦王妃定是给舍妹使了绊子。太子妃放心,只要一有风吹草动,我定会禀报告知。” 郑氏如获至宝:“杨大哥只要事办得好,前有太子,后又齐王,何愁此生荣华?!”此话让杨陆激动不已,而她心中也只剩暗自窃喜:“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西北,李世民率领的唐军与秦帝薛仁杲对峙两月有余,唐军久憋营中,各个杀敌心切,而薛仁杲的秦军劳师远来,粮草越发短缺,后援补给极度匮乏,加之善于野战的优势毫无用武之地,竟有部将暗中投降了唐军,致使士气大挫。暴躁骄横的薛仁杲没有借此慰劳部众,反而严苛以待,疑心重重,更加凶残,残杀可疑部将,致使部众更加离心离德。秦军力衰,宗罗睺被迫只能暂撤回军。 李世民见此,情知时机已到,遂于中军大帐中召集部将定下决战大计:“我们马上就要有大仗打了!行军总管梁实听命,你以步兵出兵浅水原,记住,你的任务是只守不攻!”众将不解,反问其故,李世民笑而言他:“我自有妙计,此次我军不是要灭宗罗睺这一支,而是要将薛仁杲的这个大秦一举吃掉!”言语中的铿锵之气令在场人为之一振。 李世民转而再看梁实:“无论敌军如何挑衅攻击,梁将军切记死守不攻,成败与否就要依仗将军了。” 唐将梁实原是殷开山麾下部将,李世民早观其沉默寡言,忠实厚道,此事唯其可任。而被委以重任的梁实激动不已,当场跪拜,誓死不辱使命。 久不出阵的唐军如今驻军浅水原让原本欲撤的宗罗睺大喜,遂调军急攻浅水原。薛仁杲亦不断增兵,连续三日助宗罗睺猛攻群困。 此时的李世民坐镇营内,却不出一兵一卒,只命人将铁骑披甲涂成黑色,众人不解。 数日后,原本势单力薄的梁实死守营地,眼看就要兵败身死,再难撑住时,李世民这才下令殷开山再引步兵在浅水原南布阵扎营,死守阵地,依旧只守不攻。 宗罗睺见唐军又出兵浅水原南,遂又分兵攻打殷开山部。殷开山与梁实在浅水原以掎角之势,分散宗罗睺部,致其两头相顾,疲劳至极。薛仁杲见此,再以精锐增援,猛攻浅水原的两支唐军。 静观其变的李世民见势,命人将军中铁骑尽皆披上玄甲,并暗令刘文静、段志玄率玄甲骑兵趁敌军不备,长途迂回向高墌城后,听令行事。 只守不攻的唐军令秦军长时疲于奔命,军心涣散,怨声载天时,李世民命房玄龄坚守军阵,长孙无忌为后援,自己则身披战甲,亲选骁勇战将几十人,欲身先士卒,亲上疆场。 副将窦轨奔出营中,死拽缰绳,“以主帅不可犯险”之言慎重规劝。 “娘舅之心,我心领了。此战我谋划久矣,如今正是制胜关键。我军兵少,若要胜敌,士气乃是重中之重。娘舅不必再劝,我以主帅之身身先士卒,我军方能势如破竹。待我攻至高墌城下,娘舅需以侧翼之师,切记切断浅水原的秦军援军!” 窦轨点了点头,不敢再拦,遂领命而去。 出兵泾水的李世民果然势如破竹,玄甲铁骑在暗夜之中,以只闻其声,不见其踪的迅猛之势席卷疲惫涣散的薛氏秦军,重创敌军。坐下良驹白蹄乌玄甲披身,千里驰骋,所向披靡,主帅李世民左右拼杀,唐军士卒见主帅尚且如此,各个奋勇杀敌,连夜兼程,轻骑甲兵直抵高墌城下。 至此,李世民命以天灯为号,与早伏兵于城后的刘文静部遥相呼应,原本只顾调兵应对城下唐军的秦帝薛仁杲何曾预料城后被围,顿时乱了阵脚。 城外黑云压城般的唐军逼得无计可施的薛仁杲竟连连斩杀有疑的守城大将。 僵持数日,人人自危的秦军诸将,于城前群起反叛,竟纷纷投降李世民。李世民攻城之下,轻而易举引兵而入,活捉薛仁杲,一举灭了薛氏“大秦”,俘虏城中上万余人,获良马千万匹,刘弘基等数位唐将亦被解救。及至此时,军中众人也才晓得主帅李世民这铁骑身披玄甲的妙处。 战报报至长安,太极殿内,李渊拍案而起,抚掌大笑:“二郎真乃神将!不愧是我的二郎啊!”遂命先赐千金良帛给秦王/府,再许凯旋之时行封赏之事。同时快马传旨李世民将薛氏全党全部诛杀,以慰唐军亡灵。 帐中,刘文静进言:“这薛氏秦军虽残杀过我唐军,但我们若将这降将全部诛杀,以后谁还敢投降?” 李世民点了点头:“我也正有此意,诛杀降将切不可为。”遂命人传报李渊,俱陈其事,李渊得信后,正有李建成在侧,同劝李渊不可乱杀降将,这才让这位尚在兴奋中的大唐皇帝回过神来,遂将安顿西北之事全权交由李世民自行处置。得此旨意的李世民遂召薛仁杲之弟、宗罗睺等一众薛氏旧臣入内,本以为要身首异处的败军之将却意外被委以重任,继续统领薛氏旧部,驻守西北重镇。 李世民连日里与薛氏旧部骑马射猎,安抚奖赏,让这些败军之将各自感佩不已,纷纷誓言效忠大唐。 而房玄龄与长孙无忌则趁此期间,广寻文书贤人,将博古通今、才华横溢的薛举旧臣褚亮推荐给了李世民,李世民礼贤下士,厚礼相待,予其参军之职同行军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六回 前廷后宫波澜不断 大隋公主得封赐婚 秦王李世民一战成名,玄甲铁骑亦名扬天下。大唐百姓,欢喜一片。 天下之事,就是有人欢喜有人忧。 东宫显德殿内,长史陈演寿向太子李建成俱陈东宫六率府府务后,有意试探道:“太子殿下,秦王就要回长安了,属下听闻陛下有意要重赏秦王及其亲随。” “这有什么稀奇的,得胜归来,自然是要封赏的。” “太子殿下,若只是封赏也就罢了,我暗中听到些流言,说,说秦王功高于太子殿下......” “一派胡言!”李建成凝眉抬眼间,将手中卷册一把扔在一旁:“陈长史莫不是要以这无稽之谈离间我兄弟二人?” 陈演寿吓得当场跪地:“太子殿下,属下不敢!属下只是偶听乱言,心内不平,才胡乱......” “秦王得胜乃是大唐幸事,总有些别有用心的人捕风捉影!”李建成顿了顿,起身扶起陈演寿:“谁人说过这种胡话,你心里有数就行,凡事用心,莫学人饶舌,别是一人闲话就当做了众口烁言!” “是!”陈演寿眼珠子一转应声道。 堂内太子妃郑氏听着二人对话,暗自思忖起来。 又是寒冬时节,窗前无絮望着院中飘落的雪花,抚着腹中忽动的胎儿,不觉一笑:“怎么,你也想念父亲了?”幸福之情溢于言表。 冬日寒雪,城院静了许多。可是,后宫千秋殿内却是热闹不已。原来太子妃郑氏、张婕妤与尹德妃三人闲聊时,正逢唐帝李渊临驾千秋殿,殿内平添更多欢声笑语。 聊至酣处,李渊笑言:“朕瞧太子妃常来后宫走动,秦王妃倒是少见。” “陛下真是洞察秋毫”尹德妃接话道:“秦王/府在宫外,进宫不易。再说了,秦王妃素来卓尔不群,估计是听不得我们这些东拉西扯的闲话,如今有孕在身,更是深居简出了。” “秦王/府的弘义宫确实是远了些。此次秦王立了大功,等他回来,朕正有意赐承乾殿做秦王/府。” “承乾殿?”尹德妃一惊,这“承乾殿”正在太极殿西北:“陛下为何选了承乾殿给秦王?” “离朕近些,岂不是好事。再说了,日后,秦王妃也能在这后宫中多走动走动,免得跟你们生疏了。” “说起秦王妃,臣妾倒是有一事想说”尹德妃暗自瞥了一眼早有暗示的太子妃郑氏:“陛下,此次西北一战,秦王可是立了大功。前廷封赏那都是由陛下所定,我这后宫虽参不得政务,却也想为咱们这大唐功臣进一言。” “何事?”李渊好奇道。 “秦王妻室只有王妃一人,这在亲王里实属罕见,你瞧太子殿下还有两位妾室夫人呢。如今,秦王妃又有孕在身,我们的功臣为大唐征战沙场,归来后,只怕身边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说来也真是心酸啊。” 李渊听着沉思片刻:“若非你提起,朕倒是疏忽了。” 尹德妃三人一听,暗通笑意。 “德妃可有什么人选给秦王?”李渊扭头反问。 “经陛下这么一问,臣妾还真想起了一人。” “谁?” “邢国公李密归附我大唐时,不是带了从宇文化及处掳来的前朝皇族同来吗?臣妾记得其中有个乐平公主杨筠,听说长得国色天香,又知书达理,与秦王妃年纪相仿。既是前朝公主,又未婚嫁,配秦王做妾室,再合适不过了。况且,借此指婚,不正是陛下善待前朝后裔的仁善之举吗?!” 李渊恍然有悟地点了点头:“这法子甚好!正解了朕近来苦恼之事。爱妃不知,这乐平公主杨筠曾于我李家有恩,少年时又与秦王算是旧故。” “旧故?”三人面面相觑。 “秦王比乐平公主杨筠年长两岁,自小熟识。当年,公主每知秦王随我入宫,必会跑来相见。看来天意早定啊!”李渊说着大笑起来:“后宫替朕分忧不输前廷啊!” 坐下几人纷纷相笑,唯有太子妃郑氏得意笑靥中又多了几分意外之喜。 寒雪停歇了几天,天气却依旧没放晴,似乎又在酝酿着一场新雪。 尽管寒气袭人,这日的秦王/府内却是华灯溢彩,喜气充盈。 得胜归来的李世民亲赴兵部归还兵符。太极殿内,李世民亲呈战报,历陈刘文静、长孙无忌、殷开山等人之功,唐帝李渊一一过目,因刘文静将功补过,官复原职,并委以民部尚书之职,领陕东道行台左仆射。而长孙无忌、殷开山、段志玄等人也一并官复原爵。主帅李世民因战功,官拜太尉、陕东道大行台,尽掌关中北地。随后,李渊再下令以乱军首将之名,将被缚长安的薛仁杲斩首示众。 功臣封赏毋庸置疑,只是其后,唐帝李渊再命宫人宣旨,竟也以收降各势的功劳,赐裴寂以“御膳”,绫罗绸缎百匹,并直呼其“裴监”:“秦王劳苦功高,以身奋战。裴监在宫内也是呕心沥血,忠心不二。朕有众卿,大唐之福啊。” 殿内众臣顿觉其怪,却直呼万岁。唯有刘文静虽身跪其中,却始终怏怏不乐。 刚回秦王/府的李世民,很快便又被刘文静追进了府内。来不及嘘寒问暖的夫妇二人,不禁无奈苦笑。 “这个刘文静,存心跟我作对!每次我一回府,他必追来捣乱!”李世民故作阴脸道。 “今日刘纳言官复原职,又升做了左仆射,莫非是来道谢的?”无絮玩笑道。 “道谢?!”李世民顿时收起了嬉笑:“我倒是能猜到他所为何来!” 无絮望着李世民郑重其事的样子,心生不解。原来李世民口中的“所为何来”正是刘文静因封赏裴寂而感不平一事。直到午后许久,倾诉完满腔苦闷的刘文静这才出了秦王/府,从侧殿而出的无絮看着李世民肃然沉思的样子:“方才堂内所言,我都听到了。二郎莫非也与刘文静想的一样?” 李世民轻声一叹:“我原也不以为然,经刘文静这么一说,倒是甚觉不平。裴寂得赐‘御膳’,父皇亲呼其‘裴监’,这在朝臣之中,无人可及。裴寂居于朝堂,无甚战功,此时封赏,倒让那些在外征战的将士颇感心寒。” “古来君臣亲疏之事本就难断,听封受赏未必尽如人意。再说了,此为陛下旨意,即便朝臣谁有微怨,也不过一时心思而已。只是......” “只是什么?” “我总觉得有前次兵败一事为鉴,刘文静功名心过强,日后若能大度淡泊些才好。” 李世民沉默中不觉地点头道:“无絮说的没错,看来我以后需多提点些才行。”说着抚着无絮鬓发:“不说旁人了,只说你我。我已太久不见无絮,心之念之了。” 二人抚手相握,无絮倒是欣然一笑:“我又何尝不是,不过幸有孩儿陪伴,也才能解长夜之思。” 李世民一抖眉,俯下身来,故作不悦:“都是因你,如今你母亲都不专心思念父王了。” 无絮不禁笑咳嘘声道:“你以后要小心喽,他可都听得见,你方才这一声怕是惹恼了他。” 李世民赶紧贴耳静听,跃然胎动让他顿时兴奋不已,再瞧无絮忽然抚腹:“是不是不舒服了?” “不要紧,这几日,他想必知道父王将归,正欣喜着呢”无絮笑道。 “他倒是高兴了,却苦了你”李世民一本正经地低身悄声道:“以后若再敢随意乱动,害你母亲受苦,小心我......” “如何?”无絮故作唬相。 李世民一瞧,赶紧摆手道:“不敢不敢!夫人吩咐,夫君我悉听尊便!”说话间,还不忘撇嘴道:“好孩儿,以后可要多替你父王我说些好话了。”嬉笑情话让二人自得其乐。 说笑间,窗间廊下,飞雪忽至。 李世民牵手无絮,步至廊下:“飞雪如絮,果真如此!” “这雪真美!”片片落于无絮纤指间,李世民回过头来,眼眸中尽是宠溺神色:“初雪再美,也美不过我的絮儿!” “二郎又胡说!”无絮抿嘴抑笑间,正见卫黎儿、芸香朝廊下走来。 “黎儿,你说我的絮儿与这飘雪,孰美?”李世民忽如其来的一问,让始料未及的卫黎儿打了个趔趄,顿时止步。 “二郎,说什么呢?!”无絮赶紧羞涩嘘声道。 “我似乎来的不巧”卫黎儿轻咳一声:“殿下明知故问,我若说真话,王妃怕是要怪我起哄,我若说假话,怕是会被秦王一声令下,拉出去挨上几十大板子,做人着实不易啊。”一句打趣,竟连那院中的府内仆从也各个止不住地笑出声来。 “都怪你”无絮故作嗔怒的模样倒是让夫君李世民更觉娇巧。 “对了,哪里来的花香?”李世民笑中不觉一问。 “回禀殿下,是西园的梅花开了”芸香回道。 “遇雪梅开,香气想必是最馥郁芬芳了”无絮一言惹得李世民不禁感慨:“说起这梅香,倒让我想起了你我当年。芸香,你去采几支梅花来......” “殿下与王妃来日再慢慢谈情,这梅花也稍后再赏。如今要紧的是赴宫宴一事,宫里的公公可都来催过了。” 李世民一拍脑门:“险些忘了大事。对了,今日听邢国公说起了那‘槐叶冷淘’,恐怕以后的宫宴上要有一道无絮自制的美食了。” “邢国公能至城外亲迎殿下,还对殿下讲起这‘槐叶冷淘’来,待殿下真是不同寻常了。”无絮疑惑之辞倒让李世民不明所以。 其实,何止他们疑惑,就连李密亲随王伯当也是一时无解。原本奉李渊之命,前去城外迎接李世民大军归来的李密愤懑不已,趾高气昂、不可一世的心气更是让他没把年轻的李世民放在眼中。可是,待城外亲见李世民后,李密却是变了副模样。 王伯当忍不住私问李密:“魏公待唐臣向来淡薄,为何唯独对那李世民另眼相看?” 李密一听,摆了摆手,好一阵沉默后才道:“我自幼熟读古书,颇通易理。那李世民不怒自威,文武胜气,此中无一人可比。我向来自命不凡,平生却还未遇见过这般气势之人。” 一旁王伯当听着此话,半知半解。 “如今大唐有李世民这样的能臣猛将,如虎添翼!”李密说着,忽然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这倒是一招活棋,说不定可借他乱了大唐阵脚。” “若真可如此,大唐朝廷一乱,你我便可趁机请兵出征。只要我们手里有了精兵良马,必会东山再起!”王伯当兴奋回言,与李密暗自谋划起来。 太极殿内,宮宴同庆。坐下朝臣,既有旧故,又有新附,济济一堂,盛景非常。呼声共贺,杯觥交错中,唐帝李渊对新附各势一番赏赐后,忽然呼入一人,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前朝乐平公主杨筠。李渊起身亲迎,殿内前朝旧臣,诸如裴寂、屈突通之辈亦皆行礼。 荏苒岁月,当年的那个少不更事的娇贵公主如今已是个绝色芳艳、玉立娉婷的美人了。只可惜,今非昔比,杨家天下已成了李家天下。 杨筠一见李世民,欣然微笑。李世民倒是有些出乎意料,模糊不清的旧时光景早让他忘却了杨筠的存在。 太极殿内,李渊亲赐杨筠为“乐阳公主”,新旧朝臣纷纷赞帝之厚德。 “今日朕还有一件喜事要说”李渊笑着道:“秦王、秦王妃接旨!秦王此次西北一战,奇功一件,秦王妃厚德淑仪。朕赐‘承乾殿’为秦王/府,以表其功。” 二人一听,接旨拜谢。 “既然有新府,也该有新人才是!”李渊朗声一笑,于朝堂之上,再下旨:“乐阳公主系出皇室,又未婚嫁,朕便做主赐婚于秦王。” 一语既出,李世民与无絮顿时僵在了原地,半晌才回过神来。 “陛下”李世民慌张道:“这,何来指婚一事?臣,臣不敢......” “哎,秦王莫要推辞,这是朕的旨意。秦王与乐阳公主本就是亲故,这几日又正是岁末吉日,此时成婚,正是佳期。传朕的旨意,大婚之日,朕要大宴群臣”李渊丝毫不解秦王之意,兴奋之辞却让呆在原地的无絮顿时慌了神。 “陛下”李世民赶忙接话道:“公主身份尊贵,臣不敢妄求。况且,臣已有妻室......” 李渊一听,忍俊不禁:“自古亲王朝贵三妻四妾是稀松平常,秦王莫要推辞,依旨行事便是。” “陛下,臣非推辞,是实难从命!”李世民坦白直言让尚在欣喜的李渊一时哑言,不知所措,再瞧杨筠凄然神色,难以自处,而寂静殿内,立耳就听的满朝文武,诸如李密之辈似乎正等着看他的笑话,李渊不禁红了脸:“秦王是要抗旨吗?” “臣不敢!”李世民单膝跪地,拜道:“只求陛下收回成命。” “你!” 旁侧乐阳公主杨筠见此,忽然跪地一拜:“今日得陛下赐封乐阳,小女感激不尽。劳陛下还为我劳神费心,赐婚秦王。秦王乃当世英杰,小女一前朝皇女,不敢攀从,还望陛下收回成命。” “公主所言差矣”李渊气上心头地回头看着李世民:“朕还是这大唐的皇帝,令出必行!” “陛下”刘文静赶紧立身近前:“陛下所言极是,只是这婚嫁之事是大事,秦王一时知晓,怕还没回过神来,不如宴后再议。” “陛下”窦轨也跟着进言道:“不如宴后再议,众臣如今只待执耳恭听陛下治国圣训。” 殿前纷言,无絮却不觉紧紧地抓着李世民的手,那紧扣的二人十指暗中相握。唯此时,无絮才稳住了心内慌乱,十指连心顿时让她有种万事无所惧,要强撑到底的勇气。 众臣静观,再看李世民依旧倔强神色,李渊颇为难堪,却也只能暗压心火道:“乐阳公主平身吧”话音刚落,立身将起的杨筠却忽然脸色煞白地昏倒在地,惊地李渊赶紧呼传宫人,无奈李世民身在最前,遂急命其速带公主前往太医署。 紧扣十指在慌乱声中,随着立身就起的李世民救人出殿的身影,也随之抽离而去,只剩无絮那悬空玉指垂落于茫然若失之中。 宴罢群散,人声渐渐淡去。 太子东宫中,一个黑色身影在宫女引领下转身进了侧殿后院中的别屋。 “太子妃,人来了。”宫女玉蝉言罢,黑衣身影近前躬身一拜:“太子妃,方才教坊事杂,小的这才脱身!”说话者正是内教坊的新进乐师杨陆。 “杨大哥今日急见,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相告?”太子妃郑氏面似平静道:“不会又是贺拔云章养花戏鸟的事吧?” 杨陆赶紧摇摇头:“今日夜宴,我瞧他一直寡言少语,闷闷不乐,宴后,见他独自一人出去,我便跟了去。太子妃可知他去见了谁?是秦王妃!” “他们可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郑氏急忙追问。 “这,倒没说什么,也没做什么,只是一直目送着秦王妃上了马车,立在那里好久未动。” 郑氏有些懊恼,看着杨陆,强作笑意:“辛苦杨大哥了,日后切记多留意些。玉蝉”郑氏示意,玉蝉亲将手中一匣子递到杨陆手中。 “小小财货,不成敬意,还望杨大哥笑纳,日后有功,必当重谢。只是,你我之间的事,切不可让他人知晓,哪怕是齐王妃回来了,也不能对她说起此事。” 杨陆一看金银,只管眼睛发亮,连连拜谢:“太子妃放心,属下都记在心里了。” 太子东宫,灯火摇曳,秦王/府内却显得冷清了许多。 院外轻雪静飘,堂内灯下,无絮握着传旨诏令静然独坐。 “方才宫内传来急报,听说是赵郡王李孝恭在南边打那个什么大梁萧铣的事,陛下必是留秦王在宫内商议呢!”卫黎儿说道,看无絮依旧神色黯然:“你说这皇帝陛下到底是怎么想的,想出了这么一招,他明知道秦王与无絮......” “黎儿”无絮心不在焉道:“莫要妄议圣意。” “我听说那个公主生了什么病,倒也不是天生有病,据说是长途奔波所致。那公主曾有恩于陛下,陛下待她非比常人。” “有恩于陛下?!”无絮一惊,抚腹起身,望着窗外飘雪,这才明白了指婚之事的背后缘由。 “今日之事,陛下不悦,不过秦王力争,陛下总也不能强人所难,无絮不必在意。” “我在不在意,又有何妨?”无絮紧紧地攥了攥传旨诏令。 “我原以为今日殿内,无絮会劝秦王遵从圣意......” 无絮扭头看着卫黎儿,沉默片刻才道:“是啊,那时的我,没有勇气来平分这份感情,如今想想,陛下说的不错,即便普通百姓都是三妻四妾,何况亲王贵胄,帝王之家。如今,更有‘恩’字当先......” 说话间,只听喊着“王妃”的芸香欣喜地捧着几株梅花奔入堂内:“秦王午后让奴婢摘的梅花,我险些给忘了!” “芸香,这时候拿什么梅花?!”卫黎儿一把抢过梅花示意她出去。 “把梅花拿来”无絮轻嗅着幽香四溢的梅花,不禁眼目有些湿润,正于此间,听见院外脚步声近,她忙拭去清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七回 秦王/府里纳娶新妻 承乾殿内弄璋之喜 “无絮”李世民掀帘入内,疲倦神色中有些不知所措,却正瞧见无絮捧着梅花:“二郎,你来瞧这梅花,真是香气宁人啊。” “无絮,今日之事......” “那公主如何?可好些了?” “好与不好,与我有何干系?我会再向父皇......”话未尽,无絮已将那旨令递到了李世民手中:“旨意已定,不可更改的。如若二郎一再坚持,便是忤逆圣意,是抗旨。” “那又如何?” 见李世民依旧倔强模样,无絮转而问道:“我听闻乐阳公主曾于陛下有恩?” 李世民无奈点了点头:“当年父皇为唐公时,炀帝不喜父皇,几次欲暗中设计杀之。一次正被乐平公主杨筠得知,于是转告王贵妃,又传信给母亲,这才让父亲在东征高句丽时避祸免灾。” “原来如此”无絮自语道,卫黎儿却接话一问:“这位公主莫非与秦王殿下家早有来往?肯如此暗中相助?” “这个我倒未知,只是少时曾与她宫中见过几次。”李世民无心道,见无絮沉默出神,关切追问:“无絮,你怎么了?” “哦,没什么。”无絮慌忙掩饰,心中却想着今日太极殿内,杨筠看李世民的眼神,直觉让她不由得乱做他想。 “我的絮儿”李世民握着无絮双手:“莫要在意此事,父皇想必也是一时兴起,胡乱指婚,待我向父皇禀明心意,自会无事。” “父皇指婚必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再说了,乐阳公主对父皇有恩,对李家有恩,婚配二郎也无可厚非。怎么,二郎就不想三妻四妾,多个美貌娇妻?”无絮笑道。 “无絮这是什么话?”李世民顿时凝眉:“你明知道我心里装不下别人!” 看李世民郑重其事的样子,无絮禁不住掩口而笑:“瞧把你急的,你的心思我都懂!” “好个聪明的无絮,竟敢戏弄本王!”李世民故作生气地轻捏了捏无絮脸颊,“看我怎么罚你?” “怎么个罚法?” “罚你,允许本王今日歇在你身边。” “这不行”无絮故作郑重,抚腹道:“我如今身子不便,不能侍奉殿下的。” “无絮,想什么呢!”李世民扶着无絮肩膀:“我只想待在你身边陪着你。” “可是,我不想啊!如今身子不便,不仅侍奉不了殿下,就连自己还需要别人照顾。若身边有个姐妹同来侍候殿下,倒真是为我分忧,不至于让我一人每日费心打理这府中上下。殿下若真的心疼无絮,倒不如接纳了乐阳公主,也算是替无絮着想了。” “你......胡说些什么?” “胡说?!我哪里有心思胡说。二郎常年征战在外,这府中事务,宫内走动,我都要事无巨细。做个秦王妃谈何容易,若有人相助,实在是天大的好事。再者,乐阳公主既然对我李家有恩,你若不遵从圣意反倒显得薄情寡意了。” 李世民看着无絮一愣,忽然又笑了起来:“你想劝我纳妾,这说辞编的也太勉强了吧。” “你可知,自你出征以来,我生过多少次病,有多少个静夜噩梦难眠,有多少次要强撑着身子打理内外。我是个普通女人,也有疲惫脆弱之时,多少次心中想着身边若有人替代自己该是多好。二郎若想无絮此后舒适些,就依旨行事吧。” 李世民怔怔地盯着无絮,沉默半晌,只道:“我想园中走走”只身一人出了殿门。 “无絮,你这又何必?!......”黎儿气急道。 “若不如此,他如何肯接旨听命?!若不如此,陛下颜面何存?!若不如此,他如何安身立命?!......” “这,即便如此,那你为何不对他讲清楚......”黎儿劝言在无絮耳旁渐渐模糊,背对灯火,只有一行泪水顺着面颊暗自划落到了手中攥着的梅花之上。心如刀绞的憋闷和欲说还休的无奈凝固在了那颗颗无言的泪珠中,悄然无痕。 太极殿内颜面尽失的李渊终究还是以皇命不可违定下指婚一事。 秦王/府由弘义宫搬至了承乾殿,杨筠也由前朝公主变成了秦王妾室。只是,大婚之日,婚房内不见了新郎。 明月夜里,承乾殿后花园内,堆雪银光映着飘香红梅,让这梅林涤荡掉了白日里的喜庆喧哗,自静宁人。 独自漫步于园中的无絮想着夫君与他人共结连理,抚着隆起的腹部,不禁苦涩填膺,早已忘却了夜半冰寒。 忽然渐近渐远的模糊笛声飘过耳畔,无絮驻足静听,却无奈心思沉郁。拔下发髻上的白果叶花簪,大婚当夜的情景历历在目,如今又是婚日,却与她无关。 积雪吱声、飘忽笛曲或许是如今唯一的陪伴,无絮想着,低头正沉思间,脚下雪地里,一道铺地而开的梅花瓣映入眼帘。循着那花瓣,走到一株强干多枝的梅树下,未及抬头间,却有几片花瓣顺枝而下,落于肩头。回头一瞧,无絮顿时怔住,立在面前的是早已脱去喜服,一袭高领宽缘直缀绵绸衣的李世民。 “梅亦藏私慕,落于美人肩”李世民开口的第一句话,让无絮更是鼻子一酸,如鲠在喉。不待她开口,李世民已近至身前,悄耳低语道:“寒梅芳雪下,我曾道出心意,愿与无絮长相厮守,今生为伴......你不觉得今日正像是你我的婚期?” “二郎”无絮慢慢推开:“二郎莫要胡来,婚约之事岂是儿戏?” “我如今身为亲王,职在太尉尚书,尽掌关中北地,那又如何?我连自己的婚事都做不了主?!父命皇命,我无一可违!倒不如个普通百姓过得逍遥自在。” “二郎常以天下为重,能于这乱世之中,得此重任,当倍加珍惜才是。乐阳公主有恩于我李家,如今既为夫妻,当不相负。” “我不怕负了他人,只怕负了无絮,负了真情。” “何来相负,娶妻纳妾,人之常情而已。” “你让我如何面对一张生疏的脸,心里想的却全都是你?!” 无絮一怔:“那又怎样,既已拜堂,便是夫妻。更何况,如今是陛下指婚,即便二郎心有不满,难道要抗旨不遵,丢了性命,连累了我和腹中孩儿?”无絮直白坦言,李世民却是不以为然地一笑:“怎么,又要用你的假意之辞逼我走?” “我,不知你在说什么。今日累了,我想早些回去歇着,你也速速回去吧,新娘子还等着呢......”无絮不敢抬眼,转身便走,却被李世民一把拉住:“今日你去哪里,我便会跟去哪里。不管你如何激将,我都不会再上当。”说着,将无絮手中紧攥的白果叶花簪抽了过来,轻轻地将其插于无絮的发髻之上,一如大婚当夜。 泪中无絮,心内虽有暖意融融,却只道:“知君心意,妾自足矣!只是,二郎为何还不明白,公主非一般女子,天下人看的也非二郎如何纳妾,而是陛下如何善待前朝旧人......” 李世民嘘声止道:“就让我今晚陪着你,让我留在你身边,你也自私一次。” 李世民说着伸出一手,满眼期盼地望着无絮。 “......二郎”无絮轻声呢喃处,心中纵有千言劝词,却也变得苍白无力:是啊,明明自己心内日夜盼念君郎,如今却时时口是心非。 那“自私”二字不觉让她心内筑起的冰山逐渐消融,拖着重身,她慢慢伸出手去,梅花树下,雪中相依。 早过夜半,新房内,喜烛摇曳,红服铺地,却不见意笃情深、情话缠绵的伉俪身影。早已卸下凤冠霞帔的新妇正独坐在灯下桌前,泰然自若地抄写着佛经。 “时辰不早了,王妃不如先歇着吧。”丫鬟问雪劝说着,接着又吞吐支吾道:“奴婢方才出去打听,想必今夜秦王......” “在王妃处”杨筠淡然接话道,说着抬头望向窗外:“庭外圆月映雪,堂内孑然沉沉。既然与人无缘,不如结下佛缘。” “王妃......” “问雪,日后记得称我侧王妃,免得言语不当,给你惹来苛责。你也累了,快去歇着吧。”杨筠关切一笑,目送问雪出屋后,那手中握着的笔早已暗狠狠地戳在了卷纸之上,一道墨痕深深浸在其中。 众人皆知侧王妃杨筠并未因秦王冷落而生怒,反而显得豁达大度,日日前往承乾殿正宫探望即将临盆的秦王妃长孙无絮,时人称颂其德。 公元619年元月刚过,承乾殿内,一夜扎挣后,随着一阵男婴的啼哭声,殿内外顿时欢腾雀跃,秦王李世民更是喜极而泣,蹑手蹑脚地抱着那尚在襁褓中的婴孩,不禁坐到精疲力尽的夫人身边,四目相对的二人,含笑泪中双手相握。 因出生于承乾殿,李世民亲自为爱子取名承乾,每日回到府殿内,必环抱臂中,疼惜不已。 后宫众妃不久亦前往承乾殿探望无絮,就连少与人来往的万婕妤都亲自登门拜访,让黎儿不禁笑言:“婕妤娘娘素来喜好清净,今日却亲来探望无絮,无絮真是好福气啊。” “有劳婕妤娘娘,无絮感念在心”无絮会心一笑。 万婕妤和善地点了点头:“秦王妃与这宫里的女人不同,我敬重王妃的为人,心性淳厚、豁达有容,在这宫墙之内,实属难得。” 床榻之侧的杨筠接过话来,一脸真诚道:“娘娘说的不错,我虽然入府不久,但与姐姐朝夕相处,姐姐待我亲如姐妹,事事为我着想,别说这宫内,即便是这天下,都少有这般真诚之人了。我自江都流落而来,能遇姐姐,幸甚之事,此生足矣。”说着晶莹泪水夺眶而出,一旁黎儿赶紧递上丝帕,无絮亦倾心抚慰道:“妹妹莫要提那伤心往事,如今这里便是你的家,我尚有对不住妹妹的地方.......”无絮说着,心内愧疚不已。 万婕妤不知为何却听不惯杨筠的话,也见不惯她那梨花落雨的模样:“侧王妃乃是前朝皇帝的掌上明珠,如今又自江都而来,也算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能为秦王妃这举手恩惠感激涕零,实属不易!”说着眼神定在了杨筠身上:“不过,我倒听闻秦王对侧王妃似乎尚有冷淡。” 杨筠神色忽动,瞬间却又一如往常:“娘娘错意了,秦王与姐姐乃是天作佳偶,谁都拆不得的。陛下为我指婚,能让我有个栖身之所,便是莫大的恩泽,我不希求其他。秦王待我亲如兄妹,我只要能守在他二人身边,看他们携手白头,便欢喜得不得了呢。”杨筠说着,握起无絮的手:“我只要姐姐好,别无所求。” 无絮紧握着杨筠的手:“姐姐定不会委屈了你。” 一旁的黎儿见此拭着眼角清泪,扭头看着万婕妤:“婕妤娘娘怎么也变得听风就是雨,外面人说的话不可信。再说了,无絮和秦王都是心慈之人,断不会亏待了谁。” “黎儿”万婕妤一脸肃然,声中有厉:“这‘无絮’二字也是你叫的?” “婕妤娘娘莫要责怪,我与黎儿姐妹相称......”不等无絮解释,万婕妤便接过话来:“秦王妃要知道,这是在宫内,尊卑有别,礼数有制。若要旁人听了去,成何体统。宫内人心难测,谨言慎行都难保平安,更何况如黎儿这般不分尊卑?!王妃是个聪明人,凡事要心中有数。”说话间,眼角余光不觉落在了杨筠身上。 无絮只道这是因黎儿称呼不尊而给的劝言,笑着点头称是。而卫黎儿却也无奈应答:“小的都记在心里了。” 送走了万婕妤的黎儿脱口而出:“我还以为这宫内,就婕妤娘娘还算知情知理,没想到跟后宫那些险恶的嫔妃也无甚差别。” “黎儿休要胡言,婕妤娘娘断不是那种人,只是坦然率性而已,她说的话自有她的理。”无絮劝止道。 杨筠早已接过乳母抱来的襁褓中的承乾,哄逗着怀中婴孩,也不忘接过无絮的话来:“是啊,姐姐说的对,我虽对万婕妤知之甚少,但一看她就是个坦率之人。黎儿,以后你还是改改称谓,别让他们再拿这个说事。” 黎儿一脸无辜,撇嘴称是。 出得秦王/府的万婕妤不觉又扭头回望承乾殿,一想到杨筠那瞬间而变的锐利眼神,冰寒刺骨而又深藏不露,让她着实难安。 大唐自立国不久,便平定了西北薛举之势,但天下群雄纷争,对于大唐而言,周边虎视眈眈的又何止薛举的大秦。 公元619年,即武德二年,虎踞中原的王世充废杨侗而称帝,改国号为郑。而北边的夏王窦建德则攻下坚守聊城的宇文化及部,活捉了宇文化及,更以诛乱臣之名将其斩首示众。 中原乱战,而大唐北部的刘武周自投靠突厥,得封“定杨可汗”后,势力也越发壮大,此时更是收降了“义军”宋金刚的部众,军势所向披靡。不久,刘武周挥兵汾州、晋州,李渊闻此,遂命驻守并州的李元吉守城以待,并派右卫将军宇文歆带兵前往并州支援李元吉镇守并州,以防刘武周东进北出。 黎阳总管徐世绩自李密兵败后,独自坚守住了原瓦岗军的中原据地。此时既知李密已投奔了李唐,便派密使亲送书信于李密,将自己所守之地尽皆暗呈李密。 太极殿内,早知内情的李渊故意问起了李密此事,李密遂将徐世绩密信呈上,欲借中原故地以邀功进爵。谁知李渊一看密信却面色不悦:“如今邢国公已经归顺了我大唐,这徐世绩却直将这书信呈给公看,看来我这个皇帝倒是无足轻重了。” “陛下有所不知”王伯当赶紧上前解围道:“徐懋公派传信的人说过,他是魏公的人,所以所据之地也都归魏公所辖,即便上呈陛下,也应由魏公来呈。” 王伯当一言既出,殿内几人大吃一惊。 “没想到这徐懋公如此忠义!”李世民不由得脱口而出,不禁对这未曾谋面的徐世绩心生敬佩。 李渊一听,也转怒为喜:“这徐世绩当真是难得的忠臣,朕若得此良臣,当重用之。”李渊说者无心,李密听者有意。更何况若非他昔日不信徐世绩,也不至于落得今日这委身臣下的地步。 想到此,李密憋闷许久的内心终于抑制不住,当下便使出领兵之计:“陛下,如今宇文化及已死,王世充又洛阳称帝,其势不可挡。臣请命带兵前往,剿灭王世充,以助陛下安定天下!” 李渊环顾左右,裴寂近日宫外行事,太子、秦王又无异议,于是,李渊也便顺水推舟,同时起了利用李密的私心:“既然邢国公有意为朕分忧,朕实在欢喜。不过,既然徐世绩与公关系甚密,朕便命公前往黎阳,与徐世绩共同镇守黎阳,以此为据,一可安抚当地军民,二可对抗王世充,做我大唐的肱骨之臣!” 李密欣然领命,自以为善观人心的李密心知李渊是要利用他李密之名招降纳叛,只是,李密更觉自己技高一筹。 就在这日当晚,太原道行军统帅、并州都督李元吉却领着妻妾亲随,不足十人奔回了长安,并俱陈并州兵马全军覆没。李渊急召回裴寂详查此事,更无心顾忌李密,李密遂领千人兵马东征而去。只是,迫不及待的李密既走,匆忙间留密信一封,这密信却是暗送于秦王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八回 魏公李密叛唐身死 秦王妃智计改留书 秦王/府内,卫黎儿满脸疑惑地盯着无絮,只见无絮的眼神凝在卷纸的最后几字上:秦王文武之姿,天子之相......,无絮赶紧一把揉攥住了手中密信。 “这信上写了什么?”卫黎儿追问道。 “邢国公何时离开的?” “昨日一早便领兵出征了,这上面到底写了什么?为何留一书信给你?” “是啊,为何留此书于我......”无絮心神惶恐中,忽然转而问黎儿:“送信之人何在?” “早走了。” “你快去将他找来!一定要快!”无絮紧张神色让黎儿一下子意识到了事态严重,不由分说,她立刻奔出殿外。 可是遍寻宫内,丝毫不见其踪影,而无絮趁此已将那书信烧掉。 直到傍晚黎儿才回报说那人乃是膳食署的一个宫人,如今早已偷溜出宫,去处无处可寻了:“无絮,那信上到底写了什么?” 无絮左右沉思着踱了几步,这才回过神来,让黎儿闭门后,才道:“那信上有些大逆不道的话,句句都能让秦王引火上身”说着,压低声音:“如今这送信之人不知所踪,显然是知道了什么,自顾保命去了。” “此人一定看了这封留书!” “难说......”无絮又踱几步:“他若真知道,大可以去找人告发,邀功请赏。黎儿,你速去膳食署再查一下,这个宫人平日里与人来往、性情癖好等所有情况,尤其是他这次偷溜出宫,可否告知他人,可带了什么财货之物?!切记,一定要暗查!” “这个你放心,我一定一一查明。只是,我不明白的一点是,为何李密留此书给无絮你?”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是想以此离间之计,神不知鬼不觉地扰乱朝廷,这首当其冲的便是秦王!” 无絮的猜测让黎儿大吃一惊:“他这是要置秦王于死地啊,他跟秦王是有多大仇?!” “他与秦王非仇敌,只是借机行事而已。我想在他李密看来,杀了秦王,大唐少一功臣,朝廷内乱,他也有了可趁之机。” “可他不是已经归顺了我大唐,大唐若乱,对他有什么好处?” “魏公李密,曾经的天下群雄之主,怎可屈居人下。此次投奔大唐,也是无奈之举,更何况,又得一虚职,他怎可甘心。” “既然如此,他何不直接将书信留给秦王,或者给他人?” “是啊,我也百思不得其解。如此来看,恐怕只有一个解释可以说得通。” “什么?” “他在拖延时日。” “何意?” 无絮左踱一步,似在自言自语道:“他若直接留书于秦王或他人,恐怕很快就会原形毕露,他想要引军自立,也便化为了泡影。而留书于我,则是见秦王与我感情甚笃,或许我见此信,心有所动,继而能动摇秦王,即便不成,若让他人得知,也必是满城风雨,朝廷动荡。” “你是说他留书拖延时日,是要带着这支出征的队伍自立为王?” “这是我能想到他留书于我,且未揭穿的唯一解释。” “原来如此”黎儿恍然有悟,再看无絮,不禁一问:“那书信上的话,无絮可有心动?” 无絮顿时扭头过来:“黎儿,莫要乱言,这些话说不得。古往今来,礼制有定,主次有别。秦王虽位在亲王之上,但这一句话便可置人于万劫不复之地!” 黎儿听着点了点头:“无絮之言,我谨记在心!” “快去照我说的办,此事不可对任何人说起,包括秦王!” “是!”黎儿转身而去。 太极殿西殿内,李元吉自陈兵败一事全赖宇文歆:“那宇文歆向来桀傲不恭,时常顶撞于我。我就说了他几句,他便怀恨在心,暗中里应外合,勾结刘武周,让我措手不及啊。” “陛下,臣亦查了两日,宇文歆早有反叛之心,军中已是人尽皆知。非齐王之过,还请陛下宽恕!况且,流落至长安一带的并州百姓,也都替齐王求情,说齐王在并州时,功绩甚伟!”裴寂证实道,李渊这才面色稍缓。 “陛下,齐王兵败有过,但罪不在他,还请陛下开恩!”太子李建成亦求情,其他几个朝廷重臣见此,纷纷低首,呼喊“开恩”二字。 早有宽恕之意的李渊见此,更是有了底气,只是眼神扫过秦王几人时,那疑惑的眼神让李渊不禁问道:“怎么,秦王有什么话要说吗?” “陛下,臣确实尚有疑惑”李世民看着正凝眉抬头的李元吉:“若此次全因宇文歆里应外合,反叛所致。那为何独有齐王家眷亲随几人得以保全,而叛臣却无一人生还,臣有所不明。” “你”李元吉顿时圆眼怒睁,赶紧转而禀报:“父皇,秦王身在朝堂,锦衣玉食,哪里知道我的苦衷?!我部下十几人以性命才换得我家眷生还,秦王胡乱揣测,将置这些英灵于何处?!” “是啊,陛下,齐王年纪轻轻就要独掌一方军政,常年在外,实属不易,遇上宇文歆这等叛臣如何应付得了,秦王实在是想多了!”裴寂说着斜视了一眼李世民。 李世民正要据理力争时却被刘文静暗中按下。刘文静白了一眼裴寂,质疑道:“右仆射以年纪为由,实在可笑。对与不对,要以结果来论。宇文歆若真是叛臣,那其余的并州人马呢,莫非也要以叛臣而论?全军覆没,总要有个交代才是。” “齐王戍边战功赫赫,臣以为此次虽有过,也可功过相抵!”裴寂丝毫不让。 “够了!”李渊怒声一喝,盯着李元吉:“元吉你说实话,到底是怎么回事?” “父皇,我都说了多少遍了,若不是那宇文歆......”李元吉不耐其烦的顽童之气让李渊忍不住摆手道:“真假如何,朕自会详查。你回去,府内好好自醒一番吧。” “谢父皇,孩儿日后定会将功补过!”李元吉赶忙起身,斜眼一瞧李世民及刘文静,暗暗记恨在心。 望着李元吉出殿身影,李渊不由得一叹:“元吉年纪尚轻,兵事不通,委此重任也是朕之过失,何况那宇文歆还是朕派去的。” 裴寂却道:“陛下切不必苛责自己,齐王年纪虽轻,假以时日,必成将才。” 李渊点点头,眼神却直盯着李世民,刘文静赶紧和事道:“陛下,齐王乃是秦王殿下的同胞兄弟,秦王只是就事论事,还望陛下息怒!”说着暗暗拉了拉李世民的衣袖,李世民却满不在乎,道出心中实话:“父皇,今日在此只有我们几人,我敢将心中疑惑说出来,正是为元吉着想。兵败之事,尚有疑点,天下人都看在眼里,若就此作罢,不是护着他,是害了他。” 李渊凝眉沉默,心内不觉思量起来。 出得殿外,裴寂笑问刘文静:“纳言似乎对我有成见,事事和我唱反调。” 刘文静满脸不屑,随口阴阳怪气道:“我哪里敢有此心,您可是陛下身边的红人。”冷笑一声,拂袖而去。 裴寂如鲠在喉,咬牙切齿,面目狰狞:“一介匹夫,若非我当日之荐,安有你的今日?!”气愤之中,刘文静那“您可是陛下身边的红人”又在他的耳旁回荡,裴寂不觉眉间一展,心中暗想道:我治不了你,陛下可治得了你! 又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刘文静心直口快,不成想却已然成了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暗查了几日,黎儿也才有了些许眉目。 承乾殿内堂,坐于榻侧的无絮正将怀中婴孩慢慢交到乳母手中哄去安睡,却听黎儿说那宫人早在宫外自尽。无絮还未缓过神来,却瞧李世民一脸沉闷、怏怏不快地由殿门而入,她忙朝黎儿使了个眼色,二人暂不作谈。 “殿下何故愁眉苦脸,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无絮不禁问道。 李世民话也不说地跌坐到了堂内胡凳之上,低头沉默半晌,才道:“李密被杀了。” “什么?!”无絮和一旁的卫黎儿异口同声,惊诧不已。 “到底怎么回事?”无絮追问着。 “裴寂向陛下进言,说李密有异心,途中要调他回长安。谁知李密违抗军令,不肯回来,一路东逃,正遇上了熊州副将盛彦师,被盛彦师所杀,余部也都无一幸免。” “什么,就这么杀了?!”黎儿难以置信,圆眼顿睁,无絮手指不觉紧攥起来:“右仆射为何觉得李密会有异心?是猜测,还是?” “这我倒不知”李世民说着抬眼一看一脸紧张神色的无絮:“无絮在想什么,莫非你猜到了什么?” 无絮赶忙摇头,卫黎儿却接话道:“莫非那裴寂知道了......” “黎儿!”无絮赶紧止住,卫黎儿这才想起无絮嘱咐的话,赶忙闭口不言。 李世民顿时起身:“无絮有事瞒我?” “没有!” “父皇反悔,皆因裴寂谏言,裴寂为何此时进言,莫不是有了李密早有异心的把柄?” 无絮看着李世民的眼神,心内慌乱不已:“二郎,让我想想”她慢慢起身,暗捏着微颤的手指,左右踱了数步,这几日的事情连同宫人自尽、李密被杀一事在她脑中快速过了一遍,她低眼沉思半晌才道:“李密临走时曾留书一封。” “书信?在哪里?”李世民惊诧道。 “我,已经烧了。” “你烧了?你怎么会有那书信?那书信是给你的?”李世民连连发问,见无絮点头更是不解:“他为何要留书于你?” “他信中自称居功甚伟,乃是天下群雄之首,却在这大唐得一虚职,言语间,多是不满之意。他还说......” “什么?” “世间早有‘李氏当为天子’的谶语,这李氏可不是大唐李氏一家!”无絮说着抬眼看着脸色阴沉下来的李世民,继续言道:“所以,他说秦王殿下文武兼备,不该弃明投暗,当另择贤主才是!” “笑话!”李世民一声冷嘲:“胡说八道,疯言乱语!” “他之所以留书于我,是想借我之口,来传话给秦王。” “为何不直接给我?” “这便是缘由所在了。此前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如今看来,他是想借此先拖延一段时日,如若直接给了二郎,那你一定会将此告知父皇,他想要远走,另起炉灶岂不是一场空。将这书信留下来,就是为了扰乱殿下心思,为了离间我大唐君臣。” 李世民这才明白了事情原委:“既然李密早有异心,裴寂如何得知?” 无絮将送信宫人已死的事说了出来:“想必裴寂已经知道了那宫人之事,只是,宫人既死,裴寂没有拿到确凿证据,于是便要急调李密回军。如他肯回则罢,不回倒正应了异心之辞,不过未曾想李密却被他人所杀。” 李世民沉思中,转而盯着无絮:“为何无絮早不告知我?” “二郎这几日有元吉之事烦扰忧心,更何况此事事关重大,若让人得知,你还如何脱得了干系?!纵有百口,亦难辨白。若是如此,岂不正中他的圈套。” 李世民左踱几步,重声一叹:“幸有无絮!李密虽死,这朝廷却是不平了!”说话间,他心中忽对欲借李密打压自己的裴寂不寒而栗。 而无絮随机应变,以人尽皆知的“李氏当为天子”的谶语临时换了那“秦王文武之姿,天子之相”的造逆之词,天/衣无缝地搪塞之举,其心思却只有一个,那便是护夫心切:若以李密信中之言实告,则秦王若匿而不奏,则是欺君,若实言以奏,则必遭皇帝朝臣猜忌。 “想当年,魏公李密助杨玄感反隋,兵败而逃,却能在豪杰云集的瓦岗寨立稳脚跟,率领瓦岗军逐鹿中原,天下英雄无出其右,如今却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实在令人唏嘘。” “二郎说的不错,不过,依我来看,这位当世英雄也有必败之理。”无絮缓缓坐下身来:“其一,他投奔我大唐,只是无奈之举。入唐后,居高自傲,不甘屈居人下,早生异心。这便是利欲心重,却又不善审时度势。其二,我听闻魏公曾因心嫉徐世绩,转而西奔大唐,可是徐世绩却能以德报怨,衷心于他。这便是不能知人善用。如此二者,即便是当世英雄,想必也难保得周全。” 李世民重重地点了点头:“此前房玄龄也曾问我,为何李密部下豪杰云集,却最终落得兵败远遁,究其根本,不过‘用人’二字。此次途中被杀,那徐世绩不远千里,亲自奔来,为昔日旧主李密收尸,如此忠臣尚不能用,李密身败也是必然。” “秦俗犹未平,汉道将何冀!樊哙市井徒,萧何刀笔吏。一朝时运合,万古传名器。寄言世上雄,虚生真可愧。”无絮吟诵着,一声轻叹:“坊间有传,此为魏公当年所做。纵使逃身在外,朝不保夕,其志尚可窥。只是,身在高位后,却一意孤行,此不得不为世人所警醒。” 李世民看着无絮,顿有所悟地点了点头。 跟随着李元吉败回长安的齐王妃杨惜月自从得知了秦王妃诞下男婴之事,又知秦王续娶了乐阳公主杨筠,心内五味杂陈,整日闷闷不乐。 而最出人意料的莫过于几日后,大将宇文歆竟然率残兵败将奔回长安。 李渊虽然恼羞成怒,却又想起了秦王之言,遂独问宇文歆。其言竟与李元吉所言大相径庭,李渊无断,私问裴寂,裴寂却以为宇文歆是为自己开脱,劝谏李渊莫要偏信一言。 “右仆射说的对,是不能偏信一言!”西侧殿门处的一句话让李渊、裴寂惊声回头,来者正是回京师述职的平阳公主李妙兰。 李渊见女一喜,却忽又脸色一沉:“平阳公主为何不通报便擅自闯内?” “父皇,情势所逼,恕臣贸然闯内。臣有要紧之事要单独向父皇禀报!”李妙兰说着瞟了裴寂一言,裴寂赶紧低首:“陛下,臣先告退。” “好,裴监先退下!”李渊这才点头,李妙兰望着裴寂出殿,不禁回头:“看来右仆射颇得父皇信任。” “朕为太原留守时,裴监便左右相随,此天下没有谁比他更知朕的秉性。”李渊说着转脸追问李妙兰所为何事。 李妙兰这才道出来意,俱陈并州之事。原来,李妙兰早闻并州败事,回京途中,取道并州一带,这才得知李元吉在任太原道行军统帅、并州都督期间,欺压当地百姓,常以打猎之名,随意带兵践踏田地农庄,而恣意部下奸/淫良家女的事更是屡见不鲜。当地人闻其名,无不恨得咬牙切齿,捶胸顿足。 李妙兰证据凿凿,末了,一句“百姓皆言宁可受蛮掳之困,也不愿承大唐之恩”更是让李渊惊愕失色,气急败坏,却又一想到四子元吉,一时没了主意。 “父皇爱子心切,我这个做长姐的又如何不想护着四弟。只是,事有原委,总有败露之时。元吉回到长安,不思认罪,反而继续蒙混糊弄,他暗中收买流落至长安的难民,皆以并州为名,为其请罪,实在是荒谬!父皇若不给他个教训,以后不知会生出什么乱子来!” “你说的对!”李渊默认道,却又面露愧色:“只是,朕糊涂,信了元吉的话,还将宇文歆下狱......” “父皇,古之圣人亦有过失,过而能改,善莫大焉。所幸尚未杀了那宇文歆,此次兵败,他虽不至死,却也有失察之罪。两害相权取其轻,既然都罚,倒不如轻罚重判。” “轻罚重判?”李渊看着李妙兰,似有所悟地点了点头。 当日,李渊以详查之由,撤去了李元吉之职,将宇文歆削官为民,二人各关了月余禁闭,却也都免去了性命之忧。也因此,原本以为瞒天过海、安然无恙的李元吉不醒自身,反将其过归咎于他人,心内更是恨透了二哥李世民和长姐李妙兰:“他二人与我手足相亲,反而偏袒外人?!虎毒尚不食子,我看我这兄长、长姐是要置我于死地啊!” 李元吉咬牙切齿间,白了一眼一旁依旧拨弄琴弦,一言不发的杨惜月,心内郁郁不乐,只想着日后如何来报这落井下石的恶仇:“看来,也只有大哥能帮上我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九回 功过赏罚是非难辨 慈念仁善落得心酸 无絮自将李密留书之事告知李世民后,心中尚有疑惑未解。遂再命卫黎儿暗中查探,问出那宫人自杀情由。不久却听黎儿报曰:“此传信宫人只是膳食署的一个小厮,平日里寡言少语,与人来往不多,听说还是个胆小怕事之人。此次偷出宫一事,也是事后膳食署的人才知道。” “那真是奇怪了!”无絮百思不得其解,自言自语道:“他与秦王无亲无故,为何愿以性命相瞒。若非如此,莫不是受了什么人的指使?” “难道是李密?”黎儿反问。 无絮摇了摇头:“不会是他,他选此人传信,正是看中他既少言又怕事的品性,以此威胁,更不会轻易将其逼死。”无絮说着扭头看着黎儿:“可有人知道你去膳食署寻人内情?” “无絮嘱咐过我不能对任何人提起,我自然守口如瓶。” “这中间你可曾见过谁?和膳食署外的人说过什么话?” 见黎儿依旧摇头,无絮越发不解:“这其中必有蹊跷。” “莫非有人暗中杀了那传信之人,难道是我们的人?” “是不是我们的人,现在尚未可知。不过,至少不是右仆射裴寂的人。”无絮说着,吩咐黎儿道:“如今,我们身在宫中,需应对的事是越来越多,黎儿以后还要多留心才是。” 黎儿点头间,忽然想起了什么:“经无絮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我去膳食署那天,见过贺拔云章。” “什么?”无絮一惊:“你可对他提起过此事?” “只字未提。只是,现在想来,他那天倒说了句奇怪的话。” “什么奇怪的话?” “他说什么螳螂什么蝉,还有个什么鸟雀,我只当他是胡言,莫非与此事有关?” 无絮转脸看向窗外:“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黄雀?莫非就是右仆射?” “无絮,何意?莫非他真与此事有关?那传信人和他......” 无絮沉默不言,步至绣户门前,望向朗朗晴空:“黎儿,此事,若再有人查问,你留心盯着些,但你自己暂时不要再去追问了,更不要对任何人提起此事与贺拔云章有关。” “好”黎儿回言,却听无絮又嘱咐道:“若你再见贺拔云章,替我传话给他,宫中人多眼杂,莫要行分外之事,保全好自己才是要紧。” 黎儿此时明了,却嘴角一丝苦笑:“在他心里,保全好那个人才是要紧。” 无絮看着黎儿暗示的眼神,竟无言以对。 正值大唐长安多事之秋,中原称帝的王世充的朝廷里,也已是人心不齐。骄纵蛮狠、为人奸诈、多疑的王世充履杀与自己意见不合的降将,引得人心惶惶。秦琼、程咬金等原瓦岗名将,趁机纷纷投奔了关中李唐,不止武将,就连宇文士及、封德彝这样的前朝名臣也奔向了长安。王世充损兵折将,而关中大唐却越发人才济济。 李渊兴起,将归降的秦琼、程咬金等一众武将皆派给了早有战功的秦王李世民。早闻其名的李世民,英雄相惜,遂命秦琼为马军总管,程咬金为左三统军。 承乾殿内堂,无絮轻拍着怀中渐渐熟睡的孩子,堂内寂静,周遭的声响变得异常清晰。摇晃着怀中婴孩的无絮忽听见殿门外有窃窃私语声。出门一瞧,正听见侧王妃杨筠的侍女问雪与芸香檐下低语。 “这话当真是侧王妃说的......”芸香惊声道。 “嘘!芸香姐姐且小声些!”问雪瞧了瞧周遭无人,这才再道:“侧王妃确实是这么说的。我瞧侧王妃平和近人、善解人意,夜晚凄清,却只能以佛经作伴,实在不忍,所以才有此一问。结果,谁知侧王妃竟说等过些时日,王妃气色再好些,她便受戒为尼。她不许我跟任何人提起,可是这么大的事,我怎敢隐瞒?!你说这该如何是好,我是不是该禀报王妃和秦王?” “这......”芸香正犹豫间,一身影忽现眼前:“王妃”,二人赶紧畏缩低头。 “怎么回事?”无絮疑问道,这才从问雪口中得知,杨筠夜夜抄写佛经,修佛之心与日俱增,已有受戒之意。 无絮顿时心内一沉:“侧王妃是原本就有修佛之心,还是近来才有?” “大婚当晚,奴婢便见侧王妃抄佛经,只记得她当时说了句什么‘与人无缘,不如结下佛缘’的话。” 无絮心内纠结之痛隐隐而生,却又不觉暗下决心:“问雪,陪我去侧王妃房内。” 问雪不知所措地点头称是。 并州失守,右仆射裴寂主动请缨,愿率兵亲自征讨。李渊闻之大为感动,更暗示裴寂可借此得一二军功,堵住众人悠悠之口。遂委其晋州道行军总管之职,并特许便宜行事之权,刘文静闻之郁郁不快。 暮色将沉,秦王/府侧殿内,无絮与杨筠对面而坐。 “姐姐身子还很虚弱,有什么要紧的事吩咐妹妹过去便是!”杨筠紧张关切道。 “你我既然姐妹相称,妹妹可愿意跟姐姐说说你的心里话?” “这?姐姐今日为何?......” “妹妹心里到底有没有秦王殿下?”无絮一脸平静地看着杨筠。 “我”杨筠顿时言语吞吐:“我早说过,我只想守在姐姐身边,侍奉姐姐和殿下,不敢做非分之想......” “不敢和不想是两回事。”无絮一言出乎杨筠意料,她赶紧岔开话道:“姐姐今日怎么突然说起这些?” 无絮随手拿起桌旁的书卷,打开一看,尽是佛经:“是姐姐我心中有愧”,无絮说着抬眼笑看着杨筠:“妹妹心善随和,有你在殿下身边,我实在放心。你莫要再胡思乱想,这秦王/府便是你的家,你依旧可以把姐姐当做姐姐,却不能把秦王看做兄长。” “姐姐”杨筠红了眼眶:“有姐姐这句话,我便知足了。”说着拭去眼角泪水:“我自小便识得秦王殿下,知他为人。殿下一心只有姐姐,与其尴尬相处,不如兄妹相敬。再说了,如今我历经劫难,看破尘世,心性如水,读经拜佛,心里踏实得很。” 无絮一听,不觉心疼道:“此言差矣,妹妹年纪尚小,此前所经,全当是命中劫难吧。如今回了长安,入了秦王/府,一切可以从头再来。这凡世间太多美好之事你还没有历经,如何说得那‘看破’二字。”无絮说着顿了顿:“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你一心为他,他又怎能无动于衷。日子长些,便会好了。妹妹既然自称从小识得殿下,想必更知他的喜好。” 杨筠顿时破涕为笑,不禁歪头一问:“姐姐竟然教我如何取悦殿下,就不怕我哪日抢走了殿下?”玩笑声中,脱口而出:“不瞒姐姐,我心里确实有殿下,只是我更敬重姐姐,惟愿姐姐安好,我并不希冀其他。” “傻妹妹,你我同为秦王妻室,日后唯有一件事最要紧,那便是凡事都要以秦王为重,你明白吗?” 杨筠郑重地点了点头,却见芸香进来禀报道:“王妃,黎儿姐姐回来了,说平阳公主明早便要动身回娘子关了,今日再来看看世子。” “好,我们走吧”无絮起身间,不忘再叮嘱杨筠:“方才所言,还要拜托妹妹了。” “姐姐放心!”杨筠亲将无絮送出门外,望着无絮远去的背影,只听一旁问雪道:“奴婢入府前曾在宫里当差,早就听说秦王妃通情达理,豁达和善,今日一见,果然如此!有王妃方才所言,想必日后,秦王定会常来瞧侧王妃了。” 杨筠一听,不以为然地嘴角一丝强笑:“有姐姐在,只怕殿下是瞧不上我这侧王妃的。”言罢,转身径自入屋,只留下问雪呆在原地。 晋州道行军总管裴寂主动请缨收复并州,却在介休大败,所率部众全军覆没,一夜间,裴寂败走百里,晋州以东之地尽失。兵败的裴寂上表请罪,李渊却以“裴监尝于朝中辅国重事,对并州之事尚未甚解,兵败事出有因,既是朕之肱骨良臣,不可以小错而匡之。”遂对裴寂不予责罚,继续命其镇抚河东。 刘文静闻之大怒,政事堂外,独对长孙无忌、段志玄愤愤道:“你我浅水原兵败,远未及全军覆没之险,却遭罢官、贬斥。如今裴寂既丧全军,又失重地,陛下居然不闻不问,依旧重职相予,是何道理?!” “纳言小声些!”长孙无忌赶紧嘘声道:“此话万万不可说啊!哪有问陛下道理的,陛下怎么会有错?!” 段志玄暗自瞥了一眼长孙无忌:“无忌说的倒是不错。有些话,纳言还是莫提的好。” 刘文静瞅着二人哼了一声:“你二位怕那裴寂,我可不怕。我非埋怨陛下,只是,对裴寂......”刘文静欲言又止,却又不觉暗自咬牙切齿道:“晋阳起兵,我与裴寂同佐陛下,我行谋事,裴寂不过应承而已。其后我只身远赴突厥借兵,他裴寂到底有何功绩?!” “哎呀呀,纳言莫要再说了,这话,只在你我三人间说说罢了,可千万不可对他人提起!”长孙无忌只怕让人听去,不住规劝。段志玄也在一旁悉心劝说:“纳言之功,朝中上下,人人心知肚明。只是,这奖罚惩处非你我臣下可以随意议论的,纳言还是少说为妙。” 刘文静一肚子闷气,也只能憋在心里了。 自与杨筠一番谈心后,无絮便常借机劝说李世民,却无一奏效。常于承乾殿出入的杨筠知此后,也依旧是一副平常面容。 这日傍晚,乳娘忽报说世子承乾哭闹不止,无絮赶紧抱来一看,既无病状,也无他因。可是不管怎么哄,依旧嚷声啼哭。 “这到底是怎么了,黎儿,速去传医师来。”李世民赶紧吩咐道,不待黎儿出门,却见芸香跑了进来:“殿下、王妃,不好了,侧王妃病倒了。” “什么?”无絮哄抱着孩子,急忙追问,却听芸香道:“方才问雪报说,医师诊过,说是饭食不净。说侧王妃方才亲试粥食,忽觉味道奇怪,所以未喂世子,给世子换了别的粥食,自己回侧殿后,却病倒了。” “什么叫饭食不净?”李世民催促道:“快去召医师来见,看看世子到底如何?” “是!”芸香正应和着,就听医师匆忙奔入:“属下拜见殿下、王妃。奉侧王妃之命,速来瞧瞧世子。” “还不快来看看!” 瞧着医师悉心诊脉,无絮顿时惊慌失措,心神慌乱。直到那攥成一团的手被李世民紧紧握住,惶恐中这才定下神来。 “禀殿下、王妃”医师旋而起身:“世子无碍,只是闻到了些不净之气,这才啼哭。只要给世子喝些汁水,再哄哄便好了。” “当真无碍?!”夫妻二人几乎异口同声,见医师一再点头,这才松了一口气。 “医师,侧王妃现在如何了?”无絮忧心不已。 “禀王妃,侧王妃的情势不太好。因饭食不净,侧王妃摄食较多,加之原有肺热痼疾,方才长咳不止,怕是需些时日才可痊愈。” “什么叫饭食不净?莫非是中毒?”李世民怀疑道。 “依在下看,不是毒/药,倒像是一种无色无味的草药,怕是不慎掺入食中所致。” “二郎,你速去瞧瞧筠妹妹,看看她是否要紧?后事处置,交给我就好。” “这,她有问雪照顾.......” “二郎!”无絮轻出一口气:“若非筠妹妹,承乾恐怕.......这里有我,你先去瞧瞧她吧。” 李世民被催促着,无奈之下,又哄了哄依然啜泣的婴孩,这才步出殿外。 初来侧室殿内的李世民,看着苍白无力的杨筠,一时无措。 “殿下”杨筠恍惚中一看是李世民,赶紧强撑身体要坐起身来。 “你快躺下”李世民下意识地近前相扶,却正与杨筠四目相对。 “殿下,世子如何了?”杨筠有气无力,却一脸慌乱,半起身的疲软身子忽难撑住时,一把瘫在了李世民的环臂之中,李世民赶紧扶她躺下,抽回双手。 “世子无碍,你好好歇着,一会儿让医师再来诊诊脉。”李世民说着便要起身而走,却听杨筠道:“殿下就这么不愿和我说话,不想见我吗?” “你想多了,今日之事,我会亲自追查。日后,世子膳食起居,都会派专人悉心照料,你不用再管了。” “殿下是在埋怨我?”杨筠咬牙起身,已是满面泪流:“幸好世子无碍,否则,我即便身死也难辞其咎。” “我非埋怨你,今日幸亏有你,若是直接喂了世子,后果难测,我倒是要谢谢你。” “我怜爱世子甚深,每见世子都欢喜的不得了。今日是我不好,让世子受了惊吓,求秦王开恩,让我能继续照看世子。” “我方才非要断绝你与世子见面,只是,经此一事,日后须倍加小心。你近来身子不舒,便不要再想着照顾世子的事了,先照顾好自己。” 杨筠轻咳中,拭去眼角泪水:“几经离难,第一次听到这般暖心的话,我也是无憾了!”说着连连咳嗽起来,李世民见此忙将一旁水碗递了过去,杨筠接碗处正与李世民只手相触,她赶忙低眉接了过去,喝了几口,这才止咳。 “让问雪进来好好照顾你”李世民说道。 “记得以前在宫里,我也是干咳不止,殿下也曾为我递上这样一碗清水。”见李世民只字未言,杨筠继续说道:“我与殿下旧年相识,如今为何变得倒像是个陌路人了。殿下若是因我这侧王妃的身份,我即刻便可舍去,只求殿下莫要再躲着我,避着我,不然我只觉得自己是这世上的一个多余人了。” 听着那几近凄苦的悲诉,再看那憔悴无助的神情,隐隐中,李世民竟有种怜悯之情不觉而生,却也只道:“你莫要胡思乱想......”言未尽,却见杨筠脸色越发苍白,欲呕不止,李世民赶紧命医师来诊。纵然面目憔悴,身疲力衰,她却依旧强撑着说道:“殿下先去瞧瞧世子吧,若世子无碍,就莫要让王妃因我而责罚下人了。” 李世民欲言又止,望着羸弱的杨筠,心内倒有些许愧疚。 赶回承乾殿的李世民见世子已经安睡,才听无絮道:“是厨人大意疏忽,将灶台上新拿来的铜钱草误放进了菜粥中,筠妹妹误食,这才体弱不服,长咳不止。” “经无絮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她早年便有几种草药绝不能食,看来正有这个。”李世民说着凝眉一问:“那厨人安在?” “正在房内,我已经训过他了”无絮说着,看李世民不悦神情,不觉一问:“怎么,殿下是要加罚吗?” 想到杨筠的那句“若世子无碍,就莫要让王妃因我而责罚下人了”,李世民忽然心中不快:“你还真没有责罚?!饭食之事竟能如此疏忽,今日是错放了一剂草药,他日若是放了毒/药呢?”李世民近盯着无絮:“今日是杨筠错食,若是真给承乾吃了怎么办?饭食之事岂能大意?”言罢,不禁长舒一口气:“今日幸亏有杨筠在,你怎能仅仅说说而已,一定要重罚一次,以儆效尤。” 无絮被眼前李世民的严苛神色一时怔住,缓过神来,这才道:“诚如殿下所言,是我之过,我原本只觉府内侍从多事不易,未曾想到如此后果,我这就去加罚。” “无絮”李世民一声喊住:“你心善不忍,责罚之事,倒不如交给黎儿去做。如今要紧的是,你该先去关心一下杨筠,她在这宫内府里无亲无故,如今最需要人照顾了。” 无絮看着李世民,点头应声,心内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空荡。就连一旁的黎儿看着眼前情形,竟也有种难以言表的不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回 主仆二人暗中齐心 刘家兄弟祸从口出 杨筠因铜钱草而生异病,无絮亲自陪在身边,喂其服药,宽慰其心。连连几日,直到深夜良久,待杨筠渐渐睡去后,才起身离开。 “无絮,那厨人已被赶出了府内。”黎儿出门轻声道。 “可给他带足了盘缠?” “都按你的吩咐,又多给了些安家之资,足够了。”看着无絮倦色中面带欣慰,黎儿不觉心疼起来。 夜已深沉,阴云早已遮住了明月,寒凉夜风中隐隐传来雷动之声。 入得承乾殿,承乾早睡,却不见了李世民的踪影,无絮正询问间,回头一看,正瞧他端着食盘而入,一见无絮,躲避不及,无奈笑着一耸肩,走了过来。 “二郎亲自去熬羹汤?”无絮看着李世民鼻尖上隐隐的炭灰,惊讶不已。又见李世民笑而不答,赶忙道:“筠妹妹方才睡去了,身子虚弱,怕不能再喊她起来,二郎这羹汤许是得明日送去......”言未罢,却被李世民轻轻扶按在一旁的胡床之上。他亲自将盛来的羹汤端到无絮面前:“这是我亲自为你熬的。” “我?” “当然是你!”李世民说着坐到无絮身旁:“此番事急,让无絮受累,我于心何忍?” “二郎” “你莫要说话,今日夜凉,先喝了汤暖暖身子。至于杨筠,明日加派个侍女过去,无絮得空去看看便好。” “筠妹妹毕竟是因承乾而误食粥食,我去照顾也是应该的。再说了,自她入府,我心内颇有愧疚。” 李世民也不觉点了点头:“都是因我而起,若当时我执意不接旨,何至今日你我劳神,又误了她人姻缘。” “话不可这么说,天子何为天子,正是有这天下至尊的威严,莫说国事,若是子女家事都做不了主,陛下何以立威,何以为天子?” “话虽不错,只是这婚姻之事,不过缘分二字,最是强求不来。” “二郎怎说你两无缘,既然能结为夫妻,便是莫大的缘分......”无絮再欲劝说间,却被李世民嘘声打断:“我可是费尽心思熬来的汤,再不喝,就要枉费了我的苦心了啊。” “好,我这就喝。”无絮说着端起汤碗,李世民在旁专注盯着,却见无絮喝了一口,顿时神色凝固。 “怎么,是,是很难喝?”李世民紧张道。 无絮摇着头:“不,是太好喝了。这真的是二郎你做的?” 李世民闻之,这才长舒一口气,得意起来:“当然是我亲手做的,没想到我初次熬汤竟能熬的这般好吧,看来这熬汤也不是件难事,日后本王又多了一为夫人效劳的手艺了。” 无絮强抑笑意:“做的实在是好,不过,怎么却不像是初次做汤人可以做出来的。” 李世民面有尴尬道:“自然是向别人请教了法子嘛。” 无絮顿时笑出声来:“那下次可记得如何做了?” “这般简单,自然记得。” “话莫要说的太早”无絮故作不信。 “敢不信我!”李世民一字一顿,围障屏风内顿时传来二人连连嬉笑。 此时窗外,却是雷声震动,夜雨惊来。 晋州道行军总管裴寂前次兵败,未受丝毫责罚。却在镇抚河东之地时,由于策略不当,使得所辖县府多地百姓反叛,纷纷投向了刘武周。裴寂更是在与刘武周所部几次交战中,接连败北,仅有的所辖之地眼看着也要尽归他人。 唐帝李渊知此,急召败军之将裴寂还朝,当面斥责后,随即将其削职免官。太子李建成虽有心求情,见李渊正在气头上,也一时作罢。裴寂免官,却让刘文静欢喜不已。谁知不过五日,唐帝李渊却又以忠君之辞将裴寂官复原职,同时再加赏赐,以示抚慰。刘文静闻此,气急败坏,当日夜中,便与其弟刘文起在府内借酒消愁起来。 “大哥屡建战功,如今却还不如打了败仗的裴寂,这岂不成了天下人的笑柄?!”刘文起愤愤道。 刘文静看着刘文起,狠狠押了一口酒,字字如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一般:“小人得志,他裴寂除了会谄媚圣上外,还能干什么?!” “是啊。晋阳起兵时,大哥出谋献计,其后远赴突厥,只身请兵。东征屈突通,西战薛举,大哥为大唐立下的汗马功劳哪一样不比他裴寂多?!如今,他这般惨败,不罚却赏,大哥与他相比......唉!” 刘文起说话间,刘文静手中的酒又几杯下肚,这最后的一声叹息听得他火冒三丈,腾地站起身来,径直抽出旁侧一把剑,借着酒劲直接便朝桌角连连砍去,口中不由得恶狠狠地骂将出来:“看我来日便将那裴寂的头颅照此砍下!” “大哥”刘文起赶忙嘘声道,像是听见了门外有声,出去一瞧,却又不见踪影。闭门回到刘文静身边,低语起来:“大哥,你可知此次那裴寂是如何这么快就官复原职的?听说正是太子连日里跟陛下求的情。如今大哥是秦王身边的红人,他裴寂有太子,我们也有秦王啊。我看此事好办,大哥有功在先,又有秦王撑腰,对付个裴寂不在话下。不过,事情也不能操之过急,毕竟眼前裴寂既有陛下,又有太子,我们不能硬碰,需从长计议,等日后秦王......”言未罢,却被刘文静一声呛住:“等什么,莫非我刘文静就这么惧怕他裴寂不成,他算个狗屁!” “是,大哥说的不错。”刘文起赶紧拉刘文静坐下后,屋内二人继续借酒消愁,却不想那誓杀裴寂的话早被门外的刘文静妾室罗氏听了去。罗氏这些时日备受冷落,心内早有不平,听此恶言,歪念一动,便将此话告诉了自己的哥哥,本想借此威胁刘文静,竟不想这话被连夜传到了唐帝李渊的耳中。而早已官复原职的裴寂正在李渊近旁,本就与刘文静心有隔阂的他听到刘文静此言,更是暗下杀心。 裴寂连夜哭告李渊:“刘文静常言陛下待臣优厚,封赏自己过薄,怨恨陛下不公,早有杀臣之心,臣死不足惜,只怕臣下不敬圣上,而损煞圣上九五之尊啊。” 李渊亦对刘文静早有不满,日日将刘文静于朝堂之上屡屡与裴寂争锋相对看在心里,此时裴寂的话自然是火上浇油,李渊大怒,连夜派人将刘文静绑缚宫内。翌日一早,便派裴寂与内史侍郎封德彝连审刘文静。 而这日一早,卫黎儿正提着食盒进了内教坊,四下里寻去,却不见贺拔云章的身影。 “黎儿姑娘这一大早怎有闲暇至此?”杨陆上前打趣道。 卫黎儿哦了一声,只问道贺拔云章何处,杨陆倒是一副熟识模样:“一早在教坊阁内查看乐典,方才出去,想是又去看园中之鹤了,姑娘提着个食盒是......” “随意熬了些粥而已”卫黎儿敷衍着,提盒便要出门而去,却正瞧见贺拔云章凝眉进得了院子。 “杨大哥,我有话要跟他说,你先去忙吧!”黎儿脸颊微红,杨陆一眼便看出了黎儿心思:“姑娘真是好眼光!”笑着出了房门,与贺拔云章擦肩而过时,故做了个鬼脸:“有这么个厉害姑娘,公子好自为之啊。” 贺拔云章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杨陆身影,依旧一副凝眉神色。 “一大早,你跑去哪里了?”卫黎儿待贺拔云章进门后,便打开了食盒:“快尝尝我今早刚做好的羹汤。”还没等贺拔云章回过神来,卫黎儿的碗便递到了贺拔云章的嘴边。 “你,还会做羹汤?” “我怎么就不会做了?!快尝尝!” 贺拔云章被迫地端起碗来,喝了一口,却两眼发直地直接将口中汤水喷了出去,连咳了数声:“你是照着毒/药给我做的汤吧?” “不好喝,怎么可能?”黎儿端起碗来,亲尝了一口,又辣又酸又咸的味道逼得她一口吐了出来:“怎么会这样,我明明是效仿秦王的法子做的呀!” 贺拔云章一听秦王二字,脸色顿时沉静下来,擦了擦嘴角道:“今日出了大事,秦王/府那边还不知情?” “什么大事?”黎儿心不在焉,郁闷地又瞧了一眼一旁的羹碗。 “刘文静被抓起来了。” “什么?”黎儿一怔。 “看来你们也事先不知,刘文静祸从口出,怕是要惹大麻烦了。你赶快回府,若是有需要,可及时告知。” 黎儿郑重地点了点头,正要转身而去时,又回过头来:“上次李密密信一事,多谢了”言语一顿:“无絮让我传话给你,宫中人多眼杂,莫要行分外之事,保全好你自己最要紧。”说着再望一眼呆在原地的贺拔云章,转身出门。 望着黎儿远去的背影,兴许是刚才的羹汤在作怪,贺拔云章眼角却分明有种晶莹的东西在闪动。 忽闻此事的李世民坐卧不安,更早有长孙无忌和房玄龄、段志玄入府相商。 “昨夜过半,刘文静便被带入宫内,现在尚不知情形,殿下,我们该怎么办?”长孙无忌一时没了主意。 李世民左右踱了几步,凝眉沉默半晌,转而问一旁身随而来的无絮:“无絮,你觉得该如何是好?” 无絮不答,却转而看着房玄龄:“玄龄先生以为当如何处之?” 房玄龄低首作揖道:“王妃抬举了,在下只是胡乱猜测,并无实在办法。” “那就说说先生的胡乱猜测。” “是。”房玄龄抬头道:“此事是纳言妾室所告,并无他人听到纳言此话,不管此话真假,只要纳言一概不认,无人可定他的罪啊。” “房参军想的简单了吧”长孙无忌接过话来:“依刘纳言平日言行,此话怕是假不了。更何况此次审问的正是裴寂,刘纳言怎能安然无恙?” “不是还有内史侍郎封德彝吗?”段志玄插话道,见几人面面相觑,段志玄赶忙止言。 李世民自知无忌其意,欲言又止间,已是心急如焚:“我即刻前往太极殿!” “殿下”无絮赶忙拽住李世民的衣袖:“此事尚不知详情,殿下切勿操之过急。” “那我总不能在此袖手旁观吧?” “这倒不是。我想,此事不过真假二字,即便刘纳言此话为真,他要对付的也只是右仆射,而非陛下,如此看来,能救刘纳言的也只有陛下了。” “无絮之意是让我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劝谏陛下,而这谏词不过家事或臣属间的不和而已?!” 无絮默认点头,一旁房玄龄也连连赞同道:“王妃所言正是在下所想。” 李世民这才静下心来,细作思量后,再入宫面见李渊。而秦王/府内相商后,长孙无忌倒是把段志玄的一句话放在了心上,或许也可以暗中买通封德彝。 长孙无忌忙去寻来秦琼、程咬金,借二人之力,暗访封德彝,以求其助。谁知这封德彝倒是个温和爽快之人,很快便答应了长孙无忌所求,承诺必会竭力护刘文静之周全。长孙无忌心内窃喜,自恃有功。 新病初愈的杨筠从侍女问雪口中无意中听到李世民为无絮深夜亲煮羹汤一事,不禁牙关紧咬,却又强笑道:“秦王与王妃真是感情甚笃,羡煞旁人啊。唉,哪如我这般,即便病重,也无个夫君挂怀。” 问雪欲言又止,却听杨筠又道:“我非怨秦王,只是自叹命薄。我与秦王早年相识,那时他待我亲如家人,可不是这般冷漠。自从遇见无絮姐姐,秦王便只心属她一人。我这无依无靠的前朝旧人哪里比得上姐姐那般。” “侧王妃还有我啊!”问雪心疼地顿时跪地俯首:“不瞒侧王妃,奴婢从小出身富家,十岁时却逢家道中落,父母双亡,也算是尝遍了世间冷暖、人情淡薄,进得宫内当差实属无奈。听得侧王妃一席话,感同身受。问雪虽然孤苦,如今却有侧王妃善待。侧王妃也要明白,您还有秦王,奴婢相信秦王一定会善待侧王妃,真心爱侧王妃的。” “问雪,快快起来!”杨筠探身扶起问雪,随手将腕上的雕花玉镯递到问雪手上:“同是苦命之人,以后便只有你我相顾了。” “侧王妃,这个问雪不能......” “你拿着,以后我也便有了个说心里话的人了。” “是,王妃。”问雪抽泣着。 “该是叫侧王妃才对。” “不,在问雪心中您便是王妃。人人心里都只认秦王妃,又有谁想过您。如今想想也真是心寒。侧王妃病着,秦王妃还能与秦王喜笑颜开,当真是心里没您了。” 杨筠一声苦笑道:“问雪心里有数便是,莫要说出来。对了,今日府上怎么静悄悄的,可是出了什么事?” “奴婢不知,这就去瞧瞧。”问雪抹了抹眼角泪水,出了门。 暗自抓着被角的杨筠,一脸沉静。 入宫许久,皇帝迟迟不见。李世民心急火燎,无奈也只能在尚书省都堂半日兜转。直到午后良久,数次入殿,这才见到了李渊,却也见太子、齐王、窦轨、裴寂、封德彝一并在殿。 未等道明一二,只听李渊道:“这个刘文静实在大逆不道!” 李世民一懵:“父皇何出此言?” 李渊怒气横生,命人将罪状呈给秦王,李世民一看其上所言,如若五雷轰顶一般。刘文静不仅理直气壮地承认了酒后醉话非无心之言,更是坦荡无遮,道出心声:“自晋阳起兵,吾与裴寂同有佐国之功,吾以私命,远赴蛮地,借兵攻城,何敢不亲为。待大唐立,司马与长史略等,而今寂已仆射,居甲第,宠赉不赀。臣官赏等众人,家无赢,诚不能无少望。” “秦王以为如何?”李渊锐利尖刻的眼神直直盯着李世民。 李世民早已将曲指攥成一团,听此一问,当下跪地求情:“父皇,刘文静向来品性孤傲,却也坦荡磊落。自晋阳起兵,他追随父皇左右,父皇最是了解他的为人了。此事系刘文静妾室告发,真假尚难辨别......” “他都已经亲口承认,还能有假?” “朝廷上下,想必人人都看得出刘纳言与右仆射暗有罅隙,如今面对右仆射的审问,他说出一两句气话也在情理之中。”李世民不顾裴寂在旁,直言不讳。 “陛下,秦王所言,臣不敢苟同。我与刘文静早年熟识,陛下晋阳起兵时,还是我向陛下荐举了刘文静。虽然我二人常在朝堂之上互有争论,但臣绝无厌恶文静之心。昨夜忽闻杀意,甚是心寒。我自认待他为知己,却不知他为何如此憎恨臣。此番审问,臣痛心疾首,好言相劝,只希冀是文静戏言。可是,内史侍郎也都看见了,刘文静恶言频出,供认不讳。言中不仅有灭臣之辞,更有不敬陛下之意。臣实在有意替他说情,却又无从说起啊。”裴寂声泪俱下,悲痛欲绝。 李渊听着,双手早已紧握成拳。 太子李建成见势,不慌不忙道:“刘纳言昨夜说那话时,可是对其弟刘文起说的,方才审刘文起时,他一一招认,与刘文静所言如出一辙。” “是啊,他定然是早就有了要杀右仆射的心了!”齐王李元吉在旁帮腔道。 “即便如大哥所言,那也只不过是臣属间不和而已,一家之内尚有不和,何况一个朝廷。刘文静对朝臣虽有恶言,对陛下绝无恶意。他赤心为国,忠于陛下,虽性情有瑕,却绝无二心,请陛下三思而定!”李世民据理力争。 “陛下,秦王言之有理,还请陛下三思。”窦轨也上前求情道。 “刘文静不睦朝臣,不敬良友,何堪重任?!”李渊言中有厉,转而盯着李世民:“我知刘文静素与秦王亲近,此番他诋毁朝臣,不容再辩!”说话间,却又留有余地,“待朕细思一番,再做定夺。” 裴寂几人一怔,鸦雀无声。 见李渊厉色稍缓,李世民这才定下心来,心内只想着此事已有了回旋之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一回 首功之臣难逃身死 秦府王妃有苦难言 秦王/府内,心神不定的无絮终于等到李世民回府,再听其言,这才知道事有转机。紧随而来的长孙无忌更是兴奋道:“如今我们也有封德彝做内应,刘纳言定会无碍。” “兄长去找了封德彝?”无絮惊诧道。 “当务之急,便是得知刘纳言的被审情形,秦王无他,总要有封德彝这样的近事之人暗中相助啊。”长孙无忌自以为是道。 “那封德彝怎么说?”见无絮一问,无忌欣然一笑:“封德彝愿诚心为秦王效劳,已经答应要暗中相助。” 无絮看着一脸窃喜的无忌,惴惴不安。 “父皇虽言刘文静不睦朝臣,但并未定其罪。依我看,他此次怕是又要被免官削职,赋闲在家一段时日了。” “二郎如此肯定,只是削官免职这么简单?”无絮不由得脱口而出。 “依你之见,还能怎样?”李世民笑道,见无絮默然不语,不禁收起玩笑:“无絮觉得父皇当如何处置?” “陛下圣裁,我哪里敢妄自猜测。只是,依二郎方才所言,太子、齐王、裴寂一众人皆恶文静,想必不给他定个什么下狱之罪,怕是难解右仆射心中之结啊!” 李世民一听,左右踱了几步,坐下身来:“无絮说的不错,此事怕是没这么简单。”话音未落,却见段志玄匆匆而来,未等芸香禀报,已冲入门内:“殿下、王妃,事有情急,属下失礼了。” “何事?” “我方才接到内史侍郎封德彝的密言,说陛下要杀刘文静!” “什么?!”李世民蹭地站起身来,急至段志玄面前:“到底怎么回事?因何罪要杀?!” “这个属下不知,只听封德彝说刘文静谋反。” 无絮听闻此话,也是目瞪口呆,不待追问,已见黎儿随后入殿:“殿下,王妃,大事不好了。” “你可是说刘文静之事?” “原来你们都知道了。” “黎儿,到底怎么回事?”李世民追问道。 黎儿见众人皆在,稍有迟疑,无絮直道:“黎儿,你有话直说,不必隐讳!” 黎儿这才点头:“我打听到,陛下已下旨要定刘纳言死罪,说他谋反。” “一派胡言!”李世民又听此言,不觉气急败坏:“他刘文静若是谋反,这天下还有衷臣吗?!” “殿下息怒”无絮再问黎儿:“你还打听到些什么,知道为何会忽然定死罪?” 黎儿摇了摇头:“我只听说,右仆射裴寂一个时辰前入宫私见陛下,说了什么,无从得知。” 无絮转脸看着早已咬牙切齿的李世民:“殿下,此事忽发,我们须从长计议。” “我早该想到裴寂不会善罢甘休!我这就去见父皇!” “殿下现在去,要说什么,说刘文静清白,那如何得证?”无絮直问。 “那你说该怎么办?” “一木难成舟,若一众朝臣皆去请愿,陛下怕也不能一意孤行。” 李世民重重地点了点头:“说得对!”遂命长孙无忌、段志玄纷纷去请窦轨、萧瑀等人。 望着二人匆忙出门的背影,李世民转过头来:“无絮,若父皇依旧不改初衷,当如何是好?!” 无絮踱了几步,看着李世民:“二郎,如今最忌慌乱分寸,要静下心来。若真如你所言,我想也只有最后一策了。” “什么?” “免死令!” 李世民恍然大悟。 太极殿内,李渊听着李世民及窦轨、萧瑀、长孙无忌、段志玄等一众朝臣求情之辞,不禁冷冷一笑:“刘文静预谋朝臣,目无王法,私论圣意,这不是谋反是什么?”李渊说着将又一罪状扔了过来:“你们都好好看看。” 李世民一看其上是又一篇供词,皆是刘文静嫉恨裴寂之辞。 “陛下,刘文静纵有不敬,不过是心直口快,牢骚之辞,罪不至死啊!况且,晋阳起兵之时,文静最先定计,而后告知裴寂。如今新朝得立,封赏却俨然有别。文静失望也是在所难免,但此绝非谋反!” “朕命人几经审问,他的不满之辞,句句既有誓杀重臣之心,又有苛责朝政之意。若这都不算谋反,莫非真要引兵冲进这太极殿杀了朕才算吗?!”李渊厉声一喝,朝臣纷纷低头不言。 “朕意已决,无需再论!” “陛下,陛下登基之时,曾下诏特赦晋阳起兵首功者可免二死!刘文静正在其中!” 李渊一怔,竟没想到李世民拿出了免死令,顿时沉默。 李世民耳边似传来无絮叮咛话语:“如今最忌慌乱分寸,要静下心来”,他长舒一口气,静心再劝:“我大唐国立不久,就杀首功之臣,如何向天下人交待?” 李渊听李世民其言,再看几位重臣纷纷赞同的模样,正犹豫思忖间,眼神忽然停在了云纹圈椅龙座旁的“太史公书”上,裴寂方才的谨言谏词不时响在耳畔:“刘文静才略过人,却心地粗险,以与臣不睦为由,实则怨恨陛下不公。他常言有功于国,实则野心难添,如今天下未平,留之,必存后患!”裴寂将这本“太史公书”呈给李渊,更奏以史籍万卷,恃才傲物者蔑视不尊,以下犯上,终祸国乱的前车之鉴。早对刘文静心怀不满的李渊看着这卷书,想着裴寂的话,终于定下决心:“刘文静为臣不尊,祸乱朝纲,死罪难逃!既然众卿今日求情,朕就免了他刘氏家族的连坐之罪,一概贬为庶民!” 重声定音,决绝之气在太极殿内回荡着,大唐首功之臣终是难逃一死。 那日的长安,街头巷尾,人心浮动。 狱中之人,不久前还是大唐重臣,如今却已是阶下死囚。穷途四壁的阴暗狱中,再见李世民的刘文静却是异常平静,没有哭天喊地的冤枉之辞,有的只是静然一望。 “是我无能,未能救得纳言性命。”李世民自责不已。 “老夫初见殿下时,是当年在晋阳狱中,彼时情景历历在目。而今,最后一次见殿下也是在这狱中,天意弄人,造化弄人啊!”蓬头垢面的刘文静哈哈大笑起来,笑中带泪更是引得李世民心痛难耐。 “当年是我请先生出山相助,如今落得这般终了,绝非我所愿。若非我当年.......” “不,是老夫心甘情愿。当年晋阳,殿下语出惊人,虽年少,却有不世之才,老夫感佩殿下豪志,又念陛下之恩,这才誓死追随。即便今日,依旧不改初衷。” “既如此,纳言何必说出那等话来!” 刘文静一听,连连大笑:“殿下岂不闻‘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古往今来,帝王霸业,有几个功臣可以幸免?!”见李世民一时难应,刘文静继而言道:“今日我刘文静身首异处,不为其他,全在裴寂。若非他奸人媚言,我何至身死?!” “时至今日,纳言莫不是嫉心太重,功名心过强?” “大丈夫处世,当为功名。我自始至终,衷心大唐,效忠陛下,屡有战功,封赏却远未及裴寂,俱陈实情有何不可?!今日虽死,犹死不悔!”刘文静痛陈道,两行泪下:“只是,我刘文静自诩一片赤诚衷心,却被那奸人奏得意在谋反,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正说话间,狱门外,早有狱卒低声催促道:“秦王,时辰到了,小的们要奉命押人到刑场了。” 李世民木然点了点头,含泪再对刘文静道:“有我李世民在,有朝一日,必为纳言正名。” 刘文静随即跪地,三叩其首,再拜故人。起身凛然朝狱门走去时,再向李世民立身一拜:“我刘文静死不足惜,只是这大唐朝堂自此恐难安宁!‘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人心叵测,觊觎殿下之功的人也是大有人在。刘文静不能再追随殿下左右,殿下万千保重。” 言罢,一步步沉重的锁链声中,刘文静毫无惧色地走出了狱门。 锥心泣血的李世民没有回头,只有眼前空荡荡的狱室变得越发模糊了。 行刑当日,李世民未去刑场,却是一顿闷酒被抬回了府。 连日来,跟着忧心忡忡的无絮看到李世民这般悲伤神色,心痛不已,守在夫君身边,看着他沉睡不醒的模样,不禁自责道:“今日我若陪他同去,也不至于饮了这许多酒。” “秦王向来不善饮酒,此番独自喝了这么多,都是因纳言之事。”送李世民回来的长孙无忌叹了口气:“无絮多费心照顾了。” 无絮点头道:“兄长也早回吧,母亲近日体虚,我原本要去看母亲,秦王如此,只怕这几日脱不开身了,母亲那里,还要兄长多费心,稍待几日,我便回去。” “无絮不必挂念,有我在,你就安心照顾秦王吧。” 兄妹二人几句嘱咐,各自行事。 当晚,酒未醒的李世民忽然烧热不退,无絮赶紧召来医师,一诊才知是急火攻心加之重酒过度所致。虽有医药疗治,过了一日却依旧昏迷不醒。无絮衣不解带,亲喂药食,陪伴左右。夜中闻得承乾啼哭,她赶紧去哄睡后,又命乳娘抱至别室,以防惊扰了秦王,自己却丝毫不顾歇息。 连日来,日夜相守,心思全寄,直到看着夫君烧热渐退,病体渐好,这才松了一口气。这日入夜,黎儿进门禀道朝臣几人来问秦王病情,无絮赶紧留杨筠在内,自己随身出去回了话,这才知道了酒醉当日的情形。 “刘纳言当年是秦王亲自拜请出山的,一路追随,如今却落得个身首异处,秦王岂有不悲?”刘弘基悲叹道。 “你我何尝不是,这首功之臣也是说杀就杀......”段志玄言未毕,便被房玄龄直接打断:“既有此事,段郎还不谨言慎行,免得再遭祸乱。” 段志玄一听也是赶紧闭口不言。 房玄龄转而对无絮道:“待秦王病好后,有劳王妃多多规劝。刘纳言一事,也是早有定数,非一人一事之过。自古君臣之道自有章法,悖其宗便是自掘坟墓。鸟尽弓藏,兔死狗烹非可概全。” “参军之意,我明白。”无絮看着眼前三人:“三位皆是秦王故旧亲随,秦王最看重、最信任的莫过诸位。小女不才,斗胆一言,如今诸位既是大唐重臣,莫要因私废公,守职尽责才是为臣之道。日后,秦王还要多多仰仗诸位,与诸位共侍大唐。” “王妃之言,在下记在心内。”三人同应。 谁知刚送走了房玄龄三人,未及回殿,又见秦琼、程咬金二人入府探望。无絮一一谢过,秦琼威武堂堂,儒雅有度,直道:“秦王殿下待我二人恩重如山,无以为报......” “待秦王好了,我二人要再跟着秦王奋勇杀敌!”说话者正是魁梧粗犷的程咬金,一语既出,不禁逗得二人连连发笑。 “二位将军都是名闻天下的英雄,秦王有二位将军在旁,实为大幸。” “能为秦王效力,求之不得。”秦琼还礼道,“只是,恕在下冒昧,前些日,长孙将军托我二人寻得内史侍郎封德彝一事,不知王妃知否?”见无絮点头,秦琼稍作犹豫才道:“内史侍郎自愧事未成,托我二人向秦王请罪,特将此礼还于秦王。”秦琼说着将一漆匣递给了无絮。 无絮打开一看,一个镶石雕金的挂玉短刀熠熠生辉地映入眼帘:“这......”再看秦琼,她顿时明白过来,合起那匣盒,搪塞道:“有劳将军了,此事无关秦王,是我派兄长前去,没想到妇人之心,险些污了秦王美誉,还望二位将军见谅。” 秦琼一怔,却笑答道:“王妃哪里的话,我二人如今属秦王麾下,事事当以秦王为重,只希冀秦王早日康复,我等再随军出征,以立战功,为大唐效力。” “有劳将军了。” 秦、程二人拜别出府,程咬金忍不住道:“没想到这礼居然是秦王妃派长孙无忌送的。” “定然不会是她”秦琼说话间,笑着摇了摇头:“没想到这个秦王妃果真是个聪敏之人。” 府内,黎儿看着无絮手中的匣盒却是不解:“无絮为何说这礼是你送的,明明是兄长啊。” “没想到兄长居然如此糊涂!”无絮言中有怒,却又不禁自言自语道:“看来这个封德彝也非等闲之辈。” “对了,无絮,高府派人过来,老夫人问秦王病体如何?” 无絮轻叹一口气:“秦王如今渐好,再过一两日,我便回去看望母亲,顺便也该跟我这兄长谈谈了。” 黎儿在旁点了点头:“那我这便回话去。” 无絮看着手中匣盒,暗暗垂眼蹙眉。 回到宁静的殿内,心作他想的无絮丝毫未留意守在堂外一角的问雪。 一心想着这匣盒一事的无絮刚一转过内堂围屏,却正瞧见睡榻之上,尚在昏睡的李世民身边躺着闭目睡去的杨筠。安然沉静俨然夫妻模样。 无絮惊地险些将手中匣盒掉落,紧抱着怀中之物,她就那样怔怔地呆立原地,不进不退。看着杨筠沉睡中倚靠在李世民肩头的纤柔背影,望着搭扶于夫君胸膛之上的细指纤臂,无絮怀中的漆匣似要嵌入了她深深的甲印。任凭泪水眼中打转,她却一步步轻慢地挪出了堂内。 出得殿外,那怀中的匣盒“哐啷”一声掉落在了地上,伏在门旁的无絮只觉心内一片空荡,脚底发飘。 “王妃,这是怎么了?”芸香赶紧跑来,廊外卫黎儿也闻声赶到。 无絮故作镇定:“哦,没什么。” “王妃怎么出了这么多虚汗,可是哪里不舒服?”捡起匣盒的芸香关切道。 无絮只是摇了摇头:“黎儿,去收拾一下,我们明日一早便回高府探望娘亲。”正要挪步阶下时,她不禁又回头朝殿内一望,许久才道:“芸香,今夜让问雪守在这里吧,你再安排几个府内人,殿外侍候。没我命令,谁也不许进殿叨扰秦王。还有,我不在府内时,府内事务,秦王起居,皆由侧王妃做主。”言罢,无絮脚下似有千斤重石一般挪步下了台阶。 “无絮,你......”黎儿看着无絮模样,再望一眼殿内,顿时明了:“侧王妃在......” “黎儿,回去歇息吧。”望着无絮几近苍白的憔悴面色,黎儿却也是有苦难言,家事难断,凭谁难说。如今,相扶相伴或许是唯一可行之事。 烛影沉沉,听着殿外秦王妃远去的声音,杨筠睁开了睡目,翻身轻起,正回头与围屏外的问雪四目相对。 “王妃回去了”问雪低声道。 杨筠点头摆手,却听见沉睡中的李世民口中也跟着念了一声:“王妃” “是啊,我就是秦王妃!”杨筠在李世民的耳旁低声细语道,说着将轻握起的李世民的手扶于自己的面颊之上。 “无絮”李世民梦中喃喃道。 杨筠嘴角不禁抽动了一下,握着李世民的手却丝毫没有松开,吹灭那影影灼灼的红烛,只在睡梦人的耳边轻声道了句:“二郎,我就是你的王妃啊,这王妃原本就该属于我的。” 那一晚,无絮轻拍着怀中孩子甜甜睡去,烛下孤影映书,伴着夜漏声声,空荡徐徐,她却一夜未眠。 清浅凉月,寄思君郎。树下独饮,奈何断肠?明月可相见,早不似当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二回 秦王请兵出战河东 王妃出走自有缘由 秦王/府外马车伴着阵阵铜铃声,渐行渐远。 自刘文静被杀后,裴寂终于松了一口气。太子李建成、齐王李元吉暗自贺喜裴寂,三人不言既合。只是,自河东之地尽被刘武周占去后,大唐尚未缓过神来,刘武周又与驻守在蒲坂的大隋旧将王行本合谋,震慑关中,大唐东部已是岌岌可危。 话说那日清早,李世民初醒后只觉头昏脑胀,朦胧睡眼刚一睁开,却正见杨筠睡在一旁,顿时慌了神,惊地立身坐起。幸许是起身惊醒了杨筠,只听她赶忙跟着起来问道:“殿下醒了?可好些了?” “你怎么在这里?” “我......”杨筠赶紧系上衣扣:“这几日可把我吓坏了,直到昨夜殿下还尚有身热,如今醒了,真是太好了。” 李世民想着昨夜梦中情景,不禁闭目扶额:“谁让你来的?” “姐姐家中有事,特托我来照顾殿下......” “你出去!” “殿......”不待杨筠话出口,李世民自己便要站起身来。 “好,我出去,殿下好好歇着。”杨筠语带哭腔地穿衣出了门。 嘴唇苍白的李世民踉跄起身,拽衣上身后,一出门,正与问雪撞了个正着。 “殿下”问雪吓得赶紧跪地:“二夫人命奴婢将熬好的药端来......” 李世民毫不理会,只问道:“昨夜杨筠一直都在?” “回殿下,二夫人这几日一直守在殿下身旁。昨夜也是听了王妃吩咐,留下来侍奉殿下的。” 李世民只感额头阵阵虚汗,想着此前无絮屡劝自己亲近杨筠的话,心内顿时如血在滴:“王妃人呢?” “回殿下,王妃回了旧家,近日老夫人身体不舒,王妃无心他顾,一早便赶了回去。昨夜,王妃亲令二夫人侍奉秦王,还......” “够了!”李世民顿时脸色阴沉,唇齿紧闭。未及抬脚出门,却正见芸香引着皇帝的內侍宦官王少言及一众携御赐良药的宫人匆匆进得院内。 王少言一见李世民,忙笑迎上来:“陛下命老奴每日来探望秦王,昨日尚在昏睡,今日已安然无恙,真是万幸。陛下这几日时时忧心殿下病体,要是知道殿下起身定是欣喜万分啊。” “我已无大碍,父皇可是有什么旨意?”李世民早见王少言心神慌张。 “殿下慧明!实不相瞒,陛下正思量要放弃河东之地,独守关西,正欲召集群臣商议迁都一事。” “放弃河东,迁都?!”李世民一时发懵,“缘何说起这等话?” “回秦王,快马来报,刘武周和王行本合围,占了关中多地,如今兵锋已是直指长安了。陛下说要避其锋芒,函谷关以西易守难攻,正是宁地。” “你在此稍待片刻,待我更衣,即刻随你入朝。” “是,殿下。”王少言暗暗长舒一口气。 这厢李世民已是匆匆入朝,那厢无絮也已在舅家多时,自知兄长无忌与表妹雪儿结亲,二人青梅竹马,终结尘缘,一家人自是欢喜不已。无絮更将舅父高士廉的一封新书带了来,顿成了家人的手中至宝。 见兄长无忌前来,无絮趁机将他拉进了别室。 “怎么,妹妹是特意来恭喜我的吗?” “兄长莫要嬉皮笑脸,我有事问你!”无絮不苟言笑地拿出了那个匣盒,径直递到了无忌手上:“这是什么?” “这......”长孙无忌顿时羞红了脸,“你怎么会有......” “我怎么会有这个匣盒?!你说呢!”无絮已是言中有怒:“兄长糊涂啊!你如今是比部郎中,掌管经俸之事,手中是有了些许资财。可是你也别忘了,自己还是秦王部下。言行举止皆有代秦王之意。” “这匣盒是我自己的心意。” “别人未必这样想。” “这封德彝还礼是何意思?” 无絮摇了摇头:“此人原是前朝重臣,精于为官之道,兄长以后小心为妙。如今不比从前。”无絮踱到窗前:“朝坐朝堂,暮为伏尸,想来这自古凶险之事莫过于此了。远有万卷史书,近有文静其事,兄长更应看的明白,此后处事须倍加慎重。我长孙家向来行事光明磊落,万不可再行这私贿之事,这既是为我长孙家计,亦是为秦王计。” “我明白!”长孙无忌重重地点了点头,再看窗前无絮:“妹妹为何脸色如此苍白憔悴?” 无絮抬手轻抚脸颊,背过脸去:“无碍,许是近日忧心秦王所致。” “秦王渐好,妹妹须留在秦王身边才是。” 无絮无奈一笑,关乎家事,只字未言。 太极殿内,群臣俱在,一片议论纷纷中,传报秦王李世民入殿。 李渊强掩尴尬之色,欣喜不已道:“秦王病刚好,该多歇息才好。” “陛下,听闻有兵事,臣不敢懈怠。” 李渊一听,起身走到李世民跟前,轻拍着他的臂膀,看二子诚然模样,不觉心有歉疚。 “听闻陛下要弃河东之地,还要迁都,可否真有此事?” “今日,我召诸臣来此正为此事。”李渊步至殿前:“盗贼刘武周本就兵强马壮,如今不仅有突厥南部王相助,又与王行本两军勾结,其势在关中已是无人能敌。而我大唐近来战事不断,四周俱敌,一时实难与刘王之势抗衡,既如此,不如暂弃河东之地,退守关西,待养精蓄锐,再图东进。” “陛下,此计万万不可行!”李世民斩钉截铁道。 “陛下此策,避其锋芒,伺机再动,实在绝妙,秦王觉得有何不可?”齐王李元吉忽然反驳道。 “关中乃是我大唐的龙兴之地,国之根本。河东沃野千里,物资丰盈,更是我大唐的资库之所。若弃之不顾,如何再见关中父老,如何向天下人交代?”李世民回头看了一眼李元吉:“齐王曾与刘武周部亲自交过战,自知其厉,若将百姓置于这帮群匪盗贼之下,我大唐的仁义何存?再者,兵者士气也,前两次我军皆兵败于刘武周,如今若再弃城退军,还有何士气再言东进之事?” 李世民连连三问,殿内顿时四下俱寂。 殿前列侧的裴寂今日倒是没有半句驳言,反而早有所料地不屑一笑。 “秦王所言,确实不无道理”李渊左右踱了几步,抬头看着太子李建成:“太子以为如何?” “回禀陛下,臣赞同秦王之辞,河东不可弃,京城不可迁。” “可是,刘武周军势之强,非我军可挡,如何退敌?”李渊反问道。 李建成一时难应,却见李世民上前奏道:“请陛下赐臣三万兵马,平灭刘武周,收复汾晋!” “秦王果有决心可胜?”李渊迫切道。 “儿臣有此决心。” “如今刘武周之势已非昔比,秦王莫要事先夸下海口。”沉默许久的裴寂终于开口道。 “我李世民可在此立下军令状,若兵败,以死谢罪!”李世民毫不犹豫地接话道,一言既出,却是群臣惊恐。 裴寂随即还言:“秦王,我非此意。”转而试探地看着李渊。 “此战非死命之战,秦王不必立军令状。”李渊早有歉疚,这时赶紧解围道:“既然秦王有必胜决心,传朕旨意,即刻给秦王三万精兵,两日后出兵河东,朕要亲自为秦王践行!” 尚在高府的无絮,闻听李世民朝堂之上誓立军令状后,夜色中匆匆赶回了秦王/府,却未见李世民踪影。 “秦王呢?” “回王妃,秦王在尚书省都堂,听说一直在与各位将军商议出兵之事。”芸香回道。 看着灯火映照下的府内井然有序,侍从各自忙碌的身影,无絮不禁道:“筠妹妹出身皇家,果然长于这宮府事宜。” “是啊,自秦王入宫后,也才半日功夫,她便安排地妥妥当当,府务之事皆是亲力亲为。” 黎儿瞧了一眼芸香,不屑道:“她还真把自己当成这王府的王妃了。” “黎儿,少说几句。我不是说过吗,若我不在府内,这打理事宜皆由筠妹妹做主。”无絮朝四下里望了望:“对了,怎么不见筠妹妹?” 芸香低头不语,黎儿追问下,这才小心翼翼道:“二夫人在尚书都堂陪着秦王殿下。” 黎儿一听,不觉心中有气,再看无絮也是半晌难言。 “黎儿,先将承乾带回房内!” 黎儿无奈应了一声。 无絮将手中抱着的一件棉披风交到芸香手上:“你派人去趟都堂。近日夜凉,将这新缝制的棉衣拿给秦王”言罢,转身无力地朝屋内走去。 尚书省都堂内,夜灯通亮,李世民还伏在案桌上盯着图纸依旧凝眉思索:“段志玄,命你的前部斥候再将这一带的地势山关仔细探查一遍。绛州既有我唐军固守,若能在此与其形成犄角之势,必会事半功倍。” “是,秦王!”段志玄应声道,案前的殷开山跟着点了点头:“如此一来,就能牵制住了刘武周的宋金刚部,甚妙!” “这宋金刚部可是刘武周的精锐之师,我刚从北地而归,尽听他们的骇名了!”旁侧的侯君集插嘴道。 “说起这宋金刚,我倒是早就听说他手下有两员大将,寻相和尉迟敬德,尤其这个尉迟敬德更是刘武周的第一猛将。”刘弘基说道。 程咬金一听哈哈大笑起来:“这文官,俺们比不了,不过说起武将,我与秦大哥倒是还没遇上过对手呢。” “哎,老弟,天外有天,可不能大意了。”秦琼忙摆了摆手。 “秦将军说的不错,此战至关重要,诸位切不可大意!”房玄龄提醒道,众将默认点头。 “不过,这屯兵之地,秦王以为当选在何处?”长孙无忌问道。 盯着地形图的李世民直指着一处山岭附近:“柏壁!” 众将齐点头后,李世民再吩咐行前事宜,这才纷纷散去。 “无忌”李世民抬起头来:“无絮还在高府?” “听说已经回了王府,怎么,秦王未见?” “军务在身,还未回府”不待长孙无忌再说话间,李世民便又低头盯着眼前图纸,长孙无忌只好暂且退下。 堂内一空,杨筠趁势赶紧进门,带来了饭食羹汤:“殿下,吃些东西吧。” 李世民一看是杨筠,只应了一声,便自顾自地又低头专注于军务之上。 杨筠见此,也只得小心翼翼地出了门,独自站在堂外廊下,单薄衣物冻地瑟瑟发抖。 太子东宫内,齐王李元吉面有不平之色:“大哥今日为何在朝堂之上不帮着我说话?” 李建成却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帮你说什么?我们当弃河东,迁都?四弟啊,莫要为了逞一时之气,而误了朝廷大事。” “你当真觉得秦王说的有理?” “那是自然,句句在理。”李建成背手而站:“元吉,你就没发觉父皇这是有意为之吗?” “有意为之,怎讲?” “若弃河东,几乎是舍弃了我大唐如今的半壁江山,父皇又于心何忍?!只是,此次秦王尚在病中,更何况,前些日刚杀了他的得力谋士刘文静,我瞧父皇是不忍直接去求秦王出兵,反用了此弃地迁都的口实。这就好比‘如欲取之,必先予之’!” “原来如此!”李元吉恍然大悟,“我说那裴寂今日朝堂上怎么一言不发,还是大哥睿智!” 李建成傲然一笑。 天明拂晓,宫墙内外,有人沉睡,有人独醒。 看着孩儿静睡的模样,再穿梭于依旧空荡的殿内屋堂,一夜未归,几日不见,竟让无絮生出了莫名的不安。 李世民观图思兵事,也是一夜未睡。天明之时,刚一打开堂门,却正瞧见廊下阶处,蜷缩坐着个女子,下阶一看,正是已冻得脸色发青的杨筠。 “你怎么在这里?”李世民惊诧不已。 “我怕惊扰了秦王,于是就守在廊下”杨筠低头委屈道,李世民这才得知她一夜都守在堂外。 “都堂乃是处理军务之处,你守在这里做什么?” “殿下,我见你昨日夜半辛劳,只怕你旧病尚未痊愈,故守在门外,也有个照应。” “如今露重夜凉,何故做这种傻事了,快回去歇着吧。” “殿下不生我的气了?” 李世民苦笑着摇了摇头:“为何生你的气?” “只要殿下不生气,别说守在廊外一夜,即便守一辈子,我也不觉得苦。”杨筠说着忽然连连打了两个喷嚏。李世民见此赶紧进屋抱了件棉披风出来,披到了杨筠身上。 “殿下,我不冷。”杨筠正要扯下时,被李世民一把按住:“脸色都冻成了这样,怎说不冷?”说话间,眼神一瞥,竟瞧见了都堂门口站着的无絮。 “殿下”无絮看着李世民给杨筠披上那件她亲手缝制的棉披风,强笑着提着食盒走了过来。却见李世民面无喜色,直盯着无絮沉默不言。 “姐姐”杨筠倒是笑逐颜开,迎了上去:“姐姐这么早为秦王熬汤?” 无絮笑着点了点头:“殿下趁早先喝些汤,暖暖身子吧。” “我真不知还该不该喝王妃做的汤?” 此话一出,无絮只觉莫名其妙:“殿下何出此言?” “王妃莫不是把我当做了个三岁幼孩,替我做主这婚姻大事?!亲远好恶,我自心知。”李世民说着忽然握着杨筠的手,举在面前:“怎么,这样你是不是就心满意足了?”冷言冷语间,径自转身进了都堂,闭门不见。 无絮呆然立于廊下,手中的一张写有“陟彼南山,言采其蕨。未见君子,忧心惙惙”的纸拳搓成了一团,那纸上笔精墨妙的娟秀之字顿时扭曲了模样。 留在府内的卫黎儿见无絮回来后失魂落魄、不知所措的样子,这才知都堂所事,正欲安慰无絮间,却听她道:“今日天朗气清,黎儿陪我出去走走吧。” “好”黎儿点了点头:“无絮想去哪里,要不回高府看看老夫人吧?”见无絮不言不语,憔悴非常,她只道:“你为了秦王,力劝他接受杨筠,如今事成,不正合了心意?既已留杨筠侍奉秦王,迟早必有今日,又何必伤心?如果无絮不情愿,只需告诉我,我这便把那杨筠赶将出去!” “黎儿,休要胡来!” “我知无絮心慈仁善,处处退让,依我看,这夫妻之事,就该去争抢。如若不然,便莫要徒自悲伤。” “青丝白发,岁岁相携,我原以为此生只我二人。妻妾共侍,我以为一切尚可依旧如初......”无絮喃喃自语道,“依旧如初......今日这天色倒是像极了那日,不如再回去看看。” “好,我这就备马去。”卫黎儿一听要回去,赶紧出门准备,无絮却慢步坐到了铜镜前。 整装已毕的卫黎儿回到府殿,遍寻四处,却不见了无絮踪影。问遍府内人,这才得知,她独自出了府外。派人回高府,也未见其踪。 “黎儿姐姐,这可如何是好?”芸香一时慌了神。 “莫要慌张,无絮做事向来有分寸。” “可是,这阴寒天气,王妃能去哪儿呢?这大白天,我们总不能把王妃丢了吧?” “芸香,快去都堂请秦王回来!” “哦,好,我这就去。”奔出殿外的芸香于半道正遇回府的李世民。 “黎儿,到底怎么回事?”李世民听闻后,即刻赶回,入殿便问,黎儿据实相告,李世民遂命府内人再寻去。 “秦王,出了什么事?”杨筠跟进来关切道。 “出去!”李世民低沉的声音、不怒自威的决绝眼神吓得杨筠止步于前,赶紧沉默地退出了殿外。 半日寻人,依旧是杳无音讯,李世民着慌起来,又欲派人再去他处去寻。 “殿下,无絮行事,向来最知分寸,今日必不是随意使性子,我记得她跟我说想回一个地方去看看,殿下可知是哪里?”黎儿道。 李世民一时心乱,倒是想不出来,房内踱了许久,在那案几倒是发现了一张纸,上面写了几句话: 喓喓草虫,趯趯阜螽。未见君子,忧心忡忡。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降。 陟彼南山,言采其蕨。未见君子,忧心惙惙。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说。 陟彼南山,言采其薇。未见君子,我心伤悲。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夷。 “这是什么?”李世民不解道。 “无絮去尚书都堂前,写了一句话。我不解,问她何意,她便写下了这些,说这是古书上写的一篇古曲诗,妻子思念夫君的诗。” 李世民再看那娟娟秀字,心内顿时五味杂陈。恍然四望间,被妆镜里映出的一个辉亮的饰物吸引住了眼球。近前一看,正是那支白果叶花簪。 李世民拿起那支白果花簪,如梦初醒,夺门而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三回 林内茅庐自比桃源 路遇匪盗杀机重重 那日,无絮独自驱马来到了当年二人初遇时的终南山白果树下。渐黄的白果叶,如扇而挂。透着些许日光,风中摇曳。 盘根错节、枝叶交织的两株粗壮的白果树一如当年。无絮听风声,观树动,望着早已时过境迁,物是人非的沧桑古树,二人于此初识时的光景、在此山盟海誓之辞久久萦绕心间,亦如昨日般清晰,又如梦境般虚幻。 无絮久立于那白果树下,轻衣随风,孑然独立:“木生千百年,想必见识过这人世间太多的悲欢离合了,世人说白果有灵,那便告诉我长孙无絮,如今又当如何处之?”无絮低语声声。 一片白果叶旋风而落,正接在无絮手间,刹时泪如雨下:“当年的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如今莫不成了戏言?” 想那白果树安然伫立,似乎也在听着无奈诉说。 贺拔云章自知无絮其事后,急寻卫黎儿追问无絮行踪。 “无絮说要回一个什么地方,秦王便追了去,看样子他知道无絮去处。此地不宜久留,你还是早回内教坊吧。”黎儿向秦府门内四下瞧了瞧。 “她过得好吗?”贺拔云章毫不在意其他。 黎儿心疼地摇了摇头,贺拔云章见此,已不愿再问其他,垂眼转身而去。而那不远处墙角里暗藏的一个身影也早一溜烟儿地不见了踪迹。院内廊下,更有静静观望的杨筠,一瞥冰冷眼神,暗自四忖着什么。 太子东宫内,及时报信的杨陆刚把秦府之事和贺拔行踪禀报完后,太子妃郑氏顿时喜上眉梢:“没想到秦王/府近来这般热闹!”郑氏吩咐再赏杨陆后,忽然心生一计:“这贺拔云章倒也是个多情之人,我真有心成全一二。” “太子妃有事尽管吩咐!”杨陆谄媚道。 “确有一事,杨大哥近前来!”太子妃将杨陆招呼到跟前,附耳低语了几句,杨陆一听刹时慌张起来:“太子妃,这恐怕使不得啊。我只是个小小的乐师,这种悖逆之事,我可做不来。” “怎么,杨大哥是说我是悖逆之人了?” “不敢不敢,小的不敢。”杨陆吓得赶紧俯首跪地。 “我乃是当朝太子妃,有太子撑腰,你怕什么?!我自会派人助你,你只需记得行事妥当,处置干净,按我吩咐的便是,事成之后,必有重赏!” “这......”杨陆一听有重赏,心思一动,竟低头接下令来。 半日瑟瑟风中,无絮漫无目的地牵马独行,却在白果树不远处的一片竹林边隐约望见了一座茅屋。 无絮牵马穿过竹林小道进得其中。只见竹院内,素雅清净,方厚石凳围放其内。东院中一片枝叶凋零的梅树上,竟有一株开出了两三朵梅花,于一片沉寂中最是楚楚可人。西院中,一个偌大的马厩足可以同时养上五六匹马。寂静院落似曾相识,仿佛梦中见过一样。 顺着茅屋石阶而上,推开屋门的刹那着实让无絮吃了一惊。 小小茅屋内,物具虽素朴,却样样摆得整整齐齐。木刻棋盘规整地摆于堂前,而旁侧榻席的一张桌案上,笔墨纸砚,连同那摞在一起的书卷皆是尘土未落丝毫,俱如全新,显然尚未得用。而一个收起的折屏前,有块蓝麻布鼓鼓地覆着什么。无絮上前掀开一瞧,却是一把筝。 摸着那根根琴弦,无絮低身坐下,抚琴弦动,筝鸣声声,曲婉情柔,却又寂然沧悲。筝曲之声自茅屋而出,伴着环绕于林间的簌簌轻风,合着那沙沙竹叶,宛如一曲素秋绝唱。眉睫里,滴滴美人泪滑落琴弦,那琴曲是飞鸿掠影,也是千绪情愁。 后人有云:“莫把幺弦拨,怨极弦能说。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于此情境最是了然。 “为何要弹这样伤神的筝曲!”随着洪厚的低声一问,无絮那纤细手指顿时停在勾弦之处,筝声戛然而止。 抬头间,戎衣薄甲的李世民正卓然立于门前,一路急来,喘息声未止。 无絮唇齿微动,抚于琴弦之上的手指不觉微微蜷握起来,立身而起,望着李世民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不待相望,李世民已近至琴前,一把便将无絮紧紧搂入怀中,半晌才道:“为何独身至此?” 怀中的无絮哽咽着:“我以为殿下不要了无絮。” 李世民这才缓缓松开环臂,轻拭去美人香泪,再握起那纤纤玉手:“跟我来”,拉着无絮指了指屋内棋盘、桌案:“你我可在此棋盘对弈,读书夜谈”,说话间又拉着无絮步至院外,来到那东院梅花树下:“这里有你喜爱的梅花,出了竹院不远,便是白果古树”,说着又指了指西院的马厩:“那里有我养马的马厩。种梅养马,赏白果,你我少时之愿,正在此处。” 无絮眼望周遭,这才恍然大悟:“这竹院草庐是殿下所造?” “这里没有什么秦王殿下,只有李家二郎和他的妻儿”李世民说话间,抬眼望着屋院:“我原想待天下定,便带无絮来此,梅花树下,养马闲适,逍遥自在。没想到,竟早早被无絮发现。” “二郎当真愿意与无絮长居此处?” “能与无絮长居于此,我李世民求之不得!” 无絮望着李世民的眼神,忽又低下头去:“昨日之事......”话刚一出口,便被李世民轻手掩住:“此中所见,天下此间,唯心安处只在无絮。我也想问无絮一句,在你心里,我又如何?” “二郎明知我心意,此番是我擅自做主......” “我说过,亲近远疏,如何行事,我自有定夺。无絮此番苦心,于我只怕成了痛心。” “我......”无絮想着昨夜看到杨筠夜伴秦王的情景,只是有苦难言:“二郎若要责怪,就怪我,是我......” “我念着你还来不及,如何会去责怪你?”李世民说着抚着无絮鬓发:“明日,我便要领兵出征河东了。” 无絮一听,不觉抬起脸来,盯着李世民的眼中,晶莹欲滴:“征战疆场,本就凶险万分,二郎为何还在朝堂之上,险些立下军令状?” 李世民捧着无絮脸颊:“我知你担心我,只是,昨日朝堂言语相逼,我也是情急之下,不得已而为之。”李世民说着,转身踱了几步,声音顿时低沉:“我大唐自关中而起,艰难万险才得来如今的天下,父皇却杀功臣,议迁都,要舍去河东重地,满朝文武噤若寒蝉,当真是应了刘文静说的‘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各个只想着自保性命了。若弃河东,大唐何存?!大唐不存,我李世民立不立军令状又有何妨?” 无絮望着李世民的背影:“我知二郎因文静之事,耿耿于怀,久不释然。自晋阳起兵,文静便追随陛下左右,功于大唐,少有人及。于二郎更是亦师亦友,沙场谋策,同生共死。我又何尝不心痛之。只是,痛定思痛,二郎还需明白,文静之死并非朝夕之事。” 李世民顿时转过身来,盯着无絮,只听她道:“淮阴侯韩信助高祖刘邦夺得天下,功盖寰宇,却身死长乐钟室,何也?太史公尝曰:‘假令韩信学道谦让,不伐己功,不矜其能,则庶几哉,于汉家勋可比周、召、太公之徒,后世血食。’秦王可知其中之意?” “此话怎讲?” “韩信虽有奇功,终是臣子,自恃其功,自矜其能,又将其上的高祖置于何处?而如今,文静亦是如此,誓杀裴寂,满纸状言皆恶裴寂,细思之,不过因裴寂少功而得高位而已。可曾想如今的裴寂所得皆是陛下所赐,与其说文静记恨裴寂,不如说是在记恨陛下。这与淮阴侯有何区别?文静不知其中的君臣之道,即便此次逃过一劫,依他的性情,终究都难逃身死。房玄龄说的不错,自古君臣之道自有章法,悖其宗便是自掘坟茔。鸟尽弓藏,兔死狗烹非可概全。” 李世民听着这番话,坐于石凳上,半晌沉默。无絮手扶其肩,心疼安慰道:“所幸陛下并无夷灭文静三族,可见陛下有念其功之心,奈何文静不辨君臣之道。二郎如今身在庙堂,前有文静之鉴,如何行事,想必早有心知。” 李世民握着肩头无絮的手,扭头站起身来:“无絮此言,令我茅塞顿开,若非如此,我心内尚自混沌,轻重缓急,实难透彻。此番这河东一战,想必也是心结难开。” 无絮不禁蹙眉,忧心忡忡:“我早闻刘武周兵多将广,其势难敌,如今又尽占河东之地,二郎如何抗之?” “我自年少便效命沙场,恶战苦战无数,这书史之事我不如无絮,征战之事,无絮还信不过我?” “我知二郎心思,只是昨日朝堂之上,立军令状一事,莫不是有死战之意?”无絮一言令李世民一怔:“什么都瞒不过无絮。昨日,我确有此心。一来,此战事关我大唐存亡,二来,文静之事郁结心中......”李世民苦中带笑:“如今不同了,夫人解了我的心结。” “那死战之意呢?”无絮说着,眼底忽然涌起的热泪瞬时滑落下来。李世民慌忙抚着无絮脸颊,亲手拭去那滴滴热泪,径自摇头道:“再无死战之意。我如今只有胜者之心,只盼着早日凯旋,与妻儿欢聚。”说着,再将无絮紧紧拥入怀中,不敢松手,生怕失去。 那日,草庐深处,琴筝声声,灯下对饮,二人俨然独居世外的神仙眷侣,忘形于江湖,低吟浅唱,良辰美景中再无新愁。 棋盘对弈中,李世民盯着烛下无絮,眼神久久不移。 “二郎为何这样看着我?该你落子了。” “我只是有一事不明。”李世民说着,嘴角不觉一笑:“无絮似谜一般,让我时常有种看不清、猜不透的感觉。我每有不解,无絮总能一语点破,永远让我意想不到。” “二郎这是在夸我?” 李世民顿时笑了起来:“唉,我这心里原是积了许多溢美之词,结果,一看无絮,顿觉无一言一词可配得上我这絮儿。” “莫要贫嘴”无絮忍俊不禁,却又眉睫巧然一动,看着李世民道:“想用这花言巧语乱我心智,趁机胜我,可是不易!” 李世民却是自信满满:“不用花言巧语,我今日亦能胜了无絮!”说着,将手中棋子落定棋盘,二人继续对弈落子,灯烛红露,滴滴相累。 不知不觉中,无絮竟真的落了下风。 “这......”无絮盯着渐入绝境的棋势,自知已是败局难免,再看险胜的李世民步步为营,巧中取胜的招数,不觉难以置信:“二郎棋艺何时精进如此之快?” 李世民挑眉一笑,道出实情:“我早知无絮棋艺精湛,这些年,暗中苦学棋艺,正是为了有朝一日胜过无絮。” 无絮一听,倒是故作不快地一撇嘴:“我看未必,方才若非你乱我心智,岂会让你轻易取胜?!” “那我们再来一局!”李世民朝棋盘努努嘴,二人再一次排开阵势,“厮杀”起来。夜风寒凉,李世民起身闭户,回身坐下,偷瞧无絮认真模样,不觉暗中一笑,眼珠一转,换了手中原本要落子的地方,漫不经心的样子丝毫看不出早定输意的决心。 步步对阵,无絮很快便占得先机,凭着娴熟棋艺,不久便扳回败局:“你瞧,我说的不错吧。” 李世民故作委屈状:“这可如何是好,我要赢你,看来只能用扰乱心智这一招了,方才用了夸词,这往后,又该使何计才好?” “即便你拿出三十六策,于我也是无用。”无絮显得气定神闲。 李世民思索着,煞有其事道:“看来下次只能用我这美男计了。” 无絮一听,顿时噗嗤一笑,看李世民也跟着笑起来,她却起身坐到近旁,臂肘往棋盘边上一拄,手抵侧颊,下巴稍扬,故作妩媚状:“那我若是先使了美人计,二郎也便赢不了我了吧。” 李世民先是一惊,看着率真伶俐的无絮,哭笑不得:“这可如何是好,有此美人计,我只怕是要一辈子认输了。”说话间,一副坏笑凑上前来:“不知如此倾城国色,如何施计?” 无絮忽自羞红了脸,却又抬眼一笑,伸手到李世民的袍衫领处,却被他轻握住了手,心疼不忍中,亲/吻着无絮额头,附耳低声道:“离别伤神,最使人心伤,相送不如相迎。无絮也莫再吟那‘未见君子,忧心惙惙’,徒增烦扰。” 无絮抬头凝望:“君郎岂不闻‘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说’,征战路遥,君郎切记保重,妾一心唯念郎归。” 后人六一居士有言道: 尊前拟把归期说,未语春容先惨咽。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离歌且莫翻新阕,一曲能教肠寸结。直须看尽洛城花,始共春风容易别。 字字珠玑,句句人心。 离歌以别,天涯各远,沙场征战,几时方还。 夜半声息,同塌而眠,挚爱在侧才最心安。 拂晓未明,一个身影蹑手蹑脚地出了草庐,进得马厩,牵出白蹄乌,飞身跨马,再依依不舍地深情回望了一眼寂静草庐,这才轻骑而去。 而天明早过,无絮方醒,不见李世民身影,只有那白果叶花簪独留枕边。这时,才想到那“相送不如相迎”,望着微寒晴日,想着大军已出,无絮将那花簪紧紧攥于手心。 出得草庐,再望竹院,无絮心中却有种莫名的别情:“不知何日方可复回?” 出了草庐竹院,无絮一路缓途而下,未及山脚下,正在林中岔口处,遇见了贺拔云章。他身骑高马,正循途而来。望见无絮,这才安下心来。 “公子何来此处?” “闲游而已。”贺拔云章随口道:“无絮离宫,原来是来了这里?!”说着眼望周遭,不禁感叹:“这里可真是个静雅之地。” “是啊,说来,这里倒与公子那鬼谷有几分相似。” “无絮既然喜欢这静雅之地,为何当初又要执意离开鬼谷?” 无絮不觉低眼,不知如何作答,只道:“公子既知,何必......”说话间抬眼处,言未罢,却见贺拔身后林中不远,隐隐约约走出一些人来。 见无絮盯着自己的身后,贺拔云章也不住回头,却见来者是十几个蒙面人,为首者一眼便认出了二人,只吩咐同来者道:“没错就是此二人,兄弟们上!”一声既出,十几个人不分青红皂白地直接冲杀上来。 贺拔云章赶紧挡在无絮身前,抵挡来敌。对方势众,却非武艺精湛之人,不一会儿便被贺拔云章连连打倒在地。 正在贺拔云章欲捉人问话时,却又有六个黑衣人从道中冲将过来。这六个黑衣人与之前的十几人不同,各个武艺高强,提着明晃晃地刀,狠命砍来。夺命刀法,刀刀欲置人于死地。 贺拔云章护着身后无絮,左右挡杀,难免有些招架不住。 “你们是何人?为何要来行刺?”无絮惊问道,那些黑衣人却一言不发,依旧不依不挠地左右砍杀过来。贺拔云章见此,也是夺刀相向,一刀便将两人砍杀在地。剩下的四个黑衣人见此,顿时更加发了狠地使出浑身解数,从四面喊杀而过来。 贺拔云章刀转步走间,以一挡四,白衣周转,尽将无絮护在其中。正于此时,一个黑衣人趁势从贺拔身后袭来,却被无絮看在眼里,她一抽身,直接一把抓在了那刀尖已刺在贺拔后背的刀刃上,鲜血如注,顿时顺着刀刃流了下来。贺拔一回头,挥刀及处,手起刀落,再无留情。 “大哥,怎么回事?这不是我们的人吧?”、“管那么多干什么,还不快撤,我们接到的命令可不是杀人!”、“快走啊!”原被打倒在地的蒙面人们纷纷道,却见那为首蒙面人起身欲逃间,想起了什么,从怀中抽出的布袋里抓了一把灰末,直接朝身前不远的无絮撒了过去后,转身捂嘴便逃。 待一刀从将死黑衣人身上抽出的贺拔云章奔至无絮身边时,却忽然嗅到了一股极浓香气,他赶忙掩鼻,却依旧被那渗入的烟粉味熏得失去了意识,倒在了不省人事的无絮身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四回 秦王妃遇恩人相救 幕后主谋明暗难辨 “咳咳、咳咳”昏沉睡梦中,耳边忽然传来阵阵咳嗽声。贺拔云章慢慢睁开沉重的双眼,昏暗的小屋内,只有当地桌案上的一点烛光亮依稀能映出房内陋景,屋房虽破旧不堪,却有堆堆书卷相叠。门旁一个弯腰勾背的老人正咳嗽着抱着一捆柴进得屋内。 贺拔云章惊声坐起,顿觉后背如针扎般隐隐刺痛:“这是哪里?” 那勾背老人一把将手中干柴扔到门旁一侧,毫不理睬地又慢慢转身出去抱另一捆柴。 贺拔云章追了出去,瞧着天色已经暗沉下来,周遭几户民宅已是炊烟渐起。 “老伯这是哪里?这是哪里?”贺拔云章心急间,追问道:“那姑娘在何处,可见过一姑娘?” 老人头发散乱毛糙地遮住了一只眼,头也不抬地朝院中东房指了一指,贺拔云章不由分说地直奔过去,推门而进,正见面色苍白的无絮昏躺在席上,那流血的手上覆着条抹布,早已渗得血色通红。 “无絮”贺拔云章轻喊不醒,再掀开那纤纤玉手上血色/欲滴的麻布,一道深深的刀痕正刻手间。 贺拔云章一把从身上白衣扯下了一块,眼中噙泪地将那道刀痕轻轻地包扎起来。 “这姑娘手上流了不少血,我家中没了草药,让孙儿上山去采,想必也快回来了,待敷了药,再用布包起来。”身后勾背老人的一句话,顿时打破了沉寂。 贺拔云章转过身来:“老伯,这是哪里?” “这是老夫的茅草屋,我正想问你二位到底是何人?” “我们......” “看你们这穿着不像是普通百姓,是当官的?”见贺拔吞吐难言,老人又道:“你最好如实告诉老夫,我那不知深浅的孙儿将你二人救了回来,别是救了什么歹人?!” “老伯莫要担心,我二人不是什么歹人,确是京城中人。白日在山脚下路遇一帮来历不明的蒙面黑衣人,险些丧命。原来是令孙搭救,晚辈拜谢!”贺拔说着低身作揖。 老人半信半疑地瞅着贺拔云章,再看昏睡中的无絮:“你二人是夫妇?” 贺拔云章一顿,只是摇了摇头。 “水......水”无絮泛白的嘴唇微动,气息微弱。 贺拔云章赶紧端来了半碗水,亲将无絮扶起,靠在肩头,这才一勺勺将清水喂食进去。 只是喝水过后,依旧不见清醒,贺拔云章摸其脉搏,仍是虚弱不已。 “这样等下去不是办法”贺拔云章将无絮轻放躺下,看着外面渐深的夜色:“我略懂草药之物,屋后不远便是山,我这就上山去采。这位姑娘还有劳老伯代为照看,我去去就来。贺拔云章说着一把将腰后横笛塞到了老人手中:“此笛赠老伯,这位姑娘之事,拜托老伯了。” 老人一看横笛精致至极,正欲推脱间,贺拔云章却早已心急出了门。 老人慢悠悠地将横笛放在无絮枕侧,又端来油灯,拨亮了灯芯,那呲呲的灯油声,忽然伴着屋外脚步声,同声而起。 “爷爷”一个约莫十八、九岁的年轻人正将背上竹篮取下,挎进了屋里:“怎么这姑娘还没醒?那公子怎么样了?” “早出去了,去山上采药去了。”老人说着又连连咳了几声。 “爷爷,我顺便也采了些止你咳的草药!”年轻人一边轻拍着老人后背,一边随口道:“看来那公子当是无碍了,他可说了是何人?” “京城里的”老人应了句,说话间,正见席上躺着的无絮忽然低微呻/吟一声,二人赶紧近前瞧着,却又忽然听见院外隐约传来一阵渐行渐近的马蹄声。 “我耳朵不好使,怎么听着外面乱哄哄的。” “爷爷,外面好像是有人”年轻人忐忑不安地出门一看,却见五、六个骑着高头大马的人进了院内,来人各个慌张模样,为首者束发纶巾,柑色袍衫,腰挎弯刀,一跃马下,正是卫黎儿。 “这位小哥,可是白日里救过一对男女?” 年轻人眼珠子一转,摇头道:“你们是何人?” “他们在哪里?”见年轻人稍作迟疑,卫黎儿疾步上前,闯屋而进。屋中老人吓得赶紧躲闪在旁,卫黎儿一眼便看见了无絮,直奔上去:“终于找到你了!无絮,你怎么样了?”几问呼喊,无絮这才强睁开朦胧双眼,喃喃道:“黎儿。” “是我!”卫黎儿这才安下心来,再看那沾血的手掌,不禁转身质问那年轻人:“何人所为?” 年轻人被这气势一时怔住,却又很快镇定下来:“我也未知,只是白日里途中所遇,他们像是遇见了盗匪,你们到底是何人?” “这是我家小姐,幸亏为你所救,方才心急冒犯,还望见谅。” “原来如此,姑娘客气了”年轻人道。 “那位公子呢?” “上山替这位姑娘去采药了”老人回道。 卫黎儿轻轻点了点头,赶紧扶起无絮,命随行人赶来马车:“速带王妃回府!” “王妃?”年轻人与老人面面相觑。 “多谢二位......”无絮只觉脑中混沌,强撑起身间,身子竟难坐稳。 “无絮莫要多言,我们这便回府。”黎儿赶紧将无絮扶上了马车,那年轻人不禁近前问卫黎儿:“你说这位姑娘是王妃?什么王妃?” “当朝秦王的王妃。” “秦王?......” “秦王李世民的王妃!”卫黎儿丝毫不顾这名讳避嫌之事,直呼秦王其名。 年轻人恍然大悟,惊喜道:“爷爷,原来是恩人的夫人啊。” “你们是?” “在下马周,幼时曾为秦王所救,后与爷爷还在当年的唐国公府上住过一段时间,秦王正是我与爷爷的救命恩人啊。” 卫黎儿也是顿觉意外,那老人更是连连道:“当真是好心有好报啊!请王妃一定要保重啊!” “多谢二位搭救!王妃尚未苏醒,我等要速速赶回府内,他日再来酬谢!” “姑娘万不可这么说,能救王妃,我爷孙之福啊,姑娘快快赶路要紧。” “好!多谢!”卫黎儿翻身上马,急忙引着一行人直往京城而去。 话说那贺拔云章采药而归,却不见了无絮身影,急问之,才知已被卫黎儿接回了秦王/府。 “公子与王妃是......?”老人不禁一问。 “只是故友,白日途中偶遇。”贺拔云章搪塞道,老人这才点了点头,将那支横笛又递还到了贺拔云章的手上:“公子,物归原主!” “这,就送给二位以表谢意。” “公子莫要推辞!”马周道,“即便是普通人,施以援手也是应该,更何况是秦王妃。秦王对我爷孙二人有救命之恩,今日幸救王妃,以报当年之恩。只是,公子似乎也受了伤......”马周看着贺拔后背有血迹,不禁担心道。 “不碍事”贺拔云章看着无絮躺过的竹席,不禁坐上去,将那遗忘席上的沾血白布条拿在手中,鼻子酸楚,沉默难言。 “公子既然有伤,不如就此歇着,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招呼我二人便是。”爷孙二人见贺拔云章不言不语,悄悄退出了门外。 夜灯初上,齐王府内的几个侍女正从堂屋内悄悄退出身来,各个依令走开了。 屋内,齐王妃杨惜月却是一脸沉闷,郁郁寡欢。对座席上的其兄杨陆却是一副紧张不安、惶恐难耐的神色,起身疾走到门口,悄开了个门缝,朝周遭望了几望,见没了人影,这才放心地又坐回席上。 “小妹,大事不好了,为兄的怕是惹祸了!”杨陆声中尚有战栗。 “怎么,又输钱被人追债了?”杨惜月漫不经心道。 “岂止如此......这次怕是要有性命之忧了!” “又是性命之忧!”杨惜月不屑冷笑一声:“每每博戏负债,兄长都是这句话!”说着,从一旁柜匣中取出了钱袋子,一把扔给了杨陆:“我手上也就这些了,暂能替你挡上一阵子,日后再有此类事,你就自己想办法吧。” “你!”杨陆目瞪口呆:“你把为兄的当做什么人了,讨饭的?!今日这说的什么话?!” “兄长既然如此说,那小妹也想问一句,兄长又把小妹我当做什么人了,钱袋子?!我屡劝兄长莫再染那恶习,兄长何时听我之言。兄长只顾着自己逍遥快活,何时关心过我的喜怒哀乐?!”杨惜月说话间,早已泪光闪闪。 听其言,杨陆这才发觉小妹面色憔悴、愁眉不展,心间不免有些惭愧,清了清嗓子道:“小妹今日心事重重,可是遇上了什么事?” 杨惜月一把拭去眼角清泪:“不过是几个江南人......算了,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言未毕,只听门外一阵吵嚷声近,杨陆一抬头,正见房门一把被推开,步履蹒跚、一身酒气的齐王李元吉正被一个貌美夫人引着,两个侍女搀扶着进门来:“哟,怎么你也在,来干什么?”李元吉醉声中责备道。 杨陆赶紧起身:“齐王回府,有失远迎,我是来......” “来叙旧,来喝酒?......还是来看我这新夫人?”李元吉说着哈哈大笑起来,杨惜月眼也没抬,漠然视之地转身进了内阁。 那夜秦王/府,府门紧闭,府内人却是来往匆匆。 承乾殿内,王府医师凝眉间慢慢从榻侧起身,随卫黎儿、杨筠出了帷帐,低首道:“王妃怕是中了迷香之毒。” 卫黎儿急忙问道:“要紧吗?” “已过了半日多,毒性减了少许。只是,这迷香用的量很大,怕是一时半会儿,这身子会疲乏无力得很。” “迷香?什么迷香?”一旁的杨筠眼神忽动,面有不解。 “这......”医师稍有迟疑才道:“依王妃脉象和症状来看,当是中了‘情香’,此迷香毒中放了醉仙桃和乌头毒粉,能让人神志不清,幻象迷乱,民间常用来做......做男女/情/事时所用。” 黎儿听得目瞪口呆,杨筠却不禁脱口而出:“原来是情香!何人所为?如此歹毒!” “这,属下就不知了。王妃不仅中了这迷香毒,又受了刀伤,失血不少,在下先去配解药,再熬些补血提神的药来。” “有劳了”黎儿眉头紧蹙,赶紧又拉住医师:“你是王府的医师,此事切不可对人提起。” “是啊,此事事关王妃声誉,还要拜托医师了。”杨筠也跟着叮嘱道。 “二夫人、卫姑娘请放心,属下明白!”医师郑重承诺道。 看着医师出得屋外,杨筠又急忙把芸香、问雪叫到身边,再嘱咐不许外传之事,二人应声而去。 待周遭无人后,杨筠不禁疑心道:“想必黎儿知道隐情,到底怎么回事?” “白日里,贺拔云章......”黎儿看着杨筠眼神,忽然欲言又止。 “贺拔云章?内教坊的乐师,怎么与他有关?” 卫黎儿赶忙摇头:“他只是恰巧路遇王妃......”说着赶紧岔话道:“我今夜守在王妃身边,二夫人早些休息去吧。” “姐姐依旧昏迷不醒,我怎能安心睡下?!这到底是何人所为,竟下此毒手?!我们定要查个水落石出!”看杨筠坚定神色,卫黎儿更是连连点头,咬牙切齿道:“此事我一定会查个清楚!若是让我知道是何人所为,定要扒了他的皮,挖出他的心来看看!” 看着卫黎儿凶神恶煞的模样,杨筠原本暗自摸搓的手指不禁紧攥成一团。 太子东宫内,一个廊下黑影这会儿正跟着个侍女进了堂屋。 屋内,太子妃郑氏正左右兜转,一见来人,顿时走了上去。 “小的拜见太子妃。”来者杨陆畏畏缩缩地委下身来。 “杨大哥是何意,今日一回来就不见了人影。我派人去寻,听说你去见了齐王妃。怎么,是去告状了?”郑氏直言不讳地问道。 “小的不敢。今日正逢家妹有事,我便去了一趟。恰巧齐王也在府内,小的怎敢将太子妃交代之事告知他人。” 郑氏一听,心内稍安,这才嘘寒问暖地扶起杨陆:“这样最好。杨大哥是个聪明人,所以我才敢将这桩桩要事交付杨大哥来办。杨大哥切记,你我之间的事不可对他人提起,包括齐王妃。你也知道,惜月妹妹向来深居简出,跟这宫里的内命妇们均少往来,虽位及王妃,可自回了长安后,齐王又添新宠,想必她也是有苦难言。大哥莫再用你我之事乱其心志,惹得齐王猜疑。” “太子妃所言,小的岂有不知。家妹生性洒脱,可是不知为何自回长安后,却整日闷闷不乐,话也不愿多说。”杨陆说着又向郑氏拜了一拜:“小的为太子妃效劳,也是想求太子妃日后能多多提携家妹,多在太子面前替我兄妹,更为齐王多多美言啊。” “这个自然!”郑氏说着话锋一转:“杨大哥快快告诉我今日之事到底如何?” 杨陆暗自吞咽口水道:“回太子妃,小的无能,派,派去的人未能抓住他二人.......” “怎么回事?” “我在林中瞧着,咱们的人刚一上去,就忽然杀出了一伙黑衣蒙面人,各个武艺高强,凶神恶煞。我们又不是杀人,所以,兄弟们就都赶紧撤了......” “你是说有人要杀他二人?” “正是。” “那后来呢?” “后,后来,我们瞧着要出人命,就都赶紧先跑了。” 郑氏顿时有些扫兴:“那他二人到底怎么样了?” “那贺拔云章虽是个乐师,没想到功夫十分了得,一把夺过那黑衣人的刀,几刀砍去,那黑衣人各个命丧当场。” “也就是说他二人丝毫无恙了?”郑氏面有不快。 “这倒也没有,太子妃放心,我们的人临走时把那药撒了出去,想他二人定是吃不消的。”杨陆自以为是道,却见郑氏顿时阴下脸来:“你说什么,你们丢下他二人之前撒了迷药?!” “是”杨陆看着顿怒的郑氏畏缩道。 郑氏暗压心头之气:“若是依计进行自然无碍,只是,你们如今各自跑了,再施药岂不等着落人口实?!你派去的那些人呢?” “太子妃放心,我们的人一个都没被抓住,我都按您的吩咐给了重赏,这些人都是靠得住的人,绝不会走漏半点风声的。” “日后行事,莫再如此莽撞了!”郑氏长出了一口气:“对了,你可知那些半路杀出来的人什么来路?” “都蒙着面,未知何人。” “好了,你先回去吧,切记给我盯好了你的那帮兄弟,若有一人走漏风声,你就得掉脑袋了。” “是,小的明白。”杨陆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 “一帮蠢货!”郑氏怒气未消,再嘱咐丫鬟玉蝉道:“给我盯好了这帮人,若发觉有口风不紧的,就赶紧想办法让他闭上嘴。” “是,太子妃,奴婢明白。”丫鬟玉蝉顿了顿道:“太子妃,那些不明来历的黑衣人到底是何人?” “不知何人,不过,显然有人比我们更着急。我们只是要搅个浑水,他们却是要索命!有趣,实在有趣!”郑氏眼中顿时掠过一丝诡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五回 秦王柏壁出兵 贺拔暗查凶手 卫黎儿轻轻将无絮手间缠绕的棉布卷了下来,小心清洗着伤口,涂抹上药。 “怎么会伤的这么深?!”杨筠在旁心痛道:“姐姐的手是我见过最漂亮的手,如今却伤成了这样,若秦王看见了,定会心疼死了!” 卫黎儿看着那刀痕深刻的手掌,也是心痛难耐。 “二夫人、黎儿姐姐,不好了,万婕妤来看王妃了。”芸香进屋慌张禀报道。 “万婕妤?!这......”卫黎儿赶紧将无絮的手放回被衾之中。 “黎儿,你在此守着姐姐,我去应付。”杨筠镇定起身走了出去。 只听堂内与万婕妤请安寒暄了几句。 “怎么秦王妃病了?”万婕妤吃惊道。 “是啊,前日姐姐出宫走了走,偶感风寒,方才刚喝药睡下了。”杨筠面不改色道,谎言中丝毫不露任何破绽。 万婕妤点了点头,进到帷帐旁瞧了瞧。 黎儿低首道:“婕妤娘娘。” 万婕妤赶紧嘘声示意:“医师怎么说,要紧吗?” “娘娘放心,医师说休息几日便好了。”黎儿眼神躲闪道。 “怎么秦王刚走,王妃就病倒了?” “娘娘不知,近来府内多事,姐姐也是心力交瘁。没想到刚出宫一日,便染了风寒。”杨筠说的却是滴水不漏。 “我原得了些珠饰,今日本是送来给王妃的,就先放下吧,待王妃好些了,你们再拿给她瞧吧。”万婕妤说着轻声又出了屋外,只是见屋内几人神色各异,忽有心疑。 不过半日,无絮终于从昏睡中苏醒过来。 “我怎么在这里......”挣扎欲起间,忽被手上钻心的疼痛换回神来,这才想起了昨日之事,询问黎儿间,才得知了来龙去脉。 “有人要害姐姐,施那‘情香’实在恶毒!若非贺拔云章相助,只怕后果难测啊。”杨筠口中的贺拔云章让人听得分外刺耳。 “情香?”无絮身子尚且无力,见二人低头不语,忽觉奇怪,一再追问下,杨筠才道出实情。无絮忽自眉间一抽动。 “无絮哪里不舒服?......”黎儿问道。 无絮赶紧摇了摇头:“我没事的。黎儿,你出趟宫,将昨日救我之人暂且换个地方安置吧。” “无絮莫要担心,贺拔云章早有预料,已将恩人安置别处。那救你二人的小哥,名叫什么马周,他说秦王殿下当年还救过他爷孙二人的性命,昨日得知误救了秦王妃,也是报了恩了。” “天下竟有这样巧的事”无絮一丝强笑,心中却着实忐忑难安了。 李世民自领兵出征河东后,兵出龙门,踏冰渡河,屯兵柏壁,与刘武周的精锐之师宋金刚部对峙。河东之地自从被刘武周的定杨军占据后,劫掠财粮以供军需让百姓已是苦不堪言,北地大部更是同受定杨军与突厥人的双重杀掠,人心惶惶。两年前,李渊晋阳起兵时,河东重地还是财粮充盈,如今早已是田园荒芜、满目苍夷。 亲眼见此的李世民更是痛心疾首,屯兵柏壁之初,便下令全军:“与百姓约法三章,凡惊扰百姓者、抢掠百姓者、伤及百姓者,此三者皆论死罪!”同时下令长孙无忌拟文告:“凡投我军者,皆从优相待。” “是,属下遵命!”长孙无忌接令后,兴奋道:“如此一来,百姓及河东各势必会主动来投我军啊!” “是啊,如今河东百姓苦不堪言,殿下此令正是稳定民心的良策啊!”刘弘基跟着道。 “殿下,属下有一策,不知当讲不当讲?”一个不起眼的瘦小个子的人忽然道,李世民一瞧正是向来寡言少语的杜如晦,不禁近前问道:“先生多在朝中行事,此次随我出征,有劳了。先生有何良策,不妨直言。” 杜如晦赶紧拜谢:“悉听秦王殿下吩咐,属下窃有一言,想献于殿下。”说着直起身来:“宋金刚部远军而来,粮草财货尽靠抢掠当地百姓而得。我军新至,要想安民心,就当反其道而行之。若能以金财从百姓手中买得粮食,既补充了我军后需,又安定了河东民心,还能由此断绝宋部所需。” 李世民闻之一怔,早听房玄龄说杜如晦谋略过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李世民连连称赞,扶起杜如晦:“传令,就依参军所言。” 众人尽皆应声称是。 李世民再下令:“我主力大军从今日起坚守营垒,没我的命令不可出兵。段志玄,引你的前军侵扰宋金刚部,只要两军一有接触,你就立刻撤兵。” “这是为何?”段志玄不解道。 “秦王是要以疲敌之计,乱了对手分寸,削弱定杨军的实力?!”房玄龄一语点破。 “正是!”李世民早有应对之计,已是成竹在胸。 长安宫城内,刚一出承乾殿,进了千步廊的卫黎儿却偷偷直向嘉猷门而去。一过嘉猷门就是掖庭宫了,卫黎儿悄然进了掖庭宫内,由后廊辗转而出,进了个冷院空房内。 推门而入,正有贺拔云章背身而立。 黎儿朝冷清的周遭望了望,却听贺拔云章道:“放心吧,这里不会有人来!”说着转过身来,盯着卫黎儿:“无絮怎么样了?” “已经醒过来了......你可查出来了是谁下的手?” 贺拔云章眉头微蹙地摇了摇头:“虽然不知是何人所为,但依我看,这些人非受一人指使。” “非受一人指使?此话怎讲?” “我记得那先冲杀上来的十几人,为首者说了句‘没错,就是他二人’,显然,他认识我二人,照此看来当是这宫里人了。” “宫里人?” 贺拔云章点了点头:“这些人功夫不济,并无取我二人性命之意。而那后来者倒是各个功夫了得,杀心早定。” “那后来的人可也是宫里人?” “这个难说,他们不曾言语半句,各个皆是死命之人。难说是宫里宫外,只是......”贺拔云章言至此,忽然想起了什么。 “怎么?” 贺拔云章忽然将一旁斜立着的一个干枯的藤枝一折两半,一半扔到黎儿手上,不待黎儿反应,他便一个藤枝打了过去,黎儿赶紧抽身一躲:“你做什么?你疯了!” “看你能接几招?!”贺拔云章不由分说,与黎儿的藤枝抽得声声作响,二人房内打斗起来。很快,贺拔云章一个藤转步走之势,黎儿却是直面而来,横劈下去,贺拔一转身,平枝倒转,直冲着黎儿背后而去,黎儿竟来不及躲闪,被藤枝直指后背。 望着手间藤枝,贺拔云章不禁脱口而出:“江南?!” “江南?何意?”黎儿惊地一下子转过身来。 “我自小生在鬼谷,谷内最多不过琴剑之书。这天下的刀剑之法凡有名讳者皆在册内。萧梁时曾有一人名罗乔,此人自创‘走刀法’,刀剑可用,做阵以袭是它的惯用伎俩。后因其袭人之法难成君子之道,渐被世人所弃。” “世间刀法多有相似,即便是那走刀法,也未必就能断定黑衣人来自江南吧?” “你说的不错,只是,这走刀法惯做围阵,袭而直入后心,听说唯有江南存之。我身后之伤处正是这走刀法的致命之穴。” “你伤势如何?”黎儿说着赶紧拿出个小瓶:“这是创伤之药,无絮托我交给你。” “不碍事,不过是皮肉之伤”贺拔云章对伤情毫不在意,却一把拿过了那药瓶,攥在手心,只凝眉道:“到底是何人所为?” “除了这刀法,你就没有在他们身上发现其他可疑之物?” 贺拔云章摇了摇头:“尚未来得及看,便被迷昏了头。” “你们中的是‘情香’毒。” “情香?!”贺拔云章怔怔地盯着黎儿,显然他早听说过此物之用。 黎儿只恶狠狠道:“敢如此明目张胆地作恶,当真是活腻了!”咬牙切齿间,长出一口气:“不过,说到这江南,我倒是想起了一人......” “谁?” “我们秦王/府的二夫人,自江都而来的乐阳公主杨筠!” 二人面面相觑。 秦王/府承乾殿内,无絮拖着疲软无力的身子将怀中哄得熟睡的孩子交到乳娘手中,命众人退下,只留黎儿在侧。 “你怀疑筠妹妹?”见黎儿点头,她不禁又道:“仅凭一刀法如何就能断定那些黑衣人来自江南,即便如此,长安城里的江南人也不少,为何就是筠妹妹了。她自入王府,并未出宫,哪里识得那些黑衣人。再说了,我二人无怨无仇……” “我知道你能说出一百个道理来,我实无凭据,也只是猜疑而已。” “昨日知我二人行踪的都有谁?” 黎儿摇了摇头:“秦王临行前,只告知过我一人。” “那贺拔云章又是如何知道的?” “我曾去内教坊,原打算告知云章你的行踪,只是去了才知他一早便出去了。莫非,你怀疑是他?” “怎么可能怀疑他”无絮无奈一笑:“我只是想,知此事者,绝非你一人,教坊人杂,想要探听什么消息是轻而易举。再者,我二人相见后,才遇那些黑衣蒙面人。” 黎儿似有所懂地点了点头:“无絮是说,这些人是跟踪贺拔云章而来的?到底是谁要害你二人?” “无关贺拔,只怕他们要对付的人是我,此次险些连累了公子。” “你现在还有闲暇担心别人,既然是冲你来的,无絮,我们必须要查个水落石出!这件事就交给我来办!” “你打算怎么办,一一质问吗?那些索命之人已是死无对证。至于那些蒙面人,若真是宫里人,就更需谨慎了。” “没想到秦王刚一走,他们就敢下此毒手,这宫里当真是凶险万分了。”黎儿愤懑道。 无絮却由不得暗自沉思起来。 绛州唐军原本固守城中,见李世民已屯兵柏壁,自以为有了救兵,帐下谋士便向主帅献策攻击夏县的吕崇茂。这吕崇茂乃属宋金刚部。绛州唐军主帅听计,果然出兵。吕崇茂见此,急向宋金刚部求救。宋金刚忙派部将尉迟敬德、寻相援兵夏县,大败唐军,杀了主帅。 闻此兵败的李世民帐内谋划起对策来:“段志玄,你的斥候可探听到了什么消息?” “回秦王,我斥候来报,宋金刚的部将尉迟敬德、寻相要率军去浍州了。”段志玄回禀道。 “浍州?”李世民一展地形图纸,浍州正在蒲坂东北方向,他不禁俯身思忖起来。 “殿下是打算出兵吗?”长孙无忌观色疑问道。 “正是!我们在这柏壁已有时日,该是出去练练兵的时候了。” “秦王说的是,这宋金刚实在欺人太甚,大败我军,还杀了主帅!这仇不得不报啊!何况再不出去,这刀都要绣了!”程咬金兴奋道。 “咳”一旁秦琼轻咳一声,示意程咬金莫要乱言。 俯身查看地形图的李世民忽然直起身来:“程咬金说的不错!我们是该磨磨刀了。传我军令,兵部尚书殷开山、马军总管秦琼,命你二人各领一千兵马,在美良川设防,段志玄、侯君集、程咬金随我向安邑进发。” “安邑?”众将不解。 却有房玄龄早看出了端倪:“秦王之意,莫非是要阻断宋金刚部救援前朝旧将王行本的去路?” 李世民笑着点了点头:“君知我意!我们一旦在美良川阻住敌兵,势必也阻断了固守蒲坂的王行本援军。这尉迟敬德和寻相正是要南下援兵王行本的。” 众将这才恍然大悟,各个领命而去。 夜深人静,永巷内外,宫人步履匆匆,灯下黑影,各自行去。 掖庭宫嘉猷门内,一个清冷空阁门悄然推开,一个披着黑斗篷的人轻步入内,另一人却独守在了院门外。 “今日倒是守时!”暗弱灯烛下,贺拔云章笑声一问。 来者掀下头上幂离黑纱,却是长孙无絮。 “无絮?!”贺拔云章一怔,惊讶不已。 “没想到会是我?!”无絮笑道:“事有繁杂,我必须要见你一面。” “你来,最好!” “可查出了什么?” “那施迷香之人,是个叫洪木的宫人,此人原是长安城里的无赖之徒,后进宫当了差,他之所以雇人行事,也是受人之托。”贺拔云章看着无絮,一字一顿道:“此人就是杨陆。” “杨陆?内教坊的乐官,齐王妃的兄长杨陆?”见贺拔云章点头,无絮忽有不解:“我与他素无仇怨,为何下此卑劣毒手?” “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不过,我由此顺藤摸瓜,倒发现了些别的事。昨日杨陆一回宫便直奔齐王府。而就在他去齐王府前,曾有几个江湖游侠出入府内。那几个江湖人正是由江南而来。” 无絮看着贺拔云章,半晌不语,左右踱了几步,才道:“杨惜月确实对我有成见,但并非那种暗袖冷箭之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无絮却轻轻地摇了摇头:“我与她曾朝夕相处,知她是个性情中人,好恶喜忧尽皆表露无遗,若她不喜,便会直接讲出来,不会下此毒手。更何况......”无絮扭头看着贺拔云章:“你也说过,这些黑衣蒙面人非受一人指使,若真是杨惜月,杨陆所为又作何解释?” “你说的不错”贺拔云章点头道:“不过,不管怎么说,此事必与杨氏兄妹有关。” “我自问无愧于人,却不知早有人心生暗恨。” 贺拔云章轻步立于无絮面前:“人活世上,做的再好也都会招来猜忌怀疑,若只是心内暗恨也便罢了,此次手段如此卑劣,甚至要索人性命,无絮......我真的很担心你。” “我没事的......既有前鉴,我定会凡事小心。” 贺拔云章低头伸手,竟不禁握起无絮手腕,看着那包扎的伤口道:“还疼吗?” “好多了”无絮不觉将手收回,不敢抬眼:“你呢,伤口要紧吗?” “有你的良药,早就好了。”贺拔云章嘴角一丝浮笑。 “那就好!”无絮忽然岔话道:“事已至此,云章也无需再查了。” “这是为何?” “据我所知,杨陆是在齐王妃回长安前进的宫,入了内教坊。” “对啊!只要查出谁人荐其入得内教坊,不就......无絮知道是何人所为?” 无絮嘴角忽动,却又欲言又止:“杨陆生性怯弱,此番只怕是受人利用而已。既然你我有惊无险,便莫再追究了。”无絮说着低首再道:“云章的救命之恩,我谨记在心......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无絮......”贺拔云章忙从袖中取出个小瓶:“这是我特制的一种刀伤药,对愈合伤口有奇效。”说着塞到了无絮手中:“你有心放人一马,别人未必领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六回 尉迟敬德兵败降唐 秦府王妃始结后宫 李世民命殷开山、秦琼在美良川设伏,玄甲铁骑大败定杨军,杀敌数千,尉迟敬德与秦琼于乱军之中大战十几个回合。 “闻名天下的瓦岗名将果然名不虚传!”尉迟敬德扬起丈八长矛,奋力一搏。 “尉迟敬德也是名不虚传!”秦琼青铜锏一抵,左右相击。 大战之中,二人难分伯仲,不相上下。寻相见状,遂入阵相助尉迟敬德,刚一占得上风,便招呼尉迟敬德引军向蒲坂速进,却不料在安邑正碰上了早守候在此的李世民的唐军。两军恶战,李世民更是亲自披甲上阵,尉迟敬德一听是李世民,顿时对阵大喊道:“来者可是李世民?”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好!我等的就是你,今日倒要看看你如何了得?!”尉迟敬德说着便拍马而来,二人于乱军之中,大战几个回合,向来骁勇善战的尉迟敬德被李世民的气势所迫,竟没有占到丝毫先机,丈八长矛几次左右挥舞,却有矛头直划过秦王铠甲,将那甲胄鱼鳞一下子挑将撕开了个口子。未等再刺,李世民反手剑抵,这才躲过了尉迟敬德的尖矛利刃。正当此时,身后已是杀声震天,尉迟敬德回头一看,训练有素的唐军各个以一敌十,势如破竹,定杨军很快便兵败如山倒,被杀得片甲不留,尉迟敬德、寻相不敢恋战,只引着残兵败将无奈败逃而去。 李世民见此遂鸣金收兵,再回柏壁,避敌不出。 唐军初战告捷,人人欣喜若狂,各个请命再战。中军大帐,征战再议,李世民却下令坚守不出,众将不解。却听主帅秦王道:“我军新胜,不可轻敌。定杨军此战虽败,但刘武周的这些部众兵强马壮,非一战可覆之。其中尤以宋金刚部最强,定杨军成败皆倚宋金刚部,而这宋金刚又是远军而来,即便有精兵悍将,也抵不过粮草不足。我军坚守不出,一可养精蓄锐,二可静观其变。待其粮草将尽,才是我军出战之时。”李世民一一道出,众人诚服感佩,无人再言出战之事。 李世民步至地形图前,看着山河交错的地形,忽然转过身来:“殷开山、侯君集,我命你二人引四千兵马占得浩州,即得浩州,侯君集据守此地!” “浩州?”众人看着此地,既非两军争战之地,又非富庶多财之所,不知为何要去占这样一个轻而易得之地。 “秦王要以浩州断敌之粮草?!”刚在美良川之战中大败定杨军的秦琼已对绛州地形了如指掌。 “妙哉!”长孙无忌恍然大悟:“这正是釜底抽薪!如今宋金刚部尚能自保,但若粮草将尽,必要刘武周派粮草来援,到时,据浩州,便是断了宋金刚的后路了。” 中军帐下,文臣武将对这个步步为营,料敌于先,智勇双全的统帅早已是心悦诚服。 无絮自知杨氏兄妹之事后,心内常自难安。不过三日,卫黎儿匆匆来报,将贺拔云章所查据实相告:“指使杨陆的人正是太子妃!那个叫洪木的人昨日一早便不见了人影,是死是活还不知道呢!没了洪木,那杨陆断然不会轻易认罪的。” 无絮案前握笔的指间不禁一抖,扶案的左手伤口隐隐如针般刺痛,片刻微顿,她却又低头继续写着什么。 “无絮不觉奇怪?” “后宫向来就是个多事之地,何来奇怪。” “你与她们素无仇怨,为何要下此毒手?” “凡事若都能道个明白,恐怕这世上也就没有了冤死之人了。” “无絮,你!”黎儿倒是越发气急败坏,却又无计可施,无奈来回踱了两步,忽然想起了什么,拿出一张纸递了上去:“云章让我将此交给你!”一纸打开却是个“静”字,而无絮案上写下的字,正是一“静”字。 “这,一样?”黎儿惊声道。 “以静致知,静观其变,看来英雄所见略同。”无絮搁笔砚上,“黎儿也应学学这一‘静’字。” 话音刚落,就见芸香进来禀报道:“禀王妃,二夫人来了。” “姐姐身子刚好些,该多休息才是。”杨筠身未进,声先问。一进来便让问雪将一碗熬好的参汤端了上来:“天气寒凉,姐姐又新病初愈,喝些汤暖暖身子吧。”说着不觉拉起无絮的手,却听无絮低声“啊”了一声,那如针扎般的伤口顿时如火般刺痛。 “我弄疼姐姐了吗?”杨筠心急道,赶紧轻捧其手,抚慰起来。 无絮轻笑间摇了摇头:“有好妹妹做的参汤,自然就不疼了。”拳握着隐隐作痛的伤口,转头望着院外:“不知河东战事如何了?” 自李世民屯兵柏壁后,军纪严明,与百姓约法三章、买粮护田,厚待百姓,自然引得远近青壮纷纷来投,甚至甘心将家中食粮尽献于唐军帐下。其时人言:“宁随秦王战沙场,不愿安命等盗来。” 唐帝李渊闻之大喜,遂下召加封李世民为益州道行台尚书令。更封新降大唐的徐世绩为右武侯大将军,赐姓李,自此命李世绩领千人兵马进发柏壁,听命于秦王帐下。李世民早闻李世绩义节之名,得此良将自然喜不自禁。 秦王/府内也因此事而喜气充盈,常有入府相贺者。如今,秦王妃长孙无絮也不似从前,常于宫中,与后宫妃嫔走动,这也让万婕妤颇为不解。 “秦王妃近来有些不同寻常啊。”万婕妤试探道。 “婕妤娘娘说笑了,我哪里不同寻常了。”无絮淡然一笑。 “王妃与这后宫妃嫔们向来少有往来,自从大病一场后,忽然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无絮抬眼之间,正与万婕妤眼神交汇:“婕妤娘娘总是洞察秋毫,见微知著。以前是我礼数不周,思虑不全。”无絮似乎不愿多说什么,却被万婕妤一语打破:“莫非与王妃手上的伤痕有关?” 无絮顷刻间手指紧攥,那手上的伤口早已愈合,伤痕却依稀可见。 “我向来喜好清净,平日里少与人来往。不过,这宫里之事即便你不打听,也自会有好事者跑来相告。”万婕妤轻抿了口水,浅笑道:“所谓人言可畏,假的说多了也会变成真的。这后宫也最是人心难测,心狠者未必就是那多出恶言之人,或许慈眉善目的更是可怕。” 无絮眉头微蹙:“婕妤娘娘何出此言?” “王妃是个聪明人,所谓人言可畏,自然不必多说。”万婕妤瞥了一眼无絮紧握伤痕的手,继续道:“只是,恕我多言,王妃不光该顾着远人,也需堤防近者。” “近者?”无絮从万婕妤的眼中自然读出了个中意味,忽然将紧攥的手张开,伤痕赫然眼前:“这道伤口就像是宫中女人深藏的心思,谁也不愿将其示之,更难有坦然相见者。”说着抬眼看着万婕妤:“自无絮入宫以来,屡得娘娘相助,今日更听娘娘诚言,心内安然。实不相瞒,这手上的伤,非无意而为,正是遇歹人所刺,这主使之人确也在宫中。” 万婕妤一怔:“王妃既然知道幕后主使,为何匿而不言,装得若无其事,反倒让那恶毒之人逍遥自在?!” “此事非一人所为,更何况,我并无实据。只是,经此一事,未曾想后宫之内,竟有欲置我于死地之人。” “后宫险恶,竟至此不堪。青天白日,居然敢明目张胆地行刺大唐王妃?!”万婕妤满腔怒火,愤愤不平道,却转而又看着无絮,恍然有悟道:“敢如此行径,想必这幕后之人也是你我动不得的人了?” “此事,即便深究,于你我也是毫无益处。与其白白弄得心存罅隙,不如就此作罢,莫再提起了。” “所以,不仅不提,你还越发与她们走近,此所谓知己知彼?” 无絮笑着摇了摇头:“想必正因我此前与后宫疏远,才致此祸。若我能多走动些,相互甚解后,也便亲近了。” “王妃当真这样想?”万婕妤打断道:“后宫好恶岂会因此而起?”自言自语间,却又不禁一笑:“不过,亲近些总非坏事。今日王妃能将这心里话告知我,我心内着实欢喜,日后若有难处,可随时相告。” 无絮心内一阵暖热,“多谢婕妤娘娘!”二人相视一笑。 李世民命长孙无忌、殷开山屯兵浩州,也果然奏效。不过两月,宋金刚部果然开始粮草不济。远在北境的刘武周得知求援之事后,遂派人押运粮草至绛州救急。谁知途径浩州却早有唐军尽占,刘武周久攻不下,转而急寻他途。只是,粮草已尽的宋金刚部哪里还等得了渺渺无期的援军,既无援军,又无粮草可夺,以致军心涣散,人心不齐。此时,已无计可施的宋金刚部大军沿汾水北撤。 李世民见势,知是时机一到,遂下令唐军喂饱战马,命李世勣为北军统帅,领程咬金、秦叔宝向北进发,刘弘基为南军统帅,领殷开山、段志玄依南行进,亘互相行,而自己则亲引中军,帐下长孙无忌、屈突通等人一应听令。 当夜,玄甲铁骑夜行百里,与宋金刚部大战数回。及至翌日,唐中军抵达高壁岭,已是人困马乏。长孙无忌遂进言道:“我军日夜行过百里,又与宋金刚部几次大战,不如今日就此驻扎。秦王日夜劳累,也该稍作歇息了。” 李世民手握马鞭指了指周围:“无忌,瞧瞧你我周围将士,各个灰头土脸,这是为何?不过为战而已,今日宋金刚部既已是穷途末路,我们就该乘胜追击,若非如此,将士如此岂不白费?!” “可是,秦王面色憔悴,也该......” “我唐军众将士尚且如此,我为统帅,何故自惜?!”李世民说着翻身上马,“传我军令,即刻喂马,继续行军!” 众将士见统帅如此,再不敢言苦,各个奋勇而进。唐军追至雀鼠口,与南军形成合围,李世民更是率中军与宋金刚部一天八次会战,杀敌数万,大败定杨军。 宋金刚见败局已定,领余部两万人,再从西翼成长蛇阵突出。李世民遂下令李世绩领北军迎面击之,而自己则率中军从定杨军背后攻之。狡猾的宋金刚再引轻骑两千兵士从中部突出,急逃而去。李世民引兵追至张难堡,正在浩州城下。 此时,驻军浩州的正是侯君集。浩州守军见为首者灰面土脸,半臂铠甲,不辨来人,依然紧闭城门。直到李世民城下自报姓名,脱下头盔,拭去灰土,侯君集这才得知是秦王已至,遂慌忙打开城门,一并引军杀敌,那诡计多端的宋金刚最终只引着两三随从趁着暗夜逃去。 当此时,定杨军名将尉迟敬德、寻相,也已被唐军逼得只得引着残兵败将退守到了介休。向来惜才的李世民连夜派房玄龄、秦琼至介休劝降。 “秦王险些被那尉迟敬德刺伤,何故还要劝降他,这等人可不是省油的灯。”长孙无忌略有些担忧。 “哎,无忌此言差矣。征战沙场,自然是胜者为王。我早闻此人勇武豪侠之名,今日一见,果然当世名将。岂能枉杀之?!房玄龄、秦琼,你二人即刻启程,前往介休,定要将那尉迟敬德给我劝服!” “是!”二人领命而去。 房、秦二人以一文一武之身,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彻夜游说,让久经战乱,早对定杨军无故杀伐心怀不满的尉迟敬德动了心,只有那寻相依旧摇摆不定。 “我早年投隋军,后投瓦岗,二者皆是只顾各自私利,丝毫不顾百姓安危,最终只能落得个惨败。天下大势,唯有得民心,重民意者才可安天下。大唐自立,得百姓拥戴,如今征战四方,也必以民为重,唯此者才是民心所向,天下必归。” 房玄龄接过话来:“二位将军,皆是当世勇将,何故犹豫不决,弃明投暗。秦王仁义惜才,战事如此,也不愿再与二位兵戎相见。免去生灵涂炭,岂非二位将军之德?!如今正是二位将军改弦更张之时啊。” 二人一席肺腑之言,句句说到了尉迟敬德的心坎上,他望着帐外呻/吟不断的残兵败将,长舒一口气:“诚如所言!”遂劝服了寻相,二人引兵投诚归唐。 李世民得尉迟敬德,欣喜难抑:“我可是在战场上,亲自领教过尉迟将军本事的人!” “战场之上,我斗胆对阵秦王,还险些误伤秦王,望秦王息怒。”尉迟敬德惶恐道。 “哈哈”李世民顿时大笑,亲将尉迟敬德扶起:“能与将军对阵,也让我心惊胆战啊!将军之勇武,大概也只有我这帐下的秦琼可敌了。听说你二位大战几十回合,难分伯仲,得二位将军,真是我大唐之幸啊!”李世民说笑间,下令道:“传我命令,命尉迟敬德为右一府统军,任寻相为副统军,依旧率旧部,随军驻营。” 尉迟敬德、寻相当即拜谢,却有屈突通、长孙无忌几人面面相觑,心有不悦。 其夜,二人先后相继来劝,不可对此尉迟敬德、寻相委此重任,李世民一一笑而相驳,终未改初衷。尉迟敬德闻此,心存感激。唯有寻相越发不安,只忧自己降将身份,迟早会因猜忌而被唐军所斥。 长安城内,得此喜讯的满朝文武自然欣喜不已,李渊不由感叹:“二郎真乃我大唐神将!”遂许归朝后重赏功臣。 长孙无絮闻此,也才终于安下心来。只是,外事稍安,内事不绝。 这日,忽听问雪来报,说二夫人连日来身体不适,这一大早更是饮食难进,无絮赶紧来看,却听医师禀报是因孕所致:“二夫人已有两个多月的身孕了,恭喜秦王,贺喜王妃了。” 床榻上的杨筠一听,惊喜道:“真的吗?” “贺喜二夫人了!”见医师笑着点头,杨筠已是喜极而泣。 “妹妹这是何故?”无絮赶紧坐到一旁安慰道:“这是好事,该高兴才是啊。” “姐姐不知,能有秦王骨肉,我是真心高兴啊。” 无絮握着杨筠的手不禁一颤,脸上堆笑着点了点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七回 刘武周兵败北逃 拾遗珠事有蹊跷 李世民大败宋金刚部后,乘胜追击,刘武周其余所部纷纷兵败如山倒,不出几日便或败逃,或降唐,分崩离析。 当此时,正于北境的突厥特勤阿史那康鞘利奉处罗可汗之命,率两千兵马,相助唐军,两股势力南北夹击,刘武周兵败而逃。 李世民与阿史那康鞘利可谓故友重逢,二人不觉相谈甚欢,只是,各为其主的二人却也有不欢之时。 “可惜被那刘武周、宋金刚逃了,否则,今日你我定要用此二贼的首级祭酒了。”康鞘利大笑道。 “能否用此二贼首级祭酒,如今恐怕还需处罗可汗说了算。”李世民笑着将手中一纸递了过去。康鞘利疑惑不解地打开一看,大惊道:“怎么,此二贼又逃到了突厥?” 李世民点了点头:“刘武周的定杨可汗可是处罗可汗亲自封的,他之所以成此大势,不正是贵邦相助而成的吗?” “秦王何意?莫非是疑心我此来之举?”康鞘利凝眉道。 李世民赶紧摆了摆手:“非也。特勤为人,我自然不会怀疑。只是,你我都是受命于人。贵邦可汗命你领兵相助,明为相助,背后恐怕另有所图。”李世民说着起身:“我前部斥候得报,处罗可汗已派兵在晋阳以北诸地沿路留有驻兵,何意?” “消息属实?” “属实!” “大汗这是要将我置于不仁不义之地啊!”康鞘利拍案而起,“难怪当日派我出兵助唐,原来是要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秦王,我......” “特勤于我大唐有功,与我也是私交甚好。我敢如此坦白相告,正是因特勤为人真诚。但是,两国相交,非一人可左右,何况你我皆是臣子,理应听命于主上。我劝特勤此后行事需多思虑才是。” 康鞘利点了点头,忽又忧心道:“那我突厥驻兵之事,秦王又该如何处置?大唐陛下不会因此而责难秦王吧?” 李世民顿时大笑:“特勤多虑了,我自有应对之法。何况,如今可汗的驻兵说不定还能帮我暂理其地,也不失为好事一桩。” “秦王真是宽宏大度!”康鞘利长叹一声:“如今已尽收河东之地,秦王何时动身回京?” “快了。”李世民背手出帐,望着苍穹圆月,嘴角不禁浮出舒心一笑。 自杨筠有孕后,无絮每日数次探望,每至必亲熬药煮汤,或陪伴左右,教以养胎之法,悉心照看,令一旁的问雪也不禁感叹:“王妃待二夫人如此贴心,待日后孩子出世,必是要和王妃亲近的。” “是啊,能得姐姐如此照顾,孩子恐怕都要忘了我这个当娘的好了。”杨筠随口道,忽自一瞥问雪的眼神,让她赶紧不敢再言。 “瞧,还有好些个月,才能见到孩儿,这便与我吃起醋来了。”无絮笑着拍了拍杨筠的手:“妹妹没有家人在旁,我理应多来照顾。” “妹妹只是说笑,姐姐切莫放在心上。这些日子来,若没有姐姐的陪伴,想必我定是要慌了神的,身子也难养的这样好,这可都是姐姐的功劳啊。别说以后孩儿和姐姐亲,就是不认我这个娘亲,我也不觉得怪。”说着不觉笑出声来,引得无絮也不禁跟着笑了起来,只有问雪不敢再笑。 “只是,这些日子,怕是因孕所致,心绪不知怎的,总有些沉闷。”杨筠说着轻声一叹。 “芸香,去将承乾抱过来吧,陪妹妹解解闷,兴许你一看到孩子,心里就舒服多了。”无絮安慰道。 “姐姐真是贴心。”杨筠笑着道。 又是旧历三月,长安已是杨柳烟绿,暖气回升。秦王李世民班师回朝,长安城内外喜乐声起,鼓乐相庆。大唐皇帝李渊更是下令满朝文武前往承天门亲迎。 无絮一早便换上了新装,并蒂花枝镜前,半翻髻如堆云般,梳篦步摇点缀其中,映衬地镜中美人越发风韵倾国。 “有如此美貌王妃,若我为秦王,定不愿离府半步了。” 芸香正将那支白果花簪插入无絮发髻,听黎儿此言,不时偷笑起来。 不等无絮一言,卫黎儿又故作阴阳怪气道:“此所谓‘士为知己者用,女为悦己者容’!” “黎儿如今连‘战国策’都能信手拈来,这往后岂不是事事都应我一句!”无絮撇了撇嘴。 “什么战国策?这个我倒不知,我只知此话最是应了我家王妃如今的模样。”卫黎儿揶揄道。 “休要贫嘴!”无絮指摸发间,笑着起身:“秦王到哪了?” “已经进了长安,奉陛下旨意,我随王妃前往承天门。” “好!”无絮应声道,却听杨筠入内,急声询道:“姐姐可在?” “怎么了,妹妹?何事慌张?” “姐姐,大事不好了!我听问雪说世子脸色通红,额头烧热。乳娘知今日秦王归朝,不敢惊扰了姐姐,可是,我怕生出乱子,便赶忙来告知姐姐......”不待杨筠说完,无絮几人已急着奔出屋外,直朝着后殿而去。 “去,快去将医师请来!”杨筠不紧不慢地吩咐问雪道。 “是,夫人。”问雪点头应道。 侧殿内,无絮焦急地怀抱起浑身烫热的孩子,贴脸试温,只见其哭声忽起:“嘘,有娘亲在,不怕,不怕......” “王妃赎罪,是老奴疏忽,没照看好世子,求王妃开恩,求王妃开恩!”乳娘跪在当地,连连磕头。 “乳娘快起来吧,替我去灶房熬些姜汤热水来!” “是......谢,谢王妃......”乳娘抹了一把泪,惶恐地起身奔了出去,瞧着乳娘离去的问雪神色中却忽藏几分怪异。 医师来看,却道世子是因寒所致,开了方子,却也得先去了烧热,若得效,恐怕也需几日方能见好。 无絮早已脱去了肩头披帛,只一心守在承乾身边,寸步不离。 芸香轻声进门禀报道:“王妃,外面的公公问,王妃何时动身?若再不去承天门,恐误了时辰.......” “世子染病,王妃如何脱身?!”黎儿面有怒色。 “姐姐,朝礼事大,姐姐不如先奉圣命,免得误了朝廷大事。世子就交给我吧,我定会照看周详。” “今日恐要劳烦妹妹了”无絮转身拉起了杨筠的手,嘱咐道:“有劳妹妹替我前往承天门!” “这......”杨筠一时语塞,“这如何使得,陛下旨意由王妃......” “你也是王妃啊!”无絮将那薄纱披帛挽在杨筠肩头,心意已决地点头示意。 “是,妹妹遵命,这便下去准备准备。”杨筠面露难色地应道。 后殿内,幼孩啼哭声中,只见娘亲哄抱身影左右轻踱。 话说,乳娘烧了姜汤,自后院灶房而出,却忽见自己房内闪进了一人。疑惑间,路经房侧,入门一看,却正与杨筠婢女问雪撞了个正着。 “姑娘怎到我房内?是在找什么?......” “哦,我,我见王妃方才怏怏不乐,又怕乳娘着了谎,故来一瞧。” “唉,是老奴没照看好世子,王妃再怎么责罚也是应该的。” “哎?话不能这么说,此事又非乳娘之错。小孩子生病发热,这不是常有的事嘛。你我同为侍仆,也不能什么委屈都受着。” “姑娘,话可不能乱说。”乳娘四下里瞧了瞧,再道一句:“小心祸从口出!走吧。” “我......”问雪一时语塞,眼角余光却又朝房内一撇,无奈只得应声而去,随着装扮了一番的杨筠一行人出了府。 承天门外,李渊率文武百官亲迎秦王凯旋,尹德妃以宠妃之身紧随其后,她左右相顾,无意瞥见了杨筠,却独不见秦王妃长孙无絮,不禁低声一丝冷笑:“陛下,秦王妃如今可真是自在,连差人通禀陛下免了不说,夫君百战而归,也不来亲迎,这佳偶奇缘也是难得一见了。” “德妃,休得乱言!”李渊低声斥道,面上却也有不悦之色。 却说那李世民早闻百官亲眷相迎,齐装整备,满心期待而归,却见来者是杨筠,喜色何止减半。执帅旗,复归帅印的李世民自然得李渊大加赞赏,凡有功之臣不仅官升一级,更是赏赐财帛无数。朝会之后,再论战事详情,直至夜灯初上。 后殿内,无絮摸着孩子烧热渐退的额头,这才缓了一口气,“秦王还在宫内与陛下、众臣朝议?” “王妃莫要担心,方才二夫人不是差人报说,且要费些时候了。”芸香说着瞧了瞧世子:“我再去换些热水来,给世子去去内热。” “去吧。”无絮轻拍着半睡半醒的孩子,口中轻声哼唱,温婉柔和的轻调伴着灯烛柔光,让孩子渐渐沉静下来,眼目顿有了困意。 屋内轻步而来,铜盆热汤中,布巾沾湿了,又拧去了余水,递到了无絮面前。一心只顾着孩子的无絮接过那湿热布巾在孩子额头侧颊上慢慢轻抚着,直到孩子沉沉睡去,这才止声哼唱。 “芸香,你下去歇着吧......”无絮将手中布巾递了过去,扭头抬眼间,顿时怔住,恍惚间,正欲起身,却被面前之人早早轻轻按下。 “嘘!”面前人俯下身来,正是李世民,那手中的布巾不觉拭去了无絮面颊微汗,相抚青丝,周遭俱静。 “二郎此番征战,得胜而归,我未能......”言未毕,已被李世民止住,只见他轻轻摇了摇头,将无絮搂在肩头,无语抵千言。是夜,二人就此守在病中孩儿的身边,半步不离。直到翌日,承乾渐好,府中上下这才安了心。 “二郎,连日劳顿,不如今日府内好好歇息一番。”无絮道,见她镜前梳妆,李世民不觉倚帐笑道:“我于府内歇息,那夫人此去为何?” “今日乃是内命妇朝礼之日,我自需入殿拜礼。”无絮说着起身近前,忽然郑重其事道:“我有一事需对二郎讲。” “何事,如此慎重?” 无絮言语微顿,朝侧殿望了一眼:“二郎该多去看看筠妹妹才是。” 李世民嬉笑之色渐收,扫兴道:“好端端的,又说她作何?” “如今非比寻常”无絮直盯着李世民:“筠妹妹如今已有近三月身孕。”此言一出,即见李世民眉头顿蹙,“你说什么?” “既是李家骨肉,二郎儿女,该去多看看才是。更何况,自二郎出征在外,筠妹妹也是日思夜想,只盼君郎早归。同为女子,思君之心,无关是非,都是真情。二郎尝言不愿负了真情,如今岂可食言?” “你明知我所言并非......” “思君之心,无关是非,都是真情。”无絮再劝,李世民只扭头看了一眼侧殿,丝毫未动。 “二郎.......” “你不必多言,我今日还有别事处置。”李世民说着转身出门,招呼僮仆出了府外。 “我瞧秦王这脾性,可非常人能动,尤其这一‘情’字,他最是决绝。”卫黎儿进门道。 “你都听到了?” 卫黎儿无奈地点了点头,却见芸香匆忙而入,神色慌张。 “何事慌张?莫不是世子出了什么事?”无絮不安道。 “不是世子.......”言语中,芸香忽又变得畏畏缩缩,见二人面色不解,赶紧将藏于袖中的两颗金玉福珠递了过来,“王妃你瞧!” 无絮接过福珠,只觉眼熟,再一细看,这不正是自己曾经的身戴之物?!“这福珠,我不是给了筠妹妹吗?怎会在芸香手中?” “王妃说的不错,这金玉福珠,每颗珠子上都印有暗纹,乃是王妃陪嫁之物,听王妃说,这可是老夫人亲自命工匠专做......” “芸香想说什么?” “我想说这金贵的珠子不是从二夫人那里拿到的,是从乳娘房内发现的。” 无絮二人面面相觑,却见她忽然拉芸香坐下:“你细细道来!” “是,王妃。”芸香回道:“昨日乳娘因忧心世子,又怕秦王回府责罚,回屋后心神不定,整夜没睡,左右兜转,忽觉脚下有硬物所动,俯拾一看,竟接连寻得两颗珠子。见是稀贵之物,不敢私藏,一早便来问我。” 无絮摩搓着手中的福珠,暗自思忖片刻:“乳娘何在?” “就在门外候着,我瞧此事有蹊跷,就让她来亲自说给王妃听。” “请她进来。” “是!”芸香将门外乳娘引了进来。 无絮悉心追问,这才得知确是拾来之物:“既然非乳娘之物,又怎会在你房中?” “此物缘何在老奴房内,老奴确实不知。听芸香姑娘说,这是王妃随身之物?” 无絮却忽然笑着摇了摇头:“不是,是二夫人之物,想她这几日去看承乾时,兴许大意,将珠子落在了你的房中。” “这倒没有,这些日子,二夫人因孕在身,少出侧殿,更没来过老奴房中,倒是二夫人婢女问雪来过几次。” “问雪?”几人异口同声,黎儿随口问道:“她去作何?” “不过闲聊而已,都是些寻常话罢了......”乳娘说到此,忽然语有迟疑:“只是,昨日,倒有些蹊跷。” “乳娘直说无妨。”无絮道。 “昨日我见她神色慌张地独自到我房中,正被我瞧见。我看她像是来寻什么,她只道是......是来看我。” 三人顿时呆住,无絮却忽又不以为意道:“这珠子,我瞧也不像二夫人的......”说着递到了乳娘手中:“今日,就送于乳娘了。” “如此贵重之物,这,老奴怎敢......” “乳娘不必惊慌,世子如今已无大碍,以后多要仰仗乳娘悉心照料了。珠子不知是何人所弃,乳娘尽管戴着,若有旁人问起,你就直说,是我又送于你的便是了。” “这......老奴遵命,多谢王妃赏赐。”原本惴惴不安、自责不已的乳娘捧着珠子不知所措地退了出去。 “这珠子明明就是王妃您的啊,为何说是......”芸香欲言又止间,却被黎儿忽然打断:“今日之事,让我不得不去想,世子这烧热之症莫非与杨筠有关?”一语既出,四下俱静。 却见无絮早已暗自手指紧握,眼中早有晶莹:“是与不是,一试便知。” “无絮可有办法?怎么个试法?”黎儿语有兴奋道。 “我只是,不愿相信此事与她有关。”无絮似在自言自语道。 “不管是不是她做的,此事必与她有关。”黎儿斩钉截铁道,就连一旁的芸香也跟着点了点头:“那珠子怎么说也跟二夫人脱不了干系啊!” 二人一言一语,却只有无絮久久才言:“今日之事,你二人权当不知,莫要与秦王提起。” “就这么算了?”黎儿有些恼火。 “不”无絮忽然抬眼道:“芸香去将乳娘拾珠之事说于问雪,不提其他。” “这又为何......”芸香疑惑不解间,却听黎儿插话道:“这莫非就是戏里说的乱其阵脚,不打自招?” 无絮微闭双目,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八回 苦肉计一解遗珠之惑 东宫仆射心自相通 公元六二零年,大唐北境战事不断之际,南方也正值兵争纷乱之时。 秦王李世民自关中一战,全胜而归后,长安内外,里坊戏间更尽传秦王百战沙场,玄甲铁骑万里驰骋的佳话。秦王李世民,如今早已名满天下。而三卫卫官李靖原本随赵郡王李孝恭于南方周旋,如今也于南方稍有根基。既有战事稍缓,李靖也依令还朝,遂得唐帝李渊赞赏,复还秦府,秦王见之,自然欣喜不已。二人谈聊兵事,常自废寝忘食。 “我早就听说因赵郡王(李孝恭)一时轻敌,我唐军险败于萧铣的骁将文士弘手下,若非将军随机应变,用兵如神,恐怕我唐军损失惨重了。” “秦王过奖!形势所迫,因时制宜,本就是为将者处世之道。” “既然说到为将者处世之道,我倒想问问将军,何为为将者用兵之道?” “兵法讲‘以正合,以奇胜’!” “奇正相生,不可胜穷!” 二人话语相接,不谋而合,顿时相视大笑。 “将军以为善用兵者何以辨‘奇正’?”李世民笑问道。 “依在下之见,这奇正者,不过‘虚实’二字。敌实,则我必以正。敌虚,则我必以奇。敌势常虚,我势常实。善用兵者,当不避虚实,甚以权谲使敌莫测。所以,正亦胜,奇亦胜,善用兵者需常知奇正在人,因时而变。” 李世民顿有所悟:“将军这奇正之辞真是令我豁然开朗。” 李靖一听,顿时笑着稽首:“秦王何必过谦,当年霍邑一战,太子领左翼军佯攻,而秦王率右翼军出其不意,奇兵制胜,斩杀宋老生,一举攻下霍邑,这不正是奇正之法吗?而那西北胜薛仁杲,关中败刘武周,奇正之策,于秦王而言,当今天下,无出其右者。” “我自少年时,便随父征战沙场,习战而学,若论实学怕比不得将军,不过善用而已。” “在下年长殿下二十余岁,却素来钦佩殿下为将之道。若只论学,不过纸上谈兵,唯有沙场应战,取道制胜,方为善用兵者!”李靖再作揖道,二李如此畅谈兵事,不亦乐乎。 再说,那日,无絮听得乳娘拾珠之事,不由心疑。暗令芸香故意引之,那问雪当真惶惶不安,偷着寻了乳娘,旁敲侧击地问起了她腕中金玉珠之事。尚不知事由的乳娘道述一番,问雪一听,又惊又恼。赶快回去禀报了杨筠,原想着得一同情,谁知杨筠勃然大怒。 “那串珠子你怎能随便丢了?!既已丢在了乳娘房内,为何不早报于我?” “夫人......我,求夫人饶恕!”问雪赶紧跪地道。 杨筠横眉冷对,面若冰霜地踱了数步:“看来长孙无絮对我已经起了疑心。” “夫人,该当如何是好啊?” 杨筠回头看着问雪,目光冰冷,却又言语镇定道:“此事既是因你而起,恐怕还要委屈你来收场了。” “夫人尽管吩咐,奴婢悉听遵命!” 房内,主仆二人窃窃私语起来。 秦王/府承乾殿内,无絮正榻侧读书,李世民却稳坐案前,挥笔洒墨。引得无絮悄悄近前,倾身一看:“兰亭序?” 李世民笑着点了点头:“写的如何?” 无絮一挑眉,笑着放下手中书卷,接过笔来,继而写了下去:夫人之相与,俯仰一世。或取诸怀抱,悟言一室之内。或因寄所托,放浪形骸之外。虽趣舍万殊,静躁不同,当其欣于所遇,暂得于己,怏然自足,不知老之将至...... 一旁李世民无奈地摇了摇头:“依旧比不得夫人啊!” “怎么,不满我占得上风?” 李世民嘴角一撇:“夫人有何妙招才能写的这般好字?” 无絮忍不住笑出声来:“写不出好字来,难不成还要怪墨不好,笔不直?!”说话间,低头指着字道:“落笔,在无絮看来,不过一个‘气’字。心如镜,手如梭,有韵有势,茂林深处,群贤既至,流觞曲水之雅兴,死生亦大之慨叹,当真有那‘每览昔人兴感之由,若合一契,未尝不临文嗟悼’的心境,置前人俯仰于眼前,此文可成,其字可书。” 李世民一听,不觉点了点头,拿过笔来,定了定神,接着又写将起来,一笔落成,怅然慨叹:“诚如夫人所言。”搁笔执纸,不禁大喜过望,握起无絮的右手,同在那落款之处留了个庚辰初夏之时:“来人啊!将本王与王妃合写的字裱起来,就挂在本王百~万#^^小!说内!” “是!” “这又非兰亭真迹,殿下何必如此?” “此乃吾二人今日同书,比那兰亭真迹更是独一无二。”李世民大笑着,深情地望着无絮。 “殿下!”无絮示意周遭侍从僮仆,却不想已被李世民揽至肩头。 这时,却见芸香慌忙来报:“殿下、王妃,大事不好了。” “何事如此慌张?”李世民道。 “回殿下,二夫人正在侧殿责罚问雪呢!” “所为何事?”无絮不解道。 芸香摇了摇头:“奴婢也不知,二夫人正用竹鞭抽罚问雪,样子凶得很,奴婢也不敢问。” 无絮二人面面相看。 一入侧殿,果见杨筠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一鞭鞭地抽打着问雪手心。跪地问雪,浑身战栗,早已泣不成声。 “妹妹快住手!”无絮赶紧上前拦下,杨筠见是无絮、李世民,低首就要跪身于地,被无絮一把拉住:“妹妹这是做何?” “我有错,该向姐姐赔罪。” “王妃恕罪,奴婢以后再也不敢偷拿夫人的东西了,再也不敢了,求殿下开恩,求王妃开恩。”问雪哽咽哭腔地将那串金饰珠子呈了上来,珠子横在那红肿地几尽流血的手掌间分外显眼。 “就为这珠子?”无絮说着就要拉起问雪。 “姐姐莫要替她说话!她随我左右,如今竟然做起这档子不干不净的事,就此罢休,以后还了得?” “妹妹先莫要恼火,问雪你且起来说话,到底怎么回事?” “奴婢不敢起来,只求宽恕。”问雪俯身磕头,哭道:“前几日,问雪有家人自中原逃难寻来,无家可归。奴婢本就身无什么财物,为了救家人性命,不得已偷了夫人这贵重的珠子。” “怎么,我府上如今这般潦倒,连救几个流民的财物都没有了吗?还是你家夫人亏待了你?”李世民斐然不悦。 “殿下息怒,与二夫人无关,都是奴婢之过。前些时日,王妃为了救济灾民,尽出财物。二夫人一以从之,故,故只剩下了这值钱的珠玉好拿,奴婢才一时糊涂......” “救济灾民?” “殿下,此事是我大意了。”无絮赶紧解释道,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一道明。 “救济灾民是好事,无絮该早告知我才对。救济百姓,既需钱粮,也需有个良策,作长久计才是。” 无絮意味深长地跟着点了点头。 李世民扭头吩咐僮仆道:“以后莫再从二夫人处节省了,另外,去将这珠玉复原。” “殿下......”杨筠正要说什么,却见李世民摆手道:“这珠玉乃是王妃之物,怎能随意散失。” “殿下,那珠玉本就是身外之物。如今能救人之急,实在是用对了地方。”无絮扶起问雪,对杨筠道:“妹妹莫再责怪问雪了,她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只是,日后若再有难处,问雪尽管说出来,别再做这等事,惹夫人伤心。” “谢王妃!问雪谨记在心!”问雪抹泪道。 “我总想着为姐姐分忧,没想到尽给姐姐添乱,平白无故地失了姐姐特意送给我的珠玉。都是妹妹管教不严......”杨筠说话间面色苍白,忽然抚腹,身子瘫软下来。 “妹妹怎么了?二郎!” 李世民赶紧将其扶到床榻上,呼来医师一诊,正是气血两虚之症。无絮亲督药食煎熬,特留李世民于房内陪在杨筠身边。 侧殿挟屋内顿时一阵沉寂。 “有殿下在身边,就像做梦一样。” “你好些养身子,不要胡思乱想,我叫问雪进来陪你。”李世民说着就要起身。 “殿下就这么不愿见我,甚至连一句话都不愿与我说吗?即便我有殿下骨肉......” “你我都知道这孩子如何得来,我不咎既往,大家相安无事便是最好。” 杨筠闻听,已是泪眼摩挲:“心念一个人就这么难吗?!我说过,我愿守着殿下一辈子。莫非当真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何必如此?”李世民起身,望着门外:“当初难违陛下旨意,误了公主终身,本王心中也实在有愧。” “公主?在殿下眼里,我还是个前朝公主,从来都不是你秦王的夫人,是吗?我自觉少时识得殿下,与殿下青梅竹马,爱慕殿下至深。却没想到,殿下全未放我于心上。我是陛下封的乐阳公主不错,却也是秦王堂堂正正娶进门的夫人。此前夜伴殿下之事,我也有无奈苦衷。若殿下因此有怨,我杨筠无话可说。” 一席话后,李世民竟一时无言以对。 杨筠挣扎坐起,起身近前:“此番话,我只对殿下说一次,杨筠爱慕殿下之心,日月可鉴。殿下大可以不把我放在心上,只求让我能在旁侧,哪怕远远地守着殿下,可好?”说着拉了拉李世民衣袖。 望着眼前那苍白无力的面容上一副楚楚可怜的眼神,李世民的心顿时软了下来,只侧过身去:“世间唯有情爱最是身不由己,我心里有别人......” “我不怕!我说过,只要此生能相伴君郎左右,便无悔怨。来日方长,我相信殿下定会看到我的好,看懂我的心。” “你累了,该好好歇着了。”李世民搪塞道:“以后莫要再做这种傻事。你说的不错,你是我李世民堂堂正正娶进门的侧室夫人,我断不会弃你不顾。如今既有身孕,就好好府内休养,一应所需,无论何物,我都会答应你。”言罢起身出殿。 一行清泪默然划过杨筠侧颊:“一应所需,都会答应我?那便让我来做这秦王/府的王妃又如何?!” 流民之事既需做长久之计,朝堂之上,李世民自然禀明上奏。谁知,同朝为列的裴寂却不以为然道:“秦王所奏非虚,只是,臣以为,长安城内,如今百姓安居乐业。不如在城外另建别城,以安庶民。” “如此一来,岂不是内外相离,厚此薄彼?”李世民辩解道。 “秦王所言差矣。流民失所,自天下而来,风俗原本各异,若居于一处,必会引来不少麻烦。” “仆射方才也说流民失所,自天下而来。百姓为何而来,正是因我大唐仁义之名,天下归一而来。如今,若分而治之,内外相离,岂不失了我大唐气度?” “只怕,失的不是大唐气度,而是秦王气度吧。”齐王李元吉忽然奸邪一笑:“听说不少流民一入长安便直奔秦王/府,看来秦王/府比陛下的皇宫更得民心啊。” “齐王此话何意?”李世民怒目而视,身立前侧的太子李建成却笑而不语,静默不言。 “此中流民多有自河东而来者,其中不乏投奔我帐下,为大唐效命的将士亲族,因知我名,故来远投。我为大唐子民,陛下臣子,扶弱救民是应尽本分,齐王何以以此语污之?!”李世民道。 “哎?秦王息怒,齐王不过失口乱言而已。既然如此,秦王当早做解释,免得众臣错怪了秦王。”裴寂笑言道,众人闻之,神色各异,而列身殿后的长孙无忌、房玄龄等一众人却是个个面色铁青,心有不安。 安坐殿上的唐帝李渊却不以为意地摆手道:“秦王既已道出实情,众卿莫再胡乱猜测,百姓既然来投,自然不可分而治之,当将百姓安置城中,此事,就交由裴监了。” “是,陛下。”裴寂应声道。 “秦王此战为我大唐再立新功,使关中之地尽归我大唐,朕要再赏秦王绢帛千匹,重金钱粮。明日正是圆月之时,传朕旨意,特封秦王长子李承乾为恒山王。” “儿臣叩谢陛下!”李世民跪拜道,脸上却无太多喜色。 “秦王免礼!”李渊笑着站起身来,踱了几步,忽而郑重其事道:“今日,朕召集群臣于此,要议的正是山东之地。如今王世充虎踞中原,北部又有窦建德的夏军一以相抗,我大唐既已稳固关中,若能东进,决战中原,岂不正是良机?” 众臣闻之,纷纷称是。太极殿内,大唐君臣不觉开始议起了东进中原之策。 而秦王/府正殿堂内床榻旁,卫黎儿正将些许膏汁涂抹于无絮左手掌间:“伤虽然好了,疤印却着实难去。贺拔云章这膏汁已经算是管用得很了,却还是难以复原。”卫黎儿说着抬起头来:“秦王当真没有发现?” “当然不能让秦王知晓,不然,平白无故地又会生出许多事端来。” “说起这事端,无絮试杨筠一事,到底如何?你当真相信是问雪偷的?......” 无絮握着左手,起身道:“你也查探过了,问雪确实有家人流落至此。只怕你我这次错怪了筠妹妹。” “无絮就这么信她?我看人向来很准,我总觉得此人心思重得很,不是那么简单。” “人心相交,本就该有如白水。你所疑虑者,不过是因她系于秦王之情。可是,你别忘了,她也是秦王夫人。” “我......罢了,希望是我想多了。” 无絮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 太极殿内,朝议既毕不久,尚书右仆射裴寂未应时出宫,而是直接去了太子东宫内,面见了太子李建成。 “我正有要事想与右仆射相商。”李建成忙将裴寂迎入内堂,问道:“此次东进之事,陛下怎么说?” 裴寂不动声色地一笑:“太子忧虑什么?” “右仆射知我心思,何必绕弯子。”李建成说着长吁一口气:“我欲领兵东进,但今日朝堂之上,陛下显然有意再命秦王领兵。” “难道太子殿下还不知陛下此举,意欲何为吗?君之嗣嫡,不可以帅师!” “只是,如今秦王功劳甚重,若此次中原之战再胜的话,只怕人心有变。” “太子殿下多虑了!此次中原一战,绝非轻而易举即能取胜。那王世充、窦建德皆是当世枭雄,虎狼之辈,麾下文人武将云集,实难取胜。” “仆射说的不错。不过,我这个二弟也绝非雀鼠之辈。取长安、平西北薛氏、灭刘武周,可谓战无不胜。此次东进,虽不免恶战,却未必难得倒他。” “太子殿下未免杞人忧天了。无论如何,殿下依旧是太子,秦王也还是秦王。” 李建成冷冷一笑:“仆射倒是很会宽慰人。” “此话非出自老臣之口,是陛下的金口玉言。” 李建成顿时回首:“此话当真?” “此事老臣怎敢妄言。” 李建成这才终于释然有笑:“仆射每每助我,请受我一拜!”说着就要低身下拜,裴寂大惊失色,赶紧制止道:“太子殿下使不得!老臣为下,怎敢受此大礼。太子殿下为储君,辅佐陛下,相助太子,是臣下应尽本分。” “有仆射此言,我心甚慰。”李建成说着,眼珠子一转:“齐王早有勇武之名,自河东回长安后,一直闲在朝中,此次东进,当领军同去,为我大唐扫平天下再立新功。” 裴寂一听,顿然有悟,心领神会道:“太子殿下言之有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九回 断剑解忧愤 黎儿受重伤 朝散之后,宫人依例入秦王/府报了封王之喜。 不久长孙无忌也入府相贺,自然便跟自己的妹妹无絮倾诉一番:“陛下早该给承乾个封号了,太子之子可都早就封了王......” “长子长孙本就有别于其他儿孙!”无絮打断道。 “今日本有此喜事一桩,我是要欢喜的。奈何一想起朝堂之事,我就满心愤懑。”长孙无忌不由得将朝堂之事告知无絮。 “兄长是说陛下知道了秦王/府救济流民之事?”无絮吃惊道。 “我瞧那裴寂、齐王比陛下要知道的多。看他们那样子,想必早就知晓了,却偏偏在今日朝堂之上,故意刁难!” “那陛下怎么说?”无絮追问道。 “陛下自然是信秦王的。明日,还要亲至府内册封世子,承乾尚为赤子幼孩,便得此恒山王的封号,这在众皇孙之中可是绝无仅有啊!”长孙无忌不由地眉欢眼笑起来。 “那是自然,殿下平西北,收关中,陛下怎能不赏识,不优待?!”黎儿插嘴道。 “圣人尝言:‘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陛下赏识,却也有朝臣刁难,伴君如伴虎,只怕事情未必这么简单。” “照妹妹所说,这陛下赏识也不是,不赏识也不是了!”长孙无忌扫兴道。 “所以,妹妹有要事相托。兄长在前朝为官,伴随殿下左右,凡事莫要固执一念,要多为殿下计长远才是。” 长孙无忌一听,若有所思地点头称是。 自朝中归来后,李世民便一直闭于殿后园中,持箭曲弓,巨阙长弓,铮铮弓弦声动,长箭随着冷峻眼神,支支箭无虚发,正中箭垛。 秦王一言不发,连发数箭,直将那箭垛插射的密布利箭。随身在旁的僮仆见此,不敢半句言语,只静静再将支箭呈递上去。谁知这最后呈递上去的一支却被李世民直接手折两半,气急败坏地掷于地上:“再拿箭来!” “是,殿下!”僮仆脸色青灰,旋而转身,一抬头正见王妃悄然而至。王妃嘘声示意,低身捡起那断折支箭,走到近旁。 “我不是说让你去拿箭吗?!”李世民怒而转身,却看身后站着的是无絮,随即又转过身去,目望园中,只字不语。 无絮只将那断箭递过去:“殿下,你要的箭!” “断箭如何能用?” “断箭也是箭,有箭矢,有箭羽。”无絮抬眼望着箭垛:“只是,却不能再射于箭垛之上。”见李世民眉头一皱,无絮继续道:“同为箭,一曲一折,即便箭矢箭羽一以俱之,也便不再可用。” “你都知道了?” 无絮点了点头:“今日兄长来过。都怪我思虑不周,一心想着接济流民,却不曾想......” “此事与你无关,即便知道惹人闲话,你我也定然不会见流民来投而袖手旁观。” “二郎既然知道个中缘由,何必放在心上。” “我常年征战在外,不求功名,只求我大唐江山永固。如今朝中却有人事事与我做对。就连元吉也.......” “四弟年纪尚轻,我猜想他是心有怨气。” “此话怎讲?” “你想他是因何而回的长安?不正是因兵败于刘武周,失了关中之地。如今,你领兵前去,大胜而归,岂不正中他的心病之处,他哪里高兴地起来?” 李世民一怔:“无絮说的也不无道理!不过......” “怎么?” 李世民转而长声一叹,口中只道了“右仆射”三个字。 “在朝为臣,免不了各持己见。二郎需明白的是陛下心思。听闻此次东进中原,陛下有意再命二郎统兵,既如此,便莫要再想其他了,战事要紧。”不待李世民反应过来,无絮便拉他回了殿阁,阁内正有乳娘怀抱世子。无絮接过孩子,教话道“父王”二字,竟没想到世子李承乾一汪清澈如水般地眼神盯着李世民含糊呢喃道:“父......王” 李世民闻之,顿时喜不自胜。 无絮欣笑着连连点头:“这几日我正教他学话呢!” 李世民怀抱过孩子,一心欢喜,方才苦闷当真是一扫而空:“有妻儿相伴左右,他事何足道也!” “秦王殿下宠爱世子之心,真是溢于言表啊!”说话者正是长孙无忌,其后李靖相随而入。 “二位见笑了!”李世民笑着迎入堂内。 “听闻太子东宫进了可疑之人,这时东宫禁严,正人人自危呢。”长孙无忌随口道。 “哦?竟有此事?”李世民说着望了一眼门外:“难不成是趁着夜色渐暗,有盗贼要在东宫行窃不成?” “殿下真会说笑,敢明目张胆在东宫行窃者,恐非旁类。”长孙无忌道。 “无忌所言极是!”李靖不以为意道:“敢问殿下召我二人前来所为何事?” “今日特请二位前来,正有要事相商。”三人谈聊间,无絮早入别殿百~万#^^小!说,烛灯初上,合门而闭,一转身,却被忽立于眼前的一人惊得险些喊出声来,定睛一看,面前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卫黎儿:“黎儿,你吓我一跳!怎么一个人躲在这屋内?”正说话间,只见一身男装的卫黎儿身向前倾,直接倒在无絮肩头。无絮只觉手间湿润,低头一看,手间竟染了鲜血,而黎儿紧捂着的侧腹部早有血顺着指间流出。 “黎儿,你真是怎么了?怎么会受伤?我,我这就去叫医师过来......” “无絮”黎儿紧抓着无絮肩膀,使劲摇了摇头,“不能叫医师来!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到底怎么回事?!你先坐下,我这就去拿药,止血要紧!”无絮夺门而出,偷进药堂,急寻一番,好不容易找到了止血药,一转身,却正遇提着草药回堂的医师小徒,这小徒生得面容清秀,行步轻盈,听人常唤他做“小奴”。小奴聪明伶俐,精明勤快,只是,性情古怪,时喜时忧,阴晴不定,平日里,只在药堂之内做些杂务。偶与师父刘牧吵闹之事,无絮也是早有耳闻。 小奴见是王妃,先行了个礼,不觉疑问:“王妃亲至药堂,可是有急事?” “哦,这倒没有。”无絮说话间早将药瓶藏入袖中:“你师父不在?” “回王妃的话,正在侧殿给二夫人瞧着呢,怎么王妃不知?” “我,我尚未过去,先来向你师父问询一下二夫人近日用药之事。” “原来如此,王妃放心,我师父医术高明得很,用不了几日,二夫人便可容光焕发。”小奴说话间摇头晃脑,忽又定睛一看:“王妃独自一人来此,就为此事?” 无絮赶忙掩饰道:“正为此事。二夫人如今不同往日,用药需万般谨慎,切勿大意。替我嘱咐你师父便是。” 小奴一听,却是不惊不慌:“古语有云,法则天地,分别四时。日月更迭,时辰有变,身子情状也会由此不同。我师父每日为二夫人数诊,再依状行药,正是为此。” 无絮急中一怔,眼前少年沉稳以应,对答如流,让人一惊。无絮笑着点点头,袖藏医药:“既然如此,我便安心了。”朝堂外而去的脚步在少年身旁忽然止住:“你何时跟随了你师父?” “哦,不早,也就是一年前吧。” “一年前?你也是那时候入的王府?” 小奴点了点头。 无絮只觉此少年眼熟,却又因心挂他事,无暇细思。 而那小奴眼尖心细,察觉到了王妃手间血迹,正要一问,王妃早已匆匆离去。 小奴灵活转弄着手间的一支药草,径直走到药橱前,药草拂过橱格,不久,他的眼神便定在了一处格子上,其上早不见了止血伤药。 无絮匆忙奔回百~万#^^小!说,却又正遇芸香随房玄龄入了百~万#^^小!说。 “先生怎么来了?”无絮心神不宁地环顾周遭,欲寻得黎儿身影。 “拜见王妃,明日即世子受封为王之日了,在下已拟府内承礼诸事,特在此候秦王以报之。” “原来如此,殿下正与家兄、李靖将军相谈,不知何时方休。先生若不嫌弃,不如交由我呈给殿下。” “在下乃秦王/府记室,此乃任之所在,岂敢劳烦王妃。”房玄龄难为情道。 “先生过虑了,就交给我吧。”无絮心急道,说话间伸手出来,那手间血迹正被房玄龄一眼瞧见:“王妃的手?” 无絮这才发觉,忙缩手回去,却为时已晚。这时,只听堂后忽传出“咚”的一声,似有重物落地。 无絮冲进堂后,正见黎儿脸色煞白地倒在地上,鲜血渗透了腹衣。 “黎儿”无絮扶着她,对房玄龄道:“此处不便,还请先生堂外候着,若有人来,切勿许进。” “王妃,在下不才,读过些医书,也医过些患刀伤之疾的人。黎儿姑娘既然受了重伤,不如让在下在旁帮扶一二。” “你怎么进来的?”黎儿喘息道。 无絮见房玄龄郑重诚恳的模样,顾不得其他:“别说话,治伤要紧!既然先生略懂医术,有劳了!”遂唤芸香堂外看守。 房玄龄低身一看腰腹衣部的渗血之处:“幸好未伤及要害之处!”说着取堂内水来,再从袍衫衬里撕了条布递到无絮手上,转身而立,坦荡无侧目地指点无絮如何撕开血衣,止血包扎。目无所视,却如身当其境一般,言及之处分毫不差。无絮沉静自若,以药止血,布覆之,这才解了一时危难。 出得后堂,无絮道:“今日多亏了先生。”说话间,不由得一顿:“想必先生必有疑惑,只是此事我也未知详情,难说一二。黎儿藏身于此,还请先生......” “王妃放心,属下必不会乱言。”房玄龄长吁一口气,朝后堂望了一眼:“只是,黎儿姑娘虽偶有鲁莽,但绝非居心叵测之人,此事必有蹊跷。” 无絮眉头一蹙地点了点头。 私回后堂,无絮不禁道:“到底出了什么事?谁把你伤成这样?” 黎儿无力地喘息着:“我还未看清那人相貌,便被他逃了。” “逃了?你究竟去了哪里?” “东宫。”黎儿半靠着床几上缘,咬牙捂着伤口。 “东宫?今日东宫禁严,搜查的可疑之人,就是你?” 黎儿这才点头:“不瞒无絮,云章一直在暗中查探前次暗害你二人的凶手。直到今日那人出现在宫里。” “我不是吩咐过,此事莫再追查吗?!” “非我一意孤行,是贺拔云章。”见无絮顿时僵住,黎儿岔话道:“此人常在东宫广运门外出没,今日正被我二人寻着,一路追进了东宫,却又被他逃了。” “你是被他刺伤的?” “此人功夫了得,我二人难敌,我是替云章挡了一剑。不过,云章尚不知情,你切莫对他提起此事,否则,否则他又该嘲笑我武艺不精了。” 无絮哭笑不得:“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思担心这个?!”说着抬眼相看:“此事重大,你二人为何瞒我?” “云章性情倔强,无絮不是不知,他心思已定,别人定然劝不了。既然说话无用,我便只能帮他了。不过,你放心,今日我二人乔装而行,无人识出。” “你以为我担心自己引火上身吗?!”无絮面色不悦:“东宫是太子居所,乃是宫中重地,何等森严,你二人只身其中,可知凶险万分。再说了,我曾有言,此事已过,不必再究。” 黎儿看着无絮,只是轻轻一笑:“云章曾说,他每每想起前次你险遭不测之事,便胆战心惊,夜不能寐,若不能揪出幕后主使,只怕要让他生了心病。” 无絮顿时哑言,她又何尝不想查知真相,只是,她更不想为一个无奈的结果而枉费了人心。她又何尝不知贺拔云章的心思,只是,她竟不知这片心思里藏着这般深情。 黎儿轻叹一声,忽然想起了什么,拿出了半片玉璧:“那头戴草笠之人来自江湖,身上却有此物。无絮可见过?” 无絮接过那半片凹雕螭纹玉璧,握在手间一看,摇了摇头:“这种玉璧算不得稀罕之物,且又是半片,难断是何人所遗。” “看来,我们又是徒劳无功了。不过,依我所见,此人倒不像是个恶徒。他所习刀法正是贺拔说的走刀法,却行事有度,避取人命,否则我今日早已命丧他手。待我们再想计,设法将其擒获,问个明白。” “此事到此为止,没我命令,你二人谁都不许再去查探!”无絮忽然声严厉色。 “你就不想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那人既在东宫出没,必是东宫之人......” “那又怎样?!”无絮转过身来:“即便抓得住那可疑之人,若他不认,你我又当如何?莫非要凭一时猜忌,而和东宫作对不成?这里不是江湖,而是朝廷。你这不是在帮云章,而是在害他。牵一发而动全身,若他再一意孤行,必会引来杀身之祸。”无絮立而转身道:“再见贺拔云章,替我传话给他,我长孙无絮是大唐的秦王妃,永远也成不了剑山的邬连伽伊。”决绝言语中,纤指微抖,紧攥成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回 李承乾得封恒山王 宴中再有波澜迭起 翌日便是秦王世子册封恒山王之时,秦王/府上下亲迎唐帝李渊的圣驾。李家皇族、皇帝近臣一以相随。就连久未露面的齐王妃杨惜月也随同来到了秦王/府,再见李世民时,她只强抑心内酸楚,兀自凝望。 册封之礼依制而行,秦王世子李承乾受封恒山王,皇帝李渊欢喜地抱过皇孙。 “陛下,儿臣这几日正教承乾学话呢。”无絮道。 “是吗?来,承乾,叫‘爷爷’!”话音刚落,就听到怀中孩子跟着喃喃道:“爷爷。” “承乾喊朕爷爷了!”李渊分外惊喜,见孩子如此眉目清秀,神色迥异,越发喜爱:“朕这皇孙真是天生异禀,伶俐非常啊!日后必成大器,朕实是喜欢,喜欢啊。” 随驾同来的裴寂心有不悦,再看太子李建成却着实有欢喜之色:“父皇说的极是,我瞧承乾真是像极了小时候的二郎。” 谈笑中,后宫尹德妃、万婕妤皆送上贺礼。太子妃郑氏早在一旁环顾周遭,这时也笑着命随从呈上一块玉道:“昔者君子比德于玉。这镶金玉乃是上古奇玉,秦王世子如此聪敏孝行,将来必是崇德尚礼的贤人,最配此玉。” 无絮看着那玉,只笑而拜谢。却见太子妃郑氏朝无絮打量了几眼,不时又向秦王/府上下瞧了瞧,行步间,却瞧见无絮身后的卫黎儿忽有些迟缓,再看她面色,更是苍白得厉害。郑氏顿时意识到了什么,犹疑间停下了脚步,忙向随身侍女玉蝉使了个眼色,玉蝉顿时会意,几步快走,故意撞上了黎儿。黎儿本有伤痛,被这背后忽来的一撞,顿时跌倒在地,下意识地手捂伤口。玉蝉假意慌张,将黎儿扶起,一切却早被不远处的郑氏看在眼里。 无絮回头一看,自然明了其中利害,暗中向芸香耳语几句,对黎儿之事只做充耳不闻状。 李渊欣喜不已,抱着孩子不愿离身,就连坐于席间也要揽在身边,观其乖巧明/慧之姿,顿有希冀宏愿之望。父子从臣嬉笑欢谈,和气非常。 酒酣之际,李渊以册封之礼权做家宴,命内教坊以歌舞同来相贺,更笑言道:“二郎如今不仅有世子承乾,乐阳公主也有孕数月,我李家不正是应了百姓常说的那句人丁兴旺吗?” 众人闻此,纷纷恭贺。 李渊继而寻问杨筠:“公主在王/府住的可还习惯?” “承蒙陛下挂念,小女自嫁入秦王/府,得秦王眷顾,与夫君相敬如宾,琴瑟和鸣。又有王妃如亲姊般疼爱,实在是天大的福气。得幸于此,皆承恩自陛下,小女诚拜陛下再造之恩。”说着跪身一拜。 “不必多礼!”李渊大笑道:“乐阳公主不愧是前朝皇女,温良淑仪,善解人意,二郎得此贤德之妻,可是福气啊。不过,说起这桩婚事,多亏德妃当日进言,你二人才得以再续前缘啊。” “陛下,这哪里是臣妾的功劳,不过是秦王与乐阳公主前缘早定罢了。再说,若真要说这功劳,还要算是太子妃啊。”一直寡言少语的尹德妃忙接话道,郑氏闻之,眉头顿蹙,尹德妃不紧不慢再言道:“早就听说公主夜守都堂,又亲见秦王归朝,公主城外亲迎,夫妻恩爱,羡煞旁人。太子妃无意中促成良缘,乃是天大的好事。” 郑氏强作苦笑,瞥了一眼尹德妃,沉心静气道:“德妃娘娘说的极是。秦王常年征战在外,无絮妹妹一人独守府中,我看着实在辛劳,我心疼弟妹,所以才无意中想到了乐阳公主。如今既有公主相佐,又有卫黎儿这样的女将听命左右,王妃妹妹才是好福气啊。对了,说起卫黎儿,方才还见,怎么现在却不见了踪影?” 无絮却是镇定自若:“太子妃真是心细如发,儿臣知道父皇喜欢菊花酒,特意命黎儿下去准备了。” “哦,既然有美味的菊花酒,我等随父皇而来,真是有口福了。”郑氏道。 “说起这菊花酒,朕真是许久没喝了,今日正好一饱口福!”李渊大笑道,很快,便见侍女芸香入殿。 “芸香,怎么不见黎儿盛上菊花酒?”无絮假意催促道,其实,早就安排芸香来报,以黎儿因偷喝菊花酒,不胜酒量而昏睡过去为由搪塞过去,好让黎儿避开是非之地。 谁知芸香见堂上众人投来的期待目光,却忐忑禀道:“回陛下、王妃,黎儿姑娘方才捉了个可疑之人,说是与昨日东宫要抓的人有关。” “东宫?”李渊望着李建成:“怎么,太子的东宫在抓人?” “回陛下,不过是一无名小卒,误闯了东宫。儿臣已经派人追查,只是,尚无下落。”李建成话音未落,郑氏接话道:“那擅闯我东宫之人,功夫了得,我宫内众多高手都擒拿不住,怎么,这会子功夫,竟能出现在秦王/府,还被卫姑娘一介女流给擒住了?!”郑氏一脸嘲讽,心内自然不信。 李渊见状,问道:“黎儿安在?” “回陛下,正在殿外候着。”芸香道。 “带上殿来,朕要亲自审问。”李渊道。 众人多是不解之色,更有诸如郑氏那般盯着无絮,坐等好戏的人。 很快黎儿带人押着个长相黝黑,头发些许散乱的游侠模样的人进了殿内。此人身长八尺,身形魁梧,且目光炯炯而坚韧有力。座下神色凝重者,好奇观望者,静观其变者,神色各异,郑氏早已是瞠目结舌,而秦王座后的杨筠更是如同木头一般僵在了那里。 无絮望着来人,心思一阵慌乱,这突如其来的事端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来人被押着跪在地上,却是不卑不亢,毫无惧色。 “大胆刁民,见皇帝陛下,为何不拜?”齐王李元吉喝道。 游侠模样的人一声冷笑:“皇帝的威严不是靠磕头跪拜得来的,靠的是民心诚服!” 殿内登时鸦雀无声,不久,却见李渊大笑道:“好,好一个民心诚服!你姓甚名谁,可是昨日偷入东宫之人?” “草民王五,不过是个江湖落魄人。天下百姓如流水般归顺大唐,草民也不例外。既来了长安,自然想一睹皇城之壮美,昨日误入了什么东宫,实属无意。” 李建成一听,面中有怒:“昨日无意误入了什么东宫?!那你可知现在又身在何处?” 王五朝四下里张望了一眼:“听说这里就是名震天下的秦王所居府邸,草民早就听说了秦王盛名,今日也是慕名而至。” 李建成牙关紧咬,再看李渊,也是面有不悦之色:“那你觉得朕的皇宫相比秦王/府,又如何?” “皇帝所居皇宫自然是尊贵非常,岂是一般东宫王府可比。”王五不紧不慢道。 李渊听罢,上下打量了一番王五:“你虽自称草民,我看你却不像是个凡俗之人。听说你功夫了得,方才见你又才思敏捷,到底出自何方?” “不敢欺瞒皇帝陛下,草民确是个无名小人。出身寒微,不过是自小习得武艺,又在乡间偷听了先生几句书话而已。” “你昨日擅闯东宫,今日又冒入秦王/府,可知该当何罪?!”李建成道。 “草民自知有罪。不过,昨日误入东宫,也是受人所迫。” “受何人所迫?”郑氏忙插话道。 “草民在皇城外闲走,受两个陌路人所迫,一路被追,这才误闯禁地。” “陌路人?你可知那二人为谁?”太子妃郑氏追问道。 “那二人行踪诡秘,来去无踪,草民未看得清,依其身形,大概是两个年轻男子。”王五坦然自若。此话一出,黎儿一怔,无絮也是顿时抬头,盯着这个王五,刹那间重整思绪:这个王五显然是故意自投罗网,若是冲着我来的,为何又不当场揭穿黎儿。无絮心神不宁,顿感不妙。 原在廊下的贺拔云章也是一惊,抚在弦上的手一下子收了回去,一把将别在腰间的竹笛拔出,紧握于手间。 只听李渊又问:“朕现在只想问你,皇城戒备森严,你却如入无人之境般,来去自如,如何做得?” “回陛下,臣少时习武,最擅长飞步疾走之事。皇城虽戒备森严,若草民想入城一看,也不是行不得的。”王五见李渊一脸肃然,忙再道:“误闯确实事出有因。只是昨日一行让草民心生再进皇城一探的念头。草民之所以投奔长安,只因早闻大唐皇帝英明之举,方才又亲见皇帝陛下威仪和善,礼下庶民。草民虽出身寒微,愿在此一表效忠之意。鲁莽之举,还望陛下恕罪。”说着再三跪拜。 李渊盯着王五,点头笑道:“我大唐虽立国不久,却国力日盛,何也?不过是有这满朝文武能臣而已。这位壮士虽一介平民,却有如此忠心,正应了我大唐乃是人心所向,朕如何能降罪于这样一个忠勇之人呢。” 王五随即跪拜在地:“草民多谢陛下不杀之恩!今日得幸能一睹陛下龙颜,乃是草民三生有幸,草民愿尽忠舍命以报陛下厚恩。”王五说着抬起头来,超四下张望了一眼:“不瞒陛下,草民自山东而来,尽知中原之势。寇首王世充为抗大唐,早有部署。草民途经之地,亲眼目睹。今日愿为陛下亲自画图,以避诈术伏兵。” “哦?竟有此事?!好,你且速速画来!”李渊命令道,王五依令而行。 一直静观在旁的李世民瞧见无絮眉头紧锁,显然心中有急。他便禀道:“陛下,今日既是家宴,就当聚而谈笑,不论国事。” “哎?秦王所言差矣。无国何谈家?王五速将草图呈给朕看!”李渊道,随侍宫人呈上草图,李渊连连称道,却又忽然指图一处,忽有不解:“此为何意?” “回陛下,这王世充阴险狡诈,封王封地,驻守各处。而那洛阳城墙高筑,北境伏兵四设,尤以西北为重。草民依照一路见闻,将疑有伏兵所部之地一一画出,只是,其中有几处布设各不相同,甚是奇怪。” “来,你近前来看,细细道明这其中的所异之处?” “是,陛下。”王五应声道,起身徐进。 “慢着!”无絮忽然起身,“陛下,儿臣有一事不明。” “何事?” “这位壮士既然来自江湖,为何能绘制出一副如此精确的地形图?” “草民虽出自江湖,却也多少识些字。常游走于天下,对地形山川也多少知道些。”王五解释道。 “秦王妃多虑了。”李渊笑道,李世民见状,心自会意,自荐道:“陛下,儿臣常年领兵,又曾出兵中原,对中原地势多有了解,不如让儿臣一同来看。” “好,秦王近前来,一同来看。”说着招秦王至旁侧,李世民一看那地形图,倒是实图不差。 太子妃郑氏按耐不住开口道:“这民间游侠知地晓图倒也不足为奇。只是,这位壮士,今日被擒倒也是有缘由的,莫非只是为了献上一图,而甘冒此险?” “回太子妃,草民无甚妙计,只愿将见闻一以呈之,以助明君。”王五说着,心怀忐忑地朝李世民不禁瞥去,暗自吞咽口水,却依旧显出一副平常面色。 “这位壮士自言初入皇宫,如何却认得太子妃?”无絮急中再问。 此时,离李渊仅五步之遥的王五情急之下,忽然袖子一抖,一把尖刀匕首霎时从内袖中滑下,伸手便要飞刀而出时,却正与瞠目而视的李世民四目相对。李世民下意识地立身护在了李渊面前,而那王五盯着李世民,手却不禁一抖,飞刀既出,正被李世民伸手飞出的酒盏挡了下去。王五再欲飞步而进,却被一旁无絮及时挡在了身前。 这时,只听周遭一声吼:“有刺客,护驾!”说话者,正是李建成。 王五一把挟持住了无絮,拔其发簪,直接以发簪尖锐处抵在了无絮脖颈上。 “住手!”李世民大惊失色,众人声息顿止。 “住手?!我今天既然来了,就没打算空手而归!既然杀不了篡权谋位的狗皇帝,不如拉你秦王最爱的女人来垫背,也算没白来!”王五恶狠狠道,眼看就要执簪动手。 “恐怕你的如意算盘打错了!”向来寡言少语的万婕妤,这时言语却忽然铿锵有力:“你方才没听说吗,这秦王/府的二夫人才是与秦王琴瑟和鸣,伉俪佳偶。你杀了她,又有何用?!” 此言一出,却见那王五蓦地回头,看着惊立于席间的杨筠,目中有怒,面上有惊,而那刹那间的眼神却没有丝毫杀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二回 剪不断理还乱 局中局计中计 半晌,无絮方醒,这才渐渐恢复,只是不见黎儿身影,再三追问,才从芸香处得知其早被秦王关押起来,问其缘由,芸香也只知是秦王因今日之事怪罪了黎儿。 无絮忙去府中后院柴房,庭院深闭,竟是由段志玄领数人严密把手。纵然她以王妃身份来见,左右兜转,依旧无用。 “属下奉秦王之命,看守此处。秦王早有严令,若违此令,兄弟们怕都性命难保。还请王妃体察。” “区区府中之事,何劳将军亲自把手?” “秦王有令,今日因卫姑娘鲁莽之举,引刺客入殿,险伤陛下,其罪难恕,特将其关押在此,听候发落。” “可是,陛下早已宽恕了黎儿。” “属下只是奉命行事,个中缘由,也未详知。” 无絮眼看难行,却听芸香来报,知秦王方从宫外回府。回廊曲转,绕过角楼,无絮直奔偏殿而去,欲为黎儿开脱。 偏殿内阁,不过行榻坐卧之所。李世民腰系佩刀未解,却有无絮已匆匆入门。 “二郎,为何将黎儿关押起来。今日之事,陛下不是早有决断,为何还要听候发落?!”无絮急躁中连连发问。 “陛下仁慈,并不意味着我可以轻饶于她。既然是我秦王/府的人,在这里,我说了算!”李世民颜面冷峻,丝毫没有了平日和气之色。 无絮一怔,看着李世民:“二郎今日怎么了,莫非发生了什么事?” 李世民并未接话,而是屏退了芸香等一众侍女,这才转脸盯着无絮:“关乎今日之事,你就不想对我说些什么吗?” 无絮望着眼前人峻色面庞,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既然二郎关了黎儿,想必知道了她与此事有关。没错,昨日东宫跟踪王五的正是黎儿。” “难道就她一人跟踪王五吗?一个误闯东宫的江湖人犯得着一个内教坊的乐师和一个秦王/府的侍女东奔西走吗?” “看来这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你都知道了。” “不该知道的?什么是我不该知道的?贺拔云章替你暗查?还是?”李世民说话间,一把抬起了无絮左手:“这掌中刀痕?” 无絮盯着李世民,迟迟不言,既而一反常态,使劲挣开:“是又怎样?!你既然都知道了,何必又来问我?” “以前你总还是要解释一番,今日怎么了,是无话可说了吗?” “既然你疑心这么重,我解释又有何用?” “他肯为你千里相随,你肯为他只身挡剑,到底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事,你到底还要瞒我多少?!” “你我曾言,夫妻之间,信字最重......” “我现在不想听你这冠冕堂皇之词!我信你,你又何时信过我?我是你的夫君,为何这些事,我永远都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人!你将我置于何处?在你眼中,我就是这么个无关紧要,说与不说都无妨的人吗?” 无絮原要解释,却被无情打断,又听此言,也不免言语相激:“我长孙无絮,不是你秦王殿下的附庸随从,事事都要一一禀报于你。我与贺拔云章相识多时,他愿意护我,我愿意救他又怎样?!” “你再说一遍!” 无絮愤愤中,毫不理会,转身就走,却被李世民一把反拉回来,直接拽到了床榻之上。 “你做什么?”无絮被反制于下,与凌驾其上的秦王四目相对。无絮不觉鼻子一酸,一动不动地盯着李世民的眼中泪水盈盈,顿时让李世民松了手。 无絮随即起身,刚出几步,只听身后李世民道:“和我在一起就让你这般不自在?” 无絮听罢止步,回转身来:“贺拔云章与卫黎儿皆有恩于我,今日之事,因我而起,秦王若有责难,只管责罚我好了,何必牵扯他人!” 李世民纵然起身,直逼得无絮背靠于覆盆柱础之处:“在你这里,事情不问轻重,只讲个‘恩’字是吗?为了一个‘恩’字,可以弃夫君不顾,家族不顾,君王不顾,是吗?” “我......人存于世,若不讲恩重义,何以为人?” 李世民随即解下腰间佩剑,握于手中道:“好,既然你讲恩重义,我便问你,莫非他于你的恩情,已经大到你可以以挡刀诱剑相抵?那你我夫妻恩情又将如何?” “若我与他的恩情可以以挡刀诱剑相抵,我与你的恩情便可与身死从命相当。”无絮说着忽然拔出李世民手中之剑,却惊地李世民一把抓住,手未及剑柄,一把抓在了剑刃之上,鲜血顿时顺剑而下。 “二郎!”无絮吓得一把扔掉了手中剑,惊恐地握住了李世民的右手,却见他纹丝不动地盯着自己:“二郎?” 李世民掰开无絮左手,又以自己鲜血尚淌的右手相示,左右两手,掌心中那刀剑痕浑然相接:“你可以为他挡一刀,我也可以为你抵一剑。” 那晃动于眼眶的晶莹泪珠终于忍不住滑落脸庞,无絮眉睫一动,哽咽难言。李世民不顾掌中剑伤,一把将无絮搂在怀中。 靠在那坚实的臂膀之上,感受着那暖意的体温,无絮方觉心疼难耐,后悔莫及。 府院内,花木扶疏,弥蔓结亭,馨香四溢。直到石灯幢影影绰绰,夜色深沉。寝殿之内,幔帐挽垂,纱帐轻飘,床榻围屏上那青山水墨间,香汗沁,暖烛幽,被/衾薄罗共/枕休。 夜半早过,纱罗帐里,暖玉香存。 “还疼吗?”无絮轻抚着李世民那细布包裹的右手,心疼道。 李世民摇了摇头,拉起无絮的左手:“从今以后,无论何事,你都不能再瞒我。” “我只是......” “只是怕我担心,我又何尝不知。我恼的是正是你瞒我,这才更让我伤心难过。你我夫妻,难道不该肺腑相知吗?若有危难,却要求助他人,你还要我这个夫君何用?” “事有所迫,往往非我所能左右。每见二郎因军务朝务缠身,而呕心沥血时,我又如何能忍心给你徒增烦扰。何况,这些既往之事不过都是些小事罢了。” “于我而言,你的事便是天大的事。我每每想到那长刀利刃从你手间刺过时,就后怕不已,心疼得难受。”说话间抚着无絮鬓发,紧握其手,半晌却又忽自凝眉:“那刺客不过是替人做事,想来东宫......”言未必,却被无絮轻掩其口道:“此事早无凭据,即便可查,也必是徒劳无果。黎儿不听我劝,与贺拔暗查,引来刺客,危及陛下,险些酿成大祸。不过一个王五竟致此祸,何况再问罪他人?!自古以下疑上,必遭恶果。二郎与太子本是手足兄弟,如今各居要职,切不可以一小事而胡乱猜疑,以致人心不齐。” “这哪里是小事?这分明就是冲我来的。那王五自称出自骁果卫,又归于王世充麾下。可是,究竟如何,怕是难说。若他背后另有其人,就真如黎儿所说,查出其人,也便知道了谁有不臣之心!” “二郎别忘了,那王五正是被二郎所杀,不问情由,当场杀之。别人也难免怀疑此事与你有关,你这是在杀人灭口。” 李世民一听,腾地坐起身来。 无絮随即起身抚慰道:“太子为人随和,此事多有蹊跷,不如我们静观其变。” 李世民这才点了点头,思忖片刻:“若非无絮一言,我险些酿成大错,依你之言,我们静观其变。” 无絮称是道:“只是,黎儿......” “我知你担心什么,我之所以关押黎儿,另有隐情。父皇虽然赦免了她,但此事甚大,我若不严加处罚,只怕难解父皇的戒备之心,也难平众怨民疑。” 无絮一听,也才恍然大悟,却又不免道:“只是,昨日,黎儿腰腹为王五所伤,伤口未愈,今又关了禁闭,我于心何忍?” “我调段志玄把守,不过也是为了造势而已。但这皮肉之苦,恐怕黎儿是躲不过的。” “怎么,二郎还是要罚?” “这不仅是为了给陛下看,也是为了给府内人看。” “府内人?”无絮望着李世民,忽然明白了什么:“你是说,府内有细作?” 李世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无絮手间攥得发紧,细细想来,实有诸多可疑之处。这凭空而现的王五,祸水东引,来去自如,更知皇帝今日驾临秦王/府,必是有内应的。 “你可有怀疑的人?”李世民问道。 无絮只是摇了摇头:“这府内上下亲为一家,我不愿无故怀疑任何人。” “我又何尝不是,只是,事有蹊跷,不得不查。我倒是有个主意。”李世民低眉看着怀中无絮道:“只需你我做场戏。” 无絮望着李世民,无奈地点了点头。 半日未过,不及晌午。 问雪匆匆奔进了侧殿:“夫人,出大事了。” “何事慌张?”杨筠抚腹轻起身道。 “王妃正与秦王大吵大闹呢!” 杨筠一听,顿时有疑,由问雪扶着出门,绕过回廊,到了前殿,正瞧见秦王疾步出门,步至院中,又回过身来,朝殿内愤愤道:“简直不可理喻!” 无絮也跟着步出正殿,瞧着殿前廊角,早有府内人一旁偷瞧,便更加肆无忌惮起来:“我不过替黎儿说了几句好话,秦王何必如此动怒?陛下已经赦免了黎儿,秦王为何要死抓不放?” “陛下仁慈,我李世民却容忍不了。若非她一时糊涂,惊了陛下,搅了世子册封之礼,我何至于此?!”李世民愤然道:“我堂堂的秦王,莫非连处罚一个奴婢的权力都没有吗?!” “秦王自然有权处置这府内的任何人,也包括我!” 李世民嗔目而视,咬牙道:“把卫黎儿给我带过来!” 侍从听命,很快卫黎儿便被段志玄领人押了来,秦王不由分说,命人鞭打,无絮自然阻拦在前,却被人一旁拉开。段志玄原不敢从命,无奈秦王肃然,以军令处之,便只得听命行事,扬鞭便朝被缚的黎儿背上抽去。鞭鞭声响,黎儿咬牙吞声,无絮却疼在心上。鞭早过三,豆大的汗珠不觉从黎儿苍白的额头渗出,鞭笞之重,眼看已是疼痛难耐,无絮忽从侍从手中挣脱,一下子扑到黎儿身上,绳鞭来不及止住,一鞭子重重地落到了无絮肩头,直把那褥衣抽裂个口子。 李世民一时发了急,却被无絮暗地里的一个手势硬生生地止住,这才咬牙忍着,扭脸厉声责问段志玄:“谁让你抽的!来人啊,把王妃给我拉到一边去!继续打!” 段志玄吓得跪身在地:“属下莽撞,伤了王妃,请殿下莫要再打了!” 无絮死死护在黎儿身上,毫不松手:“秦王今日若定要严罚,就连我一起罚吧。” 卫黎儿在一旁更是急骂道:“一人做事一人当,干王妃何事?!秦王有气就冲我一人撒,打夫人算什么英雄?!” “黎儿莫要多言!今日我便是要受定了这鞭笞之刑!”无絮毫不退让,段志玄本就念着王妃的好,不愿行此差事,见这态势,与一众府内侍从纷纷向秦王求情。 李世民指使不动,只能愤愤道:“把她们两个都给我关到后院去,既然王妃愿意受刑,那便一起受罚!” 段志玄无奈听命,应声而去。 杨筠亲眼见无絮被关,自然是心内欢喜,不过碍于颜面,也是装作替无絮向秦王百般“求情”,李世民却是心如石铁一般,丝毫不见宽恕之意。 回到侧殿,就连一旁问雪也兴奋道:“看来昨日之事,当真有用,二人之隙这便是有了。” “话虽如此,只是一事何以摧之?二人如胶似漆,非一事可离间的。” “夫人方才也是亲眼所见,秦王可是让人亲手打了王妃,这可是从未有过的,打过后,丝毫不见怜悯,竟将王妃关押起来。看来秦王是厌烦了王妃,我瞧用不了多久,夫人便可入了正殿。” 杨筠不觉一笑,却又故作镇定。 “那这今日之事,可还要告知太子妃?” 杨筠点了点头:“告诉她也好,免得她总以为我一事无成。今日也便让她瞧瞧我的本事。没有她,我照样可以夺回王妃之位。” “只是,她放在内教坊的杨陆毕竟还是有用之人,若从他身边拿到那乐师的把柄,便是任凭谁都无法撇清的。只是,奴婢倒有些担心,那乐师果真与王妃有染?” “你昨日没见那乐师如何救王妃的吗?殿内那么多人,为何独独他神色紧张,身先士卒地救人。若说他与长孙没有关系,打死我都不信。” “还有前次那遇刺一事,奴婢瞧就连卫黎儿每每提起那乐师也都是躲躲闪闪,其中必有非常之事。” “何必心急?人们不是常说老天不负有心人嘛,我与殿下原本就是青梅竹马,奈何在我家破人亡、颠沛流离之际,那长孙无絮趁虚而入,属于我的终究会是我的,他人安敢侵夺?!” 问雪应声点头:“夫人本就是天潢贵胄之命,皇家出身,如今嫁于亲王,也必然是要做正妃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三回 君臣罅隙已见端倪 秦王识破府内真凶 秦王/府前院正殿中,行过鞭罚之刑的段志玄正满心愧疚地向李世民请罪。 “殿下,属下有罪,误伤了王妃,请殿下责罚。” “今日之事,与你无关,你且起来,我有事吩咐!”李世民一脸郑重,段志玄立刻会意,起身近听。 “你马上出城,去接应无忌和李靖,并传我军令,李靖暂留军中,整顿军务。让无忌今夜来府相见。” “是,秦王,属下这就去办。” “另外,将你的副将刘尧调回来,我要他来做我府中总管。” “刘尧?”段志玄吃惊道。 李世民点了点头:“刘尧其人,心思缜密,尽节竭诚,讲信重义。我知你心有不舍,只是,王/府如今暗险重重,我需要一个靠得住的人来辅以府务。” “殿下哪里的话,刘尧本就是殿下帐下军吏,此人行事稳重,于王/府总管最是合适不过了,属下这就照办,即刻召其回府。” “还有,今日王妃之事,暂不可对无忌提起。” “属下明白!”段志玄领命而去,不急个把时辰,那个叫刘尧的人便被召回了王/府,而此时芸香也悄入正殿,李世民忙问了情状:“可有人出府?” 问雪回道:“回禀殿下,有三人出了府,一个是药堂的小奴,一个是灶屋厨娘,一个是二夫人的侍女问雪。” “问雪?” “是。听说问雪是要为二夫人买些酸果点心来,一解作呕之气。” “其他二人呢?” “药堂小奴是奉师父之命采买些药材,厨娘则说是告假出城探母而已。” “此三人行踪,刘尧你定要派人跟紧了,尤其要看他们是否去往皇宫或东宫?与何人相见,也要一一来报!” “是,殿下,属下这就去办。”刘尧回道,此人肃颜谨面,不苟言笑,芸香初见此人,倒有些不自在,听说他便是往后秦王/府的总管,不免多瞧了几眼,那如鹰般的眼睛、听命严从的样子不禁让人打了个寒颤。 不及刘尧回报,秦王已被召去宫中。太极殿内,东境斥候传报说中原王世充在各地遴选精兵,大军集结于洛阳,置四镇将军,屯兵唐郑边境,并一举攻下了关东多地。 李渊知此军情,随即定下思虑多时的东征之策。下诏命秦王李世民为东征统兵元帅,领兵数万,征讨王世充。命齐王李元吉为副将,两府军将各司其命,各领其职,东征大势已定,大战一触即发。 只是,未曾想此战统兵副将竟是其弟李元吉,李世民倒是颇感意外。政事已毕,皇帝李渊独留秦王与裴寂于太极侧殿,不谈军务,倒关心起了秦王起居。 “二郎今日脸色怎么这么差,莫非是在忧心此番战事?”李渊开口道。 “此番战事,上有父皇统筹全局,下有众多能臣武将相佐,儿臣必会扫除奸贼恶徒,一举拿下中原之地。” “好!有二郎此言,朕心甚慰。不过,王世充、窦建德皆非等闲之辈,朕将这镇国重任交付于你,你定要不辱使命才是!”李渊道。 “是,父皇,儿臣谨遵圣言。”李世民话音刚落,一旁的裴寂已有些按耐不住:“臣瞧秦王殿下今日脸色一直不好,既不为东征之事担忧,莫非是为了昨日之事?” “昨日事大,险伤父皇,我怎能不心烦忧虑,自责心愧?”李世民再向李渊请罪:“儿臣已派人四处查探,若那王五尚有同党之人,儿臣定将其擒获,以保父皇安宁。” 李渊一听,心情倒是释然了不少:“二郎无需自责,眼下只管想着统兵之事。朕已派人四处搜查,尚无同党踪迹。太子说的对,不应因此一事,草木皆兵,以致人心惶惶。何况此事既已过去,那凶手也身死当场。倒是,我方才听说二郎今日严罚了卫黎儿,可有此事?” “昨日之事,因她而起,父皇宽厚,饶恕了她,我却不能置之不理。不管她是何身份,凡危及父皇的,儿臣都会严惩不贷。” “即便是你的王妃也不能幸免吗?”李渊反问道,见李世民颇有惊讶,继而道:“我知二郎心意,既然罚了那卫黎儿,何必又为难无絮。若为此事,迁怒于她,伤了夫妻感情,为父于心何忍。再者,堂堂秦王动手打女人,传出去,岂不为人耻笑!” “父皇之言,儿臣自当谨记于心。只是,此事方生,父皇如何便知事情的来龙去脉?” “怎么,朕不应该知道吗?” “儿臣不敢,只是,不想何人多言,扰得父皇烦心。” “此事乃是你的家事,朕本不该过问。只是,此事一经传出,不免惹得天下人笑话。朕无心探查你的生活起居,但身为我大唐亲王,需知家事即国事,一言一行皆关乎我李唐颜面,不可不自省严律。” 一旁裴寂眼珠子一转,点头随口附和道:“陛下说的不错,日后秦王若再有心急忧虑之事,也切勿大动干戈,惹人闲话。” “大动干戈?想必仆射连我府内用的是何种鞭罚,以至鞭罚几次也都心知肚明了吧。” “老臣不敢,老臣不过胡乱猜测而已,人言可畏,秦王还是谨言慎行为好。” “人言可畏?何人会传言?!本王如何行事,恐怕还轮不到仆射你来说话吧?!” “二郎说的什么话!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此事都传到了东宫,莫非还能堵住天下人悠悠之口?!你现在不是该来责备裴监,而是该好好自省一番才是。若不喜现在的王妃,废了也无妨,但朕可不想听到你府内再传出这般暴戾之事!” 李世民一听,即刻便知话中之意,只得强压心头怒气道:“儿臣不敢,儿臣与无絮恩爱如初,从未想过废妃一事,父皇恐是错意了!” “朕瞧无絮倒是越发地不如从前了。”李渊忽然一改往日口吻:“连身边的侍女都管不好,这将来又如何打理得好王府事务,做你的贤内助?!朕听了些闲话,不愿在此多言,你回去后,若还真心念着无絮,还想让她做这个王妃,便好生规劝,莫要她依着你的宠爱而滋生懈怠,以致任性嚣张。” “儿臣明白。”李世民眉头紧锁,脸色着实难看。刚一出宫门,早有总管刘尧候在门外。李世民忙问暗查结果,那刘尧回道:“属下依照殿下吩咐派人跟去,只有那小奴未依言行事。” “小奴?” “那小奴出了府门,便直奔西市而去,在戏坊听了快两个时辰的戏,直到方才,回府途中才顺路买了药材来充数。” 李世民沉默不言,满面疑云,自言自语道:“小奴?怎么会是他?”转而又问刘尧:“你可瞧见他与什么可疑的人说过话?” “可疑人?”刘尧思忖片刻,忽然想到了什么:“殿下若不提,属下倒忘了。在戏坊,属下瞧见那小奴与一人似有相识,二人确实说过几句话。” “谁?” “属下不识得此人。不过见其面若冠玉,俊美非常,颇像属下在殿下征讨刘武周取胜归来后的宮宴上见过的一人。” “宮宴?宫里人?” 刘尧点了点头:“那人似乎是宫中乐师,属下少有进宴的机会,那日得幸入宴,见此男子出尘脱俗的容貌,也便有了印象。” 李世民一惊,片刻不移。 刘尧面有疑惑,一声“殿下?”唤回了李世民:“请殿下下令,属下这就将那小奴抓起来。” “不用了!”李世民目光如炬,转而问道:“其他二人呢?” “那厨娘出城探母,尚在城外老家未回。” “问雪呢,就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 “可疑之处倒未发现......属下派去的人只说她在那点心铺子多逗留了片刻,恐是挑选花了些功夫。” “带我去那铺子!” 刘尧虽有不解,也不便细问,只是应声作答,领着同去了东市铺子。 进得铺子,李世民装作一普通商客,只带了刘尧二人进门。刘尧假说要给自家夫人买点心,挑来选去,却一味找茬:“你家的果子这般不新鲜,这如何让人吃得下。” 这一吵嚷,惹得铺中人纷纷来看,一旁静观其变的李世民审视周遭,很快便瞧见一店中跑堂模样的男人鬼鬼祟祟偷身而去,李世民不动声色地跟了去。那男人慌慌张张地跑到后院,进了一偏房,不久便背着个包袱出来,一开门正撞见李世民立于檐下。 “秦,秦王......”男人吓得声音顿时发抖。 “你认识我?”李世民随口反问。 “我,我不认识你。”男人说着就要往外跑,被李世民一手拦下,男人急中飞出利器,李世民忙躲闪一旁,男人再欲奔走,却在大门处被刘尧堵了回来,一脚踹倒在地。 李世民走了过来,愤然道:“快说,谁派你来的?”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还敢装糊涂,在秦王面前还不如实招来!你姓甚名谁,受何人指使?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刘尧抵剑厉喝道。 男人惧色中,忽然强作镇定:“好,小的说,小的这就说!”说话间跪转身来,趁二人疏忽间,从袖中抽出一把利刀,直插心腹,自尽身亡。 刘尧慌忙阻止,却为时已晚。李世民更是没有想到,他竟以死相抗。更糟糕的是,此时院门外传来一群人的声音:“方才见那故意找茬的小子朝后院方向跑去了,让我抓住,定让这信口雌黄的小子说个明白!” 李世民随即吩咐刘尧将那男人带着,二人速速离去。 大唐长安,炊烟袅袅,飞鸟闲归,安然祥和中却总有风波不断。 日光西斜,府内空寂的后院闲屋冷清而萧条。 “真相未明,还要委屈王妃继续留在这冰冷房中。如今,又让王妃白白挨了这一鞭子,实在让人心疼。”芸香打开偷藏于袖中的膏汁,涂抹到了无絮背上红红浅浅的鞭痕处。 “无妨,幸好你也被关了来,有你在,我再多挨几鞭子也有药可医的。”无絮忍痛间,仍不忘说笑,只是话音刚落,又不时朝里屋中依旧昏睡的黎儿望了一眼:“倒是黎儿更让人心疼。旧伤未愈,再添新伤。芸香,这几日,记得好生照看她,万不可大意,落了病根。” “奴婢明白,王妃尽管放心。” 无絮点了点头,系好纱衣,再披上半肩帛衣。这时忽闻推门声响,一个仆从打扮的人走了进来,那人刚一进门,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似地,马上背过身去。 “大胆小厮!谁让你进来的,进来也不事先通报一声!”芸香急了声,走过去忙拉拽着来人就往外送,无意间抬头一看,却是张熟悉面孔,顿时住了手。 “在下失礼,误闯了进来,还请王妃勿怪。”这声音如此熟悉,无絮抬眼一瞧,正与那侧身过来的人四目相对,眼前侍从模样的人却是贺拔云章。 李世民自东市而回,便直奔杨筠的侧殿。 “殿下?”杨筠有些吃惊,见李世民却是一副悠闲模样:“本王今日无事,特来瞧瞧你,这几日身子可还好?” 杨筠受宠若惊地站起身来:“殿下是特意来看我的?” 李世民笑着点了点头:“听说你近来总想吃酸的,本王便亲自去了一趟东市,想着给你买些点心来。只是不巧,今日那点心卖得十分抢手,本王去时,竟都已售罄。” “有殿下这份心,筠儿已经要欢喜得不得了了。”杨筠说着眼中似有晶莹,欣喜难抑地就要倚在李世民肩头。 “你如今有孕在身,本王自然要挂念的。”李世民轻而易举地拂手以避,故作歉意道:“只是未能买到那点心......” “殿下不必介意,瞧,问雪今日买了许多来,够吃好一阵子了。”杨筠指着桌上盘中的酸果点心。 “是啊,问雪恐怕是把那亨通饼团子铺的酸果点心都买了来吧。”李世民不紧不慢地转眼盯着问雪,平常话语这时候却如尖刀利刃一般,直插到了杨筠主仆二人的心上。 问雪忽有战栗,忙低下了头,不敢作声。 李世民转过脸,又盯着杨筠:“这酸果点心,你吃的可还满意?” 杨筠早僵住了笑脸:“满意......” “满意就好!本王出去了多半日,说起这点心,倒也想尝一尝了。”李世民指着盘中之物。 杨筠赶紧命问雪端了过来,问雪心有余悸,手中端着食盘战栗不已。 李世民盯着那“发抖”的食盘:“你可要将手中的点心端稳了,这亨通铺子的东西可不是好买的。 “殿,殿下怎么知道这家铺子?”杨筠接话道。 “本王不仅知道这家铺子,还在这家铺子寻到了个问雪的老熟人。” “奴婢的老熟人?”问雪低声道。 “怎么,你不认识?我倒是从他处知道了不少你们的事!”李世民转眼看着杨筠:“夫人也不知此人?” 杨筠眼神慌忙躲闪:“殿下说笑,筠儿平日里足不出户,哪里知道那东市铺子的人。” “说得好!”李世民将手中拿起的一块点心落于盘中,直喊道:“王/府总管刘尧听令!” 问雪吓得打翻了手中食盘,刹时跪倒在地,连声喊着“殿下饶命!” “说,你去那铺子到底是为了向谁通风报信?” “奴婢,奴婢确实常在那铺子买点心,认识了一跑堂的伙计,本是同乡,见面话自然多了些。” “不过一个同乡,怎么倒把你吓成这幅模样?!” “奴,奴婢曾将王妃的金饰珠子当给了他,所以......” “事到如今,你还不从实招来!当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刘尧,把她给我押下去,严刑拷问,若再不说实话,明日就地□□。” “不,不,殿下饶命!”芸香哭喊不已,杨筠吓得也是跪倒当地:“殿下饶命,芸香有错,罪不至死,求殿下开恩!” “开恩?别怪本王方才没给你二人将功赎罪的机会!本王最是眼里容不得沙子,里应外合,有何颜面求本王心慈手软?”说着摆手命刘尧将问雪带了下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四回 杨筠巧施脱/身计 贺拔夜闯秦王/府 见问雪被带了下去,杨筠一把扯住了李世民的袍衫:“殿下,问雪自出江都便一直跟在我身边,求殿下看在你我夫妻的份上,饶了她。” 李世民转过身来,拿出了块令牌,横眉冷对,一把丢在了地上:“那你告诉本王,这又是什么?” 杨筠望着那掷于地上的令牌,眉间一抽动,原本恍惚的眼神却变得镇定自若,百般委屈地哽咽道:“这不过是块令牌,殿下让我说什么?......” “说什么?这东宫的令牌你可识得?” “东宫?妾身是秦王/府的人,缘何要识得东宫的令牌?” “事到如今,你依旧不据实相告,好,那我来告诉你!”李世民目光如炬般近到杨筠身旁:“东市铺子的问雪同乡正是执此令牌之人,二人相见,聊的不是家常琐事,而是我府内重事!” 杨筠目不转睛地盯着李世民:“殿下莫不是说,问雪与东宫有来往?” “是问雪,还是我的二夫人,乐阳公主你呢?” “殿下在怀疑我,怀疑我暗通东宫?!” “难道不是?!” “殿下如何能平白无故地冤枉于我?!我知殿下如今心不在我,可是也用不着如此诬我啊。殿下如若不信,便将问雪那同乡带来,我可与其当面对质,以告清白。” 李世民像是在寻破绽般地盯着对方眼睛,许久道:“他已经死了!” “死了?”杨筠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怎么会这样,我时常听问雪提起这个自中原而来的同乡。听说他出自江湖,会些武艺,虽然寡言少语,但是为人实诚。怎么会轻易死掉?到底出了什么事?” 杨筠连连发问,李世民却只被“来自中原,出自江湖”这几个字萦绕于心间,让他不禁去想:莫非此人就是王五同党,如此便不难解释王五的所有可疑行径。与东宫暗通,又知秦王/府内情。想到这里,李世民恍然有悟,此前无絮城外遭遇蒙面刺客一事不也正是因此而为东宫所知,使其暗下杀手。 杨筠见李世民略有迟疑,再进言道:“殿下方才说他有东宫令牌,难道是东宫的人?可是,我与问雪实在不知他原来还有另一重身份,只把他当做了逃难来此的同乡而已。求殿下饶过问雪,她真的毫不知情。若事有所疑,也必是遭人陷害。” “看来倒是本王冤枉你主仆二人了!” “妾身不敢,只求殿下放了问雪。” “放了?若不是她,我府内之事怎会轻易传至别人耳中。本王不管她是有心,还是无意,今日是关定了她。” “殿下!”杨筠抚腹以示,拽着李世民衣袖,欲再求情。 “本王念及夫妻之情,不会责怪于你,但最好别让本王发现你有所欺骗或隐瞒,否则休怪我斩断前情!”说罢,甩袖愤然离去。 一出殿门,刘尧便跟了上来。 “属下照殿下吩咐,已将那问雪关了起来,连番问过,只说不知情。若再拷问,依旧一无所获,殿下当真要就地正/法?” “本王还没有得到实情,怎能轻易杀她!”李世民示意刘尧,二人向后院走了去。 而这一句话却正被杨筠听了去,她手指攥得发紧,直握在胸前。 绕过曲廊,李世民问道:“那东市铺子,你可去仔细查过了?” “遵照殿下的吩咐,属下明察暗访发现,那伙计是两个月前才来的店铺,寡言少语,没有什么亲近人,性情也古怪得很。常常是独来独往,只是,人倒是勤快得很,所以深得店主的喜欢。那店主是坊内的老生意人了,与此事并无干系。” 李世民闻此凝眉,自言自语道:“看来,此人性情倒是与她说的不差。” “殿下,那问雪一言不发,如何才能让她开口。” “她如今还盼着杨筠替她求情,自然不会说什么。不过,她非守口如瓶,且生性镇定之人。你且晓以厉害,施以威吓,切记莫伤其性命。待她知无人相救,必然断了念想。” “属下明白!”刘尧领命而去。 李世民站在原地却是若有所思,此前过往在他脑中一一显现,杨筠所言所行,依旧让他难消疑虑:我方才不过几句试探,她便知其中利害。几句话,便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主仆相知,必有蹊跷。 再说那后院闲屋,贺拔云章私自闯入,自然让无絮大吃一惊。道明来意才知是因得知无絮受秦王鞭罚,这才不顾一切地闯了进来。 “我带了特制的伤药!”贺拔云章说着递过来了个精小药瓶。 无絮不予理睬,只反问道:“外面兵士把手,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自有办法。” 无絮起身瞧外望了一眼,见门外守卫早已倒地昏厥,忙急问道:“你把他们怎么样了?” “你放心,他们不过是暂时昏睡过去了而已。” “你用迷香?” “无絮,我有话想对你说”贺拔说着就要去拉无絮,却被一声“云章?”打断,回头看,黎儿正面色苍白地掀开帘帐,立在眼前。 贺拔云章依旧无所顾忌,只望着无絮道:“他是怕陛下迁怒于自己,才要重罚黎儿的吧!既如此,为何打你,他如何下得了这样的狠手?!” “你是怎么知道的?” 贺拔云章嘴角微动,接话道:“这宫中都传遍了,我岂有不知。” “这不过是我府内家事,还请公子日后莫再为我的事劳心费神。” “无絮,你怎么了?他这样待你,你为何还要如此执念?” “我看执念的是公子吧。秦王如何待我,我如何回应秦王,这都是我二人之事,与公子无关。你我身份有别,公子若还念及你我旧识之情,便莫再来此与我说这等胡话。” “今日,他因一小事便迁怒于你,何必其他。若将来他不要了你这个秦王妃......” “若真有那日,我也不会做你的邬连伽伊。” 贺拔云章依旧不依不挠:“他李世民有什么好,是因为他比我更早认识你,还是因为他位高权重?” “相识早晚,权位高低,与此又有何干?” “你既然什么都明白,何故拒我于千里之外!我哪里比不上他?”说着,双手扶于无絮肩头。 “贺拔云章!”黎儿几步至前,一把拽开了贺拔云章:“你疯了吗?” “我疯了?昨日之事,历历在目,难道你们还不明白?!早有恶毒之人,暗中算计,无絮时刻身处险境。如今,连这秦王/府也难保安宁了。不如,不如随我离开,远离这是非之地!” “你胡说什么?!”无絮凝眉相问。 “我没有胡说,句句都是心里话。”贺拔云章说着就要拉无絮往外走。 “你放手!”无絮话音刚落,房门便被轰地一声推开了。三人抬头一看,正是李世民,看贺拔云章正拉着无絮,他愤然道:“敢来我这里撒野,我看你是找死!” “我今日来就是要带无絮离开的!离开你这个不知惜者为何物的人!” “就凭你?!”李世民说着,便直冲贺拔云章而来,二人拳脚相向,招数凌厉,原似不相上下,不过数招后,贺拔云章便被李世民一脚重重地踹倒在地。他赶忙半支撑着身子强又站起,却又被李世民一拳打得踉跄退后数步,急扶于桌案之上,这才勉强支身,只是,那打在胸口上的一拳,如火烧般疼得让人缓不过劲来。李世民眼看着又要施拳而来时,却被无絮喊着“二郎!”一把拉住。 李世民回头看了一眼无絮,又盯着贺拔云章:“如此不堪,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安敢妄言保护别人!” 贺拔云章咳中带笑:“你以为你就可以保护得了无絮?!你权位越高,她就越危险!身在这人心叵测的皇家,你即便统领得了千军万马,却终究护不了她一人周全。”见李世民闻言呆住,贺拔云章继而又言语相激:“你最好现在就杀了我,不然,任凭你是什么秦王,即便是这天下之主能耐我何?!” 李世民顿时目光如炬,恶狠狠道:“好,既然如此,我现在就成全了你!” “殿下”卫黎儿立即跪身面前,捂着伤痛之处:“昨日之事,是我连累了殿下、王妃,殿下罚也罚了,打也打了,就看在黎儿忠于殿下与王妃的份上,饶了贺拔云章,他不过是一时气话而已。” 李世民回过头来,只一言不发地看着无絮。 无絮自知其中之意,只见她望着贺拔云章:“我与公子本是兄妹相称,公子若要逾情,那你我这旧识故友也便做不成了。”说着转身挽着李世民臂膀:“这里甚是阴冷,二郎带我回前殿吧。” 夫妇二人四目相对,李世民只道:“芸香,带王妃、黎儿回前殿!” “二郎”无絮眉头一皱。 “我这秦王/府可不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既然来了,就没那么容易离开!”李世民说着转脸看着贺拔云章。 “我等的就是你这句话,今日倒想亲眼见识一下大唐第一统帅的厉害。”贺拔云章说着忽从腰间抽出了随身竹笛,移步而至,二人相斗,那竹笛却像是有了灵性一般在贺拔手中弯曲回环,似被那穿梭于衣袖间的清风吹得不时发出虽则悦耳,实则在恍惚间惹人心烦意乱的轻声,一旁无絮只觉头昏脑胀,扶额间不禁脱口而出:“笛子!” 险落下风的李世民闻此声,拳手相错,一把夺过竹笛,随着竹笛之声戛然而止,他反手一转,直抵贺拔胸前,那原本可奏出美妙乐曲的竹笛此时却如利剑一般,竟直刺地鲜血而出。 黎儿惊地喊出了声音,无絮更是急忙奔了过去。 李世民抽笛而回,幸好竹笛未深,不过伤及皮肉。再看那竹笛端竟隐约有铁刃铸于其中。 “你竟敢在这竹笛之中私藏利器?”李世民厉声责问。 贺拔云章捂着胸口,咬牙切切:“少说废话,我今日既然败于你手,有本事,就杀了我!” “既然你一心求死,我现在便杀了你!”李世民说着举起竹笛,却被无絮一下子挡在了贺拔身前。 “无絮......”贺拔云章喃喃声中,苦中带笑。 “二郎,手下留情。”无絮道。 “你要为他说情?”李世民眼中忽有晶莹,反问道。 “我曾对二郎说过,贺拔于我有救命之恩,若非他昔日相救,也难有我今日周全。” 夫妻二人四目相对,无絮见李世民不言语,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去,又见贺拔云章正欣喜地看着自己,无絮愁中带痛,回头静静地看着贺拔云章,一滴泪不觉滑落脸庞。贺拔云章的痴眼相望,没有映照在她的眼眸里,她的眼眸里,只有释然的平静与过往的云烟:“我话既已言明,也便与公子再无瓜葛。公子曾有恩于我,如今,我也算还了公子恩情,你我从此两不相欠。”决绝之情下,毅然转身出门。 贺拔云章刹那间眼中浸湿,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无絮离去,口中再也说不出半点挽留的话。 空寂之中,李世民丢过了竹笛,狠狠道:“药堂小奴之事,我且不与你算计,以后别让我再看见你们出现在本王/府内!” 待人皆散去,只留他目无所望,心无所念。 圆月当空,秦王/府内,人影攘攘。原来是房玄龄、秦琼、侯君集等一众人正于府内正殿听候部署,东征中原已定下行策。 而此时的杨筠于屋内左右兜转,心急如焚,无时能安。原本以为事情败露,那东市之人果真落入秦王之手,直到秦王拿出了东宫令牌,她这才松了一口气。那东市之人乃是王五部下,虽暂为东宫做事,但从不入宫,更无佩戴东宫令牌之理。更何况,东市之人原为死士,如今以死相告,这更应证了杨筠猜想:李世民手中尚无把柄。只是,杨筠最知问雪定力,必抗不过软硬兼施。当务之急,她急需一个应对之策,以保周全。 而无絮自回殿内,及至深夜,也不见李世民踪影。芸香来报,只说秦王尚在书房论事,今夜便不过来了。二人正说话间,房门推开,无絮抬头一看,来者却是杨筠。只见杨筠刚一进门,便“扑通”一声跪在了无絮面前。 “妹妹这是干什么?” “筠儿此来,特来相求姐姐,求姐姐救救问雪吧。” “妹妹此话从何说来?快,先起来,有话慢慢说。”无絮赶忙扶起杨筠,引到榻上。见无絮丝毫不知情的模样,杨筠临时起意,避重就轻,相告其事后,更是委屈道:“殿下还说什么,若问雪不道出实情,明日就要□□。平白无故地杀了问雪,我何以独活?” 见杨筠声泪俱下,无絮眉头微蹙:“想必殿下也是一时气急,有了误会,才关了问雪,妹妹不必担心,我看,待误会一解,殿下定会放问雪平安回来。” “姐姐不知,殿下因疑问雪泄露了府中之事,气急败坏。恐怕,将姐姐前次城外遇刺客之事也要一并算在其中。如今,问雪必是受了私刑,一个姑娘家的,被关禁室,屈打成招,如何作数。自出江都,问雪与我亲如姐妹,我怎能眼睁睁地看她蒙此不白之冤,即便殿下有疑,也该责罚我才对!求姐姐替我向殿下求求情,或救问雪一命,更是救妹妹一命啊。” “殿下向来仁厚,不是乱用私刑之人,妹妹尽管放心。只是,眼下......”无絮想到李世民故意避而不见,略有迟疑,杨筠见状,更是百般求助,无絮推辞不来,只得应声答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五回 杀侍女杨筠全身而退 救舅父秦王一箭双雕 夜已深沉,秦王/府内却依旧是灯火燎燎。园中禁室内,问雪已在这黑暗禁室内待了近三个时辰,死寂般禁室内的审问与冰冷,让她早就发了慌。很快,听得门被推开,刘尧进来,身后紧跟着李世民。带问雪到了跟前,李世民亲自审问,问雪一一答复,说的竟与杨筠丝毫无差。再追问前事,尤与东宫相关时,问雪依旧连连摇头,只说实在不知,哭泣不止:“问雪向来安分守己,一应所事皆是由二夫人做主,请秦王开恩,饶了奴婢吧。” 李世民见问雪缄口不言,便向刘尧使了个眼色,刘尧带人拉起问雪,将其反制于地,命人打了不过两鞭,问雪便连连咳嗽起来,接着喘息断续,发作难耐。 刘尧赶紧低身一瞧,见问雪已昏厥了过去:“殿下,属下并未用力,不过是装装样子而已,怎么会......” 李世民近前一看,也是一时发懵:“谅你也不敢重打于她,到底怎么回事?” 刘尧细细一看:“属下虽不通医术,但也略懂一些症候之相,我看这多像是有气疾之症。方才已有拷问,如今又有两鞭,恐怕是身子吃不消了。” 李世民这才松了一口气:“先去将医师请来,为她医治。” “是,属下这就去办。不过,眼下情形,可还要继续审问?” “自然要继续审问,此事诸多疑点,必不是你我听见的这般简单,去请医师来治,待其苏醒后,继续审问,无论何种手段,定要问个水落石出。” “是,属下遵命。”刘尧正回话间,家丁来报:“王妃请殿下务必回殿中一趟。” 李世民长出一口气,刚出禁室,忽又停下脚步,转身嘱咐刘尧道:“我很快便要领兵出征了,府内之事,全凭王妃定夺。” “是,殿下!”刘尧应声道。 自二人出,禁室外墙角处忽有声响,侍卫近前去看,却是一只猫而已。而就在这当儿,一个身影趁机偷偷潜入禁室。来人蹲下身来,摇了摇问雪,耳边轻喊其名字,问雪忙睁开了双眼。 李世民回到殿中,正见无絮灯下独思,等着自己。二人相见,却一时无言。 无絮站起身来,开口道:“二郎还在生我的气。” “我尚有要务在身,你有什么事便直说吧。”李世民侧身而立。 “我方才听闻,二郎不日就要领兵出征?” 李世民点了点头:“皇命难违,如今中原势大,我大唐若要一统天下,平定中原乱战势在必行。” 无絮走到李世民身边,轻握其手:“无絮有错,总是惹得二郎烦心,平添不快。”说话间,忽然眼眉低垂:“我方才独自一人,深思良久。自我嫁于二郎为妻,做了这秦王妃之日起,诸事过往,不免让我心有自责。” 李世民不觉转脸看着无絮,见她依旧低头沮丧道:“二郎朝务军务繁重,为妻者本应事事为夫分忧,做个贤内助。而我却常以琐事让二郎为我分心,耗费心力,甚而可能成为朝中别有用心的人用以攻讦二郎的口实。我......” “你觉得自己做不得这个秦王妃?还是不想再做这个秦王妃了?” 无絮一怔,抬眼看着李世民,握着夫君的手不觉松开了。 李世民唇角微动,悬空的手摸搓成一团,别过头去:“别人以你来攻击我,不过是因天下人都知道我李世民无隙可乘,也无坚不摧。唯一的软肋便是你。” “二郎......”无絮眉眼一抬,李世民却依旧目视前方,故作冷色:“为之奈何?我认定了这软肋,也决心护定了这软肋。”说话间,他想着白日里,太极侧殿李渊说的那些话,不觉长出一口气:“可是我现在却时常莫名恐惧,只怕你受我连累,平白无故地受到伤害。想来,贺拔云章虽然混账,说的话,也不无道理,我当初留你在身边,到底是对是错......” 话音未落,无絮却移步上前,一下子紧紧地抱在李世民身前,让他陡然一惊。只听埋头身前的无絮道:“你当真后悔了?” 李世民慢慢抬手将无絮环抱怀中,半晌,才默默道:“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后悔了。我只知道当初若未留你在身边,我才会抱憾终身。” 无絮闻言,泪中含笑,倚靠在李世民肩头,哽咽声中,这才道出心声:“从今以后,我不会再做你的软肋,也别让我再成为你的软肋,好吗?” 李世民轻轻抚着怀中爱人,点了点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如今府内宫中,你切记万事小心。” “二郎莫非今日查到了什么?”无絮抬头道。 “杨筠客与东宫早有暗通,此前你于城外遇刺一事恐是因她走漏了风声。”李世民说话间,未见抬起头来的无絮有丝毫惊讶之色:“怎么,你都知道了?” 无絮点了点头:“方才筠妹妹都告诉了我。若问雪果真暗通东宫,筠妹妹也未必知情。” “你相信她是清白的?” “我只是想不到她暗通东宫的理由,她如今可是秦王夫人。更何况,她心里一直都有你,为你也是煞费苦心。” 见李世民脸色忽有不快,无絮只微微一笑道:“二郎关了问雪,想必欲从中寻出些蛛丝马迹吧。只是,若你一再逼问,问雪只是不说,难不成二郎还真要杀了她不成?与其对一侍女严刑拷问,不如放了她。若真有我们未知之事,多是瞒不住,很快便会露出马脚的。所谓欲擒故纵者,正是如此。更何况,筠妹妹如今有孕在身,若为此事动了胎气该如何是好?不为其他,你也该为孩子着想。我劝二郎莫要操之过急,还是查探清楚再做定论的好。” “只怕杨筠非你我想的这般简单。”李世民悻悻道,思忖片刻:“既然如此,我便先放了问雪,静观其变。” 无絮称是,却在李世民脸上依旧看到了不欢之色。 而此时的王府禁室内,问雪正因见到杨筠喜极而泣:“夫人终于来了,是救奴婢出去的吧!” 杨筠赶紧嘘声示意:“是我不好,让你吃了这么多苦。你可还撑得住?” 问雪无力泣声中,只是一味地摇头。 “殿下正在气头上,只要你挨过了今夜,明日定能安然无恙地回到我身边。相信我,切记不可说一字。” “夫人,殿下是不会放过我了。我方才混沌中,听到殿下吩咐说今夜定要使尽百般手段,也要问个水落石出。别说其他严刑,就只那鞭笞之刑,问雪也再挨不过了。求夫人快救我出去吧,求夫人向秦王求求情吧!”问雪低声乞求中,死拽着杨筠衣角。 听着这些话,一想到李世民嫉恶如仇的性情,如今更是孤注一掷,杨筠越发害怕,不觉从黑衣宽袖中,抽出了一药瓶:“我有办法,可帮你我逃过此劫。”说着从药瓶中慢慢地倒出了一粒小药丸。 “夫人的百露丹?多亏夫人聪慧智谋!”问雪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就要抢过来,杨筠却不觉手指一缩。 “夫人快给我,夫人这百露丹可是救命良药,只要我吃了,浑身烫热,昏睡不醒,秦王便审问不得了。只是,这几日,怕是要多吃些这百露丹,方可避祸了。” 杨筠正犹豫间,恍惚听得院中脚步声近,仔细听去,正是刘尧与医师的说话声。 “夫人,快给奴婢吧。” 慌乱间,杨筠毫不犹豫地将紧攥手心的小药丸递了过去,看问雪一口吞下:“这下子,我可不再受这苦楚......”言未罢,却突然如鲠在喉般,说不出话来,情急之下,一把抓住了杨筠衣袖,杨筠慌忙扯开。只是,不出片刻,问雪气息渐弱,痛苦地再望了杨筠一眼,已是挣扎不来,合眼摊身下去。 杨筠见势早已躲到了禁室内廊的另一侧拐角处,掩身起来。 刘尧引着医师推门而进:“方才耽搁了些许,问雪鞭伤之事,你切不可告之他人。还有,你身边的那个小奴,可打发走了?” “殿下吩咐,在下定当遵从。只是,刘总管见谅,那小奴可是个倔脾气。听说要他走,抵死不走,平日里,明明嘴上嫌弃,想方设法地逃去。今日却反倒不走了!” “医师无需担心,待我去会会他,一个无赖少年罢了。”刘尧说着引医师到了问雪跟前,作势请诊。 医师低头来看,再一切脉,惊呼道:“她断气了!” “你说什么?!”刘尧大惊失色,蹲下身来仔细一瞧,果真如此:“怎么会这样?方才明明只是气疾而已!” 医师仔细切脉道:“刘总管说的不错,正是气疾,依脉象来看,这姑娘的身子极虚,肺虚之症由来已久,如今是因气滞而致心梗。” “殿下已经吩咐说要放了问雪,不再审问,没想到......?” 躲在一角处的杨筠闻听此言,怔怔地立在当地,动弹不得。 “我这就去禀报殿下!”刘尧起身,领着几人匆忙出了屋。 内廊拐角处的那双眼睛早已模糊不清,那原本的悔意此时竟在朦胧中充斥着满腔恨意。 李世民和无絮闻听此事,大惊之余,也一时难寻头绪,二人正手足无措时,杨筠面色苍白匆匆赶来,掀开白布,恸哭不已。那悲怆声音惹得在场人无不悲戚落泪。 无絮心痛之际,也赶忙上前以身体为重,苦苦劝慰。 李世民避身而出,召来医师,细细查问。 医师道:“这姑娘本就有气疾之症,今日遇惊吓,又吃了鞭刑,虽则轻罚,于气疾之症者却一时难撑,气滞而亡。” 无奈,李世民也只得摆手作罢,回身禁室时,却听见杨筠低头泣声道:“殿下既疑我,何不直接将我绑缚起来,或严刑逼问,或直接处死,直接去了心病,岂不更好?何苦冤死了问雪,让我如何心安?” 无絮道:“殿下不过是一时之气,方才本已下令要放了问雪的。谁知她却......生死有命,岂是人力能为。问雪此去,其家中老小,我必会安排妥当,妹妹也莫再说什么气话,夫妻之间,最怕相疑,妹妹只管养好身子才是啊。” 此时,刘尧来报,长孙无忌来了秦王/府。李世民这才无奈匆匆回了前殿百~万#^^小!说,与长孙无忌闭门深谈,许久,无忌才离府而去。而杨筠或是因问雪之死,悲愤交加,竟昏厥过去,一时不起,以致府内人尽皆知。李世民只得连日陪在她身边,多加劝慰,以告夫妻之睦,一解众人之疑。 只是,如今的正殿却似被遗忘,显得空荡了许多。 前线战报纷至沓来,刻不容缓,皇帝李渊于随即更日命秦王统兵出征,奔赴中原。无絮甚至来不及与夫君相叙半句,便又匆匆目送他再次统兵而去。偌大的秦王/府,很快便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数日后,无絮舅父高府忽然有家丁至,暗自窃喜地道谢而来。无絮问其故,才知是舅父自交趾郡而还的消息。 “这么说,舅父要还朝了?”无絮喜不自禁。 “回王妃的话,老爷暂且还回不了长安,但确实已经从交趾北还,现已被秦王安排在了夔州一带,照此看来,不需多少时日,老爷便可安然无恙地回到长安了。” “你说是秦王安排了舅父北还?” “王妃不知?数日前,县公(长孙无忌)奉秦王之命,亲自去南边查探安排了此事。只是,怕事再有变,特命我等不可张扬,只许府中几人知道。小的也是奉了老夫人之命,特来暗中先向王妃道谢。” 无絮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前几日,李世民召长孙无忌、李靖入府相商的正是舅父之事,而后夜谈也为此事。原本,她还为秦王“冷落”自己而不免心生不快,如今才知,秦王早于暗中为她母家奔走,不禁又心有愧疚。只是,此时的暗自窃喜,有为舅家,有为自己。 得知内情后,无絮欣喜之余,转念一思,似乎想到了别的什么事:如今南方依旧战事不断,若二郎想要暗中助舅父北还,只托付无忌去做便可,为何还要将李靖牵扯之中。众所周知,李靖本随赵郡王李孝恭于南境与大梁的萧铣周旋,已立根基。如今既命李靖参与此事,莫非是要舅父同入李孝恭的军中,依靠在南境的多年积累,为大唐平定南方效力。 无絮想到此,方才如梦初醒,茅塞顿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六回 王妃扶柩北行 秦王慈涧脱险 公元六二零年,七月。秦王李世民奉命率数万精兵铁骑,兵分数路,向洛阳进发。而早有准备的王世充更以魏王王弘烈镇守襄阳,宋王王泰镇守怀州,齐王王世恽、楚王王世伟守洛阳周城。荆王王行本镇守武牢。而王世充本人亲率大军,更以左翼龙骧二十八府骑兵,京畿、地方二十八府步兵,共计数万余人严阵以待,欲与唐军决一死战。 面对郑军的厉兵秣马,李世民随即布下兵阵,先命秦琼、罗士信进围洛阳以西的慈涧,以窥敌势。 再说无絮的舅娘,高士廉妻子鲜于氏自夫君被贬后,常自郁郁寡欢,忧君多病,体质越发羸弱。如今终于等到了夫君即将北还的消息,一夜间却因大喜过望,乐极生悲,以致神色恍惚,不过一日,便不省人事,撒手人寰了。 日日望夫不见夫,一朝忽闻夫寄闻。 魂梦相逢终如愿,怎奈天人已永隔。 人生悲喜之极不过如此。送君还旧府,世事两茫茫。后人闻此,无不伤心惋惜,感叹世事无常,总是生死难测。 无絮得知了舅娘忽然崩逝,心伤自不必言说,如今长孙无忌随军东征,府上之事,多是少了主事之人,无絮只得连日里,留在高府代管府上事务,料理出丧后事。事无巨细,却又井井有条,果敢决断,深得府内上下人心,令人无不赞叹秦王妃之才慧。 只是,鲜于氏弥留之际,曾以族命留有遗言,因她原出自北境鲜卑部族,当地遗风早有身死魂归的风习,即便外嫁女子依旧不能免俗。高府上下一致相商,无絮母亲高氏最终决定亲率府内家丁扶柩北还,无絮知此决意随母同去。 高氏闻之,必然不愿:“你已是秦王妃,本就有府务缠身,如今又有世子尚幼,岂有不顾之理?” “可是,眼下兄长不在,雪儿恐怕也难以舟车劳顿。”无絮话音未落,一旁的雪儿面带哀伤,娇嗔道:“是啊,我身子虽不过一月多,可眼下茶饭不思,连连作呕,即便院中走动都常觉浑身困乏,这远去北境,怕是难成啊。” 见高氏无可奈何状,无絮慌忙接话道:“我曾去过北境,知远路艰难,雪儿有孕在身,切不可以身犯险。”无絮说着转脸看着母亲高氏:“既知凶险,我又怎放心的下让母亲只身前往。王/府事务虽多,但尚可托付二夫人杨筠打理。至于承乾,府内有乳娘等一干人照料,大可放心的。” 见无絮一再坚持,高氏终于勉强答应下来。 无絮向皇帝请了旨,又吩咐了府内之事后,不日便启程随母同赴北境。只是,临行前,却特意进宫拜见了万婕妤。事不凑巧,正与万婕妤谈笑风生的齐王妃杨惜月闻听无絮求见,脸色刹时而变。 无絮入殿,向婕妤施礼而拜,万婕妤忙扶起身,无絮转而笑看着杨惜月道:“未曾想齐王妃也在,多日不见......”话未说完,杨惜月已起身朝万婕妤施礼道:“今日婕妤娘娘殿上有客,我且尚有要事在身,就不叨扰了,暂请告辞。” 万婕妤看出了端倪,笑着接话道:“既然齐王妃有要事在身,我也不便多留。改日,齐王妃还要多来宫中走走,于我殿中坐坐才是。” “是,谨记娘娘之言。”杨惜月拜谢起身,丝毫不看无絮一眼,趾高气扬地转身即走,却在经过芸香时,被她怀中喃喃学语的承乾口中的几句“娘娘,娘娘......”止住了脚步。牙牙学语的李承乾朝杨惜月挥手发笑,甚是讨人喜爱。 原本冷若冰霜的杨惜月不觉嘴角轻扬,却又在恍惚间,忙收起片刻温柔,匆忙而去。 “我初为陛下婕妤时,你二位已各自做了王妃,我虽身居后宫,却也对前事多少有所耳闻。昔日你二人同在平阳长公主军中,想必也应识得,今日既做了妯娌,如何倒这般生分了?”万婕妤疑惑道。 二人壶门榻间相对而坐,无絮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昔日我二人姐妹情深,只因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误解而渐生疏离,如今只怕也是难再相逢一笑了。” “齐王妃深居简出,与宫中妃嫔少有往来。前次齐王夫妇给陛下请安时,我看她脸色不好,才知是常日里的心痛沉闷所致。你也知道,我平日里喜欢医食之学,便给她指了疗治之法,倒也果真见效。不过,我看她这病多是因常闷在府内的缘故,所以劝她常出来走走罢了。我常以识人自居,与她虽识之日浅,但看得出来,她心性直爽,倒不是个故弄玄虚之人。” “娘娘所言,我又何尝不知,正因她这直爽心性,定要个泾渭分明,也才致我二人如此境地。” “这世上的事多是日久见人心,想来日子久了,昔年旧怨总会如过眼云烟,到时,何尝不能再续姐妹前缘。”万婕妤劝慰道,转而笑言:“瞧,你难得来我殿中一次,我倒扯些他人闲话。”说话间命芸香将承乾放于榻上,疼爱不已。听着小承乾喃喃着“娘娘”,更是眉开眼笑:“每见世子,我都是欢喜不已。今日既来,定要多留片刻才是。” “实不相瞒,无絮今日此来,正为承乾。”无絮说着,正襟而坐,向万婕妤施礼道:“有劳娘娘相助无絮。” “王妃莫要多礼,有话但说无妨。” “想必娘娘已知我因舅娘之丧,需随母扶柩北还之事。” 万婕妤点了点头:“高夫人早有贤淑之名,没想到竟如此薄命。听说你舅父尚在交趾,若将来北还,痛失佳偶,又该如何哀痛!”说话间也不禁长叹一声。 无絮眼眶顿湿:“舅父必会伤心难耐,只是生死有命,奈何人为?舅娘已逝,此次北还,我必要亲去的。只是,承乾尚幼,长路颠簸,我怎可带他同去。所以,今日此来,正是想将承乾暂托付于娘娘。府内宫中,无絮可性命相托者,唯有娘娘。若承娘娘不弃,待我月余而返,再来向娘娘谢恩。” 万婕妤感其所言:“王妃不必多言,我蒙王妃所托,必会待世子如己出,护其周全。待你回京之日,必将一个生龙活虎的世子送回府上。”说罢,遂命贴身侍女道:“今日我与秦王妃闲叙,见秦王世子颇为可爱,特相求王妃,留世子于我殿中小住时日。期间,府内食用起居切都要以小世子为重。还有,你下去准备一二,稍后我会亲自带世子向陛下请安。” “是,娘娘。”侍女道。 无絮一听万婕妤的话,着实心安,感佩万婕妤思虑周全之余,不禁道:“既是向陛下请安,我便随娘娘同去。” 万婕妤道:“王妃不必多礼,我带世子亲去,自有道理。如今宫中也绝非安宁之所,若要保得世子万事周全,这天下没有比陛下这个皇爷爷更可靠的人了。” 无絮闻言,顿时明了,万婕妤是要借皇帝之口,许承乾小住之事,以免给她和婕妤自己召来非议,更以此昭然断了别有用心之人的企图。无絮再施礼拜谢,万婕妤却笑道:“王妃今日此举,想必是对身边人已有了戒心?” 无絮看着万婕妤,慌忙掩饰道:“娘娘说笑了。筠妹妹本就有孕在身,近日又因婢女问雪因恶疾而逝,妹妹心情悲痛自不必说,我怎敢再将承乾托付于她照顾,惹她累心。” “王妃何必急于回答,我并未说是你家二夫人啊。”见无絮顿时脸色绯红,万婕妤意味深长道:“王妃是个聪明人,自然明白我的意思。王妃有着难得一见的心慈仁善,只是身在帝王贵胄之间,一味仁善未必可行。” 二人相看,无絮恭敬地点了点头。 府内事既已处置妥当,无絮很快便随母亲高氏一行人扶柩北上。 而东征唐军自秦琼、罗士信进驻慈涧后,统帅李世民自引百余轻骑亲到慈涧周边勘察山川地势。而早于慈涧暗布耳目的王世充闻此怎能不喜,他随即领兵三万余人暗中围将上来,待到兵士渐近,即命突袭,欲一举擒杀唐军主帅。 李世民、秦琼也被这忽如其来的郑军所惊,眼下只有百余人,奈何不敌漫山遍野、充斥于道的郑军,只得速速离去,可是郑军势大,道路险恶,跑不过几里,李世民一行人便被郑军团团围住。李世民见状,忙率部下向围兵薄弱处突围,百余人且战且走,驰马飞奔,却又总被兵多士广的郑军围堵上来。李世民左右开弓,追击在前者各个应声倒地。郑军为唐军主帅手中拉开的巨阙长弓所震慑,支支利箭更是惊地郑军放慢了追击步伐,不敢紧跟上前。 这时,忽闻郑军中一个身着明光铠甲的彪悍将军冲将出来,口中更是怒喊道:“我乃左建威将军燕琪是也!前面就是唐军主帅李世民,陛下有令,凡砍下其首级者,为我大郑第一功臣!”言罢,一马当先地率领骑兵紧追上来,而其后郑军为之所激,一齐杀气腾腾地蜂拥而来。 唐军奋力奔驰,李世民却于飞驰道中,忽然勒紧坐下白蹄乌,急身调转马头间,弯弓搭箭,朝着燕琪满弓而发,一箭便将其射于马下。 郑军见状,骤然停下,还没等他们回过神来,李世民早命秦琼将燕琪飞马掠走,继而厉声道:“回去告诉你们的皇帝,就算他王世充自己的人头也换不得我李世民,何况一个小小的燕琪!”说罢,再搭弓上箭:“尔等主帅既已被俘,谁还要出来应战?!” 郑军闻声,各个面面相觑。只见李世民长箭再出,一箭将郑军大旗射倒下来。郑军将士见主帅被俘,李世民又如此神武,却步再不敢上前。 李世民这才率部下绝尘而去。等到王世充亲自赶到阵前,李世民早已不见了踪影。百余人的唐军竟将自己的阵前主帅擒获,王世充是又惊又气。 回到营中的李世民随即命秦琼押燕琪进帐,尚未解甲的李世民端坐其中,看着一言不发的燕琪道:“燕将军不是说要取我李世民的项上人头吗?我现在就坐在这里,将军怎么不说话了?” “既然做了你的俘虏,我无话可说,要杀要剐,何须多言!”燕琪丝毫不惧。 “说得好,如今你的生死确实由我说了算。我敬将军敢于万军之中一马当先,勇武非常,今日便想问将军一句,你既与我军一战,如今又见了我军营内阵势,比你那郑军如何?” “我为将军所擒,自然是唐军厉害。大唐秦王御下有方,军纪严明,阵营有序,自然远胜郑军。”燕琪坦然道。 “既知如此,将军何必还为郑军效力?听闻燕氏在当地也是颇有声望,将军所为岂不是弃明投暗?” “哈哈哈”燕琪朗声大笑几声:“你既知我燕氏世代凭声望而存。我既已投大郑,岂有背主求荣之理?” “我与将军也算昔日旧识,将军岂不闻‘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之理?”一旁秦琼忍不住道。 燕琪白了一眼秦琼,不屑道:“我倒忘了,这位不是昔日郑王部下的秦叔宝吗?秦将军与程咬金同投李唐,如今看来,不失为明智之举啊!” “你!”秦琼怒不可遏:“秦王惜才,礼遇于你,你为何如此不识好歹?” 燕琪毫不理会,只道:“燕某不敢受此厚恩。秦王杀便杀,无需多费口舌。忠臣义士当死节,不能死节者,枉为人臣。燕某宁死也不会叛郑降唐,背离我燕家忠孝之训。” 李世民听罢,站起身来:“好一个燕琪!果然是个忠义之人,既然将军如此决绝,我又何必强人所难。来人啊!” 秦琼见状,有些惊慌:“燕琪虽为敌将,罪不可恕,但念其忠勇之名,还望秦王开恩,免其一死。” 李世民却是舒心一笑:“谁说我要杀他了?!我李世民最敬忠义之人,既然燕将军不肯降我李唐,而我也无放归的理由,那便只能委屈将军看我如何攻灭大郑!”说着,命秦琼将燕琪带了出去,关押军中,听候发落。 “殿下不杀燕琪,除了念其忠勇之名,莫非还有他用?”一旁的长孙无忌似乎看出了端倪。 李世民点了点头:“燕琪虽官职不高,但听闻他在军中颇得人心。如今我唐军新至,兵力远不如郑军,要想取胜,不可失了民心。况且,方才见其忠义,我亦不忍杀之。” 记室参军房玄龄道:“殿下言之有理。燕琪与大郑朝廷的诸多武将皆为挚友,留之或有他用。” 听房玄龄此言,长孙无忌心中忽然冒出了一个念头:“殿下,我有一计,或可让燕琪为我军所用。” “哦?不妨说来听听。” “此计不可早说,奏效与否,须待两三日后,便可知晓。还请殿下许我行得此计。” 李世民闻言,与房玄龄二人面面相觑。 擒获燕琪后的第二日,李世民亲率步骑兵五万余人,直向王世充的郑军扑去。两军刚一交战,郑军便败退下来,王世充再调军抵御,依旧以惨败而终。无奈下,王世充赶紧下令撤出慈涧守军,退守洛阳。李世民的唐军自此,全部占领了慈涧。随后,李世民即命部下史万宝自宜阳而出,占领龙门;侯君集、程咬金领兵穿过太行山,东下兵围河内;梁实自洛口出兵,切断洛阳的粮道;怀州总管黄君汉自河阴出兵,攻占洛口西南的回洛城。 李世民派四路大军齐发,对洛阳沿岸形成了合围之势。而他自己则亲率主力于北邙山下列营扎寨,直面洛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七回 唐军兵围洛阳 王妃山中遇盗 编辑正在处理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八回 秦王得尉迟忠心 寨中人错认仇家 连吃了几日药,母亲高氏依旧未见好转,无絮略通医术,深知母亲身体情状,心急如焚之下,只能忙示意黎儿出了屋外,私命她带着高氏与自己的亲笔手书先赶往楼烦。 “无絮吩咐,我自然照办。只是,你何不与我同去?只要再辛苦赶上一两日路,我们便可见到长公主了。”黎儿道。 无絮回头望了一眼屋内:“眼下尚有人刀伤未愈,如此赶路,怕是吃不消的。你带母亲赶去楼烦先安顿下来,我随后几日便也到了。” “这......”黎儿犹豫着:“如今你怀有身孕,我岂能将你一人留在后面?再说了,虽有两个家丁,却各个伤病,还要劳你照看,我如何放心的下。” “这里是我大唐的土地,又不是突厥。再说了,这里离楼烦、晋阳也不远了,哪里有那么多危险。”无絮故作不以为然状。 “万事不可大意,若有差池,我如何向老夫人和秦王交代。秦王要是知道我舍你先走,岂不扒了我的皮!”黎儿一味地摇头道,只是“秦王”二字正被刚从里屋而出的茅舍老妇和郎中听了去。此二人脸色突变,面有战栗地赶紧躲了起来。又听无絮低声道:“我意已决,莫再耽搁,若我们一起走,怕是要误了为母亲医治的良机。你速带母亲先走,不要对母亲道明此事,只说我随后就来。” 见无絮一意已决,黎儿也只得应声下来:“每次都拗不过你,既然如此,刘尧留下,他功夫了得,还有特勤骠,能省不少脚力。” “也好”无絮点了点头。 而此时,郎中早扯着茅舍老妇要暗中将村寨中的族人聚起来,意欲报仇雪恨。 “李朗中,你可再想想,别误伤了好人。”茅舍老妇拽着郎中犹疑道。 “老婶子方才正在当场,也是听得真真的,他们说的不正是‘齐王’吗,岂能有假。”郎中恨得咬牙切齿:“没想到,苍天有眼,今日正将那作恶的主儿送上门来!” “老身看她们实在不像是作恶之人,我们可该去问个清楚.......” “问个清楚?日前问及她们可是什么大户人家,你也看见了,她们吞吐躲闪,正是有所隐瞒。再瞧她们的穿衣行状,绝非普通人家。这村寨中多少男儿当年就是死于这齐王鞭下,我今日既然亲耳听到,岂能就此罢手?!老婶子的儿子当年若是也在这齐王手下,想必也早就性命不保了。既然同为人父母,怎能不知这失子之痛?!” 老妇闻此,哑口无言,只得默默地点了点头。可是,等回到茅舍中时,却不见了无絮一行人的踪影,老妇人正焦急兜转间,忽闻屋外人声近,忙出屋一看,正是无絮带着两身有伤病的家丁回了院中。 “哟,小夫人这是去了哪里,可把老身吓了一跳。” “我方才也正寻老婶子呢”无絮笑道:“我母亲身子有疾,耽搁不得,我便先送母亲离开了。”无絮说话间,将发间一金玉梳篦取了下来递到老妇手中:“我一行人途中遭劫,财物尽被掳去,所剩无几,以此发间金玉饰物,聊表谢意。” 老妇一瞧那日光下熠熠生辉的梳篦,忙推脱不受:“这贵重之物,老身哪里受得起?!” “老婶子切莫推辞,若非相救,我们岂能保得今日平安。只是,谢礼实薄,莫要嫌弃才是。”无絮握起老妇的手,直放于她掌心之中。老妇只推脱着“不可,不可”,脸上却是一阵青一阵红地不敢抬头看无絮一眼。 “我几人还要在此叨扰两日,待他们伤有好转,我们就会离开,老婶子若不收下,我怕是心中难安了。”无絮温婉一笑。 “别说两日,就是半日也等不到了。小夫人还是赶紧走的好!”老妇脸色苍白地厉害,推搡着无絮几人就往外送。 “老婶子这是怎么了?”无絮狐疑不解间,忽听院外一阵骚乱,扭头一看,一群乡里村夫拿着锄具棍棒霎时冲过木栅栏,一拥而进,为首者正是郎中。 自寻相随尉迟敬德归降李世民后,颇得李世民赏识,虽常被委以重任,而他却日渐寡欢,担心自己降将身份终会兔死狗烹,于是趁此唐军东进之际,他便一早谋划着私逃。正当李世民奉命调李靖南下之时,军中忽传来寻相领兵逃去的消息。 唐将屈突通、殷开山、刘弘基几人闻之,怀疑尉迟敬德亦有反意,所以不等报于秦王,便先将他囚禁军中,随后才进得中军大帐,俱以相告。 殷开山一见李世民,便义正言辞道:“尉迟敬德与寻相二人私交甚厚,寻相既逃,尉迟焉有不知,知而不报,此为一罪。寻相既然有二心,那尉迟敬德也必不会忠心于我大唐,此为二罪。尉迟敬德骁勇绝伦,人所共知。今日既将其囚于军中,他必心怀私怨,留之必有大祸。还请秦王殿下下令,将其诛杀,以绝后患。” 李世民听后,并未直接回应殷开山的话,而是转脸看了看其他诸将:“诸位何意?” 屈突通、刘弘基见秦王有问,自然齐劝诛杀尉迟敬德。 李世民却不动声色地从胡凳上站起身来道:“将尉迟敬德带到我的军帐!” “何劳秦王亲自处置,只需秦王下令,我这便削其首级来见。”殷开山话音未落,李世民只摆了摆手:“将尉迟敬德带入我军帐之中,我要亲自为其松绑,诸位也该向其施以谢过之礼。” 几人闻言诧异不已:“秦王不杀他,反而要放了他?” 李世民道:“尉迟敬德若要反叛何不早叛,以他勇武之功,又怎会屈于寻相之后,而为尔等所擒。”一语既出,帐内顿时鸦雀无声。李世民接着道:“我尝言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自我领兵伊始,文人武将,有多少皆出自敌阵。即便今日帐中,亦如此。”说话间眼神已落在屈突通身上,屈突通霎时脸色通红,却见李世民笑道:“屈突将军、尉迟将军皆当世豪杰,于乱世投李唐,忠心可嘉,自是两不相疑。” “可是......”殷开山再欲辩驳,被李世民一语打断:“没有可是,三位将军,带我亲自去请尉迟将军来此吧!” 三人面面相觑,怏怏不快地退身出帐。 李世民转念又吩咐长孙无忌道:“无忌,你去准备一箱金银之物!” “去留由人,殿下这是要让他自己定夺?” 李世民点了点头。 待尉迟敬德被带入大帐,李世民亲为其松绑。这时,长孙无忌领人抬进了一个大木箱,掀开一看,里面尽是些金银财宝。 尉迟敬德顿时不知所措:“这是?” 李世民却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我记得尉迟将军是在浩州投的我吧。” 尉迟敬德点了点头:“是,在下是在浩州领兵投于秦王殿下。” “将军与我沙场相逢,先敌后友,可谓是一见如故。虽有将属之别,实为情谊之友。如今,寻相既逃,军中不免流言频出,我却不信那些流言。将军重义,自浩州相投后,为我大唐东征西讨,只是如今,战事倾危,我军以弱敌强,面对的是王世充的几十万雄兵,我不敢累及将军,去留皆由将军决断。若将军有意要走,此箱金银就权做将军盘缠。” 尉迟敬德看着李世民,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浑厚的嗓音如有千斤之重:“我尉迟敬德自从浩州相投后,从无弃逃之心,更无独走之意。” 殷开山不由得接话道:“将军说的容易,寻相早有弃逃之心,将军不会不知吧?” 尉迟敬德肯定地点了点头:“寻相之事,我确实事先知晓,之所以不敢告于秦王殿下,是因与他有结义之情,我如何能背信弃义,见他身首异处,更让殿下为此背上战前杀将的恶名。” 殷开山道:“你知而不告,倒会擅作主张!” 尉迟敬德一脸郑重地抬头只看着李世民:“殿下若是因此而降罪于我,我无话可说。但我戎马二十余年,死都不怕,如何会为这金银之物而苟且偷生。我誓死效忠殿下,恳请殿下收回成命,容我追随左右,誓死相随。”说着,扣头而拜。 李世民将其扶起,自是欣喜不疑:“我信将军。” 殷开山三人却始终面有不快。 事有凑巧,就在转天,李世民率亲兵探查北邙山以南高地,却又有大批郑军从周围杀出,喊声震天。李世民回头一看,黑压压精骑一片。远望去,大大的郑军帅旗迎风飘扬,高车旗下,正是大郑皇帝王世充亲自坐镇其中。 这时,大郑勇将单雄信于万千精兵铁骑之中冲杀而来,一把长矛直冲着尚在拼杀中的李世民背心刺去。那长矛利刃眼看着就要穿甲而过之际,忽听一声吼“休伤秦王!”,声未落,单雄信的长矛已被厉声挑起,还未等他回过神来,已被长矛刺中左肩,跌落马下。救主者正是尉迟敬德,只见他勒马来挑,直逼得单雄信来不及上马,转身就跑。郑军见主将没了踪影,纷纷乱做一团,李世民、尉迟敬德见此,随即领兵反击,原本王世充镇守中军,这时却被前线逃窜下来的士兵冲地没了阵形,气急败坏的王世充不甘撤兵,急命左右二将再率兵御敌。奈何唐军势猛,主帅李世民更是一马当先,左右拼杀,如入无人之境。而尉迟敬德勇猛非常,纵有郑军长矛齐齐猛刺,却被他纵马躲过。回转一拨,更将敌将长矛纷纷反手抢过,护主守将,驰骋纵横。将帅尚且如此,何况普通士兵,很快,王世充惨败而逃。 勒马回头的李世民望着大获全胜的唐军,这才松了口气。面对危难时刻,舍命救主的尉迟敬德,李世民不无感慨道:“我昨日说信将军,将军今日便证明给我看。” 尉迟敬德挥手一擦满脸血渍,爽朗一笑,握拳礼拜道:“大丈夫立世以忠义为先,殿下信我,我必以性命相报。”众人见此,也才折服于李世民识人知人,叹服于尉迟敬德为将之忠,不再说三道四。 李世民北邙山一战,大胜王世充,唐军又占洛阳以南重地,逼得王世充的主力只能龟缩回了洛阳城。 只是,唐军虽杀敌数千,大获全胜,可兵战之事,也要自损数百。王世充于败逃途中,倚着兵力优势,依然俘获了唐军一百余人,这才回城。 再说无絮被一众手拿棍棒的村民围于院中,不待她问清缘由,便被捆绑了起来。群情激愤的村民多是年老多病之人,听说他们是齐王亲眷,誓要以火刑杀之,以泄其愤。 此时,从外方归的刘尧远远望见院中情景,顿知情势不妙,冲进院中,飞身来救,打斗中,郎中却以无絮相挟,刘尧迟疑间,被人身后一棒打晕,竟也被捆绑了起来。 日影西斜,架起的一堆柴草黑压压的如同一座小山,眼看着无絮几人就要被绑缚火堆之上,刘尧心急如焚道:“夫人,我都磨破了嘴皮子,告诉他们认错了人,他们怎么就是不听?!”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他们认定了我们是齐王亲眷,说一千道一万,他们也不会信我们。在他们眼中,权贵皇族不过都是一丘之貉。”无絮面无血色的脸上,黛眉凝蹙。 “夫人放心,我们就是拼了命也会保护夫人。”刘尧道,旁侧二人闻此,也不由得壮了胆,跟着点了点头:“夫人为了我们留下来,我们也定会誓死保护。” “我们谁都不能死,一定会想到办法脱身的。”无絮话音刚落,就见几个村民愤愤而至,很快,便硬生生地把他们捆绑于杂草柴堆的木桩之上。夜幕中,火把荧荧,只将村民那愤懑的面庞照得格外通红、清晰。 “郎中!”随着急促喊声由远及近,从人群后使劲挤出来了个人,无絮定睛一看正是那茅舍老妇。老妇百般求情,那郎中断然不允,情急之下更是一把将她推倒在地,赶将出去。 “你们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报仇,可是今日即便杀了我们又有何用?你伤不到他半分!”无絮道。 郎中大笑道:“有何用?我倒要那作恶的齐王看看什么叫做痛失亲人!乡亲们,这女人如今已怀有身孕,我们杀了她,也让那作恶的瞧瞧什么叫报应!” 无絮道:“权贵王族皆是三妻四妾,即便你杀一个妻妾,也于事无补,反倒会引火上身。齐王为人霸道,一旦被他知道了,你们都难逃一死。” 郎中见众人有疑,赶忙道:“你莫要为了脱身来说这些唬人的话!” “我非为了脱身,你们大可以把我关起来,押往长安。大唐陛下心厚仁慈,你们一旦将此事上奏,陛下必会为你等做主,还你们公道!” “笑话,那齐王是皇帝老儿的儿子,岂会为了我们这些山野村夫为难自己的儿子!你死到临头,休要耍什么诡计!”说着转身朝众人喊道:“大家休要被她这花言巧语骗了,我们今天若不杀她,如何对得起我们死去的孩儿们?!” “你们说那齐王恶贯满盈,可是今天你们杀了我等妇孺病弱之人,与他又有何异?” 众人忽闻无絮此问,各个哑口无言,甚有面露羞愧微微点头者,那郎中一看情势不妙,怒声相斥:“那恶贼杀人如麻,我们这么多人的儿孙们都是死在他手中,今日不过是杀了他一妻妾,算是便宜他了!......”说话间,手臂一挥,猛地将手中火把掷于柴草之上,枯枝柴草遇火即燃,干巴巴的稀碎声中,一簇火苗瞬间升腾,众人似被这窜天火苗燃起了胸中“斗志”,纷纷将手中火把掷向柴堆,一堆枯朽干柴瞬间变了颜色,而柴堆木桩上的人眼看着就要被大火围困其中,进而吞噬不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回 卫黎儿复归江湖 李世民帐中定策 就在卫黎儿伤心欲绝之际,忽听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卫黎儿泪眼回看,正是寨中村民,那熠熠火把下,还映照着两个被捆绑人的身影,正是那两个伤病随从。 卫黎儿急声便问:“到底怎么回事?!王妃人呢?!” “大家伙快听听,果然不出所料,那女人正是王妃,我们没烧错人!没杀错人!”郎中大喊着:“这女人也是他们一伙的,今日我们便报了大仇了!” 卫黎儿闻听此言,如坠深渊:“你说什么?你们把王妃怎么样了?” “我们一把火烧了她,今日是替天行道了!乡亲们,这三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今天我们就除之而后快!”郎中朝众人喊道,众人呼应。 此时的卫黎儿早已弯刀出鞘,战栗的弯刀正面劈向为首的郎中,那郎中见如此快刀,下意识地转身要避,谁知弯刀回转,不待他迈出两步,便已身首异处。那颗喷血的头颅坠落沙地,微张的嘴角上依然挂着不以为然,理直气壮的微笑。 郎中被当场枭首,一众村民见此,吓得纷纷后退。 “杀,杀/人了!”近处一个手举火把的老伯颤颤巍巍道,被卫黎儿一把拉了过来,弯刀再指:“火是谁烧的?!” “郎,郎中放的火。他说那女人是王妃,我们自然要为死去的孩儿们报仇!”手中的火把摇晃着,老伯的脸上却是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黎儿姑娘,他们认错了人,那郎中硬是把咱们的秦王妃说成齐王妃,我们百口莫辩啊!”那被反绑的侍从痛哭着。 黎儿此时方知,这是一场天大的误会:“认错了人?!她乃是大唐秦王的王妃!” “郎中说,什么王都是一样的,都是一样祸害百姓的。”老伯话音刚落,卫黎儿攥刀的手几尽迸血,眼看又要杀/人之时,众人间忽传来一声:“莫要动手!秦王,莫非就是那大败宋金刚的秦王李世民?!” “大唐哪还有第二个秦王啊?!”随从痛哭道。 “你们不问因由,不论好坏,误杀好人,各个该死!”卫黎儿不由分说地又举起了刀。 “姑娘!”众人间慌忙走出来个气喘吁吁的白发老人,正是方才问话之人:“那夫人,当真是秦王妃?!”见无絮几人怒目而视,白发老人恍然大悟:“错了错了,当真是误杀了。乡亲们,我们当真是误杀了好人。我此前外游,听过大唐秦王的事,他可是个好官,绝不是齐王那样的人!”老人说着当场跪地:“我寨中多数人的儿子都死于齐王那场败仗,郎中的两个儿子更是被齐王毒打致死,他定是心智糊涂了,大家听信他一面之词,才酿成此祸。姑娘,若誓要报仇,一命换一命,既杀了郎中,那便再杀了老朽,饶了大家吧!” 气急败坏的卫黎儿一把弯刀直刺老人胸前。 “陈伯!”众人呼道,那刀尖霎时而止,一片死水般的沉寂在迸裂的火把星火中凝固了,缓缓抽放下的弯刀在卫黎儿手中如有千斤之重,一个“滚!”字吼得地动山摇。众人惊恐地扶着老人纷纷退去,卫黎儿拄着弯刀跌跪于地,身子瘫软的她面对着这些手无寸铁却又不辨是非的百姓,似乎刹那间失去了昔日那有仇必报、杀人雪恨的力气。 自李世民合围洛水,已有数月之余,如今,唐军兵临城下,城中粮草早已接济不上,饿死街头者比比皆是。于此绝境下,王世充几次派兵而出,皆是铩羽而归。最后,他终于孤注一掷,再派精兵出城,只是,这次他派出的是不久前俘获且归降自己的段志玄。段志玄被俘后,转日便投了王世充,事事听任之,颇得王世充信任。如今,自以为对唐军了如指掌的王世充终于派出了这个杀手锏。 阵前,段志玄以辱唐军为由,亲邀王世充为自己助阵,王世充自然一口应承下来。 城门一开,王世充率兵亲出,与段志玄列阵军前。 “殿下你看,段志玄果真投降了王世充!没想到他竟是这样一个卖主求荣的畜生!”自少年时便识得段志玄的侯君集忍不住道,众将纷纷请战,誓杀段志玄。 李世民暗暗握拳道:“谁都不能杀他,尉迟敬德听令!” “属下在。” “命你出阵迎战,不过,不是与段志玄厮杀,而是以言语去激怒王世充。” “殿下,这是为何.......” “听命行事!” “是!” 眼看两军对阵就要开始,尉迟敬德却出阵笑讽王世充丢城失地、欺世盗名,继而规劝起了王世充麾下诸将识时务者为俊杰。尉迟的言语很快激怒了这位昔日旧主,惹得他怒火中烧,随即催促段志玄去取尉迟首级。 段志玄欣然领命,拍马而出之际,却忽然青柄吴钩矛头一转,直接刺向了王世充,利勾直入王世充胸前铠甲,而后便是一勾立挑,王世充下意识地身向后仰,此时方觉自己中计,胡人出身的他蛮力尽出,一把拽出了段志玄的青柄吴钩,反手就要去摸腰间长剑。 段志玄随即拍马而出,疾风般朝着唐军一路狂奔而去,王世充竟一时失神,许久方喊出了:“箭,弓箭手,快给朕杀了他!快!” 段志玄一路左右策马,避箭而奔。 李世民望着眼前忽如其来的事变,脸上却露出了意料之中的笑容,他转而命秦琼道:“马上去接应段志玄!” 唐军一出,利箭回击,段志玄趁机竟成功逃回了唐军,一见主帅李世民当即跪身请罪道:“卑职有罪,今日方回,请殿下责罚!” 李世民却是故作怒颜:“责罚?说的轻了吧!” “殿下莫非疑我真投了王世充?” 见段志玄一脸紧张,李世民这才抑制不住笑出声来,扶他起身:“你跟我这么多年,我还不知道你段生善变之才!快快讲来,你在城中所见!” 段志玄释然大笑,作佩服状:“殿下若诈降,高我绝非一筹!” “好你个段生,数日不见,倒学会了将我的军!”二人一阵笑后,段志玄遂将城中情境尽皆告知,城中粮草早断,人心离散,更坚定了李世民攻城决心。 此时,河北窦建德见郑军败局已定,唐军也日渐疲软,这才打定主意,听从魏征的意见引精兵数万南下,解围洛阳。 自村寨中的那场大火之后,卫黎儿心如死灰般地拖着疲惫身躯,赶了几日路,终于来到了楼烦,几经打听,才知高氏夫人已被护送到了晋阳平阳公主处。 卫黎儿只吩咐两个随从再去晋阳,而自己却只身留在了楼烦,从此又过起了浪迹天涯的漂泊日子。 云淡风轻中,霞光云雨,晨曦薄雾,日起日落,似乎早将那晚寨中的烟火遗忘,而险中脱身的人却也意外地将那一夜风火遗忘。 一间土屋小院中,昏睡了许久的无絮终于睁开了沉重的双眼。 “小夫人,你终于醒了。”茅舍老妇惊喜道,引得瘫坐门口的刘尧起身飞步奔进屋内:“王妃醒了?!” “这是哪里?” “小夫人可是把我二人吓坏了”老妇作双手合十状:“菩萨保佑啊,小夫人昏倒途中,昏昏沉沉地睡了这许多天,要是再不醒来,我们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王妃这下醒了,属下终于放心了。王妃好好歇着,我这就去弄些吃的来。” 无絮怯怯地看着立在眼前的这个头戴布巾,身有佝偻,嘶哑声音中,连连咳嗽的男人问道:“王妃?谁是王妃?你们又是谁?” 二人面面相觑,刘尧声有喘息道:“属下因那场大火毁了面容,身上也有烧伤,故覆面相见,王妃见谅。” “小夫人可不要怪罪刘尧兄弟,他为了护得夫人周全可是吃了不少苦......” “保护夫人是属下应尽之责。”刘尧说着强撑体力。 无絮却忽然道:“什么大火?你们究竟是何人?” 二人愕然,这才发觉她早已不记得此前往事。 唐军久围洛阳,城中数月粮草断绝,金银古物贱如草芥,数匹绢帛不过换得粟米一升,水源断绝,人们只能以土入水,捞取浮泥拌上看不见的积谷聊以充饥,因此而体肿胀死者不计其数。民众如此,兵士官员亦难逃劫难,整座洛阳城俨然已是人间地狱。 尽管如此,仗着洛阳高墙城坚,王世充再将城中的强弩重器尽皆拉了出来,抛石床弩,每发重石必中,碎石击车,人不敢前,以此拖延时日,以待窦建德的援兵。 唐军久攻不下洛阳城,也开始现出疲态,李世民遂下令,挖掘壕沟,筑长墙重垒,以彻底断绝洛阳城与外界互通。正在唐军数次猛攻洛阳之际,斥候来报称窦建德已引兵三十万,进驻成皋东原,并以窦建德手书一封呈于李世民。 李世民打开一看,凝眉间却是不屑一笑。 “殿下如何?”长孙无忌道。 “窦建德让我退回潼关,让出已占的中原之地,以此恢复旧好。”李世民说着将书信递给了长孙无忌,转身到案桌前,久久盯着面前的地形图。 一旁刘弘基道:“窦建德此次南下,不仅集结了孟海公、徐圆郎手下几十万精兵,更是占了我大唐诸州郡,粮草充足,水路并进,其势浩大难敌啊。” “是啊,一旦王世充得到了这些粮草,我们岂不功亏一篑了。”屈突通接话道。 李世民闻而不言,忽又有传令兵携圣旨而来,鉴于洛阳数月不下,又有河北窦建德集结重兵而来,李渊下诏命李世民暂且退守潼关,寻机再战。 营帐中,顷刻间鸦雀无声,众人的目光皆投向了李世民。 李世民接过圣旨,没有回那传令兵的话,却道:“传令,众将来我中军大帐共议此事!” 众人面面相看,很快,中军大帐众将集合。一听皇帝诏令,又知窦建德兴兵来援,各执己见,争论不休。 刘弘基道:“陛下英明,对中原之势了如指掌,现在下此诏令,正是解了孤军困境啊。” 屈突通点了点头:“是啊,我军围困洛阳数月,将士早已疲惫不堪。如今又有窦建德的三十万精兵援救东都,我军若不及时撤走,恐受内外夹击啊。” “我看不然!”段志玄话锋一转,“我在那洛阳城亲眼所见,有许多人欲弃城投唐,凡欲谋事者皆被王世充斩杀,众将士敢怒不敢言。如今,城内早已饿殍遍地,我军若再坚持些时日,必能一举攻下洛阳。” 刘弘基反驳道:“段生说的倒轻巧,这是可以坚持的事吗?事关数万将士性命,岂可儿戏?” “大将军此话非虚,不过,我倒觉得段生说的不无道理。”长孙无忌看着李世民,欲一探他的心思:“殿下,王世充如今是穷途末路,眼看必亡,窦建德领兵来救,不正是自投罗网?他若不来,将来我们还需领兵前去,如今岂不正好,此上天赐予的良机,正可一举灭之。” “我军不过数万,且苦战洛阳许久,如何应对得了窦建德的三十万大军?!”沉默许久的李元吉不禁一声苦笑:“现在撤军还来得及,莫要等得全军覆没,难复圣命,那可就真没救了。” 副将李元吉话语一出,周遭俱静,众人皆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了李世民。 李世民不动声色地看着帐中诸将,眼神忽然落在了封德彝身上:“不知侍郎有何高见?” 封德彝此次随军出征,实兼督军之职,传诏奏报皆由其掌管。李世民此问,他自然明白其中缘故,可是,不经意间李元吉投来的目光也让他又多了个心思:“回殿下,卑职以为,齐王所言不差,两军兵力悬殊,若要撤兵宜为早撤,这也是陛下的意思。不过,若有万全之策,以奇计取胜,也未可知。如何决断,还由秦王殿下来定。”封德彝的话滴水不漏,一顾两全。 李世民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以此来看,诸将多以为撤兵为上策?” “秦王,依卑职之见,将在外,军命有所不受!”房玄龄忽然站了出来,据理力争道:“我军虽将士疲惫,而窦建德劳师远来,亦师老兵乏。况且,他虽有三十万之众,不过多是由击败孟海公、徐圆郎部后所获的俘兵集合而成罢了,这些人自河北而来,既对此地地形不了解,又对被俘后去打别人的仗心怀不满,必是一溃即散,纵有百万亦不足惧。” “参军所言甚是。”一旁杜如晦忍不住赞同道。 “看来记室参军每日文书所记,军情所察也是下了不少功夫。”李元吉一声哂笑,“文书执笔只管记言传令就好,兵家之事岂是文墨纸笔来定?” 李世民不做声地踱步案前:“既然侍郎说如何决断,由我来定,诸将以为如何?” “悉凭秦王决断!”众将不约而同齐声道。 “齐王呢?” “听候秦王决断!”李元吉不以为意道。 “既如此,传我军令,不撤兵!”李世民一语既出,四座皆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一回 王妃孤身失随从 秦王轻骑闯敌营 中军大帐中,李世民一语既出,闻者皆惊。 “此战非同小可,殿下三思而后行啊!”刘弘基道。 “是啊,秦王莫要听信几人轻言,而误做决断。”李元吉接话道。 “除非有应对良策,否则切不可......”封德彝的话还没有说完,李世民便道:“侍郎怎知我未有良策。”说话间望了一眼地形图:“洛阳城如今危若累卵,城陷在即,我军一旦撤回关中,此前所有努力都将付诸东流,将来若要再图中原,必是难上加难。如此一来,我大唐何言一统天下?” 此话一出,原本细细碎碎的声音顿时平息下去。 李世民继续道:“窦建德以三十万众倾兵前来,必然骄纵懈怠,我以重军于武牢拒之,他若攻之,我以优势地形相抗,克其制胜并非难事。他若犹疑不前,我军正可趁此继续围攻洛阳,我相信不出十日,洛阳必克。到那时,我军士气大增,回过头来,对付这些远道而来、士气低落的夏军岂不轻而易举?!平定中原,除灭群寇,就在此一举了!” 诸将看着地形图上的武牢,这才如梦初醒地明白了制胜夏军的关键。 “只是,殿下”屈突通依旧狐疑忧虑:“这一步走的实在凶险,不如我们暂且撤兵洛阳,在洛阳以西关隘重镇安营扎寨,据守险要,伺机而动。”屈突通的折中办法被李世民一口否决:“此计何意,是要让我们眼睁睁地看着窦建德、王世充合兵一处,而攻灭我军不成?” 屈突通顿时哑口无言。 “我意已决,此番一战,定要一举平定中原,若攻克不下,誓不回还。胆敢再议班师撤兵者,立斩不饶!”此军令一出,再看李世民威严之势,众将无敢言者。 李世民当着众人就此命令封德彝道:“侍郎今日便带我上疏回朝面圣,告知陛下中原情势,若图中原,此战必争。诸位将军皆是我大唐功臣,为国效力,光耀门楣,此战势在必得!” 封德彝从令如流,当即称是。 “即日起,我与诸将就在这里打一场围洛打援的好仗!”李世民握剑而立,随即命齐王李元吉为主帅,屈突通、刘弘基为副帅,率主力继续围攻洛阳。他自己则于当日亲自统率精兵三千余人,日夜兼程赶赴武牢,抢在窦建德之前,一举攻下这个援洛的必经之地。 随后,李世民再分兵,命段志玄领精骑五十余人,北出武牢刺探敌情。命李世绩、秦琼、程咬金分别于武牢关外各设埋伏。 一阵清风拂过,日光在繁茂叶间晃动着,一个布衣身影正步履不稳地迈过门槛,重重木桶中的水随着渐近落地,左右晃荡了几下,这才稳在地上。 “哎呀,小夫人累不得身子,怎么能去提水?”老妇王婶抱着采来的草药跟进房内。 无絮擦了擦鬓角的汗水:“这些事就交给我吧。自我醒后,刘公子便烧热不退,神志不清,我一定要救他。王婶,药草采的如何了?” “这荒山野岭的,倒是寻到几处好人家,给了这些吃的,还有治病的药草,却寻不到半个郎中,只怕这些不顶用啊。”话音刚落,就听房内喃喃做声。无絮赶紧近前去看,却见刘尧正无力地用手抓挠着面具。 “公子!”无絮赶紧止住他的手,轻轻扶在面具上:“公子脸上的烧伤怕是化脓痒痛,我来帮你摘下,敷些草药。”说着就要去摘刘尧脸上的布巾面具,被他一把止住:“不要。” 烧热虚脱日久的刘尧只是一味地摇头,干裂的嘴唇中发出嘶哑无力的一句话:“属下怕是不行了,未能保护好王妃,是属下无能。” “公子莫要胡思乱想,我这就去熬药来。”无絮说着就要站起来。 “王妃听属下说,若现在不说,怕是没机会说了.......”刘尧声音断续道。 无絮缓缓低下身来,眼中已是晶莹:“你说......” “再往南走就是楼烦、晋阳,王妃可去寻老夫人和长......”话未半,刘尧忽然气滞难陈,哽咽抽搐间,嘴唇颤抖着,空语无声,使劲全身的挣扎尽写在那双圆睁的双目上。 “公子!”无絮惊喊道,望着声息渐弱的刘尧,几叫不醒。 漫漫地,一双颤抖不已的手伏在那不瞑双目上,闭上的双眼似乎这才得到了安宁,无絮抽泣着想要去揭那面具。 “小夫人,刘公子当初之所以戴这面具,就是怕惊吓了小夫人,既然他不愿,就让他戴着这个安心地走吧。”王婶哭泣着去扶无絮起来。 无絮摇了摇头,早已泪眼模糊:“他舍命救我,我却连他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言罢,慢慢地将那面具轻轻取下,一见那烧伤化脓的面庞,无絮的颗颗泪珠夺眶而出,手中紧攥的袖口麻布已揉作成一团。 武牢南郊,李世民正骑马与长孙无忌遥望北方。 “殿下,方才斥候传报,说窦轨已奉李靖之命,持兵助攻洛阳。”见李世民笑而不语,长孙无忌不禁道:“殿下莫非早已料到了?” 李世民微微点了点头:“事关我大唐存亡,我这个做主帅的当然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了。你以为我坚持围洛打援只是年轻气盛,为争军功吗?” “原来殿下早有远略。”长孙无忌啧啧称赞,“只是,殿下为何将主力大军都留在了洛阳城外,而只率这几千人驻守武牢,要知道我们面对的可是窦建德三十万大军,而齐王应对的不过是洛阳城里早已穷途末路的王世充。” “胜负岂可以兵力多少而论。”李世民自信道。 “即便如此,殿下留守围攻洛阳的也该是主战派啊,为何却让屈突通、刘弘基为副帅,要知道他们可是一直与齐王坚持撤兵潼关的。” “此二人皆是心胸坦荡、行事磊落之人。虽主见初有不同,但军令既定,必是生死从之。由他二人佐助元吉,围洛方可不败。”李世民说着拉转马头:“对了,可有长安来的消息?” “长安?殿下不是刚看过陛下的诏令吗,听说封德彝可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这才说服了陛下。” “我说的不是陛下诏令......”李世民见长孙无忌尚未晓意,只得说出了“是无絮”几个字,长孙无忌这才明白:“舅娘病故后,无絮便随母亲扶柩北还,想必现在已经回了长安。” “我知无絮北去后,这些日子,心内常有不安。奈何战事紧逼,不知她可还安好?” “殿下放心,此行有卫黎儿、刘尧相随,定是无事。”长孙无忌话音刚落,尉迟敬德便趋马赶了过来,上来便问:“殿下,为何他人皆有军务在身,唯独我闲散无事。” 李世民与长孙无忌相视一笑,不觉道:“看来我们的尉迟将军是闲不下来了,既然如此,不如随我出去跑一圈如何?” “殿下是让我陪着骑马?......” “怎么,我这个主帅还不配将军相随不成?” “属下不敢,只是,窦建德的驻军大营已离武牢不远,秦王还有闲心骑马射猎?” 李世民笑而不语,转而只吩咐长孙无忌传令秦琼、李世绩等部依令严阵以待,而他自己则马鞭一扬,一骑北去。 荒山坟茔处,翻土新添,掠过的燕鸟鸣声而过,无絮不禁牵马抬头望去,或许是日光正盛,竟望不见了燕鸟只影。 “小夫人,这些帮衬咱们葬了公子的乡亲们都走了,我们也走吧。”一旁王婶道。 “若非众人相助,只怕公子难安。此去路途遥远,行路多艰,我不能再连累王婶了。听说他们正有人要去马邑,你便跟着一道回老家去吧。” “唉,如今所见啊,我才知道那日村寨里的人做了何等糊涂的事!也怪老身啊,错依了郎中的话,才害得这刘公子不明不白的死在这里......” “事已至此,王婶莫再自责。我如今担心的倒是你回老家后,如何自处?” “小夫人如今孤身一人,倒要担心我。这些年,寨子里的人都还是信得过我老婆子的,再说了,我都这把年纪了,他们绝不会把我怎样。我啊,现在回老家,只盼着儿子有朝一日能早些回来。” “王婶的儿子可有名字,我若得见,可相告知。” 王婶一听,高兴道:“我儿子叫王六,从小体弱多病,老实得很。腿脚不好,倒是会做些饭菜,听说跟在军中给兵士们做些伙食。” “听说?”无絮不觉脱口一问。 王婶环顾四周,瞧着没人,才低声道:“不瞒小夫人,六子还有个哥哥,叫王五,是我家过世老翁与前人所生。老五天生一副好身板,练得一门好武艺,以前总是纠着乡里村小斗殴起哄,早早出去当了兵,竟没想到出息了。我这消息都是他传来的。” “王五?”无絮念着这个名字,只觉熟悉,使劲去想,一阵头痛猛然袭了上来,她不禁扶额蹙眉。 “小夫人怎么了?” 无絮只是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只是忽然头痛......你家这个王五想必在军中能谋个好差事吧。” “小夫人说的不错,我家老五有出息得很,后来还成了宫里的什么守卫,那可是跟在皇帝身边的。唉,他爹泉下有知,也是瞑目了。” “皇帝?当今陛下?” 王婶赶紧摇了摇头,再压低声音道:“是以前那皇帝。以前咱们叫隋,现在不是改叫唐了嘛。” 无絮微微地点了点头:“那如今这兄弟二人,可还有消息?” “若有的话,老婆子我也不会这么苦苦盼着了。自从天下乱了,皇帝换了,他们兄弟就一点消息也没了。”王婶哀声一叹。 “王婶放心,我若得见二人,必劝其及早还家。”无絮安慰道。 老妇点了点头,满怀心事,一脸愁容。 一阵风掠过耳畔,卷着坟茔旁的青草压低了头。 李世民与尉迟敬德只身带两个随从,四人北出武牢,一直到了夏军地界。尉迟敬德忽然勒住马缰绳道:“殿下,前面不远就是夏军的地盘了,咱们还不赶紧回去?!” “夏军大营怎么了?我去的就是夏军大营!” “什么?”尉迟敬德大惊道:“殿下这是要做什么?” “尉迟将军莫非以为我要投敌不成?” “这......属下不敢......” 李世民不禁悠然一笑:“不过一探虚实而已。” “探虚实?”尉迟敬德回头一望,身后不远仅有二人相随:“只我们四人,如何能成?何况殿下贵为主帅,从未听说主帅以身涉险,亲自探听虚实的!” “那我就来做这个第一人!怎么,将军怕了不成?我有巨阙长弓,将军执长矛在手,纵有百万之众,又能奈我何?” “我怎么会害怕!殿下去哪儿,我便去哪儿!”尉迟敬德毫不犹豫道,随即便跟着李世民继续向夏军大营而进。 而此时,兵围洛阳的李元吉听闻窦轨援兵已到,大喜过望,求功心切的他不听屈突通静观其变的谏策,当即亲率中军而出,谁知却遇郑军大将单雄信出城相战,勇武好斗的李元吉早闻单雄信其名,见此来战怎能不喜。他单骑来挑,二人于两军阵前大战几十回合,李元吉渐落下风,败下阵来。郑军本就是穷寇死战,见唐军主帅既败,群情激愤,一齐冲杀而来,毫无防备的唐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幸亏屈突通引兵来救,这才不致唐军大败。 此时的李世民正与尉迟敬德四人穿梭林中,四人形单影只,夏军竟未觉察。直奔到距夏军大营不过两里之处,远远有几队夏军骑兵这才发现了四人身影。 “将军您瞧,那可是唐兵?”一个夏军小兵揉了揉眼,指着远处骑马掠过的李世民几人道。 “好像真是唐军!”将军点了点头。 “莫非是唐军斥候?不对啊,斥候也不敢如此深入我军大营啊。” “依我看,这几个唐军斥候定是迷了路,否则就是借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来这里!” “将军,那我们还不赶紧追,抓了这个几个斥候小兵,兴许还能问出点什么来,这样我们今日也算没白出来!” “急什么,区区几个斥候小兵而已,既已入我夏军营地,前面又是我们飞骑营的人,他们还能跑得了不成?”将军不屑一笑,环顾左右,悠闲道:“走吧,随本将军瞧瞧去。”将军声落,众兵士称是,这才一齐朝李世民几人追了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二回 无絮识破突厥伪装 秦王闯敌营窥敌情 无絮牵着特勤骠,独身一人寻路直往楼烦而去。全无记忆的她满心茫然,莫名的不安与恐惧时时袭上心头。 赶了几日路,近到楼烦,来往过路人也才越发多了起来。只是,布衣女装让她惹来了不少人的盯看,于是她索性用自己的麻布装偷换来了一件更破旧的男人布衣,扮作了个灰头土脸的男子,这才安然无恙。 沿路,突厥人、鲜卑人、汉人混杂其中,无絮对突厥语一应所知,竟帮着一队初来乍到的突厥客商成功地与当地汉人做了易货的买卖,以突厥人带来的皮毛之物和牛马换了汉人的布帛。 “小兄弟,我瞧你长得也不像突厥人,怎么倒会说突厥语,而且,还牵着这样一匹好马,这马可不是中原的。”一个络腮胡子的中年男子朝无絮走了过来,指了指棚外木桩上拴的特勤骠。 正于布棚下遮凉的无絮一看是那队突厥商客的带头大哥,不禁叉手施礼道:“我确实是中原人,这马匹是主人的,我不过是个马夫而已。” “哟,你家主人舍得花大钱买这样一匹好马,怎么却不舍得钱雇个壮实一点的马夫?”络腮胡男子说笑间一拍无絮肩膀,拍得她脚下几晃。 络腮胡男子见此先是一顿,片刻间登时大笑起来:“我早听说过你们中原人单薄少力,竟没想到如此弱不禁风?!我不过举手之力而已,你瞧你!罢了,怪我莽撞,小兄弟勿怪!” 无絮见他如此直爽,也是哭笑不得,有苦难言。 “我瞧小兄弟牵马独行,这是要去哪里?” “我此去楼烦。” “楼烦?我们正好也要去那里!”络腮胡男子惊喜道,瞧无絮似是初来乍到,不禁心思一动,临时起意道:“你既然独自一人,不如与我们同行吧。” “我与诸位素不相识,怎好叨扰?” “唉,我们草原人不讲究那许多,你方才既然帮了我们,就是朋友。你也知道,我们这些人不懂中原文字,有你在,说不定还能帮到我们,再说了,我看你也没带什么行装,从这里到楼烦还有好一段路,你自己恐怕会受累吧,不如就跟在我身边!” 几句话虽戳中了无絮心坎,可她依旧摇头婉拒,只是这时,肚子忽然咕噜一叫。 男子大笑道:“你们中原人最是矫情,不过同行而已,哪里那么多规矩。” 无絮红着脸,只做尴尬苦笑状。 一路上听着这些突厥人的部族与边境之事,无絮竟毫无生疏感,连她自己都不觉心疑:“我会突厥语,又对突厥之事倍感亲切,莫非我以前是个突厥人?” 只是,途中总有几个随从来回奔波,似在为那带头大哥传信,这让无絮不禁起疑。她借着马车停歇时,人多马杂,悄声摸到了那带头大哥的车马旁,竟无意间听到一随从称络腮胡男子为“颉利发”,这让无絮陡然一惊。 步至河畔,倚靠在一旁两株绿树边,无絮眉头紧蹙,独思起来。 “小兄弟想什么呢?”络腮胡男子走了过来,见扭头的无絮嘴唇干裂,遂命人拿来了水囊递给了无絮。 “多谢大哥。” “不过一碗水,何须谢字。你我同路,我还不知道小兄弟你的名字呢!” “我......”无絮略有迟疑,眼角余光瞥见身旁正有两棵树,便随口道:“我姓李,大哥称我李二便是。” “李二?”络腮胡男子爽朗大笑起来:“你们中原人的名字晦涩难懂,我本以为你又是什么奇怪名字,这名字好,好记!既然你称我为大哥了,以后就只喊我那木大哥便是。” “我瞧,倒是你们草原人的名字更晦涩吧。”无絮说笑间,看着络腮胡男子道:“我不过一介布衣,如何能与颉利发称兄道弟?” 那木顿时脸色忽变,握于腰刀上的手攥得越发紧了些:“你怎么知道我的身份?” 无絮瞧了一眼那腰刀,倒是沉着镇定:“颉利发无需多心,我虽不是突厥人,但也不是你们的仇人。这几日同行一路,诸位秋毫无犯,谨言慎行,我视大哥及诸位为豪杰,故敢如此直言相告。”见那木一时不言,无絮再道:“一路上大哥似在派人打探什么消息,若非急事,想必也不会如此行路匆匆。你们早已把牛马换了布帛,本该返回突厥,却反而南下楼烦?若我猜得不错,这布帛既能献礼打点关系,也能易货,想必比牵那么多马匹牛羊更能掩人耳目吧。再者,你们一路乔装成大唐北境人,掩藏身份,想必去楼烦要见的不是故旧,而是去抓人的吧?” 那木以一种极其警觉不安的神色重又上下打量着无絮,句句正中下怀,就连他自己身边的人都未能深知他的心思,眼前这个相识不过数日,话都未说几句的人却洞穿了他,怎能不让他心生惊恐。 “看来我猜的不错?!” “你到底是什么人?”那木目光凶悍地拔出腰刀,直架在了无絮的脖颈上。 “我若有害颉利发之心,就不会直言相告。”无絮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木,故作一声长叹:“只是可惜了.......” “可惜什么?” “可惜就凭你们如此行径,别说是我,即便目不识丁的百姓也能认出你们,洞穿你们的意图。” 那木疑惑道:“此话怎讲?” 无絮慢慢扬手指着那木的络腮胡:“中原人可没有你们这样的络腮胡,他们说话常会三思而后行。若是他们听了我方才说的话,可不会这样对我举刀相向,反而会把我当做朋友。” 那木眨了眨眼睛,摸了摸自己的络腮胡,再看义正言辞的无絮,竟慢慢地放下了手中弯刀。 “还有,他们行事有道,不会动不动就像你这般眼神凶悍,说话粗鲁。” “我凶悍粗鲁?” “对啊,你瞧,你眼睛睁那么大干吗?” 那木一听,赶紧收起了圆目怒睁的样子,无絮这才暗暗长舒一口气,这一通话已经让她试探出了对方意图。 再说那夏军大营外照旧如常,李世民竟趋马悄至夏军中军营外,将夏军大营部署看了个透彻明白。 尾随其后的那队夏军人马此时方有警觉,不觉加快了追赶速度,赶了上去。这纵骑兵为首将军见四个唐兵已近在眼前,高喊道:“来者何人?竟敢擅闯我夏军大营?还不快快下马,束手就降!” 尉迟敬德一惊,转头看李世民却是淡定如初,只见他头也不回地看着夏军大营,伸手弯起巨阙长弓,大喊道:“我乃唐军主帅,大唐秦王李世民!” 闻者皆惊,还没回过神来,李世民长弓一箭早把营垒上高高竖着的夏军大旗射了下来。 “即兴而来,兴尽而归。”长弓一出,李世民回头看着尉迟敬德:“我们该回营了。” 夏军见此,顿时一片大乱,李世民随即命两随从先走,他与尉迟敬德趋马在后。 窦建德闻得营外大乱,顿时起身:“外面怎么回事?” 帐内魏征道:“我去看看。”声未落,就有兵卒匆忙来报:“大王不好了,唐军主帅李世民打到了咱们的营帐前!” “什么?打到了营帐前?!”二人如五雷轰顶,惊恐不已。 “怎么可能?”魏征惊慌中,努力平复道:“他带了多少人马?” “三个人。” “三.......三,三个人!”魏征结巴声中,窦建德只斥兵卒道:“大白天的说什么胡话!快去看看究竟来了多少唐军?” “大王,小的不敢,那自称李世民的人确实只带了三个人,另外两个小兵已经跑了。” 一把撇开兵卒,二人难以置信地匆忙出帐,正看见远处于乱军当中的李世民二人,魏征一眼便认出了李世民:“当真是李世民!” “你确定?!不要看错了!” “我早年曾随魏公李密投李唐,卑职虽属无名之辈,却也在宫中见过李世民。” “他居然敢带三个人就闯我几十万人的大营。来啊,传令下去,定要活捉李世民!”窦建德既惊恐又兴奋。 混于慌乱夏军中,李世民左右开弓,箭无虚发,尉迟敬德长矛突刺,触者即伤。夏军本就被这忽如其来的气势吓得自乱阵脚,外围几十万大军一时调动不起,自相碰撞,此时,又有窦建德活捉之令,不敢以重器轻易杀之。李世民二人早趁夏军混乱之际,机动行事,杀开了一条血路。 待夏军缓过神来,大军倾兵而出,一路狂追,李世民故作败势,与尉迟敬德一路南逃,直奔武牢关而去。早奉命埋伏于此的秦琼、李世绩待追来的夏军一入伏兵之地,便去头结尾,来了个瓮中捉鳖,刀火并用,大败夏军。逼得其后夏军心惊胆战,不敢再进。 李世民几尽单枪匹马,闯营入阵,却能败退几十万的夏军,致使夏军又惊又怕,人心惶惶。进逼武牢之下,夏军又久攻不下,顿时士气再落。 气急败坏的窦建德,沮丧愁眉,誓要杀了李世民以泄愤。 魏征见此,忙向窦建德进言:“我军若再止步不前苦攻武牢,只会损兵折将,消耗实力。一旦洛阳落入李唐之手,李世民必会兴兵反攻我军,到时难逃败势。” “我瞧那李世民不过一个毛头小子,如今兵势又远不及我军,他不过会玩些耍人的把戏而已,先生莫要长他人志气,灭我军威分。待我引大军前去,必让他跪地求饶。” “大王万不要小看了这个李世民。当年晋阳起兵,攻长安,灭薛举,平刘武周,他每战必胜,此人智勇双全,由他做主帅,是我们最大的麻烦。” “那照先生说,要想攻下武牢,我们倒没办法了?”窦建德只一门心思地想要攻下武牢。 “如今之计,在下以为只有撤出武牢,渡河北上,进兵关中,方为上策。” “撤出武牢?攻取关中?关中乃李唐重地,如何能攻?” “正因关中乃李唐重地,我军才能攻之。如今李世民兴重兵攻洛阳,关中必然空虚。大王先派兵攻下河阳,然后大军入潼关,一旦占了汾州、晋州,便可大军直指蒲津。如此一来,李唐丢了龙兴之地,为天下耻笑。我军既震慑了关中,又可开疆扩土啊。” “可是,我既已答应了王世充援兵洛阳......” “大王糊涂,我军夺取关中重地,李世民必会兴兵来援,到时洛阳之围不就解了嘛。再说,到时,李世民的大军数月久战,加之劳兵远来,必是人困马乏,我军以逸待劳,何愁不胜。” “可是”窦建德犹疑间,拿出了王世充连日来的求援文书:“我军若一旦撤出武牢,洛阳侵陷就在指日之间。恐怕不等我军过了潼关,洛阳就归了李唐。到时李世民率军西援,长安再派兵东进,我军腹背受敌,又陷关中,到时可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王世充为人向来不诚,这文书岂能全信。以我对他的了解,如此性命攸关之时,尚有我军外援,他是不会轻易让唐军破城的......”魏征话音未落,兵卒传报,许敬宗求见。 一入军帐,许敬宗便磕头求援,紧随其后的还有夏军众将,竟同来求攻武牢之事。本就游移不定的窦建德听许敬宗俱陈洛阳危急,不由得下定决心,死攻武牢。 “大王,切不可听信谗言,要三思而后行啊。”魏征情急道。 “先生莫不是以为我进谗言?”许敬宗反驳道:“人话鬼话,苍天自有分晓。大王不知,我军新在洛阳大败李元吉的围兵,只要大王在武牢拖住了李世民,待我军稍整,两军前后夹击,唐军必败。洛阳危在旦夕之际,若大王不救,何以取信于天下?!”许敬宗悲怆恸哭,声坚力陈。 “你说的对,本王常说信义人心,若自食其言,岂不失信于天下。你这便回去告诉王世充,我必拿下武牢。” “大王如此糊涂,听信一面之词,早晚要被害得身败名裂啊。只有按在下说的,才是生路啊。”魏征当着众人毫不避讳。 “大胆魏征,我夏军还轮不到你做主!”窦建德当着众人面被指手画脚,顿时火冒三丈,不假思索地命人将魏征拖出了帐外,指着帐外道:“我征战沙场多年,难道还敌不过他李世民一个毛头小子!自今日起,魏征不得再入我军帐,敢言魏征者,斩!”一语既出,无人再言。窦建德当下采用了许敬宗围而不攻的疲敌战术,死围武牢。 而李世民自从细探夏军虚实、重挫夏军锐气后,又知洛阳之围中,李元吉兵败,也下定了他尽早败退夏军援兵的决心。只是,几十万的夏军如今围在武牢按兵不动,显然要拖累唐军。李世民苦想对策间,忽有段志玄进帐来报:“殿下,我前军又抓了几个夏军的细作。” 一旁房玄龄道:“看来窦建德只是表面按兵不动,其实心内早就急于用兵,只是,不敢轻易冒进罢了。” “不可放过那些细作,如今两军剑拔弩张,绝不可大意。”长孙无忌跟着道。 “我来禀报殿下,正为此事。殿下,那抓来的细作中,可有我们的一个老熟人,如何处置,当由殿下定夺。” “老熟人?”李世民停下手中正提笔给父皇回信的奏章,不觉抬头一问:“何人?” “他嚷着要见殿下,我又拖他不进,劳烦殿下亲自去看。” 李世民疑惑地看着段志玄,刚一出帐,就有军吏来报:“殿下,将军,不好了,那人跑进了我们酒帐里,坐在门口不走了。” 李世民一听,直朝酒帐走去。近到帐前,正看见一身白衣,散发半披的人手拿酒葫芦,慵懒坐在帐门前,仔细一看,竟是贺拔云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三回 楼烦城外有奇招 夏军败势终显现 唐军大营中,酒帐外,李世民望着贺拔云章,转脸便问段志玄:“他怎么在这里?!” “我前军去抓细作,其中就有他,抓来时就是这满身酒气,没想到进了我军营帐,还是寻着酒味找到了这里。他会些武艺,又是宫里人,我手下不便把他拿住。” “你怎么会在这里,还混进了窦建德的细作之中?”李世民盯着贺拔云章厉声问道。 贺拔云章倒是悠闲自得,扬起葫芦灌了一口,自叹自嘲道:“改行了!” “秦王殿下问你话呢,休得无礼!”段志玄道。 贺拔云章打了个酒嗝,醉意朦胧地朝李世民瞟了一眼:“天下人都说李世民战无不胜,怎么这么久了,还没打下东都?” “大胆,秦王名讳也是你叫的!”一旁长孙无忌怒斥道,“你一乐官不在宫里好好待着,跑这里来干什么的?” “乐官?”贺拔云章猛灌了一口酒,苦笑一声:“我才不要去做那什么宫中乐官,我现在可是个闲散自在的江湖人。” “殿下,我看他喝了不少酒,不如先让段生把他安顿下来,别让他在营中信口开河,喝酒乱说。”房玄龄多少知些贺拔旧事,生怕他在大庭广众之下言及王妃。 李世民点了点头:“先把他关起来,等他酒醒了再告诉我。”说着,就要转身而去。 “你们不是整天抓细作吗?”贺拔云章一句话又喊住了他,大笑道:“那河北(黄河以北)多的是窦建德的细作。下次长点心,浪费功夫抓我这样一个没用的,回来还得供酒喝,岂不得不偿失?” “段志玄,把人给我看住了,带人好好给他醒醒酒去!另外,最好给他兜头泼几桶冰水,让他清醒清醒。”李世民回头道。 “是,属下遵命!” 李世民瞅了一眼贺拔云章,转身而走,没出几步,忽然停了下来。 “殿下怎么了?”长孙无忌问道。 “河北多细作......”李世民自言自语道,忽然眉头一展:“我倒是有个好主意。” “殿下?” 李世民嘴角一笑,头也不回地径直回帐。 无絮机敏地识破了那木一行人的意图,更随机应变地让他放下了心中芥蒂,把自己当做了他们一伙人。既已被识破,此时正无计可施的那木也便和盘托出。原来他此次乔装来楼烦是为抓一个部族叛者毕利沙摩。他一直觊觎部族长之位,却被暗中告发,这才败逃。只是,此人颇有野心,早就勾结了外族和中原人,意欲从中作梗,扰乱边境。 “他在楼烦?”无絮问道。 那木道:“此人做事招摇,逃走时还带了一队几十人的亲随,这些人都是他的死士,要想不留下蛛丝马迹倒也难。我得报,说他在楼烦,身边的两个主要亲随还各领人马壮大了队伍。” “看来你们要对付的还不仅他一人。” “是啊,他豢养的这些死士皆是草原勇士,那两个亲随多洛和木格更是勇武强悍,我要想成功将他捉回去,恐非易事。” “这也未必,毕竟现在是在大唐,仅凭他们几十人也成不了什么事吧。” “李二兄弟小看他们了,我方才得报,他们如今在楼烦一带广结远近之人,还以贩马为生,聚敛钱财。你要知道我们草原人做贩马的买卖可是一绝。而且毕利沙摩行踪难定,仅凭我们抓他可不容易。” “你说他们贩马?据我一路听闻,大唐虽许马匹买卖,但十匹以上者,必须要有盖有郡府官印,这也是为防居心叵测之人聚众起事。却成了许多以马为生的北境百姓多犯难的原因之一。不过,毕利沙摩既然要聚敛钱财以充他用,就必然要大量买卖,而如此量大,恐怕郡府不会坐视不管吧。这样一来,他的对手可不止我们了。” 那木顿时有悟:“妙,这么说来,我们若借官府之手,他势不能敌。”那木勒看着无絮的眼神中又多了几分钦佩,只是片刻之后,竟又起了几分杀机。 而此时的武牢,李世民由贺拔云章不经意间的一句话,忽然想到了一个应敌之策。 他一边命段志玄放任夏军细作于河北之地,以反间之计传出粮草已尽的流言,一边命长孙无忌故意带一千匹战马于河北放牧,迷惑夏军。 细作一一回报,窦建德果以为唐军粮草已尽,只能于河岸处寻得野草充饥喂马。迫不及待的窦建德自以为终于等来了唐军兵疲粮尽的决战良机,速派大军即日全线向前推进,围攻武牢,意欲一举攻下这道天险屏障。 早有准备的李世民当夜便命长孙无忌悄悄地将那千匹战马带回营中,其后排兵布阵,将武牢守得无懈可击。 窦建德以数十万大军,竟连续数日未克。而以逸待劳的唐军死守武牢,拒不出战,夏军每攻之,唐军则只以重器居高临下,重创来敌,逼得夏军进退两难,死伤数万。 无奈之下,窦建德再以骂战激唐军,不论言语如何污秽,却丝毫不见唐军有何动静。 而看似稳如泰山的武牢城上,从将军到军吏却也是人人义愤填膺,各个气急败坏。就连一向从容镇定的秦琼都听不下去了:“殿下,这夏军污言秽语实在难听,就让在下率一队人马出城去灭灭他们的嚣张气焰。” “是啊!”尉迟敬德、程咬金这样脾气急躁之人更是立刻握起了刀剑,似乎只要李世民一声令下,他们便会像离弦之箭一样,以风驰电掣般的架势杀向敌营。 “诸位何必着急”李世民望了一眼城下夏军,又抬头看看炎炎烈日:“让他们骂吧,他们骂的越凶,我倒是越高兴。”说着吩咐随从拿来了胡凳,分给三人道:“三位将军就安心歇在这里,这城下骂战不正好给三位解闷嘛。” “听他们这样谩骂,我如何还能安心坐在这里?”程咬金愤愤道。 秦琼却是心思一动:“殿下,莫非是要以此疲敌战术,削弱夏军的士气?” “秦将军知我心思”李世民笑着看看左右二人,指着夏军道:“他们是实在拿我们没办法了,才会出此骂战下策。不过我可不是光要削弱他们的士气,而是要拖垮他们。各位将军无需现在急着冲出城去,杀个一兵半卒,吃掉个无足轻重的前军小队,我们要吃就全吃!” “原来如此!”尉迟敬德恍然大悟:“我就喜欢跟着殿下驰骋沙场,殿下谋略过人,跟着殿下杀敌就是过瘾!”几人爽朗相笑。 无絮一行人进了楼烦,在楼烦郡衙外,几番求见,却始终被据之门外。 那木因无絮知道了他的内情,原要欲除之以绝后患。但左思右想:“此人若真为敌,又何必坦言相告。况且,初入汉地,有这样一个汉人通在,岂不更好。”思虑再三,那木还是压下心头疑虑,暂且信了无絮,只是对她警惕的心思却越发重了。 “我方才派人打听过,这楼烦的郡守叫刘世龙,可是个人模狗样,摆臭架子的人。对了,有人跟我说你们中原人叫这种人为妄自尊大!一般人要想见他,难得很!”早已剃去了络腮胡的那木气愤道。 一旁的无絮嘴角一抽动,不禁笑道:“大哥倒是入乡随俗,这才几日便学会了文绉绉的词。” “你就莫要取笑于我!时日不多,眼下该如何是好?” “时日不多?” 那木赶紧慌忙掩饰:“我的意思是,不能再让他们逍遥法外,日子一长,就更难抓到他们了。干脆我派人打进郡衙去,看那郡守不见?!” 无絮摇了摇头:“这楼烦郡重兵把手,若按大哥所言,恐怕贼还没抓到,你我便先要人头落地了。” “那该如何是好?”那木紧锁眉头,这时发觉无絮正被街头处柳荫下的什么东西吸引住了目光,跟随她上前一看,正是贴着通缉盗马贼的告示。 “这是?”那木不识汉字,指着告示问无絮道。 “缉拿盗马贼的告示。”无絮道。 那木顿时兴奋起来:“你猜的果然没错,官府当真在通缉盗马贼了。” 这时,只听附近路过的几个路人唉声叹气着纷纷议论道:“这告示不过是唬人而已,做做样子,何时见他们抓住过一个盗马贼?!”、“抓贼?他们也得有那本事啊,那帮贼厉害着呢!”、“我看未必,我大唐也不是吃素的,要是官府有意抓贼,对付这些小毛贼还能没办法了?”、“大唐现在的精兵都在中原呢,离咱们最近的也不过是晋阳的娘子军,就楼烦这帮子小毛贼,谁会来管?!” “晋阳的娘子军?”无絮不禁在旁插嘴道。 路人一看是个陌生面孔,打量了一眼,一脸鄙夷:“这关中还有不知道平阳公主娘子军的人?”在场者闻之皆投以声声嘲笑。 无絮却道:“既然娘子军这么厉害,这偌大的楼烦郡,难道就没人去晋阳上告?” “告什么?郡守也不是不抓贼,只是抓不到而已。”答话的路人最后一句故意拉长声,阴阳怪气的话中尽是嘲讽意味。 “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为官者倒是一身轻松,岂不害苦了百姓?”无絮似在自言自语,身旁路人一听寥寥数语道出了自己的心声,顿时与这些陌生人拉近了距离。 “看你是个外乡人,告诉你也无妨。这位刘郡守是有功于大唐的人,又极重名声,如今年老,正等着致仕还乡。即便他不管这盗马贼一事,朝廷也不会怪罪于他,你们还是少去自找麻烦得好!” “有功于大唐?” “当年他还是晋阳乡长时,曾受当今圣上礼遇,还救过皇帝的命......” “嘘,赶紧走,这话你也敢说,不要命了。”一旁人赶紧催促着拉他走开。 无絮一听,也便明白了来龙去脉,回头对那木道:“看来,这楼烦郡守我是定要会上一会了。” “我有一事不明,你为何帮我们?”那木如狼般警觉的神色令无絮不寒而栗。自入楼烦后,无絮时常会感到丝丝寒气,而此刻,对面的这双眼睛似乎要将她冻僵,穿透。 “若不如此,你会让我活着离开吗?”无絮稀松平常的口吻倒是让那木一惊,原本他要洞穿无絮心思,却没想到反被无絮轻描淡写地洞穿了他自己的疑虑。他早就有所打算,此人既已知道他们的计划和行踪,若不为所用,便绝不能留。无絮的一句话给出了他疑虑的最好解释。的确,这个身单力薄、单枪匹马的“马夫”除了出于自保,还能有什么理由帮助他们呢。只是,无絮总能淡定如常地洞晓他的计谋,让他不敢有半刻放松怀疑和警惕。 而在无絮心里,这冠冕堂皇的理由不过是为了应付那木,她之所以帮助这帮突厥人则是另有考虑:刘公子临终前曾说她是秦王妃,若是王妃,寻母当在楼烦官府,此为其一。那木为突厥颉利发,官属汗庭。如今亲自偷入唐境,抓的绝不只是个小小的部族叛逃者。在她看来,那个毕利沙摩恐怕是汗庭叛者,若如此,必会牵扯两国之交。而眼下,那木勒尝言“时日不多”,焦急之情溢于言表,显然有所隐瞒,突厥人真正的目的又是什么,无絮决心要弄清楚,此便为其二。 “李二兄弟?”那木勒的喊声将无絮换回神来。 “那木大哥,这告示上的二人画像就是多洛和木格?”无絮岔话道。 “这画的与他们本人长相实在相距甚远,官府要是能抓得住倒真是有鬼了。”那木勒看着告示,忍不住嘲笑起来,转而问无絮道:“李二兄弟,我们得赶紧想办法让官府跟我们一起抓这盗马贼啊。” 无絮看着通缉告示,已是胸有成竹:“这个大哥放心,我自有办法。” 本以为李世民的唐军已经粮草将近,攻之必胜的窦建德却在武牢关外吃了“闭门羹”。就这样死围武牢半月,窦建德的大军连出骂战都已是精疲力尽,顶着连日来的干涸烈日,将士们早已疲困交加。至晌午,常息兵掩戈,全军困倦地席于地上,更因常争饮水而屡有群体斗殴,军中传出的撤退谣言,更引得一阵阵骚乱。于城上望此形迹的李世民知道自己等待的时机已到,遂命秦琼领三百精兵出城:“你莫要与他们交战,只掠阵而过,若他们阵形不乱,你就速领兵回城,若夏军阵形大乱,你就速引兵直杀入敌阵,乱其军心!” “是,属下遵命!” “殿下何不派属下同去!”一旁早已按耐不住的尉迟敬德跟了过来。 李世民看了一眼尉迟敬德,只摆了摆手道:“将军自有迎战之时。” 尉迟敬德见秦王肃颜,欲言又止,而李世民更深知尉迟秉性急躁,此首战试探必不能用他,而入阵冲杀才是他的长处。 很快,秦琼掠阵如他所料,昏沉于梦中的夏军被忽然开城冲杀出来的秦琼惊地甚至来不及坐起,便连滚带爬地疯向后逃命而去,前军阵形大乱。 坐镇城上的李世民尽将此状收入眼底,遂下令道:“传我军令,尉迟敬德领右军,侯君集、长孙顺德为副将,程咬金领左军,张公瑾、罗士成为副将,各领你们的两千人马从左右两翼包抄匪兵,段志玄随我出中军,直攻窦建德的中军大帐!” “是!”众将同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