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气台》 第1章 无头灾冤口难辨 那日朝阳初升,天地聚灵。玉阳后山,一片祥和。古柏森森,荆棘蔓绕,绿芜荫荫,众花吐秀。 玉泽尼师站在青石上,一身灰布粗衫,手把长剑,额顶佛光隐隐,掌间紫气东来。突然面前出现一物,犹如烟团,聚而成形,飘则无处。身形处,有似一少年男子,却看不清头脸。身形忽长忽短,忽上忽下,怪异无比,不时呵呵两声。那玉泽尼师便问:“你是何物,现身来见。”那怪物却不作答,上蹿下跳,毫无顾忌,一阵风扑来,极是腥臭难闻。玉泽尼师又道:“若不是邪祟,为何不敢现身来见?。”她正值血气之年,哪容得这怪物胡作非为,为祸人间。拔剑刺去,那怪物竟也不躲,她剑锋戳出,一招致敌,本想那怪物会缩成一团,登时求饶,不料近了它身,却偏偏刺了个虚无。抬眼处,那怪物散而复聚,聚而成形,捉摸不定。她使出一招玉阳剑法“乱花迷离”,忽前忽后,忽左忽右,虚虚实实变化莫测。那怪物却也不乱阵脚,身形忽幻,招招躲去。玉泽尼师只得狠下杀心,虚招中忽然朝它当胸一劈。这掌法如泰山压下,气力丹田而发,刚劲勇猛,力可碎石。谁想到好好的一掌,竟像打在一块大肥肉上,掌心颤了颤,虎狮之力竟生生就给散了去,害得地上折了一片乱草。玉泽尼师心中诧异吃紧,正要使出一招“感天动地”,猛地感到胸口撕裂般的疼,喉咙一甜,喷出一口血来。原来那怪物能隔空使力,趁机在丈外朝着玉泽尼师正胸打出一拳。玉泽尼师抹去口角鲜血,正要挥剑再刺,这时跑来一个红衣女娃,口中声声喊道:“师父,师父!大殿有人找您”。玉泽尼师急忙收了剑招,揽住女娃抱在怀里,生怕被那怪物伤了身边的弟子,再一回头,那怪物竟不见了踪迹,无处他寻。 玉泽尼师举剑在青石上,刻了四个醒目大字:玉阳禁地。这已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自那以后,这怪物再未出现,此事也无人再提。 玉阳山上,落霞迟暮。晚钟敲响,山谷里回荡千古不变的旋律。夕阳斜照在宝殿外,阶前的白雪铺满了佛光。三九寒天,雪后初晴,更增了几分寒意。台阶上一串歪斜的脚印有浅有深,脚印尽头,竟是一个灰布包裹的弃婴,脸颊黄瘦干枯,微睁双目,或许是冻得没了气息,久无哭嚎之声。 玉阳后殿,一群六七岁的女童正在雪地上玩耍。手脚互攀,齐声唱道:“狼尘掩白骨,荒草连断垣。东土僧人何,载我归西天。世间无去除,大隐于歌潭。孤凄病灾女,可送玉阳山。”一灰衣尼姑沿长廊走来,面上尽是慈和,口中却故作严厉道:“孩子们,你们胡唱些什么。尼师有令,等过了冬,你们便要早晚诵习经文,何来的这胡闹的功夫?”一个年长的孩子答道:“姑姑你是不知,这歌谣我们在家乡时都会唱。我娘也会,只可惜后来我爹娘都死了。”说道此处,适才玩耍的乐趣荡然全无,女童们个个低头不语,低低呜咽起来。那尼姑也染上一脸的苦楚,安慰道:“孩子们,不要怕。我玉阳有五佛女护山,战事不可扰,妖魔不敢欺。你们以后都会好好长大,姑姑现在带你们去吃饭。”女童们分头去叫众姐妹,霎时间跑出大大小小百十个女娃,手舞足蹈好是热闹。 就在此时,一个瘦削的年轻尼姑,抱了个灰布包裹匆匆跑过,口中喊着:“快去告诉玉泽尼师,刚在大殿前又捡了一个婴儿,孩子冻的太久,已经不会哭了。”一群尼姑也紧跟着跑来,七口八舌道“玉颖师姐,我跑下台阶看了,那送孩子的女施主已经断气了。”“这么深的积雪,她是怎么把孩子送上来的?”,“快去端些热米汤过来,以前这么大的婴儿咱也养活过,不怕。”女童们本来叽叽喳喳,此刻却都瞪圆了双眼,鸦雀无声。众人一起抬头,只见霞光中一青袍尼姑腾风而来,面上甚是安祥,身姿轻盈,落地无声。屋门外几个尼姑俯身跪地拜道:“拜见玉泽尼师!” 玉泽尼师现在已是玉阳山掌门,几十年勤修佛法,武学精湛,医术高超,更有菩萨心肠。自安史之乱,收养女童已过百人。她左手一串玉阳手珠,右手是针灸囊袋。自她推门进屋,顷刻便听见婴儿的哭叫。众尼姑喜道:“活了,活了!”“孩子肯定是饿的才没了哭声。”“善哉,多好的一个小生命啊。” 那玉泽尼师面上划过一丝温柔的浅笑,看着这个娇柔的生命,爱不释手。可惜那笑容转瞬即逝,她的脸上瞬间平静,转而成为一种不可抗拒的威严,起身说道:“把五佛女叫来,我有一些事吩咐她们。” 那五佛女是她多年前游历时捡来的五个弃女。幼时就开始练功习武,如今大的年过二十五,小的也满十六。练的是玉阳山独门武学——玉阳五部阵。每人各执一部功法,应敌时相互配合,□□无缝。门中规定:玉阳五佛女,不求禅宗,只求武功。八年前天宝战乱刚起,叛军以为唐王朝玉真公主在此清修,便想上山羞辱一番,谁知刚到山腰,几个策马头将却被五个女娃娃生擒了去。从此达成协议:尔等朝臣乱事,莫要犯我玉阳。各兵各吏自此也都乖巧,凡走玉阳一带,山脚绕行三十里。八年安史长乱,玉阳山下竟保全各村落及逃难者万人之余。从此便有人偷偷将女童送至山门,希望佛门粥粮,可以保全性命。女童们既是逃难来此,便以俗家弟子对待,带发修行,一日三餐,未满十八不可离山,年满三十方可剃度。 霎时间空中飘来青蓝紫白四块彩绫,四位妙龄少女彩衣飘飘,长发披肩,在银装素裹的雪地划出几道优美的虹。五佛女是被玉泽尼师当女儿养大,只允许她五人彩装着身,习字颂经也是亲传亲授,生活所需更是有求必应。四人落地,齐声跪拜:“青菱、明溪、紫燕、白露拜见师父!”报的正是这四人姓名。玉泽尼师拍拍白露身上的雪,缓缓说道:“都起来,怎么,红依呢?” 年长的青菱走近了些,只见她一身得体翠衣,青簪挽发,眉稀目秀,额宽面圆,语气平和而又庄重,道:“红依师妹定是天寒早睡了去,师父,您的吩咐我们一定带到。” 玉泽尼师点头,指间拨动佛珠,柔声道:“如今天寒地动,孩子又多,玉瑶、玉镜她们抽不出身来,你们明日带着前殿十人,把台阶的雪都扫了吧。” 四人应声:“是。” 玉泽尼师又拉了白露的手,一如往日般冰凉。看她衣衫单薄,目光清冷,肌肤也比常人更少了血色,关切问到:“当真无寒无暖,无欲无求,你的白露寒练到几层了?”白露起掌,脚下踏雪而飞,指尖过处,一团冰雪已化为利剑,屋檐所挂冰柱尽数碎地。玉泽尼师清晰记得,当年白露被捡来时还不会走路,是个不满一岁的婴儿,刚好是节气白露当天,被弃于草丛,周身无任何信物,玉泽尼师赐其名为:白露。说来也奇,不管后来用多少驱寒温养之药,对她的怪症竟丝毫无效。她自小肌肤冰凉,却无痛处,夏天不曾觉热,冬日不觉有寒。到了十来岁,她就跟玉泽尼师说:“这奇寒症不痛不痒,师父不用再费心治它,我也不想喝药了。”白露寒本是一套剑法,她却化水为剑,日益精进。玉泽尼师知她平日不多话语,但见功夫进步极快,必是眼无俗事,心无旁骛。每次见了,不免问上几句。 玉泽尼师点头含笑,起身要走,又转头嘱咐道:“回头告诉红依,她自幼多病,若腹中饥饿,不必日行一餐,我准她晚间吃一碗白粥。若体力不胜,明日可少做些活,别加重了病。” 四人俯身再拜:“是,师父”。天色渐暗,殿前屋内灯火已起。 其实那红依并非贪睡。玉阳后山有一块禁地,一个月前她追玩一只野兔无意闯入,发现两个山洞。一洞朝南,一洞朝北,一洞阴气逼人,一洞温暖如春。红依好奇先走了北洞,刚一踏进,一阵腥臭扑来,直叫人眩晕作呕,没挪出几步,脚下更是难行,仿佛大雨刚过,遍地软泥。这般情形只得仓惶退出。而另一洞却野花芬芳,浅草葱茏,似不知冬为何物。红依进了十多步,越发感觉心旷神怡。洞顶青苔满布,两侧石壁新奇。空气中酝酿着草香花香,脚底下碎石珠光宝气。一侧石壁上,几行石纹错落有致,仿佛浅墨三笔勾勒出巍巍远山,浓墨五划横扫出石峰峻险。一簇青苔铺展,刚好形成青松傲顶,卓然天成。墨色单调而不失山河雄壮,笔调简明却不少天地浩然。红依心底暗暗叫绝,再一回头,一束妖娆白梅映然入眼,花瓣蕊心冰透皎洁,枝尖两朵含苞未放,当真是满园仙境关不住,一枝白梅出瑶台。红依看的入神,伸手去摸,哪知竟碰在了石头上,这才定睛一瞧,此地哪里有什么仙境白梅,分明就是一块活灵活现的梅花玉。 红依暗笑自己太傻,一抬头竟发现石板上刻着几行浑然大字:“唯唯之黑水,唯唯之白水,唯唯之明水,唯唯之暗水,唯唯之阴水,唯唯之阳水。”笔形苍劲流利,犹如红日初升散发一股勃勃朝气,又如江河奔流透露一股源源生机。再往内侧石壁看去,只见刻道:“唯唯之天水,唯唯之地水,唯唯之始水,唯唯之终水,唯唯之巨水,唯唯之微水,唯唯之动水,唯唯之静水。”红依只觉如此之恢宏之文字,若非剑谱乃是心法,必定是一江湖高人所留,可是书尽却无落款,更是无从考究。心中暗想:“师父定然不知这洞中奇景,不然这么好的石刻,这么好心法,又怎会成为禁地呢?不如我且练习试试,是好是歹也好先有知数。” 初次以心法默念入定,仿佛天空云雾搅动,地面小草展腰皆可入耳。气定起身时五心顿觉空明,了然清朗。往日的病痛也减去不少。其实她自己也不知身为何病,入寒便身凉肢痛,入暑又气短无力,咳嗽低热更是时常来犯,严重时迷迷糊糊睡个三四日才能下床,师父用好药将养,师姐们时常照看。如今年满十六了,身形具是不足。好在刻苦十年,用的剑也是最轻,内功外功不断精进。 今日,红依第二次偷偷遛来禁地。雪后无声,万物寂然。红依盘腿入定,心想:“若是此心法让我病渐痊愈,纵然师父知道,也不会责罚吧。”入定时仿佛神与物和,大地铺展,云雾起腾。一股真气在她膝内跳了几下,热气直贯腰后。不巧此时,远处传来一阵嘈杂喊声:“出事了,尼师出事了,快叫五佛女”,她听力如今极好,心头攸的一紧,真气已收,起步飞身出洞。 禁地离玉阳后殿不远,而且灌丛低矮,植被稀疏。若非天色已晚,红依向来一身大红着装,甚是招眼,早就被巡查的尼师抓去问话。一块一人高的青石耸着四个大字:玉阳禁地。她身材瘦小,此石刚好做遮身之物。见四下无人,安心便逃。不料竟被一个声音震住了脚:“红依,你怎么在这?” 说话的是五佛女中排行第三的紫燕佛女。持的是玉阳五部阵中的紫燕归巢。只见她柳眉杏眼,颊丰唇红,眼神里带着三分犀利,唇齿间含着两分傲然。一缕秀发轻掩玉颈,两只吊坠荧光闪闪。可谓生来一副好娇容,无需粉黛妆自成。她本是豪门贵女,因自她出生后,底下众姊妹竟无一人成活。她父亲曾来玉阳求签,跪经一天,诚心可表。所愿只为一事,求周家得一男丁,保家族基业有续。回去后竟做了一梦,说一仙人指点,若送小姐入佛,可保家族万全。周家夫人纵使不舍,得知玉阳俗家弟子十八岁便可离山,也就随了周家老爷。可送来时候,那周家小姐已然七岁,平素刁蛮的性情已经养成,自是挨了玉泽尼师不少责训。后来周家果然得了个男丁。紫燕被探望的次数日渐稀少,她也不像往年那样随口会说:“我姓周!” 红依得知是师姐吓她,也就少了些紧张。虽说紫燕师姐常爱刁难与她,多半因为自己多病,师姐们个个要帮她做事,才会心中不平。她拉了紫燕的手说:“师姐,我们快去看师父吧,我听见有人在喊。” “那你跑禁地做什么谁让你去的?”紫燕甩开红依的手,虽说只比她大了一岁,个头和劲力都远远超过她。 红依站稳了身子,本要解释,只听得又是一阵嘈杂的叫喊声,也顾不得解释,点了轻功起身飞走。 禅房的门敞开着,玉泽尼师半躺在床上,青菱和明溪正候在一旁。红依扑身过去,只见师父双目瞪圆,唇舌微张,使出全身气力却吐不出只言片语。面色青灰,身体僵直,手指探出想指点什么却又不能。青菱、明溪、白露不停地喊着师父,都是一脸茫然,不知师父所患何病,刚才还好,一会儿工夫就人事不醒。两个懂医药的尼姑愁眉苦脸,几个吓傻的尼姑在后面跪着,不停呜咽。 红依取下师父的针灸囊袋,拔出银针。至少她久病成医,多少懂得一些。紫燕赶来一把抓住她,呵斥道:“你做什么?” 红依抬头,已是满眼泪光。白露上前阻止紫燕,将她拉向一旁。 红依在玉泽尼师的中指指尖刺了一针,挤出少许血来。顿时她大叫:“是黑血,师父中毒了!”青菱和明溪也都看的清楚,同时环视四周,一切物品摆放安好,并无打斗痕迹。明溪擦了一把泪,又去看了茶具,闻了闻,无毒。红依道:“我们用内力先帮师父把毒逼出来。”话音刚落,青菱、明溪敏捷地扶起玉泽尼师,盘腿在床。白露、紫燕站在床旁助力,四掌齐发,玉泽尼师的额上顿时腾起一层白雾。过了片刻,红依说:“可以了,逼毒出来,”四人再次推掌运功,玉泽尼师一口黑血喷出,喘着粗气。 青菱和明溪扶着玉泽尼师躺好,关切的问:“师父,您怎么了?” 玉泽尼师低声道:“快,快,离尘珠…被偷了。快去…找…” 五佛女同问:“师父,是谁偷的?”离尘珠乃是创派祖师玉阳仙子的口含之物,原为告诫弟子一心向佛、慎言止语。后被历代掌门奉为镇派之宝,代代相传。多年来离尘珠一直放在暗格之中,除了五佛女,玉阳尼师从无告知外人。如今屋内摆设一律整齐,贼人何以知晓。 “一定是你,红依。”紫燕拔剑相向,恶狠狠道:“你先偷了离尘珠,然后跑到禁地去藏起来,怕别人找到你是不是?” 青菱一听眉头紧锁,一直以来,青菱是对红依最好的师姐,这么多年她守在红依病床前的日子已经多的无法计算了。此刻师父中毒,她心中早已万般愁乱,口中却还有几分温和,道:“红依,你去禁地做什么?” 红依慌忙跪倒在地,吞吞吐吐道:“我,我去,师姐,不是我啊。”转身跪在玉泽尼师床前,叩头道:“师父,徒儿只是去那里练功。那有一个山洞,我正要禀告师父,您告诉师姐她们,不是我啊,师父害您的人到底是谁?徒儿现在就把那贼人抓回来。” 玉泽尼师气息奄奄,道:“一个人……白头发……有毒。”她听到红依去了禁地,脸上很是不悦,又厉声训了句:“你不该去,不该,你出去!” 红依跑到院中,纵然因为担忧而心烦意乱,她还是捂着脑袋不停的思考着。用毒的人?玉阳山东药阁的几个尼师心地纯善,不可能治毒用毒。白头发?年长的几位尼师早已剃度,何来白发?那么,只能是别处跑来的贼人。如今寺院各处安静,玉阳山中房少人多,她若躲入房间,定会被发现而令众人追打。自己刚从后山赶回,若贼人由此路而逃,当时就会与自己撞个正着。那么只有可能,去前殿了。前殿守夜添油的只有两人,是最有可能逃走的地方。 红依来到前殿,两位尼师正在禅修。大殿空旷寂静,一点异样的声响也没有。两位尼师莫名其妙看看她,似乎还不知发生了何事。看来也不会藏在此处。 红依跑下台阶,阶前白雪皑皑,映射着大殿里的长明灯,仿佛镀上了一层柔软的金色。红依当下心中更急,因为眼前并无可疑的脚印。她纵身而起,跃上大殿屋顶。随即拔剑,稳稳而立。夜空惨黑,几颗伶仃的星星并不能带来足够的光明。后殿又传来一阵嘈杂,更多的人开始向玉泽尼师的房间涌去,看来师父又加重了。她警觉的扫视着周围,屋顶并无藏人。 贼人,你还会消失了不成? 红依从屋脊跳下,站在大殿前。心想着师父是何等修为,竟被这等贼人暗算,看来此人绝不容小觑。后山小路崎岖盘绕,外人多有迷路,贼人若不熟悉,说不定就在山间走迷了,天亮定会被我们抓住。如今为了逃离,她定会选择前殿,下了山,村落茫茫,又去哪里寻人呢。 红依沿着前殿台阶,带了轻功疾步飞跑着。看着身后留下自己一串浅浅的脚印,眼前的雪地却平坦无痕,只恨功夫修为不如那贼人高深。她心中默念禁地洞中心法,万物铺展,雪压老枝的声响也能听的分外清晰。突然,她听到一丝不一样的声响,像是呼吸,带着□□与轻喘,她凝神定气,神识探处,声响是在百步之外的雪层里。红依悄悄靠近,手握剑柄,心中暗想:“管你是何物就以一成功力送你一剑,让你起身现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章 毒女绝地归九泉 红依所持,本为玉阳五部阵中的刀。这部功夫,裙边和衣袖皆为利刃,随身四把短刀也藏在衣袖之中。红依练习一年,体力不支,玉泽尼师就准她挑了几套剑法练熟,临危应敌即可。她身材瘦飘,轻功不差。剑锋所指,那东西突然在雪中滚动逃窜,一戳竟刺了个空。红依就势抽剑而起,翻身一个筋斗,堵住了那东西去路,剑尖晃动,向它再送。 眼前的积雪瞬时爆裂,那东西嗖一声蹿出,张牙舞爪,雪花四溅,犹如山崩。红依灵敏的退后几步,只见地上立着一个老妇,白衣,白发,佝偻着身子,探出苍白的脸,一身袍子破破烂烂,腰带发髻凌乱不堪,脸颊虽说还有几分貌美,但和浑身装扮极为不搭。 红依心想:“白头发,用毒,师父所言,难道是她?大雪冰封,天寒地冻,她躲在雪层里鬼鬼祟祟,暗害师父的狂贼,不是此人,又会是谁!”心下确定,她立即走上前道:“我是玉阳山红依,前辈,请您拿出解药,还我佛珠。” 那人轻笑,直了直腰身。把红依上下打量一番,皱了皱眉头,又揉揉鼻子,好似讨厌什么气味,呵道:“我要等的人不是你,走开!” “前辈,”红依上前一步,道:“快请给我解药,还我佛珠,我师父命在旦夕,前辈要找什么人,随后我替您找。那离尘珠只有佛门中人才会当宝,前辈拿去也是无用,还是还我玉阳,您要什么钱财盘缠,我给您就是。” “你懂什么?”白发人大喝一声,转头要走。 “前辈,你走不了的。”红依迅速拔剑上前阻拦。那白发人岂是善物,挥手便是一掌,那白发人可能年迈,腿脚不能伸直,出掌也不慢,却比她想象的要差许多,红依微微侧身躲开这一击,两人厮打一阵,顶多是个平手,而红依哪里使出全力,她只想拿回解药,收回离尘珠,又怎想取人性命。红依知道自己体力不支,不能在雪地上白白消磨,何况师父中毒刻不容缓。她避开掌力,身子向旁倾斜,发了五成力,一脚正揣在那白发人肩头。白发人不敌,在地上连连两个翻滚,红依已将剑锋直指其脖颈。 “好,给你破珠子。”白发人眉眼一斜,随手将离尘珠抛向空中。红依起身去接,刚握到手心,只觉一个轻微的疼痛擦过,伸掌一瞧,竟被个细小的竹针扎破了手指。原来随着离尘珠抛出的还有一枚毒针,这等冰雪暗天,红依只顾着抢回失物,不留神糟了暗算。 那白衣人疯癫般大笑:“你师父受的毒,你也尝尝。”说着人已跑出百米远。 “拿出解药。”红依刚要追她前去,只听得耳边吱吱哑哑,全无往日的通透。拿剑的右手已然僵硬,熟手的佩剑像落水的石头,斜插在雪地上再也不起。 “没有解药,这是我新发现的毒,精贵的很,送那玉泽老尼三根,送你一根。”白发人声音渐远,红依知道已经追不上了。 还好,她强撑这一口气,还能走,还能说话,还能思考。红依拼尽全力赶回玉阳。后殿里,玉泽尼师房前乌压压跪了一片。青菱明溪正在房前屋外搜寻线索。红依来到师父卧榻前,刚好玉泽尼师开始不住的吐血,脸面和发丝如同洒了一层香灰,模糊不清。白露一声不语,紫燕恸哭。 “师父,离尘珠。”红依把头埋在玉泽尼师腰间,她疲惫至极,掏出离尘珠递上,抬头时刚好看见师父掌面有三处细小红痕,心中一阵苦楚,暗想:“可恶的白发毒女,定是将毒针藏在师父房门上,师父开门时没有防备,才会被暗算。” 这时青菱和明溪赶来,白露惊喊道:“是离尘珠,红依拿回来了。”白露举着珠子给师父看,红依拉拉她身前衣襟,一手指在玉泽尼师掌面,口中喃喃道:“白露师姐,毒针在这,毒针在这!”白露立即明白,提气运功,掌力外吸,三枚毒针瞬间飞出,她机灵的用手帕接住。只见从不生气的青菱脸上突然一怒。 玉泽尼师像被震疼了一样睁开双目,质问道:“没拿回别的吗?…” 已经失控的紫燕哪里还有耐心,抓起红依,扑来就是一巴掌,怒斥道:“佛珠是你偷,毒针是你下,还跑去禁地鬼鬼祟祟,还说不是你。” 红依失去反抗之力,被紫燕有力的大手揪住前胸,才勉强得以歪歪的站着,声音低沉嘶哑,解释道:“白发毒女在大殿前路逃了,师姐,你们快去要解药,快去,快去!” “什么白发毒女,我们都找她不着,你却找着了?”紫燕将红依一推,扔倒在地,见她喘息吁吁,只当是平日的小病,狠狠瞪了一眼道:“今天别想装可怜。” 青菱俯身道:“红依,你告诉师姐,当真是你吗?” 红依口舌逐渐僵硬,强撑着抬起头道:“不是,不是我。” 青菱用质疑的眼神盯着红依,问道:“那你为什么去禁地?离尘珠在哪找到的?”她焦急等待红依作答,可惜红依不能说话了,眼睛迷离,只想瞪大了看清周围。 “无话可说了是吧?”紫燕冲过去揪起红依,就像在屋里发现了一个烂苹果,不容姐妹阻拦,推手往外一扔,红依摇摇晃晃,砸落在院中雪地。白露看不下去,慌忙跑去扶起红依,可怜她双目紧闭,已陷入昏迷。 此时,大殿的钟声突然敲响。紧张而盘绕的余音,在如此惶惶的夜半,令玉阳山的所有人心惊肉跳。 玉泽尼师听到钟声,气息一紧,又开始大口吐血,被脚床头都是染得猩红一片。 紫燕拔剑出鞘,直朝大殿跑去,口中喊道:“我去收拾了那惹事的狂徒。”白露尾随而去。平时习武之众姑,也都起身去大殿迎敌。 青菱明溪无奈的看师父痛苦的神情,只得将她扶起,滚滚真气输去,希望能缓和师父的痛苦。 大殿上,一素衣男子,负手而立。略显单薄的衣衫,墨黑飘然的长发,任由殿前清风肆意吹拂。烛火映在他白皙的耳畔,佛殿上隐隐骚动,丝毫没有影响他一动不动的脸颊。两位掌灯尼师正要来与紫燕说些什么。紫燕怎会肯听,起身已向男子刺去。男子无动于衷,侧头轻然躲过剑锋。 紫燕所持,乃是玉阳五部阵第三部,紫燕回巢。众人所见,紫燕持的是一剑,其实是双剑,一剑在明,一剑在暗。常人对阵,为躲过剑锋,必定身形后退,而此时那暗剑刚好从背后刺来,躲无可躲,一招制敌。可如今这素衣男子像极为熟知这功夫一般,起身一个筋斗,身形极快,举手接了那飞来暗剑。 此时,白露亦从上方举剑相向,打前锋的是三道冰柱,直直向男子胸前要害逼来。可是哪里能沾他衣身,只听“咣”“咣”几声,冰柱打在他手中的剑柄。随即是两剑交锋,白露“啊”的一声惨叫,剑已抛出屋顶,紫燕本在他身后偷袭,却不知怎么的就被人打了手背,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剑已落地。白露不解,刚才这手臂如同废了一般,疼痛如撕,此刻再看,竟是完好无损。两人顿然明白,是自己技不如人。众习武的尼姑看到佛女败下阵来,立即摆出玉阳大阵,连连齐攻。可那素衣男子好生狂傲,不声不吭招招躲去,却不还手。 白露细察,此人脚下乘风,躲避疾速。可惜他胳膊加腿只有四条,应付玉阳大阵四十九人,已是手脚并用。此时再从中偷袭,将其束住,凭众人力量,□□无缝,定能将其生擒。紫燕心领神会,只见大殿上方霎时飘出两道彩绫,一紫一白,相互交错,宛如游蛇舞天,曼妙之极。那素衣男子终究躲避不及,生生被束缚了双臂。白露紫燕一左一右,单脚攀附大殿木柱,闪出一丝居高临下的微笑。众姑举剑相向,因是习佛不见血光,也都只身不前。否则这素衣男子早被砍成百余块不止。 紫燕腰间有六把飞刀。开始她只是扔着石子撒气,玉泽尼师见机便训练她这门掷石子的功夫,如今八年已过,用她自己话形容:“我一刀飞出,要扎你的指缝,就绝对不会扎到你指头上。”若不是遇到了有难度的对手,紫燕万万不会启用飞刀。眼见三枚冰锥三把飞刀已稳稳地朝着素衣男子的四肢飞去,众姑也等着看这狂徒被制服的一幕。 就在这一霎那,但见一道微光忽闪,冰柱瞬间碎了一地,几个习武尼姑像被冰雹砸了脸,纷纷举袖躲避,定睛再瞧,三把飞刀安好的躺在地上。而素衣男子生生在众人的包围中消失的干干净净。白露和紫燕已经发现,那狂徒此刻又站在大殿门前,负手而立,潇洒至极。两条彩绫飞身出去,带着层层杀意,在大殿上空劈出了飕飕风声。 “住手!”青菱一声厉呵,和两位掌灯尼师匆匆赶来。定是掌灯的尼师看见大殿打斗得不可收拾,跑去和青菱说了事情原委。 “歌潭主!”青菱合掌拜道:“歌潭主,真是误会。” 原来这素衣男子正是歌潭主陆无渊,传言他一心修道,功夫了得。今日白露紫燕和他过了招,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一招制敌。陆无渊回过头,淡淡道:“我知道是误会,只要我守在大殿,那瘸腿毒貂今日插翅难逃。” 殿上众人听了此话,全都脸上一鄂。几个年长的尼姑更是面面相觑。陆无渊道:“瘸腿毒貂几日前偷了我歌潭印章,一路上明的暗的留下印迹,引着子矝和逆风追踪到此。我连日赶来,倒要看看她耍什么花招。玉阳山九殿纵立,双面悬崖,我守前殿,子矝和逆风已经去后山堵她,看她今日如何逃脱。”陆无渊看众人方才的紧张安定下来,再看白露和紫燕满脸的无辜,站在青菱身后左右不是。又道:“适才我们在山下发现了瘸腿毒貂的身影,她就匆匆往山上逃来。我刚与两位佛女交手,本想趁我们打斗,引出瘸腿毒貂。” 紫燕和白露立即拱手道:“是我们没先问清楚,得罪了歌潭主。” 陆无渊轻轻一笑,道:“不得罪,望佛女现在立即通知众人,让大家提高警惕,以防被瘸腿毒貂下毒手。”陆无渊只见青菱和众人的脸色霎时一沉,比刚才打斗时还要难看,问道:“莫非已经有人中毒了?” 一个年长的掌灯尼师叹气道:“歌潭主所言,可是那迤逦山人称无恶不作的瘸腿毒貂?听闻她多年前被赶出迤逦,此后杀人如麻,毒人无数。更是喜欢偷各派掌门的信物,颠倒是非,不知我玉阳何时招惹与她。”说完连连摇头。 “师父中毒了,已过去三个时辰了。”青菱说着跪倒在地,祈求道:“听闻歌潭主功夫卓绝,可有解救之法?救救师父吧。”大殿众尼也立即跪地。 瘸腿毒貂是江湖闻名的杀人毒女,江湖也传言她貌美如花,还是个痴情的女子。多少年过去了,貌美如花早已不再,只留下她草菅人命,无恶不作的名声。她制的毒,也自是无人能解。 陆无渊正要劝说,此时屋顶传来轻微的响动。众人还不知为何,他已离开大殿,起身跃上屋脊。 “瘸腿毒貂,识相的快交出印章,你以为今天还能逃的了吗?”说话的是上官逆风,也是陆无渊的亲表哥。如今他正站在感业殿的屋脊,位居东北。 而另一人苏子矝,正站在西偏殿的净心殿上,净心殿是玉阳山女弟子的卧房,此刻,殿下却有无数双眼睛不可思议的看到,从来不准男子入内的西偏殿。怎么会有一人手摇折扇,风度翩翩的站在屋顶之上。 陆无渊、上官逆风、苏子矝三人各据一方,看着瘸腿毒貂在房顶的雪里钻来钻去,已成笼中困兽。 玉阳大殿内,青菱立即吩咐道:“玉冰尼师,您和各位尼师守在大殿,堵那贼人前路。”又转身看着白露和紫燕道:“两位师妹,随我去后殿拿她。” 瘸腿毒貂知道自己逃跑无路,索性站起身来,发髻全散,凌乱不堪,脸面也被头发遮住,不仔细看,白头发,白衣服,在白茫茫的雪地上,还真找不出她人来。 陆无渊问道:“瘸腿毒貂,你到底想做什么?”他神色不慌不忙,清风拂来,墨黑的头发飘了一肩。 “你不死,我就不舒服。”瘸腿毒貂眉眼上斜,左手五枚飞针已经发出,陆无渊闪身躲去,看着毒针从眼前飕飕而过。刚回过神,低头却见又飞来五根,他足尖点雪,飘然而起,毒针被踏在脚下,簌簌而落。房顶上,只见两人一人发针,一人躲针,远处望去,如同两只白鹤雪中起舞,婀娜多姿。 紫燕站在走廊上,竟是看呆了去,当时在大殿前只顾着打斗,竟没看一眼陆无渊的容貌,后来因为误会又没敢抬头,刚好此时他正在房顶上,隔的不远,白皙清秀的脸颊,飘然轻灵的身姿,简单得体的发髻,紫燕不禁傻笑了一声。心道:“都说不打不相识,这歌潭主会不会因此记得我呢。” 瘸腿毒貂发针的花样极多,有时排成一字线,有时散如梅花雨,陆无渊如数躲去,低眉所见,脚下已是几百根细针。他挥来舞去,却不还击,只想凭着自己耗完了毒针,再抓她时就会少几分顾虑。 瘸腿毒貂随身所带毒针已所剩不多,心知低估了对方,依陆无渊的功夫,几根毒针又怎能正面伤得了他,趁机起身朝着西偏殿逃去。还不忘顺手向着苏子矝的胸前飞去一针。 说也凶险,可苏子矝哪里肯受,一把折扇早已准备多时,只见那毒针听话的插在扇面上,苏子矝一脸冷笑道:“我准备了这么久,只送给我一根,还给你!” 瘸腿毒貂用毒狠辣,其实功夫却是不精。习武人士皆知,武功要想修入化境,必须先有沉定平和之心。否则内功外功不和,就是空有招势而无有内劲。瘸腿毒貂研究用毒,渐而荒废了修行。苏子矝虽说文人出身,后得高人指点,外加刻苦修习,一招发力,瘸腿毒貂竟然没躲过这归还的一针,她满脸惶恐,针尖已入后肩皮肉。 “还不拿解药给自己解毒。”上官逆风踩着屋脊来来到西偏殿,低头一看,不禁惊慌了神,暗自嘀咕:“哎呀!怎么这么多脑袋挤在门口和窗户看着我呢。” 瘸腿毒貂眼看前路已是两人围堵,身后又是陆无渊。纵身一跃跳下了净心殿。苏子矝跟着也跳了下去。 只听见陆无渊紧张的喊了句:“子矝,快上来!玉阳后殿不许男子入内。” 苏子矝一听,脸色顿变,蹿身便起。瘸腿毒貂趁机反手飞来一针。陆无渊惊忙喊道:“子矝,小心后脑勺!”苏子矝还没站稳,急急用折扇挡去,万幸竹针正打在折扇扇柄上。苏子矝惶恐未定,摸摸后头,暗叫好险。陆无渊已飞身过来,扶住了他。 明溪早在殿下等待着瘸腿毒貂,一招“明溪断水”迎面攻来,玉阳五部阵第二部明溪断水,讲求正是剑气浑厚,抽刀截流。瘸腿毒貂心知不妙,仓皇中发出的毒针都被明溪一一挡去,眼看对方势如破竹,招招逼命,只得左右闪躲节节后退,虽然剑锋并无伤身,可衣服已是被划破数处,十分狼狈。 霎时间四佛女又围住了她,一代迤逦毒女震煞江湖,此刻却如同一个圆盘里的琉璃珠,滚来滚去不知所以。一群习武的尼姑也在周围开始布阵。瘸腿毒貂心知肚明,今日被众人围堵,恐怕万万是无好下场了。哈哈一笑大喊道:“玉泽老尼死了没有!”话音未落,双掌齐发,十枚毒针同时散出,向四周众人发去。 玉阳之人所见掌门中毒,甚为痛苦,看毒针飞来,都慌乱避开,阵法顿乱。青菱见此,大声喊道:“我们四姐妹留下,众人速速退去。”众尼只得后退至走廊,但依然刀剑在握,把前后的出路堵了个死。 瘸腿毒貂看自己随身针囊只剩两根,竟不知该恩赐给谁。紫燕轻笑:“你没针了,别反抗了。” 只见瘸腿毒貂朝着紫燕、青菱两人做发针手势,正所谓最后一搏,必是凶狠,两人急忙躲闪,站稳脚盘时,却发现并未有毒针飞来。回过神来,那瘸腿毒貂已朝着东偏殿逃去,白露的三枚冰剑尾随其后,瘸腿毒貂躲避不及,左手中招,鲜血直溅。 东偏殿是药阁,最为清净,几位抄经弄药的尼师根本不会功夫,站在院里不知如何是好。四佛女尾随赶来,所站离瘸腿毒貂不过数米。青菱低头道:“玉献尼师,您几位快进药阁去,莫要出来。” 上官逆风和苏子矝依然赶回到玉阳后门。陆无渊轻轻落身在屋脊最高处。紫燕看他面容不惊,负手而立,一身素衣得体大方,脑海中不自觉神游了一番又一番。 青菱把剑放回鞘内,上前一步道:“瘸腿毒貂,你身后就是万丈悬崖,只要你交出解药救醒师父,师父慈悲,在此佛门圣地,不会杀你的。” 瘸腿毒貂笑声诡异,毫不听劝,怒喝道:“没有解药!”扑身跳下悬崖,青菱匆忙去拦,无奈只抓了个衣角。 这时,一个身影突然出现在瘸腿毒貂身边,抓起她腰间衣裙,在石壁上拍了一掌,两人都朝着崖下直直坠去。四佛女全都看傻了眼,实不知陆无渊这一步险招是何缘由,人人都倒吸一口凉气。不想陆无渊竟是看准了悬崖上一棵横长的黄楝树,只见他脚下一踏,借着反力瞬间又弹了回来。瘸腿毒貂死心已定,看见救自己竟是陆无渊,脸上露出鄙夷而凄凉的笑容。她左手已残,右手还藏着两枚毒针,此刻,她离陆无渊是如此的近。 紫燕趴在悬崖,大呼;“歌潭主,你要小心!她还有两枚毒针。”陆无渊并不紧张,如果毒针刺来,他只用劈掌反制住她即可。可瘸腿毒貂竟黯然一笑,伸掌抬手将毒针扎进了自己的脖颈。陆无渊救她上来时,她已奄奄一息了。 明溪和白露趴在瘸腿毒貂身前大喊道:“解药呢?解药在哪?”见她不言不语,纹丝不动,索性在她全身搜摸了个遍,竟是摸出了一把小孩子的长命锁,明溪含泪叹气,顺手把银锁扔在雪地上。 瘸腿毒貂幸灾乐祸的长笑一声,道:“没有解药,我瘸腿毒貂平生害人无数,谁知最终要用自己的毒来结束自己,也是报应。”说话之时身体很快僵硬,眼珠瞪得浑圆。 “你自己的毒,怎么会没有解药?”青菱再次搜着她全身,绝望的发现什么也没有。 瘸腿毒貂的眼神已经呆滞,面上退去了笑容,低声道:“我说了没有解药,你们抓了我也没有用,可惜玉泽老尼,要陪我上路了。”说完嘴巴一张,气绝而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命若游丝遇劫缘 上官逆风和苏子矝守后门无果,闻声赶来,苏子矝拾起雪地上的长命锁,翻来覆去看了又看。上官逆风对着瘸腿毒貂的尸体连连叫苦,大声喊道:“你就这么死了,好得把印章还给我们啊,我们两个十天十夜不眠不休的追你到这,你却死得干干净净。喂,会不会装死啊。” 然而瘸腿毒貂的身体渐渐冰冷,双目神光散去,真的死了。 白露眉头一皱,起身道:“师姐,红依也中毒了!红依拿着离尘珠回来时,和师父还有这瘸腿毒貂的样子很是相像,她肯定是夺离尘珠时不小心糟了毒针。” 青菱脸上一苦,像是猛然间被他人戳了一剑,揪心无比。这时,后殿一阵慌乱,暗夜里众人的喊叫格外清晰:“玉泽尼师不好了!”“快叫五佛女!” 玉阳大殿上,陆无渊看着地面一片片碎冰久久不化,若有所思的站在风口。上官逆风懒散的靠在木柱旁,叫嚷着:“我要睡了,你们看着办吧。”说完找了个墙角呼呼睡去。 陆无渊走到殿外,负手而立,眺望着眼前的茫茫雪景,道:“子矝,你们这几日去迤逦山周围转转,看能不能找到瘸腿毒貂的藏身之处。我们歌潭八大长老近几年丢的东西,说不定也能找到线索。” “有道理,瘸腿毒貂虽然多年前被逐出迤逦山,但她那种人,也不会真正的与哪派交好,很有可能还躲在迤逦山附近。迤逦与各派从不往来,只有躲在那,她才不会被仇家日夜追杀。”苏子矝说着拿着一根毒针出神,适才从瘸腿毒貂脖颈上拔出时,他还真不希望这毒女就此死了。他小心翼翼收好了毒针和折扇,藏于袖中。抬头问:“潭主,我总觉得瘸腿毒貂引着你来,另有目的。” 陆无渊笑了笑,道:“不就是杀我嘛,虽说给我发了几百根毒针。不是一根也没打中。” “那她为什么选择把自己毒死?”苏子矝想了想,满腹疑团道:“所以,她死的莫名其妙,这件事就一定不会就此罢了。” 陆无渊想不出自己和瘸腿毒貂有何冤仇,瘸腿毒貂若是贪财,拿人财物,替人卖命也未可知。事败自裁,保全雇主也合情理,但不知又为何牵涉了玉阳,自己和玉阳又结了哪门子仇哪?想来也是不通,便收了心头烦恼,道:“子矝,你们到了迤逦山后一定要小心,不要打听迤逦山派内的事。问问附近的村民哪里毒虫毒草最多,进去看看有没有什么草木搭建的窝棚。你留着瘸腿毒貂的毒针,问问有没有人见过,应该不难找。” “这些哪儿还用潭主交待,你以为我带着一根连解药都没有的毒针找麻烦啊。”苏子矝说着揉揉疲惫的眼睛,看着角落的上官逆风呼呼大睡,丑相百出的姿态。 “那给你们十五天时间,不用太赶,找没找到,半个月后立即回来。”陆无渊看着几个尼姑抬着瘸腿毒貂的尸首,绕着殿外进了一个小木屋。玉阳山对待如此的歹人都会诵经助念,好生安葬,瘸腿毒貂一生恶贯满盈,当也是知足了。 抬头看去天边已漏出鱼肚白。 青菱走上殿前,本来一妙龄青衫女子,一番折腾,竟成这般憔悴不堪。后面跟着明溪和白露,三人可怜楚楚的看着陆无渊,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陆无渊着实一惊,忙上前来扶,劝道:“使不得,三位佛女若有什么事便直说,快快起来”。 上官逆风迷迷糊糊中醒来,瞪眼一瞧,慌忙起身站好,轻声问苏子矝:“这又是哪门子事?” 苏子矝摇头,示意他莫要说话。 青菱仍是跪地不起,还未开口已忍不住抽泣,垂泪道:“师父她已经不在了。”她几乎哭的说不出话,深深吸了一口气,哽咽道:“可是,红依师妹她还活着,歌潭主,您功力高强,求您救救她可好?” 陆无渊心中顿时犯难。瘸腿毒貂用毒虽多无解药,但当年爹娘被她毒伤,曾得了山河老人三枚丹药,他们每人各服用一颗,连病根也没留下。正所谓邪不胜正,道比魔高。他犹豫了片刻,道:“这个……办法倒是有,不过……” 青菱的眼光中划过一丝安慰,立即起身道:“那歌潭主快跟我来。” 明溪白露也慌张起身为陆无渊引路。 陆无渊跨出几步后却愣住了,苏子矝和上官逆风也挪着小步尾随。三个人不约而同互相看了看对方。上官逆风双肩一耸,眼神分明在问:“玉阳山的后殿不是不准男子进入的吗?我们能不能进去?”然后,只听见陆无渊淡然说道:“你们在这里等我。” 陆无渊跟在青菱身后,但见所过之处,空无一人,各个房间更是门窗紧闭,看来是佛女提前有交待。走廊上处处留着孩童玩闹的痕迹,有刻画的小人,还有胡写的花鸟。 明溪和白露脚下微微一顿,推开一扇门,道:“歌潭主,您请进。” 陆无渊行了礼,移步而入。 床榻上,一个瘦弱的女子,唇薄眉淡,高挺的鼻梁。一身鲜艳大红着装,和死气沉沉的脸色极不协调。走近一看,额角一处撞伤已经红肿,手臂上浅留着几道未干的血迹。舒长的睫毛,依稀还挂着闪闪的泪珠,不禁使人心头一疼。各个指尖的十宣穴处,淌着几抹被放血祛毒后的红痕。 青菱坐在床侧,愁眉不展道:“红依她,平时就体弱多病,一年中有一半日子都离不了药。如今瘸腿毒貂的毒哪里能扛的过,歌潭主,您游走八方,见多识广,您就想想办法救救她,救救她吧。” 她近乎哀求的语气里带着哭音,让陆无渊无言以对。见死不救绝非自己本性,但顷刻答应,自己也没丝毫把握,正不知如何是好。 青菱掏出手帕,要替红依擦去眼角的泪珠,突然惶恐得缩回手来,失声呼道:“红依她怎么这么凉!” 陆无渊立即移步到床榻前,抬了一下红依胳膊,四肢僵硬,知是毒已入经,气血闭塞。他掀开被褥,负手在红依膻中穴上一按,激发心脉,继而在气海关元输了些真气给她。红依随着血气渐通,指尖又渗出几滴黑血。 白露看红依的脸色稍有好转,喜道:“歌潭主,红依她,算是活过来了!” 路无渊收功起身,还未答话,恰巧紫燕推门跑来,看见陆无渊在场,突然怔住了脚,因她跑的太疾,桌前的纸张随风而起,飘落在陆无渊脚下。他捡起纸张,抬头看了一眼紫燕,竟把她吓飞了神,站在地上动也不动,成了个活脱脱的大木偶。陆无渊低眉看去,只见纸张上歪歪斜斜写着:青菱起舞,仙女下凡;明溪断水,滴水不沾;紫燕归巢,明中有暗;白露无畏,以寒用寒;红依多病,命如秋蝉。陆无渊侧目一想:“前面四句都是歌颂玉阳佛女武功精妙,出神入化,唯独最后一句却是对小佛女命运的感概。看来这红依佛女平日里恶病缠身,多灾多难,如今又身中剧毒,命悬一线,当真是命途多舛。” 明溪捡完地上的纸张,放好在桌上,歉意道:“红依喜欢教女娃们写字,定是女娃们胡写着玩耍。紫燕,干嘛慌慌张张的,快见过歌潭主。” 陆无渊把手中的纸张放回桌上,只见四个佛女脸上的表情复杂难言,皱着眉道:“瘸腿毒貂的毒我解不了,我只能输些真气给她,暂且续命。如果要想救活她,我必须立即把红依佛女带回歌潭。山河老人曾经赠我爹娘三粒百草丹,可解世间奇门至毒,如今只剩下一粒,由我母亲一直保存着。所以要救她,我只能现在就带她走。” 青菱恍惚了一下,点点头镇定道:“好,好。红依有救就好。明溪,快去备些干粮。白露,帮忙收拾红依的衣物。还有,还有按玉阳门规,红依还不满十八岁,不能离山,但是此时性命攸关,刻不容缓,相信师父和众尼师也不会怪责的。” 陆无渊再看四佛女,便知青菱大佛女的地位当真不浅,估计新任的玉阳掌门,定是非她莫属。微微颔首对青菱道:“好,那我带红依佛女即可启程。玉阳山遭此不幸,诸位佛女节哀。不用备任何东西了,无渊急着赶路,也用不上的。”说着在明溪和白露的照顾下,横抱起红依,出了房门。 陆无渊来到大殿,四佛女紧随其后,上官逆风和苏子矝见此情形,四目相对一脸怪异。青菱频频致礼,口中重复道:“有劳歌潭主,多谢,多谢。”又送出一枚佛珠道:“山下有百里快马。”意思定是拿着此物便是佛女威信,玉阳口令,陆无渊示意无用,道了句:“四位佛女保重,就此别过了”。上官逆风和苏子矝拱手拜别。 紫燕不知怎的心中忽的漾起一波恼怒。直到陆无渊离开很久很久,依然站在殿前远远张望着。 出了大殿,苏子矝直言道:“潭主,你不该带她回去。” 上官逆风一脸的坏笑,挤眉弄眼道:“潭主,凭什么我们要去那毒虫毒草最多的地方玩命,而你却抱了女子回去逍遥啊。” 苏子矝几乎要拦下陆无渊,道:“潭主,她毒发已深,若是出了什么叉子,我们歌潭和玉阳可说不清楚。” 陆无渊平静的脸庞衬映着初明的天空,显得白皙而又通透。听着他二人连番说劝,却是一言不发。 上官逆风凑着红依看了看,捏着鼻子喊了句:“这女子长的不好看也就罢了,怎么还有一身的药味。” 陆无渊道:“她是红依小佛女,自幼多病。昨天她和瘸腿毒貂交过手,你们两个在这一带再好好找找,看看印章会不会被藏在哪里。” “好哇!”上官逆风高挑着眉稍,笑嘻嘻道:“你叫我声表哥,我乖乖帮你找印章,乖乖去那毒虫毒草最多的地方,乖乖……” 陆无渊不听他混说,将红依轻轻揽紧了些,起身借轻功飘飘而去。 留下上官逆风在雪地上挤眉弄眼,指骂道:“别以为你抱了什么佛女回家,就会有什么好事发生,佛女是谁,人家六根清净,超凡出尘,醒来后她就会对你说,多谢施主救命之恩,阿弥陀佛。” 苏子矝望着陆无渊渐远的背影,满脸迷茫,上官逆风的吵闹倒是一句也没听进。 陆无渊在路途中又给红依输了几次真气,勉强保持着她身体的温暖。回到歌潭时,天已经黑透了。大路直通歌潭大殿,他想了想,绕着殿外走了小路。一路上未曾休息,陆无渊也有几分疲惫,衣衫半湿,在月色里散发着蒸蒸热气。 谁知多少年都不曾关闭的后院小门,却被锁上了。无奈他只能轻功一跃,跳上墙头,低头看见负责打杂的平康竟半靠在门口睡着了。他轻轻落身在院子里,四周分外安静,没有一丝灯火。院子比房下走廊足足低了两米有余,他从台阶走上去,直通母亲的卧房。 陆无渊轻轻敲门,喊了声:“娘!”屋里灯光很快亮起,一个妇人衣装整齐的走出,满心的欢喜瞬间变成了一脸惊疑,问道:“无渊,这位是……” 陆无渊转身前行,那妇人在后跟着,到了走廊尽头时,陆无渊犹豫了片刻,刚要用肩头推门而进,妇人伸手拦到:“你妹妹的房间不能住,她虽然没有在家,但她的脾气你不知道吗。还是住娘那吧。” 陆无渊怎会不知母亲的房间,空处虽大,床却只有一张。他顾不得多想,回头走进了自己的卧房。 那妇人帮忙将红依安躺好,忐忑不安的皱着眉头,低声问:“无渊,这姑娘是谁?” 陆无渊眼神一沉,扶着母亲道:“娘,百草丹呢,快取过来!” 见陆无渊避而不答,妇人更加诧异,道:“百草丹只有一颗,可是比娘的命都珍贵,娘保存多年,那都是为了你啊。” 陆无渊的眼神晃动了一下,望着母亲的眼睛道:“娘,先把百草丹拿来,让这姑娘服下了,我再给您细讲。” 妇人看了看红依,便知她定是中了什么阴险的奇毒,唇口发乌,额角青黑,心头一狠,为难道:“我是不会给你的,你外出未归,娘连觉都睡不好,你竟然回来就问娘要百草丹!你又不是不知,那百草丹是山河老人所赠,他曾断定你命中有一劫,必须用百草丹才能化解,娘才当宝贝一样收着。你忘了你父亲怎么死的,你不知道迤逦毒女的厉害吗?”她说完收了收激动的心绪,回头无奈的看了一眼病榻上的红依,轻声道:“她若有病,就叫了你鹿伯来给她瞧瞧就是了。” 陆无渊扶着母亲走到门口,认真道:“娘,几日前,瘸腿毒貂已经死了。百草丹不用给我留着了。” 妇人看儿子如此坚定,越发难心,急的满眼泪花,口中呢喃道:“无渊,百草丹是你的命啊。” 只见陆无渊扶着妇人的肩膀,郑重道:“娘,是真的,瘸腿毒貂就死在我跟前,孩儿用不上百草丹了。救人于危难,施人之所急,不是爹和娘一直教孩儿的嘛。娘只管将百草丹拿来,孩儿是歌潭主,做事自然心中有数。” 妇人无奈,只得缓缓出门,将百草丹拿了来。但见她小心翼翼捧着一个锦缎包裹,颤抖着轻放于桌前。陆无渊欲言又止,利索的打开七八层裹布,露出一只精美小瓷瓶。妇人像是触及了久违的伤心事,心头一酸,呜呜哭了起来。 陆无渊顾不得劝说,从小瓶子里倒出百草丹,送入红依口中,怎知她唇舌僵硬,根本咽不下去。妇人一看,倒吸一口凉气,呆呆的站着,也忘记了哭泣。陆无渊把丹药放回掌心,内力一握,成了一堆粉末,又和了半杯水,总算让红依将解药吃下了。 送母亲回房间,陆无渊把在玉阳发生的事草草说了一遍,刻意省去了自己和瘸腿毒貂打斗的情节。他知道母亲连日担心,只有这般交待一遍,才可使她放心,安然入睡,然后说了声:“子矝最近不回来,我去对面他那房间睡了,这个姑娘托娘照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情到乱时何以堪 清晨,陆无渊来拜见母亲。忽想到连日来母亲未曾睡好,昨夜的谈话又耽搁了不少时间,敲门的手伸出又缩回。折身要走,却见母亲正站在走廊上,反而叫住了他。陆无渊心知,母亲定是因为自己的托付,起早去看了红依佛女,心底里不禁一酸。 母子两人推门入屋,陆无渊看母亲神色倦怠,眼眶微红,必是昨夜又没有好睡。再看桌上饭菜已备,床头一箩针线,一件粉红的衣服搭在筐沿,还有一些平时做鞋的布料物件。当即说了句:“娘,我和小妹衣服鞋袜都齐备,您不用熬着身子辛苦这些。” 妇人抿着嘴笑,道:“我哪里是给你们做的,你带回的那丫头,连鞋都没穿。衣服上血迹斑斑,也没换洗。你妹妹不喜欢红色,这件衣服她未曾穿过,好歹是件新衣,我就改好了给这丫头换上。”说着招呼陆无渊吃饭。 陆无渊三天三夜未进水谷,驾着轻功,又出了几身透汗,肚中早已空空,吃起饭来狼狈可笑。妇人不住给他添饭夹菜,口中说着:“这个丫头啊,说来也怪,一身的药味,我昨天夜里去看了她几次,通身出汗,脸色立马就过来了。今早我就给她喂了些水,已经好多了。” 陆无渊只顾吃饭,满口咀嚼的应了声:“嗯。”咽完了饭菜,低低问了句:“娘,您和爹爹当年怎么会中了瘸腿毒貂的暗算?” 那妇人满脸欢喜,津津乐道:“这丫头是个俗家弟子吧,看着年纪比你妹妹还小。她要是能多住些日子,等她醒了,我就好好给她做几身新衣。”陆无渊听着母亲答非所问,知道母亲与爹爹并无亲生女儿,心中遗憾,但收养的那个妹妹又常年在外,混迹江湖。故而此时此刻,这份思念与关心都一股脑用在了红依佛女身上,便不再追问。 吃过饭告别母亲,陆无渊起身去了大殿。歌潭大殿乃用青石铺成,极为宽广。殿下左右各九个编竹坐椅,两面画壁上,分别是孔雀起舞、猛虎跃山、青龙弄云、玄武戏水、麒麟观花、凤凰奔月、云鹤长鸣、金鹿掀草八副祥图,象征着歌潭统领的的八方福地。殿中两擎红色顶梁大柱,迎面处写着:千重绿浪各抒四季风采,万里云雨独吞二峰景秀。殿上最高处是一座石雕宽椅,是陆无渊之父陆犇当年和南派翠宝刹赌酒后赢回的战利品。殿下两个男子一老一少看见陆无渊走来,抱拳称道:“潭主!” 陆无渊亦拜,走下殿道:“师父,只不过一点小事情,您怎么亲自跑来了?” 老者笑道:“你真以为为师老的走不动了,快说,这次给我藏龙山指派什么任务?” 陆无渊扶着老者就座,道:“主要是因为救灾的粮食不足了。如今涌入歌潭的灾民不计其数,雀巧阁和虎跃门都派人来报,说粮食只能支持三五日,我让他们先勉强撑着,无渊烦托师父您快快派人调粮,以安顿贫饥百姓。” 老者起身道:“潭主吩咐,我速速去办,只是听说涌进来的还有不少丐帮弟子。”这藏龙山的沐剑辰长老已年过八旬,剑法堪称一绝。早年不服陆无渊十二岁就做了这歌潭主之位,呵斥道:“一个娃娃如何能统帅歌潭,八大长老中先过我这关。”指着陆无渊的鼻子要比剑过招,陆无渊弃战不成,只得达成协议,同意比划十二招,如果输了,陆无渊就当自己十二年白活。结果,只过到第十招,那沐剑辰躲闪之时不小心掉进了河里。哪知沐长老一代剑宗竟是个不通水性之人。早年他师出少林,练的都是大开大合,刚猛不羁的套路,轻功更是不屑,水上飘的功夫根本不会。歌潭无人不知,当年十二岁的陆无渊打败了七十二岁的沐剑辰。却不知背后的缘由,竟是小的把老的救上来,老的就说:“我不跟你打了,就当我输了。”后来就有陆无渊练剑,沐剑辰时而指导的传闻。 陆无渊道:“那无妨。既然来了,就以客待之。”沐剑辰做拜别手势,离开了大殿。殿下的年轻男子上前一步,却不拜离,陆无渊望了一眼那人装束,竟看不出派别,心下好生疑惑,问道:“你是哪个阁老下的弟子,有什么事?” 年轻男子答道:“我是金鹿堂弟子,我叫清源。鹿长老带着医药阁的弟子,前去雀巧阁和虎跃门医救灾民,让我们这些新进弟子即刻来到歌潭,聆听潭主训话。我们昨日就到了,听说潭主不在,我们就候了一日,今日众师姐妹兄弟在后山采药,弟子便被派来在此等候潭主。” 陆无渊心想:“金鹿堂的弟子,哪里需要我来训话,必是鹿伯担心我近日事多,让弟子们都换成普通装束,供我派遣罢了。”陆无渊见那清源语气老实稳当,问道:“你们来了多少人,现下都住在哪里?” 清源答话:“来了二十二人,昨夜安营在后山上。” 陆无渊道:“你们住右阁吧。拿着这个,右阁老自会安排。”说着取下腰间紫檀,这是父亲临终传给他的掌门令。如今没了印章,手批文书已是无效, 陆无渊伸手抛出掌门令,清源脸上一惊,但见紫檀木已挂入他腰间,才松口气道:“多谢潭主。” 陆无渊轻轻一笑,道:“明日训话,你们准备就绪过来叫我。” 清源道:“是”拱手拜离。 这时三只鸟儿飞来,在陆无渊头顶调皮的舞了三圈。只见第一个鸟儿浑身翠黑,嘴巴却是黄色。是陆无渊最早结识的朋友,名为:大嘴。样子像个没长大的鱼鹰,颈短肚圆、憨态可掬。第二个鸟儿名为为:白鸦。陆无渊小时和父亲祖父走南闯北,才知歌潭处处可见的白色乌鸦,中原却是没有。中原人见黑鸦便打,迷信它会招致祸端。陆无渊小时却常和白鸦白鹤玩耍,可见万物有情,只是人心偏见罢了。第三只鸟儿名为:三凤。它纤瘦华丽,尾羽极长,身形娇小,行速似箭,头顶一缕翎毛动则落,静则起,当真有趣。飞动时若凤舞九天,速度快俐让人眼见不清,便以为是三凤,其实是一凤。三凤是陆无渊的非常要好的伙伴,也是最得力的信使。三个鸟儿因结识陆无渊而结识,种类不同却是和睦一家。 陆无渊笑道:“你们来的刚好!”说着走到书案前写了两封书信,命玄武殿、麒麟谷备粮外运。白鸦见三凤、大嘴都接了任务扑棱棱飞走,急的啄着陆无渊额头要事情做。陆无渊无奈说道:“你也有任务,你去看看我师父回来没,我印章丢了,有什么办法?”白鸦听话的飞走了。 陆无渊说的师父便是道仙高人原头祖师,江湖传言老子当年驾青牛而去,创立了真老道学,而后在歌潭收徒授教,弟子门人都大隐迹山水,高深莫测,原头祖师便是其中一位。陆无渊想:“师父身形忽幻,哪是白鸦随随便便就能找到的。不过师父懂得鸟语,他要想见我时,自会随便派个小鸟来报信,只可惜我找师父却是难啊。” 这时,左阁右阁的长老走来。陆无渊起身下殿,和两位长老互拜。 两位长老是亲兄弟,一名左手,一名右手。晚辈见之都称:“左手师父!右手师父!”其实他们出生时是一个孩子,又是两个孩子,所谓怪胎。产婆当时吓傻,只见婴儿有两个脑袋,两只手,一个扁平大肚子和四条腿。被家中远亲养至五六岁时,遇见道仙山河老人,便把怪孩收留,带来了歌潭。没过多久,怪孩变成了两个独臂的正常孩,自此安住在歌潭。他们两人白天各自忙开,晚上却同处而眠,因为穿衣脱衣两人需要相互帮忙,洗衣挑水也是合作愉快。 左阁老只有左臂,右袖空空。右阁老只有右臂,左袖空空。每次只要一人有事,也会两人同来,以免歌潭主让拿什么东西,两人便抬起来就走。他二人每次所站位置极其有趣,左阁长老站在右,右阁长老站在左,事情完毕,一人随即拉了另一人手拜别便走。 右阁老道:“潭主,金鹿堂的弟子已经安排好了。昨日我安顿他们,他们却说,鹿老堂主有训,不见歌潭主,不得入内。他们宁愿在后山冻了一夜。” 陆无渊道:“麻烦右手师父了。”说着拿回右阁老送上的紫檀木。 左阁长老道:“潭主,云鹤峰一弟子,因母亲年迈回家探亲,半年未返,不想他是瞒着众人,在家乡娶了亲,薛长老听说后派人废了那弟子的武功,收了云鹤吊坠。” 陆无渊道:“本该如此。云鹤峰历来门规,一心修道,不得婚嫁。” 左阁老点点头,忽而想到了什么,问道:“潭主去玉阳,不知是为何事?” 陆无渊想了想,印章丢失,此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如果苏子矝找到了,那无非是瘸腿毒貂偷去胡闹,便是大事化小。如果没有找到,那定是幕后有人陷自己于不利,便又小事化大。便说:“瘸腿毒貂偷了我的一本书,我去索回。不想在玉阳山发现她毒死了玉泽尼师。” 左阁长老摇头叹道:“迤逦毒女当真可恶,玉泽尼师一生救苦救难,却是不得善终,出家之人如此一劫,大苦大悲,也当是圆满了。” 陆无渊问道:“说起这毒,两位长老可曾听过,中毒后使人四肢僵硬,七窍麻痹。继而经脉不行,气血爆逆,毒深者立时死亡。瘸腿毒貂本人也是死于她自己的毒针。” “莫非……”左右阁老相互一视,当是心中知晓,左阁老道:“迤逦山有一种食人毒藤,名为五花藤。藤条长达百丈。花瓣艳丽夺目,花香醉人,取那花之津液,只须一滴,就可使人顷刻毙命。” 右阁老道:“当年我兄弟二人从一个身体里分开,山河老人就是用此花汁,在我舌头上点了一下,结果我们两个睁开眼时已是十天之后。醒来发现人虽然分开了,身体却丝毫不会动,还是山河老人给我们解了毒。想来已是六十年前的事了。” 陆无渊问道:“那这毒如何解的?” 左阁老答:“山河老人随身携带的百草丹,可解至毒,我二人各服一颗,就什么事都没了。可见这世间毒物,用对了便是良药救人,用错了就是害人凶物。关键是看用毒的人是救人还是害人的心肠罢了。”语毕见潭主无别事交待,拉了右阁老拜别离开。 陆无渊心想:“这毒果然凶险,瘸腿毒貂不懂得炼制百草丹,终究害人害己。”他把案上的一些各大长老送来的锁事报案看完,回到苏子矝的房间。 苏子矝是个不打折扣的书生,屋中书架便是三排。相比起来睡觉的卧榻都挤到了角落。书案上笔墨纸砚整齐干净,一本《铁扇秘录》,规矩的摆在书摞上。陆无渊打开,面颊上顿时凝出不可思议的怪笑。第一页,画中女子窗台望月,庭院湖面波光粼粼,微风扶柳,屋檐飘落叶。第二页,画中女子直臂点灯,窗开风裹,庭院落英缤纷。第三页,画中女子起舞欲转身,前后挥袖,一抹花瓣轻轻握。再看,满书皆是女子,陆无渊浅笑合书,放回原处。只觉得书名《铁扇秘录》怎么都是女子画像,自己熟知的苏子矝怎会研读起这般事情来,不过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又有何错。 他研了些墨,想到师父原头祖师曾经的教化,抬笔写到:乾道成男,禀赋空灵,坤道成女,禀赋厚重。水大生气,气大生天,天大生土,土大生然。无私无我,便得长生,混沌不明,天水为灯。 再拿出一张纸,发现是苏子矝写过的,像是一首没有完成的诗。秀气工整如子矝,只见写着:上下齐扫如弯月,膻中直刺一道开,左右肩井定真气,天柱膏肓背后拍,扶突人迎同时打……仔细一想,这不正是苏子矝拿着扇子比划的招数吗。顿时醒悟过来,还误会人家看女子画像,真是聪明如子矝,能从画中拆出了铁扇秘功变换之路法。再打开书,顷刻全明白了,画中风向千变万化,也正是扇法如风,变换智巧。看来常人若是见了此书,也会视为不堪,或弃为糟粕,就罔顾了这铁扇功创始人一片冰心。正所谓因缘巧合,只有聪慧之人才能配读这聪慧之书吧。 当晚,陆无渊收到三凤带来的回信:“潭主,玄武殿即刻准备”。第二日收到白鸦带来回信:“潭主,麒麟谷已备好”。陆无渊想:“如今战乱已息,北方逐渐安定,为何灾民却比往年要多。麒麟谷是歌潭最后的粮仓,我如此不计后果调粮外出,如果爹爹还在,他会同意吗?歌潭从不插手朝廷事端,可是如果天下再乱下去,怕是歌潭留备的粮食也不足啊。” 连日来,陆无渊每日给金鹿堂的弟子训话,忙完一些琐事,就带着三个鸟儿去歌潭的潭水边练剑。 一日晚间,陆无渊前来陪母亲用餐。妇人见他衣衫单薄,好是责备了一番,道:“这四九寒天,你怎么还穿这个单衫跑来跑去,当真是娘没给你做衣服吗。”说着便把陆无渊忘在房里的厚衣给他披上。陆无渊功力深厚,也没觉得多冷,只见母亲的脸上不悦,老老实实将自己包裹好。妇人转怒为笑说道:“那丫头可是好多了,你带人家回来的,都四五天了,你也不去看看。” “她醒了吗?”陆无渊随口问。想到红依和瘸腿毒貂交过手,说不定能问出印章的下落。 妇人边给陆无渊盛着饭边道:“没醒,她要是醒了,我就问问她愿不愿意让我把她当成闺女,你妹妹啊我一年到头见不了两次面,听说她最近又在你外公的雀巧阁胡闹呢。”妇人说着脸上一层愁云,低头道:“你爹爹走的太早,我一个妇人不懂什么道理,你哥哥那个样子,你妹妹这个样子,又让你十二岁掌管这歌潭。其实是累了你啊。” “娘,何累之有!”陆无渊放下碗筷安慰母亲,“歌潭八大长老,还有左右手师父都帮我。哥哥已经娶了嫂嫂,妹妹年少调皮,娘您想什么呢。” 妇人抹去眼泪,努力咽下饭菜,也怕徒添孩子伤心。 陆无渊来到自己房中,红依仍旧在昏睡,大红的衣衫换成了粉红色襦裙,衬着脸色好转了不少。床头叠放着一件白色绒毛披风,定也是母亲亲手缝制,床下一对小巧的新鞋,翠色绣边钩织出浅红色小花,倒是和衣衫刚好搭配。 妇人打了热水,为红依擦了脸和手,又回房抱了床被子给红依换上。口中念着,“也不知出了多少汗,被子都湿了。盖着定是不舒服。”忙完了跑出去,过了一会儿又进来,提着茶水放在桌上。倒了一杯给陆无渊,又倒了一杯喂红依喝了些。陆无渊看着母亲忙忙碌碌,心想多亏母亲细心,不然自己怎么知道照顾病人这么麻烦。 “娘,这是什么茶?”陆无渊问,只觉得味道有些奇怪。 “紫花地丁,你没喝过,是草药。我存了些,解毒很好用的。”妇人笑着给陆无渊又倒满一杯,说道,“我给这丫头换衣服的时候,发现她身上有很多擦伤,娘不习武,你看看要不要紧。” 陆无渊来到床前,妇人挽起红依的衣袖,只见后肘部位,确实是擦伤。他用内力在红依身前探知了一下,发现她内力受损严重,气脉郁结。抬头问:“娘,您和爹爹当时中了瘸腿毒貂的毒针,服用百草丹后多长时间醒过来的?” 妇人道:“你爹几个时辰就好了,我睡了一天。” 陆无渊心中突然闪出一丝愧疚,道:“好,我知道了。娘,你回去休息吧,我今晚上给红依佛女疗伤,帮她打通经脉,估计明天她就会醒来。” “好,那我过一会儿再来。”妇人说完闭门离开。 陆无渊扶起红依,助她坐好。可怜红依瘦弱不堪,像是没了骨头,陆无渊的手刚一离开,她又歪倒在床上。此刻,红依的脸颊泛漾着一抹桃红,稀疏的眉毛,长长的眼睫,一缕头发含在嘴里,双唇轻努,甚是娇羞。陆无渊从来没有和一个女子如此近过,他抱着她回来,还把自己的房间让给她睡。他用拳头贴了贴自己的脸,竟是无端发烫。他也说不清楚自己怎么回事。索性坐到桌前,倒了杯水独自喝去。头脑里越发闪现出几日前他怀揽着这个女子,她的头依在自己怀里,身体娇小柔嫩。他赶路走的的太快,也不知何时她的发饰脱落丢了,散开的长发时不时拂过他的脸,柔柔腻腻。 第二日,天还黑着,妇人掌了灯,匆匆而来,口中喃喃自语:“我怎么会睡这么久,也没来看看丫头。”推开门的刹那,她脸上一愕,脑袋轰的炸了,立即回头将房门紧闭。只见房间里衣衫裤子胡乱扔了一地,鞋子倒扣床下。床上两人裸着肩头,一塌糊涂。 妇人的脸色如扭曲的苦瓜,朝着陆无渊的皮肉狠狠一掐,喊着:“无渊,你糊涂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贞坚大妨莫能断 陆无渊腾一声坐起,脑门昏沉未解,迷糊喊了声:“娘……”顿觉身边情形不对,定睛一看,怎么会有个女子躺在自己榻上,这一吓觉然清醒,人已蹿出了几丈远,却仍不知昨夜发生了什么事。 陆无渊被赶到母亲房中,垂头等待一顿数落。妇人厉声道:“呆着这,等着我过会再来训你。”陆无渊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只感房中空间太小,让他憋闷透不过气来。细心一想,自己昨夜只在桌前喝水,怎么后来诸事全然不记,如同被人下了迷药一般。正想着出神,妇人咚一声进门,他正想问:“娘,可是那茶水有问题。”只听妇人抢先说道:“我先不训你,你快过来看看,那丫头身子凉的很,万幸还剩下一口气。”拉了他又回了红依床边。 红依的衣服已穿戴整齐,惨白的脸颊不见一丝血色,唇宇紧抿,眉尖不展。妇人道:“你把丫头抱起来,娘收拾一下。”陆无渊先是一怔,颤了几下指尖,伸手把红依横腰抱起。现下察觉红依身体冰凉透骨,脖间一抹红紫吻痕分外刺目。妇人把被子叠起,看着床单上几滴落红,令她又疼又恼,赶紧把床单抽下来,换上干净的,回头看陆无渊,他早已转过头去,不敢直视。 待妇人叫他,陆无渊立即将红依平放在床上,随即点了她周身几处大穴,提起肩井,单掌撑了她后背。他盘膝而坐,定下心来,纯阳之气顺着掌心向红依心腧穴滚滚注入。妇人见此,拿了水盆毛巾向门口挪步,只听见陆无渊惶恐喊了句:“娘,你别出去。”妇人又折身回来,站在一旁干瞪眼。 陆无渊的额上汗意涔涔。妇人看着红依垂软的身子挺直了些,悬提的心也算放了下来,她早年看自己丈夫练功,也是盘膝入定,热气腾腾。而且丈夫功力深厚,救治过不少人。故而知道,再大的病,脉息一平,便有活数。她回到桌前坐下,看着陆无渊收功定气,安顿好红依。 陆无渊面色已恢复平静,扶起桌前倒扣的杯具,再看那壶紫花地丁茶,已然喝空,心想:“只需拿了这水壶给左手师父看,便知到底是什么邪药。可是这茶明明是母亲送来的。”抬头看着母亲悔恨交加,心乱难平,一时也琢磨不透,便道:“娘,您不用担心,等红依佛女醒了,我向她赔不是。” “怎么赔不是?”妇人压低了声音道:“你难道忘了,你爹爹临终前嘱咐,绝不允许你娶外门女子,你忘了吗?” 陆无渊道:“我没有忘,我当然不会娶她。我会诚心向她赔罪,她是玉阳佛女,自也不能嫁人。我查明其中原因,给她一个交待便是。” 妇人只气不能把女儿家清白的重要说个明白,偏偏自己儿子是个从小寄情山水的人,除了歌潭大小事务,只把修道练功当成平生乐事。只得把担忧埋在心里,沉声说道:“我那存有老山参,我先给她炖了去。” 陆无渊起身道:“红依佛女伤了元气,不知几时能醒。我中午再来看她。”说完提了茶壶径直出门去了。 天空愈加黑暗。也许黎明就要到来了吧。 陆无渊横穿庭院,向着苏子矝的房门走去。刚一推门,一个声音传来:“潭主,你半夜不睡,跑我这干嘛。”苏子矝懒懒坐起来,点了灯。 陆无渊惊道:“你们什么时间回来的?” “就刚刚。”苏子矝脸上略过一丝苦笑,提了衣服要往外走,从陆无渊肩边擦身而过,耸了耸鼻子,道:“我知道你要睡我这,我去上官逆风那挤一挤。”他两手拉门,忽而又折了回来,眼眉顿生疑虑,问道:“潭主,你怎么也一身药味?”听陆无渊竟不答话,他就自个推揣起来,轻声低语道:“这天都快亮了,你跑我这来,你莫不是一夜都跟那玉阳小佛女在一起……” “别说了,子矝。”陆无渊打断他的话,皱眉道:“你帮我查查,这壶茶有什么问题?” “茶?”苏子矝接过茶壶在灯亮处仔细瞧着,道:“这不都喝完了吗,茶叶是紫花地丁,很常见的。这是谁喝的茶?”回头看陆无渊已坐在床前,不言不语,便明白这茶定是大有文章,潭主不答自己又不能多问,就说:“我走了。查出问题告诉你。”又在灯里填了些油,提起茶壶,关门离去。 陆无渊此刻哪里还有睡意,兀自发呆。心中盘想着:“如果她醒了,我该如何向她说明?就算查明了真相,这错已铸成,我又该如何弥补她?如果我不是歌潭主,她不是佛女,我便像寻常人家娶了她便是。可如今,爹爹临终之言不可违背,玉阳山今后她会何去何从?母亲因我左右为难,我又该如何是好?当真如子矝说的,我不该救她,可我修道行的是善念,又怎可见死不救?”忽而又一想:“既来之,则安之。她是佛门女子,性情自不会差,只待她醒来,我便实言相告,看她如何,她若要捅我一刀,我不躲不避,甘心甘受,也就罢了。”心中默念原头祖师所教的心法“……混沌不明,天水为灯”心下倏忽一亮,且待天明,找找师父言明了此事,定有解法。随即入定练功,不知不觉天空已经初明,只听大嘴、白鸦和三凤在院子里喳喳耍闹。 昨夜的压抑已去,陆无渊推门走出,三个伙伴一如往常在他额头上轻啄问好。只见对面走廊,陆无过迈着大步,正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当即喊了声:“哥,你找我。” 陆无过是陆无渊的亲哥,年长他十岁。因十二年前娶了一个身世不清的女子言秋婷,被老歌潭主也就是陆无渊的父亲陆犇罢黜了副潭主之位,罚至龟息楼面壁,致使他夫妇二人常年被禁足。后来陆无渊做了歌潭主,才除了这禁令。陆无过身材略较魁梧,成熟的脸颊,唇周蓄着齐巧短胡。他听见声音从对面走廊传来,转身倒了回来,兄弟二人下阶立于院中。 陆无渊对着骨肉兄弟一向比较敬重,率先上前行礼问道:“大哥,许久不见,这么早来,你找我有事?”龟息楼所在的龟息山离这歌潭大殿虽说不远,陆无过却还是如往年一样极为规矩,没有要紧事从不下山,想想上次见面已是三个月前了。 “听说你去抓瘸腿毒貂了,抓到了吗?无渊你没受伤吧?”陆无过关切的问,眼神突然一晃好像这答案已知道了似的。 陆无渊道:“抓到了,她已经死了,玉阳山的人也将她好生埋葬了。” “死了!”陆无过的脸上先是一惊,后又满脸堆笑道:“死了好,死了好,那,那颗百草丹娘可是一直当做宝贝藏着,就为妨她这个害人精。” “百草丹我已经给玉阳山的一个女弟子吃了。”陆无渊淡淡道:“她中了瘸腿毒貂的毒针,除了这颗百草丹,无药能解。”说着便朝着自己房门的位置望了望。 陆无过也转头望了望,低声道:“你把那女弟子带回来了,还住你屋里?所以你才住苏子矝的房间,是也不是?” 陆无渊道:“是,百草丹我又不能随身携带,只好把她带回来了。”说着便向屋中走去,他本想带着哥哥看看红依,如果可以,和哥哥商量下昨夜之事如何处置。 到了走廊下,陆无过却突然停住脚步,推辞道:“无渊,我就不去了,大早上就来看人家佛女也不太好。”他忽拍脑门,又道:“我怎么忘了,我来,是想跟你说声,你嫂嫂一点小毛病拖着久不见好,想着你见了鹿伯,让他老人家留下来歇会,给你嫂嫂瞧瞧病。” “好。”陆无渊道:“鹿伯最近去了雀巧阁和虎跃门医救灾民,估计过段时间也会赶来。他的一群弟子倒是还在这里,我指一个先去瞧瞧。实在不行,哥哥就带着嫂嫂去雀巧阁和虎跃门找鹿伯就是,看病要紧。” “那太好了。”陆无过面带喜色,随即抱拳道:“谢潭主!” 陆无渊抬手拦住道:“你我亲兄弟何必客气。”拍了拍大哥肩膀想要迎他一起拜见母亲,不想陆无过做了个拜别手势匆匆走了。 陆无渊来到大殿时,苏子矝和上官逆风正头对头趴着睡觉。桌子上竖着一个半人高的布袋。他心知二人日夜辛苦,连着十几天怕是连觉都没睡成。不忍心打扰,轻着步子朝殿外走去。 上官逆风登的抬头,一手扣着苏子矝的后脑,一手揪着苏子矝的耳朵,道:“都是因为你,潭主说了给我们十五天时间,你非要十天找到,害的我现在困得连潭主来了都不知道。”呼的又站起来,口里喊着:“潭主,你别走啊!” 陆无渊回头,见两人神色虽倦,已是站的规规矩矩。笑道:“看来瘸腿毒貂偷了不少好东西。” “你不知道我们两个经历九死一生,在那成群的毒虫毒草丛中大难不死,终于找到了瘸腿毒貂的老窝,搜罗了这么多东西。不过,没用的也没带,比如还有上千根毒针,被我俩一把火烧了。”上官逆风得意的提起一大布袋,道:“有用的,值钱的,我都带回来了。” 陆无渊点头道:“那,逆风你辛苦了。”他正要问:“我那印章呢?”就听苏子矝道:“可是印章没找到,玉阳山我们找了好几遍都没有。瘸腿毒貂的窝棚附近也找了,我们当时追查她的行踪,一路跟到玉阳,她也不可能再赶回迤逦山。而且,瘸腿毒貂住的地方,我们真是不想多待,还真害怕踩个蚂蚁都是有毒的,收拾了东西就立即赶回来了。” “好,你们两个去睡吧,睡好之后,就由逆风带着这些东西,把该还的都还了吧。”陆无渊道,看三个鸟伴在大殿门口招呼,独自走去。 右阁阁院里,金鹿堂弟子二十来人,正在一边拿着药草,一边比对着医书。看见陆无渊走来,慌乱中一阵嚷嚷,迅速排成三横队。清源跑着迎过来道:“潭主,今天我还没去请您。您……”陆无渊道:“不用请了,你们准备好了吗?”清源答:“准备好了。” 第一排弟子闭上眼睛,大嘴叼起一株药草,让药草在众人鼻尖缓缓划过,清源道:“答”。只听见七个弟子异口同声道:“藿香”。接着第二排弟子闭上双眼,白鸦叼着药草,一一拂过,清源道:“答”。七个弟子异口同声:“黄芪”。最后是第三排,三凤是急脾气,叼着药草从众人脸前梳悠一声就飞了过去。七个人登时左顾右盼,相互碰了碰手背打哑语。清源道:“答”,七人支支吾吾,难以辨别,几人答:“甘草”几人答:“紫花地丁”。 听到紫花地丁,陆无渊脸色一沉,拿起三凤丢在地上的紫花地丁闻了闻。清源道:“是紫花地丁。”只见三凤飞过去,朝着说错的三人鼻脸上呼呼打板子。又飞过来,用尾羽挡了清源的眼睛。那清源面上顿觉痒痒难耐又不敢吱声,大嘴叼起一株圆叶方茎药草,清源闻了闻,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清源还是没有说话,口中哝哝像是在背书。大嘴只差把药草都塞他鼻孔里了,他还是左闻右闻答不出来,众人也是沉寂不语。 过了许久,陆无渊道:“这叫迎秋草,歌潭才有,想来你们在金鹿堂没有见过,书上更是没有。也不怪你们,三凤,饶了他吧。”可是三凤只在听见三凤二字时,已在清源的脑顶上邦邦邦啄了三下,可谓要想聪明,必先啄顶啊。众人嘿嘿闷笑,心里都在嘀咕:“这歌潭主倒不严厉,奈何这鸟儿这般凶啊。”歌潭主道:“我本人不习医药,其实你们采的这几十味药草中,我只认得这一味。味微苦稍酸,我师父用之治疗逆阳冲顶,血不归经。是味好药。” 众人答:“弟子记下了。” 歌潭主道:“如此四九寒天,草木多已枯萎,藿香和紫花地丁你们在哪里采到的?” 一个女弟子答:“在一个冒着热气的大水池旁边。那里的草木都没枯萎。” 陆无渊笑金鹿堂的新进弟子没有听过不老泉,竟然称之为大水池。还好,他们没有遇到地气龙吟,不然定会吓的飞不回魂来。不老泉是个天然温泉,从南面的山缝中流出,池水只比肩深,湖水清灵,热气腾腾,池底是大大小小的河光石,周围草木葱茏,犹如晚春。然而每隔一段时日,就会出现海啸般的狂叫,声音发自地底,空谷回荡,响彻不绝,胆小之人无从躲避,也有被吓傻过去的。其实这海啸之声并非妖魔,乃是地气,常住的动物已成习惯,不以为然,偶然闯入的猛兽就会瞬时吓的逃窜,故而此地少有动物撕斗,反而安宁。陆无渊道:“歌潭后山药草极多,你们还是不要跑远的好,歌潭有众多瘴林,不是很安全。你们好自用功,明日我会派一个识医懂药的师父来教导你们。” 众人道:“是” 陆无渊走出右阁。点着三凤的脑袋道:“去幽明谷找我师父,三凤,前边带路。” 三凤扑棱一声不见了,陆无渊脚踏树梢,借着轻功追赶,跑了一会儿,看大嘴和白鸦跟丢了,就停下来等,三凤不耐烦的扑打着双翅,好像在说:“两个笨蛋,两个笨蛋。”等白鸦赶了过来时,陆无渊道:“你负责在这等大嘴,”他和三凤又互相竟逐,时而陆无渊在前,时而三凤在前,然后就看见陆无渊速度越来越慢,三凤掉头又飞了回来。陆无渊苦笑道:“三凤,我还让你带路呢,你看看我们现在在哪?我们跑过了。” 幽明谷谷如其名,幽深明锐。陆无渊行走在林间,时而有松鼠从身旁跳过。高高矮矮的还阳树紧绷着叶片,如同枯木,可是一到了晚上,又会舒展枝条,生机盎然。陆无渊想起自己小时和父亲行走在山林,父亲曾背靠着还阳树,畅声吟道:“看潮起潮落,退居深山与鸟音,听歌去歌回,攀登绝壁做猴伴。”如今父亲的笑声犹在,人却不在。十二岁,他无法忘记自己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少年,一句噩耗,只好听从父亲的遗言接管歌潭,做了这重如千斤的歌潭主。 八年前陆无渊来到幽明谷怀念父亲,碰见了道仙高人原头祖师。当时他只是个十四岁的孩子,看见一位发须花白的老人被狼群追赶,老人年岁虽大,脚力却极佳,几十只饿狼前仆后继,竟追他不住。跑到此地,本来希望能够绝处逢生,不料前面竟是悬崖。饿狼步步逼近,老人只得纵身跳崖,那群饿狼毫不示弱,跟着也跳了下去。 陆无渊焦急万分,慌忙跑到悬崖处看,却见崖下一片灰土,没有老人的尸身也没有群狼的踪迹。他心中伤悲,想着老人可能被饿狼撕吃,惨不忍赌。既已来晚,他只得懊恼的朝着回走,突然又听见一阵轰轰的奔跑之声。 抬头看时,只见还是一群饿狼,追着白发老人呼呼跑来,他心中诧异万分,却也不敢多想,掉头就跑。跑着跑着忽一想不对,自己正也朝着那悬崖的死路上奔去。刚要回头,已来不及,胸前咚一声,被一只狼头撞下了山崖。他顿时心想“完了”,腿上咔擦一响,撞上了树干,又反弹回来,啃了一脸泥巴。腿也断了,动弹不得,只得拔出长剑,等着狼群来攻,不想狼群跳下崖后竟没理他,一窝蜂都散了去。 那老者走来冲他发笑,道:“傻小子,我逗着狼群玩,你来凑啥热闹?” “玩?”陆无渊惊愕道:“我只看见狼群要吃你,才跑来看。” 老者道:“你既因我而伤,我便帮你治好断骨,三日后你再回去吧!” 陆无渊脸上更疑了,问道:“三日?伤筋动骨一百天,我何以三日能好?”但想到这般高的悬崖,自己差点送命,而老人跳下来毫发未损,定是高人,就道:“要是三日不好怎么办?” 老者笑道:“三日不好,我就把这跳下来不会摔断骨头的功夫教与你,可好?” 陆无渊暗暗觉喜,顾不得身体的疼痛,答应道:“好。” 三日后,陆无渊腿伤已好,不肿不紫。但老人又留他住了五六日。只见老人时而和猫比跳,时而和雀比飞,时而和蛇说话。现在一想,几日前老人说和狼群玩耍也不觉得奇了。老者玩闹了半天,回头问陆无渊:“傻小子,这么多好玩的,你要学哪一样?”陆无渊道:“都要学的。都好玩。” 如今已是有半年没见师父了。 当年和师父一起住过的绿云小屋越来越近,大嘴和白鸦赶了过来。小屋远远望去,像是一团绿雾堆成的小山。走近才知,小山是由树枝、荆棘、藤类互相攀长而成。用手撩开藤条,里面空空荡荡,清清爽爽,干净的很。一顶草帽,几个空酒罐,还都是他曾经拿来给师父的。陆无渊一阵失落,看来师父不找他,他是断断找不到师父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章 谈笑鹿伯是医仙 1 回歌潭的路上,陆无渊和三凤正在树梢上你追我赶,忽听得苏子矝喊道:“潭主,请留步。”他脚勾树枝,一招蝙蝠倒挂,便看见苏子矝头朝下走来。 苏子矝道:“那壶茶,左手师父不跟我多说,非要你去才好。” 陆无渊神色一晃,道:“那我找他便是。”说完腰身一躬攀上树梢,和三凤一起不见了影踪。 苏子矝追他不上,只得暗自在路上嘀咕:“我跑这么远,就是想问问你,那茶水到底你喝了没有?还有歌潭印章找到了,真是跑的比只鸟都快!” 陆无渊来到红依床前,看着她稍显苍白的脸。脖间的红痕淡去了,双目闭合一动不动,长发散落在枕间,呼吸平稳细小。陆无渊似乎沉醉在这一片柔弱的安详里,一言不发的守候在这个酣睡的人儿前。他的耳边清醒的旋响着左阁老的话:“这茶叶是紫花地丁,茶水里却含有仙灵脾,又名淫羊藿,能够强肾益精,补虚止咳。不过这壶茶,却是化了浓缩的仙灵脾药丸,浓度之大,必能使人起阳动念,迷乱而不自知啊。” 又想起院中打杂的平康一脸不解的说道:“潭主问的话怎么苏书生也问了一遍,昨天是我烧的水,老夫人拿了茶壶过来,我说水没烧开,老夫人就出去了,过了一会我就把沏好的茶亲自送到老夫人房中。当时没有其他人啊。” 陆无渊扶起红依,自己坐在床侧,左手固了她后肩,凝神在她心腧穴处输了些真气。待他把红依安放躺好,看着这个女子微翘双唇,可怜楚楚,一阵不忍与无奈触上心头,道:“有人要与我陆无渊寻仇,却是害苦了你。”他连连叹气,推门走出。 屋檐的清风伴着几分凉意,直吹的人神清气爽。苏子矝正坐在院中石凳,大嘴在石桌上梳理羽毛,三凤昂首站在一个黑色包裹上,只有白鸦在地上打盹。陆无渊走过去,苏子矝立即起身拜道:“潭主,红依佛女没事了吧?” 陆无渊道:“没事了。” 苏子矝道:“逆风已经启程了。还有那个,那壶茶,我已经问过了。” 陆无渊叹气道:“我也已经问过了,平康是我娘多年前收留的,还有他的哥哥平泰,是不会害我的。” “我也相信,平康根本就不知道什么紫花地丁。但是我的确在灶房底下的角落处,捡了一粒小药丸。”苏子矝伸出掌面,一粒黑色药丸卓然醒目,继续道:“我给左手师父看了,他老说,定是有人将药丸化入了茶水中,所以壶里只能看到紫花地丁。我还问了,平康在烧水的时候,去院中拿柴火,出去了一小会儿。” 陆无渊牙关一咬,道:“那会是谁?” 苏子矝道:“就是这个人啊。”说着伸手解开桌上包袱,露出翡翠色的歌潭印章,道:“金鹿堂的弟子们在后山捡到的,他们交给了右手师父,右手师父等不到你,又给了我。” “逆风明明看到印章是瘸腿毒貂偷的。”陆无渊道:“虽然当时她只在殿前身形一闪,但后来她引路带你们去玉阳,我赶到之后,她又连下杀手,也证明她默认了这件事。” 苏子矝微微摇头道:“瘸腿毒貂已经死了,死人是不会来给茶壶里下药的,只能是同伙。还有啊,金鹿堂的弟子在后山跑了好几天了,都没有见到印章,为什么今天一去就发现了呢,那只能是有人故意放的。” 陆无渊默默不语。心想:“莫非瘸腿毒貂偷我印章,引我去玉阳,让我带回红依佛女,还有后来发生的,都是这人设下的局吗?” 苏子矝道:“所以啊,偷你印章,歌潭主就危险啦,给你下药,陆无渊也危险啦。”他认为自己这么说已经很明显的提醒了陆无渊,要提防身边那个本来早已成为副阁主,却一夜之间被幽禁在龟栖楼的亲哥哥,说罢拜别要走。 陆无渊道:“子矝,明天起金鹿堂的弟子由你来教吧。” 苏子矝再拜道:“是。子矝虽然教不了,但子矝会帮助左手师父管理书籍,让左手师父抽出空闲去教他们。” 几天后,红依的脸色大见好转,妇人悉心照顾,陆无渊以真气相护,参汤枣茶更是喝下不少。 这日,金鹿堂的鹿长老来了,只见他白发长胡,体宽身阔,走路来架起双臂,两目泛光炯炯有神。一路喊着:“无渊,无渊,你鹿伯我来看你来了。”陆无渊忙迎上前,扶着鹿长老一臂,甚是亲近。原来这鹿长老是陆无渊之父陆犇的结拜兄弟,陆犇死后,对陆无渊的事没少张忙。如今陆无渊已长大成人,他依然得空便来,不减当年。 陆无渊边走边道:“鹿伯,您来也不提前和我说声,我好挑壶好酒给您备着。” 鹿长老一听骂道:“你小子说起这我就来气,你可是一点都不像我的三牛老弟,喝起酒来斯斯文文,好不爽快。你鹿伯我啊不和你喝。哈哈哈!” 陆无渊被数落的无地自容,但心底知道鹿伯对自己是疼爱有加,便道:“鹿伯不和我喝酒,才是真的心疼无渊。雀巧阁和虎跃门的灾民现今如何了?” “又不是疫情,没事啦!”鹿长老迈着大步,回答的干脆利索。忽而又转过头来,盯着陆无渊道:“无过那小子也去了虎跃门,是不是你允准的?他可真不干好事,明着是给那些灾民们端茶送水,背地里却在那嘀嘀咕咕,那些灾民哪里知道这粮食是谁送的,现今都把他当佛菩萨拜。看着我都来气。” 陆无渊轻然一笑。道:“鹿伯,您老的弟子我可都每天教着呢。不过,三凤可把他们得罪惨了,估计以后他们都不愿来我歌潭了。” 两人说着笑着就来了大殿后院。妇人迎上前来行礼道:“鹿老哥,近来可好!” 鹿长老笑道:“好,好啊,好啊。” 妇人低头略思,拉了陆无渊道:“你先去忙,我让你鹿伯给那丫头瞧瞧。” 陆无渊点头道:“娘,我也正有此意。” 妇人一把将陆无渊推门出去,轻声道:“那你就去忙事,不要再问。”又回头看了鹿长老,像是有话难以出口。 鹿长老此时不知道其中缘由,急忙道:“瞧病有什么难,即刻就去。” 来到红依床前,妇人搬了个凳子放在床头。鹿长老哈笑的脸陡然一紧,坐下用心扶脉。只是稍刻,他便站了起来,又翻看了红依的眼睑,道:“看这丫头的情形,是个不足之人。虽中了剧毒,已经化解。脉不上关,元气毁损,怕是要睡上一段时日了。” 妇人道:“这样,可有性命之忧?” 鹿长老道:“那倒没有。定是无渊这小子用真气护她。这点心肠跟我那三牛老弟一个样。” 妇人迟疑一下,硬着头皮问道:“鹿老哥,你看这丫头如今可是有身孕?” 鹿长老先是一怔,也没多想,本来医者救人不问出身,直接道:“不会有孕,她是个不足之人,当是娘胎如此,今后若无好药将养,怕终身也难有子嗣啊。不过,女子以生养为大事,我那一葫芦的丹药都给了贵儿媳秋婷丫头,这丫头若要,等她醒了,就去我那金鹿堂跑一趟吧。” 妇人点头,面上忧愁稍解,道:“我每天给这丫头炖一根老山参,如今已是第九根了。也不知她何时能醒,只是半月来不进一粒粮,怕是要更瘦了去。” “我那徒孙们身上当带有醒神药。我去右阁看看他们闯祸了没,顺便取了来。”鹿长老是个粗人,哈笑一声,走出屋去。 大殿上,陆无渊和苏子矝立于一侧。上官逆风身作穿梭样的跳来跳去,口中振振有词:“你可知道雀巧阁现在成什么样子了,我啊,站脚的地方都没有。所有的屋子都成了一片乱,现在你外公和你舅舅啊,每天连两个时辰都睡不了。都是因为你一声令下,打开山门迎接灾民,他们才这么辛苦,你呢,是不是也应该去看看他们。” 陆无渊道:“雀巧阁和虎跃门是我歌潭的第一道关隘,藏龙山和玄武殿是侧翼。麒麟谷和凤凰台左右护我歌潭正殿。云鹤峰和金鹿堂位于后防,一处炼丹习药,一处修道成仙,是我歌潭之福泽圣地。”他看上官逆风花样已尽,郑重的听自己言说,继续道:“这八年天宝长乱,百姓受殃,流离失所,等战事息平,我会重修雀巧阁和虎跃门。” “这还差不多。”上官逆风坐在藤椅上,指责道:“那你一定得去看看我爷爷和我爹。他俩想念你比想我都多,以你的脚力,不就半日功夫嘛。” 陆无渊道:“等一事了了,我即刻就去。” 苏子矝眼珠一转,心中暗想:“这一事,估计是要等那红依小佛女醒了吧。这小佛女当真有福,能让潭主日日为她耗送真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章 谈笑鹿伯是医仙 2 又过了五六日,这一天正当午时,阳光大好,庭院干净明媚。连日来妇人给红依又做了三套换洗的衣服,裙边都绣着浅色的兰花,就连腰带也是一针一线,绣制的是梨花带雨图。妇人如时端了参汤,放在桌上,将红依的后头垫高了些,又塞了一粒药丸在她嘴中,忙着将参汤给她灌下。红依抿了抿嘴,尽数咽了,睁开眼时,只看见面前一片光明,模糊不清。一个高挽白发的人影站在桌旁,正弯腰不知在做些什么。红依怕失了礼节,急忙喊了一声:“婆婆!”。那妇人肩上一耸,又喜又惊,刚刚端起的托盘又放了下去,回过头来。 红依这时看清了,哪里是一白发婆婆,那妇人说多也不过五十上下,姿态端庄,额上细数也没有几根白发,是自己刚醒被光线刺花了眼,叫错了去。妇人面容和蔼,衣着整洁,看着心中一片暖意。红依急忙改口,又叫了句:“老夫人!”撑着双臂坐了起来,行礼道:“老夫人,是师父让您救我的吧。我睡了多久?” 妇人装着生气,轻声呵道:“你刚才叫我什么?” 红依惭愧的低下头,小声道:“我刚才看错了,以为您是位老婆婆。这会儿我眼睛不花了,叫错了您,老夫人。” 那妇人笑了,给红依往身上捂了捂被子,问道:“红依姑娘,你身上现在感觉怎么样?可是有哪里疼痛,哪里不舒服?” 红依闭眼感受一下身体,惊喜道:“老夫人您果然是神医,不知晚辈该如何称呼?我以前每病一场,都要睡上很久,起来时就会头疼,胳膊疼,腰腿都疼,可是这次,却没觉得多疼呢。” “我不是神医。”妇人看着红依甜甜的笑容,不知该如何交代那晚的事,强作欢笑道:“我是雀巧阁上官长老的女儿,名为上官天娥。不是我救了你,是我的孩子陆无渊救了你。” 红依虽然感觉浑身无力,却也没有毒发的感觉,便知瘸腿毒貂的毒定是解了,道:“红依一定要感谢令公子的救命之恩。老夫人,我师父呢,我师父怎么样了?我只记得我把离尘珠抢来还给了师父,然后我就晕过去了。那后来呐?我如今睡了几日了?” 上官天娥表情凝重,听见红依如此之说,定是昏迷这二十日来,发生之事一概不知,莫名的松了口气道:“你的事情我也不清楚,你先歇息着,我去把无渊叫过来,让他跟你说吧。”语毕关了门来到走廊,暗自拍着胸口想了一会儿,去了大殿。 陆无渊被叫到母亲房中,本来也无主意的的他,听到母亲说要将此事隐瞒下来,眉头一锁,道:“不可以。我只愿告诉她真相,哪怕她捅我一刀,我也认了,从此我们恩怨两清。若是瞒了她,岂不是我不仗义。”上官天娥低声道:“这不是什么仗义不仗义,女儿家清白堪比性命,你怎么说的这么轻松,我只是怕这丫头知道以后,会想不开了去。” 这时,只听得外屋传来哐哐几声。上官天娥道:“是不是那丫头已经寻短见了。” 陆无渊一个箭步,冲开了房门。红依正手拿长剑,使了双手的力气,却是举不起来。看见一个素衣男子冲进,一个惊吓,手上更失了力,咣的一声,剑已落地。 陆无渊走过红依身前,捡起长剑,道:“这是我爹的佩剑,名为铁牛,比一般的剑要重许多。”他一个劲力发出,将铁牛送回了墙上的剑鞘。 红依傻愣,急忙道歉道:“对不起,我只是瞧这把剑这么漂亮,拿出来看看。”心中却在疑惑:“奇怪,我练功十年,就算铁牛剑再重,我怎会连提剑的力气都使不出来呢?” 陆无渊只见红依低头苦想,从袖中掏出一封书信,道:“这里有一封你青菱师姐的信,你自己看吧。” 红依接过书信,急忙拆开了看,只见信中写道:“红依,我们错怪你了。真凶瘸腿毒貂已死,她没有解药,师父已经毒发身亡。我托歌潭主把你带走,他会尽力救你,你伤好后,速速回山。青菱”书信读完,红依已是模糊了双眼。转身对陆无渊行了个叩拜,道:“多谢歌潭主救命之恩。我伤已好,我要即刻回山了。歌潭主的救命之恩,红依来日定会报答。” “你不用报答的。”陆无渊道:“你已昏迷二十有日了,你的青菱师姐已经做了掌门,主持玉阳山所有的事务。你也不用急,且再休息一日,我安排几个人,明日再送你回去。” “我昏迷二十有日?也就是说,我已经看不到师父最后一面了。”红依说完嘴巴一撇,泪珠啪啪直落。 陆无渊心想:“如今她失去了师父,已是痛苦垂泪,我若再告诉她那晚的事,不知她会如何伤心才好。”他看红依跪坐在地上,本要去上前扶她,却见她陡然起身,像是在找包袱,又转身过来对陆无渊道:“歌潭主的好意,红依心中明白。只是我心系师父,心系玉阳,只想回去了安心。” “歌潭到玉阳的路程,骑马至少需要十几日,即便是快马,不眠不休也得七八天。你莫要急于一时,明日我安排好车马,一路护你回去。”陆无渊看着红依倔强的神情,继续道:“你也想想你师姐一番好意,你剧毒刚解,如此劳顿能吃得消吗?” “不用了。”红依满眼执着,她想到自己病厄缠身,每次都是师父费心调治,才能化险为夷,如今师父不在了,自己的性命也没了着落。只想立即回去,好好给师父磕几个头。就道:“歌潭主,您待我真的是好。我虽然剑法不精,轻功是不差的。不用麻烦,我自己驾了轻功回去,没几日就到了。”语毕,她忽然冲出门外,一脚跳上栏杆,纵身朝着院中使出一招“花开花落”,飞身上去,双臂齐开,化剑为掌,无奈脚下却没了稳当,这花落可不是要把自己摔成重伤,眼看平衡已失,头正向地面栽去,成了个倒插葱。这时,只觉是一只手提了自己后肩,又将自己环腰抱起,轻轻放在地上。抬头看,那刚才伸出援手的,可不正是陆无渊。 “原来红依姑娘会武?”陆无渊退了几步,打量着眼前的女子,道:“我也想过,玉阳五佛女是护山武女,个个功夫了得,可我近几日给姑娘疗伤时,并未探得姑娘有半分内力,当时我还奇怪,不过看刚才那一招,证明姑娘确实是懂武的。” “我刚才只是想告诉歌潭主,我轻功很好的。可能,可能我没有恢复好,身体太虚,我听您的,再歇息一日,明日再走。刚刚还多谢歌潭主相救,不然我肯定又摔伤了。”红依拜谢,心中仍在疑问:“我会不会失去功力了?如此简单的招数我都使不出来。瘸腿毒貂的毒怎么会让我变成这个样子?休息一日我会好吗” 下午,夕阳西斜,大嘴饱食后归来,落在大殿前的老树枝上休憩。陆无渊正在大殿百~万\小!说,忽然听到三个整齐的脚步声,声音愈来愈近,离大殿也不过三五里路了。他嘴角微笑,心想:“何不试试他三人武功。”起身已飞出殿外。 三名道童十五六岁模样,头顶单髻,身着白色道袍,背后各印着一个太极阴阳图。走路时双脚如风,轻不占地,整齐如一。陆无渊在树梢踏了一脚,他三人立即觉察,四下观望。寻了片刻,只见一个鸟儿从树梢扑棱棱飞过。年长的道童道:“这人好俊的轻功。看来并非是要和我等寻事,已经走了。” 三人撤了防守,继续赶路。突然三片树叶飞来,直直朝着三道童脸上扑来。三人也不躲避,直到树叶近了,伸掌从脸前轻轻一拂,树叶尽数落地。另一个道童道:“何方高人,敢在歌潭拦路,请出来一见。”话音刚落,又是三片树叶发来,带着力道,攻势极猛,虽是普普通通的树叶,怕是沾了身,也不免划上一道血口子。还好三人反应迅速,猛地蹬地腾空一转身,全躲了过去,毕竟树叶只走直线,人却是活的。不料刚转身去,眼睛都被蒙了实,不是别的,正是树叶。不知何时树叶又从背后发来,悄无声响,他三人转头瞬间,刚好被蒙。 三道童慌忙取下面上的树叶,陆无渊已站在他们跟前,背对三人,负手而立。三道童自小养在云鹤峰,平时和陆无渊也没碰过面,自然不认识。陆无渊也无恶意,只想试试三人若遇偷袭,会如何应对。 年龄最小的道童被惹怒了三分,大跨两步要和陆无渊理论,高声问道:“你是谁?为何拦我们去路?” 陆无渊淡淡道:“你们奉云鹤峰薛长老之命前来拜会歌潭主,又为何路上耽搁,在潭水边玩闹?” 三个道童面面相觑,心想薛长老命他三人日落前务必赶到歌潭大殿,他三人自恃轻功深厚,见天色尚早,就想在一处潭水边上小玩了一会儿。忽而发现虽已入冬,潭水里的红娃鱼却游的正欢,玩心大起,就在潭水上玩起了“蜻蜓点水”的游戏。却不知这事怎会被一个拦路人知道了去。年纪稍长的道童道:“我三人确实玩了,不知阁下是要如何?” “接我三招,不然也就不要去歌潭大殿了。”陆无渊仍不回头,淡淡的说。话音落,倒身疾走,使了一招苏子矝的“上下齐扫如弯月”,此刻化扇为掌,上下劈破,只见三道童翻身躲避,一个跟头已窜上树枝,三人所在位置,刚好合抱一圆。第二招“膻中直刺一道开”,只能先制一人,再降其他,陆无渊点出两指,却没发力,朝着年纪稍大的道童膻中穴刺去。面前那道童却也不怯,也伸出两指,乃是一招“仙鹤引路”,陆无渊不慌不忙,刚好试试这道童的功力,眼看两人内力相拼,只差一尺,不想陆无渊两脚却被另外两个道童给捉了去。霎时只见陆无渊身形一缩,朝着脚下二人肩井穴轻轻一拍,正是“左右肩井定其气”,一道童左肩一沉,一道童右肩一沉,紧握陆无渊的手陡然一麻,两人直直朝着地面落去。这一拍,只有招数却无狠力,两人还未落地,一个翻身又扑过来。刚才陆无渊因为突然缩身,年长的道童使的“仙鹤引路”引了个虚指,身子飘飘从陆无渊上方划过,这时陆无渊刚要使出一招“天柱膏肓背后拍”,正中那道童后背,一想三招已经用完,于是收了招势折身便溜。心想:“他们三人必定追我,且试试三人轻功如何。” 陆无渊在树枝间犹如飞燕,三道童不甘落后,紧跟他身后不过几丈,陆无渊心想:“我已使出五成功力,这三道童也未必尽了全力,看来三人轻功确实不错。”再往前便是一片开阔地带,陆无渊稍减速度,跳落在地面,三个道童也跟着跳了下来。抬眼处,一块金边大匾横入眼帘,写着“歌潭大殿”,陆无渊微微一笑,道:“进来吧。” 三人一怔,顿时醒悟,早听说歌潭主是位潇洒的三七少年,今日先是拦路,后是过招,三人竟没认他出来,果真是笨。当下膝盖一弯,跪拜在地,道:“天地人三道童拜见歌潭主。” 陆无渊又道:“进来吧。”他一回头,见三人还跪在门口,不愿起身,命令道:“我让你们进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章 玉女砂失祸比天 1 那三道童走进大殿,心中仍是惶恐不安,若是歌潭主试他三人武功也就罢了,只是路上玩耍之事却无从交待。见大殿上横放一把藤椅,两侧用木柱紧紧捆绑,成了一顶坐轿。三人只奉师命前来,不知所为何事,此时心中更是七上八下。 陆无渊知他三人心里发虚,道:“我本来在百~万\小!说,远远听见你们三道童脚步如此之齐,修武之人,我不免想切磋几招,看看你们应对如何。” 三人齐答:“我们知道错了。” “你们没有错。”陆无渊只见三人头也不抬,个个全无了来时的神气,道:“你们再怎么贪玩,我也不会怪你们的。只因这歌潭是我从小练功的地方,我不知不觉和那潭水有了感应,那水一动,我便有觉,心念里水波的漾动跟你们的脚风太像,我猜定是你们三个在那里玩耍。” 听着陆无渊话语中无丝毫责备,三道童松了口气,这才抬头看了看周围,天道童年纪最长,地道童和人道童同岁,颜面上人道童看着更稚嫩了些。三人看歌潭主并无长辈之威,说话又如此随意,心中的忸怩也慢慢消去了。天道童道:“歌潭主好神的灵通,竟然能听到那么远的地方。” 陆无渊笑道:“我没有什么灵通,只是一点感应罢了。但这世间却有心有灵通之人。我们起心动念,他们一眼便能看穿。所以我们都不用活的太累,只要做过的事情,不论对的、错的,都瞒不了他们。比如说,你们的师父薛长老就是心有灵通的人。” 三道童的脸色突然变得怪异起来。头脑中似乎正在验证多年来没有想通过的诸多疑问。 陆无渊道:“无论你们做了什么事情,都不用瞒你们师父。我幼时被父亲带到云鹤峰修习,可是吃了薛长老不少苦头。”陆无渊看三道童交头接耳频频点头,走到自己做的藤椅坐轿前检查一番,道:“我让你们来,帮我护送一个人。我已经和你们师父说好了,任务完成,准你们在歌潭玩上三天。” “是!”三道童喜上眉梢。 第二日,红依就要启程了。相处二十多日,上官天娥不知不觉已把红依当做亲人,突然离别,心中难免不舍,拉着红依的手道:“红依姑娘,你昏睡了那么多天,我们昨天才能好好说说话,今天你就要走了。我是真的舍不得你。你可一定要来看我老太婆呀。” 红依也是眼眶湿润道:“老夫人,我长这么大,从来没穿过这么合身漂亮的衣服,您一下送我这么多,我都不知道怎么感谢您。再过两年,我都十八岁了,我一定要让师姐带我来歌潭。我还要搜罗点儿好东西给您带来呢。”昨日交谈,上官天娥只觉得红依比自己的女儿陆无争不知乖巧体贴多少倍,此刻一别,不禁潸潸泪下。 苏子矝和上官逆风昨日也和红依见了面,此刻正帮忙把路上所需的食物和一应物品全都栓置在藤椅上。红依道:“苏大哥,上官大哥,这两年我不能下山,你们可要来看我啊。”上官逆风撇着眼道:“好啊,只要潭主也舍得给我派这么一个坐轿,我跑十趟八趟都无所谓。”苏子矝笑笑,却没说话。 红依走到陆无渊身前,本要拱手拜别,却见陆无渊掏出一只丝绢方帕,对折成三角,盖住她口鼻,又在脑后系了个活结,轻轻说道:“三道童步履一致,轻功绝好,不到三四日,你们应该就能到玉阳了。我让三凤给你们带路。如果路上你感觉头眩,就把眼睛闭上,不用睁开。要是身体不适,就停下来歇一会儿。玉阳那边我昨日已经派信鸽报过了,你不用担心。” 红依听了这一席暖暖的话,像个木偶般的“嗯”了一声,走到藤椅前,抬脚坐了下来。只听陆无渊道:“出发吧。”她回过神,人已是在半空中,回头看上官天娥还站在原地挥手告别,也只得挥手,示意大家快回去。两耳风声嗖嗖,她把披风的帽子戴在头上,脸上罩着丝绢,一丝的寒风也伤不了她。 天道童和地道童抬着藤椅,在树梢上箭步如飞,人道童在一侧护她,并肩而行,三人果然轻功绝好,步履一致。红依的心中不知如何感激歌潭主才好,可是刚才自己竟然迷迷糊糊忘了说一声谢谢,又想了想歌潭主的体贴的话语,兀自开心了一番。 到了晚上,三凤还在不知疲倦的带路,白鸦和大嘴入黑就躲在红依身边偷懒。红依坐在藤椅上,虽然不费力气,可她依然体力不支,一路上睡一阵,醒一阵。再一醒来,已是在一个空旷的河滩上,身边笼着一堆柴火,天道和人道两童正盘膝打坐,白鸦依偎着大嘴把头□□翅膀里,三凤在一旁的大石块上警戒。 红依心想地道仙童一定是去找吃的了,突然想起歌潭主送的有干粮,忙起身看,身后的干粮袋子竟完好无动。她解下粮袋,走近火堆边烤馒头。两个打坐的道童不一会儿睁开眼来,三人对目,都是一笑。因不熟悉,故也无话。 红依各递一个馒头给天道童和人道童,又分了一些给三凤和大嘴,自己也就着水囊啃了一个,火堆里的枣木枝嘣的一声,吓的红依直直挪后三步,再看天道和人道两童却是岿然不动。红依道:“地道仙童怎么去了这么久还不回来?” 天道童答:“红依佛女可是急着赶路,我即刻去叫了师弟回来。” 红依急忙摇头,道:“我不是急着赶路,我只是想让他吃点东西。” 人道童道:“现在已走了一半的路程,最快明日就能到达洛水,我们看红依佛女睡着了,才停下来歇息一会儿。佛女放心,后天一定能抵达玉阳山。”人道童啃了一口馒头,问道:“不知佛女您可听说过三道观?” “三道观,听说过,不过我没去过。”红依拢了拢跟前的火堆,道:“几年前陆续有人将婴儿送到玉阳山,只要师父发现是男婴,都要立即派人将孩子送到三道观,久而久之我们就只收到女婴了。莫非三道观也是救济孤儿的地方?” 天道童笑道:“正是。三道观既收男婴,也收女婴。是我们潭主六年前才设建的,一共设了九个。如今此处掌事的是我们的孙智行孙师兄。六年来孙师兄一日也没回来过云鹤峰,今日刚好路过了,就让地道童代我们三人去问个平安。” 红依叹气道:“原来如此。”心中暗想:“歌潭主果然周到,玉阳山不方便收养男童,他就设了三道观。要不我以前还在疑问,师父只收女童,男童都怎么办呢?” 这时,地道童从远处走来,先给红依行了礼,然后和天道人道挤在一起说说笑笑。红依也是插不上嘴,头歪在膝盖上,独自昏昏睡去。 两日后的中午,红依果然已到玉阳山脚。山下耸着一排青瓦房屋,由几个武尼常年看守,闻惯了佛门的香火,红依心中回味着说不出的惬意。玉阳殿内不准男客过夜,但山下这十多间空屋却是可以住宿。山下有玉泽尼师带领开垦的十多块农田,农忙时节,收好的粮食也多先储存在这里,然后再运上山。 红依和几个尼师互拜问好,回头对三道童拜道:“多谢三位仙童日夜辛苦。既然已经到了玉阳,就送到此处吧。” 天道童道:“歌潭主吩咐过,一定要见到青菱尼师,烦请她把一样东西交给我们,我三人好拿回去复命。” 三道童看了看玉阳直耸的山势,望着藤椅摇头叹气。地道童道:“要辛苦红依佛女,这山势,不能再用那藤椅了。”说完三人分头解开藤椅的随身物件,挂在身上。天道童和地道童每人架起红依一条臂膀,脚尖一蹬,顺着山道飘飘而去。只听见身后几个武尼赞道:“好俊的轻功!” 快到山顶,红依的心突突直跳。开心自己终于回家了,却又伤心再也看不到师父。殿前的山路干净如往日,路侧的白雪还未化尽。大殿门前,几个小尼姑一不留神望见远处四人飘飘,立即跑回去报告,立时,青菱就赶了过来。明溪、紫燕、白露立于身后。 红依扑到青菱跟前,一句“青菱尼师,我回来了。”就颤颤的喊了好几遍。三道童拜道:“青菱尼师,歌潭主吩咐,见到您后,有一样东西让我三人带回去复命。” 青菱笑而不答。这时,明溪走到红依跟前道:“我玉阳女子除了我五人以外,都以玉字为姓,辈分是以修行早晚为序。但历代掌门的名号,‘阳静涸泽,德馨蓉珑’的排序是不能乱的。” 这一说,红依豁然明白,如今的青菱尼师,按掌门排序当然应该称为“玉德尼师”,红依再拜,施的是极为尊敬的扣头礼。三道童也当即明白,改口施礼再拜。 如今的玉德尼师已经退去了往日的青翠,身着宽大简单灰衣,手持佛珠,满头秀发荡然无存,一顶灰色尼帽显得她年长稳重,端和有成。她先是扶起红依,又伸袖掏出一信折,递给三道童,缓缓道:“感谢三位仙童送我师妹回山,这便是歌潭主要你们带回的信折。” 三道童接过打开,只见写着:“玉德尼师敬悉,吾令云鹤峰三道童护送红依佛女回山,明日启程,待见三人时请以此信交之复命。陆无渊。”三道童见信折乃是陆无渊亲笔,齐声道:“红依佛女,我三人任务完成,这便回去向潭主复命去了。”语毕,三人齐使一招云鹤亮翅,便如同真长了翅膀,刷刷离地而起,众人再看,三个身影已飘飘向山下远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章 玉女砂失祸比天 2 玉德尼师拉着红依,泪光满满终究还是忍了回去,道:“回来就好,我们一起去拜见师父吧。”明溪和白露拿着红依的包裹,紫燕当日伤了红依,如今看她平安无事,也总算安心。佛堂里,玉泽尼师的牌位崭新无尘。香案上供奉着四佛女亲自抄写的经书。五人同时跪拜,想起师父平日百般呵护,红依忍不住失声抽泣,四位师姐安慰了好一阵,才止住了。 走进后殿,明溪引着红依来到玉泽尼师的房间,刚一推门,只见五张小床环墙而放,不同颜色的小橱静立床头,房间虽挤却是满满温馨。红依当即猜到了大概,明溪拉她在床前坐下,道:“师父走后,我们都很难过,那时也不知你能不能回来。大师姐就说,要不我们五姐妹就住一起吧,当晚我们都搬了来。自然也不会落下你,已经帮你把东西都挪过来了。” 红依道:“真好,明溪师姐。我们五姐妹早就该住一起了。师父当时因为我们互相贪玩才把我们分开,都分开了好多年呢。” 明溪道:“是啊,师父走了,那晚我回到屋里,只觉得房间空的我自己都不认识了一样。还好有你们,我们五姐妹以后再也不分开了。师父要是知道,也不会怪罪的。”两人说着又互相抱着哭了一阵,明溪抹着眼泪,强做笑脸,道:“都是我,师姐交待了让我带你来休息的,我怎么又把你惹哭了。” 红依抹了抹眼泪,脱去披风挂在衣架上,退去鞋子,乖乖的躺好,她也确实觉得累了。明溪将红依的包裹放进床头的木柜,笑道:“歌潭主对你不错,衣服鞋子都是他送的吧?” 红依道:“歌潭主真的很好,这些衣服,都是歌潭主的母亲老夫人送的。歌潭主也送了我一包东西,不过,我还没来得及看呢。” 这时,忽听的门口一句伶牙俐齿:“什么好东西没看呢,我看看。”语声未停,紫燕已推门而入,抢过柜子里的包袱,在红依面前晃了又晃,盛气凌人道:“你不看,只好就替你看了。”她身形一闪,包袱已被打开,接着就听紫燕阴阳怪气的笑道:“果然是好东西,梳子,头簪,珠花,还有一包碎银子。红依,歌潭主怎么会送你这些东西呢?” 红依道:“我也不知道,也许是老夫人给的。银子可能是想我回山的路上用的着吧。” 紫燕开心的挑选着,口中喊道:“这个我要了,这个给白露师姐送去。剩下的你和二师姐挑吧。”语声刚落,抛来一个媚眼,冲出门外不见了人影。 红依也被惹笑了,五佛女本来就不分彼此,好东西向来都是共同拥有。红依道:“明溪姐姐,你快挑啊,我要是知道是这些东西,一定会让你先挑的。” 明溪拿了一个珠花。一脸严肃的坐在红依跟前,道:“红依,有一件事,你还不知道。” 红依陡然一愣,紧忙坐起问道:“什么事?” 明溪道:“你那天中毒了,昏睡不醒,歌潭主和他的手下在这后殿的房顶上捉拿瘸腿毒貂,你不知道在这殿下,多少脑袋挤破了头看这几个男子。” 红依道:“我听上官大哥说了,苏大哥不知情,还跳进了西阁。” 明溪叹了口气,道:“这事已然过去,可那些懂了些人事的女娃们,却是日日要说些混账话来。我现在更加明白,为什么师父不准男子进入后殿了。” 红依拍了拍明溪的手道:“这有什么要紧,二师姐。再过几年,她们过了十八岁,我们都把她们送下山就是了。” 明溪道:“大师姐安排好了,把十五岁以上的女娃们安排住进我们五人以前的房间,离这里如此之近,她们再也不敢胡说了去。” 红依道:“是啊,我们五佛女是护山佛女,自是也不要听这些混账话。” 明溪碰了红依的手掌,只觉得一阵透骨冰凉,捧在脸前关切的揉搓着,道:“你手怎么这么凉?我只顾着说话,都忘记了你赶路辛苦,我这就去打了壶热水来,你喝两口暖暖。”说完起身走出,轻轻阖了门。 一个月过去了,红依像往常一样,每日早晚按时诵经,饮食起居一切正常,只是功力却无半点恢复。玉德尼师白日常在书房研读医书,对玉泽尼师的在页脚的批注更是一字不落,几个女童的小病,她试着开了药方,不几日便治好了。 红依去书房借了本《世间本草》,闲时翻开研读。却也不知如何,总也提不起精神,看不了多少,就控制不住的昏昏睡去,直到把自己冻醒或是被师姐们吵醒。 一日,她正走在院中,只听见有人大喊:“快抬头!”红依不明何事,刚要抬头,脑门迎来当头一棒,这一击软软的,却也不痛,低头只见一个沾了墨水的毛笔倒在脚下,她刚要弯腰去捡,忽只听又有人喊:“快回头!”红依知是女娃们胡闹,当即慢慢回过头去,脑门又被当头一击,这一击可不软,是个石头。痛的她皱几下眉头,伸手抹了抹脸上的墨汁。接着就听见身后传来“哎呦、哎呦”的求饶声,几个调皮女童被紫燕揪着耳朵提了过来。 紫燕一手抓着两个,往红依身前一推,道:“还不跟红依佛女道歉。谁要是不要命,就吃我一石头试试。” 四个女童登时跪地,哭喊着:“红依姐姐,我们跟你玩呢,你平时伸手都能接住这些玩意,今天怎么不躲开哪。” 红依扶起四人,柔声道:“我功力没有恢复,使不出力。你们切莫再开这样的玩笑,可当真要把姐姐给砸晕了。” 四个女童嗯嗯点头,急忙跑开去。紫燕看着红依满脸黑乎乎,噗嗤笑出声来,道:“那日我把你打伤了,心里好是难受。走,我给你打水洗洗脸。” 回到房间,紫燕拨开的头发,顿时骂道:“好一群小妮子,太没轻重,竟砸出血了。”她轻手抹去红依额头的出血,又撒了些止血的药粉。红依兀自洗了手脸,拿了药瓶往左手腕关节撒了一些。紫燕道:“怎么了?这里又何时来的伤?” 红依道:“今天我自己不小心摔的。本来想是破了点皮,也没留意,这会儿却肿了。” 紫燕紧张道:“我看看,可别伤了筋骨。”语毕,托着红依上臂,掀开衣袖,她刚要查看,忽而脸上一僵,仿佛被人当头一霹,顿时变了色,伸手颤颤握了握自己的左臂,摇头喘气,咚咚跑出了房门。 红依也不知紫燕所怪为何,只得强忍着手腕的疼痛,起身将一盆污水端出倒掉,回到房门,玉德尼师已立在屋中,明溪和白露一脸无奈的站在身后。紫燕走来接过水盆,表情窘迫的盯着红依。 “红依!”玉德尼师伸手拉了红依左臂,揭开衣袖,身子不由一震,厉声道:“你的玉女砂何时没有了?”明溪和白露也伸出左臂,这玉女砂是师父为她五人亲手所点,玉阳山修行少女,皆点此砂,以此证明玉阳女子冰清玉洁,心无邪念。旁人过了十八岁,还可下山找份姻缘,可是护山五佛女既有护山重任,便是终身也无姻缘了。 红依睁大眼再看,当真那玉女砂已经不见了。但自己又没做冤孽之事,为何这玉女砂好好就不见了呢。她软软地跪下身去,脑海一片空白,过了半晌才解释道:“我,我中了瘸腿毒貂的算计,到现今功力都无半点恢复,肯定是那毒,是剧毒,消去了这玉女砂。” “毒,哪听说有什么毒能消去玉女砂的?”玉德尼师厉声道:“你倒是做了什么事?” “我没有。”红依扳着自己手臂,哭道:“我没有做坏事,我是中毒才这样子的。” 明溪急忙跪地劝道:“是歌潭主把红依带走的,这事问问歌潭主便知。” 玉德尼师瞪大眼道:“是我托歌潭主带走的红依,歌潭主是正人君子,受武林各派尊敬,我信得过他。” 白露道:“瘸腿毒貂所用的都是奇毒,刚好能消了那玉女砂也未可知。”她说着扶起哭软的红依,轻声道:“红依,我相信你。” 两人走出房门,想来想去无处可去,只有跑到玉泽尼师的牌位前长跪不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章 冰雪高人不畏寒 1 腊梅送走了寒冬,却招惹了迎春,一不留神,洁白的杏花也赶来凑热闹。玉阳山四季风景怡人,花香阵阵,在这小径幽幽的山路上,却有一妙龄女子面带愁容,从不抬头。 红依背了捆干柴在后山走着,自从玉女砂事情之后,玉德尼师不忍把她赶出玉阳,就罚了她去斋院帮工。但前殿圣地是一步也不能踏进了。 睡在硬冷的大通铺上,红依的睡眠少了许多。斋院执事的伙头尼姑玉昭和玉瑶待红依还算亲和,命她每日只需背回两大捆干柴,而洗菜劈柴之类全部交由别人去做。她这才腾出了闲时翻看医书《世间本草》,几番细读,也算烂记于心了。 这一晃夏天来了。殷虹的山草莓,小而甜的脆桃,红依总要采了些送给斋院的姐妹们。树下练功,气息凝定,却再无往日的耳目通透,红依心想:“我虽然捡回一条性命,却失去了数十年修为,玉阳五佛女中今后再没有红依佛女了。纵然恢复功力,四位师姐已是对我不耻,我还有何颜面跪拜师父、守卫山门呢。”她收功起身,肩上背柴的勒痕隐隐作痛,却也习惯了。 这一日,红依病了。回来时淋了些雨,发起烧来。迷迷糊糊喊了几句“师父”又喊了几声“歌潭主”,眼泪汪汪的蜷缩在被子里。到了半夜,烧的越是严重,东药阁的尼姑看看直摇头,就去叫了玉德尼师。几人商量片刻,果断给红依煮了汤药灌下。白露守了一夜,直到红依没有再说胡话才放心离开。 过了四五日,红依清醒,高烧却转成低热,折腾半个月才渐渐转好。一日清晨,红依自觉睡饱了精神,穿衣走下床铺,斋院打扫的女娃突然发现她额前生出了一缕白发,一声惊叫丢下东西就跑了。月余后,红依一头青丝尽数变白。斋院诸人见了她都避开走,红依强做笑脸,暗自哭了无数回。白露也来安慰了她几次。有时,她仰望天空,心想:“师父在时,还能护我周全,如今师父不在了,我命当如此,只愿死时莫要痛苦,安静睡去就好。”想到这里,心中也就少了些苦楚,毕竟这番天地山河自己是见一日少一日了。 如此到了深秋,红依又大病一场,是在后院里突然晕倒的。十多天后清醒过来,暗叫佛祖垂帘,居然还留她命在。奔走于山林捡拾柴火,红依只叹生而为人还不如草木,草木枝叶凋零,来年却可再发。人若倒下,只要修行不够,都要去那恶鬼道中轮回,却难再生。看着山中的林木森森,潇潇黄叶,大声道了句:“树前辈们,你们虽为草木,可论岁月,个个都是我的前辈。你们可以看着我玉阳百年千年,我却不能。晚辈的修行是远远不如你们呀。” 身后忽然有人“呵呵”两声,红依本想是碰见了走山路的,听了自己这番感慨,笑出声来。回头一看,四下空无一人。如今她耳力精神都不如从前,听错了去也不是无有可能,就吃力提了提身上负着的柴火,顺着小径继续赶路。这时眼前白影倏地一晃,径直朝着左侧林中隐去了。此时并无起风,而林中草木因为有东西划过,沙沙直响。这又怎会有错,红依定了定神,放下背上柴捆,顺手握了一块尖石,向着那动静处轻轻走去。 脚下枯叶格呀作响,轻拨低枝,残叶梭梭飘落。红依小心走了几百步,仍是空无一人。一只松鼠在树枝间穿梭觅食,看见红依,抱着果子啾啾溜走。红依扔了手中石头,松了口气,心想兴许又看错了。这里离玉阳后殿不远,山路崎岖,少有人来,纵使猎户,也都避开这玉阳佛门一带。回头要走,眼前不禁一亮,心中顿然欢喜。这欢喜的,正是面前的一大片黄芪。黄芪补虚,益气养血,安和五脏,消肿行脉,化腐生新。这所有功效,全在一个补字,只要人体元气充足,气血畅达,营血安和,又何来病痛。 红依自搬进斋院,才体会到五佛女在玉阳山的地位可谓众星捧月。如今身为斋院的小帮工,若不是病的起不来床,哪里会有什么好药将养。她扑通跪地,道:“山神怜我,送我这般好药,如若不死,我红依今年还能看到玉阳山的雪。”她寻了个树棍,采挖了两棵黄芪,居然都快如胳膊般粗了。喜出望外的抹去黄泥,揣进怀里回到小路,背着柴捆回玉阳去了。 黄芪果然为好药,饮了几日药汁,红依的手脚顿觉比往日灵活,头脑也见清醒。斋院众人知她有病在身,远远腾出一块地方给她来睡,看她捧读医书,也都不来打扰。天渐变冷,红依就把上官天娥送的披风穿在身上,顿时暖意融融。一月来,她连吃了十多根黄芪,自觉精神渐好,喘气和心慌的症状着实轻了,走山路也比以往更有气力,只是人却更瘦了去。这日,天空乌云密布,一场大雪即将迎来。掌事的玉昭走来吩咐:“今日大家要多捡些柴火回来,大雪一下,可是半月都出不了屋的。”众人应声,带了弯刀麻绳出门。 红依不想将那一片黄芪尽数挖绝,寻了旁处又没找到,故而走路时处处留心。心中感慨:“看来好药是可遇而不可求啊。按往年的规律,这大雪一下,我只怕又要重病一场。若是我能寻得到一种奇药,从此病就好了,满头白发也尽数变黑,该有多好。”走着走着,脸上一凉,抬头看雪花已然飘下来了。 当真是身体不争气,只停了两日药,腿脚便没有往日轻快。捆柴稍重,背上便觉十分吃力,头脑晕沉沉要睡了去。红依扶着树干休息,心想:“此时再不回山,怕是雪下厚了路更难走。”背了柴捆强打精神,终究力不从心,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梦中一片大雪茫茫,她蜷缩在雪堆里手脚发抖,四下漆黑无人,死寂一片,她迷迷糊糊想睡又不敢睡去。这时一个身穿白衣的人影走来,口中念着:“别怕。”说着给红依身上覆盖一个温和柔厚的毯子,道:“你不用怕,累了就只管睡吧。”红依身觉在一个温暖的火炉旁,手脚渐渐暖了,心底里一团甜蜜,如同裹在了一个新软的棉被里,安全而又舒适。这一年来的辛酸痛苦,哪里曾有过这般享受,也就安然的睡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又听到一个声音:“天黑了,我要走了,你快醒醒。”红依猛的睁开双眼,只见天已大黑,四周白雪茫茫,已然分不清楚哪里是路,哪里有沟,柴捆立在一边,被积雪盖了个大帽子。再看自己身上,却无积雪,手脚依然是热的,此刻才感觉到丝丝凉意。回想梦中所遇,如同真的一般。只是竟没看清给自己雪中送被的人到底是谁。但见雪地平坦无痕,又哪里是来过人的样子。红依站起身来,自言自语道:“不过是做了一个梦。”理理自己的乱发,暗自庆幸:“以后可不能在这冰天雪地里睡着,当真被冻死了都不知道。” 抬头正要赶路,却出现一个重大的问题,这场大雪,抹去了所有路面的痕迹,如此暗夜,本来就看不清楚,此刻当真是迷路了。红依把柴捆扶稳了些,拍去积雪负在背上,只得朝着一个自己认为正确的方向慢慢走去。 一脚踏下,雪深没过三阴交,还好,这般深度不算碍脚。红依一刻不敢停脚休息,这样身上才会保持暖和,更要趁着雪停多赶些路。到了一处凹石,她卸下负重,吃了两口雪,吁吁喘气,环视周围的树木,叹气自己肯定走错了方向,只因这地方从来就没有来过。看来也只能等天亮了,可惜这漫漫长夜,又该如何挨过才好。 就在这时,只听得一句浑厚的声音:“别过来”,红依心中一紧,一只白虎嗖一声已蹿到跟前,她登时吓出了满脑门冷汗,两个拳头格格微颤。可那白虎却只身不动,仰头看红依一眼,直朝着林中跑去了。看白虎不见了踪影,红依悠悠回过神,向说话的声音走去。 这凹石后面是一块高台,背靠山体,三面悬崖。红依朝着那平台上的人望了一眼,虽没有看清,却是脸颊一红,又折了回来。原来是一个男子,半裸上体,伸展双臂,站在那里不知干嘛。红依这才明白,那人已提醒过自己“别过来”,可自己终究糊涂还是看了。 不知过了多久,天上的雪花又开始索索飘落,红依抖了抖帽子上的积雪,手脚冻得有些麻木了。她想:“我本无意冒犯,但此人赤身站在雪地里,不知会不会冻死。我姑且去劝他一劝,然后再走就是了。”刚要挪步,忽听那男子喊道:“你过来。” 红依来到高台前,此刻那男子仍□□上身,背对着红依。上衣被扔在地上,下身一条单裤。如此寒天,头额竟还冒着一股蒸蒸热气。红依一阵羞怯,头也不抬。男子道:“一身的药臭,还一身的腥臭,你是哪里冒出来的野丫头?”红依道:“我是玉阳山佛女。”男子绕着红依看了一圈,红依的脸更红了,只想如何跑远了才好,突然那男子把脚一跺,大声道:“丫头,快脱衣服。” 红依登时后退三步,回头一看,只恨刚才没给自己留有后路,这再一退,就是悬崖。要是一年前,她哪有这番顾虑,早将这人活活捆了,然后再问出一二三。只可惜如今她拳下力不从心,不能挥拳过去,解了羞辱之困。只能问了句:“你为何要我脱衣服?”说着又向悬崖退了一步。 那男子却紧跟上前,毫不顾忌赤身之羞,指手对准红依的前胸,道:“我让你脱,你就脱,哪来那么多废话。” 红依的双拳已然握紧,此时之状退无可退,她苦笑一声,道:“你这恶棍,我红依就算是死,也不会受你之辱。我自知命不长久,就在此处粉身碎骨,也没什么不好,只是没有教训一番你这淫棍。”说完纵身便跃。 哪知这男子身手敏捷,一把抓了她右手,往后一甩,红依直直的朝着山体的凸石撞去。心想:“这恶棍果然是坏,不准我跳下去摔死,却又要把我扔到石头上撞死。”眼睛一闭,由他吧,也倒是生死有命,挣扎无用。然而就在撞到石头的一刻,又一只手抓了她左手,一个反力,红依睁开眼来,自己已好好的站在雪地上。而那男子却是远远站在悬崖一侧。 “你,你到底想怎样?”红依道,眼睛扫视着右侧退路,正要挪步逃开,不料看见那唯一的退路上,那只白虎正慢悠悠的朝她走来。只能急忙朝左侧悬崖望去,隐隐感到崖下林木丛生,说不定跳下去顺手抓了什么藤蔓树枝,倒不至会丧命。想到如此,双脚慢移,挨近悬崖一看,果然林木丛生。 男子道:“让你脱衣服,有那么麻烦。” “休想。”红依这话没开口前,已冲身朝着左侧悬崖跳去。落空的一刻,她立即伸开了双手,希望能抓到什么树枝草藤,得以保全性命。可是就在跃下的一刻,腰上呦呦两声,不知被什么东西缠了个牢。随即身子向后一飘,左肩井一沉,半侧身子登时麻木。接着又是呦呦两声,腰间的东西松开,红依发现自己又站在雪地上,左侧半身已不能动了,被点了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章 冰雪高人不畏寒 2 她刚要使力,右肩一沉,顷刻便是一股强大的热流随着右肩井穴冲了进来,浑身下上顿时舒服,四肢的麻木瞬间全消。穴道解了,红依立刻又握紧了双拳,心中却生出一丝疑惑:“这男子内力如此强大,我死不了,逃不了,可该如何是好?”抬头一看,那男子又站在悬崖边,拿着上衣往身上穿,他行装简陋,一条树杈别着发髻,长胡托胸,身材伟壮,看似也不像一个坏人。 那男子只顾穿衣,也不理她,红依回头看了看白虎,心想:“这不正是逃跑的好机会。只要躲过了白虎,我冲出去就是活路。”此刻看那白虎也正缓缓向她走来,似乎已经做好扑咬的准备。今时不搏,更待何时,红依抡起拳头,朝着那白虎的天灵盖冲拳砸去。那男子忽一回头,笑道:“你别动。”只见白虎立即伏地而卧,看着红依的拳头近了,头向侧一斜,红依通一声栽在雪地里,抬头刚好和白虎面面相觑。白虎起身跑到男子身边,伏在他脚下。 男子穿好上衣,一步跨到红依面前,道:“快脱衣服。” 红依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双脚颤颤挺直了腰,道:“不可能,我就是死。也不许你辱我名节。” “名节?”男子哈哈长笑一声道:“你有什么名节?你要是知道名节,会让自己仅存的肾精抽脱,搞的小小年纪一头白毛。” 听到这话,红依心头猛然一痛,道:“我中了瘸腿毒貂的毒,才慢慢变成这个样子。即便如此,你今日也休想辱我。” “辱你?我为什么要辱你?”男子在地上又是一跳,笑容满面道:“想歪了,想歪了,我让你脱衣服是因为我冷,我冷知道不,你穿那么多,把衣服给我一件。” 红依道:“我们身材不一般高,我的衣服你又不能穿。” 男子道:“我说能穿就能穿。对了,你不是佛女吗?佛女怎么会有你这般铁石心肠,看着我这个老人受冻,也不把你的厚衣服脱给我。”说着梭梭颤抖假装被冻的不行。 “好了,我给你。”红依自觉说他不过,又打不过,若是那男子真是因为寒冷要件衣服,给他又何妨。说完解下披风,扔了过去。 谁知那男子竟单手一挥,衣服飘进了身后的悬崖。又是一跳,大声喝道:“这件不好,太厚,我要你身上那件薄的。” “你?”红依又气又恼,男子居然扔了她最温暖最喜欢的披风。可眼见衣服坠入黑乎乎的崖下,寻是寻不到了。红依心下冰凉,淡淡道了句:“我们无冤无仇,你何苦折磨我,给你就是。”说着脱下外衣,扔在地上,气的胸中起伏。 却见男子眉眼发笑,转回头去,慢条斯理的拍了拍头顶的雪,开始打坐。红依正要发问,男子把手往地上一戳,顷刻化雪为水,亮出一个小水坑,高声道:“你这丫头,莫要说话。” 其实红依要问的是,衣服已经给你,自己可不可以走了。可现在这男子气势逼人,又有个大物伏在他身边虎视眈眈,也只能老实站着,看着雪花簌簌飘落,不知如何是好。 过了一会儿,只见那男子头背开始直冒白气,一动不动。他身旁的白虎也闭上眼睛,收回了前爪。红依心想:“他练功入定,此时是防备最薄弱的时候,我应该立即逃离,虽然他扔了我的衣服,但我二人都无伤亡,从此井水不犯河水,各不相欠。” 起身走了几步,回头看男子还在打坐,舒了口气,正要安心离去,冷不丁肩头被人狠狠一抓。红依只觉得半身一热,那男子已堵在她跟前,呵斥道:“回去,时间不够。”红依一愣,不知这男子练的何等功夫,掌心竟有这般阳火。他能在入定时瞬间收功,看来自己很难逃的掉了。 红依回到原地,盘膝而坐。只听男子坐下后缓缓道:“贫道道号莘城子,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你是道士。”红依先是脸上一喜,转而更愁,心想:“有什么好欢喜的,遇到个功夫不错的坏道士,还不如遇见了个旁人好。”没好气的道了句:“玉阳佛女,红依。” 莘城子微微转头,缕了一下胡须,笑道:“红依佛女,红依佛女认为贫道是坏人,故而要跳崖寻短见了去。” 红依道:“你如此捉弄我,怎么敢称自己是修道之人。” 莘城子笑道:“我没闲工夫捉弄你,我在帮你。” 红依疑惑道:“何以帮我?” 莘城子道:“红依佛女已然单衣在雪地里站了一个时辰,可有冷的感觉。” 红依心中大悟,原来道长一番折腾,竟然是对自己的考验。而自己因为担心和恐惧,竟把寒冷这事给忘记了。说话的语气跟着就缓和了,道:“我刚刚还被吓出了一身汗,当真不觉得冷。不过,道长才是个真正不怕冷的人。” 莘城子呵呵一笑,道:“红依佛女若是以后也能单衣过冬,就不必担心身上的病了。现下佛女感觉身体如何?” 红依站起身,只觉得拳手有力,平日的麻木疼痛尽数消失,就如无病无灾一般,心下更喜了,道:“感觉比平日好了太多。是否因为道长您刚才打通了我肩井大穴?” 莘城子点头道:“形若土,命若水,气若魂,情若神。”起身便要离开,又道:“气为医,情为药,生为功,形为过。红依佛女丢失了人生信念,贫道已两次把你性命从悬崖捡了回来,你可不要再丢了。” “是!”红依拱手拜谢,道:“今日得道长相救,红依再不会轻生。可是道长为何要假装辱我?” “木克土,惊胜忧,贫道借力打力,借你一股怒气冲天,点你肩井,通了你少阳之气。”说完摇摇大步,不见了踪影。 红依捡起地上的衣物,直朝着莘城子追去,白虎紧跟在她身后,红依回头看了看,此刻怎生一点也不觉得白虎可怕。莘城子脚下极快,红依还没追上就不见了。只见白虎寸步不离的跟着,成了这暗夜中唯一的伙伴。红依低下身道:“白虎,你带我去找莘城子道长好不好?我有一事想要请教她。” 红依背着柴捆,白虎领路,风雪之中深一脚浅一脚,不知不觉竟走了一整夜。山路欲走欲难,一座座雪峰如云中圣境,模糊但不失秀美。红依如同正站在黑白的交接点上,欣赏着天际送来的无限光明。心想:“莘诚子道长为何不选择一处山谷,有树有草也好搭个屋棚,偏偏要住在在陡峭的山崖上,路也这般不好走。”忽而看见不远处火光一闪,是个山洞。 洞口扁小外凸,如同一个半张口的□□。红依低头走进,发现里面却很大,浅草葱茏,避风避雪,极有利于过冬,不禁赞叹好一块宝地。莘城子道长已经睡熟,红依暗自蹲到火堆旁,看见半只烤熟的兔肉,心下一痛,轻念了句:“罪过,罪过。” 只听得莘城子哼哼一笑,一包东西坠落在红依跟前,打开了看,是一包野板栗。莘诚子翻了个身,继续大睡。红依不敢发问,轻悄悄吃了些东西,笼着火堆,这才觉得身体当真乏了,窝在膝盖里进入了梦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章 天赐姻缘顺自然 1 这日,陆无渊正坐在歌潭大殿,上官逆风和苏子矝各候一旁。殿下三男两女,两男身着白色道服,一男着黑青粗衣,两女灰白尼姑装束。 黑青粗衣者拱手道:“属下虎跃门弟子程大中,禀歌潭主,今年还有不少灾民闯我山门,孟长老托弟子请问,这山门开还是不开?” “不开。”陆无渊镇定的合上手上的纸卷,道:“黄河灾区离我歌潭甚远,前几年灾民为了躲难,不远千里仓皇逃来。如今战乱已平,灾民大多都已返乡,闯我山门者,定是丐帮弟子。我歌潭也不是白吃白喝的,送些干粮,劝他们离开。” “是。”程大中领命拜离。 上官逆风笑道:“雀巧阁和虎跃门刚修整好,谁要是来捣乱,我先是一万个不愿意。” 这时两个身着道服的男子示意两位尼姑上前说话,却见她二位合掌施礼,做了个有请的手势。两位道人上前一步,齐声跪地,其中一个道:“弟子云鹤峰周散,按歌潭主吩咐,护送麒麟谷的粮车运往北方各地。可是,可是路上,弟子的粮队出了岔子。” 陆无渊眉头轻皱,道:“什么岔子?站起来说。” 周散却不敢站,低声道:“我云鹤峰此次下山四十五人,五人为一个小队,分别护送九队粮车运往各地三道观,其余八个小队都安全运到,只有弟子这队,路上遇到了山贼,那些山贼好不要命,百十个人围着我们。我们按歌潭主吩咐,不重伤他们,他们却抱着我们的腿,死不松手,眼看他们人多,背走了粮车上十几袋粮食,我周散脚下一急,踢死了一个。” 陆无渊眉头一锁,看周散惶恐万分,脸色惨白,想是正等着痛快一死。只好沉声问道:“丢了多少粮食?” 周散道:“十三袋,那伙山贼看出了人命,没敢多抢,一溜烟散了。弟子只好把剩下的粮食连夜送到宁州三道观。” 陆无渊叹了口气,松开眉头,问:“薛老前辈要如何处罚你?” 周散把额头贴在地上,眼不敢抬,道:“薛长老说,此次出山是潭主指派任务,弟子任由潭主处罚。” 陆无渊低头稍思,道:“不处罚了,起来吧。以后处事要脚下留心,莫要伤人性命,十三袋粮食,我歌潭丢的起。既是山贼,也是难民,此事就不追究了。” 那周散脸上顿时由阴转晴,嘴角一裂,向旁边的道人送了个眼色,站起身来。 陆无渊见另一道人仍不起身,道:“你又为何不起?” 白衣道士神色紧张,说道:“弟子吴青,所管的会州三道观,四天前因为大雪压塌了三间草屋,砸死了不少孩子。弟子,弟子已经在救治了。现,特来领罪。” 陆无渊拳头一握,站起身来,语气登时紧急,问道:“草屋塌了,死了多少孩子?” 吴青双膝一抖,头磕在地上,手心握着一把冷汗,颤颤道:“死了,死了十五个,伤了二十多个。弟子和众人把孩子们扒出来的时候,很多都闷死了。弟子,没办法,只好把死去的孩子都埋了。把屋顶重新修了再住。” 陆无渊听此,心中一阵自责,眼前低处仿佛突然出现一片黑云,十几个死婴横七竖八,冤魂哀哭。他心头痛煞万千,缓缓道:“天灾难料,你没有错,是我错了,是我命令用废弃的庙宇设建三道观,却又忽略了房屋老旧的问题。吴青,你起来吧。” 吴青站起身来,脸上仍是愁苦之状,默默不语。 陆无渊定下心神,道:“周散,我命你带上二十人,去其它八大三道观检查房屋,如有破陋,立即整修。另外,如果发现灾民较多,就在三道观外设三清粥,粮食的问题不必担心,信鸽报与我,我会安排。你二人不必自责,且去忙吧。” 周散与吴青抱拳道:“弟子这就去。”转身退出大殿。 陆无渊看着殿下两位尼姑,甚是面熟,想了片刻,抬头道:“两位是玉阳弟子。” 这时苏子矝已走下殿去,接过一个玉阳尼姑呈上的书信。两位尼姑年纪相仿,三十岁左右,双脚站地有力,身盘也比一般女子健壮,一看就是持刀弄棍的武尼。二人拱手道:“玉阳山玉芙、玉雪拜见歌潭主。” 陆无渊接过信卷,道:“往年玉泽尼师在世,歌潭每年一次的追鱼大赛,两位可都是必来之人。去年玉泽尼师不幸离世,各大门派也因事务繁多,故而我便没有办这赛事。不知今年玉德尼师会选了谁来参加?” 玉芙和玉雪相对一视,道:“今年玉德尼师已选好五人,但我二人不参加了。” 就在说话之时,陆无渊已打开信卷,只见名单上写着:玉德、明溪、紫燕、玉蝉、玉昭。陆无渊脸上悄然一怔,忽然想起玉阳山女子不满十八岁不得离山,故而红依是不会来的。他微微一笑,示意默许了名单之人,折了信卷递出,道:“子矝,交由右阁长老去登记安排。” 玉芙和玉雪拱手拜别,正要离去,只见上官逆风抓耳挠腮,拦声道:“两位留步。去年我们去你们玉阳山,带了个小佛女,红依小佛女回来疗伤,那小佛女如今怎么样了?”这话一出,陆无渊眼光悄然一动。 玉芙和玉雪转身回来,玉芙道:“红依佛女她不大好。不过还要多谢歌潭主相救,她能熬到今日也着实不易。” “什么叫不大好?她的毒不是已经解了吗?”上官逆风追问道。苏子矝本来要拿着信卷离开,此时也呆立不动。 玉芙道:“毒是解了,不过她武功尽失,这一年大病生了三四次,没入秋头发竟然全白了。玉德尼师说,红依她脉下无根,如果不好生补养,怕是过不了这个冬了。” 苏子矝侧头看了一眼陆无渊,道:“玉阳山的东药阁应该储存有好药,好生补养就是了。这个冬是肯定能过的。” 玉雪摇摇头,斩钉截铁道:“只怕是难呀,自从红依佛女被罚到斋院去做杂工,她对众人极是冷淡,每日只是上山捡柴,一句话也不说。几次发病都是房里姐妹见她沉睡不起才发现的。她自己当是心里也有数的。” 上官逆风表情愕然,惊道:“这么惨啊!她不是五佛女吗?好好的怎么会被罚到斋院去呢?是因为她武功没了吗?你们玉阳这算是什么规矩。” 玉芙和玉雪脸上顿时不悦,玉雪道:“武功没了肯定不能再做护山佛女。不过听说不是因为这个,说是她失了臂上的玉女砂,不说实话,心甘情愿被罚去的。” 上官逆风嘴巴张的浑圆,面上一副不可思议,却左顾右盼说不出话来。只听陆无渊淡淡的道了句:“玉阳有玉阳的规矩,两位佛女好走。”苏子矝立即带着玉芙、玉雪离开大殿。 红依在山洞迷迷糊糊醒来,眼看火堆就要灭了,慌忙笼起十来根木柴。看着不远处依旧熟睡的莘城子,又看看已经大亮的天,心中疑惑要不要叫醒道长。寻了山洞各个角落也无食粮,只能出洞去找。 齐腰的蒿草干枯在雪地里,严严实实围住洞口,若不是夜晚的火光,当真很难寻到此处。远处雪峰连绵,尽收眼底,松柏头顶素帽,千姿百态。只是唯独看不到玉阳殿,应该是被身后的大山挡了视线吧。白虎又不在,她只能自己在半膝深的雪地找了半晌,无奈空手而归。 回到山洞,莘城子还在睡觉。红依心想自己已经一天一夜没回玉阳,师姐妹们若是冒雪遍山寻她,那就徒增了麻烦。想到此处,她对着横躺的莘城子双膝一弯,跪在地上,大声道:“道长,红依有一事相求,有什么办法能让我恢复功力,恢复容貌,再苦再难喝的药我都能接受。”说完额头嘣一声磕地,抬头等着道长回答,不想莘城子动也未动,依然沉睡。 红依一咬下唇,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这终于听到莘城子像说梦话般道了三个字:“没有药。” 红依又一次狠狠的额头磕地,语气里带了几分哭泣,道:“我黄芪也吃了,党参也吃了,为什么那么多好药进我体内,就像进了一个无底洞,我还是不能恢复呢?”等了一会儿看道长似乎又沉睡了,暗自自语道:“道长也不愿救我,我应该是真的无药可救了吧。” 呆跪在地上,只觉得腿脚已经麻木,道长无言的拒绝,红依潸潸泪下,起身就要离开。忽的眼前白影一晃,只见白虎扑身在她跟前,嘴里咬着一块破布,摇头晃脑,一掌扑扑抓地,却不知为何。红依紧张道:“白虎,你是不是咬伤了什么人?” 这一句咬伤了什么人,比红依跪地磕头都有震慑力,莘城子鞋已穿好,喊了句:“快带我去。”红依追出洞口,白虎和莘城子都已不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章 天赐姻缘顺自然 2 饥肠辘辘,红依捂了捂肚皮,看见地上倒扣着一个陶罐,无精打采的跑到雪地上闷了一罐雪,放在火堆旁慢烤,不多时温出了半罐水。地上的竹筒杯还泛着青,红依倒了杯热水,捧在掌中独自喝着。杯中的热气如一团团云烟,袅袅升起。这一抬头,看见石壁上画着几个神似貌不似的童子。 只见第一个孩童双臂挥舞,满脸欢笑,开心的跑来,如同要扑进亲人的怀抱。第二个孩童身形歪曲,左摇右摆,蹦蹦跳跳,极是顽皮。第三个孩童单腿跳跃,双腿互换,脚步如风。第四个孩童更是可笑,身体缩成一球,滚来滚去。红依心想:“这莫不是道长悟出的什么功法秘籍,刻在这石壁上。难不成他闲来无事画几个四不像的童子做什么。我且练练看。” 想到此处,放下竹筒杯,张开双臂,如作飞鸟,跨出十多步跑跳到洞口,又折身回来,左蹦右跳,宛如奔兔,直蹿到石壁前,又一反身,单腿跳跃,成了单脚青蛙,这几下怪蹦可不打紧,刚喝下的雪水全数偶偶给吐出来了。心中却极是畅快,从头到脚,一片清新,像是甩去心头一块重压,别提有多轻松,随即弯身,头向膝盖内一蜷,脚尖点地滚起了雪球。没想到背腰着地钻心刺痛,接着整个督脉都暖了起来,滚了四五下,只觉一口热气在胸口突突乱跳,红依双臂一展,脚掌齐蹬,稳稳的站在地上,舒了一口胸中闷气。 抬头看见莘城子正若有所思的看着她出神。 红依不知,莘城子道长已在洞口看了她好一会儿,见这丫头发现了自己创立的“返老还童四式”,还偷偷练习,心中不免又气又喜。气的是自己十几年所悟,这丫头旦夕间就全拿去了,喜的是自己十几年心血,也终于有人看懂,还练习起来。 红依看莘城子道长怀中所抱,才是一个真正的童子,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袖子被扯去一大块,正是白虎口中的那块破布。那童子昏睡在莘城子怀中,瘦弱的不成样子。红依只顾看那童子,全然没有注意莘城子此时的脸色,忙走过去道:“这孩子怎么了,冻坏了吗?” 莘城子给这男童已输过真气,心中知他无事,弯腰把他往温暖的火堆前一放,道:“丫头,把热水喂他喝些。” 红依忙倒了热水,喂那男童喝下,接触他肢体之时,只觉这孩子虽然睡着,体温却如一团暖火,便知他无性命之忧,晃晃着他胳膊喊道:“快醒醒,你快醒醒,你家在哪里?” 莘城子兀自又躺下去睡觉,冷冷说道:“你叫醒他也没用,他不会回答你的。” 红依心中更疑问了,一个昏睡的男孩,道长何以知道他不会回答。但孩子既然无事,也便放心。倒了杯热水奉给莘城子,道:“道长,天太冷了,您也喝点热水吧。” 莘诚子一声冷笑,接过去喝了。红依看他一饮而尽,只晓得他太渴,恭恭敬敬又倒了一杯,莘城子喝完哈哈大笑,指着石壁道:“丫头,你怎么看待这四个字。” “字?”红依所知,那是四个孩童正在玩耍,哪会是字?这又抬眼再看,却情景大变,看了一会儿,眼前一亮,可不就是字吗。这分明是道长用不同的写法一气呵成的四个“童”字,只是这字似字似画,放荡不羁,行如流云,力如劲松。正因为红依那会儿饥饿头晕看花了眼,竟看成了四个活蹦乱跳的孩童。立字底横轻挑上扬便是孩童臂膀舞闹,活灵活现;里字底横下弯收笔宛如孩童双腿疾奔,箭步如飞;字瘦一点仿佛孩童举步跳起,身手轻巧;字宽一点活似孩童抱膝,滚地嬉戏;头上一点写成连笔,简直是孩童欢跳,乱发纷飞,真是妙极。红依认真地答道:“是四个不同写法的童字。” 莘城子点头,感叹道:“世人只知五禽戏,却不知当年轩辕黄帝所创的孩童奔波法更是伟大,贫道自己悟了十几年,创出这‘返老还童四式’,竟被你这丫头说拿走就拿走了。” 红依心中大喜,跪下说道:“没关系,道长可以收我为徒,徒儿学了师父的东西自然没有错啊。” 莘城子听此,莫名其妙的怒气冲顶,吼道:“我莘城子今生只有五个徒儿,但绝不会有一个是女子。你赶紧走吧。”手中竹筒杯崩卡一声,被扔在石头上,成了几节凄惨的碎片。红依却想不出莘城子为何生气,脸上顿时被吓得没了血色。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又不甘心离开。 莘城子径直走出洞口,瞬间又走回来,手里扔出两个雪球,道:“你赤脚站在上面,倒数十个数,什么时候能化雪为水,我再考虑。” 陆无渊正在自己房中铺纸舞墨,只见写道:清风奏乐水和歌,瀑帘万丈从天落。十弯九曲神仙洞,山河清明兽鸟国。松涛柚浪柳荆海,桦杨枫樟桑满坡。银果枥槐赤芍药,土珠血笋青马勃。诗头乃是“歌潭颂”,写的正是陆无渊自己对歌潭的赞颂,前两句写景,后两句写药。金鹿堂的弟子在歌潭习医识药期间,陆无渊也学会了不少,顿感歌潭真是药材宝库,土珠、血笋这些好药旁处是绝对寻不到的。只是心中隐隐不畅快,那红依小佛女已回到玉阳一年,纵然她不幸没了性命,旁人看来与自己也没什么瓜葛。但他二人曾同塌而眠,玉女砂消失也是因为自己,心中莫名其妙牵肠挂肚,难以忘怀。 白鸦扑棱棱飞来,对着桌角狠啄了九下。陆无渊神色大好,说道:“当真是师父回来了。”丢下笔墨,随着白鸦疾飞而去。 白鸦的飞速赶不上陆无渊,不一会儿,只见陆无渊形单影只的在树梢飞跃。至于这一身的功夫,他如今也没有什么心得要请教师父,只是红依的事情在心中拿不定主意,时不时还要自责,实在痛苦,要请求师父点化几句,解了心中疑问才好。如此飞速,要不了多时就会赶到幽明谷。忽觉眼前白影一晃,一阵仙风道骨扑来,刚好与自己擦身而过。还没回神,那仙风已折身回来,冲在陆无渊之前。 陆无渊急忙收脚,站在一弯树枝上。拜喊道:“薛前辈!” “无渊。”这说话的正是云鹤峰的长老薛芷,她已年过百岁,鹤发童颜,白色道袍一尘不染。脚抵树叶如一朵轻云,神色淡定仿佛看透万千尘埃。云鹤峰是歌潭的一支,但陆无渊小时曾在薛芷门下修行,又是晚辈,故而相见之时薛长老也只是一句无渊,全无掌门长老俗事之称。 陆无渊道:“薛前辈,您这是急着要去哪里?” 薛芷道:“北方连下两场大雪,我正要前去长白山练功。” 陆无渊心知,长白山离歌潭甚远,薛前辈离开云鹤峰,门中诸事定早有安排。云鹤峰弟子向来行事端正,武功绝好,多年来给歌潭立下了汗马功劳。他立即恭敬拜道:“薛前辈您路上小心。”说完这句登时又觉不对,薛前辈号称云鹤老人,她老人家的功力,当今武林鲜有敌手,哪里需要什么小心。不过要是和师父还有山河老人过上几招,也不知如何分出胜负。 陆无渊只是稍一出神,却被薛芷看的清清楚楚,她哈哈一笑道:“你可是要去找那原头老儿,估计是找不到了,他邀我们去长白山赏雪,必是早我动身。” “师父已经走了?”陆无渊心头一阵沮丧,却也没在脸上表露出来。 薛芷眉梢一弯,道:“无渊,你心下所忧之事,我送你四个字‘顺其自然’!” 陆无渊默念顺其自然,心道:“顺其自然,可是要我顺从本心吗?我当真可以把她接到歌潭来,等过了冬,身体无恙了再送走。可玉阳那边,又该如何交代。”抬头道:“薛前辈……”不知何时面前早没了人影。 陆无渊兀自飞奔着,白鸦和大嘴盘旋在四周。到了幽明谷,仿佛各处都飘过师父的身影。他独自走进绿云小屋,师父果然不在,空空的酒坛,一顶草帽扣在地上。阳光透过树藤的缝隙,留下明暗斑驳的影子。他弯身要捡起草帽,忽而想到这草帽一直都是挂在树藤上,怎么会好端端的倒扣在地,顿时喊道:“是师父。”掀开了看,只见地上留字:既是苍天定姻缘,何必无为妄问天,顺其自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章 龟蛇□□莲花盘 1 玉阳山连下两场大雪,雪深及膝。红依毫不懈怠的练习,早已冻肿了双脚,却没能化那雪球半分。看着地上熟睡的男童蜷缩颤抖,给他喝了些热水,又跑去四周弄了些干草铺在他身边。自己盘膝而坐,想到道长给这男童输的真气也只是支撑了两日,看来人生在世,万事还是得依靠自己。又想起玉阳禁地的石壁心法,心中默念:“唯唯之阳水,唯唯之阴水……”如此心神一定,脚上也不觉得凉了。道长只是睡觉,白虎不知所踪,这般清闲多年难寻,心中却一点也不自在。 红依收功睁开眼晴,只见那男童揉着脸坐起。身形单薄,乱发遮额,一双眸子忽闪忽闪,黑巴巴的小脸透出困惑的神色。红依道:“你醒了,好些没有?你还记得家在哪里?怎么会走失在这山林里?” 男孩直摇头,嘴里发出啊啊的怪叫。红依立时明白,他当真是不会说话,就递了杯热水给他。洞中没有吃食,自己还可忍耐,却可怜了面前这黑瘦的孩子。 “他想说,他不想回家。他是被家里人故意丢到这树林的。”不知何时莘城子已走身过来,道:“你们在这等着。”说完几个大步迈出山洞。 看着男孩朝他不住的点头,红依心想:“莘城子道长不知是何方高人,他既知这孩子是哑巴,又能看的懂他要说什么。”男孩偎依着火堆,喝了一杯又一杯的热水。身上的衣服更是大窟窿小洞破破烂烂,胳膊一伸便露在外面。 红依道:“我随身有针线,帮你把衣服缝补下可好?”男孩立即脱下外衣,满脸欢喜的交给她。红依接过道:“你听得懂我说的话,只是自己不能说。” 男孩点点头,又偎依在红依身边瞧着她,直到衣服补好穿在身上,顿时眉飞色舞,欢呼跳跃。看着眼前的童真童趣,红依不禁望了望石壁上的童字,暗自思考了一番。 不多时莘城子回来,一手提着只野兔,一手是个鼓鼓的布袋。男孩兴高采烈的接过东西,莘城子转身又走到洞内处躺下,懒洋洋的睡去了,男孩眨巴着大眼睛,只好把兔子和布袋都递给红依。 红依恼气道:“我不吃肉,你别看我。”伸手接过布袋,见里面尽是枣子,野板栗,柿干之类,雪地里寻到这么多干果,当真很不容易。不知道长何处所得,定是考虑到她这个佛家女才寻来的,心底里更是满满的敬重。 那男孩又径自跑到莘城子跟前,摇着他肩头啊啊怪叫,只听的莘城子轻斥道:“小哑巴,你红依姐姐是佛家女,我哪有胆敢在佛女面前杀生,这兔子已经冻死了,我路上捡的。这些干果是我向几个松鼠借的,过一段时间还要归还。你呢,赶紧求你红依姐姐回玉阳给你带些吃食,明日有人来要把她接走了,你可别把自己饿死在这,我睡着后是很烦别人叫醒的。”男孩的面上一脸茫然,看着红依又看着莘城子,不知所措。 只听得莘城子又道:“你十岁了吧,我知道你是有一次吃了地上的毒蘑菇后,舌头僵硬才不会说话,道长我一定给你治好。可是你要乖,从现在开始,往后这一个月内,不许再打扰我睡觉了。”男孩点头,自个提了兔子去洞外剥皮去了。 陆无渊负手站在玉阳大殿,守殿的女尼得知他要见会玉德尼师,立即跑去后殿通报。此刻大殿只剩陆无渊一人,他仰首瞻望着殿中漆红木柱,几行刻字如朗月凌空般映入眼帘:玉真之仙人,时往太华峰。清晨鸣天鼓,飙欻腾双龙。弄电不辍手,行云本无踪。几时入少室,王母应相逢。末了所注此诗乃是青莲居士所题。陆无渊心中转动:“太白先生的诗为何会题在玉阳大殿上?” 还未容他多想,只听的背后嗖嗖划过暗器飞来的声音。他腾身而起,两道白晃晃的飞刀从脚下闪出,连着两条紫色彩绫。他脚尖轻钩,跟着脚背用力,两枚飞刀顿时转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回飞去。 紫燕心中一惊,急忙收了紫绫,数十年刻苦练习,两条紫绫早已是她左膀右臂,来去自如,飞刀听话的落入她双手,又急急的发出,这一来,陆无渊刚好被困入两条紫绫的收缩圈内,只得一边躲着暗器,一边躲着紫绫。两人越打越紧,一时间又杀了几十个回合,紫绫带着利利杀气直朝着陆无渊面上拂来,他后退一步,眼看飞刀就要打到佛像的脚趾上,不得已发出内力伸手捉了去,又捉了另一枚,顺手猛地用力,挽住了紫绫。紫燕没了招数,反被制服。 陆无渊本想紫燕会对抗用力,就可问个清楚她为何出手伤人。没想到她竟如一个纸人般失了力气,轻飘飘朝着陆无渊身上贴来,脸上还映出一抹红晕,面带媚笑,轻合眼帘,露出秀美的睫毛。陆无渊不禁惊到,皱了下眉头。 紫燕只觉得后背在什么东西上一靠,全身已动弹不得。睁开眼来,自己已被陆无渊牢牢拴在了柱子上,而他正若无其事的在她背后打了一个活结,又将两枚飞刀兴师问罪的扔在她面前。 紫燕努着嘴唇,挣扎了几下,瞪眼喊道:“你快放了我。” 陆无渊看到紫燕所穿,一身淡黄窄袖冬衣,正是母亲为红依亲手缝制,淡淡道:“我何时招惹了紫燕佛女?” 紫燕伸脚踢出飞刀,陆无渊转身躲去,任由飞刀扎在大殿墙壁上,嗡嗡发颤。紫燕怒声道:“你看我干什么,我穿的衣服就是你送给红依的。我们五佛女的东西向来不分彼此,你管的着吗?总之你一来我们玉阳,玉阳就要出事。要是我功力胜的过你,你来一次,我绑你一次。” 陆无渊心想:“难道玉阳和我又出了什么误会。玉德尼师没来,定是正在处理,这会子我又何必理论。”就道:“红依佛女呢?难道就你一人要绑我。” 紫燕冷笑一声,道:“她在后山都丢了六天了。她向来独来独往,这次连着两场大雪一下,到处都是林中饿狼,谁知道现在是人是鬼。” 陆无渊心中一丝微疼,不再说话。只见紫燕的脸上由怒转悲,暗自低头垂泪道:“我和白露师姐找了好几天,都没找到。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死了。” 陆无渊本就没有怒气,看着紫燕难过落泪,心中实在不忍。走到紫燕身后,解开活结,松开她紧绑的手。这时玉德尼师带着明溪、白露匆匆走来,身后跟着一群武尼。玉德尼师一身黑布冬衣,面上苍老了几许,看到大殿上被捆绑的紫燕,脸上一怔,立时明白了。双手合十行礼道:“让歌潭主久等了。”又拉过紫燕厉声道:“紫燕,你又和歌潭主动手了是不是?”紫燕一脸委屈,躲在明溪身后。 陆无渊回礼,道:“玉阳出什么事了?” 玉德尼师道:“有一个白衣人,几次潜入玉阳山,偷取贫尼珍藏的医书。紫燕以为是歌潭主,这才冒失出手。今天贫尼亲眼所见,看到他背影,当真和歌潭主有几分神似。不过他刚刚逃进了禁地,我等众人不能进入,奈何不得他,只得派人在禁地周围看守起来。” 紫燕眼珠一转,不禁啊的一声,道:“刚才歌潭主和我正在大殿打斗,看来偷书之人真不是歌潭主。” 玉德尼师点头道:“本来几本医术,也没什么。只因为是我们师父以前翻阅批注过的。贫尼定要寻回来。” 陆无渊扫视眼前的四位佛女,道:“那禁地我能进去吗?不如由我去会会那个偷书人。” 玉德尼师双手合十,低首笑道:“歌潭主不是玉阳人,自然也不用守规矩。” 红依和白虎走在下山的路上。千里白雪,万山寂寥。白杨和苦槐如银带装裹,松柏和琵琶如枝开莲花。红依的一抹红裙在雪地里飘动,仿佛冰川里的一朵红梅,分外妖娆。 红依道:“白虎,你是林中之王。我红依全仗着你,才能洞里洞外一路平安。”低头看到自己走过的雪地,一脚一个窟窿,而白虎却只留下一串似有似无的爪印,叹气道:“白虎,你修行当真不浅,我红依虽生而为人,却自愧不如你。你找莘城子道长救活小哑巴,便是积了功德。我自称佛女,不能度己不能度人,离开玉阳山不知何去何从,不离开又无地自容。着实愁死我了!”一边感叹一边走路,歪歪斜斜已翻过一个山头。 定睛一瞧,雪地里怎么就放着一堆冬桃,茸毛遍体,青鲜微红,着实诱人。四处观望,周围并无人迹,也无捕捉鸟兽的机关。想来稀奇,却也不敢靠近,只能绕路走开,不惹是非。 走了一阵,雪地里又放着一堆新鲜的冬枣,大小不一,脆青饱满。红依大声道:“是哪位前辈,要款待与我?请现身来见。”声音在空谷里回荡了一圈,渐渐消失了。孤突突的白杨树林,连飞鸟都没有,又何来有人。 红依走到冬枣旁,只觉得枣子下埋着东西,扒开一看,竟是一本《金匮要略》,密密麻麻都是小楷批注,书中更是夹着一页小纸,只见写到:君为新人容颜少,侬身却为相思老。月寒霜冷青灯长,怜子何时看见娘。红依怎会认不出玉泽尼师的笔墨,惊喊道:“师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章 第十章 龟蛇□□莲花盘 2 陆无渊和众人来到玉阳禁地。七八个武尼一动不动的站在雪地里,每人相隔十步,牢牢守住正北方。玉德尼师问:“可有什么动静?”只见几人面无表情,纹丝不动,原来已被点了穴。玉德尼师箭步冲出,朝着八人的后背灵台穴,挥动手中佛珠,啪啪几声闷响,八人立刻气脉流通,回神活动筋骨。 玉德尼师又问:“出了什么事?” 众武尼答道:“贼人点了我们的穴道,逃了出去。他速度太快,我们根本没看清,都已全身不能动弹。” 玉德尼师表情凝重,正要寻思如何应对。忽然听到耳边一阵风过,腥气扑面而来。先一转身,又立即回头,听的一个武尼喊道:“他回来了!布阵!”玉德尼师伸臂便是一招“纤纤玉手”,直朝着白影子的脑中命门点去。同时明溪也使出一招“水中打月”,这“水中打月”本来是她练功时在水面嬉闹,以手拍水使之变成无数月亮,不想过了一会儿,河面上竟漂出好多死鱼,这才明白是她力传水下,误伤了鱼儿。悔恨之余,突然想到,若把木头潜入水里,既不妨碍练功,也不会伤及无辜。多年练习,便成水中打月,力可碎木。 此时白露也已发出数枚冰柱,三人功力相击,本想那白影子纵使三头六臂也难躲去,哪知三股内力,竟成自打自己,轰的一声,冰雪四溅,四周草木阵阵摇梭,枝头积雪哒哒直落。众人的头脸立刻被覆了一层粉白。急忙看去,雪地里唯独不见那白影人。玉德尼师大喊:“歌潭主,快……。”追字没出口,只一扭头,陆无渊早不见踪影。 陆无渊追随那白影人到了一个洞口,洞内漆黑无光,想起玉德尼师来禁地的路上曾经交待:“玉阳禁地,有一个阴洞,一个阳洞,阴洞面北,阳洞面南。年长的尼师早年去过,说阴洞诡异可怕,从来没有人进去过。那贼人如果躲在阴洞,歌潭主切莫去追。” 陆无渊想了想,慢慢走身进去。进了五六步,只觉脚下泥泞难行,如同陷进沼泽地一般。周遭腥臭扑鼻,若是功力不强,闻之必会一阵眩晕。再向前走定是不能,他展了轻功,双手一拍,内力在石壁划出一道闪耀的火花,隐约看到石壁坑坑洼洼,绝非人力。借着微光,他脚尖一点,左右交替的轻踏石壁,飞身进洞。因是冬季,洞中越进越暖。神定之余,感觉洞内灵力无限,金光忽闪,顿时加快了速度。 再一拍掌,就到了阴洞尽头,石壁与进洞时无大差异。陆无渊暗自疑惑,正要拍掌,金光忽从脚下闪过。定睛一看,原来洞口是朝下开的。他一个转身,纵身跃下。跳下时也没想到阴洞居然深不见底,只得再拍一掌。 迎面是一个沙漏形状的石柱,层层盘盘,疙疙瘩瘩,两头粗中间细。仔细一瞧,这中间只差一拳还未吻合,看来是水滴石成,天然而生。而那发光之物,仿佛是一个黄金莲座,浮在洞底。陆无渊轻轻落地,顿觉脚底寒气袭骨,洞上洞下,寒暖温差,让人极不自在。低头看那黄金莲座,离自己还有几丈许。黄光闪过,陆无渊心头一惊,原来下面竟是一个寒潭。 黄光熄灭,洞内又成一片漆黑,陆无渊刚要拍掌,隐约感觉脚下地面晃动,还没防备,顷刻已是地动山摇,天颠地倒,似要把他抛入深渊。他倒头朝着地面推出一掌,起身飞向石柱,双掌一击,看清了方位,单脚稳稳钩在石柱缝隙中,成了一只横挂的蝙蝠。 此时黄金莲座大放光亮,洞内犹如白昼一般。一白影人正站在莲座上,一团薄雾缭绕在周身,看不清是何面目。再看洞内,哪有天翻地覆,两条巨蛇并身而栖,翠眼煞人。蛇身犹如百年老树,皮块犹如碎裂的岩石,两蛇并栖,当真宽如行车的栈道。难怪陆无渊刚站在蛇身上竟无察觉,还以为是落到了地面。洞壁五颜六色,贝壳及各种鱼骨化石有大有小,层层叠叠,琳琅满目。再看水面,一个个乌□□顶黄光,拭目以待。陆无渊心中已是懂了七七八八,是自己闯进了龟蛇修行的宝地了,虽没有树敌,却也成了不速之客。 陆无渊再看那白影人,身形确实像极了自己,他能在这黄金莲座上修出佛光,内力绝不容小觑,便道:“在下歌潭陆无渊,不知尊驾如何称呼?”过了片刻,但见那白影人转了个身,一言不发。陆无渊又道:“你修行不易,我也无意打扰。但尊驾盗偷医书却属不对,还请如数还给我吧。此事就不再追究。” 只见白影人从身中拿出十多本书来,挥手一推,书卷全落入陆无渊掌中。陆无渊见他如此干脆,突然生出一丝敬意,道:“此处既然为玉阳禁地,尊驾和玉阳本来就是互不干涉,互不侵犯。烦请您以后莫要偷书了。若是有什么需要不妨告知我,也许我能否帮尊驾寻到。” 白影人不言不语,陆无渊也琢磨不透,正要离开,突然想到这白影人和自己这般像,保不准还会生出什么误会,又道:“我画出一张男子图,你可看好了,这画中人世间无有,你幻化成他,就不算罪过。”语毕陆无渊左手抱书,右手在空气中挥舞,一张俊朗的男儿头像瞬间画出,又道:“无中生有,有生于无,送给你了。”双脚在石柱上轻踏,人已飞身出洞。 玉德尼师正守在禁地外,看见陆无渊怀中抱着十多本医书,踏着轻步走来,面上顿露喜色,众武尼立即散了防卫迎上。陆无渊恭敬的送上医书。玉德尼师恭敬接过,拜道:“多谢歌潭主,师父的医书才能失而复得。”众武尼收起长剑,也都连连拜谢。 陆无渊施礼回谢,道:“玉德尼师言重了,尊师玉泽尼师也是无渊敬重的前辈,前辈丢失了东西,无渊自当尽一份薄力。” 玉德尼师点头笑道:“那白影人到底是何物?歌潭主与他,可有恶斗?” 陆无渊想了片刻,道:“说实话,我也不知。我只问他寻要医书,他便还了。”诸如洞中龟蛇如何,陆无渊心想既然是禁地,也不便多说。看到玉德尼师查书时面见为难,又问:“可是书有差错?” 玉德尼师抬头道:“少了一本《金匮要略》。或者是贫尼放到哪里忘记了,且回去再寻寻便是。”又回头对众人说:“回殿吧。”众尼领命,背了长剑依次回山。 玉阳大殿内,陆无渊拿出一枚银锁,交由玉德尼师道:“这枚银锁是当日从瘸腿毒貂身上搜出来的。瘸腿毒貂只偷各掌门值钱的东西,我已核实过,各派之中从没有人收藏银锁,应该……” 玉德尼师见银锁上所刻,乃是“从戎”二字,举手打断了陆无渊的话,道:“我玉阳收下了。” 陆无渊见玉德尼师手指摩挲,似是心中有隐,也不多问,便道:“无渊有一事想请示尼师。这次来到玉阳,五佛女中唯独没有看到红依佛女,可否请佛女前来,解答无渊心中一个问题。”说着从袖中掏出一纸折,递与玉德尼师,道:“这唯唯之阳水,唯唯之阴水后面几句是什么?” 玉德尼师摇头道:“这几句诗贫尼从未听过。要是红依在,贫尼叫她前来便是,不巧她在后山失踪了多天,此刻也不知是在哪里?” 陆无渊心想:“看来紫燕所说确实属实,茫茫雪海,确是凶多吉少啊。”道:“我且去后山寻寻看,若是找到红依佛女,必将她带回玉阳。” 玉德尼师面色严肃,若有所思道:“红依如今满头白发,怕是歌潭主见了,也会认不出的。贫尼立即多派人手,一起去后山寻找。” 陆无渊眉心一皱,头也不回的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章 第十一章 北国雪地相作伴 1 红依小心的走在雪地里,虽由白虎带路,她仍然用树杈在拐弯的地方留下路标。如今脑力不好,糊里糊涂,此刻连方向也认不清了。奈何天公不作美,白岑岑竟和雪地是一个颜色。当真是天地混沌,山河苍凉,其也难辨。跟着白虎走,白虎冯坡爬坡冯隘跳隘,红依吃了不少苦头。只想快点赶到玉阳后山,再也没有不识路的道理。 白虎突然停脚,低低吼了一声,止步不前。红依心中一惊,去腰间一摸却无防身之物,急忙弯身团了个大雪球。只见白虎低头走来,鼻头在她脚下蹭了两下,转身朝着林中跑去了。红依顿时不知所措,也不明白虎何意,心想要是遇见了白虎都惧惮的东西,自己又哪能跑的掉。只得打起十二分精神,观察周围的风声异动。 只听得树稍哗啦一声,极其轻微。身后三四丈外,树枝的积雪簌簌落下,红依也顾不得多看,使出浑身力气直朝着那响声砸去,拔腿便跑,随即弯腰又团了一个拳大的雪球。待正要抛出,身后一句温柔的声音喊道:“红依佛女,是我。” 红依立刻凝注了脚步,回过头来,内心咯噔一跳,立即扔了手中防备,拱手道:“歌潭主,原来是你。” 此时陆无渊臂上挂着的,正是红依被莘诚子道长扔下山崖的白色披风,被积雪覆盖数日,本来还有些潮湿,此刻却腾着陆无渊的体温,早就干了。他伸手递出披风,笑道:“红依佛女可能不太喜欢我歌潭的布料,不过现在天寒地冻的,还是不要和衣服过不去的好。” “我很喜欢这件衣服的。”红依接过穿在身上,只觉得暖暖的犹如阳光照在背上,呵呵笑道:“这件衣服是我不小心掉在了山崖下,我还伤心了好一会儿,还好现在失而复得了。” 陆无渊见她开心的将披风裹在身上,又戴好衣帽,遮住了满头白发,一张笑脸映在雪地里,脸蛋和鼻头粉红可爱。便道:“你笑什么?” 红依道:“没有什么,就是见到歌潭主觉得很开心。对了,老夫人好吗,苏大哥和上官大哥好吗?他们两个呢?”红依说着四下张望,只等着顷刻就能望见上官逆风那张滑稽的脸。 陆无渊道:“他们没来,就我一个人。我娘她倒是很想你。” 红依双眼一眨,把披风往脖子拥紧了些,心中也是一阵思念难表。抬头道:“歌潭主,您来是要办什么事?我能帮什么忙吗?” 陆无渊向红依走近两步,认真道:“当然有事。你过来抓紧我,我先带你回玉阳,我们都不要站在雪地里了。” 红依刚想说可以自己走回去,忽一想,自己方向都辨别不清,走回去实不知需要多长时间,如此耽搁了歌潭主,才更是不妥。便走近陆无渊身边,伸出双手小心翼翼抓了他前后腰带,顿觉近他之处,衣衫里全都是温温热气。虽然贴着他极为舒服,却礼貌的将自己与他保持一拳距离,更是把脸侧的远远的。 陆无渊道:“扶好我,不然,待会你会掉下去的。”又伸手揽了她后腰,蹿身便到了树梢之上。如此两人紧紧贴在一起,再也不给红依顾忌的空间。陆无渊道:“你看,玉阳大殿在这座山峰下面。我们踩着树梢走,就是一路的下坡,会很快的。” 红依第一次如此居高临下的俯瞰玉阳,多日不见,那个养育自己的家显得更亲近了。白雪为顶,浅露几处金黄屋脊,轻烟冉冉,飘绕于四周佛香古刹。傍着绵绵山川,婷婷玉树,俨然一幅雪中古寺图。陆无渊道:“可惜我歌潭地处偏南,这样的雪景难得一见。”说完将红依轻轻揽紧了些,踏着树梢翩飞而去。 到了大殿前,陆无渊刚松开红依,只见她奋不顾身朝殿外的一个角落躲去,心中不禁疑惑,走上前问:“红依佛女,你怎么了?你不进大殿?” 红依吞吞吐吐道:“我,我领了训诫,不得踏入大殿半步的。自是也没有资格去拜见尼师。” 陆无渊抬眼望了望大殿的金黄横匾,都说佛门人人平等,奈何眼前的小佛女却要卑微到如此地步,叹道:“那我去把带你回来的事和玉德尼师说一声。” 红依嗯的点头,从怀中掏出一本书递给陆无渊,道:“这本书,是有人刻意让我捡到的。但是师父的东西,都是由玉德尼师保管,歌潭主帮我交给尼师吧。” 陆无渊接过书册,《金匮要略》四个大字映然纸上,沉思了片刻,道:“红依,这本书,就当是我捡到的。具体的缘由我回头再和你言说。” 红依道:“好,歌潭主来玉阳有什么事要红依办,也尽管直说。” 陆无渊笑道:“那么你同意帮我的忙了?” 红依道:“当然,只要能帮的上的,红依一定尽力。” 陆无渊望着她一双认真的眼眸,淡淡道:“你多日没回玉阳,先去办你的事,然后我去找你。” 红依心想:“歌潭主怎么知道我多日没回玉阳,又怎知我有事要办。”想来自己的事又不是大事,便道:“我在山上遇到一个小哑巴,大雪冰封,没吃没喝的,所以我打算带些馒头和咸菜给他。” 陆无渊道:“那你先去准备,待会我在后殿门口等你。”说完转身走进大殿去了。 二十个馒头,一罐咸菜,已然是个鼓鼓的大包袱,正跨在陆无渊的左肩上。他右手揽着红依,脚下跨步如飞,不一会儿就翻过了一座山头。因为速度太快,红依瞪大双眼,只怕走错路。陆无渊却伸出左手把她颊往怀里一捂,轻轻道:“你如今没有内力,雪花飞溅,会划伤你的脸,按你所说,这里只有一座险峰,我不会走错的。” 红依埋头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不多时,又翻过一座山头,陆无渊停下脚步,松手将红依放稳。抬眼望去,前路山峰直耸云霄,白虎和红依下山时的脚印清晰可见。陆无渊双目凝神,直朝着山顶望去,叹道:“不知是何方高人,要住在这么陡峭的山崖上。为表尊重,我们走路时步子轻些。” 红依点头道:“是莘诚子道长。我没敢问前辈师出何处,他脾气有些古怪,喜怒无常,还怕别人吵他,待会歌潭主不要进去,以免徒生打斗。我只将馒头交于小哑巴就立即下山。” 陆无渊扶着红依走了一段,红依累的满头汗珠,陆无渊挽起衣袖给她擦了擦额头,道:“红依佛女,你体力不支,我们稍歇一会儿。” 红依因刚才的举动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她紧张的一动不动,头脑里暗流涌动,一片空白,在雪地里呆立了半晌,才缓缓抬头道:“歌潭主,快到山洞了,我自己进去吧。” 陆无渊把包袱交于红依,道:“你自己小心点,我在这等你”。 红依踏着积雪气喘吁吁,独自进山洞去了。陆无渊负手而立,眺望着眼前的皑皑白雪,想到师父和薛芷老前辈都要趁着北方的两场大雪来精进修为,自己却是悟不出其中道理。暗自想了一会儿,仍然不得其宗,只见红依深一脚浅一脚的下山来了。轻声叹道:“看来这个姑娘,并没有我想象的娇弱。” 红依脸颊的红晕退去了,眼神里满是欢喜,道:“我的事情做完了。歌潭主现在可以告诉我,需要我怎么帮忙了?” 陆无渊淡淡道:“跟我回歌潭。” “去歌潭?”红依一愣,语气也支支吾吾,摸着额头道:“我,我必须,先跟尼师交待,才能下山的。” 陆无渊道:“你不是已经同意了吗?过一段时间是我师父原头祖师的生日,红依佛女帮我准备一份礼物给师父。我已经和玉德尼师说好了,只要你同意,我就带你离开玉阳。” “歌潭主的师父,原头祖师?”红依惊叹道:“他可是真老门下的弟子啊。难道江湖中的传言是真的?真老当年驾青牛而去,其实并没有死,是归隐于歌潭修行去了?” 陆无渊道:“真老当年肯定在世,而且还收了不少弟子。不过这些弟子大都隐世于山林,不为人知晓。他们身形变幻,能通鸟兽,出入瘴林,我师父虽然承认我这个徒弟,可我一年半载都见不到他,想叫声师父都难啊。” 红依道:“以前听到真老的故事,我只当是传说,没想到歌潭主真有这般奇缘。看来世间确实没有无缘无故的传说。” 陆无渊摇头笑道:“红依佛女的缘分当是比我还要奇,有道是可遇而不可求,真老的《问水千言》竟能被佛女在睡梦中说出,才是多少人求一辈子都求不来的。” 红依被陆无渊说的目瞪口呆,掏空了脑袋也没回忆出是何奇遇,真老的东西自己又哪会知道,又何以会在睡梦中说出。只见陆无渊四下张望,小声道:“咦,它走了。” 这句话令红依更摸不着头脑了,便问:“谁走了?” 陆无渊道:“一只白虎。它本来和你同行,看见我后就躲在一旁悄悄跟着,一直追到玉阳后山。在我们回来时,它又远远跟着你,刚才走了。” 红依也四下张望,但见眼前层峦素裹,只有白雪,没有白虎。转头问道:“歌潭主还没告诉我,该如何帮忙?” 陆无渊道:“我们先回歌潭,我帮你把病治好,恢复原来的样子。你把知道的《问水千言》都默写出来,我好送给师父。我与佛女互不相欠。”说完伸臂揽住红依后腰,把她脸蛋往怀中一捂,腾起轻功,飞奔下山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章 第十一章 北国雪地相作伴 2 红依本来想说,身上的病不用劳烦歌潭主。可是自己这小小的身躯被他一手抱着一手捂着,心里别提有多安全舒适,一路上竟也一声不吭。想了一会儿,突然就想明白了,真老的《问水千言》,应该就是玉阳禁地山洞石壁上的刻字。 一年前自己在歌潭祛毒养伤,可能迷迷糊糊中念出了几句,刚好被歌潭主听到。可是一想又不对,既然是千言,为何自己所见不过才十多句。当真也还是想不明白,抬头看了看天,已是将要黑了。走了多半天山路,又被歌潭主带着跑了个来回,脑袋更是一团浆糊,伏在他身上暖暖的,困意一袭上心头,人就软绵绵的睡去了。 醒来之时,只觉眼前火光飘忽,一堆木柴燃烧的正旺,自己不是站着,而是在地上躺着。心头警觉,猛然坐起,周围没有一丝积雪,黑压压的树林,只留出这一片空地来。 红依登时站起,大声喊了句:“歌潭主。”眼睛直盯着树林深处,心里噗噗通通。只见黑暗中飘过一个身影,近了,正是陆无渊。他手里捧着几个金黄大橘子,背上冒着呼呼热气。 “你不用怕,我在远处一直看着你,不会有事的。”陆无渊走到火堆前坐下,手捧橘子递给红依,道:“我们已经到蜀地了,很快就能到歌潭。先吃些东西吧。”他看着红依放心吃了,笑道:“蜀地的橘子很甜的,即使到了冬天也都挂在枝头,只要没被鸟儿们发现,下雪了都还有。” 红依也觉得确实很甜,吃了四五个。蹲坐在火堆前,自己的衣服也腾起了白烟。心想现在无事可做,也没有困意,不如就把想问的话都说给歌潭主,也好解了心中之惑。便道:“歌潭主说的《问水千言》,指的可是唯唯之黑水,唯唯之白水这几句?” 陆无渊淡淡道:“正是。” 红依叹了口气,低声道:“可惜我只知道十多句,歌潭主一定要失望了?” 陆无渊转过身,烤着后背的衣衫。眼眸里映着无尽的远方,语重心长道:“那就对了,真老不会将千言都刻在一个地方。他老人家随心所悟,随地所刻,才更合理。” 红依想了想,就把如何发现禁地石壁刻字的事完完整整说与陆无渊听。陆无渊也把禁地龟蛇洞里的事情说给了红依。最后说到了莘诚子道长和白虎,以及捡到《金匮要略》的事。说完后,两人的衣服都已烤干,火堆也快烧完了。 红依问:“那白影人到底是何物?难道那本医书也是他让我捡到的?” 陆无渊道:“他可能是一个山中精灵,采了玉阳山的佛光灵气,修出了人形。那本医书也许是他想告诉你什么。” 红依点头道:“我虽不愿再闯禁地,但那本医书回去后我一定认真翻看。还多亏歌潭主帮我还书,不然尼师知道我拿着《金匮要略》,我肯定又说不清了。” 陆无渊点头,心里却在思考着另一件事,顿时眼前一亮,问道:“你当真看到莘诚子道长赤身站在雪地里?” “是啊。”红依道:“而且他总是睡觉,不吃不喝,说要睡上一个月呢。” “原来如此。”陆无渊站起身来,道:“我师父也是如此,这叫冬眠,一睡两三个月,不吃不喝。这莘诚子道长说不定也是真老门下的弟子。顺则人,逆则仙。我们眼中的怪事,正是他们在顺应自然,利用自然。我要不是歌潭主,我也要去睡上几个月,肯定对修行大有裨益。” “顺应自然。”红依按如此一想,当真不觉得奇怪了。天寒地冻,百虫蛰伏。鱼虾沉水,蛇蛙长眠,树叶凋落,草木枯萎,这不就是自然的生存之道吗?虫兽尚知如此,人却不知,当真惭愧。道:“原来冬眠正是让身体好好安歇,以求长生的自然大道啊。” 柴火烧尽,火苗已经熄灭,红灿灿的炭火散着温温余热。 陆无渊起身道:“我去摘几个橘子带给我娘。” 到歌潭时,天还未大亮,后殿的小门敞开着,一轮弯月正要隐入屋外的山涧,院中的一切倒也看的清晰,迎秋草的花香酝酿在空气里,阵阵清幽,香甜而不柔腻。 “是什么花?”红依轻声问。 “迎秋草,今年开春我挖了些草根种在院里,没想到一入冬,花开这么好。”陆无渊带红依穿过走廊,道:“迎秋草是治伤痛的好药,我师父常用的。” 陆无渊的房间依旧如从前,刚猛的铁牛剑挂在外屋,一张书桌,一张床,简单而又空旷。他点了灯,拿了套干净的衣服,轻声对红依道:“你再睡会,天亮我来叫你。”语毕关门便离开了。 红依也没想到,这一睡竟到了下午,推门出来时,太阳已经西斜。上官天娥端着茶水咚咚走来,红依立即接过道了声:“老夫人好!” 上官天娥笑道:“红依姑娘真是有心,知道我老太婆爱吃过冬的橘子,那味道酸甜可口。” 红依一愣,橘子明明是歌潭主摘的,怎么变成了自己送的,不过想到自己曾信誓旦旦的说过要给老夫人带礼物,来歌潭的路上却给忘了。此时老夫人眉梢弯弯,笑容满面,说明白了只怕要惹的一场尴尬,于是也不再澄清,拉着她的手寒暄了好一会儿。更是万分小心注意把脸藏的低低的,只怕帽子遮不住,被老夫人看见自己满头白发,徒增了担心。 两人一起喝了杯热茶,上官天娥道:“丫头你先等会,我这就去厨房热些饭菜。”说完起身就出去了,看样子依旧是把红依当成病人照看。红依也觉得不自在,独自在房中踱来踱去。 走到书桌旁,只见笔墨纸砚摆放整齐,就兑入些水,研好墨,提笔把自己知道的那十多句问水千言都写了出来。直到写完最后一个字,心神才定下来了。只听的房门吱呀一声,陆无渊端着饭菜走了进来。 “歌潭主,”红依起身道:“我所知道的那几句问水千言,我都写出来了。现在交给歌潭主。” “好,你先吃饭吧,我待会带你去个地方。”陆无渊把饭菜放置桌上,拿起红依递上的纸卷,一边端详一边关门走出了房间。 陆无渊要带红依去的地方,正是他经常练功,瀑帘万丈从天落的歌潭。两人并肩而行,陆无渊刻意放缓了步速。 红依笑道:“我还以为歌潭只是一个称呼呢,原来果真有一个歌潭。” 陆无渊缓缓道:“一年二十四个节气里,歌潭也变化出二十四种水声,甚至一天中的不同时辰,声音也是不同的。而每年到了冬季,水势变小,就像极了琴音,婉转不绝,声声入耳。我不通音律,只觉得甚是好听,却也说不出奥妙。” “那一定很美。”红依脑海中一阵神驰,道:“我们五佛女中,青菱师姐最懂音律,她弹琴的时候,能让人心里一阵舒服,又一阵伤心,有时如坠入幻梦,有时如石破天惊,人人都不能自控,只能跟着她的琴声走,神奇的很呐。不过,自从她做了玉德尼师,我就也再没听她弹琴了。” “红依佛女,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背负的责任。”陆无渊眼光陌陌,如一弯深沉的水,面上平静而又严肃,道:“当年,我爹爹在老潭主面前立下誓言,要我陆家至少三代,保歌潭百年不衰,纵使国家动荡,改朝换代,但我歌潭决不能乱。可我爹爹只做了十五年,就将这个担子扔给了我。当年我十二岁,哪里会想到这个担子有多重。” “歌潭主的事情我也听说了些。”红依一脸坚定的望着陆无渊,道:“现在江湖上人人称颂歌潭,无人敢欺负歌潭,正是陆老前辈和歌潭主的辛劳。还有,还有歌潭主武功高强,无人能及。” 陆无渊摇头暗笑道:“歌潭每年一次的追鱼大赛,是我创办的。到时就会看到武林如何人才济济。前辈老辣,后生可畏。我功夫虽不弱,倒也不是你说的无人能及。” “是呀,追鱼赛。”红依的眼神一亮,连走路的脚步也停住了,道:“往年我年龄太小,资格不够,都没见过追鱼赛的场面。” 陆无渊见她停下脚步,回头道:“你过来,我们快点走。”他伸手揽起跑来的红依,踏着轻功飘飘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章 第十二章 甜蜜歌谭碧水湾 1 远远听到一阵沁人心脾的流银之声,和着还有琴声瑟瑟,笛音悠扬,多种声音汇聚一起,正是一部难得的悠扬琴弦交响乐在自然痴情的发挥。陆无渊道:“快到了。你自己跟着声音找找看。”他放下红依,两人一前一后,犹如林中探宝般心动难耐。 琴声越来越近,林中轻雾飘飘,灵气冉冉。心身也要与自然天地溶为一体,真正惬意无限!不知到自己是否还在人间。拨开轻雾,来到歌潭前,红依的眼睛迷离了。 歌潭就如传说的天庭仙境一样,湖面水雾五光十色,四周草木生态万千。近处湖泊平静如镜,远处群山若隐若现。仔细看去,湖泊不大,半公里左右,依山势仿佛形成一副弯月倚山图。四面奇峰高耸入云,峰顶白雪皑皑,千里冰封。峰下谷幽花明,绿翠盈川。 高耸入云的奇峰半壁上坎墩一山洞,洞口悬着一巨石,远望活像一匹大熊,而大熊上又横生出一株古松,已成遮天之势。山洞下几股幽深碧水会唱歌,水流变化,琴音婉转不同。 寒冬时节,多半山河皆是瑟瑟北风,枯枝冷残,黄叶凋尽。自古只有春枝添新,哪有秋枝重发的道理呢?可是,唯独歌潭逆天独行,反弄人间春秋,秋枝重发新蔓。每逢十月深秋,万千草木重抽新芽。如今,冬季的歌潭依旧春意盎然,各种奇花异草争芳斗艳,鱼群结队,往来穿梭;各种野鸟婉转啼鸣,淹天匝地。 红依再看,这潭水只有来处,却无去处,看来潭下深不可测,定能将这活水引入别处。此刻的心境,当真只想有来无回。红依陶醉在眼前一切,竟是格格笑出了声。俯身捧出一弯潭水在掌心,映出一个小小的世界。一只红色鱼儿揪的一声蹦出,跳入红依的手中。红依心中大喜,玩弄了好一会,才把它放入水中,说道:“我送你回家了。” 陆无渊站在一侧,表情凝重,望着嬉戏的红依,心中暗道:“红依姑娘,我给你带来的这些欢乐,不知能否弥补因我而给你带来的痛苦。” 红依跑到陆无渊身前,眼睛弯如一波幽静的潭水,开心道:“歌潭主,你经常来歌潭吗?这些鱼儿也会和你玩乐吗?” “这是红娃鱼。”陆无渊淡然道:“它们很有灵性,追鱼大赛在红娃河要追赶的,就是这种鱼儿。它们游速很快,很是淘气,一般高手都追不上的。” “原来这就是红娃鱼,这么好玩。”红依回过头,立在陆无渊身边,看着鱼儿们三五成群,在湖面窜来窜去,如一群红衣孩童,伴随泉水流玲,翻身起舞。 “喜欢吗?”陆无渊问。见红依恳切的点着头,又道:“那你可瞧好了。”只见他点步便到了湖面之上,挥举左手,一群红娃鱼窜水而起,在他左侧划出一道优美的红菱,挥举右手,右侧又是一道优美的火龙。他平展双手,两侧的红娃鱼争相跃出,扑腾水面,犹如无数鼓手敲打鼓皮,咚咚和乐。 陆无渊突然窜起,转动身形,无数条红娃鱼竟也破水而出,跃出数丈,围在他身周旋转而落。红依望去,仿佛一擎玉柱簇拥红花,美不胜收。接触水面时,一群红娃鱼更是溅水成浪,圈成一个半米高的水环,把陆无渊环绕其中。 只听得陆无渊喊道:“哎,哎,不能戏弄我呀。”他点水跃出,人已落岸,拍打身上的水滴。红依在旁边拍手叫好,却见歌潭主脸上无一丝笑容,也立即停止了动作。 “红依,我去采摘一个果子给你吃,这种果子,只有歌潭才有。”陆无渊语毕,沿着湖边大步而去,忽又踏水湖上,飘身在陡峻溪崖,攀援而上。一抹轻雾飘来,远处一片模糊,陆无渊的身影也看不见了。红依惊道:“歌潭主,危险,你快回来。” 过了一会儿,雾气渐渐淡去,湖面一个熟悉的人影如蜻蜓点水,飘然而来。红依的脸上转而喜笑,大声呼喊:“歌潭主,歌潭主。”呼声一过,湖面忽然噼里啪啦,就如下起了骤雨一般。抬头看天,却没半片黑云,与此同时突然又刮起了大风,湖面足足摇荡了十多秒钟,才终于恢复平静。红依呆呆而立,只能看着陆无渊越来越近,一句话也不敢再说。 近了,才看清陆无渊双手各拿着两个小石塔般的东西,有拳头那么大,长满嫩绿茸毛,活像一个小竹笋。 陆无渊走近红依身边,望着她惊悚的小脸,轻声道:“歌潭的水很有灵性,只要大声呼喊,它就会聚雾成水,下起雨来。不过雨后的湖面会分外清晰,现在再看对面的山,是不是清楚多了。” 红依低头道:“我知道了。”陆无渊并无责备,她却兀自难过,咬着嘴唇不愿说话。 陆无渊看见她脸色不好,只当是身体欠佳。转身来到岸边,洗了一个小竹笋,那竹笋仿佛入水即化,浑身的茸毛都被洗去,成了个近似透明的白嫩果子,圆滚饱满,活像襁褓中蜷卧的婴儿。陆无渊递与红依面前,道:“来,吃下它,这是好药。” 红依点点头,只是盯着陆无渊的眼睛,生怕他突然跑开,再也看不见了。接过便张嘴啃了一口,就像是滑嫩的豆腐入口,和着蜜汁,甜润细软。 红依从没吃过这么甘甜的果子,脸上映出愉悦的笑容,低头一看,顿时浑身作呕,慌忙把口中东西全部吐了出去。只见那咬过的地方,如同娇嫩的婴儿被划破皮肤,涌出血来,再仔细看,这透明的果子,竟浑身长着血管神经,血络里还流浸出淡红色的血浆。她拿果子的手开始无力的颤抖,身体各处如针扎般不适,口中不住念道:“罪过啊罪过”。 陆无渊这才看明白红依出了什么事,接过那个透明果子,轻声道:“这个果子名叫血笋,红依佛女,它只是个土生土长的果子罢了。” “可我,明明咬出一口血来。”红依坐在地上,无助的佝偻着身躯。 陆无渊蹲坐在她身旁,轻声道:“植物也是有脉络的不是吗?草莓和柿子也是红色的,我们每咬一口,也会流出红色的汁浆,哪能就是血了。” 红依点点头,她也相信陆无渊不会骗她,再次接过血笋,心里也算接受了。 陆无渊道:“快吃吧,血笋很珍贵的。要不是它长在那一片光滑的石壁上,周围只有青苔没有攀援物,早都被玉灵猴给摘吃了。” 红依心有余悸道:“其实还是挺好吃的。”大口吞咬,却闭着眼睛不愿多看。 吃完之后,陆无渊又递来一个,道:“你要把这几个都吃完,回去没有晚饭吃的。” 红依笑道:“歌潭主不知,我们佛女从来不吃晚饭的。”直到把最后一个血笋也吃下,又在潭边捧掌喝了几口水,道:“如果吃药都是这般滋味,多吃几次也无妨啊。”转而一想不对,顿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又道:“不行啊,采摘血笋太危险了,还是不要吃了。” “明天还要来。”陆无渊认真道:“相信我,我一定会把你治好,不管用多长时间。” 红依的眼睛眨了眨,她怎么会不相信歌潭主呢。他救她性命,带她来歌潭,还把自己房间让给她睡。歌潭主已经成了她生命中和玉泽尼师一样重要的人。可如今,师父已经去了,歌潭主照顾她,呵护她,甚至是无微不至的疼爱着她,就算治不好病,那也没什么,她也还是相信他。红依甜甜的一笑,道:“歌潭主,其实我病好不好都没关系。我的命就像这血笋一样很珍贵,只要我活着一天,我就会珍惜。” “好,你是这样想的,我就放心了。”陆无渊低下头,像是又想到什么事情,轻声道:“今天晚上,我们睡一个房间吧。我睡地上,不会打扰你的。”话没说完,竟是自己的双颊先红了一片。 “一个房间?”红依心想她和莘诚子,小哑巴也在一个山洞里待过,大家各自做事,互不影响。她和师姐们同住一屋,有人百~万\小!说有人写字,互不打扰各得其乐。便道:“好啊。不过我睡在地上习惯了,我睡地上就是了。” 陆无渊听到如此回答,也就撤去了忸怩,道:“我娘今晚要给你量身做衣服,从明晚开始,我每天晚上为你通一次经脉,若是有痛酸麻胀诸多不适,你也要忍着。” 红依点头道:“歌潭主是为我好,再难受红依都能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章 第十二章 甜蜜歌谭碧水湾 2 晚上,红依禁不住陆无渊的命令,还是睡在了床上,陆无渊睡在不远处的地上。红依体力不好,躺下就睡熟了。陆无渊默念了几遍清心咒,才安然入眠。 到了子时,红依突然面额泛红,手脚抽动,喃喃说起梦话来。陆无渊急忙掌亮油灯,轻拍她的肩膀道:“红依,红依你醒醒,怎么了?” 红依摇头晃脑的睁开眼,抓着陆无渊道:“歌潭主,我做梦了,我梦见一个人,就在歌潭。他跟我说话,我却怎么也看不清他的样子。” 陆无渊轻轻道:“没事了,我就在你旁边,别怕。” 红依坐起来,抿着嘴唇,擦了擦额角的汗,道:“歌潭主,我,我口渴。感觉身上热乎乎的。” 陆无渊伸手摸了摸她额头,本来还要把衣服披在红依身上,却又起身挂了起来,道:“是我不好,让你吃的血笋太多了,身上起了燥热。我去打壶水。”起身走了出去,却在门外左右张望,静心听了片刻才匆匆离开。 陆无渊推门进来时,红依不在床上,却是提着油灯俯身在书桌前发呆。若有所思,边想边写。陆无渊倒了茶水凉在一旁,也不去打扰她。只听她轻轻叫道:“歌潭主,我在梦里听到的话,就是这些。”说着手拿纸卷递给陆无渊。 陆无渊接过来看,只见写到:“唯唯之神水,唯唯之情水,唯唯之魂水,唯唯之灵水,唯唯之精水,唯唯之圣水,唯唯之土水、唯唯之火水,唯唯之日水,唯唯之月水,唯唯之光水,唯唯之影水,唯唯之色水,唯唯之态水,唯唯之化水,唯唯之幻水,唯唯之上水、唯唯之下水。”他面上的喜悦情不自禁,看着正在喝水的红依道:“是问水千言啊,红依,你怎么会梦到呢。” 红依又倒了杯水喝下,道:“是啊,我也不知怎么会梦到,所以赶紧写下来。我现在记性不好,以免明早就给忘了。” 陆无渊将纸卷折叠好,放进了贴身衣服。又扶着红依去床上躺下,笑道:“红依佛女果然很有奇缘。快睡吧。” 红依忽闪着眼睛,脑海再次沉浸入梦境中,刚躺下却突然抓住陆无渊的手,道:“歌潭主,还有。他说‘然曰:何为天?曰:气为天。然曰:何为气?曰:水为气。故得水为气之本,气为水之然。’” 陆无渊此刻却反按住她的手,塞进被子,道:“这几句由我来写,还有吗?” 红依摇摇头道:“没有了。” 陆无渊直身道:“你快睡吧。”径自提了油灯跪坐书桌前。 红依思前想后,梦中所知,已经一句不差的全写了出来,也就安心的睡去了。 天亮后,陆无渊来到苏子矝的房间,只见苏子矝正在小睡,上官逆风无精打采坐在窗前,看到陆无渊,立刻眉色飞舞,摆出一副笑脸嘻嘻的模样,道:“潭主这么早起来了,你的红依小佛女还没醒吗?” 陆无渊低声道:“红依还在睡。”并步坐在苏子矝的书桌前,但见桌上的书籍在短短几日内又换了一批。 上官逆风迎头趴在书桌上,道:“那你什么时间让我们去见见她呀?她又不是只认识你一个人。” 陆无渊道:“她样貌变化太大,等过一段恢复了再说。我已经告诉她你们有任务在身,被我派出去了。” 上官逆风恨自瞪了几眼,没好气道:“我和苏子矝,为你守了一整夜,你的房间外,根本连只麻雀都没来过。” “不用守了。今晚开始,你们好好睡吧。”陆无渊起身就要离开,只听到苏子矝道:“你既然知道猫儿要抓你的红鱼,与其舍不得红鱼,为何不把猫儿抓起来,却让我们日夜看猫。” 陆无渊不语,上官逆风嚷嚷起来:“什么猫啊鱼啊,起来,起来说清楚。” 苏子矝冷冷道:“潭主已经说了,不用守了,你可以回你的房间去睡了。” 陆无渊走进左阁,左阁老多年负责文案和藏书的管理,极是个爱书之人。陆无渊进来时,他正在各个书架上安放芸草,整个屋子充斥着书香。陆无渊走过去,也帮忙摆放,左阁老慌忙从书架上跳下,喊道:“潭主,这事还是由左手来做。” 陆无渊拱手拜道:“无渊有事想请教左手师父。” 左阁老答:“歌潭主请问。” 陆无渊吸了口气,道:“上次我请教左手师父的问题,忘了问清楚,那血笋要吃多长时间能达到补元填精的效果。” 左阁老语气缓长,认真答道:“要是不太虚损,吃上三五个即可。若是伤及根本,发白齿摇,耳目混沌,至少要吃十个以上。” 陆无渊点点头,道:“要是病人服用后,夜间燥热难耐怎么办?” 左阁老道:“阴枯阳竭,重用补益之品,气血不安,饮水自救。” 陆无渊面色平静,拱手道:“无渊明白了,多谢左手师父。”说完转身离开了左阁。 午后,陆无渊忙完歌潭的事情,走进后殿去看红依。红依正盘膝而坐,调运气息,面色已有几分红润,额上黄白隐隐。陆无渊见书桌上放着一张墨宝,独自拿起来看赏起来,只见写到:悬石横松半腰天,轻纱流雾谱二源。晨曦携我描彩卷,碧波载愚弄月玩。诗头乃是“歌潭”。陆无渊眼神一转,心想:“这丫头怎么也写了一首歌潭。” 这时红依收功走来,解释道:“我闲来无事胡写的,前两句是我白天在歌潭见的,后两句是我在梦境里见的。” 陆无渊笑道:“好诗,读之如临胜景。” 红依低头道:“歌潭主,对不起,要是我记性好一点,自己能找到歌潭,就不用你带我去了。” 陆无渊道:“就算你能找到,我还是得和你一起去。” 在去歌潭的路上,他们碰见了大嘴,白鸦和三凤。红依见到它们,就像是看见老朋友,互相打着招呼。陆无渊道:“三凤,来得刚好,今天采摘血笋的事情交给你了。” 红依在歌潭前神思了半晌,暗自道:“昨天我梦到的,明明是一个白发老者在对我说话,难道他就是真老吗?” 这半晌时间,三凤已经抓着一个血笋飞来。大嘴和白鸦浮在湖面上戏水。一群红娃鱼在它们周围跳来跳去,好不欢快。陆无渊道:“红依,今天只能吃两个血笋,太多了反而不好,会引起身体燥热。”又转头告诉三凤:“再去采摘一个来。记得不许偷吃。”三凤点头,嗖一声飞走了。 红依接过血笋,问道:“歌潭主,血笋是大补的药吗?” 陆无渊道:“是,你看它小小的一个,却是要生长上百年。血笋每隔三天会全身生出绿色茸毛,然后又尽数退去,如此才能慢慢长大。我也是请教了左手师父才知道,它是比人参更大补的药材,而且只在我歌潭才有。” 红依笑了笑,便把血笋收放进怀里。美滋滋说道:“那我就把这个大的带回去给老夫人吃。一定对身体有好处。” 陆无渊道:“血笋离开歌潭,内部红色的汁浆就会消失,失去一半的功效。我娘身体一直很好,自己也从来不吃什么补药的。” “没关系。”红依歪着脑袋,看着三凤带着血笋往回飞来,道:“药材干了也是药材,都有效用。我就带这一次,老夫人要是觉得不好,我以后不带了就是。” 陆无渊看着红依吃掉血笋,又嘱咐她多喝一些歌潭水,道:“红依,今天,我教你一些内功心法,是我恩师原头祖师授予我的。可能跟你们玉阳山的大有不同,但你练习后,定能受益。” 红依道:“好。”两人盘膝而坐,陆无渊在红依身后。三只鸟儿看了一会儿,只觉无趣,扑棱棱飞走了。 陆无渊道:“此名云手功。你且跟着我所说的,心无旁骛,凝神聚气。一念起,气凝双脚,万念不动。二念起,气贯掌心,万物虚空。三念起,气吞山河,沧海为用。”几句念完,陆无渊身上已腾出层层热气,入定神闲。过了一会儿,陆无渊听到一声响动,抬眼一看,红依正与他对面而坐,一动不动的盯着他。 陆无渊收了真气,道:“人身有三个丹田,上丹田,中丹田,和下丹田。上丹田者,乃印堂眉心之处,凡学武之人,初练之人功力不深且不可守上丹田,以免真气冲脑,入魔而成疯癫。中丹田乃是脐下三寸,但凡武林都把之当成了下丹田,练气自然平稳,但进度太慢,根基不牢之人很容易气逆而成胃疾。下丹田,就是双脚心,随时可练,随时可收,易守易成。一念起,真气归于下丹田,滚滚而上,冲至中丹田,再由督脉入颈,贯掌心,通百会。你先练习到把气打通,我再告诉你如何沧海为用,采纳阴阳。” 如此过了五六日,红依的气色大为好转,头发也变的顺滑起来,全身透发出勃勃朝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章 第十三章 地气龙吟冬水暖 1 这日,陆无渊和红依正在房内运功,两人盘膝端坐,笼罩在一层白雾之中。陆无渊额角汗珠涔涔,收功站起,轻声道:“红依佛女还是有内力基础的,进步如此之快。” 红依的云手功已能丹田气满,贯达手心。她手脚俱热,周身轻盈。一股暖流先在脚底膨胀,而后到膝,抵腰,缓缓而上,注入上肢,过肘弯,达双掌,睁眼时顿觉头脑清爽,耳目一新。 几日来精神越来越好,沉睡的时间也少了。她心中更是明白,正是耗费了陆无渊不少精纯的真气,才能迅速经脉畅达,气血周流。只是过了那晚,再也没有做梦,于是就再也没有新的问水千言。她嘟着小嘴道:“梦神婆婆啊,今天晚上,让我再梦到见歌潭好不好。” 陆无渊笑道:“有这些就足够了,恩师一定会很开心。” 到了半夜,红依忽觉燥热难耐,独自坐在床头,听着陆无渊平稳的呼吸声。她轻手轻脚穿了鞋,来到桌旁,端起水壶咕咚咕咚喝了一通。但胸口一股热气依然难复,堵在心口上蹿下跳。只想站在空地里,长长的吼出一声,或者是在山风的吹拂下,痛痛快快打出一套拳。她轻开房门,正要走出,陆无渊却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举臂拦道:“红依,你要出去?” 红依道:“我身上一股热气难以平复,正要出去找点凉水喝。” 陆无渊轻声道:“你先点了灯,我去打点井水来。” 红依本来要说,自己燥热难耐,只怕一壶水解不了内火。只见陆无渊回来时,竟是提了一个大水桶,舀出一瓢水道:“红依佛女只管喝,要是不够我就再去提一桶来。” 红依接过水漂大口灌水,水如肚腹,正如大地久旱逢雨,生机盎然。凉水渗入四肢,掌心和脚心顿觉舒服,也透发阵阵水气。不多时,水已下去半桶。红依也为自己的反常哈哈大笑,道:“歌潭主,我要去院中跑两圈才会舒服。” 陆无渊推开门,站在走廊上,只见红依竟练起了“返老还童四式”,身形左摇右摆,上蹿下跳,滚来滚去。心中暗想:“她在玉阳又怎会熟知道家功夫,这返老还童四式定是莘诚子道长教会她的。” 突然,只见红依停下脚步,双手往胸口一按,呜呜吐了几大口血水。陆无渊刚要走过去,红依却示意让他不要过来。口中喊着:“好舒服,好舒服。”又在院中蹦蹦跳跳,身形比刚才更加轻巧,活似一只跑出牢笼的小兔。 陆无渊转而想到:“红依吃了两个血笋,胃中呕出红水也属常理。”只能看着红依在院中跑来跑去。大约过了一个时辰,红依笑盈盈的走来,道:“歌潭主,我没事了,现在感觉我整个人像换了个似的,真是天清地清,焕然一新。” “好,恢复的还不错。”陆无渊道:“我们快回屋吧。你也一定跑累了。” 红依点头,随着陆无渊回到屋中。心中越想越喜,道:“我这一年来,从来没有感觉这般有气力。看来歌潭的血笋果然是比人参还要大补。” 第二日,红依睡醒便是到了中午,醒来时,陆无渊的地铺早已收起。在歌潭这么多日子,她从来不多出门,生怕自己的样子会吓着别人,给陆无渊惹麻烦。她来到水桶前,咕噜噜喝了一瓢,只觉得井水原来比开水好喝多了,清凉而又宁心。回想起来,歌潭水才更有味道,甘甜清润,和着一股灵气,饮之使人身心明澈,像能净化了骨肉似的。 红依独自在屋子里走了几圈,坐在书桌前舞动笔墨,只见写到:形若土,命若水,气若魂,情若神。挠头想了好一阵,惊叹莘诚子道长的话真是句句在理。人的生命就像这水一般,失去了水,就要五脏干涸,七窍冒火,半桶水下肚,直道是万物复苏,天新地新,生机无限。 红依的生命就像是沙漠里小草寻到了甘露般鲜活起来。而这返老还童四式又能使人气机贯达,百脉调匀,妙不可言。 这时陆无渊走了进来,手中端着素饭素菜。红依身心畅快,第一次有心的端详着他。只见陆无渊一身清新淡蓝外衣,头顶一把墨绿玉簪,披肩的发丝青黑柔顺,腰带上绣制着兰草,鞋子是钩织的菊花。面颊俊美而威严,眉若墨削,唇齿不惊。陆无渊道:“红依,快吃饭。待会儿我们去歌潭。” 红依嗯了一声,坐下吃饭。陆无渊走到书桌前,眼前一亮,轻轻说道:“这是昨天晚上梦到的?” 红依抿嘴笑:“这不是梦到的,是莘诚子道长说的话。” 陆无渊将纸卷折叠,回头道:“有道理,我收下了。” 这日,天气格外爽朗,万里清蓝,白云如羽,草木悠然。 陆无渊和红依走在去歌潭的路上,红依的话比往日多了起来。问了问歌潭的八大长老,又讲了讲五佛女。一直走到歌潭岸边,发现三凤却没来,顿时东张西望。陆无渊道:“我派三凤它们去送信了。” 陆无渊踏出轻功,攀上了石壁。不一会儿,他已手拿血笋飘飘而来,口中喊道:“红依,快把血笋吃掉。待会儿我要让你看一场奇观。” 红依心中不禁哦了一声,歌潭本已是仙境,不知陆无渊口中的奇观敢叫如何。脑海里顿时幻化出七八种猜测,只得大口将血笋吃了,喝了几口歌潭水。陆无渊领路,沿着湖边迢迢而去。 到了石壁下,抬头可见大熊石和横松,潭水的声音清晰响亮,婉转不绝。陆无渊指着陡峻的石壁,道:“奇观就在石壁上,过来抓紧我,我带你上去。” 红依仰头道:“我们要爬到这么陡的石壁上吗?可是连棵草木都没有,怎么上去?” 陆无渊微笑,伸手将腰间佩剑从身前抛出,只见那佩剑白光一闪,已横扎入山腰石缝中。他揽起红依,一个踏步飞出,跨过潭水,红依心中喊惊,只将陆无渊紧紧抓住,可陆无渊的右手根本就没有离开她,哪里又会掉下水去。二人轻落在剑上,晃了几下,才站安稳。 “你看,这是什么?”陆无渊指着一处石壁,只见石崖上铺满青苔,被拔出血笋的地方,露出圆圆的小洞,竟刻着一个醒目的“水”字。 “有刻字。”红依松开抓着陆无渊的手,轻轻侧身,扒下石壁上一块厚厚的青苔,一个浑厚遒劲的“土”字映入眼帘,她不禁惊呼,心中暗喜,又抠下一片,只见出现了一个“之”字。 “唯唯之土水。”红依和陆无渊同时说出。 红依想再往下抠除几片青苔,却只能弯腰。如今陆无渊正紧紧抱着她,哪里还能动弹。而且他们还是站在剑上,一不小心两人都会掉下水去。 陆无渊道:“是奇观吗?谁想这血笋正长在问水千言之上,怪不得你能梦到呢。”红依一动不敢动,稍微扭头便和陆无渊耳鬓厮磨。陆无渊在她耳边轻声道:“我先送你去岸上,让我把这些字都搞明白了,再告诉你。” 他双脚下压,轻轻跳起,人已离剑,左手拍了一掌石壁,两人直直后退,到了半空,使出一招“灵猿回头”转身面向岸边翩翩飞去。 红依被送到岸边,只见陆无渊脚踏剑身,在石壁上跳来跳去,红依看的眼花缭乱,心中想到:“难不成我梦到的会和这石壁上刻的一模一样。”过了一会儿,只听得叮的一声,陆无渊拔剑出石,在石壁前翻了个跟头,簌簌朝着水面掉去。 “糟了。”红依长大嘴巴,竟也不敢喊叫。只见陆无渊近水之时足尖轻点,又飞离了水面,片刻已到了眼前,红依叹气:“我怎么忘了歌潭主水上漂的功夫,真是罪过。” “红依佛女。”陆无渊道:“当真和你梦中的一模一样。” 红依却稍稍失落,道:“那岂不是没有新的发现了?” “不是。”陆无渊笑道:“虽然我不能把青苔全都刮了,那样血笋也就长不成了。不过我还有一句是新的发现,‘水利万物而不争,土安百家而不功’。” “真好。”红依转而笑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章 第十三章 地气龙吟冬水暖 2 两人各自开心了一会儿。陆无渊坐在地上,问道:“红依,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回玉阳啊。”红依不假思索道:“如果可以,我会经常去后山,多跟莘诚子道长学些本领。即便以后不在玉阳,我也要有自己生活下去的本事。” 陆无渊的眼神幽深如潭,扭头打量着红依,道:“好啊,你这样想我就放心了。” “嗯?”红依眨着双眼,又兀自低垂着头,道:“其实在莘诚子道长把我从悬崖上拉回来那一刻,我就想明白了。我本来以为只要死去时没有痛苦,也没有什么可怕的。可是跳下山崖的那一刻,我好不甘心,我多想还活下去,好好活着。” 陆无渊认真的听着红依所说的一句一字,面上的表情安静祥和,仿佛正沉浸在一个无忧无虑的童话里。伸手从衣袖掏出两个白玉小瓶,小巧精致如手指般长,细颈圆底如美人玉立。 “这么好看的小瓶子。”红依道:“是什么宝贝吗?” “不是宝贝,是我爹娘曾经的随身之物。”陆无渊递出一个瓶子交于红依,道:“你去接一瓶水来。” 红依接过瓶子,小心的捧在手中,只觉得掌心闪闪发光,精美剔透,瓶口扣着紫檀木塞,雕刻着一个栩栩如生的“火”字。红依蹲下装了一小瓶水,交给陆无渊。 陆无渊却没接下,道:“这对玉瓶,叫灵犀瓶,一名火灵,一名水犀。” 红依笑道:“我手中这个是火灵瓶,歌潭主拿的必是水犀瓶了。” 陆无渊把水犀瓶握在手心,站起身道:“运用灵犀瓶不需要内力,只有几句口诀。你只用默念:水火相容生命泉,日月相辉活灵天。人心清净自然本,明暗婚配天作缘。可记好了?” 红依在心中默念口诀,只听陆无渊又道:“现在倒出一滴水,悄悄告诉它你想跟我说的话,不要被我听到。” 红依想了想,倒出一滴水在掌心,悄悄说:“歌潭主,您帮了我这么多,红依要如何感谢您呢?” 陆无渊手拿水犀瓶,捧在脸前若有所闻,道:“红依,你不用感谢我。如果我不帮你,我就无法说服自己,寝食难安,六神无主。” 红依一脸迷惑,呆了半晌,低声道:“师父说:‘凡所心乱,皆是不悟’,歌潭主,你怎么了?” 陆无渊咬紧牙关,又抬头望着石壁上的溪水叮咚,缓缓道:“红依,把那个火灵瓶收好,记住,以后不管你到什么地方,遇到什么事情,都可以取出一滴水,默念口诀,然后告诉我出了什么事,我一定会帮你。” “送给我?”红依惊得目瞪口呆,道:“我不能要啊,这是老夫人和陆老潭主的东西。我,我不能收。” 陆无渊神色紧张,一股气势直压着红依,走上前道:“我爹已经不在了,我娘不愿再留着这对瓶子,我才保存着。现在你功力没有恢复,只能汲一瓶歌潭水,借用它的灵气。以后你内力渐增,不管取用哪里的水都可以。” 红依摇摇头,双手捧着火灵瓶递与陆无渊。陆无渊脸上一怒,轻斥道:“你知不知道这灵犀瓶对我来说有多重要?你当真不喜欢吗?就连我送你的衣服首饰都要送与别人。” 红依被骂的脸上一红,竟是一句也说不出来。两行热泪顺着脸颊啪啪直落,小声抽泣道:“我不想惹歌潭主生气的,我收下就是了。” 晚上睡前,陆无渊提了桶井水放在屋里。红依夜间起来喝了几口,感觉热气已平,就轻悄悄回到床上睡着了。早上天刚亮时,陆无渊起身,红依听的清清楚楚,却把脸埋在被子里,一声不吭。 歌潭大殿上,陆无渊拿着一封书信,对上官逆风道:“有一件关于你的好事,要不要去做?” 上官逆风撇了一眼,道:“我们两个除了天天替你跑腿,还有什么好事情。” 陆无渊把书信塞进上官逆风手里,道:“你小师妹的生父快不行了,临走前想亲眼看见女儿成婚。外公已经答应了。” 上官逆风眼前一亮,道:“这么说我要回去成婚了,我朝思暮想的小师妹啊。”急忙把书信看读了一遍,苦着脸道:“苏子矝,你说我怎么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呢。” 陆无渊淡淡道:“你回去准备吧。” 苏子矝冷笑道:“等你哪天高兴了,再回去成婚也成。你自己的事,自己决定啊。”转身对陆无渊道:“云鹤峰新收进的一批弟子,潭主打算怎么安排?” 陆无渊道:“严格挑选,薛长老不在,让几个德高望重的长老先出题考察他们,随后我亲自去测试。” 苏子矝已执笔写好回信,正等着陆无渊盖上印章。只见陆无渊问:“追鱼大赛的事右阁长老都安排怎么样了?” 苏子矝道:“再过半个月,武林各派都会陆续赶来,右阁长老操办多年,不来请示定是一切顺利。” 上官逆风看着殿上两人像视他如空气般不理不睬,只好喊着:“我走了,我走了。”转身大踏步而去。 陆无渊和苏子矝却相视一笑,道:“看来得备份好礼给他了。” 到了下午,陆无渊带着红依走在歌潭后山的小路上。按陆无渊嘱咐,她带着老夫人给她新作的衣服,故而背了个不大的包袱。路边坚强的蒲公英,傲然开着耀眼的鹅黄,紫菊三五成朵,顶着冷风,英姿飒爽。红依加紧步速,和陆无渊并肩而行。她个头矮小,时不时抬头看着他,欲言又止。 “你想问什么?”陆无渊淡淡道,放慢了脚步。 红依趁此跑到路边蹲下,摘了一朵紫菊,道:“歌潭主,我们今天是去哪啊?这地方我没来过啊。” 陆无渊道:“不老泉。”低头看她捧着紫菊嗅来嗅去,忽又加紧了步速,红依只得一路小跑,也顾不得玩弄花朵了。忽听陆无渊又道:“你很爱哭吗?” 红依正像是短处被他一戳,浑身不自在起来,仔细想想,自己哪里算是爱哭,但昨天毕竟是哭了,为了一个此刻正揣在怀里的瓶子。她不禁想起了陆无渊生气时的脸颊,双手一颤,竟是连脚步也凝注了。 远处传来陆无渊的喊声:“红依,快点走。去不老泉的路只用翻一座山,不用浪费太长时间吧。” 山路盘转,古树盈盈。红依走的汗水淋淋,终于被告知,不老泉到了。 只见眼前是一个碧色小湖,暖意融融,热气扑扬。可谓: 暖水清灵,雾霭流芳,误入天境。观泉水出山,峰耸林立;碧波池上,草弥花香。五彩卵石,七色河蚌,敢叫白鱼比容装。细听处,有小调低吟,一曲成殇。 高山流水临仙音,醉清风云霞与君赏。胜宫阙楼宇,金盏珍馐,武宗百卷,珠玑万章。灵雀络绎,旱莲吐华,不论北国风雪忙。登临处,看谁人不老,泉水悠长。 陆无渊道:“这不老泉四季不断,是从山体里涌出来的一股暖水。” 红依笑道:“我说怎么这般暖和呢。原来是一个温泉。”说着已把双手□□了水里,喊道:“哇,这水真的好舒服呀。” 陆无渊淡淡道:“红依,你去洗个澡吧,去泉水出口处,那里的水会更热些。” “洗澡?”红依眨了几下眼睛,突然觉得不好意思,但如果能在不老泉里好好洗个澡,泡在暖水里的感觉,却也令人神驰向往,便道:“好啊,那,那歌潭主您回去吧。我记得路,天黑之前一定跑回去。” “我就在这看着你。”陆无渊垂着眼帘,道:“不老泉的水很浅,顶多没到胸口,你和着衣服跳进水里,然后练功一个时辰。” 红依呆呆的嗯了一声,退下包袱和披风。脱去鞋袜,扑通一声便跳进水里,定睛一瞧,鱼儿们受了惊吓,远远的躲着她。移步到泉水出口处,湖水果然更热,只是一会儿,她头额浸汗,手脚和脸蛋都红彤彤的。 脊背贴着石壁,任不老泉的水浇洗在头发上,映着天际的火烧云霞,浑然一个沐浴的金色美人。红依抹着脸上的泉水,抬眼看去,陆无渊在几丈外的青草地上,静闭双目,盘膝入定。 她也顾不得嬉戏,站定在水里,闭目意念下丹田。一股真气从下而上,只觉气盈上丹田时,浑身热浪滚滚,气血,额颈汗出如注,披散的长发不多时便都蒸干。 虽为寒冬季节,她却热的难受,咬牙皱眉,格格作响。真想蹿身而出,寻了个凉水池跳进去。只听的一个遥远的声音喊道:“回收真气,意念下丹田。”随即左右被肩颈穴啪啪拍了两下,热气已入肚腹,头脑转而清凉。 陆无渊站在草地上,轻轻道:“我不是说过了,根基不稳,不要意念上丹田。” 红依点点头,也并不是她不知道,只因头额太热,才控制不住更要想了去。她微闭双眼,心神意念下丹田,那股热气便收回入脚,脚下顿时如踩火炉,滚烫无比。她心想:“今天当真是险,多亏歌潭主守在一旁。不过此刻,要是莘诚子道长让我踩化一个雪球,也不算什么难事了。” 陆无渊看着红依面上红光退去,再次盘膝而坐,道:“出来吧,去把衣服换上。我们该回去了。” 红依水淋淋的走出来,提着包袱向背对陆无渊的林中走去。刚解开包袱,忽听到脚下一阵嘶鸣,如一头巨大怪物,翻土而来。声音响彻山谷,四周遍地是咚咚的逃窜之声。叫声刺耳怪异,直戳心肺,直要把人震的心魂飞离,肝胆俱碎。 红依登时站起,直朝着陆无渊跑去。哪知陆无渊已飞身在她跟前,把她整个人往怀中一揽,一手帮她捂紧耳朵,一手在她心腧穴啪啪点穴。而她的另一只耳朵,正贴在陆无渊的胸口,听着他不慌不忙的心跳。 直到那妖魔般的声音退去了,红依才听到陆无渊贴着她耳边一直在说:“我在你身边,别怕,别怕。”她轻轻喘气,伏在他身上许久不愿离去。听到陆无渊一声声叹息,她才回过神来,两人慌忙分开,各自站好。 陆无渊缓缓道:“是不是很害怕?你刚才听到的声音,在我们歌潭称之为‘地气龙吟’,不是什么怪物,只是地气的呐喊,来自土里。” 红依道:“地气龙吟?”长长的舒展一口气,仍然心有余悸,因为离了不老泉的热水,此刻顿觉周身一股凉气,不禁打了个寒颤。 陆无渊道:“已经过去了,不会再响了,你先去把衣服换上,我再告诉你怎么回事。” 红依这才注意到,陆无渊的身前衣服被她沾湿了大半边,可她有干衣服可换,他却没有。看着陆无渊坐回泉边,匆匆把衣服换好。 天空的云霞渐渐变淡,又渐渐变成苍茫。不老泉的雾霭更浓了。 陆无渊道:“这不老泉附近没有参天大树,也没有身形巨大的动物,到处都是灵雀、松鼠、野兔,还有一些蛇类。每过一段时间,地下就会出现地气龙吟,把闯进来的不速之客全都吓走,从而保全了它们这个大家庭。” 红依听的明明白白,怪不得当时听到咚咚的奔跑之声。笑道:“我不会害怕了。” 陆无渊轻快的在前边引路,边道:“这股地气发作的时间没有规律,我只能在一旁看着你,如果练功的时候听到,只怕你会真气离散,收不回元神来。” 红依点头,脸上一阵又一阵的红晕,她想起了陆无渊在歌潭说的话:“如果我不帮你,我就六神无主,寝室难安。”怎么自己也有些六神无主了呢。一手提着水淋淋的湿衣服,一手抓耳挠头道:“歌潭主,我,我好像犯错误了。” 陆无渊转头盯着她:“什么错误?” 他这一盯,红依头也不敢抬了,小声道:“我越来越依赖歌潭主了,要,要赶快回玉阳才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章 第十四章 感业因果生白莲 1 过了几日,陆无渊越来越忙,每次都是携着红依,驾起轻功跑来跑回。这日晚间,红依兴致勃勃,正把在从不老泉采摘的花瓣塞进干净的衣服里,陆无渊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沓纸卷。 “你在做什么?帮我磨些墨吧。”陆无渊关门,坐到书桌旁。看样子是歌潭的事情没有处理完,要放在晚上来做。 “我把花放进衣服里,这样满衣服都是花香,别人就闻不到我身上的药味了。”红依边说跑去磨墨,眼睛扫过书桌,见云鹤峰新进弟子的考核题目:何为道。 陆无渊沉默了片刻,一份轻柔的微笑挂在脸庞,抬头道:“红依,你现在身上已经没有药味了。” “没有了?”红依的睫毛眨了又一眨。 陆无渊点头:“不老泉故名不老泉,乃是其水,洗后可使人容光焕发,了然一新。若在水中练功,定能祛除病气,事半功倍。” 红依笑道:“怪不得,怪不得我现在感觉自己就像没病的人一样,整个人都脱胎换骨呢。” 陆无渊把油灯挑了挑,灯光更明亮了,虽然红依戴着帽子,他依然能看到她额鬓的头发,已是黑多白少。道:“我托鹿伯给你制的药丸,估计已经做好了,明天我们早点回来,我去取药。”说完眼神转向门口,似乎听到了细微的动静。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敲门声,上官天娥喊道:“红依姑娘,姑娘睡了吗。”陆无渊起身去开门。 上官天娥善气迎人,双手托着一个茶盘,笑道:“金鹿堂的弟子下午送来了一瓶药丸,你不在,那弟子以为是给我的,就直接拿到后殿了。”她和路无渊说话,眼光却不在他身上,一直和红依相视,笑意盈盈。 陆无渊道:“那就好。”接过茶盘和药瓶,眼睛盯在水壶上看了又看。这个小小动作,上官天娥却瞧得清楚,如今凡是红依入口的东西,陆无渊都要细心查验。 上官天娥问红依是否爱吃腊梅糕,红依点点头。又嘱咐了几句多穿衣服之类的,很快离开了。 吃药丸时,红依发现,原来这壶茶水里,就泡着腊梅,清香怡人,缭绕不绝。自己在玉阳时,何曾有过这般享受,歌潭主和老夫人百般呵护,真不知是几辈子才修来的福分。 陆无渊看着她独自发呆,只当是她困了,便道:“你先睡,我把这些新进弟子的文章看一看。” 红依回转神来,吞吞吐吐道:“我想,想,也想看看。”她脑海中念头一闪,本来想说,想赶快回玉阳,只是看到陆无渊认真百~万\小!说的样子,莫名其妙的改变了说词。 陆无渊道:“好。云鹤峰的弟子要求很严,若是日后犯错再废其武功,还不如认真挑选,不让他们入门的好。” 红依道:“歌潭主,你是不是平时都非常忙?” 陆无渊笑道:“不是,逆风回了雀巧阁,追鱼赛在即,子矝又被我派到虎跃门。云鹤峰的长老去修行了,底下几位前辈同时闭关,三道童不敢做主,我就出了个‘何为道’的题目,看看这些弟子的功底如何。” 两人低头看卷,红依按自己的理解,把不合格的放在一边,只见一个叫马道生的写到:初问山水自然情,行入□□活生生。路遥不需千里马,气壮江河笑频萍。辛苦屡逢黄连树,功名又遭昙花亭。多少文章与破纸,不若耕耘云鹤峰。……红依拿与陆无渊看,陆无渊缓缓道:“其实子矝也是饱读诗书,一腔热血,只因一个书生,躲避不了战乱,我在路上把他救回来。像这样的诗句在前几年他写了一箩筐不止。” 两人边看边聊,不知不觉忘记了时间。看完纸卷时,红依突然想起要说的话,勾着头道:“歌潭主,明天我回玉阳吧。” 陆无渊卷开地铺,脸上一愣,道:“好,明天再说。”他还能再说什么,她去意已决,他怎会看不出。 几日后,红依独自走在回玉阳山的路上。天色晚时,她牵着马匹,选了一处空地生火,脑中还不时回响着陆无渊的话:“你真不打算亲眼看追鱼赛吗?……你身体再养一段时间,我亲自送你。……那好,我给你备一批马,一些干粮,你自己路上多小心。……路上有什么事记得用火灵瓶告诉我。” 快马走了十多天,红依终于到了玉阳山脚下。离开时白雪皑皑,回来时空山清明。山脚下的武尼正准备淘米做饭,看见红依,走上前道:“红依佛女,用完斋饭再上山可好?”红依点头道谢,心想半个时辰后就能见到姐妹们,她们若知道自己容貌恢复,病气全除,也会很高兴吧。 红依安置了马匹,放好包裹,又和武尼交待了些事情。转身走回到空地上,大声道:“三位仙童,多谢了,我知道你们一直跟着我,红依在此谢过了,请现身吧。” 话音落,只听的嗖嗖三声,三道童在红依面前排成一字,个个垂头丧气道:“红依姑娘何时发现了我们?” 红依笑道:“你们什么时候跟着我的,我就什么时候发现的。”说完,她掏出火灵瓶,小心倒出一滴水在掌心,默念心法,说道:“歌潭主,我已经到玉阳了,我可以留三道童吃顿斋饭吗?” 陆无渊当然听得出来,红依话中的三个意思,一来告诉他自己已经安全回山,二来感谢他让三道童一路暗中护送,三是请他同意让三道童留下受用斋饭。一个沉稳的声音传来:“可以。” 红依回到后殿,众尼见她容貌恢复,都喜出望外。有人急忙倒水,有人给她腾出位置休息。掌事的玉瑶柔声问道:“红依,你见过尼师没有?”红依摇头道:“还没,还请师姐前去告知。” 说话之时,一个穿着青黑棉服的女尼稳步走进,柴房里顿时安静,众尼齐声拜道:“玉德尼师!” 玉德尼师回礼,缓缓道:“大家起来吧,红依,跟我过来。” 红依俯首道:“是,尼师。” 走廊上,红依非常谨慎的跟在玉德尼师身后,玉德尼师见她气色恢复,甚是放心,又说有人看见她刚在大殿前的台阶上跪拜,就立即赶来看她。直走到房中,玉德尼师停步,红依自觉的扑通跪地。 玉德尼师蹙眉道:“红依,快起来,你这是干什么?” 红依俯身道:“红依年岁不够,自知不能下山,只因是歌潭……”没等说完,玉德尼师已轻拉她双臂,要扶她站起,笑道:“这事是我同意的,歌潭主说五佛女中谁也不能命如秋蝉,就算为了我们玉阳山,你也必须好好活下去。” “是。”红依拜道:“为了玉阳山,红依一定好好活着。” 玉德尼师含笑,无论如何,曾经的五人一起在师父膝下欢闹,每每想起,何尝不是自己最快乐的时光,道:“红依,你搬回来吧。” 红依再拜,目光中的愉悦一闪而过,如今的玉德尼师居高临下,让她如何不小心翼翼,道:“如今我功力还未恢复,等到恢复那时,再搬回来也不迟。” 玉德尼师明白,在红依的心中,她们终究还是生出了隔隙,叹气道:“好吧。依你便是。” 红依拱手拜退,忽然想起一本医书,转头道:“尼师,师父的那本《金匮要略》,可以借我看看吗?” 玉德尼师走到桌前,拿出书交给红依,只见红依拿到书后不停的翻找,便问:“你在找一首诗吗?” 红依点点头,突然想起歌潭主曾告知她的话,一时又觉得自己太过唐突。 “好吧,歌潭主一定把的事情给你说过了。既然我们都是师父的弟子,这件事你也可以知道。”玉德尼师双手合十,深深朝天一拜,沉气道:“师父在出家前,应该是有一个孩子,这个孩子的名字,我也是在前几日才逐渐知晓。你记不记得,你一年前从雪瘸腿毒貂手里抢回离尘珠,师父当时还问了一句话,‘没拿回别的吗’。” 红依疑惑,那是师父临走前对自己说的最后几句话,她何尝不是反反复复记在心头,确定道:“是说过。” 玉德尼师敛容屏气,继续说道:“这个别的,正是歌潭主送来的那把银锁。师父一定是将离尘珠和银锁放在一起,被那瘸腿毒貂都当宝贝偷了去,故而师父才问,没拿回别的吗?合上那封亲笔诗信,这个孩子的名字应该是叫‘从戎’,所以银锁和诗信我都收藏起来了,倘若有一天,这个孩子来此相认,我们也好拿出来对证。这应当也是师父没说出口的遗愿吧。” 红依眼中疑问未消,心想:“莫非那个白影人就是从戎?若是,他又怎么会生活在玉阳禁地,还是那个样子。如果是,为什么不早些相认?如果不是呢,他又是谁?”满腹疑团也只待见了白影人才可解开。 说起此事便又和禁地牵扯,红依对白影人只字未提,颔首道:“红依明白了,红依告退。”说完捧书离开,听得背后玉德尼师厉声吩咐道:“这事只有明溪,你我三人知道。万不可与旁人言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3章 第十四章 感业因果生白莲 2 第二日,红依背了捆柴的麻绳,带着几个馒头,起早去了后山。雪化后的玉阳分外清新,山水幽明,松柏青青。走到半路,突然听到一阵低低的吼声,红依心里一喜,喊道:“白虎,是白虎。” 白虎三两步蹿到红依跟前,后面跟着气喘吁吁的小哑巴。一声“姐姐”,叫喊着扑到红依怀里,只差把她一咕噜撞倒,撒娇道:“姐姐你可回来了,可回来了。” “你会说话了?”红依揉着他的脑袋,关切道:“你饿不饿,姐姐给你带了馒头。” “饿。”小哑巴迫不及待,一口气连吃了三个,伸着脖子喊道:“姐姐,你也吃啊。” 红依抿嘴而乐,笑道:“都是给你带的。”说着把馒头袋子挂在小哑巴肩上,道:“一定是道长给你治好的。走吧,我们去看看他。” 不想小哑巴一把抓着红依的衣袖,嘟嘴道:“姐姐,道长还在睡觉呢,咱别去看他,喊他他会打人呢。” “那……等他冬眠结束了再说。”红依道:“快说说,莘诚子道长怎么帮你治好的。” 小哑巴顿时拉着长脸,不情愿说道:“姐姐,我要不是个哑巴,才不愿喝那么难喝的药呢。你离开后,道长就捉弄我,在药汤里放了一大把泥土。难喝也就罢了,还得像喝水一样喝饱,然后道长又追着打我,我一跑,只差没把喝的药全吐出来,都白喝了。”小哑巴绘声绘色的说着自己的伤心,转而一笑,道:“不过第二天我就能发音了。” 红依若有所思,道:“我知道了,你不是吃了毒蘑菇吗?道长这是在帮你把毒都吐出来。” “姐姐”小哑巴道:“我都哑了三年了,哪有现在吐毒的。我那天一直在跑,就怕道长追上来打我。半夜才回山洞,发现道长已经睡着了,姐姐,你可别去叫醒他。” “好,姐姐不去叫他,不过我可读过医书,书上有涌吐之法的。莘诚子道长定是在帮你。他第一次也吓我一跳,后来我才确定他是个好道长。而且还是真老门下的弟子。”红依认真的说与小哑巴,他却依然半信半疑,忽闪着眼睛。 这时,白虎又低低吼了一声,径自离开了。红依刚要叫住它,小哑巴却拉着她袖子,笑眯眯道:“姐姐,你的头发变黑了,变漂亮了。我有个好玩的地方要带姐姐去,那个山洞好多金子啊。” 红依心底好奇,本来不信,就跟着小哑巴去看个究竟。在树林里绕了十多个弯,小哑巴左右张望停住脚步,弯腰拨开一处密草,露出一个不到半人高的山洞。 行走在山林,谁又会在意这样的小山洞,低头看去,洞那头还透着光,看来并不算深。小哑巴身子一弯钻了进去,红依叫他不住,只得跟着爬了进去。 出了洞口,迎面是一座不高的山头,小哑巴伸手一指,蹦着道:“姐姐,就在这山的背面。”说着纵身而上,扒着几块石头,人已攀爬了丈高,看来是经常跑山路的孩子,身形极其伶俐。红依顺着他爬的方向看去,不禁吃了一惊,那左侧分明就是悬崖,要是失足摔下,就是不死也难活命。急急喊道:“姐姐不看了,快下来。” 小哑巴吐了个鬼脸,憨憨一笑道:“姐姐,听我的,这边路近。”说完爬的更快了。红依吓了一身冷汗,还不得不跟着他爬。 悬崖过去,竟是一块平地,虽然不大,但足以站上五六个人。平地上的蒿草被折断不少,看来有人来过。小哑巴一跃蹦到草地上,招手喊着:“姐姐,快蹦下来。” 红依跳到草地上时,小哑巴却不见了。扭头一看,又是一个山洞,一个焦急的声音传来:“姐姐,快进来、快进来。”红依走进山洞,光线很好,洞顶犹如一个平躺的地瓜,两头尖中间大。再往内走,光线便暗了,依稀看的清。 小哑巴兴奋的喊道:“姐姐,这边、这边。”红依顺着他声音向右前方望去,只见一个不到丈高的山洞缀满黄金,金色石柱横七竖八,粗细各异。地上到处是碎金块,大小不一。洞壁坑坑哇哇,明显有塌陷的裂痕。黄光炫目,直教人目不敢直视,心不能平复。 显然这是一个天然的金洞。 红依愣了一阵,很快冷静下来。这个金洞在玉阳后山,可谓福祸难料,倘若玉阳保护不了,而各处都要争夺,对现在的玉阳来说,首先都是灭顶之灾。想来想去,这个金洞,还是封起来,不为人知的好。 这时,只见一个白影嗖的蹿过,小哑巴咚一声撞在金洞石壁上,嗷嗷叫疼。那白影正是白虎,它哼哼吼着,像看着猎物一样向着小哑巴步步逼近。 “白虎!”红依惊呼道:“你怎么来了?我明白的了,是莘诚子道长发现的这里。”她走过去扶起小哑巴,见他拳头里还握着着一个金块,侧头上鼓出一个大包。伸手将金块全都掏扔在地上,语重心长的道:“相信姐姐,你现在看到的都不是真的。现在有馒头和咸菜吃才是最重要的,就算金子揣在怀里,你还是一样挨饿。” 小哑巴气鼓鼓道:“姐姐骗人,二娘说过,有了金子,就会有房子,烧饼,和穿不完的衣服。怎么会挨饿?” 红依柔声道:“你要相信姐姐,如果你现在拿了个大金块出去,不仅不会有人给你烧饼吃,还会把你抓起来,吊着打。直到你说出这个金洞,他们就再把你悄悄给害死。” 小哑巴苦巴着脸道:“姐姐,那二娘说的话不是真的了。她本来就爱骗人,还把我骗到树林里,想把我饿死。她是坏人,坏人说的话,我怎么能信。” 红依替他擦去脸上的金屑,道:“你二娘说的金子指的是我们都见过的金元宝,而不是这种金子。这种金子我们不能让别人看到,看到了就会有人追着我们打。” 小哑巴低拉着头,道:“那,姐姐我们回去吧。我们再也不要来这儿了。” 红依拍拍他的脑袋,笑道:“不过,你要先帮姐姐一件事,咱们搬些石头来,把这个金洞封住,这样谁都不知道有这个地方了。” 这时,白虎慢慢从金洞里走了出去,回头看了看红依,跑开了。红依暗想:“白虎的意思肯定是莘诚子道长的意思,道长也不希望有人拿着金块出去吧。” 天快黑时,红依背着柴捆回到玉阳。进门便有一个女尼喊道:“红依佛女,你可回来了。明天大家都要去感业田种因果花,你快去领种子吧。” 红依卸下柴火,道:“往年都不会这个时间种的呀?今年怎么这么早?” 女尼道:“过几天尼师要带众人去歌潭参加追鱼大赛,故而提前了。佛女快去大殿吧。” 红依只觉得心口突然发闷,举步维艰,硬着头皮到大殿去了。玉德和明溪正在殿内分发种子,红依站在殿门外不敢踏进。明溪看见红依,先是一愣,转而笑着走来,道:“红依,你没事了真好。来,拿好你的种子。” 红依将种子握在手心,微微一笑,便退离了大殿。晚上,躺在硬邦邦的大通铺上,只听得众人七口八舌,说以前有弟子因种不出花来,被罚的多惨多惨。她又哪里不知,这感业田的花种,是要靠内力才能发芽,花的芳华也正展示着一个人修为的高低与强弱。 如今她功力浅薄,种子又怎么能开出花来。去年因为玉泽尼师过世,便把这项考核取消了。今年却刚好赶个正着,后悔自己若是听歌潭主的话,再多住上几天,哪里会有现在的为难。想着想着,众人都睡去了。红依依稀听见远处山涧有化雪的声音,滴答滴答,甚是清脆。哎,如今听力已经越来越好,反而睡眠越来越差,她兀自翻腾了好一阵儿,才睡去了。 第二日,红依忐忑的来到感业田。感业田是感业殿后院的一片小花园。当年开派祖师玉阳尼师将坐化后将骨灰埋在此处,不久后这片土地竟开满鲜花,五颜六色。弟子们这才发现,玉阳尼师留有遗书,要求凡修行的弟子,每年都来参加这种花会。以此来鞭策和考验后辈。当然,后来的掌门尼师们也都选择把骨灰撒于这片花海。可谓生时修身度苦难,死后埋骨花长存。玉阳的弟子谁又敢懈怠,敢不尊敬这一垄尊贵的玉阳骨土呢。 感业殿的走廊围挤着大大小小的脑袋。几个看热闹的半大女娃在一旁小声嘀咕:“奇怪,花不都是到了春天才种的吗?”一个女娃答道:“这你就不懂了吧,听姑姑说,这叫因果花,种什么因,开什么花,只跟修行人的心境有关,和是不是春天没有关系。”另一个小个子女娃嘿笑了一声,低声说道:“我觉得,是怕这些弟子们会作弊,要是到了春天来考核,她们随便从山上弄朵花来,那岂不是都考察不出来了吗?” 明溪、紫燕和白露都跑来拉着红依问长问短。紫燕道:“我们过几天就要去歌潭,本来还商量着去看你,你却先跑回来了。”白露问:“你昨天去哪了,一天都不在?”红依简短的回答着,心里的苦楚又能与谁说。 感业田的花海前,一共高低放着五排小花盆。每个人去桌前写上自己名字,贴在花盆上,然后对着感业田俯身三拜,种上花种,浇水,便可离开。红依没有内力,不知这种子暖了自己一夜的体温,能否开出花来。被叫到名字时,她就像个木偶似的,机械的把动作做完,匆匆离开了。 一日后,种子发芽。两日后,破土而出,茎叶茁壮。第三日,花朵盛开,也就是所有人最期待的时候。过了两日了,红依却不敢去看,没有内力,不知那萌出的花枝是否会像自己一样病怏怏的。 这天晚上,掌事的玉昭收拾东西,与众人道:“明天看完种花会,我们就要起身去歌潭了。”她转身看看红依,本想问问她在歌潭有没有听到关于追鱼大赛的情况,却像是忽而想到了更重要的事,神色慌张道:“红依,我今天去看花盆,好像看到你的还没有发芽,你是不是没把花种放进去?” “什么?”红依像受了一个霹雳,转身已向感业殿跑去了。 夜半,她独自一个人坐在后殿大门外,流着凄凉的眼泪,苦笑道:“明天,我就会被尼师赶走了,不仅不能再踏进大殿,就连后殿也别想进来了。”天上的月亮那么皎洁,像是在怜悯她,让她把玉阳山的一切都再好好看一遍吗。哭着哭着就想起了一个人,那个人,他会问:“你很爱哭吗?”,也会说:“我在你身边,别怕,别怕。”他还说:“以后不管你到什么地方,遇到什么事情,……我一定会帮你。” “火灵瓶。”红依猛地惊醒。揉揉眼睛,取出了一滴水。 很快,传来陆无渊温和的声音:“红依,怎么了?” “我,我要被赶出玉阳了。”红依再也忍不住又大哭起来。 “别哭,别哭,告诉我,到底是什么事?” “因为,因为我在感业田种的花种不会,不会发芽。” “别怕,感业田我是知道的……”这时掌心的水风干了,陆无渊的话显然没有说完。红依抹了一把眼泪,再取出一滴水。只听陆无渊暖心的声音:“我来帮你,好吗。你待会多倒出些水,当看到水珠发光时立即再装入瓶中,然后拿着火灵瓶的水少浇一些给你的花,明天就会开花了。但是做完这些你要立即去睡觉,不许再哭了。” 红依嗯嗯点头,按陆无渊所说,果然看到水滴发光,她立即装入瓶中,又跑去感业田浇了花种,脑海中满是那个人的声音:“立即去睡觉,不许再哭了。立即去睡觉,不许再哭了。” 第二日,红依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了。卧室里空无一人,她穿好衣服急忙跑出。院里一个女尼正在扫地,见到红依便道:“红依佛女,你可算是醒了。” “我睡过了,大家是不是都去感业田了?”红依行色匆匆,施了个回礼,朝着门外跑去。 “红依佛女,都结束了。”那扫地女尼笑意盈盈,道:“红依佛女的因果花开出的是一朵白莲。连玉德尼师都赞叹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4章 第十五章 妖物寻亲悲与欢 1 红依闲暇之余,手捧《金匮要略》一遍遍读背。有时,她会跑到浮生池看莲花,耳边似乎响起那个扫地女尼的话:“尼师说,红依佛女的花盆中,荷叶初露尖角,白莲含苞未放,是今年种花会开的最漂亮的因果花,要移栽到浮生池好生护养。” 而感业田前的花盆里,此时也是百花闹冬,妩媚娇丽,香气怡人。有绽开粉红笑脸的石竹,有露出鹅黄毡帽的黄精,有如熊熊火焰般的紫云英,有宛若蝴蝶凝立的白凤仙。朵朵簇簇,皎洁饱满,亭亭玉立。 红依越想越开心,洋洋得意道:“腊月风光正浩繁,百花闹冬唱晴川。石斛青菊固然贵,不若浮生一白莲。”有时会想:“我要不要告诉歌潭主,因果花开了,而且是朵白莲花。还是算了,现在正是追鱼大赛,他肯定很忙,我还是不要打扰了。” 这日,红依去后山捡柴,路过禁地时,心想:“他躲在禁地不出来,我又如何找他。不如我想个法子把他引出来。”脑瓜一转,已生出一计。转而又一想,玉德尼师去歌潭已有些日子,不如等师姐们回来,一同截住他问个究竟。很快这个想法又被否定了,尼师和那白影人交过手,保不准见面又要动武,伤了谁都是不好。不如就让自己试试吧。 她小声吟道:“君为新人容颜少,侬身却为相思老。”走出几步又回头道:“月寒霜冷青灯长,怜子何时看见娘。”说完从怀中掏出《金匮要略》,一边读背,一边赶路。走着走着,随意踢出一块石头,不远处一只红黑色野鸡扑棱棱飞逃。红依玩心大起,丢下医书,跑着朝那野鸡追赶去了。 一本医书孤零零的躺在枯枝败叶上,而红依早已绕了一个弯跑回,悄悄的躲在不远处。这时,一个飘忽的身影,身穿洁白长衫,轻轻的一步步走来。红依看那身形,像极了陆无渊,直到走近了,她才看清,此人十四五岁样子,眉眼宽阔,颊方鼻圆。虽然没有歌潭主俊美,倒也不失大气,尤其是脸上的皮肤就像婴儿般润嫩剔透。他捡起书本,像在翻找什么,然后又小心放下,将袖中的一包枣子倒在书上,转身离开。 “少侠请留步。”红依从树林中窜出,堵住他去路,忽觉得一阵泥腥味扑面而来,直闻的人一阵眩晕,又退出了两步。 那白衣人也不离开,呆呆的站着,一句话不说。 红依望着那白衣人的脸,心想这人的面貌一点也不差,为何行为如此怪异,通身白净,却有一身刺鼻的腥味。就问:“少侠,我想知道你是谁?还有就是这本书,为什么要让我捡到?” 红依焦急等待着白衣人解开疑问,心想倘若他真是师父的孩子,她定会立即带他去灵位前祭拜,从此让师姐们都待他如亲人。等了许久,他却还是一句不答。 红依吸了口凉气,像是想到了什么,又道:“少侠,你是不是不会说话,没关系,我认识一个道长,我带你去,他一定会帮你治好的。”说完闭着呼吸,正要走去先把书捡起来。 那白衣人看见红依走近,还以为红依要去拿他,急急后退几步,喊道:“红依佛女。” 红依笑道:“你会说话啊。”紧走几步捡起医书,捧着冬枣,道:“你既然知道我是谁,那你也告诉我你是谁?你是从戎吗?” 白衣人转身看着红依,又退出几步,道:“我也不知道我是谁?” 红依顿时疑惑,道:“你让我捡到这本书,不就是为了告诉我那首诗吗?” 白衣人道:“那是因为我看到那首诗时,心里会痛,很痛,我自己也不知怎么回事,就想起红依佛女经常在后山行走,拿给你看看也许就知道原因了,可当我看到你的表情时,我就知道你也不知。” “可是少侠,”红依道:“我现在已经知道了一些这首诗的事了。你可不可以把你的事情告诉我一些,说不定就能确定你是不是从戎了。” 白衣人道:“我没有什么事情,从记事起,就住在山洞里,乌龟和蟒蛇是我的亲人和朋友。我每天练习呼吸吐纳,饿了可以吃鱼,还可以吃土,还有漫山的果子吃。” 红依心想:“原来他也是一个孤儿,无人照顾,却要和龟蛇生活在一起,难怪会惹的一身腥味。”追问道:“那少侠还记得你父母吗?” 白衣人道:“不记得。从小都是老乌龟喂养我,后来我就吃野鸡蛋。后来就长大了,哪里会有父母。” 红依道:“那老乌龟呢?它在哪里遇到的你,它应该知道吧。” 白衣人的脸色陡然难过起来,哽咽道:“老乌龟他死了。前年,他说要带我去找父母,我说不用,他却说现在外边兵荒马乱,死了太多人,再不找怕会没有见面的机会了。他让我带着把银锁,逢人便问,不久就问到了洛阳。没想到就在一条小路上,突然闯出一对人马,我拔腿便逃,跑了很久,回头一看,老乌龟没跟上来。我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等他,想着想着觉得可笑,我奔跑的速度就像风一样,那帮人马哪里追的上,还用逃吗。不知不觉我就睡着了,睡醒了之后,老乌龟还是没来,我感觉不对劲,就跑回去找他,没想到他已经被那帮人给砸死了。” 白衣人从怀里掏出一片带着裂痕的龟壳,俯身低低哭了几声,道:“我咽不了心中的气,带着老乌龟的尸身,找到了那对人马。老乌龟从小教我,不要与人为敌,不然就要遭受天谴,可是我偏要违背一次。我看见那队人马的领头将军,在营帐中和一个年轻人吵架,待那年轻人离开,我扯出一块布,冲进去勒死了他。谁知那狗贼也是一身本领,挣扎时将烛灯泼在我脸上,烧的我血肉模糊。” 红依的表情认真而凝重,白衣人说的涕泪俱下,她也不知如何安慰,只能默默的听着。待他不吭声了,才轻轻问了句:“少侠,你别难过了,那只银锁呢,能让我看看吗?” 白衣人伸手去颈前掏锁,却像发现了什么似的,眉头一皱,红依只看见他的影子忽的就不见了。 “少侠!”红依追了几步,却发现他速度太快,已经找不着了。这时,一个玉阳女尼迎面跑来,看见红依,手抵着膝盖气喘吁吁,勾着腰喊了声:“什么少侠,红依佛女,是我。” 红依道:“是,出什么了事了?” 女尼抬头道:“是,是有人找佛女。歌潭主派人来给佛女送药,那三个人还非要见到佛女才给,真没办法。白露佛女让我来寻你,还好佛女没走太远。” 红依猜到来人定是三道童,拱手拜谢道:“有劳玉珠师姐了。”随着玉珠奔走而回,又不免回头望了望四周,心想:“要不是玉珠师姐前来叫我,我应该已经确定你的身份了。还有师父,也在盼着这一天。” 大殿前,三道童正在殿前的台阶上无聊。看见红依,像见了老朋友般的打着招呼,递出一个装满药丸的葫芦。红依道:“我一猜就是你们,快,吃吧,都是好枣子。”三道童毫不客气的分吃着,喃喃道:“咱潭主肯定同意。” 红依问:“追鱼大赛结束了吗?” 天道童答:“结束好几天了。各派的人都已经回去了。” 红依又问:“大赛谁赢了?” 天道童答:“齐云冠的郝长老啊。郝长老使的一招通天云梯,把北少林的十三棍僧和南少林的大乘拳僧,还有敬亭山的几个弟子全踩在脚下,在最后关头,紧追红娃鱼,找到了那千年血贝。” “千年血贝?”红依这才知道,原来追鱼大赛的头名,奖品是一只千年血贝。她清晰的记得,陆无渊曾经捧着一个水坛,说不知送上官逆风什么礼物好,于是送一只血贝。 地道童已吃完手上的枣子,道:“红依佛女不知道吧,这千年血贝里都有一枚血丹,是世间少有的宝贝,据说研磨送服后可增十年功力。” 红依笑道:“怪不得武林人士人人追鱼。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这时人道童站起身来,道:“红依佛女有所不知,这血贝还有一个珍贵之处,就是可以用它来换在场各大门派的任何一件宝贝。”说道此时,天道童和地道童都叹了口气,好像是不愿再听。 红依倒是饶有兴趣,问道:“那郝长老换什么宝贝了?” 天道童答:“那郝长老当真找打,多少宝贝他不换,非要我们潭主拿百草丹来。” 红依越听越疑,紧张道:“百草丹,百草丹不是早被我吃了吗?” 天道童点头道:“是啊,可是那郝长老不信。原来红依佛女在歌潭养伤的事知道的人甚少,外派更是不晓。就连玉德尼师当场作证,那郝长老都不听。” 红依不禁眉头一皱,道:“那,那后来怎么办了?” 不料三道童转而一笑,地道童答:“当然按江湖规矩办了。那郝长老自不量力,说:‘陆潭主,要不我们比划比划,我郝老儿若是输了,取不到解药,是我大哥命薄该死,要是我赢了,请陆潭主别说废话,交出百草丹。’” 人道童接道:“所以,所以那郝长老自己输了,还有什么话说。害的我们潭主还得给他疗伤。我们潭主宽宏大量,不仅不计较,还跟着他一起去齐云冠看他们孙掌门。还说什么迤逦山的瘸腿毒貂已死,怎么又出现一个?” 红依松了一口气,道:“原来是这么回事。瘸腿毒貂确实死了,就埋在玉阳山下的一块坟地里。” 天道童拱手道:“那,我三人顺便去查看一番,虽然死人不会复活,我们也好回去和潭主交待,就此别过了。” 地道童和人道童也拱手道:“红依佛女多保重。” 红依道:“坟地里埋着很多的尸骨,你们只要问问山下的玉阳弟子,查阅埋葬记录,就能找到了。三位仙童也多保重。” 送走了三道童,红依又接着去后山捡柴,直到天黑前她赶回来,白衣人都没再出现。看来只能等改日再念那首诗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5章 第十五章 妖物寻亲悲与欢 2 晚上,红依躺在床铺上,手里紧紧的握着火灵瓶,默默在想:“歌潭主,你现在还在忙吗?谢谢你让三道童来给我送药,我一定要好好的,以后不再给你找麻烦。” 第二日,她早早起来,做了些洗菜劈柴的活。吃完饭,带了十多个馒头,向后山走去。这天是她和小哑巴约好的五天一见的日子。 诗已念出,只是许久都未见到白衣人的影子。红依把捡到的木柴都剁放在路边,以便回来时可以捆起来便走。再往前走便是她和小哑巴约定的地方了。心想:“莫非是他没有出来。他应该会听到我在念诗啊。”转而又一想:“他说过他奔跑如风,很有可能是我没察觉。”便对着树林喊了句:“你别躲了,快出来。” 话音刚落,一个声音从遥远处传来“红依佛女,我没有躲。”红依抬头,白衣人已飘至她面前,道:“我出来后,闻到树林里有莘诚子道长的气息,就先去看了看道长。” 红依惊诧道:“少侠认识莘诚子道长?道长醒了?” 白衣人道:“他是我救命恩人,是老乌龟告诉我的。十六年前我曾见过道长。” 红依心想:“十六年前?这个少年的样子左不过十四五岁啊?不过这下就更有眉目了,就算老乌龟不知道,莘诚子道长也应该知道他的身世吧。”便从包裹里取出一个馒头道:“少侠,我知道你无依无靠,这是玉阳山的馒头,你快吃吧。” 白衣人捧着双手接过,红依心中更疑惑了:“奇怪,他接馒头的样子怎么和我玉阳山的规矩一模一样呢?”只见他狼吞虎咽,就又递了一个。 白衣人吃完,竟双手合十向红依行谢礼,红依也只得回礼。她只觉心中有无数疑问,道:“少侠把银锁让我看看吧。” 白衣人掏出扔给红依,兀自往地上一坐,抬头望着天空,好似身世对他不甚重要,更显得满不在乎了。红依满怀激动,虽然银锁充满腥味,锈迹斑斑,但是锁面上的两个刻字倒还看的清。“从疆!”红依的心中划过一丝失望,轻轻道:“从疆,如果这是少侠随身佩戴的,按当地习俗,少侠的名字应当叫:从疆。” “不重要了。”白衣人笑道:“有没有名字都一样。我杀了人,要在那阴洞里思过三十年,我的父母怕是再也找不到了。” “三十年?”红依正要发问,只听白衣人轻轻道了句:“咦,来人了。”身形嗖一声又不见了。 “谁?”红依警觉的望着四周,过了片刻,只见小哑巴得得跑来,手里提着一只野兔。那兔子好不老实,时不时想要挣脱,肚子一鼓一鼓。看见红依,小哑巴恨得没飞到红依跟前,大声喊着:“姐姐,姐姐。” 红依面现不悦,呆站着也不理他。 小哑巴本来等着吃馒头,看着红依的脸色,讨好道:“姐姐,你怎么了?” 红依道:“你说怎么了?好好的一只兔子,你抓它做什么?” 小哑巴笑道:“我和白虎轮流追它,它自己跑不动了,才被我抓住的。” 红依道:“然后呢,你又要吃它是不是?” “姐姐。”小哑巴嘟着嘴道:“我把它放了还不行吗,我现在就放了它。”说着手上一松,野兔窜入林中不见了。 红依的脸色温和起来,道:“姐姐带了馒头你吃不吃?” “吃。”小哑巴忽闪着眼睛,张大嘴巴等着红依塞进一个馒头。 红依捋了捋他的乱发,道:“起码你也比他幸福啊。” “谁啊?”小哑巴问。 红依笑他吃东西的样子,道:“对了,姐姐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哑巴呀。” 红依拍着他的头道:“我是问,你爹娘叫你什么?” “叫娃子呀,后来就叫哑巴。” 红依笑了笑,原来这孩子只知道自己的小名,却不知大名,还是年龄太小的缘故吧。就道:“你现在已经不是哑巴了,姐姐给你起一个名字好不好?” 小哑巴在地上跳着,喊道:“好啊,好啊。” 红依双目转动,道:“我们俩是在雪地里遇见的,过一段时间就是立春,我就叫你春雪吧。” “春雪,春雪。”小哑巴兴高采烈的呼喊着:“我有名字了。” “好了春雪,我们去看道长吧。”红依看着开心的春雪,心中却是想着从疆的身世,要问问莘诚子道长才好。 没想到刚走到洞口,就听到莘诚子大喊:“有馒头吃,快拿进来。”红依脸上一喜,春雪脸上一惊。 “道长,您睡醒了。”红依走进洞,刚要把馒头递给莘诚子,这时却是红依脸上一惊,春雪脸上一喜。 春雪拍手叫道:“道长变成白发老头啦,变成白发老头啦。” 红依苦笑道:“道长,怎么我的头发变黑了,您却变白了呢。” 莘诚子大口啃着馒头,一口气吃掉了三四个,然后看了看袋子,一股脑全吃了。春雪站在地上挤眉弄眼,却不敢拦。红依也只能看着,等他吃完了再问事情。只看见地上有一堆枣核,红依明白从疆果然来过了。 吃完了馒头,莘诚子好像还没饱腹,喊了句:“要是能喝点水才是更好。” 红依道:“那我现在去找水。”谁知这话刚住口,只觉得腰间一阵风过,她还没反应过来,又听得莘诚子大喊:“水是好水,就是太少了点。” 红依回头一看,火灵瓶正在莘诚子道长手里,被喝的一滴水也不剩了。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呆呆站了半晌。看着道长抛着瓶子当球玩,心知他不会扔在地上,却不免担心,恨不得扔来扔去的是自己,也比这珍贵的瓶子好。忽听得莘诚子喊道:“不好。”红依吓出了一身冷汗,低头发现瓶子已经又挂到自己腰间了。 “道长。”红依紧紧握着火灵瓶,生怕再被抢了去,问道:“道长,您的头发到底怎么了?” 莘诚子道:“没怎么啊,恢复正常了。” 红依道:“头发胡子都白了那么多,怎么能正常呢。” 莘诚子脸上一怒,暴跳起来道:“我要不是遇见小泥娃,我都不知道已经又过了十六年了,我当然也该变老了啊。” 红依这才明白,莘诚子是修了长生术,岁月流转,他却容颜不变。但是又觉得自己的年龄和样貌不符合,故而变老了去。可是道家都避讳外人问及年龄,因为说了人们也不相信。红依自是也不多问,便道:“道长,这把银锁的事您可知道。” 莘诚子撇了一眼,道:“哎呀,怎么这么多问题。不过,看在你那瓶好水的份上,我就告诉你一点点。” 红依暗自想:“道长你可知这瓶水对我有多重要,没了这瓶水,我想和歌潭主说句话都难,不过,既然这样了,我也就不能再麻烦他。也未见得这样就不好。” 只听的莘诚子道:“大概是很多个年前,我路过洛阳,在草地里刚睡醒,看见一个丫鬟打扮的人,抱着个包裹鬼鬼祟祟,我闲来没事就悄悄跟她身后。只见她把手中的包裹扔在一棵老树根下,还采了不少蒿草覆盖了一番,匆匆走了。我跑去一看,原来那包裹竟是一个婴儿,那婴儿定是出生后得了厥证,不会哭闹,误被认为已经死了。我就在他背上推了几下,朝他屁股一打,他哇哇大哭,停不下来了。我好生后悔,我只会救孩子却不会养孩子,抱都抱不好。当时我刚好在玉阳山抓了只老乌龟,本来是打算把他带到南方去,刻上字,看看它自己能不能爬回来。我就对那老乌龟说,吩咐它看好婴儿,让我去把那丫鬟寻回来。没想到我找了一天也没找到那丫鬟,等我再回去时,老乌龟和婴儿都不见了。我本来想着那老乌龟跑了,婴儿死了,就不再追究此事。没想到后来我来到玉阳,再见老乌龟时,那婴儿都八岁大了,成泥娃子了。” 红依点头道:“怪不得他说道长是救命恩人。不过,如此说来,还是不知道他的身世啊。” 莘诚子大声道:“知道身世又如何?他那是因祸得福,那老乌龟的寿命,比咱两个加起来的数还大好几倍呢,他从小吃着它嚼碎的食物,喝着它的血长大,一身的灵气不修自成。我道家多少人都求之不得呢。” “是啊,”红依道:“我今天看他对身世也是无所谓了。” 莘诚子放声一笑,道:“说来好笑,这小娃子居然还杀了一个人,这个人你肯定听说过,就是北节度使安禄山。” “安禄山?”红依惊诧道:“怎么会是安禄山?”江湖人人得知安禄山死于自己亲生儿子之手,不过再想,从疆所说的头将、年轻人,说不定刚好就是安禄山和他儿子。 莘诚子道:“我告诉他,安禄山死有余辜,不必听老乌龟的话,苦呆那三十年,他还不听。” 红依又听莘诚子说了一阵,原来从疆八岁时听莘诚子道长之劝,每日悄悄伏在玉阳大殿上听经,有时会晚上偷出一本书,天亮前再还回去。如此学了十多年,也算是识字懂礼。后来被安禄山毁伤了脸,就开始偷医书。怪不得后来被玉德尼师给发现了。但是药方虽多,却是捡不出能治脸伤的。还是陆无渊一句“无中生有”,他恍然大悟,聚龟蛇之灵气,借着画像,重修了一张脸,乃是“有生于无”。 莘诚子只见红依低头深思,道:“红依佛女,还有问题吗?没有问题,贫道和佛女就此告别吧。” 红依恍然若醒,道:“道长去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6章 第十六章 此离玉阳山外山 1 莘诚子缓缓道:“贫道要去寻找,与我有缘的徒儿。” “徒儿?”红依急忙跪地道:“道长也收红依作徒儿吧。经历此番劫难,我也想学活人之术,不仅可以保全自己,还可以医治他人,也不枉我在这世上白白病了这么多年。” “你?”莘诚子嗡嗡摇头道:“我可不敢收你,倘若你日后行为有偏,我可管不了你。” 红依扣头道:“红依一定谨遵师命,绝不违背,怎敢行为有偏。” 莘诚子蹿身躲过了她这一拜,只见春雪跑向洞口,以防莘诚子逃脱。莘诚子无奈的叹道:“我真不能收你,我和五个徒儿早有因缘注定,此番下山很快便可相遇。但是贫道真的没有女弟子啊,你,你把头磕破我也不能收你。” 说着抛给红依一幅字卷,道:“你若不信,你自己看吧。”红依急忙打开,只见写到:金栏玉井珍珠床,不修恩情无命尝。诗书万卷读破简,德才不备妄求官。贫恶洪福人世道,天真英雄招劫灾。跪问天道天不应,不问天资明不明。醉生梦死入炼狱,自古酒仙出凡尘。 红依道:“这首诗跟收徒有什么关系啊?” 莘诚子背对着她,斜着眼道:“我五个徒儿的命理诗。你也看了,没有和你符合的呀。” 红依嗖一声站起,道:“道长,他们都能做你的徒儿,我为什么不能?道长下山不就是为了救助苦难,度化世人吗?我可以帮助道长,而且我本是佛女,就算为了修习功德,我也会多做好事的。” 莘诚子急的上窜下跳,喊道:“不能收,不能收啊。” 这时,春雪堵在洞口,手握一把石子,怒目道:“道长,你吃我姐姐的馒头,喝我姐姐的水,你不愿收徒,你就还,你就还。” “哎,你这小娃,吃了的东西,我怎么还。”莘诚子大声道:“亏我治好你,你却不帮我。” 春雪大声道:“你先收姐姐做徒儿,我再帮你。”满手的石头忽一下就撒出去了。只见铺天盖地一场石头雨,红依急忙跑来拦道:“春雪,你做的过分了。”春雪看到莘诚子狼狈逃窜,甚是好玩,捧着肚子哈哈大笑。 莘诚子摇头叹气:“如此忤逆,怎么能收,怎么能收啊?” 红依眼眉一转,计上心来,道:“怎么不能收,师父把‘返老还童四式’故意刻在石壁上,让徒儿自学,不是早认了徒儿我吗?” 莘诚子拳头捶地道:“我没有教你,你偷学我还没和你算账。” 红依笑道:“算账?师父应该多教徒儿一些,否则徒儿生性愚笨,日后在江湖上行走,怕要给您老人家丢脸了。” 莘诚子呵呵一笑道:“笑话,你丢你的脸管我什么事?” 红依道:“当然关师父的事了。现在我在玉阳所学的功夫一招也使不出来,练的最熟悉的莫过于‘返老还童四式’,我还懂师父您的冬眠养生之术,以寒造寒的内功之法,还有先从下丹田凝气运气的云手功。不过师父只教给我一点皮毛,日后我若是连个江湖小贼都奈何不了,别人无非笑话我学业不精,但是丢人的却是师父您哪。” 莘诚子蹿身到红依跟前:“云手功,你怎么知道云手功?” 红依道:“师父让弟子脚踩雪球,不就是在教弟子如何气凝下丹田吗?”说完对莘诚子又是跪地一拜道:“弟子多谢师父教化。” 莘诚子哭笑不得道:“你别跪啊,我绝不会收你的。”心里暗想:“这丫头果然冰雪聪明,处处留心,若不是师门只让我收五个弟子,当真收了她也不错。” 红依再拜道:“天地为证,师父教化弟子这么多,弟子不磕头就是弟子的不是了。” “哎呀。”莘诚子脚一跺地,大叫一声:“好!” 红依只当是莘诚子认了她这徒儿,连连磕头:“谢师父,多谢师父。” 莘诚子看着她额头频频磕地,也有几分于心不忍,扬手道:“你快别跪了,起来。既然你自学能力这么好,你先答应我三件事,再磕头也不迟。” “三件事。好,哪三件事?”红依一脸兴奋的问道,却没敢站起身来。 莘诚子道:“第一,贫道下山前师父再三交代,让我随缘度化五个徒儿,机缘成熟收归山河。贫道不会违背师训,也不会亲手授教与你,你且如以前一般自学自悟,自修自成,不许向我提问问题,也不必称呼我师父。第二,这小哑巴就是我救回来的灾星,你最好把他送回给他父母吧。第三便是,今日你所见的命理诗,乃是我师父之手书,不许对任何人提起。” 红依想了想,既然师公有训,当然不能违背,自己不称师父便是。不让问问题,就是要让我潜心自悟,要有自己的心得,而小哑巴,当然是要回到父母身边的。便道:“我答应。” “那好。”莘诚子长袖一挥,道:“贫道日夜跋山涉水,你要是受不了苦,趁早呆在玉阳山修你的佛。贫道刚被你俩整的一头臭汗,去小娃子的龟蛇洞里洗个澡去。”说完忽悠一声,不见了人影。 红依低头看着春雪一脸的不悦,柔声道:“好了,别生气了。你也得告诉姐姐你家在哪呀。” “我爹和我二娘都不要我,我没有家。姐姐不用管我,就让我在这山上饿死算了。”春雪没好气的翻腾着地上的尘土,干脆往地上一躺,狠狠踢了几脚。 “春雪,你听姐姐说。哪有爹娘不要孩子的。”红依轻声道:“没有爹娘,一个人在这世上孤苦伶仃,才更是难过。要不姐姐就送你去三道观,那里你会有很多的好朋友,等你长大一些,再去寻你爹娘好不好?” “不去。”春雪泪流满面,道:“连姐姐也不管我,不管我了,我就在这山里死了算了。” 红依看着不忍,为难起来,想了片刻,道:“你别哭了,姐姐哪里是不管你。要不我和道长下山时你就悄悄跟着,不要被他发现。他今天生你的气,过几天气消了,你再跑出来给他道个歉,你看这样可好?”春雪破涕为笑,点头说好。两人商量了好一阵,红依才放心的回玉阳去了。 几日后,玉德尼师回山,各殿中的弟子都去迎接,红依因不能进大殿,故而没去。但女尼们谈论的话,她却是细心听着。心里盘想着如何告知玉德尼师自己打算下山的事。虽说玉阳的人见面时都还称她一声红依佛女,可是她在五佛女的地位却是一去不再,如今的玉阳哪里缺少一个捡柴洗菜的帮手呢。下山去,是给自己一份尊严,也是一份希望。 天将晚时,她带着《金匮要略》来到了玉德尼师房前。刚要敲门,只听的屋内玉德尼师厉声道:“紫燕,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你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紫燕答:“什么怎么回事?” 玉德尼师道:“别以为我不知道,那天你偷偷跑去找歌潭主。” 紫燕笑了一声,漫不经心道:“他是歌潭潭主,我找他问点事有什么不对?” 只听到歌潭主三字,红依精神一紧,敲门的手也僵住了。听到玉德尼师像是在翻什么东西,呵斥道:“你平时写这么多‘渊’字,以为我看不出吗?你已经十八岁了,师姐本也不该管你,可是歌潭主他们陆家有家规,是绝不准娶外门女子的,我只怕你自己徒伤心。” 红依心想:“原来紫燕师姐喜欢歌潭主,才糟了尼师的训。”这时却听得紫燕笑道:“师姐,你想错了,那都是我去年写的。开始我觉得歌潭主挺好的,人长的俊朗,武功也好。可是你看,红依回来就成了那个样子,连玉女砂都没了,也不见歌潭主像江湖上说的是个正人君子。而且前一段和他交手,我还试了他,他下手毫不留情,一点都不怜香惜玉。我现在一丝也不觉得歌潭主好了。” 玉德尼师语气缓和了些,道:“那你去找他是什么事?” 紫燕道:“为了红依的事啊。你想啊师姐,红依在歌潭养病,为什么连歌潭的长老都不知道,一定是歌潭主有意隐瞒。于是我就跑去问他,为什么红依从歌潭回来后,臂上的玉女砂就消失了。谁知他一点都不吃惊,只答了句‘所以,红依佛女就要被罚去捡柴’。我就告诉他,失去玉女砂的佛女,应该被逐出玉阳,不配做师父的弟子。” 这时,玉德尼师和紫燕听到门外一阵呜呜的哭声,急忙打开房门。红依跪在地上,双手捧着一本医书,抽泣道:“尼师,我明日就离开玉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7章 第十六章 此离玉阳山外山 2 原来离开玉阳只需要一个勇气。包裹,干粮,负在肩上倒也不重。莘诚子穿过玉溪,一路朝着王屋山方向走去。红依不能发问,师姐的话在耳边时时环绕,闷着头走了一程又一程。路上她偷偷的留了两个馒头给春雪。莘诚子眯着眼假装没看见,和白虎说了一通不着边际的话,白虎便跑开了。红依抬头看山,乃是百川,山冢碎甭,高谷为岸,深谷为陵。 莘诚子道:“丫头,知道我们现在去哪里吗?” 红依道:“王屋山阳台观。定是天台白云子道长邀见了您。” 莘诚子笑道:“不是他见我,是我要见他,不知那司马承贞老儿现在死了没有。” 红依道:“白云子道长还在世呢。我在玉阳倒是听说过。” 莘诚子缕着胡须,掐指一算道:“哎呀,要来不及了。丫头,你在这等我啊,我去会会那承贞老儿。”语音落,人已经跑出百米远,再看已到了山脚下,再看已是看不见了。 红依独自找了一处地方坐下,春雪蹿身过来,喊着:“姐姐,姐姐。”红依道:“春雪,现在只有你还欢喜姐姐。只要我一日没有武功,我就是道长的拖累。” 两人隆起一堆火,烤了几根野山药。春雪却是乐意莘诚子不在,吃的满脸黑乎乎。红依突然觉得腰间一沉,拿起火灵瓶,惊喜的发现,瓶里又装满了水。她默念心法,取出一滴水。 “歌潭主,火灵瓶又有水了。” “是我装满的。灵犀瓶互相有感应,一空皆空,一满皆满。” “原来是这样,对了,因果花开了,是朵白莲花呢。” “嗯,你在玉阳还好吧。” “我,我离开玉阳了。我要和莘诚子道长学医。” “学医?你现在在哪?” “在,王屋山脚下,但是明天去哪我就不知道了。” “离开玉阳也好,不过不管到哪里都和我说一声。” 红依愣了片刻,还没回答,水已经干了。他一扭头,春雪不在旁边。心中一紧,起身便找,只见春雪伏在草地里,回头对她做了噤声的口势。红依轻轻走过去,顺着春雪所指的方向望去。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男子,担簦负笈,兀自跪坐在一棵老松下,口中不知在念叨什么。 春雪轻声道:“姐姐,你说他在和一棵松树说什么话。”红依拉着他,道:“我们去近处听一听,你看他面黄肌瘦,这会天就快黑了,定然没地方吃饭,待会把烤山药送他两根充饥。” 两人走近了些,只听那男子长声叹道:“自古学问难穷尽,冬寒夏暑枉费心。书近人情才半卷,道远阳台又黄昏。耕云种月播风雨,吟词弄调唱古今。天地悠悠无仙路,星汉琛琛何知音。老松啊老松,天下只有你一人懂我,一人怜我啊。然而,你可以饮风酌雨,我却是腹中常饥。” 这话直说的红依心中一酸,对春雪道:“春雪,你就把这山药送给他,叫他别难过。”春雪也不懂那人说的什么,就按照姐姐的话做。红依独自回到火堆旁,添了些柴,望着夜幕降临。 过了一会儿,春雪得得跑来,满脸欢喜的叫着:“姐姐,那人叫我仙童,还对我恭敬一拜呢,太好玩了。”红依道:“他人呢?”春雪偎依着火堆,笑道:“拿了山药,朝那边走了。” 红依和春雪各自找了些干草,铺了个舒服的草毯子。红依拿出件衣服给春雪盖上,道:“莘诚子道长应该知道你跟在后面,他没问,应该也是原谅你了。”春雪打着哈欠,已要睡去,道:“我记着姐姐的话,见道长就磕头。” 白虎不在,红依少了些安全感,准备的柴火足够燃到天明,她不住的添柴,生怕火堆熄灭了。 不知过了多久,天空挂起了一轮圆月。春雪的小脸被火光照的红彤彤的,红依却不敢睡着。她望着远方,想起了橘子的味道,轻轻道了句:“歌潭主,这会儿你是不是已经睡了。” 这时,一个黑影从山脚下飘来,若不是红依如今耳力明净,还真发现不了。很快那黑影近了,红依松了口气,是莘诚子。刚要说话解释,只见莘诚子背起春雪,道:“你脚力太慢,来不及了,我们赶紧走吧。”说完一觉揣在火堆上,火苗已熄。 红依道:“您见过白云子道长了吗?”话一出口,立即捂住双唇,因为这明明就是一个问题。 莘诚子道:“我就问问司马承贞那老儿,这山上有没有一处好水,可惜他不知道,我也没找着。我得赶紧去找我大弟子,再晚就来不及了。” “好。”红依也不多问,背了包袱便走,如此月色,赶夜路也算叫好。没想到莘诚子却原路折回玉阳,走着走着又朝着洛阳方向去了。红依近乎小跑的跟着,早已汗流浃背。 直到天快亮时,春雪睁开双眼,眼球一转,仍旧傻笑着装睡。山路越来越坦荡,再往前走就是黄河渡口,莘诚子面不改色,越走越有劲,大声唱道:“人生高在飘飘然,不飘不然自寻烦;聪明反被聪明误,万事就怕小圈圈。自然清明最原始,山河朴实好人间。人生高在飘飘然,不飘不然自寻烦;和气共存是大事,何必争胜毁人缘。小事总也放不下,放下方知是神仙。”唱的红依心中洞然开明,跟着喊道:“人生高在飘飘然,不飘不然自寻烦。” 渡口边上,一个白胡子摆渡老头饶有兴致的烤黄河鲤鱼。闻到肉香,春雪刚一抬头,就被莘诚子扑通扔在地上,他顾不得疼,跑到老头那眼巴巴望着。 白胡子老头是个热心肠,撕下一块肉给他,操着一口当地方言道:“毛孩儿饿了,饿了就吃吧。”红依递了些钱财给老头,老头一笑,接过道:“你们爷孙叁真是老早早啊,待会我把船划到河中心时,刚好赶上看黄河美景,红日水中升,天际映彩虹,谁见了谁有好兆头啊。”老头盯着莘诚子看了又看,好似是在羡慕那条比他长了好几倍的胡须,喝了几口热酒,开始划船。 到了河面,放眼一片水海茫茫,春雪老实的贴着红依一动不动。红依过了半晌也不听莘诚子说话,回头一看,原来早睡着了。 白胡子老头满身酒气,边划边唱:“一个不翻一条船,一把竹篙一张帆,一条鲤鱼一袋烟,一壶烧酒一身暖,一弯大河淌一年,一轮红日又一天。” 唱到此处,红日没升,河面却生出一层薄薄的水雾,映着东方的红光,幻化出五颜六色。凝神再看,只见红雾里出现一个破败的村落,妇人儿童面目憔悴,互抱着痛苦□□,也有男子奄奄一息,仰面朝天大口喘气。更有不少安静的老人,肌骨塌陷,已然离世。 红依只看得心惊肉跳,回头要叫起莘诚子,却见他独坐船尾,表情凝重,掐指算着什么,忽然大叫:“你这老头,划船也太慢,来交给我。”说着抢过船桨,呼呼划将起来。 这一划,速度极快,看得那白胡子老头目瞪口呆无言以对。红依扭头再看,雾中的景色已然全无,连红日也被山峦遮住了。老头暗自嘀咕:“真是好生奇怪,往年所见,都是宫楼玉宇,如同繁华东都,今日怎就出现这般景色呢。” 过了黄河,断断续续路过几个村庄,随处可见有烧抢过的残屋烂瓦。地上玩耍的孩童,见人便躲,更是将房门锁闭。如此走了半日,才来到一个集市。 春雪直盯着热气熏熏的包子,红依无奈道:“对不起春雪,姐姐没钱,我把钱都给老船夫了。”莘诚子倒是乐呵呵,拉着春雪道:“你想吃啊。”看着春雪嗯嗯点头,笑道:“嘿嘿,你等着吧,明天就让你吃到。”又拉着春雪停在一处面馆前,抹着春雪的口水,信誓旦旦道:“你等着,明天也让你吃到。” 过了正午,路过一处宅院,只见门前的大红灯笼凌空高悬,镶金牌匾熠熠生辉,匾上的“任府”二字生龙活虎,一看便是名家手笔。 红依仰着脑袋,暗自说道:“三月银杏画新扇,哪知乳芽凌冬发。这棵银杏树没有被雷劈,也没有虫蛀,怎么就没有乳芽呢。”她所指的,正是院前的一棵参天银杏,竟好端端枯死了。 莘诚子暗暗点头,道:“那是因为这家主子因病遭难,性命不保啊。天地感应,草木有情,你看何止是银杏树,就连院外的腊梅也不吐花了。”说完就赶着大步走开了。 红依脸上一愕,道:“道长,那您别走啊,您就去救救他吧。” 莘诚子脚下不停,喊着:“你走不走?再不走就真救不着他了。” 绕着院外高墙走了半圈,进了一片竹林,穿过竹林,只见怪石林立,槐杨葱葱。满地的苍耳子和鬼针草把春雪沾成了小刺人,红依把最后一个馒头塞给他,堵住他赶路的抱怨。 莘诚子突然止步不前,红依也立即停脚。不远处,一碧冠男子正手挽白绫,黯然哭泣。衣着甚是整齐华贵,身态极为端庄富雅。春雪惊道:“姐姐,他莫不是要吊死自己?” 这一句话,那男子果然听见,回头望了一眼,道:“是过路人,这后山是绝地,你们快朝回走吧。” 莘诚子五步并两步跨到男子面前,刷刷解开了他衣服前襟,露出胸腹,只见肚皮胀大如鼓,青筋绷曲,好好的肚脐竟凸出了一大截。胁肋干瘪凹陷,黑斑点点,面色如陈年的铜镜,额发如枯焦的茅草。双目暗淡无光,颧高颊塌,唇口干涸,鼻头青灰。男子被莘诚子按倒在地上,大嗨惊道:“你,你们可是要抢钱?” 莘诚子道:“我要抢命。” 男子苦笑道:“不用您老动手,我哪里还有命。” 莘诚子道:“我说有命便有命。”说完朝着男子胸口啪的一拳。夺去红依的火灵瓶,道:“我送你一滴穿肠□□,保你死了这次还想死下次。”说完取出一滴水,只见男子啊的一声,水已下肚。莘诚子却在地上大跳大笑,道:“解药就在这瓶里,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命来拿。” 男子颤颤站身起来,捶着胸口作呕,可哪里吐的出来。莘诚子已移步他身后,只朝他后背又啪的一掌。那人被打的五脏翻腾,噗一口,脓水腐肉吐了一地,烂臭难闻。 春雪捂着嘴惊呼:“姐姐,那人………” 红依轻声道:“道长在帮他,火灵瓶的水根本没毒。” 男子只当是自己中了剧毒,发足了脚力追着莘诚子抢药,可莘诚子像个顽童般跳来跳去,他的本事哪里追的上,几个跟头,已啃了一脸的泥巴。 莘诚子双手叉腰。叹气道:“你平时到底有没有跑过路啊,不行,咱得换个地方玩,不然你还没被毒死倒先被摔死了。”一抹鼻子,大笑道:“不如去你家吧。” 男子叫道:“别去我家。”红依只见两人一前一后你追我赶的跑远了。她只得带着春雪原路返回,帮他取掉身上的苍耳。低头一看,火灵瓶不知什么时候已在自己腰间好好的挂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8章 第十七章 高墙豪宅乱成团 1 莘诚子被四五个任府的家丁追的团团转,原来那衣冠华丽的病态男子竟是任府的男主人,名为任无住,此刻他手扶廊上雕花石栏,呼呼喘气,端起女仆呈上的热茶,咕咚一口饮下肚去。 莘诚子嘿嘿发笑,步如流星,将几个家丁的腰带尽数绑在一起,喊道:“不好玩,不好玩,贫道告辞了。”家丁们各被牵扯,直追到墙角,眼睁睁看着莘诚子踮脚翻过墙头,个个气的直跺脚。 这时,几个守门的小厮捆绑着红依和春雪,满脸堆笑的俯身在任无住跟前,一小厮八字小胡,脸圆身粗,看着比他主人还多几分神采,恭维着上前说道:“老爷,那疯癫老头只顾自己逃跑,我就抓了他孙子孙女,还愁擒不住他。” 任无住抬起眼眉,眸子里全无主子的威风,酝酿了一身的力气,却缓缓道了句:“关进柴房。” 小厮推着红依和春雪进了后院柴屋,一个女仆走进解开他们身后的绳结。任府的女仆也好生气派,粉红窄袖襦裙好生华贵,腰间还配着香囊。红依忍不住问了句:“敢问这位姐姐,你们老爷患的是什么病?”女仆欲言又止,轻轻摇了摇头,吱呀一声锁闭了房门。 春雪踢着满地的柴草,捡了个舒服地方坐下,仰天道:“姐姐别担心,我觉得这地方挺暖和的,总比睡外面好。” 红依检查着前后门窗,透过缝隙可以看到院中小半片景致,低声道:“道长存心把我们留在这,这里自然不会有危险,只怕他本来就觉得我们累赘,故意把我们丢在此处也很难说。” 春雪调皮道:“春雪会永远和姐姐在一起。” 红依笑道:“你还是个孩子,姐姐走到哪里也不会丢下你。”她望着院中,两名女仆在井口旁小心的摇着辘轳,抬着水桶离开了。只见那井栏珠光宝气,剔透无瑕,哪会是普通的石头,一看就是好的汉白玉。红依暗自道了句:“玉井,金栏玉井,莫非道长要找的徒儿正是这任老爷。” 天色晚时,一个女仆打开柴门,送了盘包子。红依在熟睡中被惊醒,只听那女仆道:“我们夫人心善,不会让你们两个小贼饿死,快吃吧。”看着女仆匆匆离开,春雪迫不及待咬下一口,道:“姐姐,是素的,你快吃。” 任府的晚上灯火通明,廊前的灯笼随风摇曳,家丁两组,在院内定时巡视。春雪巴巴望着窗外,道:“姐姐,你说这任府的院墙为何要修的这样高?肯定是任老爷藏了很多的钱财宝贝,怕别人来偷。” 红依正在静心调息,缓吐一口真气道:“修的高自是任老爷身份显贵,若是有人存心来偷东西,一堵墙怎么拦的住。” 只见春雪的眼睛越睁越大,低声惊呼:“姐姐,被你说中了,真有人翻着墙爬进来了。” 红依走近窗前,后院灯光稍暗,十多个精瘦男子衣衫褴褛,赤脚披发,大摇大摆,哄喊道:“好香的包子啊,任老爷,你家灶厨的香味都飘到院墙外头去了。” 接着便听到前院一阵叮叮梆梆,有叫骂之声,有劝解之言,又有女仆提着几篮包子从后院匆匆而过,红依也听不太清,看着满脸好奇的春雪道:“别看了,是丐帮的人来任府捣乱,他们无非讨要几个包子吃,已经走了。”果然,任府很快恢复了平静,家丁像往常一样按时巡视。 红依和春雪刚要入睡,忽听到前院又一阵骚乱,刀剑出鞘之声擦擦齐响,有人打着官腔高喊道:“任府的人快快来迎,县尉大人前来查案。最近可有什么外人闯入贵府?”仔细听去却又像是在窃窃私语,声音时有时无,红依心中越来越慌,拉着春雪道:“莫不是道长戏弄任老爷,被报了官,可该怎么办?” 春雪眨着双眼,脸上顿时变了色,只恨不能踹门而逃,忽又听到一句官腔:“任夫人,告辞!”前院又恢复了平静。春雪往地上一躺,大声道:“姐姐,看来睡在屋里还不如我睡山洞,连个好觉都睡不了。” 红依虚了一声,小声道:“别说话,有人来了。” 过了片刻,柴房的门被哗哗开了锁链,一盏灯笼举进,是送包子的女仆,她看了一眼红依,回头喊道:“夫人,他们都醒着呢,不用叫了。”门外一个沉稳的声音传来:“请二位出来吧。” 红依和春雪提着包袱走出,红光映衬,门口立着一个雍容妇人,华发高盘,身着紫衣,狐皮披肩毛色鲜亮,翠羽拖裙闪闪生辉,额颊饱满,鼻准方圆,眼光里却是几分倦怠。红依施礼道:“夫人好!” 任夫人眉间笑意一撇,说道:“两位请跟我来吧。” 红依轻声道:“任夫人,刚才我听到县尉大人来府上,可是出了什么事?” 任夫人步态碎小,柔声道:“没有事,无非巧要一笔钱财,已经被我打发了。” 红依心中不禁迟疑了片刻,想起曾经在玉阳山时,和师姐们抓了几个肇事的军官,那几人三句话出口。句句离不开钱字,看来这洛阳城内也是小人得志,贪官横行,抬头道:“任老爷现在可好?” 任夫人脚下一停,不再作答,对身旁的女仆道:“就这间吧,书房刚好有两张小床。”女仆听命,推开房门,轻声道:“两位请进。” 女仆掌了三处油灯,屋中顿时明亮,迎面一副卷轴苍劲有力,可见书字之人胸襟宽广,气吞山河。红依不禁油然生敬,默念道:“大丈夫行事,当磊磊落落,如日月皎然。”再看落款,乃齐州房乔。心中不免一转,道:“齐州房乔,莫非是贤相房玄龄?这幅卷轴是房相的手书?” 任夫人抬头瞻望,恍如隔世,缓缓道:“正是房相手书,我祖父与房相在年少时交好,故而得了这幅字。我家老爷甚为喜欢,挂在此处日日瞻仰,如今他病重在身,已是好久都不来书房了。” 红依道:“夫人,任老爷到底所患何病?” 任夫人脸色斗转,垂泪道:“绝症,大夫已经同我言明,老爷活不过这个月了。” 听到活不过几个字,红依心中一痛,道:“夫人不要灰心,我其实已经看见了,是鼓胀之疾。您要相信,莘诚子道长既然出手相救,定能化险为夷。” 任夫人道:“什么莘诚子道长?” 红依道:“难道夫人您不知?就是白天被您府里人的追赶的那个老道长啊。道长的医术很是厉害,春雪就是被他治好才能说话的。” 任夫人不禁失声道了句:“啊,原来我竟把活菩萨生生赶出了门。”话音落,窗外传来嗖嗖风声,一只黑箭破窗而入。红依急忙推开任夫人,才使她免于受伤,只听黑箭咚一声扎在书桌上。春雪机敏的抱着头,躲在柱子边。两个女仆跑去门窗处查看,大喊道:“快来人啊,有刺客。” 任夫人异常镇定,不愧为经历了市面的大户人家,冷笑道:“不用叫人了,能放暗箭进来,料定了我们抓不住他。”捡起黑箭,只见箭柄刻着:一个时辰,五百两。鬼手门客。 红依愤愤不平的说了句:“夫人,难道又是要钱的?这个鬼手门客,太不讲理。” 任夫人轻声对女仆道:“去我房里备钱吧。记得不要惊动老爷。” 红依正要说些什么,任夫人却在书桌里翻出一锦囊,递与红依道:“鬼手门客是个功夫极好的盗贼,每次来我府上,报个价格,拿钱就走,从不伤人。我虽然痛恨此种行径,但不想多惹是非,听说他前些日子出手伤了别府一个公子,几乎把人打成残废。所以我不用出手,自会有人买他的命。你且一定要与我讲一讲莘诚子道长,这可关乎着我家老爷。” 红依点头,打开锦囊,只见绢帛上写道:心静则明,心诚则灵,心慧则通,心定则久,心平则生。她想了片刻道:“赐此锦囊者所谓何人?” 任夫人道:“是万安寺的觉通大师。早年大师就断定,说我夫君命中有一性命攸关的大劫,故而送此锦囊,去年夫君骤然发病,匆忙去寻大师,不想大师已经坐化了。所以这锦囊里绢帛所写,也不知是何意。” 红依道:“所谓心平则生,讲的便是心气平和,自有生路。” 任夫人叹气道:“我们老爷日日书不离手,这绢帛的意思早也明白,只是病到了身上,心难平复,近几日已茶饭不进了。” 红依小心叠了绢帛,交还锦囊道:“那就更应该找到莘诚子道长。”她将莘诚子治好春雪的事详细说了一遍,那任夫人像抓了救命稻草般深信不疑。拉着红依的手道:“天无绝人之路啊。” 就在这时,忽听一个壮汉在院中喊道:“一个时辰已到,任老爷,任夫人,出来相见。” 任夫人带着女仆走出房门,说道:“钱都备好了,希望鬼手门客您老也拿的安心。” -红依把春雪按在门后,交待了几句,咚一声打开房门,大声喊道:“大丈夫行事,当磊磊落落,如日月皎然。奈何有人损人利已,贪财牟利,实非丈夫之行径。” 鬼手门客哈哈一笑,把银子裹入布囊,往腰间一缠,洪声道:“大丈夫处其厚,不居其薄;处其实,不居其华。任府上下奢靡铺张,任老爷随便一身褂子当了,就够养活好几口穷人,他又可想过丈夫之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9章 第十七章 高墙豪宅乱成团 2 话语说的任夫人脸上一热,急忙道:“你已拿了钱,快走吧。” 鬼手门客道:“任夫人,我门千偈抢钱从没有花在自己身上,万安山下近日疫情不断,这些钱都是拿去救命的。” 红依道:“若是疫情,自有官府救济,哪需门大侠劫富济贫?” 鬼手门客面门一怒,登时从背上掏出两把大斧,吼道:“哪来的野丫头好没良心。”说着挥动板斧,朝着红依左肩便是一劈,红依闪身向右躲避,哪知他另一把斧头拦腰截来。 红依若有功力,纵身跃起,定踢得他左右手招架不住,可此刻有心无力,躲去致命一击才是要紧,任府的家丁见此紧急,也都围了上来。无奈红依只得俯身趴下,随即一个滚雪球,逃出了鬼手门客的攻势。 任夫人在一旁焦急的喊着:“门大侠,别打,别打。” 红依抬头,却见那鬼手门客像中了邪一般战战栗栗,喊道:“鬼臭的丫头,你敢使暗器。” 红依道:“我从不用暗器,乃是你心里有鬼。” 鬼手门客把斧头握得更紧,像一头蛮熊,四肢站定,吼道:“纵然你有暗器,我今天也必须带走这救命钱。”说完蹬蹬跃上围墙,不见了踪影。 任夫人吓得一脸铁青,看红依的神情更忌惮了三分,说道:“原来姑娘是习武之人,我任府向来舍财求太平,姑娘不必替我们出头。” 红依道:“我功夫尽失,想出头却出不了,却要让夫人为我担心。”红依听出了任夫人责怪自己冒失出手,追不回钱财,搞不好还给任府引来杀身之祸。便行了谢礼,回书房去了。 刚推开房门,春雪拉着红依鬼鬼祟祟,小声道:“姐姐,你猜我刚才见到谁了?” 红依一愣,道:“谁啊?”转而一想,那鬼手门客向自己挥斧之时,也隐约感觉到房顶上伏着一人,而自己明明没有使用暗器,鬼手门客却声称糟了暗算般吃痛。道:“难道是莘诚子道长?” 春雪笑道:“姐姐你猜到也晚了,道长刚刚跳窗户走了。” “走了?”红依道:“那他没留下什么话?我们去哪找他?” 春雪道:“道长就问我吃到包子没,我说吃到了。然后他就走了。” 红依惊诧道:“就说点这?”再盯着春雪也是没用,只好叹道:“算了,我们快睡觉,明日出去找找道长。” 躺在床上,春雪呼呼睡着了。红依想起了鬼手门客的话:大丈夫处其厚,不居其薄;处其实,不居其华。捧着火灵瓶,想起陆无渊在阅读《何为道》的答卷时,曾不经意的说道:“昔日鬼谷先生有言:小人谋身,君子谋国,大丈夫谋天下。子矝满腹才学,若不是遭逢战乱灾荒,身家性命不保,又怎会委身于歌潭。” 弦月的光辉透过窗纸,走廊的灯笼红光闪闪,红依从没有在如此通明的夜晚里待过,竟是翻来覆去无有睡意。窗前人影晃动,一个女仆咚咚敲门,轻声喊着:“红依姑娘,您睡下了吗?老爷夫人有请。”红依急忙起身。 任老爷的房间果然气派,推门一副白鹤青松刺绣图,各式摆件琳琅满目,幽幽檀香扑鼻,炭火处处升温。任夫人迎上前道:“红依姑娘,我家老爷能进食了。莘诚子道长的事我已说与老爷,他这才急着要见见姑娘。故而深夜打扰了。” 红依道:“任老爷的病情要紧,能进食当然是好。” 任无住从内屋走出,对着红依深深一拜,道:“任某有眼无珠,还请姑娘见谅。” 红依还礼道:“是我们冒犯在先,夫人不计较,还管我们吃住,本应感谢任老爷才是。” 任夫人拿出一个小树棍说道:“红依姑娘可认识这是何物?就在刚才我们都在院子之时,有人悄悄进来将此物放于老爷身边。” 红依仔细看了看,道:“我明白了,这是贵府门前的银杏树枝,凭此路标,我们定能找到道长。” 第二日清晨,红依和春雪用完早餐,任无住捧着一碗井水来到书房,虽然面容清瘦,却比昨日多了几分精神。红依笑道:“任老爷还是来讨解药的?” 任无住点头含笑:“姑娘火灵瓶里的水灵力万千,昨晚服下三滴,任某今日自觉神清气爽。” 红依掏出火灵瓶,道:“此乃歌潭水,我自己也非常珍惜,但若能救人,就是整瓶水给了任老爷也值。” 任无住道:“任某如今已明,贪念害人不浅,点滴已能救我,何必索要整瓶。” 春雪撇着嘴道:“姐姐说了,瓶子里的水根本没毒,任老爷就是不信。” 任无住笑道:“任某深信不疑,药即使毒,毒也是药,医者定不会害人。但道长曾告知任某,说解药在瓶中,任某相信心诚则灵,而且确实大好了不少。” 红依将火灵瓶的水倒几滴于碗中。任无住饮下,大叫痛快,又吩咐家丁备好马匹,与红衣一起寻找莘诚子。春雪不会骑马,故而留在任府,好吃好喝甚是开心。 路上果然发现多处标记,走了半晌,几人又只好快马出城,城外草木丛生,可见多处村落荒芜,红依问道:“这条路通往哪里?” 一个随行家丁答道:“这正是去万安山的官道。” 红依道:“万安山?万安山不是正在爆发疫情吗?”俯首一想道:“若是这样,道长肯定是去救人了。” 任无住骑在马上体力不支,强撑着加快了速度。 跑了几里地,红依四下探望,满腹疑虑道:“难道是道长的树枝用完了,为何这段路一个路标也没有。” 任无住道:“前面有一个赶路人,不妨问问他可曾见过道长。” 一个家丁下马走去,见那赶路人一身孝衣,妆容极其狼狈,正要发问,却又咚咚跑回道:“老爷,那位路人手里拿的,正是道长留下的树枝。” 任无住脸上一愣,几人都已下马。那赶路人怔住脚步,回过头来,衣服手脸尽是泥渍,脸上泪痕斑斑,眼球红丝满布。红依走上前去,拜道:“不知少侠拿这些树棍可是为何?” 那赶路人道:“我找一位道长。”话音一出,语气里全是绝望和哀戚。红依心想此人定是亲人故去,才会这般悲伤落寞,道:“敢问少侠找那位道长可是要瞧病?” 赶路人低拉着头,道:“瞧病?若病的人是我,就让我即刻病死吧,只要父亲母亲能活过来。” 听到此话,任无住连连摇头,心生怜悯,劝道:“覆水不能收回,人死不能复生,少侠节哀。既然都是寻找道长,不如大家一块找吧。” 原来这赶路人,名为落成空。本是江南的一位书生,为考取功名,多年前带着父母一起在洛阳安家。父母经营一个茶舍,为他筹集去清轩书院就读的学费。本来生活还算可以,谁知他却屡试不中,战乱后家中财物被洗劫一空,父母病重,仍是筹了所有财物送他去嵩阳书院就读。 他每日刻苦用功,本想功成名就后二老就可不用辛苦。谁知这次归家,父母病重竟至不救,双双西去。邻里人讥讽,学友们不齿,都骂他是只求功名不事双亲的不孝子。昨日是父母七七还魂之日,他正在坟冢前祭拜哭嚎,远远听见一道人吟道:“天不得时,日月无光。地不得时,草木不长。水不得时,风浪不平。人不得时,利运不通。” 他便问:“那如何才能得时?”道人答道:“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自古福祸相依,阴极阳生。但若能逢苦不忧,逢变不惊,处处得时也。”他自觉与道人有缘,刚要上前拜问,道长早已离开,只留下地上的一枚树枝。 任无住道:“道长说的好啊。落少侠,你我都是遇到了命中贵人。” 一名家丁将马匹让与落成空,自己和另一家丁共乘一骑。刚又跑了十多里地,草丛里突然窜出七八条黑蛇,横拦在道上,众人急急勒了缰绳。红依道:“怎么会有黑蛇挡道?”马蹄刚动,只见黑蛇蛇头探出,蛇身登时增粗了五六倍,血口张开,把一个人活吞了也容的下。 任无住道:“大家别怕,这叫气鼓蛇,没有毒,我早年在沙漠地带见过。此蛇闻血拦路,是友而非敌。定是前方有人流血丧命,气鼓蛇特来提醒我们的。” 落成空道:“怪不得这蛇对我们只拦不攻,那我们绕着走,别踩伤它们就是。” 几人策马绕了一个弯,不多时,果然见地上有新鲜血迹。红依和众人都放慢了速度,细心查看。一个家丁喊道:“老爷,这有一块银子,上面还有我们任府的记号。” 任无住道:“我们任府的银子怎么会在这?” 红依道:“定是鬼手门客遗落的,昨夜他问任夫人索要了五百两。” 话音落,一个声音从齐腰的枯草里传出:“不错,正是我。” 听到此音,众人不禁退后,两名家丁拔剑出鞘。任无住道:“今日我们都只为寻找道长,送出的钱任某自不会再要,请门大侠不要伤人。” 鬼手门客道:“人不伤我,我又何必伤人。” 红依听出他话中底气甚是不足,与昨夜的语气截然有别,道:“门大侠,你受伤了?”说着已拨开草丛冲了过去。谁知草丛里竟横七竖八的躺着十几个黑衣杀手,眼珠晃动,身子僵直,见了红依更是哼哼发不出声,原来都被点了穴道。 鬼手门客双手紧握,鲜血直淌,盘膝坐地纹丝不动,显然也被点了穴。只因点穴之人手法不同,只有鬼手门客一人能说出话来。一截银杏树棍直插在草地上,红依立刻明白,定是莘诚子路过时搅局,化解了这场冤家血拼。 红依撕下一块衣角,替鬼手门客包扎了手上的伤口,可怜他人称鬼手,却硬是被仇家削去了两个指头。鬼手门客运功冲穴,累的满头大汗,道:“丫头,你若要帮我,就帮我解开穴道。”红依道:“门大侠,不是我不想帮你,道长点的穴,哪是常人能解。再说,解开后怎样,看着你杀掉这些人吗?” 鬼手门客笑道:“我要杀人,他们哪还有命在。他们也是拿人钱财,□□,哪个与我真有仇怨?难不成姑娘跟我结了仇。” 红依道:“我从不与人结仇,只因我确实不知如何解穴。” 鬼手门客哈哈一笑道:“罢了,那就麻烦姑娘使出最大力气,朝门某后背踢上一脚。” 这时,任无住和落成空望着远处升起一团浓烟,正是万安山的方向。任无住叹道:“万安山上阴云不散,此时却又祥瑞升腾。看来此行是来对了。”落成空问道:“我只看到一股黑烟冲天,哪来的祥瑞?” 鬼手门客被红依撞开了穴道,起身替受伤的黑衣人撒了金创药,又试着为他们解了几次穴,却是怎么也解不开。一个黑衣人勉强张嘴道:“门大侠你快走吧,从此我们再不认识。” 任府的家丁极有江湖经验,伏在草丛里不露面,直到红依和鬼手门客离开,才悄悄退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0章 第十八章 求道也需机缘满 1 鬼手门客提着沉甸甸的包裹,衣衫仆仆生风,径自翻过山路远去了。红依望着他刚直的背影,心中暗暗说道:“贫恶洪福人世道,天真英雄招劫灾。” 到了万安山脚下,远远飘来艾草的熏香。各家各户门窗紧闭,屋前屋后艾烟正浓。红依心中一阵嘀咕,道:“村庄里一个人也不见,看来真是发生疫情了。”任无住道:“非也,疫情当是解了。” 几人绕行村庄,快马跑到山谷深处,黑烟越来越近,一股焦臭味也越来越浓。近了,只见九个光头高僧围站在火堆旁,身披大红□□,手持念珠喃喃有声。众人倾耳细听,只听到火堆里滋滋啪啪,夹杂老和尚唱的什么“南无阿弥多婆夜”。红依心中一阵肃然,立即下马,这唱的正是佛门的大慈往生咒。 任无住带着家丁刚要上前,忽见鬼手门客从树林里嗖一声窜出,身形轻快敏捷了不少。再一看,见他两手空空,长袖挥挥,满脸的潇洒得意,必然已将银两分发安顿。鬼手门客捏着鼻子,喊道:“我还以为烧什么东西,原来烧的是一堆死人。” “死人?不会是得疫病而死的人吧。”落成空的脸顿时铁青,调转马头准备离开。 “什么疫病死的人?”鬼手门客咚咚跑来道:“这个地方埋的全是战死的将士,至少死了两年有余,哪是现在才死的。” 红依道:“那为什么现在才被发现?” 鬼手门客道:“人都被埋了两年了,谁还管那么多。哪知今年雪化后地面给冻裂了一道口子,尸骨露出,臭气熏天,山风盘旋,周围的村民凡闻到这气味的,都陆续患了咳疾。所以我就让任老爷忍痛捐了五百两,好好给他任家积点功德。” 任无住道:“怪不得村落处处熏点艾草。门大侠救苦救难,这点钱我任某该出。” 鬼手门客哈哈笑道:“任老爷,我鬼手门客以后不会再去打劫你了,从今往后我要拜一位师父,改头换面,从新做人。”说完跨着大步上山去了。 任无住将马匹交于家丁,和红依、落成空一起徒步上山。万安山山势缓延,林中小路曲径通幽。几人走了一阵,忽听到一人醉言醉语的唱道:“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侧耳听。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 唱的正是李太白的《将进酒》,唱到兴处,戛然而止,喊道:“你这怪老头,万安山正在闹疫情,官府都躲之不及,你跑来作甚?莫不成和我一样,也被别人追要酒钱。” 老头答道:“我虽不欠人酒钱,确实也是在躲人,这么一来,咱还真是同病相怜,快把你的酒给我喝两口解闷。”忽又听醉酒的人骂道:“你这臭老头,我好心让你喝酒,你却在酒坛里放一把土,简直存心找打。” 老头笑道:“小子,你再尝尝这酒,你若能酿出这般美味,我老头任你打骂,还跪下给你磕三响头。若你从没尝过此等好酒,乖乖跪下做我徒儿,你看可好?” 山下,红依等人早已听出那老头正是莘诚子道长,各自提着一口劲抄小路奔来。莘诚子喊着:“来不及了,找我的人追上来了。”说完故作狼狈逃跑之样,呼呼朝着山顶爬去。 红依心知肚明,莘诚子若真要甩掉他们,凭他几人的脚力,哪还能追的上,分明是道长故意放慢脚步,引着他们去一个地方。跑着跑着,鬼手门客突然窜出喊道:“师父,请留步,您救我性命,您这师父我是认定了。” 几人终于爬上一处山顶,一阵松风迎面吹来,脑门顿然清凉。一个书生担簦负笈,对着莘诚子深深一拱,拜道:“不想此处又遇见了道长。” 红依仔细一看,原来这书生早在王屋山下遇见过。那醉酒人一手抓着酒罐,一手提着一只破鞋,龇牙咧嘴气喘吁吁,贼着眼喊道:“老头,我拜你为师,给你磕头,你可得说话算数,把你那套酿酒的变戏法教给我。” 话音落,鬼手门客、任无住和落成空面面相觑,书生和醉酒人脸上一愣,几人像是恍然大悟般既欣喜又严肃。莘诚子道长立在青松下呵呵一笑,道:“齐了。” 五人走至莘诚子跟前,屈膝跪地,齐喊道:“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红依心中一热,连连后退,抬了脚又放下,兀自立在一旁。 莘诚子捋着长须,神采奕奕,多少因缘注定,才让他们相遇在万安山的松风之中。他俯首对任无住道:“你虽身有灵气,却也招灾。家财万贯,却无命消受。为师助你开天眼,可通凡人前世今生,赠你道名‘灵台’。愿你勤修功德,点度苦人,以德延命。” 任无住深情默默,扣头道:“谢师父。” 落成空低头垂泪,紧握着前襟麻衣。莘诚子拍拍他的头道:“你饱读诗书,出口成章。却不懂先奉双亲,再求功名,为师赠你灵芝笔一支,从此笔不离身,人不离笔,写出人间正道。赠你道名‘芝台’。” 落成空举手接笔,抹着涕泪道:“谢师父。” 门千偈额头贴地,头也不抬,莘诚子望着他,道:“你除恶济贫,自以为快活,却看不见世间贫富自有缘劫气数,赐你道号‘冰台’,以艾草为名,焚尽心中善恶偏见,晓医理,惜人命。” 门千偈道:“谢师父,从今往后,江湖上再没有鬼手门客了。” 那书生名为望平芜,他心中无限激动,脸上挂着苦尽甘来的笑容。莘诚子缓缓道:“你跪天问道,遥望平芜,却被平芜的浮云蒙蔽,为师赠你道名‘芸台’,希望你的境界可上云端。你且先晓自性,再望芸芸众生。” 望平芜扣头道:“徒儿铭记师父教化。” 莘诚子看着醉酒人一脸的不屑,道:“映宝月,你自称酒仙却不懂酿酒,醉生梦死,难成气候。为师赠你道名‘月台’,望你早日勘破镜花水月,缘起缘灭。” 映宝月酒醉未醒,胡乱喊着:“我只想学你酿酒的本事,什么镜花水月。” 莘诚子背过身去,哈哈一笑,随口吟道:“人生高在飘飘然,不飘不然自寻烦;大道信仰可救命,心烦意乱难平安!圣人保守自然心,否则生命不值钱。人生高在飘飘然,不飘不然自寻烦;人心都在奇峰上,谁知高处不胜寒。恩恩怨怨何时了?飘儿飘然了结完。人生高在飘飘然,不飘不然自寻烦;财迷心窍人小了,有钱更比无钱难。为何百事不顺心?心眼狭隘多了点。人生高在飘飘然,不飘不然自寻烦;千奇百怪自然事,明白才算天地宽。享乐昏头吃苦明,清闲明静又深远。” 灵台取出纸墨,芝台奋笔疾书,已将莘诚子随口所述记录下来。五人初为师兄弟,甚是亲近,互拉着手臂问长问短。红依履行和道长的诺言,只得自行回任府去了。 第二日,红依刚刚梳洗起床,任无住砰砰敲门,道:“师妹您快快起床,师父不见了。” 红依拉开房门,只见落成空和望平芜也站在门外。任无住忧心忡忡道:“我明明给师父安排好的房间,今早一看,竟连被子都没动。师父不知会去哪里?” 红依思索了片刻道:“任老爷,您别担心。我们一起找找看。” 几人分头行动,前院后院翻了个遍,却是连莘诚子的影子也没找到。推开大门去寻,更是六神无主。 红依道:“昨天道长有说过什么地方吗?” 任无住道:“说了万安山的尸骨是师父叫寺里的高僧来火化的。” 落成空道:“还说了万安山以前叫玉泉山,师父打算在那里建一座和气台,而且大师兄已经答应出钱来建了。” 红依道:“那具体说了建在万安山什么地方吗?” 任无住道:“师父说今天会带我们去看,那地方,要能听得见泉水声,看不见泉水流。” 红依疑道:“当真有这种地方?” 话音落,四人的头上各被树枝啪啪打了一下,惊呼道:“谁打我?”抬头只见银杏树梢,莘诚子仰面平躺在树枝上,吱吱晃动,只把树下站的人吓得心惊肉跳。 任无住和望平芜惊道:“师父,您快下来。” 落成空喊道:“师父,您怎么不在屋里,非要跑到树上去呢?” 莘诚子不耐烦的喊着:“太阳还没出来,你们几个能不能别来打扰我睡觉,怎么,还想找打啊。” 几人左顾右盼,无计可施,只得轻着步子的离开。红依站在走廊上,忽然闻到了一股沁人的幽香,细心一瞧,院间南脚的梅花树,一夜之间竟全数盛开,妖娆至极。 望平芜移步前来,对着红依深深一拜,道:“看到仙童,才知那日是师妹赐予食物与月台充饥,月台至今都未感谢。” 红依道:“我若知道平芜大哥是道长的徒弟,那日怎会让你独自前行。” 望平芜道:“这就是真缘,我本是去王屋山拜求白云子道长,他却说我今生无缘得道,送了我半卷书册,敷衍我下山,我就走着走着来到了万安山,巧合遇见了师父,师父一番点化,我才明白,道不是求的,而是行的。静而源知,忽而明知,汪而大知,发而洪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1章 第十八章 求道也需机缘满 2 几日来,任无住的身体逐渐转好,食量大增,酒肉不忌。任夫人心中喜庆,待红依更为周到,安排她到后院的厢房常住,也为春雪添置了几身新衣。 这日晚上,春雪已经入睡,红依仍在书案前百~万\小!说。落成空敲门走进道:“师妹,今天让你久等了。这是师父今天的教学语录,我全部都写下来了。要不是月师弟喊着太困,师父还在与我们讲故事呢。” 红依接过书卷道:“讲故事?讲了什么故事?” 落成空轻声道:“讲了师父第一次认识师公的时候,师公打断了师父的腿骨,又把他扔进冰河里,师父在水里扑打了好几个时辰,师公才把他捞出来,逼着他喝下一种和着泥巴的水,结果没几天师父的腿就好啦,能跑能跳。师父这才知道,自己遇见了高人而不自知,到处寻找师公要拜师呢。” 红依叹道:“原来道长是吃了苦才拜师的。” 落成空道:“是啊,师父还讲了歌潭,那地方简直是个药材宝库,人间圣地呢。” 红依低下头去,道:“落大哥,谢谢您,我连夜抄写,明天一定还您。” 落成空笑道:“师妹,我们五兄弟早都商量好了,虽然师父没有收你为徒,但我们早把你当小师妹了,就等着你叫一句师兄呢。” 红依拿着落成空送来的书稿,心田里满满的感激,深吸一口气道:“好,谢芝台师兄。” 转眼十多日已经过去,红依的药丸还剩最后一颗,她握着火灵瓶,想起了陆无渊的话:“药吃完了记得提前告诉我。”又想起了紫燕师姐曾怒气冲冲的说道:“红依在歌潭养病,为什么连歌潭的人都不知道,一定是歌潭主有意隐瞒。于是我就跑去问他,为什么红依从歌潭回来后,臂上的玉女砂就消失了,谁知他一点都不吃惊。” 红依越想越是紧张,自言自语道:“歌潭主遇事从来都是百变不惊,紫燕师姐的话未必就对。但我却是真的不能再麻烦歌潭主了。” 春雪拉着红依笑道:“姐姐,你总是抱着瓶子发呆,难不成这水真有任老爷说的那般神奇?” 红依道:“姐姐哪有发呆,只是想到了一些事。你看你啊,最近都吃胖了。今天怎么这么早起床?” 春雪不好意思的笑道:“任老爷家的公子让我陪着他早读,我也刚好跟他学习写字。” 红依道:“姐姐教你认字你怎么不学?定是那地方有好吃好玩的东西,你才乐意吧?” 春雪被数落的无地自容,嬉笑着脸道:“姐姐,那我去了。” 红依去后院汲了些井水饮下,捡起一截树枝,试着舞出一套冷月刀。由于发不出内劲,舞的不伦不类,绵软无力。忽听得背后有人鼓掌道:“好啊,好啊。” 红依回头一看,是门千偈。立即扔了手中树枝道:“冰台师兄取笑我,哪里好了?” 门千偈道:“师妹是佛女出身,舞出的剑招看不出一丁点杀气,好啊,果然好啊。” 红依嘟着嘴道:“我失了内力,手脚都用不出劲来。自己不够苦闷,还要冰台师兄挖苦我。” 门千偈道:“我哪里挖苦师妹你了。这武学之道,有刚就有柔。我虽走的是刚猛的路子,却看着师妹的柔绵之气甚是精妙。” 红依叹气道:“看来师兄还真是谬赞了。对了,和气台的事情怎么样了?” 门千偈道:“正在建呢,等过一段建好了,师妹就搬过去住吧。” 红依欢喜道:“这么快,那真的是一处听的见泉水声,看不见泉水流的地方吗?” 门千偈哈哈大笑,道:“师妹,你是不知,那天师父带我们五人去了万安山的一处缓坡,我们确实听见了泉水声,四下寻找却根本没有水流,还是灵台师兄聪明,往地上一指,原来我们脚下踩的,是一处地下暗河。” 红依诧异道:“地下暗河?怪不得万安山以前叫玉泉山呢,原来真有一条玉泉。” 多日来,红依发现莘诚子的语录甚为广泛,有关于诊疾治病的,有关于修心养性的,有脱口而出的诗句,还有草药新解、新用,以及山河游记。红依分类抄写,字句视为珍宝。 这日,读到:“物鸣春息至,物熟夏水沸,物成秋初醒,物明寒冷静。故春土常动,夏土常沃,秋土常离,冬土常净。春水兴万物,夏水沸百魂,秋水初浅睡,冬水冷净明。春土常动无人知,夏土常沃万物荣,秋土常离物革面,冬土常净怀生机。”红依拍着脑袋自语道:“道长这些话的意思是说,四季的水和土都有不同的个性,故而四季更替,景致各异。这些明明不属于山河游记,我昨天怎么胡乱归类了,这些可以另起一册,归为水土知识。” 一日清晨,红依正在诵读莘诚子的即兴诗:“以水为餐众人讥,松柏千岁峭崖立。狠吃死饱猪牛蠢,玉泉活水万古稀。”落成空敲门走进道:“师妹,你收拾下东西,今日同我们一起去和气台吧?” 红依起身将书卷原稿还于落成空,道:“才一个月时间,已经建成了吗?” 落成空道:“建成了四五间小房子,已经用炭火烤过去了湿气,可以住了。” 红依一边收拾着书册,边道:“那和气台总共有多少间房子啊?傍着山势,总不能建很多吧。” 落成空轻声道:“这事都是灵台大师兄请匠人设计和建造的,我是不懂。不过,听师兄说,他已经没有什么现银了,正打算把府宅和值钱的东西都卖了,买些田产让嫂夫人和小公子守着过活,不惜一切把和气台修建起来。” 红依惊道:“怎么会这样?那以后大家都怎么办呢?” 落成空道:“我也把我家的茶棚变卖了。以后我们师兄妹都跟着师父住和气台。大师兄出了那么多钱,等建成了,一定很气派。” 红依点头道:“好的,我收拾好就去□□雪。” 和气台建在万安山主峰的半山腰处,屋宇用青石垒砌,柏木做梁,杉木做柱。高屋三座,小屋七间,还有药房和百~万#^^小!说。高屋前一个白石砌成的圆形水潭,流水哗哗而过,前不知其来,后不知其去。石匠们忙得不亦乐乎,眼看浩大的工程已竣工了一半。 落成空道:“师妹,后排小屋第一间是给你留的。快把东西搬进去,我们还要去拜见师父,他老人家日夜守在这,都多久没见你了。” 红依和春雪搬着行李推开房门,房间不大,但却阳光明媚,书桌床榻简单有序。红依很快发现了一个问题,道:“芝台师兄,怎么只有一个床榻?” 落成空笑道:“因为这间是给你的,春雪住你隔壁,这是大师兄交待的。!”说着搬着春雪的脑袋,道:“走吧春雪,看看你自己的房间。” 和气台的建设并不如想象般的那般顺利,十多日后工匠也少了一半。任无住终于将任府变卖了出去,这才雇人搬来不少青石和红瓦。任夫人和小公子也被安排到乡下村落,开始了自力更生的生活。 这日,红依正在读书,读到:“混水生气,混气生天,混天生土,混土生然。”这几句却是怎么也没弄明白。只听门千偈在窗口喊道:“师妹,快随我来,师父说在一日之中,泉水每过一个时辰就有一重变化,要我们尝出味道来,我是个粗人,怎么尝都一个味。” 红依开门问道:“水能有什么味道?道长定是在闹着玩呢。” 门千偈一本正经道:“真不是闹着玩,师父说,要是尝不出来,就不要我们了,你也快去尝尝看吧。” 每隔一个时辰,红依便拿着竹杯去汲水,夜间,除了映宝月,几人更是浅睡则醒,一边品尝,一边琢磨。就这样直到了第二日天明,红依舀出水一看,不禁吃了一惊,竹杯里的水再不清澈,连杯底也看不清,仔细品尝,也没有昨日般清凉甘甜,倒是有一股涩涩的味道,再舀起一杯,依然浑浊不见杯底。 门千偈急的团团转,叫嚷着:“师妹,你都尝了一天一夜,到底尝出什么味道没有?” 红依低声道:“冰台师兄,这水当真是有变化的。比如昨日这水很是清澈,今日却异常浑浊。昨日的水甘甜透骨,今日的水却发涩,喝了让人心里堵闷。” 门千偈眼前一亮,舀出一碗水,哈哈笑道:“呵呵,当真水变浑了,果然是师妹细心。我啊,赶紧去告诉师兄师弟们去。” 红依回到小屋前,春雪伸着懒腰喊道:“姐姐,今天这么阴的天,可是要下雨了。不过,这场雨一下,小草就会发芽,小燕子也要回来了。” 红依道:“是啊,等到漫山遍野都变成绿色,和气台也就建成了。” 快到午时,几名挑工担着食盒,喊着:“开饭了,开饭了。”任无住忙着分发饭菜,对众工匠道:“大家吃完了饭都各自回吧。下午必定要下场春雨,此处没有备用斗笠,大家等雨过天晴了再来做活吧。” 到了下午,果然悉悉索索下起雨来。红依冲进雨里,放了两个竹杯于高屋后的石砖上。春雪在屋檐下大喊:“姐姐,你快回来,别淋雨啊。” 红依跑回来道:“姐姐没淋雨,只是放了两个竹杯,想接点干净的雨水。” 春雪拉着红依的手道:“姐姐,我爹说,季节交替时候不能淋雨,不然人就会生病。” 红依笑道:“姐姐没事。以前读《世间本草》,说煎药的水有井水,河水,百沸水,千扬水,无根水等等。既然水这么有讲究,我就接点雨水尝尝,看各种水的味道有什么不同。” 春雪松开手道:“宝月大哥变得奇奇怪怪,整天捧着土又是闻又是尝的,说土有味道。姐姐也变成了怪人,说水有味道。算了,我昨晚没睡好,我去睡觉了。” 红依道:“你睡觉姐姐不管,不过,教你认的字,我过几天可是要检查的。” 春雪无趣的关门睡觉。红依刚要离开,只听得百~万#^^小!说传来一阵阵爽朗的笑声。任无住踱着步子,畅声吟道:“诗题就为《春雨随想》,昆仑长风九万里,天山低首任我骑。烟瘴病魔化乌有,阎罗收兵卷战旗。” 落成空道:“大师兄做得好,师弟也做一首随想。甘做药牛不做仙,医林学府在深山。天地大美无限好,松风一曲千万年。” 望平芜拍手道:“大师兄,二师兄说的好,芸台此刻也是有感而发。卫道长路风漫漫。医道未行几时安。酸甜苦辣乃天赐,九九归一结善缘。” 忽听得门千偈拍着桌子道:“好,好。只可惜我是做不出诗来,来,月师兄,咱俩喝酒。” 红依虽不能去百~万#^^小!说亲自聆听莘诚子教诲,但五位师兄的吟诗探讨却是听的真真切切,倒也满足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2章 第十九章 病妇刁难不为难 1 这日,红依正在切晒石菖蒲,春雪在一旁了无趣味的晒太阳,懒懒问道:“姐姐,你莫不是打算做医女了?” 红依随口答道:“是啊。至少先让自己无病无灾。学的好了,还可以救助他人,何乐而不为。” 春雪叹道:“姐姐,生病的人都是又脏又臭,别说救人了,看了他们,你都吃不下饭去。” 红依戳着他的脑袋道:“胡说什么,姐姐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不也是个又脏又臭的小屁孩。” 两人有说有笑,恰巧门千偈背着草药从后山走来,远远望见春雪懒散的模样,大声喝道:“小子,今天干活了没有?小心偷懒没饭吃。” 春雪嬉皮笑脸,急忙帮红依晾晒草药。红依笑道:“冰台师兄,你把背篓里的药材放在这里就好,我下午全都洗完。你快尝尝这些晾晒的熟地,我已经蒸了六次了,味道很是甜呢。” 门千偈嚼了一块道:“真是又甜又有嚼头。”说着倒出草药,便欲离开。 红依抬头道:“冰台师兄,为何这些日子都不见工匠来建房了?大家每日都只是采药切药,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门千偈回过头,搓着手指的泥巴,道:“师妹,你也知道,建造和气台全仗着大师兄,我们几个人又都是身无分文。可是最近青砖红瓦价格都贵的惊人,大师兄也没多少存钱,还要掂量着我们众人大半年的用度,就商量着过段时间再建,师父也同意了。” 红依望着光秃秃的屋梁,道:“其实,要知道钱款不够,当时就不要用雕花的青石,也不要用杉木,就用普通的榆木和枣木,就能省下不少钱财。” 门千偈道:“师妹,这些我们都不要担心,大师兄说了,他会筹备好。”说完转头离开了。 晚上,红依在灯下抄书,读到:“知高而不迷,逢俭而不弃,遇浩而不仓,长累而不昏。”认真抄写入修心养性篇中。读到:“情明胆悦,水明心宽,肠明气化,神明肾安。”抄写入诊疾治病篇中。读到:“柏胶,柏之精泪,破结,化瘀,消肿气,散恶毒。”细心抄写入新药新用篇里。 她抬头咬着笔杆,自语道:“道长用了这么多书中从没有的新药,看来书卷记载也不是万全,实践和新知才更伟大。” 转眼间又是一月光阴,小草展腰吐绿,杏花洁白无暇,漫山新芽姹紫嫣红,成片的油菜灿黄荡漾。红依每日早起晚歇,忙忙碌碌,已然没空闲练功,连春雪的功课也顾不得了。 春日,阳光大好,风清云淡。红依将冬日存放的药材分批搬出翻晒。春雪在屋檐下抱怨道:“姐姐,为什么我们最近每日都只吃一顿饭?以前不是都吃三顿的吗?” 红依道:“以前啊,姐姐的师父还在世,师父常说,痴心妄想最耗损能量。人若能六根清净,五心不动,每日吃上很少即可。” 春雪白着眼道:“姐姐说的不对,饿肚子没有理由。” 红依笑道:“你没听说过吗?老百姓称这个季节叫荒春,春天是老百姓最可怜的时候,定是粮食的价格翻倍增长,谁家的日子都不好过。你只看到大家每天只吃一顿饭,可是道长常常好几天都不吃。我们怎么能先有意见呢?” 春雪嘟着嘴一言不发,把蒸好的熟地和黄精嚼吃了不少。 红依道:“春雪,姐姐记得有一处竹园,我们明天去采些竹笋,给春雪加一顿餐可好。” 春雪嘻嘻笑道:“姐姐最好,姐姐最好。” 第二日,红依与春雪背着竹篓上山,细密的山葱,嫩绿的山蒜,毛茸茸的茵陈,红依和春雪不多时便采了小半娄。 春雪道:“姐姐,我们什么时候能到竹园?” 红依直腰站起,道:“我改变主意了,那片竹园就留给山下的村民采食吧。姐姐回去给春雪蒸野菜馒头,春雪什么时候饿了就什么时候吃,好不好?” 说话之时,只见天空盘旋着一只华丽的鸟儿,尾羽极长,身形犀利曼妙。红依眼前一亮,大声喊道:“是三凤,三凤!” 三凤在空中盘旋了一阵便离开了。春雪道:“姐姐,我咋看着是三只鸟儿?”红依道:“是一只。” 三凤飞走了,红依的心神也飞走了,呆呆的望着天际的白云。 晚上,红依忐忑的打开了火灵瓶。低声说道:“歌潭主,您这会忙吗?” 一个轻柔的声音答道:“不忙。” “我今天在山上看到三凤了。” “是我派它去做事情。” “哦,您和老夫人都还好吧。” “都好,你现在在什么地方?” “在,万安山和气台。” “你药吃完了吧?怎么不说?我过几天给你送去。” “不用了,我自冬天到现在从没病过,我,我不用了。” 水滴干了,两人各自呆呆的坐着。红依心中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期待,转而又是一种负罪感。直到抄写完莘诚子的飘然诗:“人生高在飘飘然,不飘不然自寻烦;千奇百怪举目是,聪明容易糊涂难。万事不迷情绪好,山清水秀百鸟欢。人生高在飘飘然,不飘不然自寻烦;心多话多是非多,教人容易教己难。无穷变千我不变,万法归一是真言。人生高在飘飘然,不飘不然自寻烦;自作多情祸事了,万事都是情变幻。仙家妙术明静心,否则前程看不见。”红依才觉得如释重负,万事都是自己的心魔作祟,不得明净,才会纠结。虽然不能做到飘飘然,却也不能自寻烦恼。如此便也安心睡去了。 醒来时天色已亮,红依急忙穿衣梳妆,屋外传来任无住浑厚的声音:“大流活水,小流病水,不流死水。”推开房门,原来莘诚子带着五个徒儿正要汲水出远门。 春雪哭丧着脸颊扑倒在红依怀里,委屈道:“姐姐,他们把你做的菜馒头都拿走了,我们吃什么?” 红依拍着春雪,道:“道长他们要出远门,带些干粮理应当然。我们没有了还可以再做,只要动手,还能挨饿不成。” 歌潭书房,陆无渊和苏子矝正对面而坐。一张棋局不紧不慢,看似两军对垒,却又退避三舍。 苏子矝道:“等九个三道观的孩子都被人领养后,我们就真的松了口气。” 陆无渊道:“不会都被领养走的,到时候看看还剩多少孩子,再作打算。” 苏子矝手执黑子,道:“无争姑娘在虎跃门误伤了一个弟子,结果被人家在比武台上报复,伤的还不轻,金鹿堂鹿长老已经把她接去养伤了。” 陆无渊心平气和道:“这事我已经知晓,切磋难免有伤。”手上白子一落,俨然已成和局,起身朝着殿外走去。 苏子矝喊道:“你去哪呀?这么多事你都不管了?” 陆无渊道:“我全看过了,长老们只是把事情报上来,也没说让我回复啊。我去歌潭练功了。” 陆无渊飞奔在去歌潭的路上,想起了在送给原头祖师那几段《问水千言》的时候,师父曾万千叮嘱:“道家的修为功法,自古都是师徒相传,绝不说与外人知晓。这世上,有人贪念一起便入邪,有人执念不悟便入魔,心性不纯,纵然练就了上乘功夫,也是害人害己,人神共愤。道家的云手功,练就的乃是浩然正气,天人合一,也是道家的秘法。徒儿切记,切记。” 一日,红依刚从山上回来。只见和气台里人头攒动,男女老幼有人坐着,有人躺着,个个衣衫褴褛,病病歪歪。心想:“怎么突然来了这么多病人?”快步把野菜背进厨房,只见望平芜正在灶台下呼呼吹火,看见红依,像找到了救星般笑道:“师妹回来的刚好,生火煮药的事还是你在行。” 红依急忙蹲下帮忙,道:“这些病人怎么回事?” 望平芜道:“不是因为师妹你,他们才来的吗?” 红依疑惑道:“我?芸台师兄,怎么会是我?” 望平芜笑道:“你是不是前一段在山上救治了一个人?” 红依点头道:“是,不过,我并没有告诉他我住在和气台啊。” 望平芜道:“那人是黄疸,你让他每日以茵陈苗和蒲公英做食,几日后黄疸果然退了。他在邻村奔走相告,一些和他患有同样病症的人用了这种方法,也都有好转。这个人刚好被我们遇到,师父还把你做的野菜馒头给他们充饥。于是,他们就前来道谢了,还把很多病患也带了来。” 红依道:“原来是这样,那道长责怪我了吗。” 望平芜摇头,抬起箩筐将采集的草药尽数倒进了大锅里。红依惊呼道:“芸台师兄,你怎么能把这么多不同的药全煮成一锅,快,快捞出来。” 望平芜心平气和道:“要是捞出来,师父才肯定要责怪你了。这叫百草汤,必需用上百种草药共煮而成,正是外面这帮人的救命汤。” “百草汤?”红依的脸上一怔,道:“师兄你是说,百草汤其实就是用百种草药共煮而成。那百草丹呢?” 望平芜搅动着锅中草药道:“百草丹也是这呀,师父说,药上百味,其性自调,药上百种,其毒自和。所谓草木,既是药也是毒。这些人身上多处脓疮,腹大又有肿气。服用百草汤,既能解毒气还能增气力,再好不过了。不过,百草汤缺了一味药引,师父亲自上山去找了。还说不告诉我们,让我们自己悟呢。” 红依听的心潮澎湃,急急把锅中的草药都认记下来。望平芜看着她认真的样子,嘿嘿笑道:“师妹不用这般细心,师父说了,除了夹竹桃、冬青树、核桃叶等目前发现的二十七种植物不能用外,其他的草木都可以入药呢。” 红依暗暗叫好,道:“谁知这百草汤竟如此随心所欲。看来道理一明,诸事皆易啊。” 望平芜笑道:“所以师父说:‘山中小草皆是宝,可惜世人不认好。有钱买参不对症,无钱百草救命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3章 第十九章 病妇刁难不为难 2 多日来,和气台的病人越来越多。不仅有穷苦民众,还有不少达官贵族,山下的马车、轿子从早到晚络绎不绝。莘诚子全都交于任无住诊病下药,落成空在一侧书写记录。门千偈日日上山采药,望平芜熬药发药忙不过来。而映宝月对医药一事不通,只是偶尔砍柴劈柴。 穷人在柱前石板上席地而坐,有钱人自家拿了板凳铺垫静静等待。来的人先是惊诧这般青石广厦为何不建屋顶,听旁人一解释,也都习惯了,而且屋内光线极好,头顶几道横梁,蓝天白云飞鸟。 红依帮着望平芜熬药,抽空就坐在任无住身后学习诊病,夜晚再把医案借来细细总结。如此,莘诚子以前所说的一些令人费解的话语,也便容易理解多了。 “跳出迷惑格外新,随意点化大器成。”红依思索着道长的话:“化简为繁错,化明为暗过。化繁为简功,化暗为明歌。道长看似平时不经意说出的话,原来才正是医学大道。要我们把心中的医学化繁为简,万法归一。” 这日,一个姿容华贵的妇人,由侍女搀扶至诊桌前。红依只见那妇人神情严厉,目不转睛的盯着任无住。落成空不禁停了手中的灵芝笔,按理说,这般知书达理的世妇,本不会诊桌前失礼。任无住伸手按脉,眼神镇定,也望了那妇人一眼,抽手正坐道:“夫人患的是眼疾。” 站在一侧的侍女顿时喜上眉梢,快语道:“正是正是,夫人,灵台大夫说的一点没错。” 妇人铁板着脸道:“说对了又如何,能治好才是本事。” 任无住与落成空相视而笑,一言不发。 侍女俯身道:“我家夫人患眼疾已有一年多了,请来的郎中都说是肝血亏虚,目络失养。可是补养的方子都吃了几百副,病情丝毫不见好转,却是日渐加重,真是苦了我家夫人,愁坏了我家老爷。” 任无住点头道:“众郎中说的没错,是肝血亏虚。” 妇人不耐烦道:“既然如此,开方吧。”显然因为任无住的诊断落入俗套,已是毫无信任,正准备速速离去。 任无住道:“既然吃了那么多药都没效,自然我开的药方也是没效的。” 妇人起身道:“如此便是天要我瞎,走吧。”说完起身便走。 红依心下疑惑,正要阻拦,只听任无住道:“夫人这话在理,不过,刚好就有救了。” 侍女哼了一声道:“我家夫人赶了百十里路,夜半就开始坐车,原来却是求了个糊涂郎中。” 任无住道:“常言道:听的懂的是真言,听不懂的是鬼话。” 妇人怔住脚步,道:“那请郎中明示,如何有救?” 任无住挥笔写下:“天要我瞎我便瞎,天要我聋我便聋,百日必愈。” 侍女在妇人耳边低语了几句,转而怒声骂道:“还以为是什么高明大夫,如此糊弄人。夫人,我们一刻也不要在这呆。” 红依眼看着病患离开,突然想明白了任无住写那几句话的深意。刚要去解释,任无住却摇头示意,道:“这妇人平日看诸人不顺,看诸事不满,日日生怨,耗损了肝血,吃再多灵丹妙药补养,哪有她一股子气恼散的多。她明白了便会装瞎作聋,不动肝气,自然得补,百日必愈。” 任无住和落成空继续诊病。却不知屋外,莘诚子假装抹泪恸哭,拦住那妇人道:“哎呀,可悲可悲啊。” 侍女怒目道:“你这老头别挡路,什么可悲不可悲?” 莘诚子叹气道:“就因为老道我没有把治疗眼疾的秘方教给我那徒儿,他便这般糊弄人来,可悲啊可悲?” 那妇人脸上横肉一颤,道:“秘方?徒儿?原来你是莘诚子道长。” 莘诚子点头道:“正是贫道。” 妇人脸色立马变了色,俯身道:“道长刚才说,有秘方。” 莘诚子苦着脸道:“是啊,只因药材极其稀缺,配制过程极其麻烦,贫道就想着,即使教给了徒儿,他们也配不全药,不如不教。贫道跋山涉水也只配制了一瓶,故而当宝贝一样的藏着。”说着从身上掏出一葫芦,摇了摇,晃了晃,欲转身离开。 侍女喜出望外,急忙从袖中抖出一钱袋,拦下莘诚子道:“道长,我家夫人愿出这一百两,买你那药。” 莘诚子脸上为难,皱着眉道:“一百两,就想买走?” 妇人摸索着向前一步,道:“道长的意思,这钱不够?。” 莘诚子把葫芦如心肝宝贝般捧在怀里,道:“当然不够了,这药珍贵的很呢。” 妇人道:“好,民妇若用了道长的秘方,治好了双眼,我就派人把这和气台的屋顶全修了,这下应该够了。” 莘诚子扬手笑道:“好,那你可得记住,此药用法极其特殊。夫人每天从卯时开始,直到天黑前,按时辰打出十盆井水,放入冰块。然后将葫芦里的药倒一滴入盆中,洗你那快瞎的眼睛。洗到眼睛先凉后热,药效发挥,然后在五十步外,摆上香炉,插上供香,凝神眺望香心直到火尽成灰。贫道估计葫芦里的药用不到十分之一你就好了,记得把剩下的药还回来,可珍贵的很呢。” 侍女接了葫芦,道:“道长说的方法也不麻烦,我家夫人病好了,少不了你的钱。”说着搀扶着妇人小心下山。 望平芜抓着脑门站在一侧,上前问道:“师父,这葫芦里的水明明是我刚才装的泉水,师父怎么说是秘方呢?” 莘诚子敲着望平芜一脸茫然的面门,叹道:“真是不知变通啊,你大师兄告知她真言她不听,你就不能编点鬼话啊。” 望平芜更疑惑了,道:“那能治好吗?” 莘诚子捶胸顿足道:“真是气死我了,教了这么久,一点悟性都没有。” 望平芜突然眼前一亮道:“我知道了,目喜凉,心喜动,肺喜清,胆喜悦,肾喜活。师父早就教过我们了。” 这时,屋内又气冲冲走出一华贵妇人,只见她额颧泛红,鬓发斑白。两个侍女低着头追赶,喊道:“夫人您慢点。” 莘诚子看了眼那迎面而来的妇人,大声道:“三七妙女华发添,心热唇干腰膝软,齿龈出血肌肤粗,头胀脚凉难入眠。” 那妇人停下脚步,呵斥道:“你这老头何以知道我的病痛?” 望平芜急忙走上前去道:“休要对我们师父无礼,大师兄既已给夫人开了药方,您就按方抓药去吧。” 妇人展开手中的纸团,横目道:“原来你就是莘诚子道长,都说你是活命神仙,可你却让你的徒儿在那充数。你看他给我开药方,和城中庸医有什么不同?” 红依此时也跑了过来,轻声对望平芜道:“这个妇人好是刁蛮,大师兄说她是心病不给开药,她就拿纸扇砸了师兄的头,非让写出药方来。” 望平芜点头,示意红依不要说话。 莘诚子哈哈一笑道:“我这徒儿却是昏了头,这药方明明还有一个药引,他却给漏掉了。这个药引子着实珍贵,只要服下,一剂安眠。哎呀,真是不该,不该漏掉啊。” 妇人平静下来,道:“什么药引子?京城能买到不?我叔父在京城经营了好几家药铺。” 莘诚子缓缓道:“何必跑那么远,这万安山上刚好有这味药,只是它长的极其隐秘,故而贫道也没告知任何人。” 妇人面露喜色,低头道:“道长救苦救难,可否告知与民妇,解除我半年来几乎无法入睡的顽疾。” 莘诚子在妇人耳边轻声道:“这万安山的山顶,有一棵被削去脑袋的老松,那松根处,长了一只至少五十年的茯苓。外形疙疙瘩瘩,像极了一个睡熟的罗汉,只要配药服用,定能沾塌好梦。” 妇人欢喜道:“多谢道长,我这便上山了。” 妇人走后,望平芜暗自嘀咕道:“茯苓,健脾利水气,化痰宁心神。原来是治不寐的主药啊。” 红依想了想道:“道长曾经说过,身喜动,神喜静。静极则动,动极则静。道长的本意并不是茯苓,而是要那妇人登山劳动,身动心静,如此她必定劳累,到了晚上就能卧床即睡了。” 望平芜笑道:“师妹聪颖,定是如此。” 一日,红依正在诊桌旁,春雪跑来塞了一块银子在红依手心里,嘻嘻笑道:“姐姐,我们去集市上玩吧?” 红依吃了一惊,拉着春雪走出道:“你从哪来的钱?快还给别人。” 春雪趴在红依耳边,压低声音道:“这是莘诚子道长给我的,他还给了好多人呢。你看,凡是来这里看病的小孩,人者有份。” 红依望去,果然有几个孩子手里拿着银子,正拉着自己的父母往后排的小屋走去。任无住和落成空也已发现,紧张的朝着屋后去一看究竟。 原来,莘诚子道长连日来,悄悄的送出了不少银子,先是丢给一些穷老汉,后又塞给一些贫病的夫妻,今日突发奇想,塞给了一些衣衫褴褛的孩子。不到几天,竟把钱送完了。 任无住翻找着一个个存钱的木盒,先是惊悚,而后泪流满面道:“师父,我们诊病熬药,从不收钱,已经是在积德行善,可您为什么还要把这些钱财也送与别人,那和气台怎么办?拿什么来建?我们这些人吃喝什么?” 莘诚子蹲在门口,埋头道:“我也不知,这些银子这么不顶送,我刚一送它就没了。” 任无住瘫坐在地上,道:“师父,您是不知,战乱后各地都在建房,砖瓦的价格比往年虚高多少倍,我本还想着,等到价格下跌了,再,再……看来,什么也别想了。” 落成空拍着满脸绝望的任无住,道:“大师兄,您别难过了,师父他常年奔走于山林,不通俗事,当然不懂得银两的珍贵。您就别再怪他了,我们再想办法。” 晚上,红依正在灯下翻书,却是望着灯芯发起呆来。春雪贪玩,也不至于天黑了也不回来,心中不免七上八下。正要出门去找,春雪却推门而进,坐在床上磨蹭着双手。红依道:“你又胡跑哪贪玩?你已经是大孩子了,怎么还把衣服弄破成这样?” 春雪道:“还不是因为,今天我在山下碰见一个熟人,为了躲他,我在林子里钻来钻去,不小心把衣服都划破了。”说完脱下衣衫交给红依。 红依已备好针线,缝补起来。道:“说明白些,什么一个熟人?” 春雪皱着眉道:“姐姐,我们家以前,一直在洛阳城里卖烧饼,后来躲避战乱才搬去玉阳山的,这个熟人本来就是个乞丐,我爹可怜他,留他给我家帮忙,时间久了,他也学会了打烧饼,还在对面那条街也开了一个摊。谁知现在竟成了一个有钱人家的管家,我今天拿着银子本想下山去买点什么,没想到刚好碰见他。我转身就跑,他就在后面追,害得我在山里转了好几圈才敢回来。” 红依边补衣服边道:“其实,春雪啊,你也知道和气台现在的情形,姐姐也没空好好照顾你,不如回到你父母身边去吧。” 春雪鼓气道:“姐姐答应过不丢下我的,所以休想赶我走。” 红依把衣服给他穿上,道:“好,不赶你。那你把银子给我,芝台师兄说纸墨不多了,姐姐明日要去买。” 春雪不情愿的递给红依,道:“好,给姐姐便给姐姐。我太饿了,去药房看看,有没有果仁、干枣子吃,走了。” 那夜噩梦连连,红依在梦中听到春雪不住的嘶喊着:“姐姐救我,姐姐救我!”天蒙蒙亮时,红依擦着额头的冷汗,忽听到门外人喊道:“春雪死了,快去叫师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4章 第二十章 莽汉无知反遇险 1 春雪被放回到床上,门千偈替他擦去手脸的污垢。红依拉着春雪的手,无法相信那彻心的冰凉,指甲里没有血色,手指也那般僵硬。她只当春雪睡着了,轻轻唤着:“春雪,睁开眼看看姐姐。” 任无住和门千偈立在床旁,望平芜忍不住落起泪来。门千偈惋惜道:“春雪他是吃了洋金花的果子,中毒死的。我知道这些果子有毒,还专门放在最上处,也不知这小子怎么发现的。” 任无住握紧拳头,捶打着大腿道:“怨我,都怨我,昨天晚上,是我拉着师弟们去我房里商量事情,是我犹豫不定才折腾了一晚上,要不冰台师弟早点回去,这小子肯定有救。” 红依站起身,抹了抹脸上的泪水,道:“春雪贪吃,怪不得任何人,是我这姐姐,梦里听到他呼救却没去救他,是我的错。他昨天还说,碰见了一个熟人,说不定很快就能见到他父母了。如今,我该怎么跟他父母交代。” 任无住叹了口气走出房门,眺望着群山闲云,竟难舒心中愁闷,道:“再多钱财在人命跟前都单薄无比,这个孩子倒也可怜。” 门千偈怅怅立在门口,道:“我们选个地方,把他埋了吧。” 说话之时,只见一群壮汉提着棍棒从山下直冲而来,领头的那人,身着青黑套服,一看就是个管家打扮。门千偈大喝道:“大师兄,你看这帮人像是来瞧病的吗?”任无住道:“三师弟,莫冲动。” 那管家带人直冲到小屋前,挺腰喊道:“谁是这和气台的主子?出来。” 任无住刚要走下去答话,却听到房顶上莘诚子像唱戏文般道:“贫道一直都在,你却瞎了狗眼。” 闹事人群里,一个个头不高的中年壮汉走出,只见他满脸胡茬,连眉横目,手提一只捅火铁棍,指着莘诚子道:“房上的老头,下来与我说话。” 莘诚子蹿身跃下,笑道:“下来了,找我何事?” 中年壮汉道:“我结拜大哥说看见我儿在你处,为何却不见他出来见我?” 红依听到此话,走出房门,道:“这位前辈,您说的孩儿可是一个哑巴?您是不是在洛阳城卖过烧饼?” 中年壮汉道:“正是!快说,我孩儿呢?” 红依扑通一声跪地,抽泣道:“您来晚了。您快进屋看看他吧。” 中年壮汉脸上一沉,冲进屋内便是一阵嚎啕大哭,那管家也进屋嚎了一阵,道:“是谁?是谁害了我侄儿?” 红依道:“是我没照顾好他,他才误吃了洋金花果,中毒了。” “什么?我家哑巴是毒死的。”那中年壮汉顿时怒发冲顶,脸上的横肉抖了几抖,吼道:“那就杀人偿命。”说完上前一步,对着红依脑后便是一击,红依哪有防备,登时天旋地转,俯身倒地。 那中年壮汉却不罢休,抡起铁棍挥来致命一棒,还好莘诚子眼疾手快,抛出几个石子,那铁棍才落不下来,被举在空中铛铛作响。红依听到身边一阵阵打斗和吵闹,还感觉有人把他拉起,拖到一旁,可是眼前终究是越来越黑,直到再也看不见听不见了。 而此时,陆无渊和苏子矝正骑马走在从剑南道到关内道的大路上。苏子矝望着满山的春意,摇头晃脑的吟道:“春光好,好春光,翠绿猩红醉海棠。金露吐满频频树,晴明的长空暖洋洋。贪情的碟儿对对,含泥的燕儿双双。农人耕耘忙碌,百花酝酿芳香。满眼的青山流水,点缀着桃红、梨白、菜花黄。” 陆无渊笑道:“没想到你苏子矝会做出这么散漫的诗!” 苏子矝乐呵呵道:“难得,我今天是在地面上走的,而不是在树枝上飞的,当然不能辜负了这番美景,这番心境。” 陆无渊含笑,眼神却机警的朝四下望去。苏子矝会意,急忙从袖中抖出铁扇。 陆无渊道:“别紧张,它不伤我们,已经走了。” 苏子矝道:“谁啊?我怎么没听见?” 陆无渊道:“一只白虎,我曾在玉阳山上见过它。刚才它也可能是路过,伏在林子里盯着我们。” 苏子矝收起折扇,道:“玉阳山上的白虎?说不定红依佛女就在附近。” 陆无渊低头道:“不会,如果在附近,水犀瓶应该能感觉的到。” 苏子矝点点头,道:“我们现在在山南西道,兴元的三道观本来就没多少孩子,很好安置。接下来长安,洛阳,汾州、河东、南阳、晋州、郑州。咱两个快马赶路,不用多少时日就能到万安山脚下。也算是顺道,去看看红依佛女” 陆无渊道:“她不想见我。好了病就不愿吃药,我又何必去打扰她。” 苏子矝望着陆无渊失了笑容的脸色,道:“好了,不提她了。你真打算把三道观都撤了?” 陆无渊道:“战乱已息,歌潭的人自然也该回来了。” 苏子矝驾驾两声赶上陆无渊,道:“那你为何要把孩子们送入王屋山、北少林、齐元冠、玉阳山这些僧道之地呢?” 陆无渊面色沉静,道:“我不是已经规定,只送八岁以上的孩子,而且还给了他们选择。当今乱世,男儿学几招拳脚只有好处,女子有一些身手更是幸事。而且这些地方对俗家弟子要求并不是很严,将来他们还能有自己的选择。” 苏子矝听后也不再问话,两人快马加鞭,直朝着长安奔去。 红依清醒时正在自己的房间里躺着,急忙起身推开房门。屋外,阳光刚爬上山头,她才知道自己已经昏睡一天一夜。望平芜独自闷闷的切药晒药,看到红依走出,手中切刀一颤,道:“师妹你醒了,厨房有粥吃,我去给你拿。” 红依道:“芸台师兄,大家呢?怎么只有你在这?” 望平芜勉强笑道:“大家都采药去了。你,你快去洗个脸,吃点东西,我这一堆的活干不完,还等着你帮忙呢。” 红依点头刚要离开,忽看到落成空的书房开着窗户,身形踱来踱去,连连叹息。再一回头,三座大屋前空无一人,平常时间,这会应该是堆满了病人才对。望平芜只见红依不肯离开,又是勉强的笑笑。 红依心下疑惑,肯定是出了什么事。走回到望平芜身边,道:“芸台师兄,你快告诉我,出了什么事?” 望平芜因为心事重重切了好几次手,此刻他吮吸着手指,任由血水混合着苦涩的药味在唇齿间回荡,许久,他才抬头望着远方,道:“师父被官府抓走了?那个管家强词夺理,硬说是师父故意毒死了春雪。” “什么?”红依惊呼道:“官府怎么能不理清事情真相?” 望平芜冷笑道:“真相?那县老爷只相信他家管家满口胡邹。哪里还管什么真相。大师兄说了,有钱就有真相,于是就立即筹了钱包给那县老爷。” 红依紧张道:“还好大师兄筹钱,包了钱就好办了。” 望平芜道:“好办?那贪官明摆着就是越拿钱越不讲理。大师兄的宅院是买主先付了一半钱,另一半明年再付。这逼得大师兄提前去要钱,那买主见事敲诈,给了大师兄三百两便抵了明年的三千两。偏偏那贪官,收了钱却只是让大师兄进去看了看,又把大师兄轰出来了。” 红依道:“这般昏官,就只知道要钱,哪里能审出真相来。” 望平芜叹气道:“谁知咱师父更是荒唐,他昨天并没有把银子全部送完,好像故意逗我们几个,身上还藏了一百两,全便宜几个县尉小厮了。朝堂上师父虽然言辞犀利戏弄了那昏官,却是把理也讲成一塌糊涂,此刻还在那牢狱里受苦呢。” 红依低头道:“芸台师兄,要不我们把事情陈写清楚,交给那县官。” 望平芜道:“我们写的再清楚,那县官怕是只认识钱,不认识字。昨天在公堂上,县官让师父写出毒人的实情,师父胡闹,写了一首《长空吟》:‘天清日灵,满目光辉无寸云。借问长空今何去?直指泰斗鹏程。小看医史多废话,细观世界无根。安排宇宙,唯独小民识光阴。’那县尉当场撕诗,叫师父是傻瓜,结果师父随手写出一首《傻瓜诗》:‘天降一苦人,地生一傻瓜,尝遍世间草,开满人间花。’只把那县尉气的当场踢翻桌子,口里喊着等着瞧,就去后院喝水去了。师父提笔又写出了一首《等着瞧诗》:‘劝君休笑得意时,三年东来四年西。苍天也有明暗苦,星座从不计高低。三春芬芳燕争语,六月硕果莺乱啼。洞察因缘与人河,星移斗转龙更衣。’这首诗把县官说得脸色铁青,叫嚷着这案子没法审了,把大师兄轰了出来,驱散众人,还把师父单独关押了。” 红依听得神色慌张,心中却是想到了玉阳山的黄金洞,心想:“如果钱可以做主,道长可会怪我拿走金块?白虎又会不会为难我?”便道:“师兄,春雪的父亲怎么样了,有没有留下什么话?” 望平芜的眼神里露出一丝鄙夷,道:“我都怀疑他是不是春雪的父亲,后来又来了个假惺惺的女的,就算是后娘,怎么会一滴眼泪也没有,张口就索赔钱财。师父被带走后,那对夫妇只喊着杀人偿命,连儿子的尸体也不管,还是我们选了块好地把他埋了。” 红依默默低头,大概明白了春雪不愿回到父母身边的原因。更想起了春雪曾经的笑颜,在玉阳山时他和莘诚子讨价道:“你先收姐姐做徒儿,我再帮你。”被关进任府的柴房时,他那么天真的说:“春雪会永远和姐姐在一起。”生气时会不讲理的吼道:“连姐姐也不管我,不管我了,我就在这山里死了算了。”他的一笑一闹在红依的心中却是那样亲近。多少个日子,他唤她姐姐,他是她弟弟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5章 第二十章 莽汉无知反遇险 2 红依拿着一串手珠离开了和气台,春雪的坟墓隐藏在一片背阴坡的松林里。墓前一块木桩,刻着春雪之墓四个字,一看便知出自落成空灵芝之笔。 红依跪在墓前,禁不住抹了一会儿眼泪,说道:“春雪,是姐姐害了你,大师兄早跟我说过,春雪易逝,秋花易残,是我不相信,觉得名字不重要才没有改。道长也提醒过我,说你是他的灾星,可我当时以为是玩笑话,现在想想,道长哪里开过一句玩笑。若我早些送你到父母身边,又哪里会害你送命,害道长受苦。” 红依双手合掌,默念起一段往生咒。刚一闭眼,只听得背后一人冲过来喊道:“妖女,拿命来。”红依忙起身躲避,不料当头飞来一棒,打的她意识全无,昏晕过去。 而此时,陆无渊和苏子矝正赶往翠华山三道观。苏子矝神色怡然,满面春光,道:“没有战乱的家国,怎么看都好。” 陆无渊道:“但大唐如今内忧外患,再也不是以前的大唐了。” 苏子矝道:“但歌潭还是歌潭。”两人会意而笑,快马离去。 红依醒来时,太阳已经西斜,环看四周,不是在松林,却是一处陌生的窑洞口。她刚要起身,才发现手脚和腰部都被绑缚在一块木板上。四五个壮汉正往窑洞里铺柴草,洞口的一只黑狗被吊着脖子甚是可怜,一只红公鸡被绑了双足双翅动弹不得。红依看得一头雾水,喊道:“你们在做什么?快放了我。” 一个黑脸壮汉从洞中走出,红依见他身形彪悍,连眉怒目,心中一惊,认出这人正是春雪的生父,忽然想到若是向他解释清楚春雪的死因,莘诚子或许就会无罪而释,心中又顿生一丝希望。说道:“伯伯,春雪的死是个意外。您听我把事情说清楚。” 那壮汉朝着红依肚腹便是一拳,吼道:“意外?你这个妖女,起个名字就能害死人,哪里需要什么意外?” 后面几个壮汉齐声道:“烧死她!” 红依忍痛道:“春雪是在晚上吃了洋金花的果子,我们没有发现才导致他中毒而死,又怎么会是莘诚子道长的错。伯伯您要明事理啊。” 壮汉道:“什么事理,杀人偿命就是事理。他一个孩子,克死他亲娘,克死他弟弟,克的自己不会说话,丢在雪地里狼都不吃,你呢,你做他几天姐姐就把他克死了,我怎能饶你活在这世上害人。” 红依道:“伯伯,您要明事理,妇人妊娠生产多有病灾,孩童寒热乳食也有殒命,春雪暴哑,乃是误吃了树林里的毒蘑菇,何来他克死别人之说。” 一个壮汉道:“妖女向来花言巧语,先把公鸡血和黑狗血泼在她身上,扔进窑洞里烧死了再说。” 说话时那红公鸡已被割破脖子,鲜血喷进一个陶罐里,随即顺着红依的头脸直泼而下,一阵猩咸瞬间充斥,头发从上往下开始淌血。只见那条黑狗拼了命的四脚弹跳,脖间的红血如喷泉般涌出,红依被泼了一次又一次狗血,那黑狗才闭了双眼,一动不动了。 壮汉捏着红依的双颊,道:“你知道吗,这个窑洞就是给你准备的,当你被烧为灰烬时,我们再把洞口封起来,你永生永世也别想为祸了。现在黑狗血已经泼遍你的全身,剩下的你就把它全喝下去。喝完好现原形。” 红依挣扎道:“我是佛女,怎可饮血?” 没有人会听她呼喊,狗血顺着她的口鼻灌了下去,红依摇头大哭,喊着:“你们放开我,你们不得好死。你们杀了我,杀了我吧。” 壮汉喊道:“你还不老实,打。”拳□□加,红依大口吐血,奄奄一息。一片猩红中,她仿佛看到浮生池里,正盛开着洁白的莲花,忽然一滴血落在花蕊里,花心腐蚀,花瓣顿时片片剥落,莲蓬、荷叶尽数枯萎,而浮生池,转眼就成了一弯血池。玉泽尼师站在池旁,喊道:“混账!”一掌击出,浮生池顷刻即覆。而红依像被摧毁了灵魂,倒在血泊里再也不起。 陆无渊心中一震,勒了手中缰绳。苏子矝只得又掉头回来道:“潭主,你怎么了?” 陆无渊道:“我刚才好像看到一朵莲花……” 苏子矝呵呵发笑:“是啊,我们确实路过了一个莲塘。” 陆无渊呆了一阵,心中那股隐紧的不适慢慢散了,捂着胸口道:“走吧,去翠华山。” 苏子矝道:“潭主,要不我一个人去三道观。我知道你带着红依佛女的药,这里离万安山也没多远路,你就去一趟吧。” 陆无渊瞪了苏子矝一眼道:“凡事有始有终,这几个三道观中,翠华山设的最早,还是我亲自建的,撤掉的时候,自然也要来看看。”两人一路饱览山水,又在翠华山住了一晚,喂饱了马匹,才起身赶往洛阳。 苏子矝道:“洛阳虽为陪都,但皇帝每逢牡丹花会,都会率领文武百官前来赏玩,豪华热闹不亚于长安。而且洛水和丽,农田肥沃,花草繁茂,洛阳更显得城美人旺,景秀人和。” 陆无渊道:“是啊,即使战后的恢复,也是最快的。几年前逃难到歌潭的灾民,都宁愿花半年时间徒步赶回来,恋的也就是这一弯洛水和一抔黄土吧。” 两人快马不停,太阳刚偏西斜时就到了首阳山三道观。观里的掌事古清风不知陆无渊会到访,正在屋中高声吟道:“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六七个孩童跟着吟诵。苏子矝随口喊出:“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古清风脸上一惊,急忙走出拜道:“潭主您怎么来了。” 陆无渊正盯着一只单独管养的信鸽出神,道:“我们只是随便来看看。故而没有提前知会。” 苏子矝也走近那只信鸽,惊诧道:“古兄,这只信鸽是我们歌潭的吗?看着比我们的信鸽身形要大不少。” 古清风道:“当然不是,这只鸽子是两日前飞落在三道观里的。我发现它尾翼受了伤,故而将它单独养在笼子里,只是它所携带的书信既没有来处也没有去处,我只能等它伤好了再放出来。”古清风说着从怀中掏出书信,呈给陆无渊。 陆无渊打开书信,只见写到:莲花枯,佛骨灭,见信速速回山。 苏子矝道:“莲花枯,佛骨灭,那便是佛家弟子在外犯了戒律,故而要速速回山受罚。” 陆无渊叠起书信,心中久久不能平静,道:“这封信应当是玉阳山玉德尼师的手书。交给我好了,一切由我来解释。” 古清风道:“多谢潭主!潭主,您请到屋里用茶。我这就吩咐厨房给您和苏兄做些饭食。” 陆无渊来到屋中坐下,古清风亲自斟茶,道:“潭主,如今这三道观里还剩下二十来个孩子,从三岁到十五岁的都有。这观里有一个会看天的老农,说这几日会下连绵雨,故而我决定雨过了再起程,按潭主吩咐将这些孩子都送往各处。” 陆无渊道:“开始我以为,年龄小的孩子很快都会被收养走,如今看并非如此。来□□的人,定是想要养子和自己的孩儿相貌年龄相仿,故而投缘才是最重要的。” 古清风道:“正是如此。清风会把所有孩子安顿好,潭主不必担心。” 陆无渊点头,这时,三凤在院内盘旋了一圈,急急飞进屋内。陆无渊解下传信,只见一块白色粗布上,粗浅的画着一只老虎,还有一个瓶子。署名乃是一个董字。 苏子矝道:“奇了怪了,今天见到的传信怎么都这么古怪。” 陆无渊道:“这是我几年前交结的两个朋友,姓董,他们定是让信鸽飞去了歌潭,左手师父不知何意,才让三凤来找我。” 苏子矝已猜出了其中七八,道:“火灵瓶?看来这两封书信说的都是同一件事,而且这事已经过去两天了。” 陆无渊皱眉道:“我走了,剩下的事交给你办。”说完身形一闪,便和三凤一同不见了踪影。 古清风跑到门口,追喊着:“潭主,您还没吃点东西呢。” 陆无渊驾着轻功,一路上踏树攀岩来到了万安山脚下。在一片密林深处,找到了一坛酒,酒罐上扣着一叠粗陶酒碗。陆无渊提起酒罐倒了五碗,一口气尽数饮下,这才大步向山上走去。走了一段,只见两把斧头斜插在一个巨大的黄楝树跟上。陆无渊笑道:“董光、董明两位大哥,还真想让小弟也当回樵夫。好,小弟就帮您二位把这柴全劈了。” 劈完了树根,再往山上走了一段,便看见一处简陋的木屋,门上写着:内有谷米自己做,西山有泉自己汲。陆无渊喊道:“光明二樵,小弟已经喝了酒,砍了柴,两位大哥还不肯出来相见吗?”等了片刻,见屋内屋外依旧无人,陆无渊一手扶了剑,推门而入。 屋内灶台干净,桌上还放着茶水,墙上几张兽皮毛色鲜亮。陆无渊低头一看,榻上睡着一人,发髻散乱,脸色苍白,正是红依。他急忙走过去,呼喊道:“红依,你快醒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6章 第二十一章 酒中学问有深浅 1 这时门外走进两个男子哈哈笑道:“他们果然认识,果然认识。” 陆无渊起身拜道:“是两位大哥救了红依姑娘。” 董光臂膀宽壮,年岁稍长,左额角一处刀疤乃是多年前与吐蕃的一次恶战所留,他举手重重拍着陆无渊臂膀,笑道:“陆老弟,别来无恙啊。” 陆无渊道:“兄弟一切安好。” 董明个头稍低,眉眼炯炯,提起茶壶为陆无渊倒水。道:“陆兄弟曾救我兄弟二人,我们一直没能报答一二,没想到凑巧救了这个姑娘,就当多少给陆兄弟帮了些忙。”说完招呼陆无渊坐下。 陆无渊自然听出话中意思,只当是光明二樵把红依当成歌潭中人,道:“还请两位大哥告知,红依姑娘到底出了什么事?” 董光把屋角的一块木板掀开,从地下的暗盒搬出一坛美酒,道:“就在前日我和明弟来这万安山中打猎,回去时忽然听到有人呼救,我们顺着声音跑过去,只见一只白虎把一群莽汉逼进了窑洞,张口怒目,正要大开杀戒,地上躺着咬死的一人。我顺手扔出一把斧子,伤了那白虎。本想这畜生受伤,会登时逃窜。可万万没想到,那白虎不仅没逃,却来到这姑娘身边,团团护住。我二人再定睛一瞧,只见那姑娘手脚被绑满身鲜血,才明白搞错了,是这一帮莽汉要把这姑娘放进窑洞里烧死,白虎是在护人而非伤人。于是我们就用粗布遮蒙了脸,假装劫匪恶徒,把这姑娘给救了。” 陆无渊道:“原来如此。多亏两位大哥明察秋毫。” 董明叹了口气,道:“刚好一年前我们在这搭了个小屋,便把这姑娘就近带到此处养伤。可是她伤势太重,至今也没醒来。只听她在昏迷时喊着歌潭主,我琢磨着应该是陆兄弟你,才给你飞鸽传信。” 陆无渊端起水碗喝了几口,道:“两位大哥太高看小弟,连个地址也不写,要不是那董字最后一笔给我指了些方向,我真怕要找到明天后天去。”心中不禁又想:“红依,你伤势到底如何?为何至今也没醒来。” 董光道:“我们自然相信陆老弟,不然我在路上留的酒碗里,有三个是在碗底抹了蒙汗药的,你怎么一个也没满上。你一个人脑子里装的聪明,怕是我和兄弟两个人加起来都不抵啊。” 说话之时,两个年轻的少妇提着菜篮子和水桶走进。陆无渊站起拜道:“两位嫂夫人也在。” 年长的妇人是董光的妻子,名周萍,迎上来笑道:“陆兄弟你来了,快坐吧。” 另一个妇人乃是董明的妻子,名郭妍,呵呵笑道:“陆老弟来的还真快,看来和这姑娘是不一般的亲近。你们看,陆老弟腰间的瓶子和这姑娘的一个一模一样呢。” 陆无渊脸上一红,坐下去大口喝茶。董明道:“妍妹休要胡说,快快生火做饭,我们和陆老弟多久没一起喝酒了。今天就在这树林里喝个够。” 董光把桌椅搬至屋前,道:“屋外景致甚好,更适合我等畅饮。”说话之时,只见陆无渊脸上红晕未去,心下更加明了,便道:“我们刚把红依姑娘救回来时,她满身血水,弄得我等也不敢下山,只好等你两位嫂嫂赶来,给她换了里外的衣服。这才知道,红依姑娘挨了不少拳脚,不过,衣服上的血不是她的,全是狗血。” 陆无渊道:“怎么会是狗血?” 董明道:“陆兄弟可能不知,洛阳一带的一些家族里,有一种窑葬。就是对付一些中了邪或患传染病的人,全身泼上红公鸡血和黑狗血,放入窑中活活烧死,再把窑口封砌,以将邪人和病气永远封杀。” 陆无渊眉头皱缩,如同看到了红依受苦的情形,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董光和董明又拉着陆无渊比划了几场刀法,直到周萍和郭妍前来喊着吃饭,几人才抹着脸上的汗,收了兵器哈哈大笑。 董光道:“陆老弟,你在歌潭敢不敢喝个大醉?” 董明笑道:“大哥取笑陆兄弟,听说歌潭主很少沾酒。” 陆无渊低头含笑,抿嘴不答。 周萍和郭妍走来各自挽着夫君的胳膊,陆无渊一时觉得别扭起来,走着走着竟落了后。周妍回头道:“陆老弟,我们打算吃完饭就离开小屋,这样,剩下的时间都是你和红依姑娘的。” 陆无渊问道:“不知两位大哥为何事匆忙离开?” 董光道:“不是啥关紧事,就是山下开垦了几处闲田,如今刚好有山泉水浇灌,打算种些粟米谷类填填肚子。不过晚种几天也没关系,我们兄弟只盼着每日和陆老弟比划两场,好好喝上几杯。” 周萍拉扯着董光,低声耳语了几句,董光立即像明白了什么的笑道:“萍妹说的对,这春耕春种都要分节气,确实耽误不得。比划拳脚嘛,改日也行。” 饭桌上,周萍摆放好碗筷,笑道:“陆兄弟虽贵为歌潭主,但我们今日做的山葱炒蛋花,小蒜拌荠菜,槐花滚丸子,荷包土烧鸡,还有锅里的鹌鹑公英汤,你在歌潭肯定吃不到。” 陆无渊点头称是,却见周萍只摆了三副碗筷便离了席。郭妍嘿嘿笑道:“我们可顾不得吃,我们给红依姑娘炖了水鸭茜草汤,既补身子还凉血消瘀,刚盛出来还没喂她喝下呢。”说完便进屋了。 陆无渊嘴角微动,刚要言语。却听董光抱出美酒道:“陆兄弟,你别小瞧这水鸭茜草汤,红依姑娘饮了这几日,气色是大有好转。昔日我们行军打仗,有时遇刀剑创伤,只要服下这汤,当晚就能好睡。”他扶正一个木墩招呼陆无渊坐下,倒满三大碗酒。 董明举碗感叹:“大哥,我兄弟二人战吐蕃,守突厥,当年称兄道弟的至少不下三十个,如今三年不做将军,愿和我们在这山野间饮酒的,就只剩下陆兄弟了。” 陆无渊对饮道:“如今边关战事已平,百姓休养生息,二位大哥还是决定继续做樵夫吗?” 董光仰天笑道:“从军不能保家国,不如归山渔樵猎。唐天子没有收复失地的决心,我等与其在军中等闲,还不如在家陪伴夫人。” 董明举碗干了,道:“今日咱不提从前,也不论日后。我听说这万安山建了座和气台,豪气的很。不想建了一半钱料紧缺,现在连屋顶都没有。不过,好酒的人都说,那莘诚子是个酿酒的高手,他在酒坛里加点泥巴或是土石,那酒立即变成另一种味道。有的变甜,有的变酸,有的酒劲猛烈,却变的像白水一样,陆兄弟你说是不是奇事?” 陆无渊道:“确是奇事。不过我还听说,莘诚子道长是以医见长,道法其次,酿酒最末。” 董光愤愤不平的喝了口酒,道:“就冲着莘诚子造酒的本事,我就断定他绝不会害人。”于是便将莘诚子被官府捕压的事情说与陆无渊听。 陆无渊道:“官员为了钱财,竟然不分黑白,肆意抓人,就不怕有人告状。” 董明道:“他们当然不怕,现在官府要的就是钱,只要每年给上头的官员送些财物,抓几个小民又算什么。” 董光和董明一腔热血,菜品没下多少,酒坛却先空了。 饭后,董光和董明携着夫人下山去了,陆无渊写了封书信让三凤带去玉阳山。又将周萍留下的药酒喂红依喝了几口,扶她坐起输了些真气。 红依感觉到一股暖流从后背灌入,腰身稍稍挺直,迷迷糊糊喊道:“歌潭主,歌潭主。” 陆无渊抬起头,轻轻答道:“红依,我在这。” 过了片刻,红依又喊了句:“歌潭主,救我。” 陆无渊这才知道她还沉睡在噩梦里。不知为何,扶着红依的手臂怎么也舍不得离去,任凭一个小小的人儿窝在自己怀里,一阵阵梦语不停。他想起了在玉阳山的雪地上见到她,她满头白发,瘦弱不堪,却笑得像一朵春日里的花朵,道:“看见歌潭主,我心里高兴。”在歌潭送她火灵瓶时,她的眼光里冰透无暇,随口道:“师父说:‘凡所心乱,皆是不悟’,歌潭主,你怎么了?” 天亮时,陆无渊起身烧水,煮了些稀粥。三凤带来了玉德尼师的回信:“红依大难不死,多谢歌潭主。”红依得了真气疗伤,好转的更快。陆无渊见她沉睡,关了门在屋外练剑。 他忽听到屋内一声响动,急忙推门而入。只见红依正翻着床铺,焦急寻找着什么东西。陆无渊还剑入鞘,问道:“红依,你在找什么?” 红依头也不回,边找边道:“我的,我的火灵瓶丢了。” 陆无渊走上前去,伸出掌心道:“没有丢,在我这里。” 红依愣呆了片刻,慢慢转头,但见一张那么熟悉,那么专注的脸颊望着自己,她接过火灵瓶,小心挂在腰间,把显得过长的衣袖整理了几下,羞羞的说道:“歌潭主换了随身佩剑?” 陆无渊道:“是啊,我把那几句《问水千言》交给师父,师父很是欢喜,就送了我这把宝剑。” 红依垂着头,心中却是几分欢喜,道:“我睡了几日了?我不会又睡了很多天?” 陆无渊道:“四五天,不算很多天。我记得你曾一觉睡过二十来天呢。” 红依的头垂的更低了,直到陆无渊把一碗稀粥放在她跟前,才毫不客气的吃了起来。 早饭之后,陆无渊从袖中掏出一个小葫芦放在桌上,红依知道那是金鹿堂鹿堂主给她配制的药丸,玉阳山药阁的尼师还曾特意闻了闻,说是女子养血通经的补药。红依的脸上泛出一抹红晕,偷偷看了一眼陆无渊的脸色,立即嚼碎了一颗服下,迫不及待的问道:“歌潭主,你可知道这几天有没有人去和气台闹事?” 陆无渊道:“应该没有。” 红依又问:“那,莘诚子道长有没有被放出来?” 陆无渊道:“没有,他还在牢房。” 红依握紧拳头,脸上凝出一团愁云,默道:“怎么办?”只见陆无渊眼珠微动,似乎也在考虑着什么问题,又问:“歌潭主,我记得那天我手脚都被绑着,有一群人要把我烧死,您怎么找到我的?我们现在是在哪里啊?” 陆无渊看了看红依,转而望向窗外,道:“这个地方很隐蔽,也很安全。我们暂且在这里住几天,直到你伤好。现在,你应该去外面看看你一个朋友,这几日你躺在床上不醒,它就守在屋外不吃不喝。你自己去林子里见见它吧,也好让它安心。” “朋友?”红依想了想,推门走了出去。 陆无渊在这空隙收好碗筷,写了一封书信,连同酒罐与酒碗全都放进暗盒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7章 第二十一章 酒中学问有深浅 2 红依回屋时,陆无渊正在专心擦剑。他转头看了一眼红依的神色,道:“见到你的朋友了?” 红依点头道:“白虎,它受伤了。我让它离开了。” 陆无渊抬头盯着红依,道:“这么长时间了,你为什么功力没一点进步?” 红依脑袋一垂,咬着嘴唇低声道:“自从来到和气台,我,我太忙了所以很少练功。不过,服用鹿堂主的药,我身体确实好多了。” 陆无渊叹了口气,道:“如今你没有身手,自己一个人在江湖上行走,怎么能让人放心。”陆无渊倒了两碗水,示意红依坐下,把光明二樵如何误伤白虎如何救人的经过说了一遍。 红依坐在桌前,听得心情沉重,道:“这么说,白虎为了救我,把春雪的父亲咬死了。还好光明二樵两位恩人路过,不然白虎定会伤更多的人命。” 陆无渊道:“是啊,两位大哥飞鸽传书与我,要不我怎么能找到你。还有两位嫂嫂,悉心照顾了你好几日。” 红依深深的望了望屋中的一切,道:“我昏睡这么多天,竟连恩人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心想:“还好我知道这个木屋,只要抽空过来,说不定就能碰见恩人。”她捋了捋头发,捧着脸道:“歌潭主,我想告诉你一个秘密。” 陆无渊微笑道:“什么秘密?” 红依喝了口水道:“玉阳后山有一个黄金洞,整个洞里都是金块。是莘诚子道长发现的,后来被我用石块封住了。”红依说话时,只见陆无渊的脸上微微一动,表情极其严肃。她左手扣紧右手,继续说道:“可是现在,我发现没有钱很是艰难,所以我想取出两个金块,一块送给县衙,让那贪官把道长放出来。另一块用来买砖瓦,把和气台建好。” 陆无渊斩钉截铁道:“此事万万不可,稍有不慎,会给玉阳带来灭顶之灾。金洞的事还有多少人知道?” 红依道:“春雪不在了,只有我和莘诚子道长知道。” 陆无渊吸了口气,缓缓说道:“红依,莘诚子道长的事需要缓上一段时间,现在春雪的父亲没了,也没有人状告道长,官府关押他又捞不到钱,等上一段说不定就会放人。” 红依皱着眉头道:“可是,道长岂不是要在里面受苦。” 陆无渊道:“苦与不苦我们都未可知,等你养好了伤,我先想办法带你进去看看道长。” 红依站起身道:“那晚不如早,我们现在就动身吧。” 陆无渊纹丝不动,扭过头脸一声不吭。 红依走到门口,阴沉沉的天空突然下起雨来,只得又折身回来,隐隐也觉得身体有些痛处,道歉道:“歌潭主,我会好好养伤,好好练功,伤好了再动身。” 几天后,陆无渊和红依走在去和气台的路上。路上□□盎然,花香阵阵,红依的心情也开朗了不少,边走边吟道:“荆芥紫苏连翘花,春枣嫩叶赛茗茶。桂枝檬尖蓑乐树,忍冬香芷青篓瓜。” 陆无渊淡淡道:“心情如此之好,那能不能帮我做件事?” 红依道:“好啊,什么事?” 陆无渊道:“听说,莘诚子道长能酿出世间罕有之美酒,不知是何秘法?” 红依踌躇了片刻,道:“这件事啊,都怪我平时没有留意。而且月台师兄从不作笔记,故而我也没有抄录。但是我知道,道长是在酒罐里加了不同的土石,美酒就变味了。” 陆无渊疑惑道:“土石能让酒变味?” 红依蹦蹦跳跳走在前面,道:“我给歌潭主讲一个故事。说是贞观年间,来了一批东瀛人,他们羡慕我大唐,不仅派官员前来学习政治、建筑、水利、文化,还派了不少能人学习茶艺、女工、酿酒、礼乐等等。我大唐也愿意把好的技术奉献与来宾。没想到那些能人回去之后,按照同样的方法酿酒,味道却大不如我们大唐的,还生气说是我们大唐人有所保留,没有真心实意。多年后有人乘船过海,再次来到大唐,发现同样的方法,酿出的美酒莫名其妙的恢复了醇美。只得修书与他们国主,说:大唐有神明显灵,酒仙庇佑,故而美酒佳酿独一无二,我东瀛人学得了技艺却请不走神仙,着实可叹。” 陆无渊呵呵笑道:“东瀛人感叹神明,却不知是大唐的水土。” 红依笑道:“是啊,道长曾说,土也在五行,五色,五味之中,细分六十四种,故而称作六十四土。有一次我在玉阳山见到了一个西域人士,蓝眼睛黄头发,和我们长得大不相同。师父说,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也就是说一个人吃着一方水土长大,便表现出一方水土的特征。至于酿酒……” 陆无渊接道:“至于酿酒,北方的高粱酒厚重刚烈,南方的糯米酒温和清醇,表现的也是南北方水土的特征,” 红依道:“正是,所以只要在酒里加入不同的特征的土石,便是赋予了这个酒不同的个性。美酒当然就变味了。” 陆无渊含笑,突然感觉眼前的姑娘也像一杯美酒一般,有了些不一样的味道。 两人翻过一座山,红依望着四周美景,喊道:“这地方我采药时来过,原来万安山虽然不大,但要一口气穿过三座山,也挺费力气的。” 陆无渊看着擦汗的红依,道:“我们休息一下。” 此时日上中天,路边的翻白草开着娇美的小花,成片的大蓟小蓟,绿油油直晃人眼。红依捡了一处阴凉,坐在石头上歇息。陆无渊立在一旁,递出一封书信道:“莲花枯,佛骨灭。我已经将事情原委告知了玉德尼师。” 红依低垂着眉眼,望着脚下一棵微不足道的半枝莲,毅然鼎立起一朵剔透的白花,镇定道:“没关系。那朵莲花会一直在我心里。”梦中一切犹如连日阴雨已经过去,心中白莲仿佛雨过天晴格外娇艳。 陆无渊望着红依,一弯赞许的微笑抵得过千言万语。 到和气台时,已经过了正午,望平芜正在屋前晒药。红依紧走几步绕道他身后,大喊道:“芸台师兄。” 望平芜起身,回头看了看红依又看了看陆无渊,道:“师妹,你可算回来了。”然后迎着陆无渊深深一拜道:“想必这位就是歌潭主陆少侠。” 陆无渊望着残缺的屋顶,心中不免一阵苍凉,上前拱手拜道:“正是陆无渊。” 红依吃惊道:“芸台师兄,原来你与歌潭主认识。” 望平芜笑道:“刚刚认识的啊。是陆少侠让他的灵鸟三凤给我们送来了你的音讯。还告知了我们探望师父的办法,让我们千万不可再给那贪官送钱。” 这时听到声音的任无住、落成空、门千偈都从屋内走出,拜道:“陆少侠!” 望平芜介绍道:“这是我灵台大师兄,芝台二师兄,冰台三师兄。当时师父同时收我们几人,我们私下商定论年纪排行。故而委屈红依做小师妹了。” 陆无渊一一行礼道:“陆无渊见过各位道兄。” 四人见陆无渊语声随和,全无潭主大驾光临的高调,也都躬身回礼。而后更是拍着臂膀仿佛已经称兄道弟,甚是亲近。 任无住道:“多亏陆少侠提醒,那县官徐贵以前与我还有几分交情,那县尉收了我的好处更不计其数。如今确实是越有交情越难办事,他们知我往日不计较钱财,故而大肆盘剥,贪得无厌。我们若是缓上一段,以静制动也不失为上策。至于陆少侠说的狐假虎威之法,不知到底该如何做?” 陆无渊刚要解释,却见落成空笑道:“师兄,陆少侠与师妹走了那么远路,刚好大家都没用餐,不如我们先进屋,吃了饭再细细商量。” 红依点头道:“好,我去做饭。” 望平芜拦道:“还是我去吧,师妹你身上有伤,好好歇着。我们大家近日又总结了不少心得,多抄写了一份,放在你屋里了。” 红依兴高采烈道:“谢师兄们。”便跑回房间去了。 望平芜正在烧水,只见红依跑来,已经换了身衣服,梳挽了个清新的发髻。望平芜急忙夺过她拿起的菜刀,道:“师妹,不是让你休息,你怎么跑来了。” 红依笑道:“我的伤不重,早好了。芸台师兄,这些活累不住我的,你就放心吧。” 望平芜也只得由她,笑道:“看你气色明润,定是陆少侠帮你疗伤,输给你不少真气吧。” 红依低下头道:“歌潭主屡次救我,帮我,我都不知该如何谢他。” 望平芜看了一眼红依傻傻的脸色,道:“歌潭主仁侠仗义,我在江湖行走的几年也多有耳闻。你若谢他才是瞧低了人家。” 红依含笑,细心切菜。道:“我刚才去找月台师兄,他去哪了?怎么现在也不见回来。” 望平芜叹气,眼神里甚是无奈,道:“他走了,搬了两坛子酒下山去了。昨天,二师兄不放心,下山四处打听,谁知月师弟他,他去了一家青楼。” 红依心中一堵,不再说话。 望平芜夺过她手中的切刀,道:“坐边上歇着去!” 第二日,陆无渊和红依来到县衙牢房大门前,陆无渊递了几个银两,那狱卒掂了掂分量,也不多问,开了门厉声喝道:“进去吧。”红依跟着陆无渊走进,低声问道:“大师兄他们为什么没来,就我们两个人进去看道长吗?” 陆无渊低语道:“灵台兄和这县老爷认识,不方便来。冰台兄也不方便。芝台兄和芸台兄在暗处接应我们,见机行事。你按我昨天教你的做,不会有事的。” 红依看着陆无渊,深吸了一口气,只见院墙四周布满荆棘,地面血迹斑斑,一阵腥气,墙角还有几处暗藏的机关,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压抑。走到牢房前冲着守门的狱卒喊道:“今日郭公子来你处巡视,还不快快打开牢门。” 两个狱卒上下打量陆无渊,面面相觑道:“不知是哪家郭公子?” 陆无渊合起折扇,朝着一个狱卒的章门穴啪的一下,那狱卒登时吃痛,不敢言语,连呼吸也放慢了。红依掏出块银子塞在那狱卒嘴里,笑道:“我家公子从不白打人,这是给你买药治伤的钱。” 另一个狱卒见此恍然大悟,跪地道:“原来是,是代国公家郭公子,早听说郭公子行侠仗义,为民造福,遇不平之事,第一次送钱施恩,第二次送钱治伤,第三次送钱要命。小人愚钝,没认出公子,小人这就去告知县老爷。”那狱卒说着连滚带爬,急急跑开,心中暗叫:“吓死我了,多亏我听狱头说过此事,郭子仪郭相家的六公子,在各州县混闹,常用这番手段戏弄人。要不我登时送了命,要银子又有何用?” 陆无渊瞪了那狱卒一眼,脸上不悦。红依道:“你不能走,他收了我家公子的银子,让他去。你负责带我们进去,我们家公子要是在里面走累了,你好找个坐的地方,倒杯水喝。”红依如此说话,心知那狱卒受伤岔气,走不快路,便能趁此拖延时间。 两个狱卒应声是是,一个收好了银子,哈着腰离开了,另一个打开了牢门,低头迎道:“郭公子,您请进,您请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8章 第二十二章 鼠目寸光父母官 1 暗牢窗小密闭,处处散发着霉味,陆无渊轻摇折扇,扑闪着灰土,漫不经心问道:“如今这牢中关押多少人犯?” 狱卒答道:“本县政治清明,民风纯良,只关押了五十余人。” 红依心想:“五十余人,倒是不难找,只要我留心,一定能找到道长。”忽听到尽头角落一人哼唱般吟道:“天降大任地生林,农子出山惊风云。千重恶浪来得好,化做春潮济世人。”声音里几分沧桑,又带着几分玩弄。红依心中豁然一亮,这吟诗的不是莘诚子又会是谁。 狱卒笑道:“郭公子您见笑,这里新关押了一个老道士,整日疯言疯语的。还吵着让我们县老爷给他端酒端肉吃。” 陆无渊道:“是吗?有多疯?”说着疾步走到莘诚子牢门前,只见一个披发灰衫老人,一手执笔,一手铺纸,高声吟道:“实言对亲人,谎言对敌人,善言对迷人,明言对苦人。”陆无渊笑问狱卒:“这是疯话吗?”莘诚子从发隙里看了一眼陆无渊,继续说写道:“明人弃短,迷人护短,圣人笑短,小人爱短。” 狱卒蔑笑道:“这个糟老头,又开始胡吹。” 莘诚子高声吟道:“空则吹,幻则乱,短见无情,实则善。” 狱卒怒斥道:“你这老道,没看见郭公子在此,还敢乱说。” 莘诚子正坐,不理不睬,继续吟唱写道:“忽视昨天昏忙,迷入今天短见。为了明天伟大,全面三天光芒。回顾昨天英明,面对今天自然。为了明天奋起,总结三天超前。”写完自得自乐哈哈一笑。 红依正要上前见过莘诚子,陆无渊拦住她。这时县官徐贵带着几名随从匆匆赶来,见到陆无渊先是笑脸相迎,而后俯身拜道:“郭公子来敝处游玩,我等未能迎接,还请公子赎罪。” 陆无渊道:“既是游玩,迟些迎接也不晚。” 徐贵俯身笑道:“是,是。”暗下却在细心揣摩陆无渊的心意,道:“不知公子您来这牢狱是为何事?要不由在下帮公子……” 陆无渊打断徐贵的话厉声道:“我能有何事?”吓得徐贵脸上登时铁青,却又听陆无渊笑道:“还不是你的狱卒说,这里新关押了个疯老头,我来看看热闹。”那徐贵不禁又心神落定,擦着汗道:“公子您别听这憋子胡说,人犯有什么热闹看。”说着狠狠瞪了狱卒几眼,吓得那狱卒连滚带爬,急忙离开。 莘诚子走到牢门前,撇了一眼陆无渊笑道:“公子,你有病啊!” 徐贵立即上前一步,呵斥道:“莘诚子,见到郭公子不得无礼!” 莘诚子退后一步,缕着胡须道:“你是不是经常胫骨酸软,越到夜里就越严重?” 陆无渊抬眼望着莘诚子话里有话,却见县官徐贵的脸上顿然一愣。 莘诚子又道:“你是不是小便难排,百药不治,痛处难以告人。”只见那徐贵瞪大眼球,双手往肚子上一捂。 莘诚子走回到床板前,继续说道:“你是不是腹胀难眠,噩梦不断,梦中常从山涧坠落,或恶鬼缠身。”徐贵只觉难以站稳,倾身靠在牢门上,双唇颤抖似是有话难言,一对八字胡跳上跳下,活脱脱一只卡在洞口的耗子模样。 莘诚子盘膝正坐,忽而回头笑道:“不过,我都能治。” 陆无渊收起折扇,故作紧张道:“正是,真是百医不得良药。还请老头你快为我搭上一脉。” 陆无渊刚一伸手,莘诚子如疾风般嗖一声来到牢栏前,陆无渊顺势将手中的纸条塞入了莘诚子袖中。莘诚子心领神会,点头微笑。 搭脉之时,陆无渊只觉一阵暖风拂面,花香扑鼻,犹如春日阳光明媚,草木青青。一群妙龄少女在花丛中嬉笑妍妍,风姿柔媚。周身筋骨徜徉,放浪形骸,他望着眼前美景淡然一笑。 忽然一股强大的热浪袭来,仿佛置身于无边的沙漠,草木枯死,虫鸟绝迹,干涸而无一丝生机,炙热与无助逼得陆无渊额汗淋淋,五脏焦灼。刹那间天空乌云密布,电闪雷鸣,大雨磅礴从天而降,雨过天晴,草木吐露新颜,焕然一新,陆无渊也得到了一次洗礼,百脉清新,生机无限。 瞬间又是冰天雪地,他穿着单衣,行走在茫茫雪原,寒风凛冽,大雪纷飞,呵气成冰。陆无渊只得盘膝入定,运功御寒。身体刚刚有所温热,睁眼出定,突见一巨大火球奔来,千钧一发。 陆无渊着实一惊,左右环看,四周已不是雪地,却是一个平静的水潭。他纵身一跃,使出一招引水入渠,火球擦身转了个弧形,咚一声没入水潭里,水面光影四射,华美灿烂。 陆无渊飘落至水面,再看足下,但见一轮圆月在水,波光粼粼,交相辉映。他睁开双眼,莘诚子抽手捋须,哈哈大笑,挥笔写道:“常破常立天法,补保娇养地法。勤奋矫健神法,贪嗔痴慢魔法。” 陆无渊心下领悟,这应当就是道家造诣高深的洗筋术,一来让对方经历迷香、雷雨、冰雪、酷火的考验,可以试探对方功力深浅好恶,二来又以风、雨、雪、火给人以洗礼,有病者痛处即消,无病者强筋健体。若是定力不强的人士,怕是第一层洗礼,就会在那温柔乡里睡着了去。哪里会体味到圆月在水,波光粼粼的徍境。 陆无渊心中一阵敬意,明白莘诚子要他懂得常破常立、勤奋矫健乃是大有深意。当下问道:“本公子的病可还有的治?” 莘诚子道:“好说,好说。”便和陆无渊小声低语了几句。陆无渊亦低语回答了些问题,忽又高声说道:“好,本公子每过半个月,会派人来给你送些好酒好肉,顺便取走你给本公子开的药方以及疗养心法。如果你把本公子的病治好了,我一定会重重的赏赐你们县老爷,顺便让他送个人情给你,把你放了。” 徐贵此刻站立一旁,若有所思,忽听到有赏,顿时满脸堆笑,心花怒放。八字胡朝天一扬,眉飞色舞。 陆无渊回头对红依道:“本公子带的随从呢?” 红依道:“正候在牢房门外。” 陆无渊道:“让他们买点吃的给这老头送来,顺便带走治病的药方。本公子现在要去徐大人府上做客了。” 徐贵脸上顿时泛光,道:“郭公子请,我已命人备好酒宴歌舞,就等着公子您慢慢享用。” 徐贵迎着陆无渊和红依到了徐府,几名县尉恭迎在门口,家眷家丁俯身一片。领头的县尉刚要和陆无渊客套,陆无渊哎吆一声,众人顿时面面相觑,雅雀无声,观望着陆无渊的脸色不敢出声。陆无渊笑道:“此处风景甚好,快呈上笔墨,我要写一首好诗赠与徐老爷。” 徐贵慌忙指着下人吩咐道:“快去拿笔墨来,快去。” 陆无渊指着徐府门前的两头镀金狮子道:“这两只四不像是什么东西啊?” 徐贵笑道:“是两只镀金的雄狮。” 陆无渊疑惑道:“是狮子?我怎么看着不像狮子啊。”指着红依问:“你看这两只是什么?” 红依脸上一愣,本来今日发生之事和预想的情节已大有出入,此刻陆无渊又问了个摸不着头脑的问题,她随口答道:“我看是狼。” 不想那徐贵立即附和道:“是狼,是狼。”几个县尉也连连称道:“真是狼,是狼啊。” 陆无渊提笔写到:“两只黄狼府前拜,庭院深深一叶障。呕心沥血肝肠断,宗庙明烁亮堂堂。” 徐贵竖指赞道:“妙啊,好诗,好诗。有景有情,通俗易懂。郭公子,快请进!” 陆无渊道:“我既然是游玩,这进府就不必了吧,贵府虽好,可论景不如名山大川,论热闹不如集市庙会。我既已题诗,就当是酒也品了,菜也吃了。就此告辞吧。” 徐贵刚要劝阻,红依走上前道:“我家公子的脾气徐大人是知道的,莫要强求。” 徐贵低头笑道:“公子真若要走,小的哪敢强留。只是,只是小的给公子备了点薄礼,还请公子笑纳。”语毕便有几个小厮端着几盘金银,恭敬奉上。 陆无渊用折扇遮了口鼻,轻声在徐贵耳侧道:“我若不收,徐大人心里会不会不踏实?” 徐贵面见难色,笑道:“公子您酒没喝,菜没品,这礼就收下吧。” 陆无渊看了一眼那些金银,只见元宝上都点了一滴朱砂记,立刻明白这些钱都是从任府盘剥来的,笑道:“既然这样,当然要让徐大人踏实。” 徐贵忙命人包好金银,交于红依。陆无渊轻摇折扇,潇洒离开。 在回和气台的路上,红依格外开心,掂了掂肩上的包袱,倒是一点也不觉得沉重,道:“今天虽然没能救出道长,不过教训了那贪官,还拿了他不少银子,真是大快人心!” 陆无渊淡淡道:“昨日,灵台兄偶然提起,说任府库存的钱都点有朱砂记。” 红依惊道:“原来这些钱本来就是大师兄的,只能算是物归原主。” 陆无渊望着红依一脸的不悦,道:“能拿回来多少是多少吧,如果不是任府的钱,我们是分文不能收的。我们要快些赶路,芝台兄和芸台兄在应该我们前面,走快些赶上他们。” 红依加快脚步,直到万安山脚下,还是没能赶上落成空和望平芜。陆无渊取下红依背上的包袱,道:“交给我吧,你身上的伤刚好,上山的路费力气。” 去了包袱,红依顿觉轻松,蹦蹦跳跳道:“歌潭主,你今天给那贪官写的《两只黄狼》诗,其实是在骂他呢。” 陆无渊目光微转,道:“何以见得?” 红依笑道:“第一句:两只黄狼府前拜,世上哪有黄狼,只有黄鼠狼。所以第一句诗,暗含了一个‘鼠’字。第二句:庭院深深一叶障。看似是在写景,其实是说,庭院深深,一叶障目,暗藏了一个‘目’字。第三句:呕心沥血肝肠断,词意表面是夸赞那贪官徐贵,说他为民谋福,呕心沥血,但如果真的呕心沥血,又怎么会肝肠断呢。只有为己牟利,中饱私囊,才会害人害己,最终害的自己肝肠寸断。这句诗不仅暗藏了一个‘寸’字,也是对徐贵的深深劝诫。第四句:宗庙明烁亮堂堂。乃是对徐贵的极大赞扬,只有广积功德,才能宗庙明亮,庇佑子孙。歌潭主是希望徐贵为宗庙和子孙着想,多做善事,广积阴德,才能使宗庙安定,明光烁亮。这句又暗藏着一个‘光’字。所以,四句诗暗含了一个成语,就是‘鼠目寸光’。” 陆无渊淡淡笑道:“看当时的情形,徐贵是理解不了了。我送他那首诗,本意只是想让他在权贵面前吃点亏,从此多为穷苦人着想罢了。” 红依点头道:“我明白了,就是说徐贵日后定会拿着那首诗去郭家邀功,那诗的第一句便暗含着‘黄鼠狼拜年’。而郭家的人都是侠肝义胆,见到此诗,定会明白其中用意。那徐贵讨不到好,还会被郭府的人注意,日后也不敢胡作非为了。”红依开心一笑,道:“原来一首诗也能为民请命,真是做了件大好事呢。” 陆无渊回头道:“红依,还有一件更高兴的事。莘诚子道长告诉了我助你功力恢复的办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9章 第二十二章 鼠目寸光父母官 2 红依目光一亮,怔住脚步道:“原来你和道长小声嘀咕,不是在商量如何离开牢房。我当时还奇怪,听你们说什么‘阴阳和合雨’。” 陆无渊放慢脚步,缓缓道:“我告知道长,我会让徐贵把他放了,让他带着徒儿们远离此地,逍遥江湖。道长却拒绝了,说他不愿这样离开。” 红依道:“道长怎么会不愿意离开呢?那里面吃不好睡不好,还没有一点自由。道长怎么会犯糊涂呢?” 陆无渊道:“道长有他的理由吧,估计那徐贵为了好病,也会百般讨好道长,所以他不会吃苦的。” 红依想想觉得有理,凭着莘诚子的武功,哪是几个县衙侍卫就能抓得住的,他要真想离开,几个狱卒又哪里是对手。便问道:“什么是阴阳和合雨?” 陆无渊抬头道:“道长说,白日当空,大雨骤落。日为阳,雨为阴,故名阴阳和合雨。” 红依沉思道:“难道就是指出着太阳时下的雨,这种情况极其罕见,可遇而不可求啊。” 陆无渊笑道:“道长说,只要连着几日在阴阳和合雨中舞剑,就会得天地之灵,复元气,增功力。对你是再好不过了。” 红依一笑而过,失落道:“纵然是好办法,可我却是望而不得了。” 陆无渊停下脚步,认真道:“别的地方可能会望而不得,可我歌潭有一个地方,却是日日都要下一场阴阳和合雨。” 红依望了一眼陆无渊,忽而低下头,小声道:“我不想去歌潭。”继而匆匆跑开了,留下陆无渊欲言又止,一脸茫然。 回到和气台,任无住不停的对陆无渊说着感谢的话,红依却将自己关在了房间里,一声不吭。 晚上,任无住四兄弟正在泉池旁静坐。陆无渊敲响了红依的房门。红依捂着脸百般为难,道:“歌潭主,我睡了。” 陆无渊平静的看了看皎洁的月色,轻声道:“我明日要回歌潭,会起早动身,跟你道个别。”说完便离开了。 红依如坐针毡,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忽听到又有人敲门,急忙打开。只见落成空笑着走进道:“我们开朗的小师妹,今日回来后却把自己关在房里,告诉师兄,是不是陆少侠得罪了你?” 红依摇摇头。 落成空交于红依一叠纸卷,道:“这是师父在牢房里写的,我花了一个下午,摘抄了一些,你带在路上琢磨吧。” 红依板着脸道:“芝台师兄,谁说我要离开和气台了?” 落成空轻轻一笑,道:“师妹啊,陆少侠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大师兄让我来告诉你,你可不要在和气台惹得少侠不高兴。” 红依惊道:“歌潭主真的生气了?我现在去跟他道歉。” 落成空拦道:“少侠提前跟我们道了别,已经睡下了。” 红依心头一急,道:“那我现在就收拾东西,明日跟他去歌潭。” 下定了决心,红依反而觉得如释重负,收拾好了包袱,躺在床上心潮起伏。她掏出火灵瓶,倒出一滴水轻轻喊道:“歌潭主,你睡了吗?” 陆无渊此时也躺在床上,低声道:“睡了。” 红依笑道:“歌潭主,我有一个礼物要送给你,所以明天你走之前,一定要叫上我。” 陆无渊道:“什么礼物?” 红依收了水滴,不再作答,开心的睡去了。陆无渊握着火灵瓶等了许久,莞尔一笑。 第二日,天刚刚亮时,陆无渊推开房门,红依闻声立即走出,背上挎着包袱,怀里捧着一小坛子酒。 陆无渊只见她行装待发,心中划过一丝欢喜,走上前道:“你要送我美酒?” 红依点头笑道:“月台师兄不在,我就试着用调了一坛。昨天让芝台师兄尝了尝,他说酒的烈性减了三分,香味却增了七分呢。” 陆无渊揭开酒盖饮了一口,赞道:“如此佳酿,怎能独享!红依,跟我去个地方。” 红依道:“那个地方定是光明二樵的小木屋了。我还备了一坛给两位恩人,如此便一起送去吧。” 陆无渊和红依踩着朝露离开,任无住从屋中走出,望着一白一红的身影渐渐远去,语重心长道:“小聚首已是前世造化,再别离唯恐物是人非。” 陆无渊和红依将美酒藏在屋中暗格,又留了书信。两人抄着近路下山,买了两批骏马,一路南下。路过一处莲塘时,红依望着朵朵白莲出神。小声吟道:“腊月风光正浩繁,百花闹冬唱晴川。石斛青菊固然贵,不若浮生一白莲。” 陆无渊自然听出了红依的心事,昂头道:“千重恶浪来的好,化作春潮济世人。莘诚子道长人在暗室,心却在大千。遇浩不仓,长累不昏,冯高而不迷,入低而不弃。我们如今牵着马随意奔跑,有湖塘美景伴随,还有什么心事化不开呢。” 红依笑道:“歌潭主,我没有心事,如若有,也是微不足道。”甩出马鞭驾驾几声,片刻已隐入了树林小路。 陆无渊忽觉察出树林异样响动,蹿身离开马背,展开轻功飞踏树梢。红依也听到四周动静,松开缰绳正要溜下马背,陆无渊已将她环腰拉起,隐藏在树丛上。黑马嘶鸣一声,双眼中箭,一头撞在树干上,瞬间头破血流而毙。 红依看得心惊胆战,暗叫好险。这时,一群丐帮打扮的汉子跑来,四下警惕,抬着死马迅速撤离。红依叹道:“好好的一批马,就这样被射杀了。” 陆无渊道:“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把另一匹马藏起来。”红依拉着陆无渊的衣衫不愿松手,道:“歌潭主,我也想去看看,这些人在做什么。”陆无渊无奈谎言被她看穿,只得点了点头。 两人顺着死马的血迹,悄悄跟着那群丐帮弟子身后,不一会儿,只听一个花子道:“到家了,快把马剥皮。”陆无渊和红依躲在树林高处,只见一片空地里搭着三个草棚,几个女人走出,个个衣衫褴褛,衣不蔽体,嘴里喊着:“这下好了,有肉吃了。”不多时又有一个瘦弱的少女走出,怀里抱着一个婴儿,时不时翻搅着锅里的肉汤。 陆无渊牵着马匹,红依坐在马背上,两人慢悠悠的走在回歌潭的山路。红依道:“我开始还恼怒他们,竟然射杀我的黑马,现在想想,一匹马算的了什么,至少可以让他们十多个人不再挨饿,可以活命。” 陆无渊道:“你听出他们口音了吗?” 红依想了想道:“我只听出他们不是中原人。” 陆无渊道:“他们应该是北方的游牧民族,大唐战乱,他们的部族也不太平,打散后逃难到此的吧。他们不懂种植,纺织,买卖,只能藏身在此处,射杀猎物,听天由命。” 红依低下头,道:“我以前以为天下的人过的都比玉阳山好,原来并非如此。” 陆无渊踏着树梢,施展轻功,红依策马追在他身后,如此又赶了六七日,终于到达歌潭。苏子矝早已等候在路上,拜道:“潭主,红依姑娘。”红依笑道:“苏大哥,我们又见面了。” 苏子矝在陆无渊耳边低语了几句,又对红依道:“红依姑娘,告辞。”转身便离开了。 红依疑惑道:“歌潭主,出了什么事吗?” 陆无渊叹气道:“红依,你今天不能住歌潭后殿了。长生崖附近有个山洞,我现在带你去。” 红依笑道:“山洞好啊,真老当年一定是将《问水千言》都刻写在石壁上,说不定长生崖也有,我刚好找找看。” 陆无渊忽觉得心头一紧,道:“长生崖是一块绝地,万丈悬崖,深不见底。阴阳和合雨几乎都下在了悬崖里,只有崖顶上一小块草地上能够落雨,我不在时你千万不能去。” 红依道:“好,我会小心。我这次来给老夫人带了礼物,麻烦歌潭主帮我送给老夫人。” 红依紧跟着陆无渊,到山洞时太阳已经西斜了,陆无渊捡了些干柴堆在洞口,道:“此处空气潮湿,生把火可以去去湿气。你一个人睡在山洞,一定要小心。” 红依笑道:“我还有一个好朋友白虎,刚进歌潭时我还看到它,天一黑它肯定会来找我的。歌潭主,您快回去吧。” 陆无渊道:“我回去给你带些吃的来。” 红依拍拍包裹,违心说道:“我还有干粮呢,不用了。” 陆无渊观望了一下四周环境还算安全,只得离开。 歌潭后殿,陆无争拉着上官天娥的衣袖,撒娇道:“娘,我跟您商量的事情,您怎么不回答我呢?” 上官天娥拍着女儿的手道:“你哥是歌潭主,他的婚事肯定要有他自己点头,还要由各长老认可,哪是娘就能决定的。” 陆无争嘟着嘴道:“怎么不能了,我又不是爹和娘的亲生女儿,还和哥哥一起长大,彼此了解。而且鹿伯也说,哥哥心里没有儿女情长,一辈子准讨不到老婆。我还答应鹿伯,我嫁人后,就再也不乱跑了。只要我嫁给哥哥,我就是潭主夫人,看他们谁敢欺负我。” 陆无争说的念念有词,恰巧这时,陆无渊从屋外走进,道:“从小到大,有谁敢欺负你呀?” 陆无争急忙站起道:“哥,我都被人打伤了,你也不去看我。” 陆无渊道:“那被你打伤的人呢,现在能不能下床?还让鹿伯替你给虎跃门道歉,你什么时候能懂事。” 陆无争拉着陆无渊的衣襟,勾着头道:“哥哥,那你娶我可好,我以后就再也不跑了。” 陆无渊不语,转身离开。陆无争大喊道:“哥哥,你是不是喜欢一个玉阳女子叫红依?我都听说了,你连百草丹都给她吃。她可是外门女子啊。” 上官天娥急忙拦道:“无争,不许胡说,你听谁乱说的。” 陆无渊回到房间,打开了红依送给母亲的礼物,一串殷红的红玉手珠,和一个华贵的碧蓝色发簪。手珠拨动在指间,一丝丝清凉划过,陆无渊的心情却无法平静,小心的将东西包好,收在了书桌旁的木盒里。 红依在山洞里一无所获,奔波了十多天,顿感困乏,点燃了一包随身携带的香草以驱赶蚊虫,蜷在火堆旁睡着了。 天亮之时,陆无渊来到歌潭大殿,苏子矝和上官逆风已经等候在殿下。左阁长老拿着信折慌慌张张跑来,拜道:“潭主,麒麟谷孙长老仙逝了。” 陆无渊接过信折打开,叹气道:“一月前孙长老曾告知与我,说身体抱恙,还交待了继任长老谷中琐事,没想到这么快就去了。逆风,你随我立即赶去麒麟谷。子矝留在大殿。” 红依被太阳照了脸颊时才伸着懒腰醒来,大叫糟了,暗自责备自己贪睡误事。离洞口不远是一株桃树,她用石头砸了几个青果子充饥。又把包袱收好藏在一处石缝,独自向山顶爬去。 走着走着,看见山坡一处巨石,刻着:长生崖。字迹和笔锋透着几分似曾相识,却也没多想,兴高采烈上山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0章 第二十三章 二女坠崖命难全 1 苏子矝正在大殿上百~万\小!说,忽听到一声骏马的嘶鸣,急忙奔出大殿,只见陆无争挥动马鞭,疾驰而过。眼看已经拦她不住,苏子矝高声喊道:“陆姑娘,快回来!潭主吩咐让你好好养伤,你这急着要去哪里呀?”陆无争头也不回道:“长生崖。” 苏子矝并不知道红依也在长生崖,暗自嘀咕:“长生崖是块绝地,陆姑娘去那里做什么。”陆无争向来我行我素,喜怒无常,苏子矝倒也懒得再管。来到后殿,只听得一阵阵的欢笑声不绝于耳。 他习惯了往日的宁静,心中顿生几处反感。上官天娥虚掩着房门,正在和自己的儿媳言秋婷品茶。言秋婷年满三十,厚重的脂粉遮掩了略显暗黄的脸色,高凸的颧骨下,镶着两片瘦薄的嘴唇。玉指纤纤,少了几分柔润,抬眉含笑,却带几分庄严。她捧着杯盏,笑道:“娘,您尝尝这是什么茶?” 上官天娥品了一口,道:“荷花,合欢花,茉莉花,另加一勺蜜,共煮成汤后,装在青竹筒里密封,然后浸入泉水里凉透,取出来时在杯底放一片薄荷叶,就成了我们此刻饮的三花茶,是也不是?” 言秋婷笑道:“我做花茶的手艺都是娘教的,娘当然猜得出。” 上官天娥将杯中的余茶尽数饮下,道:“三花茶解暑安神,最适合烦热的七月饮用。你现在怀有身孕不可劳累,八月桂花酿,九月菊花饮,你若喜欢,这些花茶娘给你做。” 言秋婷招呼贴身侍女给上官天娥又倒了一杯,道:“那我还不如和娘住在一起,把这些手艺全都学会。” 上官天娥目下沉思,端着杯盏道:“这花茶香味虽正,可杯子里泡沫太多,影响了看相。定是你煮茶时太过心急,用了大火。凡是花茶一定要用小火慢慢来煮,浅沸抽薪,这样茶清香留,还能溶浸出花的本色,才叫最好。”上官天娥低头品茶,虽感觉出了茶的异样,却不曾想到自己喝的竟会是穿肠□□,让她日后吃尽了苦头。 言秋婷道:“是,娘说的是。儿媳以后会注意的。” 苏子矝只听到笑声郎朗,心中不知怎的不安和烦躁起来。从房中取了本书册,刷刷翻看。 长生崖坡势先陡而后缓,崖面直耸犹如刀削。红依踩着乱石斜坡,攀爬而上,果然在山顶处看见一片草地。登高而望,层山峻小,峰谷错落。一轮白日高悬,四面松风阵阵。迎风站在草地上,红依忽而想起了莘诚子道长,那日长空万里,道长曾经屹立于山巅,长袍一挥潇洒吟道:“混沌初而无名,混土初而无生。混水初而无功,混象初而无成。” 红依捡起一截树棍,望着天色苍蓝,地宇苍翠,脑海里似乎忘却了所有,天地混沌,无名无生,无功无成。如同进入了一个圆形的混沌世界,举剑划过,大气翻腾。 剑锋上举,气冲上而下小,剑锋朝前,气前盈而后缺。剑锋左点,气左膨而右缩,剑锋右攻,气右洪而左失。红依眼前一亮道:“我明白了,原来这就是太极。所谓左右开弓,上托下抱,才不会失了中和,偏了本正。” 说话时,忽听到一女子喊道:“你可是玉阳山红依?” 红依忙回过神,扭头见这妙龄女子,发髻衣着却是男儿打扮,五官清秀,眉目紧致,神采音容清慧犀利。乍一看,耳畔吊坠明光闪闪,手里还握着一把策马的鞭绳。红依看她神情面貌怎的也不像个恶人,紧提的心又安落了下来,答道:“正是。” 女子侧着脸踢了一脚石头,没好气的道:“你果然在这。” 红依一脸茫然,恭敬拜道:“敢问姑娘如何称呼?何以知道我?” 女子横眉上前一步,抬眼看到挂在红依腰间的火灵瓶,怒火再也控制不住,吼道:“你一个外门女子,居然拿着哥哥的灵犀瓶,快还给我。”说着蹿身便要去抢。 红依急忙拉住陆无争,道:“原来是陆姑娘。陆姑娘小心,此处可是悬崖。” 陆无争望着红依消瘦的脸颊,五官身形毫无韵味,千般愁绪,万般怨恨,登时头脑嘣的一声,咬牙切齿道:“悬崖更好。”双臂一拉一推,红依一个踉跄,直直朝着崖下坠去。 陆无争霎时间被吓呆了神,捂着脸道:“我不是有意害你的,怎么办?怎么办?”慌忙低头一看,见红依双手正拉着一条葛藤,悬在两丈外的崖壁下摇摇欲坠。 陆无争定了定心神,眼球一转,大声喊道:“红依姑娘,我不想为难你,只要你答应不再纠缠我哥,我就拉你上来。” 红依咬着牙攀爬,心道:“这话问的好生奇怪,我何曾纠缠过歌潭主。”忽听到崖上白虎长吼一声,陆无争刚反应过来,脚下一空惨叫着跌下,顺着崖壁咚咚跌落。红依心头一紧,大声喊道:“陆姑娘,快抓住葛藤。” 陆无争惊恐万分,悬挂在崖壁上一阵狂叫,睁开泪眼时,红依正拉着她手腕,距离崖顶又坠落了五六丈。她登时眼睛里全是悔恨,哭喊道:“我本来只是想吓吓你的,你只要答应,我就拉你上去,可现在怎么办,我不想死啊。” 只听得葛藤吱吱几声,红依急忙劝说道:“陆姑娘,不要乱动,这葛藤承受不了我们两个人。”四下观望,崖壁被雨水常年冲刷,光滑而少有草木。距离最近的一棵酸枣树,虽没长成气候,离头顶还有三四丈远。红依抬头喊道:“白虎,快去附近找根树藤来。”白虎低低吼了一声,急急跑开了。 陆无争呜呜抽泣道:“现在怎么办?哥哥,快来救我。” 红依安慰道:“陆姑娘,你别担心,白虎去找树藤了,说不定歌潭主也正在赶来的路上呢。” 此时陆无渊身着素衣刚回到歌潭,苏子矝急忙迎上前道:“潭主这么早就回来了。” 陆无渊道:“我提前离开了。子矝,你去帮我备些干粮,送我房里。” 苏子矝呆立了片刻,道:“潭主还要出远门?” 陆无渊轻声道:“我换身衣服,去趟长生崖。” “长生崖?”苏子矝的脸上一阵诧异,忽而握紧拳头呼道:“长生崖,难道红依姑娘也在长生崖?” 陆无渊望着苏子矝惊恐的表情,眉头一皱。那眼神里分明在问:“莫非还有谁?” 苏子矝啊的一声瞪大了双眼,道:“太狠毒了,这分明就是一招一箭三雕之计。她让陆姑娘去长生崖,以她的脾气一定会和红依姑娘打起来的。长生崖是块绝地,不管是谁坠下山崖,都是生无可能,难过的可都是潭主。” 陆无渊倒吸一口凉气,转身便欲离开。 苏子矝拦在门口道:“潭主,不能去,去了就中计了。如若她二人同时坠下山崖,潭主你救谁?” 陆无渊望着苏子矝道:“子矝,你放开。我不用抉择。” 苏子矝道:“如若你帮红依姑娘,以陆姑娘的性子,一定会赌气跳崖,到时歌潭会议论纷纷,八大长老定责问于你。若你救妹妹放弃红依姑娘,你又何以向玉阳山交待,武林各派会如何看待。就算你两人都救了,陆姑娘一定会势不两立,闹的全天下皆知。而最糟糕的,潭主你若有什么闪失,那才是别有用心之人最希望看到的。潭主不如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也就少了为难,说不定她二人都会安然无恙。” 陆无渊伸手给苏子矝点了穴,飞身离开。 红依和陆无争的臂膀早已酸麻,葛藤吱吱作响,白虎没有回来,陆无渊也没有来。红依的左臂受了撞伤,显得体力不支,喘着气道:“陆姑娘,你轻功如何?你若在我肩头踏上一脚,能不能飞身到崖顶?” 陆无争沮丧道:“太高了,我上不去的。” 红依望着远近的山色,叹口气道:“陆姑娘,你为何让我不要纠缠歌潭主?” 陆无争嘟着嘴道:“因为我要嫁给哥哥。” 红依愣了片刻,笑道:“我是佛女,你不用误会我的。” 陆无争道:“那你,你怎么会有我们陆家的火灵瓶?” 红依低头道:“火灵瓶是歌潭主送的,我本来也不想要,今日就还给陆姑娘吧。”说完单手吃力抓着葛藤,一手取下火灵瓶,默念了心法呼唤道:“歌潭主,求你快来长生崖。”伸手将火灵瓶塞进了陆无争的衣襟里。 陆无渊听到呼唤,飞奔赶路,连回答的功夫也顾不上了。 陆无争瞪大了双眼道:“哥哥居然教你使用灵犀瓶的心法。” 红依笑道:“生若无喜,死亦何忧。陆姑娘,我受了伤,撑不住了。歌潭主屡次救我,我却从来没有帮过他,如若今日我放弃生命保你安全,也算是报答他了。你一定要抓牢,等着他来救你。”说完松开双手,像一片秋叶般飘飘而去,隐没在层层的山雾中。 生若无喜,死亦何忧。红依闭上双眼,想起了师父和众师姐的笑脸,大家一起练剑,一起嬉戏。想起了初见莘诚子时,她百般防范,却又希望道长能救她一命。想起了春雪,想起了三道童带她离开歌潭,为她送药。想起了和气台,五位师兄对他毫不保留,关怀备至。还有他,歌潭主,他的笑容,他的怀抱,在最危难的时候他总会出现,可是这次,她等不到了。再也等不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1章 第二十三章 二女坠崖命难全 2 陆无渊赶到长生崖。陆无争得救了,趴在哥哥的肩头上低低哭泣。她捧着火灵瓶,哽咽道:“哥哥你来晚了,你来晚了。” 陆无渊拿着火灵瓶,拉起葛藤不假思索跳了下去。陆无争跪倒在地上,一声声嘶喊着:“哥哥,哥哥。” 过了许久,陆无渊一脸灰土的爬了上来。天空忽然乌云拢聚,大雨倾盆,浇灌在陆无渊的脸上。陆无渊再也无法平静,他紧紧握着火灵瓶,心中暗暗呼唤道:“红依,下起阴阳和合雨了,你不会死对不对?你说是我屡次救你,可终究是我害了你。我本来下定决心,如果这次你功力恢复,我便对你放手,可是如今我却什么也无法挽回了。” 陆无渊拉起躲在一旁的陆无争,道:“受伤了没,哥哥背你。” 陆无争哭道:“哥,我错了,我本来只是想吓吓红依姑娘。可是现在该怎么办?” 陆无争背着妹妹,脚下从来没有感觉如此的无力,暗暗想道:“子矝,你预想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但我相信红依不会死,师父说我们是天赐的因缘,怎么会这般结束。她不会死的,一定不会死的。”回头一看,陆无争筋疲力尽,倒在泪光里睡着了。 三凤扑棱棱飞来,嘴里叼着一块布绢,只写了两个字:速回。陆无渊心头陡然一急,道:“是娘的手绢,娘出事了。” 陆无渊赶回到歌潭,苏子矝急忙接过昏睡的陆无争,道:“陆姑娘交给我,老夫人漏汗不止,情况危急,逆风正在给她输送真气。”低头之时,刚好看到一对灵犀瓶都挂在陆无渊的腰间,又拉住陆无渊道了声:“潭主!” 陆无渊抬起无奈的眼神,道:“我没事。你叫醒无争,告诉她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 上官天娥已经神志不清,烦乱的抓着床单被角,额颧一阵青一阵红,全身上下汗出如注。左阁老连连叹气道:“此乃阴脱凶象,急需快快收敛,茱萸人参汤煮好了没有?” 陆无渊冲进屋道:“逆风,收功。让我来。” 陆无过和言秋婷正对弈般坐在桌前。陆无过愤怒的抓着妻子一只衣袖,眼看言秋婷一不小心就会吃打。言秋婷装作无辜的表情,眼光飘逸,只等待着屋内的情形能够转折,看见陆无渊进屋,立即抽手道:“无渊回来了,你可以放手了吧。” 陆无渊浑身热气腾腾,身上的衣服也被烘干了。左阁老舒缓了口气道:“潭主,可以了,汗出已减,险象已去。你也休息一下,让老夫人吃药吧。” 陆无过候在床旁,望着上官天鹅沉睡的脸,嘘气叹道:“娘,你终于没事了。”他眼角湿润,这般关心倒是真真切切。 陆无渊一番奔波,极是疲惫,回到自己房间,上官逆风和苏子矝跟着走了进来。 逆风忍不住锤着桌子道:“姑姑一个上午都在和她喝茶,下午就病了。还说不是她?” 苏子矝道:“三花茶,左手师父看过了,没有问题,但肯定是早已做过手脚。” 陆无渊闭目道:“她不敢再下手了,没事的。” 苏子矝道:“我已经让信鸽去告知金鹿堂鹿长老,估计鹿长老天黑就能赶到。再施以针术,丸药调理,老夫人会逢凶化吉的。” 逆风道:“鹿伯来了就好了,天底下谁没有个病灾的,你也不要太难过了。我去看看小无争,要不是她贪玩跑去长生崖,害的我们找不到你,姑姑也不至于遭受这般凶险。”说完开门走了出去。 苏子矝看着陆无渊一言不发,道:“陆姑娘怎么会知道长生崖?你还要再忍吗?” 陆无渊将灵犀瓶都装在了一个小盒子里,道:“因为黑马,我牵着黑马回来时,平泰问我去长生崖做什么。我当时也奇怪,他说在歌潭只有长生崖有红粘土,看看马蹄就知道了。” 苏子矝道:“算了,这本来就是你们陆家的家事。还有,陆姑娘醒了,她让我告诉你,她不嫁了。” 几天后,上官天娥神志已清,只是太过虚弱,下不了床,饭食也减了许多。陆无争留在母亲身边悉心照看,拉着母亲的手道:“娘,你什么时候能好起来啊。” 上官天娥低声道:“慢慢就好了,你不用陪娘了,去做自己的事吧。” 陆无争道:“逆风表哥说是嫂嫂害的娘,娘喝了她的茶才生病。” 上官天娥笑道:“你鹿伯不是说了,娘是受了风寒,表气太虚。那茶你嫂嫂也喝了,哪有什么问题。” 陆无争道:“可这七月天的,娘又没出屋,怎么会受风寒?娘,你要答应我快快好起来。我还要穿娘做的新衣服,娘亲手绣的花鞋呢。” 上官天娥道:“娘答应你。” 陆无渊站在长生崖的草地上,一阵阵松风吹拂着他的肩发。白虎盘旋在长生崖周围,躲在丛林不愿现身。陆无渊更确定红依已经凶多吉少。低声道:“父亲,如果您还在,您会让我如何做,娘袒护陆家的骨肉隐瞒实情,而无争失手伤人,致使玉阳山弟子生死未卜。再过一两天我也必须对玉阳佛门有个交待了,会不会因此得罪玉阳还未可知。父亲,歌潭主这个位置实在太重了,重到孩儿做事都必须违背心意,重到我没有勇气纵身去这崖下一探究竟。不管真相怎样,我都会让我们一家人好好活着,让父亲安心,让娘顺心。” 长生崖的雨依然下了又停,雨后的彩虹分外亮丽。陆无渊离开了崖顶,一起离开的,还有一份隐藏在他内心的希望。他像往日一样去了歌潭,也学会了像潭水一般守静,将所有的心事沉淀,沉淀到被河沙覆盖,化为岩石,虽然永久却漾不起波澜。 红依的梦境很长很长。她梦到河边一棵奇怪的枣树,树上的枣子又大又圆,可偏偏有一枝是光秃秃的,上面躺着一个白发白须的老头。老头侧着身子闭目养神,手里握着一大把红绳,腰间还挂着两个精美的瓶子。 红依定睛一看,大吃一惊,那不正是灵犀瓶吗。她刚要上前问个究竟,忽然看见一对少年男女,跑到枣树下喊道:“月下老人,月下老人求你给我们发红绳吧。” 月下老人睁开眼盘坐在枝桠,道:“不是我不给你们发,你们一个叫水犀,一个叫火灵儿,世人都说水火不容,我又怎么能给你们发红绳呢。” 少年男子拉着女孩跪下道:“灵儿,我们给月下老人磕头,月下老人怎会看不出我们是两情相悦,终身相托。” 月下老人频频摇头道:“世人都说水火不容,水火不容啊。” 少年男子道:“月下老人,谁说水火不容的。您看此刻满月映水,不正是水火交融吗?世人都言水能灭火,那只是世俗眼中的火,真正的火,小如萤虫之光,大如银河之灿,又哪是水能灭的呢。水火从不不是相争,而是相亲相融。正因为有了火光,才有世间之温暖,有了水源,才有万物之生机。没有水汽之所化,又何来火种之崩燃。月下老人,您掌管世间因缘,也要成全我和灵儿心意相通啊。” 月下老人点头含笑道:“能悟出此番之道理,着实有慧根。我今日不送你们红绳,只送你们一对瓶子,一名曰水犀瓶,一名曰火灵瓶。两瓶相通,一盈皆盈,一损俱损。”说完拂袖扬长而去。 红依刚要去追问,但见周围的景色瞬间万变,飘忽间又行走在去长生崖的路上,他挑起一截树枝,比划着长生崖三个字的笔韵,不知怎的就联想到了玉阳山石壁上的字,心头豁然开朗,道:“原来长生崖这三字也是出自真老之手,怪不得总有股熟悉的感觉。”开心之余,忽而垂头想到:“我有什么好开心的呢?我此刻是一个游魂,早在跌落长生崖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片刻间又来到了一处河滩上,一个身材清癯的老人正在河边饮水,眉发皆白,神采飘飘。红依心道:“这个老人又会是谁?为何这般仙风道骨。” 不由觉有几分口渴,于是俯身也喝了些河水,顿时叫道:“歌潭水甘甜清润,力能净化骨肉,但这里的水通天彻地,力可畅达六经。怎么会有这么好的水?” 只听得老人哈哈一笑,道:“因为这里是长生河啊。” 红依顿了顿心神道:“长生河,对呀,长生崖日日都要下一场阴阳和合雨,如此聚水成川,这崖下一定就是长生河呀。” 老人颔首微笑,道:“混水生气,混气生天,混天生土,混土生然;何谓长生,何谓不死,无有己私,无生无死啊。”说完话倒骑上一头青牛叮当叮当,悠悠而去。 红依站在河边愣呆了半晌,才缓过神道:“倒骑青牛,真老当年也是骑青牛而去,难道他就是真老。如果这里是长生河,这么说,我掉进了水里,我没死。” 刹那间大雨倾盆,红依被雨水冲刷的连连呛咳,急忙爬身起来。抬眼望处,一个宽阔的河滩,河水淌淌而过。她四处寻找,没有青牛,也没有枣树。猛然拍打着脑袋道:“是啊,我那是在做梦,怎么当真了。” 天空一轮白日高悬,河面的落雨啪啪奏乐。红依沐浴在和合雨里,开心的又跑又跳。大雨过后,一弯彩虹斜映在半空,河滩的卵石五彩斑斓。红依举目这无边的美景,道:“长生崖,长生河,真老既然为此地取名为长生,我又怎么会在此地丧命呢。师父,我明白了,您曾经教导徒儿说,若为乐故施,后必得安乐。徒儿为她人放弃了生命,上天故不取我性命,也算是赠我一份安乐啦。” 此番劫后重生,红依只觉得一切事情都看的开。每日采摘野果充饥,又在麋鹿舔石的地方取了些盐,偶尔在柳树根处采些蘑菇吃烧烤,遇见枯木上长的木耳,也能好好的饱餐一顿。饮了长生水后就练返老还童四式,下午在阴阳和合雨里练玉阳剑法,晚上在河边练云手功。不知不觉十多天已经过去了。 这日,红依凝神在河边静坐,忽而明白了莘诚子道长的良苦用心,暗自说道:“道长他能未卜先知,又怎会不知我将经历此番劫遇。所谓人生有高处就有低谷,唯有心静心善才能置之死地而后生。道长已经助我恢复功力,可是他自己还在狱中受难,我又怎能安于在此处圣境里隐世呢。至少也要悬壶济世,做一个有用的人。” 又过了些时日,红依的功力已恢复了五六成,她为自己浣洗了衣衫,梳理了发髻,沿河而下寻找出路。心道:“长生崖只此一处孤峰,我只要顺着水路走,就一定能绕到其他山下,只要不是绝崖,怎会走不出去。”沿途走了半日,果然发现对岸一处山谷,灌丛茂密,地势缓和。红依轻踏水面,跳落于对岸,小心的走进了山谷林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2章 第二十四章 救苦救难百草丹 1 进谷越深,丛林越密,高大的古槐,参天的桦木,各种藤蔓荆棘缠绕,层层叠叠不见天日。红依折了一些树枝做记号,因为包袱还在长生崖,她始终不敢偏离方向,走一阵便四下观望,直到爬上一个陡坡,望见少许天际的红霞,才舒缓一口气,坐在石头上擦了擦汗。 忽然,听得背后梆的一声,红依警觉的蹿身而起,但见地上有一条黑鱼被摔了个半死,张合了几下嘴巴后,一动不动。红依四下扫视,暗自惊讶半山腰上怎么会掉下鱼来。 片刻间便有两只小白鹤扑棱棱飞来,落在黑鱼前用尖嘴啄玩了几下,抬起红彤彤的眼睛望着红依。红依从没有见过如此可爱的白鹤,身形娇小,脖颈细长,头顶的翎毛犹如刀豆,尖嘴和腿脚黄如花蕊,全身的羽毛洁白如银。 一只小白鹤抓起黑鱼,和同伴鼓翅而起,一声欢悦的长鸣,俯身飞进了不远处的山洞。红依心下疑惑:“白鹤从来都是安居在河边浅滩,又怎么会栖身山洞?”忽听得天空中又传来一声鹤鸣,正是刚才那一对白鹤,霎时间便有远近各处的回音,两只白鹤如领路般朝着西南方向,带着鹤群渐渐远去。 红依不禁惊叫道:“原来山洞另有出路,我若能穿过山洞,登上峰顶,说不定能看到长生崖。” 趁着霞光尚未落尽,红依麻利的攀爬着岩壁,不多时就来到了洞口。但见石洞外竖刻着“双鱼洞”三字。红依顿时喜出望外,至少有字的地方就一定有人来过,举目向洞内望去,一束光亮犹如灯塔,透出苍蓝的天空。 原来这山洞竟是斜面向上,直通山顶。红依展开轻功,踏着石壁飞跃而上。眼看一个凌空就能窜出,却在离洞口三丈远的地方顿住了。微光隐射,但见三处峭壁,短草蔓生。洞外一枝椿树枝伸展着绿叶,分外绿妖。 前路的石块被摆玩成几个大字,一看便有好些年头。红依仔细辨认了一番,乃是“明师自重,明徒自成”八字草书。字形流利,放浪不羁,石块个个嵌顿在石板里,牢固异常,定是此人把玩之时,无意间用内力扔出。 红依好奇留字之人,忽想到在抄录莘诚子的语录中,也有这一句。但“双鱼洞”和“明师自重,明徒自成”几字又分明不是莘诚子道长的笔形。不由多想,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红依只得爬上洞去,寻找歇息之地。 刚爬出洞口,不禁惊吓了一跳,出口四面绝崖,空间小到谨容站脚之地。她下意识的伸手抓住洞口的椿树枝,定了定心神,不禁格格笑了起来。自言自语道:“师父常说,天无绝人之路,没想到在此绝壁上,还有一枝椿木可以攀爬。” 她着实没想过要退回山洞,只好攀着树枝一步步向树干靠拢。回头望去,洞口映衬着苍茫的山色,刚好是一个鱼儿的形状,唇须和背鳍活灵活现。而长生河对岸的一座山丘,与双鱼洞隐隐重叠,乍一看,就是两条鱼儿跃水而出,翻跨天地,周围绿浪翻腾,波涛不定。 暮色里的雾霭渐渐升起,红依没有看见长生崖,天黑时爬到一棵苦槐树上睡着了。这一夜格外漫长,露水滴落在脸上,她醒了又睡,睡了又醒,天亮后反而格外困乏。几只黄灰色的鸟儿扑棱棱离巢觅食,红依也顿时觉得饥肠辘辘。在林子里寻觅了半晌,找了些山草莓和青桑葚充饥。 一只玉灵猴从树藤上悠一声蹿出,眼巴巴望着红依,像一个嘴馋的孩子可怜兮兮。红依伸手扔了些果子于它,谁知那玉灵猴极其有趣,也扔了个毛绒绒的果子送给红依。红依心中乐意,却是一呆,这果子不是其它,正是血笋。 走了半天功夫,离长生崖竟是越来越远,阴差阳错来到了歌潭。陆无渊曾经说过,玉灵猴最喜食血笋,性情和顺,极为长寿,只生活在歌潭附近。红依比划了几次喝水的姿势,玉灵猴起身带路,边走边回头看看红依。 远远听到犹如编钟的铿锵之声,时缓时疾,时轻时重。隐约间杂着悲壮的歌声。红依松了口气道:“是歌潭。”不由的加快了脚步。 歌潭的水依然清澈,水面上微风徐徐,波光闪闪。红依俯身喝了些水,坐在岸边休息,眼前渐渐模糊起来,好似出现了一个熟悉的人,踏着水面飘飘而来。她顺手捡起一截树枝,在水面上写道:歌潭主陆无渊。 脸颊的笑容还未散尽,脑海里突然又响起陆无争的话语:“因为我要嫁给哥哥。”如同一个晴天霹雳。红依不知怎的心绪难平,抓起一把石土狠狠扔进水里。水面溅起层层浪花,嬉戏的红娃鱼啾啾逃窜。 红依急忙安定心神,默念道:“罪过,罪过,我怎么又想起了歌潭主。在他的世界里,我已经死了。火灵瓶也已经归还,我应该离开歌潭,再也不给他惹麻烦才是。” 于此同时,陆无渊正趁着日中给上官天娥输送真气,心中突然出现一声呼唤,他收了功暗自嘀咕道:“我怎么会听到红依的声音,莫非她正在歌潭。” 红依起身赶往长生崖,猛然听到树林里哗的一声,玉灵猴窜上树枝,吱吱叫嚷着示警。红依转头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慢慢逼近,笑道:“白虎,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白虎蹿身到红依身前,嘴里叼挂着红依的包袱,低低吼了一声。红依抚摸着它的脑袋,道:“白虎,你真是我最好的朋友,如此我也不用再去长生崖了,不如去不老泉好好洗个澡,换身衣服,然后我们一起回和气台吧。” 当陆无渊赶到歌潭时,岸边空无一人,只有一串用石头摆成的大字:“明师自重,明徒自成。”陆无渊摩挲着手指,思索道:“这不是师父的字吗?师父,师父来到了歌潭。可是我为什么听到了红依的声音?” 离开不老泉,红依卸掉了一身的烦恼,游走于山间草野,顿觉海阔天空。路过人家,遇有疾苦,随手施展所学医术,白日抽空读书尝药,夜间在小溪边饮水品悟。奔走于世间高山大河,逐渐忘却小儿女自私的情愁。而白虎,从不会现身于人前,只有红依走进山林无有人烟时,才会紧紧相护。 不知不觉一个月过去了。夜晚的清风已有几分寒意,一片金黄的银杏叶飘落在红依的肩头,如同蝴蝶伫立,轻煽翅翼。 过了兴元,山道逐渐平坦,不多日又赶到了梁州。本想梁州人口稠密,可以在集市上买匹好马。适逢竟赶上旱灾,集市破败,饿殍遍野。红依找了家开着门的旅馆,付了三天房钱,那店老板却只端上两个窝头,叹道:“客官,您吃完了就好生赶路吧,我这小店明天也要关门了。” 红依看那店老板瘦骨嶙峋,心生怜意,道:“店家,你且留我住上一晚,剩下的钱也不必退回,明日清晨自行就离开。” 店老板无奈答应,又回头道:“客官,要下雨了,你若要出去,楼下挂着一副斗笠,您随便用吧。” 红依点头道谢,关了房门,只听见沿街的窗外一阵阵欢呼,男女老幼捧着木桶瓦罐,兴高采烈接雨水。也有人仰天喊道:“老天爷啊,庄家早已颗粒无收,你如今下雨又有何用?” 雨夜悉悉索索,像能打落人所有的心事。在一场秋雨里,红依睡的格外深沉。清晨时分,竟被吵闹的奔跑声叫醒,窗外一群乞丐叫嚷道:“许家又发善粥了,大家快拿着碗去领啊。” 这时店老板敲了敲房门道:“客官,我给你打了些洗脸水,就放在门口了。” 红依拉开房门道:“店家留步,不知这里的许家……” 店老板答道:“客官您有所不知,许家是大户人家,即使碰上这般灾年,也还存有余粮,前几日京城的亲戚还送来几车白米白面呢。不像我们这些人,没了生意,就没有了口粮。街上的百姓就更苦了,没吃没喝的,病倒了也只能等死。不过这许家还真是善人,每过三天就发一次善粥,救了不少人。客官,您还是早些赶路,这集市后的西坡,死了很多人都还没埋,南坡上病倒的人更是不计其数。你还是不要路过的好。” 红依向店老板道谢,洗漱后背了包袱,直朝着南坡走去。 正如店家所言,南坡下横七竖八的躺着百十个病人,个个眼眶深陷,肚腹胀大,腿脚浮肿。红依为几个女病人认真诊了寸口脉,又翻看了她们黄白的眼睑,道:“你们的病都可以归结为一种,饿而不生胃气,中气不足,气虚下陷。你们放心,我有办法把你们治好。” 话语出口,一个年轻男子拉着她的脚踝,有气无力道:“救我,一定要救我。” 红依想起了那天在黄河的朝霞里所见的幻境,只恨莘诚子道长此刻不在。忽又一想,当日万安山疫情爆发,若不是道长及时赶到,焚尸熏艾,后果只怕就是黄河幻境。 低头本要安慰那个年轻人,却发现他已经松开了手掌,奄奄一息了。红依离开南坡,在处荒废的院子里捡起一个背篓,进了山谷。待她采集几十种草药,又在草屋寻了一口大锅,刚脱下背篓,门口窜出一个中年男子,喝道:“你是谁?你跑到我家做什么?” 红依手中不停,道:“反正这里已经断炊,煮了这些草药,救南坡的病人。” 中年男子迟疑了一下,跑开后搬来两大坛水倒入锅中,道:“快,快,我娘子也在南坡。” 红依边烧火边道:“这是百草汤,虽然不足百草,也只能这样了。煮好后让他们每日喝上一碗,切记只能喝一碗,不可多服。” 中年男子问道:“多服会怎样?” 红依背上背篓道:“多服会腹泻,适得其反。这些药汤只够二十人服用,我再去其他地方采。” 中年男子不再多问,专心烧火,红依匆匆离开,去了东坡的河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3章 第二十四章 救苦救难百草丹 2 第二日,南坡依然死去了二十多人,但八十多人转危为安。红依慨叹二十多条可怜的人命,跪倒在地上无声的心痛。 中年男子走过来道:“姑娘,您是我妻子的救命恩人,也是我的恩人。请受我米左良一拜。” 红依低头道:“米大哥不必谢我,我医术不精,才会有二十多人不治而亡。” 米左良道:“姑娘不必自责,我虽不懂医,但也听长辈们说过,人的精气散去七八,纵使神仙也难挽回,哪里是姑娘的错。” 红依叹了口气,站起身道:“也罢,战乱会死人,灾荒也会死人,所以师父常说,人世苦,离别苦,只有无心无念才是极乐。” 米左良拜道:“原来姑娘是佛女,怪不得我们都觉得姑娘不食人间烟火,超凡脱俗啊。” 红依道:“米大哥,官府把梁州城的病人都安置到南坡,无非是担心病情会传染,其实这根本就不是传染病,现在大家有百草汤喝,就让病好的人都回家吧。” 米左良皱了皱眉道:“姑娘可是要离开梁州城?按姑娘所说,百草汤可以喝上七日,可是七日以后呢?姑娘是佛女,难道就不愿再给我们一条活路。” 红依望着不远的山头,问道:“这附近有没有三道观?” 米左良道:“最近的地方,兴元有一个。” 红依想了片刻道:“可以去兴元,找到那里的三道观,三道观一向救人之所急,一定会帮助梁州的百姓的。米大哥,你们放心,在没有拿到粮食之前,我是不会离开梁州的。” 这日,红依和白虎去了更远的山谷,因为只有低谷地带,才有草木存活,采得到药材。而红依收获更大,采到了山药,葛根和血地参。对于梁州的病人来说,这简直就是大补的良药。在一处偏僻的山沟里竟然还发现一个浅潭,长着绿油油的水芹菜。 红依俯身喝下几口潭水,脱去鞋袜跳进水潭,采了一大捆水芹。刚要上岸,忽听到一阵不慌不忙的马蹄声哒哒传来,急忙洗去脚底的潭泥,穿好鞋袜,拉起背篓准备急急离开。 一个十六七岁的书童牵着马匹迎面而来,马上坐着一位翩翩公子,二十四五岁年纪,靛蓝衣衫得体大方,表情悠然淡定含笑,白玉发冠一丝不苟,只有肩上坠着一只竹篮,显得和装束极不搭调。 书童搀扶着公子下马,又拴了缰绳。拉着公子的手小心翼翼向潭边走来,边走边嚷嚷道:“公子啊,您说咱的药柜里什么药材没有,为什么非要跑这么远路亲自采挖?” 公子笑道:“药柜里是有很多药材,但唯独石菖蒲这味药,只有新鲜的气道才大,药效才好。” 红依心道:“原来这位公子是个盲人,专门跑来采药的。看他穿戴华贵,还有书童伺候,倒也不一定需要我帮他找。”就在这时,她和书童搀扶的公子擦肩而过。 那公子停住脚步,吸了口气道:“葛根,血地参,山药,何首乌,只是水芹菜过了季节,不知还能否食用?” 红依愣了片刻,回过头道:“公子懂医药,闻的出我背篓里的药材。” 书童答道:“我们家公子虽然眼睛不好,鼻子可相当灵敏,什么药材都闻的出。” 公子笑道:“我只是服用过太多药材,故而知道一些罢了。此地有很多水蛇,最易藏在水芹从中,姑娘采药时一定要小心。” 书童惊道:“公子的眼睛真是越来越好了,居然看出她是个姑娘。” 公子拍了一下书童的手,道:“瑞然多嘴,姑娘已经问话于我,我又怎会听不出来?” 红依心中却是蹦出一个想法,上前一步问道:“敢问公子可是梁州之人?” 公子笑答:“正是,在下沈从戎。不知姑娘如何尊称?” 红依道:“我师从玉阳山,沈公子叫我红依就行了。” 沈从戎颔首道:“原来是红依佛女。在梁州采药救人的可是佛女本人?” 红依道:“是我,可是今日,我却有事有求于公子。希望公子仁慈救救梁州的百姓。” 沈从戎沉默了片刻,抬头笑道:“红依佛女怎知我没有救人,佛女诊疾配药,我便放粮施粥,难道有差别吗?” 红依被驳的脸颊一红,勾着头道:“原来许家的救济粥都是公子的善举,我错怪公子了。” 沈从戎笑道:“许府是我祖父的家宅,我常年生活在此,又怎会对梁州的灾情视如不见。只是朝廷因为内忧外患自顾不暇,不愿施恩于地方。两个月来,祖父府中的存粮也所剩不多,就连来年的种子都下锅了,我也是有心无力空叹息啊。” 红依只觉得心头一沉,道:“那我帮公子治好眼睛,公子就帮我派一匹快马去兴元的三道观,或许能求得不少救济粮。” 书童瑞然脸上露出不屑,道:“我们公子请的大夫就住在府上,何必要你来救治?” 沈从戎拍了一下瑞然,道:“三道观是歌潭所设,仗义之举我也有所听闻,派人去一趟便是。我自小目盲,也已习惯了,治不治得好都没关系。” 红依面现喜色,道:“沈公子果然仁义。我此刻要赶紧回去了,明日我在梁州城东的祖庙里煮药,公子一定能找得到我,再把病情细细讲与我听可好。” 沈从戎道:“好,红依佛女路上小心。” 红依拜别了沈从戎,一路驾着轻功回到梁州。天色晚时,掏出随身所带书卷,翻阅念道:“目喜凉,心喜动,肺喜清,胆喜悦,肾喜活。……先天之病乃补先天,后天之病破除习惯。大破大立,常破常立,不破不立。”侧着脑袋思考了一会儿,自言自语道:“可是沈公子的病我该如何补先天呢?” 第二日,红依在一夜的苦思下暂定了治疗方案。直到傍晚时分,沈从戎才带着书童来到祖庙。三十多个病人正在庙里歇息,见到沈从戎无不频频施礼。 红依迎上前道:“沈公子,昨天我翻了翻书,又好好考虑了一番,只要沈公子不怕吃苦,重见光明就有很大的希望。” 沈从戎道:“谢佛女费心。昨日我已派人去了兴元,相信很快会有消息。” 红依心中一阵感激,心道:“太好了,这样梁州的百姓就都有救了。”她盯着沈从戎的脸观望了片刻,道:“沈公子,我们去庙外走走吧。”然后边走边道:“看公子皮肤白皙细嫩,定是终年不经风吹日晒。” 沈从戎点头道:“我行动不便,故而很少走动。” 红依道:“所以公子面颊色调不均,明暗间杂,是气血不和之象。公子虽然唇齿含笑,语声平和,但鼻峰有隐暗的青斑,实乃公子心有隐情,积怨难平。但公子一身正气,故而除了眼睛看不见,也算是身体坚实,无病无灾。” 书童瑞然长大嘴巴质问道:“按你这么所说,我家公子到底是有病还是无病?” 沈从戎敛了笑容认真道:“佛女所说正中我心,我已打算不再服用往日的汤药。既然身体还算坚实,吃些苦倒是不怕,从戎悉听佛女安排便是。” 红依道:“听说公子府中有一个天然冰窖,如今是否还在使用?” 沈从戎道:“当然在用,冰窖极深,现下只放了些果脯在里面。” 红依道:“如此甚好,就请公子每日饮用冰水,并且以冰水洗目。坚持做个七八天,再看效果吧。” 沈从戎面无表情,书童瑞然疑惑问道:“这算是什么法子,我们公子最怕受凉,要用冰水,公子没病也会被折腾出病来?” 红依笑道:“当然是有讲究的,公子需要空腹半日,然后踱步三千,趁着身体起热之时,将一碗冰水一饮而尽,之后奔跑百步,再饮下一碗冰水,再奔跑百步,如此一共饮下十碗水才算做好第一步。” 沈从戎突然趣意的笑了,道:“好有讲究的第一步,那第二步呢?” 红依道:“第二步便是,公子每晚要以冰水洗目,然后盯着月色,认真观望半个时辰,一定要聚精会神。” 沈从戎饶有兴趣,道:“方法确实前所未闻,我愿意尝试,不知可还有第三步,第四步?” 红依胸有成竹的道:“当然有,不过要七天之后,才能告诉公子。” 沈从戎点头含笑,道:“红依佛女自然要考验我,能否在七天时间里不怕麻烦,敢于吃苦。只是我虽饱读医书却不能领悟其中理法,佛女可否解惑?” 红依望着沈从戎的脸颊,就像自己当年望着莘诚子的目光一样,道:“如今秋热未去,公子却身着厚衫,好似季节已到了深秋,公子怕冷,并不是真的畏寒,只是心中冰凉,身体也少活动,缺了这个年纪本该有的热情和希望。故而我要改变公子的生活习惯,让公子动起来。而第二步,却是要公子静心,只有静心,才能五脏安和,血归于肝,升养以目,才是真的大补。动则生阳,静则生阴,动静结合,阴阳有道。” 沈从戎深深一拜道:“从戎受教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4章 第二十五章 喜不自禁玉手牵 1 秋意正浓,一片火红的枫叶随风飞舞,旋窗而进,飘落在陆无渊的桌前。他捡起那片红色捧在手里,见它叶脉清晰,色纯凝正,竟是爱不释手。 上官逆风推门而入嚷嚷道:“潭主,我回来了。”说完倒了杯茶水一饮而尽。 陆无渊抬头道:“梁州的灾情现今如何?” 上官逆风摇头叹气,道:“怕是这五车粮食根本不够,过不了多久,我敢保证还会有求助信飞到你桌前。” 陆无渊冷冷道:“那就再送五车。”说着将枫叶夹入书册,提了佩剑出门而去。 湖边的清风轻轻拨弄着岸边的黄叶,一群群的鱼儿在倒影里慢若清闲。陆无渊捧着酒罐大口豪饮,每一口却都下咽的那么压抑,那么苦心。他从没有像今天这样无心与周边的风景,秋风吹起他的长发,却吹不散他心田的愁云。 苏子矝轻轻走来,二话不说,夺走陆无渊的酒罐咕咚咕咚饮了一番,不可思议的笑了起来,道:“这酒怎么一点味道都没有?” 陆无渊仰起脸道:“因为是水。师父说过,方向不明学为是,混沌不明水为灯。水喝好了,也就豁然开朗了。” 苏子矝沉默了片刻,道:“都快两个月了,老夫人的病还是没有起色吗?” 陆无渊道:“鹿伯的药提了不少精神,可娘的腿还是一动不动,左手师父说,山河老人在冰川上一呆就是十年,我又寻他不住。薛长老和师父云游未归,莘诚子道长被放出后四海为家,行踪难定。我这个儿子当真无能,看着娘受苦,却无能为力。” 苏子矝的眼神转动了一下,走上前去,道:“潭主,有一件事,子矝虽不确定,但心里总是放也不下。” 陆无渊道:“何事?” 苏子矝将酒罐放到地上,起身道:“此次去梁州送粮,听说了一位救苦救难的佛女。本来也没什么奇怪,可当我打听那位佛女的来历和名号时,那里的人却像刻意隐瞒着什么,遮遮掩掩,支支吾吾。我只好从一个小孩子那里套话,越发觉得那位佛女和红依姑娘有诸多相似。” 陆无渊眼前一亮,道:“你是说,她还活着?”继而又眉心一皱。 苏子矝道:“所以,子矝愿以求医为理由,再走上一趟,不管是不是红依姑娘,我都要把这个大夫请到歌潭来。” 陆无渊突然紧张起来,道:“子矝,我,我,我当真要谢谢你。你去梁州后,若是那位佛女不愿意跋山涉水的赶路,莫要强求。” 苏子矝领命拜离,陆无渊独自站在湖边,把苏子矝的话回忆了一遍又一遍,直到落日映红了他的脸颊,才练习几套剑法,回歌潭去了。 苏子矝骑着快马,日夜兼程,赶到梁州时,恰巧天色刚晚。秋日的月色还算皎洁,树枝上偶尔传来鸟雀喳喳的低叫。集市安静破败,沉淀着一层少人问津的烟尘。 苏子矝站在路口观望,四下人家,无一处掌有灯火。他牵着马匹,细心的走着,忽看见一个书童,提着灯笼一路小跑,遇了他竟是头也没抬,慌慌张张朝着祖庙去了。寂静的秋夜,书童的喊声格外响亮:“红依佛女,红依佛女,我家公子能看见月亮了!” 庙门吱呀一声开了,走出一个清瘦的女子。苏子矝心头一喜,暗道:“红依姑娘,还果真是你。” 书童瑞然满脸的兴奋,道:“红依佛女,我家公子能看见啦。我给您说,公子今日格外能吃苦,一口气喝下八大碗水,喝完就吐了,本来我还担心公子会损伤身体,谁知后来,公子一抬头竟看到月亮了。”瑞然绘声绘色的描述着,笑得脸蛋像圆圆的黄橙子,映在月色里闪闪发亮。 红依点头含笑,道:“水到满时自会溢,水到妙时自出奇。如此请你家公子再辛苦两日便好。” 说话时沈从戎大踏步走来,呵呵一笑,道:“辛苦两日算什么,辛苦二十日我也愿意。” 瑞然急忙跑回搀扶好沈从戎,已然成了习惯,惊道:“公子,您自己走来了?” 沈从戎点点头,走的离红依更近了。他脱离书童的搀扶,径自走到庙门前,直直的盯着这个让她走出黑暗,喜见光明的红依佛女。脑海中曾经描摹了几次,梦中的她更是清雅高洁,遥不可及。可此刻,她就站在自己的面前,竟是一个柔弱娇小、随意可亲的普通女子。 红依伸出手掌,示意瑞然将灯笼高举,道:“沈公子,您看一下,这是几根手指?” 沈从戎的表情一阵僵笑,突然变的温柔起来,一把抓了红依的手,默默道:“红依佛女的一只手,还能长出六个指头吗?” 红依顿时一惊,满脸通红,急急抽了手道:“你,沈公子你取笑我。” 沈从戎低下头,神情庄重而又沧桑,道:“红依佛女,我本以为这辈子,只能由别人牵着我的手走路,是个半死不活的人,上天垂怜竟让我认识了佛女,从此我也可以拉着别人的手了。” 沈从戎的话泪痕般般,一个人若是自小生活在黑暗里,突见光明的激动与失态确实不值得斤斤计较。红依叹了口气,心中也知沈从戎并非一个轻薄之人,道:“沈公子的眼睛已能聚神,所以一定要相信红依,也要相信自己。心诚则灵,心通则明啊。” 沈从戎点点头,拜道:“我一直都相信佛女,以后也会。这么晚了,从戎打扰了佛女休息,这便告辞。”说完携着书童离开了祖庙。 苏子矝目送着沈从戎离去,脸上顿时生出一团愁云。直到二人走出很远,才敲响了祖庙的门。 红依的声音传来:“谁啊?” 苏子矝道:“红依姑娘,是我,苏子矝。” 红依拉门的手突然一颤,庙门吱呀一声开了,但还是晚了一个节奏。她笑脸相迎,道:“这位施主,这么晚了,您找谁?” 苏子矝眼神一冷,道:“红依姑娘,您如今可还安好?” 红依强忍着心中的起伏,故作疑惑道:“施主可是认错人了?”说着便要关了庙门。 苏子矝急忙拦道:“红依姑娘如今安然无恙,子矝心里的一块石头算是落下了。可我们潭主还一直因为,因为姑娘坠崖而伤心欲绝。姑娘稍稍想想,潭主平日待姑娘如何,姑娘遇此劫难,纵然潭主有错,姑娘也要和潭主当面解开了才好。” 红依的双唇一抿,话在喉咙里打转却难以出口。 苏子矝道:“姑娘,潭主他身体强壮能熬的住,可老夫人已经卧床不起两月有余,昔日老夫人对姑娘悉心照顾也算有恩,姑娘医术过人,可否去歌潭看看老夫人,也好拟定一个药方……” 红依脸上一紧,道:“老夫人病了?什么病?” 苏子矝紧绷的心稍稍落下,道:“迄今也不知是什么病。药倒是没少吃,可就是不见好。” 红依道:“老夫人都有什么症状?起初是怎么染病的?” 苏子矝望着红依,道:“姑娘何不随我去歌潭走一遭,亲自瞧瞧看,子矝不懂医,只怕说漏了什么。” 红依疑惑的眨了眨双眼,低头道:“苏大哥,我现在不能去歌潭。” 苏子矝哦了一声,想起刚才所见,倒是不愿意再问什么。 红依以为苏子矝的失落,乃是自己爽快的拒绝了他,心中不快。慌忙打开院内一户房门,恭敬道:“苏大哥,您快里面请,把老夫人的病情详细说与我听。” 苏子矝刚要跨进,忽见一只凶猛白虎伏在院中北角,昂头怒目警惕着黑暗中的一切。红依看到苏子矝惊愕的表情,急忙解释道:“苏大哥,白虎是我的好朋友,你放心,它不会伤人的。” 苏子矝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道:“红依姑娘,我就不进屋了。老夫人的病情子矝也只是了解大概,就在这说与姑娘听吧。” 待苏子矝讲完,红依稍稍思考了片刻,道:“这么说,老夫人是在喝了一壶茶之后突然病了,所以那壶茶一定有问题。苏大哥,歌潭主为什么不调查一下茶水?” 苏子矝抬头看了看月色,叹气道:“潭主查了,不过没查出问题。” 红依不可思议的眉心一皱,又咬着手指思前想后,忽而回头坚定的看着苏子矝,道:“不,茶水一定有问题。在《伤寒杂病论》里,仲景先师凡所用麻黄这味药,一定要去节先沸而去沫,因为漂浮的泡沫有极强的发汗作用,还能使人呕,使人眩,使人瞑。故而世间就有歹人以此制毒,乃用麻黄青者取之于节,煮水沸而取沫,然后阴干成粉,用时冲入茶中,饮者不觉其味,不知其毒。遇筋骨不强之人,一汗而亡阴亡阳。就算抢回了性命,如若调护不周,则会筋脉失养,精髓空虚,四肢先痉而后弛,而后成萎。所以老夫人的症状,当是中了青麻之毒。” 苏子矝听的字字真切,道:“若是如此,姑娘可有解毒之法?” 红依道:“是药便有解法。鹿长老善用温补,老夫人汗后津亏气虚,营血不足,故而鹿长老使用补药也是□□。但老夫人仍旧双腿无力,卧床不起,说明缓补的丸药终究不能一气贯通,下达足底。加之老夫人不能自理,我了解她,肯定会少食少饮,以减少如厕的麻烦,如此阴血就更难复原了。歌潭主输入的真气也只是外力,终究顾护不了太长时间。如此老夫人的病才会一拖两月有余。” 苏子矝细心聆听,道:“虽然子矝不懂医术,倒也听明白了。子矝恳求姑娘去歌潭一趟,救老夫人于水火啊。” 红依左右为难,叹了口气,一溜烟跑了屋子里,出来时却见苏子矝左右盘走,更是紧张。红依递给他一个葫芦,道:“苏大哥,我这里有十颗百草丹,你快带回去拿给老夫人吧。” 苏子矝顿时喜出望外,惊道:“百草丹?就是山河老人的解毒至宝百草丹?” 红依勉强的笑了笑,道:“是,也不是。我制作的百草丹,还缺一味药引。道长让我们自己悟,但是我和师兄们迄今也没悟出这药引子是什么,所以效果肯定没有山河老人的好,故而让老夫人一天服用一颗。而且服药时一定要汲取歌潭水来饮,尽可能多饮,直到老夫人后背和手心都渗出丝丝凉汗,再让歌潭主给老夫人输些真气,以达到气畅水暖,气活水活。平日多给老夫人做些肢体按摩,让下肢复暖,气血调达,相信老夫人很快就会站起来的。” 苏子矝捧着药葫芦,道:“子矝记下了。虽然这其中的道理不甚明白,但我相信百草丹的功效。红依姑娘救苦救难,更是我歌潭的恩人,子矝这便立即赶回去,将百草丹交给老夫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5章 第二十五章 喜不自禁玉手牵 2 红依点点头,只见苏子矝抱拳拜别向庙门口走去,憋在心里的话在胸口一堵,竟是站在原地呆住了。直到苏子矝牵好了马,正要离开时,她才回过神来跑到庙门口道别:“苏大哥,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我还活着的事情不要告诉歌潭主。” 苏子矝眼神一转,道:“好,我答应姑娘便是。只是,只是刚才姑娘所讲的服药方法太过复杂,子矝生怕路途劳累打个盹就给忘了,还请姑娘舍些笔墨,万无一失啊。” 红依道:“请苏大哥稍等,我这就去找个方帕写下来。”祖庙里没有灯火,红依提笔蘸饱了墨汁,趁着月色写了一通,交给苏子矝时又忐忐忑忑的交待了一遍,道:“苏大哥,你答应我的事可要算数。” 苏子矝接过叠好的方帕,道:“虽然红依姑娘没有告诉我原因,但我答应姑娘的事一定做到。” 红依脸上一热,只恨月色太过皎洁,她生怕苏子矝看清了她的窘态,勾着头道:“老夫人的药吃完后,苏大哥还可以问我来要。夜路难行,苏大哥保重。” 苏子矝骑着马离开了。红依关了庙门,扭头看见白虎耳朵贴地,已进入梦乡。院中空旷宁静如一弯死水,红依也不知还在等待什么,直到苏子矝骑马的声音再也听不见了,才咬着嘴唇,心中暗自嘀咕道:“苏大哥,我其实想问问你,歌潭主大婚了没有?” 月光斜射进庙堂,东窗外的梧桐树挺拔俊秀,映射出一个颀长的人影。红依翻来覆去睡不着,她不知,窗外确实有一个人,将火灵瓶轻轻放在窗台上,又悄悄的拿走了。 苏子矝一路快马,马蹄声在寂静的秋夜,仿佛一首激烈的进行曲。他突然察觉到不一样的响动,定睛一瞧,立即勒住缰绳。一个熟悉的人影轻落于地面,回过头来。 苏子矝急忙跳下马,迎上前道:“潭主,您怎么来了?” 陆无渊看了看苏子矝疲惫的脸色,道:“我不放心,跑来看看你。子矝,可求得了什么办法?” 苏子矝掏出百草丹交于陆无渊,道:“潭主,这是十颗百草丹,能解老夫人的毒。” 陆无渊同样一愣,拿过药葫芦道:“百草丹?可是山河老人的解毒至宝百草丹?”他心中更加清楚,这个药葫芦曾满满装着他让鹿伯做给红依的药丸,此刻又回到他的手中,却好似增了分量,令他倍加珍惜。 苏子矝递出一块方帕,道:“那大夫交待的服用方法甚是讲究,子矝只怕记不好,就求她留了笔墨。” 陆无渊脸上淡淡的一笑,接过方帕握在手里,道:“好,那我带着丹药先回歌潭,你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 苏子矝也是轻轻一笑,心中暗想:“潭主也不问问这个大夫是谁,看来他们已然见过了。”抬头只见陆无渊身如飞燕,消失在丛林远处。 其实陆无渊赶到梁州祖庙时,苏子矝刚好离开,这之前发生了什么,他并不知晓。他只看到活生生的红依正站在院子里,别提有多安慰。但见她神情愁楚,魂不守舍,正要上前问问她所为何事,以及那日如何脱险,后来又经历过什么磨难。忽听到红依叹气摇头,自言自语道:“我一定要忘记歌潭主,做自己该做的事。”陆无渊心里猛的一颤,默默在窗外守了半夜,才起身离开。 天刚亮时,红依在院中抡起一截木棍,练起了玉阳剑法。玉阳五部阵中,刀最为伶俐,对阵时虽不为前锋,却留有极强的后招,能进能退,能击能避,变化无端。书童瑞然提着一个食盒,走进赞道:“红依佛女好剑法,好剑法!” 红依侧头一看,只有瑞然一人,沈从戎却没来。 瑞然笑嘻嘻将食盒里的馒头和素菜端出,摆放在红依平日诊脉的石桌上,小心放好碗筷,道:“红依佛女,这是我家公子让厨房特意给您做的,您快趁热吃吧。” 红依闻着诱人的饭香,想着沈从戎病好欢喜,故而献了次殷勤。如若拒绝只会让瑞然挨训。坐下道:“你家公子今日可好?替我好好谢谢他。” 瑞然笑道:“好得很,好得很!我家公子今日忙着帮许老爷整理后院几处空房,说是这几日有贵客到访,要不此刻,必然亲自来谢佛女!” 红依从袖中掏出一封书信,递给瑞然道:“这是我给沈公子的信,什么时间他得空了,帮我交给他。” 瑞然接过信揣进怀里,连声道:“一定,一定。”脸上高兴的跟吃了蜜似的,收好食盒放在一旁,道:“那佛女您趁热吃,瑞然先回去了。” 红依吃过饭菜,将剩下的一个馒头装进包袱,轻阖了庙门,起身离开了梁州城。 她一路向北,虽没用轻功,却是脚下不停,天黑时竟也赶了百十里路。但见旱情越来越轻,草木高高矮矮,屹立在秋风里摇摇曳曳。红依寻了处浅河喝了几口水,又在河岸边捡了干草木棍,选了个避风处生火,打算好好睡上一觉。 火堆暖洋洋的,红依侧枕在包袱上,望着南天际璀璨的夜空,心事也突然像这星星般的多了起来。暗自遐想:“那颗最亮的星星下面,是不是刚好就是歌潭呢?歌潭主待我好,我却瞒着他,到底对也不对?他若大婚了,会不会很快就把我忘了呢?其实忘或不忘又当如何?苏大哥的快马还在赶路,如若今后老夫人服用完了百草丹没好彻底,我在祖庙墙角的留字他能不能注意到?就算没有看到,我已告诉沈公子我回和气台了,梁州的很多百姓也都知道,苏大哥打听一下也能找到我。如此,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红依默念了几十遍佛号,释然了心中的担忧,困倦悄悄爬上眼睑。 忽听到地面上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哒哒传来,须臾之间,声音又近了里许。红依大惊,急忙起身打灭了燃烧的火苗。暗自潜藏在树丛深处,只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奔马越来越近,但见尘土飞扬,一闪而过。红依一愣,只见那骑马之人衣袂飘飘,身形挺正,可不正是沈从戎。心中暗道:“沈公子眼疾刚好,怎会策马在暗夜里独行?” 定睛再看,那疾驰而去的背影,又怎会认错。若非迫不得已,有损仗义,红依从来不爱多管是非。眼看奔马远去没入丛林,她一脸不解的回到火堆旁,覆了些干草引燃了残火。 不一会儿,又听到一阵哒哒的马蹄声,沈从戎骑着马又赶回来了,声音比刚才更加急促。红依心下思量:“他这一来一回莫不是在找人?还是我留下的书信没写明白,他急着找我寻药来了。”仔细一听,这马蹄声中还间杂着奇怪的脚步和叫骂,而那哒哒之声,哪里还有规律,分明是惊马狂奔,发疯逃窜的节奏。 红依拎起包裹,奔将到路上,只见一匹白马飞扬跋扈,横冲直撞。沈从戎在马背上早已招架不住,抱紧马脖子惊慌失措,连连呼救。红依本想等那疯马近了,窜身上去将它制服,却见白马两侧突然闪出两个黑衣人影,轻功绝好,几乎和白马并驾而行。 红依也分不清黑衣人是敌是友,待白马奔来,踮脚窜上马背,护住了沈从戎,狠狠一拉缰绳。那白马霎时吃痛,马头一扬,前蹄跟着抬离了地面,仰天悲愤长嘶一声,总算停住了脚步。 哪知这畜生被沈从戎束着脖子不得好受,仰头时跟着脖颈一晃,红依双腿夹紧,立即调整了重心,可沈从戎哪里经历过这般紧急,身子一斜,扑通一声被甩了下去,手心里还紧紧攥着白马的鬃毛。 就在此时,两个黑衣人轻身落在马前,他二人都是精瘦矮子,膝盖和腰间还补了两个碎花补丁,甚是滑稽。只顿了片刻,其中一个道:“只差一点就成事了,何故又来了个帮手?”另一个道:“不管它,上。”说着各自刷刷抽出两根竹竿,朝着红依箭步冲来。 红依刚稳住了白马,正要询问沈从戎的伤势。却发现两道黑影阴气腾腾,迎着自己头顶和肚腹杀将过来。她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挥拳去躲,竹竿近了,但见那黑影人都失了准头,竹竿擦着自己的肩头嗖一声就过去了。 红依心中略过一丝得意,心想这几年来自己手无缚鸡之力,别提有多压抑,如今功力刚刚恢复,就遇到两个找事的,竟如此不上道。不料这时忽听到沈从戎大声喊道:“莫要动我包裹。”红依一愣,原来这二人故意失手,是另有所图。 据说沈公子是大户人家,包袱里定是及其贵重的物品,要不是什么要紧的物件,他怎会如此紧张,还连夜快马送出。 只因包裹牢牢拴在马鞍上,两个黑衣人挑了几下,却也不易得手。红依挺腰朝两边竹竿上轻轻一点,那竹竿顿时偏了力道,包裹邦一声全落了回来。 这一落可不打紧,力道全都拍到了马肚子上。白马本就受惊,哪经得住这一拍,大叫一声,又发狂般奔腾而去。 红依紧握着缰绳,回头一看,两个包裹安好的挂着。她如刚才一般猛的紧拉缰绳,企图让白马停步下来。偏偏这畜生已发狂至极,又是嘶鸣一声,前蹄向天,非但没停,却掉了个头,更狂傲的奔腾而回。 两个黑衣人正站在路边垂头丧气,也是一惊,飞身去追,却没追上。 留下沈从戎捂着后腰,在地上喊道:“这算是什么抢劫,脸也不蒙,小心我回了京城告诉我爹,让他派了军中精锐,把你们这两个矮子全拿了。”忽一想,红依还在那疯马背上,两个黑衣人也朝她追去,全然顾不得身上的疼痛,歪歪咧咧的追了过去。 红依只得全神贯注的骑马,就怕这畜生突然犯傻,一头朝着树桩子上撞去。自己窜身而起不会有大碍,马背上的两袋物件却难保万全。回头一看,两个黑衣人仍是穷追不舍。红依心想:“他二人越追的紧,倒是沈公子越得安全。我姑且把这匹白马跑累了,它自己停下来,再和这两个黑鬼理论。” 小路上黄叶纷飞,灰烟瘴气。白马浑身湿汗,粗气喘喘,奔速也比刚时慢了。红依小心的松绑马鞍上拴着的死结,以防遇到什么不测。一片淡积云轻轻飘过,遮住了上弦月。暗夜中忽听到前方一阵骚动,隐约有还有人头晃动,红依暗叫不好,大喊道:“前方的好汉们快快让开。” 走夜路的一群丐帮弟子却不明何意,更有两个不怕死的故意举棍挡在路中。想要打断马腿,乘其不备。可怜红依本一番好意,却被人误解,刹那间见出头的两人被撞飞了丈远。红依回头一瞧,两人已是连滚带爬,捂着胸口。 红依愁煞万千,若是前方再遇到什么人,这白马保不就会闹出人命,可眼下又不能一掌把它拍死。正当为难之际,忽见一个蓝色人影,身形曼妙飘飘而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6章 第二十六章 思君慕君君不见 1 那蓝衣人伸指往马头一戳,随即翻身又在马尾根处一点,白马像是松散了骨头,前腿一跪,卧在地上哼哼出气,再也发狂不得。 红依又呆又惊,只见又一个紫衣人身形一闪,已窜至跟前,这般慌乱之时,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鼻子一酸,双眼泪光闪闪,拜道:“明溪师姐,紫燕师姐!” 明溪也是呆呆望着红依,许久才回过神来,拉起她的手道:“红依师妹,你还活着,真的是你,你还活着啊!” 红依笑着点点头,万安山死里逃生,长生崖命不该绝,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自己经历了太多劫遇,这万般愁情本来还能扛住,如今与师姐牵手重逢,却像失了主心骨似的,呜呜哭的稀里哗啦。 紫燕站在一旁,打量着红依倒像是不认识似的,笑道:“我就想着,你在玉阳山时,每次也都是死去活来,但每次都没死成,这次你怎么能不在我们眼前,就悄悄死了。真是太不仗义!” 红依听到这话里的趣意,扑哧一声转哭为笑,来到紫燕跟前抹了抹眼泪,已被紫燕环肩抱在怀里。她在玉阳山时,紫燕最喜欢捉弄她,但十多年的姐妹情分,也不是几件小事就能淡化的。红依闻着紫燕脸颊的脂粉味,刚要夸她又变漂亮了,却听到紫燕在她耳畔轻声说道:“听师姐的话,以后远离歌潭主。他不是什么好人。” 红依身子一颤,心想自己和歌潭主如今好比阴阳两隔,哪里还能见面。至于他是不是好人,也无关紧要了。就深深点了点头,道:“紫燕姐姐,你什么时候把你的漂亮分我一点?” 紫燕嘿嘿一笑,推开了她,道:“你这小妮子下山后是越发变坏了。” 明溪看着她二人耍嘴,笑着叹了口气,回头望了望树林深处,似是在担心什么事情。道:“红依,我回去后一定要先告诉尼师,你还活着。白露以为你不在人世了,还把你的佩剑拿去祭拜呢。” 红依心里一暖,道:“尼师还好吧,白露师姐也还好吧?” 明溪道:“她们都好。只有你,歌潭主来信说你失足跌下山崖,生死未卜,我们全都担心坏了。” 红依脸上一僵,心中凉凉的,小声道:“歌潭主说我失足跌下山崖?” 紫燕眼光犀利,只看到红依表情不对,立即走上前道:“一定是歌潭主害你对不对?陆无渊他就是个伪君子,你若失足,他为何不救你?他武功卓绝,连瘸腿毒貂的毒都能解,却让你生死未卜。分明是他有意故意刻意,还说什么深感痛心,尼师信他,我却不信。我玉阳虽小,也绝不低了他歌潭。” 紫燕一番伶牙俐齿,红依只觉得心中隐隐作痛,若说那日跌下山崖,分明是陆无争推她,而后便是自己心甘情愿的放弃了生路。歌潭主和尼师这般解释,自己虽不明白其中缘由,但此刻眼看明溪和紫燕巴巴望着她,只等自己亲口给出个答案。她这张口一说,便是重如千斤。 也许歌潭和玉阳就会从此决裂,也许歌潭主会从此声望大减,陷入两难,这便是有苦衷也说不清了。想了一想,笑道:“那日,我的确是自己去的山顶,我在山崖下醒来后,怎么掉下来的我也记不清了。反正我现在活蹦乱跳的,什么失足不失足也无关紧要了。” 明溪道:“原来如此,红依自己去的,那也只能是失足了。”她又回头向身后张望了片刻,道:“红依,你如今可有什么关紧事?要不我们……”她还没来得及说出后面的话,两道黑风猛然间从林中窜出,向她左右肩背上劈来。 明溪闪身躲避,佩剑刷一声抽出,一个黑衣人的竹竿已被消去半截。但见他二人刺客打扮,衣服破破烂烂,通身坠着四五个补丁,一时也难辨出门派,明溪举剑指着一个黑衣人问道:“敢问好汉是谁人座下,为何要与我玉阳佛女过不去?” 那黑衣人哈哈一笑道:“你小爷我就是祖师,没有座下。” 另一个黑衣人虽握着半截竹竿,却丝毫不怯,道了句:“上。” 紫燕早已忍耐不住,赤手空拳和那半截竹竿斗了起来,她拳下毫不留情,那黑衣矮子只守难攻,躲来躲去,半点不讨好。 红依盯着两个来路不明的黑衣人追的如此之紧,也不知沈从戎到底带了什么宝贝,转身来到马背处,护着两大袋包袱。 明溪和另一个黑衣人僵持了片刻,那矮子个头不足明溪肩膀,衣袖和裤腿都是撕去了一截才勉强合身。明溪自觉武器占了上风,无冤无仇不愿伤人性命,只朝着他无关紧要处戳去。而那矮子像看穿了她心思,招数也慢了下来,嬉皮笑脸道:“佛女啊,你这满头长发晃的我眼花,我都舍不得打你了。” 明溪脸上一红,怒道:“休要耍贫嘴。”长剑一挥,招式已变得凌厉许多。 那矮子不慌不忙,竹竿挡在剑尖上,向侧一拨,躲了过去,嘿嘿笑道:“佛女,你刺我腋窝,就真舍得把我胳膊给消了。我刚还在想,你正值花容月貌,大好年华,不如还了俗,以后跟着我叫花子得了。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叫化婆。” 明溪哼了一声,道:“原来是丐帮。玉阳与丐帮从无纠葛,为何要夜行偷袭?” 那矮子看了看红依和她身后的包袱,道:“这小丫头撞伤我帮中弟子,本要来讨个说法,但见你二位美人生的是国色天香,楚楚动人,这不当下改变了主意。”他说话时故意叼着小嗓,声音里带着几分调戏和嘲笑。紫燕实在听不下去了,拔剑窜来道:“师姐,休要听他说混账话,先戳烂他的嘴。” 明溪回头一看,另一个矮子在地上捂着肚子,嗷嗷叫痛。必是紫燕气愤难平,下了狠手。她拉了一下紫燕的衣袖,眼神里全是劝阻,悄声说道:“我们和丐帮从无恩怨,莫要因一时之气就结梁子。他们浑说,我们就闭了耳朵不听便罢。红依撞伤他们帮中弟子,实乃这匹疯马失控,误会解释清了就好。别忘了我们下山的任务。” 紫燕点点头,大声道:“我看你们两个可怜虫,才让着你们,再要胡言乱语,我师姐忍得下,我可不饶你们。” 那两个矮子互递了个眼色,也不再轻举妄动。这时,一群丐帮的弟子扑扑腾腾跑来,抬着被红依撞伤的两人,齐呼道:“撞人赔钱,撞人赔钱!”前面几位带着功夫的,伸腿在地上一扫,顿时黄叶纷飞,草木震颤,已然做好了打架的准备。而被撞伤的两人,各自捂着胸口。哭天喊地。 红依一愣,心想:“糟了,他们人多势众,若是白马还能跑,我便骑马引开这帮闹事的,只是眼下可该如何是好?”踌躇之时,忽见这群丐帮弟子里,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影,那人也像是认出了红依,悄悄向人群后躲避。 红依越看越疑,喊道:“米大哥,米大哥是不是你?你怎么会在……?”再一看,人群里一个满脸污垢的妇人,正是米左良的妻子,红依曾亲自给她把脉喂药,自是认得出。 这妇人扭扭捏捏,极不情愿,道了句:“红依佛女!”米左良也只得走到人前,勾着头拜道:“红依佛女!” 众人只见他三人居然认识,似乎还有不少交情,也都撤了武器招数。红依走到米左良跟前,问道:“米大哥,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在梁州城吗?又怎做了丐帮弟子?” 米左良环看周围,偷看了一眼红依的脸色,继而低头连连叹息,似是有话,却难以当众说出口。红依刚要再问,只听到背后传来嗤啦一声。心中暗道不妙,顾不得多想,踮脚凌空一个倒翻。 那趴在地上的矮子早已溜身到白马前,腰间短刀一挥,一个包袱已握在手。他心中得意洋洋,刚要伸手去割另一个包袱,只觉肩上一疼,却是被红依擒拿了右臂,握刀的手顿时动弹不得。 红依想他一手被制,定会将另一手的包袱砸将过来,逼迫自己松手躲避,待包袱掷来,只需再朝他左手上踢去,反手一推,就抢回了包袱。那矮子果行此招,红依又趁机在他小腿承山踢去一脚,那矮子手脚吃痛,身子一颤,却咬着牙关死不松手。 红依不愿和多生打斗,闪身抓了他臂臑处,正要伸指点他中府、章门几处麻穴,忽听那矮子惨叫一声,臂上衣袖嗤啦震破了个洞,露出一块化脓的伤痕,闪身逃出了红依的擒拿。红依手臂一震,退了三步,伸手再抢,只看那矮子破衣之处脓水淋漓,血肉模糊,为了个包袱,自损筋脉,使出不要命的打法,不禁犹豫了片刻。 矮子趁机一个箭步,将包袱扔进了丐帮弟子人群里。明溪和紫燕也不知包袱里是何物,正要帮忙去夺,见眼前十七八个丐帮弟子挤成一团,扑压在包袱上你争我抢,每人各自掏出一个大烧饼狼吞虎咽,好是狼狈,只好无奈的看着红依。 红依脸上一鄂,疑道:“啊?怎么是烧饼?” 两个黑衣人护在丐帮弟子众人前,一脸杀气的防备着明溪和紫燕。只有米左良和他妻子心中有愧,各自狠狠咽着唾液,不争不抢。 明溪来到红依身边,低声道:“红依,一袋烧饼而已,就给他们吃吧。他们饿成这样,遇人便抢,也只是为活命罢了。” 红依道:“若只是烧饼,我自然给他们吃。只因这两个包袱并非是我本人的,而是梁州城沈从戎沈公子的东西。沈公子是个善人,倘若这些丐帮弟子□□讨些救命粮,沈公子又怎会不给?” 红依去白马前打开了另一个包袱,翻开一看,更是不解。对明溪道:“这里面也都是些果脯干菜。真是奇了怪了,沈公子连夜赶路,怎会包袱里全装的这些东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7章 第二十六章 思君慕君君不见 2 两个黑衣人大口啃着烧饼,一边警惕着紫燕偷袭。紫燕把头一扭,蔑笑道:“本佛女再饿也不会这般没出息。假装被我打倒,还玩调虎离山!” 那黑衣人只顾饱腹,却没听清紫燕所说,从人群夺过包袱,反抛出来道:“几位佛女,你们也快快把这剩下的烧饼吃了,咱们都吃饱了再打。既然是和玉阳佛女过招,我今天就先定个规矩。我孙老大、孙老二两人若是打赢了三位佛女,这些烧饼算我们白吃。若是我二人输了,我二人甘愿奉上性命,为你们做牛做马!但话说在前面,今日抢粮打人都是我二人所为,不牵扯什么玉阳丐帮,只求你们放了我身后这些兄弟们。” 红依捡起抛来的包袱,仔细查看了一番,袋子里也无任何贵重物品。只见那孙老大言辞恳切,大义凛然,全然不是刚才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道:“不就是几个烧饼,吃了就吃了吧。但是这烧饼的主人,却被你们追赶而坠马,此刻也不知在哪里,你们要是心存感激,应该为他做牛做马才对。” 两个黑衣人一听,都是一阵惭愧,心想自己本来遇见一个善人,却二话没说,见面便抢,害的善人惊马狂奔险些丧命,当真莽撞行了一件恶事。便道:“佛女,我们这就去寻回沈公子,当面磕头。” 红依道:“还是我去吧,免得他一看见你们,又给吓跑了。” 紫燕道:“我陪你去!” 红依望了一眼紫燕,似乎在说:“你若随我去,我自是乐意,但师姐一人对抗丐帮二十余人,未免不妥。” 紫燕轻声一笑,道:“师姐若真与他们动手,再来十人又何妨!” 明溪一手握剑,道:“快去快回!” 两人拜别明溪,展起轻功,朝着小路往回赶去。不多时便听见前方路面传来悉悉的脚步声,正是沈从戎双手拄着一截树枝,独自在小路上摸索着前行。红依心中一紧,只听紫燕叹息道:“我本来好奇,你们说的沈公子长什么模样,原来是个瞎子。” 沈从戎耳力极其敏锐,停步问道:“谁?红依佛女。” 红依走到沈从戎跟前,望着他满鼻子的灰土,全然没有了往日的干净整齐,心里一阵不忍,道:“沈公子,是我。” 沈从戎满脸欢喜,甩了手中树枝,一把揽了红依在怀里,柔声问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佛女没受伤吧。”而后更是轻轻拍着红依的肩头,自我安慰道:“两个小毛贼哪奈何得了红依佛女,只要你没事,从戎就是自此瞎了也值。” 红依听了这话,心中也不知什么滋味,只是适才还对沈从戎满心的关切同情,登时变成了一股怒气,语气冷冷道:“沈公子,快放手!” 沈从戎双臂一颤,急忙放开红依,脸上红了一大片。踉踉跄跄退后几步,行礼拜道:“对不起,对不起,从戎失礼了。” 红依回头一看,那颗大榆树下,早已不见了紫燕的身影。这才把红依急红了脸,轻轻喘气倒比刚才跑了几个来回都热。 红依带着沈从戎来到小河边,沈从戎小心翼翼,弯腰洗脸。红依捡起岸边一片黄叶,抬头看见一株白皮圆冠的桑树,道:“沈公子,你可随身携带有方帕?” 沈从戎轻轻一笑,起身从怀中掏出一块粉红色丝绢,递给红依,道:“这块丝帕是新的,佛女也快洗把脸擦擦汗吧?” 红依心下嘀咕:“这丝绢颜色娇柔,一看便是闺阁女儿之物,沈公子贴身携带,定是他心目中比较重要的人吧,我虽只是用方帕包些药材,也要好生爱惜,及时还他。” 当下又觉得稍稍欢喜,道:“沈公子是急火攻心,血灌瞳神,一定要用凉水多洗一会儿,这河岸边刚好有棵桑树,我捡些桑叶给你煮药,不出两日公子就能恢复视觉了。” 沈从戎惊道:“佛女是说,桑叶可治从戎的病?那从戎现在就把桑叶吃了,快快好起来。” 红依笑道:“公子莫急,等我捡来一些,先和我师姐们会和再说。” 沈从戎点头说好,抬头一望,已经有了些许光感。 红依打开丝帕,刚要把捡来的桑叶包裹起来,却见丝帕一角绣着几个游红小字。照着月光一看,竟是“红依佛女一生安好”八字刺绣。那平针走线工巧细致,处处透发着恭敬和仰慕,但在红依看来,却激惹了她一股说不出来的愁绪。 她包了桑叶,默默走到沈从戎跟前,道:“桑叶自是经霜打红的最好,但此刻秋风凉爽,黄叶翩翩,已经禀赋了金气的肃降收敛,药效也不会差的。” 沈从戎笑道:“那就好,那就好。” 红依抬头望着南天际的星空,黄叶飞舞像是一只只小小船儿,要把满天星星都载走似的,道:“其实人若都像这落叶一般,懂得敛降二字,又怎会气涌而上,血不归经?”她这话直点沈从戎的病因,忽而又低下头望着满地的黄叶,暗自慨叹:“若是诸多心事也像落叶般都化为泥土,再也找不着该多好。” 沈从戎眼虽不见,心中却是明白,自己这份心意必是莽撞了,垂头道:“我,我自小多病,祖父祖母就求了各种平安符带我身上。我虽不知它们有多灵验,但自从得了这些护身符咒,除了这眼疾,其它大小病却都没再犯过。红依佛女是玉阳山的护山佛女,从戎自不敢有什么奢望。前几日托绣娘绣了这个丝绢,又在佛堂跪求了菩萨,只愿这丝绢从此也富有灵力,保佛女逢凶化吉,一生安好!” 红依抚摸着这几个殷红小字,心想沈从戎一番用心,这块丝帕也只是他对自己的敬意和祝福罢了,自己心绪不定,与他又有何错。脑海中回想起在歌潭,陆无渊曾经把一块丝帕对折,护盖在她的脸上,在那一刻她呆呆的站着,就像失了魂似的,他滔滔不绝的说了很多话,她却只会点头。 想到此处,红依突然失声道:“糟了,苏大哥让我舍些笔墨,我竟然把歌潭主的方帕给了他,歌潭主若看见了,苏大哥会怎么说呢?我怎么会这么不小心?”忽然又一想,师姐回去后就会把自己活着的消息告知尼师,尼师定会书信歌潭主,已然瞒不住了。 红依定了定心神,但见沈从戎已经摸索着走来,喊着:“红依佛女,我们快走吧。” 红依搀扶着沈从戎走过河滩,沈从戎立即松开她道:“佛女您在前面带路吧,从戎这二十多年来,其实一直都仿佛在走夜路。只用听着佛女的脚步声,就一步也不会走差的。” 红依看了看沈从戎,他的脸颊上再没有微笑,却依然安静平和,长发飘飘,侧脸像极了一个人。 走了三四里地,路面稍有些不平,红依放慢脚步,沈从戎也放慢了脚步,两人始终相隔了四五步距离。红依时而回头望着他出神,沈从戎看的模模糊糊,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过了一会儿,红依问道:“沈公子,红依心中有几个疑问,可否向公子打听一二?” 沈从戎脚下一怔,脸上更红了,道:“佛女,佛女但说无妨。” 红依道:“沈公子可有什么兄弟自小走失了?” 沈从戎先是一愣,微微笑道:“从戎只有一个十二岁的妹妹,父亲虽妾室众多,但沈家至今却只有我一个男丁。” 红依叹了口气,心里空空的。紧走了几步路,回头一看,沈从戎神色慌张,兀自在衣袖胸前摸来摸去,显然丢了什么东西。急忙走回去问道:“沈公子,出了什么事?” 沈从戎惴惴不安道:“母亲临走前,曾留给我一把银锁,我一直小心戴在身上,却不知何时,竟给丢了。” 红依只见他心急如焚,几乎要哭出声来,可见是极其重要之物。忽想起玉德尼师曾在香禅房说道:“合上那封亲笔诗信,这个孩子的名字应该是叫‘从戎’,所以银锁和诗信我都收藏起来了,倘若有一天,这个孩子来此相认,也好拿出来对证。这应当也是师父没说出口的遗愿吧。” 红依转头望着沈从戎,但觉他眉眼有着一股天生的端和,和师父极为相似,紧走几步上前道:“沈公子,那银锁上,可有什么刻字?” 沈从戎眼光一闪,道:“那银锁正面有祥云雕花,刻着福寿安康四字,背面刻着本人的名字。红依佛女可见过这把银锁?是掉在哪里了?” 红依心中万千激动,只因沈从戎血灌瞳神,气血未平,才收起了本要破口而出的话。他扶着沈从戎手臂,关切道:“一定是掉在公子坠马的地方,或者河岸边,兴许是骑马的这一段路,红依会帮公子仔细寻找,一定能找到的。” 沈从戎也没多想,点点头,随着红依又朝回走去。一路上只觉得红依的手心热乎乎的,整个人都特有精神,脸上又是红一阵白一阵。红依看着沈从戎脸色异常,以为是他过于担心,安慰道:“沈公子,今夜月光皎洁,就算银锁掉在草丛里,明晃晃的也很容易找到。” 沈从戎道:“都是我不好,白日里只顾得忙,瑞然几次找我,都只问我有没有空,我自是忙的顾不得理他。直到晚饭时,我才拿到佛女的信。佛女对从戎的大恩,我怎能不亲自相送。只可惜我带的素饼素果,没能亲手交给佛女,竟让一伙劫匪给抢了。还不小心丢了母亲留给我的银锁,让佛女辛苦帮我寻找。” 红依心道:“原来他深夜快马,只为来给我送行。”心中一暖,望着眼前这张白皙而少了几分血色的脸颊,又想起师父,眼眶里泪光闪闪。 此时月上中天,河滩上的石块大大小小,踩在脚下滑溜溜的。红依紧紧的拉着沈从戎,两人的心中都是感想万千,却不是同一件事情。红依道:“是这里了,沈公子稍休息片刻,容红依在岸边的石缝里找找看。” 待红依捡到银锁,只见雕花上沾了些许河泥,急忙到水边认真清洗。锁面上的从戎二字,熠熠生辉,果然是师父的笔迹。 沈从戎正双手和握,却不知在月下祈祷着什么。 红依心想:“师姐她们来到梁州也不知是为何事?我和沈公子来回耽搁了不少时间,师姐肯定等着急了。沈公子若知道这件事,愿不愿和我去一趟玉阳山?明溪师姐和紫燕师姐是否知晓银锁之事的内情?要不要告诉她们呢?”她一边思考一边等待沈从戎祈愿完毕,定耳一听,树林远处传来乒乒乓乓的刀棍利刃之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8章 第二十七章 鬼门一念花容残 1 红依将银锁塞与沈从戎手上,打断了他平静的祈愿,道:“沈公子,师姐和丐帮定是打起来了,我们快走。” 沈从戎慌慌张张,紧拉着红依,起身便跑。侧耳再听,打斗的声音又近了里许,皱眉道:“红依佛女,你快去吧,不要管我。” 红依脚下不停,道:“我不会丢下你的。你现在眼睛看不见,在你没好之前,也不许离开我。” 沈从戎脸上一愣,顿觉浑身轻飘飘的,不知红依佛女为何对自己忽冷忽热,但这句‘我不会丢下你’却是听得贴心真切,低头暗道:“只要你愿意,我当然不会离开你。” 两人拉着对方,刚离开乱石河滩,忽听到头顶传来哈哈一笑,笑声浑厚精猛,带着彪悍的内力,直震的河滩上黄叶四散,水波翻滚。红依吃了一惊,四下张望,却没看见人影,急忙护在沈从戎身前。只见紫燕舞动紫绫,从林间飘飘而来。 红依登时明白,刚才听到的利刃交撞之声,正是紫燕师姐和这个神秘人在恶斗,问道:“紫燕师姐,此人轻功了得,内力雄厚,是什么来头?” 紫燕收回彩绫,双手持剑,气哼哼道:“别长他人志气,一个癞头乞丐,能有多大本事。” 话音落,白桑树冠呼啦一声,那癞头乞丐正躺在枝头,哈哈笑道:“你这个小佛女,打不过我,追不过我,还不许别人夸我几句?” 紫燕抬头一望,白桑树冠离地面少说也有六七丈,自己纵然轻功一跃,还是打他不着,跺脚道:“你这个满嘴喷粪的臭乞丐,辱我佛门,骂我尊师,有本事下来再打啊!” 那乞丐斜目望着紫燕,但见她满脸激愤,横眉瞪目,心中更乐意了。笑道:“我哪里胡说了,你说你们一群小尼姑,满身的胭脂水粉,我在三里地外就被熏的分不清东西南北。还有啊,你们不待在山上好好清修,大老远跑这里干什么,不就是想汉子了嘛?” 紫燕跑到树下,举剑指道:“我们奉尼师之命,将这些姑娘送回家乡,管你这癞头乞丐何事?” 癞头乞丐纵身窜到紫燕身后,打量了片刻,贼眉鼠眼道:“因为我花不乔也想姑娘了呀。”说完捂着口鼻嘿嘿一笑,眼送秋波装作一个娇滴滴的小姐模样。他头上有三块顽藓,疙疙瘩瘩,连头发也脱落了。紫燕见面便称她癞头乞丐,他竟也不怒,直勾勾的瞄着紫燕的曼妙身姿。 红依一直护着沈从戎,直到那花不乔跳下,才跑去合助紫燕,一前一后堵着他退路。花不乔回头一看,身边又多了一个怒气冲冲的小佛女,蹦蹦跳跳,更为乐意。 红依看他疯疯癫癫,挤眉弄眼,心中却生出一丝疑问,这乞丐爬树坠地毫无声息,步法像极了莘诚子道长。但道长远在万安山,又和这乞丐作何干系,当下抡起拳头道:“花不乔,亏你一身好本事,还活了一大把年纪,说话却这么不讲口德。” 花不乔双眼一瞪,指着红依喊道:“嘿,我看在你送我丐帮一大包烧饼的份上,刚才没舍得踩你一脚,你却跟我急上了。哎呦!你以为我刚才没看见你跟那个谁谁谁有多亲热,还不让我说了。” 红依的头脑轰的一声,抬眼一看,紫燕正怒目瞪着她。原来紫燕和红依在大榆树下看见沈从戎时,花不乔刚好在树上。沈从戎惊慌失措搂抱了红依,紫燕登时气恼,但在花不乔的眼前,却突然出现一个嗔怒的美人,紫衣翩翩,银簪闪闪,拧着眉头,嘟起小嘴,可爱至极,情不自禁痴痴嘻笑了两声。 紫燕发觉,伸手送了他一飞刀,起身便追,花不乔故意恶语相激,两人斗了几十个回合,就打到了明溪面前。刚好三个玉阳山武尼护送着六个姑娘也在这时感到,那花不乔嘴上跑风,就说这群姑娘是玉泽尼师的私生女儿,养的细皮嫩肉,怕旁人知道,急着送回老家来。 明溪和紫燕见他污蔑恩师,胡言乱语,自然不饶他。丐帮弟子见帮主花不乔赶来,跟着嗷嗷起哄。玉阳山的三个武尼更是火爆的性子,抽刀便打了起来。紫燕紧紧盯着花不乔,边跑边打又追到了河滩上。 红依心急如焚,却不知如何能与师姐解释清楚,忽听到沈从戎走来,上前拜道:“花帮主统领丐帮,沈某早有耳闻。但今日听了花帮主的金玉之言,方知原来想要在丐帮举足轻重,万人之上,不是靠什么为人谋福,为帮出力的本事,却是靠着强取掠夺、疯言疯语的伎俩。多亏沈某眼睛瞎了看不到您的尊面,不然此刻就要赶紧到水边洗洗才好。” 紫燕和红依听了此话,都忍不住噗嗤一笑。花不乔脸上一愣,眉梢上挑,呵斥道:“你这个许凝蓝的弃子,我不招惹你,你却先教训我来了,找打!”说着甩出背上翠青竹竿,朝着沈从戎当头一劈。 紫燕剑尖斜挑,挡去了竹竿,但那花不乔身手极快,抽竿便躲,竹竿也没被削去半分。紫燕反手再戳,剑身晃动,朝着花不乔颈下、心尖、胁肋各处点刺,红依在身后扫他大腿,以一对二,只要花不乔一个疏忽,登时就被刺中胸前要害。 花不乔也知剑招有虚有实,但仍不敢冒险,处处小心。但见竹竿或曲或直,或斜或正,在他胸前好比形成了一圈横七竖八的篱笆,一时间也难以攻破。 紫燕越打越急,只见那花不乔竟还能抽出空暇,时不时往红依跨上横扫几下,心下更怒,使出一招“天地回旋”,手中双剑同时打转着向花不乔刺去。这天地回旋,刺来时远看是一剑,近身时却瞬间变成双剑,一剑刺颈,一剑割膝。而且旋转不定,对招时极难挡中,惊慌中一旦顾上不顾下,登时会有性命之忧。 花不乔朝着红依腰间一捅,急忙退后三步,手中抡起翠青竹竿,在腰盘一转,弹指将竹竿推了出去。他内里充盈,那竹竿飞出,好比一鼎盘旋的飞碟,直冲进紫燕的双剑阵中。只听得砰砰两声,一剑斜插在地,一剑呈弧形飞出,刚好落在红依的脚前。再看那花不乔,虽在剑招中险胜,可脸上哪还有嬉笑。 就在这时,紫燕早有防备,两道紫绫从天而降,花不乔竹竿回握,刚要去挡开,忽见紫绫末端,竟是两把明晃晃的飞刀,忽上忽下,忽左忽右,灵动异常,霎时间变了脸色,招数也只躲不攻,喊道:“好佛女,我只说了几句玩笑,你可是真要我的命。” 紫燕左手舞动绫稍,卷起插在地上的长剑,使出一招“乘风破浪”,直朝着花不乔小腹刺去,右手发功,正要戳他右臂,裹了他拿竹竿的手,此时,只需红依横剑冲来,拍他左腕,立即将剑锋架在花不乔脖子上,这癞头乞丐就再也嚣张不得。紫燕道:“我今日不要你狗命,只打得你求饶,提着你这癞头去我恩师跟前跪拜请罪。” 玉阳五部阵,相互配合□□无缝,红依自然明白此招用意,举剑奔来。花不乔一竿难敌四刃,暗暗叫苦,急忙弯腰躬腹,身形半转躲开了迎来一刺,右手竹竿侧挥,击打在紫绫飞刀上,紫燕两刺不中,定睛一看,红依使出的横剑一拍竟也没打中,哪里还有机会将剑锋架在他脖子上。 心下一狠,卷起长剑,使出了杀手“紫燕归巢”,挥动紫绫直朝花不乔双肩点去,红依立即明白,起身刺向花不乔胸前。花不乔额汗淋淋,挥竿来挡,顿觉翠青不知竹竿短了一尺,方知是刚才被紫燕的飞刀削去了一截。 两枚紫绫飞刀神出鬼没,红依的剑招伶俐百变,花不乔勉强应付,连连后退。忽听到紫燕大喊一声:“拿命来!”长剑被他一脚踢出,直朝着花不乔后背心戳来。 红依心下一惊,想着登时便要躺下一条人命,不禁愣了片刻。沈从戎双膝跪地,泣涕涟涟悲苦万分,突然长叫一声,哭喊道:“莫要杀他!”红依来不及多想,举剑点落了一枚飞刀,花不乔危急时分忽见到出口,接连翻滚逃出了死局。红依已然躲闪不及,脸颊一凉,扑倒在地上。 紫燕啊的一声,急忙收了紫绫飞刀,从空中跳落下来,喊道:“红依,你为什么救他?你不要命了?” 沈从戎听到红依摔倒,踉踉跄跄跑到她跟前,俯身道:“红依佛女,佛女,你没事吧?你哪里受伤了?我,我不该……” 红依抬头道:“沈公子,为何不让杀花不乔?” 沈从戎眉峰紧皱,吞吞吐吐道:“因为,我,我就是许凝蓝的弃子。我要问问这花帮主,他怎么知道的?他有没有见过我娘?还有,还有你们说,你们的恩师玉泽尼师不在了,这是何时的事情?为什么我不知道?” 红依不解为何沈从戎会知道师父,但恩师遇害说来话长,此时把真相道出只怕他会承受不了。起身正要去问问花不乔,脸颊的血水啪啪滚落,刚好滴在了沈从戎的手背上。沈从戎手臂一颤,惊呼道:“佛女,你,你流血了。”急忙掏了方帕塞在红依手里,关切道:“佛女,你伤到哪里了?快,快止血,快把伤口包起来。” 红依呆呆的站着,手中的方帕滑落在河滩乱石上。沈从戎摸索着捡起方帕,又塞回到红依手心,失声喊道:“佛女你怎么了?你快包扎伤口啊。”而红依依旧呆呆的站着,与她迎面而立的,是一双冰凉而绝望的眼神。这个眼神,不是姐妹,不是同门,而是仇人一般。 明溪身后的姐妹也都瞪大了双眼,眼前竟是一个男子,俯在红依跟前拉拉扯扯,肆无忌惮。只有红依脸颊的血水、泪水滚滚而下,把脚下的河石染红了一片。 花不乔抬眼一瞧,玉阳三佛女都已凑齐,却没有丐帮弟子赶来,心中暗叫不妙,起身便逃,空中传话喊道:“小佛女,叫花子说话之前不走脑子,你就当我是放屁好了。你为救叫花子毁了容,叫花子记下了,日后必有报答。”话音未落,人已不见了踪影。 紫燕绕过红依,走到明溪跟前道:“师姐,大家都没事吧?” 明溪冷冷道:“一群化子,蛇鼠一窝,不经打。” 紫燕叹了口气,扭头对红依道:“你多保重。”拉着明溪离开了河滩。众人也都一言不发,匆匆跟着紫燕离开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9章 第二十七章 鬼门一念花容残 2 河滩上恢复了平静,黄叶纷飞,像天女撒落的花瓣,漂浮在水面上打着优美的旋。清风吹拂着红依的脸颊,血不再留,泪水淌进伤口,她才感觉到微微的疼痛。沈从戎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也只是呆呆的站着,暗自揪心。 过了很久,红依长呼一口气,望着河对岸幽深的夜色,扭头道:“沈公子,这河边秋风太凉,我们找一个避风处吧。” 沈从戎点点头,任由红依轻挽着臂膀,红依是习武佛女,虽然吹了很长时间的冷风,可小手按在自己身上依然热乎乎的,甚是舒服。待红依拉着沈从戎坐下,他依旧留恋着那股暖融融的滋味,拉着红依的手不放开。 红依道:“你先坐下休息,我找些干草树枝,笼一堆火。”说着推开沈从戎的手,站起身来。 沈从戎道:“红依佛女,我明明听到你师姐她们来了,为什么又走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红依道:“她们有事情要做,故而连夜赶路。我没资格……我没多问。” 沈从戎听出红依为难,默默低头,不再发问。 红依心想:“看今天的情形,我就是把沈公子的银锁拿给师姐们看,她们也不会相信我说的话。只要沈公子好好的,终有一日,师姐们能明白我,只要我帮沈公子治好了眼睛,师父也能明白我。” 红依在周围捡了些柴草,吹燃火折,不一会儿,火堆噼噼啪啪烧了起来,映照着红依的脸颊。她伤口处一疼,越发火辣辣的,忍不住□□了一声,扭过身去。 沈从戎关切道:“佛女,你是不是伤口又痛了?都是我不好,这些活应该我来做的。” 红依笑道:“没什么,伤口不深,过几天就好了。” 沈从戎道:“佛女,你放心,我一定会寻来最好的药,绝不让你的脸上留下任何疤痕。” 红依轻轻摸了摸伤口,道:“就算留下疤痕,又不影响吃喝做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沈从戎表情一僵,道:“佛女,佛女,我……”他话到嘴边,却不知如何出口,径自紧张的满脸胀红。 红依望着月色西沉,盘膝而坐,道:“沈公子,要不以后你别叫我佛女了,直接叫我红依吧。我也称你为沈大哥,你看可好?” 沈从戎心头一乐,道:“当然好啦。” 红依起身从包袱掏出件衣服,覆在沈从戎的身上,道:“沈大哥,那你就快睡吧。过一会儿天就亮了,你若不好好睡觉,会影响眼睛的恢复。我随身只带了单衣,你盖着勉强挡挡寒气,离火堆近点,就不感觉冷了。” 沈从戎微微一笑,躺在草堆里。他折腾了一夜,早已困倦不堪,道:“那,红依你也睡吧。” 红依转身坐在火堆的另一侧,忽然听到细碎的奔跑声从河岸边传来,抬头一看,呵呵笑道:“白虎,我早上离开梁州时不知你去哪了,我还一直担心,你找不到我了呢。太好了,你来了,我就能好好睡一觉啦。” 红依来到水边,轻轻洗去了脸上的血迹,和白虎在河岸边呆坐了好一会儿。回到火堆旁时,沈从戎半蜷着身子,早已入梦。红依躺在草丛上,仰面极目着广阔的星空,暗道:“只要我回到和气台,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每日采药、抄书、习医、练功,就再也没有烦心事了。” 沈从戎从睡梦中醒来时,阳光已经洒满了树梢。瑞然正蹲坐在他身旁,举着一枝树叶为他挡风遮阳,呵呵笑道:“公子醒了,公子您睡的可好?” 沈从戎点点头,懒洋洋的揉了揉双眼,忽然脸上一惊,抓着瑞然道:“你怎么在这?红依佛女呢?”他起身朝四周望去,只觉眼前白花花一片,飞舞着几个黑色的小影。心头猛然一紧,险些摔倒在地。 瑞然急忙扶住了沈从戎,喊道:“公子,您眼睛又怎么了?是不是……”说了一半,兀自把话又吞了回去,盯着沈从戎红彤彤的双眼不敢吱声。 沈从戎道:“我没事。红依呢?你来的时候她在不在?她去哪了?” 瑞然拉着沈从戎一只手臂,道:“公子,您快别担心了。红依佛女说去周围找些草药,一会儿就回来了,她包袱还在这呢。” 沈从戎松了口气,回头道:“那,那你看她脸上的伤重不重?伤口有多大?” 瑞然想了想,道:“伤口没多大,也就两三寸吧,不过佛女的脸肿的老高,挺吓人的。” 沈从戎眉头一拧,慢慢蹲坐到地上,道:“我本来只是想和她再见一面,不料却给她惹了祸。” 这时,红依牵着白马走来,笑道:“沈,沈大哥醒了。瑞然,你不是带了好多吃的吗?快,快都拿出来吧。” 瑞然一拍脑袋,道:“就是啊,我怎么给忘了呢。我带了熏鱼和熏肉,都是公子爱吃的,瑞然先给帮公子洗了手脸,然后咱们就开始吃饭。” 红依摸了摸马头,独自拉着马儿去河边饮水。河水清浅平静,仿佛一面裹了青黛色的铜镜,把所有的景色都照暗黄阴岑。红依望着自己的倒影出神,轻轻触了触面颊的伤口,心道:“刀痕划在脸上固然难看,但只差一拳,便是我脖颈要害,我红依如此捡回一条性命,漂亮如何?不漂亮又如何?一条疤,换两条命,倒也值了。”她拉下一缕头发,遮住自己肿红的右脸,抬头望着玉阳山的方向。 瑞然咚咚咚跑来,伸手递给红依一个馒头,道:“佛女,公子让我跟你说声对不起,我出来的时候,带的都是肉食。不过,这馒头是素的,一点肉腥味都没有。佛女,你快吃吧。” 红依接过馒头,低头道:“没关系,有吃的就好。” 瑞然凑近了几步,鼓了一口气,轻声道:“佛女,瑞然想问,我们家公子到底怎么了?” 红依淡淡道:“他急火攻心,血灌瞳神。” 瑞然啊的一声,惊道:“那,那可有的治?” 红依道:“我已备好了草药,只是在这河滩之上无法煎煮。你放心,大自然千般奥妙,相生相克,还会有别的办法的。” 瑞然点点头,忧心忡忡道:“那我还是赶紧带公子回去,好给公子煎药喝。”说完低着头便走,盘想着回去的路程。 红依静静的嚼着馒头,脸颊一痛,又渗出点点血水。她长吁一口气,走到河水边,只好先把馒头泡软,不用咬嚼的咽了下去。忽听见瑞然又咚咚咚跑来,一脸愁苦的对红依喊道:“佛女,公子他不愿跟我回去,我该怎么跟老爷交待呢,佛女,你快帮我劝劝公子吧。” 红依僵着脸道:“你家公子的眼睛并不要紧,即便不用医药,十天半月内也会自行好全。” 瑞然道:“那,那公子也要跟我回去吧。好歹吃上几服药,好的快些。” 红依想了想道:“好,那我去劝劝他。” 沈从戎独自坐在树荫下,认真点揉自己的睛明穴,四白穴。他闭着双眼,听着脚步声传来,起身道:“红依,你来啦!” 红依看着他身旁的几块啃剩的骨头,不由得心中一阵怒气,大声道:“血溢出经,最忌近火,公子以后不要吃熏烤的东西了,着实有弊无益。” 沈从戎脸上一沉,道:“我,我以后,我只进素食,这样就能和红依你同桌而餐了。” 红依提起地上的包袱,道:“不用了,公子快回梁州吧。不然贵府的人都要捉急。”说着将白马交于瑞然,转身便欲离开。 沈从戎脸色顿时悲凉,肩峰耸动跟着喘起气来,牙关一咬,双臂甩开,仰天大吼一声,扑通僵倒在地上。红依和瑞然都一阵愕然,急忙跑过去扶他。瑞然见沈从戎几近昏死,一动不动,只剩下微弱的气息,鼻子一酸,跪在他身前嚎啕大哭。 红依心中七上八下,懊悔不已。抓了沈从戎手臂,竟是彻骨般冰凉。匆忙解开他衣带,但觉胸前尚有起伏,体温犹存,伸指在他膻中穴揉捏了几下。又扶他坐起,把心腧和肝腧的硬结揉散开来。再摸他的手心,已然有了些许温度,脸色也较刚时好转,才在他中指指尖狠狠一掐。沈从戎皱着眉头,悠悠转醒,舔了舔嘴唇,似乎干渴的喉咙都黏住了。 红依推了推恸哭的瑞然,道:“沈大哥醒了,快去取点水来喂他。” 瑞然捂着袖子拭去眼泪,起身去打水。沈从戎半睁着眼睛,甚是虚弱,低声道:“红依佛女,我终究是个无用的瞎子。” 红依听他竟说出这般绝望的话语,心中也惹得一阵凄凉,不知该如何劝说。但见他眼珠鲜红一片,显然是又出了新血,更是又悔又怜,拉着他的手道:“沈大哥,你快莫说这样的话。你不相信我了吗?我可以治好你。” 沈从戎道:“你说过,我病好之前不准我离开,可你却要赶我走。可见我终究是会拖累你的。” 红依脸上一惊,道:“不是的,沈大哥,我没有要赶你走,我只是担心许老爷见不到你,会急坏身体。而且,师姐她们随身携带的锅具,我也没能借来,更是耽误了你及时服药。故而,才要沈大哥你赶快回去的。” 沈从戎吞了口气,慢慢坐起,瑞然跑来将水袋递在他嘴边,他接过仰起头喝下几口,拉着瑞然站起身来。 红依望着瑞然惊悚未定的脸色,眼光一转道:“有办法了,我们处在这秋水河滩上,却不懂用水,太可惜了。沈大哥,你快随我找找看。” 沈从戎也不知是找什么,只因听到“随我”二字,心中立马转悲为喜,顿时来了精神,对瑞然道:“我们快随红依去。” 红依沿河而走,来到一片密林深处,河水也在此地打了个转,形成一湾深潭,潭边三株垂柳盘根错节,密枝交绕,仰头望去,好似半空垂降万千珠帘,将天地日月都遮挡个严严实实。仔细一瞧,枝杈上竟挂着一朵黄色灵芝,盘旋而生,活似一倒坐观音。 红依在水潭边采了一些小蓟的叶子,除去周边细刺,放在掌心仔细的揉碎。沈从戎坐在石块上休息,瑞然将白马拴在一旁吃草。红依将手中的药团递与沈从戎道:“沈大哥,你将这药敷在眼睛上,先止血再说。” 沈从戎接过,半躺着将药敷在眼上,道:“红依,这是什么地方?我感觉刚才还是艳阳四射,晴空万里,此刻却阴气森森,冷风阵阵,好是奇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0章 第二十八章 月下双影两无言 1 红依道:“这里是一处水潭,因为周围树木太过高大,一丝阳光也透射不进,故而显得格外阴凉罢了。” 沈从戎点点头,道:“此地泥腥味好重,就连石头上也是湿漉漉的,长满了苔藓。” 红依道:“道长曾说过,秋土常离,堰泥生新,这河腥泥寒凉重坠,又禀赋着河水和流沙的斡旋之力。沉积在这幽深的寒潭之中,正是止血、消淤、引血归源的好药。” 沈从戎虽觉得不可思议,但红依的方法向来新奇,便不多追问,道:“那,那也就是说,我不必服用汤药也可以。” 红依笑道:“草木在五行中,水土也在五行中,还有针灸熨摩等借助外力的方法,我们身在自然,当然要就近取材,选择简单易行的办法了。所以,沈大哥等我一会儿,我去这潭底挖一块河泥上来。” 沈从戎神色一紧,起身惊道:“这水也不知有多深,红依你这一跳,可是会遇要什么危险?而且你脸上的伤还没好,怎能随便沾水?” 红依道:“没关系。”说着退去包袱,遇要闭气落水。 瑞然急忙拉住她道:“佛女,你只要说这河底泥能治病,我去取一块上来就是。”说罢已脱去外衣鞋袜,一个纵身跃进了潭水。 红依盯着水面荡起一层浅浅的水花,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一口气忽然提到了嗓门。只听沈从戎呵呵笑道:“瑞然他水性极好,不会有事的。”红依才稍稍宽心,顺手采了一束野菊花,塞于沈从戎的手上道:“沈大哥,你闻闻这菊花香也不香?” 沈从戎脸上一红,恨不能挑出一朵最美的小花,插在红依的耳鬓。捧着花束闻了又闻,竟忘记了回话,忽听到水面呼啦一声,瑞然冒出个脑袋,狠狠吸了几口清气,笑道:“佛女,这是你要的河泥。” 红依伸手喊道:“瑞然大哥,快上来,莫待在冰凉的潭水里。” 瑞然湿漉漉的上岸,道:“这水再深,也难不倒我。只是这泥比水还腥,我是一刻也不想拿在手里。”说着把一团青黑色的堰泥交给红依,不禁打了几个寒颤。 红依道:“瑞然大哥,我,我赶紧生火给你烤烤衣服。” 瑞然看了一眼沈从戎手中的小花,又想起红依称呼沈从戎由公子改为了沈大哥,心想他二人必是相互示好,情投意合,道:“这地方潮气太重,火都未必打的着,我啊,还是去太阳底下晒晒。”说着提着鞋子大踏步离开,又回头道:“红依佛女,我家公子最爱干净,你可莫拿这泥巴熏着我家公子。” 红依哭笑不得,待瑞然离开,转头道:“沈大哥,瑞然大哥的话我还真不能听。” 沈从戎一愣,道:“你,你莫不是要我吃了它?” 红依嘿嘿一笑,道:“吃掉自然最好,但外用也可以,无非是效果慢点。” 沈从戎脸上一窘,慢吞吞道:“那,那还是外用吧,反正我,我已经瞎了很多年。” 红依知他为难,也不强求。沈从戎躺进草丛里,任由红依将两个泥饼敷在他双眼上,一阵腥臭味扑来,他不禁皱眉耸鼻,扭捏难言。 红依坐在他身边,笑道:“有一次,芝台师兄告诉我,道长教他们用堰泥做药,他们五人都敷了满脸的河堰泥。只有月台师兄跑去采了一束花,缠在鼻子上。结果啊,他们四人都熏得气不敢多出,只有月台师兄在花香中睡着了。” 沈从戎急忙将花束缠在鼻子上,也呵呵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心中却凉了半截,再也笑不出来了。心道:“原来她送我花束竟是这般缘由,她是个佛女,终究不能明白我的心意。” 红依望着满树的细柳黄叶,摇摇坠坠,迎风飞舞,叹了口气道:“沈大哥,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沈从戎道:“凉凉的,麻麻的,比刚才的草药舒服的很。” 红依起身,踮脚横穿,抓了几片柳叶,又盘膝坐在原地处,道:“沈大哥,我给你吹首曲子吧。” 正所谓:山明水秀,柳绿草盈,人有笑语花有容。轻云作幔,琴箫和鸣,心有相知水有情。疏风裹叶花已去,残枝潇潇问浅浓。青山常在,人难长停。 这首曲子正是玉泽尼师在玉阳山下,玉溪水柳边教五佛女练功习武时所创。用的就是拈来的两片柳叶,清脆悠扬,婉转不绝。如今由红依吹奏,却吹了疏风裹叶,残枝潇潇的韵味。 沈从戎默默的听着,虽不知音律为何悲戚,但一想到自己的身世,亲娘不管亲爹不疼,虽有外公外婆的呵护,衣食无忧,可终究是少了些什么。这曲子刚好吹进了心窝里,欢快之余哀哀欲绝。听着听着好似所有的不快又全都倾吐了出来,独留一抹平淡沉寂于心田,无求无欲,宁静如水。 不知过了多久,红依给沈从戎换了新泥,淡淡道:“沈大哥,你怎知自己是许凝蓝的弃子?” 沈从戎腾一声坐起,促声道:“我自己猜的。我,我自三岁记事,何以连母亲一点印象都没有?” 红依见他心情波动,急忙替他敷上掉于地面的泥饼,道:“这件事,许老爷和许夫人怎么说?” 沈从戎道:“他们说娘亲外出游历去了,只有贵派玉泽尼师知道她的行踪,尼师每过几年便会来许府一次,都会带来娘亲的消息,万千嘱咐只要我视觉恢复,便是和我娘亲相见之时。何以,何以连尼师也惨死了,我娘她行踪不定,茫茫山河,我又哪里去寻?” 红依心道:“我从小跟随恩师,从没听说过许凝蓝这个人。若是师父出家前的俗名也未可知。只要沈大哥视觉恢复,便是和娘亲相见之时,这相见的说不定也正是眼前人。”红依思绪万千,望着沈从戎的脸颊滚下两行黑乎乎的眼泪,顿时懊悔起来,急忙劝道:“沈大哥,你快别伤心了,你的眼睛很快就要好了,你的娘亲若知道了,此时一定很开心,哪里舍得让你掉眼泪?” 沈从戎仰头强忍了泪水,道:“红依,我若有一日见到我娘,一定,一定也让她见见你才好。” 红依咬着下唇,泪水咕噜滚了下来,强做欢笑道:“等沈大哥的眼睛好了,自然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沈从戎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道:“是啊,若是你没有时间,我和娘亲就去和气台找你,玉泽尼师说娘亲她也懂医药,你们一定能谈得来的。” 红依不再作答。太阳西下前,他们找了一处避风的矮坡,红依升起一堆火,瑞然找了些干草给沈从戎做睡觉的垫子。瑞然因为沈从戎离开许府,一夜一天还未合眼,显得极其疲惫。沈从戎听了红依的吩咐,光脚在河滩上走了一个下午,偎在火堆旁便有几分睡意。 如此过了两天,沈从戎的眼睛已恢复了七八,只是观远处时依然有些模糊。而这三分模糊,却刚好是红依医术的瓶颈,她曾留书信与沈从戎,言明正是要回去请教了莘诚子道长,再来梁州履行承诺,将他治愈。而今来看,也只能带着沈从戎去和气台了。 火苗上是瑞然串好的河蚌肉,火堆下是红依包埋的水芋头。红依听着河蚌肉发出滋滋的响声,空气中缭绕着烧焦的肉味,心中便有不得自在,起身道:“沈大哥,我去河边打坐,过一会儿就回来。” 沈从戎一抬头,只见月光下红依的身影清丽动人,他还未言出心中的喜悦,红依已闪身离去。 河滩上廖旷清冷,椭圆的上弦月郎朗在空,形态各异的河卵石白花花的,枯叶沙沙扫落,掩盖了稀稀拉拉的虫鸣。红依捋过颊前的长发,几日来在伤口处敷过草药,肿气全消,疼痛也减了七八。她不由的蹲在河岸前,望了望自己的容颜。 水面平静如镜,一个男子的脸如幽灵般映现在水里,红依一惊,如今自己耳力极好竟没听出来人的脚步。心下一晃,还没看清那人的脸面,脚下跐溜一声,险些掉进水里。 她本来会水上漂的功夫,但这一惊,却早已失了重心,更是心乱如麻,哪里顾得上点足起跃的要领。说时迟那时快,一只温暖的手像伸长般牵了她右臂,一个反力,她已站回到岸边。 红依只觉得一个熟悉的脸庞痴痴的盯着自己,显然这个人,她认识。她颤颤的站着,勾着头不敢吱声,而那个人静静的望着她也不吱声。过了许久,只听得红依脚下的卵石咯吱一声,身子一斜,便有一个身影急忙向他靠近。红依不知所措,脚尖一点,起身跃开,这一跃,竟退出了一丈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1章 第二十八章 月下双影两无言 2 两人相互一视,红依急忙躲过对方的眼神,垂头道:“歌,歌潭主,我都不记得了。” 陆无渊见她功力恢复,脸上露出微微的笑意,道:“什么不记得了?” 红依脸上一热,咬着唇道:“不记得,不记得我醒来时为什么会在山崖下面,我不是在和气台吗?” 陆无渊眼眉半垂,道:“是我带你去的歌潭,在长生崖上,无争推你下去的,而后她自己也掉了下去,你为了救他才跌下山崖,生死未卜。” 红依哦了一声,陆无渊看她低埋着头若有所思,以为她正在回想当时之事。上前几步,问道:“你定是跌到头部才会至此,现在,现在可还有其他伤痛?” 红依摇了摇头道:“没,没有了。” 陆无渊不知她为何垂头丧气,又握拳鼓气,像是在做什么重大决定一般。心道:“看来红依她劫后逢生,苦难重重,却终究不愿说与我听。”转头望着平静的河水,道:“我娘她好多了。谢谢你,红依。” 红依眼神一抬,刚要问道:“可否能正常走路?”忽而一想,歌潭主怎知是自己送的百草丹?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轻轻吐了几个字:“不是我。” 陆无渊将药葫芦和写满字的丝绢捧在红依面前,道:“这些东西你一直都随身带着是吧?我又怎会不认识?你的笔迹我又怎会认不出来?” 红依眨了眨双眼,眼泪吧嗒吧嗒低落在裙边。其实自己活着的事情不告诉歌潭主,反而就像心中的一层魔障,时时要想上一番,此刻见到陆无渊,好似这层魔障忽然没了,心底里顿然清净,空了好大一截。 陆无渊道:“我娘她服用百草丹,说来也奇。前两日一点好转也没有,直到昨日我把你送她的发簪和手珠送到她枕边,她就像变了个人似的,还问我这丹药从何而来。我告诉她是你炼制的百草丹,和山河老人的灵药一样。娘听说后,精神大好,今天竟能下床走路了。” 红依点点头道:“这便是了,万病若从情中来,万病亦从情中去。人就是活一个精气神。” 陆无渊轻轻看了看红依,道:“我娘她,知道自己服用的是百草丹后,就把剩下的几颗药都存起来了。连我都不知道藏在了哪里。” 红依道:“不用藏的,药用完了我还可以再制。” 陆无渊闪身来到她身边,低头道:“红依,你不生我的气了吧?别哭了。” 红依又是脸颊一热,勾着头不敢吱声。陆无渊从怀中掏出一块淡蓝色丝帕,轻轻替她抹去下颌的泪痕。红依扭头一躲,退出了两三步。 陆无渊手指一颤,目光变得犀利起来,问道:“你脸上的伤怎么回事?何时伤的?” 红依匆忙散开额鬓的长发,遮挡了半边脸面。低声道:“我,我自己不小心摔的。” 陆无渊轻叹了口气,道:“好了,你不愿说,我也不问你。刀剑无眼,日后你好自当心就是。我知道你不愿意见到我,既然你功力已复,以后我也不会再打扰你了。” 红依本要拱手告辞,不知为何,手脚却像被束缚了一般,再也动弹不得。陆无渊缓步走到她身前,将方帕对折成三角,掩住她目下面颊,又在脑后发髻打了个活结,轻轻道:“这刀伤必定要留疤的,你是大夫,怎不知伤口不能沾灰,不能沾水。” 陆无渊的语气里满是温柔的责嗔,就那么一刻,红依多想扑到他怀里,跟他说:“我不要你娶陆无争,不要你娶她!”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只听百米外传来沈从戎的喊声:“红依,芋头烧好了,你快回来啊!” 红依就像做了一个恍惚的梦,初醒后大声答应着:“沈大哥,我就来。” 沈从戎拿着烧热的芋头早已忘记了换手,他没看清陆无渊在做什么,只知道一个他从没见过的人和红依靠的很近,近到他距离了这么远,仿佛空气中仍没有他容身的空间。 陆无渊淡淡道:“他是你朋友?” 红依回头,只见陆无渊退后了三四步,凝神打量着沈从戎。立即介绍道:“歌潭主,您还记不记得,曾经您送给玉德尼师一把刻了字的银锁?” 陆无渊收回眼神,道:“是他?” 红依轻声道:“对,沈大哥,他就是师父的亲生儿子。我一定要把他眼睛治好,带他去玉阳山给师父磕头。” 陆无渊舒了口气,和红依走到沈从戎跟前,但见沈从戎像一个泄了气的皮偶,苦着脸呆立在树丛旁。红依慌忙拿开他手上的芋头,道:“沈大哥,这位是歌潭主陆少侠。” 陆无渊抱拳齐胸,道:“沈公子是梁州的善人,璞玉浑金,德厚流光,在下多有耳闻” 沈从戎拱手低头,拜道:“陆潭主行侠仗义,怀瑾握瑜,盛名如雷贯耳。” 红依听着他二人互夸互赞,脸上一愣。陆无渊道:“红依,沈公子,在下还有些琐事,这便离开了。” 沈从戎抱拳拜送,红依心里一凉,脚上已跟出了两步。陆无渊忽然回头道:“红依,我这有一瓶创伤药,你留着用吧。”说着塞到红依手中,顺手将火灵瓶挂在了她的腰带上。 红依低头一看,还未来得及说话,陆无渊已驾着轻功,翩翩而去。 回到火堆旁,瑞然细心顾护着沈从戎,红依躺在草丛里一言不发。沈从戎道:“红依,明天我们动身去和气台吧。” 红依道:“好啊,可是还没有和许老爷说一声呢?” 瑞然坐在沈从戎身边,低头道:“红依佛女,其实老爷应该已经知道了。我那天晚上来找公子时,碰到了你们玉阳山的人。当时我找不到公子,就向几位佛女打听,才知公子已经找到了红依佛女。我怕老爷着急,就让几位佛女给老爷带了话,说公子随佛女您回和气台了。” 红依心道:“原来师姐他们是要去梁州。原来许府要迎接的贵客竟是师姐她们。对啊,师父每过几年都要下山一趟,不就是为了见见沈大哥吗?” 瑞然将火堆添了些柴,继续道:“红依佛女,本来您治好了公子的眼睛,我们许老爷和许夫人可高兴了,正打算等玉阳山其他的佛女赶到后,一起招待你们呢。没想到,没想到您一大早悄悄离开了。” 沈从戎仰起脸道:“瑞然多嘴,红依她有自己事情要做。” 瑞然撇了撇嘴,沉默了片刻,忽然道:“啊,还有一件事我给忘了。” 红依和沈从戎同时抬头,注视着瑞然。 瑞然笑道:“就是我在路上还碰见了米左良,他让我见了红依佛女,一定代他向佛女道歉,他说自己是什么迫不得已,情非所愿。” 红依握着火灵瓶,心中没有一丝的怨意,道:“人各有志,各为活命罢了。”低头看见自己袖口露出一角灰布,拉出来递给沈从戎。 沈从戎疑惑的看来看去,只见破布上画着一根竹竿,和一个破碗,无留字也无什么玄机。不解的看着红依。 红依道:“沈大哥,你留着这块画布。这上面的破碗和竹竿,是丐帮帮主的记号。那花不乔虽是个赖皮乞丐,却能让米左良携妻加入,想来也有几分义气。我救他一命,他就把白马和这画布悄悄留在林子里,想必是为了报我那一剑之恩吧。你若今后有需要,不妨召丐帮来帮你。” 沈从戎想了想,道:“红依,还是你想的周到。我要寻找娘亲,免不了要问他。要是丐帮的人都帮忙打探消息,那,那结果就大不一样了。” 红依转头望着黑黝黝的丛林,道:“沈大哥,等我们找到了莘诚子道长后,再去玉阳山。玉德尼师最早跟随师父,说不定她有,她也有你娘亲的消息。” 沈从戎点点头,道:“好,这么多年来,我真是荒废了,这次,就算为了找到娘亲,我也一定要去各地走走。我们都快点休息吧,明日早些赶路。” 大家围着火堆,各自躺下。沈从戎盖着瑞然带来的衣服,半掩着口鼻,陆无渊站在红依身边的情景深深印刻在脑海里,久久拂之不去。 红依双手紧紧握着火灵瓶,贴在心口睡不着觉。火苗随着秋风摇摇摆摆,红依轻轻解下面上的方帕,捧在眼前看了又看。仿佛在一片淡蓝的轻雾里,闪烁着一颗耀眼的明灯。她不知不觉打开了瓶盖,默念心法,取出一滴水。 与此同时,陆无渊察觉到腰间的水犀瓶的呼应,慌忙收了轻功,跳到地面上。 红依像大梦惊醒般猛地坐起身来,手忙脚乱盖紧了瓶塞。沈从戎折身坐起,问道:“红依,你没事吧?” 红依摇了摇头,道:“沈大哥,我想起来了。这火灵瓶的水极有灵性,你滴上两滴在眼睛里,能恢复的快些。” 夜越来越深,红依睡着了。几片燃了红边的槲叶飘落在红依的发际,如同正在窥探睡中人的好梦。天刚亮时,火堆早已燃尽,红依揉了揉双眼,坐起身来。发现瑞然不知去了哪里,沈从戎蒙着脸面,睡的深沉。 太阳还未升起,河面上笼着一层薄薄的晨雾。瑞然拉着一批红马兴高采烈走来,口中嘟哝着:“今天是什么大好日子,荒郊野岭的,无缘无故跑来一批红马,在河滩上洗把脸,竟还捡了一袋子钱。一定是撞到活神仙了。” 红依盯着那钱袋子一瞧,一红一粉的两朵牡丹,尽显华贵,虽然自己对刺绣不甚精通,但显然认得出那是来自上官天娥的手工。 沈从戎道:“瑞然,我们快找找是谁丢在此处,赶快还给别人。” 红依走过去道:“不用找了。是歌潭主昨晚故意留下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2章 第二十九章 娇女怒怨血光现 1 陆无渊回到歌潭时,上官天娥正在院中的石凳上修剪一盆□□。几个月来卧床不起,她皮肤白中透黄,面容更有几分虚浮。她发髻梳的一丝不苟,衣装干净整齐,俨然与前几日判若两人。 陆无渊走上前道:“娘,你觉得今日如何?” 上官天娥笑道:“全好了。我让你去谢谢红依姑娘,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陆无渊道:“我已经见过她了。” 上官天娥点了点头,道:“她在哪里啊?若是不远,何不来住上几天?” 陆无渊道:“她急着回玉阳山办点事,故而,就不来了。” 上官天娥摇头叹气道:“红依姑娘事情多,那她是玉阳山的弟子,可是你哥哥嫂嫂,这都多少天没来看我了。” 陆无渊眉眼低垂,道:“哥哥和嫂嫂自己立了禁令,一年内不再下山了。” 上官天娥脸上一惊,道:“这可怎么是好?再有三个多月,秋婷可就要临盆了。我本有心让她搬下来住,这一来,我想看看孙子,还只能跑上山去不成。” 陆无渊不语,俯身坐在石凳上。 上官天娥看了看陆无渊严肃的脸色,道:“无渊,我知道,秋婷她对我下药固然歹毒,可是娘知道她心中有苦。她自嫁入我陆家,虽衣食无忧,却没了亲人,也没了自由。她哪会真心害我,定是一时糊涂,随便弄了一包发汗药,我老婆子自己身体不争气,才遭了罪啊。” 陆无渊警惕的看了看周围,叫了声:“娘,如果爹在,爹会怎么做?” 上官天娥沉默了片刻,眼神里尽是柔情,道:“你爹他心肠最好,纵然自己吃亏,也不会怨别人。而且这家里的事啊,他都听我的。”说着将花盆推至陆无渊身前,道:“放你屋里吧,睡觉的时候都能闻到菊花香。我明日再去后山采些小□□,晒干了给无争做个菊花枕,她有头疼的旧疾,说不定枕上一段就好了。” 这时,屋内传来哐当一声,似是有杯盘碎地。陆无渊窜身来到房屋前,破门而入。陆无争正跪在地上,小心捡着碎片,抬头颤颤喊道:“哥,哥,我……” 陆无渊扫视了下四周,道:“碎就碎了,待会我收拾。你来我房间做什么?” 陆无争红着脸,低声道:“我,我看看哥哥有没有脏衣服要洗,自从娘病了,哥哥身上的衣服都没以前干净了。” 陆无渊心里一酸,扶起陆无争道:“娘刚好,你多陪她走走,出去吧。” 陆无争乖巧的点点头,起身道:“娘和鹿伯是待我最好的人。”说完竟是含着泪珠,一溜烟跑去了。 傍晚时分,陆无渊从歌潭练功赶回。手中提着一个血笋,以防脱水,特意用湿布包裹了三层。刚入殿前,苏子矝急急忙忙跑来,道:“潭主,你可算回来了!左手师父来报,八方神兽塔今日申时四刻突现异样,一道红光冲出,却辨不清具体方位。我已飞鸽传书与八方圣地,请求各长老及时查明。只怕,只怕已经来不及了。” 陆无渊匆匆赶往神兽塔,忽而停住脚步道:“我已经知道是哪里了。记得此事千万不要告知我娘。” 苏子矝脸上一怔,道:“是哪里?” 陆无渊将血笋交于苏子矝,道:“子矝,帮我把血笋送到我娘的房间,我现在立即去趟龟息楼。” 苏子矝道:“是。”匆匆向后殿走去,心下盘想道:“八方神兽塔中并没有设龟息楼,但它依然在八方之内,富有灵气,一见血光,其它神塔皆得感应,故而警示异象,却不落定方位。莫非,莫非是陆夫人见血了?”苏子矝不敢多想,将血笋交于上官天娥,骑了匹快马,赶往龟息楼去了。 行至半路,忽见一人满身血迹,狼狈窜逃。急忙下马抄小路拦截,近了,却发现是陆无争。苏子矝大吃一惊,喊道:“陆姑娘,出了什么事?” 陆无争咬着牙道:“我,杀了一个人。我哥,我哥哥他要杀我。” 苏子矝啊的一声,问道:“你杀了谁?你哪个哥要杀你?”转目一想,她向来称陆无过为大哥,称陆无渊为哥哥,那自然是潭主要杀她了,心下越想越怕,又问了句:“你杀了谁?” 陆无争呜呜大哭,她双手沾血,一抹眼泪,糊的满脸血污,断断续续道:“我,我杀了,杀了侍女兆轻儿。” 苏子矝悬提的心落了半截,道:“陆姑娘,我今天就当没见过你。我现在有一批快马,你去找鹿长老也好,找你外公也好,总之快走吧。” 陆无争一愣,骑着马疾驰而去。苏子矝定了定心神,捧起一窝黑土,将陆无争粘在石块上的血迹撒盖了一番,才回到大路上继续赶路。 没多时,陆无渊驾轻功奔来,苏子矝心里咚咚直跳,脚下不敢停步,急忙迎上前,道:“潭主,出了什么事?” 陆无渊冷冷道:“无争这丫头,误杀了兆轻儿,害得嫂嫂受惊失足,孩子也没了。大哥一气之下,给了无争一刀,你可看到她从这条小路逃下山来?她带着伤,跑不了多快。” 苏子矝惊讶的望着陆无渊,而后低下头道:“我一路匆匆赶过来,也没注意。对了,老夫人说不太舒服,我让她先躺下了。” 陆无渊脸色一紧,瞪着苏子矝道:“子矝,把无争交出来。” 苏子矝脸色顿变,道:“潭主,这本来就是你们陆家的家事,不用惊动八大长老吧。老夫人真是不舒服,我怎能拿老夫人骗您呢!” 陆无渊斜睨了一眼苏子矝,起身离开。 上官天娥果然病了,正躺在床上,周身不适。陆无渊推门走进,站在床头轻轻喊了句:“娘,您怎么了?” 上官天娥惶恐中紧拉着陆无渊的手,道:“无渊,你告诉娘,今天有没有出什么事?” 陆无渊笑道:“娘,什么事也没有。您先用些晚饭,早些睡吧。” 上官天娥摇摇头道:“不是的,无渊,一定出事了。我今天缝制我孙儿的小衣服,竟然连扎了三次手。莫不是这孩子又不成了……” 陆无渊扶着上官天娥,一言不发。 上官天娥看了看窗外,惊魂未定,又问道:“无争这丫头呢,天都快黑了,怎么还不回来?” 陆无渊想了想,道:“娘,无争她今日犯了大错。下午申时,她独自去了龟息楼,气冲冲的要找嫂嫂理论,嫂嫂恶语冲撞了她几句,她拔刀相向,误杀了兆轻儿。嫂嫂惊慌中摔了一跤,孩子没了。无争,无争她逃的不知所踪。” 上官天娥突然嚎啕大哭,喊道:“我就知道不成了,不成了啊!我陆家作何冤孽,竟要无后啊。” 陆无渊眼神一转,伸手在上官天娥的肝腧穴上轻轻揉按着,又给她倒了一杯水饮下,道:“娘,难过已是无用,你自己要多保重身体。” 上官天娥哭了一阵,佝偻着身子,道:“无渊,那无争呢?你派人抓她了是不是?” 陆无渊道:“这是我陆家的家事,我自然不能派人去抓她。” 上官天娥擦了擦泪水,语重心长道:“无渊,你向来什么事都不爱多问,自然不知道你妹妹的身世。” 陆无渊道:“我记得妹妹她是个孤儿,来到歌潭时不过八岁。” 上官天娥哭泣道:“纵然是孤儿,也是父母所生,有爹有娘。十三年前,你爹爹还在,有一次你爹爹和我,还有你鹿伯一起去拜访三白先生。路过迤逦山一带时,看见一片百年竹林尽数开花,我们刚打算去采上几朵,好泡一坛活血药酒,忽然看见一个女童飞箭般撞向一个妙龄少女,双双跌倒,都昏晕了过去。”上官天娥回想起当日,依旧历历在目,紧紧握着陆无渊的手。 继续说道:“我们三人都觉得奇怪,急忙上前去查看,只见那少女裙下一滩血水,显然是腹中有个胎儿一撞不保,而那女童只受了轻伤,昏迷中直呼救命。不多时,来了一对老年夫妇和中年夫妇,四人异口同声说是这少女的爹娘和哥嫂,却不认识昏睡的女童。四人神情怪异,交头接耳,都说不知道这少女腹中竟怀有孩儿,只得先抬回去好生安养。”陆无渊也是心中疑团不解,紧皱眉头。 上官天娥不忍回忆当日,叹气道:“后来,我们叫醒了那个女童,那孩子跪在地上,求我们救她的家人,我们三人一听有人遇难,跟着就去了。在山中走了十多里地,就到了一户人家。没想到我们还是晚去了一步,那吴家老少十三口人已全部毒发丧命。我实在看不下去,就跑开了,那些人的死状极其痛苦,面色青灰,眼珠暴突,有的还伸长舌头,而且眉心都有一滴血红。你鹿伯说,那就是迤逦山的奇毒‘万绿一点红’。” 陆无渊神色一紧,失声喊道:“万绿一点红,爹不是也死于万绿一点红吗?” 上官天娥垂头滚下两行辛酸的眼泪,道:“是啊。这万绿一点红,唯有山河老人的百草丹能解,可我,我把这颗救命仙丹藏在了家里,以致你爹毒发无救,死在路上。” 陆无渊狠狠咽下一口怒气,道:“娘,爹爹不会怪你的,要怪就怪迤逦山。那迤逦山的阁主如今成了个活死人,瘸腿毒貂也不能再为非作歹,这些事情就让它都过去吧。” 上官天娥抽泣了几声,道:“对,就是那瘸腿毒貂,吴家十三口人全是遭她毒手。只有躲在房后玩耍的女童吴曼娇得以侥幸存活。试想也是吴家老少十三人拼死拖住了瘸腿毒貂,才给了那女童活命的机会。” 陆无渊听得心中惴惴不安,道:“所以无争就是当年的那个女童吴曼娇了。” 上官天娥道:“正是。我们见她孤苦无依,哭晕了好几次。你鹿伯就收她做了义女,抚养在金鹿堂。过了两月有余,你鹿伯来歌潭和我商量,说他一个爷们不懂得带孩子,让我帮着照顾,我自然答应了。” 陆无渊道:“所以爹和娘就让她做陆家的女儿,想让她忘记自己身世的凄凉。” 上官天娥道:“这只是其中一个缘由,更重要的,是让她躲避仇家的追杀。你当年也才十一岁,你还记不记得那年还发生了什么事?” 陆无渊目光微转,道:“哥哥和嫂嫂喜结连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3章 第二十九章 娇女怒怨血光现 2 上官天娥闭合着双眼,似乎不愿去想当年之事,沉默了片刻,道:“就在你鹿伯送吴曼娇来到歌潭,还没过三天,你大哥就拉着一个女子来给我磕头,嚷着要与那女子尽快完婚。男婚女嫁本是喜事,可当那女子抬头的刹那,我和你爹都呆住了。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当日被撞倒在地没了胎儿的妙龄少女。那没了的胎儿自然也就是我陆家的骨肉。你爹他不同意,就给了你大哥两个选择,要么做副潭主,年过三十再娶,要么即刻娶那少女,永生禁足龟息山。” 陆无渊眉心一皱,心道:“爹爹给了大哥如此重的惩罚,不知是何缘由?” 只听得上官天娥叹了口气,道:“你爹他这样做,是和我商量了一个晚上才决定的。你当年还小,不知道这其中的曲折。你嫂嫂当年眉高大眼,生的也是个美人坯子,我当晚只好把她安顿住下。你爹就带人去寻言家商议此事,谁知莫名其妙的,那言家早已人去屋空,不知躲到了哪里。而且竟然打听到,你嫂嫂和那旦夕间全部殒命的吴家在早年结了娃娃亲,不日便要迎娶。你爹他不愿你大哥娶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故而才对你说出‘若日后婚娶,绝不可娶外门女子’的规定。” 陆无渊道:“原来如此,怪不得嫂嫂从不省亲。” 上官天娥痛哭了一阵,又说了此番往事,显得极为困倦,道:“你爹曾和我说,虽然没有证据,但吴家的血案和你嫂嫂必定有干系。奇怪的是,你妹妹和你嫂嫂在来歌潭之前,却互不认识,就连无意中相撞,也没看清对方的脸面。冤家路窄也罢,机缘巧合也罢,我们终究都成了一家人。我和你爹就给你妹妹取名为陆无争,从此,再也没有吴曼娇这个名字了。”上官天娥说完捂着胸口咳嗽了几声,声音带着几分沙哑,道:“无渊,你还要抓无争回来吗?” 陆无渊望着母亲哀求的眼神,道:“娘,天色已晚,熬好的粥还在厨房热着,我给您端来。” 上官天娥脸上一怒,道:“无渊,你怎能这番敷衍娘,先回答我。” 陆无渊道:“无争她受伤时,将血溅在了神龟的龟背上,八方神兽塔已现血光,八大长老定会过问。这件事,容我和外公、鹿伯商量后,再做决定。”心中暗道:“无争伤了一条人命,歌潭是万万不能留她了。” 上官天娥暗自垂泪,道:“你爹不在了,我一个妇人,终究不懂得什么大道理,才把她教成这个样子。” 红依和沈从戎日行夜息,连走了五日。这日下午,天阴沉沉的,风格外大,眼看一场秋雨将至,空气里也混合着泥土味。 红依将面上的丝纱整理了一番,道:“沈大哥,你让瑞然自己回了梁州,这一路上,也没人照顾你,着实让你受苦了。” 沈从戎笑道:“我如今眼不瞎耳不聋,还要他一个小书童跟着我作何?倒是你啊,天越来越冷,你还穿着夏天的单衣,咱们看看前面是村落还是集镇,先给你买件可身的厚衣服才是大事。” 红依道:“这个银子我是不会花的,就是到了三九寒天,我也要穿着单衣过,我已经决定了。咱们还是先找个客栈或者村舍住下来,躲过这场秋雨再说。” 两人策马行至一个山坳,山风飞沙被挡,眼前反而格外清晰起来。只见一块一人多高的椭圆浑白雕石上刻着三个工整的大字:白石坡。 沈从戎道:“原来是一个村落。” 红依和沈从戎牵马进村,只见村中男女老幼,都围在一个大水池边上,议论纷纷,有说有笑。几个壮汉搬着白石块投进池里,那水池顿时滚沸冒泡,腾起浓浓的白烟。红依吓了一跳,惊喊道:“这石头好是厉害,能让一大池水瞬间即沸。”沈从戎也看傻了眼,默不吱声。 一个虬髯老者站在红依身旁,呵呵笑道:“你们这对小夫妻,一看就是外乡人。这种白石叫石灰岩,可是我们最近才知道的宝贝啊。” 红依眼睛瞪得浑圆,道:“石灰岩,宝贝?” 沈从戎心中倒是乐意,笑道:“老伯,这么危险的石头,您怎么说它是宝贝呢?” 虬髯老者道:“这个地方叫白石坡,指的是村前的那道高岭。所谓有坡就有谷,我们村百十口人,一直都生活在这个山坳里。偏偏这个地界,雨水稠密,渗水又不好,每遇到一场连天雨,许多房屋都要被浆水泡塌,伤人损物,苦不堪言啊。” 沈从戎道:“泥土遇水则软,用来筑房确实经不得冲刷。” 虬髯老者哈哈一笑,道:“所以我们祖祖辈辈守着眼前的宝贝却不自知啊。半月前,路过了一位贵人,教我们用这石灰岩。先把石块放在火上烧,叫火煅,再扔进水里泡,叫下池,放凉后用池中沉淀的白泥膏盖房,就是连泼十桶水,房墙也不会倒塌了。” 红依道:“原来如此。这石灰岩还真算是宝贝。不过这会都快要下雨了,这么多石灰岩下池,不会被冲走吗?” 虬髯老者捋着长须,笑道:“这雨是不会下的。那位贵人掐指算过,五日内无雨。” 红依仰头一看,天上的黑云聚而复散,已然没有了大雨欲来的迹象。 沈从戎道:“还真是奇,黑云都被吹散了。” 虬髯老者道:“我们的那位贵人,虽然行为有些怪异,但所说从无一句虚言。你们还年轻,慢慢长见识吧。”说完拄着拐杖,移步欲走。 沈从戎看了看红依,走上前道:“老伯,我们赶了好几天的路,甚是疲惫,您家中可有空房供我们歇息一晚,我们身上带有些许盘缠,不会白吃白喝,您看……”沈从戎说着摸出几块碎银,送于那老者。 虬髯老者挡过银两,回头看了看红依,弓着腰道:“两碗茶饭哪顶这么多钱,你们随我来吧。” 红依和沈从戎搀扶着虬髯老者,来到一处农家宅院。只见两座草顶泥房并立,灶房座于西墙一脚,院中两棵木瓜树上黄叶落尽,坠着四五个喷香的木瓜,一只母鸡领着十几个鸡童正在东墙刨泥。虬髯老者提声道:“老婆子,来客人了,多添两双筷子。” 一个六十有余的妇人从屋内走出,先惊后笑,爽快的答应着,慌忙去灶房泡茶。 虬髯老者迎二人进屋,拿了几个蒲苇垫子放于小桌旁,道:“我与你大娘如今无儿无女,也没打椅子,你们将就着坐吧。” 红依乐呵呵道:“我常年盘膝而坐,也不用椅子。” 沈从戎看着红依坐下,也盘腿就坐。 不多时,老妇人端着茶盘进来,笑道:“我们这穷山坳里,也没什么好茶,这是我清明采的柳叶青,你们喝喝看。” 红依解下面纱,端起茶饮了一口,加之行路早已口渴,只觉得清气宜人,甘美无比。沈从戎也是端起杯一饮而尽。 待那妇人起身走出,红依抢上前去,塞了五两白银与那妇人。妇人禁不住推让,只好收了。红依回屋坐下道:“老伯,您贵姓?” 虬髯老者道:“老朽姓刘,你大娘姓崔。” 红依环看了一眼屋中简陋的摆设,道:“刘老伯,您可不可以跟我们讲讲,那个白石坡的贵人?” 虬髯老者饶有兴致,朗声道:“那个贵人啊,他非僧非道,酒肉不禁,还疯疯癫癫的。谁在地上掉了个馒头,他捡起来连灰土都不拍,狼吞孤烟就吃了,你若是恭恭敬敬给他一个,他还不要,扭头走了。” 沈从戎听到此,呵呵一声,笑了起来。 红依道:“大智若愚,大巧若拙,他倒未必是真疯。” 虬髯老者继续道:“我们白石坡往西五里地,有一个长林岗,是专门葬人的坟地。那贵人指着我刘家祖碑,说我若不诚心发愿,重立此碑,必将儿孙远走,孤老终身。旁人听此定会大怒,而我却大喜。我儿自十九岁那年外出求学,至今十五年未归。若我重立祖碑,就能发愿让我儿回来,你们说是不是大喜事?” 沈从戎听得入神,道:“自然是喜事。” 红依想了想,道:“一块祖碑,前念先人,后庇子孙,莫非是祖碑上出了问题,贵人才这么说。” 虬髯老者道:“正是。那祖碑是三十年前,由我父亲所立。可不知什么时候,底座缺了个大洞。由于泥土掩盖,几年来我从未察觉,才做了刘氏的不肖子孙。” 红依道:“愿之所诚,神灵必明。刘老伯,您的儿子一定会回来的。” 沈从戎若有所思,悄然低下了头。 虬髯老者笑道:“你大娘前一段本来还病者,饭都吃不了几口,听说儿子能回来,心中一念道,病就好了。” 这时那妇人笑盈盈的进屋,趴在虬髯老者耳边低语道:“老头子,咱家鸡舍里还有一只公鸡,你来帮忙把它宰了吧。” 红依立即起身道:“大娘,使不得,使不得!我们不沾腥荤的。” 沈从戎也起身劝道:“大娘,莫要麻烦,只做几个平常的素菜就好。” 天色未晚,几人就着稀粥咸菜,吃了个饱。虬髯老者饭后又沏了一壶茶,那柳叶青禀赋着春生之气,使人越喝越有精神,虬髯老者也像回到了年轻时代,气宇轩昂的讲着自己当年打猎,在虎狼爬岭恶战群狼的故事。不知不觉夜幕降临,屋中的一切都看不清了。 妇人走来,带着几分责备的语气道:“他二人赶路辛苦,你也不知心疼这两个年轻孩子,让他们夫妻早些歇着吧。” 红依脸上一红,道:“大娘,我们,我们不是夫妻。” 沈从戎指尖一颤,心中思绪万千,心道:“是啊,我们,我们是什么呢?” 妇人转而一笑道:“那就让公子和你大爷挤一处,姑娘和我老婆子将就一晚上吧。” 村舍的夜晚格外宁静,红依习惯手握着火灵瓶,沉沉睡去。三更鸡鸣,她依旧沉浸在梦境中,什么也没有听到。直到天大亮时,光线刺了眼,她才慌忙起身,整装梳洗。妇人走进道:“年轻人能睡是福啊,我怀着我家有庆的时候,一觉能睡到大晌午。现在只能睡两三个时辰了。” 红依道:“大娘,我看村庄周围长了不少的酸枣树,那枣核里的酸枣仁,可是安神补心的好药。” 妇人呵呵笑道:“只要我家有庆回来,我就好了。其实我这眼睛啊,早就花了,要不是碰见那个贵人,给我滴了几次药水,就是我家有庆真的回来,我老婆子也看不见了。” 红依心中一惊,越发对那贵人好奇,没想到如此的一个小山坳里,竟藏着个精通阴阳,医术高超的能者奇士。只见妇人盯着红依的脸看了一阵,打开一个小木匣,道:“这瓶药是那个贵人所留,说是若遇到一个佛女,就交给她。我看姑娘你脸上有伤,这药刚好能祛疤,再好不过。我啊,不知何年何月能等到那个佛女,还是先治好姑娘要紧。” 红依疑惑重重,看着木匣中的小黑瓶子,拉着妇人的手道:“大娘,我就是佛女,我是玉阳山,红依佛女。” 妇人顿时泪光闪闪,激动万千。她见红依吃素,心中本就有几分猜疑,此刻由红依亲口说出,更是喜极涕下,莫可形容。扭头去拍另一件房门,喊道:“老头子,你快起来!” 虬髯老者不耐烦道:“老婆子别烦,昨晚喝了太多茶,一夜都没睡意,这才刚合眼,让我和公子都再睡会。” 妇人继续拍门道:“你睡什么,佛女来了,佛女来咱家啦!” 虬髯老者顿时清醒,开门道:“佛女来了,在哪?” 妇人笑眯眯的指着红依。红依双手合十,行礼道:“刘老伯,我就是玉阳山,红依佛女。” 虬髯老者脸上一呆,似是不太相信,回头看了看床铺上的沈从戎,定睛一瞧,床铺上哪还有人,大喊道:“公子,公子不知去哪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4章 第三十章 痴儿迷惘表心田 1 沈从戎来到一处山岭,正时旭日初升,轻云吐灿,天地清新,风光无限。他深吸了几口朝气,摸着脑门道:“刘老伯说只用翻过一座山,就能看见千年许愿树,我难不成走错了方向。” 忽听得不远处呼啦一声,沈从戎又惊又怕,周围坡地柔光遍撒,鸟兽无行,又何来的声响。他揉了揉鼻子,只得提起胆量,朝着发声的方向走去。近了,忽听得远处又呼啦一声,这一次倒听得清晰,分明是树枝打在石块上,当腰折断的声音。当下心中少了几分恐惧,发足奔去打算一探究竟。 面前是一片浑白的碎石滩,石块在朝阳中莹莹透亮,美轮美奂。沈从戎心潮澎湃,痴痴走了几步,抬头一看,眼前一棵参天的杜仲树,直耸云霄。树冠细枝密布,层层叠叠,映在天光下,仿佛一朵祥云半悬,云上还坐着个缥缈仙人。山体处处点缀着凸起的白石,纯洁无暇,冰雪剔透。沈从戎暗自叹道:“原来刘老伯并没有欺我,这里果然是一处仙境。” 一阵清风拂过,吹得杜仲树左摇右晃,哒哒作响,倒像是仙人见来者不语,乘云将去。沈从戎急忙从痴傻中醒神,跪地磕头,虔诚拜道:“树神在上,弟子鸡鸣动身,前来朝拜,只因心中有一个愿望。” 不料那杜仲树吱呀一颤,传来一个沧桑的声音:“有何心愿?” 沈从戎忽听到杜仲树开口,脸上无喜,却是一呆。斜目偷看了一眼,慌忙恭敬的俯身在地,道:“弟子,弟子心中有一个人,是她让弟子重见光明,重拾希望。弟子想和她终身相伴,不离不弃,却不知她愿不愿意?”沈从戎话没说完,脸却红到了脖颈处,呼哧呼哧喘起气来。 树枝的仙人嘿嘿一笑,似是听得好玩至极,道:“她愿不愿意,带来我瞧一眼便知。” 沈从戎脸上一苦,再拜道:“树神在上,她,她是个佛门女子。弟子本不该,不该以红尘中的俗事扰她清修。可是弟子看她,也并非六根清净,断绝五痴,倒是一个温柔体贴,有情有义的女子。弟子本来就犹豫,不知心里藏着这份念想对也不对,又怎敢拉她来表露心意?她若是一气之下,远走他处,我定是追不上,寻不着,还不如此时此刻,她就在我身边,我也在她身边的好?” 树枝的仙人听他啰嗦了一通,哪里是在许愿,分明是找个不相干的人,诉诉心肠罢了。不耐烦道:“你自己都明白的很,还找我做什么?老儿我不听你说了,先走了。” 沈从戎急忙叩头道:“树神莫走,弟子,弟子给您叩头了,您就发发慈悲告诉弟子,我和她有没有,将来?”话语破口而出,沈从戎好比遭了一记雷劈,匍匐在地上,仙人还未指点迷津,他已承受不起沉重的答案。 树枝的仙人看着他软弱的样子,无奈的一笑,道:“你且上来抽上一签,我就告诉你。” 沈从戎起身望了望高耸的树冠,皱眉喊道:“树神在上,您老高在云天,弟子,弟子上不去啊。” 仙人捂着嘴差点笑出声,窜身到后山拉出一条荆藤,往沈从戎腰上一绕,沈从戎还没反应过来,身子已像乘风驾雾般往树梢上升去。只听的仙人道:“你心中的佛女片刻就会来找你,你且快快选一只好签,即可知晓将来。” 沈从戎定神一看,眼前的枝杈上果然悬着六十四根木棍,排列有序,长短各一,俨然是一个奇妙的阵法。他鼓足勇气,伸手摘了一个,扭头寻找说话的仙人,却哪里找的着,只听到声音传来:“若木棍为红心白边,则所愿必成;若为白心白边,则事情必定曲折:若抽到了空心木,只怕是要用错心喽。” 语声好比从天际传来,相隔甚远,沈从戎心知,神仙已经离开了。松了口气,才发现自己正坐在树干上,忍不住朝脚下瞄了一眼,顿时头晕目眩,直朝着白石滩上坠去。 沈从戎惊恐万分,凄然惨叫一声,四肢乱舞,头下脚上,甚为狼狈。眼看脸面朝地,登时就要皮开肉绽,就在离地面一尺许的高度,忽觉腰间一紧,晃了几下,迟迟没掉下来。他大骇之下,几乎魂飞魄散,哪里记的自己腰间还缠绕着荆藤。 红依行色匆匆跑来,喊道:“沈大哥,沈大哥你没事吧?”说着吃力的松解沈从戎腰背的束缚。 沈从戎腰间紧勒,气息难舒,加之惊魂未定,神志不清,呆呆望着红依竟是说不出话。红依皱了皱眉,捡起一块利石,割断了柔韧的藤绳。沈从戎虚弱不堪,任由红依搀扶着臂弯,嘘嘘喘气。 红依抬头望了望杜仲树,只听的树枝擦摩,风声梭梭,再无他响。过了片刻,沈从戎抬起眼皮,恍然若醒般喊道:“我的木签,我的木签掉哪了?” 红依疑惑不解,急忙退开两步,帮忙寻找。 沈从戎低眼一瞧,捡起红依脚下被踩短的木棍,失声道:“怎么是空心的?空心的?”他颤颤的将木棍折断成四五截,竟是节节空心,顿时心痛如绞,万念俱灰,垂头瘫软在石滩上。 红依不知他为何沮丧,感到莫名其妙,捡起一截木棍看了看,道:“沈大哥,这是空心槐,再平常不过了。”她望着沈从戎,眼神中似是在问:“莫非还有什么特别?” 沈从戎心中的苦,她哪里能懂。她只能蹲坐在他旁边,陪着他吹山风。阳光遍洒白石堆,仿佛要把两个人儿都融化在仙境中,远山格外寂静,静的使人心绪如洗。 过了许久,红依扭头望着参天的杜仲树,如同看到一个肃然的仙子,屹立在洁白的宫殿前,道:“沈大哥,好一处静谧的圣境啊,你有没有许愿呢?” 沈从戎一愣,也顾不得难过,本要破口而出:“原来你知道我的心事。”却见红依微微笑了笑,抢先说道:“我倒是刚才许了个愿望。” 沈从戎喉咙一紧,哑着嗓子,道:“你许的什么愿望?” 红依道:“我求树神,让沈大哥的眼睛从此好了,再也无病无灾。” 沈从戎心里一暖,阴郁的情绪去了大半,只那一刻,他舍去所有顾虑,就要牵了红依的手,捂在自己的手心里,好好说一番掏心话。却不禁一愣,想起了一个难以忘怀揪心的画面,他是歌潭主,他声名远著,玉树临风,她戴着他送的面纱,却不收我送给她的。他们也许很早就认识,早到彼此熟悉,早到…… 沈从戎不敢多想,抬头看见红依正在查看那根软韧的荆藤,望着遥不可及的高度叹了又叹,随即拉着荆藤打了个环,窜身登足在藤环中,悠扬的荡来荡去,她身巧敏捷,腰肢如柳,衣袂飘飘,笑语盈盈,沈从戎看的如痴如醉,又担心她磕了碰了,捏了一手心的汗。 红依笑问道:“沈大哥,你可知是何人戏弄与你?” 沈从戎眨了眨双眼,道:“是一个,是一个人。” 红依顺藤而落,心中已猜想了七七八八,忽见白石块上隐约现出几个模糊的字影。仔细一瞧,乃是阳光穿过几片残留的树叶,在白石块上映出的放大的光圈。沈从戎也走过来,观望了片刻,念道:“天道,地道,人道,鬼道,□□,阳道,明道,暗道,胡说八道。”念完兀自嘀咕了一句:“这八道各有精深,怎么会是胡说八道?” 红依莞尔一笑,道:“胡说八道:天道,地道,人道,鬼道,□□,阳道,明道,暗道。沈大哥,我已经猜到你遇到谁了?” 沈从戎指着杜仲树冠支支吾吾,道:“是,是谁……” 红依笑道:“是莘诚子道长。所谓胡说八道,正是神农氏胡宜园走遍山河,日尝百草,从而悟出天地人鬼阴阳明暗八种大千物态,称之为八大道。只因后学者日渐慵懒,抱残守缺,一味的钻进了神丹秘方的圈子里,终致世间大道于不闻不顾。谁人若论及八道,听不懂的人就以为是胡言乱语,对其冷言讥讽、恶语嘲笑。渐渐也就没有人再宣扬八道,为医正言,后人就只流传胡说八道这个词语了。然而,为学者怎会心甘,真老的弟子们在千年石壁发现了神农氏当年的刻字,才终不使大道沉沦,无人问津。” 沈从戎听得心胸起伏,道:“原来,胡说八道竟有如此深意。” 红依望着眼前的字迹肃然起敬,道:“这些都是莘诚子道长讲给师兄们听的,芝台师兄记录下来,又告诉了我。” 一阵秋风吹来,树枝晃动,字迹忽隐忽现,忽明忽暗。红依转过头道:“对了沈大哥,莘诚子道长有没有送什么东西给你?以我对他的了解,凡是被他戏弄的人,都会得到厚重的见面礼。” 沈从戎踌躇满面,想起了自己抽到的木签,失落道:“我,我连莘诚子道长的面都没见着,哪会有什么……”他说话之时摸索着衣襟,实属无奈,却突然摸到一块鼓囊囊的物件,惊到后面的话也没了声音,掏出一看,是一个竹管小瓶。 红依看着沈从戎惊呆的神色,接过竹管道:“道长就是这么一个奇怪的人。他既然算出我们要经过白石坡,送的东西自然也是我们正用的着,只可惜道长他行踪难寻,不然我一定求他帮沈大哥治好眼睛。” 沈从戎道:“从戎能如此刻,已心满意足。” 红依打开竹管瓶,一阵酸臭扑鼻而来,带着刺烈的酒味,直闻得人心中作呕。沈从戎眉头一拧,捂着口鼻连打四五个喷嚏才作罢,心中早已叫苦不迭。 红依却乐呵呵道:“沈大哥,这是好药,能彻底治好你眼睛的好药。”说着盖紧瓶塞递给沈从戎,却见他颇有为难的塞进袖中,又道:“你可别小看这瓶药,可是要在坛子中至少密封发酵三个月,然后放入井水中过夏,当坛底析出结晶时再捞出,得来十分不容易呢。” 沈从戎点了点头,道:“那这药,该怎么用啊?” 红依道:“要先准备好一盆凉水,将这药液滴入眼中各两滴,片刻后再用水冲洗掉就可以了。”她掏出一个黝黑的小瓶,欢喜道:“道长也送了我一瓶药,说是能祛疤,我还没来得及看呢。” 打开瓶塞,一阵诱人的浓香扑面而来,厚重深沉,沁人心脾,似花非花,似草非草,世间的确没有一种香草香花可以比拟。红依摇了摇瓶子,发现不是药汁,也不是药丸,倒出一看,竟是黄澄澄的沙子。 红依和沈从戎都是一呆,红依接着就开始犯愁,因为她着实不知这香气漫天的黄沙该如何使用。她叹了口气,也只能等到了和气台,求教几位师兄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5章 第三十章 痴儿迷惘表心田 2 这时,只听得不远处有人喊道:“佛女,沈公子啊,你们果然在这儿!”那虬髯老者小跑而来,他不知何时丢了拐杖,踩在碎石块上身子歪歪斜斜,却依然脚不停步,速如常人。 红依道:“刘老伯,您慢点,您怎么跑来了?” 虬髯老者喘气道:“我就知道公子来找许愿树了。这八百年杜仲,已化为神,近日突然灵光大现,若是来得早,还能听到神仙点化呢。” 红依和沈从戎听此,都不作声,走过去搀扶着虬髯老者。红依道:“刘老伯,山路不平,您怎么不带拐杖呢?” 那虬髯老者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把拐杖扔了,兴奋的蹦了三下,道:“那贵人曾说,我这腿脚不利的毛病会不药自愈,树神庇佑,我刘老汉今日来寻佛女,心中一急,不用拐杖也能走路了。” 红依笑了笑,按医理深究,这虬髯老者因孤子远走,心中痛苦难言,老无所依,暗生幽怨,致使肝胆二经气机不舒,肝主筋藏血,经脉行腿脚之内侧,与胆经互为表里,行腿脚之外侧。所谓情志为病,殃及脏腑,祸患筋骨。上医以情克情,洞晓人事,解铃救苦。虬髯老者情急之下,弃杖奔走,乃是筋骨尚健,心先老矣,一经激发,不药自愈。 沈从戎将虬髯老者扶回到村舍时,他依然喜不自禁,手舞足蹈,时不时大跨几步。红依道:“刘老伯,我们在此打扰了这么久,也该赶路了,让沈大哥扶您回去,我先去牵马,再来和大娘告别。” 虬髯老者本来满面皱纹,此刻更像被人拧了一下,苦楚难耐,扑通一声跪地道:“佛女,您不能走啊。” 红依和沈从戎都吃了一惊,急忙躬身扶他。 屋内的老妇听到声响,也跑出来跪在红依跟前,哭喊道:“佛女,您不能走啊。贵人说过,只要佛女进屋,佳儿必回。佛女您就可怜可怜我们两个老人家,住上几日,愿我们那不争气的儿子听到召唤,早日归家啊。” 红依拉着老妇人的手,道:“那我们就多住一日,在贵宅中诵一段经书,再在门前和白石坡顶埋下盼子文,相信贵公子听到愿文,很快就会回来的。” 第二日早饭后,红依和沈从戎离开了白石坡,有不少村民正在烧制石灰岩,白烟滚滚,直冲云霄。沈从戎心事重重的骑着白马,道:“红依,你说刘老伯的儿子真的会回来吗?” 红依道:“会的,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莘诚子道长不是已经算出来了,佛女进屋,佳儿必回。” 沈从戎神色更为沉重,道:“那,道长就没有算错的时候吗?” 红依道:“不会错,天地感应,万物有情。木瓜结果,母鸡护儿。刘老伯虽家徒四壁,但院中景色欣欣向荣,必是喜事来临,花草感召。” 沈从戎道:“若是哪一件事成不了,会有什么感召?” 红依想了片刻道:“树枯草乱,家畜不成,有时连只小猫都养不活。” 说的正是灵台师兄的任府当年的惨状,连池塘的鱼儿都无故的翻了白肚。红依回过头对沈从戎道:“但是,若遇到了命中的贵人,就会否极泰来,化险为夷。”她加快马速,想起不到一日便能赶回和气台,见到师兄们,心中开心而又激动。 沈从戎心里空空,只得催动马鞭赶上红依。这时,一个三十有余的中年男子,驾着一辆马车疾驰而来,车后黄土滚滚,宛如一条游走的狂蛇。他不修边幅,满脸胡茬,天气未曾结冰,却半穿了一件黄羊皮袄,露出粗犷的臂膀。一组兽牙穿成的发箍,捆着满头二十多条小辫子。乍一看,便是一个地道的汉人搞了一身异族人的装扮,显得不伦不类。 红依停马让路,喊道:“赶路的兄台可是姓刘,祖籍在白石坡?” 那中年汉子一愣,马车已经疾驰而过,也没看清问话人的脸面,还以为是遇到了同乡,大声喊道:“在下正是刘有庆。”待刘有庆停车回头,只看见一白一红两马并驾,已奔出很远。 一个中年妇人从马车的帷帐探头出来,道:“夫君,那问话的女子你可认识?” 刘有庆坐回到马车上,豪声道:“不认识,我在边塞十五年,早已面目全非,只怕爹娘都认不出我了。” 虽然节气已到霜降,但到了午时,阳光依然火辣辣的。沈从戎抬头望到一座小镇,道:“红依,前面有街市,我身上还有几个银两,咱们买些吃食吧。” 红依道:“也好。顺便买些纸墨带给芝台师兄。” 这街市好不热闹,叫卖声声,人头攒动,沈从戎连进了三家面馆,竟然全都客满,只见街道一个角落,挂着一幅破落的三角旗,写着:橡子面烧饼,摊位上刚好还留有一张空桌。红依将马拴在旁边的核桃树上,招呼沈从戎就坐。 那烙饼的老汉咧开嘴一笑道:“两位您稍等,今天我这一个人张罗。手头都忙不过来了。” 红依笑了笑,道:“您忙着,我们就先歇歇脚。”她见沈从戎东张西望,似是极不情愿,小声道:“沈大哥,其实我们佛女每次下山,都要自带干粮,自背锅具,以免沾碰到油水,故而决不允许在外面饮食的。” 沈从戎一愣,道:“啊,有这样的规矩。那若是没有干粮了怎么办?”心想:“多亏遇到了这个卖烧饼的,不然我点了一桌好菜,岂不是要红依看着我吃了。” 红依笑道:“那活人总不能饿死,买些馒头烧饼之类的还是可以的。” 说话之时,两个客人饭后离开,立即又来两个路人坐等在空位上,高声喊道:“老汉快点,肚子饿的紧。” 红依只瞧那两人的口音打扮,都不像中原人士。又见街上人来人往,大多都不是本乡装束,心中不免生出疑问,道:“店家,今日这街市好是热闹,可是有什么大的庙会?” 那老汉端起烧饼,抡刀切成了八大块,盛在盘中,端给了一个正在等待的顾客,扭头笑道:“贵人您是不知,近年来这小镇上哪还有庙会。全因半月前洛阳城内忽现异象,梨花遍开,各路贵人都赶着去瞧,听说文人雅士们吟诗作画,赏花斗酒,还有习武者花海舞剑,赛球划拳,那才叫热闹。我们这小镇刚好是去洛阳的必经之地,各路贵人都会在小镇上歇脚,这才热闹了几天。” 沈从戎道:“怎么会有这等奇事?” 老汉摇摇头,示意自己也不知,切好两块烧饼放在红依桌前。 红依小声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歌潭也是反弄春秋,花枝秋发。” 沈从戎依旧疑惑道:“可是在往年从没有听说过这种情况啊?” 红依吃着烧饼道:“我大师兄他能观日月,卜星辰,等我们见到他,就知道此事的吉凶了。” 红依边吃边注意着街上的行人,而沈从戎却细心的打量着她。一个十多岁的小乞丐哈着腰走来,有气无力的对沈从戎乞求道:“大哥哥,您行行好,给口吃的吧。” 沈从戎心中一阵怜惜,急忙递了自己的烧饼过去。却见那小乞丐并不离开,又对红依伸手乞求道:“大姐姐,您行行好,给口吃的吧。” 红依见那小乞丐虽长发遮面,却贼眉鼠眼,显然是别有用心,问道:“你大哥哥给你的,你怎么不吃啊。” 小乞丐道:“我,我要留给我娘吃。” 沈从戎听了小乞丐说出如此有孝心的话,正要掏一块银子送他,好好夸赞他一番,却被红依按住了手。 红依起身抛了块银两给和面的老汉,道:“店家,再给我包好几块在路上吃。” 沈从戎牵来马匹,静静的跟着红依。两人走进一个转角,红依突然转过头严肃的看着沈从戎,道:“沈大哥,我们悄悄躲在这不要吭声,看看这个小乞丐到底要干什么。” 沈从戎道:“他能做什么,顶多是问旁人也讨些吃的。” 红依道:“你难道没发现自己的钱袋被他偷走了吗?” 沈从戎往腰间一摸,大惊失色道:“啊,什么时候被偷了?我,我现在就去问他要回来。” 红依拦住他道:“沈大哥,若是能要,我刚才早就要了。那小乞丐共偷了三个人的钱袋,其中一人还是个剑客。若我们当场捉他,只怕那剑客抽刀即来,会闹出人命。” 沈从戎点头道:“也是,几个银子罢了,不能让他送命啊。” 红依盯着小乞丐走去的方向,道:“沈大哥,你有没有注意到,那小乞丐左手是几个指头?” 沈从戎眼睛一亮,道:“听你一说,我好像看到的是,是六指。” 红依道:“就在我递钱给那店家的时候,我发现他左手也是六个指头。” 沈从戎惊的脸面失色,道:“原来是一伙的。” 红依道:“也说不定是巧合,我们悄悄跟着那小乞丐,去看个明白。” 红依驾着轻功走在前面,沿路给沈从戎留下记号,一直追到一座破院中,院墙极矮,红依只得低头躲在墙角。见那小乞丐推门走进,大喊着:“娘,我回来了。” 一个妇人从屋内走出,慌张问道:“偷到多少?今天有没有人打你呀?” 小乞丐嘻嘻笑道:“有爹在,他们打我也不怕。” 妇人拉着小乞丐进了屋子,随即关了门,嘀嘀咕咕听不清楚。红依越过墙头,来到屋后,刚好窗沿留了个缝隙。向内望去,那妇人正在认真数钱,小乞丐悠然的啃着烧饼。红依皱了皱眉,只见屋内一贫如洗,连个像样的被褥都没有。可桌子上,却堆着将近三百两的碎银和首饰。 妇人将钱财装在一个木匣中,叹息道:“还差十两,就能把你姐姐从青楼赎回来啦。” 小乞丐道:“娘,你别难过,我明日再偷几个钱袋回来就是了。这几日街上尽是外乡人,很好偷的。” 妇人抹了把泪道:“你姐姐也不知最近被人欺负了没有,她呆在那种地方,日子定不好过。” 小乞丐抱着存钱的木匣,藏在屋角的干草堆里,回头道:“娘,你怎么又哭了,姐姐她不是说了,那个映宝月对她很好,要不是姐姐偷了他的钱,咱哪能这么快都凑齐那三百两。” 妇人道:“可是听说那映宝月因没钱给老鸨,前日被痛打了一顿,差点要命。” 小乞丐道:“姐姐说了,那映宝月无父无母,是个挥霍的浪荡子。等姐姐出来了,他若有困顿,咱再找到他好好报恩就是了。” 红依听着屋内的母子连声叹息,起身跳出了围墙。沈从戎牵着马赶来,问道:“红依,找到那小子没有?” 红依道:“我们赶路吧,沈大哥的钱要不回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6章 第三十一章 落魄前头万事艰 1 沈从戎听红依讲了小乞丐筹备赎金之事,心中一片暗影,道:“这次算我原谅他了,但愿他长大后不要以偷为乐,害人害已。” 红依沉默赶路,忽然看见一个衣衫脏乱的身影,蓬发遮额,摇摇晃晃。裤脚和鞋面尽是泥污,和初次见面时的得意风姿大相径庭。红依闪身躲到红马的另一侧,避开了和她正面的相见,望着那个破落的人儿渐渐远去,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受,停脚对沈从戎道:“沈大哥,我们跟着那个人看看。” 沈从戎也注意到了那个女乞丐,心想:“红依的眼睛真是好使,我连钱袋被人偷走都没感觉,她竟然全看的清楚。不知这个女乞丐要玩什么花招,无论怎样,我只用跟着红依就行了。” 两人悄悄跟着女乞丐,很快走出了闹嚷嚷的街市。红依回头对沈从戎道:“沈大哥,出了街太过安静,我们两个不论牵着马还是骑马,都容易被她发现,要不你就在这等我吧。我只瞧瞧她要做什么,就立即赶回来。” 沈从戎点点头,道:“那你会不会有危险?” 红依冷笑了一声,道:“是啊,我会不会有危险。我和她第一次见面,她就把我推下山崖,所以我一定要格外谨慎,不被她发现才好。” 沈从戎脸色一沉,道:“原来是个女魔头,那我们还是走吧,离她越远越好。” 红依道:“她不是女魔头,我们也曾经患难与共。不管曾经怎样,如今她惨遭落魄,我总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沈从戎只好牵过红马的缰绳,道:“那你自己小心点,记得路上给我留记号。” 红依潜身跟在陆无争身后,穿过一片幽深的槐杨树林,又在山路中绕了一圈,显然陆无争对路况不熟,险些迷路,直到走过一座荒废的寺庙门口。只见陆无争扶着门栏呼呼喘气,闪身进了寺庙。庙门前枯叶堆积,蒿草齐腰,大门上好端端的雕花牌匾被烧掉了一角,写着:风穴寺。 红依心中一凛,感叹道:“原来这就是宝刹风穴寺,与少林寺、白马寺、相国寺齐名。又称白云禅寺,九龙朝风穴,连台建古刹,依山而名,傍水而圣。若不是祸国殃民的天宝之乱,如此宝刹中怎会一丝香火味也闻不到。” 红依点脚展开轻功,越过庙门前的枯枝,轻轻跳落在庙门前,心中悔道:“我佛慈悲,今日弟子若非逼不得已,定会在庙门前先行叩拜大礼,再入宝刹佛门。” 寺内高低错落,古柏森森,流水潺潺,多变多姿。阳光下一座九层密檐方塔熠熠生辉。寺内碑文篆刻林立,庙宇楼阁别有洞天。红依朝着那九层七祖塔深深一拜,沿着走廊向寺内深处悄悄走去。 只见陆无争推开一座禅房的木门,大声呼喊道:“宝月,宝月你醒醒!” 一个男子低低嬉笑了一声,道:“我还没死,怎么,吓着你了。” 红依小心躲在禅房门前,侧头看了一眼,见床榻上躺着一个酱紫衣衫的男子,正是师兄映宝月。她刚要冲进去,问问月台师兄的伤情如何,伤在何处,是不是内伤发作才令他说话声音如此低微。 忽见映宝月伸出臂膀,吃力的把陆无争搂在怀抱里,柔声道:“若是有酒,我喝上一口就好了。”红依惊的目瞪口呆,这一惊,脑袋比园中的蒿草都乱。 陆无争哭哭啼啼道:“你喝什么混账酒?我把身上的首饰都当了,才给你抓来治伤的药。再说,再说我们俩身在佛门宝刹,又怎能沾染酒气?” 映宝月伸出另一手把陆无争又抱紧了些,指尖勾挑着她的下巴,道:“我怎不知你是为我好,我映宝月今生无德无才,花天酒地,一定是上辈子或者上上被子积了阴德,才能在今生遇到无争你。”他说话时半闭着双眼,少气无力,强撑着疲惫斜坐在床头,几乎下一刻就会睡去,却依然紧紧地环抱着陆无争。 陆无争泪光涔涔,仰起头道:“宝月,宝月你快别说话,我先给你煎药喝。” 映宝月甜甜的笑着,依然抱着她不放手,道:“你说,我是不是天底下最有福气的人。被一个青楼的女子骗的性命不保,却立即就有个真心实意的大美女来投怀送抱,你说我算不算是赚了。” 陆无争的脸蛋贴在映宝月胸前,娇嗔道:“宝月,我知道你是个好人,当然要赚,但是你也要活着才是真的赚了。你快躺下好不好,等你好了,我们就去把那贱女人一刀杀了,给你出气。”她说到杀字的时候,身子一颤,映宝月登时气息不稳,捂着胸口咳了起来。 红依的心头也是一痛,看见自己的师兄受伤,本该毫不犹豫的冲进屋去,不知怎的,心中突然千头万绪,屡不清楚,如何也迈不动脚。只听到映宝月气息稍定,轻轻道:“无争,你也有伤在身,还没养好,快去给自己弄些吃的吧。” 陆无争道:“你休要赶我走,我那是外伤,血止住就没事了。我真的不饿,我遇见你的时候,一个人孤苦伶仃,马也跑死了,又累又饿,街上人来人往,只有你扔给我一个烧饼,我才没饿死。我那时就想,这世上的人千千万,只有你才是对我最好,我一定要跟着你,一辈子都跟着你。” 映宝月苦笑了一声,道:“傻丫头,我哪是对你好,那个烧饼是一个小乞丐给我的,而他,恰恰就是那贱女人的弟弟,她害我骗我,我映宝月今生怎会要她的施舍,当然是扔的越远越好,不想却帮了你。” 陆无争泪眼汪汪,道:“你就是对我好,我不管,反正你不能丢下我。” 映宝月转过头去,慢慢躺倒在床上,道:“傻丫头,我自身难保,现在你跟着我有什么用?” 陆无争摇晃着映宝月,道:“宝月,你不要睡,不能睡啊,你闻,是不是烧饼的香味,就是你送我的那种烧饼。” 映宝月笑了笑,竟也流下两行细细的眼泪,他不知是可怜自己,还是可怜身边这个痴痴的女孩。 陆无争跑到门外,很快又跑了回来,大笑道:“宝月,你快看,果然有吃的,是烧饼啊。还有,还有创伤药,是我们歌潭的川芎续断丸,宝月,你快服下几粒,再吃些东西。”陆无争手忙脚乱,把烧饼拿与映宝月吃,见他唇口干燥,下咽艰难,又急忙跑到外面打水。风穴寺的泉水四季不断,甘甜如醴,在当地被称作菩萨水。陆无争自己喝了几口,又装了两大碗,小心翼翼向禅房走去。 忽听到庙门外咔嚓作响,一个汉子大踏步走进,高声吼道:“月台师弟,月台师弟你在哪?快给老子滚出来!” 陆无争不知映宝月就是月台,只是一愣,快步穿过前院的走廊。 那汉子打量了一眼陆无争,只见不是自己寻找的人,狠狠剁了一脚,仰天喊道:“月台师弟,若不是师父有难,我才懒得来找你。有种的自己出来吧。”说完他一股气恼没处宣泄,疾步到陆无争身边,朝着她肩头猛地一拍,道:“小姑娘,这破庙里还有没有住着其他人?” 这一拍本没有分量,可陆无争碗里的水登时洒了一多半,颤颤道:“就我一人,没别人啊!” 那汉子不解道:“那你为何端了两碗水?” 陆无争若有力气,哪里会和这汉子理论,如今她只得咽了口唾液,缓缓道:“捡来的馒头太硬,只好多弄些水来泡软了吃。” 那汉子不再追问,挨个的踹开房门。他一动手脚,房舍内顿时叮叮梆梆,尘烟四起。 红依正躲在走廊尽头的墙角处,一眼认出那汉子正是冰台师兄门千偈。若不是陆无争还站在走廊上,她一定迫不及待的和三师兄打招呼。忽然一个身影悄悄移近在她肩侧,低语道:“红依,你可发现什么没有?” 红依点点头,忽而又摇摇头,因为她听到门千偈说师父有难,也不知是真是假,总得弄明白再走。轻声道:“沈大哥,你怎么来了?” 沈从戎道:“我本来藏在庙外的树林里等你,但我看又来一个人,不知是好是歹,就悄悄跟着他进来的。” 这时,门千偈看见西禅房门前有一串轻浅的脚印,几个草棍横竖摆放成四个大字:好自为之。他叹了口气,推门走进,朗声道:“月台师弟,还是大师兄了解你,说你一旦见不得人,就会躲进深山老林里不出来。还好这里有座山,山上有座庙。不然我几时能找到你。” 映宝月头也不抬道:“找我作何?” 门千偈的语气顿时紧张,气冲冲道:“师父又被官府给抓了,你还不知道吧。快快起来跟我去见大师兄。” 红依听得心头一紧,窜身站起道:“道长怎么会出事?不是早上还好好的?”沈从戎大吃一惊,将她按了下去,劝道:“红依你莫要冲动,那个女魔头还在里面呢?” 陆无争拔剑拦在映宝月身前,怒目横眉道:“今天你休想带宝月走,我陆无争就是拼了性命,也不容你难为他半分。” 门千偈抡起拳头,脸上一愣,道:“我跟我师弟说话,管你这小丫头何事?你小小年纪满口谎话,不知你爹妈是怎么教你的。” 陆无争被说得又气又恼,朝着门千偈的脑袋当头削来,她腕力虚浮,自然高估了自己的能力,门千偈退步转身,已抓住她右手,一脚将长剑踢飞了出去。陆无争张口便咬,只想让门千偈吃痛松手,跳过去捡起长剑,却哪里还有机会,门千偈只在她背上轻轻一拍,她整个人登时像一块软泥,瘫倒在地上爬不起来。 映宝月大声道:“无争,无争你没事吧?三师兄你快住手啊!别说我不想给你走,就是想走,此刻我重伤在身,又哪里能走的上半里路。” 门千偈跑到映宝月床前,拉着他的手腕查看了一番,皱眉道:“我只以为你醉生梦死,累坏了身子,原来你是有伤痛未愈,起不了床。”说着打开水囊,喂映宝月喝了几口。 映宝月呵呵笑道:“三师兄,好酒,好酒啊!” 门千偈起身道:“什么好酒,好酒都被你搬走卖了,只留下这坛味道最差的,我和大师兄偶尔喝两口。” 映宝月把头一扬,咬牙说不出话。门千偈把酒囊塞给陆无争,道:“记得每天给他喝上两口,酒色伤身,喝多了可是会要他的小命。”说完袖衫一挥,大踏步离开,踩得庙院中的枯草咔咔作响。 门千偈赶小路下山,穿过小树林,回头只见一白一红两批马从山道疾驰而来,大笑道:“小师妹,我一猜就是你。” 红依蹿下马背,道:“冰台师兄脚力了得,我快马加鞭,竟然差点赶不上师兄。” 沈从戎刚要小心的翻下马肚,却见红依踮脚一跃,坐在了他的身后,豪声道:“师兄,既然道长有难,事不宜迟,我们先去和大师兄会合为好。” 门千偈点头道:“月台师弟死性不改,真是指望不上,还好师妹你回来了。还有……”他望了望沈从戎的脸,翻身稳坐在马背上。 沈从戎拱手道:“在下梁州沈从戎,道长有难,从戎若力所能及,一定鼎力相助。” 门千偈微微一笑,道:“多谢沈公子深明大义,大师兄正愁人手不够,此番又有沈公子相助,定能水到渠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7章 第三十一章 落魄前头万事艰 2 三人一路快马,绕城而行,天色渐渐昏暗,远远看见一座小镇上,客店门前已亮起灯笼。门千偈道:“前面是临汝县,大师兄正在客栈里等着我们。” 客店的小二哥正站在门外,见门千偈三人下马,急忙迎上前道:“客官您可回来了,这两匹马我一定帮您喂好。” 红依抬头见客店的招牌上,写着:水天一色。字迹清秀高雅,稳实丰富。寥寥四字,饱含天地蕴意,浑然一体。 门千偈道:“是不是觉得几分眼熟?这是大师兄早年写给这店家的。那店家的掌柜觉得甚好,就装裱起来做了招牌。” 三人匆匆进了一间客房,任无住、落成空、望平芜正坐在里屋,立即站起身道:“师妹,你可算回来啦!” 红依俯身一一拜道:“灵台师兄,芝台师兄,云台师兄,你们都可安好?” 任无住点头道:“我们都好,陆少侠来信说你跌下山崖,下落不明,我们可都担心坏了。” 落成空道:“还好前日我们又接到来信,说你已经平安无事,真是虚惊一场。” 红依笑了笑,道:“让各位师兄担忧了,我现在好好的,功力也已经恢复,简直比以前还要好呢。”她抬头看了看沈从戎,继续道:“各位师兄,这位是梁州城的沈公子。” 任无住几人拱手施礼道:“沈公子,幸会!”沈从戎俯身敬拜,一一行礼。 望平芜走上前一步,道:“大师兄,师妹,你们先商量对策,我去让店家弄几个小菜,好让大伙先填饱肚子。”说完退出了房门。 红依道:“灵台师兄,道长真的被抓起来了吗?他昨天早上还好好的呀。” 任无住道:“师妹你见过师父?是在什么地方?” 红依道:“是在离这里不远的白石坡,我也没看见他,但确定是道长他本人无疑。” 任无住无奈的坐在桌前,叹气道:“昨天早上师父确实是平安无事,这店家的掌柜也看到他了。可就在今天上午,从京城来了一个什么大将军,坐着金顶豪华大轿,带着一批人马,横行霸道,好是招摇。那领路的兵士中,突然有一人口吐白沫,四肢抽搐。过路的行人都围过去看,恰巧师父也路过此地,就给那发病的兵士胸前背后点摩了几下,那兵士转时清醒,连连道谢。” 红依道:“这么说,是道长救了他。” 任无住眼神凄凉,继续说道:“本来那兵士已无大碍,起身赶路。可师父偏偏给他看了一卦,说他今日必须安分守己,忍辱负重,若有人打他骂他,也决不能还手,否则将会有血光之灾。” 红依深吸了一口气,没有吱声。 沈从戎听得一脸惊悚,道:“那他安分守己了吗?” 任无住道:“那兵士怎会听劝,以为这一番话太不吉利,还吐了师父一口。师父良言相告,他却不听。等到了汝州城时,街道人来人往,络绎不绝,他为了让行人让路,伸手推了一个剽悍的剑客。那剑客非但不躲,却反手一送,将他推到了坐轿前。偏偏坐轿上有一个钉子不知何时冒出了半截,刚好戳进了那兵士的后脑勺。” 红依拳头一握,道:“罪过,不听善言,终陷灾祸。” 落成空道:“那兵士顷刻毙命确实惋惜,可娇子里坐着的那个不分青红皂白的大将军,竟不追究过路的剑客,却派人来绑走了师父,你说这是何道理?若不是大师兄和这店家是故交,咱们还都待在和气台,连师父被绑走了都不知道。” 望平芜端来了一些简单的素菜和馒头,几人呆呆的坐着,都没有心思动筷。 红依道:“灵台师兄,道长现在在哪里?” 任无住道:“被那个大将军关在汝州城的一家客栈里,门前屋后都有重兵把守。” 落成空道:“我们已经打听到,那大将军要把师父带回到洛阳,却不知为何迟迟没有动身,刚好给了我们准备的时间,既然客栈无法下手,那我们就在半路上劫囚车。” 红依犹豫了片刻,道:“这么说,现在决定道长生死的,是那个京城来的大将军。” 落成空道:“正是,正是那个黑白不分的大将军。听说他还立过什么战功,所以目中无人,飞扬跋扈。” 红依道:“那大将军姓甚名谁?怎会如此糊涂。” 门千偈道:“我打听清楚了,那大将军就是郭子仪当年的爱将,沈怀舟。” 沈从戎双臂一颤,勾着头一言不发。脸上火热火热的,胸口起伏,似乎喘不过气来。 红依道:“任他是谁,只要出了城,我们就全给他点了穴,让他们四肢无力,动弹不得。大师兄再趁机给他们点燃些迷烟,芝台师兄和月台师兄就能靠近囚车救下道长,若那个沈怀舟功夫了得,我和冰台师兄无论如何也要拦下他。” 任无住点点头道:“小师妹这一说,看来我们也不用再声东击西,直接冲进去救人便是。” 门千偈一拍桌子道:“我看行,就按小师妹说的做。”说着拿了一个馒头递给红依,道:“吃饭,吃饭,大家都吃。” 饭后,大家各自张忙,红依站在后院的屋檐下,望着南天际的星空,呆呆出神。沈从戎从屋内走出,刚要去与红依说些什么,忽然看见望平芜轻悄悄走来,又急忙调回了头。 望平芜递给红依一把短剑,道:“小师妹,这个给你。” 红依拿过看了看,认真道:“芸台师兄,这是你父母留给你的,我怎么能收?” 望平芜笑了笑道:“我不会用剑,留着也始终没有什么用处。你如今功力恢复,刚好缺少一把佩剑,就送给你吧。”他说着掀开红依脸前的长发看了看,低头道:“你在歌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红依抚摸着短剑,拔剑指向院中一盆盛开的茶花,笑道:“我脸上的伤疤不是在歌潭留的,是我为了救丐帮帮主花不乔,不小心伤到的。”说完取出一个黝黑的小瓶,交给望平芜道:“师兄,你可认识这一种黄沙?” 望平芜打开瓶塞闻了又闻,摇头道:“师父从没有教我们认过此种沙土,怎么会有一股奇异的香味?” 红依哦了一声,心头闪过淡淡的失落,笑道:“师兄,我们都快休息吧。明天,一定要救出道长。”她举着短剑看了又看,似是喜欢之极。 望平芜离开了,红依关了房门,独自躺在床上。任无住、落成空和望平芜挤在一屋,隐约还能听到他们谈话的声音。门千偈和沈从戎就住在拐角处,大约因赶路疲惫,早早熄灯睡了。红依双手捧着火灵瓶,稍稍眯了一会儿,直到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了,才轻轻起身,提着短剑走了出去。 月色朦朦胧胧,几颗星星忽隐忽现。红依走到后院牵了红马,转头一看,却发现白马并不在棚内食草,心想:“沈大哥难道也出去了?他人生地不熟的,会去哪里?” 她只想去关押莘诚子的客栈中一探虚实,也顾不得多想,策马飞驰而去。跑了几里地,发现一个白色的身影不远不近,一直跟在红马身后,不由得减缓了速度,道:“白虎,多谢你深夜里陪我,如果,如果明天我与别人打了起来,希望你一定不要来帮忙。就算帮我,也千万不要伤人性命。” 月上中天时,红依赶到了汝州城,按照门千偈所说,很快找到了那家名叫“广成仙居”的客栈,只见两名守卫身穿铠甲,手握长剑,一看就是京城来的兵士。阁楼内外每五步一岗,围得水泄不通。红依躲在一个黑影处,心中暗暗叫苦道:“如此密集的兵力,怪不得让师兄们都焦头烂额。但道长的功夫深不可测,又怎会束手就擒,坐以待毙?” 她一边思考,一边寻找着机会,忽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急匆匆跑来,正是沈从戎。他大摇大摆的冲进广成仙居,高声喊道:“沈怀舟呢,叫他来见我。” 四名守卫同时来拦他,呵斥道:“好大胆的狂徒,竟敢直呼沈将军的名讳。” 沈从戎眉眼一横,道:“你进去通报,就说他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儿子来拜会他了。”说着将一块儿璞玉交于一名守卫,大吼道:“你就告诉他,我沈从戎现在眼睛好了,别以为他沈怀舟做的好事我都看不见。” 几名守卫被他喝的一愣一愣的,也不敢对他动粗。一名年岁稍长的中郎将听到吵闹,从内院走来,问道:“出了什么事?” 一名守卫道:“这位公子自称是将军的……” 不等守卫吞吞吐吐说完,沈从戎抢话道:“不错,我就是沈怀舟的独子沈从戎,你就拿着这块玉,叫沈怀舟出来见我。” 红依看着眼前的一幕,只觉得心惊肉跳,正不知如何是好,忽听到头顶上唰唰两声,又闪出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冰台师兄门千偈。红依轻声上前,小声喊道:“冰台师兄,你怎么在这?” 门千偈压低声音道:“师妹,原来你也怀疑他,这小子半夜鬼鬼祟祟,我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好鸟。” 红依脸上一愣,抬头望见沈从戎回首张望,似乎也看见了黑暗中的自己。多日来和沈从戎几乎形影不离,沈从戎为人正直慷慨,光明磊落,红依又怎会不知。可是此时此刻,沈从戎突然说出自己是沈怀舟的独子,还拿出了信物,又怎不令红依瞠目结舌,百口莫辩。 门千偈道:“还好他前脚刚走,我后脚就跟着他。一路上我故意砸了几次马头,他小子绕了一大圈,果然还是来到这广成仙居。他今天十有八九是就来给沈怀舟报信的,好让我们的计划落空,全都救不了师父。还好,他还不知道你我已经识破他的诡计,只要他一回到水天一色,我就立即把他绑了,他小子长一千个心眼,也算不到我会抓了他来换师父。” 红依一边听着门千偈的妙计,一边盘想着这事情中的蹊跷。只见那报信的中郎将跑步出来,喊道:“少爷,您怎么来啦。将军由请,将军由请!” 沈从戎哼了一声,径直离开。 那中郎将以为是自己和手下得罪了沈从戎,大喊道:“快追上少爷,少爷,您就原谅小的吧。”十多个人已经一窝蜂朝着沈从戎追去。 红依和门千偈越看越疑,阁楼上也跑出四名兵士,一溜烟去截追沈从戎,红依恍然大悟道:“冰台师兄,救道长的机会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8章 第三十二章 真假迷离连环案 1 接着便有一头发花白的男子衣衫不整,反披长袍,被一侍妾搀扶着臂弯,踉踉跄跄追了出去。 红依和门千偈趁乱溜进广成仙居,只见房屋错落,亭台幽雅。迂曲的长廊挂着各式精致的鸟笼,廊前摆放着几十盆珍贵的花卉。庭院灯光昏暗,夜雾缭绕,四处无人,静的能听到鸟儿的呼吸。门千偈挨个搜看了五六个房间,没好气道:“不知师傅关在哪儿?难不成不在此处。” 红依道:“沈大哥引走了一大批兵士,但关押道长的地方,一定还会留有人把守,我们且仔细找找。” 门千偈一拍脑袋道:“对啊,我怎么没想到。”他目光犀利,很快发现西阁楼侧角上还站有两名兵士,把守着门窗,一动不动。他猫着步轻轻上楼,红依则从另一侧靠近。刚爬上阁楼时,门千偈脚下的门板吱呀一声,吓的他倒吸一口凉气。但见把守的兵士虽目光炯炯,却全然心不在蔫,毫无警觉。 门千偈松了口气,直到逼近了,摸出两枚石子,朝着两名守窗兵士的中府穴掷去,与此同时红依则趁机制服守门的兵士,不料却从天而降一块鸡骨头,硬是将两人石子给打退了回来。门千偈惊出一身冷汗,喊了句:“谁?”忽然发现守窗和守门的兵士听到他的惊叫后,依旧沉稳如山,一动不动。 红依叹了口气,果断站起身道:“冰台师兄,他们早被点了穴。还好没砸中,不然岂不刚好帮他们解开了。” 门千偈疑惑道:“那,谁把他们定住了?” 两人急忙推门而入,只见屋内物品摆放整齐,桌上的菜肴果品香气满溢。门千偈盯着桌上啃剩的鸡骨头,笑道:“是师父,一定是师父!” 话音落,房顶上传来呵呵几声,一块鸡骨头从房檐上咕噜噜滚落。门千偈迫不及待的冲到屋外,喊道:“师父,徒儿不孝,徒儿来晚了,让您老人家受了这么多天苦,您快下来,咱们一块儿回去吧。” 莘诚子往房脊上一躺,道:“什么苦不苦的?我在刚刚在这里好吃好喝了两天,你就嚷嚷着要我走,还真是不孝啊!不孝啊!” 门千偈被数落的脸上一热,吞吞吐吐道:“师父,我,我,我哪是不孝,我只是怕您身陷囹圄,会遭不测啊!” 莘诚子哼了一声,道:“哪有你这样的徒弟,师父我本来好好的,你却咒着我出事。真是不可理喻,不可理喻!” 门千偈心直口快,不知为何却越说越糟,急的抓耳挠腮,道:“师父,徒儿说不过您,徒儿就给您磕头。大师兄他们都盼着您回去,我们今后一定好好听课,好好实践,也好好孝敬您。”说完跪地磕头,再也一声不吭。 红依看着门千偈的前额登时红肿,心中一急,窜身到了房檐上,道:“道长,师兄头都磕破了,您到底有何原因,一定要委身在此地呢?一定不是因为,因为这里有好吃好喝的吧。”倾耳一听,不远处传来兵士们叽叽歪歪的叫喊,大概是沈从戎被堵住了。 莘诚子挠着头道:“我就告诉你原因吧,我答应沈怀舟,只要他好吃好喝待我,我就让他见到自己的亲生儿子。” 红依望了望外街的火光,已是井然有序,飘向内街,显然沈从戎被众兵士抓住,正押往回来的路上,皱眉道:“沈大哥的事,还要多谢道长。可是现在,他们父子已经见面了,您就快和我们走吧。” 莘诚子跳起来道:“我答应沈怀舟的事是做到了,可是他答应我的事还没做到呢,所以我不能走!” 红依越听越急,道:“沈将军答应了您什么事?” 莘诚子道:“他答应,让我见见当今的皇帝老儿。” 门千偈脸上一愕,满眼荒唐的表情。转身窜上屋顶,道:“师父,您见当今皇上做什么?” 莘诚子被门千偈盯的颇不自在,扭过头小声道:“我再不见那皇帝老儿,只怕这满城梨花要开到啥时候都不好说。”说着突然不见了身影,只听到楼下房门咯吱一声,关了起来,屋内传来莘诚子不耐烦的声音:“回去吧,都走,都走!” 门千偈和红依回到了天水一色,莘诚子依旧留在广成仙居。天亮时,沈从戎敲响了红依的房门,站在门外默不吱声。 红依睡眼朦胧,拉开房门道:“沈大哥,你回来了。” 沈从戎心胸起伏,兢兢战战道:“红依,我是沈怀舟的儿子,你生我的气吗?” 红依摇摇头,迎沈从戎进屋,倒了杯水递给他,道:“每个人都决定不了自己的出身,就像我,从一开始就是个孤儿,又要生谁的气?” 沈从戎接过水喝了,心中说不出的敞亮,道:“红依,只要你不生气就好。我见到莘诚子道长了,还问了他满城梨花的事,他说天时有变,必遭大丧。” 红依叹了口气,道:“秋季革衰,万物本该凋零收藏,如今梨花怒开,反时而动,自然不是什么好兆头。” 沈从戎点点头,道:“冰台兄也不知去哪了,我刚才进屋去看,连包袱也不见了。” 红依道:“师兄他们起早动身,回和气台了。” 沈从戎心中一阵欢喜,道:“那,那你就是在这等我了。” 红依笑了笑,道:“因为沈大哥的包袱还在这里,我自然要等你回来。问问你是随沈将军回京城,还是随我去玉阳山。” 沈从戎脱口而出道:“当然是随你去玉阳山。”他望着红依的明亮的眼眸,映照着自己激动不平的脸庞,不知她的心中也否像此刻的眼神一般,只有一个自己。他想起她曾经拉着他奔跑,为他敷药,和他一路策马而行,一切美好都如在眼前,认真道:“我们以前不是说好了吗?” 红依道:“是,说好了。那,沈大哥现在就回屋好好睡一觉,我也疲惫的很,咱们休息一天,明日再赶路吧。” 沈从戎立即起身道:“好,好,那红依你好好休息,我现在身上又带了不少银两,等我们都睡好了,咱们就像月台兄那样,弄几个素菜好好吃一顿。” 红依目送着沈从戎离开,自己坐回到床上,捧着火灵瓶踌躇不定。心想:“陆姑娘是歌潭主的妹妹,如今她惨遭变故,穷困潦倒,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我要不要告诉他?陆姑娘阴差阳错的喜欢上了月台师兄,这一切他又知不知道?” 红依想了又想,打开火灵瓶,过了很久,传来陆无渊的声音:“红依?” 红依道:“歌潭主,我看见陆姑娘了,她现在很可怜。” 陆无渊道:“你看见无争了!她在哪里?” 红依道:“她,她在汝州城外的风穴寺里,而且身上有外伤,现在少吃少喝的,很是艰难。” 陆无渊道:“我知道了,红依,从现在开始,你记住我的话,一定要处处小心,提防别人偷袭。” 红依一愣,道:“我很好啊,我一定会小心的。” 陆无渊道:“你现在要去哪里?” 红依道:“我休息一天,去玉阳山。” 陆无渊道:“好,我去玉阳山找你,记得我的话,一定要小心,路上若遇到什么事,立即告诉我,知道吗?” 红依嗯了一声,再也听不到陆无渊的声音,只听出他语气中的紧张与急促,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午饭后,红依和沈从戎买了些馒头,又挑了两件新衣,悄悄放在风穴寺禅房门口。陆无争始终以为是哥哥派人在帮她,一切物品欣然接受。 回到天水一色,红依和沈从戎各自洗澡换衣,也收拾了一番。沈从戎洗去了疲惫,穿上一身得体的云锦华衣,显得神采飞扬。天色渐暗,他叫店家做了些饭菜送来,起身去叫红依。 红依正在房中翻书,桌上放着那瓶喷香的黄沙。沈从戎急忙帮红依点了油灯,道:“红依,天都这么黑了,不点灯会累坏眼睛的。” 红依舒了口气道:“我找了很长时间,还是不知道这瓶黄沙该怎么使用。” 沈从戎道:“那,你师兄他们不知道吗?” 红依垂下头道:“不知道,而且我不能向道长提问问题,故而也只能自己体悟了。” 沈从戎脸上一窘,懊悔道:“都怪我,我见到道长时,把这件事给忘了。” 红依道:“不怪你,沈大哥。道长他有时候很怪异,就算你问了,他也未必肯说。” 沈从戎道:“红依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到好药,把你的脸伤给治好。我们快去吃饭吧,菜都凉了。” 饭后,红依提了短剑,去屋后的莲塘边练功。塘边是一片茂密的竹林,红依很久没有练习过刀,如今体力大好,她拔剑起舞,拨风弄月,直舞的竹叶纷飞,秋塘草落。 她在客堂前曾看到一幅工整的荷塘莲花图,花开娇美,荷顶滚珠。而那晶莹的水珠却不是白色,而是映照天空的明净彻蓝。红依恍然大悟,原来大师兄题的天水一色指的是画中景,真是点睛之笔,耐人寻味。她舞毕立于塘边,还剑入鞘,暗自道:“师父,您若还在世该多好,徒儿现在,已能把整套的刀全部练习一遍了。” 回屋时,沈从戎正在走廊前凝神的望月亮。当然也是因为看见红依出门,就静心的等她回来。 红依走过来道:“沈大哥,你眼睛现在怎么样了?” 沈从戎道:“好多了,我现在都能看到月亮上的影子呢。莘诚子道长的药,起初使用时,火辣辣的,还真是不好受。这次就没那么严重了,洗了一会眼睛后,只觉得头脑也格外清醒。” 红依笑道:“那就好,只有你眼睛好了,我才有资格带你去玉阳山。” 沈从戎不知红依话中的意思,心想:“不论我眼睛好与不好,你都有资格。”他望着红依的脸颊,练功后气色充盈,清秀慧气,却偏偏凸显出一道长长的疤痕,不禁一阵心疼。幽幽的月色也侵染了心中的伤疤,他紧紧的扣着栏杆,道:“红依,你知道我为什么不住在父亲身边,却一直住在梁州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9章 第三十二章 真假迷离连环案 2 红依看了看沈从戎,平静道:“沈大哥应该有自己的原因吧。” 沈从戎的目光异常冰冷,道:“因为,我恨我父亲。我九岁那年就让他送我去梁州,发誓再也不会理他。我小时候听我的奶娘说,我母亲是个侠女,她和你一样,一身好功夫,还略通医术,是个值得人尊敬和珍惜的好女人。她还救了我父亲一命,父亲很快就娶了我娘。可是没想到,父亲他水性杨花,肆无忌惮,一连娶了十八个小妾。其实和他有染的又何止十八个,我娘她生下我,不久就远走他乡,寄情山水,一定和我一样恨透了我爹。” 红依突然明白了师父加在医书中的亲笔诗:君为新人容颜少,侬身却为相思老,夜寒霜冷青灯长,怜子何时看见娘。 沈从戎手下的栏杆被握的格格作响,继续道:“红依你知道吗?我父亲他作孽多端,我们沈府中凡是年轻的侍女,几乎都被他玷污了。我虽然看不见,但长到□□岁时,也渐渐懂事,听着他日日笙歌夜夜寻欢,就像有人在我心里面刻字,问我疼不疼,疼不疼?奶娘说我们沈家糟了报应,我是沈家的独子,生来是个瞎子,没想到后来我又有了两个妹妹,也是瞎子。红依,你说这是不是报应?” 红依望着沈从戎激愤的泪花,又惊又悲,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沈从戎坚强的笑了笑,道:“所以我就住到外公家,耳不听心不烦,若不是看到白石坡的刘老伯他们晚年凄苦,我昨日也绝不会和父亲说话。苍天有眼,我遇见了你,还有莘诚子道长,我的眼睛从此好了。我父亲抓走道长,其实对他十分敬重,为的就是让道长施展医术,治好我和两个妹妹的眼睛。道长说,治眼睛的药只有一瓶,就在我这里,我就斗胆和父亲提了个条件,只要他把府中的女眷全都散了,我就答应把药给他。这也算是我为母亲做了件事情,替她出了口气。” 红依看着沈从戎每提到母亲,总是喜悦万分,难以言表,心中重如千斤。道:“沈大哥,你的母亲若知道你如此念着她,一定会很开心的。” 沈从戎的笑容充满憧憬,道:“红依,这就是我的心事,这么多年来压在我心里的一块石头,今天我说与你听,只觉得无比轻松,一切都好起来了。” 红依点点头,道:“沈大哥,谢谢你对我的信任,把自己的心事说与我听,我只希望你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能像今天一样,坚强开心的面对一切。” 第二日清晨,红依和沈从戎结了房钱,快马赶往玉阳山。 红依不知怎的感到一阵阵忧郁,山底的女尼依旧平和,却少了往日的亲近。玉阳山沉醉在熟悉的霞光中,却不是曾经的景色。 快到山顶时,钟声突然连响了七下,紧张急促,震的人心惶惶。十五六个武尼抡棍挺出,而后是八个持剑武尼,拔剑摆出了玉阳大阵。明溪、紫燕和白露从人群后走出,各个眉眼横起,怒气冲冲。 红依和沈从戎惊的一呆,只见十二个武尼已从小路包抄,堵了他们下山的退路。 沈从戎从没有见过如此阵仗,往红依身边靠了靠,道:“红依,她们看样子是冲我们来的,出了什么事?” 红依道:“我也不知。”上前走了几步,身后的武尼便也跟进几步,将红依和沈从戎堵在一个小小的包围圈中。 红依只感到团团杀气,心想在梁州的误会也不至于惹来如此杀身之祸,眼下危机四伏,众人分明是要将自己合力击毙。高声道:“明溪师姐,紫燕师姐,你们在梁州见到的,是一个误会,师姐们且听我以后解释。我要见玉德尼师,告诉她另一把银锁,我已经找到了。” 一个年长的女尼伸手甩来一串佛珠,红依闪身躲避,只听得耳边嗖的一声,她急忙推开沈从戎,一个側翻,躲过了一击。那女尼见他躲招伶俐,怒气更盛,双手出击,两串佛珠同时向红依袭来。 红依惶恐万分,知道这是罗汉殿玉奉尼师的追命绝招,玉奉尼师常年闭关,曾三年未说一句话。就算玉阳五佛女同时和她出招,也未必能胜出半分。今日她突然出手,早已把红依吓出一身冷汗。那佛珠沾身,登时就是一个窟窿,哪里还有活命的机会。红依在包围圈中窜来跳去,沈从戎眼睛也不敢眨,连呼吸也屏住了。 那两串佛珠就像玉奉尼师的手掌一般,粘在红依周身,旁边的女尼只看见眼前的人影闪来晃去,耳边嗖嗖如风声擦过,谁也不敢上前。红依早已叫苦不迭,喊道:“玉奉尼师,我红依到底作何冤孽,要你老人家如此待我?” 玉奉尼师手掌一顿,道:“修行之人光明磊落,少要明知故问。”说完双珠交叉劈来,如拧麻花一般,时聚时散,又宛如一条锁链延伸,速度之快,变化莫测,聚则登时击碎五脏六腑,散则刹那折断四肢骨筋。红依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只得强撑了一口内力,迂回退步躲开劲猛的攻势。身后执棍的女尼纷纷让路,谁人也没有看清,红依已退出了十几丈远。 沈从戎慌忙向红依追去,只看到一团黑影包裹着红依,众女尼也都纷纷下山追看。忽听到砰的一声,所有人都呆住了,玉奉尼师举掌站在台阶上,红依在半空中不停的翻滚,两串佛珠脱线崩落,啪啪落地,红依的包袱四分五裂,纸片飞扬,黄沙遍洒,空气中飘散着奇异的香味。 玉奉尼师深沉的看着自己的手掌,道:“这招千珠慈悲手,我已苦练几十载,居然还是没能替玉德报仇。真是罪过!” 红依心下一片冰凉,望着自己视若生命的书册顷刻间化为飞花,就好像玉奉尼师打碎了自己的灵魂,茫然的站在地上,倘若此时谁人再来出掌,她宁愿一死,也不会还手。 忽然,只听到树丛中一声长啸,白虎如利箭般窜出,扑向执棍的女尼。顿时便有三人滚爬在地,鲜血淋淋。 红依唇角哆嗦,眼前一片血腥,大喊道:“白虎,快住手,莫要伤人性命!” 沈从戎拉着红依往山下冲,喊道:“红依,我们快走!” 红依神情恍惚,跟着沈从戎便跑,猛地背后受了一撞,跪倒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 白露收起长菱,道:“红依,你和陆无渊杀死玉德尼师,你还不认罪受罚,又要逃到哪里去?” 红依只觉得头脑轰的一声,回头道:“我没有杀玉德尼师。我怎么会杀自己的师姐?” 白露道:“我亲眼所见,你们两个笑嘻嘻走出禅房,我觉得奇怪,才跑进去一看,看见师姐她已经断气了。还有,这里的很多人也都亲眼所见。” 红依的双眼瞪的浑圆,道:“白露师姐,红依再糊涂也知道规矩,我怎能带歌潭主进师姐的禅房?” 明溪和紫燕正在和白虎相斗,大喊道:“白露,快把她拿下!以后再细细问话。” 白露冰冷的望着红依,道:“我不信你,因为你又带了个男子来我们玉阳。”说着拔剑出鞘,直朝着红依胸前刺来。 沈从戎只见红依不避不躲,冲身便要挡剑。忽觉得身体像被什么吸住了一般,再也靠近不得,定睛一瞧,七八个围阵的女尼倒地一片,棍剑落地,好是狼狈。他正惊奇怎么回事,一个身影擦肩而过,喊道:“快走!”他这才反应过来,挡在红依身前的,正是陆无渊。 沈从戎跟在陆无渊身边,退入石台旁的树林。陆无渊一手扶着红依,一手躲避着刀剑。沈从戎只见他或点或踢,在层层围堵中打出了一条退路。他身手飞快,自己简直没看清,已有二十多人被定在了路上,再也动弹不得。直到进入一片灌木丛,冲来的女尼个个止步不前,大声呼叫。 红依低垂着身子,道:“我们是不是闯入禁地了?” 陆无渊道:“现在也只有禁地是安全的。” 红依听着身后玉阳山的武尼们对她讥讽辱骂,脸色苍白无血,她没有勇气回头去争辩,胸口一痛栽倒在地上。陆无渊将他拦腰抱起,向山洞走去。 沈从戎望着眼前的情景,就像被一场大雨浇灌着全身,却不知何处是躲雨之地。红依躺在山洞里,山洞的黑石透发着莹莹微光,把红依的脸色映照的异常晦暗。 陆无渊喊了几句,红依依旧不回答,沈从戎只觉得自己是一个无用而多余的人,站在洞口不知所措。陆无渊道:“有没有水?” 沈从戎点点头,道:“有,在我包袱里。” 红依咽下几口水,悠悠转醒,睁开眼道:“歌潭主,我没有杀玉德尼师,你信不信我?” 陆无渊道:“我信你!这是一个阴谋,不关你的事。”他轻轻拍了拍红依的肩膀,道:“相信我,我会把这件事情解释清楚的。” 红依心中一紧,拉着陆无渊的衣袖不放手,道:“歌潭主,什么阴谋?” 陆无渊道:“就在七天前的一个夜晚,我外公上官锦鹏也被杀了,看到的人,都说凶手是你和我。为此,逆风失去了理智,我只好把他关起来了。” 红依身子一软,道:“我一直都在回玉阳山的路上,我,我还不认识上官长老,又怎么会杀他?” 陆无渊蹲在她身旁,望着一个小小的人儿浅泪汪汪,道:“别怕,有我在。你待在这里哪也别去,等我回来。”他回头看了看沈从戎,又看了看盘旋在洞口的白虎,起身离开。 暮色朦胧,看守在禁地的女尼只听到头顶嗖的一声,大家面面相觑,什么都没看见。 玉阳大殿内灯火辉煌,陆无渊来到长明灯前,火光照耀着他疲惫的眼神,地面上映出他修长的身影。大殿异常安静,火光一闪一闪,酝酿着香火的味道。陆无渊盯着闪动的火光,冷声道:“出来吧。” 紫燕从佛像后窜出,举剑道:“歌潭主真是好功夫,从禁地里出来,都没有人发现。” 陆无渊头也不抬道:“其他人呢?” 紫燕道:“我们玉阳山会武功的也就八十多人,一半都守在禁地,其他人分守在玉德尼师尊身前和各佛堂。” 陆无渊不再说话,灯火的晃动暗示着这里所有的不安。 紫燕指着陆无渊道:“我问你,你为什么要杀我师姐?” 陆无渊回头道:“我没有杀她,也不会杀她。” 紫燕冲上前一步,道:“你再不回答我,我就敲响警钟,我玉阳山上下佛徒,就算拼了性命也要为师姐讨回公道。” 陆无渊眉心一皱,道:“你为何不想想,你们玉阳山误会我的事情还算少吗?我又有何理由要杀了玉德尼师?” 紫燕狠咬着牙齿,道:“你可认识这是什么?” 陆无渊看着一块布巾,绣着两朵灵巧的迎秋草。道:“是迎秋草,我自然认识。” 紫燕蔑笑道:“师姐她还好意思训我,分明是她自己用错了心。好像这块布巾是她第一次参加追鱼赛受了伤,歌潭主你扯下衣角,亲自为她包扎时留下的。” 陆无渊仔细一想,八年前玉泽尼师带徒弟到歌潭参赛,她见一个女子受伤跌倒在水里,就扯下一块衣角为她包扎。他们都没问彼此是谁,人来人往,匆匆一面早就忘了。 紫燕道:“这块布巾上绣了迎秋草,迎秋草只有你们歌潭才有。她竟日日将这块布巾藏在身上,若不是我们检查她伤口,何以知道师姐她对你……” “够了。”陆无渊打断紫燕的话,道:“我不会杀玉德尼师,任何理由都不会。” 殿后突然传来匆匆的脚步声,明溪和白露领着一群武尼,慌慌张张围住了陆无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0章 第三十三章 人生八苦谁尝遍 1 明溪瞪着陆无渊,握剑的手咯咯作响,只恨不能将他碎尸万段,道:“陆无渊,你还我玉阳山一个公道?” 陆无渊望着众人的怒气,心下一片惨淡,道:“若我们不理清事实,斗得两败俱伤,才会让真正的凶手捧腹大笑。” 紫燕挑眉道:“我玉阳山一切灾难都是因你而起,纵然你不是真凶,也和你脱不了干系。” 白露冷声上前,几乎片刻就要动气手来,怒道:“真凶就是你和红依,我又不瞎,看的清清楚楚。” 陆无渊听着众人异口同声,想着雀巧阁的弟子对自己也是百般怨恨,心中生出一团无名火。高声道:“这事本来就荒唐,歌潭和玉阳一向无冤无仇,友好互助,我陆无渊做着好好的歌潭主,又为何要祸害玉德尼师?对我对歌潭又有什么好处?” 明溪道:“你歌潭这么多年来,借着天时地利,已成为无人敢惹的第一大派,而且你们历来崇尚道学,想趁机灭掉我们佛门也不是没有可能。” 陆无渊厉声道:“是,就算歌潭是第一大派,但残害武林掌门,令天下人不齿,我陆无渊要做所有人唾骂的小人吗?佛道之争本来就毫无意义,纯粹是人心偏见,观念苛俗。我陆无渊开追鱼赛,送千年贝,从来不论佛道,广邀群豪,事到如今,却傻到要借此无稽之事,挑战天下英雄吗?” 他一番豪言快语,令玉阳山众人脸上一惊。明溪道:“那,你说,谁才是真凶?” 陆无渊眼神一冷,道:“真凶?你们不是认定我就是真凶吗?好,我就给你们一个机会,明日午时,你们就摆好玉阳大阵吧。”他语毕慷慨离开,殿内的灯光竖的笔直,似乎也在思考陆无渊铿锵的话语。 红依盘坐在洞内运气,脸色一阵白,一阵青,紧锁着眉头,似乎很不舒服。沈从戎在洞外升起一堆火,时不时看着红依,却不敢上前打扰。 陆无渊走过来道:“红依,你怎么了?” 红依一边调运着气息,微微睁开眼道:“歌潭主,我没事。” 陆无渊无奈的盯着她,道:“你气息不定,淤血吐不出来才会难受。”说着啪啪点了红依的肩井穴,注入一股醇厚的内力。转身盘膝而坐,点按她左右天宗,红依只觉得胸口憋痛,突突直跳,似乎所有气血都扭在了一起,咬着牙不愿吭声。陆无渊喊了句:“放松!”伸手在她背心一拍,红依哇的一声,吐出几大口淤血。 陆无渊伸手看了看自己掌面的斑斑血迹,才知红依背上有伤,被他一拍,生生浸出血来,揪心道:“你有外伤,谁打你的?” 红依气息回定,淡淡一笑,道:“走山路时不小心擦了一下,不碍事。” 陆无渊望着她回避自己的小脸,分明是说了谎话。站直了身子,借着洞外红彤彤的火光,注视着石壁上的刻字,道:“原来,你就是在这里发现了问水千言。” 红依道:“是啊,也就是从我误闯进这里,师姐们就再也不信任我了。” 陆无渊叹了口气,道:“我本来有一计,可以相互配合找出真凶,不过看当时的情形,她们也决计不会听我的了。索性明天就赌上一把,总能把真凶引出来。” 红依点点头道:“那,明天我该怎么做?” 陆无渊侧目望着她,道:“你就在我身边,一刻也不许离开。” 红依脸颊一红,轻轻移开了两步,心中突然一空,好似都不知道自己身在哪里似的。过了好久,才呼了口气,小声道:“歌潭主,你知道谁是真凶吗?” 陆无渊道:“不管真凶是谁,这一次我绝不姑息。” 红依偷看了他一眼,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了才好,跑出到洞外的火堆旁。沈从戎递给她一个烤热的馒头,她低着头轻轻的咬着,忽然闻到一股浓烈的腥味,抬头一瞧,只见一个白衣人如鬼魅般飘落在沈从戎身后。 沈从戎啊的一声跳起来,大叫道:“你是谁呀?” 陆无渊从山洞内赶来,护在红依和沈从戎身边。 红依盯着那白衣人披散的长发,转眼一想,道:“你是从疆!从疆,我们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从疆摇摇头,不说话。 红依把火堆旁烤好的馒头递给从疆,道:“这是我们在玉阳山下买的,很好吃的,你快拿着吧。” 从疆双手合十,接过馒头,退出了十多步,转过身狼吞虎咽。 沈从戎看着从疆吃东西的样子,虽然觉得怪怪的,也不由的心生怜悯,道:“红依,我们再送他几个馒头吧。” 红依又拿了个馒头递给从疆,但见他浓密的发丝下,一双眼眸牢牢的盯着沈从戎,问道:“从疆,你是不是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他们两个都是我的好朋友,都会帮助你的。” 从疆回礼接过馒头,指着沈从戎道:“他和我以前长得很像。” 沈从戎脸上一囧,无辜的看着从疆,道:“我们又不认识,你怎么会和我长得像?” 红依眼前一亮,道:“对了,从疆,我记得你也有一把银锁,快拿出来。” 从疆摸了摸胸前,发现银锁不知何时掉落了,转身不见了身影。 红依和沈从戎坐回到火堆旁,沈从戎忐忑不安,连添火的手也颤抖起来。 红依看了看魂不守舍的沈从戎,道:“沈大哥,你希望自己有个兄弟吗?” 沈从戎道:“我,我以前是希望有。可是他……”说着掏出自己的银锁,抬头看着从疆慢悠悠走来,手中也拿着一副银锁。 红依把两副银锁各捧在掌心,映照在火光下,一把银锁锈迹斑斑,早已失去了原来的模样,只有从疆二字还依稀可辨。而另一把银锁,明光闪闪,连锁片上的祥云花纹都清晰可见。红依一时拿不定主意,无奈的看了看陆无渊。 陆无渊拿着银锁仔细比对,道:“这一定是两把一模一样的银锁,大小重量,几乎相等。而且都是一面雕花,一面刻字,雕花的轮廓也基本相似。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若不是从疆毁了容,你们看着彼此的容貌,一定会毫无疑问。沈家兄弟,你们应该是孪生的亲兄弟啊。” 从疆听了陆无渊的话,呵呵一阵怪笑,在禁地上又蹦又跳。沈从戎苦着脸不说话,而后也呵呵笑出声来,道:“好兄弟,我沈从戎从小孤单无依,今后就把你当做亲兄弟。你看着比我年幼,我就做你大哥吧。” 夜格外静,守在禁地的女尼撤走了一半,像是在轮流值守。沈从疆带着沈从戎参观了龟蛇洞,回来后就见沈从戎表情僵硬,浑身哆嗦,呆呆说不出话来。红依独自睡在洞内,沈从戎和陆无渊分睡在火堆旁。天亮时,沈从戎给沈从疆换了件自己的衣服,又帮他束发整理。沈从疆肤如婴儿,水润剔透,看着活脱脱一个十五六岁的美少年。 红依和陆无渊正在洞内参详问水千言。陆无渊见她面带愁容,少言寡语,笑道:“红依,这个山洞如此之妙,你给它起一个名字吧。” 红依一愣,道:“我,我想想。” 陆无渊道:“我倒是想起了一个,你听听如何?” 红依笑了笑道:“好啊,好啊,歌潭主想到了什么?” 陆无渊道:“既然很多的误会都由你闯进这个山洞开始,不如就叫和气洞吧,和气如初,和气致祥。” 红依仰起脸道:“真好,就叫和气洞。万安山有和气台,玉阳山有和气洞,多希望我们师姐妹们解开误会之后,从此可以和睦相处,和乐融融。” 陆无渊听着沈家兄弟在洞外朗朗笑语,可红依依旧神思忧虑,道:“玉泽尼师的事你还没告诉他们吧?” 红依点点头,道:“歌潭主,我本来后悔带沈大哥来玉阳山,让他跟着我深陷险境,提心吊胆。可是当我看到他们兄弟相认,欢欣快乐,我相信我没有做错。但一想起师父,我就不知道该怎么说,总觉得我又错了。” 陆无渊终于知道红依所担忧的事情,道:“那,就暂时不告诉他们,相信他们也会理解的。” 红依嗯了一声,忽而又皱着眉道:“歌潭主,还有一事?” 陆无渊道:“什么事?” 红依搓着手指,道:“你,还没告诉我,今天我们怎么抓真凶?” 陆无渊温柔的望着她,道:“苦肉计。你放心,我会还玉阳山一个公道,让你我都洗清冤屈。” 他温暖的眼神,包绕着红依,她一肚子的问题,似乎也被融化在这柔和的气氛里,再也问不出了。 快到正午时,红依看沈从戎和沈从疆整装待发,急忙道:“沈大哥,从疆,此事和你们无关,你们就不要去了。” 沈从戎道:“那怎么行,从梁州一路走来,我们从来都是同进同退。虽然陆潭主武功高强,但是评理嘛,多一个总比少一个好。要是有人偷袭,我在一旁说不定还能提醒你们呢。” 沈从疆板着脸道:“我也要去。” 红依看了看陆无渊,见他面无表情,也不替自己说话,只好皱着眉道:“好,我答应你们。但是沈大哥只能站在一旁,从疆躲在暗处,若是有人对沈大哥不利,从疆就趁机把他救出,带回禁地来。” 沈从戎和沈从疆都点了点头。 陆无渊道:“沈家兄弟,多谢你们相助。今天不论我挨多少拳脚,希望你们都不要出手。出发吧!” 红依听着陆无渊的话,心中七上八下。沈从戎和沈从疆也摸不着头脑。禁地外的女尼只见他们三人从容不迫的走了出来,各个拔剑相向,团团包围,殊不知在她们身后,沈无疆像一个影子一般无影无踪,不被人察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1章 第三十三章 人生八苦谁尝遍 2 陆无渊、红依和沈从戎来到大殿前,禁地的女尼各有阵法,紧随其后。红依看着明溪、紫燕长剑在握,杀气弥漫,眼神中哪还有一丝的姐妹情分,不禁一阵阵心寒。 陆无渊护在红依身前,道:“动手吧!” 紫燕轻笑了一声,道:“红依,你是要站在哪边呢?” 红依顿时觉得无地自容,抬头看见陆无渊坚定和无奈的眼神,红依突然明白了,原来他的世界里也有无法言说的委屈。她转过身道:“两位师姐,此事和沈大哥无关,请你们且莫要为难他。”又走到沈从戎身边,难过道:“沈大哥,如果今日我保护不了你了,你就把银锁拿给她们看。” 旁边的女尼只觉得红依对两个男子柔情蜜意,十分不堪,各个摇头叹息不愿直视。八个执棍女尼齐声喝道:“生出炼狱!”直朝着陆无渊和红依夹击袭来。红依只看到头上,脚下棍影交加,进退两难,刚要抽剑去挡,手腕和膝盖突然被一击,火辣辣疼痛难言。仿佛手脚牢牢被束,只能眼睁睁被炼狱灼打,眼前一片火海。陆无渊拉了她的手,却吓得她浑身一颤,抬头看时,八个女尼手中的棍棒纷纷落地,几人连连退步,乱了步法。 后排的八个女尼立刻上前,喊道:“老朽残烛!”棍影袭来,更是凌厉。红依只觉得身体各处关节全都动弹不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时光荏苒,却小的只剩下一个土丘。仿佛骨骼已经揉缩成一团,即将要化为飞灰,渺小到泪眼望穿也认不出自己。陆无渊抓着她臂膀轻轻一揽,她依旧迷迷糊糊找不到自我,喊了句:“歌潭主,你怎么来了?” 棍棒落地,十八个女尼再次冲来,喊道:“病入膏肓!”红依胸口突然一痛,佝偻着身子气喘吁吁。只听到耳边如滚滚闷雷,直劈的五脏翻腾,肝肠寸断。她觉得自己再也走不动了,拖着疲倦的双腿,靠在一块磐石上懒懒的睡去。沉睡中,恍惚有一个熟悉的人影飘飘走来,在耳边焦虑的呼唤道:“红依,你怎么了?” 红依睁开眼,不由的惊出一身冷汗,自己软软的躺在陆无渊身上,浑身使不出一丝力气。陆无渊道:“红依,你是不是不舒服?”红依一愣,但见四周人头攒动,豁然清醒,起身道:“歌潭主,我没事。这是玉阳八苦阵,不是佛女阵,你要当心啊!” 说话时,周围的女尼如激流涌动,十八柄长剑白光闪闪,喊道:“死不瞑目!”陆无渊剑未出鞘,拉着红依左闪右避。红依只看到火花四溅,心惊肉跳,仿佛两人随时都会利剑穿心,死于非命。而陆无渊紧紧护她身前,丝毫不顾及自己举足轻重的歌潭主性命。 红依大喊道:“歌潭主,你别管我了,你快走吧!”陆无渊牙关一咬,拔剑出鞘,连连削断了四人的剑锋。红依只见危局得转,挺身出击,剑花点去,两位女尼接连倒退,硬是在死不瞑目的笼罩下豁出了一条生路。 台阶前四位年长的女尼双掌一合,齐声道:“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放不下!”声音回彻山谷,听到的人肃然起敬。玉奉尼师上前一步,行礼道:“贫尼玉奉领教歌潭主!既然是八苦阵,我们也只好一起出招了。” 陆无渊恭敬道:“承蒙各位尼师抬爱!”话音未落,一阵黑风雄赳赳迎头劈来,陆无渊大骇,没想到尼师出掌如此之快,向侧躲避已是不能,他拉起红依,在空中一阵盘旋,仿佛一条黑蟒张口,顷刻就把两人活吞。直到身后的掌风散了,他才拉着红依稳稳落地,长长舒了口气。忽然觉得手背一麻,一股排山蹈海之力直朝着手臂上压来,耳边传来玉奉尼师的声音:“爱别离!”抬眼一看,红依已被逼出了三丈远。 他只见红依摔倒在地,立即就爬身起来,也顾不得多想,转头看着黑压压的佛珠铺天盖地旋转而来。他窜身便挡,直劈的木屑纷飞,如倾盆雨落。眼看佛珠越来越密,把红依身边的石板砸的地动山摇。陆无渊心中吃紧,突突直跳,保全自身尚力不从心,又哪里敢说护红依周全。而四位尼师更是穿梭在佛珠阵中,随心所欲,任何一个佛珠登时就会改变方向,防不胜防。 陆无渊汗出淋淋,挥剑如电,忽发现红依拉了他臂膀,边跑边道:“歌潭主,人生八苦谁也躲不掉,但终归是因为没有看破,尼师能在阵中自由穿梭,我们也能。”陆无渊抬头一看,果然有所发现,原来那密集如麻的佛珠阵,便是一个大大的怨字。玉奉尼师内力深厚,喊了句:“怨憎会!”直震殿上的青瓦嘚嘚直颤。 这一声实乃催人心智,红依捂紧耳朵不敢多听。睁眼看时,玉奉尼师点指移珠,怨字瞬息万变,好比阳光穿破乌云,一张怒脸破涕为笑,佛珠阵登时就变成了一个恕字。 陆无渊拉着红依,喊了句:“走!”红依霎时明白,怨字,恕字,全在一心。陆无渊举剑一指,敲掉了心字当中一点。拉着红依跳出了佛珠阵。两人死里逃生,双手相扣,再也忘记了分开。在互相鼓励的微笑中,身后的佛珠阵如冰雹雨般啪啪坠地。 陆无渊握着红依的手,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红依脸颊绯红,慌忙抽手,却怎么也抽不开。忽听到玉奉尼师又道:“歌潭主,你想好了不放手吗?” 哪里有反应的时间,身前一位尼师眨眼即至,喊道:“求不得!”陆无渊对掌接过身前的一击,无奈右手正拉着红依,背后挨了玉奉尼师重重一拳。他胸口一震,只觉得心肺早已碎不成形,缓缓回过头来。玉奉尼师双手合十,摇头叹气道:“阿弥陀佛,一切皆因放不下!人生八苦,在劫难逃!善哉善哉!” 陆无渊面无表情,哇的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红依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脸上哪还有血色,大喊道:“歌潭主,歌潭主,你怎么了?” 陆无渊像是被废掉了筋骨,趴在地上再也直不起头,伏在她耳边轻轻道:“带我走!” 红依泪流满面,紧紧搀扶着陆无渊。众人只见陆无渊血溅当场,也都不再阻拦,一对相互依偎的人儿,隐入树丛,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沈从戎被解开穴道,疯也似的追了过去。 红依背着陆无渊瘫软的身躯,他口角的鲜血染红了自己整个肩头。她凄然的喊叫着:“歌潭主,我不要你死,我求求你不要死!我们再走远一点,我立即给你疗伤好不好?” 陆无渊搂着红依双手突然松垂,咕噜噜躺倒在落叶堆里。红依惊慌跑到他身边,点了他天突,膻中两处大穴。拉着陆无渊的手失声哭道:“歌潭主,你真的不能死啊。我,我其实还有好多话没跟你说呢,其实,其实我每次遇到困难都会想你,可是你要死了,我都不知道我以后该怎么办。” 陆无渊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睁开眼道:“红依,别哭。听我的话,快走!别回头。” 红依一愣,抹着泪摇头道:“我不走,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陆无渊淡淡的一笑,道:“红依,扶我起来。” 红依扶着陆无渊坐靠在树根处,替他擦去唇角的鲜血,道:“歌潭主,你是不是很难受啊。” 陆无渊低声道:“红依,我五脏俱碎,快熬不住了。你快去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红依不住的摇头,在她的世界里,陆无渊无所不能,又怎么会死,她只想扑到他温暖的身体上,再也不起来。忽听到背后一声冷笑,一男一女从树林中窜出,男的和陆无渊一模一样,女的宛然又一个红依。乍一看,还就是歌潭主和红依佛女,仔细一瞧,就发现不对,此“陆无渊”哪有一丝歌潭主的冷傲和高贵,而那“红依”的身材更是比往日粗胖了三分。红依豁然明白,原来这才是真正的杀人凶手。 红依刚要冲上前去,却被陆无渊伸手拉住,她不禁一惊,陆无渊重伤如此,怎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假冒的红依扯下面皮,露出一张二十六七岁的鹅蛋俏脸,蔑笑道:“陆无渊,你就要死了,还这么舍不得心上人,真是让人感动。” 陆无渊冷冷道:“你们杀了我外公,又杀了玉德尼师,其实不就是为了杀我嘛,又干红依何事?” 假冒的陆无渊也撕开面皮,粗声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俩也莫要装清白,我姐姐只是借事做事,做点文章罢了。你呀,也就认命吧。我大姐辛苦算计你十多年,今日才能痛快的把你杀了,我真替她感到不值。” 陆无渊道:“我今日死也要死个明白,壮士可是言氏子孙吗?” 那男子道:“正是,如今你也算明白了。杀了你,我们也该好好休息一下。这半个月真不是人过的日子。” 那女子瞪了一眼,举剑前来,道:“少说废话,我杀女的,你杀男的,快动手!” 红依迎身挡在陆无渊跟前,却被陆无渊往怀中一捂,再睁开眼时,只见那女的已被利剑穿胸而过,当场倒地。白露举着血淋淋的长剑,冷冷的看着陆无渊和红依。那男的惊慌失措,拔腿便跑,刚溜出几步,却惨叫一声,被沈从疆用树藤勒住了脖子。 明溪和紫燕匆匆赶来,大喊道:“留活口!” 沈从疆刚松开树藤,却见明光一闪,利剑穿腹而过,真凶自杀了。 陆无渊捡起两张伪装的面皮,勾着腰道:“真相大白了!” 沈从戎气喘吁吁的跑来,看了一眼枯枝堆里两具倒在血泊里的尸体,不禁嘴角一撇,捂着口鼻不愿多闻血腥味。 沈从疆和红依搀扶着陆无渊,缓缓的离开了树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2章 第三十四章 心有相知何早晚 1 依旧在和气洞,沈从戎和红依坐在洞外,沈从疆脱去了陆无渊的衣衫,正在帮他运功疗伤。沈从戎看着红依焦急的神态,忽然感觉两人的距离已渐渐遥远,远到近在咫尺,却无话可说。 沈从疆刚从洞内走出,红依行了个礼,急忙跑了进去。陆无渊静躺在地上,脸色恍白少泽,微闭的双唇看着让人一阵阵心酸。红依轻轻坐在他身边,泪珠顺着脸颊啪啪滚落,道:“歌潭主,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你功夫那么好,又怎么会走不出八苦阵。你是不让我为难,才选择了什么苦肉计,虽然引出了真凶,却让自己重伤不起。我好难过,为什么躺在这里的人不是我?每次我受伤,你都会帮我救我,可是现在你倒下了,我却一点儿也帮不上你。” 陆无渊支撑着坐起来,笑道:“你要帮我什么?” 红依咬着嘴唇,羞答答道:“我,我,歌潭主,您没睡着?” 陆无渊道:“我听到你和我说话,自然不敢睡着的。” 红依脸颊一红,双腿紧紧的蜷在胸前。道:“歌潭主,你的伤还疼吗?” 陆无渊坐得更直了些,道:“不碍事,不怎么疼了。” 红依点点头,看了看陆无渊的脸,又立即将眼神躲开了去。 陆无渊望着洞外,沈家兄弟正在升火,他长吁了一口气,道:“红依,玉阳山的凶手算是抓到了,你跟我回歌潭,把雀巧阁的事情也澄清一番好不好?” 红依眉峰一皱,刚要回绝,陆无渊胸口一紧,捂着口鼻咳嗽了起来。红依再也顾不得多想,慌忙道:“好,好!”她小心的扶陆无渊躺下,把包袱给他当做枕头。陆无渊神色疲倦,很快睡着了。 红依默默守在他身边,一夜浅睡,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总希望天可以亮的慢一点,好似守在他身边,心中就有说不出的踏实和安慰。可每当听到他沉重的呼吸和压抑的咳嗽,她又无比揪心,总盼望时间过的快一些,这样歌潭主就能快点好起来,像以前一样潇洒快活。 天亮时,玉阳山的两个小尼姑来禁地请走了红依。沈从疆悄悄的跟在暗处,无人知晓。陆无渊在洞内静心运气。 沈从戎不解的望着红依远去的背影,道:“不是凶手已经抓到了,玉阳山还找红依做什么?” 陆无渊道:“玉德尼师的尊身还没有火花,她们是师姐妹,自然要相送一程。” 红依低头走路,想着从此再也见不到玉德尼师,心下万分沉重。来到大殿前,却见一群破破烂烂的丐帮弟子,凶神恶煞的围了过来,高声道:“哪位是红依佛女?” 红依一愣,走上前道:“我就是!” 沈从疆察觉不对,闪身回了禁地。 一个三十来岁的跛子乞丐,裤腿一长一短,拄着一根圆头竹竿,道:“你说,你如何与我丐帮近日有冤,往日有仇?一一从实招来。” 红依听着这样的口气,被问得疑惑不解,道:“我与丐帮从无冤仇。” 几个丐帮弟子挤着头商量了几句,那跛子又道:“你可认识我们花不乔花帮主?” 红依道:“认识,在梁州小河滩边,我曾救过他一命。” 那跛子点点头,又与众弟子对视了下眼神,低声道:“那就对了,不是有冤,便是有恩了。” 红依只听到他们说有恩二字,只怕他们因此事纠缠不休,急忙推脱道:“这点恩情何足道哉。各位丐帮的兄弟,你们切莫放在心上。” 那跛子带着众弟子登时跪地,拜道:“花帮主前几日遭奸人所害,我丐帮上下无不悲愤难眠。可帮主遇害那晚,他孤身一人睡在城东破庙,我等竟然什么也没有听察觉,天亮时,只看见帮主已经七窍流血,气绝身亡,临死前在地面上只写了红依二字。我等四处打听,才到玉阳山找到佛女,佛女既然对我们花帮主有恩,他老人家之意,定是要您接任帮主之位,替他报仇雪恨啊。” 红依听到花不乔被杀,脸上一阵愁云。忽又听到让自己接任帮主之位,惊骇的说不出话来。不知何时,陆无渊已站在她身后,轻轻道:“红依,现下你别无选择,只能接了。” 红依心中七上八下,道:“我怎么能做丐帮的帮主呢?我什么都不会。” 陆无渊道:“不是恩人,就是仇人。花不乔的本意,我们日后再仔细揣测,但现在,不树敌的选择,才是上策。”说着递给她一块布巾,红依记得清清楚楚,这块布巾是花不乔留下的,她曾亲手交给了沈从戎。抬头只见沈从戎站在一旁微笑点头,已然也在鼓励她接下帮主之位。 红依鼓足了勇气,道:“好,我答应众位长老。花帮主为人慷慨爽直,不拘小节,我红依敬重他。今日接下丐帮帮主之位,定为他找出真凶,主持公道。”说完兀自长长舒了口气,看陆无渊含笑不语,沈从戎握拳赞许。 红依扶起跛脚的长老,道:“大家都快起来吧。” 众人起身道:“谢帮主!” 红依无奈的叹口气,道:“各位长老,有一件事不知你们听说了没有。我玉阳山玉德尼师前日也遭人暗算,不幸故亡。还有,还有歌潭雀巧阁的上官长老,也被人刺杀。这几件事是否有关联,还需我和歌潭主细细商量之后,再告知大家。” 那跛脚的长老看见红依手中的布巾,更确认红依就是花不乔早已选定的帮主。道:“红依帮主怎么安排,我们便怎么做。只是花帮主死的颇为蹊跷,还望红依帮主您多多费心。” 陆无渊道:“在花帮主遭难的那天晚上,可有什么可疑的人进出过寺庙。” 跛脚长老摇摇头,道:“陆潭主,这确实不曾注意,但有一点,就是我们在庙里,闻到一股淡淡的草药味。想必那凶手是个采药识药之人,他好自聪明没留下一丝线索,却还是让我们闻出了味道。” 陆无渊眉眼一转,不再说话。 红依看了看大家,不知说什么好,道:“那,就请大家都住山下的小庙里吧,我一有发现,就会通知你们的。” 跛脚的长老哈哈一笑,道:“红依帮主还不习惯,我们叫花子哪还需找什么住处,只要帮主需要,就在山下画上一个碗,一根竹棍,竹棍指向哪个方向,大家都去哪个方向集合。” 红依笑了笑,道:“好,这样也好!” 丐帮的弟子匆匆而去,只在红依手中留下一根翠青色的竹竿。乃是花不乔生前的随身之物。 沈从戎扶着陆无渊走回了禁地,沈从疆从各处搜来些野果充饥,红依随着几位小尼姑,慢吞吞进了玉阳大殿。 大殿上,藏经阁、东药阁、感业殿、罗汉堂大约二十多位德高望重的尼姑正在议事,明溪和紫燕神色怅然。白露面带愧色的看着红依,道:“你来的刚好,我和师姐正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红依神色一紧,道:“又有什么人为难我们玉阳?” 白露摇摇头道:“不是有人为难,而是接管掌门之事。五佛女只剩下我们四个人,还真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红依道:“不是已经抓到真凶了,不会再有事了。” 紫燕心直口快,道:“我玉阳山两年内送走了两位掌门,谁知道明年会是……”她说了一半兀自说不下去,看着大家的脸色硬生生吞回了后半句话。 红依沉思了片刻,道:“玉奉尼师和师父是同辈,造诣高深,德高望重。” 白露撇了红依一眼,小声道:“玉奉尼师连同八苦阵几位年长的尼师,昨日都闭关了。” 红依心中飘过一团失落,望着众人为难的神色,忽然想起了师父,玉泽尼师曾谆谆教导,玉阳五佛女,战事不敢扰,妖魔不敢欺。红依只觉得胸中一热,高声道:“各位尼师,师姐,各位同门,我红依愿意担任玉阳山的掌门。” 话音落,四下一片寂然,明溪抬头望着红依,似是千言万语说不出口。 红依望着众人质疑的眼神,大声道:“我红依接任掌门,即日起,由明溪师姐接管掌门手珠,由紫燕师姐和白露师姐共同保管振山宝物离尘珠。我自接管掌门之日起,下山求学游历,若有人要与玉阳山掌门寻仇,只管去江湖中找我,也犯不着杀来玉阳大殿。大家看如此可好?” 日落时分,红依才回到禁地。感叹道:“虽然我做了掌门,却也不能一声令下,废了这禁地不得擅入的规矩。” 沈从戎匆忙迎来,道:“红依,你可回来了。你那些师姐没为难你吧?” 红依摇摇头,脸上的笑容甚是僵硬。 陆无渊走出山洞,身前的血迹已被清洗,整个人显得焕然一新。 红依无精打采的看了陆无渊一眼,黯然的走进山洞。 陆无渊转头也走进了山洞,沈从戎刚迈步到洞口,急忙又退了回去。 陆无渊道:“玉德尼师送入感业田了吗?” 红依诺诺道:“是。” 陆无渊看着她蜷缩成一团,眼神里满是凄凉。以为她与玉德尼师姐妹情深,故而心痛。却见红依扬起满眼的泪花,道:“歌潭主,我,我阴差阳错做了丐帮的帮主。” 陆无渊含笑的望着她,道:“是啊,这个帮主算是捡来的。做起来一定也很有趣。”他本想逗她一笑,却见红依脸色一沉,道:“歌潭主,我又做了玉阳山的掌门。” 玉阳山的掌门!连陆无渊也笑不出了。过了很久,他才吐出了两个字:“为何?” 红依道:“因为我玉阳山的掌门屡次遭人残害,我不能让师姐他们冒险。” 陆无渊拳头一握,低垂着头道:“那你打算何时落发受礼?你都想好了是吧。” 红依道:“没有受礼,玉阳山的掌门从此游走江湖,谁若有仇,有怨,尽管来找我便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3章 第三十四章 心有相知何早晚 2 陆无渊松了口气,抿着嘴笑了起来。坐下来道:“花帮主之死,你怎么看?” 红依把手中的竹竿靠在一旁,道:“我怕是要让丐帮的弟子失望了,其实我心里没一点头绪。” 陆无渊道:“依我看,花帮主临终前写的红依二字,不是恩人,乃是杀人凶手。” 红依啊的一声,道:“怎么又是我杀了他?” 陆无渊道:“花帮主无故被杀,按常理来推,死前一定会写下仇人的名字而绝非恩人。而且花帮主拳脚精湛,一般人怎能轻易杀得了他,一定是熟人作案,趁他不妨。” 红依听得胆颤心惊,道:“那如此来说,杀害玉德尼师和花帮主的是同一伙人。” 陆无渊默许,低声道:“其实,杀死外公的也是他们。” 红依心如刀绞,道:“他们二人好是狠毒,就算他们和歌潭、玉阳山和丐帮都有旧仇,也不该假冒我们,大做文章。他们到底是何居心,岂不要我们身败名裂,也说不清?” 陆无渊道:“显而易见,他们的真正目的,就是要你我挑衅武林,一臭千古!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她万万没想到,她预想的两派夹击之策,却让你白捡了两个掌门之尊。” 红依噗嗤一笑,适才的愁绪烟消雾散。 陆无渊看了看洞外的沈从戎,道:“你去吃些东西吧,然后早些歇着,我们明日启程。” 红依道:“歌潭主,您的内伤怎么样了?不要多休息几天吗?” 陆无渊道:“我一路上慢慢调养,到歌潭时就该好的差不多了。” 那夜,星空格外璀璨,红依饶有兴致的躺在火堆旁,想着到了山下,一定要买些纸墨,把自己总结的莘诚子道长的书册从新背写整理。若有想不起来的,便是自己学艺不精,等回到和气台,才更要好好下一番功夫才是。 天亮时,沈从戎和沈从疆为红依和陆无渊送行。 沈从戎塞给红依一包碎银,笑道:“快出发吧。” 红依道:“沈大哥,我也用不了这么多啊。你和从疆若是去洛阳,身上也少不了盘缠。这些还是你们留着用的好。” 沈从戎道:“你看我们这么多天,哪用得上一分钱。这好山好水,有吃有喝,根本不用花销。何况我们两兄弟刚刚相认,我又瞎了那么多年,自然都有很多话要说。你就放心的赶路吧。” 红依看着沈从戎乐呵呵的笑容,心中却是怅怅说不出滋味。刚离开禁地,忽听到沈从戎咚咚咚追来,道:“红依,忘了告诉你,白马你骑走吧,我也用不着。” 红依大声道:“沈大哥,谢谢你。”低头赶路时,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堵在心头,道:“歌潭主,我怎么觉得沈大哥怪怪的。” 陆无渊道:“他们两兄弟冰雪聪颖,估计已经猜到了自己的生母是谁了。” 红依脚步一怔,回头只见秋草满山,红叶起舞,冷风拂面,道不尽眼前的苍凉。 到临汝县时,太阳还未落山,陆无渊和红依住进了清水一色。红依牵着马去后院喂草,陆无渊坐在桌前,脸色萎黄,喝了几口茶。 红依推门进来,提了一壶热水,道:“歌潭主,你有内伤,莫要喝那凉水。” 陆无渊笑了笑,把杯中的凉水倒了。 红依道:“歌潭主,趁现在天色还早,我去办点事情,晚上再来看你。” 陆无渊道:“你也休息吧,明日我们一起去看看她。” 红依不料陆无渊竟猜出了自己的心思,笑道:“那,歌潭主你好好休息,我先熬一付疗伤药给你喝。” 第二日,陆无渊和红依赶到风穴寺,寺内空空寂寂,枯草没膝。肃穆的七祖塔像一位神圣的尊者,俯瞰着芸芸众生,苍茫大地。 红依推开禅房,屋内桌床完好,却没有一丝人烟的气息。红依辗转找了好几间禅房,失落道:“他们明明在这,怎么会没有呢?” 陆无渊看了看四周,道:“她肯定在这住过,其它禅房都灰尘满布,只有这间被整理过,甚是干净。”他说着盯着地上的一片草棍发呆,只见写到:哥哥,我错了,我和宝月已去洛阳,勿念!妹无争。 红依定睛一瞧,没想到陆无争也学她摆写蒿草。只是买了这么多的干粮没来得及送出,心中生出几分失落。走了很久,才大胆把心里的话问了出来,道:“歌潭主,陆姑娘之前发生了什么事?” 陆无渊淡淡道:“她杀了嫂嫂身边的一个婢女,害嫂嫂失去了孩子,故而歌潭是呆不得了。” 红依抓缰绳的手猛地一颤,忽而想起了玉泽尼师曾经说过的话:“凡所有相,皆是虚妄。凡夫当生忧死,临饱愁饥,皆名大惑。”红依拍了拍脑门,想起八苦阵中的情形,自语道:“师父,徒儿修行不够,还要常常在这生死的虚像中无比揪心。” 在红依细心的照顾下,陆无渊的内伤渐渐好转。她把煎好的药放到他房间,他总会一滴不剩的喝下。两人走走歇歇,时光在黑夜和白天中彼此交心。这日,陆无渊在清晨竟练起了剑法,红依痴痴的望着他,道:“歌潭主,我打算饶了你,不再让你喝那些苦水了。” 陆无渊道:“你又没把脉,怎么知道我就好了呢?” 红依道:“人有生色、神色、明色、暗色、静色、动色、健色、病色、幻色、实色、顺色、逆色等六十四色,也有生态、死态、形态、定态、神态、情态、气态、活态、游态、固态、浅态、深态、假态、实态等六十四态,一个人的精气神都反映在外象呢,故而我就没有把脉了。” 陆无渊笑道:“听起来比我练的剑法还要难,看来医道远远深于剑道啊。” 红依认真道:“不难不难,是我说的复杂了。其实病只分两种,先天生而自带,和后天坏习惯养成的。治病的方法也只有两种,以肚脐为分界,上半身的治法和下半身的治法。这就是莘诚子道长说的,医学一定要化繁为简,化零为整的道理。” 陆无渊侧头看着红依,仿佛整个世界突然间开满鲜花,红依挽着一个小竹篮在花丛中蹦蹦跳跳,他悄悄走过去,问道:“红依,这些花漂亮吗?”红依仰起脸道:“歌潭主,这些都是药材啊!” 红依望着陆无渊呆呆的走了神,还以为他不明白,又道:“就像前几日,歌潭主您受了伤,我就给您熬了疏通胸中气血的药。而我,每到夜间就会胸背刺痛,上肢发麻,显然也是伤后淤血作祟,闭塞不通。我煎药时就多熬了一碗,每日和歌潭主喝着同样的药,没两日就好了,再也不疼了呢。” 陆无渊抿着嘴笑,道:“医理就是深奥难懂,不过,我有这样的好大夫在身边,就算多病几次又何妨!” 红依啊的一声,心中却是无限得意。 到歌潭时,天空飘起了沥沥小雨。因为三凤提前报了信,苏子矝很远便来迎接。 红依行礼道:“苏大哥,我们又见面了!” 苏子矝回礼道:“红依姑娘是越发厉害了,不仅医术高超,还一口气做了两派的掌门。子矝应该行大礼才对。”说着又是一拜。 红依急忙回礼,道:“苏大哥,我做掌门纯属无奈,你可别笑话我啊。” 苏子矝牵过马,道:“您现在和我们潭主平起平坐,我怎敢取笑您呢。上官阁主尸骨未寒,潭主却只身一人去了玉阳山,还差点送命,在潭主眼里,玉阳永远比歌潭重要。” 陆无渊撇了一眼苏子矝,道:“我若不如此,又怎能抓获真凶。我们是兄弟,我不带着你去,自然有我自己的理由。何况若你我都出去查案,歌潭的事情怎么办?” 苏子矝咽了口唾液,小声道:“潭主,您今天回来的消息,我已经通知了七大长老,他们现在都在大殿上等着您呢。” 陆无渊低头一想,道:“子矝,给长老们敬茶,我和红依先去看看逆风,随后再去大殿。” 苏子矝道了声是,牵马匆匆复命。 陆无渊带着红依穿过一片桑树林,来到一处静谧的小屋,屋前的茶花五颜六色,翠绿的枇杷慢吐着芳香。门前一块朽木上,雕写着:百花蚕园。红依望着那块朽木出神,走近一看,顿时惊喜道:“我正奇怪朽木上怎么能刻字,原来是块海浮石。” 陆无渊大声道:“这是我外公和外婆相遇的地方。外公为了得到外婆的心意,就去东海搬回了这块海浮石。后来,我爹在这里遇见了我娘,就在这里种满了茶花。” 红依深深吸了几口香气,道:“怪不得老夫人煮茶绣花,无所不精,原来是一直生活在一个这么美好的地方。” 陆无渊道:“红依,你去看看周围有没有什么草药,折两枝给我。” 红依点点头,欢快的跑开了。 陆无渊脸色一冷,道:“别躲了,出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4章 第三十五章 山河汪洋藏龙殿 1 一个黄衫女子挪着小步走到陆无渊跟前,手中提着一个沉甸甸的食盒,颤颤道:“潭主,我,我没有要带走逆风,我只是来给他送些吃的。”说话的正是上官逆风的妻子漫如云。 陆无渊道:“你带不走他的,我安排了云鹤峰的弟子,就守在周围。” 话音落,两个穿着道袍的人影从树林中左右窜出,齐声拜道:“云鹤峰弟子周散、吴青拜见潭主!” 陆无渊让二人免礼,从袖中抖出两张面皮,递给周散和漫如云一人一个,道:“把这张面皮贴在脸上,一会儿就会真相大白了。” 周散和漫如云虽不明白,却也听令而行。吴青盯着周散的脸面,表情如同被人拧了大腿,大惊道:“怎么又有一个潭主?” 陆无渊道:“你二人进去之后,不论逆风如何动作,都不要吭声。开门!” 吴青掏出钥匙,小心翼翼的开门。红依急匆匆跑来,道:“歌潭主,我只找到了这些香樟叶,现在大部分药材都枯萎了,只能采挖根部。不过香樟叶是开窍醒神的好药,外敷内服都很好用。” 陆无渊道:“好。”接过给周散和漫如云一人一枝,道:“摘几片叶子戴在身上,进去吧。” 红依看着周散和漫如云的面皮,一时也没明白怎么回事,跟着他们便要进屋,却被陆无渊伸手拉住了胳膊。红依一愣,但见陆无渊朝她摇摇头,便也不再问什么了。 顷刻听见上官逆风在屋内大骂:“你们这对杀人不眨眼的狗男女!陆无渊,别以为穿了件道袍我就认不出你,还有你,一个玉阳山的臭佛女,不守着佛门的清规戒律,三番五次来我们歌潭。若不是你,无渊怎么会越陷越深,干不出这猪狗不如的勾当来。” 屋内的红依挤眉弄眼,左右不是,上官逆风却丝毫没有察觉,继续骂道:“怎么,你还无地自容了是吧。我告诉你,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自以为你害死了我爹,做的□□无缝,可偏偏你那一身的药臭,走哪都记录着你的恶行。” 门外的红依身子一颤,陆无渊轻轻的扶着她。吴青只看潭主把一个佛女搂入了怀中,顿时觉得浑身不自在,低着头进屋去了。 上官逆风立即又大喊道:“吴青,你有种,你小子点我穴道,让我一天到晚都不得清醒。你这个糊涂蛋,若不是陆无渊他心里有鬼,为何不让我去玉阳山,找那狗屁佛女当面问个清楚?” 吴青急出了一身汗,看看门外又看看周散,道:“你别骂了,我都听不下去了。周散,你给他看看你是谁。” 周散摘下面皮,漫如云也立即露出本来面目。陆无渊和红依轻步从屋外走进。上官逆风的眼珠瞪的浑圆,漫如云想扑到逆风身边,却又满怀顾虑的看了看陆无渊,一动不动。 陆无渊瞪了一眼上官逆风,道:“真凶就是两个戴着面皮的人,已经在玉阳山当场身亡。假红依弄出一身的药味,好让我们把矛头都指向玉阳,殊不知反而画蛇添足,真正的红依在一年前已经除去了身上的药香,只有糊涂蛋才会分不清楚。”说完后,他大步离开,竟是头也不回。 红依看着陆无渊离开,慌张给上官逆风解开背后的绳结,漫如云一边帮忙一边向红依道歉:“红依佛女,师兄他这个人常常口是心非,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您就念在他也是一份孝心,口无遮拦,莫和他置气可好?” 上官逆风突然一阵嚎啕。好似一个三四岁的娃娃,闹得无可开交。 红依叹口气道:“上官大哥,你别哭了。歌潭大殿的长老们都等着你去澄清事实,要不你就先去把事情说清楚了,再跑回来骂我也不迟啊。” 上官逆风装腔作势的抽泣着,被漫如云搀扶到门口时,忽而又回头拱手一拜。 周散拿着两张面皮,和吴青一起奔向歌潭大殿。 红依在百花蚕园呆立了好一会儿,才穿过桑林走回到大路上。抬头一看,陆无渊正在路边静静的站着。红依望了望周围,并无其他人,才明白陆无渊等的人是自己,急忙走过去道:“歌潭主,你此刻不去大殿议事吗?” 陆无渊淡淡道:“让逆风去做他该做的事,我不在,也就没有人会罚他了。” 红依眨着眼,恍然大悟,上官逆风面对自己,已经嚎啕大哭,若是在众长老眼前,直面陆无渊,又要情何以堪! 陆无渊看着红依若有所思,道:“红依,你如今身兼两派掌门,我安排你住在右阁吧。” 红依道:“好,我给老夫人带了些小东西,可不可以再去看看老夫人?” 陆无渊点头含笑,带着红依去了右阁。 上官天娥见到红依,倒没有像往常一样流露出满心的欢喜,三五句话都离不开父亲身亡的悲伤。红依好劝了小半天,才回到自己房间,开始默写笔记。 天黑时,右阁的小杂役送来了斋饭,红依吃着吃着开始疑惑,心道:“歌潭主叫我前来,说是为了解开雀巧阁的误会。可如今看,也根本不用我帮什么忙。歌潭主到底想要我做什么呢?”饭后,她独自呆呆的看了会忽明忽暗的星空,早早的睡去了。 清晨,红依突然被一阵响雷惊醒。起床一看,天空乌云滚动,狂风怒吼,房顶的瓦片被刮的哒哒直响,仿佛入了黑暗地狱,群鬼哭嚎,好不凄惨。红依不禁一阵心惊肉跳,正要关紧门窗,搬了书桌抵着吱呀摇晃的木门。但见陆无渊刚好推门而入,道:“红依,这满天黑云来得甚是蹊跷,你快随我去后殿,和我娘呆在一起。” 红依拿了东西就要走。苏子矝狼狈的跑来,怀里揣着一封书信,道:“潭主,是藏龙山,藏龙山昨夜开始,山谷无故涨水,恐怕今早已经水淹了半个大殿了。” 陆无渊道:“可有人员伤亡?为何现在才报来?” 苏子矝大声道:“报信的信鸽恐怕无一生还。这刚来报信的人已经被风沙打的满身是伤。潭主,现在怎么办?” 陆无渊道:“子矝,你留在后殿,保护好我娘还有红依掌门。我现在立即赶往藏龙山。” 红依抓着陆无渊的衣衫呼唤道:“歌潭主,我也要去。” 苏子矝拦门大喊:“潭主,让子矝和您一块吧。” 陆无渊眼神一紧,拉着红依,冷声道:“子矝你听好,如果我回来之前,我娘出了什么事,我陆无渊唯你是问。” 苏子矝一怔,陆无渊和红依已夺门而出。 枯枝肆虐,砂石盘桓,风声划过耳畔如同利箭穿过,步步惊心。陆无渊将红依紧紧护在怀抱,两人的头发在狂风中散落一肩,痴缠交织,再也分不清彼此。到了一处避风的山洞口,陆无渊捧着红依的小脸好一阵心疼,道:“红依,你听我说,我们迎风而行,不知道前面会遇到什么危险。你要听话,留在这里等我回来。” 红依拼命的摇着头,道:“我昨天就在想,其实我来歌潭根本就没有什么用,可我还是来了。歌潭主,我一个人在这,会比在狂风中还要害怕,你莫要丢下我。” 陆无渊道:“我让你来,只是怕有人会为难你,你呆在我身边,我便踏实些。” 红依喘着气道:“那你就让我和你一起去藏龙山啊。” 陆无渊伸手点了红依的穴道,转身要走,忽然头皮一疼,不禁咦了一声。感叹两人的长发好生捉弄,要此时一根一丝的分开,不知需要多长时间。他叹了口气,道:“石头打在身上可不许哭。” 红依眨了眨眼,想笑却笑不出,因为被点穴,连头也摇不动了。 两人一路互相搀扶,摇摇晃晃,到藏龙山时,更是雨如瓢泼,仿佛天河决堤,雨点个个如杏子大。隐约看到天空有一庞然大物,凄惨嘶鸣,翻云弄雨。直搅的天地颠簸,山河呜咽。 藏龙山长老沐剑辰帅弟子及侍从,都躲在藏龙神殿最高处,陆无渊和红依踏着水面,落身到神殿一角的石柱上,望着殿下汪洋滚滚,各种木器,物品漂浮碰撞,一片狼藉。 沐剑辰只见陆无渊怀中搂着一个女子,脸上一愣,本来正要参拜的手竟顿住了。 陆无渊紧张道:“师父,您有没有受伤?大家都还好吧。” 沐剑辰道:“都还好。只是我等都被困在了此地,出也出不去,动也动不得。” 陆无渊严肃道:“藏龙山所有弟子听令,我现在就去山上一探究竟,你们人人以护派为己任,务必要护我恩师周全。” 红依伏在陆无渊身前,小声道:“莫非真的是一条藏龙!” 陆无渊道:“没错,你害怕吗?” 红依抓紧了陆无渊的衣衫,道:“不怕。” 陆无渊带着红依,飞速冲入雨中,又冲上山坡,两人的长发在大雨的冲刷下渐渐分开,人却紧紧相拥再也分不开。到了山顶时,红依的眼睛不住的进水,简直片刻也不能睁开。只听得头顶闷雷声声,离自己越来越近,似乎顷刻便能劈山裂地,挪移沧海。 陆无渊把红依搂的更紧了些,一手持剑□□进山石里,高声道:“藏龙,你不隐于河川,行于山谷,为何要跑到云层里兴风作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5章 第三十五章 山河汪洋藏龙殿 2 天空又是一阵隆隆的翻滚,一个遥远的声音传来:“二龙归西,天下皆哀,我且出来看他们最后一眼。希望潭主莫怪!” 红依被这远方的声音惊的一愣一愣,问道:“何为二龙归西?” 云层中传来闷雷般的声音:“长安洛阳,二龙归西。” 陆无渊道:“藏龙,若你再不归位,只怕我歌潭要毁于水患,横尸遍野。二龙归西乃是天命追逐,而我歌潭水灾却是尊驾善心为祸。如今何轻何重?” 空中咔嚓一声,震的地动山摇。红依捂紧了耳朵,听到藏龙的声音在山谷中盘旋:“潭主莫要责怪,藏龙这就归山。” 红依慢慢的睁开眼来,只见乌云渐渐消散,天地间风平浪静,一片大好,连山谷也穿上了金缕衣。 陆无渊负手而立,望着河川的水势由高到低,才缓缓松了口气。 在回歌潭的路上,红依显得无比开心。被藏龙山的侍女梳了可爱的双环垂髻,插着几颗精美的珍珠钗,整个人都显得活泼神气。她拉着耳畔的小辫子甩来甩去,道:“歌潭主,歌潭的八大圣地是不是都有神兽守护啊?” 陆无渊道:“我长这么大,也只见过小麒麟和藏龙。” 红依欢喜道:“那小麒麟长什么样子?” 陆无渊道:“小麒麟浑身毛茸茸的,像一只未长大的小鹿。它们食草为生,很是温顺,我有机会一定带你去看。” 到了歌潭后殿,上官天娥看到陆无渊和红依平安归来,脸上掩饰不住担忧后的喜悦。 苏子矝轻轻离开后殿,片刻间又跑了回来。陆无渊看到苏子矝欲言又止的神色,急忙跟了出去。 红依回到右阁时,右阁长老正带领众人在院中和各房间打扫。红依和众人一一行礼,回到房间时却开始坐立不安,有一种说不出的心慌和难受。右阁长老敲门,她以为是陆无渊,打开房门时脸上一呆,失望的垂下头颅。 右阁长老道:“潭主临行前让苏掌事带话,要我见到红依掌门时,务必去取一瓶治伤的药酒交给您。” 红依行礼道谢,道:“多谢长老您费心。歌潭主外出,去哪儿了?” 右阁长老轻轻摇头,道:“这个,潭主倒没告知。”说完行礼便离开了。 红依研了些笔墨,铺开纸张,无奈心不在焉,字迹写的歪斜难认,托着腮道:“我这是怎么了?心里怎么咚咚跳呢。”说话时,火灵瓶突然开始发光,一闪一闪,充满了紧张的气息,红依手中的毛笔顿时落地,愣了好一会儿,失声喊道:“一定是歌潭主出事了。” 她跑到院中,右阁长老带着弟子们正要离开。她顾不得人前失礼,驾起轻功冲了出去。歌潭大殿空空无人,她跑到后殿,大喊了声:“苏大哥,苏大哥你去哪了?” 上官天娥也不知出了什么事,拉开房门走出,巴巴望着她。 苏子矝从大殿外走进,喊了句:“红依掌门,快跟我走!” 殿外的马匹已准备好,红依窜上马背,道:“苏大哥,歌潭主去哪了?我的心里怎么七上八下的。” 苏子矝挥动马鞭,道:“龟息楼突现血光,我这心里,我也……” 两人策马绕过歌潭大殿,一路向西北奔去。到了山脚下,才知道龟息楼建在半山腰,骑马反而不如走路。苏子矝气喘吁吁道:“你顺着小路直上便是,不用等我。”他背靠在石块上,发出了一颗紫色的信号弹。 红依攀援而上,片刻不停,直走的挥汗如雨。抬头一看,山上尽是薄薄的白雾,龟息楼在何处方向,竟是看也看不清楚。若是闲暇之时,游玩此地,必定会是一番修心的好景。可此时此刻,她心急如焚,哪里需要山雾缭绕,美景相伴。 忽听到山上一阵潺潺的水声,心道:“这便对了,早听说龟息楼是依泉而建,傍山而起,而且是隐藏在竹林里。”她又爬上了一段,眼前的山路都变成了修砌有型的台阶,直通苍翠欲滴的竹林。 竹林深处,一座楼阁安静怡人,如同画中景致。红依哪顾得看,破门而入,短剑在握。阁楼安静死寂,依稀听得到侧山的流水不慌不忙。红依冲着四处房屋,焦急大喊了句:“歌潭主!歌潭主你在哪?” 房门吱呀一声,走出一瘦高的女子,正是言秋婷。她手中持着一把银黄色长剑,目露锋芒,唇含微笑,道:“不知姑娘是谁?要来我这龟息楼找潭主,我看你这么心急,要不我下山帮你找找如何?” 红依憋了一口气,道:“你别装了,你的眼神已经告诉我你在骗人。” 言秋婷笑道:“真是个爱说笑的小姑娘,你说我们素不相识,我骗你做什么?” 红依上前了一步,道:“让开!你眉眼漂浮,颧高腮瘦,皮笑肉不笑的,一看便没有几分好心肠。” 言秋婷牙齿咬得咯咯响,道:“好一副损人的伶牙俐齿!今日你这般侮辱我,便休想从这里过得半分。” 红依手中的短剑一阵挥舞,打落了言秋婷的银剑,道:“你只喜欢玩弄心机,却不懂勤加习武,修身养性。另外我提醒你,你额面黑气笼罩,怕是家里就要有亲人故去了,你,你好自为之。” 言秋婷无奈,落魄的站在门外,却又显得胸有成竹,看着红依推门进屋。屋内血腥扑鼻,直叫红依心头一紧。但见地面两行血迹还未被清理,直直通向中堂转角处的后门,乍一看便是有人托着出血的尸身,逃往后山去了。 红依跑到门边,正要追出,忽而心头感到一丝不对劲。门外是一座半悬的吊桥,通往山侧的清泉瀑布。地面上血迹清晰粗重,而门槛和吊桥上却无一丝血痕。莫非歌潭主在此处被扔到山崖下了? 红依心如刀绞,屋中的血光照的她一阵眩晕。门外的言秋婷冷冷的望着她,眼神中尽是得意和嘲笑。红依恍然大悟,歌潭主智勇双全,她一个小人又怎能害的了他,她拖延时间,就说明歌潭主还在龟息楼中。陆无过!对歌潭主的哥哥,他又去哪了?只用找到他,便一定能问出歌潭主的下落。 红依挨个房间的查找,踢开中堂的侧门,屋中的血腥味更浓了。床前的帷帐抖动异常,倒像是有人在床榻上做着什么。红依一愣,指尖颤抖起来,不知是该看还是不该看,回头只见言秋婷慌不择路的冲进来,紧张兮兮的紧握着长剑。 红依掀开帷帐,惊惧的眼球就要崩落出来,陆无渊和陆无过各坐在床的两侧,唇角带血,陆无过的胸前更是染红了一片。陆无渊握着自己脖子,脸面青紫泛黑,青筋暴突,呃呃说不出话来。陆无过一声不吭,面上无一丝血色,不知是否还有气息。 红依抓着陆无渊的手臂,大喊道:“歌潭主,你怎么了?” 陆无渊一阵狂乱,又抓又踢,咕咚咚从床沿滚落在地面。 红依刚要上前问个明白,忽见言秋婷拔剑前来。她心中一急,拔出两枚银针,甩进了言秋婷的肚腹。言秋婷啊的一声惨叫,大喊着:“不要碰我肚子,不要碰我肚子。”捧腹离开了房屋。顷刻便听见苏子矝带着人马将她捉拿。言秋婷凄然一声长笑,倒像是什么心事已了,大仇得报,畅快到发狂疯癫。 红依大喊道:“苏大哥,你快过来啊。” 苏子矝带人冲进房屋,突然扑通一声哭倒在地上,道:“万绿一点红,怎么是迤逦奇毒万绿一点红!” 红依只吓得站立不稳,迤逦奇毒万绿一点红,连迤逦山本门都没配制出解药。中毒之人极其痛苦,目盲口哑,六亲不认,面色青绿,四肢抽挛,只留眉心一滴血红。 苏子矝跪地磕头,其他歌潭的弟子也都纷纷跪拜。苏子矝厉声道:“把那个心如蛇蝎的女人先给我杀了。”门外的弟子听令压着言秋婷走了进来。 陆无渊突然拉着红依的手,张大嘴巴,痛苦万状,却一字也说不出来。红依眼前一亮,抹着眼泪道:“歌潭主,你知道是我对吗?” 陆无渊又立即紧握着脖子,似乎是要把喉咙抠破一个窟窿才会罢休,指缝里鲜血淋淋,脖前一片血肉模糊。 红依转身坐在陆无渊身后,给陆无渊拼命的灌输自己的真气。苏子矝也冲上前大喊了句:“我来!” 红依扶着陆无渊的身子,望着他扭曲皱眉,捶打胸口,生不如死。失声喊道:“歌潭主,你是不是吼间卡了什么东西,无法呼吸却又说不出口?” 陆无渊闭目含泪,躺倒在地上打了一个翻滚,依旧握着脖颈,再也爬不起来。红依淌着泪思考,道:“民有喉中卡物不得呼吸,握颈而喘,面如青灰。苏大哥,快扶起歌潭主。” 苏子矝毫不迟疑的扶起陆无渊,只听到红依哽咽道:“用你最大的掌力,拍他肺腧!”苏子矝提起掌劲,啪的一声,陆无渊口中的鲜血飞溅了几尺远。瞪眼一瞧,陆无渊胸廓起伏,大口喘气,已然有了生还的气机。 红依的三魂七魄也像被苏子矝的一掌震的收不回来,颤声道:“苏大哥,打,打水来!” 苏子矝对歌潭弟子道:“快去打水。” 红依喂着陆无渊喝下两大碗水,道:“再打啊!” 苏子矝顾不得多想,嗯嗯点头,起掌再拍。 陆无渊的血水喷了一地,也粘在了红依和苏子矝的衣衫上。 苏子矝也记不清楚自己拍了多少掌,直到他和红依都瘫软在地上,放心的观察着陆无渊平稳的呼吸。 几个弟子把陆无过抬到地面上,道:“苏掌事,他还有气。” 红依疲惫的看了一眼,道:“他应该是服了什么安神的药,或是被点了穴,身上的血未必是他自己的。”说完话再也支撑不住,沉沉的昏睡过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6章 第三十六章 天地和合悟真传 1 红依醒来时,发现自己正在右阁的房间里安好的躺着,也不知被谁人更换了新衣衫,起身站了起来。一名侍女神色慌张,手中端着一碗汤药,道:“红依掌门您醒了,您一定饿了吧。但是这药还是要先喝。” 红依闻了闻,一股浓浓的酸枣仁味道。问道:“谁开的药?” 侍女道:“左阁老开的,说是安神养血。” 红依端起碗一饮而尽,道:“谢了!”忽而低头一想,道:“我身上的衣服谁给我换的?” 侍女道:“是苏掌事觉得奴婢和红依掌门您身材相当,就差我找个件干净的衣服给您换上。红依掌门您要是不喜欢这件,您的衣服我上午都已经洗好了,估计天黑前就能晾干。” 红依笑了笑,见那侍女鹅蛋脸庞,肤白细眼,长的甚是清新俏丽。道:“怎么会呢,我很喜欢。你既然知道我是谁,那能不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侍女低头道:“奴婢叫苏盈盈。” 红依道:“好秀气的名字,还和苏大哥是一个姓呢。” 苏盈盈脸上一红,显得满脸的局促不安,道:“红依掌门若没别的事,奴婢就先去忙了。” 红依望着她脸颊的红晕莫名其妙,道:“我还有事问你呢?你们潭主怎么样了?” 苏盈盈侧着脸道:“听说潭主还没醒。苏掌事有交待,说红依掌门您若身体无大碍,可以去后殿看望潭主。”说完头也不回的跑开了。 红依从侧门来到后殿,上官天娥刚好关门走出。红依紧走几步拉着她的手,两人都是泪眼汪汪,却说不出一句话。过了半晌,上官天娥擦着泪道:“你去看他,我,我回房间。” 陆无渊安静的躺在床上,紧闭的双唇少了往日荣润的血色。散开的满头长发,被打理的一丝不苟。脖间的伤口包裹着丝绢,渗出红黄色的药汁和血水。眉间的血滴已被擦去,留下一抹淡淡的红痕。 红依的眼泪滴滴打落在陆无渊的手心,她禁不住一遍遍轻轻叫喊着:“歌潭主,歌潭主,歌潭主!”她瞪大眼睛,等着陆无渊睁开眼睛对她说:“什么事啊?”可是等了好久好久,陆无渊也没有回答。她只得撇着嘴,自言自语道:“你是不是太累了,可是你都快睡了一天一夜了。” 红依抓起陆无渊的手,朦胧中只看到他的手臂上红红的一大片,手心更是热的发烫。这一惊,她收住泪水急忙查看他另一只手。但见右臂上也是红紫一片,就像被人殴打了一般。她恸哭道:“是皮衄。本来就吐了那么多血,为什么还要出血?” 苏子矝拿着一叠信鸽传来的书信,推门走进。 红依拉着苏子矝的衣袖,仓促喊道:“苏大哥,快问老夫人要百草丹,百草丹。” 苏子矝眉色一紧,急忙跑了出去。 上官天娥将百草丹研成了粉末,和在清水里喂陆无渊喝下。红依只见她眼睛红肿,满布血丝,道:“老夫人,您相信红依吗?如果相信,今晚就由我守在这里。您好好睡一觉,好不好?” 苏子矝也劝道:“老夫人,潭主他伤情无碍,只需休养。如果您过于担心,熬坏了身体,等潭主醒来,我们可都要挨训了。” 上官天娥点着头答应,道:“犇哥在世时,也有过刀伤剑伤的,我也知道他睡几天就会好起来。可无渊一日不醒,我这心里总是放也不下。” 红依刚要再劝,却见上官天娥拉着她的手,道:“我知道你们两个也是一整天没吃东西。我让平康弄几个菜,虽然我的无渊孩儿吃不下,可我老太婆不想让你们两个孩子也饿着肚子。”说完捂着泪脸出去了。 苏子矝来到陆无渊床榻前,恭敬道:“潭主,我知道您肯定能听到子矝的话。我替您回了各长老的探望信,还让他们不必来看您,一切都等您醒来再说。” 天色晚时,红依一人守候在陆无渊身边。昏暗的灯光洒满在柔和的床帏。红依时而望着屋中的摆设,时而盯着陆无渊的脸,不知不觉连自己也睡着了。 夜半,陆无渊悠悠醒来,他刚要起身,发现自己手脚酸软,竟使不出一丝力气。红依侧脸趴在床边,一张本来就不大的小脸,嵌着一条长长的伤疤。他吸了口气,轻轻了捋红依额前的头发。 红依机警的醒来,先是一呆,含着泪笑了起来,起身道:“我去叫老夫人!” 陆无渊低声道:“别去。都这么晚了,让她好好睡吧。” 红依蹲回到床榻前,看着陆无渊疲倦的眼神,道:“歌潭主,我给你倒杯水。失血过多时就会口渴,一定要喝足水才好得快。”她倒了杯水兴高采烈的端来,却发现陆无渊的目光呆呆的望着她,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她心中突然闪过一种不妙的想法,但又立即告诫自己不许胡思乱想,扶起陆无渊绵软的身体,喂他喝下整碗水,又扶他躺好,盖好被子。 陆无渊道:“我没事了,快回去睡吧。” 红依摇头道:“我不回去,我,我要呆到天亮。” 陆无渊嗔怒道:“快回去,怎么这么不听话!” 红依嘟着嘴道:“你是掌门,我也是掌门,为什么我要听你的话?” 陆无渊被惹的噗嗤一笑,轻声道:“这里是歌潭,你怎能不听歌潭主的话。快去,柜子里有件披风,你拿出来盖在身上,别冻着了。” 红依嘿嘿一笑,把灰白的披风裹在身上,顿觉周身一暖。 陆无渊道:“天亮后,你赶快回去补一觉,要听话。” 红依点头道:“那你也要答应我,天亮后不许睡懒觉,若我来看你,不许不理人。” 陆无渊点头微笑。红依本想问问他那日在龟息楼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却见他闭合双目,神色倦极,很快又入睡了。 天亮时,红依查看了陆无渊的双臂,白净的肌肤上,两片红紫已淡化了三分。她吹灭油灯,望着他平静的呼吸一起一伏,眉目舒展,颜面安和,顷刻间淡化了心中的千言万语。 上官天娥打了热乎乎的洗脸水走进,道:“红依姑娘,辛苦你了。这里交给我,你快去歇一会儿吧。” 红依小声道:“老夫人,歌潭主昨晚上醒来过。” 上官天娥脸上顿喜,道:“醒了,那他有没有说哪里不舒服?或者想吃什么东西?” 红依道:“他,他好多了,显得有些疲惫。倒也没说有什么不舒服。” 上官天娥帮陆无渊擦了擦手脸,催着红依快回去休息。 红依道:“老夫人,您这里可存有蜂蜜或者腊月的雪水。” 上官天娥道:“都有,只是歌潭甚少见雪,那罐雪水估计都存了五六年了。” 红依道:“那再好不过,蜂蜜甘润养人,雪水凉血清心。而陈年的雪水虽禀赋冬月之气,却因经历了四季的轮转,性子又缓了很多。若在歌潭主每日服用的药汤里放一勺蜜,一勺冬水,当是对现在的病情大有益处。” 上官天娥满脸的惊喜,道:“我这便去寻来。” 回到右阁时,红依用了些素饭,躺在床上一刻也没有睡着。索性起床重新梳理了头发,对着铜镜望着脸上的伤疤,看了又看。而后研磨铺纸,写到:“一为始,始为水,水为阳,阳为父。二为本,本为土,土为阴,阴为母。三为生,生为合,合为然,然为子。” 侧着头想了一阵,继续写道:“水为正生,土为正育。水为利化,土为净安。净化泄邪扶正,故生三。三生无穷,故兴为阳,万物自然。” 红依吐了口气,道:“我当时记录道长的语录,都是他即兴而发,随处而感,显得颇有些杂乱。如今我凭着记忆整理,倒是刚好能把意思相近的写记在一起。师父说,前人十年磨一剑而成佳话,我红依若能十年成一书,留给后学者参考研究,也算为世间苍生做了一件好事。如此旁人也就不会笑话我,白白做了两派的掌门而饱食无事。” 想到如此,红依自信满满,提笔写到:“水利万物而不争,土安百家而不功。” 苏盈盈敲门走进,手里捧着一碗汤药,道:“红依掌门,左阁老交待过,说这药一日两次要按时喝。可您昨天晚上没有回来,我就只好把这碗药热了,现在给您端来。” 红依接过一口气喝完。道:“盈盈,我一看到你,就觉得我们特别亲近。你就别再叫我掌门,直接叫我红依好了。要不我们做姐妹可好?” 苏盈盈身子一抖,颤颤道:“盈盈,盈盈怎么能尊卑不分,乱了礼法呢?盈盈是下人,是老歌潭主捡来的孤儿,红依掌门您高高在上,盈盈不敢藐视尊卑,胡言乱语。” 红依叹气道:“其实,我也是师父捡到的孤儿。只是我长在玉阳,人人平等,没有那么多的尊卑的理念。你觉得掌门之位很是高贵,而我却觉得自己反而比从前更为卑微。好了,你不愿意,我就不逼你。你有自己的想法,也就有自己的选择。而我这个掌门,却没有选择。” 苏盈盈看着红依垂下眼帘,满脸的凄凉,却不知该如何说话。只见桌子一角的纸张上写着:飘然百句--莘诚子道长过黄河言。她眼前一亮,提笔写到:“过洛阳听闻莘诚子道长。此人当真不一般,病起沉珂须臾间。喜怒孩童阴晴变,不似道仙不似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7章 第三十六章 天地和合悟真传 2 红依大吃一惊,赞叹道:“莫非你也见过道长?” 苏盈盈道:“奴婢十几年从未出过歌潭,这首诗是我有一次给苏掌事送东西,看见他写的。” 红依笑道:“是苏大哥,苏大哥才高八斗,文采灼灼,他写道长的诗简直就是神似、妙极。我呀,一定要拿给道长他本人看看。” 苏盈盈听了此话,脸上漾起甜甜的笑意。 苏子矝坐在陆无渊床前,表情凝重严肃。陆无渊听了自己在龟息楼如何死里逃生,深深的抽了一口气。过了半晌,苏子矝哑着声音道:“以前,万绿一点红从无解药,中毒之人都必死无疑,就连,连老潭主也不例外。子矝和左阁老彻夜翻书,一定会找出解除余毒的办法,让潭主早日恢复功力。” 陆无渊深沉的笑了笑,道:“这个我倒并不担心,我吃着百草丹,终究一日会比一日好。若是真的好不了,这歌潭,不是还有你吗。” 苏子矝突然滚出一丝泪花,跪地道:“潭主不可,这歌潭从来都是你们陆家的。子矝心里其实,其实才没有什么歌潭玉阳,您在哪,我就在哪,您不在其位,我也绝不会独留。” 陆无渊的脸上再没有笑容,道:“陆家?我陆无渊遭哥嫂算计却不能还手,只能把他们幽禁起来好生侍奉。你以为这歌潭主之位是什么好差事。一副苦担子不说,还得常常以身试毒,给谁谁会接。” 苏子矝被逗得一乐,道:“潭主,红依姑娘医术高超,她一定会有办法的。” 陆无渊道:“先不告诉她。” 三日后,细心的红依还是发现了。她走进苏子矝的书房,轻轻合上了门。苏子矝拱手辑拜,头也不抬。 红依道:“苏大哥,如果我带歌潭主离开半个月,歌潭会发生什么事?” 苏子矝道:“有子矝在,歌潭还是歌潭。” 红依道:“好!既然如此,给我半个月时间,我能让歌潭主还是以前的歌潭主。但是不要问我去哪里,也不要跟着我。” 苏子矝深深一拜,道:“子矝遵命。” 红依牵着白马,白马驮着陆无渊,得得哒哒去了长生崖。到了山脚下,红依把陆无渊拉下马背,负上包袱,道:“歌潭主,上山的路我背你。” 陆无渊摇摇头,道:“红依,会累坏你的,别这样。” 红依道:“歌潭主,你记不记得,天地阴阳和合雨?” 陆无渊皱眉道:“我怎么会忘记,因为长生崖,你险些送命。可是山顶这么高,这么陡,你带着我上去,谈何容易啊。” 说话之时,丛林中传来白虎低沉的吼声。红依心头一阵惊喜,道:“歌潭主,白虎来的正是时候。” 白虎摇摇晃晃的驮着陆无渊,红依在一旁小心看护。到了山顶时,一块乌云凝聚在半空,像一顶斗笠盖过了头顶。 陆无渊由红依搀扶,迈着僵硬的步子,道:“我真是病榻中糊涂,前几日竟不曾想到过这个地方。阴阳交,天地和,万物往复,无极太极。”在浅草从中,他盘膝而坐。红依把包袱挂在不远处的树杈上,刚一回头,陆无渊的头顶已飘起了纤纤瑞雨。 红依欢快的冲入雨中,上蹿下跳。喊道:“蹦蹦跳跳,病魔跑掉,开开心心,便得修真。”雨水冲刷着她的脸庞,打湿了她浑身的衣衫。陆无渊在这一片快乐的雨水中如痴如醉,不知不觉站起身来。红依拿着火灵瓶接水,道:“歌潭主,你也快接一瓶尝尝看。” 在红依眼中,水有性格,有力量,有颜色,有味道。它滋养万物,汇聚成川,像人一样拥有着灵魂,记录了历史变迁,沧海桑田,生生不息。她捧起火灵瓶,认真的品了一口。陆无渊仰头把水犀瓶里的雨水一饮而尽。 红依的表情僵住了,疑惑的想了又想,道:“不对呀!” 陆无渊道:“什么不对?” 红依道:“我喝过长生崖下的河水,乃是天地和合雨汇聚而成,同一片云彩,崖上崖下,为何味道却大不一样?” 陆无渊被问的一愣,如何也回答不出,但和合雨入腹的感觉,轻灵缥缈,确实和歌潭水大相径庭。 红依突然惊叫道:“我明白了。崖上崖下,自然是地方不一样了。水利万物而不争,土安百家而不功。我时常默念,却是从不曾领悟真老传下这两句话的深意。天地和合雨走过百丈悬崖,在长生河聚水成川,蕴藏着生养万物的土的力量,味道定然是不一样了。天地和合,水土合德,才造就了生命力蓬勃的长生水。” 陆无渊听得心中一片透彻,不禁念道:“水利万物而不争,土安百家而不功。” 红依点头道:“正是。所以百草丹缺少的那味药引子,就是土。不同的情况选择不同的土,安百家,解百毒。要是我能早些领悟,老夫人和您哪用受这么多苦。” 陆无渊笑道:“若不是你,我此刻早已死在龟息楼里。悄无声息,魂归故里。” 红依抿着嘴笑,道:“若不是你,我早就命丧瘸腿毒貂。身陷误解,一文不值。” 两人格格笑出声来,红依抹了抹眼眶,分不清雨水、泪水。 雨过天晴,一道绚丽的彩虹映照着两人清新的脸颊。红依背着包袱,紧紧贴在陆无渊胸前,道:“歌潭主,你相信我吗?” 陆无渊望着悠悠的远山,道:“相信,我也想去山崖下看看。抱紧我!” 两人纵身而下,抬头一看,一个白色的身影跟着跃了下来,是白虎。 时光定格,相恋之人的微笑,可以淡去一切顾虑。陆无渊把红依的小脸往怀中一捂,生怕她受到一丝的轻伤。落水时,他身子一沉,把红依托了起来。红依却反手一拍,两人顺着反力,站稳在水面。陆无渊拼着微弱的内力,和红依一起跳落到河岸,却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长生河滩边的鹅卵石净洁如洗,红依脱去陆无渊的鞋袜,在他手心,脚心各敷上一块河泥。陆无渊的腰间挂着三件物品:一个点绣精美的桂花香包,一看便是出自上官天娥的手工;一块光洁无暇的青牛驾云玉玦,和陆无渊屋中的铁牛剑剑柄的花纹如出一辙;还有一物,是一块紫红的掌门檀木,浮刻着一个清晰的“陆”字。 红依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丝遥远的回忆,如同是一场虚无的梦魇。在一个漆黑的夜里,有一个人轻轻吻过她的耳畔,她无从躲避,手脚无力,慌乱中曾抓着一块硬硬的东西,却无法自救。红依变得气息不稳,小心翼翼把檀木握在手心里,就那一刻,她啊的一声跑出了好远。 陆无渊闻声惊醒,站起来道:“红依,出了什么事?” 红依战战兢兢的站在一旁,手指摩挲着衣袖,刚好抓着腰间的火灵瓶,便握在掌心里不知说什么好。 陆无渊笑道:“你在找水犀瓶是吧,没有丢,我们跳下长生崖时,我怕它摔坏了,就放进了贴身的衣衫里。”他说着从胸前掏出水犀瓶,拿给红依看。 红依点点头,心中五味杂陈,说不清楚。过了很久,才默念了几句佛号,暗暗想道:“这梦境虚无缥缈,若我一直抓着不放,邪念一生,佛心便远。歌潭主或许当时是为了救我,事后又无法告知真相。他为人光明磊落,守候八方,更是屡次帮我救我的大恩人。就算是什么女儿清白,也只不过是一副皮相罢了。过去的就过去吧,又何必再提。” 陆无渊捡起地上的掌门檀木,呆呆的看着红依。 红依诺诺道:“这块檀木,我有一次梦到过,就,就拿下来看了看。” 陆无渊一愣,道:“掌门紫檀,每个新任的歌潭主都有一块,不足为奇。”说着把檀木牢牢挂在腰间,蹲到河边把手脚洗净。这才仰起头望了望周围如画的美景。山石嶙峋,古木参差。 陆无渊捧起长生河的水喝了几口,道:“水果然是有味道的。”回头一看,红依正在晾晒包袱里沾湿了的衣物和干粮,仿佛并没有听到他说话。他盘膝而坐,练起了云手功。 天色晚时,红依递给陆无渊一块大饼。陆无渊道:“这河滩太过潮湿,夜间更是阴冷,我们找找附近有没有什么山洞。” 红依跟着陆无渊走,一路上半句话也没有,陆无渊只当她连日来太过疲惫,便在一棵大榆树下铺了些软草,升起一堆火,道:“我知道你累了,快睡吧。” 红依也确实累了,温暖的火光映照在脊背,很快就昏昏睡去。 清晨,红依蜷缩着身子,因小腹部的一阵绞痛而惨叫一声。陆无渊立即赶来,指着红依裙下的一片殷红,大惊道:“红依,你,你哪里流血了?” 红依咬紧牙,红着脸道:“别看,快走开啊。” 陆无渊脸上一囧,心中也明白了。刚走出十多步,听着红依在地上呻吟痛苦,心头着实不忍,又跑了回去。道:“红依,我虽然不曾悬壶济世,但也并非对医道一窍不通。女子月事大虚,切勿沾凉饮冷,你定是昨日淋多了雨才会如此。”他说着把红依整个人往怀中一揽,轻轻揉按她三阴交和足三里。 红依汗出淋淋,颤抖的手脚根本无力反抗。当腹痛渐渐缓解,却哪里还舍得离开,乖巧的躺在陆无渊的胸前一动不动。 过了很久,陆无渊轻轻松了松臂膀,用衣袖给红依擦了擦额头的汗珠。红依羞答答一躲,整个头都埋在他怀抱里,道:“歌潭主,我是不是做错了?” 陆无渊道:“什么错了?” 红依低声道:“我不能喜欢歌潭主的。” 陆无渊心中一乐,笑道:“为什么不能喜欢歌潭主?” 红依仰起脸道:“因为歌潭主不能娶外门女子啊。” 陆无渊呵呵一笑,道:“这长生崖下只有我们两个人,任谁也管不着。” 红依听着他霸道的声音,道:“歌潭主,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红依的?” 陆无渊想了片刻,道:“我也不知道,但是从某一天开始,我发现自己宁愿天天睡地上,只要我一睁眼就能看到你。” 红依噗嗤一下,坐直了身子,低头只见陆无渊的衣襟上也被浸染了自己裙下血。道:“歌潭主,我,我把你衣服弄脏了,你快脱下来我给你洗洗。” 陆无渊环腰抱着红依,轻轻挽着她的手,道:“那是你的血,又不是旁人的,我自己洗就是。” 红依的脸颊染的绯红,咬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陆无渊道:“红依你知道吗,其实我们两个很早就……” 红依捂住了他的口鼻,道:“歌潭主,你不许说。我何尝不知,哪会有无缘无故的谣传,只是我一直都不相信,不去想罢了。” 陆无渊松开红依,规规矩矩的坐在一旁,道:“红依,我一直想和你解释,却不知如何开口。是一种浓缩了的烈性药丸,才让我那晚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红依皱着眉道:“什么药?” 陆无渊叹了口气,道:“是一种足以让人迷失心智,无法自控的补药。这药丸是我的嫂嫂亲手熬制,由我的亲哥哥偷偷赐给我的,子矝在厨房的地上捡到了几颗,我一直存着。” 红依看着陆无渊凄凉的眼神,道:“歌潭主,要不你把那几颗药丸送给我吧。”她说完突然看见陆无渊奇怪的眼神,急忙捂着脸不敢再看他,道:“我,我只是想看看这害人的药到底是什么东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8章 第三十七章 映月有情镜花散 1 红依换了干净的衣衫,又吃了些东西。陆无渊在河岸练气,闭目凝神。当天空又飘起阴阳和合雨时,陆无渊把红依堵在雨外,道:“不许戏水,听话!” 红依道:“不是的,我是因为睡觉的时候受了地寒,不是因为淋雨。而且我这是第一次,现在已经不疼了呢。” 陆无渊道:“不听话,不听话就把你捆在树上。” 红依乖乖的站在雨外,看着陆无渊打拳的身姿,却没有靠近。她走到长生河上游,虔诚的跪在河滩旁,拜了又拜。然后喝了些长生河的水。 陆无渊换了干爽的衣服,轻轻走过来。红依起身一看,天地和合雨已经停了,半天中的彩虹如一弯七彩的帘幕,近的仿佛伸手一抓就能扯下来。陆无渊一句话也不说,跪地便拜。 红依道:“歌潭主,你拜什么?” 陆无渊道:“红依拜,我也拜。首先感谢长生河庇佑红依跌下山崖大难不死。再拜我和红依百丈落水而分毫无伤。三拜我和红依能在此地心心相知,永不分离。” 红依听着永不分离四字,脸上一愣。道:“师父在世时,常教我们要拜山拜水,因为山水有灵,自会保佑虔诚的人平安如意。” 陆无渊深深的望着红依,红依却黯然的低下了头。 晚上,红依偎坐在陆无渊的肘弯里,甜美的笑容渗透在长生河畔无尽的夜空。红依道:“歌潭主,我有一次做梦梦到你了。” 陆无渊柔声道:“梦到我什么?” 红依道:“梦到你和我一起看星星,就像现在一样。从那之后的好长时间,我只要到了晚上,都要看到星星才能睡着。” 陆无渊把红依抱紧在怀里,道:“在百花蚕园,我那次看见你站在茶花丛中,恍惚中发生了幻觉。幻境中长空万里,鲜花遍地,我问你,手里的花好看吗?你一脸郑重的告诉我,说那是药。我当时就想,有没有一味草药叫陆无渊,这样红依也能把我捧在掌心里。” 红依呵呵笑出声来。陆无渊给火堆添了些柴,道:“我如今功力只恢复了两三成,所以一定要好的快些,用内力暖着你。” 红依道:“歌潭主,我没事。明天我要好好找找这周围的石壁,看有没有真老或者门下弟子留下的字迹。” 陆无渊道:“我早说过,问水千言可遇而不可求,你不要太劳累了。” 几天后,陆无渊大为好转。红依捧着脸看他练剑。 只见他身姿挺俊,墨发披肩,飘然间似白蝶起舞自在飞花,剑光处若长河贯瀑华美山河。左右兮抽刀断水,上下兮拨云弄雾。眉宇不惊堪冬梅傲雪,唇齿含情比三月梨红。忽腾跃如苍鹰展翅,九霄而上,归来时恍流星破夜,弓满箭发。一掌触水,波平无涟漪。 红依傻乎乎的看着陆无渊,直到他把短剑递给她时,她才回过神来,心绪奔腾了好久不能平静。道:“歌潭主,你现在是全好了吗?” 陆无渊道:“已经恢复了七八成。我们的干粮没有了,我发现附近有一棵枣树,不如我们摘枣子去吧。” 红依摊开包袱,看着一个个大红干枣争先恐后的跳了进来,心中别提有多欢喜。抬头看见陆无渊举着剑尖挑来挑去,大喊道:“歌潭主,枣树上有刺,你可要小心啊。” 陆无渊道:“红依,你说奇怪不奇怪,这棵枣树刺确实不少,可偏偏我脚下这一枝,却是光秃秃的连个树杈也没有。” 红依一愣,围着枣树转了半圈,仿佛回到了月下老人的梦境之中,竟是发起呆来。 傍晚时分,她捧着一堆红枣坐在陆无渊身边。道:“歌潭主,我们是不是该离开这里了?” 陆无渊颇有一丝吃惊,道:“怎么这么问?是不是对这里的山水厌烦了?” 红依摇头道:“不是,是老夫人,她肯定担心您,日日夜夜不能安睡。” 陆无渊的眼神里闪现出无限的愧疚,道:“但凡我有一点事情,我娘她总要操碎了心。” 红依挑了一颗大枣塞进陆无渊的嘴里,道:“那,我们明天回去吧。还有,多摘些枣子给老夫人带回去。” 陆无渊点了点头,道:“红依,你出去后有什么打算?” 红依僵着脸道:“我,我想回和气台整理莘诚子道长的语录。还有就是丐帮掌门的青竹棍,我应该是不小心忘在玉阳禁地了,还得去找一趟沈大哥。” 陆无渊扣着红依的手指,板着脸道:“我知道你是无心,可他沈从戎故意藏起青竹棍却是有意。不管如何,我每隔十天让三凤去和气台找你,一定要给我带来你安好的消息。” 红依和陆无渊柔柔腻腻的聊到深夜,红依撑不住疲惫,脑袋歪在陆无渊的怀抱中睡着了。陆无渊将红依放好,扯下一块袖布,捡起脚下一截乌黑木炭写到:明日归殿,设宴。将书信卷成小团,交由三凤带回歌潭。 清晨的阳光柔和明媚,百川峭立,岁月静好。 陆无渊将火灵瓶和水犀瓶都装满水,对红依道:“无论何时何地,记着火灵瓶都不可离身。” 红依接过挂在腰间,开玩笑道:“除非我死了。”她回头四处寻找喊着白虎,却不曾注意陆无渊因她这句话而流露出的关切和忧伤。 白虎从林中跑出,竟是越走越慢,在离红依还有十多步的地方顿住了。红依一脸不舍的看了看陆无渊,知道白虎已经把这里当做家,不愿离开了。 陆无渊安慰道:“它比你我都要幸运,至少它的选择,可以毫无顾忌。” 红依苦着脸道:“白虎,你要答应我,我哪一天来到长生河,还能看到你。如果你答应了,我要看着你走,不然,我,我怎么也迈不动脚。” 白虎长吼一声,转身跑进了树林。 陆无渊和红依翻过双鱼洞,一路上驾着轻功,看到歌潭大殿的屋脊时,太阳早已西斜。陆无渊望着红依有些怅然的脸庞,道:“红依,我明日宴请歌潭的八大长老,你坐在我右下方第一个位置。” 红依眨着眼道:“我,我,歌潭主,我明日启程回和气台,还是不参加了。” 陆无渊笑道:“其实这宴乃是为你而设,你现在身兼两派掌门,来我歌潭理应如此。你医好我母亲,又助我死里逃生,是我陆无渊和歌潭的恩人。我早该让八大长老都认识你,也要让他们知道谁是红依,红依是谁。还有,鹿伯已经跟我说了好几次,他还要和你切磋医术呢。” 红依的心中砰砰直跳,道:“是不是八大长老都会来?” 陆无渊道:“也不是,云鹤峰薛长老经常闭关修炼,这样的事情一般都不参加,但会派座下弟子前来。雀巧阁,我外公刚刚离世,我舅舅和逆风守孝也不用来。其他的六大长老是一个也不会少。还有左阁老和右阁老,八大神兽塔的徐长老。” 红依听得一脸踌躇,道:“那老夫人呢,我是不是可以和老夫人坐在一起?” 陆无渊一愣,抿嘴笑了笑,认真道:“我爹不在后,我娘已多年不入前殿。不过,你可以请她。” 回到右阁,红依好好的吃了一顿。她整理的书稿安好的放在桌上,定是苏盈盈勤来打扫,才会一尘不染。她铺开纸张,写到:明师自重,明徒自成--原头祖师。 忽觉得腰间一沉,是火灵瓶在动。急忙打开瓶塞,瓶内传来陆无渊的声音:“红依,在做什么?” 红依道:“在写字。” 陆无渊道:“我也在写字。” 红依呵呵一笑,道:“歌潭主,老夫人给我绣制的新衣,我已经试过了,很好看呢。” 陆无渊道:“那快睡吧,明天要早起。” 陆无渊收起了水犀瓶,红依却捧着火灵瓶乐了好一阵。 天亮时,苏盈盈端着洗脸水敲门走进,发现红依早已梳洗完毕。红依笑道:“你当真有心,我闻着迎秋草的花香,一夜好睡。我一猜就知道,一定是你在窗台放了这些花。” 苏盈盈道:“红依掌门,我本来想再采些花瓣放在你洗脸的水盆里。可是不知怎的,今天早上,那迎秋草的花瓣上都沾着血露珠,我刚摘了几朵,就抹了一手红,所以就没再采。等下午露水干了,我一定采些新鲜的放您屋里。” 红依笑道:“迎秋草花色艳红,就连露珠都能吐出胭脂来。” 苏盈盈摇头道:“不是的,陆小姐最讨厌大红色。潭主在后殿种红色的迎秋草,陆小姐不喜欢,就在右阁后院种黄色的,从来都没开过红色的花。” 红依心中一阵怵惕,道:“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苏盈盈刚走出房门,看见陆无渊从正门走进,行礼低着头离开。陆无渊踏上走廊,正要去敲红依的房门,却被金鹿堂鹿长老叫住。陆无渊一愣,收回了手指。 鹿长老大大咧咧,高声道:“无渊,那小丫头呢,快叫出来让我看看。” 红依在屋内闻声开门,正要告知陆无渊关于迎秋草之事,却见他倾在她耳畔低声道:“是我鹿伯伯,要见你呢。”说完转身向鹿长老行晚辈礼。 红依恭恭敬敬走上前,拜道:“玉阳山红依,见过鹿长老。” 鹿长老眯着眼打量红依,呵呵笑道:“别叫我鹿长老,莫非想让我这副老骨头,跪在地上给你这个掌门行大礼不成。”而后拉着她衣袖,套近乎道:“你看你和无渊都这么熟了,干脆你就和他一样,叫我鹿伯得了。好歹怎么说,我年纪高你一大把,也算是个长辈。” 红依被鹿长老扯得一愣一愣,只好点着头说好。扭头只见陆无渊面带微笑,若有所思,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事情。 鹿长老道:“你说你第一次见到鹿伯我,是不是也得送个什么见面礼啊。不如把你那百草丹的配方告诉我,我好治它个十瓶八瓶,碰见中毒之人就送上一颗,这一年下来,该是多大的功德啊。” 红依道:“也是,我现在就进屋写下来,交给,交给鹿伯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9章 第三十七章 映月有情镜花散 2 说话时,苏子矝匆匆忙忙走来,道:“潭主,鹿长老,陆姑娘回来了。” 陆无渊一惊,鹿长老啊的一声嘴巴张得浑圆,慌慌张张冲了出去。 红依看着陆无渊眉头紧皱,疾步离开,心中划过一丝浅浅的悲凉。过了好久,才忽而想到月台师兄定是和陆无争在一起,也赶着步子追了过去。 苏子矝引路到左阁后面的空院里。一路上他察言观色,步履沉重,一句话也不说。 一辆包裹严密的马车停靠在院中。车身一侧折断了根护栏,用藤条紧紧的缠绕固定。车轮的裂隙修补粗糙,断了的车轴顶着三根剥了皮的树棍。红依刚一上前,只闻得一阵血腥和泥臭交织。她心中暗觉不妙,快步走到马车前,眼前一人灰头土面,满脸胡茬,翻卷的裤腿,满身的污泥,正是映宝月。红依看着心头一紧,喊了句:“月台师兄,这是怎么回事?” 陆无渊刚要上前,映宝月一阵狂躁,紧紧的护着马车周围。 陆无渊拉着红依护在身后,道:“映宝月,你说把无争送回来了,又为何不让我们见她?” 苏子矝看了看鹿长老已经绝望的表情,对陆无渊轻声道:“潭主,我已经问过他了,他说陆姑娘之前有交待,一定要先见大哥大嫂,再见哥哥和母亲。” 陆无渊冷冷的吸了口气,道:“去叫。” 苏子矝面见难色,道:“陆夫人前两日被查出有孕在身,一直服着药,只怕路途……” 陆无渊摘下掌门紫檀递给他,道:“派轿子去请。” 苏子矝拿着掌门紫檀离开,上官天娥已经慌不择路的扑了过来。 陆无渊急忙扶着泪流满面的母亲,道:“娘,无争要先见大哥和大嫂。我们一定要尊重她的意思。” 上官天娥大哭道:“你这个糊涂孩子,我刚听说,无争是从洛阳回来的,洛阳前几日突下冰雹,被砸死的人不计其数。你说我怎么能不心急。” 映宝月的脸颊静静的淌下两行细泪,红依和陆无渊搀扶着上官天娥,直到望着言秋婷的软轿轻轻落于小院中。陆无过慢腾腾走来,喊了声:“娘!无渊!”而后挽着言秋婷的臂膀小心翼翼向映宝月走去。 言秋婷身穿玫红锦衣,浓妆艳抹,拉着耳后的头发嘻嘻发笑,道:“无过,你让我来看什么?” 红依看着她痴傻的模样,不由得一阵心酸,无奈的看了看陆无渊。 陆无过环看四周,道:“无争,无争她回来了,闹着要见你我。” 言秋婷哼了一声,道:“她还有脸回来,我待会见到她,一定好好教训她一顿。还有,替轻儿和我的孩儿报仇。” 映宝月的拳头握的格格作响,待言秋婷走近了,他拦着陆无过道:“无争说了,她要一个一个与你们说话。” 言秋婷夺过映宝月手中的马鞭,厉声道:“谁怕谁?”抬脚钻进了马车的布帘。就在那一刹那,她惨叫一声,整个人连滚带爬的跌下了来,嘶声大叫着:“不是我,不要来索命,不要过来。”陆无过冲过去扶她,她依然拳打脚踢,失魂落魄。 陆无渊已窜上马车,揭开帘帐,一阵尸臭味刺鼻难闻。马车内一人,被枯草捆的严严实实,固定在车板底部。脸上横七竖八被划破了六七道,面目全非,恐怖狰狞。左额角像是撞上了什么东西,无端缺失了一大块。眼睛暴突淌血,直视来人,俨然一个死不瞑目的地狱厉鬼。陆无渊心头一痛,回头看见红依正颤抖着站在他身后,急忙盖上了布帘。 红依转身跑过去拦着上官天娥,道:“老夫人,听红依一言,见了不如不见。” 上官天娥含泪抽泣,看着言秋婷慢慢晕倒在一片血泊中,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苏子矝命人抬走了言秋婷,红依和平康、平泰一起抬走了上官天娥。 院中独留映宝月守在死去的陆无争身边低声的哭泣。 过了半晌,陆无渊望着踉踉跄跄走出马车的映宝月,对苏子矝吩咐道:“焚香炉,铺香草,再给无争换身衣服,送些脂粉,让她干干净净上路吧。” 陆无争被火花了,上官天娥依然在昏睡的噩梦中呼唤不停,言秋婷正在为自己又失去了骨肉而疯癫叫骂。只有陆无过,靠在门栏前欲哭无泪。 在一片火海之中,映宝月匍匐在地上抬不起头,陆无渊垂目不语,红依默默无言,苏子矝一边焚烧着一沓书信,一边念道:“生来命格太矫情,因祸得福把福送。无奈镜花空映月,魂归雹雨天劫终。” 映宝月爬起来朝着苏子矝飞来一拳,苏子矝起身躲招,手上一抖,一片纸张飘了起来。映宝月扑灭纸上的火苗,只见没被烧糊的一角,写着:哥哥,我多希望你多看我一眼。映宝月仰天一吼,将纸片撕个粉碎,投入到火堆之中。 陆无渊拉着红依,悄悄的离开了。 映宝月一一捡起陆无争的碎骨,抱着骨灰坛泪流满面。苏子矝上前道:“我们潭主交待了,如果你要带陆姑娘走,我们歌潭绝不阻拦。” 映宝月轻轻抚摸着骨灰坛,道:“无争死前跟我说,她想回家。” 苏子矝道:“潭主已经给陆姑娘选了一片风景秀美之地,还把她喜欢的黄色迎秋草都移栽了过去。就请映少侠给陆姑娘送上第一捧归魂土吧。” 映宝月颤声道:“送无争走之前,我可不可以梳洗一下。” 苏子矝道:“子矝已经为映少侠准备好了。老夫人已经醒来,若是看到少侠这个样子,只怕会更增伤心。” 上官天娥依依不舍的将一堆衣服和首饰放在陆无争的骨灰坛旁。她看着映宝月涕泪涟涟的撒下第一捧土,摇摇晃晃的站起身,道:“无渊,我又想你爹了,我去和他说说话。” 陆无渊神色一紧,道:“娘,我陪你去。” 上官天娥闭目垂泪,道:“娘答应了你爹,就不会想不开。”说完一个人蹒跚的走了。 红依望着陆无争的新坟,花海荡漾,香气怡人。映宝月拼命的给迎秋草浇水,生怕哪一棵会养不活。 苏子矝夺过映宝月手中的水桶,道:“你如此不懂得养花,若是让陆姑娘看到了,她准会生你的气。” 映宝月隐去眼眶中的泪水,走到陆无渊身边道:“你肯定想知道,无争她是怎么死的。” 陆无渊道:“她若不让你说,我依然尊重。” 映宝月高声道:“连你的苏掌事都知道她是被冰雹砸死的,你却不知。她一直念叨你,可是你看到她惨死,竟然一滴眼泪都没有。无争,无争她就是天底下最痴的傻子。” 陆无渊眉目一转,表情愈发凝重。 映宝月大喊道:“若不是你们歌潭容不下她,她又怎会流落在外,吃不饱穿不暖,整日的提心吊胆。到头来还是还是你们逼她成了这样。” 苏子矝刚要上前阻止,却被陆无渊拦下。红依望着映宝月呼呼喘气,激动不平,一时间也插不上话。 映宝月无奈地拍着脑袋,道:“可是她却一点都不怨恨你们。我们两个相依为命,走到洛阳,那个偷我银子的闻香柔还了我三十两。我和无争在树林里搭了个草棚,我酿酒卖酒,她洗衣做饭,我们马上就要赚到第一笔钱了,谁知一场冰雹砸烂了我们所有的酒坛。我把酒倒掉,用酒坛护着脑袋,无争她却傻乎乎的抱着一坛酒,全身被砸的血肉模糊。” 红依倒吸了一口气,看着陆无渊的眼眶里闪着盈盈泪花。 映宝月抽泣道:“她临死前,说她把所有的怨恨都放下了,但唯独忘不了一个人,就是她的嫂嫂言秋婷,她说自己就是化为灰烬,鬼魂也要永生永世跟着她,让她良心难安,恶病缠身。” 红依听得一阵阵心寒,回头望着鹅黄的迎秋草摇曳多姿,仿佛又回到了她和陆无争悬在长生崖上的情景。而这次,松手的不是她,却是陆无争淡淡的一笑,永远的隐去了。 苏子矝送了些干粮与映宝月赶路。红依望着他在夕阳中渐远的背影,心中染了一层浓浓的担忧,对苏子矝道:“苏大哥,我可不可以现在和月台师兄一起走。” 苏子矝大惊失色,道:“红依掌门不可,歌潭的长老们都等着见您,潭主已经去大殿了。” 红依想了片刻,道:“我现在立即去大殿。” 苏子矝道:“潭主说,让红依姑娘重新梳洗一番,换身衣服,再去也不迟。” 红依立刻明白了,回到右阁换了上官天娥新做的华衣。苏盈盈细心为红依梳头,红依拉下一缕长发遮盖脸颊的伤疤,道:“盈盈,你们潭主每次宴请八大长老的时候,都穿什么样的衣服啊?” 苏盈盈侧着脑袋想了想,道:“我们潭主没有什么讲究,衣服都是老夫人做的,绣的也都是梅兰竹菊。有一次老夫人开心,就做两件一模一样的,给潭主一件,送苏掌事一件。可是苏掌事一次都没穿过,常常拿出来看看,又放回去了。” 红依笑着笑着脸上一愣,道:“盈盈,苏大哥的事情,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呢?” 苏盈盈手指一抖,脸上比抹了胭脂都要红。 红依来到歌潭大殿,苏子矝正站在殿前迎接。殿上所有人都纷纷站起看着她。红依举头望着两擎漆红木柱,只见刻着:千重绿浪各抒四季风采,万里云雨独吞二峰景秀。八方圣地的长老各就其位,红依一一拜道:“幸会,幸会。” 在苏子矝的引路下,红依坐在陆无渊右下方第一个位置。陆无渊的目光紧跟着她,两人相视一笑便坐下了,都不察觉到掌门只见竟忘记了互相拜会。殿上的其他长老开始面面相觑,只有鹿长老哈哈一笑道:“大家都别忙着看,喝酒,喝酒。” 众长老顷刻会意,举杯饮酒。红依刚端杯到唇边,忽闻到一股刺烈的酒味,锁着眉头放下了酒杯。抬头一看,苏子矝和自己相对而坐,正在和一个侍女交待着什么。 藏龙山沐剑辰提着酒壶走来,对红依深深一拜,道:“前一段红依掌门帮我藏龙山解除水患,又替我们潭主解除余毒,我沐老儿的感激之情全在这杯酒里,敬红依掌门。” 红依起身拜道:“不敢当,不敢当。”看着沐剑辰仰起喉咙一饮而尽,只得闭了口气,端杯而起。 就在这时,一个人夺过她的酒杯,淡淡道:“师父,这杯酒,我替红依掌门喝。”红依看着陆无渊一口饮下她手中的美酒,低下头看着脚尖不知所措。 沐剑辰顷刻明白,道:“哦,玉阳山有酒戒门规,沐老儿有错,自罚自罚。” 红依抬起头时,陆无渊和沐剑辰都已回到原位。一个侍女端来一套新杯具和一壶水,对红依低语道:“红依掌门,这是奴婢刚沏好的茶水。您放心用吧。”红依颇不自在的坐下,斜看了一眼陆无渊,只见他若无其事的喝酒吃菜,众长老也都互相对饮,说笑声声。 虎跃门孟长老豪声道:“多年来,我们潭主开追鱼大赛,送千年血贝,为的就是各派团结,友望互助。可是这武林从来都不太平,有的勾结朝廷,有的勾结外邦,还有的欺压百姓。红依掌门身兼两派,如今成为我们歌潭的座上宾,希望我们三派从此和睦相处,团结一心。为武林正义竖起一面不倒的图腾。” 红依举杯敬道:“红依一定尽力。”茶水下肚,她又满了一杯和众人对饮。心中感叹道:“我红依来歌潭四次,这是我第一次从正门走进,堂堂正正的坐在大殿上。”她扭头对视着陆无渊深情的眼神,脸上一红,倒是未饮酒而先上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0章 第三十八章 迤逦曼舞美如烟 1 清晨,陆无渊送别红依,走在离开歌潭的路上,红依步履轻快,陆无渊却显得心事重重。苏子矝牵着白马,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 红依道:“歌潭主,您不用送了,您和苏大哥快回去吧。” 陆无渊收起幽深的目光,道:“听说丐帮弟子在梁州开垦荒地,挖渠凿井,正打算开春种粮。” 红依笑道:“一定是沈大哥,没想到他拿着青竹棍,竟带领丐帮弟子做了这么一件大好事。” 陆无渊眼神一撇,递给红依一个钱袋,道:“这些你都带着,路上需要什么,自己去买。” 红依接过掂了掂,道:“我要是省着花,这些足够用一年了。” 陆无渊深吸了口气,牵过红依的手指,苏子矝一呆,急忙转过头去。 红依道:“歌潭主,今天早上我去给老夫人道别,她还没醒,你,你能不能帮我和老夫人说一声。” 陆无渊道:“我娘她心力憔悴,本来还可以和你说说话,你却急着要走。” 红依嘟着嘴道:“歌潭主,我……” 陆无渊伸指堵了她的嘴唇,道:“你决定的事,我都答应。”他轻轻触了触红依脸颊的疤痕,柔声道:“你医术高超,这道疤痕除不去吗?” 红依勾着头道:“本来有一瓶药,可是在玉阳山的时候被打翻了。” 陆无渊道:“歌潭有很多药材,我陪你一起找几天,说不定就找到了。” 红依抿着嘴嘿嘿一笑。 陆无渊无奈,从苏子矝手中牵过白马,看着红依上马扬鞭,消失在小路的拐角深处。转头看着苏子矝道:“你说龟息楼闹得不成样子,我们快去看看吧。” 龟息楼中门窗紧闭,屋内叮叮梆梆,言秋婷正在疯也似的摔东西。陆无渊走到门口,停步不前。苏子矝递了怀疑个眼神,似乎在说:“潭主,也不知她真疯还是做戏?” 言秋婷摔了一阵,也觉得有些累了,跪在地上哭哭啼啼道:“一个女人最可悲的事,就是为了自己的男人呕心沥血,背井离乡,甚至倾家荡产,倒头来这个男人却不要她了,落的个不得好死。” 陆无过气冲冲道:“我从来都没有怨过你什么,你不是觉得自己命苦吗,今天我把心里话都说给你听。我陆无过为了你,放弃了到手的歌潭主之位。你说自己有头脑,花了十年时间,不停的给八大长老找麻烦,可是呢,无渊的至尊之位,不仅没有丝毫动摇,反而越发的众望所归了。你说南少林有大乘僧拳,北少林有十三棍僧,敬亭山、齐云冠咱不敢惹,找了个玉阳山的病丫头下手,结果呢,瘸腿毒貂第一次就死在了那里。你的什么一箭三雕之计,真假连环计,还不都是一个个自作自受,不了了之。我其实已经不追究什么歌潭主之位了,你给我生一个孩子总行吧,让我也为陆家做一点事情,体会一次做爹爹的感觉。而且无渊他不也说了吗,他一心修道,不求尘缘,我们的孩子,他一定会细心看护,教导,那就是以后的歌潭主。可是你呢,第一个孩子被人给撞没了,第二个孩子被无争误伤,你说无争她都死了,你也算是出了口恶气,可是偏偏就像撞了邪,孩子竟活活的给吓没了。” 言秋婷抱着陆无过的腿嚎啕大哭,喊道:“无过,孩子没有了,不是我的错,不是我。” 陆无过甩袖离开,道:“你说是不是天要绝我,天要绝我你有什么错,你给我滚,滚出歌潭的龟息楼。” 言秋婷匍匐在地上嘶声道:“无过,你知道吗,我看见无争的死状,就跟我梦见那吴家上下的惨死一模一样。” 陆无渊回头道:“吴家?哪个吴家的惨死?” 言秋婷含泪道:“我一直没告诉你,在和你认识之前,我爹把我许给了吴家。可是我肚子里已经有了你的孩子,我怕伤害到我们的孩儿,不敢和我爹直说,就让我妹妹去吓吓那吴家的老爷子,没想到秋红她出手就害了十三条人命。我越想越害怕跑去阻止她,没料到半路上竟被个小丫头给撞晕了。我不是有意要伤害我们的孩儿,我从来都不是有意的。” 陆无过大笑一声,道:“造化弄人,造化弄人啊。我听说无争来歌潭之前,就是姓吴,而且家中刚好死了十三口人。” 言秋婷啊的一声,道:“原来,原来她早认出我了。” 陆无过对天长叹,指了指屋中的一片狼藉,淡淡笑道:“我终于知道,爹爹让我禁足在龟息楼的深意了。只可惜我这么多年都没有明白。你走吧,迤逦山和我陆家有血海深仇,从现在开始,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言秋婷起身,踉踉跄跄的打开了房门。手中握着一个血红色的香囊,绣着瘸腿毒貂的俏丽小像,她呵呵发笑,退去头上的发簪首饰,颤颤巍巍的下山去了。 正所谓:春去秋来雁无声,世事荒唐一场梦。 凭谁能躲因果报,手把香囊泣残红。 苏子矝和陆无渊从绿竹林中缓步走出,苏子矝道:“我一直怀疑她手上怎会有万绿一点红,原来她竟是瘸腿毒貂的亲姐姐。潭主,此人留不得。” 陆无渊叹口气道:“大夫不是说她气血逆乱,命不久矣。打开关卡,希望她撑着最后一口气,去给吴家还有她的父母磕头吧。” 红依出歌潭时,刚刚过了正午,她摘下水囊,找了一块阴凉处休息。没有白虎的陪伴,红依心中总觉得怪怪的,好像走出歌潭便有一个黑影跟踪者自己,阴魂不散。 傍晚的时候,她路过一片梧桐树林,忽听到林中窃窃的谈话。连白马也警觉到有人在暗中窥探,竖着耳朵哼了几声。红依环视四周,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慢慢走去。 近了,才看见是一群丐帮弟子,红依刚要上前,突然想到青竹棍还在沈从戎手中,此刻贸然亮出自己的身份,听的人未必相信,反而会惹出不必要的误会。她把白马拴在树上,背靠树根席地而坐,啃着随身携带的干粮。 天色越晚,树林越静。只听得一个老成的声音道:“这次洛阳的冰雹雨,咱帮中也损失了十几个兄弟。还好咱们不稀罕瞧那什么梨花诗会,才保全了这副臭皮囊。” 一个年少的声音道:“花帮主遇害后,新任的红依帮主连个丐帮大会也不召开。别说死了十几个兄弟,就是几十个,咱们新帮主也未必肯放在心上。” 老成的乞丐长吐一口气,道:“话可别这么说,听说歌潭的潭主已经书信咱们李长短李长老,说红依帮主为了查出杀害花帮主的真凶,忙的无暇□□,还派人把真凶乔装的面皮,送来了咱们丐帮。你怎能说红依帮主没把咱们帮中的事放在心上。” 那年少的乞丐撇撇嘴,道:“让我看,红依帮主还是玉阳山的掌门,她本是五佛女出身,凡事定是先玉阳而后丐帮,自然是顾不得我们的死活。” 老成的乞丐腾一声站起,道:“你小子这是大不敬。红依帮主委托梁州的沈公子,放粮施粥,垦田凿水,为的不就是我们丐帮忍饥挨饿的兄弟们。你小子对佛门有偏见,有种把吃沈公子的馒头给吐出来。” 年少的乞丐憋着气,哼哼唧唧道:“我没有对咱帮主有偏见,只是我在长安时,听说那些公主、郡主们整日整夜的住在佛堂里,都把佛堂当成,当成养男宠的后宫了。我从心底里觉得,道家都比佛家好。” 老成的乞丐道:“什么道家比佛家好?” 年少的乞丐翘起二郎腿,洋洋得意道:“你有没有听说过,真老门下的莘诚子道长。”他这一说,几个懒洋洋的乞丐也提了劲,坐直了身子听他讲话。 年少的乞丐继续道:“一个月前洛阳城内梨花遍开,你们知道是为什么吗?老百姓都说,那在马嵬坡被赐死的贵妃娘娘,生前最酷爱梨花。保不住娘娘转世为花神,来凡间了。” 一个瘦巴巴的乞丐接话道:“我知道,我知道,不只是洛阳的梨花开了,连长安城的几处梨园也开了花。” 年少的乞丐神采飞扬,道:“所以花开二十多天,咱们的大明孝皇帝就登了仙班。大宣孝皇帝守在灵前,头疼欲裂,百药无效,第二天就要撞死在长生殿,陪大明孝皇帝而去。你们猜猜谁来了,正是莘诚子道长及时赶到,在大宣孝皇帝的病榻前讲道说法,大宣孝皇帝如醍醐灌顶,痛哭流涕,头痛虽不再犯,却是命数已尽,天道难违,在大明孝皇帝灵前跪守了十五日,无痛而终。” 瘦吧的乞丐挤眉弄眼,感叹道:“莘诚子道长这么厉害,咋就不知道洛阳要下冰雹雨,还死了那么多人。” 年少的乞丐拍掌愤慨道:“道长怎没有算出,听说那当朝的宦官硬说道长说的是不吉利的话,把他老人家给关押起来了,还受尽折磨。” 老成的乞丐也不再理论,拍着腿上的灰土,道:“这就对了,虽说咱叫花子们食不饱腹,衣不蔽体,但起码不用提心吊胆,死了还能留个全尸。” 瘦吧的乞丐摸着鼻子笑道:“你怎知自己死了就能留个全尸,保不准会被野狼野狗给撕烂了吃掉。” 红依从树林中走出,道:“你们说莘诚子被关押起来,可是当真?” 年少的乞丐歪歪咧咧站起来道:“你是谁?你怎知我说的就不是真话?” 老成的乞丐借着天空最后一丝余光,盯着红依看了又看,道:“你怎么和我们帮主的画像长的一模一样,而且我们帮主左边脸上,也有一条刀疤。” 红依硬着头皮道:“我就是玉阳山红依。”说着她从袖中掏出一块破布,上面画着一个破碗,一根竹竿。 几个乞丐扑腾跪地,磕头道:“拜见红依帮主!”再一抬头,红依却不见了,头顶上咕咚咚砸下十几块碎银。 年少的乞丐双眼放光,叫喊道:“帮主也忑大方了,一见面就送这么大的礼。” 白马踢跳了几下,在梧桐树林里跑了一圈,马背上还托着红依的包袱。 老成的乞丐想了片刻,道:“想必这白马是帮主的坐骑,帮主定是有急事要办,匆匆离开,我等替她在这里看马就是。”几人把白马拴好,又升起一堆火,乐呵呵聊的天马行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1章 第三十八章 迤逦曼舞美如烟 2 红依被人捂住口鼻,叫喊不得,动弹不了,一个黑衣人面带口纱,驮她在肩背疾步如风。红依知道自己此刻孤立无援,只好沉下心神,闭气冲穴,待她刚能活动手指,提起火灵瓶道:“歌潭主,我……”可那黑衣人眼疾手快,哪里容得她呼救,一巴掌扇掉了火灵瓶,顺手向着她印堂一点,红依昏睡过去,被装进了一只收口的麻袋。 陆无渊看着灵犀瓶一坠,瓶中水哗哗洒个精光,再也没有了声息,眼神顿时紧张,眉心一皱道:“红依出事了。” 苏子矝看着陆无渊出门,也不知是什么事,慌慌张张跟上前,道:“潭主,我去牵马。” 陆无渊头也不回道:“你跟着三凤,它会带着你找到我的。”说完驾起轻功迅速离开。 夜半,陆无渊赶到梧桐树林,火光闪动,一群化子正在在熟睡中打呼。他转身要走,忽听见白马仰头,咣当一声,立即飞奔上前,查看着红依挂在马背上的包袱,大声问道:“你们红依帮主呢?你们帮主去哪了?” 老成的乞丐立即惊醒,站起身道:“阁下是谁?为何要打听我们帮主的行踪?” 陆无渊皱眉道:“在下歌潭主陆无渊,是,是你们红依帮主的朋友。” 年少的乞丐半睡半醒,眯着眼哼哼道:“陆潭主,我们帮主不知道有什么事,走的可匆忙了。” 陆无渊焦急道:“她是往哪个方向去的?” 老成的乞丐道:“帮主她轻功太好,我们着实没看清楚。” 陆无渊叹了口气,回头便走。 老成的乞丐眼神一愣,掏出块银子道:“陆潭主留步,红依帮主临走前,送了我们兄弟好几块碎银。老乞丐一直以讨饭为生,草根树皮都能饱腹,所以也用不上,烦请陆潭主见了我们帮主,替老乞丐道声谢。再把这银子还给帮主。” 陆无渊欲言又止,心中念道:“红依怎会不知丐帮弟子乞讨为生,向来只求一□□命粮。这碎银莫不是她慌乱之中留下的记号。”他接过老乞丐手中的银块,在梧桐树林里仔细搜寻,果然在东北角又捡到一块。 如此,陆无渊更为忧心,东北方向乃是去玉阳山的必经之路,又何须留记?他在树林中找了三四遍,仍旧找不到任何的蛛丝马迹,心中越发恐慌。想来红依无故失踪,自己一言,便关系玉阳丐帮两派动荡,竟是连树林中的几人也不能告知。 天快亮时,苏子矝赶来,一看陆无渊摩挲着碎银子,心中立马明白了大概,道:“潭主,你是不是觉得红依掌门留碎银的这个方向,有些不对劲?” 陆无渊道:“劫持红依的人故意在树林中绕圈,只怕红依当时也不知道会去哪里。” 苏子矝道:“那我们多派些人手,四个方向散开去找。” 陆无渊脸色深沉,道:“当今世上,轻功绝好到能不被人察觉,除了我们歌潭的薛长老和三道童,还有龟蛇洞的沈无疆,恐怕也就只有一个地方了。” 苏子矝一惊,道:“难道是迤逦山。” 陆无渊折身向东,出梧桐树林,转过一片低矮的灌木丛,茫茫的草原铺展着苍凉,轻风拂过,没膝的枯草一览无余,证明了红依已不在此地。 陆无渊嘶哑的叫了声:“红依!” 苏子矝牵着两匹马追过来,白马驮挂着红依的包袱。 陆无渊在草地上绝望的飞奔,眼前白光一晃,落身在草丛中。火灵瓶安安静静的躺在枯草间,水已全洒,人已不在。 苏子矝看得心中一紧,动了动嘴唇,却又把话吞了回去。 陆无渊起身,目光冷峻如冰,道:“子矝,我最不愿看见的事情发生的了。你先回歌潭,把三道童、周散、吴青都叫去大殿。” 苏子矝骑着枣红马飞速离开,草地上白马向陆无渊互相张望,一脸迷茫。 陆无渊看着白马一动不动,又望着东南方无尽的蛮荒,想起了父亲临终前嘱托的话:“无渊孩儿,歌潭和迤逦从此再无来往,互不侵犯。”陆无渊拳头一握,道:“父亲,可是我和迤逦山终于还是结下了深仇,而且这仇,孩儿一定要报。” 红依躺在软绵绵的床榻上,恍惚中听到屋外一群女子曼妙的歌声:“有女窈窕立兰亭,面比朝阳雪后晴。鬓发流墨颊似玉,黛眉如柳初展平。回首低笑百花静,举步盈美醉春风。舞袖飘香彩蝶绕,纤腰裹纱起惊鸿。”她似睡非醒,只觉得歌声如画如梦,直教人神魂荡漾,不知今朝是何夕。 红依揉着眼睛坐起,开门一看,瞬间惊得目瞪口呆。一百多个妙龄少女身着华衣,浓妆艳抹,挥动衣袖,翩翩起舞。那身姿,那歌声,一时间以为闯进了西域的女儿国。一个个女儿娇媚如花,安静时侧目微笑脉脉含情,跳动时灵气冉冉婀娜多姿。一动一静恰到好处,只把人眼睛都看直了,暗道天女也不过如此。 一曲舞毕,众女拱手作揖。又两两交相和舞,柔声唱道:“今生与君好,恩爱两不离。君为青山定,妇为绿水依。花开并蒂美,燕行结伴栖。妇誓不离君,星河永存兮。” 红依听得脸上一红,转头想要进屋,却发现自己面前正站着一个形色怪异的白发男子,目光犀利,虎视眈眈。红依见他的容貌也不过四十二三,气色明润有泽,筋骨也算坚实,一时间也判断不出他何以眉发皆白,未老先衰。 见那人迟迟不语,红依低声问了句:“这位叔叔,这是哪里啊?”语毕便觉得自己唐突,兀自头也不抬的望着一尘不染的青石板。 那男子果然有几分生气,侧目对身后的老妇厉声道:“带这位姑娘去房间吃些东西,然后带她去见老阁主。” 红依望着白发男子远去的背影,依稀觉得有几分眼熟,却又唯恐是认错了。她跟随老妇人回到房间,满脸踌躇,看着桌上的熏香正旺,烟气袅袅,捧着脸道:“老婆婆,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可我为什么一点也想不起来。” 老妇人脸色一顿,给红依倒了杯茶,道:“老婆子我从来没有下过山,姑娘你也是第一次来,我们是没见过面的。” 红依时不时盯着老妇人的面容,敲着脑袋道:“要是我是第一次来到这里,我是怎么来的?我怎么好像失忆了一般,什么也不知道了呢?”红依闭目凝神,苦思冥想,就那一刹那,她的头脑中闪过一个乞丐的声音:‘把莘诚子道长关押起来了。’而后想起是有人抓了她,打掉了她呼救的火灵瓶。 红依豁然清醒,端起水杯闻了闻,道:“这水里有毒!”又指着香炉道:“这熏香里也有毒。”她提起水壶浇灭了炉底的香料,怒声道:“老婆婆,我看您慈眉善目,却又为何要做这害人的勾当?” 老妇人站在地上左右不是,无奈叹气道:“我的姑娘啊,您初来迤逦山,我劝你还是把自己的冰雪聪颖先收藏起来。茶水里放的不是□□,是一滴美容养颜的精油,香炉里不过是些忘忧草和艾叶。对你都没有害处的。” 红依被说的一愣,仔细再闻,茶水里确实有花香的味道。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啃着糕饼喝了口茶以表信任。可脑海中依然想不起把她带来迤逦山的人到底是谁。整个人也好似愚笨了三分,变得浑浑噩噩的。 饭后,老妇人带着红依来到一处清雅的阁楼,只见门楹上挂着一幅红檀牌匾,写着:五梅园。红依放眼小院的几棵暗黄的毛竹,心中嘀咕道:“五梅园,五梅园奈何院中一棵梅花树都没有呢?” 那老妇人把红依领入正堂,对着白发男子的背影恭敬拜道:“副阁主,姑娘已经带来了。” 白发男子头也不回,道:“下去吧。” 红依望了望屋中的摆设,桌椅虽干净整齐,却显得几分老旧。迎面一张五色藤花图,一根生五藤,各藤花不一,藤蔓弯如蛇,花妖艳横生。红依从来没见过,也没听说过这种植物,但见藤花图前摆着香案,三柱长香稍显参差,悠悠吐烟。 白发男子回头,拉着红依往香案前一跪。红依顿觉得手腕憋疼,和那男子四目相对,惊呼道:“我想起来了,是你,是你把我带到迤逦山来的。你乔装遮面,以为我认不出,可我还是有办法确定,抓我来人就是你。” 白发男子眼神一凛,道:“就是我,认出我又如何?”说着抽出短刀,在红依手指上一划,鲜血啪啪啪滴入到地上的清水碗中。他端起血碗摆在香案前,松开了红依,冷声道:“我迤逦山的万绿一点红从无解药,可听说歌潭的陆无渊经你诊治,竟然死里逃生。我本应该杀了你以绝后患,可是你既然医术高超,就还有点用处。我已经取了你的血祭花藤,就暂时留着你的小命。也请你发挥平生最好的医术,帮我救治一个人。治好了,我亲自送你出迤逦山,治不好,我会拿你的命祭花藤。” 红依吸允着手指,倒也没觉得有多害怕,站起来道:“你让我给人治病,哪用得这么麻烦,直接说就是了。不过治不治的好,我也要先看一看才知道的。” 白发人对着花藤再拜,起身道:“跟我来。” 红依左顾右盼的跟在白发人身后,望着走廊上各种清新别致的梅花图案,忽而增添了几分欢喜。 白发人回头不解的看着她,道:“你,不害怕?” 红依先是一愣,摇摇头道:“大叔叔你把这院子装扮的这么古朴典雅,说明你内心里,其实是一个恬淡安静的人,只是故意板着一张脸。” 白发人的眼神中微微一笑,看红依的眼神柔和了许多。道:“红依佛女,你有过心中害怕的人吗?” 红依不知他为何知道自己的名字,但心中一想,自己在歌潭的事情他都知晓,看来是早已了解过自己的底细,装作一个无关紧要的江湖过客简直画蛇添足。而自己怕谁不怕谁,也不是什么说不出口的秘密。慢吞吞道:“我迄今只害怕过两个人,一个是我师父,她已经过世了。还有一个是歌潭主,不过,我现在也不再怕他了。” 白衣人的目光忽而抽去了温柔,冷着脸道:“到了,进去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2章 第三十九章 君子直怒为红颜 1 红依随白发男子开门而入,屋中光线昏暗,花香浓郁。角落处摆放着几尊古铜色的花瓶,插满各色干枯的梅花。墙壁上挂着层层叠叠的工笔小画,有红梅煮酒、折梅起舞、梅枝张灯,梅海祈愿,就连窗帘上也是绣着寒梅傲雪。红依不禁叹了句:“原来老阁主喜欢梅花!” 白发男子瞪了红依一眼,道:“跟我来。”转身进了内室。 红依只看到床榻上躺着一个枯瘦的老人,眼神秽滞,大肉尽脱。头发白多黑少,面容惨白无泽。周身裹着一床大红锦缎丝绸被,乍一看,像是一个晃悠悠的脑袋搁放在床头,让人心头一骇不忍直视。 两个穿着靛蓝长裙的妙龄侍女,对着红依和白发男子深深一拜。白发男子道:“这就是我们迤逦山老阁主,烦请红依佛女仔细瞧瞧。” 红依看了一眼白发男子冰冷的神色,走上前对侍女道:“麻烦让我看看他的手和脚。” 两个侍女揭开被褥,把老人的手脚都暴露出来。红依只看那双手的肌肤远不如脸,哪里还有肉,分明是一副手骨挂着一张松垮垮的人皮。脚面乌黑一片,五指蜷缩,筋骨血脉紧绷暴突,似乎轻轻一拨就会断掉一般。 红依只见老人的脚跟显出一条红线,绕踝骨,过三阴交,隐隐而上,她伸手要掀开被褥,白发男子却紧张的将她一按,道:“你要做什么?” 红依挣脱他强有力的大手,直身道:“我想看看老阁主脚踝后的红线引向哪里?” 白发男子看红依回避后,才上前仔细的查看了一番,道:“红线引向膝盖,再无别出。” 红依道:“老阁主卧床几载?” 白发男子低头道:“已经块十三年了。” 红依又问:“身下可有压疮?” 白发男子道:“一个时辰翻身四次,腰下铺着芦花垫,至今并无压疮。” 红依的手指搭在老人的寸口,她沉心静气,庆幸脉如游丝,却绵绵不绝,自然还有一份生机,点头叹了口气。 白发男子接过侍女端来的笔墨,道:“佛女若心中有数,就开方吧。” 红依皱着眉摇摇头道:“方药我还不能确定,你们的藏百~万#^^小!说在哪?可不可以容我翻阅些医书,考虑两天。” 白发男子脸上一沉,将笔墨重重的扔在桌上,对侍女道:“带佛女去颂梅百~万#^^小!说。” 红依的心中也陡然一紧,默默跟在两个侍女身后,绕过几处嶙峋的假山,来到一座精巧的竹楼前。几名穿着绿衣短袍的女子匆匆赶来,道:“副阁主有吩咐,说百~万#^^小!说久无人来,要我们用心打扫一番。” 红依道:“不妨事,我只翻阅些医书,你们打扫便是。” 两个穿靛蓝衣裙的侍女递给红依百~万#^^小!说的钥匙,行礼便离开了。几名绿衣女子慌忙去打水。 红依推开百~万#^^小!说的屋门,一缕阳光透窗而入,分外明亮,携带着几分书卷的纸香。屋内的书架整齐有序,竹简和帛书分类陈列。红依顺着间隔向内望去,发现医书竟占了藏书的十之六七。百~万#^^小!说久不打扫,地面和书架满是灰土,轻轻一吹烟尘飞扬。 红依正在书海中惊叹,忽听到墙角尽头呼啦一声。她心中顿生几分忐忑,轻悄悄的向声音方向走去,只见内墙的书桌边上,一个蒙着面纱的白衣女子猛的抬头,抱着身前的书卷仓皇离开。 红依刚要追问,忽想起只有自己才有百~万#^^小!说的钥匙,而且是刚刚才打开的房门,这女子也不知从何而入。想起她埋头苦读,陶醉书香,连自己开门走进都未曾察觉,这般好学不倦的精神着实令自己油然生敬。红依眼睁睁看着她跳窗而出,头也不回,匆忙中衣角也被窗台挂破了个口子,定是惊恐之极,慌不择路。 几个绿衣侍女抬着水桶走进。红依小心走到窗台,抹去了一片浅浅的鞋印,抬头再看,那白衣女子早已隐去身影,消失在花园从中不见了。她这才走回到书架,细心查阅各种医书。 中午时分,红依仰起疲惫的小脸,墙上挂着一幅笔墨浓重的雨中杨柳图,被侧窗的微风一吹。柳条也跟着轻轻飘扬,留白处题诗: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笔韵清秀小巧,字里行间充满着一个女子的愁绪和哀怨。 仔细一瞧,画卷后还重叠挂着好几副画。她起身翻开来看,只见第二副是一张荷塘杨柳图,题诗为:亭台小楼高几许,阆苑斑驳碎心篱。东栽杨柳西插藕,日听蝉声暮赏鱼。写的虽说是美景,奈何读之却又一股千般愁绪无处疏解之感。 第三幅还是杨柳图,不过季节却是秋天,黄叶纷飞,一片萧条。题诗为:迤逦山门几重深,笙歌满园醉醺醺。不知朝夕风云数,黄昏一梦月西沉。 红依看得满心苍凉,直到一个穿着绿袍的侍女端着饭菜走进,道:“佛女在想什么呢?副阁主让我问您,方药考虑的怎么样了?” 红依一愣,摇摇头道:“我还是没有查出,是什么病可以使人腿脚发出一条红线。” 绿袍侍女呆了片刻,道:“这个,这个倒不足为奇,我们迤逦山的灵女们,腿上都有一条红线。” 红依心中一惊,道:“都有,那你腿上也有吗?” 绿袍侍女退下鞋袜,暴露出自己的小腿。红依只觉得那如玉藕般的肌肤光滑细腻,润如凝脂,一看便让人心生爱怜。只是这冰雪般的脚踝内侧,却隐约藏着一条淡红的丝线,乍一看更像是女儿的完璧无瑕,被谁不小心划了一下。红依想了片刻,道:“这么说,倒可能是水土的问题,是我找错了方向。” 绿袍侍女穿上鞋袜,道:“这红线不痛不痒,我们平时都没有注意的。” 红依想了想道:“我要处方,把老阁主以前服用的方药都带来给我看看。” 绿袍侍女道:“是,我去请问副阁主。”语毕匆匆离开了。 晚上,红依点了油灯,翻阅着厚厚的处方。 绿袍侍女拿了根蜜蜡走来,帮红依整理看过书册。她欲言又止,时不时望着红依的脸出神。 红依叹了口气道:“这位姐姐,我发现老阁主最开始服用了很多清热解毒的草药,后来才转为补气养血的思路。这里面定是有什么原因。” 绿袍侍女抿了抿嘴唇道:“听说老阁主生病是十几年前的事,我那时还没来到迤逦山,这其中的缘由确实不知。” 红依活动着肩膀站起身道:“我明日问问你们副阁主便是,今日不百~万\小!说了,我们回去吧。” 绿袍侍女提起一盏灯笼,引着红依向门口走去。红依回头望了望用支杆撑起的半开花窗,安心的插上了门锁。 迤逦山的夜晚格外的静,连一丝虫鸟的声音都听不到。红依看着头顶黑压压的古树,心中多了几分说不出的阴郁,道:“姐姐,你们副阁主和老阁主是本家兄弟吗?” 绿袍侍女脚步一顿,紧张道:“佛女可千万别再叫奴家姐姐,要是让副阁主听到了,奴家肯定又要挨罚。我今年刚过十四,就是论年龄,也做不得佛女的姐姐。” 红依一呆,看这侍女是个爽直的性子,疑惑道:“可我看着你的样貌,应该至少有十□□岁的样子啊。” 绿袍侍女当即就跪下了,道:“我们迤逦山的女儿一向如此,虽然妖娆妩媚,却比旁人都成熟的早。但实际上,我们姐妹中年龄最大的也不过十五岁。” 红依见她跪身在地,急忙拦道:“我知道了,你跪在地上做什么,快起来啊。” 绿袍侍女道:“我们副阁主和老阁主是本家兄弟,复姓赫连,单名是一个淡泊的泊字。” 红依拉着她道:“好,我记得了。你快起来。” 绿袍侍女仍跪着不起,道:“奴家其实是有事想求佛女,希望佛女大慈大悲,救救我一个姐妹的性命。” 红依惊道:“救人,救人你别跪着,快带我去啊。” 绿袍侍女含泪点头,带着红依向灵女阁跑去。红依脚带轻功,步速飞快,没跑多远,她索性带着绿袍侍女飞身而起。 那绿袍侍女连惊带吓,到了灵女阁门口之时,才缓缓站定身子,扶着门栏呼呼喘气。屋中一个穿着橙色衣服的女子小跑出来,道:“绿茹,这位可是你请来的红依佛女?” 红依走上前道:“正是我。” 橙色衣服的女子立即行礼,道:“奴家叫郁金,佛女,我们的好姐妹杏儿突然昏倒了,怎么叫她都不醒,您快看看吧。” 红依眉头一皱,刚要随郁金进屋,却听见身后一阵稳健的脚步声传来,赫连泊威严的目光,在暗夜中也令人心神一震。绿茹和郁金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头也不抬。 赫连泊盯着红依疑惑的眼神,却又像根本没看到她,不理不睬。面上尽是峻冷的高贵,径直推门进屋。 屋内掌着六处灯火,倒也不十分昏暗。十多个女子在一个床榻前挤成一团,大概那躺着的人正是病倒的杏儿吧。灵女们看到赫连泊走进,有秩序的散开跪下,拜道:“见过副阁主!” 红依这才看清床榻上的人,面色青暗,眼眉塌陷,几乎已看不到一丝的生的气息。只是那玉挺的鼻梁和翘起的粉嫩小嘴,显得脸上极为静美,似乎又真的只是睡着了。 赫连泊走到床榻前,朝着杏儿瞧了一眼,道:“把杏儿的东西收拾一下,我要带她去北山竹楼养病。” 几个和杏儿要好的女子立即收拾,卷好衣服首饰放进包袱,交给赫连泊。赫连泊将杏儿横腰抱起,冷冰冰的走出了房门。 郁金和绿茹看着赫连泊离开,一脸兴奋的站起身。郁金挥舞着衣袖,乐呵呵道:“还是我们的杏儿有福气,副阁主什么时候亲自抱过咱们迤逦山的灵女,杏儿还是第一个呢。” 绿茹满怀歉意的对红依道:“佛女,真对不住,让您白白跟着我们慌张一场,不过,杏儿有副阁主亲自护送,一定会逢凶化吉,平安回来的。” 红依点点头,看着阁中的其他女儿们斜躺在床榻,有的敞开圆润的肩头,有的半露出大腿,锦被覆体,连睡姿也充满魅惑。 红依回到住处,和蔼的林婆婆为她焚香,倒茶,铺好被褥便出去了。 听着门外的脚步声渐渐走远,她起身把熏香浇灭,又闻了闻杯具,提起茶壶倒在花盆里。没有火灵瓶,她心中空落落的,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自语道:“歌潭主,我觉得迤逦山的一切都怪怪的。那个老阁主的病扑朔迷离,杏儿的晕倒也毫无常理。迤逦山的灵女们个个貌美不凡,却像是一具具被抽干的真气的驱壳,少了常人该有的神魂。而那林婆婆给我焚香送水,却不知里面掺了什么东西,总是让我头脑不清,浑浑噩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3章 第三十九章 君子直怒为红颜 2 第二天,迤逦山的灵女们还没开始唱歌,红依已经早早去了颂梅百~万#^^小!说。百~万#^^小!说内油灯的气息还未散尽,窗台大开。红依转身来到书桌前,但见桌上清油闪闪,写着:“无药可救”。定是白衣女子看到老阁主厚厚的处方,引发了感慨。 红依吁了口气,道:“凡所病者,只要心念不死,皆有活法。”她掏出手帕将清油擦干,坐在桌前继续翻阅。 林婆婆发现红依不在房间,慌忙跪在赫连泊门前报告。赫连泊在红依房中查看了片刻,头也不回赶往颂梅百~万#^^小!说。 百~万#^^小!说外的树枝挂着一层薄薄的白霜,翠绿的松柏格外招摇。一个拖着长长凤尾的鸟儿轻落枝头,扑棱一声便不见了。透过阁窗,赫连泊看到红依娇小的身影,埋藏在处方和几叠书堆之中,几乎要找他不见。 红依抬头望见赫连泊直直的眼神,正要走出来一解满腹的疑问。忽听到不远方一声爆竹冲天作响。赫连泊脸上一惊,转身便走。 一个身着黑衣的伶俐身影匆匆跑来,跪在赫连泊身前道:“副阁主,有人硬闯山门。” 赫连泊低声问了句:“是歌潭的人吗?” 黑衣人抬起尖尖的下巴,道:“是,还有几个身手不错的小道童。” 赫连泊回头望了望颂梅百~万#^^小!说,道:“你带人,看紧这里。” 陆无渊和苏子矝正站在迤逦山的正门前,周散,吴青,三道童防护在周围。赫连泊戴了假发和面具,肩披一身黝黑的战袍,站在门楼上哈哈一笑,道:“陆潭主不辞劳苦赶来我们迤逦山,是来喝竹叶酒还是赏玫花园呢?” 陆无渊盯着赫连泊的假面具,扫视着楼阁里的人影剑拔弩张,道:“竹叶酒太过清烈,玫花园太过妖娆。赫连阁主和无渊不甚熟悉,自然不懂得无渊的性子,故而这份盛请是定然要推脱了。” 赫连泊哼了一声,道:“那陆潭主闯我山门,打伤我迤逦山弟子,到底是何用意?” 陆无渊抬起头,淡然清寂的眼神流露出浅浅的怒意,道:“无渊诚心来和赫连阁主交朋友,他们却硬要阻拦,故而只好出手了。” 赫连泊蔑笑道:“陆潭主和我赫连泊交朋友,不会是笑话吧。” 陆无渊道:“赫连阁主不是已经把无渊的朋友请来了,哪有不请无渊之理?无渊和这位朋友向来要好,故而也愿意和赫连阁主交个朋友。” 赫连泊眼神倾斜,道:“陆潭主的朋友,我赫连泊怎么敢请?陆潭主找人,恐怕是真的选错了地方。” 苏子矝凑在陆无渊耳边低语道:“潭主,听赫连泊的口气,红依姑娘一定就在迤逦山中。” 这时,红依在百~万#^^小!说一角,将一个写满字的小布条塞于三凤,轻声道:“三凤,快去告诉歌潭主,我很好。”三凤在阁楼前探了探脑袋,嗖一声不见了。 陆无渊和赫连泊站在山门外的小树林里。两人长剑相抵,内力相拼,直震的周围的枝干嘎嘎折断,枯叶盘旋,飞沙走石。苏子矝和三道童只看到风暴之中,一黑一白双影晃动,却丝毫近不了前。迤逦山的弟子们带着各种强弓暗器,悄悄的围了过来,潜伏四周,箭在弦上。百十招过后,陆无渊和赫连泊仍未分出胜负,各自站在硕大的白桦枝头,一动不动。 陆无渊道:“多谢赫连阁主看得起无渊,你我已过百招,却未见到阁主使用任何暗器和毒粉。” 赫连泊朗声道:“我迤逦山的毒,何等珍贵,这十几年来从不用于外人。” 陆无渊低头一想,赫连泊如此之说,看来瘸腿毒貂在江湖作恶行凶,迤逦山并未参与。直言道:“你把红依佛女放了,我歌潭与迤逦同往常一样,再无往来,互不侵犯。” 赫连泊一甩战袍,道:“我若不放,又当如何?” 陆无渊眼神一冷,眉宇中瞬间闪出杀气,道:“我会联合武林正派,围攻迤逦山。” 赫连泊望着陆无渊的冷峻的神色,唇角勾笑,眉眼轻挑道:“歌潭的陆潭主,也会为一个其貌不扬的小女子如此上心。这其中,莫不是有什么私情吧?” 陆无渊不语。 赫连泊露出几分儒雅的笑意,道:“不巧,我赫连泊和红依佛女也有些私情。” 陆无渊颈间的血脉突然爆出,道:“她自小在佛门长大,和你这种人会有什么交情?” 赫连泊淡淡一撇,道:“那,去佛门之前呢?世人皆有爹娘!” 陆无渊带着苏子矝和三道童等人下山了。天道童走在后面,不解的问了句:“红依姑娘还没出来,我们怎么就回去了呢?” 周散虚了一声,让天道童闭嘴。低声道:“迤逦山到处都是机关和毒虫,若不是那个赫连阁主还有一点点良心,你以为我们能躲过万绿一点红吗?我们全都死了也不要紧,可是红依姑娘不在,要是潭主出了什么事,你我死一百回都恕不了罪。” 苏子矝回头看了看周散的快言快语。追上陆无渊道:“潭主,红依姑娘她真的不和我们一起走吗?” 陆无渊望着漫山的荒草,轻声道:“她让三凤带话,说自己很好,她正在给一个老先生治病,暂时还不能离开。” 苏子矝顿时一惊,道:“老先生?莫不是被我们陆老潭主打成残疾,瘫痪了十三年的迤逦山老阁主。” 陆无渊叹了口气,回头望着茫茫的远山,道:“红依她并不在这是非之中,她只是一个医者,尽自己的本心罢了。如若赫连泊一个月后不遵守承诺放了红依,我一定带人灭了他迤逦山。” 三凤给红依带来了火灵瓶,红依小心的藏在贴身的衣衫里,就像寻到一个失散的老朋友,别提多欢喜。 傍晚时分,红依将处方整理完毕,书写了一张复杂的药方放在桌上。关上房门,离开了百~万#^^小!说。 林婆婆为红依准备了热热的洗澡水,铺洒着喷香的血红色花瓣,放下帷帐。红依退去衣衫,跳入水中,熏蒸在迷人的花香之中。忽听到绿茹慌慌张张敲门,促声喊道:“红依佛女,您睡下了吗?我们有两个姐妹又病倒了。” 红依大声喊了句:“我这就来!”她起身去穿衣服,却发现不知何时被林婆婆拿走了。林婆婆挪着小碎步开门跑来,一看红依正在赤着身子找衣服,慌忙解释道:“我看佛女的衣服沾了墨汁,就给佛女准备了套新的,佛女快试试合不合身?” 红依一愣,道:“我衣服上的小瓶子呢?” 林婆婆打开一个首饰盒,道:“佛女的东西都在这呢,快看看,少什么没有?” 红依掏出火灵瓶握在手里,只见盒子中,自己平日用得发饰不仅一件不少,还添了许多,笑了笑道:“谢谢林婆婆。” 林婆婆盯着红依左肩的殷红色梅花痣看了又看,莫名其妙的泪光闪闪。 红依穿好衣衫,来不及束发,匆匆赶往灵女阁。但见绿茹、郁金都跪在门前,屋内安安静静。透过窗纸,一个魁梧的身影格外高大。红依知道,赫连泊正站在屋内。 两个黑衣男子各自抱着一个昏迷的灵女大踏步走过,背上斜挎着灵女的包袱。赫连泊从屋内走出,厉声道:“以后若又有灵女病了,不管什么时候,报告与我便是。不必再烦扰佛女了。” 绿茹和郁金应声道:“是。” 红依望着赫连泊离开,脑海中却依然是两个灵女毫无生气的面孔。绿茹和郁金站起身来,招呼屋内的姐妹起身。 红依叹气道:“绿茹、郁金,对不起,我又没帮上你们。” 绿茹笑道:“是我们麻烦了佛女才是。木槿和桐儿去北山竹楼养病,就能和天天杏儿在一起了。等她们病全好了,说不定就一块儿回来了呢。” 红依听着北山竹楼几个字,心中充满疑惑与好奇。不知如何高明的大夫,才能让面如死灰的灵女重返生机。 郁金拉着红依的衣袖,笑道:“佛女,你这身水红色的衣服,简直太好看了。你是不知道,我们迤逦山的灵女,从来都不许穿大红的颜色。副阁主掌事之后,我们连红色的首饰都不让带呢。”说着眼巴巴的望着红依,一脸羡煞无奈的样子。 红依大惊失色,道:“那我,我这身衣服是,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绿茹呵呵一笑,道:“佛女是迤逦山的贵客,自然不用守这个规矩。我们有一个年长的姐姐,有一次说到,副阁主早年曾经喜欢我们一个灵女,当宝贝一样宠着,还教她习武练剑。只因那个灵女在雪地里穿了一身大红色的印花裙,被老阁主撞见了,几乎被打了个半死,还是副阁主护着,才勉强保住性命,让她离开了迤逦山。” 郁金扭动着纤细的腰肢,瞪着黑溜溜的大眼睛道:“我知道了,一定是华英姐姐告诉你的。我们迤逦山的灵女个个都是仙女下凡,别说副阁主恩宠了一个灵女,听说十几年前,咱们老阁主也是因为忘不了一个早逝的灵女,才把迎仙居改为五梅园的。” 红依听到恩宠二字,脸上一红。绿茹捂着嘴笑,指着郁金道:“你怎么连这些事都知道,华英姐姐怎么能只告诉你一个人呢。” 郁金用手帕半遮着粉面,低着嗓音道:“我还知道,老阁主喜欢的灵女,叫段五梅。就是因为她酷爱红色,她死后,我们的衣服都不能有她喜欢的颜色,以免让老阁主看到了伤心。” 红依看着郁金和绿茹聊的兴致勃勃,提起门口的一盏灯笼便离开了。身后的灵女阁,几个曼妙的女子正在灯光下攀比身材,她们的身影打在窗纸上,更显的修长苗条,凹凸有形。 林婆婆替红依换好了热水,又备了些脂粉放在梳妆台。红依感觉林婆婆突然间对自己热情了许多,心中反而有些不自在。道:“婆婆,您在迤逦山多长时间了?” 林婆婆语重心长道:“想想也有快三十年了。” 红依又问:“那婆婆可知道一个叫段五梅的灵女?” 林婆婆指尖一颤,扭过脸背着红依,道:“我又怎会不知,五梅姑娘善良,勇敢,对别人总是仗义相助,却从来不考虑自己。” 红依听着林婆婆说话的声音有些哽咽,侧头一看,她正在悄悄的擦泪水。心中不知怎的突然一凉,暗暗想道:“我本来还想质问她为什么要给我穿水红色的衣服,说不定婆婆也是无心的。她能为一个逝去的灵女落泪,又怎会有心来害我,想来也是我多心了才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4章 第四十章 窈窕淑女花下眠 1 清晨天亮,红依踏着寒霜赶去颂梅百~万#^^小!说,墙角的书桌上果然留下了蒙面女子的笔墨,写到:“好一张不温不火,不补不泻的平安汤。” 红依小心收起了留字,道:“如今也只有你懂得我此时的心境。玉阳与迤逦虽从不往来,但我两任掌门无辜惨死,我又怎能当做丝毫不知。开这么一个平安汤,也是我良心两不为难,无奈之举罢了。” 老阁主服下汤药,果然不好不坏,吃睡都和往常一样。只是盯着红依那一身水红色的衣衫,眼神中显得灵光了许多。 转眼间十多天过去了,红依接到了三凤带来的书信,说沈从戎已经拜祭过玉泽尼师,丐帮和玉阳一切都好,让她不必挂念。 夜晚,红依望着低沉的星空,脸上笼罩着一层淡淡的愁云,不知为何,歌潭的星夜无论什么时候都比迤逦山的耀眼,似乎看上一眼就能亮到心里。十多天来,林婆婆每隔两日都要为红依备好洗澡的热水,说是花瓣可以嫩肤和养颜,还有祛疤的功效。新衣服更是添置了好几套,件件得体鲜艳。红依的肌肤确实比往日净白了不少,即使在幽暗的月光下,依然显得冰滑剔透。 凉风徐徐,一片薄云缠绕在明月周围,总也舍不得离开,浑白的月色顿时被点缀着密密麻麻的黑影。她走回房间,打开火灵瓶取出一滴水,默念心法,低声道:“歌潭主,您睡了吗?” 陆无渊持笔的手突然顿住,道:“我在写字,冬夜寒冷,你怎么这么晚还不休息?” 红依道:“我本来是要百~万\小!说的,可是不知怎的,心里总是很乱。” 陆无渊紧张道:“出了什么事?” 红依叹了口气,无奈的望了望窗外,道:“迤逦山的灵女们,无缘无故病倒了二十多个,她们说是去北山竹楼养病,可是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为什么她们至今一个人都没有回来过。” 陆无渊眉眼一转,心道:“北山竹楼,我怎么从没有听说过迤逦山建有什么北山竹楼?”轻声道:“红依,迤逦山一向行事诡异,匪夷所思,所作所为从来没有道理。你住在那里,凡事莫要过于关心,只顺着他们,保全自己就好。” 红依点点头道:“可是连一年前去养病的灵女也没回来,北山竹楼会不会是子虚乌有呢?” 陆无渊道:“迤逦山楼宇众多,机关重重,一切都不好揣度的。” 红依手掌的水瞬间干了,她又取出一滴,道:“歌潭主,月台师兄,他回去了吗?” 陆无渊垂下眼帘,道:“他已经回和气台了,只是莘诚子道长还在长安。” 红依嗯了一声,不再说话。过了很久,才听到陆无渊悠远的声音:“红依,快些睡吧。记得万事一定要小心,再过一段时间,我去迤逦山接你。” 红依脸上一热,缩手咬着食指,把手掌的水全抹在了下巴上。陆无渊只见红依收回水滴,当她已经睡了,拨了拨灯芯继续写字。 白衣女子和红依越来越有默契,两人有时会刚好撞见,各自莞尔一笑。红依只怕她会在夜间冻着身子,刻意在百~万#^^小!说放置了暖炉,并在座椅上铺了一个柔和的小毯子。就连如此,白衣女子仍然不和红依说一句一字,只要红依一来,她便匆匆离开。红依有时会把几个心中的疑问留字与她,第二日,书桌上便会留下简短的答复。 这日,红依留下的,是一片花瓣。正是林婆婆每日准备洗澡水时特意撒下的。一反往常,白衣女子留下的不是字条,而是一本书。红依看了一眼书名《美人秘录》,已是眉头一皱。整本书极其平整崭新,似乎很少被人翻阅。红依掀开书皮,一个泛黄的书签跃然纸上,写道:此书乃我多年偷抄总结而成,莫要与旁人看上一眼。麻姑。 红依不禁一惊,原来这白衣女子名为麻姑,脑海中她白衣飘飘,长发及腰,背影处颇有几分仙资绰约。想来也是一个容貌秀雅,才情不凡,天下无双的玉人,却起了一个如此不景气的名字,麻姑。红依深吸一口气,小心看了看周围,才坐下来平心翻书。 原来大半册书卷画的都是花草图。她虽不识花株的模样,但那血红色的花瓣,妖媚如女儿迷人的双唇,凸出饱满的唇峰。唯顶株一朵,花瓣层叠错落,带着浅浅的褶皱,犹如女儿嘟起小嘴,娇嫩的让人想入非非。红依又怎会不知,这些花瓣正是林婆婆每逢为她沐浴,总要在水中撒入一篮。 书的后半卷,清楚写到,此花名为美人花,必用女子之血生根,四季常开。红依赫然一颤,平落的心顿然提起,惊道:“怎么会是这样?”她清楚的记得,绿茹和郁金曾和她说过,迤逦山的美人花,花开半山,倾国倾城,哪是牡丹芍药这些俗物所能比的。 红依的脑海中突然想起一件事情,这几日来给自己送饭倒水的都是一个陌生女子,若以绿茹和郁金的性子,怎会不来和自己闹上一闹。且等自己看完了这书,一定要去瞧她们一瞧。 红依捧着书册,再往后看,便越发看不下去。书中尽是写到:用美人花花瓣沐浴,可使女儿肌肤冰透如水,白嫩无暇,用花蕊调茶,可使女儿双乳饱满,臀圆腰纤。用花茎做枕,女儿月余后发密柔顺,妩媚可人,用花根磨粉,女儿服用后百依百顺,从此一心。然美人花大美即大毒,凡使用者,无有子嗣,阳寿皆不过二五。 “二十五岁!”红依几乎惊叫出声。仿佛一个晴天霹雳,手心里已全是冷汗。她呆坐了很久,将《美人秘录》藏在书架的一角,刚要关门离开,忽见一个白色身影跃窗而入,直直的蹿向藏书的角落。 红依伸手便拦,慌乱中只觉得此人和麻姑是一样打扮,但书关重大,自然容不得大意。那女子身手敏捷,片刻已将书抓获在手,红依脚下也疾,当即近身到她背后,点她曲池、外关,转身抓了书的另一半。 红依本要看她眼神,便知是不是真的麻姑,那女子却忽然松手,空中一个半翻,点了红依双侧臂臑,虽力度不大,倒也使红依手上一酸。红依急忙转身,不料那女子已看出她招数,抓她右肩,点脚落地到她身后,拍她臂上曲池外关二穴,随即拉着她左腕逼她松手,抓了《美人秘录》另一半。红依见她模仿自己,却是力道远远不足,她虽夺书巧妙,自己也未曾示弱。这才抬头看清对方的双眼,正是麻姑本人不错。道了句:“你是麻姑?” 白衣女子道:“你是红依。” 红依慌忙松了手,道:“麻姑,美人花毒如何解法?” 白衣女子眼神一黯,道:“书上不写便是没有。”说完转身从窗户离开。 红依摇摇头道:“五行阴阳,相生相克,一定能找到的。” 她满怀踌躇的锁了百~万#^^小!说的房门,去了灵女阁。一个穿着姜黄色小袄的灵女迎春爽声道:“绿茹和郁金,她们十天前就不在灵女阁了。副阁主说,今年玫花园人手不够,要她们两个去给花茎裹芦花保暖,好安全过冬呢。” 这时,一个身着翠衣的灵女如意摇着孔雀扇走出,嘴上喊着:“好热,好热啊!”说着开始解开前胸的衣襟,红依只见她一对酥胸跃然而出,半裹的小衣藏不住两朵浑然的雪白。 迎春哼了一声便离开了,嘀咕道:“在佛女面前卖弄什么。” 红依很快就发现如意确实额汗淋淋,双颊的红晕时隐时现,如两瓣盛开的桃花,分外妖娆。问道:“你还好吧?” 如意抛来一丝媚笑,道:“佛女,你以为郁金和绿茹真的是去养花了吗?她们太多嘴,知道老阁主和副阁主太多秘密的人,都会被赶出灵女阁。再说,迤逦山怎会容她们在姐妹中间胡言乱语,把主子的往事当笑谈?” 红依陡然紧张,道:“那她们不是去护花了?会去哪里?” 如意把头斜靠在木柱上,道:“副阁主安排,我又哪里猜得到?只是一年前我们的好姐姐华英,就因为乱说了老阁主的事,被罚去到玫花园养花,到现在也没回来过。她们三个说不定在那里相聚,这会儿聊的正乐呢。”如意说了这一番话,显得气喘吁吁,胸前跟着一起一伏,别提有多诱惑。 红依不禁一阵阵担心,道:“如意,你可知道去玫花园的路?” 如意掏出手绢抹着锁骨的汗珠,道:“我可不是多嘴的人,我呀,还真不知道。” 红依怜悯的看了看她,转身回了住处。 林婆婆正在帮红依打扫房间,看见红依走进,端着水盆便出去了。红依揭开香炉,发现林婆婆已经好久不在房中点燃熏香,连茶水也都更换了,心中又多了一层说不出的疑惑。她急忙跑到走廊,喊道:“婆婆,您先留步。” 林婆婆转身答应,道:“姑娘有什么吩咐?” 红依笑道:“我今日觉得身上困乏的很,晚上麻烦婆婆再为我备些洗澡的热水。” 林婆婆乐呵呵道:“老婆子一定准备好。我这,我这就去多采些花瓣。” 红依道:“那,烦劳婆婆您了。” 林婆婆提了花篮从房间走出,她不知红依正悄悄跟在她身后。但见林婆婆走入迤逦殿,蹑手蹑脚,时不时东张西望。 红依更加疑惑,心道:“难道林婆婆也是偷偷去采花的。” 林婆婆绕过七八个木柱,躲在一处拐角的墙根,闪身进了一间暖阁。红依急忙缩身在拐角,贴着墙壁,听到屋内仿佛是什么机关被启动,发出嘎嘎的开门之声,然后又合上了。 红依蹑手蹑脚的走进暖阁,屋内没有炭火,连一张桌椅和床榻都没有。若不是跟着林婆婆,又哪里会想到,这样小的房间里竟然藏着一处密道。 环顾四周,一束阴干的梅花静立在花瓶里,格外引人注目。红依试着搬动花瓶,两块半圆的石门缓缓移动,刚好暴露出一个圆圆的洞口,紧接着又缓缓的合上。红依抢在前穿过密道,石门瞬间关闭。眼前忽然漆黑一片,红依才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准备一个火折子。 这时,忽听见前边不远处一声咳嗽,一道微弱的火光飘动,传来林婆婆嘀咕的声音:“奇怪,密室的门怎么又响了,我明明已经关好了呀?” 红依也稍稍适应了黑暗的环境,探了探脚下的台阶,蹑手蹑脚躲在一旁。但见林婆婆站在原处,自言自语道:“我还以为是五梅姑娘又跟着我,我老婆子啊,越来越糊涂了。” 红依听着她莫名其妙的说了一通,转身又朝着地道深处走去,长长舒了口气。 走着走着,只听到头顶传来咕咕咚咚的脚步声,还有嘻嘻哈哈的欢颜笑语,红依才知,原来这地道路过灵女阁。紧接着,密道折而向下,似乎是随着地势正在下山。 林婆婆突然熄了火折,推开一扇小门,光线射进,红依立即贴墙而立,唯恐被看到了身影。过了许久,才小心的推开柴门。 一个大约人高的山洞,垂着厚厚的树藤,果然一个天赐的好屏障。红依扒开藤蔓向外望去,只见半山腰处搭着几顶简陋的草屋,一片片绿油油的美人花各自吐着傲人的芳华。迤逦山的景致和玉阳截然不同,山行绵缓,坡地纵横,没有一丝高冷的风骨。 红依顺着缓坡向下望去,直直的看到了迤逦山的山门。心中也不知是喜还是悲,却生不出一丝跑下山的念头。她拉了几根树藤裹在头身,姑且也算给自己伪装,带着轻功朝草屋奔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5章 第四十章 窈窕淑女花下眠 2 林婆婆正在屋内和一个女子说话,红依听到那娇柔喋气的声音,可不正是绿茹没错。 绿茹啃着糕饼道:“多谢婆婆还记得绿茹。” 林婆婆笑道:“慢些吃,慢些吃,婆婆我改天再过来看你。”说完提着花篮出了屋门,又不忘回头叮嘱了句:“千万不要告诉副阁主我来过。” 绿茹笑嘻嘻道:“打死我都不会说的。” 红依退去身上的藤条,看着林婆婆走进齐腰深的花丛中,细心挑选。草屋旁,一块刻满岁月的门楹上,写着:玫花园。红依豁然一惊,原来美人花指的正是玫花。林婆婆越走越远,大概她也要隔着很远才采摘一朵,以免被人发现。红依只见她在花丛中若隐若现,蹿身进了草屋,当即虚了一声。 绿茹确实差点惊叫,而后左顾右盼的点点头,轻声道:“佛女,你怎么来了?” 红依道:“我偷偷跟着林婆婆,来看看你和郁金是不是在这里。” 绿茹点头含泪,而后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道:“现在是正午刚过,来给我送饭的小师傅肯定快要到了,佛女,你快去旁边的草屋中躲一躲,还有这些糕点也藏起来。我去告诉林婆婆让她千万不要出来。” 红依照着绿茹的话做,躲在屋内一声不吭。草屋内只有一张床铺,一个桌子,简陋的和灵女阁无法比拟。红依听着送饭的小师傅和绿茹道别,而后林婆婆采花归来,匆匆离开,自己才轻悄悄走出房门。 绿茹心有余悸的走过来道:“佛女,他们都走了。您肯定也没吃饭,快来用一些吧。” 红依道:“我不饿。绿茹,郁金没和你在一起吗?” 绿茹拉着红依进屋,道:“起初是在,可是她来一天就病了,要在北山竹楼养好了才能回来。” 红依心中一疼,道:“那这里每天就你一个人吗?” 绿茹勉强的笑了笑,道:“是啊,我只用看着哪株花根没有护好,缠上芦苇和棉布就可以了。” 红依低下眉眼,眨了眨眼睛没有落下泪滴,道:“绿茹,你快些吃饭吧。我去园中看看美人花。” 绿茹想了想道:“佛女,您还是快些回去吧。如果副阁主发现您不在百~万#^^小!说,一定会到处找您的。” 红依道:“我知道。我只想看看能和美人花共生的都有哪些草木?” 绿茹皱着眉头道:“佛女若要在玫花园找一棵杂草,只怕是难啊。连林婆婆也觉得奇怪,多少年来,从未见过玫花园需要除草。而且我住在草屋,发现山里的豺狼虎豹从不来这周围觅食,反倒是安全的很。” 红依诧异道:“竟有这般怪事。” 绿茹道:“是啊。佛女若是急用,绿茹帮您找,只要发现一棵,一定给您留着。” 红依叹口气道:“你快趁热吃饭,我只在园中随便看看,都说美人花娇艳无比,既然来了,自然要容我观赏一番。” 绿茹满怀忧郁的看着红依,花丛中她时而躬身,时而昂头,也不知寻找什么没有。 红依望着美人花茁壮的花茎,掌形的绿叶油润欲滴。想起玉阳山的感业田,不由的心头一颤。硕大的美人花朵,如女儿们魅惑的笑容,在绿叶的映衬下,娇滴滴的半遮口鼻。 红依焦急中踩在一片虚土上,脚下一软。顿时疑惑满怀,心道:“玫花园不是不用除草吗?为何这片土壤有翻动的痕迹?”定睛一瞧,那黄土中掩着一块布角,和缠绕花茎的棉布截然不同,倒像是女儿家常用来做手帕的丝绢。她心中咚咚直跳,伸手拉了拉,却感觉另一端想被什么勾住了一般,如何用力也拉不出来。 她定了定心神,一股强大好奇盘旋在脑海,同时被一种阴冷的恐惧笼罩着全身。她慢慢跪下身去,一捧一捧的将黄土挖开。就在丝绢被挖出的刹那,红依眼前一骇,几乎整个人要瘫软在地。 丝绢的另一边,是一只握紧拳头的纤纤玉手。红依清楚的记得,郁金曾用这块手帕半遮着粉面,低着嗓音道:“我还知道,老阁主喜欢的灵女,叫段五梅。……” 红依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猜想,脚下这块虚土,竟然躺着前几日还笑语嫣嫣的灵女郁金。她含着泪跑开,刚想把自己看到的一切告诉绿茹,不料却突然撞在了一个人身上。那人如利箭般的眼神几乎要将红依当胸射穿,硬直的白发如一根根杀人的魔弦。红依自知不是赫连泊的对手,转身便跑,却被她大手一挥,握住了脖颈。 慌乱中她一阵狂抓,拳打脚踢,几朵美人花顷刻被捏碎,漫天飞舞。红依眼冒金星,胸中窒塞,逐渐陷入沉沉的黑暗。 赫连泊盯着红依憋的紫青的小脸,突然想起十几年前,他的一个朋友在冰湖救起一个落水的女子。那女子面色青黑,浑身冰冷,唯独心口留有一丝余温。朋友不顾周身的寒冷,拼命的给那女子输送真气,道:“只要她有一丝气息,我又怎能见死不救。” 而后赫连泊使用大艾柱和金针,助那女子周身复暖,转危为安。只是他一生视为至交的好友,如今何在!赫连泊松开了大手,将红依轻轻揽在怀中。他何曾没有想起,曾经有一个美若天仙的女子,在花丛中舞剑,灵妙的身姿,娇娆的笑声,令自己在多少个日夜里痴痴如醉。 红依被带回到了鸢尾台,这是赫连泊自己的住处。在一间清雅的卧房里,赫连泊点燃了用美人花根调制的迷香,匆匆离开了。林婆婆挨了一顿数落,被叫去照顾红依,在她走进卧房的片刻,就立即灭了香炉里的余料,换了自己身上携带的香粉。 红依还在熟睡中,梦境中她依稀记得绿茹和郁金俏丽的笑脸,但玫花园中的一切,已经渐渐从脑海中淡去,就像大雪覆盖了田园,再也留不下痕迹。 林婆婆不敢开窗,也在浓郁的香气中大睡了一觉。 这日,映宝月酩酊大醉,摇摇晃晃的来到他和无争一起搭建起的林中草庐。破碎的酒坛上千疮百孔,他用树棍和竹筒做成的藤椅沾满了泥巴。泪光中,他仿佛看到无争蒙着双眼躺在树下,调皮道:“宝月,我可是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小姐。你要先给我做把椅子,让我能在冬天里躺着晒太阳。” 映宝月呵呵一笑,道:“无争,我做好了,你快躺下试试。” 而后,无争一屁股坐在椅子里,眨着眼道:“宝月,等以后有了钱,我们一起回歌潭看看娘好不好?” 映宝月爽快答应:“好!” 在草庐门外,似乎还闪现着无争蹦蹦跳跳的身影,他趴在房顶,要她递秸草给他,她偏不,还把他整个人从梯子上给拉了下来。两人双双摔倒在地上,在那一刻,他才看到无争的睫毛是那么修长,大大的眼睛忽闪忽闪,就像一壶刚刚开坛的清酒,让人忍不住想尝一尝。 映宝月放声痛哭,奈何镜花空映月,物在人不在。他佝偻着身子,竟没有听到有一个人正悄悄走来,在他背上轻轻的抚摸着。 他豁然抬头,大喊道:“你这个贱女人,给我滚开!” 闻香柔急忙退步,颤颤道:“恩公,大醉伤身,香柔带的有水,你快喝一口吧。” 映宝月指着她额头骂道:“你凭什么管我?难道你觉得,当初害我还不够吗?” 闻香柔呆立了片刻,凄然的眼神满是泪水,道:“恩公,香柔绝非要害你,你花天酒地扔掉那些银子,还不如替香柔赎身,日后,香柔十倍百倍的还您。” 映宝月嘿嘿一笑,道:“日后?那你有没有想过,我有可能登时就会死在棍棒之下呢。” 闻香柔点点头,道:“想过。可是。” 映宝月一把抓着她的肩头,几欲将她按倒在地,道:“可是,可是你根本不在乎我的死活。” 闻香柔的脸色急的通红,摇头道:“不是的。恩公难道不知,香柔的心里,从来都只念着恩公。我被卖入青楼,实乃父亲赶路时扁担一滑,碰坏了一个达官贵人挂在腰间的玉笛。我们穷苦人家哪里赔得起,为了不让那位贵人报官,我甘愿去青楼用自己换了五十两。” 映宝月听着闻香柔说的可怜楚楚,紧抓的手渐渐松开。 闻香柔站直身子,继续道:“父亲母亲无时无刻不想着帮我赎身。我们闻家本是书香门第,只因战乱才流落外乡,香柔自小读书认字,绝非是一个不知廉耻的女子。还好香柔姿色平庸,在青楼也只是一个扫地洗衣的丫头。我抱着清白的女儿之身,半年后终于盼到了父亲母亲拿着钱来接我。不料妈妈却突然改口,逼着父亲签了一张三百两才能为我赎身的契约。” 映宝月怎会不知,青楼的老鸨从来都是一本万利,哪里会有五十两来又五十两去的买卖。道:“你也有你当时的无奈,我不会责怪你了。” 闻香柔突然间热泪盈眶,掏出一个钱袋道:“恩公,这是二十两碎银。您先收着,我下次一定会多带些。” 映宝月的眼神逐渐变得温柔,道:“不用还了,我也用不上的。” 闻香柔道:“怎会用不上呢,至少给陆姑娘买些过冬的衣服,再添几样首饰。其实,其实香柔还替恩公做了一件事。香柔用十两银子买了一处农宅,正在找人休憩,那小院虽然不大,房屋却是上下两层。等修好了,就能把酒坛都搬到楼里面,再也不怕什么冰雹雨了。” 映宝月心下一片凄然,慢慢的蹲坐在地上,悲痛道:“我,我以后再也看不到无争了。” 闻香柔满脸的惊讶,很快想到陆无争没有躲过这场冰雹雨,已经丧命了。她心中油然生出一阵自责,嘶声喊到:“恩公,您怪我吧。在老天爷砸下那场冰雹雨之前,洛阳城到处都在传言,说关押在京城的莘诚子道长,已经预测到了这场天灾。当时我半信半疑,就没有来告诉你们。都是香柔的错,恩公,您打我吧。” 映宝月此时哪里还有打人的心情,默念道:“醉生梦死入炼狱,自古酒仙出凡尘。师父他早就算定了我命中如此,是我不听劝,又怪得了何人!”说完起身要走,头也不回。 闻香柔跑过去拦道:“恩公,恩公要到哪里去?” 映宝月望着眼前这个女儿清澈的眼神,忽然间觉得这世间处处都是悲悯,心底里再无一丝的怨恨。竟是笑了笑,向远处走去。 闻香柔冲上前拉着他的衣袖,认真道:“恩公,逝者已逝,可您,您还有香柔啊,香柔愿意跟随恩公,一辈子也不离开。” 映宝月站在树下一动不动,平静道:“我知道,你我相遇之时,你是个干干净净的女儿身,而后你也不曾依过别人。是我对不起你,曾经帮你赎身的那点钱财,就当是我向你赔罪了吧。” 闻香柔抱着映宝月的双腿跪在地上,道:“恩公别走,香柔从不曾如此低三下四的求过别人,只求求恩公别丢下香柔。” 映宝月低头笑了笑,道:“在我眼中,你从不低贱。起来吧,你既然叫我恩公,我便告知与你,在这世间,报恩的方式有很多种,以身相许只是其中一种罢了。” 闻香柔泪流满面的摇着头。 映宝月抬头望着远方,道:“我知道你赚钱有道,连我做酒的本事也学到了一二。若是以后手中宽裕,就施散些钱财与无家可归的人,说不定你的一个馒头,一碗稀粥,就保住了他们的命。” 闻香柔无奈的看着映宝月离开,磕头道:“香柔一定牢记恩公的教化。从今以后,我会把那间农舍取名为宝月斋,凡是穷苦落魄之人,皆送粥粮使他们活命。香柔拜送恩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6章 第四十一章 鸢尾书阁灵机变 1 鸢尾台,午后的阳光格外耀眼。三凤拖着长长的尾羽,伏在屋檐上一动不动。 红依迷迷糊糊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身处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林婆婆趴在床侧,怎么叫她也不应答。屋中氤氲着奇怪的香气,头脑中昏昏沉沉,她稍坐了片刻,起身去开门透气。 门缝外一个白发男子正快步而来,他身着宽袖黝黑金丝衣,腰间一副深蓝碧玉阔束带,裙折间两块纯白的玉玦熠熠生辉,叮当作响。双颊结实,鼻梁丰挺,额角分明。红依开门的手瞬间僵住,一时竟想不起来自己在哪里见过此人。但见那双深邃的双眼充满故事,漆黑的眸子如一把利刃。她脸色顿变,脑海里闪现出一抹垂死的挣扎,手忙脚乱的躺回到床榻。 赫连泊推门走进,对身后的小仆道:“把煎好的药端过来。” 红依一动不动,听着赫连泊把窗子打开,慢步走到她身前。 林婆婆哼了几声,急忙弯着腰跪在地上,红依只听林婆婆醒了,捂着脑袋慢腾腾的睁开眼睛。赫连泊端起小仆送来的药汁,冷声道:“林婆,喂她喝下。” 红依眼睛不敢多抬,瘫软的身子几乎全窝在林婆婆的怀里,她闻的出这只是一碗醒神开窍的清解汤,满满的都是薄荷川芎的味道,也就乖乖的喝了。 赫连泊看着红依疲软的样子,皱眉叹了口气,道:“今日不再让她见老阁主了,林婆你去给她炖些吃的吧。” 林婆婆听命将红依放好,步履蹒跚的走了出去。她晕沉未解,脚力虚浮,走起路来晃晃悠悠。 红依抬起头傻傻的望着赫连泊,低声道:“这位白发叔叔,敢问这是哪啊?” 赫连泊一阵诧异,对小仆吩咐道:“再去给她煮副醒神汤。” 红依软绵绵的平躺在床上,看着赫连泊盯着她的眼神由冷变柔,而后充满了无奈,转身离开房间。她兀自在心中长长舒了口气,这一劫算是躲过去了。 晚上,红依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看星星,林婆婆给她送了件毛茸茸的软披风。红依本来想和她说几句话,林婆婆却摇了摇头,轻然一笑便走开了。 红依满脸的不解,忽然想起赫连泊曾在小屋门口训诫林婆婆道:“我们迤逦的玫花园只剩山前那一处,何其珍贵你不会不知。我希望从今以后,你不要再去采花了。”林婆婆大约受此一训,心里颇有顾虑,言语上对红依疏远了许多。 红依把脸贴在冰凉的石板上,这样才感觉头脑清醒三分,心道:“也不知绿茹现在怎么样了?歌潭主,我要不要告诉你,我也中了美人花之毒,所以我必须将解药配制出来,这样迤逦山的灵女们才能活命,我才能活命。” 赫连泊回到鸢尾台,看见红依独自一个人坐着,走过去问道:“夜深了,为什么不回房间睡觉?” 红依头也不抬,手扣着石板撒气道:“因为那间屋子太小了,闷的我难受。” 赫连泊眼神一冷,强压着一股怒气,厉声道:“从现在开始,我鸢尾台的屋子任你挑!你不必再住在灵女阁的偏房了。鸢尾台到五梅园有条近路,这样你去看老阁主也比较方便。” 红依站起身抬臂一指,道:“赫连叔叔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那我就选那一间!”她伸手指着赫连泊的卧房,却显得满不在乎呵呵一乐。 赫连泊盯着她无所畏惧的笑脸,忽而满腔的怒火就给散了。沉默了片刻,面无表情道:“好,我带你去。” 红依跟在赫连泊身后,心中砰砰直跳。回想起如意曾趴在她耳边悄悄道:“听说副阁主的卧房里有一个书库,记载着我们迤逦山数百年的历史。只是一般人根本找不到。要是佛女找到了,不是想知道什么,就有什么吗。”她定了定心神,把如意的话思考了一遍又一遍。 小仆们早已把房间的油灯点亮,屋内窗明几净,高雅大方。三处书桌堆着厚厚的纸张和竹简,墙上竖挂着一副铿锵的流利草书,写着:“看潮起潮落,退居深山与鸟音。听歌去歌回,攀登绝壁做猴伴。”看得红依脸上一呆,心道:“原来赫连阁主还有几分隐士之情。” 赫连泊吩咐两个小仆道:“把我平日看的书搬走,从现在开始,这里留给红依佛女居住。若是缺了什么,你们要及时送过来。”说完他取下挂在床头的佩剑,大步走出房门。 红依追上前道:“赫连叔叔,我是不是以前在哪里见过你啊?可是我为什么想不起来了呢?还有,你都已经满头白发了,那你说的老阁主会是什么样子啊?” 赫连泊眉眼一转,心道:“忘忧草只是让人失去短暂记忆,为何她竟连老阁主之事也想不起来了?” 红依看见赫连泊沉思,笑嘻嘻道:“赫连叔叔,你的白头发是什么时候长的?赫连叔叔,你多大年纪了啊?” 赫连泊轻轻一笑,道:“你为什么要叫我赫连叔叔呢?” 红依伸手往后一指,爽快答道:“我白日里问过他们了,他们跟我说你复姓赫连的啊。” 赫连泊扭头离开,道:“你快些睡吧。” 红依遣走了守门的小仆,吹灭了几处油灯,在墙壁四周仔仔细细的寻找。她找了大半夜,搜遍了屋内所有可疑的机关,竟然什么也没有发现。 清晨,林婆婆来为她梳洗,吃过早饭后,赫连泊带她去五梅园,一切又重复了一遍。两个侍女兴高采烈道:“老阁主握东西比往日有些气力,意识也越来越好。”赫连泊看着红依,流露出几分欣喜。 红依有条不紊的望闻问切,要求看一看老阁主往日的处方,赫连泊自然同意了。 红依道:“我可不可以翻阅些医书再下定夺?毕竟老阁主病了太长时间,而且我以前也没有见过这种病症。” 两个侍女不解的望着红依,似乎在说:“佛女可以去颂梅百~万#^^小!说啊。” 赫连泊平静道:“你们去颂梅百~万#^^小!说,把老阁主的处方取来,全部送到鸢尾台。” 红依疑惑的眨着双眼,摸着脑袋小声嘀咕:“颂梅百~万#^^小!说?”她不经意的一个动作,却被赫连泊看得认认真真。 在回鸢尾台的路上,红依跟在赫连泊身后喋喋不休道:“赫连叔叔,你房间的那副字联是你自己写的吗?” 赫连泊神色一紧,道:“你,莫非在哪里见过?” 红依摇头道:“没有见过,只是老阁主都那个样子了,还在房间里插花,养鸟,熏香,满屋子挂满了梅花图。可你的房间里,就只有一幅字。” 赫连泊不理会红依,行色匆匆回到鸢尾台。红依在心头暗暗思考:“这副字不是赫连泊写的,会是谁写的呢?我在颂梅百~万#^^小!说时,从未见赫连泊来过,那他书案上的书又是从何处而来?如意说的没错,一定有个不为人知的藏百~万#^^小!说。” 红依刚回到房间,赫连泊敲门走进,对侍女吩咐:“把处方都拿进来吧。”两个侍女小心的将处方放好,深深一拜便离开了。 然后只见赫连泊关上房门,起身跳到房顶的横梁,在一个暗角处轻轻一按。红依看着自己睡觉的床榻登时陷了个洞,从床头下伸出一个两丈高的竹梯。不禁望着赫连泊惊呼:“赫连叔叔,床怎么塌了?” 赫连泊看着红依惊诧的表情,心中却生出一丝疑问:“玉阳山□□的五佛女,怎会连一个暗格密室都没有见过,她莫不是在和我装模作样。还是美人花根调制的香料毒性太强,让一个倔强的佛女都改变了性格。” 红依跟着赫连泊爬上竹梯,还没等他伸手开动机关,她冒然抢先喊道:“我知道,暗阁在房顶上,因为这个房间太大了,就算是有人闯进来,也只会在墙壁四周狠狠寻找,怎么也不会想到在屋子的房顶上。而且,站在下面看,房顶上什么也没有啊。” 红依本以为自己分析的入木三分,却瞪大双眼看着赫连泊从竹梯的端头取出钥匙,向着屋中木柱伸手一抛,钥匙牢牢的插在对面柱子的锁孔里。房顶上一块木板嘎嘎翘起,露出密室的入口。 红依惊得目瞪口呆,原来她眼前所见,房顶、横木和青瓦都是画上去的。可是站在地面看去,简直跟真的一模一样。就连机关的设计,即便来人知道暗阁在屋顶,又怎会想到按钮在横梁上,钥匙在竹梯里。倘若功力稍有不济,又怎能将钥匙完好的□□木柱的锁孔。 红依啧啧赞叹,忽听到赫连泊叫她:“快上来!”她抬头看见赫连泊已站在暗阁之内,急忙向上攀爬。就在前脚离开竹梯的刹那,木板噔一声关上,竹梯回位,床榻慢慢浮将上来。 眼前是一条长长的走廊,举手便是屋脊,两侧摆满了精致的木匣。红依跟着赫连泊,但听他平日走路落地有声,此刻却猫着步子,觉察不到一丝声响。赫连泊见她东张西望,道:“你如此好奇,为何不看看木匣里装的什么?” 红依道:“我只怕里面是什么机关,弄坏了我们都出不去。” 赫连泊听此,什么也不再说,带着红依穿过顶廊,下了楼梯。 红依眼前一亮,脚下一座不大的暗室里,竹简和帛书堆积如山,还有一些未整理成册的纸张,散乱的摞在墙角。 果然是藏百~万#^^小!说。 赫连泊道:“你以后就来这里百~万\小!说吧。但切记所有东西一律不许带出去。” 红依不解道:“可是这百~万#^^小!说的光线和通风如此不好,若是点了油灯,会不会让人觉得更闷?” 赫连泊伸手在书架后一点,屋顶的东南角瞬间弹出一面铜镜,折射进一束阳光,映在西北侧的地面上。 红依笑道:“是啊,我可以将书桌挪个位置,这样就好比在太阳底下百~万\小!说了。” 赫连泊打开地上的一个木盒,道:“这里面都是蜜蜡,你也可以随便用。” 红依欢喜道:“那,我现在就可以留在这里百~万\小!说了吗?” 赫连泊在书堆中翻出一本《五毒天地论》拿给红依,道:“可以。从现在开始,你安心呆在鸢尾宫。若有什么需要和发现,叫人来告知我便是。” 红依呵呵笑道:“我明白,赫连叔叔。” 赫连泊转身登上楼梯,回头道:“你先随我来,我告知你回去的路。” 红依瞪大双眼道:“回去的路和来时的不一样吗?” 赫连泊已走上屋顶,阴冷的望着前方,道:“当然不一样,你若动错机关,就会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7章 第四十一章 鸢尾书阁灵机变 2 第二日,天亮时分,赫连泊敲响了红依的房门。红依笑着迎上前道:“赫连叔叔,这么早,您有事找我?” 赫连泊穿了一件素雅的长衫,银发披肩,趁的脸颊没一丝血色。他打量着红依初醒的凌乱,道:“今日我有事要出去,去百~万#^^小!说的机关你都能记得吧?” 红依想了想,点头道:“机关,机关都能记得,只是我轻功不好,插钥匙的时候,只怕要多试几次了。” 赫连泊盯着红依忐忑的小脸,道:“那就好。”转身离开了鸢尾台。 红依关好房门,心中暗暗嘀咕:“赫连泊不知是真的出去了,还是在骗我。可是我的火灵瓶明明昨日还挂在身上,今早却怎么也找不到了。”她抓耳挠腮,在床下屋角找了又找。 林婆婆送来了早饭,红依想和她说说话,却感觉林婆婆的眼神里充满了拒绝,只好一声不吭的吃东西。边吃边想:“百草丹,集百草,解至毒。水利万物而不争,土安百家而不功。不知灵女们所中的美人花毒是不是也可以用百草丹解除?只是如今,玫花园不可提及,灵女阁不能再去,哪怕我能见见麻姑,也能和她探讨一下我此刻的想法。” 饭后,她去敲了敲赫连泊的房门,屋内果然没人。 红依去了藏百~万#^^小!说,看着顶廊两边的小木匣,她几乎克制不了心中的冲动,头脑里闪现出无数种猜想,但她依然谨记着陆无渊的嘱咐,凡事顺着他们就好,绝不生事。 百~万#^^小!说虽是一个地下暗室,倒也不显得阴凉,红依打开铜镜,冬日的阳光折进,顿时亮堂了不少。 她小心的把墙角的书卷挪开,搬起小木桌放在阳光下,铺开纸张,研了些老墨。书简和帛书毫无分类的堆在书架上。墙角的书稿参差错落,混乱不堪。红依叹了口气,觉得什么都无从找起,只能辛苦将这百~万#^^小!说先整理一番。 她弯腰捡起一叠纸稿放在桌子上,只见其中一张写到:“第三年,以花四,叶三,茎二,根一,夏秋露水调之,和蜜为丸。用时化入茶水或饮食之中,则灵女之□□渐成。”红依指尖一颤,隐约觉察到这些书稿的紧要之处,急忙又抽出一张,只见写到:“灵女破璧,十年之内,必须以顶花做药,徐徐养之。万不可缺,唯恐性命忧之。灵女成,十年寿。去时如眠,无有苦楚。” 红依恍然大悟,原来这些堆砌的废纸,记录着迤逦山如何做毒,制造灵女的方法。她刚要去墙角再抱来一些,以便排列出纸稿的顺序,找到解毒方法。忽听到头顶上传来两个人细小的脚步声,还间杂着低低的耳语。红依猛一惊神,禀气爬上木梯仔细倾听。 林婆婆拉着麻姑,躲在园中兰亭的石台下。这座兰亭本是给领舞的灵女表演所用,修建的高大堂皇,精美别致。白石砌栏,琉璃为顶,檐下几十盆青瓦吊兰花开正美,香气怡人。只因后来老阁主病倒,赫连泊掌事,领舞的女子也渐渐不知所去,故而这兰亭已少有人来。可谓兰花依旧美,依稀人不知。 林婆婆为难道:“麻姑,你说的事还真是难办。” 麻姑道:“婆婆,我刚才亲眼所见,副阁主已经下山了。那本书一定藏在他的卧房里,婆婆只用留心找找便是。” 林婆婆道:“副阁主已经将房间让给红依姑娘住了。我刚才去看过,她确实不在房间。” 麻姑焦急道:“那她是不是去看老阁主了?不然她一个人,又会去哪里?” 林婆婆道:“副阁主从来都是亲自带着红依姑娘去五梅园。姑娘是不会自己去的。” 麻姑眉眼一转,道:“我明明看到副阁主是一个人下的山。莫非鸢尾台有什么暗室,他把红依关起来了。” 林婆婆满眼的担忧,道:“麻姑,副阁主的脾气你是知道的。红依姑娘她被抓来,只是为了给老阁主治病,她是无辜的。而且我听说,歌潭的陆潭主跟她交好,我们就帮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让她日后安安全全的离开迤逦山吧。” 麻姑禁不住大声喊了句:“婆婆!灵女阁昨天又走了六条人命啊。婆婆您难道忘了,曾经的迤逦山有多少灵女,现在又剩下多少?就连这兰亭,都没有人起舞了。” 林婆婆惊慌了神,急忙示意麻姑小声些。 麻姑道:“去年的今天已经下雪了,今年还没有下雪,已经有一百多个鲜活的身影,我们再也看不到了。” 林婆婆闭上眼睛不再去想,道:“不就是《五毒天地论》这本书嘛,我一定会留意的。” 红依听得她们的谈话时断时续,但《五毒天地论》这本书倒是听得真真切切。昨天赫连泊特意把这本书翻出拿给她,她看也没看的就放回了书架。 待林婆婆的脚步声渐远,红依急忙喊道:“麻姑,麻姑,我是红依。” 林婆婆中午来鸢尾台为红依送饭,她看着红依端坐在桌前,着实吃了一惊。红依拿着一包衣服交给林婆婆,道:“我今天早上不小心,将好好的一件衣服给弄破了。还要烦劳婆婆您帮我修补一番。” 林婆婆拉开一看,脸色铁青,道:“姑娘,姑娘的衣服刚好破在前襟的绣花处,只怕,只怕很难修出原来的样子。我这几日赶着给姑娘做件新的如何?” 红依一愣,心想,莫非林婆婆没有看到衣服内的《五毒天地论》,可是自己的衣服明明破在裙边,又哪里有什么绣花。道:“婆婆只管拿去修补便是,我急着穿,明早快快带来就好。” 林婆婆忐忑不安的锁着眉头,将衣服塞进食盒匆匆离开。 夜半,红依仍然在藏百~万#^^小!说整理书稿。耳边时不时回响着麻姑和林婆婆的谈话“今年还没有下雪,已经有一百多个鲜活的身影,我们再也看不到了。”读着那些关于美人花毒配制的做法,她一阵阵双眼模糊。 “以美人花花瓣沐浴,香气入肌,三年不退。久之肤如玉藕,唇如丹朱。花汁涂与瘢痕,月余可尽消。唯日后瘢痕处不可沾酒,否则将溃脓而无救。” “美人花不染蜂蝶,但以花粉和入枣蜜烹茶,女儿饮后体含蜜香,可招致十里彩蝶盘旋。但花粉大毒,且不可日日服用,多服必目盲耳聋。” “凡美人花做药,量微骏补,量大立毙。鸟兽不食,诸草不伴,皆因其大毒也。” …… 红依又点燃一支蜜蜡,在乱纸堆中不停的寻找。赫连泊轻步走进,道:“都深夜了,快回去休息吧。” 红依慌忙将手中的纸稿扔在地上,战战兢兢道:“赫连叔叔,您,您回来了。” 赫连泊道:“我去山下办些事。这些书稿都是老阁主往日所写,我也翻找了很久,但仍然找不到各种花药的具体调配方法,所以就一直堆放着。” 红依刚要发问:“那迤逦山的灵女们都服药多少年了?”忽看到赫连泊的腰间挂着一个大红的香囊,香囊上点绣的俏丽小像,像极了一个人。对!瘸腿毒貂。她不由得心头一紧,把本要破口而出的话又吞了回去。 赫连泊不知红依为何精神恍惚,道:“快回去睡吧。莫要因疲倦按错了机关,你会没命的。” 红依跟着赫连泊回到房间。她看着他的脸色异常苍白,眉间泛着隐隐的黑气,眼神里的血丝仿佛三天三夜都不曾睡过。便知他在山下所遇,一定不是什么乐事。 赫连泊拿起红依在桌上为老阁主开好的处方,半天不说话。 红依走上前道:“赫连叔叔,我有一个小瓶子丢了,您有没有看到?” 赫连泊从袖中抖出火灵瓶,道:“是这个吗?” 红依兴奋道:“是!赫连叔叔,您在哪里捡到的?” 赫连泊将火灵瓶递给红依,道:“这里面装的什么?” 红依一愣,低声道:“是,是一瓶歌潭水。” 赫连泊望着红依的窘迫轻然一笑,道:“收好了,以后可别再丢了。”说着将墙上挂着的字联拆下叠好,道:“你快些睡吧。这幅草书我拿走了。” 红依看着赫连泊离开,心中疑惑道:“赫连阁主今日下山,并没有乔装打扮,他到底是去见谁了呢?” 赫连泊回到小屋,将手中的字卷认真挂好,呆呆的凝望了好久。她取下身上坠着的刺绣香囊,放入一个八宝锦盒中。白天发生的一幕幕萦绕在心头,他无法忘记,当他赶到山下时,看到一个躬身的老人带着自己十岁的孙女,正在给一个墓穴里填土。他手脚麻利的将坟墓建好,砍下一块木头,拔去树皮,刻写了“言秋婷之墓”几字。 老人将墓碑埋好,摆上供果和安魂香。颤颤的将一个香囊塞于赫连泊,道:“是秋红丫头的,你留着吧。” 赫连泊接过道:“要不你们爷孙和我去山上住吧。我会安排好。” 老人拉着孙女,望着荒草从中两座并行的新坟,道:“从此以后,她们母女终于可以好好说说话了。这些年来多亏你让我们住在这北山竹楼,否则我们一家人死后也未必能住在一块儿啊。” 赫连泊听得心里一酸,道:“那我把秋红,还有秋树夫妇从玉山山接回来吧。” 老人拍着孙女的后肩,沧桑的眼神里泪花滚滚,道:“不用了,听说玉阳山是佛门宝地,他们三人在那里团聚,就住在一起听经吧。” 赫连泊想起了兰亭之上,言秋红舞动身姿,在晨曦里那副迷人的容颜。而后,忽然又出现一个小女孩,在他的耳边甜甜的喊道:“赫连叔叔!赫连叔叔!” 赫连泊猛然惊醒,忽听到门外小仆急促的声音:“禀告副阁主,灵女阁又病倒了三位灵女。” 赫连泊起身道:“我知道了,我即刻就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8章 第四十二章 五毒生象化大千 1 陆无渊天不亮便起床,批示着从玉阳山和梁州送来的飞鸽传书。所有的回信上一律写着:陆无渊代红依掌门回复。 苏子矝起早赶来,道:“潭主,已经过去快二十天了。还是不让丐帮和玉阳山知道这件事吗?” 陆无渊俯首写字,道:“知道了又如何?我们围攻迤逦山,然后两败俱伤,红依就能保全吗?”他说着眉心一锁,眼神里尽是愁离。抬头望着挂在墙上的铁牛重剑。 苏子矝不解道:“红依姑娘到底在迤逦山做什么?总是让三凤传话说她不能离开。” 陆无渊将写好的书信交于苏子矝,淡淡笑道:“一个医者是不会在病家没有好全时就独自离开的。快把这些传给玉阳山吧。” 苏子矝开门走出,忽然回头喊道:“潭主,三凤回来了。” 陆无渊起身走出,解下三凤脚腕的书信。眼神弯弯,脸颊上流露出久违的喜悦。 苏子矝也不由的心中一喜,问道:“红依姑娘她……” 陆无渊道:“她说,她有事,最近要来歌潭一趟。” 红依站在鸢尾台的百~万#^^小!说里,麻姑则背靠在兰亭的角落。阴冷的天空乌云密布,随时酝酿着一场大雪。 红依道:“我找遍了,怎么会没有《五毒天地论》的下册呢?” 麻姑道:“会不会是副阁主藏起来了?” 红依道:“不会,他若要藏书,当初又怎么会让我看到上册呢?” 麻姑看了看周围,道:“那你,真的决定唤醒老阁主了?” 红依叹气道:“是,我只能如此。美人花毒的配制方法残缺不全,解毒之法只字未提。既然老阁主清醒之时,曾经配制过解药。那只要我唤醒他,就一定有办法。” 麻姑无奈的看了看天上的黑云,道:“虽然我不曾出过迤逦山,也没有听过什么百草丹,但是万不得已,为了灵女们的生命,这个方法可以一试。” 红依的脑海中快速回忆着莘诚子道长的话语,沉默了片刻,道:“如今,灵女阁怎么样了?” 麻姑垂下眉眼,默默道:“灵女阁里再没有笑声。” 红依一咬牙关,道:“与其等死,不如一试。何况,赫连阁主已经准许我去歌潭配药。” 麻姑眼神转动,道:“你是说,你要用歌潭水做药引子?” 红依道:“对,歌潭水极富灵性,而且其周围的草木也是迎秋而发,反弄冬夏。我还要用那里的药材做百草丹。” 麻姑想了想迤逦山到歌潭的路途,心中又多了一层惆怅,道:“我这就按照你说的方法,先做出一些来。”她说完敲了敲兰亭的柱子,和红依示意便离开了。 红依坐在书桌前,光线太过昏暗,她便点燃一支蜜蜡。烛火飘动,告诉红依百~万#^^小!说里肯定有隐秘的通风口。她收起好奇心,想起麻姑对自己的忠告:“不要乱动百~万#^^小!说里的机关,这些楼宇中鸢尾阁建造的最晚,我听说连房顶的瓦片里都暗藏着□□,以防万一,你一定不要考虑去打开自己不知道的密道。” 红依翻开《五毒天地论》,麻姑曾告诉她,这是一部专门论毒的总纲目。只见开篇写到:夫天有五行,人有五脏。伸掌而有五指,缺一不可,金木水火土变化无穷,完美浩大。万物以五为基础,以五为中心。五行运动必有五力,五运之象故名五毒。凡五力结合,乃天之应,万夫莫如。 红依看得心神一震,道:“那岂不是我们每个人都生活在五毒的世界里。”她又翻开一页,继续看到:凝聚力是毒、吸引力是毒、陨击力是毒、速度力是毒、破坏力也是毒。五光十色、千姿百态、万千气象、千钧雷庭、酷暑高温……都是毒的反应,毒的力量。天地若没有毒,就没有动,也就没有生命力。动则有毒,毒则有动。 红依愈看愈入迷,字字句句都印刻在脑海里。她将蜜蜡移近了些,小心的翻过书页,只见写到:天地之间,凡有物、有色、有气、有力、有味、有光、有动、有灵、有电、有声、有合、有子、有温、有热、有火、有寒、有精、有魂、有情、有命、有缘……必然是毒的反应。只要是有味、有数、有象的物质、都是毒的幻化。故而前人有言,无毒不天地、无毒不世界,无毒不生命、无毒不力量。 然后,红依捧着书卷轻轻一翻,只惊得她目瞪口呆。书纸上明明白白写着:无毒不生然,无毒不气然,无毒不魂然,无毒不自然。无毒不活象,无毒不动象,无毒不变象,无毒不大象。此乃真老之明传也。 红依对手上的书爱不释手,提起毛笔将真老的明传抄录下来。 天空飘起了鹅毛雪,红依穿着洁白的冬衣,仰望着簌簌而落的雪花。她蹲在雪地里,堆砌了一朵圣洁的冰莲。 赫连泊一早去山下,给北山竹楼的爷孙送去了过冬的食物和用品,回来时头脸和眉毛满是冰碴。他扑落身上的积雪,看着红依冻红的小手团着一个个小玩意,走过去道:“你去歌潭的事情要等一等了。大雪难行,天放晴再做打算吧。”说完兀自回了房间。 红依失落的蹲在冰莲前,屋内的赫连泊静静的看着她的背影,直到一个小仆匆匆忙忙跑来拜道:“副阁主,五梅园的侍女来传话,说老阁主他,他能说话了。” 赫连泊吱呀一声打开房门,看着红依已在雪地里站得笔直,道:“跟我去看看老阁主。” 老阁主果然精神大好,看着赫连泊问候他,轻轻的点点头,低声喊道:“泊弟,泊弟你来啦。” 赫连泊拉着老阁主的手,激动道:“大哥,你总算和我说话了。” 红依在外厅等了很久,才被允许进去探望。老阁主盯着她一句话没问,似乎什么都知道了一样。 赫连泊拿着处方给红依看,问道:“最近你给老阁主换的是什么药方?” 红依道:“处方名曰:生机无限汤。配以我手中仅有的一瓶歌潭水做引。” 赫连泊吁了口气,心道:“我纵横江湖几十年,却从未听说过这等处方。看来,这小丫头确实有几分本事。”转而厉声道:“既然这生机无限汤效果如此之好,你多配几副与老阁主服下。” 红依低下头镇定道:“红依确实配不了,歌潭水只有一瓶,已经用完了。” 赫连泊回头看了看老阁主,但见老人禁不住长谈的疲惫,已经睡着了。他带着红依来到走廊上,道:“只能用歌潭水做药引吗?” 红依道:“水为生命之源,土为生命之根。只有好水好土才能培植出好药材,补练出扭转乾坤的药力。” 赫连泊脸上骤然严肃,道:“我知道了。雪化了你就去歌潭吧。这也是我和陆无渊的三十日之约。” 红依按捺着心中的欢喜,拜道:“是。”转身就要离开五梅园。忽听到赫连泊又叫住她,道:“雪景甚美,迤逦山还有一处梅园,去看看吧。” 两个侍女踏着小碎步走来,拜道:“红依佛女!我们带你去” 红依喜上眉梢,心知赫连泊虽没有明说,已是同意她走出鸢尾台了。 迤逦山的建筑分外别致,亭台林立,一步一景。梅海怒放,白雪压枝,藏不住那一抹嫩红的娇艳。鹅黄的花蕊挂着冰滴,黑棕的树干时隐时现,沁人的幽香一尘不染。一串浅浅的脚印伸向远方,如同圣境里藏着一首动人的童话,让人充满无限遐想。 红依回头对侍女道:“我已经到了,你们回老阁主身边吧。” 两个侍女被冻得直打哆嗦,点头说好,互相依偎着离开。 红依顺着脚印前行,轻轻喊着:“麻姑,麻姑!” 麻姑从雪地里走出,站在低低的梅花从中,惊问:“红依佛女怎知是我?” 红依笑道:“这迤逦山的灵女都不会功夫,哪能踏出这么浅的脚印!” 麻姑一袭白衣映着雪景,面纱裹着大半边头脸,似乎片刻就要和眼前的银装素裹化为一体。红依看得如痴如醉,心道:“麻姑不知为何总戴着一副面纱?大雪纷飞,她来这梅园又是做何?” 麻姑边走边道:“这梅花景致如何?” 红依摘下一朵,抬头道:“甚好!” 麻姑看着红依,脸上却是一惊,似乎红依不该摘下那朵梅花。 红依将梅花藏进绣内,看着麻姑冰冷的双眼,更有几分不解。道:“麻姑和我,从没像今天这样无拘无束,并肩而行,今日我摘下这朵红梅,一定好好保存起来,就当是给日后一个念想吧。” 麻姑听此,也采下一朵红梅,道:“我这一朵给你,把你那一朵送给我。” 红依心中一阵喜乐,在风雪之日,两只冰凉的小手紧紧相握。 过了许久,两人不知不觉已走到梅园中间,原来,这里竟建造了一座观景台。 红依站在台上,望着梅海绵绵,雪花莹莹,说不出有多美妙。低头看见麻姑婧俏的身姿,站在一片梅花形状的雪地上,不知是思考着什么,问道:“麻姑,你的功夫是谁教的,你师父呢?她是不是也是一个医者?” 麻姑的眼睛突然迷离,道:“教我功夫的人,便是这梅园的主人。” 红依惊讶,道:“是老阁主?” 麻姑立刻纠正道:“不是老阁主。是老阁主的夫人,段五梅。” 红依低下头沉思:“是啊,我怎么没有想到。老阁主住的地方,叫五梅园。听闻段五梅酷爱梅花,这成片的梅海,一定是她辛苦种下的。”红依忽而想起了一个重要的问题,道:“那你师父她,是怎么死的?” 麻姑一愣,刚要启唇说些什么。忽听到远处几个侍女分头赶来,大喊道:“红依佛女,红依佛女。”只得道了句:“她们来叫你了。”说完隐入雪海梅园,再也不见。 侍女们跑的呼呼喘着热气,道:“佛女,灵女阁,灵女阁出事了!” 红依紧张道:“出了什么事?” 待她赶到灵女阁时,看到的只有几个守山侍卫抬着冰冷的尸体往外走。一个从不和红依搭话的灵女抓住她的手,哭叫道:“佛女快救救我们,救救我们啊。” 红依只感到那双手没有一丝人体的温度,弯腰问道:“你现在有何难受?”她低头看那女子眼神暗淡,目眶青黑,唇周发白而干涸,顷刻明白了大概,又问:“你是泻肚子还是哪里出了血?” 那女子耷拉着脑袋,道:“我从昨日到现在,一直闹肚子。今日我什么也不敢吃,连喝水都要泄出来。我已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一个尖腮唇青的女子走过来,咬牙切齿道:“佛女,你可见到麻姑了?都是她,害死了我们这么多姐妹。说什么只要我们服下百草神丹,就能平平安安度过冬天。她其实,其实是想把我们全都害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9章 第四十二章 五毒生象化大千 2 红依心中七上八下,解释道:“麻姑,麻姑不会害你们的。”她头脑中嘣的一声,乱作一团,心道:“怎么会这样?我交待过百草丹每人一粒,决不可多服,难道,难道麻姑弄错了。”大声问了句:“麻姑给你们的药,你们吃了几颗?” 尖腮的女子道:“哪敢吃几颗,她只给我们每人一颗,我们就都这样了。” 另一个女子哼了一声,道:“对,麻姑她分明就是要害死我们。” 红依望着灵女阁的人影跑来跑去,房间里尽是□□,劝道:“你们现在快快准备大艾柱,在肚脐的部位施隔姜灸。我现在就去找麻姑商量。大家一定不可禁食禁水,会虚脱的。” 红依慌慌张张离开灵女阁,刚出转角,忽听到身后一声响动,她闪身躲避,眼前一只长羽黑箭嗖的划过,直直的射进了雪地里。 两个黑衣光头蹿身而出,喊道:“副阁主要找佛女问话,只好得罪了。” 红依道:“要找我问话,我去便是。何必……”她听着背后冷箭连发,已是顾不得说话,左闪右避的躲过射击。 两个黑衣光头气势凌人的站在一旁,问道:“佛女还不愿和我们走吗?” 红依气鼓鼓道:“我说过了,要问话,带我去便是。” 黑衣光头抛出一条黑巾,阴森森道:“那就请佛女自己蒙上眼睛,随我们去一个地方,这也是副阁主交待的。” 红依被关押进一个小黑屋中,一只温柔的小手替她摘下黑巾,解开捆绑。她被黑巾里的迷药熏得神识迷离,半天才睁开眼,道:“麻姑?麻姑你怎么在这?” 麻姑道:“我还没出梅花园就被他们抓住了。” 红依看着四周黑洞洞的石壁,露出三个连猫儿也钻不出去的小窗,面前的铁栅栏更是坚重无比,叹气道:“这就是迤逦山的地牢吧?” 麻姑眼光沮丧,道:“正是,想逃离这里,简直比登天还难。” 红依背靠在石壁上,稍稍回了回气力,道:“麻姑,我们必须离开这里。不然只怕灵女们会熬不过去。” 麻姑蹲在红依跟前,焦急道:“是啊,到底怎么回事?多好的百草丹,我也试吃了。根本就没有什么反应的。” 红依拉着麻姑的手,道:“我们都好好想一想,灵女们常年服用美人花药,体质上早就和常人不同。” 麻姑盘膝而坐,蹙眉道:“若是如此,可该如何是好?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忽然开冰结冻,必然水溢肆流。都怪我太过心急,才忽略了这些浅而易见的道理。” 红依叹气道:“麻姑我们都别自责了。副阁主既然把我们抓来,待他前来问话时,我们快告诉他补救方法就是了。” 赫连泊步履匆匆的赶去五梅园。屋阁中多了几束新开的红梅,淡雅的花香在空气中缭绕。他刚走进内屋,脸上先是一呆,继而笑了起来。 老阁主赫连昊孤身一人,端坐在铺满毛皮的藤椅上,正在给一盆冬兰修剪残叶,他抬眼看着赫连泊惊呆的眼神,笑道:“泊弟,你没想到有朝一日,你大哥我还能坐在这里和你说话吧。” 赫连泊走上前深深一拜,道:“大哥,你果然大好了!” 赫连昊眯着老奸巨猾的眼皮,道:“大好谈不上,只是坐起来剪剪花草,吩咐一些人办些事情还是可以的。” 赫连泊脸上顿时严肃,道:“大哥,是你把黑竹谷三鬼头叫来我们迤逦山的吗?” 赫连昊嘿嘿一笑,道:“他三个鬼头又不招惹你这个副阁主,你紧张什么?” 赫连泊大叹一声,劝道:“大哥!他们三鬼头早年如何糟蹋我们迤逦山的灵女,你忘了吗?” 赫连昊翻掌将兰花摔碎在地上,道:“他们糟蹋我们灵女,你呢,你让一个玉阳山的小佛女在我们灵女阁肆意妄为,要不是我清醒的早,现在又有多少灵女已经没命了?” 赫连泊俯身跪在地上,咬着牙不知说什么是好。 这时,走进一个侍女来报告:“灵女们都已止住了腹泻,此刻都安睡了。” 赫连昊伸手指着侍女收拾花盆残片,对赫连泊道:“至于麻姑,关她几日就放了吧。但那个玉阳山的小佛女,我自有安排,你不需要插手。” 赫连泊拜道:“是。”绷着脸起身离开。 到了夜间,地牢里格外阴冷,红依和麻姑紧紧偎缩在一起。两人一天未曾进食,早已饥肠辘辘,还好衣衫穿的厚实,手脚才没被冻僵。 红依道:“麻姑,多亏你我都有些功力,要不还真会冻死在这儿。” 麻姑转动眼球,道:“我总觉得不对。” 红依搓着她的双手,道:“哪里不对?” 麻姑道:“按副阁主的脾气,抓到我们,早就该来问话了,为何到现在也不见他来。把人扔在一边不管不问的,只有老阁主才有这种习惯。” 红依赫然一惊,道:“可是,我明明听黑衣人说,是副阁主吩咐他们的。” 麻姑道:“副阁主和黑竹林三鬼头向来不和,又怎么会指使他们做事?” 红依顺着麻姑的思路分析,道:“这么说来,老阁主已经清醒了。” 三天后,麻姑和红依因水谷未进,都显得奄奄一息。红依的脑袋斜靠在麻姑肩上,叹道:“麻姑,如果我们都要困死在这,我可不可以看看你长什么样子啊?” 麻姑镇定的坐直身子,沉声道:“我的样貌十分丑陋,连我自己都不愿意看到,又让你看做什么。” 红依摇着头笑了笑,道:“我脸蛋上这么长一条伤疤,又怎是一个丑字可以形容。我为此还难过了好久,后来我想明白了,丑与不丑,一副皮相罢了,都是我自己太认真,才会在心里也划了一道疤。” 麻姑听得神色动容,刚要摘下面纱,忽听到牢门外一声响动,有人打开了锁链。 赫连泊带着几个侍卫走进,吩咐道:“把麻姑带出去。” 红依站起身道:“你想把麻姑怎么样?” 赫连泊抬起灰暗的眼神,道:“奉老阁主之命,送她回自己的木屋。” 麻姑歪歪咧咧的站起身,道:“太好了,红依,我们可以出去了。” 赫连泊还没等红依的脸上漾起笑容,厉声道:“红依佛女还要继续呆在这里。” 麻姑凄声道:“副阁主,呆在这里又冷又饿,会死人的。” 红依拉着麻姑小声道:“你先出去,我不会死的。只有你出去了,才能想办法救我。是也不是?你别忘了灵女阁,也不知怎么样了?”麻姑含泪点点头,红依看着麻姑被拖走,漠然的看了看赫连泊,又蹲回到墙角处。 不料赫连泊却轻然一笑,道:“老阁主已经醒了,谢谢你。” 红依头也不抬,疲惫的勾着下巴,不作声。 林婆婆小心翼翼走进,只见她提着一个食盒,哆哆嗦嗦的站在牢门口。赫连泊转身离开,站在不远处一动不动。 林婆婆端起一壶用毛皮包裹的热水给红依,抽泣道:“快先喝些姜汤水,暖暖肚子。我这里还有些饭菜,你多吃些,好歹能顶些日子。” 红依抱起热水喝了几口,顿觉得舒服多了,问道:“是不是老阁主要把我饿死冻死在这里?” 林婆婆淌下两行热泪,道:“说这些做什么,多吃些,再多喝些。” 红依勉强的笑着,道:“婆婆,我知道你对我的好。我都知道。” 几日过去了,红依饥寒交迫,积雪化水后顺着窗户流进,把牢房的整个石壁都打湿了。晚上开始结冰,白天又开始化雪,红依能容身之地只剩下铁栏旁的一片小角落。她伏在地上昏昏欲睡,心想:“如若我今日死了,又如何把火灵瓶还给歌潭主?他会不会伤心呢?” 赫连昊被打理的容光焕发,身旁的侍女恭恭敬敬为他看茶。赫连泊心事重重的赶来,拜道:“大哥,您找我!” 赫连昊漫不经心道:“那小佛女,死了没有?” 赫连泊面不改色,道:“愚弟不知,这便去看看,再汇报大哥。” 赫连昊哈哈大笑,道:“既然如此,不劳泊弟辛苦。我命三鬼头去杀了她便是,你可有意见?” 赫连泊依然不动声色,道:“愚弟听大哥安排便是。” 赫连昊唇角勾起,道:“那你就去告诉麻姑,说我把小佛女送下山了。让她好自为之。” 赫连泊直起身道:“是。” 他回到房间,收拾了自己的衣物和书籍,锦盒里的香囊早已没有了初始的味道,只有那一张俏丽的小像,活灵活现。心中的她,曾经美的无人能及,半躺在他的肘弯,乐呵呵说道:“我要把我最漂亮的样子给画下来,绣成小像,送给我最亲近的人。这样他们就能记住我最美好的时候了。” 而后,便是一个狰狞的白发女人,恶狠狠吼道:“你赫连泊别来烦我,言秋红已经死了,现在只有偷东西和杀人不眨眼的瘸腿毒貂。” 林婆婆咚咚敲门,跪在地上道:“副阁主,您快救救红依佛女吧,那黑竹林三鬼头要把她给杀了呀。” 赫连泊收起香囊,站在门口冷冰冰道:“大哥他要杀死自己的女儿,又与我何干?” 林婆婆眼球瞪得浑圆,喊道:“副阁主,您既然知道了,您快把实情告诉老阁主啊。” 赫连泊神色忧郁,道:“老阁主他从不信任我。林婆,你起来吧,黑竹林三鬼头功夫不弱,我且尽力去拦他们一拦。至于实情,只好你去和老阁主说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0章 第四十三章 梅海藏魂泪风干 1 赫连泊匆匆赶去牢房,红依已经不知所踪。他驾起轻功四处寻找,先奔去玫花园,又赶往断魂岗,脑海中不时回响着一个甜甜的声音:“赫连叔叔,赫连叔叔!” 林婆婆冲进五梅园,几个守卫拼命阻拦,被她一句“今日谁要拦我,便是和五梅姑娘作对!”吓的不知所措,只好手持刀剑近身的跟着。林婆婆跪地在屋阁前,嘶声哭喊道:“老阁主,您可要替五梅姑娘做主啊。” 赫连昊坐在虎皮大椅上,被仆人抬着出屋,道:“五梅她早已入土为安,还有谁敢为难她不成?” 林婆婆磕头道:“可是五梅姑娘她在天上,看到如今有人伤害她的女儿,她一定不会安心的。” 赫连昊神色一呆,指着林婆婆的脑袋,几乎要蹿身而起,大呼道:“五梅她,我们的女儿,她现在在哪?” 林婆婆泪流满面,颤声道:“她,她就是红依佛女啊。” 赫连昊顾不得多问,拍着椅子吩咐道:“快去叫人,快去叫三鬼头住手!”说完捂着胸口连声咳喘。 林婆婆被叫到鸢尾台时,红依已经昏睡在床榻。她站在门口,看着红依被包扎的左臂手腕,指尖上还滚淌着紫红色血滴,心里一痛,哇一声哭了起来,喊道:“五梅姑娘啊,我老婆子对不住你。” 赫连泊走过去扶起她,道:“林婆别哭了,红依没死,老阁主有话问你。” 林婆婆立时止住,这才走上前去,看到赫连昊正端坐在内屋,表情说不出的复杂。她慌忙走过去,跪在赫连昊身前。 赫连昊支开身后两个侍女,问道:“你说她是我和五梅的女儿,何以作证?” 赫连泊走到红依身前,看着她乌红的嘴唇,显然是余毒未清。回想起他在五色花藤下救下她的一幕,依旧心有余悸。几十丈长的花藤如一条巨蟒,几乎要将她团团困死,她左手已被吞人花心,拼死挣扎。他救她脱困的那一刻,她抓着他的衣衫含泪道:“歌潭主,救我,快救我。”赫连泊举起匕首的手犹豫了片刻,他必须为她放出毒血,可这一刀下去,红依这条手臂也算废了。他狠下心,果断给了她一刀,毒血涌出,也染红了他的衣衫。 林婆婆抹干眼泪,道:“五梅姑娘的左肩有一颗梅花痣,小姐出生之时,我记得清清楚楚,她的左肩上也有一颗梅花痣,简直和五梅姑娘的一模一样。” 赫连昊扭头看了看红依,惊道:“梅花痣?可是,五梅亲口告诉我,说孩子已经死了?” 林婆婆战战兢兢道:“小姐其实,她并没有死。是,是我和五梅姑娘骗了您。” 赫连昊双目怒瞪,大叫道:“五梅她,她居然骗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婆婆扣头道:“当年五梅姑娘发现自己有了身孕,就一直瞒着您,她知道迤逦山的灵女们,绝对不会也不能有孩子,可是五梅姑娘她还是怀上了您的骨肉。她那段时间很是开心,执意要把这孩子生出来。恰好赶上您外出办事,大半年都没回来,五梅姑娘她连门都没出,才瞒过了所有人,直到怀胎月满,即将临盆。” 赫连昊回想着当时的情景,点头道:“这事我知道,五梅临盆时,我已经回来了。” 林婆婆道:“可是您一回来,就开始责怪她,您怪她不顾性命,欺上瞒下,只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她悲痛万分,当日就动了胎气,产下一个女婴。” 赫连昊俯身道:“是,我是说了她几句。她从不顶嘴,那日却倔强到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愿见我。” 林婆婆破涕为笑,道:“当您看到自己的女儿时,您也笑了,还给她取名为赫连依依。五梅姑娘以为您已经原谅她了,以为您和她一样喜欢这个孩子,不料几天后,她身体骤然虚脱,几乎就要撒手人寰,您却要她吃了刚出生的大小姐,以补回元气。” 赫连昊点头道:“不然还有什么办法?自古灵女,年寿二五,无有子嗣。我给五梅配制的解药,本来足以让她活得长长久久,寿终正寝。可是都是因为那个孩子,她夺走了五梅本该陪伴我的日子。” 林婆婆泪如泉涌,伏在地上道:“可是,天底下哪有一个母亲愿意用孩儿的性命来换得自己的苟活?五梅姑娘为了保住孩子,日日服药安胎,步步小心留意,还常常和我说到,她只要那个孩子平安出生,就是死她也愿意。” 赫连昊双眼迷离,道:“是啊,依依出生便体含药香,怎么洗也去不掉。五梅她是灵女,纵然服药保胎,可这孩子终究是天生不足,病疾缠身,生来便注定要守着药罐子过活。我并非狠心杀她,也是为了保全五梅,无可奈何啊!” 林婆婆摇头道:“所以那日,五梅姑娘决定放弃生命,托我将小姐放入花篮之中,带下了山。我只怕小姐会被饿狼吃掉,就远远的望着她。不巧那天突降大雨,我听见小姐哭泣,急忙折了片芭蕉叶,想去把她带回。可就这时,雨中出现一个伶俐的身影,提起花篮,瞬间把小姐带走了。我起身去追,可那人轻功绝好,片刻间就看不见了。我当时撞死自己的心都有,可是我老婆子还不能死,我要回去承担所有的罪责。我就那样在大雨中行走,只愿当时就生一场恶病,到了迤逦山立马死了就好。然而老天帮我,在我路过一条小河时,看见河边竟然也放着一个不满月的女婴。只可惜那孩子经不住大雨,已经咽气多时。我左思右想,就把那个女婴带回了迤逦山。” 赫连昊眼中擒满泪花,呵呵笑道:“所以,你和五梅合伙给我演了一场戏。五梅假装抱着孩子跌倒在雨中,当我发现时,以为孩子是意外死去。五梅还抱着那个女婴哭的死去活来,说什么也不喝胎骨汤,当夜就撒手人寰。我以为是她恨我怨我,原来她早就算计好了一切。五梅啊,你真的以为我就不痛心吗?” 林婆婆早已哭的不成样子,道:“老阁主,如今小姐回来了。五梅姑娘一定不希望看到她受这般痛苦。老阁主,我老婆子求您了。” 赫连昊一言不发,陷入深深的沉思之中。 林婆婆以为赫连昊不相信自己,跪着爬到他脚下,道:“老阁主,我老婆子那日把小姐带下山,刚好是玉泽尼师捡到了她。五梅姑娘本来留了一封书信在小姐身边,全因那场大雨,所有的字迹都被打湿了。玉泽尼师只看到一个依字,才给小姐取名为红依,之后又收为五佛女。这些都是小姐前几日告诉我的。而且小姐记事起便有一身去不掉的草药味,一直靠吃药来保全身体。只是这两年才逐渐好转的。老阁主,红依佛女真的是您的骨肉啊,我老婆子怎敢骗您呢。” 赫连昊也不多问,阴冷的看了看赫连泊,对林婆婆道:“你留在这里照顾小姐吧。”说罢招呼仆人抬轿离开了鸢尾台。 苏子矝接到一封奇怪的书信,满怀疑虑的交给陆无渊。 陆无渊接过便要拆开,苏子矝又猛然夺了过去,道:“潭主,还是让子矝先打开看看。” 陆无渊道:“这封信有什么异常吗?” 苏子矝神色忐忑道:“只因送信的人到我虎跃门便毒发身亡,看来是被人算计好的。” 陆无渊举剑削开信封,只见既无毒粉也无毒虫,笑道:“子矝,你多虑了!” 苏子矝看着陆无渊读信的表情越发凝重,不禁问道:“潭主,可是迤逦山有什么消息?” 陆无渊将书信交于苏子矝,扭过脸强做镇定,慢慢的坐在桌前,道:“迤逦山的赫连昊已经醒了。是红依救醒了他。而且红依,红依已经确认是赫连昊的亲生女儿。” 苏子矝不禁啊的一声,翻开书信看个仔细,道:“潭主,单凭他赫连泊一封书信又能说明什么。赫连泊为人诡计多端,不讲原则,这些话根本就不可信。” 陆无渊抬着略显疲惫的眼皮,遥望着窗外,道:“这个事情,鹿伯曾经问过我。说迤逦山的灵女肤含体香,招染蜂蝶,可是生出的孩子却是先天不足,浑身药味。” 苏子矝看着陆无渊失落的样子,眉眼一转,道:“潭主,如果红依姑娘她真是赫连昊的女儿,起码她现在不会有什么危险,赫连昊不至于伤害自己的骨肉啊。” 陆无渊低下头叹气道:“是啊,她现在是赫连依依。” 红依一个人坐在鸢尾台的院子里,阳光洒在石板上,把她的脸映的雪白雪白。林婆婆关切的跑来,喊道:“依依姑娘,这屋檐的贼风最吹不得。你现在余热未退,哪敢再受一丝风寒?” 红依站起身道:“婆婆,我没事。” 林婆婆拉着她道:“麻姑在屋里等着你,让她给伤口再换些药,好的快些。” 红依看了看自己的手掌,笑道:“婆婆,您不要难过。我这只手,并非无药可治。只要我找到了歌潭的迎秋草,很快就能恢复如初。” 林婆婆道:“可是现在,婆婆看着你,冷暖不知的,心里怎能不担心啊。” 红依拉着林婆婆走到门口,忽而眼神一亮,道:“要不,婆婆您带我去看看我娘吧。您告诉我关于她的那么多事情,可是我还没看过她呢。” 麻姑小心的给红依换了药,又在她指间放出几滴血。问道:“知道疼吗?” 红依点点头道:“有一些,不然日日被你扎针,我还真是个怕疼的人。” 林婆婆给红依端来了汤药,红依很听话的喝完了,调皮道:“婆婆,我这两年已经不再喝那苦水。反而到了迤逦山,又吃上了。” 麻姑和林婆婆互递了眼色,似乎一言不发已商量好了什么事情。林婆婆道:“依依姑娘,我带你去看看五梅姑娘吧。” 梅花园中,一棵红梅如同众星捧月,在冬日里绽放笑颜。树根处摆着几盒果品,插着三柱青香。显然已有人来过。 红依道:“我娘她就在这棵树下吗?” 林婆婆道:“是啊。当年五梅姑娘临终时,曾告诉老阁主,说她来生只想做一颗树,可以活得长长久久的,再也没有疼痛。老阁主就选了这株梅花树,种在她的棺木之上。” 红依只觉得喉咙一梗,道:“我娘她生前过的好不好?” 林婆婆道:“老阁主对她百般宠爱,金银首饰一个屋子都放不下。空闲时还教她习武练剑,内功吐纳。迤逦山的灵女们,谁也比不上她。” 红依伸手抚摸着梅花枝,心道:“娘总要比师父幸福,起码娘遇到的人真心对她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1章 第四十三章 梅海藏魂泪风干 2 林婆婆看着红依模糊的双眼,道:“当年麻姑也就像你这么大,是她每日为五梅姑娘调方煮药,我配合她偷偷送进去,才让五梅姑娘几次见红都转危为安,有了后来的你。” 红依神情一呆,道:“原来婆婆和麻姑都是红依的救命恩人。是红依不懂事,红依以前……” 林婆婆不让她说,拉着她笑道:“若不是五梅姑娘,我老婆子和麻姑哪有容身之地?” 红依突然跪在地上道:“娘,女儿来给您磕头了。” 林婆婆泣不成声。仿佛看到梅海从中,段五梅正缓缓走来,满怀欣慰的朝自己点头。 红依拜完了母亲,转身跪在林婆婆跟前,道:“娘,我今天当着您的面给婆婆磕头了。” 林婆婆又是哭又是笑,拉着红依喊道:“好孩子,使不得!” 梅海中风起云涌,花瓣纷飞,飘落在红依和林婆婆的肩头。林婆婆大喜道:“依依你看,快看,五梅姑娘她听得到,听得到!”两人在梅花园呆了许久,才不舍的慢步离开。 麻姑抱着只黑猫,带着红依去了后山。 红依走着走着便恍然大悟,道:“这里,我想起来了,这正是去食人花林的路。” 麻姑点点头,道:“你若是害怕,就呆在这里等我。” 红依道:“有前辈在,我自然不害怕。” 麻姑噗嗤一笑,道:“你还是叫我麻姑吧。多少年来,我也习惯了别人这样叫我。” 红依颇有为难,道:“可是,您……” 麻姑斩钉截铁道:“就这样定了,你不习惯别人叫你赫连依依,我也不习惯被人称作前辈。” 红依跟着麻姑走在下坡的路上,远远听到林子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紧张叫道:“到了,到了,不要再往前走了,就是这里。” 麻姑若无其事的向前走了十几丈,突然放走黑猫,双臂一闪拔出双刀。只听到黑猫喵喵几声,后腿一跃已窜入树林。 刹那间十多条树藤游走着探出,转眼已爬到麻姑身前。红依慌张跑去帮忙,却见麻姑大喊一声:“小黑!”黑猫像一名武林高手,从林中跳出,在树藤的缝隙中翻滚越过。 红依看的清楚,那树藤顶端,有的开红花,有的开白花,还有黄花,青花和黑花。花瓣油润饱满,散发着甜腻的香气。仿佛是一个个成熟的果子,芬芳而诱人。而花瓣底座,长着如触须般长长的花萼,如同一个五头蛇,时刻警惕着周围的气息。 黑猫像一个熟练的能手,在树藤间来回穿梭,常常就在它将被吞入花心的那一刻,却又见它闪身而出,险而又险。红依也看得呆住了。 树藤争相觅食,三五连连朝着黑猫攻来,却因各自都不长眼睛,嘣的一声搅在了一起。麻姑趁机切下一片黄色花瓣,拔腿便跑,喊道:“小黑,快逃!” 红依看得触目惊心,冲过去拉起麻姑。两人直到跑出了百十丈,才松了口气坐下休息。 麻姑道:“没事了,那五色花藤最多长三五十多丈,这里已经安全了。” 红依惊出一身冷汗,低头看了看呼哧喘气的小黑,道:“麻姑,你今天太冒险了。” 麻姑拿出一个布袋将花瓣装好,道:“也只有这种办法,才能采到五色花,也才能制出万绿一点红。” 红依几乎面无血色,道:“原来,这些吃人的五色花藤就是迤逦山的奇毒,万绿一点红。” 麻姑道:“正是,这也是我一年前才发现的。外人只知道万绿一点红奇毒无比,却不知取一点毒汁也是艰难万分,稍有不慎还会搭上性命。” 红依道:“我只知中毒之人生不如死,喉中窒塞,胸腔憋闷,片刻呼吸不得。死时之状,唇口青紫,脸色乌黑,只留眉心一滴血红。” 麻姑带着红依往回走,道:“这只是使用方法的问题,若是将毒汁点入面部,顷刻使人喉中肿胀,呼吸堵塞。若是扎入四肢穴道,会使人肢体瘫痪,拘挛不展。万绿一点红之所以如此命名,乃是中毒之人浑身青黑泛绿,只在进针的伤口处渗出一抹红血。而后身体的血脉急速凝固,中毒之人身体变僵,言语迟钝,有苦难言。” 红依倒吸一口冷气,道:“原来如此,还好我们采到了这恶毒的花汁,就一定能搜寻出解药。” 麻姑叹气道:“解药还真不好找,自从我知道你去玫花园,我也去找了几次,但那块土地上,除了美人花长势颇旺,还真是寸草不见。而这片五色花林,我们更是遥不可近,更别说知道它能和什么草木相生相克了。” 红依道:“那迤逦山的前辈们,就没有人曾经研究过它?” 麻姑道:“当然有人,就是老阁主,因为善用万绿一点红,在江湖上无人不晓。他还未病倒之前,还真没有那个帮派敢惹我们迤逦山。” 红依神色凝重,提起老阁主三字,不由的心头一颤。 傍晚,红依用了些素饭,见房外无人,起身按开了百~万#^^小!说的机关。恰巧这时赫连泊突然敲门走进,道:“你能到处跑,看来恢复的不错。” 红依道:“赫连叔叔,您这几日都去哪了?” 赫连泊道:“我去办些事情。”他踮脚替红依打开所有机关,吩咐道:“你打开百~万#^^小!说的事暂时不要告诉你爹。他这几日体力不支,你若身体撑得住,就去五梅园看看他,再开几剂药给他吃。” 红依嗯了一声,看着赫连泊从竹梯上蹿下,答应道:“我知道了。” 赫连泊回头望着她,道:“当初是谁告诉你,叫我赫连叔叔的?” 红依吞吞吐吐道:“是麻姑,她说如果你为难我,就叫你一声赫连叔叔,你就不会生我气了。” 赫连泊呵呵一笑,道:“顶廊上的木匣里,都是你母亲生前使用的首饰和衣物。我只怕老阁主睹物思人,才都移来鸢尾台。里面是没有机关和□□的。” 红依吃了一惊,道:“都是我娘的?” 赫连泊点点头,道:“关于五色花藤的东西,都在老阁主那里,这个书房也没有。你整理的美人花药的书稿,我也已经送去五梅园了。” 红依哦了一声,追上前道:“赫连叔叔,我可不可以明日动身去一趟歌潭?现在已经没有积雪了。” 赫连泊头也不回道:“你可以请示老阁主,我现在是没有通行令的。” 天色晚时,红依犹犹豫豫的去了五梅园。守门的侍女见她便拜,喊道:“依依姑娘!” 赫连昊听到红依前来,故意把头扭向一边,盯着手中的书卷。 红依挪着步子走进,恭敬道:“老阁主,赫连叔叔他,他让我来看看您。” 赫连昊撇了一眼,不理不睬。 红依又道:“爹爹,您还在生我的气?” 赫连昊只听到爹爹二字,转头露出激动的笑容,道:“你终于肯认我这个爹爹了。” 红依皱眉道:“是您和娘生了我,我怎么不认您。只是迤逦和玉阳向来不交好。这样一来,我只怕再也回不去了。” 赫连昊大笑道:“玉阳山有什么好?那清苦之地,哪是你这样的身板能呆的。你是我赫连昊的女儿,自然要住最好的地方。虽然我迤逦山不比你母亲那时鼎盛,可是爹爹现在就能命人给你打金钗,裁新衫,让你一辈子锦衣玉食。” 红依走上前道:“爹爹,娘当年有那么多首饰衣服,不还是没有留住性命?我从小在佛门长大,这些东西够用就好。如今我染了玫花之香,还中了五色花毒,我必须去歌潭,找到最好的药,不然我都不敢想我还有没有明年。” 赫连昊拳头一握,咬牙道:“那就一定要去歌潭吗?我们这么大的迤逦山就没有你找的药?” 红依道:“爹爹!我到现在一条手臂几乎无任何直觉,而爹爹您,出行办事都必须坐在软轿上。我不想爹爹在今后的日子里有腿难行,更不想自己左臂残废。所以我一定要去歌潭,请您给我发通行令吧。” 赫连昊扔下书卷,道:“真的是如此理由吗?” 红依蹲在赫连昊身前,趴在书桌上,道:“爹爹,歌潭主和我是至交好友,我若需要什么药材,他也一定会帮我的。” 赫连昊低头一想,眯着眼睛笑了笑,道:“好,我女儿的好友,我自然是要以礼相待。只可惜我现在如同废人,不然就送你去歌潭,去见见你的挚友。” 红依开心道:“爹爹您同意了!” 赫连昊道:“同意了!我藏了一壶多年的玉酒,拿去做见面礼吧。不管酒水如何,我这玉壶可是价值不菲,起码配得上我女儿的身份。”说着他抬手一指,红依起身把玉壶搬了下来,道:“谢谢爹!” 红依回到鸢尾台时,发现屋内亮着灯,麻姑正在房间里等她。红依吹灭灯笼,推门走进道:“麻姑,你这么晚找我有急事?” 麻姑拉着红依小声道:“我前段时间,听说歌潭的陆潭主曾中了我们迤逦山的万绿一点红,这万绿一点红从无解药,可是歌潭的一个神医竟然把毒给解了。我刚才挤出了一些毒汁,都装在这个小瓶里。我想让你带给那位神医,求他告知解法。当然这事只有你我二人知道,千万不能让老阁主察觉。” 红依欲言又止,笑道:“麻姑,如果我告诉你,没有什么神医你相信吗?歌潭主他功力高强,中毒之后才能强撑着一口气。看他当时在地上翻滚的样子,必然痛苦万分,莫可名状。我赶到时,只是逼他吐出毒血,然后服下百草丹,又在长生河畔休养半月之多。他才慢慢恢复到以前。” 麻姑默默看着红依,道:“原来,那个大夫是你?怪不得他为了找你,和副阁主大斗了一场。” 红依脸颊绯红,道:“他说过,他想要众派团结,是从不与外派结仇的。我这次一定要和他解释清楚,告诉他我找到爹爹了,让他不要与迤逦山为敌,还有我认识了你和林婆婆,是我在迤逦山最亲的人。” 麻姑看着红依沉浸在美好之中,隐隐感觉她和陆无渊的关系非一般的挚友,道:“这么说,万绿一点红之毒,只有及时发现,放出毒血这一条解法。” 红依道:“我把这瓶毒汁交给歌潭主,让他拿给左阁老看。左阁老见识广博,说不定就能找出解法。再说还有鹿伯呢。” 麻姑忧郁的望着红依,道:“红依,你听我一言,你是灵女之后,最好不要,不要接触男子。” 红依脸颊更红,眼睛里满是沮丧,问道:“为什么啊?” 麻姑斩钉截铁道:“你听我便是。”说完放下药瓶便离开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2章 第四十四章 百花蚕园香火虔 1 苏子矝接到信鸽的传报,慌慌张张跑去书房告诉陆无渊,道:“潭主,红依姑娘来歌潭了。” “好,我知道了。”陆无渊眉眼一弯,一动不动。 苏子矝看着陆无渊不动声色,又道:“潭主,虎跃门说,红依姑娘是只身一人,她不让我们的人护送她来……” 陆无渊打断他的话,抬头笑道:“好了,子矝,我知道了。” 红依身着华丽芙蓉流苏裙,轻悄悄的来到歌潭岸边。冬日的流水,犹如一个娴静的女子轻抚竖琴,和着低低的吟唱之声。 红依俯身喝了些水,在湖面上盯着自己残缺的脸颊。华美的织衣,璀璨的珍珠,显得她身段娇美,肌肤剔透。她想起了临走时,赫连泊在山下扔给她一个包袱,道:“这些衣服和银两,都是老阁主为你赶路准备的。”红依接过打开一看,竟然还有自己的短剑。她捧着水洗了洗脸,拉下一缕头发遮掩着伤疤,才伸手打开了火灵瓶。 陆无渊在她身后轻步走来,道:“不用了,我就在这里。” 红依一惊,笑道:“歌潭主,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陆无渊道:“我本来还想去不老泉找找看,后来听到路上的马蹄声,便知你来了这里。” 红依满脸的笑意,又莫名其妙的双眼泪花,她也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感受,只是再也控制不住,跑过去扑在陆无渊的身前。 陆无渊诧异了片刻,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头,道:“看来你在迤逦山没受什么苦,都吃胖了!” 红依点点头,道:“歌潭主,我找到我爹了。”她抬起头笑嘻嘻的看着陆无渊,本来自己知道身世时也没多少惊喜,可是有他在身边,仿佛快乐一下子就变大了,可以滔滔不绝说三天三夜。她美滋滋的黏着他,却发觉他的眼神深邃难懂,似乎正在思考什么复杂的事情,不由的脸上一怔。 陆无渊的眉梢渐渐扬起,低头问红依:“莫非,你爹爹也在迤逦山?” 红依愣了愣,笑道:“是啊,我爹爹就是迤逦山的老阁主,赫连昊。” 陆无渊也笑了笑,道:“那你娘呢?” 红依皱着眉道:“我娘,她已经不在了。她是为了我,才死的。”红依说着紧紧的贴在陆无渊的胸前,好像一只冻僵了的小鸟,迫不及待汲取着他身体的温暖。 陆无渊环起双臂将她抱住,柔声道:“逝者已逝,你是佛女,更要看淡生老病死。我们坐下来,把你在迤逦山发生的事情都告诉我。” 红依松开陆无渊,道:“歌潭主,我这次来,是想在歌潭采些药材,然后再带点歌潭水回去。” 陆无渊顿时不乐,道:“你还要回去?” 红依道:“是啊,我爹爹他现在两条腿都不能动,我必须想办法将他治好。还有就是迤逦山的灵女们,其实都是中了美人花毒,我想问问左阁老,有没有什么解法?” 陆无渊闻着红依身体里散发的淡淡花香,望着她面颊,脖颈处的肌肤如玉藕般白嫩,心里一痛,道:“你是不是也中了美人花毒?” 红依呆了半天,点点头道:“歌潭主,我没事!” 陆无渊拍着她的肩头,看着她羞答答的小脸如同涂抹了一层粉嫩的红妆,娇美可人,湿湿的睫毛一眨,让人顿时疼到心里,道:“这次就呆在歌潭别走了。我一定想办法帮你解毒。” 红依摇摇头,道:“我身上的毒很浅,倒也,倒也不用担心。只是我爹他行动不便,这么多年了,我必须要尽一份孝心。婆婆和麻姑也都等着我回去呢。” 陆无渊叹气,心中千头万绪,不言不语。 红依转身望着碧绿的潭水,道:“歌潭主,我在玉阳山时,就听说迤逦山曾经一意孤行,公然与众派为敌,你会不会因此生我的气啊?” 陆无渊道:“迤逦山一意孤行,又与你我何干?” 红依露出甜甜的微笑,路上的担心与忧愁一下子全散了,多日的寒风露宿,都抵不过他这句话的温暖。坐下道:“歌潭主,我在迤逦山认识了一个人。这个人浑身充满了秘密,说不清楚是善是恶,有时想致我于死地,有时却又帮我。他虽贵为副阁主,却常常流露出无奈和孤寂,我每次都想问问他以前发生了什么事,却被他满身的高傲和杀气给吓住,便什么也不敢问了。” 陆无渊坐在红依身边,道:“赫连泊这个人,我也说不清楚。自他掌管迤逦山,这江湖还算风平浪静。也许,他这个人,确有几份良知吧。” 红依打开包袱,将玉壶捧在陆无渊眼前,道:“我爹爹送你的,一壶陈年好酒。” 陆无渊眼神一撇,拿过道:“好,我收下了!天色将晚,我们边走边说。采药的事,明日再做安排。” 陆无渊为红依牵着马,一起回到右阁的客房。一路上,她先讲起五梅园,又讲到颂梅百~万#^^小!说,最后说起鸢尾台,把暗室的机关布置都和陆无渊讲的清清楚楚。提起麻姑和林婆婆,更是面带喜悦,像亲人一般熟悉随意。陆无渊细心的听着,待红依胆战心惊的和他讲起麻姑如何取到五色花时,他也大吃一惊,道:“原来,这就是万绿一点红。” 连日的骑马奔波,红依觉得乏乏的,吃了些热汤,早早就入睡了。 陆无渊表情凝重的坐在房间,桌上放着那壶玉酒,和一瓶五色花汁。 苏子矝按照吩咐拿来一只银碗,一只陶碗,道:“潭主,我已经将分好的玉酒,还有五色花汁都拿给左阁老了。左阁老说,他连夜便查。另外一份,我已派人连密信一块送往金鹿堂。” 陆无渊点头道:“好。倒酒吧。” 苏子矝提起玉壶,小心将酒倒入陶碗之中,酒色盈盈泛绿,带着几分美玉的清纯,香气郁烈,果然一壶陈年佳酿。 陆无渊示意将酒再倒入银碗,苏子矝提了口气,开始倒酒。但见酒入碗底,顷刻乌黑一片,瞬间把苏子矝给吓住了。他扔下玉壶道:“潭主,这酒里有毒!” 陆无渊将手中的一片树叶放入陶碗,听着碗中滋滋啦啦,如同油木被烧灼的声响,淡淡道:“我早就知道这酒里会有毒。” 苏子矝咬着牙道:“这赫连昊居心叵测,他就不怕红依姑娘,他自己的女儿会命丧毒酒。” 陆无渊道:“他算定了红依不会沾酒,也知道我会怀疑。故而这只是一个警告罢了。” 苏子矝怒道:“真是卑鄙,竟然利用自己的女儿。” 陆无渊抬头望着铁牛剑发出幽幽的冷光,道:“这壶酒,我一定会好好珍藏的。” 深夜,苏子矝离开了。陆无渊办理完要做的事情,独自坐在书桌前发呆。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提笔写到:红尘路,青霜苦瓦难忆旧。半卷温柔残留,多少遗憾脑后,沧桑十载猛回头。怎休?怎休?一壶玉酒几盏愁! 清晨,红依来敲陆无渊的房门,恰巧碰到苏子矝拿着几封书信走来。苏子矝面带倦色,行礼道:“红依掌门!” 红依笑了笑,道:“苏大哥,别来无恙。” 苏子矝立即改了口,道:“红依姑娘去了趟迤逦山,整个人都变了不少。” 红依一愣,呵呵笑道:“苏大哥说,我哪里变了?” 苏子矝道:“不仅人变得美艳标致,就连做事情也越发的……” 就在苏子矝说话之时,陆无渊在书房吱呀一声打开了房门。苏子矝看到陆无渊的眼色,立即把后来的话吞回了肚子里。跑过去道:“潭主,你怎么一夜都在书房啊?” 陆无渊道:“你不也是吗?查到没有?” 苏子矝摇摇头,道:“潭主,今早又收到来信了。” 陆无渊眼神一撇,只见信封上写到:“迤逦山赫连昊敬陆潭主亲启。”便知苏子矝这把无名火,全由迤逦山而起。道:“送信的人呢?” 苏子矝看了看红依,低声道:“跟上次一样!” 红依看着他二人谈话,听得糊里糊涂,心想歌潭内部派务之事,自己还是回避为好,就扭过身子站在一旁。过了一会儿,苏子矝匆匆离开了。 陆无渊见红依拿着一个锦盒背对着他,走过来道:“怎么起这么早?我带你去吧。” 红依抬起头疑惑道:“我去看了,老夫人不在房间里。” 陆无渊叹气道:“我娘她不在这儿住了,我带你去看她。” 红依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好跟着陆无渊来到了百花蚕园。蚕园周围圈扎着篱笆,还搭建了养蚕用的木架。庭院里干干净净,落着几片新飘的残叶。红依闻到一股佛堂香火的味道,心头不禁一惊。 接着听到上官天娥在屋内诵经,陆无渊看了看红依,两人不约而同呆立在门外。 接着听到上官天娥喃喃道:“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弟子有罪,特来磕头诵经。天娥年少时只知养蚕织布,嫁人后只会缝补做饭。学问不通,智慧不明,才害了陆家遭此大劫。先贤常说,人生有先苦而后甜,或先甜而后苦,我上官天娥本是一个平庸女子,得菩萨宽怀垂怜,遇到陆哥这样的好人,衣食无忧,恩爱交心。无奈弟子本属福薄之人,丈夫惨死,儿子发疯,小女儿也遭雹雨而亡。只剩下唯一的无渊孩儿,还要几番受贼人暗算,性命莜关,险难重重。这一切一切,皆因天娥不修善因,不得洪福。天娥愿从此吃斋念佛,抄写经书。每过十天就来佛前诵经七日。春养蚕,夏种谷,秋采集,冬织布。天娥愿历尽一切筋骨之劳,肠胃之饥,夏暑冬寒,绝不放弃。求菩萨保佑我陆家自此平平安安,多吉多福!” 陆无渊听得泪光闪闪,红依拉着他离开了百花蚕园。问道:“老夫人这样子多久了?” 陆无渊道:“自从我大哥疯了之后,她就不愿再住在后殿了。我只好派人把这里收拾了一下。离这里不远还有一处菜园,和两间草屋,里面放着一架老旧的织机。” 红依打开手上的锦盒,道:“我本来从迤逦山给她带了好几副手镯和金钗,看来她是不会要了。她如今把所有事情都归咎到自己身上,只怕是过不去心里的砍。” 陆无渊皱眉道:“她这般年纪,又没有一丝内功,身体根本吃不消,上一次在这里跪了三天三夜,整条腿都肿了,连床都下不了。我是怎么也劝不动她,总不能拿潭主的身份去下命令。” 红依将锦盒交给陆无渊,道:“老夫人她苦楚太深,难以排解,如此拜佛不仅没有让她放下苦悲,反而愈念愈深,伤害了自己。歌潭主,你放心吧,我今天一定把她带回去。” 陆无渊的眼睛里露出几分安慰,道:“好,你送的东西她向来喜欢,我先替她收着。” 红依想了想,又去了百花蚕园。陆无渊送她到栅栏门前,才转身离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3章 第四十四章 百花蚕园香火虔 2 红依轻步进屋,站在铺垫前,双手合十,恭敬念道:“凡求菩萨,心必虔诚。肃立合掌,目视灵光。按地躬身,屈膝贴额。起身直立,切莫动摇。不急不躁,体柔心平。常住三宝,勿念其它。” 上官天娥看着红依,才知自己叩拜的方法不对。佛前不语,她只好叩了头,起身颤颤悠悠的站在一旁,待红依礼毕,才上前招呼道:“丫头,你来啦!” 红依看着上官天娥消瘦了一圈,脸色暗黄,无一丝神采。道:“老夫人,您怎么来这里住了?” 上官天娥拉着红依去里屋,给她倒了碗清水,道:“我在这里住几天,心里好受些。” 红依道:“老夫人此言差矣。佛门弟子是不可挑肥拣瘦,选屋子住的。还有,老夫人若想要保歌潭主平安,每过十天来跪拜一次怎么可以?要天天来拜才算虔诚。再说,您十天来一次,佛像和香案上都是灰尘,对菩萨太不恭敬。您禁食三天,给菩萨的供养也不更换,殊不知东西都不新鲜了,怎么让菩萨入口。发愿佛前,躬身起立,身勿动摇,心念纯净。老夫人您现在站起身来都艰难无比,摇摇晃晃,又怎能让菩萨看到您的用心和真心。所以啊,都做错了!” 上官天娥沮丧无比,道:“这么说,我反而失了尊重,对菩萨不敬了。” 红依道:“是啊,所以要让菩萨保佑,哪是说几句话,随便跪几下就可以了。一定要绝对的虔诚,摆明正心才行。” 上官天娥似懂非懂的点头,焦急道:“还好红依丫头你来了,快和我老太婆说说,我到底该怎么做才算摆明正心?” 红依站起身道:“佛堂要宽敞明亮,香案要日日拂拭。果品过午即收,毕恭毕敬。跪拜之礼,身正心净,绝无旁念。就可以了。” 上官天娥若有所思,看着年久失修的屋顶。虽然屋中摆设已打扫干净,但总算不上宽敞明亮。 红依又道:“这屋顶经不得风雨,若是泥水滴到了菩萨身上,只怕会惹菩萨怪罪。观世音菩萨大慈大悲,就算知道是弟子无心,但终究是我们对神灵不敬啊。” 上官天娥恍然大悟,道:“是我考虑不周,我这就让无渊找间宽敞的房间,把菩萨请过去。” 红依舒了口气道:“是啊。若有宽敞的佛堂不供养,偏偏选择这样的草屋,确实是不应该的。” 上官天娥满脸的忏悔,虔诚的站在佛像前,深深一拜。 苏子矝来到书房,接过陆无渊手中的书信,双眼一瞪,道:“这赫连昊是何居心,现在通知武林各派参加什么群侠赏花会?还要公布自己失散多年的女儿,是现任玉阳山掌门和丐帮帮主的红依姑娘。他这摆明了,说从今往后玉阳山和丐帮都归他所有。” 陆无渊坐回桌前,平静道:“迤逦山和武林正派多无建交,他如此发出邀请函,无非是要逼红依与各派决裂,回到他身边。若我不放回红依,就给了他挑衅歌潭的理由。” 苏子矝道:“是啊。他这样的邀请,谁会去?只是害了红依姑娘。” 陆无渊将苏子矝放回桌上的信件收好,道:“左阁老怎么说?” 苏子矝摇摇头,道:“他说,美人花毒世间罕见,若百草丹无效,还真是别无他法。那五色花藤,他也只是听说过。当年山河老人为他二人解毒之时,他们年纪尚小,对医理还是一窍不通。只记得确实服用了百草丹。” 陆无渊指尖一颤,道:“周散和吴青有消息没?” 苏子矝道:“信鸽确实送回了消息,说是在什么北山竹楼,看见了,看见了陆夫人的新坟。” 陆无渊眉眼一抬,道:“果然有北山竹楼?” 苏子矝道:“就是几间竹房,现在住着一老一小爷孙俩,周散和吴青特意留心了很久,觉得他们和迤逦山的人不一样,也就没再注意。” 陆无渊道:“若是没有别的发现,通知他们回来吧。赫连昊已经清醒,赫连泊极其聪明,难免不会被发现。” 苏子矝道:“那,我们可没有迤逦山的信鸽,只能麻烦三凤再跑一趟了。” 红依回到右阁,苏盈盈恭恭敬敬的送来了饭菜。 不多时,陆无渊提着一个包袱,敲门走进道:“红依,谢谢你!” 红依道:“老夫人肯吃饭了吧?” 陆无渊笑道:“看来,也只有你能劝得动她。” 红依道:“我没有劝她,我只跟她说,若是把自己饿的没有一丝力气,拜佛时身姿不正,摇摇晃晃,或者抄经文时头晕眼花,写了错字,对菩萨才是大不敬。老夫人从这个角度去想,就愿意吃饭了。” 陆无渊语重心长道:“是啊,凡事都是角度问题罢了。” 红依接过包袱,惊喜道:“这些书稿,我还以为丢了呢。原来你都找到了。” 陆无渊道:“我知道,你是慌乱之极,才撒了随身的银子做记号。可是我还是去晚了。” 红依转身拉着陆无渊的衣袖,道:“若不是赫连叔叔抓了我去迤逦山,我哪能知道我娘,见到我爹呢。” 陆无渊扣着她的手,刚要说话,突然眉心一皱,道:“你的手怎么了?两只手怎么会不一样?” 红依不以为然道:“不小心被五色花伤了,我为了保住性命,只好划破血脉,把毒血放出,后来就成这样子了。” 陆无渊紧张道:“还说你在迤逦山好好的,其他地方呢,有没有别的伤?” 说话时,一个小书童站在门口,刚好看见陆无渊拉着红依,退是退不回去了,勾着头拜道:“潭主!左阁老找红依掌门!” 陆无渊急忙抽了手,道:“知道了。” 小书童头也不抬,转身离开。 红依道:“左阁老一定是发现了什么,才找我过去的。” 陆无渊关切问道:“迎秋草治伤最好,我现在就去采些做药。” 红依笑了笑,道:“我已经让苏盈盈帮我采了,她煮好了就会端来的。” 陆无渊随红依走向左阁,道:“这个盈盈是子矝新认下的妹妹,做事倒是认真的很。” 红依一脸的诧异,道:“妹妹?” 这时,苏子矝匆匆走来,拿着一封书信,拜道:“潭主,红依掌门!” 红依看着苏子矝面色为难,回礼独自去了左阁。 陆无渊拆开书信,双目一阵惆怅,缓缓道:“玉阳山果然来信质问了。” 苏子矝接过一看,道:“玉阳山已经知道了,估计丐帮的书信也在路上。潭主,还不让红依姑娘知道吗?” 陆无渊道:“只要迤逦山没有动作,一切我都应付的来。红依知道了又怎样?只是更加为难罢了。” 左阁老的书童迎着红依进了阁门,迎面一间四方的书屋,桌上摆着书签和香草,想来是左阁老平时整理和修补书册的地方。四周墙壁分别镂空刻着:“异人寡言,知者不言,文人轻言,不学妄言。”在百~万#^^小!说刻写如此犀利的语言,红依还是第一次遇到。 书童道:“师父在内书房等着掌门。” 红依跟着书童进了内书房,但见一排排书架有三四丈高,竹简,帛书,骨刻,书册整整齐齐,不禁使人肃然起敬。红依张望了一眼,足足有上百个书架,乍一看,着实眼花缭乱。 左阁老抱着书卷走来,拜道:“红依掌门莫怪,我这徒弟不懂事,不知道先给掌门敬茶。” 红依笑道:“我怎么会怪呢!若不是这小书童带我进来,我还不知,歌潭的藏百~万#^^小!说竟有这么大!” 小书童急忙帮左阁老抱书,支支吾吾道:“师父,我,我……” 恰巧陆无渊走进,问道:“左阁老,可有什么发现?” 左阁老带着几人来到一座树根雕成的圆桌前,摊开书卷,道:“越是难治的病,便越是不能靠吃药来解决。要顺应自然,利用气候和水土。所谓万事讲求变通,通则久,人若能改变,便有活路。” 陆无渊听的一头雾水,道:“如何改变?” 左阁老道:“山河老人曾和我兄弟二人讲过他早年的一段经历。那年他老人家追着真老的足迹,四处游山玩水,走着走着,就到了海边,不巧赶上了一场巨大的风暴。很多渔民都被卷进了海水,他老人家也不例外。就这样在海上漂了几天几夜,他发现一个只有草垛子那么大的小岛,立即爬了上去。有几个趴在木板上的渔民,已经筋疲力尽,也被他拉了上去。他们几人又饿又渴,几乎就要困死在岛上。山河老人索性跳入海中,吞了些海水充饥。海水苦涩无比,他喝完便又吐又泻,欲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但是过了一天,他没有饿死也没有渴死,他就尝试又喝了一肚子海水。虽然还是上吐下泻,但是终究是减轻了。就这样他连喝了六七天,基本不再吐泻了,身上也有了力气。几个可怜的渔民也跟着他喝海水。偶尔会有几个海贝吸在岩石缝里,供大家分食,就这样熬了近一个月,才有一艘小船经过,把他们载回到岸上。谁知,当他们终于喝到甘甜的井水,一个个又突然大吐大泻起来,简直和开始喝海水的时候一模一样。山河老人于是才总结出,我们每个人都有身体长期适应的习惯,当被环境所逼,打破这个习惯时,就要经历吐泻或其他的身体的不适。这是必然的,所谓橘生淮南则为橘,生淮北则为枳。改变,实乃生命延续之所需。世人都言海水不可饮,山河老人和那几个渔民,被逼无奈只好破除习惯,忍受着身体之巨变。最终在熬过了七天之后,身体反而适应了新的环境,让几个人都活了下来。” 红依陷入沉思:“妇人妊娠,不也是会吐的死去活来,莫非也是因为改变,生命延续之所需?”她抬头望见陆无渊盯着她,脸上一热,莫不知声。 左阁老道:“这份改变,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和承受的。山河老人早年将他的经历和总结,都写在了这本《五毒天地论》里,只可惜我与右手当年无知,在赶路时遗失了上册,我为医不精,这里面的诸多讲述,至今也不太明白。” 红依满脸欣喜,道:“《五毒天地论》原来是山河老人所著,我在迤逦山曾看到过上册。” 左阁老郑重的向红依深深一拜,道:“此书乃山河老人追随真老的足迹,所行所想,辛苦总结。左手求掌门帮忙寻回上册,为医道正言啊。” 红依急忙扶起左阁老,道:“左阁老您放心,红依一定做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4章 第四十五章 南蛮锁喉闻丧胆 1 红依准备离开歌潭,陆无渊前去送她。苏子矝提了厚重的包袱挂在马上,回头看着他们二人依依惜别。 陆无渊道:“这包袱里,一些是金鹿堂按你写的方法制作的百草丹,剩下的是干粮,还有你的书。路途遥远,你自己要多小心。” 红依举着手腕,笑道:“你看,都全好了。我都住了这么长时间,林婆婆和麻姑该怪我了呢。” 陆无渊看着红依归心似箭,心里空空的,道:“有什么事情,记得告诉我。出发吧。” 红依点脚一跃上了马背,道:“这马儿真是可怜,居然托了这么多东西走山路。歌潭主,您一定要好好的!”她莞尔一笑,扬鞭而去,远远的回头一看,陆无渊正站在虎跃门的高楼上眺望着她。 走了四五天,红依路过一座繁茂的集镇,看见街角有几个花子正在打瞌睡,她悄悄扔下几块干粮,轻步离开。一个茶水小摊旁,挂着副“舍财寻亲”的黑白旗,几个妇人正在桌前和两个书生模样的人说着什么,其中一书生边听边画,不多时便描出一幅人像来,嘴里问着:“夫人看,是你家小姐不是?” 那妇人泪流满面,道:“亏得少侠您妙笔,这正是我家纯纯。” 书生旁边的一人收下钱,连同画像和书信共同装在一黑布袋中,道:“夫人放心,您给了这么多跑路费,若有小姐的消息,我们一定以最快的速度告知您府上。” 那妇人作揖离开。又有一个妇人和丈夫商量着,坐在桌前,道:“我家大丫是前天夜里不见的,今年才十一岁,孩子贪玩,天色刚晚时,听到外面有青蛙的叫声,就跑出去看。她爹说这大冷天的,哪来的青蛙,让她不要跑远,接着我们听到大丫在外面喊了一声,后来,就,发现大丫再也找不到了。” 书生道:“大丫的相貌有何特征,请夫人详细告知与我。” 妇人看了看自己的丈夫,道:“大丫她有些黑黑的,眼睛大,她失踪的时候,鞋子掉在地上,所以她在外面一定是光着脚的。” 书生叹了口气,问道:“大丫是胖还是瘦?身上有没有什么胎记?” 妇人拉着丈夫,道:“大丫不胖,脸是尖的,说胎记,她真有一颗黑痣长在右边眉毛里,不仔细看就看不出来。” 书生边听边画,不多时就描出一副少女头像,那妇人的丈夫憨憨说道:“像,真像!这就是我们大丫。” 红依挤在人群里,听得大家七口八舌议论纷纷。一个茶客捧着热水,叹息道:“这事也太奇怪了,怎么两天内就丢失了二十多个女娃子,还都是十二三岁的,这谁家养孩子容易啊!” 倒茶的小二哥看了看红依的打扮,急忙招呼她入座,提了壶新泡的热茶。 红依看着小二哥长得热心忠厚,问道:“小二哥,为什么丢的都是十二三岁的女孩子啊?” 小二哥勾着腰低声道:“客官您是外乡人,可能没听说过,我们这小镇上十几年前就出现过这种事。那时候我也才十二三岁,就是一夜之间失踪了十几个女娃娃。后来听说找回来几个,但回来的人连自己是谁都记不起来了,更别说回想自己到了哪儿,发生过什么事。老人们都说,是极乐洞里的仙人招女徒弟,给她们喝下了往生水,都脱胎换骨了。但总有天分不够的,难成气候,就又给送了回来,” 红依半信半疑,掏出茶水钱,道:“那舍财寻亲是做什么的?” 小二哥收了银子,道:“寻亲,自然是寻回自家女娃娃了。客官您是不知,只要是寻回来的女娃儿们,整个人都透着灵气,跟仙女似的。还没长到十五六岁,就有人抢着下聘书呢。” 红依喝了口热茶,又问:“只是,要去哪里寻回这些女孩子?” 小二哥压低声音,道:“城外十里,有一片苇子林,那地方吃人不吐骨头,凡是进去的人兽,就没见出来过。极乐洞就在苇子林东面的山上,这半个月内,没有被选上的女娃们,就会陆续被放在苇子林外面。寻人啊,就去那等。” 红依听得明白,低头品茶,那小二哥却想了想,又跑来对红依道:“客官,您赶路可千万别走苇子林一带,那地方白天烟瘴一片,晚上火光飘飘,但要到了天亮,那些火又都不见了。以前有晚上从哪里过路的人,都说那火光专跟着人跑,伸手去打又扑不到,邪气的很。” 红依越听越觉得奇怪,看着小二哥说的脸色都变了,只好道:“小二哥放心,我啊,要往西南方向赶路。” 小二哥踮脚张望,似是发现了什么。红依扭头看到,有几个背着斧头大刀的汉子正朝这边走来,站在舍财寻亲的人群之中。小二哥手挽着擦桌布,道:“客官你可看到了,这几人是我们镇上最年轻的好手,他们才敢结伴去苇子林,等着女娃们被送出来。要说这玩命的事,每人给五两跑步费还真不算多。” 红依喝过了茶,心事重重的走在街上,小二哥的话疑点颇多,却不像有假。走着走着,就到了一家客栈。红依留了房钱,嘱咐店家给马儿喂草,匆匆将随身的东西搬回到房间,然后换了件轻便的短袄,提起佩剑出了门。 几个汉子踏地有声,背着包裹走在林间小路上。红依轻着步子,小心翼翼的跟在几人身后。走了四五里地,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几个汉子各自掏出护身符,贴在心窝和后背处,穿过树林,朝着草甸子里走去了。 月色里带着几分寒气,草木凝然不动。红依呵了口气,等着几个汉子走远了,才悄悄的跟着。还好汉子们的脚步够沉稳,红依远远的听着脚步声,仍可辨得清方位。 也不知走了多久,忽听到一个汉子道:“前面就是苇子林,严大哥,你看这地方如何?” 姓严的汉子道:“这里刚好有块大石,你我五人就趴在此处轮流看守。” 红依靠近了些,见他五人躬身朝着苇子林一拜,大声吆喝道:“极乐洞仙人圣明,我们五人并非有意打扰,只因各家娃娃的父母所求,诚心所感,望仙人慈悲,让没有仙根的女娃娃们早日归家。”说完将背上的包裹尽数抛散进苇子林。 红依听得前面咣当一声,姓严的汉子厉声道:“老七,你怎么没把口袋扎紧,孝敬仙人的银子都掉出来了。”他边说边走过去捡,就在刚拨开苇子林的刹那,忽见苇丛中火光一闪,几团蓝光红光交错呼应,禁不住啊的一声。 红依拔剑出鞘,听得那几个汉子忐忑的喘气声突然就没了,立即冲过去查看,月光下,几个汉子已躺倒在地,脖间鲜血淋淋,其中一人的颈部,有根小指般粗细的黑绳,片刻间就隐去了。 红依惊出一身冷汗,脚下也不知什么东西蠕动,她挥剑一削,窜出一股黑血。乌压压的苇子林,时不时有红光,蓝光如鬼魅般一闪一闪,交织在一起。 暗夜里,姓严的汉子又哼了一声,红依急忙吹亮随身火折,拨开芦苇丛探身进去,那汉子双腿一登,顷刻间就断了气。红依借着火光,看得清清楚楚,那汉子胸前插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显然是有人杀了他无疑。她大喊一声:“谁?你到底是谁?” 话音未落,苇子林又传来咣当一声,红依点脚追了过去。她脚踏苇稍,使出轻功奋力追赶。一个身穿虎皮之人,背着汉子们抛进苇子林的包裹,嗖嗖从红依身边跑过。 红依发足全力,直奔到苇子林深处,却还是没追上他半分。脚下已能看到成片的水影,她稍不留心,就有可能失足掉进水沼里。身边无数个红蓝亮光充满威胁,分分秒秒在向他逼近。红依怒声道:“你拿人钱财,又害人性命,到底是何居心?” 那人脚下一顿,突然回头朝红依吐了一枚飞针。红依侧身躲开,刹那间身旁又出现两个身着豹皮和狼皮的怪人。身穿豹皮之人背着两个钻满孔隙的大竹筒,一些似蛇非蛇,似虫非虫的小东西从孔隙中钻出,窜入到苇子林中。红依这才看到,这些红色、蓝色的亮光,正是这些小东西的尾巴发出的。身穿狼皮之人恶煞无比,浑身散发着野兽的味道。他背上负者六七个包裹,见红依躲过飞针,瞬间抛出一把匕首。 就在红依躲招之时,他三人分开方向,就要逃去。红依摸出身上的银针,朝着虎皮人大腿处发出。虎皮人哎呀一声,随即将包裹掷给了狼皮人。红依见他受伤,正要举剑将他制服,却见虎皮人伸手一指,十多条小虫吱吱呀呀向自己冲来。红依挥剑便拍,紧急中还是斩断了几只。虎皮人趁这时间,拔去腿上的银针,转身便跑。 红依刚要去追,只觉得脚踝一紧,原来是被一只小虫给缠住了,而且正要往她裤腿里钻。她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挥剑将它挑去。就在这时,脚下的芦苇咔嚓一声。 她心中迅速闪过一个念头:“糟了!”失了重心,就算不陷泥沼,半截身子落入冰水,恐怕也再难追上那虎皮人。红依就在坠落的刹那,腰身一个反劲,用短剑勾住了身前的芦苇。脚下虽空,臂力却在,她借力一弹,又站回到芦苇丛中。 只听得一个声音擦肩而过道:“没事吧。”红依抬头却没看清是谁,那个身影已不见了。 她提着口气朝苇子林东面奔去,直到了林子尽头,看到陆无渊正朝她走来,不禁大吃一惊,喊道:“歌潭主,是你!” 话音落,陆无渊身后传来哦的一声,被他绑在树上的虎皮人竟咬舌自尽了。 红依冲过去,道:“歌潭主,他,他怎么死了?” 陆无渊惋惜的摸了摸虎皮人的颈部,心道:“红依喊了我一声他便自尽了,莫非是什么不能被我知道的事情。” 红依道:“歌潭主,他到底是什么人?” 陆无渊道:“看他的打扮,应该是南蛮的哪个部落。”他望着苇子林的光火闪烁,拉着红依道:“我们快走,这个地方不能久留。” 红依回头看了看虎皮人,问:“那他?” 陆无渊道:“他的同伴会来管他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5章 第四十五章 南蛮锁喉闻丧胆 2 红依和陆无渊踏过苇子林时,红依打开水囊的口塞,捉了两个小虫进去。陆无渊带着她躲过火光闪闪的密集地带,直到很远的小路才停下脚步。 两人在冰凉的河边洗了洗手脸,红依又小心的将短剑的血污洗净,送入刀鞘,心里啧啧不是滋味。 陆无渊拿着水囊,道:“这锁喉蛇凶险无比,你有没有被咬伤?” 红依急忙翻开裤脚看了看,道:“没有,没有一点伤。” 说话时,一只锁喉蛇咬破水囊,从缝隙中钻了出来,尾巴处发出莹莹蓝光,另一只也立即跑出,往草丛中逃窜,红光一闪一闪。 陆无渊拈起两根草棍,伸手将两只锁喉蛇定在了地上。 红依脸上一囧,道:“歌潭主,你怎么把这两个小东西给杀了呢。我还想拿着给镇上的人看呢。” 陆无渊道:“锁喉蛇浑身剧毒,善攀爬隐蔽。镇上的人都没见过,你把活的带回去,咬着人怎么办?” 红依被说的一呆,站在地上一动不动。喃喃道:“锁喉蛇,锁喉蛇。” 陆无渊将死蛇夹进水囊,道:“镇上的人畏惧这片苇子林,故而也就不来此地。在事情没查清之前,你拿两个小蛇给他们看,他们也未必相信。还有林中死去的几人,我们怎生说的清楚。” 红依觉得陆无渊言之有理,点点头跟在他身后。道:“歌潭主,你怎么知道我来这里了?你,是不是一直跟着我的啊,可是我一点也没觉察到。” 陆无渊笑道:“我没有一直跟着你,只是后来不放心,便选了最近的路来看看你。我赶来时,刚好在客栈看见你的马,问了店家后发现你不在房间。我打听了镇上发生的事,就知道你来了这里。” 红依叹气道:“可是,我还是没发现失踪的女孩子们去了哪里?” 陆无渊道:“明日天亮后,我们再来看看。顺便拜访一下,什么所谓的极乐洞。” 红依和陆无渊回到客栈时,睡意朦胧的店老板揉了揉眼睛,道:“客官你可算回来了。我费了好大周折,才让旁边的那位客官同意换房。就是您妹妹旁边那间。” 陆无渊歉意道:“店家,多谢了。” 店老板摆摆手道:“我们这小镇最近不太平,你们兄妹住的近些,多少有些照应。” 陆无渊和红依刚要上楼,店老板忽然想起了什么,追上前道:“客官,你们是做什么生意的?” 陆无渊一愣,道:“做些小本的药材买卖,所以就出去打听了下,这附近有什么好的地道药,好顺着水路运回去。” 店老板压低声音,凑近陆无渊道:“好药倒是有,但客官您可千万别走水路。半个月前有人沿水路北上,四个人哪,也不知是糟了匪还是遇了邪,都死了。现在哪还有人敢出船呀,特别是你们这些有钱的商旅,不知道情况的,还是避一避吧。” 陆无渊掏出块碎银给店老板,拱手一拜道:“多亏遇见店家您,要不我们还真是亏大了。您一番提醒,我还真得在这多烦劳几日,等风头过了再行打算。” 店老板收了钱,低头道:“行,您二位快歇着吧。” 红依躺好在床上,陆无渊替她盖了盖被子,道:“你累了一天,好好休息。” 红依点点头,闭上了双眼。 陆无渊刚起身,发现红依正抓着他衣衫不放。只好又坐下道:“我就在你隔壁,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红依道:“歌潭主,你说过我们明天一起去找极乐洞的。你不能现在一个人就跑去。” 陆无渊笑了笑道:“我答应你,明天一早来叫你。”他屡次被红依猜出心思,只好回房间里躺下,心道:“今日已经打草惊蛇,那几个南蛮高手一定会连夜转移,只怕是再难寻到踪迹。”他闭上眼睛,想到红依拉着他的衣襟,那份疲倦而娇柔的小脸,若是,若是她拉着自己不放会怎样呢。 清晨,两人吃了些东西,匆匆赶往苇子林。红依刚要去看看那几个汉子的尸身,陆无渊拉着她道:“还是不要去了,我们绕着走吧。” 枯黄的芦苇荡,北风轻轻一吹,飘扬起万千芦花。陆无渊带着红依,由西向东,直奔极乐洞的方向。红依跑到昨夜绑虎皮人的树下一瞧,藤条已被利器割断,虎皮人不见踪影。皱眉道:“歌潭主,你说那些女孩子是不是南蛮人绑走的?” 陆无渊查找着周围的踪迹,道:“我们找找看,一定会有线索的。” 树林里阴气森森,阳光几乎照不到地面。黑色的苔藓有些黏脚,没有一丝鸟兽的足迹。树冠迎风而斜,枝干上缠绕着怪异的老藤。 红依走了几步,看见一具野猫的尸骸。陆无渊拉着她道:“这林子有几分古怪,你小心些,走我后面。” 两人谨慎的注意着脚下,走了一阵儿,各种野兽的尸骸越来越多,红依道:“一定是南蛮人的锁喉蛇把它们咬死了。久而久之,也就没有野兽敢来这里。” 陆无渊道:“锁喉蛇是南蛮人用来杀敌的武器,它专吸血液,却在咬破血脉后只喝一口,是个极其害人的东西。而南蛮人却找到了让锁喉蛇听命的方法,在迎敌时只咬对方,却不伤自己。” 红依眨着双眼,道:“我昨晚确实看到了南蛮人背着两大桶锁喉蛇,却不知是什么方法?” 陆无渊拉着她前行,道:“我父亲早年游历时曾见过锁喉蛇,告知我一定不要被它咬到。连他也没查出用什么方法控制锁喉蛇,所以我们一定要小心。” 走着走着,陆无渊低头一看,发现了一个极浅的脚印,道:“他们一定来过。” 红依道:“这些南蛮人轻功太好,我昨晚几乎用了十成的功力都没追上。” 陆无渊道:“我听说,南蛮的有些部落会一种蛊术,受蛊之人身如纸飘,日行八百里而不倦。这个脚印,应当是他们背着垂死的虎皮人,不小心留下的。” 红依眼前一亮,道:“歌潭主,我看到了,他们三个人每人脚踝外都印着一张符,天太黑我也没看清楚,但三个人的符肯定是一样的。会不会就是这种蛊术?” 陆无渊回想了片刻,道:“待我们再碰到这几人,把他们的符撕下来看看便知。” 一路前行,虽有荆棘挡路,却没遇到什么暗箭和机关。一层轻烟在密集的阳光下越来越淡。红依指着前方一个如葫芦般的山洞,露着一大一小两个圆圆的洞口,喊道:“歌潭主,快看!” 陆无渊眺望着四周,道:“没想到,这就是极乐洞。” 红依和陆无渊跳进洞内,看着光秃秃的深红色洞壁,似石非石,似土非土。向外看去,山洞仿佛一个硕大的葫芦,飘荡在茫茫的海浪之中。红依抠下一块红土,若有所思道:“我明白了,书经里有坐着葫芦去寻求佛陀的故事。一定是哪位高僧路过此地,见景所感,才给此处取名为极乐洞。镇上的人说这里住着一位仙人,其实应该是一位苦修的僧人。” 陆无渊道:“那位僧人大概早已往生极乐,如今看来,这极乐洞根本不像住人的样子。” 红依跟在陆无渊身后,向着洞后的出口走去。她拿着短剑在洞壁上轻轻的敲了几下,本来希望可以发现南蛮人留下的什么蛛丝马迹,却突然听到头顶哗啦一声,黑压压的蝙蝠群铺天盖地俯冲而降。 红依抽剑便挡,陆无渊已护在她周身,拿着她手中的短剑一阵猛砍。只听到极乐洞内吱吱惨叫,地上已有几十只蝙蝠顷刻毙命,剩下的早已逃窜出洞,再无声息。 陆无渊紧张的望着她,道:“红依,你没事吧。” 红依后退了几步,看着洞壁上喷溅的几滩鲜血,心中也说不清感触,愣了片刻,小声道:“歌潭主,我没事。”她低头望着脚下的黑影处蓝光一闪,瞬间又消失不见。喊道:“歌潭主,这里还有锁喉蛇。” 陆无渊吹亮火折给红依举着,用剑尖挑起那土堆里小虫,道:“果然是锁喉蛇。南蛮人怎么没把它们都带走?”话音未落,那只锁喉蛇像睡醒了一般,头身一探窜了出去,落在两只血粼粼的蝙蝠身上。打了四五个翻滚,一动也不动了。 陆无渊拉起红依,道:“这洞内可能还有锁喉蛇,以防万一,我们绕着洞外走。” 红依指着地上,道:“歌潭主,你瞧,这只锁喉蛇竟然死了。” 陆无渊这才注意到,刚才还一窜而起的小东西,居然再也不会动了,线舌吐出,连小小的眼睛也失去了灵光。 红依回想着刚才的一幕,道:“好是奇怪,锁喉蛇嗜血而生,刚才那两只蝙蝠就在旁边,它怎么不去吸血呢。而且它沾到蝙蝠血就开始翻滚,随后就死了。” 陆无渊思考着,道:“莫非是这洞里的蝙蝠?” 红依道:“蝙蝠是我们在这岛上唯一见到的活物,一定是蝙蝠。锁喉蛇藏在蝙蝠粪里极其乖巧,是我们慌乱之中把它踢了出来。它惧怕蝙蝠,因为蝙蝠血就是能杀死它的□□。” 陆无渊感叹道:“嗜血而生,因血而亡。这世间还真是生克有道!” 两人绕着洞外的山坡,找到了极乐洞的另一个出口。洞外又发现一个南蛮人匆匆离开时的脚印。 陆无渊紧紧拉着红依,道:“我们下山看看。” 后山的路极其陡峻,几乎没路可走。十多根树藤挂在半山腰的树杈上,陆无渊想了想,松开红依,抓起一根滑了下去。 红依立刻想到,这正是南蛮人下山的工具。从山洞口奔出,俯身一冲便能抓到这些树藤,下山既快而又省力。 陆无渊刚落到地面,红依跟着跳落在他身边。两人相视而笑,看着面前的淌淌而过的小河,又不禁眉心一皱。 红依道:“这些人一定是坐船逃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6章 第四十六章 心结未平话婵娟 1 陆无渊顺河而行走了几步,望着冬水寒瑟,草木潇潇,心中忽而想到了什么,回头道:“红依,我们回去吧。” 红依惋惜叹气,道:“歌潭主,我们打听下这条河通向哪里,一定能追上他们。” 陆无渊摘下红依发髻上沾着的一片枯叶,道:“三凤一直跟着他们,你放心,他们跑不了的。” 红依顿时松了口气,道:“有三凤在,太好了。这样我们就能一步步发现他们的阴谋。” 陆无渊想起了店老板的一番好言相劝,心中萌生了一连串的想法,这条河北上后流向东南,刚好也就是去迤逦山的方向。十多年来,小镇安居乐业,偏偏赫连昊一醒,就出现女娃娃失踪的事情。他看着红依眉眼一弯向他走来,清澈的眼神里没有一丝杂念,心头一股热浪扑过,伸手将眼前的人儿揽在怀里。 红依惊了好一阵儿,才回过神来,道:“歌潭主,其实我每次都不想离开你身边,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觉得……”她兀自说不下去,把整个脸都埋在陆无渊胸前,直到自己也透不过气来。 陆无渊望着灰蒙蒙的树林,在阳光下染上了一层迷人的金色,任由清风撩起他二人的长发,柔声道:“觉得什么?” 红依抬起脸,道:“觉得,觉得我不该在你身边。好像每次,每次都有什么事情等着我去做。” 陆无渊揉了揉她冰凉的耳垂,道:“那就等你做完要做的事,留在歌潭别走了。” 红依突然间热泪盈眶,道:“可是,还有玉阳,还有丐帮?” 陆无渊道:“玉阳和丐帮我都会助你处理好。” 红依泣不成声,道:“可是,还有……”她想到自己在鸢尾台的百~万#^^小!说里,曾经读到迤逦灵女,无有子嗣,年寿二五。一时间心如刀绞,痛煞万千,止不住泪如泉涌。 陆无渊捧着她的小脸,道:“还有你爹会不同意,还有在别人看来你是佛女,还有,还有什么?”他轻轻抹去她眼眶的泪水,抚摸着她白嫩的脸颊在掌心里滑滑腻腻,认真道:“没有还有,只有你我都愿不愿意。” 红依低着头不说话,陆无渊捋了捋她被吹乱的额发,微笑道:“你的明溪师姐来信问我,问你最近好不好?我要不要告诉她,你在我身边哭哭啼啼的。” 红依把头一勾,贴在陆无渊的肩上,娇声道:“歌潭主,师姐她还说什么了?” 陆无渊道:“就问问你,身体好不好。还有沈家二兄弟也来过信,说会替你好好打理丐帮。” 红依嘿嘿一笑,泪水便收住了。道:“歌潭主,那和气台呢?我大师兄和二师兄没有写信给我?” 陆无渊道:“这河岸的风清凉透骨,吹久了对身体不好,我们回去再说好不好?” 红依点点头,跟着陆无渊离开了苇子林。陆无渊刻意避开了几个汉子的尸身,回头望着极乐洞,心里又做了另一番打算。 红依拉着陆无渊衣袖,迫不及待问道:“歌潭主,你快跟我说,莘诚子道长,还有我几个师兄都好不好?” 陆无渊道:“我早些时日让三凤去了两次,第一次灵台兄他们还在和气台,后来再去,莘诚子道长已经带着他五人外出游历,也不知去了哪里。” 红依眉头一锁,道:“道长他出来了,可是外出游历,岂不是我也找不到他们了!” 陆无渊道:“道家都是如此,他若想见你时,自然会让你寻到的。” 红依叹了口气,失落的走在路上。 陆无渊想了想,拉着她道:“红依,你说你从没见过麻姑长什么样子,是怎么回事?” 红依嘟着嘴道:“麻姑她总是带着一副面纱,从来都不取下来。而且她的功夫是我娘教的,她对我娘有恩,也是我的恩人。我又不好意思问她原因。” 陆无渊道:“那会不会是脸上有瑕茈,不想被人看到?” 红依仰起头道:“我脸上这么长的刀疤,都不怕别人看。麻姑她从来都没离开过迤逦山,凡事还那般小心,怎么会有疤呢?” 陆无渊笑道:“我要是你,就帮她梳头发,然后手一抖,碰掉了她的面纱,一切不就明白了。” 红依侧头一想,道:“对呀,我可以给麻姑梳头发。”接着她又面上一囧,板着脸道:“可是这样,麻姑就知道我是有预谋的,会生我气的。” 陆无渊握紧红依的手指,郑重道:“所以很多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不想被别人知道。回到迤逦山后,一定不要总想着探知你爹还有你赫连叔叔的什么秘密,他们就不会生你的气。” 红依欲言又止,看着陆无渊点了点头。 回到小镇时,红依碰见了舍财寻亲时画画的书生。陆无渊顺手给书生的怀中塞了封书信,书生觉察了什么,呆立了好久才慢慢离开。 红依道:“歌潭主,为什么我们不直接告诉他,那几个汉子死在苇子林了?” 陆无渊道:“我们要给他们时间去接受这件事,也给他们选择要不要去收尸。” 红依看着陆无渊气定心闲的神色,心中反而失了主意,道:“歌潭主,那我们现在做什么?” 陆无渊淡淡一笑,道:“你的水囊被锁喉蛇咬破了,我们再去买一个新的。” 红依跟在陆无渊身后,看着他在小摊前认真的挑选,忽而想起在玉阳后山的雪地里,他们第一次单独的相见,陆无渊也是穿着一身米白的单衣,潇洒而又冷峻,她的心里说不出的紧张和莫名的开心,几乎整个心都要跳出来了。而现在,他们已经这么熟悉,熟悉到可以平静的牵着彼此的手,心安理得的并肩而行。 陆无渊回头问红依:“好看吗?”转而发现她通红的小脸,只好匆匆付了钱,带着她离开了街市。 回到客栈,陆无渊给红依倒了杯热水,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继而笑道:“好好的怎么脸红成这样?” 红依道:“歌潭主,你还记不记得,在雪地里,你第一次去玉阳山找我。” 陆无渊道:“当然记得,当时你的脸比现在还要红。” 红依羞羞的低着头,道:“那,歌潭主是喜欢那时候的红依,还是现在的我。” 陆无渊被眼前的小女儿心思问的不知所措,愣了片刻,道:“我从来都没觉得红依变过,以前和现在都一样。” 红依的脸被陆无渊的话暖的更红了,不由得捂了捂自己的双颊。 这时,忽听到窗口邦邦几声,红依一惊,陆无渊起身开窗让三凤飞进。只见三凤的爪上绑着一条白布,呼扇翅膀,朝着红依频频点头。红依自然看不懂,只好无助的看着陆无渊,问道:“歌潭主,三凤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和我说?” 陆无渊看着三凤之意,是在告诉他,南蛮人有一部分去了迤逦山,和他们曾经去找红依走的是一条路。他隐藏着心中的疑问,道:“三凤它见了你,问你最近好不好?” 红依呵呵笑着,点了点三凤的脑袋,解开它腿上的布条,递给陆无渊。问道:“歌潭主,这是不是三凤发现了什么?南蛮人去哪里了?” 陆无渊道:“这布条,是我歌潭云鹤峰弟子从衣衫上撕下的。一定是我派出去做事的周散和吴青在路上看到三凤,顺便告知我一声。” 红依道:“那,会不会周散和吴青他们也发现了南蛮人的踪迹?” 陆无渊道:“也许是这样。不用担心,等见到周散和吴青,自然就明白了。” 红依点点头,捧着热茶喝了几口。 陆无渊想了想道:“天马上就黑了,我去让店家弄几个素菜。” 红依道:“好。”起身开始收拾东西,发现床头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黝黑的小瓶。打开一闻,一股馨香的草药和着花蜜的味道,着实醒神怡人。 待红依收拾好随身物品,陆无渊端着饭菜推门走进,道:“我让店家又做了些素饼,你带在路上吃。” 红依笑道:“歌潭主,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陆无渊看见红依拿着的小瓶,便知她有话要问,道:“这瓶药是我让鹿伯配制的,在路上的时候我已经试过了,抹过后热热的,对你脸上和胳膊的伤疤都有好处。” 红依悠然一笑,收好药瓶,坐在桌前拿起碗筷,问道:“歌潭主,你身上也有伤疤吗?” 陆无渊想起自己年少时经历的种种,因为外出没告诉母亲,被归来的父亲打的遍体鳞伤。第一次在云鹤峰练习轻功之时,从树梢上摔下,头破血流。和师父沐剑辰练剑,差一点穿胸而过。在幽明谷认识原头祖师,一条腿直接折断。他笑了笑,此时此刻,反而觉得这些回忆无比珍贵,道:“我那些伤都在无关紧要之处,不妨事。” 红依嚼着饭菜,心中暗暗决定,一定要找到治好伤疤的药。 饭后,红依睡了,陆无渊提着一包竹针,独自去了苇子林。几个汉子的尸身已被抬走,林中飘荡着零星的红蓝火光。陆无渊手持竹针,将觅食的锁喉蛇一一射杀。然后跑到极乐洞,在洞口的一头点燃了柴火,不多时,就有锁喉蛇从另一出口窜出,个个被竹针所定。如此忙了半夜,才回到客栈,看了看熟睡的红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7章 第四十六章 心结未平话婵娟 2 天亮后,红依去牵马,和陆无渊在晨曦中离开了小镇。在金色阳光下,两个修长的身影越走越近。一对华美的雀儿啾啾几声,从轻云里飞过,打破了无言的沉静。 红依道:“歌潭主,我们什么时候还能再相见啊?” 陆无渊望着远处绵延的小路,缓缓道:“前方之所以会有岔路口,全是因为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方向。”他低头看着红依惆怅不舍的神情,停下脚步,道:“去歌潭的路不是已经熟悉了吗?下一次来,提前告知我一声。” 红依大口的呼吸着朝阳,道:“歌潭主,我都没想到你们歌潭的藏百~万#^^小!说有那么大,下一次,我一定要到歌潭的圣地好好走走,我还要看看卧虎,小麒麟,绿凤凰。” 陆无渊为难道:“卧虎一跃,地动山摇,藏龙出渊,水患无穷。我歌潭八方圣地,唯独卧虎和藏龙不可见也。” 红依摸着额头,不好意思道:“那看看小麒麟总可以吧。” 陆无渊笑道:“可以。” 前方的岔路口越来越近,两个人都不说话,不由得放慢了脚步。不知过了多久,红依翻身一跃跨上了马背,道:“歌潭主,那些失踪的女孩子就拜托你了。我知道你还有很多事情要办,我们就此别过吧。” 陆无渊轻轻点了点头,所有的告别,不舍和期盼都在微微一笑的眼睛里。 红依马鞭一挥,驾的一声哒哒离开。 陆无渊呆呆站在岔路口,心道:“红依,你归心似箭,真的把迤逦山当做自己的家了吗。” 夕阳西下,陆无渊的小船像离弦的箭,一路顺水而行。当他看到前方的帆船,密封严实,吃水颇深,便知是南蛮人无疑。他抬头对三凤道:“通知周散和吴青来见我。” 说话之时,密密麻麻的锁喉蛇从水面上探出脑袋,陆无渊披上蓑衣,头戴斗笠,完全一个渔家船夫之打扮。他手腕一抖,十多条锁喉蛇顿时翻了肚皮。眼看前后的水面里翻滚游蹿,仿佛一条巨蟒盯准了猎物,瞬间便能将整个小船吞噬。陆无渊提起竹篓,抛向黑水浪中,血粼粼的竹篓,旋转所到之处,锁喉蛇吱呀惨叫,一个个命丧当场。 不多时,河面上漂起一层层锁喉蛇的浮尸,竹篓里的血水浸出,下游的锁喉蛇无一幸免。 陆无渊踮脚蹿上帆船,船舱外几个穿着兽皮的黑脸矮个,举着弓箭短刀齐齐迎出,高声喊道:“来者何人,胆敢要与我等为难?” 陆无渊低哑着嗓音,道:“冤有头债有主,十五前你们掳我女儿,十五年后你们抢我孙女,今天我定要你们……” 话未说完,帆船周围哗哗溅起一朵朵水浪,南蛮人见来者不善,尽数跃水而逃。 陆无渊砸开船舱的铁锁,撬开舱门,顿觉里面乌烟瘴气,飘着一股奇怪的香味。他捂着口鼻冲进,打翻燃烧正旺的香炉。仔细一查,舱内的女娃娃们都睡得正沉。 越往东南,山势渐缓,灰黄的浅草下已有几分鹅黄的春意。红依加快脚步,希望在天黑前赶回迤逦山。峰回路转,她突然看到前方一面五色花藤旗,心道:“迤逦山的人马在此,莫非出了什么事?” 山下十里,赫连昊亲自带人列队迎候。红依远远看到林婆婆和麻姑,脸上洋溢着久别重逢的喜悦,心里暖乎乎的,下马上前拜道:“爹,我回来了!” 赫连昊坐在软轿上哈哈一笑,道:“依依,爹就知道你会回家的。”转头吩咐林婆婆:“快,扶小姐坐轿。” 红依听着赫连昊浑厚的声音,心道:“爹爹的内力又恢复了不少,我连日里的担心倒是多余了。” 林婆婆心疼的拉着红依的手,送她到准备好的软轿上,关切说道:“这赶路啊一定辛苦,记得也没出去多少天,怎么脸都瘦了!” 红依伸出另一只手,抓起林婆婆的手心紧紧一握。林婆婆先是一愣,顿时喜道:“好了,真的好了。这手指啊比婆婆的还热。” 麻姑跟在红依身边,暗暗欣喜却一言不发。在旁人眼中,多年来她也是寡言少语。 赫连昊坐在轿上闭目凝神,脑海里满是沉重的回忆,喃喃道:“五梅,我来接咱们的女儿了。” 红依坐在轿子上,颇不自在的看着几个轿夫抬着自己。道:“婆婆,我腿脚好得很,还是我自己走路吧。” 林婆婆阻止她道:“你听婆婆说,二十年前,五梅姑娘就是坐着轿子,来这山下十里迎接老阁主。依依啊,今天这轿子,你一定要坐。” 红依看着麻姑冲她点头,只好坐在轿中,不再说话。她想起了陆无渊为她做的藤椅,三道童日夜兼程。想起了自己在玉阳山的大通铺上曾一病不起。想起那时候背着重重的柴捆,行走在崎岖的后山,多少日子里万念俱灰。而此时此刻,一切都变了,她以尊贵的千斤小姐身份,坐着安逸舒适的软轿。红依抬头望着漫山的景致,心中念念道:“师父,如果您知道我找到了自己亲爹,过着如此安逸享乐的日子,您会怪我吗?” 红依回到鸢尾台,看着园中布置的新景,张灯结彩,红红绿绿,充满了热闹的年意。屋中更是添置了衣柜和新床,窗帘上绣着火热的芍药。梳妆台上摆着黄程程的铜镜,和各式精致木梳。书桌和小案都是檀木所雕,进屋便迎来盈盈暗香。小案上的茶具是上好的玉杯,奢华的让红依不禁一愣。 林婆婆走来笑道:“依依,这些都是老阁主派人搬来的,你看看还缺少什么。” 红依没回过神来,道:“不缺,不缺少什么了。”她转而一想,鸢尾台虽布置的琳琅满目,可总觉得冷冷清清,少了往日人来人往的气息,问道:“婆婆,赫连叔叔呢?我怎么一路上都没看到他。” 林婆婆转身收拾红依的行礼,吞吞吐吐道:“副阁主他,他已经不住在鸢尾台了。” 红依颇不理解,追问道:“不住这里,那他住哪里去了?” 林婆婆拍着红依的手,语重心长道:“依依,你想想啊,老阁主安排你住在鸢尾台,又怎会让副阁主和你个姑娘家住在一处呢?至于他搬去了哪里,婆婆还真是不知。” 红依心知,鸢尾台离五梅园有条近路极为方便,这般安排,大概也是爹爹对自己的一番心意吧。 晚膳清淡可口,红依胃口大开吃了不少。连日的疲惫与汗水,把自己泡在热热的洗澡水里,便有几分朦胧的睡意。 林婆婆小心的添水,又在水里放了些白色的粉末,红依闻到一股奇怪的药味时才悠悠转醒,道:“婆婆,这水里是什么药?” 林婆婆拿起方巾替红依擦背,道:“是老阁主吩咐我,在你每次洗澡时就放一点进去,说是半年时间就能去掉身上的香气。” 红依感觉肌肤上微微作痛,还有些说不出的酸酸麻麻,问道:“爹爹他有没有说,为什么要去掉我身上的香气呢?” 林婆婆笑道:“我本来也觉得女儿家肌肤含香,润如凝脂是多好的事。可老阁主说了,你常在外走动,这些香味易引人注意,招惹事端,还是去掉的好。” 红依不再多问,心道:“爹爹是在帮我解美人花之毒,却不愿陈出实情。看来,美人花是有解药的。” 林婆婆又添了些热水,道:“明天,老阁主设宴为你接风,绣娘们前几日就赶制着几件华服,还在绣阁里放着呢,我这就拿来给你试试,若哪里不合身,连夜再改制。” 红依拉着林婆婆道:“婆婆,不用了。这么晚了,您也去歇着吧,我明日再试也不迟。” 林婆婆拍着脑袋,道:“都怪婆婆,你赶路辛苦,应该早些休息才是。好,好,婆婆明日再来看你。” 林婆婆走后,红依咬着牙躺在浴桶里。浑身几乎像千万条小虫爬在皮肤上,又咬又挠,痒痛难以形容。直到她大汗淋漓,起身给自己泼了几瓢凉水,才定了定心神,擦干身上的水珠。 夜色如墨,红依穿了件单衣,披着长发,开门走了出去。门口并没有守卫,一个值夜的小侍女手握着提灯睡着了。她漫步在阵阵的幽香之中,仿佛只有夜半的簌簌寒气才能减轻肌肤里余留的不适。路旁不知何时移栽的茶花,娇滴滴的水仙在月光里怒放。红依毫无倦意,不知不觉来到了灵女阁。 一个黑影在水井旁,弯着腰身,偷偷摸摸的倒入了些什么。红依不禁生出一股怒意,悄悄躲在树后,直到来人走近,伸臂使出一招擒拿手。不料那人极其伶俐,反手一推,红依却只抓了只袖子。她心下好生疑惑,面前之人明明是一男子打扮,招式却像个纤柔的女子,挥拳踢腿毫无阳刚和劲道,却处处透露着阴软灵活之美。无奈树下漆黑一片,根本无法辨认对方的真实身份。 黑影人看着红依披肩散发,也不知是人是鬼,心中早已咚咚直跳。眼看红依就要抢去她手中的药瓶,急的直冒冷汗。就在这时,她被红依伸手一抓,揭去了脸上的蒙面黑布。她几乎惊慌到浑身颤抖,药瓶咣当一声掉在地上,捂着脸跑开了。 红依呆立在树下,久久回想着刚刚发生的一幕。一个满脸坑洼的狰狞面孔,虽没看清也足以让人触目惊心。她蹲下捡起地上的药瓶,打开一闻,有股熟悉的味道,是百草丹。红依心中乱成一团,告诫自己刚才发生的事不是真的,嘀咕道:“这个黑影人怎么能是麻姑呢?不是,一定不是!” 红依回到房间,再无一丝的睡意。馨香厚软的床榻,捂的她整个人汗津津的。辗转难眠中,红依起身浇灭了炭火盆,坐在小案前掏出火灵瓶。 很快传来陆无渊柔和的声音:“怎么还没睡?在忙什么?” 红依道:“歌潭主,这么晚了,你竟也没睡!” 陆无渊道:“小镇上的女娃娃们找到了。我已经把她们送回家了。” 红依心头一喜,道:“真的。那几个南蛮人也抓到了吗?” 陆无渊道:“他们落水而逃,再没出现。我与周散、吴青只好雇了三辆马车,先回了小镇。” 红依听着陆无渊的声音,心绪渐渐平静,道:“歌潭主,你要小心,只要你没事就好了。” 陆无渊笑道:“我没事。快睡!” 红依回到床上躺好,再一想,麻姑还是麻姑,与她的脸又有何干系,安安静静的睡着了。 陆无渊收起火灵瓶,看着周散和吴青从暗夜中跑来,焦急问道:“有什么发现吗?” 周散道:“白天的时候,我们打听了下,这周围的五六个村庄,一共丢了三十多个女孩子,都是十一二岁的。所以现在到了晚上,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哪里有什么线索可查。” 吴青叹气道:“是啊,潭主,这里离迤逦山不到百里,那些南蛮人又轻功绝好,只怕是来不及了。” 陆无渊望着深邃的黑夜,周散和吴青都盯着他冰冷的眼神,不知如何是好。 周散灵光一动,计上心来,道:“潭主,红依姑娘不是在迤逦山吗?不如问问红依姑娘,找找那些女孩子都被关到哪里,我们里应外合把人给救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8章 第四十七章 梦郎出画芳华卷 1 清晨,林婆婆来为红依梳妆。红依一声不吭的坐着,点点滴滴的忧愁随着清晨的醒来越发膨胀。林婆婆看着她的脸色一阵心疼,忧心忡忡道:“都怪婆婆昨晚粗心,离开的时候也没看看炭火盆,才让你这么冻着挨了一夜,人啊,只要睡不好就没精神。” 红依抬起眼皮道:“不是的,婆婆!昨晚的炭火烧的太好了。我热的难受才把火熄了。” 林婆婆哦的一声,满面疑惑,道:“这大冰冷的天,怎么会热呢?莫不是病了?” 红依努出些浅浅的笑意,强打着精神,道:“婆婆,我没有生病。以前在玉阳山,我们五佛女从来不用炭火,已经习惯了。再说,我在鸢尾台住了这么久,也没见赫连叔叔用过什么炭火暖炉,所以我也不用。如今的天气一日暖过一日,我就更不需要了。” 林婆婆仔仔细细的梳着红依的长发,道:“你跟五梅姑娘还真有很多地方不太一样。她屋中的炭火,至少要烧到三月天,整日里暖在火炉旁,只有天气好的时候才出去赏赏花、练练剑,一辈子连迤逦山的大门都没出去过。哪像你啊,小小年纪都走了那么多山山水水,整日里窜来跑去的。” 红依听着林婆婆的语气,也不知是夸赞还是批评,笑道:“这么说,我是更像爹爹一些了。” 林婆婆摇摇头道:“还是像五梅姑娘多一些。” 红依望着铜镜中的自己,肤色虽有些暗淡,却已然比多年前要增了几分容颜。心想,母亲在迤逦山能得爹爹厚爱,在当年应该是怎样的一个娇俏丽人啊,花下一个侧眸,就让爹爹为她执着了这么多年。可自己的身姿与面容,又哪里有一分能和娘亲做比较。她淡淡的笑了笑,道:“婆婆,爹爹和娘亲当年怎么认识的呢?” 林婆婆的眼神仿佛回到了遥远的过去,唇角露出美好的笑意,道:“那一年,春暖花开,草长莺飞。五梅姑娘和另外四个灵女就要被送出迤逦山,她们按规矩去给老阁主叩头告别。那时,五梅园还叫迎仙居,只有老阁主一人在居住,旁人是进不得的。不巧当天早上,老阁主就有事耽搁了,五个灵女坐在正厅里等啊等,等到老阁主回来的时候,屋中却只剩下四个灵女了。” 红依噗嗤一笑,道:“一定是娘亲不愿离开迤逦山,偷偷躲开了。” 林婆婆替红依盘起头顶的发髻,试了几把碧玉钗,缓缓道:“那时,五梅姑娘根本不知道躲避,只因头天夜里乱梦连篇,困得抬不起眼,找个清静的地方睡觉去了。” 红依忽然觉得自己这股散漫的样子和娘亲确实很像,眨着灵动的眸子,迫不及待道:“那,他们找到娘亲了吗?少了一个灵女可怎么办呢?” 林婆婆替红依梳好头发,弯身在她脸颊扑了些腻粉,一边端详一边说道:“当然找了,当时几乎把迎仙居都翻了个遍,居然没找到。只好在灵女阁临时挑了一位,送走了。” 红依认真的听着娘亲当年的美好往事,但她已没了刚时那份从容欣喜的心情,在追忆娘亲的专注中,她差点忽略了一个重大的疑问。她从来没听说过,灵女们会被送出迤逦山,送出去做什么?送到哪里去?又为什么一定要凑够数目?这一连串的疑问袭上心头,她的脸上骤然变色。 林婆婆以为红依为娘亲担心,急忙说道:“你都想象不到,五梅姑娘去了哪里。直到第二日,我在洗衣房听说,老阁主择日要纳一位夫人,正是五梅姑娘。”她语毕起身为红依捧来华服,见她坐上凳上无动于衷,又道:“原来,他们那日在迎仙居四处寻找,却唯独不敢进老阁主的书房和内卧。待到月上树梢,老阁主去书房取东西,才发现自己平时翻书小憩的软塌里,躺着一个睡姿绰约的盈盈美人。” 林婆婆满脸堆笑,提起这些往事,仿佛时光倒转,美意无限,继续说道:“老阁主原本一脸的怒气,忽看到五梅姑娘半睁睡眼,浅声说道:‘梦中人,你怎么从我的梦里跑出来了呢?现在天是黑的,要是天亮了你还在这里,该多好啊。’老阁主霎时一愣,满腔的怒气竟消了大半。借着窗外透过白花花的月光,看到书案上摆着几幅工笔小画,画里梅花遍开,落英缤纷,女子低头捡拾残花,男子却是在练剑。老阁主突然指尖轻颤,只见画中那女子一身红衣,腰肢妖娆,楚楚动人,而那男子眉黑颊阔,双目有神,鼻圆唇厚,大耳招风,可不就是活脱脱的自己。身着绣金黑纱广袖衫,一招燕雀鸿鹄的剑招,更是在梅海之中英姿飒爽,霸气横生。一红一黑的色调在纯白的世界里,点缀着几朵淡淡的粉红,让人看着痴痴如醉。” 红依回过神来,抬头听着林婆婆对往事的珍惜和惦念,着实不忍心打断。 林婆婆也坐下来,道:“老阁主心中别提有多诧异,那套黑纱广袖衫他很少穿出,五梅姑娘怎会梦到?那招燕雀鸿鹄从不传人,她一个柔弱的女儿家怎能画出?更诡异者,他们素未谋面,怎生自己的样貌就被她画了出来,还这般饱含□□,栩栩如生。老阁主的心绪在这一刻慢了下来,抬眼望着眼前这个从不多看一眼灵女。五梅姑娘这时以为自己是在梦中,飘飘然站起身,喊道:‘你怎的不说话?到底画的像也不像?’她略带娇怒,不曾想起自己昏昏沉沉睡了一整日都未曾进食,猛地站起,顿时头晕眼花,脚下不稳。自语说道:‘糟了,梦婆婆不要让我见你呢。’” 红依捧着小脸,只觉得娘亲和爹爹的相遇简直如梦幻神话一般,静静的听林婆婆讲完。 林婆婆看着红依的脸颊洒上一层红晕,当她是个懵懂的女儿家,心里不免会有羞羞的醉意。道:“当此之时,清月铺满半副床帏,在老阁主看来,五梅姑娘身体一软,仿佛一个静谧的仙子从天宫而来,误入了他的百~万#^^小!说,人事不省。他伸手揽住她的腰肢,轻声在五梅姑娘耳边道:‘天亮了,你还能看到我。’”林婆婆讲完了,嘴角余留的笑容瞬间抽去,想到的全是佳人不在,好景难留。 红依还在等林婆婆说话,却见她半晌不吭声,问道:“后来呢?” 林婆婆止了止泪水,道:“后来,后来就是过了两年,五梅姑娘的肚子里,自然而然就有了你。” 红依听着林婆婆说的轻松随意,可是书上明说,灵女种成,无有子嗣。怎么会是自然而然就有了身孕?一定是爹爹帮娘亲解毒,毒慢慢化了,娘亲才能怀上身孕。红依想到娘亲为了自己,香消玉殒,埋骨树下,恨不得刹那间就飞到过去,拿自己换回娘亲。 林婆婆抖开衣袖待红依伸臂,红依定了定心神,将衣服穿好。心想:“看来林婆婆对美人花毒之事是一概不知,娘亲或许也是糊里糊涂。只有麻姑,麻姑对此事心如明镜,却没有透漏半点。”她裹好腰带,看着铜镜中惊艳的自己,几乎要认不出来,扭头道:“婆婆,今天你可看到过麻姑?” 林婆婆道:“她呀,没有事是不出小木屋的。”忽而又咦了一声,道:“奇了怪了,今天是你回来的第一天,她应该早早来看你才对。” 红依笑道:“或许是在睡懒觉呢。” 林婆婆从头到脚端详着红依,露出满意的一笑,道:“她呀,爱睡懒觉是真不假,我有几次去找她,她睡得香啊,连我敲门进去都不知道。” 红依的心中越发纠缠,麻姑晚上挑灯百~万\小!说,自然要在白天里睡一觉,可她晚上只是百~万\小!说也就罢了,昨晚发生的一幕,把她多日来的压在她身上的信任全部颠覆。麻姑为什么要偷偷摸摸的呢?若是当面质问,拿出物证,又只怕登时令她百口莫辩,被人发现更会丢了性命,日后自己也要伤心难过。 晨曦透过窗纸,屋里更清晰了。她平静的外表下,早已思绪万千,疑虑丛生,所有的事情扑朔迷离,如今也只能静观其变,见机行事。红依叹了口气,道:“婆婆,当年娘亲她们,是要被送到哪里去的?” 林婆婆本要去开门请侍女进来,只好停住脚步,道:“当然是许配出去了。咱迤逦山的灵女们啊,都能嫁的如意郎。” “嫁人!”红依几乎惊叹出声,太多的匪夷所思在脑海中盘旋,问道:“她们都嫁人了?” 林婆婆不以为然,乐呵呵道:“咱迤逦山的姑娘们,个个貌美如花,宛如天人,嫁的都是好人家,享不完的福分哪。”她说着打开房门,迎着几个等候的侍女走进,对红依嘱咐道:“老阁主传话只让你敬这一次茶,早些去吧!” 红依点点头,随着侍女们走出鸢尾台,心道:“鸢尾台百~万#^^小!说的机关竟然变了,不知是爹爹的主意还是赫连叔叔?还好,《五毒天地论》在麻姑那里还抄了一份,只是再见之时,我该如何向她开口呢?” 鸢尾台至五梅园的路并不算远,两座院子几乎腹背相连,中间只隔着一处清雅的小园。红依第一次穿着这般厚重的衣服,连步速也拘谨了不少,腰肢晃动,长长的流苏裙拖曳出一地光华。 五梅园如往日一般清冷,没有多少刻意的装饰。红依刚一走进,一个侍女小步迎来,拜道:“大小姐早安!老阁主刚刚有吩咐,说是正厅还有一位故人,要大小姐也奉上一盏茶。” 故人!红依只道自己在迤逦山才多长时间,哪里会有什么故人。她刚要问问来人是谁,却见侍女躬身行礼,已经退步离开。心想:“管他是谁,见面不就知道了,一盏茶又有何难!” 她抬步来到五梅园正厅,只见赫连昊端坐在上,头顶处一副黑字描金“盛气凌云”牌匾熠熠生辉。旁边坐着的故人,一袭干净素雅的白衣,轻纱裹面,平平淡淡,正是麻姑。 红依急忙正步而入,拜道:“爹!麻姑!” 赫连昊手捋短胡,脸上笑意融融,扬手喊道:“依依啊,快过来。”他声如洪钟,双目有神,让人几乎不敢相信他是一个瘫痪多年的废人。 红依走到赫连昊身边,立即明白,爹爹是在闻诊她身上的香味。心道:“林婆婆和麻姑都和娘亲要好,爹爹只把麻姑当做故人,看来林婆婆当年冒险把我送走,爹爹还是惦记在心,无法放下。娘亲当年的一番苦心安排,爹爹终究不能明白,只是看到现在的我,无可奈何罢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9章 第四十七章 梦郎出画芳华卷 2 红依勉强的笑了笑,道:“爹爹,女儿不在,您这些日子可都安好?” 赫连昊道:“你娘不在,我是一日都没安好过。只盼着你早些回来啊。” 红依一愣,看着侍女端茶奉进,急忙捧上茶盏,敬道:“爹,您喝茶!”又走到麻姑跟前,躬身敬上道:“麻姑前辈,您慢用!” 麻姑接过茶,端在鼻旁闻了闻,笑意流转在双眸里。待红依退步,她侧过半脸,轻揭面纱品了一口,连声道:“好茶,好茶。” 赫连昊哈哈笑道:“依依啊,坐吧。爹听说你和麻姑一见如故,甚合得来。当爹让你给一位故人敬茶时,你没想到会是她吧?” 红依看了看麻姑的神色,只见她平静如水,低低浅笑,似乎昨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抬头道:“女儿确实想不到。” 赫连昊放下茶盏,双手扶膝,眉眼一抬便知红依有心事难言,道:“这一路上没遇到什么盗匪吧?” 红依道:“没啊!就是马背上托了不少东西,行程走的慢了些。” 赫连昊察言观色,笑道:“那陆潭主没让你捎带什么东西给我?” 红依想了想,道:“陆潭主说了,爹爹送的玉瓶玉酒,他要好好珍藏起来。他给爹爹的礼物随后就派人送到,不让我带在路上太过沉重。” 赫连昊的眼神渗出一丝阴冷,看着红依脸蛋上甜甜的笑容,低头抿了一口茶,道:“坐闷了吧?女儿家的心里话都不会跟爹说,去吧,让麻姑带着你去咱各处的园子都走走,晚上,再好好梳洗一番,跟着爹爹去赴宴。” 红依站起身道:“是。” 麻姑躬身行礼,和红依离开了五梅园。两人看似走的漫无边际,其实都是想解开心中的一个谜团,竟不约而同朝着灵女阁走去。水井旁的迎春花不知何时开的黄灿灿的,大榆树下,依稀可见几处仓促的脚印,还有一块被抓掉的树皮。麻姑眉目一转,回过身看着红依。 红依伸袖掏出一个小药瓶,道:“麻姑,昨日我在这里看见了一个人,她竟然在这口井里倒了一瓶药。” 麻姑接过瓶子,反而长长松了一口气,道:“是你?” 红依扮做惊呆的眼神望着麻姑,道:“莫非你也看见了?我真的看见有人,而且我差点就抓到她!” 麻姑伸手拉着红依,道:“原来,那个披肩散发的人是你?” 红依点点头,只觉得昨夜的尴尬瞬间就过去了,吃惊道:“昨夜我是披肩散发啊。可是那个人却蒙着面,穿着一身夜行黑衣,我费了好大功夫,刚揭开她的面巾,刚巧我毒力发作,双目迷蒙,什么也没有看清,竟让她给跑了。” 麻姑信以为真,悬提的心反而放了下来,张望了一下四周,低声道:“你看到的黑衣人就是我!” 红依惊得几乎把眼球跌落出来,不由的退了一步。麻姑走来伏在他耳边,道:“就是我啊,只因昨夜你披肩散发,我慌乱中全然没有认出你来,还重重打了你几拳,都没事吧?” 红依刚要再问,麻姑小心的看着墙头和转角,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不如你今天去我的木屋坐坐吧。” 红依欣然接受,跟着麻姑穿过颂梅百~万#^^小!说,百~万#^^小!说后一湾早已颓败的莲池,杨柳三五,黯然销魂。莲池上拱着一座清雅小桥,护栏黑苔满布,似是少有人来。卵石铺就的小路,一踩不慎,就会咯吱作响,似乎在提醒红依,步步小心。 麻姑停在一座铁门前,门上的锁链锈迹斑斑。红依看着围墙绵延,伸向郁郁葱葱的竹林,等待着麻姑拿出钥匙。不料麻姑却看着他,道:“这墙上的机关已经被我拆了,我相信这个高度,你我都不是问题。” 红依苦笑一声,随麻姑翻身而起,一跃跨过围墙,稳稳的落在铁门外。频频点头道:“我终于知道,你那凌空翻越的本领都是在这里练的。” 麻姑道:“我去颂梅百~万#^^小!说百~万\小!说,走的便是这条近路。” 两人默契的一笑,向前望去,一条若隐若现的小路直通山顶,几座破落的木屋龛顿在背风坡,几乎和山石形成一个颜色。红依不禁叹了句:“好险峻的木屋啊!” 麻姑带路前行,默默无言。红依轻步跟在后面,道:“麻姑,鸢尾台百~万#^^小!说的机关被换掉了,我查找了好多次,都打不开。《五毒天地论》你可收藏好了?” 麻姑紧了紧面纱的系带,唯恐被山风吹出什么意外,郑重说道:“这本书,我已经又抄录了一份,如此好书,怎能就这样深藏在迤逦山,默默而不为人知?五毒天地,虽写用毒,实乃是用药。是天地自然,五味五行调配之大原则。” 红依想了想道:“这本书的手抄本,可否送我一份?” 麻姑眼神一呆,忽觉得红依的话中与自己疏远了几分,道:“我其实正要送你一份,只有你有机会走出迤逦山,才能把如此好书带入民间,发扬光大。” 红依顿觉自己以前都看偏了麻姑,她眼眸中的纯洁,坚毅和大气,哪是一个一般女子的胸怀。想起自己刚刚还在怀疑和堤防着她,简直羞愧难当,无地自容。 麻姑加快了步速,道:“对了,昨天我往水井里下药的事,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红依认真的看着麻姑,做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麻姑回头望了一眼暗流涌动的迤逦殿,道:“灵女阁又进来了很多幼女,你还不知道吧?她们大都才十一二岁,如果我不采取措施,只怕她们很快就会毒根深种,培养成不折不扣的迤逦灵女。” 红依顿然止步,喊道:“十一二岁的幼女?有多少人?” 麻姑道:“大约一百多人,五六日前陆陆续续送进来的。” 红依顿时脸面苍白,她几乎已经说不出话来,过了半天,才问出一句:“她们都是老阁主派人抓的吗?” 麻姑虽然恨意绵绵,却仿佛已经看惯了世间丑恶,面对着远方迷蒙的山头,轻描淡写的答道:“当然。你很吃惊我们刚才还在一起喝茶吧。” 红依跑上前抓着麻姑的手,促声道:“麻姑,你可知道,迤逦山培养这么多灵女做什么?她们一旦成为灵女,不会有孩子,不能寿终,其实是害了她们啊?” 麻姑冷笑了一声,避开红依那焦急若火的眼神,道:“你在江湖上行走,怎生一点都没有听说。迤逦灵女,能歌善舞,宛如天人,只是看一眼就足矣,何况还能用重金买回家。” 红依只觉得双脚瘫软,再也支撑不住,她万万没有想到,被自己认为坏了良心的南蛮人,只是爹爹的一个棋子,这一切的幕后,竟是自己亲生父亲的一桩买卖。 麻姑看着诧异的红依,知道她一时间难以相信,语重心长道:“你好好想想,迤逦山只有三座不大的山头,山下既无开垦千亩良田,又无能工巧匠织布印染,何以粮仓充足,布绢华丽,金玉首饰人人皆有?” 红依深深喘了一口气,道:“那,灵女们都被卖到哪里去了?我们要怎么样才能找到她们?” 麻姑扶着红依颤抖的臂膀,道:“我偶尔一次听到副阁主的谈话,灵女们大多都能嫁于当今权贵或富商,过的锦衣玉食,人间天堂。只有少数人被老阁主送给了座下的几个部族首领,也算衣食无忧吧。至于想找到她们,只怕是难啊。” 红依脑海中的念头全都凝聚一处,破口而出道:“麻姑,我要把那些女孩子都救出去!” 麻姑凝重的望着红依,心中已是做了千万打算,紧缩的眉头下闪过一丝失望的神色,道:“怎么救?” 红依道:“就我们今天走的这条路,偏僻无人,少有机关,只要让她们离开灵女阁,翻过围墙,总能找到一条小路下山去。” 麻姑摇摇头道:“迤逦山到处都是提防不到的危险。看似防卫懒散松懈,实则处处警惕有眼。就连三座山下,都有围墙栅栏,荆棘满布。她们一个个娇滴滴的小丫头,哪能过得去?” 红依看了看表面上光鲜华丽的迤逦山,心头悲愤难当,百感交集,恨不得片刻就跑到赫连昊跟前理论一番。正午的阳光辣辣的有些刺眼,迤逦大殿错落有致,尽收眼底,前峰的玫花园火红如烧,灿若云霞,后峰的五色花藤阴郁森森,煞气逼人,只有麻姑所住的这座山头,自己从未来过。她提了口气,问道:“麻姑,这座山下是什么人把守,又有什么机关?” 麻姑漠然道:“这座山下无人把守,也没有机关。” 红依也没多想,道:“那,我们分头行动,明晚就带着她们从这条路下山。” 麻姑眼神一冷,绝望的看着山下的草木,道:“这座山下无人把守,只因山下的草甸子无人能过。每到晚上,山下红光蓝光相互交错,走兽生灵,必死无疑。” 红依一呆,道:“有锁喉蛇?” 麻姑一脸不解的回过头,道:“你知道锁喉蛇?” 红依道:“何止是知道,我还抓了两只,你看。”她说着从宽大的华服裙下中摸出一个小瓶,道:“歌潭主说,我抓了锁喉蛇的事不要让别人知道,以免惹来祸事。我用这小瓶的酒泡着这两个小蛇,本来也就是想让你看看罢了。我知道在我回迤逦山时,老阁主一定会派人查看我的行李,所以,我只好一直装在身上。” 麻姑打开一看,道:“对,就是这种蛇。锁喉蛇是南蛮人的法宝,生性极其歹毒,专咬活物,嗜血为命,所到之处,涂炭生灵。” 红依咬了咬下唇,皱眉道:“麻姑,我知道怎么克制锁喉蛇。” 话音一出,麻姑脸色霎变,警惕的注视着周围,道:“怎么克制?” 红依低声道:“这是我和歌潭主偶然发现的,蝙蝠血可以杀死锁喉蛇。” 麻姑步履凝重,思前想后,摇摇头道:“红依,还是不行。那些女孩子们在被带回来的途中,肯定已被施过迷香,可能连自己的父母是谁,家在何处都不记得了。她们在这里终日饱时,绫罗绸缎,我们若贸然要带她们走,只怕很多女孩子难以听从。” 红依急出了一身的热汗,道:“那,该怎么办?等?不行,我可以通知歌潭主,让他带人在山下接应我们。” 麻姑想了又想,道:“红依,我,我还是不能让你犯如此大险,你是不知,当年也有一个人,想把灵女们解救出去,你是不知道她的下场有多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0章 第四十八章 滴水之恩心心念 1 红依道:“你是说,有人曾经也做过救人之事?” 麻姑道:“正是,而且她还是个灵女。她熟知医药,聪明伶俐,常常在忘忧草的迷香里偷偷加些药材,所以那一批灵女都能记得自己的名字,有的依稀还知道自己的家乡。后来我才知道,她不是被抓来的,而是自愿来到迤逦山。她天生貌美,舞姿曼妙,连五梅姑娘也夸赞她美若天仙。可是谁也不知,她是有备而来,还是欲望膨胀,竟然起了歹心。” 红依听得糊涂,如果说那个灵女救人,又为何是起了歹心。抬眼看去,麻姑的木屋越来越近,险峻不可直视。 麻姑继续说道:“她用一杯迷情茶水给副阁主开了个玩笑,一夜间成了副阁主的女人。” 红依总算听明白了,道:“赫连叔叔身边曾经有过一个灵女,这件事我也听说了一些。” 麻姑蔑笑了一声,道:“副阁主是个明朗的人,心知自己被骗,却不知为何,还是对那个灵女百依百顺。五梅姑娘知晓这件事后,就劝老阁主把鸢尾台送给了副阁主,很快把那个灵女安顿下来。而我被派去给鸢尾台扫地,有一次我清楚的听到,那个灵女在劝副阁主接管迤逦山,取代老阁主。” 红依听得心头一惊,道:“有这样的事?” 麻姑抬起沧桑的眼神,道:“副阁主什么也没说,就离开了。没过几日,那个灵女用自制的熏香迷倒了守门的侍卫,让两个灵女跟着她偷偷下了山。” 红依不禁感叹了句:“自制的熏香!”。看来这个灵女不仅熟知医药,更会用毒。 麻姑点头道:“她早已里应外合,在门外不远处安排有接应的马车。本来我们都以为是那两位灵女思乡太切,想回家看看,没想到她们进入马车就被打晕了。第二天,灵女阁的人都挨了数落,守门的侍卫全被处死。事情本来也就算过去了,谁知几天后,两个富商公子来迤逦山讨债,说是他们高价买走的灵女回去后就病怏怏的,呆了三天不到就死了。要迤逦山给个说法。” 红依的心头一波三折,道:“原来,她竟然把灵女骗出去卖了。” 麻姑道:“这件事后来被查清了,我才知道我们迤逦山的灵女有多值钱,一个灵女足够一口贫苦人家吃喝半辈子了。从那一天,我才明白,灵女们必须每日服用我们迤逦山特有的灵药,不然就活不下去。老阁主当时就怒了,看在副阁主的面上,没让她祭五色花藤,而是赐了一壶毒酒。” 红依忽然想到赫连泊曾经戴在腰间着一个殷红的香囊,香囊上绣着一副酷似瘸腿毒貂的俏丽小像。问道:“麻姑,那个灵女叫什么名字?” 麻姑道:“她的名字,副阁主避讳至深,她叫言秋红。” 红依恍然大悟,道:“真的是她!那毒酒她肯定没喝。因为我在玉阳山还见过她本人。” 麻姑疑惑的看了看红依,瞬间又明白了,道:“那壶毒酒不知怎的就被副阁主喝了,而言秋红也用自己的医术给副阁主解了毒。不过从那之后,副阁主的头发再也不是黑色的了。他离开了迤逦山,直到老阁主病重才回来。” 红依叹了口气,道:“原来是这样。赫连叔叔也有心里的苦。” 麻姑盯着红依深沉柔软的表情,脸上浮起一层浅浅的怒意,道:“过了两年,五梅姑娘不在了。迤逦山中再也不准有人穿大红的着装。言秋红在雪地里肆意妄为,穿着红裙跑来转去,被老阁主抓个正着,当场打断了她的腿骨,被几个侍卫在全身各处划了几十刀,留着一口气扔出了迤逦山。” 红依似乎可以体谅几分言秋红当年的悲凉,在玉阳后山,她也曾经满头白发,心中道不尽冷暖,道:“所以,她被扔下山后,就成了无恶不作的瘸腿毒貂。” 麻姑的眼中也划过一丝淡淡的凄凉,道:“所以,你千万不要和老阁主作对。特别是现在,我们再想办法便是。” 红依转身望着山下的玫花园,梳理着心中的起伏不平,蹙眉道:“不行,我一定要劝劝爹爹。” 麻姑心头一紧,立即劝道:“使不得,老阁主会把你关起来的。你知道山下的绿茹吗,你托我好好照看她。你可知道,当时副阁主发现你在玫花园,只是惩罚了你和林婆婆,并没有责怪绿茹。如果换做老阁主,绿茹早就没命了。红依,如果你忤逆老阁主,你也会没命的。” 红依盘想着心中的计划,眼神中愈来愈坚定,道:“麻姑,现在我不能只考虑自己,她们都是孩子,能救一个是一个。你放心,这件事我一定会和歌潭主商量,等他赶来之后再行打算。” 麻姑忧郁的眸子里渐渐闪现出赞许的光环,或许红依骨子里的某些东西太想自己。她舒了口气道:“红依,最近我想明白了一件事。就是为什么迤逦山的灵女们服用了百草丹后会腹泻不止,其实完全就是一种正邪交争后的排病反应。” 红依望着麻姑不知说什么才好,用多少辞藻都无法形容她的冰雪聪颖,点头笑道:“麻姑,你快告诉我,你是怎么发现的?” 麻姑道:“就是绿茹,她当时也腹泻不止却没人管她,直到我被老阁主放了,才慌忙给她带了些安和脾胃的药材。在这之前,我因为不方便常去就给了她一瓶百草丹,让她每三日服用一颗,她一不留神竟把治脾胃的药瓶和百草丹搞混了。错把百草丹连吃了十多天,没想到整个人形貌大变,连我都大吃一惊。我一直想找到原因,前几日去看她,才发现原来是服错了药。” 红依感慨道:“真是阴差阳错,反生奇迹啊。麻姑,所以你就在灵女们平日洗用的水井里,也放了百草丹。” 麻姑嗯了一声,道:“虽然也许微不足道,但总归是要有些效用的。我还在她们平日饮用的茶叶里,也放了不少。” 山风吹拂着麻姑的衣衫,她单薄的身躯映在阳光下,长发披肩,背影完美无瑕。红依望着这样的一个人,敬佩的情怀中又间杂着无数的疑团。麻姑的过去,她从未听谁说起,在迤逦山的莺歌燕舞里,安静的她仿佛不曾存在,却重如千斤。 山路一转,红依望着脚下的深渊陡然一愣,看着麻姑已攀上面前的一座悬空的藤桥。好端端一座清秀的小山,不想竟被刀劈了一般,活生生裂成两块。从山下望来,裂口处和对岸吻然相和,完全看不出来。红依和麻姑一路攀谈,竟丝毫没有注意到。 麻姑回头道:“快上来,这藤桥已有十多年了,结实的很。” 红依倒不是因为害怕,深不见底的长生崖她都曾经一跃而下,别提这般连云雾都升不起的断崖。崖底的草木清晰可见,红依目测了一下,自己距离对岸大约有二十来丈,若是施展轻功,也不过只是凌空几个翻越罢了。只是若要在夜间带着灵女阁的女孩子们走,难免会让她们在这个地方,望而却步。 红依刚踏上藤桥,身下一晃,整个人便如兜在网中,直接凹陷了下去。 麻姑笑了笑,道:“这藤桥没有木架支撑,是座软桥。” 红依这才仔细看着麻姑的步伐,看似轻松,实则是把自己当做一副支架,手脚四开像练习桩功一般。直身快步赶上麻姑的速度,问道:“这断崖处没有别的路可走了吗?” 麻姑道:“自然有路,不过要多绕一炷□□夫。十年前我用一根飞丝在这断崖处搭起第一条线,而后种了这几棵攀山龙。”她见红依脚下站定,身子一压,借力弹起凌空窜起,几个反跳站到了对岸。红依随之一跃而起。 待红依站定,淡淡的药草味扑鼻而来。她转身望着嵌在石缝的木屋,仿佛是佛祖神臂一挥,将手中一滴菩提清露幻化成人间的仙居,安放在此处,美轮美奂绝非凡间之物。 麻姑开门迎道:“红依,快进来啊!” 红依微微一笑,踱步而进,大大小小的草药袋子映入眼帘,瓶瓶罐罐,摆满各处。洗撞晾晒的,切段蒸煮的,分类分层而设,繁杂而不凌乱。 麻姑引着红依走入内屋,道:“这间便是我平日煮药配药的地方。窗户大,通风也好,一年四季皆有阳光清风。” 红依摸着药炉上残留的余温,道:“麻姑,你就是用这样的小药锅治了那么多百草丹?” 麻姑笑道:“药锅虽小,却可容纳百草。我一连用坏了七八个药锅,也才治了不到一百粒而已。” 红依顺着麻姑身后望去,在角落处,支着一张简陋的小床。薄薄的铺盖上横七竖八摞着几十册书卷,让人不相信这是睡觉的地方。在床边,一块方形的青石便是凳子,另一块不规则的大黑石就是桌子,上面立着一盏老旧的油灯。红依看着眼前的陈设,不由得心头一酸。道:“麻姑,你在这里住多少年了?” 麻姑爱惜的收拾着床上的书册,抬起恍如隔世的眸子,道:“很久了,从你出生那时,我就一直住在这里了。”她腾出一块地方,道:“走了这么远的山路,你定然也累了,青石太凉,快坐在床上歇歇脚吧。”说着她又起身拿水桶去打水。地方虽简陋,充溢的药香却让红依心中流暖,亲切异常。 红依弯身坐上麻姑的床榻,任何一个迤逦山灵女的卧床,都是锦绒裘被,花香缱绻,而麻姑的被褥,薄的只怕是春秋时节也难以御寒。书纸味,粗墨味,夹杂些山间阴冷的湿气,哪里像是一个女孩子的住处。她随手一按,忽觉得枕头下搁着什么硬物,一副卷轴露出了一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1章 第四十八章 滴水之恩心心念 2 她犹疑了片刻,麻姑的从前,她一无所知。也不知是什么珍惜之物,可以让淡泊的麻姑也藏在枕头下。见麻姑去外打水还未回来,她终于忍不住好奇,展开了卷轴。 纸张泛黄,黑墨婉转,一个男子的半身头像就这样随着红依拨转的手指映入眼帘。乍一看,画中之人清眉俊目,方额高鼻,眼神里一股淡然和悲悯,分明就是陆无渊的模样。红依的心头猛地一颤,不由得紧张万分。再看那人蓄着短胡,双颊和下巴也较陆无渊圆润的多,一身重色长袍,手握剑柄,刚正凛然之气和陆无渊平日的安静沉默又截然不同。 红依暗自长出口气,只见剑柄根部,刻着一只双角威风的牛头。瞧见此处,刹那间勾起了她脑海中那份最初的回忆,这把铁牛刀,她不仅认识,还曾经拿在手里,在陆无渊的房间闹出了一场尴尬。画中人,不是陆无渊,而是他的父亲,陆犇。 麻姑提着水走进,看见红依正拿着卷轴思忖,脸颊倏地一红,只是因为她戴着面纱,看不到表情,只留眼神中一抹淡淡的异样。 红依将卷轴细心收好,迎着麻姑的目光浅浅一笑,似乎只是随意看看,自己并不在意。道:“你出去了那么久,定是汲取什么山泉好水给我喝吧。” 麻姑紧忙为红依倒水,绿油油的竹筒捧着掌心里,让红依觉得似乎是在品饮山水,无限美好。 清水下肚,红依从怀中取出一本书册,道:“麻姑,这是《五毒天地论》的下册,我在歌潭的藏百~万#^^小!说抄写了两份,一份我要带回玉阳山,这一份送与你。” 麻姑目光流转,不尽欣喜。接过书册时连指尖都颤了一下。道:“红依,你稍等!”她回身到北墙的石壁上扣下一块石砖,里面现出一个半人高的木匣,周边铺着油纸防水。麻姑翻出《五毒天地论》上册交给红依,利索道:“这是上册,给你!” 红依接过,依旧塞入怀中,苦笑道:“如今我的这些衣服都如此宽大,我多塞些东西也无妨。哦,还有!”她说着从袖中掏出一叠纸卷,连同装锁喉蛇的小瓶一并放在黑石桌上,道:“这些是我整理的一些莘诚子道长的语录,我一写两份,都还不全,待我补齐后,再给你一些。这锁喉蛇本来就是给你看的,我肌肤不能沾酒,也不能一直戴在身上,就放在你这小药屋吧。” 麻姑点点头,这木屋多年清冷,只在此刻吹进一股初春的暖意,撩起了她面纱的一角。红依低着头,就当没看到,又若有所思的看了看枕边的画卷。 麻姑正坐在桌前,目光闪烁,仿佛回到了少女时代,满满的皆是对世界的憧憬。缓缓说道:“红依,你认识画上的人吗?” 红依想了想,道:“他是陆老潭主,已,故去了。” 麻姑低眉轻叹,泪光转转,瞬间又收回去了。哑声道:“我见过他,还和他说过话。” 红依骤然一愣,没想到麻姑今日会和她讲起自己的往事。陆老潭主已不在十几年了,怎会和麻姑有过相识。看着麻姑醉目染染,不尽凄然,忽而想起陆无渊,心中也说不清是什么感觉,不知道该听还是不该。 麻姑轻笑了一声,仿佛是什么都释然了,道:“那年我十一岁,家乡闹了灾荒,父母亲都死了。我一个人背井离乡,想要活命。饿了吃草根,渴了吸露水,嚼树叶。也不知吃错了什么,头脑一黑就晕过去了。醒来时,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正在为我熬煮汤药。我那时不懂医药,误吃毒草,是恩人救了我一命,还给了我一些吃的用的,就离开了。人家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却一脚不慎,又闯进了一片五色花藤林。只记得我当时闻到一股香甜的味道,以为是什么果子成熟了,别提有多诱惑。可紧接着,我就被花藤缠住了手脚,几乎要被勒成几截,我挣扎着掏出随身弯刀,一阵猛砍,突然间被一朵五色花吞了脑袋,整个人被悬了起来。我的眼前五颜六色,很快就变成一片黑暗,忽听到一个声音喊道:‘快,快救人。’” 红依听得一阵阵胆寒,原来麻姑曾经历过如此的惶恐,再看她现今的淡然,都不足为奇了。 麻姑低头喝了口水,眼波中泛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心伤,道:“我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被救下来的。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两个人的交谈争论,其中一个,便是我的恩人。醒来时,我已面目全非,再也不是以前的自己了。” 红依哪里不知,自己当时一只手被五色花所吞,为了保命,赫连泊狠着心在她胳膊上划了一刀,这刀疤至今都在,触目惊心。可麻姑呢,毒在脸上,总不能在脖子处下刀,她脸颊的伤残程度便可想而知。红依一阵揪心,问道:“麻姑,你疼吗?” 麻姑摇摇头道:“我当时很不懂事,看到自己那个样子,只想着一死了之,就能去见爹妈了。是恩人的一番话,点醒了我。世间女子,追求绝世美貌,嫁如意郎君,生一堆孩子,已经成了身为女子的枷锁。我没见过广阔天地,路过芸芸众生,怎知自己没有美好的前程。一副薄薄的面纱,留给世人的眼睛去随便看说,面纱后面,才是我要活出的自己。” 红依久久说不出话,不仅是为麻姑的遭遇感慨,心中更是问了一句:“我要成为怎么的自己?” 麻姑又为红依添了一杯清水,优雅翩翩,仿佛刚才的一番谈话,说的不是自己似的,眼神中没有一丝表情。道:“我们路过一个茶棚,恩人要带我进去歇一歇。那破旧的凉亭只有两张桌子,一个提大刀的茶客独自占了一张,还把一条腿压在旁边板凳上。其余路人都挤在另一张桌,默默喝茶。我们刚走过去,那刀客嗨的一声,将一杯滚烫的热茶全泼在我的脸上,大骂道:‘是什么破茶!茶叶没几颗,倒是泡着一个草棍子混弄人。’其他茶客听他粗暴的语气都纷纷离开。我旧伤未好,又添新伤,脸上火辣辣的疼又无可奈何。恩人刚要去跟那刀客理论,我拉住了他,横竖这张脸都已经毁了,何必再招惹是非。恩人剁了一脚,忍气带我离开了茶棚。刚走出没多远,我们忽听到背后哗啦一声,那茶棚瞬间就塌了。刚才还盛气凌人的刀客,转眼已成亭下鬼。那一刻我就明白了,再横如何,在强又如何,都抵不住老天顺手抛下一个惩罚。” 红依静静的坐着,陆老潭主对麻姑有救命之恩,更有救心之情。怪不得麻姑恬淡的样子和陆无渊有几分相似,应该都是因为陆老潭主的谆谆教诲吧。 麻姑展开画轴,道:“恩人的画像是我后来画的。只是时间久了,被这里的炉火之气给熏黄了,我本想再画一幅,后来一想,不必了。恩人的话一直在我心里,从来都没忘过。只要活着之时不要做一个老天都看不惯的人,就不会有丢命的惩罚。” 红依看着麻姑,不由的握了握挂在腰间的火灵瓶。多少个日夜,自己也是因为它里面传出只言片语才安心入梦。可是,那一样吗?心中忽而闪出一个疑问,道:“麻姑,那你后来怎么来到迤逦山了?” 麻姑道:“我跟着恩人住进了一家客栈,睡醒后,恩人已经离开了。他留了一封信给我,让我去找一个叫三白先生的人。信上还说,若找不到也没关系,还回到那家客栈,他给三白先生也捎了口信,若我没去,三白先生就会来找我。” 红依道:“那你找到三白先生了吗?” 麻姑摇摇头道:“我那时也不认识几个字,信还是求别人念的,更不知道去找三白先生的路怎么走,问了好多人都说没有那个地方。我把恩人留的钱花光后,也没有等到三白先生。我自己一个人走在街上,饥肠辘辘,刚好看到副阁主带人在街头,说迤逦山要招一个能吃苦小杂役。我就跟着副阁主来迤逦山了。” 红依迟疑的片刻,她曾经也听过陆老潭主和三白先生是莫逆之交,又怎会对挚友托付的事情不管不问。道:“那后来你找到三白先生了吗?” 麻姑惋惜道:“没有。我那时不知,迤逦山除了灵女出嫁,所有的女子一律不准走出山门。我问过副阁主,他从未听过什么三白先生,想来先生是一个隐世之人,除了交心好友,旁人又怎会知道行踪呢。再说,我已经三餐饱腹,何必再去麻烦先生。” 红依摩挲着手上的火灵瓶,和麻姑相视一笑。她看了看已经偏西的日光,起身道:“麻姑,我要回去了。只怕林婆婆找不到我,现在正着急呢。” 麻姑歉意道:“我只顾得和你说话,竟忘记了你还没吃饭呢。” 红依笑道:“我改日带些好菜好茶来找你,你也要带我把迤逦山的角角落落都走个遍。” 她谢绝了麻姑的相送,独自一人匆匆下山。站在苍茫的半山腰处,昨日归来的欣喜荡然全无。三座清秀的小山,以她的轻功,不出一日便能跑个来回。可眼前的小路曲折盘绕,绵延深深不知何处,机关和险坡暗藏杀机。红依轻叹,掏出火灵瓶,默念了心法,道:“歌潭主……” 话未说完,一个黑压压的身影如破风般扑来,瞬间捂住她的口鼻,将她整个人按倒了下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2章 第四十九章 流光一梦落霞暗 1 红依顿惊,腰上反力而起,朝着来人肋间踢去。那人喝的一声,斜身躲开,仍是扣着红依口鼻不放,一只手不规矩的向她腰间偷偷摸摸探出。红依怒道:“放开我!”肘尖奋力抵向来人面门。那人吃痛,嗯的一声,举手捉了红依的臂弯,生生按在背后,喷热的口气扑向她脖颈和耳畔。 红依上半身动弹不得,手腕被压得麻木,火灵瓶叮一声落在地上。她心中泛起一阵阵恶心,急的眼泪都要飞溅而出,脚下慌忙走了一通脱兔三跳的步阵,不料那人却像踩着她的脚跟,处处踢他不着。情急无奈,红依望着身左的斜坡,正要使出一招云鹤直坠,只把自己和歹人都落入山谷,你死我亡。那人却似洞察了什么,突然失了耐心,张口龇牙,眉目一瞪,压着红依的小腿半跪了下去。 歹人身材魁梧,个头高大,这一压,红依只觉一座大山砸下,两条腿登时作废。双目晕眩,再也无反抗之力。那人拨开她侧面一缕垂下的长发,张口就要朝着她耳垂上吻去。 忽听到不远处一声哨音,歹人头顶青光划过,不知何物贴着皮发,带着铮铮虎狮之力,硬将他从红依身上轰了下去。红依转身匍匐在地,大口喘气稳定心神。 那歹人抬头张望,半天也没看清来者何人,忽觉得脑后一片黏糊,伸手一摸,竟全是血。他大脚一抬,刚骂了一句:“他娘的……” 话没说完,眼前黑光一闪,一把短刀直朝着脸面削来,他不料对方发招无声无息,看见时已是避无可避,身子一晃,半个耳朵哒一声掉落,才躲过了命死刀下的危机。顿时冷汗淋淋,头也不抬的咚咚咚逃开,跑出了十多丈,不甘心回头望了一眼红依,下山去了。 红依颤颤的站起身,扭头看了三四次,愣是自己也没看清暗处的人在哪。心中啾啾痛了几下,抬头忽觉得半边天都要塌陷下来,这才想起手中的火灵瓶不见了。她爬在地上找来找去,此时此刻,若是火灵瓶找不到了,她顷刻跳下山崖的心思都有。 泪眼迷蒙顾不得擦,四肢仍有刚时被束缚的感觉,她望着眼前晃动的斜坡与山石,就像被人掏去了心,呜呜哭了起来。 身后一丝细微的响动,红依擦了擦泪,扭头看去,只见一袭干净的白衣,翩翩走来,仿佛就是梦中的他,伸出修长的右手,柔声道:“你的瓶子,刚才掉到山下面了,我……” 她什么也没听到,嘴弯勾起一抹浅浅的微笑,喊道:“歌潭主,带我走。”神识已坠入漆黑的迷梦,梦中的黑暗也带着巨大的重量,几乎要把她整个人压的五脏俱碎,面目全非。天际一丝光亮若隐若现,她看得见,却够不着,苦苦挣扎。 赫连泊见红依昏倒在地,走过去将她拦腰抱起。一番挣扎,红依束发的步摇从后肩滑落,一头乌黑的秀发直垂到赫连泊的膝弯。他闻着她身体里散发着淡淡的花香,粉嫩的红唇,长长的睫毛,面颊上一道银白的伤疤直教人疼到心里。裹着一身妖艳的红裙,柔软无骨,躺在他的怀里仰着如藕的脖颈,露出幽美的锁骨。 他低眉看她,脑海里尽是一句句爽朗的叫声:“赫连叔叔,赫连叔叔!”他拳头一握,眼神不曾离开红依半分,忽而对自己满是恼怒,将红依往一片平坦的草坡处一扔,起身欲要离开。忽觉得手上一紧,却是红依握着他的小指,昏睡中娇滴滴喊道:“别走,歌潭主别走!” 这声音直叫的赫连泊心中不忍,仿佛身体中那些最柔软的回忆瞬间被激荡出来。她揉了揉红依的头发,顺着她小鸟依人的娇弱,拥她入怀,在她内关穴处,输了些醇厚阳刚的内力。过了半晌,只见红依仍不清醒,他抬眼望着醉人的红日,轻轻叹了句:“秋红,这个孩子无法无天,当真和你有几分相似。只是老天偏偏让她是大哥的女儿!” 他放下红依,知她本是贪恋陆无渊的温暖,才腻在他身上不愿醒来。他本要脱下自己的外衣给她盖上,想了想,又停住了。 落霞满天,幻化出人间罕见的金红云,仿佛是一个身披流光的女子,在天宫明台翩翩起舞。赫连泊坐在红依身前,眼波中是从来没有过的柔和,白发划过他清寂丰阔的侧颜,苍山失色。 红依揉揉眼起身,瞬时一愣,笑道:“赫连叔叔,原来是你救了我啊,我还以为……”她想起梦里的场景,脸颊疏而一红,说不下去了。 赫连泊起身道:“以为陆无渊来了对吧。我们铁桶一般的迤逦山,怕是他陆无渊一时半会还进不来。”他转身跨着大步离开,头也不回道:“没事了就赶紧回去吧,记得后山别到处乱跑!” 红依爬起来追上去道:“赫连叔叔,刚才为难我的是什么人啊?他们进出我迤逦山就没有规矩吗?” 赫连泊道:“是南蛮的一个部落首领,老阁主请来的客人,故而我救你那时也不好现身。” 红依脸上顿时不悦,也不知爹爹怎么就会和这些人为伍,想想自己若不是遇见赫连泊,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子,越想越觉得后怕。刚要抬头说话,却看见赫连泊冷冰冰的瞪了她一眼,道:“你好歹也是玉阳山的五佛女,怎生就把学到的本领都还给你师父了,下次再遇到此事,谁能救你?” 红依被说的一愣,正不知如何作答,忽听到赫连泊遥远的声音:“天黑前赶快回去吧。”他已加快步子,行走如风,跑出了十多丈。 红依站在原地,呆呆的望着沉沦的落日,低头一看,火灵瓶完好的挂在腰间,一滴水也没有了。她回身捡起脚下的步摇和珍珠发簪,想了又想,鼓起一口气追了过去。 赫连泊怎会没有觉察,直到赶到山涧的一处死角前,他回头大声道了句:“轻功还算过得去,出来吧!” 红依从树后忐忐忑忑走出,低声喊了句:“赫连叔叔!”而后便头也不抬的看着自己的鞋尖。 赫连泊面无表情道:“为什么跟着我?” 红依眨着双眼,脑海中念头飞闪,吞吞吐吐道:“我,我一天都没吃什么东西,又渴又饿,找赫连叔叔讨杯茶吃!”她嘻嘻一笑,努力掩盖着说谎话的尴尬。 赫连泊瞪了她一眼,轻笑道:“那你看这地方能吃茶吗?” 红依抬头一望,只见山涧三面环山,林木匆匆,连上山的小路都没有。挠着额头暗自琢磨,眼前一亮,道:“有机关!” 赫连泊暗叹,扭头来到一处陡崖,低声道:“看好了,倘若按错机关,就会被乱箭射死!”他一手探在一块人头大的青石底下,小心翼翼在的按钮处一点。 红依正丈量着这块青石距离左右高树的长度,细心观察它的方位特别和巧妙之处。忽听到身后嘎嘎几声,一道不规则的石门打开了。凹凹凸凸的石块,任谁也不会想到这里竟是机关的入口。她跑到青石下看了看,心想:“这暗道莫不是通向迤逦山外吧,若是如此,可比去麻姑所住的后山省力多了。” 赫连泊见她发呆,喝了声:“快走吧,石门会自动关闭,半个时辰之后才能开启第二次。你若不愿进,就回去吧。” 红依回过神,慌忙跟着赫连泊进了暗道。赫连泊点亮洞内一盏油灯,径直朝前走去。山洞时宽时窄,碎石满地,两侧的凸石疙疙瘩瘩,看来修整还并不完善,更有几处低洼的小水坑,在灯火的照耀下闪闪生辉。红依跟着赫连泊从容不迫的脚步,心头一股子疑问,道:“赫连叔叔,我爹他知道这条暗道吗?” 赫连泊道:“迤逦山所有建设布局皆为老阁主所造,他又怎会不知?” 红依吸了口气,又道:“可是,鸢尾台百~万#^^小!说的机关变动了,也是我爹安排的吗?” 赫连泊停步,回头望着红依那双明澈的眼睛,长发披肩,身上还沾着几根折断的枯草,好一副不修边幅的灵动丽人。他转身继续走路,道:“当然。至于新的机关所在,我也不知。” 红依眉心一拧,不自觉握了握火灵瓶。赫连泊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沮丧,又道:“如果颂梅百~万#^^小!说的书籍难入你眼,你爹爹的五梅园还有一个藏百~万#^^小!说,地方虽小,却都是紧要文章,旁人是进不得的。” 红依听得明白,旁人进不得,或许她便可以进。一股新鲜的空气扑来,告知她出口到了。 赫连泊举手将油灯插入石壁一处高台,道:“看好了,出口的钥匙也就是这油灯的底座,只需用寸力向下一按,门就开了。”话音落,一闸石门嘎嘎开启,红依看到赫连泊点指熄灭油灯,出了暗道。 出口处仍是一片山坳,草木森森,石门关合,青山屹立,不留一丝痕迹。 红依指着旁边的一块锥形青石,道:“我知道,开门的机关在这里!” 赫连泊苦笑一声,叹道:“就你小聪明。走吧,去我那里吃茶。” 红依回头望着远山,夜幕已经降临,奈何皎洁的月亮迟迟不肯现身。她心知,这暗道一定是为了防止迤逦山遭受灭顶之灾,所留的一条后手,修建简陋只因它不需在人前见光,也可能爹爹自信迤逦山不会有那么一天,故而弃之不用罢了。 赫连泊认真的看着红依轻步跟来,眼神分明在说:“记得一定要保守这个秘密!” 红依点点头,仿佛回答:“我知道。”转头一想,不禁生出一丝疑问,心道:“我是不是可以告诉歌潭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3章 第四十九章 流光一梦落霞暗 2 山路婉转,赫连泊一袭白衣泛着莹莹光泽,红依边走边留下标记,赫连泊也未阻拦,指着前方道:“到了,这么点路不会找不回去吧!” 红依脸上一囧,道:“原来这么近。我还以为要走很远呢。” 赫连泊推开栅栏小门,迎着红依走进院子。庭院不大,背山环竹,以草为顶,以木为房。一股清雅之气扑来,红依不禁叹了句:“好别致的山间雅室!” 院中一张红柳圆桌,几把竹编的凳子。赫连泊捧出些枣果和糕饼,又给红依倒了一杯冷泡的竹叶青,道:“吃好了赶紧离开。” 红依嘿嘿一笑,边吃边道:“赫连叔叔,我今天听了一些您以前的往事。” 赫连泊眼神一抖,正要进屋,忽然止步。 红依望着桌角镌刻的秋红二字,低眉道:“您恨她曾经所做的事情吗?” 赫连泊神色默默,立即意识到红依所指的她是谁。不想连自己都没有深究的问题,会被这么个小丫头当面质问。他走到木桌前坐下,淡淡道:“每个女孩子都有自己追求美好生活的权利,她把最宝贵的东西给了我,我还有什么可恨她的。” 红依一愣,差点把手上的糕饼都掉了,缓声道:“赫连叔叔,她埋在玉阳山。我知道在哪里。” 赫连泊抚摸着桌上的刻字,多年前,也是这样一个夜晚,他从鸢尾台走出,在身前的红柳桌上刻下她的名字,却不愿再回去看她一眼。红依捧着竹杯喝水,把他从遥远的思绪中拉了回来,他抽手正坐,道:“她要的我给不了,我有的她不屑。人死灯灭,就让她留在玉阳听佛音吧。” 红依望着赫连泊的脸冷如冰霜,银白的发丝流淌着岁月的光华。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赫连泊起身回到屋中,留下红依坐在深冷的夜色里。 过了一会儿,红依将桌上糕果一扫而光,轻步走进屋中。一盏昏黄的油灯,映照着本就古老的陈设。北墙挂着屋中唯一的字画,放荡不羁的狂草,行如流水的笔墨,写着:“看潮起潮落,退居深山与鸟音;听歌去歌回,攀登绝壁做猴伴。” 屋中宁静安和,艾香悠悠,仿佛这里根本就不是迤逦山,赫连泊也不是赫连泊。 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动,在无声处惊动了红依。墙角放着一个红黑粗陶大缸,顶口压着厚厚的石板,摞着两块硕大的方形青砖。缸周撒着一些飘有川草乌味道的粉白色毒粉。红依下意识想到:“罐里有活物。” 他环看周围,赫连泊在里屋,时而传来翻书的声音。 这么大的陶缸,莫不是装着一个人吧! 想到此处,她神色一紧,几乎没有多想,跑过去挪开青砖,抬手掀开了石板。一道道明媚的光亮从缸□□出,红的、蓝的,好不耀眼。她还来得及反应,赫连泊已从她身后窜来,一把按住了她颤抖的手。随后怒喝一声:“你在做什么?” 红依被吓得一哆嗦,颤颤道:“我,我……”她脑海中却迅速闪现一个念头,赫连叔叔的屋中,怎会藏了如此多的锁喉蛇? 赫连泊也惊得变了脸色,盖好大缸上的青砖,语气才缓和了几分,道:“这种小蛇浑身剧毒,我迄今都没找到对症的解药,伤了你怎么办?你怎生这番淘气不懂事!” 红依抬头对上他关切的眼神,想起刚时的惊恐倒并不是锁喉蛇有多可怕,而是赫连泊愤怒的脸色,还好这一刻又看到他温暖的眼神,才知道他没有真生自己的气,登时又笑了起来,道:“赫连叔叔,我不是故意的。” 赫连泊叹了口气,道:“好了,吃好了赶紧回去。老阁主一定派人在到处找你,记得不要被人发现你在后山乱跑。来我这里的事也不要对任何人提。” 红依哦了一声,向屋外走去。忽而听到赫连泊又道:“我送你。” 红依心头一乐,道:“赫连叔叔,我觉得你待我比爹爹还要好。” 赫连泊轻阖房门,望着她一身的媚红,轻描淡写道:“如果,如果我不是你叔叔呢?” 红依把头一仰,无比坚定的说了一句:“那我也要认你做叔叔。”她蹦着欢快的步子,道:“从小到大,师父待我最好。师姐们也很关心我,但我终究有很多话是不能说的。紫燕姐姐的父母以前常来看她,我那时就想,什么时候,我也能见到我的亲人。哪怕只是见一见,不说话也好。” 赫连泊听着红依银铃般的声音,脸颊上流露出多年都未曾出现过的笑容,亲人,他对这个词已是多少年都没有概念了。道:“现在你回到了迤逦山,不是有亲人了吗?” 红依道:“可是,我在迤逦山还是很不开心,我没有家的感觉。这不是家,哪里都不是家。” 赫连泊觉得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活了半辈子,怎生竟和一个孩子同命相怜。轻笑了一声,看着她在说这话时紧紧的握着腰间的火灵瓶,答案也许已经明确了,只是这个孩子自己还不知道吧。他笑望着她皓如明月的眼眸,语重心长道:“依依啊,你要记得练好功夫才是最重要的,你要拥有自己能保护好自己的本领,走到哪里都可为家。” 红依不料赫连泊会这么说,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圆月不知何时已挂上枝头,小路一片银光。过了一会儿,红依像想起了什么,说道:“赫连叔叔,我这次带回了好多歌潭的药材,我可以试一试,把您的白发变回来。” 赫连泊抬眉浅笑,曾几何时,他已经忘记了如何去笑,仿佛如此一个平淡的夜晚,把这十多年来的笑容都聚在了一处,只在这样的一个孩子跟前迸发。他脚步凝注,道:“不必了,这样挺好!” 红依明白,这白发不仅是过去,也是念想。是赫连叔叔曾经的付出与深情。就像她在歌潭穿过一件雪白的披风,从此也念念不忘那纯洁的颜色。她转头望着别处,道:“赫连叔叔,那缸里的锁喉蛇,有解药。锁喉蛇嗜血而生,却偏偏触蝠血即亡。您,您不要问我怎么发现的,总之我亲眼所见,就是这样。” 她疾走了几步,脸上颇有些为难,道:“赫连叔叔,前边就是暗道了,我自己能走回去。”说话时头也未抬,匆匆移步,忽听到赫连泊的声音响彻在耳边:“古人云‘蛇鼠一窝’诚不欺我也。蛇鼠一窝却互杀互害,各怀鬼胎,想必便是如此了。” 迤逦山殿内殿外果然已经乱作一团。虽说各侍卫侍女没有大声呼喊叫嚷,但一看就知道是在焦急找人。众人见红依散发披肩,枯草满身,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围过来纷纷跪拜道:“大小姐,您可回来啦。您再不回来,就要了奴婢们的命啊。”说话时便有一侍卫松了口气,对旁边人道:“我这便去告知老阁主!” 红依看着那侍卫快步而去,道:“我自己跌倒在山坡下了,也是刚刚才醒过来。此事与你们无关,快起来吧。” 林婆婆从门外跌跌撞撞走进,喊道:“依依啊,好好的怎会跌倒呢。伤到没有?” 红依拉着林婆婆的手,露出一个调皮的微笑,道:“我这不好好的吗,婆婆,我爹呢?” 林婆婆道:“今晚迤逦山前殿设大宴,老阁主做东,自然离不开。快让婆婆看看摔到什么地方,都要紧不?” 红依道:“婆婆给我穿了这么厚的衣服,摔在地上一点感觉都没有。还以为是躺在床上,不冷不热的,就睡着了。” 她如此一番形容,林婆婆适才的紧张也算消了,勉强笑了一笑。 这时,一个侍卫掂着步子跑来,俯首道:“老阁主让大小姐仔细梳妆,去前殿就坐。”又转头对旁边跟着的人吩咐道:“老阁主有令,快去把麻姑放了。” 红依这才意识到,在迤逦山,自己的动作和想法关乎着他人的生死,或许一不留神,也会害死自己的挚友和亲朋。她笑了笑,道:“婆婆,我们去梳妆。” 迤逦山一切,正在由一个花白老人的醒来,逐渐恢复到它十几年前的模样。仿佛连屋顶的琉璃瓦都感应到了华丽的气息,在月光下分外明亮。各类春花也都赶着日子,在不该绽放的时令蠢蠢欲动。 酒香绕梁,歌声袅袅,呜呜呀呀纸醉金迷。 糊金回廊,雕花玉柱,一个浓妆艳抹的窈窕女子,缓缓而来。众人依稀记得,二十年前,也有这样一个娇柔的女子,身着大红珍珠衣,在这迤逦殿内艳压群芳。从此,迤逦山再无红色! 她的左颊贴着一朵粉白的面花,抬眸举步,完美无瑕。 左右侍女看到红依走来,都悄然跟在她身后,如此满满站了一回廊,可谓天之娇宠!红依回头浅看了一眼,这些礼数,莫非都是娘亲曾经历过的。 殿内歌舞正浓,香肩蛮腰,粉嫩刺眼,两侧酒肉满桌,油水淋漓,腥味冲鼻。不知坐着都是些什么人,一股野蛮的骚味让人作呕。 一个姿态高昂的老人,带着志在千里的风骨,傲声喊道:“依依,快过来!” 众人一愣,歌女们瞬间停舞,让出一条道路。 红依抬眼望去,这个老人高坐殿中,那种不容任何人抗拒的眼神,一张琢磨不透的脸颊,笑容里藏着多少杀人不见血的计谋,正向她遥遥伸手。 她缓缓而去,喊道:“爹爹!” 赫连昊仰声而笑,道:“坐爹爹身边。” 红依席地正坐,见殿下诸人已由坐而立,举杯道:“敬赫连小姐!” 她正自发愁,不说自己不会饮酒,就算会饮,如今也是万不能沾。忽然看到殿侧一人,身材高大似黑熊,头裹乌巾,肩披貂毛,一双圆眼如狼似虎。口唇及下巴虽看不清楚,但他那被紧紧包扎的耳朵,食指上带着的那只鎏金蛇戒,红依又怎会不认识。 她顿时气息不稳,转头对上赫连昊从容不迫的眼神,生生咽了口唾液。 赫连昊举杯道:“我这爱女自小就不饮酒。这杯酒便由我这爹爹代她饮了。” 红依一时插不上话,刹那间觉得腰间一沉,火灵瓶里的水又满了。大殿之上,所有的恭维奉承似乎都不存在了,只有这一瓶水,才能让她听到自己想听到的声音。 赫连昊杯酒饮完,挥袖道:“歌舞继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4章 第五十章 冥灵剔透世间罕 1 灵女们个个舞姿翩翩,轻巧如燕,举手投足妖艳横生。眉目含情,浅笑盈盈,更有一种说不出的诱人体香,直戳的在座的吃酒者血脉喷张。 红依呆呆的坐着,一点一滴的煎熬时间。赫连泊斜睨了她一眼,将酒壶重重的放在桌上。她才回过神来,道了句:“爹爹,酒喝多了对您不好。” 赫连泊僵着已经端起的酒杯,乐呵呵放下,低声道:“今日这么晚才回来,没有什么要和爹爹说吗?” 红依身子一颤,愤怒的眼神里带着无尽的凄凉,但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强忍着平静了下心绪,低头道:“女儿以后会注意早归的,烦劳爹爹担心。” 赫连泊长叹一声,道:“你不愿说,爹爹也会为你做主。” 乐音斗转,灵女的舞步瞬间变换,口咬金花,眼含媚笑,细细碎步,身姿飘逸,齐声唱道:“今生与君好,恩爱两不离。君为青山定,妇为绿水依。花开并蒂美,燕行结伴栖。妇誓不离君,星河永存兮。”歌声柔腻悦耳,带着无限的吸引与魅力,让人沉醉其中想入非非。 红依望着灵女们婀娜的身姿,想着娘亲当年在这迤逦殿中轻歌曼舞,会是怎样的一番情景。 赫连泊命人端来酒盏,对红依道:“依依啊,爹爹腿脚不方便,你代爹爹给各位在座的首领敬杯酒可好?” 红依迟疑了片刻,心中实乃不愿,可望着赫连泊震慑的眼神,却又容不得推却。 赫连泊眯眼一笑,道:“爹爹知道,你不习惯呆在这种场合。敬罢了酒,就回去休息吧。” 红依起身道:“女儿这就去。” 各首领看着赫连泊的脸色,对红依都是毕恭毕敬。红依亦是礼貌的回了声:“请饮酒!”她小心的一一记下眼前之人的神色面容,心中巴不得这杯酒敬出,这些人可以从此清醒为事,回头是岸。或者一醉不醒,再无事端。然而这也只是空想罢了。 一个方脸的年轻汉子盯着红依的脸颊,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高声道:“听说赫连小姐身兼玉阳丐帮两派掌门,果然虎父无犬女啊!” 红依不料此人竟熟知自己的身份,一时心中窘迫,不知这话中是否有弦外之音。只淡淡的回以一笑。 年轻汉子笑将杯盏放好,朗声道:“小姐尊贵,何止于此啊!”随后做出了一个请的姿势,安坐桌前。 一句小姐尊贵,何止于此,赫连昊听得心花怒放,举杯与那年轻汉子对饮。 敬到第七位首领,是一个身材矮短的胖子。红依斟满琉璃酒,道了句:“请。”那胖子抓起酒杯,咕咚一口,道:“既是赫连小姐敬酒,多喝两杯又何妨!”红依提壶连满三杯,那胖子也是爽快,面不改色的喝完,狂笑道:“我今日就是要把赫连小姐的酒喝光了才罢。” 红依晃着酒壶,道:“如此,还真是被你喝光了。” 众人哈哈作笑,赫连昊摆手叫道:“依依,来爹爹这拿酒。你这楚叔叔今日喝酒如饮水,我就不信灌不醉他。” 红依回到殿上,赫连昊却一手按着酒壶,道:“今日这酒啊,偏偏不能给你楚叔叔喝。” 红依一愣,参不透话中玄机。 赫连昊将酒壶丢给她,看着楚柄峰笑道:“敢让我女儿如此敬酒,楚兄怎么也得先拿出些诚意吧。” 楚柄峰立即笑道:“诚意,改日一定送到。但今日我是真的醉了。”说完扑通倒在地上,呼呼大睡起来。 众人也不理会他醉酒,怕是见惯了他这般德行,早就习以为常了。歌舞还在继续,厨房的人端来了烤肉,发出刺耳的滋滋声。 红依移步到殿下,将要敬酒的人,就是他了。 任他黑纱紧裹天衣无缝,任他若无其事神色淡然,事情就发生在下午,须臾的时间,化成灰她也认识。 红依倒满美酒,敬道:“请!” 那人毫不客气的倾酒入肚,低头时忽而看到红依的面容,刹那间五官几乎要拧在一起,揪成一个大大的问号。 红依面无表情,缓缓走向另一个首领,她若有所思的倒酒,这是最后一个人,就算忍无可忍,这杯酒倒完,终于可以离开了。 她刚要起杯敬上,忽听到赫连昊急迫响彻的声音:“依依,你是不是累着了。快,快扶着小姐。” 面前之人立即喊道:“小姐,小姐脸色不好。” 门外的侍女慌忙走来搀扶着红依,倒是红依还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她心中激荡难平,脸色自然不会好,但爹爹既然给她找了借口,岂有不赶紧离开之理。她按着额头,道:“女儿,女儿有些不舒服,这便先回去歇着了。” 赫连昊紧张的喊着:“快,快!” 众人的眼光都落在她父女身上,丝毫不再注意旁人,目送着红依慢步离开,戛然而止的歌舞才在心有余悸中冉冉升起。 红依刚出大殿,忽听到身后一阵嘈杂,有人喊着:“怎么回事?杨首领刚才还好好的!”“杨首领,杨首领你这是怎么了?”“杨兄弟断气了!” 红依低头问了句:“哪位是杨首领?” 侍女颤抖道:“就是,就是大小姐最后敬酒的那个人。” 红依道:“最后那个人?刚才还扶了我一把。” 侍女道:“不是那个,是前一个。刚才大小姐给她敬酒,我端着托盘,就看到他脸色不对。” 红依心下咯噔一声,叹道:“是他。”脑海中顿时响起爹爹的话语:“你不愿说,爹爹也会为你做主。” 是爹爹借自己的手杀了他,红依刚要转身回去,遇到从内殿匆匆跑出的两个侍女,俯身对她拜道:“大小姐,老阁主让您即刻回鸢尾台,莫要,出来。” 红依道:“杨首领怎么死的?” 侍女道:“她捂着胸口,七窍出血,死的惨极了。老阁主要大小姐不要去看。” 红依心下已然明了,中毒,壶中的酒一定有毒。虽说她看到那个杨首领时,对他一刀穿心的恨意都有,但真要他命丧脚下,心中又有说不出的不忍。也不知心头是悲悯还是解恨,这个人终究是死了,因为自己而死。 鸢尾台,灯火红光四射。林婆婆为红依准备了素菜和清粥,道:“老阁主吩咐了,酒宴上的东西你一定不会碰。婆婆给你做了几个小菜,多少吃一点。” 红依抬起沉重的脑袋,道:“婆婆,烦您给我备些洗澡水。” 夜深了,红依仍然泡在水缸里。和煦的暖风吹的廊前的花儿也毫无睡意。红依披了件单衣,捧着火灵瓶坐在床侧。 陆无渊听到召唤,立即打开水犀瓶,道:“红依,这么晚了还没睡。” 红依道:“我睡不着。” 陆无渊停下手上的笔,道:“你爹服用你新配制的药,好些没?” 红依道:“没有。他很忙,我还没来得及把药送给他。” 陆无渊低眉沉思,道了声:“哦。” 红依咬着唇,神色间尽是说不出的愁绪,道:“歌潭主,迤逦山抓了很多十一二岁的女孩子。都,都是我爹指使的。” 陆无渊脸色一呆,问道:“有多少人?” 红依道:“有一百多人,现在住在灵女阁。” 陆无渊拳头紧握,眉心不由一簇。 只听得红依又道:“歌潭主,我要把她们救出来,你能不能帮我?” 陆无渊不知想到了什么,稍一沉思,道:“红依,迤逦山凶险非常,这么多人,目标太大了,不可莽撞。” 红依紧张道:“我知道迤逦山有一条密道,没有人看守。你可不可带人在外面接应?” 陆无渊脸色冰冷,重复道:“红依,不可莽撞。她们现在住在灵女阁,至少暂时三餐得保,性命无忧,但倘若营救事败,你们所有人顷刻将性命堪忧,到了那个时候,我,才是真的无能为力。” 红依嘟着嘴唇,道:“那,我该怎么做?” 陆无渊道:“现在还有一件事我要通知你,玉阳还有丐帮已经知道你在迤逦山了,你要想好给大家一个说法。” 说法!红依心中咯噔一声。低头一看,水滴已经干了。她又取出一滴,默念心法。 陆无渊淡淡道:“红依,你不用紧张,人的出生身不由己,这里面你没有错。见到你师姐还有丐帮的长老们,好好解释即可,我也会在你身边的。” 红依稍稍松了口气,道:“歌潭主,他们都在来迤逦山的路上吗?” 陆无渊道:“是,这三五天就该到了。” 红依无可奈何,但只要陆无渊在,心中反而没有那么多担心了。道:“歌潭主,我知道了。我已经拿到《五毒天地论》的上册,刚好可以交给你。” 陆无渊唇角的微笑稍纵即逝,柔声道:“保护好自己,书是次要的,其他事情也是次要的。” 红依的脸颊露出一抹醉人的浅笑,道:“好,我会的。歌潭主,我要睡了。你也快睡吧。”她收起火灵瓶,最后一次,闭目想起了迤逦殿上的杨首领,这个人从此再也不会出现了。她长叹一声,躺进床榻进入了梦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5章 第五十章 冥灵剔透世间罕 2 陆无渊收起水犀瓶,看着门口的黑影一晃,高声道:“进来吧。” 周散低头推开门,支支吾吾拜道:“潭主,我刚到,我什么也没听见。” 陆无渊只顾提笔写字,轻描淡写道:“你和吴青可有什么发现?” 周散兴高采烈道:“潭主,正如您所说,迤逦山果然有大动作。我们先是在水路发现了六十车粮食装船,接着旱路上又是七十车绫罗布匹,本来迤逦山运这些东西也没什么,可就在走过一段上坡路时,虽说下过雨,路有些泥泞,也不至于活活累死了五匹马。这我们就要查查了,一查就出了问题,原来真正的布匹根本没多少,箱底藏的都是甲胄和兵器。” 陆无渊抬手放下笔墨,道:“我已经从歌潭调集人手了,依你估计,车队还需多长时间赶到迤逦山?” 周散笑道:“吴青正在给他们找麻烦呢,以吴青的本事,他们十天八天也到不了。” 陆无渊将桌上的书信折好,道:“这批兵器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它进迤逦山。” 周散做了个拜别的手势,却又站在原地摸着鼻子,欲言又止。 陆无渊瞧了他一眼,道:“有话直说。” 周散皱眉道:“潭主,我就不明白了,红依姑娘既然已经知道赫连昊的德行了,怎么还是要留在迤逦山呢。您说,只要她一出来,咱还有什么顾虑,直接联和玉阳和丐帮,攻进去不就成了。” 陆无渊道:“她的决定,我从不过问。一个自小没有父母的人,心中的不忍是可以体谅的。” 周散搓着耳朵,道:“潭主,我,我其实也是替您着急。” 陆无渊反问道:“我急什么?” 周散被问的哑口无言,道:“潭主,我什么也没说。我这就去帮吴青设路障去。” 周散离开了,陆无渊打开侧窗,喊道:“三凤!”三凤闻声扑棱棱飞来,炯炯有神的望着陆无渊。 陆无渊把信折绑在三凤的细腿之上,叮嘱道:“你帮我把这封信送给他,如果他同意,你就让他跟着你来见我。”陆无渊伸手拍了拍三凤的头翎,梳理着它颈间的羽毛。道:“梁州,你去过的,快去快回。” 三凤疏由一声就不见了,独留陆无渊在窗前遥看璀璨的星空。心中的她,应该已经熟睡,曾几何时,他习惯了房间里有一个她,一起在书桌前挑灯夜谈,心照不宣。他回到桌前,提笔写到:“尊母在上,惠心敬启!孩儿繁忙在外,不能陪您过这个春节了。……” 朝阳初升,红依在晨曦中醒来。林婆婆为她端水梳妆,忙的不亦乐乎。红依刚要告诉林婆婆,以后晨起不必再为她操劳,得空来看自己便是,抬头对上林婆婆幸福洋溢的眼神,却是忽而一愣。想来林婆婆在迤逦山无儿无女,早已把自己当做亲人,无依无靠的晚年,自己便是她的寄托和希望。如果这时疏远林婆婆,无疑是在她孤老的心尖上戳了一刀,如此才是万万不该。 早饭后,红依带着一瓶百草丹,去了灵女阁。屋内,叽叽喳喳传来欢歌笑语,几个绣娘正在为新来的女孩子们量身定制新衣。红依撒眼看去,熟悉的面孔愈来愈少,热闹中又有几分凄凉。 一个灵女端来一杯泡好的热茶,敬道:“大小姐来了,快喝杯茶暖暖身子吧。”红依端过茶放下,望着眼前的灵女乖巧的脸庞,这般嫩欲出水的皮肤,不知道能不能经历风雨。 几个新来女孩子本来就盯着红依的华衣出神,一听说是大小姐,连同众人纷纷跪拜。倒是红依一脸的歉疚,登时起身,慌忙道:“我只是随意看看,你们快起来,以后见我,都不用跪拜。” 看着众人一一起身,红依笑着端起杯盏,清茶入口,却是一股不一样的怪味,虽然极淡,却怎能逃过她这条生来就尝药的舌头。仔细品过,百草丹的味道亦是极浅,几乎隐而不现。麻姑的用心着实令红依感到佩服。 七八个灵女围着红依,唯恐照顾不周,几个绣娘也走过来迎笑,道:“刚才奴婢只顾得做事,没看到大小姐前来。绣阁里有更好的料子,听说还是京城得来的贡品,都给大小姐留着呢。” 红依微微一笑,道:“你们且去忙吧,我今日觉得闷的慌,只来和灵女们喝茶。” 一个殷勤的灵女立即鞠身拜道:“檀香这就去泡一壶好茶来。”说完疾步离开,片刻间提着热茶跑回。壶嘴吐着袅袅白烟,屋中满溢茶香。 红依环视着身边一个个美的不真实的灵女们,藏在广袖中的百草丹早已握在手心,衣袖拂过白瓷壶盖,十颗百草丹已全部化水。这一切谁也不知,谁也不妨,害人之心不可有,救人之心不可无。茶水一壶接着一壶,喝的红依身心滋润,大约再强的美人花毒,也会在百草汤中翻不起波浪了吧。 午饭后,红依拿着一瓶药去见赫连昊,得知爹爹并不在五梅园。她就在走廊间随意赏玩,一转身溜进了书房。 书房不大,只有三排人高的书架,一张楠木书桌后,铺着洁白柔和的貂裘。红依想到娘亲曾在这里偷睡懒觉,和爹爹误打误撞,成就鸳鸯之和,脸颊上也荡漾着一丝幸福的浅笑。大概娘亲对爹爹百依百顺,是根本不知爹爹在做什么买卖吧,如果知道了,娘亲又会作何选择! 红依走到书桌前,翻看着赫连昊叠放整齐的书册。不禁眉头一皱,竟然全是枯燥的兵法,想来爹爹是何等百无聊赖,竟然还做出了密密麻麻的批注。 书架上的信件挂着各种不同颜色的小牌子,还有一些注明了年份的账本。红依对着这些自己漠不关心的东西,简直不知道如何下手。她心中迅速闪出一个念头,爹爹给娘亲还有自己配置了美人花毒的解药,一定会留下什么记录,说不定就在这一叠叠的书稿之中。 她抽出一张纸稿,清隽秀丽的小字,柔润流利的笔锋,一看便是出自女儿家之手,只见写到:“鸿雁传来,千里咫尺,海天在望,不尽依依。--梅。” “是娘亲!”红依的指尖一阵暖意,没想到娘亲的字写得这样漂亮,有着女儿家的柔情,却一点不失男子般的大气。她抽出第二张纸稿,只见写到:“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昊。”字里行间豪情万丈,仿佛登临绝顶,俯瞰千山,天下渺小。 娘亲和爹爹曾经的传信,这般简短,诸如琐事一概不提。大概世间心心相印,便是如此吧。红依读的眼眶湿润,把纸稿放好,再也看不下去了。 过了半晌,她才揉了揉潮红的眼眶,盯着对面的一沓泛黄的纸张出神。纸张的一角,印着一个圆滚滚的墨滴,红依清楚的记得,自己在鸢尾台的百~万#^^小!说里整理书稿,思考时不小心将笔尖的墨汁滴在了纸张的侧角,她赶紧拿娟帕去擦,却还是留下了痕迹。 原来关于美人花□□方法,残缺的手稿都在这间书房。红依怀着急不可耐的心情,抽出纸稿翻阅起来。培养灵女,第一年,第二年,第三年,直到第十五年的用药方法和注意事项都在里面。美人花,以女养花,以花养女,花开四季,人美如仙。 红依闭目咬牙,一狠心烧掉这些纸张的想法都有,她简直不知自己是如何一字一句的读过那些血泪篇章。就是这些邪恶的文字,使得爹爹做了多少年利欲熏心的迤逦阁主,使得多少无辜女儿在美貌前早早夭亡。更有酒肉浮夸子弟,倾尽家财,为得一灵女妻离子散,双亲无养。 绫罗绸缎,锦衣玉食,都是清白女儿用血肉换来。 红依一拳头打在纸稿上,一张夹带的纸条缓缓飘落,映入眼帘,细墨小字密密麻麻。红依眼前卓然一亮,冥灵花,开在夜间,晶莹剔透,嫩如露滴,状如佛手,无叶无根。冥灵一开,玫花则死,唯初春秋分之节或可见之。无月时开,见光则萎,少之又少,罕之又罕。花下可见,离地化水,倾覆不再。凡受美人花毒,不过十年者,尽可解之。过十年者,根入骨髓,膏肓深处,神仙莫能为也。 红依看得清清楚楚,美人花毒的解药,就是这罕见的冥灵花。 她将地上的书稿拾起放好,小心翼翼的离开了五梅园。 赫连昊吃了几日红依配制的药丸,精神果然大好。红依却越发愁闷起来,麻姑像往常一样来看红依,进门便道:“我去仔细找过了,玫花园里根本没有什么冥灵花。” 红依眉头深锁,道:“季节不对,到了初春,我们再找找。” 麻姑叹气道:“也只能如此了。” 红依坐到书案前,为麻姑斟了一杯热茶,一整套羊脂白玉杯盘,看着也使人赏心悦目。 麻姑侧头喝了一口,笑道:“这般好茶,是从歌潭带回来的吧。” 红依低头莞尔一笑,道:“我这里的用水,是从山下十多里外的泉眼里挑回来的。纵然不泡茶叶,和别处的水也是不一样的。” 麻姑把玩着手中的杯盏,道:“是副阁主这般安排的。” 红依道:“自从我叫她一声赫连叔叔开始,就一直喝着这样的水了。麻姑,谢谢你!” 麻姑的眼眸轻然划过一丝笑意,道:“灵女阁里的茶水,如今不是也变了?” 红依将茶水放于炉火上温着,道:“既然她们受不了大雨滂沱的洗礼,我们就给她们润物无声的滋养,我相信滴水石穿,总会挨到初春,给我们时间找到冥灵花。” 麻姑低头不语,眼光中划过一丝凄凉,端起杯盏又饮了一口,道:“昨日,我见到绿茹,她的样子真的和以前判若两人。她捧着一碗清水,对着自己的影子哭了好大一会儿。” 红依心中也一阵纠结,道:“麻姑,我们这样做到底对也不对?我们从没有问过她们的感受,她们到底愿不愿意回到原来,哪怕不是很漂亮的样子,活得长长久久?” 麻姑惆怅的望着华美的窗花,道:“是啊,她们大多数人早已中毒十年之久,身心都已习惯了美丽的皮囊,若是我们改变了她们的容貌,却依然无法救得她们性命,会不会得来怨恨?” 红依和麻姑都陷入了无尽的彷徨,忽听到外面的一个侍女敲门道:“大小姐,老阁主请您去一趟前殿。” 红依高声道:“是什么事?” 侍女道:“听说是抓了几个玉阳山和丐帮的弟子,具体的奴婢也不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6章 第五十一章 骨肉相违怒冲冠 1 红依匆忙赶去迤逦殿,殿内的行囊和包袱散落满地,几十个灰衣尼姑被反手捆绑,灰头土面。紫燕和白露正不屈服的站在众人之前,一侧是丐帮的跛子长老李短长,带着十五六个脏兮兮的干瘦花子,被横七竖八的胡乱捆着,勒的晕头转向。 赫连昊端坐殿上,一对威严的眸子几乎要喷出火来。周围十几个捉刀侍卫刀柄在握,剑鞘上散发着一股湿粘的气息,红依忽觉身上一冷,仿佛在这迤逦殿上,昨日的酒腻和血腥还未散尽,如今又是这般杀气腾腾。 “爹爹!”她迎面上前,道:“这是怎么回事?他们都是我玉阳和丐帮的人啊。” 赫连昊眼神一凛,还未说话,红依已感受到无数把如利剑般的目光正朝着自己后心射来,顷刻间仿佛已听到自己皮来肉绽的声音。赫连昊撇了一眼,冷声道:“你还是问他们吧。” 红依左右为难,道:“爹爹,女儿自小在玉阳山长大,后来又受花帮主之托,做了这丐帮掌门,他们都是女儿的手足,姐妹,怎生来我迤逦山,就受到这般待遇?” 赫连昊听着女儿对自己满口质疑,多少年来,凡是在迤逦山,哪里敢有人如此忤逆自己的心意,可就是这样一个没轻没重的丫头,十九年前,如一个鬼魅般的夺走了自己一生的挚爱,如今又面红耳赤的公然挑战他迤逦正主的权威。 他面颊上一团颤抖的肌肉瞬间横起,随手抓起一副杯盏,哐当一声,地面崩裂出无数碎片。他怒声道:“十二个灵女,我倾尽心血,绫罗脂粉,好生供养,这十几年啊,费了多少粮食,茶叶,金银,药材,我只用她们换那么一点点甲胄,半月来车马护送,人财损耗,到头来,你玉阳和丐帮的人一到,我去接应的人竟连个车轮子都没找着。” 红依这才明白,是爹爹丢了货物,无从查找,却刚好碰到了玉阳和丐帮的人,才把师姐和李长老他们当做肇事者给绑了来。这其中毕定是一场误会,她看了一眼紫燕那一脸亘古不变的骄傲,抬头道:“爹爹,我想去接应的人一定是搞错了。我们玉阳山从来不用什么甲胄,还有丐帮的兄弟,平日只需讨一口残羹剩饭,别说甲胄了,身上连个铁片都不会带的。若是有人存心与我迤逦山为难,那行事者一定是小心谨慎,毁掉了车马行路的印迹,不过,只要仔细搜寻,一定能找到残留的蛛丝马迹,顺藤摸瓜找到肇事正主。但把过路人直接抓了来,这也未免显得太不妥当。” 那李短长一听红依是在帮他们开脱,立即绷直了胸脯,大声道:“帮主,我等根本没见到什么商队车马,就算见了,我丐帮有令,绝不准许抢人财物。何况什么甲胄,我等要这些破铁有什么用!” 白露面无表情,目视前方道:“我们也没见到什么车马。” 红依上前一步,道:“爹爹,事情讲清楚了,他们没见到车马,都是一场误会,女儿恳求爹爹把他们放了吧。” “放了?”赫连昊腰身一挺,花白的头发几乎都要竖将起来,厉声道:“自我赫连昊掌管迤逦山,还从没有什么外人被绑着进来,而后大摇大摆走出去。如今,可是要破例不成?” 红依道:“爹爹,他们不是外人,师姐她们都是女儿的座上客啊。” 赫连昊眉眼一弯,适才的凌厉消减了一半,居高临下道:“凡能成为我迤逦山座上客,都是唯我赫连昊马首是瞻,言听计从之人。今日,看在我女儿依依的份上,跪下好生叩拜,我便饶你们不死。” “休想!”紫燕柳眉一横,眼梢处带着一股天生的尊贵,道:“父女二人如此唱大戏,原来是想我玉阳臣服于迤逦山,也做令江湖不齿的毒寇之流吗?” 李短长虽未说话,腹中却也是憋了一口气,握紧双拳长叹一声。 赫连昊看着红依的掌门之位名存实亡,心中杀意顿起。指尖一拨,心中妙计横生,玉阳和丐帮,此刻仿佛他手心里的两枚把玩的核桃,只需轻轻一握,便可碎的不知不觉。 红依看着爹爹不动声色的表情,心中早已咚咚直跳,大声喝了句:“紫燕佛女,住口!” 紫燕顷刻一愣,赫连昊亦是对红依的愤怒,心头稍稍一漾。敢怒敢言的赫连依依,反倒令他稍稍欣喜。 不料红依却抬步上前,祈求道:“爹爹,女儿今日求您,放了他们吧。” 赫连昊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这个他和五梅的孩子,既没有他的大气与果敢,可又哪里找得出一丝五梅的乖巧。一双娇滴滴的眼神带着不满和抗议,细长的脖颈伸的笔直,似乎在无形中告诉自己,今日她万般为难,宁可头断,也不能随了爹爹的心意。赫连昊反手一摆,低头倒酒,眉宇间尽是轻描淡写的坚决,道:“依依,回鸢尾台。” 红依倔强的回道:“爹爹,我不走!”她走上迤逦殿高台,扑通跪在赫连昊跟前,含泪道:“爹爹,女儿自小受玉阳山恩惠,从记事起我缠绵病榻,都是师父和师姐们细心照顾我。师父她心疼我一副娇弱之躯,收我为五佛女,含辛茹苦教我练武强身。玉阳山中一草一木女儿尚不忍损害,何况是朝夕相处的姐妹,若是今日有人在迤逦殿淌血,女儿没脸跟师父交代,今日也一定会随她们而去。” 赫连昊看着红依滚淌的泪水,心里突然一酸,不知五梅看到亲生骨肉在自己跟前跪求哭泣,会不会心伤,暗自落泪,又会不会责怪自己太过严厉苛刻。可若是五梅在,自己的女儿一定乖巧可爱,楚楚动人,怎会是这般不通事理,难以言喻。 反过来还是玉阳山把她教成了这个样子,赫连昊一股怒气难平,竟看也不看红依一眼。 红依叩头道:“爹爹,女儿从没有求过您什么,只求今日爹爹放过玉阳和丐帮,日后爹爹要女儿做什么,女儿绝不违背。” 赫连昊摇头叹气,道:“你这是在和我谈条件?” 红依看着赫连昊眼角闪过一丝冷光,心中一紧,大声道:“爹爹,如果娘亲还在,她也不会同意您这般滥杀好人的。” “少拿你娘亲说事!”赫连昊腾一声窜身而起,指着红依的脑袋道:“五梅怎会生出你这样不争气的女儿。”他说着唇角颤抖,额面红光冲过,整个身子一晃一晃。 红依吃惊的看到,赫连昊已能独自站起来了,可她立即意识到,爹爹满面红光,眼珠暴突,身子下轻上重,怕是一怒之下,气血冲头,将发中风。她急忙起身搀扶,赫连昊已整个人坠倒了下去。 几个近身侍卫立即围上前来,赫连昊口中喃喃,谁也听不清说了什么。红依急中生智,起身道:“尊老阁主之命,把玉阳和丐帮的人看押在此处,一个都不准离开。” 殿下的侍卫面面相觑,领命道:“是。” 红依命人抬着赫连昊,匆匆回到了五梅园。针下紫血放出,赫连昊的脸色渐渐平复,沉沉的睡了过去。她趁机取下赫连昊腰间的掌门令,藏于袖中。对身旁的侍女吩咐道:“看护好老阁主。” 周散和吴青正在清点马车上的甲胄,闻到一股泥腥气扑来,两人同时耸了耸鼻子。吴青盯着周围看了好半天,轻声道:“你说他这是什么功夫?咱们只闻其味,不见其人。” 周散道:“如影随形,这功夫你我都有,只不过咱轻功不到家。” 吴青笑了笑,道:“那你说,他跟咱潭主比,谁的速度更快一些?” 周散郑重道:“我觉得还是潭主快一些,可是你看,除了红依姑娘的事咱潭主会亲自出手,其他的事他顶多是动动嘴,随后问那么一两句。” 吴青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咱歌潭和迤逦山早就立了什么互不干涉,永不往来的规矩。潭主这样做也是迫不得已,咱不能动迤逦山的东西吧,可马车甲胄是那个沈从疆劫的,真的追查起来,也不干咱歌潭什么事。” 周散摇摇头道:“红依姑娘可是那姓赫连的亲生女儿,你说咱们歌潭和迤逦山以后能不往来吗?再说,以我对潭主的了解,他肯定不会为了一个规矩大费周折,调出这么多人手。” 周散和吴青聊的正浓,一个阔少打扮的人疾步前来,气喘吁吁喊道:“周师兄,吴师兄,可算找到你们了。” 周散面目一紧,扶着那人道:“孙逸师弟,出了什么事?” 孙逸借着周散的臂力稍稍休息,道:“迤逦山把玉阳还有丐帮的人给抓了。我都没来得及……说上话,就碰到……。” 吴青瞪大双眼,道:“这么说,玉阳和丐帮,对我们劫了车马之事还毫不知情。” 孙逸道:“我借着轻功走在林子里,刚看到玉阳山的人,眼前突然云升雾起,那股毒烟让人浑身麻痹,使不出一丝力气。我运气运了好久,才慌忙赶回来。” 周散的脸顿时变色,道:“糟了,玉阳和丐帮的人凶多吉少!” 吴青眉头一锁,扶着孙逸道:“我们还是先去见潭主吧。” 河边,一张小方桌,陆无渊正在研墨,桌旁靠着一根翠青的竹竿,竿头光滑圆润,镶嵌着几块浑然天成的绿玉。 陆无渊低眉望去,玉上刻着一个花字,一个依字,分明是沈从戎的手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7章 第五十一章 骨肉相违怒冲冠 2 三凤飞落在桌上,几张白纸随着它收翅的瞬间飘落在草地。陆无渊看到布绢带血,脸色顿然凝重。 打开一看,只见写到:“无渊吾弟,启信之时,也是吾与明弟断头之日。小小室韦,马肥兵壮,蓄谋已久,掠我中原。我与明弟苦战三月,然兵士身无甲胄,食难果腹,饥荒寒冬,奋力抵抗,三月来大战十七次,小战无数,九千兵士战死六千,室韦一万前锋兵马亦损伤过半。我等潦倒之际,朝中却迟迟不发援军,昨日忽接到谈和书信,首要条件便是必须奉上吾与明弟的头颅。军令如山,吾等不得不从,望无渊弟看在往日举杯畅饮之情,慰劝家中未亡之妻。她二人皆有身孕,切不可一时悲痛犯了糊涂。切叹!切叹!光兄。” 陆无渊读的心胸作痛,哽咽道:“光兄、明兄,这些甲胄我正要给你们送去,怎生……”悲痛之余,他迅速平静,三凤知道时态紧急,连夜便打了个来回,军中要斩杀两名将军,怎么说也会有一顿壮行酒,一场行别礼。只要今日他二人性命还在,救出董光董明,还有机会。 他提起翠青竹竿,喊道:“三道童何在?沈兄弟!” 三道童闻声赶来,沈从疆飘然而至。 陆无渊道:“沈兄弟,押运甲胄的车马,交给你了。这丐帮的信物,还是暂由你保管。”他转身刚要吩咐三道童,却见周散和吴青扶着孙逸慌张跑来。 陆无渊看了一眼周散的表情,心中已猜到了大概,还未及说话,只觉得腰间一沉,是红依用火灵瓶在召唤他。陆无渊急忙打开水犀瓶,回应道:“红依!” 红依语气紧张:“歌潭主,你现在在哪?” 陆无渊道:“迤逦山外三十里,木云湖。” 红依道:“我让玉阳和丐帮的人现在和你们会和。” 周散和吴青顿时松了口气,孙逸心下稍稍宽慰,细细喘气,只听得陆无渊淡淡道了句:“好!” 吴青眨着眼问道:“玉阳和丐帮的人来和我们会和,那红依姑娘来不来?” 周散转动眼球不说话。但见陆无渊展纸挥墨,边道:“孙逸留在这里,等玉阳的人到来之后,将这封信交给她们。玉阳和丐帮已见过他们的掌门,想必也没有什么问题了。让他们各自回去便是。” 孙逸抱拳道:“是!” 陆无渊将未干的书信交于孙逸,起身道:“三道童即刻随我起身。其他人由周散和吴青带领,继续押运车马。沿路我会留下记号,你们小心跟随,切莫留下踪迹。” 话说到此,沈从疆忽而一愣。自己刚刚接到了押运车马的任务,片刻间又被取消了,倒是一头雾水。 陆无渊对着他疑惑的表情,叹气道:“沈兄弟,还有一件事,我希望你能帮我。” 沈从疆道:“陆潭主尽管直言。” 陆无渊看了看腰间的水犀瓶,道:“红依佛女可能有危险,她不愿离开迤逦山,我能理解。可她一人,我实在不放心。烦请沈兄弟能去迤逦山走一趟。” 沈从疆微微一笑,道:“明白,兄长也是这么交代我的。” 陆无渊指尖一颤,目光中说不尽的深邃,道:“如此,我就放几个迤逦山的人回去,一来为玉阳和丐帮的人洗脱,再者,让他们为沈兄弟带路。” 沈从疆轻轻点头,陆无渊环视众人,道:“拜托了。” 三道童随着他疾走而去,清风带着不一样的温暖,吹拂着陆无渊鬓角的墨发,他眉梢微挑,水一般的容颜遮掩不了他眼眸的不安,又是什么样的回忆,使他唇角露出一抹淡淡的温柔。 红依带着玉阳和丐帮的人出了迤逦殿,她没有多想这样做的后果,只知道今日她别无选择。此时此刻,人人得以安全离开,就是她心中最踏实的结局。清秀的山峦连绵起伏,像佛祖的五指山,众生都走不出去。 紫燕和白露忧心忡忡的望着红依,白露道:“你不和我们一起去木云湖吗?” 李短长道:“帮主,一起走吧。迤逦山有什么好?” 红依道:“我还有些事情没有做完,今日还不能离开。”她从袖中掏出几本书册,道:“这一本《五毒天地论》下册,帮我交给歌潭主。另外还有一套上下册全书,带回玉阳好好保存。” 紫燕撇了一眼,白露接过书册道:“玉阳一切都好,你放心。” 红依将头上的珠花发簪拔下三四件,塞于紫燕手中,道:“这些都是我第一次戴,也算是新的。如若不喜欢,也先留着,这纯金纯银的东西起码能换些布匹和用具。” 紫燕顿时笑道:“谁说不喜欢。我本来想着你做了迤逦山的大小姐,会忘了我们玉阳,现在看来,你也挺不容易的。” 红依轻然一笑,道:“丐帮的兄弟们,玉阳的姐妹们,今日我就不多送了。各位多多保重!” 众人抱拳道:“帮主保重!” 白露和紫燕握着红依的手道:“你也要多小心。” 紫燕伏在红依耳边低声道了句:“我父母最近打算接我回去。明溪师姐已经答应了,你不会不同意吧。” 红依亦轻声道:“同意!” 紫燕笑道:“那以后,你有空了,就去我家找我,你知道地方的。” 红依点点头道:“好!” 众人匆匆离开,红依断定没有跟梢的人,才放心回到了鸢尾台。不多时,一个侍女来报,老阁主醒了。红依让侍女给老阁主回话,从今往后,没有爹爹的允许,自己决不踏出鸢尾台半步。自此直到深夜,再没传来关于五梅园的任何消息。 风格外暖,迤逦山一片冷寂,几乎让人忘记了今日是除夕之夜。灯笼的光影打在窗纸上,让人误以为是谁站在那里,红依起身看了好几次,才心神不宁的入睡。 天亮后,林婆婆像往日一样,打了洗脸水来看红依,进门便道:“真是奇怪了,鸢尾台的走廊天天打扫,怎会飘出一股鱼腥味?” 红依低头一想,道:“婆婆,您今天能不能帮我找几个鱼缸,我闲来无事,刚好养几条鱼。然后再搬进来三五盆花,我得空了,也好浇浇水。” 林婆婆本为昨日之事还心有余悸,忽听到红依有这般兴致,心中稍稍宽慰,笑道:“这个不难,今年这气候啊,暖的反常,不该开的花赶着开。连水里的鱼儿都待不住,我听厨房的人说,他们看见河里的鱼儿啊都往外蹦呢。” 红依心中忽然略过一丝惊恐,道:“婆婆,梳妆我自己来。您快打听一下,是只有一条河里的鱼儿往外蹦,还是其他池塘,河沟也有这种情况?另外什么与往年不一样的事情,一并多打听些。” 林婆婆被她说的一脸迷茫,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红依催了句:“鱼缸改日再找,婆婆您快去问明情况,可能要有大事发生。” 林婆婆一路小跑离开。红依打开房门,见四周无人,喊了句:“从疆,从疆是你吗?” 沈从疆飘至屋内,随即伸手将翠青竹竿递与红依。一身墨绿的长衣,裁剪合身而又大气,显得他比往日成熟了许多。细嫩的面颊透着红润,高挺的鼻梁,微圆的下巴,淡淡不惊的眼神,美的让人不忍直视。 红依立即关门,道:“从疆,你怎么进来的?难道昨天晚上,你一直在窗外?” 沈从疆道:“哥哥让我一定要来看看你。然后陆潭主说你一个人在这他不放心,让我待在你身边。”他说着把翠青竹竿往前一送,道:“喏,你的掌门竹竿。” 红依道:“这竹竿我带着多有不便,还是你先替我保管着。自那次离开玉阳,我都没有再见过你们,沈大哥近来可好?” 沈从疆道:“他让我跟你说他很好,其实他一点都不好。整天没日没夜的百~万\小!说,丐帮的大小事也都找他。我来的时候,他的病才刚好些,就打算随父亲去边疆迎战了。” 红依紧张问道:“什么病?” 沈从疆道:“就是咳血,吃不下东西。外公家的东西可好吃了,可他就是没胃口,瘦的比我还轻呢。” 红依转身拿起一盘糕点,道:“从疆,我这里的东西也很好吃,这些糕点都是给你的,吃好后帮我送一封信给你的哥哥。” 红依坐于书案旁,提笔写到:“沈大哥:君之心,吾已明。君之恩,吾深记。……君之目光,当如长河日月,君之胸怀,当能驰聘沙场。以丐帮重任托付于君,请君万万保重自身,与我分担乏术之困。吾曾以娇弱之躯,遭迤逦之毒,尚觉性命贵不可言,君为我友,以我为伍,当奋力比拼,精进修为,步入无病无灾健康之道。他日再见,共叙短长。红依。” 沈从疆接过信,犹犹豫豫道:“可是这样,你有危险怎么办?” 红依道:“我不会有危险的。若有,现在就不会站在这里了。”她掏出布娟将桌上糕点全部包好,道:“这些你带在路上吃,告诉沈大哥,丐帮有很多身手不错的,凭着这根竹竿,任他调遣。” 沈从疆掂着竹竿看了看,似乎觉得变重了不少。刚要离开,忽又想到了什么,回头道:“大哥让带给你的东西,我差点就忘了。” 红依接过一个小瓶子,不用想,是治疤痕的药。容貌美丑,很多年来,在她认为只是一副无关乎修行的皮囊,伤在脸上,自己又看不见,却让远方的沈从戎如此的关心。红依心头划过一丝突如其来的凝重,道:“替我谢谢沈大哥。” 倾耳一听,林婆婆的脚步声已经近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8章 第五十二章 山雨未来泪满衫 1 红依站在窗前,林婆婆的话一遍遍响在耳边:“是今日才发现的,各个小池塘都是这样,往日啊根本没见过这种情况,还有,就是井水好端端涨高了好多,就跟刚下过雨一样。……”一阵阵的不安袭上心头,这分明就是地震来临前的征兆。她已经在书信中写明情况,让人带给爹爹看,奈何已将过正午,整个迤逦山安安静静,没有一丝紧张的气氛。 是泰然以待还是下山躲灾,她脑海中迅速闪过一个念头,这里的房屋能扛得住吗? 林婆婆还没有回来,是自己托她带着书信去找麻姑,婆婆年纪大了,腿脚自然要慢一些。 在以前,所有的六神无主之时,她都会想起一个人。此时此刻,在深深的迤逦山中,她脑海中竟还是他。红依紧张的抓起火灵瓶,默念心法。 那边传来陆无渊略显低沉的声音:“红依。” 红依道:“歌潭主,你还在木云湖吗?” 陆无渊道:“不在。有些事情要处理,就离开了。” 红依顿然失落,嗯了一声。 陆无渊道:“红依,出了什么事?告诉我。” 红依笑了笑,道:“没有事。我只是想跟你说,我很好。” 陆无渊心下稍稍安定,道:“没事就好,记得照顾好自己。” 红依道:“哦,我会的。”她收好火灵瓶,开门去了五梅园。 鸢尾台的侍女端着饭菜走来,喊道:“大小姐,您不用午饭吗?” 红依头也不回道:“我去看老阁主,饭菜先放这儿吧。” 五梅园,所有人的表情都带着一抹无言的惊悚,红依看到地面残留着一道未清扫干净的血迹,心口咯噔一声,问门口的侍女道:“这是怎么回事?” 侍女低声道:“昨晚,押送车马的人回来了三个,被赐归魂散了。” 红依只觉得一阵头眩,道:“老阁主今日如何?” 侍女低头道:“什么也没吃,只早上喝了几口汤药,现下该是午睡了。大小姐还是不要进去吧。” 红依叹气,门口的两个侍女,常年跟随在爹爹身边,遇事冷静的态度,着实令自己都敬佩三分,高声道:“今天,我有不得不进的理由。” 说话时,背后突然传来一声:“副阁主!” 回头一看,赫连泊形色匆匆,慌张前来。那局促不安的眼神,倒是和红依不谋而合。红依只看到赫连泊眼神一撇,急忙拜道:“赫连叔叔,您去哪了?我找了您好多天呢。” 赫连泊走到门口,低声对红依道:“昨日之事,我都知道了”。 红依抬头听他说话,却见他眼神转去,大喊一声:“大哥,我进去了。”说着推门而入,没有了下句。红依想了想,也不知赫连泊的意思,自己做的对,还是不对。 赫连昊匍匐在书案前百~万\小!说,见到赫连泊带着红依走进,面上没有任何表情,道了句:“你来了。” 赫连泊微微颔首。 红依上前道:“爹爹,您可好些了?” 赫连昊放下书,道:“没大碍。” 红依扭头看赫连泊,只见他兀自站在远处,一动不动。与刚才的形色慌张相比,仿佛现在什么事都没有了一样。她走到赫连昊身边蹲下,低声道:“爹爹,昨天是我不对,才把您气病的。” 赫连昊抬起幽深的眼帘,道:“明知不对,还要去做是不是?” 人已平安,还有什么不能直面,红依果断道:“是!” 赫连昊盯着红依,眼神由冰冷忽而变得温柔起来,冲着赫连泊呵呵一笑,道:“这一点倒是有点像我。” 赫连泊也是淡淡一笑,坐在侧边的小案前。 红依一脸迷惑,道:“爹爹,您真的不生气了!” 赫连昊道:“昨天确实生气。但今天早上,我突然想起五梅跟我说过的话,她说,我们都不要有隔夜的气,就算头天再过不去,睡一觉也要好起来。这么多年我已经习惯这样子了。” 赫连泊呆呆的坐着,脑海中也想起了一个人。 红依看了一眼赫连昊手边的书信,平平整整,看来从未被启封过。赫连昊一眼看出,拿着书信递给红依,道:“哭哭啼啼的话,不用给爹爹说,自己把自己禁足,这一招倒是像你娘。” 红依接过信,心里忽然生出一股淡淡的暖意,道:“爹爹,我们哪一天一起去看看娘亲吧。但是现在,女儿有件很重要的事要跟爹爹说。” 赫连昊神光中的温柔突然抽去,一脸肃穆的看着红依,赫连泊亦是眉目一紧。 红依道:“爹爹,迤逦山可能要发生地震。鱼儿越水,井水突涨,还有这很不正常的天气,女儿恳求爹爹早做个打算。” 赫连泊亦起身道:“我今日在各处走了走,本来迤逦山就没多少飞禽走兽,谁知连山下的锁喉蛇,一夜之间也都消失不见了。这场地震估计是躲不过的,五梅园和鸢尾台的建筑大概能保,可灵女阁的根基,着实不好说啊。” 赫连昊的身子慢慢佝偻到一起,沉默了许久,道:“那,你说现在怎么做?” 赫连泊道:“为保万无一失,所有人都到山下的开阔地住一阵子。我今日便带人搭建帐篷,先接你和依依过去,明日再安排灵女和侍女们下山,你看如何?” 赫连昊似乎来不及多想,答道:“如此便好。” 赫连泊起身道:“如果时间来得及,我会把五梅园和鸢尾台的东西也完好的搬下山,决不让一件物品损伤。”他说着抱拳便要离开,脸上又成了红依进园时看到的紧迫。 赫连昊挥手道:“辛苦你了。” 赫连泊推门走出,红依立即起身道:“爹爹,我也去给赫连叔叔帮忙吧。或者爹爹有什么要整理的,就让女儿去做。” 赫连昊缓缓直起身子,道:“书房的东西,每一件都不能少。还有,快去,把颂梅百~万#^^小!说挂着的那些字画取过来装好。把这个房间里的花瓶,窗帘全都收到箱子里。” 不到半天,赫连昊已经搬到了山下,华丽高大的帐篷,毫不简约的摆设,让人完全感觉不到大灾来临前的气息。 红依帮着收拾东西,又回到了五梅园。她特意嘱咐人带了不少药材,以免灵女们娇贵,离开灵女阁会有不适应。灵女们也都慌忙打包自己的物品,手忙脚乱的一团闹糟。 书房的东西,收拾起来还真不容易。红依唯恐书稿缺漏了什么,将来整理会万般为难。赫连泊轻悄悄走进,道:“你爱惜书的样子,确实跟老阁主很像。” 红依看了一眼门外无人,低声道:“赫连叔叔,锁喉蛇不会是一夜之间,自己跑完了吧?” 赫连泊道:“能劫走七十辆车马的真正主使,你应该也知道是谁吧?” 红依手臂一抖,抱着的书册哗啦一声,瞬间散了一地。当她正要回头解释时,赫连泊已走出房门,甩出一句话:“快些收拾吧,越快越好。” 红依弯腰捡拾书稿,那一封一封的书信,清一色写着:赫连阁主亲启。她起初不在意,仔细一瞧,书信的下角映出一个浅浅的“陆”字,这分明是歌潭和迤逦往来的信件。信纸已经发黄,也不知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但只要关乎歌潭迤逦,她总是忍不住去关心。 她按不住一探究竟的好奇,打开了信折,潦草而有力的笔墨,一气呵成,写道:“陆犇烦请赫连阁主放回在柔阳镇拐骗之幼女二十八人。否则迤逦山将自取灭亡。”红依又打开一封,只见写到:“陆犇烦请赫连阁主放回在古楼镇抢夺之幼女二十四人,人在做,天在看。” 两封书信前后时间不到半年,距今都已有二十余载。原来,在二十年前,歌潭就在制约着迤逦山。爹爹和陆老潭主是死对头。 红依一封一封的翻看,直到最后几封,她整个心都提了起来。十五年前,陆老潭主带人劫了迤逦山的运粮车马,要爹爹放出所抓的女童五十六人。爹爹自然不愿,和陆老潭主在山下大战,两人不眠不休,胜负难分。三天三夜之后,爹爹体力不支,在暗夜中趁机给陆老潭主点了一针万绿一点红。 陆老潭主当即说不出话来,爹爹正要一掌拍死他了事,恰巧鹿长老赶到,用尽全力在爹爹的掌心挥了一杖。此后不久,陆老潭主死在了路上,而爹爹卧床不起,生不如死。 红依再也无心整理书册,身子一软瘫倒在地上。歌潭和迤逦,竟有这般不共戴天之仇! 她这才想到,自己去歌潭,爹爹莫名其妙的给了歌潭主一壶陈年玉酒,而歌潭主却派人送了一块南国血玉。只有自己全然不知什么酒玉之意,还开心的想入非非,从来都没有进一步的思考。 就在今日,她还想着让歌潭主来迤逦山帮自己救人,这份愚昧和无知,歌潭主又会作何感想。 这个人,自己今后还有没有资格去想他。 林婆婆跑来,看到红依魂不守舍,满眼泪花,手足无措的站在旁边,喊道:“依依啊,麻姑我没找到,你又是怎么了?” 红依转过身,怔怔道:“婆婆,我没事。麻姑不在山上,她会去哪里?” 林婆婆皱着眉道:“说不定麻姑早有觉察,已经先行下山去了。她不会有事的,你快些收拾一下,咱们也下山吧。” 红依吸了一口气,道:“婆婆,我放在鸢尾台的那些药,可收好了?” 林婆婆道:“收好了,副阁主已命人先搬下山了。现下副阁主带几个人不知去鸢尾台找什么东西,我们都不让进的。” 红依当然知道,赫连叔叔应该是命人搬运娘亲的遗物吧,她勉强一笑,道:“婆婆,我只将手上这些书卷整理好,我们就下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9章 第五十二章 山雨未来泪满衫 2 晚上,帐篷外的篝火噼里啪啦,把红依从无尽的愁绪中拉了回来。她走出一看,周围都是迤逦山的侍卫在守岗,这阵势,像是把自己完全看管起来,唯恐逃跑了一般。爹爹的帐篷离自己不远,灯还亮着,帐上依稀晃动着他翻书的身影。 从下午到现在,她还没去看过他。这么多年,她长在玉阳,习惯了没有什么事绝不打扰师父静修。而在迤逦山,他却很在乎女儿是否给他敬茶请安。 红依刚要转身回帐,忽听到不远处一阵吵闹。她朝着声响处走出几步,便迎来一个侍卫上前拦她,高声道:“天色晚了,大小姐还是早些歇息,莫要到处走动的好。” 林婆婆闻声从帐中走出,手里还拿着要绣制的衣裙,问道:“怎么回事?” 侍卫目不转睛道:“副阁主让灵女们连夜按秩序下山,她们定是因为所分帐篷的好坏闹了起来,只要副阁主一到就没事了。” 林婆婆走过去扶着红依,道:“以前也常有这事,因为做衣服时布料的好坏闹得不可开交,过几天就好了。” 红依和林婆婆回到帐内,这一夜,风很热燥,地震并没有来。红依显得懒洋洋的,眼眶湿红,似睡非醒,天亮了还未起身。 林婆婆只当她没睡好,默默守着。 帐外突然传来一声尖叫:“赫连昊,你不得好死!”红依顿时惊起,闪身而出。 一阵血腥气扑来,帐外的草地上,一具无头的尸体扑腾倒地。红依还未来得及过问,林婆婆掀开帐帘,在她身后啊的一声,晕倒了过去。 待林婆婆悠悠转醒,红依正在她身边,慢慢拔出了人中和内关的留针。林婆婆一股热泪夺眶而出,抽泣起来。 红依紧握着林婆婆的手,道:“婆婆,你受惊了。婆婆别怕,以后这些东西咱都不看。”林婆婆欲言又止,红依替她擦着泪,她仍是颤抖着低低哭泣。 红依想了想,道:“婆婆,你能不能说给我听,你是不是刚才想到什么了?” 林婆婆仰起头,红依扶她坐起,在她身后加了个芦花小垫。林婆婆咬了咬牙,沉声道:“三十二年前的一个冬天,我丈夫就是这样没了……” 红依从没听过林婆婆说起自己的事,因她来到迤逦山比较早,其他人也多不知道她的来历。红依不爱打听,故而也丝毫不知。 林婆婆抓起红依的双手,仿佛这样就能得到一丝安慰和力量,她深情的望着红依,道:“我丈夫他对我很体贴,可她总是很忙的样子,但只要有空,每次回来,都会陪我说说话,还会带给我首饰和脂粉。而我根本不知他每日都在外面忙些什么,我嫁给他第二年,父亲母亲双双过世,他只守了三天的灵,又匆匆离开了。再回来时,就成了一具断了头的尸体。我悲痛之下,肚里已经五个月的孩子也没保住。”林婆婆说着蜷缩成一团,好似又回到了当年,绝望和无助难以形容。 红依扶着她的肩,紧紧的抱着林婆婆,让她时刻感觉到,现在她有自己在身边,而那过去的事情也已经过去了。 林婆婆用衣角抹去泪水,道:“我那个时候啊,哭的天昏地暗,醒来后连自己都不认识了。在大街上遇到副阁主,他把我带到迤逦山,让我干一些打扫缝补的活,我勉强胡乱的活着。直到遇到了五梅姑娘,她称呼我一声婆婆,尊重我,关心我,给了我独自的住处。借着五梅姑娘的尊贵,迤逦山的人都待我特别好,我也就渐渐忘记了那些不开心的陈年旧事。我记得五梅姑娘常常读书,她还跟我讲,什么万般劫难皆感恩,福祉未到莫怨人。” 红依听了林婆婆的往事,心中一阵凄然,而娘亲那么明白事理的人,却不在了,一时间的揪心莫可名状,大哭道:“婆婆,以后红依会好好照顾您。”她这一哭,何尝不是倾泻着自己的委屈。 林婆婆道:“婆婆知道,你和五梅姑娘一样善良。婆婆不提过去的事了,惹得你也跟着伤心。只是那么好好的一个人,说砍就砍了,看着着实让人心里难受。” 红依叹气,道:“婆婆,等到地震过了,我们回到鸢尾台,一定要多种几盆花,还有婆婆也教我点刺绣的技巧,我好,好打发时间。” 林婆婆答应着,红依道:“我吩咐给婆婆煮了副安神的汤药,那药不能久煎,我去看看好了没。” 红依出了帐篷,草地上的尸体已被人拖走,空气中的血腥依旧很浓。红依叫住一个小侍卫,道:“刚才被斩杀的人是谁?” 小侍卫低声道:“是,是朝廷派来的一个小卒。” 红依道:“为何杀他?” 小侍卫道:“他奉什么刘公公之命,来求我们迤逦山,却出言不逊,顶撞了老阁主。只要他一死,刘公公自然明白我们迤逦山的作风,至少明日要带着大唐朝的诚意前来,否则完不成朝廷派出的使命,他刘公公也没有活路。” 红依心中一团乱麻,道:“诚意?我们迤逦山和朝廷有什么交易?” 小侍卫道:“大小姐难道到现在还不知,朝廷要的,自然是咱们的灵女了。” 红依道:“是不是又要把灵女卖给达官贵族?” 小侍卫贼着眼道:“不是卖,而是送给朝廷,再作为美人出使边关,以此平定战乱,稳定朝纲。您说,他刘公公能不带着诚意来嘛。” 红依听不下去,道:“行了,你别说了。快去忙吧。” 午后,林婆婆喝了汤药,小睡了一会儿。红依越发心神不宁,自语道:“麻姑她应该已经发现大家已经搬下了山呀,她一个人,会去哪里呢?会不会去采药,根本没看到我留给她的信?” 她走到帐外,不远处的灵女们正在斗舞,一个个欢声笑语,好不自在。鲜艳的衣裙,甜腻的歌喉,红依突然间觉得好羡慕她们。她们足不出山,衣食无忧,整日关心的无非就是妆容和脂粉,日落而息,日出而舞,虽不见山外之景,却也没有任何山外边的烦恼,反倒活的就是当下,最为真实。 几个侍女抱着七八个箱子前来,行礼道:“大小姐,这些都是刘公公派人带给大小姐的一些稀罕物,老阁主让拿给大小姐看看,如果不喜欢,现在就给他还回去。” 红依道:“如果我不收这些东西,刘公公会不会死?” 侍女为难道:“这个,奴婢不知。” 刘婆婆从帐篷内走出,招呼道:“先把东西都拿进来吧。” 侍女们得到红依默许,小心将东西放好,一一打开。东海紫珊瑚,和田玉如意,纯金、纯银杯具各一套,进贡檀木梳十把、玉镯十只,还有珍珠,脂粉各两箱。 红依哪里见过这些东西,只觉得眼前的宝贝明光刺眼,道了句:“东西先放在这里,你们都去复命吧。”她拉着林婆婆,关切道:“婆婆,您可好些了?” 林婆婆道:“婆婆没事,只是这些东西……” 红依道:“送来迤逦山的东西,肯定是回不去的。只是我若说不喜欢,只怕那刘公公会因此丧命。东西就先放着,明日,待那刘公公前来,我去会会他。” 这一日,地震还没有来,红依瞪大眼睛看着帐顶。依稀可以感到满天的繁星在云层里一闪一闪,不知怎的,她双眼一闭,垂下两行冰凉的泪水。在深夜里她已经习惯想想他,他们曾经那么近,还紧紧牵过彼此的手,可如今却不敢去想,但不想他,自己又无论如何不能安然入眠。夜太静了,越静,越有种令人窒息的恐慌。她多么期盼黎明,天亮了,是不是就能好一点。 她握紧火灵瓶,好久好久才平静下来。会不会?会不会所有的担心都是多余的。歌潭主早就知道自己是赫连依依,他却什么都没说,还小心护送自己回迤逦山。但他会不会是对自己失望了才这么做,若果是,他又会什么让从疆来到鸢尾台? 他一定是关心自己的,红依对自己无头无尾的猜想好一顿懊悔。就像这场地震一样,它没有到来,自己只能等着,它来了,自己又有什么办法呢。但它到来之前,自己安于这份平静才是对的。 刘公公一早前来,被告知老阁主昨日睡得不好,还没醒来,他左顾右盼,带人在外面规矩的站着。 红依挪着优雅的步子,走到刘公公跟前。刘公公上下打量,一双老奸巨猾的圆眼,只那么一转,就满脸堆笑,道:“赫连小姐,老奴还以为哪里下凡游玩的天女,差点看的魂都飞了,失礼,失礼啊。” 红依道:“刘公公,我爹爹他是不是不在,让您在这里等着?” 刘公公哈着腰,一本正经道:“赫连阁主还在休息,老奴愿意等着。昨日给赫连小姐的见面礼,不知可入得了小姐的慧眼。” 红依道:“那些东西啊,都在我帐中呢。” 刘公公也没听懂红依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心下揣度了一下,笑眯眯道:“今日,老奴还给赫连小姐带了些薄礼,都在那边放着呢。若是赫连小姐有空,老奴愿意先打开给小姐看看,若是小姐有不中意的,老奴立马把它砸了,一定满世界的寻了稀罕宝贝孝敬您。” 红依听着刘公公的话,越发觉得别扭起来,道:“东西我就先不看了,不知刘公公送这么多宝贝,是有什么紧要事?” 刘公公哎呦一声,当即就跪下了,道:“赫连小姐真是冰雪聪颖,老奴真是有紧要事。” 红依立即上前,道:“刘公公您快请起,若真是什么紧要事,不妨先说给我听听。” 刘公公颤颤巍巍的站起身,弓着腰道:“老奴一眼就看出,赫连小姐是爽快人。皇上啊,这次让我连夜赶来,就是想问迤逦山要两个仙姑。其实飞鸽传书早就到了,可赫连阁主却没有回信,老奴前来一来才知,原来是这场即将到来的地震,让赫连阁主把这事给耽误了。要是今日就能带仙姑回去复命,那就再好不过了。” 刘公公说的言辞恳切,红依却听的迷糊,朝廷贵族拿钱来买灵女,哪有这么急的,何况那个小侍卫还说什么平定战乱,稳定朝纲。灵女又与国家社稷有什么关系?红依想了想道:“刘公公,朝廷为何这么急要灵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0章 第五十三章 四王密谋乾坤乱 1 刘公公拈着兰花指,细声道:“还不是因为咱们和室韦打的这场仗。死了那么多人,费了那么多车马粮草,竟还打的不输不赢的。皇上一听就急了,说咱们北边若不太平,西边就不好对付了。还好老奴听下面的人说,那室韦的头领,叫什么哈耶宏图的,喜欢中原的美女。若论美女,哪里有人能比得上咱迤逦山的仙姑们,赫连阁主不是刚送来了十二个,老奴就命人给室韦人送去了六个。本来算的好好的,这六个仙姑,哈耶宏图两个,四个王子一人一个。和书都递上去了,不想竟出了岔子。”刘公公擦着额头的汗,显得极为紧张。 红依抬头看天,周围灰蒙蒙一片,连迤逦山的轮廓也看不到了。 刘公公喘了口气,继续道:“咱们送给他们的仙姑都好好的,谁知一夜之间竟登仙了两个。本来这都不能怪咱们,可是那哈耶宏图不认,非要让我们再送给他们两个仙姑。这才把老奴给急坏了。” 红依这才听到了问题的关键,道:“虽说我迤逦山的灵女们都极其娇贵,但也不能没有什么缘由就死了吧。” 刘公公道:“老奴就命人连夜去查,这一问,还真找出缘由了。原来是室韦那个骑兵营的将军,夜间偷偷把两个仙姑叫到了帐中。他日间与我方董光将军大战六十回合,身体已几度疲惫,又毫不节制的折腾了一夜。天亮之时,那副统领去叫他,发现帐中三个人赤身裸体的,都已经凉了。” 红依侧过脸,心中冷飕飕的,道:“他们把我们的灵女就这么糟蹋了,还有脸再要。” 刘公公倒心平气和,笑嘻嘻道:“这种事情,传出来都不好听的。皇上的意思,只要室韦休兵,咱们就再送他们两个仙姑也罢。” 红依气愤不过,道:“刘公公,这室韦人太过嚣张,而我们也太软弱了吧。” 刘公公道:“这也是没用办法呀,听说那个精尽人亡的将军,可是那个哈耶宏图的结拜大哥,说是生前有一个愿望,就是手刃我军董光董明两位将军。若我们不把仙姑送去,他们就要我们奉上两位将军的人头。可是剩下了六个仙姑都已经送给朝中大臣了,老奴哪有再要回来之理。” 红依心神稍定,道:“董光和董明两位将军,是不是人称光明二樵的两兄弟?” 刘公公笑道:“老奴记得,军中确实有人如此称呼他们二位。” 红依道:“刘公公,这就更不能了,斩杀将军给仇人看,会让我军将士人人心寒。” 刘公公扑通一声跪地,跟着的两个小卒也纷纷跪下。刘公公叹气道:“所以,老奴请求赫连小姐,让我速速带两位仙姑北上赶路。那哈耶宏图听说结拜大哥暴毙,当场就要撕毁和书,还扬言要派人挖了董光、董明两位将军的心肺。是我朝使者多方劝解,分析利弊,才达成了再送两名仙姑的协议。从迤逦山到室韦国,昼夜不停起码也要五六天,恐生有变,越快越好啊。” 红依忽然觉得无比为难,光明二樵不能死,可迤逦山的灵女就不值得珍惜吗。她们被人当物品一样的送出去,受尽□□,客死异乡。死后连想起她们存在过的人都没有。 红依身子晃了一晃,道:“刘公公,迤逦山的灵女,只有爹爹能做主,您快起来,我还有些事情要去做,不奉陪了。” 红依回到帐篷内,哗啦啦的翻着医书,却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林婆婆拿着新绣的花样给她看,她连眼也未抬,道了句:“婆婆,我困了,想睡会。” 不多时,就有侍女们捧着十多个雕花木盒,轻悄悄的放入帐中,迅速退步离开。红依知道,东西留下了,意味着灵女已经被带走了。 她突然间觉得自己好累好累,困的再也抬不起头。在玉阳山的日日夜夜,曾经以为很多香客不够冷静,不能正视自己,才跪求佛祖指一条明路,可是当她也身临其中的时候,才发现原来自己也很难抉择。 此时此刻,她仿佛看到两个女子正在河水里苦苦挣扎,若不施救,顷刻间便要葬送她二人性命。可一回头,岸上却有两只野狼张着倾盆大口。红依想了想,只要自己还站在水里,她必须救人。 红依坐起来,朝着赫连昊的帐篷走去。忽然看见四个穿着镶边开衩大袍的男子被迎入帐中。裹着兽皮的大靴,宽松绣花的摆裙,一看便是来自草原的民族。红依不自主在心里嘀咕:“这些人又是谁?莫不成也是来要灵女的。” 红依刚要走进帐篷,一个侍卫拦着她道:“老阁主正在会客,说了一个时辰内谁也不见。大小姐您海涵,容小的先通报一声。” 红依听着帐内的人席地而坐,豪声道:“两个月不见,赫连阁主越发神采奕奕!”她立即摇摇头,低声道:“不用通报了,爹爹的事要紧,我就在这等一会儿。” 那侍卫也不多说,在帐篷外站的笔直,时不时的注视着红依。 只听赫连昊道:“关于北方的战况,我从刘定安那里听到了一些。” 一个花袍汉子挺胸喊道:“那个阉人,满肚子的馊主意,用几个女人,就想糊弄了我们汗王。” 另一个青袍汉子嘿嘿一笑,扬声道:“女人我们自然想要,但董光董明二人的脑袋,我们也要定了。” 这时,一个披着白狐皮的青年,皱了皱眉,道:“大哥二哥,若是汗王已经签下了合约,咱们再反悔,是不是显得不仗义?” 边上一个英姿飒爽的少年,朝着青年肩膀一拍,道:“三哥,什么仗义不仗义,那刘定安都不是个男人,料的咱们在他面前剁上一脚,他吓得屁滚尿流,就什么都愿意了。” 赫连昊听着他几人胜利在望,得意非凡,高举杯盏道:“室韦国有四位王子英勇善战,与汗王里外配合,拿下中原指日可待啊。” 那花袍汉子大口饮酒,道:“所以仰仗赫连阁主行个方便,借着给两位灵女送药之机,我们先去擒了那刘定安。” 青袍汉子道:“接着逼他用董光董明二人的脑袋,换他自己的脑袋。顺便搞个通关令牌什么的,也好先去皇宫里转一转。” 最小的少年爽快之至,一拍桌子道:“说不定直接捉了那皇帝老,让他先给咱们鞠几个躬。不对,扣几个头!” 披着白狐皮的青年不说话,咕咚咕咚饮了一通酒,站起身道:“赫连阁主,大哥二哥四弟,你们聊着,我去外边散散酒气,出发的时候叫我。” 青袍汉子道:“三弟莫急,就刘定安的马车,走上一天一夜咱也追的上。” 披白狐皮的青年把狐皮往少年身上一扔,胸襟上露出一副绣工精致的雄鹰展翅图,赫连昊亦是盯着那图案一呆。青年已揭帐而出。 红依迅速离开帐篷,青年神色一紧,追上前道:“敢问可是赫连小姐?” 红依脚步不停,道:“正是。” 青年随着红依的步伐,道:“赫连小姐刚才为何不进去,偏要躲在外面偷听呢?” 红依停步,一五一十道:“我没有躲,也没有偷听。就算听到了,也不能像我爹爹那样帮你们什么,我什么都不会做。” 青年听着红依气冲冲的样子,突然感到几分好笑,伸手夺了红依腰间的火灵瓶。 红依猝不及防,急忙来抢,几个侍女看见大小姐和室韦国的王子打起来,也都纷纷围上前干着急。 青年不知火灵瓶对于红依的重要,在双手间抛来抛去。红依一咬牙,扯着青年宽大的衣襟一拉,朝他正胸打了一拳,青年吃痛,连连后退了几步。火灵瓶被红依抢在手中。 青年拍着胸口,道:“我就知道你有功夫,看你走路的样子我就能猜出,至少练了十年之久吧。”他弯腰整理胸前的衣服,瞪着红依道:“我额娘辛苦了好久才绣了这只鹰,被你这一拉,刚好断了只翅膀,要知这样,我就不该和你打。” 红依撇了他一眼,青年这时正敞着胸口,露出肩头部的一块雄鹰展翅的刺青。红依急忙勾下头,将火灵瓶挂好在腰间,道:“你随我来,我找林婆婆帮你把鹰翅膀缝上去,保证跟以前一模一样。” 红依一手握着火灵瓶,青年在身后大步跟着她。刚走入帐中,却见麻姑拉着一个极度疲弱的女子坐在榻上。那女子看见红依带着个男子走进,啊呀一声,整个头一捂埋进了被子里,呜呜哭了起来。 红依一愣,青年目瞪口呆的看着红依。麻姑拍着女子的肩头,安慰道:“绿茹,没事了。她是红依,又不是外人。” 青年极为尴尬,眨着眼道:“我不知你帐中有客人,我带的有衣服,再去换一件便是,不麻烦了。” 这时林婆婆端着茶水走进,也是一愣,似乎在问:“依依,这位是?” 红依端过茶水,道:“婆婆,这位王子的衣服破了,您能不能帮忙缝补一下?” 林婆婆看了看道:“这个容易,此种倒绣的针法我也会。” 青年面上一笑,道:“衣服真的不用补了。原来你叫红依,我叫哈耶飞鹰。不打扰了,红依!”他说着朝红依行了个草原之礼,大步离开了帐篷。 林婆婆提醒道:“依依,快去送送哈耶王子。” 红依只急着看绿茹,随口道:“一个室韦人,有什么好送的。” 林婆婆掀开帐门,哈耶飞鹰步速太快,已远去了十多丈,确实不用送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1章 第五十三章 四王密谋乾坤乱 2 绿茹缓缓抬起头,可怜楚楚的坐在榻上,满目泪花,眼眶周围黄斑隐隐,苍老的模样几乎让红依都认不出来。 红依拉起绿茹的手,问道:“不是一直都好好的,怎么回事?” 麻姑道:“本来跟以前是有些变化,但也只是皮肤稍稍差了些。谁知这场地震将来,绿茹就感觉整个人就像掏空了一般,加之最近月水十日未断,手脚都有些浮肿,面上都出斑了。” 红依皱眉道:“地震前夕,大气运转太过,天食人气,好好的人都觉得有些不适应,平日身体不好的话,可不是要病一场,过去了就好了。” 麻姑也握着绿茹的手道:“这场地震,连吹的风都是暖的,不知要爆发出多少能量。人也是一样,爆发的越多,破坏力越大。以前你们服用美人花药,其实只是在抽空自己的元气,是折寿之举啊。” 绿茹一闭眼,泪珠顺着消瘦的脸颊滚落,沮丧道:“现在我都知道了,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红依道:“我这里有些上好的人参,先炖汤喝下去,固了气血,我们再缓补。” 绿茹点点头,道:“自从我服用百草丹,以前的事我都断断续续想起来了。我已经二十六岁了,不是十五岁。可怜我一直都以为自己还青春年少,能美貌永驻。” 麻姑道:“你们以前因为失忆,都错记了年龄。等这病好了,以后每天的日子都是明白的。” 绿茹勉强笑了笑,道:“只可惜,我只是记起了父母的样貌,我家在哪里,还是想不起来。不然,我是不是还可以见他们一面。” 红依替绿茹擦去眼角的泪水,道:“你现在太累了,先在我这里好好歇着。在玫花园,饥一顿饱一顿哪里能调养的好,你以后就和我住,等人有精神了,再慢慢想。” 林婆婆端了碗红枣粥走进,笑道:“这红枣啊,最养人了。头一天喝,第二天气色就变了,快让绿茹喝下去,我再给她煮药。” 绿茹感动的热泪盈眶,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乖乖的把粥喝了。红依见她神色疲倦,便扶她躺下休息,嘱咐莫要胡思乱想。 麻姑和红依走出帐篷,红依才松了口气,道:“你可算知道下山了,我都担心坏了。我给你留了信你看到没?” 麻姑道:“我这几天都没回木屋,今天去找你,才发现大家都下山了。” 红依道:“你这几日都在玫花园?” 麻姑斩钉截铁道:“对。红依,冥灵花找到了。” 红依大吃一惊,道:“现在就有?跟书上写的一样吗?” 麻姑掏出一个小蓝瓶,道:“晶莹剔透,离地则化。我找了好几夜,才采到二十来朵,都在这瓶子里了。” 红依掩不住内心的欣喜,道:“太好了,这下就能给灵女们解毒了。” 麻姑的眼神却流露出一份迟疑,平静之余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凄凉,道:“红依,灵女们今天见到绿茹了。你不知道……” 红依见麻姑说话吞吞吐吐,道:“她们都没认出绿茹对不对?” 麻姑道:“没认出还好,就是认出后,那阵冷漠与讥讽,我都看不下去。要不才把她带到你这里,绿茹心里本来就堵,那些灵女说话难听,我只怕绿茹会自暴自弃。” 红依打开瓶塞闻了闻,没有花香,却是一股淡淡的臭味。她盖紧瓶塞,道:“只要住在我那里,一定不会添堵的。绿茹服过冥灵花吗?” 麻姑摇头道:“没有。书上没写冥灵花的用法,我也不敢冒险。另外我发现,凡是地面长出冥灵花的美人花株,第二天都莫名其妙的枯萎了。” 红依倒是信心满满,道:“世间万物,生克有道。冥灵花正是美人花的克星,没有错的。刚好我身上也有美人花毒,虽然不重,但却可以试试药。” 麻姑慌忙阻拦道:“红依,我不能让你冒这个险。不如我先服用一些美人花药,我先试试,再给你用。” 红依顿时急了头,道:“这怎么行,要不是最近气候反常的原因,保不准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冥灵花,多珍贵啊!怎能容你再多此一举。”红依说着把小蓝瓶往身后一捂,做出誓死也不交给麻姑的样子。 麻姑无奈,心知红依对她的关心,只得深深叹气,道:“好,我不多此一举。绿茹如今的样子,虽说美人花毒不严重,但相貌着实令人心疼。我只怕你突然变了样,老阁主和大家都会担心的。” 红依呵呵一笑,小声道:“我啊,我没有喝过美人花药,只是洗澡时误泡了美人花瓣,因为中的毒不重,所以只是皮肤比以前好看了些,根本就没什么变化。你别担心,我刚好要出去一趟,就算变化大了,旁人也看不到。迤逦山的人对你和婆婆还算尊敬,绿茹就先托你们照顾。我会和爹爹留信,这次出走不会牵连任何人的。” 麻姑心下更慌,问道:“你要去做什么?不会又去见那个歌潭主。” 红依道:“不是。咱有两个灵女今早被送出去了,我要跟着她们去边疆看看。” 麻姑一阵阵担忧,道:“红依,你?” 红依却轻松一笑,道:“我躲在暗处,她们不知道。我不会有事的,放心吧,回来后让你们看到我变成什么样子。” 麻姑仍是忧心忡忡,道:“这场地震,不知要波及多少地方。你看看,天上的云都拧到一起了。出了这片滩地,就都是山路,我是怕你路上吃苦头。” 红依安慰道:“麻姑,你这次是怎么了?我的轻功你还不知道吗。”她说着走到临时搭建的小灶台旁,舀起一碗清水,打开小蓝瓶倒入一滴,道:“有什么反应我都会记录下来的,也不枉你这么辛苦搜集到冥灵花。” 她一口气将水饮完,道:“我没事,喝下去也没什么感觉。你快去陪着绿茹吧,我去看看那个哈耶飞鹰走了没有。” 麻姑看红依神采奕奕,也没有强忍痛苦的模样,才放心回到帐篷。 红依捧起火灵瓶,犹疑了片刻,开始默念心法。 陆无渊立刻回应:“红依。” 红依道:“歌潭主,我要和你说一件紧急的事。” 陆无渊骤然紧张,道:“什么事?” 红依道:“我刚得到消息,室韦人要制董光、董明两位将军于死地,只怕他二人现在还不知,朝廷力争义和避战,而室韦人野心勃勃,得了好处就会变本加厉,意欲要挟大内刘公公,混入皇宫。歌潭主,现在该怎么办?您快通知两位将军吧。” 陆无渊听红依说的紧张万分,却反倒少了些担心,道:“红依,你还好吧。” 红依一愣,道:“我很好啊。就是我放了玉阳和丐帮的人,爹爹,爹爹他也已经原谅我了。” 陆无渊微微一笑,道:“你没事就好。光明二兄他们不会有事的,我与三道童昨夜抓了室韦的哈耶宏图,这件事,主动权已经不在他们手上了。他以为皇宫是草原上的大帐篷吗,他们想进就能进,未免也太容易了。” 这个消息对红依无疑是一剂最好的宽心药,她突然间就放松了。那么还让刘公公带走灵女做什么,哈耶四王子商量的什么宏图大计根本就是纸上谈兵。那爹爹呢,他经营的一切岂不从开始就是梦幻一场。 对啊,都是梦!她身子一软,下意识急忙盖好火灵瓶。一阵困意袭来,那种拼尽全力都无法抵御的疲惫爬上双眼,全然失去了知觉。 难道是冥灵花,有反应了。 耳边响起嘻嘻沙沙的落雨之声,红依仰起头,发现自己竟是被人放在软轿里抬着,面前的队伍排成蜿蜒的长龙,有秩序的缓慢行进。人人带着斗篷蓑衣,隔着雨雾,一时间看不清是谁。 她刚要坐起,便有一只手扶住了她,道:“可算醒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红依定睛一看,说话之人抬起斗篷,是麻姑。她抬了抬手脚,倒也感觉无异,道:“麻姑,我睡了多久啊?对了,你快看我有没有变化?” 麻姑道:“没睡多久,才一天一夜而已。变化吗,稍微有点,就是脸色看着有些黄。” 红依顿然一惊,道:“糟了,一天一夜,岂不是误了事。”她猛然坐起,抬着软轿的人不妨,身子一歪,险些栽进泥水里。她双耳嗡嗡作响,仿佛虫蝶乱舞,不禁心头大乱,大喊一声:“停下,我自己走。” 麻姑劝道:“红依,这地震才刚过,到处都是碎石荆棘。你一天没吃东西,先休息一会儿,很快就到迤逦山了。” 红依捂紧双耳,跳下软轿,道:“我爹呢,婆婆和绿茹她们呢?” 麻姑眉头一皱,道:“老阁主最先回去的,听说鸢尾台只塌了一个小亭子,婆婆先回去收拾了。只是绿茹她,她吞了一块丝绢自尽了。” 红依听得模模糊糊,以为大家都好,便道:“麻姑,我有件事要去做,晚了就来不及了。我包袱里有封信,你帮我交给爹爹。还有就是我耳朵现在响的厉害,根本听不清你说话,这个小蓝瓶先给你,我们回来再聊。” 她闪过周边的侍卫和侍女,跳上一匹小红马,仔细一瞧,马背上托的可不正是自己的东西。侍卫们哪里敢伤他,眼看拦也不住,无奈的望着她抽出短剑,将包袱物品一一扔进软轿里,策马而去。 临走,麻姑将头上的斗笠扔给她,喊道:“小心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2章 第五十四章 五虎归兮远尘凡 1 小红马也仿佛在迤逦山呆的腻了,迎着风雨肆意驰骋。不多时,红依的衣衫已近湿透,发稍粘在背上,酷似披了一件乌黑的蓑衣。天色灰蒙蒙的,本以为很快就要黑了,奈何赶了一个多时辰的路,竟还是如此。看来这场雨很难放晴。 追命崖是进出迤逦山的一道天险,路窄崖深,斜风不断,来往车马都绕着王朗谷走,虽会多走上一天时间,但好歹少了些惊险。红依为了赶快,也顾不得路上的碎石滑坡,毅然选择了这条近路。 震后大雨,对于有准备的迤逦山,倒还可以承受,若是事前没任何防避的村落山民,不可谓是雪上加霜。红依想到此,心里隐隐的担忧,出了迤逦山,如果到处都是鲜血淋淋的病患,自己是救还是不救?救人,那两个灵女就石沉大海,再也追不回了。告诉歌潭主?不,不能让他插手迤逦山的事。 红依正自犯难,忽觉得头脑一眩,整个人如同大病突发一般,天旋地转。小红马长嘶一声,顿失前蹄,带着红依坠下了追命崖。 红依只觉得砂石横飞,乱草翻滚,耳边本来就嗡嗡作响,刹那间又听到闷雷滚滚,大江滔滔。她几乎分不清是真是假,抓着一堆崖边草气喘吁吁,脚下传来小红马坠地的悲鸣,红依心有余悸,五脏六腑都要跳出来,两行泪水啪啪直落。 雨幕中一只手拍着她后背,她还未来得及回头,那人已拦腰将她扛在肩背,几个箭步离开了悬崖。而后,她似乎隐隐听到一个声音:“师妹,红依师妹!” 红依刚要睁开眼睛,发觉自己跌下时头部擦伤,此刻血水模糊,什么也看不到。冰凉的雨水之中,抓着自己手是那般温暖而有力量,潜意识里一个想法,对方应该是个好人。她大声喊了句:“多谢阁下救命之恩,我耳朵坏了,什么也听不清。您刚才说什么?” 那人轻柔的擦去她眼睛的血水,用手帕捂着她额头,一只手飞快探向她腕上寸口,问道:“师妹,你何时开始听不清的?” 红依这才看到,眼前之人,疏眉凤目,温温如玉,正是芸台师兄望平芜。她眼波中无尽欢喜,一瞬间盖过了身体所有的疼痛,抓着望平芜的衣袖大叫道:“芸台师兄,我不是做梦吧。真是太巧了,若不是你,我今天一定要跌的粉身碎骨了。” 望平芜脱下蓑衣为她遮雨,道:“还好我来的及时,地震过后还有余震,你怎么能到处乱跑。” 红依努了努嘴,笑道:“芸台师兄,我听不清,道长也在附近吗?灵台师兄他们呢?” 望平芜知道她听不到,低声道:“师父和师兄他们随后就到。我看到这附近有个山洞,只能冒险避一避雨了。” 红依随着望平芜前行,有这么一只手搀扶着自己,心中忽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假如,假如自己太累了,靠在芸台师兄的肩上睡一会儿,她也是安心的。望平芜时不时看着她脸上银白色的伤疤,想问些什么,又止住了。 山洞虽小,但避了风雨,也显得足够暖和。望平芜升了火,道:“坐近些,这里没有多少干柴。” 红依索性散开头发,拧了拧水。笑道:“芸台师兄,你的功夫何时这般厉害了?” 望平芜看着她开心的模样,脸颊淌水,一双眼睛清澈不染,心底里好像也绽开了一朵奇妙的小花,无限美好。他用树枝在地上写到:“揉耳门。” 红依急忙照做,耳边的杂音渐渐减少。山间风声呼叫,雨声索索,还有石块滚动,碰撞摩擦,声声入耳。而后便听到望平芜说道:“意念下丹田,静守。” 她盘膝凝神,热气渐上头面之时,忽听到望平芜又道:“捏鼻,冲气,双膜纷飞。” 红依把鼻子一捂,热气上鼓,双耳砰的一声,顿时云开月明,好不清爽。仔细一听,雨落草间,水滴石缝的声音都清晰无比。不禁欢喜若狂,道:“芸台师兄,这一招太好用了。” 望平芜微微一笑,道:“这一招,是师父教我们的双膜纷飞法,有内功的人可以用内力冲穴,没有内力,胸中之气也可以鼓荡,无非多做几次。” 红依侧头一想,上气不足,则头为之眩,耳目不明,七窍闭塞,双膜纷飞法真不失为一个聪耳明目,调理内息的快法。七窍与外界直接想通,全靠气机流转,五脏达和,如此一招,少了针石之惧,汤药之苦,再方便不过了。 她自想的出神,丝毫没在意望平芜已蹲在她身边,塞给她一个小黑瓶。她脸上一愣,打开瓶子闻了闻,惊道:“芸台师兄,这是什么啊,好香啊!” 望平芜道:“这是十香沙泡制的酒,正好给你祛疤用,记得每隔三天涂抹一次,不过一月,就该好的差不多了。” “十香沙!”红依在瓶口闻了又闻,道:“这个味道,我曾经闻到过。是道长,道长送给我一瓶,也说是祛疤用,可我当时没悟出是拿它泡酒做药,后来还不小心给撒掉了。那个,芸台师兄,这个十香沙哪里能找到,或者你再多给我几瓶吧。我有一个好友,脸上的疤痕比我严重多了,面纱都不敢摘下来。” 望平芜为难的皱皱眉,道:“这瓶药,是我偷偷给你留的。剩下的早被师父拿去送人了。十香沙极其难找,环境极为特殊,所在之处,一定蜂蝶成群,爬虫满地,而且只在山顶处有,周围草木丛生,偏偏这一片寸草不生。就在这一片地方,向下深挖,先是有黄沙,接着是沙和土的混合物,最后挖到黏糊糊的油沙,香气满溢,沾在手上三天都洗不掉。这种油沙就是我们要找的十香沙。” 红依静静的听着,默默牢记在心,道:“看来真的不好找。” 望平芜道:“我跟随师父,也只发现过一次。而且这种油沙下面是岩石,我和师兄师弟每人抓一把就没了,真是特别的少。师父说,不是每一座山都有山门,而且整架山的灵气都聚在这里面了。普通的山是根本找不到的。” 红依将小黑瓶塞进怀里,道:“没关系,我只要知道怎样寻找,就一定能找到的。” 望平芜站起身,戴好斗笠蓑衣,道:“你在这里烤衣服吧,我去看看你的小红马,顺便接一下师父他们。” 红依取下身上的短剑,递上前道:“芸台师兄,你的宝剑。我已经用了好长时间,现在刚好还你。” 望平芜一动不动,望着洞口的雨帘啪啪落地,回过头道:“我已经不需要了。不信,你戳我一剑试试。” 红依笑道:“我当然相信了,你的功夫不知要比我好多少倍呢。只是这把宝剑是你家传的,我不能一直霸占着吧。而且我在玉阳山还有一把佩剑呢。” 望平芜转身望着红依浑身的蒸蒸热气,半干的长发流墨至腰,眼神认真而又活泼,她算不上妩媚,但那股清纯的气息却世间难寻,刚好能印在他心里。望平芜深吸一口冷气,道:“你的玉阳佩剑很快就会有新主人了,这事你也不急着知道。家传不家传,对我来说,也只是一个东西罢了,你既然用着顺手,就好好留着。师兄没什么送你,一把剑而已。” 红依轻轻抚摸着剑鞘,露出一副调皮的笑容,道:“其实我用它好是顺手,还给师兄时,还真有些舍不得呢,这下好了,我就当做自己的东西了。” 望平芜听她如此之说,心中也满是喜悦,道:“在这等着。”说着冲进雨幕,雨滴打在斗笠上,仿佛一首轻快的山间小谱。 烤干了衣服,红依好好的收拾了一番,额上的血块已经凝固,腰间腿上几处小伤也不碍事。她扎好了头发,来来回回在洞口徘徊,心想:“道长带着师兄他们前来,会不会也是因为这场地震?自己的修习和医术毫无见长,道长会不会不理我啊。见过了道长和师兄他们,我还得去追灵女,又要分别了,时光为什么总是这么短暂呢。” 她拍着脑袋,眼看天就真的要黑了,自语道:“红依啊红依,想那么多做什么啊。今天若不是芸台师兄,还不知道这会儿自己葬身在哪里呢。若是见了芝台师兄,一定问他有没有将道长的语录和师兄们实践心得给自己抄写了一份,毕竟都这么长时间了。不管怎样,今天能见到道长,就是最值得的事情。” 雨中几个人影远远的走来,片刻间已几近眼前。红依大喊道:“灵台师兄,芝台师兄,月台师兄。”她兴奋的打着招呼,接着只见门千偈和望平芜各自搀扶着一个人,包裹严实,身材娇小,艳丽的衣裙湿了半截,显然都是女子。她稍稍一呆,喊道:“冰台师兄,芸台师兄,道长呢?” 门千偈和望平芜慌忙回头,这一惊,显然莘诚子道长刚才还在,此刻突然就不见了。 任无住道:“师父他常常和我们闹着玩,没事的,只要我们五兄弟不走散,师父总能找到我们。师妹啊,你伤的如何?芸台只说找到你了,也没说你受了伤。” 红依笑着摇头,道:“破了点皮,不碍事。” 几个人摘下斗笠蓑衣放在洞口,落成空小心放下背上的木笈,检查书册是否被打湿。门千偈把身边的女子往石壁上一放,大大咧咧的走过来,道:“师妹,可算找到你了。” 红依更是呆了,问道:“难道师兄们是,是来找我的?” 门千偈道:“是啊,这两个姑娘,是你们迤逦山的人。我们问了好几遍,她们哭哭啼啼的,非要回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3章 第五十四章 五虎归兮远尘凡 2 “灵女?”红依跑过去掀开两个女子的头布,露出两张不尽娇羞的容颜。她惊中带喜,问道:“你们是不是坐着刘公公的马车出山的?” 两个灵女点点头,禁不住身体的寒冷,哆嗦着道:“大小姐,我们想回灵女阁。” 红依低头一想,道:“你们先在这里休息,大家还没回灵女阁呢,再说雨这么大怎么回去。” 一个灵女抬起惴惴不安的眼神,道:“那就等雨停了再走。” 望平芜添了些柴,火苗红光四射,山洞里顿时暖意融融。映宝月拉起蓑衣和一块油布,道:“我再去找些干柴来。” 落成空看着他走的仓促,慌忙提醒道:“小心些,那块油布可是裹书用的。” 两个灵女坐在火堆旁,神色疲倦的依偎在一起。红依看着各位师兄含胸而坐,气色明朗而有光晕,精神内守,五心不动,仿佛一粒粒轻尘划过云霄。 这般修为自己何时能达到半成。自从离开和气台,虽然练功也不曾懈怠,但终究内心不宁,琐事缠身。和师兄们相比,简直差的无法形容了。 落成空搬出一叠书稿,放置在红依的跟前道:“师妹,这些都是给你留的。一部分是理论,一部分是我们实践出来的方法和心得体会。你悟性高,一看就能懂。” 红依只觉得喉咙一堵,哽咽着道:“芝台师兄,我会好好学的。我已经差了太大一截,只怕补都来不及。” 门千偈拿出些干粮分给大家,道:“学这些东西你一定不能心急,有些地方我们也没悟懂,只能是机缘到了,境界到了,从而顺手自来。特别是心法,通了小周天,整个人都是轻的。我们开始都练习了半年,还搞得自己腰酸背痛,忽而就那么几天,在青城山上,我们全都明白了,没有一个安定的心绪,总想着怎么还不通,如何才能通,它就不会通。什么都不想,就全通了。” 红依点点头,道:“这个我可以做到,只要离开迤逦山,不管在哪里,我都能静下来。” 任无住投来赞许的一笑,道:“现下还不是练功的时候,迤逦山东南的几个村落和镇子,被毁的厉害,待师妹把这两个女子送上山,也尽快赶去那里吧。” 红依将书稿缠好,道:“村民有难,红依一定前往。”她转身望着两个灵女,道:“你们可要想好了,现在你们是自由的,若不愿回去,天大地大,你们想去哪里都行。” 一个灵女闪着泪花,哭道:“小桃只想回到姐妹们身边,哪也不去。” 另一个灵女晚香抱着膝盖,露出一副不甘心的面容,道:“我们两个本来就要嫁出去了,怎生就来了四个惹事生非的人,害的刘恩人受伤,连马夫也死了。” 红依望着她娇嗔的眼神,道:“你就那么想嫁人,你知道你要被送去的地方吗?” 晚香道:“去哪里我不知道,我只记得老阁主说,在那里我会得到万千恩宠,活一年顶一生。我为什么不去?” 红依面上一冷,道:“那你知不知道,你们的绝世容颜是拿什么换来的?” 晚香道:“我不管是什么换来的,但绝不能像绿茹那样,变成了丑八怪还跑出来吓人。她生过重病,已经不是灵女了,灵女是不会老的。那刘恩人还叫我们仙姑呢。” 小桃抓起红依的手,道:“大小姐,你就让我们回去吧。离开灵女阁,我们吃的用的都不习惯,现在吃的面饼,都风干多少天了,我们根本咽不下。” 望平芜平静的看着红依,似乎早料定了结果。红依急的火烧火燎,道:“你们再想想,如果你们回去,有可能再也出不来,也有可能被送出去,嫁给一个你们从来都没有见过的人,而且永远都不能回头和后悔了,你们可愿意?” 晚香道:“没见过又怎样,只要他日日陪着我,我吃的用的都是最好的,亭台楼阁、湖光山色任我游玩,年年岁岁,相守一生,又有什么不好。” 小桃的眼泪哗哗直流,道:“大小姐,灵女阁就是我们的家,虽然我们出了趟山,可是您怎么不让我们回家呢。” 望平芜不忍红依苦口婆心,反遭误解,起身道:“师妹,随我过来。”他站在洞口,雨声渐渐减小,看见映宝月正从对面的半山腰跑来。 红依道:“师兄,她们其实都中了美人花毒,整个性格都偏离了。我只想让她们清醒一些,然后我帮她们解毒。” 望平芜道:“如果我们能说服她们,就不会背着她们走了几十里路,又来迤逦山了。纵然你救了她们的性命,也救不了她们多年以来对人生和未来的认知,反而会让她们陷入恐慌和无助。现下,她们不是已经急哭了。” 红依颇有些不解,道:“芸台师兄,那我就不救她们了吗?” 望平芜道:“什么是救?我们早已通知这附近的百姓,大灾将至,妥善躲难,可还是有很多人不听。我们能怪他们吗,只要飞蛾扑火、鱼虾进笼之时,飞蛾看到的是光明,鱼虾看到的是美好,飞蛾和鱼虾都无怨无悔就罢了。总要有人去经受磨难,去明白是非,人是救不完的。” 红依叹气,道:“是啊,我总以为我要救她们,却没有考虑她们能不能接受,和她们一直以来的追求。不纠结了,我送她们回去便是。” 映宝月夹着一捆干柴跑来,抬头看了红依一眼,道:“师父说要把那几个室韦狂徒倒起来捆在千年古松上,我们都以为是开玩笑,估计那会儿子是给他们提个醒,现下真去捆人了。” 任无住站起来道:“捆了也好,待大局已定,我们再把他们放了,让他们好好听几天松林雨声,定定心神。” 望平芜道:“师妹,这件事还没来及和你说,我们在路上刚好碰见那四个室韦王子杀人,就稍稍教训了他们一番。只是灵女无辜,到了室韦必将赔上性命,才顺路把她们带回来,也好多一个选择。” 映宝月将捡来的干柴朝火堆旁一放,将油纸交于落成空,道:“芝台师兄,还你!” 落成空小心翼翼的把几幅字画包裹好,装进行囊,道:“师父的墨宝怎能受损,本来就没几幅。” 几人戴好斗笠蓑衣,来到洞口和红依告别。 望平芜一脸无言的笑意,道:“师妹,这次救灾完毕,我们五兄弟就要随师父进山修行了,从此之后,我们就会忘记时间,忘记自己,若无天下大乱,绝不出山。” 任无住仰望天空,道:“云色已舒,地震不会有了。天黑路滑,月台师弟捡来不少干柴,你们就在这过夜吧。” 落成空笑道:“我留给你的那些书稿师父是不知道的,你要慢慢体悟啊。” 门千偈道:“师妹,师兄相信你的定力,一定会大有作为的。” 映宝月道了句:“师妹保重!”抬脚走了出去。 望平芜打量着红依,低声道:“师兄真没什么可送你了,以后如果觉得迤逦山不好,歌潭不好,就去和气台吧,那几间屋子收拾收拾,还能住。” 红依点着头,她已经说不清楚自己今天滴下了多少泪珠。脑海中一遍遍回响着熟悉的声音:“师妹、师妹、师妹”。天黑透了,望平芜离开后就什么也看不见了。她说不出一句话,心里蹦出一个念头,把两个灵女送回去,尽快跟着师兄他们,哪怕一天也好。 天蒙蒙亮,红依带着小桃和晚香开始赶路,灵女们平日举止优雅,步速和缓,遇见个大石块时腿脚都迈不开。这样一想,怪不得几位师兄宁愿背着她们走山路。加之碎石遍地,雨后路滑,半日不到的脚程愣是走到了天黑。 前方五里,便是迤逦山大殿金黄的屋宇。明光灿灿的琉璃瓦,在烛火前熠熠生辉。红依搀扶着她二人,道:“你们行囊中可带有窄小些的衣服?” 小桃道:“我有,除了舞裙,刚好还有件浅绿色的行装。是平日打扫房间时穿的。” 红依脱下身上宽大的织锦绣袍,道:“你那件送给我吧,回头我找人给你做件新的。你们帮把我这件带给林婆婆,上面有几处被我弄破了,劳烦她好好修补一下。” 晚香接过衣袍,道:“大小姐不和我们回迤逦山吗?” 红依道:“我送你们到山门前,你们拿着我的衣服进去,就没有人会拦你们的,告诉老阁主,就说我还有事要做,过几日便回去了。其实这世间还有很多好去的地方,你们若愿意去,现在都还来得及。” 小桃和晚香异口同声道:“我们要回去。” 送别了两个灵女,红依独自赶在寻找莘诚子道长和五位师兄的山路上。黑夜像一定硕大的斗笠,将迤逦山压的严严实实,不留一丝缝隙。五位师兄到底会先去哪里,她也不知道,都怪自己一时难过,告别时连句话也不会说了。但沿途多问些人,总能清楚大致的方位吧。 小桃的包袱有股淡淡的花香,临走时送给了红依,包袱内是红依视为珍宝的书册。细雨渐停,脚下的碎石路异常难行,空气中的雾滴凝结,似乎一抓就能捏碎一般。越往前走,应该是一条出山的河,大雾弥漫,每迈出一步都不确定前方是什么。 红依终于挨过了一夜,事实证明,她再也追不上师兄们的步伐。六天过去了,她数不清曾帮助了多少人,包扎,煎药,抬东西,甚至在难民堆里帮着煮粥做饭。很多人都说见过五个医术高超的年轻道人还带着一个疯癫老头,可红依始终找不到他们。 灾情一日好过一日,很多村民正在张罗重建新家。朝阳初升,迎来雨后的第一次红霞。红依抬眼望去,翩翩白衣,身轻如羽,一个模糊的身影正在光芒中无声而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4章 第五十五章 棋有大小命有贱 1 红依盯着远方的身影好自出神,直到来人近了,才淡淡的一笑,一丝悄然的凉意落定心底,道:“是从疆。”沈从疆的轻功果然和歌潭主有几分相似,怪不得紫燕师姐会看错了去,甚至在玉阳殿上大打出手。 沈从疆露出一副天真的娃娃笑,道:“红依佛女,你果然在这儿,道长这回倒真没骗我。” 红依一听到莘诚子道长,心中别提有多激动,脸色陡然转晴,问道:“你见着道长了,他在哪?” 沈从疆道:“就在古楼镇,身边还跟着五个徒弟,正在那里给人诊病呢。” 红依喜出望外,道:“太好了,我现在就去。”她迫不及待朝着小路赶去,回头一看沈从疆仍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忽而觉得自己心急失礼,怠慢了沈从疆,忙转过身道:“从疆,你找我不是有什么急事吧?你不是随沈大哥去北疆战场了吗?” 沈从疆一个箭步窜来,道:“战场不用去了,我哥哥他让我把回信先带给你,他还在路上,说是过几天就来迤逦山看你。” 红依听得糊涂,道:“战事平息了吗?还是你们不用去了?” 沈从疆道:“是不用打了。” 红依更不解了,道:“那,朝廷和那几个部落都谈和了?” 沈从疆道:“是的,也不算是。就是我们在开拔的路上接到陆潭主的一封信。我就按他说的,先去敌军大营把他们其中的一个什么可汗的给抓了,后来,后来他们就说不打了。” 红依点点头道:“原来是先发制人。” 沈从疆却无一丝免战的喜悦,拧着眉头道:“真搞不明白,大唐朝打了七八年,打的民不聊生,尸骨遍野,那些个小部落凭着那一丁点草甸子,还要整天打来打去。我们都不打了,他们还要打,殊不知,只会越打越遭罪。” 红依道:“他们打我们,无非是想掠夺点土地和人口。他们自己打自己,无非是部落里吃穿不足,图活命罢了。” 沈从疆舒了口气,道:“你其实不用去找道长了,他这个人,你越是着急找他,就越找不着。若你不着急的话,说不定就能刚好遇到了。” 红依苦笑了一声,道:“这话还真不假,我找了他们这么多天,道长就跟故意躲我似的。对了,你不是说沈大哥有回信给我吗?” 沈从疆摸着后脑勺,道:“我哥他说见到你时,代他说两个字,遵命。” 红依浅浅一笑,道:“其实他不用来迤逦山的,山高路远,肺病最在于调养。” 沈从疆道:“他,其实还有别的事,他带着青竹杖,说是要把你曾经告诉他的那几个丐帮中的高手一一拜访,再来和你汇报呢。” 红依突然有些说不出话来,她好像渐渐明白了,沈从戎看她时那双专注而含笑的眼神,在她受伤时,他担心的样子一滴也不少于歌潭主。可他永远都是沉默的,好似多年的目盲已养成了那种安静而隐忍的性格。 沈从疆看红依不吭声,道:“红依佛女,你不用担心他,我哥他现在骑马的本事可好了,他还给自己打了把佩剑。再说丐帮的兄弟在哪不照应他。他那病就自己折腾的,只要哪天不熬夜,第二日笃定就好些,可他就不听。” 红依还能说什么,曾经在玉阳后山的一个疏忽,他就毅然帮自己担起了丐帮的全部使命。后来的岁月中,她常常听到各种各样关于丐帮的传闻。丐帮的长老带领村民垦田种地,丐帮中有人惩治了恶霸山匪,保卫一方百姓街市的安宁,丐帮兄弟帮忙找回不慎跑丢的孩童,甚至还有照看孤寡老人,帮贫病者砍柴煮饭的事迹。红依知道,这一切都是沈从戎的功劳,可传闻却是红依帮主治帮有方。 人生有如此挚友,还能说什么呢。红依直视自己的心底,还确实有些想沈大哥了。她抬头望天,终于又看到了清湛的蓝天白云,苍穹茫茫,道长不让自己找到,自己又何必苦苦追寻呢。她打开包袱取出一只发簪,道:“古楼镇的灾情是否严重?” 沈从疆道:“不严重吧,那里都是竹楼小阁,塌了也砸不死人的。” 红依将发簪递与沈从疆,道:“从疆,你拿着这只金簪,看能不能换些馒头咸菜什么的,带给道长他们。我这几日没有迤逦山的消息,心里总是有些慌慌的,不知道会不会出了什么事。” 沈从疆笑道:“红依佛女,其实这都没必要。我出门也不带东西,饿了就吃些草根或干果,抓几只鱼蟹烤烤,要说以前,龟蛇洞里的白土又香又甜,也可以吃饱。虽说馒头吃着更为可口,那也不能天天就指着那东西呀,吃完了怎么办。” 红依忽觉得自己有些可笑,无奈今天总是魂不守舍。道家常年拉展筋骨,锻炼肠胃,何曾对吃用有过讲究。再说,道长练就的哈吃哈吞法如巨蟒吞兽,自己送多少馒头算够数呢。她低头叹息,包袱里的书稿,应该已经是师兄们留给自己最美好的东西了。 诗曰:“一世妄受三世劫,医道归一常理破。苦极生乐悯众生,五虎归山指江河。”书稿的第一页如是写道,师兄们的归去其实早已经注定了吧。 迤逦山,天日格外清明,阳光下的琉璃瓦竟有些晃眼。山门的守卫对红依毕恭毕敬,喊道:“可是大小姐回来啦!” 进了山门,红依顿觉得一阵阴云笼罩,仿佛顷刻间就变了天,再也不似往日一般风华无限,所见之人脸色紧绷,步履匆忙,不由让红依心头一紧,大步朝五梅园跑去。 守门的侍女不在门口,园中没有一个人,红依紧张的叫了声:“爹爹!” 门打开了,一个侍女迎她走进,道:“大小姐,您回来了。” 红依道:“我爹呢?” 侍女答话:“老阁主病的不轻,正在睡着。” 红依急匆匆走向里屋,道:“好端端怎么病了,什么病?” 侍女摇摇头,红依将包袱往桌上一扔,小跑冲到赫连昊跟前。奈何总是威严凌厉的迤逦阁主,此刻又成了一个无助凄苦的老人。苍白的唇,青黑的眼圈,黄暗无泽的面容,让红依心里揪作一团。 她掀开赫连昊的脚踝,那条已经隐去的红线跃然而出,格外刺眼。是旧病复发还是又中了新毒,那日他险些中风,第二日都能心绪平复,气定神闲。如今地震已过,天灾已躲,爹爹又会为何事而病? 脉力毫无生机,指肤冰凉,肌肉坍塌。 红依掏出一粒百草丹,吩咐道:“把丹药磨碎,冲水喂老阁主服下。” 一个侍女接过药出去,在门口传来一声:“副阁主!” 红依起身,赫连昊已走进里屋,平静的脸颊上带着几分少有的伤神,沉声道:“依依,你回来啦。” 红依迎上前道:“赫连叔叔,我以前也猜的没错,我爹他可能是……”中了毒三个字到了嘴边,她忽而看到赫连昊眼神一晃,头脑里立刻飞出一个惊悚的想法,脸色顿时惨白,破口而出道:“旧病复发。不然不会这么来势汹汹,而且症状也跟以前一样。” 赫连泊轻轻吐气,道:“还好你回来了,药阁的人来看了几次,拿不准病情,只开了些补养的方药。” 红依转过头看赫连昊,轻轻嗯了一声,脑海中已是万马奔腾。 侍女端着药粉走进,另一侍女慌忙倒水。 红依拿起火灵瓶倒了几滴入杯,吩咐道:“可以了,喂老阁主喝下吧。”她走过去提起包袱,托着疲惫的声音道:“赫连叔叔,爹爹这一病,迤逦山的大小事又要烦劳您了。” 赫连泊微微低目,走向外间,道:“依依,鸢尾台就不要回去了。这次地震,灵女阁的房子几乎全毁,现下,我让灵女们都挤在鸢尾台,连你的房间也住了人。” 红依稍稍一怔,道:“哦,那我就住在五梅园吧。刚好也方便照看爹爹。” 赫连泊含笑点头,道:“我已让林婆给你挑了一个房间,正在收拾着。你去看看,不喜欢的话再换间大的。另外我有事情要跟你说,待会去书房找我。” 红依正要问什么事,赫连泊已头也不回的走了。想起林婆婆多日未见到自己回来,也不知会担心成什么样子,还是先让她放心为好。她低声问侍女:“老阁主是什么时间病倒的?病倒之前,可有说过不舒服?” 侍女道:“回来第一日便病倒了,没有说身体不舒服,就在发病前,老阁主还站着舞剑,高声唱了一曲一剑指江山。” 红依心下盘想,道:“是谁先发现老阁主病倒的?” 侍女道:“平日守在门口的就我们二人,自然也是我们二人发现的。我们当时就吓傻了,急忙命人去告知副阁主。” 红依道:“那,副阁主是日日都来看老阁主吗?老阁主病倒之前可有来过?” 两个侍女互看了一眼,道:“是日日都来。老阁主病倒之前也来了一次,还是奴婢二人奉的茶。但那日,因为地震后的茶水特别的浑浊,泥腥味比较重,老阁主只喝了一口就怒了,也不知什么事还迁怒了副阁主,大吼了几声,副阁主就走了。当奴婢二人中午进来时,老阁主就倒在座前,怎么也叫不醒了。” 红依回想着赫连泊那一撇不安的眼神,梳理着一个大胆的猜测。但这个猜测,她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以赫连叔叔的性子,他有什么理由要害爹爹呢。红依离开赫连昊的房间,埋头朝走廊的另一头走去。 林婆婆满目泪光,颤声喊道:“依依!” 红依拉着林婆婆,好一阵安慰,才让她止住了泪。书桌、纸砚都是新搬进来的,窗台上还放着几盆红黄小花。屋中光线虽不是很亮,但书桌就在窗户旁,倒也不影响。林婆婆问还需要添置什么,她笑了笑道:“什么都不需要了,我饿的紧,婆婆给我下碗面吧。赫连叔叔不知找我什么事,我去去便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5章 第五十五章 棋有大小命有贱 2 书房,一切已回归就位。赫连泊静立窗前,一股无声的威严笼罩在空气中,让红依心中阵阵生寒。她放轻脚步,昂头卸去面上的疑虑,轻快说道:“赫连叔叔,是要吩咐我在这里整理书册吗?” 赫连泊回头道:“把门关上。” 红依忐忐忑忑的照做,转身挤出一个听候吩咐的笑容。 赫连泊道:“你带回那么多书稿,怕是无心于这个书房了吧。” 红依道:“那些书是要读,但也不急于一时。” 赫连泊盯着红依装作乖巧的脸颊,神色凝重仿佛要把她看穿一般,过了许久,他嘴角微动,道:“老阁主的病,你猜的没错,是中毒。毒是我下的。” 红依神色一怒,质疑的目光直刺赫连泊眼底,但远不抵她内心深处,似一座冰山重重砸下,道:“赫连叔叔,你为何这么做?” 赫连泊身子一晃,疲倦的低下头颅,道:“那日你还在昏睡,我安排灵女们有秩序的上山。谁知回来时从地井里跑出了几条锁喉蛇,片刻间已咬伤了六个灵女,两个侍卫。我赶到时,一个侍卫已经因伤口太深,血流不止而亡。我私下给灵女和侍女解了毒,可老阁主不知,竟要派人将那六个灵女扔进地井里,好供锁喉蛇的幼崽而食。依依,这个地井我找了十几年都没发现,若不是这次地震,井盖裂出了一条口子,我何时能发现,原来我们竟生活在这么大的危险之下。” 红依半信半疑,道:“那赫连叔叔为何不告诉我爹,说灵女的毒已经解了。灵女是迤逦山的宝贝,他肯定不会那样做的。” 赫连泊拧着眉道:“依依,不能说。莫说你还没找到万绿一点红的解药,就是找到了,也不能说。” 红依更不明白,大声道:“为什么不能说?爹爹难道还会杀了我不成。”她愤不择言,忽一想,万绿一点红是迤逦山震慑江湖的奇毒,若自己当真找到解药,那迤逦山以毒为荣的神话也就破灭了,爹爹会怎么处置自己还真不敢想,她肩头起伏,不知是气愤还是后怕,语气轻和了许多,道:“那你给爹爹用的又是什么毒?” 赫连泊不想红依竟如此失控,缓缓道:“是,美人花药。” 红依刚要甩门而出,一咬牙,又转过头问道:“哪一种?” 赫连泊不紧不慢道:“我自己配的,当年我为了配出花药和解药,无意间发现这种配方能使鱼儿和鸟儿昏迷,但是却不致死。” 红依冷眼道:“我早该想到,爹爹和灵女们的脚踝处都有一条红线,是同一种毒。” 赫连泊走至红依跟前,道:“依依,你可以责怪我,但这个恶人,我必须要做。这次地震,玫花园被乱石碾压,尽数全毁,美人花药再也制不出来了,你有没有考虑过,这些灵女们今后要怎么办?” 红依怒气冲到口边,却再也说不出什么。一个理智的声音告诉自己,赫连叔叔也有他不得不为的理由。 赫连泊道:“多亏你和麻姑在灵女阁做手脚,新来的女娃娃们大概还有的救,可是其他的灵女们,老阁主会怎么做?依依,这又是多少条人命啊。” 红依一时哑口无言。原来自己的心思,赫连叔叔一直都知道。 赫连泊道:“别说灵女只是受了伤,就是没得救,那也是一个个大活人,怎能生生扔进地井里喂蛇!” 红依心口揪痛,不禁□□了一声,她咬牙叹气,道:“赫连叔叔,至于美人花毒,我有解药。” 赫连泊的目光微微一转,道:“我知道,冥灵花你们已经采到了。可自从绿茹吞锦而死,我就放弃了这个想法。晚香和小桃不是你送回来的吗?” 红依听到绿茹已死,心中咯噔一声,眼泪不由的夺眶而出,道:“绿茹她,怎么会死?” 赫连泊道:“这就是晚香和小桃她们为什么非要回来。依依,我们救不了她们了,只能尽量满足她们的心愿吧。” 红依泣声道:“赫连叔叔打算怎么做?” 赫连泊抬头看向屋顶,道:“学你们玉阳,送灵女下山。” 这时,山门警楼响起一声长哨。红依一惊,正要出门看个究竟。赫连泊不慌不忙道:“依依,你随我来,赫连叔叔今日再做一次恶人。” 红依随赫连泊走进赫连昊的房间。赫连泊端坐桌前,遣走了守门的侍女,道:“依依,待会儿鬼头三前来,你只管答话。” 红依道:“黑竹林三鬼头,我见过他们。” 赫连泊道:“鬼头大一月前被杀,如今只剩鬼头二和鬼头三了。”他语毕递给红依一个眼色,示意她安静等待。 门外有人端着大步前来,走近后反而毕恭毕敬,敲门道:“赫连阁主,我是鬼头三。” 红依看了看赫连泊,道:“爹爹刚睡下了,有什么事晚些再说。” 鬼头三侧耳倾听,道:“是大小姐。大小姐,赫连阁主何时醒来?烦您转告一声,说我鬼头三心中苦啊。大哥死了,二哥如今被擒,我还要一个人去刺杀那光明二樵吗?好歹再给我派两个好手。” 红依神色一呆,怪不得多日未见到黑竹林三鬼头,原来他们早被派去了北疆战场。 赫连泊压低声音,道:“依依,你有没有见过你娘亲最拿手的功夫,飞丝穿花?” 红依摇摇头,道:“没有。” 赫连泊伸出双手,两根游丝随着他腕力发出,哧一声突破门扇。鬼头三顿觉不对,转身欲逃,一根细丝已穿喉而过,他双眼一瞪,生生定在了原地。再走一步,便是身首异处。 红依看的毛骨悚然,什么杀人不见血的飞丝穿花!她已经不是怒,而是无力的看着镇定如山的赫连泊。 赫连泊收回飞丝,门外顷刻传来重物倒地的声响。他冷冷一笑,道:“你娘亲练的是飞丝穿花,而我迤逦山的独门功夫,是飞丝穿喉。” 红依蜷缩在座位上,道:“赫连叔叔,你就非杀他不可吗?” 赫连泊道:“他不死,北疆战场就难得安宁。” 五梅园的偏阁里,红依捧着碗筷,吃一口便放下了。林婆婆关切道:“怎么了?是不合胃口吗?” 红依道:“不是的,很好吃。”她大口吃面,逼迫自己忘掉心头残忍的血腥。 这一夜,她第一次开始担心北方战局。杀伐决断,生死瞬间,不知歌潭主会不会有事。她翻来覆去的想着他,甚至想起了他们第一次相见,他面容冷峻略带几分惊恐,发束一丝不苟,还有那身淡淡的平纹葛纱衣。 这一日,天刚刚亮,麻姑在走廊上敲门。红依还散着发,开门道:“林婆婆说你去采药了,我还在想,现在能采什么药。” 麻姑道:“我是奉副阁主之命,下山寻找蝙蝠。这次很多山洞都塌了,着实难找。” 红依拉着麻姑进屋,道:“可找到了?” 麻姑道:“嗯。应该能解一时危机。” 红依知道,地井里的锁喉蛇即将全部殒命。正如歌潭主所说,这些害人的东西,绝不能留。 她从屋中的匣子里取出一个小黑瓶,道:“麻姑,前几日我从芸台师兄那里得了一瓶药酒,说是有祛疤和换肤的功效。不过还真是不巧,我身上的美人花毒,偏偏不能沾酒。制作药酒的方法我也得了,想你采药制药时难免会有伤,要不先拿去试试吧。” 麻姑的眼神一阵迷离,接过道:“那我就试试,若用着好,我们索性多制些出来。” 红依回到镜前梳头,她盯着自己沉郁的脸颊,静默了好久,缓缓道:“绿茹她,怎么会那样傻?” 麻姑低声垂泣,道:“那日你晕倒了,大家都慌了神。我真没看出她竟做了那样的决定,当我发现时已经无能无力了。” 红依止不住眼眶的泪水,拿着木梳的手颤颤几下,呜呜哭了起来。泪水涌出,心中的窒塞感稍稍减轻,她知道,自己哭泣的何止这一件事啊。 麻姑仿佛感知到了红依的悲伤,问道:“老阁主他,病情如何?” 红依胡乱抹着泪水,道:“我,我没有把握。第一次来迤逦山,我心中除了活命的念头,没有一丝多余的顾虑。可如今,我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麻姑吃了一惊,道:“你是说,冥灵花不能解毒?” 红依转头道:“如若能解,爹爹已经又睡了三日,早该醒了。我昨晚已经梳洗沐浴,奈何身上还余有花香。” 麻姑举起红依的衣袖,轻轻一嗅,忽而失落的往后退步,道:“难道书上记错了不成?” 红依打理着发髻,插上几朵平常小花,听着林婆婆脚步声渐近,她擦干泪水,迅速鼓出一个坚强的微笑,道:“麻姑,总会有办法的。” 麻姑轻开蹙眉,道:“红依,你还记不记得《五毒天地论》中说到,越是顽固的病,便越是不能依赖灵丹妙药来治疗。只有靠自然、气候、水土知识,回归自然、回归本真,彻底改变一个人的生态,从而达到对生命的革新。” 红依起身道:“是啊,道长常说,从小到大易昏,从大到小易明。这几年来我嗜书如命,却一直钻在笔墨的字眼里坐井观天,差点害人害已。麻姑,我明白了。” 麻姑长长叹气,道:“你从歌潭带回的百草丹所剩不多,这几日我还会制的。” 林婆婆端着热水走进,喜道:“依依,这么早便起了。今日我刚好做了些枣泥馅的团糕,麻姑也尝尝看。” 麻姑似乎回忆到了什么,道:“团糕是五梅姑娘最爱吃的点心,可她平日偏偏不吃,只在这一日做给大家,好让我们年年想着。” 林婆婆看着一脸迷茫的红依,笑道:“今天,是五梅姑娘的生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6章 第五十六章 蜂鸟盘旋相思晚 1 待林婆婆和麻姑离开时,红依一个人坐在桌前发呆。记得第一次,自己用了一副生机无限汤配合歌潭水,让爹爹转睡为醒,而后爹爹恢复很快,加之他自己懂得调理内息,整个人都气色一新。服用了自己从歌潭带回的丸药之后,更是在情急之下独自站了起来。 原来,自己一直寻找的捷径,恰恰就是在摸索当中最朴实的法门。一副好药,以水土为引,虽没有给爹爹带来摧枯拉朽的改变,却是逐渐的改善着他原有的生命力。 可能,有一个前辈,在美人花丛日夜奔忙,终于发现了相生相克的冥灵花。前辈把这份惊喜小心记录,却不知是否认真实践,写出解毒之心得。毒入血脉,自己却在苛求一滴冥灵花汁就能清除剧毒,仿佛要求昨日花开,今日就必须长出果子一般。万物有序,春花秋实,哪有一粒丹药,一碗汤水就能让整个世界改变。医药之重,字字瑰宝,而我们多少人也正在摒弃老祖宗最真实的自然大道于不顾,钻进了秘方,神方的圈子里。 红依摇头叹气,提着一盘团糕去了赫连昊的房间。侍女道:“老阁主把药喝了,刚才还吃下半碗糜粥。” 红依道:“好,你们去歇着吧。” 侍女关门离开。红依端起团糕摆在赫连昊的床头,道:“爹爹,您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如果您醒着,我知道您一定不会忘。” 赫连昊唇角微动,红依拿起一个团糕,看着爹爹安静的睡容,只得自己咬下一口,道:“爹爹,我先来看您,待会再去看娘。我还没告诉您,我已经去看过娘好几次了,你快醒过来,咱们一起去看她。” 过了许久,她望着屋内各式梅花的图案,好似娘亲就在跟前,一会儿忙着绣花、一会儿忙着写字。红依仰头轻笑,道:“玫花园已毁,灵女阁已塌,如果您醒过来时,发现灵女们都不见了,还有那些害人的锁喉蛇都死了。爹爹,您会很生气吗?还有,您醒来后,会杀了赫连叔叔和我吗?” 屋内飘绕着枣泥的香甜,混合着没有散尽的药味,倒是显得有些奇怪。红依起身道:“我也是最近才知道,迤逦山每日的开销有多大,既然爹爹您做这些事情这么累,这么麻烦,我们就不要再做了好不好。哪怕这一次,女儿没有本事让您站起来,也一定会在床头好好孝敬您。”红依说完这话,泪珠顺着脸颊啪啪直下。她替赫连昊拉了拉被脚,道:“林婆婆已经去给娘送团糕了,我知道您也很想娘,我会告诉她的。” 出了五梅园,红依忽然看到大花园里火光冲天,浓烟滚滚直上云霄,像一条黑蛇肆意摇摆。她刚要过去,麻姑迎面而来道:“别去看了,是副阁主命人在地井周围架的木柴。我们一起去梅林吧。” 熊熊一场大火,花园的草坪一半变为焦土。这是红依几日后看到的情景,周围的树枝还挂着浮灰,刚发青的嫩芽全部蔫落。而那些嗜血为命的锁喉蛇终于尸骨无存。 鸢尾台,热闹异常,灵女们兴奋的议论着,只知道迤逦山就是姐妹们的家,可从没听说山外还有自己的父母。一部分人还约定在家乡待几天就回来,还要一起跳舞,互相画眉呢。 晚香和小桃看见红依,满脸欢喜的跑来。晚香道:“大小姐,您可算来了,我本来想去五梅园看您,可是又不敢。” 红依道:“听说,副阁主给你许配了一个好人家,你可满意?” 晚香羞羞的一笑,道:“既是副阁主许的,自然满意。” 小桃拉着红依的袖边,哼哼道:“大小姐,您什么时候见着副阁主了,就跟他说说,给小桃也找个好人家吧。” 红依不忍的拍了拍她,道:“我一定说。倒是你嫁人之后,大家就见不着了,你怕不怕?” 小桃道:“不怕,要是想大家了,我们就回到这里住几天。” 红依叹气,灵女们正在缝制香包手绢互相赠送,一张张甜美的笑容丝毫不知未来等待她们的是屈指可数的岁月。 回到五梅园时,赫连泊正在等她。红依走上去,拜道:“赫连叔叔!” 赫连泊道:“有两个灵女愿意留在在迤逦山,她们的药就不用配了。待所有的灵女下山后,你就给她们解毒吧。” 红依怔怔道:“不知道解毒之后,她们会不会又像绿茹一样。” 赫连泊道:“以现有的花药,她们也仅能维持一年。明天我就陆续送她们下山,你亲自为她们配药吧。那些晒干了的美人花,我已经送你屋里了。” 这日,红依一直忙到深夜,又翻了一会儿书,天快亮时,才躺在床上小眯了一会儿。门外传来顿挫的敲门声,是赫连泊。 红依开门道:“赫连叔叔,我已经准备好了。” 赫连泊道:“时间紧迫,苦了你。” 灵女们依次坐在诊桌前,按脉推寻,红依的泪花在眼眶里打转,又忍回去了。仿佛身边的一朵朵昙花无比鲜艳,可就在花开的刹那,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们枯萎凋零。她仔细包好药粉分给大家,嘱咐道:“每日冲泡茶水饮下,切不可忘。” 十二个灵女坐着马车离开,晚香愉快的朝红依招手告别。鸢尾台的大门挤满了脑袋,荡漾了多少女儿心。 红依回到五梅园,赫连昊的脸色较往日多了几分光泽,唇上也有少许淡红的血色。红依稍稍宽心,回到住处,走廊上飘来一股熟悉的腥味,她急忙环顾四周,打开房门道:“从疆,快进来吧。” 沈从疆身形一闪,倒挂在房檐,道:“红依佛女,我哥哥到了,就在山下。” 红依忽而有一丝紧张,道:“且容我收拾一下,就随你去。” 迤逦山,清风轻拢云烟,马蹄响,□□渐入天际。 一个峻拔的身影,一袭淡黄的粗步长衣,发髻中正,笑容和缓。腰间配着炫光长剑,身后挂着一只冰透玉笛。是他,沈从戎。一年未见,他几乎退尽了奢华公子的娇贵,换来之的全是沉稳踏实的风华。 红依下马,两人相视一笑,都羞怯的低下头。 红依道:“沈大哥,你清瘦了。” 沈从戎道:“迤逦山这么富贵的地方,你怎么也吃不胖。” 红依嘿嘿一笑,道:“关于丐帮,我一直想说,沈大哥,谢谢你!” 沈从戎道:“若是为了得你一句谢,我今日就不来了。”他眼光流转,似乎有难言之隐,却不能说。 红依寻了一处草丛坐下,拍着地面让沈从戎坐她旁边,道:“我知道,你所受的辛苦,我都无以言谢。所以我拿了我认为最好吃的东西,来让你尝尝。” 沈从戎饶有兴趣道:“什么好东西?” 红依打开包裹,道:“枣泥团糕。是我前几日学会做的,不是太甜,吃着一点也不腻。” 沈从戎拿起一块认真的嚼着,道:“果然甜而不腻,这也是我认为最好吃的东西。只是这么好的东西,应该让从疆也尝尝。” 红依笑道:“我早给了他一大包呢,这些都是给你吃的。” 沈从戎吃的津津有味,道:“怪不得,我明明看到他,近了,却不见人影了。” 红依揉了揉疲惫的眼睛,道:“沈大哥,以后丐帮的事……” 沈从戎爽声道:“有青竹杖在手,我发号施令好玩着呢,反正我平日闲着也没事,什么时候不玩了,再还给你。丐帮你不用担心,玉阳也不用担心,都好着呢。” 红依突然心中一阵哽咽,此时此刻,多谢二字说起来是那么苍白。她低头摩挲手指,差点忘记了给沈从戎带的药。她递给他,道:“记得,每日晚饭后服下一粒,不过一定要早睡,这里面有几味药可难找,我若一边给你服药,你一边糟蹋着身体,可就白瞎了我这份苦心。” 沈从戎恭敬接过,笑道:“遵命!” 一句遵命,红依也被逗乐了,道:“听说你拜访丐帮的几大高手,可有什么收获?” 沈从戎道:“说是拜访,其实是通知他们一件事。两个月后,我要在梁州办一场婚礼。所以这次来迤逦山,也是前来知会红依帮主。” 红依一愣,道:“婚礼,婚礼不用知会我的,我自然高兴还来不及。” 沈从戎余光含笑,道:“那,不知红依帮主会不会前来,给梁州加一份喜气?” 红依被问的无言,道:“好,我,我一定去。” 沈从戎从马背上解下一个包裹,道:“红依,这是我从来的路上买的一些点心,你平日一定吃不到,也不多,就当尝尝鲜吧。” 红依起身接下,不由的噗嗤一笑,道:“我们怎会送一样的东西。” 沈从戎认真的看她,道:“我在玉阳那段时间,听说你身体一直不好,如今总算不用吃药了,才更要好自珍重。” 红依点点头,道:“我会的。” 沈从戎骑上马背,道:“那,我便回去了。顺便让你看看我骑马的本事如何!”他说罢扬起长鞭,一声吆喝,随着马儿疾驰而去。远远的回头一望,红依正在朝他大喊:“多保重!” 沈从疆绷着脸走到红依身边,吞吞吐吐道:“我哥他骗你的,外公给他选了门亲事,他明明推了。” 红依眉头一皱,竟不知如何开口。 沈从疆道:“难道是又找了一家,我不知道。” 红依不语,一时间也猜不透。 沈从疆笑道:“你可一定要来啊!到时候我也留着最好吃的东西给你。” 红依道:“一定。” 沈从疆赶上沈从戎,问道:“大哥,你定的哪家姑娘啊,我怎么没见过?” 沈从戎淡淡一笑,道:“你自然没见过,我也没见过。” 沈从疆乐呵呵道:“只要你告诉我哪家,我总进得去。先去看看她长什么样子?” 沈从戎道:“从疆,我若真成了亲,你还会像现在这样和大哥同行吗?” 沈从疆定睛一想,道:“大哥有人看着,我就回龟蛇洞。” 沈从戎笑容一敛,道:“我们两兄弟就这样走江湖也挺好,你就不要回龟蛇洞了。至少我们先把娘亲走过的路走一遍。” 沈从疆道:“大哥愿意,从疆就也觉得好。” 两人边走边聊,看见不远处一个白色的身影飘飘而来。沈从疆眼亮,大喊道:“是陆潭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7章 第五十六章 蜂鸟盘旋相思晚 2 沈从戎下马的功夫,陆无渊已行至跟前。 沈从疆道:“陆潭主,你也来找红依佛女?” 陆无渊眉眼一抬,道:“红依她下山了?” 沈从戎点点头,道:“是我让从疆叫她出来的,不过现在她已经回去了。” 陆无渊道:“我前日才得知迤逦山发生地震,红依她没事吧?” 沈从戎道:“她很好。只是可能有什么事没睡好,看着有些累。” 陆无渊松了口气,道:“我知道了。”他转身欲走,回头看了看插在马背上的青竹竿,拍了拍沈从疆道:“路上小心。” 沈从戎道:“我打算两个月后,在丐帮办一场婚礼,这件事还没来得及和陆潭主细说。” 陆无渊微微一笑,道:“办得好。我先走一步。”语毕起身离开。沈从疆站在马前嘀咕:“那陆潭主会不会来?大哥,你办婚礼怎么不在家办,要跑丐帮办吗?” 红依快到山门时,忽觉察一个身影跟着自己,她勒了缰绳,回头看时,却什么也没有。她只当自己没有休息好有了错觉,沮丧的勾着头,暗自道:“这么好的轻功会是谁?难道是从疆。还是我骑着马怎么也会想到他?”她大喊一声:“从疆,从疆是你吗?” 周围没有人应答,连回音也消失了。 回到住处时,红依还在想着那个一闪而过的身影。林婆婆走来道:“去哪里了?午饭的时间都过了。” 红依道:“厨房的糕点都是我吃的,现在反而不觉得饿。就是困的很,我睡会儿。” 林婆婆关好房门出去了。红依躺在床上,拿起火灵瓶,心想:“我是不是该问问他,北疆的事情如何了?问问他有没有受伤?不知他会不会忙的没时间和我说话。” 正想的出神,火灵瓶光华一闪,是陆无渊在呼唤她。红依心中猛地一颤,急忙打开,答道:“歌潭主!” 陆无渊道:“红依,最近可好?” 红依心里一酸,道:“好。那些室韦部落退兵了吗?” 陆无渊道:“退兵了。连同其他起事的部族也已各自回营。” 红依脸颊露出一丝踏实的笑容,道:“那就好。不用打仗了。” 陆无渊道:“红依,听你的声音,可是出了什么事情,让你如此疲惫?” 红依道:“没什么,就是昨晚上给灵女们配药,没睡好。我正要补一觉呢。” 陆无渊听得配药二字,不由的拳头紧握,又急忙取出一滴水,道:“我明日刚好到迤逦山,你来山下见我,可好?” 红依脸上一热,本来混沌的大脑觉然清醒,一个声音不断的回响着:“他要来了,他要来迤逦山了。”她啊的一声,其实却是想说,歌潭主那么多事情,不必来看我了。 陆无渊浅笑,道:“大概也就是这个时间,我就到了。记得过来,快睡吧。”他收起水犀瓶,禁不住内心一阵欢愉。 天刚亮时,红依起身梳洗,她索性搬出五六盒脂粉,心想:“林婆婆说,这条疤可以用脂粉盖住,可是他若发现疤痕看不见了,会不会问呢?” 她侧着脑袋想他的样子,自语道:“要是我找到十香沙,就再也不用担心脸上的疤了。”对镜挽起头发,插了几朵银色发簪,又把铜镜拿到窗边,仔细打量自己的妆容,心想:“这个发簪会不会太招眼了。” 门外响起敲门声,如此熟悉,一听便是麻姑。 红依打开门道:“麻姑,快进来!” 麻姑手里拿着一把小铲,道:“你快些梳洗,我带你去个地方,记得带上你的佩剑。” 红依问道:“去哪里?很远吗?” 麻姑道:“按你说的,我找到了一个可能有十香沙的地方,但不知能不能挖到,所以我们一起去。” 红依呆了片刻,道:“你等我,我换身轻便的衣服。这便出发。” 阳光和煦,大地回暖,山川洋溢着嫩绿的气息。红依和麻姑出了迤逦山门,骑马向西南而去。 麻姑道:“自从副阁主销了山禁,我顿觉得外面的空气好是清新。” 红依道:“我们今日快去快回,最好中午能赶回来。” 麻姑扬鞭道:“迤逦山离千鸟峰也就一个时辰快马,上山顶多半个时辰,只要十香沙好找,不到中午便可回来。” 红依道:“千鸟峰离我们这么近,我居然以前从没有听说过。” 麻姑道:“这千鸟峰下就是云蝶谷,整个一架山,都是鸟儿,蝴蝶,蜜蜂,爬虫之类的。叽叽喳喳的,平日里谁愿意去啊。” 红依道:“这么说,千鸟峰和我们迤逦山截然相反,迤逦山从无虫蚁,千鸟峰却是蜂鸟云集了。” 麻姑道:“正是,以前听灵女们唱歌,舞袖飘香彩蝶绕,奈何我在迤逦山从没见过一只蝴蝶,花儿开的再好也没有。” 红依叹气,道:“我们快些,挖十香沙时定要费工夫的。” 千鸟峰山势不高,却果然是鸟儿的天堂,大大小小的鸟巢仿佛一簇簇花团,漫山开遍。蜂蝶成群结队,虫蚁排兵布阵。 红依仰头赞道:“这里定然有十香沙,虫鸟比我们要聪明的多。地震来临前,我们感知不到,它们却知道。这里如若没有奇香,它们何以集结在此,寸步不离。” 红依和麻姑拴好了马,徒步上山,远远望见一根松枝上挂着一个椭圆形的大球,周围密密麻麻都是蜂蝶飞舞的声音,铺天盖地,层层叠叠。 麻姑问道:“那是个什么好东西,这些蜂蝶就跟下了咒一样围着那颗树转?” 红依道:“是松瘤球。以前我听师兄们说过,有松瘤球的地方,蜂蝶和鸟儿就会竞相前往。松瘤球内有上好的松香,能把方圆几十里的蜂啊蝶啊都招惹过来。” 麻姑带着红依攀山,笑道:“如此说,我们今天是发现了一个宝贝。” 爬上山顶,远见层山连绵,紧紧环抱着千鸟峰。红依深吸一口气,道:“我一直以为迤逦山是群山之首,现在才知,原来众星捧月的是千鸟峰。” 麻姑一袭白衣在轻风中飘扬,长发缭绕,宛如山中仙子。红依不禁心中感慨:“真期盼麻姑哪一天脱去面纱,露出她绝世的容颜。” 麻姑道:“红依,就是这里。” 山顶的浅草还未退尽微黄,如此地气初升,百花璀璨的季节,刚好是采集十香沙最好的时间。 红依道:“铲子给我,我来挖。”谁知一铲下去,土内虫蚁乱窜,血肉模糊。红依惊道:“怎么这么多虫子?芸台师兄可没交待。” 麻姑道:“还是交给我吧。”她在土层周围拍了又拍,只见各种小虫纷纷钻出,狼狈逃窜。 两人小心翼翼,轮流挖土,不到一个时辰,果然挖到了沙土层,一股香气散溢满山,蜂蝶成群盘旋而至。麻姑道:“我这里还有一块面纱,你快戴着,被山蜂叮了就不好了。” 红依照做,抬头一望太阳,皱眉道:“糟了,已经到正午了。”她看着麻姑半个身子已在洞中,焦急道:“麻姑,我去去就回。” 麻姑也不知红依何事,只是答应着,看着她匆匆离开。 红依走到山腰,看着自己满身的灰土,心想回去打理是来不及了,只是不知歌潭主到了没有。她打开火灵瓶,默念心法。 很快传来陆无渊的声音:“红依!” 红依道:“歌潭主,我可能要迟到一会儿了,您到迤逦山了吗?” 陆无渊道:“还没,路上刚好有些事,耽搁了。可能下午或晚上才能到,你忙完了告诉我。” 红依舒了口气,道:“好,下午,下午我一定到迤逦山下。” 陆无渊笑道:“去忙吧,记得别太辛苦。” 红依收了火灵瓶,咚咚咚跑回到麻姑身边,喊道:“麻姑,我来挖。” 麻姑从洞内跃出,道:“你是去做什么,慌成这样?” 红依笑道:“没什么,本来急着回去,不过现在,我想还是先挖到十香沙再说。” 沙土越来越香,捏在手里又软有滑,红依往下挖了挖,底下果然是石头,看来十香沙也就那么三四捧。她兴奋的探着脑袋,对麻姑道:“挖到了,麻姑我挖到十香沙了。” 麻姑递出布袋给红依,道:“快装起来,我待会把这个洞再填封住。” 红依接过袋子,正要去装,腰间忽而一沉,是火灵瓶在动。她手指一颤,跳出了沙洞,道:“麻姑,还是你来装吧。”说着已匆匆离开。 麻姑别提有多诧异,但终究什么也没问。 红依打开火灵瓶,道:“歌潭主,你已经到了吗?” 陆无渊道:“红依,刚才我得到歌潭的消息,说是哥哥病重,我得急忙回去一趟。我忙完这段,再来看你。” 红依身子一软,斜靠在身边的树干上,强作镇定道:“好,你路上小心。”她盖好火灵瓶,整个人蜷缩在树根。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默默问自己:“我这是怎么了?就是见到歌潭主了,我又能怎样呢?” 她起身来到山顶,麻姑看着她失落丢魂的样子,心中也猜想了七七八八。递出一袋十香沙,道:“拿好了。我拿了那么多布袋,看来大多数只能空着了。” 红依捧着沙袋,却感觉自己像嗅觉失灵了一般,什么也闻不出了。天空中一个托着长长凤尾的鸟儿,似乎也感受了蜂蝶簇拥的奇妙,流连了片刻,才辗转离开。 红依惊呆在山头,喊道:“是三凤!”她脑海中迅速想到,三凤在,歌潭主一定在附近。她飞奔下山,头也不回道:“麻姑,我今日有事,不回迤逦山了。” 她窜上马背,把十香沙往怀中一塞,恨不得马儿和自己都长有翅膀,此时此刻,满肚子懊悔没有练就沈从疆一般的轻功。 过了河滩,三凤看不见了,天空中甚至没有一只鸟儿的身影。她下马踢在一块石头上,呜呜哭了起来。 一只温暖的手轻抚她的肩头,她惊然起身,耳畔传来一句熟悉的声音:“红依,哭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8章 第五十七章 孰解初心多一点 1 红依抬起泪眼,看着陆无渊梦幻般出现在自己跟前,简直不敢相信,抽泣道:“我,我哪有哭。” 陆无渊笑着捏了捏她的脸颊,道:“在认识你之前,我以为佛女都不会哭鼻子。” 红依背过脸去,道:“我说了我没哭。” 陆无渊掏出手帕,道:“好,没哭。刚才三凤和我说看到你了,我还将信将疑,你不是在迤逦山吗?”他说着替她擦了擦脸上的灰土,轻声道:“怎么骑个马就把自己搞成这样,怀里揣着什么宝贝不让我看,我可老远都能闻到香气呢。” 红依急忙掏出十香沙,破涕为笑道:“还好是现在遇到你,这袋十香沙送给你。” 陆无渊接过看了看,道:“十香沙?就是你曾经撒掉的那一瓶药?” 红依道:“是啊,这可是我早上连饭都没顾的吃,挖到现在才拿到的呢。” 陆无渊牵起红依的手,道:“那你不自己留着,却要送我。” 红依抽去手指,蹲坐在草地上,道:“放心吧,我还有呢。我知道你身上肯定有伤疤,你拿些出来泡酒,然后每隔三天抹一次,我保证不出一月,伤疤全都找不着了。” 陆无渊也把十香沙往怀里一揣,抬头笑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身上有伤疤?” 红依侧着脑袋道:“老夫人说的啊,说你掉下山崖,虽然骨头长好了,可那条疤痕却触目惊心。而且你也告诉过我啊,说你的伤都在无关紧要处。” 陆无渊挨着红依坐下,道:“这些我都不曾在意,还好有你这个大夫为我想着。” 红依软软的斜靠着陆无渊,好似自己正依偎在一片柔和与温暖之中,道:“董光和董明两位恩人都回来了吗?” 陆无渊伸手拦过红依的肩头,道:“没有,他们被任命为都护神将,留在北疆了。” 红依苦着脸道:“这样我岂不是很难见恩人一面了。” 陆无渊低头看她,道:“是啊,只能我们亲自去拜访了。而且他们二人一直想着你送的酒,巴巴盼着你去呢。” 红依呵呵一笑,道:“还好,芝台师兄也给我留了一份泡酒的书稿,我到时比着做就是了。”她看着三凤轻落在枝头,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只道是它在催陆无渊赶路,赌气一把抓起他的手指,道:“歌潭主,你不是说歌潭有急事,还折回来找我。” 陆无渊任由她抠弄自己手掌的纹理,叹气道:“这是我离开之前交待的,凡是娘和大哥的事情,无论大小都要及时报告与我。有的时候倒未必紧急。如果性命攸关,子矝会在信上点一笔朱砂。” 红依舒了口气,低低的垂着头,道:“歌潭主,我是赫连依依。” 陆无渊感到红依身子在颤抖,一时弄不明白她要说什么,只是嗯了一声。 红依道:“我爹和陆老潭主的恩怨,你知道吗?” 陆无渊心下笃定,掌心扣在红依手背上,道:“知道。” 红依的脑袋几乎窝进陆无渊的胸前,含泪道:“是我爹害死了陆老潭主,你恨我吗?你会放过我爹吗?” 陆无渊听着红依哭的气息不稳,轻轻拍了拍她的侧头,顺理着她的肩上的长发,道:“我不恨你。至于赫连老阁主……”他本想扶起红依让她看到自己的决心,不想红依竟像失了筋骨一般,软软的贴在他身前,泪水点点滴滴渗透他的衣衫,暖暖的,凉凉的。 那一刻,他突然有一种多少年来都没有过的揪心。她的眼泪,就那样的滴进了他心底的深潭,令他再也无法淡定。他紧紧抱着她,恼恨自己怎会让她如此伤心。在多少人看来,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可眼前这个仇人之女,却是自己拥入怀中再也不愿松开的人。 他柔声道:“好了,我可算知道你刚才为何而哭了。红依,你听我说,我爹临终前的遗言是,歌潭迤逦,互不干涉,再无往来。我反复思考过这话里的意思,是交待我不许报仇。” 红依抬头看着陆无渊的下巴,迷离的泪光中,只觉得他像一座山一般坚毅,她难过了会哭,可他却不会。 陆无渊拭去她颊下的泪水,道:“为人子女,如果说从来没有想过杀父之仇,那肯定不可能的。可是当我知道你是赫连依依的时候,我就已经决定了。假如我揪着那些过去的事情不肯放下,我就一定会失去你,这种痛苦,比起那些已经久远而摸不着边际的仇恨来说,简直是天地之别。所以我不糊涂,我清楚自己的选择。” 红依听着他一字一句说的铿锵有力,囔声道:“你真的不恨我了?” 陆无渊揉了揉她的脸颊,道:“我为什么要恨你?我爹离开我时,我那年十二岁,他与迤逦山的诸多恩怨,我也不甚清楚。你自小长在玉阳,又与这场仇恨何干?” 红依抹去涕泪,道:“歌潭主,我爹爹他病了。和十几年前的病因一样。我知道他做了很多不应该的事,但他是我爹。我把玉阳丐帮的人放走,他气的当场晕倒,可他第二日就原谅我了。我不管他曾经做过什么,现在他躺在床上,他只是我爹,只是一个孤老的病人,我只愿在床头好好孝敬他。” 陆无渊温柔的看着红依,道:“病的重吗?这么说,老阁主又要睡很长时间了。” 红依点点头,道:“第一次病倒,爹爹的气血还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差。可如今,他已是一个年近花甲的老人,十几年卧床,再加上醒来后就整日辛劳,那点练武的底子估计也要被抽空了。” 陆无渊捧着红依的脸,道:“有你在,相信他不会有事的。” 红依坐直身子,抬眼看见自己在陆无渊胸前留了片大大的记号,道:“这几日虽稍好些了,可我担心他一醒来,知道我和赫连叔叔把灵女们都送走了,会把他气的病情加重。” 陆无渊这才知道为什么迤逦山的守卫突然间松懈了,原来是人手都被派遣了出去。一直不以真面目识人的赫连泊,竟然会趁着这个机会将灵女们送走。他拉起红依的双手,道:“你们把灵女送到哪里了?” 红依道:“按书簿记录,能找到她们父母的,就送回家乡。父母不在了的,就联络一些有钱人家,把她们嫁了。” 陆无渊看着红依,忽然想起了在北疆那些光阴,听说朝廷送的几个灵女美如仙子,却在几日之内被人□□至死。低声道:“这样也好。” 红依无奈的叹气,道:“是啊,我有一个好朋友,因为面容变老而吞锦自杀。灵女们数十年来已经习惯了自己的美貌,每日学习讨论皆是妆容和歌舞,容颜已经成为她们的生命,嫁人是她们的心愿。只是她们……” 红依刚要说她们只余下不到一年的寿命了,因为不能生育,也只是被许配做妾室或陪房。话到嘴边,突然想到自己也中了美人花毒,歌潭主若知道这些,不免又要为自己担心。而且自己若日后把毒解了,这些事情就不说也罢。她低下头,道:“她们却难再相见。” 陆无渊轻撇了一眼西斜的太阳,三凤也已乖巧的把头缩进脖子里。他只把红依轻揽在怀抱,昂头道:“所有的担心都是多余的,灵女们大胆扑向自己的归宿,我们也要敢于承担我们的选择。如果赫连老阁主醒了,他选择生气还是原谅你,也是他的选择。” 红依刹那间觉得释然了,放走灵女,是自己必须要做的选择,可爹爹若要责罚,哪怕杀了自己,那也是爹爹的事情了,自己已无愧于心。更重要的,是歌潭主说,我们也要敢于承担我们的选择。 她站起身,露出一弯甜美的笑容,道:“歌潭主,我告诉你,你刚才犯了一个小小的错误。你看见我哭,我不是因为歌潭和迤逦的仇怨,而是我追着三凤找你,却跟丢了。” 陆无渊伸手将红依抱在怀里,抚摸着她的腰肢,盈盈一握,道:“我知道了。我错了。” 红依道:“我一天都没吃东西,肚子饿的要命。” 陆无渊道:“对不住,我也没带吃的。” 红依挣开他,笑道:“我要回去了。我耽搁了你的时间,接下来你肯定要不眠不休的赶路。” 陆无渊道:“好,我送你回去。” 红依紧张道:“不用了,我要先到千鸟峰找麻姑,麻姑她带的有干粮,不过我知道她肯定带的很少,你去了一准不够分。” 陆无渊被惹的一笑,道:“好,我看着你离开。” 红依上马扬鞭,驾的一声,欢笑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9章 第五十七章 孰解初心多一点 2 转眼间过去了一月,园后的几株桃花已落尽缤纷。灵女们陆陆续续离开迤逦山,红依在一阵奔忙之后,终于能安安稳稳睡到天亮。 林婆婆推门进来时,红依正在慵懒的穿衣服。看着她朦胧未醒,凌乱不堪的模样,林婆婆不由抿嘴一笑,走过去帮她穿衣。 红依脸上一惊,道:“婆婆不用。” 林婆婆道:“到了春日,夜渐渐短了,你以后晚上少百~万\小!说,早些睡就不会困乏。” 红依答应着,想起梦中的情景,歌潭主带着自己,先去了麒麟谷,又去了凤凰台。他的举手投足,一言一笑就跟真的一样。虽然她躺在五梅园最安静的西厢阁睡觉,可梦中的自己早已神游,和歌潭主游遍万水千山。她低头傻笑,想着想着脸上浮起一层红晕。 林婆婆盯着她的脸颊皱眉,紧张叫了声:“依依!” 红依回过神道:“婆婆,怎么了?” 林婆婆道:“你的脸颊在脱皮,前几日我看着还好好的。想必是迤逦山的气候暖的太快,太过干燥,你啊不适应。” 红依心道:“是我常服百草丹,体内的美人花毒在慢慢散去,推陈出新,所以才会全身脱皮的吧。可这件事终究是不能让婆婆知道的。”她笑了笑道:“婆婆拿给我的凝脂膏,我忘了用,看来还真不能懒。” 林婆婆看着她穿着以前的旧衣服起身,道:“绣阁的几个婆子都被遣走了,要不也该给你做几件春日的绣花衫。” 红依洗了脸开始梳妆,道:“衣服够穿就可以。若是做的太多,整理着也是麻烦。” 林婆婆含笑夺过红依手中的木梳,道:“婆婆知道你是怕我辛劳。今天中午,麻姑会过来和你一起用饭,你吃过了早饭,婆婆就去准备。” 红依心中顿时欢喜,麻姑因为带着面纱,几乎从来不在人前饮食。今日却说要和自己一起吃午饭,难道是脸上的疤痕没有了?她不禁替她高兴,看着铜镜中的自己,默默叹道:“麻姑好了,可我这几日却要戴面纱了。” 赫连昊身边的两个侍女日夜轮守,异常辛苦。红依得空就待在爹爹的屋中,好让两个侍女多些时间歇息。灵女们离开后,赫连泊几乎遣散了所有的杂役,熬药做饭这些活计也都必须两个侍女亲力亲为。 这日,赫连昊比前些日子多醒了半个时辰,睁着眼睛看着屋顶,一声不吭。 一个侍女捧着件袍子走来,道:“大小姐,多亏您医术精湛,老阁主才好的这样快。” 红依笑道:“你不去歇着,怎么又回来了?” 侍女道:“大小姐,老阁主这样呆呆的看着帐子上的梅花,一定是想夫人了。以前,老阁主也是用这样的眼神看夫人的木梳,发簪,手帕什么的,一看就是好长时间。” 红依起身扶着那个侍女,道:“难得你如此细心,我平日粗心大意,还没问过你叫什么名字呢?” 侍女道:“奴婢叫初心,这名字还是夫人给取的。” 红依道:“你见过我娘?” 初心点点头,道:“奴婢十三岁开始侍奉老阁主,夫人是后来才搬来五梅园的。” 红依忽而明白了爹爹身边这两个侍女面对血腥时,为何比自己还要镇定了。他们和爹爹一起经历了人世沧桑,也看惯了生离死别。爹爹多年卧床,她们尽心尽责,应该已远远不是一份主仆之情了吧。 红依想了想,道:“初心,你还记得自己以前叫什么名字吗?” 初心道:“奴婢本名张翠莲。因家中变故,被老阁主捡来做使唤丫头,老阁主和夫人是奴婢终生也报答不完的恩人。” 红依看着她一脸的坚毅,还是诺诺的问了句:“初心,到了现在,你有没有想过离开迤逦山?想去哪里都可以,我可以让赫连叔叔送你一笔盘缠。” 初心绷着脸,有些怒意,道:“大小姐怎么和副阁主问奴婢同样的话,我不会走,老阁主眼看着就大好了,奴婢更不能走。” 红依忽觉得满心歉意,道:“其实我哪舍得让你走,爹爹爱吃什么,喝什么茶饮什么酒,我一概不知。你要愿意留下,五梅园就是你的家。” 初心扑通跪在红依跟前,捧着手中的衣袍,道:“奴婢谢过大小姐。这件衣服是夫人平日赏花时爱穿的,大小姐就把它挂在老阁主床头,兴许老阁主喜欢,就愿意说话了呢。” 红依扶起初心,心想爹爹身边的两个侍女也是妙龄时来到迤逦山,却没有成为灵女,可见在爹爹心中是极其重要的。她接过衣袍,道:“初心,另一位侍奉爹爹的姐姐叫什么?” 初心道:“她叫意如,名字也是夫人起的。” 红依找了一副衣架,笑道:“你快去歇息吧,中午我有些事,你再来守着。” 初心看着红依把衣袍挂好,才行礼出去了。 麻姑一如既往的端坐在红依跟前,红依看着她面纱下隐约可见的白皙肌肤,欲言又止。 林婆婆端着饭菜走进,道:“这几个都是麻姑在山中挖的野菜,春日食来正好。” 红依仰头道:“婆婆你也坐。” 林婆婆笑道:“婆婆有婆婆的胃口,你们啊就边聊边吃,不够去厨房跟婆婆说。”说着就关门离开。 麻姑抬眼看着红依,道:“玫花园虽然惨遭损坏,但不少美人花枝落地生根,又发了几枝新芽。” 红依低头道:“没用的,没有人血灌根,一棵都不会开花。” 麻姑轻吸了一口气,道:“如此,还不如彻底把园子毁了。” 红依苦笑了一声,道:“从此,再也不要有灵女。” 两人端起杯盏对碰,麻姑突然放下杯,道:“其实,我今日是想让你看看,我长什么样子。” 红依也放下杯盏,笑道:“我翘盼至今。” 麻姑抬起纤纤玉手,轻轻揭去耳后的束缚。柔和女子,清雅如荷,静默如莲。虽不似灵女们妖娆多娇,却如一株玉兰静染心禅。那是一种世间少有的空灵,轻盈,淡淡似水,清清浅浅。 红依看得痴痴呆呆,道:“麻姑,你长的这般清美,却是怕别人看吗?” 麻姑莞尔一笑,道:“在你送我十香酒之前,是不敢让人看,也为了让自己好过。” 红依眼光一撇,麻姑的脸颊还有些许几乎看不出来的残痕,她经年戴着面纱,肤色比常人更要白皙。红依端起茶水敬麻姑,道:“以后,就让你也尝尝被太阳晒黑的滋味。” 麻姑干了,道:“快些吃菜,凉了又得麻烦林婆婆。” 两人边吃边聊,将桌上的菜啊、笋啊一扫而光。想起灵女们离开迤逦山,以后都是这样悠闲安然的日子,不由的问起了对方各自的打算。 红依道:“等爹爹好些了,我得去一趟梁州,再回玉阳看看。可以的话,等到了夏日,我还想去歌潭呆几天。” 麻姑投去一抹羡煞的目光,道:“你啊,还真是让你妒忌,到哪里都有人欢迎。” 红依轻摇头道:“我啊却是羡慕你,一直都这么平心静气,默默钻研。不瞒你,我做玉阳的掌门是拼了性子,脑袋一热,而接下丐帮帮主却是阴差阳错,不得不为。其实对玉阳、丐帮我是什么事情也没做。我心知自己是不称职的,只要时机成熟了就还回去。” 麻姑笑道:“我早就看出来你是这个心思。” 红依举杯道:“到时候在这空旷的迤逦山中,我还要拉着你陪我,咱们闲来就去看看千鸟峰的蝴蝶,听听追命崖的松声,晚上读些好书,不也是很好。” 麻姑碰杯道:“愿意奉陪。” 两人的笑声在走廊里飘荡,窗外桃花枝上的嫩芽翠绿欲滴,粉白的花瓣早已入泥,不见了娇娆。 意如慌张跑来,脸颊红彤彤的,支支吾吾站在红依房门口。 红依开门道:“出了什么事?难道是爹爹……”她已顾不得听意如解释,一路小跑冲向赫连昊的房间。 麻姑觉得事有蹊跷,立即戴好面纱,拉住意如道:“你且不要慌乱,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意如颤颤的抬起头,道:“中午时候,我去给老阁主喂饭,老阁主突然说话了,指着初心姐姐道:‘穿上那件袍子给我看。’那袍子是夫人留下的,我本要劝阻,初心姐姐却让我出去。我想着初心姐姐平日最能猜到老阁主的心思,我晚上守夜,就先自己回房间睡了一会儿。没想到我刚才一进屋,看到,看到初心姐姐睡在,睡在老阁主的榻上。” 麻姑眉目一紧,道:“糟了!”她刚要跑去,忽而又想到了什么,回过头对意如道:“去找一趟副阁主,就说老阁主要见他。” 意如为难道:“可我去哪里找副阁主啊?” 麻姑道:“去颂梅百~万#^^小!说,百~万#^^小!说没有去药阁。” 麻姑赶到赫连昊的房间时,红依已经把初心拉了出来。麻姑拿了一条毯子给初心盖上,蹲下试了试她的鼻息,低低叹气。 红依垂泪道:“又是一条人命。” 麻姑拍了拍红依,道:“事情我问过了,老阁主定是把初心当做了五梅姑娘。老阁主现在怎么样?” 红依道:“怎么样?一把年纪,刚好一些,又元气大损,我还有什么办法?” 麻姑安慰道:“好了,副阁主马上就过来,交给他处理吧。” 红依泪流满面,道:“若是把初心当成了娘亲,何故要如此害死她。”她说着给麻姑看初心脖子间的勒痕,清晰而发紫的手指印,不禁令人心惊胆寒。 红依呜呜哭泣,道:“我刚才拉她出来时,看见她肩上还有几处齿痕,小腹发红,那才是致命的一击。” 麻姑听着初心受了如此虐待竟没喊出一声,一时间心中百感交集。 赫连泊快步走进,看着红依的泪脸,道:“这里交给我,你们回去歇着吧。” 红依站起身道:“赫连叔叔,药阁里还有没有人参?” 赫连泊道:“还有几根。” 红依沉声道:“药方在桌上,急煎。” 赫连泊拿起交给意如,吩咐道:“辛苦你,快去。” 红依被麻姑搀扶着,半身佝偻,缓缓离开。抬眼见,仿佛到处都是娘亲的身影,她正孤单的站在走廊,花园,窗帘下,细细抽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0章 第五十八章 奈何花好月未圆 1 红依躺在床榻,连着几日不吃一口东西,把林婆婆急的泪如雨下。哭泣道:“依依,你这个样子,是在要婆婆的命啊。” 红依勉强站起身来梳妆,道:“我心里难受,吃不下。” 林婆婆道:“婆婆去把粥热了,你好歹吃一口,吃一口给婆婆看。婆婆这几日心里堵的呀,连口水都喝不下。” 红依急忙抓了林婆婆的寸口脉,片刻后道:“婆婆,我真的饿了,我愿意吃东西了。” 梅海林中,只有那一株梅花树格外孤傲,纵然不在开花的季节,也有一股淡淡的香味。红依走近一瞧,不知是谁在那里放置了香炉。袅袅轻烟,飘飘绕绕,红依顿觉得心绪沉静了不少。 麻姑轻轻走来,道:“你终于肯下床了。” 红依回头道:“这香是你焚的?” 麻姑笑道:“今天是我和五梅姑娘第一次相见的日子,我每年都来给她焚香。” 红依皱着眉道:“可为何这香中要放入忘忧草?麻姑你告诉我,娘亲在世之时,爹爹究竟待她如何?” 麻姑淡淡道:“在我看来,老阁主待五梅姑娘极好。但她夫妻二人之事,我从不过问,五梅姑娘也不和我说的。忘忧草是我知道你会来,为你特意加的。” 红依大口呼吸着梅林间的香气,哑着喉咙道:“罢了,过去多少年的事了,说不定娘亲都不愿提起。娘亲愿意做一棵树,晒太阳,看雨雪,清风明月好不自在,我却还在这里追究什么。” 麻姑在梅林里练剑,红依倒也用心的看着,两人又说了些贴心话,这才各自回去了。 赫连泊住进了药阁的空房,每日必然来看赫连昊,时而输些真气给他,因耗气过度,整个人越发显得沧桑。 红依劝道:“赫连叔叔,爹爹的元阳已去七八,外来的真气只能顶的一日。你要保重自己才是。” 赫连泊点点头道:“大哥十几年都挺过去了,怎会熬不住这一次。” 红依低声道:“久病亏虚,忽抽肾本。” 赫连泊看着红依疲惫的脸色,道:“今晚我守在这儿,你快去歇着吧。” 红依争不过他,只好同意。忽而想到了什么,道:“赫连叔叔,迤逦山那么多侍卫,都怎么安置了?” 赫连泊坐在桌前自倒水喝,道:“送了盘缠,各奔前程。剩下两个担水的挑工,说是别处谋不到生计,我就让他们顺便在花园种菜,一年给五两银子。” 红依只觉得前后差距好大,以前灵女们头上任何一根珍珠发簪,也至少值个十多两白银。如今迤逦再不复从前,分分文文都要看的格外珍贵。她走到赫连泊跟前,道:“赫连叔叔,今日午时,有几个爹爹身边的老侍卫回来找我,托我给您带一封信。” 赫连泊接过一看,道:“想回来便回来吧,我刚好打算去山下找几处水田,待老阁主好些了,大家都下水里插禾秧。” 这日,阳光大好,麻姑炮制了几箩新茶,拿来一袋送于红依。林婆婆搬来煮茶的壶具,道:“雨后新茶,喝着最养精神。” 麻姑看着红依闷闷不乐,和林婆婆四目相对,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林婆婆叹气离开,麻姑想了想,掏出几张书稿递给红依,道:“这是我在后山的石壁上发现的,你看看。” 红依接过一看,只见写着:“无毒不太阴,无毒不太阳,无毒不五雷,无毒不五光,无毒不霹雳。”她眼前一亮,道:“是真老留下的,真老当年走山川大地,观星辰日月,一定是在这里悟出了毒。” 麻姑也想起了《五毒天地论》里的诗句,念道:“水和生灵,气和生魂。无毒不天象,无毒不地象,无毒不物象,无毒不动象。” 红依放入少许茶叶入紫壶中,道:“五光十色、千姿百态、万千气象、千钧雷庭都是毒的反应,毒的力量。这个世界若没有毒,也就没有运动,没有变化,也就没有生命了。” 麻姑摆好茶具,道:“只可惜多少人错解、错用了毒啊。” 红依轻轻一笑,道:“麻姑,喝了这壶茶,带我去看看那块石壁吧。” 慢火煮沸,园中已尽是茶香。绿盈盈的茶水仿佛酝酿着整个春天,小口入腹,胸中亦有自然。 意如扑通通跑来,喊道:“大小姐,老阁主醒了。喊着要吃枣泥团糕,还说要见你。” 红依起身前往,道了句:“快去厨房做!”麻姑匆匆跟随,到了赫连昊房间,只隔着帘帐看了一眼,便急忙退至外间连连叹息。 回光返照,灯尽油枯。 红依强忍着泪水,笑道:“爹爹,你醒了。” 赫连昊半靠在床头,道:“依依,你怎么变样子了?” 红依道:“女儿这几日贪恋在园子里晒太阳,所以晒黑了。” 赫连昊道:“是黑了。”他闭目养了会儿神,抬头道:“依依,爹爹今日打算告诉你一个秘密,你体内中的美人花毒,有药可解。” 红依忽然间热泪盈眶,没想到爹爹弥留之际,还如此惦记着自己,她扑到赫连昊身前,喊道:“爹爹,你只告诉女儿,怎么救你?” 赫连昊似乎没听到她这句话,低声道:“解药,就是寻找到冥灵花。但冥灵花世间罕见,不易求得。我便用那无端枯死的美人花根,调制粉末,泡澡或内服,半年后剧毒可解。” 红依拉着赫连昊骨瘦如柴的手指,呼唤道:“爹爹,女儿记下了。” 赫连昊的眼眸深不见底,仿佛想起了什么久远的往事,道:“依依,还有一件事,你务必记下。” 红依抬起泪眼道:“女儿听着呢。” 赫连昊吸了口气,断断续续道:“知道你为什么叫大小姐吗?其实你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妹妹。” 红依脸上一呆,道:“爹爹,你在说什么呀,您不是只有我一个女儿吗?” 赫连昊有气无力的轻咳了一声,似是呼吸不顺,很难将气吸入胸中,拼命仰着头道:“我的第一个女人,给我生了个儿子,可就在我成为迤逦阁主时,她却走的无影无踪。我四处追查,听说她曾逃难去过室韦的部落,于是我就与室韦交好,明察暗访,这么多年始终杳无音讯。你帮爹,帮爹找找你大哥,让他来给爹上柱香。如果他愿意,就把迤逦山交给他吧。” 红依脑袋嗡嗡作响,乱作一团,道:“人海茫茫,我要怎么找到他?” 赫连昊痴笑了一声,道:“是啊,怎么找?过了这么多年,不知澜容是否尚在人世?她曾说过,若是我与他们走散了,就在孩儿身上文刺展翅黑鹰,如此便能相见。” 黑鹰?红依忽然想到了一个人,在他整理衣衫的刹那,肩上确实刺有一只展翅黑鹰。可这个人,却是室韦部族,高高在上的哈耶三王子。 赫连昊老泪纵横,唯一的印象便是这个孩子还在襁褓之中。至于他是否长大成人,是否威武健壮,自己再也不知。他伤心欲绝,呜呜哭泣,道:“五梅陪了我短暂的三年,我不知她是否真的开心,可我是真的不愿失去她。我把能给的东西都给她,她却宁愿长眠树下,也不愿陪我一生。” 红依松开赫连昊的手,她终于听到了爹爹口中的娘亲,可为什么带有如此重的怨恨! 赫连昊突然板着僵硬的脸,道:“江月太过刚烈,不愿住在迤逦山。她独自带着你妹妹,住在低矮潮湿的山涧里。我死后,她有多少心结也该解了,你就去把她们接回来吧。” 红依抹着眼泪道:“爹,你在说胡话,他们都说您只有娘亲一个夫人,娘亲走后您至今未娶。您告诉我这些,您怎么对得起娘。” 赫连昊睁大双眼,望着周围梅花飞舞,喃喃道:“我死后只愿陪着五梅。”他疲惫至极,终于安详而去。 红依放声哭嚎,只觉得心中的一个信念瞬间塌了。相爱相守,不离不弃,什么海誓山盟白头到老,都只是一个糊弄人心的空架子。 麻姑看着红依哭的难以自控,却又拉她不起,只能默默的陪着。 赫连泊大步走进,一掌打晕了红依,对麻姑道:“你照顾她,让她睡吧。” 赫连昊火花的那天,红依反而没有一滴泪。一株楠木,离梅花树只有几步之遥。赫连昊从此安魂于段五梅身边。一坛好酒,三柱青香,五六人凭吊,这个人就到另一个世界去了。 离开梅林时,红依问赫连泊:“江夫人她们为什么不愿回来?” 赫连泊交给红依一副丝绢,道:“老阁主过世的事我已经去告诉江夫人了,你有空就去看看你妹妹吧。” 红依接过,丝绢上点点血迹,是一副血书。“教我今生无可奈,只愿来世莫还魂。”红依失声喊道:“爹爹,你到底做了什么?让江夫人宁愿魂飞魄散,也惧怕来生与你相见。” 赫连泊道:“今日你且好好诵经,明天我带你去个地方。” 红依也不多问,答应着:“是。” 多年之前,她随师父学习跪拜,诵习经文。多年后,仿佛时间又回归到最初,只是白云苍狗,眼前已不再是佛国。 天亮了,却像黄昏一般阴沉。赫连泊来时,红依仍在跪着,身体麻木之后,已无所谓昼夜长短。林婆婆端着碗稀粥,心疼的站在门口。 赫连泊命令道:“起来!” 红依起身,很听话的吃了东西,道:“走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1章 第五十八章 奈何花好月未圆 2 随着赫连泊走在山间的路上,她心中念着佛号,好似听到了玉泽尼师的声音:“那里有无限极乐,我先去了。”而后青菱师姐、娘亲、爹爹都前赴后继。 红依猛地醒神,赫连泊扶着她问道:“怎么了?” 红依道:“没什么,险些踩空。” 每一个灵魂坠入凡间修行,都有一段要走尽的路。师父和师姐去了佛国,而爹爹和娘亲或许会相约,携手轮回,或从此陌路。只有自己这个心绪不宁的凡胎,还在傻傻的纠结生老病死。 赫连泊松开她,道:“小心些,就快到了。” 红依点点头,脚下顿时踏实了许多。 一路向北,几座竹楼在树林间缥缈。清风一扫,和天地瞬间化为一个颜色,再也找不到了。 红依淡淡道:“北山竹楼。” 赫连泊道:“那里如今已经没有人了。你随我来。” 转而向东,在一片花海之中,跪着一个十多岁的女孩子。面前四座新坟,两座老坟。 红依只看到言秋婷、言秋红两座简陋的墓碑时,瞬间就明白了。道:“你把他们从玉阳山接回来了。” 赫连泊走上前拉起那个孩子,问道:“依依,还有恨吗?” 红依道:“没有。” 赫连泊道:“第一次老阁主中毒,也是我害的他,你恨我吗?” 红依道:“不恨。” 赫连泊递出一把匕首,道:“看你在老阁主房间哭成那个样子,我也不忍心。如果有恨,我愿长眠在此。” 红依摇摇头道:“不恨。只是看到言氏一家生前不得团聚,死后终于能围在一起赏花,有些苍凉!” 红依语毕,赫连泊身边的孩子忽然呜呜哭泣,而后隐忍的擦了擦泪水,向红依行礼。 红依看她额眉清秀,眼神凄苦,颇有几分言秋婷的模样,回礼道:“请节哀!” 赫连泊收回匕首,拉着女孩上前,道:“你眼前的这位姐姐,便是玉阳山的掌门。你几次求我带你去玉阳,不如求你这位姐姐,只要她同意了,你不仅可以去听经,还可以留在那里。” 女孩双膝一弯,跪倒在红依跟前,拜道:“请玉阳掌门收下小彤吧。” 红依忽然想到玉阳后殿曾经响起嘹亮的歌声,世间无去处,大隐于歌潭。孤凄病灾女,可送玉阳山。她扶起言小彤,道:“你为何要去玉阳山?” 言小彤道:“因为爷爷说那个地方可使人弃恶从善,死而后生。可姑姑去那里就死了,爹娘去那里也死了。爷爷说,他死后,让我一定去玉阳山磕头,这样我就不会死了。” 红依终于明白言家老伯的苦心,殊不知玉阳山的规矩,外人若不来犯,我们也绝不寻仇。迤逦山名存实亡,北山竹楼顿时没了依靠,如此便是把言小彤的命托付给了玉阳山。 言小彤诺诺问道:“红依掌门,您同意了吗?” 红依点头道:“对!这几日你先随我住在一起,待我回玉阳山时,带着你同行。” 言小彤脸上洋溢着笑,回头道:“爷爷,爹爹,娘亲,我要离开这里了。两位姑姑从来都不回家,这下你们就在这里好好说话吧。” 红依望着眼前的一个个土堆,一对心比天高的姐妹,一个想要做迤逦山女主人,一个机关算尽想要掌控歌潭,却不曾料想,却早早的把自己送进了黄土之下。 赫连泊替言小彤收拾了一些随身行李。红依拉着她跟在后面,轻声问道:“你如何称呼他的?” 言小彤道:“赫连阁主,这些年他给我们送米送面,待我们可好了。” 红依道:“那你以后就叫我姐姐吧。姐姐最近也失去了一位亲人,心里很难过,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以后就是好姐妹,是亲人。” 言小彤扑在红依怀里喊道:“姐姐!” 赫连泊头也不回的赶路,眼眶早已湿润。 转眼间又过了一个月,麻姑和林婆婆在五梅园中扎了秋千,时不时传来言小彤欢乐的笑声,园子里忽然间就热闹了不少,连林婆婆整日里也乐呵呵的。 红依看着自己的脸颊又脱了一层皮,愁眉不展的坐在镜子前。手中拿着几封刚刚传来的报信,有两个嫁人的灵女已经不治身亡。她没想到这一刻会来的这样快。如果这些都能接受,难道还没有勇气去接受自己的亲妹妹吗? 她挑了一些娘亲留下的珠宝首饰,又准备了几匹布料,米面之类,一并放入行囊之中。心中默默念道:“娘亲,如果这点施舍可以让活着的人少些苦难,我想你也会同意的吧。” 几日后,红依的脸颊稍有好转,骑马寻到了那个清泉山涧。一个胖嘟嘟的丫头蹲在地上玩,老远喊道:“有人来啦!有人来啦!” 红依追上她问道:“请问,你知道江月夫人是在这儿吗?” 胖嘟嘟的丫头翻着白眼道:“你给我好吃的,我就告诉你我娘在哪?” 红依脸上一怔,原来眼前这个痴痴傻傻的胖丫头,就是自己的亲妹妹。爹爹一世精明,不想竟生出了这样一个智力残缺的女儿,心中会是什么滋味。 红依将随身带的烙饼拿给她,下马道:“带我去见江月夫人,我还有很多好东西给你。” 一个头发半白的妇人从茅庐走出,喊道:“陌陌,快回来!”说着夺去胖丫头的烙饼,严厉道:“你怎么又拿别人东西吃,快道歉。” 陌陌嘟着嘴,不服气道:“是她给我吃的,我没抢。” 妇人吃惊的抬头,红依已走上前行礼道:“江月夫人,我不是别人,我是赫连依依。” 妇人神色一冷,上下打量着红依,刚要说:“我是不会……” 红依欣赏着园中的果树青菜,抢先道:“这里住着果然不错。” 江月只听红依并未开口劝她去迤逦山,脸色也缓和了,道:“你进来坐吧。” 屋中简陋而干净,坐垫、茶几还有几个摆件却是极其精美,应该是从迤逦山送过来的。地上扔着几个孩子玩的泥娃娃,还有一些写坏了的纸张。红依听说这个亲妹妹只比自己小两岁,如今看来心智却只是七八岁的孩童。不知该可怜年过半百的江月夫人,还是可怜爹爹。 江月给红依倒了茶,低声问道:“他走前,可有话带给我。” 红依想了想,道:“他说希望你忘了他,忘记仇恨。头已半白,还有什么想不开的呢?” 江月垂泪道:“我嘴上说恨她,其实心里何尝不想他,念着他,要不我早就离开了,何必住在这种地方。当初他不接我去迤逦山,我才赌气此生绝不踏进半步,想来他郁郁而终,都是我气的。如今我又怎能忘了他。” 红依这才知道,江月对爹爹的病死原来毫不知情,赫连叔叔派人前来,一定叮嘱的万千小心,喝了口茶道:“夫人是否上有高堂?” 江月道:“托上天保佑,生母还在。” 红依语重心长道:“夫人,回母亲身边看看吧。” 陌陌捧着红依的包裹跑进,喊道:“娘,快看!有好多白米,还有好多珠子呢。”她说着朝珍珠项链上咬了一口,哭喊着道:“娘,这不能吃,这东西不好。” 红依看着江月的怅惘的眼神,郑重道:“夫人,人若去后,便什么也也来不及了。如今的迤逦山,夫人还在等待什么?” 江月刹那间放声大哭,抱着红依道:“好孩子,好孩子,你点醒了我啊。” 红依任由江月在肩头哭泣,道:“我带的这些珠宝首饰,你们留着。明日我叫辆马车来,你们再出发。只有夫人在双亲面前端茶送水,陌陌才能学会怎样孝敬您,才不至于满脑子都是吃的东西。如果夫人信得过你眼前的我,我不妨今日便和夫人说句掏心的话,我一定好好对待我的亲妹妹,一生不让她忍受饥寒。” 送江月离开时,红依又挑了不少财物。不久后马夫就来复命,说是江家人接到江夫人,都喜极而泣。 红依转身看林婆婆,道:“婆婆,要不趁着这辆马车,我们就带着小彤,和麻姑一起,去您家乡看看吧。” 林婆婆热泪盈眶,道:“好啊,好啊,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回家里看看。” 言小彤兴高采烈道:“姐姐是要带我出去玩吗?太好了,爷爷从来都不准我外出的。” 红依拉着言小彤道:“姐姐这次要教你骑马,回来后姐姐会出去一段时间,你呢,好好跟麻姑姐姐学。只有你会骑马了,姐姐才能带你去玉阳山。” 迤逦的天气热的格外快,虽是四月却有几分暑气逼人。红依去梅林给爹娘上了香,回来便开始收拾行礼,算着时间,赶到梁州还能提前一日。 离开迤逦山就顿觉得清爽,她一路快马,反复想着该送什么礼物合适,思前想后决定将莘诚子道长的语录抄一份给沈从戎。 金银财物他未必缺少,器皿玩物他不定喜欢,既然曾闻他彻夜不眠挑灯百~万\小!说,必然是一个追求真知的苦学人。这份礼物当是正和心意。 不想赶到梁州一打听,许府并没有张灯结彩,也没有听说沈从戎娶亲之事。问了守门的小童,居然说沈家兄弟两日都没回来,也不知去了哪里。 红依一时间摸不着头脑,当日在迤逦山下,沈从戎说要在梁州办亲事,说的真真切切,奈何现在天暗人稀,许家上下没有一丝操办迎娶的模样。 街灯亮起,红依无心投宿客栈。站在一座昏暗的拱桥边,抬头望月。想起自从离开玉阳,自己前后住过和气台,歌潭,迤逦山,如今爹爹已经不在,自己将来又该去哪里。 如果五位师兄们都还在和气台,那该多好啊。 她望着水中波光粼粼,一时兴起,拔剑而舞,此情此景,放声吟道:“风起云渐舒,柳稍点月白。波卷婆娑叶,水载玉盘圆。魂沐歌潭雨,魄浴和气台。是非终有尽,苍天从不言。” 她伸剑平戳,不知何时,一个静立的身影正悄然守在自己身边。道:“今日的月儿还不是最圆,明日才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2章 第五十九章 相见相知两不沾 1 红依收剑回鞘,这一句突如其来的声音,在她刚感到落寞的时候,传来的刚刚好。红依心中顿觉得暖意多了,走上前道:“歌潭主,你也来了梁州?” 陆无渊投来默默的一笑,道:“原来他也邀请了你。” 红依微微颔首,道:“这么说,一定是沈大哥有了自己的新宅,我还不知道,这下好了,我们快去看看他,说不定有什么可以帮上忙。” 陆无渊看着红依说话时眉梢淡淡,无喜无忧,心底里却是一寒,道:“他在哪里办婚礼,我也不知。” 红依一呆,整个人僵立在岸边,皱眉道:“沈大哥在搞什么,他不会骗我的啊。” 陆无渊望着河上月挂中天,柔光轻洒,奈何眼前的人儿却不懂他心思,丝毫不曾在意这清幽的美景,只得转身道:“你的马儿陪你跑了六七天,辛苦异常,就算你晚上不休息,也该让它吃饱粮草,养足精神。” 红依叹口气,道:“我正要找家客栈投宿呢。反正梁州城就这么大,明日天亮就起来打听,总能找得到。” 陆无渊替她牵了马,道:“我刚好定了两间房,一起去吧。” 红依迟疑了片刻,心想歌潭主怎会知道自己来梁州,连房间都会事先订好。她扭捏的拉着自己的衣角,显得颇不自在。 陆无渊径直走在前面,时而侧头看着她不安的表情,道:“子矝晚上出去办事,可能一夜都回不来,你就住我那一间吧。” 红依笑了笑,原来如此,一时间心里踏实多了。 陆无渊放慢脚步,看着她面上冷淡却心事重重的样子,道:“老阁主过世的事,我已经知道了。” 红依嗯了一声,本不想再说什么。忽想起陆无渊既然知道此事,必是已经去过了迤逦山。低声道:“歌潭主,我守孝那几日,没有把火灵瓶戴在身上。” 陆无渊早料到如此,戴孝之时,她必是摘去了身上所有的饰物,否则他呼叫她,怎会数次都没有回应。他专注的回头看她,问道:“红依,你接下来打算去哪里?” 红依几乎未多想,答道:“回玉阳。”心里却念道:“然后,然后我也不知道要去哪里?” 陆无渊的脸色稍稍改变,就像做出了什么决定似的,朝她笑道:“这样也好。” 客栈的房间很是干净,开窗正临街口,想来沈从戎迎亲,车马和喜轿会必过此路,如此,即便找不到,等到了时辰,也能看到。她铺开纸张,开始磨墨。 陆无渊端着饭菜走进,道:“你一定还没吃东西,我就随便叫了几个小菜。” 红依道:“我打算把道长的语录抄一份给沈大哥做贺礼,可惜时间太紧,我在路上只抄好一半,只能今晚不睡觉了。” 陆无渊道:“这个礼物好。” 红依拿着碗筷,笑道:“我也有一件东西送给你,是早就准备好了的。” 陆无渊只顾吃着碗中的白饭,看着红依眉眼安静,唯恐她准备的东西就是火灵瓶,心中七上八下,慢吞吞问道:“什么东西?” 红依从包袱中拿出一叠手稿,道:“记得歌潭主曾问我讨过莘诚子道长的酒酿之术,那时候我实在不懂,这次是芝台师兄专门总结了才交给我,我已经连批注和补写的部分都整理了一份,全在这里。” 陆无渊接过,心中却没有半分欢喜,红依的表情越是安和,他就越发难以平心。道:“今晚我帮你抄写,左右我也没事。而且莘诚子道长的东西,我从来和你一般,向往至极。” “迷人自聪,狡人自凶,圣人自聋,仙人自空。” “勤人劲多,诚人缘多,穷人心多,小人话多。” “言多必失,隐多必患,无志易颓,无向易亡。” “明人弃短,迷人护短,圣人笑短,贱人命短。” 灯火闪烁,陆无渊看着红依专注的神情,仿佛整个心都融在了书卷里,自己在不在这里陪她已经完全不重要了。他提笔抄写道“天降傻童,自学成名,珍惜缘分,无私空空。” “天险正是好去处,隔峰望云攀索桥。饿狼如草芥,虎豹如秋虫。” 若是以前,红依一定会大加评论,畅谈所感。今天的沉默忽然使他们疏远成为路人,相视一笑,也不过是礼貌而已。陆无渊只当是红依困了,少言寡语,一抬头发现门口恍惚有黑影徘徊,便知是苏子矝回来了。 书稿只剩下十多张,陆无渊起身道:“所剩无多,夜已深,我就先回去了。” 红依点头,做了个恭恭敬敬的拜送。 陆无渊领苏子矝回到房间,低声问:“找到沈家兄弟了吗?” 苏子矝道:“找到了,在几间刚刚修葺了的草屋里,丐帮的人也都陆陆续续赶到了,若不是追着几个丐帮的长老,还真是难找,门口连个红灯笼都没挂。” 陆无渊掏了几个银块给苏子矝,道:“你去看看有什么实用的东西,添一些吧。” 苏子矝也摸出身上的银子,拿着刚要离开,又转身问道:“红依姑娘还好吧,我听着你们在屋里一言不发,就,没进去。” 陆无渊抚摸着手上的书卷,道:“她还好。” 第二日,红依醒来便已接近正午,她揉着脑袋坐起,道:“奇怪,我怎么这么困呢,好像连自己是怎么躺下的都记不清了。” 盆里的水已打好,铜镜和木梳放在内墙的桌前,看来是歌潭主进来过。红依伸手洗脸,手背处的皮屑映入眼帘,她惊恐的跑到镜子前,对着一张惨不忍睹的面容,叹道:“多亏我备了几盒脂粉,不然可要怎么出去见人。” 一阵轻柔的敲门声把红依吓的一哆嗦,大声喊道:“不要进来。” 陆无渊刹那间愣住,推门的手又缩了回去,低声道:“沈家兄弟我已经找到了,你不必慌张,吃的东西我放在门口了。”他沉郁的走回房间,自问道:“红依到底是怎么了?” 一炷香的时间,红依才静静的开门,她草草吃了东西,收拾包袱离开客房。 正在翻阅书稿的陆无渊闻到一股浓厚的粉香,抬头时已是满目疑惑。轻声问道:“都收拾好了,东西吃了吗?” 红依道:“吃过了,歌潭主,我们快去找沈大哥吧。” 陆无渊盯着红依的脸颊,一个从来不曾注重仪容的她,会在今日浓妆艳抹,精心打扮,玉簪挽起一束偏头的发髻,显得玲珑可人。 红依很快注意到了陆无渊的眼神,解释道:“歌潭主,我今日觉得疲惫的很,脸色也差,就粗略涂了些脂粉,以免冲撞了沈大哥的喜气。” 陆无渊不追究真假,倒了杯水推给红依,道:“时间还早,子矝已经去帮忙了,那里也不需要人手。你是帮主,我们早到的话,都是添乱。” 红依这才意识到自己考虑不周,慢慢坐下捧着茶盏。 陆无渊望着眼前这个小心翼翼,左顾右盼的人儿,哪里还像是曾经熟知的红依。迤逦山老阁主已死,自己也从没提过要报仇,红依究竟还会有什么心结。他叹气,道:“红依,你还好吧?” 红依起身道:“歌潭主,我可能最近赶路太累,身体发虚,我去睡一会儿,要赶路时,您叫我!” 陆无渊想要去扶她,终究只是一个念想,动也未动,道:“你去吧。” 红依回到床榻,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日落黄昏,陆无渊推门叫她,过了好一阵儿,她才悠悠转醒。耳畔是陆无渊的声音:“怎么病成这样?” 红依起身对着铜镜,觉得自己的妆容还过得去,背了包袱道:“我们快去吧。” 起初陆无渊只是扶着她,而后便握着她腰肢,把她半个身子的重量都撑了起来。 红依心里何尝不贪恋这份力量,暗暗想到:“娘亲只陪伴了爹爹三年,爹爹至死都满腔怒怨。如果我也只能陪歌潭主三年,对他而言,是对得起他还是对不起?”她伏在他耳边,轻声道:“歌潭主,如果我睡着了,不要让大夫给我诊治,我一定会自己醒过来的,醒来一切就好了。” 陆无渊把她揽的更紧了些,道:“你只告诉我,你病成这样,会不会危险?” 红依道:“没有危险,我只是在试药罢了。” 也不知穿过了几条小巷,远远听到一座破旧的庭院之中传来阵阵吆喝,虽然嘈杂,却掩盖不住几句清晰的恭喜之词。红依抬头道:“怎么会是几间草庐?” 言中之意,沈从戎怎会住在这么破旧的地方。陆无渊道:“你现在的情况,我们还是不要进去了。就站在门口看一看吧。” 房门敞开,却没有一个守卫,正堂之上,沈从戎高高在座。丐帮兄弟前呼后拥,十对新人衣装简朴,正从大院向正厅徐徐走去。若不是十个新娘都盖着红盖头,这模样打扮,哪里有一丝出阁女儿的气象。 沈从戎绿竹竿在手,起身喊道:“拜帮主!” 红依身子一颤,陆无渊低声道:“他让你来,就是想让你看到他在丐帮主持的大婚之礼。” 红依看着众人齐齐跪下,不由之间心胸起伏。 沈从戎目视前方,道:“红依帮主前几日路过,早早的送来了对诸位的新婚祝福。现在,由我替帮主给新郎新娘系上永结同心带。” 说话之时,新郎新娘依次来到沈从戎跟前,并伸小指,幸福的等待沈从戎将二人拴在一起,打上一个优美的红结。然后便能夫妇并行,形影不离。 十对新人跪过帮主还要跪长老,最后一起敬天地,祈求天神保佑丐帮。 红依等不到最后一对新人牵手,疲倦的往陆无渊身边一躺,道:“歌潭主,把这个帮我交给沈大哥,一定要今天给。”她迷蒙之中听到沈从戎高亢的声音:“今日,我丐帮兄弟集结在此,高兴在此,桌上的好酒好肉都是歌潭的陆潭主送来祝贺大家的,我丐帮众人随便享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3章 第五十九章 相见相知两不沾 2 红依醒来时,自己已经躺在以前的客栈了。陆无渊正在翻看酿酒的书稿,看见她醒来,急忙递来一杯水,问道:“现在感觉怎么样?” 红依也确实觉得唇干舌燥,道:“歌潭主,我是不是又睡了很长时间?” 陆无渊道:“一天而已。”他回想起红依昏倒之后,他立即让苏子矝找了一个有名的大夫来为红依瞧病,奈何大夫频频摇头,道:“这位姑娘的病在下从未见过,似乎只是太过操劳,需要休息而已。如果硬要断定是什么病,也可能是误服了什么毒草,又吃了解药,此时正邪相搏,出现了暝眩反应。如此也只能等待她自己醒来了。” 红依道:“歌潭主,您把镜子拿给我。” 陆无渊把铜镜递给她,道:“你给我的十香沙,真是好用。只是你却没有留给自己一些,奈何脸上的疤痕到现在还有。” 红依看着自己的肌肤白里透红,退去了皮屑,显得细嫩非常,陆无渊一定是帮她洗去了浓妆,连手背上的脂粉都擦去了。她想了想,笑道:“我这条疤痕现在还不能去掉,去掉了丐帮中人就不认识我了。” 陆无渊笑他说出这么不着调的理由,前去扶她,红依却自己站了起来,道:“歌潭主,书稿给沈大哥了吗?我现在总算可以去看看他了。” 陆无渊道:“不用去了,沈家兄弟已经离开梁州了。” 红依心里登时一沉,问道:“他们为什么要走,去哪里了?” 陆无渊道:“前日你不舒服,我让子矝告诉他了。你昏倒后,他来看过你,说是打算把玉泽尼师书信中提到的地方都走一遍。枕头下有他留给你的信。” 红依慌忙打开来看,信笺上确是沈从戎的笔迹,写道:“我和无疆弟四海云游,一定会去你迤逦山讨茶吃的。”红依将信收好,脸颊上终于迎来一丝放松,只要沈从戎不是从此之后杳无音信就好。她提了包袱道:“歌潭主,我们去楼下吃些东西吧。” 红依回迤逦山的路上,陆无渊送了一程又一程。两人一言不发的走路,直到陆无渊听到苏子矝在不远处叹气,才抬头看了看即将落下的夕阳。红依驻足,正要前去和苏子矝打个招呼,苏子矝却转身走了。 把缰绳交给红依,陆无渊的眼神已是无限凄凉,沉声道:“你就没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红依表情镇定,眼睛直直盯着一株刚刚闭合了花苞的苜蓿草,道:“歌潭主要多保重,红依回去了。” 晚风吹,佳人醉,相见月满,碧波千层美。夕阳红,青山重,相别日落,踏马影朦胧。 红依回头看陆无渊,他还未离开。红依心里早已淌泪:“如今,林婆婆,言小彤,麻姑都在迤逦山,我又怎能放下她们,只身一个人随你去歌潭呢?就算我能放下,你身为歌潭主,怎能容一个外门,而且是赫连家族的女儿在身边?八大长老会怎么看你?曾经我以为只要我们两个人好就可以了,现在我在乎别人了,我也不相信承诺,只想自己安安静静的走完这一生。” 相见无力,相知无用,不如就此两不相干。 刚回到迤逦山,麻姑正在教赫连陌陌和言小彤在屋内认字。红依吃了一惊,轻声道:“看来江家还是容不下她。” 麻姑拉着红依到一旁偏僻处,道:“原来你早料定了此事?” 红依道:“我只看到江月夫人面额黑气笼罩,何止是一重丧事。推测江夫人的生母必是要故去了。” 麻姑道:“陌陌还带来一样东西,我悄悄看过,是骨灰。” 红依身子一颤,知道江月夫人也离开了人世,过了好一阵才把泪止住,道:“我去看看陌陌。” 赫连陌陌因为麻姑的离开放松了一会儿,正在幸灾乐祸的嬉笑,见红依湿着眼走来,跑去拉着她衣袖喊道:“姐姐,我娘说以后见到你都要叫姐姐。还让我把这个东西亲手交给姐姐,只能让姐姐一个人看。” 红依接过,是江月的绝笔书,写到:“依依姑娘,赫连昊其实是杀我生父的仇人。我本与他不共戴天,可是世间阴差阳错,我被养父卖给昏官做妾,却是他抢了花轿,为我松绑治伤。我不愿杀他,可也不能全心待他。回想人生,还是他待我最好,生前不能来迤逦山看看,死后你就带我四处走走吧。然后随便找个山沟,把我埋了。江月拜谢,将汝妹托付与你。” 赫连陌陌憨笑着,丝毫没有至亲离去的悲哀,娇声道:“娘亲是不是托姐姐给我做很多很多好吃的?娘亲说了,她要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只要见到姐姐,姐姐就一定会给陌陌最好吃的东西。” 红依拍了拍赫连陌陌的头,道:“最好吃的东西,林婆婆已经在做了。你去拿上包袱,和姐姐去各个园子走走,回来的时候,就有东西吃了。” 转眼间,迤逦山的荷花都开放了。言小彤和赫连陌陌发现了几个莲蓬,正在拼命的伸手采摘。红依数着已逝灵女的名字,闷在颂梅百~万#^^小!说不出来。 麻姑走过来道:“昨天你很晚才回来,是不是去安葬江月夫人了?” 红依道:“我夜里听到陌陌说梦话,睡不安稳。只好带着江月夫人去看看迤逦山周围的美景,走到千鸟峰时,骨灰坛突然掉了出来,我就想,也许她是喜欢花海蜂蝶的陪伴吧。” 麻姑看了看窗外开心无知的赫连陌陌,道:“不好吃的东西,她是一口都不愿尝试,要不我们给她开几副益智汤,哄着她喝。” 红依摇头道:“这样挺好,我没离开玉阳时,也是这样,觉得哪里的风景都是美的。哪怕抬头看见一只鸟儿飞过,都会很开心。她开心就好。” 说话时,一只鸟儿托着长长的尾羽,落在枝头。麻姑认出是三凤,便离开了。 三凤带来了陆无渊的信,是一首小诗。波澜不惊的小字,正如稳稳当当的他,写道:“夏夜清寒无由来,星树弯腰月可摘。书卷红枫香犹在,潭水依依望君来。” 红依知道,歌潭主又在山下等她了。但她每次都没有去和他会面,歌潭主也不是拖泥带水之人,等候几个时辰,便会离开。 红依抬头听着三凤喳喳几声催鸣,提笔写到:“骄阳浓郁暑徘徊,莲华半开如新栽。凤鸟不知耕耘苦,坐闲枝头唱开怀。” 陆无渊接到信时不禁一乐,对三凤道:“看来她不是生我的气,是嫌你吵了她百~万\小!说。”他静望迤逦,走到山门前驻足,终于又折了回去。 菊花开了,林婆婆做了新鲜的菊花糕。赫连陌陌习惯偷偷藏几块在袖里,言小彤看见了,也装作不知道,依旧和她玩闹不休。 林婆婆包了一些给红依,笑道:“陌陌最近食量没减,看着却是瘦了不少。” 红依道:“她躺的少,动的多,自然就瘦了。”她进屋拿出一沓灵女的名单,对林婆婆道:“我去看看爹爹和娘亲,一会儿就回来。婆婆待会叫上陌陌和小彤收拾行礼吧。玉阳虽然清苦,但吃穿总还是有的,简单带些就可以了。” 梅林深处,两缕幽魂。石楠常绿,红梅静好。 红依将菊花糕敬上,在石楠树下烧了灵女的名单,道:“爹爹,你泉下有知,应该也已经见到她们了。女儿还要告诉您一件事,就是我的那个哥哥哈耶飞鹰,他如今已经成为室韦的汗王,不管他会选择迤逦还是室韦,女儿现在都不愿去打扰他。听闻室韦休兵畜牧,一派祥和,都是因为他的仁慈和智慧。如若我把他带回迤逦山,迤逦又能怎样,而室韦必将大乱。女儿左右权衡,只愿告诉爹爹我的哥哥在哪里,却不能将他带回。爹爹生前劳累筹谋,今后就在这里陪着娘亲看日出日落,岂不最好。” 她轻步走到梅花树旁,深深的磕了几个头,道:“娘亲,女儿就要回玉阳去了,以后每年都会回来看您。” 红依刚起身,麻姑匆匆忙忙走来,道:“红依,有人找你。说是约好了来找你讨茶吃。” 红依坐在透白的石桌前,亲自为沈从戎煮了雨后新茶,道:“沈大哥气色明朗,看来功夫又长进了不少。” 沈从戎吸了口茶香,道:“我长进没长进,也只有你一个人知道。我在在迤逦山百里之外,可是听说你们这里有两个妙手回春起死回生的好郎中,一路打听着来看看新奇。没想到来到你们山门口一问,竟是你和麻姑这两个,两个大美女。看来功夫好不如医术好,这样才能名声在外,芳名远播啊。” 红依拿了糕点递给沈从戎,道:“什么芳名远播,我和麻姑在外行医,都是隐去姓名,别人问起,也只说我们暂住在迤逦山,好让病情复杂的人知道地方来救治。迤逦山名声不好,我这样做,也是别有用意的。” 沈从戎道:“所以啊,你可不能只给我几卷修身养性的书稿,应该把你那些医学的精髓都教我一些,好让我日后也能显显身手。” 红依道:“莘诚子道长的东西,我和麻姑抄写了好多份。只要是遇到有缘苦学之人,都会慷慨相送。但医理圆通,需要分晓阴阳,亲试□□,明辨五行,调配五味,这些都是需要时日和功夫的。” 沈从戎呵呵笑道:“时日和功夫算什么,你们迤逦山这么大,我就住个一年半载,多向你和麻姑虚心求教就是了。还有就是我那个弟弟,日日惦记着你这里的红枣团糕,你看,我们刚到他就躲厨房里不出来了。” 红依歉意道:“真是不巧,我已经决定回玉阳山了。要不是马车坏了没有修好,今日我们就打算动身了。” 沈从戎站起身踱着步子,潇洒一笑道:“没关系,你回玉阳,我和从疆就在这里守园子。反正我们本来就是踏着娘亲的足迹,浪迹天涯,四海为家。” 红依道:“师父她也来过迤逦山?” 沈从戎眉梢一弯,道:“娘亲不来迤逦山,怎么把你捡回去?” 红依被堵了嘴,只好喝了口茶,道:“沈大哥,你住在迤逦山也好,这样无家可归的丐帮兄弟,也可以住进来。” 沈从戎大笑,道:“若是都住进来,就不叫丐帮了。你啊,只管放心回你的玉阳,就算我不管丐帮,也会有人管的。” 红依脸上一漾,问道:“谁管?李长老他们可是武夫出身。” 沈从戎也不知她是明白还是糊涂,便不再提,道:“听说迤逦山有好几个百~万#^^小!说,好地方啊。” 红依隐隐约约觉得沈从戎话中有话,脸上越发严肃,道:“书都可以给你看,只是今天我这里人手不够,刚好让你活动活动筋骨。” 妖娆闻名的美人花,在红依、麻姑、沈从戎的辛苦下,终于在迤逦山消声灭迹,永无活存。 红依劝不动林婆婆,只好任她暂时留在迤逦山。临走时,麻姑带着赫连陌陌和言小彤早早钻进了车内。红依交给沈从戎一包百草丹,道:“那山后的五色花藤你千万不要去碰,否则凶险万分。” 沈从戎满不在乎道:“我一把火把它烧了不就成了,反正林子里也没什么鸟兽。” 红依道:“不可,茎藤可烧,毒根犹存,怎能烧的尽啊。” 沈从戎道:“那我就找个更毒的植物给它种进去,让它两毒相拼,自相残杀。说不定什么时候就都死了。” 红依轻轻一笑,离别的苦楚顿时就给冲淡了。林婆婆说腿脚不便,没来送别,而红依昨日去找赫连泊,却发现房间空着,已经落了厚厚的灰尘。车马前行,红依突然间鼻子一酸,沈从戎说是云游到此,何尝不是为她默默守护着迤逦山,消解了后顾之忧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4章 第六十章 执子之手路漫漫 1 回到玉阳,明溪和白露亲自出殿迎接红依。赫连陌陌没爬惯这么远的山路,累的叫苦不迭,言小彤虽汗流浃背,却是一声不吭。 红依吩咐大家起身,扶着明溪和白露道:“二位师姐,你们怎能对我行礼?我早说过,我这个掌门其实就是个虚设,掌事和操心的都是你们。” 明溪道:“你们赶路辛苦,快让几位施主先去休息。我已命人去备斋饭了。” 麻姑带着赫连陌陌和言小彤去了后殿的香客房,赫连陌陌一瘸一拐,回头道:“姐姐,你可要快些过来啊。” 白露忽听到红依有了个妹妹,先是一愣,笑道:“回来就好。虽然是带着亲人。” 红依道:“两位师姐,这次回来的路上,我顺便去看了紫燕师姐。” 明溪脸色一动,道:“紫燕可好?” 红依笑道:“她嫁人了,如今刚有了身孕。虽然每日打打闹闹的,却也不失快活。” 明溪道:“以她的性子,出了玉阳,谁还敢惹她。” 白露细心的看着红依似笑非笑的脸颊,深长的疤痕已经淡浅了不少。 红依想起紫燕在回廊里拉住她,半分调侃半分叮嘱的说道:“我觉得你和我比,几乎是任何地方都没得比。如果硬要说你哪里好呢,只能说是运气好,遇见了一个重情重义、英俊温柔的歌潭主。你可要把这个人给把握住了,让他什么都听你的,时时只惦记你一个人。” 明溪指了四个十二三岁的女孩子来到跟前,拉了拉呆立的红依,道:“师妹,你看看这几个孩子。” 红依认真看去,她们分别穿着青衣,蓝衣,紫衣,红衣。身材清奇轻巧,双目明彻,一看就是练武的好料子。原来师姐们在她离开之时,已经开始培养了新的五佛女。青菱师姐故去,紫燕师姐出山,而自己又常年不在,五佛女只剩两人守山,培养新人简直迫在眉睫。 红依无法形容自己的激动,道:“师姐你们想的真周到。” 明溪合十让众人都退下,道:“你事情太多,大概是忘了,这个决定可是半年前,你托歌潭主书信与我,要我挑人培养的。只是白露寒需要彻彻底底心念如一,一时还未找出合适的人来。” 红依眉目一闪,刚要澄清自己没有下过这道决定,忽觉得都过大半年,是谁的决定也不重要了。道:“我带回的言小彤,我们观察一段时间,她或许可以。”红依想起这个孩子吃穿不挑,苦累不喊,路上救治了几个胃痛的病人,她沉稳的帮着按压穴位,不惊不慌的模样,悲悯的眼神里,没有一丝一毫言家人的影子。 白露道:“不管她可不可以,我都不会离开玉阳。”说这话时,她只深切的看着红依。这份坚决发自内心,使得红依心中一震。 明溪挡过白露的目光,道:“掌门赶了这么多天的路,都累坏了。快去用些饭菜,房间我都收拾好了。” 自从红依回来,便由她亲自教小佛女刀和玉阳剑法。晚上读些佛经和医书,隔几日就随麻姑去后山采药,得空时背上草绳和弯刀,砍几个大大的柴捆。日子过得忙碌而踏实,转眼间银杏黄了,枫叶红了,漫山的红黄相间,好似云霞中屹立着仙宫瑶台。 起初红依怕火灵瓶不小心丢了,编制了细绳挂在脖子里。自她回到玉阳后,陆无渊没有任何消息,三凤也没来过,红依索性把火灵瓶留在柜子里,和沈从戎的飞鸽传书放在一起,锁了起来。 麻姑把平时采集的药材带到了山下,凡贫病者,一律赠送,遇到病重的,还要和红依商量着下药,嘱咐病家多住几天,观察调养。赫连陌陌也学会了切药,晒药,帮麻姑煎药时更是一丝不苟。言小彤依旧在考验中,但跟着麻姑认识了不少药材,常常独自去采挖。 几个京城中的尚书和寺卿夫人浩浩荡荡的前来还愿,都是德高望重的玉奉尼师在大殿接待。一切井然有序,大多数的事情,就在禀明红依的时候,其实都已经安排妥当。 近日,天气更冷了,为了省去来回上下山的麻烦,麻姑就带着赫连陌陌和言小彤住在山下。红依收拾好书册,正要吹灯休息,门外传来有节奏的敲门声。是麻姑。 红依开门道:“这么晚了,快进来。” 麻姑刚从山下跑来,气息还有些喘促,道:“我就不进了,只和你商量一个病人,按理说这个老婆婆早该大好了,但不知怎的,我外用和内服的药都用了,依旧不见起色。可怜的是,她老人家是腿疾,不能行走,每次都由老伯伯背她走过十几里山路,到山下时常常已经过了正午,再走回去时都是摸黑。我劝说了两次,他们怎么也不愿住下。你就抽空下山来看看,我们好商量用药,让老人家少些苦楚。” 红依答应着,道:“夜深了,你今晚就住在山上吧。” 麻姑笑道:“不了,下山要快得多。一炷香时间而已。” 看着麻姑匆匆离开,红依反而没有了睡意。取出火灵瓶看了又看,自语道:“我明知你不会来,可还是禁不住期盼,希望有人来告知我,你来玉阳了。或许,我应该把火灵瓶还给你,可我又是那么舍不得。” 风卷落叶,如同一声声轻柔的呼唤,红依迷迷糊糊中推开门窗,眼前梅花满树,落英缤纷。她似乎走进了一片花海仙境,云雾缭绕,暗香飘浮。花海深处,一个容貌秀美的女子,梳着清丽脱俗的流云髻,身着大红织锦梅花袄,含情脉脉,袅娜轻柔。举手投足,一颦一笑宛如天人。 那女子冲红依点头,柔声道:“依依,你来了!” 红依惊的支支吾吾,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扑上去喊道:“你是娘亲!” 段五梅拍着红依的后肩,笑道:“娘亲的梅海四季不凋,花香满溢,我的孩子,这样好的美景,为何你仍旧眉心紧簇,不开心呢?” 红依勉强笑道:“我没有不开心,娘亲,依依真的很想您。” 段五梅捧着红依的脸,道:“我的女儿,一转眼都长这么大了,还好长得一点也不像娘亲,也不用像娘亲一样,一个人守在这么大的梅花林。” 红依疑惑道:“娘亲,您和爹爹不是在一起吗?” 段五梅轻轻一笑,道:“他有他关心和不得不做的事情。依依,今天娘亲给你跳支舞好不好?你一定没有见过,娘亲的舞姿。” 红依道:“好!”而后静静的站在一旁。 段五梅唱道:“今生与君好,恩爱两不离。君为青山定,妇为绿水依。花开并蒂美,燕行结伴栖。妇誓不离君,星河永存兮。”她身形一闪,纤腰舞动,举袖如流水,跨步如行云,长发临风,出尘绝俗。 曲舞终了,红依已不知身在何年何月,怅怅的呆立在花丛中,好一段《执子誓》,娘亲跳的美轮美奂,却偏偏更显得少了些什么,她低头一想,便知是少了一个人。执子誓,曲舞都应该是两个人形影不离比翼合奏才对。 段五梅道:“看清楚了吗?这是娘亲自己新做的舞步。” 红依点头道:“看清楚了。” 段五梅笑着走向梅海深处,道:“去吧,把这支舞跳给你喜欢的人看,一定跳给他看!” 红依抬头,眼前的梅花漫天飞舞,如同大雪覆没,山海一色。段五梅的身影瞬间就看不见了,而后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师父,你怎么了?我是小佛女啊。” 红依起身擦着面上的冷汗,道:“你先去练习,我片刻便去找你。”小佛女关门离开,红依回想着娘亲的模样,清晰如在眼前。她提笔勾勒了娘亲的容颜,才安心出门去了。 快到正午时,红依如约来到山下,刚好碰到一位老伯伯背着一位老婆婆前来就医。麻姑慌忙跑来帮忙搀扶,道:“婆婆,您的腿疾几日都未见好转,我只好请了红依佛女给您看看。” 老婆婆顶着中气十足的声音,笑道:“红依佛女啊,听过,听过。曾经可是病的一塌糊涂!” 红依仔细检查了老婆婆的脚踝和胫骨,问道:“婆婆腿疾什么症状?” 老婆婆叫苦不迭道:“一走路就疼,就这样坐着还好一点。” 红依又问:“起初是如何发病的?婆婆好好想一想。” 老婆婆指着老伯,道:“发病啊我当然知道,都是因为他醉酒,我晚上起来照顾他,慌张中摔了一跤,就再也站不起来了。”说话时老伯连连叹气,悔不当初。 红依却突然一笑,道:“既然找到了病因,自然就有治法。只要老伯从此不再醉酒,婆婆的病养几天就会好了。” 麻姑听到此,眼神一晃,长长舒了口气。 老伯哭笑不得,大声道:“原来,原来你都是装病啊。” 赫连陌陌和言小彤在门外偷听,乐的哈哈大笑。 老伯看着一群晚辈笑他,窘迫的像个可怜的孩子,心一横道:“罢了,这酒啊不喝也罢。我知道那晚上你确实摔了一跤,这些日子我洗衣做饭,背你走山路,我才深知照顾别人的辛苦。是我对不住你,今日我还背你回去,希望你别生我的气就好。” 老婆婆语重心长道:“我只怕你没了酒,就作不出好诗,但我们已经隐居山林,作诗总没有保命重要啊。” 老伯爽声道:“说的有理。”他弯腰背起老婆婆,对麻姑和红依道:“我是当局者迷,多谢红依佛女点醒我这醉酒人,这些时日把麻姑仙子劳烦的不轻。就此别过啦!”他大步出门,低头又对言小彤和赫连陌陌耳语了些什么,然后高声吟道:“玉真之仙人,时往太华峰。清晨鸣天鼓,飙欻腾双龙。弄电不辍手,行云本无踪。及时入少室,王母应相逢。今后我所有的诗都忘了,只记得这一首。” 红依和麻姑面面相觑,感慨道:“原来是太白先生和玉真仙子。相传他们都已在敬亭山离世,却是双双隐居在玉阳山。” 麻姑转身整理草药,道:“若不是你,我几时能发现玉真仙子是装病。” 红依道:“脉力平和,声如洪钟。伤痛处不红不重,也没有老伤特有的筋结,不是装病是什么。” (二) 两人又看了几个因劳伤过度而肩背疼痛的穷苦人,红依用了针术,麻姑开药抓药。这时言小彤笑嘻嘻走过来道:“姐姐,你说老伯伯告诉我的话是不是真的?” 红依道:“什么话?” 言小彤道:“老伯说,他吟的那首诗就刻在玉阳大殿上,只要是看见的人,都能有情人终成眷属,白首不离。” 赫连陌陌跑过来道:“姐姐,什么白首不离?老伯可是给了我几幅字画,还交待到了晚上才给两位姐姐看。” 麻姑一惊,打开来看,居然是几张面额不小的银票。她二话不说就冲了出去,直到追出了很远,才在草从中捡到一个刻着青莲二字的酒葫芦,玉真仙子和太白先生,再无踪迹。 红依赶过来问道:“他二人怎么会送我们银票呢?” 麻姑沮丧道:“昨日,玉真仙子还和我玩笑,说是只要我治好了她的腿病,她就为我修一座庙宇,让不明事理,心绪不宁的人能够听经悔过,让身患病痛的人可以及时得到救治。” 巍巍青山,徐徐秋风,红依想起太白先生背着玉真仙子离去的背影,心中起伏不定。青草长,岁月忙,霜鬓相磨,笑声扬。菊花黄,影成双,天涯携手,难相忘。 麻姑听着玲玲的水声,跑来跑去四处寻找。红依道:“麻姑,别找了,此处刚好有一条地下暗河。龟蛇洞里也有,想必上下都是相通的。” 麻姑趴在地面认真倾听,道:“这么说,就跟和气台发现的地下暗河是一样的情况。” 红依笑道:“是先发现了地下暗河,才决定在万安山建和气台的。”三个月左右,麻姑和红依在此开挖了玉阳灵泉。建设草屋八间,其中佛堂一座,药阁一间,其余的房屋都供来往病人休养和住宿。(百年后,为纪念这两个济世救人的活菩萨,后人欲为麻姑和红依立像,一个青年人特来相告,说红依先师早有交待,嘱咐不准为她立像,不许立碑。遂将此庙名为麻姑庙,以纪念这位善良聪慧的女子慈悲活人,无儿无女,一生辛忙。) 一场大雪,天地苍茫。玉阳山的走廊下,房间里却可以听到不绝于耳的讨论和朗诵之声。雪化之时,便是一年一度去感业田种花的日子。红依自然不会紧张了,像往常一般起早,穿了一身轻便的练武服,直直往后山奔去。 她团起两个雪球,赤足站上,顷刻便将雪球化为汤水。多年前莘诚子道长因此而不收她,如今她终于做到了,道长和师兄们又身在何处! 麻姑轻悄悄走过来道:“你大早上一个人跑出来,是要赤着脚练功吗?” 红依穿好鞋子,笑道:“大雪封山,你好不容易有了休息的时间,却还要来和我一起受冻。” 麻姑道:“我是人累心不累,你呢,这么多天都不见你戴着火灵瓶,今日怎么又拿出来啦?” 红依道:“我不瞒你,今天是我和歌潭主第一次在雪地里相逢的日子。我知道他不会来,而我只是来想想过去,也要想想怎么和曾经的自己告个别。” 麻姑看着红依淡漠的表情,舒了口气道:“看来我给你拿这披风真是多余,你是特意要来享受这份寒冷,我回去百~万\小!说,不陪你了。” 麻姑离开了。红依呆呆站在雪地里,那一次,她是冷的,而他如炉火一般暖和,可这一次,她却再也感觉不到冷了。 明溪和白露在同一日选择了剃度,感业花种好之后,红依带人奔赴歌潭参加追鱼大会。明溪留在了玉阳,选定参赛的五人中只有白露曾经见过红娃鱼,一路上被其余四个小尼姑问东问西。 令红依奇怪的是,一路上居然看见了五六座屋宇各异的和气台,走进一看,都是讲学讲道的书院,堂上还供奉着真老的塑像。免费赠送莘诚子道长的诗集和语录,有两座和气台中,还常住着采药行医的郎中。红依稍一打听,学子们都说是丐帮的红依帮主吩咐人把废旧的庙宇修葺成学堂,供大家读书行道。 红依没有解释,她知道,这一定是沈从戎的心血。 到了歌潭,红依的心便定不下来。右阁老含笑迎接,将众人一一安排,末了,却没有红依的房间。红依心里一怔,却听右阁老笑道:“对面有一间曾经放置桌椅的房间,我已让人收拾了,红依掌门和我先去看看,若是不满意,右手这就告知潭主再行安排。” 红依急忙道:“右阁老周到,红依自然满意。”抬头一看,那房间离右阁正门不过三五步之遥,进出再方便不过了。 右阁老带着红依穿过走廊,开门道:“丐帮选出的几位长老明日便会到达,右手已按照规矩安排他们住在帮主隔壁的几间客房。” 红依行礼道:“右阁老费心了。还请阁老帮红依通报一声,我想去看看陆老夫人。” 右阁老笑道:“潭主已有吩咐,您去吧。” 歌潭大殿,上官逆风带人在门口把守,虽然还是那么一张风流倜傥的搞笑脸,眉宇间的神色却老实稳重了不少。 红依走上前拜道:“上官大哥,好久不见。” 上官逆风眼睛瞪的杏圆,忽而躬身拜倒:“红依掌门,您可不能这样叫我。” 红依笑道:“听说,你去云鹤峰独自修行了一年多,果然整个人精气神都变了呢。” 上官逆风板着脸道:“红依掌门,我是面壁思过一年多,直到两个月前,我才回来呢。” 红依道:“不管怎样,能见到上官大哥,红依今日很高兴。” 上官逆风挑着眉笑了笑,道:“逆风也很高兴,掌门快进去吧。” 一样熟悉的歌潭后殿,一样沁人心脾的迎秋草花香,连屋檐一角,院中的石凳都还是那么令人魂牵梦绕。红依刚走到上官天娥的门口,便听到一句斩钉截铁的声音:“你舅舅给你看了一桩婚事,趁着追鱼赛的热闹,记得去看看人家姑娘,忙过后就把事情办了。” 红依身子一悚,险些将带的礼物掉落地上。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偷听不对,何况这些事又与自己何干呢,他要看的,是人家姑娘。”她几乎拖着步子来到院中的石凳前,整个人瘫软在地上。 只怨后殿太过安静,上官天娥的声音时不时传入耳中:“雀巧阁的姑娘贤惠爱笑,能洗能做,你啊,不会觉得闷得慌。虎跃门的弟子大多彪悍,我是不太喜欢。麒麟谷的姑娘少,个个都太安静,没话说就显得呆笨。金鹿台的女弟子你见的最多,既然看不上,娘啊也不怪你。只是娘这身子骨,替你照看孩子恐怕是不行了,趁我眼睛还能看见几样东西,做件小衣裳还累不着,这件事你可要记心上了。” 陆无渊答应道:“娘,无渊记心上了。” 红依只觉得脑海一片空白,她甚至不知陆无渊何时来到她跟前,拉着她来到那个熟悉的房间,是那么紧紧的把她捂在怀抱里。 陆无渊擦了擦她脸颊的泪,轻轻道:“功夫有长进,连你走过门外的脚步声我都没有听见。脸颊的疤痕也消去了,穿的这样薄手还是暖的。别哭了,我不能气着娘,但这件事我也不能应允她。” 红依推开陆无渊,冷冷道:“我把火灵瓶还给歌潭主,反正,反正玉阳和歌潭有往来的信鸽。”她从贴身处掏出火灵瓶塞给陆无渊,仔细抹了抹眼泪道:“我有东西带给老夫人。”说着径直便要走。 陆无渊握着热乎乎的火灵瓶,拉着她手臂道:“既然贴身放着,为什么非要还给我呢。”他顺手挂在红依腰侧,看着她心神混乱竟然没有察觉,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晚上,红依解衣时才发现火灵瓶莫名其妙的回来了,刚躺进床榻,陆无渊推门而入,随即点亮了油灯。 红依几乎惊叫起来:“歌潭主,这么晚了,你……” 陆无渊镇定的坐在桌前,独自倒水喝,道:“红依,明天是我父亲的忌日,你随我一起去上柱香吧?” 红依摇头道:“我不愿去。” 陆无渊努力的咽下一口水,道:“即便是因为你醒赫连,也该去我父亲坟前看看。” 红依突然坐起身道:“好,我随你去看陆老潭主。” 陆无渊大步走到红依身边,掏出一粒药丸塞入她口中,道:“吃下它,好好睡一觉,明早我带你去。” 红依皱着眉点头道:“我要喝水。” 陆无渊转身去倒水,红依已经吐出药丸,塞在了枕头下。陆无渊怎会不知,看着她喝水,然后坐在桌前迟迟不肯离开。红依尝出是一颗浓缩了的仙灵脾丸,心中万分不自在,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陆无渊低头沉思,道:“红依,不知什么时候,我在房间中已经习惯了有你,我也希望你的房间里有我。” 红依心里一热,几乎要说出:“其实这几日我总是梦到你在我身边。”终究眼睛一闭,转过身道:“我困了,歌潭主快回吧。”而后她钻进被中,身后传来陆无渊关门离开的声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