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哲学家谈恋爱》 第1章 第 1 章 &amp;lt;li style=&amp;quot;line-height: 252px&amp;quot; class=&amp;quot;&amp;quot;&amp;gt;  京市威斯汀酒店。 穿着短款羽绒服的女生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开阔的旋转门前,年轻男人来回踱步,不时低头看向手表。 女生跑到他跟前,气都没喘匀,先把背包里的文件袋抽了出来:“嘉、嘉宾资料都在这里。” 男人敲了敲她的头:“丢三落四,迟到十分钟,老大知道肯定训你。” “我也不知道大白天地铁还能停运呀。”女生苦着脸求饶。 两人没再多说,快步走进酒店大堂,搭乘直梯上到二楼。 电梯门一打开,映入眼帘的是条人来人往的行政长廊。酒店工作人员正在搬动迎宾花篮,电视台记者和摄影师专心地调试设备,零落有致的鸡尾酒台上摆放着花束和灯牌,长条餐桌上的香槟塔和红酒车流光溢彩,不难预见此地几个小时后的热闹景象。 年轻男人带着女生穿过签到处、合影区,然后推开宴会厅大门,正对面的led大屏幕上闪动着“华德国际商务署成立暨京市代表处十周年招待晚宴”的欢迎字样,两人在场地内绕了许久,终于发现了熟悉的身影。 “老大!”男人兴奋地招手。 正倚着墙和人沟通细节的倩影望了过来。 黑色高领半袖上衣,酒红色包臀长裙,仿佛人鱼的尾巴微微开叉,露出一截纤细白皙的脚踝,再往下是jimmy choo的经典亮片高跟鞋,她身姿曼妙形态婀娜,禁不住让人叹一句世间尤物,然而入目却是一张纯真的娃娃脸,圆圆的杏眼透出几分无辜,乌黑的长发衬得脸蛋更是小巧,明明是清纯又妩媚的矛盾气质,在她身上却融合得十分迷人。 这位“老大”,正是本场商务晚宴的翻译,殷妙。 “老大,这是小米整理的嘉宾资料。”年轻男人钱飞递上文件袋。 “小米”全名米娅,今年刚刚研究生毕业,还不适应钱飞这种略带江湖草莽风气的称呼,咬着嘴唇忐忑地喊了一声:“妙姐……” 殷妙接过厚厚一沓资料快速翻阅:“和甲方那边确认过了吗,名单不会更改了?” 这场商务晚宴的规格很高,出席嘉宾很多都是华国和德国的前大使前会长,大佬们的时间难以协调,因此人员名单变了又变,到昨晚都没能定下来。 钱飞自信地握拳:“今天上午刚确认的,这就是最终名单。” 殷妙合上文件夹:“行,小米辛苦了,下次记得别迟到。” 她没说重话,但米娅的脸还是红了。 殷妙走出几步,忽然又转了回来。 她若有所思地看着米娅:“我记得面试的时候,你说你做过美妆博主吧?” 米娅紧张地点头。 殷妙看着挺高兴的:“那一会儿麻烦你给我画个妆,要那种成熟风,朱砂痣红玫瑰那种。” 米娅:“……啊?” 殷妙歪了歪头,灿若星辰的眼眸望着她,好脾气地等待回应。 米娅疯狂点头:“好的妙姐!” 她这才满意地转身。 米娅刚来安济译社半个月,对殷妙的工作方式尚感陌生,这会偷偷用眼色向老员工钱飞求助。 钱飞凑近她,小声咬耳朵传授武林秘籍:“小米,咱们都是跟着老大混的,一定要记住两点。第一不能迟到,说几点就是几点,你也是学德语的,应该明白准时的重要性吧?第二,行或不行都给句话,千万别拐弯抹角搪塞,老大最烦那些爱耍小心思的人。” 钱飞是殷妙的得意助手,工作能力自然没话说,而米娅刚刚迈入翻译行业,没有任何大型活动的经验,今天特意跟过来学习的。 殷妙假装没听见他们的嘀咕,一边走一边教育新人。 “小米,记住了,70%的客户爸爸不会好心地把他的发言稿给你,剩下30%时不时就来个临场发挥,所以我们一定要自己做功课。”她扬了扬手中的文件,“一个合格的口译员从来不打无准备的仗,每次活动都需要提前检查场地……” 米娅从背包里掏出笔和本子,飞快地记录起来。 殷妙的视线扫过她手中的笔,一晃一晃的粉红卡哇伊兔子头。 “把笔换了。” “啊?” “以后别让我见到你用这种笔,全换成按压式的,最普通的款。” 米娅呆呆的,半天没转过弯来。 殷妙的语气非常淡:“我们是翻译,不是主角,没必要分散听众的注意力,你拿着这样的笔,就像花枝招展的伴娘试图去抢新娘风头,观感不好。” 米娅懵懂地举手提问:“明白了,可为什么要换成按压式呢?” 殷妙朝她笑笑,眼睛弯成新月:“你很希望在众目睽睽之下,拔笔盖时不慎掉落吗?” 米娅顺着她的话想象一下那个场景,顿时尴尬到头皮发麻。 三人巡场的时候,迎面走来酒店会议部的经理。 经理虽然陷入中年掉发危机,笑得却还是像个弥勒佛,见着殷妙客客气气地说:“殷老师,今天晚上要辛苦你了,这里的音响设备我们都检查过的,你就放心吧。” 殷妙也客客气气地点头,顺手拿起讲台上的便携话筒,按下电源。 电量指示灯上下滑动了几下,最终停在两格处。 满格六格。 经理依旧挂着笑容,丝毫没有被打脸的自觉:“哎,你看看这,我马上叫人来换电池。” 他意有所指地说:“殷老师做事真仔细啊。” 殷妙含笑:“职业习惯。” 等经理走远后,殷妙才回头嘱咐:“一会你们去买盒五号电池。” 米娅不解:“妙姐,刚刚经理不是说他们会重新准备吗?” 殷妙摸摸她的脑袋:“你觉得他可信,万一人家贵人事多,转头就忘了呢?人很容易被自己的感觉经验欺骗,与其这么轻易相信别人,不如先抱着怀疑的心态,提前多做点准备。” 话音刚落,她轻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头。 刚刚她说的是笛卡尔的“普遍怀疑”学说——哲学理论。 米娅和钱飞结伴去附近便利店买东西。 路上她捏着自己的兔兔笔,低头默默无言。 钱飞看不下去轻声安慰:“小米啊,别气馁哦,老大工作的时候是严肃了点,但平时对我们还是相当温柔的,大家都是这么过来……” 他还没说完,米娅猛地抬头:“老大太太太飒了!我宣布,她就是我的偶像!” 钱飞:“……”白操心了。 * 下午六点,晚宴正式开始。 热场节目是富有华国特色的红色大鼓和刚柔并济的古典舞。 表演结束后,殷妙和商务署的发言人一前一后上台。 她停在舞台边缘,把灯光和掌声留给发言人,尽职地扮演好自己口译员的角色。 殷妙说中文的时候,咬字清晰,语调舒缓,动听地像在念一首诗。 切换成德语,发音遣词完美流畅,闭上眼睛就是zdf的新闻播报现场。 米娅在台下直冒星星眼,不知不觉换了称呼:“老大太帅了,连笔记都不用做。” “这种晚宴性质的活根本没挑战性,”钱飞得意地比了个五的手势,“五分钟之内的讲话,老大不需要笔,用脑子就能记住,这叫什么知道么?这就叫实力碾压!” 他抬头挺胸,骄傲地仿佛在为自己打call。 开场白之后,华德双方的重量级嘉宾依次发言。 一位耄耋老人缓缓走上台,他是华国前驻德大使,经常出现在外语系教科书上的风云人物。 发言人介绍了他的头衔,长长的一串。 大使阁下是今天才定下出席的嘉宾,殷妙之前翻阅过他的资料,中文的。 此刻她不敢大意,聚精会神地倾听,大脑和嘴巴同时运转,流利地翻完那一长串华丽的头衔。 老人接过话筒:“在我发言之前,我想先感谢今晚的翻译。” 殷妙诧异地抬眸。 老人饱经风霜的脸上面带赞许:“我去过很多地方讲话,偶尔会有人把我的title搞错,因为工作岗位的特殊性,我又是个较真的老头,所以总是替人家纠正,幸好今天不用做这样讨人嫌的事。” 台下的华国观众善意地笑了起来。 殷妙翻译完后,剩下的德国观众也笑了起来。 晚宴进程过半的时候,中场穿插了传统的舞狮表演。 光影交错间,宴会厅的大门半开,某个身影被众星捧月般簇拥着进来。 殷妙在休息的间隙以水充饥,支着下巴往大门方向漫不经心地望了一眼。 她有点轻微的散光,没看清楚来人的样貌。 不过看个子,倒是很高。 终于挨到所有讲话结束,众人端起酒杯开始串场交际,宴会厅里进入社交节奏。 殷妙饿了一晚上肚子,这会没她事了,溜回座位指望着能垫巴一口。 米娅给她盛了一小盅热汤和炒饭,眼巴巴地叮嘱她多吃点。 她刚坐下喝了口汤,背后传来熟悉的调侃声:“奥~妙,我亲爱的姑娘~” 听见这声音,殷妙头都没回,没好气地用德语回道:“奥~斯卡,请让我吃完这口饭。” 奥斯卡(oskar)是她的朋友,也是德方负责本场晚宴的组织人。 这次也是搭了他的关系网,殷妙才接下这个活。 奥斯卡在她背后轻咳一声:“妙,我带来位朋友,他觉得你今晚的翻译很好,所以想认识你。” 新客户?那还吃什么饭,大米饭哪有金主爸爸香甜? 殷妙一听,立刻拿起纸巾擦了擦嘴,端起一边的香槟酒杯,姿态楚楚地站了起来。 回过头的时候,脸上已经挂好了完美的社交笑容。 下一秒,笑容僵住。 奥斯卡身边的男人,对她而言既熟悉又陌生。 他个子很高,通身气场疏离,挺括的长款西服穿在身上,像是从十八世纪的宫殿里走出来的矜持权贵,铂金色的发丝往后梳起,露出一张轮廓深邃的面孔,眼睛却是冰冻森林的墨绿色,里面静水流深,稍不留神就能让人轻易沦陷。 殷妙和他对上视线。 心头蓦地闪过一阵恍惚。 宴会厅的水晶灯太亮,台上乐队主唱的高音太响,让她看不清面前的人,也听不到周遭的声音。 奥斯卡还在兴高采烈地为两人介绍:“妙,路德维希(ludwig)是我的朋友,也是我们在华国第一批合作引进的优秀企业代表……” 路德维希深深地凝视她,极具绅士风度地微微欠身鞠躬,仿佛大提琴般低沉悦耳的音色跳动在殷妙耳膜:“schon lange zeit nicht gesehen, meine liebe(好久不见,吾爱。)” 奥斯卡未尽的话卡在喉咙口,张大嘴巴满脸震惊地望向自己的挚友。 他在说什么? 殷妙心里冷笑。 好久不见?他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跟她说好久不见? 好啊,既然要打招呼,那来而不往非礼也。 于是她单手拄在桌面上,借着这一点点支撑的力度,身形站得笔直。 然后扬起下巴,字正腔圆地冷冷吐出一句中文:“好久不见,狗东西。” 刻苦自学了所有中文骂人词汇的奥斯卡:“???”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文啦,这篇整体基调是沙雕轻松向,大家放心看。 为了阅读方便,正文不会大量出现外语对话,外国人名首次出现后都会写成中文,作话随机掉落小科普。 请小天使们多多收藏评论,笔芯。 - tipszdf:德国电视二台</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章 第 2 章 &amp;lt;li style=&amp;quot;line-height: 252px&amp;quot; class=&amp;quot;&amp;quot;&amp;gt;  路德维希听到“狗东西”三个字,眉头都没皱一下。 反而是奥斯卡不知是热得还是惊得,出了一脑门子汗,他胆战心惊地偷觑着路德维希的脸色,咽了咽口水,试图力挽狂澜:“那个,妙刚刚说得是,她见到你很高兴……” “我能听懂,”路德维希平静无波地打断他,“大学期间我选修过汉学。” 奥斯卡干巴巴地应了一声:“ach so(哦)” 很好,华德友谊破裂了。 路德维希往前迈了一步,和殷妙的距离又拉近几分。 他眼中的绿色变得更深,仿佛正酝酿着无尽风暴:“我想和你谈谈。” 殷妙没来得及开口,他们这个角落就被人发现了。 “路德(lud),原来你在这里,我们找了你好久。” 为首的女人一身曳地红色礼服,行走间裙摆飞扬,顾盼生辉,自信得闪闪发光。 她领着几位西装革履的商务人士过来,姿态亲昵地挽上路德维希的胳膊。 路德维希垂下眼睫,无奈地转身和人寒暄攀谈起来,看上去对这些生意场上的应酬熟稔于心。 而殷妙望着他的样子微微出神。 眼前衣冠楚楚,成熟稳重的英俊男人,早已不是她记忆中那个戴着耳机的孤独少年。 六年的时光,足以将他雕刻成陌生的模样。 正在愣神间,耳畔响起一道带笑的女声。 “你好翻译小姐,我是海莲娜(helena),路德的商务助理。” “你好,殷妙。” 海莲娜打量她两眼,往路德维希身边靠了靠,用在场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似是而非地开起了玩笑:“果然专业的就是不一样,我的德语说得就没人家殷小姐好听,你们不会嫌弃我吧?” 众人纷纷摇头,十分捧场地恭维起她出色的工作能力。 海莲娜笑靥如花,媚眼含羞,无端带上几分成熟风情。 殷妙不动声色地扫了眼她搭在路德维希臂弯中的玉手,很快移开视线。 沉默的路德维希似是有所察觉,转向殷妙动了动嘴唇。 不速之客再次到来。 “老……妙姐,房间开好了,这是房卡。” 钱飞迈着大步过来,将一张黑金色的房卡交给殷妙。 路德维希瞬间闭嘴,他的视线死死地粘在薄薄的卡片上,马上又转向钱飞。 钱飞今年二十六岁,面容俊秀充满朝气,是时下最流行的小奶狗长相,站在殷妙边上正好高出半个头,对上路德维希审视的目光,还友好地朝他笑笑。 路德维希眯起双眼。 殷妙接过房卡,拍了拍钱飞的后背:“走吧,你跟我上去。” 她礼貌地向其余人告别:“抱歉,你们先聊,我失陪了。” 然后拉着一脸迷茫的钱飞走了。 路德维希目视两人相携离开的背影,缓缓捏紧手里的高脚杯。 海莲娜中途喊他好几次,他都没听到。 酒店客房内,钱飞疑惑地挠头:“老大,你不是说今天累了所以才住酒店么,叫我上来干吗?” 他忽然羞涩起来,低头玩弄起自己的拉链:“难道,你终于要对我下手了吗?” 殷妙面无表情:“怕你忘了才提醒你,明早记得交项目总结。” 钱飞的手停住了:“哦。” 殷妙晚上只喝了一口汤,这会胃灼得烧心:“帮我点份外卖,你先回去吧,顺路送下小米。” 钱飞掏出手机下单,嘴里还小声嘀咕:“你不说我也会送啊……那我先走了啊,你早点休息。” 等房门重新关上,殷妙精疲力竭地后仰,无力地倒在床上。 她放空般望向落地窗外的夜景,千头万绪纷纷扰扰。眼眶隐隐发热,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湿润模糊,有关路德维希的记忆飘飘荡荡,最终回到六年前。 * “殷妙,殷妙,快醒醒下课啦!” 一阵短促的推力将她摇醒。 殷妙揉着眼睛,睡眼惺忪地抬起头。 她的舍友站在桌前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不是吧阿sir,才开学第三天,你就睡了整节视听说课?难道要出国的人都这么放飞自我吗?” 这节课是德语视听说,因为老师有事,临时改放欧洲史的纪录片,讲十字军东征的。 恢弘苍凉的背景音乐中,由德意志贵族组成的条顿骑士团马蹄铮铮,英勇无畏地挥动长矛。 殷妙昨晚收拾行李到半夜,本来就很困,破纪录片还没字幕,她听着毫无感情的机械念白头越来越低,最后直接半张脸贴在桌面上,死死地昏睡过去。 华外德语系有2+2双学位项目,殷妙今年荣升大三,由于上学期成功申请到全额奖学金,并顺利通过aps审核,她明天就要飞往德国,在海德堡大学新的冬季学期入学。 舍友八卦兮兮地凑了上来:“我听说你德福考了20分,真的假的?” 殷妙脸上睡出了几道红印,看起来呆呆的:“你说呢?” 她还记得擦擦嘴角,干的,幸好没流口水。 “你还是大二考的吧?这都能满分,跟你一比我们都白学了。” “拿出你高三突击复习的精神,你也可以。” 殷妙摸摸肚子,又看向墙上的钟,“走,干饭去。” 舍友拉着她的袖子不让走:“你陪我去下文化广场吧。” 殷妙莫名其妙:“不去,吃饭不积极,脑子有问题。” 舍友扭扭捏捏:“今天不是那啥,国际文化节么,咱们去看看热闹。” 殷妙无情地戳穿她:“少来,你前年嫌弃人家印度卷饼的辣酱不正宗,非要自己蘸老干妈,去年吐槽韩国泡菜没你老家辣白菜好吃,差点被人留学生围殴。” 她说完就要扭头出门,却被舍友一把抱住了大腿:“殷妙!妙姐!江湖救急啊!你明天不就走了么,今天是最后的机会,我答应人家要把你带过去的!” 殷妙巧妙地抓住重点:“人家是谁?” 舍友支支吾吾:“就法语系……段一鸣学长。” “他给你什么好处了?” “……美食街会员卡,打五折。” “你就为了张五折卡把我卖了?” 殷妙越想越生气:“不行,这卡得平分!” 好说歹说,她还是被拖着去了文化广场。 殷妙长相清纯,眼神无辜,从小到大都讨男生喜欢,大一入学就不乏各路追求者,然而她统统以“沉迷学习,无心恋爱”为理由,拒绝了所有向她示好的男生。 但总有那么几朵顽强的烂桃花,怎么斩也斩不断。 例如段一鸣。 华外一年一度的国际文(mei) 化(shi)节进行得如火如荼。 来自各个国家的留学生支起小摊,现场宣传家乡美食。浓汤、烘焙、卷饼香味充斥着整个广场,更有穿着民族传统服饰载歌载舞的漂亮异域面孔,向路过的学生们派发纪念品。 殷妙被乌克兰的小姐姐投喂了萨洛面包,还趁乱被捏了好几下脸。 舍友迎着拥挤的人潮,把她推到一个围了好几圈人的摊位前。 殷妙挤到内圈才发现,这根本不是摊位,而是一个浮夸的告白场地。 上千朵蓝色妖姬被摆成一个巨大的心型,明明是大白天,心型外面还骚包地点了圈香薰蜡烛,那位追求她两年的法语系学长段一鸣坐在花心中间,抱着吉他翘首以待。 看到她过来,周围立刻有人带头起哄。 段一鸣一个响指,音乐响起,他深情款款地弹奏了一首五月天的《温柔》。 一曲完毕,他压手示意众人安静,然后高声喊道:“殷妙,我喜欢你,做我女朋友吧。” 吃瓜群众看好戏似地擂鼓呐喊:“答应他!答应他!” 殷妙没说话,掏啊掏,终于从兜里摸出五块钱,小心翼翼地放到他面前。 段一鸣被她气笑了:“不是,你当我卖艺呢?我在跟你告白。” 殷妙叹了口气,重复一遍两年来她曾说过无数次的话:“学长,我不喜欢你。” “我都追你两年了,你喜欢我一下很难吗?” “我明天就去德国了。” “这么巧,我明年去法国读研,不就相当于跨省么,到时我来找你啊。” 殷妙狠狠心,沉痛地拒绝:“学长,你死心吧,我不会喜欢你的。” 段一鸣挑眉:“你给我个死心的理由。” “我不喜欢男的。” “这种借口,你觉得我会信?” “真的,”殷妙十分镇定地一把扯过自己的舍友,“我喜欢小姐姐,我喜欢她。” 舍友被两人的针锋相对吓成了鹌鹑,缩着脑袋一句话不敢说。 周围人也被她的公开出柜惊掉下巴。 段一鸣先是笑,笑着笑着面色冷了下来。 “你认真的?” “嗯。” “行,我知道了。”他把吉他塞进背包,指挥同学开始赶人。 “今天就到这,大家都散了吧,这些花随便拿。” 他没再纠缠,背上吉他包插着裤兜走了。 室友小声念叨:“你说他信了吗?” 殷妙无所谓:“管他信不信,反正我明天就走了。” “你干吗不接受学长啊?他人挺好的,还为你做了这么多。”室友忍不住为段一鸣抱不平。 殷妙抬头望天,一脸深奥。 “我不喜欢的人,他做什么我都不会喜欢;我喜欢的人,他什么都不做我也喜欢。”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啊?” 她喜欢什么样的? 脑海中不知怎的闪过纪录片里的某一幕。 头戴铁盔的重装骑士全身铠甲,眼神坚毅,举起长剑立于胸前宣誓效忠。 忠诚,守贞,坚定。 “得遇到才知道吧。” 隔天,华国机场。 殷妙美滋滋地看向手里的机票——俄罗斯航空,联程票。 她将经过18个小时的长途飞行,在莫斯科谢列梅捷沃机场转一次机,然后抵达德国法兰克福。 她可是精挑细选才选中战斗民族俄罗斯航空的。 当然不是因为便宜啦! 而是想体验一下传说中狂风暴雨准时起飞,落地全机组鼓掌的名场面。 是男子汉,就要飞俄罗斯航空。 作者有话要说:  重逢小剧场 妙妙(咬牙切齿):你敢让别的女人碰你? 路路(面若冰霜):你敢跟别的男人开房? - tips aps:全称留德人员审核部,德国留学第一步,拿到证书才有资格申请大学 德福:全称testdaf,德语语言考试,德国留学语言证明,满分20分 海德堡大学:德国最古老的大学,其神学和哲学非常有名 俄罗斯航空:便宜:)</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章 第 3 章 &amp;lt;li style=&amp;quot;line-height: 252px&amp;quot; class=&amp;quot;&amp;quot;&amp;gt;  一天一夜后,殷妙一脸菜色地踏上德意志的土地。 童话里都是骗人的,她想象中舒舒服服睡一觉,睁开眼睛到地方的场景根本就没发生。 先不说经济舱内空间有限,她的双腿全程都只能委屈地缩在座位上,来回变换那几个姿势,到最后肿得连鞋子都穿不下,差点需要乘务员搀扶她起身。 再说俄航的飞机餐,实在是一言难尽,不知道什么成分的谷物沙拉搭配奇奇怪怪的黑暗料理咸蛋挞,让她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生生难受了一宿。 另外,转机的三个小时也是暗潮汹涌,单薄瘦弱的殷妙仿佛来到巨人国,到处都是虎背熊腰的欧罗巴大汉,她简直像只误入熊窝的红眼小兔子,吓得只能躲在候机大厅里一动不敢动。 直到此刻走下飞机,呼吸到第一口新鲜空气时,殷妙才重新恢复精神。 一切都是新奇的,一切都是未知的,而她雄心勃勃,她斗志昂扬,她宛如热血中二少年,恨不得握紧拳头振臂高呼:“我是殷妙,属于我的时代到来了!” 很快,属于她的时代消失了。 从法兰克福机场到火车总站,她花了十五分钟。 然而从火车站登上近在咫尺的月台,她花光了一辈子的力气。 没有电梯。 殷妙傻傻地看着面前的台阶,然后低头比了比自己的行李箱。 30寸的超大号箱子,高度稳稳到她的腰部。 她亲爱的妈妈担心她出国以后吃不香睡不暖,特意塞了一台电饭煲、一个大铁锅、以及一床鹅绒被进去,都是货真价实的国产好品牌,绝不缺斤少两。 殷妙试着提了提行李箱,纹丝不动。 她深吸一口气,使出吃奶的力气,整张小脸憋得通红,终于拽着它往前挪动了半米。 力拔山兮气盖世,我的箱子不干人事。 她无助地对着空气捶了一拳,想哭的心都有了。 就在这时,身后伸过来一只骨节修长的手掌,一把提起她的行李箱。 对方用力的瞬间,殷妙甚至能看清他手背上纹路清晰的筋脉。 时间在这瞬间变得格外缓慢,周遭画面晕染成了港式老电影的昏黄色调。 长镜头慢慢定格,夏末的风从她耳畔拂过,她看到一个挺拔的背影。 穿着连帽卫衣,头戴耳机的金发少年与她擦肩而过,耳机里隐约传来激烈的鼓点声。 他帮她把箱子拎上月台,然后安静地侧身等她,低垂的眼睫中藏着一抹深绿。 殷妙蹬蹬蹬地小跑上去,向他轻声道谢:“vielen dank(非常感谢)” 少年皮肤很白,整个人又高又冷,殷妙踮起脚尖都只能够到他修长的脖颈。 她注意到他的喉结上有一颗小小的,浅色的痣,正随着他的气息上下起伏。 他没摘耳机,冷淡地朝她点点头,转身几步就走远了。 殷妙呆呆地站在原地,心口小鹿乱撞,砰砰直跳。 她感觉自己被丘比特之箭射中了。 少年看上去也在等车,站了一会后应该是觉得无聊,右拐进了站台附近的一家亚超。 殷妙这会儿满心满眼都是他,直愣愣地推着行李箱跟上去。 少年在超市里转了几圈,偶尔停下脚步,认真研究起粉丝和面条的区别,之后随手拿了瓶饮料去结账,而殷妙落后几步,扒拉在货架上鬼鬼祟祟,像个痴汉一样偷摸跟着他。 走近收银台的时候,刚好听见他在和老板说话:“%&amp;amp;#……zha。” 他的声线偏低,带点年轻人独有的清朗磁性,比殷妙最喜欢的声优还要动听。 老板的视线落在他手中的乌龙茶上,心领神会地纠正他的发言:“这叫cha。” 少年皱了皱眉,依旧固执地重复:“zha。” 老板耐心地现场教起拼音:“不是zha, 是cha,你跟我念c-h-a,cha。” 少年提高了嗓门:“zha!” 老板寸步不让:“哎呀,都跟你说了是cha!” “……zha?” “……” 殷妙觉得是时候轮到自己出场了。 她信心满满地挤上去,对少年柔声解释:“你是要买茶对不对,但是你刚刚的发音错了。” 少年墨绿色的眼睛落到她身上,殷妙顿时一阵飘飘然,心尖像被燃烧的冰吻过。 她正幻想少年温柔地跟她说一声“谢谢你”,她礼貌地回一句“不用客气,刚刚你也帮了我”,然后两人在漫天飞舞的粉色花瓣中深情对望,愉快地交换姓名和联系方式…… 现实无情地扇了她一记耳光。 “我知道这是茶,乌龙茶,我只是想提醒他,他的脚下有东西,会扎到人。” 殷妙傻眼了。 她慢半拍地反应过来,所以cha=茶,zha=扎,sha=她? 她踮起脚尖往柜台里一看,果然发现老板椅子底下有点碎玻璃渣,一不小心就会踩到。 殷妙尴尬地涩笑几声,正想开口提醒老板,谁知老板已经熟练地用德语和少年攀谈起来:“谢谢你啊,我眼睛花了没看到,应该是刚刚开啤酒的时候弄得。” 又转向殷妙用中文询问:“小姑娘,我看你都逛半天了,你要买什么啊?” 少年纯澈的眼神也随着老板望向她,似乎在疑惑她空着手转悠究竟在干什么。 殷妙窘迫地从耳朵尖一路红到脖子根,闭上眼睛随便拿了瓶水。 呵呵,她究竟在想什么peach,能在人来人往的火车站开超市,老板的德语说不定比她还好呢。 到最后,小丑竟是她自己。 当年的殷妙年纪尚小,还没修炼出日后刀枪不入的厚脸皮,活到十八岁第一次心动就出了这么大洋相,她鼓起的勇气像被戳破的气球不停漏风,搭讪帅哥的心思也淡了。 算了算了,太丢脸了,还是相忘于江湖吧。 少年拿着乌龙茶出门,背影很快消失在人海,她也拖着沉重的行李箱离开。 * 殷妙举着打印出来的车票挨个寻找站台。 德国人坐火车特别心大,不用检票,没有闸口,安检措施约等于零。 乘客只要自己找到站牌,在月台处等着上车就行。 很快,她等的ice(城际特快列车)准点到达。 殷妙费力地推着箱子上去,因为只坐一站,她就买了站票,寻思着找个没人的空座位坐会。 左边车厢门自动打开,她随意一扫,看到前排某个熟悉的人影。 金发,耳机,完美到逆天的侧脸。 殷妙:!!! 她慌乱地后退几步,缩回到两节车厢的连接处。 不是吧,他也坐这趟车?他去哪儿?是去曼海姆,还是慕尼黑? 殷妙心里的羞耻感还没散尽,自觉没法云淡风轻地面对少年,更不想当着他的面拖着大箱子满车厢乱晃去找座位,于是只能在车门处蹲下来伪装蘑菇,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 半个小时后,火车抵达德国南部城市曼海姆。 殷妙需要在这里中转,换乘s-bahn(城市快车)到海德堡。 她神情恍惚地随着人潮下车上车,前面有人扛着自行车上车,她还顺手帮忙抬了一把。 眼角突然瞥见一抹浅金色飞过。 殷妙神经紧绷地东张西望,周围全是陌生的西方面孔。 应该是眼花了吧,她蔫蔫地随便找了个座位。 视野里出现了一瓶似曾相识的乌龙茶。 她的目光缓缓上移。 熟悉的少年,熟悉的金发,戴着熟悉的耳机,正熟悉地一个人望向窗外。 手里还捏着半瓶熟悉的乌龙茶。 殷妙快要不能呼吸了。 他……不会也去海德堡吧? 一路上殷妙都不敢和他说话,只敢有一眼没一眼地偷看人家。 她开始胡思乱想,第三次了,一路上他们碰见了三次,这种命中注定的邂逅桥段,连晋江小说都不敢这么写啊,要是搁在华国爱情电视剧里,他们妥妥就是自带剧本的男女主角啊。 如果,如果他真的在海德堡下车,那我、我就跟他告白! 她在心里暗暗立了个flag。 海德堡站到了。 少年站起身,捏着空空的饮料瓶下车了。 殷妙:“……” 她晕晕乎乎地出了站,茫然四顾,不知道应该何去何从。 “学妹!”身后有人勾上她的脖子,嗓音爽利活泼。 殷妙转过头,看到了同样是华外的项目生,高她一届的学姐裴蓓。 两人出国前关系就不错,经常微信聊天,知道她今年要来,裴蓓信誓旦旦地说要替她接风。 殷妙还沉浸在那段命中注定的缘分里。 她颤颤巍巍地伸手,指向前方清瘦的背影:“学……学姐,那个人,你认识吗?” 裴蓓往她指的方向望了一眼,回头问身边的同学:“看着有点眼熟啊,你们谁认识吗?” 跟她一同来的还有两人,白皮肤的蓝眼小姐姐和褐皮肤的中东小哥哥。 蓝眼小姐姐酷酷地摇头:“我不知道。” 中东小哥哥摸着下巴嘀咕:“那不是哲学系的路德维希吗?” 路德维希。 殷妙终于知道了他的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  敲黑板,紧扣文案,注意到路路一直没丢的饮料瓶么?025欧呢! 本文又名《跟着妙妙游德国》,奉上乘车指南,老铁双击666,点下收藏不迷路。 - tips ice:城际特快列车,德国境内时速最快的火车,可以理解为德国高铁 s-bahn:城市快车,主要满足市内和市郊出行,可以理解为地铁/轻轨</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章 第 4 章 &amp;lt;li style=&amp;quot;line-height: 252px&amp;quot; class=&amp;quot;&amp;quot;&amp;gt;  “我要追他。” 殷妙把空酒杯放到桌上,郑重其事地宣布。 裴蓓斜着眼睛看她:“几个菜啊,就醉成这样?” 她探脑袋过来一看,乐了:“才一杯radler(雪碧和啤酒混合饮料),你就开始做梦了啊?” 说完抬手招来服务员:“你好,麻烦给她来杯苹果汁,小孩子家家喝什么酒。” 裴蓓说是要给殷妙接风洗尘,结果硬拉着她来了一家露天小酒馆。老城区里这种风格的小酒馆随处可见,小凉棚一搭,小圆桌一摆,再一人点上一杯香蕉冰淇淋船和几瓶喝的小酌,互相友好地碰个杯,很快就能融入当地的氛围。 “我没醉,我要追路德维希。”殷妙望向远方,眼神坚定。 “没听人家阿卜说吗,哲学系路德维希不近女色,除了黑格尔,他谁也不爱。” 阿卜就是中东小哥哥阿卜杜拉(abdullah),因为他的全名实在太太太长,头尾还结合了父亲和祖父的名字,说出来根本没几个人能记得住,大家索性全都喊他阿卜。 和他一起来的蓝眼小姐姐叫作安娜(anna),来自立陶宛的高冷大美女,另外还有个今天没到场的德国小哥,他们三人都是裴蓓合租公寓的室友。 “我要追他。”殷妙跟个复读机一样,整个晚上都在重复这句话。 “洗洗睡吧。”裴蓓薅了把她的头发,转头和安娜聊起天来。 唯有阿卜注意到她失落的表情,热情地开口:“你想追求路德维希吗,我可以帮助你。” 殷妙抬头:“你怎么帮我?” 阿卜慷慨地为她解惑:“我女朋友也是哲学系的,和他一个导师,我可以帮你打听消息,对了之前听人提起过,他的名字里好像带冯(von)哦。” 带冯? 殷妙记忆力很好,很快回想起学过的知识,据说名字里带冯的都是德国贵族。 比如鼎鼎大名的铁血宰相otto von bis-marck(奥托·冯·俾斯麦),再比如浪漫诗人johann wolfgang von goethe(约翰·沃尔夫冈·冯·歌德),不过早在魏玛共和国成立初期,德国就废除了贵族特权,只保留可以世袭的头衔,如今的冯早已不是身份的象征。 殷妙大着舌头一脸真挚地向阿卜道谢:“谢谢你阿卜,你是个好人。” 阿卜调皮地眨眨眼睛,还不知道自己被发了一张好人卡:“不用谢,你长得很可爱,如果在我们国家,追求你的人一定很多。” 裴蓓转过头,恶狠狠地瞪他一眼:“阿卜,别勾搭我家小朋友,当心我告诉你女朋友!” 阿卜耸耸肩,不情不愿地用家乡话嘟囔了几句。 裴蓓像个老妈子,总有操不完的心,她拍拍殷妙的肩叮嘱:“今天太晚了,宿管那没人,而且我记得你说你的入住日期填的是下周一吧,宿舍提前也进不去,先上我那凑合着住几天吧。” 殷妙的运气很不错,用天选之子、锦鲤、幸运鹅来形容都不夸张。 毕竟很少有新生第一年就能申请到学生宿舍。 可怜的裴蓓排队排了四个学期都没等到名额,在外面租房两年了。 说起来都要掬一把辛酸泪,她的前任室友是西班牙人,经常半夜开派对,音乐开到震天响,吵得她根本睡不着觉。华国人讲究息事宁人,都说忍忍就过去了,裴蓓忍了又忍,实在没忍住,最终在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拉了电闸,拎着啤酒瓶把人全赶跑了。今年为了和关系好的安娜小姐姐同住,她又搬了家,忍痛多付100多欧房租。 太晚了?殷妙酒量很浅,一杯下去就晕得厉害,这会儿低头一看表:九点二十。 她站起来打了个哈欠:“我要睡觉了。” 她昨天上飞机的时候还是白天,一路断断续续睡了好几觉,还没来得及倒时差,混乱的时空错位感让她疲惫不堪,现在两张眼皮子重得仿佛在打架。 裴蓓举着酒杯难以置信:“拜托,现在才九点哎,哪有人九点钟就睡觉的?” 哪有人九点钟了还不睡觉的? 她为什么说得好像现在下午两点钟一样轻松? 裴蓓看着她的表情,像是猜到她在想什么,无语地指向天空:“你自己看看天。” 殷妙抬头。 夏日的气息还剩下一点点尾巴,海德堡的天空依旧艳阳高照,光明灿烂。 她又低头确认一遍时间:九点二十一。 谁能告诉她,为什么晚上九点了太阳还没落山?为什么德国的白天这么长?? 天都不黑她怎么睡觉啊! 殷妙面无表情地又坐了下来:“不睡了继续嗨,再给我来杯……苹果汁。” 裴蓓、安娜和阿卜纷纷笑了起来。 * 几天后,殷妙办完注册手续,入住学生宿舍,正式成为海德堡大学的一名本科生。 她被分到一个小小的单人套间,房间面积十五平米左右,配有一张单人床,米白色的衣橱,同色系的书桌和椅子,以及光线通透的阳台和带浴室的独立卫生间。 其它的常用设施比如厨房、洗衣房、储存室和会客室都属于公共区域,由住在同一层的学生共同使用,并且轮流承担清扫义务。 殷妙花了两天时间采购家具,整理房间,等到一切收拾妥当后,惬意地躺在摇摇椅上晒太阳。 她的宿舍位于海德堡老城区,周围都是红顶白墙的古朴建筑,站在阳台上极目远眺,能看到国王宝座山顶上红褐色的老城堡,若是往近处看,周围绿荫成片,内卡河遥遥闪着碎光,不时有骑着自行车或者慢跑的人经过,整个小镇的气质仿佛一位文雅的学者,睿智而又低调。 这就是海德堡,这就是歌德曾说过“我把心遗落在了海德堡”的地方。 殷妙沐浴着阳光,吹着小风,舒服到快要打盹时,突然收到阿卜的信息。 他静悄悄地发来个经纬度定位。 殷妙敲字:「这是什么?」 阿卜回复:「路德维希此刻的坐标。」 殷妙感恩戴德:「亲爱的阿卜,愿安拉永远庇佑你。」 收起手机后,她瞬间从椅子上弹跳起来,背上书包就朝着目的地狂奔而去。 阿卜给她的定位是大学广场上的古朴图书馆。 殷妙寄存好书包进去后,轻手轻脚地开始到处找人。 二层古书展览厅,某扇方方正正的窗户下,路德维希正在凝神阅读,身边还堆着几本书。 殷妙整理好自己因疾速奔跑稍显凌乱的头发,安静地坐到了他对面。 路德维希抬起眼,看了她一眼。 她鼓起勇气打招呼:“……日安。” 路德维希:“日安。” 殷妙的双手紧张地拧成麻花,她不停地给自己作心理建设,端端正正做起自我介绍:“你好路德维希,我的名字是殷妙,我来自华国京市,今年18岁,目前学习的专业是日耳曼文学,我的身高是165公分,体重是……呃,体重算了,平时的爱好是游泳、电影和烹饪,我的华国菜做得很好吃的。” 路德维希铂金色的头发在阳光下灿灿发光,他疑惑地歪了歪头:“所以?” 殷妙对上他的眼睛,脸越来越红,轻声细语地背出了她前两天刻苦背诵的名人名言:“叔本华曾经说过,有三种感情,单纯而强烈,支配着我的一生,对爱情的渴望,对知识的追求,以及对人类苦难不可遏制的同情,而你,你就是我的渴望,排在第一位的渴望。” “我喜欢你,见到你的第一面我就喜欢你。” 路德维沉默地合上了书,良久都没说话。 无比静谧的环境中,殷妙双耳的听力敏锐到惊人,她听到了对面少年轻浅的呼吸声,听到了身后同学翻动纸页的动静,甚至听到了窗外落叶掉在地面上的轻响。 不知道过去多久,她终于听到路德维希开口。 “对不起,你不是我的类型。” “为什么?” “因为你看起来像……12岁。” “……” 我像12岁? 殷妙震惊到失语。 她不敢相信,自己总被夸嫩的娃娃脸竟然还是个debuff,难道她这样的长相在异国他乡是不受欢迎的?可明明前几天阿卜还夸她长得可爱呢,为什么路德维希就不喜欢呢? 同样都是西方人,审美差异有这么大吗? 殷妙满头问号地望向路德维希。 面前的少年神情平静,墨绿色的眼睛里光华璀璨,像是无尽漩涡不断诱敌深入。 猝不及防地,他突然笑了,声音又低又轻,带着胸腔内隐隐的共鸣:“还有一个问题,关于刚刚你陈述的观点,并不是叔本华,而是罗素的,是他在《罗素自传》中的序言,至于叔本华,他本人终身未婚,并且讨厌女性。”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殷妙低头站了起来,顾左右而言他:“那个,突然想起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出师未捷身先死。 第一次告白,卒。 作者有话要说:  叔本华:我没说过这句话,不信你自己查。 - tips radler:音译拉得乐,也有人称为柠檬啤酒或女士啤酒,由雪碧和啤酒1:1混合而成(可自制,灰常好喝) wg:即合租公寓,因为德国学生宿舍很难申请,大多数人会选择和人合租(谨慎挑室友) bis-marck:俾斯麦的名字连打会被晋江和谐(why?),所以加了横杠</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章 第 5 章 &amp;lt;li style=&amp;quot;line-height: 252px&amp;quot; class=&amp;quot;&amp;quot;&amp;gt;  殷妙趴在床上,两条光洁的小腿像鲸鱼尾巴一晃一晃。 她拿出了写毕业论文的十二分专注,认真研读一篇文章——《哲学家叔本华为什么讨厌女人》。 其实叔本华讨不讨厌女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想弄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脑抽地把罗素和叔本华搞混,为什么她在路德维希面前频频掉链子,时时闹笑话。 她妙妙子明明是双商在线的知性优雅女子,为什么偏偏整得像啥也不懂的文盲? 一回想起前几天图书馆里那段尴尬到头掉的对话,她就恨不得蒙上被子来回打滚。 不能想不能想,万般丢脸皆浮云,只要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路德维希。 手机震动,whatsapp的提示音响起,阿卜又发来最新情报。 有一说一,阿卜虽然看着不着调,但搞起情报工作来还是相当靠谱的,那天说要帮助她,就联合了同是哲学系的女朋友,热情饱满地定时向她汇报路德维希的行踪。 「今晚迎新晚会,确认路德维希出席。」 「你知道每年迎新这天,学联都会举办舞会的吧?」 舞会? 殷妙反复确认好几遍这个词汇,骨碌碌地从床上翻了起来。 18岁的少女殷妙,难免爱幻想些不切实际的风花雪月。 她的脑海里跟放电影似的,出现了一幕幕唯美又浪漫的场景:《泰坦尼克号》的三等舱里,杰克与露丝贴身热舞,忘乎所以地转圈跳跃;《闻香识女人》中的盲人军官与青涩少女,一步一试探的魅力探戈;以及《初吻》中苏菲玛索戴着耳机与男友耳鬓厮磨的翩翩起舞…… 和路德维希跳舞吗? 听起来好、好像很不错哎…… 殷妙双颊粉红,突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她没准备衣服。 总不能让她穿着学校的文化衫牛仔裤去参加舞会吧,那也太羞耻了。 她跑去找裴蓓支招。 裴蓓听完她的来意,足足惊讶了整整三秒:“你真的要追他啊?不是我看轻你,像你这种涉世未深的小白兔,明显搞不来他那种咖位的大灰狼啊。” 殷妙拍着胸脯大放厥词:“我不是小白兔,我超凶哒!” “我超凶哒~”裴蓓捏着嗓子学她说话,“衣服我倒是有,不过我的衣服你也穿~不~上~啊~” 她故意拉长尾音,上上下下打量殷妙,眼神不能更明显。 裴蓓净身高一米七六,头发削得比阿卜还短,平胸细腰大长腿,典型的超模身材。 别说,她的衣服一米六五“娇小可人”的殷妙还真穿不上。 不过这么直接说出来,她的自尊心还是受到了一百点暴击。 去哪里借合适的衣服呢? 两人埋头苦思冥想。 裴蓓在手机通讯录里划拉半天,忽然一拍桌子:“有了!” “谁谁谁?”殷妙好奇地凑了过去,只见联系人那栏赫然写着——林锦书。 这名字听上去就是个文文静静,腹有诗书气自华的小姐姐,让人不由联想到宋代女词人李清照的婉约絮语: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学姐,这是谁啊?” “林锦书,学校戏剧社特殊服装指定供应商。” “……特殊服装?” 裴蓓语重心长地拍拍她的肩:“学妹,你要知道咱们华人圈,多得是卧虎藏龙的高手。” 殷妙的头上缓缓升起一个问号:“高手?” “这人在坊间还有个外号你知道么?” “什么外号?” “江湖人称……二道贩子。” “……啊?” 海德堡主街,著名的步行旅游景区,来来往往的游客络绎不绝。 裴蓓领着殷妙一路东拐西绕,最后抵达巷子深处的某幢双层老房。 她们沿着木质楼梯爬上二楼,敲响了其中一间半掩的房门。 “自己进来!”屋内传来一道清亮的女声。 推门进去的瞬间,殷妙终于见到了传闻中的林锦书。 她素面朝天戴着厚厚的防蓝光眼镜,穿着t恤短裤人字拖,头发潦草地用夹子在脑后一夹,盘腿坐在椅子上打游戏,嘴里还骂骂咧咧:“辅助怎么了,看不起辅助啊?老娘奶吐你信不信!靠靠靠,垃圾网又tm卡了!” 摸着良心讲,此人看上去绝对和“文静”没有半毛钱关系。 殷妙拉拉裴蓓的袖子:“学姐,你确定她能弄到衣服吗?” 这怎么看都是个沉迷游戏无心社交的宅女本女啊。 裴蓓喊了一声:“林锦书,来生意了。” 女生鼠标点得啪啪响,头也没抬地问了一句:“你们谁会做饭啊?” 等待游戏人物回城的空隙里,她脸色苍白地转向殷妙,双眼隐隐冒起绿光:“我快一天没吃东西了,你帮我随便做点吧。” 她说话的语气委实凄惨,殷妙于心不忍,转去厨房做了碗扬州炒饭。 十五分钟后,林锦书埋头扒拉炒饭,含糊不清地开口:“要什么衣服?干什么用的?我这里洛可可拜占庭汉服旗袍jk和服lolita小裙子只要你说得出来的都有哦对了配饰需另外加钱……” 裴蓓往前推了一把殷妙:“她迎新舞会要用,你看适合穿什么,我就一个要求,必须艳压。” 殷妙羞涩掩面:“学姐……不用艳压,普通的就行。” 林锦书认认真真地舔完饭碗内最后一粒米:“我给你找找。” 她站起身,推开隔壁房间的门。 殷妙的眼睛随之瞪大了一圈。 仿佛打破次元壁,进入光怪陆离的新世界,这间隐藏在老房的衣帽室活脱脱就是《阿里巴巴与四十大盗》中的神秘宝库,整个空间被打成满满当当的置衣间和展示柜,明亮的灯光下挂满各式各样的华丽衣裙、鞋子、包包和配饰。 林锦书取下好几条不同风格的礼服裙,在殷妙身上一通比划,自己不耐地“啧”了一声后,又统统丢到一边:“要艳压是吧,那这些都不行,不够出挑啊……” 她又翻出一套藏青色的jk,殷妙换上后少女活力感十足,就是制服短裙堪堪遮到大腿,露出她白皙修长的两条长腿。裴蓓一边摇头一边毒舌:“你是嫌12岁还不够小,所以要往幼儿园打扮吗?” 最后林锦书拿来了一套明制汉服。 粉白色织金交领袄衫,藏蓝色龙纹马面裙,再配上刺绣精美的登云履,殷妙顿时化身为六百年前娴静可人的大明少女,娇养在深闺的大家闺秀。林锦书还给她化了妆,两边长长的流苏发簪垂下,戴上璎珞项圈,漂亮得像从画卷里走出来的仙女。 裴蓓满意地点头:“比甲也带上吧,晚上礼堂冷,可以套上。” 林锦书直勾勾地看了殷妙好久,忽然问道:“你有没有兴趣当我的汉服模特?” 殷妙正对着镜子自我欣赏,没听清她说什么:“什么馒头?” “……算了以后再说,你今天先拿好这个,晚上肯定有用。” 林锦书不由分说地塞来一沓粉红色小卡片,上面用好几种语言印了她的联系方式和地址。 殷妙疑惑,给她这个有什么用? * 等到天边最后一抹霞光散去,迎新晚会终于拉开帷幕。 殷妙原先还有点小小的担心,觉得自己这身打扮太过夸张,结果到了现场一看—— 樱花妹子的和服,印度姐姐的裤装纱丽,西班牙小哥的拉夫领,这些都还算正常的,她还看到了华丽的洛可可紧身胸衣和裙撑,甚至还有人身披绯红斗篷,打扮得跟东罗马帝国教皇似的。 多虑了,穿什么的都有。 殷妙的明制汉服也吸引了不少注意。 很多欧洲国家的学生对遥远的东方古国了解甚少,也不清楚汉服的历史底蕴,就是觉得她穿得衣服好看又大气,而且织丝精巧做工精良,于是纷纷围着殷妙打听起来。 殷妙心里不由升起一股由衷的自豪感。在华国的时候还没觉得,出了国她的使命感反而更强烈起来,祖国的强大赋予她坚定的文化自信,她面带骄傲地向周围人科普起汉服的形制。 还有人直接问她的衣服哪里能买到,殷妙这才恍然大悟,开始满场散布小卡片。 林锦书不愧是老谋深算的二道贩子,原来她给的卡片竟是这个用途。 很快迎新晚会正式开始,先是校长的讲话,他和善又幽默地鼓励大家上下求索,在海德堡尽情享受学海生涯。然后是精彩的节目演出:小提琴四重奏,钢琴四手联弹,不知道哪个国家的小姐姐还表演了一套铁链甩火球,看得台下观众一愣一愣的。 常规流程结束后,四面八方忽然涌出不少学联的人,他们动作利索地搬走桌椅,搬来音响乐器。 灯光师配合地切换照明,礼堂内开始散发五彩缤纷的光线,现场庄重的气氛随之改变。 凉凉的穿堂风吹过,殷妙抱着胳膊觉出几分寒意,匆匆套上比甲。 舞会开始了。 殷妙在人群中找到了路德维希。 他今天没穿休闲卫衣,而是换了衬衫长裤,领口随意地解开两颗扣子,喉结处的小痣若隐若现,衬衫袖口处缀有繁复的花边,在他身上却丝毫不显累赘。他前额的金发翻了上去,露出一双祖母绿的剔透眼睛,站在那里像是位古典时代的贵族,高傲又矜持。 一波一波的漂亮女生结伴上去跟他说话,又纷纷败下阵来。 殷妙提着裙摆小跑过去:“路德维希。” 正和同学说话的路德维希转过身,低头看向她。 “那个,你还记得我吗?” “殷妙。”他发音标准地唤她的名字,莫名带出几分缱绻意味。 殷妙心里甜滋滋的,为他记得她的名字暗自雀跃:“我可以邀请你跳舞吗?” 他身后的男生八卦兮兮交头接耳,有人打趣地捶了他肩膀一下。 路德维希缓缓摇头,脸上是和之前拒绝别人时如出一辙的表情。 他微微启唇,眼神不经意间扫过她的脖颈,忽然一顿。 “gerne(我很乐意)” 殷妙有一瞬间,怀疑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 她没听错的话,他刚刚是说gerne吧?不是nein(不要)也不是geh weg(走开)? 这么多前浪前仆后继地死在沙滩上,她这个愣头青后浪竟然成功了? 殷妙心花怒放地牵着路德维希的手下了舞池,每一步都像踩在云端上。 她的舞蹈是下午裴蓓临时现教的,幸好这会放的是舒缓的爵士,勉强能跟上节拍。 路德维保持着绅士手,虚虚地环在她背后,两人随着音乐慢慢摇摆旋转。 他的掌心温暖干燥,殷妙却热出一手的汗。 她不敢直视他的眼睛,视线躲闪飘忽不定,最终落在他脖颈处的那颗小痣上。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殷妙总觉得路德维希非常专注地凝视着自己,看得她都不好意思了。 哎呀,被她迷住了吧,终于发现她的美了吧? 爵士乐渐渐播到尾声,换成了热情火辣的桑巴。 殷妙淑女地把右手从路德维希肩上收回来,矜持地表示这个舞她不会跳,路德维希愿意的话,可以换个舞伴,去和别的女生跳,比如边上那位频频在向他抛媚眼的红头发妹子。 结果路德维希思考了一秒,竟然回绝了:“没关系,我也不会跳,我们休息一会儿。” 殷妙背在身后的双手狠狠掐了自己一把。 她真的真的不是在做梦吗?不然路德维希堡为什么对她这么好?还舍不得离开她身边一步。 老天啊,就让这个梦再久一点,最好永远都不要醒来吧。 中途有别的男生来邀请殷妙跳舞,路德维希侧身挡在她面前宣示主权:“这是我的舞伴。” 对方耸了耸肩离开,殷妙望向他的背影,嘴角开心地咧到后脑勺。 噢,这该死的占有欲~ 他一定是被我深深地吸引住了,爱我爱到无法自拔,殷妙美滋滋地想。 那我就意思意思再告白一次好了,他肯定会迫不及待答应的。 桑巴之后是电子舞曲,殷妙投入地又蹦又跳,满腔欢喜地冲着路德维希大喊。 “我喜欢你,路德维希!” 路德维希的嘴唇一开一合,似乎说了句什么,周围太吵她没能没听清。 “你说什么?”她扯着嗓子问。 “你的衣服……”路德维希贴近她耳边,带来一阵呼出的热气。 “哦这个呀,这是我们华国的传统服饰,叫做汉服。” “不是,”他顿了顿,有点犹豫地说完下半句:“你的衣服好像穿反了。” “没有啊,这个比甲就是穿在最外面的。”殷妙满不在乎地摆手。 路德维希伸出手指,轻轻触碰她的盘扣,殷妙感受到温凉的触感,顿时浑身打了个激灵。 嘈杂的音乐骤停,不知道是谁嫌吵,愤怒地按下了暂停键。 周围人还保持着举手跳跃的姿势,一片茫茫然。 殷妙听到路德维希提高好几个分贝的疑惑声音:“这里的图案很奇怪,你的衣服穿反了!” 衣服穿反了……穿反了……反了…… 空旷而寂静的礼堂内,突兀地回荡着路德维希的声音。 周围一双双眼睛好奇地循声望过来,有人忍不住发出轻笑。 反了吗?! 殷妙闪电般地摸向自己的领口。 她摸到了原本应该在内侧的突出接缝。 ……完了完了,真的反了,比甲的正反穿反了! 她竟然就这么毫无知觉,故作姿态地在路德维希面前蹦跶了半天。 还脑补路德维希对她一往情深,爱到死去活来。 啊,谁来救救她,她不要做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别人家的孩子都有收藏和评论…… - tips whatsapp:德国最常用的社交软件,地位等同微信 学联:即studentenverbindung=学生联合会</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章 第 6 章 &amp;lt;li style=&amp;quot;line-height: 252px&amp;quot; class=&amp;quot;&amp;quot;&amp;gt;  殷妙已经两天没提起过路德维希了。 她像失去雨水滋润的干枯春苗,像大雪压弯枝头的料峭红梅,整个人乌云罩顶,被抽走了所有的生机与活力,蔫头蔫脑地趴在桌子上。 新学期伊始,按照学校规定,她需要自己决定研究方向,再根据确定的方向选择课程模块。 殷妙对未来并没有明晰的想法,只是因为喜欢外语,加上家里认为小语种好就业才学得德语。她本科前两年在华外的专业是日耳曼文学,虽然学业还算顺利,但本人并没有十分热爱,总是隐隐觉得缺少点激情。 文学这条路,好像并不是她想走的。 可到底要走什么路,这会连她自己也说不上来。 最终还是犹犹豫豫地勾选文学作为主修。 殷妙的助教是位棕色头发的德国小哥,看她苦大仇深的样子温柔地提醒:“海德堡大学实行百分制的专业学习模式,你可以自己决定学习比例,哪怕是50%的文学,50%的教学法也可以。” 殷妙双眼无神:“那哲学可以吗?50%的哲学?” 助教的笑容不变:“如果你愿意接受未来十年都毕不了业的话,可以试一试。” 殷妙:“……对不起打扰了。” 她机械地在辅修汉学上打了勾,开始选对应列表里的课程。 算了算了,何苦为难自己,她选个汉学总能按时毕业吧。 下课铃声响起,后座和她上同一节课的小姐姐拍了拍她的肩膀,热情洋溢地发出邀请:“嗨,今晚我们在新城区的学生酒吧举行聚会,一起来玩吧。” 酒吧吗? 殷妙心里痒痒的,她长这么大还从没进过酒吧呢,土包子很想见见世面。 不过出于安全考虑,她还是谨慎地问了一句:“有多少人去啊?” 小姐姐掰着手指算:“十五个……还是十七个吧,啊,助教也去。” 一听到助教也去,殷妙顿时觉得安全指数蹭蹭蹭往上涨。 她立刻应了下来:“那我也报名!” 晚上十点,殷妙准时来到这家叫做“红牛”的学生酒吧。 酒吧周围很安静,唯有招牌上挂着一个棕色金角的牛头标志,殷妙推门进去的时候,里面气氛正热烈,玫红色的射灯下年轻的男男女女随着节奏尽情摇摆身体,空气中飘荡着酒香味。 酒吧正中那张据说拥有一百多年历史的长木餐桌上,好几个眼熟的同班同学正向她招手。 她坐下后,服务员很快递上酒单:“晚上好,想喝点什么?” 殷妙对自己的酒量向来没有信心,而且今天一个人过来得时刻保持清醒:“我喝苹果汁吧……” 邻座的男生笑了起来:“嘿!说实话,妙你真的上大学了吗?为什么你看上去比我念文理中学的妹妹还羞涩,她每次来还能喝03l的小麦啤酒呢。” 殷妙现在最听不得别人说她小,什么“娃娃脸”、“可爱”、“12岁”在她这里统统都是禁词。 她立刻放弃苹果汁,在酒单上看来看去,最后指向某个单词:“那就这个吧……苹果酒。” 苹果酒端上来后,殷妙克制地抿了一小口。 倒是没什么酒味,尝起来酸酸苦苦的,和苹果醋饮料差不多。 坐在她对面的是长发的希腊小哥,殷妙还记得白天他作自我介绍时活泼奔放的样子。 然而这会他神似花泽类,忧郁沧桑地问她:“妙,你毕业后会回到自己国家吗?” 殷妙毫不犹豫地回答:“当然。” 小哥捂着心口悲痛欲绝:“我是个胆小鬼,我竟然想留在这里,因为只要一想到我的父国,我千疮百孔的父亲,我的心就好痛好痛,我什么都不能为他做,无能为力的感觉时时席卷着我。” 这一年,希腊政府陷入债务危机,最终宣布破产。 小哥的德语口音很重,带着爱琴海的咸味,殷妙囫囵听了个半懂,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慰他,握着酒杯坐立难安:“你、你别哭啊……” 邻座的男生再次转头,眼疾手快地往希腊小哥嘴里塞了块面包,成功堵住他的哀嚎。 “他喝了酒就是这样,每次都哭,你别介意。” 殷妙咽了咽口水,表示理解地点头。 隔着几个座位,男生们正在激烈讨论几天后霍芬海姆和斯图加特两支队伍的德甲联赛。 忽然有人提高嗓音惊喜地喊出声:“真的,你搞到票了?谁给你的?” 对方不知说了什么,原先那人又叫了起来:“路德维希?他也一起去吗?他支持哪队的?” 殷妙“嗖”地转过头去,她好像听到了路德维希的名字。 路德维希路德维希,你这个磨人的小妖精,我命令你赶快从我的脑海里出去! 她伸长耳朵偷听半天,始终没人再提起这个名字,这才松了口气。 想多了,哪有那么巧,应该只是听错了而已。 红牛酒吧的大门转动半圈,新的客人进来了,他面容英俊深邃,铂金色的头发被夜风吹乱几分。 长桌上的男生站起来,走上前友好地和他撞了下肩膀。 路德维希掏出几张球赛门票递给对方,交代了几句就准备出门。 “嘿~路德,留下来喝一杯吧。”桌上有胆大的小姐姐扬声挽留他。 男生也顺势搭上他的肩膀,劝他不要着急回去,路德维希盛情难却,被拖着往场内走近几步。 他抬起眼帘巡视全场,不期然地和角落里的殷妙对上了视线。 殷妙:!!! 殷妙瞬间低下脑袋,身体往凳子下缩进去一截,整个人恨不得钻到地下。 oh no!我应该在桌底,不应该在这里! 路德维希已经缓缓向这边走来。 他坐到了殷妙边上。 时间进入到午夜场,原本激情蹦迪的学生散去,酒吧内回荡起舒缓的钢琴声。 殷妙紧张地吞下一大口苹果酒,回味酸到她牙疼。 她没想到的是,路德维希竟然主动开口:“迎新那晚的事,我想跟你说声抱歉,我不知道那个时候音乐会停,所以没控制好音量……” 原来他是为之前的事专程来道歉的。 殷妙能说什么呢,她只能故作大方地挥挥手:“啊没关系的,我已经忘了。” 假的。 她根本没法忘记,这几天夜夜梦回,一次比一次记忆深刻。 那天晚上路德维希喊完“你衣服穿反”后,周围很快爆发连串的哄笑声。 殷妙像是被十二点钟声惊醒的落跑灰姑娘,情急之下拔腿就冲出了礼堂。 不过灰姑娘丢的是水晶鞋,而她丢的是脸罢了。 路德维希沉默地点了一杯spezi(可乐和芬达混合饮料)。 殷妙也难得安静,没再叽叽喳喳地不停说话。 主要是心里的坎还没过去,所以她只能借酒消愁,有一口没一口地喝她的苹果酒。 很快,她就有点头晕了,眼前出现重重幻影。 毕竟苹果酒也是有度数的。 酒壮怂人胆,喝醉后的殷妙胆子变大不少。 悠扬的钢琴背景乐中,她窝在角落里和路德维希说起悄悄话。 “路德维希,你为什么这么难追啊?你们西方人不是应该很开放的吗?” 路德维希看了她一眼,思路清晰地反驳:“你们东方人不是应该很含蓄的吗?” 殷妙:“……”看看,传统观点害人不浅。 她又忐忑地问:“路德维希,我的追求会不会给你带来困扰?你会觉得我很烦吗?” 达摩克斯之剑高悬头顶,只要他说是或者点下头,下一秒她就会坠入深渊。 以前殷妙总觉得段一鸣很烦,被拒绝了还一直追着她不放,完全不考虑她的感受,现在换位思考倒是能理解几分他的心情了——因为她正在做和段一鸣一样讨人厌的事情。 真正喜欢一个人,不到最后是无论如何都不想放弃的。 路德维希眼睫微垂,无比认真地说:“你追求我是你的自由,我拒绝你同样也是我的权利,只有内心懦弱的人才会因为外界的声音而感到困扰,而我不会。” 殷妙没太听懂,那就是不困扰呗,她可以继续追他的意思吗? 她把下巴搁在桌面上,心里一遍遍默念路德维希的名字。 连名字都这么好听。 “路德维希,你的名字里真的有冯吗?你是贵族吗?”她软软地问。 似乎是觉得她问问题的语气太过天真,路德维希露出一个轻浅的笑,冷峻的表情渐渐放松下来。 殷妙怔怔地看向他,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毫无防备的笑容。 “不是。” “噢,那你的全名是什么呀?我只知道你叫路德维希。” “你很想知道我的全名?你很在乎这个?” 名字而已,你又不是伏地魔别人不能念出名字,跟她想不想知道,在不在意有什么关系? 殷妙一头雾水地点点头。 路德维希的那点笑意很快收敛起来,他像是想起什么不愉快的事,转动着玻璃杯异常平静地说:“我的全名是ludwig von hohenzollern (路德维希·冯·霍亨索伦)” 啊,果然有冯啊…… 殷妙的大脑迟钝地运转着,霍亨索伦……这是他的姓氏吗? 好像以前在哪里听过,有点耳熟,可是她这会思路滞涩,怎么也想不起来。 她努力思考的时候,不知不觉又吨吨吨喝下半杯苹果酒,脸颊越来越红。 路德维希善意地提醒他:“苹果酒的酒精含量在5%左右。” 殷妙愣愣地看向自己空空的杯子,这酸不拉唧的苹果酒,比啤酒度数还高呢? 她觉得自己不能再继续坐下去了,她已经感到眼前天旋地转。 “我要回宿舍了,明天早上还有课。” 殷妙站了起来,礼貌地跟众人告别后,脚步沉稳地走出酒吧。 然后东扭西歪地走起“8”字形。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意识还是清醒的,就是头有一点点晕,咦,应该往哪边走来着? 发现认不出方向后,她慢悠悠地掏出谷歌地图,决定语音导个航。 酒吧对门的小巷里,几个深色面孔,戴着帽子的小混混围在一起喝酒聊天,脚下是一地的烟头和乱七八糟的空酒瓶,看到殷妙出来,有人嚣张地吹了声口哨。 “亚洲人?” “滚回去吧,这里不是你该呆的地方!” “你们看看她的脸,是喝醉了吗?” 他们嘴里不干不净地说着什么,其中两个丢了烟头,往殷妙的方向走了两步。 剩下的人站在原地,放肆地哈哈大笑。 殷妙握着手机警惕地后退。 出国前她就听说过,国外很多人对亚洲面孔并不友好,今天却是第一次真正遇上。 两个混混又离她近了点,伸出手就能拽到她的胳膊。 殷妙强忍着晕眩的感觉,确定逃跑方向后准备跑路。 酒吧门再一次推开,路德维希高大的身影出现。 他左右张望片刻,看清面前的场景后眼神一凝,当即快走几步挡在殷妙面前。 殷妙看不到他的表情,却觉得他的声音比北极的冰碴子还冷。 他先用德语低声说了句:“滚开。” 然后又换了一种她听不懂的语言,语速很快地说了什么。 混混的脚步停住了,面带迟疑地看向路德维希。 路德维希双手插兜,一步没退,冰冷地回视留在角落的那群人。 他典型的日耳曼长相,将近一米九的身高和盛气凌人的姿态给混混们造成了巨大的心理压力,连远处几个调笑的顶不住他的眼神,纷纷收起笑脸。 两个本来打算朝殷妙靠近的混混摊了摊手,不甘心地嘟囔几句,后退着回到人堆里。 路德维希这才转过身,却还是挡在殷妙面前。 他的眼神还是冷的,说出来的话却带上了几分温度。 “一起吧,我也要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名字小剧场 妙妙:哇你名字里有冯哎,你是贵族! 路路:我不是贵族,我祖上是王族。 - tips 红牛酒吧:位于海德堡老街的著名学生酒吧,为了男女主谈恋爱方便,我把它平移到了新城区 文理中学:即gymnasium,德国高中,文理中学的毕业生有资格继续读大学 spezi:可乐和芬达1:1混合的饮料(可自制,贼好喝) 关于混混:自从nanmin政策后,德国治安下降是真的,很多深色皮肤对亚洲面孔的歧视也是真的,文中妙妙做了反面素材,大家不要学她,晚上千万不能一个男孩子/女孩子瞎晃哦</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章 第 7 章 &amp;lt;li style=&amp;quot;line-height: 252px&amp;quot; class=&amp;quot;&amp;quot;&amp;gt;  从红牛酒吧返回殷妙位于老城区的宿舍,最快的路线是先上山,爬到半山腰的缓坡后,改道一条名为“哲学家小道”的幽静小路下山,再从海德堡古桥横穿内卡河,然后抵达宿舍楼。 时间将近午夜,周围万籁俱寂,只有路人踩在树叶上发出的咔咔响声。 皎洁的月光下,殷妙真情实意地道谢:“路德维希,谢谢你呀。” 路德维希戴着兜帽,酷酷地闷头走路,完美诠释了沉默寡言四个字的真谛。 他的步子太大,殷妙颠颠小跑才能勉强跟上,她微喘着气,马后炮地解释:“其实你刚刚不出现的话,我本来也打算跑路的,你看我报警电话都摁好了,啊还有大使馆电话。” 她的酒劲还没过去,山路上小石子又多,不小心踩到一块,歪歪扭扭地惊呼出声。 路德维希背影一顿,迅速地转头扶了她一把,不经意间却看到她额头上沁出的汗。 再出发时,他刻意放慢了脚步。 殷妙没察觉到他难得的体贴,跟在身后好奇地问:“你后来说得是什么语言啊?” 路德维希冷着脸:“土耳其语,我警告他们如果再往前一步,就等着因为刑事案件进局子吧。” 殷妙抿了抿嘴角,把上翘的弧度压了下去:“路德维希,你是不是在担心我呀?没关系的,你知道布鲁斯李吗,就那个啊~打~那个,我们华国人都是会功夫的!” 路德维希侧过头,眼里的光焰跳动了一下:“你也会?” 殷妙大言不惭:“会啊。” 她以前体育课选修的可是太极拳,成绩还是优秀呢! 树影晃动间,夜风送来一声轻笑。 “哲学家小道”是海德堡著名的一条曲径,它隐藏在绵延的绿树青山中,据说许多学者和作家如黑格尔、歌德、荷尔德林等都曾在这里散步,捕捉思维灵感。从小道上往下俯瞰,能看到远处婀娜的内卡河,特别适合一个人坐在长椅上安静地思考。 “路德维希,你很喜欢黑格尔吗?” “嗯,黑格尔的绝对精神和逻辑思维,是我目前主要研究的课题,他的理论就像一本包罗万象的百科全书,是近代整个古典哲学的高峰,直到黑格尔,哲学才真正拥有了内容。” 看得出来,路德维希真的很热爱哲学。 谈到自己喜欢的话题,他的话多了起来。接下来的十五分钟里,路德维希从传统形而上学讲到理性形而上学,从“有限”和“无限”的对立统一讲到辩证法内核。 他讲得全身心投入,讲得滔滔不绝,而殷妙听得双眼冒金星,脑袋嗡嗡响。 殷妙想到自己白天选课时的犹豫不决,心里一动:“路德维希,你为什么会学习哲学?” 路德维希的脚步停了下来,他挺直脊背,居高临下地望向远处静谧的内卡河。 “为了自由。” “自由?” “就算身体被束缚,四肢被斩断,至少我的思想还是自由的。” 他又在说殷妙听不懂的话了。 但当她望向他的背影时,却清楚地体会到某种名为“孤独”的情绪。 “其实我也很喜欢哲学的!”不想看到他低落的样子,殷妙昧着良心安慰。 路德维希低头望向她,挑了挑眉,这个略带痞气的动作为他平添几分风流。 殷妙越说越心虚:“真的,我、我平常很喜欢读哲学著作的,比如、比如……《罗素自传》。” 繁星与虫鸣间,路德维希勾勒出几分浅淡的笑意:“明天下午有课吗?” 他要约我吗?殷妙开开心心地应道:“没有呀。” “明天我们系有kolloqium(学术研讨会),主讲教授是法兰克福学派的中坚人物,我这里有多余的门票,如果你真的对哲学感兴趣的话,可以过来听听。” 哲学讲座…法兰克福学派…… 殷妙终于为自己的年轻付出代价。 她咽下心里的苦涩,强颜欢笑:“那可真是太棒棒了呢!” 很快两人来到河边,最后几层台阶有点高,路德维希伸手扶她下去。 殷妙顺势搭上他的掌心,然后迟迟没有松开。她捂着脑袋假装难受,东倒西歪地撒起娇:“路德维希,我喝醉了头好晕,需要你牵手才能起来,你放心,过了桥我就会好的。” 路德维希沉默地注视她,似乎在评估她究竟有没有说谎。 殷妙心如擂鼓地回望,最终他还是没甩开手。 海德堡的古桥有九个拱门,桥面距离很宽,两人手拉手,像对普通小情侣一样慢慢散步。 殷妙走着走着,发现了一座栩栩如生的金色猴子铜像。 她现在看见什么都好奇,忍不住悄咪咪地伸出手指。 “我可以摸吗?” “这不是我的。” 殷妙现在渐渐能听懂路德维希说话了,这就是可以摸的意思。 于是她爱不释手地摸了摸猴子周围的小老鼠。 路德维希偏过头,这次他是真的笑了出来。 殷妙莫名其妙。 “怎么了,小老鼠不能摸吗?” “可以摸。” 可以摸,那你为什么笑啊? 很快殷妙就知道路德维希为什么笑了。 因为她回到宿舍后心血来潮,手贱地上网搜了古桥上的猴子铜像。这座铜像的讲究不少,旅游百科上赫然写着:摸铜猴手中的镜子可以带来财富或健康,握住铜猴伸出的手指会再返海德堡,摸小老鼠……摸小老鼠会多子多孙。 excuse me,多什么东西??? 她差点怒摔手机。 * 第二天下午,殷妙顶着两个彻夜未眠的黑眼圈,提前十分钟到达哲学系的主楼。 没想到大课教室里早已人满为患,只剩最前排还空着几个位子,甚至有不少晚到的学生把书包往屁股下一垫,直接坐到地面的阶梯上,明显打算就这么将就着听完整堂课。 殷妙东张西望,终于发现路德维希以及他身边的空位,惴惴地摸过去坐下。 “路德维希你好机智啊,竟然知道提前占座。”她戳戳他的胳膊,厚颜无耻地拍马屁。 “不是我,是马修的功劳。”路德维希指了指他右手边,一个鼻子上带点雀斑的棕发男孩。 马修推推鼻梁上的眼镜,面色严肃地向殷妙点了点头。 殷妙被他强大的学者气场震慑,不敢再随意造次,收起爪子乖乖坐好。 讲座开始前三分钟,教授准时登场。 他是位四十多岁的瘦高中年人,戴着黑边眼镜,看上去儒雅又渊博。 跟大家打完招呼后,他从容不迫地正式介绍起自己目前研究的方向。 殷妙听着听着,渐渐睁圆眼睛。 她觉得自己仿佛在听天书。 以前听留学生们讲笑话,说是上课时老师讲得每一个单词都认识,组合起来却听不懂。 她就不一样了,她连单词都听不懂。 身边的同学互相讨论的都是什么理性批判,什么价值中立,什么什么人类旨趣的三种类型…… 而她耳朵接收到的却是:“……%&amp;amp;@康德……#@*&amp;amp;%弗洛伊德……” 她抽空瞄了眼旁边的路德维希,他正支着下巴悠闲地转笔,留下个极为专注的侧脸。 不知道台上那位风趣的教授又讲了什么,底下同学们时而会心一笑,时而佩服地鼓掌。 人类的悲喜果然并不相通。 殷妙痛苦地翻开笔记本电脑,打开在线德汉词典,麻木地一个个敲单词查询。 她在这一刻,开始由衷地怀疑起自己的智商水平。 时间不知不觉流逝,讲座进入到最后的交流环节。 教授停止板书书写,面带笑容地鼓励大家各抒己见,可以提问也可以说自己的感想。 不少同学积极踊跃地发言,教授低头看了眼时间:“好,接下来还有最后一个机会。” 他环视全场一圈,在各种肤色的学生中,注意到某个咬着笔杆皱着眉头努力写写写的面孔。 “那位穿蓝色衣服的女生吧,我看你好像有什么疑惑。” 殷妙还沉浸在自己可能是个傻子的猜疑中,被邻座提醒才茫然地抬头。 教授贴心地安慰她:“别紧张,什么都可以讲,比如你觉得尼采和叔本华的观点有什么不同呢?” 你有没有体会过上课被老师点名却回答不出问题的恐惧? 殷妙脑袋被各种陌生的单词支配,乱成一团毛线,她讷讷地回答:“叔本华…叔本华讨厌女人…” 满堂大笑。 连路德维希都忍不住用拳头挡住嘴唇,发出轻微的气音。 她瞬间反应过来自己说了蠢话,整个人懊悔得头顶冒白烟。 教授笑眯眯地问道:“同学,你是哲学系的吗?” 殷妙赶紧摇头澄清,她可不想给学校的名声抹黑:“不是,我就是喜欢哲学过来旁听的。” 老师点点头,慈爱的目光地落到她身旁:“是喜欢哲学,还是喜欢我们的哲学家啊?” 殷妙的声音轻不可闻:“哲、哲学。” “既然你遇到了困难,那么路德维希,快帮帮你可爱的小女朋友吧。” 此话一出,立刻有人明目张胆地“噢——”出来。 路德维希抬起眼眸,令人惊讶的是他并没有纠正教授的错误称呼,而是平静地回答了问题。 他的观点犀利,切中要害,和教授你来我往地深度探讨了一番,将原本有点松散的气氛重新拉回到严肃的学术讨论中。殷妙在一边垂着头,与有荣焉地用两个食指的指腹偷偷为他鼓掌。 讲座结束后,她兴奋地追着路德维希跑出教室:“路德维希,我现在是你女朋友了吗?” 路德维希无情拒绝:“不是。” 殷妙嘴巴翘得都能挂茶壶了:“那你刚刚为什么没否认啊?” 路德维希脚步微滞,回头认真解释:“一个人的外在表象是内在意识形态的具象化体现……” 殷妙愤怒地喊道:“你说人话!” “你们华国人有句老话,丢什么都不能丢面子,据我观察,你好像将此奉为真理,为了防止你像迎新晚会那天一样贸然冲出课堂,扰乱讲座秩序,我觉得我有义务维护你薄弱的面子。” 殷妙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 这都什么啊,又是引经据典又是长篇大论的,但她怎么听着就不觉得像好话呢? 路德维希说完,潇洒地转身离去。 他没注意到,自己的眼角不知不觉中染上了一抹愉悦的笑意。 殷妙委屈巴巴地准备回宿舍时,马修来到她面前。 “你好,请问你知道路德维希去哪里了么?我需要和他商量下周的小组选题。” 殷妙冷漠:“我不知道。” 马修面带疑惑:“可你不是他女朋友吗?” 殷妙直直地望着他:“你再说一遍?” 马修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重复:“你、你不是他女朋友吗?” 殷妙心花怒放地指了个方向:“他去marstall(食堂)了。”</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章 第 8 章 &amp;lt;li style=&amp;quot;line-height: 252px&amp;quot; class=&amp;quot;&amp;quot;&amp;gt;  “所以你要和路德维希约会咯?” 裴蓓大口啜饮着自制的芋圆奶茶,靠在橱柜边八卦兮兮地问。 “不是约会,是周末的excurn(课外实践)活动,况且还有好多人一起去呢。” 炸得金黄的辣子鸡块下锅,殷妙握着锅铲,在滋滋作响的油烟里义正辞严地澄清。 “好多人又怎样,反正他是你的partner,你们俩可以光明正大地谈恋爱啊~” 林锦书翘着二郎腿,抱着手机看电竞比赛直播,闻言又往这个话题添了一把热柴。 “什么partner(伴侣),你别胡说啊,他只是我的tandempartner(语伴)。” 殷妙快被这两人气死了,她关小了火,作势要解开围裙:“你们再这样,我可就不做饭了。” “别别别!”裴蓓和林锦书一个抱住她胳膊,一个重新帮她系好围裙,赔着笑脸哄她。 此刻她们正位于殷妙宿舍的公共厨房内,坐等她这位主厨烹饪豪华中式大餐。 至于这三人为什么会聚到一起? 一切还得归功于迎新舞会当天,林锦书的那一沓粉红色小卡片。 由于殷妙令人惊艳的汉服上身效果,当晚粉红小卡片的宣传工作也十分到位,加上后来衣服意外穿反闹出的笑话,阴差阳错让她博得极高的关注度,彻底出圈,林锦书的生意也日益红火起来。 为了感谢她的“无私牺牲”与“伟大贡献”,林锦书特意提出要请她这位贵人吃饭,正好殷妙也想感谢学姐裴蓓一直以来对她的照顾,三个人索性约了同一天聚餐。 她们本来是想去附近中餐馆的,但是林锦书嫌弃人家挂羊头卖狗肉,做得菜既没滋味又不地道,坚持要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她大清早推着空行李箱,跑去亚超扫荡食材,然后全都搬到殷妙这里,接着无辜地摊手,承认她并不会做饭。 于是最后,原本等着蹭大餐的殷妙莫名其妙就成为掌勺师傅。 她不仅尝试着研发出令裴蓓和林锦书思念已久,感动到落泪的芋圆奶茶,还亲自下厨炒了一桌拿手的家常菜,两位姐姐闻着饭菜香味,吸溜着醇厚的奶茶,彻底赖在厨房里不肯走了。 而殷妙所说的课外实践以及语伴项目,缘于她当时填报的辅修专业——汉学。 事情还得从最初的那堂“汉学导论”说起。 那天早上晨光破晓,朝霞如织,太阳当空照,鸟儿喳喳叫,空气中飘扬着初秋的清爽气息。 当殷妙开开心心地背着书包走进教室的时候,她看到一个无论如何也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没错,路德维希。 殷妙震惊地蹬蹬蹬连退好几步,睁大眼睛看向门外贴的课表,再三确定她所在的建筑楼的确是东亚中心,即将要上的课程的确叫“汉学导论”后,这才满脸不可思议地走了进去。 路德维希坐在第四排边上的座位,左手侧有其他人,右手方向是过道。 殷妙路过的时候,他正戴着耳机专心致志地看向电脑屏幕,根本没有留意到她。 她在他身后两排的地方坐了下来,借着书本的遮挡悄悄观察他。 路德维希似乎是一个人来的,完全没有和周围人打招呼或聊天的意思,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像只颈项低垂的孤僻天鹅。 汉学系的教授向大家介绍了本学期的课程安排。 殷妙仔细听完内容,觉得对她这个华国人来说总体难度不算高,她志得意满地仰着头,终于找回了在哲学讲座上被血虐的自信,难怪之前的校友群里,学长学姐都推荐辅修汉学呢。 为了提高学习效率,教授建议他们两到三人结成语伴小组互帮互助,平时准备小组报告时也可以练习口语,确定关系的同学稍后可将名单报给助教——这门课的助教是华人面孔。 教授还说到,本周六将会举行第一次郊游活动,有意愿参加的同学可以一同到助教那里报名。 后半节课的气氛比较轻松,同学们趁机寻找同伴,陆续有人到助教那里结成语伴。 下课铃声打响的时候,认真负责的助教顺着名单往下翻,发现几条漏网之鱼。 他先来到最近的第四排:“你是路德维希吧,你还没有填写语伴。” 路德维希合上电脑,单手拎着包站起来:“我不需要语伴。” 他冷漠地说完,转身就往后门走。 助教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絮絮叨叨地劝说:“啊?你确定不需要吗?我个人建议你还是找一个语伴,这对于你提高口语水平,研究汉学文化会有很大的帮助……” 路德维希从口袋里摸出耳机,当着他的面戴上。 助教:“……”可恶的小子。 另一边,殷妙同样也在纠结语伴问题,她的烦恼是如何委婉地拒绝别人。 殷妙的初衷是想找个德语好的共同进步,可她这节课的同桌却是个印度人,此时这位印度小哥正用夹杂着咖喱味的德语和东北味的中文满腔热诚地邀请她成为自己的语伴。 “泥当窝的语伴愿意吗?我们一起进步可以。” ……大哥你连德语的动词语法都用错了。 殷妙干笑两声,绞尽脑汁地找借口搪塞:“这个,我就先不加入了吧……” “为什么?窝说汉语很好。” 她把课本随便往书包里一塞,狠狠心决定溜之大吉。 结果起身起得太猛,差点撞上迎面走来的人。 路德维希急速刹车,堪堪避免一起相撞惨案的发生。 他皱着眉头刚想说话,那个莽撞的人影抬起头,露出一张纯真的脸庞和小鹿般湿润的眼睛。 两个最熟悉的陌生人隔着课桌面对面相望,路德维希面色舒展,缓缓摘下耳机。 他身后的助教还在苦口婆心地复述语伴的重要性。 她旁边的印度同桌还在望眼欲穿地等待她的回复。 电光火石间,两人飞快地对视一眼,从彼此眼神中领悟到了某些不可言说的默契。 殷妙和路德维希几乎同时开口。 “我找到语伴了。” “我已经有语伴了。” 印度小哥瞄了眼高大的路德维希,明白自己失去了抱大腿的机会,失望地转身离开了。 华人助教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心领神会地掏出名单:“你们先填一下表格,互相留下联络邮箱吧,对了周六的短途旅行你们俩参加么?” 殷妙和路德维希再一次异口同声。 “不参加。” “参加呀。” 助教:“……” 哦豁。 路德维希顿了顿,隐蔽地瞥了殷妙一眼,抬手把耳机重新塞了回去。 擦身而过时却默默改了答案:“参加。” …… 最后一道芙蓉蛋花汤上桌,殷妙收拾干净灶台,端来了碗筷餐具吆喝道:“好了,开饭吧。” 辣子鸡丁、芥末虾球、酥炖黄豆猪手、红烧土豆牛腩、两大份油醋汁蔬菜沙拉和芙蓉蛋花汤,满满一桌色香味俱全的佳肴美馔,馋得林锦书都开始吸溜口水了。 “那个,”裴蓓握着手机征询她们意见:“安娜也没吃饭呢,我可以叫上她吗?” 殷妙欣然应允:“可以啊,反正这么多菜我们也吃不完。” 林锦书同样没意见,她的眼珠早已黏在饭桌上:“你让她赶紧来,我快忍不住了。” 不到十分钟,安娜小姐姐就赶到了,她一路狂奔着冲进厨房,脸颊都染上几分红晕。 安娜坐下后,先衷心地向她们表达了感谢,然后熟练地用筷子一口一口吃起肉,闭上眼睛露出幸福的表情,更夸张的是林锦书,她直接化身饕餮风卷残云,连说话的功夫都顾不上。 四人其乐融融地吃到一半,厨房门口探进来半个鬼鬼祟祟的脑袋。 顶着一头黄毛的高鼻梁男生使劲嗅了嗅鼻子,看到满桌丰盛的菜肴后,又飞快地缩了回去。 不到五分钟,这人又回来了,手里还端着个盘子。 “我可以拿牛肉馅饼和你们交换吗?实在太香了,我在房间里都闻到了,我从来没闻过这么香的味道。”他说着说着还咽了咽口水,不好意思地笑了。 大家被他质朴的恭维夸得心花怒放,大方地表示当然可以。 男生心满意足地用四块馅饼换到了一盘黄豆猪脚和红烧牛腩,还在殷妙的建议下盛了满满一大碗米饭,然后捧着饭菜眉开眼笑地回到自己房间大快朵颐。 午饭结束后,几位女生摸着鼓鼓的肚皮,毫无形象地瘫在座位上。 林锦书转向殷妙这边:“你周六准备穿什么衣服啊?” 殷妙:“就普通运动装呗。” 林锦书打了个小小的嗝,指着她大呼小叫:“天呐,这怎么行呐!你得好好打扮啊,不然怎么让那个路德维希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啊?” 殷妙心有余悸地打了个哆嗦。 上次穿汉服的悲惨故事尚且历历在目,她立刻坚决地摇头拒绝。 林锦书还在拼命卖安利:“我这也有常服的呀,马术骑装怎么样?保你变身英姿飒爽花木兰!” 殷妙虚弱地摆手:“不不不 ……” 林锦书继续忽悠她:“既然你不愿意穿,我也不好勉强你,不过你得答应我帮我拍几组照片,我好放到宣传手册里,放心我给你按兼职收费算,怎么说我也是学财务管理的,不会让你白干。” 林锦书巧舌如簧能说会道的,殷妙实在拗不过她,最终还是答应下来。 接下来的几天,殷妙满心期待地掰着手指倒数日期。 她像个要去参加郊游的小学生一样,准备了满满一大书包零食。 然而令人始料未及的是,从周四开始,海德堡突然下起暴雨,这场十年难遇的大雨一直持续到周六早上,南部不少地区都拉响了洪水警报,殷妙也收到了汉学课的班级邮件。 「原定于本周六的课外实践,由于天气影响,推迟到周日进行。」 作者有话要说:  妙妙:我男朋友刚开始是我的语伴后来变成了我的伴侣。 下章妙妙和路路去秋游啦! - tips excurn:德国大学的课外活动,俗称周末郊游,一般是坐大巴到周边城市短途旅行</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章 第 9 章 &amp;lt;li style=&amp;quot;line-height: 252px&amp;quot; class=&amp;quot;&amp;quot;&amp;gt;  周日清晨,殷妙醒得很早。 她刚睁开眼,拖鞋都顾不上穿,光着脚丫跑到阳台,一把拉开窗帘。 幸好,外面的雨停了。 这次课外实践的集合时间是早上六点,目的地是巴伐利亚州的福森,位于阿尔卑斯山麓下的一座中世纪风情小镇,它有着举世闻名的旅游景点新天鹅堡,搭乘大巴的单程路途在五个小时左右。 殷妙快速洗漱完毕,背上她精心准备的零食包,边哼小曲边蹦跶着到了集合点。 天色深沉晦暗,集合点只有零星的几位陌生同学。 殷妙等得无聊,掏出手机准备刷会社交软件,却意外发现一条未读消息。 是这些日子完全被她遗忘的阿卜发来的:「确认路德维希参加今天郊游活动。」 她嘴里叼着一块八字面包,特别淡定地回复:「我知道。」 马上又凡尔赛心态地补发一条:「我和他一起去的。」 阿卜几乎秒回:「抱歉啊妙,我知道得有点晚了,不知道你还能不能报上名,等等。」 下一秒,他连发了三个震惊的表情:「你也去?你怎么做到的???」 殷妙打了个哈欠,擦掉眼角沁出的湿润,深藏功与名。 「谢谢你阿卜,愿安拉永远庇佑你。」 六点差几分钟的时候,一辆红色的大巴缓缓停靠在站牌处。 司机是个身材敦实的本地小老头,嗓门洪亮地跟他们打招呼:“早上好啊,年轻的学者们!” 殷妙早就暗中观察过,路德维希还没来。 她乖乖地排队上车,眼疾手快地抢下第二排的两个座位。 之后的十分钟里,陆陆续续有人上车。 殷妙双手扒在前座上,眼巴巴地盯着车门,终于等到熟悉的身影。 路德维希今天的打扮格外休闲,他戴着黑色渔夫帽,背着斜挎胸包,穿着同色的运动外套和及膝短裤,三两下就跨上大巴。刚往车内挪动了半步,他就看到正在向他热情招手的殷妙同学。 路德维希来得比较晚,大巴车的前排座位基本都坐满了人,但是最后一排的五连座还空着,他完全可以一个人享受全车最角落的位置安静睡觉,可他脚步微滞,鬼迷心窍地停在殷妙面前。 殷妙已经非常自觉地站起来:“你喜欢靠窗还是过道啊?” 路德维希扫了眼她怀里抱着的,不知道装了什么的鼓鼓囊囊大书包。 “靠窗。”他酷酷地说完,侧身进了内座。 殷妙喜洋洋地坐到他旁边。 六点十分,最后两位带队老师和助教姗姗来迟。 他们来回数了几遍人头,确认全员都到齐后,向司机豪迈地挥手:“出发,开始我们的冒险!” 大巴车上配有话筒,两位老师先和大家友好互动,简单介绍自己,随后清唱了一首南部民谣。 殷妙生平第一次参加大学的郊游活动,情绪尤为饱满,她从包里掏出个带着卷口的小喇叭,用力一吹就吐出一段彩带,收力的时候彩带又自动收回去,像青蛙舌头一样,好玩得不得了。 她吹啊收啊玩得不亦乐乎,憨憨独乐的样子把前面唱歌的老师都逗笑了。 接连不停的“嘟嘟”声也把靠着椅背补眠的路德维希吵醒了。 他半睁的眼睛里残留着一丝茫然,似乎在思考这奇奇怪怪的响声究竟是从哪里发出来的。 殷妙不好意思把小喇叭塞进袖子里:“对不起,我把你吵醒了。” 还眨着无辜的眼睛卖萌:“你继续睡吧,我保证绝对不发出任何动静。” 路德维希默默瞥了一眼她袖口里露出的半截彩带尾巴,把帽檐往下一拉,转向窗户那一面。 窗外的天色还没亮透,透过玻璃的反光,他看到刚刚信誓旦旦向他承诺“绝对保持安静”的殷妙贼心不死地嘟着嘴,腮帮子一鼓一鼓,对着空气模拟吹小喇叭的动作。 别说,还挺有模有样的。 朦胧的夜色中,红色大巴平稳地驶出海德堡,在接近十一点的时候抵达此行的目的地——福森。 因为连下几天雨的关系,福森的天还是阴沉沉的,乌云压着地平线,厚重得没有一丝空隙。司机把车停在山脚停车场后,学生们没急着下车,其中一位带队老师和助教先去票务中心统一取票,另一位则拿着话筒向他们朗声讲述关于新天鹅堡的历史背景。 殷妙捧着发到的宣传小册和手绘地图连连惊叹:“哇路德维希,建造这座新天鹅堡的国王竟然和你同名哎,哇~哇~这还是迪斯尼城堡的原型哎,你是不是也很好奇?等下我们一起去参观吧!” 路德维希没应声,闭着眼睛不知道是醒着还是睡着了。 他们今天的游览计划是先逛逛福森小镇,再分批次参观新天鹅堡,老师讲完注意事项后,再次通知所有人下午四点整在原地集合,然后宣布他们可以自由活动了。 停车场对面是座巴洛克式的教堂,兴奋的学生围在一起商量旅游方案。 男生们和老师提议要徒步爬上山,还要去玛丽恩栈桥那边看风景,据说那是观赏新天鹅堡的最佳地理位置,女生们则讨论起童话城堡和“梦幻国王”,纷纷摆起美美的姿势,拍照打卡先走一波。 因为这次郊游临时改到周日,虽然福森的景点还是正常开放,但当地的商店大多数处于关门歇业状态,大家结伴在购物街逛了一会,寻找中午吃饭的地方。 殷妙轻松地找到了独自站在教堂门口的路德维希,他正低头安静地阅读门墙上的刻字。 她迫不及待地小跑到他面前,正想邀请他共进午餐,身后突然冲过来一个金发妹子,急匆匆地拉着她往外走:“妙,你是华国人对不对?快跟我来,看我发现了什么!” 可怜的织女殷妙还没来得及和近在咫尺的牛郎路德维希说上一句话,就被超大号电灯泡王母娘娘拽着离他越来越远越来越远,她倔强地伸着尔康手,无语泪凝噎。 路德维希望向她渐行渐远的背影,嘴角不明显地绷成一条直线。 金发妹子拉着殷妙来到一顶搭在路边的白色帐篷,帐篷顶上拉了一条白底黑字的横幅,其中好几个单词加红加重,鲜艳得格外刺眼,身穿黄色t恤的成员正在向路人散发材料。 只第一眼,殷妙就觉得这里的气氛压抑得让她很不舒服。 她身边的同学神情愤慨,语速超快地讲述着什么,殷妙仰起头仔细看了一会那条横幅,越看脸色越是凝重,到最后认出那几个鲜红色单词所代表的含义,更是直接黑了脸。 让她没想到的是,可能她的长像过于明显,很快有人拿着材料凑上来跟她说话。 殷妙面色不善地拒绝,转头就想离开,结果人家按住她的手,塞过来一支记号笔,硬是要她往不知道写了什么内容的表格上签名。 * 路德维希坐在教堂最后一排的长椅上,懒洋洋地阖眼休息。 他像是对屋外的自然美景和山顶的浪漫城堡没有任何兴趣,深邃的眼眸低垂,长手长脚地舒展着四肢,仿佛被强行唤醒的猫头鹰,看上去散漫又倦怠。 助教在他旁边坐了下来:“你怎么没出去逛逛啊?” 路德维希言简意赅:“困。” 助教:“……” 所以你是特地报名过来睡觉的? 他心里腹诽着,从手里抽出两张门票,面带无奈地劝说:“路德维希,既然大家都出来了,不如好好玩玩吧,喏,这是下午参观新天鹅堡的门票,你拿着。” 路德维希接过门票,察觉到质感不对,双指一搓分出来两张。 助教面色如常地解释:“噢,殷妙不是你的语伴吗?我刚刚没找到她,你帮我一起给她吧,反正你俩关系好,对了你们的参观时间是下午13:50,别去晚了。” 关系好? 路德维希没好意思说,其实他现在也找不到殷妙。 虽然小姑娘天天出现在他身边,但从来没有问他要过任何联系方式,两人目前唯一的沟通渠道,还是汉学课上留下的校内邮箱。可是现在,总不能叫他给殷妙发邮件问她在哪吧? 教堂门口慌乱地跑进来一个男生,看到助教后连忙迎了上来:“不好了助教,出事了!” 助教被他吓一跳:“怎么了怎么了,你别着急慢慢说。” 路德维希收起门票,事不关己地准备戴上耳机继续睡觉。 “那个眼睛圆圆,长得像娃娃的华国同学,她和人吵起来了。” “圆圆眼睛……殷妙?”助教失声叫了出来,“她怎么还能惹麻烦呢?哎哟我去看看,不对我得赶紧去找带队老师。” 他急得左右打转,满头大汗不知如何是好,“刷”地一下,身边的路德维希突然站了起来。 他高大的身形和严肃的神情給人带来极重的压迫感,深绿色的眼眸里透出冰冷的审视。 “她在哪?” “啊?”来报信的男生愣了一下,一时也说不清具体方位。 “带我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傻姑娘追了人家大半个月,连个联络方式都没搞到。 妙妙(嘶吼):我忘记了啊!</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章 第 10 章 &amp;lt;li style=&amp;quot;line-height: 252px&amp;quot; class=&amp;quot;&amp;quot;&amp;gt;  路德维希赶到的时候,现场已经乱得一片狼藉。 福森小镇的本地居民数量不多,今天又正好撞上休息日,街上人影寥落,冷冷清清,这个偏僻的角落喧闹起来,除了几个看热闹的背包客,并未聚集多少人,倒是街边的三层彩色小楼里探出不少脑袋好奇地张望。 带殷妙过来的金发姑娘不见踪影,应该也是跑去搬救兵了。 路德维希人高腿长,轻而易举地穿过人群,看清了局势。 白色帐篷里,殷妙虎着脸和褐色头发的中年女人纠缠在一起,拼命撕扯她手里的册子,两人脚边已经散落了满地的碎纸,她还试图伸着胳膊去够长桌上剩余的那一沓。 不久前还曾经大吹牛皮,宣扬自己会华国功夫的女孩,现在看起来却根本没多大力气,被膀大腰圆的对手夯得东倒西歪,仍固执地扒着桌角死死不肯松手,一副不撕完绝不罢休的姿态。 路德维希捡起地上掉落半截的横幅,只扫了一眼,很快就理解她如此愤怒的理由。 这边闹出的动静太大,中年女人的帮手很快闻讯赶来。 留着络腮胡子的花臂大汉从殷妙身后抄过来,跟拎小鸡似地拎着她的后领,就要用力丢出去,路得维希面色微沉,当即毫不犹豫地迎了上去,伸手一挡一推,重重按在大汉的虎头刺青上,大汉没料到这出突发变故,未作防备,竟被他震得生生后退一大步。 路德维希拉扯殷妙一把,将她从中年女人的魔爪下解救出来,牢牢护在自己身后。 “别撕了,快走。”他回头厉声喝了一句。 “路德维希,你、你怎么来了?”殷妙满手都是碎纸片,还傻傻分不清楚状况。 眼见不远处又跑过来几个凶神恶煞的追兵,他没时间跟她废话,直接拽起她的胳膊就跑。 中世纪的童话小镇里,蜿蜒的青石小巷中,两人携手上演了一出惊心动魄的亡命狂奔。 年轻人体力优越,路德维希和殷妙头也不回地撒腿逃跑,身后吨位超重的大汉们追了一会,最后体力不支地放弃了,疾速的跑动让殷妙的心脏都跳到嗓子眼,又转过一个路口后,她弯下腰大喘气地告饶:“路、路路路德维希,我跑不动了。” 路德维希也停了下来,他胸膛起伏,呼吸急促,冷峻的眉眼沾染着气血翻涌的潮色。 两人筋疲力竭地靠在深巷的墙上休息。 路德维希平复呼吸后,开始教育起她:“你太冲动了。” 殷妙虚心认错:“我知道,对不起啊,但我太生气了,她还硬要我签字……” 路德维希:“下次再遇到这种事,不要自己动手,你可以——” 他本来想说“你可以找我帮忙”,但临出口前顿了顿,改成了“你可以找同学或老师帮忙”。 殷妙听话地点点头:“下次我一定离得远远的,然后去向大使馆举报他们。” 天上不知什么时候飘起细密的雨丝,瞬间汇聚成淅淅沥沥的小雨。 他们跑得太远,早就偏离学校的大部队,看不到熟悉的同学或老师的身影。 商业街上空无一人,店铺门窗紧闭,连个躲雨的地方都没有。 两人沿着小路继续走了两个街口,勉强找到一片遮挡的屋檐。 秋雨瑟瑟,携卷着冻人的寒风,殷妙抱着胳膊打了个哆嗦。 路德维希见状,不明显地扯了扯挎包上的肩带,殷妙还以为他会脱下外套给自己披上,正在心里排练感谢的话术呢,结果他的手又自然地收回去,特别镇定地说:“我今天只穿了一件外套。” 殷妙:“……” 路德维希:“你比我穿得多。” 殷妙悲伤地抱紧自己:“哦。” 她心里自嘲,说好的命中注定男女主角,你却背着我偷偷改了剧本。 哗哗的雨声中,年轻的男女站在一家手工艺品店铺门前,仿佛与全世界隔绝。 殷妙伸出手心去接檐下雨:“路德维希,现在我们去哪啊?” 她的脸颊上还有几道湿痕,路德维西从包里拿出自己的渔夫帽,扣在殷妙头上。 然后他将双手插在口袋里,摩挲着助教塞给他的两张门票,安静地等待她开口。 殷妙:为什么这么看我?? 微妙的气氛下,路德维希心里深深叹了口气。 很好,她果然已经忘记自己在车上兴致勃勃说“要和他一起玩”的蠢话了。 鱼的记忆只有七秒,她连鱼都比不上。 难道她是金鱼吗?只有三秒记忆的金鱼? 路德维希别过头:“上山吧,你不是想去参观新天鹅堡吗?” “对哦,”殷妙转眼又高兴起来,“差点忘了今天的重头戏!” 趁着路德维希查回去路线的时候,殷妙随意地观察起橱窗内的工艺展示品。 她看着看着,心神被完全吸引,店内棕色的实木书架第二层摆着个特别漂亮的旋转八音盒,是最古老的旋转螺丝拧动发条那种,玻璃球里的背景恰好就是山顶上的新天鹅堡,城堡前面站着手牵手的王子和公主,还有两只丑萌丑萌的小青蛙。 殷妙双手按在玻璃上目不转睛地盯着看,脸都快贴上去了。 路德维希收起手机:“查好了,走吧。” 见她没回答,他转过身,顺着她的目光落到那个八音盒上:“你想买这个?” 殷妙喃喃:“想。” “今天是周日,商店不开门,你买不到的。” “我知道,我就看看,下次再过来这里,不知道何年何月了。” 她恋恋不舍地看了最后一眼,然后深吸一口气,狠心转开视线:“走吧。” 率先冲进雨里。 路德维希没急着走。 他犹豫地看向橱窗里的八音盒,接着后退几步进到雨里,仰头记住店铺的招牌。 * 幸运的是,这条街离搭乘马车上山的起点不远。 他们重新购买马车票,湿淋淋坐上去后,启程前往新天鹅堡。 半路上,殷妙十分感动地道谢:“谢谢你路德维希,这是你第三次帮我了。” 路德维希低声重复某个单词:“第三次?” 殷妙理所当然地解释:“对啊,上一次是红牛酒吧,再上一次是法兰克福火车站……” 她说着说着闭上了嘴巴,因为路德维希的脸上是一片空白:“火车站?” 殷妙心里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她怀揣着最后一丝希望开口:“你在火车站帮我提箱子了啊,我们还是坐同一趟高铁和地铁回来的,你就坐我对面,噢对了,你还买了一瓶乌龙茶……” “你、你不会不记得了吧?”她表情破碎地望着他。 路德维希沉默良久,略为心虚地转过了头。 殷妙觉得自己要哭出来了,她的梦碎了。 原来她认为的甜蜜邂逅和天命注定,她幻想的言情小说般的开头,在路德维希这里,根本就没留下任何痕迹,她只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路人甲。 全是她一个人的狂欢。 殷妙哽咽着问:“所以你认为我们的第一次见面……” “图书馆。”路德维希顿了顿,“那天,附近的中学组织活动,我以为……” “你以为我是12岁的中学生。”殷妙面无表情,特别小心眼地补上后半句。 路德维希不说话了。 殷妙也蔫了。 无言的沉默中,唯有哒哒的马蹄声轻快地踏过石板,无忧无虑地奔赴目的地。 到达山顶后,两人去了参观入口。 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仔细检查票根后,遗憾地宣布:“呃不好意思,二位的票已经过时间了。” “怎么会,不是1:50吗?”殷妙指着墙上的时钟,惊讶地询问。 路德维希也皱了皱眉,他接过两人的门票一看,上面赫然写着12:50…… 整整晚了一个小时。 他们人多,所以是按团体买的票,分成好几个时间段,应该是助教不小心给错了。 殷妙抱着膝盖坐在城堡门口的台阶上,只觉得冷冷的冰雨在脸上胡乱地拍。 路德维希在背后沉默地望着她。 这件事算是他的失误。 其实他一开始是没打算上来参观的,所以才一点都不上心,后来……后来他是打算直接把门票交给殷妙,她愿意怎样就怎样,所以助教给的时候也没有仔细看时间。 现在见到女孩如此失落的样子,他心里怪异地有点不忍落眼。 路德维希坐到殷妙身边,抬眸望向天地间越下越大的雨幕:“你很想进去吗?” 殷妙的长发挡住了脸,头埋得低低的,肩膀一动一动。 路德维希斟酌着措辞:“其实里面也没什么好看的,和其他城堡差不多……” 殷妙抽抽噎噎地抬起哭成花猫的小脸:“可我、我本来就是个土包子啊,我这辈子还没进过大城堡呢,连迪士尼都没去过,昨天晚上我都失眠了,明明期待好久的……呜呜呜没机会了……” 他们四点要集合,现在下山要二十分钟,参观城堡至少还要四十分钟,这会儿再下山重新买票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路德维希脊背微僵,顿时感觉如坐针毡。 他的手指在衣兜里伸缩又舒展,来回好几次后,最终叹了口气,独自走到角落。 殷妙眼泪簌簌而下,哭得更伤心了。 他是不是觉得我特别矫情啊?可我真的控制不住眼泪prada prada地往下r啊。 大约十分钟后,路德维希握着手机坐回她身边。 他目视前方语气平静:“眼泪擦擦,我会带你进去的。” 殷妙惊讶得吹破了一个鼻涕泡:“啊?真的吗?” 又等了一会儿,城堡里走出来一位身穿黑色西装,头发花白的老爷爷。 他抬眼巡视一圈,走到他们面前微微躬身:“久等了,我带二位进去。” 殷妙捏着过期的门票期期艾艾:“我、我们的门票过期了。” 老爷爷的笑容无可挑剔:“私人拜访,不需要门票。” 和蔼可亲的老爷爷就这样领着他们进去,从二楼开始,依次参观仆人房、歌剧厅、满墙的壁画以及国王的起居室,配上专业得如同bbc纪录片的讲解,极大地满足了殷妙的城堡参观欲。 殷妙有朝一日梦想成真,眼睛闪闪发光,兴奋得像只聒噪的小百灵鸟,挥舞着小翅膀飞来飞去,时而在这个角落“哇~~~”,时而又跑到那个房间“喔~~~”。 她还是一本会说话的十万个为什么,一直在问问题,幸好老爷爷的礼仪完美得像中世纪的贴身管家,脸上始终保持着慈爱的微笑,有问必答,上下台阶时还轻声提醒她脚下小心。 参观进行到尾声,他们顺着四楼空旷的长廊走向楼下的出口,老爷爷面带感慨地总结:“巴伐利亚州的新天鹅堡是德国南部两大城堡之一……” 殷妙歪着头,很有探究精神地问了一句:“两大,那另一座城堡是什么呀?” 老爷爷不露声色地瞥了一眼路德维希,对方像个沉默的幽灵骑士,脚步无息地跟在殷妙后面。 他慢悠悠地说:“另一座,当然是巴登符腾州的霍亨索伦城堡。” 霍亨……索伦? 殷妙的脚步趔趄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参观小剧场 路路(烦躁):别哭了,都告诉你可以进去了。 妙妙(抽噎):你骗人,门票都过期了。 路路(掏手机):我带你走后门。 妙妙(傻乎乎):走后门和fan墙都会被抓的。 路路(暴躁老鸽):不是那个后门!tmd烦死了!</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章 第 11 章 &amp;lt;li style=&amp;quot;line-height: 252px&amp;quot; class=&amp;quot;&amp;quot;&amp;gt;  霍亨索伦,一个拥有超过九百年历史的古老姓氏,欧洲历史上的三大王朝之一。 辉煌时期的霍亨索伦曾经是普鲁士王国和德意志帝国的主要统治家族,历史上登场过多位赫赫有名的国王,如威廉一世、腓特烈二世(腓特烈大帝)和威廉二世。如今的霍亨索伦虽然日渐式微,不复昔日的荣光,但仍保有普鲁士亲王的头衔,霍亨索伦城堡便是其家族的私有财产。 殷妙在回程的大巴上后知后觉地默读百科,目光渐渐变得呆滞,手机“啪嗒”掉在地上。 这一刻,她失去了所有世俗的欲望。 线条完美的小臂往下摸索,捡起她的手机。 路德维希淡淡提醒:“拿稳。” 殷妙战战兢兢地接过手机:“路德维希,你、你怎么不告诉我你姓霍亨索伦啊?” 她这副完全不记事的模样,语气里还带点娇憨的埋怨,一时竟让路德维希无话可说。 他神色平静地回答:“在红牛酒吧,我告诉过你。” 殷妙:“……” 红牛酒吧? 藏在记忆深处的模糊画面缓缓浮现,路德维希醇厚而低沉的嗓音犹在耳边。 “我的全名是路德维希·冯·霍亨索伦。” 难怪那个时候她觉得他的姓氏十分耳熟,后来也没仔细去查。 是她的错,是她有眼不识泰山。 “那你,你……”殷妙憋了好久,终于憋出来一句,“你是王子吗?” 路德维希捏着手中的水瓶,非常庆幸刚刚自己没有喝水。 他面带无奈地解释:“霍亨索伦家族非常庞大,拥有不少分支,除了家族首领,继承普鲁士亲王头衔那一脉,其余成员和平常人并没有什么不同,不是贵族,更不是……王子。” “哦,好厉害。”殷妙懵懵懂懂。 “你的想象力很丰富。”路德维希客观点评。 殷妙讷讷不能言,其实心里还有许多未解的疑惑。 一个电话就能让新天鹅堡重新为他们打开大门,真的只是平常人吗? 路德维希发现了她的出神:“你怎么了?” 殷妙摇摇头:“没怎么。” * “所以你嘴上说着没怎么,心里已经脑补完一出虐恋情深的狗血大戏了?” 林锦书啃着清脆的苹果,言之凿凿地下了结论。 她和殷妙刚刚拍完一组汉服宣传的照片,回来后小姑娘就像煎饼一样把自己摊在床上。 “我对他的世界一无所知。” 林锦书轻嗤:“无知就无知呗,德意志帝国早就覆灭了,现在可是21世纪,恋爱自由好么。” 殷妙抬起半个头:“可你不觉得我就像灰姑娘,而他是高高在上的王子,我们之间隔着天涯吗?” 啃完的果核抛物线一样飞进垃圾桶,林锦书斜睨着她:“得了吧,人家灰姑娘再怎么落魄那也是贵族小姐,你呢,充其量就是继母家带来的烧火小女仆。” 殷妙蒙着被子一声哀号,显得更丧了。 林锦书看她一蹶不振的样子,也觉得打击过了,虚情假意地咳嗽,转而哄她:“我说妙妙啊,打起精神来,拿出你之前的牛皮糖精神,说不定人就被你拿下了呢?” 殷妙整张脸埋在枕头里,像条暴晒过度的鱼干一动不动。 林锦书又换了方向安慰她:“你之前不知道他的身份不是好好的吗?平常心平常心,腐国的威廉王子不还娶了平民凯特王妃吗?而且他不是也说了,人家家族里有不少分支,他就是一普通人。” 殷妙闷闷出声:“不,他不是普通人,他是名字里有冯的霍亨索伦。” 林锦书隔着被子拍了她一下:“有冯怎么了,你难道就这么放弃了?还是不是真爱了?” 殷妙像毛毛虫一样扭了扭,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意思。 林锦书绞尽脑汁,忽然灵光一现:“哎,我想起一句话啊,现在特别适合你。” 殷妙没出声,耳朵倒是偷偷竖了起来。 林锦书一本正经地说道:“舔狗舔到最后应有尽有,你需要贯彻的就是这种坚持不懈的精神。” 殷妙有气无力地反驳:“是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吧……” 她顿了顿,在林锦书的偷笑中,一把掀开被子愤怒地跳起来:“哎你怎么骂人呢,你才是舔狗!” 玩笑归玩笑,殷妙的心里还是有了疙瘩。 在没整理好心情之前,她下意识地开始躲着路德维希。 原本隔三差五跟在路德维希后面的小尾巴,现在讲究起“发乎情止乎礼”,连讨论汉学课作业都在邮件开头严谨地称呼他为“尊敬的霍亨索伦先生”。 路德维希很快察觉到殷妙在躲着他。 很多次他在食堂吃饭,都能看到一个端着餐盘迅速掉头,匆匆离去的眼熟背影。 “路德维希,下周的学期报告你负责讲解这部分,没问题吧?” 马修举着资料对他说话,良久没得到回应。 “你在看什么呢?”他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面前是熙熙攘攘的就餐人群。 路德维希垂下眼帘,烦闷得瞬间失去食欲:“没什么,你刚刚说什么?” 马修一头雾水,只好又重复了一遍。 九月的最后一个周末,海德堡最受欢迎的秋节到了。 殷妙一大清早就出门狂欢,上午去跳蚤市场淘货,下午去看现场乐队演出,中间围观各种鲜艳着装的队伍游街,还和朋友们一气扫荡整条小吃街,从头吃到尾,在老城区的热烈气氛里快乐地穿梭。 等到她打着饱嗝,心满意足地回到宿舍的时候,时间已经快十二点了。 昏暗的大门口,伫立着一个模糊的黑影。 殷妙被吓一跳,宿舍楼要刷学生卡才能开门,这人要么是半夜抽风吃饱了撑的出来赏月,要么根本不是住在这里的学生,那他大半夜等在门口就显得居心叵测了。 她小心翼翼地靠近,那人听到动静微微转过身,半张轮廓深邃的脸庞显露出来。 “路德维希,你怎么在这?” 路德维希望向她手里满满的礼品袋,不明显地抿了抿嘴角。 他从身后提出精美的礼品袋:“这个给你。” “你给我送礼物?”殷妙诧异。 今儿这刮得是什么妖风?路德维希竟然主动给她送礼物? 她连忙把自己买的小玩意随手一丢,然后郑重其事地拆开包装盒。 洁白的雪山,梦幻的城堡,手牵着手的王子公主,还有两只丑萌的小青蛙。 ——那个她没能买到的八音盒,从福森小镇的橱窗里飞到她面前。 路德维希的目光落在她身后的空地上,像在解释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上周有个活动路过福森,我就顺便买了。” 殷妙在月光下捧着八音盒来回欣赏,心里是满满的好奇。 连郊游都不愿意参加的人,究竟什么活动能让他坐几个小时的车跑去外地参加啊? 半晌,她收敛笑容,苦恼地叹气:“不过你买了八音盒,我就得再买别的了。” 路德维希微怔:“为什么?” 殷妙转动发条,安静地倾听八音盒奏响。 这些日子她想了很多,她知道自己很不成熟,做事跳脱,经常想一出是一出,可她第一次这么全身心投入地喜欢一个男生,她愿意为他多付出一点,所以她本来决定回一趟福森,把那个八音盒买下来最后告白一次,如果路德维希还是拒绝她,那她就不再继续缠着他。 执着是件好事,可过于执着就成了偏执,她不想惹人讨厌,尤其是路德维希的讨厌。 她神情认真地开口:“路德维希,因为这是我打算买来送给你的礼物啊。” “你好像一直都不开心,我就希望它能陪伴你,让你多笑一笑。” “其实我第一眼就看上这个八音盒了,你看里面的人族王子有人族公主陪着,青蛙王子有青蛙公主陪着,所以你也会一直有人陪着,不再感到孤单。” “现在你把它买了,我都不知道该送你什么了。” “而且,本来我还想用它再跟你告白一次试试的……” 她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垂头丧气地低下头。 昏黄的路灯下,路德维希的手指触碰到她柔软的手心:“既然这样,那你再送给我。” 他把八音盒收回去,几下包装好,装在手提袋里转身就走。 “好了,我接受了。” 殷妙保持捧着双手的姿态,慢慢眨了眨眼睛。 不是,你接受什么了你就接受了? 路德维希背朝她停了下来,声音出奇得愉悦。 “你刚刚说,如果买不到八音盒,就只能送我别的对吗?” 殷妙慢半拍地回答:“呃……是的。” 他替她做出决定:“既然这样,下周的汉学课,把另一份礼物带来吧。” 殷妙:“……” 等等,难道他今天不是来送礼物的吗? 为什么她什么都没收到,还莫名其妙又赔出去一个? 还有他说的“我接受了”是什么意思,是接受她的礼物? 还是……还是接受她的告白? 殷妙原地揪着头发,纠结地不停转圈。 为什么不把话说清楚啊!讨厌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色狼 、梅子酒、愿小悠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梅子酒、艾莉丝??、莫德里奇、仙檀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本文参加了“建党百年·峥嵘岁月”的主题征文,有营养液的小天使希望捧个场,没有的也没关系捧个人场~</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章 第 12 章 &amp;lt;li style=&amp;quot;line-height: 252px&amp;quot; class=&amp;quot;&amp;quot;&amp;gt;  “在需要面前,一切理想主义都是虚伪的。” 周一,哲学系。 抱着课本,哼着小曲的同学在经过某人课桌时,漫不经心地一瞥,脚步迟疑地停了下来。 “路德维希,你……你是在笑吗?你刚刚笑了对不对?” 同学声音颤抖,脸上是无与伦比的震惊,仿佛亲眼看到瘫痪多年的大爷重新站立,看到生来失语的哑巴引吭高歌,看到世界第八大奇迹在他眼皮子底下轰轰烈烈地诞生。 路德维希快速收敛笑容,依旧是那张冷若冰霜的俊脸。 同学揉揉眼睛,坚信自己那惊鸿一瞥绝对不是幻觉:“我的上帝啊,有生之年我竟然能看到你独自傻笑,这究竟是理性的沦丧还是真知的扭曲?难道世界末日要来临了吗?” 路德维希面无表情地转着笔,反驳的话理智得不带一丝感情:“愚昧和无知是一切痛苦的根源,当你沉迷于观察外界事物变化的时候,你亦将失去你的本心。” 同学仔细回味,气到跳脚:“你这是在说我多管闲事吗?路德维希你不对劲,你真的不对劲!” 他惊慌失措地去找老师和其他同学汇报这个情况。 不出一会儿,“路德维希不对劲”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哲学系。 路德维希没有理会他的大惊小怪,他低头写起论文,手肘不小心碰到一本巴掌大的翻牌日历。 日历里面就像有什么东西吸引他心神,所以他写写停停,始终无法专心。 他放下笔,再次把日历翻到周五那一页。 “汉学导论”被他用黑笔圈了出来,右上角还堂而皇之地用小字写着“ganz wichtig(很重要)”。 他极少做这种看起来很傻的事,这次却甘之如饴。 路德维希在心里默默计算日期,还有4天,96个小时,5760分钟,345600秒。 嘴角又止不住地翘了起来。 * “我的灵魂平静而明亮,宛若清晨的群山。” 周三,圣灵大教堂。 路德维希去了一趟教堂,不为告解,只是去见见自己的老朋友。 圣灵大教堂的主教曾经就读于海德堡大学神学系,毕业后成为了当地一名神职人员。 两年前他去参加学校讲座时突发心脏病,佝偻着躺在长椅上喘息,是当时偶然路过的路德维希帮他找回遗落的药瓶,将他从皈依上帝的路口拉了回来,之后机缘巧合下,路德维希也曾多次寻求他的帮助,一来二去两人默契地结成忘年交。 路德维希坐在教堂第二排,没过多久,身穿黑色长袍的主教来到他身边。 “主内平安,路德维希,你最近过得好吗?” 主教不仅是当地最受欢迎的神职人员,还是一位赫赫有名的心理学家、社会学家和教育家。 路德维希向他点头:“很好。” 主教闻言微讶:“我好像很少听你用如此积极的词语。” 路德维希仰起头,祖母绿的双眸里映出高窗上彩绘玻璃的斑斓倒影。 “真的很好,我看到了很多别的颜色。” “或许我有这个荣幸可以知道吗?”神父和蔼地问。 路德维希安静地闭目体会:“明亮的橙,幽远的蓝,平和的绿,还有……好像还有跳跃的粉红。” 神父了然地颔首:“看起来你并不排斥这些新色彩的加入。” 他不排斥吗? 扪心自问,他非但不排斥,还十分欣然地接受了。 路德维希没有没有出声,算是默认主教的结论。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漆黑的生命里突然跳入了一个莽莽撞撞的彩色小精灵。 小精灵有点话唠,就像一只聒噪的黄鹂鸟,整天“路德维希路德维希”叽叽喳喳喊个不停;还有点黏人,他在哪里都能被她找到,跟头上装了天线的小尾巴似的;还有点傻气,时不时闹出各种匪夷所思的笑话,然后无辜地眨着眼睛求饶。 但她很可爱,她无忧无虑,她朝气蓬勃,她能让他仅仅只是想到她,就心情愉悦嘴角含笑。 她活出了路德维希羡慕许久,却永远无法企及的样子。 路德维希:“我很庆幸,能遇到这些色彩。” 主教欣慰地感慨:“恭喜你路德维希,你已经拥有了新的可能,蕴含无限希望的,崭新的可能。” 从教堂出来后,路德维希脚步轻松地穿过老街,明媚的阳光打在他身上,留下灿金色的碎影。 经过一家亚超的时候,他习惯性地拐进去买了瓶水。 货架上的东西有一大半他完全不认识,路德维希随意地浏览着,在看到龙口粉丝时停了下来。 拜唠唠叨叨的小广播殷妙所赐,他现在已经能很清楚地分辨面条和粉丝的区别了。 靠近收银台的时候,烫着满头小卷,看上去十分洋气的老板娘正倚在柜台边和人闲聊。 “前几天我和玛丽夫人一起喝下午茶,她向我推荐了你家的茶叶。” “啊呀你太有眼光啦,我们华国茶向来都很受欢迎的呢!” 像是有一柄小锤子在路德维希的脑海中“梆”地敲响。 刹那的恍惚后,记忆里另一道清甜的嗓音响起:“你是要买茶对不对,但是你刚刚的发音错了。” 然后是一双亮晶晶的眼眸,略显稚嫩的小脸,女孩额头沁出细汗,身后还拖着超大号的行李箱。 原来是她。 路德维希终于想起了他和殷妙的初遇。 * “不能听命于自己者,就要受命于他人。” 周四,半山别墅。 路德维希回来取一些衣物。 夜幕笼罩下,这幢有了年头的欧式建筑幻化成巨大的黑影,铺天盖地向所有靠近者散发着威势。 所以他平时宁愿待在自己公寓,也很少回这里。 进门的时候,客厅里灯光通明,人影攒动。 他的堂姐露西娅(lucia)姿态高傲地坐在沙发上,身边是好几位拘谨的投资经理和商务秘书。 路德维希对这景象司空见惯,头也不回地就要回自己房间。 “听说,你半个月前去新天鹅堡参观了?” 路德维希的脚步倏地停了下来。 露西娅支着下巴,一字一顿地刻意强调:“私、人、拜、访。” 她看向路德维希逐渐僵直的背影,嘴角缓缓漾出一个迷人的笑容。 “路德,我亲爱的弟弟,你知道的,我这个人好奇心很足的,所以我就动用了一点点小手段,稍微查了那么一下……呵呵,原来你是和一个姑娘去的?你谈恋爱了?” 路德维希转过身,冰冷地回视她:“欧盟出台新的隐私保护条例,看来你并不打算遵守。” 露西娅摆出置若罔闻的样子,自顾自地嘀咕:“还是个华国姑娘,和你那位祖母一样。” 路德维希垂在身侧的手指轻微蜷缩了一下。 露西娅挥退了投资经理和商务秘书,婷婷地站到他面前。 “路德,我希望你不要再做出不明智的决定,这不仅是我,也是祖父的期望。” “当年你没有填报企业经济学,而是选择了哲学,家族里已经有很多人不高兴了。” “这次,我想你应该会做得更谨慎些的对吗?我聪明的弟弟。” 她意有所指地拍了拍路德维希的肩膀,面带微笑地越过他。 * “白昼的光,如何能够了解夜晚黑暗的深度呢?” 周五,东亚中心,汉学系。 殷妙穿着小红裙和小皮靴,双马尾梳得整整齐齐,怀里捧着精致的礼盒,乖巧地等在学院门口。 直到临近上课的前两分钟,她才遥遥看到路德维希的身影。 他戴着耳机,双眸低垂,身形挺拔如孤松,席卷着一身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严寒冰霜。 不过殷妙不怕,她早就习惯当他的小太阳了。 她嘴角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拼命踮起脚尖,隔着老远就朝他招手:“路德维希~路德维希~” 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很快他离她只有两步远。 殷妙笑靥如花,张了张嘴唇就要说话,路德维希却径直越过了她。 连看都没看一眼。 殷妙愣了一下。 等到反应过来后,对方已经走出了好几米。 她哒哒哒地转身追上去,在教室门口急匆匆地拉住路德维希的胳膊。 “路德维希,我来给你送礼物了,你刚刚好专心啊,我离你这么近你都没发现我。” 见他依旧没什么反应,她忍不住讨好地举高礼物盒,特意摆到他面前。 “这个,送给你的,这可是我新买的,我挑了好久好久呢。” “还有……就是我想问你,你上周六晚上说接受我了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她面带羞涩地低下脑袋,满心期待地等着他说出那个答案。 路德维希眼里光暗交错,似乎在经历激烈的挣扎。 在殷妙疑惑抬头的那瞬间,所有光点消失,变成一片晦暗的深渊。 他的眼神冷漠地移到她手中的精美礼盒,说出的话像淬了极地的冰雪。 “拿走,我不需要。” 然后头也不回地进了教室。 到此为止了。 除了黑色,他的世界根本容纳不下其它的颜色。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完。(嘻嘻开玩笑的别打我!) 这里不是分手哦,还没在一起呢何谈分手。 - 本章四句引言皆出自尼采语录。</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章 第 13 章 &amp;lt;li style=&amp;quot;line-height: 252px&amp;quot; class=&amp;quot;&amp;quot;&amp;gt;  海德堡冬天的第一场雪落下的时候,预示着殷妙的初恋宣告失败。 从那天送礼被拒绝后,路德维希就把自己关进密不透风的囚笼,一点缝隙都没留给她。 整整一个半月的汉学课,他没再跟她讲过一句话,所有的交流都依靠生硬的邮件进行。 连阿卜的消息都透出凛冬将至的恐慌:「路德维希最近好可怕,我女朋友都不敢和他说话。」 汉学课结课之后,殷妙失去了继续跟着路德维希的借口,一身黯淡地从他的世界退场。 裴蓓和林锦书问起这事,她便故作轻松地摇摇头:“被你们说中啦,他不会喜欢我的。” 只是心里到底还是难受的,像细密而绵长的针扎,时不时地隐隐刺痛。 圣诞节前夕,殷妙偶然收到一张从福森小镇寄来的明信片。 还是郊游那次,两人参观完新天鹅堡,她意犹未尽地拉着路德维希在山脚下的纪念品商店买的。 殷妙在明信片背后认认真真地写了一篇100字的小作文,事件的起因经过结果应有尽有,语法严谨内容详细感情真挚,写完后她把笔递给身边的路德维希,让他也随便写点。 路德维希板着冰山脸,看起来挺不情愿的,大手一挥就签了个名。 ——他在殷妙100字的小作文底下,签了自己的名字。 殷妙当场就急眼了,委屈巴巴地控诉他侵犯了她的著作权和署名权。 要不是舍不得那足足1欧元的明信片钱,她都想重新买一张了。 时隔两个月,这张在信箱里落满了灰的明信片终于重见天日。 殷妙的指尖停留在路德维希凌厉的花体签名上,想起他当时手足无措的样子,还是忍不住想笑。 笑着笑着,上扬的嘴角又耷拉下来。 收到明信片的第二天,殷妙在书店遇到了马修。 马修似乎有话要说,放下手里的书籍就向她走来:“请问,你是和路德维希吵架了吗?” 殷妙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马修一直以为她是路德维希的女朋友,可事实上他们根本没在一起过。 她的沉默被当成了默认。 马修神情严肃:“我希望你们赶紧和好,不要影响我们小组的学期报告,因为路德维希最近糟糕的心情,我们的进度被严重拖慢,其他人的表现也变得差劲,这已经威胁到我取得10的成绩。” 德国实行1-5分的绩点成绩,数字越小表现越好,马修口中的10分换算后相当于国内95分以上。 这……这就是学霸的世界吗? 殷妙无力地辩解:“抱歉,我恐怕帮不了你,我不是他的女朋友,他不会见我,更不会听我的。” 马修露出不赞同的表情:“你没必要向我撒谎,他明明只收了你的礼物。” 殷妙一愣:“礼物?” 马修像小学生侦探一样推了推眼镜,鼻梁上的雀斑微动。 “八音盒,是你送他的吧?最近路德维希只有在听那个的时候情绪才算正常,当然,我曾经建议过把它放到小组讨论的桌子中心,以成功推进报告进度,但是被他拒绝了。” 殷妙的神色重归落寞:“那个不是我送的,是他自己买的。” 马修思维清晰地反驳:“你是说,他当时请了一下午假,连夜赶路回来就是为了给自己买个八音盒?路德维希和八音盒?这个笑话听上去并不好笑。” 马修斩钉截铁地得出结论:“而且我曾经问过他,他亲口承认是你送的。” 殷妙的呼吸一窒。 原来那天晚上,路德维希是连夜赶回来的吗? 所以根本就不是什么“参加活动顺路买的”,他分明就是专程为了她才跑去福森的。 她心里又酸又涩,穷途末路的绝望和柳暗花明的希望相互交织,混乱的思绪浪潮般席卷而来。 那他为什么拒绝她?为什么刻意疏远,冷眼相待? 一道灵光闪过,路德维希对她……好像并非无动于衷。 殷妙想通关键,心情激动地向马修道谢:“谢谢你马修!你真是个好人!” 马修再次推了推镜片,面带疑惑地重复:“好人?” * 十二月的冬夜总是降临得很早。 路德维希收拾完行李,轻装简行地坐上驾驶座。 他打开导航系统,安静地思考了一会,却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往何处。 没有目的,没有方向,前路未知。 算了,随便开吧。 引擎发动,车身慢慢驶下公寓的坡道。 刚转过路口,他就看到前面墙角蹲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 刺眼的车灯打在脸上,顶着寒风瑟瑟发抖的殷妙猛地抬起头。 看清楚车牌号后,她僵硬地站了起来,拖着笨重的行李箱挡在路中央。 路德维希缓缓踩下刹车,静谧的夜色下,两人隔着挡风玻璃沉默对视。 殷妙抿着嘴唇寸步不让,甚至试探性地往车头迈出一小步。 路德维希和她僵持良久,最终推开车门,走到她面前。 “你在做什么?”他平静地问。 “路德维希,你要去哪?”殷妙强装镇定,不答反问。 路德维希沉沉地看着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殷妙慌乱地转开视线,自顾自地推测:“你开着车,是要去度假吗?是往北边走,还是往南去慕尼黑,噢你应该是要去法兰克福中转吧,正好我也一起……” “殷妙,”路德维希打断她,“我想一个人度过假期。” 殷妙讷讷地张了好几次口,攥着行李箱的指关节用力到泛白。 她勉强撑出笑脸:“我知道,我知道的路德维希,我知道你拒绝我了,但是你看,我们好歹同学一场,反正我也要去法兰克福,你就让我搭个顺风车吧。” 没等他回答,她就提溜着行李箱跑到了车后:“我保证到了法兰克福就下车。” 路德维希看着她的动作,站着没动。 殷妙可怜兮兮地拍了拍行李箱:“你想想啊,如果你不同意载我的话,我就得靠两条腿拖着那么大的箱子走过去,天气这么冷,说不定还会下雪呢!” 他知道她在撒谎。 法兰克福是交通枢纽,她可以坐火车坐大巴搭乘任何一种交通工具到达,绝对不会傻到走着去。 但听到她描绘的凄惨画面,望着她脸上倔强的神情,路德维希还是没缘由地心软了。 “嘀—— ”后备箱打开。 殷妙借着放行李的遮挡,缓缓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 车辆重新发动的时候,副驾驶已经多出了一个人影。 殷妙兴高采烈地系上安全带:“走咯,去法兰克福!” 路德维希关掉导航,顺着指向“法兰克福”的路牌方向拐弯。 慢悠悠地开出小镇后,他们汇入一条宽阔的高速公路。 路德维希一脚油门下去,转速表指针瞬间落到了底。 性能优良的德系汽车发出低沉的轰鸣,如坠落的流星般风驰电掣而去。 殷妙被这突然的速度与激情吓了一条,慌乱地拽住车顶的扶手:“路路路……你开慢点呀。” 路德维希淡淡解释:“这里不限速。” 殷妙心里嘶吼:我知道德国很多高速都不限速,但你也不能为了早点摆脱我就开得这么快吧? 她结结巴巴地劝说:“路德维希,你、你看没看过《流浪地球》这部小说啊?没看过?没看过我也可以给你讲,里面有句话我们每个华国人都会背,道路千万条,安全第一条……” 路德维希的回答一针见血:“你是不是害怕? 殷妙含着眼泪摇头:“不不不我不害怕我一点都不怕呜呜……” 她不害怕,她连俄罗斯航空都敢坐,她怎么会害怕呢? 路德维希被她的反应弄得哭笑不得,稍加思量后还是松开油门,把速度降了下来。 殷妙捂着胸口,长长地舒了口气。 路德维希征求她的意见:“这样可以吗?不能再慢了,开慢了更危险。” 殷妙还没理解“开慢了更危险”是什么意思,从他们身后就接连超过好几辆车,每辆都不满地按着喇叭,甚至还有暴躁的司机直接比出了中指。 路德维希:“你看。” 殷妙:“……”好可怕。 一个小时后,法兰克福到了。 路德维希找了个地方暂时停车,侧过头问她:“你要去哪?” 殷妙被问住了。 鬼才知道她要去哪,她打定主意要跟着路德维希,他去哪她就去哪,刚刚情况着急,所以才随口胡诌了一个地方,谁知道这一根筋的家伙还真把她送来了法兰克福。 她装模作样地掏出手机:“哦,我看看啊,我要去哪来着……” 路德维希眼睁睁地看她拖拉地打开附近地图,在上面戳来戳去,掉线许久的智商终于归来。 这家伙根本就没有目的地,他刚刚竟然被她给忽悠了。 他心里叹了口气,低头发起消息。 殷妙瞎鼓捣半天,干巴巴地交代实情:“那个……我好像忘记我要去哪了。” 路德维希“你继续编”地瞥了她一眼。 尴尬的气氛在车里蔓延。 殷妙虚情假意地试探:“要不你先忙你的去,反正我已经到地方了。” 她慢吞吞地打开一半车门:“那,再见?” 路德维希没有挽留。 她又慢吞吞地伸出半只脚丫:“我真的走了?” 路德维希还是没反应。 殷妙两条小腿都伸了出去,屁股却还牢牢地黏在座位上:“我真的真的要走了噢!” 路德维希低头按着手机,专心地敲键盘打字。 殷妙双眸黯淡,失望地吸了吸鼻子,整个人跳下车后,轻轻合上车门。 “城堡,你想去吗?” 身后突然传来路德维希的邀请。 他的嗓音很低,仿佛只是一次飘渺的试探,并没有指望她回答。 可殷妙还是听到了。 她迅速转了回来,双手扒在车窗上,圆圆的眼睛弯成了月牙。 “想去想去!” 她灿烂的笑容没有任何阴霾,却像烈火一样灼烧着路德维希。 他听到自己心脏悸动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城堡play开启(字面意思)。</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章 第 14 章 &amp;lt;li style=&amp;quot;line-height: 252px&amp;quot; class=&amp;quot;&amp;quot;&amp;gt;  法兰克福的青松翠柏间,矗立着一座巍峨典雅的德式古堡。 城堡是当地某个大家族的私有财产,始建于十九世纪末期,百年过去依旧维护得十分精细,几年前城堡主人将其整个二层房间改建为宫廷式酒店,在保留原先风格的基础上对外开放。 通往酒店的厚重铁门缓缓打开,汽车沿着蜿蜒的小路行驶,经过一片郁郁葱葱的前庭花园。 “路德维希,我们真的真的可以住在城堡里面吗?” 殷妙第十三次问出同一个问题。 “……可以。”路德维希第十三次回应,忍不住开始反思自己的决定。 两人出发前,他通过和该家族继承人良好的朋友关系,预订了今晚的房间。 法兰克福酒店众多,他明明有别的选择,但在殷妙关上车门的那一刻,他就是无端想到这里。 只是因为近而已,绝对不是为了讨她欢心,他在心里第十四次说服自己。 城堡门口伫立着两个身穿长风衣的帅小伙,等车停稳后,两人一个绅士地为殷妙开门,另一个候在一边为他们提行李箱,服务周到得完全不用她动手。 顺着地面的红毯走上台阶,殷妙终于看清了这座城堡的内部构造。 一楼的空间基本都属于公共区域,大厅内嵌着古典的壁炉,墙面上挂人物画像,四周如同博物馆一样,陈列着摆满古董的玻璃展柜,走廊两边有乐器室,藏书室,还有大穹顶的宴会厅,怀旧的酒吧和咖啡厅,后门另有开放式的露台花园,绿草如茵的高尔夫球场,整座城堡就像森林中的璀璨明珠,散发着熠熠光芒。 据说里面的每一件家具,每一样摆饰,都是城堡主人的私人收藏。 在新天鹅堡勉强见过世面的土包子殷妙这次倒是没“哇~~~”出来,只不过双眼闪闪发光,走走停停,看见什么稀罕的还会激动地拉拉路德维希袖子。 酒店接待前台设置在进门的通道末端,一位穿着制服的接待人员正在微笑等候。 确认他们的预约信息无误后,他从旁边挂满钥匙的墙上摘下一把黄铜钥匙。 “这是二位的房间钥匙。” 路德维希低头签字,殷妙心不在焉地听他说话,忽然发觉好像、似乎、可能有哪里不对劲。 “等等,”她脑子乱乱地指着那把铜钥匙,“就一、一把钥匙吗?” 接待员耐心地解释:“是的,备用钥匙我们需要保留。” 殷妙更乱了:“不是,我的意思是……就一间房吗?” 接待员听到这话也愣了一下,他翻着纸张确认道:“唔,我收到的预约确实是一间房。” 殷妙下意识地看向路德维希,路德维希脸上也是意外的表情。 她立刻改口圆场:“噢没关系的,那我再订一间好了。” 接待员闻言却面露难色:“这两天我们正在举行香槟品鉴会,酒店暂时不对外开放,恐怕您这会儿没办法订到房间……” 果然,所有的订房软件上,这家酒店都极为任性地挂牌——“最近无可入住房间”。 她失望地放下手机:“可以稍微等等吗?我们先商量一下。” 对方似乎意识到她的为难:“当然可以。” 殷妙拉着路德维希的胳膊来到大厅的角落。 “你怎么订了一间房?” “我告诉他是两个人。” “那为什么人家就给你一间房啊?” “……” 路德维希回答不出来。 他刚刚发信息时心里着急,只和朋友含糊交代是两个人,并未叮嘱具体的房间数。 现在想来,朋友当时的回复也很微妙:“祝你度过一个美好的夜晚~” 对方八成是想歪了。 路德维希面上有点不自然:“我再跟他订一间。” 朋友这会不知道在忙什么,没回信息,也没接电话。 他们在沙发上等了快十分钟,没有收到任何回复。 焦急的等待中,两人乱飞的视线不小心对个正着,又双双刻意地移开。 殷妙脸上红得跟火烧云似的,孤男寡女,让她和一个男生住一间房,她…… 她觉得难以启齿,因为自己心里竟然有一丝丝期待? 无耻! 又过了五分钟,刚刚的接待员走过来了。 像是看出他们的顾虑,他贴心地提出解决方案:“打扰二位了,我有一个建议,我们的维多利亚房型是家庭套房,拥有两间独立的卧室,如果二位愿意的话可以帮你们换到这间。” 他的语气中透露出一股“虽然没办法帮你再多开一间房,那就干脆来个房型升级大礼包吧,反正我们房间多得是,主人心思也完全不在赚钱上”的王者霸气。 殷妙立刻站了起来:“谢谢,太麻烦你们了。” 接待人员面带谦虚:“不客气,您的入住是我们的荣幸。” …… 殷妙用黄铜钥匙打开房间大门。 维多利亚房型果然很大,屋内装修也相当仿古考究,左右各有一间卧室。 她在自己房间里坐了一会,脸上还是隐隐发热,就想去洗把脸冷静一下。 开门的瞬间,对面房门正好也打开了。 两人故作大方地互相打招呼,同时往洗手间走,差点在门口撞到一起。 “你先你先。”殷妙连忙让道。 “你先吧,我就洗个手。”路德维希后退一步。 “不不不,你请你请,我就放个东西。”殷妙飞快地把洗漱包一丢,后退两大步。 路德维希看了她一眼,不再推辞,率先进去了。 脸没洗成,殷妙讪讪地回房间躺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到叮叮咚咚的门铃声。 自己的卧室离房门更近,殷妙理所当然地认为开门是自己的义务。 她打着哈欠准备出去,刚拐到客厅,就看到路德维希背对她在套衣服。 浴巾被随手丢在一边,他正在穿刚刚忘记带进去的换洗衣服。 平直的肩膀,流畅的背肌,瘦窄的腰线向下延伸……活色生香的画面在她面前上演。 路德维希听到动静,下意识地转过身,殷妙这才发现他的长裤也是虚虚套上的,连……连拉链都没拉来得及拉,松松垮垮地卡在人鱼线尽头,里面灰色的布料透出天赋异禀的一团阴影。 路德维希见到她,手一顿,异常冷静地拉上了拉链。 殷妙大惊失色,整张脸臊得通红,惊慌失措地往后退。 她猛地向左转,差点一头撞上墙壁,又慌乱地向右转,结果晕头转向不小心踩到地毯边角,腿一软就倒栽葱似地滚进沙发里,连带着旁边书桌上的纸和笔都被她拽翻一地。 服务员按响门铃后,安静地等在门口,结果屋里传来叮里哐啷的声音,听着像有人摔倒了。 他立刻轻声问道:“客人,您还好吗?” 一片寂静,没人回应。 他刚要再按门铃,房门打开,匆忙套了件卫衣的男生露面了。 服务员面带关心:“您没受伤吧?” 路德维希面不改色地扯谎:“没事,我刚刚……脚滑。” 服务员这才放心:“没事就好,这是您点的晚餐,需要我帮您布置吗?” 路德维希往屋内看了一眼,略微沉吟:“不用,我自己来吧,谢谢。” “好的,晚上十点楼下会放映电影,您有兴趣的话可以下去观看。” 路德维希推着餐车回房,殷妙正好从沙发上艰难翻身,又扑通掉到地毯上。 两人这次连对视都不敢了,一个做作地看天花板,一个扭头看向窗外。 沉默地用完晚餐,路德维希主动提议:“楼下有电影,你想去看吗?” “想!”殷妙如释重负,她不能在这个房间继续待下去了,会出事的! 一楼的放映室里,寥寥几位住客正在看电影。 两人并排坐在小沙发里,投影幕布上正放着一部色调暗沉的奇幻片。 殷妙脑洞大,看电影总爱带入,当苍茫的背景音乐响起,重装盔甲的幽灵骑士出场时,她的手臂直接泛起一层鸡皮疙瘩,后背瑟瑟冒出冷气。 路德维希若有所觉:“你害怕?” 殷妙牙齿打颤:“才、才不怕呢。” 电影进程过半,除了他们,放映室内只剩一位昏昏欲睡的老爷爷。 路德维希过去和他低声说了几句,对方点头。 然后他又去找了酒店人员沟通。 “怎么了?”等他重新坐下,殷妙轻声问道。 “我让人换部电影。” 很快殷妙就知道他换成什么电影了——《当尼采哭泣》。 真不愧是热爱哲学的路德维希呢。 不到半个小时,殷妙的身子越来越歪,最后软绵绵地滑进路德维希怀里。 路德维希一动不动地任由她靠着,眼睛专注地盯着屏幕,左手却示意服务员拿来盖毯。 等结束的字幕跳出来,他才低头唤她:“看完了,去睡觉吧。” 夜深人静的时候,路德维希倚着写字台,安静地回想今天发生的事情。 他原以为这场假期是漫无目的的逃亡,结果阴差阳错多出个闹腾的殷妙,从第一天就开始折腾。 床头的电话突兀地响起。 “您好霍亨索伦先生,抱歉这么晚打扰您,有好几位夫人投诉,说是森林里的野獾子跑出来了,正在后花园那里转圈叫唤,她们因此受到惊吓。” 路德维希皱了皱眉头,这和他有什么关系?他又不是猎人。 对方好像知道他的疑惑,轻咳了一声:“是这样的霍亨索伦先生,经目击者确认,那并不是野獾子,而是和您同屋的殷女士……我们不确定她是否梦游,是否具有攻击意图,所以暂时没有接近。” 路德维希刷地站了起来。 他匆匆披上外套,去敲对面房门,久久无人应答。 他直接拧开门把手,只见月光下窗帘晃动,床上空无一人。 路德维希飞奔下楼,从后门拐出去,果然看到后花园里有团黑影幽灵般地晃悠。 他低声告诫角落里拿着扫把观望的工作人员先别乱动,自己孤身从后面接近。 靠近后,他听到前方传来带着哭腔的拗口歌谣。 “夜夜想起妈妈的话,闪闪的泪光鲁冰花……” 殷妙正在低声哼唱《鲁冰花》壮胆,背后响起熟悉的声音:“殷妙。” 她被这一嗓子吓到差点灵魂出窍:“路德维希,你吓死我了!” “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我睡不着,出来走走。” “为什么睡不着?” 殷妙嘴角下撇,满腔委屈地抓住路德维希的袖子:“呜呜呜,路德维希,我好害怕……” 她回房间躺下后,看到头顶黑漆漆的天花板就想到那些恐怖场景,总觉得电影里的幽灵骑士下一秒就要跑出来追杀她,越想越睡不着,干脆出来散散步,说不定走累了就困了。 路德维希沉沉地叹了口气,挥手示意身后围观的酒店人员可以散去。 然后他在殷妙脑袋上重重揉了一下:“回房间吧,我陪你睡。” 作者有话要说:  夜游小剧场 妙妙:“呜呜呜路路我害怕。” 路路:“你怕什么?应该是别人害怕。”</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章 第 15 章 &amp;lt;li style=&amp;quot;line-height: 252px&amp;quot; class=&amp;quot;&amp;quot;&amp;gt;  “对不起路德维希,我是不是又给你惹麻烦了?” “没有。” 向被吓坏的酒店人员和住客再三道歉后,路德维希领着蔫了吧唧的殷妙回了房间。 自知闯祸的她乖乖躺上床,用被子盖住下半张脸,眨着无辜的卡姿兰大眼睛诚恳认错。 路德维希环视一圈,在床对面的沙发坐下:“我就守在这里,你快睡吧。” 殷妙小声嘀咕:“你坐在那我只能看见你的脚,感觉好像幽灵骑士在给我守灵……” 路德维希:“……” 他起身去书房搬来张矮凳,直接放到她床边:“这里呢?” 两人的距离近得有些暧昧。 殷妙只要稍微一抬头,就能看到他弧度优美的下巴,以及喉结上那颗浅色的小痣。 她红着脸点点头,把被子又往上扯了一点:“可以的。” 房间里寂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两人都有几分不自在。 殷妙闷闷地开口:“要不看、看会电视吧?” “嗯。”路德维希按下遥控器,欲盖弥彰地拿起桌上的杂志翻阅。 细碎的背景音中,殷妙平静地问:“路德维希,那天,你为什么拒绝我啊?” 路德维希翻书的动作停了。 殷妙转向他这边,眼睛里没有指责和埋怨,只有最单纯的疑惑。 “我以为,你让我送礼的意思……”她没能说完这句话,“原来是我想多了吗?” 尾音微颤,透出几分迟到的伤心。 路德维希手指僵硬,半晌才低声说道:“殷妙,我的祖母也是华国人。” 殷妙稍显意外:“难怪你对华国这么感兴趣,第一次见面你就在逛亚超,还选修了汉学课。” 路德维希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因为我从来没去过华国。” 殷妙微怔。 路德维希继续说道:“我的祖母……是我祖父的第二任妻子,他为她拒绝联姻,甘愿放弃家族继承权,和身为平民的祖母结婚,没想到这反而让她背负巨大的压力,最后选择离开我们。” “联姻”、“继承权”、“平民”……这些陌生的词汇离殷妙都太过遥远。 但她就是明白路德维希的未尽之意。 他在担心,同时也在害怕,担心她和自己的祖母一样脆弱,害怕她承受不住各方的压力。 她直直地望向他的眼底:“那你呢?你也不想放弃继承权吗?” “我不想要,”路德维希嗓音微哑,像是压抑着深沉的痛苦,“甚至,我厌恶这一切。” 殷妙轻轻地说:“既然这样,你和贵族还是平民,和德国人还是华国人谈恋爱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听不太懂这些,但我希望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事情,人活一辈子,最重要的不就是开心吗?” 她轻轻地覆上他冰凉的指骨,似安慰又似呢喃:“你知道老子吗?老子是我们华国的哲学家,他的观点就是‘无欲则无求,无求则无忧’,你都不在乎这些浮名虚利,为什么还要让忧虑笼罩你呢?” 温馨的灯光下,路德维希墨绿色的眼眸定在殷妙身上。 她和他果然不一样,她是个多么通透和勇敢的人啊。 殷妙的存在就像清冽的风,能够吹平他的所有伤痕,照亮他的所有阴霾。 他晦暗的世界重新变得多彩,所以才会生出忍不住靠近她的冲动。 路德维希逃避地移开眼:“那天你想送我的礼物,是什么?” 殷妙想起这个就生气,“我不告诉你。” 她赌气地转过身,背对着他碎碎念:“是你自己不要的,我早就丢啦。” 窗外刮起大风,电视机里正播放动画片《冰雪奇缘》。 艾莎公主踩着冰雪台阶,双手一挥,晶莹剔透的魔法城堡拔地而起。 殷妙在路德维希的陪伴下渐渐睡意昏沉。 “明天想去哪儿玩?”半梦半醒间,她听到有人在跟她说话。 于是她打了个长长的哈欠,迷迷糊糊地回答:“雪,我想看雪。” 路德维希替她调暗台灯,关上电视机,这才轻声应道:“好。” * 第二天凌晨,殷妙被一阵规律的敲门声吵醒。 她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心情暴躁地拉开门,外面是推着行李箱的路德维希:“准备出发吧。” 殷妙莫名其妙:“出发?这么早你要去哪?” 路德维希严谨地纠正:“不是我,是我们,去少女峰。” 殷妙大惊失色:“为什么突然要去瑞士?” “不是说要看雪么?” “看雪?谁要看雪??” 路德维希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这人睡醒了就不认账,让他哪里说理去。 房间里就他们两个人,殷妙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难以置信地指向自己。 “不会是……我吧?” 路德维希的脸都快跟雪一个颜色了。 殷妙抓着头发回忆,还真被她想起来,昨晚临睡前,可不就是她非拉着人家的小手吵着要看雪。 她揣摩着眼下的局势,飞快认怂:“是我说的,你等等我,我马上收拾!” 连看雪都想起来了,那之前某人问她讨要礼物的事自然也忘不了。 于是十分钟后,路德维希就亲眼目睹她非常刻意地背了一个红色小老虎的保温杯。 还花枝招展地在他面前晃来晃去。 “这是什么?” “噢~这是保温杯呀~本来还有一个小绵羊的,但是被我丢掉了。” 说话的语气是极度惋惜的,但嘴角的笑容是十分招摇的。 路德维希:“……” 从法兰克福开车前往瑞士需要五个小时左右,路途遥远,他们天没亮就出发了。 殷妙觉得路德维希一个人开车会无聊,路上还试图教他唱昨晚那首《鲁冰花》。 可惜被严肃拒绝。 她也不气馁,转而摆弄起自己的保温杯。 一会打开一会合上,一会玩下吸管一会戳下杯套。 路德维希刚开始视若无睹,中间保持沉默,最后终于没能忍住。 “给我。” “给你什么啊?” “我的杯子。” “不给,”殷妙紧紧抱住自己的保温杯,“说了你那个我都丢了。” 她晃着纤细的小腿,得意洋洋地哼唱荒腔走板的歌:“当初是你要分开~分开就分开 ~杯子不是你想卖想买就能卖~” 路过一个无人加油站的时候,路德维希打转方向靠边减速。 停车,熄火,动作熟练地拔掉车钥匙。 “怎么不走了?” “没油了。” “没油了你加啊。” “不想加,我后悔了,其实雪也没什么好看的,所以我决定不去了。” 他的神情格外正经,返回的意愿出奇坚决,殷妙气得脸颊都鼓了。 好家伙,你一大清早把我弄起来,现在说不去就不去了? “路德维希,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怎么能出尔反尔朝三暮四始乱终弃呢!” 她着急到直飙中文,连乱七八糟的成语都用出来了。 “去也行,”路德维希手一摊,“把我的杯子给我。” 好嘛,敢情他闹这一出,就是在这等她呢。 殷妙负隅顽抗,傲娇地扭过头。 路德维希还在催促:“快点,现在是七点十五分,五分钟后我将会掉头……” “给你给你!” 殷妙愤怒地从书包里掏出全新的黄色小绵羊保暖杯,本想直接丢给他,到底还是没舍得,重重地塞到讨债鬼手里。路德维希心满意足地接过,学着殷妙的样子斜挎着背到身上。 “好了,该加油了。” 他下车前,殷妙恶狠狠地嘲笑他:“幼稚!” 路德维希回味着她刚刚气到跺脚的样子,嘴角上扬的弧度越来越大。 瑞士,因特拉肯小镇。 或许是受到即将到来的圣诞节影响,因特拉肯提前下起小雪,整座城市银装素裹,分外宁静。 殷妙和路德维希坐上著名的红皮小火车,慢悠悠地向“欧洲脊梁”少女峰进发。 视野里是云雾缭绕之境,两人像在攀登一条通天之路,在起伏的纯白山峦间不断飞跃。 到达少女峰后,他们又乘坐升降台,登上海拔高达三千多米的斯芬克斯观景台。 兴奋的殷妙拉着路德维希走到室外长廊,近距离观赏阿尔卑斯山脉的全景。 她看到了最壮观的冰川和雪山,看到了奔流不息的纯白河流,不由得深深震撼于天地浩渺,整个世界的奇幻瑰丽。头顶的云层压得又低又重,无数细小纷碎的结晶盘旋着落在两人头顶和睫毛上,带来一阵冰凉的触感。 “我听说下雪天的时候在少女峰许愿,很快就会实现的。” 她闭上眼睛,特别虔诚地双手合十,默默许下心愿。 路德维希替她掸去头顶的雪花:“无知即是原罪,请相信科学。” 殷妙被他扫了兴,一不小心喊出心里话:“你怎么就知道不灵验,万一我就谈上恋爱了呢?” 路德维希手一顿:“谈、恋、爱?你想和谁谈恋爱?” “和你啊,哲学家。” “好啊。” 这回换殷妙愣住:“啊?” 路德维希凝视着她,在她怔愣间忽然低头靠近,微热的呼吸近在咫尺。 “我说好啊,我们谈恋爱,就从现在起。” 殷妙睁大了眼睛。 天空飘起大雪,阿尔卑斯山顶雾霭茫茫。 而他们正相爱。 * “殷小姐,殷小姐?” 殷妙躺在浴缸中,出神地望向窗外纷纷扬扬的大雪,思绪被突然响起的声音打断。 她这才发现,浴缸里的水早已凉透。 客房阿姨隔着门,礼貌地和她说话:“外面下雪了,我帮你把空调打高了两度,枕头和被褥也都换成了你指定的那款。 “好的,谢谢您。” “不客气,那我先走了,你早点休息。” 电子锁关门的声音机械响起。 是了,这里不是阿尔卑斯,不是法兰克福的城堡酒店,更不是他们相爱的地方。 这里是六年后的华国,她只不过是偶遇初恋,触景生情,才生出这一场华丽的绮梦。 殷妙湿漉漉地从浴缸里站起,也毅然决然地从沉湎的梦中清醒。 她早就该醒了。 换上贴身的黑色真丝吊带长裙,她慢慢吹干自己的长发。 短促的门铃声突兀响起。 这么晚了,会是谁? 刚往门口走了几步,她低头一看自己的着装,又谨慎地在外面套上浴袍。 殷妙打开房门。 门外是微带酒意的路德维希。 六年后的路德维希。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41)入v,会连续双更两天,大家都来看啊,说好了啊,不许鸽我! - 轻轻推荐我的预收文《玫瑰枷锁》,娱乐圈现实向爽文,我自己非常喜欢的故事,pls快去收藏。</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章 第 16 章 与旧爱久别重逢是什么样的感觉? 殷妙说不上来。 时光在他们之间劈出一条无法跨越的沟壑, 抹去过往所有的亲昵与温存,再见面就只剩下生疏与客套。或许连客套都算不上,毕竟就在几个小时前, 她还曾恶语相向,咄咄逼人。 她和路德维希的关系就像现在横亘在两人之间的这道门, 充满防备和排斥。 只是殷妙刚刚从回忆里抽身, 内心还残留几分昔日的柔软,没来得及竖起满身的刺,所以只是垂下眼睫淡淡问道:“有什么事吗?” 路德维希那双祖母绿的剔透眼睛就这样望着她, 眼里有她再也看不懂的东西。 他握住门把手:“让我进去。” 殷妙心中警铃大作,整个身体往外跨出一步,脚卡住门缝,背抵住房门。 “你干吗?这么晚了不太方便。” 路德维希手指微僵,用极低的音量慢慢重复:“不太方便。” 他低头看向殷妙。 曾经懵懂天真的小姑娘,那个在城堡里怕黑怕鬼,非拉着他的袖子要他陪着睡的粘人精, 早已蜕变成娇艳妩媚的成熟女人。她穿着一身宽松的浴袍,黑发如藻,眼眸似星, 颈前露出大片白皙漂亮的锁骨, 明显是刚刚洗完澡的慵懒情态,说不定身后的房间里还躺着另一个男人。 路德维希缓缓吐出胸中郁气:“你屋里有人?” “你屋里才……”殷妙话说到一半,忽然灵光乍现想到什么,她眼角微弯, 整个人的姿态都放松下来, 柔若无骨地倚着门背, 玩弄起自己的头发, “啊对,他累了,先睡着了。” 小飞啊,姐对不起你,借你名号先用用。 路德维希的眼神变得更加危险:“让我和他谈谈。” 殷妙卷头发的动作停住,她还是头次见到有这种操作的。 “不是你有病吧?你和他有什么好谈的?” 她慌慌张张地站直身体,情不自禁地往前挪出一步,脚也顺势换了个方向。 “你不要太自以为是了,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 “你……”路德维希的注意力忽然凝在她背后。 “你什么你?你现在站在这里就是一件特别没意义的事情!” 身后传来轻微的“咔哒”声。 紧接着是熟悉的电子锁提示。 ——门关上了。 殷妙气势汹汹的质问戛然而止,表情见鬼地回过头推了推房门。 锁得死死的。 “你的门快锁上了。”路德维希终于说完整句话。 殷妙:“……”谢谢您嘞,我看见了。 她丧气地抵着脑袋,一副乌云罩顶的模样,徒劳地用指甲抠着门板。 于是路德维希又觉得,她还是她,并没有怎么变,还是那个莽莽撞撞的小姑娘。 他轻声给出建议:“打个电话吧,让他来开门。” 殷妙心情低落,一时也没多想:“谁?” 路德维希瞟了眼紧闭的房门,保持静默。 殷妙瞬间反应过来,害,忘了忘了,自己的房间里可是藏了“野男人”的。 她脑筋一转,推脱的借口信手拈来:“我没带手机。” “用我的。”路德维希拿出自己的手机,十分贴心地递到她面前。 殷妙:“……” 殷妙没接。 路德维希保持着伸手的姿态,心念一动,若有所思地又看了一眼房门。 “怎么,不记得他的电话?” 殷妙没吱声,她确实不记得钱飞的电话,现在连个搭台唱戏的人都找不到。 她无言抗拒的姿态让路德维希的眼底星星点点亮起璀璨的光芒。 他调出通话键盘,特别高情商地换了种说辞:“没事,可以打你自己的。” 殷妙心里非常难堪。 她觉得路德维希八成已经猜到房间里根本没有人,却还是用这种拙劣的借口在看她笑话。 她缕了缕头发,扭过头语气镇定地说:“我忽然又不是很想进去了,我去散会步。” 路德维希收起手机,挑了挑眉:“穿成这样?” 她一身酒店的浴袍,酒店的拖鞋,小腿处隐约还能看到晃动的黑色裙边。 殷妙呛他:“你管的着吗?我就喜欢穿着睡衣遛弯。” 转身大踏步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路德维希望着她单薄的背影,抬脚跟了上去。 殷妙本来计划得好好的,先甩开路德维希,然后偷偷溜去前台补办一张房卡。 结果她在走廊里做作地绕了半天,刚趁机挤进电梯,路德维希也跟了上来。 她即将按下1楼的手指倏地收了回来,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去哪层?我帮你刷卡。”路德维希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张眼熟的黑金色房卡。 他也在这里开了房。 殷妙装模作样地研究起电梯里的楼层导图。 除了1楼的接待大厅,其余的spa馆、健身房、室内游泳池这些开放区域都需要刷房卡,她死要面子活受罪,哪怕心里憋屈得快要爆炸,脸上还是云淡风轻的模样,保持微笑按下某个楼层。 ——行政酒廊。 路德维希帮她刷了卡。 电梯门打开,殷妙破釜沉舟地走进酒吧。 将近晚上11点,酒吧里客人不多,幽静的环境里回荡着舒缓的爵士乐,性感又迷离的烟嗓女声吟唱着不知名的动听小调,是个轻易就让人放松沉醉的地方。 殷妙大大方方地坐到吧台对面,年轻的调酒师抬起头,看到她花里胡哨的穿着,先是一愣,随后极有素养地忍住笑意:“女士,想喝点什么?” 殷妙扫了眼招牌,随口念出上面的某款鸡尾酒:“就这个吧,日落。” “那个啊……”调酒师犹豫片刻,忽然建议道,“不如您试试我的特调吧,最近刚刚研发的新品。” 殷妙不是冲着喝酒来的,见他这么说了,也就点头同意:“行啊。” 等酒上来的时间,她留意到路德维希正逆着光向这边走来。 殷妙特意选了个靠近角落的吧台位置,旁边只有一个空座。 酒吧里暖气打得很足,路德维希走到近处准备落座的时候,殷妙刚好将浴袍搭在旁边椅背上。 “不好意思,这里有人了。” 脱掉浴袍的殷妙,里面只穿了一件吊带长裙,黑色的绸缎面料极其修饰身段,将她纤秾合度的体态和曼妙多姿的杨柳腰衬托得一览无余。偏暗的灯光下,她露出的莹润后背和瘦削的肩膀简直白到发光,如墨的长发垂落香肩,那张脸更是又纯又欲。 她就这么招人地坐在那里,就这么挑衅地看着他。 一步不让。 路德维希很快在这场沉默的交锋中败退,坐到离她不远的沙发上。 调酒师端上来一杯渐变蓝的鸡尾酒,像是星辰落入大海的颜色:“请用。” 殷妙尝了小口,酒精的味道很淡,回味间有属于柠檬和海盐清爽的甘甜。 “很好喝。”她衷心地称赞。 调酒师“嘿嘿”笑了两声,朝她点点头,继续忙自己的去了。 深夜的酒吧从来不缺乏艳遇和搭讪。 京市的威斯汀酒店向来受到国际商务人士的欢迎,开放的咖啡厅和行政酒廊里更是随处可见气质卓然的都市精英,殷妙坐下没多久,身边就多了一位风流男士。 他身材高大,面容俊朗,有着深棕色的茂密卷发和浅蓝色的眼睛,紫罗兰衬衫的领口微敞,露出健硕的蜜色胸肌,非常自来熟地用英语和殷妙打招呼:“我能坐在这里吗?” 殷妙本来不想搭理他,察觉到背后传来针扎一样的视线后,瞬间改变主意。 她将碍事的浴袍收起,轻轻搭在自己腿上:“可以。” 这位多情的蓝眼睛自称来自意大利,风度翩翩,侃侃而谈,没说几句话就开始疯狂赞美她。 “美丽的姑娘,你和天上的月亮一样耀眼,我能请你喝一杯吗?” 殷妙指了指自己的酒杯,里面还剩大半,是种委婉的拒绝。 蓝眼睛却好像没看见一般,又自我陶醉地朗诵起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 我怎么能够把你来比作夏天? 你不独比它可爱也比它温婉。 狂风把五月宠爱的嫩蕊作践, 夏天出赁的期限又未免太短。 …… 然后深情款款地看向她:“你知道吗?你安静地坐在这里,让我想起了夏日里被遗忘的时光,想起了那些光与暗交替的美好瞬间,不如我请你喝一杯‘日落’吧?” 这名字有点耳熟,殷妙偏头看向调酒师。 调酒师一本正经地板着脸,似乎什么都没听见。 他右手眼花缭乱地做出一连串花式shake,左手却背在身侧,向她隐蔽地摇了摇手。 殷妙收回视线,微微笑道:“不用了,我酒量不好。” 蓝眼睛看到她绽放的笑容,表情夸张地捂着心口呢喃:“噢上帝,你是否也听到我的心跳声。” 他手肘往前,压低身子往前凑近几分,像是要和她说悄悄话。 殷妙皱着眉头往后躲,脚背弓起,随时准备踢人。 再眨眼的时候,桌椅碰撞的声音传来,蓝眼睛已经看不见了。 路德维希挺拔的背影严严实实地挡在她面前,正和对方低声交涉着什么。 这个场景太过熟悉,不久前还曾在她梦里出现。 殷妙恍然间回到了那年的红牛酒吧,回到那个凉风习习的夏夜。 ——他也是这样义无反顾地挡在她面前。 路德维希低声警告蓝眼睛让他离开,对方先是不服,扯着嗓子不停争辩,直到听说两人是一起过来的,而身后的殷妙神情怔怔,并没有出言反驳后,这才悻悻地掉头走开。 再然后,路德维希面色不善地坐了下来。 她没有再赶他,只是沉默地喝酒,他也不再说话,就像两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彼此僵持。 “小哥,”殷妙敲了敲吧台,用中文说道,“来杯‘日落’。” 调酒师惊讶地看向她,不明白这姑娘怎么就跟这酒杠上了。 “女士,这款鸡尾酒后劲非常大,很多人差点酒量喝完就断片,记忆只停留在前一晚的日落,所以才取了这个名字,我不太建议您喝。” 殷妙笑了笑:“是吗?那正好,我今晚就想断片。” 毁灭吧,赶紧的,累了。 最好回到前一晚日落前,回到她没有重遇他的时候 调酒师没法拒绝顾客的要求,只好给她调了杯‘日落’。 橘黄色的基地,淡淡晕染成浅黄的上层,的确有黄昏时分夕阳的感觉。 殷妙一饮而尽。 空酒杯放在桌上,她豪气干云地吆喝:“再来一杯。” 调酒师叹口气,再次拿起量杯开始制作。 迷离的背景音乐中,殷妙低着脑袋,用中文轻声问道:“你这样有意思吗?” 调酒师从酒柜里茫然地抬头,刚想说话,另一道低沉的声音已经响起。 “你觉得呢?” 调酒师看看左边绿眼睛的大帅哥,再看看右边双颊酡红的小姐姐,恍然大悟地擦着杯子。 还以为和他说话呢,自作多情了。 原来是小情侣闹别扭,我说呢,没事大半夜的喝什么“日落”。 他自以为看穿真相,边摇头边叹息重新做了一杯,放到殷妙面前。 问完那个问题后,殷妙骤然沉默,没再开口说话。 路德维希却好像一无所觉,把她当成安静的听众,用德语轻声讲述起这些年的经历。 “在海德堡读完哲学学位后,我去了英国牛津,在那里辅修企业经济学。” “听说过,恭喜啊。” “三年前,我还是进入了家族企业,不过是自愿的。” “唔,那也不错,好好干。” “两个月前,我申请调到华国分公司项目。” “挺好的,你不是一直都想来么?” “我是为你来的。” “……” “殷妙,我很后悔,那个时候和你分开。” 殷妙捏紧了酒杯。 她的心像被掰成两半,一半在烈火上炙烤,一半没入刺骨冰水。 无尽的碳酸气泡一个一个冒上来,又在空气中接二连三地破裂。 太晚了,这句话他说得太晚了,错过终究是错过,现在再提起,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 她支着下巴低低地笑了起来,醉眼迷离,颠倒众生的样子。 光洁的小腿在吧台底下,意味深长地蹭了蹭路德维希的脚踝,然后顺着裤管往上勾。 “我也很后悔,那个时候……没有睡了你。” 路德维希的手掌扣住她不安分的脚。 “殷妙,”他声音微沉,语气中藏着难以抑制的怒气,“你喝醉了。” “切。”殷妙轻嗤,用力挣脱,把脚收了回来。 她仰头喝完第二杯“日落”,晃晃悠悠地站起来。 喝醉以后的殷妙很安静,安静到你从表面根本看不出她的醉意,只有靠近才能发现,她的眼神明明更加水润无辜,行事间却透出几分肆无忌惮的乖张。 她充满挑逗意味地拍了拍路德维希的肩膀,歪歪斜斜地示意他让开。 路德维希没动。 殷妙又不耐烦地踢了踢他的脚。 路德维希终于站起。 他面无表情地拽起椅背上的浴袍,整个罩在她身上,然后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殷妙惊呼出声,条件反射地挣扎扑腾,可能觉得头晕,动作幅度慢慢变小,过了一会儿挪了挪位置,似乎在他怀里找到最佳契合点,软软地攥着衬衫领口,不再乱动弹。 “先生,您……” 调酒师喊住路德维希,犹豫地看向对方怀里不省人事的纤细身影,不知道应不应该管这事。 “……您还没买单呢。” 算了算了,人家小情侣之间的情趣,说不定床头打架床尾和,自己还是不掺合了。 “挂到我房间吧,2216。” * 第二天晨光破晓,殷妙从柔软的被子里醒来。 她习惯性地先揉了揉脖子,这几年的工作经常各地奔波,她的颈椎状态一直不是很好,对枕头的要求也越来越高,记得临睡前自己明明让客房阿姨换了寝具,这会后颈却还是又酸又麻。 半睁着眼睛翻下床,脚丫子摸索半天没找到拖鞋,她干脆光着脚,迷迷糊糊地跑去洗漱。 刚踏进洗手间门口,就听到里面淋浴间传来哗哗哗的水声。 她脚下猛地踩下急刹车。 透明的玻璃门上雾气蒸腾,隐约能看到男人蓄势待发的矫健身躯。 修长的手掌将湿透的金发往后拨,露出眼睛微阖的完美侧脸。 殷妙当场石化,昨晚丢失的记忆像返潮一样迅速回笼。 半夜敲门的路德维希,被关在门外的惨痛教训,酒吧里的酩酊大醉,还有那两杯令人上头的“日落”,以及“后悔那个时候没能睡了你”…… 她难以置信地捂住脸,昨天晚上,她究竟干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以及,这里显然并不是她的房间。 她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退到客厅,仓皇得团团乱转。 耳朵捕捉到花洒停住的动静,紧接着是玻璃门推开的轻微响声,她心神大乱,慌乱间脚趾头不慎撞到沙发脚上,被钻心的疼痛刺激得差点蹲地蜷缩。 来不及了,殷妙随手捡起沙发上的黑色大衣,囫囵套在身上,一瘸一拐地溜出房门。 匆匆跑去前台补办房卡后,殷妙终于回到空置一晚的房间。 她无力地躺在沙发上,平复急促的心跳,然后又一惊一乍地突然跳起,麻利地收拾东西、下楼、退房,一气呵成逃离此地。 路德维希洗完澡出来,偌大的房间里早已空无一人。 他一一走过卧室、客厅、阳台,最终缓缓走到沙发坐下。 酒店客房摆放的沙发不大,空间局促,睡起来束手束脚,昨晚他就是在这里将就了一宿。 毛巾挡住他晦暗的表情,留下落寞的剪影,水珠顺着发梢滴下的时候,隐约有叹息声传来。 早上八点整,海莲娜敲开路德维希的房门。 她踩着高跟鞋,目光巡视一圈房内陈设,开始汇报今天的日程:“路德,去沪市的航班已经改签到今天下午2点,要我说,其实昨晚这个宴会你没必要出席的,赶来赶去的太累了。” 路德维希没说话,对着镜子自己整理领带。 海莲娜对他的反应也习以为常,她从衣柜里拿出崭新的西装,作势要替男人穿上。 路德维希后退一步,避开她的手:“谢谢,我自己来。” 低头整理袖扣的时候,他忽然提起:“分公司基建项目的翻译找好了吗?” 勒威集团是路德维希目前所在的科技公司,它最初以电气化在德国起家,后来凭借自动化、数字化领域的不断创新,逐渐成为全球行业内的龙头企业,在电气工程、基础设施、工业自动化和软件、医疗设备行业为客户提供解决方案。 凭借与华国商务署的良好关系,今年勒威将在沪市设立一家新的分公司,继续拓展国内业务。目前该项目正处于前期政府磋商及选址阶段,勒威是传统的德企,这次过来的考评团队虽然德语和英语熟练,但鲜少有人掌握汉语,因此亟需专业翻译。 “还没有,不过前期的磋商环节我可以暂时代替,等项目正式启动再……” 海莲娜话没说完,就被路德维希冷漠地打断。 “海莲娜,总部请你过来,是考虑到你熟悉华国的商务背景,不是让你来当翻译的,你应该在正确的岗位发挥作用,而不是时刻想着越俎代庖。” 海莲娜心口一紧,勉强维持住笑容:“好的。” 她的确有自己的私心。 路德维希是这次项目的负责人,他做事严谨考究,前期的谈判工作必定亲力亲为,而她之所以愿意拦下这个活,只不过想多一点时间陪在他身边,不料这点隐晦的小心思却被他当面戳破。 两人下电梯的时候,路德维希再次提起这件事。 “昨天晚宴的翻译水平很好,你去联系下,问她有没有时间和意愿,报酬方面从优。” 海莲娜抱着文件夹看了一眼他的背影,手指微微收紧几分。 路德维希平时从来不会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她垂下眼睫:“好的。” 退房的时候,前台看了眼房卡,在系统里核对后,礼貌地请他们留步稍等。 然后她取出一袋折叠好的衣物:“这是有位女士留在前台的,让我转交给2216房间的客人。” “嗯,谢谢。”路德维希接过袋子,什么也没问。 海莲娜飞快地瞥了一眼,袋子里的东西非常眼熟,正是路德维希昨晚的黑色大衣。 他的衣服,为什么会落在前台? 海莲娜沉默地跟着路德维希走出旋转门,等待司机开车从地库上来时,她忽然转身,朝路德维希浅笑道:“路德,我想起来忘记留开票信息了,你稍等我下。” 路德维希冷淡地点头。 海莲娜步履翩翩地走回前台。 前台正在帮另一位客人办理退房,她等人走远后,才踱步迎了上去。 “你好。” “您好,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海莲娜轻轻敲击着台面,面带微笑,语调放松平和。 “我是2216房间的客人,刚刚忘记问了,留下衣服的人叫什么名字?”</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章 第 17 章 安济译社。 钱飞正领着新入职的员工学习公司文化史。 他站在门口的logo墙前, 指着“安济译社”四个笔力遒劲的毛笔字,抑扬顿挫地念出开场白。 “知道我们为什么叫安济么?” 年轻的新员工们懵懂地摇头。 “翻译的本质是信息的流通,是为对话双方架起沟通的桥梁, 这是我们存在的价值,而世界上最古老、最伟大的石拱桥就是华国的赵州桥, 别名安济桥, 这就是公司名字的由来。” “安济虽然是新公司,但从来不是新手,早年间市场上的无良中介太多, 自由译者经常被压价骗稿,处境相当艰难,所以殷总逆风而上,远见卓识,极具魄力地选择自己创业,这才打开新局面,成就了今天蓬勃发展的安济译社。” 他手指滑过logo墙上的触摸屏, 点击播放公司宣传视频。 “安济最初的团队只有不到10个人,经过三年多的发展,目前在翻译界名声斐然, 有口皆碑。” “哇哦, ”新员工们看完炫酷的视频,十分给面子地热烈鼓掌,“那我们现在有多少人啊?” 钱飞俊秀的脸上露出骄傲的笑容:“目前有50多位译者,覆盖印欧语系六大语种:英语、德语、法语、西班牙语、意大利语、葡萄牙语, 别看译员数量不多啊, 咱们殷总说了, 术业有专攻, 凡是带着安济的招牌走出去的,个个都是一枝独秀的风流人物。” 他一边介绍,一边带着员工们走进办公区。 安济译社坐落在京市东部的创新产业园内,独占一栋欧式小洋房的二层。园区内文化艺术氛围浓厚,身为一家主打语言服务的小微企业,办公区域布置得也颇为人性化,整个工作环境色彩明亮,空间开阔,非常舒适,能看出设计师的精巧心思。 “这里是项目中心,负责前期的接洽和筛选,每位同事都拥有广泛的朋友圈和各地的政企人脉。这是交付中心,分为笔译和口译两个大方向,年底大家都比较忙,好多口译大佬都在出差,以后有机会你们自己认识。” 一行人路过某间会议室,见到好几位表情严肃的译员正坐在隔间里工作。 他们头戴耳机,手里飞快记录,嘴皮子一张一合,不停对着麦克风叭叭叭输出。 “葡语组,正在开线上会议,整整四个小时的交传,大家都小点声。” 所有人立刻放轻脚步,无声无息地绕过这间气氛紧张的屋子。 拐入光线明亮的大厅后,提心吊胆的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阿莫,你丫的trados是被你吃了吗?还是要老子帮你干活?第三卷的人名我在multiterm写几次了啊?!统一翻成查理曼不是查尔曼!你还敢给我错!!!” 一声暴怒的嘶吼声传来,震得办公桌上的杯子都不住颤抖,新员工们害怕地缩了缩脑袋。 “西语组,总编校稿呢,他们手里压了两本人物传记,愤怒是最近的常态,习惯就好。” 钱飞笑眯眯地安慰他们。 一行人继续往里走,参观整层现代简约风的办公区域。 “这边的办公室是人事、法务、财务,以及我们总经办……” 新员工们好奇地探头观望,忍不住窃窃私语。 “公司还有专门的法务部呢,好厉害啊!” “咦殷总不在啊,我还想找她要签名呢。” “哇首席财务官的办公室,怎么感觉比总经办还大……” 钱飞咳嗽几声,悄悄压低声音:“法务还好说,都是漂亮的小姐姐,你们一定记住,全公司最不能惹的就是财务部门,尤其是财务老大,人家是从四大的毕马威(kpmg)出来的,平时性情古里古怪,跟女魔头似的,千万别被她揪到小辫子,不然你们那点工资怎么扣没的都不知道……” 有人仗义执言:“飞哥,你这么背后说人家,就不怕自己的小辫子么?” 钱飞一脸坦然:“我不怕,老大罩着我呢。” 他们笑闹几句,最后来到茶水间的长廊休息。 长廊两边是占据整面墙的时间轴海报,上面展示着安济参与的重大活动以及翻译现场的照片。 大家纷纷围上去细看,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叹,直到此刻才真正接触到这份职业的冰山一角。 同样跟在新员工队伍里的米娅望向墙上的照片,眼睛里出现由衷的钦佩之色。 钱飞停在她身边,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淡淡一笑,为她讲解起来。 “这张是去年第三届华国国际进口博览会,老大在同传箱里,我抓拍的。” “这是世界智能大会,我们已经连续受邀参加四届,这是英语组和德语组的合影。” “这是达沃斯经济论坛,这是产业互联网高峰论坛,这是汉诺威工博会……” 每一张照片上的殷妙都穿着低调优雅的职业装,她或坐或站,眼神坚定,周身仿佛闪闪发光。 米娅心神震荡地喃喃自语:“老大真的好厉害……” 钱飞鼓励地拍拍她的肩膀:“好好跟着老大学,你也可以,我相信很快这里就会有你的照片。” “嗯!”米娅激动地点点头。 “好,今天的参观就到这里,大家先回自己位置上吧,之后人事会和各位谈工作细节。” 钱飞任务完成,给新职员们灌下一口浓香的心灵鸡汤,也哼着小曲回了办公室。 上午十点,殷妙一脸菜色,步履维艰地走进安济。 总经办里没个人影,钱飞不知道又上哪折腾去了,隔壁财务的门倒是敞开着,她脚步软绵绵地飘进去,颓然地一头倒在沙发上。 “哟,看看这黑眼圈,你昨晚抓老鼠去了?” 电脑屏幕后探出半张脸,林锦书似笑非笑地盯着她。 安济译社的首席财务官,钱飞口中性情古怪的女魔头,正是殷妙学生时代的老朋友,那位名字诗情画意,毕业于财务管理专业的二道贩子林锦书。 六年过去,原先那个不修边幅,出门背心裤衩人字拖的林锦书完全变了模样。 她身着黑白相间的掐腰连体裤,一头齐耳的闷青色短发,丹凤眼绛红唇,看人的时候眉梢一挑一扬,就显出几分职场女王的冷艳来。 “别提了,比抓了一晚上老鼠还惨。” 那两杯“日落”的威力太大,殷妙现在都还没缓过神来,总觉得头重脚轻,双脚像踩在云端似的。 “我碰到路德维希了。” 林锦书打字的手停住,不敢置信地掏了掏耳朵。 “我没听错吧,路德维希?你那位虐恋情深的哲学家初恋?” 她轻笑一声,瞬间来了兴趣,挨着殷妙在沙发坐下,轻佻地抬起她的下巴左看右看。 “在哪里遇上的?” “就昨晚奥斯卡那边的商务晚宴,他也出席了,真是见了鬼了。” “哟,他这是专程来华国找你的?” 殷妙一时语塞,耳畔蓦然响起男人低沉磁性的嗓音:“我是为你来的。” 她手里揉搓着抱枕,莫名心虚气短:“不是啦,人家现在不搞哲学,改从商了,还是鼎鼎大名的勒威集团华国项目负责人,应该是过来考察市场的吧。” 林锦书不说话,表情玩味地盯着殷妙。 “你干吗啊?”殷妙被她看得心慌。 林锦书轻轻“啧”了一声:“我就是好奇,当年你和他爱得山无棱天地合的,结果不明不白就突然分手了,我和裴蓓怎么问你也不肯说,现在金风玉露一相逢,又准备重燃旧爱?” 殷妙眉头皱成一团:“燃什么呀,都这么多年了,再烈的柴火都烧成炭了,我还能稀罕他?” “嘴硬心软,你真舍得?” “废话,我好歹也是阅男无数,什么样男人没见过,怎么可能重蹈覆辙栽他手上!” “好吧,”林锦书理解拍了拍她的肩膀,“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什么?” “你俩昨天睡了没?” “……你滚!” 钱飞刚端着新冲的拿铁玛奇朵进屋,就听到林锦书在那说什么“睡不睡”的,他迅速加入话题。 “睡什么?和谁睡?老大你昨晚睡得不好吗?” “肯定是你让我熬夜交报告,所以良心收到了谴责。” 殷妙看到他就想起昨晚的悲惨遭遇,她面无表情地问道:“小飞,你的手机号是多少?” 钱飞流利地背诵了一串数字。 “太难记了,你去换个简单点的,给你报销。” “啊?”钱飞非常委屈,“这还难记?我上个月刚刚办的5g套餐,还是个靓号呢。” 话音刚落,他马上觉出不对味来:“不是,老大以你的记忆力怎么会记不住区区的手机号?你,你就从来没把人家放在心上!” * 那天晚宴后,殷妙再也没有收到有关路德维希的消息。 平静的日子过去两天,项目组那边传来了新的消息。 “勒威集团沪市分公司项目翻译?”殷妙一字一句地读着邮件。 “嗯,”钱飞翻阅着项目组递上来的资料,向她汇报,“现在看来主要是前期陪同翻译,跟着他们团队跑跑政府部门,要点条件支持和补贴政策,以汉英德交传为主,顺利的话等到项目动工,会再和我们签署一份长期的补充协议,到时候需要驻厂大半年,从整体看来,这是个大单子啊。” 他迫不及待地打开日历,随时准备添加行程:“老大,这项目怎么安排?” 殷妙斜睨他一眼:“谁跟你说我要接了?” “啊,不接吗?勒威集团哎!”钱飞难以置信,嘴巴张成了鸡蛋。 “不接,最近太忙,整个德语组都没空。” 忙只是借口,殷妙一想到路德维希那天的眼神,心里就瘆得慌。 她不想跟他再有任何纠葛。 “啪。” 一份轻飘飘的文件甩到她桌前,林锦书凉凉的声音随之响起。 “我说殷总,拒绝别人之前,建议你先看看对方给的报价。” 殷妙叹了口气,不甚在意地拿起单子。 看什么看,她还能差这几个钱吗?不知道孟子老爷爷说过“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吗? 做人要有格调,区区一份报价单,难道还能让她改变主意…… 能!必须能!! 殷妙紧紧盯着这份堪称行业内顶级报酬的报价表,努力咽了咽口水。 在劳动获得的金钱面前,一切前任都是纸老虎! 她立刻改变口风:“我仔细想了想,这个项目还是得接啊,小飞你找交付中心排期吧。” 林锦书摇头笑笑,忽然想到什么:“你现在接下这单子,老蔡给你介绍的恒润那边怎么办?” 恒润是安济的大客户,主营通讯领域,下个月旗下产品线更新迭代,马上全面进军欧洲市场,安济抽调整个德语组协调配合,殷妙自己也是分身乏术。 她手指轻轻敲击桌面,思考了几分钟:“小飞,你去把小米叫来。” “老大,这个项目,真的交给我做吗?” 米娅站在办公室里看完勒威的资料,晕晕乎乎的,感觉被天上飞来的馅饼砸中脑袋。 “怎么,你这么大一个mti(翻译硕士)毕业的高材生,没信心啊?” “不是,我就是太激动了,而且第一个项目,担心自己做得不够好,连累大家。” 殷妙笑了笑,语气温柔地鼓励她:“放心,谁都是从新人过来的,我最近还有点时间,前几次出差我陪你一起去,后面就要靠你自己挑大梁了。” “嗯,谢谢老大,我会好好做的!” 米娅有了靠山,昂首挺胸地跟打鸡血一样出门了。 林锦书看着她出门的背影,摸着下巴评价:“小米是你亲自面的,工作能力肯定没问题,就是这涉世未深的模样让人不太放心啊,放出去被骗了怎么办?” 殷妙浅笑:“我知道,所以我先带她几天,教点人心险恶的道理给她。” 她这话刚说完,钱飞在旁边不知道想到什么,噗嗤笑出声。 “你笑什么?” “没什么,我就是想到老大当年和客户对杠的飒爽英姿了。” 当年? 被他这么一提醒,殷妙也记了起来。 那还是安济刚刚成立时候的故事。 几年前的创业初期,殷妙响应当时“大众创业万众创新”的号召,一鼓作气成立自己的翻译公司,整个团队才不到10个人,连林锦书都没过来。 那个时候的殷妙,距离真正入行其实也不算太久。 她刚刚从单纯的校园里出来,以为所有的客户都是慈眉善目极好说话的。 ——直到她接到那个项目。 项目是个好项目,客户是华国西南的某家著名地产公司,准备竞标德国医药器械公司新生产基地的建设工程总包方,特地请到殷妙担任竞标翻译。 她对着好几百页的平面设计和施工图文件熬了数个通宵,恶补各种工程知识,又专门联系学建筑的朋友请教,好不容易把整个汇报方案搞明白后,人都瘦了好几斤。 最终的方案汇报非常成功,德方那边很满意,项目被顺利拿下。 地产公司的老总心花怒放,盛情邀请她和中间人参加当晚庆功宴。 那天酒桌上坐满十几个人,大家兴致高昂,不停地举杯劝酒,几两黄的白的下肚,一朝分不清东南西北,老总的手脚就开始不干净起来。 他先是在桌底下试图拉殷妙的手。 殷妙顾忌他的面子,好言劝告,对方稍微收敛,可是没过多久又把胳膊搭在她的椅背上,还低声暗示殷妙一会可以跟他们“去唱歌”,嘴里讲些带颜色的污糟段子。 殷妙琢磨着这项目的尾款还没结,一个“忍”字在心里翻来覆去,火里滚油地烫了十几遍,最后当人家的咸猪手搭到她腿上的时候,终于没忍住,一杯冰凉的柠檬水直接泼人家老总身上,让他好好地醒了醒酒。 老总当着整整十来号人丢了脸面,自然恼羞成怒。 尾款是别想了,他不仅不肯付钱,还扬言要拿捏殷妙,让她以后都混不下去。 穷途末路的时候,是蔡允泽挺身而出,拯救了她和安济。 他知道这件事后只问了一个问题。 ——“你录音了吗?” 殷妙录了。 身为一个合格的翻译,她的录音设备从不离身,工作时间永远开启状态。 更何况当天他们是从招标现场直接去的庆功宴,她没来得及关闭。 蔡允泽把老总污言秽语的音频截取出来,以雷霆万钧之势起诉了那家地产公司。 起诉的名义明面上是不履行合同义务,然而他私下里收集对方不正当竞争和职场性骚扰的多份证据,把确凿的文件整整齐齐摆到老总的案头,并不断运用媒体公关向对方施加压力。 蔡允泽手段强硬,雷厉风行,坚决不肯妥协,他背后又是赫赫有名的律所,对方焦头烂额,公司里也传来风言风语,最终灰溜溜地请求私下调解,组了个清淡的喝茶局向殷妙赔礼道歉。 殷妙和安济顺利度过危机。 也是这次过后,安济正式成立法务部,保护每一位译员的职场合法权益。 只要有蔡允泽在,谁也不能肆意欺负他们的人。 * 两周后。 沪市,香鹤区管委会大楼。 今天是勒威集团的第一轮谈判,主要和当地招商局谈谈落地的优惠条件。 米娅提前两天过来熟悉情况,今天特意起个大早,为了节省两边互相等待的时间,她和勒威那边的负责同事约好九点直接在管委会大门口碰头,然后一起进去。 殷妙戴着墨镜,头发扎成半高丸子头,穿着宽领口的厚毛衣,极为散漫的打扮。 她坐在车里一边和钱飞在线开黑,一边给米娅加油打气:“小米,你好好工作,我和小飞呢先去喝杯咖啡逛逛街,一会完事你给我们打电话,咱们再一起去吃好吃的。” “嗯,那我去了。”米娅深呼吸几次,推开车门向管委会大楼走去。 一局游戏结束,殷妙伸了个懒腰,开始滑动手机里的大众点评,寻找当地美食。 钱飞望着窗外,忽然说道:“诶?小米怎么半天了也不进去?” 殷妙闻言抬过头,果然看到大门口米娅正对着三个人说着什么,看上去神色焦急。 她放下手机,慢慢眯起眼睛:“下去看看。” 海莲娜正准备丢下米娅和同事进门,身后传来柔和的询问。 “怎么了小米,出什么事了?” 听到这个声音,她脚步微顿,双拳轻握,浑身上下的细胞剧烈跳动,仿佛瞬间拉响战斗警报。 “是殷小姐啊,我们见过的,商务署晚宴。” 她缓缓地转过身,眼神扫过对方随意的穿着打扮,嘴角的笑容愈加明显。 殷妙客气地点头。 她当然不会忘,这个女人当时挽着路德维希的胳膊,耀武扬威地宣誓主权,实在令人印象深刻。 海莲娜拨弄着自己的珍珠耳环,似乎才反应过来现场气氛尴尬,一脸为难地解释:“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对接的,但是管委会有明确规定,访客必须提前线上登记,我的同事刚进去询问过,并没有贵司的登记记录,所以……” 明明是对着米娅说话,她的眼神却落在殷妙身上。 说完爱莫能助地耸了耸肩膀,脸上是满满的遗憾。 殷妙心念微动,敏锐地察觉到这个女人对她的敌意。 米娅咬着下唇,在边上着急地争辩:“徐卫哥昨天跟我说了,登记由你们这边统一办理,让我不用操心,而且我昨天就把信息发给他了。” 殷妙听完后,平静地询问:“这么看来,翻译项目是由徐卫同事负责联络的,他人呢?” 海莲娜笑道:“你说徐卫吗?他应该早就上去了,我一会儿再跟他核实一下吧。” “一会儿?”殷妙来回琢磨这几个字,嘴角不明显地上扬。 她说呢,折腾一大圈,原来为的是这个。 海莲娜看了眼手表,委婉地告辞:“不好意思,会议马上开始,我们不能耽搁,先上去了。” 米娅:“那翻译呢?你们今天不需要翻译了吗?” 海莲娜叹息:“现在系统里确实没有贵司的信息,我也没有办法。” 她带着人走出几步,在即将进门的时间停了下来,微微侧过头。 “殷小姐,其实我个人觉得,有些事物的存在是毫无道理的,这个项目是勒威自己的事情,那我们自己解决就好了,今天来的同事都是精通双语的人员,我想普通的谈判对我们而言,并没有什么压力,更不需要……多余的翻译。” “辛苦你们跑一趟了。” 她向殷妙微微颔首,头也不回地走进管委会大楼。</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章 第 18 章 “咚——” 钱飞愤怒的拳头重重砸在方向盘上。 “这徐卫也忒不靠谱, 昨天还说都安排好了,今天就掉这么大链子!” 殷妙缓缓靠向椅背,脑海里细细回忆起海莲娜趾高气扬远去的模样。 “你真的以为这事是徐卫的锅吗?” “啊, 不是吗?” “线上登记这种小事,随便动点手脚就行, 看来有人存心不想让我们进去。” “我去, 这是在搞我们呢?”钱飞脑筋转得快,马上反应过来,“明明签了合同, 现在我们却没露面,还真是有理都说不清,回头勒威的人一个鼻孔出气,肯定会怪安济先违约。” 米娅双眼泛红,紧紧咬着下唇:“都是我的错,我应该提前确认的。” 被人随意拿捏的滋味不好受,殷妙的脸色也沉下来。 她没有责怪米娅, 转过头轻声说道:“小米,把你收集的资料给我看看。” 米娅强忍泪水,从包里翻出自己辛苦整理的项目资料。 米娅的前期工作很认真, 光是勒威的公司背景、项目规划和案例分析都做了好几十页。 殷妙一目十行快速浏览, 在翻到今日行程表的时候停了下来。 青葱般的手指从上往下滑过双方名单,最后停在某个地方。 “招商引资局,马儒良局长。”她低声念出这个名字。 钱飞伸过来好奇的脑袋:“这谁啊?老大你认识?” 殷妙姿态放松地合上资料夹,还悠闲地戴上了墨镜。 “我先眯一会儿啊, 小米别哭, 好好等着, 会有人来请你上去的。” * 管委会大楼, 三层会议室。 徐卫疑惑地望向来人身后:“翻译呢?没和你们一起上来吗?” 海莲娜眉梢一挑,语气是先发制人的凌厉:“徐助,我还想问你呢,你怎么找的人,我们在楼下等了快十五分钟,对方都没来,这种场合都敢迟到,也太没有职业道德了吧?” 徐卫心头一紧,条件反射地瞟了眼身边的路德维希。 他们刚刚说得是中文,路德维希或许是没听懂,也或许对他们的对话不感兴趣,依旧专注地端坐着翻阅文件,偶尔和身边的商务总监低声交流几句。 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徐卫这才回过头继续和海莲娜对峙。 翻译事务是由他亲自对接的,要是出任何差错,肯定也是他背锅,这位总部空降的新上司行事冷酷不近人情,他暂时没摸透对方的脾性,自然不想落下个办事不力的印象。 徐卫皱了皱眉头,对安济也产生些许不满:“我给翻译打个电话吧,可能有临时情况耽误了。” 海莲娜指向墙上的钟:“谈判马上开始,你的意思是让我们所有人都等她?” “那你说怎么办?”徐卫强压怒气。 他的视线落在后面两位助理上,却发现对方眼神闪躲,心里敏锐地划过一丝狐疑。 海莲娜似乎早有准备,施施然地说:“今天我先代替翻译,不过我希望你回去后好好考量,为了项目能顺利推进,不如换一家翻译公司吧。” 九点整,招商局的一行人进入会议室。 “哎哟,路总您好您好,大驾光临,马某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为首的马儒良局长身材中等,慈眉善目,见到路德维希后毫不见外,一声不伦不类的“路总”叫得格外亲热,讲起话来也文绉绉的,显得极有涵养。 路德维希平静地接受了新称呼,微笑着和对方握手。 海莲娜名正言顺地站在他身边,担任起临时翻译。 马局长坐下后,面带微笑地介绍起当地的产业背景。 “路总,勒威集团选择香鹤区建立新的分公司,那是相当有眼光啊,我们香鹤区拥有长三角最蓬勃的产业集群,地理位置优越,人文理念更是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将来有了勒威的加入,那必定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芝麻开花节节高……” 马局长虽然看起来和善,但毕竟久居高位,气质这块拿捏得死死的,说话慢条斯理妙语连珠,从香鹤区的产业优势一路说到园区的生态伙伴,洋洋洒洒旁征博引,又是诗词又是成语,一点空当都没留,海莲娜听了半天,脑袋嗡嗡作响,迟迟没找到打断的机会。 等到他好不容易停下来,海莲娜已经将前面的内容忘了一大半。 她只好按照自己的理解,把马局长的话精简概括。 “他介绍了香鹤区的产业背景,对我们的到来表示欢迎。” 勒威的德方人员都在等她继续,海莲娜却没声音了。 几位完全不懂中文的高层向她投来疑惑的目光,意思很明显。 人家马局长刚刚激情澎湃地说了这么久,到你这就一句话?欺负我们听不懂呢? 海莲娜也很无语,对方说得基本都是废话,总不能让她再重复一遍吧? 这有意义吗? 眼看场面就要凝固,勒威的商务总监连忙站起来,向大家介绍落地方案。 这倒是海莲娜熟悉的领域,她迅速从刚刚的难堪中回神,侃侃而谈。 结果勒威这边介绍完后,马局长没却开口。 他的秘书察言观色,委婉地提出意见:“我们也知道勒威的诚意,不过目前园区内的运营能力接近饱和,土地资源相当紧张,勒威提出的条件确实是……” 商务总监立刻递上草拟的框架协议:“马局,您可以先看看我们准备的协议。” 马局长低头抿一口茶水,把厚厚的协议放在一边,翻都没翻。 “这个先不急,我听说,路总您是学哲学的吧?” 路德维希微微点头:“上学的时候,曾经研究过一段时间。” 马局长一听喜上眉梢,仿佛瞬间找到知己:“哎呀,哲学是个好东西啊,我本人也很喜欢哲学,尤其推崇我国著名哲学家庄子老先生的理念,他在《秋水》里讲过这样的故事,叫做夔怜蚿,蚿怜蛇,蛇怜风,风怜目,目怜心……” 他刻意停了一会,然后慢悠悠地开口:“不过呢我最喜欢的还是最后那句话,夫折大木、蜚大屋者,唯我能也,故以众小不胜为大胜也。” 听起来平平无奇的典故,但却绵里藏针,敲山震虎。 表面谈论得是老庄的逍遥哲学,内里却暗示勒威率先让步。 马儒良局长向来擅长打机锋。 然而他的表述着实太过深奥,心思又弯弯绕绕,听得在座一众货真价实的外国佬满脑袋问号。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场内唯一的翻译海莲娜。 海莲娜眼皮狂跳,瞬间压力倍增。 “他刚刚念了庄子的诗。” “什么诗?” “不知道,什么蛇什么风的,这不重要吧?” 海莲娜在总部工作时,自认非常习惯德国的工作模式,没想到刚回华国就遭到当头棒喝。 她理工科出身,文学造诣不高,也从未研究过哲学著作,心里更是觉得马局长故意刁难她,说话虚头巴脑就是不跟你动真章,这才逼得她翻译起来格外憋屈。 她心里有了埋怨,盘算着赶紧把这个话题糊弄过去,让众人的注意力回到方案本身。 刚抬起头,就发现路德维希正看着她,眼神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海莲娜如坠冰窖。 路德维希扫了眼面色苍白的海莲娜,起身喊停会议。 他用标准的中文对马局长说道:“抱歉,能否暂停一下会议?” 马局长笑呵呵地表示理解:“可以可以,正好大家都休息会,喝点茶。” 路德维希示意徐卫过来,低声吩咐:“立刻联系翻译。” 徐卫刚刚听到他讲中文,心里直接凉了半截。 新上司竟然精懂中文,那他刚刚和海莲娜的交谈,对方想必也一清二楚。 自己刻意隐瞒的心思,俨然像个笑话。 徐卫胆战心惊地拨通电话,当得知米娅一直等在楼下,因为没有登记才无法上楼,终于稍稍放下心,他走近马局长的秘书,赔着笑脸请他派个同事下去接应。 徐卫和同事匆匆赶下楼的时候,米娅已经候在闸关口,身边还跟着一位穿着休闲的女人。 “这位是……” “这是我们安济的殷总。” 殷妙微笑着打招呼:“徐助,为了防止‘再出意外’,您不介意我和米娅一起上去吧?” 她话里有话,徐卫却也没有余力辩驳。 情况紧急,上面只给了十分钟的休息时间,他不想进行无谓的掰扯,索性将她也带上。 休息时间将近尾声,众人自觉落座,重新打起精神应对。 会议室的玻璃门被推开,徐卫放轻脚步,领着米娅进来。 殷妙伫立在门口,恰好和坐在主位的路德维希对上视线。 波澜不惊的一次对视。 最后是殷妙先偏过头,拍拍米娅后背给她鼓劲。 倒是马局长的眼睛尖,惊讶地喊出声:“哎哟,这不是殷老师么?” 殷妙含笑点头:“马局,别来无恙啊。” “承蒙挂念,殷老师,你说我们走到哪都能碰上,果然相逢即是缘啊,不过你今天这是……” 殷妙指指米娅:“马局,这是今天的翻译,小姑娘文学底子很好,就是缺点经验,您多担待。” 聪明人之间的对话,总是暗藏玄机。 马局长眼珠一转,面带笑容地应承,只字未提勒威为何临场换翻译的事。 “好说好说,你推荐的人我还能不放心吗?” 屋内众人面面相觑,这人是谁,怎么和马局长关系这么好? 唯有海莲娜面色铁青,指甲深深扎进手心。 谈判继续,徐卫对米娅复述刚刚那段令大家云里雾里的话。 米娅微忖,静下心来后很快进入状态:“故以众小不胜为大胜,出自庄子《秋水》篇之五,是指在一些小的问题和利益上,不与世俗之人争胜负,而在大的方面取得胜利才是真正的胜利。” 这句话并不难懂,难得是如何将它转换成德语,把马局长的言外之意透露给勒威。 米娅谨记殷妙的告诫,保持了一个翻译的基本素养,认真倾听,如实转述。 在这种场合下,双方的每一句话都具有深意,绝不能擅自更改说话人的意图。 有了靠谱的翻译,双方的谈判渐渐顺畅起来。 路德维希领会马局长的意识后,改变策略从配套设施和扶持条件入手,为勒威争取更多权益。 会议最终圆满结束,双方在关键问题上互相让步,取得初步意向一致,并约定下次会面时间,勒威回去后,会根据这次的内容重新修改框架协议。 徐卫劫后余生,此刻静下心来一琢磨,终于觉出几分不对味来。 这是把他当成软柿子揉捏呢?他憋了一肚子火,决心回去后彻查此事。 两边握手告别,有序散场。 路德维希等人走得差不多后,低声对身边助理交代:“你们先回公司,我办点私事。” “路德,你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海莲娜下半场的状态一直不太好,听到这话更是面色惨淡。 路德维希摇摇头,抛下一干人等径直向外走。 隔壁的候客室里,殷妙正坐在窗边晒太阳。 她闭着眼睛,头靠着窗,双手规规矩矩放在膝盖上,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路德维希就这样停在她面前,静静看了好久。 或许是嫌窗户太硬,她的脑袋动了动,渐渐往下滑,眼见着就要落空。 路德维希伸出手,轻轻捧住她的脸。 殷妙被突然的碰触惊醒,倏地睁大眼睛。 她身体往后仰,挣脱开下巴上的桎梏。 失去温热的触感,路德维希不动声色地收回手。 “今天的谈判结束了,下午没有其它安排,你可以好好休息。” 旧情人见面,可以冷眼相向,可以破口大骂,可以视若无睹,殷妙设想过各种场景,却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人像路德维希这样,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轻声细语地和你闲话家常。 她利索地起身:“行,那我们先撤了。” 窗边空间狭小,路德维希纹丝不动,严严实实地挡住她离去的路。 殷妙不解地抬眼看他。 “你来过香鹤区吗?” “没有,怎么了?” 她每次来沪市都是因为出差,根本没有时间好好停下来逛逛。 “这里离迪士尼乐园很近,你想去看城堡吗?” 你想去看城堡吗? 他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击破她的心理防线,就像六年前的无数次。 “呜呜呜,我就是个土包子,我这辈子都没进过大城堡呢,连迪士尼都没去过!” “眼泪擦擦,我带你进去。” 殷妙骤然清醒,嘴角扯出冷笑:“谢谢不用了,我今天就是闲死,闲到在车里发呆,从这里跳下去,也不会和你去什么迪士尼乐园!”</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章 第 19 章 有些fg真的不能乱立。 放完狠话不到半个小时, 殷妙生无可恋地坐上开往迪士尼乐园的车。 司机是兴致勃勃的钱飞,副驾驶是双眼无神的她,后排坐着略微有些局促的米娅。 ——以及一点都不局促的路德维希。 堂堂勒威集团大中华区的总裁, 似乎对蹭别人车这件事没有丝毫愧疚感。 狭窄的后座空间里,他姿态从容地坐在那,叮叮咚咚发起工作邮件,两条比例优越的大长腿被深灰色的西装裤包裹,无声地扎着殷妙的心。 她低估了路德维希的顽强战斗力,也高估了己方队友薄弱的意志力。 路德维希这个坏东西, 在被殷妙严词拒绝后, 竟然曲线救国找到了米娅。 米娅刚替人家干完活, 被和颜悦色的甲方爸爸夸奖几句, 整个人魂飞天外飘飘然, 自然是对方说什么就应什么, 连“勒威希望尽到东道主之谊, 邀请安济集体去周边观光”这种鬼话都会相信, 还想也没想就替殷妙答应下来。 这也就算了, 当甲方爸爸委婉地提出自己没开车过来时,傻丫头还特别缺心眼地表示“没关系我们有车您跟我们坐一辆车过去就行”。殷妙一个没留神, 自己含辛茹苦培养出来的后辈被路德维西忽悠不说,后座还凭空多出一位赶也赶不走的不速之客。 气得她脑壳都疼了。 更让她暴躁的还在后头。 四个人里, 唯有钱飞对当下暗潮汹涌的氛围一无所觉。 后座的异国男人衣着讲究, 气度不凡, 清寂的墨绿眼眸中和了灰调的蓝, 看着就是个名利场里潇洒来去的金贵人, 虽然言谈举止略微冷淡些, 但丝毫不显傲慢。 钱飞心思通透, 稍加察言观色后,很快便自来熟地用英语和其攀谈起来。 “这位……兄弟啊,我叫钱飞,你怎么称呼?” “路德维希。” 钱飞熟练地打转方向盘,手指轻松地敲着节拍:“你可能不记得了,上个月我们在京市的商务晚宴上见过一面,感谢你对安济的信任啊,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不,我记得,”路德维希缓缓摩挲着手机,低沉的嗓音里萦绕着若有似无的试探,“应该说印象深刻,那天晚上酒店临街的噪音一直持续到午夜,不知道你休息得怎么样?” “啊?竟然有这事?”钱飞心直口快地回答,“ 不过我那晚没住酒店哎,晚宴刚结束就被老大赶回家里熬夜写什么项目报告……” “钱飞!” 殷妙忽然出声打断他。 钱飞瞬间闭嘴,眼神里仍残留着几分茫然。 突兀的低喝,令车内的空气足足迟滞三秒。 透过后视镜向后望去,路德维希松了松端正的领口,眉梢挑动,笑得十分微妙。 显然,“房间里藏野男人”的谎言像是泡沫,轻轻一戳就破了。 至于两位当事人的心情,正好相反罢了。 钱飞和米娅隔着座椅交换一个惊恐的眼神,被震得大气都不敢喘。 这这这,老大好像和这位金主爸爸有过节啊? 平时她对待客户可不是这副模样的,那叫一个迎来送往,左右逢源,笑脸相待啊,哪怕当年庆功宴上朝人家地产老总脸上泼冰水,也是笑眯眯动得手啊! 哪像今天这样冷着脸,一点好脸色都不给人家? 有问题,绝对有问题! 殷妙面无表情地戴上墨镜,整个人缩进副驾驶,摆出完全拒绝交流的姿态。 路德维希按下锁屏键,微微抬眸:“注意路况。” 钱飞倏地转回头,眼观鼻鼻观心地握着方向盘,眼神再不敢乱瞟。 就这么安静地行至中途,米娅想到另一件事。 “老、老大,刚刚那位马局长,你真的认识啊?他对你好像很客气。” “嗯,认识。” 殷妙认识马局长的时候,对方名字前还得加个“副”,严格来说,是马副局长。 两年前沪市在香鹤区举办首届“长三角外资科创论坛”,招商引资局的马副局长全权负责此事。他亲力亲为地督促每项进程,为了保障沟通的流畅,还特意聘用专业的英语同传,临上场前在后台给到场翻译们开了个动员会,念了不少加油打气的诗词,大家都觉得十分有趣。 这场活动举办得非常顺利。 马副局长跟着大领导和来宾寒暄,迎面碰上一位年过花甲,来自德国某著名车企的老企业家。 老企业家不会说英语,开口就是德国南部施瓦本地区浓郁的方言腔调。 他叽里咕噜说了一大串,大领导微笑点头,转头就给马副局长使眼色,马副局长面色微僵,连忙给身边的英语翻译使眼色,英语翻译……英语翻译傻眼了。 刚从同传箱出来的殷妙恰好路过,顺嘴帮着翻译了。 这一翻就翻了大半个小时,两位领导越谈越投入,很快口头促成一桩战略合作。 大领导心满意足地离开,临走前还夸奖马副局长做事细致,考虑周到,连德语翻译都准备着。 马副局长经此一役,挣着了面子,对殷妙的仗义相助那更是赞不绝口。 毕竟那大半个小时,她可是分文未收,义务劳动。 一来二去,后面再有什么涉外活动,他都会,客户圈们评价更是赞不绝口,两人的交情就这么慢慢熟络起来。 今年初,马局长更进一步,终于摘掉“副”的帽子,成为招商引资局的一把手。 不过他那动不动就爱吟诗作对,说话九转十八弯的习惯是一点也没改。 “噢~所以老大你看到名单就知道,一般人根本搞不定马局长啊。” 殷妙又往后视镜里望了一眼,语气淡淡:“这个职业是有门槛的。” “天赋决定了你的努力有没有用,文学、医学、工程、艺术甚至法律,一个优秀的翻译不必什么领域都融会贯通,但必须所有领域都懂一点。” 海莲娜认为翻译这个职业没有存在的必要,殷妙都懒得和她争论。 几千个小时的强化训练才成就的大脑知识储备和强大心理素质,是他们能够立身的资本。每一场正式的同传,翻译的大脑需要时刻保持高速运转,神经紧绷丝毫不能松懈,这个行业从来没有外界想象得那么轻松。 至于有没有必要存在,你自己体会一下不就知道了? 迪士尼乐园门口。 殷妙扭头盯着粉蓝色的梦幻城堡,一言不发。 米娅期期艾艾地看着气场不合的两人,试图缓和气氛:“那个……” “小米,走,哥带你坐漂流去。”钱飞从身后拉着她的衣领,硬生生地把她拖走。 “啊,我们不和老大一起……唔!” 钱飞捂住她的嘴,两人低头嘀咕几句,很快一溜烟地跑远。 原地只剩下路德维希和殷妙。 在周围的欢声嬉笑中,他们隔着三五人的距离,生疏得仿佛被迫参加团建的陌生同事。 海莲娜做过的事,殷妙没有兴趣打小报告。路德维希身为这个项目的负责人,若是连这点判断能力都没有,也没法坐稳这个位置。 至于其它,就更没什么好说的了。 “你想先玩什么?飞跃地平线怎么样?或者七个小矮人矿车?” 路德维希若无其事地翻起旅游手册,竟然认真讨论起行程,好像真的是来玩的。 他这副稳如泰山的姿态,让她感觉自己一拳头打到棉花上,有劲无处使。 殷妙靠着栏杆,故意装作没听见对方说话。 周围人潮来往,彩色气球随风飘荡,她墨镜一戴谁也不爱,堂而皇之地和路德维希搞起冷战。 意思很明显:自己玩去,别搭理我。 旅游手册停在某一页,久久没翻动。 路德维希安静地站着,包容了她的所有怒气。 “殷妙?” 一声吊儿郎当的招呼声传来。 两人回过头,看到一个打扮时尚的年轻男生。 他身高1米75左右,身形清瘦,眉眼轮廓颇为俊秀,就是神情看着不怎么正经,头发骚包兮兮地做了紫色的摩根烫,怀里还搂着位娇俏的姑娘。 “还真是你,好久不见啊。” “骆羽凡,这谁啊?” 身边的女孩子嘟起嘴唇,表情是明显的防备和不高兴。 两人穿着同色的情侣装,戴着同款情侣米奇头箍,亲密的关系一目了然。 骆羽凡笑得露出一口大白牙:“噢,给你们介绍一下,我前女友殷妙,这是悠悠,我现女友。” 在场两位女士瞬间沉默。 路德维希从旅游手册里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向骆羽凡。 沉默过后,殷妙神情自然地招手和他打招呼:“嗨。” 骆羽凡瞄一眼旁边的路德维希,金发绿眼,相貌招摇,好家伙身高得有一米九吧? 仗着国际友人听不懂中文,他当着人家的面光明正大吐槽起来。 “你口味变得挺快啊?这位歪果仁是你现任?” “……不是。” “话说哥们好像不是你喜欢的类型啊?” “……你别胡说。” “我怎么就胡说了?当初可是你自己说,你喜欢个子矮一点的,性格开放活泼的,最好平时话再多一点的男生,就像我这样!” “……” 怒气值持续上升,殷妙强忍着想撕碎他这张大嘴巴的冲动。 骆羽凡毫无自觉,还在那骄傲地得吧得吧:“不过我看这哥们儿你搞不定啊,人长得跟五台山出家和尚似的,脸上没点七情六欲,多无趣啊,和你那些前男友不能比……” “前男友?”一道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想起。 “对啊,”骆羽凡丝毫没觉出什么不对,“我就不用说了,江湖人称浪里一条小白龙,有趣的灵魂本魂,就说你那飞行员前任,练短跑的体育小奶狗,对对对还有那个搞油画的文艺复兴大叔……” “有多少前男友?”那道低沉的声音继续问道。 “不是,你有多少前男友自己心里没数吗?咋还问我呢?” 骆羽凡没好气地回答,话说到一半骤然失声。 等等,殷妙的声音什么时候变这么低了? 他愕然地转过头,面前那位金发绿眼的大帅哥继续用比他还标准的普通话问。 “不如说来听听,她到底有多少前男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章 第 20 章 骆羽凡是殷妙的第二任男朋友。 正儿八经那种。 这人说起来也是个奇才。 如果说路德维希是克制冷淡的代名词, 镜湖般的眼眸低垂,注视人的时候永远带着一股若有似无的疏离感,那么骆羽凡就是荒唐浪荡的代言人, 他行事素来毫无章法,奉行的生活教条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挂在嘴边的人生格言是“只要我过得比你好”。 这样一个完全和殷妙的审美背道而驰的人,还是她自己挑出来的。 刚回国那会,初恋失败给她留下的阴影太过深刻,以至于连路德维希这个名字都成了逆鳞, 殷妙咬牙发誓以后绝对不会再喜欢那样捂不化的冰块, 更不会抛弃所有自尊, 主动去追求男人。 她要找一个和初恋完全不同的类型。 首先身高不能太高, 最好一米八以下, 不然仰头看着费劲;其次性格要热情开朗, 要嘴甜会说话会哄人, 愿意拉得下脸取悦她;以及最重要的一点, 身上不能有痣……尤其是喉结那里。 零零总总框定一堆五花八门的条件, 骆羽凡雀屏中选,完美得像为她量身定制。 说来也是缘分, 殷妈妈和骆妈妈是小区广场舞队的两朵金花,听说搭档的闺女要找对象, 对男方要求还挺具体, 骆妈妈一番打听后, 心花怒放地推销了自己的小儿子。 “我家小凡正合适啊, 和妙妙年纪也相仿, 他就喜欢学历高的, 学外语的么更好了呀。” 几天后, 某家装修奢华的意大利餐厅里,殷妙和骆羽凡进行了一场正式的相亲。 两人坐下的时候,殷妙还往他脖子上瞥了一眼。 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 骆羽凡一见她就笑:“你就是殷妙?跟我想得不太一样。” 殷妙饶有兴趣:“是吗?你想得是什么样?” “我妈说你是学德语的,在国外留学好几年,所以我以为……怎么着也得是金发大波浪,或者烈焰红唇那种,总之跟霹雳俏娇娃差不多吧。” “噗,”殷妙忍俊不禁,“抱歉啊,让你失望了。” 骆羽凡转动着水杯,眼神熠熠:“不不不,恰好相反,你就是我现在喜欢的类型。” “……现在?”殷妙发现了华点。 骆羽凡坦坦荡荡:“对啊,我现在就喜欢你这款软妹,哎~别这么看我,相亲归相亲,我总不能说假话骗你是吧,两个人光见一面就能定下终身你信吗?不过你放心,我这人基本的道德底线还是有的,如果谈对象肯定一心一意对你好。” 他打着商量:“怎么样,不如咱俩先处着,你顺便教我外语怎么样?德语的‘你好’怎么说来着?” 这话说出来连殷妙都觉得有意思极了。 她抿一口咖啡,语气轻松地调侃:“你这么想学外语,怎么不去报个新东方?找什么女朋友?” 骆羽凡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她:“这不相上你了吗,我把上新东方的时间拿来陪你不是更好?” 殷妙微愣,转瞬轻笑出声。 在异国的这几年,她早已习惯无处不在的文化差异,与人交际间总觉得存在隔阂,或许是很久很久没有碰到这么真实鲜活的个性,她心念一动,竟然认真考虑起面前的男人。 长得还算入眼,个头也不高,哪里都不像她的初恋。 最后翘起嘴唇:“我觉得你不错,那就试试吧。” 这一刻,她如释重负,终于亲手把那位金发绿眸的少年从心里剖出、送走。 之后按部就班地走起约会流程。 说是谈对象,其实他们处得更像兄弟,空闲的时候吃过几次晚饭,看过几场喜剧电影,两人一个有故事一个有酒,经常天南海北地侃大山,关系越来越熟络,却什么暧昧的火花都没产生。 简单来说,彼此都不来电。 几个月后骆羽凡迷上看话剧,很快移情别恋一位学戏剧表演的清纯女神。 殷妙善解人意地提出分手,不过他们的兄弟情倒是没受影响,隔三差五还总能聊会天。 再后来的交流基本都在微信进行,其实认真算起来他们更像网友。隔着一层看不见的网络,偶尔倾诉欲上头也会互相聊点感情动向,包括殷妙后来交的那几个不靠谱的男朋友,说说笑笑互相打趣几句,当个笑话也就过去了。 只是有关路德维希的事,像道不能碰的伤疤,她对骆羽凡只字未提。 “害,哥们你会说中文啊?说得还挺溜……” 骆羽凡对着路德维希讪笑。 男人面上一片清寂,眼底有着积雪覆盖的冷意。 刚刚那句“她到底有多少前男友”虽然是在问他,目光却越过身后,定定指向殷妙。 骆羽凡只愣了一瞬,瞬间反应过来其中的猫腻。 俗话说得好,“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这坏人姻缘的人可是要用自己的桃花运来抵债的,他可从来不干那种缺德事。 “咳咳兄弟,你就当我都是胡说八道的,没有什么飞行员、小奶狗、艺术家、数学老师……” 现女友悠悠扯了扯他的袖子,小声嘀咕:“你刚没说数学老师。” 骆羽凡:“……” 路德维希的脸色又黑了一个度。 很明显,他不但听到了,而且听懂了。 “这、这谈恋爱么,都很正常,谁年轻时候没遇到几个渣前任呢?人呐,总要向前看,你说是不是?那些几百年前脸都不记得的初恋啊、前男友啊忘了就忘了,最重要的是珍惜眼前人。” 这话一出,周围的气温随之下降好几度。 骆羽凡自找没趣,尴尬地摸了摸鼻尖,搂着女朋友快步离开。 临走前还不忘叨叨:“记住我的话啊,珍惜眼前人。” 迪士尼乐园里,热门项目飞跃地平线排起长长的队伍,一眼望去看不到尽头;七个小矮人矿车满载游客,哐当哐当地在岩石间上下穿梭,不时传来惊险刺激的尖叫声。 殷妙专心致志地望向那个方向,似乎不打算作任何解释。 “他说得不是真的,对吗?” 耳畔传来路德维希低沉的询问。 殷妙回过头,扬起淡淡的笑容:“是真的啊。” “不止他说的那些,还有医生、律师、银行经理……我交过很多很多男朋友,怎么,你有兴趣想听他们的故事?那你可得有心理准备,我怕一时半会的讲不完。” 路德维希的眼里似乎有什么东西破碎。 “你没必要为了气我……我以为,你不是这样的人。” “呵呵,”殷妙发自内心地笑出声,笑得不可自抑,“你以为?可是当初你不就是这么以为的吗?怎么过了几年,反而听不得这些了?” 她一步步靠近路德维希,终于在极近的距离停下,仰起头看他,眼神里的嘲讽昭然若揭。 “你以为我会吊死在一棵树上?你是不是太自信了?” “路德维希,六年前我们就已经分手了,我交多少男朋友,谈几次恋爱,和别的男人吃饭约会哪怕是睡觉滚床单,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是我什么人啊?你有什么理由生气?” 她凭借一腔孤勇和他对视,却在那双明显受伤的深绿眼眸注视下节节败退,狼狈移开目光。 转而盯着喉结上那颗小痣。 ——像以前的无数次一样,只是心境再也不同。 “装出这副情深不寿的样子给谁看呢?觉得我态度不好在欺负你?可你也不想想,当初你做得那些事,说得那些话比今天过分百倍千倍,你觉得是可以这样轻易抹去的吗?” 殷妙后退一步,下定决心准备离开。 路德维希拉住她的胳膊。 “对不起。” 时隔多年,她终于得到他的一句道歉。 可是,已经太晚了。 殷妙缓慢地从他掌心里抽出胳膊。 “不用道歉,我只有一个要求。” “滚吧,离我的世界远一点。” 她决绝地扭头走远。 这一次,路德维希没再追上来。 回去的车上,只有殷妙和钱飞两个人。 路德维希临时有事先行离开,米娅则继续留在沪市配合项目进度。 钱飞目视前方,眼角偷偷觑着殷妙的脸色:“老大,你说你好不容易来一次迪士尼乐园,就在那爱丽丝梦游仙境迷宫里呆了整整一下午,不觉得无聊啊?” 殷妙回呛:“你管我?” 因为不想再见到路德维希,她在迷宫里面漫无目的地走了大半天。 直到接到米娅电话,说路德维希有事先走才敢出来。 钱飞八卦道:“我就是觉得这不像你平时的作风,你是不是之前就认识勒威那大帅哥啊?” 殷妙揪住他的耳朵:“钱飞,是安济对你不好吗?所以你才要转行去当八婆?” “哎呦疼疼疼!我不问了还不行吗?老大~老大我错了~我去,我要告诉小姨你欺负我!” 殷妙悻悻地放手。 钱飞是殷妙的表弟,亲的。 他从小就机灵会来事,平时在外头喊殷妙要么“殷总”,要么“老大”,装得就跟公司里普通的上下级一样,从来没透露和她的半点亲戚关系。当年殷妙创业初期,急缺帮手,正好钱飞毕业赋闲在家,便自告奋勇先帮她干一阵,没想到一干就干了好几年,最后索性就不走了。 两人的关系,安济里只有林锦书知道,所以才经常欺负逗弄钱飞,就是知道他跑不了。 换做别的陌生的男人,殷妙也不会毫无防备地放在身边这么久。 甚至连出差开房这种私事都让对方去做。 车内重新安静下来。 殷妙回想起路德维希的眼神,心里没有一丝报复的快感。 她从未见过他这般痛楚失落的神色,他一直都是高高在上,酷酷不可一世的,平时虽然不爱说话显得有些冷漠,但谈起哲学来眼神却会发光,整个人神采奕奕。 如今却连最爱的哲学都放弃了。 算了,殷妙心里轻叹一口气,这次别后,应该也不会再有机会见面了。 钱飞揉揉发红的耳朵,贼心不死地打探消息:“那个,还不是因为你在家里很少提起德国那几年的经历么,刚刚看你和他眉来眼去,我才好奇的,你们到底什么关系啊?” “……我以前追过他。” “我的天呐,我的天呐!你竟然会主动追人?” “那时候年轻,没见过世面。” 钱飞自以为看破真相,面带得色地振振有词。 “哦我知道了,所以你是为了他才学得翻译啊?为了更好地勾搭……呃沟、沟通。” 殷妙白了他一眼:“那倒不是。” “那是为什么啊?” “你很无聊?” “就是路上无聊啊,你跟我说嘛,我保证不告诉别人,而且你一开始不是学日耳曼文学的么,怎么突然转到翻译了?” 殷妙支着下巴看向窗外,似乎不胜其烦,良久才轻轻地说:“因为泳装。” 钱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章 第 21 章 瑞士, 因特拉肯小镇。 从少女峰下来之后,整个世界好像发生了某种奇妙的变化。 殷妙望向眼前少年挺拔清瘦的背影,嘴角的笑容怎么也止不住。 “男朋友。”她心里来回默念这个新鲜的称呼, 情不自禁地“嘿嘿”傻笑出声。 这就是美梦成真的感觉吗? 身后时不时传来的突兀笑声,让路德维希的脚步顿了顿。 “你在笑什么?” 殷妙背着双手, 笑盈盈地绕到他面前:“路德维希, 我现在是你女朋友对吗?” 像个不依不饶的小孩子, 非要另一位当事人亲口承认才肯罢休。 她笑起来的时候尤为动人, 眼睛弯弯流动着碎星, 嘴角带着浅浅的梨涡, 像初春萌生的幼芽, 像细雨打湿的湖面, 带着与此刻飘着雪花的寒冬格格不入的娇俏和美好。 路德维希微微恍神,刹那间又有了那种, 难以抑制的, 想靠近她的冲动。 他垂下眼眸,轻声应道:“嗯”。 殷妙羞羞答答地去牵路德维希的手。 他看了她一眼, 主动伸出手,温暖的掌心包裹住纤细的五指,一同放进自己衣兜里。 十指缓缓交错、交扣,最终偷偷定格成缱绻的姿态。 殷妙试探地喊了一声:“男朋友?” 路德维希酷酷回道:“嗯。” 她瞬间化身快乐的复读机:“男朋友男朋友男朋友!” 路德维希:“……听到了。” 像撒娇的小猫一样, 她将下巴搁在他胸口,然后眨巴着眼睛问他:“男朋友, 我们现在去哪?” 因特拉肯是瑞士著名的度假胜地, 被誉为“最美的天堂小镇”。它坐落于两个清澈的湖泊之间, 高低起伏的山峦上绵延着成片的童话风格小木屋, 因为下雪的关系, 原本红砖色的屋顶上仿佛覆盖着一层酥软的奶油,给人以置身仙境的梦幻感。 路德维希望向远方袅袅上升的云雾,沉思片刻:“你想去泡温泉吗?” 殷妙下意识地跟着重复:“泡温泉?” 脑海中十分应景地浮现一幕香艳的画面:幽静的竹林小院,烹茶焚香的雅乐,一口冒着热气的石砌泉眼里,孤男寡女相对而坐,彼此的轮廓若隐若现,脸颊因为高温而绯红,汗水顺着光裸的背脊滑落,气氛逐渐变得旖旎…… 她咽了咽口水:“这……这也太刺激了?” 路德维希:“?” 殷妙扭扭捏捏:“是不是有点太、太快了,我还没有准备好呢。” 路德维希沉默片刻,疑惑问道:“这需要准备什么?” 殷妙咬着嘴唇,心里忐忑非常。 没想到路德维希表面清心寡欲,高冷得跟朵天山雪莲似的,确定关系后竟然这么……这么…… 她“这么”了半天,也没想清楚个所以然,倒是双耳的温度越烧越高。 最终讷讷地应道:“那、那好。” * 十五分钟后,殷妙目瞪口呆地站在当地某家温泉中心的大堂。 从这里能隐约看到室内露天温泉的一角,水池里跟下饺子似的,到处都是高鼻深目的温泉客,或是惬意地摆动双腿畅游,或是懒散地靠着池壁闭目养神,还有立在瀑布下享受水柱冲击按摩的。 年轻的少女们拍着水球嬉笑,成熟的男人们躺在长椅上休憩,小孩子们抱着游泳圈跑来跑去,遍地都是白花花的肉-体,满目都是……人人人。 殷妙揉了揉眼睛,如梦初醒。 原来路德维希说的泡温泉……就是字面意思啊。 是了,又不是修炼玉女心经,还男女相对而坐,殷妙啊殷妙,你都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呢?人家欧洲人都是实用主义,他们可是连日光浴都可以晒到蜕皮的豪放派,哪有你这么多花花肠子。 脸上顿时火辣辣的,是羞愧难当的感觉。 路德维希刚买完票,回头就看到自己的小女朋友站在检票口,双手捂着脸。 “怎么了?” “呃,没怎么,我们现在进去吗?” “不着急,”路德维希上下打量她,“先去买点东西。” 温泉中心的一楼开放着琳琅的各式商铺,两人挑了一家最大的浴具用品店进去。 店内顾客不少,提着购物篮精心挑选适合的产品,殷妙甚至留意到一群华国面貌的中年太太团,她们打扮富贵,一边说着沪市方言,一边结伴逛街。 两人进店后,分头挑选泳衣。 殷妙顺着货架一件件看过去,心里暗自咋舌。 欧洲妹子果然火辣,店里的女士泳衣不是大开背就是大V领,布料那是越少越好,好不容易翻出几件稍微朴素的连体款,颜色还是艳丽的桃红或者荧绿,她实在是没有信心能hold住。 原地踌躇良久,最后她挑了一件上下款的细肩带白色花边泳衣。 正要离开时,肩膀不小心碰到假人模特,露出一件被它挡在身后的泳装。 墨绿色的小v领连体式短裙,肩带是绑带式设计,长度刚刚到大腿根,外面罩着层飘逸的轻纱,裙摆上点缀着精致小巧的绣花,看上去清纯又典雅。 殷妙轻轻摸着这款泳衣,熟悉的颜色无端让她想到路德维希的眼睛。 如果穿上这件衣服,是不是会有一种被他深情注视的错觉…… “选好了吗?”路德维希的声音忽然在她背后响起。 殷妙莫名心虚,慌乱间直接把泳衣拽到手上。 “呃,选了两件,我先试试尺码。” “试衣间在那边。” “好的。” 她脸红心跳地溜进试衣间。 路德维希在长椅上坐下,认真清点浴巾拖鞋等物品,确定什么都不缺后,耐心地等她出来。 不一会儿,门帘掀起,殷妙探出半个脑袋,期期艾艾地说:“我换好了。” 路德维希拎起袋子:“那走。” “等一下,”殷妙喊住了他,“那个,你先看看……” 门帘被挽起,她看上去有些羞涩,半披着白色的浴袍光脚走了出来。 墨绿的颜色衬得她的皮肤尤为白皙,两条修长光洁的腿并在一起,膝盖处泛出微微的可爱粉色,小巧的脚趾因为受凉微微蜷缩起来,往上是又细又软的腰肢,玲珑曼妙的身段,乌黑光泽的长发散落下来,几缕垂落在胸前,形成强烈的视觉反差。 换上泳装后的殷妙,美得像深海里出没的东方海妖。 她眼神无辜,面貌妖冶,用不自知的魔力,诱惑航船触礁,水手迷失。 路德维希沉默好久,才微微启唇:“你……” 不远处忽然传来嘈杂的争吵声。 刚刚的中年太太团似乎遇到什么麻烦,围在收银台那边和工作人员吵了起来。 声音逐渐变大,盖过路德维希未说尽的话。 他皱着眉头往那个方向望去。 殷妙也发现了收银台的变故,或许是同样身在异乡的同胞情谊,她觉得自己应该过去看看,或许能帮上什么忙也说不定:“好像出什么事了,我去看看。” 走近后才发现,果然是两边产生了摩擦。 收银台的男店员认定太太团没有结账就想离开,是堂而皇之的霸王行为。 太太团的外语明显不太好,只依稀听懂对方凶巴巴地嚷嚷着要“报警”。 殷妙走上前用中文问道:“请问发生什么事了,你们需要帮助吗?” 一位背着驴牌包包的太太义愤填膺地说:“哎哟喂,这老外太欺负人了,我们刚刚明明都付过钱了,非要说没有买单没有买单,不肯让我们走,还要报警抓我们噢!” 经过耐心询问,她很快弄明白事情的原委。 原来太太团刚刚结账的时候,服务她们的是一位栗色头发的女性工作人员。她们付完钱也没急着离开,而是换上衣服,拿出丝巾举在头顶,披在身上,换了好几个姿势轮流拍照,等到终于拍出满意的照片打算走时,收银台这边已经换成了现在的褐发男人,并且强硬宣称她们没有付过钱。 殷妙安慰她们:“你们先别着急,我和他解释一下。” 她试着用英语和店员沟通,结果对方一头雾水,明显没听懂。 殷妙自己也反应过来,英语并不是瑞士的官方语言,于是她换成德语,又说了一遍。 这下店员终于听懂,他面色气愤地说:“不,她们确实没结账,系统里根本没有记录。” 殷妙平静地补充,是另一位栗色头发的女士完成的结账。 店员闻言露出几分怀疑:“你是说苏菲亚吗?她现在已经下班了,我问问她。” 店员拨出电话,语速极快地说了一大串,表情渐渐从激愤难当变得将信将疑。 挂断电话,他在桌面上一通翻找,然后从电脑屏幕上撕下一张便签条。 仔细看完后,他面带歉疚地说:“对不起,苏菲亚说是我们的系统发生故障,她给我留的消息,我没有看到,是我的工作失误,请您向她们转告我的歉意。” 殷妙把店员的意思如实转告给太太团。 双方态度缓和,太太们洗刷了冤屈,接受店员的道歉后,扬眉吐气地结伴离开。 临走前,那位背着驴牌包包的太太笑眯眯地看着她。 “小姑娘,你是翻译?我看你长得很像电视上那个大领导身边的美女翻译么!” 殷妙一愣:“不是,我就是普通的留学生。” “那你的外语说得蛮好听的,跟他们本地人一样一样的。” “今天多亏你了,不然我们就吃大亏了,平时没觉得,出国了才晓得语言的重要性啊……” “啧啧,以后出来玩还是得请个个翻译,得像你一样优秀的。” 殷妙目送她们走远,心里忽然产生一种奇异的感觉。 像是被肯定,被需要,在最正确的位置实现了自己的价值。 这种感觉一瞬即逝,她却隐约抓住了那道灵光。 ……翻译吗? 她收拾好心情转回头,发现路德维希依然站在原地。 只是怀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抱着一堆五颜六色的女式泳装。 他垂眸沉思,像是在研究“To be or not to be(生存还是毁灭)”这类至关重要的哲学问题。 殷妙傻眼:“你在干吗啊?” 路德维希被她打断思绪,轻飘飘地说:“这件不好看,你再试试别的。” 殷妙扯了扯裙摆,乖巧地应道:“哦,好。” 换了好几身,最后还是选了她自己挑的白色花边那套。 两人结完账,殷妙拐去隔壁商店买洗漱用品。 路德维希拎着袋子走出泳具店,在门口站了两秒,又退了回去。 店员正在研究崩溃的系统,看到顾客去而复返,疑惑地抬起头。 “您好,是有什么东西遗落了吗?” 他径直走到货架边,修长的手指取下那件墨绿色的泳衣,神色自若。 “这件也要了,麻烦帮我另外装起来。” 想藏起来,让她不被另外任何人发现。 给他一个人看就够了。 真是疯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第章 第 22 章 路德维希选了极具当地特色的“太极”温泉。 整个温泉池的边缘被打磨成振翅高飞的雄鹰形状, 左半翅膀是雾气缭绕的“热”泉,右半边则是冰凉泛寒的“冷”泉,泡的时候冷热泉交替进行, 既能驱除寒气,舒筋活血, 促进体内新陈代谢, 又能感受一番“冰火两重天”的新奇体验。 殷妙扒拉着热泉的池壁, 和路德维希隔着两臂的距离, 眼观鼻鼻观心, 眼神一丝都不敢乱瞟。 实在是心情激荡, 生怕自己把持不住。 哪怕是在大家“坦诚相见”的情况下, 路德维希的外形还是犹如鹤立鸡群般耀眼。 失去衣服的遮挡后, 他优越的头身比例完全显现出来,薄薄的肌肉透出年轻人的蓬勃力量, 整个人的气场像是恣意伸腰的矫健猎豹, 懒洋洋地向猎物亮出锋利的爪子。 殷妙眼睁睁地看着他将湿透的暗金色头发向后梳理,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俊美无俦的脸庞。 ——然后直直地看向她。 冰凉的绿瞳里仿佛隐藏着暗色的火焰, 将她整颗心倏地点燃。 她飞快地偏开视线,低头假装研究起汩汩出水的泉眼。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这个位置靠近热泉出口,身边陆续有人缓缓游过, 起身换到隔壁冷泉。 晃动的水面荡漾起一圈一圈绵长的波纹,层层叠叠的浪头冲刷着殷妙脆弱的神经。 路德维希突然顺着水的推力转身, 双手搭在她背后的池壁上, 将她牢牢环在自己的掌控下。 彼此的呼吸近到咫尺可闻。 “人多。”他嗓音发涩, 欲盖弥彰地解释。 “……嗯, 好像是。”她语调颤抖, 声如蚊呐地附和。 殷妙手指抵着路德维希的胸膛,视线正好平视他突出的喉结,那颗浅色的痣随着气息上下起伏,渐渐和她心跳的频率一致,她退无可退,小腿跟挨上水池里的石凳,一屁股坐了下来。 水面一下没过脖颈,带来几近灭顶的错觉。 热泉里的温度已经高到快让人缺氧。 这么泡了一小会,她的脑袋越来越昏沉,忍不住出声提议:“我们换冷泉。” 路德维希托着她后背,两人从热泉里站起,去到隔壁的冷泉。 从热到冰的温差过渡尤为明显,下到冷泉里的时候,浑身的毛孔充斥着被针刺的微麻感。 殷妙整个人浸没在冰水里,满脑子的绮思终于冷却下来。 她说起正事:“路德维希,刚刚她们都夸我德语讲得好哎~” “你的确很有语言天赋,”路德维希中肯地作出点评,“无论是语法、断句、还是音调,你已经比很多土生土长的德国人说得还要标准了。” 他毫不吝啬的赞美,给了殷妙无尽勇气,原本心里那个模糊的念头也逐渐清晰。 “我好像终于找到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从小到大,我不怕失败,就怕没有目标,只要是我愿意做的事情,我都会用尽全力去完成,虽然这个想法听上去像是心血来潮,像是一拍脑门做出的决定……” 她脚底蹬了一下,从冷泉里“刷”地站起来,双眼闪闪发光。 “路德维希,你说我以后做翻译怎么样啊?” “翻译?” “嗯,同声传译,最最厉害的那种。” 路德维希这次没有直接评论:“据我所知,这要经历长时间和高强度的训练,对大脑记忆和心理素质的要求都非常高,似乎并不是一个容易完成的目标。” 殷妙绕着他游动一圈,双腿像人鱼尾巴一样灵巧:“我知道的,我愿意进行训练,只要能达到目标,不过之前选课的时候我研究过,海德堡大学好像没有翻译专业啊。” 路德维希的眼神追逐着她的身影:“一会我们先查下资料,提前做点准备。” 决定完人生道路以后,殷妙面前的迷雾一下散开,连心情都变得轻松起来。 “路德维希,你当初决定学哲学的时候,也深思熟虑做过准备吗?” 她的丸子头扎得松松垮垮,有一缕头发散落下来,湿漉漉地贴在锁骨处。 路德维希盯着看了好久,最后忍不住伸出手帮她拨开。 “你听说过海德格尔的Dasein(向死而生)观点吗?” 殷妙摇摇头。 她这个伪哲学爱好者,连罗素和叔本华都能搞错的小白,可不敢再班门弄斧了。 “海德格尔认为,人一生经历的所有过程,都是向着死亡行进的过程,只有在真正面对死亡时,才可以感受到强烈的自我存在感,和掌控本我的生命意志,人的本质,必须通过‘死’才能体验出来,这就是向死而生,哲学意义上的倒数计时。” 她若有所悟:“所以你学哲学,是希望能够参透生与死的感悟吗?” 路德维希勾勒出一个浅淡的笑容:“不是,当年我看到这段话时,读了好几十遍都没懂,所以我又是愤怒又是好奇,立誓将来一定要彻底搞明白这些哲学理论。” “噗。”殷妙一下笑出来,脑海里有了相应的画面。 小小的路德维希眉头紧锁,包子脸皱成一团,苦大仇深地瞪着他面前的天书。 原来他学习哲学的初心,只是缘自小孩子的不服输而已。 “你也一样,真正的热爱并不需要深思熟虑,喜欢就去做。” 喜欢就去做。 殷妙反复思考着这句话,不知不觉离他越来越近。 “嗯,我决定了,我要学翻译。” 对面忽然响起一道甜美的女声:“亲爱的,好冷呀,你也像人家那样抱着我好吗?” 殷妙瞬间回神,这才发现刚刚聊天太投入,自己整个人赖在路德维希怀里,将他当成靠垫。 男人温热的手掌轻扣着她的腰,防止她随波漂走。 她不言不语地抬头看他,路德维希淡淡问道:“怎么了?” 手上却没有任何放开的意思。 殷妙眨了眨眼睛,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有、有什么好害羞的,他们可是名正言顺的情侣关系,躺男朋友怀里怎么啦?天经地义! * 泡完温泉,天色也暗下来,晚上订的还是酒店套房。 殷妙上网了一些翻译视频,有同传也有交传的,认真观摩学习。 没看一会就沮丧发现,以自己目前的水平,别说成为翻译了,连当个小小的速记员都够呛。 路德维希坐在床尾划动笔记本,像讲解学期报告似的,将找到的信息一一投屏到电视上。 “我查了大学官网,德国境内的话,目前波恩大学有汉德翻译方向,美因茨大学也开设了汉英德翻译专业,你可以先过去试听几节课,或者直接申请夏季的暑期班。” “嗯,我打算先提前准备两年,然后直接考翻译专业的研究生。” 只不过,刚刚提到的两所院校口碑都很不错,殷妙的选择困难症又犯了。 “可是选哪个呢?一个是汉德,一个是汉英德……” 路德维希不动声色地抬眸瞥了她一眼。 他异常冷静地说:“美因茨的翻译学院去年新建了一批语音设备室,里面的同声传译器材都是市面上最新的,而且根据课表来看,每周还会举办多语种模拟会议,进行同传实训。” 殷妙被他说得心动,接过笔记本电脑翻阅起美因茨大学的资料。 路德维希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响起,他披上大衣,打开阳台门。 “我接个电话。” “嗯。” 殷妙阅读完详细资料后,心里的天平也分出了轻重。 这么看来,还是美因茨大学更适合她,而且离得也近…… 她突然想到什么,调出德国地图,放大缩小一番挪动。 地图上,波恩大学位于西部的北威州,距离巴符州的海德堡赫然有着一段距离,将大指和食指撑开到极限才堪堪能够着,至于美因茨大学…… 它就在巴符州隔壁,隔着一条莱茵河,连小拇指的距离都没到。 殷妙比着那一截小拇指,慢慢举到眼前。 嘴角漾出一个恍然大悟的笑容。 原来某些人哦,嘴上说得冠冕堂皇,心里头好多小九九呢。 明明就是舍不得她,还不好意思承认。 手机忽然进来消息,她打开一看,是阿卜发来的哭脸。 殷妙立刻回过去:「你怎么了?」 阿卜好一会儿才回道:「妙,我和甜心分手了,今年将会一个人孤单地度过圣诞节。」 这条后面又补了一句:「以及最近我伤心过度,暂时没办法帮你打探路德维希的消息了。」 殷妙安慰他:「没关系的阿卜,以后这件事不必麻烦你了。」 阿卜缓缓发来问号:「所以你已经放弃了吗?」 殷妙端端正正地敲字:「谢谢你阿卜,不过我和路德维希已经在一起了。」 几乎同时,对方的信息过来:「那要不要考虑一下我?」 下一秒,这条信息被光速撤回。 过了整整五秒,阿卜才重新发来一个坚强微笑的老人表情。 殷妙哭笑不得。 路德维希接完电话进来,就看到自己的小女朋友双腿盘坐在床上,一脸高深莫测等着他。 “路德维希,你老实交代,你让我去美因茨,是不是因为舍不得我远走高飞啊?” 路德维希拧开桌上的小绵羊水壶,神色自若地仰头喝水。 “不是吗?你明明就想着离我近一点嘛,怎么还不好意思承认呢?” “华国人都说小别胜新婚,这样周末啊放假啊你就可以来找我了对不对?” “你是不是很喜欢我啊?” “殷妙,”路德维希放下水壶,镇定地叫她名字,眼睛里光华流动。 “你是不是很喜欢我……的身体?” “啊?” “刚刚泡温泉的时候,你一直盯着哪儿看呢?明明是想摸?怎么还不好意思承认呢?” 殷妙底气不足地舔了舔嘴唇,哑口无言。 路德维希向床头走近一步:“……如你所愿。” 他一边低声蛊惑,一边当着她面开始宽衣解带。 先是那件临时出门才套上的大衣,他缓慢脱下来,轻飘飘地丢到床上。 殷妙的脚趾不经意间触碰到衣角,反应过度地抖了一抖。 然后是里面的衬衫,从最上面的领口开始,单手一颗颗解开纽扣,直到全部敞开。 春光乍泄。 殷妙如遭雷击。 路德维希故意停顿一下,挑眉问道:“继续脱吗?” 他把手放在皮带扣上,轻轻一按,“咔哒”的清脆响声传来。 殷妙缩了缩脑袋,像只一惊一乍的小兔子,拽着床单往后挪动。 路德维希停了下来,手掌撑在床边,和她四目相对。 房间里安静到落针可闻。 他嘴角含笑,刚想开口再逗逗她,忽然脸色一变。 “殷妙,你流鼻血了。” “啊?” 殷妙茫然,只觉得从刚刚开始,就有一股热流顺着天灵盖淌下,向鼻腔尽头奔涌而去。 她后知后觉地一摸。 ——果然摸到一手鲜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3第章 第 23 章 殷妙永远记得十八岁那年的圣诞假期。 这一年, 她远渡重洋出国留学,交到了酷炫到天上的新男朋友,还在因缘巧合下确定了未来的职业方向, 以及……以及在男朋友的调戏下流了一场轰轰烈烈的鼻血。 虽然事后她坚称自己是因为温泉泡久导致的鼻腔血管破裂,绝对不是被路德维希的美色冲击的。 但她在男朋友心中完美无缺(?)的形象就这样破灭了。 离开瑞士后, 他们又结伴去了意大利、奥地利和捷克等国家, 绕着中欧走走停停地转了一圈, 然后在来年夏季学期开学前返回海德堡。 新的学期开始, 殷妙全身心投入到学习翻译之中。 在不耽误文学课程的前提下, 她制定了详细的时间表和自学计划, 依赖于华人圈强大的人脉, 通过裴蓓等学长学姐的层层关系网推荐, 她辗转联络到一位目前在美因茨大学读研的学姐,向对方说明来意后, 顺利争取到几节试听课。 同年四月, 殷妙决心报考美因茨大学汉英德翻译专业的研究生。 她认真准备起报考资料,还申请到了同传强化暑期班的宝贵名额。 美因茨大学的暑期班在业界很有名气。 它面向全世界翻译专业的学生开放, 共设有十几个通用语种,将会教授包括视译、谈判翻译、耳语翻译在内的多项专业课程,强化口译笔记、笔译策略等实用技巧,并进行大量同声传译和交替传译的实战训练和模拟。 毫不夸张地说, 能在此顺利结业的学员,相当于半只脚踏进翻译行业。 七月初, 殷妙来到莱茵河边的小镇。 若是在疆土辽阔的华国, 她和路德维希妥妥要进行长达整个夏天的异地恋, 可事实却是, 美因茨距离海德堡不到一百公里, 单程开车不过四十分钟左右,往往她这边刚点上一杯热咖啡,还没等放凉呢,路德维希就从容不迫地到了。 连点伤春悲秋的时间都不留给她。 暑期班在炎炎夏日中正式开课,天真的殷妙以为,这里将成为她翻译人生的灿烂起点。 ——可惜第一节德译汉的同传课就给了她一个狠狠的下马威。 这门课的老师留着银色短发,是位看上去非常飒爽的德国女性。她将教案放到讲台上,环视全场后,只淡淡说了一句话:“想成为优秀的翻译,就必须先体验这个行业的残酷性。” 稚嫩的学员们面面相望,什么都没整明白呢,就被赶到单独的同传箱里,戴上耳机直接翻译一段长达十分钟的欧盟“环保减排”议题。 殷妙坐在麦克风前,珍惜地摸着各种陌生的按键,仔细调整好频道,然后做了两次深呼吸。 她又紧张又激动,仿佛背负神圣的使命感。 同传开始。 细微的电流过后,耳机里传来清晰的德语。 不间断的发言,各种跳跃的词汇,长句短句互相交织…… 面对高强度的信息输入,译员的大脑必须和嘴巴同时工作,将接受到的语句在两秒钟之内迅速转变为能够说出口的流畅汉语。 殷妙从未经历过这种场面,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 她硬着头皮磕磕巴巴翻译,一会因为跟不上速度漏掉几个单词,一会又因为没完全听懂而卡壳,只能靠着前文的逻辑连蒙带猜,混乱到自己都不知道究竟说了什么。 最后结束的时候,生生热出了满脑袋的虚汗。 然而更打碎人自尊心的还在后头。 学员们心惊胆战地翻译完毕,从同传箱回到教室后,满心以为逃过一劫,正在暗自庆幸。 老师微微一笑:“接下来是复盘时间。” 她按下讲台上的录音设备。 第一个声音被当众扩出来,是道略显青涩的男声。 “今天、欧盟各成员国领导人于近日签署……雄心勃勃的气候,呃、能源框架协议,我想诸位,我想和诸位共同探讨一下未来十年欧盟内部的……什么什么条例。” 原来每个人刚刚的翻译都被忠实地录了下来。 简直就是当众处刑。 老师慢悠悠地点评道:“最重要的议题没有翻译出来,还有自己不要无中生有加形容词,汉语发音有点吞音,语速倒是还可以。” 她切换成下一个。 仿佛突然卡带,音频里是一顿诡异的沉默,依稀能听到细碎的背景原音。 殷妙勉强回忆起来,这一段应该是讲当年的德国政府报告,里面有很多专业词汇。 显然,这位学员是直接放弃了。 教室里陷入难堪的寂静,有人默默低下头。 老师什么也没说,面色如常地切到下一个。 下一个正好是殷妙。 听到自己的声音从音响里被放出来,她有一种既陌生又熟悉的感觉。 “未来十年,欧盟确定了……嗯……新的减排目标,预计到2030年温室气体排放量较1990年削减40%,可再生能源将占能源消费总量的27%,据统计,今年的二氧化碳排放总量达到448亿吨……” 老师嘴角一勾,干脆利落地按下暂停键。 她似笑非笑地调侃:“4.48个十亿,那是44.8亿,我很好奇怎么能翻成448亿?你们这小嘴一张一合,凭空就多出来400多亿温室气体,是想热死整个欧盟吗?” 底下细碎的窃笑声响起。 殷妙在一片哈哈哈里,万分羞愧地咬紧嘴唇。 虽然老师并未指名道姓,同学们也不知道这段是谁翻的,但她还是觉得脸上火辣。 要怪就怪德国人这奇葩的计数方法,好好的“万”不说万,非说“十个千”;“亿”不说亿,而是“一百个百万”。如果一直照这么轮上去也就罢了,结果又莫名其妙变出一个“十亿”(Milliarde),44.8亿就得说成“4.48个十亿”。殷妙本来速度就跟不上,心里一紧张就脱口而出448亿。 在正式的翻译场上,绝不会容许这类歧义出现。 译员微小的口误,甚至是放错位置的一个小数点,可能都会导致整场对话走向不可预料的后果。后半节课心情低落,她机械地抄写几百遍“十亿”这个单词,笔记本上记满了各种数学换算法。 下课后,所有人垂头丧气地走出教室。 做翻译,尤其是同声传译,真的比想象得还要难很多。 殷妙回到宿舍,倒在床上抱着手机,噼里啪啦地向路德维希撒娇诉苦。 那边很快回复道:「想吃维也纳炸猪排吗?我去找你。」 殷妙瞬间忘却所有烦恼:「想吃!」 等待路德维希到来的时候,有人敲响她的房门。 殷妙打开门,外面站着一位棕色卷发的男生。 男生看到她,非常明显地皱了皱眉,转而看向墙上的门卡。 “你是暑期班的学生?” 殷妙诚实地点点头:“是啊。” 对方沉吟片刻,语气冷淡地说:“我是层长,这周应该轮到你的房号打扫卫生,现在厨房里的垃圾已经满了,你去清了。” 学生宿舍的公共区域是同层共享的,卫生问题理所当然也应该由同层学生轮流打扫。 殷妙完全理解,可暑期班不过一个月,她才刚来没两天,连学校都还没摸清,上周打扫卫生的任务怎么看也不应该轮到她头上。 她迟疑地问道:“垃圾区在哪啊?” 男生看着有点不耐烦了,或许是因为长时间垃圾堆积引发的怒气,他口气不善地说:“厨房、洗衣房还有会客厅都需要清理,垃圾区在宿舍后门。” 殷妙:……刚刚你不还说只要清理厨房吗? 算了算了,毕竟在人家的地盘上不宜起冲突,还是忍一时风平浪静为好。 “那我现在去打扫。”她咽下这口气,顺手关上房门。 “等等,”临走前,男生上下打量她,面带怀疑,“你知道这里要垃圾分类的?你学过吗?” 他挑剔的的眼神十分刺目,带着理所当然的傲慢与偏见。 “……我知道。”殷妙忍着怒气。 估计是她房间的上一任主人趁着放假先开溜,趁机逃过值日,公共区域的垃圾堆积得不少。 殷妙费劲巴拉地收拾大半天,然后提着好几个满满的垃圾袋下楼。 下午室外刮起了风,天色看着有要下雨的趋势,吹得她手上的黑色塑料袋哗哗作响。 殷妙站在垃圾区面前,才发现原来这里的垃圾桶和海德堡不一样,上面没有写清是什么垃圾,而是简单粗暴地按颜色分类,以前她都是直接看标志,这下光靠颜色,她还真担心自己丢错。 在德国丢错垃圾可是要被罚巨款的。 难怪刚刚层长问她会不会垃圾分类,还真有难度啊。 她无奈地叹口气,把手里的垃圾袋先放到地上,然后踮着脚,挨个靠近检查,打开盖子研究“桶里到底是个什么垃圾”。 黄色桶里的袋子打了死结,她拆了老半天,打开一看,原来是包装垃圾,还得是可回收的那种。 棕色的桶传来一股烂菜叶味,不用看了,这个肯定是生物垃圾。 蓝色的里面有很多旧报纸和杂志,应该是废纸垃圾。 …… 殷妙嘴里默念着口诀转回头,准备去捡自己放在地上的那几袋垃圾。 一阵狂风刮过,其中两个垃圾袋被吹开敞口,里面的包装纸飘飘荡荡飞起,纷纷扬扬撒了一地。 殷妙:“……” 她崩溃地迈着小短腿,冲过去一个个弯腰捡,一路捡到后门口。 “你在干什么?” 身后传来清晰的中文。 殷妙怀里抱着一大堆纸垃圾,仓皇地抬头,看到了一个黑色头发的俊雅青年。 他狭长的深棕色眼眸微垂,眉骨斜飞入鬓角,斯文的金边眼镜中和了过于凌厉的气质,身上是雅致的暗纹休闲西服,正站在后门处平静发问。 “啊?我在捡垃圾,噢不对,我在丢垃圾。” 又一阵狂风刮过,地上的某个牛奶盒被携卷着撞上青年的小腿。 殷妙大惊:“对不起对不起,我马上处理好!” 青年没说什么,低头捡起牛奶盒:“你先去捡其它的,垃圾我帮你丢。” 他卷起袖子,轻轻松松提起地上剩余的垃圾。 似乎对这里的垃圾分区了熟于心,他几下就把垃圾分好类,丢进不同颜色的桶里,还有余力帮殷妙捡被吹走的垃圾。 终于全部收拾好后,殷妙衷心地向他道谢:“谢谢你啊,麻烦了。” 青年微微点头:“客气,顺手的事。” 他探究地看了她一眼:“你是新生?提前过来的?” 殷妙连忙摇头:“不是,其实我是想考这里的翻译研究生,所以申请了今年的同传暑期班,算是来预热的。” 青年微忖:“是汉英德翻译吗?你想念皮特(Peter)的研究生?” 皮特教授是美因茨大学研究汉德翻译的大拿翘楚,业界名气很大,殷妙正是想跟着他读研。 “是的。” “他是我的导师。” 殷妙听得眼睛发亮,连忙热情地套起近乎:“啊,学长你好,我叫殷妙。” 青年神色淡淡:“你好,我叫诺亚(Noah)。”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第24章 第 24 章 一个小时后, 路德维希抵达小镇。 他停完车过来的时候,殷妙正支着下巴,乖乖坐在宿舍大门台阶处等他。 身边还放着个行李箱。 女生的心思想一出是一出, 完全没有规律可循,刚刚发消息还嚷嚷着要吃维也纳炸猪排, 这会已经是另一套完全不同的说辞:“路德维希, 晚上我们做干炸丸子好不好?” 自从知道路德维希从未到过华国, 品尝过华国美食后, 他在殷妙心中就成了没吃过好东西的小可怜儿, 时不时就想方设法做些地道的华国家常菜向他安利。 路德维希点点头, 目光落在她脚边的行李箱上。 “你拿箱子干吗?要去哪?” “用来装东西的, 我们一起去超市啊。” 看到他疑惑的表情, 殷妙连忙解释:“我跟林锦书学的,这样可以装好多东西, 很省事的。” 自从看到林锦书推着行李箱去超市后, 她无师自通,很快学会解放双手的好办法, 凡是出门购物必定推个行李箱,不然拎着厚重的购物袋一路走回来,总勒得她胳膊酸手痛。 路德维希捏着车钥匙,在她面前晃了晃:“我们开车去, 东西放后面,不用你走回来。” 殷妙眨眨眼:“哦。” 忘了忘了, 以前她有行李箱, 现在她可是有男朋友了。 男朋友就是比行李箱好用。 小镇上没有亚超, 除了专营日用百货的DM, 附近只有一家LIDL。 两人开车到达后, 排着队进去采购。 经过食品区的时候,迎面正好碰上一对中年夫妻,太太亲昵地挽着丈夫的胳膊,两人时不时交头轻言细语,情到浓时还旁若无人地接起吻,非常恩爱的姿态。 殷妙看得一愣一愣的,脑袋直直向后转了九十度,一步留神“砰 ”地撞上路德维希的后背。 “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你看这里有老干妈哎,我们买点~” 路德维希若有所觉,顺着她张望的方向看去,眼神微顿。 殷妙假装认真地研究货架上的老干妈拌饭酱,其实心思已经飞远了。 话说回来,她和路德维希好像相处得很矜持克制……别说亲亲了,连拉拉小手都很少,两人距离最近最有希望的那次,还被她突然流鼻血给搞砸了。 可是她想要甜甜的恋爱啊,又不是幼儿园小孩子过家家。 殷妙丧丧地垂下嘴角。 从超市出来,她心情郁结地拧开一瓶气泡水,咕噜噜喝个精光。 路德维希合上车后盖,轻轻问道:“你有心事?” 殷妙欲言又止地瞪了他一眼,心里倒是很想问问他到底怎么想的,就是开不了口。 总不能直接说,路德维希你为什么不亲我呀? 拜托,她也是要面子的。 她撅着嘴巴在后头胡思乱想,前面的路德维希忽然停下脚步。 他转过身,眼神深深地看向她。 浪漫的夕阳下,他逆光的英俊面孔被晕染得模糊起来,隐约透出温柔的色调。 殷妙的小心脏砰砰直跳起来。 要来、来了吗? 路德维希伸出手,摸了摸她耳边的头发,然后自然而然地牵起她的手。 超市出口处有满载而归的行人经过,购物车滚轮的碰撞声异常清脆,公路上时不时行驶过几辆复古的轿车,周围的气氛有着喧嚣躁动的尘世笔触。 路德维希微微俯下-身。 殷妙感受到离她越来越近的气息,情不自禁地闭上双眼,微微仰头。 什么都没有发生。 ——不,有人抽走了她手里的空瓶。 她茫然地睁开眼,刚好捕捉到路德维希嘴角没来得及收回去的笑意。 “我去把瓶子押金退了。” 殷妙眼睁睁地看着他走到自助退瓶机边上,看着他用瓶子退了张价值0.25欧元的小票。 她情绪大起大落,只觉得心里有什么哗啦啦碎了一地。 用502强力胶水也粘不好的那种。 晚饭是在宿舍吃的,殷妙做了简单的三菜一汤,还有她今天的主推菜干炸丸子。 摆放碗筷的时候没见着人,她找了一圈,才发现路德维希倚靠在阳台上,正翻阅一本书。 晚霞的余晖依依不舍地洒在他身周,将原本冷峻的眉眼描绘得柔和起来。 殷妙随口问道:“你在看什么呀?” 路德维希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慢慢读了出来。 Ich glaube, die Wellen verschlingen Am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