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只是个江湖传说》 正文 第一章 生为此生 风云二式叱咤江湖,烽烟四起。 横空出世,乱世已乱。 生于乱世的横空不知风云为何崛起,为何遁迹。有些事情是这个乱世早就注定了。注定了横空要来到这个世上,注定了要被上帝亲到额头。 生来一切已注定的横空,第一眼有记忆的人是他家扫门楼的。 老头不显年纪,却似沧桑历世百年。他把心事刻在心里,不显山不露水,让想摸透他的人永远找不到蛛丝马迹的缺口。 横空很是佩服他,打小就佩服。 他每次见横空只对他说一句话,每句话都说在扫帚的竹条扬在半空中的时候。这个时候,横空能够从竹条缝里找到欣赏落日朝霞的最佳处点。他的扫帚刚好能够把散括开的彩云揽切成一道道美丽的弧线。这些弧线随着横空一起生长,潜移默化,浸染,渗透。 父亲管他叫门人。横空喜欢母亲的叫法,老长。 老长,老长,横空一边咬冰糖葫芦上的芝麻一边喊他。他总是乐呵呵地站着笑。 门人吃父亲的饭,却只对横空忠心耿耿。 门人会养很好看的花。母亲房里的,头上插的,衣襟上别的,都是门人亲手种出来的。父亲过寿,门人会写很好看的字,父亲觉得把他抬出来怕压住了自己的气势,只向外宣扬这是一位世外高人所赐。众人都觉得定是神骨之风,恭维之词不绝于耳。对父亲这一点,母亲很不以为然。可她的愤怒也是埋在心里,脸上也照样不显山不露水。她对横空说,记着,以后对老长好,他难。母亲的话简短有力,横空听后流了鼻血。 横空看见门人在做这两件事的时候,眼睛熠熠生辉,神采奕奕;两袖带风,满屋飘香。 横空诧异,心中疑问,却无法说出。他推开门楼,屏气站住,门人闻风而止,说少爷,你太小,不要懂太多。 门人懂得分寸。 横空开始对母亲用的花粉过敏。他的门人离开“涧息苑”走了。走得很静。上上下下的人没一个人向横空通风报信。横空站在长长的暗廊上大声叫,母亲的侍女贝儿悄声掩语说,少爷,门人昨晚走了。横空从廊沿上滑到地面,他说,为什么要走?走也要白天走啊?莫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贝儿说,听夫人说晚上有月光。横空说,这叫什么理由?白天不是更亮堂吗?他觉得门人是有些痴了。 他拍净衣服上的土,说,我去问母亲,看她怎么说。贝儿在后面急拦他。他感到那薄纱衣袖卷动的风。他立即跳开,风从胸前掠过。贝儿说,少爷,你躲什么?横空说,躲风。贝儿笑,说少爷,你真傻。横空低头走。贝儿说,少爷,夫人说门人每年都会歇一阵子呢。你干吗对一个下人这么费心呢?老爷是想让你名扬天下的。横空朝天边看了一眼,说,贝儿,你的衣服真漂亮。贝儿脸红了红,横空接着说,我明天去扫门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门楼 母亲没有阻拦横空。母亲对横空的管教很散淡。横空一向认为,在母亲眼里,她不仅只有儿子,她还有锦衣玉食鸟语花香。横空和它们是一个等级的。 但母亲不是一个傲慢的人。 横空在心里和她十分地亲近。可母亲不愿让他粘乎。 横空十二岁的时候,还只是在“涧息苑”走动。门人告了一冬天的假,到春天,他也没来。横空想问问母亲,他知道父亲对一个下人的去留向来是不屑一顾的。下人在父亲的眼里的价值就是附在他绸缎锦衣上的一根麦秸草。只有母亲会将每个人的去留记得很清楚。 母亲说,今年冷得长,花怕会开得迟呢。 横空问,门人不再回来了吗?他的花要死了。母亲突然斩钉截铁地说,他不会让他的花死的。横空不谙世事地辩驳道,可他走了花儿就会死的呀。横空突见母亲横眉冷对,觉得不该这样问,触恼了她。母亲对花是很有感情的,但也极度敏感。 横空唯唯地退出上房,朝门楼走去。地上的草微微地冒出点绿意。像高超的丹青手给满纸墨灰滴了那么一两滴希望。什么希望呢?年少的横空还看不出满目的荒凉。只是觉得母亲用的胭脂似乎明媚了很多。没有以前那么浓烈刺鼻阴暗。她也不戴花了,穿得也素净了许多。横空当即冒出一个念头,像在祭奠什么人。 可祭奠人没有母亲穿得这么好看的。母亲是很美的。他为这一惊奇郁闷,他觉得他的前面又插了一个暗格,什么东西蒙住了他的双眼,让他无法看清事情原委。 母亲穿素是与以往大相径庭的。 母亲曾说穿衣可以看出一个人的心向和品质。母亲是高贵的。虽然横空觉得素衣打扮的母亲比以往华丽盛装的母亲更实在,更让他称心。可母亲的一句话当头泼了他一头雾水,祭奠一个人是放在心里的,不必装样子做出来让人看。如果让人都看得出来,那还叫什么秘密?横空看见前面雾濛濛的门楼,似乎很像一只大大的抽屉,一只拉把触到他的心窝,只要拉开,什么事都大白于天下。他也不必整日苦恼什么了。可他就是没有勇气,不敢伸手去拉那只拉把。 仿佛一瞬之间,“涧息苑”变得十分复杂无常。母亲的变是从门人走了之后,到底是哪次走,横空已无印象。 他只记得早上醒来去见母亲,母亲身上就少了些什么东西,可又似乎多了些什么。 横空听见扫帚起落的声音。他一个箭步跃过去。原来他的腿可以这么利索。他渐渐明白了门人每次用竹刺刺他屁股的原由。他看见一个穿着青衣的小孩,很卖力地挥舞着一把大扫帚。其实地已很干净了。他却怕别人看不见似的。横空挡在他前面,他听出他的胆怯,气虚。他用手握了握他扫地时用力却冰冷的手,说,来,提气,凝神,注视前方。你在哪房的?以前我怎么没见过你。我是新来的。三天前。你很冷?嗯,不不不。我干一会活就不冷了。横空看他目光清澈,觉得他很像自己的兄弟。他主意一定,问他,你叫什么?青衣。好,很相配,青衣,以后,跟我走。 少爷,你会武功吗?不会。可你怎么健步如飞呢?横空笑声逼人。你读过书?青衣说,读过几年。横空知道下面无非是家道中落之类的凄惨话,不想触景伤情。于是说,跟我读,我们一起,学做男子汉。那你怎么走得像幻影般呢?这句话提醒了横空,横空思忖半天说,可能是天生的吧。他看着气喘吁吁,不依不饶的青衣,笑了。他喜欢他,喜欢这个不卑躬屈膝,不和他间隔,直率可爱的小男人。 廖青衣,七年后,成为横空一世的头号保镖。 横空带青衣上了门楼。门人不在,门楼也超尘脱俗。这是因为母亲在那个下雪的冬日把下人召集到院子里吩咐过的重大事情。门楼不许冷落,不许旧不可视,不许灰尘染地更不许随意践踏。 说完这番话,众人对门楼望而生畏却心生敬重。都认为这是夫人对一个卑贱之人的怀念和荣誉。但谁也不曾擅闯过它。门楼实际上从门人消失后已成为名符其实但没有任何机关防备的“禁地”。 母亲在众人散了后到门楼呆了很长时间。横空数过时辰,可数着数着他忘了。他只见母亲仪态端庄地从楼上下来,两眼晶亮,像用圣水洗过了似的,很是漂亮。母亲掩饰得很好,可横空说儿子的心通向大海的明镜。母亲却说,你的心通向无底洞。横空怔了,这意味,完全是门人的口气呀。 从此,江湖盛传,“涧息苑”最值得品玩最让人捉摸不透的地方不是夫人的卧房,也不是老爷的大厅,而是一个小小的门楼。 从此,“涧息苑”门前车马络绎,人流川息。而门内,则一如既往,甚至显得有些呆板。 从此,各类江湖好手尽显神通,把“涧息苑”的门楼连番洗劫,可除了花,就是笔墨纸砚的门楼,充其量就是个小仓库。高手个个败兴而归。两天后,墙上贴了一标签,说贵处门庭若市,而窗户纸却是破的,岂不有伤大雅? 横空闻讯去看,往年北风很大,也没见窗户纸破成这个样子。廖青衣说,少爷,这像是賊人的手段。横空回明母亲,母亲拿起细瓷茶盖轻轻地拨了拨浮上来的茶叶,微笑不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青衣 横空有些急,堂堂大府,竟让乱臣贼子猖狂到如此地步,谅三岁孩童,定也闻声揭竿而起。无奈母亲却如此沉得下气。 横空捅了一下青衣的胳膊,母亲往往很看重下人的想法。青衣顿了顿,丹气提得很高,可从口里出来的气却很薄弱,很没气度。横空心里骂他,不是做大材的料,一口气都匀三匀,越匀越细致。可又不敢立马得罪他,气再弱也总比没气出好。 只听青衣提着声说,夫人,咱那门楼确实被糟踏得不成样子了。夫人抬起头,说,青衣,读书还上进吗?青衣连忙咽了口唾沫,使劲点点头。横空拿眼瞥他,这小子,平时看他规规矩矩的,居然也会看风向认风水。 夫人交代管事说,把门楼的窗户重新贴上新纸,裱糊得要牢靠,不许漏一丝缝,免得人气杂舌熏坏了那些花儿。管事应诺一声垂手下去。夫人又问贝儿可得空。贝儿说正听夫人吩咐呢。夫人就让她剪几副窗花贴上去。贝儿说,夫人,要过什么节呢?夫人说,多嘴。贝儿吓得朝横空和青衣吐吐舌头,连忙提裙走去偏房。横空和青衣跟着她走去。 青衣说,贝儿,你走路真好看。横空说,青衣,你说话真好听。你是想让贝儿嫁你吗?青衣不知少爷是否恼了。退后几步说,少爷,青衣不敢有非分之想。横空一个凌空飞渡,捏住他的鼻子,说,你是不是早就有这样的非分之想了?青衣被捏得喘不过气,答不上话,横空放开手,青衣甩袖而去。横空也气,你也敢跟我发脾气?先饿你两顿,看看你小样还有什么花花绿绿的气? 青衣没来之前 ,横空一个人走路,花就是花,草就是草,没什么特别。青衣追随左右后,花有了眼睛,草有了耳朵,连水滴都能听出哭泣的声音。 青衣两天不跟他,虽然横空也倔强地摆谱给他看。可心里早像少了快乐似的无尾鱼,走路连身边的风都觉得扫耳朵。 他去寻贝儿。知道她手工很好,想让他给自己的扇子打个扇绦子。他想青衣要在,多少也圆个场给他个台阶下。青衣这两天一直躲着他。肯定啃死书去了。青衣处处压着他的风头,可也不显山不露水。 横空正盘算着怎么让青衣主动跟他认错。毕竟他是少爷。没承想,两人正在一块围着贝儿剪的贴花腻磨。横空悄悄地进来,用扇子点着青衣的头说,好哇,贼小子,偷肉偷到锅里来了。你不是苦行僧吗?贝儿急忙红了脸,蹭得站起来,说,少爷,你可别胡说。青衣倒镇静,他爱说就让他说呗。贝儿死拽青衣的衣角,横空看出来了,这妮子小子有点意思。他故意抢过贝儿的剪花,左看看,右看看,用手指捏着围着桐木圆桌转了一圈,说,贝儿,我该怎么跟我爹说呢?贝儿赤急白脸地说,我是跟夫人的,老爷向来是不管夫人的事的。 夫人还是老爷的。横空想都没想就冒出这一句。贝儿张了张嘴,无话可说。 横空不舍得伤害他们,改口说,青衣还是我的人呢,他故意扯直了脖子,装出生气的样子。 这一招很灵,马上有人上前领罪。 青衣说,少爷,你不能冤枉她。我跟你去跟老爷和夫人交代就是了。贝儿急得想说什么又不敢说,干站着流泪。这层意思横空是知道。如果让老爷发现了贝儿这枚发光的绿叶,说什么,他也得老眼昏花得摘下来插到他的花瓶里。 横空用扇柄挡住青衣的前胸说,激动什么呀。负荆请罪那是后序。前奏还没结束呢。让贝儿赎个小过。 横空把扇子递给青衣,青衣以为要打贝儿,看横空坐下了,说,少爷,你不能打她,她不禁打,一打,花了脸,就不好看了。横空扑哧一口茶水喷到地上,咳嗽着说,我让她给我打扇绦子,真是没出息的东西,早晚淹死在这红醋缸里。 青衣知道横空不会多对一个人讲,老老实实跟在他身后。横空看见阳光很好,马上转了转性子,说,青衣,那么畏琐像个男子汉吗?青衣清朗地说,少爷,是。横空说要射几只麻雀,中午让大厨子烧个菜。让青衣去取弹弓。青衣说,少爷,给。从肚兜里取出一捧干果来。横空抓起一粒核桃放在嘴里,眼睛直视前方说是贝儿给你的吧。他正好看见贝儿剪得窗花正鲜艳地在门楼上飘着,煞是夺目。 横空说,你小子有呆福。这么早就有人选预定下了,怪不得夫人那么偏疼你。好像我不是她儿子。 青衣脸涨得通红。他也知道夫人喜欢他,可当着少爷的面,他尤其不当造次。 横空接着说,原来她老人家慧眼识珠啊。嗳,你说,我娘为什么那么喜欢你?青衣呆愣愣地说,因为我傻呗。横空说,世上人都说傻子可怜,我看不傻的人才可怜。傻子是福人啊。我羡慕傻子。 横空最后一句话把青衣怔傻了。 给我找弹弓去,横空推了一把青衣。 贝儿她不让我陪你作恶。这鸟也有家呢。 敢顶嘴?再不去,我踢你屁股。横空一脚没发出力,轮空,青衣提前溜了,望着他欢快的背影,他心里陡然升起一股惆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长情 横空想去门楼看看贝儿她们贴花。走到这儿,贝儿她们已经走了。横空想,母亲终究还是讲究的人,连个小小的门楼也点缀上这样的名堂。 贝儿的同房锦坠见横空看得出神,忙打了个礼,说,少爷,老爷找你呢。横空问她干什么去?锦坠说上门楼取浆糊盒子,刚才忘记拿了。贝儿还剩一副窗花,寻思着往自己窗上贴呢。横空忙说,这岂不是违了夫人的心意?叫她赶紧收起来,日后送人吧。锦坠听得糊涂,站在原地没动,横空抬腿往前赶了两步,回头见坠儿发愣,又说,听我的,否则有人要遭殃了。锦坠一听,浆糊也不要了,撒腿就跑,横空笑了,这府里的饮食还真好,个个养成了飞毛腿,真是神奇。 横空前脚迈进大厅,立刻就感到了阴凉的寒气,爱面子的人照例摆出了两大法宝:一是祖宗;二是家法。通常这种状况下母亲是缺席者。横空央过她几次,可母亲面软心软口气却很硬地说,看不惯他们父子俩那德性。横空有一次被父亲打疼了,跪着求母亲,母亲也没改变初衷,她说,要是佛像前洒了灰,她会亲自去打扫的。 横空自此冷落疏远了母亲。 他觉得母亲是把对父亲的恨转嫁到了他头上。每当别人说有其父必有其子之类的话时,他都会感到母亲那冰凉的目光穿透胸膛的疼痛。 横空觉得父亲很是虚伪。父训子,一件普通得比豆浆都白化的小事,也竟搞成这阵仗。摆给谁看?谁没看过?家教严格,虎父无犬子,棒下出孝子,横空越想越气愤。像帐房先生每月过帐总结,这阵仗从横空出世到现在也搞过百八十次了。在这府里的谁没看厌?连老鼠一见要挪动那梨木雕花大圆桌都会打哈欠。况且父亲那令人厌恶的喷嚏,震得老先生的眼镜次次都磕到臭虫的脚。 可这次,横空觉得变了点花样。他看见贝儿站在一张椅子旁。那母亲肯定会在。他有种被松绑的感觉。快步移到贝儿跟前。朝她挤挤眼。贝儿神情很是古怪。不跟他搭腔。横空马上又恢复了那种警备状态。等了半柱香的功夫,还是他两个人,两个牌位在候场。 横空耐不住了,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又递到贝儿唇边,贝儿躲开,说,少爷,你都大了还不知轻重。横空拍拍手坐下,终于开口了。让你开口比金佛还难。我还以为你要为某人守节化成丰碑呢。 贝儿把嘴撅上了天,说,少爷就会知道欺负我。回去就把扇绦子绞了,扔进灶房当柴烧。 横空忙打拱,说,好妹妹,好妹妹,我是真心成全你们俩呢。 贝儿扭过身,她眼尖,瞅见大管事的领着二进门的几个人急匆匆地进来找老爷。贝儿说,跟夫人说话呢。管家又急匆匆地走了去找。 出什么事了?两人都放松开了说话。准又是给你提亲的。哪有这么快,呵。少爷,你怕这事吗? 怕什么? 我挺怕的。贝儿舔舔舌头。 我又不娶你,怕什么?别自作多情啊? 贝儿说,少爷,你好不知羞。贝儿还知道自己的身份。 横空知道自己冲撞了她,忙岔开话题,你发现什么了? 贝儿说,光看那媒婆妖五妖六的妖样,还有那红嘴唇,我就怕。我盯着这嘴看一小会,就身上发毛。害怕她一张嘴,会吐出青蛇蛤蟆来。把那嘴唇浸到染缸里,准能染七尺好红布。 呵,贝儿,真让你说着了,少爷我就是这么想的。 但没有她们,我怎么找老婆? 她们肚子里从来不装什么好货。 那好货都在哪? 好货在市上撒着呢。 横空越看这小妮子越不简单。 贝儿见少爷逗他,又努起嘴。横空说,我是说真的,捂在被窝里的鸟会是什么好鸟?贝儿说,少爷,你越来越不正经了。难怪老爷说要送你去少林寺修心养性呢?横空一听眼瞪大了,头皮发麻,脑门子发胀,问,夫人说什么了吗?夫人什么也没说,只听老爷说。接着说,接着说夫人还跟你说了些什么,横空催促贝儿道。 贝儿侧头想了想,说,我想夫人让我到这儿来等你就是让我给你提个醒吧。我告诉了你,你可别出卖我。自个先到老爷跟前捅马蜂窝。 是了,是了,我母亲神机妙算着呢。赶紧说。 贝儿说,老爷一回来呀,就跟夫人说你身子骨还健壮,想送你上少林寺去修炼几年。可后来来了个什么官媒婆,走路摇得都能扇风做饭的老妖婆,夫人让我沏茶,还让我倒她最爱的冰山玉茶,我看着她就恶心,给她茶叶里吐了口唾沫。听到这儿十分精彩,横空赶紧朝贝儿竖了竖大拇指。贝儿又说,老爷送走了老妖婆,回头就跟夫人说,要收收你的心,说少林寺固好,可树大招风,难免良莠不齐。说少林寺近来名声不佳。江湖上不少败类也都是出自少林。老爷说少爷的筋骨跟散真人倒合适。 什么“散真人”?贝儿喝了口茶,说,我哪懂什么“真假”?兴许是个道观或者道号罢了。 那夫人没提什么意见? 夫人只说你平时少于走动,缺乏锻炼。 横空沮丧地说,还是我娘懂我。 贝儿看横空已全无气质可言的灰败气,抿嘴笑了,怕老爷突然出现,只得掩声说,少爷,今儿个老爷不会罚你了。谁说的?你看这威武的阵势,像十八层地狱的阎王殿,我真想一头撞死算了。前几年我怎么没撞呢,我? 少爷,贝儿柔声叫他,今天老爷罚不成你的,执法的主事的都被夫人叫去派了用场。没功夫睬你。 嗨,横空的底气马上鼓得胀包了,我说怎么觉得今天这屋子里很暖和,是贝儿的功劳吧。赶明儿,我买好东西孝敬你。 贝儿说,这是夫人的功劳,我可不敢独占。而且每次你挨打夫人都作了铺垫的。连打你的人都只是虚张声势,做给老爷看。亏你每次都叫得那么惨,比杀猪还大声,真丢人。青衣说他每次看你做戏的样就想打你几巴掌。 横空说,我不配合点那老爷能信吗? 贝儿知道说不过他,也不跟他辩驳。 横空唉声叹气地说,夫人既能作假,为什么不能把我这苦刑给免了哇。 贝儿正了正嗓子,说,夫人交代过,说你不挨板子长不大。 哇一一一一呛,天下竟有这么魔高一尺和这么道高一丈的母亲。他终于知道为什么世界的母亲是伟大的了。原来母亲的伟大是这样炼成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私塾 父亲在家横空不敢松懈。他知道父亲惯用的手段是拷问。严刑逼供更是家常便饭。他每天清晨跟青衣练一气猴子跳,然后飞速进食,以马的速度去会见老先生。 老先生很儒雅,上课总喜欢穿一件肥硕的袍子。看上去很像饱读诗书满腹经纶的大学问家。 可横空第一天只看他一眼就看出他是个草包。青衣说他一肚子臭屎。每逢讲不通的论段他都借故去如厕。次数多了,碰到他磕巴,叹气,学生马上会报出四个字一一一一温习,拉屎。数横空和青衣的气焰最嚣张,要么是每次如厕的先生找不到手纸,或者是书丢到桌下让先生去捡。先生爱惜袍子,又要顾及他那充满智慧换金子的脑袋,只得委身去抓,抓的时候总会碰到硬物,硬物有时是砚台,有时候是镇尺,有时候是不知从哪出来的磨脚石,碰得眼冒金星,袍子起折,他连喊糟蹋糟蹋,一面怒目圆睁,敲得戒尺开裂,喊,小子可恶也,当逐出课堂,啄其耳,掌其腮,令其不能作语也。 听到此处,课堂早已乱成一团,横空喝了一早的大碗粥吐了个江海翻天。先生摇头撩袍疾步跑出,青衣跳上先生的案桌,把墨洒在宣纸下,又拿出《论语》盖住了。先生正好带人来打扫,其它人哄堂大笑,散学回家。 横空和青衣可以想到先生拍案哇哇大叫又夹起书纸愤恨的样子。然后走着走着,他会发现自己心爱的袍子,啊呀,墨迹斑斑。老天啊,这是俺老人家唯一拿得出手的东西,这以后,可怎么混饭吃呢? 横空和青衣刚到家门,老儒家就告到了前庭。 府夫人神定气若地看了看他那袍子,一杯茶的功夫让他老人家郑重地示范表演了一遍所谓的“君子风度”的经典动作:撩袍,起脚,屈膝,弯腰,弓臂,抱拳,上前一步,问安?一一一一完毕。夫人立即吩咐管事去账房支十两银子给先生做件新袍子。并强调一定让裁缝给裁得合身些才好。青衣从门缝里瞅见,对横空说,这老家伙,讹诈呢,咱夫人就是好说话。赶明儿让他绊石头磕破了,让他朝老天爷要才有趣。 先生见夫人如此大方,也不好意思起来。喝光了茶碗里的茶,起身说,夫人太厚爱了,二两已足矣,足矣。夫人颔首道,先生劳苦功高,府人的两个小儿顽劣,多亏先生教导海量。若不然,换作他人,定然不依。先生的秉性我是深知佩服的,外人也多称赞。以后还请先生多费心,我也赏外安然。先生固是委屈了些,日后小儿成就之时,定会亲自登门酬谢。今日留饭,先生赏个座吧,也好跟老爷叙叙旧。 先生一听,左脚磕了右脚,说,夫人抬爱,老朽惭愧矣,今赏已重,再赏定不堪承受,告退,告退。 横空看见父亲的行从来了,忙招青衣离开,怕又多生事端。父亲正好扯个线头,就是千篇万篇。其实他才不是什么好货色,瞧他那不敢正视母亲的混浊眼,就知道他做贼心虚。还有每次回家身上那不三不四的味儿,横空心里嘀咕着,越想越烦恼,找不到一处安净的地方消磨时光,只好叫上青衣去门楼。 第六章 此花非彼花 没有门人的门楼,已人去屋空。虽有花开着,却显不出门人在时的风雅韵致。青衣说,我看这门人深藏不露。横空想了想,说,只看别说话。他们小心翼翼地挨棵观赏。每盆花上都挂着门人写得花牌,那字很飘逸,却很有劲骨。 青衣说,少爷,你的字就是跟门人学的吧?横空说,我是受了他的熏陶。对了,横空猛一拍手,青衣打了个激灵,僵着。横空说,这些花少了老长的灵气。门人身上有股巨大的暗流。是融合了天地明月的一股灵气。这些花跟他在一起日夜厮磨,染了他的灵气。这是一种浸染,是门人的一种无声却有形的浸染。 好美的浸染啊,青衣不由地感叹道。他指着一盆水灵的植物对横空说,少爷,这就是你说的灵的浸染吧。 横空上前看,他忽然脑门撞到了什么,可又立刻给撞了回来,是什么呢?这盆花的确与众不同,傲视群芳,冰洁灵动。 他脑子在快速地一幕幕往后重现。他忽然俯身对半蹲的青衣说,别弄伤了它,它叫“冰心玉兰”。 冰心玉兰?一个邋遢的下人不仅会养好看的花,写好看的字,还会起好听的名字。他果真这么了不起?青衣甚是不服地问。 横空仰天长叹一声,说,我母亲可从来没把他当下人,我也没有。 锦坠来传饭,横空和青衣同去饭厅,父亲母亲已落座,横空拿小丫头递来的热毛巾擦了擦手,让青衣也接着擦了,母亲说,青衣也一起吃吧。今儿个有外进的山鸡,做给老爷补身子的,你们也跟着尝尝鲜。横空故意先舀了一碗,递给母亲,又给自己和青衣舀了,喝的动静很大。他坐着别扭。母亲是怎么看怎么年轻,父亲是怎么看怎么老得快。他心里一哽,汤索然无味。推给青衣让他全喝了。 父亲是有了瘾的。一日不摸女人的手他就过不来了门槛。他再这样闹下去,不光很老,而且很快就进鬼门关了。那时就不用找人给他提鞋,他也不用再找借口充什么大爷。 青衣像听见似地在心里回应,你恨他吧? 横空在心里回答,我恨他这个性。 他去夹山味,却看见母亲凌厉的目光。 横空不由打了个寒颤,母亲眼波中那异样的诡秘又搅乱了他血流的速度。他想,如果他不是她儿子,碰到她也会成为她的俘虏,乖乖就范。那雪山冰泉般涌动的眼波,能够打通一个最刚强男人的任督二脉。 可现在横空关心的不是美女的问题,而是像母亲这样一个绝世美女为什么要这样看儿子? 横空不禁又打了一个寒颤。 他回到房里怎么也睡不着。推醒青衣,他奇怪这个小子居然天天能睡好。而且不迟到c不早退c勤劳刻苦。他暗地里拿他跟母亲对比,发现除了相貌,两人惊奇地相似。青衣半睡不醒地说,少爷,快三更了吧。五更怎么样,横空蛮横起来,他处处不如这个小子好命,还不如让他改名换姓算了。青衣用被子裏住只露半个脑袋,说,少爷,你抽风了。横空一拳扫过去,你麻风。起来,起来,陪我去散步。可一一一一,少爷,现在外面不仅黑,而且冷得很。横空掰开青衣的嘴,敲他的大白牙,可惜呀,可惜,可惜你小子生了宝贵的身板顶着落魄的命。青衣还要还嘴,被横空一把捂住了,他看见一个黑影从窗前掠过。轻得像归巢的燕子。他问青衣,看见了吗?青衣虽然有些吃惊,但还是镇静下来说,看见了,是人。 横空轻轻地扒开窗户,月光生冷地洒在地上,院中央的那棵老槐树,正努力地朝他探过腰,挡住了横空远眺的视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此花非彼花 没有门人的门楼,已人去屋空。虽有花开着,却显不出门人在时的风雅韵致。青衣说,我看这门人深藏不露。横空想了想,说,只看别说话。他们小心翼翼地挨棵观赏。每盆花上都挂着门人写得花牌,那字很飘逸,却很有劲骨。 青衣说,少爷,你的字就是跟门人学的吧?横空说,我是受了他的熏陶。对了,横空猛一拍手,青衣打了个激灵,僵着。横空说,这些花少了老长的灵气。门人身上有股巨大的暗流。是融合了天地明月的一股灵气。这些花跟他在一起日夜厮磨,染了他的灵气。这是一种浸染,是门人的一种无声却有形的浸染。 好美的浸染啊,青衣不由地感叹道。他指着一盆水灵的植物对横空说,少爷,这就是你说的灵的浸染吧。 横空上前看,他忽然脑门撞到了什么,可又立刻给撞了回来,是什么呢?这盆花的确与众不同,傲视群芳,冰洁灵动。 他脑子在快速地一幕幕往后重现。他忽然俯身对半蹲的青衣说,别弄伤了它,它叫“冰心玉兰”。 冰心玉兰?一个邋遢的下人不仅会养好看的花,写好看的字,还会起好听的名字。他果真这么了不起?青衣甚是不服地问。 横空仰天长叹一声,说,我母亲可从来没把他当下人,我也没有。 锦坠来传饭,横空和青衣同去饭厅,父亲母亲已落座,横空拿小丫头递来的热毛巾擦了擦手,让青衣也接着擦了,母亲说,青衣也一起吃吧。今儿个有外进的山鸡,做给老爷补身子的,你们也跟着尝尝鲜。横空故意先舀了一碗,递给母亲,又给自己和青衣舀了,喝的动静很大。他坐着别扭。母亲是怎么看怎么年轻,父亲是怎么看怎么老得快。他心里一哽,汤索然无味。推给青衣让他全喝了。 父亲是有了瘾的。一日不摸女人的手他就过不来了门槛。他再这样闹下去,不光很老,而且很快就进鬼门关了。那时就不用找人给他提鞋,他也不用再找借口充什么大爷。 青衣像听见似地在心里回应,你恨他吧? 横空在心里回答,我恨他这个性。 他去夹山味,却看见母亲凌厉的目光。 横空不由打了个寒颤,母亲眼波中那异样的诡秘又搅乱了他血流的速度。他想,如果他不是她儿子,碰到她也会成为她的俘虏,乖乖就范。那雪山冰泉般涌动的眼波,能够打通一个最刚强男人的任督二脉。 可现在横空关心的不是美女的问题,而是像母亲这样一个绝世美女为什么要这样看儿子? 横空不禁又打了一个寒颤。 他回到房里怎么也睡不着。推醒青衣,他奇怪这个小子居然天天能睡好。而且不迟到c不早退c勤劳刻苦。他暗地里拿他跟母亲对比,发现除了相貌,两人惊奇地相似。青衣半睡不醒地说,少爷,快三更了吧。五更怎么样,横空蛮横起来,他处处不如这个小子好命,还不如让他改名换姓算了。青衣用被子裏住只露半个脑袋,说,少爷,你抽风了。横空一拳扫过去,你麻风。起来,起来,陪我去散步。可一一一一,少爷,现在外面不仅黑,而且冷得很。横空掰开青衣的嘴,敲他的大白牙,可惜呀,可惜,可惜你小子生了宝贵的身板顶着落魄的命。青衣还要还嘴,被横空一把捂住了,他看见一个黑影从窗前掠过。轻得像归巢的燕子。他问青衣,看见了吗?青衣虽然有些吃惊,但还是镇静下来说,看见了,是人。 横空轻轻地扒开窗户,月光生冷地洒在地上,院中央的那棵老槐树,正努力地朝他探过腰,挡住了横空远眺的视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隐现 第二日天刚亮,后厨烧水打扫庭院的人还没起来,横空和青衣就已经打扮成经验丰富的侦探在他俩的房前房后仔细地勘察了一遍。他们网罗了不少蛛丝马迹。比如柴房的柴火秸c大小不同颜色不一的石头c踩过的脚印深浅尺码c泥土的气味还有哪扇窗户的窗户纸有破损等等。 他们分析研究讨论了一个上午,最终的决定是,他们忽略了一个大大的漏洞。于是抛弃了这些线索之后,横空和青衣又来到了老槐树根下。 初春的中午阳光已经有了三分的暖。加之他们劳碌了一上午,都觉得有点头晕眼花。槐树的嫩芽把光线切得像被蚕咬过的不规则的桑叶。横空想,这人是不是没穿鞋,要么鞋底的料子用的是上等的软缎。不然,这么轻巧的芽叶早被踩烂了。这么好的功夫白天怎么不来开开眼呢?真是! 青衣真是横空肚里蛔虫,他说,少爷,他一定不是踩树叶,只是借助叶子当支点作推力而已。横空心里称好嘴上可不饶他,说,你聪明可你当不了少爷。 要说这大府里也没什么好东西值得惊动上流武林,我横空都看不上眼的东西,怎么值得高手名流黑灯瞎火冒着名誉毁损脑袋开花脊背剁肉的危险来“串门子”?实在不划算。青衣说,少爷,他或许不是外贼,或者不是来偷。那他来干什么?青衣又想说但张了嘴又把话咽回去,他想说的是这么大的府,人心是保不定都齐的。况且未必没有别人惦记的东西。但他来得晚,少爷说没有好东西那可能好东西连他都不知道。这事情就比较大。比较大的事情还是知道得越少越好。横空看了一眼青衣的脸色,知道他们想到了一起,但他很快甩开严肃样,摆出了无所谓的嘻笑,心里却暗想:要不怎么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呢?这小子果然心细如发,而且十分地不蠢啊。府里有没有好东西,他们不知道,不代表真没有哇。横空转瞬有点恼,但马上又释然了。再好的东西也没命重要,母亲老早就告诉了他的。他若无其事地咬着片叶子,心里发苦。 不知道后头的日子里的心是不是比它还黑还苦。 横空和青衣一无所获,都有些闷闷的,明明嗅到空气中的异样,却抓不到丝毫的证据。横空看向青衣,青衣已靠在廊柱上打瞌睡。他看着他清秀的面庞,毫无惆怅的样子,竟十分羡慕。 又是母亲一个人在等他们吃饭了。还没进大厅就听见下人们叽叽喳喳地议论。青衣见状立刻跑上前呵斥后厨的凤妈。她女儿被夫人许了个二等人家,她又走后门升了官,是既沾油水又揩银子还造谣生非。青衣对她说,我的妈嗳,你老真是春风满面。妞儿姐又给您捎什么好东西了?瞧您那舌头乐得能卷出两卷葱油饼。呦,还夹带着两瓣大蒜。凤妈挺着腰杆揪着青衣的耳朵,你小子,喝你妈妈的奶反咬你妈一口。横空冷哼一声跨过去,青衣忙扯开凤妈跟上去。说,少爷,他们就这样,没事寻事穷开心。你别自己套结。横空说,你小子懂得还真多,什么人什么地你都吃得开,简直就是个活菩萨。以后我管你叫爷。横空掏掏耳朵,这儿风忒大,灌了我耳朵,我什么也没听见。你听见什么了?青衣低头一笑说,我听见肚子里的家伙在打鼓。横空踢了踢脚上的土,跟贝儿答话。 父亲不在,菜虽丰盛但少油腥。横空和青衣却吃得很快活。夫人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端详他们。有嫁出去的使女孝敬来的干笋,横空都拨给了青衣。见青衣吃得香,又伸手去抢了几块。夫人看他们无拘无束甚是亲蜜,疼爱地说,别抢,别呛着了,晚上有好吃的呢。青衣一听撂下了筷子,横空慢条斯理地把大半碗饭吃完。夫人说,青衣,我看你出落得倒更像公子哥了。青衣红了脸吸着气不敢回话。横空漱完口,净了手,方说,母亲喜欢就收他做个干儿子吧。夫人点头微笑。横空又说,他哪是像公子哥,压根就是公鸡哥哥,整个一大红脖子直筒子。 在旁侍奉的使女们都笑了。横空知道青衣碍着夫人的面不好发作,打趣道,快看,现在哥哥真是白里透红,红里透着青,估摸再一会咕咕咯,咕咕咯地要跳舞了。青衣果然顶不住气了,打了一个响嗝,连夫人都来不及掩嘴,全都笑得前仰后合。 等撤了饭让下人们去吃后,横空还没来得及问母亲,就见贝儿放下纱幔珠帘,他闷闷不乐地走到厨房,见下人正簇拥着山吃海喝,一副知足无忧的样子。唉,谁说富家的儿子是快乐的?至少他横空就是愁上眉头,又下心头。愁肝愁肺愁煞人。 离晚饭还早的时候,青衣被夫人叫去,横空无所事事也踱到母亲的卧房,母亲还卧着,青衣早不在。他坐在母亲的床边,看母亲丽质的肤色,滚动的眼珠,虽然被眼皮遮着,他还能感受到那股火热。他轻轻唤母亲,母亲睁开眼,让他去外间等候,母亲换穿衣服是不允许男人看的,包括父亲也一样。 可能刚睡醒的缘故,母亲的眼皮略微有些肿。贝儿用凉水敷过了。可见效果不大好。横空盯着琢磨了好久,才开口问父亲去了哪里?母亲有些走神,茶凉了半截的功夫才说,青衣呢?横空为母亲的不安不快,说不是你找他吗?母亲噢了一声,调子悠长地说,横空,你想过江湖是个什么样子的吗?横空说,大千世界,事事非非,恩怨纠葛。母亲若有所思地沉吟,横空炸药点火似地突突地说,母亲,爹这般任性所欲你能受得了吗? 你都听说什么了?母亲依旧羌管滴水声地问。说他一一一一说他横空想难听的话还是咽下去吧。多口唾沫淹不死自己,可母亲就不一样了。 但他毕竟是娘亲的男人一一一一说他早晚被那帮耗子精嚼得连骨头都酥成鱼咸菜。 屋内的空气里听得出银珠落盘的隔档声。 墙边的垂兰有一枝拂到筝弦上,横空隐隐听见花片和空气连同琴弦震动的嗡嗡声。 母亲弹得一手绝好的筝。到横空认为可以听懂的年纪,却再也听不到这天籁之音了。贝儿说,夫人现在是连看都不看它,以前喜爱得每根琴弦都自己亲手擦拭。 横空思绪打了个岔。腮边却火辣得迎来一记巴掌。啪,把横空少时的怀念打断了。也打断了那一盘珠落空的声音。 他是你爹!母亲近乎疯狂地吼出这么一句话。想反悔了,感到羞耻了?那就做个样子换张脸皮出来给这个阴宅子亮堂亮堂。 横空踉跄着,眼睛找不着北,看不着光,只知往外冲。 该添香了,母亲对端着洗脸水进来的贝儿说。香炉袅袅绕绕地正散尽最后一丝余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初入 天黑得让横空把眼挣空了也看不清什么东西。青衣和贝儿一路走,一路叫。他一概不应。 青衣摸黑进了房间点起蜡烛,横空在烛影里闪着惨白的眼球,像耗尽了元气的骷髅。贝儿骇了一跳。躲在青衣身后。青衣说,少爷,夫人在等你。今天开大宴。 横空摇摇头,目光呆滞。贝儿恢复了胆色,站在青衣平行的位置,说,少爷,别闹了,今天是夫人的寿日。 这天月光十分好。夫人兴致也很高。贝儿给她披了件斗篷,怕着了凉风。横空半推半就地坐在了母亲身边。没了爹,这寿日多少会有些黯淡和灰气。 但贝儿和青衣像商量好了,尽力撮合他们娘俩的兴致。夫人说,青衣,贝儿,都坐下。今儿个高兴。围个团圆吧。二人应命而坐。夫人说,青衣,贝儿新学了一手好菜,快尝尝。哪个是她做的?青衣偷偷瞅了贝儿一眼,贝儿装做没看见。青衣拿筷子大口品尝。唯独一盘带辣椒的菜没动。横空觉得奇怪,说这个菜你怎么不吃?青衣看看贝儿又看看夫人说,这菜多好看,你看这辣椒点缀得多美,我舍不得吃。横空悟出了一二三,马上敲青衣的小边鼓说,你看这辣椒多像某个美人的小心窝,我恨不得啃上三百口。说得贝儿和青衣一齐低下了头。 锦坠搬上一坛酒,是夫人的桃花红。横空不知所措了。夫人说,今天是为我,也为你开戒。喝这一大坛。天呐,青衣惊呼,这是连老爷都闻不到味的百年窖藏呵。今天不光艳福不浅,还有大大的口福呢。他咽了三次口水。 横空第一次喝酒,竟是母亲给他开的例。他举起杯,说,娘亲,祝您长寿。儿不孝。夫人泪光一闪,说,好,一饮而尽。 贝儿青衣每人敬了一杯,初学喝酒,又是这么好的酒,谁都不想浪费。都是一小口一小口地舐。最后竟然把一坛子酒鼓捣光了。真是男的英俊洒脱,女的俏丽妩媚。 横空仰望星空,觉得今天又是他人生的一大事啊。 他已经成了能喝酒吐豪气的男儿。 他醉眼朦胧地被人抬了起来,听见母亲意犹未尽地对他说,横空,你得记住这一天。 梦里梦见路很长,很是颠箥。梦见贝儿哭得手绢都湿了三条。上面满是一汪一汪的桃花瓣。她缠着青衣的手,说好生照看少爷啊,我和夫人等你们快快回来。 横空酸得肠子都能拧出醋腌一罐子白菜心。 青衣站着不动,看见贝儿那小手摇着粉色的手绢飘啊飘。横空说,走吧,痴心汉,又不是生离死别,她呀,是夫人内定的二儿媳妇,谁也抢不走。 醒来觉得这一觉好长。 骨头疼得走不了路,而且大清早地就闻到了马粪味。横空警觉得叫青衣。青衣说少爷,该下车了。下车?横空大醒了。他们被赶了出来。还一点预兆都没有的。横空朝车夫嚷嚷起来,青衣上来劝住了他。说,少爷,别费功夫了,这一切都是夫人的安排。 我娘?横空的嘴张得大得可以装进一个石榴,小风嗖嗖地往肚里灌,他赶紧把嘴闭上。 少爷,青衣叫他,车夫要咱付车钱呢?那你就付呗。少爷,你有散银子吗?横空伸手一摸,脑门凉得耷拉下来,分文未带,这以后可怎么活?他嗫嚅着,说,你带了吗?青衣掏出钱袋,数了数,十二两。可人家车夫要二十两,主仆二人面面相觑。青衣压低声音说,夫人给咱二百两银票。你怎么不早说?可最小的是五十两的啊。让他找。他说他没带零钱。哇一一一一呛,敲诈哇。跟他讲讲。打个折扣吧,啊,师傅?横空有些折气地摆摆手,这种事只有让青衣去执行。 车夫口气很硬,说要打折得问问他的马。不然,身体打了折他的车钱就有打折。什么身体打折?缺胳膊少腿呗。他高。横空想耍大牌可没钱给他垫底气,只得矮下声说,老人家,你行行好,薄利多销吗,对不对?你让个便宜给我们,大家都有便宜赚的,和气生财,其乐融融。车夫听不惯他的咬文嚼字,以为他在耍花招,骗他的辛苦钱,马上火冒三丈,你看你们两个壮汉,穿的长的怎么也是像有学问有修养的大门家出来的,怎么做事说话这么没招没撂的?我一个老汉挣俩钱容易吗?起早贪黑的,挨饿受冻,还得赔上性命陪着,就挣这俩血汉钱,你们还让我便宜,是想白坐我的车白溜?我是好心才拉你们,看你们可怜没人管,真是好心当了驴肝肺,你们反过来倒想讹我的钱。没门!想赖帐是不是?他顺手操起马鞭,一揪马缰,烈马长空啾啾凌空抬蹄,吓得横空和青衣抱头鼠窜。青衣隔着老远说,有事好商量,再商量,再商量。横空也在马厩后附和道。 真是出门撞见山。走路不拜神,难免的鬼缠身。横空和青衣原本以为他俩够能说也够会说的,没想到一个草莽车夫居然比他们还会说。这要传出去,以后还想在道上混老大? 太悬! 上车!车夫大声命令道。二人上车。去哪?青衣问。拉你们回河滩你们再走回来。到那儿的路程正好是十二两车钱。横空忙和青衣从车上飞跃而下,也顾不上摔得生疼,嘴啃了湿泥,那是马刚尿下的,还徐徐有热气,一副挥剑斩袍断义的豪气,掏出五十两,横空果断地说,给他。少爷不心疼。可青衣却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少爷终究是少爷,可他不一样,他不能有像少爷一样的心情。他是有任务的,他拿着银锭在手里来回掂了几掂,像大出血似,最后觉得也没有什么良策,只得将银子递过去。 车夫扬鞭飞驰。青衣痛心地喊,五十两啊。少爷,我们这才刚出门呢。这以后还怎么混江湖呢?是啊,横空心里也着急。没想到这么寸,母亲也真会精打细算,平常她可不是这么抠的。少爷我在家每月也花不止二百两啊。真是高中还有高中手。 回头一看青衣哭丧的脸,他毕竟是少爷,还得撑着点脸皮,他拍拍青衣的肩说,兄弟,别怕,有我呢。他感觉青衣的肩微微发抖,其实他的手也在抖。 青衣把包袱给横空垫着坐。青衣说,少爷,我们还能回来吗?横空望着前方茫茫大地,心里也没底地说,能。当我们长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大英雄时,气宇轩昂地回家。 横空闷着头起步先走,青衣背着被少爷屁股压得皱巴巴的包袱紧步跟着。他们开始漫无目的地在太阳下背着自己的影子游荡。 这一走,天涯尽头,遥遥无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两个少年 少爷,我们是去少林寺吗?青衣刚打听完路就跑回来讨主意。他们正坐在一个岔路口的茶棚喝茶。老板介绍说这两条路本来一样宽,后来去少林寺的人越来越多,把另一条路给挤没了。剩得现在这只有一鞋宽的长条板,走得人少,杂草丛生。而少林寺这条呢,天气好时,尘土飞扬;下雨天,则坑坑洼洼,扔条鱼进去,兴许还可以活几天呢。 青衣为老板的夸张说法哈哈大笑。横空瞪他一眼,看老板正年青力壮,原该下田耕种,为何干这散淡营生?老板说,这年头,谁还指望田里发财致富?都是干活的不挣钱,出力的要讨饭,吆三喝六地养得肥嘟嘟,满街横行。 横空让青衣多给了老板几个铜板,老板随手扔在箩筐里,这点小费,谁还看在眼里 他们走上羊肠小道,青衣说,少爷,为什么那么多人去少林寺?横空说,那么多人发高烧,烧坏了脑子。青衣说,最近少林开辟了疗养院了吗?横空说,少林寺只有疯人院。 那我们要不要也去少林寺? 鬼才去少林寺。那地方也不见得是什么光明正大的地方。鱼目混珠,龙蛇混杂,又不是没听说,没见过少林寺人干那见不得天日的勾当。 说不定是有人故意报复诋毁少林。打着它的旗号损它的名声呢? 你没听说无风不起浪吗? 可,少林终归还是好样的。 那你一个人去吧,我暂时还不想淌这趟水。 青衣不吱声。 少林就是个无底深渊,让这初涉世的兄弟俩参不透,摸不清。 其实,少爷,我一向对佛祖还是很敬重的。 敬重个屁!等我们去拜山门,三叩九伏,过了第一关,脑门开花,脚底流脓。这还只是皮外伤,小气候。精神上的折磨还在后头。什么扫地剁菜提水洗衣刷茅厕,晚上还得给狗屁师兄洗脚搓背陪他睡。早晨起来先听上扯头发丝的蚊子哼哼,比佛祖还木讷的表情。其实心里还指不定要想山下哪家店铺的小姑娘呢。一日三餐清得可以当镜子照得的寡心汤,一闻就恶心的用喂猪的大勺捣出来的大锅菜,光这几项就够你的小身板顶的。 说是学武,起得名堂好,你得先做人,把活人做得跟木头一样,矗哪儿倍儿直,怎么挠怎么没反应,重要的是还要七情六欲皆抛云霄。 没有情欲,还算人啊? 凭这一点,我就可以控告少林,严重地,大大地侵犯人权,剥夺人的正常的生活状态,压制魔鬼。 青衣说,少爷,你怎么对少林这么仇恨啊,它没得罪咱啊。 它早就得罪我,得罪得还不轻呢。有朝一日,我要将少林从头到脚,从内到外,彻彻底底地来个翻天覆地的大手术。让它以一副清新的面目示人,声名远播。让所有喜欢和不喜欢少林的人都知道我横空才是少林的宝。 青衣热热地哈了口气,横空的精彩演讲远大志向他落了大半章。他说,少爷,老爷让我们去少林修炼啊。横空说,修炼呐,那应该去九仙宫,修那老不死的回春丹,给他返老还童,比他儿子还儿子。 青衣听出横空又犯刺了,既然他是主心骨,一切就得听他的。 少爷,你嘀咕什么呢?少林功夫真得是天下一流的,南拳和北腿c《金刚经》c《易筋经》c少林棍 你有完没完?你对少林有妄想症啊?什么狗屁少林,不就是一座破庙吗佛像大点,讨饭的多点,假慈悲的手伸得长点。少爷我就是不屑一顾。成天把那么多纸油香烛付之一炬,还说什么慈悲为怀,这不是掩耳盗铃明目张胆巧立名目收贿受贿,烧得不都是老百姓的血汗钱吗? 青衣开始摸不着少爷的调,理屈词穷,他说,少爷,咱不要攻击人家好不好?这样显得咱多没心胸,小得连针都穿不过去。 呵,还用比喻,你惹我?我偏不信邪,就不去少林。我就不信凭我这忠肝义胆,豪情万丈指点不了这万里江山。我不仅要声名赫赫,威慑武林,不当英雄,舍我其谁? 青衣两手抬块大白石叉着腿,脸胀得紫红,横空问他干什么?青衣断续地说,少爷,人怕出名猪怕壮。猪一壮,就死到临头了。 真他妈一张吃屎的嘴,横空白了他一眼。 二人走了一段路,横空开始走不动了,从小到大没走过这么长的路。他的脚已开始生疼。可青衣还雄纠纠气昂昂的派头。横空只得装横,心想不能事事让你这小了拔了头筹。因为他不得不硬挺,这一路上,着实没见什么人,更别提是马车了。真是白花花的银子有,也找不着个洞塞进佛嘴里。 好不容易走进一个镇子,镇子很小,就一条街,一家客栈。天黑得跳贴面舞都不必戴假面具。横空累得趴在地上。青衣上前敲门订房间。要热水洗脚。对横空说自己上来啊。我先喝口茶,渴死了。横空喊他扶自己一把,青衣早溜得没影了。横空瞅瞅那陡峭的楼梯,喊:小二,小二又昏死过去了。他只得用手扶着往上爬。爬进房间,热水已不热了。侍侯他的人早做美梦了。他用脚把青衣洗完的水蹬倒,用力喊出一句:你真是他妈的大爷,给少爷我端热水去。 二人醒来已是日上三杆。横空的脚早磨起了血泡,血肉模糊。青衣说,少爷,你啃路还是路咬你。你看我的鞋好好的,你的就坏了。横空侧头一看,果真已磨破了。他无精打采地倚在床栏上,青衣无法,只得跑去街上新买了一双来。还特特地向店主家讨要了一双半寸厚的鞋垫。 横空听青衣讲述他的节俭功绩,对他斤斤计较的小气样很反感。他说,青衣,我花的是你的钱?这么心疼?青衣把钱袋往桌上一放,说,少爷,我们才走了没几天,你热了要喝茶,凉了要燕窝粥。累了不行,苦了受不了,零零总总已花去了一百五十两银子。这是最后的五十两,你若不放心,你自己揣着。青衣我虽出身卑微,但也算得上条汉子,从今以后便和你分道扬镳,自谋生路。 横空知道自己手头散漫惯了,若是自己拿钱,定已空空如也。他央求道,好青衣,我也是一时心急,况这几天路又赶得急,火又上来了,你是大管家,以后钱的事我不插手,全凭你作主。青衣愁眉苦脸地坐下,说,少爷,总不能这样坐吃山空,我们得想想办法。想什么法子?少爷我能做什么? 青衣别过脸,想这官家子弟有什么好?在家呦五喝六,出门狗屁不是。一日离了家,想弄口饭吃,连卖碗的在哪都搞不清方向。 他们在这个连美女都没一个的小镇上呆了半天,吃了两顿青椒炒红椒。付了一顿的钱。那一顿是上顿吃剩的。横空恨不得长脚飞出去。催促青衣赶紧打包上路。青衣趁小二查房的空隙,偷偷跑到厨房拿走了他们午饭吃剩的半块烙饼,灌满了一壶凉井水。他怕路上不够喝,先舀了一瓢喝得肚子撑得像皮球。嘴里只管往外漾方罢休。 这次他们换了位置,青衣走前面,横空走在后面。青衣说,少爷,我们会不会越走离家越远?废话!横空辣椒吃多了,嗝气都有辣椒味。只要是出了门,当然是越走越远。我倒希望我们走的是圆圈,家就在中间。横空说完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风和着手拍吱吱地响,他竟边走边睡着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进城 青衣指着前面一处大水洼说,少爷快看,好大的湖呀,我们下去捉鱼啊。横空一听白眼翻成了绿眼。好呵,好呵,用树杈叉,我来我来。边东西我在行。他们也不管鞋不鞋袜不袜袍不袍子的,扑腾扑腾向湖里扑过去。最近他们的大脑皮层实在太缺量,都懒得给他们提供思考线路,正在闹大罢工。他们的确太需要这荤腥提提神了。大脑吃了肉,说不定路上会让他们捡了金豆子呢。 他们的收获还真不少。顾不上浑身湿透,架起柴火,脱掉外面的袍子,一边烤鱼,一边烤湿了的衣袜。鱼烤得刚滋滋油响的时候,横空等不及伸手抓来吃了。青衣本来还想矜持矜持,可横空的吃相太具有煽动力,他也不再谦让,因为饿肚皮的滋味和用水充饥的难受他都已经尝过了。两人的嘴巴吃得黑乎乎,顾不上互相嘲笑,继续大力比拼竞赛吃鱼。青衣用得是囫囵吞枣法,连个鱼头也没剩下。没加任何佐料的烤鱼让他们恢复了脑力。两人得意得到水边洗手,自给自足的感觉正在无限膨胀,晚霞正美,湖光十色。横空不禁想起了门人,他是否和自己一样在流浪?有没有想念“涧息苑”?青衣不知趣地打断他说,少爷,我们也走了一段路了,我们到底应该找个目的地才对的。横空正嫌他打扰了自己的好心情,又回到这令人讨厌的现实来。青衣说,我看我们走得是北路,这儿的水似乎刚解冻的样子,鱼儿特好捉。那是少爷我的技术好。我看是老天爷可怜咱们。我们的运气好,不忍心让我们饿死。 月亮斜斜地追上他们的脚步。青衣躺在一棵枯树干上,细细的月钩,是贝儿一笑就翘翘的小嘴。他说,少爷,贝儿真漂亮对不对?你说她会不会见不到我哭得眼肿成核桃大?横空转了一下横躺的角度,他最近胃有些脆弱,不能再受这种语言和妄想症的刺激的。 上弦月在青衣眼里晃啊晃,一会晃成了美女的眉毛;一会晃成了眼睛;一会晃成了嘴唇;一会又晃成水葱似的小手。反正咋温暖咋深情咋晃。晃着晃着把他晃入了梦乡。到梦里他爱咋整都不犯法。 而横空呢,心里就没有这么美了。他在垂涎三尺地想家中每年此时还能吃上的冰桃子。呵,那汁水,管保比臭小子思念贝儿那口水还甜蜜。真是美味啊。人间极品啊。害得他夜里把青衣一张洗得白净的童子脸吮得满是哈啦子。 青衣从月亮上晃回凡间后,摸一把脸,对横空说,少爷,昨夜露水好大呀。 他们早也走,晚也走,高兴即走,不高兴也只有走。 走到他们已意识不到走的感觉的时候,他们眼前一黑,被一座围起来的城挡住了阔步的路。城四面都有墙,墙有数十人高,东西南北各有一个城门,大城门旁边还有连带的小门,行人多从小门出入。城墙上插着旗子,横空隐约觉得是个“花”,青衣说他看不真切,但可以看到图腾,很长很长的号角,比县太爷衙门前的还要大三倍的擂鼓,莫不是到了戏台?那旗后面必是角了吧?青衣迷怔地想,看横空已走进了城门里。城大得骑马得骑三天。人多得让横空脑胀。说话文雅得让青衣耳塞。就连砖缝里的蚂蚁都知道排队等候。青衣说,这蚂蚁好威武呀,少爷。 他们深吸一口气,紧了紧腰带,尽量邯郸学步,鹦鹉学舌。不出半日,倒也学得不伦不类,让人打眼一看也看不出是何方神圣了。他们深谙种族歧视的大道理。尤其是这么大的城。尤其排挤外来人。他们怕等不到扬眉吐气就被这儿的人挤兑到砖缝里奄奄一息。青衣说,少爷,这大地方的人和物就是不一样。旁若无物,目不斜视,莫非都是近视眼? 横空说,牛逼呗! 眼睛只盯天上云不看脚下雨。迟早要栽大跟头。 少爷,要不要先找落脚的地方? 我们眼生,再怎么伪装也会让当地人一眼识破。先走走看吧。天还尚早。 他们以比较优雅的姿势背着他们的包袱进了城。 首先看到了京都街门的大匾。知道此处乃皇城。 怪不得气势恢弘。牛气冲天。 再者,知道了京城今年不流行双肩背包,时尚单肩挎包。他们马上将错改正。最后,他们看见,京城的美女大多被人占了,他们的气焰被灭了一半。 无独有偶。他们走过一家热火朝天的酒楼。楼下一溜排开的包子笼正在搞买来买去大优惠,客人只需满五两银子消费便可得五个包子打包带走的店庆回报喜事。横空用脚踢青衣的脚,别看,别看,快走。这京城的怪事就是多。跟着人群走,发现京城的乞丐不是在包子铺粥铺前面蹲守,而是蹲在墙根下,或者卖字画的招牌下,很是悠闲地晒着阳光,捉着虱子,捉到一个放到嘴里,嘎嘣,横空都听见了脆响声,他忍不住多看了一眼,乞丐朝他笑,露出了黑黑的牙,牙的缝有些大,上面还粘挂着不知道前顿吃的什么菜的菜叶子。有人路过,弯腰在乞丐面前的瓦罐里扔几枚钱,也有大方的,放些吃的,青衣说,少爷,果然是天子脚下,连乞丐都待遇这么好。索性我们也加入。他刚找好一个空地准备捱着坐下,旁边就出来三个持棍的丐帮护法。走在最前面的护法牵条大黑狗,那狗十分狗仗人势,吐着大舌头,护法跟青衣要保护费,青衣问什么是保护费,当乞丐不都是自愿的活不下去才当的吗?护法瞪了瞪眼,恍然大悟道:你们是新来的?青衣点点头,那你们要先入会呀,入会有什么条件吗?没条件,只要交会费就能成为会员。青衣又哑然了。果然他们是小地方出来的,大城市套路很深,他们傻傻伤不起。横空把青衣一把拉过来,乞丐护法好脾气地没为难他们,很客气地对横空说,哪天想入会来找他,包教包会,不会全额退会费。横空点头。护法大摇大摆地走了,一边走一边脱下了工作服,露出了绸缎衫,那是一件用了无数破布条做的百衲衣,连大黑狗身上也穿了一条类似的马甲。他们赶紧逃离了这个地方,跑了三条街,约摸已经出了丐帮的管辖地,两人快速地互相拍打身上的衣服,怕染上丐帮的标志物,横空还清晰地记着那脆响,虱子是不长眼的,也不嫌贫嫌富。折腾了小半圈,口干舌燥,肚子很是空。仰头碰上了一个大笼屉,香菇肉馅的,青衣吸了吸鼻子凑过来说。横空拉他往边上退,不知道京城为啥这么多包子铺,而且每家都有绝活,青衣说,少爷,你不饿吗?横空说,我不知道,青衣把手搭在横空的肚子上,努力咽了下唾沫。横空说,我看见你差点去吸笼屉漏下的包子油了,青衣说,我只是想了解下这里的包子跟府里的有什么不一样而已。横空看见他局促的憋着,他开始不忍,青衣跟着他,最坏也不能饿着的。走,我们去吃包子。青衣刚想拉住他,嘴里嗳音还挂在嘴唇上,包子可以吃,吃完之后呢?他可以给包子铺刷锅跑堂抵饭费,少爷不行啊。虽然他也极想吃那油油的包,他也知道他肯定不再挑食,不嫌弃包子有几个褶,不嫌弃是不是新鲜的蟹黄包,不嫌弃牛肉剁的纹理是否不对,他都会完完整整地吃得一点屑都不留,他会狠狠吃上十个,哪怕里面是海菜,他最最讨厌的海菜。他跟着横空的衣袖过去,看见横空在一面墙下停了下来,他们终于看到了暂时可以抵欲包子诱惑的事情。 一面刷得粉白的墙上贴着一张有半面墙那么大的纸。纸上是一则招工告示。青衣啧啧叹道:这儿就是大气,贴个告示也弄这么大张纸,还这么红的颜色,如果给贝儿抹口红,起码可以用个一年半载的。 横空说,京城就京城,到处都是大手笔。要搁在“涧息苑”,一律是白纸通告。要让母亲贴,顶多也就是粉红纸描朵小花。到底是非凡人间,紫气环绕啊。 二人发了一番感慨,很快领悟到一个绝窍:见怪不怪。 这样更容易滥竽充数。 横空说,这京城事就是多。你看贴张告示,也派两个人守着,还穿得这么整齐,神气的。 青衣说,是粮仓招工,要不要试试? 不试还行吗?钱袋比人还瘪。 比起到包子铺吃白食挨打送官府,他们选择了自食其力,虽然包子显然比较好吃。可横空说,大丈夫要有骨气,不食嗟来之食。青衣暗暗想,哪有的嗟来之食。真若有,他倒愿意先吃吃。 横空郑重交代说,我们少说话,多点头。他们对外地人会克扣工钱压价的。 二人领了号牌竹签,扣在手腕上,立马开工。工头扯着气急败坏的公鸭嗓子说,管吃管住,不许偷懒开小差,更不许携带私逃。一经发现,重重责罚,并交官府处置,永生不得录用。每日开工下工都得摁手印画押。 他们没想到平生第一份工作来得这么容易,没费力气就通过了面试。喜得他们差点跪拜在地,磕头谢恩。 青衣说,少爷,这世上还是好人多啊。 横空点点头,表示同意。真是一对雏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体验 其实他们哪里知道,内情的险恶。奸商奸商,唯利是图是至高原则。主考官看青衣和横空生得不错,这得多亏他们平日在家鸡鸭鱼肉地海填,虽然近段时间连日奔波瘦了些,也日显憔悴。可能量是早就储备下的,并未影响到他们的美观性。从大局面上看,他们颇足斤两。 扛大包运粮车这种事,只要你肯下得了台面他就给你下得了马,来者不拒。 他还喜欢那种精瘦干条的汉子,力气大,饭量小,他是白赚。 所以,监工也没对横空和青衣怎么客气,鞭子照样抽得啪啪响,脊背上照样青痕不减,伤疤绽血。 麻包刚上身,横空就知道这天不是天,人不是人了。 他看别人连哼一声都没有背得很轻松。可他觉得像压上了五指山。动弹不得。头一天就不能被涮了吧。他咬咬牙,往上顶顶,老太太挪二寸金莲般走了两步,要不是旁边一白发老头托了他一把,估计他要栽葱了。 背了三包,横空已是腰酸背疼腿抽筋。 看看青衣,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们互相递个眼色,算作默默地鼓励。一个监工笑咪咪地上来,脸黑得像刚烧完白薯的炭。他说,我说少爷,你这是微服私访还是体察民情呢?要不我背你几趟?横空刚要说好好好。还没等放下麻包,监工就利索地在他肩上做起了竹笋炒肉片。我叫你装大爷,是大爷会跑到这儿干这苦力活?你当我是他妈的孙子!去多背三包,背不完今天的饭不赏! 青衣大叫一声饿狼扑食般扑向监工。横空拦住了他。真是虎落平阳被狗欺。一朝少爷咸鱼翻身,让你孙子天天背,雨天背木柴,风天背石头,累死你个王八孙子!让你九辈子也翻不了身! 蚕豆大的萤光,燃得是蓖麻子油。光很弱,一跳一跳的。总没个安静的时候。谁如果靠这茍延残喘的灯距离太近了,一会一准熏成了熊猫眼。青衣和横空是睡在工棚中央的。尚能温得一点残息之光。睡外边的同辈,只能凭真功夫了。头一晚上,青衣和横空就感叹工友们个个皆练得火眼金睛。在黑暗里抓自己的裤子,像甩一枚枚飞镖一样容易,而且那衣服在青衣看来都是一个师傅做一个娘教缝的。这样的练家子,怕是猫也要练上几年才能捉到属于自己的美味。 青衣用手指去抚横空的伤痕。一道一道看了揪心。 他用自带的白药给少爷涂,涂一遍,横空叫两声。青衣最后实在看不下去了,他不敢再看,他怕少爷的凄厉声,简直比鬼哭狼嚎还恐怖。青衣改用工友送的一小瓶红药水,说专治鞭伤。灵验无比。如若不灵,包假退货。青衣谢着,接过工友拿在松皮皴裂的手掌里分不清谁主谁副的黑瓶子,心里一酸,想这日子就是这么熬过来的。横空还在呻吟,青衣赶紧改涂灵药。用之前,他用胳膊肘挡住那一脉微光用唾沫把药瓶洗了洗方用在少爷细嫩的皮肉上。 横空哎呦一声吓得青衣手猛地打住。犹如求佛求了个杀千刀。正要同赐药者同归于尽,横空叫声戛然而止。一动不动伏在破砖瓦块垒起的木板上的破草席上。青衣俯下身子叫少爷,少爷,又拿两指并拢到鼻前探气,横空说,我还没死呢。工友对他们这种肉麻表现显然极不感同身受。早已个个翻身如炭雕,鼾声如雷。 青衣夜不能寐。横空的凄厉叫声让他毛骨悚然。久久不能排除。 横空伤重起不了床,青衣去给他请半天假。工头倒很痛快,牙签剔完牙,蘸点墨顺手在大红簿上划了个叉。这红红的叉让青衣看得心惊肉跳,像被判了死刑的刽子手拿的大铡刀。又像死囚犯背的必死牌。那红红的叉头,锋利得戳破记工簿,张牙舞爪地向他刺过来,青衣立刻缩起头,收起目光,钻进一群黑奴里去了。 中午没开横空的饭。他们一天吃两顿。晚上是猪样的泔水汤。两片硬得可以硌掉老黄牙的馍片。青衣和横空几乎是原封不动地搁在那儿让它沤掉。所以中午这顿饭尤其重要,攸关性命存亡。 可横空没干活,自然没他的饭。他们中饭在粮仓吃。排队打饭,打一碗咸菜似还梗喉咙的下角菜。两个比水磨石还溜手的馒头。这已经是在改善伙食了。工友对拿着碗踌躇的青衣说,不吃只有等死。活着才有希望。青衣很难理解,这就是大伙集体大罢工争取来的东西吗?可工友们显然对这成果很满意。你们以前都吃什么啊?工友嘻嘻笑着,脸上一道强光射过,青衣站立良久方才醒悟光的来源,那是一对黑洞似的眼睛呵。 青衣吃了半碗菜,一个馒头,他想省下一份留给横空。这好歹也是粮食。别人不都在吃吗?吃得还满嘴流口水呢。他把碗揣在胸前往工棚跑,突地一声狗叫拦住他,工头,监工,跟屁虫,蛤蟆乌龟排成一排,像一排竹栅栏拦住了正要做英雄事的英雄。青衣一时觉得好笑,统一战线吗?工头吊着三角眼问青衣,哪去?青衣如实说,哥哥病了,不能动,给他送饭。他上工了么?工头出乎意料地和气。青衣一时心热。说他昨天被人平白无故打伤了,伤痕累累。监工的蛤蟆眼突出来,青衣心里想,再突,摘下来给你安在屁股上。这饭是我的,青衣强调说。好,工头甩甩沾满油渍的袍袖,够义气,再赏他一碗饭,我就喜欢这种人。嘴屁虫舀了碗锅底过来,边走边吆喝,接着,接着,福底喽。 青衣也不客气,接过碗端着就走。工头叉着王八蟹手走了。跟屁虫抿了抿头,大概头油是冒牌货,发型还没定好就耷拉下来。像刺猬毛般,他说,小朋友,你真是见识少,大爷跟你说,你有福气,但这饭断不可端出这地界。这粮仓是有规矩的重地,吃多吃少尽管吃,一粒一米揣不得。今儿个你开了先例,这粮仓岂不鼠盗猖獗,目无王法了吗?救济了那些个呲牙咧嘴不上进的蠢民,皇上他不晒鱼干了吗? 青衣年轻骨气盛,把碗蹭给跟屁虫,拿自己的又走,监工把鞭子擎得像冲天柱,青衣骂他们,这帮乌贼,没骨头的脏肚子。回头一瞅阵势,原来失败的根本原因在于他一直是孤军作战呐。旁人都在心若旁物专心致志地工作。 那碗饭最终搁在嘴屁虫的臭屁熏黄的石头上沤臭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情义 青衣细心留意了一下,工友们的衣服上上下下一个口袋也没有。连领子都扯了去。裤管是松开的,真是防患未然的工作做到了家,让人没法揩油。 横空饿了一天,滴水未进。青衣远水救不了近火。回去的时候,横空已昏迷不省人事。发起了高烧。怎么办?怎么办?青衣两腿转陀螺。 一个年长的工友说,看来得请个大夫了,不然会烧成个傻子的。 傻子?青衣先傻了眼。 自己傻也不能让少爷傻呀。可即使去请大夫,人大夫谁肯降尊纡贵到这肮脏的兔子都不拉屎的地方来?他打小就知道,医生们都是有洁癖的。 青衣运运气,让工友搭把手,把少爷背肩上,跑了十几步,压得他要吐血。他扶着墙根喘匀了气,说,少爷,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呀。都折磨你这些天了,居然还这么死沉。看来夫人说得对,你身上的废料太多。 好不容易找到一家中药铺,还没搭脉,大夫就说,挂专家号还是普通号?什么什么?青衣以为听错了,这大夫还划分等级的?大夫说,看你这神情就知是个生容,估计专家你也看不起,医不死人的就行了。说罢向内堂宣牌。不一会,一个人高马大的人就出来坐诊了。妈呀,先把青衣的汗吓跑了七分。医者都是眼内有神,口吐仙气,态度谦和。可这位仁兄一看就是索命鬼的样子。 青衣胆战心惊地坐下。大夫大力抓过他的手一摸,声若洪钟地提笔一挥扔向后柜,说,熊胆一副,小火煨熬,忌兑冷水,一日分三次服用。一月即可痊愈。青衣抖着声说,熊胆?大夫,你这是瞧得什么病?胆小如鼠呗!大夫堂堂正正地坐着答。我没病呀。让你瞧我们家少爷的,大夫马上纠正说,医他也一样,人嘛,基本都一样,骨质疏松,缺钙什么的,补补没错的。青衣哭笑不得,只好又背起横空换了家门面小的。主要还是心怯。心怯裤腰里憋得那几钱银子,快长了腿飞了似的。 大夫一番长篇大论之后,先讲本店的来历,从开店祖师爷讲到力挽狂澜的他,已是第十六代嫡传孙。而后讲本店的政策,多医多得。三讲本店的陈设,从阴阳八卦讲到风水占尽,颇是药香不怕巷子深,深夜叩门到天明的火爆场面。四讲医德医训,此店所有药品皆是他一手炮制,纯天然纯植物,绝不掺一丁点锯木粉末,玉米面或绿豆粉之类的坑蒙拐骗患者。保证做到无毒无害,绿色健康。且贻养天年,且青衣用袖子抹了抹干裂的嘴唇,说得没烦,听得已渴得能喝下半桶水,他说,大夫,你说得我慢慢听,咱先看病好吗?好好好,大夫的茶碗又干了,不好再继续,否则脾胃受损,痰涌上喉,那就没得治了。 先是一番望闻问切,接着翻眼皮,查舌胎,看手心,脚趾,又摸额头,肚脐,良久后,青衣闻到他家的宵夜烧焦的味道。大夫说,啊,这,风感身寒,寒侵肺腑,且外伤加重,病菌集结,心内郁结,一时无从泄发,只得祖传秘方一笺,良药数幅,加心用力煎熬,方可去寒散郁消肿止痛。 青衣想,这京城就是怪事怪人,连医个人也这么啰嗦,先要了解什么文化背景。如果是急症,等他一通下来,不早一命呜呼了,还医个屁! 青衣找了临街的客栈要了个钟点房,让小二给少爷熬药,自己摸摸贴身的那个硬梆梆的东西,思忖再三,还是觉得不是时候,不该这么快急着拿出手。夫人临行交代说,用它的时候虽然可以化险为夷,但也可能随即会招来杀身之祸,所以要慎重再慎重。 青衣蹲在廊沿上想这老天爷如果还不睁眼的话,我廖青衣也想跳楼了。 横空缓悠悠地睁开眼,青衣正端了熬好的药进来。这已是第三副药了,少爷已见成色,看来那大夫的牛皮吹破了是做大鼓的,威风得很。 青衣扶起横空的头让他把药喝了,又慢慢放回。横空看着搭在脸盆上那雪白的毛巾,突然有了食欲,对青衣说,青衣,我想吃炖乳鸽。青衣在心里哼哼嘴上却什么也没说,端着药碗出去,并顺便把毛巾扯下。横空现在所住所用的,都是青衣央求老板在后厨打杂做钟点工赚的。而少爷想吃点好的,是理所当然的。后厨倒是有现成的,可青衣干瞅着眼馋,他一向是一个遵纪守法的好孩子,做事向来光明正大,磊落入骨。他光焦急忘了看路,头猛得撞到厨房的一根柱子上,脑门立即起了个泡,他想要不从自己身上割点肉下来给少爷煮汤? 掌勺的大厨今天去朋友家喝喜酒喝醉了,回来东倒西歪地扔给青衣一个鸡腿,问青衣还有鸡屁股要不要?青衣忙摇头。大厨看样子十分高兴,对青衣说,今儿个你小子有福,我呀,给你烧几个拿手菜,咱俩喝两盅?青衣立马精神倍增,把指头从嘴里掏出来说,你会烧乳鸽?什么?大厨哈哈大笑,我他妈什么没烧过?就差没烧过人大腿。青衣乐了,少爷到底还是有福之人。 青衣对大厨的手艺赞不绝口,大厨禁不住甜言蜜语猛灌,一头栽在案板上起不来。那把大大的明光闪闪的剃骨刀就横在他头顶一寸远的地方。青衣推了他两把,估计一时半刻醒不了,他瞅个机会,把这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兜到了少爷房里。少爷正两眼瞅屋梁上的燕子窝。泪把脸都弄花了。青衣酸着心叫着,少爷,有好东西呢?你看,京城的大厨的手艺和咱的就是不一样呢。横空这下连被子都弄花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无心所得 青衣提前回粮仓做苦力,让横空在客栈多休息一天。说少爷,我这儿还有十个铜板,你留着想买点什么就买点什么吧,说完青衣快步离去。横空挣扎着要和青衣同去,可他全身软绵绵地,像踩在棉花上没有一点力气。他捏着这十个铜板对着光脚穿鞋的青衣背影暗暗发誓,他一定要出人头地。 横空让小二结帐,十个铜板又典当上他一件羊毛坎肩。小二把十个铜板入了帐,羊毛坎肩却占为已有。他是早看中了的,乡下舅舅正好没件门面衣服。放了几十年的羊,连点羊毛都没混上,都说羊毛出在羊身上,他出来闯荡之后才知道这羊毛还得从人身上出。 怪不得乡下人穷呢,这思路太直,没绕弯吗。 横空离粮仓十几步远的时候就听见监工那杀猪刀的戾声,想偷懒,老子让你用鼻子一粒粒吸起来!横空想,我呛,又是谁点了这王八孙子的蜡油灯!他又走近几步,隐约见青衣蹲在地上,他赶紧跑起来,青衣正在捧洒了一地的米粒。原来米粒洒在地上是这么好看啊。宛如仙女的织锦啊。青衣说,少爷,你形容得一点不像。监工骂骂得又过来,横空直起身子跟他对眼,瞪死你,横空气气地在心里骂。我就不信我的铜榴弹压不死你个乌龟小绿豆。 青衣似乎受了莫大的屈辱,眼泪流得比捡的米量还多。 横空知道这小子骨硬,可自己的确是让他受委屈,如果自己不是在十步开外看见一位美女挪不动脚的话,至少不会让自己的哥们受王八的气。 他拍拍青衣,动手去捡。麻包本来很结实的,也许被老鼠啃坏了,所以线断了,米才会流出来。横空捧着一捧晶莹的米粒说,青衣青衣我爱你。就像这老鼠爱大米。青衣赌气不理横空,这个时候了还有心情取笑他。青衣可能哭得太压抑,鼻涕粘了几粒米附在鼻头上,他没察觉。横空与他合力把麻包扶起来,没想青衣脚踩在了还没捡完的米粒上倒滑,麻包又不声不响地扣在他身上。米珠彻彻底底地来了个大翻身,一古脑地将青衣埋在下面。横空哈哈大笑,原来捉弄人真得可以很有趣。青衣爬起来狠狠地跺了几脚,却又被硌了,横空这下不敢笑了,他知道青衣一准会把他摁倒揍个狗啃米。 横空帮青衣把硌脚的东西挖出来。天,莫不是玉皇大帝头冠被人盗了吧。青衣也上前扒拉,一颗,两颗,三颗,四颗,五颗,六颗七颗一一一一呵,七个珠子,是真的吔。是当年王母娘娘嫁给玉皇大帝时的陪嫁。据说玉皇大帝是看到了这七颗金字塔宇宙级的星珠才勉强同意娶王母的。现在居然沉甸甸地落在两个白痴手里。二人用哈啦子把珍珠洗了一遍。握在手里烫得起泡,又嗖嗖地扔进米里。少爷,是不是赝品?现在造假的技术可高了,是不是鱼目混珠呢?咱要不要去“鉴宝”让专家给咱鉴定一下? 嚷嚷什么?弱智! 横空不断地往四周扬土。使经过的人避之不及。他审视了青衣全身又审视自己全身。这么大批宝珠往哪儿藏?分而藏之还是席卷逃跑?他看见青衣这家伙还在狗刨食似地扒拉。 这小子胃口还真大。我都觉得脸烫得比烧包还红。他还沉着一张黑青脸。 居然还真让这小子碰着了,又找到一块布。上面蚯蚓似地指引着一些长长短短的路径。横空说,青衣,珠子归我,地图归你了啊。青衣把图塞给横空一看,说,少爷,这是密信。 找死啊,这么大声。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横空说内急,青衣跟着去。横空说,做戏也做得像点嘛。你先把米袋运到跟屁虫那儿去。我又不会独吞少爷我什么奇珍异宝没见过?见这点小玩意就发晕?不至于吧。 青衣白他一眼,怕你吃还怕你不拉? 我一一一一呛!亲兄弟明算帐。亲不亲关键时刻算! 横空仔细看了密信。说要按照此图将七颗珠子交给紫檀大师。如私心侵吞,杀杀杀!青衣说,怪不得握在手里烧得慌,原来是块涂了火炸药的肥猪肉。少爷,要不得,要不得,这被人施了咒的。我们已经被恶魔缠上了。赶紧扔到臭屎沟里。 抽你个大嘴巴!在这臭气熏天的地方,要得就是给它以毒攻毒。怕什么,有了宝贝护身,就是金钢不死之身。这个时候,哪还有什么理智可言? 即使他是刀枪不入,坐怀不乱的圣人!也不能够! 横空把珠子放在嘴里。真像剥了壳刚出水的鸡蛋哇。横空横了横心,还是不敢吞。怕真被噎死还不知道怎么死的。他用地图将珠子裹住,给青衣,青衣说,我不要。横空只好揣着。二人冲出苍蝇的重重封锁,猫着腰却发现众人正在那堆米那儿围拢,粮仓已经戒严。天,这风声比鸟还快。 青衣青着脸说,怎么办少爷?横空说,大模大样走过去。要是他们搜身怎么办?猪脑袋,你不会贼喊捉贼,撒腿就跑么?青衣用木棍夹住茅房的一块臭石头先做了几圈优美的甩弧线然后一一一一呯!落在了黑锅内。很正当。正是焦点。横空破开嗓子喊,快来人哪,这人偷了,偷了进茅厕啦!好大好耀眼呢。快开眼啦! 众人围成的黑锅马上换成马蜂窝被捅倾巢出击。横空和青衣趁机逃之大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烧饼西施 他们没有去很远的地方。而是在离粮仓不远的地方呆了下来。这个地方与粮仓隔着两条胡同。只不过已是另一个土地爷的管辖地而已。 青衣说,少爷,咱要不要找镖局呀?横空正闻着烧饼的香味垂涎三尺。猛被青衣打击,没好气地说,那你还不如自己去当镖师。 青衣琢磨到了横空的心思。说,少爷,你知道后羿是怎么死的吗?射太阳毒死的。横空利索地回答。错!青衣的声音比烧饼店前当招牌风的女人还响亮。是笨死的!少爷! 横空没心跟青衣斗嘴,说哥们,咱得找衣食父母啊。青衣学着横空以往的腔调说,你看那烧饼西施真是活生生的一张免费广告牌啊。脸像黑芝麻烧饼,手像白面烧饼,胸像肉馅烧饼,腰像豆沙烧饼哇,横空本来很美的幻想又被青衣的反胃酸给淹了。 青衣提议道,少爷,看这烧饼个忒大,不妨上前去试试运气? 你想去试试?是香色可餐吔。凭我们两个俊俏的外貌,管保那西施心旌动荡。真恶心。还美其名曰“烧饼西施”,你把这个雅号给了她,以后怎么对得起你的结发之妻?少爷,这是两码事,贝儿是真正的情人眼里出西施。她只不过是权宜之计。 走,横空咽尽口里的口水,把字咬圆后说。他们把腿叉成圆规状前进。 前进,前进,前进进,这叫物以类聚。 令横空大哭也找不到地方的是,“烧饼西施”对青衣一见钟情。像翻烧饼一样把青衣拷了个焦黄脆口。横空急得用眼跺地,青衣方才想起他的使命。 “烧饼西施”让他先试试,试用期三个月,管饭没工钱。青衣说,一分钱没有,我上茅厕的手纸,刷牙的牙粉,洗脸的香皂都从哪儿来?不能臭烘烘的像个掏大粪的吧?西施含情脉脉地说,哪能呢?用我的呀。我用的全是名牌。连如厕的手纸都喷了茉莉香水的。 横空隔了三丈远,藏在豆腐房听这话,一不小心没站住,扑在驴屁股上,拉磨的驴刚好拉了一泡屎,热气正徐徐上升。他好像跟动物的这部分特别有缘。 青衣和烧饼西施像强力胶遇上了磁石,很快在烧炉上打得火热。 顾不上横空的死活。横空也很损,每日到烧饼店吃烧饼,从黑芝麻吃到白芝麻,把“烧饼西施”的腰围目测了一千遍终于有了个大概数后,他把欠单一拢签上了青衣的大名。把帐算到了他的头上,此时不算等待何时? 他知道“烧饼西施”的钱袋是用蓝布做的,紧口的绳子上吊着驼铃铛。 横空想,她收青衣的帐,莫不是左手出,右手进的事情。横空嘿嘿一乐,坏坏地想,肥水不流外人田么。 他还闹腾二人斗鸡眼。让青衣给“烧饼西施”买面小圆蛤蟆镜。做饼的时候她就不用往水缸里探头探脑。适当的时候还可以用面粉来补补落掉的劣质粉底。 青衣付诸行动之后,“烧饼西施”立即热火上身,想青衣这男人就是观察入微,幸而面粉的质量比较粗劣,用巴掌扑两下,脸上的苍蝇屎不致于显现出来。倒也白得出众。她便故意丢个铜板到案面下,让青衣去捡,并适时地提一提她用红线缝得的石榴裙边,那针脚足足有一拃宽。 “烧饼西施”的电流量把肉馅烧饼都烧得冒了烟,引得邻近的一条黑狗一直蹲在烧饼下面等现成的。嘿,横空更乐了,连狗也知道什么叫“守株待兔”。这可全是青衣造的福。 无奈青衣近些日子吃烧饼吃多了,本想养精蓄锐却物极必反,弄得真气四散,对什么都是痴呆无反应。 “烧饼西施”给他灌了一坛存了两年零八个月十天七时三十二分的地瓜酿的老白干,结果青衣像上了猛药一样大吃特吃了三十个烧饼,疼酒又疼烧饼心更疼的“烧饼西施”抓起锅灶上的一坛陈年老醋咕咚咚像喝凉白开,醋坛和酒坛的形状差不多,取个“龙凤配”的意思。 没想到她却真醉了。把个烧饼脸整成了火烧云。 横空怕青衣撑坏了,连忙让他出现场。又用香薰,又用药灌,青衣怎么吃进的还是怎么坐着。横空爬了房梁又绕桌子,他倒像酒精过敏长了刺挠毛。 横空是怕青衣一会脸上会蹦出蛤蟆皮,太碜人。 “烧饼西施”用自己的裹脚布把青衣捆住,另一头拴在了自己腰上。已经圈进笼的鸭子不能再让他飞了。这对“烧饼西施”来说是百年不遇的事情。她的青春有几个一百年呢? 虽然下的本钱会让她痛得人影相吊,撕心裂肺,可一想到青衣那比猫头鹰还会转的眼珠子,只恨裹脚布为什么前两天不洗洗? 虽然青衣属于那种花期比较早的种,蓓蕾早结了,可他后期欠缺足够的阳光空气和水,导致他大脑皮层断氧,所以迟迟没能结籽。像一刺猬滚了一背的大青枣,找个窝就咕咚趴下进入了冬眠。和“烧饼西施”的相遇充其量只能算是刺猬的屁股搔到了一朵开在山坡上的狗尾巴花的脊背。一蹭,带走了人家好不容易开到最大,最想招蜂引蝶的一片花毛。 刺猬浑然不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巧遇 横空背着前半场英雄后半场狗熊的青衣在大街上左窜右窜,他想那“烧饼西施”万一醋劲上来,还不把他撕了,把青衣给剁了,往面里一和,哇,创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独一无二绝无分店的正宗的狼心狗肺背信弃义的“马大馅烧饼”?横空以为可能性的机率为百分之九十九点九。剩下的那百分零点一是因为他把她的裹脚布扔到了粪坑里。她想光脚穿鞋的话又没鞋带,所以,他们逃亡的时间还是比较充裕的。 横空看见街边停着一停轿子,不管是不是贼轿先上了再说。毕竟外面风高浪急的。 赶巧轿夫们到墙根偷懒,一个自个捉了自个几只虱子,一个偷了人家一只梨。都不敢久留。听见轿板跺得呯呯响,以为主家要急了,赶紧的,四个人竟破天荒的齐心合力,起得轿子里的人以为坐上了氢气球。 可走了两步,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偷梨的把梨刚放到嘴里,发现梨心早絮得烂空了,咬着像烂棉花。一咬一口碎渣子。捉虱子的没捉干净,腋下搔痒无比,疑似有一只通体红得发紫的虱子王带领众虱在为死难的弟兄们报仇,发动总攻击。还有一个被老婆追出来打掉鞋跟的,本来心内就空虚,说好负重七十斤的轿子回头就上了千斤顶,严重超载么! 轿夫们第二次不约而同地咚地把轿子扔到地上,对轿内的人示威:违法的事俺们不干,上面三令五申不准超载,你今儿个超大发了!俺们上有老下有小还有寄养,这不拿俺们开涮么?回头再让“开路爷”吊销了营业执照,上岗证,俺们还不得流落街头哇。偷梨的那个想,看这小姐柔柔弱弱的,想不到比我还能偷。偷的人都不敢吱声。保不准是偷大发了,偷了一袋金砖呐。挨老婆打的那个想准是加了个生肉煮饭,野男人上轿压头顶。怪不得似有钉锥钻头尖之痛感呢。 其余两个正在快速地打算盘,想小姐你得加多少运费,还得加人头税,人身税,道路养护费,空轿停等费,耗时费,另外再给几个小的让俺们手头活泛活泛,心里滋溜滋溜。 谁料轿内大变活生,一美貌小姐竟变出两大男人。青衣被颠通了穴道。所有阿通一泄冲天。横空松了松气,轿夫却被顶得半死不活,领头的还算有点功底,但脚心没垫砖,对着千夫所指的青衣说,快,快,快搭把手。 横空和青衣不会料到,被晾抢轿的正客小姐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雇好的轿子竟言而无信不翼而飞了。亏她还付了定金的。他们也个个胸脯拍得比山响,说我们“真诚”美轿出租公司以顾客至上为宗旨,信诺旦旦,童叟无欺,货真价实,优惠多多,秉承全市最低价却以最优质的服务回报消费者的口号,小姐请放二百个小心吧。小姐真就放了心,进了绸缎庄,进了首饰店,又进化妆品店,还逛逛百货店,顺便又去看街摊杂耍什么的,还捏了个泥巴,粘了个窗花,并烤了几串肉串,打算一一一一没打算成,她的专门人力物力车已不知去向。妈的,小姐一人拎了大包又小包,这样走回去,无颜见爹娘。况她这样的出身,天生就不知路是让她走的。 小姐很是气愤,她不知有一天她也要被大毒太阳晒在大街上,连几根眉毛,用的什么牌子什么颜色的睫毛膏都被那些市井之徒免费看了去。小姐越想越上不来气,把那美轿出租公司的人骂了个天崩地陷狗血喷头。可后来却不得不忍痛割爱请了各店的伙计来了个打包大派送。 回到家的小姐佛抱脚。喝了一碗冰糖银耳粥润了润喉咙,贴了一贴消肿止痛的虎皮膏药。突然急呼心痛,霎时一屋子黑鸦鸦排满了人。小姐点过花名册后,召集她的一群“智囊”团为她出谋划策。原来她于半个月前在“好事成双”鞋店订做的一双平湖秋色的绣花鞋落在了轿子里。她的“智囊”纷纷献计,搜肠刮肚般的,拍了小姐左胯的屁股,又拍小姐右胯的屁股。风吹得不轻,可惜没一个是管用的。 小姐的“智囊”团人员关系庞杂,有丫环小佩,女佣费妈妈,养狗的牛二,牵马的刘吊眼,给小姐跑腿的小差,还有门外削尖了脑袋想往这肥窝里钻的众人。只可惜名额有限,否则一一一一小姐的格言是:兵在精不在多。 近日众将正因闷慌得牙里生了蛆,用烧火的竹条劈开当剔牙棒闲谈,中午吃的牛筋肉太有嚼劲,费妈妈不小心又撬倒了一颗最不漏风最结实的看门牙。小姐一招唤,纷纷慷慨解囊,七嘴八舌,反倒乱了小姐的阵脚。小姐用牛角梳狠命地梳了两下头,吓得那些靠边站的马屁精赶紧把狗舌头缩了回去。 姜还是老的辣,独有女佣费妈妈建议小姐红杏出墙,一枝压青天。去街门打官司告他们。小姐立即朱唇微启说,俗语说得好,养兵千日用在一时,你瞧瞧你们还真不如一个围着锅台转的老太太。一个个都是绣花枕头,关键时刻给我掉链子。小佩?在!去,赏费妈妈一碗姜汤,多放点老姜。小佩应诺下场。费妈妈一时汤迷心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小姐阻止了,让她赶紧下去喝汤,凉了就失去功效了。费妈妈双手撑地做了个不规范的俯卧撑屁颠颠走了。 小佩回小姐汤已做上。小姐说赶紧看看我的大花猫。刚才被老婆子两个喷嚏吓跑了,我还真怕它传染上肺炎呢。 小佩唤了两声猫咪,看见小姐新换的窗纱被老婆子喷的肮脏物震得还在颤抖。想起这老婆子素日作威作福的,今日也真活该受这哑巴罪。 小姐有了新的方案。马上调兵遗将,广发英雄好汉帖。悬赏一双绣花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绣花鞋 小佩捧着白花花的一百两银子睁不开眼。她说,小姐,这么多赏金买十双也绰绰有余啊?你是不是气糊涂了?真算是有人来揭榜,那说不定也是滥竽充数骗骗钱而已。鞋店里有多少同样花色同样尺码的鞋子啊,你可真是瞎子点灯。 说你幼稚还真没冤枉你,小姐我是喝咸水长大的?这么没盐分。 要知道我的鞋可是加了防伪的。上面不仅有小姐我亲自绣上去的名字简码,还有两个字,绝不可被防冒的字。看小姐自鸣得意的骄傲状,小佩忍不住想,就小姐那手艺,会拿针的人就能绣得出来。在我面前夸大,真是班门弄斧。 不到两个时辰,京城各大大小小的茶馆就沸腾了。唱花脸的也停了腔,练功的也闭了气,卖茶叶蛋的头一遭卖出了五十个,还没人讨价还价。就连正眼都不被人瞧一个的瓜子帽今儿也节节高发。幸而耍大刀的关公抵住了他。瓜子太供不应求。压在箱底发霉变味了的也被人抢购一空。他瞅着脱销的瓜子和一地黑黑白白的瓜子壳,神经似断了弦,以为天下要大乱。赶紧捡了几片碎瓜子壳腋在腰下。 他想,我瓜子帽半生经营,冬天的买卖春天就卖完了。他路过“香满楼”,闻到炖肘子的香味,可以想见那炖得红通通的咕噜声,正像西边那一轮耀眼的太阳,是升还是落呢?伙计招呼客人上楼,下来就把他身上那股肘子味道送进了瓜子帽的口鼻间。 他像得了失心疯似的,跑回他的寒舍翻地道,磕鞋帮,再也没有一粒瓜子了,他望望窗外,太阳落了,天黑了,今晚还是熬玉米粥吧。 “毓才府”花小姐的首席“智囊”费妈妈正躺在被窝里被那一碗老姜皮折磨得大汗淋漓时,“毓才府”朱漆大门上已经插满了形式别致各样的“鸡毛信”。惊得看门的,跑腿的,睡觉都睁着眼。 费妈妈洗了一夜的姜汤澡后,清晨发觉被子沉了许多。仔细研究一看,方大悟道,原来是身上去了一层皮污沾在被子上。想扯块布把被头遮遮,无奈近来立志做不一样的人,只好拿床单罩上,抱了长了灰的被里去洗。忽然天上像下雪弹,一个个长着尾巴飞到小姐的院子里。她赶紧大喝一声,可怜她恁大年纪,挥舞着一个洗澡盆当盾牌,不幸扭伤了脚。而更加不幸中的大幸是雪弹射中了洗澡盆,没射着她的昏花老眼。 小佩把“智囊”团搜集来的被费妈妈看成雪弹的不过是那些借此想吊小姐的眼一睹国色天香的低劣少年玩的小把戏。拔一根公鸡毛写几个东倒西歪的草书,盖上自己的大印。没印的,把嘴用印泥涂红,哈一气,啪,沾在印盒里,然后,又啪,粘在纸上,别出心裁的天下无双的印章就等待小姐“拭目以待”。最后别个大头针用弹子一送,哇噻,自然就像雪片一样飘飘洒洒漫天飞舞。 花小姐对这番应接不睱的把戏甚是头疼。 她让小佩统统拿去给费妈妈当如厕的纸。她只一手捏了零碎的馒头屑喂落了一地的麻雀。 自此费妈妈引来不少眼光。 因为偶有跟她同厕的人传出一个花边新闻:费妈妈鲶鱼似的大屁股上涂着一个红红的口印。她自己是浑然不知的。 闲言碎语传进小佩的耳里,小佩对小姐说了一言半语,花小姐想了想说,前日我见她偷偷摸摸地夹了一包东西出去。今日后厨的辣椒都风干了,她没牙嚼不动别的吃食,干脆就全拿去赏了她,或吃或拿索性净了心也心静。别不用老挂在那儿谁看见都像馋猫似的,好没教养。显得府里的档次倒又低了许多等。 小佩想笑又不敢笑。回言说,小姐,那么多鸡毛纸用一年都用不完,这回又吃辣椒,怕又得省一年的胭脂钱呢!小姐说,这些守财奴,成天两眼在我身上打主意,能有什么好下场? 小佩怕引火烧身,急忙把门外交上来的一包东西呈上。小姐让打开,小佩打开,包了三层,挺慎重的。小姐懒懒地看了一眼,竟是那双众里寻它千百度的绣花鞋! 哪来的?小佩见小姐平日的花生仁眼瞪成杏核,急急地答道,不知道。门外递上的,说没留姓名。 这年月敢情还有活“阿锋”?还有人发扬“拾金不昩”的优良革命传统? 小姐慎重地拿起鞋认真谨慎地审查了一遍。从针脚到针眼,从针线的长度到密度,从手工水平到独家技术,这可不是一般人想仿冒就仿冒的了的。真没错,那绣得“花好”两字的最后一针还没扎完呢。小姐皱了皱眉头,小佩赶紧向门边靠了靠,估计又要招“智囊团”了。 小佩最害怕小姐皱眉头。一皱眉头,一窝子苍蝇就得拉一屋子绿屎。那气味熏两炉檀香两天都挥之不去。盘桓良久。 谁知小姐又松开眉头,从鞋里拿出了一只折得很好看的小纸船。纸船里留了一张字条,请把包鞋的蓝布包袱送回系在东门外二胡同倒数第二家左边的门环上。千万千万切记切记!千谢万谢! 小佩凑前看了末尾,扑哧笑得打飞了小姐手里的纸船。说,小姐,我去吧。谁知小姐一扭身,把纸船夺回准备付之一炬。忽又转身托在手心,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们一起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引见 小佩琢磨小姐的心思。故意装糊涂说,怎么弄得跟接暗号似的呢?会不会是歹人设得陷阱啊?这么鬼鬼祟祟的不像正人君子干的事。她把包袱折起来,看见对角折边上绣着三个字:“涧息苑”, 小佩让小姐看,花小姐一看,喜上眉梢,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怪道绣鞋会落在他手里,难道竟是天意? 天意?小佩疑惑。 天意就是老天爷有心成全你。 花小姐说,这是一个引线,我得抓住。师傅对我说,见到“涧息苑”的人都要敬而远之。我倒要近前看看这大侠的风范。 小姐,小佩叫道。“涧息苑”比咱“毓才府”还牛吗?咱可是皇亲国戚呀。 花小姐说,师傅曾说,外人进不了“涧息苑”。因为你从外面根本看不到“涧息苑”的存在。就连住在“涧息苑”的人,如果没有特殊指引,他们也回不去。“涧息苑”最美的不是老爷屋里的婢女,最值钱的不是夫人屋里的百宝箱,而是一个门人养的一盆花。这盆花有个很雅致的名字,据说是门人为了庆祝夫人生了个小公子特意栽培的。 什么花这么值钱? 冰心玉兰。 冰心玉兰?没听过,真有那么奇特吗? 奇特的不仅仅是花,而是它的气。 难道它会杀人?小佩想到这儿觉得四周升起一股寒气。 师傅只说常闻此花可以延年益寿,还说门人每月采一朵献给夫人泡茶喝,可以养颜美容。我想这些并不一定是这花真正的奥秘,否则师傅也不会对它那么上心。 那她老人家为什么不自己种一盆? 若人人能种就不算稀奇了。 你师傅为什么跟你说这些?因为她想得到它。 她可以自己去取啊。 她知道自己不行了,她老了。 为什么? 你没听说什么叫“自知之明”啊,师傅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这个底线,她也知道她现在的份量。 她想让你?小姐,小佩尖声叫着。这包袱说不定就是知晓内情的人引你上钩的。小姐你可千万不能为遵师命而去冒险啊?那花再好,它也不过就是一盆花。 它再值钱,总有个数目吧,咱去买,去打听,商量好了再行动。小佩着急地一口气说了好多话,四下找不着水,最近费妈妈口渴得很,进哪屋逮着茶壶就喝,喝得水缸常接不上顿。 小佩只得接着说,小姐,若是贼人恰好偷了“涧息苑”的包袱,拿来设局,骗我们前去绑架了我们,想以此勒索讹诈我们府里的银子呢? 小姐努努嘴,小佩呀,你可真是我的小心肝。这么替“毓才府”着想,丢不丢银子又伤不着你的筋你的骨,你瞎着急什么呀? 小姐,我就是着急呀。 急什么? 我口渴呀,这刚沏好的新茶,怎么一眨眼就没了呢?你拿它喂麻雀呀? 麻雀想喝可它的嘴不大不红呢。 哈哈哈 说真的,小姐,这事透着玄。 行了,你都快成推理侦探了。他若真有二心,着道的是他,不是小姐我。他若是真人不露相,那却是要费心机了。 小姐顶着下巴,苦思冥想,小佩出门沏茶,正遇上费妈妈,小佩呵住她。说,费妈妈,那手纸用得可妥贴?费老婆子连忙打千说,小姐可真好啊,我可是供着呢。烧无了香才用的,这玩意比石头树叶舒心着呢,又软又好用还不戳屁股,金贵着呢。我都是度量着用,比裁衣裳都经心呢。 小佩特意瞅了瞅她后面,可惜罩着大褂子看不见。她想着好笑又不愿惹事端,遂说,那你可节俭着点,用完了可没了。比不得树叶石头用一遍放在太阳下一晒还能接着用。 是了,是了,姑娘还要沏茶?费老婆子往小佩跟前凑。小佩借步往前走了两步,避开她身上难闻的气味:小姐要的。 这水缸我刚洗过,不知老张挑上水没有?我先替小姐瞅瞅去。最近也不知怎的,连水都吃紧,都抢,干什么这是,一点大家的规范都没了。费老婆子边走边唠叨,腰板越走挺得越直。 小佩一听气得两眼乌青,朝费老东西狠狠唾了一口,幸而她拐过了花墙,要不然,小佩什么时候用水,管保水缸水壶都是臭蛤蟆哑声一一一一干的。 小佩哭哭啼啼地告诉小姐。小姐说,先到前院沏一壶来。小佩红着眼端了两碗茶来。 前院正在会客。茶水也急。小佩说,我淘了两碗,小姐先喝着。 你喝吧,我又不渴。 小佩咕咚咚喝了两碗,这越是渴越想喝。越喝越没水。小佩想 想水又想人,不禁眼泪又吧嗒。 小姐说,什么也让你哭?传我的话,把新来的丫头挑几个上来,把那老废物赶出我的地界,去回我意思,跟夫人说她手脚不干净,又没个规矩,老惹我生气。最近我心肋常疼呢!顺便让夫人给我配几副药。 可总得找点事缠住她,给个由头,要不然她会狗急爬墙,虽上不了墙头,可能扒下咱许多墙灰。嗯,让她去守柴房,天天数柴禾。 是,小佩清脆地应着去找夫人回禀。 夫人正受了人家的贿赂,乐得不知把高兴放哪呢,听小佩一说,立马道,还是小姐仁义,减她的月俸,只赏她碗饭吃就行了。以后,只当义工,不在花名册上。如若再气了小姐,乱棍打死。 小佩本想只给她略施小惩,没想到夫人官场混久了,心也黑了,只管前头的光明,不顾后头的黑洞洞。但既已如此,只好如此了。 花小姐与小佩换了装束去约见恩人。小佩特意把蓝布包袱洗了一遍。因为掉色掉得厉害,没敢太用力去搓,怕颜色深一块浅一块格外地掉档次。她用花瓣泡了泡就拿出来。因气味太艳,又压上了几本佛经,等拿出来时,真比刀裁得还平整规整。小姐一时眼热,说你这蹄子平日给我熨衣服也没这么用功。今这葫芦里是想卖春药呢? 小佩说,小姐净瞎说。你是自己人,我的手艺是天天见到的。这包袱不是小姐要还的恩情吗?我不显露点手艺,岂不让那小子低看了小姐?我可是给小姐打了个良好的基础,门槛上垒板凳一一一一高。 小姐会意,两颊微微泛起了红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藏身之所 前院的戏台女伶莺声婉转,唱得掌声此起彼伏,听得小姐七上八下。这么优美的唱腔,只能在这里摆摆台子哭诉几声却不能亲自下台来实践一回。 夫人这边闹得正欢,前日拿礼单拿得手软,今日不得不戴了一副蕾丝手套,但怕失了风度,拿筷子手会抖,所以摆桌开筵时,特意搞了一大摞勺子,让那些没吃过勺子宴的溜须种们又着实浪费了一大锅唾沫星子。 小姐看这一幕也算花哨了,对小佩说,这都是些什么人,乱成这样。闹了三天,吃也吃够了,看也看够了,听也听够了,拿也拿够了,母亲这次倒耐性得很。 小佩眼滴溜了两圈,说,小姐,是善王府的,不过只是个二等管事的,说是为了小姐的 什么?话还没听完,花小姐早已柳眉倒竖,奴才能放出什么好屁来,准是主人打了个嗝,他们就用嘴接着大气不敢出然后在肚子里缓和了一半刻又回肠传出风来。什么王爷,我还是一一一一我们还是走吧。 小姐低头咽下这口气。 真是穷奢侈烂豪华,怪不得穷人和富人总是水火不容,让他们看见母亲这般铺张,不早举旗反了她。 小佩马上加胡椒面花椒粒进醋进酒说,古人云,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是最好不过的真实写照。 小姐只当耳旁风,穿过耳门,走偏道,谁也没认真盘查她们,长得这么风流这么帅,穿得这么翩翩时髦,定是夫人请的贵客。想巴结还得人家乐意呢。等 着送客的小子们一拥而上,像簇拥财神爷似地把小姐和小佩送出了“毓才府”大门,个个把头扯得鸭脖子似的,可以练美声。 小姐平日威风惯了,没觉出哪里不对。只有小佩机灵古钻。一瞧这风向就嗅出这些猴崽子们要变心。今日不变,总有一天也会变。她正想给小姐提个醒,却发现小姐愣住了,一个饿了三天的乞丐正跟花府的看门狗在争夺一块肉骨头。后来看门狗觉得这种拔河比赛甚没意思。那人的胳膊又黑又瘦还有一股烂白菜帮子味,都不如府里的犬们吃得骨头白亮。这块舍了它,也算积点阴德,与其争个牙碎舌破,有这功夫还不如多叼几块肥肉。这几日府上这美味源源不断。看门狗想完把含着的骨头一甩,乞丐接住,就地大啃。狗狗觉得今后也能上天堂了,它舔了舔被乞丐掰坏的大门牙,想这人吃相贼难看。 小佩还怕狗犬伤了主人,见小姐要出怜悯状,赶紧拉她一步向前走,说,小姐,这种人多着呢,你可怜都可怜不过来。现在好多人都把它当成一种谋生的手段,一种正当职业。一年下来,乞讨的钱比咱“毓才府”的进项还多呢。我听说一个教书先生辞了职专门乞讨,竟讨成一个大财主。 花小姐将信将疑,说,真的?天下奇大,无奇不有。想不到我三日不闻窗外事竟退化似了原始人。小佩叹了口气,为方才那活生生的“朱肉冻骨写生图”。 她们主仆东看看西看看,神情悠闲地来到了约定地点。巷子是一条普通的民巷,小佩朝前探了探,绵绵幽长。她说,小姐,够长的,从哪头算倒数?小姐沉吟半晌,摇摇头。小佩看了看每户都有两个门环,想随便找一家叩门问问,猛然发现一家门上只有一扇门有门环,是左边的。小佩急忙叫小姐过来看。花小姐定眼一看,锁定这家。 小佩搓搓手又跺跺脚,在想开门词。小姐也踌躇该不该敲这个门。敲了,也许会遗憾;不敲,铁定是遗憾。 于是,决定敲一一一一门自动开了。两只硕大的掏粪桶拱了出来。一个掏粪工推着臭死一头牛的粪车开门。 先是小佩停止了动作,小姐也跟着失去了知觉。 这个突发状况,反倒让掏粪工手足无措。 这么干净的公子,用手扶不得,用脚端不得。最后他忿忿不平地想,矗这儿吧,像铁塔似的,嫌我臭 ,那也是你们香香产的。他越想越气,回手关门。昨夜困得乏,黑灯瞎火没看清门环被粪桶刮上了点人料,那没啥。对粪二来说,对着两只粪桶吃饭,不用就菜。 不过这俩小伙还真是不一样,他频频停下车来看,香得让他魂不守舍。浑身起了小红斑,过敏呵! 他赶紧把被香气压得不敢露头的大粪桶两只大盖揭开,吸一口,浓浓的,呵,过敏消失,酸软的骨头立马掰正。一物降一物。 小佩可是把粪工的举动看了个倍儿清。 她见粪工用刷粪桶的刷子刷了刷门环,粪工走远了,门环上最后一滴液体还在下面悬挂做垂体运动呢。 她们同时灰心丧气,一腔真情被两只粪桶打发了。小姐欲哭无泪,小佩恨得手痒痒,却只能恨恨,手也只好打打墙。 小姐受了侮辱般失语,因爱不能爱,泪痕损容颜。 小佩宽慰她说,小姐,他能约咱,咱也能约他,他见不着他想要的包袱,一定会来寻。咱把它挂在门前,若真是那个肮脏物,揭了庐山真面目,横看是他竖看是他,索性也死了心。小姐想,也只好依你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奇闻 青衣受那烧饼西施的一通教训后,发誓再也不进那香之又香的地方。横空也强烈共鸣。一番震憾后,决定找容世界之所臭无所不臭的住所暂避风头。 吃一堑长一智,人的逻辑思维都是这样的,打你一棒子,就掉头往后跑,这叫辩证唯物主义。 为了安全起见,横空把地图一分为二:七颗珠子青衣三颗他四颗。他觉得他责任心重嘛。他应该多承担一点重量。青衣也没甚异议。他们把身上最显眼最破也最有可能不被贼眼相中的地方缝上了珠子。青衣说,坠得心都晃。好像自己真像百万富翁一样。横空说,你这张招风嘴,小心隔墙有耳啊。 青衣耸了耸鼻子,呵,黄澄澄的油条锅边摆着两只黄澄澄的大粪桶。哇,巧妙的组合呀。青衣鼓掌。横空打掉他的巴掌,要注意形象。喜怒不形于色,笨痴! 跟上粪桶!咳! 老龚头的家比茅厕还茅厕。洗脸盆是从人家厕所里淘的痰盂。唯一的好处是式样繁多,你倒尽可以随便用啊。 横空早歪在草垛上搜肠刮肚地呕吐了。 青衣吐空了,现在倒捱得住。连老龚头皮肤毛细血孔挥发的味都是经久外向锤炼的。青衣和横空茶饭不思,萎蘼不振。老龚头倒很客气,待如上宾。(本就没人肯踏进大门半步)老龚头说,不要瞧不起这种活计。这可是只传内不传外的工种。传男不传女的。是很神圣很荣耀的事情。我每次去大户人家掏粪,都有油水可赚的。发展前景十分看好。横空和青衣不约而同地举手高呼,祝老龚头事业蒸蒸日上,门户永垂不朽。他们是怕他再说下去,会把胃里仅存的一点杀菌液给浪费掉。以后再也没有吃东西的功能了。 他们在二更时分从粪桶上爬出来一口气跑了二里路。老龚头近日到书香门第工作的次数稍多了些,竟也深谙有朋自远方来的至理名言。把横空和青衣看得牢牢的。他充分利用自己像茅厕构造的房子空间,扬长避短,把两只大粪桶摆在唯一出口的位置。反正他是无所谓的。他一刻不闻,吃饭饭不香,睡觉觉不甜。可苦了两们才俊。这大粪桶比迷香蒙汗药还灵十倍。两人没撑多久就一齐竖条条昏菜。窒息的速度精确到只用掰手指头不用掰脚趾头。 老龚头每夜向二人传输掏粪经。竟洋洋洒洒数千言。把青衣惊得抽筋抽风加抽搐。 老龚头说,别看我这屋是京城最臭的地界,可臭有臭的好处,我放多少宝贝在这儿,贼也不会来惦记不是?臭大了那也就是香,我现在闻着它就是香。事物有它的两面性,物极必反嘛,呵呵。 一语惊死千人。把青衣晕得昏厥三次。横空掐人中把大拇指都掐麻了。 他们没想到这老龚头是世外之世外高人。大智若愚啊。懂得利用平常看似最微弱的武器来对付平常貌似不一般人的才俊。谁能想得到呢?世间最厉害的武器,大侠来了,欧阳锋来了,什么七宝刀断情似水剑来了,统统都得太平天下一一一一昏菜,歇业一一一一哈。 有意思。 老龚头越发看重自己的两只粪桶。 别人曾用两只蛐蛐换它打块踏板,他思量再三,在土炕上细细计算了一面墙,后来出来跟人家打手起拱,好像他有这质量百分百好,走在路上不会漏下一滴大粪的粪桶是他的罪过一样,他不舍得卖。他跟它们是有了深厚的感情的。现在他更加知道它们的价值了。 买的人也较劲,再加一只蝈蝈,半个斗鸡腿,他绕着鸡腿滴溜了两圈眼,咬着舌尖说,容我再想想。 他是个明白大道理的人。 他终于相信他的粪桶是天下无敌,至尊国宝。呵,再有本领的人,碰见它们,都得头朝下,倒毙!过瘾啊,畅快! 从此,老龚头又多了一个外号:三步倒。 懂大道理的人干的是天下最急一一一一急天下之所急万民之所急的事。所以他的尾巴翘得老高,他的粪桶永垂不朽。呵,他是这个样子的能耐。他知道。 忘了告诉你,他骂横空和青衣是两堆臭屎,抹不到墙上的废物。 打倒臭屎,打倒废物,这是老龚头新兴一项业余爱好。 俗话说,事不过三。横空和青衣已经是第三次夹着尾巴逃跑了。这让他们很没面子。 两个背着墙往死了赌咒,家丑绝对不可外扬。而且这京城历险记也该告一段落了。京城虽大,可大不过皇帝。京城再好,也不是他们享清闲成名立腕的地方。二人同感而发,于是决计立刻拂袖而去。临走,甩三个响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正见 青衣觉得有点灰溜溜,多少该留点什么才算没白来京城一趟。可京城的好东西用少爷的话来说都是烟云渺渺。他也得有他的作风。若不标新立异,永远只能是少爷的附属品,小跟班。 转过京城最宽阔的一条马路,青衣买了一串臭豆腐。让横空咬一口。横空嫌他的口水太黄。青衣边嚼边咂巴嘴皮子,弄得横空只得躲他远点。这非条件反射太厉害。青衣吃得还剩一块的时候,仰头看时辰,忽然发现新大陆。横空也怔在那儿当了运货桩。棺材铺运木材的伙计借他的头顶运了两根大圆木。他都忘了讨工钱。青衣跳高不断地喊,我的包袱,我的蓝布包袱呵。 横空仿佛中了邪,他顺着包袱沿杆爬,眼睛一路飙升至楼窗,哇呛,那美女,咦,不是在粮仓附近也见过的?二度重逢吔一一一一机缘。青衣一个劲喊他的包袱,他埋怨少爷把他的定情物让人拿去当街示众作了酒幡。他十分难过心痛,最后赖了横空再赔他一串臭豆腐方罢休。 花小姐正在阁楼上临街眺望,猛听人叫喊,秀目一闪,俩酷哥正在火力四射地对着她狂吠。她心里正陶醉,人人都爱你你还不醉吗?可面上却装得不在乎的样子,依旧冷言冷面冷眉冷笑。大家闺秀关键时刻就得自抬身价。 花小姐给小佩递眼色,让她去拿赏金,寻包袱的穷鬼来了。 小佩也盘算自己的小九九。偷梁换柱地把一百两银子换成了一百两金子。如果小姐嗔怪,她就说早给她下注定金作陪嫁呗。小姐打洞正愁找不着眼呢。小佩真够毒的,风刮雨下似地给青衣敲边鼓。青衣早寻思透了,惦记得都是这根水葱的好呢。 横空问小佩,敢问小姐贵姓?小佩正和青衣眉目传情呢,突地被横空关了闸。偏扯这个火候。小佩没好气地说,姓花。横空又问,可是落花有意的花?小佩冷嘲他一句,正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再看青衣,早拿银子去赎他买臭豆腐用来抵帐的汗巾。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小佩对横空恨得牙痒痒。横空再问什么,她只当耳边过西风。 花小姐托她交付的信,她也故意刁难横空。跟在他们后面走到棺材铺,棺材铺正在旺材,吊孝的人把纸钱撒得很痛快。以为那都是真的呢。小佩歪着脑袋一想,把小姐的信掏出来混在漫天哗哗的死人钱里一扔,小姐的寸字寸心寸金就春水一江向东流。 说来也巧,横空闭着眼走路,那信不偏不倚就罩在他脑袋上。他先是闻到一股清新气,揭下来看,是一首凄艳动人的情诗。横空的魂三分之一半刻也没到就被勾了回去。 他知道了她的花名:花木兰。 他看见她站在众目睽睽的大街上等他。 他闻到了她身上那涓涓清香的细脉。 他感觉到了她系在胸前那一方丝巾的颤动。 他想抱她,吻她,咬她,甚至就在熊熊烈火即将燃烧的霎那,他呯地站住了脚,不行,江山易改,美人关难守呵。 他慢慢地抬腿,向后滑行。青衣正把吃剩的竹签骑在胯下,围着他转场子。边骑边唱,我是吕布,我骑的是赤兔马,我要美女兼得天下。嗨呀呛呛呛。 横空眼前浮动的却是另一番景象:“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青衣扯着横空的裤腰带拿了另一根竹签塞到他的胯下,猛啪了两掌,驾驾,我是吕布,我是英雄。是英雄就得闯天下。你要是爱我就在家里乖乖地等着我。等我得了天下就抱你回家。驾驾。 花木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要下锅的鸭子扑凌凌就飞了。她横波一转,谅你孙猴子投胎也逃不出我玉指仙的五指山。 有了那些金子作铺垫,他们心里就开始飘忽了。青衣要吃龙虾,横空要睡贵宾房。两人争来争去决定有功也不受禄。还去破庙借宿。到河里捉鱼顺便可以洗澡。一举两得啊。 横空把花木兰的情诗摊在膝盖上,一字一句地斟酌。诗,的确是一首好诗。不过,是抄袭借鉴现成的。可见最近京城复古之风甚是流行。你看京城的美女现代到何种程度了啊。即使一见钟情也没女的主动追男的吧?这么开放!嘿嘿,我喜欢。青衣咬着小指头说。 横空一口气灭了破庙的蜡烛。靠在卧佛肚上装睡。他觉得感情这戏吧,女方比较内敛羞涩点好。这样让男的才会越琢磨越有滋味。巴咂起来才有劲。 像她这样一下就把窗户纸捅破了,风大得一下把舌头都冻住了。没个思想准备,而且也没情景陪衬,显得零落无趣。越是穷追猛打的才是宝贝。轻易上手的都是贱货。 青衣的呼噜声高低起伏,像在耻笑花木兰的才情卖弄得不如她的狐猸风情行情涨。 横空把情诗盖在脸上,心里默念了一遍:似花还似非花,也无人惜从教坠/抛家傍路,思量却是,无情有思/萦损柔肠,困酣娇眼,欲开还闭/梦随风万里,寻郎去处,又还被莺呼起。/不恨此花飞尽,恨西园,落红难缀。/晓来雨过,遗踪何在,一池萍碎。/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细看来,不是杨花点点,是离人泪。 横空想倒也合乎情理,字练得挺端庄秀气,如果换一下场景,有山有水有花有亭的地方,说不定他真把持不住自己,让这诗又有了续集呢。横空总觉得这女子是有备而来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小别 早晨下了一场雨,青衣去租马车,横空出来透气,万物清新,地上却打了一地的杨花。花木兰刚写了杨花词,杨花就落了。可见她也是及时雨。横空捡起一朵,吹了吹,又落到地上。青衣招呼他赶路,按照地图所示,他们应该往南去狼山。青衣套马的时候说,少爷,我觉得我们无意成了人家的连线木偶了。背后有人在操控我们。今天我租车,发现有人跟踪。好像每一步都是别人事先安排好了的。横空说,既得之则安之。或许是保护我们呢。我们只当白痴,看清路数再对付。否则弄得车毁人亡,全军覆没。他们死了没人疼,我们可是要扬名立腕的。 烈马看这俩人眼生。不服气他们的驾车技术,嘶叫一声想脱缰开小差。横空眼快手疾拽住了它。青衣赶紧把嚼头套上,烈马使性子,硬把横空东拐西歪地别倒。袍子湿了没关系,关键是湿了人家花木兰的一颗心。 青衣看着湿成一团黑乎乎的情书,咧着嘴塞给烈马一根胡萝卜。 横空又是吹又是晾,双手捏着纸的边角来回荡风。烈马吃了萝卜,打了个沉沉的喷嚏,啪,情书黑乎乎地糊到少爷的脸上,印成一团大大的墨渍。哈哈,青衣弯着腰,少爷的花子脸。哈哈。 横空叹口气,晓来雨过,遗踪何在?一池萍碎。 青衣笑得更狂了,连烈马也不由地小步跳起了踢踏舞。 横空捧了一捧落花,连同那首被他更名为“悼花赋”的《杨花词》埋了个落花坟。他深情地咏叹道:原以为你是我生命的主宰,却曾想一夜雨过,你匆匆擦肩离去;成了一个过客。你只在我生命里留下一抹鲜红。这是你天生的命运所注定的。 青衣被少爷的深情打动,连烈马也泪眼汪汪。青衣想起那个多日不见的小贝,怎么连个梦都没梦见她呢? 狼山地势并不险峻,是典型的山不在高,有仙则灵。横空和青衣从没见过这么有仙气的山脉。登时紧了紧靴子,准备赛跑。跑了十几步,忽然晚风袭来把两人又吹回原地。这风吹得很邪性。横空抓了一把捂在鼻子上细细闻了闻,有股淡淡的香。说不清具体是什么香,总之是很沁人心脾的。他放慢了脚步,把气提着两脚放稳重,果然走出了二十步。青衣试着跑了几次屡次被风打回去。他无奈地摇晃着双手也学少爷的样子一步一个稳扎稳打。横空站在半山腰对追上来的青衣说,仙山就是仙山。想造一点假都不能。还没见着真人,先给我们上了一堂课。 欲速则不达。青衣抢先说。但他们上山并没见到什么真人。反倒被困了在三天。 云雾缭绕,寸步难行。横空觉得娘让他出来行走江湖其实就一个字:饿!饿着他,冻着他,还不能寻死轻生。时刻保持着头脑清醒,时刻准备着战斗。 时刻准备着!横空对着连绵的山脉大吼了一声。 青衣找见一个小山洞。每次出洞,他们都会找一些东西作简易路标。可他们不敢把活动范围扩大。因为走得距离远了,他们仿佛受了什么离心力,老觉得身子在往悬崖边拽。 青衣怕山洞太潮湿蚀坏了他们的聪明才智。把以前所学过听过包括闻过的文章全都背出来供二人消遣。横空怕背多了背完了还没出去这个山洞而已经失去了生的意志。所以限定一天二人研究一篇。像蚂蚁扛食一样,咬文嚼字地一点一点地蚕食。不分大小,起了开头,像煮猪头一样要把它煮烂煮成汤泡,拎不出切不成。末了把激烈辩论演化成人身猛烈攻击。这样一来,反倒让他们的思想净化了许多。 反应机敏,温故知新。对事物举一反三,才智更上一层楼。 这一天,他们坐在洞口看岩石上的苔藓。青衣首先想到一句:天欲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横空突然精神一振,拖着青衣的手沿着长苔藓的岩石一路前进。他对青衣说,你闻到什么没有?青衣使劲嗅了嗅,说没有。横空说你听到什么了?青衣侧耳细听又摇头。横空说那好,你跟着。横空闻着那股奇特的味道,掺在风里像一阵瑟瑟的萧声。 声很急,又混和着植物的落地,细碎轻微。他并不知道这是不是人为的力量,可他觉得这大自然是如此神奇,竟开辟出这等人间仙境。而且他每步踩得苔藓竟是走出这座幻境迷山的路牌。 青衣始终不知少爷凭什么走出了这座死山。横空没告诉他,因为他在见到微熹一缕时,云雾正慢慢消散。把他二人重又现形于人迹之中。他隐隐地觉察到十几年来体内那股暗流的汹涌。十分强烈。这种强烈来源于那股香风。跟他体内的暗流相吻合。就连气息的流向都觉得很熟悉,似曾相似。可究竟与“涧息苑”有什么关联?横空不敢去怀疑。 唯一一点让他确定的是,沿着苔藓小路,闻着香风,他可以顺利找到回家的大门。 他证实了他的猜测。 “涧息苑”的确是在狼山。狼山作了它天然的屏障。像一架可以四面自由折合的屏风。 青衣瞪了瞪眼,又闭上。横空对他说他是思念太重所以看花了眼。而且这山里雾气太重,水气产生的幻境。青衣似有所悟地拍拍脑门子说,是啊,我们成天住在“涧息苑”,出出进进都是平坦大道,没见过附近有什么山啊。还这么神秘。 横空心里暗暗佩服母亲的高明之举。母亲啊,你可真不简单啊。 横空选择了过家门而不入。 他很果断地很意气风发地,凛然背风离去。他觉得他不能让人小看了人了。他要开始顶几分天立几分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翎屋 青衣下山跌倒了。他突发奇想地问横空,会不会是有人在作弄我们?横空心一沉,意识到了什么。尽管他不想去想,可想法还是冒了出来:应该是什么人在借力练功。因为他们初上山时跑着,与风相撞,且气提着虚浮,他们没什么内力,所以很容易被顶下去。如果他们慢行,把气放平脚放稳,自然减弱了相撞的风力,压住了脉息,上山就容易多了。 可什么人有这么高超的武功?而且母亲竟然没有发现自己家门口还隐藏着世外高人? 横空忽地关闭了思想的闸门,他有些害怕,怕一些真相的日渐明朗会损伤他内心的美好。 他们去了蝶翎街。 横空趁青衣的高山反应还没消失带他绕了一个大弯,这样可以造成他视觉上的误判。让他不会想到“涧息苑”是狼山的一朵奇花异葩。 蝶翎街有很上等的云山雾茶。远近闻名。横空想这应该是狼山的特产。可这个秘密连茶贩子都不知道。他们只管收茶,只看茶的成色品级,关心茶的质量行情,不想过问太多。卖茶的人也很隐蔽。从不告诉他们他从哪儿来,茶的原产地,甚至面容声音都一般很少有人看见到听过。街上的人都叫他们卖茶人。蒙了面纱的卖茶客,来去如云雾,看不真切。 蝶翎街其实是云镇的一条街。因为云镇的基本贸易都聚集在这条街上进行。所以蝶翎街就成了云镇的一个代称。人们习惯称云镇为蝶翎,最主要的是蝶翎是云镇的灵魂。也是横空此次来的目的。 青衣看着满街碧绿清翠的新茶。忍不住咽了口唾沫。说,少爷,咱捎点茶吧。蝶翎的茶可是极品的。听夫人说皇上都喜欢喝这茶。 横空的心思本不在茶上,听青衣一说,也留心了一下茶贩子摆得整齐冒尖的茶篓。 蝶翎有句行话,蝶翎街上堆的篓子都是银子装的。谁的篓尖最高,谁的银子也装得最多。可见蝶翎街的茶非同之一般。 茶再好,那也是因为蝶翎的名气。 如果蝶翎街上没有蝶翎,那些聚集的财气也都会作乌云状,乌兽散。 青衣不知少爷与蝶翎的交情。他仅知道管家每月会到蝶翎街一次,每次会一身冷气地带一小陶罐上等的云山碧茶。他知道蝶翎与“涧息苑”相隔二十里。不近,不远。 横空不禁抿嘴一笑,如果让青衣知道蝶翎街与“涧息苑”不过是对门邻里,而且蝶翎街一举一动都在“涧息苑”的眼皮底下,掌控之中,他肯定会惊得吐血。 蝶翎不在翎屋。横空的双手抖了一下。他与蝶翎有个秘密约定,就是横空找蝶翎,时间最好掐在收茶时候。因为蝶翎要在翎屋压阵。可如今翎屋依旧茶香缭绕,街上也依旧兴旺,唯独灵魂不在心里。 横空多日来的疲乏终于顶不住了。他在翎屋那间再熟悉不过的鹊桥阁上依晰看到蝶翎的身影,还有一个飘忽的,他都不敢十分确定。可他知道那个人他必定也是见过的。从身段上判断,应该是个俊俏型的。 蝶翎既在,为什么要避而不见反而去会别客呢? 在横空与他的交情薄里可从里到外没有这个道理。 但今天,横空从翎屋这雅而不俗的陈设上看出人情诡变,世态炎凉。也许蝶翎早已知道他横空不再是“涧息苑”赫赫声名的大少爷。已沦落成露宿街头的流浪汉。 横空找了把油漆比较深,年代久远一点的椅子坐下。青衣正在抓旁边的点心吃。狼吞虎咽。看得出他眼睛涩得比青杏还无奈。 他想在翎屋多呆一会。街上喧嚣的气氛已接近稀落。 横空想给蝶翎留张纸条。可又算什么呢?英雄未出名前就是不值钱的狗屁一个。蝶翎也不会听他讲什么长远计划。因为在横空的印象里,不茍言笑的蝶翎似乎比治国的皇帝还要忙那么一点点。 青衣不肯跟横空瞎赌气。他说少爷我们难得找到这么一个管吃管喝别人又不作贱我们的世外桃源都比不上的好地方,干嘛主动放弃?我知道你很失落,可总得休养一段吧。人跟弓一样,有松就得有驰,张得太满又迟迟不发箭,迟早是要折断的。要走你走,我怕是再走不动了。我得熄熄火加加油储存能量。 横空真个站起来,腾腾几步。青衣情绪还没转弯,横空又折了个身,在青衣身上乱摸一通。他是有使命感的。既授了人家的嘱托,男子汉大丈夫,即使明日饿死街头曝尸荒野,今日也一定要在完成使命的路上。 青衣嘴里正含着杏仁酥还没咽利索,被横空一番扯拉呛到了气管。他素来知道做少爷的脾气。如果没脾气谁还知道你是少爷?他打定主意不理他。他知道横空想找块棉布垫屁股,否则人家这冷板凳可不是那么好招待的。他不下地狱谁下? 横空根本不必动什么指头,青衣那点水墨画画他平日用眼梢都捎腻了。可今天他是气,气蝶翎为什么同那些满嘴铜臭的人同喝一壶茶,同饮一坛酒?蝶翎已经不是横空认识并器重的那个蝶翎了。毕竟他蝶翎不是他横空一个人的专利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谜团(1) 人生有八喜,这便是十悲之一。 横空看青衣洒脱的样子,每餐大吃,每夜大睡,觉得很是境界。自己明知道蝶翎就在翎屋,可他不见他,他又何必强求?热脸蹭冷屁股?未必会有好气。 既然蝶翎尚念一点旧日之情,好酒好菜款待,自己又何必拧着麻花绳取黄河水当镜照? 照得真心如何?假意又如何?之前和你好,因为高兴;现在不和你交往,也因为要高兴。道理就一条,云皎蝶翎没做对不起你横空的事。 青衣对横空说,少爷,蝶翎有好多书哇。横空脚上长了鸡眼,两手正在追溯这东西的根源。极不高兴地对青衣说,你怎么在别人家里手脚也不老实呢?青衣凑近来看,蛮恶的语气说,你手脚倒是干净,只是净惹些鸡皮生气。 我给你寻点狗皮膏药贴上吧。 横空不想徒劳浪费口舌。忙引导正题说,你怎么知道云皎蝶翎有好多书?谁告诉你的? 嗨,翎屋的人倒是训练有素,清一色的哑巴种。这蝶翎也真奇怪,弄那么大一间屋子满是灰尘,却堆着放那么多书,也不让人打扫。着实徒有虚名,空摆学富五车的架子。横空把腿抻平,歪头问,你是怎么进去的?他猜想青衣定是出于好奇偷摸进去,本想见识开一下眼界,没想香味没闻到,嗅了一鼻子灰。 青衣掸了掸衣角,摆了摆手,说,别以为这世上只有你们少爷老爷有阳光大道,关键时刻少爷老爷们倒没有我们吃得开。我是大摇大摆地走进去的。竟然没人拦我,而且那锁一一一一青衣顿了顿口气,那锁是等我走到近前哗啦一下自己断开的。好像是专门等我进入似的。然后屋里倏地一阵风吹来,我原本觉得就是间废屋子,没什么秘密的。谁知道竟是一本本藏世孤本的黄金屋。 横空对青衣自然不加怀疑。他首先怀疑的是那把锁。可他把那锁重新查验过了,是年代失修风吹雨淋加上主人本就不在意它,铁片是锈断了的。为什么这么一间堪称潜藏价值连城的黄金书屋,蝶翎会如此视为草芥不屑一顾呢?这的确是令人牵肠挂肚夜里失眠的事情。 横空和青衣都不约而同地觉得翎屋越来越像一个大谜团把他们给困在其中了。 这比桃花岛的桃花阵还令横空无咒可念。 因为这地方他太熟悉了。熟悉得连喝碗清水,眼里都能画出倒影来。 蝶翎是不接近外客的。所以说这些名贵失传的书不是别人巴结他的。只能是他自己搜集来的。那蝶翎的本事可非同小觑了。他是一个懂行情的人,不会不知道这些宝贝的水涨船高。 横空好像突然被人拔了根头发。他招呼青衣说,你去问一下翎屋的人,看主人回来了没?他想这个时候蝶翎应该肯见他了。 等得茶叶在水里泡得软了筋骨,再没力气翻筋斗云的时刻,青衣把那麻绳编的围巾吸在嘴里,也不等坐稳,拉起主人就往盛书的破屋子跑。青衣指着后面那片桃林说,少爷,快看。横空不看则已,一看只恨自己长了两个黑白比例失调的玻璃眼。脑袋除了毛,就是一颗葫芦。 蝶翎正被七八个人围攻,去年的桃花宴还在回味中,今年的嫣红就已被破坏殆尽。 横空好不伤心。 可是更伤心的还在后头。 那满屋子无人问津的书竟然不翼而飞了。青衣第一个反射动作就是摸了摸自己的脑门,脖子。横空的脸色也变了。不知是谁问的谁,进来的时候,书还在的吧? 青衣似是而非地摇摇头。案架上的灰还在,而且是十分均匀地蒙在一切肉眼所及的附着物上。是谁有这么高的搬运能力?灰尘不可能是人为洒上去的,即使他再厉害也不可能将灰尘布置得如此天衣无缝。可书不是一本,而是满满一屋,要想动一动,不可能不留下一丝痕迹。上面的灰尘也多半会被抹去。为什么这一切都是如此令横空想不通呢? 等他们有胆量再去看桃林第二眼时,所有打斗的人早已无影无踪。包括落在地上的花瓣。远远一望都是自然之力的杰作。死也死得那般凄美壮烈。 翎屋的下人仍旧一如既往,有条不紊地忙各自手里的工作。眼前的背后的包括蝶翎的神秘出没神秘失踪对他们都像下雨要打伞这般,激不起一丁点波澜。 青衣把一个仆人的胳膊反拧过背,逼迫他说点有用的线索,可一问三不知的高招屡试不爽,毕竟别人的心与你想的不是一路上的事情。你不能割别人一半的舌头放进开水里烫烫再缝上。横空对这种酷刑实在无法想像,遂对青衣说,别问了,翎屋是有规矩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 谜团(2) 京城来了大的茶叶商,翎屋的管家央求横空代为出事。蝶翎不在,照理茶叶是不出库上秤的。可这主顾是皇家的,又得罪不起。管家急得在横空的门前踱破了夫人刚纳好的一双新鞋的针线脚。横空才勉为其难,只开一例。管家千恩万谢说公子若回来也定会感激少爷的解救燃眉之急之情,定不会怪罪他的莽撞之请。且少爷跟主人又有过命的交情,公子常说这翎屋本就是你少爷的产业。今日少爷出山执笔也算是名正言顺,为蝶翎街添光溢彩了。 青衣在一旁边抠鼻子边哼气,这管家真不是白当,拍马屁绝不会拍到驴腚上。 横空没按照翎屋的习惯住进蝶翎的卧室。只是借用了他的书房接这笔生意。余下的琐碎自有下人打理。 横空不进蝶翎的卧室是有他自己的想法的。二人好时蝶翎也从不邀横空进入。只是在客厅书房的一隅,连他办公的地方都垂了一方清帘。蝶翎说,横空是世外仙骨,怕这些俗务破坏了他们的雅致。横空只是隔帘兴叹,说蝶翎怕是金屋藏娇了。蝶翎说,“涧息苑”就你一个少爷,我想保护你。有些事不知道为妙。横空自此记在心里,再不肯多费一点猜测的心思。 可青衣就是不安份。整日捣腾。想扬名立腕,树一方招牌,封个什么“超级侦探王”。 翎屋的地板墙皮被他糟蹋得十成惨不忍睹。横空只得委身道歉。可管家说,公子临走就吩咐我们整修屋子,青衣少爷反倒帮了我们的大忙,不然下人们还真不知道从何下手为好。横空听着虽是真话,可面子上还是和了粉子挂不住。心里也是浆糊汤。 果然第二天,一早翎屋就换了一幅朝气蓬勃的样子。粉墙绿瓦,漆新的地面,连屋内的盆栽都换了心情。青衣一见更来了劲,不用消说自个先翻箱倒柜。横空喝斥他,打家劫舍的也没有你这样的猪脸皮。我们是寄宿人家,你竟如此目中无人,这以后见蝶翎如何言说?青衣辩道,少爷,我找的是书,珠宝我定不要,我跟管家说了,他说让我自己找。 那也没你如此轻浮的,快住手,否则马上离开此地,决不再来。横空下重声道。 青衣一边答应着,手脚却不停,横空用脚踹他,他应声倒地。撞开了床钩,一块地板活动了,横空也不再出声,青衣趴在地上掀开,轻轻将里面的东西取出来。竟然是一本本泛黄的帐册。他们随手翻了翻,什么也看不懂,找不出什么破绽。翎屋竟是经商的,帐册定是最让人上火的东西。横空说快放回去,这东西我们没用。青衣原样封回。看没人发觉,说,这帐册为什么放在客房里,蝶翎不怕别人偷去吗? 横空似自言自语地说,这房子一直是留给我住的。话一出,连他自己都下意识地感到一阵冷悸。 想偷它的人必是有心之人。这间客房蝶翎说从没旁人住过。青衣说,是他想告诉你什么呢?横空想了想也没想到什么,随口说,先别管它,今天我在书房倒看见一样东西很是新奇。依我对蝶翎的了解,他该不是这种寡断之人。什么东西?青衣着急地问。 也没什么,就是一首诗。 诗?呵,现年月商人也提倡以诗会商?莫不是首藏头诗,暗传什么机密之事? 是一首普通的情诗。 情诗?这就更可疑了。摆在别人可以轻易见到的地方,似乎是专门让你看的。用意是什么? 横空沉吟未语。 什么诗,念来听听,让我找找这诗的弦外之音。 是首《曲玉管》: 陇首云飞,江边日晚,烟波满目凭阑久。 立望关河萧索,千里清秋,忍凝眸。 杳杳神京,盈盈仙子,别来锦字终难偶。 断雁无凭,冉冉飞下汀洲,思悠悠。 暗想当初,有多少,幽欢佳会;岂知聚散难期,翻成雨恨云愁,阻追游。 每登山临水,惹起平生心事,一场消黯,永日无言,却下层楼。 云皎公子的才情不错呵。 诗很不错,只是这诗不是一气呵成的,是分成两半,墨迹明显深暗不一。后半部像才新完成的。 什么意思?青衣最近绿豆喝多,眼睛养得胖胖的,有点睁不开的样子。 如果当作一件平常事看也就没什么意思了。 难道他想邀我们入局? 我只是觉得蝶翎心里有很大的苦无人可诉,也不能对人诉。而且也没听说他在京城有红粉知己。更何况这首诗很是面熟。可读在心里是那样的不是滋味。 面熟?呵呵,少爷,你是假公济私呀,呵呵。 说正经事。蝶翎怎么会认识花木兰呢? 呵,花木兰,说得倒很溜么! 花木兰?横空倒怔住了。这与花木兰有什么瓜葛呢?是啊,这时候花木兰溜上脑皮作什么呢?是因为花木兰也送过他这么一首产自同一多情国的伤感悲情诗? 可这一样吗?蝶翎从不近女色。也从不谈诗论情。他与横空平常聊的只是一些做人的道理和日常生活的小趣事。 可横空的眼皮跳得厉害。为什么别的不入眼,偏偏这首滥诗会蹦出来勾他的魂呢?莫非真是蝶翎想告诉他什么,而又不好明说?还是这屋子暗藏玄机? 如果一切只是多想,那蝶翎不该不见他。翎屋也不会有这么奇怪的举动。这太反常了。 横空说,青衣,来,我们猜拳。 一把红樱枪掠过青衣发梢钉到门框上。横空倒吸了一口凉气。和青衣合力拔下来。 五个奥秘奇深的字?救?还是不救? 青衣有点傻着眼问,救谁? 横空一度更傻,是谁让救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 谜团(3) 翎屋还是很美的。偌大的庭院奇花异草,亭台楼阁,曲径通幽,花灯绚丽。可此时横空置身欣赏于这样一个人间妙境中却倍感寂寥。他不知为什么这些天心里一直会隐隐作痛。连上茅厕都是无精打采的。青衣笑他失了根筋。他是这样的快活,而少爷却总是愁眉苦脸, 青衣看看已显灰败之气的豪门大宅,不禁抄手自嘲道,这就是为什么我成不了少爷的根本原因了。 横空在庭院里发呆,发过一阵,觉得想如厕,可蹲在厕所里还是发呆,他想如果能发一辈子呆可多好。 翎屋的茅厕也是很讲究的。如果皇帝老儿知道皇宫之外还有这么一个可以和他相媲美的优处,鼻眼非把肺气炸出两个洞不可。茅厕旁一株刺玫长得十分妖艳。横空看着它不禁哑然失笑。有那么好笑吗?他问自己。不知道。反正觉得这地不是栽花的地方。尤其是这么好看的花。可这好花居然是在这儿开得煞是夺人眼目。 茶叶浸泡过的木板制成的马桶,叠成荷叶卷的手纸都透着花茶的清香。搞得横空都舍不得用。他想青衣见了一准会塞袖笼里两卷送回家给可爱的红脸蛋贝儿揩鼻涕。连晚间照明用的烛台都盛满了散发着香气的茶叶。横空想这可真是干什么的缺不了自个的。 在翎屋住久了,对所奇怪之事也就见怪不怪了。厕所里吊个香囊挂把香扇或者砌个洗手盆之类的也不是蝶翎的奇特之处了。横空拿起那个漂亮的烛台看了看,烛台是木制的,跟马桶一个颜色,纵观整个厕所的布局用料倒蛮和谐。烛台不很精致,可横空把它端详了很久,上面有一个指环,烛台是可以移动的,有条链子把它固定在支架上,支架是固定在墙上的。拉动拉链,烛台可以左右转动。很是好玩。 横空童真未泯地来回试了几次,又把烛台端端正正地蹲在支架盘上,随手调拨了一下那个光滑的扣环。嘎,把横空吓了一跳,他环顾四周,确信是这里发出的声音。他又极小心地拨着扣环。机关出现了。竟然是一道同墙体一样颜色的木暗门。横空先是吃了一惊。厕所的光线本身极暗,如果不是精心设计者,旁人是很不易察觉的。况且这间小小的厕所旁人是不许私用的。 横空从烛台上拔下蜡烛,摸火石纸捻子,暗道很窄。须弯着头弓着腰,台阶是一步一步逐渐下行的。转了弯,又连着往上走,横空的头被墙碰了若干次。他把蜡烛举高了些,发现不过是蝶翎的一个秘密办事处而已。这里摆了一张公桌,堆了几袋茶叶。横空把桌上的蜡烛点燃,试着坐上去找找蝶翎在这儿做事的感觉。会是什么感觉呢?一次次撒谎拉肚子蒙混过关吧。唉,生意人终究是多一个心眼的。 横空怕再让石头碰着自己的头。一只手摸索着墙道。忽然就感觉不对劲了。墙道有些湿。他贴耳上去,似乎有水流的声音。而且很湍急。像被煮沸了似的咕噜噜地往外冒。他马上又顺路折回来。可又是个死胡同,不再有什么暗门贴在墙上。 横空又在蝶翎的桌前坐下来,蜡烛的光跳跳跃跃地,开始变得微弱。他盯着它练自己的目力稳定性。结果越盯越觉得蹊跷。横空忽然灵机一动,把蜡烛转了一圈,可原封不动。他又坐下来。这时那股水声更急了。横空贴着耳朵找到水声听得最清的地方,用手敲敲墙壁,墙很厚,石头做的,虽有缝隙,可凭他的力气是绝对不用去妄想打开的。他把公桌上的一堆帐册往里推了推,突然眼睛被点了一下,好熟的东西啊。这不是“涧息苑”门楼上才有的吗?怎么会贴在蝶翎的桌子上呢?一枚夫人爱喝的冰山玉茶叶,一朵“冰心玉兰”的花朵。 横空用左手掌心按上去,一道窄窄的门从茶叶堆一侧推开。伪装得多像啊。在这光线极弱的暗道里,若不在“涧息苑”住过,若没见过“涧息苑”的宝贝,即使是看见了标识,也万万找不到开门的决窍。可这一切又似乎太顺理成章,像是提前安排好了,给他横空出的智力测试题,脑筋急转弯。 一阵幽香悠悠荡荡地吹进来。横空先是兴奋,后又胆怯了。他在狼山闻过这种香气。难道这个人是蝶翎? 可横空心里明确地否定了蝶翎。 他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凭心里的感觉。 他有些害怕,他退却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 谜团(4) 青衣学会了翎屋人用茶汤泡脚的做法,很是上瘾。早也泡,晚也泡,中也泡。只要得闲没事就把脚伸进茶汤桶里边泡边嚼花生米。 横空说,青衣,人要活到你这个份上也就知足了。我怎么是越活越倒退,越活越弱智了呢? 青衣把洗好的脚搁到毛巾上擦干,摸了一下横空的脑门说,少爷,你几岁? 横空动了动脖子:怎么样?青衣大模大样地拽过蝶翎的一件披氅披上,说,你上套了呗!横空脚麻了,他揪下青衣的披氅说,以为披上龙袍就是皇上了?王八脱了马夹还是龟孙子。 你给我一边站站好。 青衣扯了扯领子,在一旁挺树茬。 横空看了他一眼,气憋住了,半晌没理他。 连一个下人都驯服不了,做什么事,谈什么天论什么地呢?简直不如去养猪。 晚上被窝凉了,舌头先软的还是横空。横空试探地问青衣,对“涧息苑”了解多少? 青衣白天花生米吃多了,一个劲地放响屁。 张一个字臭屁就接着来。不吐字屁也不响。 横空坐到窗户下,毛巾浸湿了塞住鼻孔,活活被冻了一夜。 但青衣还是说了些不为人知的话。他说,少爷自己的家自己最清楚。横空说,我活在水里怎么知道水是咸的还是甜的? 青衣说,少爷是个聪明人。可青衣也不糊涂。 横空说,什么时候了,还记得计较这个。你比我能耐。青衣说,少爷是不喜欢世道的。横空说,我听不明白。你这几天被茶叶洗得脱胎换骨了,说话比佛师的禅机还深。青衣说,少爷肯舍生忘死淌一淌这浑水?横空说,你说救蝶翎? 青衣说,我没说救蝶翎。 横空说,救他也就是救我自己。 横空开始一壶接一壶的喝热烫的白水。他等全身的血液沸腾了,用手捂热额前的冷气,横心一下,有了决定。 青衣和蝶翎的管家准备好了二人上路所需的食物和水。青衣又到厨房讨要了一些姜蒜和麻辣粉。管家不便多问,倾其所有。只要能救出主人,青衣要宰猪头他都会狠下心的。因为蝶翎不在,他晚上巡夜都穿木屐板,如果贼来了,请你中饱私囊后赶快溜之大吉,否则大家都别做无谓的牺牲。 主仆二人一路上都像被人狗牵羊似的前进。每个关键路段都有方向标记。指示他们下一段的路程。 作标识的人是个极顶浪漫的主。每个标记都是用粉红色的玫瑰花瓣作识。手法简洁而雅致。令青衣不禁心旌荡漾。他两眼贼光地说,得折半亩地的玫瑰园吧。他偷偷地把每个标记摘下来装进贴身袋里,用纸夹住。等哪一天得以凯旋正好“借花献佛”。 嘿,这么棒的风干标本打着灯笼都难寻。他美得像老鼠咂牙似地吱吱了两声。 顺着标识走了一段路程后,二人进入黄河边上的一个小村子。没有客栈,只得找个人家借宿。青衣问了十来家,都是怎么敲怎么只闻声不见人。后来实在没脸,对横空说,穷乡陋巷,愚昧不开化,咱还不如找个草垛暖和呢。二人在一个麦秸草垛下抠了个窝偎了一夜。青衣掰了一块生姜塞进横空的嘴里,他说,少爷,借个由子哭吧,没人会笑话咱的。他自己是边嚼边哭,也不用搞个序曲,找个什么情景铺垫,还嫌不使劲,又蘸了点胡椒粉芥末,天爷爷,幸好离着黄河边,要不然,死都不知道是谁害的。 两个自命不凡自诩清高的才俊像两条虫蜷缩在草垛里,任谁见了不心酸落泪呢? 人家要哭几声,那只不过是闹个小情绪吗。 而且又没外人,又隔着黄河,有人想听都听不见。 横空掉转马头不再沿着标识走。走了二十里,没什么障碍;又走了二十里,仍然很顺。可横空的心愈加往下沉。路太顺必定会招来大麻烦。青衣却兴致十足四处观光。那神情悠然的感觉像在春光明媚的天气里牵着某位的小手漫歌在一个小山坡上,天亦有情人更多情。 横空不敢大意,小心地留意四周的动静。庄稼长得很茂盛,油菜花开过了,结了实实的籽。横空自言自语地说,该有人出来了。 青衣只顾留恋田园景色,对横空说得话很不上心。 马蹄得得地溅起路边的青草,青衣嘴里咬着一片槐树叶,几只麻雀在青苗上立了一会,立刻又飞走了。叽叽喳喳十分惶恐似的。青衣像打了个盹似的,走着走着进了老人家的迷魂阵。 突然四周一片寂静,大片大片的庄稼旺旺的,一棵紧挨一棵。没有一条路可以通行。可刚进来的时候明明是有路可走的。 青衣脸色立刻变了。哪有少爷的影子?耳朵边却急切切地听到马蹄疾风地在奔驰。应该是少爷的宝驹儿。可到底招惹了哪路土地爷变出这么个戏法来刁难咱们?青衣垂头丧气地下马蹲在地上,这么好的庄稼,即使马儿要方便一下也忍不下心。 青衣不停地在原地转圈圈,确信脚趾头夯出的地基可以盖间茅房时,他灵光一闪,借了点神力,一跺,啪,掉下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 落难 斗大的石房子,仅容一人之地。青衣掉下去的时候端端正正地落在石头棱上,屁股戳了一下,他刚想起身,脑门上又顶了个眼冒金星。他不敢再撒泼,乖乖坐定。肚皮贴到脊梁骨了,吃的喝的全在马背上,此时的青衣最佩服绝食而立之人。绝食的人都是渺小又伟大的。无奈之下青衣想出这么一句崇高的名言。 马儿还在上面跺脚,青衣真怕它也摔下来,那却如何得了。马儿打鼻的声音,嘶叫的声音,以及它的大小动作都牵动着青衣一根一根不停颤抖的神经。 他在黑暗中摸到一块硬梆梆石头类的东西。用牙试试勉强可以咬动。他咬了几口,是一块不知风干了几个年月的馒头。他想定是被囚在这里的战友前辈留下的遗物。他吃着没忘对着墙说声“谢谢”!转过身却补充道,就是硬得像化石,硌得牙出血。 横空知道他们是被人暗算了。早已设好的圈套等他们入网。即使他再防备也防不住。而且他们太聪明,居然使用幻术,打劫青衣。江湖上那句最让人睡不着觉的流言恰好印证了横空此时的心态:报复一个人不是杀了他,而是毁灭他最最心爱的东西。 对于那些老道来说,横空这个江湖新手就像刚冒头水豆芽,对付他容易得很。几乎不费吹灰之力,撒把盐就全盘搞定了。根本用不着绺胡子或者是拔头发这么难的计策。 横空知道解决幻术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扔下青衣,这叫甩包袱。可他却不能这么做。他若做了,那他就不是“横空一世”了。 青衣在地洞里昏天昏地地睡。他已听不见马儿打鼻了。却有一股奇特的香气传过来。令他精神抖擞。他知道是有人想起他了。可他没动,落到这种地方,人家不要你装孙子你都得主动自己去装孙子,而青衣却是人家要他装孙子偏要装大爷。他发出均匀的鼾声,来人走到离青衣隔着一堵墙站定,迟疑了一会,似乎什么也没做,叹了一口气,离开了。 可还是让青衣捕捉到了黑暗中那一缕光丝。 那是一道奇香。 青衣闭上眼都可以嗅到心里的香味。装在贴身布袋的干花瓣,敌人作标记用的。他不用去想,也不必大费周张去做什么深呼吸,只要触觉一灵动,马上就会记住它的味道。 而还有一个地方,也曾出现过这种奇香。 京城的花府。 可他没跟横空少爷说,之前,他觉得每个女孩都是香香的,花府的小姐尊贵,弄点不一样的更显得地与众不同,鹤立鸡群。而如今,这道香飘到了这个鬼地方,是巧合还是早有预谋? 墙上插了不少竹管,定是通气孔,青衣听见有水流从一个竹管滴下来。嗒,嗒,嗒,十分有节奏地慢慢滴着。滴快了像是怕呛着青衣似的。 青衣渴了,凑上前仰起头接着,这种喝水的功夫也不是一般囚犯所能享用的。青衣暗自庆幸这贼头贼脑倒还讲点人道主义。等他脖子仰得麻了,索性不喝了,水流也忽地像没了磁性退了回去。剩下的最后一滴滴到青衣的鼻子上,流到嘴角,渗进舌头里。 青衣复又坐回那块还尚有余温的石头上。品咂着这一瞬间的两种味道。水的味道甜甜的,倒像“涧息苑”那口老水井的味道。 老马识途,横空紧随马儿左右退回到黄河边上的那个小村子。他把马儿饮饱了,自己洗了把脸,再抬头河水就把那早已惊悚得不能再扎眼的粉红花瓣从他眼前漂流。横空心里一断,以退为进,想玩游戏,老子是天下第一。首要的上策是不妨乖乖就范,先顺了这帮贼的意,不经过烈焰烽火,哪会出宝刀得剑。 横空牵着马在黄河故道走了半日,人烟开始稠密起来。他停在一个茶棚前喝茶。过来一队客商,扔下一个麻包,其中一个伙计开始给马队上料,走的时候马队把麻包落下了。横空一个劲替他们可惜。这来来回回不就是赚这么一个麻包的铜板吗? 茶棚老板似乎并不喜悦,横空也不想多事,解开马缰绳准备赶路,麻包在他离身时应声倒地。撞歪了茶棚的柱子。横空心里一怔,立即撒手上前解开一一一一人还活着一一一一大幸。 只是青衣已将这其中经过遗忘殆尽。 横空略感失望地说,只要你还记得我就好。 青衣发现少爷变了,他只不过睡了一觉,少爷就变得这般冷面了。 他们迎着夕阳扬鞭飞驰在古道上。两道长长的影子与他们擦身而过。 一道风吸进青衣的肺管,他勒马停住,叫横空,说,少爷,这人可疑。 横空头也未回,说,是烙饼的芝麻自然会贴在面上。放心吧,后会有期。说完,骑马驰去。青衣紧紧跟着,那两个影子像两块时空的挡板,一霎之间,成就了两个少年的未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 云衣 在边关的一家小店吃了一条烤羊腿,店小二送来一个包袱,横空没接。他让小二送到客房。随口问是谁送的?店小二说是一位公子。横空听罢要了一壶小白干。青衣知道,这是少爷第二次喝酒。 横空有些醉,青衣扶他休息,他看见靠窗临坐的一个人桌上的剑在鞘里蠢蠢欲动。那人的斗笠戴得很深,上头尖尖的插着一面小红旗。任凭青衣怎么弯腰怎么调换角度都只能看清他的下巴。他确是一个男的无疑了。青衣发觉他握酒坛的手大而有力。 横空却猝不及防地喊出一声:蝶翎,你这个混蛋!青衣差点滑倒。他重又去扶横空,被横空甩开,两人一齐摔倒在房间的过门槛上。 横空打进门就没正眼瞧过那个包袱。倒是青衣迫不及待地上前解。横空厉声喝住他。青衣虽然心里老大不痛快,却不得不承认,现在的少爷是越来越像少爷了。爱喝酒,耍脾气,古道柔肠,见漂亮小妞便爱施手援助,巴不得这世上所有有点姿色的女人都穷困潦倒,却富贵不能淫,只对他一个人一见倾心,死心塌地。 横空要了杯热茶,先倒在地上一半,茶叶还是茶叶,茶水还泼在地上。他吹了吹剩下的半盏,仰口喝下去。青衣明显地听见一声痛苦的响动。 横空瞅着站着发楞的小子,把茶碗给他。在这里人生地疏,万事更皆小心。你去看那包袱上是否绣着一“云”字? 青衣半疑半惑地走过去,还未翻动,横空的话又过来,别动,只用眼看。青衣只得垂手放眼使劲搜寻。果然,在左下方发现一个苏绣兰色的“云”字。 横空扔下半句,上面有毒,过十个时辰可已然醉倒大睡不起。青衣摇摇头放下帘幔,在一边的椅子上出神直到眼皮打仗,上眼皮把下眼皮打趴。 横空用筷子把包袱挑开,里面是一件进入北地后穿的貂皮大衣。油亮光滑的皮毛还泛着青光,应该是刚做成不久,横空在皮毛间隐隐还能闻到残酷的血腥。 他把大衣披在身上,说,日后若有变故来不及照顾,你定要活着自立门户,学做好人。青衣听得心里一颤一颤的,他还是由不住问,少爷,你为何知道 横空摆摆手,说,因为“横空一世”。 待要重新上路时,青衣发现马儿拉稀。二人只好再留几刻。天上阴沉沉的,乌云密布,压得主仆有些憋不住气了。横空从屋里打开窗户翘到桌上,斜对角可以看见来来往往的行人。他觉得这极地边关一两日多了好多热闹。寒风吹得他头昏脑胀,真是两重地啊。这一路风光也看了不少,唯独这极地的气候变幻莫测。 晚上睡觉独独听见店铺的一对灯笼和幡旗被烈风吹得摇晃不停。 青衣早在打退堂鼓了。单是那一日三餐的膻味和这几日他不敢露头的天气足以让他的气从头泄到脚。可少爷立誓,想成名立腕,必要吃尽天下苦。回过头一想,这点苦算什么,大不了就是小葱拌洋葱。 他振了振精神,也跟少爷一样站在人堆外看市井玩乐。 他们开始跟着驼队走。走到驼队终止的地方他们也停下来。等另一支驼队来接应时,他们又混入其中跟着继续走。他们入乡随俗的本领已十分巧妙地被二人融会贯通。 大漠虽是蛮荒之地,可他们发现这里的人们善良淳朴。没有中原人士谣传的那样面目可憎心肠歹毒,没有人性。他们亲切得就像邻村的叔伯大爷婶婶兄妹。热情地把一碗又一碗的奶茶端到嘴边,笨拙地打着交流的手势。青衣笑得几次四脚朝天,可横空还是从那简单的口语里知道了他们此行的目的地。 失去玫瑰粉记的指引数天后,横空和青衣被漫天的大雪困在了一个石洞里。牧民说这些天不断有人打听前往石驼洞的路径,多是一些乔装易容之人,且个个身手矫健。 横空踢掉脚上的雪说,大漠的牧民也不是一般的简单之人。 他们头一次有了对死亡的恐惧感。像这种无缘无故地困死倒不如壮烈一搏或许更具有价值。他们试着出去了几次,可迷濛的天空加上数尺厚的积雪让他们不得来数次折回。 在活着的希望越来越渺小之际,洞外的雪势却依然不减。老天爷把一辈子的仇恨全扯成棉絮扔了下来。砸死的不仅有万害之灵,还有两个未娶媳妇的小子。 濛漫之间似乎听到一声钟声。横空支撑着身体走到洞口,仰头让雪滑过脸面化成泪。男儿有泪不轻掸,这就是天劫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 幻像 道是有福之人不用愁,车到山前必有路。就在这时,茫茫的雪原上出现了一只漂亮的小鹿,小鹿上面骑着一位蓝衣的姑娘。长长的发辫在雪野里格外美绝。横空忘了呼吸,忘了眼前的痛苦,忘了他的存在,忘了一切,甚至忘了闭嘴。大团的雪片化满了口腔,横空觉得不虚此行,让他立刻一头栽倒在雪地里,他也可以死而瞑目。 这一幕,骑小鹿的蓝衣少女,漫天的白雪,纯白,纯蓝,纯情。还有那可爱的精灵,横空想,这一切难道都是幻觉吗?他让青衣掐他,青衣说他什么也没看见。少爷,你发烧了吧?横空冷下一想这也许就是极地的幻像吧。 幻像不会平白无故出现的,它蕴藏了什么玄机呢?横空站在雪地望穿茫然后,领悟到这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预兆。 山洞的白天跟黑夜一样漫长。在横空的脑际充满快乐的泡沫后,他认为他生命的神在频频给他力量支持他勇敢地活下去,去面对即将和未来发生的一切痛苦与不测。他把雪捧在手里化成水后喝,而青衣则已因脱水严重昏厥了。横空不断跑进跑出取雪化水给他降温,他看着青衣毫无血色的脸,心里默默祈祷,要坚强,老天爷会眷顾我们的。一定可以挺过去,再难的关我们都会闯过去。 但他心里其实也没底,他是用绝望来抵制日渐下降的意志力,也许,这次,真得要看谁的造化大了。 那声悠长的钟声又绵延地传过来。横空坚信这决不是什么幻觉,他跑到洞口没看见骑小鹿的天使,只看见天更加地阴沉灰濛濛。雪也丝毫没有一点怜惜之意准备休战。横空知道这样死困下去,只有等着招狼来了。 他搀起虚脱的青衣开始在洞内找寻。旁边有很多小洞,只容个头进去。可钟声分明在耳畔回旋。横空想必是高人相助。可钟声暗示什么呢?青衣迷糊中问,少爷,是到阎王殿了吧?横空说,阎王怕劳民伤财。这寒酸他见怕也吐。别胡思乱想了,我们一定能出去的。 我怕帮不了你救蝶翎少爷了。横空心里的气停住了,古怪地说,自己打自己巴掌,腾出我的手留着摘老道的假面具。 钟声只在一个点上才能听到。而青衣烧得似乎越来越重了。必须得立刻出洞去。可出去后怎么走呢?横空的心情也异常黯淡。雪是停了,可厚度没膝,一个人走尚可坚持,而横空背着青衣,可谓是举步维艰,寸步难行。走了一丈远,横空上气不接下气,天上飞过一只秃鹫,更增添了二人悲凉的心境。 听不到青衣的唠叨了,横空仅仅凭着那股虚无缥缈的信念支持他让自己不要倒下去。自己的生命还要自己掌握。否则,天堂无坦途。 一行小鹿的蹄印清晰地印在横空迷茫的眼睛里。横空使劲看了看,想笑却止住了,怕这生机瞬间消失。一滴水流进嘴角里,混浊又苦涩。 沿着蹄印走累了,横空找了个地方把青衣放下歇息。虽然天无绝人之路,但前面的路还有多长,这一切是否又是下一个陷阱的诱惑?横空不知道,也不想去想。这一路的艰辛磨励了他坚韧的个性。 青衣的神志还清醒,横空把仅存的一点干粮给他吃了。晃晃他的脑袋,说,青衣,其实我们上当了。我们根本不是来救蝶翎。他无需我们救,这儿是他的根据地。青衣只有听没有还气的份。 青衣不再让横空背他,他要自己走。结果脚刚迈出三分之一步就扑通摔在雪地上。天像个高速运转的陀螺在他脑袋里不停地飞。 横空又背起青衣,开玩笑地逗青衣,他得让他们都强打精神,他说,青衣你这小了平日揩油水比我还多,这么重。肯定不是个草包肚子。青衣趴在背上哼哼地似笑非笑。小鹿的蹄印在这儿像受了惊吓,四处乱窜。弄得他们一时乱了方寸。横空望着四处叉开来的路,不知该往哪个方向走。哪个方向才是真正人走的路。 他听着危在旦夕的兄弟的微弱的喘息,祈祷老天爷开恩,他闭上眼果敢地朝一个方向迈出步伐,哪怕是错了,他也要一直向前永不回头。 为了找寻心中的信仰,热血的沸腾和不落的骄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章 鹿女 越过一个山涧,气候和暖了许多。雪水滋滋地流淌着,地上还可以看见被羊群啃过尚在冬眠的小草的模样。远处的云像地上的羊群,待走近了,那确实是羊群。天空干净得像重新洗过一样,几个大小不一的敖包错落有致地围成一个阵形。横空看见有人骑马向这边过来,他双腿一软刚喊了声“救命”就什么也听天由命了。 他躺在混合着异味的毡棚里。风把门帘吹得偶尔抖动一下。外面有人在打桩,他好奇地坐起来走出去,屋内还烧着滚烫的羊奶茶。 打桩的壮汉把横空重新让进帐内,说是他妹妹发现了他们。正在给他的兄弟治病呢。他妹妹是个牧羊女。可又是这片草原上游牧人民的天使。她叫蓝丁儿。 “蓝丁儿”?乍听到这个名字,横空的心里不知为何猛烈地抽动了一下。 壮汉叫克克沁,他带横空去了一个小毡帐。蓝丁儿正在熬药,克克沁让横空放心,他说他妹妹是圣女,神会把灵降临到她身上,让她把爱撒播到人间,拯救那些苦难的人。横空看蓝丁儿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却为何眼神中总有让人捉摸不透的东西? 又一对清澈却不显山不露水的眼眸。 克克沁说,在他们大漠,女子到了这个年纪也该嫁了,可妹妹出生时,下了好大的雪,早上醒来发现一只鹿久伫不走,人们都说蓝丁儿是仙女下凡,她的心是用十年之冰做的。从蓝丁儿十岁起,克克沁就在寻那个能让妹妹回心变暖开口说话的人。 她是从一出生到现在从未说过一句话吗?横空问了一个极笨的问题。 克克沁笑笑,掉头大步走开去捡柴禾。 横空睡不着。爬到帐外看星星。极地的星星也十分可爱。蓝宝石的眼睛纯净得直捅人的心窝。不知何时,蓝丁儿已悄然坐在他的身边。横空的心怦怦跳个不停。却又不敢大声说话怕冒然造次。等他拿捏好分寸后,蓝丁儿又无声地离开了。横空看一眼星星,颓然钻回帐内。 青衣的病没有恶化。但也不见好转。克克沁乐观地摇晃着他粗笨的大手,说,这已是奇迹了。在他妹妹手上死去的人,那是神有意地召唤。横空从心里不敢认同,可他又不得不心存对这家伙的感激之情。 蓝丁儿每天都赶着羊群放牧。给病人看病,然后不说话,晚上独自看星星。 横空始终觉得她并不简单。 太沉默的人,内心是比将要爆发的火山储存的能量还要多。 克克沁像草原的地,厚重而敦实。蓝丁儿则像草原的天,飘忽不定而又绚烂多姿。天壤之别的俩兄妹。横空渐渐地喜欢上了蓝丁儿。看到她掌心那颗美丽的痣,那不是一般人会有的。 有一天夜里蓝丁儿很晚才回来。她是天使,可天使降临的声音还是让横空捕捉到了。她轻而飞快地在两个毡棚间穿梭。后来克克沁也跟出来,兄妹密谈了一阵子。马上将烛火熄灭了。这时天上的星星正眨着眼开始打哈欠。 横空觉得又要出事了。羊群c马都在。只是兄妹俩踪影全无。他快步跑到青衣身边,青衣的烧已退了,却仍然昏迷,他摸出身上藏的七珠和地图,对着北极星的位置,将七珠摆在北斗七星的位置,形状相同,哇,天象出现了。七颗珠子在图上灵活地旋转着,但七星的共同位置不变。地图也不断呈现着一个一个的地名。最后定在一个位置。图亮了一下,倏地恢复原色。珠子自然松散从图上滚开聚拢成一堆。横空在心里默念了,收起这些,想塞进青衣的包袱又觉不妥,想到了他的裤带。没想到这几日这小子竟瘦得骨头更硬了。他似乎预感到了二人的生离死别。死死拽着青衣的手,希望他立马跳起来。他把青衣的包袱整理了,发现他贴身的令牌,他推倒蓝丁儿的药碗,药早凉了,显然青衣也没喝。蓝色的药碗在夜光下显得格外的阴森恐怖。令牌啪地抖出来。可能是横空刚才放宝珠时松懈了他的衣服,横空只是觉得此物甚奇并不知道它的用途。只以为青衣这小子雕工长进了不少。重新又给他塞了进去。 敖包外起风了,吹得横空脸有些疼,羊群骚动着朝他奔过来。他站着没动,他闻到了一股奇特的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 彼岸 两个蒙面人用克克沁宰羊的刀架在他们兄妹的脖子上。横空反倒开心地笑起来。真是关公面前舞大刀,什么年代了还用这么低劣的绑票伎俩?他们兄妹不是自己跑出去的吗?怎么反而让人给挟持了呢? 蒙面人把克克沁踢到横空面前,劫走了蓝丁儿。临走要横空拿宝珠和他的命来换。横空第一次知道那些玩意叫宝珠图。让他乐的是那人竟然认识他,还是个女生。 呵,女生,横空喜欢。喜欢走桃花运的他当然知道自己是那种艳遇不断,艳福不浅的苗子。 横空不心急。心急也没用。 克克沁一个劲地在身边烦他。让他不得不去想他和蓝丁儿独呆的那些片段。 蓝丁儿顶漂亮的眼睛,摄人心魄的眼睛。 横空把骗人的功课做足了,让所有人包括克克沁在内都相信宝珠图在他身上。 等他想好了一点计策,正待转身,克克沁把帐拔了,把青衣驮在马背上,要跟他一块去救蓝丁儿。 羊群呢,草原呢,都不要了吗? 畜牧认主,蓝丁儿脾气大着呢,如若不救她,回来会拿锅煮了我。咳,驾,快点,这片地早晚是咱的。 横空像脑袋被石头震了一下,觉得这不像一个四海为家的游牧人说的话。 走的路很奇特,净是峡谷。克克沁在前面,一句话也不同横空多说,仿佛他早就知道贼窝在哪里。 横空想着自己和青衣每次的下场可笑,救蝶翎,救蓝丁儿,何时是自救? 走着克克沁落了后,横空反倒愿意自己走,这儿的路只有一条,瞎子也认得。 越走峡谷越向深处发展,走到一片开阔地,横空倚着峭壁歇一会,一阵黄沙漫天飞过。他一霎那失去了知觉。逃离的人看得见,他被钉在峭壁上,天然混成似,一个黄色的沙雕标本。 他平躺在一叶扁舟上,不能动,只能用记忆来搜索这个地方的奇特与美丽。 他凭直感知道江上漂流的渔夫都是这个神秘之所的护卫。那个听过无数次钟声的建筑在船行过一片茂密的竹林后闪现,四周是火红的杜鹃花,溪流潺潺,奇香扑鼻,丽影婆娑。 横空被抬上了岸,比神仙谷还令人心驰神往的世外圣地出现在眼前。建筑选材全部是竹子,看起来很环保。横空不停地用手摸摸敲敲竹子的质地,他没看见青衣和克克沁的出现,他知道他只能孤军奋战,这一想,让他显得轻松了许多。 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淹。 他没去过皇宫,但这天看过这个世外圣地之后,他觉得皇宫也比这好不到哪儿去。 他被两位白衣女请到一间阁室,只许进,不许出,他用了很多雕虫小技,都未能打动两位美眉的心。后来他主动放弃了进攻。每天摆很多姿态要吃要喝,居然都能获得满足。后来,他说要见这儿管事的,来了一帮花花绿绿的人,穿乞丐服的都有。他觉得他要崩溃了,他使尽浑身解数,说,他睡不着,让主人想办法。不出一刻钟,来了十二位俏佳丽,等待他的临幸。横空一下昏了过去,那些丽影像一只只花蝴蝶在他身边来回萦绕。红的,粉的,绿的,蓝的,紫的,黄的,白的他还没吃肉已被肉熏倒。他彻底佩服,这隐形人的确高他半招。 但横空的性子也不会轻易言败。送上门来的东西照单全收。 横空把心沉静下来,他有一点是非常肯定的:他已经是一个受人高度重视的人物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二章 心计 他每日定时起床,定时读书,定时泡温泉。这儿的温泉特别多,有室内的,还有露天的。横空完全随性子,喜欢室内的时候就在室内,喜欢露天的时候就在露天。温泉的水很滑,把横空经常泡得睡过去。他有时候也会玩点小伎俩,他知道他干什么都在别人的监视下,所以他也不去顾忌,但他脱衣的时候,是没人伺候的。他开始不明白,后来想明白了。他心里大概也对幕后的主人有了个概括。温泉边上经常会有他喜欢的水果,横空也不知道自己这些喜好是怎么被外人所知,别人做的都是他不讨厌的。他心里开始有些担忧。他怕自己就此沦陷了。他从温泉里走进竹林里,听得见刀剑的激烈交战声,他转了一圈,发现一直在竹林里,还是那个温泉,温泉边上还有他散落的衣服。他提了提内气,觉得有股气在加重。 这儿的书很多,环境似乎是专门为他量身而改造。有些书横空只是扫一眼,有些书却让横空足足看了一个月。青衣已失踪一个月。横空并未问过,问,也不说,不如不问。 他把床头和床尾全部用书撂上。床超大,不用担心书坍下来砸到了。他担心的是幕后人什么时候露面。还有青衣,带了那么多惹祸的珠子。他有些懊恼,豆大的灯光在眼前踊跃,他想敌人知不知道他一向视死如归呢?或许不知道,那他现在还没死,说明青衣还没落入他们之手,或者落入的和他们并不是一派人。灯光倏地闪了一闪,横空知道又有人来监视他了,他把书翻了一页,闭闭眼,然后又睁开眼,一切又恢复正常。杯子里的水静止得看不出一丝波澜。 横空努力嗅了嗅,那丝隐隐的香就有了蛛丝马迹。 他依然装无知。这段时间对他最大的成长不是对母亲的疑惑,而是他知道有时候越笨反而越好,知道得越少越安全。他不笨,但他绝对也知道得不少。他尽量地学着敌人的招数。慢慢琢磨对策。他千万不能乱了阵脚,至少在见到青衣安全之前。过完这天,他又往床上撂了一本书。 早上的饭菜有了变化。横空抿抿嘴。有两样精致的小菜,他从离了涧息苑就不曾再这般讲究过。他夹起一根小黄瓜放进嘴里慢慢嚼。清脆,香甜,略有点酱的后味。又舀了一勺甜杏仁,渍得极好,杏仁的新鲜味在齿间存留。横空对候在一边的小童说,告诉你们主人,这菜我喜欢。小童不眨眼,也不回应,横空也不多话,看在别人尽心讨好的份上,他也是尽心地吃了。他不能阻止别人在他的饭里下毒,快死很好,慢死就有点违背他的意愿了。接过漱口水,他走近小童跟前,这是一个长得极其好看的孩子,比他,比青衣都要好看,他蹲下跟小童平行着,他的眼睛跟他的眼睛直视着,他看见小童的眼睫毛很长,忽闪忽闪的,让他想摸摸,他止住恶作剧的心态,说我的饭菜里有毒吗?小童不解释,越过横空,把桌上的残羹端走。横空隔着窗棱大喊,一会过来伺候我洗澡。小童走得飞快,横空想笑了。他只是有点小寂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三章 试探 他把头发散开,慢慢滑下泉池。他似乎有点上瘾。如果隔几天不泡一次会全身酸软无力。他知道有些不太对劲。池里加了一些香,跟以往熟悉的不同,旁边服侍的也换了人,不是小童,也不是以前的那批人。蒙着面纱,体态轻盈。横空从身姿看出大多都有些功夫在身。他轻轻哂笑,沉到池底约两分钟,又冒出来,少女很稳重,既没喊他也没担心他,给他沏好了茶,上了两样点心。然后坐在一边等横空尽兴。她拿起横空丢在一侧的书,很认真地看起来。横空隔了半柱香的功夫看她,她正看得津津有味。横空来了兴致。把她唤到池边,说,我泡得久了有些头晕,妹妹能扶我一把?隔着面纱看不见脸上的表情,但横空知道她们练过定力,不是随便能打动她的。他故意让脚滑了一下,少女忙去扶,用了内力,横空却顺手一扯,把她带到了水池里。她跌进去却很快飞跃开,一只手把住了横空拖到边上,横空打了个反手,又扯掉了她的外衣。其实他想扯面纱的,他知道面纱对她的重要性,被取了面纱相当于被取了性命。取她衣服让她十分意外,她没料到一直规规矩矩的横空会突然发疯,她松开抓他手,护住衣服,横空捧起大把的手泼向她。少女恼了,跃到他身后,踢中他的背,横空瞬间呛到泉水里。他直直地扑通下去,也不自救,任凭倒下溅起巨大的水花打湿了她的脸。面纱后的轮廓若隐若现。横空记住了她的眼睛。接着便失去了知觉。少女从池里捞起他,平躺在池边空旷的地上,两手运力在前胸按压,按了数十下,她停住了,仿佛在思考什么,忽下了决心般对准横空的嘴吹气。横空咳嗽着吐水,睁开眼奋力地,看见少女湿透的衣衫,还有一头乌亮的秀发,他半坐起来,问她,你救了我?为什么救我?你问过我的心意吗?我让你救了吗?少女扬起手,毫不留情地甩了横空一巴掌,声音很清脆。横空的脸马上肿了,嘴角渗出了血丝。他没擦也没喊疼,轻轻笑说:我也没占你便宜,没让你献身,你这一巴掌我会记在账上,过后会讨利息的。少女冷哼一声转身走了出去。横空看着背影想了很久。 等他起身换好衣衫,茶已换上了热的。他端起来也没有品香,一仰脖全灌进了嘴里。这儿离京城有多远?他问站在帷幔后续茶的小童,今天这个小童约摸有七八岁,梳两条小辫,小童摇摇头。横空说,我今天想干件事,你能帮我达成吗?小童不解。横空侧臂搂过她,小童在怀里发抖,但仍不说话。他用一手箍住她的身体,另一只手的拇指和食指掰开她的嘴,牙和舌都完好无损,他心里反而有丝庆幸。他慢慢地移近,小童缩得更小了,他闻到她身上衣服浆洗的味道,还有茶花油。他舐了一下她稚嫩的脸,她闭上眼,仍不吭声。横空把她往自己身上拉,她的双手死死护住衣襟。横空放开她,她跑的时候打碎了一只茶碗。晶莹透亮的白瓷碗,碎成六片,横空蹲下来,拿起来碎片,研究了半个时辰。蹲到脚感到麻,他起身并拢进袖里一片碎片。 母亲也是讲究之人,对瓷器颇爱。这样上乘的瓷,只有官窑定制。能烧出如此御品的,天下也唯有紫檀大师了。 但紫檀大师隐世多年,当年在俗世制作留存的瓷品已经不多。而这个秘密的地方却有数几套,每套的样式也很全。他蘸茶水在沉木桌上写了几个字,搓搓手,很潇洒的迈出厅门。耳边掠过一阵风,很快,像拂下的柳絮,横空打了个喷嚏,取了本书,坐在院子的敞亭下,背对阳光,看得见花红。这个地方很温暖,没有明显的季节变化,花很多,却唯独没有蜜蜂和蝴蝶。横空初时以为花是假的,仔细看,却是真的。并能嗅到花香,抹到花粉。他的活动范围不限,他走到任何地方都没人拦着,因为幕后主人很有自信他走不出去。横空也很乖,从未自己主动去鱼死网破。他也仿佛对其它地方无兴趣观赏,只在附近小转。竹林对面传来箫声,横空放下书聆听了一会,复又拿起书,把吹箫的当成无技之弹。箫声里在传递着什么,急急切切,最后是一声长长的音,停了。横空站起来,想起家里上私塾的先生,他模仿着先生的动作,摇头晃脑,大声念着书里的一段话。怎么?喜欢这段?有个声音冷冷地传过来,分不清男声女声,显然经过伪装。横空说,魏晋之风能扬世,皆因有嵇康。倒也不俗,冷冷的声音回道。又说,我知你想走,但事未成,还要委屈少爷多呆几天。此地僻露,照顾不周。横空笑了,说我有个兄弟,不知阁下可知他的去处?没有回声,只剩下冷冷的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四章 重逢 不远处有个秋千,横空走了过去。秋千板上似有余温,石凳上洒有水渍。横空不动声色的绕了一圈,在秋千上坐下,他两腿晃动,把自己动起来,他想借点力看一下周围。不知道是最近吃多了,还是什么原因,他觉得他胖了,秋千晃得吱呀吱呀。他把身上能扔下的全部扔在地下,秋千也只能荡到一半墙的高度。只能看到一些低矮的花丛的顶部。他走下来看秋千架,像是给体态娇小的人准备的。他有点明白但还不太确定。他把扔下的书重新捡起来,耳朵听见有人在扫地的声音。他循声寻去,有个小门,门开着,仿佛让他通行,横空在小门前站定,听那扫地的声音听了很久,他没有越过小门,也没有去确认那人是不是青衣。他的泪在眼里重新化成了血液流回他的骨头里。世上没有那么容易的棋局,如果一盘棋的棋子随便就能知道设局主的目的,那他横空早已曝死大街上多日了。他不再多想,折回秋千架,看那安静的不再晃动的架板和石凳上光滑干燥可以照出他脸的干净。他照例拿书扫了一下凳面,低下头用嘴吹了吹,准备坐下来,又用手试了试,凉凉如水。他像改变了主意,抬腿顺原路回了他的屋子。屋门敞开着,他觉得不需要关。有人帮他着,他也不拦着。如果有阳光照进来,横空就在阳光下。如果没阳光,他一定是在烛光下。他越来越喜欢温暖。他知道自己的身体有了一些变化。 晚饭开得有些早,午饭横空错过了时辰,准确地说是他故意地漏吃了一顿,这儿的规矩是吃饭就是吃饭点,误了,是没有什么可乞求的。横空知道这个规矩,他想饿一顿试试。试的结果是他感到比较饿,而且没有饭不说,茶也没有,这儿的另一个规矩是茶是随饭一起上的,类似于套餐。如果饭里没毒,茶里肯定有名堂。如果饭里有,那茶里还是有名堂。只不过饭不赖,茶也确是好茶。他没急着去起身用晚饭,他第一天来的时候见过的那十二个少女他没再见过,后来的也是只有一面,连小童也是。想到小童,他觉得他应该多试试。或许有生机。他半跃着从太师椅上过去,没怎么费力,只是头略有些晕,他停了几秒,正了正头,还是晕,走过去。先要了茶来喝。递茶的身影很熟悉。 那是青衣。横空背着他也知道他是青衣。 青衣低着头,把茶递到他手里,他在茶碗底脱离青衣手的时候触到他的指头,跟他的一样,还是那么年轻的手指,他用指甲掐了他一下,没反应。横空把茶喝了一口,有梅花的香气。还有初雪的清新。那么蓝丁儿应该也在这里,或者是跟这地方有关。这儿离石驼洞或许也不远。可横空又一想,他明明被人带着走了很多路,已经远离了北地,到了南方。但南方不可能有梅花和雪。他放下茶杯,看了青衣,青衣已经换了衣裳,脸也洗得极干净,表情是这儿统一的表情,手上也没有伤,只是表情不是他横空的青衣的表情。他没喊青衣的名字,只是用手指着他,说,你,过来。青衣走过来。依旧低着头。他给横空端菜,横空暗算了一下茶的时效,很快就起了作用,头不再晕。他捡起筷子准备吃。青衣在他放下的茶杯前站定,也不说话也不动作。横空含着菜没有咽下去。他用筷子点了点,在每道菜的碗沿走了一下,他顺着青衣的目光,他看懂了,这是在涧息苑的时候他们俩的小秘密。他把这些菜挑一半放到一起给青衣。青衣不接,横空漫不经心地说,你给我试试会不会毒发身亡。青衣像被人松了穴,啊地一声,嗓子里吐出什么脏物似的,先是一阵很恶心地咳嗽,咳到要咳出肠子来,然后他两眼里有了光,看见面前的菜,猛得夺过来,狼吞虎咽。横空也不吃,看青衣吃。他觉得棋局的主人很是有意思。告诉你下了毒,你也知道什么有,但你还心甘情愿地吃毒,青衣站在椅子后面吃,横空也转过身,对着硕大的饭桌吃。很规律的咀嚼声,谁也没有责怪谁。 青衣没有喝横空那样的茶,横空的茶每天只有一杯。 他喝得是这里人都喝的普通茶。但也极好喝。 青衣没有像横空那样先闻一下,然后一饮而尽,他是端起杯来沿着杯沿慢慢吸着,即便要死,他也要慢慢享受一下。横空以前常觉得青衣很痴。对贝儿情痴。对他忠痴。对母亲是敬痴。他问过母亲青衣的来历,母亲不说,他问过青衣自己,青衣对小时候很模糊。现在,他脑海里突然又蹦出这么个古怪念头,他觉得青衣比他更像是没落贵族的后代。他偏着头细看青衣喝完一杯茶,他和青衣都是仿佛一夜间被人拔苗助长了。他不爱动。青衣不爱说话。青衣把厅里一切收拾得毫不逊色于以前的小童。虽然这些活以前也不在青衣话下,但那时的青衣是健康的,而今天,横空已然难以分辩他们是否还算健康。 他捏了个葡萄,这里的葡萄个大,不甜,只是汁水多。他咬破,另一半就像断了的指头。他把床头的书本数了数,数了两遍,不多不少,56本,他把这些围成个太极圈,青衣虽然和他重逢了,可是这中间必定发生了很多事,他不能莽撞,他不能走错。他知道幕后主人必定在等着他先走这一步。他端坐在这些书中间,把每一本又翻开温习了一遍。他也希望在这儿陪着他一起看,青衣总有不同的见解。烛火又开始跳跳跃跃,屋内的空气变得异常稀凉。像有东西抽出去了,又像有新的东西混合进来。不一会,稀凉变得暖融融。横空的视线有些模糊。书本开始出现重叠影,他的手无力地垂下来,散开的发梢挡住了他的眼睛,落在摊开的书页上。 等他再次醒来,月上西梢。灯烛已灭,他已躺在床上,盖上和被。书全部被取走。他心里暗叹一口气,自己还是太嫩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五章 想逃 青衣早上给他端来洗脸水。他洗完,青衣没有倒掉,接着洗他的脸和手,并把毛巾放里面洗干净了。窗户被打开了,昨晚月光穿越的地方有个花瓶,瓶里插上了新鲜的桔花,上面还沾着露水。横空凑上前嗅了嗅,把上面的水珠弹掉。他回头踩到了青衣的脚,青衣也不喊疼,也学他的样子凑到花前嗅了嗅,并用手弹了弹花。横空压低气息说晚上来找我。青衣置若罔闻。什么暗示也没留下。横空回想了一下这两天见过青衣的所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他需要带青衣一起出去。 青衣晚上没有来见横空。 横空做了个梦,梦见了私塾先生。先生有了一把白胡子,每天用羊角梳梳得很是整齐,他和青衣把他的梳子上涂上了墨,墨有些臭,压在论语里吸干,先生在私塾里有间屋子,他在别处也有间屋子,一个老男人有几间屋子不是什么新鲜事,可今天横空有了些见识,知道这个先生很是道貌岸然。他领着父亲的俸禄,接受母亲的奖赏,还时常有些偷摸勾当。但是到了夜里,他定然是另一副嘴脸。横空想象不出,因为先生在他脑海中就是死板加呆板,父亲觉得他人品好,母亲也没提出什么异议,他的水平教横空和青衣,教个子慈孝老,足不出户倒也绰绰有余。横空在梦里想拉一下青衣,青衣与他总隔着一道距离,他抓他,总抓不到肉,抓到的只是衣服,还是在家时青衣喜欢的青色。他翻个身,梦被压碎了,先生随风去了,大概捡论语,或者被墨染了的梳子梳下的黑白相间的头发。横空想他其实做了件善事,先生若发现他的须发由白变黑,他会不会兴奋得喝上一坛杏花村? 横空打着哈欠起来,晚上因为在梦里太费神,他有些精神不济。他没再去想先生,只是开始怀念他的过往。青衣还没过来,洗脸水也没有,横空趿着鞋打开房门,清晨的阳光照进他的怀里,他沐浴在阳光里,深深地吸口气,很新鲜。小童端着热水急急地朝他走来,不看他,直接把铜盆放在盆架上,然后立在架后,安静得像屋里的家具。横空开始净手,这儿的人跟这儿的屋子,竟然是这么的和谐融洽,他不知道青衣为什么又不见了,许是让他安心好提条件,或者是青衣也跟他一样被药控了。他把毛巾扔进盆里,咚地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小童没有害怕的反应。看横空用完了立马端出去,用手拔着把水均匀地洒在屋前的路上。空气瞬间都有了花香。 横空开始在脑中搜刮剩余的墨水。身边没有任何锋利的东西,几乎都是柔软的,他的筋骨都变得软起来,若是想自然,劈块桌角不仅石头找不到,他也没力气。他眼光扫向屋外,小路上有石头,却都十分规整地嵌在地里,没点功夫,想取出十分难。撞墙撞柱太丢他的脸,他做不来。那天摔碎的茶碗碎片他还留着,也是小心翼翼,那个是留着作验证的,高手是不需要找武器的,可他连低手也不是,没有山门,没有拜师,死了都没有人为他报仇雪恨。他打了个激灵,想得有点远。 今天的茶很普通,是一杯菊花茶。横空喝着寡淡,都没有加冰糖。 今天只有这个小童露面,横空吃得不多,小童也不着急收走,等时辰到了,才不慌不忙地撤去。横空也不管他,自顾自地闲晃。找了只笔,笔筒擦得很干净,既没插字画也没挂毛笔,就那么空着。横空把手放进去掏了掏,里面也是没有灰尘的,但确是空空如也。他有点沮丧。心思缜密,防备慎严。他不抱希望地问小童,可知哪有笔可用?小童头也不抬,用手一指。横空看见所指之处果然挂着一只笔,甚新。他默默在心里给敌手作揖。 青衣没闲着。他又回到了石驼洞。他躲过了蓝可儿,可没躲过克克沁。克克沁把他点了穴,扔在了石驼洞。石驼洞里大有玄机,这是青衣后来才发现的。他发现这儿是克克沁的秘密据点。遇见暴风雪躲进来的羊群和牧民,克克沁的羊和帐篷,还有一些他不认识的面孔。他被蒙上了面,只能凭听力微弱地判断,来来往往有不少人。石驼洞的洞口并不明显,并不容易从外面发现,可里面极大,别有洞天,可能是后来有人为的开采。因为好议事好活动。青衣明白自己的遭遇也不无谓地挣扎。安静地呆在地上。他闻见火把的松油香,还有烤肉的的味道。他脸的布被人拿了下来,有个同样被蒙住脸的人递给他一根烤羊腿,他被松了穴,腿上却被绳子绑住缚在了另一个蒙面人的手臂上。他接过烤肉,道了谢。蒙面人的眼睛动了动,没说话转过身走了。青衣想,做强盗未必是他们自愿,如果能有一两人策反,他就有机会跑。可当初和横空来这似乎就困在一个山洞里,但那洞没这么开阔舒服,没这么多设备,这儿可以安家操练,他啃着羊腿,很快地扫视这儿,然后低下头装作喝水,又抬头啃,借势又扫了一圈。他听到了石驼两个字,他想这大概就是他和横空听过的石驼洞。他的羊腿啃完,又被点了穴蒙上眼。困意很浓,水里下了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六章 转场 克克沁怕青衣扰乱计划,把他和石驼子关在了一起。石驼子是个瞎子,全身被铁链锁住,还关在一个大铁笼子里。青衣绝望了。他敲敲自己的头,环顾一下四壁坚锐的石头,闻了闻瞎子身上积蓄许久的气味,他吃进去的东西开始往外吐,羊腿已被胃酸消化成水,青衣吐得嘴里发苦,啊啊地哑声为止。瞎子一动不动,青衣想解手,用力晃动着铁笼子,没人吱声,他又大力叫着,没人回就。气力耗尽了,他跌在地上,地上连根稻草也没有,瞎子也没被冻死。他或者是已经死了?青衣颤着上前摸他,嘴里一边叨着,老人家,老人家,我有些害怕,你让我摸一下你,如果冒犯,别怪我。瞎子突然拿手扣住青衣,青衣被甩到一边,又哐得掉进一个洞里,他疼得呀呀地,直起身来发现这儿可以解决他要解决的事。他快快地解决完,猫着腰站起来,发现回去的路找不到。他又绝望了,一天中绝望两三次真是不是他青衣的命数。他不想一个人死,横空不陪他,有个瞎子也好过黄泉路上被欺负啊。他又跳脚,哐得他又被甩进了铁笼里。青衣开始佩服瞎子的功夫。真人不露相啊。瞎子的武功不在克克沁之下,可他为什么甘愿在这受辱不走呢?眼瞎了不知道外面的路?不可能,连个茅厕都建得那么隐秘,那他呆在这,必有原因。他要监视克克沁?被人关起来怎么监视?青衣不知死活地又走到瞎子跟前,老人家,您尊姓?瞎子没反应。他又继续,老人家,这儿可有棉被,晚上睡觉我感觉会很冷啊。瞎子没反应。青衣耐了耐心,老人家,我们也算患难兄弟了,我想出去,我有个哥还下落不明,您可有高招?瞎子没反应,但青衣感觉耳聋了,一股强大的力波将他推到石墙边,他的头要炸开似的,他拉住铁笼的铁柱,五脏六腑像要被引出来似的,嘴张大,气却上不来。他的脸越来越红,最后他被气波顶起来,悬浮离地,陀螺似地旋到一角,软软地趴下,不再有声音。青衣后来无数次的抗争与失败总结出的教训告诉他,瞎子爱安静,而他太恬躁。青衣后来也知道了瞎子的脚筋断了,所以他逃不掉。 他被瞎子无数次地下到地厕解决问题,无数次地罩他在气波里不受寒。青衣身上庠得不行,脸上有点辨识度严重下降的时候,对瞎子说,老人家,不如你告诉我上下的方法,还有如何自御保暖,你保持点体力,等我找到路出去了,我背你走。他话说完,又弓着腰敲敲打打。瞎子的嘴动了一下,青衣没看见。 瞎子把青衣拖到脚下,青衣说别杀人啊,有话好好说,杀人就不好玩了。 瞎子单掌把他身姿调正,打开他的穴道,青衣感觉头顶冒火,胸腔里也冒火,慢慢地他在变轻,瞎子把铁笼扯上一根破布条,把青衣甩上去。青衣低头看了看下面,又马上闭上眼,一根破布条要撑住他这么重的人,他摔了无数次,可不想这下被摔死。他和声细气地说,老人家,我知道你有仇,你别害我,我会帮你报仇的。你想怎么报仇,我给你找棍子,找刀子,或者找炸药都行。我也有仇,我的父母被人杀了,仇家是谁我都不知道,我被人卖了,如果不是当年有个好心人收留了我,我都活不到现在。活不到现在死在小时候也就算了,那时候小不懂事,可现在我懂事了,就得活着给父母报仇。你让我活着吧,我们一起报仇。瞎子不说话。仍旧留他在布条上晃悠。大约晃了两个时辰,他试着往下跳,可能是他刚才说的一堆废话有了作用,瞎子没不高兴,他很轻松地跳了下来,布条也很结实地挂在铁笼上。只是他脚刚着地,他又被瞎子单掌召回到他脚下。 青衣心想,这是逃不出魔掌的节奏。 他索性老实,任由瞎子摆弄他。他的身上异常热,一会感觉有只兔子在怀里乱撞,一会感觉火球在滚来滚去。他的四肢像被拉伸了又折回来,然后又拉伸又缩回来。然后他又被甩到破布条上过了一夜。石驼洞分不清日夜,青衣只是凭着身体的本能想睡的时候他认定是夜,醒来的时候他认定是日。或许是颠倒了,他也顾不上了。 如此反复了七八日,他再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泡在一个大潭里,潭里雾气很重,青衣不知道这应该是温泉,水不冷,有点暖和。他赶紧揪了揪自己的耳朵,耳朵在。嘴巴,手脚都在,头发也在。他安下心,游了游,不敢游太深,武艺不高。可他发现他能浮在水面上。他胆子又大了点,慢慢沉水,一点点地,他竟然能憋气。他像发现了了不起的事情。又扎下去,水又深了一点,他高兴地翻了身,居然没有受伤,他看见他的衣服被挂在离泉源约十几丈的岩石上,如果挂树上,他会爬树,这个横空见过的技能无需怀疑,可攀岩,他还没做过,而且要光着身,别说不等爬上就冻死了,那上面还有常年不化的雪。青衣想还是死在水里吧,不冷不说,泡着还很舒服。他就四肢伸开,想来个舒服死法。肚子开始饿了。饿死可能比较难看,青衣想,但饿着也挺难受。他瞅四周看看有没有什么枯枝可以用来挑衣服,结果光溜溜的一片比他还无用。他无意识地两掌拍了下水面,竟从泉里窜出来好高,他赶紧闭着气又掉回水里,下水的重力大,他沉到比前两次更深的地方。他竟然完全可控不被淹死。水里没鱼没生物没什么可解饥饿。青衣想或许有别的通道,他游了一段,没路,他返回。看了看岩石上的衣服,他有了主意。他又用两掌拍了下水面,这次稍微用了点力,他离开水面更高了,他朝岩石那侧提气,脚正好可以踩到上面着力,他成功了,而且实际比他想得好很多。他觉得他有了些逃跑的资本,他要赶紧回去见瞎子。这是瞎子给他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七章 有师 他不知道怎么来,自然也不知道回去找瞎子的路。他两脚踩到岩石顶上想找一下路,看见有几行脚印。方向很乱,估计是故意迷惑别人的。他又小心地往下移了移,又看见两个蒙面人抬了个箱子,后面跟着几个人,走得也十分小心。他在他们后面小心地跟着。雪很厚,踩上去会留有脚印,青衣尽量踩到他们的脚印里,与他们保持距离。他们很警觉,走走停停,并回头巡视一番。青衣退到岩石后躲起来,与巡视的蒙面人只隔着几米远。他压低气息,继续跟着。 他们进了石驼洞,青衣不能明着进去,捱到天黑还有些时辰,他看见克克沁出来洞口看了看,然后洞口里站上了蒙面人,蒙面人都在洞口内,但青衣还是紧张起来。 他转到洞外,想起瞎子每次让他去的那个外厕,应该有通道到那里的,他四处找起来,脚印开始随他多起来。他怕暴露,又上到岩石上,岩石上有风很冷,他因为有了功力又一路在跟踪,所以并不觉得多刺骨。上了岩石视野被挡住了反而更看不到洞内的情况。青衣暗暗感叹这洞真是选得好。可攻可守。他只得绕回前面的洞口。扔了个石子过去探路,两个守卫听见响声用眼神交流了一下,其中一个去查看,另一个仍然在坚守岗位。青衣看了看可行性不大,又转到后洞,他想实在不行他还要再退回到那个泉里,泉里水热不会被冻死,或者等到天黑再想法进去。不知道他们平时查不查牢房,要是查定然就知道他跑了。跑了定然会派人来追。追人会比较乱,可看这井然有序的样子不像知道他不在。他觉得克克沁也不是个孬瓜,治理这么多人是需要有脑子的,他脑子里长得沟还不少。青衣抱着手,呵了口长气,老天爷为啥不突然把我掉进洞里呢?他把身体靠在岩石缝里,来回转着圈,如果再撑不住,他想把守卫打晕。 他转了八十圈后,想撒尿,挪出挡风的岩石缝,风要把他吹住了,他发现有个缝里不积雪,撒的尿很快冻住了,可那边的缝里还湿湿的。他用手摸了摸,真湿,拿起闻了闻,有点跟他的尿相像的臊味。他看到了曙光。他把周边的石头摸了个遍,没有什么开关,有也给雪盖住了或者冻住了。他爬上去跺了几脚,霎时他像块石头一样掉进洞里。他颠得很疼,可心里却乐着想,今天要拜瞎子为师。他真神通,虽然瞎了,可事事清楚。他虽不动,可武功高强。 青衣给瞎了磕了三个头,磕得很响,瞎子不为所动。青衣自顾自得说,师傅,从你救我那天起,你就是我的恩师了,我从来没拜过师,也没进过师门,不知道有什么规矩。但我心里是认定你了,我给你端茶服侍你,我要救你和我一起出去。师傅,青衣没什么亲人,除了一个真心待我的少爷,可少爷也被人掳走了不知下落,如果能走出去这险地,我再给你行大礼。瞎子的眼睛在漆黑的地方动了动,他的嘴巴也动了两下,青衣从没听他说过一句话,或许他不仅瞎了,也哑了。青衣越想越替师傅难过。之前没这么强烈的感受,可现在不一样了,师傅成了他的亲人。 心里有了依仗有了温暖胆子就会变大,他能在铁笼里上下方便,还趁守卫不注意出去偷了两个陶罐。一个给师傅喂水,一个给师傅方便。师傅好像从来没方便过,也极少动弹。他拿起陶罐让师傅喝水,师傅喝得水,漏得多,青衣用他的衣袖给师傅擦嘴。师傅没什么反应。青衣知道没反应就是默认。他和师傅处得越来越好了。师傅还是不开口说话。青衣上前想给师傅捏捏肩,被师傅一掌又甩出好远。师傅不让他碰他的身体,青衣知道师傅是被人害惨了,心里有了条件反射。他不怪师傅。师傅变得再古怪,也不是害他。他反身腾地一下跃到破布条上,准备一边看守师傅一边练功。师傅把功力给了他,肯定是有事要托付给他的。他打了个冷战,心里却燃着烈火。破布条荡悠了几下被他用定力压下来,他不再觉得一根破布条能难住他,他很快睡着了。 师傅的声息很弱,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出来,青衣觉得师傅睡觉的德性很好,不打呼不流口水,他要好好学学。 他在守卫进铁笼前从破布条上跃下,又跃起将破布条解开收起,师傅依然端正坐着,仿佛一切没什么异样。青衣坐在师傅前面,挡住守卫的目光。他感觉背后又有力推进他的身体,他体内的烈火在快速地旋转。他很想伸手,很想把手浸在水缸里,守卫并没有多呆,上前一把将青衣提起,像提小鸡一样,又扑通一声扔到笼外的地上,点了他的穴道,把他的脚上拴上铁链。青衣想反抗却似乎发现师傅的眼睛亮了一下,师傅想告诉他勿动?他挺了挺身,又装腔作势地躺下任人摆弄。握着的拳也松开作无力状,还哼哼了两声疼。他又蒙上脸,装进一个箱子里,抬走。他心里开始有无数种逃跑方案列出,他用眼在箱子缝里看外面,细细的一条缝,看见黑衣人抬着他走得很快,全是克克沁的人。走过长长的黑道,没有火把的亮光,坑坑洼洼,他在箱子里被颠得也很不好受。他和横空被送进来时的路不一样。横空走了水路,而青衣可能像赶时间抄小路一样。他动了动气,师傅临时推给他的力让他强壮了很多,他又被上颠下颠,穴道竟不费力地冲开了。青衣小喜。又马上按住心思。因为他被放下来,黑衣人的刀影贴在箱缝上,青衣想,要在这里要本爷的脑袋了?我要拿师傅的绝活开荤。师傅只是给了他内力,还没教他招式。 他立马躺好装睡,箱子的缝被开大了点,有个黑衣人看了看,又重新把箱子关上。青衣觉得他好像被放上了板车之类的,因为比之前更颠。其实不是板车,是一根绳索,从一侧悬崖滑到了另一侧悬崖,黑衣人都像蚂蚁一样也跟着绳索滑了过去。身手都很娇健。 在见到横空前,他被人提前喂了药。 他很听话,别人让他怎么干他就怎么干,不这么干,他一掌大概也把这些高手拍不死,他又被派去扫地,他现在比横空灵慧,他知道横空就在墙内,跟他一隔,可他不能主动跳过去,他要静观其变。他要知道这些人是谁。师傅改变了他的内在,改变了他的思维方式,甚至把他的未来也改变了。 他见到横空,横空过得不比他好多少。毒中得多中得深,虽然有解药,可那解药越解只会让横空将来死得更难受。他想替横空受罪,张了张嘴,又合上。他替不了。如果能替,他或许早死了,留着他就是因为挟制横空,横空放不下他。他心里突得又躁热了,那团烈火又隐隐在燃烧。他小心地压着脾气,横空也没多说话,两个人用眼神交流,青衣告诉他一半的菜不能吃,横空就挑出来全赏赐给他吃,他觉得青衣吃不饱,看他的衣服和身板就知道了。青衣想告诉他刚开始是饿了几顿,后来有了师傅每天都有烤肉吃,虽然没什么菜,但不怎么挨饿。再挨饿是因为他自己想饿自己,肉吃烦了。青衣终没说出来,默默地把横空给他的菜全吃了,吃完。又用眼神告诉横空,他有了师傅,而且师傅传了点内力给他。横空问他能打过这里的人吗?青衣谨慎得想了想,摇摇头。他没打过,没过过招,也不知道他们的招数,他不确定师傅有多厉害。横空也不失望,把剩下另一半青衣不让他吃的菜吃了。青衣想拦,却见横空朝他笑笑。横空喝了一杯茶。 横空把喝茶的杯子又摔了,因不是第一次犯病,监督他的人也没上报,迅速把碎片收走了。横空又偷了极小的一块碎瓷,交给了青衣。 青衣被送回石驼洞,这次他更留心,他好像在中途听见了钟声。 幕后人完成了横空的心愿,他见了青衣,且无恙。那么他履行职责的时候也该到了。横空竟有些期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八章 奇毒 青衣给师傅带了烤鸡,他先撕了鸡腿,递到师傅鼻前闻了闻,师傅张嘴吃了,吃得鸡皮都没剩下,青衣还给师傅带了一小瓶酒,瓶不大,青衣从黑衣人喝的地方偷的,他还是先放到师傅鼻前闻了闻,师傅张开嘴,青衣给他慢慢倒进去。师傅像喝水一样喝光了酒,也没有品一下,胡子也跟着喝了不少,青衣把师傅沾湿的胡子用他的袖子擦干净。师傅心情不错,用手指了指方向,青衣过去找出两本书,一本解毒大全,一本武林秘经。青衣凑到火把下看。他有些看不太懂,想起横空给他的碎片,他想让师傅帮他看看。可师傅看不见,他说,师傅,今天他们带我去了个奇怪的地方,见到了我那个被绑架的少爷,少爷好像是中了很大的毒,坏人给他吃的饭喝的茶都有毒,我带了他喝茶的碎杯子,师傅你帮我闻闻是什么?他把碎片小心地放到师傅的鼻下,师傅没反应,他说,师傅没关系,这个等我以后去查。这个书我不太看得懂,师傅指了指耳朵,青衣又到火把下,小声地念了一段。 师傅把碎片抓了过去,对青衣做了个翻书的动作,青衣翻一页念一句,师傅不反应,他又翻一页念一句,师傅仍然不反应,直到他翻到49页,念到:取其茎,晒干,捣碎,与红花,蛇胆,混合,加入断肠草,夺魄丹,制成粉末,浸入酒封入地下,吸大雨三月,吸大雪三月,取出灸烤,方可无色无味,称为奇毒。师傅点了点头。青衣的心冷了一半。师傅,有救吗?青衣跪下,师傅又闻了闻碎片,很快摇摇头,又让青衣翻书,青衣翻了一页,看见了另一味奇毒,制毒人之疯癫,用毒人之毒辣,横空的小命怕不保了。青衣抱着书在师傅脚边呆着。师傅抓他的胳膊将他甩到火把下,要振作。青衣被摔出了泪,或许眼里早有泪,不敢在师傅面前哭,师傅给了他哭的理由。他的泪吧嗒到书页上,字体瞬间被放大了。青衣记住了横空中的毒,叫心机结。 青衣被师傅给把了脉,他的毒不深,但也很吓人,师傅没有药喂他,只是指了指书让他自己解。他找到他中的毒,三月半,怎么化解,师傅让他自己来。三月半,顾名思义,此毒会发在三月中旬,正是春花烂漫的时节,有点像发情,也有点像喝醉酒,无知者会认为是纵欲过度致死,而他青衣还是干净的一个童子,所以下毒人有多变态青衣就有多恨他。他把破布条又缚到铁笼上,很自觉地坐到只有一根绳粗度的上面练功。 师傅越来越瘦了,青衣有点束手无策。他不明白师傅明明可以挣脱铁链的束缚,可以和他一起逃,可师傅很老实,在这一呆不知洞外是何岁月。他问师傅,师傅也不答。他都不知道师傅是何路数,祖师爷还在不在。青衣挠挠头,好久未洗头了,有点干结。他想和师傅出去后,第一件事应该先去泡个大澡,好好泡干净,然后给他和师傅一人买一身新衣服,师傅的衣服已经看不出什么颜色了。他又想到被师傅扔到的温泉里,师傅如果想洗他肯定可以能去。他趴在师傅耳边说,师傅我大概记得逃跑的路线,你还能走路吗?师傅不回他。青衣想师傅这淡定的功夫也可能是师门的绝学。即使聋子哑子也会哇哇叫,蝶翎的下属也都是哑巴,可他们的眼光都精亮,里面有内容。师傅的眼很空,眼白有些多,青衣看不出别的东西。 黑衣人把吃的扔进来,很干很硬的烙饼。青衣想揍人,他担心师傅的牙。他把饼整成小块,放师傅手里,师傅往嘴里填,一块一块的,青衣看不见师傅咀嚼。他躲到一边伤心了半个时辰。师傅又指示他啃书。 《解毒大全》他看得比较慢,因为很多药草他不认识。看上去挺相似的花花草草,实际却是毒益截然不同的两种植物。他怕自己没死,先把横空给整死了。他需要时日研究。如果师傅给指导他几下就好了。但师傅让他自学,正是考验他的时候。他翻开《武林秘经》,头一页是一个字:受,第二页是一个字:苦。青衣心里骂了一下,敢情高手都是痴子。这字是师傅写的还是祖师爷写的,总之字是好字,书也可能是好书。青衣读着甚是没味。他又凑到师傅跟前。问师傅,这真是武功秘笈吗?我看着像教人做道理的。这种书小时候我读多了,没意思的,师傅,另换一本读行吗?师傅没商量,拖了拖手里的铁链,把青衣打到了墙上,青衣毫无防备地受到师傅的教训,全身的筋骨都断了一样的疼,师傅好的时候很好,不好的时候是要他的命啊。青衣慢慢扶着蹲下来,说师傅你要把我打死了。我还有没有师兄师弟师姐师妹啊,如果有,让他们给我收尸啊,把我埋个好地方,最好能种上棵树。师傅没回答,铁链又拖动了一下,青衣赶紧过来搂住师傅的瘦骨嶙峋的胳膊,师傅把他扔下的书用脚扫到他面前,青衣赶紧捧起来,我听师傅的,我好好读,好好练。师傅没说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九章 入门 青衣的脑袋被撞了一下,脑壳被震开了似的,看书能看出一点眉目了,他问师傅这见招拆招,无招胜有招怎么解?师傅用铁链把他勾住,青衣不反抗,快要窒息了,青衣本能地求师傅,师傅不松手,青衣开始急了,他想到受,想到苦,真是他他他妈妈的瞎扯,师傅眼见要把他勒死了,他猴跳一样往下缩,然后反手把铁链抓住,给自己腾了一点喘息空间。师傅像猜到他的想法,总能在他想到之前制住他,青衣也不喊了,专心对付师傅,想破他的招。师傅是真心的制他,青衣不敢用踢和咬的,怕伤着师傅。只能瞎整。他左出拳,打到了铁链上,手掌要震断了,右缩肩,又顶到师傅的臂上,师傅的臂膀比铁链还硬,他的肩膀感觉也脱离了身体。他的脚被师傅缠住,已经在地上拖了几个圈,他感觉再不久他就要被五链分身了。他急恼了,顺着铁链的劲浮起来,师傅动铁链,他也随着铁链的劲走,不硬碰,也不逆着他打。他慢慢顺过劲来了,师傅是在教他。他高兴起来,头上不留神又被师傅的铁链击了一下。他开始全神贯注,借师傅的力打师傅,师傅的掌风越来越紧密,青衣像被罩进了一个风窝。他明白秘经受的意思,他全部把师傅的力接受了下来。他不着急反抗,像团棉花,口里也着实苦味不断,一直积蓄的那团烈火又在酝酿。他吐出一口气,师傅放过了他,他很平衡地在风窝的旋转中立正。他给师傅端了碗水,他先尝了一口,然后小心地喂师傅。 师傅喝完了水,身体飘起来,飘到青衣练功的破布条上,歪倒,睡了。青衣默默打开书,好好看着。看得极仔细,原来最简单平常的道理才是大道理。他暗暗攒劲,胳膊却疼得他咧嘴,他吡了一声,坐到师傅一直坐的地方,师傅的铁链垂在四周,他摸了摸铁链的重量,破布条承载着师傅,他的手轻轻离开铁链,不知道师傅多少个日子没真正睡过了。他盘着腿,耷拉着臂,一招一式地模仿师傅的出手,秘经说要无为制有为。青衣暗诵着,琢磨着,心里想像着师傅会怎么破解。 两个烤土豆滚进来,未到青衣脚下,被他截住。土豆还烫手,这些人良心坏了七八分,不知道哪天剩下的一二分会显现。今天这热乎的土豆就是。青衣看见师傅还在破布条上,他用好的一条手臂轻轻摇了摇铁链,师傅又轻轻地飘下来。没有重量,只有动作。青衣觉得师傅好美。他把土豆先塞到师傅手里,暖暖,然后他的手捧着师傅的手,师傅的手捧着土豆,剥开一点皮,喂给师傅吃。师傅吃得慢,许是不习惯这么热的食物。 师傅吃完了,青衣才剥自己的,土豆不大,有些麻,他回头看看师傅,师傅没抱怨,没说不好吃。他也学师傅好好地吃净土豆,没抱怨。他觉得他的身心都平淡了很多。看事情更立体了,也更多了。他喂师傅水,师傅没喝,青衣摸摸师傅的头,以为他病了,师傅常年不见阳光,他跟师傅呆一起不足俩月,师傅没病过,但师傅有病,青衣猜得,不是心,师傅的心很大很圆很软,是身体上的病。他忍着胳膊的疼给师傅捏着头,他不想让师傅觉得他吃不苦,这点疼能受,他小心地转到师傅身后,师傅抓到了他的胳膊,啪啪往下一扣一提,青衣差点喊娘。胳膊好了。师傅抓他手很细长,几乎已没肉,抓人的时候却力很大。师傅,对不起,我太愚钝了,参不透秘经的招数。师傅意外地拍拍他的背。 青衣可以自由地出入铁笼了,他把范围扩大了许多,黑衣人有什么好吃好喝的,他拿回给师傅吃喝,碰见跟药书上相关相似的花草,他也采采,有时候拿不准的时候连土和根也刨着带回来让师傅辨认。他跟师傅描述,师傅有时点头有时摇头。他有一点小进步,他从小笨猪变成了三脚猫,被师傅铁链打得次数也急速在变少。师傅下手快狠准,而青衣能躲开的机率也在上升。这天他竟然给师傅和自己偷了两个烤玉米。师傅吃了一半又给了他。青衣担忧地问,师傅是怕消化不良吗?师傅摇摇头,青衣说师傅等我勘探好了地图,我就背你走。师傅又摇摇头,青衣纳闷了,说师傅你为什么不走?师傅叹了口气。虽然气息是从鼻间发出的,但青衣听见了。青衣说师傅怕我打不过他们?放心吧,我这几天一直混在他们中间跟他们对打,对他们的招数也略知一二,没五成把握胜算,但我天生命大,既然师傅认了我,师傅的命也就跟我一样大。青衣被自己的口才吓到了。师傅没什么表示。 青衣没跟师傅说,黑衣人最近有次行动,他想混进去看看,横空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他们的毒还没找到解决之法。他很着急。他出去把黑衣人刚摆好的宴席给搅了,并在他们中间成功地挑起了一场小内讧,他把鹿肉和蕨菜偷给师傅和自己吃,骨头掖在一个黑衣人的衣服里,瓦罐里玉米糊糊师傅喝了几口没喝完,他也喝了几口,剩下的踢倒,瓦罐碎在一个黑衣人板凳后。众黑衣人正打算开宴吃喝,发现肉大多数不见了,酒还在,但粥和菜也没了,他们互相瞪了瞪眼,各自把手里的兵器掂了掂。青衣发现他们的兵器应该都出自名家之手,泛着寒光,靠近都能感到嗜血的杀气。他徒手徒脚,没什么兵器,有石子,但还要从墙上扒,所以不能硬拼,只能拼智力。 克克沁出现了,黑衣人都噤声老实了,本来青衣再扔几块石头加把火他们就能打起来,他可以混水摸鱼偷个傍身的飞刀什么的,青衣觉得克克沁怎么看怎么越像羊屎蛋。想踩他又怕他踩破了全身臭。他识趣地退出黑衣人的圈子,回到铁笼,他知道黑衣人都不是笨蛋,一定会到铁笼查看。果不其然,他刚猫进笼子缩好身子,笼门就被打开了,三个黑衣人进来,克克沁跟在后面,等黑衣人查完了没查出什么可疑后,他站在铁笼前盯着瞎子看了半盏茶,然后不露声色的退走。青衣不知道他看什么,但克克沁和师傅间似乎有些秘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章 出逃 师傅有些不舒服,青衣给他递水他没喝几口,偷来的吃的师傅也不为所动,青衣上窜下跳的想办法,师傅招手让他过去,有什么东西从师傅的眼里流出来,青衣接在手里,师傅有泪了,青衣一拳捣在了石墙上,他要去找克克沁,师傅拉住不让。师傅拿青衣的手让他看自己的牙,牙齿早没了,青衣惊呆了,师傅平时是怎么吃的饭,为什么自己竟如此粗心大意没发现,还老偷一些硬的耐咀的东西给他?他给师傅跪下来,师傅摸了他的头,头发,眼睛,耳朵,嘴巴,摸了他的胳膊,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青衣赶紧塞进自己的怀里,那上面还带着师傅的体温。师傅的嘴里流出了血丝,青衣猛得想起早上给师傅喝的那水,是克克沁下了药,让师傅死。师傅在这呆了十几年,为什么自己来了克克沁这么迫切需要师傅死?青衣说,师傅,你不会有事的,我一定要带你出去。师傅仿佛笑了笑。然后手脚从铁链里脱出来,告诉青衣,他想逃完全可以逃。之前不逃,因为不想,现在想逃,依然可以。 青衣咬着牙钻出铁笼,抓了一个黑衣人回来,把黑衣人手脚拴进师傅的铁链里,把师傅的衣服换下来给黑衣人穿上,他摘下黑衣人的面巾,愣了一下,这个黑衣人年纪跟他相仿,或者也是无父无母,被人抛弃被人逼迫,跟着克克沁未必是真心的,青衣不忍,想想克克沁发现了必不会让这年轻人活命,不妨给他条活路,他把年轻人放进了外厕里,扯下他的破布条塞进他的嘴里,一边说对不起了小兄弟,一边背起了师傅出铁笼。他对克克沁的行事摸得很清楚,克克沁的黑衣人一天必定比武练兵,真枪真刀,所以活下来的都是上等的机智和武功高强的人。练兵的时候克克沁会出现,今天不练兵,克克沁却来了,青衣想和师傅混进练兵队伍里,他给师傅蒙上面巾,俯在师傅耳边说,师傅,你随着我的衣袖走。师傅只点了一下头。 黑衣人排列整齐,有人清点人数,青衣把师傅放在隐蔽处,自己赶紧混进队里。暂时蒙混过关。克克沁挨个站在他们面前,停大约数两个数的时间,他的眼睛与克克沁的眼睛对视,克克沁眼里迸射着红光。比试的人被围成圈,互相对面的两个人对打,青衣对面的是一个高高的人,青衣知道他,偷烤玉米那次亲眼见他用飞刀射死兔子,对人也毫不手软,是克克沁很得力的手下。青衣捏捏自己的指头,如果有一天,这些人,如果他看见另一队人朝师傅藏身的地方过去,克克沁的警惕心非常高,即便在这个他布置得很严密的山洞,他也定时查看,定时清理。他的手心开始冒汗,最先开始对打的黑衣人已经开始走下风,那队人朝他们走来,师傅没被发现,他们在自己的外围围成另一个圈,像个铁桶样阻断了青衣出逃的计划。 高个黑衣人朝青衣走来,青衣硬着头皮站出来,走一步算一步。不到两招,高个黑衣人就把青衣打趴下,青衣正准备装熊,高个却不依不饶,招招致命,青衣在地下打滚,高个不出招了,看青衣耍宝。克克沁也转过身,青衣怕露馅,弹跳起身,踢了高个一脚。高个定力很高,纹丝不动。青衣暗叫不好,他的面巾被高个一指摘掉,克克沁很认真地要过来看他的脸,他连呼倒霉,谁的飞刀却在圈里舞起来,克克沁从圈中心飞出去,内圈和外圈的两圈人都开始动了,有的自卫,有的互相打,看似很团结的帮派,在面对生死的选择下都一样。都是选择活着。青衣把面巾重新戴好,师傅也混进队里,他帮师傅将小恩怨激化成大仇恨。黑衣人迅速地分裂,青衣护着师傅从他早先探好的小径出去。这条小径,是他见横空的路。黑衣人还在互相厮杀,用不了多久,克克沁就会平息,判断出他们的阴谋。青衣不敢久留,还好师傅很轻,或背或拉都不算太重。 走到坑洼地,青衣被绊了,脚扭了,师傅从他背上摔下来,他听见师傅闷哼了一声,师傅的脸色蜡黄,青衣说师傅再挺挺,我们很快就出去了,他们走的是地道,外面寒风刺骨,大雪漫山,也是死路一条。青衣给师傅希望就是给自己希望,他太不喜欢一命换一命这样的结局了。他又背起师傅,师傅似乎沉了些。他说师傅我给你讲故事吧,你一定很闷。我们走了两个时辰了,再走两个时辰,就能听到钟声了。钟声?师傅动了动。 师傅你听,是不是钟声?师傅敲敲青衣的背,让他放下。通道很黑,青衣一半摸索一半勇气,师傅是习惯了黑暗的,他们没有点火把,这样只会让克克沁更加快速地找到他们。师傅在通道上摸着,青衣也四处搜寻,师傅好像摸到了什么了似的使劲一扭,轰隆隆开了点缝,青衣先侧身钻出去,四下瞅了瞅没可疑人,又把师傅拉过来,他不知道机关,节省时间,用体力迅速地摁动石板把缝填上,是那次师傅泡他的温泉。外面大雪飞扬,一片白,可见度很差,青衣说,师傅,好像又离石驼洞不远了,你确定这儿能出去吗?师傅没有废话,直接用力一推,把青衣推入泉中,他扑腾两下浮上来看见师傅压着他的身影也朝泉下落,他又赶紧落回泉中。泉水依然温暖,虽然上面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冰很脆,师傅进来的时候能听见脆响,泉被他们俩个撞开了一个大口,师傅顾不上让青衣刨雪掩迹,拖着他朝更深的泉底游去。师傅在水里像条鱼,游得姿势很美,青衣心里赞叹,对师傅的身份不由又多了层敬仰。 泉底也是黑的,青衣开始不辩四周,游到他快要胸膛爆炸的时候,四周宛然出现了一群发光的鱼,鱼很小,可一群一群地游在他和师傅四周,上上下下的舞动,似在欢迎他们到来一样。青衣看呆了,师傅也停了一下,青衣的童心被鼓动了,他捉到一条小鱼放在掌心,小鱼听懂他的心般在他掌心旋转,青衣放它入群,它很欢快地朝青衣跃跃尾巴,青衣笑了,师傅在鱼群灿烂的光芒下也露出了微笑。如果能在这儿生活,师傅可能很开心,青衣想。鱼群拥着他俩往前游,狭窄错纵的水道,鱼儿是引导者,否则会很容易迷路。而师傅似乎不用引导也熟,青衣见师傅穿过只容一人的暗礁,巧妙地避开了底下的凶险,有只鱼儿停在师傅的头发上,师傅打了个小水波,鱼儿调皮地又落到青衣的眼睫上,青衣不敢眨,害怕会杀死这个可爱的小精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一章 为师 水开始凉起来,小精灵像听到信号样霎时消失不见了。前面是黑峻峻的一排排石林。青衣觉得这不像一个泉底,而是到了大海。泉底不会有这么大容量,只有大海才深不可测,师傅游到石林里,身姿慢下来,动动停停,等青衣上来,青衣靠近石林,石林却突然旋转,把青衣夹在中间。师傅知道机关,青衣不懂,师傅也没告诉他,师傅是要他把这所有的苦和难都尝一遍。青衣被石林夹得动弹不得,头也转得晕乎,水底的沙也活了似的打在他身上,像小钉,密集得刺住他全身的穴道。 恢复知觉的青衣被吊着,头朝下,身上还滴着水,吊在一间柴房里。师傅不知去了哪里。闷重的钟声传来,他清醒了。如果上次被师傅甩在泉里时,他好奇心重一点往下探探路,或许今日也就不会这般狼狈了。但这么诡异的地方没人带路也很容易死翘翘。他觉得他天资真是棵榆木,坏了师傅的用心良苦。门吱呀推开,一个小沙弥进来,头上刚剃度不久,还能闻见檀香味。青衣嗨了一声,小沙弥没上勾,不和他说话。他滴溜溜地绕着青衣看了一周,蹲下看青衣的眼睛,仿佛在研究或者确认,用他胖乎乎的小短指戳了青衣一下,青衣就晃起来,左晃右晃,像块猪肉,嘻嘻,小沙弥自娱自乐地说着话。青衣觉得这个对自己的比喻很不恰当,他不是死猪,他应该像豹子。他忍着不快说,小弟弟,你把我放下来,我给你糖吃,小沙弥不上当,依然滴溜溜地看他。我给你买拨浪鼓,青衣发挥了他巨大的想像力,像这么大的孩子,他觉得拨浪鼓一定是他们的心头好。拨浪鼓一摇,一拨一浪,准能把他催眠了。小沙弥把眼瞪圆了,青衣像挠了他的不高兴,他只是不知道什么是拨浪鼓,觉得定也是俗世不干净的,是青衣来诱惑他的。他打出生在此长大,对佛祖和师傅师尊无比尊诚。俗世的不洁的东西对他是种侮辱。他虽然还没什么排名称号,可他是师傅亲手给他剃度的呀,他是有前途的。师傅告诉他,这个人,要狠狠地打方能有回路。阿弥陀佛,他是来救浮屠的。他从柴堆里抽了根小棍,皱起眉,师傅吩咐他要尽力地抽这个人。他毫不手软地抽。青衣并不疼,他觉得小沙弥连生气的时候都很可爱。他想他如果有个弟弟,也该是他这个样子,没有危险,没有烦恼地追随佛祖一生。他很配合小沙弥,抽他一下,他哎哟一声,并不忘搭讪,小弟弟,你多大了啊,叫什么名字?小沙弥抽累,气吁吁地坐在柴草堆上,腮帮鼓鼓,青衣看他的小圆手都出了汗,他安慰他说,别急,一会再来。小沙弥却歪在柴草堆上睡过去了。青衣笑起来,一笑,被倒控出来的水呛住了。他觉得被抽得通体发热,不仅不难受,反而很舒服。 小沙弥醒了后就自顾自地出去了,临走,双手合十,像模像样的喊了佛号,然后背着胖胖的小手,吱呀推门,吱呀关门,把青衣又一个人撂在了这里。像找了青衣这么个玩具玩一会玩累了,就丢一旁不稀罕不管他了。青衣想拉住他,他溜得很快。看来这孩子不是很喜欢他。 青衣听见钟声又响了,晚课结束了,小沙弥又来了,他惦着脚先摸了摸青衣的脖颈。热乎乎,没死。他嘟囔着。他的小手可能刚洗完菜或者刷完马桶,也或者刚把师傅师兄们的衣服洗完,带着凉凉的湿气。青衣感受到了,但没有责备他。 小沙弥先坐在柴草堆上玩了一会,拿一株草伸到青衣的鼻子下,青衣被草毛弄庠了打了个响响的喷嚏,小沙弥嫌弃地用袖子捂住口鼻,臭死了,一边用另一只袖子扇风,一边喊,青衣赶紧止住接连来的想打喷嚏的冲动,小沙弥没抽柴草抽他,而是换了他的小拳脚,嘿嘿哈哈将青衣一顿打沙包,打累了在柴草上躺倒睡,醒了又扬长而去。青衣有些迷恋和他在一起的时光。他禁打,可小沙弥力气小,打不一会就呼呼累睡,醒了又视他不见,如此三番,青衣的肚子被打空了,咕咕作响。 和尚都是吃两餐的,这个时辰估计汤水都刷干净了。青衣咽了咽唾沫,嘴唇缺水裂了口,他使了使劲,手能动,脚被吊着,够不到绳子,柴草离得也够远,师傅呢,是吉还是不吉呢?柴房不算很冷,此地应该离北地比较远了,气候有些温和,他冷地打个激灵想起他中的毒离发作时间很近。小沙弥抱了个圆木盆进来,盆里是液体,青衣想他得慢慢喝,别一口气喝完明天就得喝自己滴的眼泪了。 盆里的水不是给他喝的,小沙弥把他的发束打开,胖乎乎的小手开始给他洗脸,洗发。盆子离地有些矮,小沙弥抱了捆柴草,把圆盆蹲上,把青衣的整个头摁进去,青衣屏着气,盆里就冒泡泡,小沙弥觉得新鲜,又让青衣冒了不少泡泡才开始干正事。青衣完全可以用手将这个小娃娃制住,要胁他,但青衣不想这么做,他不想伤害这个纯真的孩子。小沙弥给他洗得很认真,洗洗泡泡,青衣说,小弟弟,你把我放下来,我自己洗好了。小沙弥听不见,一边坐在柴草上数数一边打盹。数满了,过去把盆子端开,柴草又挪回原来的地方,用干布给青衣把头发和脸揉搓干,青衣心里的暖流汩汩地淌着。小沙弥嘀咕说,师傅说,要洗到一千数,然后弄干,不能吹风,要不然会毒发身亡。青衣老实得任他摆弄。他看见青衣的嘴唇裂血,拿小手指把血抹掉。下手轻轻,用嘴呼呼吹吹。青衣闭着眼,他以为他疼,大人似地拍拍青衣,说,上次我养的阿毛受伤了,病得重,腿也出血,师傅帮止了血,可还是流,我就用嘴给它吹,阿毛就不疼了。青衣问,阿毛一定很喜欢你。小沙弥垂下脑袋说,阿毛死了。青衣学他的样子拍拍他,用嘴轻轻吹他的小手,说,阿毛死了,还有我,我也很喜欢你。小沙弥抬起头,泪眼汪汪,阿毛埋在那棵大桑树下,在后山,等你好了我带你去看。青衣重重地点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二章 知情 小沙弥把圆木盆端走了,青衣想他应该回去睡觉了,愿他做个好梦。门吱呀一声,小沙弥走得时候把门关得严严的,他是个认真的孩子。青衣不相信是风吹,这儿没那么大风,月光漏进一丝来,他看见柴草堆上有片羽毛落下来,有人追上他们了,而且还顺着水底潜了上来。他揪着心,呼呼地,他听见小沙弥又回来的声音。小沙弥抱着被子,看见开着的门缝,疑惑了一会,摇摇吊青衣的绳子,又放心地把被子放到柴草堆上,对青衣说,师傅说我可以陪你聊天,如果有坏人来,我可以保护你。青衣的心更揪了,他得想个办法让他回到安全的地方。转念一想,回去也许更不安全,万一把孩子给杀了或者拿他当人质胁迫谁岂不更糟?或许呆在这更好。 小沙弥坐在柴草上,拿被子把自己圈了个大肉卷,露个圆圆的脑袋,他不等青衣问他自己开口说,师傅说你吊着最好,这样你身上的毒漏得快。你肯定渴,但师傅说不能喝水,喝了水死得快。青衣看见门外掠影闪过。青衣装平静地说,你见过我师傅吗?小沙弥不答。又在他自己的世界里玩耍。他掀开被子把门闩上,然后在柴草堆里翻啊翻,找啊找,终于找到什么,青衣通地跌到地上。他拍着小手说,师傅说如果觉得冷可以把门关死,关死门数一百个数就可以把你放下来。青衣忍不住上前亲了他一口,小沙弥立即跳开,忽又上前往青衣衣服上蹭掉口水,寻思了一会,重新钻回裹成圆筒状的被子里。 青衣俯在他的小耳边说,有坏人来,你呆着别动,好吗?小沙弥很快挺起身,别怕,青衣说,我不会让他们得逞的。小沙弥点点头,又旋即耷拉下头,他从圆筒里把胖乎乎的小手拿出来,展开给青衣看,是米粒,师傅说,这个可以是食物,也可以当武器打坏人。青衣被他逗得轻松了。人不过一死,可死得其所,也是一件幸事。他爱抚得摸着小沙弥,让他安心。 前半夜青衣还很精神,后半夜他就有点撑不住了,饿,困,加上身体莫名的疲乏,他靠在小沙弥的被角上,娃娃已睡得香,他开始回想他的小时候,没什么记忆,也不知道怎么过的,怎么就长大了。长大了跟着横空,日子过得更快。横空是少爷,让他当半个少爷,夫人也睁只眼闭只眼,任他俩胡闹。他想着想着就断了篇,小沙弥拿根小柴棒抠他的鼻子,他才醒来。被子盖在他身上,他想想自己的“豪言壮语”,内心惭愧,不好意思地对小沙弥说,小弟弟,现在什么时辰了?小沙弥有些不高兴,说师傅今天不让我去后山看阿毛,说他有客人要见。客人?青衣眉毛抖了一下。青衣说,你师傅有没有说我可不可以出去啊。小沙弥盯着青衣的脸看了会,摇了两下圆圆的脑袋。我在这,你出不去,除非你能打过我。小沙弥认真地说。青衣干笑了两声。那我想去后山看阿毛,怎么办?小沙弥转了转眼珠,说,你想吃阿毛?青衣不敢笑了。小沙弥说我打你,看你还要吃阿毛。他扑到青衣身上,青衣顺势倒在柴草堆上,小拳脚腾腾地打到厚厚的被子上腾起一阵阵尘土。青衣抓住两只小胳膊说,我不会吃阿毛的,阿毛也是我的好朋友。小沙弥住了手,他跑到门前天了条缝,东瞅瞅,西瞅瞅,然后朝青衣招手。青衣跟在他身后也东瞅瞅,西瞅瞅,他让青衣抱着被子,遮住他的脸,青衣照做了。 小沙弥带青衣去了厢房,把被子叠好放下,厢房很干净没有人。小沙弥嘀咕了一声,师兄呢?往常这个时候他们早课结束了。青衣有些不妙的感觉。他想独自转转,但怕小娃娃有危险。他说,我们去找师兄还是看阿毛?小沙弥坐在床边想了想,阿毛不会跑的,我们去找师兄吧。这是个极有智商的孩子。 小沙弥带青衣转到前院,师兄们不在,又转到偏厦,也不在。他疑惑了,青衣把他搂在怀里,问和我一起来的师傅在哪里?带我去找他好不好?小沙弥露出手指又缩回去,咬咬青衣的耳朵说,我感觉不太好。有血味。青衣抱起他跃上台阶,小沙弥说,我叫圆空,师傅昨天刚给的法号。师傅在柴房后面的山上。青衣说,小圆空,你帮我盯着身后。小沙弥说,我叫圆空,没有小字。青衣说,后面的山怎么走,圆空说走到有阿毛的地方,有块突出的岩,转过岩,向下走,走到看不清路了,再向上走,有间小屋子,师傅经常在那念经。阿弥陀佛,圆空念了一声。 阿毛睡的地方果然有棵桑树,不过青衣看见这棵圆空说的大桑树的时候笑了一声,他停了一下,朝阿毛揖了揖,圆空顶着光光的脑袋说,我们三个可以结拜的,本来,如果阿毛不走的话。阿毛是条狗?青衣问了名,圆空说,你怎么知道?可见你没我想的那么笨。青衣想喷了,但顾不上斗嘴,圆空仿佛不急,他挪着小腿脚慢吞吞地围着阿毛的坟转悠了一圈。没有脚印,他对青衣说,他让青衣抱起他,折了根桑枝,一边走一边用桑枝把他们的脚印拂去。青衣越来越喜欢他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三章 重归 后山很大,一半隐在云雾里,在后山看前山,前山只能看见寺庙的高房檐,他们走了半个时辰上到圆空师傅的经屋。 经屋不大,很简陋,但笔墨纸砚齐全。圆空师傅,青衣师傅在。圆空见过师傅很规矩在站到师傅旁边。师傅看了青衣一眼,对青衣的师傅说,该来的终究会来的。青衣师傅没说话。青衣上前给师傅行礼,师傅没说话,青衣也学圆空站到师傅旁边。师傅们都坐着,弟子们都站着。屋子里只有两把椅子。 圆空,他师傅喊他,是,圆空站出来,规矩地立着。给你师兄行礼。他眨巴了下眼朝着青衣揖下去。青衣有点不知所措。望向圆空师傅。瞎子师傅先站起来领着圆空出去了,留下青衣与青衫大师。青衣问,敢问大师法号?紫檀。阿弥陀佛。青衣大吃一惊。我师弟二十年前已立誓不收徒弟,他已将你之事告知于我,让我暂收你入门。我已二十年不收徒弟,昨日是圆空入门,今日你依例参拜一下祖师爷即可,特殊时期一切可简。师弟命已不久,你依然可行师徒之礼,情分不断,足见你心良善。青衣跪下,给紫檀大师和正对方位的祖师爷分别磕头,他没起身,依然跪着说,大师是师傅,师傅也是师傅,师傅虽然瞎了哑了,但青衣依然待他如父。大师不让师傅收徒,恕青衣不能违心不认师傅。师傅在危难时救我于水火,授我功夫渡我延命,如再生之父。我应余生侍他终身,望大师成全。紫檀长叹一口气。 青衣依然跪着。 见到紫檀,青衣更应该激动,但他心乱如麻,如若没有这一系列的变故,把宝珠图交给大师,他和横空继续当个游侠多好。宝珠和图都被他埋了,自己认的师傅因遵师训不能为师,他又莫名其妙地成了紫檀大师的徒弟,有了个可爱机灵的小师弟。师弟不赖是他喜爱,但他天生不是嫌贫爱富的,恩怨分明。他向紫檀大师坦白了宝珠图的来历,大师不为所动,只说陈年旧事,到底连累了年轻人,江湖风波何时止呀。 圆空回来了,不见瞎子师傅。圆空说师叔要净养。带青衣出了经屋,青衣跪得久了,腿很麻,站不直。圆空硬拉着他,紫檀大师怪癖很多,青衣不了解,圆空是不能不知道的。如若不知道,他成不了圆空,如若不遵守,他也上不了经屋。青衣不敢小看圆空。他跟着下了山,回到阿毛埋葬地。这里突然多了很多脚印,掉了很多桑叶。他躲在桑树后,想拉圆空也躲过来,却见小圆空躲在了阿毛的坟后,朝他招手。青衣也躲过去,和他并排坐着。圆空说,师兄,这个地方很古怪。青衣说,怎么,有鬼么?圆空说,不是,这儿是个叉弯,但没什么风景,以前除了我经常给师傅送饭送水送食物,还有几个师伯会见师傅外,别人都不愿意来。今天怎么突然热闹了呢?青衣说,是啊,很热闹。圆空接着说,师兄,你太笨了。连阿毛都不如。青衣红了红脸,说,小师弟,你比我聪明,那你分析看看,今天来的都是些什么人?哪里来,为什么来?圆空说,考我,哼。他们是跟你们而来的,你们从哪里来,他们就从哪来。为了瞎子师叔和他身上的秘密。瞎子师叔身上有秘经大法,是他偷了师爷的,也因此被罚此生永不得入师门半步,但秘经大法师爷却没收回,一直让瞎子师叔藏着。大人的世界我不懂。圆空晃晃脑袋。你连这个也不知道?他鄙视青衣。青衣说,我见师傅时,他已瞎已哑。 圆空把地下的桑叶收到阿毛坟头,瞎子师叔之前不瞎不哑,被人害了。谁害的?追你们的人。师傅说,师叔是当年的七帅之一呢,师爷对他很是严格,但师叔很反叛,受不了束缚,不想走师爷的路。私自下山和人成亲了。青衣说,那师傅有后代吗?圆空说,有个女娃娃。 青衣咬了片桑叶说,小师弟,你真好。 圆空纳闷,师兄何出此言?青衣说,我连累了你们。圆空说,师傅说了不怪你,是瞎子师叔身上毒引来的。他们在师叔身上下了五花散,这种毒初下时跟普通毒一样症状,过两天才会发散,散发出一种怪异的花香,下毒人会放出他们养的花虫,花虫循着气味就把他们带来了。花香?青衣仔细想了想,记不清有什么怪味,他们一路逃跑,除了暗道,基本是水路,有香也该淡了,但圆空往他胸前嗅嗅,说,师兄,你的毒基本解了。如果不解,你也很快就去陪阿毛了。青衣自嘲道,那阿毛就不孤单了。那圆空就孤单了,小机灵耷拉着手说。青衣把他的小手叠在自己的手上,说,师兄不会让你孤单的。圆空的眼睛漆黑漆黑的亮。 我们就一直这样坐着吗?青衣说。估计他们也打完了,咱回去收拾收拾。圆空一拍屁股道。青衣被他的镇定折服。 他想起师傅交给他的东西,摸怀里硬硬的,还在,是什么,他都未来得及看。 前院被打扫过了,连台阶都被用水洗刷了,圆空有些不满地说,师兄们又把我的活给干了。青衣说,师兄都疼你。圆空说,我愿意自己干。青衣说,师兄们也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怕课业多活重会影响到你长个子。圆空扑闪了两下睫毛,问师兄,出家人不打诳语。青衣说,师弟,我不骗你。他们踩着青石阶上水渍,到青山寺的正厅。 紫檀大师,瞎子师傅,还有寺里的住持,圆空的几个师兄,都在。圆空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青衣后面钻到了前面,一本正经地说,师傅还是技高一筹。青衣还没理清事情始末,圆空说,那个死猪头又来过了。青衣偏过头,圆空说,跟你们来的那个死猪头,给瞎子师叔下毒的。青衣明白那是克克沁和他的黑衣人。他快速地用眼睛扫了一下四周,黄色的帷幔下,瞎子师傅端坐在蒲团上,紫檀大师坐在上首的蒲团上,主持站着,圆空的几个师兄也站着。青衣有点明白这个上下了。他站在圆空后面,师傅教会了他隐忍。圆空却又钻到了他后面。紫檀说,青衣,见过住持。青衣上前叩拜,住持的几个弟子,互相见礼。圆空给他们端上茶。青衣一一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四章 承难 青衣把最后的茶端到瞎子师傅面前,紫檀说,云敬,原来师傅叫云敬,青衣手有些哆嗦,师傅弱得已经推一把就散了似的,青衣把茶喂给云敬师傅,师傅喝一口流一半到前襟。青衣不想当着师傅的面求紫檀大师救,紫檀却走过来,扶起云敬的脉,号了一会,手一挥,圆空的几个师兄便将他抬走了。青衣追上去,被紫檀拉住,勿强求,云敬昨夜与我长谈,求我将秘经许授与你。你可知你的责任?青衣摇头。紫檀又说,我与云敬皆是江湖旧人,有些旧事还需你等去平复。云敬完成了他的使命,不负师托,死后会重新葬入师门。秘经既入你手,我会依云敬辅你一力,成何造化,就看天命了。近两日外客来访,我与云敬皆被纠缠,恩怨何时了,阿弥陀佛,紫檀在蒲团上重新坐下,明日你与圆空一起经课,上西山练功。青衣匍匐下身,谨遵师命。 去吧,紫檀说完便开始诵经。几个师兄依然护在周围。青衣也担心克克沁会随时出现,圆空朝他使了个眼色,他起身轻轻地离开正殿。圆空带他去看云敬师傅。他走后,紫檀大师停止诵经,把手中的一串佛珠交给身边人,带给了云敬。 云敬师傅身边燃上了平安香,青衣闻着身心很放松。他想陪师傅说说话。圆空也不打扰他,把他送到,他也不知道忙什么去了。青衣半跪着,说,师傅,你有什么遗愿交待徒儿的?徒儿不才让师傅记挂,师傅不说话。青衣看见师傅胸前挂着一串佛珠,圆润饱满,一颗一颗,沾着灵气。师傅已净过身,半夜的时候,紫檀大师来过,然后佛珠都像突然闭上了眼,黯淡无光。师傅安详地走了。青衣哭得一塌糊涂。圆空也不停地抹眼泪。钟声响过,随着荡悠悠的云,传出好远。 紫檀作主将云敬火化,指着离云敬不远的一个石塔说,那将是为师的。圆空扑向前,师傅,你不会死的,我不准你死。徒儿在,师傅在。紫檀说,祖师爷开创山门二百年余,立江湖,靠的是威名与信。论隐忍,云敬第一,论聪明,云敬第一,论情义,云敬第一。云敬见祖师爷,可安心。 青衣和圆空上了西山。一呆就是两年。两年里,克克沁又来过五六次,每次都是无功而返。他连云敬师傅的骨灰塔都搜过,但他进不了西山。他查出青衣在西山已经是一年半之后,西山是青山寺的禁地,历来不准擅入。不仅机关重重,更是有去无回。克克沁折了几员黑衣人便不敢贸入。但也在西山外布了眼线。青衣在紫檀的指导下武功大有精进,对下毒解毒酷爱无比。圆空更是不得了,不仅天资出众,慧心更盛。两人互相切磋,感情更进一步。 师傅交给青衣的贴身东西,青衣本来给了紫檀大师,大师打开看了一眼复又给了青衣保存。大师语重心长地说,云敬用心啊。青衣不解,直到亲眼看了,才恍然大悟。是师傅的家事。一把红绸布包裹着的小银锁,师傅的遗书。师傅的字竟写得如此之好。有骨有肉有仙气,青衣看得热泪又下来。 师傅在下山采办的时候遇见了他喜欢的人,那只是米店的老板的女儿,那年师傅16岁,米店老板女儿14岁。马上就要许配人家了。师傅告诉了师爷,师爷罚了他,但给了他一条生路,他带着她私奔了。私奔是很丢丑的事,米店老板带人冲上青山寺,师爷任由他们开条件,辱骂,泼脏水,不给他们供米。青山寺的香火断了两年,那两年,紫檀大师背着败类的骂名到离寺四十多里的地方买米。路上还要经过米店,还要听米店人的撒泼,他替云敬揽了许多罪恶。云敬很感激紫檀,偷偷瞒着师爷写书信。有次信鸽受伤被师兄救助,师爷知道了这件事却装聋作哑,紫檀知道师爷是有意栽培云敬的,可云敬伤了他的心,云敬是野马圈养不得,师爷临闭眼前说。紫檀烧了云敬的信,让众师兄弟推举一位德高的人当住持,他自己则上了经屋。经屋常年隐蔽,鸟迹罕至。12年前,云敬师傅和紫檀见过一面,之后,云敬消失,紫檀在经屋很少下来。 师爷把大部的绝学传给了紫檀,却唯独没提云敬带走的秘经。紫檀知道师爷是默许了云敬。云敬比他适合练秘经。但秘经给云敬引来了杀身之祸。云敬最终还是保住了它。丢了自己的孩子,死了自己的心爱之人,被人囚锢多年。 青衣明白了师傅的心结。师傅有多苦,像那黑黑的漫漫长长夜,他会找到师傅的孩子带到师傅的塔墓前。 青衣算了算,那个孩子应试有十三四岁,跟他和横空差不多。 青衣一直不曾落发,紫檀大师说,他有很多俗事未了,终要回到俗世中去。圆空说,师兄是要有一番作为的,不同于他,落发反而拘泥了他。 青衣曾向紫檀大师请教过横空的毒,也小心询问过横空的软禁处。大师给他详细说了毒的手法和解法,却唯独避过了横空的住处。仿佛那并不重要,人在佛眼中,肉身皆是浮尘,只有心和灵魂是真的。青衣不好打破砂锅问到底,只把大师教的方法牢牢记在心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五章 转折 两年里,除了大师传唤,他极少出西山。圆空反倒比他自由,毕竟年纪小,活泼好动,大师与众师兄也不为难他,他可以来来去去,毫发无伤。他每次出了西山都会给青衣带回点不一样的消息。有次青衣让他带信,打听横空的情况,圆空非但不帮,还瞪起了眼睛。青衣求他,圆空说,除了这件,换其它一百件都可。青衣说,小师弟,这世上,除了横空少爷和你,我没啥可亲的人了。大师也亲,可大师是师傅,云敬师傅也走了,我自小不知道爹娘是谁,少爷和我一起长大,不曾亏待与我,我现在有你,有大师,还可以练武强身,性命无忧,可少爷却身中奇毒,被人摆布,不知死活。我就算下地狱,也不能闭眼。圆空似乎被说动了,撅了撅小嘴,放下腰间的小葫芦,说,师傅说给你的。是什么?青衣问,可延缓性命的续命丹。我用不上,青衣说,给师傅留着。圆空说,师傅和师兄费了九牛二虎,费了两三年时间才成了两粒,你若不要,我就拿去喂了阿毛的弟弟。青衣伸手夺过来,藏在身上。圆空说,师兄,这药你可要当心用。是药三分险,不到救命一刻不要轻易冒险。青衣点头,他研究了一些药理,知道以毒攻毒的方法,有用,但也极悬。 圆空虽没答应帮他,却在一天傍晚回西山的时候给青衣带了一封信,信很薄,是横空的毛迹,仿佛写的时候很痛苦很潦草,青衣不知如何表达内心对圆空的感谢,拉着圆空不语,圆空说,师兄不可犯戒,否则师傅是会严厉惩罚你的。青衣看完信后烧了,圆空点上了香。青衣摸摸圆空的脑袋,依然大,身高也长得不快,圆空由他摸,也只有青衣能摸他脑袋,其它人如果上手他非杀了他不可。圆空是觉得青衣可怜,命运和他一样孤苦,但他有师傅有寺为家,青衣从小流浪,虽有个少爷为依,终究是寄人篱下没有自由身,遇见师傅,师傅也没真正把他迎进怀里,圆空心里微微叹口小气,他长大了,思考的事也多了,忧愁也多起来。他会可怜青衣,会瞒着师傅偷偷帮他去见横空,那个少爷有些病得厉害,可依然面不改色的强撑。 青衣说,你可曾见他?圆空摇头。那这信?托人。圆空答得直接。青衣知道圆空的本事长了很多,尤其这两年,他隐在这习武练技,圆空不仅和他一起习武,他还有在外面活跃的专长。没人小看过圆空,交待的事没一件办砸的。寺里的重心都向他倾斜,连紫檀大师都说,圆空,小心行事。 他把研究过的药方交给圆空,想让圆空带给紫檀大师过目然后想办法转给横空,他不确定横空得了药方,是否能想办法给自己弄到药材,弄到药材以后又如何煎熬?横空作不得主。可他的毒再不赶紧解,怕命在旦夕。要么残要么废。下毒的人是不想让他们完整的。希望他们死得越难看越好。偏偏青衣就不想让他们如愿。 青衣问圆空,我可能出去?圆空说,这个,不好出。青衣说,那我求师傅?圆空说,这个,不好求。青衣急躁,为何?你为何能出能说?圆空说,这个,不可说。青衣把他摁住,圆空说,师兄,你要谋财害命?我可是你弟。现在知道是我弟了?青衣嘲笑他道,你还有财我倒不知道。财在哪里?埋在阿毛坟里?还是阿毛弟弟的窝里?圆空说,师兄不可屈打成招。青衣见他憋得通红,放开他,圆空说,师兄,你这两年修为可不大呀,而且最近老有退步。他指悟说,敌退我静,方可知道动向,敌退你进,不是中了圈套了么? 你那个少爷的毒不是一天了,日深月累,解起来会不简单,我在你研究的时候也研究了一下,他的毒得需要七七四十九天,汤药解,药浴泡,还要针灸舒筋通血,你觉得我帮你送个方子他就得救了?我即使给他送了,他也能有五指通天的本领解了,可在解毒期间,他定弱得无缚鸡之力,师兄如何保证他在高手如林之地再次全尸而退呢?他如果有这样的能力,不何不趁现在逃出?为何不来找你? 他不知道我的去处,青衣静下心说。 他不知道的多了。圆空又泼青衣冷水。 青衣马上转身圆空,小师弟,我知道你鬼主意多,帮帮我。圆空说,师兄,佛祖说,不可贪。青衣说,我不贪,我是救人。圆空说,可救需救人很多,你能一一去救?青衣说,虽不能,但定尽全力。圆空说,师兄,我可帮你。但并不一定会成。还需瞒过师傅。 青衣听圆空的。但圆空想了想,在地下划了几个圈后,又说,我在外面呆得时间太久,师傅必然会知道,不如不瞒。照实说,师傅会以我们的武功修为欠缺不允许,出家人慈悲为怀不讲究动武,但你那个少爷不动武,我可背不动他呀。我背,青衣说。你?圆空没好气地说,你的武功更差。青衣气结。圆空说得也没错,他每次都输给他,但那是让着他呀。要不,我把药配好煎了你每日送去?圆空说,师兄,你想多了。 他打着哈欠,在青衣铺好的床上睡了,也没洗脚,青衣被味熏得差点背过去。他想,都说天下奇毒无奇不有,就圆空这脚也是奇毒之一。 圆空打着哈欠醒来的时候看见青衣坐在椅子上,他好奇地说师兄你一夜没睡?青衣也打着哈欠说,睡不着。圆空说真羡慕师兄。青衣说,真羡慕师弟。圆空转转眼珠说,师兄昨夜有何发现?青衣说,发现没有,差点被杀。圆空不急不躁地说,师兄过了几招?一招,青衣说得很老实。呵,圆空说,师兄可真行。 青衣说,不行也得行。难道师傅昨夜来了?我竟睡着了?圆空暗暗嘀咕道。青衣说,师傅没来,徒弟来了。圆空又转了转眼珠,师兄涮我玩。青衣说,不敢。你有秘密武器。呵呵,圆空说,师兄你发现了?青衣突然觉得智商不够用了,这小子还有绝手啊。他故作地朝圆空傻笑。圆空不好意思地说,师兄,我也不是想瞒你的,师傅说时候未到,所以不让我说。青衣说,你一直不跟我交心?圆空说,不是不是,我也不想当这个住持的,所以我给推了。师傅也同意的,可有的师兄就有很多不同的想法,敏见师兄说昨天晚上要来和我谈谈。谈什么?谈人生和抱负。跟你谈?圆空打着哈欠穿鞋。我跟他没什么好谈的,但师兄很执著。昨天他来了吗?青衣躺在圆空刚起来的被窝上,他现在只想睡觉,什么也不想干。没有,他怕圆空想多了又生枝节,我昨天陪着你的臭脚聊了一夜。 圆空呵呵地笑了,他讨好地说,师兄,你呀是最知我的。 青衣翻个身,朝他摆摆手,圆空说,师兄你睡,我不跟师傅打报告,一会我给你做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六章 无猜 青衣忍住笑,嗯了一声,又翻过身。圆空呵呵地去了。圆空的天赋紫檀大师早就看出来了,但不爱洗脚青衣也是知道的。没想捉弄他,只是圆空心地极善极纯,青衣想想也就不再躺着,跑到厨房去帮圆空了。他们的伙食很简单,有时候两人煮锅南瓜粥喝一天,有时候圆空饿了,南瓜粥也喝完,两人都懒得动火的时候,他们就在西山到处找可吃的。活的小动物是他们的朋友,他们是不能下手的,只有那些浆果,圆空饿得快,饿得时候多,青衣就把多的给他,他饿,但他可以忍。圆空总在吃完后说,师兄,不如你来当这青山寺住持,我看好你。 青衣人说,我心里的杂念多,想的人也多。佛祖不让我披袈裟的。圆空一脸认真地说,师傅说袈裟是穿给人看的,只有行事是给自己做的。骗不得天,骗不得地,骗不得佛祖。 青衣说,师傅是高僧,所言极慧。我还要再努力几十年才行。圆空把吐出的果核挖个坑都埋了,此地极乐,阿弥陀佛。 厨房里浓烟滚滚,青衣赶紧拿衣袖遮住鼻口,冲进去找圆空所在。圆空一边咳嗽一边从浓烟里出来,脸被描成了花猫,师兄,他哭着说,谁把我们的柴草尿湿了。青衣拨拉了一下,果然都湿了,还有尿臊味,他把柴全抱出来,放在檐下,圆空闷闷地不开心,西山潮阴,他们都是练完功跑出去拾柴,柴都小心地收着不敢让露水打湿,今天全湿了,除了人为,没别的可能。这人想要让他俩饿肚皮,我要让阿毛弟弟咬他们,圆空恨恨地说了一句。 青衣说,别急,我有办法,他跑进柴房,从墙洞里把藏着的一包稻草掏出来,捧出一些,拿出火石,把湿柴火架在稻草上,开始打火。稻草很容易着了,湿柴也着了,但冒着浓烟。圆空也凑过来,花脸也不洗,问青衣,师兄,是不是我们自己人干的?青衣说,极可能,如是外人,定早连我们一把火烧了。这人只想让我们饿肚皮惩戒我们一番,没太深的恶意。圆空摸了摸耳朵说,哦,那我更加要小心了。因为连是谁都不知道,他却存了恶心。 青衣勉强把粥煮开了,米不太烂,他俩也不敢再嫌弃了。圆空要出去背米,青衣想和他一起去,圆空说,师兄,敌在暗,我们在明,我们连他们的目的都不清楚,如果两人都离开,他把我们的屋子给占了,趁虚而入,岂不枉费了师傅这两年的精心安排?青衣想想他说得对,说好,但你一人我不太放心。圆空说,师兄,我出去了不下几十趟,怎么你今天才担心?青衣说,现在不同。圆空说,放心,想捉住我圆空的人还在娘肚子里。 青衣目送圆空消失在晨雾里。紫檀大师曾嘱咐说,未有重大事情发生,青衣不要私下西山,加紧修炼研习秘经,一日不可延误。青衣有了云敬的内力,自然事半功倍。但秘经并不是人人可练,需要与它有缘方可。当青山寺的祖师爷传下这秘经时,遗训有之,便是秘经挑人,如若无缘,便不可练,否则倒行逆施,武功全废,人也瘫痪。所以开山几百年,知秘经者多,而练秘经者少,将秘经真正探到精髓者,除了书写者,只有云敬略知一二。紫檀大师更从未研究过。紫檀练得是正功,一身正气,而秘经在正与邪之间,青衣曾想过,祖师爷定很顽皮,不拘于形式,否则一个呆板之人,无论如何都创造不出这般超越凡人的经典。他初练秘经,进展缓慢,云敬师傅还在的时候,也只是让他自己多琢磨,后来师傅仙去,紫檀大师教他的全是正教,青衣把大师的招式倒学会了不少。他觉得不难,和圆空两人对练起来也是日进千里。圆空虽看上去不十分用功,可真打起来,他的灵活应变,私自见招拆招解招大概都在紫檀大师之上。圆空说他也要给徒子徒孙们留本书,名字就叫“秘招”。青衣把喝到嘴里的水全吐了出来,圆空以为是笑话他,把青衣反手一推推到椅子上,青衣忙表态说,师弟,我是被你的惊到了,你太有才了。圆空放开他,他的手已经不再是两年前那胖乎乎的样子,开始有了筋骨。 青衣怀疑过紫檀大师不让他下西山的目的。圆空替他分析说,为了躲避克克沁的追捕。青衣说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圆空说,不然,躲一时只是为了让你跟他有对打的本事,躲一世就不至于了,师傅的绝学也不是光用来讨饭的。 圆空临走把青衣给横空研究出的药方带走了,他说如果师傅能看最好给看看。他对青衣没信心。青衣心里感激他也就不跟他计较他的嘴贫。 青衣把秘经拿出来认真研究,师傅当时摸了摸他的手脚后就把秘经给了他,他那时也不知道青衣长什么样,是善是恶,他和圆空无话不说,没有秘密,他曾问圆空,难道师傅就没怀疑过他会是克克沁的人肉计?圆空说,师兄,坏人身上都散发着恶臭,你不信你闻闻我,我始终是甜蜜蜜的。我的身上都招蜜蜂。青衣想起他的脚,肠子翻了翻但没说话。他觉得师傅最大可能是没得人选,非常时刻他命不保,只能拿他赌了。圆空说,师兄,你什么都好,就是想得太多。云敬师叔虽然瞎了,可他以前不瞎,他练过秘经自然知道秘经的秘密,再说他和克克沁也不是认识一天了,他在石驼洞呆了那么多年,大概比克克沁都熟悉。青衣说,人会有走眼的时候。圆空听出味道来了,师兄这是打算要放弃?秘经不是那么好练好学的。师兄不如趁早放弃,说不定克克沁正称心如意呢,只要你下了西山,又没练成秘经,他一拧胳膊咯吱你的头就像拧水萝卜一样拧下来了。圆空还作了个拧的动作,咯吱,他又形容了一次。青衣说你不是说紫檀大师的功夫不是用来讨饭的?对付不了一个贼子?圆空说,师傅的功夫师傅用那是天下无敌的,我用,天下无二的。你嘛,也就是个小萝卜头耍红缨枪,花招。 那还让我练,青衣故作气状,圆空说,师傅怕你气太浮,秘经是急不得的。青衣说,难怪这么久,我仿佛不开窍,练得吃力。圆空说,师兄你不是吃力,你是吃不饱吧?哈哈,他笑着跑了。有这么个活宝陪着,全是好时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七章 想念 圆空去了整整一天,太阳快落完了他才无精打采地回来,而且只背了半袋米。青衣说累着啦?他说嗯。那走吧,给你焖饭。圆空听见有吃的撑着脑袋跟在他后面。青衣把不舍得吃的小红豆加进去,把饭焖得干干的,先给圆空用大瓷碗盛满,压实了,把一碟腌萝卜端给他,圆空大口吃起来,边吃边说,还是师兄做的饭好吃。青衣逗他:你跟师兄学成下山,师兄管你一辈子。师兄你会成亲吗?圆空问。青衣愣住,贝儿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有没有想他。他低下头塞了一口饭,咬一口萝卜,哇,好咸,圆空这么咸你也好吃?圆空说,吃的是心情。 师兄心情不好自然觉得不好吃。我怎么心情不好了?青衣辩道。圆空说,师兄自己说呢。青衣说,想起一个故人。圆空猜道,女娃娃?青衣承认。圆空说,师兄更要加紧练功了,争取早日下山。你就这么急着让我走?我巴不得师兄跟我在这山上一辈子,我愿意,师兄可愿意?谎言师兄就别说了,你知道我是不经骗的。 师兄不骗你。师兄是想回回不去。 圆空把饭吃完,又去盛了一碗,连锅底的锅巴都铲起来摁到自己碗里。青衣说,圆空你今天一天没吃饭吗?圆空嗯嗯着迅速把饭扒完,把最后一块锅巴咬在嘴里磨牙。他等着青衣慢条斯理地吃完,把碗洗干净,脸趴在他背上说,师兄,好累呀今天。鞋都破了。青衣说,拿来我给你拾掇一下。圆空说,好嘞。青衣想起什么似的说,屋外脱,脱完了把你脚啊,鞋啊晾晾。否则只有师兄的魂能补了。圆空咧了咧嘴。端了个木盆泡脚。 圆空,你怎么背这么少米回来?师兄说陈米都生虫了,就这些还能吃,新米还没下山买呢。米袋子怎么全是土?你摔跤了?圆空想说不是摔跤,而是和半路的人干了一架?不能说,说了青衣坐不住。他想了想说,算是吧,没小心看路。好在青衣没继续问,只去关心他们的米了。他把圆空的鞋给缝好了,又加了双鞋垫。青衣想问问横空的事,圆空的眼睛早闭上了,两脚还在盆里泡着。他把他的脚拿出来放毛巾上擦干,把他的外衣脱了,又拿另一条毛巾把他的花猫脸擦干净,放他到床上,圆空似乎又长高了些。青衣抱着都沉了。他把木盆水倒掉,把灯熄了,摸黑上床,躺在圆空外侧。西山大部分时间看不到月亮,今夜的月亮很清亮,照在床头。 青衣枕着胳膊,趁在睡前想,要把宝珠图的事情向紫檀大师禀明。要不要先告诉圆空呢?这小子鬼点子多,不走正常路。但结果往往欣喜。他喜欢他,但他也迅速地在长大,看得出他也渐渐变得沉稳,有些小心事。 临近半夜等风止了,青衣才睡去。而圆空却醒了。他知道有人跟他上山来了。 他把枕头挪一半给青衣,把被子也给他盖严实,他从另一侧退出来,空气中还能闻到松油燃烧后的味道。他摸摸青衣的额头,呼吸均匀,他想师兄要是个软蛋那师傅可白疼他了。但他相信他不是。他若真睡着了,他倒更方便行事。他觉得青衣比他更心软。 师傅嘱咐过他,莫要动气,莫要伤无辜,他和师兄这两年清风明月,连蚂蚁都绕着走,偏偏有还要主动上来找挨打,那就顾不得师训了。他吃饱了,也休息好了,跟贼跑了半山也没甩掉,正好验证一下师傅的绝学好不好使。他的小心眼一动,满眼亮晶光。青衣也醒了,听见圆空蹑手蹑脚,他没起身,西山太冷清了,也该有人来热闹热闹了。他们平时不迎客,客来了,如何招待就看他们的心情了。他拿个弹珠弹到圆空腰上,圆空回头对他咧开了嘴,青衣作手势,圆空没回床上,青衣也不作声,他也想知道来人的实力。他们都急想和人过一下招验证一下这两年的成果。圆空心痒手痒,他更心痒手痒。 他看见圆空从窗户飞跃出去,青衣安心地躺着,他把弹珠放在手里把玩着,外面两个人声音由近渐远,他听见圆空嘿了一声,青衣笑了,把身子往床中间挪了挪。 青衣很踏实地睡到了天亮。圆空坐在门槛上凝神。他主动迎向青衣,神色凝重地说,师兄,我们还要加强练功,昨夜我差点就败在下风。哦,青衣抬起洗着的脸,什么门派?圆空叹气,很杂,而且居然有我们的招数。嗯?青衣也吃惊。圆空把腿又驾到门槛上,师兄。青衣应着。好饿。 一会吃了饭,你给我演示一下。青衣舀水淘米,圆空无力地回着。青衣想了想,圆空,过来烧火。圆空晃荡着坐到灶台下。以后的路还长着呢,你也没输不是?我记得云敬师傅刚教我的时候,一要我忍,二要我受,我比你年长几岁多吃了几年米,到现在我还没赢过谁,连你都没呢。你一路顺风顺水,昨夜连那么强的高手都打败了,你还消沉?圆空半托着脑袋,一晃肉一哆嗦的样说,师兄,我只有点害怕。外人为什么懂得总是比我们多?招式多不说,居然那么多门派的都使出来了。青衣把锅盖盖好,说,那说明他害怕你,为了对付你连看家本领都使了,使一家不行,姥姥的看家本领都使完了。你倒比划两下我看看,圆空拿烧火棍比划着,青衣思忖着,有些他也没听过,紫檀大师可能知道但还没教过。饭快熟的时候,圆空把埋在草灰的土豆先拨拉一个吹啦啦地吃着。青衣说,你呀,有一样任谁都比不过。什么?吃。圆空说,师兄,你别老腌萝卜吃了,我都不长个了。青衣说今天不是吃了烤土豆吗?圆空说,师兄,听说土豆减肥后更好吃啊。那是什么?土豆丝啊。青衣说哦,你来做。圆空说,师兄你做什么都好吃。青衣有些不忍说,师兄没吃过土豆丝,你可见过,描述一下我试试做做。师兄,圆空给他啵了一下,哈哈。我切切,多放醋啊师兄。你居然爱吃醋?青衣打趣他。 哎呀,没醋了。圆空跑出去了。 青衣说别使性了,先吃饭,一会练功去。也不怕人笑话咱。 圆空说,敢笑话,我一会去把他埋了。 你赶紧吃吧,都吃光,省得一会人还以为你留着锅底是请人吃饭呢。 嘿,我请他吃鸟屎。 他吃鸟蛋。 他敢祸害生命我让他吃土。 你把他绑起来了?青衣问。估计现在已经跑了吧,圆空不以为然地说。跑?青衣笑笑。空手回去也没活路,他是不会轻易跑的。 圆空带青衣到绑人的地方,绳子断了,一截还在树上挂着。圆空跃到树上,未见踪影。圆空跳下来,师兄,跑了。青衣抚着他的肩膀说,和尚可跑,山不可呀。圆空说,师兄,话有禅机呀。青衣说,小菜。圆空说,师兄你来扮贼,我打你。青衣呵呵。不如今日谁输谁做饭。圆空说,土豆丝我吃定了,青衣说,吃不吃定你都说了算。圆空说,师兄,接招。话间两人已走起了快式。圆空出得快,青衣也快,最后两人互换角色,圆空说,师兄不可扮仁慈,青衣说,师弟尽管放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八章 有经 正不相上下的时候,有只雀儿飞过,两人不约而同去捉。西山有什么鸟儿他们还是比较有数的。这只明显是外来物种。圆空说,师兄承让了,青衣说,话太早。几乎同时捉到鸟翅膀。要活的,又同时喊出声。 他们坐下休息,衣衫已透。圆空抓起水飘要喝冷水,被青衣压下,给他一碗温水。圆空说,谢谢师兄。你怎么看?指指小雀。青衣说,难猜。圆空看小雀全身干干净净的,像被人刷洗过,他说,我们中计了。青衣略一想,也明了。是了,来人放只雀过来就把他们探得一清二楚。雀安全飞回,说明昨夜的人已得手,如若雀被擒了,说明任务失败。圆空抓了抓耳朵,说师兄,我要去布网捉大熊,青衣说,急什么。圆空说,让他们有来无回。青衣说,他们的兴趣我知道。东西不在西山上,估计他们也知道。只是走走过场吸引目光罢了。你若跟上就称了他们的心了。别理,走我们自己的路,让他们自乱阵脚。 哦,对了师兄,下月师傅要讲经,你可以出西山见他。还有横空少爷已经吃上你的药了。 青衣大喜,你是怎么做到的?圆空懒懒地说,他的造化。师傅给了一粒解药,然后把药方给了我让去抓药,我让药店的人称好煮了,量好分量,用罐装了,刻好剂度,送了进去给他。剩下的就看他自己的了。青衣说,师傅恩德,无以为报。圆空说,师兄,你为何不谢我呢?青衣说,圆空,我以后再谢你。圆空说,师兄我好打发,你不如现在就打发了我,要以后我狮子大开口,你很为难,岂不是糟蹋了我们的感情?青衣说,若真如此,师弟定是有了大悲。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阿弥陀佛,圆空说,师兄可教。 那今夜,还是我值班?圆空趁机说。青衣说,你上瘾了?圆空说,我得偷师学艺,料今夜必多了人手,换了招数。青衣说,我们一起上?圆空说,不可。师兄断后最佳。青衣说,总得让师兄尝尝熊掌的味道。圆空说,等大熊来时。 紫檀大师讲经日前,圆空在西山颇鼓捣了一番。刨了不少坑,削了不少树枝,青衣不管不问,一切照旧。他烧了两大锅水,把刚来造的木桶重新修了修,把热水倒小半,哄圆空时去,又加了些水,圆空使劲扑腾,浪费了不少。青衣喝住他,好好洗澡。圆空露出脑袋,扒住桶沿,说师兄,一起呗。青衣想了想,也没何不妥,拎一桶热水放近边,踩进洗澡桶里。空间一下变得局促,圆空贴在桶边,青衣说你怎么一洗澡就怯了?过来我给你搓背。圆空背转身,青衣给他搓。背上有几道伤痕,他眼里一热。下手格外地注意力度。圆空也给青衣搓,搓的时候调皮的性格又显现出来了。师兄,为什么我吃的土豆都好像长到你背上了?什么?青衣没明白,你背上好多土豆皮啊。 嗯,好好搓。师兄,嗯?青衣回头,圆空放了个响亮,青衣把他摁水里,圆空求饶,青衣说,还使坏。把外面那桶水淋在圆空身上,快冲净别着凉了,圆空说,师兄,我们该种二亩菜园的,青衣说,早该种了,肥水不流外人田啊。圆空说,师兄你也有份。青衣说,嘴贫。 换了干净衣衫,褪下的青衣扔到大澡盆里洗,圆空说,师兄你越洗越脏的,青衣说,不怕,你的裤袜不泡泡难洗净。圆空不好意思上前说,我来洗。青衣放下正搓着的手说,也好,你来。我把其它东西收拾一下就该下山了。圆空忙丢下忙活的手,说师兄,我先去看看网。青衣无奈地说,你不洗衣服啦?要泡泡,你说的。声音留下。人已不见。青衣重新又开始搓洗。这小子越来越不爱干这些零碎活了。 紫檀大师已经从经屋下来,青衣和圆空先去见了他。大师说,青衣,内力似有长进。青衣说,蒙大师傅指点。又问圆空,可否练些字?圆空伸伸舌头,回说,师傅,让师兄写几个看看,我都是他一手教的。青衣无奈,大师却心知。他拿起圆空的手掌看了看,笑了。没有责骂他。毕竟什么木头雕什么最合适。他朝青衣道,讲经后,你俩随我上经屋。 山下来了很多善男信女,每三年一度的讲经会,很多人都想一睹大师的风采,想让大师指点迷津。青衣和圆空随众师兄弟一起在大师周围护法。讲经很费神,中间也不能停歇,不又多,不可避免地会有不轨之人混进其间。青衣和大师也说过,大师不以为然,大师心里众生平等,其它皆浮尘般不足为惧。圆空说,师兄,我们小心点就是。也只好如此,青衣说。 讲了两个时辰后,大殿已经密密麻麻地挤不出一个人缝,青衣更担心万一有人此时使坏,恐怕会伤到老百姓,毁青山寺的清誉。他朝圆空递个眼色,两人不停地与人换座,换到殿门口,混在听经的人堆里。青衣不一会便看见人群里有人在传小纸条。有人像抱个孩子,拿布巾裹住,头和脚其它的都不露出来,乍一看挺像,再一端详其实不是孩子,小孩子没这么直溜和僵硬。青衣咬咬指头,圆空便在人堆里开始游来游去,每人碰一下,遭来一顿白眼。阿弥陀佛,圆空不停地道歉,有只小灰鼠,咬破了米袋,今日一定要逮住它交由佛祖发落。认真听经的都被紫檀大师迷住了,心怀不鬼的却在圆空的有心为之里露了馅。纸条被圆空截住了,而他也真逮住了一只小鼠,灰灰的毛,嘴巴尖尖的,红头上还顶着一滴香油。又偷油,看我不打你。圆空作状提着小鼠的长尾巴重回殿门口。 青衣低下头想笑怕场合不好,装作咳嗽了一声,朗朗的经声洗涤着一切阴暗。圆空把纸条展开又立即搓成小团给小鼠,小鼠咯吱咯吱地当成美食给吞了。他走到院子的大水缸下把小鼠放了生,看见它进了地道才转身。这些人总不会连鼠屎也不放过吧。 他俯过身对青衣耳语,青衣轻笑。回到人群,把腰挺直了,立着。传纸条的那几个人开始动了,慢慢往后退。圆空堵在他们身后。纸条上是让他们趁机搞骚乱,让几个人出头给紫檀大师发难,事成后每人有五两银子兑现。好大的手笔,青衣在心里想,捉住这些闹事的问不出什么,只有让跳梁小丑出来才能知道蛇窝。 师兄弟给紫檀大师递上汗巾和茶,大师依然目光炯炯,精神矍烁。 大师讲到佛祖在灵鹫山,清净圆义,人人皆可成佛。密密麻麻的人堆里有人要昏倒了,青衣不动,圆空不动,护法的几个师兄弟开始着急了。大师不能打断,除非佛法讲完,他是不会下经台的。有点嘈杂声,青衣闭上眼睛,微弱的抖动,他想房梁上不干净,朝圆空向上扬了了眼睛,圆空明白。不一会下来,房梁上接应的已经被殿里的绸布绑在了上面,嘴里塞进了圆空的袜子,青衣看见圆空光着一只脚,瞬间气充满了胸腔,想大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九章 小惩 又过了三个时辰,紫檀大师的讲经结束。人们还聚在经台前不走,有的长跪,有的求解。大师又延迟了半个时辰,殿里的蜡烛燃起来。师兄弟开始疏散人群,圆空盯着一个一个地看,青衣说他太张扬,圆空说小鼠死了,扔在了水缸里正漂着呢。青衣说,要小心水源。圆空说,已派了人看守。青衣说,守怕守不住。他们从上游下毒,我们挡不住的。这么多人要用水喝水,那我去上游守着,圆空说。大师让我们去见他。青衣说,我们先去再解决这事。 大师在后殿,住持和几个师兄陪着,见他俩进来,都主动闪到一边。紫檀在师说,西山可住得惯?青衣点头。圆空说,师傅为何今日才想关心徒儿?大师不语。青衣说,大师傅,正有一急事要说与您。寺里来了外人。大师不语。喝的水要当心,怕上游也不安全了。大师不语。圆空跳起来,师傅,你要没别的吩咐,我和师兄要去救水了。大师说,圆空,法华经可听懂?圆空说,懂得。大师说,水源由住持和师兄弟们操心,你俩我有另事安排。住持朝他俩点头。青衣回了礼。圆空又坐下。 青衣,宝珠图可曾在你身上?大师主动问他,青衣有些例外。不曾。他照实说。因当日情况危急凶险,徒儿怕被人掠了去,故找地藏了。大师轻轻颔首。此图关系着江湖武林一半的命运,你与珠有缘在先,与秘经有缘在后,今后恐怕还会有更多的牵绊缠你,云敬与我能力有限,诸事还需你们自己去应对。不可妄取性命,乱开杀戒。徒儿谨记,青衣说。圆空,大师叫道,法华经是我佛祖晚年大成,你抄两遍于我,不得马虎。是,师傅。圆空应着。可否等贼人退了再抄?圆空求道。随我上经屋即可抄写,大师不容宽限道。 圆空的一只脚开始不老实地抠地,青衣求大师说,大师傅,圆空师弟与我在西山两年感情颇深,突然分开,弟子感觉不适,可否允他与我再多呆几日?大师说,经屋不远,可随时联络。后援断了,圆空垂下头,青衣又说,那青衣先陪师弟抄法华经。大师没反对。 经屋比西山海拔还要高,但经屋有阳光。圆空在半夜也回过西山收网。网还很干净,没有什么熊迹。 青衣抄了一部半经,圆空抄了半部,交给紫檀大师。紫檀说,青衣,送你到西山,知苦却为之,原因是秘经正是师爷在西山创立。云敬曾嘱咐我务必将你送去此地,西山属阴地,你是极阳之身,秘经是要取两相平衡,既要柔,又要硬。你照顾圆空也周全,云敬有知,我也可安心了。青衣说,徒儿不才,让师傅惦记了。紫檀摇头说,西山虽是禁地,但师爷居住多年,必有他的用处,你不必过忧。青衣说,徒儿不曾。又转身圆空说,你的性子还要多磨磨。圆空挤个小心思说,师傅,等师兄下山时,我可否同往?一来增长见识,二来也好普渡众生。紫檀说,你个猴孙,无时无刻不想着贪玩。圆空嘻嘻笑着,上前给师傅递茶。师傅没接,而是说,江湖很快会有一场风雨,你们的功夫不足以让为师放心。还要加紧练习。青衣答是。圆空则说,我跟在师兄后面。紫檀说,圆空不可拖累于人。青衣说,师弟极聪慧,年纪还小,略顽皮些,无大碍的。青衣懂得他是抬举我,他的修为不在我下的。紫檀微微点头。仍旧不放心。圆空赶紧问,师傅答应了?紫檀无语。 青衣说,寺里也需要人保护。圆空说,寺里最宝贵的几样东西都不在寺里,两样在你身上,其它就是师傅一身的绝学了。师傅我不担心,唯一担心的是师兄你能不能行啊?谁不行?信不信我打你pp?哈哈,师兄,不可说秽语。青衣窘了窘。 西山暂时不住了,青衣把铺盖收拾一下挪到经屋。他让圆空把网收了,万一伤到阿猫阿狗的,圆空想了想也没反对。 青衣担心横空的毒性,趁夜色和圆空出去了一趟。经过阿毛的坟头,圆空又摘了片桑叶放在上面。 见到横空,两个人抱一起,圆空吹了声口哨。吓得两人赶紧分开。圆空说师兄你们要不要这样亲密?青衣赶紧和横空说正事。问横空的身体可有不良反应?横空说,除了有些虚弱气短,没别的。青衣说,初期会这样,过几天是解毒的关键期,我得陪着你,否则一不小心就前功尽弃了。横空说,你少来这,太危险。圆空把脑袋插进他俩中间,越危险才越有意思。青衣拍一下他,说少爷,别担心,我们自有妙法。你这屋里可安全?能不能容人?横空说,安全是相对的,大安全没有,只有小安全,容人的地方很多,怕不是我这里。青衣和圆空都明白。你这些年都干了什么?他俩同时问对方。你先说,少爷。青衣没忘根本。横空说,一言难尽,你俩不能久呆。青衣看看圆空,圆空说,少爷别担心,我替你们把风看时辰。师兄,还是猫头鹰啊。青衣轻笑。跟横空解释说,他是青山寺紫檀大师的关门弟子,当年我被克克沁带到了石驼洞,因祸得福认识了师傅云敬,紫檀大师是云敬师傅的师兄。横空说,紫檀大师不是?青衣点头。 那你交给他了吗?青衣摇头。横空说,你也吃了不少苦。 青衣说,云敬师傅去了,把内力和秘经给了我,紫檀大师助我提升不少,这些日子我和圆空一直在用功。 横空说,也算奇遇。 那你呢,少爷,一直被困在这里是为了什么? 江湖之道,无非恩怨与事非。我想这事可能与蝶翎有关。 蝶翎?青衣不惑道。我记得第一次是被克克沁的黑衣人送来见你的。 不错。横空说,他们关系错综复杂,应该有很大的利益和阴谋。蝶翎虽没出现,但我们一路上都有他的影子。还有那个克克沁兄妹,也不简单。 克克沁一直在石驼洞练兵,那是他的据点。他囚禁了师傅,给他下了毒,蓝丁儿一直我没见到,是不是在你这边? 蓝丁儿和克克沁并不是真兄妹,他们应该都是被收养的。 被谁收养?青衣问。 横空摇头。这是个麻花团。 青衣给横空把脉,脉息很弱,他关切地说,少爷,你怎么耗成这样?横空说,别像个姑娘似的,我死不了,他们也不让我死。我这副身体对他们还有用。我不会让他们得逞的。青衣恨恨地说。我会把你治好。 横空说,有你我还担心什么?青衣说,少爷,我们逃出去。横空说,别急,我要挖到大宝,再等等,根就要挖出来了。 那你的毒不能耽误。 横空说,一起来,我身体抗得住。 青衣知横空是安慰他。但也不多说。他和圆空顺原路回到了青山寺。早起的师兄已经开始清扫庭院,厨房也冒起了白烟。 青衣问圆空,青山寺一直这么勤勉吗?圆空说,应该是的。他打出生睁眼就在这寺里了,多少年了规矩没有变。青衣说,难怪。圆空说,青山寺这些年是很隐匿的,在江湖上也没什么大名声,不挑大头,但师傅的能力你是知道的。青衣说,这才是我的心意所向。大慈悲是能够守住清静的。圆空歪歪头,说,师兄,走后门吧,师傅会抓包的。青衣说,我担着。抄经半部,没问题。 圆空说,师兄那你等回,我先拿个烤白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章 有迹 青衣和圆空被罚下山背米。 圆空打了一路哈欠。 看见捏糖人的,圆空要看,吆喝耍把戏的,圆空要看,青衣跟着,反正没有多余的铜板,因为米早称好了,圆空也不要,只是两眼看看。圆空说,师兄,你想得多会早衰的,我只是看那班杂耍人里好像有几人眼熟。青衣说,那我从他们碟里拿几枚小钱给你买糖葫芦吃。圆空说,太抬举了他们。那些钱本也是行骗得来的。青衣说那就物归原主?圆空说,好嘞。他最爱打抱不平。他俩扛着米袋挤进杂耍班,围观的群众不知情正被吸引得溜了神。青衣从左边开始转,圆空从右边开始转,转到原点汇合,两人会意一笑然后背着米袋回山上。 路过山涧,山民洗的衣服被急流冲过来,圆空看见放下米袋折了树枝一个猛跃给捞上来。青衣直夸他。樵夫打了柴,圆空也给往下背一段,青衣说,圆空,我不及你善。圆空说,师兄别过赞,这些人在我尚小时也都出手帮过我。我洗衣砍柴,他们不会袖手旁观。我只是感恩罢了。 青衣说,如若人人都如你般,那这世上会少多少血腥事。圆空说,佛祖说每人有每人的造化与使命。有些可违,有些不可违。师兄莫多虑了。我们还是赶紧把米背去厨房吧。青衣居然忘了,这小子是最不挨饿的。 厨房有半大缸新鲜的小米,黄澄澄的,做饭的师兄说是山下送上来的。没有名讳。本来要拒收,但连人影都找不到,只有一张纸条。青衣探过头去看,呵,好大心的善主。还有不少香油。做饭的师兄又开口道。住持和大师兄知道吗?圆空问。知道的。就是大师兄让今天收下,午斋就是这小米饭。哦,圆空没再吱声,招了招青衣,跨出门缴差。古怪,圆空说。大师兄历来谨慎,这来历不明的小米敢收不说,还敢下锅,不像他的风格。他胆子小吗?青衣问,好像有点。青衣说,一娘九子,不会个个像你这么突出。圆空说,师兄取笑了。这青山寺也是藏龙卧虎地。不可小瞧了任何人。青衣说,我从未小看过任何人,只要与你和师傅作对的,我是不会正眼看的。圆空说,师兄你侠义心肠省点用啊。护我到百岁。青衣看他还有心情开玩笑就知道他心里可能有了谱。随机问他,你有主意了?他说,如果大师兄吃了米,住持也吃了米,其它师兄弟也吃了,我们就要想办法别吃,如果大师兄不吃,我们可放心吃。为什么?圆空说,可能是我肚子不饿乱说的。青衣不信。 大师兄会是内鬼吗?圆空摇头,脸色暗沉。师傅已不太管这些事了。可他也不想让青山寺落入贼人之手。如果大师兄或者住持能在这青山寺隐身这么多年,这得多可怕啊。他们居然亲如一家人没一丝觉察。他们都是身份地位居高的人,能够亲近紫檀,进入机要秘地。为什么这么多年没动手?圆空脑袋开始飞苍蝇,青衣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说,师兄别闹了,青衣把饭端给他,吃吧,我试过了,没毒,大师兄没出来吃饭。可能也患了你刚才病,他也托别人说他不饿。 圆空说,我记得师傅讲经那日吃掉纸的小灰鼠被我放了,等我把梁上的人绑住,小灰鼠就被开膛破肚扔在了水缸里,梁上的贼人等我们想起的时候也不见了。外人也可以干这些事,但不如内里接应的人干起来顺手快。 你想说什么? 师兄,这新米就是香好吃呵。 青衣鄙视。 圆空扔了块小石头,擦过青衣,撞到门槛上,正好有个师弟经过,没撑住滑倒了。 圆空把碗又递给青衣,青衣不理他,自己去。圆空说,第一碗没毒,第二碗就难说了。青衣真担心,又拿碗去了厨房,再拿块腌萝卜,圆空高喊。 摔倒的师弟还在东张西望地找罪魁祸首,圆空端起第二碗小米新饭,咯吱咯吱地咬着萝卜干,青衣拿脚踢他,萝卜干掉地下,哎哟师弟,罪恶,青衣说他。圆空说,师兄又要滥用爱心。不要自相残杀,青衣提醒他。不会的,圆空又咬了口腌萝卜。师兄,没你腌的好吃,圆空嚼完了想了想说。你就得吧,青衣瞄他。 师兄,我一会要去看望大师兄,你去不去?圆空偏着头说。什么时候去?吃饱了就去。 青衣说,什么由头?圆空说,大师兄多年来简直是寺里的旗杆,甚少告假。据说也是个孤儿,没什么亲人。是住持来后不久来的。资历久,说话有份量。但从不以势压人。今日反常势必引人注意。青衣说你这理由充分,怕这会子大师兄屋里人正多呢。 人多好办事。圆空眼睛里又有了亮光。 圆空领着青衣慢悠悠地朝着大师兄的房间走。里外没人,只有大师兄一人躲在床上。没装病,是真病了。 圆空顿了下脚步,旋即和青衣进去了。屋子里有些冷。不是阴的冷,而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一种冷。青衣与大师兄交情浅,不敢在屋里乱转,圆空上前探看,大师兄连隔着幔帘摇手,说小师弟身子骨弱,不要被我这病身沾染了去。大师兄的嗓子哑了。圆空关切地说,大师兄可曾用药?大师兄伸出来的一只手缩回帘内,哑着声音说,刚服了,住持亲自给配的。哦,那就好。大师兄若有什么差遣,告诉圆空。会的,大师兄听起来很累的声音。圆空和青衣只好告辞出来。 奇怪吗?刚离开大师兄的屋子,到了一个僻静处,圆空就问青衣。 奇怪。青衣直接答。屋子里似乎有股邪气。 床上真的是大师兄? 人倒是真的。圆空也直接回答。 但是不是只有他一个人,我不确定。 青衣说,看来还要来一趟。圆空说,不用这么费周折,今天我们一去,已经打草惊蛇了。何讲?我与大师兄素不亲热,他大我许多,假若只是头疼脑热,吃副药发一下汗就好了,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寺里其它人都不当回事,只有我们关注,大师兄也会提防我们。我们还要装得白痴才行。 装怕是装不了了,不如明白地告诉他,我们关心他。 圆空想想也只有这样走,索性挑明了,看看葫芦里卖什么药。 他跑去药房问给大师兄煮汤药的小沙弥,药方可还在。小沙弥说应该在。他拿药方给圆空,却兜兜转转找不到,咦,明明在这呀,住持还让我妥善保管好。小沙弥快哭了,圆空说,别担心,就说不小心被炉火烧了吧。小沙弥泪眼巴巴望着他,住持会罚我的。圆空说,别怕,就说烧了。他掀开煮沸的汤药,闻了闻,又拿指尖刮了一点溢出的汤沫,放到嘴边舐拭了一下,招青衣过来说,师兄你也猜猜。 青衣也试了试,两人不约而同地笑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一章 掩盖 圆空问:救不救?青衣说,自然要救。别说他还在寺里,就是倒在路边野地里,我们也不会袖手旁观的。况且这些人越来越猖狂,我们得给他们点教训才行。圆空说,师兄难得发话。 那这药? 大师兄不喝这药还有救,喝了这药怕就没治了。青衣说。 圆空把小沙弥打发走,然后说这么一锅好药,浪费了可惜了。 那大师兄那里喝什么?我来弄。青衣接过药罐。这药罐也不可再留着。即使洗干净,下次无论谁再用都会伤着。这么霸道?这些年我和横空的遭遇你不是亲眼见的?圆空说,师兄作主,让我怎么治这帮失了心的杂物。 青衣说,你呀,就是杀气重。圆空不说话。不过呀,青衣说,我喜欢。人到了该惩治的时候就得惩治,否则真是无法无天,鸡犬不宁。圆空又笑了。 你还是个孩子,青衣把药罐用布包好交给圆空,放到我们房间里,我还有用。圆空说,为何不还给作孽之人?青衣说,有些事,大师傅也未必不知,他不说不为,就是想等他们回头是岸。可他们行得远了,游得深,想上岸也难了。圆空说,宁死也不从,他们进了寺门,吃寺的饭,连点回报心都没有么,那真是连阿毛的毛都不如了。 青衣说,所以呀,才会有极乐与地狱之设。我们在寺里做什么,大师傅也是睁只眼闭只眼,他想必是清楚的。他疼我们,也疼师兄们,只是我们更要珍惜感恩。圆空说,听师兄的。 他们重新煮了一锅药给大师兄亲自送去。里面是青衣亲自调配的,圆空抱着沾着毒药的汤罐走在前面。远远看见住持来了,圆空和青衣快速闪进大师兄的房间。大师兄还睡着。圆空把药罐塞进他的床底。青衣点了大师兄的麻穴,圆空扶着把药给他灌了进去。手脚并用地收拾完住持就推门进来了。青衣和圆空躲起来。一个躲到床幔后,另一个躲到门边。住持推门的时候正好遮住他,关门的时候他又躲到另一侧。大师兄的房间不大,离其它人的地方比较远。当初住持说只有这边的房子还空着,大师兄也不反对,说正好他可以过来打扫。 住持掀开床帘,轻轻地挽到挂钩上,摸摸大师兄的额头。青衣远远瞄着,他觉得住持并不是下毒之人,因为他似乎并不懂医。他对师兄很关心。他拉着师兄的手坐了一会,把手放回被子里,站到窗前凝神。手捻过佛珠一遍,像给大师兄祈祷,然后又开门关门走出屋子。 圆空立马从帷幔后钻出来,拉出大师兄的手看了看,没什么异常。他问青衣,住持和大师兄莫非?呵呵,有意思。青衣捏了下他的鼻子,不要妄自猜想。圆空说,我的不是猜想,是事实。是事实也不要说出来。青衣说,得饶人处且饶人。知道啦,圆空摸摸被青衣捏过的鼻头。 药罐呢?回到经屋青衣问圆空,放在那里了。青衣说,也好。 圆空趴过去看青衣扎了个蚂蚱。青衣用竹条劈成很细很细的,不一会,一个惟妙惟肖的蚂蚁就出来了。圆空赞叹不已,问,师兄,你还有这手艺?改天上街赚铜板去喽。青衣说,跟一个故人学的。故人?圆空看见他脸红了一红。打趣他:师兄,不如明天我让师傅让你落发如何?你来管寺,我来给你跑腿。青衣立刻捂住他的嘴,圆空说,师兄有心上人。别喊,青衣吓他。 松开松开,青衣松开手,圆空嘴上还像勒着一只手。 师兄你把我的嘴都给勒破了。圆空嚷道。 看你还胡说八道。 师兄你不老实。出家人不打诳语。 我不是出家人。 那你不遵寺规。 青衣又要上手,圆空说知错知错。不就是个女娃娃么。 青衣说莫要乱说,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况且她也许早成亲了。圆空说,师兄不要悲伤,是你的早晚都会回来的。青衣黯然。 青衣把药谱翻开,找到大师兄的毒源。野荆花,此花开起来非常美丽鲜艳,只有四瓣,长在极寒极高的地方。喜阳光,但照射时间却不能过长。此花用好了,是味好药,但差一厘,则可害人命于瞬间。采此花易在晚间,不可放阳光下曝晒。圆空砸舌,师兄,你果然了不起。 青衣说,他们要的何止是大师兄的命,要的是青山寺的基业。大师兄一死,住持必然悲痛欲绝,紫檀大师傅就要分心了。圆空说,好一个如意算盘。 大师兄的毒解得不可操之过急,躲一段时间是好的。圆空说,我会让小沙弥注意的。 青衣说,就要让众人以为是大师兄生了一场大病,日后才好为他解释。圆空说,师兄的经果然没有白抄。 他们帮大师兄遮掩了很多痕迹。紫檀大师有天早课后看了看他们抄的经,也写了几个字给他们看。他俩齐呼,师傅好功法。大师不语。只是端看他们的眼睛。圆空心虚地给师傅沏了杯茶,师傅接过喝了。 他们作好了挨训的准备,但大师喝了茶就打座去了,他俩也松了口气。 寺里都知道大师兄受了寒,因多年操劳未得到及时救治,落了下病根,趁此好好休养。其它人一片吹嘘。此事就告一段落。青衣依旧每日研习病情,有横空的,有大师兄的,还有他自己的。圆空在三人间来回跑着,有次叨着根山药豆,说是横空少爷给的。青衣忙夺过来查看。圆空说,师兄太小心了,你那少爷也说你是谨慎过头,他给我的铜板,我在镇上买的。剩半根,给你。青衣把糖豆又塞还他,说小孩吃的玩意。圆空说,师兄让着我。青衣说,快吃吧,让别人看见只会流口水的。圆空急忙吞了把签子扔进灶柴里。 住持还是一脸严肃,大师兄勉强能下床的那天,早课见大家,都看出是硬撑,但住持也没让大师兄早点回去。圆空说,狠心的爹。青衣说,虎毒不食子。住持是做给大家看的。圆空说,做给我们看的。青衣说,只要人活着就好。其它的,再说。 初三是庙会,寺里早就接到了帖子,有主家要上山同紫檀大师研习经法。上下都忙起来,佛像擦得锃亮,原来就很干净的地方又重新抹了一遍,青衣说谁这么大架式,金主。圆空说。捐了不少钱给寺里。捐钱?钱都是大师兄和住持管的。哦。道理似乎就通了。再看看这矛盾就有根源了。圆空说,大师兄做了不少好事,给寺里添置了不少桌椅,给师兄弟们都换了棉被褥,两口大水缸也是他采办的。哦,住持呢?住持只看帐目。小项交给大师兄和师弟们监督,大项就会专门在全寺通报。听上去也很清廉。圆空说,是了,给佛祖塑金身也是大工程,还要请外工呢。 这金身就是这大金主给塑的?是他出的钱没错。圆空说,多少年他跟谜一样未露真面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二章 真面 越来越近了。青衣说。圆空说,你是说金主与大师兄或者住持?青衣说,且静心观看。 圆空说,离初三还有些日子呢。大师兄也该出来主事了。青衣说,他基本没性命之忧,只是日后子嗣会困难些。哈,师兄,你圆空又闭上嘴。此地本清净,奈何鬼敲门。唉,圆空学青衣叹气。师兄,为何师傅这般恬静?等你成了师傅,也会恬静的。我不想成为师傅。那你想成什么?圆空没说出来。 大师兄拄着拐杖,拖着虚弱的身子出来和大家一起干活。青衣和圆空都爬上很高的佛像清洗,大师兄和另一个师兄抬水,一晃一晃地。圆空对青衣说,师兄,你看。青衣往下看。住持正注视着大师兄的一举一动。圆空趁空跳下来,把大师兄的水桶往肩上一抬,替过了他。大师兄说,小师弟莫要如此,师兄岂不成了白吃饭的废物?圆空说,师兄病未愈,不可出重力。在一旁监工就行。住持在一旁附和道,圆空说的对。你快快放下担子。让师弟们多些锻炼的机会。有几个师弟也跑上前来。圆空把一头给了别人,给大师兄拉了把椅子。大师兄微微喘着气坐下,说师弟有心了。圆空重重握了握他的手。抽回手的时候手心里多了样东西。圆空打开看,写着:当心。 圆空又爬上高处,他擦佛祖的眼睛。发现眼睛好像少了样东西。他招呼青衣,青衣也爬过来仔细看,他突然想起了那些珠子,他知道横空为什么被关在离此地不远却鲜有人知道的地方了,他知道为什么大师兄会如此,住持会被人要胁了,他知道寺里为何会如此多难了。原来紫檀大师的担心全是有道理的啊。他瞬间了悟。不动声色地圆空把工作完成。桶里水脏了,又重新去舀缸里的,缸里没水了,他们就合力去涧里挑。总之,大家很是团结齐心,迎接着寺里的大事。 青衣把想法和紫檀大师说了,大师说,佛祖有意指引,也不怪我多嘴了。我不理凡事已久。因故人所托,今日你既知,便详说于你。此佛像乃此人所铸。你所拾七颗宝珠有两颗要嵌入佛眼。佛眼放光,将地图放置光线处,才会出现真正的路线。那里有当年两大家族的命脉及珍世所藏。 青衣说,既这宝珠如此珍贵,他们也太马虎,我和少爷是在一个粮仓里所得。如若落入别人之手,还不知是什么情形。大师说,一切皆有因果。青衣说,当初我家少爷曾将七珠汇合,也出现一幅地图,难道是假象?大师说,未见图,不可判断。但故人遗言,不应有假。青衣叹道,等我取来便知分晓。大师说,路上会诸多不便。你速去速回。青衣说,无妨。又唤圆空。圆空,去把佛像遮起来。青衣说,这么做,岂不是此地无银吗?大师说,蛇怕冷,也怕火。圆空说,师傅,我和师兄同去。紫檀说。也可。青衣说,师弟多留意寺里,这儿并不太平。圆空思忖片刻,说师兄小心。青衣点头。 第二日青衣启程。紫檀大师派圆空对寺里交代说青衣要回西山。青衣想原本不必如此,但又一想大师所做必有他的用意,便听从行事。圆空又想同去又担心寺里不保,心里像缠了蛇一样纠结良久,青衣已出寺已远,他还趴在墙头沉思。是大师兄推了推他,他才回神。见到大师兄,圆空猛地回到了现实里。他笑嘻嘻地对大师兄,大师兄说师弟虽小但也要注意行事了。圆空说,有大师兄疼我,我乐得当个傻子。大师兄意有所指地说,小师弟是明白人。 圆空陪着大师兄走到佛像前,佛像已经遮上了绸布。圆空装作不解地说,这是要等大主来揭幕吗?大师兄说,或许吧。圆空加重语气说,大师兄的饭量可恢复了?大师兄回头,一边指挥旁人干活一边回答说,总不会轻易咽气的。青衣出去了?冷不防地问圆空。圆空说,啊,去西山了啊。大师兄仿佛不经意地说,一个人总归是弱了些。圆空听不懂的样子说,大师兄说什么呢?大师兄也不多说,很认真地投入到清理的工作中去了。圆空找了个空隙跑出来。 进厨房,发现掌管师兄不在。锅上冒着热气,圆空正想掀开看看锅里的内容,掌勺师兄回来。提了一桶还有温气的井水。圆空装作路过的样子问,师兄,怎么喝井水了?住持吩咐的。哦?圆空打了个狐疑。这井水多年不喝了,可曾干净?师兄说我也奇怪呢。平日都是到外边取泉水,这井也干枯多年了,今日不知为何突然又有了水,住持说佛祖显灵了,让我们不可浪费。那住持可喝过?都不曾喝过,这是头一桶,我用来涮锅洗碗了。心里也怕。师兄有些憨厚。圆空竖竖指头,师兄做得对。那师兄还是留着,住持问起就说用了,师兄又憨厚地问,这,万一住持来盯着。圆空说,偷梁换柱。我总觉得这井水不干净。师兄说,是不干净。以前的井水不这样。师兄喝过以前的井水?喝过。那时候寺里都喝。后来有天突然被盖住了,说井里有了东西。我早起去打水发现的。那住持来了吗?来了。那大师呢?大师正闭关。谁在管事?是上任的住持。上任的住持是谁?还俗了。还俗?圆空笑笑。青山寺有趣的故事还真多啊。 看来青衣此行并不会太顺利。圆空想。 青衣临行前,大师让他务必赶在初三那日前回寺。 圆空想,真应该陪师兄去。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应付得了。 水路已经封死了,在克克沁随着云敬师傅身上的毒味追到他们的时候,紫檀大师就命把此路暂时先给封上。为什么不是永久封上,当时青衣还想。大师说,万事也要给自己留后路。伤敌一千,自伤八百,与断敌后路,也是断自己后路一样的道理。他骑了一匹小马,迎着风,觉得大师傅的禅学甚是深奥。在他身边多呆一天,他都会觉得收益良多。他的心越来越会悲悯万物。 小马很健行,走了三天,只要是晚上,马儿便不肯前行,白天却载他如飞,青衣也不催促它,马儿通人性。他有时会和马儿露宿。越往北天气越恶劣,不敢再马虎,他会早早地打尖住店。不让马儿受委屈。 去时的平静让青衣不习惯。那么多的尾巴和影子陪伴着他,却没给他一丝难堪。保护他是不可能的,他留意了下那些杀手,有些来历不清,有克克沁的,似乎还有黄河道的那批人。他紧紧鼻子,小马儿开始狂蹄地烦躁,他下马牵着它,不急不慢,像故意地很有耐心地在等落后的人。 投宿的店只有一家。对面就是酒铺。青衣看看四周,觉得像布好了一个阵。他也不害怕,店小二领上楼,他要了条毛巾,小二问他贵客是一会下楼吃还是把饭端上来?他说吃热的,小二说,那好。贵客先歇歇。青衣说先帮我把马料理好。小二说放心。他推开沿街的窗户一缝,对面酒铺的门只开了一半,幡子还是新的。 他洗了个脸就下楼,在寺里吃素惯了,这几天也是啃随身带的干粮。但今天他觉得十分有必要吃点荤的,恐怕素也是没有准备的。他心里默念了几遍佛号,当下安心要吃。想起什么似的又招呼小二来瓶酒。要现打的,他拿筷子指指对面的酒铺。小二眼光闪烁地说,新开张不久的,客人确定要喝?咱家也是有陈酿的,味道还不错,要不试试?青衣说,新开就不敢喝了?总得有人捧场。 小二肩上搭着毛巾就跑到了对面。青衣点了老白干。小二不一会回来了,皱眉说,贵客久等了,对面酒铺新开酒不全,只有杏花酒,说是送客人喝的,不收钱。小二把酒钱放在桌上,青衣没收,小二给添了酒杯。 青衣喝一口,就知道送酒人有心。而酿酒人更是有心了。这味道,他一辈子忘不了。这是“润息苑”的味道。他想站起来对酒铺去,又按捺住,对方想见他肯定会出现的。小二看他没摔酒杯也就安下心去照顾他人了。 他想写信回去给夫人,但横空不让。横空说不要担心夫人。他其实不担心夫人。他只是想问问贝儿。 杏花酒他喝得不快,喝快了他怕醉。他留了一点拎上屋。酒瓶里除了酒没有别的信息。他有点失落。 他想好好休息一下,明天,就到石驼洞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三章 旧地重游 他睡到日上三杆,马厩里只剩下他的小马了。他爱抚地蹭马的脖子,他找了件坎肩给马套肚子上。小二慌里慌张地从他身边经过,不一会店掌柜地出来了,戴个棉皮帽打着哈欠一手抠着扣子,跟小二朝酒铺走。不一会他看见小二依旧慌里慌张地向他跑来。他想问发生了什么事?小二去两手是血地倒在地上昏了过去。青衣把小马的缰绳套了个活结,抬腿朝酒铺走去。 血腥味还在。店掌柜的吓傻在地上。青衣想,得了,想找个问话的人都没有。他到酒铺后院去,后院有不少酒缸,看来倒像真心要做生意一样。只是没人。他喊了两声,好一会才有人慢吞吞地过来,路远得像从地狱刚爬上来。此人长得极丑。青衣都忍不住要将昨日吃喝的酒菜吐出来。他好脾气地说老人家,此酒铺是您的?老人不理他,径直朝前面走去。他也不好意思未经人同意而四处察看,只得跟到前面。老人拿起抹布收拾桌椅,他不知用了什么,血腥味在越变越淡。店掌柜也不见了,大概回到了他自己店里。青衣不甘心地问:老人家,此地刚发生了什么事吗?老人不理他。青衣退出来回到住处。 店掌柜和小二活过来了。啥也没发生一样跟他打招呼。青衣要了点稀粥青菜。小二给他上了张锅盔。青衣摸了摸硬度,小二忙说,掌柜今天大发,说免费供应。青衣笑说,吃不完可打包。小二偷偷低声说,客官随意。两人忽然性情大变。青衣想起有种药给人吃了可以暂时忘掉发生的事。他又望了眼酒铺。没什么两样,跟昨天。酒幡在风里飘着。 马儿走到积雪的地方不能再前行。青衣把它放了,让它自己回去。马儿识途。小马嘶叫了两声,开始朝反向跑了。青衣开始步行。他把随身包袱缠在胸前。紧了紧裤腿,折了根树枝,试积雪的深浅。浮上的雪很容易陷下去。底下却结冰了。应该不会太难走。 青衣想探下石驼洞,看看克克沁他们是否还在。转念一想,他拐了个弯,先去藏宝地,再回石驼洞。藏宝地离石驼洞有段距离,是当时克克沁分散了他和横空,横空被送走,他被强绑住的路上他们歇息过一处破屋子。已经废弃了,四面漏风,只有残坦绝壁在那立着。门口还有半尊石狮,青衣想这儿也热闹过,应该是个大宅子。却不曾败落了。任何事物都有它的周期性,不可违。 他没有直接进破屋子取宝珠,等到了落日。雪不再下了,只有风在呼喊。他披上了斗蓬,遮住口鼻。有人点着火把出现在了破屋。他从后窗绕过去,火把星星点点变成了火龙,看来有不少人。是克克沁的。他惊了一下。万一珠子落下他手,后果不堪设想。他得想办法进去,不引起他们的注意。他等了一会,发现克克沁是路过,可能完成任务回来,或者是要出任务。风吹得很紧,黑衣人都三三两两一堆,生着火,披着厚重的衣服。这极地的夜是非常难捱的。 啪,有人吸引了黑衣人的注意,是不小心脚踩到了枯枝上。这院里有两棵杨树,已经枯死,只剩树干还坚强地矗立在这儿向人昭示它曾经的茂盛。黑衣人抽出刀剑查看,其它人开始戒备。青衣趁机进到屋里。说是屋,跟外面也能一眼望穿。他猫着身,借斗蓬隐藏自己。他摸索到藏珠的地方,开始抠砖,砖都冻住了,他的指甲都破了,他把小刀拿出来,这小刀还是圆空给他的。在西山用来削土豆刮红薯的。他把小刀嵌进砖缝里,小心地不制造出声响。抠了半个时辰,青衣都要冒汗了,砖终于开了,宝物完好无损。他马上放进包袱里包好又绑在胸前。把砖块重新放好,用鞋子碾上一层土。两个黑衣人挚着火把朝他这走来。他慢慢蹲下,黑衣人也只是象征性地用火把照了照,然后返回院子集合开拔。他们燃的火堆也随即被熄灭了。青衣顿感冷清地可怕。他跟上了黑衣人。 走了十几步,他回头扫了一眼,发现有尾巴进了破屋。他把小刀揣到袖筒里。 黑衣人在十几里外的地方放了信号弹。 不久,青衣看见有两队人在一个小山包前激烈战斗。他想后面的尾巴先露出来,于是迂回到后面。他看见居然是酒铺那个丑人。他吸了口寒气。五脏六肺瞬间醒过来了。丑人武功极高,轻功更了不得。上上下下都毫无生息。丑人把黑衣携带的物品都翻了遍,青衣钻进马车又钻出来。丑上碰上了克克沁。克克沁的两手笼在暖筒里。他的鹰眼看着丑人。他以为丑人戴着面具,说了句,为何不敢露真容?丑人不语。掠上马车飞过。克克沁气恼,也腾空拦截。两人在空中过了十几招。克克沁败下风。手下的黑衣人围上来,克克沁喝住他们。莫追,正事要紧。他们抓住了逃跑的一个人。青衣没心情管他们的闲事。他赶回石驼洞。克克沁不在洞里,他也少些麻烦。 他进洞也为嫁祸于克克沁。他要对外泄露克克沁在石驼洞私藏珠宝。现在的青衣,也懂得布局,想得远,行得深了。 石驼洞只有一小队人在驻守。大队精英随着克克沁。青衣在洞里走了一圈,囚禁他和师傅的铁笼已不在,秘密通道也不见了。他小心地在洞里留些蛛丝马迹,他知道丑人一定会来。引他上钩,不容易。好在高手大多目中无人,不相信别人。青衣利用了这点。他们原先呆的地方石壁上有不少划痕,丑人必能看到并顺着找到外厕。他在外厕洒了些羊血。又用土掩埋了。不能太明显,太明显反而会怀疑。青衣又取了些火把头,未完全烧完的插在墙窝里。上面用雪抹一层。然后从克克沁的住处偷了七颗珠子砸碎,可惜了,青衣一边砸一边说。这珠子可买不少羊呢。克克沁还真藏着不少好东西。当个牧羊人真是委屈了他。他把地图反过来画了一遍,点起蜡烛烧了几个窟窿,又浸到盐水了泡了,拿出来放烟上熏,然后塞到放风口的一处暗格。接下来,守株待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四章 丑人 丑人来了。像回到自己家一样,丑人对石驼洞也很熟悉。青衣不能正面跟他交锋,他想让丑人和克克沁产生矛盾。丑人不傻,没有照他的标记上钩。他把青衣苦心而作的迹象全给抹平了。站在外厕发了会愣,然后离开了石驼洞。他前脚刚离开,后脚克克沁就回来了。好灵敏的嗅觉啊,青衣不由赞叹道。 克克沁没有发现他少了珠子,但他也嗅出来了生人。他命黑衣人搜寻了前后没发现什么,他在囚禁青衣和云敬的位置站定,铁笼拆了,但空间大小他可比谁都清楚。他仔细地用眼睛搜寻着,两脚轻轻动着。青衣不知道他的鬼肠子又生什么蛾子,不会是好蛾子。克克沁飞上洞顶看了一会,下来后在两个黑衣人耳边嘀咕了一阵,黑衣人领命而去。青衣跟着黑衣人,看见黑衣人在暗道前的墙上砸,估计是要看看暗道里是否藏着什么。青衣想这克克沁也有黔驴技穷的时候。除非丑人会变身,变成甲壳虫。他放弃了他们。此计失败。但他悼念了师傅,也不枉师傅对他的器重。 他走出石驼洞,外面又是一番清明。 已经有无数个脚印踏出一条路。青衣又回到了那个旅店过夜。酒铺依然半开着,外面摆上了两溜酒缸,全都用大红绸系着缸口,似乎上好的酒就等着客人来喝了。青衣没要酒,点了盘炸花生,一颗一颗搌在手里放进嘴里,花生炸得很好,厨师的火候掌握得相当上档次。他又要了碗汤面,花生去掉皮放进碗里和面搅一起,香气扑鼻。青衣喝得一口不剩。店小二对他的表现很有好感。他搭着毛巾快速地上前把桌子抹干净。青衣想问问他记忆是否恢复,看了看对面黑黑的陈列,他没问。 他算了算日子,离初三还有不到十天。刨掉路上,如果还顺利的话,五天能回到寺里,他还得再买匹马,他想去看下横空。横空的毒应该换药方了。如果可以他想带横空到寺里住几天,等毒彻底清干净了,再走。青衣想着就进入了梦乡。 他梦见了贝儿,贝儿的小手端一盘切好的粉肉,夫人让他坐下一起吃,他想坐却怎么也坐不下,被什么钩住了下身,粉肉让他流口水,他挣扎着扑向去,贝儿把盘端走了,他喊声她,她回头笑笑一闪就不见了。青衣伤心极了。拿头碰两下包袱。碰醒了。他被丑人绑了起来,大概是趁他睡着了把他劫了过来。这个应该是酒铺的密室了。青衣看看四周,比铁笼强点。至少有四面墙,墙上有油灯。他的衣衫是松垮的,应该被搜过身了。青衣松松脚,脚也动不了。d,肉没吃成,被人当了肉。他运功想把穴道给冲开。这个丑人杀人不眨眼,之前跟他的那些人应该就是被他全给杀了。 他想干什么?夺宝珠?紫檀大师说此珠图是两大家族的财富和命脉。什么家族?引来越来越强悍的高手? 青衣改了策略,他大喊大叫,外面是听不到的,听到也不会把他掳到这里。他只让一人听到就行。果然,丑人出现了。青衣不耐烦地说,老人家,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丑人不语。青衣再次发现他丑得不是一般地难以直视。脸上有层层的伤疤,耳朵也残。青衣不敢污辱他,他知道只要他出手,他会立马变成粉末从这个世上消失。他说,我饿了。丑人背手出去。不一会,有饭端上来。丑人坐在旁边看他吃。有菜有肉有馒头,居然还有壶酒。青衣也不谦让,大口吃喝。吃完把盘子归拢一处,像一个修养极高的人家养出来的少爷。丑人扫了眼他的行为。复又背着手出去。 他的手脚松开了,在密室里活动自如,丑人也没再限制他。 青衣说,我们无怨无仇,你想要的东西不在我身上。你还是放我走吧。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丑人拿着抹布的手没有停下。这里的密室跟外面一样,都被打扫得没有一丝尘埃。连露天里的酒缸,也是黑色透着亮光,可以当镜子用。 青衣不明白丑人关他一夜什么意思,他走出密室丑人没管,他回到旅店取包袱,看见他的小马立在马厩里似乎正在等他。他顾不上多想骑上就跑。丑人也没追他。青衣连跑了一天,马儿都累坏了。 他在一棵大树下歇息,马儿自己找草吃,走得急忘记跟旅店要干粮。他的肚子开始饿得绞起来。他等小马自个吃饱牵着他,一人一马开始往人烟稠密的地方走去。小马还穿着他的那件坎肩,马肚下也沉沉的,他现在才注意到伸手进去一摸,摸到了酒壶和干粮,还有一块不小的风干牛肉。 他想想怪异的丑人,又想想待他不错的店小二,谁做的好事不留名?还有这小马儿是谁让它回来等的?青衣感觉满头线头,像这块风干牛肉不吃想吃,吃了牙会疼三天。他牵小马到了一家外面看着不大的小店,把风干牛肉交给店家让他给做了,干粮依旧让小马揣着,酒壶他想想,还是留着路上喝更好,也又放回马肚袋里。 小店建在坡上,上去的楼梯木板有两块烂了,还没来得及补。可见生意很一般。青衣累了,也就不顾及了。他把小马的缰绳取了,店家正把他的牛肉热腾腾地端上桌。他先吃了土豆,后吃牛肉。今天只有他一个客人。他等牛肉开始冷却,有一层黄油,才津津有味地细嚼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五章 落崖 店家坐在柜子里搓麻线。麻线有粗有细,青衣吃着看着,店家搓着看着。目光不时相遇,却互相避开。青衣觉得这里透着古怪,这么年轻的掌柜,居然会干这么粗笨的活。一会功夫,麻线搓了一堆,店家抱起往后面走了。青衣也把牛肉吃完了。他要了壶茶。店家自己煮的,有点麦香,没有茶叶。青衣问,这是什么茶?店家回说,大麦茶。为何还有荷叶香?是了,公子,你是懂行人。炒好的麦茶用荷叶包好放置,过几天就会有荷叶味渗进去。青衣点点头,喝干了一壶。店家还要添,他不要。店家说,看公子风尘仆仆,想必是从北边来?青衣不语。这人的观察力很惊人。他不由地小心起来。他不想惹事,明日一早就准备离开。 一早青衣先去看小马,小马不在。他反而踏实了。可惜了那壶好酒。他要了两个干粮放进包袱里,把钱放在柜上给店家。店家不在,搓了一半的麻绳散落在柜里。 走到十里坡的时候,他知道不好了。他的小马混在别人的马车里,走不快,也出不来。他打声口哨,小马弹了弹前蹄。他跟着走。越走人越少,路越窄,黄土越多。只剩下这一辆马车,青衣上前掠开马车的前帘。克克沁坐在里面。 青衣站定。克克沁坐着不动,说,青衣,把东西交出来吧。青衣说,这点小事也值得你大驾。克克沁笑。黑衣人从四面包上来。除了黄土,就是黄土。 青衣双手合十,点了下额头,说师傅在上,今天也顾不得您的教诲了。青衣若活着,宝珠在。若死了,宝珠也定不能落在贼上手上。黑衣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挥刀就砍,青衣巧妙闪开。克克沁给他鼓了个掌。老匹夫,一会再对付你。青衣咬了咬牙。黑衣人没什么道义,克克沁一贯地教导就是速战速决,只要完成任务可以不择手段。所以他们也从来不知道江湖上最鄙视什么以多欺少,只要能拿到主子交代下来的珠子,管他是群殴还是单挑。管他是把这个看着像单薄小羊的人撕了还是活埋了。他们出手凌厉,招招毙命。青衣不慌不忙地躲开。还未主动出招。克克沁的脸上有了细微的变化。他的手敲了敲马车的边沿,黑衣人立刻改变了招数,对青衣剿杀。青衣被迫出招。他用的全是秘经所学。先为忍,后为受,接下来是变。黑衣人有点乱了。克克沁突然从坐着的马车里飞扑到青衣后面,猛击了一掌,青衣吐了一口血。这个小人,青衣扭头看他。克克沁重新坐回马车里,黑衣人趁势攻击,青衣又中了几掌。他一个趔趄摔到黄土里,扬起一阵迷雾。克克沁冲着他又笑了。青衣说,贼子,断不会如你愿。克克沁作了个手势。黑衣人挪步朝青衣。青衣在黄土里退。漫野的荒凉,血顺着嘴角流下来,凝固了,又有新血流出来。 黑衣人把青衣捉住拴在马车上,克克沁重新驾动了马车,小马不安分,搅得其它四匹马开始乱转圈。克克沁指示黑衣人把小马杀了。黑衣人抽刀被青衣两腿夹住。刀扎进了他的小腿,他痛得冷汗直冒。黑衣人拔开,又走向小马。青衣猛个打挺拧断了黑衣人的脖子。马车又停下,克克沁对青衣重新燃起了兴趣。他自己挑开帘子,重新看站起来的青衣。小马被解困出来,缰绳都被青衣割断了,克克沁不能坐马车了,但他依然摆谱样坐在里面。外面一阵扑腾黄土弥漫,他怕脏了自己。青衣撕了自己的外袍边,缠住受伤的小腿。跨上小马逃命。克克沁不急,看他跑了百米后才让黑衣人去追。克克沁把青衣当成了羊或兔子。他在草原上时经常打猎。最爱猎的就是兔子。兔子看似温驯其实也狡猾。 青衣失血过多,跑了没多远他已经有些控制不住。小马把他带到了悬崖边。他强撑看看四面陡峭的山崖壁,克克沁已经和黑衣人踏着黄土追来。青衣闭闭眼,横下心决一死战。他把包袱解下放到马肚兜里,本想把小马推下悬崖,小马屹立不动,他又拍拍马肚,任马自由奔驰。跑吧,他念叨着,越远越好。小马奔起一阵黄土远去。 黑衣人去截马,青衣掏出他的小刀截住了他。一刀扎进心口。黑衣人都没什么痛苦就倒下了。青衣又喷出一口血。克克沁背后偷袭他那一掌是要他命的。他匀了匀气,临死也要把克克沁拖下悬崖,即便粉身碎骨。克克沁看青衣的眼里有了必死的决心。他把黑衣人喝退,亲自上阵。他说,这秘经也不过如此,枉那老儿那么费尽心机教你,不如送你一起去找他。青衣说,贼子黑心肠,老天也不饶你。克克沁仰天大笑。老瞎子还不光瞎,糊涂。青衣说,十八年后,我又是一条好汉,还要杀你这杂毛。啧啧啧,克克沁说,看来青山寺和紫檀要绝了,别说十八年,二十八年爷都等你。说完扑上青衣落下鹰爪。青衣胸前立马多了几道血印。杀了你,那些老妖怪能奈我何?克克沁步步逼着青衣。青衣已经站不起来,用胳膊朝着悬崖匍匐。克克沁紧接又落几掌,青衣滚来滚去,黄土进了克克沁的眼睛。青衣滚下悬崖。他的骨头被硌断了。他拖了这么久,拖不住了。希望小马已经跑回了青山寺。最好是圆空。最好是横空。最好意识渐渐没有了,克克沁随黑衣人到悬崖寻找,天要黑了,底下也全是裸露的岩石,克克沁想青衣必死无疑。半腰处几块岩石上有青衣摔下的血迹,他伸上去摸,已经半干,再往下走半截,看不见底,血也不见了。黑衣人为他取来斗蓬,悬崖下温度极低,他也不能久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六章 故人 又顺原路爬上悬崖,克克沁召回被打散的马匹,和黑衣人一人一骑。 青衣是在接骨的疼痛中醒的。豆大的光,他的视线还有些模糊。临时用玉米秸杆搭起的小蓬屋,他的腿被木棍夹着固定住。救他的人没出现。但身边是温的,火坑里还有烟。 不一会,丑人回来了。还有他的小马。 这个丑人,到底要做什么呢?你把克克沁杀了吗?青衣直接问。丑人不答。他把青衣拴到小马背上,他的骨头要赶紧找地方医治。小马走得慢,但也把青衣疼得半死。丑人故意整他一样,其实他可以背着他用轻功走一段,等平坦了再把他驮马背上。丑人不,丑人就让他疼。 青衣想他不会摔到崖底才被丑人救的,那他早粉身碎骨了。那丑人是怎么救的他,什么时候救的?为什么要救?克克沁是奔着宝珠来的,那丑人呢?他两手摸了下马肚,包袱还在,东西也在。丑人不可能不知道。他能把小马追回来,就说明他知道包袱在马身上。难道被掉了包?没有。那宝珠跟普通珠子的手感不一样。普通珠子光滑生硬,而这珠子润泽温暖。 丑人带小马出了绝壁,走了一条小道,他看见小马也战战兢兢的,过了小道,穿过大片的田地,他们到了一个镇上,路过药铺,丑人也不停下,继续走。青衣不好喊停,他不能动。丑人进了一户人家的后门,径直走进去,青衣还趴在马背上,丑人没管他。过了一会,出来两个人抬了个担架把青衣架上去抬进屋。他被放在炕上,两个抬担架地走了,青衣开始望房顶。黑麻麻的,像苍蝇繁殖后留下的。他不由地有些恶心。初三的日子马上到了,他却耽搁了。 又过了一会,进来一位老者。取下木棍,给青衣接骨。青衣的全身又痛了一遍。接完后,抬担架中的一人进来给他身上抹了一层绿色的药膏,绑了木板。青衣感到疼痛瞬间减轻了。他问老者,何时能走?老者说,到底年轻,有个半年也就可下地了。半年?青衣说,我明天就想走。老者擦净手,说年轻人可是不要命了。说一半话人已离开了。青衣问缠绷带的人,说和我一起来的那位老人可还在?答不在。青衣说那可烦帮我雇辆马车?摇头。 青衣无计可施。 此地不熟,离青山寺多远?不知。 抬担架的人复进来,青衣说,大哥,那人不言语,只是扶起青衣把药喝了。然后又端来了一碗稀粥。药下得极重,他的身体开始像火辣辣地烧过。半个时辰后,平静下来。药一天三次给喝得极准时。青衣也能睡着了。 睡着后,老者会进来看他。摸一下他的骨头,然后查看一下他的肺腑。青衣脑袋有瘀血,得等骨头好些了才能给他疗治。青衣不觉。克克沁那一掌力,用了可是十成的功力。 不能下地的日子很难过。青衣越着急越不利他的全身的伤。老者警告他不要乱动,否则只能守着残废了。青衣想这话倒在几年里听过两次了。可他不是好好的?老者说,年轻人,运气也会用完的。青衣低下头。他本也没什么运气。每次都是用了极大的代价换来的。他求老者送个口信。老者说,此地偏僻,恐怕十天半月才能出谷。啊,青衣又颓废了。安心休养吧。老者说。 青衣在炕席下发现一张地图,不知是谁遗落的。手绘地图,此地名:原地,说地,其实是个山谷。地图把此地绘得相当详细,山谷河流,大小分支,出谷的大道只有一条,但还有一条捷径,就是他摔下来的悬崖。出谷的确需要十天半月,老者没有骗他。青衣开始想方案,再上悬崖,他的身体不行,上不去。即使上去了,克克沁万一布置人手捉拿他,他也羊入虎口等死。如果走大路,走出去寺里的大事也结束了,如果不出谷,万一这期间寺里出事,他只能望尘莫及。他的头剧烈疼起来,疼得狂叫,老者也听见声音,知他脑病提前发作了,忙净水施针给他延缓。青衣挺过来后问,是否已无药可治?老者竟不瞒他,说脑里有瘀血,受锐物碰撞造成。需时日化解。里外都需要时间。他想到了丑人。丑人若想杀他就不救他了。虽然他还不知道丑人的目的。他拉住老者的手,恳求告诉丑人。老者说,我并不认识你所说的什么丑人,我也未曾见过。那当日送我来的人呢?老者说,他只见到一张纸条,让他医治这个人,诊金压在纸条上。古怪里透着古怪。 青衣把丑人样貌向老者描述了,老者想想,摇头。突然脑中闪过一道光,但又否定了,任凭青衣再追问什么,他便不语。那人失踪已多年,怕不会回光返照。他对自己的医术很有信心。莫非?他不能往下想了,他现在想的是这个年轻人和那个人的关系。他把针拔了后,仔细端详了下青衣,没有任何相像之处。青衣只顾他心中的事,也没留意老者的神态,他问老者,两处可否同时医?老者,难度大,而且急则容易生变故。青衣跟紫檀大师也略通一些医理,知此言不虚。有时候急反而会误了性命。他说,有劳您了。老者呵呵一笑,本业为此,又有银子赚,年轻人不必过谦了。青衣说,医者父母心,您也算我的再生父了。老者脸色陡得下沉,拂袖而去。青衣这句话,勾起了他的一段伤心往事。 那时老者刚承了师钵,他五岁跟在师傅身边学医,九岁上堂抓药,准头比星还好。师傅把毕生所学传了他,并把爱女许配了他。正是春风得意,年少有为的好年华。突然有一天,一个人昏倒在医馆前,年轻的老者救了他,此人生得风流倜傥,人见人爱。且比老者年少几岁。因感于救命之恩,要与老者结拜为异姓兄弟。老者也同意。此人在医馆住了半年,好得差不多的时候也帮老者料理些事务。时间久了,老者的夫人也与此人相熟了。因为异姓兄弟,便也不避讳。常端了饭菜让他与老者一起食用。师傅的女儿心地极善,与老者也相敬相亲,只是成亲几年,还未曾有儿女。夫人身体弱,多年靠药养着,老者与此人说过,如若有一味天药,便可治愈夫人的顽疾。此人艺高胆大,果真去了那边疆悬崖之上将此药采了回来。老者万分欣喜,立即制药与夫人调理。夫人也十分感激,与此人走得更近了些。夫人身子好了七八成的时候,此人消失了几个月,后又回来与老者相聚。老者是隐士,不愿多与江湖牵扯关系,而此人也不谈江湖,只谈风情。把酒言欢,酒不醉人人自醉。第二日醒来,此人已走。又过了一段时间,夫人突然病重,他重新把脉,发现她有了身孕。夫人羞愧,他也明了。孩子出生后,夫人也上吊而亡。他无力抚养便将此小儿交由了一户人家,每年给这户人家银钱。几年后此人家来告诉他,孩子失踪了。他不再娶,依然在这个地方行医救世,他想告诉那个人,他的孩子,他也想告诉那个人,他是个不负责任的混账男人。就在他发誓要割袍断义的时候,那人又来了,又是一身伤地倒在他的门前。他又救了他。只是为想告诉他这一些旧事。望着他的脸,他手里的刀有想划烂的冲动。是的,如果不他,夫人也不会这么早去,他们可以不生孩子,收养一个当传人也很好。他就是灾星,带走了他一生所爱,现在灾星又来了,他的手却抖了,心也犹豫了。没见到他时,他在心里骂过他无数次,他昏迷着,他告诉他他有个儿子,丢了。他这是最后一次救他了,希望他以后不要再来。他欠他的。 他伤得极重,经脉断了,他用了猛药,然后听天看他的造化。他没再看他。他的生死已不关他事。 他留了银子给他。像患者与医者的关系。他心坦然,做了对不起事的人是他。即使走出谷去死了,他也不揪心。 那个人命大,后来路过一个湖边,用刀划破了自己的脸。这些,是医者不知道的事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七章 金主儿 离初三还有两日,青衣未如期回寺。圆空禀告过紫檀大师,大师说,阿弥陀佛。圆空说,师兄恐怕遇上了劫。紫檀说,有难非难,且看初三。 初三一早,寺里备好各类新鲜瓜果,紫檀和住持及众师兄也都到齐,静候主儿出现。圆空溜了小号,因住持有令,早饭很稀,他没吃饱,没吃饱的圆空会无精打采。大师兄已经不用再拄拐杖,大师兄与青衣师兄的区别是,他若饿了,青衣会想法子把他喂饱,而大师兄会不让他吃太饱。太饱会想些别的。大师兄说。圆空不认同,吃不饱才会想些别的,不仅想些别的,还会干些别的。 住持在佛祖像前燃了香。圆空没找到什么吃的,怏怏不乐地站进等候金主的队伍里。他没有靠前,也没有靠后,而是混在中间。所有人都静悄悄地等,不出声。香炉里的香慢慢烧着,圆空捂着嘴偷偷打了个哈欠,他看见紫檀大师看了他一眼。真是心灵相通啊,师傅。他朝师傅一笑。 住持让大师兄到前头迎着。大师兄说了声是。 金主儿姗姗来迟。打头阵的是几个女孩子。虽然都蒙着脸,梳着高吊头,但圆空闻到了浓烈的脂粉味。住持皱了皱眉,转身看向紫檀大师。大师兄在金主儿的轿前作礼,说贵客来寺,蓬毕生辉。金主没开口,只是帘儿动了动。他说,寺里有规定,这女眷,只见帘儿又动了动,近身的小童俯上前,耳语听毕,俯首对大师兄说,已让她们在寺外等候,大师不必担心。我家主懂得的。大师兄作了个请的姿势。金主儿的轿就停在大殿前。好大的架势,圆空鼻子里哼出一丝气。他看见金主儿也戴个面具,一半蓝一半黑,像骷髅头。有点疹人。 住持先说话,金主儿朝住持点头,然后在佛像前准备好的金丝垫上规规矩矩地叩了三个头。他的形象不入圆空眼,但他叩头的姿势圆空觉得蛮喜欢。像有教养的大户出来的。 金主儿不摘面具,住持向紫檀大师解释,说是少时毁了面目,怕吓到诸位。紫檀大师说,无妨。眼神又望向了圆空。圆空已经到了近前了。 揭幕仪式就交给了金主儿,金主儿在小童端来的水里净了手,圆空看见铜盆里还飘着玫瑰花瓣,猜想这一定是个花花公子。接过住持递上的金丝棒,凝神半会,挑开盖住的黄幔。佛像完整地露了出来。大家齐齐望身佛身,佛的两只眼睛黑亮有神,恍若活了一般。众僧都跪下齐喊佛号,除了金主儿。金主儿嘴角微微一动,对将起身的住持说,今日大好,我也许久未曾来贵寺,望我佛不要怪罪才好。住持忙说,贵客俗事繁忙,心意至诚,佛祖有谅。那就好。金主儿说。随手一挥,小童端上几个木盘,里面是两盘银锭。阿弥陀佛,住持洪亮地喊了一声,紫檀大师闭上了眼睛。大师兄上来把银两端走,盖上黄布锁入了钱箱。住持命奉茶,小童阻止。替主儿回答说,主儿有洁癖,是不喝外茶的。那,住持为难。这水是雪水所化,极有灵气的。小童不听。金主儿回身一笑说,无妨,佛祖净地,尝尝这好茶。小童从袖中抽中一物先在杯沿擦了一遍,方递给金主儿。金主儿嗅一嗅,夸赞说,果然好茶,然后一饮而尽。住持不便言语。 喝了茶,金主儿先发话说,我多年身体不便,屡屡不适时,唯有听大师的佛经方能舒畅缓解。今日此来,一借佛光,二借大师的圣力,不知可否如愿?住持望身紫檀。紫檀大师睁开眼,说,贵客与敝寺有金缘,老衲岂有不尊之理?佛祖遗经本是普渡众生,贵客有此心,怕也是合了这因。众人都听懂了,给金主儿腾地。 住持的意思是请他们到安静的一隅,他早已备好厢房,但紫檀大师说,佛祖今日重新开光,有大喜之气,不可违念。可就地普法,贵客也一起积了阴德。金主儿无异议。住持也不好驳回。只得随了一道聆听。 紫檀大师今日所讲之经甚是难懂,没有大造化就没有大因果。有了大因果就会有曲折。住持听得混沌,金主儿的太阳穴在跳动。 圆空从外面回来了。他对那四个女孩儿感兴趣。遂出去看了一番。四个女孩儿守在四个方位。以前有贼人来,从不知道从四方位入守,而他们竟然知道。圆空想此主非善。幸而他提前作了准备。没有青衣的宝珠,佛祖的眼睛也不能空着。他磨了两个山核桃。没有告诉任何人,想骗师傅是骗不过去的,但知道内情的也不多。如果有人真是奔着这来的,那就露了马脚,也好下手。结果大家仿佛对此都一无所知。都没怎么关注佛眼。都盯着金主儿上的供,那几十对银子。大师兄想的是,怎么花长久,寺里的花销维持。其它师兄弟想的是这么多钱,怎么花?唯有圆空和紫檀大师不关心。 金主儿颇有耐性,紫檀大师连讲两个时辰,其它人都乏了,但他依然很端正。圆空在外面,师傅的声音声声入耳。 佛祖言经:不可说,不可为,是为上,是为佛。金主儿推开门出来,圆空闪到一侧,住持像影子随在后面,大师没出来。金主儿俯下半身说,今日听大师一席话,如醍醐灌顶,令小可全身畅透。大师劳累,不可再烦扰,就此谢过,他日定再亲自请教。大师没说话。住持代说,贵客过谦了。金主儿抬步走开。 轿子已停在殿前,小童挑帘。帘内有暖席。圆空看得仔细。那细花的茶杯,他觉得有些眼熟。一时想不起在哪扫过一眼。 那四名女孩子并没有随轿同时离开,金主儿走了约半柱香后,她们才走。圆空在其中一人身上放了他的标记。这标记不会持续太久,太久了凭她们的聪慧会察觉。圆空看见大师兄和住持单独说了一会话,其它众师兄都散开了各忙各事。圆空送紫檀大师回禅房休息,紫檀没有马上回经屋,他对圆空说他在禅房,如果青衣回来马上带他来见。圆空低声和大师说了他的想法,大师看了看圆空清澈的眼瞳,这个孩子,佛祖有灵啊。 还有,师傅,今天的供果啥时候可以吃啊?圆空调皮地问。紫檀打了他一下,戒不掉这口戒。圆空说,师傅,住持今天的饭实在很稀啊。紫檀挥了挥水,圆空路过大殿的时候真的顺手拿了一个供果。新鲜的供果又大又甜,他现在知道为什么别人都不饿了。每次供品下来,都没他什么份。现在,哼!他咬着苹果赶紧追了出去。 四个女孩儿的脚步很飘忽,没有固定的路线。圆空也费了些劲,追到半路,就彻底消失了。或许她们发现了,改变了路线,或许是他用的法子失效了。他把果核埋到土里,意外发现了一个即将破土的笋。哈哈,圆空喜悦。笋尖上居然是女孩儿不小心留下的标记。他心里更乐了。追到这儿,前面的路他摸黑也能找到。他回了寺里,悄无声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八章 解惑 圆空夜探横空。横空因筋骨逆行,差点丢命。多亏圆空来,发现他口吐白沫,横空擅自改了药量,圆空封了他的血脉,等他缓过来,把紫檀大师的另一张药方丢给他。说你今天若死在这了,又没个证人,青衣回来还不把我剥了。横空睁眼说,青衣还没回来?今天不是寺里的大日子?狗屁大日子。一个送钱,一个收钱的日子。圆空把横空桌上的点心给吃了。 他拿起茶杯喝,茶杯在手里转了转,突然笑了。转头问虚弱无力地横空,你是自己作死吗?横空说,心急了点。 你这儿的茶杯很有趣啊。横空不屑。别想着丢,他们都有数的。圆空鄙视横空了,出家人万物皆空。这玩意我今天见过。见过不足为奇,横空说,但同样的就奇怪了,他们几乎不重套的。很像,圆空说。感觉像。那就是了。横空坚定地说。 你练的什么功? 不知道,横空说,最近几个月总有蒙面人拉我练功。 哦? 什么样的蒙面人? 蒙面的女人。横空不以为然地答道。 女人? 你认识? 不认识。圆空老实说。她为什么要和你一起练功? 横空说,此功必须要男女同练才可练成。 邪功? 横空摇头。 你敢练,不怕毒发身亡? 闲着也是闲着。横空说。寺里今天斋戒? 不斋戒,也差不多。圆空问,还有点心吗?横空说你找找看。圆空没找到,横空说改日替你存点。圆空说,那倒不必。吃多了,反而不觉得珍贵了。 过来,我给你把把脉,横空把胳膊伸过去,吃多了没事干消化一下以防积食。横空打趣他,怎么青衣不在,甚觉无聊?我看你们那大师兄也是顶好玩的一人啊。 你怎么知道大师兄?圆空反过来吃惊。 哦,寺里那么大的热闹。我也喜欢。 你去了? 去了。 那金主儿? 嘘,横空横一个指头。圆空说你也知道ta是? 这儿有桂花饼和枣泥饼,做得很是不错,用的也是清油,不会让你破了规矩。改日我留两个与你。 圆空也不再追问。横空的毒性已减轻了七分,体内残余只要不再碰刺激性的引物,便不会引发。他指向药方说,此药一日两次,不可中断。我没功夫再煎了与你,你现在行动可便?横空说,可。 圆空又离去。 横空把前后都仔细想了一遍。他很想去见一下紫檀大师。他们这些人似乎都有个交汇点,那就是紫檀大师。 他换上夜行衣,把药方默念记在心里放烛火燃了,运了动功,这段日子合练无名头的神功没什么头绪,但内力却有所提升。他猫腰穿过海棠树,看看窗前的花盆完好无损。圆空这小子很是机灵,窗台上的花就是他提议弄的。他往靴子里插上一把小刀。可能没什么用,就他这三脚猫的功夫,所有人都不怎么担心他会成为武林大家。 紫檀大师在经屋候他。寺里都知大师在禅房,而此刻他在经屋等横空。横空到的时候,大师已在屋内唤他:已候多时了,不必四下张望,速速请进。横空大脚踏进来。没见圆空这小子。兴许正鬼头鬼脑地缩在哪个角落。 横空屈膝,说,晚辈求大师解惑。 紫檀大师说,少爷这些年过得怕也辛苦吧?一句话,让横空流了泪。 横空说,苦不怕,只怕死得糊涂。 糊涂些也未必不好。大师开始指点迷津。 这一切,已是人预先安排好的? 大师没说话。横空又猜,大师请赐教。大师的目光从墙上的一幅禅字移开,少爷看这是什么?横空看向这字。字体饱满,有劲风,有骨有肉,多了些仙气,少了些秀逸。应该是得道高僧所书。横空不敢妄言,只说心静许多。大师说,少爷终归隐藏了锋利,这是好事。但陈事结局已定,想要避免再起腥风血雨,怕要有所代价。 横空说,丢命的事,都怕。晚辈也怕。但如果丢命可以挽救很多人,这些人又是值得挽救的,那也不怕了。大师摇摇头,让他近前。先是摸了摸他的经脉,脉象并不十分稳定。他给横空注了些内力,横空吐了大口的黑血,吐完全身仿佛扔掉一把锤子,横空跪下,大师阻止了,他告诉横空,他只是悲悯苍生。他打开横空的双掌,目光深沉,略一思忖,也淡然笑过。万事不可全是掌中握,他侍奉佛祖多年,是懂这些道理的。 横空最后说,如若青衣不回,他会去找他。 告别紫檀,出了寺,圆空等他在岔口。 他在树上坐着也不下来,只是朝他头上扔了小石头。横空骂道,小兔子,出来。圆空不下,横空不理他加快了步伐。圆空隔空传音说,你保管好你自己,我去找青衣师兄。横空说,不可冒进。 放心吧。 横空回到桃花源,窗台上的花盆有个歪了一度。 他从住在旁边的小童的房间进入,圆空早把此路走熟了。没想到关键时刻他也能派上用场。他从房梁上钻过下到床上,拿被子蒙住将夜行衣迅速褪下。 喵喵,叫了两声,小童的房间亮起了烛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九章 未知 横空把小刀压进身下,烛光又灭了。 早上饭菜依然丰盛,有了姜糖,这是北方人爱吃的,因生姜可发热。他咬了两块,觉得不错,又吃了两块。再想吃,小童上前把它端走。他又吃米糕。米糕的米磨得极细,成糕也是那么糯,没有半点渣。红白相间,点缀了绿果,横空看了看,咬一口,没再吃。他想留着给圆空,端盘的小童回来,他说吃完了让他全撤走。小童的眼光在他咬了一口的米糕上停留了一瞬间,仅仅是一瞬间。 横空看小童机械的收着碗碟,突然在他要端走的米糕盘里将剩下的米糕抢在手,并吩咐道,给我上杯茶。 小童眼里闪过一丝喜悦。 这里的厨师的手艺他几乎尝遍了,而这米糕显然不是厨师所为。这里也不可能换厨师。除非人死了,才会有另一个顶替上来。 紫檀大师看过他的双掌后曾问他是否在练“凤火九天”?他不知。大师说此功极邪,需两人同练,凤为女,火为男,且都要纯洁无比的人,九天是此功的境界。 他说,是谁创造了这么霸道又变态的功夫?大师说,创立者曾是一位故人,有过几面之缘,因仇恨迷失,后在劝阻下将此功封禁,发誓不传后人。 横空端详着手里的米糕,这么巧的手练“凤火九天”真是可惜了。 大师把他的余毒清了后,他依然喝了半月的汤药。圆空曾告诉他此药方会巩固他的内力不四散。但要掌握好剂量和天数。他适时停止。 桃花源的人不会让他短期死,至少在“凤火九天”未成型时,不会让他死。所以在他不反抗时也就放松了对他的警惕。但外围的防护依然像铁桶一样牢固。 他就是个试验品。试验好了会照他复制,试验不好崩了会重新再有试验品进来。他想紫檀大师已经告诉了他些什么。大师的话总需要用心去悟。 他被下毒,是因为他被敌人研究得很透,虽然未正式有师习武,但门人从小训练他闭气让他有了较深的存储。敌人知道他能耐得住毒性,不会让毒发,每天喂他一杯茶缓冲毒性带来的刺激,让他慢慢适应,慢慢与毒相融。可预防练“凤火”时走火入魔。真是极妙的高手。 后来又以夫人的信物相挟逼他就范。处处捏着他的软肋还捏得很有力道。 他顺着敌意,也选择性地配合。只想抓出那只大王八。如若真要牺牲他可以保全别人,他也认了。 陪他练功的蒙面人对他很是信任。他感觉得到。 凤火初练是在水中,就是他一直沐浴用的温泉池。地方不是他选的。但选的中他的意。他们只穿薄衣衫,开始互调气息,让对方都认可。像两根线拧成一股,把力量汇到一处。对方虽然蒙面,他知道是女人,而且并不是蓝可儿。掌心很白净。 蓝可儿只在他前面出现过一次。那一次,他试探,她恼了,他知敌人他们并不合心。 他后来又再希望蓝可儿出现。可蓝可儿消失了一样,让他嗅不到一丝气味。他想他应该恨她的,陷他入此险地。不知为何内心里却期望再见到她。 横空也知自己中了毒,不仅体内有,心里也有。 有只猫儿闯上窗台打碎了一个花盆。 横空思绪被打断了。 他看了一眼海棠树,极地想必是大雪纷飞,而桃花源却常年有花开。海棠树上有花儿落下来。 他并非相信那人拿的东西就真是母亲的,并未让他近眼看,或是仿得像而已,母亲的亲书和门人极相像,但又不像。他仿门人仿得最像。可仿不了母亲。母亲不让他仿。母亲曾说,男儿要有男儿的气象。她的是女象。他怀疑却是怀疑,临了还是弄假成真,如若较真下去,怕又多了许多枝节,此案不知何时了解。只不过是演戏。容得了别人演他,也就容得了他演别人。 他知道蝶翎的易容术是了不得的。 他对小童说,明日可多上点糕点,近日练功练得很,会饿得快。 第二日糕点的样子就多了三样,有他爱的,也有他不爱的。他连盘子一起留下。小童也破例没有收走。连给他喝的茶也换了,换成了清茶。横空闻闻,会心笑了。 这茶,猜得没错,应产自狼山。 这窗户纸呀,捅破了,就没什么意思了,还会祸及池鱼,不如让风把它刮破来得敞亮。 他留下书信,如若不幸走火入魔,他杀不了自己,就交给青衣来了结。 此时的青衣,对他的决定并不知情。 海棠树又落下几片花瓣,被猫儿叨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章 驱逐 青衣养了三个月,碎了的骨头慢慢长到一块去。圆空并未找到他,走到一半路的时候收到大师兄的暗哨又回到了寺里。青山寺正面临一场大选举。全是金主儿送的那批银子惹的祸。 以大师兄为首的一派主张此银存入库房,由专人记账,寺里的开销不可过大。以二师兄为首的一派主张此银放一半入库,另一半可适当改善寺里的伙食与住宿,还有还俗弟子的安家费。大师兄不同意给安家费,理由是还俗弟子在寺里多年吃喝全由寺里供应并未见上交一分一厘 铜板,离寺也应自力更生。二师兄说这钱留着也是发霉被老鼠啃,不如给寺里扬些美名。大师兄问,此银有限,开了先例,后头没钱派发可怎么办? 二师兄说,有大师兄在,就不怕没钱花。 大师兄说,二师弟不知当家的难处。 二师兄说,大师兄累了,可换其它师兄弟们接着。 大家也都剑拔驽张,住持出来了,将大师兄,二师兄和另外几个年龄较大,在寺里呆的年岁较长的人齐齐罚到殿外跪了一天。圆空晚上回来了,看见的便是这一幕。坚持不住的已经半倒在地,二师兄,大师兄还算坚强。 圆空略过他们。 大师兄召他回来无非是想要个帮手。多个帮他发声的。如若知道此事,圆空宁愿去找青衣。既然回来了,他也不好再悄无声息地跑出去。因为住持正好看见了他。 圆空,来得正好,紫檀大师说派你了差事,几日便归。事可处理圆满了?圆空转了两下眼珠,说,不得圆满,被大师兄截了回来。孽障,住持有些生气地骂大师兄。圆空也不劝他,他要多骂几句圆空也不反对。但住持就骂了这一句。圆空说急于奔波,尚示进食,不知可还有吃的否?住持背过身说,早已过了饭食,再生火就浪费了,这儿还有个果子拿去可充饥。圆空一边说谢一面想这大师兄真是住持亲生的。抠起来都一样娘教的。 圆空把果子啃了,住持就放他走了。他从大师兄二师兄中间过,两个人都抬起无力的眼睛看他。圆空也不说话,他俩有人陪着,他倒想看看陪着的人都有多忠心。若日后寺里遇难,怕人都到不了这么齐整。 大师兄欲言又止。二师兄看大师兄直起了身子也来了精神。他瞥向圆空,说小师弟就是招人喜欢。圆空听着这酸溜口水若放进菜里倒是省了不少醋。他停住脚步,回头说,二师兄,这寺里晚上凉,露水重,比不得屋里暖和,实在抗不住,不如到佛祖跟前忏悔吧。大师兄不动。二师兄看大师兄的样子也懒得看他。他回圆空说,小师弟关爱了,师兄还抗得住。圆空又说,师兄们只顾在这内斗,若今夜有人趁此来袭,怕不是得逞?二师兄腾得站起来,没站稳,又栽到了地上。旁边的人过来扶他,他打掉帮他的手。双手按了按膝盖,照圆空建议到了大殿的佛像前。跟随他的几个人也随后到了里面。大师兄依然在外面坚持着。 圆空忍不住道,大师兄功力深,但其它师兄会受苦的。不妨也到佛前吧。 大师兄拂拂袖子,后面的人也进入到大殿。 圆空把啃完的果子核又埋进了土里。 阿毛坟前的桑树又抽新叶了,圆空想念青衣。 半夜听见嘈杂声,厨房师兄以为着火了,提了半桶水出来。圆空并未睡着。他想着大师兄和二师兄以前没有什么间隙,怎么突然就因为银子争起来了呢?既然因为财,那为何当日不提,却要等了这么久? 这背后的渔翁想要钓什么? 他觉得肯定是大殿里出了事。他索性等别人都起来了他却躺下了。自己编的故事也得他们自己去圆。 住持到的时候,两派的人已经掐起来。不知道谁点的火,大师兄这边有位师弟先倒了地,两边人都说看得清楚,是对方干的。住持问谁看得清楚?除了大师兄,二师兄沉默,其它都异口同声。住持怒了。把这一干人等驱逐。天亮前必须离寺。 二师兄发配到茅厕干活一月,大师兄到佛堂清洗一月。 二师兄面无表情,大师兄也无异议。 厨房师兄把半桶水放下,住持说,圆能,这水还能吃么?厨房师兄说,能是能,但搁了这半宿,怕进了飞虫。住持说,那让你师兄提去清洗佛堂吧。厨房师兄对大师兄说,师兄,记得把桶还于我。 圆空睡饱了起,几位被驱逐的师兄已经走下了山路。圆空跳到树上看,他们结伴而下,并无什么愁色。 二师兄也并未给他们争取到什么银子安家。 有人看似罚得重,其实掩盖得很好。 大师兄和二师兄都没有给斋饭,住持亲自看厨房师兄上饭,不准私留。圆空喝完一碗又要。厨房师兄看住持脸色,住持点了下头。圆空的碗又给满上了。圆空也不抬头,喝着稀粥,说谢谢住持法外开恩。住持等圆空放下饭碗,才和众人一起离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一章 妙处 青衣给圆空捎了封信。信极短。画的是他俩在西山练功时的两幅画。 圆空拿着去见紫檀大师。路过佛堂,看见大师兄正在抹地,桶里的水已经混浊。他跟大师兄打招呼,大师兄抬起眼来看他。圆空坐在大师兄刚擦过的地上,水不太干,坐下去时有些湿凉。大师兄也坐下来,把抹布放在桶里。圆空说,大师兄太较真了。大师兄说小师弟最自在。圆空说,这水桶不是厨房做饭用的么?大师兄说,干净自在人心。圆空说,青山寺还要依仗师兄。大师兄叹口气,把抹布在水桶里拧干,继续擦地。 紫檀大师看了青衣画的两幅画,对圆空说,你怎么看?圆空说,青衣师兄越来越精髓了。此言何意?圆空把两幅画举过来看说,这其中一幅是我们在西山,他做饭我吃饭。现在是他光吃饭,意思是他还活着,但不能动了。第二幅呢?第二幅是当时我在西山下了张网,师兄让我走的时候把网解了。他的意思是现在他被网住了。紫檀闭上眼,敲了敲木鱼。圆空说,师傅,现在天正好,不妨出去走走罢。紫檀说,等事了了,我也该归隐了。师傅不是天天在归隐吗?紫檀说,你既然来了,也一起做做功课吧。圆空把画折好拢进袖子。 去西山前圆空到阿毛的坟前转了转,经屋师傅已经没去许多天,他原本是过去打扫的,后来师傅说不必打扫。圆空也不偷懒,仍然让这些屋子跟常住一样。除了西山。 西山是离开后就没再去看过的。 他觉得如果师傅同意,他是很愿意将西山开垦成菜园的。种些菜给寺里吃,也种些草药。师傅是除了经屋,禅房,不踏入西山的。他也偷偷试过拿些菜籽到西山,西山雾重,菜活得不好。那时候青衣师兄还照顾着,他们也只吃了一次萝卜,萝卜都长得跟指头似的。这次来西山,他觉得西山不一样了。有了生气。 他看见他和青衣师兄住过的厢房旁边有了大排的绿色植物。看样子是药材。他警惕地越过它们,屋里并没人。 呵呵,他想,谁这么大胆,竟然跑到他们的心窝里了。 不过此人很对他的心意,若是个君子,倒想和他喝上一壶白水了。 或许西山还有通往别处的路是他和青衣所不知道的? 他在屋里等人来,等到日落。 屋里已有落尘,不像田埂那么干净。 人外有人。 圆空出了西山到斋堂,大师兄和众师兄弟已经坐好准备开饭。紫檀大师的饭照例给端到了禅房。圆空闻到了豆腐香。葱烧豆腐。他赶紧跳到外面把手洗净。大师兄旁边有个空位,是被驱逐了的师兄的,其它人也没替换上。大师兄朝圆空招手,圆空跨过几个方凳走过去。大师兄把他的豆腐拨了一半给圆空,圆空诧异。大师兄说,你还长身体,吃点豆腐骨头不会那么疼。圆空有些感动。豆腐吃完就没了,但菜还可以再加。这是青山寺默认的。但基本上除了圆空经常加外,其它师兄弟都是给多少吃多少,吃完也不加。住持如此,大师兄也如此。久了,其它师兄弟也都学着如此。他们心里明白,圆空可以不遵守规矩,但他们不能。 今天圆空吃完了豆腐,也没再加菜。他看见大师兄吃了两块,剩下的拿叶子包了,新摘的桑叶。 他跟大师兄到了他施舍吃的地方。 大师兄把豆腐放到一个碗里,用桑叶盖上,又掏出一个馒头。米饭容易凉,一凉吃了伤人。但馒头可以。大师兄做得极其小心。 过一小会,一个头戴笠帽的人过来取走了吃的。 体态轻盈。 不像手无缚鸡之力,无力更生的人。 为何要吃寺里的饭? 像他是无家可归的,其它师兄弟多数是孤苦伶仃吃不上饭的,这么一个穿戴的人,圆空又跟大师兄回了寺里。这个地方离寺极近。 大师兄还回佛堂做苦力。 二师兄和他见了不说话。 圆空觉得好笑。 他想起还未给青衣回信,回去找笔。看见住持急匆匆地朝寺后走去。那是西山的去向。一个刚回来,一个又出去。真是忙得不得了。忙得未必都是寺里的事。圆空抓了两把耳朵。坐下给青衣写信。他把寺里最近发生的事都写了写,告诉青衣快些回来。青衣还没收到他的信,又给圆空来了一封,这次是托他帮他留意一个人,手上有痣的人。圆空想师兄真是俗不可耐。 青衣能下床的时候,慢慢挪着,老者不让他到前堂,他就在后面帮工。晒药材,研磨,切割,做得极好极快。老者看中了他的天赋,问青衣可否留下当他的徒弟,他可将此业传授于他。青衣谢绝了。不是看不上这份业,而是身上背负着很多使命未完成。老者长叹一口气。也就不提。但青衣问他,他依然知无不言。他教青衣准确找穴位下针灸,手法精准快,青衣一边赞叹一边学,这可比光看书有用多了。不到半年,他也将老者的技能学了个皮毛。老者还有一门绝艺,是可以将汤药制所丸药。青衣无意中发现过一次,有一间房,只有老者一人才可进入。钥匙只在他一人身上。青衣想若能得此良方,以后可方便携带。但此技只专后人,不传外人。青衣不好破人家的规矩。所以压下内心的惆怅。老者也可惜过,青衣的确是好苗子,有潜质,但他心不在这儿,留住人怕也不长久。他重重地锁上门,没再跟青衣提起过传衣钵之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二章 路遥遥 老者心慈宽广,在青衣头部瘀血将失之际,和青衣促膝长谈。给了他两颗丸药,说日后若遇到他所说之旧人,可将此药给他解体内之毒,另又将两盒给了青衣,说危急时刻可用来疗伤治病。青衣泪下。这可是比黄金还要贵重的啊。青衣不要,老者不容他拒绝。青衣又问故人的事情,老者说,近日脑中总会浮现亡妻的面容,许是要告诉他,那人或许没死,没死总会浮出水面。若有缘,总能碰上。青衣垂头。 老者打开一个柜子,朱漆,里面竟然供着的是他亡妻的牌灵。老者的泪流了出来。青衣也被感染了。老者说,或许你们也有缘。看着牌灵,青衣的心里莫名地悸动了一下。老者把柜门合上。青衣跨出门槛,下意识地又朝那柜子看了一眼。 老者握钥匙的手紧了一紧。他陡然问青衣小时在哪生活? 青衣答不出。说已无印象。老者的手又紧了紧。 走吧,不要再回来。老者说。 恩人何出此言?青衣问。老者不回头。默走。 青衣带上包袱。后门停了辆驴车。 驴儿带他出了原地。那张手绘地图青衣带在了身上。也许冥冥中注定了这些人会因为这些事联系到一起。 他没预知能力,但上天安排好了的。 他走后,老者去了亡妻的坟前,坟上插了新的柏树枝。浇了酒。他拔了去。 青衣在驴车上回望,原地是个回形,山谷出路是个切口,建筑全隐在了屏障里。若此生无牵挂,他倒真想在此养老终生。拜老者,好好研究药理药学救死扶伤。 他想丑人必定是认识老者的。老者的医学造诣甚高。 驴儿跑得没有马车快。他的伤还有些余疼,不能快进。想来老者是顾虑周全的。青衣也不催驴儿,任它慢悠悠地走着。走到田边,它会停下来嚼两口菜叶,走到水边,它会吸两口水。这性情倒是修炼过的驴儿。走了十天才走到原来的大路上。 青衣吃了三天丸药。遒老者的嘱咐,把剩余小心的包好留待他日急用。他有时候在车里躺着,有时候在车头和驴儿一起赏风景。两边路上正是春收了,路过蜜棚,养蜂人还割了点蜜与他吃。许久失了味道的味蕾重新又回来了。驴儿也拱着嘴里他的掌心吃蜜,被一只落伍的蜜蜂蜇了。死死嚎叫了半天。青衣想弃它而去,养蜂人说不如留了给他作脚力,他灌了两瓶蜜给青衣,外加十几个铜板。卖了驴儿,青衣觉得对不住老者,但回寺前也要处理了它,不如现在卖个人情,只要不是屠杀了它,能派上用场最好。驴儿也懒怠跟青衣走,乐得自由自在漫山遍野瞎跑。谁说动物蠢?只是它蠢给了人看。 养蜂人留青衣吃了顿饭,青衣从原地山谷出来后还是穿着他离寺时的那身衣,已经浆洗得掉了色,养蜂人待他亲切,有熏得焦黑的肉块,两碗不知什么名字的野山菜。青衣吃得香甜。 辞别了养蜂人,把他的铜板留下,青衣带走了蜂蜜。 他日月兼程,床上躺得久,乍一活动觉得很好,所以兼程走也不累。筋骨反倒舒散开了。路上倒也平静。回到寺里天即将拂晓。山下看见野生的雏菊,采了一把给师傅。 蜂蜜也交给了紫檀师傅。师傅慈爱地笑了。青衣挠挠头,见他平安,紫檀让圆空收拾一下搬回了经屋。他下经屋的原因是怕如果青衣出了意外,那么贼人必会来到寺里开佛眼。现在人回来,他也稍许安心。 圆空没见过蜂蜜,问青衣这是什么,青衣说治咳嗽较好。圆空说那巧了,师傅这几天着凉了许,青衣指指瓶子,圆空拿了半碗湿水,兑上蜂蜜让师傅喝了。师傅说此行见闻必定长了不少。青衣说,是。他让圆空先领青衣下去沐浴更衣。 圆空趴在澡房外说,师兄,你身上怎么有点奇怪呀。青衣说,从山上摔下来,骨头断了。啊?别大惊小怪,已经请名医接好了。圆空说,那我能摸摸?青衣说,你得多臊我才行。圆空把素衣递给他。青衣穿上,宽大了许多。圆空说,这还是照以前你的身段裁的。青衣说,无妨。 青衣请示紫檀,宝珠拿回来了,请师傅先看看?大师摆手。那直接安在佛眼上?时辰未到。青衣又疑惑了。过了初三,只能等下年了。原来所谓的大日子。是这么回事啊。青衣和圆空同时在肚子嘀咕。大师说,物在,但人不在,不可。物在,人在,天不时地不利也不可。青衣说那这宝珠还请师傅妥善保管。大师又摆手。青衣问圆空,寺里哪里最安全。圆空眼珠转一圈,看看大师又转一圈。青衣说,是这里?大师说,此地最不安全。圆空说,师傅慧眼。这儿经常有猫儿来。师兄另辟宝地。 青衣和圆空选了阿毛的墓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三章 故伎 青衣问大师是否知晓原地这个地方,大师说未曾。他也就不多说。大师只是看了下他的身形就知大概。对青衣说,福与祸皆由心起。青衣说,皮外伤,师傅不必上心。 圆空睡觉前还是摸了摸青衣的身子骨,瘦了很多,有些小结节,想必是骨头接起来后的组织损伤修复。他说,师兄,你怎么不找条小阿毛给我报信呢?青衣说,事出紧急,别人都是早设好的套,你不能去。再说哪有那么多的小阿毛呀。圆空说,后来谁救的你?青衣说一个奇人。哦?那师兄要报仇吗?不报。青衣轻轻说。 圆空很快睡了。青衣又有些睡不着。赶了多日的路,反倒没有睡的欲望。他起身出去,关上门。圆空在门合上的那一瞬间睫毛动了动。他听着青衣的脚步没有走远,他只是在庭院里深深地吐气,纳气。 这一次死里逃生,仿佛把身上的余赘全清除了一样,气息运行得格外通畅,从上到下,从里到外,毫无死角。他打完一遍秘经,又练闭气功,圆空还没起床。圆空又懒了。 早饭是豆渣炒水水菜,二师兄捂着肚子,住持问他怎么了?他说肚子疼。然后仰天大笑,笑着笑着开始吐白沫。青衣用筷子撬开他的嘴怕他咬舌头,圆空说,师兄,灌药吗?青衣说,他中了开口笑,只能活三天。还有救吗?这得问下药的人了。 圆空把桌子一拍,住持发话了,圆空,不得无礼。圆空把手垂下。 青衣说,住持明鉴,二师兄需要马上救治,否则。。。住持挥挥手,上来几个师兄弟把二师兄抬走了。圆空也跟在后面。青衣说你先把饭给吃了。圆空说师兄放心。嘿嘿一笑。水水菜是时令菜,过了这个季节就吃不上了。也不知道厨房师兄为何这般有心。青衣嚼了一口饭菜,圆空说,没问题吧?问题不在这。 圆空说,这帮人又回来了。 青衣说,怕是冲我来的。我不在的时候寺里可安宁?圆空说,还算安宁。 青衣在二师兄背后猛推了几掌,二师兄不笑了,但开始傻呆呆的。圆空说,二师兄要是变呆痴了,可就没人和大师兄下棋了。 青衣说,跟厨房要一碗极浓的腌菜汤。越浓越好。圆空跑去了。前儿个吃了酸菜,胃里还冒泡呢。他用大木勺舀了一海碗。厨房师兄正想逮住偷吃贼,发现是圆空小子。他说,你又没吃饭,我这还有锅巴。圆空没空理他,说,救人呢。就知道吃,吃吃吃,你倒跟这工作很相配。厨房师兄的胖是硬伤,没人敢顶他,除非他不想在寺里混饭吃了。圆空说他,他却乐呵呵,我要把自己饿死了,谁给你们做饭呀。够不够呀,再盛点。你当喝水呢,这玩意是药,喝多了也会死人的。厨房师兄有点摸不着头脑。 圆空把碗给二师兄灌下去的时候,他已经呆呆得像个木偶了。青衣说此药发作极快,他们捏着二师兄的鼻子,二师兄初时不反应,后来开始反抗,许是刺激到了胃。好了,青衣说,半大海碗下了肚,二师兄开始呕吐。圆空打开了窗户,没想到二师兄的住处竟能欣赏到西山的风景。看来这寺里还有他圆空很多不知道的事哩。 青衣等二师兄吐完,开始给他施针。头上,胸前,手脚全扎上。二师兄像稻草人一样老实。圆空说,寺里前几日走的那些师兄弟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是二师兄的人。青衣人,清者自清。他们肯定心里都有鬼。圆空说,这鬼肯定有,但这鬼头很精明,把人玩得团团转。青衣说,水滴石穿,风吹波皱,原是我们没仔细看。若仔细看了,定知谁为。圆空说,那日,我去西山,发现有人种了药材。哦?什么药材?不大认识。后来大师兄去送了饭。今日发现二师兄的窗正对着此地。正是我们小瞧了这些人。 青衣说,你可发现我嘱你留意之人? 圆空说,还不曾。 青衣说,师傅没发话,定是他觉得这都是些蝼蚁,不足为惧。我们当把心用在它处。 圆空说,师兄昨夜练了一夜的功? 青衣说,怕生疏了。 圆空说,好久没和师兄切磋了。 那今夜如何? 二师兄无碍了? 难说。我也只是应急之法。 圆空关上窗户。看二师兄的脸色渐渐有了血色。 青衣对圆空说,看来我得离寺了。圆空说,如何这般急?师兄可有去处?青衣说,不得不走。尚无去处。那不如先去西山。圆空替青衣担心。青衣说,依你方才所言,西山反倒是我不能去了。去了会打草惊蛇。圆空说,我会帮你盯着。青衣说,可。 二师兄这儿? 让住持来看着。 圆空点头。 青衣跟紫檀大师告别。大师说,终须一别。青衣磕头谢恩。 圆空抱着青衣,不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四章 桃花源(1) 青衣说,还要托你上心诸事。圆空说,师兄放心。 什么时辰走?还是夜半吧。 师兄,圆空欲言又止。 你知道哪里能找到我。青衣俯在他耳边悄悄说。 青衣到了桃花源。 他不能混进下人堆,因为不少人认识他。他现在不想让第二个人知道他来到这里。怎么藏身?他找到了一处这儿的人都不敢随便进入的地方。 似乎天下,不管多大多小多厉害的地方,总有一处是私密之地,不允许更多人知道的。 桃花源这处地方是藏书室。 这儿的很多书都被消了痕迹,你看不出它是来自哪里。很小的一部分横空也看过。青衣也不挑拣,开始拿一本看。任何一本都够看半天的。有些书有过轻轻的压痕。 青衣在夜里去过横空的湿泉。那里真是一处优地。他泡了一会,感觉这是最舒服最好的温泉。泉里始终有新鲜的花瓣。青衣沾到身上几片,他又小心地摘下放到泉里。他拿走了横空几套内衣。横空对这些事大概也不怎么上心。横空的小几上放着几块米糕,也让青衣给顺走了。青衣平时伙食不差,进出厨房吃碗饭是极容易的事。桃花源极其浪费奢侈,许多食材只取中间部分,其它全给扔了。所以青衣是不愁吃喝的。 横空练武的时候守卫很严格。青衣待了半月也没见他们有进展。横空有时候的脸会很红。 他把吃剩的米糕屑抖在横空的小几上。 第二日,他躺在横空屋里睡了三个时辰。 桌上多了几样糕点,全用盖子盖好了。 横空的窗台前有个破花盆。经常有只猫经过。青衣想了想,把糕点一样吃了一个,其它的均匀摆好。 他吃之前,把糕点各掰一点放在破花盆里喂猫。猫儿嗅嗅,舐两口,走了。 他拍拍手,糕点屑依然落在小几上。 夜里小童发现横空大喝一声,你好大的胆子,猫儿就被他甩出了窗外,那只破花盆咣咣地也跟着落下。青衣在梁上。 小童出了门,回来时横空的窗前已经打扫干净,重新摆上了新花盆。小童望望四周,他的屋里黑漆漆一片。他点着蜡烛,看见烛光里闪出一张脸。他吓得脸色惨白。但平日里主子训练他们的胆量也还有一点,他战战战兢兢地站稳,看清了是那张脸。心方又回到肚子里。他小心地回了话。 他不知道某天他还会被重用,他的屋子还会有人来。 他暗心里希望这个叫横空的少爷每天脾气不要停,最好多发几次。这样他们忙起来,也就不会找他的茬虐待他。他若不是父母早死,奶奶养不活他,他也不会被人贩子给卖了又卖,最后落到主人手里,从此成了生死契。他偷偷地抹掉眼泪,脱鞋袜上床,蜡烛还燃着,没有吹灭。 主人剩的东西他们是可以分吃的。但主人吃得少,他们本也没多少机会可吃那些看上去又好看又好吃的食物。厨房分时辰进餐,也分等级。等级高的可以先吃,甚至也可以吩咐手下将饭菜端到屋里。他是从来没份的。他都是等别人吃完了厨房会炖一锅剩菜,留给他们最末级的填肚子。他捱过鞭子,因为想家,想月亮。后来又来了另一个可以说话算数的主子,大家统一开饭,但依然存在等级制度。不能僭越的规矩也没人打破。是大家都习惯了,怕掉脑袋。他是个不起眼的角色。只是随便被分派给了一个俘虏。 这儿经常有俘虏,命都不长。 他也抬尸体,俘虏死掉的时候脸都划烂了,蒙上布抬到源里的一个洞里,据说洞里有野兽,他没见过,但抬进去的死人很快就消失了。 他跟监视以前的俘虏一样监视横空,这是他的功课。他做得极其熟练了。这个人刚来跟所有人一样摆谱。后来安静下来了。新主子来了俘虏的待遇一天一个样。他疑惑但嘴里却不敢问,主子都喜怒无常。他还想着若有一日进山洞的是他,他还没生个一子半女,如何去见父母祖宗。这一脉从此就断了。 胆大的人也进山洞探过,说根本不是什么野兽,而是一个疯子把死人吃光了。人吃人,他害怕。 他每日把横空的作息和行为向上级汇报。汇报完了回屋睡觉。主子有只猫,很懒,从不捉老鼠。有时候看见它,有时候几天也不见。见它的时候总会闯祸,人也会跟着倒霉。不见的时候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好在,这个横空少爷不怕猫。 有个俘虏就是被这只猫抓死的。 横空少爷还喂猫吃糕点,他知道猫是不会吃的,他突然有点同情这位少爷,或许他跟自己一样。他也会偶尔漏记一两样他觉得温暖的画面。 主人说过不让横空少爷知道糕点是谁做的,半个字都不许多说。他做事明白,所以主人才会让他继续为少爷服务。 主人赏了他件灰衣,他压在枕下压平了。主人说这件衣服平时可不穿,但有衣在身,他像得了护身符。主人要的是他的忠心。他的灰衣上绣着他的名字。他把节省下的银两用个小布袋缝了,想方设法送出去给奶奶,一直却未如愿。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这响声惊动了青衣。 青衣把他的银两捏了捏,然后心生一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五章 桃花源(2) 拉拢这个小童,或许是招来杀身之祸,把苦心经营多日的计划泡汤。暴露他的真实想法。很冒险,却值得一试。 如果横空伸手,就等于告诉桃花源的人他外面有人接应,而且能够对此地进出自如。青衣想了想,还是让横空接近小童。横空说,你不必露面,我安排好了告诉你。 青衣说,少爷,蝶翎送你的那件云衣可还在?横空说。在。给我吧。想要就拿去。青衣说,这可比官文好使多了。横空说,这地方也用不上这样的皮毛,放着也是可惜了。青衣说,这衣服一直和少爷在一起吗?横空说,应该是。 青衣在灯下看衣服,横空也横过头来看。两个人又贴在一起。青衣说,少爷,你现可真放得开。横空说,怎么?青衣说,天天和一个人练贴面功,你不害臊呀。横空说,我只当对方是气桩。对方当我也是气桩。互相打气而已。 少爷,不如我把秘经给你。 你以为秘经是随便人练的?你师傅也不是随便找你的。 我只是怕不好跟夫人交代。 交代什么? 你偷偷摸摸自己把媳妇给找下了啊。 横空捶了青衣的脸,并嘘声说,别叫,叫出声,野猫会抓人的。专抓人脸,然后扔去死人洞。那里有专吃人肉的恶魔。 青衣说,少爷,你还是会这么折腾人。 这么变态的主还养恶魔? 恶魔怎么不把他吃了? 横空说,我觉得可能是练功走火入魔的前辈,不是什么耳传的野兽。青衣说,我改天去探探。横空说,你最近骄躁,不可打草惊蛇。 青衣说,知道了。 接近小童的事不可操之过急。 横空也留意起小童。像往常一样,小童天生一种脸色,无惊无喜。横空会有意无意地把咬了一半的食物交给他,让他吃。起初他不吃,藏在袖里,横空就要出来让他当面吃掉。他吃的时候会四下瞅瞅。横穿心里有数了。 总管很快将小童等一干人唤走了。横空的桌子还没收拾。他扔了半块鱼头给猫儿。猫儿压低腰,咬住鱼头窜跑。横空倚在门框看远处的人在受罚。厨房丢了不少食材。 此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若论平时,那损耗可治百人死罪。但今日搞这么大阵势,必定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横空饶有兴致地看着。 中间隔了玉兰树,回廊,小圆门。但总管训人的声音很高。 没人承认偷窃。 所有人都要挨罚。一人出头一人头落地。无人出头全体都要受刑。 横空到了圆门前。 总管点着名,点到的,依然不承认,受鞭刑,鲜血淋淋,不死撑住的抬下去。撑不住的扔去死人洞。眼看快要到小童了。横空拿捏着时刻走过去。没人敢抬眼看他。只有总管笑眯眯。 总管哈腰说,少爷,此地不洁,还是回路吧。 横空指了指站在队里的小童说,他,跟我走。 总管说,我还有些事没完。少爷稍等片刻。横空说,等不了。总管为难。他犯了什么事?没什么大事。没大事就赶紧让他走。总管不动,队伍也没人敢动。横空上前把小童揪出来,揪他的耳朵,小童歪了身子,也不敢喊疼。横空说,小妖孽,非得爷亲自来逮你。你是不知爷的脾性? 总管追了几步,停住不追。横空说,他,我保了。总管摇摇手,暗卫不动。 走过圆角门,小童破例开口说,谢谢爷。横空仍然一手揪着他的耳朵不放,我屋里都乱成什么了也不看看,给爷收拾利索了。 小童眼里闪过一抹泪花。 横空说,打水给我洗手。这手脏的。 其它人也都散了,没受刑的都赶到了下庄的农田里种菜去了。受刑挨过来的还在原来岗位上呆着。 小童想说些什么,横空没给他机会。受刑那日,横空就告诉他说,别得寸进尺,别人的性命他救不了,没那么大本事。这也是冒了极大风险的。 小童心比镜儿明白。 他是水火里煎出来的。横空没多嘱咐他。 青衣却混进了下庄种菜。被罚进去的人都干极累的活,青衣去挑粪,挑了几担就知道这活不是人干的了。还不如去磨房。磨房的驴儿都闲着,人都累成了豆饼。青衣想这哪是农庄,这分明就是体罚人的。他不吭气,想办法混出去。有个送菜的差事,所有人都削尖了脑袋抢,这差事说好不好,说它好是因为每天上午有半个时辰可以出去到桃花源送菜,这半个时辰可以偷偷懒,干点自己小事。不好是也是个挨骂顶缸的,桃花源人厨房每次都嫌菜不好,不是菜叶长得不周正,就是嫌有虫子眼。不仅不给菜单上签字,还要让送菜的给挑水。桃花源里就有水源,却嫌不够甜,非到出源半里挑。 青衣也不抢,因为他看着吃不了苦的几个人必定会干一场,到时候他捡漏。 下放的几个人果然打起来了。各怀鬼胎。这地方比桃花源差得不仅仅是口粮,还有每月的银两。青衣想这总管难怪下手狠。吃准了这些小禽兽。 几个人在磨房里互相摁着头,扭打着。都是一副吃了对方心肝的红眼珠。青衣吹了声口哨,农场总管牵着狼狗出现了。把他们几人捆起来扔到草垛下饿三天。青衣似乎不太满意,但想想不可做绝。卒子也是可以把帅顶死的。就看怎么顶法。他把抹了迷药的骨头扔给狼狗。 狼狗尾巴竖起来。这样的狗随主人。凶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六章 桃花源(3) 送菜的车还歪在磨房口,豆腐正要出锅了,旁边抬豆腐的小孩趔趄了一下,青衣扶他一把,被主管发现了。主管上前来问青衣,你是下来的?青衣赶紧垂头。主管拿狗绳抽他背,去,把菜送了。青衣过去扶菜车,小孩也过来帮他。鼻涕还挂在胸前。 青衣拿衣袖擦干净小孩脸,把他的小手拿过来暖着。小孩扶着车把和菜,青衣推着菜车往桃花源走去。豆腐的汁水随着流了一路。 到了桃花源门口,青衣对小孩耳语了一番,小孩歪歪扭扭地自己推着菜车进去。他一边喊着一边挪着车轱辘,青衣跳到墙侧鲤鱼翻身跃上墙头。站岗的一个人去开门,另一个监视着小孩和菜车。 所有人都看着小孩。厨房管事的出来收菜。看着也忍不住地说,土霸王没人使唤了不成?小孩抹把鼻涕说,其它人正捆着呢。管事的扫一眼这个屁孩子,虽然小,可脸上没畏色。他说,你回去问问,我这里缺个烧火的,明天你到我手下上工。他不会放人的,屁孩儿说。哼哼,瞧他脑袋上的帽子有多大,还不是。管事指挥人搬菜,他这人有个毛病,别人越不给的他越想得到。屁孩儿说闹肚要去茅厕,管事让人带他去。可不许乱跑。他重重说道。 屁孩儿第一次见茅厕里有手纸。他摸一张,贴脸上,又摸一张。外面监视的人问他,拉回娘肚子里了?屁孩儿说快了快了,擤一阵鼻涕。土霸王手下净些怪胎。屁孩儿拉完提上裤子,里面塞了十几张手纸。 回去时菜车空了,青衣把车套在脖子上,让小孩坐在车上。小孩把塞进裤子里的手纸抽一张出来给青衣。 青衣问他哪来的?他说茅厕。 青衣说,你叫什么名字?屁孩儿。什么?青衣的牙硌了一下。你是怎么到这庄上的?屁孩儿说他跟着父母一直在这庄上干活。原来是租地种,后来不知怎么地地没了,父母带他就给庄上讨生活。地还是那片地,但种的粮食和菜要先交足了庄上才行。青衣问他识字吗?他摇摇头,又拿张手纸放鼻子上闻闻。 屁孩儿回到庄里,管事的已经站在磨房口和土霸王说话了。两个都抽个长长的烟袋锅,管事的是铜的,土霸王是玉的,据说是一年主子赏的。因他的狼狗救了主子的猫。 土霸王说,没想到你的眼一直盯着我的庄子呢。管事的说,都是下人,都为一主儿办事,可得分清左右。这庄子啥时候变成你的了?土霸王斜他一眼,但也不反驳。都知道你是土财主,跟你没要什么珍贵稀罕物,就一打杂的,跟割你的心似的。非要主子发话不成?土霸王瞧见屁孩儿和青衣回来了,朝他招手。屁孩儿过去,青衣把车推回库房。 土霸王对屁孩儿说,一会,跟这爷走。屁孩儿说,那我跟爹娘说一声。土霸王吐了个烟圈,瞧瞧,贼懂规矩不是?转身却踹了屁孩儿一脚。屁孩儿没提防,扑通就趴地下了。头正朝着管事的。管事的在磨盘上磕了磕烟灰,扶起小屁孩儿,说别行这么大礼,规矩是不能破的,今日起,你就进源了。土霸王冷哼一声。管事装关心地问屁孩儿,你父母都在这庄上?屁孩儿点头。那去说一声也不误事。屁孩儿跑开了,管事的又抽出烟锅,想点上,发现烟丝已被土霸王拿走了。 青衣送菜,小屁孩儿接他,其他人也乐得不关注他。 不知为何,横空救下的小童和小屁孩儿竟十分投缘,成了无话不说的亲密人儿。 青衣把小屁孩儿流鼻涕的毛病给治好了。他看见厨房有白须根,就告诉他煮水喝。他不多话,手脚勤快,管事的很喜欢。于是,他也乐得放手喝闲茶,小屁孩儿就接触到了可以配菜的活儿。管事的有时候在背后指导,有时候喝醉了,哪个主儿临时加餐,小屁孩儿就斗胆给乱配一通。竟数次过关。管事的便想大力栽培他为自己的臂膀。在这源里,没点自己的势力实在太吃亏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七章 桃花源(4) 小屁孩儿就住在厨房边的小耳房里。 管事的觉得方便招呼他,给他配了张竹床。他有权利配置个人,也不用跟总管上报。只要这人别给他惹事就行。横空的凉菜和熟菜是由厨房准备的,糕点却是由上头直接拨下来的。厨房沾不上边。小童来取菜经常看见小屁孩儿站在案板前,切着萝卜片,萝卜丝。他的刀工极其好,片就是圆圆的薄片,丝就是丝丝入扣的丝。管事的也觉得自己是要对了人。不免也分点下脚料由屁孩儿处置。屁孩儿就借锅炒一盘,分一半给小童。 小童也会把横空赏下来的别的地方来的稀罕物分一半给屁孩儿。屁孩儿有时候也会留着等青衣来。青衣来的时候,会买给他不少小玩意。小孩儿正是玩兴的年纪。小童也羡慕他有个外在的哥哥疼。屁孩儿就说,你没哥不是有我这个弟吗?能一样吗?小童说。要不改天我哥来了,你也认他当哥?小童说,这,能行?没问题的。我哥好说话。屁孩儿拍拍没发育的胸脯。 管事的把大烟锅夹在腋窝下,一手里还提着只活鸡,朝厨房过来。小童眼尖,从耳房出去转到墙角,他知道这管事的也不是好鸟,跟谁随便告一状他这好不容易捡回的小命又得报废。管事的有个嗜好,爱吃血,鸡血,羊血,现杀了,沏熟,切成二寸厚的片,加点时令鲜菜,或炒,或拌,然后来半壶汾酒。屁孩也凑一口,管事的趁着酒劲赏他,屁孩喝一口辣得掉眼泪。屁股上会挨一脚印子。他赶紧趴下去烧火,其它人忙得抬不起头。等摇铃声传来,小童会第一个走到厨房门口,端起横空的配菜。横空的碗碟是与众不同的,他一眼就瞧出来。 饭还没端到横空屋里,总管带着人浩浩荡荡朝小童的房间走来。这是桃花源第一次在屋里整治人。小童傻站着,横空喊他,他才把饭菜端上桌。怎么,又上套了?横空奚落他。他不敢说话。也不敢进他的屋子。横空坐着也没动。 总管的人把他的房子翻了个遍,只找到了那件灰衣。总管把灰衣展开,又还给了手下人。手下人又放回小童屋子里。这时一个人急忙忙跑来,总管却啪地一掌挥过去,那人登时啃了一嘴土。也不敢爬起来,跪着求情。总管说,这儿严禁互相串通诋毁,你们都犯了死罪。今夜去领死吧。 横空饭吃完了,小童还没回神。他也不知道这些人怎么就盯上他了。他好不容易积攒的那点钱说不定就不翼而飞了。横空要茶,喊了两遍,他还没听见。横空走到他跟前,用筷子敲敲他的脑壳。小童已面无血色。横空说你把剩下的菜都吃了吧。小童点是。 他跑回屋里趁空档,钱包完好无损,还压在灰衣下面。灰衣被发现了,钱包没被发现真真不可能的。他的汗毛竖起来。不知道自己这棋子还有多少利用价值。 碗碟及时还回厨房。屁孩子不在。他本来想找屁孩儿说说。他心里乱极了,横空少爷上次救他,他还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这次让他更忐忑不安,他依然按时上交横空的行迹,他觉得自己变得形式化,无外乎吃喝撒拉,没什么新鲜事。他甚至漏过了总管整治人,抄他屋。上级也没多问。他说完就退出来。每次对着屏风汇报,那屏风后长着一张什么脸,他从来没见过。只是有一次有人端茶进屏风,他闻到了极细的一缕的香。什么香,他不懂。只知道好闻。差点让他迷了。 青衣在小童走后进了横空的屋里。横空问他可安排妥当?青衣说,只欠东风。那就吹把火。 小童有了灰衣立马在桃花源传开了。他自己还不知道更多的祸正向他袭来。他正在小屁孩儿的耳房里等传菜,小屁孩儿的玩具箱里有个转轴,可拼出很多图案。他看总管玩过,总管叫它九龙戏珠。他不知道小屁孩儿从哪得到这么高级的玩意。管事的把耳房门踢开,小童的手正伸在玩具箱里,这一切正像慢动作。哈哈,总管说,正是有心无事也做成。怎么样,小子,偷到厨房来了?偷?小童回过神来了,这是老伎重施啊。准是主子偷了东西找不着贼,逮个冤鬼。他知道总管盯上谁,谁都会倒霉的。小童不想自己死这么快。 管事跟在总管后面,把自己的大烟锅递上去,总管吸了一口,呛得咳嗽,批评管事说,你这是什么烟叶?掺了石灰怎么着?口感不好啊。管事呵呵说,比不得总管的消遣,我这还是孝敬您的,平常不舍得抽。得了,总管说,都知道你这油水最厚。别跟我哭穷。谁哭也么用。照板儿钉钉,马虎不得都。是,管事答应清脆。 小童的胳膊被拧成了麻花。 说吧,什么时候瞧上的?小童的脸上已经有了红红的掌印。小屁孩儿不知从哪钻出来,扑在小童身上。被管事的一脚踹倒了。总管又好气地问,东西在哪?小童不知。他是真不知啊。他的头发被吊起来,管事的给总管上了杯茶。总管喝一口比较满意。说到底给我看了眼,给口像样茶喝。人都是越有越哭穷啊。管事陪笑也不敢多说。小童的头发眼看要没了。小屁孩儿缠着管事的哭。管事甩不掉,他粘住了似的。总管想把他们全轰走。太坏他的事了。这要是主儿用起来,他也得受罚。 总管说,就你们这几个能近身进了主儿屋。主儿屋的每件东西都是稀世珍宝,过过眼已经是八辈子祖宗积福了,不该生了贼心。有了贼心,就要千刀万剐给祖宗蒙羞。小童说不知丢的什么东西,他这一天也没离开这地方。他多么希望横空少爷再次救他一把呀。神仙呀,苍天大地呀,他的背上捱了一闷棍,疼得他如断了肋条样,他想让小屁孩儿去搬救兵。小屁孩儿跑了几步,被守卫挡住,崴了脚。 小童死了心。 跟着的人把搜寻的盒子交给总管,总管打开,眼又绿了。这是个仿品,而且是泥捏了不久的。他气恼,把眼前碍眼的挨个踹倒。这是谁,是谁?他气得袍子都打颤。 主儿的轿子来了,抖着铃声。总管赶紧熄了怒火,跑前侍候着。小童被小屁孩儿解了绑。 小屁孩儿拿菜叶给小童胳膊上涂菜汁,他说,我爹娘受了伤都是这样治的,他们为啥三番五次欺负你?小童摇头。那东西真是你偷的?小童摇头。什么东西?他反问。是个泥娃娃。小屁孩儿说。不是你放在我筐里的?小童说,我只是见过你的小玩意,不曾见有小娃娃。小屁孩说,我以为是你放的呐。这么个泥娃娃也值得杀人么? 小童拖着冰凉的身子回屋子。 他的床下藏着一包老鼠药。那是他为自己准备的。 他哆嗦着打开药,叮地一声药洒在地上,他哭着趴下去,有个影子把他拎起来。他恍惚地看了几眼,不是总管的人。他又想去收他的药末子。影子把他甩到床上,他定晴一看,这个人,是横空少爷的帮手。他惊恐地往后缩,是你,你要杀我?青衣说,你醒醒。小童说,你陷害我?青衣说我为了救你。小童上前撕咬他。他一掌劈在他的脖颈处。小童只有出粗气的动作没有打他的力气。青衣说,想死太容易了,何不如让总管打死你,还能收个全尸。自杀,听说这里的规矩是诛九族的。小童低下头。 青衣看他心里软了,诱导他,少爷让我救你,我一时想不到更快更好的主意,只能这样了。你能顾全大局,也就不要注重这些小事了。小童抬起双眼,他说,我是个孤儿,只剩个奶奶了。你奶奶已经安排好了。你们让我做什么?你有仇人吗?青衣说。小童点头。青衣说,你还是把仇恨忘记吧, 这样你会活得很快乐。小童说生不能为他们报仇,死也难见。青衣说,不需要你去死,只是让你做点小事。此事完后,你可离开此地,决不连累与你。 小童说,离了此地,我能去哪里? 你想去哪里都可,天大地大,总有对你好的地方。 小童说,我已经习惯了这里。到外面怕是活不了。 这就是桃花源的诡秘之处。 青衣说,如若到时你没处可去,可随我们走。 小童想了很久。直到青衣离去。 他问青衣,小屁孩儿的哥哥可是你? 青衣说是。原来你们早就设好的。小童说。 不是设好,青衣说,只是碰巧遇到。 小童一夜未燃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八章 桃花源(5) 横空的练功地已经移到了密室。合练之人突然不适昏倒。横空搭臂扶起。面纱滑落。一张俊俏的脸映入眼帘。花木兰。果然是你。横空抑住内心的澎湃。外面传起细碎的脚步,他又把面纱给她覆上。 花木兰被小心移走。 横空把内力释放回体内。 青衣让他隔日放几滴血出来。一来是为了缓解此功的魔力,二来青衣想研究一下他的血里还有没有毒性。虽然横空告诉他紫檀大师帮他清理过,但他终究不大放心。这个听上去美得不得了的地方,个个都是下毒高手。你能解得了一种,他们就能下十种。 横空把花木兰告诉了青衣。青衣说,这花木兰也是被逼迫的?横空摇摇头,他还不得知。青衣说,花木兰不可怕,可怕的是花木兰听谁的,她是不是也中了毒?横空说,说不好。什么都有可能。 青衣有些担忧,横空说有话直说。青衣还是藏了些锋利,说,少爷练此功本就很危险,而现在你又动了情。我只是担心。横空说,你且放心去办事。我心里有数。 青衣说,就是因为不放心,所以才这样。 横空说,青衣,在你心里眼里,是不是只有贝儿一个人是如意的?青衣说,那当然。横空说,夫人当时说过,若论情,我不及你。若论慧,我不及你。若论义,我也不及你。青衣有些不好意思,那是夫人对你要求高。我若什么都及你,今天就该是我站在你的位置上。我从小无父无母,少爷是知道我是怎么样长大的。要说不及,青衣怕不及少爷百分之一。横空说,本想说我不才,怎的惹起你的伤心事来。青衣说,已不算伤心。我已想开。横空说,看来青山寺的确功劳不小。青衣说,少爷既然决定,我便去办。横空说,尚不知前局,只好走一步看一步。 青衣从小童的房间里越出。 横空独自去密室研究“凤火”。 他们突破了“凤火”的一层,两人融合的比较艰难,互相猜忌,互相又担忧对方身体吃不消。花木兰倒了,不知谁来代替她?横空一边心里思索着一边重复了“凤火”的进阶程序。不是太容易。这种功夫仿佛是迷宫,层层设防,必须要人达到心神合一,心无旁骛。他想起青衣的话,压住了内心的思念和担忧。花木兰在这说话是有份量的。这计划她也许是制定和实施者,至少是之一。那么,她的真实身份除了是花府的大小姐,还是什么? 他们接近小童,就是希望走个捷径。 他换到花木兰的位置,走了一遍招式,内力反冲,让他半悬起来。他似乎看到了决窍。 他没有再行二遍功,脱下湿透了衣服,跳到温泉里。有人从竹林里冷冷地看着他。 那双目光可以穿透脊背。 桃花源要办赏花会。每年这个时候都有。农庄会超常忙碌,因为各路人马都想借此机会借花献佛,向主子表才能表忠心。以往都是手艺展示,今年据说加了才艺。女人的才艺可歌可舞,男人无非就是过招了。厨房会做各种花瓣的点心。 小屁孩赶上了这个盛事。 管事开始亲自上阵,大烟锅卷进了长绸里扎在腰间,每道菜都把关,小屁孩被推来推去嫌碍事。管事说,过来。小屁孩就把刻刀递过去。管事说好好看着。小屁孩就规矩地立在身后。管事的也真不是白吃饭的,将一个红心萝卜霎时雕出了一只凤头,屁孩儿气都不敢喘了,怕喘大了,把凤头给吹化了。其它人也都各显身手,一个个的雕花,一个个的拼盘,小屁孩眼不够看,这些人平日都是深藏不露啊。但都不敢超越管事的。管事的说,你们有本事尽管显摆,不用藏着掖着,我呀,该退位退位。人都有老的时候。话说了好多年,管事的管事的。其它干活的还是干活的。小屁孩几年后也明白了,枪打出头鸟。 花房提供了各式的花瓣,已经捡好,农庄也早早送来了瓜果蔬菜。大家都换了新衣。 横空去看过花木兰,除了小佩,其它都是生面孔。花木兰看似伤势颇重。她房里布置成了一个花的海洋。很多独特的花儿。横空看见一盆跟门人种的很像的花,他拈了个花朵,花是空心的。 花木兰的床前一直有人,所以横空无法近前。 那些变着花样的糕点送去给他吃,想必就是出自花木兰之手。或者是她之意。 赏花大会在山后举行。山下就是农庄,场地非常开阔。横空也是第一次被允许离开他住的地方。据说主人每次大会都会出现一次,或歌或舞。横空和众人一样期待。 山下搭了凉棚。围了场子。 连农庄的人都来凑热闹。 因为赏花大会有个规矩,谁若胜出主人会满足他一个愿望。如果愿望是金钱那再好不过,如果牵扯到人命,会从身上留下点东西然后放你走。这样残缺不全的人出去很快也会活不下去。大家也知道这暗规,多少年来也没人提出赎身,都是解决家庭吃喝。 所以这个桃花源像铁桶,更是魔狱。 魔的是人的灵魂。 横空找了个位子坐下,不显眼 。他看见两天未见的小童。小童在一张桌子和椅子前忙碌着。 也不知道青衣是否一切顺利。横空抓起几个南瓜籽,慢慢用手剥。 农庄的人大喝小叫,土霸王在这一天也格外开恩。任由农庄的人作为。厨房管事的就很看不过眼。真是一群下作人。他朝后吐了口唾沫。小屁孩儿听见了,很是不高兴。他爹娘还在农庄,他也刚从农庄出来不久。他是想学管事的手艺,可这么骂农庄也不是文明人啊。他跟青衣学到了文明二字。青衣说要教他写字,两天教一个,他已经学会了写哥哥和青衣。他没名字,青衣说主少爷给想个名字。横空可能忙,竟把这事给忘记了。所以小屁孩儿还不会写自己的名字。他挺高兴,因为他会记数了。等他学到了一百,他就可以把别人坑爹娘的田再夺回来。 爹娘因为不识数。别人把1改成7也不知道。明明可以是自己的粮食反倒成了欠人家的。 他气不过,跳上去咬人,被发落到磨房。早上磨豆腐,晚上推磨。要不是青衣哥哥,他一辈子也是卖在农庄的。 他想起青衣,才记起这几天没见哥哥了。哥哥去哪里了?他在人群里搜了一圈。看到了小童。小童站在红毯边。那是主子们呆的地方。 小童也是个忘恩负义的,他拼了命救他,他也不感激。还嫌自己多事。 屁孩儿咬了口萝卜皮,这是管事雕凤头剩下的,原本要雕凤尾,结果管事失了手,他赶紧捡起来吃了。萝卜皮很辣,他两眼出了泪。被横空看见了。横空把他拉到自己的座位边,抓了一把南瓜籽给他。他想找口袋放,全身没个口袋。横空把自己放零食的小袋子给他。上面还绣着花儿。小屁孩儿摸着得了宝贝样,藏进自己的心口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九章 才艺 总管出现了,穿着水绸袍子,挥了一下手,全场安静下来。小屁孩儿也不磕瓜子啃萝卜皮了,横空扫扫桌沿,腾个地方好放胳膊,他的手架在下巴上,怕一会节目很无聊他会睡着。总管没怎么说话,大会就开始了。各部门有各部门的规矩和礼数,横空装着睡觉却不放过任何一个动作和细节。这些部门看似是互相独立的,却又衔接得无缝,有什么风吹草动,立马能全桃花源都警惕起来。他上上下下地打了一遍鼓,觉得对手真是越来越对他的胃口了。小屁孩开始往人多的堆里挤。他想拦住他,又觉得自己不能管事太多。主子的位子还空着。但所有人都在上台前会朝那个位子行礼。农庄献的礼很实在,都是大车的收成,几十个粗汉绑成团踏歌,横空觉得煞是有趣,比精心编排得都让他喜欢。他看见总管也动了动耳朵,想必他也为小瞧了这地而心颤。粗汉们真踏到大汗淋漓才下场,农庄主管也没上台,他站在一个高坡上,抖着烟袋,却没点火。第二个上场的是花房。横空觉得眼前一片粉色飘过,接着是红色,桔色,花色,紫色,所有的五颜六色都重新洗过一样在他面前被展现一番。他心里也叫个赞叹,暗暗想鼓掌。这些看上去只有十岁左右的女孩子,个个心灵手巧。花房除了供主子的鲜花,花瓣,还会提供很多香料,洗浴的,护肤的,食用,药材等等。领头的蒙着面。横空知道这儿的规矩,等级越高的越会不以面示人。他手指硌了下桌面,很快又把心里的想法否掉了。不可能是蓝可儿。他感觉得到。他看见小屁孩儿又从人堆里挤了回来。因为下一场,轮到厨房上阵了。 厨房是重头戏,关乎着整个的大局。所有的人吃喝全掌控。不得不说,厨房很受关注。人群有些骚动,他看见农庄主管走下小坡,离他越来越近了。 主子位前的飘幡也动了动。横空按住心跳,继续坐着,并摸了一枚南瓜籽放到手心里。 厨房上了各道菜请大家品尝。尝得好的在下面的盘里扔张剪贴。剪贴分两种颜色,都是绿色,颜色浅的代表好,颜色深的代表不好。前来品尝的人先发两张剪贴,捏在手里,厨房的人分列两排站在一边,用小碟装了,给众人品尝。横空看见农庄主管也排队在列。他笑了笑,把手里的南瓜籽磕了,皮吐得很远,落在一个人的脚下。大家都被厨房的菜吸引去了,没人在意横空的举动。 盘里的剪贴有的多,有的少,有的一两个,有的吃完举棋不定也不扔贴。小屁孩很认真地数着每个盘里的剪贴,然后偷偷朝他的上级伸指头。横空和其他关注此事的人都看着不语。或许小屁孩儿的无心之功反而帮了他,一个下人忠心效命于上级,反而不会有大危险。所有的主子都会愿意身边人这么做。 统计结果出来了,依然是厨房管事的雕花大盘再压头筹。大家一片掌声。管事的压着腰含蓄回应。农庄主管冷眼瞧他,慢慢退回小坡。横空想他这招有些奇怪,为啥要出手了反而畏缩了呢?他有些想不通,看看一直站在主位前不动的小童,茶凉了,换过三遍了,那人还在深处。他佩服这些在位子上呆了久的人,这些人才是最通晓那人脾性的。许是发现了什么了,才让农庄主管打消了报复的念头。他发现了什么?横空又谨慎仔细地将现场扫了一遍,刚才的人都还在,坐着的也没动过,除了刚才满场跑的小屁孩儿,哦,茶杯。小童刚才亲手换过的茶杯。农庄主管是计算的时辰,他的时间不够。 最后一个出场的是桃花源的总管,中间也穿插过几个人,横空不认识。这几个有清唱的,有献舞的,个个技艺非凡。当总管出现,这些人又仿佛是为了给他陪衬的。 总管携支笛子。笛声悠扬,一个调出来的时候,像云雀出山,横空仔细听着,听着这一节一节一调一调的递进,前段是借声表功,后段则是鼓舞将心,真是老狐狸啊。农庄主管带头叫起好来。横空低头瞅瞅鞋上的南瓜壳,悟到什么似的,猛然抬头,却只看见一个侧背影,他的视线被众人挡住了,总管的笛子正吹到了高潮,人群骚动,有的鼓掌有人窜动,横空走了两步,他在人群的夹缝里看见小童已离位,茶杯的盖被动过,有一丝未合。他搜寻了一圈,知道不可太深进,只好在外圈站定,装作和大家附合的样子。 总管被赏了,朝主子位磕了三个响头。红花却戴给了厨房管事的和农庄主管。厨房是红花,农场是粉花。有意思,横空在心里想道。这一招也的确是高明。总管分别给两们戴上,并请他们写下了自己各自的心愿。他看见农庄主管撂了笔,在总管耳边耳语。厨房管事的却认认真真将字写下。等他写完封好交给总管,总管呈上。大家都在喜悦里还未回过神的时候,农庄主管却挨了脆响响的巴掌。甩巴掌的是花房的领事。说尊上命,因他犯了会规。农庄主管不敢吭声,总管也在一边陪罚。 等大家慢慢散了,各回职位,他们才重新去领罚。厨房管事的把赏来的银两抬进厨房,把人召集齐了,按功劳赏赐。横空觉得他倒是个有良心有眼睛的头儿。大家不敢领多,多了麻烦也多。小屁孩儿初来不懂,但他不傻,看大家专挑小碎银拿,他便站着不动也不拿。剩他一人了,管事问他为何不要?他说他没觉得有什么功劳,况且银子拿了也没地方花。管事的点上一锅烟,等大家陪他抽完了,他让大家散了,余下的银子收了,抽一锭给了小屁孩儿,说自己收好了,找地方收,别放这就行。以后用处大着呢。我也不瞎,知道这天呐总不会晴十年。他一嚼字,小屁孩儿就听不太懂。但他看眼神知道。他想掘土把银子埋在树根下,因为在农庄时,爹娘有点值钱的东西总会埋在屋后的树根下,说到时候即使房子坍了有树在就是个记号,好找。刚刨了几下,发现有个硬东西,再刨,认出是老厨子的,他又换棵树,又刨出了二厨的。小屁孩儿想想这也太不保险的,大家都知道埋树根。他才不埋呢。他想知道管事的把那么大箱银子埋哪里。 他咕隆爬起来,拍净身上的土,把其他人的宝贝又重新埋好。 他支着耳朵等管事的动静。等了两天没等到。他睡过去了。第三天睡到半夜被尿憋醒,到了茅厕回来他被一人影吓到,发现是管事的回来。他扒着门缝,没有亮光,管事的长着夜猫眼,居然能看清还行走如飞。小屁孩儿咽了口唾沫。原来管事的把银子弄出去了。怎么弄的,他没看见,他捶捶他的小脑袋,把那锭银子扔到箩筐里,银子沉,哐得掉进去,被青衣买给他的玩具盖住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章 朱砚 他一觉黑甜醒来,大厨二厨已经开始忙活了,小屁孩儿赶紧漱了漱口,抹把脸,跑去灶堂。银子的事忘在脑后。等一切都忙到半成的时候,管事的进来,虽然一身利索,却仍能闻到隔夜的酒味。小屁孩儿纳闷地回身看他,管事打了个哈欠,其他人仿佛空气一样继续低着头,小屁孩儿赶紧回身,他来这些日子已经见识过不少场面,他学得快,所以将所有问号都藏在了肚子里。 青衣回来的时候,小屁孩儿把那锭银子给了他托他带给爹娘。并把怪事情一一告诉青衣。青衣摸把他的头,给了他支笔,写了二十字,给他起了名字:小砚。告诉他是砚台的砚。笔很好看,青衣在上面刻上他的名字,小屁孩搂在怀里流了半夜的泪,从此他有名字了,他不再是屁孩儿了。 他把青衣教他的字夜夜练了,拿水瓢舀水蘸着水写,因为买不了墨,管事的有他也不敢用。烧火的时候他拿柴火棒划拉,其他人大部分不识字,识也识不了几个,所以也不知道他划得是什么。他将自己的名字写得极好了。他姓朱,叫朱砚。 后来横空也说,这名字起得相当得好。小童都眼红。可惜他不姓朱。否则他就叫朱台,他告诉朱砚说,他俩合起来就是砚台,掰不断。朱砚安慰他说,青衣哥哥会给他一个好名字的。小童摇摇头,不被人关注他才会活得长久。 朱砚在厨房帮工半年后去农庄挑菜,得以见爹娘,青衣安排的,给了他一盒墨,他第一次用,当成了宝贝,用泉水慢慢研开,笔醮进去吸饱又慢慢拖出来,把青衣教给他的字细细写在纸上,写了约百个,写满了纸,青衣不让再写。青衣说,朱砚,以后你不会再被人欺骗而不知了,以后你是有名有了姓的人,从今天起,你要读些书了。朱砚扑通跪在青衣下面抱着他的袍角,他的父母也跪下,青衣赶紧扶起来,说今天是干什么,你还未读书先不知礼了,赶紧扶爹娘起来,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不可常跪。朱砚说,是,哥哥,我记住了。那管事的和总管都跪主子,我跪不跪?你与他们不同。不可混谈。朱砚点头。 青衣挑了几本书与朱砚,朱砚看得有些吃力,青衣偶尔指导下,又消失不见。朱砚偷厨房的蜡烛半夜学。后来管事的发现蜡烛用得快,查问,朱砚就不敢再偷。趁早起的一点时光看几页,时间久了,竟也被他看掉大半本书。他觉得自己说话都不一样了,管事的也更愿意带着他出门了。他算数极快,也灵活。 青衣把小童奶奶给他纳的一双鞋垫给了小童。小童看着那针线,想起那眼都要瞎了的奶奶。他扶着墙根哭起来,哭得很压抑不敢大声。青衣走过去说银子已经交给她了,安排了住处,身体也可尚健,如果以后想见,还是有办法的。小童摇摇头,擦干眼泪,抱着鞋垫走了,没看青衣一眼。 他想见见朱砚,因为他觉得朱砚是能体会他的心情的,毕竟他们是一个阶层的人。朱砚却不在,他现在也成了厨房的红人。求管事求不到的事情都会来求朱砚。小童抱着失望的心在朱砚的门前坐了个把时辰。他刚走,朱砚就回来了。两人错过了互吐心事的机会。朱砚想说的是青衣哥哥已经答应替他取名字了,也答应将来让他俩结为异姓兄弟。而小童想说的是这双鞋垫他或许用不上了,放在他那里也不放心,将来有一天希望朱砚可以帮他看一下奶奶。 两个人都在等着对方主动找自己,都在等待中将耐心和信心磨尽了。 一天在厨房碰见了,小童刚想张口,朱砚也向他迎了过来,可管事的一句话就把朱砚支使走了。朱砚用嘴比划了个几个口形说晚上你来找我。可小童低下头没有看到。他活在他的小世界里,这个世界里,他被所有人所遗弃。 他规矩得服侍着横空,定点去主子那儿。脸上显得更凉了,略略有些病态露出来。 横空赏他的东西他也不再吃,带回来的就放在那里坏掉,带不回来的就交回厨房处理。他也不知道他抗拒什么,只知道他对什么也没了胃口。横空关切地问过,他也只是摇头。他话本来就少,现在更少了。 他给了横空一样东西,贴在横空每日喝的茶杯下,横空接过茶杯的时候,摸到了异感。他心里立即明白,不动声色地取下将茶喝一半,然后又放回桌上。小童立在离他几丈远的地方。横空这几日发现小童与他疏远了,他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些感觉不太对。 等掌了烛,他把小童的东西掏出来,是一枚树叶,普通的样子仿佛只是不小心贴到了茶杯上,或者是没清洗干净的失误。他左右翻看未找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就在横空想放弃的时候,烛光映到树叶上,映出几丝纹路。哦,这也是个在夹缝中生存的聪明孩子。叶上有个细细的字,只有在极暗的房间里对着烛光才隐约看出来,是个花字。这是什么意思呢?横空又艰难地思索起来。 花,是花木兰吗?小童不可能知道花木兰的名字。而且她在这桃花源也是个主子,不可能用她的真名。那么是花房吗?一个普通 的花房,除了领头的,全是看上去弱小的女孩子。花房会是掩盖耳目的重地吗?横空有些怕也有些兴奋。那花房的目标是不是会有些大呢?他能想到的其他人必定也会想到。他又排除了花房。除了花房,还有跟花有关的是什么呢蜡烛滴下的烛油开始垒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一章 试解 青衣回了青山寺,紫檀大师病了。这几年的青山寺外看很太平,实则波涛暗涌。紫檀大师修为极高,极少生病。这次病得突然又蹊跷。圆空说不放心寺内的药,请青衣师兄从外带些药回寺里。横空给了青衣几锭金子。青衣问这钱从哪来?横空说这儿值钱的东西很多,随手抓一件拿去当了就可。青衣说这不是偷吗?横空说,偷什么,就说没钱花了,赌了,吃了,喝了,立马会有人送钱上来的。青衣有些不解,横空说,我们都是试验品,还会有谁会为难试验品呢?青衣说,少爷当心。横空说这金子你尽管用,跟这儿无关,我从别地弄来的,管保干净。青衣听罢放进布袋里,立马去给紫檀大师采办。 青衣没有给大师号过脉,只听圆空描述,所以把能用到的尽可能的买了,他始终担个心,觉得他太没用,老让别人牵个鼻子走。他从后门进寺,圆空说在那等他。他看见一个人影急忙忙地也从后门回寺,那身形比圆空要大些。他猫起来,等圆空的暗号。猫头鹰两声叫,他探个头,圆空正吊在树上朝他笑。他直起身,两人快速地上了经屋。经屋燃上了香。 青衣没问什么话,直扑到紫檀大师的床前把脉。越把脸色越差。圆空也跪在一边,青衣问他,什么时候的事圆空说就这几日,初时并无察觉,许是大师也不愿说。青衣说,寺里有内鬼是肯定的了,敢对大师下手说明他们想要夺寺。夺寺的目的是什么?青衣对上圆空的眼睛。我刚才看见大师兄了,青衣说。圆空说,大师兄并不是凶手。何以肯定?他只是迷了情被人利用而已。你查出西山是谁在了吗?圆空说。查了,很神秘。那可问大师兄?不可。 青衣把药材倒出来,开始配能用的。 能好吗?圆空问。 青衣没说话。 圆空又上一步,急着摇胳膊。他的眼睛全是红红的,可能几天都没睡了。青衣有些不忍。 尽力。 圆空重重地坐到椅子上。我饶不了他们。 青衣把在源地老者给的药丸取一粒先给紫檀大师喂下。他吃过,觉得此药制得神奇,可先缓缓。嘱圆空此间三个时辰不要喂大师吃任何东西,只喝清水即可。还有他回青山寺一定要保密,不可让第四人再知道。圆空说,师兄又把我当小孩子。 青衣说,你已担当太多。先去睡一觉,我来守着。圆空听罢,在椅子上点头。等青衣回来,他已睡着。青衣不便叫醒他,给他披了件厚衣,他也在紫檀大师的床榻下闭目养神。 大师兄每日的行程很快被青衣查清了,他知道圆空涉世不深,又念在同门不肯往坏处想。大师兄每日会带回一株植物,碾碎成汁涂在腿上,青衣看见他的腿仿佛烂了,他嗅了嗅大师兄涂的植物,回去跟圆空说,圆空说西山那片药材应该就是这个了。这是作什么用的?他去看的时候这片药材长势非常好。青衣说此株本无害,是消炎消肿的良药。大师兄的腿怎么会烂了?圆空说,这倒不知。自从上次病起,大师兄身体一直挺好,为何腿烂,竟无人知晓。 那二师兄和住持呢?圆空咂了个舌头,现在是大师兄在主事了。二师兄没死捡回条命却基本成了个废人,没什么活动能力了,住持隐退了,说是旧疾突发,也感力不从心,主动请求去闭关了。 青衣说,看似平静其实是被人抽了骨干,重要力量都没了。圆空说,他们志不在青山寺,只是青山寺碍着他们行事罢了。如果早年紫檀师傅同意将此寺交出也就不会有这么多事发生了。还有这事青衣说。圆空说,师傅也是跟我突然提了这么一句就突然发病了,我也知道不多。青衣感到了深深地担忧。他说,圆空,现在,你是最危险的人。一切万要一百个小心。圆空晃晃脑袋说,不是还有大师兄在前面挡着吗?青衣说,大师兄的处境也忽明忽暗,圆空说,青山寺最重要的东西都不在青山寺了,现在师傅也倒下了,估计那人也该现身了。 青衣说,太多人想见他,他也怕了吧。圆空轻笑。也只有师兄能让他一笑了。 青衣说,我想用几株西山的药材试试大师的病情。圆空说,这好办。青衣说,不好办。若是别人用尚好办,大师用,怕是有人不肯。圆空纳闷,我本就是悄悄去,谁会知晓?青衣说,不如去借。跟大师兄?对。圆空说,师兄你这是唱哪出啊?青衣说,理由你自己想好,就是借。圆空说,是。 圆空去敲大师兄的门,大师兄不在,屋里收拾得极其干净。圆空嗅嗅,也未嗅到青衣说的那药材的气息。 他绕到大师兄的屋外,在墙角发现了枯死的植株。带回来没用完已经枯了还未处理。圆空截下半截放到袖笼里。其它的又原形放回。 他慢悠悠地走着,终于在斋房前偶遇到了大师兄。大师兄挺着急的样子,额上滴着汗。圆空迎上去说,大师兄什么差事累成这样?他拖把椅子过来横在大师兄腿前让他坐。大师兄不坐,袖子擦着汗绕开圆空走。圆空挡住他,说大师兄且慢走,师弟有求于你。 大师兄抬起诧异的眼睛,大概是不相信圆空的话。这个小师弟无所不能,全寺谁不知他的本事,求他?呵呵,笑话了。 大师兄正色道,师弟莫要取闹,我还有事要做。圆空趴把椅子踢倒,大师兄倒了下去,药材从怀里掉出来。圆空暗暗佩服青衣的算计。大师兄赶紧去捡,手脚都没圆空快。药材被圆空抢在手里。圆空装作不在意的样子用它去扫大师兄的脸。大师兄闭闭眼睛,脸色很差。圆空有心戏他,说,大师兄你捡棵大菠菜做啥用?难道也跟我一样吃不饱偷点菜回房做?这菜生着能吃吗大师兄终于站起来,说小师弟一边玩耍去吧,这菜还我便是。圆空说,师兄把菜分我一半吧,我也饿了,一会也尝尝这菜生吃的滋味。一边说一边断,不等大师兄反应他已把药材弄成两半,大师兄也没打他,只是把半截的假菜依旧揣回怀里,走出几步远方回头对圆空说,小师弟,话可以乱说,菜不可乱吃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二章 斗鱼 圆空把药材给了青衣,没有说这期间的遭遇,只是说大师兄并不是良心坏掉的人,还提醒他不要吃这药。青衣把枯掉的那半扔了,他说此药只有活着时有药效,枯了就等同干草了。 圆空问青衣,师兄此药真能解师傅之病吗?青衣说,且看疗效。圆空又去了斋房,他想给青衣弄点吃的,还想趁此再探望一下大师兄。大师兄依旧不在房里,却看见极少出门的二师兄坐在廊沿上,目光涣散,圆空捡颗小石子敲过去,二师兄没什么反应,圆空跳下去,站他面前,说师兄这儿太阳大,回房吧。二师兄没反应。圆空又说,师兄我们去捉蚂蚱吧,二师兄没反应。圆空想装个呆子得多大的定力才行。他没再试探二师兄,他觉得有些乏了。 圆空如果再多呆一会,就会发现大师兄在二师兄屋里。他正坐在他的窗前看那片山。 圆空走远了,二师兄的眼里突然有了丝光,从那丝光里,可以映出大师兄平静的脸。 圆空回经屋的时候,青衣已经把他带回的药材制进了药里,他没立即给紫檀大师服用,取了极少的剂量涂在小鼠身上和自己的指侧。指尖立刻有麻醉的感觉。青衣撑住桌面让圆空仔细观察小鼠的反应。圆空说你又以身试药,早知你对此药没把握我也不听你的差了。青衣说我并无十成把握,只是测下此药的药力。大师兄不是每日都在用吗?他用是有人指导他,青衣突然想到了什么,他扭头问圆空,你说大师兄是情伤,你可看见?圆空说,不曾。那为何断言?虽未走近,但远远瞧见过。确定是女子?确定。 青衣测出药性,割破手指,把血放出。长长舒一口气。圆空凑过来说,师兄这药难道是情?你想多了。青衣搬过矮几,把小鼠笼提过来放小鼠出来。此药是为了练功而种的。练功?对。大师兄在练什么功? 青衣说,练什么功我们暂且不理会。因为大师兄断不可练成。圆空不解地问?为何?此药会抵制人的血液流动,大师兄每日又在涂此药,怕会越来越功力弱。那大师兄的腿为何会烂?许是他保命的假象。圆空说,我原以为二师兄是装呆,没承想大师兄也在装呆。 你去见二师兄了? 见了。 什么情况? 还是老样子。爱晒大太阳。 青衣若有所思。他对圆空说,大师兄可能是在救什么人的命。或者是被人挟胁办什么事。二师兄则像是在等时机。圆空说若不是师命在先,早应该让他们下山了了此缘。 任务没完成,他们死也会死在山上的。 阿弥陀佛,圆空说,师兄有何高见? 你明天去给两位师兄各送点礼吧。 天一亮,圆空就提着两个水桶到大师兄二师兄房里去了。 大师兄正准备出门,圆空把水桶放他脚下,说师兄,师弟为昨天的莽撞给你赔礼了,这小鱼很可爱,师兄养在屋里也做个伴吧。大师兄收下了。 二师兄出奇地也在屋里,圆空把水桶提进去,他没什么反应。圆空照旧说,二师兄,你一个人平常孤单,我送你几条小鱼儿与你作伴。你可不许把它们饿着啊。我会经常来看望你们的。二师兄没反应。窗户关上了,看不到外面的山。 过几天圆空去看,大师兄的小鱼儿很活泼,游来游去。二师兄的跟二师兄一样懒懒地潜在水底。圆空捏点食喂它们,它们浮上来吃掉又潜下了下去。呵呵,有意思。圆空也喜欢这样的招数了。 青衣说你不要去得太勤,这样会容易让人生疑,觉得你没事可干光盯着他俩了。圆空说我想知道他俩谁的鱼先死。青衣说,先死的未必是潜得深的,你看看他们养的可还是你送去的?圆空说,看着还像。青衣说那再且看。 紫檀大师吃了青衣配的药病情延缓了,但也没有好的起色。圆空有些上火,青衣给他弄了点草药嚼着。他还不忘开玩笑说师兄,我终于吃上菠菜叶了。 青衣说,别小看这菠菜叶,我还发现了它一个用处,什么用处?圆空来了精神,青衣说我还验证,等以后告诉你。圆空噘着带草汁的嘴唇不大高兴。青衣说,告诉你也无妨。就是上次跟你说的,此药如果先用一个融入血,再过给另一个人能解一种奇毒。啊?闻所未闻。圆空有些不信。青衣说,我觉得大师兄是在救一个人的命。此人受了重伤还中了毒。是谁?会是种药的人吗?还是大师兄喜欢上的那个人?圆空冒了一串泡,青衣没答他。只是说,大师兄也是可怜人。 圆空没反驳。 青衣要下山去弄药了,因为他带来的很多药材跟紫檀大师的不对症。他对圆空说,你除了守护师傅和青山寺,更要多想想将来寺里的出路。如果让你来管此寺,你会如何处理这么多事情。现在师傅还在,虽然躺着,你还不太孤单,假若。青衣没说下去。圆空把嘴里的吃的咽下去,喉咙动了动。他说,师兄,你总会帮我的吧。青衣说,当然。那我就不怕了,圆空又继续埋头吃饭。青衣想了想不敢再给他施加压力,可敌人太可怕了。 青衣去了两天,因为附近的药店怕有耳目,所以跑远了去采办。他很想去一趟原地。如果最后实在没有起色的话,他会想办法把紫檀大师弄到原地去请老者给医治。因为老者是不会轻易出谷的。 两天里,圆空见大师兄分别给鱼儿换过水,甚至还扔进去一棵从塘里捞的水草。二师兄的鱼儿是旁人在管,所以二师兄只是呆呆地看着。圆空叨根狗尾巴草,觉得他们做人太累。他们互相知道圆空分别给了他们小鱼儿,但却都不戳破。都让外人觉得圆空是唯一和他或他走得近的人。眼见大师兄的小鱼竟养大了,圆空告诉青衣时,青衣脸色一抬,说,他居然真给养大了?圆空说是,我还跟他说要捉了做个鱼汤味道一定鲜。他还把我撵跑了,说罪过。哈,青衣多日来的皱纹舒展了几丝开。那二师兄的呢?死了。死了不少日子了。说是忘记换水,闷死了。二师兄倒实诚。青衣说。他不实诚也不行啊,他没这闲功夫,不如早弄死,否则天天守着好像我们在监视他一样。 青衣说,大师兄看来解毒有妙方。 圆空不解地问,师傅的毒是他下的? 不确定。青衣说。他们身上的谜团也很多。住持无故隐退,跟失踪了一样,或许是病了或许是伤了也或许是遇上了麻烦事。 紫檀大师一向对大师兄不薄,他若真下得了手,我第一个治他。 那师兄说他有妙方是什么意思? 你送去的小鱼儿都应该活不长才对。因为那水里有大师傅的血毒,两位师兄却都能让它们维持生命,二师兄的虽然死了,可也活了一段时间,可见二师兄也知道大师兄的一点秘密。或许知道得不多,所以小鱼儿也死掉了。 圆空抬脚就往外跑,被青衣拉住。你想让大师兄救紫檀大师? 你真是自乱阵脚。凭他俩的多年的隐忍,大师这么久不露面,即使我们做得藏得再好,也不可能嗅不到一丝迹象。 既然他们忍得住藏得好,我们更要忍得。 圆空鼓起有眼珠又抚平,他说,师兄,你总比我周到。青衣说,其实大师兄已经告诉我们解法了,不是吗? 圆空一想,也想到了。 事关人命和整个青山寺,青衣不敢在大师傅身上作太多试验,只好用鱼儿了。圆空说,师傅醒了也会为你点赞的。青衣说,我们只能往乐观方向想,小鱼儿的毒素是比较少的,大师傅的经脉脉象很乱,真正的高手所为,我也只能一点一点地解了。希望大师傅能给我这多次的机会,别责怪小徒儿愚笨才好。 还有,青衣嘱咐圆空说,寺里的清理不可掉以轻心。圆空说,我现在四只眼呢。青衣说,在这里,有我,你尽可能地休息。圆空说,师兄最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三章 枯井 半夜紫檀大师咳了一声,青衣和圆空都喜出望外。可仅此而已。大师还是闭着眼睛,睡得安祥。青衣再把脉,脉象较稳。试鼻息,也很均和。他俩对视一眼,又互相无解。 圆空很快趴下又睡了,青衣难入眠。他想去西山探探。 他给圆空掖了掖被角,圆空睫毛动了动。 果不其然,大师兄在这。 青衣没有惊动他。他绕着西山走了一圈,没怎么变,除了那一片长势旺盛的药材。大师兄坐在那里似乎在等人,又似乎自言自语。青衣看见一个身影一闪而过。他追了过去,身影很快不见了。青衣又迅速折回经屋。他躺在圆空的身边,圆空的睫毛又动了动,他伸手拍拍他。 圆空舀了些稀饭给青衣吃,青衣先喂大师喝了清水,又施了针,方喝稀饭。今天的稀饭比较稠,青衣问为何?圆空说厨房师兄大概偷懒了,可能水缸的水不多了。现在还喝井里的水吗?圆空说喝井水是住持的主意,现在他不在了,早没人听了。况且人也都是怕死的。那井多少年没人动了,师傅清醒时也是反对的。 那井里还有水吗?圆空说,据厨房师兄说是有的,他还摇上一桶。青衣说,是你亲见吗?圆空说不是。青衣说,这井挺有意思。师兄?外面响起了一阵鸽子声,圆空去看,青衣也欲起身,却被一只手按住了。有力的手。 大师傅,您青衣差点叫出来。紫檀大师示意他噤声。青衣半蹲下,给他号脉。大师说,青衣,速来。青衣侧上身,大师在他耳边耳语。青衣脸色凝重,说,大师傅,这太不敬上,恕徒儿不能从。紫檀大师说,如今青山寺危机重重,不用此险招,难以化解啊。青衣沉声说,大师傅是要置我和圆空与不义。紫檀大师说,罢了,我想你二人未必也狠下这心。只是来路艰险,怕是要。青衣说,徒儿已经死过几回了,若能维护正义,给后人立个信心,不怕。只是圆空师弟尚小。大师说,我佛慈悲,望能相护。青衣又急问道:大师傅是何人对您下的手?紫檀大师闭闭眼说,往年恩怨,休要再提了。大师傅!青衣失声,圆空急忙进入。见此状也惊喜不已。 青衣把大师的话简略给圆空说了,圆空跪倒说,师傅此言差矣,寺存我存,寺若不在,圆空定当向佛祖赔罪岂有苟活的道理。大师说,徒儿愚钝,他日祖师爷也是另择山选地才有了今日的青山寺。你若今日斗不过万不可义气用事,青山寺贵在良义。青衣说,大师傅教训得是。并揪住圆空的胳膊。圆空不再争辩,说听从师傅安排。 大师又对青衣说,青衣,你已离寺,不可再搅进这混水中。若圆空有难,可救他离寺,万不可贪恋此地。 青衣说,是,大师傅,徒儿记下了。 圆空开始流泪,说师傅,你好好的,怎会要撵徒儿一样? 紫檀大师说,万事先要坏头想。 你俩今日起不要守在这儿,我自有周全。 青衣说,大师傅的起居还是需要人的,要么还是让圆空陪着。 圆空站起来说,师傅在哪,徒儿在哪。 大师说,青衣,那口井,你去看看罢。 圆空,去把大师兄唤来。把香燃上。 他俩一一照办。 大师兄来的时候,紫檀大师正端坐案前疾笔飞书。 大师兄恭敬地站着,在大师面前,他不敢妄座。 大师写好一封信,交给大师兄。说,今日起,老衲要闭关修行,此信交由住持看管,若一日本寺有难,请将此信交由为难之人,切记。 大师兄点头说是,恭敬地将信收好退出。 紫檀大师写完信,虚弱地无法站立。但仍将青衣和圆空撵出房外。待他俩在屋外撑了两个时辰,惊呼上当进屋时,紫檀大师已不在。香依然在燃着。 经书翻开一半。 窗户都关着,床铺也叠得很整齐。 圆空坐在紫檀大师坐过的椅子上发愣。青衣想起紫檀大师对他说的,莫要被离间。 圆空说,师兄,我也陪师傅在这住了很久了,这儿难道还密室或者暗道不成?青衣说,我们在屋外这么久,大师傅想走也走得了的。 圆空把床板掀起来,把桌凳都倒腾一遍,墙也敲敲,经屋设置简陋,藏不了什么暗门的。但师傅是怎么走的?定是有人协助。 圆空发怅地说,我也是青山寺长大的,越来越不了解这儿了。 青衣说,走,我们去看个地方。 什么地方? 大师傅不是让我们去井里瞧瞧吗? 现在瞧吗? 晚上还要举火把,有亮光反而很扎眼。现在你把风,我先下,如果我唤你,你再下。 圆空答好。 水井离厨房不是很远,平时厨房除了师兄在忙外,其他人除了开斋时间也很少来。 圆空拿了个水桶放手边备着,想想不对,又回到离厨房几米远的地方,做饭师兄正在打鼾,灶台上冒着白汽,许是烧了一锅开水。因为大师兄每日要用来洗腿,二师兄要用来洗澡。 圆空把绳子扔给青衣,青衣掀开盖在井上的草棚盖,先烧了一个火把扔下去,火把没灭。真奇怪,青衣说,不是说有水吗?圆空小心答说,是啊,那个家伙亲口告诉我的。他用手指指厨房。青衣说,你把好风。圆空缩到厨房师兄垛的柴草垛那,盖上一顶斗笠。 青衣慢慢往下下,井盖盖到露几丝缝。圆空怕井下空气少,青衣支持不了多久。越往下走感觉越湿滑,青衣借助先前扔下还在燃着的火把的微弱光亮寻着往下走的路。他手脚并用,摸索着找,虽然同样湿,但有的地方摸上去感觉不一样,怎么不一样,青衣一时也说不出。直到他又下行了十几米,他才知道这个地方肯定不止他自己下来过。那些摸上去不一样湿的地方是被人屡次摩擦过的。 青衣捡起了火把,他先照了照他落地的地方,这地方似乎被压住了,压住的地方还隐隐有渗出的水,他明白为什么厨房师兄告诉圆空他打过水了,因为那时的确是有水的,只是后来被人堵住了水眼,因为上下不方便,会湿衣服,也怕被人发现是从井里进出的。 紫檀大师让他来看,是他早就知道或者猜到有人从井里到寺里。 青衣慢慢往下挪,挪到即将看不到井口的时候,侧边出现了一个小通口。不大,要弯着身子才能通过。青衣把身子收紧,轻手轻脚,火把爆出一个火花也被他立即掐掉。通掉虽窄却没脏物,可见来回的人也十分地小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四章 退一步 青衣沿着通道继续深入。七拐八拐,总是上一段又下一段,仿佛路很不平一样。青衣在暗道里有种似曾相似的感觉。他觉得紫檀大师欲言又止的神情里还藏着很多他不知道的事情。大师不让他深究,只让他危急时刻带走圆空,怕圆空闯祸。圆空的本事大家是知道的,他不是个易怒的人。除非是什么大事件逼得他。青衣有阵发冷,顶上的石头缝里有水滴进他的脖子。如果这地道是开山祖师修建的,告诉了紫檀大师,那么其他人是如何知道的,这儿又是通向哪里?大师为何说害他的是旧日恩怨? 青衣走了约大半个时辰,通道还是时而宽一扎窄一扎。火把即将燃尽。他抽出火信子,从旁边墙洞里备用火把取了一支。取火把时发现有片叶子夹在墙缝里。他两指小心地夹起来,认出这是大师兄每日洗腿用的。去西山为何要走这里?这里与西山是两个方向的。 圆空在外面等得有些焦了,青衣去了快两个时辰了,下面情况不明。厨房的师兄出来取过两次柴火了。他也闻到了锅烧焦的味道。 离开斋饭还有半刻钟的时候,青衣从井里探了个头,圆空赶紧朝他发了个手势,青衣快捷地蹦出来,将井盖又掩盖好,恢复原样。拉着圆空去了阿毛坟前的桑树下。桑树落下不少叶子在阿毛坟上,青衣看这情形知道圆空最近是没心来整理了。 他忽然明白紫檀大师的用心良苦了。他是心疼圆空的。幼小孤苦,又逢上这多难的岁月。想当初的青山寺,定是和乐升平的,人人勤勉。 圆空说,师兄,有何发现? 青衣说,井下是有通道无疑。 通向哪里? 青衣说时间有限,而且有几个出口,未来得及查明。待我画图给你。 圆空蹲下仔细看。 师傅是从这条道里走的吗?青衣摇摇头。 井里的通道不像是新近才有的。应该是很早就有了的。而且是先有了通道才发现水源相通,所以才二合一有了很巧妙地掩盖。最先通道是备用的,所以水井才占了更大的作用。 圆空说,师兄觉得寺里多少人知道? 青衣说,应该不多。 圆空说,看这走向,应该有通向桃花源的。青衣也不隐瞒,说的确是有通往桃花源的。 圆空把图毁掉。 他说,当年云敬师叔和师傅相见,莫不是也走过这? 青衣说,你可以猜测,这其中应该有某些联系,待我们一一查明。 大师兄和二师兄谁更像是那边的人? 青衣说,不要让他们阻碍了我们干大事。小虫而已,不足为惧。 青衣嘴上安慰圆空,其实心里却想,小虫已经令他们这般费神,乌龟出来定是要乌云惨变的。 青衣对圆空说,现在寺里黑白不明,大师傅又归隐了。离大日子还有些时日,你不妨随我出去走走,陷在这迷阵里,反而束手束脚,不明方向。 圆空想想说,那我对大师兄该如何说?现在表面是他管事。 青衣说,大师兄倒是棵好招牌。你不妨说要替大师傅行善发愿,七七四十九天苦行,看大师兄如何反应? 没料到,大师兄竟答应了。临行,把自己新作的一件袍衣给了圆空,说,小师弟是有佛心的人,他日定能功德圆满,阿弥陀佛。 圆空接过袍衣,转身背对大师兄,跪在佛祖前磕了三个长头。 下了山,青衣在茶棚等他。 圆空说,师兄,我怕是难回青山寺了。 青衣说,此话怎讲? 圆空说,出山易再回难于上青天。 青衣说,如果青山寺已是犬吠鸡鸣,你正好回来清理门户。不管什么时候,青山寺都有你的一席地。这是祖师爷定了的。青衣说得很坚定,圆空却轻松地调侃说,师兄,你见过祖师爷,为何知他的决定?青衣说,祖师爷呀有话留下,他说,若干年啊,青山寺会出现一个小毛头,叫圆空的,就是那个混小子,我要将衣钵传于他,只有他,才能重振青山寺的雄风。 哈哈,师兄,逗我。 青衣说,你就是那混小子吧。 圆空说,师兄快走。早去早回。 青衣在背后看见那衣袍撩起风的少年,已然有了巍巍而立的感觉。 青衣和圆空在农庄边下的朱砚家歇脚。朱砚父母待青衣如上宾。圆空却仿佛自来熟,很快跟农庄的下层人混熟了。大家很喜欢这个看上去愣头愣脑却主意颇多的小和尚。有的没的都往他怀里塞。青衣瞬间有被冷落的感觉。朱砚父母作保把圆空带去农庄干活。土霸王也没怎么为难他,圆空从小在寺里也是什么脏活累活都干过,农庄这点活真不在他眼下。青衣有点眼红地说,你别用情太滥啊,到时候大家舍不得你让你当山大王,你可就真回不了青山寺了。圆空不搭理他,翻了他一个大白眼。 青衣晚上带圆空去见横空,先路过耳房,朱砚还没回来。遂直接绕到小童房里,小童房里也一片灰暗。待见到横空,横空把糕点端了出来,圆空不客气地吃着,还说,大少爷,这糕点不会是你藏了半年的吧?横空笑出声,青衣却敲他的手,说,嫌弃别吃。我还没份呢。 圆空挪了一碟给青衣说,给,赶紧堵上嘴。成天不消停。 青衣说,反了你啊。 圆空说,少爷你也不管管。看这成天给你丢脸。 青衣要扑上去,被横空拦住。横空说,我倒挺喜欢你俩这样。没拘束。 青衣和圆空同时静下来。问横空,怎么样,你这边有进展没? 横空说,小童的进展还是有的。花木兰调理得也快好了,估计马上会练功。青山寺还行吗?大师可好了? 青衣和圆空同时摇头。 横空说,看来,我们都得爬几座山才行。 青衣拍拍还在吃不停的圆空说,别吃了,一会翻墙翻不动。圆空说,吃饱明天才好有力气磨豆腐。 横空说,他也进了农庄吗?是,青衣老实答。横空说,还要小心才行。别说一个花木兰了,我们连背影没搞清楚。对了,我们隔天去探下“死人洞”。圆空说,少爷成心恶心我,我刚吃了点心,你就提死人。横空说,这小鬼头最近调皮了很多。圆空说,我不是小鬼头。我叫圆空。青衣笑着上来拉他。说,是,圆空师傅。大家都笑了。 回农庄路上圆空说,师兄,不如我们现在去“死人洞”看看,我吃多了,正好消消食。青衣说,横空少爷不是说一起去吗?圆空说,择日不如撞日,再说少爷的时间也紧迫。不如我们探了告诉他是一样的。青衣知道他是嫌上次下井没叫他。这小子还是好奇心满满。 他说,好,不过,如果情况不好我们马上要撤,不能逞能。 圆空说,一切听师兄吩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五章 意外 “死人洞”外设了两层岗哨。圆空奇怪地问青衣,师兄,这儿也设哨?桃花源也够怪的。难道死人也会跑?青衣嘘了一声说,别说话。 青衣也觉得奇怪,记得第一次听人说的时候他就偷偷远远瞧过,那时除了令人恐惧的传闻外,洞口没什么人把守。他有点悔恨那时为何不直接进洞瞧瞧了事。 守卫都十分敬业警惕,青衣和圆空找不到空隙。在石驼洞的时候,青衣觉得克克沁的训兵很是严格,没想到与桃花源比一起,克克沁简直就是小儿科啊。青衣手里里有了汗,圆空扯下他的衣衫把青衣从高处拖下来,说,师兄,除非长对翅膀。青衣说,变成麻雀也难。他们俩退了出来,又再回横空房里。却远远看见小童房间燃上了烛。这是一种暗号,自从青衣把小童的奶奶安置妥当后,小童的心渐也倾向了正义。 他们躲进了朱砚的小耳房。朱砚正睡得香。圆空过去点了点朱砚的鼻子,朱砚像拍苍蝇一样挥舞了两下又蒙上了被子。圆空还想捉弄几下,被青衣制止了。 等巡夜的过去两队,朱砚翻了个身,手啪得挥到圆空脸上,圆空白白挨了一巴掌,只能对着空气踢。青衣忍住笑,看小童的烛灭了,快速地闪进横空的房里。 横空说,如今警备增强了,你俩可否碰见?两人同时点头。横空又说,在农庄也要提高防范,越松的地方越不可大意。他们可能也察觉了什么。青衣说,少爷最近有何发现?横空未答却又反问,你俩去死人洞了?圆空瞅瞅青衣,这少爷真是明察秋毫啊。青衣老实答是。可有收获?青衣摇头。横空说,我也探过,也无果。圆空听罢老实坐好。 这守卫是从什么时候加的?青衣问。横空侧头想了想,说,就在我们不注意的时候。青衣说,里面定是重要人物。否则以桃花源这么清高的眼界,俗人定是入不了眼的。别说圈禁,就是杀,他们也懒得用自己的刀。 阴谋,更大的阴谋。横空说。 小童这边可有什么? 横空说,他给了些提示,我也查过。不太明朗。为何不直接问他?现如今我们处于明处,更要步步小心,还是不能与他太过频繁接触,能保全他最好保全。 青衣点点头。 圆空插话说,这么久也不会一点破绽没有? 横空说,一个字,花。 花?青衣说,范围好大。横空说,是,但又一细想,在这满是花的桃花源里,单独提个花字,似乎是敷衍之意。所以呢?所以他其实是警示了我们。 在这里,有花不是什么新鲜事。但如果某天没花,那预示什么? 圆空睁大了眼睛听。预示这个人要出局了。 可是一个花,又代表什么呢? 三个人静静地听蜡烛爆花。 横空打破沉闷说,我去了花房。花房?青衣一震。 这个花房,大有来头。 那天比艺,这个花房并不高调,其实它才是这桃花源的灵魂。 花房是桃花源的灵魂也不奇怪啊,圆空瞅了一圈说,少爷,有吃的吗?糕点,花糕。青衣踢了下他的腿,你就知道吃。命悬梁上了。嘿嘿,圆空说,越乱越要吃,这样才好安定。横空默笑,从抽屉里掏出一包酥糕,说,这是我的私藏,连青衣都没尝过的。圆空大喜,低声说,快让我尝尝,青衣也不和他抢,他一个人也吃得很奋起。横空把最后一块挑起来给青衣。青衣咬了一口,圆空的刚好吃完。好吃,圆空瞅着青衣嘴里那半块默默地说。青衣赶紧吞了。横空把茶杯递给他。青衣喝了几口,发现茶杯很好看,拿在手里把玩。横空说,这茶,也是花房调制的。哦?青衣说,那这花房真是不能小觑,个个也是制毒高手? 横空说,他们年纪很小,约摸十岁的样子。哦,圆空叹了口气。可惜我不能还俗,否则定要在这寻个娘子。横空诧异地望向青衣,青衣说,这小子最近痴了。 青衣仔细地和横空探讨出路。 这花房谁掌管?横空说未曾见过真面。青衣说,是花木兰吗?不是,应该是直接听令于背后之人的。官比花木兰大吗?未必,横空说,花木兰的地位还是很特殊的。这些人虽不直接听令于她,但对她很顺从。 不过,横空从怀里掏出一枚叶子,我在花房意外所得。青衣和圆空上前一看都笑了。这么熟悉的菠菜叶。横空问,你们见过?青衣说,相当熟悉。青山寺里种了很大一片。 那,青衣,你可知这是做什么用的? 是消炎去肿解清毒的良药。也可与他物混合止血。青衣没说太多,问,少爷见谁用过吗?横空说,花房全是女孩,查起来需要时间。 青衣与圆空同时在心里嘀咕,这大师兄与桃花源有关系? 那花房还有别的发现吗?横空说,花木兰每日要去一次花房疗伤。哦,既然花房能制毒,自然会解。花木兰去疗伤也算不上奇怪。 那少爷又要开始练凤火了吗?横空说,不会在这一两日。我看花木兰还很虚弱。 圆空不解地问,这么个奇怪的地方为什么在这件事上做得不够奇怪?哪地方不对? 圆空说,这儿这么多高手,为什么不再找一个人来与少爷对练?因为少爷与他们来说是不心疼的。 青衣看了一眼横空,知道圆空虽然说得是实话,可也怕有些重了。 倒是横空先说,圆空的疑虑我也想过,可能不想让凤火太外流,不想让太多人知道。 所以这也是他们的软肋了?圆空又说。 软肋也是我的肋啊。这次横空跟圆空笑着说。 少爷,青衣说,不如今晚我再去探下花房。横空说你们今日去过了死人洞,未必没惊到什么,花房改天再去。 圆空说,磨房的驴也想我了,师兄,明儿的花椒还没筛吧 二人走后,横空又想了一阵才睡着。 花木兰休养这段时间,横空的糕点都是从厨房统一配的,没什么特色。 横空装傻不问,喜欢的就留下吃两口,不喜欢的就让小童送回厨房。小童也不多言语,风平浪静的,处处。 厨房收的次数多了,知道横空不爱的口味也就不再给他配了。配什么,管事的麻头皮,有些事他虽不明知,但稍微看一下心里就提半份心。不上不行,上了这主不吃。可以不上,但桌子上一摆总缺点什么,他也不敢冒这个险。虽然他想试试,但还是不敢拿脑袋作赌注。 他把朱砚叫来出主意。朱砚就说人关久了,就会闷的。你看动物,管事就拿大烟锅敲锅沿,说臭小子让你出主意你摆什么动物,就你懂得多?朱砚忙说,我是打比方啊,您老好理解。这动物呐老呆着也犯病,胃口肯定不好。咱厨房呀也是有些吃食是一年三百天都是倒腾来倒腾去,不是红糕就是紫糕,大家也都偷懒。管事的装上烟,不吱声,光吧嗒。 朱砚说,我来的时候不长,但这主子呢,心琢磨不得。越琢磨越迷糊。只有一条,捡新鲜的来,准没错。 啥新鲜? 朱砚说,农庄每天呐都有些小菜,平常呢,我看大厨二厨都是拌个小菜,点个花什么的,各主子也就一阵,然后再想吃就没了。不如研究点花样,凑点糕点什么的。 管事的说,你说得轻巧得很。农庄什么配置你还不知道呐。 朱砚说,知道。所以那人永远不可能越过您头上。您呐,才是怀揣刀子真本事。管事的被马屁拍得舒服,也灭了锅烟。看一眼朱砚,说,你呐,好好学着。 朱砚赶紧带前头去看菜,看哪些可用,哪些新鲜。管事的跟在后面,准备开始研究新菜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六章 有赏 午餐时,横空桌上多了两道新点心,绿色的边沿,乍一看,像清新的风吹了心,他尝了口,与以往除了甜便是腻的感觉不一样,这点心里,有田园的气息。他给了小童半块,小童掩着吃了,眼睛也有光。 撤桌的时候横空冷不丁地对小童说,我不可能对你太亲密,这儿全是眼睛,如果遇上意外,你能跑先要想到跑,绝不可迟疑。小童没说话。手脚并未停下。 厨房的碗还没清洗干净,上头的赏赐就下来了。管事的围裙没顾得解,忙跨出厨房大门槛接赏。赏头很多,底下的人都喜上眉梢。这样的大赏不多,几年见不到一次,不用真刀真枪,费点小心思就讨了各位主子和大主子的欢心,这是他们愿意干的。管事的抬起跪麻的脚,使劲捶打了两下。朱砚把茶碗给他递过去。他想吸锅烟,想想又摁灭了。看着朱砚,这小子有朝一日定会越过他的。他也老了,越过就越过吧。人总不能亮一辈子的。他喝着茶,底下人也不敢走。不走的原因他也明白,都是为了那些赏赐。可这些赏赐,他不想就这么分了,他得一点一点往外吐。人呀,就怕习惯,一旦习惯了共平均就坏了大事。他得刹住这个口。他唤朱砚,朱砚听话地立着,他说小子,告诉门外站着的人,今儿外,就都回家,等明天,我自有主张。朱砚把他的话传了,又回来立着。他依旧喝着茶,想了很久,等人来请示他菜谱,他才觉得他坐得脚又麻了。他站起来,围裙依然系着,他摆手不让朱砚再续茶,他回头看看那张坐了不少年的椅子,漆都掉了,两边的把都油光了,他得盘算一下自己如何走出去,而且是活着出去。 自己当年若不是贪这二两银子的赚头,也不会揭了那红榜来这地方。来了才知道要签生死状,来了就身不由已了。 朱砚也很纳闷,管事的今天自从得了赏就心不在蔫,难道是想着藏宝的地方? 管事的站在大风箱前,尝了尝大厨的手艺,他觉得不错。主子还是精明的,知道拿什么东西,在什么时候拿来,才会刺激到人的主动性。他夸了下大厨。大厨有些激动。管事的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总管也带人来看了,来的时候厨房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忙碌,管事的自然也同功夫陪总管聊天。总管兀自站了一会,看了看厨房的房檐旋即离去了。 总管走后,管事的对朱砚说,难得看见总管闲心。 朱砚说,或许他也嘴馋了? 管事的说,你小子太嫩。 朱砚就闭嘴了。 次日总管又从厨房过,是来讨水喝。管事的让朱砚给总管上茶,朱砚沏了两碗,给管事一碗,总管一碗。总管看了朱砚一眼,问管事的说,这就是你常提的小子?管事说,是,做事还算机灵。哼,总管的鼻子动了动,你的人,不机灵怕早下锅煮了菜。管事说,那总管可还喜欢这煮人肉的味道?总管说,你呀,别太嚣张,主儿的脾气那是六月的天呐,谁也摸不准。管事的说,是,您教训得是。 总管说,不聊了,忙得很。管事说,一杯茶,不碍事的。总管说,你哪晓得?猫儿死了,还是一死死两只。 朱砚诧异,眼神问管事。管事也不理,径直去看菜。朱砚的心里呆不住了,瞅着空就跑人堆里探听去了。 猫是死在了花园里,所以大家看似都没嫌疑,却也都有嫌疑。所有的小童都被叫去被总管听训。那两只猫,有一只,经常在横空窗前活动的。横空问小童,小童也如实告诉他。看见的人说是两只猫打架,撕咬激动,一只先死,另一只也流血过多而死。总管让人解剖了,发现一只肚子里空空,另一只却吃了很多。横空觉得这猫死得好,但只能在心里叫好,嘴上却是关询小童有没有被总管打或者欺负。小童说没有。横空也知道没有,因为总管顾不上,找不到猫儿的死因,他会头一个遭殃。 桃花源的人可以被处死,但其它东西是不可以无缘故地死去的。这是桃花源的规矩。 两只猫把人搅得惶恐。青衣和圆空却趁此去了花房。白天的花房超级安静。 女孩子们都安静地走着,做起事来也极其轻巧柔美。圆空不敢大气呼吸,他低声说难怪圣人说女子难养,这一口气都能吹化了。青衣想笑也忍住。他们都小心避着,怕弄出一点声响。花房的院子也比平常院子要大,错落有致,每一处都被收拾得很有味道。除了花的自然香味,还略有别的细细地掺进来。青衣仔细辩了辩,没有想到什么合适的。每个院落除了相应的值守,没有多余的人。更没什么说话声嘈杂声。他们正盲目地转着,不知该如何下手。听见丝丝地撞打声,二人循声望去,是两个女孩在做花瓣包,把摘好洗净晾干的花瓣缝包做枕头。圆空刚咂了一声被青衣捂住,他看见其中一个女孩转头朝他们这边望。还好只是望了一眼又各忙去了。青衣和圆空赶紧逃离这个院落。 听见脚步声,他们闪开,青衣看花木兰怒气冲冲地从另一个地方冲出来,朝前院跑去,他们没有追她,而是往里走,里面咣地清脆地瓷器摔碎的声音也接着传来。青衣毫无悬念地找到这间屋子,用指头蘸口水碾破了窗纸,里面立着一个人的背影,男人的背影,站了很久,也没有回头。圆空过来拉他,发现有人朝这边来了,青衣又不得不离开。他一边走一边嘀咕,能和花木兰吵架的人,应该就是一直传说中的那个人吧?他为何会呆在花房?难道说花房才是这儿的轴心? 青衣从地势上观察了一下花房,花房到底有多大,还有没有别的暗房暂且不说,光看地势,它算不上轴心,甚至都没横空住的地方好,可小童说这地方藏有机密,那必定是大人物躲藏养身的地方。这地方一定是最不被人注意才对。 花房突然变得人多起来,花女们三三两两地像从地下变出来一样,青衣和圆空赶紧跳到没人的暗缸里,这缸,应是平日用来做脂粉的,所以他俩逃出来的时候全身像上了粉,红红的,扑鼻香。 横空说,能有这技艺的也只有花房的掌事的。青衣说,花房的确不简单,圆空泡在池里还没出来,那味道薰得他直打哆嗦。等他出来,横空给了他一杯茶,说喝了它,圆空一喝,有薄荷味,总算不再恶心了。 为何突然又警戒了呢?青衣问。花房突然的变动让他们觉得有了事。横空说,死了两只猫。切,圆空不屑。青衣不让圆空说话。青衣说,应该多灭几只。横空说,不,两只正好。 现在,暂时没有猫来吃海棠叶了。 青衣说,他们还会训练别的。横空说,应该不会是猫了,或许会是老鼠。青衣会意一笑,那就放点药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七章 多了你 朱砚留了好吃的给小童,正吃的时候青衣和圆空来了,也给他俩带了不少新鲜物。圆空自来熟,抓起小童盘里的也一块吃起来,边吃边夸,小童怕他给吃完了,也跟圆空抢起来。圆空的胃口实在好,连青衣也羡慕,他真是走遍天下吃遍天下的主,竟然还没人讨厌他。难道就因为他是个和尚? 青衣说,圆空,你不是吃了早饭来的? 圆空说,农庄的早饭,你们都懂的。顺便用手拱了拱朱砚。朱砚会意,也打哈哈说,哥,让他们吃吧,难得吃顿饱饭。农庄我是知道的,清汤寡水的,也真难为了圆空师傅。嘿,圆空抬起滴溜的两眼,跟朱砚说,别叫我师傅,听着别扭。青衣说,你们仨差不多大,就叫名字吧。朱砚说,哥,这不太好吧。青衣说,要不你们商量一下,来个先后?小童吃毕立在一边不说话。青衣顾忌他的感受说,就叫叫老二老三老四吧。圆空扑哧笑了,差点喷到小童身上,小童吓得后退几步,大家都看出来他是个爱干净的,许是桃花源多年训练的结果。朱砚说,也可。圆空说,还不如直呼名字吧。青衣说,小童在少爷身边,不方便称呼名字的,你俩商量着怎么合适? 朱砚说,哥可给童哥取个名字?青衣说,名字好取,但有时候有名字不如无名来得方便。眼光瞧向小童。小童似有所悟。大家都浸在阳光里无语,最终小童说,还是叫老二老三老四妥当些。青衣起身走了,圆空跟着。朱砚目送他们出去,回头问小童,果真没事吗? 小童说,青衣说得有道理。我现在有名字也没啥用处,也没人会记得处。朱砚说,童哥小童打断了他,现在已经很好了。谢谢你的吃食。朱砚不好再说什么。小童有些落魄,朱砚追出来拉住他的手说,要是你愿意,我想我爹娘愿意多个儿子的。小童噙了住眼角的泪,扒掉朱砚的手,快步离开厨房。 走到拐角,厨房管事的正大步朝这走来,小童赶紧拐到暗处,把泪抹干净了。 朱砚正在厨房打扫,管事的迈了进来。灶上的火升好了,水也烧热了,器皿也洗刷干净摆放整齐了,他赞许地看了一眼朱砚。但面上无表情。他随意地问其他人呢?朱砚立正回话,应该来了。管事朝后面望去,其他人正陆续地换上了工装开始一天的忙碌。农庄的菜车正掉头回农庄,花房也来人,交待了今日应该有的药膳。仿佛多了一味。管事不多问,赶紧接了下来安排下去。朱砚仔细看看,按照上面所列去准备。 青衣正和横空说要再到花房看看,小童就在外面敲门,他们也没躲避,开开门,让他进来。横空也当着小童的面跟青衣和圆空讨论。小童把横空的茶和吃食放下,横空看又上了药膳,不由得对青衣一笑,青衣说,少爷,是否要抓紧?圆空探过头来要尝尝,被小童打掉了筷子,圆空哼了他一声,但还是放下了筷子。青衣饶有兴趣地看着不插话。横空解围说,这是为你好,这饭你吃不得,看似清素,实则荤得很。圆空依然不理小童的好心。故意大声地说,横空少爷,你这有什么不荤的给我吃呀?青衣怕小童难过,拉过圆空坐下说,少爷,花房的事我们再议议,我准备今天。小童把茶杯递过来,似乎没端稳,半杯茶倒在了青衣的手上。青衣呼地一声跳起来。小童捂着嘴很害怕的样子,横空把水盆拿过来,抓过青衣手浸在凉水里,对圆空说,把桌子下面抽屉里清凉膏拿过来。圆空手忙脚乱地翻着,一直不作声地小童扒开圆空,拿出清凉膏递给了横空。然后扭头走了。 圆空刚想发作,青衣制止了他,横空和他换个眼色。两人静心坐下,然后同声说,这小童。圆空说,不像话,小童却把门关上立在了旁边。 横空把目光从小童身上回到青衣的手上,烫得红肿了,抹了一层厚厚的清凉膏,这几天要注意,别碰脏东西,别破皮化脓了,横空交代说,青衣笑笑说,少爷过虑了。这点小伤不算什么,我也懂一点的。横空说,医者都是懂别人病医不了自己的。你别太马虎。青衣说,今天这事。横空说,他是好意。怎么讲?今天花房必定有什么去不得的缘故。哦?圆空扒着门看了一眼过来说,他还在。横空说,难得有了他。 那花房。先静观其变吧。 还有,圆空,你是不是该减肥了?青衣说。 什么?正在思考的圆空没听见似的问。 横空笑了笑,桌上的药膳已凉了。 他推给青衣,青衣用筷子拨了拨,又推给横空说,少爷,这似乎是补药。横空说,那你喝了吧,正好。青衣说,我健壮得很,不需要。圆空又凑进来说,你确定?横空先笑了,青衣举手打圆空。 要不你喝?阿弥陀佛,师兄,你这是在诱惑我。 圆空,你过来。青衣喊。 师兄,我怎么忽然脚麻? 什么,青衣赶紧冲过去。圆空呵呵两声,横空看这俩人耍宝,端起碗默默喝了。 他们似乎改变了策略,青衣盯着横空喝光的空碗说。横空说,是。 难道是花木兰发现了什么?横空说不可妄断。圆空在一旁打瞌睡,一说到女人,他就很瞌睡。 横空对青衣说,别为难他,他什么都知道的。 青衣说,有些苦,得吃了才知道为什么苦。 横空说,世道不好,连我们都免不了。 青衣和圆空离开的时候,小童也不见了。 路上圆空问青衣,师兄,这人可靠吗?青衣说,他有难处。圆空说,师兄一向心善。青衣说,世上为难事太多了。 要不要我来测测他?青衣说,不要。他从小活在这,对一切生疑,太急了反而弄巧成拙。而且照今日来看,他良心尚存。 那如果有一日他会不会也出卖我们? 青衣不语。圆空说,师兄不说我也知道。 青衣看了看烫伤的手说,他也是个恩怨分明的人。 哼,圆空心里又不服气。 青衣说,你怎么到这里反而像退化了很多? 什么?圆空掏耳朵,这儿风真大,灌我许多沙。 青衣说,又玩小聪明。圆空说,我总不放心。 青衣看看天,月亮很圆。涧息苑应该又要贴窗花了吧。少爷肯定也很想家,想夫人。 圆空说,师兄,咱回吧。青衣慢慢走。要不,我让朱砚那小子给你弄个猪蹄啃着走? 青衣敲了他一头,他马上跑掉了。想到朱砚,青衣觉得这条线,不能轻易用。 农庄很安静,连守夜的和看门的狗都安静地睡了。圆空俯身钻到磨房,青衣的手不小心碰到了门槛上,疼得他咝了一声。圆空听见却当没听见。躺在圆空的床上,青衣朝一侧,手开始隐隐痛,他把今天小童的表现整个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每个神情,每个神色,那些传递的信号,除了制止他去花房外,还应该有些别的内容。青衣想得头有些疼,又怕惊扰了圆空,不敢翻身,一晚上睡得有些僵硬。 他比圆空起得早,因为他要像幽灵样不被农庄的其他人发现。 圆空通常也比较早,等他练完早功,正好圆空醒来,二人还能对打一个尾巴。 自从圆空来了农庄,磨房的驴似乎瘦了不少,而且也比以前出汗多了。以前负责驴给养的老李总说,这驴是吃得多拉得多不怎么出汗。圆空来了,整个倒了过来,老李觉得奇怪曾几次来磨房查看,以为驴生了病,但豆腐是如数出的,也不曾耽误事,他摸着圆空的脑袋问过,说你小子能让这懒驴干活,很是不简单呐。第二日驴吃上了豆饼,出汗更多了。大家更喜欢 圆空了,觉得他有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八章 回声 遇到牛不耕田或者马不愿套犁都来找圆空,圆空在农庄成了抢手货,连土霸王也说,找圆空那小秃头,这小子没白吃饭。偶尔扔几个铜板在磨盘上。虽然铜板最后都由青衣收账,但青衣说,给你留着建大事业,圆空总会努嘴,师兄不如给我买双厚袜子吧。你看这破的,说完抬起大窟窿眼。青衣就说,脱下来我给你缝缝。好久没练活了,手还真生了。你有针线吗?圆空说,没有。那我问问朱砚。圆空就说,师兄你可真小气。青衣说,这土霸王也不发几双袜子。好歹发几双啊,针线也是要铜 板的。师兄,圆空叫起来。干嘛,青衣看着他,给我,圆空伸手,青衣装傻说,我也就一双袜子,你看,他抬起脚,上面窟窿眼更多,只不过已经补过了。咦,师兄啊,你是没事咬袜子么? 晚上,圆空拿了两双袜子回来,说是老李给的。青衣说,给的还是偷的?圆空说,凭我的本事还要偷吗?老李还让我多拿几双呢。你用什么方法?我就说这几天驴吃得太饱,让他省几个豆饼,他就到库房的门打开,让我自己挑。真有这事?青衣半信。师兄,你可真死心眼,几个豆饼可比这两双袜子值钱多了。反正账已经出了,我说驴吃了,吃没吃谁还会检查驴屎吗?你小子,真行。 师兄,这破袜子你还要吗?圆空把脱下的臭袜子扔地下问。青衣说,不要,臭死了。哦,圆空扔进门后的破筐里。青衣想了想,又捡回来,洗干净晾着,明儿补补还能应急。 圆空打个哈欠上床,看着青衣忙活心里暖和和。 有师兄,顶半个娘。要是师傅也在,多好。阿弥陀佛,圆空赶紧止住念头,不可贪心。 青衣又探了花房,手还没完全好的时候。虽然皮皱了,但还没褪掉,他刚进到第二个院落的时候就被人发现了。这一天,圆空被土霸王派去干别的差事,朱砚也去了农庄,没人支援他。他也不能轻易用秘经的武功,被人一眼就会识破,横空也会立即跟着遭殃送入鬼门关。他正在想着要不要装傻充愣打死也不说的时候,胸前已经被人刺入一剑。他踉跄倒地。他知道花房的人平时看着柔弱,杀起人来一点也不手软。他挣扎着退到墙根,想能逃离的机会有多大。翻墙,已不可能,等不到爬上去已经被刺穿。钻地会被先剁成肉酱。他也蒙着面,对方也蒙着面,只有四目相对的时候,才互相打探对方的实力。实力不弱。青衣脑海中翻腾着万种的悔恨,为何没有听小童的劝告,此时方知已晚。他横下心,不可拖累了少爷和圆空,自尽也不行,只要对方揭开他的面巾,所有的人都要受累。他撑着站起来,在墙边摸索到一枝枯枝,真不容易,在这洁净的花房院里,仿佛是有谁早料到他的下场提前给他准备的一样,他把气都慢慢聚回体内,虽不知有几成胜算,但绝不可就此死去。 黑暗中对方先出招,凌厉狠绝,不给青衣一丝机会。几招下来,青衣已感体力丧失,受伤的地方血流得更快,他咬住衣角撕下一块缠住胸壁。对方换了一个人出手,比前人更莫测。青衣招架得十分凌乱。他听见对方从空气中传来不屑地声音。他已被认为手下败将。这个人过了几招后退下离去,只剩下先前一人对付他。青衣微微松口气,对付一个人比对付两个人省些精力。殊不知,此人像得了命令一样,招招绝杀般向青衣袭来。 青衣想回到进花房的通道,对方好像知他意般又将他逼回原来的墙角。他负死抵抗,力气慢慢流失,他的体温也在下降。怎么办,他的脑袋开始出现一点点的空白,天空开始有花瓣飘下来,青衣的鼻尖上落了一片,他不明所以,只见对方停了剑,像看好戏般看着青衣,青衣眼前开始模糊。他把树枝插进土里,用带刺的一端狠狠地刺着自己,强迫自己不要睡去。花瓣越来越多地落下,眼前已经成了一片红。对面的影子在花瓣上跳起了舞,伴着剑的声音,青衣的汗遮住了眼帘,泪进到嘴里,苦得不行。 胸前的血又崩了出来,可是舞实在很美,他想继续看下去,他感觉他的身体正在随着树枝插进土里,眼前掠过一道轻影将他抬起跃过墙,然后消失在他昏迷的眼睛里。那影子很白,像道光,划破了一地的红。 还有一两声刀剑声和轻呵,青衣看了看流血的自己,重重地撞在了什么东西上。 醒来在小童的房间里。 房间很暗,跟他的风格一样。青衣摸着起来,手上,胸前都已经包扎过,头还是很疼,脚底还粘着踩碎的花瓣。他知道这不是梦。 救他的是小童? 他潜意识里觉得那人的身影很轻,身上带股香气。 可小童是何时出现的呢? 他在小童房里转了一圈,然后爬上房梁,身上的伤让他没撑多久又昏昏睡去。 是小童把他喊了起来,小童说下来吧。 然后放下药,在他对面坐着。没有亮光,两人却能互相看见对方。青衣说,谢谢你。小童不说话。 救我的人是你吗? 不,小童老实回答。 那我为什么会在你这里? 听差办事。 青衣说,那救我的人是谁? 小童不说话。 青衣喝了药,小童又走了。依然一片黑。 他慢慢回想着花房的遭遇。他应该是听到了一声回响。回响过后他被人挡住了。那么大的回声,是非常深厚的内力发出来的。打伤他的人身上也带有一身的湿气。这漫天的花瓣又是从何而来?为何要跳舞?一连串的问题把青衣搞得头痛欲裂。还有这桃花源救他的人,到底是谁? 横空告诉他,花房有个规矩,在判定一个人将死之即是会跳花瓣舞,花瓣舞只要响起,此人必死无疑。青衣为何能逃脱,还有小童是从谁手里将青衣接走?横空没有问,他只关心了青衣的伤势后说,花木兰好像好了,明天凤火又会重新开始。 青衣怔了一下,好像想到了什么。 他没说出来,因为怕横空分心。他说少爷别担心我,我死不了的。 朱砚给他送了两个包子,素馅的,萝卜豆腐。想着圆空也能吃。青衣就留了一个。 他问朱砚说,厨房最近伙食改得多吗?朱砚笑说,管事的也想换换风气,我跟着瞎捣鼓。哦,青衣说,你看来学到不少。但不要太出色,否则会被人盯上。朱砚说,哥放心,我不会让人踩到鞋的。青衣说,我不担心这个,只是他怕说多了让朱砚反乱,改口道,你这包子拿出来没事吗?朱砚说,哥是担心这个?放心吧,这是我做得,没做好,管事让我处理的。青衣说,这还叫做坏的?哪里坏,他端起包子又旋了一下碟子,明明比京城的大厨还要好。你看这褶,朱砚,这真是你做的?朱砚不好意思起来,哥,你别夸我了,真是做坏了的。青衣叹口气说,这桃花源得多腐败的一个地啊。朱砚说,管事做得那才叫一个好呢。青衣说,猜得出。 朱砚滴溜了一下眼神说,改天我让哥开开眼。 青衣说,别犯蒙。小心出事。 朱砚说,没事,最近都忙着药膳,也没多少功夫管这。管事也让我平常多练练,他也能歇歇手。 药膳?青衣装傻。 哦,就是花房配好了我们照单做的。 全吃药膳吗? 一般是主子吃,不过以前没这么隆重过。最近是有点多的。 多吗?你是指吃得人多还是? 份不是多,是量多。花房以前也配,听管事说,不过偶尔主子病了或者想调息一下,才给配些。最近反倒是隔三岔五地上两盅。 隔三岔五,两盅? 青衣脑海里又开始翻腾。横空吃过一次,他见过的。那只不过就是普通补气的参罢了。 还有谁吃,还这么长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九章 药膳 朱砚走后,他把包子扣在碗里等圆空回来自然知道是留给他的。 他解下手上的纱布,自己换药。换的时候不免地抬起手闻了闻,脑袋被击打了一样,他想起那枝枯枝。当时紧急,他没在意,他四下找了找,又回到小童房里找,没找到。他想也不可能被留下的,要留肯定也落在花房里了,兴许正被当作线索追查呢。他不敢久留又回到别处。那是茶树枝没错了。他心里已经笃定。 而花房或许真得是个障眼法,做的是与花另外相关的生意。茶。 想到茶,他觉得思路开阔了许多。却又迷茫了许多。 天下茶之多,做茶的人之多。或许是他无意闯进来别人的自卫,或许是他有意要将自己往里扯弄得惹上了危险。他想少爷之所以要在这呆许久,并不是没想过,或许他也怀疑了,为何一直没对自己说? 他移到横空屋里时,横空正跷着腿在逗一只猫。又是猫,他紧紧地握了下自己那只受伤的手。 横空瞅见了他,招呼他。猫走了,嘴里叨着一条鱼。 青衣说,少爷,你可真有闲心。 横空说,怎么,你看猫也不顺心了? 青衣压住心里的火,横空问他,伤好得如何了? 青衣知他知道了,慢慢说,无碍了。哼,横空冷他。青衣知错,垂下头。 横空说,知道多少?青衣说只是猜测。 横空说,以你我现在的实力能走出这桃花源吗?能走几步? 青衣怔怔说,少爷我错了。 横空说,你没错。 青衣说,这次多亏小童。横空说,未必。 青衣说,这儿还有少爷的盟友? 横空斜他一眼,没有。 我明日要闭关练功,花房的事要暂缓,把伤忙养好。青衣低下头不敢反对。 横空说别想着挽回,或许敌人正想呢,想清楚再做。 是。 我们离开涧息苑多久了? 三年了。 竟然这么久了,想念桃子了呢。 我让朱砚弄点给少爷。 那味道能一样吗? 青衣说,少爷我拖累了你。横空拍拍他的肩,夫人听到此话定会打我屁股的,你以后注意了吧。青衣红红眼眶,横空装作没看见又说,你知道夫人疼你吧?青衣哽咽,少爷。横空低下头,说,我进去后,会想法跟你取得联系,不要轻信别人,但也不要滥杀无辜。青衣说,知道。横空说,我现在打不过你,所以你也别自傲。你的过先记着,过几天我再收拾你。 少爷,青衣说,切莫注意身体。 横空说,啰嗦。 紫檀大师有消息吗?青衣摇摇头。云敬师傅的事青衣摇摇头。横空说,如果门人在该多好啊。 对了,少爷,门人去哪了呢? 横空说,我问过我娘,她说最初几年,门人都会休养一段时间,但休闲完了准时会回涧息苑。最后这次他没回去,那夫人也没问吗?门人和我娘当时是有协议的,如果他要走,是不准拦不准问的。 还有这么奇怪的事? 我们经历的奇怪的事还少吗? 青衣想想也是。 横空说,我在想,门人,或许是个武功高手。 何心见得? 只是猜测。心里的感觉而已。 那夫人呢?不是说门人是很早的旧识吗? 横空说,很乱,理不出头绪。 我爹可是一点功夫都不会的。 老爷或许隐藏得好吧。 横空说,你还记得那一年的黑衣人吗? 你是说有可能是老爷吗?青衣说,这不是掩耳盗铃吗? 横空说,不,我不是说这个,我只是觉得这些事或许有关联。 青衣说,难道这一切都是夫人的安排 横空拿书敲他,猪脑子。夫人让我们来吃苦,让我们来受死了吗? 青衣夺过书卷,说少爷,你最近下手很重啊。 说完把手里的书翻开看,看着有些奇怪一时又记不起什么。又拿起闻闻,脑海里总有个什么挡着。横空说哪里有问题? 这书? 这儿很多,你不是也见过吗。 我们以前好像在另一个地方也见过。 哦,横空漫不经心地答。 青衣说,少爷,。 横空把书拿过去,随意扔在桌上,说,就一本破书,值得想破脑袋。 青衣有些搞不懂少爷的心了。 难道他是怕自己找了去拼命? 那也得有命拼才行啊,也得找得到才行啊。 少爷的脑子被药膳补锈了呢。 药膳?青衣突然问道,少爷,你不是说花木兰好了吗?她也吃药膳吗?横空说,应该吃过,但这药膳不会长久吃,什么东西都讲究个度,过则亏,你也懂得,又来考我?不是的,青衣急说,我听朱砚说最近厨房还在准备,而且量下得重,且是两份。哦?横空转了个圈,在桌旁坐下。如果花木兰还在吃,不应该恢复练功,这样反而会害了他的性命。 横空说,你觉得是谁? 青衣压下声音说,我那天在花房听到了一声回响,内力沉厚,像是从有水的地方发出来的。围攻我的人很快就出现了,而且身上都有湿气。我被困在石驼洞的时候,师傅曾经将我置于一个湖里,这桃花源通水地也容易。 横空说,它本就在水地。 还有人在练凤火? 横空扼着自己的嘴不发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章 木兰花 只等花木兰出现了。 依然蒙着面纱,只是身形更清瘦了许多。横空想上前抱抱她,但她坐定,很快就进入了状态。这个人,横空心里想,到底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他看见她穿了一身白,轻轻的纱,从青丝间挽起来,他的手指甚至有一瞬的颤抖。仿佛感知一样,花木兰的眼睛从闭着睁开,用内力推开两人之间的距离,横空不得不跟着她,因为凤火第二层,练的就是二人的同心合力。 不知道为什么,两人像交流过一样,第二层很快被突破了,喜悦从脸上流露出来,但又很快被盖过了。横空看着她颤动的睫毛,把她推到离自己咫尺的地方。花木兰很镇定,没有任何异样。横空想或许真是自己多情了。在这命悬一线的地方,自己尚且不保,还有何能力谈情说爱来保护自己心爱的人。他闭上眼,让滚烫地泪滑进喉咙。 花木兰在他闭眼的时候醒目窥探到了那几滴湿润。 她拢紧面纱,压住心底腾烧的烈火。 燃烧吧,她数次对自己说,哪怕一死,她也愿意。可小佩深夜偷偷说,小姐,不要做枉为的事啊。花府一大家子的人啊,还等小姐呢。小姐万不可做傻事。 想当年,大家都年少,怎么笑,怎么哭都好看。那时你我初见,情窦初开,私下里憧憬过多少次相遇。命运真是捉弄人,在我已动心的时候,你却绝情离去。再相逢,已成了仇人。到底上天要怎么安排,为何偏偏是你?她如此质问那个人,那个与她有婚约的人,她记得家父在世时是悔了这个约的。可那人明确告诉她,婚约是定要实现的,除非花府不存在。 她好想化成一阵风离去,就像那人说过的,花府从来不存在。她好想变回那个无忧无虑,随意作为的傻小姐。为何这一府的重担要落在她一个人身上?她拿着他的聘礼摔了一地,把聘书撕得粉碎。那人说,不同意也可,但必须跟他走,帮他完成一件事,他自当此约无效。 她自始至终是知道,却还是一步步骗了他。她成了帮凶。她真是没脸见他呵。 她的房前有几株木兰花。她知道是那人为了讨她喜欢故意栽的。她把小佩带来。花府偌大,临终却只有这个小丫头和自己作伴。她心里万般凄凉,采下这木兰花放进他的泉水里,只望他能知晓,她还是当初的她,心还是当初的心。可惜他并未知晓。她暗夜里到过他的房间,看见那撂起的书,知道他没有一日不在想如何离开这里,她想告诉他又怕告诉他,告诉他,他可以脱离危险不用再受折磨,告诉了他,他会恨她。不告诉他,他会和自己终一日成仇人,生生不得和解。可这样,不告诉他,自己却可以多一些和他在一起的时光。哪怕这时光短暂,这时光有毒,这时光可以将二人以前的回忆杀死,这时光可以让她万劫不复。 那只绣花鞋,她还留着。她的针线活依然没有长进。 她开始给他做糕点,从那人的嘴里探听他的一切,那人知道也没阻拦她。她看着他受毒药控制默默转身,她想她竟如此地变得狠心起来,但是终将有一日,她要亲手杀了那个人,用他的血,为她,为他们曾经的美好祭奠。 她偶然发现了他的秘密,认出了他的小跟班。她帮他们掩盖踪迹,暗中帮助他们。小佩每次都吓得半夜醒过来,后来哭着求她说,小姐不要再冒险了,被发现的话,会很惨的。她对小佩说,明天,你回花府吧,就说府里有人病了。小佩最终还是留了下来。 她把那两只半死的猫扔在花园里,她知道那个人看中的未必是她这个人,只是贪恋父亲临终传给她的那点功力。花府隐藏了这么多年,终究被他发现了。 她也不避讳,只是说自己年轻没什么成就,而且悟不到精髓,练不了什么高深的凤火,那个人笑笑,给了她一朵花。 小佩哭红了眼,在门外着了风,她守了一夜。 她说,我知道小童和你是同乡,你就算帮帮我,来世我伺候你,小佩跪着不起,说小姐,如果没有你,小佩早已是孤魂野鬼,你千万别为了不值当的人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啊。花府抛弃小姐,可小佩永远不会丢下小姐的。小姐你答应我,要好好活着。小佩抹干眼泪找小童。 她坐在软榻上,心肋开始发疼。 掌灯的时候小佩回来了,朝她点点头。 幸好她到的及时,否则青衣必死无疑。她看着惹了血迹的白衫,把青衣交给了小童。小童很快带着他消失得无影。 她把白衫交给小佩烧了。 小佩说,小姐一片心,别人可知道吗? 她说,这儿好黑啊。小佩看一圈说,是啊,小姐,该睡觉了。 为了掩盖他们爬墙上梁引起的猜忌,她故意和那人吵了一架。没人上来劝阻,也没人敢。找的什么理由,她想想竟然笑了,是他派人送的东西她爱吃,她几时喜欢吃了,可她竟然这次违心说喜欢,竟然违心说送就送了,还这么小气送一点。她觉得他可能会不信,又把平时他忽视她的感觉一并说了出来,越说越激动,越说越大声,到最后她自己都快要相信了,她突然发疯一样训了他,说他是个疯子,只是假模假样地利用她。他先是被她唬住了,不知道她的话哪句是真,最后他清醒过来,摔碎了心爱的茶杯。 活该,她高兴地骂着。 小佩着急地跟在身后,告诉她已经脱险。她松了松手,回去。 多么巧啊,她质疑地想。这一切说给他听,他会信吗? 应该不会的。 那就让他相信她的坏吧。相信她一直在害他。 那一天,需要决绝的时候,也能下手痛快些。 她合上眼,小佩上前摸摸她的脸,泪流在心里,她听见低沉的一阵叹息声,她不敢动。 她吃了药膳,主动告诉那人继续练凤火。 立马有人安排来给她把脉,详细查看了她的身体状况,谏言再等几天,因她的身体有些隐患。 她抬眼望身那人,那人也在望她。她多么希望此时是他。那会是多么深情地对望。她转过身,没说话,那人站了良久,说,这,是你自愿?她点头。 好,他离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一章 此情唯天知 她半夜醒来,摸一把凉凉的衣衫,窗外起风了,心里却不知几月。“毓才府”来信,上面别了一朵花。 她又躺下,难以入眠。夫人说一切安好,勿念。并嘱她要笼住那人的心。 小佩把她摇醒时,她发起了烧。小佩要去禀告,她扯住她的手不让,小佩躲在帐后流了泪。她说小姐,夫人太狠心了。如果老爷在。别提老爷,她打断小佩的话,去打水来洗脸。她撑住坐起来。小佩绞了热毛巾给她敷,嘴唇干得厉害,小佩说花房刚送了新制的粉和膏,小姐要不要试试。她打开闻闻,好闻的味道,她不讨厌,看这制工,也的确是用了非常心的。她懒懒地放下说,今天不适,明天再用吧,替我谢过她们,费心了,说我非常喜欢。小佩出去,她复又拿起花粉盒,看了看,又放下。 她并非不知。 但她心不甘啊。 我眼见着她一日消瘦下去,给她配了药,她不吃,特意嘱咐花房按她的喜好给她配胭脂水粉,她全部收下却不曾用过。我知道她的心不在我这里。可我只想对她好。 那些小时的时光啊,她已然不记得。不记得那个缩在父亲后面的孩子,当听见父亲和“毓才府”订下儿女亲事时,心中的喜悦。这个害羞的孩子跑到山上足足傻乐了半天。从那以后,每逢灯节,总要想法去看她一眼。她长大了,长得跟小时候略有不同。小时她很爱动,像个男孩子,爱打闹,爱纠缠。大了后,她安静了许多,听别人说她不爱女红,不喜权势,那有何关系,我只要她就够了。 我费尽毕生所学只为了给她一个体面的日子。她知道后,只是轻笑一声,否决了父辈的约定。她不承认这桩婚姻,因为她心里有了喜欢的人。是谁,我质问她,她不肯说。她说就让他活在心里,但她不想嫁人。 我气了,烧了为她准备的一箱衣物。她站在林里也只是静静看着,完全不像我以前认识的那个花木兰。 我让人栽了两棵树在她院里,她爱花,我把这里全布置成她喜欢的。可是半夜她咳嗽得厉害,竟然不让人告诉我。她说一切很好,劳我费心了,待我如陌生人般客气。 我知道她恨那个家,知道别人都把她当成笼络我的工具,我甘愿让她来束缚我,不禁锢我,可她没有。 我常听见她的叹息声,伴随着夜里的风,我站在她的窗外,和她一起失眠。 她说,她可以为我做事,只是为了还清那份契约。我握紧拳头,重重地捶在树上,落下一片叶。下属都吓得跪倒一片,唯有她和天,看着我笑。 我有着征服这世上的心,有着征服所有背叛我者的能力,唯独她,我走不进去。 为了圆那个儿时就有梦,我背信弃义,我蒙上面,做个假面人,一步一步按照计划,而凤火,却是意外所得。我想羸得天下,把这天下给她。只想让她多看我一眼。 别人都那么怕我,我不笑,可她说,她看我活得好累。她说当年她为了一只丢掉的鞋,伤心难过。后来失而复得,她又哭了好久。我不明白她的心为何如此难懂,一只鞋,哼,我可以送她一座山,只要她喜欢。 这个桃花源,原来就是为了她而建。 也是为了我们而建。 等她来了,她每天过得并不开心。只有一次,是她练功受伤后,我站她身后看她处理完的伤口,衣服上还有些脏渍,面色苍白,嘴角却有一丝笑容。我看呆了,一直看她好久不舍得离去。她睡着的样子真好看。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不同意和我同练凤火,为什么执意要选一个她不认识的人。为了她,我牺牲掉我的良知,我只想选一个安全不会害她的人。我绞尽脑汁,计划了又计划。 我并不知道她会跟着我来,我一边欣喜一边害怕。她跟我吵跟我打,我都不怕,我最怕她不理我。 厨房使出浑身解数讨好她。我装作不知。却也暗暗观察。她看到厨房的小菜突然变得心情好了,告诉我她也想做几样点心。我喜出望外,满心等着她来见我。等到月上树梢,饭都冷了。 总管告诉我她和他走得近,我不想去猜测。跟我身边多年的总管第一次受了我的巴掌,因为多嘴。 要是她开心,她想怎么做由她吧。总管听到我的吩咐悄声退下了。 她的身体恢复了,吃了我配的方子,让身边人也来谢过我,我不在。等我回来跑去见她,她却不在。 我去了花房,这里是我的秘密练功房。其实还因为这里离她最近。 不知为什么,她居然嗅到我的气味跟过来。花房给我端上药茶时,她突然大发脾气,并甩了使女耳光,我看见她微微颤抖的手,我的心有种想抱她的冲动,我压抑住了,她冷冷的目光朝我扫射过来,她说她原以为我只是走了错路,没想到我陷得如此之深,她指了我身边站着的人,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她指了一圈,气得都说不出话来,只剩下喘息。我不知道她为何生这么大的气,但她注意我,我竟泪奔。我没有在下人面前失态,我摔了我最爱的杯子,花房的人都吓坏了。 我没有责罚任何人,这些人跟我忠心多年。 我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好久好久。 直到有人来禀报说她点了药膳。我想了想,也加了一盅。 正喝的时候,她推门进来。我暗地吩咐过,她是这里的主人。所以她的行动没人能管得了。除非我她坐在我旁边的凳子上,看我手中的药膳,轻轻问说,好喝吗?我也喝了,感觉好难喝。 是吗?我低下头尝了一口,大概天下的药膳都是这个样子。 她穿一身黄衫,我更喜欢她穿一身白的样子,飘飘地像仙子。只要她穿,什么我都爱看。 她从我手里拿过汤匙,舀了一勺我的药膳缓缓送进嘴里,品了两下,又舀一勺,然后说,原来你的也不甚好喝,我以为你的总是与别人不同的。我看呆了,几乎僵住了不敢动,怕这是梦,我一动全碎了。她问我,怎么了?嫌脏了?我忙回神,不不,赶紧把她用过的勺子递进我的嘴里。一阵电流穿遍我的身体。 她迎着阳光走出去,说,我要练功了,我看你的药膳量也下得足,还是注意你的身子罢。 一滴泪滚进汤里,我和着咽了下去。 哪怕她喂了我毒药,我也愿意。 我这辈子,只对这一个人动过真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二章 为谁痴 我听了她的话,暂停了练功,只在花房静养。 厨房最近也诗意大发,献上的全是看着让我很耳目一新的东西。我多赏赐他们,除了逃命,钱财我取之不尽,他们贪得也在我的范围之内,我也乐意闭只眼。 别的房院就会略有微词,觉得厨房净会在些吃食上耍小聪明。我如闻风而过,花木兰喜欢的地方,我也喜欢的。我召来管事的问他,以前花木兰做过的糕点方子他可会?管事很拘谨,说主子的智慧他一百年也学不会的,我知道他谦逊,也知道人人都怕死,什么都越过了主子,那离死定是不远了。他说主子若是想吃,他倒会些别的,只是不知合不合口味。我没再勉强他,赏了他一批银子。总管就悄悄说,主子太惯纵些了。我摆摆手,瞧着那两株木兰花,只要她高兴,我就开心。 贴身的人告诉我凤火进展很快,已经突破二层,我一半喜一半忧。喜得是她能这样辅助我的事业,忧的是她的身体和她的心。 我暗暗让人看着她,不是为了监视,只是为了一旦有什么情况我会第一个冲到她身边。 花房的蜜丸研制得非常成功,我试了一丸,睡眠好了很多。第二日立即封了一丸给她,我看见花房执事的眉毛挑了挑,我知道她们为了炼制这两粒丸药费了多少心血,也知道她们对花木兰有微词,她们不说,我就当没有过。只做我心想做的。 蜜丸她吃了,回我的人说她见了笑了然后毫不犹豫吞了下去,我的喉咙有些发干,想多知道点什么,回我的人却没什么可说的了。那夜我探过她,的确睡得安稳。 从她进密室到凤火第三层练成,我夜夜要等她到入睡的消息方才安心。各地来了密信我也不着急看,有时候等回信的人等急了,一遍遍在房外踱步却不敢敲门不敢催。毓才府也有信来,我拆开看了,除了公事,只有一句说花木兰性子野,望我多加管束。我竟然对着信笑了,身边人不明所以,他们是害怕我笑的。以往我如果笑了,那是有事情要发生。而这次,我笑,是真心地笑,除了嘲笑,心里还有一点点地疼。 我从小受的教育里是不能妇人之仁的,不能有分心,不能去轻信一个人,更不可被一个人所束缚。我时刻谨记着,将自己锻造成一个不食烟火情爱不侵之人。可每当事关花木兰,她就像根竹签,总能挑动我心里最柔弱的地方。 有人献了张上好的皮毛,她夜里总挣扎,我送过去给她稳稳。为了避免口舌,我努力压制着见她的次数,她也极少见我,我在小佩出门的时候截住她仔细将她的饮食起居问了个明白。小佩是个通透的人,对她极忠心,她对我说,主子的皮毛真是帮了大用,小姐是怕冷的。 这源里原本是没有冬天的,可她来了,硬是有了冬天。 总管怕我伤心,安慰我说女主子是个不拘小节的人。让我千万不可拿俗人的眼光委屈了她。 我嫌他多嘴,罚他在太阳底下捉了三时辰的苍蝇。 他说,我的命这辈子都是主子的,主子不高兴怎么罚都行,可千万不要作践自己啊。我本来在屋里坐着,又出去踹了他一脚,将他踹飞。他倒在水缸旁,染湿了衣服,好好的一缸花被他败了兴。滚,我吼他,没用的东西。他上来要抱我的腿,又被我踹飞。 我的心异常地浮躁。花房的之蜜丸尚未炼好,我的病也犯了。少时因急于求成,拉升内力喝了药,没想到也种了祸根,每年都会发作一次,像火烧一样,需浸到水里才可解。为此,修建桃花源时,源里也遍布都是泉。而我的泉,是冷水泉,别人不知道。 我想见花木兰,每次病发作时,我都知道这可能是我的死期。这时候我特别渴望她能在我身边,伴着我。看着我死。 我朝练功房走去,侍卫诧异地看着我,想伸手又不敢的样子。当时是我下的命令,凤火修炼时,任何人不得靠近,哪怕是我也不行。我把脸贴在密室门上,里面静悄悄,听不见一丝声音。我的神志慢慢混乱,我加快脚步回到花房,关上门,下到冷泉。 我的胸膛像要炸裂了。冷泉的水也瞬间燃起了温度。四周升起了烟雾,我像个无助的孩子,想爹,想娘,想儿时温暖的一切。那时的花木兰,竟敢指挥我上树给她掏鸟蛋,而我竟然听了她的,事后屁股被打开了花,第二天还见她,她说,你放心,我不会不管你的。你若残了,我会对你负责的。我对她上了心,那话在心里瞬间地生根发芽。而她或许是说着玩玩,说完就抛诸脑后。再后来,我写信,她不回。她都忘记了。可我始终记得。没关系的,我记得就好。 当冰冷将我再次从黑暗中拉回来时,我又成了一头猛兽。 没人能打倒我,我不允许。 我换上干净的衣衫,点了花木兰平日的饭菜,厨房很快上齐了,配了一壶黄酒。烧开了,温度刚好。我让近侍喝了一杯,他今日守夜,旋即退下。我把压得厚厚的密信取出来,蜡烛燃得很亮。除了一两件烦心事,其它大部分都在报喜。 我压了压衣领,本想披件衣服才发觉玉佩不见了。想立马回去找,往日酒量很好的我,不知为何只喝几杯黄酒就头晕得不行。我坐下来,这是我的地方,可能是冷泉里丢了,那地方不会有人去,不必急着找。 我想休息会,然后进趟密室,除了不放心花木兰,还有一个人。 没想到一觉竟睡了许久,恍惚中看见花木兰朝我走来,一袭白衫,那样美妙。我定了定神,再看,却是服侍的人将珠帘挑起唤我起床。 我腿有些软竟差点崴倒,我镇静着不露一丝马脚,这些人都不懂武功,这一次,功力竟下滑得如此厉害。看来,只能加紧了。 我唤来花房执事,她的按摩手法极好,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事该做。她的手轻轻地抚过我的背,我的腰,我翻过身她的脸贴上来,一缕头发扎进我的眼睛里。我让眼睛疼着,也让身体疼着,我需要疼痛来克制我对花木兰的需求。我望着这个听话的女人,心里丝毫没有愧疚感,她对我倒一心,几年来,不曾提过什么名分之想。我就是喜欢她这点,不是她的位置,不要妄想。我把她弄疼了,我想找个人与我一起疼,她轻轻推了我,滚到床沿边。我揪住又把她拉回来,最后我麻木了,她也麻木了,不再吭一声。 她说药很快就炼好了,她得去守着。我任她走。她走后,很快有人来打扫,她的气味很快就消失了,像从来没发生过。 我贪婪地嗅尽她残存的最后一缕香,吸进我的肺里。 送茶来的是新近的小人,花房培训好了才能进到我的房里。她的模样很周正,脸上倔倔地,有点花木兰小时候的味道。我让她替我研墨,她不小心泼了自己一身,我没责备她,让人换她下去。她手上插满了针跪在院里半个时辰,我喝了她上的茶,茶沏得不错。 我让总管把她领走,总管踌躇了半天不敢动半步,后来鼓起劲说她是花房的人,贸然领走怕乱了规矩。我想了想,笑了,竟然忘记服侍过我的女人也是个狠角色。 她不是不想当我的女人,一人独占。她是太聪明。但她也绝不允许别人来抢她的温暖。她躺在我的怀里温驯得像只猫,可一旦跳起来,会变成一只狠毒的虎。 我蹲下来,把小人手上的针一根根拔掉,插得久了,手已经肿成了高高。我第一次见别人这么惩罚人。他们都不太像我。我心里有些失败感。 小人瞪着我,脸上依然倔倔地。 我对花房的人说,领下去好好处理。还有,明天,我要见她给我研墨。 没人反对。 即使有,也是在心里。 花木兰,是从不,也不会,如此明目张胆地惩罚下人。 我喜欢她,是有理由的。从不邀功,默默承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三章 情功 凤火修炼得异常顺利,连横空都有些奇怪,此次二人相当地心有灵犀。练到第四层的时候,他们停下来调息。花木兰之前吃过一粒药丸,横空感觉是药在起了推力,小心注意着她的变化,她除了内力在快速地与他交换外,没什么别的异常。他放下心来。 她或许知道横空认出了她,但她依然戴着面纱,心照不宣。 第四层进入突破口时,有人进来过密室,横空和花木兰都知道,但也无法分心。他们的气脉相通,一方倒下,另一个必死无疑。花木兰知道绝不是那个男人想要他们死,至少在练成凤火前,他需要凤火成功。 她想了这桃花源的人,她分了神,横空立马感觉到了。气息在下沉,横空立即揽起。功力在折损。 突然有股热力冒上来,横空借势托起花木兰,两人在半空中,花木兰觉醒。 横空想这热力不会无缘无故来的。看似密不透风的密室,也势必在人的监视之下。 他们卡在了四层上,又互相受对方所损,若不是横空及时,花木兰低下头沉思了一会,然后要叩密室的门,横空箭步挡住。二次失败,两人的境遇会更加危险。门打开,以他们受伤的体质,恐难挡莫测的事故。 他用眼神传递着他的担忧。花木兰缩回手,转过头。 横空坐回热力发出的地方,用手摸摸,一样的石头,每个地方都精心雕琢过。花木兰也用手抚摸这呆了多日的密室。若不是今日险情,他们竟不曾将这地方好好瞧瞧。 密室竟不暖和。练功的时候不觉得,停下来花木兰就觉得冷。横空把唯一的一件大衣扔过去。她犹豫一会披在身上。 他们没有出声,静静地让时光流走。 横空打了个倒立,这样看花木兰,她就不会害羞了。 热气又冒出来,就在横空也觉得有些冷的时候。这种及时雨,也只有他的心腹做出来。可这儿还有一个花木兰,莫不是为了照顾她? 无论如何也要突破四层,方可与这桃花源的人一较高下。 横空打了个手语,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能说话,是他的心感。因为花木兰自始至终没开过口。没有什么地方是绝对容下真心的,不如将真心留到最后。 花木兰看懂了,扔下大衣,坐到热源处。她歪了下头,仔细闻了闻,然后告诉横空可以了。横空突然又反过身,并让花木兰贴上来,花木兰怔了好久,依言照做。气流变强了,形成了一股强大的气团在彼此的深处酝酿。调出来推回去,直到二人都能承受了,才一齐将它发出来。呵,他们互相贴着对方,能听得见心脏跳动的声音。清晰又明朗。 横空握了握花木兰的手,花木兰的眼里很黑,他问她现在出去吗?她摇头。接着练?不,要补充一下体力。好,两人坐下来。每日的食物供应都非常准时,横空打开食盒,先给花木兰,花木兰吃得并不多,她停下筷子,横空会再给她夹,强迫她张嘴。没有体力和胃口,想活着出去简直妄想。他们似乎成了一个人,互通心事。 有一次朱砚还夹了点横空喜爱的小菜,他咬进嘴里嚼到纸条,看到这些小心思心里很是感动,花木兰不动他的饭,有时看着他吃,他让她试试她也不吃,这次他把朱砚送进来的小菜夹一团塞进她的嘴巴里,手放在她下巴下接着怕她吐出来,她没吐,细细嚼嚼咽下去,横空像喝了甜水,他准备吃光,没想到花木兰直接把盘子端过去又吃起来。 他给朱砚释放了信号,就是这个盘子比其它的都干净。 但是朱砚仿佛没看见,改日进来的吃食竟然异常粗糙。 花木兰打开看时也吃了一惊,她忍着尝了一口,招呼横空。这小子,横空心里暗暗喊好。这是费了多大的心思在里头。花木兰在手里划了个谢谢。横空眼里有些湿。 如果说从一开始掉入别人的陷阱成为一棋,他是抗拒炼凤火的。那么现在,他却希望他和眼前这个人能将凤火一直修炼下去,慢慢地,不着急。 花木兰看他一直看着自己,忙扭转身。 横空也转身,擦掉流下来的湿。 他什么时候竟如此多愁善感儿女情长了? 他用手在地上画着他对凤火五层的想法。花木兰觉得甚是新奇。横空用眼神说:相信我。 他拉着花木兰的手放到他的胸前,他看见花木兰的瞳孔放大了一圈。 因为横空执意要试验,花木兰配合他。开始还算能受住,渐渐地力开始反冲,两人都想坚持住,有时候成功就在一霎那,如果坚持不住打不开缺口,就会前功尽弃,难上一层。他们互相顶着,不让对方先落下。密室的门此时被打开了一道缝。一团暗影朝二人劈来。横空手疾,先去接招,花木兰摔了下来。影子很快又从开的那道缝闪出密室。花木兰受伤了,横空伤得更重。 是谁? 就在二人准备互相疗伤的时候,又不知从何处飞来几十支小箭,花木兰当机立断扯开衣衫当成绸子应对,横空徒手反击,凤火大忌中途被打断,如果中断,轻者伤肺腑,重者会伤及经脉。 他们都不想让对方觉出自己伤得更重,都在费力保护着对方。 花木兰又恨又气,横空又恼又急。二人先后又被箭射伤。横空终于喊出来,去找打开的门。花木兰拖着身子扶着墙,门在哪里,一样光滑的石头,像镜子一样看不到出路。她竟生出了绝望。 她奋力地敲打着墙,希望外面人能听到。可是除了这一室惨状,一切静极了。 就在他们将力气即将耗尽的时候,密室的门嘎吱一声又开了道缝,横空斜冲过去挡住那道门,让花木兰先走,那个影子又出现了,横空身上中了两剑。花木兰不走,横空说你非要看我死在这里吗?快走。她想走,影子也不准,更何况她此时并不想走。 影子直接要来取他们的性命,横空挡在花木兰身前,慢慢地说,不要看我死,走。 花木兰轻轻摇摇头,她也没力气逃了。 她抱住挡在她面前的横空,要死,就一起吧。 她闭下眼,横空被从她怀里拖走,她立马伸手去抓,发现又多了个影子。正在跟先前的厮杀。这是个逃走的好机会。 两人心里都燃起了希望,却突然被一口鲜血喷过来,后来的影子打不过先前这个。也被重重地击倒在他们身侧。横空感激地朝这个救他们的人投去一缕目光。不看还好,一看,他更惊了。 花木兰感受到他的异样,以为他不久人世了,从怀中掏出一个球爬向密室的门奋力扔出去。她拼住即将奔流出来的泪水。回到了横空身边。 桃花源的人很快出现了。 她先被人抱起来,她在最后清醒一刻说,救他,我跟你成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四章 等待 两道暗影在混战厮打中先后逃脱,桃花源的主人下了追杀令,他遗落的玉佩却神奇地在这场打斗中出现在了密室。是谁? 他捏着这块失而复得的玉佩,看着床上那张苍白昏迷的脸,她到底为了救他,用了他的承诺。 同天在桃花源消失的,除了横空他们,还有几人。 朱砚留了下来,继续呆在厨房。青衣说你且辛苦。朱砚说爹娘尚在,不敢远行。 小童到了花木兰身边。 这是她醒后的第一件事,吩咐小佩把小童要了过来。小佩问小姐找什么理由好?这总管是个顶烦人的。花木兰说你先去喊人,要大声喊,别怕人听见,喊完后立刻找地方躲起来。我自有招数。没等小佩回来,小童已经站在花木兰的房院里。 虽然她还没有名分,但没人敢做掉脑袋的事。 小佩好奇地说,小姐你卖的什么药,我真没明白啊。 花木兰说,人活得糊涂些好。 小姐,这是主子给的。小佩把送来的礼物都展开,花木兰说你先下去吧,我累了。 是,小佩把房门掩上,却见小童端了什么东西进去。 小佩等小童出来说,你现在成红人了?小童不说话。小佩拧他一把,势利眼的东西。忘了谁推你一把了?小童低声说,花主子喊你呢。小佩不信,说别拿主子压我,小童又低声说,主子只找你。小佩愣愣,马上朝回跑。 花木兰还睡着,小佩知道上当了。正想找小童算账,却听花木兰闭眼的声音,过来,别闯祸。 小佩小心走过去。药搁在桌上都凉了,她用手拭拭,说小姐总不吃药怎么能好呢?她拔下一根银簪,花木兰说,你别跟小童别扭,我找他有事安排。我看他不错,想撮合你俩,你别自己先吊了井。小佩背后抽一阵冷风,赶紧给跪下,说,小姐疼我。 花木兰闭眼没声。小佩把桌上的药收了,悄声地退下。 等屋里都静了,她把受伤那日的血衣展开,轻轻地摩挲着。这上面,也有另一个人的血。 花木兰醒了半日后又昏睡了,整个桃花源都紧张起来,朱砚递出去的消息说,她一直被守卫森严,只有主子和大夫能进出,连服侍的也在一概监管之下。 已经请了不少名医,从饮食上,应该是稳住了,只是需要时日调养。 她昏迷的时候嘴里一直喊着什么,贴近了听,也模糊着。有一次主子要近前,小佩拦住说小姐一身清白,不能。主子是非常在乎的,虽然想但也没再坚持,守在花木兰身边整夜,小佩的心也提了一整夜。她真怕小姐猛地将那人大力喊出来。她整夜地祷告着,小姐再不好,她可真要病了。 小童很尽心,小佩也觉得他真是个好帮手。话少能干。 主子每天都会来。来了也不会看到真面目。小佩想洞房花烛那天不会也假面示人吧?小姐到底见没见过他的真样子? 他握着小姐的手,久久不放。 以前小姐都会掉头就洗,现在小姐只会呆呆地。 就在很多人都乌压压地跪一地的时候,小佩发现小姐再次活了过来。阿弥陀佛,她把小童的手都掐紫了,她的心都快从嗓子蹦出来了。所有人都要被灭前,小姐观音转世了。事后她才发现小童的手,问小童,小童也不说。她有点小动心。小姐到底慧眼。 主子激动地把凳子都带翻了,冲上前却被小姐支在了床外,说自己病了这许久模样定难看极了,不想让主子看着伤心。主子很听话,没再上前,临走把带翻的凳子又亲手扶起来。小佩惊讶得牙差点掉出来。这桃花源是要变天了吗? 如果真是,那都是小姐的功劳,是小姐用命和一生的承诺换来的呀。小佩的泪又不争气地流了两汪。小童递给她手绢,她赶紧擦了,被总管或别人发现,小姐醒了本是大好事,偏她在这哭,这不是触霉头么?她又在心里喜了小童一次。这人总能处处提醒着她。以前是小姐罩着,可小姐嫁了,她也不能跟一辈子,总要有个依靠。她朝小童深深看过去,却见他连个影子都没了。 唉,没个省心的。 小童把朱砚给他的东西小心护着交给了花木兰。小佩一早被安排了出去,花木兰轻轻地在心里叹口气,她不是不信小佩,而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她望着小童这张脸,多好的一个孩子,她有些手软了。可小童把东西托给她的时候坚定有力,似乎在告诉她,他不怕。她冲他笑笑,把来货打开,她笑了,马上又恢复原貌,她不能恢复得太快,她马上服下,小童迅速地消失。隔了几日,她收到一个同心结。打得真好,大红的颜色。她却命小佩拆了它。她心里对自己说,这是命里早订好的,她要为他做些事,为他扫平一切挡他的人。那么就要从自己开始,没有什么事是不需要代价的。她会成为第一个。 主子召见了小童,花木兰的病时好时坏,他心里怀疑却又不愿意相信。他告诉小童,要好好保护花木兰。小佩一直在外面等着怕小童有什么不测,看他平安出来,她才去花房取药。 小童把主子的话原封告诉了花木兰,花木兰沉吟一下,说,他还是对这些人下不了狠手,也罢,我们就以其人之道还于其人吧。小童说,您受苦了。花木兰说,只要他好也值了。小童说,他都知道,日日念着你,只是我知道,花木兰打断小童的话,他还有救吗?青衣已经在想办法了花木兰咳嗽了一声,小童忙把窗掩了。 花木兰说,如若能过了这劫,你和小佩就走得远远的吧。 小童猛然抬头,又垂下。说,您珍惜自个。 总管被罚了,打得遍体鳞伤,没人知道为什么。 他拖着将死的身子在花木兰的房前叩了三个头。 小佩正喂花木兰吃药,看见总管像看见了苍蝇。 等夜静下来,花木兰对小童说,不是他。我能闻出味。小童说,打他也不冤,平日作了不少恶。 是你们主子指使的? 主子不下令,谁敢动他 打了他,却让我当了恶人,你们主子这棋下得也不错呀。 小佩朝小童努嘴,小童低声说,记账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五章 付出 花木兰突然有了胃口,吩咐厨房做了不少点心。给各个主管都送了一份。花房送了双份。却唯独没有主子的。他心里有点不悦,差人来问,小佩让回小姐的话:主子每日想吃什么样的没有啊,这是体谅大家这段时间的辛苦,主子若真心想吃,改日单做。回话的人回得胆战心惊,却得了一锭金的赏赐。他托着这锭金子,足足摸了自己的脑袋半个时辰。这完全是乱了谱的,他们很不习惯。可私下却对花木兰无比地喜欢。 他们偷偷议论,希望这两位赶紧成亲,以后有了女主子,好日子会更多。此风传到主子的耳朵里,虽不合桃花源一贯的规矩,但听得心花怒放。 花木兰真得做了点心邀他过去。他换了两套衣服都觉得不满意,怕误了时辰又赶紧赶过去。可能刚沐浴过了,整个房间都有种花香。他看她真是瘦了很多,这一伤一病却更脱俗了。她知礼节地离他有丈远,他稍微挪了下凳子,小佩却没眼力劲地把花木兰的香炉给摆了过来,横在两人中间。怕他误会,小佩忙说这是花房执事特意给小姐配制的,说是有助于疏散疼痛。他会意地点点头。亲自给花木兰布菜,小佩在花木兰身后站着,等他布完了,小佩看花木兰眼色把几样点心端上来,一样一样放在他的前面,慢慢地,一字一顿地说,主子,这是小姐今天早上亲手做的,除了花瓣是花房提供的,其它的都是小姐一滴汗一滴汗做出来的。主子,您尝尝。 他惊喜地看着这些好看的点心,咬一口,真是甜到了心里。花木兰始终微微笑着,看他吃了一个又一个,仿佛很高兴的样子。吃到第三样的时候却让小佩撤了,说不能吃太多怕积了食晚上睡不好。小佩上了茶,他问大夫让喝茶了吗?小佩说这也是花房执事特意给配的,说对小姐的睡眠有好处。睡好了,才有利有身体恢复。哦,他听着没吱声,尝了一口茶就放下了。花木兰全看在眼里。 他想告诉她,他会找出凶手,会一辈子保护她。小佩很恰时机地瞅瞅花木兰,故意失声地说,呀,小姐,你的脸怎这么红?他也偏了头看,的确红。花木兰略害羞地说,可能是粉重了吧?什么?小佩难以置信地说,这粉都是我帮你上的,之前不这样啊?小姐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赶紧传大夫吧。说罢上来扶花木兰。 他却问,这粉,也是花房特意配制的?是啊,小佩直溜溜地回答。花木兰却说,多嘴。小佩赶紧噤了声。 他扫了一眼这屋的摆设,香炉,茶,花粉,每样都可以轻松要了她的命。 他低头默默了一会,抬腿走了。小佩跟上去说,主子您慢点,哎,赶紧跟上呀你们。护卫紧随着都走了。小佩把门关上。打了温水给花木兰轻轻擦拭脸。疼吗?小姐?一点胭脂疼什么?不是有毒吗?这点毒怕什么?一时死不了的。小姐别吓我,这会毁脸的。小佩又擦又洗,最后还不放心,想用银针试,又察觉到是小姐的脸不能刺,花木兰看她的慌张样倒笑了,说把青衣送进来的解毒丸给我吃一粒,哎,小佩跑去拿,嘴里还叨叨,我怎么把这给忘了呢? 你呀,小心嫁不出去。小姐又取笑我。 我不取笑你,你呀,给我好好谢谢小童去。 是。小佩脸上有朵红云闪了闪。 小姐,主子下定决心了吗? 不容易吧,毕竟跟了他这么多年,死心踏地,除了孩子没生,其它也。花木兰说了一半小佩也听明白了,她又为小姐惋惜。小姐可是谁也没沾过呀,还是大家闺秀,她鼓起腮帮说,小姐,听说现在也可以休夫的。比如这男的先做了苟且之事,女方就可以把他给休了。 呵,你可真长进了啊。这还没嫁先想到休了。 小姐,我是,我是看不下去啊。 行了,别把戏给我演砸了,我还指着卖票赚观众眼泪呢。 嗯,小佩把洗脸水赶紧倒了。 小童来花木兰房里站了一会又走了。小佩刚想跟他说句话他却板个脸跨出了房门。想是小姐有事,小佩自我安慰说。花木兰看小佩呆呆的样子,杵在空前拿个针线包,手里却没活,她咳了一声,小佩没动,她又咳了一声,小佩还没动,花木兰说,你也就是在我身边混日子,小佩还是没动。花木兰想这孩子怕是魔怔了,忙拿小佩手里的针想刺醒她,刚抽出来,小佩猛地回神,却把花木兰吓一跳,针掉到地上。两个都出了一身冷汗,小佩忙扶小姐坐稳,半跪下说,小姐,没吓着你吧?啊,花木兰装着不出声,小姐小姐,小佩要哭了,花木兰说,你刚才是怎么了?喊你多声也不回,被人下咒了?小佩扭个身不好意思回答。花木兰说,算了,就怕你这样,都怪我,你也别太死心眼。小佩红了红眼圈,说,小姐你还是注意自己吧。啊,花木兰气上来,真是要反了你。小佩说,小姐,我,我是。竟哭出了泪。花木兰说你这倔劲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早知当日我是万万不带你出来的,反倒给我添了个大麻烦。小童和我为大事像煎锅上的鱼,你还在这哭哭啼啼地闹情绪。你明儿个回府吧,就说我厌倦了你,让夫人重新给你安排个主。伺候夫人也行。小佩扑通跪下,搂着花木兰说,小姐你别打发了我,夫人我是万不能去那的。 夫人怎么了,会吃了你还是配不上你? 小佩噎住了泪,不吭声。 小童在外面敲门,小佩赶忙起身,花木兰说跪着,继续跪着,让他正好看看你这模样。 小佩想起,又怕花木兰责备,正是起也不是不起也不是。 花木兰对外面说自己推门进来。小童应声。 看见跪着的小佩,小童动了下眉毛。花木兰仔细观察他,因为低着头却略过了。 小童把手掌里的一张小条 子用托盘递给了花木兰。 花木兰展开看了一眼,放进炭盒里烧了。对小童说,你这几日不要动,再动会引人怀疑。是,小童答道。然后引身而退。花木兰说,先别走,我这儿还有昨日剩下的点心,你正好来吃了。是,小童又答。花木兰侧眼看一下小佩,很委屈很难受的样子。她对小童说,你呀,帮我把小佩喊起来吧。小童诧异地抬了下眼,又低下头。没吱声。 小姐,小佩低声叫着。嗯,花木兰答应着,却没说让小佩起来。小佩眼巴巴地朝着小童看。小童正干咽着点心,吃得急,呛得阵阵咳嗽。小佩想递水,却又不敢在花木兰面前造次。 就在一个要被噎死,一个却束手无策的时候,却见小童扑通一声,使劲抻了抻脖子,脸憋得通红,对花木兰说,主子饶了她吧。花木兰慢悠悠地把一杯茶递给小童,也不让他起来,看他喝完一口,脸色褪去,方说,这丫头说想家了呢。你是知道的,我已经入了虎口,自身难保,身边的人跟久了势必会危险,我呀,是夜夜为难,费尽心思给她能找个家,怕她受委屈,怕人欺负了她,怕她也像我一样花木兰突然住了口。就那样怔怔地。小佩心里更慌了神。眼泪又滴嗒下来。小童不慌不忙地给花木兰磕了个头说,请主子成全。 嗯。花木兰心里松了口气,却在面上说,都起来吧,这是要合起伙来作难我。小佩说,小姐,你最疼我。 花木兰说,别哭了,好端端的让你弄得我不知如何是好。 你们俩给我听着,不许越界。尤其在这个时候,平时怎样还怎样,更不许第三人知道了去。小童你把小佩给我看好了。我们都得活着才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六章 汝是一子 小童说,主子明断。我们谨记。接着用手拉了拉小佩的衣袖。 花木兰突然用凌厉的眼神扫了他一眼。他立即说,主子,我们知错。花木兰说,危险你最懂。不可枉情。 小佩也看出了小姐的担忧,说,小姐放心,小佩会报恩的。 花木兰说,我不用你们报恩,只要我希望的人都活着。 小佩说,小童你去忙吧,我陪着小姐。 花木兰再次嘱咐小童说,我刚才的话要记着了。最近任何地方闹动静都不要管,都不关我们的事。 小童答是。 小佩说,小姐,主子为什么还不动手? 花木兰说,我们养了多年的狗,跟自己混熟了,有朝一日他偷吃了肉,虽然那块肉是自己存多年一直想吃却没舍得的,但要一棍毙了狗,总得让他下狠心才行。 小佩听小姐的话,心里琢磨半天,想小姐这比喻好像有点她怕花木兰伤心,只是嘴上巴咂了两下。花木兰点了下她的头说,耍小聪明啊,以为我是肉?不是的,小姐,小佩辩解说。哼,花木兰说,我要是肉,也轮不到他来惦记。是,小姐,他就是条狗。什么?啊,他猪狗不如。行了,别说气话了,干活。 小佩赶紧把刚才跪的地方又重新擦了一遍,小姐是最干净的,忌讳有些别的东西留下痕迹。她心里想哼歌。想到小童为自己求情,心里不免有些蜜蜂乱撞。 又想起小姐这天又没吃药,她拍拍自己脑袋,都是被自己折腾的,赶紧端药去。 花木兰找了个清静的地方坐下,自从小佩芳心初动,她就看她有些心乱,趁她不在,她又把刚才看到的纸条在脑里仔细回想一下。她不知道他心里的结果。说实话她也不太关心。她自己可以把害她和横空的人杀死,杀不死也会让他们自相残杀。没有他在,她可以动手快点,他在,她还要伪装,因为不知道他的底牌,不知道他手里握着多少“花府”的秘密。在被伤的那刻,她绝望四起的时候,她甚至想牺牲掉自己。 那个香球,是当年他给她的订礼,她那日给扔了的,是夫人又捡回来亲手交还给她。告诉她,生为花府的人,没有任性这一命。命里该担的,逃也逃不掉,即使死,也会成为花府的一份子。她是带着逃婚的意愿离了府,带走了这个香球,本想还给他,却也掉进了这一场大阴谋里。 她隐隐地知道了一些蛛丝马迹,知道脱不了关系的一家子,知道自己从出生就被安排了的命运。她是自愿入局的。既然是一子,那就发挥一子的作用。 她不再是那个喜欢诗画,喜欢四处游荡,乐善好施的小姐了,成了喜欢品茶,赏花,研究古简的隐身人。 小佩把药端来了,不冷也不热,想是调过了温度。她扬起手就喝光了,小佩大大地张了张嘴。她也没接递过来的渍果,这苦比起心里,差远了。 小姐休息吧,别太累神了,小佩关心地说。 她们回了正厅。 他就站在中间,挡住了射进来的光。 小佩施礼。花木兰站着没动,也没出声。 小佩说,主子,您什么时候来的?小姐刚走动了走动,现在累了,刚想休息。 他什么也没说,原地转了个身,看向花木兰。 花木兰由他看,神情始终如一。他看了许久。小佩想上茶又不想错过这两位神斗法,最后在权威的斗争下还是乖乖地去取茶。 花木兰心想这丫头最近心性有些胆肥了,许是想到日后自己有人撑腰了。她有些喜也有些凄凉。日后的日子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他们互相没有招呼,只有空气在双方之间来回碰撞,有电闪,有雷鸣。 小佩走回时都能感受到正厅的空气中有让她窒息的东西。她皱着头把茶递上去,都能听见嗡嗡地让她头痛的声音。她赶紧跑到外面呼一口气,此时她竟万分希望小童在身边,万一她被无辜波及,好来得及收尸。她脑袋蹦出一个念头,要赶紧找个时机跟小童绝好,从现在开始到以后,无论何时何地,她活着是他的人,死了,也务必要葬在他家。想到这,她竟大义凛然了,看屋内竟也一片祥和了。 她想,刚才可能是自己太紧张了,有些睡眠不足。她也得喝点汤药才行。 主子又给小姐送来不少好东西,全是稀罕物。小姐若全吃了,估计活个千年不成问题。 小姐却连看都没看一眼。 小佩帮小姐把这些全收起来。小姐说,先等等,挑出几样,然后才让小佩收。 小童晚上就去了厨房。说是给小姐取小菜。顺便看看小佩要的汤药好了没。 朱砚把小包袱藏进盛放空心菜的篓里。天未亮的时候,他就去了农庄。 横空的伤病也时好时坏,多亏了桃花源流出来的这些药材,才没让他断了命。他好的时候会想花木兰,几次挣脱要去桃花源,都是到一半就昏倒了。圆空把他背回来的时候对青衣说,师兄,快想点法子吧,我都要被整疯了。 青衣的嘴上全是大水疱,他打开朱砚送来的包袱看了一会说,我想去原地。 原地?圆空想了想,也知道青衣技穷了。 他看着包袱说,这些好东西是不是用不上了?青衣说,不是用不上,是不敢用。少爷现在太虚弱了。用名贵的药材反而害了他。圆空说,阿弥陀佛。 伤少爷的人查得怎么样了? 圆空说,应该是桃花源内部的人。 青衣说,果不出所料。让朱砚和小童有线索立马报告。圆空说,你现在还能顾得上吗?青衣想了想说,顾不上也得顾。圆空说,师兄,事情要一件一件解决。目前是先把大少爷给医好了。报仇的事,不是还有别人吗。青衣说,无情则刚,有情则乱,只怕那位心软,到时候也不了了事。 圆空说,真到时候,少爷好了,也不怕不了了事了。 青衣把随行物品收拾好了,对圆空说要雇辆马车,还有这段日子在山洞里的痕迹要消除了。 圆空说,师兄这点小事难不倒我。 青衣从包袱摸出银子给圆空雇马。圆空说,师兄,剩下的我可要买糖葫芦吃了啊。青衣说,小心撑坏肚子。圆空说,无妨,买炸豆腐吃也可。青衣突然笑一笑。圆空说,师兄还是笑起来让人看着舒坦。青衣说,别贫嘴了,快去快回。 圆空把洞口掩好,下山雇马车。怕暴露行踪,他没让马车夫跟着,自己把马车驾来。青衣把横空背上车,圆空把后事料理干净,一行三人朝原地出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七章 输命不输情 圆空曾偷偷派小童打探过,同为一人伤,为何花木兰没事,横空却伤得如此重呢?花木兰都已经无大碍了,而横空还性命垂危?小童回说,花木兰是得到及时救治的,而且桃花源的主子有秘方,用了很多名贵的药。圆空仔细想了想,觉得有些道理,但还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桃花源里的主子知道花木兰伤在哪里,如何对症下药。 他没对青衣说,因为青衣为了救横空也要丢掉半条命了,一方面要救人,采药,还要躲避追杀及暗箭。 是他最先告诉小童,让花木兰留意桃花源里的人。 中途横空又发作了两次,一次是他们正准备住店,有队官兵过来,不知道是巧遇还是被人盯上,正在搜查,青衣立马让圆空掉头,他们急速冲下山坡,马都跑脱了,幸好缰绳没套 紧,圆空腾起双手撑住马车,青衣抱着横空跳出来,横空却发病了,全身抽搐,青衣忍着泪给横空放血,横空满手满脸的血咬着一棵树,以前是青衣让他咬自己的胳膊,后来横空有了意识不肯咬他,青衣点了他的穴,因为怕他气血损尽。圆空追马没追上跑回来,看看马车也散了架,青衣说先找个隐蔽的地方再说。 幸好冲下来的坡不太陡,走了几百步,树多起来。他们把横空放下,解了他的穴,圆空找了些枯枝生起一堆火。先把水壶和干粮给青衣,青衣摇摇头,圆空刚想递在嘴里喝,忽然跳起来,说,师兄等我。猴一样跳没了。 青衣把火拨小些,这样可以燃得久一些,等圆空回来他再去找些枯枝,横空怕冷的。 火要灭了圆空还未回,青衣就在目测距离范围内搜一些小树枝,横空还没醒,他又盖了件衣服上去。 圆空回来了,抱了捆干柴,跟青衣说,顺手。青衣也不多问。非常时期用些非常手段,为了保命。祖师爷也不会过问。 圆空把热的粥饭给了青衣,说师兄吃吧,你得好好吃饭,一会少爷醒了也给他吃些。 青衣眼眶有些湿,说,我答应过大师傅照顾你的,现在反而要你照顾我们。圆空说,师兄说些什么话。 青衣吃了些粥饭,把留出来的放在微火上煲着。横空一夜也未醒。他在天将微亮时打了个盹。圆空又揣了几个果子回来。 青衣说你不休息满山跑什么?圆空说我体力多得很,想发散发散。青衣知道是他在警卫,但没有点破。 横空醒了一会的时候,青衣喂了他些粥,喝了两口就双唇紧闭。青衣把剩下的喝了。跟圆空说你吃果子罢。圆空把果子剥了皮,递到横空嘴边,横空把汁液吸了,果核圆空又埋到了土里。青衣看走了神,第一次见这小子的时候,他还那么矮,一丁点。仿佛一夜间,他就成了大人,承受了颇多的苦难,却有担当。 圆空冲在前面,青衣背着横空走上山坡。跑掉的马在路边啃草,圆空要上前勒它,青衣朝他使了个眼色,迅速都躲在一面破墙后。正听见有两个官兵说,把马放这,看他们还不上当?你确定是这?没错,昨天让他们跑了,你看这马蹄上的伤还在呢。那就好好守着吧。除了这条路,没路能出山。 青衣用手指了指,圆空会意。越过墙头,走到两个官兵后面不动声响地让他俩去睡觉了。青衣赶紧猫腰背着横空一段一段地小心躲开追杀他们的人。 圆空到马厩牵了两匹马,危急时刻弄马车是来不及了,他先接过横空,青衣跃上,把横空小心地抱在怀里,他们知道横空疼,但为了不拖累他们不吭声。圆空断后,快速地驶离此地。 远远地,听见官兵打骂声。 他们白天不敢贸然走,找地方躲起来,日落时分才敢上路,青衣依然记错了路,那时有大片的油菜花地,而现在却是满山的果树。他们折回来,把马放了,圆空说,师兄,你的记忆力不会错的。青衣也觉得不错。但现在他也怀疑自己了。 当时出原地的时候,老者就告诉他不要再回来了。 难道这儿有什么阵法? 他拧住脑袋拼命想。少爷危在旦夕,他们也小命将不保。圆空焦急地爬树。上上下下,看有没有埋伏。他早已听见了得得的马蹄声。他看见圆空握起了拳头,揪了几根树枝。 他望着一片,突然想到了什么,在黄沙即将卷起的时刻抱着横空滚了下去。圆空也跟着爬下来。这里,就是当年他被克克沁打落的地方。一点没错。 追兵在悬崖边徘徊了很久。 下到崖底,圆空说,师兄,怎么官兵也搅进来了呢? 兴许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吧。青衣不安地说。 他们沿着当时丑人的路找原地。有些路依稀还在,有些却已经陌生。青衣徒然地有丝不祥感。 他们加快脚步走,因为横空趴在肩上的重量让青衣感觉到越来越重。 他们又偏离了进原地的路。 圆空说,师兄你先歇歇,让我去前头探探再说。 也只有如此了。 青衣伸手摸了摸横空的鼻息,哆嗦着取出一粒药丸给他按进嘴里。他几乎是强扒开横空的嘴按进去的。按完后接着用内力输送。 圆空转一圈回来了,说这地方像迷阵,路都是一模一样的。 青衣闭上眼,在脑海里回想当日自己负伤时的情形。那时丑人把他驮着,路把他颠得生疼。也就是说他应该是一直沿着崖底走的。 圆空接手把横空背在身上,青衣在前头找路。他们重回崖底,沿着向前走。看见了小溪,青衣擦了把汗。有希望了。 原地已经大变样了。 老者也已不在了。 青衣找了很久,都找不到。当初那些和蔼的面孔也都变得很陌生。一个自称是老者徒弟的人告诉青衣说,几年前老者就已隐士潜心研究,去了哪里,谁也不知道。 青衣坐在旧日堂前,圆空早累得趴在椅背上,横空也软软得趴在圆空腿上,他们真得要绝命了吗? 他不相信。他再一次站起来,细细地查看他曾经住了许久的地方。当日的情形又历历在目,一一浮现。 他们在屋里掌了灯,各自洗漱干净,青衣又把横空擦洗一遍,对圆空说,你先休息,我再四处看看。圆空没说话。 他不说话,表面有两层意思。一层是他可以躺下,但警觉会有的。二层是师兄你可以出门,有我在,就有少爷的命在。 青衣换了件衣衫,这里有个衣橱,他们打开,里面有几件衣服挺合他们的意。三人都换上,混在人群里,不至于这么扎眼。 原地人,不知为何,总显得与外界那么不同。 青衣沿着记忆中的地图在原地转着,直觉上告诉他这里发生了什么,虽然表面上看不出来或者已经被很好的掩盖过的。灵敏和这几年练就的内力也触测出他们在此地不宜久留。 横空不能再动了。如果他之前没有执意要强起身去找花木兰,青衣或许还能救他,可少爷毕竟有少爷的烦恼事,拦也拦不住,一来二去,除了身体更加糟糕外,青衣也要束手无策了。 他看见墙根下似乎有些深色的东西,他掂起来还有些湿度,嗅一嗅,腥。他快速闪进屋里。圆空气息很匀,他在床沿上坐下,端起一碗凉透的水喝。门微微吱开,有个小脑袋探进来,他装作没看见。脑袋看见烛火,又缩没了。青衣和衣倒下,小脑袋又探过来,蹑手蹑脚,先是看看三人,然后开始大胆地翻箱倒柜。青衣坐起来,不出声,看他忙得满头大汗。 他翻腾了许久,可能没找到,愣头愣脑地回身看见青衣,青衣招招手,他就像中了神一样。青衣说,我问你答。你是贼?来偷东西?知不知道我们在这?你是原地人吗?这儿的人都去哪里了? 小脑袋搓了搓鼻子,感觉鼻涕要流下来的样子,青衣扔块手帕给他。他擦了两下,看见手帕上绣着花,端详了一会,说,我不贼,这儿以前也是我家。我来取我家的东西,不想被人看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八章 回生 青衣跟他去见藏起来的原地人。十几天前,这儿突然被官兵占了。没有什么理由,只是说这儿地势险要,适合练兵,原地人被驱赶得七散八散,很多人的家都被毁了,大家也奋起反抗过,反抗过的人家半夜里都被杀了吊了头示众。渐渐地没人再敢拿性命开玩笑了,毕竟拿锄头的打不过扛刀找旗的。 青衣看着躲在山洞里的人,很多人挤在一起,官兵很容易找得到他们,有人出去挖野菜了,有人出去打猎了。青衣问这儿谁管事啊?问了许多没人说话,后来他对领他来的小脑袋说,你跟大家说,要分散开跑,聚在一块更危险。小脑袋摇晃着拨开聚在一起的人群,低头对一个人说话。随便几个人凑一块嘀咕半天。山洞夏天好过,捱到冬天估计很多人会生病的。 青衣觉得官兵暂且没动这些人,是因为他们还没什么用处。 出来一个高高的个子,小脑袋跟在他后面,他说,不是不想走,实在是舍不得。这儿祖辈基业,祖坟都在,日后可如何好啊?说完竟号陶大哭。青衣听着有些揪心。 他想起自己来的目的,开口问说,原来医馆的老者可在?大家摇头,有个人站起来又被拉下去,欲言又止。青衣的心都要烧起来了,他问小脑袋说,你认识老者吗?你住的地方原来不是医馆吗? 小脑袋也蒙圈,青衣想或许原地的人对他另有称呼,又好好地询问一番。终于有人忍不住说,他在后面。 老者和几个人躲在比较远的一个洞里。这个洞比前一个小,而且遮挡效果不好。有人抱了些秸杆正在堵洞口,青衣上前作礼。老者认出是他,出来见他。 你怎么来了?快离开此地。老者开口撵他。 青衣说,既有难,何来旁观之礼? 这些人惹不起。老者面有苦色。 青衣说,总躲不是办法,而且人都聚一起,反而容易生祸。 老者仰天叹口气说,劝不走啊,贪念这点基业。 有个年轻人给青衣端了杯水,青衣看着这碗珍贵的水,小心啜了一口,说我有个朋友病得很重,想请您给瞧瞧。话未说完,端水的年轻人朝青衣怒气冲天,一把把老者拉回洞里。青衣知道他们肯定担心老者被出卖。 老者安慰年轻人几句,对青衣说,你先回原上,这儿条件简陋,我晚上去瞧。 青衣说,好,我来接您。 月上树梢时,老者来了,青衣小心地迎时屋。老者先是看了一圈房内,然后坐下把横空的脉。把了良久。青衣知道把时间越久,证明病越重越难缠。他沉住气等老者说话。 老者从袖内掏出一粒药,用水化了给横空服下。然后端坐对青衣说,此病想治只要时日到了,可治。但心里积的苦太多,要治,颇难。青衣站着答是。 老者说,我帮不上你多少了,明日就要走了,这儿有一些我的东西,你尽可取来用。 青衣说,您要去哪里? 老者说,众心不齐,哪里能容我就去哪吧。说罢开门离去。青衣在后面护送。等再回来时,身上已染了一身雾气。 原地人还未走出谷底就被官兵截住了,年轻力壮的要拉去临时充军,长得还不错的妇女要给官兵做饭打扫,剩下的老弱病残也要打扫马厩喂马。老者只叹为何当初不听青衣言,方落得如此下场。 一行人被重新驱赶回原地。 圆空从窗户棱上看见又重新进谷的原地人,对青衣说,师兄,情况不太妙啊。 青衣拧干了给横空擦洗的毛巾,说既来之则安之吧。我欠这儿的,会想办法还给他们的。 老者被单独关押给官兵看病。 他在官兵来前已将所存药书典藏毁之大半,想必那时他已知前方路险。 青衣按照他的思路给横空调养,头三日,要清血,圆空找了半天才找到一个破瓦盆。青衣敲掉一块给横空刮骨,横空虚得厉害,他咬着牙,青衣也咬着牙,刮完了,都是紫黑的颜色,让横空静静躺着,躺半个时辰,扶起来,把他配的汤药喂下去。 过三日,又刮一次,圆空看得心跳,捧着脚出去,他昨天看见官兵大锅里煮着不少吃食。 圆空带回的吃的横空一样也不能吃,青衣依旧只给他灌药。 圆空说,大少爷,以后你想打青衣,我帮你摁住他。 青衣在净手,也不理他。圆空说当兵的吃得就是好,天天大锅炖。青衣说你别沾上苍蝇,我们现在没闲心打发。圆空说放心吧,有尾巴我也割了。青衣说要想想办法救老者和原地的人。 圆空说,怎么救?听你的早跑早没事了,现在都被拴住了。 青衣说有多少官兵? 圆空说一两百。青衣说,这么多。 原地历来不与外界交往,官兵是如何得知的? 圆空说,青山寺也历来不与外界交往,现如今不也是沸水一锅?一提青山寺,俩人都沉默了。 青衣捏起一个芋头,吃了。 横空有些饿,喊青衣,青衣说你现在不能吃。圆空滴溜下目光,青衣立刻说,你不要害少爷。他现在不能吃。圆空说,我是什么也听不见。 老者晚上又来了,青衣激动又焦急,老者说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没同青衣多说,主动去把了横空的脉。这次时间很短,但语气很重,说,下点猛药,气岔了,会攻心的。青衣默记下。老者解下身上一串钥匙,塞到青衣手里。 圆空一直在站岗放哨。 青衣去了药库禁地。看得眼花缭乱,自己所知真是太少了。 关好药库门,又拉上掩体,确认四周安全后,青衣心想,为了这些宝贝,也要跟这些兔崽子拼了。 横空渴了半夜想喝水,摇青衣青衣沉得像猪。他费力地爬啊爬啊,终于够到桌上一只碗,碗底还有小半口水,他正准备喝被青衣夺下,他乞求地说渴。青衣说少爷再忍忍。他又慢慢爬啊爬啊回去,青衣重新躺他外侧,那只碗离他其实就一丈远。 横空觉得嘴唇,嗓子,身上像烧了一团火。烧得他骨头都响。他开始冒汗,像烧开了水一样,青衣知道是那些名贵的药材起效用了,他在心里说,少爷一定要撑住。过了今晚你就有救了。 横空被内腔的火烧得像冒白烟,整个人仿佛进了大蒸笼,他开始蜷缩着,挣扎着,后来被烧得失去了意识,瘫开四肢,像一只吐净了砂子的章鱼。 青衣用温水在凌晨给他洗净。又煮了药水擦了一遍,然后看了看前些天刮骨的伤势,又把头晚的药给他灌下,横空有些抗拒,但青衣力气大,他搏不过。喝完后他静静躺着等火烧,但火一直没烧起来。口也不再渴了。 老者说这儿已经不安全了,让他们速速想法离开。青衣说,天下之大,竟无他们的藏身之所。老者又叹口气。 一队官兵朝他们说话的地方过来,有一个眼尖的瞧见的青衣,吹起了小喇叭,其它几个人迅速将他们包围。老者上前给青衣解围,却被一脚踹翻在地。青衣怒了,几掌将随行几个劈昏,扶老者逃开。 青衣说,能不能半夜将人都召集起来逃走? 圆空说,需要时间。 我们两个人能对付得了这百人吗? 圆空说,怕体力吃不消。 难道原地就这么完了? 他们为何而来呢?圆空问。 说为练兵。 练兵? 西方有战事? 似未听说。 这有宝藏? 青衣说,算了,不管这么多了,救人吧,救多少算多少。先把老弱等辈救出去。救老弱没年轻力壮的帮忙也救不成啊。救完逃跑路线也是问题。他们可不像他仨,可以从悬崖上滚下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九章 取义之名 老者要执意留下来,他可以拖住发号令者。青衣想想目前也没什么良策。拖得越久变数越大。 他利用老者的威信,晚上召集了几个开明的壮汉,分头回家劝说。 老人孩子很快背个包袱出现了。青衣把他们扶上马车,趁夜色出谷。几个壮汉随行,因为这些人也需要照顾。青衣吩咐他们出谷后务必要分开走。而且要换掉身上的衣服。他们一一应允。 官兵暂时未发觉走掉的人。 圆空说,师兄这样太慢了,最好一下能全走掉。青衣说我想不出好法子。你有,说来听听。圆空说,还是老法子,放火吧。青衣说,火力无眼,烧起来恐伤无辜。圆空说,只烧粮仓和营房。今晚我去把他们的衣服全偷了,找几个力大的人与我同去。 青衣说,此法可试。等我与老者禀告一声。 老者帮他们挑了几个人。 开饭时,官兵们都觉得胃口大开,不免都吃多喝多,丝毫未察觉到汤饭有何异样。老者提前在锅里放了点药材进去。药材很普通,极易与菜相混淆,而且吃了只是开胃,让人夜里发汗而已。 半夜大家都脱得干净,蹬了床铺。圆空和几个有力气的年轻人好一通忙活。 原地人都得到了暗号,看见火光后到谷前,那儿已经备好了马车。挤不上的,就要撒开丫子拼命跑。 青衣和圆空有一点没料到的是这夜谷里起了大雾,久久不散,他们准备的柴打不起火,最后还是老者救了他们。火光迅速冲上雾里,各家原地人看见都从暗里冲出来,有人撞了孩子,孩子刚要哭立马被捂住,有人掉了包袱捡起来接着跑,有的人鞋掉了,也不敢再回来捡。 官兵营大呼小叫起来。当头的命令手下赶紧救火,却发现个个都只穿个裤衩。他能指挥上百号人,肯定脑袋也不是吃白菜的,立马想到有人捣乱,命人去抓老者。青衣和圆空等大家都跑光了,一人架老者,另一人吹石头弹中了发令者的穴道。当兵的看头儿忽然不说话变成了木头人,都惊神似的。想往外冲又找不到蔽体物,最后把床铺撕了,裹着,数量有限,裹上的人找马出谷去求救。马也不见了,只能徒步跑了。 青衣不着急走,因为横空还弱着,官兵暂时闹不起来。他让圆空跟着报信的官兵,看看他们去哪里。 横空说,青衣你再不给我点吃的,我就咬你。青衣说,不是不给,现在彻底断粮了,昨夜粮仓起火了,百号人全饿着呢。 什么?你横空气得说不出话。老者看看青衣,会心地笑。 横空把枕头甩向青衣,青衣说,看你这力气还蛮大,不是很饿呀。横空不说话。老者温和地对横空说,你要好好谢谢青衣才对,有这么个忠心不二的小子对你,真是天大的造化呀。横空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说是。只是一时饿晕了头。老者说,你这病伤得重,起初我们都没把握,现在略有些眉目,不可前功尽弃。我会让青衣弄些吃的给你,不可贪多,不饿即可。横空感激不尽。青衣早已出去寻了一抱野菜。老者看看,道是好东西,吸收了天地精华。青衣拿去灶上做了,剁碎搅成糊状,横空看着皱眉头,青衣说吃不吃?我们还饿着呐。横空勉强舀起尝尝,一尝不打紧,收不住嘴,青衣撇嘴笑,老者也呵呵。 最后碗都刮得很干净,青衣还打趣说,我家少爷现在都不挑食了。这要搁以前,饭菜摆不满桌子那是不能开饭的。横空红着脸说,你净编排我。 外面响起一片嘈杂声,兵头也饿坏了,好几顿没开火了,顾不上颜面出来找吃的,其它人都扯一床被子裹在一起,像一窝鹌鹑。青衣去偷偷瞧过兵营的丑态,回来说,真是一群窝囊废,这要搁战场上不早被劈了,还练兵呢。老者不语。他也许久未进米了。青衣把这屋里存米拿出来,把米搅碎,横空吃不得硬的,他要做米面汤饼。一边用力捣,一边漫不经心地问老者,这些官兵来原地是做什么的?老者出着神不语。青衣也不再问。 第二天天即将黑透的时候,圆空回来了,接着听到不少马蹄声。很快兵营又嘈杂起来,骂娘的,生火的,抢吃的,又都恢复了生气。 青衣问圆空,路上耽搁了?圆空说,遇上几家迷了路,只好先把他们给安排好。青衣说,什么来头? 圆空说,京城腔。你怎么知道是京城腔? 有一年,青山寺来过一个人,说话就是这样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记得这么清楚。 老者看看圆空说,小师傅生得很不一般。圆空说,我头大。青衣也说,胃也大。呵呵 老者没再发表意见。 青衣把做好的汤饼先端给老者,接着喂横空,圆空自己盛了一碗, 掏出不知从哪淘来的萝卜干嘎吱嘎吱咬着,横空看着咽唾沫,青衣用身子挡住,但圆空的吃相实在太诱人。青衣说圆空一边吃去。圆空吃得声音更响了。但横空不再看了,同样的饭食,在不同人嘴里,吃出了不同味道。 饭后横空试着提提气,仿佛束住了半截,怎么也通畅不了,青衣劝他说,你且悠着点,别急了。横空擦擦汗说,我快成了废物。 圆空跟老者凑在灯下聊天。 圆空说,您老人家不走吗?这儿好像是不能呆了的。老者说,等你们走了我再走。您在等什么呢老者说等时间。青衣也推心置腹地说,还是与我们同走。等这些人撤了,您想回再回。老者轻轻摇头。 圆空与青衣对一下眼色。不能逼他。 老者又去了军营给官兵看病,横空气弱地说,你们让先生这么走了,势必会引人怀疑。全原地就剩他一个,他脱不了干系。 青衣说,老者自有分寸,劝是劝不住的。 圆空摇着青衣捣药的杵棒说,这老先生有种视死如归啊。 青衣说,原地除了老者的医术,没什么值得京城惦记的,说是练兵只是借口,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横空说,还是要早做打算,不要拖累了人。 青衣说,少爷别担心。 圆空说,担什么心,自投罗网。官头派人把老者看管起来。他着实有些心疼这老头,医术真是高,他多年的老寒腿吃了几付药竟有了起色,比起那些庸医,怎么也应该留住他,可军营那么多人的眼睛盯着,上头的暗哨也插在里面,他对此事没个交代,这项上人头不保。他穿着不合身的肥大军衣来回走了不下几百步,脑袋快破了,还是没有第二个法子。 师爷献策说,随便找个死囚唬弄一下,但这老者就得变一下身份到他府下,人命在前,谁不怕呀,师爷露出泛黄的大牙说。 他望了眼这群吃饭却猪脑的稻草人,直叹自己不济。若不是想那过门没几年的妻子还样貌尚可,他真不打算回去了。找个山头,称个王,就这原地也行。 他把美梦做完,喝了口凉白开,救援的没给带茶叶,他也不敢再多提要求。他给老者松了绑,吩咐看守不要虐待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章 愿白首 老者被关了三天,青衣去救他,他不出来。他告诉青衣说,年轻人,这天下啊,就是个圈,转来转去,转到头,还是要自己给自己画上点。青衣说,您也算我半个恩师,也是少爷的救命恩人,我们不能眼睁睁地留您在这受苦啊。 老者说,苦不苦在自心。他说这些人在这也留不久的。青衣说,何以见得?老者说,他们只带口粮,不带家眷,粮食都是按日子拨下来,你看这阵势,随时开拔的样子。青衣说,我不懂军事。您是要替全原人守住这里吗?老者说,我在等个故人。青衣说,故人可知你的遭遇,若知,还会来吗?老者说会来的,我有些话定要在临死前告诉他。 青衣把话告诉横空和圆空,皆沉语。 圆空说,大少爷可能行走了?青衣说,不可。 横空说,你们把随行重要的东西先提前都收拾好了,若紧急时刻不要被我拖累,你们尽管走,我自有办法脱身。青衣回头看他一眼说,少爷又说瞎话。圆空突得变戏法一样掏出一瓶蜂蜜,青衣眼睛一亮,从哪来的?圆空说,师兄别老瞧低我,看看跟你以前送师傅的一样不?青衣说,看似差不多,闻闻气味,给横空冲了一杯。他恍然大悟,拍拍圆空的肩膀说,小子你最知我心。你找到后山的路了?圆空如实说,不算找,恰巧碰上。我放的驴还在吗?驴?圆空说,没看到,人也没有一个,蜜蜂很多,我放了几个铜板取走一瓶,等了很久,鬼影也没有。青衣说,想必官兵也搜过了。普通老百姓自古不与官兵斗,早躲起来了。 圆空说这些官兵似乎也挺有耐心的。你果真没再发现什么吗?青衣不死心地问。圆空说,师兄,没有。横空在两人眼神里搜索,也没搜索出什么内容。 青衣说,少爷,我还是想让先生离开。总觉得这儿透着邪乎。圆空说人不愿意难道你要绑来?门口那俩柱子也不是吃菜的。横空说,就说我不舒服请先生再来诊诊吧。青衣说,这主意虽糟也将就用吧。横空抬起脚想踹他,没踹到。 老先生不动。他说别费心了。主意已定。他从怀里掏出个药瓶,连同那串命一样贵重的钥匙,交给青衣说,这个留给你吧。青衣说,先生两人都沉浸在巨大的悲伤里,一枚飞刀飞进来扎在老者的胸口,青衣飞出去追凶手,踪影全无。他折身飞回来,老者已奄奄一息,他握住青衣的手,把掉地上钥匙和药瓶重新郑重地放他手里,临终说,把我和和妻子葬一块,愿白首,苦相离。你,你去找廖。咽了气。 青衣大颗的泪迸出来。他不能哭,不能喊,哭了喊了他便成了凶手。因为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其中一个死了,孩童也会断案。他死死地握住手里的东西,恨不得那刀扎的,是自己的胸口。那样他就会知道这个鬼是谁。 横空问,可曾看清那飞刀的样子?青衣泪目摇头。横空朝圆空使了个眼色,圆空出去。趁官兵未动前,多了解些情况。圆空很快回来,也摇摇头,飞刀已经不在老者身上。 青衣坐不住了,脸上挂着泪想要去办老者的后事。横空让圆空拦住他,说你疯了不成,这个时候,官兵都还未动,你擅自出去,不是告诉人家你是知情者?圆空也劝道,师兄,稍安。 青衣咬牙说,我一定要杀了这个鬼! 横空忍着喘说,你坐下来,我有话说。 青衣顺从。 横空分析说,你们都看啊,首先,这人对我们的行踪比较了解,知道青衣什么时候会去见老者,知道老者关在哪里,这个时间段官兵也松,另外对这里地形逃走路线相当熟悉。 圆空说,就是这里的人? 这是一种可能,还有可能,此人就在我们附近。灯下黑,我们忽略了而已。 哦,圆空跳跳摸摸手臂,说汗毛竖起来了。青衣瞪他。 横空说,你们都别燥,既已死,会很快处理的。青衣你等处理时再去吧。 青衣点头,摸摸身上的两样东西,泪又奔出来。 官兵却在一夜间离奇撤没了,圆空只看见一个尾巴,老者被草草埋了,青衣又去挖出来重新和他夫人合葬了。合葬时,他发现小时候经常玩的一样东西也在这个墓里。他想拿出来确认一下又觉得对死者不敬,遂赶紧填土。墓新插了柳枝,浇完酒,三人齐磕了头,圆空本可以不磕的,他说我应该念经的,横空说顾不得这些了,非常时期。圆空说那我在心里为他们超度吧。 青衣心里像剜掉一块肉,第二个师傅也就这么没了。 横空站不了许久,虽有青衣砍的树枝当拐杖,但也受不了风,开始咳嗽起来,他们赶紧回去。 青衣打开那间屋子,一屋子的医学宝藏安静地躲在那儿审视着他。他觉得每样东西上都像长了老者的一双眼睛,在锐利地看着他,让他窒息。他痛苦地蹲下抱着头。 横空跟在后面进来,先前老者说已经毁了大部分的典籍,想必这些是如何也狠不下心去烧毁的。他没管青衣,自己拄着树杖一点点看着。屋子里散发着药的香味,横空深深地吸一口气,感觉肺脾都要打开了。桌子上还散落着制药的器皿,虽然乱,却是都在眼手可及的范围内,没有灰,想必是老者一直都精心维护着。 靠里的一排药柜都上着锁,青衣身上的钥匙想必是开这些锁的。这里面,有老者及之上前辈的毕生心血。横空不免喟叹一声,青衣却站了起来,扶青衣在一边坐下,他细心地看过所有,说,少爷,我应该留在这里守住这些东西。横空心失落了一下,却也不便反驳,说,孰重孰轻,你自明白。这儿也的确该留个人。 横空自已努力挪出去,圆空正歪在横门框上打盹。横空没踢他,虽然他心里想发火。 横空走后,圆空睁开眼说,师兄,你已经还俗成功了。说罢也大步走出。剩下青衣一个人在屋里发愣。一缕余晖照在他的侧脸上,他还是个年轻的人呐。 横空与圆空商量着离开的事情。圆空说,大少爷,必须得雇辆马车,你这身板经不住折腾。横空说,无妨,我的马跑得慢点,跟你后头就是。圆空说,这马跑起来还由人?骨头都给你颠散了。横空说,我没那么娇气。圆空说,师兄真不走了?横空不吭声。青衣也不吭声。圆空说,无牵无挂真是好。青衣扭过头。 谁也不肯先认输,谁也不肯先腿软,到最后僵得饭也没得做,横空药还得喝的,他想自己动手,又不利索地给绊倒了,圆空伸出手来燃上了药炉,把早配好的药先搁冷水泡了,倒小砂钵里煮。水开别大火,不能溢出来,横空一边担心地吆喝着。圆空说,大少爷你省省力气吧,今儿个是没饭吃的。横空说,你看着点火,别猛扇。圆空拿半个身子挡住他视线。 以前也都是青衣做,现在青衣正跟两位斗气呢,圆空笨手笨脚地上阵了,生火容易,米放多少,水加多少,他掌握不好,抓耳挠腮地,青衣进来了,手脚麻利地把饭做了,端上桌,素素淡淡地,依然让人可口。横空自嘲道,青衣,你看,离了你,我们可真是要饿死了。搁平常这句话定会逗笑所有人,可今天,谁也不笑了,都装着一肚子心事。 圆空抢着去洗碗,青衣也没争,吃完横空养精气,他又独自去了那间屋子。圆空闷头干自己的事。 他是听见圆空和人动手的声音才跑出来的。他竟然就在屋里睡了过去。 丑人来了。青衣认得。 圆空正和丑人打得热乎。青衣上前喊了一声,都住了手。 青衣说,你就是老者要等的人? 丑人也不答径自把马拴好,向平时老者居住的地方走去。 他没了,青衣在后面喊,丑人没反应,老者死了。丑人定住,缓缓回身。青衣说,被人杀死了,就在几天前。你为什么不早点来?如果不是为了等你,我们已经带他走了。丑人平静地回答,对不起,事耽搁了。口气完全不似以往的他。 青衣说,你到底是谁? 丑人说,一个故人。 你不去看看吗?青衣对解下缰绳要走的丑人说。 丑人骑上马,把披风披上,勒转马头,急驰而去。嗳,青衣追了几步,你。没等到再说出口,人已经不见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一章 守望一生 这天,横空偶然看了一本医书,书上竟然有写如何应对练武时出岔。如果是气岔,那就要双手双脚悬起,达到一种平衡,使气均匀地在体内流转;如果是血岔,就要四肢反向,让血汇到顶点再重新分配到各个器官,此修复要一气呵成,中间不可断开,若有人相助得宜,可事半功倍。具体如何实施步骤,书里还作了详解。横空脑袋一热,看到了偏方。 他既有气岔也有血岔,要先修气再修血。他告诉圆空说,如果我喊你,你就过来助我一臂之力。圆空答是。 他在铺开的篾席上开始运功。 气很不畅,每走一步皮肤上都会鼓出来小包,圆空看得也甚新奇,因横空嘱咐过,他只看不语。横空感觉全身像爬过山一样崎岖不平,他慢慢运气,慢慢抻,手脚多日不用已明显生硬。他努力小心地把气运到手指,脚趾。然后等气平顺后又再聚回一点。小气包在消失,他也可以大口地憋气舒气,他把手脚放平,悬起来,圆空以为他是借了什么力把自己飘起来了,还特意伸个头过来。 半日下来,横空竟然觉得身上去掉很多浊气,从上到下,精神不少。他扔掉拄棍,又持续练习。 到了晚上,睡觉时的姿势也是按照书上说的来。青衣守在医屋里,不同他睡,所以不知他的境况。因为有圆空,他也放心。 第二日,横空脸上竟然有了血色。圆空直呼神奇。横空说你别先高兴,还是帮我守着,这个非一日能成,得通七日才可。圆空说,只要青衣不捣乱,阿猫阿狗都老实。 青衣每日准时把饭做了,圆空端走两个人的。横空吃少量,药也在减少。 从运气到闭气,一路通畅后,横空开始练血归。 血归更需耐心,不靠固,而要身体自身产才可。固只能固一小部分有限的,身体不断产出才是强健根本。 青衣听说要补血,很舍得给他下本。那些东西放在那里反而让他心不安。吃了治好了少爷的病,他的愧疚反而会少一些。横空得了助力,又有圆空的推力,身体好得比预想中要快多了。 三人因为这又凑到一起来研究。 阳光不太好的时候,圆空也让青衣给他弄点好吃的,青衣就打开他的手让他吃猪皮,圆空就扔块石头砸到他的脚上,青衣跳着赶他,他躲在横空后面吐舌头。横空是不能动的,青衣就不给他萝卜头啃,圆空愣是一晚上不开怀。没萝卜啃的饭是不叫饭的。 一物降一物,横空暗里笑。 青衣说,少爷,我决定跟你们走。 横空懒懒地说,那这里呢? 等以后我老了会回来。 这屋子的东西你打算怎么处理? 不动。就在掩盖,砌起来。 工程有些大。 青衣说,一切皆有造化。 圆空说,师兄,怎么干,我陪你。 他们凿了地道,把东西挪过去,垒了一层石头,用土夯平,房子又重新修整了一番,盖上稻草,抬了口大缸放在院子里。 临行前,又去老者坟前祭奠。洒了酒,青衣郑重地磕头。横空和圆空站在后面。 似乎有人来过,坟前的土是湿的,但也保不准是什么野物撒的尿。 青衣在后面走着,走走回回头,横空跟圆空说,看见脚印没?圆空说,两个。为何是两个?难道是单脚跳? 横空说,小师傅厉害啊,小生这厢无礼了。说完拱拱手。圆空拿肩撞他,差点将他撞倒。 他们在一个茶棚歇脚,茶棚三面漏风,经营的人看上去一脸菜色。青衣多放了个银钱。主人上来收账的时候也不抬眼。三个人都看出了异样。 他们轮流去解手。 最后一个是青衣,他让茶棚主人再上一壶茶,近前时点了他的穴,然后把先前给的银钱拿回来,三个人齐跑。往哪儿跑,跑了好一阵还是平地。最后青衣一指挥,他们往坡下跑。跑进一个打谷场,几十号人正在热火朝天地忙收割。他们混了进去。没顾上喘气,发现正被一群官兵包围了,自投罗网。 青衣给横空顺顺气,横空小声说无碍的。赶紧走。 他们又从谷垛里溜。溜上小路,一望无头。又开始跑。跑了一段,还是望不到头。正在前后无门时,一辆小马套辆空车欢快地跑来。圆空先腾空勒住了,青衣扶横空先上去,自己随后,圆空得得驾起朝前跑。官兵也朝他们追上来。小马跑不快,总与后面那群人隔个十几丈远。 青衣闻到杏花酒的味道。横空也说,这马车是酒家的? 青衣掀开车帘看,已经没有什么杂声了。跟那时候一样,全都死得静悄悄。他让圆空停住车,下来。朝那群倒下的人走去。 回来的青衣身上沾有酒味。 丑人回了原地,住在了那里。 两人见面的经过青衣没说,他问丑人为何屡次帮他?还情。丑人说。你可认识一个姓廖的?青衣问。丑人怔了怔,说不认识。青衣忽略了丑人的窘态,说这是老者临终前的托付。丑人看着眼前这个已经与他一般高大的孩子,他多想上前抱一抱呵。可是他凭什么?他如何告诉他,他就是他要找的那个人,他就姓廖,而且他还是他的亲他开不了口。他的心里永远插着那把刀子,他会永远守在这里,赎一生的罪。 他望着青衣失望的眼神,他想安慰他,他想就在这大地上与他痛饮一百杯,这个孩子,比他有骨气,有志气,有勇气,也重情重义。 他宁愿让青衣带着遗憾也不愿意让他恨他。他宁愿做个无名无姓之人,老死在乡。当年呵,他拎起一坛酒,一饮而尽,当年那些情景一幕幕在眼前展开,他醉了。 当年,他若不动心,不用情,也就不会 他的当年已经像他的脸一样丑陋了。 青衣把老者的钥匙给了丑人,并告诉了他们的秘密。丑人说,你为何如此相信于我?青衣说,我只信为善之人。丑人接过钥匙,托在手心,像托起一轮月光。 青衣最后说,如果你寂寞了,可来找我。 丑人说,如果你想喝酒了,就来原地。 两人约好,然后分道。 丑人回了原地,住在青衣他们曾经住的屋里,他把钥匙放到瓦罐里埋到墙下,院外种满了各色果树,院内清洁一空,摆上了酒缸。酒缸个个擦得漆亮照人。不到两年,原地成了闻名百里的酒乡。 后来,横空他们喝到的酒,有多半说是原地酿造的,但大部分是假的,真的青衣喝过,那是怎样的一种滋味。 横空说,青衣你说说那酒是怎样的?青衣说,少爷,就是你以前拿来当尿罐的味道。 什么? 引来一阵喝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二章 光阴 少爷,就是以前夫人给喝过的酒。 一样么? 一样的。差不多。 一样话那这名气也大得太过了。 是是是,吹得太响了,估计真正的酿酒人是不在乎名声的。好的酿酒人最初酿酒都是给自己喝的。 那这酿酒人不个个都是酒鬼? 酒鬼是灌酒,酿酒人是品酒。 行了,你俩别打嘴牙了,给我好好看路。横空说。 外面两人依然吵得热火朝天。青衣说,圆空你别犯戒啊。圆空说,师兄,你现在是石头缝里瞅人呐。 横空也不听他们吵,自顾自地眯上眼,心里却又翻江倒海。病好了,他就想见花木兰。不知道她怎么样了,身上还疼不疼?身边有没有青衣圆空这样的贴心人拼了命地保护她?小童和朱砚都是男身,诸多不便,他越想越揪心,恨不能插个翅过去把她裹走。 他不知道怎么睡过去了,青衣和圆空也自动不吵了。 圆空说,师兄,你不觉得这个丑人对你特别在意吗? 青衣说,不觉得。心里却非常认同圆空的话。 圆空说,师兄,世间之事,早已注定,并非已过,还是放下吧。 青衣说,师傅的孩子还没找到,大师傅不知生死,青山寺危机重重,还有少爷和我闯下的这些祸不知是否连累到了“涧息苑”。 圆空说,青山寺和师傅自有劫数,我都不在意,你也就别纠结了。倒是你的身世,你为何如此回避呢? 青衣说,上天待我已不薄,不敢再妄求,他不肯认,我也不求他。 圆空说,此言差矣。自古骨肉 团圆自天理。错过了或许就是一辈子了。 青衣不语。 横空在车里全都听进了心里。 后来几年他都留意地帮青衣找过,但江湖纷争不断,青衣也不上心,此事就中断了。 他们回了一次“涧息苑”,却被堵住没让进。说是夫人头疼,他俩犯冲,这是什么鬼主意,气得横空大叫,看门人是不能打的,“涧息苑”对待下人都极好,横空也不能破例。如若违反了,夫人定饶不了。横空隔着门喊,贝儿,出来。许久不见。青衣懒洋洋地说,这样喊没用的。横空说你来喊,我喝口水不行?夫人当我是大禹不成?少爷要是大禹,那就不用夫人担心了。贝儿终于出来了,青衣从马车上几乎是滚下来。圆空看得扑哧笑了。贝儿也不瞅青衣沾了一地灰地衣服,正色说,少爷,青衣,夫人说了,你们俩不混出个样来就别回“涧息苑”了,这几年,你们在外面的名声很不好,夫人日日生气,头疼病发了又犯,犯了又发,圆空听这借口又扑哧一声笑出来。贝儿仿佛记起什么似的,对着圆空说,这位小师傅若有意,夫人倒是愿意见上一见的。 横空对着贝儿挥过拳去,青衣挡在前头,被横空踢中,他疼得直叫,横空说,圆空你滚进去讨碗水喝,再讨碗饭吃,歇歇脚我们就走。圆空说,我真要进去?我还是不要去了吧? 横空说,你敢?三条人命你看着办吧。 他把给夫人的东西都让圆空带进了“涧息苑”。 圆空进去不久,贝儿带人在门房开了一桌饭菜,说是夫人赏几位过路哥的。 横空又气得翻白眼。青衣看着贝儿,话都没了。那些积在心里的话啊,本来有一万句,现在一句都没了。 贝儿往前走,横空在桌下踩一下青衣,青衣傻没愣得叫出来,贝儿回头说,这府里规矩多,两位爷还是安静点吧。 两人都败了兴。 其实横空想问问,这府里都还好吗?夫人有没有容颜依旧?老爷今天在不在府里?其他人有没有生病?还有老长,可有消息?他想了想又咽回去,抬起筷子吃饭。青衣有些纠结,他觉得贝儿可能变心了,对他不冷不热的很是客气,他有些吃不下。 横空说,你讨饿。青衣说,少爷真矫情。你才矫情,横空骂他。 饭菜里满满是儿时的回忆,哪个是贝儿经手的,青衣居然也给尝了出来。横空说,你的贝儿顶多是站在后面盯着两眼看看,这儿十有八九是夫人亲手做的。青衣说,你说得也正确。切死你,横空又骂他。 圆空在他俩饭吃了一半的时候来了。 横空想的是夫人会有什么别的东西交给他,结果青衣抢先说,夫人是否给了银两? 圆空说,师兄,你最俗。 横空张了张嘴,又低头吃饭,他最怕失望。 圆空说,我用了斋饭,你俩不急,慢慢吃啊。 什么? 两人不相信同时瞪圆眼睛。 我就是跟着去吃了顿斋饭呐。 别的没干? 没有。 不是夫人要见你么? 说是这么说的,但后来没见,说头疼病突犯,斋饭倒是亲自准备的。我第一次吃这么好吃的斋饭。你俩真是天下头等的幸福啊。 幸福,是啊,拥有的时候不觉得,离开才知道,现在更是知道。 横空闷闷不乐,青衣也闷闷不乐。 只有碗筷的沉闷声。 圆空喝了几口茶,看吃得索然无味的两人说,这府里的花开得好像很特别。桃花源的花够多了,也有很多珍世名品,但总觉得不如这里开得好看。 横空突然来了兴致,那是自然了。夫人与门人都是对花有极高研究的人。 门人是谁? 原来一养花的,也是我和青衣的启蒙师傅。 又勾起了伤心事,圆空也很会看眼色地转移了话题。临到最后,看两人实在抬不起头,从把东西掏出来。 贝儿给青衣绣的香囊,青衣如获至宝。 夫人给了交代,写在纸上,墨迹还未干透,洇了半片。 横空托在手中,来来回回,上上下下,反反复复地看。其实就那么几句话,他却看了足个时辰。 青衣有了贝儿,凭横空看几个时辰都愿意。他不嫌时光长。 圆空提前去马车里打盹了,因为门房也没多余的地方。 夫人说,你们倒还长进,我是知道的。遇见门人,记得救他回来。这个家是你们的,把事情搞清楚了,回来得才光彩。遇人不淑与交友不慎都是大错。 夫人盖了个章,染了,不太清楚,横空仔细看,是个云字。 母亲居然是几十年前大名鼎鼎的“云”家? 那“风”家是谁? 母亲也不会武功呀,“风云”二家可是绝世高手。 横空糊涂了,难道自己原姓“风”?也不对呀,看父亲的样子,完全是麻绳串豆腐的呀。 青衣说,少爷,不知蝶翎回来没? 问他干吗? 横空不由得对这个名字生厌。 我们现在有家无归,翎屋挺不赖。要是蝶翎在更好,不在我们也借住两天。散散心。 你心情很好,不用散。 少爷,你吃枪药了? 吃了怎么着? 我们没银子住店也住不了啊。 横空英雄气短。 没银子,就算英雄,也寸步难行。 圆空翻了个身,装作醒来,指指说,看,我是出家人,四海为家啊。 青衣顺势看,是狼山,没错。 横空抬起脚,一步一回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三章 拨雾 圆空不耐烦地喊他,大少爷,走到何时? 青衣说,少爷,我们先走一步? 横空跳上马车,打了青衣一掌。青衣麻疼,但也忍了。少爷难受。 圆空说,大少爷,夫人厉害着呢,你大可不必担心。 横空驾起了马车,走,去狼山。 他既到了狼山,蝶翎还有不出来之理? 夫人果真是没给留银子的,横空也不得不节俭起来。 他这次没有瞒青衣和圆空,带他们走了捷径。青衣说,这么大的工程如何做到的?圆空说看这个蝶翎也高深莫测呀。 横空说,这栈道应该是蝶翎出资建的,除了他,没人有这么大手笔。但用途,应该不像普通人用的。 少爷你是何时知道的?我们遇险那次。 那时你已经知道了为何不说?说了只会增加我们的险境。青衣有些不满。横空敲他肚子说,我知道你这小九九,之前都是猜测,是这次在桃花源悟到了一些事情。 圆空说,这个蝶翎莫非跟官府有勾结? 横空说,跟官府来往的未必都是坏人。我们先别急下结论。青衣,你知道蝶翎也姓云的。 青衣说,是姓云的。圆空说,呵,一家子亲兄弟啊。 横空说,“涧息苑”就在狼山里,而“翎屋”也在狼山里,夫人与蝶翎应该是互知底细的,这些年,我们其实都没见过真正的蝶翎的。 青衣说,蝶翎从未入过府的,也未与夫人见过面,怎知他们互知? 横空说,你见过夫人的书信,当年在北地,蝶翎曾送过一件“云衣”。是啊,青衣也记得。这“云衣”啊,曾是云家的行头,上面有金丝线绣的花边,是请绣坊专门订制的。能穿云衣的人,在云家都是可以发号施令的人。夫人在我小时候穿过一件,是紫色的,蝶翎当时给的是一件灰色,普通的等级。夫人在云家的地位很高喽?青衣又插话。 横空说,我原来猜测蝶翎应该是“风家”的。实实没想到。 圆空说,那这蝶翎跟我们这一路的奇遇有没有联系? 横空说,他易容术过人,这些年我们见的蝶翎都不一定是真面。有没有关系,就看他对“云家”兴趣多大。 青衣说,我一直觉得翎屋古怪,现在看蝶翎更古怪。桃花源里莫非就是他? 横空说,走,去翎屋看看。 蝶翎就在翎屋候着他们。 三个很惊讶。但蝶翎好像见怪不怪,还是以前那副热情的样子。只是身上有种不一样的气质,横空觉出来了,青衣也觉出来。横空说,我还睡我那屋,说着往里冲,蝶翎但臂挡,说前些日翎屋整修,匠人不知那屋是你的,杂物堆了满间,他回来后知道才给着手腾,但东西太多,不是一会能腾完的,还要委屈少爷换间了。青衣斗胆说,莫非要修暗道吗?横空想问得好,但面子还是要给的,喝斥青衣说,无头小子,瞎说什么呢?蝶翎回过头说,这就是青衣吧,早听说少爷的伴读是个无比机灵的,今日一见,果然不凡呢。青衣继续斗嘴说,怎么是今日一见呢,早就见过几百回啦。横空见蝶翎脸一僵。大家心照不宣,都装聋作哑。青衣说这翎屋不仅空气好,风景更是一绝,我看比那个什么桃花源还要好千倍呢。蝶翎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在前面引路。 横空住进蝶翎的屋子里,青衣与圆空一间,蝶翎到了别处。 晚上自是蝶翎作东,整得煞是隆重。横空反倒不习惯了。他其实想去看看上次来这时看到的东西。他知道那东西一定还在,现在看了兴许能明白些什么事。没想到蝶翎又先他一步。 他正琢磨法子,蝶翎来敬酒。横空盯着这张怎么都不老的脸仔细看了半天,方开口道:蝶翎,你虽是个十足的商人,却为何对养生如此精通?我看你十几年也不变,我都要老了,你还是这么英俊非凡。蝶翎哈哈大笑,说少爷真是取笑了。我每日辛劳,怕是已经老得不成样子了。 横空说,你莫非是假面?还是我眼拙? 一语击中蝶翎。 蝶翎说,少爷何出此言? 横空装作喝醉的样子东倒西歪,你肯定天天吃什么还童丹,不老药,你看看你,哎,你们看看他,还是桃花脸,你这要害害多少姑娘横空说不出话。青衣上来扶起他进房。 圆空没参与他们的酒宴。他对这些是不感兴趣的。 蝶翎在他二人离席后回到屋里,撕下假面,用冷水浸脸,涂上清澈膏,最近体内的火症越来越烈了。 他想着如何快点将三人打发走。 有人来跟他复命,隔着帘子,他一掌劈了过去,将来人劈了个半死。没用的家伙。只是杀了人,并未掳得什么。他不信没有,也不信这些窝囊废。他重新贴上假面,召见黑衣人。 黑衣人离开时撞上出来撒尿的青衣,青衣迷蒙着眼,以为是树,还扶了一下,一试是软的心里就清楚的,但还装着迷瞪,黑衣人推开他跃上墙,青衣捡起一颗石头砸过去,一枚亮闪闪的暗器飞过来,插在柱子上。 四周静悄悄,没有人。 青衣拔下飞刀。 横空起得迟了,揉揉眉头,蝶翎已派人送来了参汤。 青衣和圆空都坐在离他远的地方。他俩都不喝汤。 横空看青衣的模样,问,发现什么了? 青衣瞅一眼参汤,不说话。 行了,横空说,他这会子不会过来。 青衣把飞刀放到桌上。 横空也没正眼看,而是打开参汤盖子,闻了闻,问青衣,你不喝?也没等青衣说,他径直喝了。 圆空远远看了,已明了。 他是主谋? 青衣说,他若是,我定亲手横空把参汤碗扔出去,脆响一声,有心人都能听得见。 横空说,青衣,你还记得父母的样子吗? 青衣愕然。横空说,连父母样子都不记得了,该是多苦的孩子。蝶翎也是一个连父母都不记得的人。 少爷,你别替他狡辩。 很快有人出来把碎瓷片收走了。 众人的眼光都循着出来这个人走。横空说,你们知道这些瓷器都出自谁手吗? 青衣不解地问:少爷想说什么? 紫檀大师。 紫檀大师年轻时曾经是瓷器高手。 圆空瞪瞪眼,又坐回去。青衣想张嘴又赶紧闭上。 横空说,这世上的苦人儿,实在是太多了。 圆空说,师傅既下放下俗尘,那这世间一切皆与他无关了。 横空说,看似无关,也应该无关,但树想静风不止啊。 青衣说,少爷,你不是说桃花源中的瓷器也很珍贵吗?也是出自紫檀大师傅之手? 横空点头。 那大师傅在俗世这么厉害为什么要出家呢? 横空转向圆空,圆空说,我还小,我并不知。 横空说,可能是为了避仇,或者是背负着不可言说的秘密。 青衣说,蝶翎是富商,有几套珍贵瓷器不是新奇事。 横空说,这些品质的瓷器,可是除了王公贵族,一般人用不起的啊。 大师傅以前是官家的人? 圆空说,大少爷这推理似乎行不通。 横空也不驳,继续说,应该是只为贵者造。 紫檀大师就算是个顶级匠人,一个匠人能担负什么秘密? 或许不是秘密,可能是他偶然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 那这蝶翎也是知情的。 应该知道。否则这么多精致瓷器哪里来?碰上少爷这么个主,冷不丁地毁一套,早疼死了。 所以,蝶翎的心,很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四章 抽丝 少爷之前一直住的屋子封死了,青衣说,堆满了杂物,想进都进不去。 横空说,蝶翎不会让进的。帐册在里面。 他这些年与官府的来往估计都在那几本账册里。上次是他的失误让我们看到了,这次他不会了。 如果拿到帐册,是不是就可以逼他现真身说真话了? 没用的,横空说,有几个商人不跟官府来往的? 青衣说,这个黑衣人,明明就是害死老者的。 你在这大声嚷嚷是要告诉蝶翎我们终于明白一回?就算立即死也能闭只眼?横空看着有些激动的青衣说。 圆空也说,师兄,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横空说,官府看上蝶翎,必定是他有可用之处。能让大人物看上,那他就是大用处。 圆空说,这儿的人怎么大部分都是哑巴呢? 这就是蝶翎的高明之处了。 我看蝶翎有赶我们走的意思,如果我们想不出点事来留下的话,自然不能在这白吃白喝太久。 少爷不是可以帮他打理茶叶生意吗? 横空否定说,不可以,太明显。 官府用他做什么呢? 青衣问了个重要的问题。 除了财,还有什么?横空也在思索。他们肯定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这翎屋,这桃花源,除了美仑美奂,还有什么值得官府惦记 是啊,除了美仑美奂,什么功能都不缺啊,制药,四通八达的水路,自供自给的粮食蔬菜,取之不尽的财源横空猛一抬头,对了,水路。 这些进退可守可攻的水路,这些可以悄无声息来无踪影的水路。 他们一直都是在这些水路里来来转转,为什么却忽略了呢? 有了这条路,紫檀大师,石驼洞,克克沁,青山寺,桃花源,翎屋,他霍得脑袋一亮。如果他们都是在寻找七星宝珠,又似乎说不通。蝶翎应该是最对钱不在乎的,他拿这多半的财富全去供应了官兵,又从官兵处得到什么呢?几套瓷器?似乎显得上面的人太小气。那会是什么呢? 横空又陷进了死胡同。 是武功吗? 蝶翎武功已不弱,而且他并未练凤火。 那么,蓝可儿又是谁呢? 三人各自心事满满。 都仿佛揭开了锅盖,以为真相大白于天下,结果一看还是迷糊汤。 圆空突然问:我师傅会不会有危险?横空说,应该不会。可能有人给大师施压了,大师无奈找地方暂躲一阵。 圆空说,原以为佛门清净,却也无清无净啊。 横空说,清净在心。 青衣还在灯下研究那把飞刀。 蝶翎遗人来送了花茶,透着淡淡的荷叶香。连圆空喝了都称赞。 圆空问,这明明是花茶,为何有莲叶的味道?来人用手回说,花是晒在荷叶上的,吸收了一部分气味。哦,真讲究。来人退下,并把茶具一并收走。青衣看着说,这是怕少爷又摔了呢。 无聊中又说些闲话,翎屋离“涧息苑”这么近,这些年夫人是如何遏制蝶翎的?横空却问圆空,圆空你进府时见过夫人面?圆空说,没见过。哦,府里有盆花很是稀罕,你怕没这眼福了。青衣调侃圆空说。圆空说,灵的浸染么?你知道?不知道“涧息苑”可以,能不知道灵的浸染行么? 横空一本正经地说,如果你见过夫人,应该见过夫人衣襟上别着一朵。 圆空再次强调说,我没见过夫人。 你一臭和尚,还捞人惦记? 横空说,这花,在蝶翎的密室里也有一朵。 什么? 青衣以为耳朵出现了幻听。 门人消失是不是跟蝶翎有关 现在所有的箭头全都指向了蝶翎。 横空说,总觉得太轻易了,肯定不是答案。 圆空说,你们慢慢理啊,师兄,我又困了。 青衣说,去睡吧。 少爷我们也睡吧,或许明天蝶翎能赶早送只鸡来。 横空笑出声。 第二日果然有鸡,而且是全鸡宴。圆空耷拉着脑袋。翎屋上上下下很忙碌,据说是来了个波斯大商人。 横空对青衣说,你去看看有什么给圆空吃的。青衣带圆空去了厨房。他们刚走到半路,就见翎屋的下人端着做好的斋饭过来。青衣心想,这好快的速度。 他把饭盒交给圆空。对圆空说,你就在外面吃吧,少爷身体亏空得厉害,你别和他计较。圆空抽抽鼻子,打开一看,顿时喜出望外。这哪叫饭啊,简直像花儿一样美的艺术品。青衣也看,立马对圆空说,不如我们一起吃吧。我本来对吃鸡也没兴趣的。 圆空提着饭盒就跑,师兄,这些只够我一人吃的。 臭和尚,青衣骂道。 只好回房陪少爷一起吃鸡。 这么多鸡的吃法,也是头一回。 横空正慢条斯理地喝鸡汤。肉没啃,还原封不动。见青衣来了,才动筷。 青衣说,圆空这小子又得着宝了,那斋饭做得真是十倍用心。这全鸡宴看着馋,他那饭才叫心动呢。 横空没表示,继续喝汤。 青衣也不说了,努力吃鸡。 汤很鲜美,肉也嫩。 厨艺一点也不比桃花源差呀。 蝶翎真是网尽天下奇才呀。 少爷,吃饱了一会看热闹去? 什么热闹?横空还在品鸡汤。肉被青衣吃了三分之一,汤被他喝了三分之一。 不是来了个波斯大商人吗?我们去瞅瞅。 横空说,蝶翎同意了吗? 还要他同意吗? 他不同意,你若坏了他的事怎么办? 青衣顿时觉得嘴里的肉不好吃了。 我去看看圆空吃完没。青衣站起来,扔掉没啃完的肉。 横空也不拦他。 圆空正吃最后一块饼,看见青衣来了,一口也不给他剩。青衣说,圆空你这个臭和尚,就几块饼就能把你买了啊。 圆空抻抻脖子,好像噎着了,跑横空屋里喝水。青衣也懒得管他。 圆空却坐下来和横空聊起天。 两人一会说花,一会说风,就是不提茶叶和波斯商人。 青衣想这两人都成精了。 过了半日,翎屋的人就开始满箱满箱地往里抬东西了。东西很沉,压得人的肩膀都矮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五章 刀无影 就在这段期间的桃花源,花木兰也干了件大事。 就在主子如何也痛不下杀手的时候,花木兰也装病装得烦闷了,正琢磨点别的时候,突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让主子临时消失。以前总会带上花房执事,这次却没带。 花木兰觉得这是个机会,身边人也都觉得这是个机会。但又怕是陷阱。她现在尚不确定他是否全信她。 朱砚那边一直没有消息进来,她不想坐以待毙。时间拖得越久,对这件事的冲击就会越小,甚至到最后会幻化成他们练功不慎走火入魔。 小童依然没查到另一个帮他们的人是谁。 他走了两天了,花房很安静。没有打扰谁也没被谁打扰。看来根基很深。小童说主子的练功房就在花房里。她哼了一声,心里却不太舒服。毕竟这个人明面上是她的未婚夫。即使她会在婚前自杀或者逃跑以此来捍卫自己的内心决定,但此刻,她还是要做必须要做的事。她要除掉后患,哪怕就此掉进陷阱。 她唤来小佩,说我这几日头疼得厉害,你去花房要几粒安神的来。 小佩去了。回来得很快,手里多了一个小黄瓶。 花木兰打开,倒出一粒,喂了猫,又倒了一粒,喂了小鼠。两个动物都很快沉沉入睡。然后她又倒了一粒,又喂了他们。小佩说,小姐,它们是不是死了呀。花木兰说你试试还有气吗? 小佩真试,还有气。花木兰说,再等等。鼠猫很快复醒,精神百倍的样子狂抓笼子。 花木兰说,把这药留着。把小童叫来。 半夜突然起火了,是花木兰住的地方。小佩先跑出来大声喊救命,先听到的应该是花房,但先跑来的却是隔着远的厨房。小佩把披头散发的花木兰扶出来,花木兰惊吓过度已经软乎乎地立不起来了。 朱砚把水桶全都提来了,小童却不知道哪里去了,不知道是不是睡死了,后半场才出现,这时花木兰还没恢复过来。总管看这样子不敢耽搁,赶紧亲自去喊了花房执事来瞧瞧。以前主子在,请个大夫没事,现在主子不在,还是请个女人来比较安全些。 总管贵在思虑周全。 执事来了,好像喝了些酒的样子还不太醒。瞧见一片狼藉,大吃一惊。总管说,怎么离这么近竟一点声响都没听到?花房平日可不是吃素的,我亲自查看下,火竟是从花房那边烧过来的。这么大的宅子,烧得偏偏是这位的地方,而花房竟一个人都没来,全睡死了? 执事脸上红一块白一块。忍着气给花木兰查看。花木兰的脉象像是吃了她的丸药,可怎么这么烫?发作时效不应该这么快啊。她心里嘀咕着,眼睛却四处查看。总管也两眼盯着她,看她心不在蔫的样子,想想往常嚣张的气焰,他心里的火烧得旺旺的。 总管对旁边的人说,别看着了,快收拾屋子扶主子进去,在这晾多久了,又冷又吓的,别出大毛病了。 花房执事突然没好气地说,她应该多透气,这点风没什么大事。 什么?总管好像没听清? 这要出了事,您担着呐? 花房执事不客气地说,我有把握她死不了。 总管鄙睨她。什么鸟都到他头上拉屎。 有人踢了总管一脚,总管没看清,倒向旁边的人,花房执事的看了,怕他歪过来赶紧让开,总管却看见她从花木兰身上摸出一个药瓶藏进自己的衣袖里。 谋杀!总管心一惊。 她早就有坐女主子的位子的心。 哼哼,偏不能让她成事。现如今这位若成了女主子,他还好混。若是这花房,万万不能的。 总管横了横心。 趁大家还没散,大着嗓子说,主子不在,我就替各位费心了,敢问花房,刚才你手里拿着什么?他知道花房的本事,可以在瞬间就能将药瓶消失。他上前快速地抓住她的手,她说老奴才,找死么。他说,来呀,搜她的身。护卫是谁的官大听谁的,上来搜。她正后悔没立时把药瓶转移到别人身上。但仍然壮着胆子说,犯作,谁敢,主子回来看你们怎么交代。护卫停了停。 花木兰却悠悠醒过来。 怎么了?她弱弱地问。 总管赶紧跪前说,让主子受惊了,刚才这位似乎是从您身上偷了点东西,属下正要盘查。 花木兰摸摸身上,小佩也赶紧摸了几下,互递了下眼色。小佩说,呀,小姐的安神药呢。她转向朝着花房与总管说,这安神药本来就是花房专门给小姐开的,怎么会是偷呢?总管别看错了。 总管说,敢问主子这药还在身上否? 花木兰又无力地摇头。 总管像得到了印证般对另一个护卫说,速去请主子的大夫前来,不得延误。误了砍脑袋。护卫速去。 又对花木兰说,主子不知这世事的险,还是请搜身吧,搜到自有公断。 花木兰仿佛护着花房般的语气说,别为难花房,还花房一个清白吧。 护卫领了旨令下手很狠,搜出了不少东西,包括花木兰的药瓶。 花房闭了闭眼。总管斜睨她。 花木兰说,这药有什么不妥吗?既然给了我为何还要拿回? 总管赶紧趋前说,主子不知道这花房虽然平日是给我们供花的,可她们个个也是制毒药的高手。属下怕主子心软,一时给他故意拖长腔子。花木兰也喜爱这个半路冲出来的前锋,虽然他无意中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她装出惊讶万分的样子。 抓紧小佩的手,不相信的喃喃,你,你给我下毒?为何?竟是为何? 花房怒目圆睁,骂出口来:你该死,你骗了主子。你这个恶毒的女人! 什么,你?花木兰又吓昏过去。总管赶紧让小佩扶屋里,反了反了,真是!他挥起大巴掌朝花房脸上掴去。声音脆响,一张娇俏的脸顿时泛了红。 大夫急忙忙被叫来了,先被请去看了花木兰,说是病得蹊跷,说是病,更像是毒,总管更确信不疑了,主子在时,这花主子的病明明是要好的了。别上刚才那番混账话,足以定罪了。他又让大夫查验药瓶,刚打开,大夫大呼,此药万不可给人服用,总管说,怎样?轻则疯癫,重则一命呜呼啊。 小佩在里面听见了,跑出来哭道,怎么办,小姐已经吃了两粒啊。 什么?总管也急了,又拉起大夫救花木兰,一番人仰马翻后,执事在护卫松懈的时候准备逃跑,却被一道暗影打中了穴道。总管正怒火中烧,见她逃跑,又是一顿猛踹。执事求死不能,被捆得紧紧的,朝总管吐口水。总管不解气,拿起护卫手中的鞭子又一通乱抽。呵,还蹦哒,他不解气。 花房的人还不知上司已经大难临头,因为小童已经提前给她们放了点安神药。这药正是出自她们之手,用在她们身上再合适不过了。 花木兰假装呕吐,发疯,小佩在旁边掩护配合,全桃花源的人对花房都痛彻入骨。 花房的人醒来时,外面已经变了天。所有人全被总管关了起来。 整个桃花源,霎时感觉空间被无限放大了,喘气都可以大点范围地喘了。 总管给主子快马加鞭地写了信,并添油加醋地写了花木兰的病情。他跟在主子身边多年,也知道男人的弱点。所以只是将花房数笔带过。有些罪过,不需要多描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六章 断花魂 花木兰屋前派了两层护卫。小佩嫌人气味太重,让总管遣散。总管说,女主子性命关系着整个源里人,还请姑娘担待些。小佩说,那让他们离远点。总管马上令他们站远些。 有人半夜去偷偷看了花房的人,被当场杖毙。花木兰听后说,仁慈些,等我死后,就放了她吧。让她了了心愿。总管说,两位主子都会长命百岁,万不可有此想,此人心狠手辣,放了怕会连累诸多无辜。花木兰说,将她喊来,我问问她。总管说,此女不可近身,女主子还是离远些好。 正巧有人来报,总管低声问,花木兰说,什么事?总管说,是花房绝食。 花木兰略一思索说,主子几时回来?总管说,估摸着信差不多该到了。 花木兰说,她是主子器重的人,我们也不能因了我这点小病而就这么杀了她,总也没个眉头,怕主子心疼。 说完咳嗽个没完,又有了抽风的症状,小佩先哭啼起来,跪下求总管说,总管,你看看小姐,我好心疼呀,为什么毒得不是我?为什么我不先吃试试?都怪我呀,是我把小姐害成这样的,我该死。说完去抢桌上的刀想自刎。总管幸亏手快夺住了,身上却惊出一身冷汗。说姑娘万万不可轻生。转念又想,万事皆有因果,今日不除了根,日后不定酿出多大的祸来。眉头皱了皱。 总管走后,小佩把花木兰扶起喝了两碗水。看见又有人来,赶紧又把头巾扎上。装出软弱无力来。 因为总管吩咐了,所以小童负责花木兰的饮食递进,其它人不得插手,并嘱咐小童说,若被第二人经手了,出了差错,是要拿命的。 小佩果真也是每样先尝了。再让花木兰吃。花木兰看着,热泪滚下来。 其实在小佩吃之前,小童和朱砚也都轮番试过了。小佩知道后,心里也知道终有一个人在她之前关心自己了。 花房不吃喝,起先每日照送后来总管让断了,等他去看她的时候她已经奄奄一息了。总管对跟在身后的花房人说,治好你们头,治不好,你们顶罪。花房的少女们齐答是。 她们把执事抬到有阳光的地方给她擦洗,执事全身无力只能由她们摆弄。然后换上干净衣衫,有伤口的地方抹上了药,并拿手帕蘸水敷在她的唇上,她脱水严重,不能一下子喂太多。执事的略恢复了些力气,断断续续地说,不要救我,让我死。少女们说,执事一死,整个花房陪葬。什么?你们,他太狠了。执事闭上眼。其中一个少女拿出一丸药给她吞下。 执事,少女说,再等几天,主子就回来了。 执事摇摇头说,恐怕等不到了。是我连累了你们。 执事,少女流下了泪,我们都不信是你所为。 执事说我早该杀了她,在密室时就应该了断。少女们齐惊恐地捂着嘴。你们回去吧,不要再来了。总管派我们每天来照顾你。 说罢这些话,她们鱼贯而出。总管也先她们几走出去。 她总是念着他的那些眼神啊,那些温存起来的动作,还有那不多的几句话。哪怕她什么也不是,只要让她陪着他,陪在他身边,她已经足够了。如果没有这个花木兰,他们就这样在这个地方守一辈子了吧。如果她没发现这个花木兰背着他查他,或许她也不会因情错乱而出手伤她。 她都是为了他,为了他,她什么都能做。只为他对她望向那深情的一眼。 这一眼,断送了她如花的一生。 她为他炼药,为他疗伤,寂寞时陪他,伤心时陪他。 虽然在失手那一刻,她知道自己来日不长,当看到他犹豫时,看到他不忍,看到他一再地拖延,她知道他心里还是有她的,即使那么一点点,一霎那。 她曾经那么的不甘啊。 她也是那么的花容,那么的才华,那么地拥护他。可为什么命运总要这样呢?总要有了她,还要再出现一个花木兰? 她不要做小,她宁愿隐在黑暗里,等他痛苦时想起她。 可是,世界还是让她输在了一时情不自禁。 或许,他早就知道的,以他的敏锐,他早就察觉了花木兰的别心,他只是不想去相信。而自己早早地做了替死鬼。 她看着那月光,想这在这源里的日夜,有他在,他不在时,自己的心情。一颗少女心呵,就在这无限的等待里,无限的期盼里慢慢变得苍老。 他说,源永不灭,你就永在。 这是誓言么? 她信了,结果却是一场空。 她扯下身上的薄衣,打了结,扔到梁上,她笑笑,源里的囚室,她是知道的,四壁光滑,没有任何陈设,外面的人,连她的结局都已经替她安排好了。 她又如何能辜负了那众多的心? 就这么静悄悄地,带着一颗疲惫的心,随风听花去了。 那花还是你喜欢的花,还在悄悄开着。 路上遇到你在的地方,你还是那么俊秀的面庞,正为一桩事发愁,我无论如何喊你,你已经听不见,你们已经隔了两世。 我不想你为我报仇,那样你会伤了自己。我会看着你们互相折磨,直到死去。我诅咒了你们。 你喜欢过我吗?我其实是恨你的。恨我自己喜欢上了你,自你带我回源的时刻起,从你要了我那刻起。我统统都在喜欢你。 我恨你。我要化成一缕风,绕在你身边,看着你。看你如何被她欺骗。 总管收到主子的回信,只有一个字:杀。 干净决绝。 彼时的花房,依然香气弥漫。 少女们依然忙碌着,每日的花草供应依然如旧。大家谁也不说,谁也不提。只有暗夜的风,会想起那已离去的一缕魂。白衣遮面,悄无声息地,作了掩埋。没有送去死人洞,是花木兰格外开恩。准许葬在离源十几里的地方。她说,主子若后悔了,看她也方便些。总管就带下面的人面前夸花木兰的大家风范。他说,以后都长点眼睛,谁是主,谁是奴,看清楚了再站队。别饭吃了,眼睛却是木头做的。下属没人敢异议。 总管提议花房再选个头,花木兰慵懒地说,这段时间先委屈总管吧,等主子回来再说。我也等他回来领罪呢。总管退下了,搞不清楚花木兰的意思。 小佩把主子遗人捎来的物件摆给花木兰看。有新茶,绸缎,还有阿拉伯的稀罕玩意。小佩说,主子总算明白了,只有小姐才是真的。花木兰看着这些东西,仿佛忘记了岁月。她又老了一岁。 小童把朱砚转来的东西也交给花木兰,花木兰亲自打开,也是一包新茶。 她对小佩说,去取泥壶和新鲜的泉水来。 小佩应声去。 花木兰问小童说,都还好?小童小心地说,和小姐一样好。花木兰有些高兴,说,回厨房,中午多加两个菜,备点酒。小童去照办。 花木兰把小佩和小童支到门外,分他俩一些菜,她自己则独酌。隐隐地听花木兰和谁说话的声音,小佩惦起脚看,却只看到小姐的身影。她对小童说,小姐自言自语呢。小童吃菜,把鱼剔了骨头放到小佩碟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七章 醉心 花木兰说,今日我请你喝一杯。自从我来了这源里,你也跟来了。同是女儿身,你的心我也明白。我想成全你,可是上天不许呵。 你救了我们的命,是我们的恩人。你让我去死,我应该死还你这一恩。但我死了,你就开心了吗?你就能得到了吗? 你终日影子一样存在着,你说你不能开口,但我请大夫看了,你只是小时候经历了可怕的事情,并不是不会说话。你不相信任何人,被人害得多了,所以你觉得这世上全是薄情人。可你为什么又再次出手救我?你可以顺势杀了我呀。 小佩又惦起脚看了看,屏风上搭着小姐新作的一件绸衣,主子送回来的料子,说是等再过几天她要穿的。 她吃了很多菜,说,小姐也是可怜的,接连病伤,她可能也是闷极了。她想喝酒却怕一会小姐喊她。小童倒了半杯给她,说喝吧,我在这呢。小佩说,一会总管怕来查岗。没事的,小童说,他是个势利眼,知道风朝哪刮。小佩放心地饮半口,辣嗖嗖地,一股热流冲向胃里,小童说吃口菜,她赶紧夹起菜吃一口,感觉挺不错的。把剩下的半口又喝了,小童把酒放到他身后说,不可贪杯,准醉的,误事。小佩说,你放心我是没嘴的葫芦。小童说,你没和总管过招吧,他手里有锯,可以把葫芦锯开。小佩捂捂嘴说,知道知道。不喝就罢。 花木兰的半坛酒竟不知不觉喝光了。她把那件新衣披在身上说,你看,我也是身不由已。从小至今,也是别人手中的棋子,若一日没了价值,连棵草也不如。我呀,真羡慕你,无牵无挂,自由来去,说完她趴在一边不起。 小佩敲敲门,连喊几声,见没回声,先小童进来。花木兰醉了,她扶起她到榻上卧着,小童进来收拾碗碟,小佩回过来帮他,说,小姐一人吃饭为啥要准备两副碗筷?小童说,多话。小佩伸伸舌头。空气中有些味道让小佩感觉不适应,她燃上了香,洒些花瓣进炉里。 主子源源不断地给花木兰送来不少好玩意,花木兰却提不起兴致,自打那日酒后,她变得有些让人摸不透。 有时候愿意一个人到其他地方转转,偏还谁也不让跟着。小佩怕她不安全。她说,在这桃花源里都不安全,那天下哪里才安全? 小童也劝过一次,花木兰依然她行她素。他们小心地跟着,却往往被花木兰甩得影子都看不见。有时候花木兰早早回来了,他们还在那个地方瞎转悠。后来花木兰不让跟,他们干脆也不跟了,老实在屋子里守着等她回来。 过了几日,花木兰特意叫了总管过来,说她想到花房看看,让总管行个方便。总管说,主子说笑话了,你若是喜欢,随时都可。她说,这花房是重地,我从前不知也罢,现在即知了,你是现管,通报声都好做事。总管说,是,主子明查。那我就不跟着了,让姑娘伺候主子随便走走?花木兰说,有什么要紧的事赶紧收起来,别让我碰了。总管抹抹袖子说,没有没有。 花木兰带了小童去。她对小佩说,你去厨房帮我盯着点糕点,我怕他们手脚不干净。小佩也想去花房,就说不是有朱砚么,那小子精心着呢。花木兰不说话。小佩说,我马上去。朝小童使使眼色,小童装什么也没看见。 花房的格局一点没变,还是花木兰上次来的样子。上次伊人还在,如今她叹口气。小童知趣地说,主子多想想前事。花木兰马上打起精神往前走。 人可以换,但陈设他不在,总管也是不敢擅自作主的。花木兰装作欣赏一草一木亭台楼阁的样子仔细观察这儿的动静。花木兰说,你知道他练功的地方在哪里?小童把扇子递过去遮阳光说,在下面。怎么进去?小童微微摇摇头。 他们不能表现得带了什么目的来的,纯粹是散心,小童找了块背阴的假石让花木兰休息,他把手绢垫上,花木兰坐。 你是不是在责怪我不应该让花房这么早去了? 小童轻声说,不,痼疾不除,早晚会出事。 她其实还是有用的,我也心急了些。 主子是套不出她什么话的。她跟了他十几年了,心已经连一起了。 我知道。所以我们要提前有些准备,保不准等他回来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不是有总管吗? 你以为他会信吗? 一个跟了他十几年的人,有多少能量他会不清楚吗? 人死得快,都是因为自己太聪明的缘故。 那主子想怎么做? 务必把花房的底细摸清楚。 还有你仔细想想,有没有什么遗漏的?这件事尽量不要让小佩掺进来,少一个人少一份危险。 谢主子。 别谢我,谢老天吧。 主子,我想了很久,这源里最不缺的就是水和花了。那么是不是也就这两样最重要呢? 水花? 花木兰像打了个盹突然醒来。 花房平常在哪炼药? 在密室里。 这里密室多吗? 不少。 都有水源? 尚不清楚。 你觉得谁最胜任花房执事? 小童谨慎地说,主子多变。 花木兰说,是了,他才是花房的主。 她记起横空说过,他当初被带进来走的是水路,而青衣带他逃走走的也是水路。这里有通向外面的秘道。 小童说,主子,我们在这会不会此人注意?花木兰说,离开这里才会受人注视。我来这里本来就是避耳目的。 小童想到灯下黑,说主子厉害。 别当马屁精了,刀子都架到脖子上了。 小童说,这儿每个女孩子都是没有名字的,只有编号。新来的隔开训练,训练好了随时准备着给空缺候补。每道工序都是只能一人负责,所以你看她们虽然年龄不大,但个个都能独挡一面。 这个花房就像一架大机器,只是苦了这些孩子。 小童说,或许主子来了,她们的苦日子就到头了。 花木兰心想,她们从小被掳来,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若一日放她们回去,是功呢还是过呢?她们还认爹娘吗?或许爹娘卖了她们,回去等于再入虎口。她的头又绞痛起来。 她对小童说,我的头又痛了,你进去问问可有什么良药? 小童说,主子等我。跑得很快。 跟小童身后有一名女孩。她跪下来问了安,然后拿手给花木兰按摩,说主子虽有药,但切不可总吃,疼痛减轻,花木兰睁开眼,这是一个长得清秀的孩子,没施脂粉。 你是负责制花还是制药? 女孩说,选花。 为何说药不能总吃? 她说,小时候常帮爹爹秤药,知道有些可吃,有些不可吃。花木兰有些了若。你是如何到这的?她答,有天和家人走散了,走着走着,突然睡着了。醒了就到这了。下面的,谁也不再问再答。 花木兰说,你可有什么好法子治我这头痛?女孩说,主子不可多思虑,万事要想好。还有药,要停。这个,没人跟花木兰说,总在想方设法帮她找名医,搜好药。但这个小女孩说的话,花木兰愿意信。她的身份她最清楚。 她又问她,你来可是别人派的?她说是选花姐姐派的。别人肯来吗?她说别人都有工作要做。 她把手上一枚戒指取下来戴在女孩手上,说,这个,是今天谢你救我。女孩不敢要。花木兰说,小童你送她回去。 她又跑回来,站在花木兰身边说,主子,少喝茶,少吃花。说完蹬蹬跑了。小童追在后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八章 花语 回去糕点已经摆在桌上,花木兰拿起罩子,晶莹剔透的花瓣嵌在里面。原来这么多人盼着她死。 她不可能一一把这些人都杀了,她能做的,就是让自己想在前头做在前头。 她把糕点全赏给了花房。她知道那个女孩应该不会吃的。 她让小童去告诉朱砚,主子回来前,她的饭要清淡,糕点一律免了,茶也不要了。朱砚不明白,说这是要吃斋吗?小童说,你照办吧,别问这么多,主子的心,我们也搞不懂。 只是这饭菜,别马虎。凡上跟花有关的,就先停了吧。 朱砚以为是因为死人。厨房的人也觉得在情理中,不吃就不吃吧,不碍他们的事。别人想吃还排不上呢。 花木兰似乎迷上了喝酒,隔几天就要一壶酒。酒现成,多的是,但她只喝一种。每次还会分小佩一杯。 他们不知道,这酒并不是为她准备的,而是为蓝丁儿。 那时候蓝丁儿还是克克沁的妹妹,在翎屋不知因何被打伤,差点被杀,她一时心软出手救了她。她不说话,却一路跟着她。横空来了,她却躲了起来。后来横空被下了毒禁,她送了很多草药被混进他的饭里。如果没有她,大概横空也等不到青衣来救他了。她喜欢横空,但不能说。花木兰能感觉得到。 所以她一直没暴露她,数次帮她掩盖踪迹。 她的眼神总是冷冷的,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 花木兰说,以后我不吃带花的食物了,你也不要吃了。蓝丁儿不解,她说,在这桃花源里,万事是以花房为中心的,别看花房全是弱小的女孩儿,可联合起来的力量是可以将很多人摧毁的。她们制花的本事恐怕再也找不出第二家。 本来这花做的东西是很招人喜欢的,但一旦用了别的心思,就会让人厌恶。 蓝丁儿说,我对吃食本就没多大兴趣。花木兰说,你是野大的孩子,抵抗力反而强些,若是旁人,怕早一命呜呼了。 蓝丁儿捋捋发梢,用手语说:你忘了我也是懂药的人? 花木兰说,是我们自大了,原以为这不起眼的东西,大家天天都在吃,谁承想竟中了招。 蓝丁儿说,你可是不舒服了/ 花木兰说,今日幸得一人开解,连日来名医都查不出的症状终于找到了根源。 这儿原来也有好人?蓝丁儿不信。 你不是?花木兰成心戳她。 不是,你和我都不是好人,蓝丁儿回答得干脆,花木兰听了心里窝火。吃了人家的好歹说句好听的。但蓝丁儿不怕。 她又发问,我哥回了京城,你可知他的近况? 你还担心你哥?我又如何得知他的近况? 蓝丁儿喝酒。花木兰说,你就是只狐猩,小心一日猎人回来了,你自投罗网。 蓝丁儿喝得更多了。 她愿意投某人的网。 花木兰到庭院里摘下一朵花别在蓝丁儿耳朵上,她的容颜并没因为花而黯淡,反而更妖俏了。花木兰说,你知道这花呀,每一朵,也都是有生命的,有开始有结束,它们全知道的,它们通晓我们的心灵。 这花,是有花语的。 蓝丁儿带着花离开了,她住在西山下面的村子里。 闻着她又一身酒气地回来,早已等候她的人又是心疼又是无奈。给她倒水她不喝,问她话她不语。把饭端给她她不吃。最后还是耐着性子陪着她,直到她睡去。 起初这个人也不知道她到底住在哪里。 前些日子他偶然出门,在镇上竟然就遇见了她。她仿佛受了伤,嘴角还流着血,一边躲着一边逃跑。他掩护了她,并随她回到她的住处。 她对他既不感谢也不撵他。 她自己会配药,只是什么事情都自己做会比较痛。他来的时候很勤快,带干净的被单,不来的时候她就安静躺着,看着阳光来了,又走了。 他经常会带一把花过来。插在破的陶罐里,那些花都是山花,凋落得很慢,都对生命有着顽强地感染力。她看着,心情竟也渐渐不那么烦燥了。 这些花,竟也像通人性。 他没问,什么也没问,她也没讲,什么也没讲。有时候他呆的时间长一些,也只静静坐着,看蜡烛慢慢燃尽。她也静静坐着,有时候写几个字,但不做女红,她不会。没人教她。倒是他,针线活做得极好。 他做的时候,她就静静看着。时间却也溜得相当之快。 不管多晚,他也会走。因为她不会留他,他也留不下。 她在西山开垦了片田,种了些药材,起初只是实验,后来成功了。她想治自己的嗓子。他先当了试验品。拿自己的腿开刀。借口是父亲得了跟她一样的病。她不问,任他采。 后来别人也喜欢,也过来取。她知道是他引来的,也不怪。 她也送给花木兰一些,让她祛脚臭。 有一段时间,他不来,说是家里丢了东西走不开。她就常去另一个地方转转。偶有战利品,带回来,也留一点给他。留不住,放些日子竟坏了,只好先扔了。 但她喜欢上了花。那里的人竟然将花做得如此精美。 路过的路上,她都采一把回去。 以前住的地方,极寒,雪能将一切都埋掉了,花,是不多的。 她一直没再等来那个人,听说,是死了。 她不信。去了西山,原本旺盛的药田,竟枯萎了。 它们也知道他走了?随他一起? 她不是个爱说话的人。村里人都觉得她怪异不爱跟她来往。但她不挑事很隐忍,所以也容得下她。只是好事从来没她什么份。她也不争不抢。她的世界里本来也不认识这些庸俗的东西。 他经常把自己不舍得吃的水果带来给她,说是自家树上结的,吃不完的。哪有送水果只送一个的?他就是这样的人。 花是不要钱的,可以随便采,所以每次都是一大把。 她觉得应该还他点什么,毕竟他把最后一些时间给了她。那些花放在风里已经成了标本。她没扔,就那么干了,放着,也不生厌。 只是每次看到,她仿佛听到她的心里在呜咽。 她啊了一声出来。她的耳朵听到了。 打开手掌,有根刺刺出了一点血,红红的,像另一颗痣。 他落下了一只碗。这只碗,他用他盛过饭,果子,豆腐,鲜叶子,还有她以前没吃过的小东西。 她在清水里把这只碗洗了又洗,碗上有一条细细的裂痕,不大看得出来,所以汤汁每次也没漏出来。裂痕旁边,刻着三个字:青山寺。 他第一次就说,他不是坏人,他只想交个朋友。 居然是个和尚。她想。 她从没把他放在眼里。所以也从不关心他的真实身份。 他就像是她家里突然多了一只碗,或者一枝花。 他瞒了很久,可能无数次想告诉她的。 后来哥哥来找她,她出去,半夜下了大雨,她赶不回来,想起窗户还开着,屋里定湿了。等她回来,窗户关得严严的,没有雨水漏进来。她不担心贼,路过的贼住一晚顺手关了窗只是怕淋湿自己,没什么大不了。她也不介意。 她随哥哥到过青山寺,那时竟没怎么注意还有这么个人。或者她根本对任何人不在意,因为他们不重要。 一个不重要的人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九章 风起 药田就那样枯着,她也没清理。如果他在,定不声不响地干完了。坐在畦头满头大汗地看着她,笑笑,然后扛着锄头走了。 她以为她终会有一天跟她索要什么。 还没等到。 时间开始变得慢下来,不再飞逝了。她洗干净脸,准备看他最后一眼。 她被挡住了,虽然她换了妆,仍然被识破了。 好吧,她没出手。或许不值得看,她去看一个死了的和尚干什么呢?她自己也闹不明白。 哥哥又来了信,说他已离开京城,问她七星宝珠的事可搞清楚?地图是否绘好?她把信烧了,在腾空升起的烟里看见他的脸,她一吃惊,信落到地上,剩一角没烧着,她重新捡起来,看到上面有个花字。 哥哥还是走了这条路。 她在夜里又去了一次,他就躺在临时搭建的灵堂里,不知为何没人陪他,就他一个人显得有些孤单。她看了他一眼,真的是他,没错。现在,没人像他这样对她再笑了。 她心里有些苦反上来。 感觉到有人走近,她避开。来人走到他面前,用手试试,看看他是否真的是死了。她觉得好生奇怪。那人也是一副和尚的样子。 她打了个好大的问号,脚步不由自主地跟上去。 她并不知道他是斗争的牺牲品,并不知道他的亲生父亲如何胆小懦弱地背叛了他,她只是来看他一眼,因为他无缘无故地陪她度过了那么多时光。她想还他一眼,仅此而已。 她听到了两人的争吵,听到了他是被人害死的。听到了哥哥嘱咐她办的事情,别人也在办。 她感到身上什么地方开始疼,疼得厉害。疼得喘不上气。她慢慢矮下身子坐在地上,地上很凉,青石板的凉。屋里两人依然在吵,打了起来,她艰难挪移中硌到了石块,引起了屋里人的警觉。她不动,看屋里如何灭烛,如何人影闪出,如何四处查探。然后一个人揪着另一个人又打起来,说,大师兄怎么死的,你以为我不知道?怎么死的?你好去问住持。又打了一阵,两人都打不动了为止。 她不喜欢这种无结果的打斗。像两只苍蝇令她作呕。 她拿出画好的面具遮住脸,走出来。疼还在继续。并有了冷汗。如何也是死,不如战死吧。 两个人先是吓了一跳,接着组成了团队。她不费力气就胜了。她一点不快乐。她变声问他们:死了那个人是怎么死的?两人齐声说,不知道。好,她把他们的头齐齐朝向石头撞去,一人闭着眼,另一人胆小地说,二师兄或者住持应该更清楚。 她还没发声,说话那个用手指二师兄的房间。 二师兄不在房间。窗户开着的,她望出去,似乎明白些什么。临走脚碰到了水桶,水溅到她鞋上,晃动中她看见四条鱼儿。 这里,人都很怪。 她听说寺里是要火化的,但没人出来主事,主事的要么不在,要么就他,却死了,所以只好停在那里。她说,很抱歉,不能为你报仇。他的鼻孔竟流出血来。她身上又开始疼了。她握住灵棺,盯着她从未细看的这张脸,像在说,为什么不给我报仇?为什么不?你已经在这里的,为什么不? 她霍地站起来,想快点离开此地。脚却被缠住似的,走不动。 她咬咬牙,说,好,我替你报仇。脚下松开了。 她突然看见了信号。那是哥哥的信号。等她跑过去,早有人抢先了。她进了塔林,像进了迷宫。头也晕,最终倒在一处。她挣扎着不让自己陷入昏迷,她摸摸磕出血的头,她尚不知,她与这里有着不解不缘。 她鬼使神差地磕了几个头,方能走出这迷阵。 她知道这世上没什么鬼的,只是被人施的迷药打中了而已。 她追着那个接信号的人去,那人从二师兄开的窗户跳进去,没再出来。她等到天明。 寺里可能真得很穷,斋饭清得可以照出人影来。她方得知,他对她的好。他是忍了饥饿的。 她几日便将原委弄清。因为局外人,更容易不按对方的牌路走,更容易找清正确的方向。 他被害死,只因他手里的封重要的信,信是此寺一位德高望重的大师所写,交他保管。想要信的人别有所图,抓了主持逼迫他,他不为动,最后主持请他交,他也不交,住持被人捅了一刀,没捱过当晚。他知道他若交了青山寺灭顶之灾就来了。他不能当这个罪人。虽然当初他 和住持也是带着目的来这里,但过了这些年,大师感化了他,他就是死也要死在青山寺。他如愿了。 杀他的人也知道她。 她去了他生前的房里。他的房子没有别人的明亮。桌子上叠着整齐的被单,是她受伤那日他换的,他洗了,把边都缝好了,没来得及交给她。她眼里发热,大滴大滴的水珠滚落。她心又痛了,她啊地又一声,喊出来。 她在他床前说,我不能去看你了,你总让我害怕,我会替你报仇的。你放心。 门吱呀一声开了又关上,似被风刮得。她不关心。 她乔装打扮,入得寺来。 关注她的,恐怕正是她找的人。 她杀二师兄杀得很痛快,一刀。 二师兄也没反抗。 临死,对她说,我们呵呵,我认得你。 她在他身上找信,没有。 信没找到,先杀了人?哥哥的人办事越来越不靠谱了。 走的时候脚又碰到了水桶,她低下头,本想杀死这几条鱼,却发了慈心,提着它们到池子里倒掉。放了吧,希望他能看见。 水桶里有只竹管。她抽出来。 他必定是这样藏信的,所以不知如何被人发现了,引来杀身之祸。 她把信展开,只有一个字,写得很大:悲。 天空又来了信号,她接过来,扔进水塘里。瞬间沉进塘底。她把信重新塞进竹筒,收好。 蓝丁儿又找花木兰喝酒,花木兰身上乏燥,她看见一树白花正开着,上前折了一枝插在头上。花木兰说,你现在也爱花了?她点点头。 花木兰说,这酒里,也有花,你可知? 蓝丁儿打开酒塞,倒了满满一碗喝了,又倒了一碗,摘了一捧白花洒进酒里,又喝了,最后酒全喝完了,只有白花还在酒碗里。 花木兰觉得异乎寻常。不一会小童来悄声说,青山寺的大师兄没了。 哦。 她说,按常理,我们应该怎么做? 小童说,总管自会打理。 花木兰说,派个人去悄悄打探一下虚实。 小童走了。蓝丁儿也走了。花木兰不送。 她让小佩放下帐子,小佩开了点窗户,燃上香,说,小姐,最近有人来吗?花木兰不说话。小佩又说,这屋里空气很不一样,我可得注意是不是又是花房在捣鬼。小姐你可千万别让她们靠近你。 花木兰说,知道了。 小童半晌来回话,说不止大师兄,据说二师兄也死了。花木兰从卧榻上坐起,说,让朱砚传信。怕是蹊跷。 小童说,作主的要么不在,要么走了,所以都在那停着呢。 花木兰说,盖棺定论,没有定论,自然是不应该处理的。只是不知他们来不来得及了。 不是还有住持吗?听说也死了。 啊? 取笔。是,小姐。 花木兰想了想,写了一个字:悲,墨蘸得太满,写完都花了。她哆嗦着让小童拿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章 当回忆有声时 蝶翎已经不见了几日,这种不告而别似乎是他的作风。他是主人,别人也说不得什么。但青衣就觉得,这似乎是在给他们摆脸子。这个蝶翎,越来越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了。横空很气平,说他人虽不在,心却是顾虑得到的。你不要乱来。青衣说,那东西早已经不在了。而且藏书室还是空的,不知为什么,就让它空着。横空想了想,也没说话。 蝶翎这次回来应该是把重要的东西转移走了。 其实那些东西横空也不上心,蝶翎的野心很大,势必有些见不得光的行径。他万事精明,自然也要握些把柄在手里,否则早被人杀了。夫人这些年一直跟翎屋保持距离是相当有远见的。 但他又不明白,自己的母亲为何对自己与蝶翎交朋友却不阻拦? 有只鸽子飞过来,青衣截下。 他只觉两眼一黑。 把信传给横空,圆空闲逛回来,嘴里嚼着茶叶,他又去给农户帮忙去了。 他们又与蝶翎走到了一条线上,或许这次 横空怕他俩伤心,主动驾车。青衣夺过,马车跑得飞快。圆空又夺过,说,师兄你是要自杀吗?横空觉得,一关系青山寺,青衣的反应比圆空来得快,圆空倒很沉得住气的。他想这个紫檀大师看人还真是他们在路上讨论信落入谁手,尚不知行凶者已经躺在被害者的身边。 青衣建议走秘道,圆空执意走正门,他说要大大方方回寺。他的态度很坚决。横空也同意,青衣有心无力。半路上就碰见了克克沁的黑衣人。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虽然不是最好时机。 青衣是诸多仇恨加一身,圆空则是恨他挡住了路。 圆空不开杀戒,但爬起来的人却是杀红了眼,横空只好清理后场。 横空说,圆空你尽管度,由我来下地狱便了。 克克沁出场时马都嘶叫,青衣虽刚经了一场酣战,却仿佛打了鸡血,满腔的力量在冲撞着他的神经。他率先出招,克克沁破,一边打克克沁一边奚落他,真是不长进,找到了老子,竟然还如此小儿科。难怪你老子要毁容,脸都被你丢尽了。 圆空坐到一边喘气,看青衣和克克沁打。 嘿,师兄,要不要帮忙啊? 横空拿棒子敲了圆空一下。圆空咬了咬草,吐出来。把脚边刚垫着的一块小石头随便踢了一下,正踢到克克沁的脑门上。 克克沁下意识地躲,却忘记了青衣。吃了狠狠一掌。 青衣又趁势连击,克克沁大骂:奸诈小儿。青衣也不含糊,对付你这等禽兽 奸诈也是高等待遇。 克克沁使出狠招,青衣开始走下风,猛摔下来,也被踢中。青衣很快反起身,克克沁还在得意未开始前,青衣的秘经招式密密麻麻袭来。 克克沁招架不住了。横空也有些奇怪,青衣的功夫长进了不少,但克克沁也不是小羊羔,他在极地炼养多年,不是轻易打倒的。今天他像是特意要输一样。 青衣毫不留情地劈下去,克克沁在地上翻了几个滚。他没有求饶。 算是汉子,圆空也说。 大少爷,我们只负责看吗? 插手青衣会生气的。横空说。他其实真的是想看克克沁的底牌。 青衣快要把克克沁打死了,圆空说,阿弥陀佛,今日果然不吉利。 横空把他的头摁回马车里,说念经吧。别让孤魂野鬼瞎晃荡。圆空竟真躺回去了。 青衣拿刀扎在克克沁的手上,说这是师傅的,你的眼睛,你的双手双脚,我要祭师傅。还有老者的,还有我。最后是我的。克克沁突然笑起来,说,奸诈小儿,今日若不是中了毒,你琮已成爷的下酒菜。青衣又一刀扎下去,克克沁也没叫。圆空却从车里坐起来,对横空说,大少爷劝师兄快些了结了吧。阿弥陀佛。 横空没说话,因为他看见一道影子飘过来,飘向那正争斗的两人。克克沁被救走了。青衣的刀就差半寸要刺进他的心窝的时候。他追着那影子而去。横空也追过去。 影子飞快地洒下串串花瓣,像片片悬起的小刀,保护着离开。青衣在花瓣洒尽的时候看见那只掌上的一颗痣。横空想起的,却是密室里救他们的那个人,也是如此影般。最终还是让他们逃脱了。 横空说,他活不久的。 青衣说,刚才这个人,少爷你看见了吗? 横空说,看见了。 真的?你也看见了?师傅在天有灵。 她就是那天救我和花木兰的人。 什么?青衣有些吃惊。 你想说什么?横空反问他。 我看到她掌上的痣。 你怀疑? 青衣说,不太确定。毕竟相似的人也会有的。 圆空把马车赶过来。横空说,轮流休息吧,以后会不太平一段时间。 青衣还在奋战的亢奋中没苏醒,横空驾车,天黑前落脚。 蓝丁儿把重伤的克克沁带到她的地方。克克沁抓着她的手,没有给他立即医治。以前他也保护过她,她带着一种欣赏的表情看了他一会,方掏出止血的药。 克克沁还在昏迷中,她把他身上的兵符和印信全掏出来,用一个小包袱包好。 她潜出去,没想到还是被人跟上了。她立即改道没去目的地。找了个地方先把东西藏了起来。等她藏好出来,跟她的人就站在了她面前。两条路,任她选。其实不选也知道,只有一条。 她迎着剑影往前走,血也顺着脖子往下淌。就在准备横下一心的时候,突然克克沁冲了出来,大衫还没系好扣子,挡在了那一剑挥下来的瞬间。她跳开的同时洒出花瓣,人被迷昏,她抱起克克沁,太重,又跌倒,怎么努力都不行,克克沁抓住她的手,摇摇头,她想哭了。又大声地啊出一声来。克克沁听到这个声音后,脸上却露出了笑容,蓝丁儿,他说,你会说话了。蓝丁儿,记住不要给我报仇,带着那些东西离开。蓝丁儿,不要去京城,越远越好。去找你喜欢的那个人,他会保护你的。他想笑,再想说些什么,风呛进他的气管,让他很快咽了气。 她把他拖到了一处墙角,那些人会很快寻来,她拿些破烂盖住了,等明天,她会再来寻他。 小时候呵 她白天山上学艺,晚上却不许住,练完功课准时要下山。下山的路很黑,只有克克沁陪着她。她说,哥哥,回吧。我不怕。克克沁说,明天我还要跟师傅说。她说,不要,哥哥,师傅罚得重。克克沁说,哥皮厚。 他依旧每日求情,她依旧每日不得住在山上。 为什么?他们都想不通。 她说,哥哥,我好累。 克克沁说,别怕,有我在。那天,下好大的雨,山下的路都看不清了。她是从什么时候不说话的?没人告诉她。她问过克克沁,克克沁也不告诉她。只说,有哥哥在,别怕。 他们一起逃下了山,一起逃离了那个可怕的师傅。一起相依为命。她当他是哥,他当她是亲人。他干的事,不让她知道。虽然她从一开始就知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一章 哑泣 哥哥,别怕,我会保护自己的。她把他埋了。很潦草。因为很多人在找他们。 她尚未来得及为他解毒,尚未和他说她的事。或许他一直在背后关注着她,保护着她。否则为何来得竟那么及时,为何会知道有人要害她? 他不让她报仇,是因为她打不过他们吗?她的功夫他是知道的,绝不在他之下,她是师傅最好的徒弟,也因此,师傅对她是最苛刻最严厉最绝情的。因为师傅的徒弟超越了师傅。让师傅感到了绝望。 那个下雨的晚上,她依稀想起了一些景象,似乎是有师傅的,师傅是在教她武艺还是在指导她?她有些混乱,因为师傅用的都是他的绝学。她数次跌倒在雨里,不知是雨水还是泥水挂满她全身,她不敢下手,可是师傅一直在逼迫着她什么,后来克克沁不知从什么地方冲出来,那天,他说他不能送她,给她找了件斗笠,看她缩着肩膀跑向雨里。那一年,她真得很小。大概没有十岁。那一天,她是必死的,连老天都哭泣。 她是被克克沁拖走的,她只记得电闪雷鸣,她拿起那把剑抛向师傅,跟师傅告别,满天的火光,她已经没了感觉。她把力气全喊了出来。 她发了高烧,所有医馆已经不再救治,是克克沁一直没有放弃她。克克沁一直在耳边喊她的名字,蓝丁儿,蓝丁儿,回来,回来。 烧退了,她不再说话。 也不再用剑。 克克沁说,没有武功或许是好事。有哥哥在,会保护你。 可是,师傅,为什么要杀她呢?她还很小。 过了许多年后,她偷偷查过,克克沁也查过,她去查的时候师傅已经死了。能够杀死师傅的人不多。 克克沁带她流浪了很久,后来流浪到京城,克克沁入了征,他想给蓝丁儿一个稳定的住所。他们都在慢慢长大。两人安定了两年,后来克克沁升职了,升得很快,再后来,他行踪变得隐秘了许多,也不再告诉蓝丁儿。他离家的时候也越来越多,蓝丁儿跟着他,他也不撵她。因为他心里,确实是离不开她的。她救人,她很爱救人,不管好人坏人。 只是有一次,她救的却是他费尽心思想捉到的。 他在心里祈求过千万次让她原谅他。 如果一切是命运,那么老天全都来惩罚他,只求让蓝丁儿活下去,不要受罪。 别人都是拿蓝丁儿的命来威胁他。她成了他的软肋。 他不想让她再受人欺负,哪怕让他去杀本不该杀的人。哪怕要死了,也要告诉她,快跑。 他是无法瞑目的,因为这世上总还有她让他担心着。 他睁着眼去了,留最后一点温暖给到她那双温软的手。她的手覆在他的脸上时,他感受到了一丝苦涩。他们在一起,好多年了呵。 他不甘心,却不得不走了。剩下她自己,孤苦伶仃,他的眼角留下一滴泪,连同这无限的眷恋。只是很快滴到泥土里,谁也发现不了。 他是个坏人啊,他从不去想有一天他会有什么好的死法,这个坏人,死得轻飘飘的。 杀他的人,想让他死的人,此时必定大快人心。只有她,挑灯夜下,认认真真地为他守起了夜,守得是那缕灵魂,一生的苦命。 蓝丁儿再见花木兰的时候,头上还是别着一朵白花。她喜欢上了这种装束。她在桃花源疯狂地收敛花瓣,几乎将桃花源正开的花全部毁灭。花木兰看着她,由着她。她想这样一个失心的人,痛得整个世界都要灭了。她看着她掌上那颗痣格外鲜红。 临走告诉她,这花不可吃。她笑笑。带到他的坟头洒了一层又一层。他不爱花的,她知道。他的坟被人挖开过,那些散落的脚印还没有被泥土全盖住,她知道他们找什么。 克克沁想必也不喜欢再沾血,因此生溅血无数。她走开了些,把手中的花瓣悉数扬开,结束了那些跟在她身后的尾巴。假若当年师傅没有教她习武,假若当年克克沁没有保护她,她现在,该是在哪里呢?她无力地走着,风开始吹起来。凌乱了她的秀发。 她想走,离开这里,回到极地去。那里,有她曾经的欢乐。 需不需要告别呢?跟谁告别呢?又有谁是惦记她,喜欢她的呢?她从小是个没人要的孩子。师傅不喜欢,要杀她,哥哥一年中没有几天可以见她,别人不和她说话,因为听不懂她。关心过她的都死了。她累了,也想就地睡去。不再醒来。 风一层一层地吹上来。吹着她。哥哥还在风中说,蓝丁儿,快跑。她噙着泪,再回头望他一眼。 这个坏人,此生大概只惦记这么一个人。 她往北边走,走了一段又折西,又往北走。盯她的人散了一批又来一批,始终不断。她始终懒洋洋地不予理会。渴了,她喝酒,饿了,她啃烧鸡,她有钱,这些钱,虽然不见得干净。可是她花得大手大脚。哥哥给她的,只有花这些,才会暂时想起他。想起他的瞬间和时间变得也越来越短,越来越模糊。 她看上一把刀,刀上有漂亮的花纹,刀尖锋利,她买下来,住店的时候帮店家杀了一头羊,顺手就把这刀插在了厨房的门柱上。那只羊没有嚎叫,却满眼的泪水。这天,她没吃肉,店家把杀羊现场洗刷得很干净,过了一天,就没人能看出这里曾发生过什么。 她捧着酒壶喝得透身凉。 夜半,明晃晃的利器贴近过她,她毫不犹豫地出手。没留什么声响便倒地。 这些人,总要等她的耐性用完才罢休。 她取下那把刀,刀上还能闻到血腥味。能照见她略有些不干净的脸。 店家又牵了一头羊拴在那里。她拿把草过去喂羊,看羊吃,羊嚼得很慢,仿佛有预感,知道自己在这世上的时光不多。所以想让时光流慢些。她慢慢得等羊吃完。她静静地看羊,羊也静静地看她。她把拴羊的绳子割断,买下了它。她牵着一只羊上路了。这是她的伴。 引来无数人的围观与嘲笑。 她买了条鲜艳的围巾围在羊脖上,羊只吃她喂的草。但没过多久,等她再次醒来时,她的刀扎在她的羊身上,那汩汩流出的血还是热的,羊的眼睁着,似乎在等她来。 她把刀慢慢地从羊身上拔出来,血溅到她敞开的衣服上,那条羊脖上的围巾还在,一半缠着羊,一半染在血泊里。她解下来,围在自己身上。 她没有擦刀上的血,她把死去的羊埋了。不埋,很快会被人吃肉喝汤。她的羊她不想。 她在夕阳里杀掉最后一个跪地求饶的人。掉转头,回中原来。 这条路,不是她愿走的,也不是她要选的。她被逼回来。 她把刀细细地洗干净,用那条围巾包好,埋在死去的羊边。 还是那匹马,再回时,满心张开,充满了血。 对不起,哥哥,我将再次来看你。 对不起,哥哥,我要让魔鬼重回地狱。 马蹄飞疾溅起的沙,溅起的土,溅起的风,溅起的雨,统统打到她的脸上,手上,身上。她不痛,仇与恨为她织了一件厚厚的甲衣,让她勇敢向前冲。 醒得早的星儿,睡得迟的狗儿,定与她相遇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 暮鼓 即将冲进桃花源的时候,她勒住了缰绳。这一仗,需要算计。 她依然回了山下的村子。她的房子已经不在。 被烧得干干净净。她想去西山或者寺里看看,心里也万分渴望去见见那个人,但她只是取走了东西,并在邻村的地方重新找了一处宅院。她抹黑了脸,进去当丫头。 这家老爷新娶了姨太太,她给新宠端茶倒水。长得好看的都去干粗活了,姨太太觉得留她最安全,因为她会让人倒胃口。 圆空他们回到青山寺时,青山寺的人已经走掉了一半,剩下一半也在犹豫打包。圆空先跑到厨房去喝水,烧饭师兄正抱着包袱坐在灶台上发愣。看见圆空以为是做梦。抱着圆空却哭起来。圆空推开还在梦游的师兄。回到经屋。经屋已经有了厚厚的一层灰,结了不少蛛网。他提了满满的水,开始清扫经屋。直到把经屋清扫干净,恢复如初,他才来到大殿看望大师兄。二师兄也躺在大师兄的下面。只是脸上还带着污渍,没有清洗。 青衣和横空还在其它地方转着。 圆空对留下的师兄弟说,想走的就走吧。过了今天,想走都不能了。 有人看看,下定了决心。有人还想留下,毕竟这儿有口饭吃。 只剩下十余人。 青衣和横空都看在了眼里。 圆空不再说话,把大师兄和二师兄全挪开,开始快速地清洗大殿。大殿里已经有了股说不清的味道。青衣和横空也动起手来。其它人也加入进来。都默默地干活。 等重新燃上香,点上油烛,寺里仿佛又有了些生气。 圆空在大师兄旁坐下。 他说,大师兄,我来晚了。你还有话交代吗?众人都屏住气,人都死了这么久了,咋还能说话呢? 二师兄在超度完就火化了,没有入塔林。大家仿佛心照不宣,骨灰洒在了青山寺四周。 管斋房的师兄也没走,他抱了大抱的艾草给圆空。圆空要给大师兄做法事。 青衣看着多灾多难的青山寺,看着如今这寂廖的数十人,心里五味杂陈。他随横空坐下来,看着瞬间成长起来的圆空,就在眼前,气定神若。 那缭绕的香烟,吟唱的经文,干净泛白的青裟衣,还有圆空炯炯有神的一对眼。 浑厚雄壮的钟声,重重地敲击着每个人的灵魂。像拷问,像带领,像抚慰。艾草燃起来,瞬间吞噬了整个圈地。烈焰里,闻得见那层层叠叠的尘世,终将了,回归于大地。 她隔了很远,来看这场法事。 住持没有人身,只埋葬了衣冠,但也未入塔林。在通向寺的小径旁,立了一座孤坟。 燃了三天艾,又清水洗洁一遍,点上香。圆空和青衣席地而坐。 寺里,要靠你了。 他们的仇,我来报。青衣说。 青山寺不会坐以待毙。圆空闭会眼。 是谁杀了二师兄? 圆空说,师兄,师傅在时,嘱你们二人抄经,今夜我们将此完成。横空也走过来,手里握着书,说,我承圆空师傅惠,今日也积些德。抄经半部。 三人潜心抄经。 有东西丢到门口。三人没动。每人面前的灯影晃了晃。 圆空展开看,是师傅那日交给大师兄的信。他叹口气,师傅是让他避开祸的,只是这祸,想避是避不开的。 他停下笔,把抄完的经书放到菩萨面前,对青衣和横空说,师兄,送礼的人没走远。横空笑笑,只让青衣一人去追。片刻,青衣回,未追上。横空又笑笑。圆空说,如此沉下气,必是熟人了。横空不得不说,我在桃花源时,因屡屡受制,所以每日倍加小心,竟练得嗅觉比平常好了几分。方才我只是嗅到一股熟悉的气息而已。此人应是知情人。 圆空说,我不便出手。青衣悟道,你二人全知? 圆空说,不知。青衣冷哼一声。 横空说,青衣别慌。我们既然已回来,别人定也知晓。我们动,别人便不动。我们不动。别人方动。 青衣说,师傅之女近在眼前,我却不能教他们相认。实实愧对。圆空说,师兄差矣,世上万像,但想像之人也不少。不是不认,机缘未到。 横空说,圆空说得对。你认定是她,但她未必想认。 青衣说,实实想念大师啊。 圆空说,师兄该打。 横空说,该打。 青衣说。该打。 圆空说,师兄,阿毛坟上该长草了吧。 青衣说,我去看看。 圆空说,莫急。先把米买了再说。 没等他们去买,第二日,山下米店竟亲自送来了应季的新米。连烧饭师兄都觉得稀奇。横空说,应该是蝶翎。青衣摸摸这些米,呵了两声。 圆空说,既然大财主施舍,我就代小寺谢了。全部抬进粮库。其它人忙过来收米。横空点了点数,心里暗记。 眼下的无米之炊解决了,烧饭师兄开垦的菜地还够吃些日子。青衣是哪里需要他,他就出现在哪里。倒是圆空和横空,时不时下棋聊天。 圆空说,这天,挺好。 横空说,圆空师傅若有兴致,品品茶? 圆空说,倒也有雅兴。 茶是他们带过来的。 几个僧人抬了两筐东西进来,说是搁在寺门口的。圆空打开,是两筐新鲜的果子。他朝横空笑笑,命人给佛祖供上。果叶还是鲜绿的。 横空先饮一杯茶。等圆空坐定,又续上。这果子来得相当地应景。横空又嗅到一丝异感。 他拂拂衣,目光淡淡地移向远方。 有人正走下山。 寺里烧了豆腐,是圆空早起磨的。井里有了水,圆空养上几条鱼,只是告诫别人不得喝。 横空吃完夸圆空说,小师傅的手艺一直在啊。圆空说,师兄也会的,只是懒怠起。 横空说,这豆子贵,不要圆空说,无妨,大家都辛苦了。现在不比师傅在,也拿不出手了。 青衣吃得香喷喷,听这话似乎带些苦头,他也不说话。 吃完豆腐他到菜地里看了一圈。小萝卜还没长好,圆空爱吃。 他想,如果大师傅不回来,少爷将来有了出息,他就来这寺里陪圆空。谁知他话刚一出口,圆空马上说,师兄打住。你还是多给我买几双袜子比较好。 青衣说,忘恩负义的崽子。还想不想吃萝卜了? 圆空说,师兄,你以为我舍得你吗? 青衣默默。 横空夹在中间有些难受,他从桌旁走开,说看月光正好,透透气。 三人齐走出去。 天上一片皎洁。 对了,横空先想起来,今儿个是几日了? 十五吧。 又要到初三了。 初三?哦。全都如梦初醒。 是啊,这一年,又像梦一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 空了了 阿毛坟上并未长多少草,青衣用手清理干净后,坐在坟边。他又想起了很多年前,他一个人的时候。那时候也不知道能活几天。每天都担心吊胆,每天都怕第二天就此别过。后来进了“涧息苑”,后来又遇上师傅,会了秘经,懂了医术,又似乎有了亲人。这一切,只像发生在昨天。 这棵桑树依然健在。树是无罪的,只是树皮被剑砍过。 他又去看过了师傅。 回来时圆空不在禅房,在给烧饭师兄烧火煮斋饭。 青衣想圆空心里还是极度悲伤的,只是现在承担了整个寺的事务。不由得他表现出来。 圆空瞥见了他,说,师兄你可见阿毛的骨头?青衣懒得答。圆空以为他去刨坟了。他没有。他只摊摊手。圆空看了看又仔细认真地烧火。火烧得旺,很快饭就熟了。 青衣说,怕吗?圆空拍拍身上粘的草,径直走出去。横空在院里。青衣想追 ,横空挡住他。圆空又跳回来,说,师兄想打架吗?青衣说,你也有这心情。横空嘀咕这俩人怎么了?圆空说,师兄高估我了,我怕得很。青衣上前就劈了一掌,圆空躲得快。横空马上插中间问,到底怎么回事?谁也不说。不说你俩今天都别吃了。吓人,到底这寺谁说了算?我说了算。横空也赖皮。青衣你先说,到底怎么回事?青衣说,没事,心里窝着火。那圆空呢?看师兄不顺眼。你青衣气结。横空说,你俩都太闲了。想想初三怎么办吧,势必会有不消停。 圆空重新跑回厨房,饭他做好了可不能不吃。横空看向天,这风怎么停了? 青衣说,少爷,不知道大师傅会不会回来。横空说,世事难料。大师是睿智之人,不会不知有事发生。 圆空端着碗在屋里,可耳朵是尖着的。 他是希望他们永远这样存在着,哪怕吵嘴,哪怕师兄不给他腌萝卜了,只要人在,比什么都好的。圆空甚至在走神的刹那觉得自己不曾是什么出家人,只是一个旁观者,他希望青衣和横空一直在路上走着,不要倒下。他会给他们递水,给他们赶苍蝇,陪他们摘一朵小花,搞点恶作剧。他们都一天天长大了,还在喝着水的时候就长大了。长大了好吗?长大了竟然多了很多烦心事。不长大好吗?小时候总是盼望着快点长大的。 而他一直是在主动逃亡与被动逃亡中,长大的。 失去,拥有,再失去。 他的心口一阵剧烈疼痛,他压下去,把嘴里的饭努力咽下去。他不会被打倒的。哪怕所有人都离开了,他也要和青山寺共存。 青衣和横空也进来,圆空低着头,没看他们。一副只是吃饭的样子。他们二人也就只是吃饭的样子。 横空先开口说,我要出寺一趟,你们有没有要捎办的?圆空不说话。青衣说,少爷,要去多久? 横空说,去核实一件事情,应该很快的。 去桃花源吗?横空说不是。 少爷早去早回。 还有你们俩,横空说,想打架就痛快打一场,别等我回来还治气。 圆空把碗全收了拿到厨房去洗,连头都没抬。 横空对青衣说,这儿是圆空的家,他不比我们,如今紫檀大师音信全无,你不可再欺负与他。青衣说,谁知道他别扭什么。横空说,我两天内必回。青衣说,少爷到底是什么事非要现在办?横空说,总觉得那个人应该就在附近。是谁?横空说,你先别操心这个。青衣说,朱砚说桃花源的主人回来了。哦,横空看似很平静。 你说,他会不会就是。 横空盯着青衣看,青衣闭上了嘴。 你师傅有没有别的什么信物? 信物?青衣不解。 你师傅孩子的。 青衣说,有。拿给横空看。 横空说,这个金锁我用一下,信你先留着。 青衣说,少爷见过那个人,也觉得是? 横空说,我这次办事,顺便验证一下。 青衣说,少爷费心。 横空说,感觉要下雨了。 青衣说,是啊,好久没下雨了。 横空走了夜路,青衣去找圆空,所以没人送他。他也不让送。 圆空呆在禅房里,经书抄得很多,已经不用看就能写出来。青衣把蜡烛拨了拨,火苗瞬间窜升。圆空抬起头。青衣盘腿坐下,两个人四目相对。青衣说,师弟,你是怕了吗?圆空说,是。青衣说,怕是正常的,我也怕。圆空说,师兄为什么怕?青衣说,师弟为何怕?圆空说,怕无所为,怕无所当。青衣说,怕无所向,所无所惧。圆空说,师兄一向有智慧。青衣说,错,我一向愚钝。少爷是替我解结去了。圆空说,青山寺一向与尘世渊源颇深。青衣说,师兄连累了你。圆空说,师兄小气。青山寺与师兄是约定之缘,师傅早说过,不可妄议。青衣说,百年之后若能回归这里,想必无憾了。圆空说,师兄青眼,怕那时看不见小寺了。青衣说,看不见想必是我已经瞎了。圆空合上经书,说近日看此经,竟然心平气和,想师傅原意如此,师兄不妨多看看。青衣说,正有此意。 二人在灯下研读,感情竟无形中融为一体。 横空拿出花木兰的信,找到了蓝丁儿栖身过的村子,只是她的房子已经被火烧掉了。他在村里打听,无人知晓。他想花木兰不会骗他的,蓝丁儿应该还在这附近。只是她藏了起来。克克沁已死,生前掌握的秘密肯定在蓝丁儿身上,那么她的处境应该很危险。如何才能找到她,在两天内的时间?横空只是为了安慰青衣和圆空才说的。两天找个人并不那么容易。更何况是特意要躲起来的。 他漫无头绪地在村子里走着,走到井边,看见贴着喜纸,几个妇女一边汲水一边在热火朝天地讨论着什么。他稍微贴近一点,听清了议论的内容,好像是大户人家又娶了什么人。他觉得无趣。这种市井嚼舌之事他不关心。只是当随便路过的人,从他们背后穿过。有句话飘进他的耳朵里,有个妇人说新来的姨太太很是厉害,房里的丫头一个比一个丑,他也是笑笑,继续走,妇人又说,只是她发现呀,最近新来这个每次都是化了妆的,别的妇人问她如何发现的,她说,她也是老江湖了,这点伎俩还看不出来吗?不过这丫头肯定也是可怜孩子,她也没揭穿她。所有人都咂舌。横空没有停步,一直往前走。蓝丁儿有什么本领他是见过的,她虽不说话但定力惊人,只是他在情窦初开时先遇到了花木兰,否则否则什么,横空也拿不准。蓝丁儿是个很神秘的人。在他心里是,在所有人眼里也都是。她更像是一个影子。他有难,她总会出现。而她呢?横空不知道,他能为她做些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四章 违你愿 蓝丁儿舀水洗茶杯,她一瓢一瓢得舀,慢慢地,不让水洒出一滴。她在水缸里早就看见了那些人,但她不急,不动。她好像还在想着什么,追她的人一直在监视着她,但也不动她,好像是在等什么人或者等什么指示。她把茶杯洗了一遍,又舀水洗第二遍,同房的人喊她,她慢慢地起身,慢慢地端起洗好的茶具,又慢悠悠地进到房里。有人同她说着什么,离得远,那些人也听不清,所以显得很急躁。她隔着窗看着,忽然又想起小时候,克克沁偷偷带到去看戏,她也是从人缝里张望,使劲地扒着人张望。他们总要偷偷地,但无论如何小心,总也避不过师傅的眼睛。所以挨罚,挨饿,挨打,是她童年的三部曲。克克沁总会陪着她。师傅罚她罚得很重,从不会因为她是女孩子温柔些。想得正入神时,同房的人戳了她一下,说是姨太太同老爷逛店回来了,正要进屋,茶要赶紧备好。她听了,点头,手上的动作却依然不疾不徐。仿佛没有什么能让她快起来,连时光到了她这里,也自动慢下来。 横空在另一角注视了她很久。还是那个让他惊艳过的人。那个雪地里,骑着鹿来搭救他们的小人儿。夹进了克克沁,他们之间也多了那么多的血海仇恨。谁也不敢靠近谁,谁身上都有血腥味,怕污染了谁。横空看着她单薄的身子,阳光下投下的影子及她转脸时那淡然的目光。他心里闪过一丝微微的疼。他折下一枝花,放在她倚的窗前,然后很快消失。 如果她觉得这是安宁,那就永远安宁下去吧,在没有仇杀,没有世恨,没有阴谋地安宁地活下去。 横空走了没有百步,她跟了出来。蒙上了面巾。 他没有先回头,只是停住了脚步,在熙攘地街上。他觉得他或许错过了什么,在她受难的时候或者她需要帮助的时候。只是,她一向清冷与倔强,从不与人诉说。 他在一间茶铺坐下来,周围全是来歇脚的老百姓。她也在一角坐下来,与横空斜对面。 隔着空气,隔着人群,他们互相望着。 他的迷惑,他的不安,与她的疼痛迅速在眼光里互相蔓延厮杀。要说谢谢吗?横空想。不说,那自己来是为了什么呢? 她率先离开,因为爪牙正在渐渐逼近。 转了个弯,又转了个弯,在转入僻静处的巷子口,他把小银锁递与她,她起初不接,任这小玩意在风里打着转,横空也不催,待她慢慢转意接过放在手里看,看着看着许久不语。她把小银锁重新递回给横空,飞走,没有任何眷恋。横空看着,直到影子不见。手里是她留下的字迹:勿来。 青山寺忽得多了许多救济,都是不留姓名的善举。青衣也有些晕圈。他坐在寺门前。横空也不看他,脚正准备踩他腿的时候,青衣赶紧立起来,说,少爷,你事办完了?横空说,算是吧。青衣也不管什么善举了,赶紧跟在少爷后面。横空说,你不忙了?青衣讨好地问,少爷,查清楚了?横空说,基本清楚。那是真的了?青衣的眼睛瞪得很圆。横空侧头看他说,你别如意,她未必想认。这些年,鬼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青衣不甘心地说,父母还是要认的,哪怕是横空不知从哪突然来了气,你自己呢?认了吗?青衣装糊涂道;认什么?怎么又扯到我身上了?我不就少爷的跟屁虫吗?从小卖在府里的。你再说,横空打了他一巴掌,打在背上,青衣感觉冷嗖嗖地,他垂下眼说,少爷,别逼我。横空气上加气,你也知道?我青衣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见圆空在大殿里等他们。圆空说,少爷提前回来了。横空说,是。想必累了,这儿有清茶,可解渴。横空说,谢圆空师傅。 青衣白圆空一眼,这小子真有眼力劲。 圆空说,时机未到,此事不可硬逼。 横空说,圆空师傅明鉴。 青衣说,圆空你小子 圆空说,师兄,尘间事,可了可不了。师兄好自为之啊。 青衣像堵住了口,胸口塞了一大团棉花。他三两步跑出殿,找了棵树使劲捶打,直到手掌绽出血。 蓝丁儿隔了几天后在寺外见了横空。她放了暗号,横空出来。青衣和圆空也都看见,但都没动。 蓝丁儿开口说话,说得很慢,她说,银锁是谁给的?横空说是一位故人所托。她又说第二句,这个的确是我小时候戴过的,上面还刻着她的小名。横空见过,所以知道她所言为实。既然是你戴的为何?蓝丁儿说第三句:后来又丢了。 横空说,你可否见几个人? 蓝丁儿摇头。 横空说,谢谢你。 蓝丁儿已经飞远,不知是否有听到。 青衣说,她一直戴着的东西为何会丢呢? 横空说,她一直与克克沁一起生活多年,四处奔波,偷件东西很正常。 那为何又到了师傅手里? 横空说,或许就是在石驼洞附近丢的也说不定。正巧被你师傅发现捡到了。觉得她可能就在附近,所以你师傅一直也未离开过,其实是一直在等他女儿出现。 青衣说,师傅用心良苦。 横空说,你师傅这么多年在石驼洞甘心受困,并非一丁点事都不知,或许是克克沁拿蓝丁儿威胁了他也说不定。 难道师傅早就知道他们的关系? 我只是猜测,现在了解事情真相的人都已经死了。 青衣说,那这蓝丁儿一直被蒙在鼓里,与杀父仇人相依为伴十几年。还做了兄妹。师傅在天上肯定会掉泪的。 横空说,蓝丁儿会说话了。 什么?青衣惊了一会立马说道,她一直会说吗? 横空说,不像。像刚开始学说话的孩子。 青衣说,她是应该跪在师傅面前谢罪的。 横空说,何罪之有? 认贼为兄之罪,有眼无珠之罪,同流合污之罪。 横空轻笑两声。说,我们原本都有罪。只是临死前,也要挂个正义在身上,何乐之有?他扶着椅背站起来,青衣觉得他好像有些颤抖。想扶他,被他拨开。少爷有些奇怪。 他不过是说了蓝丁儿几句而已,又没想真得把她五花大绑到师傅墓前。再说,他想,也未必能胜了她。这个小姑娘,不是一般人能驯服的。 她身上那股傲气,真得很像师傅。 青衣心里有些喜悦。他对着天空说,师傅,你放心,我不会害她的。师傅好像听到了青衣的话,天空里有颗星星眨了眨。 蓝丁儿再出现,他想把师傅留下的东西交给她。如果她不认,师傅也不会怪她吧,青衣想。因为即使认了,也见不到。像他一样。这么多人都走了,走时都轻轻地,却带走了心里的一处地方。让活着人的看到阳光,看到雨露都会想到他们,想到他们时,那心里缺失的地方都会一阵阵地疼,疼得停不下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 相认 少爷也是疼的,青衣想,不会比他少。因为少爷的感情更细腻。少爷不许他玷污她,还是因为她并未直接害过他们,即使间接伤害过,那也不是她之过。她是多么顽强的人啊。但少爷肯定在哪里击败过她的心,否则她为何要这么做呢? 青衣苦恼的事,横空也在苦恼。 只有圆空,虽六根清净,但也会关心尘事。会关心萝卜的长势与米的好坏。 偶尔去看下大桑树,偶尔去看看井里的鱼儿是否活跃。 他们都在万事纷扰下有了精进。不敢懈怠地成长着。 青衣在塔林里看到了蓝丁儿,她静静地坐在师傅的塔前,蒙着面巾。青衣不去打扰她。他四处瞅着,怕突然有什么惊乱了此刻的安静。 蓝丁儿什么也没做,望着塔看了许久。坐了许久。 青衣轻轻地走近她,把怀里一直带着不敢忘的东西取出来,放在她面前。她慢慢转过头,透过面巾看了他。那样的眼光,多年前,他们曾相遇过。她也救过他。只是不知这因缘,竟是早就种下的。青衣在师傅塔前跪下,默默低下头,流了泪。都说男儿是不轻易流泪的,可他流的是,对师傅的愧疚和对这个女子的担忧。 师傅埋藏了一辈子的秘密,或许他早知道,早见过,早听过她的声音。但那时的师傅,已经不完美。 青衣抬起头,蓝丁儿已走,她盘桓过的地方似乎还留有温热。青衣万般珍视的东西已经分为灰烬,青衣扑上去抢,烫到了手,只剩下火光,其它已随风逝。他觉得这个蓝丁儿有些狠心。 但横空不这么认为,横空说,有些东西留着的确是危险的。只有清空了一切,心无旁鹜,才会做好一件事情。青衣觉得少爷最近越来越偏袒蓝丁儿,处处为她说好话。 青衣说,少爷,莫非是有了什么心? 横空说,有心无力。 青衣很不屑,还真是个花心少爷啊。刚离开花儿没多久呢。 横空像听见青衣心里的话一样,说你呀,小心气。蓝丁儿不是个坏人。她呀,很了不起。 什么?青衣说,少爷竟然这么明目张胆地说出来了? 横空说,你以后会明白的。 青衣说,按理说,你夸她,我应该高兴,她是师傅的女儿,但是我怎么看她都不友好。她眼里有很冷的光。总是凡人勿近的样子。 横空说,是了,这是她的铠甲。 少爷你已经突破她的铠甲了? 青衣你怎么说话酸溜溜的? 我看少爷是朵朵花儿在前,有点找不到北了。 我找得到你便好,不用天天给我泼凉水。 啊,青衣忽然想起来,圆空让我喝茶来着。 横空说,给我提一壶。青衣摆摆手,权当没听见。 横空说,你是有银子了吧最近?谱很大啊。青衣少爷? 青衣说,少爷言重了。我呀,只是最近发现了一个可以收银子的人。 什么人? 青衣点了点茶杯。 横空说,你敢惹他?小心被煮了。 青衣说,我们有王牌。 横空说,不好使。 青衣说,少爷又心疼了? 横空说,你最好小心点。蝶翎真不是好欺负的。 青衣说,他一直在欺负我们。横空说,只是恰好生在此时,又彼此认识。 少爷想好怎么会他了吗? 横空点了一下茶杯,看了圆空正在念经,说,无需邀请,该来的人会来的。我们只需坐好。 不知紫檀大师是否会现身? 大师是否现身已经不重要了。东西在我们手上,就看我们有没有能力来扭转乾坤了。 青衣说,我们三个臭皮匠,顶顶上也是可以的。 横空说,口气好大,不过,我喜欢。 青衣说,少爷,横空按住了他的手,青衣,谢谢你一直在我身边。 青衣赶紧抽开手,抖抖身上,少爷好肉麻,啊呵,一身鸡皮。横空笑着看他耍宝。很久了,没开心地笑过了。 圆空拿着木鱼敲青衣,青衣一跳一跳地,在两人中间穿过来穿过去。仿佛又回到了年少时。 蓝丁儿告诉横空,紫檀大师去了京城。这些事,本是克克沁一直在经手的。他一死,因为接手的人找不到了很多东西,所以显得秩序很乱。所以蓝丁儿才险象不断。克克沁手里掌握了很多他不该知道的事情。这些事情又落到了蓝丁儿手里。有人要那些秘密,有人连人连秘密一起要。而最想要的,大概就是最怕秘密泄露的那个人了。那个人是谁?蓝丁儿说不知。 她不是不知,应该是不说。 为何不说,说了只怕横空他们会闯祸。 他们正是血气方刚,一身正气的年纪。 蓝丁儿比他们小,却从小生活在追杀中,比他们看得更黑暗,更心酸。她知道人一旦自己被威胁了,是连亲人都可以杀的。 她想起她的师傅,那个她当成父亲一样来敬重来爱戴的人,哪怕每次他都罚她罚得很重。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有一天他会痛下杀手,要亲手杀死这个他一手培养的弟子。 她不知道是那天的雨帮了她,还是克克沁,还是师傅真的老了,才让他们逃了出来。带着对人生无限的不解与恨。克克沁说师傅不再是他们的师傅了,师傅死了,他们也不再需要什么师傅。只他们两个人就可以过得很好。他们在雨中奔跑着,希望有个可以容身之所,能够让这两个凄苦的人儿喘口气。 那刀剑上的血很快都被雨水冲没了,她所有的美丽也消失掉了。 她害怕横空他们重蹈覆辙。 只是横空他们知道的,远比她想象的多。 圆空说,最近云敬师叔那儿多了不少花,还有大师兄。是吗?横空不经意地说。青衣偏偏头,似乎明白些什么。 院里有人在晒被子,天气好,不停地敲打声。横空和青衣都走出去,只有圆空淡定地坐着。青衣说,真是到了活动筋骨的时候了。横空说,来吧,先挑战一下我。青衣说,少爷吃饭了吗?怎么?瞧不上?我怕少爷一会先趴下了。呵,口气不小呀。 两人真动嘴也真动手,突然有个小和尚喘着粗气跑上来,别,别快,快,山下有人要死了。青衣赶紧扶直小和尚的背,给他顺气,怎么了,小和尚的扫把都吓得扔掉了,他说,下面,下面,有人快不行了。在哪里?小和尚用手指了指山下。他大概是清扫寺门发现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六章 反转 横空和青衣一起跑向寺外,圆空呆在殿内,他现在颇有些大师的风采了,对诸事皆心定不乱。果然有人躺在入寺的台阶上,已经昏迷了。青衣翻过他把脉,对横空摇摇头。横空也无什么留恋,二人转开准备叫人刨坑埋人,突然脚下的被人攥住,横空回头,是这个将死之人留有的一丝气息,他只留下两个字:来了。横空蹲下看他的模样,这个人是那天在寺外潜伏在大户人家里追踪蓝丁儿的人之一。来了,谁来了来了什么? 横空回寺后对圆空说,来了。 圆空说,既来,则安。 青衣一个劲地问,谁来了? 横空说,想来的来了。 青衣一头雾水,见少爷脸色不佳,也就不问了。总之,他觉得不会是什么讨人喜欢的人。 他趋前一步说,少爷,还要见下花木兰吗?可以让朱砚他们横空扫了他一眼说,怎么,要我留遗言吗?青衣说,少爷不逼强撑着。横空说,有时候见了不如不见。不见时万分想念,见了,又不知说些什么。那少爷写信吧。青衣给他铺好纸。横空提起笔,想了想,写道,念已久,恐伤心,近日干旱不曾下雨,不知花儿开得可好?另舍妹不知常去否?若见之,请珍重。青衣瞧这内容不伦不类的,他也不想深究,毕竟感情的事只有相关的人才懂。他把信折好辗转交给朱砚。 花木兰拿在手里仔细端详,这字似乎刚劲了,可又透着说不清的力道在里面。她看着看着竟流泪了。小佩急忙上前,花木兰说,这字呀,就是不能看太久,久了眼睛生疼。小佩不语,她最近颇得小童的真传。知道很多时候说了不如不说,说多了全是罪。花木兰也正是需要他们少话的询问。问了,她必定会漏底。小佩把信帮花木兰收好了,一切收拾利索了,方低声说,小姐,主子一会可能过来呢。哦,花木兰正正神,你看看我还有什么地方不妥当?小佩说,小姐别再哭了就没事了。 花木兰说,他来了必是连哭的时间都没有的。 小佩说,小姐随时喊我。 花木兰说,放心,我有分寸。 小佩说,那茶和点心还上吗? 花木兰说,上吧。 小佩退出去,正碰见前来寻她的小童。小童说,主子马上到了。小佩说,知道了。小童抓住她的衣袖说,小心些。小佩说,我在这守着,你也别走远,到时好照应着。小童说,我竟有些担心。小佩先笑了,你何时竟如此胆小了,若知此,我可央求小姐先退了你。小童闷一会又说,情形不是从前了,还是让小姐谨慎些。小佩说,没到你死我活的时候,小姐不怕,我们怕什么。死了都是鬼。小童握握小佩的手。小佩松开,竟是那日她的手帕。洗净了,全是淡淡的香。她嗅嗅,神情瞬间放松了。她的脸有些红,对小童说,这个不是应该你留着吗?小童说,你今日用完了再还我便是。小佩不解。小童解释说,这帕上有迷情香。什么?我刚才小佩惊起来。小童说,没事,你要倒了正好倒在我怀里。我不会非礼你的。你。小佩一急满脸绯红。会误事的,小姐一个人不行的。小童又掏了一个小瓶放到小佩鼻子下,使劲嗅两口,小佩大口喘气。心里却恨透了这个人,她故意踩到小童的脚,装不知,使劲踩他。小童也不喊疼,悄悄说,你把这个帕子放到小姐屋里,就装作是你不小心遗的。到时候即使被发现,主子也不会疑心到小姐身上。这种东西主子是看不上眼用的,所以小姐也不会用。 小佩有点明白了。她赶紧松开脚,脸依然更红。 没事,小童跺跺脚,很大度的样子。 小佩正寻思要不要问他,小童说,去办事吧。你的脸像火烧云。小佩扭头跑了。再不跑,晕倒的会是她。 准备齐全,主子却没来。花木兰听到只是歪了歪神,倒是小佩有些焦心。她说小姐,不会是主子有所察觉吧?花木兰堵住她的嘴,命令把东西撤下,恢复原样,不要让人看出任何异样,小佩赶紧收拾。茶倒掉,茶具清洗干净。旁人看见,也恍若是主子不在意这个人,冷落了她而已。 花木兰自己吃了饭。小佩和小童把剩下的吃了。小姐要睡了吗?小佩问,花木兰说,尚早,把信取出来我再看看。小佩去取来。花木兰却立即拿到烛火上点着烧了。小佩上前一步又退后。她管不得此时的小姐。小姐的心是难过的。在意的男人要不得,不在意的男人却每天要假意奉承着。这日子真是难熬啊。 花木兰装着很轻松,透过火光还能看见几个剩下的字。等到火快烧到她指头,她才放手。小佩用手帕把烟扇掉,想点香熏一下,花木兰不让,说开窗吧。小佩开了窗,远远的,似乎能听见笛声。很隐忍。小佩说,难道是主子?花木兰说,他去了哪里? 小佩说,没去花房。 花木兰说,刚回来就去花房似乎太明显了些。或者他早已经去了,我们未得知而已。现在他在哪里? 小佩咬咬唇说,去了“死人洞”。 哦,花木兰瞬间懊恼,真是灯下黑啊。为何她就没想到呢? 她拍了下自己的腿,小佩赶紧过来,小姐哪里不对劲啊?花木兰说,没事,陪我到外面走走。小佩要关窗,花木兰说,开着吧,回来再关。小佩扶她出去。 天还亮着,未黑完。 “死人洞”的护卫多了,花木兰和小佩也不能近前。主子办起事来是不留情面的。花木兰也不敢太冒犯。她对小佩说,悄悄滑下去,不要让人发现。小佩不会武功,只得慢慢地往下蹭。身上的衣裙都染了脏,花木兰说你赶紧回去换掉。小佩说,小姐我不放心你。走吧,带着你反而受累。我就在这附近走走。你回去后,关上窗不要出来,在屋里等我。若有人问,就说我睡了。好,小姐,你自己当心。行了,快去吧。花木兰推了一把小佩,把她推到平地上。 小佩跌跌撞撞地走了,花木兰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藏起来,一直等到有人从“死人洞”出来,护卫也跟着走掉一批。她四周察看了一番,然后悄悄地回去。小佩正在屋里等着焦急。等摸到花木兰的手后,她才松下一口气,身上却湿透了。她说,主子派人来问了,她只能说小姐睡了。但门外的人仿佛等了很久。 花木兰说,走了多会了?小佩说,小姐回来前。 花木兰说,你辛苦了,把气喘匀了,停一停再去休息。我怕人还在这附近。 小佩说,小姐,怎么主子这次回来仿佛连小姐也不信了? 他本来也不信。花木兰冷冷地说。 小佩说,小姐不如早些离开吧。回府或许要看夫人脸色,但总不至于天天提心吊胆的。 花木兰说,回家,我哪还有家呀? 小佩说,夫人不敢撵小姐的。 花木兰哼了一声,不作答。 小佩说小姐渴吗?我倒些水吧。花木兰说,好。 水倒来,她却忘了喝,放到凉了。 晨起小佩给花木兰梳头,感觉涩了,花木兰说,洗头吧,正好头也疼了。小佩赶紧去打水。以前水里都会有花瓣的,自从那次之后,花木兰就戒了。 小佩还用老法子,用从府里带来的小姐一惯用的发油。洗干净了,天也正好,花木兰仰着头晾头发。小佩找了顶大扇子给她遮着眼睛。她慢慢闭上了眼睛,享受这难得的一刻。突然感觉有股力量向她倾斜,她不动声色,却听小佩隔老远就喊,呦,主子,您怎么来了?自个来的?我去给您搬凳子。花木兰知道小佩的心思,她也不好再僵着,睁开眼说,怎么悄没声来了?也没个人跟着。主子说,看你难得好兴致。花木兰说,那也得看是对谁了。他眯了眯眼,抓过她的手,看了看,又放下了。说,有些瘦了。是了,花木兰说,换作小户人家的娘子,怕是已经上吊自杀了。为何?他不解地问。连个男人都守不住,自然是没脸活着了。他听了,心里却甚是开心。这是平常夫妻间的拌嘴,嫌他不惦记她。他说,让你受苦了。花木兰说,苦倒是经常受,只是我呀,想好了,若要死,定把这先毁了。一定要让自己的血流满这里的水。他赶紧上前捂住她的嘴,生气道,瞎说些什么。花木兰咯咯笑了,说,人都会死的。我只是想选择我的死法。你怕死吗?他说,怕。嗯?花木兰看他。怕留下你一人受苦,被人欺负。哦,花木兰反反复复地看自己的手掌。她也觉得自己有些瘦了。 他上前摸她的头发,半干了,他拿根发绳给她绑着,松松地,很有种刚出嫁的小娘子的感觉。小佩端着茶过来放在小几给他。他接了喝了一口,拉着她的手说,陪我走走。花木兰没拒绝,告诉小佩把屋里收拾收拾,不必跟着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七章 渔翁 他走得不急,花木兰也慢慢地任他牵着。 他说,等事过了,我们成亲。 花木兰喉咙滞了一下。 她的头发掉下来,她想抽开手,他握得更紧了,她笑说,我的头发都乱了。他依然没放手,反而把她抱在怀里,用他的手为她挽发。花木兰有些窒息。因为搂得太紧。 她闻着他身上的气味,没有汗味,没有难闻的异常,只是她的舌头开始苦。她说,你这样让人看到了。他不听。她又说,我快喘不上气了。他说,我也喘不上气了。花木兰说,这是要殉情了?他松开她,不解地看着她。花木兰善解人意地指指花房说,都到了,去看看吧。许是我做了恶人,见不得你伤心。他复又拉过她,说,好,我听你的。 她心里却不由地不屑,死也拖我垫背。我这算乘你之美。 他也好像听出她的不满。走了几步,说,算了,今天陪你。回你屋。呀,花木兰说,不兴这么样的,她走到了前头,挽住的头发又掉下来,她两三下就扎住了,把他倒看呆了。这情景,他愿意看百年。 他快步跟上她,周围的人都自觉地回避。花木兰四处转,像第一次来的人一样,每个地方都看呆了眼。哇,这是什么花?没见过。哇,这什么时候?好厉害的样子。众人都觉得这女主子心情格外的好。他也觉得心情不难过起来。原以为会难过,会痛心失去,其实没有,或者很轻,被眼前的这个人全给盖过了。他嘴角溢出笑,任由她大呼小叫作怪。 花木兰很想再见见那个小孩子,只是事出突然,小童也来不及安排。她正思忖着,见他额上已冒出细细的汗,虽然是在极度忍着,但想必很痛苦。她背对他说,你自己去看看吧,我就不陪你了。就给你两个时辰,一会回来找我。他感激地望她一眼,风速地转身。 花木兰知道他去练功房了。 他也的确去练功房了。 她装作若无其事地走着,花房的人始终在忙碌着。眼睛却四下查看。依旧的有条不紊,依旧地格局分布,依旧地香气缭绕。她坐回椅子,身边已经多了茶杯,还有晶莹剔透的花点。那些花,仿佛还活着一样,活在茶点里。她打开食盖,仔细欣赏着这些美妙的工艺,花房的人的确身怀绝技,个个都是制花高手,天下恐怕没有第二家了。她不由地赞叹着,却不对这栩栩如生的妙物下口。 她用手敲敲了桌子,进来一个女孩子。她扔下一个银包,说,拿下去赏了大家。我很喜欢。女孩子一直低着的头抬了起来,她看了一眼,女孩子收起银包退下,桌子上又多了几个花点。跟先来的略有些不同,花儿更鲜艳,仿佛还有气在上面。她微笑着拿起一个来尝了半口,果然味道不同。她又看了退下的那个女孩子一眼。女孩子偷送过来一个笑。她用小指弹出一个“去”。 他回来的很准时。看见桌上的花点也捏起一个,茶也很快送上来,不是那个女孩子。花木兰夺过他拿起的花点,把自己没吃完的递给他,虽然那个女人不在了,但配方恐怕还是她的。说,不嫌弃就吃了吧。这些我要带走,说完赶紧把食盖盒上。 他有些不解地看看,马上笑着把点心放到嘴里,嗯,他说,果然还是你吃的好。她笑笑,说,这么好的手艺,我只是怕浪费了。平常都是赏房里的人吃了。今天你也她找不出合适的词来了,她只是凭着良心,想让他少受害而已。即使这个人不是他,她也会这么做,但在他看来,却有着无比深远的意义。他看她停住了不再说,却上前说,我知道你的心意。我不嫌弃。我喜欢都来不及。以后你吃不了的我来吃。花木兰忽然泪涌上来,他拿绢轻轻给她擦,说,现在不怕人了?她抢过绢子说,被你害的。他无比地甜蜜。 回到房后花木兰想,今天自己这是闹的哪出?喜欢上他了?不是。那为何呢?恐怕是因为这点点心。她决定还是不吃花了。 主子又住回了花房,因为离花木兰近。 花木兰才不在乎他住在哪里。她关心的远处的人。蓝丁儿一直没再来。她的酒都该开坛了。有时候主子也喝,但花木兰觉得还是跟蓝丁儿喝最有意思。 有一次,花木兰被召到花房,说主子想见她。她在等他的时候,偶然发现了他的玉佩,放在他换下的衣服上,可能一时忘了。这次她没等到他,派人让她回去。花木兰一直想着那个玉佩,但在他面前从未提起过。晚上主子来找她,搂她的时候她感觉到了那个硬硬的东西,必是她白天看到的玉佩。花木兰想应该很重要,对他来说。 或许是信物,或许是什么秘密的钥匙? 她让小童又去探了一次“死人洞”,小童依然没能探出什么。这让花木兰更好奇了。凭她对此的了解,越是唬人的地方越可能是有人居住的,越是放一些平凡的东西的地方越是他在意的。她要找一找窍门,终于有一天小童告诉她,“死人洞”是有专门负责往里送吃的,而且最近还有汤药。她听了并不惊讶,只是如何得知是汤药?后一想,应该是朱砚告诉他的。她说,是男是女?按食量应该是男的。 男的?花木兰费劲搜索了一下,她认识也有限,不知是何方神圣。 硬闯?等于告诉他,她知道了他的一些事情。 “死人洞”还有别的出入口吗?小童说暂时没发现。 应该是没有的,花木兰自言自语道,以前横空和青衣也探过。 怎么才能进去呢?她有了个大胆的想法。扮成他的护卫。可这也容易被发现。 小童说,小姐太冒险,从长计议好。 不行,她说,离那天越来越近了。 她不想让小童知道太多。把他支走了。她一个人在房里想着。 是冒险,甚至很危险。可是不冒险如何才能进去?恐怕永远不能。他太会管理人了,知道每个人的弱点和优点。他没对自己动手,只是因为她是他未来的人。呵呵,虽然逃婚的念头一直在她脑海里盘桓不曾丢掉,但她知道他也不会放过她。 她握住自己的手,放开,又握住,心里慢慢浸上了冰凉。她决定冒险。 衣服提前备好了,只是时间上不好把握。因为他不会对她说他何时要干什么。小童成了她的另一双眼睛。 他们把他其中一个护卫弄下了,方法很简单就是朱砚提前给饭里下了点巴豆,等他拉得爬不起来时候又给他喝了点迷药。她换上衣服迅速混进队里跟他进了洞。 洞里出奇地宽敞,通风也很好,没有想象中那种难闻混浊的气体。她心里又暗叹了一声。这儿终归是桃花源,哪怕是一个吓人的地方。她走在最后,跟前面的人始终保持着距离。 但她还是惊呆了,怕眼前的画面惊住了。他跟另一个人在下棋!她努力不发出声,扶住边站好,因为前面的人已经朝她看了一眼。她努力地镇静不出异样,满头银发的老头,没有一点吃人的模样,跟他下起棋来还有说有笑。她的疑问一串接一串地冒出来。 他到底在做什么? 棋下完了,他也起身走。 她又找了个借口放p,先躲一边,等他走过,其他人跟上,她重新跟在后面。小童接应她,她脱下衣服说不要埋,不要洗,赶紧烧掉。小童答应了朝黑暗处走去。她竟然有些慌张地回到屋里。小佩备好了热水服侍她洗澡,衣服也赶紧换掉,心依然在跳。 小童进来给她报信时,花木兰还没睡。那个人怎么处置的?小童说他自己都吓得要命,肯定不敢说自己没上队。花木兰说,不用管他了,衣服都处理好了,小童说在河边烧的。花木兰说,他肯定会闻到些什么,你们都要冷静。任谁说,都不知道。懂吗?他们说懂的。 花木兰说,万一有一天,我你们俩知道去找谁的。都下去歇着吧。小佩说,小姐,我一辈子跟着你。小童说,小姐长命百岁,没有万一。 花木兰还想说什么,听到他俩的话,一个字也不想说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八章 闲钓 花房要想新的执事了,主子让花木兰过去。花木兰想了想,换了白衫。 几个资历丰富的人被选出来给主子定夺。总管立在一边,花木兰来了,他赶紧引花木兰上主子旁边的位子。花木兰却装作不知,坐到了另一边。他想提醒,又怕时机拿不好得罪了两位,也只得装不知。 把名册递给主子,主子看过又给了花木兰,总管殷勤地在两个人中间忙活着。 花木兰把名册看了一眼,问说,就这些了吗? 总管诧异半分,立马转动眼珠说还有几个,主子说,叫上来一起看看吧。花木兰却说,把花房的人都叫来吧。 总管有些闹不清,主子却笑了,说,把人都叫来。总管听命。 花房的人都来了。 呵,花木兰一看,心里有底了。真是深藏不露啊。他手下的人的确能干。 她一个个地看过她们。都很出众,都有杀机。 主子也不慌,等着她。总管却觉得气压压得他有些喘不动气。原本他已经选好的,只是等着主子过过场而已。没想到,半路她来了。她一来,通常变数很大。他也不能发火,只能干笑着。 花木兰看完后,把名册扔在桌上。主子看她一眼,又看了总管一眼,喝了一口茶。花木兰也不先发话,也喝了一口茶,喝完又夸茶好。说要找好东西,果然还要来花房啊。总管的心听得一颤一颤的。不知两位主子今天葫芦卖什么药。主子却听出点意思,又接着喝茶。 花木兰对总管选好的人选说,这花房属你们几个资历最长了,技艺也好,我一直很想知道,这花房共有多少花?几个人很快回答了,一百零八种。哇,不得了啊。这么多。那共有多少做法?几个人又很快答了。七十八种。花木兰自己都呆了。什么吃法五十八种,用法五十八种等等。 最后,花木兰才悠悠地说,那这花杀人,都有多少种?没人回答。主子也不惊,依旧喝他的茶,倒是总管有些绷不住了。 花木兰说,当这花房执事,不会杀人肯定是坐不住的。据我所知,这花杀人,种数很多,有多少吃法,喝法,用法,就有多少种杀法,你们说是不是?说完,她转着脸挨个看,看过总管,总管正在淌汗,看过主子,主子气定神闲,看过其他人,其他人都鸦雀无声。 她盈盈笑笑,坐得笔直,说,连这点胆量气魄都没有,恐怕坐不上这把椅子。不如,我来坐坐,坐热了,再传给你们,如何?众人无议。总管猛然像听明白了似的,扑通跪倒说,主子,您要受累了啊。 花木兰却不受他的跪,站起身走开说,问你们主子,合格了来通知我。哦,对了,要全体同意才行啊。 总管把跪着腿又对准了主子,主子终于放下喝着的茶,盯着总管看了一会,狠狠踹了上去。 花木兰成了花房的当家人。 她并不住在花房,每日也不见花房什么人,身边依然还是小佩与小童。与平常并无什么两样。 但总管见到她,却总是紧着心的。 她也不管什么事,花房内部有了争执分歧,她也总是等总管来报了,她才懒洋洋地过问上两句,外人看了,也明白她只是个挂牌货。于是,原先的小帮派又重新显现了出来。花木兰等得就是这个样子。 她就是要等那些余孽兴风作浪,在主子面前嚼舌头。她就是要让她们狗咬狗。 自从花木兰有了差事,主子似乎更忙。难得见一面。花木兰知道他闹心,也不去见他。也不做点心,更没什么体贴暖心的话捎过去。小佩问小童说,这两人又杠上了,何时是头啊?小童说,你话太多了。小佩咬咬舌头又举举拳头。小童也不看她。花木兰喊小童说,这几天天燥了,让厨房备点清火的。小童说,是,小姐。花木兰又说,你别和小佩一般见识,她只是胆小罢了。小童说,是,小姐。花木兰正看书,听到这样的小童,又笑了。笑得很大声,声音很开朗,被正迈进来的主子听见。这样的笑声,驱散了他的阴霾。是啊,放给她又如何呢?终归是她的,早一天,晚一天而已。为何要担心呢?她若管不好,不是还有他吗?他对跟在后面的小佩说,你家小姐为何这般开心?小佩讨好地说,怕是正在想主子,恰巧主子就来了吧。他听得舒心,却嘴上说,去备饭,一起用。小佩说,是。赶紧朝厨房跑。跑一半,又想起忘记问小姐,又不好回去,只得先去厨房。 小童看见主子来了,赶紧退下。 花木兰依旧拿起看了一半的书。也没搭理他。他凑近看她的书,笑脸说,还生气?罢了,我来给你赔礼了。说着自己坐下了。 花木兰说,刚才你吩咐饭了?他说,嗯。谁让你吩咐的?我要吃了吗?花木兰气嗖嗖地说。他说,是我不好。谁敢说你不好?花木兰看见他空着手,故意大声地说。他也意识到了,依旧笑着说,知道了,我心不诚,明天补上可否?今天不气了,要不你打我两拳吧。花木兰倒真想打,但一想不能打,这一打一闹外人看去像夫妻斗嘴了,实则她只是在应付。 她说,记得把今天的饭钱也付上。他双手一拍,更笑道,好主意。果然不负众望。 花木兰放下书,也下颌顶在手上,望着饭桌说,好,看看今天跟着主子能吃些什么好吃的。 怎么,他诧异道,平日吃得不好吗? 没什么胃口。 大夫瞧了没? 今天可是太阳西出了?主子不要这么关心,我一直如此的。花木兰不冷不热地回他。倒让他内疚了。她竟然还不太好身体,竟然没人告诉他。他以为她一直玩小姐脾气,没想到她竟然忍了这许久。 他说,是我疏忽了,手下人也越来越办不好事了。她打断说,怪手下人干什么?如果是我命该绝,谁来也没用。他说,不许瞎说。你是因为不想嫁给我才这样咒自己的吗?花木兰说,知道我为什么要执掌花房吗? 我以前没来桃花源前,身体虽经常受伤,可远远没差到这个地步。来了之后,因贪慕这花的各种好看好吃好用,脸上,身上,茶,饭,用,无时无刻不离,大夫之前也曾劝我,我不上心,因为我信你,信这所有人,不会害我。可最近我越来越不顶用了,有时犯困,有时难受,有人让我不再用花,我戒了几天,发现竟然管用。我就想研究一下,到底是何人跟我过不去,到底是不是我无福享用这艳丽。 主子不语。 花木兰又说,大夫还跟我说,若再不注意,恐怕很难再生孕。你不怕吗?主子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寒光。花木兰说,我挺怕的。我很想为我喜欢的人生个孩子。她的思绪开始飘得有些远了。过了很久,她才自己拽回来。他还坐在那里不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九章 复仇 饭菜很快上来了,花木兰主动起来布菜。依然精致精美得无可挑剔。她摒退小佩,先开始尝了一口,然后给他夹。他猛地抓住她的手,把所有他觉得碍眼的全部都拿出来,花木兰说,再吃一次无妨的。他态度很坚决。说,是我照顾不周,你受苦了。花木兰也配合得两眼有了泪花。她委屈吗?的确是,她觉得委屈,在这样一个不曾露过真面的人面前,她一个女子,既要承受她不愿意承受的感情,又要承担整个家族的声誉。她真得非常委屈,为何不能像别人那样自由自在地过一生。哪怕几年,五年,十年,也好让她放飞一次自己。 每次她想放下,总会有人传来声讯。这些该死的人。 主子重新检验了一下剩下的饭菜,才放心让花木兰同吃。花木兰说,你若真如此,花房岂不是重罪?我现在可是花房执事,若有罪,第一个当罚的人便是我。他笑了,说,没人敢罚你。花木兰说,有。他好奇地问:谁?你。花木兰用手指了指他。他有些想不通。怎讲?花木兰说,你会让我终生不安的。他放下筷子,盯着她说,你总让我心神不安。 这顿饭让小佩很是紧张。主子打乱了计划。她也只能瞅着小姐的眼色,不敢动几步,又不能一直不动。一直不动会让主子生疑,老动来动去主子也会生疑。可她若不动,主子就总在动,挡住了她看小姐的眼色。看不到眼色,她也不知道小姐下一步是不是要按计划来。一顿饭,她要累得脱骨,但也不能说。 小姐赏了她一碗鸡汤,甚是暖身。只是有些油,小姐说她喝不下。喝不下就给她喝,这真是睁着眼欺负人呐。她仰头看看天。这主子今天陪得晚,都这会了,还不走。小佩累得腰都板了。迷糊中小姐弹了一下她的脑门,清醒过来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睡着了。她抹一把嘴边的口水起身,主子走了,小姐站在外面发愣。她取了件大衣给小姐披上,说夜凉站这儿看星星也得顾下自己的身体啊。 花木兰转过身和她一起回屋,没嫌她啰嗦,大概正在想自己的心事没暇理她。小佩取下大衣挂在屏风上,花木兰说,你若困就在这躺会子,我现在还不想睡。小佩说,我不困。花木兰说,别硬撑着了。小佩说,我先眯会,小姐要什么喊我。花木兰说,话多。小佩刚着榻沿就睡过去了。花木兰自己研墨,画画。先画了几株海棠,觉得不好,扔一边,又画兰花,画完仍然觉得不好,扔一边。最后只画人的轮廓,没有影像,只有脸形。画着画着有些伤感,放一边。和衣卧下,也睡了。 小佩把她的画收了。主子一早送来不少新鲜瓜果,这边没有的,让花木兰尝鲜。小佩一边剥着,一边装碟子,说小姐,要不要配点茶。花木兰说,少剥点,我也吃不了,一会留些你拿去给他俩。他俩是谁?小佩故装不知。少装蒜,花木兰打了下她的手,少不了你吃的,你还在这卖嘴。小佩伸伸舌头说,小姐对他们这么好干吗,让主子知道这么好的东西被他们吃了,是要被拔舌头的。花木兰说,这就要看你怎么送了。送得好,安然无恙,送不好,真是要被拔舌头的。 小佩说,小姐又给我出难题了。怎么?花木兰咬一口果子,你不愿意?小佩声音低得只她自己能听见,当然愿意了。心里想,这点小把戏,还不会耍 ,怎么在小姐面前混? 不外乎偷梁换柱,找点什么东西包包。花木兰说,我看你脑子真是作死,总管正愁最近没人整治呢,你赶紧送上门去。小佩说,小姐不是让我送吗? 花木兰也懒得计较了,说,你就大方出门送。然后她啪地摔了下盘子,装作训斥小佩的样子吼了起来,又拿这样的花花草草,嫌我早得太慢了是不是啊,你过来。啪啪,几声清脆的耳光声。小佩都想偷笑了,花木兰把扁尺扔地上,小佩赶紧把食盒装好,拿帕子罩着头,慌慌张张地样子,哭泣声,说小姐别生气了,是我不好,小姐你打我吧,别生气。我马上去换。滚!花木兰喊。小佩真惊了一惊。像受惊的小兔子蹦了出来,朝厨房飞去。总管隔着老远就听见了,心里一紧,本想追上去查看一下小佩的食盒,突然心口疼,主子踹那一脚力道十足,给他留下了后遗症。他放慢脚步,拐过了厨房,去了别处。 朱砚说,主子这是做什么,这么好的东西,我们也吃不出啥。小佩说,得便宜又卖乖哈。别让小姐伤心。哪能呢,朱砚嘻嘻笑。赶紧的,小佩说,拿东西换了,我好交差。得了,这个现成。朱砚马上就拿了几样小菜出来。小佩一看,嘿,还真是小姐爱吃的。小佩揪揪朱砚的耳朵说,小姐真没白疼你们啊。你们?朱砚问道,还有谁?小佩红了红脸。朱砚故意逗她说,这些难道不是给我的,还有别人份?小佩说,你自己吃不怕拉肚子啊?朱砚说,我自小坚强,这点难不倒我。说完先吃了一个。小佩说,噎死你字还没出口,小童来了。她赶紧咽回去。朱砚看他俩的神情,说这儿不适合打闹,两位自重啊。 小佩知趣地先走了,她知道朱砚不会独吃的。其实她也没尝到这些珍果的味道呢。 花木兰自己到了花房。她没召集人,也没指明要见谁。只说随便走走。所以也没人特意出来奉承她。她倒愿意这样,只有这样,她才有所发现。她知道他应该在这。而在的地方,她依然不能进去。她拿下头上的一枝发簪,把玩着,看似不经心地四处转悠。不过问花事,也不查询成果,有人出来碰上她行礼,她也很和善。众人倒也不怕她。她也不看她们的长相,因为看了,反添烦恼。也不知这个人凭的是什么魅力。隐隐约约觉得有人在偷看她,她也不点破。那目光很阴森,她心里呵呵两声,若是恨她之人,无外乎两点,一是因情,二是因她挡住了路。这两点,若是让她让,她肯定让得很痛快。只是那生恨之人却不知。 她往里走着,便有人出来拦住了她。她抬起眼慢慢去看那目光。是了,这目光便带着寒气。她停在那里,对峙着,拦她的人说,主子请留步。哦,她漫不经心地坐下来,也不走,拦她的人也不便再说什么。她只是坐这儿,也没越雷池半步。花木兰想,你个混蛋,我倒看你怎么出来。 接着听到什么声音,所有的目光又聚在一起。拦住花木兰的人离去。花木兰还坐着,并嗑起了瓜子。现在她是这儿名正言顺的主子,按理说没有什么地方去不得,现在却出现了这种胶着的状况。是谁都觉得有蹊跷,唯独花木兰不急。另一个拦的人也自觉悄悄退到了后面。 直到瓜子灰把手磨得脏了,花木兰抽出绢子擦了擦,带着冲劲直接走进了那个禁地。如果刚才她是这等气势,怕是谁也拦不住。可她那时却不想。 她进来便看见了半一的二人。男人在疗伤没错了,那女人呢?在服侍?她先笑出来,怕冷了场。她是给足了二人面子。只是,男人没什么愧色,女的也不怕她。花木兰有点好奇,她又坐了下来,点着头说,你们继续,我只是看看而已,并不会记档。你们当我是空气,空气啊。不知为何她心里并不伤感,反而很轻快。甚至希望这种事全桃花源都广而告之。 她也为自己的这种心态感到诧异。假若此时这对狗男女联合起了杀意,她怕要死不瞑目了。她在赌,赌的是这二人还有些留恋这人世。留恋某人。 果然,女人先被推开,披上衣服的瞬间却朝花木兰倾来,花木兰还沉浸在纠结里,冷不防要受她暗算,她呆呆得等着受死,眼睛闭上等了一会,却听见别人啊的倒地声。她晃了下身子,刚才还妩媚无比的女子此刻已经蜷缩着痛苦着。她抽开上来拉她的手,慢慢伏着来到受伤的人面前,看她的眼睛,她的眼睛里有血丝漫开,她应该认识她。花木兰问她:为何?我并没有阻止你。 女人说,贱人,少装蒜了,你以为你知道的就是所有了吗?你不会知道的,哈哈。花木兰正想再问她,她却又被打掉了牙齿。花木兰闭闭眼,刚才,还如此温存的画面,他转换得竟如此之快。 她握了握女人的手说,我知道你恨我,因为你姐姐死了,你想为她报仇是吗?女人瞳孔睁大,胸口起伏。花木兰继续说,你今天本来有机会杀我,在外面,为何没有动手?她不答。你也爱上了这个人? 她不答。花木兰说,因为你不信我,如果你来求我,我会答应你的。真的。她很诚恳地对着这个人说。完全不顾身后人的感受。 顾他干什么呢? 女人恨恨地说,你也不会有好结果的。因为我们遇见的都是毒蛇。她想藏在指尖的花粉发挥最后的作用,这一丁点的花粉足可以毁掉花木兰的容貌。花木兰却抓住了她动作的手,说,我早已经对花过敏了,你不知道吗?你蠢透了,如果你那死去的姐姐知道你竟如此给她丢脸,她也会杀了你的。哈哈,哈花木兰看着她断气,她的心一阵揪紧。她有些同情她,她把她睁着的眼睛合上,看着她白净的手指,那样纤细,如果在外面,一定会嫁个好人家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章 真言 毒蛇?她像对身后那个人,又像自言自语道,不是应该形容女人吗? 身后的人早已穿好了衣服,花木兰也不看他,直接说,你的伤还是要多上心,以前的这批人尽早换了吧。还有这药,也换换。说完也不停留。 他想抓住她,解释一下。她没给他机会。他觉得好笑,解释什么呢?她会相信吗?解释给她说他也是被算计了,就在别人扑上来的时候她刚好进来?什么时候他也这样害怕了? 他是应该有些害怕,冷泉在之前还是他一个人的,而现在,随便谁都能进来了。他的伤也都成了众人议论的小菜。 花木兰手上衣袖上擦上了那个人的血,小佩看见了,慌张地过来说小姐你受伤了吗?在哪里?快传大夫。花木兰怒道,不要大惊小怪。小佩一惊之余仍然说,小姐花木兰缓和口气说,不是我。别惊诈。 小童进来听差,小佩不理他。查了这么久,居然还有人暗算到了小姐。小佩觉得小童无能。花木兰说,去准备一下,我要沐浴。小佩答应着从小童身边经过。花木兰对小童说,送信吧。小童接过走了。等一下,花木兰说,即使我们再小心,也会留下些痕迹。今天有人倒是提醒我。小童说,小姐放心,出事了我自知怎么办。花木兰说,不是让你去死,你们都给我好好活着。小童说,小姐先歇着。去吧,花木兰说。 小佩小心地给花木兰淋着背,水里放了主子给的花香油,说是波斯商人带来的,极等珍贵,全是贡品呢。滴了几滴在水里,一会香气就随着水汽升腾,满屋都是沁人心脾的味道。小姐躺在里面,神情也很放松,小佩静悄悄地,花木兰却是在想这天发生的事情。 那个女人临死前的目光,她的话语,她说,你别太得意。你以为你做的事没人知道吗?你也会死得很难看的。死?花木兰不太怕,谁死不难看?只是要死得其所。她万不能为了这些恶心她的人而死。 这个女人知道得不少,之前她姐姐与主子间的事她必定知道,说不定还站岗放哨,所以才会如此熟悉他的行踪。知道他病如何复发,知道他复发时需要什么。他这么多年来一直在花房底下的冷泉疗伤,他的伤如何而来?花房如何有他的伤药? 她的头开始有些疼,水也凉了,小佩扶她出来,换上干净衣衫,小佩又滴了几滴花香油给她在掌心,研开,研热了,拍在太阳穴。她想放开大脑,一定是什么东西被她忽略了。是什么呢?他的玉佩?那个在洞里的高人? 她伸开自己的手指,纤细倒也纤细,白也白,只是因为练功,受点小碰擦刮伤也并不怎么入在心上,所以若与花房的人比起来,真真是差点。若论心计,她的确比不上她们太多。她们太知道隐忍。会因一段仇隐忍几年,十几年。或许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失败,但她们也不放弃。她真真感叹情真是误人生啊。 小佩在她感叹时走进来,手里托着不少东西。她连看也不看。小佩悄声说,小姐,你看看再扔。不是主子的,我知道你正烦着,主子送的东西我都搁一边啦。花木兰听着心下一喜。来信告诉她,让她保护好自己,也许过不了多久大家便可重逢了。她积在心里的阴霾瞬间走光光。 花木兰在冷泉等他。他也知道她必定想知道,所以也没再让人拦她。她来的时候,没人在。冷泉的水果然是冷的,她用手试了试,马上又缩回来。她回头的时候,他就站在她身后。她装不知。四处看墙壁。他陪她看,看多久都行。看了一圈,都不开口,花木兰就想走,他一把搂到怀里,花木兰也没挣脱。她又硌到了他的玉佩,她拿手掏出来,看了一眼,看见一个字,然后又给他塞好。 他说,别离开我,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不要。 花木兰说,不要?你费了这么多年的心血是为了什么?难道只是为了我? 他哽住了。 花木兰开解他说,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只是别太危险。 他说,你不是都想知道吗?我告诉你。 花木兰说,我并不是想知道,我只是担心你。我担心你突然死掉了,我也就死了。 他搂得更紧了。 花木兰说,我的骨头快要断了。他松开一些。花木兰问他,你也练过凤火?他说,我没练凤火。那你的伤?他能告诉他这是他的代价吗?不能,他说,从小的病根。能除吗?要费些时间。听到她为他担心,他倒希望这伤一直存在着,不那么着急要除了。还是早些除掉为好,花木兰说,我看这水凉得很,你是热症。若被别人得知你了弱点会有生命危险。他说,目前,能够威胁到我的人不多。一个就够了,花木兰有些生气。他说,好,我尽快除掉。只要你别离开我。 花木兰说,我是长了翅膀要飞吗? 他难得轻松一笑。 两个人这样坐着,看上去亲密无间。只是各存心机。 他在想,那些事,还是不要让她知道。 她在想,他到底与谁卖命?京城? 他问花木兰,你要搬来住吗? 花木兰说,你疯了? 他说,我天天想你。 哈,花木兰心里骂一句,但嘴上说,名不正言不顺。 他微微低低头。你知道的,你是我一生的命。他冷不丁地说。 花木兰还是惊到了。 她觉得他们都是可怜人。一个在身边,一个不在身边。心都有所属。她是为了爱甘愿牺牲,他是为了她拼命牺牲。苍天啊,什么时候,能如愿一回啊。苍天大概很忙,总也听不到。 她趁热打铁问,洞里那个人到底是谁?他看看怀里的这个人,没有回答。花木兰知道他早晚会知道她跟踪过他,不如索性在事发前先坦白,以防以后连累到小童他们。她是抱定了决心的。自从从花府出来后,她就是抱定了决心的。 她微微眯了眯,他抱起她朝他的卧室走去。在即将到达前她从他怀里跌落,她也真狠心,摔起自己来毫不含糊,胳膊脱了。他明白她的用意,也不虚寒问暖,只是冷冷看着她。两个人在斗争。他讨厌这个样子,她明明知道的,却屡次来犯他的底线。但这天,他也发了狠,不顾她的疼,撕开了她的衣服,她擎起另只手,扇了他一巴掌。拼尽了力气。她必定打不过他,打完一巴掌,也没再动。他反倒像喝醉酒的人被打醒般,停住了动作。 他想要美好,想要和她在一起的一切美好。只是这美好总会被打断,总有血腥的味道。他重新给她穿好衣服,唤大夫前来。陪在一边,看油光燃尽。她就睡在了他床上,大夫也说不易再移动。没什么的,她安慰自己,一张床而已。 小佩等了她一夜,寻不到,再看到她的时候,眼睛已经肿成了桃。 他没让她走,叫了她的人过来。此后,他说,她要在他眼底下生活。她举举被绑住的手臂对小佩说,过来给我洗脸。小佩赶紧跑过去。她说,没什么。小佩又要哭,她说,我饿了,去备饭。小佩流了一路的泪。 他也没再动她,只在外间过夜。 有时胳膊压住了,疼得她嗯哼,他也不管她。 她倒是敞开了心境,有时候换衣服也不避他,真当他不存在。小佩的脸红一阵又红一阵,屏风拉过来拉过去,把花木兰都弄烦了。有次衣服绞住了,小佩不知忙什么去了,叫不到,花木兰就喊他,他起初不动,花木兰半开着衣服出来了,他才放下手中的事情帮她。 轻轻地拨起发,轻轻地给她抽出来,系住,他的眼神游离了,等游离回来,花木兰正举着他的书,一只手,另一只手还搭在他的肩上。他疯了似地吻过去。窗外有雨吧吧地下着。 花木兰有些抗拒,他也不管,努力地,努力地要着他的滋味。很甜很美。 他说,只要你愿意,我们立刻就成亲。 花木兰说,哦,又举起她的胳膊,你看。 不能残着一只胳膊成亲的,他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一章 酒意 小佩说,小姐,怎么办,要不然逃吧。 花木兰说,胆小鬼,献身的又不是你。要逃,逃往哪里去?无家无处可逃。 小佩想了想,红着眼只抽泣。 花木兰说,我要去“死人洞”,谁也不要说不要提,主子问也不说,他自会知道。 小佩说,小姐,我和你一起去。 花木兰说,我呀,要趁自己这张脸还有点价值的时候想做什么赶紧做,否则人老珠黄,怕是 小佩说,小姐,还是让小童去吧。 花木兰说,你们都别管了。我去最合适。 事情查清了,我们也好逃。 小佩仿佛听到了希望。只是她也很快犯愁,往哪逃呢?谁敢得罪花府? 花木兰真身走到了“死人洞”,她没易容。奇怪的是,居然无人把守。她一边警惕地往里走一边纳闷,之前看过的那个人依然在。她跑过去,老人家,老人家。老人抬起眼。你是谁?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老人不答。花木兰着急起来,她也有些东西不分,不知该怎么问。她说老人家你是自愿在这的吗?有没有受威胁,要不要出去? 老人缓缓地说,谁会自愿呆在狗洞里?花木兰差点笑破功,说,那前辈如何称呼?没称呼。花木兰觉得简直遇上了高手。她说,今天洞口为何没人把守?因为你来,老人毫不紧张地说。哦。花木兰说,那你走吧,我来替你垫后。老人说,你知道我是谁就愿意替我死? 花木兰没回答,反问一句:你知道这地方叫什么吗?“死人洞”!外面疯传这里住着一个吃人的魔鬼,只要桃花源想处置谁了,就把谁抬进来。 呵呵,老人笑笑。把背朝后仰了仰。 既如此,你为何不怕? 花木兰说,受人所托。 何人? 花木兰掏出了一朵花。 老人眼睛亮了亮,但只是一丝。花木兰看到了,他却抓住了她的脖子,狠狠地掐住她。花木兰没喊,她在赌。老人直到要掐死她时才罢手。他松开手,花木兰的脖子上已经印上了红印。你走吧。老人说,花木兰说,我不走。 告诉你的人,我走不了。这地方我住得还习惯。 花木兰说,为何不走? 天会塌的。老人执意。 外面的人都很想念你。花木兰很想动摇他的心。 没用的,老人不再搭理她。 花木兰趁他不备点他的穴,说,得罪了,前辈。她上来拖他,却如巨石,如何也拖不动。没办法再持续下去了,她放弃了,只好只身离开。 到底是为了什么?她百思不得其解。出了洞口。他在等她。 花木兰反倒心里平静了。有话打开窗户说,真真是最好不过的。 他没问,只是上来查看了她的脖子。她看着他所有的动作,好像还没想杀她的意思。 小心点,他说。 怎么为何不杀我?花木兰问得直接。 杀你如同杀我。他也回答得直接。 呵呵。今天真是非常地新鲜。 要不要喝酒?花木兰说。好啊,不醉不归。他附和道。 肯定有人疯了,花木兰想。 所有人都离得远远地。只有他们两个人,酒打开,就能闻到香气。有花吗?她问。有,他说,是别处来的。哦,花木兰先打开,倒了一杯,尝一口,又给他倒上。他先干掉一杯,又满上。 这样喝,很快会醉的。花木兰说。 是吗?他说,那就试试。 花木兰不随他,自己悠着。小菜应该是朱砚调的,很是入味。花木兰吃了一半。他看着她吃,只是看着她吃。 很好吃,你也吃。花木兰告诉他。他方拿起筷子尝一口。嗯,不错。 哈哈,花木兰说,要是今天醉死,也很开心啊。 他又喝干一杯。自己满上。 花木兰说,人如果想什么时候死掉会不会很幸福呢? 他依然又喝掉一杯。 花木兰说,你是在拼酒吗? 他就吃口菜,嚼得很细才咽下。 这酒是要两人喝的,你这速度一会全喝干了,我自己醒着多没意思?花木兰说,你尝到这酒的滋味了吗? 他说,嗯。 这酒呀,她说,其实是苦的。很苦。可到了心里呀,就变得火辣辣的,没这么苦了。 他说,嗯。 你为何不问我为什么要去见洞里的人? 你想见。他说。 呵,花木兰举起杯说,来,我敬你一杯。他跟她碰了碰。这下花木兰先干了。她捞过他的酒坛说,我尝下你的酒。其实酒是一样的。她的手没拿稳,酒洒了一地。他稳住她的手,和她一起倒满。 他说,难受吗?别喝了。 花木兰端着酒杯笑,真是奇怪的人,不是为了喝醉才喝的吗?现在劝酒算什么呢?他把她杯里的喝了,说好了,你已经醉了。 花木兰说,醉没醉我不知道吗?我还认得你。她伸出手摸了下他的脸,他的脸也很光滑,都是正年轻的时候。她又摸摸自己的脸,说,你也用粉吗?为什么你的脸反倒比我还要好? 她喝了酒,脸上更显俊俏,他看得有些着迷。但却强忍住内心的悸动,他说,我也要醉了。 花木兰拍起手说,醉了好,醉了好。她等他醉倒,他却比她还清醒。她上去捏他的鼻子,他任她捏也不吭声。 呵呵,花木兰说,这个老头是你爹吗?脾气跟你一样一样的。 他怔了一下。猜不准她是有意还是无意。 她打了个嗝,忘记捂住嘴,依然说,你要是早认识我,就不会娶我了。 他说,为何? 不淑女啊。 他说,我不喜欢淑女。 哦,她说,看出来了。 他突然觉得掉进了陷阱,她是在吃醋吗? 那个老头真不是你爹?你亲戚?你师傅?你仇人?你敌人? 花木兰抛出一连串的球,砸到他的心窝。 他该如何回答,是,不是,或者被她猜到了大半? 如果老头跟她走了,他反倒会松一口气,因为她的突然捣乱给了他另一种选择。不至于血流成河。 她扑通一声栽到他怀里,说,云公子二字还没吐出来,就被他给吻住了,她无力推开,酒里被下了药了,他本不想,只能出此下策。 “死人洞”再无人。 花木兰醒来发现自己并无失身,醒酒汤已经端在面前。她一饮而尽。小姐,小佩欲言又止。有话说,花木兰不耐道。小姐,小佩说,你现在越来越侠义了。嗯?你的行为举止。小佩小心说。 花木兰说,主子什么时候走的? 把你送回来就走了。 花木兰蹭得下来,见衣服还尚可,就朝外面要走。小佩拦住她,小姐,先梳洗一下吧。 花木兰说,小童呢? 被叫走了。小佩为难地说。 谁? 哦,不用小佩回答,花木兰也知道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二章 慢慢舍 小姐,小佩又是半句。花木兰说,我不会让你们有事的。打水吧。 小佩说,是。去了多久了? 小佩说,已经有些时候了。 花木兰反倒不急了。她在房里一直等到小童来见她。 小佩先一步看小童是否有受伤。花木兰倚在窗前看树上的花瓣落下。过来,她对小童说,你出去,她又对小佩说。小佩不放心又不舍得出去。 何故?她问小童。 小童也不解地回,什么也没问,只是站了半个时辰。也没什么吩咐。哦?花木兰敲了敲头。 昨天的酒瓶都收了吗? 收了,喝了多少? 不少。 哦。 下去休息吧。她说。今天你什么也别做了,小童说,总管那边怎么说? 就说我罚了你。 事由? 昨天喝酒没喝好。 这个理由很歪。 小童说,要别人都知道吗? 花木兰说,这儿到处是眼睛和耳朵,不需要特别做戏。 是。 小童一天没吃饭,小佩也没吃,陪他受罚。花木兰也没管。 主子派人来请花木兰,说要出游。花木兰又敲敲有点涨的脑袋,命小佩取披风。 小佩说,小姐不能说病吗? 花木兰说,我想出去走走,你和小童今天不要跟着我。我另有人用。 小佩担心地说,小姐我不放心。 花木兰说,不放心你也不能跟我,今天。 她选了花房原来跟在前执事的两名左右臂。她亲自提拔了她们,除了加薪,还有赏赐。主子是不过问这些小事的,但花木兰却大张旗鼓地让总管过问了这些,并记录在档。 她私下也赏了那个女孩子。 她让她俩随行。 主子看了一眼,也没异议。因为她只要来,带不带人,本也伤不到她。带什么人,也都无所谓。 他把她拉上马车,坐在里面。跟花木兰的两个人,也进到里面,只是在靠近门的地方坐着。 花木兰瞬间感觉空间很狭窄。 又是酒?她找话题说。 他只看着她说,助兴而已。 今天不要喝了,暂时没心情。她说。 好。他说。 他半躺着,她坐着。 走得有些闷的时候,她挑帘望向外面,有些熟悉地景象在眼前。她问,这是要去哪里? 随便哪里。他慵懒地说。 她便继续在外面看。索性帘子挑起来,他一把拉过她说,还是小心些好。她便装笑了,他问笑什么,她说若是和你在都受了伤,这桃花源的名声可是装的。他把她拉近靠在他的肩上,说,我和你在一起,不喝酒都是昏的,难免会出差错。 哦,她急跳开。都是我的错。她也不想靠得这么近。 他也跟着坐起来,不再重复刚才的动作,眼睛也向外面望去。外面的风景很开阔。他也有点小高兴。 不下去走走吗?他说不了,今天不想动。 花木兰不解了,不想动还出来? 他又回到内里,在晃动中看着眼前这个女人。 如若有一天,在使命中要舍弃她,他会不会不舍得? 他不知道。假若现在有支箭躲向她,他还是会救她。 但自己隐忍了这么多年,这么多年的处心积虑,又是为了什么? 他练不成凤火,又受制于身,已经麻木了,只有她还是他的阳光了。如果连这点阳光都剥夺了,他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可是在死前,仍旧是需要抉择的。 他不想去想。只想现在看着她。 也不知走到什么地方了,他命令回头。她也懒得再去看这是什么地方。总觉得猜他的心很累。他打开酒瓶,又喝起来。 她等他放下,也拿起酒瓶喝了一口,他刚刚喝过的,两人谁也没说什么,谁也没说有什么气息破坏了酒的味道。继续你一口,我一口喝干了它。 这次,花木兰是真醉了。她躺在马车,在晃晃悠悠中开始做梦。他揽住她,枕着他的胳膊。她身上的香气让他迷蒙。他紧紧地抱住她。花木兰伸出手勾住了他的脖子。他的血液开始倒流。 花木兰说,哥哥好好看。他知道她醉了,但这话依然很受听。 我们回家,他说。嗯,回家。花木兰听话地重复了一遍。 不知为何,回家的路竟变得如此长。 回家的路上,花木兰已经被颠得吐了两次,吐完了,风一吹,她也渐渐醒了。 只是依然装醉。 他拨拨她的头发,轻轻问,难受吗? 难受吗,如果不难受,还会让自己这么难受吗?她是个重情重义也重承诺的人。 她睁开迷蒙的眼,朝他脸上吧嗒了一声,他觉得心跳停止了,整个世界都停止了,停在这一刻,永远,多好。 她嘿嘿地笑着,左摆摆,右摆摆地捏住他的脸。 然后在他想回应她的时候,扑通一声又昏醉过去。 她是有心的,她知道。他知道吗? 小佩告诉她,她死活搂住主子不让走,一走她就哭。 她说,是吗?我还这么个跳梁法? 小佩说,小姐,你真越发长进了。 花木兰说,你也越发大胆了。 小佩又吐吐舌头,给你割了,花木兰拿剪刀吓唬她。小佩赶紧噤声。 花木兰说,若是我能缠住他,缠住他不做伤害他的事,缠住一辈子,我也是愿意的。 小佩说,小姐,你太苦了。 花木兰说,心里愿意,有何苦。 小佩说,那位公子也很是惦记你的。 花木兰瞅着发梳上的头发说,剪不断,理还乱,果真如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三章 只为看一眼 小佩说,小姐和主子去了什么地方? 花木兰说,青山寺外。 啊?小佩不解。 小姐如何得知?他应该是有意试探我的。 小佩说,那主子全知道了? 花木兰说,双方敌对,本就是你死我伤。谁也不会比谁好多少。 要不要通知他们? 不用了。既然都已经兵临寺下,他们若还不觉,那就是只能等死了。洞里的人小童可知去了哪里? 小佩摇头。 花木兰说,去问问蓝丁儿。 小佩说,小童被总管又叫走了。 哦,这是要断我的脚啊。 好,很好。花木兰说。我去趟花房。你把这儿收拾好就去厨房看看,告诉朱砚今天菜要淡些。小佩应是。 还有,小佩追着她说,主子说你要吃要让他知道。 随他便,花木兰说。记着,不要主动让小童回来,她郑重对小佩说。 小佩点头。 花木兰到了花房先找了小女孩。她在她耳边嘀咕了一声,女孩很快给她一包花粉。她使个颜色让女孩离开,因为她的左右臂来了。她把这包花粉打开让她俩给查验,两人没看出什么。花木兰就带在身上,路上恰巧碰到了总管,她像很随意地把花粉赏了他。总管万万谢。这等上等好货不是随便谁就能得到的。 花木兰说,先别谢,我是有求总管的。总管慌不迭地说,主子折煞我了。尽管吩咐。 花木兰说,离这不远的那处宅子可是你的亲戚? 总管吓得一身冷汗,说,是,是小的亲戚。 哦,花木兰也不再问。等着总管自己招。总管偷偷擦擦汗说,不知主子有兴趣去走走? 花木兰说,老在这源里啊,感觉很闷。是想找个地方散散心来着。不过,不摸底的地方也不敢去,现在世道乱啊。 总管说,主子想去,我可以立马安排。 花木兰说,你这就太引人注意了。我随便走走,不是特意要去什么地方。总管又赶紧答是。 那小的这就陪主子去逛逛?总管小心陪问着。 花木兰说,你带上几个人吧。总管说主子自己去? 嗯。花木兰答。总管赶紧招呼几个人过来。 在路上,总管瞅着空对花木兰说,那个宅子也简陋得很,主子看了不要笑话。花木兰只看风景,不说话。 总管光想着如何先提前报个信,好让准备一下,但花木兰目光凌厉,他竟一时未想出好计。 花木兰仿佛看透他般说,谁家都有些事情的,你也别太紧张了。若是不方便改日再去也是可以的。总管说,不不,都快到了,只怕他们是些粗人,惊了主子。 花木兰反倒笑出声,粗笨些才活得真实。总管竟似听岔了一样,思绪飘得出脑门。 花木兰知道这个宅子里也有总管的女人,但她不点破,她起初只是想利用那包花粉引蓝丁儿出来,现在她倒想到现场看看,这些年,这些围在他身边的人是如何在外面发财致富的。虽然他也知道,这些钱也都是他赏他们的,他也懒得去追究。因为他有钱,钱也不少,每日花钱如流水,比花府更甚几十倍。花木兰也看烦了。同样的铜臭,同样的腐烂,她自小就讨厌的。所以她很少去沾这条路。 只因为她不沾,冥冥中也保了她一条命,否则她怕年少时就已经夭折了。 她越发懂得这些道理。所以在桃花源里,她是很节省的一个人。除了主子的赏赐,竟不会主动去要些什么。 想着很快就离开了桃花源,来到了这户宅子。花木兰定定神,送给总管的花粉他也带出来了,她笑一笑,她知道蓝丁儿会明白的。 总管先进了宅子,很快就出来一批人,迎着她。 花木兰刚踏出脚,又缩回去,招手让总管过去耳语几声。总管说,主子太寒酸了,怕回去难以交待啊。花木兰说,我来原本就想躲清静,你再弄得复杂我反倒选错你了?总管会意,让那些人赶紧退了。他自己扶下花木兰,在前头引导着。 花木兰跟着走进宅子,走过几个错落有致的院子,来到一处宽敞的厅里,总管给她安排坐下,先上了几道看上去很费了一番心思的吃食。总管说,乡下粗食,主子别嫌弃。花木兰站起来,旁边早有人已经准备好净手的盆和手巾。她擦干净掂起一块小口尝了一下,第二下大口,连赞好吃。总管虚心地呵呵几声。 主子若是还欢心,以后可常来逛逛。这儿没啥别的特色,就是些乡间野味还有。 花木兰说,嗯嗯真是不错,竟比桃花源还要好些。 总管说,主子善心,只是换换口味罢了。不敢比源里的。 花木兰知道再谦虚下去会很累,她说,我呀,倒是个野孩子了,竟被这些迷住了。总管听着心里是很美的。 她站起来四处看看,院子里的人很少,除了她和总管,只有几个护卫。她知道是总管特意安排了。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因为这样蓝丁儿就出不来了。 她四下看了一圈,说,吃了些东西,也有了力气,不如我出去逛逛?总管说,我给主子带路。花木兰说,你在身边呀,总让我不自在。仿佛还是在源里一样拘着。不如你就把护卫们安排好,小地方让我赏点小景,自己放松一下。 总管想想也可以,毕竟自己家里,能出什么大事?都几十年了,也没出过。 他拱着手出去。 花木兰进来时大体看了下这院落的布局,暗想,这总管挺会捞的。她循着小径往里走。她知道女眷一般住在内院里。她把外面的大披风脱了,走着有些热了,挑在手臂上。不知道是哪房的丫头本来正想跨门出来,看见花木兰突然又缩回去,半掩上门。 花木兰把披风罩在头上,一方面是为了挡阳光,另一方面她想谨慎些。 蓝丁儿早就知道她来了。但她没出现。 花木兰想来是花木兰的事,蓝丁儿不想见是蓝丁儿的事。 花木兰见她是受人之托,而蓝丁儿则是避人之举。 她想过些普通人的生活,在这里虽然不被人重视,但也不被人注意,每日吃些饱饭,主人偶尔高兴了会赏点小玩意。她也不甚喜欢,随手就给了同伴们,所以同伴大都喜欢跟她当班。蓝丁儿不争不抢,干活也任劳任怨。 花木兰走了一半就觉得今天或许是唐突了,总管这个精细的人不会不猜疑她来的目的。 她把手帕掏出来擦脸,她进门前就知道她身后必定跟着几个人。危险是不太会发生的,但想见谁也不太容易。她不再往里走,停下来,坐在台柱上,隔着一池水看对面的几个人戏嬉。有个穿着大红衣服的人坐在中间,旁边两个人服侍着她,她正在喂塘里的鱼,鱼儿看见吃食都游过去,围着转,喂鱼的人很开心,不时发出开怀的笑声。 花木兰定晴一看,她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 蓝丁儿也不看她,只是一心伺候她现在的主子。 花木兰捡块小石头扔进池塘里,荡起了一圈圈的涟漪。托她的那人信上怎么说的?说蓝丁儿可怜?呵,花木兰真是心酸死了,她倒是比她可怜百倍吧。她尚有得选,她呢?她无端地不知突然难受起来。也不再管什么蓝丁儿,掉头回去。 总管正在厅里等她了,说是已经备了些小菜,请她品尝。 她又坐下来,胃口出奇地好,吃掉很多。总管看得眼睛都眯成了缝。吃完又闲聊几句,花木兰作出打盹的姿态,交待总管说,今日你们受累了,我也很是感激能有这么个地方让我散心,回吧。 路上,花木兰对总管说,若主子问起你,你怎么说? 总管说,照实说。 花木兰说,照实说,怕你又会得一座宅子。 总管赶紧说,主子真是厚待小的了,小的不敢妄想。花木兰说,若赏你就接着,这钱呀,财呀,不给你也会给别人,给了你,我还有个去处,若给了别人,不知道作什么事了。反倒不放心。 总管听着顺耳,心里却依然在琢磨。跟着主子久了,他也知道好事来得多,未必是好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四章 前奏 回了桃花源,花木兰就由小佩接走了,总管把手上提的篮子也一并交给了小佩。里面是他看花木兰喜欢吃的几样吃食。小佩打开看,看着新鲜,卖相自然没朱砚他们的手艺好,但花木兰说吃着甚好。她咽了咽口水又给盖上。花木兰说想吃就吃吧。小佩说,小姐我不想吃,我这肚子又圆了,小童都说我呢。花木兰说这些东西就是热热的好吃,搁一会凉了怕是味道也变了呢。 小佩说,那小姐是现在还要吃点? 花木兰说,你把那紫薯糕给我一些。小佩端给她,她扒拉一块给小佩,小佩拿在手心咬,果真是好吃。她心里想一定得让朱砚他们上点心。农庄啥好东西没有啊,权都背着心自己鼓捣了。 瞎琢磨什么呢?花木兰问她。 小佩说,太好吃了,我都吃傻了。 花木兰说,拿去厨房让他们都学学。 小佩说,这是不是太便宜他们了? 花木兰说,便宜你那圆鼓鼓的肚子了。 小佩说,小姐疼我。嘿嘿笑两声。 花木兰说,我今天有些乏了,不叫你,你别进来。 小佩提着食篮出去,顺手关上门。 花木兰一个人陷入深思。明着是见蓝丁儿,实际上呢,是她耐不住内心的想法,而那个人呢,大概也与他一样吧,所以才能够都彼此看谁一眼。他自己来,也没有提前通知,真得是心有灵犀吗?他们完全可以抛下这一切,远走高飞。可真能抛得下吗这丝丝缕缕的羁绊,已经将她捆绑得快要伸不出手来,仿佛喘口气,哪怕大一点,都感觉到那束缚的力量在召唤她。她也明明可以跑出去,正大光明地告诉他,我是另有喜欢的人的,你不要再这样对我了,你也去找你喜欢的和喜欢你的人吧。她几次在面对他的时候心里都是将这番话过一遍,当他盯着她看,看得目不转晴的时候,看得她终须将头低下去的时候。 横空呢?横空也未必不苦恼。他们仿佛两个被困住的人,都在受着折磨。他真想带她走,去一个没有苦恼的地方。将所有束缚都斩断,那么青衣呢,圆空呢,还有母亲呢?还有那不曾待他多上心的父亲,虽不上心,但从未害过他。他又有些不舍。 眼看初三临近,前辈交代的事还尚在纠结中,他对未来也看不明朗,但所幸都是大难不死,还略有了些护身的功力,他内心的痛苦也不忍再一一对青衣说明。说了,徒增烦恼。青衣现在一心正和圆空在研究护寺的方案。看着他俩在灯下头顶着头,横空内心也是激情澎湃。或许紫檀大师是要让圆空有所担当,让他们有所长进。毕竟时代在前进,由不得停滞。 大师的深意他懂得,所以儿女之情只得一压再压,压到了心底。花木兰屡次来信也说,不可掬泥于儿女之事,要先解决当前之事。这当前的事,每件都关系到很多人的性命。 他伸伸手脚,想起蓝丁儿给他的东西,那是克克沁临死前拼命保护了的,而蓝丁儿也是拼了全力,却给了他。给了他,只是相信他是个君子,相信他的能力,相信有一天,这些东西可以助他一臂之力。 横空深深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寺里的空气着实是清凉的。如同连日来的阳光,那么薄净。 他在寺里呆得时间短,只是因了这里的人才对寺里有了感情。而他即将面对的,却是认识了即将二十年,一直在心里敬佩有加的人。如何下得了手,如何去选择? 青衣和圆空也看见横空不停地叹气,他们也不点破,兀自琢磨。 蓝丁儿也过了几日逍遥日子,除了花木兰偶尔打扰她,个别的人偶尔来探望外,她吃得香睡得早,一日倒茶看见一只蝴蝶起了趣心去捉,竟发觉脚步不稳陷在泥地里,跟她同房的使女见她出丑哈哈大笑,她也立马演戏,摸摸自己的脸,说,真是吃胖了,这脸都要成大饼了。同房人说,你的脸一直不小哇,只不过是烧饼变成了炉饼而已。她心里暗想,也就是今天让你欢心一次。换作旁日,旁日又如何呢?她又想,她不是打算就此退出江湖了吗?过几天清闲日子,不再被人追杀,不再惹什么恩怨,就此一个人,冷清点也好,寂寞点也罢,她都能忍受。 她知道花木兰和横空彼此爱慕,旁观者清。她也知道二人中间隔了太多的障碍。她本不是坏人的,也帮了他们很多。可此时,她也希望能够站在男人面前,让他睁大了眼,好好选一选。难道只是因她少时落难,没有生在一个大户人家吗?只是因为她不慎与克克沁做了兄妹吗?不慎杀掉人,可这些人若不杀,她便会死。她没让他原谅她,也不想做个什么完美的人,坐等某天突然穿上嫁衣,一辈子安心地死在夫家。 她对自己的所做与所为,不后悔。 她依然丑着脸,照顾着这个姨太太。姨太太正当红。 她把杏仁剥好,核桃仁剥好,给姨太太端去。 姨太太对着穿正在想着什么,看见她过来,忙把脸上的东西拭了。她眼尖正瞧见了,那是几滴泪。 她想,天下的男人真是一样,会让女人伤心。天下的女人也真是一样,会为男人伤心。 她决心要做个不一样的人。 她仰仰头,装作没看见姨太太刚才的窘样,拿起一朵花,插在她的鬓边,插完好好看一番,说真漂亮。姨太太也笑了,拿手点了点她的脸说,贫嘴。她说,真的。因她一贯少语,所以讨人喜欢。又一贯不说假话,所以姨太太心情似乎好起来,拿起她端来的果仁吃几个,也赏她几个,她捏在手心,等出了门,却一个一个扔在了隐蔽处,拿脚用土埋了。 起风了,她紧了紧衣服,回到她的住处。住处的窗子破了,同房的正拿纸和浆糊糊着。纸有些脆,稍不留意就破了,她也抬手帮着,窗子很快糊好了。 她出去洗手上的浆糊,看见几个人从边角上进来,很快闪没了。她认得。那是克克沁的手下。 她提了一篮衣服,装作要洗的样子,跟在那几个人身后。 事后,她又嘲笑自己,便是放不下。 横空感激她的默默相助,青衣也感激,连圆空虽不说,但眉眼间也是阿弥陀佛的。 青衣曾说,这个蓝丁儿还是友善之心。不枉是师傅的孩子。心底总不坏。 横空笑笑了之。青衣怎又知他们之间的心事呢?他即使知道,也不会当着圆空的面说出来。毕竟他们都是大人了,可以同睡一炕,却也会互相隐瞒心事。 青衣知道少爷在两个人之间挣扎,但他也愿意装糊涂。他也思念过别人,知道近在咫尺是拿刀子在心口上割肉。与是此,他也不愿意往这心口上撒盐了。 他和圆空彻夜商讨着。横空愿意来就来,不愿意来也不叫他。他自有他的忙事。 寺里又有几个原来走掉的人回来了,说是外面已经容不下他们,还是想回到寺里来。圆空也没说什么,他们依旧住在原来他们住的地方。倒是厨房师兄嘀咕道,真是些厚脸皮的人,也不知道这些年的修行哪里去了。若是我,照理打一顿,撵出去。白吃了寺里的饭,危难时刻却是一个比一个跑得快。 圆空听见也不发话,只是微笑。 厨房师兄又说,师弟将来怕是有大福报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五章 先来后到 圆空说,我佛自有定数。他们都有腿,来去自如。若是心中没有敬仰,没有束缚,我即便管教也只是皮肉上的。 青衣听见了,不觉对圆空有了更高的觉悟而暗赞。 圆空正欲转身,却看见了青衣和横空都在近处,忙招呼说,师兄,少爷,进来闲谈。 两人都抬腿进了禅房。门没有关,风很自然地吹着。 圆空说,日子马上到了。不知还有什么可做预备的? 横空说,不必做。静心等候。 青衣说,我们一直在等候,困在这儿,仿佛什么也做不了。 横空说,也不尽然。倒也干了不少。青衣知他所指,说,出力的倒是外人,我们只捡现成的了。 横空说,是该感谢他们。圆空说,无名英雄? 横空说,不,相识的人。青衣指了指。圆空悟道,原来如此。只是青山寺虽不大,也有寺规,万不可破了。横空说,圆空师傅放心。圆空说,少爷近来礼貌不少。青衣说,寺里的饭好水好,人难免也上进了。横空踢了他一脚,他闭口不言。 圆空在他俩要出门时,仿佛刚记的样子说,阿毛的坟上没再落桑叶吧?青衣明白他知什么,说,我刚看过。圆空说,师兄多费心,这山上虽然清净,但也不是空空无物的境地。青衣说,我这就去。圆空点下头。 横空在路上问青衣说,早取出来了?青衣说,是。都怕夜长梦多。况且明天就是正日了。也不知紫檀大师是否能出现。出不出现都会有些乱。横空心里说,但没吐出来。 他不想扰乱大家的心。 只对青衣说,晚上你警醒些。还是你睡里,我睡外。青衣说,不可,反倒打草惊蛇了。 横空想想有道理,也就不再和他争。就这一夜,能有什么呢? 却不知这夜非常之不平静。 先探子不知来了几拨。他们三人听着也忧心忡忡。因为论武功,都是上乘者。最后横空说,横下心来,只有向前干了。青衣的内衣已出了一身汗。横空躺在他身侧说,你眯一会,白天会更费神。他们不会轻易动手的,先动者先输。都是老江湖了,自然想少费力多取果。 青衣闭上眼很快沉过去。横空却不敢大意,一直守着他。他把青衣的手放在自己的手一侧,突然心里一笑,觉得这似乎有些男与女的无可言说的情景。他的心又有些凉凉的,反倒精神起来。索性盘起腿,开始打坐。 这一坐,就是几个时辰,天还未亮,他的耳朵却听见不止一阵的风声。很细,很轻微。青衣不知何时醒来,拖过他躺下,说,少爷睡会。横空说,不困。青衣说,睡会,否则没有力气的。横空也不强推,直接横身躺下,也是很快沉下去。青衣洗把脸,摸摸胸前,不敢大意。他换身衣衫,束好带子,看见圆空早已起来,寺里的卫生也都整过了,早起的阳光格外清澈,两人相视一笑,都互相打了一趟招式,切磋过了把瘾。 圆空抹把汗说,师兄这刚换的衣衫又湿了。青衣说,无妨,心情却无比舒畅。圆空说,一齐用饭。青衣说,我叫下少爷。圆空点点头,先一步走去。青衣回来,看横空已起身,横空看他脸上微有汗,说,热身了?不可损耗太多。今天会是什么样子,还未知。 青衣轻松地说,少爷精神恢复得怎么样?横空说,一觉醒来竟无比精爽。青衣把拧好的毛巾递给他,那就好。二人快速地又清洗干净,一齐到圆空处汇合吃斋饭。斋饭有些丰富,所谓丰富,不过是咸菜切得细细的,淋了平日不舍得用的香油。横空和青衣都大赞,只有圆空很安静。 胆小的又躲出去了,圆空说不妨。我也不会按寺规罚你们,等风平浪静了再回来。真有几人照些去了。厨房师兄又一顿埋怨。都是些胆小鬼,看再回来我还给他们饭吃。哼。他不屑地拿大勺子磕了磕锅沿。圆空说师兄小心别把锅磕坏了。 他如何不知寺里正是需要人的时候?但师傅一走,丢下这一堆,他也未曾名正言顺,只是需要时顶上,其它人胆小的,怕死的,谁也不肯出这个头。因他是紫檀从小带大的,自然有些分量而已。他自跟青衣和横空一路来,苦也受过,惊也惊过,悲也悲过,愁也愁过,许是没用的,他也舍弃了。大师兄,住持,二师兄相继死去,死得不明不白的,死得连他都觉得难以接受的,但事情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不是他能挡住的。 他读完了师傅留下的经书。那些经书,仿佛是师傅有意留下给他的。起初他刚回来,只是净心,后来发现这书中另有奥秘,不仅能够提高心性,还可以融会贯通,提升内力。很多佛理禅机就这样被圆空给参透了。是福,还是祸?他都不会躲。 他们先在院子里透了透气,刚吃完,都有些饱。好久没这么饱了,青衣说。横空不屑地瞅他,圆空说,师兄的食欲倒令人羡慕了。青衣故意打趣他说,咦,师弟,以前你才是吃葫芦啊。圆空还未回话,突然看门的小和尚跑上来说,师,师兄,有人,有人来了。谁来啦?圆空不紧不慢地问,小和尚有些接不上气说,像是官。你先下去吧。或者找个地方躲躲。小和尚像得到了提醒,但突然说,师兄你不怕我也不怕。圆空说,你去厨房吧。那儿或许需要帮忙。小和尚觉得自己也有用,赶紧走了。 横空说,看来只能咱仨臭皮匠上了。圆空说,阿弥陀佛。青衣说,今日佛门净地,若有人要杀我们,还要请佛祖见谅了。圆空说,无妨,我下地狱。横空说,来了。 这几人,便是蓝丁儿前日看见的那几位。黑衣打扮,鹰目尖鼻。踏步上前,内力甚是深厚。 他们朝三人打了供,并不入殿,而是分两排站好,像是列队迎接大人物。青衣不知何时采了片桑叶放在嘴里,吹了声响亮的口哨。 横空也笑了。 过一会又觉得似对圆空不敬,敛住了。青衣朝他俩扮个鬼脸。他是想让他俩放松心情。对付这几个,还是可以的。 等了约摸半柱香的功夫,大人物出现了。几个年轻力壮的轿夫,将轿子停在二进台阶的地方,先前来的几人出去两位迎接。其它的依然站好等待着。横空对他们这种严肃的军纪倒是刮目相看了几分。青衣怕他无聊,拿出一片桑叶给他。横空看看,卷成小筒,朝外望去。外面,隔一段距离,就会有个若隐若现的身影。来的人还真不少啊。 这青山寺是要扬名了。他看看圆空,一脸稚嫩的脸上却有着无比沉静的自信。 圆空师傅,咱进殿吧。这儿好像有些花儿老飞来飞去的。青衣调皮道。 三人遂进屋。 门外站着的几个黑衣人交换了下眼神,脚步也跟着挪进了两丈。 他们装作不在意,却也提起了神。 大人物没有立即进殿,而是左左右右的先把青山寺参观了一下。然后才在佛祖像前拈香跪拜。他进了些香火钱,有人替圆空收了。这等小事,已经无须圆空出面了。他若出面,青山寺怕也没什么可撑住场的人。所以他们提前安排了几个胆大些接着。原也没对他们抱什么希望,现在看来,也并无大碍。 大人物说,请圆空师傅出来说话。圆空迈步,被青衣拖住。青衣先出说,圆空师傅正在诵经,还需一时半刻,善主不妨到偏厅用些清茶等着。大人物竟也很有耐心地说,也可。黑衣人跟上,寸步不离。青衣看那人的步伐竟不似平常人。他回来对横空说,像个练家子。横空说,是克克沁的上司。你怎么知道?蓝丁儿探过。京里的?应该是。那蓝丁儿没事的,东西已经不在她身上,她暂且无妨。青衣瞪了瞪眼,他觉得少爷瞒他的事还挺多。但他不想在此时计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六章 珠光 圆空说,师兄忙正事吧。青衣听罢把手里的桑叶咬在嘴里,从后面爬上了佛祖的像。横空看看他矫健的身形,说,这小子没白费这些天的功夫。圆空说,师兄又长进了。横空说,敌人都很努力啊。圆空说,我们也喝些茶吧,口竟有些燥了。横空说,许是早的饭味道重了些。圆空说,难得见厨房师兄出血。 青衣很快跳下来。佛像看不出什么异样。他满意地又把桑叶咬一咬。圆空招呼他过去喝茶。他坐下说,观者都还没到吗?圆空你真应该发发武林贴。横空说,你以为开庙会吗?青衣说,明箭易躲,暗箭难防,我最讨厌躲在暗处不说话却使坏的那些人。横空说,狗咬狗其实蛮好看的。只有圆空在认真地喝着茶,仿佛真是吃咸了。 大人物也没派人催,横空倒觉得不能小看他了。 不一会,外面来报说是有香客来上香。圆空笑笑,开门迎进来。只是照例不见,只让他们在外间拜拜。香客也不计较,也进了些香火钱,临走说若是佛祖能应了他所求,来日定当重塑金身。青衣隔门听着,心里也开始紧张。少爷认识他们吗?横空说,我们辈分晚,这些人应该是前些年成名的,怕是为了这件事又重出江湖了。圆空说,缘分来了。青衣说,怕不是什么好缘。圆空站了起来,青衣见说你要去见官了?圆空说,见一见,尽尽礼数。只要青山寺不倒,也没什么可怕的。他摆下衣袍出去见官。 大人物见了他很是礼数周正。青衣也纳闷,这是在耍心机?圆空一人站在中间竟能纹丝不动,几个人都在暗中试探过他的内力,青衣忽然有了谱,难怪圆空这么自信,原来有了底气。他暗呵两声,把手里的桑叶团成球,扔出去,正打在那个香客身上。香客装作不经意地哎哟一声,青衣也不去管他。下流的把戏。香客白挨了这一记,似也不记仇,往一旁去了。 横空看看太阳,端着茶托和青衣出去了,找准方位,两人一边警惕着,一边装作敬天地的样子。还是被人看了出来。一道疾影从他俩头上飞过,并伴有冷笑声。青衣要看,横空说,不要看。牛鬼蛇神多的是。青衣说,一定要守到时辰。横空也不再说。只是接连的身边开始有人不停地出现。 茶托被打翻了,青衣被迫出手,因为那张图压在下面。对打的竟然是那个香客,青衣也不客气,香客说,青山寺太不懂规矩了,来者是客,竟然有如此待客之道。青衣回说,青山寺一身宽宏大量,只怕来者心怀叵测。小毛孩,不配来教训我。香客现了原形,掌掌生风,下手皆准。青衣被逼得还手,说,佛祖见谅。他也使了几个倒 栽葱,被香客轻易化解,青衣正与香客打得难解难分,突然香客一头栽倒,青衣向前一看,他的脖颈处竟扎了两根银针。 青衣大喊一声,是谁哪些大胆,竟敢在寺里杀人?没人回应。 青衣把香客拖到墙角。他的身上开始在发紫。他摸一下气息,已经没了。下手之人狠毒无比。 他摸摸自己的脖颈,有凉意划过,他急回头,两根银针齐刷刷朝他射来。他不能空手去挡,抽过香客腰间的剑,这香客竟有一把好剑,只是未曾施展便命已归西了。青衣用剑把银针挡掉。暗箭伤人,算什么英雄? 哈哈,我本也不是什么英雄。放针之人笑声很清朗,但却让人毛骨悚然。青衣说,别鬼鬼祟祟的。笑声又起说,你还不配见我真容。青衣也不客气说,你是怕自己长得丑吓死人吧。此人也不上当。却有更多银针如飞雨般射来。青衣知他也是恼了。他沉着应战。横空还在守着那里。他不能离得太远,所以边战边朝那边靠。但对方似乎也知他意,故意把他拉远。离间他们。 圆空在大殿里看见佛祖仿佛在慢慢睁开眼一般。青衣这边还在与银针斗舞,而横空则看见地图出现了变化,时辰准确,佛祖开眼,七珠飞转,将会照到地图上显现出藏宝的方位。 蓝丁儿曾告诉横空说,这七颗珠子乃是当年紫檀大师所发现。紫檀大师未出家,有着精湛的烧制手艺,皇宫的高档瓷器大部分出自他手。至于后来为什么出家,大概与发现藏宝图有关。 蓝丁儿说,紫檀大师隐姓埋名,就是为了不想再参与到这腥风血雨里,但朝廷一直没放过他,一直在找他。前些年找到了,但却没急着下手,估计是中间曾出现过什么岔子。蓝丁儿也不知,因为克克沁没告诉她。 这个搜寻工作,起初是别人负责的,没承想被克克沁发现了紫檀的踪迹。横空后来想了想,大概是青衣在西山的那段时间。 蓝丁儿也告诫过他们,与官府不可强硬,只能智取。因为他们是喽罗,自古民不与官斗,而且他们人多势众,单凭几个人是难以抵挡的。横空答应了她,心里却早燃起一股火。他就是想趁个什么机会惩治一下那些鱼肉百姓的狗官。 便不会在青山寺。他知道圆空对青山寺的重视。 至于紫檀大师跟京城是什么过解,他又是如何发现宝珠的,恐怕只有紫檀大师一人能解。 横空说,那大师是进京了?蓝丁儿没答。不用答就是答案。 横空说,大师是牺牲了自己,保护了众生。 蓝丁儿走后,横空想了很多。第一,要拼死保住这宝藏,第二,绝不能落入官府之手。目前看来,有些难。 青衣终于艰难地回到了离横空丈远的地方。横空示意他不要动,因为地图因光线的缘故在不停地变化着。他不让青衣过来,是看见青衣肩头露出的肉,血已经凝固了,如果青衣也看了此图,那么今日死的人怕会多一个。横空打算着,他们三人中必须要有人活着,这宝藏才有可能不被贼人所得。 青衣撕掉一块衣角缠住肩膀。这时方觉得有些疼。他知道这针上有毒药,他研究药理,这也难不住他,只是此时不方便上药而已。 慢慢有人围成圈朝横空这边聚来。预谋越来越明显。横空也开始焦急。但地图变幻了一阵后就不再有什么东西显示了。横空抬头看看,青衣也回头看看越来越近的人。他不知道圆空哪去了。他慢慢走到横空背后,背抵背,说,少爷,你尽管干你的。横空说,青衣,你永远是我兄弟。青衣热辣辣的,觉得有东西滴到手上,略有些疼。他重新握了握香客的这把剑。剑尖被阳光一反,现出亮光,挡住最先过来的人,闭上了眼。 就在这霎那,不知是什么原因地图竟开始冒烟,有了小火苗。横空赶紧拿起水泼,却也是泼到烧完的窟窿里,他以为是人为的,却不知这是光合作用,佛眼射到珠子,珠子反射到阳光,又折射回来,横空有些手足无措,全然忘记厮杀就在他的身后。包围他们的人已经趁不备刺了横空一刀。血顺着手滴嗒下来。横空猛然击出一掌,那人应声倒地。这一掌,有横空七成的功力,主要是他的愤怒。又有人上来扑地上的图,横空顾不上图,任它继续烧着。抢图的人看无力回天,又盯上了珠子。 横空也开始和他打起来。这人的刀法十分诡异,横空初时摸不到什么门道,只觉得凌厉也凌乱。后来他定定神,明白了这邪门教派的混合刀法。 地图很快烧光了,横空重新成了抢夺的目标。因为他是见过地图的人。青衣与横空展开圈式自救,混乱中珠子也左右乱迸。谁也不让谁夺走。茶托和茶杯早已碎得找不到了,谁都想把对方一击毙命。但又护着自己不死。所以战局僵持着,一时难分高低。 青衣和横空年少气盛,虽技法不是最好的,但凭着内心的一腔热血,奋力抵抗着。滚在地下的珠子却仿佛被吸力吸引般,又重新聚在一起,在青衣和横空脚下打着圈画出一道又一道线。横空边打边看,他对青衣大喊着,不要碰到珠子,其他人也听到了,都纷纷闪避。七珠汇合瞬间却互相碰撞,迸出细碎的粉末,打到众人的脸上。众人仿佛上当般。齐刷刷要将青衣和横空斩断。 就在两人负伤累累,难以支撑时,突然凭空扔出几个酒坛,坛被击破,洒下一阵酒雨。 青衣闻到酒味,似乎觉得熟悉。又一想,明白了什么。 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把那一干围攻的人怔住了。丑人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七章 想不到 丑人说,你们这些老不死的,竟然合伙欺负两个小娃娃,江湖人的脸怕是将被你们丢完了。 领头的说,你又是为何而来,不要怕他的。其它人又跃前一步。 丑人也没生气,只是装作可惜洒酒的样子,后面几个人都捧着手疼叫起来。他在瞬间竟将他们的手筋挑断了。青衣觉得他也未免太狠了些。后又想,这些人本就作恶多端,挑了也好,省得以后祸害。 横空说,谢老前辈解围。 丑人也不客气,说,你可看清了?可别枉费了我这几坛好酒。啧,真是可惜了,我可是费了两年功夫呢。 青衣有些不快,与人命相比,他竟然心疼他的酒。横空拉着他离开,那些鼠辈早已不知去向。丑人的脚步很快,横空和青衣竟然跟不上。 横空说,前辈慢走。青衣说,你们很熟? 横空知他心里不舒服,说,你的伤怎么样,要赶紧治。青衣白他一眼说,死不了。对了,看见圆空了吗? 他们在大殿见到了圆空,正在给大人物讲经。 说是讲经,却见经书不翻页。横空明白,这是在拼内力。他望望大佛像。眼睛已经闭上。他微微叹口气。青衣却听见了,说,少爷,我们是不是把事情办坏了? 横空说,不算坏。 他让青衣去清洗伤口,他守在圆空后面。黑衣人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他却冲他们一笑,看得他们不明所理。 丑人绕到了大殿外,青衣正要追上,却见他停住了,似与什么人在说话。青衣不好偷听,却又好奇。慢慢踱过去,慢慢伸长脑袋,人影恰巧被丑人挡住了。好看高人。对面的人戴着高高的斗笠,衣袂飘飘,青衣以为是蓝丁儿,后一想蓝丁儿不可能认识丑人。再一看,两人都已经没了。 他也不再追,回返大殿。黑衣人却把他挡住了。青衣笑笑当作听从。这青山寺还轮不到这群崽子当家作主。他竟然从别的寺主穿窗进到里面。横空正在里面出神。他绕到后面看了一会,捅捅横空。横空说,别闹,圆空正斗得辛苦。青衣说,这人什么意思? 横空说,怕是带着旨意来的。 青衣也略一惊说,难道是上。?横空点头。 奇了,青衣道,天下之大,莫非王土,他还看得起一个小小的青山寺? 横空说,你刚才去干什么了? 青衣说,不是你让我清理去了? 横空说,吵废话。青衣知他,说,丑人好像和谁会面。但我没看到人影。 横空说,我娘来了。夫人?青衣张张嘴,横空手一指案前。青衣看见一朵花。 夫人为何来? 横空说,大概是为了蝶翎。 蝶翎?我们并不曾见啊。 其实横空猜错了,来的并不是他心心念念的人,而是他那个看着终年酒色财气的父亲。 而与丑人相见的,却是蓝丁儿无疑。 否则,以青衣和横空目前的功力,想逃出那些人围攻,怕也是不可能的。 丑人自然是蓝丁儿传的信。而横空的父亲,想必一直在关切着这个儿子。 大人物临走,留下一张信。看笔迹,是紫檀大师无疑。 圆空说,不送。大人物也不恼。只是那些黑衣人很不解的样子。 人一走,圆空也虚坐在地上,内力几近拼完。横空说,几日不见,你的内力竟如此大涨。圆空说,适才有人助我。横空说,我并未出手。圆空说,我知不是你。那人内力深厚,非你们之样。横空说,可曾知是何人?圆空说,我无力分暇,竟不知恩人,罪过,罪过。横空扶他一下,他也没推,坐上蒲团开始调息。 横空护着,这个时刻比较危险。他等圆空恢复得差不多时,两人齐看大师的信,信上只是几句问候语,很奇怪。横空说,大师平时写信也这般吗?圆空又想起他交给大师兄的信,只有一个悲字。而这信却奇怪的如此啰嗦。他说,怪异。横空说,或许有玄机。他把信翻过来却放到火上烤,圆空说,那些人肯定都研究过了,你也别费神了,把信拿来。横空又递给他,圆空看着却流下了泪。 横空说,不如我们跟踪那些,总会查到大师的落难处的。圆空收起泪说,师傅应该不希望我们去的。你看他总在问好,就是不让我们擅自去找他。 青衣此时进来看两人的情形不对,说,你俩刚才抱头痛哭来着?你才呢,横空挥他一拳。人都走了,青衣说。哦,横空有些失望。 父亲来了,为何不见他一面呢?他把案前的那朵花收在手里,盯着怔看了一会。 青衣说,这花是夫人的没错了,老爷拿着来想必也是夫人同意的。你就别自寻烦恼了。 横空说,这么多高手在身边,为何我们竟没发现? 青衣也苦笑。他看圆空还在看信,说,大师傅的?横空先答了。他怕青衣又把圆空惹得难过。好在青衣没再继续问。 寺里躲起来的人陆续开始露出头来。青衣也在树下坐着。他想起多年前的自己,还那么小,就跟了少爷,那时的少爷也很淘,夫人却是不严厉的。但少爷依然怕夫人,不知为何。想想是少爷很爱夫人的,因为老爷经常不在家,回家还是一副死鱼样。他也很同情少爷夫人,觉得真是鲜花插牛粪上,夫人当初为何会嫁给老爷呢?他又想到了门人,觉得这门人倒跟夫人很配的。虽然他没见过门人,只是听横空谈起。横空每次说门人的时候,总是一副很怀念很相思的样子。 两个人就仿佛喝了口水就长大了。一切恍若昨天。还有圆空,初时那个憨爱的人儿,那个为了阿毛不吃饭的小儿,竟然成了寺里的主心骨。 他也想这么大的事,为何桃花源没有动静?殊不知,正因是桃花源 老爷才出现的。 而这一切,又是夫人的安排。 圆空问横空说,可有所获? 横空说,大师庇佑。没想到大师千思万虑,竟在多年前就顾虑周全,让七珠合撞。否则今日青山寺怕是会有一场大厮杀。圆空说,师傅早已参透人性,否则也不会下半句咽住了,横空拍拍他的肩说,佛祖一定会庇佑的。圆空说,我只担心担不了这担子,毁了师傅的一生清誉。横空说,圆空,你已经很好了。若论我和青衣,再有十年,怕也参悟不透此理。 圆空默然。师傅的信他已参晓。师傅留下给他的经书里,他已熟读,师傅用经书里的几句话问他可好,寺里可好?他把信纸铺开放到经书,字的间隔里便出现了一行字。拼凑起来便是他对圆空的交待。 他交待圆空说,书里有禅机,有祖师的遗训和上乘的内功大法。并命他掌管青山寺。 他在禅房与横空和青衣长谈,三人既在交心,也在话别。 圆空说,他会守住青山寺,也会秘寻师傅。江湖之事,只能暂交二人处理。横空说,请放心,定全力。青衣说,师弟,辛苦你了。二人抱头,倒把一旁的横空看得眼睛发热。 青衣说,你不是一个人,你知道的。圆空说,师兄总是疼我的。你们也该去了结一些事情。 横空和青衣次日与圆空告别时,已经尊称了他一声,圆空大师。 圆空目送他们走出很远。方转身回寺。此时的他,已经脱胎换骨,两袖有风,却让人不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八章 风云会 横空和青衣赶到桃花源时,等不到人通报,已直驱进入。源里安静异常。横空喊蝶翎,你给我滚出来。有几个下人模样的人见到他们却快速地逃离开。 此时的蝶领正在冷泉。而花木兰也在旁边。他脱光了衣服,身上却依然滚烫。脖子上的玉佩不曾摘下。花木兰伸下手,他便睁开眼。花木兰说你安心调息。他便再闭上眼。她知道在这里会很碍事。便站起身,却又被拉住。两人都仿佛有预感,离开了就不会再回来。所以都在尽着最大的耐心哄着对方。 父亲早来了,所以蝶翎才会旧伤复发,而且很厉害。只有蝶翎知道,这个人是谁。 父亲只是问他,门人在哪里?蝶翎咬着牙不说。父亲又说,你也算云家的传人,可你知道门人是谁吗?你总不至于杀了他吧。蝶翎说,风云本该相会,这功夫也本该传于我的。话还未说完,父亲只是手从桌边移了一下,蝶翎就已经横倒在地上,浑身抽搐。父亲说,你认贼作父,怨不得你要受这样的惩罚。当初是夫人仁慈,非要认下你,没想到你恶习不改,居然如此伤害空儿。我定饶你不得。待要下手时,花木兰闯了进来。父亲只得隐身。 花木兰问蝶翎,你是云家的人吗?那为何却身中此符?蝶翎也惊异她居然知此符。蝶翎忘了,花木兰幼年曾常出入宫中,只是无意中碰见,后父亲临终也透露了一下,让她切莫进宫中,必要远离。 那风家的人,你也见过了? 蝶翎不语。花木兰知道也问不出什么来了,最后说,你既是云家人,为何却与“涧息苑”为敌? 蝶翎知留她不住,从冷泉中跃出,披上大衣,抬头走出。迎面正撞上来找他的青衣和横空。 花木兰一惊,心扑通扑通跳。 横空说,云皎公子,别来无恙啊。 蝶翎也很沉静,说,你也不是生客,自己随便吧。 横空一剑挑掉他的大衣,露出脖子上的那块玉佩。越看越让横空生气,他与蝶翎对打起来,小时候的那些情景一幅幅在脑海里回放。欺骗了他这么多年,一直视为兄长的这个人,竟然隐藏得这么深。枉母亲把茶业给了他经营,他却如此回报他们。越想越气,越气下手越狠。蝶翎也不是吃素的,门人的功夫也被他研究了七七八八。横空看他招式怪异,不似平常用,很快被蝶翎逼到墙角。青衣上去横扫一掌,让横空避开了。蝶翎也不恼,依然很有风度笑着说,青衣你也长大了啊,只是以多胜少,连女人不如。 花木兰却是一颗心成了两瓣,希望嬴,又希望输。 蝶翎回头对她说,躲远点。不说则罢,一说横空又气了,说蝶翎,为何不敢露出你的真面目。蝶翎也不客气道,你直是眼瞎,竟看不出这就是我的真容?什么?横空被他一骂气直往上涌。他对青衣说,你别出手,看我今天怎么打败他。青衣有点忧虑地往后退了退。他们并不知道蝶翎已经受过伤。功力减了三成。 青衣和花木兰在旁边观战。 他们从屋内打到了室外,从室外打到了庭院,折损了不少花树,又跃上墙,飞出源外。 横空说,蝶翎,之前死人洞中关的是不是门人? 蝶翎说,你知道的太晚了。 你把人送到哪去了? 蝶翎偏不回答,横空一急,又上一招劈过来。 蝶翎说,你这点鬼脚毛功夫,怕是再练十年也只配耍猴儿。他虽嘴上说,但心里其实已经开始有些发苦。伤痛又在发作了。 横空也不理,照样掌掌带风,蝶翎也防范得滴水不露。两人暂时不分伯仲。 花木兰和青衣也跟了出来。 别打了,花木兰忍不住先喊了出来。没人听她的,斗得更激烈了。花木兰又喊一声,被青衣拦住了,青衣说,你会让他们分神,一分神怕两人都活不成了。花木兰忍住泪,说,你让他们别打了。不打不可能的,青衣也不客气地说。他看下花木兰的可怜样说,不如你先回去,让朱砚准备点好吃的。花木兰扭头走掉,她真不忍看。只是没走几步,听见谁喷出一口血。她想看看,又怕自己晕过去。她继续往前走,青衣说得对,也许她应该做些什么准备。 但她突然怀疑眼前的景象了,这还是桃花源吗?桃花源在哪里呢? 就在他们出来的时候,桃花源已成一片汪洋。 她边喊着连往回跑,青衣听见她的喊声,也看见了。只有横空和蝶翎还是死战。只有一个人倒下,另一个人才会停止。花木兰看见蝶翎嘴边的残血。她不知为何冲动地冲前扑在蝶翎面前,对横空说,放了他吧,放他一命。横空看傻了眼,这是他认识的花木兰吗?这是那个想要与他比翼齐飞的人吗?是他日思夜想的人吗?是她吗?是她,没错的。可是她在做什么?他的脑袋有些蒙。青衣也站过来。横空的剑立下来。青衣知道这仗结束了。看蝶翎的样子,之前应该受了重伤。 青衣附在横空耳边快速地说了几句。 蝶翎笑了,惨白的脸上现出让横空费解的内容,他说,横空,你以为你看到的都是真相吗?你错了。你杀了我吧,我不会告诉你的。你杀了我。他几乎吼起来。可花木兰扑在他的怀里,他费力地推开她,继续说,你不是一直想要她吗?你带走她,杀了我,你就可以带走她。 花木兰捂住蝶翎的嘴,边摇头边对趋前的横空说,他救了我一命,求你放他一次,我求你。横空的心里如刀绞,她竟然为了他求他?他的耳膜疼起来。她竟然这样背叛了他。他扶着剑柄跪下,看着花木兰拖着奄奄一息的蝶翎朝桃花源的方向退去。青衣在身后说,少爷,我们该走了。 横空抬起眼,望向早已不存在的桃花源,连同那两个身影,也一并不见了。 花木兰始终没有告诉横空,蝶翎杀不得。 杀了他,将会引来诸多的事端。可紧要关头,什么也来及说了。她只得把苦楚埋在心里。她曾幻想过无数次的把酒言欢,曾幻想过梨树下掘好土,把两人的所有愿望埋下去,等来年看能实现多少。 她知道他已非那个傻小子了,已非当年在京城时的两小无猜。他身上有更大的担子,而她,他永远不知道她曾为了他,付出了什么,牺牲了什么。 横空和青衣不知桃花源为何瞬间消失了,朱砚,小童和其他人都去了哪里?是被淹死了?没人告诉他们。他们看见那滔滔江水,花木兰和蝶翎的踪迹也断了,横空在江边坐了很久,直到太阳西斜。青衣拉起他,离开。 身后始终有个影子跟着他俩,青衣说,少爷让不让她跟啊。少爷说,她愿意跟就跟吧。 青衣说,好像不太方便啊。少爷说,你撵撵试试。过一会,青衣回来说,少爷,好像不太灵。少爷说,她是风的传人。 青衣转了转眼珠说,少爷,你们可以练凤火啊。横空说,我不愿意。怕走火入魔? 你不懂,凤火是情功。只要两情相悦,此功可成。 青衣说,少爷你别想了,那两个人生死不明。 横空说,我没想,是你一直在想。我只是想回家看看。 青衣说,老爷不是来看过你吗?横空说,我没看见老爷来过。青衣赶紧闭了嘴。又朝身后瞅瞅。那团白影正坐在树权上,嘴里啃着一个柿子。 真是吃货,青衣不满道。恰巧此时肚子咕噜了一声。他赶紧按紧了,怕横空听到。横空早听到了。他朝树影招招手说,你下来。 蓝丁儿很听话,飞下来。恰巧落在他面前。(上部完,2018年4月20日星期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