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汉道昌》 正文 第一章 往事不堪回首 杨汉睁开了眼睛,有着宿醉初醒时的茫然,待得眼前景象变得清晰,他猛然睁大了眼睛,这是哪里? 头顶是灰扑扑的布幔,床边也是灰色的床幔,身下是稻草编的草席,粗糙厚重。自己好像躺在一张床上,可是样式为何如此陌生?如此古朴陈旧的床恐怕偏僻的乡下也不多见了吧?可是,后背的僵硬酥麻感提醒他这不是幻觉。 杨汉将手伸至眼前,只看了一眼,他就知道这不是自己的手,自己白皙修长的手掌何时变成了这般肥胖短粗的模样? 杨汉陷入慌乱中,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扭动着身体,想从床上起来,可是笨拙的躯体完全不听指挥,无力感与虚弱感同时袭来,很快便气喘嘘嘘,一番无用功后,杨汉脱力般的倒在床上。 一夜间苗条不再,肥胖袭来,自己变成了个大胖子。 还没等沮丧感涌上心头,忽然一股庞大的意识流涌入杨汉脑海,一幅幅凌乱繁杂的画面从眼前闪过,杨汉抱着头痛苦呻吟。 好半天后,杨汉才平静下来,他躺尸般的躺在床上,浑然不觉湿透的衣衫,脸上露出认命般的垂死之态。 没人知道,杨汉此时心中苦涩无比,原来他遇到了一种叫做穿越的东西,灵魂从后世附身到了这个叫做杨武文的人身上。 前世记忆涌来,杨汉从小由祖父抚养长大,而他祖父本出生于书香世家,由举人出身的父亲也就是杨汉的曾祖父启蒙。当时神州大地军阀割据,祖父在西南的小县城里平静的念完了私塾,少年时就熟读四书五经,展现的天赋让曾祖父欣喜不已。 然后新思想传入偏僻的小城,祖父不顾曾祖父的反对,偷偷离开家门,去外地上大学。后来受到革命的感召,毅然投身于其中。 几年后日寇侵华,中华大地遍地狼烟,在祖父二十五岁那年带领队伍打回家乡时,却发现昔日安静的小城已面目全非,祖宅也湮灭于战火,变成一片废墟,祖坟处却多了几座土色未旧的新坟。 祖父祭拜了曾祖父后,割断了最后一丝牵挂,投入于解放全中国的浩荡大势中。新中国建立后,祖父以不足而立之年晋升将军,更因为学识渊博,为人儒雅,素有儒将之称。 之后去了朝日之鲜,回来后驻扎在天府军区,并娶妻成家,次年于三十四岁之龄生下杨汉的父亲。因为与杨汉的母亲两人同年诞生,又生活在同一个大院,后来祖父与外祖父一对老战友干脆决定结成亲家。 可惜后来因为出身问题,祖父受到波及,祖母早早病死,父亲从12岁起就托庇于外祖父一家。再后来,父亲下乡,而母亲得以留在城市。 十年过后,祖父平反,但已是一身伤病,放下一切,心灰意冷的回了老家。 又是两年后,父亲南下参战,之后负伤退役。伤好后父亲考入大学,祖父虽已无权势,但外祖父依然记得昔日的话,让还没毕业的父亲与母亲结婚,那年两人26岁。同年杨汉降生,那年祖父六十岁。 之后父亲毕业后从政,母亲也是,但改革大潮来临后,母亲下海经商。父亲四十岁就已是一市之长,母亲更是执掌着一家上市公司。 而杨汉的祖父回到家乡后,将祖宅清理重建,在重建的过程中竟然在地窖中发现几千册古书,那是日寇来临前,曾祖父匆匆埋入地窖中的。 一同埋入的还有曾祖父留给祖父的一封信。看了信后,祖父老泪纵横,泣不成声,悔恨就此伴随后半生,身体也一落千丈。因为父母工作繁忙,由祖父抚养长大的杨汉,从小就常常看到祖父孤零零的坐在书房中,对着一封信长久发呆,神情落寞。 长大后杨汉才知道,那间祖父常常待在里面看书写字的书房,是根据祖父的记忆复原的,而祖父独对书信的表情叫做哀伤。 杨汉的记忆中,祖父笑容不多,唯有督促自己练字看书时,才露出些许笑容,或许是想起了某些似曾相识的场景。 祖父学识渊博,书画皆长,可惜时代原因,错过了父亲的成长期,加上从那个时代走过来的父亲,也看不上祖父的旧知识。虽然后来随着父亲位高权重,又顶着书香世家的名头,渐渐附庸风雅起来,但一手字也就能蒙蒙外行人,从不敢在祖父面前展露。 而自己虽然条件得天独厚,但小时候从来就不知道努力,奇怪的是祖父或许晚年只有孙儿陪伴,也不忍心逼他吃苦。所以杨汉什么都平平,没有得到祖父的衣钵。 在杨汉20岁那年,大学暑假回到乡下陪伴祖父。已八十岁高龄的祖父奇怪的让他出去旅行,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虽然疑惑,但杨汉还是遵从祖父的意愿。然而,等他再回来时,祖父已经去逝下葬。父亲神色寂寥,告诉长跪祖父墓前的他:“你祖父自感大限将到,他不让我告诉你,说你外表看似坚强,其实内心脆弱。说你的性格其实很像他,一旦陷入某种情境中,就很难走出来。 他不愿你长时间的悲伤。” 父母办理完祖父的丧事,就各自忙自己的事业去了,并在那一年离了婚。其实祖父很早以前就知道儿子儿媳的婚姻出了问题,两人长期分居两地,婚姻早已名存实亡。加上母亲崇尚小资,一直觉得下过乡的父亲身上有股土味,而父亲说他那是接地气,也看不上母亲的虚华。 祖父没有告诉杨汉,但内心敏感的杨汉早已察觉到。只是他从来没有说过,连他父母都没有发觉。也许只有杨汉的祖父能察觉到孙儿敏感的内心,所以对杨汉近乎于溺爱,就是希望能弥补孙儿缺失的关爱,他希望孙儿能快乐的生活。 之后父亲母亲各自重新组织家庭,杨汉辍学在家,在老宅里陪了祖父好几年。他拾起小时候祖父教给自己的书法绘画,坐在祖父常常坐的椅子上,苦读书册。他拨动算盘,练习祖父教给自己的一项项外界早已摒弃的老旧学问。 可惜跟父亲一样,错过了读书练字的最佳时期,只能勉力为之却不会有太大成就。像祖父一样被人视为国学大师更是终生无望。 祖父说的不错,杨汉确实难以走出来,像祖父从悔恨中走不出一样,他也走不出祖父逝世的悲伤。尤其是父母各自再婚后,他更感觉自己孤独一人再无依靠。 独居几年后,杨汉掩盖自己的本性,开始放纵自己。 身为双二代,身边很快聚拢来一批阿谀奉承之辈,再加上将金钱当做母爱不停塞给自己的母亲,他年少多金不知金钱为何物,吸引来大批狂蜂浪蝶。 所以活得好不潇洒,偶尔以国学高级文人的身份出席各种活动节目,觥筹交错花丛流连中醉生梦死。 后来,父亲违反法规,锒铛入狱,母亲因为经济问题,远走海外,杨汉也终于在四十岁那年,醉死在灯红酒绿中。 这就是杨汉的前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 梳理完前世,杨汉开始查看这具身体的记忆。 经历过最初的繁杂凌乱后,这具身体的记忆如今就如同一帧帧画面,悬浮在杨汉脑海中, 一个人的一生就这么敞开在自己面前,等待他翻阅。这让杨汉有种不真实感,恍惚在梦中。 只看了一眼,杨汉就哭笑不得。 这个杨武文,别看人家胖大的身子足有一米六高,两百斤重,可是人家只有十岁。智力么,据杨汉估测,反正远远低于同龄人。总的来说,这是个问题儿童,用古人的话说是憨痴,用杨汉后世的词汇是智障。 回溯着这些,杨汉不自觉的吸了一下快流淌下来的两通鼻涕,他么还吸到嘴巴里去了,真真的让杨汉恶心的不轻。 唉,前世造孽啊,如今报应来了。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自己,附身在如此一个一个好吧,杨汉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儿童”身上了。 杨汉“浏览”了一下问题儿童杨武文的记忆,得知这孩子不光长得倒霉,关键还不受待见,用后世的话说就是受到虐待了,不然一个大户人家的公子,也不至于入秋的季节里,穿着粗布单衣。 看到这里,杨汉才发现一直被他忽视的着装,他费力的爬起来,忍住眩晕感,扶着床弦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身体。自己果然穿着奇怪而又熟悉的衣衫,奇怪是相对于后世,熟悉则显然是古人的衣服,右衽宽袖。杨汉摸了摸头顶,呃,没有发髻,只摸到一个童髻,也就是头顶扎着一个通天炮小辫,四周头发下垂,还有刘海呢?杨汉想着古装影视剧中,童子歪着头颅,伸出两根食指抵着腮帮子扮可爱,呕,杨汉就是一阵干呕。 杨汉叹口气,想着自己这具身体才十岁,如此打扮倒也符合,垂髫么? 忍着恶心,杨汉将又快要流出来的鼻涕给擤掉。可是随后“看到”的记忆画面,让他再也笑不起来了,他似乎明白杨武文为何长这幅模样了。杨汉笨拙的走出卧房,来到中堂。果然发现茶几正中央端端正正的摆放着一个半尺长的盒子。那个位置通常用来放焚香祭拜的香炉,可见对其重视程度。 杨汉走过去,呼吸渐渐变得粗重,慢慢打开,他咬牙切齿的望着盒子里一堆黑不溜秋带着金属光泽的的圆球,“丹药”两个字随之映入脑海中。 没错,杨武文从两岁就吃起了“大补药”“壮魂丹”。而名目么,还用找吗,看看杨武文这幅身体就知道了,关键是智力还不正常。杨汉想起来了,古代将神智不正常之人归结到魂魄上,失去记忆就是“失魂证”,智力不正常就是魂魄不全。三魂失了六魄。再加上在古代连皇帝都将丹药视为长生不老药,你还指望普通人能一眼认出“丹药”是个重金属集合物,是个要人命的玩意吗? 就这样,杨武文被人光明正大的,打着为他好,为他治病的名义喂起了丹药。而且一喂就是八年,从两岁到现在十岁。看到这里,杨汉嘴角不停的抽搐,之前的轻视再也不见了,怜悯之余甚至升起敬佩之情。没办法,要是换到他身上,被人用重金属从两岁喂到十岁,别说身体肥大,智力低下了,恐怕连命都不保,早给毒死了。说起命大,恐怕大多数现代人,还真没有人家杨武文命硬。 随着观看杨武文的记忆,杨汉面色渐渐变得铁青。在之前的画面中杨汉从来没有见过杨武文母亲的容貌,只有一个“母亲”是杨武文父亲的正室,但他知道那不是杨武文的生母。因为杨武文是婢生子,也就是婢女生的儿子,在注重出身地位的古代,地位之低微可想而知,小妾都不如。连小妾都被士大夫说送就送,被当做货物一般,婢女的地位跟奴仆一般无二。 但杨武文虽然是婢生子,也必须跟侧室所生的孩子一样称呼正室夫人母亲。也就是主母。 可就是这个主母,正是喂杨武文吃丹药的幕后主谋。 好狠毒的女人,说是蛇蝎心肠也不为过。 杨汉不由得庆幸,他从杨武文的记忆中得知这里是大宋。还好是在宋朝,在各方面都宽松人性化的宋朝,婢女奴仆的生命受到朝廷律法的保障,不能随意打杀。不然要是生在别的朝代,例如伪清,鞑元,那杨汉就真的连死的心都有了。 突然,杨汉看到的画面让他面色再次一变。 画面中,一个穿着下人衣服的女子,恐怕连二十岁都没有,容貌憔悴。她跪在地上苦苦磕头哀求,额头殷红一片,可是对面的人却无动于衷。其中一位雍容华贵的女子,赫然是年轻版的主母。她面带冷笑,一副大仇得报的爽快样子,好似颇为享受面前的一切。而围拢在主母身边的众多丫鬟仆人,更是奉承,谄媚不已。对待跪在地上的女人,比之主母更为凶恶,忠奴恶犬的形象扮演的入木三分。 跪在地上的女子双手伸向一位丫鬟抱着的幼童,幼童咯咯笑个不停,身子也不停的往前探出,要地上的女子抱。这一幕似乎激起了主母的恨意,让她想到了不愉快的经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脸色显得狰狞。惯会察言观色的丫鬟狠狠扭了幼童一下,后者哇哇大哭,撕心裂肺,地上的女子奋不顾身的往前扑,如同护崽的野兽,可是却被人揪着发髻按倒在地。一位肥大的妇人,更是一脚踩在女子头上,将女子的脸庞在地上碾压。 看到这一幕,杨汉双目充血,恨不得提刀将妇人头颅一刀斩下。 最后,恨意消了一些的主母淡淡的说了一句。地上的女子就被人扯着远去,她如同受伤的母兽一般奋不顾身的冲来,几个强壮妇人竟然拉不住她,她撕裂自己的衬衣,从中取出一个玉佩,努力将手伸向幼童,苦苦哀求。 最终女子难以反抗被人押走,而为了最后折磨她,主母更是粗暴的扯过幼童,用力捏着幼童的身体,幼童凄厉的哭声,如同刀剑一般,让女子心如刀割。她望着幼童,泪如雨下,目光中带着不舍,渐渐消失在远处。 杨汉面色苍白,那个女子是杨武文的生母,是这具身体的母亲 “自己这具身体的母亲被人卖了卖给人牙子了。她最后的结局是什么?被卖入青楼妓馆凄惨一生,生不如死?还是卖给人为妾,以色愉人?年老色衰后被人扫地出门?”想到这里,杨汉心情压抑的喘不过气来,愤怒到了极点。来自后世的他何时见过如此践踏他人人格尊严的一幕,如何能坦然面对?更别提被践踏的对象还是自己现在这具身体的母亲。 愤怒的杨汉忘记了自己不是杨武文,自己只是如同梦境中旁观的看客。 好半天后,杨汉才平静下来,闭上眼睛将整个场景还原,最后找到了这一切的起因,那就是杨武文的祖父杨显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梦里不知身是客(二) 杨显仪出身低贱,庶出之子,生母在他幼时就得病死了,因为是妾室,连埋入祖坟的资格都没有,被草席一卷葬在荒坡中。 他还没成年时父亲就去世了,接着被嫡子大哥赶出家门,流落在外衣食无着。不得已十几岁就投入军中,好在生的高大,又习得一身武艺,得以进入禁军。 杨显仪经历过太宗北伐,平北汉,又跟随真宗御驾亲征,抵抗契丹。几十年来,一路靠苦战,从兵卒到获得官身,然后又一步步高升。澶渊之盟后,杨显仪随屯驻禁军驻扎益州路。晋升益州刺史,益州衿辖,从五品的官职,在大宋可以说是高级武官了(九品为小,七品为中,五品以上。)。 后来杨武文的父亲杨朝岳带着全家包括刚出生的杨武文将家迁来蜀中,算是在蜀中安了家。后来吐蕃犯边,杨显仪平乱中战殁,当时杨武文才两岁。 因为自己出身不高,所以杨显仪漠视出身等级,待人温和体恤下人。杨武文的母亲虽然只是婢女,但杨显仪却待之极好。杨武文父亲生了四个儿子,两个女儿,除杨武文外,还有正室生的两个儿子,两个女儿,另外一个儿子是妾室所出。 四个孙儿中,自小就生的胖大,排行为一的杨武文反而最讨祖父喜欢。 杨武文的记忆中,有一幕场景特别深刻,那是他周岁时。 当时举行抓周仪式,满周岁的杨武文被放在地上,他刚刚能坐稳,在一堆五颜六色的东西中搅乱一番后,一手抓了一本论语书(宋及以前论语只是用来启蒙,还没有明及以后的崇高地位),一手抓了一柄木头做的小号铜锤。 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杨显仪先是一怔,接着哈哈大笑,声震屋瓦。 那正是杨显仪所使的武器,这让他激动不已,抱起杨武文开怀大笑道:“此子可承吾志。”遂取名杨武文,寓意文武双全。但武又在文前,虽然整个大宋官场甚至社会风气都崇尚文事,贬低武人,但他一生戎马,功名但自马上取,平生以武人为傲。可惜独子杨朝岳虽蒙父荫,走的也是武人的路,但兵法武略都平平庸庸,更别说习成他一身武艺了。反倒事事学文人的勾当,自诩儒将,与几个文艺不精的幕僚诗酒唱和,附庸风雅,不当值时每每一身酒气,对这个独子他已经彻底失望了。 而通过抓周,杨显仪发现长孙可以接他的衣钵,继承祖志,光大他这一支将门。这让他如何不喜,望向杨武文的目光满是疼爱,至于杨武文是庶出,那又如何?他同样是庶子。今日一切,还不是靠他一双铜锤拼杀而来? 杨武文的父亲杨朝岳淡定的坐在椅子上,看了一眼杨武文手中的书,目光变得温和,但看到那柄被他胡乱挥舞的木锤,连他父亲都砸到了,可后者却毫不在意,反而大笑道“砸的好,有一把子力气,类我”时,眉头微皱,面露不喜,武事有甚出息?但顾忌父亲,没有多说,目光又回到手中的书册上。 周围管家仆人使女都纷纷附和,恭喜道贺声不断,杨显仪畅快无比,满面红光。杨武文的母亲是个温顺的小妇人,姿色姣好,她眼中只有杨武文,目露慈爱。却没注意到主母虽强颜欢笑,却目光阴郁,袖中的双手紧紧绞在一起,心中暗恨:“这个贱婢,勾引了喝醉的夫君,生下这个庶孽子。”。 终于,她从侍女手中一把夺过才十个月的儿子,放在地上,强笑道:“大郎这般壮实,是个武人的好苗子。二郎也快周岁了,父亲与夫君不妨看看二郎会抓什么?说不定杨家能出一位状元郎,广大门楣呢!” 这句话果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将目光投射在二郎身上,这也难怪,依文治国的大宋,上上下下都以文事为荣,传说当今官家也是琴棋书画无所不精,一手字体堪当大家,要不是因为皇帝的身份,著作不能流落民间,加上数量较少,这才埋没,不然传到后世又是一位书法大家(艺术才华方面,虽以宋徽宗最著名,但两宋十八帝代代都才华出众。)。在主母和大多数人的意识中,也只有文人状元才是最有前途的。韩琦虽然还没当上宰相,也没说出那句彻底压到武人脊梁的“东华门唱名才是好儿”的话,但此风气已成为共识。 但她没有注意到,抱着杨武文的杨显仪因为他话语中对武人的轻视,笑容变淡了许多,武人就不能光大门楣?但并没有说话,静静的望着次孙。 摇摇晃晃还坐不稳的二郎,在一堆花花绿绿的东西中,眼睛四处转动,最终选了一个散发香气的一一一一一盒胭脂。这让她母亲脸色唰的一下变得铁青,朝杨武文的母亲狠狠瞪去,愤恨的目光再也掩饰不住。后者不知做错了什么,身子颤抖了一下,低下了头,显得非常的温顺胆怯。 杨显仪将一切都望在眼里,他眉头一皱,但终是没有说话。转过头去,看到杨武文,才绽放笑容:“类我,类我。” 武人出身的杨显仪身高八尺有余,魁梧强壮,而杨武文刚出生时就有八斤,当时还一度难产,如今刚一岁就生的比仅小他两月的异母弟弟大了一圈,身子看起来极为强壮,无怪乎杨显仪对杨武文如此喜爱,时常畅快大笑道“类我”。 通过杨武文的记忆,杨汉将这些都看在眼里,他面色复杂:杨府中祖父杨显仪是一家之主,有着军人直爽的性子,显然不喜欢妇人间的争斗,自然也不会过多理会。因为母凭子贵,他对杨武文的母亲关照有加,但常在军营中的他,哪里晓得妇人间的争斗有多厉害? 再说他能庇护杨武文的母亲一时,能庇护一世吗? 杨武文的父亲性子迂腐,一心只读圣贤书,对妻妾间的事情更漠不关心。他甚至不如父亲杨显仪心思通透,或许从来都没有察觉过。 杨武文的母亲骨子里是个小妇人,或许因为婢女的身份卑微惯了,即使生下杨家的长孙,后者更获得一家之主的喜爱,但并没有觉得自己就该趾高气昂,反而依然谨小慎微,从她面对主母的情形来看,显然畏惧异常。这个性格温顺,心思单纯的小妇人啊,即使生下杨武文,她也才十七岁。她以为自己不争不抢,默默的抚养着儿子长大就能安然无事,可是她不知道自己虽然微不足道,但她的儿子却让主母感受到了威胁。 更因为一家之主杨显仪不自觉的侧重对待,加重了这种情势。 主母不用说了,她才是正室夫人,她生下的儿子才是嫡子。丈夫虽早在与她成亲前就与婢女有染,那个低贱的女人虽然生下了杨家长子,可那又怎么样?不过是庶子而已。古往今来,庶子何时受过待见,又如何与嫡子相争?可是让她愤恨的是,公公却一反常态,对那个庶子的喜欢反而多过了嫡孙,连那个低贱的女人在杨府中地位也水涨船高,虽然依然驯服,但她如何忍得下这口气? 杨汉看到这里,一切都明白了。 杨武文的母亲虽然是个婢女,地位卑微,但因为有一家之主撑腰,地位随之水涨船高,哪怕她从来不在乎这些,心思单纯的她眼里只有儿子。可是她却削弱了主母的威严,她的儿子以庶长子的身份反而压过了主母嫡生的两个儿子,更得到祖父喜欢,这让主母愈发不快。 杨显仪在世时,主母忍而不发,可是等杨显仪去世,杨武文母亲没了人撑腰,地位一落千丈,备受主母打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梦里不知身是客(三) 后来,杨武文两岁那年,主母更是趁丈夫杨朝岳在外公务时,将杨武文的母亲卖给了人牙子。而事后给丈夫的说法,竟然是杨武文的母亲勾结外人,卷财私奔。杨汉虽然观看了杨武文所有的记忆,但他到现在都没弄懂,如此蹩脚的理由,杨朝岳竟然相信了。 杨汉相信杨朝岳虽然迂腐,但绝不愚蠢。这从杨显仪虽然过世,但杨府能以外来户的身份在短短的十年间就在益州根基沉稳的扎下根就能看出。他是有一番手段的,也并不懦弱,不然何以成为强悍的杨显仪的儿子? 但杨朝岳却轻拿轻放,只是发了一顿火,却没有追究。但也不是没有影响,因为从那之后,对杨武文的态度就渐渐冷淡。 杨汉叹息,也许主母对杨武文母亲的恨意,自从杨武文诞生就已种下了。可是一切本该随着杨武文母亲被卖而结束,杨武文一个两岁的无知幼儿何辜?可是没想到,主母还是觉得不解恨,恨乌及屋,不光没有放过杨武文,反而欲置他这个庶孽子于死地而后快。 这就有了喂杨武文丹药的事,从他两岁一直喂到如今的十岁,整整八年,何等的恨意啊! 后来杨武文变得痴傻也不知被谁传了出去,杨显仪亲自给他定下的婚事也被人上门退亲,杨朝岳更觉得受了奇耻大辱,辱没先父英名,对杨武文愈发不喜,将他迁居到杨府的后偏院中。从那之后,对他不闻不问,几乎当从来没有生过这个儿子。 没了父亲关心,杨府内又是不喜自己的主母做主,自己这具身体前身的主人杨武文的处境可想而知。 这就是这处偏僻的小院中,杨武文的境况。在这里他过完了他短暂的十岁人生。回想他的一生,不禁让人唏嘘:两岁失去母亲,又不得父亲喜爱,从此人生中再无人关爱他,更被囚禁在一方小院中,被人下毒,八年后就此死去。 除了自己,甚至没有人知道杨武文已经不在了。 性格敏感的杨汉一时间沉浸在莫名的悲伤中,或许自己占用了杨武文的身体,也或许自己获得了他的记忆,杨汉竟有种感同身受的感觉,仿佛那就是自己的一生。他随着记忆中的种种情景,时而愤怒,时而哀伤。杨汉恍惚忘记了自己是后世的杨汉,而不是这具身体的主人杨武文,他完全代入了这具身体,恍惚身临其境,杨汉忘记了自己只是一个过客。 可是杨汉虽然知晓了杨武文所有的记忆,但他知道还缺少一个最重要的人,那个在杨武文的记忆中比父亲杨朝岳分量更重,更深刻的人。 杨汉深吸一口气,调整好情绪,起身慢慢向门口走去,现在他要去见那个人了。 到门口不过一丈的路,杨汉竟走的分外艰难,这具十岁的稚嫩身子承受不住两百斤的重量。还有,不知有没有重金属毒素的影响。 来到门口,杨汉扶着门框,打量着这方院落。 三间房中,东边一间是卧房,中间是中堂,两间连通,西边是独立一间,充当厨房兼柴房。 小小的院落中,西边墙处生长着一颗树,一个茅厕,南边竟还有一口水井,然后水井边蹲着一个小女孩,正努力的揉搓衣服。 望着那个小小的身影,杨汉心底突然没来由的感到一股安心,他知道这是杨武文的作用,那就是杨武文记忆中跟他相依为命的人,他唯一可以依赖的人,哪怕那也只是一个孩子。 小女孩一身满是补丁的破旧衣衫,瘦小的身体,脸色头发俱都发黄,显然营养不良。她的名字叫芽儿,是府中的仆人所起,缘由就是她长得跟豆芽一样瘦。至于原来叫什么名字,无人知晓。连芽儿自己都不知道。 杨汉心情激动,很想上前去,但他克制住了,他慢慢的坐在门槛上,就像杨武文平时一样。 芽儿是在杨武文七岁时被卖入杨府的,当时芽儿只有四岁,瘦小可怜的她没人愿意要,然后就被扔给了杨武文,美其名曰照顾他。 呵呵,四岁的女童照顾当时只有七岁的杨武文,如果是现代人,肯定会嗤之以鼻。但让杨汉唏嘘的是,从杨武文的记忆中,他看到了四岁的女童确实会照顾人,一个身子矮小瘦弱,一阵风就能刮倒的女童,却怯怯的像影子般一直跟在杨武文身后,给他喂饭喂水,即使她自己的筷子使得还不灵活。而穿衣对四岁的女童就太难了,何况是身子越来越肥胖的杨武文,衣服穿不进去,四岁的女童急的常常落眼泪。 可惜当时的杨武文心智已经受到了重金属侵蚀,智力已然不正常,只知道傻笑。但在杨汉看来,女童之所以哭泣,不是因为委屈,多半是因为害怕,也许过去没少挨打挨骂。天知道女童卖入杨府前辗转被卖了多少次,受了多少虐待,吃了多少苦,才早慧的吓人。 好在两人生活的是个封闭的小院子,除了主母派人不时察看杨武文外,根本没有其他人关注,芽儿才渐渐从恐惧中走出来,跟杨武文生活在这个基本与世隔绝的小院子里。虽然物质极度匮乏,更是形同坐牢,但对芽儿与杨武文来说或许是最好的所在了,接触的人少,受的欺辱也少些。 所以,杨汉在杨武文的记忆中,就常常看到这样一幕:七岁前,一个胖子痴傻的坐在门槛上,神情呆滞,形单影只;后来多了一个,一个大胖子跟一个瘦小的女孩一同坐在门槛上,胖子甚至贴心的为她让出位置,两人双手拄着脸发呆,往往能一上午都不动。不同的是,胖子脸上多了笑容,哪怕在来送饭的人看来是痴傻的笑,更被人屡屡拿来嘲笑他。 但对杨武文来说,只有他知道自己为什么笑——他有了陪伴。 杨汉观看杨武文的记忆时,每次看到这一幕都觉得心酸。 但杨武文不在了,杨汉取而代之。 所以对如今的杨汉来说可就不同了,长期生活在这里,跟坐牢有什么不同。况且,还有让杨汉想起就愤怒不已的“丹药”,天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毒发身亡了。 正当杨汉坐在门槛上一边看芽儿洗衣服,一边捂着胖脸苦恼时,院子的小门开了,出现一位黄面瘦身之人,探头探脑的往里张望,当看到正卖力洗衣服的小丫头,与傻子般坐在门槛上的杨汉时,不由轻蔑的扯了扯嘴角,两撇鼠须随之抖动,尖声叫道:“饭食来喽,吃饭喽。” 喊完这句话,不等杨汉面色铁青愤怒的起身,就将饭盒往地上一扔,哈哈笑着转身关门。 “大郎,你饿了吧。”芽儿擦了擦冻得通红的小手,捡起饭盒,小心抱着来到杨汉身边,搀扶着他往屋子中走去。杨汉身体笨重而僵硬的往里走,心中怒气不见了,被悲哀取代:“被人当做猪喂,自己又能怎么样呢,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饭食是一碟水煮青菜,两碗糙米饭,一大碗青菜汤,没有一丝油花,除此之外,再无一物。尝了一口,连盐味都淡之又淡。杨汉相信,恐怕下人吃的都比自己吃的好。从面色如常的芽儿及她单薄的身子就能看出,这恐怕就是两人日常的食物了。 唉,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单是看自己这肥胖的身子,恐怕人人以为我天天大鱼大肉呢!可是,我这完全是重金属中毒啊! 杨汉用胖手指戳了一下手臂,果然,一个大坑,半天都回复不了,这是长期营养不良还有重金属中毒造成的水肿啊! 杨汉闭上眼睛,一时间心死若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今夕是何年 吃饭时,杨汉为了不引起芽儿的怀疑,还是像以前一样让她喂自己。看得出芽儿很饿,不停的吞咽口水,可是却将大部分青菜都喂给了杨汉,甚至将自己的一碗米饭拨给杨汉一半,自己只吃了一点点米饭还有青菜汤,还细心的为杨汉擦嘴。从她瘦小的身子,熟练的动作就能看出,这恐怕已经是常态了。 这让杨汉愧疚不已,自己一个大男人,竟然从女童嘴里抢食吃! 吃完后,芽儿对杨汉道:“大郎不要在院子里坐着了,天凉了,大郎如果病了,芽儿会很担心的”接着道:“大郎听话坐着,芽儿洗完衣服就来喂大郎吃药。” 杨汉察觉芽儿语气有异,一怔之后很快便明白了,在杨武文的记忆中,以往他生病,芽儿着急的哭着拍门喊人,竟从来没有人理会过,从来都置若罔闻,更别说请大夫给他治病了,完全不管他的生死。只有芽儿日夜不停的守候着发高烧的杨武文,不停的抹眼泪,无助而可怜。 杨汉叹口气,杨武文智力低下,痴痴傻傻的,可能不光是重金属中毒的原因,谁知是不是生病烧坏了脑子。 想到这里,杨汉目光变冷,杨府 杨汉沉思片刻,回过神来,听见外面的声音,费力的挪动着脚步,一点点的朝门口走去。只见芽儿用力的将饭碗清洗的干干净净,放在那个破败的小柴房内,那也是他们的小厨房。然后站在门后,盯着黑漆漆的门怔怔出神,寒风吹来,芽儿瘦小的身子一阵发抖。门半天没动静,芽儿的小脑袋低垂了下来,放下饭盒,转过身慢慢的向回走。 也许小小的芽儿不知道这一扇简陋的木门隔绝了天地,将她困在这监牢般不见天日又没有希望的院落中,但她可能懵懵懂懂的知道,这扇门保护了她跟大郎不受外面人的欺辱。可是阻止不了她对外面世界的好奇,她依然忍不住幻想外面的一切。 这一切都落在杨汉眼中,心里年龄四十岁的杨汉这一刻心酸的厉害,眼泪更是不争气的流了出来。 随后,芽儿拖来木盆,又搬来一张缺了条腿的椅子,踩在上面晾晒衣服,衣袖下落,两条干柴般的胳膊瘦的厉害,又冻得通红。 椅子摇摇晃晃,眼看就要摔下来,杨汉想去扶,可惜身子肥大笨重,人没接到,自己也摔倒了。许是摔得痛了,芽儿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小声的啜泣。杨汉表情讪讪的,懊恼无比,直恨自己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但哭着哭着,芽儿马上就不哭了,她将眼睛转向杨汉,疑惑的打量着他,小声道:“大郎跟以前不一样了呢!以前大郎看到芽儿摔倒,可不会去扶。” “笨,笨”杨汉结结巴巴的道,脸上挂着憨笑。唉,只能先装傻子了,以后再慢慢的改变,让芽儿适应。 “大郎才不笨,大郎是知道自己走不快,怕摔倒了,还要让芽儿扶。还有大郎知道芽儿洗衣服辛苦,从来都爱惜衣服,不舍得弄脏。”芽儿反驳,不让杨汉这么说。 这让杨汉不得不感叹,小小的院落中,两个孤弱的孩子虽然无人问津,却能相依为命,心意相通。 一番话说得杨汉眼泪又不争气的打转。 “可是,大郎的衣服补了又补,还有大郎又长高了,大郎快没衣服穿了!”说到最后,芽儿脑袋垂下去,眼泪扑扑掉下。害的杨汉赶紧仰望天空,这一天时间自己不知多少次想哭,四十岁灵魂的杨汉从来没感到像今天这么脆弱过。 一阵冷风刮来,杨汉不受控制的打起了寒颤。 刚刚入秋,为何如此寒冷。 芽儿将杨汉扶起来,两人为此都累出一身汗,然后喂杨汉吃药,杨汉看着灰不溜秋散发着金属光泽的丹药,胆战心惊,但只能皱着眉头狠下心来吞入口中,做出吞咽的动作,然后装作噎着了,道:“渴。” 芽儿有点疑惑:“大郎以前是最不喜欢喝水的,都要芽儿哄着才肯喝一点水呢!” 在芽儿起身去倒水的霎那,杨汉将口中的丹药吐入袖中,狠狠的喘了口气。 晚上睡觉时,只有一张床,杨汉睡在床上,芽儿睡在地上,身下只有一张破旧的草席。 芽儿在杨汉睡下后,盯着他看了会,才安心睡去。杨汉感动又心酸,在杨武文的记忆中,芽儿伺候自己的三年来,一直睡在地上。 只有冬天例外,因为被刻薄对待,冬天杨武文只有一条薄薄的被子,半夜常常冻得发抖,痴傻的他又说不明白。而芽儿更不用说,她的被子比杨汉的还薄,一个婢子死活根本没人在意。所以,每年冬天,芽儿都会用小小的身子为杨汉暖身子。两人盖着两条薄薄的被子,相互依靠才能活过一个又一个寒夜。 入秋时节,天气已经凉了。 这一夜,杨汉几乎彻夜不眠,不光是冻得睡不着,还有思绪纷繁,对未来的茫然。半夜,杨汉起身将身上的几件衣服搭在睡梦中发抖的芽儿身上。然后倚在床头,听着破窗外的寒风声,身体瑟瑟发抖,思绪繁杂可又一片空白。 我来到了大宋,可是今夕是何年呢? 杨汉好像在杨武文记忆中看到过,他闭上眼睛,仔细查看。 找到了,这跟杨武文的名字有关,杨显仪曾抱着杨武文,自言自语道:“官家曾赋诗‘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希望做此劝学诗,以昌文事。祖父虽然希望杨家能成为将门,但没有人比祖父更清楚武人获得一点功勋有多难,又要流多少血,受多少轻视。所以,孙儿啊,祖父希望你将来文韬武略,文武双全,这样你的路才好走一些。不要像祖父一样一辈子都是一个受人轻视的莽夫。” 千古流传的劝学诗,杨汉又怎会不知,看来如今是宋真宗当政了。 还有杨武文两岁时杨显仪战殁,懵懂的他曾在祖父下葬时在墓碑前磕头,记得上面刻着先父杨公讳显仪之墓,旁边刻着卒于大中祥符六年。杨汉只能庆幸自己古文功底还不错,心中默默推算起来:澶渊之盟是西元1005年,景德年间的事,大中祥符就是下一个年号,那么大中祥符六年应该是西元1013年,如今八年过去了,那么今年就是1021年,天禧五年。如果历史没变的话,杨汉知道,真宗皇帝明年就会驾崩, 而后,宋仁宗登基。 这么想来,杨汉心中竟有种莫名的激动。这位皇帝有被人 “百般事不会,只会做皇帝。”褒贬难明,有调侃意味,或者善意为多的评价; 有“为人君,止于仁”名副其实的有史以来的独一份,对一位皇帝最好的评价,; 有“天子无定志”贬义评价; 还有“自圣帝明王以来,天独以仁谥之。”更是开天辟地,无以复加的最高评价。 总之,这是位历史评价极高的皇帝,与汉文帝,朱洪武,一起成为对百姓最好的几位皇帝之一。 本来都是好的,直到后世某位残暴无比沾血无数的奴酋,却假惺惺的说,宋仁宗是他最崇拜的几个人之一。这可就恶心人了,谁不知道死在他命令下的人有一亿多人,就是在他奴役的几十年间,全国起义无数,他为了威慑,搞大屠杀,人口直接减少一亿多。 就跟杀人如麻的屠夫假惺惺的说,我最崇拜的人是连蚂蚁都不忍心踩死的大德高僧。 恶心人不? 如果宋仁宗泉下有知,一定会说,你离我远点,可别恶心我了。 可是,对宋仁宗的神往,激动过后,杨汉的心就凉了,这关我何事?我现在性命难保,连吃顿饱饭都是奢望。 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粝粢之食,贫孤稚童 天亮了,芽儿醒来了,她揉了揉眼睛,看到身上的衣服愣了一下,显然有点茫然。待看到杨汉横七竖八的睡姿,身子几乎掉到床外来时,嘟囔了一句:“大郎又不好好睡觉了。”然后费力的将杨汉推回床中央,杨汉配合的翻了个身。 听着身后的脚步声向外走去,杨汉睁开了眼睛,阳光照进来,身上开始有点温度,一夜失眠后眼皮开始打架,杨汉沉沉睡去。 杨汉饿醒了,肚子咕咕叫。他打了个哈欠,看向窗外,看光线大概十二点钟。 他起床,费力的踱步到门口。 院子中,昨日晾晒的衣衫已经收了起来,麻绳上晾晒着两张破旧的被子,一大一小,很薄,上面缀着大大小小的补丁。芽儿双手撑着小脸,坐在屋檐下望着院子中唯一的一棵树,杨汉注意到,每当有一片黄叶被寒风吹落,芽儿小嘴就动一动,杨汉听不到在说什么。 看到杨汉起来了,芽儿将一直热着的早饭端出来。尽管肚子饿得咕咕响,杨汉吃了他那碗,就执拗的不吃了,他将芽儿留给他的那半碗推开:“不好吃。” 芽儿有点沉默,小声的劝道:“这已经很好了,大郎。”声音渐渐低落下去:“芽儿以前好几天都没东西吃。”杨汉一愣,好半天才明白芽儿说的是被卖入杨府之前的日子。在芽儿幼小的年龄中,或许饿肚子是最深刻的记忆了。 杨汉哪里是挑食,这几年来,这个小女孩每餐都只吃半碗饭,会省出半碗饭来给杨武文吃,杨汉每次想起这事就心中难受,他决定改变这种状况。 他只是想让这面前的小女孩多吃一些,可是最后,芽儿还是没吃,将饭留着,认真的说道:“等大郎饿了再吃。” 待芽儿出去了,杨汉目光很冷,据他所知,宋朝的生活条件在几千多年的古代历史中,是最好的。即使是最普通的租佃地主田地的佃户虽然吃的差些,但也能吃得起一日三餐。而杨武文即便是庶子,但身份怎么说也是主人,可是他却只有早晚两顿饭。中午飘来的香味告诉他,在杨府,是有三餐的。 他的待遇竟连仆人都不如。 晚饭时,还是如此饭菜,糙米饭,水煮青菜。杨汉饿的受不了,但还是只吃一碗饭,想让芽儿多吃一些,可这个小女孩还是坚持只吃半碗饭,给杨汉留出半碗,这样加上早晨的总共多出一碗饭来。 这一天,杨汉为了减少消耗,在床上一动不动的躺了一天,可还是腹饿难忍。让芽儿误以为他生病了,一整天都担心不已。 第二天芽儿还是不舍得吃,杨汉饿的受不了,又忍了一天,但芽儿还是没有多吃。杨汉发觉这个小女孩一双眼睛中多了些化不开的阴郁,片刻不离他身边。连续两天,杨汉饿的实在受不了了,他既脸红又愧疚的将干硬结巴的饭全都吞进肚里。 杨汉发现芽儿似乎松了口气:“幸好大郎没有生病。” 望着露出笑脸的芽儿,杨汉却只想哭。他何曾为了一碗粝粢的饭食,如此纠结过,眼前的贫孤稚童让他心酸而又感动。 天色刚黑,杨汉与芽儿就入睡了。不睡不行,他们虽然有油灯,但从来没有见过灯油,上面已经落了厚厚的一层灰尘。只是身上多了条薄被,希望今夜或许能抵抗寒冷吧。 越过这个偏僻角落的小院,杨府的中线位置,那里有着一座院落,比其杨汉的小院可就大多了。三间高大宽敞的正房,两边各有两间厢房。这里是杨朝岳跟正室夫人的住处,也是杨汉这具身体名义上的父亲与母亲。 此刻,这里无论是正房还是厢房都灯光明亮,杨朝岳下职刚回来,主人还没睡,下人按规矩不能睡。 东卧房中,一位犹有风韵,眉目靓丽,一身蜀锦衣袍的妇人,挥退了丫鬟,亲自伺候杨朝岳更衣入睡。正是杨武文记忆中见面很少,可每次见到都让他惧怕的主母。 杨朝岳似乎非常疲惫,他躺在床上刚要入睡,忽然摸了摸身上绣着富贵牡丹的锦被,喃喃道:“换上厚被子啦,原来寒意已深了。”他转过头去,望向夫人道:“给府里都发一床厚被子吧,还有仆人也一样,父亲生前厚待仆人,不可坏了他老人家的规矩。”似乎想起了什么,停顿了一下,道:“派个人去大郎院里看看,衣被有没有什么缺的。” 正坐在梳妆镜前卸妆的主母身体滞了一下,她从发髻上取下一支金步摇,声音不明道:“这些事何须老爷吩咐,妾身怎么说也是他的母亲,何曾断了他的吃用。”然后停顿了一下,加重了些声音,道:“老爷你也不看看他那胖大的身子,是个缺衣少食的样子吗?他倒是个有福之人。” “哼。”想起长子那肥大笨拙的身体,浑浑噩噩的样子,杨朝岳就心中不痛快,退婚之事在城中一度闹得沸沸扬扬,更让他觉得辱没门楣,玷污家声。想起此等奇耻大辱,杨朝岳就顿生郁气,不悦道:“说那些干什么,睡觉。” “何曾是妾身要说什么?还不是老爷提起的,妾身知道老爷是担心大郎不是我亲生的,担心我待他不好,老爷不放心于我。”主母声音低沉下来,颇为委屈道。 “这话我何曾说过?又何曾怀疑过夫人?好好,不说了,以后他的事我不问了。”杨朝岳心中不快,转个身,面向里面睡了。(古时男人为尊,女人睡觉要睡在床外侧,避免起夜时,跨过男人的身体。) “不过也难怪,对大郎妾身平时是疏于管教了些,让他少了些规矩。去年元日祭完祖家人一起用餐时,他还鬼鬼祟祟的从桌子上偷拿鸡腿,偷偷藏在袖子里,还偷偷的看别人,以为别人没发现呢!要不是妾身严加叮嘱,多嘴的仆人早就传出去了,没得污了咱们杨府的名声。”主母不依不挠道。 不说还好,一说杨朝岳更加烦闷,去年元日他还为此发了大火,大声训斥那个丢人的逆子,可那个逆子畏畏缩缩,翻来覆去就一个“芽儿”。十岁的年纪了,可却连话语都说不清,从那以后杨朝岳就不准他参加祭祖。听着夫人喋喋不休,一直拿那个已经成了他心中一根刺的长子说事,杨朝岳烦不胜烦,用衾被蒙住了头。 “哼”主母终于停下来了,瞥了眼杨朝岳,轻哼一声,对这个夫君的性格她早已摸得一清二楚。接着目光转向窗外,已是变得冰冷。 第二天朝食时,宽敞明亮的膳厅中,桌子上摆放着众多碟碟碗碗,杨朝岳斯文儒雅的用着餐,他虽是武人,但一向喜好文事,推崇夫子的“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主母坐在他旁边,细心的伺候着他用餐,体贴周到。 杨朝岳看了眼夫人,自从父亲故后,家里里里外外就由夫人做主,但她也极有魄力,不光治家有方,仆人规规矩矩,还将府里的产业经营的有声有色,短短几年家产就翻了一番。而且待下人很好,这点延续了父亲传下的厚待下人的家风,他从来没有听过仆人的不满抱怨声。但这个夫人万般皆好,就是性格太过强势了些,常常挤兑的他下不了台,但好在知进退,在外人面前从来都懂得照顾自己这个一家之主的颜面。 唯一的小妾还没有资格坐下,更早被主母调教的规规矩矩,低眉顺眼的就站在身后,帮忙伺候。一群丫鬟仆人在站在两侧,静立无声。 因为大宋施行的是分餐制,杨朝岳的几个子女有自己的院落,平时都是各自用餐。因此偌大的膳厅里,只有杨朝岳一人吃饭的轻微声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何去又何从 大宋虽重文抑武,但钱财上却厚待武人,这也是太祖赵匡胤留下的传统,当年有名的“杯酒释兵权”,太祖就曾放言“人生苦短,不如多置田产美妾,饮酒作乐,我再与尔等结下姻亲,自此再无顾虑,何不快活?” 杨显仪生前职位是益州刺史,益州衿辖,前者是虚衔,后者为官职,乃从五品的高阶武官。因为战殁,更被朝廷追封益州路观察使,这是正五品,又厚赐一番。杨朝岳更因为父亲的余荫,从益州都监,修武郎,内殿崇班正八品,升为武杰郎,益州路都监,这已经是从七品了,迈入中阶武官的阶级。 之前的杨显仪,如今的杨朝岳薪俸都很高,加上杨府又置下大量田产,所以府内钱财不缺,生活可以说是奢侈了。 这从杨府四进的院子,用的起几十个仆人就能看出,要知道除了少数是买来的,大部分可都是雇佣的人力女使,每月薪俸支出就不少。 看到杨朝岳放下筷箸,拿起羹匙喝一小碗羊乳时,主母瞥了他一眼,吩咐道:“马管事,今日给大郎送一床厚被子去,还有看看他都缺什么使用,给他补齐,省的我这个母亲被人说虐待庶子。” 一向以文人自居的杨朝岳,讲究食不言寝不语,先是眉头轻皱了一下,但随后又舒展开来,端起羊乳一饮而尽。 马管家就是那位给杨汉送饭的人,黄脸瘦身,唇边挂着两撇鼠须,模样滑稽。不过仆人们可没人敢轻视他,他跟夫人的贴身侍女牛妈妈是跟随夫人从娘家过来的,伺候了夫人几十年,牛妈妈更是几位小郎君小娘子的奶娘。 马管事听出主母在“厚”字上加重了语气,在杨朝岳看来是贴心的表现,但听在马管事耳中就不一样了,他望了夫人一眼,顿时明白,连声答应。 中午十分,杨汉坐在中堂的椅子上发呆。听到门响了,还有马管事不耐烦的声音,他起身想出去看看,接着听到门又关上了,想到自己行动不便他又停住了脚步。 芽儿抱回来一床棉被,棉被看起来很大将她小小的身子都给遮住了,她看不清脚下的路,慢腾腾的踱进屋内,进了内间放在床上。杨汉心中疑惑,主母竟给他送了一床被子,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不成? 他跟进去,正好看到芽儿的笑脸,她开心的道:“大郎,好厚的棉被,大郎夜里再也不冷了。” 杨汉没有说话,他伸手摸去,眉头不由皱起,好像不对劲?他撕开了个小小的口子,不由目瞪口呆,爆出一句粗口:“我靠,还有这种操作?” 真是开了眼界了,竟是芦花被,二十四孝中芦衣顺母典故说的就是这玩意,看起来挺厚,可有个屁的保暖效果? “这也太狠了!”杨汉咬牙切齿,就这还只有一条,芽儿还没有呢! 晚上杨汉看到芽儿身子缩在小小的被子下,隐隐发抖,不知她有没有睡着,杨汉将自己的声音装的闷声闷气,小声叫道:“芽儿,上床来睡。” 被子下的抖动停止了,片刻后芽儿悉悉索索的露出脑袋,黑夜中杨汉好像看到她轻轻摇了摇头。 “怎么了?”杨汉纳闷。 “芽儿是婢子。”芽儿声音低落道。一句话却让杨汉唏嘘不已,才七岁的女童尊卑观念就如此之深。杨汉知道也许早在几年前,被人卖来卖去时芽儿就已意识到自己身份的低下。因此短短的一句话,杨汉却听出了浓浓的自卑。 “可是以前冬天也是咱们一起睡的啊?”杨汉装作不解道。 “冬天大郎冷。”芽儿小声的说了一句。 “我现在也冷。”杨汉闷声道,还故意打了个冷颤。 芽儿犹豫片刻,终是答应了,她没有问杨汉“真的吗?”,在杨汉记忆中,芽儿从来没有怀疑过杨武文的话。芽儿窸窸窣窣的爬起来,杨汉起身,将她的小被子铺在下面,这几天他早就睡够了草席,硌的后背痛,还留不住热气。 两人挨着取暖,身上盖着杨汉的两条被子,好一会过去了,杨汉不由无奈,他浑身冰冷,一点热气都没有,反观芽儿浑身热腾腾的,火力很壮。 按阴阳学说,男人属阳,女人属阴,一般来说女人更畏寒。可是自己跟芽儿刚好相反,杨汉知道自己这具身体很可能已经被重金属摧残的很严重了。对于芽儿的情况,按理说热量来源于摄入的食物,芽儿吃的极少,哪来的热量?不过也有种说法,说人在某种情境下,身体会产生相应的应激反应。比如长期挨饿的人,哪怕吃了很多食物也感觉不到饱。难道芽儿是在长期挨冻的过程中,觉醒了抗寒的属性? 芽儿很快睡着了,呼吸很均匀,可是杨汉却毫无睡意,黑暗中大睁着眼睛,腹中传来一阵阵饥饿感。 杨汉知道他的处境其实很艰难与凶险,这几天他虽然半夜起来偷偷将吐掉的丹药埋起来,可是他知道丹药会不断的送来,主母根本不想让他活下去。 况且这具身体已经累积了八年的重金属,说不定哪天就会爆发。如果逃出去呢?可是自己身无分文又行动不便,况且他对大宋的了解也仅限于书面,他哪知道真实的大宋是个什么模样?又能逃到哪里去? 窗户的风声变大了,寒气从破窗中不断进来,杨汉打了个哆嗦。奇怪,这才七月份,为何如此寒冷。 某些东西从脑海中一闪而过,杨汉恍惚中想到了什么,他思索片刻,苦涩道:“冰河期啊,每隔几百年一个轮回的冰河期,如今大宋正值这个时期,怪不得如此寒冷。” 这里是蜀中,后世冬天都会下雪,何况现在正值冰河期,天气变幻无常。 杨汉想起他来到大宋这几天经历的一切:饭食是清水煮青菜,糙米饭,不多,还食难下咽。还有穿着破旧麻衣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的瘦瘦小小的芽儿,这个可怜的小女孩,杨汉扭头望了一眼旁边的芽儿,还有这方破败的院子。 听着窗外呼啸的风声,杨汉能想象的到被寒风吹落的秋叶在空中盘旋,一如他此刻的心,不上不下,没有着落。 漆黑的夜色中,杨汉陷入彷徨中,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苦思觅生路 一连几天杨汉都提不起精神来,仿佛变成了整日发呆的杨武文,也变得痴傻了。 芽儿也闷闷不乐,她以为大郎病好了呢,可是才几天时间大郎又变成了过去的样子。她多么希望大郎能像前几天那样跟她说说话。 这一日,杨汉当着芽儿的面吞下最后一颗丹药,望着空空如也的盒子,如梦初醒。 他觉得这几日的自己有点不可思议,前世的他虽然细腻敏感又脆弱,有点轻微的抑郁,但哪像如今一连几天都脑子浑浑噩噩的,这让他危机感大增,也许丹药的侵害无时不刻不在,自己的神智也开始受到影响了。 他可不想刚活过来又马上毙命,苦苦思索后他知道也许只有离开这里,自己才能保住命。至于寻求帮助?又能找谁?整个杨府上下,都被主母经营成一块铁桶了,极个别同情杨汉又知道情况的也摄于主母威严,敢怒不敢说。杨汉记得杨武文几岁时,还有个老门房曾偷偷的给他送过吃的,可是后来被发现,不知被打发到哪里去了。至于父亲?呵呵,杨汉可不敢冒险,虽说虎毒不食子,但能将亲生儿子形同囚禁般关在一个小院中好几年,不闻不问,可以想见他对儿子的感情。何况能不能见到,即使能见到告诉他一切,他相不相信还不一定呢! 可是该如何离开这里,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呢?杨汉对大宋茫然一片,这片古老大地他虽然很熟悉,有长城横亘,五岳耸立,黄河咆哮,长江迤逦。更有杨显仪当年抱着他长忆往事时口中所说的洛阳读书音,汴梁烟云,有契丹铁骑,有万国来朝。那时他虽刚刚牙牙学语,但杨武文的记忆中可存档了。 所以,他推测,他可能真的来到了那个东京梦华的大宋,那个一切都登峰造极的大宋,那个五千年华夏文明的最高峰,之后真的如梦华烟云一般消逝在历史长河中,难以再现的大宋。 可是这是一千年前的中国啊。此时的中国却是另一幅面貌,不说面目全非,但哪里对他来说都是陌生之地。 长城虽在,可却在异族手中,成为异族为祸建造者子孙的前进基地;五岳耸立,可是却没了通往的康衢大道;长江流经的天府之国,也不是后世人人易达的吃货之都,而是陆路之蜀道难难于上青天,水路有李白笔下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的畅意,更有三峡凶险无比的航道,没有经过后世建国后倾力梳理的长江,几千年来吞噬了多少轻帆,葬送了多少生命;黄河也不是后世三门峡壶口瀑布观赏下的景点,而是青书史册中不绝于书的某某年河决,决与某某地,背后隐藏的无数哭泣与悲惨。 相差了一千年,中国虽然依然是中国,可是一切都变了。杨汉现在唯一希望的是,大宋的人不是后世的“你愁啥”,然后暴揍一顿。 杨汉目光渐渐的坚定起来。 既然打算逃出去,那么眼下最重要的就是锻炼身体,不然像他如今连走路都困难,又能逃到哪里去? 杨汉踱到院中,环顾一圈。他看到了合适的工具,那是芽儿顶门的一根竹棍。每天晚上,芽儿都会用这根竹杖认真的顶住门,杨汉知道这是芽儿心里没有安全感的表现。 芽儿茫然的跟在杨汉身后,看着他拄起竹杖,一圈圈的绕院子走路,一开始时是一步步挪,走的很艰难,经常摔倒。芽儿很担心,想扶着他,杨汉不让,他想靠自己的力量,还有就是自己的重量对芽儿来说太庞大了。 所以,小院中就出现了怪异的一幕。杨汉在前面一点点走,摇摇晃晃随时都能摔倒,芽儿跟在后面,惊恐的张开双臂如同护崽的老母鸡一般,这滑稽而怪异的场景,常常让杨汉鼻子发酸,只能硬着心肠不回头看,尽量走的稳一些,不让芽儿担心。 一天下来,杨汉全身僵硬手脚不听使唤,却又绵软无力。 他晚上躺在床上,浑身无一处不痛,望了一眼安静睡眠的芽儿,知道她今天比自己还辛苦,每当自己摔倒时,她都泪水涟涟。善良的小人啊,我该怎么报答你? 但最起码不是束手待毙,杨汉叹息一声,沉沉睡去。 第二天,马管事又送来了一盒丹药,是半个月的用量。杨汉坐在门槛上,保持痴傻的模样,牙齿却死死咬住,尽量不去看他,他怕自己忍不住那训斥芽儿的可恶嘴脸,冲上去跟他拼命。 耀武扬威一番后,马管事丢下战战兢兢,眼中含泪的芽儿,与傻子一般发呆的杨汉,咣当一声关上了门。小院再次跟外面隔绝开来。 被训斥了一顿的芽儿,眼中噙着泪,却强忍着没有掉落,她抱着丹药,依偎在杨汉身边,陪着他发呆。 杨汉望了眼被芽儿珍宝般抱在怀里的丹药,心中叹息,傻芽儿呀,这不是治病的药,他治不好你家大郎的命,反而会要了他的命。 一周后,通过锻炼,杨汉能扶着竹杖正常走路,不再摔倒了,虽然走的依然很慢,但杨汉还是很高兴。而每日的丹药,杨汉都半夜埋了起来。又是一周后,杨汉终于甩开了竹杖,他走的很稳,已经很少摔倒了,每次走的时间多了一些,速度也快了一些。 想起半个月前,一次最多只能走上几分钟,就会变得气喘嘘嘘,浑身脱力,即使是芽儿端着水盆都比他走的快,杨汉就有种成就感。最重要的是,杨汉一点点的增加话语,让芽儿适应了他的变化,她觉得大郎吃了那么多药终于变聪明了,因此这半个月来,她小脸上常常带着笑容。 还有就是,由于半个月来停止进食丹药,他的身体变化很明显,瘦了不下二十斤,全身水肿的症状也略微减轻。虽然依然很胖,但变化一目了然。 杨汉相信,只要再持续锻炼一段时间,想必状况会变得更好。但他却有点犹豫,不知道是不是该停止,因为身体变化太大并不是好事,不说很容易被主母发现。最重要的是,他坚持不住了,一天两碗糙米饭根本支撑不了他的运动量。他从来没有想过饥饿是如此难捱的一件事情,那种饿的心发慌,五脏六腑挤在一起的感觉,让他恐惧。 这日中午,太阳正好,杨汉坐在门槛上晒太阳,暖洋洋的感觉让他昏昏欲睡。芽儿则用一把已经秃了的扫把扫地上的落叶,一簸箕一簸箕的往厨房里送,这里什么都短缺,柴碳也是。这些树叶是她跟大郎一年的燃料,平时烧水热饭,冬天极冷时用来烤火取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难自弃,难自弃 就在这时,门开了,马管事与一个中年妇人走进来,她是跟随主母陪嫁来的贴身侍女牛妈妈。 本来这种陪嫁侍女,自古以来就属于默认的女子丈夫可以染指的,先秦及秦汉时叫媵妾,一般是女子一方的地位稍低些的亲属,如堂妹之类的。后来就演变成陪嫁丫鬟,在女子身子不便或者怀孕期间,可以伺候丈夫。 不过杨朝岳可能嫌牛妈妈太丑,就没碰她。后来被主母嫁给了府中的另一位管事,如今依然在府中做事,帮助主母打理产业,是主母的心腹。 如今看来,杨朝岳还真有远见,还不满三十岁的牛妈妈是越长越刻薄,薄薄的嘴唇狭长的眼睛,加上常年板着的面孔,一看就不是好相与之人。在府中,仆人们除了主母最怕她了。 杨汉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马上装作傻傻的,双眼呆滞无神,嘴角流着口水,一如往常时的模样。 两人来到杨汉面前,盯着他观察了片刻。马管事更是硬拉起杨汉,围着他转了几圈,口中啧啧有声,眼神玩味,好似在逗弄猴子。 牛妈妈站在一边,冷眼旁观,不发一言,但阴冷的眼神让芽儿瑟瑟发抖,低下头不敢动一下。 “豆芽,大郎怎么瘦了,是不是你没伺候好?”马管事突然大喝一声,芽儿被吓了一跳,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眼神惊恐道:“没没有” “哼,好好照顾大郎,不然我禀报夫人,将你卖出去。”马管事严厉的喝道。 芽儿垂下头,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却不敢哭泣。 观察了一番杨汉,两人放下了心,打算离开。走到芽儿身边时,牛妈妈将丹药盒塞进芽儿手里,声音阴冷道:“你要按时让大郎吃药,记得吗?”相比马管事,芽儿跟府中的仆人一样更害怕不苟言笑的牛妈妈,尤其是后者的目光,冷冰冰的寒冷刺骨。 看到芽儿点头,牛妈妈才淡淡的嗯了一声。干巴巴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却毫无笑意,拉着芽儿的手,芽儿颤抖了一下,盘问了一番杨汉平时的表现,平常都做些什么? 杨汉提着一颗心,唯恐芽儿说漏了嘴,但慢慢的终于放下心来。芽儿虽怕得瑟瑟发抖,但并不傻,并没有告诉他们杨汉的变化。 许是牛妈妈的笑容,给了芽儿希望,她鼓起勇气,但依然怯怯的道:“大郎的衣服小了,还有天寒了,能不能给大郎一身棉衣” 注意到牛妈妈渐渐变冷的目光,芽儿打了个寒颤,没敢继续说下去。马管事更是大怒,用手指狠狠点了一下芽儿的额头,将她差点推倒,声色俱厉道:“你这贱婢,好大的胃口,刚给了你们被子,还想再要棉衣?” 芽儿的头越垂越低,眼泪再也忍不住,掉落下来,落在她露出脚趾的鞋面上,很快就湿了一片。 听着马管事喋喋不休,越发刻薄的数落声,杨汉脸上挂着傻笑,心中却怒火万丈,他藏在袖中的手掌死死的握在一起,几乎要咬碎了牙齿。 目光始终盯着杨汉的牛妈妈,没有发觉什么异常,最终不耐烦的说了一声,“好啦,走吧,夫人还等着回禀。”说完向门外走去。 马管事声音瞬间刹住,最后狠狠的瞪了一眼芽儿,讨好的跟了上去。 门关上了,两人的脚步声渐远。 马管事狐假虎威好糊弄过去,但牛妈妈则目光像刀子一样,杨汉伪装的异常辛苦,心情更是异常紧张,他知道一旦被主母发现端倪,杀机可能瞬间降临。最终他全身脱力的跌坐在地上,后背湿了一片,不停的喘着气,目光却凶狠无比。 远离杨汉小院的路上,牛妈妈疑惑道:“他怎么突然变瘦了,我看了一下,却没发现什么。” 马管事回头轻蔑的望了一眼小院,不以为然说道:“每天都吃那些东西,自然变瘦了,再说这不是好事吗?高人不是说了嘛,长期服用后,会有个催发期,最后血肉会慢慢枯竭。这说明已过了催发期,药效开始发作了,嘿嘿” 牛妈妈依然显得担忧,皱眉沉默。马管事想起一事,鼠须上下抖动,猥琐的嘿嘿笑道:“他才十岁年纪,竟长得比我还高,还真的像老太”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声冷哼打断,对上牛妈妈冰冷的目光,马管事讪讪的,住口不言。 “哼,你知道夫人最恨什么,因为他,夫人被一个贱婢压了两年,最恨人提起他。你是嫌日子太舒服了不成?小心祸从口出!”牛妈妈呵斥道。 马管事擦了下头上的冷汗,露出讨好的表情。后者无奈的看了他一眼,忽然表情一变,抛了个媚眼,扭了他一把道:“死样,你这张嘴啊,真是让人又恨又爱。”说完看了眼周围,低声道:“跟我来。” 马管事脸上露出淫荡的表情,嘿嘿笑着跟上。心中却骂开了:“臭婆娘,你家男人满足不了你,就整天摆着一张死人脸。要不是老子被你发现了把柄,哪会在你面前伏低做小,百般讨好于你?”想起这婆娘死板的面孔下是如狼似虎般的凶狠,马管事脚突然有点软,却只能硬着头皮跟上。 小院中,不待杨汉爬起来去安慰芽儿,她已经来到杨汉面前,献宝似的抱着丹药,笑道:“大郎你看,又有这么多药,你肯定会越来越好。” 望着芽儿带着泪痕的笑脸,杨汉一时间悲从心来,自己不光保护不了这个单纯的小女孩,反而还要靠她保护,自己无能至极。 主母时时派人查看,自己可能根本就应付不了随时而来的危险,自己做这一切还有意义吗?能逃出去吗?杨汉突然沮丧无比。 “大郎你怎么了?”芽儿发现了杨汉情绪低落,她以为杨汉又变回了以前那样,慌忙将杨汉拉起来,为他扑打着身上的灰尘。 望着芽儿前前后后的忙碌,一切都围绕着自己转,杨汉内疚无比,自己有什么理由放弃呢?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了这个小女孩啊! 自己后世好歹四十岁了,见过了人世间的繁华,可是她的人生才刚开始,不应该凋零在这个无人知晓的小院内。 深吸一口气,杨汉露出一个笑容,芽儿才终于安下心来。 今天这件事,让杨汉心中危机感大增,看来对方是迫不及待了,自己的计划也要改变了,主母是不会给自己充分的时间准备的。 半夜,杨汉将白日吐掉的丹药偷偷埋在竹丛下,丹药砸在地上,发生沉闷的声音,重金属果然是重金属,这都可以砸人了。难怪有吞金自杀。杨汉不得不佩服杨武文的肠胃,一般人恐怕没被毒死也会肠胃脱落或绞缠而死。 埋好后,杨汉又给它浇了一通水。按以往经验,今天既然对方来了,那么短时间内主母的人是不会再出现了,这就给了他一个阶段的宽裕时间。 想到这里,杨汉望向墙外,也许是时候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一个胖子出墙来 第二天,杨汉交待了一番芽儿后,搬起那个三脚椅子,踩在上面爬上了树,翻过了墙。因为身体笨拙四肢无力,杨汉摔了下去,好半天才爬起来。 站在墙外,他发现这是杨府的西北角,后面是一个小荒坡,杂草丛生没有人烟。西边不远处,有一户人家,跟杨府中间似乎隔了一条巷子。杨汉走过去,探头看了一下,好偏僻的巷子,没有一个人影。 杨汉慢慢走进去,发现杨府没有在巷子里开侧门,另一家倒有一个侧门,杨汉有点紧张,他不知这户人家跟杨府关系如何,要是关系莫逆,万一看到他,喊一嗓子“杨家的,你家傻小子跑出来了”,那他可就抓瞎了。不过想一想,连杨府内见过他的人都少,更何况这户人家呢,在杨武文的记忆中好像找不到他见过什么陌生人。杨汉边走边观察,巷子很幽静,杨府跟另一户人家好像心有灵犀,巷子两边的高墙内都种着茂密的竹林,这样一来,更显幽静。 但地上落叶积了厚厚一层,踩上去沙沙作响。 关于这一点,杨汉倒显得孤陋寡闻了。他不知道的是,在古代除了皇宫不让种树以防歹人闯进来,富贵权宦等大户人家,也有这个需要,还有更重要的就是遮挡视线,防止别人窥伺。 杨汉屏住呼吸靠近了那户侧门,只看了一眼,杨汉就放心了。台阶上布满苔藓,好久没人走过了。杨汉挠了挠头,看样子这个侧门废弃了。 终于,杨汉走出了巷子,他小心翼翼的探出头,随之心中大定。挺宽敞的一条路,竟然没有一个人,难道杨府的正门在另一边?看样子,另一户人家的正门也不在这边,这么说,刚才那个侧门其实是后门不成? 接下来杨汉就茫然了,这是条东西方向的路,他不知该往哪边走了。 杨汉不知道的是杨府的位置在城西,还是最靠里的位置,正是因为偏僻,所以府邸才能占这么大的地方。他更不知道的是他现在脚下站的这条街,只有杨府跟另一家两户人家,而关系么,不是好,而是正好相反。 这还要追溯到杨显仪那一辈去。 杨显仪是禁军出身,以屯驻禁军的名义驻扎益州路,而另一户是本县世家大族,世代军人,不同于杨显仪是靠军功实打实的晋升上来的,这户人家的家主是靠父辈恩荫。 而对方刚好在杨显仪手下当职,杀伐果断的杨显仪哪里看得上对方这种纨绔。曾用军法处置对方,后者因此怀恨在心。当然,杨显仪活着的时候,对方还不敢怎么样。可杨显仪战殁出殡的时候,也不知是不是巧合,那户人家的家主刚好要娶小妾。要知道古代婚礼也叫昏礼,是在黄昏,而出殡是在中午,按理来说怎么也碰不上,再加上对方是纳妾,哪里配走大门,都是从侧门抬进去。可是那天,灵车与喜轿,哀乐与喜乐还就碰到了一起,对方的花桥挡住了杨家出殡的灵车。 按理来说,都是喜事让丧事,可是对方丝毫不让,也不让花轿进门,就这么堵在路上。那家的家主还哈哈大笑:“哈哈,棺材,官财,老爷我今日是遇到喜事了” 今日本是父亲下葬的大日子,心中悲伤的杨朝岳遇上这等糟心事,本来就心中不痛快,听到对方的混账话,更让他火冒三丈。他虽喜欢文事,但武艺也是经杨显仪亲自调教过的,虽比不上杨显仪,但也不文弱,更不懦弱,今日忌刀兵,没有带兵器,他抄起一根抬棺椁的抬杠就冲上去,这吓了对方一跳,惊慌中跌倒在地,摔了个四脚八叉,幸亏杨朝岳被人拦住。 自觉丢了面子的那人,更是针锋相对,丝毫不让。 杨朝岳无奈,奈何他的军职并不比对方高,他也没资本压制对方这个地头蛇。 对方能等,亡父出殡可等不起,只能换个方向。从那以后,两家就成了仇人。杨朝岳忍不下这口气,干脆改了正门的方向,朝向东边,不屑于与那人大门同一个朝向。对方也不甘示弱,将大门改向西方。杨家干脆连开在小巷的侧门也赌上了。杨朝岳虽然斯文,但终没有失武人的血性,直接放话“有本事学爷爷将侧门也封了”,另一边被激之下,虽没封门,但也弃用。 这也是小巷近乎荒废,地上积存着厚厚落叶的原因。而本是正门的大道,因为两家都改了大门朝向,加上实在偏僻,连个穿行的行人都没有,所以才空无一人。 当年此事闹得沸沸扬扬,杨家自然倍感屈辱;但讲究人死为大的大宋,对方因为做的太过分,名声也彻底坏了,算是两败俱伤。此县的好事之人就给这条街巷取了个“正门街”的诨名,虽然很多人都没有走过,但却成为笑谈。 不过,这倒方便了杨汉。 他考虑了下,决定向西,尽量避开杨府的正门。他穿过这条颇宽的“正门街”,进入一条南北方向的小路,有点窄,但好在出现行人了。 杨汉精神一振,他终于看到杨府之外的大宋人了,果然,或丝或麻,或长袍或短褐,但皆是右衽宽袖,束发冠帽。 行人或悠闲踱步,或行色匆匆,杨汉收敛目光,他直勾勾的盯着人家看,太过怪异了些。好在别的孩童也跟他一样梳着垂髫,这让他觉得难为情好了很多。虽然他看起了身体像个成人,但他确实是个“孩童”。 杨汉顺着人流走,路尽头,杨汉踏入一条宽敞大道,声音骤然增大。杨汉就像一条小溪,突然汇入奔腾的宽阔河流。周围尽是喧闹的人群,又好像突然从桃花源步入了摩肩接踵,挥汗如雨的临淄城。 这是条南北向的大道,杨汉辨别了一下方向,选择了向南。杨汉初时还有点战战兢兢,唯恐别人发现了他的不同,可是他想多了,来来往往的人根本就没人在意他,最多看他一眼,留下一点诧异“好胖的胖子”。 杨汉有点恍惚,一墙之隔,恍然是两个世界,连照在身上的阳光都格外暖和起来。杨汉深吸一口气,从这一刻算起,他才真正的接触一个真实的大宋。大宋这一幕鲜活的画卷,才在他眼前徐徐展开。 这一天,杨汉忘记了时时纠缠他的饥饿,他逛来逛去,痴迷的望着周围的一切。原来史书上说大宋经商成风是真的,街道很宽敞,干净整洁,店铺林立,琳琅满目,两边站满了小摊小贩,各种各样的商品食品吸引着行人的眼球。 最让杨汉惊叹的是,没有城管去驱赶。 行人有礼有节,相互谦让,没有让杨汉担心的“你愁啥”。一切都是那么的和谐,让人赏心悦目。 等到太阳快要下山时,杨汉才惊觉,他慌忙往回赶,要不是一路上留心道路,说不定他就要迷路了。 穿过纵横交错的街巷,好在凭借着强悍的让杨汉都感到诧异的记忆力,他终于回到了正门街,又穿过小巷,趟过荒坡,踩着几根树枝,翻上了墙头。而这时门已经响动,杨汉慌忙之下直接掉落下来。 本来一个人坐着发呆的芽儿看到杨汉出现在墙头还颇为的欢喜,但等杨汉落地她直接惊吓出声。 杨汉赶快捂住她的嘴巴,望向刚好打开的门。 “大郎吃饭了。”杨汉猜测的不错,不是牛妈妈也不是马管事,是一个杨汉不熟悉的小厮。他疑惑的望了一眼“在地上打滚的杨汉”,怜悯的摇了摇头,将饭盒放在地上,又将早上的饭盒取走,关上了门。 “呼”杨汉松了口气,直接躺在地上大口的喘气。 好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窃食非为盗 一连几天,杨汉都是这样,谨慎的观察环境,慢慢的接触着周围的一切。他朝食后翻出墙去,赶在哺食前回来。 当然因为运动量加大了,他总是饥肠辘辘,尤其是街上飘来的食物香气,总是让他不争气的咽口水。 杨汉看似毫无目的的闲逛,但却在一点点的扩大探索的范围。在他脑海中一切他去过的地方,都渐渐连成线,一副地形图正在他脑海中形成,还是立体的三维图。说起来,杨汉也震惊于自己惊人的记忆力,这难道就是穿越的后遗症?或者说是金手指? 可惜,杨汉逛了几天却一无头绪,他虽观察各行各业,却找不到切入点。他想赚取第一桶金,先填饱肚子的愿望自然也落空了,更别说赚取一笔逃跑之资了。 由于运动过多,他更饿了。 这日,日已西斜,杨汉又一无所获,他打算回去了。他走进一条小巷,这是一条他之前没有走过的,但他测算过周围,知道这是近道。 他沮丧的走在小巷中,突然他鼻子嗅了嗅,抬起头一看,半颗树身从一户破落院墙里伸出来,上面挂满了半成熟的杏子。 幽香不断的刺激着杨汉的味蕾,他有点犹豫,但一番思想挣扎后,终是抵不住诱惑。杨汉紧张的看了看周围,发觉没有人。他踮起脚跟,抓住下垂的树枝,一阵摇晃,杏子噼里啪啦就如同下雨一般落下。 杨汉快速捡了些塞进怀里,捂着胸口就跑,羞愧的满脸通红:想我杨汉也有做贼的一天,晚节不保啊! 回到院子里,当芽儿看到杨汉从怀里开始往外掏杏子,不由睁大了眼睛。今日格外敏感的杨汉还是第一次发现芽儿的眼睛竟这么大。他脸色微红,讪讪的道:“芽儿,我知道你最喜欢吃杏子,特意给你带回来的。” “大郎,我最喜欢吃的不是杏子,是梨子。”芽儿狐疑的望了他一眼,更正道。不过很快她就发现了杨汉的脸色不对,飞快的接过杏子,跑远道:“我去洗洗。” “好聪慧的女娃呀。”杨汉只能感叹,芽儿没有问从哪里来的,这算是给他保留了最后一丝颜面。 洗好后,杨汉跟芽儿端端正正的隔着桌子坐下,望着中间的一小盆杏子,好像面对着山珍海味,俱都口舌生津。日日糙米饭,水煮青菜,两人有多久没吃过水果了呢?杨汉记不清了,芽儿更是目光都移不开了,但她还是等着杨汉先动手。 杨汉拿了一个,小小咬了一口,没有想象中的美味绝伦,反而酸涩无比,酸的他眉毛眼睛都挤在了一起,好半天后牙还是酸的。杨汉前世不忌口,也喜欢吃醋,可唯独怕青果子的酸,他对吃过酸果子之后连豆腐都咬不动的感觉记忆犹新。只这一口,杨汉再也吃不下去了,哪怕肚中咕咕叫,有强烈的吞吃。 反观芽儿一口一个,吃的高兴无比,眼睛高兴的眯成了一条缝。杨汉竟看出了幸福的味道,不由感叹,好单纯的小女孩,只要有个青果子吃就满足不已。这个善良而柔弱的小女孩,可是命运待她何其不公,如果没有杨汉,也许她的命运在杨武文被毒死后,也将凄惨凋零,被主母灭口,这时代孩子夭折率高的可怕,连如今的真宗皇帝那么多儿子都只养成一个,下面的仁宗更是全部夭折,直接绝嗣,临终前哀伤的说,朕一向仁德,没做过什么坏事,自己为何没有一个儿子?所以说,让芽儿无声无息的死去根本就不是什么事。 “大郎,你怎么不吃?”芽儿疑惑道。杨汉苦笑不已,他该怎么说,没口福?还是没本事吃下去? 只能转移话题道:“可惜没找到梨子。”他还记得芽儿说过她最喜欢吃梨子的事,唯独说这话的时候脸有点红。 芽儿愣了一下,目光有片刻的迷茫,但马上甜甜笑道:“杏子也好吃。” 杨汉一滞,他还能说什么?只能羡慕芽儿有一副好牙口。 这一天,杨汉无精打采的走在街上,他以往不怎么运动,还可以勉强维持,如今一连几天到处跑,他就撑不住了。 杨汉饿得四肢无力,眼前阵阵发黑。他看了天色,该回去了。脚步却不由自主的朝那个破败的小院走去。 站在杏树下,杨汉发誓真的不是他想吃,更不想偷。只是有些事情一回生两回熟,杨汉颇为熟练的抓着一根树枝,轻轻摇晃就落下一地杏子,他正要弯腰捡拾却感觉哪里好像不对劲,抬头一看,发现墙上偷偷露出一个小脑袋,可能是察觉到了外面的动静。 是个女童,看起来跟芽儿差不多大。两人目光相对,女童明显被惊吓住了,没来得及缩回去,怯怯的望着他,眼眶中噙着眼泪。杨汉一时间尴尬无比,愣住了原地,最后女童怯怯的道:“哥哥,你不要摘完了好吗?阿弟盼了好久,杏儿可以不吃,你能给他留一些吗?”听到这些话,杨汉发现枝头果然已经稀疏了很多,才恍然发觉自己有点肆无忌惮了,这几天都快被他摘秃了。 杨汉羞的无地自容,杏子也不捡了,落荒而逃。 回到院子里,杨汉的脸还在发烧,这一刻,杨汉真的感觉自己的灵魂是丑陋的。他此时才想起那户人家很破败,可能很穷,那个女童也是个黄毛丫头,看来也是营养不良,也许那颗杏树上结的果子就是两个孩子一年的零食,他们从开花就满怀期望,日日盼着,从结果盼到变大又盼望成熟。可是自己却肆无忌惮,破坏了两个孩子一年的希望。 可是,即使这样,被发现后,本该理直气壮的女童反而可怜兮兮的哀求自己给她阿弟留一些,而没有责怪杨汉。杨汉虽然还没有看完整个大宋的面貌,但她仅仅显露的一角画面,就让他无地自容,自行惭愧。 芽儿看到杨汉回来了,跟往常一样上上下下的摸一遍杨汉,发现没有受伤后,才松了口气。然后才期待的望向杨汉的背后口袋,这是大郎特意让她缝的,她还记得大郎当时脸红红的说用来给她装杏子。可是这次口袋瘪瘪的,芽儿也不觉得失望,只要大郎好好的,她就高兴无比。 但看到杨汉神情沮丧,懂事的她没有说话,默默的跟在杨汉身后,脸上不由带着一丝担忧。 之后的几天,杨汉特意绕开了那户人家,他实在没脸见人了。 那件事对杨汉的打击很大,他今日精神有点恍惚,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处他从来没有来过的地方。等他清醒后,发现走到了一座高墙围绕庭院深深的院落旁,看起来是大户人家。他正欲离开,却突然听到了一个声音,这让他眼睛一亮,但随即就暗淡下去,继续向前走去。 但走了几步,杨汉脚步又停了下来,脸上带着明显的犹豫之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 挣扎片刻,杨汉突然一咬牙,下定了决心。 他偷偷打开虚掩的后门,向里瞧去。果然有一座牛棚,当看到一头刚出生的小牛正吃着母牛鼓胀的奶时,杨汉抑制不住的欣喜。他早就想将体内的重金属排出去了,可是苦于没有条件,如今杨汉似乎看到了希望。 但又犹豫不决,想起“窃杏”的窘迫,他实在不想当窃贼了,但对牛乳的渴望又是那么强烈,杨汉只能自我催眠:“我这是为了活下去啊,这非我的本意,大不了以后加倍补偿罢了。” 尤其是里面只有一个躺在稻草上呼呼大睡的仆人模样打扮的男子,地上躺着一个大葫芦,好像是喝醉了。这打消了杨汉最后一丝犹豫。 他观察了一下四周,趁无人,悄悄溜进去。 可是到了里面,杨汉又无奈了,来的匆忙,他找不到用来盛牛乳的器具。 他看了一眼趴着喝奶的小牛犊,神色犹豫,难道?可是会不会被踢啊?随之他将目光投向醉酒男子身边的大葫芦,可是又打消了念头,太容易被发现了。 最终,杨汉咬牙靠近母牛,将牛犊赶走,慢慢的矮下身子 片刻后,杨汉打了个嗝,庆幸的望了一眼母牛:“多好的牛啊,不踢人。”然后他小心的四处观察,发现一个人都没有,不由松了口气。 最终,杨汉心满意足的离开了。可是当夜,他起夜无数。 第二日早晨,吃过朝食后,杨汉还有点虚脱,但他还是决定出去。不过出去前,他四处观望。终于,杨汉找到了唯一一件趁手的工具,是一个花瓶。他对古玩不精通,看样子是个古物,上面人物丰腴,多半是那个以丰腴为美的唐朝的,不过也可能是仿的。不过不管了,只要能用来盛东西就行,他总不能拿碗拿盆吧? 不出所料,这一日又没有找到合适的事做,说不失望是假的,但杨汉也毫无办法。回来时,他脚步不由自主的朝昨日那户人家走去。 片刻后,杨汉出来了,怀中小心抱着一物,虽然蒙着东西,但看起来圆滚滚的。 走在路上,杨汉突然想补偿一下那户杏子人家。他来到那处已经好几天没有经过的院落外,想登门又犹豫,况且门扉上别着一把锁。最后他来到昔日偷杏子的墙外,踌躇了片刻,有点一筹莫展。突然他发现那个小脑袋又悄悄的露了出来,先是四处观望,然后看到了杨汉,表情有点吃惊,显然认出了杨汉。 女童也不说话,只是用一双大眼睛望着他,怯怯的,显然误认为杨汉又来偷杏子了。 对方很可能是听见了自己的脚步声,不过小丫头耳朵挺灵的,杨汉干笑了下,举着花瓶,示意她去拿碗来。女童盯着杨汉,表情疑惑,但在杨汉的不停催促下,终是下去了。片刻后,又露出头来,怯怯的递出一个绑着草绳的水壶,水壶虽然缺了好几个口,但还是让杨汉惊叹不已。好聪明的小女孩,这显然省了他的麻烦。 杨汉踮起脚,往水壶里倒了半壶,看着女童拉上去,这次他听到墙里面有个稚嫩的声音:“阿姐,是那个偷杏子的哥哥吗?” 可能就是小女孩的阿弟了,这倒霉孩子,杨汉有点尴尬,向小女孩一笑,慢慢远去。 小女孩一直注视着杨汉,直到他消失,眼神依然带着疑惑,她望了一眼水壶中的白色液体,似乎有股香甜的味道。但这愈发让她不解,又望了一眼杨汉消失的方向,她才慢慢下去。 一连两天,杨汉都去那处大户人家“取”牛乳,又来到那个叫杏儿的女童家,给她送些牛乳。通过前两日的交谈,杨汉知道她六岁,比芽儿还小一岁,还有个不满四岁的弟弟。 今天杨汉又来了,他径直来到院外杏树下,等了一会,杏儿果然露出了小脑袋。 杨汉好奇的问:“你怎么知道我来啦?” 杨汉看得出这个小女孩有点胆小,说话声音也显得怯怯的:“我能听到哥哥的声音。” 果然,自己猜的不错,牛人啊,听声识人,放在后世可是某些领域的高端人才。 “你为何喜欢站在里面往外看?”杨汉好奇道。 杏儿明显顿了一下,小声道:“阿耶不让我跟阿弟出去,怕我们被人牙子拐了去,我就趴在墙头看外面。”然后怯怯的哀求:“哥哥,能不能不让小弟喝了,杏儿可以都喝了,他都拉了几天肚子了。” 杨汉一愣,好半天才恍然大悟,想起不经常喝牛乳的人,有乳糖不耐症,初喝牛乳肠胃会严重不适,剧烈的拉肚子。看杏儿的样子,明显不懂这个道理,可能连牛乳也没喝过。牛乳在她眼中成了恐怕成了恐怖之物,那么自己会不会成为强迫别人的坏人?杨汉一时间脸又有点发烧,几乎没脸见人了,步伐匆匆而去。 之后几天他都没路过杏儿的家。杏儿的小弟只有四岁大,他仰着头望着站在高处的姐姐,问道:“阿姐,那个大哥哥来了吗?” 杏儿回答没有,阿弟失望的哦了一声,声音稚嫩道:“奶真好喝,甜甜的,香香的,要是不拉肚子就好啦。” 站在废弃石磨上的杏儿没有回答,她露出半个脑袋,趴在墙头偷偷望着外面,头颅四处观望,不知道在寻找什么。 次日,杨汉走在街上,这几日他发现一个现象,很多行人看到读书人模样的人时都会主动让路,显得非常的尊重。 又看到一个读书人不说万众瞩目,但也意气风发的走过去,杨汉看得出那种昂扬的精气神确实跟普通人不一样,不由有点走神,没留意碰到了一个年轻学子,那名学子穿着一身丝绸儒衫,脚步看起来有点虚浮,不怎么强的碰撞,他却差点跌倒,插在发侧的鲜花都掉在了地上,他不悦的望向杨汉。杨汉心中一惊,对方衣着一看就是富贵之人,别是纨绔吧?影视剧中古代纨绔子弟脾气可不怎么好,不知会不会被怪罪? 自己现在可得罪不起,杨汉赶紧捡起那朵鲜花递给对方,脸上尽量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但在别人看来他一笑那张肥脸就挤在一起,就显得很傻了。年轻学子气势一顿,二话不说转身就走,口中嘟囔着:“晦气,碰到个傻子,看来今晚要去晚香楼去去晦气了,别沾了明日的月考。” 杨汉本来还为他的通情达理感动不已,但听到后面的话就无语了,不用想就知道晚香楼是什么地方。杨汉很想告诉他一句:“大哥,你那是娼嫖啊!”但没办法,这里是古代,没那说法。况且从古至今,才子佳人历来被视为风流佳话,更是被读书人推崇,一个读书人一生去文庙的次数说不定还没去青楼多。 望着读书人的背影,杨汉说不羡慕是不可能的,读书人连走在路上,大多数人都礼让有加,杨汉看得出这不是迫于形势或者什么阿谀奉承之类的,而是发自内心的对读书人尊敬。 一个尊重知识的社会,值得人敬重。 文人的黄金时代啊杨汉叹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谋生之路 等读书人走远之后,杨汉才发现自己手中还拿着一朵花,不由哭笑不得,这什么样的社会啊,男人以戴花为美! 算啦,揣怀里,带回家给芽儿。 杨汉又溜达起来,从杨武文记忆中他得知,杨府的位置在城西,府里的田产店铺等产业多在城北,所以杨汉一般不在西城北城活动,就是为了避开杨家,他这几天都在南城逛来逛去,东城也还没去,太远了,走路过去他的身体吃不消。 经过他的观察,加上从别人口中,他大概摸清了此县的情况,也有了很多想法,但始终找不到能赚钱的途径,因为他一文钱本钱都没有,空手套白狼的本事他不是没有,但现在时机不合适。随处可见的机会,如扛货,给人帮佣之类的以他的身体又做不了,而且没有本钱又做不了小买卖。 渐渐的,杨汉有点灰心了。 突然,他远远的看到一个货栈门前似乎贴着一张纸,心中不由多了分希望,祈祷可千万别是牛皮广告啊。走进一看,是在招聘账房,杨汉眼睛一亮,这个自己可以做啊!他前世跟祖父学习过旧时的记账方式,算盘打得那是一个贼溜。 影视剧中这种情况好像是要揭皇榜是吧?杨汉小心翼翼的揭下来,就欲进门去,可却突然顿住了,他摸了摸自己头顶的大炮,又看了看满是补丁的短褐,好像有点不合适啊!他皱眉想了想,突然心中一动,想起了刚才碰到的那个读书人,转身就向家里跑去。 杨汉离开后,一个伙计出来狐疑的望了一眼墙面,不由一愣,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远处,似乎一个胖子手中拿着的就是他家的贴示啊。连忙向货栈内跑去,远远地就喊道:“爹,爹,一个胖子揭了咱们的贴示跑啦” “大呼小叫成何体统,还有早就告诉你了三郎,在货栈里不要叫我爹。”掌柜的先呵斥了一句,出来一看,不由也是一愣,气急败坏道:“哪个促狭的这般无聊?专门捣乱不成。” 伙计被训斥了一顿,见老爹火气这般大,此时不敢说话了,臊眉耷眼的站在一边。掌柜的吩咐了一句,转身气咻咻的回去了:“让李账房再写一张,这次你专门在这盯着。” 伙计赶紧应了一句,心中却恨死了那个胖子,害得自己被掌柜骂。 杨汉气喘嘘嘘的回了小院,顾不上喝芽儿端来的水,进了屋子就开始翻箱倒柜起来,好吧,没有箱也没有柜,只有一个破包袱,里面装着他不多的衣服。可是找了半天,杨汉也没有找到一件合适的衣服。 全都是短打,还都是补丁,一件长袍长衫都没有,不由泄气的坐在床上。 “大郎你在找什么?”芽儿疑惑的问道。 “找衣服。”杨汉有气无力的说道,又补了一句:“长衣服。” “咱们没有长袍,大郎。”芽儿语气低落下来。 “唉,有块布也好啊,只要能随便缝一件长袍就好。”杨汉捂着脸,心中思索着虽然人靠衣装,但自己没有衣服,有本事也行吧?实在不行就这样去,难道别人还以貌取人将我打出去不成? 杨汉突然将目光投向了身后的被子,可是估算了一下,好吧,好像裹不住自己的身体。突然感觉到芽儿在扯自己的衣服,杨汉疑惑的回头,只见芽儿指了指床幔,小声道:“这个可以吗,大郎?” 杨汉看向灰扑扑的床幔,从下到上,好像是够大,不由一跃而起,惊喜道:“可以。” 半个时辰后,杨汉出去了,穿着一身丝绸长袍。杨汉没想到他一直忽视的床幔竟是丝绸材质的,在杨武文的记忆中他到那个小院时就已经是那样了,不知道落了多少年的灰尘,难怪是灰扑扑的,看不出本来面目。这不得不说是个惊喜,可惜太脏了,不洗实在没法穿,加上时间紧迫,没法密密的缝制,杨汉只能让芽儿大致缝成长袍的样子。 所以,杨汉现在穿在身上的长袍是湿的,他还不敢动作太大,唯恐撑开了针脚。 坐在货栈门前的伙计正昏昏欲睡,忽然听到一句声音“这位小哥有礼了,在下杨白劳,敢问贵栈可是要招账房?” 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看到一个读书人模样的年轻人正对自己拱手行礼,睡意瞬间没了,慌忙站起来,局促的道:“是,是,是要招人,公子是来应聘的?还请里面请。”说完,喊来另一个伙计让他给杨汉带路。 杨汉彬彬有礼的行礼致谢,不紧不慢的往里面走去,留下伙计一脸赞叹道:“不愧是读过书的人,对待我一个伙计都如此有礼”可是渐渐的声音越来越低,脸上露出疑惑道:“身形怎么如此熟悉,啊,他是”慌忙向里跑去。 杨汉被带到一个颇大的仓房里一位中年人面前,后者似乎正在指挥人盘点什么,声音都有点喊哑了。呃,似乎上火了,正在训斥人。 伙计禀告过后,中年人回过身来,这时那名伙计跑来,表情急迫似乎想说什么,可是对上掌柜威严的目光,身子越来越低,最后来到近前,却不敢说话。中年人刚消下去的火又冒了出来,训斥道:“慌里慌张的像什么样子,整日毛手毛脚,哪有一点稳重的模样,逆子,你是想气死你爹么?” “有什么事?”中年人终于压下怒气,问道。 “没没。”伙计望了一眼杨汉,表情怪异,嘴巴张了张又闭上了。 “那还不去做事?”伙计灰溜溜的走了。 杨汉早就侧过身子去了,人家训子他一个外人不方便听,免得人家尴尬。 中年人这才有空打量杨汉,先是行礼,接着疑惑道:“敝人曹佑,忝为敝栈大掌柜,不知公子是?” 杨汉还礼,清了清嗓子,说道:“在下杨白劳,在门外看到贵栈张贴的贴示,在下自认还算懂一些账目技巧,故不自力量来此尝试一番。” “哦。”曹掌柜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番杨汉,捻着颌下的胡须,好似在沉吟,但谁都能看出质疑的意味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于无声处 杨汉心中叹气,短短的时间内,对方目光已经不经意的从自己身上扫过几遍了,自己虽然仓促的做了一番装扮,但在别人眼里,恐怕破绽百出。尤其是杨汉发现这个货栈内堆得都是蚕丝,对方又怎会不熟悉丝绸布匹成衣呢?何况自己的长袍太粗陋了。恐怕对方早已对自己下了判断:一个装点门面的穷书生,多半还要加上形迹可疑四个字。况且自己年龄又轻,要知道账房大多是中年或者老年人,这样的人才成熟稳重,技能熟练,让人信任。 可是又无奈,他需要读书人的身份啊! 杨汉猜得不错,曹佑确实是如此想的,虽然心中轻视杨汉年纪轻轻,多半是没有什么真本事,说不定是来撞运气的,但他当然不会言语上冒然得罪一个读书人。 片刻后,似乎如梦初醒,曹佑抱歉的道:“公子勿怪,刚才敝人走神了,不过”说到这里,似乎很“困惑”,迟疑道:“恕在下直言,于账目一道,公子似乎太年轻了些?”虽然语气委婉,但质疑杨汉本事的意味很明显。实际上杨汉现在也开始后悔自己莽撞了,他还是不了解一些行业规则,人家规模如此之大的货栈,岂会轻易向外人展示账目,虽然贴示上没写明,但多半是要知根知底的相熟之人,或者有熟人担保才行。 所以,杨汉知道接下来自己的回答很重要,他眸子低垂,声音低沉道: “实不相瞒,在下自幼便跟家祖习练过,算得上是家学渊源。可惜他老人家去逝后,在下再无福聆听教诲。” 杨汉这是把话说死了,古人凡事讲究礼仪,杨汉既然说他祖父去逝了,并且表现的很悲伤,那么他人就要避讳,不好再追根问底,否则是很失礼的一件事。不光不能问,还要表示同情,这点就跟西方有共通之处,西方一个人要说自己的亲人去世了,对方往往会说一句“噢,i a rry” 曹佑果然说道:“逝者已逝,公子还请节哀顺变。” 杨汉的话打消了他一些疑心,或许真是个有本事的,但还不够,他沉吟道:“科举日近,公子为何不在家苦读?” 这是针对杨汉读书人的身份问的。 杨汉暗中松了口气,只要不问来历就好,不然自己哪里说得清楚? 他回答道:“说来惭愧,在下欲上京赶考,无奈囊中羞涩,才不得已找些事做,赚些盘缠。” 既然对方怀疑,那么自己干脆挑明了。曹佑果然拉长声音“哦”了一声,扫了一眼杨汉的衣袍,疑心再去一些。然后陷入长时间的考虑中,杨汉没有办法了,成与不成,只能听天由命。 曹佑皱眉想着既然已经试了那么多次都不见功,他望了一眼杨汉,不妨且让他试一番又如何?就当死马当活马医吧。 最终,曹佑似乎下定了决心,道:“既然如此,那就劳烦公子了。” 杨汉松了口气,成了。 这时,曹佑的儿子那个莽撞伙计又慌张的跑来了,小声在曹佑耳边说了几句,这次曹佑意外的没有生气,喊来李账房匆匆交待一番,又向杨汉告罪一声,慌忙跑了出去。 李账房是一位留着山羊胡的中年人,气质很沉稳,杨汉与他互相见过礼之后,就跟着对方离开了仓库。 走到院子中时,杨汉远远看到门口曹佑领着一位老人与一个带着幕离的女子走进来,来不及多看杨汉就被李账房领进了一间房间。 “杨公子请稍待片刻,我去取账簿来。”李账房说完之后,就离开了。房间里只剩下杨汉一个人。 杨汉打量了一下屋内摆设,外面放着一张圆桌,几个凳子,桌上有水壶茶杯,旁边一张博古架上放着一些装饰的花瓶,一切都古色古香,挂起的帘幕后面是内室,有一张书桌,桌椅后面放着一张书架,上面摆满了书,看样子好像是个书房。 杨汉坐下来,摸了摸身上的衣服,半干了。又摸了摸头顶,他既然穿了长袍,自然不可能再顶着童子的垂髫,因此让芽儿给他束了发,没有发簪就撕下一根丝绸长条,缠起来。杨汉不由庆幸自己的头发还算够长,不然上面虽然能束起来,后面要是太短束不起来垂下去,那么曹佑一眼就能看出自己还是个童子,那别说询问一番了,可能直接就打发了:你戏弄我不成,一个小童子会什么账目技能? 今日虽然不怎么顺利,但不得不说他的装扮还是起了很大的作用,最起码读书人的身份天然的就让人多了一分信任,不然人家一个大货栈的大掌柜岂会对他礼遇有加。 院子中,曹佑陪着那位老人跟女子走进来,稍稍落后半个身位,笑道:“东家,今日怎么想起来货栈了?” 老人姓卢,名靖,从小由伙计做起,当时卢家货栈还只是一个小店铺,与很多老套的故事一样,因为做事勤敏,卢靖被原来的东家看中,将独生女儿许配给了他,而卢靖也不负所托,果然将一家小店铺做到了如今的这番规模,整个县中也是有名的。可惜就跟他的岳父一样,他也只有一个独女。 或许是操劳过甚,刚五十之龄的他,只比曹佑大五岁,却须发已灰白,但眼睛却依然炯炯有神,透着精明的光芒。 “带馨儿来货栈看看。”卢靖笑呵呵的,颇为和蔼,然后似乎不经意的说道:“算是认认门。” 曹佑身子一顿,头低了一些,不敢往下接了。卢靖看了他一眼,颇似随意的说道:“幸之啊,你是货栈的老人了,在货栈待了有二十年了吧?” “东家记得不错,曹佑是东家一手提拔的,蒙东家信赖,让我执掌卢家货栈。”曹佑表情郑重的说道,话语中带着一丝感激。 “哦,不需如此,你我一向情如兄弟,你也是我最信任的人。”卢靖握了握曹佑的手,然后说道:“幸之啊,你既是馨儿的长辈,货栈一行上更是馨儿的前辈,以后馨儿还要靠你多多照顾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天生我材必有用 曹佑心中一凛,东家前些时日就曾有意无意的说起过,如今更是看来传言是真的了,东家开始不信任他的侄子了,不再打算将货栈传给他的侄子,而是打算由馨儿娘子接手。东家刚才的几句话看似什么都没有说破,但曹掌柜知道是什么意思,东家这是在等他表态。 面对卢靖盯着自己的目光,曹佑头皮发麻,他虽然一向得东家信任,但自己毕竟是外人啊,况且他的侄子卢凌从少年时就跟在东家身边做事,如今已有十年了,在货栈的影响力不说根深蒂固,但也根基已稳,东家毕竟是老了,很多人不得不早作打算,开始烧冷灶,何况东家对外表露出的意思也一直是将他侄子当做接班人培养的。 如今风向变了,不知货栈里有多少人会押错注,受到无妄之灾,很多人都是跟他与东家多年的老人,他如何忍心。 曹佑暗叹一声,躬身道:“东家放心,东家对曹佑有知遇之恩,曹佑定会尽力辅佐娘子。” “呵呵,好,我如何会不信你。”卢靖笑容和煦,让人看不出刚才他目光的咄咄逼人,对身后的少女道:“馨儿,还不快见过你曹叔叔?” “馨儿见过曹叔,以后劳曹叔费心了。”卢馨儿屈身行礼,幕离下的声音清丽而又柔和。 “小娘子多礼了。”曹佑不敢托大,微微拱手还礼。 “呵呵,幸之啊,你当得起。”卢靖呵呵笑道,然后看到远处李账房带着两个伙计搬着账册走进书房,遂问道:“又来了一个?” “回东家,是。”曹佑知道什么意思,迟疑了下道:“是个读书人,说是出来做事赚些盘缠好进京赶考。不过,就是太过年轻了些。” “哦,这样啊,”卢靖瞬间明白什么意思了,他点了点头,说道:“幸之你做的对,试一试又何妨,不要轻易折辱。” “曹佑明白。”曹佑点头应是。 杨汉在房间里坐了一会,也不觉得无聊,反正房间内的摆设让他看得不亦乐乎,虽然并不华丽,但却是一千年前原汁原味的东西,可不是后世那些仿古的。 然后李账房带着两个伙计各搬了一摞书册进来,放进内室的书桌上,请杨汉过去,指着那些账册道:“杨公子,这些就是簿记,如果公子有什么需要,可吩咐伙计。” 与杨汉见过礼后就离去了。刚才李账房在杨汉不好显露惊讶,此刻望着那十几本书册,他才觉得头皮有点发麻,这也太多了?自己后世虽然跟随祖父学过,但经验并不丰富啊。 只能硬着头皮坐在椅子上,从中拿起一本缓缓翻开,但接连翻了十几页后杨汉就放心了,原来真的是四柱记账法啊!所谓“四柱”,是指旧管(上期结余)c新收(本期收入)c开除(本期支出)和实在(本期结存)四个栏目。这种结算法把一定时期内财物收付的记录,通过“旧管新收一开除实在”这一平衡公式加以总结,既可检查日常记录的正确性,又可分类汇总日常会计记录,使之起到系统c全面和综合的反映作用;可以说,“四柱结算法”的发明把我国的簿记发展提到一个较为科学的高度。四柱结算法中四柱平衡关系形成了会计上的方程式,这不仅成为我国传统的中式记账法(中式簿记)的一个特色,而且在世界范围内也一直沿用下来。 而我国最早有文字记录的记账方式出现在商代,采用的是单式记账法,通俗而言就是我们所说的流水账,但对经济收支事项的记录采用的是文字叙述方式。当时的记录已有专门的账簿,称为“册”,是一种用麻绳把竹片串在一起的“账簿”。虽然那时的单式记账是极其简单的,但它是三千多年前的古人所创造的中式会计,是令人叹为观止的伟大创举。然后沿用至西周,春秋战国。但到了秦朝,就出现了明显的记录符号“出”,“入”。然后又沿用至唐宋,但民间会计已出现了复式记账法的萌芽。 到了明及以后,民间又出现两宗代表性的复式记账方法:龙门账法与四脚账法。 简单来说就是秦代以前是“三柱结账法”,公式为“入一出一余”。秦代及以后是“四柱结账法”,公式为“旧管新收一开除一实在”。 而后世最通用的是借贷记账法,是西方传入的,也属于复式记账法。 所以,宋朝用的四柱记账法已经非常成熟,但仍然属于单式记账法的范畴。望着簿记开头的一个个“出”“入”,杨汉还有什么担心的。 杨汉望了一眼守在门口的伙计,知道这应该不是惯例,可能因为自己“来历不明”,加上账目对货栈关系甚大,所以算是一个防范措施。既有监视的作用,防止私自夹带出去,但又不能太过靠近,因为账房技巧跟某些行业一样,大多有自己的独门绝技与习惯,忌讳被人学了去。 既然对方是用“看杨汉有什么需要,随时伺候”的名义留下的,那杨汉也无法置喙什么,算是双方都心知肚明的事。 杨汉收回目光,先是研磨,之后从笔架上拿起一支毛笔,好熟悉又陌生的感觉,杨汉不由想起了前世,良久后暗叹一声,好久没用了。 右手悬笔,左手开始翻动簿记。 站在门口的伙计百无聊赖,不时的望一眼房内的杨汉,初时看到杨汉随手翻了翻,然后就是出神停顿了片刻,但接着就让他瞪大了眼睛。 只见杨汉快速翻动一本簿记,一口气翻了十几页,然后闭上眼睛好似在闭目沉思,接着就睁开眼睛在纸上写写算算,再接着放下笔,单手快速拨动算盘,一阵噼里啪啦的密集响声响起,手法速度快的让伙计都看花了眼。如是三次过后,就将这本账册放在一边,又重新取过一本,再次重复之前的动作。 伙计一连看了好几本,眉头皱起但接着似乎想起了什么,眼睛嘴巴一下睁得老大,发出“呃”的一声,又马上捂住了嘴巴,但心里吃惊到了极点:“他一口气竟算了三分之一本的账册不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明珠投尘奈若何 房内,杨汉神情看似专注无比,没有注意周围的环境。但殊不知,此刻心中却泛起了滔天巨浪,他的记忆力何时强悍到了这种地步?那些账册他可谓一目十行,所有看过的数目似乎都印在脑子里了一样,过目不忘。 又哪里是伙计所震惊的三分之一本,如果不是顾虑到太过骇人,他甚至能将所有的账册都一扫而过,然后一口气算出最后结果,但好在他收敛了些。 接下来,房间内就剩下书页翻动的哗哗声,在杨汉手下账簿翻得飞快,全是一看而过,接着便是算盘密集的拨动声,留下门口目瞪口呆而又呆若木鸡的伙计。 短短半个时辰后,算盘声停止了,杨汉松了口气,合上最后一本账册,在一张纸上写下最后一个数字,放下了笔。 歇息了片刻,杨汉起身就欲离开,却突然停下了,他皱眉望了一眼手中纸张上的数字,不由暗恼,疏忽了。又重新坐下去,另外在一张纸上写下一个数字。想了想,望了一眼书桌旁一个一尺来高的花缸,看来这就是古代的废纸篓了,接着将手中的纸及桌上那些他演算的纸张都撕成碎片,突然他瞥了一眼门口的伙计。后者正吃惊于杨汉为何撕掉那些纸张,但看到杨汉的目光赶紧转过头去,杨汉收回目光起身离开,路过花缸时不动声色的将碎纸扔进去。 杨汉来到装作看风景的伙计面前,拱手道:“在下已经算完那些账簿了,还望小哥通禀一番。” 伙计虽然心有所想,但听到这话还是吃了一惊,慌忙回了一礼,说道:“公子稍待。”然后就跑远了。 杨汉松了口气,他刚才习惯发作,不光用了阿拉伯数字,在算完后还用后世的分析方式,一些线柱图表分析了一番,好在及时察觉。他望了一眼花缸,这时的人应该没有后世收集拼合竞争对手办公废纸的习惯吧? 一间颇为宽敞华丽的厅堂中,曹佑与卢靖分坐几案西东两侧,卢小娘子站在父亲身后,因为没有外人在场,她已经摘下了幕离,露出一张美丽白皙的脸庞,眉目如画,红唇皓齿,此刻正认真听着两人说着货栈的事,用心记在心里。 房外露出一张脸,敲了敲房门,卢小娘子急忙侧过身去带起幕离,卢靖望了一眼,笑道:“是三郎啊!” 看到东家端起茶杯喝茶,曹佑知道东家这是让自己做主。他今日只是带女儿来看看,并不打算亲自过问货栈的事。 “进来。”曹佑沉声道。 “东家,小娘子,爹呃,曹掌柜。”来人正是之前守在杨汉门外的伙计,此刻来通禀,他讨好的一一问候,轮到曹佑时好在急忙收了口,但还是被瞪了一眼。 “什么事?” 看到东家低头喝茶,伙计面向曹佑一侧,说道:“曹掌柜,那个杨公子算完啦。” “哪个杨公子?”曹佑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就是那个来应聘算账的杨公子。”伙计回答道。 “算完啦?”曹佑一愣,接着眉头狠狠一皱,声音不知不觉就提高了很多:“他算完啦?” “是。”看老爹面色不对,伙计微微低下了些头。 “他算了多久?”曹佑的脸色难看无比,声音也变得严厉了。 “不足一个时辰。”伙计老实答道,却有点莫名其妙。 “哼。”曹佑狠狠哼了一声,呼吸都急促了些,要知道就算是算了一辈子账的老账房,那些账簿最少也要好几天才能算清,那可是货栈半年的账册,可他只用一个时辰?枉他还相信了那个杨白劳,看他衣着寒酸,让他试一试,谁知他竟如此欺骗于我!尤其是恰逢东家今日来此,这让东家会怎么看我?一个骗子就蒙骗过了他卢氏货栈的大掌柜? 卢靖将一切看在眼里,暗暗摇了摇头,不过没有怪罪曹佑,自己还不是在听了那人是个读书人后都同意了嘛。原本想着即使那个读书人算不出来,知难而退就好,哪知他会如此下作,行这蒙骗之事。 “将那个骗子赶走。”曹佑冷声道。 “啊?”伙计愣住了,他还没明白此中之道,不由吃惊道:“骗子?” “算啦。”卢靖想了一下,制止了,说道:“告诉李先生,从账上支十贯钱给他,然后好言将他送走就是了。” 曹佑不解,说道:“东家,那个穷书生明明是来行骗的,完全没有读书人的骨气。这种人不将他打出去就算了,怎么还?” 卢靖摇了摇头,微微偏了些身子,说道:“小人难缠,如果遇到就打发了事,没必要平白生恶。” 曹佑知道东家这是在教诲女儿,便不再说话了,但那种被欺骗的感觉,还有对方如此肆无忌惮的行事,还是让他气愤难言。 伙计看东家都发话了,应了一声,飞快的看了曹佑一眼,腾腾跑了出去。曹佑眉头再次皱起,脸上升起怒气,骂道:“混账。” 却看得卢靖哈哈大笑:“幸之啊,你也别太过苛刻了,我看三郎就很好,做事很有活力嘛,说实话,我反而有些羡慕他,如今想跑也跑不动啦。” 曹佑尴尬的一笑,卢小娘子也捂起了嘴。 曹三郎出了厅堂,脸上露出怒气,跟他父亲曹佑一样的生气,也觉得受了欺骗。而且怒气更甚,自己因为那个胖子受了父亲几通骂,自己还以为他算账无比厉害呢,原来是个骗子。哼,读书人又怎么样,原来也不过是个骗子。 “哼,东家宽容,但也不能让你好过。”他跑到账房里面看到李账房正眯着眼在看一本账册,手指沾了沾些口水正打算翻页,然后眼睛转了转,对李账房就是一番添油加醋的胡说。 气得李账房猛地站起来,就朝外面走去,快出门时又转过身来,打开钱柜,拿了一物放在一个托盘上,拿张红绸盖在上面,递给曹三郎后又怒气冲冲的走了出去。曹三郎赶紧跟上。 房间内,杨汉将一壶水都喝光了,太阳已经开始落山了,他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了,心中盘算着等下拿了一百贯钱,一定要好好吃一顿,想到这里肚中更饿。 然后看到李账房带着人进来了,杨汉起身相迎,看到伙计手中空荡荡的托盘时先是一愣,接着便是隐隐激动。稍后才发现李账房面色阴沉,看了他一眼之后,竟然不再直视他,目光转向一侧声音冷淡的说道:“东家说了,这是十贯钱,算是他资助公子的盘缠,敝栈事务繁忙,就不多留公子了。三郎”最后一句是对伙计说的,后者正迷茫呢,他本以为李账房起码会怒骂一番的,可是没想到连句指责都没有,不由有点晕乎乎的,听到叫自己,回过神来,赶紧将手中托盘上的红绸拿开,递向杨汉。不过可不友好,脸上带着讥笑。 杨汉脑袋有点宕机,张大了嘴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何意来迟迟 杨汉惊讶过后,便是皱眉,这变脸也太快了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说这两人为何如此一番态度?但招聘上面说的算出来最高可是有百贯报酬的! 杨汉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将手中的纸递向李账房,说道:“阁下就不看看在下算出的结果?” 李账房心生不屑,目光瞥了眼杨汉,淡淡的道:“不用了,恕在下有事告退,三郎,帮我送客。”说完转身离开了房间,自始至终都没有接杨汉手里的纸,杨汉就那么将手举在半空,望着李账房的背影消失。 客气而疏远的语气,完全是应付的模样,杨汉瞬间明白了,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说。他颓丧的望了眼手里的纸,最终将其扔在书桌上,从托盘中取过那物,放入怀中,出去了。 杨汉走在前面,伙计不远不近的缀在后面,这完全不像送客,反倒像押送,杨汉忍着心中的屈辱,尽量不去看伙计讥诮的笑容,离开了卢氏货栈。 等曹三郎回来禀报,卢靖问道:“送走了?” 曹三郎答是。卢靖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曹佑看了他儿子一眼,问道:“簿记收起来?” 曹三郎一愣,摇了摇头。曹佑轻叹口气,说道:“去请李账房将账本收拾一下吧。” 曹三郎去通知李账房的时候,后者正坐在账房内唉声叹气,想他年轻时也曾走过科举的路,后举业不成,流于俗务,虽不能说守正直而佩仁义,吾心似秋月,碧潭清皎洁,但也始终记得圣贤教诲,“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知道内不欺己,外不欺人,上不欺天,方能不愧于人,不畏于天。 可是想到那位杨白劳杨公子,不由痛心疾首,现在的读书人怎会沦丧若此,连连叹气道:“人不可以无耻!人不可以无耻啊!简直是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曹三郎看到李账房摇头晃脑的样子,不由暗笑其性子太过迂直了些,但却不敢表露出来,要知道连东家跟他父亲都对李账房很敬重。 他走进去告知了掌柜的吩咐,李账房失落的站起身向书房走去,伙计跟在后面。 书房内,李账房逐次收起账册,意外的看到了那张纸,下意识的捡了起来,初看不由眉头一皱,凝神想着什么,突然面色大变,急声问曹三郎:“那位杨公子呢?” 曹三郎本来想起那位杨公子似乎撕了一些纸扔在花缸内,正好奇的俯下身子看呢,闻言随口回答了一句“走了”,接着便惊讶的看到李账房拿着一张纸匆匆走了出去。 卢靖本来看天色不早了,打算带着女儿回府,由曹佑陪着已走到院中,却突然看到李账房匆匆的赶过来,一向稳重的他竟小跑起来,不由跟曹佑惊讶的相视一眼。 “李先生你这是?”因为李账房是读书人,卢东家一向以先生相称,以示尊重。从这点就能看出大宋尊重读书人的风俗习气浸润到各个方面。 卢靖介绍了一下女儿,后者曲身行礼,李账房看到蒙着幕离的卢小娘子,微微一怔,急忙还礼,心中却跟曹佑初看到她时一样,升起同样的念头:看来传言是真的,东家怀疑账册,有意培养小娘子接班,同时告诫自己不要多事,现在掌控货栈的是东家的侄子,是人家的家事。 李账房收回目光,递给对方一张纸,道:“东家,还是您自己看吧。” 卢靖疑惑的接过来,看后一愣,不解的望向李账房。 曹佑好奇的接过来,一看也是一愣,这不是?有些疑惑道:“李账房,你这是?” “大掌柜,这不是我写的,是那位杨公子算出来的。”李账房叹气道,心中愧疚不已,自己刚才对那位杨公子看法太过偏颇太武断了,更为自己的失礼举动后悔。 “什么?”曹佑面色大变。 “这个数字可对?”卢东家意识到什么,面色凝重了些,但还带着一丝疑惑。 曹佑有点失神,他可比卢东家熟悉多了,声音有点干涩道:“回东家,上半年账目盘点”后面就说不下去了。 卢靖看向李账房,后者沉声道:“一文不差。” “这么说他算出来了?”卢靖面色一变,也有片刻的失神,卢小娘子看几人表情奇怪,好奇的接过了那张纸,上面写着一行数字,字体算不上好,只能算端正,心中不由对那位没见过面的杨公子多了分轻视。但除此之外没什么特别的,不由好奇的看向几人。卢靖眉头皱起,突然问道:“他用了多久?” “回东家,不足一个时辰。”曹佑想起儿子的话,脸上苦涩更浓。 “半个月前盘点的是吗?”卢靖问道。 李账房跟曹佑俱都点了点头。 “几个人?”卢靖接着问道。 “由在下与三家分栈的账房,共五人。”李账房看曹掌柜面色隐隐发白,就替他回答道。他知道曹掌柜为何如此,自己当时刚知道的时候何尝不震惊。 “用时多少?”卢靖虽然尽量保持平静,但声音还是带了一丝颤抖,让听出来的卢小娘子,惊讶无比,在她心目中父亲可一向都沉着无比啊! “一天。”李账房叹道。 “他一个外人,不可能知道货栈的盘点数字对吗?也就是说真的是他一个人算出来的?只用了一个时辰?”卢靖喃喃着一连问了几个问题,看得出他不是在问别人,但李账房还是点了点头。 “五人一天,一人一个时辰。”卢靖嘴中喃喃自语,灰白的胡须隐隐颤抖。 场中一时间安静无比,卢靖有点失神,李账房轻轻摇头叹息,曹掌柜更是脸色发白,卢小娘子望着三人神色俱都异样,不由疑惑,但随即她望向手中纸上的数字,再联想到之前几人的谈话,不由吃惊的睁大了一双美眸,幕离下的嘴巴也不觉张大了:“难道说,那个杨公子一个人只用了一个时辰就算完了五个人花了整整一天的账册?这也太”卢小娘子不知该怎么形容自己的震惊了,之前的轻视不见了,心中却对那位杨白劳杨公子产生了浓浓的好奇。 卢靖豁然转身,因为动作太大身体有点摇晃,卢小娘子赶紧扶着父亲。卢靖怅然的望着大门,空荡荡的,哪里还有杨汉的踪影,这才想起来三郎回禀过对方早已离开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何事又舒心 卢靖缓缓转身,少有的产生了懊丧的情绪,苦笑道:“最高百贯的报酬还是我亲自定下的,没想到别人算出来了,我竟施舍般的只给了人家十贯钱,还说“打发了事”!何其辱人也!我卢靖一辈子光明磊落,晚来想不到落了个毁诺黑心的名声。” “东家,都怪我,都是我的疏忽。”曹佑悔恨不已,躬身请罪,他知道这几年货栈连连亏损,货栈内尝试了无数次,还从外面聘请了许多账房,可都查找不到具体的原因,这已经成了东家的心病了,他知道东家与其说是在乎钱财,倒不如说是对自己的亲侄子可能牵涉在其中的痛心疾首。如今好不容易碰到一个有大才的人,或许能解开他的心结,却因为自己的轻视而错失了,他如何不悔恨。 “唉,哪里又怪你?是我的原因,决定也是我做的。”虽然失望,但这点气度他卢靖还是有的,他还不至于迁怒勤勤恳恳的老手下,他扶起曹佑,唏嘘道。 “他怎么做到的?”突然一道清丽柔和的声音响起,让三人俱都一愣,看向卢小娘子。面对三人目光,卢小娘子有点慌乱,但还是鼓起勇气说道:“他一个人比五个人还厉害他莫非是神人不成?” 这句话点醒了三人,几人对视一眼,瞬间想通了其中的关节。卢靖恢复了以往的睿智,问道:“当时可有人在身边?” “回东家,按规矩安排了一个人。”曹佑点了点头,看向李账房,此事是他安排的。 “是三郎。”意外的是,李账房望了一眼曹佑,说道。这让曹佑一愣,他本以为自家小子只是来禀告,没想到竟是他守在那里。 书房中,曹三郎蹲在地上,望着铺的满地的纸片,一个人嘀嘀咕咕,不时皱眉挪动一张纸片,好似后世的拼图。 然后一阵风吹来,将他刚有点眉目好不容易才拼好的又给吹乱了,他不由恼怒,张嘴就欲骂,却发现是东家与父亲李账房三人,还有卢小娘子也跟在后面,明亮的眸子正望着他,这让他脸色一红,慌忙站起来,早将拼图的事忘到脑后去了,脚下局促的乱动,却被父亲一声大喝喝止了“别动。” 卢靖三人小心走到近前,纷纷蹲在地上,看向那些奇怪字线符号的多达一百多块的碎纸。让曹三郎失望的是,卢小娘子也不看他了,她不好意思蹲在地上,但也微微倾身望向地面。留下曹三郎呆站在原地无人理会。 曹三郎回过神来,看到几人也在做着他之前的事情,偶尔拼凑几块,偶尔轻声低吟几句,脸上表情好似很重视,尤其是他爹更是目不转睛,全神贯注,好像那些碎片是多么了不得的东西,完全不像他之前那样纯粹是出于好奇。想到这些碎片来自那个他颇不喜欢的胖子读书人,心中便有点不舒服,尤其是卢小娘子表情同样郑重,更让他心中吃味。他哪里知道自己父亲完全将这些碎片看作仅剩的希望了,就是希冀从里面能看出些什么,好将功赎罪。 不知不觉半个时辰过去了,曹三郎掺和不进去,也不敢打搅几人,自从刚才他随意走动被自家父亲呵斥后,就只能无聊的站立不动,好在可以偷偷的看一眼卢小娘子,可是他每次只敢偷偷的看一眼,虽然没有被发现,但还是飞快的移开目光,心中乱跳,莫名的心虚。 自从半刻钟前拼出一块后,就再无头绪了,好似看天书一般,三人皆是皱眉沉吟不语,卢小娘子也被吸引了全部心神。 突然,卢靖察觉到有人悄悄碰自己,他茫然的抬头,却看到曹佑先是望了一眼地上的碎纸片,又示意了一下完全沉浸在其中的李账房,偷偷打了个眼色。 卢靖先是一愣,但看了一眼地上的碎片,瞬间会意,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 曹佑咳嗽了一声,突然出声道:“这都是些什么,完全是故弄玄虚,难道还能是官家的无字天书不成?”前些年官家曾经得了一本无字天书,只有他能看懂,官家为了显示郑重,甚至为此封禅泰山。当年的无字天书事件闹得沸沸扬扬,天下皆知,他拿这些凌乱又让人茫然的碎纸片跟官家的无字天书相比,这些碎纸片当然比不上皇帝的无字天书,他如此说只是在表示对这些碎纸片的不屑。 这一声太过突然,吓了正偷看卢小娘子的曹三郎一跳,他慌乱的移开目光,以为被发觉了,不由面红耳赤。 卢小娘子诧异的望了一眼皱着眉头的曹掌柜,却看到父亲轻叹一声,好似颇为的声望:“馨儿,扶我起来。”她赶紧扶起父亲。李账房最后反应过来,茫然的抬起头,看到曹掌柜好似颇为气愤,脸上的表情不屑,不由疑惑,想说什么,待看到面色平静无比的东家时,他突然明白了什么,闭上了嘴巴,只是不舍的望了一眼地上的碎纸片,也缓缓起身,更移开了目光。 曹三郎自知无事刚松口气,接着便听到父亲的话,心中激动不已,我就说那个骗子能留什么好东西?偏偏你们之前还一副郑重无比的表情,这下好了,终于明白了吧? 看到自己父亲正捡拾那些纸片,他高兴的上前道:“爹,我帮你扔了他。”没想到父亲严厉的瞪了他一眼,脚步硬生生的停下,表情讪讪的,挠着头有点不明所以,是因为自己没有称呼他掌柜的,还是别的?接着看到自己老爹收起了所有的碎纸片,还装进了怀里,更是莫名其妙。 卢靖叹气声:“几年的账簿,岂是几张纸算的清楚的,今日事端颇多,此事不要声张出去,以免败坏了货栈的名声。” 短短几句话,就给此事定了性。 “是,东家。”曹佑率先应下,面无表情,好似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看到老爹目光看过来,曹三郎也忙不迭的应下。 李账房犹豫了一下,望着面色平静,闭目养神的东家,最终点了点头。 “走吧。”卢东家淡淡的说了一句,卢小娘子虽然心中疑惑,但终是没有问出口,扶着父亲往外走。 李账房跟在后面,望着几人的背影,心中叹息,真的是鬼画符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十贯钱来解燃眉 走在路上的杨汉,心中始终疑惑不解,有点难以释怀,他怀疑自己是不是算的太快了,可是他已经收敛了,不然以他那骇人的记忆力只会更快,况且他用了后世的统计学,而不是像此时的人按部就班的一笔笔量入为出。再说,他那一手打得堪比几十年老账房一般娴熟的算盘,一时因为从小就跟祖父学习,二是他有这方面的天份。 但心中更有着被人轻视的不爽,按照招聘的贴示上所写,算出来报酬有百贯之数,可是如今他只得了十分之一。同时又有点嘀咕,是不是自己取的名字不好?杨白劳,白劳?那不就是说白白劳动一场吗?自己是不是杨白劳杨汉不清楚,但对方绝对是黄世仁。心中嘀咕了一句奸商。 伸手入怀,掏出一物,乃是一张纸,不过杨汉知道它的名字是“交子”,脑海中不由浮现此物的信息,长16厘米,宽91厘米。 其实,北宋初年,益州(cd)就出现了专为携带巨款的商人经营现钱保管业务的“交子铺户”。但后来秩序混乱加上欺诈事件层出不穷,所以景德年间(1004一1007年),益州知州张泳对交子铺户进行整顿,剔除不法之徒,专由十六家富商经营。至此“交子”的发行始取得朝廷认可。 约1008年,益州16家官商联合用楮树皮纸印刷凭证,上有图案,密码,画押,图章等印记,面额依领用人所交现款临时填写,作为支付凭证流通。存款人把现金交付给铺户,铺户把存款人存放现金的数额临时填写在用楮纸制作的卷面上,再交还存款人,当存款人提取现金时,收取3的手续费。 而到了宋仁宗天圣元年(1023年),朝廷才收交子为国家所有,在益州设益州交子务,分了一定等级,从一贯到十贯,并规定了流通范围,称为“官交子”。 如今才是真宗天禧五年,也就是西元1021年,此时的交子还是私交子,所以杨汉手中的这张十贯钱的交子,上面画着房屋,人物和成袋的包装物,以及三个人正在房屋外面空地上背运货物等图形,但还没有印上“除四川外许于诸路州县公私从便主管并同见钱七百七十陌流转行使”二十九个字。也就是说只能在蜀中流通。 另外此时的四川虽是后世四川省的名称来源,但字面意思还是有差别的,因为蜀中划分为四路,是川峡四路的意思。 杨汉将手中的交子翻来覆去的看个不停,稀罕过后,也就不觉得出奇了,毕竟以卢氏货栈的规模平时定然在交子铺存有大量的钱财,可能平时都是用交子结算的,所以才给了杨汉一张十贯钱的交子。不然以朝廷不许蜀中用铜钱,流通铁钱的情况,十贯铁钱差不多有近七十斤重,累死杨汉也背不动啊! 至于银子,那是不可能的,此时大宋一年产银才一百万两出头,除了给北方契丹十万两的岁币,官家赏赐百官外,流通到民间的根本不多,就这还大部分都被官宦富贵人家跟铜钱一样埋进地里了,市场上流通的所剩无几。 现在可不是明朝,白皮们还没发现美洲,也没开始大航海,根本就没有美洲白银通过贸易流进中国一说,至于日本,后世那些有名的大铜矿大银矿此时还没被发现呢。 所以才有《水浒传》中到处是银子,那是因为是明人写的,虽然取用的是宋朝人物,实际上写的是明朝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 所以目前大宋的主要货币还是铜钱,呃,还有铁钱。没办法,大宋缺铜啊,几乎年年钱荒。 杨汉得了十贯钱,虽然比他实际该得的远远要少,但却能马上改善他与芽儿两人的处境,想到这些,杨汉还是抑制不住的高兴。 这些天,他每天都在忍饥挨饿,那种饥肠辘辘肚内脏腑抽在一起的感觉,他再也不想感受了,如果不是每天有牛奶的补充,他很可能就饿死了。真不知道过去的那些年,杨武文是怎么活下来的,杨汉不由感叹他的生命力之强。 想到这里,杨汉朝他之前看到的一家交子铺走去。片刻后,杨汉从里面出来了,心中仍然在心疼,他才取了一千文,就收了他三十文的手续费,真黑啊。至于不取一千文不就行了吗?呵呵,那是不可能的,这是最低限额。现在可不是几十年后发行泛滥纸币贬值,连几十文,几文面额都有的官交子,会子。 不过晃了晃背后的褡裢,哗啦啦的响声让他心情好了一些,别看才一千文,就近九斤重,背在身上沉甸甸的。 如今背着一千钱走在街上,杨汉的心情跟前些时日截然不同,钱果然能傍身。 正好路过一家卖肉食的铺子,杨汉被香气勾的走不动了,不由自主的上前,正招呼客人的伙计看到他,热情无比道:“客官,您要些什么?” “呃,来只烧鸡。”杨汉看来看去,又加了一句:“肥的。” 最终杨汉买了一只烧鸡,十个炊饼(馒头),用荷叶草纸包着,还有一竹筒最低廉的酒,今天虽然有些不怎么顺心的事,但他觉得这是他第一次在大宋赚到钱,应该跟芽儿两人庆祝一番,他相信以后情况会越来越好。另外他身上还多了个空竹筒,他本来是想买的,不过卖酒的那个老翁笑呵呵的道:“一个竹筒值个甚,就送予公子了。”这让杨汉不得不感叹古人的淳朴善良。 他本来还想买些鲜牛乳的,可惜因为容易变质没有卖的,倒是有酸奶,乳酪。他又不是天生的贼偷,本不想再行偷窃之事了,但如此一来,不得不继续去“取”牛乳了,好在如今有了个空竹筒,他终于不用再背着沉重的花瓶了。 想到花瓶杨汉才想起他下午回去找衣服时,好像放在家里了,然后又想到了芽儿,也不知她现在在做什么? 眼看天色昏暗下来,杨汉脚步匆匆的就往回走。 杨汉走进一个小巷,打算抄近路,却发现身后有脚步声一直跟着自己,他回头看了一眼,是几个乞丐。 又过了一会,杨汉皱眉,变得警惕起来,因为尾随的乞丐越来越多,粗略看了一眼差不多有近十个。 杨汉猜测可能是他买了一堆东西,加上身后背着的褡裢太过明显,引起了别人注意。一时间心中既担心又后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最是复杂是人心 最终,杨汉停了下来,转身皱眉看着他们。乞丐们瑟瑟缩缩的鼓起勇气上前来,停在杨汉一丈之外,却没怎么敢说话。 全都是瘦骨嶙峋,浑身脏兮兮的,这时节天气已经寒了,他们却衣不蔽体,赤着脚,望着十几双带着乞求的眼睛,杨汉心软了,拿出一半的饼子递给他们,小些的乞丐狂咽口水,杨汉听到了一阵肚子“咕咕”响起的声音,但最前方年龄看起来最大的一个乞丐却制止了小乞丐们去接,他微微上前两步,嘴巴微微张开,声音低弱而干涩道:“求” 好半天后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求公子施些钱财。” 杨汉眼睛微眯一下,问道:“你想要多少钱?” 他目光躲闪,但又鼓起勇气道:“二二十贯。” 杨汉听了冷笑一声,将馒头装进怀里,转身就走,心中的同情再也不见了。大宋普通人家一年全家的花费也不过25贯左右,他今日忍着屈辱也不过赚了十贯钱,可是他们却敢狮子大开口一要就是二十贯,后世他见多了这种乞丐。没想到乞丐倒是一脉相承,跟千年后一模一样。在杨汉的观念中,要钱财不要食物的,一律归之为骗子,前者出卖尊严,后者只是暂时落魄。 这次他们没有跟上来,杨汉渐渐放下心来,却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噗通的声音,杨汉吓了一跳,急忙转过身去,却惊讶的发现,那名最大的乞丐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哀求道:“求求你,八妹快病死了,我们需要二十贯救她,求求你”说完,头磕在地上。接下来,“噗通”声接连响起,所有的乞丐相继跪下,磕头痛哭:“求求你,求求你”。 这一幕彻底震撼了杨汉,后世他哪里见过这一幕,他愣在原地,脑中一片空白,但最终想到他们一开口就要二十贯钱,杨汉又坚定了自己判断。 “磕头下跪,真舍得下本钱,两相对比,后世的骗子可真不专业。”杨汉认定了他们是骗子,冷笑一声转身向前走去,不再理会。 走出小巷前,杨汉望了眼依然在磕头的乞丐,耳边听着那些哀求声,痛哭声,虽然心中震撼,但还是不为所动。 回去的路上,杨汉不想再想刚才的事,但脑中还是不停的闪现那些乞丐下跪磕头的场景,以至于连牛奶都忘了取,转身又回去取了牛奶。 路过他偷果子的那个院子时,杨汉脚步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看着稀疏的果子,想到几天前的那个怯怯的小女孩,心里有点不好受。他本来想给他们一些牛乳当做补偿,没想到好心又办了坏事,让人家连着拉了几天肚子,那么小的孩子可能根本就不知道这是正常反应,只要坚持一段时间适应就好了,也不懂得拒绝,所以才恐慌害怕,以至于哀求自己。 杨汉心中微微自嘲,想必自己在她们心中形象好不到哪里去了吧?先是偷人家的杏子,差点毁了人家一年的期待,又害的人家拉肚子,为此他这几天都没有再来过这里。 然后杨汉又不由想起那群乞丐中有很多都跟杏儿年龄差不多,精神有点恍惚,他脑海里再次闪过一群年龄如此之小的乞丐下跪磕头的画面,久久挥之不去。不知过了多久,杨汉突然听到墙头有些动静,他回过神来,看到一个小脑袋正大眼怯怯的望着他,杨汉有点尴尬,自己不知站在这里发呆了多久,恐怕又被人误会成要偷人家的杏子呢! 唉,今日经历的事情实在是不知多少次走神了,杨汉情绪有点低落,祖父说的不错,自己性格太敏感脆弱了,很容易受到外界影响。他平静一下心神,努力挤出一丝微笑,却怎么都觉得苦涩,说道:“我我不是要偷杏子。” “嗯。”杨汉没想到竟然看到杏儿点了下头,虽然微不可查,他不由惊讶问道:“你相信我?” “嗯。”这次声音大了一些。杨汉望着杏儿明亮的大眼睛,不由唏嘘不已,突然他想起什么,“哦”了一声,掏出两个馒头,撕下一只鸡腿还有一些鸡肉夹在里面,递给墙头的杏儿。杏儿愣住了,吞咽着口水,有点不知所措,但还是摇了摇头。 “哥哥给你的,就当是哥哥谢谢你的谢谢你愿意相信我。”杨汉说得有点唏嘘。 最终在杨汉连声劝慰,或者说在杨汉温和目光的鼓励下,又或许是抵挡不住鸡肉的诱惑,杏儿伸出小手,还是怯怯的接下了。 杨汉松了口气,心中的负罪感减轻了许多,却突然愣住了,为何是“负罪感”?难道是因为自己拒绝了那些乞丐?可是随即杨汉又摇了摇头,他坚定的认为那些就是骗子。可却不知为何,心情总也好不起来。 天色完全黑下来之前,杨汉终于回到了小院中。 当他努力挤出一丝笑容,从怀里掏出烧鸡与馒头,一样一样的放在桌子上,并撕下另一只鸡腿让芽儿吃时,他料想的芽儿高兴的场景并没有出现,反而看到芽儿眼神惊慌,眼泪簌簌掉下来。 杨汉疑惑不解,但看到眼泪越来越多的芽儿,他终于慌了,可又不知该如何安慰。 芽儿此时惊慌无比,如同之前杨汉第一次带回杏子,根据芽儿的表现,猜想的那样。她一开始就知道那些大郎带回的杏子与牛乳是大郎偷来的。她虽然不知道杏子,还有牛乳要多少钱,但觉得应该不会太贵,以为她知道大郎胆子很小,以前打雷时都吓得要死,他一定不敢偷值钱的东西。她那时想道:大郎偷那些东西就算被人抓住,因为年龄还小,也不至于被打一顿吧?所以以前大郎每次回来,她都是上上下下检查一下大郎,就是担心这个。 芽儿眼泪越涌越多,也越想越害怕:可是如今不一样了,在她印象中,只有前两年元日时,大郎给她带回来一只鸡腿吃,除此之外她再也没有吃过鸡肉,那两只鸡腿她都是添了又添,骨头都要嚼碎了吃下肚去,还不舍得扔。在她印象中再没有比鸡肉更好吃的了,因此她认为鸡肉肯定很贵。可是如今大郎偷了一整只鸡,大郎胆子变大了,竟敢偷如此值钱的东西了,被人抓住可是要被人打死的。 芽儿哭的伤心无比,小手死死的抓住杨汉的衣服,唯恐一放手大郎就被人抓走打死了。 杨汉逐渐明白了芽儿的心思,也跟着心酸,本来是一件高兴事,可是偏偏却让人想掉眼泪。 最后杨汉百般安慰,芽儿还是眼泪止不住,抽噎着道:“大郎,芽儿不想吃肉了,你也不要偷了好吗,被人抓住他们会打大郎的,芽儿害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吾心何似百肠结 杨汉心酸的厉害,最后恍然想起来,自己回来时嫌弃太累,将褡裢放在了门边。他急忙跑去将褡裢捡回来,哗啦一声倒出里面的钱,望着一大堆钱币,芽儿吃惊的忘记了哭泣,她睁着那双受惊小鹿般的大眼睛,呆呆的望着杨汉。 废了好一番功夫,杨汉才解释明白,芽儿有点不好意思,但杨汉却不觉得丝毫可笑,反而感动无比。 最终,杨汉与芽儿两人将鸡肉与馒头狼吞虎咽的吃了个丁点不剩,只剩下一堆骨头干干净净的躺在桌子上。说实话,杨汉后世活了几十年,他从来不相信有人能将鸡骨头吃的这么干净,一点筋肉都不带,一点油光也不剩。呃,更不敢相信他刚才竟然拿着鸡骨头舔来舔去,只为了舔光最后一丝油水。 饭后,享受着饱腹的奢侈感觉,杨汉坐在椅子上喝着没滋没味的凉白开水,看着芽儿蹲在地上认真的一枚枚数钱币,可惜她只会数十以内的数,数了一会就忘记了,最后想了想分成十枚一堆的,很快就摆满了整个地上,连卧房都是,杨汉不觉得好笑,反而乐呵呵的看个不够。 望着认真数钱的芽儿,与她亮晶晶的眼睛,杨汉觉得这可比他后世一个电话就从老妈那里要来一百万有成就感的多。 第二日,吃过朝食,杨汉站在椅子上,身躯瘦弱的芽儿抬头望着他。杨汉有点犹豫,他知道昨日芽儿吓坏了,如今看到他又要出去,眼中仍然不免带着点惊悸。杨汉心中愧疚,也许他出去后芽儿就会一个人面对恐慌与孤独,但他却毫无办法,不得不出去。他始终记得死亡的威胁从来没有离开过他,那十贯钱根本于事无补,他必须出去为自己与芽儿寻找离开的希望。 杨汉在街上逛了整整一天,可是好运气再也没有光顾他,他没有找到事做,只能无奈又失望的往回走。 杨汉在街上多次看到那群乞丐,有的被人从店铺里赶出来,有的被人满街追赶。他还看到一个小乞丐,看模样比芽儿还小,可能只有四五岁,被人打了一巴掌,低着头抹着眼泪走了。这让杨汉心中很不好受,他很想帮他们,可是疑惑与怀疑始终困扰着他。 又路过昨日买烧鸡的地方,虽然理智告诉杨汉必须省着点花,他已经买了馒头了,有馒头吃这对他以前来说已经很奢侈了。但鸡肉的香味一直勾着他,等他回过神来,已经走了老远了,不由苦笑望着怀中的烧鸡。唉,还是没能忍住。 路过一个墙角,杨汉看到那个刚才挨了打的小乞丐,正蹲在墙角偷偷的哭泣,杨汉心有不忍,上前给了他一只鸡腿,小乞丐茫然的望着杨汉,杨汉露出一个笑容,将鸡腿塞进他手中。小乞丐紧紧抓着鸡腿,望着杨汉有点局促不安,突然杨汉注意到脚步声匆匆来临。他回过身去,发现是昨日的那些乞丐。 “小四,你没事吧?”他们慌忙将小乞丐拉到身后,看样子很担心他。然后他们望向杨汉,有点慌乱,显然也认出了杨汉。但看到小乞丐手中的鸡腿,心中突然又燃起了希望,目光中带着哀求,却没有再开口乞求,或许昨日的事让他们意识到杨汉很可能不会理会他们。 最大的那个乞丐忍不住上前一步,但最终又后退,青紫的脸上欲言又止,杨汉心有不忍,决定给他们也给自己最后一个希望:问道:“想要二十贯?” 乞丐低下头不敢看杨汉,他想说什么,迟疑片刻还是点了点头。杨汉暗叹一声,心中的怜悯冷却下去,没等他话说出口,就离开了,这次再没有犹豫。 虽然心意坚定,但杨汉还是不好受,不知不觉又走到了杏儿家,这次简陋的门上没有上锁。杨汉微微疑惑,走到巷口,却看到杏儿与一个中年汉子()等在那里。杨汉有点手足无措,不知是不是自己偷杏的事情东窗事发了,他有种逃跑的冲动。 看到杨汉,中年汉子低头说了一句什么,杏儿点头,然后就领着她走到杨汉面前,先是弯腰行了个礼,双手捧给杨汉一个篮子。中年人似乎不善言辞,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希望杨汉收下。杨汉看了一下,里面是少半篮杏子,抬头看了一下,果然枝头一颗杏子都没有了。 杨汉注意到中年汉子很苍老,双手如同枯树皮般粗糙,一看就是干惯了粗活。看到杨汉没有回应,中年汉子局促的说道:“杏儿这孩子太不听话了,让您破费了。”似乎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感谢,大致翻来覆去的就是这两句。 杏儿也第一次在杨汉面前露出笑容,她笑了一下,露出一个豁牙,又马上闭上了嘴巴,有点害羞的低下了头。 杨汉才明白是昨日给杏儿鸡腿的缘故,杨汉有点心慌,严格说来是他偷杏子在先,自己的所做作为只是希望补偿一下,弥补一下自己的愧疚心,他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好事。所以,对方的善意让他难以承受,后世社会是冷漠干涸的荒漠,他重生后又是始终生活在恶意中,突然被人如此好心的对待,他一时间竟有点手足无措。他胡乱抓了一把杏子,慌忙离去。 回去的路上,杨汉感慨不已,后世总是说古代民风淳朴,知恩必报,哪怕是微不足道的一点点恩惠,在后世他觉得那些什么一饭之恩必偿,士为知己者死什么的很荒诞,但如今他突然愿意相信了。 连取牛奶时他都有点神思不属,手里抓着奶房忘了挤,被牛犊将长时间霸占它食物的人抵倒,然后又不知自己如何走回去的。 回到院子里后,他跟杏儿吃着饭,突然想起了那些乞丐,精神不由变得恍惚,鸡肉也不似昨日那般香了。他不停反思,问自己是不是把乞丐想的太坏了,将千年后的某些印象代入了大宋。如果那些乞丐没有撒谎,说的是真的话,那就是说有个小女孩确实是病的很重,需要二十贯钱救命,可是对一群年幼的乞丐来说,二十贯钱无异于一笔天文数字,他们正常情况下无论如何是凑不齐的。 也就是说,真的有一个小女孩生病因为没有钱医治而即将病死,可是自己却冷漠对待。一想到此,杨汉登时坐立不安,心中内疚与惶恐袭来。 杨汉心如乱麻,后世他虽然是纨绔子弟,游戏人间,但他没有伤害过人命啊,也从来没有死亡离自己这般近过。祖父的死亡他都没有经历过。重生后,因为芽儿跟杨武文这十年来的悲惨命运,看到他们孤独无依,却依然努力活着,杨汉突然懂得了生命的分量,他开始敬畏生命,可是如今杨汉心里好似有个声音在不停的告诉他,在他不知道的某个地方,一个可怜的小生命正在枯萎凋零,正在走向死亡,而自己却冷漠对待。 一时间,莫大的恐慌将杨汉包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人间自有真情在 第二天天一亮,杨汉就急忙出去了,他在街上到处寻找乞丐的身影,昨日不欲见,处处是人影,今日多欲寻,遍寻而不得。 就在他失望之际,突然看到一个小小的瘦弱身影,杨汉认出了是那个小乞丐“小四”。他低着头靠着墙角走,不断擦着眼泪,杨汉连忙跟了上去,最后跟到了南城根的一个破庙前。杨汉犹豫了下,踏了进去。 破庙早已没了香火,屋顶破了个大洞,观音的塑像颜料剥落,灰斑斑的,上面结着一圈蛛网。靠墙处,一群大大小小的乞丐围着一个躺在稻草堆上的小女童,正默默垂泪。 杨汉看到在小女童旁边,有一块充当桌子的石头上,躺着一个鸡腿,正是他昨天给那个小乞丐的。他没吃,带了回来。 一群乞丐突然发现了杨汉,惊慌不已,挤成一团,也许是过往受过太多的伤害,可能随时随地一个人都能欺辱伤害他们。杨汉发现最小的被护在了里面,不由叹口气,后世稀缺的真情,这里却比比皆是。 杨汉没有发现,一个小乞丐偷偷跑出去了。 杨汉走到女童身边,乞丐们开始惊慌后退,终是没有敢拦杨汉,但却紧张的盯着他。杨汉摸了一下昏睡不醒的女童额头,很烫,他检查了一下,也没有知觉。 他想了下,问道:“去看大夫了吗?” “嗯”几个大些的乞丐有点胆怯的点了点头。 “大夫说要二十贯钱?”杨汉问道。 这次没有人说话了,很多乞丐都低下了头,低声哭泣。 杨汉心里有些堵,沉吟片刻,说道等我片刻,就朝外走去。 匆匆的回到家,杨汉从包袱最里面找出昨日刚藏进去的交子,共九贯钱,还有褡裢中花剩下的铁钱,全在这里了,可是不够。 杨汉皱着眉头四处逡巡,可是不说家徒四壁但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他望了眼昨日穿过的丝绸长袍,又摇了摇头,已经失去了丝绸的光泽,恐怕不知什么钱了。最终杨汉找到了唯一值钱的东西,那个花瓶,此时里面插着一朵花,杨汉看向一直默默跟在他身后的芽儿。 芽儿有点不好意思,她那日洗大郎脱下的衣服,却在里面发现了这朵花,正好大郎的花瓶没有拿,她就给里面装了点水,把花放了进去。 杨汉望着依然鲜艳的花朵,在芽儿有点失望的目光中,拔了出来。 “芽儿,我要去救人”杨汉蹲下身子,踌躇着不知该怎么说,他本想用那十贯钱好好替芽儿补一下身子的,可是这才两天,他却不得不 “大郎,快些回来。”让杨汉没有想到的是,芽儿或许对他将要做什么有些懵懂,但说的话却让他感动不已。 杨汉去了他曾看到过的一家质库(典当铺),询问了之后,得知活当六贯钱,死当十贯五百钱。杨汉考虑一下,选择死当,拿了十贯交子与五百文钱,加上自己手里还有八贯多钱,差不过刚好够了。 杨汉又匆匆赶到南城破庙,发现那个曾向他讨要二十贯钱的大乞丐已经回来了,他鼻青脸肿的,脸上又添了些新伤。 让杨汉没想到的,他向女童走去时,那个大乞丐虽然目光慌乱,身体更有点发抖,但还是挡在了前面,瘦弱的身躯一步不退。 这下,杨汉不知该说什么了,他没有生气,心里反而复杂无比:这些贫穷的乞丐,却有着人间最宝贵的东西。 “这是二十贯,快带她去治病吧。”最终,杨汉数出二十贯钱,目光中带着真诚,递给了他。 大乞丐愕然的望着杨汉,更有点不安,他们前日磕头向他乞求都一无所获,今日对方却主动送来钱,这其余的一群乞丐也都骚乱起来。 “快去吧。”杨汉上前一步,将钱塞进大乞丐怀里。后者望着怀中的钱,眼眶突然红了,他急忙转过身去看昏睡的八妹。很快,他便转过身来,向下弯下腰去,可是这次有双手阻止了他。 他抬起头,不解的望向杨汉,杨汉笑容温和道:“别轻易给人下跪,不然会习惯的。还有你也不欠我什么,这些钱虽然给了你们,但我也买回了东西。” 最终大乞丐咬了咬牙,在其余乞丐的帮助下,背着女童向外走去,走出庙门前,他回头看了一眼小四。然后在一群乞丐的围拢下,向外跑去。 没人了,杨汉呼了口气,无力的坐在了地上,来回奔跑的匆忙,加上心中焦急,他累坏了。 突然,他感觉到面前有点动静,抬头却看到那个叫“小四”的乞丐,正局促的站在他面前,或许觉得杨汉是好人,他怯怯的朝杨汉露出一个笑脸,却露出豁牙的嘴巴。杨汉一愣,这个小男孩最多才四五岁,还没到换牙的年龄啊。 压下心中的疑惑,杨汉也朝他笑了笑,没想到对方反而红了脸。 感觉恢复了点力气,杨汉问道:“你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吗?” “嗯。”小四用力的点了点头。 杨汉想起来,却有点费力,然后看到小四用力的拉他。 杨汉在小四的搀扶下走在路上,才感到自己有点脱力了,每走一步都费力无比,让他感动的是小四用力的托着他的身子,哪怕自己累得气喘吁吁,也不愿放手。最终两人还是没赶到药铺,在路上就遇到了已经回来了的乞丐们。 杨汉看到大乞丐背上背着女童,有的乞丐手里拿着几副药,剩下的都帮忙扶着女童。让杨汉欣慰的是女童已经微微睁开了眼睛,但仍然显得虚弱,昏昏欲睡。杨汉想了想,将褡裢里最后的几十枚钱都给了他们,让他们买些鸡蛋给女童补补身子,大病初愈的人营养跟不上,会亏损身子,落下病根的。而价格相对低廉,让普通人也能吃得起,营养又高的东西再没有什么东西比得上鸡蛋了。 让杨汉再次惊讶的是这次大乞丐说什么都不愿意接,别的乞丐也是。杨汉望着他们肮脏却坚定的脸上好像明白了什么,或许在他们心中,认为杨汉已经给了他们如此一大笔的钱财,他们如果再要就是得寸进尺了。 受尽白眼,尝遍世间冷暖的乞丐们,比谁都明白好心的珍贵。 杨汉没办法给他们解释,就将钱塞进小四手中,拖着酸软的身子咬牙快步离开了。 杨汉不知道的是,在他离开后,那群乞丐依然望着他离开的方向,只是很多人都红了眼睛。 他们是一群弃婴,孤儿,被拐儿组成的乞丐,他们很少感受到别人的善待,但当有人愿意善待他们时,他们也比别人更感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 才之胜我百倍 这样,杨汉身上又一个钱都没有了,他走在路上,身上空荡荡的,却心情好了很多,有种舒畅的感觉,这比吃好几个鸡都爽。 他望了一眼卖烧鸡的店铺,看了片刻,打算默默的走了,伙计还记得杨汉,招呼道:“公子来只鸡?”杨汉指了指身上满是补丁的衣衫,摇了摇头。伙计并没有因为杨汉买不起就歧视他,反而态度和善,微笑着说:“那等公子手头宽绰了再来,小的给公子留一只最肥的。” 这种态度,羞死后世无数无良奸商。 前方就是杏儿家了,杨汉犹豫了下,选择了另一条道。殊不知,在墙头,杏儿一直趴在那里,手里握着几颗麦芽糖,是耶耶昨日意外多赚了些钱,买给她和阿弟吃的。她只吃了一颗,剩下的都存了起来,就是为了感谢那个经常给她东西吃的很好的大哥哥。可是等到了天黑,父亲都回来了,还是没有看到杨汉的身影,她有点失望,最后望了一眼墙外,爬下了石磨。 母亲给人浆洗衣服回来了,她要去帮忙烧火了。 杨汉确实是力竭了,眼看天色渐暗,拖着疲累的身体往回赶,最后还是回来晚了,好在没有人发现自己不在。芽儿并没有因为杨汉没有带回来吃的就显得失望,反而松了口气,她只要看到杨汉的身影就感觉安心很多。此时此刻,杨汉才真的感觉到这个小女孩对他的依赖。 哺食依然吃的是糙米饭,煮青菜,芽儿吃的很香,还像以前那样给杨汉多半碗饭,自己只吃一点点。这让杨汉很感慨,小小年纪就心志如此淳朴单纯,竟有股本性不移,安之若素的感觉。如此一个单纯善良的小女孩,上天怎能忍心如此苛待她,如果上天不管,那么他杨汉管。 同时也有点内疚,他固然是为了寻找出路,但小小院落内的芽儿却只能呆呆的坐着,如同监牢。可以想象,在自己还没穿越来的日子,芽儿虽然每天只能面对憨傻的杨武文,可能一大一小能在门槛上呆坐一天,一句话都不说,等待着一天两餐。可是,这种相依为命,相互依靠,同命相连的感觉,也许真的比什么都重要。也许不是简陋的饭食,而是那种自己还有个依靠,那种没被抛弃,一个人独自面对天地的感觉,也许才是两人能坚持下去的理由。 杨汉望着芽儿,心中默默发誓,今后我与你性命相依,不离不弃。杨武文,我会替你好好照顾芽儿的。不知为何,他心中莫名的一股轻松,杨汉不知冥冥中是否真的有天意,但他不会欺心。 第二天杨汉没能起来床,昨日的后遗症来了,他浑身都疼,只能躺了一天,芽儿懂事的给他按摩。 杨汉不知道的是,在他拿着十贯钱近乎被人赶出卢氏货栈的那天夜晚,城东一处大宅,一间书房中,此刻正坐着卢靖与曹佑,还有在卢氏货栈做了几十年,如今已经退休养老的孙老账房也被卢靖特意请来,房中没有一个仆人,都被卢靖打发了出去,负责端茶倒水的竟是卢小娘子。因为在自家中,又没有外人,她没有带幕离,一张明亮的眼睛注视着三人,倾听他们谈话。 如果曹三郎在这里,一定会惊讶无比,因为此刻三人面前的书桌上摆着的正是那是被他父亲斥责为鬼画符的碎纸片,而且拼好的碎片更多了一些。 孙老账房因为老眼昏花,书桌上点了三盏油灯,照的桌面明亮无比,他盯着拼好的碎片,皱眉沉思。良久后,他摇了摇头又微微点了点头,看到几人都期待的望着自己,他叹气道:“说来惭愧,老朽几十年的老账房,可惜也找不出货栈亏损的漏洞,实在是愧对东家。” “老账房不必妄自菲薄,不瞒老账房,我私下找了那么多人也同样算不出来。如今看来已超人力所为。”卢靖连忙安慰,说到最后,迟疑道:“或许货栈连续亏损属于正常之事,是我错怪了凌儿” 对于卢靖最后一句话,孙老账房虽然心中有猜测,但不好评价,不然就是离间人家亲情了,他只能说道:“东家不必气馁,老朽虽然不知那人用了何种秘技,才能仅用不足一个时辰就算出跟货栈盘点完全一致的数目,但老朽却可以肯定,不清楚此中详情的人,蒙对的机会实在渺茫。” 卢靖与曹佑对视一眼,他们都知道老账房的本事,可以说此县中能在账目一道上比他还精通经验还丰富的几乎没有了。更对老账房过往几十年的判断无比信任,既然老账房如此肯定的说,那么就可以断定账目数字确实是那人算出来的,不由精神一震,接着问道:“那不知老账房如何看待那人?” 这次孙老账房沉吟的时间长了一些,几人虽心中焦急,但没有催促,片刻后看到孙老账房伸出一根手指颤巍巍的点在那张杨汉所写数字的纸上,沉声道:“用时如此之短,在账目术算一道上可谓经天纬地之才。” 如此之高的评价,让几人皆吃惊不小,卢靖沉默不说话了,卢小娘子睁大着美眸,不知在想什么,曹佑却有点疑惑,他问道:“老账房,您何以如此断定?” “胜我百倍。”孙老账房这次只有简短的一句话。却让几人再次大吃一惊,曹佑这次对他所说再无怀疑了,因为他知道这世上能胜过孙老掌柜两倍,五倍的或许有,十倍的就几乎不存在了,即使是朝廷三司的那些计吏们,也不可能胜过孙老账房十倍。那么他亲口说有人能胜过他百倍,不是经天纬地之才是什么? 卢靖暗叹一声,他更为深信一些,因为他知道人与人之间是有差距的,即使是在同一个行业。商道也是如此,不然为何几千年来只出了白圭,陶朱公,猗顿等寥寥几人呢? 卢小娘子眼睛更是睁得老大,吃惊道:“他竟是如此厉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 悔之晚矣 良久,卢靖指着桌上那些碎片,迟疑道:“那这些是什么?他为何要如此?” 这个问题几人没法回答,孙老账房盯着那些碎片良久,突然他好像想到了什么,身体前倾,从中挑拣一些碎片拼凑在一起,渐渐的几人都露出吃惊的表情,因为一张完整的纸在孙老账房手下逐渐成型,几人连忙看去。 孙老账房又看向剩下的碎片,这次看了好久终是摇了摇头,目光转回到拼好的那张纸上。他虽然心中早有猜测,但渐渐的还是露出震惊的神色,不知过了多久他后背落回椅背,脸上露出复杂的表情。 卢靖几人看了好久却仍是看不明白,纷纷疑惑的望向孙老账房。 孙老账房身子前倾,虽然疲累,但目光却很兴奋,他再次伸出一根颤巍巍的手指,先是在纸上左下部虚空一点,然后慢慢的斜向上移动,最终停在右上角上方,看几人仍然不解。 他笑容苦涩,似乎自语道:“老朽也是突发奇想,何不将相同符号的碎片连在一起,故将线条与线条连在一起,没想到竟真的被老朽拼成了。”他又看向剩下的碎纸片,摇了摇头道:“可是其余就不成了。” 几人虽然明白了,但还是不解,孙老账房望向几人,点醒道:“其实仔细想想便可明白,那人既然画出来,那么必然跟货栈的账目有关。” 几人急忙看向那张纸,吃惊道:“这是?” “不错,刚才老朽比照着画的那条曲线,竟跟货栈半年来亏损数额的增减有异曲同工之像。”说完,他又摇了摇头,惋惜道:“可惜老朽也只能看个大概,具体的依据还有原理却不甚了解。” 没错,杨汉当日算完账目后又画了一些线柱图表分析,孙老账房拼出的就是一张亏损曲线图。 几人一看,竟真是如此,一时间震惊的无以复加。良久,卢靖才恢复了平静,却面色苦涩无比:“一幅图,一条曲线竟巧夺天工,道出了其中至理,老账房你确实没说错,他果然有经天纬地之才。” 然后跟孙老账房一样,几人看向剩下那些碎片的目光可惜无比:“可却再也拼不出了。” “一线可值千金。” 虽然不明白原理,可孙老账房比他们都看得明白,他知道这简单的一条曲线意味着什么,如果掌握了这种原理,那不光是更简洁明目那么简单,也许就能洞悉某些规律,做出相应的应对之策。 然后,不知想到了什么,卢靖猛地站起来望向孙老账房,目光激动。卢小娘子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惊讶的望着父亲,她好多年没有看过父亲如此激动的样子了。曹佑皱眉,然后猛地瞪大了眼睛,他也意识到了什么。 孙老账房知道东家的意思,他想了想,最终迟疑着点了点头:“以目前来看,那人乃大才无疑,或许他真的能洞察某些漏洞。” 也就是说,那位杨公子可能真的能找出货栈费了巨大精力都找不出的亏损的原因,卢靖重重的松了口气,坐倒在椅子上,疲惫无比。 突然,卢小娘子疑惑着问出了他父亲刚才也同样问过的问题:“那他为何这样?” 老账房望着那些碎片,犹豫了下,说道:“这很可能是人家的独门秘技。”他只说了这句话,但剩下的几人都明白了,可能是怕人家学了去。 卢小娘子望着那些碎片,眼睛却亮的可怕。 如果杨汉在这里,他一定会冷笑着说:“如果你们最终不那么一副态度,态度能好一些,说不定我早就告诉你们了。”不错,杨汉当时算账簿时就察觉到了,虽然账簿上面账目没有问题,但他还是觉得不对劲,之后分析一番,不说完全证实了他的想法,但心中也有了几分把握。可是面对卢氏货栈的轻视,他最终没说。 至于几人猜测的什么保守秘技什么的,纯属无稽之谈,他只是怕节外生枝,要知道在完全安全前,他哪敢暴露自己身份,所以,他才用了杨白劳这个化名。 过了片刻,卢靖越想越觉得后悔,几人没法安慰,因为事已至此,那人纵是天纵之才又哪里寻去?卢小娘子给父亲轻抚着背。 突然,卢靖抬起了头,望向曹佑,眼睛多了一分希望,问道:“幸之,你那一手绝妙画技可还在?” 卢小娘子疑惑,但孙老账房明白什么意思,不由也看向曹佑。很少有人知道曹佑年轻时曾有一手画人像的妙技,端的是相像无比,更曾以此谋生,可惜进入卢氏货栈后就很少施展了,两人也是因为共事了几十年,才得知此事的。 曹佑正愧疚呢,突然听到东家的话,不由眼睛也是一亮。是啊,自己年轻时可是有过目不忘之能的,可随后就有点迟疑,因为太长时间不曾练习了,他不知还剩几分功力。但面对东家的期待目光,他还是点了点头。 卢靖终于放下心来,他沉吟片刻,突然说了一句:“麻烦李账房去乡下收几天账吧。” 曹佑一听,马上明白了,他说道:“让三郎一起吧,正好历练一番。” 他们两人正是与杨汉接触最多的人。 卢靖犹豫了一下,但看到曹佑坦诚的目光,终是点了点头。曹佑松了口气,接着说道:“我连夜画出来,明日派些刚招的伙计去寻找。” 孙老账房默默听着,没有发表意见,一是他已退休养老,二是他觉得此种安排很合理。卢小娘子一开始听不懂,但渐渐的也明白了,或许是父亲他们说的太过郑重,让她心里多了丝沉重感。 最后卢靖叹道:“如果真能找到那位杨公子,老夫亲自置酒向他赔罪。” 可是几天过去了,曹佑将奖赏提高到了五十贯,还是没有找到杨汉。 卢靖本来还设想着,等找到杨汉,要将卢氏货栈名下所有产业的账目都委托给杨汉进行一番彻底的盘点,可是希望却落空了。这让他意识到有时候错过了,可能再无机会。 而卢氏货栈的少东家,也就是卢靖的侄子卢凌,此时正在外县,以货栈连年亏损为缘由,外出寻找新的货源。卢氏货栈内部当然有他的耳目,当听到禀报,说曹大掌柜在找什么人,他听了之后冷笑一声,根本没放在心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十五章 微澜起风波 杨汉难得的歇息了一天,但他又必须出去了,丹药不多了,距离主母让人送丹药的日期临近了,他不知下次是马管事还是牛妈妈来,但都不好对付。他实在不想再看到芽儿被吓得瑟瑟发抖的样子了。 可是事情往往总是事与愿违,他一连两天都没有找到事做。他路过一家米库,很想进去扛米包,可是最终停住了脚步,他终是有自知之明的,一百斤一包的分量绝不是他能扛起的。这具身体虽然长得胖大,但年龄终究只有十岁。 杨汉这两天也没有再经过杏儿家,他不知道杏儿一直在墙头上等着他,她手里握着父亲买给她和阿弟吃的麦芽糖,她一直不舍得吃,想报答杨汉这个总是给她和阿弟东西吃的好心大哥哥,可是杨汉一直没来,她很失望。最终,她松开了手掌,里面两块麦芽糖已经化了,杏儿心疼的流出了眼泪。 杨汉这两天全靠牛乳支撑着。说来也奇怪,他每次来“取”牛乳的时候,那个马夫都喝得酩酊大醉在睡觉,一直都没有发现他。杨汉不得不感慨,好个款待下人的主家啊。这种情况也许历朝历代都有,但杨汉知道唯有在大宋才是常态,可以说比比皆是。大宋无论是在律法还是人情,朝堂还是民间,对人生命的尊重都是几千年来的独一份。 在大宋,最上面是被最正统儒家士大夫熏陶培养出的官家,两宋十八帝,昏君有之,但却无一人是暴君。 反观某个鞑子伪朝廷,入关攫取政权的时候,屠城屡屡,至少杀了五千万。某个麻子当政时,大汉奸吴三桂反正起义,在伪朝镇压起义时,从北到南杀了一轮。另外,麻子奴役当政时期,文字狱自始至终杀了60年不绝,对待精英一族的士大夫与读书人,能因为之言片字的文字狱就能抄家灭族,掘棺戮尸,乃至挫骨扬灰。又比如某个吃喝嫖赌抽,奸淫掳掠抢的十全老人,白莲起义时,为了巩固其奴役殖民政权,以震慑百姓,屠杀清洗了一遍,全国人口减少一亿多人;还有后来的太平天国起义,为了威慑不稳的下层百姓,又清洗了一遍,全国死亡又是一亿多人;人口减少如此骇人听闻,还有脸自夸盛世?盛世什么时候这么廉价了?还有后来为了巩固其野蛮奴役,又挑拨其余民族矛盾,于是有了同治回乱,汉回相互屠杀,死亡两千多万人。其中,汉人被屠杀近两千万,是回死亡的十多倍。 两相对比,无怪乎一个整个社会都充满着宽松的氛围,一个百姓如牲畜一般麻木,士大夫只会唯唯诺诺,自贱为奴。 不过想来也是,宋太祖立碑刻下不得杀士大夫及上书言事者等三誓,故大宋养士三百二十载,除了赵构那小儿杀了两个太学生,竟真的读书人一人未杀。 在加上宽松开明的士大夫精英上层,可以想见,士大夫肯定也愿意将这种仁慈善待传递给下层百姓。就像一颗树一样,根能供养整个枝叶,但枝叶也能合成营养,反馈下层。 可能长期以来都没有被发现,所以杨汉忘了老祖宗说过的话,得意莫忘行,他放松了警惕。 杨汉偷牛乳的这户人家,后院的某个小院子,院中栽种着些花草,除了一株高大挺拔的白玉兰外,处处皆透着精致,完全像女儿家的住处,实际上也是如此。 突然,房门打开了,一个约莫十岁左右,梳着双丫髻的小丫鬟,无精打采的从房间里出来了,噘着嘴向院外走去。 小娘子又在看书写字,莲儿就不懂了,那些枯燥的书有那么好看吗?没人与她说话,莲儿有点无聊,她想着去找阿牛玩耍。 果然,阿牛在院外等她,莲儿知道阿牛虽然与她同岁,还没到府中规定的只要男子满十五岁就不能进女眷院房的年龄,但阿牛个子长的太快了,比她高了一头,看起来像个半大小子,因此也不被允许。所以,每次自己说要找他玩,他都乖乖的等在外面。 才十岁的莲儿对男女有别还没有清晰的认识,加上最看重规矩的老爷又在外做官,府中只有一个姨娘做主,因此没人敢管小娘子,作为小娘子的贴身丫鬟,莲儿也比较自由。 莲儿又与阿牛玩起了百玩不厌的踢藤球游戏,因为女孩子喜欢漂亮的颜色,藤球被她用花花绿绿的绸子包的严严实实的。 当然主要是她在玩,阿牛负责将藤球踢给她,然后她接住,再踢花球,也就是变着花样姿势的踢。不过小娘子说了,她是女孩子,不能像男孩子那样用胸接球,用头顶球,她只能用两只脚变换着踢。 如此就出现一幅怪异的场景,一个高大壮实的半大小子被比他低一头还多的一个小丫头指挥的团团转,却不敢抱怨一句。 可是渐渐的,让莲儿气愤的是,今日阿牛好似走了魂一样,神思不属的,频频向后院观望,好几次没控制住力道都踢痛她了。 终于,莲儿不踢了,将藤球抱在怀里,气咻咻的问道:“阿牛你今日怎么了?” 阿牛也知道自己惹莲儿不高兴了,却有点吞吞吐吐的,但看到莲儿伸出手指,用百试不爽的招式捏他时,他飞快的说道:“后院每天此时都有个胖贼头来偷牛乳,我在想他今天来没有。” “什么?”莲儿显然吃惊不小,好奇问道:“那你是怎么发现的?” 阿牛道:“我前些日子给叔公送哺食,因为以前吵醒了叔公睡觉,被他教训了。那次我就轻轻的开门,谁知发现了一个胖贼偷正趴着挤牛乳。好在我反应快,又关上了门,才没被发现。然后昨日我因为好奇又去了,发现那个胖贼偷果然又来了。” “那你怎么不抓住他,或者告诉叔公呢?”莲儿一愣,反问道。 “我怕吵醒叔公睡觉,你不知道他的脑蹦可疼了。而且叔公也不让我早送饭给他,说我要是去早了打搅了他睡觉,他就打断我的腿。”说完,还下意识的摸了摸头顶,心有余悸。 “叔公也真怪,整日都在睡觉,还不睡床,就躺在稻草堆上。”莲儿嘟了嘟小嘴,突然想起什么,问道:“叔公干嘛不让你天黑前给他送饭?反正他又不马上吃,每次都是凉了好久才起来吃?” “我也不知道。”阿牛挠了挠头。 “那他今天会来吗?”莲儿好奇问道。 “应该会来吧。”阿牛也不确定。 “真的吗?太好了,我要告诉小娘子,阿牛你等在这里,我喊小娘子一起去看贼偷。”莲儿兴奋不已,提起小裙子就往院里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 偷牛乳的胖贼偷 久居深宅无所事事的莲儿终于发现了一件好玩的事,她兴奋的来到小娘子面前:“小娘子,阿牛说后院有个胖贼头天天来偷牛乳。要不,咱们去看看怎么样?” 莲儿口中的小娘子年龄要比她大些,据说生下来时身上馥郁芬芳,萦绕周室,故取名李馥儿。正值豆蔻年华,也不同于完全一副小丫头身板的莲儿,她纤腰一束,身量修长苗条,眉目间虽然依然带着一丝稚气,却如含苞待放的花蕾,即将绽放。小小年纪,就已有了一丝美人坯子的迹象。 她端坐书桌后凝神写字,没有抬头,轻轻开启樱唇,就如黄鹂轻鸣般悦耳:“我不去了,我还有一副帖子没有临完,你跟阿牛去吧。不过记得,不要打搅叔公,不然他骂了你,你可别来找我哭鼻子。”说完,嘴角微微翘起,骤然多了一丝少女的调皮。 “不嘛,小娘子你整日看书,累不累啊,跟我一起去吧。”李府虽大,但很多人都随老爷赴任去了,加上老爷又只有小娘子一个子嗣,偌大的李府却显得极为冷清。所以从小为伴的两人,反而没有大户人家分明森严的界限,两人不像主仆,反而像姐妹般。所以,莲儿此时的举动完全像一个被姐姐宠坏的妹妹。 李馥儿无奈,只得放下笔,匆匆用绢布擦了擦白皙修长的双手,就被莲儿拉着跑了出去。然后汇合等在院外有点焦急的阿牛,三人向后院跑去。 可惜三人今日去晚了,等阿牛悄悄打开一条门缝,三人偷偷往里观望,哪还有“胖贼偷”的影子,只能无功而返。回去的路上莲儿闷闷不乐,不停的埋怨着阿牛,说他撒谎,骗小娘子。阿牛脸憋得通红,却解释不清。 李馥儿走在前面听着身后两人不停的斗嘴,樱唇微微一抿,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但随后就隐去了,恢复了恬淡。小小年纪身上却有一股淡然的气质,也不知是不是终日临帖的结果。 因为昨日被莲儿说是骗子,心里憋着一口气的阿牛守了一下午,当他透过门缝终于看到杨汉鬼鬼祟祟的打开后门,探头探脑的往里面观望时,激动的脸都红了,轻轻后退然后快速向小娘子的后院跑去。 可惜院中没人,阿牛又不能进去,他只能捏着嗓子叫道:“莲儿,莲儿” 房中,莲儿跟小娘子在练习女红,望着小娘子绣帕上漂亮的鸳鸯,再看看自己绣的肥鸭子,莲儿嘟着嘴暗恼不已。突然她支起了耳朵,放下绣帕快速往外跑去,少女无奈的摇了摇头。 莲儿来到院门口,气鼓鼓的道:“阿牛你喊我干嘛?” 阿牛挠了挠头,不知自己哪里又得罪了莲儿,拿自己撒气。来不及多想,他焦急说道:“莲儿,那个胖贼偷又来啦,现在正偷牛乳呢。” “真的?你没骗我?”莲儿微微歪着头,露出怀疑的表情。在阿牛再三保证后,莲儿转身就朝院中跑去,边跑边喊:“小娘子,胖贼偷来了。” 片刻后,后院的前门偷偷打开了一条缝,出现三双眼睛,两双在上,是莲儿跟李馥儿的,下面那双,呃,是阿牛的,他趴在地上,身子在另一边。 三人偷偷的往里看。 “真的有个贼偷诶。”莲儿小声的感叹道。李馥儿也诧异不已,但脸却有点微红,因为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是在偷窥,无疑不符合礼法。阿牛趴在地上,闻言嘴巴动了动,小声的嘟囔了句什么。 “真的是个胖贼偷啊,真的好胖啊,阿牛没骗我。”莲儿惊叹不已,但随即就被小娘子捂住了嘴巴,因为后院中杨汉警觉的抬起了头,没发现什么后,又低了下去。 片刻后,杨汉离去,三人直起了身子。莲儿道:“小娘子,咱们跟着那个胖贼偷,看看他是谁好不好?” 李馥儿摇了摇头,父亲虽不在家,但离家前曾告诫她不要胡乱外出,再说此时还没到赏菊时节,一个偷牛乳的贼而已,有什么好看的。她还不如回去看书呢! 可是耐不住莲儿可怜兮兮的哀求,想着她自端午日后就没有出去了,中秋节也是在家赏的月,不禁无奈的同意了。莲儿高兴的让阿牛去驾车,可是等他们从侧门出去后,哪里还有杨汉的影子,只能无奈返回。 第二日,杨汉又是无功而返,他跟往常一样去“取”牛乳,可是却没发现在墙壁拐角处停着一辆马车。等他出来时,那辆马车也动了,不远不近的缀在后面。 一路上,驾车的阿牛很气愤,因为前方那个胖子老喜欢钻小巷子,他驾着马车跟来跟去都快转晕了,好在莲儿没有抱怨。 “阿牛,快,他又进小巷子了。”莲儿掀起车帘,不住的催促道,看起来兴奋的小脸都红了。李馥儿一直端坐在车厢中,捧着一本书在看,要不是莲儿,她根本就对这种事情没有半点兴趣。 阿牛来到了小巷口,那个胖子身影刚好一闪而过,拐向了右边。 “快啊阿牛,跟上啊,他不见了。”莲儿急忙催促。 阿牛无奈,回身对莲儿说:“小巷马车进不去,而且前方好像没路了。”他顺着小巷方向指去,前方是山啊,而且这里好像已经很偏僻了,他可不敢带着小娘子冒险。 “小娘子,咱们下车吧。”可是他低估了莲儿的好奇心,最后无奈的李馥儿被她拉着下了马车,跟阿牛一起进入异常寂静的小巷。 感觉到莲儿突然抓紧了自己的手臂,李馥儿就知道她害怕了,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不过踩在厚厚落叶上,听着沙沙的声音,她心中不由产生了一丝好奇心,这里是哪里?确实太安静了。 终于到了小巷尽头,走在前方的阿牛突然拦住了她们,悄声指了指右侧。李馥儿的好奇心又增大了一分,不知那里有什么。可是,等她跟莲儿好奇的悄悄探过头,却发现那个胖贼偷已经爬上了墙头,不待他们惊讶,就进入了里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 当年之婚事 回去的路上,莲儿不停的叽叽喳喳,颇为的气愤,一直在讨伐那个胖贼偷:“他果然是个惯偷,偷了咱们家的牛乳,又翻进别人家去偷东西了” 李馥儿虽然也不耻那个胖贼偷,但并没有放在心上,她今天主要就是陪莲儿来的,不然她会一直吵闹的自己看不进书。她好笑的看了一眼小脸都气红了的莲儿,以她以往的耐性,恐怕用不了几天就会抛在脑后。 回去后,李馥儿吃了哺食,就坐在书桌后临帖,这是父亲教导自己的,睡前临一副字帖,能平气静神,有助于安眠。 油灯突然炸了个灯花,她抬头望了一眼,无奈的摇了摇头,也不知莲儿这个小丫头跑哪里去啦。以往挑灯花都是她在做,想起莲儿一边打瞌睡一边睡眼迷离的注意着油灯的样子,她不由莞尔。 用剪刀剪去一些灯芯,又挑了挑,待得油灯变亮,她重新坐下,打算临完最后几个字。房门却突然打开了,莲儿一阵风一样的跑了进来,李馥儿赶紧用手护住油灯,望着激动的小脸都通红的莲儿,实在无奈。 “小娘子,你猜咱们白日去的那家是谁家?”来不及喘口气,莲儿就急切的说道。 “哦,你又指使阿牛做事了?”李馥儿淡淡的说了一句,表情淡然。李府中除了指使阿牛去打听,她还能找到谁?别人可不会陪她胡闹。 “哎呀,小娘子你怎么不急呢?是杨府啊。”莲儿好似颇为焦急,呼吸都变得急促了起来。 “哦,杨府啊,哪个杨府啊?”李馥儿依然淡然无比,待油灯火焰不晃动了,她放下手,轻轻坐下,重新拿起毛笔。 “是,是,是”没想到莲儿却突然卡住了,吞吞吐吐半天,但看到小娘子一点都不着急的样子,她终于忍不住了,快速说道:“是那个跟小娘子退婚的杨府啊。” “”李馥儿的手突然一抖,笔锋在纸上划出一道长线,一张即将临完的字彻底毁了。可是少女却好似没有察觉,她眼睛定定的望着纸张,双目没有焦点。 良久,她放下笔,轻声问道:“哪个是杨府?” 看到小娘子的样子,莲儿吓坏了,小声的说了一句:“那个胖贼偷翻墙进去的就是” “小娘子,你没事吧?”莲儿担心的问道。 “没事,我要休息了。莲儿,你出去吧。”李馥儿对莲儿笑了笑,轻轻说道。 “哦。”看到小娘子露出笑容,莲儿放心了些,她向外走去,出门前她看到小娘子靠在了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意识到好像闯祸了的莲儿,闷闷的关上了门,向厢房走去。 房间中,灯花炸裂,却没人修剪。良久后,靠在椅背上的少女疲惫的叹了口气,她本以为自己不会再听到杨府,也会彻底忘了杨府,可是没想到今日又听到了那两个字,那些她以为会渐渐忘却的记忆,却记忆犹新。 那些尘封的关于杨府的往事闪入李馥儿脑海中 那是祖父在她三岁时给她定下的亲事,听说对方才几个月大,当时她还懵懂无知,只知道父亲很不高兴,却无法反对祖父的决定,她还记得当时父亲唉声叹气了良久。可是随着年龄增加,她渐渐的懂事了,因为受到父亲的影响,她对杨府,对那个人也没好印象,虽然她从来没见过那个人。 她从小就展露出极高的读书天赋,祖父在外为官,她在父亲的教导下,四书五经,琴棋书画都是一点就通。她父亲常常望着她叹息,说她如果是个男儿,定是状元之材。她当时心里还颇不服气,认为男儿能做到的,她也能做到,她不认为自己比男儿差。 后来她渐渐知道了与她定亲的杨家,听父亲说是个武人家族,父子二人皆是武夫,只会耍枪弄棒,打打杀杀,粗鄙不堪。父亲对杨家表现的很不屑,她也在心中不满,她还不知道“定亲”意味着什么,但她喜欢读书,她不喜欢粗鄙无礼。况且父亲说的对,杨府是武人家族,而李府是书香世家,曾祖父是进士出身,祖父也是,几年后父亲也中了进士。与杨府结亲,对李家是羞辱,况且对方是庶子,自己是嫡女,他的身份本来就配不上自己,是祖父为了报答对方祖父的救命之恩,不顾父亲的强烈反对硬是定下的,这对她不公平。 更何况,后来有消息传出,对方变得痴傻了,自己知道后夜晚躲在被子里偷偷哭泣,父亲更是面色阴沉的无论如何也要退婚,但被祖父狠狠斥责了一顿,后来祖父就病逝了,父亲当时刚考中进士还没被朝廷授官,就在家为祖父守孝,三年期满后,父亲进京前终于找杨家退了婚。 还记得当时自己兴奋不已,一连几天都睡不好觉,她还不知道退婚的真正含义,只知道她不喜欢武人,只知道父亲告诉她,她可以安心读书了。 可是,那夜父亲却喝得酩酊大醉。 等年岁渐长,她才知道与杨府退婚的事,当年闹得沸沸扬扬,让两家的声名都受到了损伤。尤其是杨府,无论怎么说都是羞辱。那些好事者说了很多难听的话,“什么杨家高攀李府了,什么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之类的。” 也就是从那时,她心里开始觉得愧疚,她也想到了对方是庶子,而且又被退了婚约,过的很可能不如意。 可是如果让李馥儿重新选择,她还是会选择退婚,不是因为对方是庶子,还是武人家族。随着年龄的增长,她已意识到父亲对武人有很大的偏见,她不像父亲那般重视门户之见,文武之别。只是因为,她自问读书才华都不输男子,她要找一个最起码学识能胜过她的人,不然她不会甘心。 她还记得小时候她哭泣着说要去族学里读书,可却被从来都很宠她的父亲斥责了一顿,从那时她才知道父亲还是喜欢儿子,在父亲眼里她是不如男子的,再后来父亲就娶了姨娘,她知道父亲是想要儿子。 寂静的书房中,少女摇了摇头,好像要驱走所有的烦心事,望着渐渐昏暗的油灯,幽幽的叹了口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 破局,争一线生机 第二日,当胖贼偷从李府后院出来后,身后一辆马车又跟了上去,这次不是莲儿缠着李馥儿,实际上莲儿昨日已经意识到了自己做错事了,她一整天都没提那个胖贼偷,更没提杨府两个字,过了一夜似乎全忘了。 是李馥儿自己要求的。 车厢中,李馥儿依旧捧着书,却怔怔出神,莲儿安静的坐在一边,偶尔偷偷的望小娘子一眼,颓丧的低着头,没了昨日的活泼。 马车停了,李馥儿马上回过神来,这次她主动下车,发现停在与昨日同样的方向,她吸了口气,这就是“正门街”么,与被李府退婚的事并列为杨府的笑柄,李馥儿心神有点颤抖。 李馥儿深吸一口气,待那个胖贼偷的身影一消失,率先向小巷中走去。后方,莲儿与阿牛慌忙跟上。 阿牛有点纳闷,目光带着询问望向莲儿,可惜后者勾着头,不理会他。 “小娘子,那个胖贼偷又翻墙偷东西去了。”杨汉身影已经消失在墙后很久了,但小娘子一直沉默,莲儿也勾着头不说话,阿牛忍不住说了一句,再不回去天就完全黑了,被管家知道会打烂他屁股的,可是他又不敢催促,只能提醒的说了一句。 李馥儿蹙眉想了想,微微摇了摇头,看那人如此费力翻墙的模样,应该不是偷东西,天下哪有这么笨的贼,不过她也不能肯定。 不过她对杨汉的行为确实很气愤,明目张胆的多次潜入杨府,此行径怎么看都像欲行不轨之事。可是又不能报官通知杨府,因为势必会将她暴露出来,要知道退婚风波之后,李杨两家已经情分尽失,形同陌路,她的身份无疑很尴尬。 阿牛看小娘子一直没动静,天真的要黑了,焦急不已。突然他眼睛转了转,说道:“小娘子,要不我翻进去看看,他是住在这里,还是偷东西也许一看便知?” “不要。”李馥儿急声说道,她心中确实好奇,但还是下意识的不想再跟杨府牵扯上什么瓜葛。她望了一眼阿牛,后者一囧,讪讪的,心中后悔不已,怪不得府中人人都说小娘子聪慧,她可不像莲儿那么好哄骗,自己以后可不敢再耍小聪明了。 李馥儿最后望了一眼杨府,下定决心要查清楚,不能让贼偷对杨家不利。她也不知自己为何要这么做,但内心深处有个潜声音隐隐告诉她这样或许能让她少些愧疚。 不过阿牛的一句话让她心中一动,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可能,如果那人是杨府中人,又怎会翻墙进去? 三人开始穿过小巷,阿牛走在最前方,天色完全黑了下来,竹子晃动的婆娑声,让人心中慌慌的。李馥儿明显感觉到莲儿靠近了自己,知道她很害怕,拉起了莲儿的手,明白她因为昨日的事一直在愧疚,但她又怎会生莲儿的气。 莲儿偷偷望了眼小娘子,后者对她一笑,莲儿终于高兴起来,也不觉得周围那么可怕了,拉着少女的手快速向前跑去,又恢复了活泼。 时间又过去了两天,杨汉不知道的是,他这几天偷牛乳,包括翻墙的过程全都被人看在眼里。 杨汉更不知道的是,他因为心中急迫,迫切的想赚到一大笔钱,好逃离杨府。但他忘记了昨日已经是最后一颗丹药了,今日是主母派人送丹药的日期 所以等杨汉爬上墙头,便发现马管事来了,正在训斥芽儿,芽儿死死的守着门不让管家进,哭的稀里哗啦的,但却死也不松开把着门的手,哪怕手臂上被捏的青一块紫一块。 杨汉只觉得一股血液直冲头顶,他大怒,靠着仅剩的一丝理智,他偷偷跳进来,捡起那根支在墙上的竹杖,就朝马管事冲去,狠狠的朝他头上砸去。 “哎呦。”马管事惨叫一声,捂着额头,血流不止。而杨汉面上傻笑着,一副傻子模样,结结巴巴道:“笨,藏,找不到,嘿嘿” 马管事怒火攻心,想反攻,可看到杨汉又举起了手臂粗的竹杖,吓得亡魂大冒,唯恐这个不知轻重的傻子将自己给打死,那就冤枉了。看到杨汉又冲来,他骇的亡魂大冒,落荒逃走,慌忙中又摔了一跤。 杨汉松了口气,紧张退去,才发觉背后已是一片冷汗。他仔细检查了一下芽儿,发现都是些皮外伤,才松了口气,一时间望着门,眉头紧皱,今日发生的事让他危机感大增。意识到危险原来如头悬利刃,随时可能刺下来,也让他眼中冷芒涌动,自己到了如此境地都不放过,而且虐待如此小的芽儿,心狠若此,禽兽不如。 夜晚,他望着睡梦中仍在抽泣的芽儿,心疼无比。但他知道今日闯祸了,他不知道主母会如何对付他,也许就是大祸临头,心头萦绕着强烈的危机感,让他毫无睡意。 他也想过带着芽儿逃出去,可是身无分文人生地不熟的他们能逃到哪里去?有时候,一文钱能难倒英雄汉。 黑夜中,翻来覆去的思考后,杨汉下定了决心,决定大闹一番,解除时时的监控。 第二天,一直过了中午,也没有饭送来,杨汉知道马管事必然是添油加醋的将昨日之事禀报了夫人,不光是邀功也是报复,以此来惩罚自己。他知道对方的报复手段不可能这么简单,饿自己可能才是开始,必定还有后招,但杨汉不能等了,这种朝不保夕,命运操于他人之手,随时可能丧命的日子,他无法再忍受下去了。 他要破局,解决这阴魂不散的威胁。 杨汉紧张的等了一下午,还是没有动静。他不敢放松,因为报复随时会来,在紧张中天色黑了下来。自然的,哺食也没送来。杨汉没钱,只能跟芽儿饿了一天一夜。 不过他今天也不是什么都没干,计划在他心中渐渐完善。 天亮了,杨汉叮嘱好芽儿后,深吸一口气,拉开门,手提前日打了管家那条恶狗的打狗棍,堂而皇之的走了出去。一路上见人就打,丫鬟仆人吓得慌忙逃窜,尖叫连连。杨汉路过主母的院子,他很想冲出去,将那个恶毒女人一棍爆头,可惜他不能,只能忍下。 杨汉径直朝祠堂(在古代不是谁想立祠堂就能立的,只有一定品级的官员权贵才有资格。不过这种限制也是在宋代打破的,民间开始纷纷建立祠堂,修族谱。)走去,将祠堂的贡品连吃带装,冷猪肉他也咬了一口,可惜太凉太腻,难以下咽。果然,冷猪肉不好吃,也不知道吃了几千年冷猪肉的孔夫子是如何忍受下来的,但杨汉知道夫子恐怕还要再吃一千年的冷猪肉,再然后,就没得吃了,连墓碑都让人砸了,谁让他被不肖子孙唱歪了经,只能背黑锅了。 但还是装进了包袱里,还有烧鸡,馒头糕点水果,杨汉很想一扫而空,但那样就太显眼了,被人发现就不妙了。他不得不留下一些,并将它们打翻在地,希望杂乱中没有人发现, 又搅乱了一番,但祖先的牌位他丝毫未动,这点底线他还是有的。 望着祖父杨显仪的牌位,这个除了生母外就最疼爱杨武文的人,他鞠躬,心中道“恕罪恕罪”。 完事后,杨汉背着一大包东西,用最快速度朝自己的院子跑去。回到院子后,杨汉告诉惊恐的芽儿将自己收集的吃食都藏起来,对于芽儿他很放心,因为芽儿藏的东西他从来都找不到,哪怕这个小院子根本就不大。 做完这一切后,杨汉坐在中堂的椅子上,等待着狂风暴雨的来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 最毒妇人心 主院中,主母得到禀报,带着一帮人浩浩荡荡的进了祠堂。她站在房门外,望着遍地狼藉,冷笑涟涟:“这是你自己找死,可怪不得我。”对于杨汉这疯狂的举动却毫不怀疑,因为高人曾告诉过她,长期服食丹药,最终行为会变得癫狂。她心中压抑不住的激动,面色显得狰狞,因为高人告诉她,癫狂后就是极速消瘦,再然后就必死无疑。不过她一天也不想等了,她要那个孽子马上死。 管家有点胆战心惊,他不知道杨汉这番举动是不是跟他有关,要知道杨汉这可是闯了滔天大祸了,老爷知道后一定会大怒无比的,万一查到他身上,他不死也要脱层皮。 他声音颤抖道:“夫人,要不要打扫一下?” 主母瞥了他一眼,冷笑道:“为什么要打扫?”然后望向身后的一众仆人,面无表情道:“你们都退下。” 片刻后,院子里只剩下主母,马管事牛妈妈三人。主母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过,牛妈妈身子颤抖,她平时猖狂,但一旦遇到大事就慌神了。主母最终望向马管事,她的目光冰冷中透着疯狂,让马管事胆战心惊。然后主母轻轻说了一句,马管事大惊,但在主母目光逼视下他不敢不从。 晚上,杨朝岳下职回来了,刚换下军服坐在椅子上歇口气,马管事就大哭着冲进来,跪在地上一番添油加醋的哭诉。杨朝岳身子一下子僵住了,片刻后,他才回过神来,眼睛却是已然红了,他颤抖的从椅子上站起来,一句话不发急匆匆的去了祠堂。 到了后,发现夫人带着小妾三儿一女并一众仆人跪在院子里,那些雇来的男仆女使也躬身站在两侧,没人敢说一句话。 “官人啊,妾身对不住列祖列宗,对不住你啊”主母头发散乱,伤心哭泣。 杨朝岳恍若未闻,身子颤抖着进了供奉祖先牌位的房间,入目所见,满地碎瓷片,贡品被打翻一地,祖先牌位更是歪歪倒倒,被打翻在地,不由得眼前一黑险些昏倒,主母欲扶他,被他一把推开。他红着眼睛,嘶声吼道:“将那个逆子给我绑来。” 主母朝马管事看了一眼,垂泪道:“管家,你亲自带人去。” 马管事心中了然,不敢抬头,低头答应,他带着两个心腹冲进杨汉的小院中,匆匆的将杨汉扒光,套上一套洁白的丝绸内衣,绸缎袍子。杨汉只能呵呵冷笑,真是不忘时时刻刻演戏啊。芽儿拉住杨汉不松手,哭着不让走,却被马管事一脚踹开,杨汉被两个强壮仆人扭着,挣扎不开,更来不及心疼,就被押走了。 杨汉被押着刚跪在杨朝岳面前,就被他一脚踹在胸膛上,被踢飞了好几米,杨汉眼前一黑,几乎喘不过气来,等一口血喷出来,眼前才恢复了清明。 那一脚好像踹断了他全身的骨骼,身体动弹不得的他又被押着跪在地上。 他抬起头来,只见杨朝岳颤抖着嘴唇,双目尽赤,恨不得吃了他,他恨声道:“孽子,你怎么敢欺师灭祖,背祖忘宗,你怎敢如此?你怎敢亵渎先人灵位?” 杨朝岳气急,怒火攻心之下,身体又有点颤抖,但杨汉却愣住了,“亵渎先人灵位?”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向房间里面望去,只看了一眼,他就如坠冰窖,浑身发冷,直欲冷到骨子里去。他唰的一声望向主母,后者似有察觉,暂时止住了哭声,也望向他,杨汉强逼着自己转过头,将头勾下,却眼睛通红,牙齿咬得咯咯响,恨不得咬死那个毒妇:好狠的心呐,你这是恨我不死啊。此时此刻,杨汉心中后悔到了极点,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他还是低估了这个女人的狠毒程度。他如何敢动祖先的牌位,这是自取死路啊。可是他有底线,不代表那个女人有底线。要知道她身为杨家的儿媳,那些牌位也是她的祖先啊,以那个女人的所为,已经触犯了七出之条,下场只有一个,被休直接被赶出去,任何一个男人,任何一个家族都不会容忍她如此作为。 可是没人知道是她干的,杨汉被嫁祸了,却无法辩解,暴怒的杨朝岳也不会相信他,满院的人畏惧那个女人,也没人会替自己说话。 “孽子,今日我就打死你,再向列祖列宗请罪。”缓过气来的杨朝岳,直接朝自己的两名亲兵下令,他们身为亲兵,时刻护卫主将不离左右,但那是在军营里。他们护送杨朝岳回府后,一般都在前院歇息,刚才被仆人奉杨朝岳的命令喊来,没想到却掺和进了主将的家事中,这完全是吃力不讨好啊。家丑不可外扬,杨朝岳也是气昏了头。但他们两人却不敢违抗主将的命令,只能硬着头皮从仆人手中接过两根木棍,朝早已被绑在一条长凳上只着白色内衣的杨汉打去。 “嘭,嘭。”两根棍子落在杨汉屁股上,他咬牙忍着没有吭声,却激怒了杨朝岳,他朝自己的两名亲兵吼道:“给我用力打,打死这个孽障。” “嘭,嘭”两名亲兵无奈,他们可是打过杀威棒的,看来主将是一心想打死小郎君了。在杨朝岳注视下又没法放水,只能使出全力,只几下就打得杨汉脊背血肉模糊。 杨汉眼前一阵阵发黑,惨哼出声,他用最后的力气抬头望了一眼便宜老爹,其好修儒学,平素以儒生自居,亵渎先人英灵的大罪,普通人都受不了,更别说礼教宗法大于天的儒家子弟了。杨汉看他怒发喷张,目訾欲裂的样子,直恨不得吃了自己,不由闭上了眼睛,心中祈祷“好歹留条命啊,千万别给打死了。” 但心中却已不抱任何希望,他知道自己无法幸免了。 前世一幕幕往事在杨汉脑海中闪过,然后是今生,祖父杨显仪,被卖掉的生母,昏迷前的最后一刻,杨汉脑海闪过的是芽儿的身影,他不敢想象自己死去后,芽儿的悲惨命运。下一刻,杨汉意识消失了 杨汉再次醒过来时,已经过去了两天两夜,他听到芽儿的哭声,费力的睁开眼睛,看到了熟悉的环境,他躺在熟悉的床上。 杨汉悄悄松了口气,他没死,又活过来了。 从芽儿口中,他得知自己是被人抬回来的,当时已经昏死过去。 让杨汉意外的是竟然有郎中来给自己上过药,他非常不解,按说以当时杨朝岳的暴怒程度,恨不得打死自己,又怎会请来郎中给自己疗伤上药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章 千般努力,只为今天 杨汉想了半天,想到了唯一一个可能。想来,是自己被打的失去意识时,鬼使神差的喊着祖父的名字,让便宜父亲杨朝岳想起了亡父,又想起亡父生前最疼爱这个逆子,悲恸之下才手下留情,还请来了郎中给自己上药,不然他可能真的撑不下来,就此一命呜呼了。 但杨汉知道他当时喊的祖父不可能是杨显仪,因为自己毕竟不是杨武文,他是来自后世的杨汉,他喊的只能是后世的祖父。但杨朝岳不知,阴差阳错之下,才保住了自己一条命。杨汉心情复杂,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了。 他明白,那个魁梧硬朗的武人“祖父”杨显仪救了自己一命。 芽儿说,杨朝岳虽然放过了自己,但却命那两名亲兵守在院门处,不准任何人靠近,也不准自己出去一步。 总算听到了自己期待的。千般努力,只为此啊! 杨汉重重的松了口气,虽然一波三折,但总算达成了自己的目的。因为他知道主母派来的人,不管是马管事,还是牛妈妈,还是别的仆人,让他们欺负傻子杨武文可以,但面对上过战场的士兵,就胆气不足了,往往一个冷漠的眼神就能让他们打个寒颤。更别说,杨朝岳的亲兵可是上过战场杀过人的,兵器更是不离身,普通人哪有不胆颤心惊的。 杨汉还是从杨武文的记忆中知道这些的,这些亲兵是杨显仪生前一手训练出来的,跟着他上过战场,杀过吐蕃来犯之兵。杨显仪虽然对儿子杨朝岳不怎么满意,但毕竟是亲儿子,还是给他配了几名自己训练出来的亲兵。 正是因为知道这点,杨汉才想出了这个计策。杨汉摇了摇头,杨朝岳自诩为文人,也一向以儒家子弟自居,但他却不知道自己骨子里还是个武人,一旦遇到让他失去理智的事,他第一反应不是从文人的角度,而是用武人的方式解决问题。这一点,还是杨朝岳自己告诉杨汉的,因为杨汉从杨武文的记忆中看到了祖父杨显仪战殁后,杨朝岳曾带兵发疯一般的向吐蕃境内进攻,只为了给亡父报仇。 当时他可没有文人的儒雅,只有武人的疯狂不要命。 所以杨汉想出了此计,那就是激怒杨朝岳,拿他最在乎的事情激怒他,除了祠堂杨汉想不到别的了,实际上对所有家族来说供奉祖先灵位的祠堂都是逆鳞,没办法世界上没有比华夏民族更信仰尊敬祖先的了。 杨汉当时设想的是,得知自己对祠堂不敬后,杨朝岳必定会失去理智。然后本能的用武人的方式解决,狠打他一顿,将他关押起来。这样,间接的就将主母的威胁隔绝在外,杨汉就有了一层保障,也就有时间寻找逃离出去的希望。 但可惜计划虽好,却低估了那个女人,差点就没命了。 杨汉现在不能动,只能安心养伤,据芽儿这两天的观察,真的没有人来窥探了,这让杨汉松了口气。 一晃半个月过去了,这些天,除了吃送来的比之以前还差还少的食物外,他跟芽儿就靠他从祠堂偷来的食物为生,不然两人非饿死不可。 半个月后,杨汉身体还是很痛,可见杨朝岳愤怒到了何等程度,下手太狠了。但他不能等了,他要重新出去,因为他偷来的食物昨天就吃完了,靠送来的食物,他跟芽儿很可能会饿死。 这日,杨汉出去了,芽儿一个人坐在门槛上,双手托着下巴盯着墙壁,眼睛一眨不眨,片刻后又抬头看看太阳,然后又转向墙壁。 走在街上的杨汉不知道的是,把守在院门外的亲兵仅仅过了几日就发现了送来食物的猫腻,当时两人面面相觑,望着比猪食好一点的食物,自然也猜到了杨汉不受主母待见,受了虐待。但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们的任务本就是把守院门,别的不归他们管,加上主母亲自出面,送给他们一人十两银子,十两银子在世面上怕是能兑换到三十贯钱,就此收买了两人。 两人不敢违抗杨朝岳的命令,放任何一人进去,但却对主母的动作手段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两人想着就算被杨朝岳发现,两人也可以推脱不知情。 当然,主母的丹药是不断的,依然是半个月送一次。杨汉当时望着丹药,心中长久以来积攒的戾气与杀气弥漫。 杨汉拖着伤痛的身体走在街上,身体非常虚弱,疲惫饥饿的眼前发黑。杨汉知道要想尽快养好身体必须补充营养,可是他没钱,望着闻着各种吃食香味,杨汉肚子咕咕叫,却只能强迫自己转身走。 突然,杨汉发觉有人在身后拽自己的衣服,是一个男童,还没芽儿大,杨汉有点眼熟,恍然想起来是近二十天不见的小乞丐“小四”。小四好似颇为的兴奋,拉着他让杨汉跟他走,最后杨汉被小四带到他们寄身的破庙。 一进入庙中,一群大小乞丐就簇拥着一个三岁左右的小女童上前,小女童懵懵懂懂的给杨汉磕头。女童小小的身子顶着一个大大的脑袋,显得眼睛极大,明显的营养不良,实际上这里所有的乞丐都营养不良。那个最大的乞丐认真的对小女童说:“八妹,他就是恩公,就是他的钱救了你。” “哥哥。”女童睁着懵懂的大眼睛,叫了一声,马上被大乞丐阻止,说道:“八妹,要叫恩公。” “别,我比你们大不了多少,叫我大郎或者汉哥儿吧。”杨汉连忙阻止道,恩公太别扭了。况且他当日说过,他虽然给了他们钱,但实际上也从他们这里买回了东西,他们可能不懂,但杨汉知道他买回了安心,不然他会因为漠视女童死去而一辈子良心不安。 有乞丐给杨汉搬来一块石头做凳子,小四很机灵的搬来一块木板垫在上面,杨汉看了他一眼,上次他就觉得这个小乞丐有点不同。上次他来时,发现只有大乞丐与他两人没放弃,一直在街上乞求,还有扶着他时明明累的气喘嘘嘘,却不肯放手,小小年纪就有股韧性,而且杨汉给了他一只鸡腿,他不舍得吃,却带回来给女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 阴霾退去,曙光现 杨汉坐在石头上,一群乞丐坐在地上围拢着他成一圈,杨汉望着他们一个个都瘦骨嶙峋的样子,没有问你们平时都吃什么这个愚蠢问题。他看女童仍然显得很虚弱,不由问道:“八妹,你鸡蛋吃了吗?” “大郎哥哥,我吃了,可是哥哥们都不吃,都让我吃了。”女童说着说着,眼眶里噙着泪水。杨汉叹气,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可这些颠破流离的乞丐,却懂事的更早。 接下来,杨汉从他们口中知道了,原来他们相互之间的称谓,不是按年龄来的,而是按照加入的先后。像小四就是第四个来的,八妹就是第八个来的,大乞丐年龄最大,也才十四岁,这些人都是他收拢来的。这让杨汉诧异不已,自顾不暇却还庇护了一群更可怜的人,没想到他竟如此善良。 当杨汉问他叫什么时,他闷声道:“乞儿,别人都叫我乞儿。”杨汉沉默了,他不知该说什么,这些人不是孤儿,弃婴,就是被拐来的,很多年龄很小,连名字都没有。 杨汉默默数了一下,二十三个,最大的是十四岁的乞儿,最小的是八妹,才三岁,她也是唯一的女孩子,怪不得都很宠她。 “汉哥儿,你等一下。”乞儿想起了什么,急忙起身,一群乞丐也都变得兴奋起来,杨汉不解。 只见乞儿掀起一堆稻草,露出一个破旧竹笼,从里面抓出一只鸡。瘦小无比,羽毛鲜艳,杨汉一眼就认出了是野鸡。奇怪的是鸡腿鸡嘴上都绑着稻草,怪不得没听到叫声,杨汉明白他们为何如此做,是怕被别人抢走。 小四一直站在杨汉身边,告诉他这是他们捉的,想送给杨汉作为报答。可是他们找了杨汉很久,今日才找到他,杨汉默然,他过去半个月一直在养伤。 “汉哥儿。”乞儿将鸡递给杨汉。 杨汉看到很多乞丐虽然不停的吞咽口水,但脸上对自己的感激之情很真诚,杨汉很感动,他想了想,说道:“就在这杀了吃吧,我不方便做。” 乞儿犹豫了下,望了别的乞丐一眼,最终点头。宰杀的过程很粗糙,因为乞丐们没有刀,是用磨尖的竹子杀的,有乞丐用火石打着了火,要用火烤。杨汉制止了他们,想了想道:“有荷叶吗?” “有。”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小四就飞快的跑出去了,一会就摘了好几片大荷叶回来。杨汉将鸡包上荷叶,又用泥土裹着,然后就在众人的注视下,投入火堆。 杨汉明白乞丐们的想法,他们是做给自己吃的,但杨汉看着这么多可怜乞丐,他不可能吃独食,所以他做的是叫花鸡,这能更好的保存鸡的油脂。其实真正的叫花鸡是埋在地下的,不过杨汉看天色不早了,只能用热量炕熟。 调料盐什么都没有,呃,绝对的原味。做好后,所有人都吞咽着口水,却没人肯吃,一群人都让杨汉吃。 最后,杨汉拿了两只鸡腿走了,将剩下的留给了他们。 回去的路上,杨汉怀里揣着两只鸡腿,肌瘦骨柴,却让他心中火热,这两只鸡腿彻底将他脑海中从后世带来的关于古代,关于古人的一切固有观念改变了。杨汉心中暗暗提醒自己:今后不论变成什么样,都不可忘记今日,不要让自己变得冷血,变得漠视生命,要敬畏生命。这些宋人是华夏民族的先民,不是历史上记载的冰冷名字,是后世人包括他在内所有人活生生的祖先,与他血脉相连,一脉相传,薪尽火传。 杨汉取了牛奶后,阿牛高兴的驾着马车跟在他身后,他不知小娘子为何比莲儿还对这个胖贼偷如此感兴趣,让他天天守着后院,可怜他等了半个月,这个胖贼偷终于又出现了。车厢中,李馥儿悄悄掀起了一丝门帘,望了一眼前方的杨汉,面色复杂。 从心里她多么希望这个人不再出现,这样杨家平安无事,她也能不闻不问,将杨家慢慢遗忘,可是事与愿违。既然他出现了,李馥儿就一定要弄明白,她不能让人做出危害杨家的事。虽然她的所作所为看起来有点不可理喻,但李馥儿希望借此减轻自己的愧疚,不光有自己的,还有父亲的。 这段日子,她突然明白了,为何当年父亲明明解除了与杨家的婚事,这一直是他希望的事,可是当夜却喝得酩酊大醉。李馥明白父亲违背了祖父的意愿,心中愧疚。 她如此做,就当是弥补一些父亲与自己的愧疚吧,有对祖父的也有对杨家的。 太阳将要落山了,住在城外的人预备出城,住在城内的开始进城,街上行人步履匆匆,杨汉也加开了速度往回赶。却没注意到街边站着一个人,打量着路过的行人。突然,他猛然睁大了眼睛,飞快的看了一眼手中的纸,兴奋的朝杨汉跑来。 “你想干什么?”杨汉正走在路上,冷不防被人拉住,吓了他一跳。他却不知那人是卢氏货栈的伙计,那日曾远远看过杨汉一面,不过没有说过话。要知道曹大掌柜可是赏钱一百贯找杨汉啊,那人哪里肯让杨汉挣脱开。 只见那人从怀中掏出一张纸,上面的画像是个胖子,轮廓跟他有三分想象,这吓了杨汉一跳,毕竟后世影视作品中,常常有这种场景出现:官差掏出一张胡子拉碴的画像,在街上抓住一个人比对一下,大喊一句,就是你,直接抓走,太渗人了。但好在不是,等伙计解释过后,杨汉才松了口气。 “卢氏货栈?哼。你认错人了。”杨汉面色转冷,转身就走。伙计傻眼了,又上前拉住杨汉,为了一百贯也不能让他走啊。 “好吧,我考虑考虑,明日给你答复。”杨汉被缠的烦躁不堪,只能暂时应付过去,看那人仍不放手,冷声道:“你再抓着我,我就报官了。” 伙计无奈,只能放手,一脸纠结的望着杨汉远去。 回去后,杨汉与芽儿吃完那两只鸡腿后,将它们煅烧与杏核一起保存了起来,他觉得这很有纪念意义,正是它们将他从一个穿越旁观者拉进了活生生的大宋,让他感情上不再有疏离感。可以说,这一刻,杨汉才算真正意义上的重生。 夜色渐浓,芽儿睡着了,杨汉却毫无睡意。他想起了傍晚的事,心里有点犹豫,说实话他并不想去,那家明显是个奸商,他还记得他们坑了自己九十贯钱的事,而且那个伙计也不甚清楚,只知道他们掌柜的找杨汉,却不知干什么。 但一番考虑后杨汉还是决定去,没办法人得吃饭啊,只要有一丝希望,他都要抓住。唉,马瘦毛长,人穷志短啊! 再说,没准是一次机遇呢?黑夜中,杨汉的眸子熠熠发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二章 商贾亦知礼 第二日,杨汉穿着一身平时的衣服就去了。他想明白了,人家看不起你你穿的再好都没用。再说,现在是他们找自己,有求于自己,自己怕个毛? 当然,杨汉还是让芽儿给自己束了发,没有再顶着个垂髫大炮,不是怕别人笑话,而是不想暴露自己的年龄。 还没走到卢氏货栈门口,杨汉就远远的看到几个人等在那里,他步伐迟疑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卢氏货栈大门,一位须发灰白的老者并一位带着幕离的女子站在最前面,身后是那日杨汉见过的曹佑,他扶着一位白发苍苍的年老男子,怕是有七八十岁了。 杨汉记忆惊人,他那日曾远远看过一眼老者与女子,由卢氏货栈的大掌柜陪着,身份怕是不一般。 “敝人卢靖,乃卢氏货栈东家,当日之事多有得罪,还望先生多多海涵。”还没等杨汉走到近前,卢靖就率先行礼,而且是一揖及地,卢小娘子也曲身行礼,曹佑与孙老账房也行礼。 杨汉诧异的望了一眼卢靖,后者的身份他心中已有了猜测,并不显得吃惊,让他吃惊的是对方竟一揖及地,这可是大礼了。即使心中有气,杨汉也只能忍着,礼仪不能失,不然就是没家教。更重要的是那位年老男子也行礼了,人家那么大的年龄,杨汉哪敢怠慢,慌忙行礼。 杨汉从小受祖父的熏陶,明白礼仪不能缺。尤其是这古代,礼仪更是头等大事,不然寸步难行。更被当做皇权的两根支柱之一,“国之大事,唯祀与戎,不可假手于人。”这个祀说的就是社稷宗庙的祭祀大礼,还有历朝历代朝廷六部虽然吏部权最重,但实际上礼部为尊。 孙老账房只是拱了拱手,连腰都没弯,他这个年龄有这个底气与资格。孔夫子都说过,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即使犯了法也可以不受惩罚,最多由子代过,再说他已经八十了,就是官家见了他也是要行礼的。 他一手拄着鸠杖,一手抚着须,微笑着打量杨汉,对方拥有一身惊天伟略的数算之术,却能不倨傲,反而礼数周到,这让他满意无比。其实心中却难掩震惊,虽然早就从曹掌柜口中得知对方年龄颇轻,但没想到是如此年轻,恐怕还没行冠礼吧! 不过眼中也有着一丝疑惑,实际上不光是他,卢靖卢小娘子所有人都有点吃惊,不过都掩饰的很好。曹佑的疑惑更大,上次杨汉虽然穿的很寒酸,但最起码是一身长袍,可是今日却一身短褐,还满是补丁。 以对方的本事,怎么也不至于落魄到这种程度吧? 杨汉将对方的表情都尽收眼底,面色平静,丝毫不显得羞愧,穷又怎么样?他前世的生活比你们的皇帝都好。其实杨汉心中也是有着惊叹,祖父曾说古人一言一行都隐藏着学问,此话果然不假。 就拿刚才双方的见礼来说,卢靖这里面身份地位最高,他行的是一揖及地的大礼,代表的是卢氏货栈,作为赔罪之礼也显得郑重,这让杨汉无话可说,心里有气也消了一些。卢小娘子行的是女子侧身曲蹲礼,身为女子很合适;而曹佑,作为卢氏货栈的大掌柜,卢靖的手下,要是按后世的规则,你老板都行了那么大礼,你怎么也要趴到地上去吧?可是恰好相反,第一他代表不了卢氏货栈,还没资格行最重的礼,第二他不能盖过卢靖这个东家,要凸显出东家的愧疚,重视,让对方也就是杨汉感受到尊重,所以他的腰只是半弯;而孙老账房,对方如此大年纪,按情理世俗来说,只有杨汉跑过来行礼的份,而且他还不需要还礼。但他却行礼了,一是应和东家他们,二则是,他表露出的意思:他是以数算一行的身份来的,不是长辈的身份,最多算是同行,而不是老前辈,这既有对杨汉的尊重,也有平辈结交的意思。 杨汉能从对方一个礼节看出这么多,对方当然也能通过他的行为评测杨汉这个人,别以为对方是赔罪一方,杨汉就可以趾高气昂,目中无人,那样就把自己从有理变成无理的一方了,是自取其辱,只会显得他没有气度,平白让人看轻。 而杨汉的回礼也不是毫无含义,在其中彰显着他的心理的,他先回孙老账房的礼,而不是卢靖,说明第一他尊老;第二他不看重什么卢氏货栈,他虽然是个落魄布衣,但你们锦衣之人在我眼里也不过平平;第三,他回孙账房的礼时是半弯腰,神色尊重,而回卢靖的礼时则是面无表情,说明他的气还没全消,对曹佑则是拱手了事,对卢小娘子他垂目拱手,目不斜视。想必对方也明白他的心意了。 所以,一个见礼,就是双方的交锋,试探。不光让杨汉背后隐隐冒冷汗,心中打起十万分的谨慎。也让卢靖心中忧愁,忐忑,不得不事事周到,唯恐怠慢了杨汉。 一行人谦让着往里面走去,这个时候没人说出目的,杨汉当然也不会傻乎乎的说“你们找我干嘛?”,现在不适合显露目的,谁说谁就是自曝其短,不说让人看轻了去,但也显得自己毫无心机。 看杨汉皱着眉四处观望,曹佑笑道:“东家给他们放了假,怕打搅了先生。”卢靖谦虚的笑了笑。 杨汉心中腹诽,得,之前自己来,给了平平的“杨公子”,现在升级“先生”了。先生可不是谁想称就能称的,首先你必须是读书人,学子也多尊称老师为先生,还有就是德高望重的人。对他的话更是无语,是怕打搅了我?还是怕打搅了你们自己? 到了宽敞的厅堂,杨汉谦虚几次,与卢靖分西东主位坐了,其余几人坐在两侧。 卢靖又是赔罪一番,“恕罪,海涵。”杨汉还礼,嘴里说着“哪里,哪里?”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了,这让对方几人都松了口气,杨汉也无奈啊,伸手不打笑脸人,自己要是一直板着脸,揪着不放,那显得自己太没担当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三章 商贾无义乎 一番客套后,客厅中只剩杨汉与卢靖与那位孙老账房,曹佑告罪退了出去,至于那位卢小娘子刚才就没进客厅,不知去了那里。 “前些日子怠慢了先生,这些就当做敝人的赔罪之礼,还望先生见谅。”曹佑突然端着一个托盘进来了,托盘上摆放着九个银锭。卢靖接过来,端到杨汉面前,诚恳道。 “这”杨汉愣住了,银锭还不是后世的元宝形状,那是宋以后的银子定制。而是类似猪腰,俗称猪腰银。杨汉估算了下一个差不多十两,九个就是九十两银子,他心中瞬间了然,对方是补给他上次欠的九十贯钱。不过随即皱眉,宋朝不光缺铜,银子更是稀少,蜀中用的可是铁钱,一两银子差不多能兑换两到三贯铜钱,更别说铁钱了。对方这是煞费苦心啊,正所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虽然有点忐忑但还是决定收下,杨汉故作皱眉道:“卢东家,你这是何意?” “这是先生应得的,上次是敝栈疏忽了,还望先生不要怪罪。”看杨汉还是不收,卢靖苦笑道:“实不相瞒,敝人是有事相求,希望先生答应。” “哦,原来如此。”杨汉皱着眉头,“勉为其难”的接下了。 卢靖松了口气,坐回原位,说道:“是事关敝栈账簿的事。” 杨汉心中一动,想到了什么,面上不动声色道:“哦?上次不是算出来了吗?” “那是敝栈半年盘点的数目。”卢靖有点为难,但还是一咬牙说了出来:“实不相瞒,敝栈近几年来连连亏损,可是敝人费尽心力,却查不到丝毫端倪,这已经成了敝人的心病了。” “哦,东家怎么认定在下就可以帮你找出原因?”杨汉淡淡的说道。他上次算账时就觉得账目不对劲,此刻果然验证了他的猜测。 “此物先生可还记得?”卢靖从怀中掏出一物,杨汉注意到几人都紧盯着他,他看了一眼,不由“面色一变”,几人松了口气。 看杨汉“面色不虞”,卢靖急忙起身道歉,曹佑与孙老账房也俱都起身,杨汉面色变了又变,最终苦笑摇了摇头。几人松了口气,毕竟他们的举动涉嫌窥探他人隐秘,怎么看都显得无礼,好在杨汉没有追究。 “实不相瞒,上次在下确实察觉到贵栈的账目有蹊跷之处。”此话一出,卢靖与曹佑呼吸急促了些,孙老账房也睁大了眼睛,期待的望着杨汉。 “只要先生能找出缘由,敝人愿以千金酬谢。”卢靖躬身行礼,激动道。 “千金。”杨汉同样心中激动,但还是面色平静的回礼,刚要说话,突然注意到屏风后面露出一截女子裙角,正是卢小娘子刚才所穿。他微微皱眉,男子谈事,女子往常都会回避,按道理还是礼法卢小娘子都不应该偷听啊,这是很失礼的行为。 杨汉有点嘀咕,不会像影视剧里的段子吧:小姐在后面悄悄观察,如果满意,就给爹爹个眼神暗示,然后老爷就提出招人入赘。卢靖注意到杨汉的目光,笑道:“馨儿,快些出来见过先生。”这话让杨汉更吃惊。卢小娘子门口时出现还可以说陪着老父,此时是为哪般?更别说女子闺名岂能让外人知道。 卢馨儿聘聘婷婷的出来,虽然带着幕离,但杨汉依然目不斜视,卢靖笑道:“小女调弄抹茶的技艺还算尚可,先生不如品尝一番。” 卢馨儿来到一侧,端坐下来,添加一些茶叶进去,磨动一个小巧的茶碾,动作优雅,赏心悦目。杨汉惊疑,他虽然知道宋代风气开放,女子也比较自由,甚至有女子作为一家户主当家做主的,但闺阁之秀也不可能随便出来见陌生男子吧?这殷勤的过分了呀!而且那个小石磨是提前准备好的,这就显得处心积虑了,茶叶更是盛放在一个精致的银盒中,夹茶叶的也是银夹子,一切都透着不凡,不用说茶叶必定珍贵无比。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杨汉心中警惕。不得不说,杨汉完全是误解了,他以为端茶倒水是仆人的事,可是大宋盛行的是抹茶也就是点茶,就是将茶叶磨成细末,然后冲泡,由此还形成了一门茶百戏艺术,被文人士大夫视为雅事,还常常亲自动手斗茶较量技艺。后世日本盛行的茶道就是传自宋朝的抹茶,杨汉虽然知道唐朝盛行煮茶,宋朝是抹茶,明朝是泡茶,但他也只听说过,只喝过泡茶啊,哪里亲眼见过抹茶,更别说煮茶了。 所以卢靖让女儿出来制作抹茶,只能说不拘礼节,但并不算失礼,并不是什么杨汉认为的媚俗之举。卢家毕竟是商贾,不是官宦之家,没有那么多的规矩讲究,再说卢靖让女儿出来有更深的打算。这还源于那晚,卢靖自从知道杨汉有独门秘技,就有了这个念头,想从杨汉身上学会这种算账的技能。加上他改变主意不打算将产业传给侄子,而打算传给女儿。所以,就必须要一位极有才能的男子为女儿撑腰,来帮助女儿。加上这次见到杨汉,衣着寒酸落魄,想来家境不怎么好,也必定没有根基,不会压过女儿去,这不是最合适的人选吗? 当然这是卢靖内心最深处的心思,连卢馨儿都不知道。唯一让他担心的是杨汉是读书人的身份,担心自己冒然将女儿许配给他,让对方觉得唐突。况且他也不知道对方的家境如何,有没有娶妻。所以他打的主意是先招揽杨汉,假以时日慢慢探查。至于对方容貌平常,身体肥大,比起他所拥有的数算秘技来,根本就不是什么紧要之事。男人凭的是才华,不是容貌。再说,这反而是他的筹码,对方情况越差,他的把握就越大。至于女儿的意愿,他是知道女儿喜欢读书人的,而对方正好是读书人。 卢靖甚至连名目都想好了,那就是请杨汉教她女儿独门算账之法,此用意有二,一是为女儿与他创造机会,当然如果对方对女儿产生了爱慕之情,那自然皆大欢喜,对于女儿的容貌,他还是自傲的;二嘛,就算事情不成,女儿也可以学得他的秘技,大不了多花些钱财而已,想必以对方的家境,很难拒绝诱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四章 真真假假 但杨汉不知道啊,他将卢馨儿的行为误认为是自贱身份做仆人端茶倒水的工作,有媚俗的嫌疑啊,这就不得不让他心中嘀咕了,对卢靖先前的礼仪周到,谈吐不俗也完全改观了,在心中猜测着卢靖的动机。商贾在古代被文人骂了几千年或许不是没有道理,谁知为了达到目的,会不会卖女儿? 可是没变要啊,他杨汉岂是这样的人?他也不是不答应他们的请求啊? 卢靖不知道过犹不及,他热情的过分了,让杨汉心中打鼓。在想起上次货栈对他的恶劣态度,这种前倨后恭也让杨汉不喜。杨汉沉吟了一下,打定主意觉得还是要拉开距离为好。 对于杨汉的突然沉默,卢靖与曹佑以为杨汉的注意力都被卢小娘子制作抹茶吸引了,没察觉异样,但对孙老账房来说,盘做账目本就需要细心,在加上人老成精他很快便发现了不对。他发现杨汉面上的表情变得疏离了许多,笑容更是变得浅淡,他不明白哪里出了问题。突然,他皱眉望向卢馨儿,当时东家说出“必定以千金酬谢”时,杨汉虽然掩饰的很好,但他还是从对方脸上发现了惊喜之意,但正是从小娘子出现后,杨汉的表情就变了。 莫非对方不喜这种行为?是了,对方既然会神奇的数算神技,后者必然经过很多代的钻研积累,只能出自大家族,绝不可能是小门小户所能拥有的。对方如今虽然落魄了,但大家族的规矩礼仪却不会忘,在大家族女子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更别提抛头露面,出来见客了。糟了,东家行了一步错棋,犯了对方的忌讳。对于小娘子制作抹茶一事他与曹掌柜事先根本就不知情,东家为何突然做此决定?来不及多想了,必须提醒一下东家。 可是接下来的事情却让他浑身一冷,只听杨汉说道:“千金就不必了,这样吧,无论最后查出多少,在下都按比例取两厘。”两厘就是百分之二。 杨汉此话一出,之前融洽的氛围骤然消失。 孙老账房注意到东家面色一沉,笑容消失了很多,好在城府够深,才没有直接显露出不悦来,曹佑也难掩诧异。卢馨儿动作一滞,一双美丽的眸子中闪过一丝鄙夷,此人一点也不像读书人,太过庸俗,市侩。孙老账房暗自焦急,不知该如何破解眼前的局面。 卢靖暗暗估算了一番,觉得百分之二并不算高,答应对方并无不可,但心中却不怎么舒服。他本以为读书人都是高傲的,耻于言利,所以他才用千金此文雅称呼来取代千贯,没想到此人心中轻视之心顿生。 他本来还想笼络杨汉,将女儿许配给他,还唯恐唐突了对方。如果他说出招对方入赘为婿,这对读书人来说是奇耻大辱,他本不会说出也不敢说出,但他现在怀疑自己说出后,对方会不会觉得是侮辱? 一番思考后,他打消了这个念头,没错,当时想将女儿许配给杨汉,但现在对方入赘他都觉得不合适。就算杨汉大才,但却毫无读书人的风骨,太过市侩,他担心杨汉不是良配,更怕所托非人。 殊不知这是杨汉故意为之的,他不知道对方如此殷勤的态度,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没错直到现在,杨汉还不觉得对方拿出的那张纸有什么不同,对方当做珍宝一样的东西,他却视若无睹,这就是不同经历处于不同位置的人看待问题的不同了。后世司空见惯的东西,因为卢靖他们没有见过,所以惊为天人,但杨汉却觉得不过如此,而且对方是经营货栈,是商贾,更能认识到那张纸的珍贵,但对杨汉来说,那就是张纸。 所以杨汉狮子大开口,先打断对方意图,故意拉开距离。不然以他吃软不吃硬的性格,对方要是提出非分的要求,他也不好拒绝啊。 客厅中沉默了下来,卢小娘子端茶上来,然后站在了父亲身后。杨汉没喝,眼观鼻鼻观心,想着不管对方答不答应,他都已经有了九十两银子,够他与芽儿跑路的路费了。 其余几人心中各自想着心事,曹佑担忧无比,既不满杨汉提出“非分要求”,担忧东家生气不答应,错过这可能唯一一次的机会。而孙老账房望了眼站在东家身后的小娘子,他没法明说,只能暗自叹气。 “好,老夫答应先生的要求了。”卢靖沉声说道,不过称呼从先前的敝人换成老夫了,这是隐隐表达他的不满。杨汉听出了言外之音,望着对方,知道对方还有话没说。 卢靖目光变得强势了一分,话音一转道:“不过老夫也有个要求,那就是希望先生能将自己的秘技教给小女。价格么,随便先生开。”最后一句话说的霸气无比,让杨汉无语,后世从来都是他拿钱砸人,今天倒好,被人用钱砸了。 曹佑诧异无比,不明白东家为何突然改变先前几人商议好的好心相求的计策,反而直白了当的说了出来,而且态度如此强势,就不怕惹恼了对方吗?孙老账房摇了摇头,他既为东家的魄力叫好,既然对方以钱财为重,那就抛开礼仪,直接拿钱财说事,想来总有一个数目能打动对方的。但他叹息的是,为何要如此裸的,东家虽是商贾,但他知道并不怎么看重钱财,对待读书人更是礼遇有加,如今被对方激的失了稳重,以钱财相迫,太过盛气凌人,他跟曹佑一样担心惹恼了杨汉。 对于杨汉他无法评价,毕竟是东家犯了人家的忌讳。唉,东家虽然想让小娘子学得他的秘技,但操之过急,应该一切谈妥之后,再让小娘子出来拜见,如今适得其反。杨汉哪知道人家想岔了,如果杨汉知道,他一定会说,别说卢小娘子在这里我不在乎,就是脱光衣服站在我面前我也不恼。 “嗯?”杨汉疑惑不解,什么秘技?他有点摸不着头脑。 杨汉的反应并不出乎众人意料,毕竟自家的秘技岂能轻易让人知晓,装糊涂是做好的应对之法。但也让几人都提起一口气,卢靖虽然摆出一副用钱压人的样子,但其实心中紧张无比,他也怕惹恼了对方,让此事泡汤。不过他还是那样说了,凭的就是几十年与人打交道的经验,他自问自己眼光还是精准的。 稳了稳神,他拿起那张纸,望着杨汉说道:“正是这上面先生用到的秘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五章 孰轻孰重 杨汉恍然大悟,原来是为了这个啊?他面色有点古怪,想了想,伸出一只手。 这,对方一愣,这么容易?对方竟然答应了。竟只要五百贯?这让几人都有点不可思议,他们废了这么大功夫,谋划了那么久,竟只要五百贯?但随即又摇了摇头,不可能是五百贯,那莫不是五千贯?卢靖吸了口气,虽然多,但还在他的心理范围内。 “五千贯,可以。”卢靖云淡风轻道。 杨汉愣住了,心脏剧烈跳动,但终是摇了摇头,并放下了手掌。动作虽轻微,但拒绝之意很坚决。卢靖目光一缩,显然以为杨汉是以退为进。 “一万贯。”卢靖声音大了一些。 杨汉摇头。 “两万贯。”卢靖皱起眉头,直接翻倍。其余几人都是倒吸冷气。 杨汉还是摇头,为了抵制诱惑,他闭上了眼睛,舒缓心跳。落在卢靖眼中却是仍不为所动。 “三万贯。”卢靖豁然起身,瞪着杨汉,呼吸急促。看杨汉还是没有回应,一咬牙加到五万贯,心中却对杨汉极其不满,此人太贪婪了。 “五万贯。” 在卢靖喊出这句话后,其余几人都震惊无比,不由都站了起来,看向卢靖与杨汉。 “此人极其不明智,不知进退。”孙老账房虽然对杨汉很有好感,但却摇了摇头。曹佑也气愤,这不是漫天要价吗?卢馨儿不明白父亲为何愿意出如此大代价,但却不敢阻止父亲,只能气愤的望着杨汉。 杨汉终于睁开了眼睛,众人以为他心动了,卢靖努力平息自己的愤怒,沉声道:“但我要求先生今后除自家外,不得再传授他人。” 杨汉叹息,他哪是携宝要挟,几人理解错了,弄得他差点把持不住自己,现在还心脏剧烈跳动呢。五万贯多吗?太多了,可以说有了这五万贯,别说逃出杨家了,如果他跟芽儿按照平常宋人的生活标准够他们生活两千年的。 但他刚才挣扎良久,还是选择坚定内心。望着几人杨汉目光复杂无比,中国人啊,不论是后世还是古代,果然都是敝帚自珍,俗话来说就是吃独食,就因为这种民族性格,华夏几千年来多少瑰宝秘技就此失传了。 钱财固然可贵,但他做不到像他们一样自我封锁,他也不会这样,不然岂不糟蹋了穿越者的身份。而且他相信,以穿越者的眼光,未来五万贯对他不是问题。他当然可以当面答应他们,却不去遵守,但他后世虽纨绔,却很少欺骗过人。有些人或许不在乎,撒谎当饭吃都可以,但每个人都有坚持的东西。 不贱卖自己的人格,就是他杨汉的底线。莫欺心就是祖父给他的座右铭。 所以,杨汉摇了摇头。这让几人更为气愤,难道五万贯还不满意?卢靖更是脸都黑了。但随即就听杨汉说道:“你们误会了,我说的是五百贯。” 几人一愣,以为听错了。杨汉接着道:“我不能答应你不再传授给别人,如果时机合适,我会传遍天下。所以,如果你觉得五百贯贵了,可以拒绝。” “五百贯。”几人都松了口气。没想到卢靖沉声道:“不,老夫觉得先生还是应该考虑一下五万贯。” 卢馨儿诧异不已,不明白父亲这是怎么了,曹佑明白了一些,但还是露出犹疑之色,只有孙老账房明白东家为何如此做,不得不佩服东家的眼光。 “不,东家还是考虑下五百贯吧。”杨汉完全恢复了平静,淡淡的说了句,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没想到竟然别有风味,不由诧异的看了眼茶汤。 卢靖欲言又止,杨汉语气虽淡,但意志颇为的坚定,他知道事情难以挽回了,犹豫片刻只能点头,颓然的坐下。 他望着杨汉,神色复杂难明,不解为何杨汉将万金难求的秘技轻易售人,反而之前一副对金钱孜孜以求的模样,前后态度如此大相径庭,不说他在场所有人都极为不解。 而杨汉,他认为自己付出劳动,要百分之二的报酬并不高,这是他应得的。他是后世的思维,觉得凭本事吃饭并不算丢人,当然主动索要报酬也不丢人。只是他忘了自己一直营造的可是读书人的身份,读书人不说视钱财如粪土,但也重义轻财,而杨汉刚才主动索要报酬的作为确实跟几人印象中的读书人形象不符,说他玷污了读书人的形象可一点都不过分。要知道这可是有史以来读书人身份最高的时代,社会风气更是尊敬读书人。 更为主要的是,中国几千年来都是以含蓄为美,杨汉的主动作风让人难以接受。不说鸦片战争中国人刚接触外国人,就是一百多年后,到了改革开放前,主动说“情啊,爱啊”也会被当做另类,被人认为耍流氓,那段时间中国甚至有个“流氓罪”,甚至有人为此吃了花生米。现代还如此,那么古代呢?所以,不难理解几人的想法。 而杨汉后来的行为就更让人看不懂了,在几人看来完全是买椟还珠。但孰是椟孰是珠,杨汉有不同见解,只能说见仁见智吧。 这一场无形的交锋,让几人精神都有点疲惫,谁让他们遇上不按常理出牌的杨汉呢。众人都默默喝茶,客厅一时间安静无比。 如果说在场众人谁最清醒的话,那只有杨汉与孙老账房了,杨汉后世怎么说也是富二代,也是花过亿万钱财的,只有一瞬间的动摇就马上恢复了平静,而孙老账房已经退休养老,他最多的还是站在局外人的身份,所以受到的影响最少。 像卢馨儿现在还目光迷茫呢。 杨汉品完了一杯茶,看几人的样子是不会想到再添茶了,也不管几人心里怎么想的,他刚欲说话,突然心中一动,意识到这也许是个机会,不由心中猛然一跳,缓了缓才说道:“在下虽然有些许技巧,但东家须知,有时候账目没错,不代表一定是正确的,有些疏漏,账目上可看不出来。” 看几人不解,杨汉咳嗽一声,不动声色道:“在下倒是有个办法,不过就是麻烦了些。” “不知先生那个办法,有几成把握能查出敝栈的‘漏洞’?”卢靖沉吟片刻,目光炯炯道。 果然,杨汉猜对了,对方最关心的还是这个问题,以此为切入点,无往不利。 “十成。”杨汉望了对方一眼,知道他什么意思,但还是肯定的说道。 “好,就按先生的办法,先生需要什么,尽管吩咐,敝栈必定办到。”卢靖斩钉截铁的道。 杨汉深吸了口气,沉声道:“在下需要本县最近三年所有行业的物价汇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六章 且逍遥一把 卢靖跟曹佑与孙老账房都面面相觑,这要求实在出乎他们意料,简直闻所未闻。真要按他说的,这工作量可就大了,需要多少人工,耗费多少精力? 几人不由有些将信将疑。 这时,卢馨儿好奇道:“这其中难道蕴含着什么道理不成?” 杨汉望了她一眼,点点头道:“不错,这是一门学问,系统的学问,名为大数据。”心说这算鬼的大数据,只能算浅显的统筹学。 看几人仍在犹豫,杨汉又说道:“有时候人会骗人,账目也会骗人,但数字不会。” “学了先生的学问,是不是就能看懂这个?”卢馨儿指着那张纸问道。杨汉望了一眼,点头道:“不错,不光能看懂,还能自己绘制,分析,还能预测一些事情。” 这话让卢靖下定了决心,说道:“卢某答应先生了,不过可能需要些时日。”然后低头思考片刻,抬起头道:“三天,麻烦先生先盘算一下敝栈的账目,三天后就会呈到先生面前。” 没想到杨汉摇了摇头,说道:“在下还是三天后再来吧,况且在下还有些事需要处理。” 几人一怔,随即苦笑不已,也是,以杨汉的速度,盘算账目哪里需要三天,哪怕是好几年的账目。 几人望着杨汉离去,相视一眼,面色都有点复杂,他们实在不知该如何评价杨汉此人。 杨汉拿着九锭银子走了,九十两银子大约七斤,并不算重,但却是一笔不小的钱财,让杨汉重重松了口气。如果他愿意,现在就能带着芽儿走了。不过比起那百分之二,这才是小钱,他要狠狠的挣一笔,然后带着芽儿远走高飞。 杨汉先是去了交子铺,用一锭银子换了二十贯的交子,又换了一褡裢铁钱。然后打了一竹筒酒,今天要跟芽儿庆祝一番,又买了一只烧鸡,一包羊肉,十个馒头,并一包黑豆,十个煮鸡蛋。 接着去了熟悉的后院去取牛奶,马夫又喝得铭咛大醉,呼噜打得如同响雷。杨汉准备挤两竹筒奶,母牛被杨汉挤得疼了,频频回头,有点躁动,还有小牛许是知道杨汉在偷它的奶喝,用头一个劲的顶杨汉。杨汉将那包黑豆还有十个鸡蛋,洒进母牛的石槽内,安抚母牛,母牛受到贿赂,算是原谅了杨汉的行为,直接埋头吃了起来。小牛不吃东西,杨汉被它弄得没办法,看到旁边躺着一个破口的粗瓷大碗,遂打开竹筒倒了小半碗。小牛被酒味所吸引,不再顶他,喝光之后,精神明显有点亢奋,摇摇晃晃的撂了几个蹶子,扑通一头栽倒在地。 吓了杨汉一跳,心虚的望了母牛一眼,母牛用舌头舔了舔小牛,将头继续埋进石槽内。 杨汉没了干扰,惬意的哼着小曲,咱们老百姓今个真高兴 殊不知这一切都被前门墙头外的两个小脑袋看在眼中。李馥儿黛眉微蹙,莲儿愤愤不平,嘴中嘟囔道:“太过分了,简直太贪婪了,小牛都没得喝了。啊,他毒死了小牛。” 两人站在梯子上,下方健壮的阿牛扶着梯子,贼头贼脑的四处转动,心虚的观察着四周,要是让管家发现他帮助小娘子做如此出格举动,屁股非被打烂不可。 李馥儿跟莲儿穿着裙子,他不敢抬头看,低着头不时的小声叫道:“小娘子,好了没有?”次数多了,李馥儿不由皱眉,莲儿也生气的呵斥:“死阿牛别叫。”声音不觉抬高了很多,话一出口,马上发现不对,李馥儿与她脑袋连忙低下。 杨汉似乎听到了什么,皱眉:“嗯?”他观察四周,然后发现醉汉嘴中嘟囔了一声,翻了个身继续睡去了。杨汉松了口气,俯下身去继续他的挤奶事业去了。然后,杨汉突然起身,警觉的四处观望,来个突然袭击。墙外的李馥跟莲儿才松了口气,刚要抬起头,可是突然一声极大的呼噜声响起,连忙又吓得低下了头。 杨汉也吓了一跳,好在醉汉没醒,但也不敢耽搁,匆匆挤满奶,清理了一番,赶快离去。 杨汉走后,醉汉突然睁开了眼睛,毫无醉意,他起身径直朝牛棚走去。从牛的石槽中两指夹出一枚黑豆,醉汉微不可闻的喃喃道:“投桃报李,禽兽虽不能言,但不欺之,本性还算尚可。啧啧十个鸡蛋,够奢侈的。唉,吃过了鸡蛋,牛儿恐怕会不好好吃草喽。”等看到醉的一塌糊涂的牛犊后,嘴角不由一抽,嘟囔道:“胡闹。” 然后看向后门,口中淡淡的道:“出来吧。”声音虽然不大,却传入墙外几人耳中。 原来墙头上的李馥儿与莲儿在醉汉醒来后,就悄手悄脚的下了竹梯,打算离去。却突然听到叔公的声音,不由停在了原地,露出犹豫之色,但又侥幸的认为不是喊自己,正欲离去。却再次听到拉长了的声音:“馥儿。” 醉汉是李馥儿祖父的弟弟,不过兄弟两人年龄相差太大,从小由李馥儿祖父抚养长大。后少年时外出拜师学艺,也曾在军中从军,这对于书香门第的李府来说,相当另类。醉汉是在李馥儿祖父逝去三年后才回来的,他跟随师尊常年在深山修道,虽空学一身武技,奈何连抚养他成人的大哥都没有见最后一面,让他对大哥的逝去耿耿于怀;还有以他的本事,在军中升至高位没有难度,但必然影响他侄子的仕途,加上书香世家也不允许他从军。自此意志消沉,整日以酒浇愁,脾气也变得越来越古怪。 但他在宗族内,是辈分最高的一批人,李馥儿的父亲虽是族长,论年龄比醉汉还大,却对这个小叔很无奈。久而久之,被府中的下人们私下传为酒疯子,没想到他听到后不仅不恼,反而哈哈大笑,就此以酒疯子自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七章 酒疯子 “馥儿。”说完后,酒疯子望着后门,嘴角轻轻一扯:“狡猾的小子。”但随即又皱眉道:“‘今个老百姓真呀真高兴’这是哪里的乡间俚曲?好生怪异!” 李馥儿沮丧的叹了口气,带着两人向后院走去。李馥儿来到醉汉面前,行了个礼,娇声道:“叔公,原来你醒啦!” 莲儿与阿牛也低声叫了声叔公,又马上低下了脑袋,而且一个比一个勾的低。按理说叔公是李馥儿的叔公,只有她能叫叔公,不过他脾气古怪,让莲儿与阿牛也叫他叔公,不过两人却对他畏惧异常。 酒疯子醉眼迷离的望着李馥儿,皱眉道:“女儿家家的,如何跟这个野小子一样撒野?”说完伸手捏了捏阿牛,后者被捏的龇牙咧嘴,却不敢叫出声。酒疯子眼中闪过一丝诧异,眼睛不由微眯上下打量了一下阿牛。在阿牛惊恐的目光中,伸出两根手指,往他脑袋上敲了三个脑蹦。 阿牛倒吸着冷气,既不敢哭,又不敢摸头,涨红着一张脸可怜无比。看到叔公望来,莲儿吓坏了,眼中噙着泪水,躲在李馥儿身后。 酒疯子不再理会他们,转向李馥儿道:“你是想也像我一样,被人当做一个疯子么?”说到最后,不由露出一抹嘲讽意味。 李馥儿也有点畏惧这个脾气古怪,有床不睡反而整日跟家里的牲畜待在一起的叔公。她鼓起勇气来,说道:“侄孙女是好奇,那个小贼他”李馥儿犹豫了半天,突然停住了,她哪里肯说出心里的秘密,说那个小贼跟杨家有关。 谁知,酒疯子眉毛不可察觉的扬了一下,打了个哈欠道:“哦,好奇是么,那就去吧老人家年龄大了,精力不济,记性也差,今天发生什么,我都忘了,睡觉去也” 说完拿起大葫芦猛喝了一口,身子一倒。 望着重新躺进稻草堆里,顷刻间传来鼾声的叔公,李馥儿诧异不已,莲儿与阿牛也面面相觑。 突然,莲儿偷偷的捅捅李馥儿,指着后门挤了挤眼。经过叔公一事,李馥儿本有点意兴阑珊,但却又激起了她的好胜心。 她让阿牛赶车,去追杨汉,非要弄清楚,他为何要爬杨府的墙,是不是欲行不轨,还有他跟杨府到底是何关系。 阿牛不知怎么了,一路上老是走神,车架的不如往日稳不说,还老是走错道。李馥儿以为莲儿又要像往日一样数落阿牛,没想到她反而替阿牛揉了揉头,小声说道:“阿牛,叔公打得你痛不痛?” 阿牛涨红了脸,逞强道:“不痛,一点都不痛。”话虽如此说,还是打了个抖。 虽然他们耽搁了很长时间,但杨汉身材臃肿,行动迟缓,心情的愉悦激动丝毫不能助益他行动的快捷。加上跟着杨汉好几次了,知道他的路线目标,三人还是慢慢追上了杨汉。 李馥儿发现杨汉在一处破落的院子外停下了脚步,等了好久后,竟然往里扔了个石头。就在李馥儿诧异无比时,一个小脑袋探出头来了,接着看到杨汉将一小包东西递给她。 杏儿咽了口唾液,但还是坚定的摇了摇头,杨汉疑惑不解,杏儿怯怯的低下头道:“耶耶不让杏儿白拿别人的东西,杏儿也不能再白吃哥哥的东西了。” 杨汉一番劝说,杏儿还是不接,没办法只能踮起脚塞进她手中。最后杨汉露出一个看不见眼睛的大笑脸,转身走了。 李馥儿三人狐疑的从杨汉身上收回目光,发现墙里的小脑袋也缩了回去。三人听不到两人说什么,不由疑惑。 阿牛突然抽抽鼻子,眼睛一亮道:“是羊肉,烤的刚刚好,肯定很肥美。”莲儿白了他一眼,挖苦道:“狗鼻子。” “羊肉”李馥儿望了一眼破败穷酸的小院,反而陷入沉思中。 然后接着跟上去,进入了熟悉的小巷,将马车停在外面。李馥儿三人通过小巷,偷偷的观察。发现杨汉果然跟往常一样,又从杂草丛中抽出几根粗壮的木棍,抵在后院墙外,鬼鬼祟祟的观察一圈,将所有东西都放进背后的布兜内,艰难的踩着木棍翻进了墙里。呃,或者说是掉进了墙里,即使离得很远,三人还是听到了噗通一声重物落地声。不同于眉开眼笑的莲儿跟阿牛,李馥儿眉头反而越蹙越紧。 因为在杨汉摔进墙内后,她恍惚听到一声急促的呼声,好似是个稚嫩的女音 院子中,芽儿一直站在院子里,定定的望着墙壁,等待着杨汉回来。看到杨汉摔倒了,芽儿不由惊叫出声,杨汉马上捂住自己的嘴巴,芽儿反应极快马上也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两人都屏住呼吸倾听着门外的动静。 门外的两名亲兵也听到了,但相视一眼,选择不闻不问,他们的职责只是守着门,不让人进出。杨府的水有多深,他们如今知道了些,多管闲事显然不是个明智选择。 院外,李馥儿三人回去了。 院子里,两人静耳倾听片刻后,终于松了口气。 杨汉慌忙起来,从身下捡起东西,东西完好无损,他重重松了口气,然后跟眼睛亮晶晶的芽儿进入屋子中,关上门窗。两人开始吃羊肉,烧鸡,当然还有牛奶,然后是酒,庆祝一下。芽儿也喝了一小口,对杨汉来说寡淡的酒味,对芽儿来说就辛辣难喝了。杨汉笑呵呵的望着芽儿的脸变成了大红苹果。 饭后,芽儿吃的饱饱的,跟杨汉两个人坐在门槛上,一时间变得安静无比,没有人说话。杨汉望了芽儿一眼,问道:“芽儿,你在想什么?” 芽儿沉默了片刻,声音低低的道:“芽儿不想吃肉了。” 杨汉讶异的问道:“为什么,肉不好吃吗?”芽儿摇了摇头,有点难过道:“芽儿宁愿不吃肉,也不想大郎出去了,每次大郎出去后,芽儿都吓得要死,怕大郎出事,都喘不过气来了。”杨汉听过之后,不由愧疚。可是没有办法,他不能不出去,他出去是去寻找出路,待在这里,迟早是死路一条。 他必须带着芽儿离开这里,他决定了,三天后挣了那百分之二,就带着芽儿离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八章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三天过去了,杨汉再次出现在卢氏货栈,货栈里依然空荡荡的,对方恐怕是怕人多嘴杂,但下的本钱还是太大了。这么大一个货栈,每日流水都不少吧。 这次与卢靖简单的见过礼,杨汉就被请到了一间更大的书房,光是书架就有三个,上面排列着满满的书籍,最里面还有个卧房。 杨汉明白,他说的再好,对方还是要看他的真本事的。 曹掌柜打开了一道帷幔,竟还有个内间,请杨汉进去。 杨汉第一眼就看到一张极大的书桌上,堆着高高的书册,粗略一看,怕不是有近百本之多。让杨汉意外的是卢小娘子竟然也在这里。但随即就明白了对方用意,杨汉看了她一眼,没有多说什么。 曹掌柜出去了,内间里只剩杨汉与卢小娘子。杨汉没有注意到卢小娘子有点窘迫,他全部的心神都被那些书册吸引住了。 卢馨儿呼吸微微急促,幕离下的面容有点微红,她从没有与一个年轻男子同处一室过,但杨汉却好似她不存在一般,这又让她心里微微不舒服,过了好一会,她缓和了气息。缓步上前,指着一堆分开放的书册说道。 “先生要求的物价汇总都在这里。”杨汉看了一下,大约有二十本左右,他拿起一本看了起来。这让卢馨儿秀眉不自觉的蹙起,她感受到了轻视,对方竟真的当她不存在。 她哪知道杨汉全部注意力都在物价册上,再说杨汉知道古人可不讲究说话直视对方眼睛,反而觉得这是极其不礼貌的行为,男子要是盯着女子看,会被当做举止轻浮,被人喊登徒子的。呃,但杨汉也做的过了,正确做法是对方说话时目光从对方身上快速扫过,然后目光微垂,身体正面对方,做出倾听状,这才合适。他倒好,根本不理会人家。也别怪人家女儿矫情,实在是他谨慎过头了,避嫌避的太过了。可惜他生错年代了,不然也可与关云长为嫂守门媲一媲美,夺得一个守礼君子的美称。 物价册上面记录着包括生丝,丝绸,粮食,菜蔬,肉食等等很多东西的价格,分的很详细,有的按月,有的甚至按天,还有上中下家境的一户人家的年收入跟开销,还有各行业人工的工钱等等。比杨汉要求的还详细。 杨汉面上平静,心中却激动不已,没人知道,这些物价册对自己的重要性,这才是他目前最需要的东西。可以说,有了它们,对大宋他就能有一个直观的认识了,不再是流于书面。杨汉就有了安身立命的本钱,今后他走遍大宋都不怕啦。当然大宋不同州县还是有差异的,但杨汉还是能看到一个真实的大宋。杨汉一直都信奉纸上得来终觉浅,要知此事需躬行。如今,就是一个机会。 这就是他打着算账的需要,实际上是假公济私,完全是出于自己的私心。算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吧。但也不全是利用对方,因为这对对方也有好处,杨汉能做出更准确的判断。 “家父派了很多人走访了很多人家,商户,用了三天时间才汇集而成。不知这些是否符合先生的要求。”卢馨儿声音平静无波,但微有点清冷的问道。 “卢东家有心了,在下很满意。”杨汉明白对方这是在邀功,表明他们收集的不易,也暗示希望能物超所值。 “小女子有些不解之处,还望先生解答。”清丽的嗓音从卢馨儿幕离下传出,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杨汉从物价册上收回目光,与对方的眸子对视了一眼,又移开了目光,微微躬身道:“小娘子请问,在下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先生客气了,当日先生虽解说过,但小女子愚钝,还是不懂这些物价跟账目有什么关系?还望先生能为小女子解惑。”卢馨儿微微躬身,说道。 杨汉明白对方既然下了这么大工夫,也必定需要一个解释,自己当日的话并不能完全消除他们的疑惑。 他想了想说道:“既然贵栈是做蚕丝生意的,那在下就说说蚕丝吧。” “嗯。”卢馨儿点了点头,美眸望着杨汉。 杨汉说道:“对很多农户来说,每年养蚕缫丝的收入在他们全年的收入中占据着很大一份比例,贵栈从农户手中收购蚕丝的价格高低,就关系着农户的收入多少。收入高了,如果假定柴米油盐布帛这些日常所需也是最大项开支的物价不变,那么他们就能消费更多东西,消费能力就高,而对贵栈来说,收购价格高了,成本必定也增多,要想保持一定利润,卖给织户织行的价格也会相应的提高,这就关系着最终成品即丝绸的价格高低。而假定丝行收购生丝的价格低了,农户收入就减少,消费能力根据柴米油盐布帛的物价高低也会提高或者降低,而贵栈虽然收蚕丝的价格低了,但卖给织户的价格可能提高,也可能不一定提高,反而有可能降低。而农户因为收入低了,消费能力也低,反而可能让他们不舍得或者买不起布帛,造成布帛商户滞销,影响绸缎铺的销售,进而影响织户收购你们蚕丝的收购价格。这只是丝绸这一个链条,很多时候一个环节有了波动,必定关系着很多环节,像农户消费能力高了,也必定影响所有相关东西像柴米油盐布帛的销售数量及价格,甚至影响所有生产销售这些东西的人家或者商坊的收入生活及生产情况。这些环环相扣,紧密相连,一个环节波动可能就会影响一整个链条。而大数据,就是分析这些数据,做出预判。比如分析柴米油盐的价格每天每旬每月的波动,就能预测当月当年蚕丝的收购价格,判断农户的收入及消费能力,反过来也是这样。况且就算是农户,也分为寻常百姓,贫寒之家,中产之家,种种情况都不相同,还有富裕人家对整个环节也至关重要,因为他们决定着蚕丝的终端,丝绸大多由他们消费。” 杨汉说了一堆,卢馨儿时而眼睛明亮露出恍然之色,时而迷茫沉思。好半天后才回过神来,望向杨汉的目光神奇无比,她从来没有听人说过这些,包括她父亲也是。那些官员读书人屡屡总说什么谷贱伤农,却从来都是泛泛而谈,从来没有人说的这么详细,这么透彻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九章 一日夜 “那我学得会吗?”卢馨儿觉得杨汉说的“大数据”厉害无比,不由担忧道。没想到,杨汉摇了摇头,说道:“学无止境,朝廷民间时刻在变,学问也从来都不是一成不变的,在下不敢保证小娘子能不能学会,只能用心教。” 卢馨儿神色变得黯然,又问道:“那先生都懂吗?” 没想到杨汉再次摇头:“在下也从来不敢说自己都懂,只能说不断摸索。” 杨汉哪敢话说的太满,这也是只收五百贯的原因,他早就决定最多教她一段时间,他不可能耗费太多时间。因为他知道想学会自己说的那些,起码要懂经济学,数学,社会学,统筹学,统计学,甚至物理学的对称性,守恒律,不变性,因为一切自然现象都不会与物理学的定律相违背。所以想完全精通是痴心妄想,注定不可能完成。单是需要大量的社会调研就杜绝了一切可能,个人根本没有这个精力与财力,况且大数据就是要放在大背景大市场的范畴内才最行之有效,只分析一小块地方意义不大。即使古代地方封闭性局限性很大,但一个县也不是完全独立的,还是要受到周围环境的影响。甚至朝廷一项不符合经济运行规律的决策就可能影响波及全国,更别说古代政策的不确定性太多了,对经济的理解也不深刻透彻具体。甚至古代连概率事件如自然灾害的防御也不如后世,对整个国家的影响也要大得多。 看到卢馨儿在沉思,杨汉望了一眼物价册,虽然心中急迫,但决定最后再看,现在时机不合适。 “咳,不如在下先算这些账册,等完成后,再与小娘子分说那些学问如何?”杨汉看卢馨儿目光颇为奇异,而且盯着他看了很长时间,不由咳嗽一声,说道。 卢馨儿面色一红,轻垂目光,轻声道:“先生请便。” 杨汉不再理会卢馨儿,自顾自的坐到书桌后,拿起一本账册,开始算起来。 接下来,卢馨儿就看到了与上次曹三郎同样的一幕,杨汉一手翻纸如飞,一手算盘打得噼里啪啦,一本账册很快便看完,然后拿起毛笔写下一些数字。接着便是下一本。 卢馨儿震惊不已,樱桃小嘴张成了一型,等她回过神来,杨汉左手边已经堆着厚厚的一摞了。忍着心中的震惊,她默默的为杨汉倒了一杯茶放在桌边,想着杨汉之前说的话,那些有关大数据的东西,不由怔怔出神。 杨汉全神贯注,卢馨儿怔怔的望了杨汉片刻,轻轻离去了,并关上了门。 杨汉松了口气,望了一眼门口,收回目光,手下速度再次加快,比之刚才何止快了一倍。幸亏卢馨儿不在这里,不然非吓坏不可。 卢馨儿回到客厅,有点神思不属,卢靖几人问了她一句。她转述了杨汉的话后,几人都沉思不已,良久卢靖叹道:“此人学问果然博大精深,馨儿你要好好与他学。” 卢馨儿点了点头,目光有点恍惚。 杨汉一整天都没出门,连午饭都是送进房间里的,卢靖不愿酒楼送饭的伙计见到杨汉,好在卢馨儿身边还带了个丫鬟,不然他们要亲自给杨汉送饭了。 卢馨儿的丫鬟回去禀告卢靖等人,她送饭时看到杨汉都没停笔,已经算好了厚厚一摞账册。这让卢靖等人愈发确信,杨汉是有真本事的,不由松了口气,杨汉的本事越大,对货栈越有利。 丫鬟哪里知道,杨汉确实专心一致,但很快便给香味给勾去了,他犹豫不过三秒,就扑到了桌子上。桌上有一整只肥鸡,一条清蒸鲈鱼,一盘水煮荪菜,这可不是杨汉跟芽儿平时吃的一点油花都没有,而是用高汤煮的,带有一股鲜香味,还有一盘切羊肉,一碗鸡汤,四菜一汤,还有一碗米饭。杨汉有点诧异,这是酒楼特色啊,宋代果然有了外卖服务,随即便是狼吞虎咽,放口大嚼。 杨汉哪里知道这是卢靖知道算账有多么费脑子,特意从酒楼叫的。当然卢靖与孙老账房曹掌柜三人吃的也不差,还有几壶酒,一边交谈,一边小酌,当然谈论的还是与账册和杨汉有关。 卢馨儿与丫鬟鹃儿两人在房中单独吃饭,娟儿发现小娘子今日老是发呆,唯独她说起给杨汉送饭时的场景,小娘子才恢复了精神,这让她疑惑不已。 其实杨汉看到这些饭菜的第一反应就是给芽儿留一些带回去,过去的三年,小院中物质很匮乏,但杨武文跟芽儿同甘共苦,相依为命。虽然杨武文不在了,但还是影响了杨汉,有好吃的就想着芽儿,这成了杨汉潜意识中的本能。可是杨汉知道条件不允许,不说现在不能离开,再说他能藏哪里? 杨汉只能告诉自己不要因小失大,让人看轻了去,干完这一票,自己就能有大把银子了,到时好好给芽儿补一下。所以,为了不浪费,杨汉全给吞下肚去了。没办法,杨汉饿怕了,见东西就吃几乎成了本能,尤其不能容忍有食物剩下。 晚饭也是四菜一汤,不过肉食少了一些,只有一条鱼,跟一个羊肉煲,这也是卢靖安排的,晚上宜清淡。 一天一夜过去了,第二日清晨杨汉红着眼睛拉开了房门,马上被等在门外的丫鬟娟儿发现了,飞快的禀报了卢靖。 其实不需要这么长时间,杨汉盘算账目只用了两个时辰,即使将那些数据又分析一番,也不过多花了一个时辰。真正耗费他大量时间的是,他将所有的物价数据都分析透彻并记在脑子里,就算这样也不需要这么长时间,晚饭时他已经做完了一切。 晚上杨汉房里的油灯亮了一整夜,卢靖等人都以为他是彻夜未眠,其实杨汉睡了一夜。 这是他刻意为之,太容易得到的东西,往往让人不懂得珍惜。 杨汉打哈欠是因为失眠,他从来没有与芽儿分开过这么长时间,他昨日担心了芽儿一整夜,不知道自己不在,她有没有担心,睡没睡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章 矛盾之心 杨汉在客厅里见到了卢靖几人,看样子不光杨汉没有睡好,几人也憔悴无比。 “先生,你”卢靖眼睛布满血丝,神情有点踌躇,犹豫。 这让杨汉颇为不解,才过了一夜,对方好像突然间不急了,这是为何? 但曹佑孙老账房包括卢馨儿都理解卢靖为何如此,因为一旦从杨汉口中听到肯定答案,那就意味着卢靖的侄子卢凌确实有嫌疑,甚至是幕后者,这让卢靖如何接受自己抚养并培养了近十年的侄子竟是个内贼?所以他们没有催促,反而都保持了沉默。 “唉。”卢靖叹了口气,恢复了些精神,道:“先生说吧,总是要面对的,说不定是我猜错了,冤枉了凌儿呢!” “呃。”杨汉有点明白了,他望了眼手中的一沓纸,有点不忍,但还是说道:“账目没有差错,但在下算出贵栈近三年亏损的情况不合理。” 此话一出,客厅内猛然静了下来。 卢靖呼吸急促,脸色涨的通红,放在桌子上的手臂轻微颤抖。 曹佑低着头沉默,一语不发。孙老账房叹了口气,心有戚戚。卢馨儿给父亲轻轻顺着气,幕离下的面容哀伤,眼睛微红。 正所谓日防夜防家贼难防,来自亲人的背叛伤人最深,说实话杨汉很不喜欢这种悲伤沉寂气氛,这让他想到了祖父逝世后那几年他枯木一样的状态。却不知该如何劝解,显得有点无所适从。 “不知先生的依据是什么?” 最终卢靖打破了沉默,他看似完全恢复了平静,睿智,但杨汉发现他的眼睛红了。 杨汉上前,将手中的一沓纸递给他,说道:“有不解之处,可询问在下。” 杨汉回到了座位,现在让对方一个人安静的看最合适,反正他标记的非常详细,上面还有注释,用的也是这个时代的文字与数字。理解起来可能有点难,但还是能看懂的。 卢靖这一看就是一个时辰,一张纸往往就看半刻钟,神情专注无比,看完后又递给曹佑孙老账房两人。他闭上了眼睛,好似睡着了。杨汉垂下目光,专心的喝茶,对外界好像毫无察觉。 心中却禁不住同情对方,背后的人确实比较厉害,从账目上完全看不出问题,好似亏损是正常情况。但在账目之外,却每年吞掉卢靖几万贯,三年就是十万贯。最狠的是,疑似还是对方的亲侄子做的,够可悲的。 良久,正在杨汉估摸对方会不会供应午饭时,卢靖突然睁开眼睛,问道:“先生的线柱表格分析的确实非常详细,也一目了然,但敝人还是不甚了解,麻烦先生能详解一番。” 其余几人都望着杨汉,这让他心中一抖,有着片刻的犹豫。他知道对方只要看了看了他的分析就会明白亏损无疑了,但很可能还对如何亏损的一头雾水,但他哪里敢直接告诉对方。 杨汉沉吟一下,开始解释,讲物价跟市场的关系,跟政策的关系。市场规律是一只看不见的手,而朝廷政策是能看见的手,物价的变化一切都遵循市场规律。他分析了这三年的物价,发现这三年无大灾大旱,粮价跟别的物价都是稍有波动,但在合理范围内,而生丝的质量更是没有什么大变化。在一切都没有什么大变动的情况下,卢氏货栈的购入量与出货量也没太大变化,可是每年生丝的收购价格却年年升高,售出价格却不见提高,如此一来,就硬生生的亏损了几万贯。这就是诡异与不合理之处。所以,他推测在市场规律这只看不见,但却正常运转的手,与朝廷政策这只能看见,但却没有参与的手之外,还有隐在暗中的另外一只手,在悄悄推动这一切。 杨汉没有明确告诉对方隐在背后的那只手力量有多大,但他隐晦的提醒了他们,那只手三年时间拿去了他们货栈十万贯,这还是他们一家,而全县有多少家收购生丝的商行货栈?可以说,昨日杨汉发现的时候,当时就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看几人还在皱眉,杨汉不知道他们有没有理解,有没有想到问题的严重性,但他都不准备再说了。自己已经提醒他们了,要是还想不到,那就不关他什么事了。但杨汉又想了想,觉得这样脱身有点困难,况且他也有点于心不忍。犹豫过后,决定再透露一些,说道:“拿几个杯子来。” 丫鬟娟儿端来五个杯子,加上杨汉原来的共有六个。杨汉先是将一只杯子放在朝卢靖的方向,将第二只放在旁边,第三只放在自己这边,三只杯子呈三角状。剩下的三只先放在一边。接着将自己这边的杯子装满水,然后倒入卢靖那边的杯子。示意一下自己的空杯与卢靖那只满杯,然后将满杯的水倒掉,杯子放回原位。再接着将自己这只杯子倒满,下面将杯子的水倒入旁边一些,再将杯中剩下的水倒入卢靖那只杯子,杯子不满,而杨汉那只杯子已经空了,杨汉将空杯放回原位,这时拿起第四只杯子放在自己这边,里面倒些水,然后拿起又倒入旁边的那只杯子一些,剩下的倒入卢靖那只,还是不满。再接着拿起第五只杯子按照同样的顺序,最后第六只杯子也是依此。这时卢靖那只杯子中的水才满,杨汉收回三只空杯子放入托盘中,拿起一块布掩盖住,再接着将旁边那只有水的杯子水喝掉,将空杯藏入袖中。 如此一来,桌子上跟最开始一样,还是只有两只杯子,一杯空的,一杯满的。 杨汉所演示的就是市场中常见的瞒天过海,偷天换柱,添油减油的手法跟概念,在后世反而落后了,但在古代却层出不穷。像银子不匮乏的明朝,就有一些比较有名的案例,账册上用小米代替黄金,白米代替白银。不说古代,就说近代时,民国还用大黄鱼小黄鱼代替某些东西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一章 脱身而不得 之所以又费如此一番功夫,看似画蛇添足,是因为杨汉想到古代商业虽然发达,但市场经济中的各种现象没有概念化,没有整理成理论并且随着时间系统化的完善。 用一句话可以概括,经验丰富,技术娴熟,但理论空白或者浅显,跟中国古代那些让后世都震惊神往的技艺一样,因为没有形成理论,只靠口口相传,又因为门户之见,一个人一生积累下来了丰富的经验,但死后一切都归零,没有以书面的形势留下来,躲过战火的更是寥寥无几。然后下一代只能靠着前辈传授的经验,凭自己慢慢的摸索,积累,死去。这就像一个轮回一样,老是在原地转圈,这也是华夏历史上众多鬼斧神工神乎其神的技艺失传的原因。如墨子的物理理论已经很高深,领先了西方近两千年,他制作的木鸢能在高空盘旋三天三夜不坠,这说明他已经掌握了空气动力学,流体力学,但他死后再无人等制作,甚至被后人当做天方夜谭。一本墨经能传下来真是侥天之幸。 杨汉就是怕他之前做出的那些分析多是些理论性的东西,怕卢靖等人理解困难,他又用添水偷水的形势演示了一遍。 到了这里,杨汉的暗示可谓是非常明显了,他无法直接告诉对方,只能寄希望于对方能自己明白。 杨汉可谓用心良苦了,但他只能这样做,因为他在分析的过程中发现了一个大阴谋,他不敢牵涉到其中。至于告诉对方那只黑手是如何做到这一切的,杨汉更是打死都不会说,这是个漩涡,陷进去会没命的。 但也不能说杨汉明哲保身,更不能说他不负责,因为他已经或明或暗提醒对方两次了。他已经做到了最大限度。至于说杨汉怕死,或许吧,他还想着带芽儿远走高飞呢,怎么能让自己置于险地。 抬头看了几人一眼,卢靖几人眼睛始终盯着桌子上的两只杯子,皱眉沉思,好长时间没有动静。杨汉腹中饥饿,无奈的站起来伸了伸腰,几人还是没有反应,不由无奈的走出门去。路过那名丫鬟时,顿了一下,从袖中掏出杯子,放在其手中。两手相触,娟儿面颊红了一下,杨汉看得有趣,微微一笑,走到院中,负手望向天空,一副云淡风轻之相,此时不装逼更待何时。 其实,杨汉心中焦急无比,恨不得赶快脱离这个漩涡,还有实在担心家中的芽儿。 好片刻后,身后才传来动静,卢馨儿最先回过神来,下意识的望了一眼门口,当看到娟儿手中的杯子时,她看了一会,恍惚明白了什么。起身走过去,拿起那只杯子看了一眼,然后看到院中负手望远的杨汉,眼中闪过若有所思之色,但随即又被疑惑代替。 稍后,卢靖与曹佑孙老账房也走了出来。殊不知,正装逼的杨汉心中不停腹诽,p太阳都老高了,连个午饭都不给吃,老子要饿成狗了。 当然这些都是表象,当杨汉看到几人仍然显得疑惑时,他暗暗松了口气,但又觉得心有不忍。既希望对方能明白过来,但又担心把自己牵连进去,这种心情矛盾无比。 最终杨汉叹了口气,觉得还是尽早脱身为好。 至于教卢小娘子“大数据”的事,杨汉决定反悔,五百贯也不要了,他以后都不想再来卢氏货栈了,哪还愿意再跟对方产生瓜葛。这里就是个大漩涡,陷进去会死人的。 “原来日已过午,是敝人疏忽了。敝人备了一桌酒席,想敬先生一杯水酒,以表谢意,稍后再为先生结算酬劳如何?”卢靖歉意的说道。虽然对杨汉的品行还有点异议,但不妨碍他敬佩杨汉的学识,所以此时对待杨汉完全恢复了初时的尊敬。 杨汉心中一急,吃什么酒席啊?呃,他还是想吃的,但跟命相比,当然是命重要。他犹豫着该怎么说吃酒席就不必了,把钱给我结了吧。但刚欲说出口,一直望着杨汉怔怔出神的卢馨儿突然说道:“小女子还有点不解之处,不如先生再为小女子讲解一番如何?” “馨儿。”卢靖不悦,本来让对方饿肚子就够失礼的了,再说席上也可以问啊,女儿还是人情世故经验不足。 “请父亲答允女儿。”刚欲说什么,却发现平时乖巧的女儿此时屈膝行礼,竟然保持着行礼姿势不起来,面上更是带着倔强之色。 谁也不知道卢小娘子为何突然如此,场面一时有点尴尬,曹佑孙老账房两人身为外人,不好插手,只能歉意的对杨汉笑着。 卢靖面色一沉,刚欲呵斥,却猛然想到女儿不是无理取闹之人,他仔细的望了女儿一眼,发现她嘴唇咬得发白,眼眶更是微红,不由猛然一震。 杨汉站在旁边,心中焦急,却又不能表示出来,只能忍耐着。 卢靖不动声色的望了一眼杨汉,待发觉杨汉双脚不停踩动地面时,眼睛不由微微一缩,对方在急躁?这让他突然有股不安感。 深吸了口气,他深深的望了一眼女儿,面上恢复了平静,对杨汉笑道:“小女顽劣,麻烦先生了。” 呃,几人都是一愣,曹佑与孙老账房更是诧异,因为卢靖虽然用的是请求语句,但语气却是肯定的,这就是默认小娘子的请求了,这不是东家平时为人啊?怎么跟小娘子一样有点不分轻重呢? 杨汉嘴角抽了抽,事已至此他还能说什么?他倒是想断然否决,但那样反而显得自己心虚,最重要的钱还没拿到呢。只能无奈的点头。 杨汉昨日盘算账目的房间中,房门关上了,只有杨汉与卢馨儿两人。杨汉有点忐忑,他总有种不好的预感,尤其是卢馨儿的目光总让他觉得有点咄咄逼人,他只能装作随意的走动,好似在观察房内摆设。 “先生刚才是想离开吧?”背后突然传来一句清冷的声音。杨汉身子一滞,又马上恢复正常。他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显得平静道:“哪里,刚才卢东家还请在下吃酒呢,再说在下也想敬令尊一杯!” “哦,先生不是想拒绝家父啊!”身后又传来一句明显拉长的声音。 杨汉身子僵住了,看来想马上走是不成了。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反而不慌了,慢慢转身,面无表情道:“你想说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二章 终不忍心 “”轮到卢馨儿怔住了,目光与杨汉对视,但突然发现对方的目光变得极有侵略性,与昨日一触即退截然不同,还有着淡淡的冷意。她神色不由慌张,急忙移开目光,局促不安之下,眼眶竟慢慢红了。 杨汉缓缓坐下来,好整以暇的望着对方,虽然他不认为对方能发现什么。对方刚才太过咄咄逼人,反而惹火了他。但气势上压过一个女子,又让杨汉觉得这样没什么意思,他叹了口气,说道:“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或许听出杨汉语气中的和缓之意,卢馨儿恢复了些镇静,她望着杨汉,有点犹豫,但最终盈盈下拜,恳求道:“小女子知道父亲他们仍然困惑不解,小女子更是愚钝,想不明白其中原因,但知道先生一定知道背后的缘由,还望先生告知。” “唉。”杨汉叹气,这就是俗话说的初生牛犊不怕虎吧,卢靖等人想不明白,但碍于身份或者其他原因,反而不会直接的问出来,只会旁敲侧击。反倒是卢小娘子没什么顾虑,也或许女子比较敏感,察觉到了杨汉的异样,所以才“豁出去”了。 “你知道些什么?”杨汉有点疑惑,事到如今,他知道对方一定察觉了些什么,但他不知对方是怎么察觉的。 卢馨儿摇了摇头,她声音低弱道:“方才,小女子因为看不明白先生所绘纸张,所以不像父亲他们那样一直在思考揣摩,小女子看到先生跟昨日有点不同”说道最后,脸颊有点红,声音更是低不可闻。这倒不是爱慕杨汉什么的,而是觉得杨汉很厉害,禁不住想探寻的多一些。 杨汉没注意到卢馨儿的异样,他苦笑摇头,得,人家一直盯着自己呢,难怪被别人发现端倪。但他还是有点不解:“我跟昨日有何不同?” “先生频频看向门的方向。”卢馨儿低声说道,她飞快的看了一眼杨汉,说道:“而且小女子觉得先生有点急躁。” 杨汉苦笑摇头,女人果然对情绪的感知比男人更敏感。他叹息一声,望着卢馨儿陷入沉思中,后者有点忐忑不安,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裙摆。 良久,杨汉叹息一声,走到书桌后,拿起毛笔书写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房间里落针可闻,只有卢馨儿若有若无的呼吸声,她望着全神贯注的杨汉,神色犹豫复杂,想走过去又不敢,只能站在原地怔怔的望着他。 半个时辰后,杨汉写完最后一个字,将毛笔放在笔架上。拿起一沓纸张微微抖了抖,抬头望了卢小娘子一眼,后者惊觉,赶忙低下头去。 杨汉走过去,望着她说道:“这里面有在下的一些猜测与分析,还望令尊慎重对待。” 卢馨儿望着杨汉手中的纸,杨汉却没有交给她,而是接着说道:“如果小娘子愿意相信在下,就请小娘子一个人带着在下应得的报酬来卢氏货栈大门处,在下在那里等着小娘子。”然后有点歉意的道:“至于教小娘子学问的事,恕在下食言了,那五百贯也无颜再要。这里面有一种新的记账方式,在下称之为‘龙门账法’,里面做了详细说明,只要详加研读,想必小娘子会有所收获,就作为给小娘子的赔礼了。” 杨汉说完,施了一礼,转身向门外走去。卢馨儿有片刻的恍惚,等回过神来匆忙跑出去,杨汉已经走了很远。她急忙跑向客厅。 客厅中,半个多时辰过去了,卢靖等人实在没有耐心一直等在外面,早已回到了这里。此时三人默默喝茶,谁也没有心思说话。 忽然,卢馨儿闯了进来,卢靖猛然站起来,疑惑的望了一眼她身后,杨汉为何没有跟来?不等三人说话,卢馨儿急忙说道:“父亲,请将杨先生的报酬交予女儿。” “馨儿,你?”卢靖疑惑,欲说什么,却被卢馨儿打断:“请父亲相信女儿。” “那我让曹掌柜陪你去。”卢靖万分不解,犹豫着说道,却看到卢馨儿摇了摇头,咬着嘴唇道:“请让女儿一个人去。” “曹掌柜。”卢靖有点焦急,但望着女儿哀求的眼神,只能烦闷的对曹佑点了点头。曹佑亦是一头雾水的从身上取出账房的药匙,又找出钱柜的那把递给小娘子。 卢馨儿接过转身离去,留下三人望着她匆忙的背影疑惑不已。 卢馨儿急匆匆的来到账房,打开钱柜的药匙,从中取了两千贯的交子,想了想,又取了五百贯,就向外跑去。 客厅中,卢靖来回的踱步,烦躁不堪,就欲向外走去。被孙老账房叫住:“东家,就让小娘子处置吧,老朽观小娘子不是莽撞之人。” 卢靖面色阴晴不定,颓丧的叹口气,坐在了椅子上。 卢氏货栈大门处,杨汉望着街上的行人车马,怔怔出神,如果不出意外,等拿了这笔钱,他就可以带着芽儿远走高飞了,不过他在想该去哪里?又怎么离开。“先生”身后突然传来声音,他急忙回头。 “先生,这是先生的报酬,小女子拿来了。”卢馨儿将钱双手递上,杨汉接过厚厚的一沓交子,也没数直接塞进了怀里。将手中的一沓纸递给她。 卢馨儿接过,望着杨汉欲言又止。杨汉脚步动了一下,又停下来,面色变得凝重:“此事至关重大,万望令尊慎重。” 说完,杨汉转身快速离去。卢馨儿怔怔的望着杨汉,直到他背影消失,才拿起手中的纸,看了起来。 这些纸共分两部分,卢馨儿先拿起上面的一部分,有十几张,是杨先生所说的“龙门账法”的陈述,据先生说比大宋的记账法更为高效。卢馨儿一时看不明白,匆匆翻过去。下面一部分只有几张纸,她看了起来。 随着时间过去,卢馨儿神色越来越慌张,手掌不断颤抖,等看完最后一页,面色已是惨白,她神思不属的往货栈里面走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三章 幕后黑手 客厅中,看到卢馨儿进来,卢靖腾的一声站起来,面色不虞道:“馨儿,你到底在做什么?还有杨先生呢?” 曹佑与孙老账房也显得疑惑,实在是刚才发生的事太过匪夷所思了,先是卢馨儿要求杨白劳杨先生为她再讲解一番,这要求实在是没道理,况且为何要撇开他们单独两人?后面发生的事就更让人百思不解了,小娘子匆匆进来,什么也不说,就拿走了账房的钥匙,说要将杨先生的报酬给予他。 众人到现在还蒙在鼓里,是一头雾水,卢靖还好,他起码有点猜测,但曹佑与孙老账房可就无从猜起了。 随后几人都发现不对了,卢馨儿面色怎如此苍白,精神恍惚?莫非发生了什么几人不敢再往下想了。 卢靖面色阴沉无比,气冲冲的往外走去,却被卢馨儿低弱的声音喊住:“父亲,这是先生给你的。” 卢馨儿说完虚弱的坐在椅子上。 卢靖接过一沓纸张,看到“龙门账法”先是有点疑惑,渐渐的神色却越来越激动。等看完后,他望了女儿一眼,知道刚才自己想差了,但又万分不解。这“龙门账法”可谓比现在的“四柱记账法”要高明百倍,可以说只要掌握了它卢氏货栈今后将如虎添翼,效率高无数倍,这明明是好事,那位杨先生是大才无疑,更是慷慨,可是女儿为何如此反应。 他皱着眉头,显得惊疑不定。想了想,他拿起最后几张纸,看了起来。 可是随着时间过去,卢靖却觉得手中的纸有如万斤之重,他呼吸粗重,额头冷汗直冒,眼睛瞪得老大,拿着纸的手不停的颤抖。他倒退几步,重重的坐在椅子上,一阵阵无力感袭来。 曹佑与孙老账房万分不解,很想看看那些纸上写了什么,但看东家与小娘子的表情反应如出一辙。事到如今,两人反应再慢,也意识到肯定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两人不由有点紧张,为了避嫌,两人不再想看纸上有什么。却同时想到了那位杨白劳杨先生,如今看来一切都跟他有关,他应该是离去了,可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他走的如此急迫,连跟几人告别都没有,东家与小年子又是如此? 现在想来,当时只有小娘子发觉了什么,所以才想着留下他。以结果来看,东家手中的那些纸张就是在书房中的那半个时辰写下的。 无怪乎卢馨儿与卢靖两人看后都是如此反应。实在是杨汉所写的东西太过沉重。卢馨儿看完后总算明白为何杨汉想退缩了,卢靖饶是沉浮商海几十年也是头皮发麻,他不得不庆幸女儿反应灵敏,没有让杨白劳离去,不然他将永远蒙在鼓里。他胆子再大,也不敢往纸上所说的地方去想。 可是如今知道了,他又脊背发凉,不知该如何应对。 那么杨汉到底写了什么呢? 在那几张纸中,杨汉说他分析了近三年本县的各种物价,变化波动都不大。而且这几年丝绸的价格更是平稳,织户从卢氏货栈这样的大蚕丝收购商行货栈收购蚕丝的价格也涨不上去,但唯独卢氏货栈等蚕丝收购商收购农户蚕丝的价格提高了许多。按理来说养蚕缫丝的农户,丝户收入会随着提高,但实际上并不是如此,这从表格上也反应了出来,因为这三年柴米油盐酱醋茶布帛等这些生活必需品的价格波动也不大,整个产业链条基本与三年前没有太大的变化,唯独收购蚕丝这一个环节出了问题。本来按照市场规则来说,整个行业都会受到影响,可是并不是这样,这就是诡异的地方,也是不合理的地方。所以杨汉写道:他断定,卢氏货栈这三年连年亏损可以说亏得不冤。 这话初看肯定让人一愣,甚至误解,但仔细想想就明白了。 因为杨汉猜测不可能是卢氏货栈一家收购蚕丝的价格提高了,那么亏损的也不可能是卢氏货栈一家,很可能整个县的蚕丝收购商行或者货栈都是如此。他断言,这不是某些个人能做到的,也就是说背后那只手的能力很大,只要卢氏货栈多与同行交流就能发现出了问题。 那么问题来了,既然与同行交流就能发现端倪,可是为何过去三年了,卢氏货栈还蒙在鼓里呢?原因可能有很多,比如同行是竞争关系,比如对自家亏损的问题讳莫如深,为了保密,甚至为了面子而隐瞒不说等等都有可能。 可是即使这样,仍然说不过去,就算同行之间竞争的再激烈,也不可能完全不交流吧?那么为何这三年像卢氏货栈这样的蚕丝收购商与同行间完全没有交流呢,各家都自我封闭起来了。就算一家的耳朵出了问题,那么不可能所有的耳朵都出问题了吧?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耳朵被人蒙上了。谁做的?只有一个结果,那只黑手。 看似很麻烦,但其实手法很简单。杨汉就分析了一些,比如内部收买安插卧底,外部穿插在各生丝商行间,挑拨是非,人为的挑起竞争矛盾,收购蚕丝时恶意竞价,如此就造成生丝的收购价格高涨。 杨汉相信,这些同行间往年虽有竞争,但关系肯定还算过得去,而且相互之间还多有转圜。但就在这三年突然就矛盾加深,产生间隙,甚至变得恶劣,再无往来了。 当然要做到这点也不容易,外部挑拨很容易办到,但里应外合,就需要各商行内部有人配合,而且还要求有一定地位,负责关键职位。像卢氏货栈的卢凌就掌握着卢氏货栈所有生丝的收购,在没人发觉没人怀疑前,他往往能一言而决,瞒天过海。导致三年过去了,卢氏货栈对亏损还不甚明白,不明白是自然亏损还是人为?也只能怀疑,甚至查都不好查。 那么他们蒙骗的只是生丝收购商行或者货栈吗?不,不会这么简单,既然黑手以攫取利润为目的,肯定也不会放过养蚕缫丝的农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四章 惊天阴谋 所以,杨汉猜测本县农户所产的蚕丝数量看似没有减产,但实际上被收购时数目肯定变少了,要做到这些也简单,在秤上做些手脚就成。农户要是怀疑,可是那么多收购商的秤都一样,不可能都出错了吧?他们哪里想的到那么多生丝收购商表面上是竞争关系,实则在那只黑手的操纵下,暗中早已相互勾结在一起,共同欺骗他们那些农户呢! 这种欺上瞒下,瞒住上面容易,但那么多农户都被蒙在鼓里是不可能的。肯定有农户发现收购他们的蚕丝是有问题的,为何却不为人知呢?原因也简单,不是被收买了,就是被打击的不敢说话。摆平了这一小撮不稳定份子,下面的农户在他们眼里不过是愚夫愚妇。 加上蚕丝收购价格的提高,也极其有迷惑性,迷惑了众多农户。但实际上农户的收入看似提高了,但数量被克扣,被吞掉一部分,总收入并不见得提高,这也是柴米油盐酱醋茶布帛等生活必需品的物价没有提高的原因?要知道古往今来,商人的嗅觉都是最灵敏的,农民一旦消费能力提高,那么物品的价格也必定随之提高。这种通货膨胀国家可以主导,但市场规律也会自行调节。 那么,那些少掉的蚕丝哪里去了呢?答案就是被暗中的黑手吞了,加上操纵提高收购价格,又从蚕丝收购商行或者货栈那里吃了一层利润。这就是欺上瞒下,两头得利。 按说蚕丝收购商行或者货栈因为竞争价格提高了,收购的蚕丝数量又少了,上游的织户收购他们蚕丝的价格也该随着提高吧?可是并不是如此。这时黑手又出现了,所以市面上成品丝绸的数量并不缺少,价格也稳定,供大于求,这就抑制了织户织行收购蚕丝的,也就不可能提高收购卢氏货栈等同行的蚕丝价格。 那么问题来了,此县凭空少的那些蚕丝,与稳定市场价格的多出来的那些丝绸布匹是哪里来的呢? 答案只有一个,多的蚕丝去了外地,本县多的那些丝绸布帛也来自外地。这就是厉害之处,多的蚕丝本就是他们贪墨的,不需要成本,而蚕丝织成丝绸,因为不需要成本,价格也必定低于市场上的同类丝绸。只要以稍低些的价格进入本县,冲击本县丝绸布帛市场,自然本地丝绸布帛的价格就升不高,也就压制织户织行收购蚕丝的价格,就这样诡异而畸形的维持着市场的稳定。 而有赚必定有亏,整个行业链条中,大部分利润全都被那只幕后黑手拿去了,受损的就必定是其余环节。可是实际情况也不是如此,身处最下游数量最多的农户因为黑手的存在,本来该有的损失因为提高了收购价格,而转移到收购商也就是卢氏货栈等同行的身上去了,所以农户这个涉及人数最多,牵涉最广也最易曝光的环节被堵上了,那么被发现的可能性也就无限降低。上游的织户织行当然也受到了损失,但损失的是市场不振,消费不强,这些损失有限,短时间内没人怀疑。而终端也就是那些穿丝绸的人,因为世面上的丝绸没有减少,价格也没有提高,自然也没人怀疑。 那么受损最严重的环节是哪里呢?就是蚕丝收购商行货栈们,都由他们承担了。因为受损的只有这一个链条,再加上收购商户们大多资金雄厚,而且多有库存,所以短时间内亏损的起。这就是杀猪要逮肥的杀。他们最多有所怀疑,但根本找不到原因,再加上黑手勾结他们内部,挑拨他们外部,堵住了他们的耳朵,所以他们很多都以为亏损的只是自己一家,又不敢让别人知道,更别说传的沸沸扬扬了。肉烂在了锅里,锅盖没有掀开谁知道?所以不说他们这些生丝收购商这个环节的所有参与者,就是别的链条,与整个外界根本都一无所知,所以也就没有引起外人怀疑。而黑手们大赚特赚。 这样做有弊端吗?当然有,人为的强制干预市场的运行,畸形的必定长久不了,一旦爆发,必定哀鸿遍野。但想必对黑手们应该够了,赚够了,而且说不定还能再赚一波,低价收购亏损的织户,蚕丝收购商行,货栈,甚至绸缎铺。 而方法么,更多了,超低价大批量倾销丝绸布帛,造成大量破产,低价抄底。再或者干脆抽手,不再暗中输入丝绸布帛,供不应求之下丝绸价格必定升高,这时再赚一波。甚至不需要动手,等它自己爆发,然后抽身走人。别人甚至发现不了蛛丝马迹。 但背后黑手没有选择急功见利的方法,而是颇有耐心的布局,所以过去了三年,还是没有被人发现。杨汉推测,如果没有他,黑手还能再赚两年的黑钱,两年后生丝收购商行货栈就要大量破产了,收购商们实力大损,造成生丝收购乏力,农户手中的生丝大降价,很多农民就要破产,而一环扣一环,明明生丝大降价丝绸布匹却会价格急速升高,市场紊乱,危害之广之重必定惊动官府。而黑手届时会如何做,杨汉就不知道了,或许会无声无息的抽手,让那些他们曾经收买的人沦为替罪羊;或者趁机进场抄底,将整个行业重新洗牌,形成垄断地位。 杨汉本以为古代灾荒年份哄抬粮价,卖高价粮,都够厉害的了,严重的甚至能摧毁民生,摧毁经济,甚至直接搞垮一个国家。 但他没想到在一千年前,竟能看到实业版的收割资本,论难度上丝毫不弱于后世的金融大鳄。前者更典型,后者则更隐蔽,技术难度更高。 这背后是有能人啊,布局极大。光是卢氏货栈一家就亏损了十万贯,而本县有多少家呢?亏损的钱财加起来又有多少?杨汉当时想到这里时就倒吸一口冷气。而且,杨汉猜测对方既然谋划的这么大,花费如此精力,很可能不局限于这一个县,而且需要策应的人必定极多。如果是几个县,甚至一个州,几个州,再甚至整个川峡四路,那这个骗局可就大的离谱了。 说是惊天阴谋都不为过!不过这一点在给卢小娘子的纸上杨汉没敢写。 可为什么三年了,都没有人能发现呢?也不能说古人反应迟钝,实在是这种事情非常罕见,加上古人对市场运行原理没有清晰的认识,加上信息往往有局限性,交流传播的也慢,又有门户之见,也没法有灵敏的嗅觉。 所以说,既然洞悉了这个阴谋,杨汉还敢参与进去吗?鬼都知道既然谋划这么大,布了如此大的一个局,那么黑手有多大的能量? 不过杨汉还是心不够硬,耐不住卢馨儿乞求,还是告诉了她。 这也是卢馨儿与卢靖父女两人在纸上看到这一切后,惊慌失措却又一时之间苍白无力的原因。他们也终于明白杨汉为何想急于离去了。因为杨汉在纸上已经写得明明白白,卢氏货栈内有人内外勾结,他担心自己暴露。 所以杨汉只给出了原因,但卢氏货栈之后该如何做,该如何应付那只黑手,杨汉没说,他不想再牵连其中。再说他相信以卢靖几十年的经验,在事前有了准备的情况下,一定会妥善应对。 再说,杨汉对卢氏货栈的回报已经远远超过他们付出的两千贯,他问心无愧了。他不可能为了卢氏货栈让自己陷于危险中。 唯一能让他如此的唯有芽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五章 无奈竟如此之多 乡下,太阳快要下山了,一只马骡队排成长溜走在山路上。 队伍中李账房骑着一头驴子,一路沉默寡言,曹三郎却埋怨不停:“这乡下的路也太颠簸了,有时候还要露宿荒野,昨夜竟然有条蛇从我脸上爬过去,差点没吓死我。鬼知道夜里都这么冷了,为什么还有蛇?我从来没有出过这么远的门。父亲也真是的,为什么非要让我来收丝?” 身边,李账房实在看不过去,稍稍点明道:“三郎,你知道东家为何带着小娘子去货栈吗?” 提到小娘子,曹三郎脸有点红,摇了摇头。 李账房望了眼四周,低声道:“东家很可能不会将家业交给侄子执掌了。” 曹三郎质疑:“不可能,不交给卢凌公子,难道交给小娘子?可她是女的,怎能继承家业?” 李账房淡淡的道:“没看到前些时日找了那么多账房盘账,而且还有那位杨公子。” “什么杨公子?就他那些鬼画符?”曹三郎嗤笑。 李账房冷笑一声,很想说你哪里知道那人的厉害,但又止住了。告诫道:“东家既然找人盘账,小娘子又出现在他身边,就说明东家怀疑了卢凌。货栈正值多事之秋,你父亲虽是大掌柜,但一旦卢靖执掌货栈,要知道一朝天子一朝臣。今后嘴巴严一些,不要给你父亲惹祸。” 曹三郎吓了一跳,赶忙闭上了嘴巴。 外地,一处精美的花厅中,一位衣着华丽的年轻公子坐在这里,正是卢靖的侄子卢凌。他静静的品着茶,想着先前眼线送来的消息:叔叔近几日突然封闭了总货栈,无人知道在里面做什么。卢凌想了想,冷笑道:“这是怀疑我了,可是就算怀疑我又能怎么样,要知道又不是卢氏货栈一家亏损,是整个此县的人都亏损。” 虽如此想,但终是有点不安,他穿过假山鱼池,厅堂花谢,走过一条常常的廊道,进入一个小院中。远远的就能听到里面的嘈杂笑声,有男有女,卢凌皱了皱眉,打开房门,里面的场景不堪入目。他掩鼻挥了挥手,将一群衣衫不整的莺莺燕燕赶出去,又打开了花窗,望向一位酒气熏天,坦胸露怀,作雅士狂态的中年男子,皱眉道:“我叔叔好像发现了什么,账簿真的查不出来,没纰漏吗?” 中年人学雅士狂放,却无风骨,更无神韵,长得獐头鼠目,一双小眼不停乱转。听得此言,他饮了一盏酒,傲然道:“凭蜀中的这些庸才,如何能看透此事,况且账簿本就是真的。” 卢凌虽然不满此人倨傲,太过目中无人,但对他的本事还是信任的。要知道他可是来自东京汴梁。听说是犯了事,逃到了蜀中。虽人品甚差,但一身真本事却不虚。 卢靖眼中精光四射,自己要做另一手准备了,听说李账房去乡下收丝了,此举有点异常。要知道李账房素来得叔叔尊敬,对自己的拉拢也从来不做回应。他必定是知道些什么,很可能是叔叔担心他为人太过方正,才将他支开的。看来要派人去寻找李账房了,务必要查清楚是怎么回事,有备无患,才能防患未然。 他卢靖从不轻视敌手,也是靠着一贯的谨慎小心走到这一步的。如今他拥有的这一切,是不可能放弃的。还有叔叔的格局太小,从来都局限于一县之地,也太过循规蹈矩,卢氏货栈应该由他执掌。况且他如今的比叔叔高了无数倍,卢氏货栈只有在他手里,才能发扬光大。 杨汉心情激动的走在路上,走到无人处,从怀中掏出了那沓交子,刚才没好意思当面数。数完后杨汉愣了一下,又数了一遍,没错,是两千五百贯。 望着多出来的五百贯,他不由想起了那位卢小娘子,杨汉面色有点复杂,如果不出意外,可能以后都见不到了,希望卢氏货栈能渡过难关,她以后幸福吧!杨汉如此祝福。 有了这两千五百贯的交子,他就能带着芽儿离开了。 突然杨汉愣住了,他想到一个严重的问题,那就是今年才是西元1021年,交子还是私交子,要到1023年宋仁宗登基才会收为国有,发行官交子。而私交子是只限蜀中流通的,他要是带着芽儿离开蜀中,那这交子不成废纸了吗?虽然他还有八十两银子,用作路费是够了,但辛辛苦苦赚取的这两千多贯交子不能就这么看着它变成废纸啊。至于不离开蜀中不就成了吗?可是杨汉未来的计划是要离开蜀中的,这里只是他的暂留之地,他的不在这里。 有了这个忧虑,杨汉虽然想马上回家见到芽儿,但还是不得不先找一家交子铺询问一番。 半刻钟后,杨汉从交子铺出来了,脸上带着沉思之色。交子铺的人告诉他交子是由十六家巨商联合发行的,也获得了朝廷的认可,虽然被朝廷限制在蜀中流通,但在外地也是能用的,而且外地也设有交子铺分铺,但却有限制。 想来亦是,外路(路为行政区划,相当于后世的省)的人来蜀中,甚至蜀中之人在外路贸易,肯定也会收到蜀中的交子做为货款,但也只能特定的在蜀中用,在外路的使用范围极窄,大多是与蜀中有稳定贸易关系的大商人,大商行才认可。如果是陌生人,或者得不到熟人作保,交子在外地要想兑换成铜钱是要大打折扣的。 杨汉如果到了外路,他这两千五百贯交子去交子分铺兑换,只能兑换五分之一的铜钱。这杨汉如何愿意?可是他又找不到人作保。 杨汉很无奈,可是更紧迫的是,他必须要在西元1023年前将手中的交子花出去或者兑换成银钱,不然一旦朝廷收为国有,是不会为私交子背书的。而交子铺大多是超额发行,准备金只有三分之一,一旦到时挤兑,他可不认为自己无背景无权势的能兑换成铁钱。所以时间很紧迫,如今已是八月底,他最多还有一年半的时间。 至于现在就兑换成银钱带去外路,也是行不通的,他兑换不了铜钱,因为蜀中用的是铁钱,在外路不能流通。换成银子更不可能,银子本就紧缺,是硬通货,谁傻了给他兑换?就连卢氏货栈给他那九十两银子也是为了笼络讨好他才下的血本。 怎么办?杨汉一筹莫展。想了半天,只能将心一横,带着芽儿去外路,只能兑换五分之一就五分之一吧。好歹也有五百贯铜钱加上他还有八十两银子,也值两百贯铜钱。有了这笔钱,他的启动资金也差不多够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六章 我欲离去,却羁绊良多(一) 杨汉虽然感慨良多,但既然下定了决心,也就没什么好犹豫的了。他准备买些热食回去,在去卢氏货栈前,他给芽儿提前买了很多吃食,但恐怕都凉了。加上他昨夜一夜未回,实在担心芽儿。 杨汉买了几斤鲜羊肉,天气一日寒过一日,这个时节喝羊肉汤最暖身子,况且春种夏长秋收冬藏,正是秋补的好时节。 杨汉提着几斤羊肉正欲回去,却突然发现了乞儿的身影。他穿着不蔽体的单衣,赤着脚,想从一家饭铺乞讨,却被人打了出来,他好似早已习惯了这一切,默默的转身向前走去。 杨汉的喉咙好似堵着了,他想到了几日前那群真挚的面孔,那只被绑着嘴巴的野鸡,还有那两只鸡腿,鸡骨被他煅烧后至今还收藏着。 望着乞儿的身影,杨汉深吸一口气,他走到一家卖蒸饼(馒头)的铺子前,从怀中逃出十贯交子,拍在桌案上。 蒸饼铺老板被吓了一跳,惊愕的望着杨汉:“客官您这是?” “剩下的蒸饼我都要了。”杨汉沉声道。 店家目光火热的望了一眼交子,却为难道:“不好意思客官,小店的馒头都有人定了,实在没有这么多。再说您这十贯钱,我半个月也做不出这么多馒头啊!” “那,你能卖我多少?”杨汉皱眉道。 “七,八十。小店只能匀出八十个。”店家小心翼翼的望着杨汉。 “好,就八十个。”杨汉点了点头,看店家望着交子挪不开眼睛,他笑道:“这钱你也可以收下。” “呃,客官?”店家惊喜无比,但又疑惑。 杨汉知道对方想什么,不过他可不是打赏他。没错古代中国是有给小费的习惯的,不过名义上不叫小费,而是打赏。 他说道:“剩下的钱,我每日从你这里定两百个馒头,分早中晚三次你给我送到一个地方,如何?” “好,客官您放心,定给您准时送到。”店家松了口气,显然他也不相信能有天上掉馅饼的事,还是踏踏实实的赚钱更让人安心。 “嗯,你找人装馒头吧,我领你认认地方。”杨汉点了点头。 “二郎,送馒头了。”店家朝里面喊了一句,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应了一声。 杨汉在前面走,后面一个壮实的青年背着鼓鼓的布袋跟在后面,看着他又买了十只烧鸡,直把卖烧鸡的伙计喜得合不拢嘴。他认出了杨汉,又送了半只鸡给他,杨汉一看得了,也别到处跑了,就在这地方又买了十斤煮羊肉,还有十斤猪肉。 这是遇到大主顾了,掌柜的亲自动手,又送了两只猪耳朵,全给切成薄片,油盐酱醋葱花拌上,最终淋上一大勺麻油,用荷叶包的严严实实,让两个伙计给杨汉拎着,客气的对杨汉道:“我让伙计给您送到府上。” 杨汉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服务没说的,当然钱也花的痛快,两贯钱就这么没了。 就这还是物价便宜的呢!但杨汉知道物价低廉的时期马上就要一去不复返了,宋朝前三位皇帝执政期间物价都低,但等宋仁宗一上台,那是天灾不断,物价要涨好几倍。这倒不是说仁宗就是个昏君,横征暴敛弄得民不聊生,事实恰好相反,仁宗是位仁慈的好皇帝,生活简朴的几千年来少有皇帝能比得上。《宋史》记载,仁宗临终前,宰相大臣入寝宫听仁宗遗旨,发现仁宗盖的被子破旧不堪,丝絮都漏出来了,一床被子用了几十年不舍得换;晚上批阅奏折肚子饿了,却不舍得喝一碗羊肉汤,理由是如果他喝了羊肉汤,御膳房就要每日都杀一只羊备上,他不舍得花这个钱;还有皇宫里采买的太监从南方运来一些贻贝,他一问一只一千钱,竟要花二十贯,气得不吃,连说太奢侈了。这跟后世某个鞑子朝一顿饭要一百多道菜还嫌弃的说没什么吃的,一个鸡蛋要十两银子,修个园子就挪动几千万两海军军费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上,一个圣人一个畜生。 还有仁宗在御花园游玩,口渴之下频频后望,却无人领会,他只能忍着渴回到寝宫才喝水,理由竟然是怕内侍们因为疏忽被惩罚,这又跟某个鞑子朝一个奸淫掳掠杀,坑蒙拐骗抢的十全鞑子因为他自己自号“古稀老人”,而民间一位七十岁的老人说了一句我是古稀老人,就被满门抄斩形成鲜明对比。 既然仁宗是个少有的好皇帝,为何在位期间物价涨了好几倍呢?只能说生不逢时,在位期间黄河几乎年年决口,全国旱涝灾害频发,还有就是——西夏反叛,连年入侵大宋,导致大宋不得不增加军队应对,军队数量比真宗时期多了一半,国家的负担极重。 所以,杨汉还能赶一波历史的二路汽车,享受这最后的低物价时期。 然后大街上就出现了这么怪异的一幕,一个衣衫破烂的胖子在前面走,后面跟着三个人,两人手里各提着几只烧鸡一大包肉食,最后一人背着一大布袋馒头。 越走三人越疑惑,这都到南城根上了,住的都是些贫苦人家,杨汉虽然穿的破烂,但能花如此一大笔钱买吃食,显然不是个穷人。 当杨汉最终走进破庙,三人面面相觑,总觉得怪异,然后被杨汉招呼着入内,看到一群大小乞丐,就更摸不着头脑了,最终带着满脑子的困惑走了。 “汉哥儿” “大郎哥哥” 一群乞丐远远的望着杨汉一样样打开饭食,反而不敢上前了,但香味刺激的他们不住的咽口水。 “汉哥儿,你”提前杨汉一步回来的乞儿上前,表情有点惊疑。 “怎么,不认识我了?快来吃啊。”杨汉招呼,但没人上前。杨汉看到了人群中的小四与刚睡醒正揉眼睛的八妹,不由笑道:“小四,八妹,快来,我给你们带肉吃了。” 小四低下了头,八妹眼睛睁得老大,欲上前但被人拉住了,最终还是没人敢上前。这群可怜的孩子恐怕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场景,肉食虽然诱人,但不安更甚。 杨汉无奈了,只能拿着一只鸡,撕掉两只鸡腿,上前给小四八妹一人手里塞一只。看着两人怯怯的撕咬着鸡腿,一群乞丐终于轰动了,疯一般的上前,抓起就吃,疯狂的塞进嘴里。 杨汉松了口气,笑呵呵的望着这一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七章 我欲离去,却羁绊良多(二) 一群人疯抢的场面中,杨汉拉住小四与八妹,他们两个最小不适合上前,幸亏他手中还有只鸡,安抚着两人。 突然,杨汉发现乞儿独自一人站在场外,没有加入其中,不由诧异不已。 他将鸡分给小四与八妹,走到他身边,疑惑道:“乞儿,你为何不吃?” “汉哥儿我从来没有偷抢过,被乞丐群赶出来也是因为我不愿偷抢,我也不许他们偷抢。”乞儿有点犹豫,说的有点磕磕绊绊,吞吞吐吐。他望了杨汉一眼,唯恐杨汉生气。 原来如此,杨汉恍然大悟,感慨的望着乞儿,身处如此境地却能保持一分正直,实在难得。他想了想道:“你猜这些东西需要多少钱?” 乞儿犹豫了下,不确定道:“二贯多吧?” “嗯?”这下杨汉惊异了,竟猜的如此之准。 “我往常为了乞讨些吃的,跑的地方比较多,就记下了这些。”看出杨汉的疑惑,乞儿低头说了一句。 杨汉这才释然,不过乞儿恐怕说的不尽然,他记下的东西也必然不止这一点。他上上下下打量着乞儿,看不出来他还有江湖百晓生,百事通,包打听的本事。就凭这本事,他甚至能做一个优秀的中人。这种中介人或者说牙人在古代极多,尤其是大宋,三百六十行都有牙人活跃在其中,靠提供咨询跑腿获得报酬,很多还积累下了不菲的身家。 乞儿被杨汉看得有点窘迫,局促的盯着自己被冻得通红的脚。 “你看这些像我偷的吗?”杨汉本来想用才价值两贯钱不算多来说服乞儿,却又突然改变主意了。 “不不像。”乞儿抬头看了一眼,鼓起勇气道:“你给我们二十贯钱给八妹治病,你是好人。” “哦。”杨汉松了口气,又说道:“既然认为我是好人,也认为那些肉食不是我偷来的,那为何不吃?” “我”乞儿涨的脸色通红,却说不出口。杨汉突然明白了,乞儿这是在担心,担心自己对他们如此之好,恐怕会像当初那些乞丐头子一样逼迫他们做坏事。即便他认为自己是好人,但也怕自己利用他们做坏事。看不出来,他到了如此境地,竟然还能坚持自己的原则。 杨汉相信,刚才要不是所有的乞丐一哄而上,太过疯狂,让乞儿一时之间回不过神来,他在没有弄清楚自己的来意前,一定会阻止乞丐们吃的。 “放心,就像你说的我是好人嘛,我不会逼迫或者利用你们做坏事的。”杨汉安慰道。 “汉哥儿我”乞儿脸色涨的发紫,手足无措的想解释他没有怀疑杨汉。最终他垂下头,语气低沉道:“我刚来这里的时候快饿死了,有个比我小的乞丐给了我吃的,救了我。可是后来他被他们逼着偷东西,被人抓住打了一顿,没有钱医治,最后病死了。他死的时候,我当时就在旁边” 乞儿语气悲哀,却没有眼泪落下来,这些年眼泪早就流干了。杨汉唏嘘的拍了拍他的肩头。 “乞儿哥哥,这是我们给你留的。” 突然人群散开了,杨汉看到有两只鸡还有一大包羊肉没有动,乞丐们围着乞儿七嘴八舌的说道。 杨汉欣慰的笑了笑,这是群懂得感恩的乞丐,不枉乞儿收留庇护他们。也是群有情意能同甘共苦的人,杨汉悄悄离去了。他现在归心似箭,想早日见到与他共甘共苦的人。 杨汉翻过了院子,却发现芽儿这次没有像往常那样扑上来,检查他有没有受伤。他看到芽儿靠在门槛上睡着了。 杨汉悄悄的走近,将芽儿抱起来放到床上,为她盖好被子,摸了摸她凌乱的头发,又悄悄出去了。 杨汉来到破旧的厨房,发现他给芽儿留的食物竟然没有减少,这芽儿昨日竟一天没有吃饭不成?杨汉一时间心疼无比。 杨汉蹲下来往陶罐里加了些水,将自己买的生羊肉放进去,想生火,却发现自己不会用火石,怎么打都只冒火星,点不着树叶。又没有火折子,杨汉急的满头大汗。 芽儿醒了,她揉了揉眼睛,望着床有点迷糊,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到床上来了。然后想起什么,飞快的下床跑出去,到了门口望了一圈,可是院子里没大郎的身影,墙上大郎也没出现,不由有点失落。 突然她嗅了嗅鼻子,待发现有烟雾从厨房里冒出时,惊喜的跑过去,果然发现了大郎的身影。 “大郎” 杨汉正坐在枯叶上看着火,这可是他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点着的,可千万不能熄灭了。然后就发现门口一暗,一道身影向自己扑来,还有一句她熟悉无比的声音。 杨汉抱着芽儿,轻声安慰着,芽儿哭的泣不成声,抓着杨汉的衣服不松手。 好半天后,芽儿才止住哭泣,但仍有点抽噎,她与杨汉并排坐着望着陶罐“咕咚咕咚”的往外冒热气。 香气越来越浓,芽儿不断地抽着鼻子,杨汉听到一阵肚子的咕咕声,不由脸色一沉:“芽儿你不听话,为何不吃饭?” “我担心大郎,我不饿。”芽儿勾着脑袋,低声道。 “”杨汉话堵在嗓子里,再也说不出口,眼睛酸的厉害。 “大郎你也没吃饭。”芽儿突然说了一句,杨汉疑惑:“嗯?” “大郎肚子叫了。”芽儿说了一句,又飞快的低下了头。杨汉果然听到了咕咕声,才想起自己也近一天没有吃饭了。 厨房中,杨汉与芽儿两人围着陶罐,端着碗吃着羊肉泡馍。馍是杨汉前些日子给芽儿买的馒头,她没吃已变得硬邦邦的了,还有一并买的变得干硬的烤肉,杨汉都给放进了羊肉汤里,算是有了一丝咸味。 大半罐羊肉泡馍,两人吃的干干净净,芽儿想起来洗碗,但被杨汉制止了。他拉着芽儿坐下,又往火塘里加了把树叶,借着火的温度,他问道:“芽儿,咱们离开这里好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八章 我欲离去,却羁绊良多(三) 芽儿怔怔的,杨汉知道她也许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她太小了,如今才七岁,外面的世界对她来说是陌生的。 他只能道:“跟我一起离开,大郎现在有钱了,咱们能走的远远的,买个大房子,顿顿吃好吃的,穿的暖暖的。你愿意吗?” “去哪里?”芽儿还是有点茫然。 “去反正离开这里。这里的人对咱们不好,老是欺负咱们。”杨汉没有说出自己的打算,他知道芽儿根本就没有概念,他也没说留在这里会没命的。 可是芽儿依然沉默,杨汉虽然有很多话劝说她,但一时间却不知该说什么了。 夜晚,芽儿睡着了,杨汉却辗转反侧。 他不知道芽儿被卖入杨府前到底经历了什么,让她觉得待在这个小院,虽然吃穿都差得无比,还时常受到主母马管事牛妈妈的欺辱,却在听到外面时,竟然下意识的不想离开。 没错,白日芽儿的沉默茫然,都告诉了杨汉她的选择,她畏惧外面,不舍得离开这里。 杨汉茫然了,他以为芽儿听到能离开这里时,应该跟自己一样高兴,可是她却产生了不安感。 杨汉相信自己如果坚定要离去,芽儿最终一定会跟自己走的,可是她会觉得惶恐,不安。杨汉叹息一声,他无法忽视芽儿的感受啊!也不舍得让芽儿担心,活在不安中。哪怕最终她会发现外面不像她曾经历经的那么可怕,会慢慢适应的。可是这个适应期该怎么办?让一个七岁的小女孩独自适应恐惧,杨汉做不到,她是与自己相依为命的人啊,杨汉更不舍得。 杨汉叹了口气,他只能暂时留下,在今后的日子里多给芽儿讲解一下外面的事情,慢慢让芽儿适应了。况且自己现在有钱了,如果察觉到危险,也可以带着芽儿马上离开。 杨汉想好了,最多几个月,芽儿应该会克服对外面的恐惧。明年初,他一定要离开这里。 然后他又想到了乞儿他们,杨汉不由再次叹口气。 乞儿他们对杨汉来说只算萍水相逢,最多算是匆匆过客,可是杨汉没办法就此将他们抛在脑后啊! 杨汉有时也痛恨自己的性格,太过心软,太过脆弱。他虽然不停的告诫自己,天下的乞丐多了,吃不起饭的人更多,他拯救不了所有人,可是最终还是没办法说服自己对乞儿他们视而不见。 不然,白日在街上看到乞儿时,他的反应就是转身离开,视若无睹,而不是买东西给他们吃了。 可是就算他能帮乞儿他们一时又能怎么样呢?他帮不了一世啊!自己跟芽儿终是要离开的,他不可能带着二十多个乞丐一起离开,这不现实。 这一夜杨汉彻夜未眠,这在别人看来可笑的怜悯心与责任心折磨的他翻来覆去。 天亮了,芽儿早早醒来了,她恢复了往日的活泼与精神,学着杨汉昨日的方式煮了半罐羊肉泡馍,至于昨日杨汉与她说的离去的事情早被她忘得干干净净,或许说是不愿想起。 她觉得现在的日子真的很好,能吃的饱饱的,虽然还穿不暖,但重要的是大郎的病好了。大郎以前话说不好,也走不动,不会自己吃饭自己穿衣,可是现在大郎什么都会了。在她看来,大郎的病就是好了,芽儿现在快乐无比。 芽儿去看了杨汉,可是大郎还在睡懒觉,她嘟着嘴回到厨房。她要看着火,让大郎一醒来就能吃上热饭食。 日升半空时,杨汉醒来了,与芽儿一起吃饭。他说了多次让芽儿不要等他,可是芽儿不听,坚持要与他一起吃。 吃完饭后,杨汉看了眼扫落叶的芽儿,又望着手中小布包里的东西,这是两根煅烧过的鸡腿骨与几枚杏核。他一直在犹豫,该如何帮助他们的主人。没错,杨汉觉得自己虽然没有责任,但谁让他心软,看不得别人受苦呢!与其纠结犹豫,不如想办法如何去做。 杨汉不知道的是他两天没去偷牛乳了,阿牛也在后院里守了他两天。没错,阿牛现在能进后院了,就像现在。 他头上顶着一碗水,双腿曲蹲,两只手腕上各悬着一块砖头。而酒疯子一如既往的躺在稻草上呼呼大睡,旁边躺着他的大酒葫芦。 阿牛汗如雨下,迷住了眼睛,他咬紧牙齿,浑身的肌肉在发抖,可是他却不敢偷懒。因为过去的教训告诉了他,别看叔公在睡觉,一旦自己偷懒,叔公就会扔一根稻草过来,轻飘飘的稻草在叔公手里好似利箭,射在他身上就像被蚂蚁蛰了一样,酸麻疼痛无比。虽然只有一瞬,但阿牛也不想再尝试了。 阿牛想不明白自己为何要在这里吃苦,他不由后悔那日夜里的行为。 那日夜里阿牛心情忐忑的进了后院,看到叔公在睡觉,他犹豫了一会就欲转身离开,没想到身后突然传来声音。 “为何来此打搅我睡觉?” 这吓了阿牛一大跳,转过身来就发现叔公站在他身后,眼睛在夜里竟然会发光,这又吓了阿牛一跳,话都说不利索了。 然后就被叔公又敲了三个脑蹦,疼的阿牛眼泪都掉下来了,他终于确认了白日叔公敲自己脑蹦原来真的是打自己,不是自己胡想的什么,叔公三更天让自己来这里。可是想走却走不成了,叔公说道:“打搅我睡觉,必须受惩罚,就罚你一个月。” 然后阿牛就受罚了,就是他现在这样,一天必须站满四个时辰,白天完不成,晚上接着站。阿牛不怨恨叔公,不是不怨,是不敢怨,怕挨打。叔公的眼睛好似能看透他的心,每当他在心里腹诽叔公时,都挨了一顿打,阿牛现在打死都不敢了。 不过让阿牛不解的是,叔公每当傍晚时就将他赶出去,不让他待在后院中。他不明白为什么,可是又不敢问,只能憋在心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九章 创业之初(一) “难道叔公是在等那个胖贼偷?”这个念头一冒出来,阿牛自己都吓了一跳。忙摇头,不可能,以叔公的脾气要是发现有人偷李府的东西,他会打死那个胖贼偷的。 阿牛可还记得,一个月前,有个男人摸进赵姨娘的院子,被人发现了。当时叔公阴沉着脸两脚就踩断了男人的双腿,又往他裤裆里踢了一脚,那个男人奇怪的“嗷”一声就昏死过去了。然后就被扔出了李府。 叔公当时目光骇人,从所有人身上扫过,冷声道:“不得外传。”所有人才发现,平日醉醺醺的叔公,一旦发怒起来竟这么可怕。还有赵姨娘当时好似也受到了惊吓,浑身瑟瑟发抖,之后就一病不起,请了好几个郎中也不管用。 叔公也就罢了。可是这两天小娘子总是让莲儿来问自己,胖贼偷来没来。如果没来,听莲儿说,小娘子会既失望又高兴。 不光莲儿疑惑不解,他也弄不明白为什么。 次日,杨汉又出来了,他走在大街上,目光跟之前截然不同,之前他连吃饭都困难,当时想的是解决吃饭的问题,不至于饿死。现在他想的则是能不能发现商机,大赚一笔,改变乞儿等人的境况,然后带着芽儿远走高飞。 没错,他是有了两千五百贯交子,可是谁会嫌钱多呢?再说赚钱的同时还能兼顾一下乞儿他们,最重要的是芽儿还没有离开的心理准备。 有了在卢氏货栈的经历,他望着各行各业,脑海里自动跳出一个个物价数据,两相映照。逛了大半天,杨汉走了很多地方,心中有了谱。 他准备创业,当然现在的身体还不允许他亲力亲为,所以杨汉需要一些助力,必须老实可靠,乞儿等人自动出现在他脑海中,况且他的出发点本就有一部分是为了他们。 杨汉去了破庙,之前每次来这个破庙,他都感慨,没有香火的寺庙,和尚都饿跑了,菩萨自顾不暇,却庇护了乞儿等人,让他们有了一方遮身之所。可是现在,他不这么认为了,菩萨也庇护不了乞儿等人。 一群成年乞丐对乞儿拳打脚踢,不顾小四等人的哭喊,抢着几袋馒头趾高气扬的走了。看数量就知道,乞儿等人没有全吃掉每日送来的馒头,可是他们积攒的粮食还是被人抢走了。 杨汉默默的站在庙门外,望着成年乞丐们,目光冰冷。可是又无奈,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这是自古以来的剥削之道啊。后世都没消除不公平,又何谈古代? “大郎哥哥。”八妹与小四等人看到了走进来的杨汉,哭泣着上前。 “汉哥儿”乞儿鼻青脸肿,看样子却没大碍,他爬起来站在杨汉面前,面色平静,没有其余人的委屈,他早就习惯了。 “嗯。”杨汉望了他一眼,点了点头,没有多说。 杨汉走在路上,乞儿落在他身后,他不知道杨汉找他有什么事,一路上汉哥儿都没说话。 这两天,每日都有人送来馒头,不同于年龄小的弟弟妹妹们高兴不已,他始终有点不安,因为他知道杨汉必定不是白白做这些的,一定有目的,可是他们这些乞丐一无所有,能干什么呢?当初他就是因为不愿偷盗,才被乞丐的帮伙毒打,最后被赶走。然后与这些年龄太小或者太笨学不会偷盗技艺被赶出来的弟弟妹妹相依为命。 那日杨汉虽然安抚了他,但实际上,他心中的担忧一直没退去。流浪了近十年的他,早已看透了人间冷暖,他虽然感激杨汉,认为他是好人,可是过往的经历没法不让他多想。 杨汉慢慢的走在路上,漫不经心的说道:“我打算开一家饭铺,你知道哪里人多吗?” 乞儿愣住了,没有回答,杨汉也不在意,溜溜达达的继续往前走。 一些人总以为乞丐不讨喜,可怜固然可怜,但不是人人都有仁善之心。那么乞丐只会人憎狗厌,就没用吗?当然不是。 就像他现在如果开饭铺,要选择一处合适的地方,没有人比这些乞丐更清楚哪个坊(区)哪条巷的商铺老板的为人人品好坏的了。平日这些乞丐上门乞讨,店铺主人是凶狠的赶人还是好心的给吃食,还有哪里环境好,哪里乌烟瘴气是青皮无赖的混迹之所,哪里没有这些,这些乞丐最清楚。 开店之初,找个好的环境,通情达理的邻居很重要。 况且,杨汉早就发现乞儿有这方面的天赋。 “汉哥儿,你要开饭铺?”乞儿微微靠近两步,低声问道。杨汉知道他很惊讶,也不解释,自顾自说道:“找个人多,又不太乱的地方。” 乞儿想了想,有点迟疑道:“南城有个地方,就不知合不合适。” “没事,看看何妨?”杨汉望着他道,尽量不给他压力。他知道对谨小慎微甚至自卑的人来说,他人的肯定很重要,杨汉希望能让他竖立信心。 乞儿带杨汉来的是南城靠近西城的一处偏僻之所,之所以说偏僻是因为这里偏离居民区,却让杨汉非常满意。这是一处朝廷开设的开矿炼铁的大工场,光是矿工就不下千人。工场外盖着一些临时的房子,都是专门做矿工生意的店铺,以饭铺为多。怪不得杨汉不知道,他一向都尽量远离杨府所在的西城。 两人穿过不长的一条街道,杨汉打量着两边的店铺,大多是棚户区,空气中常年弥漫着灰尘,除了做生意没有人愿意将庭院盖在这里。这样也好,最起码租金不会太贵,唯一担心的就是有没有空位。 让杨汉赞赏不已的是,乞儿似乎知道他心中所想,直接带他来到最里面,一户关闭着的大门前。这里看起来要大一些,后院好像还有两间房,门上挂着一幅木板,写着出租两字。 乞儿有点忐忑不安,不知这里符不符合杨汉的要求,待看到杨汉露出笑容,他才松了口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章 创业之初(二) 杨汉心里有了初步判断,但还要再观察一下。 他带着乞儿走进一家饭铺,“刘家面铺”。 早晨刚过,中午还早,还没到饭食时间,伙计有点无精打采的打扫着座椅。看到杨汉进来,忙换上一副热情的表情,但看到乞儿马上又狐疑起来,他认得这个经常来乞讨饭食的小乞丐。乞儿有点畏缩,杨汉拉着他找了张桌椅坐下。 伙计打量了杨汉一眼,招呼道:“客观,您是想吃些什么?” “既然是面铺,那就来两碗你们的招牌面。”杨汉说道。 伙计目光在乞儿身上打量,没有动,杨汉望了一眼局促不安不敢抬头的乞儿,面色一沉道:“没听到?” “客观您稍等?”伙计急忙露出笑容,匆匆进了后厨,不一会拿来个水壶与两个杯子。在不远处磨蹭着擦桌椅,目光却一直在杨汉与乞儿身上,显然没见过带着乞丐吃饭的。 杨汉毫不在意,给乞儿倒了杯水,自顾自的啜饮起来。 不一会,伙计端来两碗面,或许都是出苦力的矿工们来吃饭,碗很大。杨汉尝了一口,就没了吃下去的心思。白面清汤,上面飘着两颗青菜,估计还加了猪油,上面飘着油花,香倒是香,可是没甚滋味。 乞儿吃的局促,还是有点放不开,低着头快趴进碗里去了。对这个自卑的少年,杨汉也没什么好办法,慢慢来吧。 杨汉勉强又吃了些,叹道,果然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要是以前,他会当做美味,可是如今没了饥饿的压力,他又开始挑拣起来了。 杨汉将自己的一碗推给乞儿,后者疑惑,杨汉笑道:“朝食吃的饱,还不饿。”乞儿没说什么,伙计不高兴了。他刚才可是看到杨汉皱眉了,什么意思?嫌难吃?不过来者是客,终究不敢上前分说,只能不忿的擦着桌椅。 吃完后,杨汉放下二十文钱,两人走了出去。 刚出门就拐进了旁边一家饭铺,伙计看到炸了,这可就打脸了?虽说客人想去哪里想吃什么都是人家的自由,可是还是为自家鸣不平。平常的矿工们谁不说他家的面好吃,分量足,放的荤油足足的。 这家还没蒸饭,好在还有一些粥,店家倒是热情。 白粥自然是没滋味的,杨汉点了一桌子小菜,可是猪肉夹起只闻了一下,就放下了,一股腥臊味。他就奇怪了,汉代中国人就掌握了劁猪的技术,并广泛应用,可是如今怎么就失传了呢!不过想想也就明白了,遗失于战火的瑰宝与技艺太多了。还多亏了苏东坡,才让猪肉大放异彩起来。 没错,大宋的士大夫一般是不吃猪肉的,嫌其肮脏。猪肉自然是配不上品性高雅的读书人的,牛肉因为保护耕牛的原因律法禁止宰杀,大宋消费最多最普遍的还是羊肉。矿工们哪里舍得吃羊肉,这里自然也是不常备的。 不过,这里腌的盐菜倒是美味异常,酸酸辣辣,杨汉一连喝了两碗粥。至于小菜,不出杨汉所料,水煮加荤油,自然是不好吃的。 杨汉会了钱,又进了另一家,看得刘家面铺的伙计目瞪口呆。 一上午时间,杨汉基本将这条街上的饭铺逛了个遍,连专门供应矿工们粗麻衣裤的衣铺都进去看了看。 如此一来,杨汉信心更足了。 当然乞儿也撑得够呛,杨汉吃的少,吃食几乎都进了他肚子,这倒是跟杨汉之前一样,长期饥饿之下见不得食物浪费。 杨汉只需再确认最后一件事,此事就能拍板钉钉了。 他望了一眼天上,太阳到了头顶,工场的栅栏打开了,成群的矿工们走了出来。粗麻衣裤,满身灰尘,年龄从十几岁到年老之人都有,涌向一处处饭铺。不宽的街道很快被挤满。杨汉看了足足半个时辰,矿工们吃完饭后有的找地方睡觉,有的去缝衣铺缝补破掉的衣裤。 也不是所有矿工都会去饭铺吃饭,这里的饭食自然是极低廉的,但还是有家境极为贫寒的不舍得花这一份钱,吃自己带来的粽子或者干粮。杨汉就看到一些矿工出来后,从店家讨一碗水,从怀里掏出几个干馒头就着黑黑的咸菜疙瘩,就解决了一餐饭食。 矿工们陆续上工了,杨汉带着乞儿往回走。 乞儿找的确实是合适之所,周围的商家也都不错,没有蛮横之人,最重要的是这里是底层人吃饭汇聚的地方,都没有什么大的背景。胥吏虽也盘剥,但也维持秩序,不允许青皮花胳膊(先秦叫刺客,还入了史记,刺客列传;汉魏时叫游侠;隋唐时叫剑客,当时盛行剑舞,尚武风气很浓,文人也随身带着剑,著名的李白就是一剑客,还有公孙大娘剑舞,名传千古;宋时叫青皮花胳膊,宋朝喜欢纹身,故得名,读过《水浒传》的都知道九纹龙史进;明及以后依赖漕运,漕帮以此形成,这就是帮会的雏形,后来的青帮就是脱于此;再往后可就真叫黑社会了。总之越往后格调越低,什么义生死义,行侠仗义,天下为公,快意恩仇都不见了,反而欺压良善,鱼肉穷苦百姓,成为社会毒瘤。当然这也跟越往后当权者越来越禁武有关。古有豫让刺赵襄子,荆轲刺秦王,今有收保护费;古为政权对立面或崇尚自由之独立个体,后为走狗白手套或被辖制状态。说华夏古典精神丧失殆尽也不为过。王朔十年代就说中国人变得越来越庸俗,其实放在整个历史大背景下也是对的。)来捣乱,因为有背景的他们不敢伸手,而这里的人老实憨厚是差役的外快来源。 现在倒是可以去找主人签订契约租下饭铺了,可是杨汉还是有点担忧,他不想自己出面,乞儿太小了,又找不到合适的人。 思考片刻,杨汉想到合适人选了。 下午,乞儿又带着杨汉去了南城的几家菜市,还有肉铺。猪下水不出预料的便宜,羊杂在大宋很盛行,汴梁东京卖羊杂的比比皆是,可是猪下水就市场不广了,当然也有人会弄,可是得不偿失,还不够香料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一章 他究竟是谁 傍晚,杨汉委托送馒头的店家多在破庙待一会,他站在外面,远远的看着几个成年乞丐犹豫着终不敢上前。古代是个讲阶级的社会,乞丐们无疑处在最下层,他们可以窝里横,可是面对哪怕最普通的商家也束手束脚。当然,这也跟乞丐们还没强烈的团伙或者帮派意识有关,不过听说东京已经有了乞丐拉帮结伙,为非作歹。繁华的东京城下,是纵横交错的地下通道,那里就是阴暗阶层的乐所,有名的鬼矾楼,无忧洞就是佼佼者,甚至发展到了让开封府都头疼的地步。 杨汉打了一竹筒酒去了取牛乳的那户人家,将黑豆鸡蛋撒给母牛,杨汉挤好奶后,犹豫了下,向酒疯子走去。他捡起躺在地上的大葫芦,晃了晃,里面是空的,他本想为这位马夫灌些酒,当做感谢,可是如今不成了,很容易被发现的。他现在虽然有钱了,可还没找到卖牛乳的地方,暂时不能失去这处牛乳来源。 遗憾的摇了摇头,带回去自己喝吧,杨汉悄悄关上门,离去了。 路过杏儿家时,杨汉在墙外故意跺了跺脚,里面还是没反应,他只能将手里的一包羊肉扔进去,片刻后墙头露出一个小脑袋。 第二日,杨汉跟着乞儿跑了大半天,又完善了一些计划。傍晚时他灌了一竹筒好酒,来到李府后院,挤完牛乳后,想离去又停下了脚步,他悄悄走向呼呼大睡的马夫,捡起那个大酒葫芦。这次里面有酒,杨汉也没多想,将竹筒里的酒倒了进去。 杨汉离去了,他不知道刚才的一切都被一双眼睛看在眼里,阿牛兴奋的朝小娘子的小院跑去。 路过杏儿家院子时,杨汉又往里扔了一包羊肉,他不知道此举给杏儿一家带来多大的困惑。 又是两天过去了,这几天杨汉一直在城中寻找卖鲜牛乳的地方,可惜鲜牛乳不耐存放,是不卖的,都是些乳酪等。他要的是没失活的,用来排重金属的鲜牛乳。所以,他如今有钱了也不想再偷牛乳了,但实在找不到鲜牛乳买,只能继续偷,不过他善待了牛,每次都给牛买豆子,还有几个鸡蛋,还给马夫每天灌一竹筒好酒。现在弄得牛看见他就亲切的舔嘴巴,当然还有一如往常喝醉大睡的马夫。 马夫的酒葫芦很大,就如同后世仙侠剧中剑仙背着的酒葫芦,看得杨汉很眼热。每次他将自己打的酒倒入马夫的酒葫芦时,就想着以后也弄一个大葫芦背着,肯定很潇洒。 这天清晨杨汉叮嘱好了芽儿,又翻墙出去了。他不知道在荒草中趴着一个身影,是早早守候在这里的阿牛。那日他将杨汉又出现的事情禀报小娘子后,小娘子看起来很犹豫,莲儿也早没了兴趣,这反倒激起了阿牛的好胜心,他一定要查明白胖贼偷的来历。 杨汉一出来,他就精神一振,一路跟着杨汉。杨汉今天穿了一身新棉袍,背后背着一个褡裢,阿牛发现杨汉先是到处逛逛,然后发现一群乞丐不知何时跟在了他身后,阿牛紧张起来,以为乞丐要偷他的钱财,他甚至听说过谋财害命的事情发生。但接着发生的事情却让他疑惑不已,杨汉买了一堆肉食,并一个馒头铺的伙计背着一袋馒头,两人向南城走去,与一群乞丐先后进了个破庙。 阿牛等了一会,馒头铺伙计出来了,杨汉没有出来,阿牛又等了一会,失去了耐心。他悄悄进了破庙,趴在破窗上偷看。 让他大吃一惊的是,杨汉竟跟一群小乞丐一起吃东西,有说有笑的。很多乞丐一个个的向杨汉汇报着打探的情况。 “大郎,今天我跑去了富裕坊” 然后阿牛就听到,那些街上都有哪些商铺,几家绸缎铺,几家质库,几家银楼首饰铺,还有几家酒楼,饭铺等等。 阿牛听得一头雾水,冷不防被一个出来的小女童发现了,她先是跟阿牛大眼瞪小眼,接着就扯开嗓子嚎了一声,阿牛被吓得头皮发麻,从来不曾想过一个人的声音会尖利到这种程度。里面的杨汉等人也吓了一跳,他手中的肉夹馒头都掉在了地上,乞儿反应最快,出去就看到八妹还在叫,以为受到了欺负,“嗷”一声就冲了上去,与一群乞丐将阿牛压在地上,后者脸憋得通红,逃脱不得。 杨汉出来了,狐疑的望着阿牛,问了几个问题,阿牛一直装傻,牛头不对马嘴的。杨汉见问不出什么情况,就让乞儿放他走。但心中却警惕起来。 阿牛嘟嘟囔囔的回了李府,去向小娘子汇报,等了会,小娘子与莲儿出来了。莲儿围着阿牛转了一圈,突然大叫道:“阿牛你跟别人打架了?”李馥儿也皱眉,阿牛忙摆手,好在小娘子没有追问。 阿牛瞪了莲儿一眼,莲儿回他一个白眼。 阿牛开始说他观察到的情况:“小娘子,这几天那个胖贼偷每次都会买很多吃食,路过一个小院子时,就往里面扔一些,就是小娘子见过的有个小女孩的院子,说不定他是看上了人家小女孩。 还有,今日我发现他又去了一个破庙,跟乞丐在刺探商家的情报,肯定是预谋不轨,说不定是想抢劫。” 莲儿翻了翻白眼,李馥儿听后,蹙眉沉思不语。阿牛的话语,就如同一团迷雾,她理不出什么头绪,但相信阿牛不会骗她。 从最初发现那个贼偷,到如今已经一月时光,她犹豫要不要就此放弃,不过是一个偷她家牛乳的贼偷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想到他屡屡施加恩惠于一个女童,更加上纠结一伙乞丐,他到底要做什么?还有他翻进去的杨家,从内心深处她是有愧疚于被她退婚的杨府的,她很想查清楚,那人是不是要对杨家不利,如此,才能稍稍缓解她的愧疚之情。当然,即使再愧疚,如果再次让她选择,她还是会跟杨家大郎退婚的,她的幸福不能葬送在一个痴肥憨傻的人身上。 等等,痴肥,憨傻李馥儿陡然睁大了眸子,她想到了杨汉庞大的身体,还有笑起来不见眼睛的傻乎乎的胖脸。一瞬间,李馥儿脑海一片空白。 良久,李馥儿回过神来,又疑惑起来,她可是比杨家大郎大了三岁的,对方现在应该是十岁,虚岁也不过十二,十岁的少年,如何能有如此庞大的身体,更别提能有成年人的心智,和行为。 本想放弃的李馥儿,又被激发了继续探寻的,她必须要弄清楚那个胖大男子的身份。不然,这让她寝食难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二章 万事俱备,东风也至(一) 天色黑了下来。 杏儿家,大门开了,杏儿的父亲黄六郎拖着疲惫的身体回来了,灶房里没有火光,他有点奇怪:“娘子莫非还没回来?” 屋子里黑乎乎的,也没声音,就更奇怪了,大姐儿跟大郎呢?他走在院中喊了一声,没有应声,要是往日大郎早就迎上来了,看有没有给他带吃的。 一切都透着不寻常,他心中一紧,就往堂中跑去,刚到门口就听到娘子的声音:“当家的,你跑甚?” 黄六郎松了口气,然后就看到火光一闪,油灯亮了起来。他不由皱眉,不年不节的,有何事非要点油灯,不知道灯油很贵吗?莫非不出他所料,桌子上果然放着一包东西,他眉头狠狠皱在一起。 黄六郎向女儿瞪去,杏儿勾着小脑袋,好像知道做了错事,儿子倒是流着口水望着荷叶包。大郎还小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再说他中年才娶一寡妻,好不容易有了传香火的独苗,他哪舍得苛责。 只能无奈的叹口气,坐在一边的妻子也跟着叹气。不用问杏儿就知道又是那人送来的,那人他见过,生的好生胖大,以前曾偷他家的杏子,些许果子他本着和气度日没有放在心上。好在那人也不是无赖之人,还给了他儿女一些东西吃,他为此还特意感谢那人。 可是,如今不一样了,这几日他家都平白受那人的好处,这么一包羊肉,比他一天的工钱还多。 他担心那人有什么企图,自己贫寒之家怎么报答的了,因此不安。但他要养家糊口,不能不出去上工啊,娘子帮人浆洗衣服,也不能在家里看着。他每次都叮嘱杏儿不要接受他人东西,可是晚上回来,还是 “唉”黄六郎又叹一口气,心中浓浓的忧愁。 杏儿抬头看了一眼父亲,委屈的道:“是那个大哥哥硬要给的。” 她倒是没有说错,有时杏儿不出头,在墙内不出声,可是杨汉明白是怎么回事,会把东西扔进来。 黄六郎看着懵懂的女儿,不安的道:“他不会是看上杏儿了吧?可是杏儿还是一个黄毛丫头啊。” “可千万别是拐子。”杏儿的母亲更为担忧,将儿子紧紧搂在怀中。 杨汉如果在这里,保不准喷出一口老血。 好在他们的担忧没有持续多久,天刚亮,黄六郎吃过朝食,怀里揣着几个粽子欲去上工。打开门就看到杨汉站在门外,不由张大了嘴巴。 好片刻后,杨汉出来了,他抹了一把额头,不由苦笑,不枉他废了好一番功夫,杏儿父亲终于答应了他雇佣。 没错,黄六郎就是他心目中的人选。再说杨汉认识的人实在少的可怜,乞儿虽然干练,无奈年龄太小,撑不起门面。这个老实憨厚的汉子,起码是个成人,这就能帮杨汉大忙。当然黄六郎也是百般惶恐推辞后,才硬着头皮答应。 赶鸭子上架就赶吧! 杨汉又急匆匆的往南城走去,他还要做些准备。 黄六郎忐忑的与妻子告别,妻子留在家中守着一双儿女,最主要的是守着百贯的钱财。没错,最终打消黄六郎担忧的是杨汉硬留下的百贯交子。百贯交子对他们这个贫寒之家来说,可是笔巨财,黄六郎给人帮工要好几年才能赚到,他一双女儿也卖不到这个价钱。 当然朴实人家的本分让他不愿接受,奈何杨汉硬留下的。 黄六郎心中有着一分火热,蒙人家看得起自己,愿意雇用自己,让自己拿月钱(月薪制),自己虽然没什么本事,但有一把子力气。不过在心中也为杨汉叹息,够可怜的,小小年纪就死了全家,连个大人出头都没有。至于杨汉哪来的钱,淳朴的黄六郎一时之间还没想到。 黄六郎按着杨汉的嘱托到了城南破庙,没等他狐疑,就看到一辆马车徐徐靠近。杨汉下车来,递给他一个包裹,让他去车上换上,又抱着一个包裹进了破庙。 半刻钟后,马车载着三人往东城而去,车上除了杨汉外,两人局促的坐着。黄六郎摸着身上崭新的棉袍,有点不安,乞儿更是就没停过,打从记事起他就没有穿过这么新这么厚的衣服。 杨汉有点后悔,应该租大一点的马车,他身子肥大,三人有点挤了。至于新衣服,人靠衣装嘛,既然是谈生意就应该装点门面,这点钱是应花的。 马车停下了,黄六郎带着乞儿往里走,今日他是主角,乞儿扮作小厮。虽然杨汉不断给他打气,但这个中年汉子还是有点不自然,倒是乞儿安定的多。 杨汉在马车中等着,丝毫不担心,早让乞儿打听过价钱了,他给了黄六郎一个底线,只要不超过就行。 足足半刻钟,两人才出来,看得出来黄六郎放松了许多,乞儿也是脸上带着笑容。两人上车后,就急忙告诉杨汉。 “大郎,共三百贯。” “哦。”还少了五十贯,怪不得两人如此高兴,杨汉接过乞儿递来的契约,租期一年,三百贯。他倒是想多租些年限,可是人家不许。 杨汉松了口气,将租契放入怀中,掂着钥匙。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今日有的忙了。 天黑时,杨汉站在店铺中,虽然桌椅都很简陋,却擦的干干净净,他对着一位妇人笑了笑,这是黄六郎的妻子,杏儿的母亲,黄李氏。原来三人打开门后,发现里面积了厚厚一层灰尘,黄六郎就趁与杨汉出去采买器具的功夫跑回家叫来了娘子,这确实是个勤快的妇人。 黄六郎本只是想报答杨汉,让自家娘子帮忙打扫一下卫生,没想到杨汉大手一挥,也雇下了,每月薪俸八贯钱。这不光比她平日给人浆洗衣物赚的多,比黄六郎以前也赚的多啊,当然黄六郎现在是十贯,还是比她高一些。黄李氏高兴不已,做事更为卖力。 杨汉与黄六郎乞儿大半日就买回来了锅碗筷等器具,当然锅是陶瓷的,铜的太贵,大的一时间也不容易找,铁锅就更别指望了。不过这年月平常人家用的也都是陶瓷的锅。一同买回来的还有食材,做饭时杨汉面对一米多宽半米多深的大陶瓷锅或者说盆更恰当一些,不由傻眼了,他以为做饭很容易,可是光是拿起勺子搅拌百十斤的饭菜他就吃不消。 注1:古代有月薪制,甚至年薪,分红,干股都有,但不普及,或者说普及不到广大的下层民众。月薪制是个伟大的创举,确保了劳动群体的利益,更有保障性。不至于像古代底层民众朝不保夕。 注2:棉袍,非棉花袍。中国古代早有丝绵袍,就是填充的蚕丝絮,同样保暖,衾被也是。有个词叫锦被,不光表里是丝锦的,里面也是蚕丝,还有动物皮裘,毛,羽这是古代权贵豪富通常的配置。南方也有使用木棉絮的。古书记载:粤人以木棉为棉絮,做棉衣c棉被c枕垫,唐代诗人李琮有“衣裁木上棉”之句。宋郑熊《番禺杂记》载:“木棉树高二三丈,切类桐木,二三月花既谢,芯为绵。彼人织之为毯,洁白如雪,温暖无比。 当然,极为贫穷人家少不了芦花絮,前文也提到过。 还有一种叫做白叠布,这才是棉花织的布,最初多是从西域贩卖来的,汉唐记载屡见不鲜,价格昂贵。 还有,不知该如何说,棉花早就传入中国,汉朝就有记载,但却用来做景观花卉来观赏,就如同一开始的辣椒一样,也是观赏植物。棉花北宋虽然有记载,但只在东南沿海寥寥种植,还是明初,朱元璋下令,才在中国传播开来,后来的松江布行销天下。当然这也得益于明初的黄道婆从海南黎人处学习棉花织布法并加以改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三章 万事俱备,东风也至(二) 还是黄李氏接手过来,按照杨汉的吩咐游刃有余的搅拌翻炒起来,饶是如此,炒出一锅菜,黄李氏也累的满头大汗。 这不行啊,杨汉思索片刻,干脆问黄李氏有没有相熟的人,只要老实本分的都可推荐过来,黄李氏还真带来一些,共十几个妇人,都是平日一同做事,知根知底的。一开始还有点忐忑会不会太多了,没想到杨汉看过她们做事后,笑道:“这样的多多益善。” 工钱定了六贯钱一月,这让那些妇人欣喜不已,这工钱有的比她们男人都高。 天色将黑了,矿工们下工走的差不多了,只有一些住在城里的人才不慌不忙的走在路上,有的刚从饭铺里吃完饭出来,就闻到一股浓郁的香味。循着香味才发现这家关了好几个月的店铺里面有亮光,奈何大门关着,很多人在门外围城一团,七嘴八舌议论着是何物如此之香。 讨论无果,片刻后也都相继离去。 门内,只有杨汉一人坐在前店内,听着后院传来的说话声音,与炒菜声音,惬意的喝着白开水。后院中,黄六郎按照杨汉的吩咐用煤粉与泥土掺和在一起,制作煤饼,他看满天星光明日没雨,就没收白日晒得半干的煤饼,只用草席盖在上面。 黄李氏俨然成了那群妇人的头,指挥着她们清洗食材,有剥葱剥蒜的,有切块切段的,有清洗买来的盐菜的,还有处理猪下水的。 当然做事的同时也不乏谈话,这是妇人不多的爱好,杨汉当然不会管。 “黄家嫂子,你说汉哥儿为啥非要这样烧菜,这也太费荤油了?” “是啊,一锅菜用了好几斤荤油,比我家一月用的还多。” “还有为何先下荤油,不让用水煮?这倒像用油煎炸啊!” “不过还别说,这样做还真香,我都忍不住吃了。” “你偷吃的还少啊?不过,这什么溜溜肥肠,还真好吃,一点也没有平日里自家做的骚腥味。不过就是用的葱姜蒜还有酒太多了,这得多花多少钱。” “是啊,平日里谁家舍得这么做,还有用酒做菜,我还没见过这样做菜的呢?只见家里男人每日打一角酒喝,说是解乏。” “哎呀,都别说了,赶快烧菜,天都黑了,你们不想早点回家啊!还有这都是汉哥儿吩咐的,人家给咱们开这么高的工钱,可都要用心做事。”黄李氏看不过去了,说了一声。不过那些与她惯熟的妇人可不怕她,大家平日里一起浆洗衣服,家长里短的,什么说不得。 就听有妇人笑道:“我说李家妹子,你家当家的是怎么认识汉哥儿的,给他这么好的差事,一月十贯钱呢!” 众妇人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让黄李氏头疼不已。乞儿在灶门前一声不吭,怔怔的发呆,因为汉哥儿白日里告诉他,他以后不用再带着弟弟妹妹出去讨饭了,他们的饭食以后饭铺里供应,还说他们也有工钱。 乞儿不知道汉哥儿说的他们是指他自己,还是什么?他一整天脑子都浑浑的。他总觉得有点像梦里,自从认识汉哥儿之后,他们的日子就好起来了。要按照汉哥儿的说法,那么他们以后不会再饿肚子了? 这时杨汉进来了,妇人们纷纷闭上了嘴巴,专心做事,有人冲他讨好的笑笑,但或多或少都还有点畏惧他这个主人家,虽然他脸上总是挂着笑容。 杨汉望了一眼脸烤的通红的乞儿,不由头疼,跟他说了很多遍,不用看着火。这盖得可是煤火灶,烧的是煤饼,虽然没有鼓风机,但热力也不一般,人哪受得了?可是乞儿不愿让汉哥儿认为他年龄小让他待着。他想做些事,那些妇人荤素不忌的,与她们一起做事他被取笑的受不了,只能来烧火。 杨汉说道:“黄婶,饭做好了吗?” 黄李氏打开最后一口锅,搅拌了下,道:“好了,汉哥儿。” 杨汉点了点头,望着厨房内一排五口大灶,上面放着五口大陶瓷锅,这是专门用来炒菜的,还有五个小灶,这是用来温菜的,因为用的是猪油炒菜,要随时保持热气,不然猪油凝固味道就难吃了。 杨汉望了一圈,近二十个人,都相继完成了工作,正在从锅里往盆里盛菜。黄六郎帮着乞儿封闭了灶门。 他一声令下,妇人们抬着一个个大盆来到前店,放在买来的几张长桌上,一长溜十个大陶盆。 黄六郎还有点遗憾,说着买来的桌椅不结实又贵,要不是时间紧自己打造的要好用的多。杨汉笑笑,他知道自给自足的封建小农经济时代,人人都是多面手,农民不光会种地,会养蚕缫丝织布木工瓦工的比比皆是。 站在盆后面的五位妇人,手中握着勺子,好像等待检阅的军队,哪里没过这阵仗,都有点紧张。 杨汉带头拿着一个大海碗,这也是特意买来的,一次买了几百个。他来到第一位妇人前,故意沉声问道:“你这咋卖的?” “一荤两素,十文钱。”妇人结结巴巴的,引得其余妇人大笑,杨汉也忍不住笑了,妇人一看大多是熟人,也不胆怯了,高声道:“两荤两素,十五文钱,客官您选甚?” 杨汉没有写荤素标识,既然是专门做矿工们生意,那就接地气来,再说矿工们大多不识字。 他后退几步,从怀中掏出十五文钱,放在坐在桌子后的黄六郎面前。黄六郎初时还有点懵,因为按汉哥儿之前的排练,应该先问他再交钱,然后才能去后面打菜啊,杨汉不按规矩来,他也被妇人抢了台词。但看妇人刚才窘迫的模样不由恍然,脸色也有点红,要是他说不定也怯场了。 杨汉点了点头,没错他是在培养黄六郎的威望,哪能让他随便被人取笑。 杨汉选了两荤两素,选了张桌子坐下自顾自的吃,眼睛却一直望着她们。杨乞是第二个,他也掏出杨汉特意给他们准备的钱,也问了一番杨汉之前问的话。然后交十五文钱,选了菜,就往桌子走,杨汉捂额头,这是自选快餐啊,你不盛饭吃什么?好在排在之后的黄李氏发现了,喊住了杨乞,后者脸红着盛了饭。 “咋卖的?” “俺选两荤两素。” “俺选一荤两素,是十文钱不?” “对。” “能多给俺一个荤菜不?” “不不能。” “咋不能,俺还叫你姐夫呢?” “不不” 好嘛,每个妇人都是戏精,不过到后面杨汉怎么看怎么不对劲,这好像调戏呀。黄六郎四十多岁的糙汉子脸红的像个猴屁股,杨汉望了一眼脸黑黑的黄李氏,不由失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四章 万事今日始 今日虽然是排练,但炒的菜可是实打实的,这么多菜,这些人可吃不完,杨汉有点发愁,只能发话敞开肚皮吃。妇人们就乐此不疲的玩起了问答的游戏。 后世再普通不过的自选快餐模式,这时的人可没见过,新奇不已。当然杨汉也知道可能是妇人们紧张的缘故,毕竟明日就要开张了,想多练习一些。 忙了一天,呃,坐了一天,外面天色全黑了,杨汉好像从来没有这么晚回去过。妇人们结伴先离去了,黄六郎锁上了门,用扁担挑着两个木桶与杨汉乞儿三人走在最后面。 街上有点冷清,两边房屋有早早睡下的,也有还亮着灯火的,当然路上也不乏行人,多是些富户或者读书人,对他们来说,或许夜生活才刚开始。 大宋是没有夜禁的,听说东京汴梁是个不夜城。 杨汉呼吸着带着凉意的空气,紧了紧袍子,心中却很平静。黄六郎紧走两步,靠近杨汉,欲言又止。杨汉能理解他的心情,自己与他说了以后饭铺都托付于他了,自己不方便出面,而明日就开业了,焉有不紧张之理。 毕竟他今日以前还只是个与人帮工的,明日就是一家饭铺的掌柜了。 “好好做,与今日一样。”杨汉简单的说了一句。 三人先去了破庙,黄六郎将挑着的两个大木桶放下,坐在杨汉身边,望着一群小乞丐们欢呼着吃还热着的饭菜。 他偷偷的观察了一下杨汉,发现他脸上挂着一丝温和的笑容,平静而恬淡。 天亮了,杨汉没有出去,虽然今日是饭铺开业的日子。他陪着芽儿待了半晌,悄悄往门外瞧了瞧,两位亲兵百无聊赖的站着,不自觉的充当着杨汉与芽儿的屏障。 说来也怪,杨汉与芽儿最喜欢做的事竟然还是坐在门槛上发呆。两人依靠着坐在门槛上,太阳晒在身上懒洋洋的,偶尔一人说句话,另一人应一下,也不觉得无聊。 这就是过去几年,两人的日常生活。不过芽儿今天明显有点注意力不集中,她不时的摸着身上的新棉袍,虽是麻布的,但下面的丝絮却厚厚的,穿在身上暖暖的,这是昨晚大郎带回来的。为此她担心了一上午,唯恐被人发现。杨汉只能告诉她不让别人看见就行。 如果是以前他可不敢,有钱也不能花在面上,现在不是有人把门嘛! 太阳快到头顶了,杨汉还是决定出去,亲眼看看他才能放心。 杨汉摸了摸芽儿的头,朝门努了努嘴,芽儿会意用力点了点小脑袋,这已经成了两人的默契。 杨汉不紧不慢的走在路上,他没有再往南城走,而是绕着小路,径直往西南方走。虽还是在西城,但小心些,应该不会碰到杨府的人。 杨汉到了目的地,矿工们早已出来了,不宽的街上拥挤着人群。 杨汉乐了,他已不需要走近了,情况一目了然,快餐铺前围着一大群人,别家店铺人倒是少了很多。 杨汉看了一会,走进了刘家面铺,里面寥寥几个人,有点冷清,他选了个临门的桌子坐下。这里就在快餐铺对面,情况如何,能尽收眼底。 杨汉坐了好一会,也没人理会,伙计站在门口,皱着眉头望着对面饭铺。今日见鬼了,对面关了好几个月,怎么一开门人都往那里去了? 店里空间小,很多矿工都端着海碗随便找个地方做,伙计好奇上前,伸着头往别人碗里瞅,不由瞪大了眼睛。 “这莫不是肉?” “这是什么肉?怎么这么些块,看起来肉汪汪。”惊讶之下不由问出了声。 “呦,这不是刘家面铺的刘小哥么?”矿工倒是认识伙计,知道对方为何这幅表情,故意将溜肥肠吃的滋滋作响。 “王大,你这饭花了多少钱?”伙计狐疑,他知道这些都是出苦力的,平日哪舍得吃这饭食,一看就不便宜,这王大不过了么? “嗯哼,十文钱。”王大故意抬高了声音:“就值你家一碗面钱,不过人家肉可多了。” “不可能。”伙计皱眉,又往别人碗里看,看了一圈都有肉,油水还很足。 最终他来到一位中年汉子面前,这人倒不像王大那么促狭,憨厚的笑笑:“十五文,两荤两素,有溜肥肠,猪肉片。” 望着对方碗里那半指厚一指长的肉片,足足五片,伙计眉头已经挤在了一起,他很想进去看看,奈何挤不进去。然后他就看到王大仗着身高体壮端着满满一碗饭挤出来了,上面故意躺着一块那个什么溜肥肠,眼睛斜睨着他,这让他恼火不已,中年汉子笑笑:“刘小哥,你别跟王大计较,这家饭管饱,不另收钱。” “什么?”伙计瞪大了眼睛。 “对,不像别家加饭还多收两文钱。” 伙计也顾不得王大的挤兑了,有点恍惚的往自家铺子里走。 不一会,伙计就带着掌柜的出来了,两人皱眉望着快餐铺。杨汉摸了摸鼻子,好像挤了人家生意哈。 他来到门外,才发现很多饭铺都有人出来看,表情都不怎么好。也是,快餐铺前人满为患,哪怕排着队也不往人家去,别家都冷冷清清的,人家心情能好才怪。 又等了一会,看吃饭的人都差不多了,杨汉趁人不注意进了自家铺子。 他在前台瞅了一眼,十个大陶盆已经空了,一些客人丧气的往外走。杨汉用眼神止住了要打招呼的黄六郎,来到后厨,不由愕然,食材已经空了,乞儿与一些妇人正在洗碗筷。 这才上午啊,他昨日可是买了一百斤的猪肉,二十副猪下水,青菜更是足足两车。 黄六郎来到杨汉面前,眉头还在蹙着,他看了一圈,才咧开了嘴笑道:“汉哥儿,生意真好,你不知道,那是人挤人,都走不动,我嗓子都喊哑了。” 然后恍然想起什么,抄起扁担就向外走,杨汉拉住他,问道:“有什么难事?” 黄六郎眉头又不自觉的皱在一起,脸色发苦道:“汉哥儿,我我记不清账目。”说完,脸色胀的有点红。 杨汉摇了摇头,是自己给忘了,自己好像忘了请账房了。让黄六郎每日收钱,记入账多少,买食材支出多少,每日盈余多少,确实有点难为人哈。可是一时间他去哪里请去,他也不认识人啊! 又望了黄六郎担着的扁担竹筐一眼,这得跑多少趟,还需要买辆牛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五章 话说炒菜 准备的还是有点不充分,或者说是没想到生意会如此好,杨汉知道快餐的长处,古人早就知道薄利多销的法门,但很少有人用到饭食上。小饭铺本就本小利薄,承担不已,大酒楼又走的是高端路子,定价低了反而拉低档次,砸自家招牌。 所以,全靠走销量的快餐一旦横空出世,造成的影响之大不足为奇。 不说米饭管饱不收钱就够惊人的了,杨汉还用上了此时非常罕见的炒菜,说是炒菜,其实只能算是半炒半烩。用的是炒菜的技法,但限于没有铁锅,用的是陶瓷锅,吸热慢,耗时长,温度不够,但好在也发挥出了油脂的香味,比大部分的宋人都是将肉或者蔬菜用水煮炖,然后放些荤油增香要好得多。 毕竟油脂要高温才能更容易挥发出香味啊! 炒菜盛行之前,古人做饭的方式除了煎炸烹煮蒸等技法外,多是烩,就是先放食材,然后加水,再之后加荤油用来增香提味,自然没有炒的香。 炒菜技法其实简单无比,但为何很多人不会呢?还是因为铁锅没有普及,像杨汉那样用陶瓷锅时间太长,酒楼如果用这种方法,客人都走完了。普通家庭因为耗时长,费工夫,需要的柴碳多,成本高不舍得。 杨汉做的快餐就不一样了,用时虽长,但每次炒一大锅,够百十人吃的,还是个性价比的原因。 当然这也跟杨汉找准了定位,贴合当地环境有关。杨汉知道不是贵的精美的才是好的,而是找准定位人群,合适的才是对的。这里的顾客都是些出苦力的,快餐简洁快速,能节省时间让他们休息,要知道他们干的可都是重体力活,睡个午觉对恢复体力非常关键。 还有肉多油脂足,能满足矿工们体力的大量消耗,最重要的是价格低廉,很多人吃的起。同样的价格,快餐肉多油足,还管饱,也难怪抢了别家的生意。 那么,炒菜真的有这么大的吸引力吗?这点毋庸置疑。不然也不会只有东京汴梁少数大酒楼掌握了,还严防死守。 要知道冶铁春秋时就出现了,与之相关的有著名的干将莫邪宝剑。到了汉朝冶铁更是大量兴起,之后无论是铸造铁锅还是单纯的锻打铁锅,也都相继出现,只是质量不怎么好而已,这对封建史中冶铁业登峰造极的大宋来说,不难,难的是成批量的生产。 在加上中国人自古就缺油脂,这点一直到改革开放后才逐渐改善并消除。植物油,更是早就出现了,但因为油烟较荤油少,一直充当着灯油的角色。荤油的多少又取决于牲畜数量,中国人是农耕民族,肉食占比又较少。 可是为何炒菜之法到大宋才突然出现呢?杨汉认为不缺少智慧的偶然乍现或者说纯属偶然。也许某一天,某一个大宋东京人,突然想到烩菜时既然可以加点荤油,让饭食更香更好吃,为何素油(植物油)不行。也或许他违背了常识,或者放错了次序,先放了油,烧热之后才放菜,机缘巧合之下,发现竟然美味无比,肚子更舒服(易消化吸收)。所以炒菜开始出现,并且一开始被当做秘技,秘不示人。所以,炒菜成了只有东京汴梁少数大酒楼才能掌握的秘技。 自此,中国人就蒸煮烹炸等食材的处理方法外又多了一种炒,炒菜也开始在历史上出现。 当然也可能炒菜技术早就出现,也没什么神秘,但没有传导热量快的铁锅,发挥不出它的最大效率,一直没有传播开来。直到北宋时冶铁技术大爆发,铁锅开始大量的出现,炒菜自然而然的流传开来。 并且随着野蛮金兵南侵,宋朝大量权贵富户跟着宋高宗赵构南迁行至临安,并随着南方大开发,由此传播到整个中国。并且在明朝时炒菜技术已臻至成熟,而后来的鞑子伪朝时期只不过是菜式增多,几大菜系自然而然出现而已,如同瓜熟蒂落,是整个华夏菜系自然而言的演化结果。跟鞑子伪朝一分钱的关系都没有,更没半点屁功劳。就如同后世建国后新菜式还不是同样出现,不断增多。 而所谓的满汉全席,呵呵,那是鞑子不要脸的往自己脸上贴金,鞑子崛起前跟野人一般,连奴隶社会都不是,处于原始氏族部落时期,落后明朝中央集权整整三个社会阶段(氏族社会,奴隶社会,封建社会,中央集权)。野人一般的鞑子生活在西伯利亚通古斯地区,冬天为了不冻死,住在地窝棚里抱着猪睡觉取暖,他们有个屁的菜式,还不是拿汉族菜式,冠以所谓的满族吃法,前面加个满字,就成了满汉全席。 说个让人捧腹大笑的例子吧!后世有所谓的“涮羊肉是虎逼裂发明的”,但在汉朝大墓出土文物中就有火锅器具。古代保护耕牛不让杀,猪肉又不是贵族食品,那么问题来了,贵族们用火锅吃的是啥肉?你要说古人只会用火锅煮大块羊肉,那当我没说。 春秋时更是有吃火锅的方式,光是蘸料就明确的分为多种,还明确记载在周礼中。 后世中国有八大菜系,一百多种烹调方式,但要让中国人来说,哪种烹调方式用的最广,最能代表中国的烹调技法?我想很多人都会心照不宣的选“炒”,因为它用的最广,最普世。 由此可见“炒菜”的影响之大,他不光影响了后世千年,它最初在北宋汴梁出现,也影响了大宋人啊! 虽然一开始快餐店就火爆非常,但杨汉知道还能更进一步,可供改进的地方多了。后世虽然无奸不商,别管诚心不诚心,但服务种类之多那是没的说,杨汉可以照搬啊。 比如免费的茶水供应,哪怕都是些老茶,茶末,甚至茶梗,但解渴啊,总比凉水有滋味吧。还能提供肉汤喝,放些骨头,碎肉煮骨头汤,惠而不贵的事情。如果是夏季炎热季节,那就煮上好多缸藿香水,薄荷水,清热解毒又防暑。 还能用上后世的广告宣传方法,头一个月,或者每天前十位免费等等,这个年月可不常见,可是大杀器。 还有服务态度好一些,不说露八个牙齿,但笑脸迎人能做到吧。 嗯,不是光说说而已,杨汉还真的打算照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六章 夜色不醉归人 下午,黄六郎光是采购食材就跑了多趟,累的满头大汗,杨汉看不下去了,他又不是黑心的资本家,用不着盘剥雇工,虽说黄六郎不在意,他还是扔给黄六郎一百贯交子,让他买一辆牛车来。 这才半下午,妇人们就在黄李氏的带领下开始做饭,炒菜的炒菜,蒸米饭的蒸米饭,乞儿还在刷碗,这不得不怨他。虽说别家都是这样,杨汉实在看不下去碗筷油腻腻的,这就苦了乞儿,用皂角粉泡的水一遍遍的冲刷着碗筷。 大家都有事做,倒显得杨汉像个闲人,可是他实在做不来,光是蹲就蹲不下去。话说他这一身肥肉不见动静啊,杨汉暗下决心一旦离开蜀中,就开始减肥。 下午生意不出预料的火爆,杨汉被堵在后院中,根本就出不去,只能看着乞儿一趟趟的收回碗筷,又搬去洗好的碗筷,妇人们不停地往外面抬菜盆,黄六郎则不停的制作煤饼。 天色黑下去了,短短的一个时辰,众人都累瘫了,一个个疲惫不堪的做着清扫的工作。但神情都有点亢奋,杨汉暗暗一笑,他知道众人在想什么。生意火爆不火爆,这些妇人可都看在眼里,白日一位位矿工从她们面前走过,她们都不记得自己手腕抬起多少次,往外抬了多少陶盆的饭菜了。 再说,黄六郎用来盛铁钱的大木桶今日就不知满了多少桶。 不过她们注定要失望了,杨汉还不知她们为人如何,如何敢让她们知道。妇人们失望的离去了。乞儿关上了门,杨汉四人来到后院,望着好多个大木桶,杨汉有点头疼。 倒不是头疼如何点数,他又不是芽儿不识数,一枚枚去数,有个东西叫秤。 再说根本用不上他插手,黄六郎夫妇与乞儿三人就兴奋的秤铁钱的重量,杨汉思索该如何花出去,倒也简单,换成交子,还有采购食材也是去处。然后杨汉又想到了让他苦恼的交子收为国有的事情,这貌似无解啊。朝廷可不是通情达理的地方,人家是暴力机构。 “汉哥儿,二十贯零四百三十钱。”黄六郎的声音打断了杨汉的沉思,杨汉抬起头来,几人都有点激动。杨汉一笑,这才到哪,这处工场可是有一千好几百人的,假以时日,快餐的口碑发酵开来,翻上一倍也不是问题。 杨汉想了想,说道:“日后如果工场的管事前来吃饭,不要收他们钱,还有差役同样如此。差役如果讨要例钱,只要不多,也给,不过要形成定例,不能隔三差五的就来打秋风。” 黄六郎夫妇张大了嘴巴,他们毕竟是出苦力的底层人,这种事情离他们太远,说难听点胥吏盘剥也不会找他们,没油水。倒是乞儿面色平静,显得见多识广些。 “好吧。”虽然不甘,但是杨汉的吩咐,黄六郎只能应下。 “来,今日开张,大家的利是。”黄李氏确实是勤快的妇人,不知何时已经数好了一堆钱,一贯贯的用绳子拴起来。杨汉挑出三贯钱,递给三人。 黄六郎夫妇有点忐忑,倒是乞儿知道杨汉为人,没有推辞。杨汉好歹后世也是双二代,收买人心的事情还是会干的,许以钱景,勉励了一番,三人激动的面色潮红。 天色早就黑了,关门打烊。 黄六郎赶着牛车往回走,车上坐着杨汉四人,还有特意热过的剩饭菜,这是给小四他们吃的。 到了黄六郎家,杨汉正要下去,黄六郎道:“汉哥儿,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之所以有此问,是因为杨汉白日已经说过,让黄六郎照料牛,他每日还要起早采购食材。为此,杨汉坚持给他五贯钱的费用。 “不用了。”杨汉哪敢让他送自己回家,他从一开始就极力避免泄露自己的来历。从重生到现在,没有一人知道他来自杨府,杨汉也是他后世的名字。 摆了摆手,杨汉就在黄六郎夫妇的注视下走入黑夜中。 杨汉翻进墙来,院子中黑漆漆的,但杨汉还是看到芽儿扑过来的身影。拉着芽儿的手,杨汉非常愧疚,以前还有自己陪芽儿,可是现在芽儿要独自等到天黑,他无法想象芽儿这一天天是如何度过的。 “吃饭了吗?”杨汉轻轻问道,任由芽儿在自己身上摸,他知道芽儿是想看自己有没有受伤。 “嗯。”芽儿点下头。 黑夜中什么也看不到,他不知道芽儿是如何确认自己没有受伤的,只听到芽儿松了口气。 夜深了,芽儿早已睡去,她紧挨着杨汉,细微的呼吸打在杨汉脖子上,杨汉却毫无睡意。他在想既然短时间不能离去,是不是该往小院添置些东西了,可是他又担忧,门外虽有杨朝岳的亲兵把守,还是很容易被发现。 像食材,如果太浓的香味传出去,前院就很容易闻到,更别说油灯了。 唉,黑夜中杨汉叹了口气,他越来越觉得这里像个监狱,每当回到这里他都有压抑的感觉。像束手就缚一般。 窗外寒风呼啸,那颗树本就不多的树叶不知又会掉落多少,杨汉给芽儿掖了掖被角,也沉沉睡去。 第二日,杨汉又出去了,快餐铺不出预料的火爆,比昨日更甚。但周围商家嫉妒或者不忿的表情,让杨汉感到不妙。 除了劣币驱逐良币等不规律事情外,优胜劣汰才是王道,杨汉也没办法,只能想办法化解了。不过也没太担心,他确实觉得不难解决,后世双赢的案例太多,照搬而已。 杨汉没法说出口的是,他更想看看大宋人会如何对待这种事情,人都有负面情绪,劣根性也是人类天性。来到大宋后,杨汉确实看过很多让他感动的人与事物,像杏儿黄六郎一家的和善,乞儿小四等人的情谊,甚至卢氏货栈的人也给他留下很深的印象,让他知道商贾不是让人一提到就什么“五蠹”“无奸不商”之类的,而是知礼涵养,光是这方面比后世所谓的贵族豪门强多了。 这些都是人性的光辉,他更想看看大宋人的另一面。这不是杨汉的恶趣味,心理阴暗之类的,只是为了更好的了解大宋人而已。 毕竟,孟子说人之初性本善,但荀子也说过人之性恶,其善者伪也。 人之成熟,在于自知,亦在于知人。 如今,杨汉就想看看,想深入了解一下华夏民族的先民——千年前的大宋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七章 恶名不传扬,却自愧难当 之后的一周,杨汉没有再去快餐铺,他与乞儿两人在街上乱逛,南城跑遍了,东城也跑个差不多了,西城杨汉没去。杨府就在西城,他是能避则避,哪有送上门去的道理?北城也是同样,杨府的产业多集中在那里。 杨汉让乞儿从乞丐弟弟妹妹中挑出五位超过十岁的,去店里帮忙,收洗碗筷,添个煤饼,择菜洗菜都行,这可不存在使用童工之类的,压榨更无从提起。当然相当的配置是少不了的,一身新衣鞋。 说起来杨汉暂时不离开,留下来的目的,有很大一部分就是为了他们,锻炼他们让他们掌握一些谋生的技能,是杨汉早就想好的,不然别的店铺商家连机会都不会给他们这些乞丐。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的道理,杨汉还是懂的。 那么杨汉与乞儿闲逛一周的目的何在呢?既然做事就不可能局限一地,杨汉又怎会只开一家店铺呢。 据他所知,光是这个华阳县,朝廷开的冶铁矿场就不下四处,南城一处,东城一处,城外还有两处,私人开的更多,有获得朝廷许可的,也有不合法的。实际上杨汉已经派黄六郎去寻找店铺门面了,同样的环境条件,杨汉只需将快餐店的模式复制一下即可。钱杨汉倒是不缺,再说快餐店就是个现金奶牛,跟抢钱似的,唯一限制就是人手不够。 中午杨汉乞儿两人进了一家羊汤店,喝了一碗羊杂汤,还别说跟后世没什么不同,美味依旧,却更为放心,大宋可没有什么添加剂之类的。 “乞儿,你怎么了?”杨汉早就发现乞儿这两天不对劲了,总是欲言又止的,小小年纪皱着眉头可不好。 “汉哥儿”乞儿本不想说,但面对杨汉温和的目光,他犹豫了下吞吞吐吐道:“有些伙伴想跟着我” 杨汉一开始没有听明白,但随即恍然,乞儿所说的伙伴多半也是乞丐之类的,就像小四他们。也不足为奇,人穷亲离,人富亲附,可适用于所有阶层,乞丐也不例外啊。 杨汉知道一旦松口会迎来什么麻烦,但想了想,能被乞儿称为伙伴的,多半品性不会差到哪里去,就点头同意了。 乞儿松了口气,眉头松开了,好像放下了巨大的压力一般,杨汉能理解他的心情。想来自己在他心中恐怕不是恩人也是贵人一类的存在,自己供给他们弟妹们吃喝,如果有可能乞儿肯定不愿麻烦他。 “跟之前一样如果有超过十岁的就让他们去店里帮忙,你去找黄叔拿些钱,给他们一人办一身衣服。年龄小的,先让他们待在庙里吧。”杨汉想着等利润再多些,就可以为乞儿他们租个房子,待在破庙不是长久之计,再说马上就到深秋了,他晚上盖着被子还感到冷,天知道他们怎么度过去的。不过事情还要一件件来,他努力让自己做的不那么刻意,不想伤了他们的自尊心,毕竟他已经见过了乞儿性格的坚韧与坚持。 杨汉虽然来自后世,不过他可没有优越感,什么高高在上,高人一等。再说面对这些严格意义上可以算他祖先的华夏先民,他哪来的优越感?他脑袋秀逗了才有优越感。 他敬畏生命,有时尊重对方,也是尊重自己。人格是对等的,再说这又不是面对异族,同根同源的,他只有亲切。 两人往快餐铺去,杨汉虽然放心,但还没到放手不管的地步,再说已经过去一周了,他想看看周围的商铺同行会如何应对。 两人到时,饭点已经过了,两人分开,乞儿去饭铺帮忙,杨汉自己溜达。已经有人认出乞儿就是快餐铺的伙计了,他可不敢成为众矢之的,难道要看看大家的怒火会不会烧死他? 目前杨汉还没在快餐铺公开露面过,别人只当他吃饭的,他算得上有恃无恐。杨汉与最初来时一样,一家家的进,不同的是这次从外面到里面。 “客官,您吃点什么。”在店外瞭望敌情的掌柜亲自招呼杨汉。杨汉随便点了几样东西。他发现掌柜的有意无意的注意着他的表情,杨汉心中暗笑,这是没有信心了,或许说是被自家的快餐铺给打击了,此时应该特别在意顾客的评价,此乃正常心理。 “嗯?”杨汉故意皱眉,只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 “客官可是不和您胃口?”掌柜的面上有点挂不住,还是耐心询问。 “你可知里面那家新开的饭铺?叫什么快餐铺吧。”杨汉不答,声音低沉道。 “呃,客官您想说些什么?”掌柜的被杨汉弄得七上八下,一头雾水。 “想说什么?砰,那是个黑店,难吃。”杨汉一拍桌子,气愤道。 “呃。”掌柜的愣住了,嘴角有点抽抽,难吃能有那么多人去吃? 杨汉喋喋不休的说了一通,发现对方嘴巴张了数次,始终没有说话,也没有附和,只是尴尬的陪着笑。 “唉。”杨汉讨了个没趣,会了账走了出去,心中却对这家竖了个大拇指。不用说,这是良心商家,店家也有节操,哪怕是竞争对手,抢了自家生意,也不会诋毁人。 杨汉进了第二家,如法炮制,这家也让杨汉敬佩无比,店家一家人只摇头叹气,没怨天尤人。 第三家,店家的小儿子倒是愤愤不平,但也只说快餐铺做人不该如此霸道,不给他人活路,掌柜的一直沉默。 第四家,掌柜的一直在琢磨快餐铺做饭如此好吃的秘诀是什么,听了据说亲眼观察过的伙计一通话。好嘛,将杨汉当成小白鼠了,自从端上来饭菜后,就一直在看杨汉的反应。杨汉一看青菜上飘着浓浓的油珠,将青菜都盖住了就心中一颤,这得放多少猪油啊,他哪敢吃。 “客官,香嘛?”店家殷勤的问道。 “香。”杨汉笑容灿烂。店家狐疑,香你怎么不下口啊?杨汉只能扒了口白饭,放下钱匆匆逃出去。 第五家,杨汉刚进门,就听掌柜跟伙计头凑在一起,好像在吩咐伙计去吃吃看,打探敌情之类的。杨汉摸了摸鼻子,也别进去了,转身进了另一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八章 名之贵(一) 不知多少家了,杨汉来到了第一次来时进的“刘家面铺”,这次都不用他费心思了,一进门伙计就狐疑的盯着他看,好像在说我认识那个小乞丐,他就是那家快餐铺的,你跟他是不是一伙的? 还是掌柜的看不下去,将他赶走,给杨汉赔礼。 杨汉喝了口面汤,面上多了两片猪肉,看样子快餐铺不光引发了危机,也催着他们进行着改变。 杨汉只提了一句快餐铺,掌柜的就滔滔不绝,都不用杨汉往下接,他算是将所有商家的意见都汇总了。 总之就是人家饭菜确实好吃,人家赚钱是应该的,不过为何他家饭足肉多,我看一天都进一口多猪,就不怕赔本吗?米饭管饱,那家为何敢如此承诺,谁不知那些矿工们一个个都是大肚汉。还有人家是怎么做的,为何我就做不那么好吃?当然也有抱怨,说太过霸道,不是我们眼红人家,都是做些小本买卖,都要养家糊口,他这一家,就砸了多少家的生意,人家怎么办! 杨汉出了面铺,剩下的不需要再看,他心里有底了。不得不说,这些商家底线不是一般的高,破口大骂的他没见到,恶毒诅咒的更是没有,即使抱怨也都很理智。杨汉不得不感叹儒家虽有万般不是,但在道德教化方面,确实无可挑剔。当然口是心非的斯文败类肯定也有,但在古代社会大环境下,当之无愧的彰显着天朝上国,礼仪之邦的气度。这才是名副其实的文明古国,可不是后世断绝传统根基后只流于表面三令五申却收效甚微的空乏大义。 有些事情毁灭容易,想重新拾起来是妄想。 或许这才是能让日本千年不忘大唐,让日本在大宋灭亡后,跪拜祭奠的古中国,死不承认鞑虏与伪清的正统地位的原因,是让华夏民族傲视东亚与东南亚千年不绝的奥秘。 杨汉当然不耻卑劣的日本,他在祖父的熏陶下,甚至有马踏日本的念头,但他却有清醒的头脑。 杨汉开始有点后悔了,他这个小测试,没有测出他人的恶,只显得自己卑劣。 杨汉叹口气,没有意义,人性哪里测试的出来,能测试出来的他真的想看吗? 杨汉在快餐铺门前站了一会,望着里面忙忙碌碌,别人家冷冷清清,心里却很不是滋味。有时候伤害他人,自己也会难受,哪怕不是他的本意。 杨汉找了个地方,跟矿工们一样睡午觉。醒来时矿工们已经上工去了,街上冷冷清清,都在准备下工那一个时辰的生意。 杨汉进了快餐铺,前店只有一小小乞丐在看店,看见杨汉进来,局促的站起来。杨汉还记得他的名字,叫小木头,听说以前家里世代木匠,可惜一场大火一无所有。杨汉朝他笑了笑,径自进了后院。 妇人们都在忙,炒菜的更是满头大汗,杨汉对黄六郎招了招手,两人进了前店坐了下来。乞儿端来了茶水,顺便将小木头拉了进去。 “黄叔,咱家开店才一周,却将周围店铺的生意都抢了,你怎么看这件事?”杨汉问道。 “唉。”黄六郎显然也想过这个问题,却想不出办法,相比于杨汉,他更焦急。 “黄叔你看那家。”杨汉侧了侧身子,指着“刘家面铺”道:“他家卖面,听人说在这里算是开店最久的了。面确实没什么特色,不过今日我尝了一下他家的白肉,要是卤过的就更有滋味了。” 黄六郎有点不解,杨汉的行为实在异常。杨汉只能解释道:“这里就属咱家根基最浅,再说和气才能生财,没必要弄成仇人。” “哦。”黄六郎才恍然点头。 “黄叔我前日教你卤煮的东西怎么样了。”杨汉问道。 “有两日多了,没断过火,我一直看着呢。”黄六郎答道。 “等下带两只猪蹄去刘家饭铺,将如何卤煮东西教给他们。”杨汉说道。 “汉哥儿,你这是要”黄六郎一惊,焦急道。杨汉心中叹口气,却不得不劝道:“黄叔,那些卤煮,我本来就没打算卖钱,太过费工夫不说,也不适合这里。一只猪蹄就能当一餐饭,舍得吃的人不多。我本是想作为大家每日的犒赏,也能让大家做事更卖力一些。放心吧,对方慢慢明白后就会去别处售卖,虽然赚钱但却更为辛苦,不会抢咱们生意的。” “生意是做不完的。”杨汉语重心长的劝道。 “好吧,我一会去。”黄六郎还是有点闷闷不乐的,杨汉知道这个朴实的汉子是在替他心疼,毕竟在对方看来,那是能赚钱的门路。 “还有挨着的那家。”杨汉又指着“刘家饭铺”旁的店铺,说道:“那家的饭菜难吃,但腌的盐菜却很美味,听说是自家娘子腌制的。我记得你说过咱家进盐菜的那户商家不给送是吗?那就不从那家买了,你等下也告诉我说的那家,以后咱家的盐菜从他家进,咱家的用量大,以后开的店多了,用量会更大。他们慢慢就会发现光腌制盐菜可能比他们卖饭食还要赚钱。” “好吧,我去。”黄六郎眉头不知何时皱了起来,看杨汉的目光很奇怪,杨汉装作不知,自顾自的说道:“还有那家娘子的粥熬得好,告诉他家每日早晨早早起来,用木桶装着自家熬的粥,不要太热,就在街上等着,就卖一文钱一碗,不要怕价钱低,人多一样赚钱。” “还有那家我发现他家米饭分量最多,这个价钱城里米铺是不可能买到的,你去问他家是不是直接从城外农户家里买的。要是的话,让他改做米铺算了,也不用怕坏了米行的规矩,告诉他咱家还要开很多店铺,每日光是用米就不下千斤,以后可以都从他家进。” “还有那家” 黄六郎不记得自己多少次点头了,他望着杨汉的眼睛越睁越大。老实人一旦做出凝重的表情,就显得分外认真,杨汉有点受不了了,只能停下来,喝了口水。 他看了一眼皱眉的黄六郎,或许对方心中正奇怪自己为何多管闲事呢!杨汉没法给他说什么是双赢,更没法告诉他这个时代口碑比什么都重要,有时候良好的口碑能带给人意想不到的好处。 毕竟这是个两人相约致富,一人全力协助另一人,那人致富后又会反过头来全力支持另一人的时代;这还是个口头契约比书面契约更有信用力的时代,还是个信誉能当钱使的时代。 举个几十年后的例子就能知道,王安石前几十年不进朝堂,一心在地方耕耘,养望三十年,民间甚至传出“安石不出,奈天下苍生何”的声音,俨然把他当做救世的圣人一般。而时间一到,王安石一举进入朝堂直接为相。 这就是名声的好处。 可以想见杨汉要是敢吃独食,不讲究吃相,时间不长他的名声就会烂大街,到时不说人人喊打,但他相信别的商家肯定会不屑与他来往,米铺不卖给他大米,菜户肉铺卖给他的东西价格就敢比别人高。 别不信,再举个百多年后的例子,蔡京被誉为六贼之首,名声臭了以后,八十高龄被流放。一路上人人厌恶他这个奸相,不肯卖给他一葱一蒜,结果生生饿死了。临死前作诗“八十一年往事,三千里外无家,孤身骨肉各天涯,遥望神州泪下。金殿五曾拜相,玉堂十度宣麻,追思往日繁华,到此翻成梦话。”史书记载“遂穷饿而死。” 古人就是这么任性,后世当然不可能发生这事,为了钱连国都敢卖,何谈气节。唯有华夏精髓不失的古人才能有此气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九章 名之贵(二) 杨汉歇了一下,又陆续说了一些妥善的应对之策,从黄六郎还皱着的眉头就能看出,他依然不解。 这不能说明黄六郎麻木不仁,这点能从杨汉偷了他家杏子而不计较,反而杨汉给了他家孩子一点吃食,就加倍报答看出,对方是个善良憨厚的汉子。很符合哲人的教诲,不论是东方的记人之善,忘人之过,施人勿念,受施勿忘,恩欲报,怨欲忘,抱怨短,报恩长,还是西方的沙记怨,恩刻石。 黄六郎一切还是从杨汉的角度出发的,毕竟杨汉随便出的主意,仔细想想就是一条来钱之道啊。还有杨汉的行径太怪异了,这年代修桥铺路的多,但指点他人谋生之路的可就不常见啦。 反而秉持门户之见,敝帚自珍,什么传男不传女,严守自家秘密的屡见不鲜。 古人最在乎的除了血脉传承外,还在乎能不能给子孙留个铁饭碗,就是传家之业。 杨汉也不管黄六郎如何想的,以后他会明白的。 又在店中坐了会,杨汉瞅没人注意这里,悄悄从店里出来了,他回头看了一眼,黄六郎弓着身子提着两只猪蹄朝对面走去,不由一笑。 今日他决定早点回去,陪芽儿吃晚饭。 三天后,杨汉再去,站在街口,快餐铺生意依然火爆,别家依旧冷清,但情势却好像有点不同了。 好像和谐多了,再也看不到别家商铺的人站在门口不满的表情了。 具体如何,他还要亲自验证一番。 杨汉瞅空进了快餐铺,刚过吃饭的高峰期,一些妇人与乞儿等几个少年在收拾碗筷,打扫卫生。后院也是忙忙碌碌的,没有黄六郎的身影,黄李氏说他家男人上午时出去还没回来,不知干什么去了,还有点担心杨汉会怪罪。 杨汉笑了笑,黄六郎应该是忙自己交代的事情去了,自己告诉他不要宣扬,连自家娘子也不知他在做什么。 今日后院煤火气似乎很重,杨汉有点呼吸不畅,他皱眉去了前店,找了个角落位置坐下,乞儿给他上了壶茶水。 杨汉看了一眼,不是茶梗茶末,当然此时也不流行泡茶,所以应该买的是抹茶粉,直接冲喝,杨汉嗅了一下,有股清香味。 乞儿说道:“这是黄叔特意给你备下的,想着你来时能喝。” 杨汉暗笑,看来再老实的人也会讨好老板。 想起刚才的事,杨汉问道:“乞儿,你是否觉得后厨的煤烟味太浓,呼吸不畅?” 乞儿想了想摇了摇头,疑惑的望着杨汉。 杨汉皱眉,也是,如果真有问题,那么多人不应该感觉不到,可是为何自己闻到一点味道,就感到胸闷呢?之前好像没有啊 黄六郎回来了,乞儿将牛车牵去旁边拴着,他坐在杨汉面前,抹了一把汗水道:“汉哥儿,都谈妥了,城外两处工场已经定下,这是契书,收拾收拾就能开业。你是不知道,这两日有城外工场的人专门跑来吃饭,就是抱怨有点远,看来咱们饭铺的名声传出去了,等咱们饭铺开过去一定不愁人吃。” 说到这里,又有点为难:“就是北城那处工场,店主非要见见东家,才同意将店铺租给咱们。” 杨汉摇头,他哪里敢去北城,杨府的产业都在那里,听说主母每日都要去巡视一遍,躲还来不及呢! 想了想,杨汉沉声道:“告诉所有人,不要把我说出去,那些妇人应该也不甚清楚我的身份。今后我会减少来这里的次数,你就是东家。” 黄六郎张了张嘴巴,但杨汉表情严肃,虽一头雾水,也只能点头应下。 杨汉松了口气,这个朴实的汉子虽然能力不足,见识也少,但却有一点好处,就是对自己的吩咐从来都一丝不苟的完成。 杨汉笑了笑,缓和气氛道:“杏儿姐弟独自待在家里没事吗?” 提到一双儿女,黄六郎咧了咧嘴,笑道:“这有何事,以前也一样待在家里,如今我每日给他们带些饴糖回去,够他们吃一天的了。”说完又有点苦恼:“就是杏儿不听话,老喜欢站在磨盘上往外看。” 想到以前自己偷杏子也是被这样发现的,杨汉就失笑,随即皱眉,小孩子正是好动的时候,长期关在家里哪里行。黄六郎夫妇确实走不开,店里人来人往,又不能带到这里来。杨汉心中一动,自己倒是能为他们找个去处,也有人玩,不过还需要些时日,先按下不说吧! 看杨汉望向外面,黄六郎道:“汉哥儿,我按你的吩咐挨家去了那些店铺,也都说了。” “哦,效果如何?”杨汉饶有兴趣的问道。 黄六郎有点不好意思的笑道:“好像确实有点不一样了,我如今走在街上,他们都热情的与我打招呼。” “恐怕还有巴结你吧?”杨汉笑道,如今他们大多成了快餐店的供应商,哪有不讨好黄六郎这个快餐铺掌柜的道理。 黄六郎先是窘迫,随即便大急道:“汉哥儿,我” 得,对方误会自己的话了,看来不能同老实人开玩笑,太容易当真。不过杨汉只一句话,就让黄六郎放下心来:“黄叔,别多想,我相信你。” 也是,如果不相信自己,怎么会将快餐铺托付与他,还让他拿着千贯交子负责与人商谈。黄六郎心中感动,想起自己以前过的什么日子和现在的日子,不由红了眼睛。 杨汉也有点唏嘘,自己只付出一点钱财与信任,就能让人死心塌地的为自己卖命,好像捡到宝了。 他想起一事:“黄叔,乞儿带来的那些孩子,怎么样?” 黄六郎用袖子擦了擦眼,有点难为情,回答道:“做事很卖力,也都很本分。” 杨汉点了点头,这跟自己当初估计的差不多。又吩咐了黄六郎多招聘一些人几句,杨汉就出了快餐铺。 走在路上,杨汉眉头紧皱,刚才自己站起来时竟然有眩晕感,他在想是不是找个郎中看一下。后世日本就爆发过水俣病,也即水银中毒,患者凄惨无比。日本人么,罪有应得,死光了都不心疼,但轮到自己就不一样了。道士所炼的丹药怎么可能少了水银。说实话,他一想到自己这具身体内积累了近十年的重金属,就头皮发麻。 路过一家医馆,杨汉在门外犹豫良久,终是没敢进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章 名之贵(三) 杨汉跟芽儿在做饭,确切的说是他在做饭,芽儿打下手,一个团子在杨汉手里颠来倒去,越搓越圆。芽儿手里也握着一个,不过要小了许多,总是搓不圆,芽儿有点着急,两条眉毛虫子一样皱着,杨汉看的乐不可支。 一旁的碗里放着十几个已经加工好的,没错杨汉在做狮子头。自从前日杨汉做了一次后,芽儿就念念不忘。 杨汉还是补充了一些食材,他已经一周时间没有出去了,这些天芽儿过的很快乐,每日大郎都做一些她从来没有吃过没有见过的吃食。最重要的是,大郎不再出去了,每日都陪着她。 两人进了破旧的小厨房,默契异常,杨汉往陶锅里加入猪油,点火烧热,芽儿将门窗关闭的紧紧的,防止香气飘出去。 然后两人就坐在一边,等待着油温变热。 “呲啦”一声轻响,几个狮子头下了油锅,芽儿挨着杨汉兴奋的往里瞧,看着狮子头颜色变的焦黄,不时的嗅嗅鼻子,一副小馋猫的模样。 杨汉虽然也盯着油锅,却有点走神。 “大郎焦啦。”芽儿的声音将杨汉注意力拉了回来,他歉意的笑了笑,用漏勺将狮子头捞出来,放入大碗中。 拉住芽儿伸去的小手,摇了摇头道:“烫。” “哦。”芽儿乖乖的重新坐好,不过眼神却不再只盯着油锅,不时瞧瞧杨汉。大郎每天都在走神,芽儿眸子黯淡,她知道大郎是想出去了。 杨汉哪里知道芽儿想差了,他只是在想,该不该去找郎中看看,理智告诉他应该去,可是内心深处又一直在抗拒。杨汉叹息一声,他知道自己在讳疾忌医,在惧怕承受不了的结果。不过一想到这几天,又没再出现眩晕,胸闷的症状,心情不由放松了一些,暗道也许是自己想多了。 杨汉与芽儿两人开心的吃着香喷喷的狮子头,芽儿吃的小脸都是油,杨汉笑着用手帕为她擦去,芽儿冲杨汉露出一个笑脸,又重新埋头进去。 杨汉一周没有出去了,他不知道快餐铺的名气在外面已经广为人知了,现在很多人都知道南城与北城出现了两家味美价廉,肉多油足,而且快速无比的饭铺,听说叫快餐。很多人一开始不信,但陆陆续续有人特意去吃了之后,再没人不信,转而都说快餐铺的东家傻了,十文钱就能吃那样一顿饭食,还不赔死啊! 如果仅是这样,那最多去吃的人多一些,不光是矿工们,城里的居民们也去吃罢了,绝对成不了现在茶叶饭后的谈资。一切还源于谣言,有人慕名前去,发现饭食确实名副其实的实惠,但也发现快餐铺所在的一整条街上的饭铺基本都关了门。这还了得,哪里有这么霸道的店家,一时间成为了热谈。有好事者欲打抱不平,据说连一些读书人听后都颇为气愤,认为是什么无良商贾,害民之贼。 但有人去了之后,却发现那些被挤兑关门的店铺店主或掌柜们不光没有说那家饭铺的坏话,反而交口称赞。这倒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很多人据说当时就傻了,活了几十年还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此事传出后,没想到却引发了公愤,坊市民众一致认定那些店家多半是受到了那家快餐铺的威胁,不得不曲言以附。挤得人家关门不说,还不准人家说不是,反而逼着人家反顾来说他的好话。 简直欺人太甚,天下间哪有这样的道理。 一时间舆论沸腾了,但也有很多人猜测快餐铺背后定有人撑腰,不然不敢如此干,这是欺行霸市啊!于是纷纷猜测快餐铺背后的人是谁。 因为强烈的反差,加上怎么看都像有阴谋的样子,完全满足了一个谣言传播的所有条件。所以,不长的时间就在城中传得沸沸扬扬。 不说人人口诛笔伐,但好奇者众,探寻者众,不屑诋毁者也众。 至于有没有人在背后推动,有没有同行业者因为担心自家也步了那些关门店铺的后尘而诋毁并散播谣言,那就不得而知了。 当然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那就是中国人好看热闹的习性没变。这些天,就多了很多不是为吃饭,只为看热闹的人前去围观。 这其中就包括张夫子,他此时站在街口,皱眉望着快餐铺前熙熙攘攘的人群,与别家门可罗雀的样子,如此鲜明的对比,看来传言是真的。那家饭铺确实太过霸道,挤得别家关门大吉,还不敢怒不敢言。 张夫子数了一下,不下二十家饭铺关门,按一户两位老人夫妇两人再加上三个孩子算,就是一百四十人,加上雇佣两个伙计,这就是一百六十人。张夫子胸脯起伏:好生霸道,如此一来,就是一百六十人失了饭碗,这还是一处,听说北城还有一家,那就翻上一番三百二十人,还有城外两处,再翻两番,六百四十人。 六百多人 岂有此理,张夫子有点眩晕,胸中怒火喷张。他是偶然从儿子口中听说此事的,儿子在县学中读书,昨日回到城外家中,将此事告知了自己,原本只是当做趣事来说,可是张夫子当时就不悦,训斥了儿子一顿,说读书人“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此等关系民生大计的事,岂能不放在心上。 如今看来不光儿子不够关心,连官府也失了责,事关几百人生计,官府却毫无动静。等亲自查验了此事,他倒要去信问一问县尊,他这个一县父母官是如何当得。 张夫子走进一家饭铺,店内却没人招待,从后院里传来一股香味,这种味道很特别,他再熟悉不过,腊日妻子就是如此熏制腊肉的。 好一会才有个伙计出来,看到一位面容清癯读书人打扮的老者,先是愣了一下,不敢怠慢,连忙上前歉意的道:“不好意思这位先生,我们现在不做饭食的生意了。” “嗯?”如今亲耳听到,张夫子忍不住怒道:“岂有此理,那家快餐铺怎能如此蛮横,竟真的害你们关门了不成?” “呃”伙计脸有点红,有点难为情的道:“不瞒客官,不怪人家快餐铺,是我家饭食难吃,再说人家给我们指了路子,我们现在专门为他们供应食材。” 果然被逼着为那家说好话,张夫子胸膛起伏,他从不曾见过如此无耻之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一章 名之贵(四) 他怒气冲冲的道:“拿走你们的寒瓜(西瓜),给个芝麻,如今又压服你们臣属他不成?” 伙计不自觉的咧嘴笑了一下,又马上绷住了脸,他觉得这位先生管的真宽,偏生又不知哪里听了谣言,嗫嚅着不知该如何回答。 这时掌柜的出来了,伙计苦着脸说了几句,掌柜的见多识广,对读书人的行径很了解。这可是一群看到县衙行事不合他们心意都敢指责的主。 他恭敬行礼,请气咻咻的张夫子坐下,斟酌着道:“先生能为小店出头,敝人这里先谢过了,不过先生可能想差了。” “哦?难道不是?”张夫子皱眉。 “谣言哪里可信。”掌柜摇头,道:“小店先前确实生意不佳,但人家可没使什么下作勾当,的确是人家的饭食物美价廉,如果我是食客,我也会选他们家的。” “哦?不是恶意挤兑你们的生意?到底怎么回事?”张夫子不解。 “不瞒先生,小店现在做的腊肠,血肠,还有腊肉,还是人家指点的门路,而且人家还让小店为他们供货。”说道这里,掌柜的不自觉的露出笑容:“现在小店每日光是为他家供应的腊货就有几百斤,所赚比往日开饭铺只多不少,小店对他家只有感恩之情,哪有埋怨之意。” “此言当真?”张夫子豁然站了起来。掌柜的认真点头,他犹豫道:“能否让老朽亲眼看看。” “这有什么不行的,先生请随我来。” 张夫子站在后厨中,看来这是专门改造过的,房中悬挂着满满的腊肉腊肠,烟雾升腾中,张夫子却动容不已。 心中狐疑道:“难不成真是谣言不成,自己错怪了那家快餐铺?” 张夫子想了想,出去又进了旁边一家。这家的门虚掩着,张夫子先敲了敲门,没有回应,他犹豫了下走了进去。店铺空荡荡的,只有个小女童蹲在地上玩,一个大人都没有。 女童盯着张夫子片刻,跑到他面前,声音稚嫩的道:“伯伯,我家不卖饭了,你去别家吃吧!” “孩子,伯伯不吃饭,你家父母呢?”张夫子笑着问道。 “在后面睡觉。”女童脆生生的道。 “睡觉?”张夫子皱眉,但又露出笑容,温声道:“天还没黑,为何睡觉啊?” “爹爹与娘半夜就起来熬粥,卖了好多粥,他们困啦。”女童睁着大眼睛道。 “你们不卖饭了专门卖粥,是谁给你们出的主意?”看女童懵懂,张夫子又问道:“你父母卖粥高兴吗?” “嗯。”女童点头道:“爹爹说虽然累,但赚的更多,累也高兴。” 张夫子笑容复杂的摸了摸女童的头,转身走了出去。女童探头看到那位伯伯进了旁边家,看了片刻,关上了门。 这家同样没人,如果是之前,恐怕自己会先入为主的认为生意寡淡吧,张夫子叹道,他心在心中怀疑去了大半。听后院有声音,他撩开门帘走了进去。 入目所见,地上放着很多大木盆,里面盛着满满的盐菜,一个妇人正坐在小板凳上撒盐,揉搓入味。 妇人看到了张夫子,无措的站起来。张夫子赶紧赔礼告退,走了几步又停下,垂目施礼道:“这家娘子,老朽姓张,以前曾在县学教书。听闻这里有家新开的饭铺挤兑的别家纷纷关门,却不知真假,特来此一看。适才未经允许冒昧失礼之处,还请娘子见谅。” 听闻是县学教书的先生,妇人安下心来,赶紧施礼,想请人进来,看了一圈,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有些窘迫道:“先生恕罪。” “无妨,不知外面谣言是真假,还望娘子告知。”张夫子目不斜视道。 “不是真的,俺现在专做盐菜的生意,还是人家告诉俺的。现在俺专门腌制,自家男人去城外收青菜,现在可比以前赚的多多了。谁能想到自家随便腌的盐菜竟然也能成生意,还多亏了人家呢。”许是敬畏张夫子县学教书先生的身份,这对普通人来说身份可高多了,妇人回答的有点急促,手不停的在围裙上擦拭。 “多谢娘子告知。”张夫子施了一礼,退了出去。 张夫子站在门外,心情复杂,一家两家还好说,如今一连三家皆是如此,他不禁感叹三人成虎,人言可畏。也庆幸自己没有直接找上门去,要是冤枉了别人,那可就罪过了。 如果说刚才他还怀疑的话,那么现在疑心已尽去,更多的是好奇,那家快餐铺的行径也实在怪异,超乎常人想象,怪不得诋毁众多。要不是亲眼所见,他也难以相信,世间竟有如此良善大度的商家。 虽然关门了,但也算失之桑榆收之东隅吧! 严格算起来,从家家都卖千篇一律的饭食,到独家生意,还可以传家。这些店铺得到的比失去的还多。 张夫子越想越觉得奇妙,转身又进了下一家店铺。 这家好在有人,省了张夫子为难,不过看起来很忙碌,似在改变布置。 “这位店家有礼了。请问为何不做饭食生意了?”张夫子问道。 “这位先生好。”看是读书人,店主赶紧行礼,显得喜不自禁道:“俺现在改为米铺了。” “哦?”看张夫子疑惑,店主看了看外面,满面红光道:“俺现在每天光为那家快餐铺供应大米就不下千斤,这生意比卖饭食好多了。” “千斤?”张夫子可不是五谷不分的书呆子,听到这个数字愣了一下,好奇问道:“也是他家为你出的主意?每日竟需如此之多?莫不成你家的米与众不同?” “哈哈,不瞒先生,确实是人家为我出的主意。您说我也真是笨,以前怎么没想到卖米呢?”底层人也有底层人的狡黠,对最后的问题,打了个哈哈道:“因为我家的米便宜又好。” 张夫子也不在意,笑着出去了。 又亲自询问了几家店主,张夫子心中的疑惑愈发大了,他看到“刘家面铺”,正好在快餐铺对面,评价应该更直观,了解的也应该多些。正欲进去,却看到一个伙计出来锁上了门,然后一人赶着牛车从侧门出来了。 还没靠近,一股浓郁特别的香味就扑面而来,张夫子愣了一下,他粗通医术,闻到了好几味药材的味道。 还别说这个味道还真的催人舌津,张夫子嗅了嗅,迎上前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二章 名之贵(五) 有人挡在车前,牛车停下了,伙计跟一位中年人下来了。伙计皱眉,正欲驱赶。中年人拦住了,瞪了伙计一眼,没眼力劲,没看到是读书人吗?你也敢轻易得罪? “这位先生,不知有何指教?”中年人行礼道。 “敢问店家,这里面是何物?香味竟如此之特别?”没想到张夫子直截了当的问道。 “好叫先生知晓,这是蔽店卤的猪蹄。”中年人说道。 “桂皮,花椒,八角,丁香,白芷,草果”张夫子开口:“可是用了这些草药?” 中年人与伙计都变了脸色,伙计发怒,中年人脸色变了又变,最终苦笑道:“先生真厉害。” 这些中药材都是中国常见的,价格不像中国不产海贸输入的那般贵,但效果一样好。很多香料原本的用途是中药材,用作香料的情况此时还不普及,这也是之前黄六郎与此刻的店家都极为重视的原因,当做了不得的秘技。 “哪里,还有几味药老朽就闻不出来。”张夫子摇了摇头,突然问道:“可是对面的快餐铺所教。” 店家愣了一下,见张夫子如此了解,以为其知道根底,释然道:“不错,正是对面所教,在下曾上门感谢,但对方却不以为意。” 张夫子脑海中冒出一个词“高风亮节”,用在商贾身上实在怪异,但张夫子却又觉得很合适。 张夫子掏出十文钱买了一个,他不像一般的士大夫对豚肉那般鄙夷,幼时家贫豚肉实乃不可多得的肉食。况且也不知对方如何处理的,可能是草药的缘故,没有常见的腥臊味。 初看到是猪蹄时,他还愣了一下,觉得没什么肉,但吃过之后才发觉异常的美味可口。 张夫子目送着牛车载着两大桶猪蹄远去,在快餐铺门前看了一会,想了想走了进去。 已过了中饭时间,伙计们在忙碌打扫。 见有人欲上前招呼,张夫子摆了摆手,转身又出去了。 此店家到底如何,正所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他还需要好好观察一番,现在时机不对,日后可再来。 那么杨汉此时在做什么呢? 他与乞儿刚从一座庭院中走出来,乞儿这个在杨汉印象中从没有哭过的少年,此时却红了眼睛,杨汉心中叹口气,装作没有发觉,高声道:“让黄叔赶紧来一趟,签下租约,今日你们就搬过来。还有去账上预支一个月工钱,置办些被褥棉衣。” “以后再也不住破庙了。”杨汉挥了挥手,让自己的话显得更有力度,想让气氛高涨起来。 “汉哥儿,谢谢你。”乞儿红着眼睛低声道。 “哎,谢我什么,你们这半个月做事卖力,我都看在眼里,这是你们应得的。”杨汉摇了摇头。 虽然还没到发月薪的日子,但杨汉给乞儿六人加上投靠他的几个乞丐发了奖金,加起来有五十贯,马上就能租下这处两进的庭院。为了不显得刻意,他又以犒赏大家的名义给所有人都发了奖金。他本想等满一个月,乞儿等人发了月薪,让黄六郎出面置办这一切,但今日去了一趟破庙,看到几十个孩童缩在稻草下御寒,他实在看不下去了。 黄六郎得了杨汉的吩咐,下午赶来签了契约,又驾着牛车置办了二十几张床与被子,杨汉倒是想改造成更为暖和的火炕,奈何是人家的房子,不方便自作主张。想着以后时间长了,乞儿等人有钱了,就让他们买下来。 当夜,乞丐们都搬了进来,睡在床上盖着新的被子,闹腾了一夜,很多睡觉都穿着棉衣,不舍得脱下来。乞儿没有制止,他睁着眼睛,一夜没睡。 虽是两进的院子,但全部住在后院,大多几人睡在一张床上,好在年龄都很小,不显得拥挤。这是杨汉的主意,他想着把前院当做学堂,为他们请一个先生,教他们识字。他不知道能不能改变乞丐们以后的人生,用不了多长时间他就会离去,但想着能识些字总是好的,尤其是生活在一个文人社会。 不管是让他们在饭铺学着做事,还是识字都是为了让他们将来的路更宽些。 又是一周过去了,舆论不知何时竟扭转了,提起快餐铺坊市民众不再像当初那般一边倒的指责,反而要竖起大拇指。 当然诋毁是少不了的。 事情真假如何,很多人都会用眼去看,假的真不了,真的也假不了。况且有那么多人慕名前去吃饭,口碑越积越高,一旦舆论发酵起来,谣言自然不攻自破。 实际上现在城里的人更关心的是,曾有有见识的人说那家快餐铺用的是炒菜之法,这个消息可就劲爆了,谁不知炒菜之法只有东京一些大酒楼有,从来都只闻其名不见其人,没想到华阳县一个偏僻地方的小饭馆竟然会,这还了得?很多人都去一探究竟,虽然进不去后厨,不能一睹为快,终不知炒菜为何方神圣,但人家的饭菜比别家都香是做不了假的。 这其中刘家面铺的人功不可没,自从多嘴的伙计说出他们卤的猪蹄是那家快餐铺所教之后,每日旁敲侧击来打听消息的人就多了。他们哪知道快餐铺的虚实,只能尴尬的为快餐铺说好话。意想不到的是,自从消息传出后,买他们猪蹄的人越来越多,每日都能卖出好几桶去,店主乐的合不拢嘴。自此为快餐铺宣传的更为卖力,水涨自然船高,自家也能跟着沾光。 在他们口下,快餐铺简直成了济世救民,万家生佛的大善人。像张夫子一样的有心人自然不少,就如同张夫子当初气愤快餐铺毁了六百多人的生计,如今他们感叹快餐铺惠济了几百人。 这反差何其大!所以虽然他们说的夸张了些,但也并不为虚。 每当他们吹嘘的时候,周围就围着一群人,听完后,或多或少都买上一两个猪蹄,很多人都是头一次发现猪蹄竟如此好吃。以致带动了华阳县吃猪蹄的风气,消息传到外地后,有好事者给起了猪蹄县的诨号,竟广为人知。 士大夫们无不痛心疾首,认为玷污了“华阳之国”的美称。华阳县的读书人在外地抬不起头来,深引以为耻,誓死不吃猪蹄。 始作俑者自然是杨汉,但第一个受惠者却是刘家面铺,他靠着卖猪蹄几年间就积累了大量家资,人称猪万贯。 奇景不光卖猪蹄这里有,快餐铺所在的那条街上也有。为此,每日都有很多人起的早早的去看。 为何呢?因为听说那家快餐铺收养了很多乞丐,大些的就让他们在店里做事,每月还给发工钱。啧啧,一个十岁的娃子,工钱竟不比成人少。小的还提供吃住,听说总共有一百多个呢,那些乞丐帮伙控制的小乞丐跑的差不多了,为此气得要死。 这简直大快人心,不过也听说每日都有乞丐在那条街外徘徊,也不知起了什么坏心思。 杨汉开了好几家饭铺,本着有备无患,食材都是多多的备下,每日剩下的饭菜乞丐们可吃不完,为了不浪费,就给了矿工们。 没想到起到了意想不到的结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三章 横生事端 乞丐帮伙们找上门来了,几十个人将快餐铺围了起来,嚷嚷着“交出人”之类的话,来者不善。 为首的乞丐着精壮的上身,胸前纹着一条张牙舞爪的青龙,阴沉着脸。有人认出此人是华阳县最大的乞丐帮伙头子鹿三,听说手下有很多专拐孩童的拐子,还干盗窃的勾当。差役平时都要给些面子,一些看热闹的胆小之人畏惧的向后退去。 鹿三早就不满了,正所谓猫有猫道鼠有鼠道,你快餐铺赚钱又怎样,我不招惹你,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可你千不该万不该打我控制的小乞丐的主意,如今跑了那么多,没了他们行窃,我鹿三吃什么? 哪怕是那些乞丐私自跑的,不关快餐铺事,但收留也不行。此事也警醒了鹿三,他今日就要在这里立个威,杀鸡儆猴。 黄六郎在后厨急的团团转,眼看矿工们就要下工,到了最忙的时候了,可是偏偏生了如此事端,要是出了什么祸事,他该如何向汉哥儿交代。可黄李氏死死的拉住他,不让他出去。 一群妇人们哪见过这阵仗,一时间也骇的六神无主,没一人敢去前店。 鹿三知道带人冲击民宅的罪名,因此他只是将饭铺围了起来,没有进去,以免给人留下口实,就是官府来了,也拿他没法。粗懂律法,拐来的孩子都来自外地,不在本地犯案,加上打点孝敬不缺,这也是他作恶多年,却始终安然无恙的原因。 再说饭铺中正有几名差役在吃饭呢,桌子上摆着满满的酒肉,看样子是饭铺特意为他们准备的。鹿三一开始还担心,但几名差役都没动身,看样子是不打算插手了,如此一来他就更有底气了。 不大的店内,除了一桌差役自顾自的吃喝,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外。只有乞儿一人站在门口,与鹿三等人对峙。面对鹿三等人凶狠的目光,乞儿身体不受控制的发抖,却死死咬牙坚持着,一步不退。 “小崽子,我认得你,当初被我赶出去,没想到傍上了此家饭铺,如今骨头硬了,敢硬抗我了是吧!”鹿三阴测测的说道。 乞儿身体抖了一下,牙齿咬出了血,却倔强的目光与鹿三对视不退,这愈发激怒了后者。 后院黄六郎挣脱不得,气急之下给了自家娘子一巴掌,怒骂道:“你是猪油蒙了心,怎么就忘了汉哥儿是怎么待咱们的,你是要我忘恩负义,做缩头乌龟啊!” 说完丢下嚎啕大哭的黄李氏,抄起一根扁担就进了前店。黄六郎双腿抖得不成样子,却将乞儿护在身后,竭力面对鹿三等人。黄李氏跌跌撞撞着也出来了,她扑到差役面前,哭道:“都头啊,看在我们店一向恭敬的份上,麻烦你们说句公道话吧!” “你这妇人,休要聒噪,快走开,打搅了我等吃酒,你吃罪的起码?”却被一名差役一手拨到了一边。 黄李氏嚎啕大哭。 妇人们也陆陆续续出来了,扶着黄李氏,壮着胆子朝门口走去,少年乞丐们也面色煞白的出来了,要说谁对鹿三最畏惧,非这些乞丐莫属,谁没挨过鹿三他们的毒打。 “好,小崽子们。” 黄六郎听说是此家掌柜,他还要留些余地,妇人们不好动手,但几个小乞丐敢捋他鹿三虎须,他今日就要让他们长长记性。 “给我拖出来,打断腿。”他狠声道。 几个乞丐一把推开黄六郎,抓住乞儿等人的头发,拽到了地上,扬起了手中木棍。 “咣” 恰逢其时,一声锣响,矿场的栅栏打开了,矿工们一哄而出,乌压压的人群朝这里涌来。乞丐们都变得犹豫起来,鹿三往店里瞄了一眼,又变的坚定起来。他就不信卖苦力的矿工们敢多管闲事,但还是让开了门口的位置。 “嗯?这是怎么了?”当先一人是一位壮汉,正是那日挖苦刘家面铺伙计的王大,他看到黄掌柜红了眼睛,平日给他们打饭菜的妇人们脸上都带着泪痕,不由问道。 “他们抓了乞儿。”黄六郎奔出门来,怒道。妇人们也哭诉起来,周围之人有看不过去的,也趁机议论起来。 王大眼睛登时立了起来,身后的矿工们没一人进入店中,闻言也变得群雄汹涌起来。 他们本就感恩此饭铺,他们虽不知饭铺用的是炒菜之法,但有油水,物美价廉,而且待食客态度极其和善,碰上极能吃的大肚汉,那米饭是添了一碗又一碗,黄掌柜的还有伙计也不阻止,始终笑呵呵的,每每此时都笑道:“能吃是福。” 他们不知道什么是宾至如归,但这里让他们感到自在,不像别家加饭的次数多了一些,还要看别人白眼。 黄掌柜听说有些贫寒户连油都吃不起,晚上饭铺剩下的饭菜,就让一些贫寒汉子带回去给家人吃。白日里一些家境实在贫寒的矿工,连十个钱的快餐都吃起,或者不舍得吃,饭铺就提供免费的盐菜c热汤水下饭。更别说听黄掌柜的说,以后还提供肉汤,也是免费的。有不好意思脸皮薄的,不愿进饭铺来白吃。这时,饭铺内的伙计会将一些剩下的饭菜送给他们,还说“剩下太多,帮忙吃些,倒掉就可惜了。” 谁不知道这是饭铺心善,顾忌他们的脸面,故意如此说的。 鹿三不知道这里的矿工们哪个没有受过饭铺的恩惠,更想不到很多矿工都对饭铺很感激。如今有人来找茬了,他们如何同意。几百个人一起围拢而来,后面还在涌来黑压压的人群,别说鹿三他们这些不成形的乞丐帮伙,就是青皮无赖,差役胥吏也要胆战心惊。尤其是这些出苦力的一个个身上黝黑明亮,肌肉鼓胀,光是看一眼,都给人很强的冲击感。 更别说此刻都对他们怒目而视呢! 鹿三很想说一句狠话,恫吓一番,可一看领头的汉子比自己还高壮,眼神比自己还凶狠,饶是他作恶多端也不禁心颤,只得带人灰溜溜的走了。 黄李氏她们这些妇人冲出来将乞儿他们扶起来,搂在怀里,脸上仍然带着惊悸。王大已经听人说了经过,气不过,气冲冲的进了店内,扫了一眼几个差役,阴阳怪气道:“我说黄掌柜你们也该养条狗了,懂得看家护院。要养好狗,不然你对他们再好,狼心狗肺不知感恩也是白搭。” “王大,你指桑骂槐的在说谁?”几名差役不干了,拍桌子怒声道。 “我能说谁,说狗啊!大家都听到我说的是狗吧?”王大叫了一声,矿工们多了,自然有不怕差役的,闻言轰然大笑。 差役们羞恼不已,手都握上了铁尺,但顾忌这王大有个叔祖曾被举荐为官过,虽然品级不高,如今也致仕在家,但却是知县的座上宾。他们虽恨却不敢惹,只能忍气吞声面上无光的离去。 “呸,什么玩意。”王大鄙夷。 事端已过去,黄六郎毕竟是成年人,安排着犹惊惶的妇人们为矿工们打饭菜,并抬出了一桶桶的肉汤,这是承诺过的免费肉汤,惹得矿工们大声叫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四章 风雨皆过 杨汉是当晚去看小四小喇叭他们时才知道此事的,乞儿面色如常,小四小喇叭等人却哭泣个不停。 杨汉没有多说,当初乞儿告诉他有乞丐投靠时就已预料到会有事端发生,但他还是同意了,他相信乞儿也想过这个问题。 如今看来乞儿没有后悔,杨汉再怎么也不会比乞儿差,他又怕什么。他虽然知道有个好名声的好处,却没想到矿工们竟如此仗义,想必黄六郎感触更深吧。 杨汉抱起小喇叭,给她擦着眼泪。小喇叭就是八妹,自从在破庙听过八妹的叫声后,他就给她起了这个名字,如果是后世,一定是个女高音的绝佳种子。 如今小喇叭穿着新衣服,脸蛋洗的干干净净的,圆圆的脸蛋,很可爱的一个小女孩。听说乞儿哄了好长时间才哄好,如今看到自己又哭了一通,这让杨汉哭笑不得,又有点感动,这些共过患难的孩子感情真好。 杨汉从怀中掏出一包麦芽糖,往小喇叭嘴里塞了一块,让她与哥哥们一起吃。看着她迈着小短腿欢快的跑去,杨汉笑了笑。 又沉声对乞儿道:“告诉他们以后不要随便外出,你们几个在店里做事的以后我让黄叔送你们回来。” 乞儿点了点头,他偷偷的观察杨汉,没发现有什么愠怒之色,才放下心来。他不为自己担心,只怕给汉哥儿惹麻烦。 “给小喇叭说一声,我走了,不要哭闹着找我,就说我不喜欢爱哭鬼。”杨汉转身走了,快出门时又丢下一句:“以后有事不要出头,饭铺砸了我不心疼,你知道我不看重钱财,我担不起人命。” 乞儿身子一颤,好半天后抬头,杨汉已经没影了,只留下两扇门轻轻晃动。 杨汉回到了小院,还是这里舒心。不对,这里让他感到压抑,真正舒心的是能看到芽儿。 还是芽儿好,杨汉趴在床上,芽儿踩在他背上,这两天不知为何总感到疲惫。杨汉又想起了白日的事情,他从乞儿的话中听出了不同寻常的信息,以前差役们受了快餐铺的好处,还管束着青皮无赖们来闹事,可是今日却对乞丐帮伙闹事视若无睹,甚至是纵容的态度。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不然那些差役不会突然转变。 到底是何事呢?杨汉想不到,以往青皮闹事只能算小事,今日也是有惊无险,但杨汉意识到平静的日子过去了,风雨要来了。 不过风雨皆要过,有些事情总要面对。 芽儿嘟着嘴,轻轻的踩着大郎的背,这样真能去乏吗?可是好怪啊!不知何时,杨汉睡着了。芽儿轻轻下来,给大郎盖好被子,自己也躺了下来,不一会也睡着了。 华阳城一如往日的平静,但多了许多好事之人,或者说是好奇之人,每日起的早早的赶往南城矿场,就为了看一幕奇景。 因为感激快餐铺,许多家在城外乡下的矿工们,每天上工前都会挖一些野菜,像鱼腥草之类的送给饭铺。胆大些的就给送进店里,脸皮薄的就放在门口。有的还送些家里种的菜。送的人多了,每天清晨快餐铺前就堆着一大堆的蔬菜,几乎将门都堵住了。 这种景象可是华阳县城极少见的奇景。每天都有人远远赶来,就为看这一幕,很多原本还不信的人,算是眼见为实,信服了。 快餐铺也善意相待,饭铺里的凉拌鱼腥草,还有一些别的野菜,盐菜等也免费供应,还加大了盐量,调味品,做成用热油泼过香喷喷的凉菜。出钱吃饭的矿工也往往不吃这些,不是吃不起不好吃或者饭铺不让吃,而是他们知道这些是吃不起快餐的那些人用来下饭的东西,所以往往不动,即使馋的流口水,也浅尝即止。 奇怪了,人家调的野菜也这么香,这么好吃。 每天都有很多人特意来看,一开始是一些好事者,再就是悠闲的坊市民众,没想到还吸引来了读书人。 读书人,教书先生们也是偶然听说有这么个地方,好奇来观,一到地方就目瞪口呆。只见外面蹲着或站着,还有排着队的都守在一家饭铺门前,匆匆一扫,怕是不下千人,这种情况,他们哪里见过。暗道,此家饭铺里的饭食真的这么好吃吗? 许多人好奇心更甚,非要亲眼见识一下。张夫子今日就特意趁着饭时来此。 他到了门口,快餐铺的布置又完善了些,多了两条特意用木条隔开的一条专门进一条专门出的路,如此一来就井然有序了。 矿工看他读书人模样,恭敬为他让位子。饶是如此,奈何人太多,他也气喘嘘嘘。 到了里面就看到饭铺墙上贴着“一饭一食,当思来之不易”还有“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字样与简单的绘画。那些吃完的碗中也干干净净,张夫子看后,捋着胡须赞赏的点点头。周围挤挤攘攘无下脚之地,却无嘈杂抱怨之声,仿佛书院内知礼的学子。 再看上到掌柜账房,下到打饭的伙计任你穿的再破,汗臭再浓也没有一人有轻视之相,始终笑容相对。他注意到一个小伙计,看起来最多十岁,不由皱眉,这个年龄正是用功的大好时光,此家父母怎如此短视,小小年纪就出来做事。 张夫子看其吃力的抱起一摞大碗,从人群中挤过,目视着童子进了后厨。拉住身边一人细声询问,才知情况并不像自己想的那样,这些童子之前都是乞丐,是店铺好心收留的还给予工钱,不由微怔:“此乃善行啊,此家东主必是大善之人!” 看了好久,张夫子脸上熏熏然,如同饮了淳酿,不停的微笑点头。他恍惚看到仁政遍地,人人懂礼友善,富庶安康的三王之世。 这是第一次张夫子来时给他的感受。 之后好多天,张夫子每天都来,甚至早早的来,他还从妇人手中接过饭勺,从陶盆中给来吃饭的汉子打菜,每次都打得满满的。而被打饭的先道谢,接着说店家本就利薄,待俺们够好了,俺不能让店家吃亏,主动将碗里多的菜倒入盆中。张夫子不仅不恼,反而笑的如春风拂面。 后来,黄六郎看他经常来,站着辛苦,就给他端个凳子,让他坐在柜台边,吃饭时也给他端来一碗。 张夫子看着一位位汉子仔细的掏出钱放在柜台上,掌柜的也认真的收起来,双方都脸上带着笑,汉子笑的憨厚,账房掌柜和善无轻视之意。不由感慨,以往钱财在他眼中是铜臭阿堵物,可是今日,他发觉钱财好像不一样了,多了些什么东西。 张夫子吃完饭,付钱时也是头一次如此认真的对待钱财,一枚枚数过,放下十个钱。 看的出掌柜的是个老实巴交的汉子,账房倒是个读书人。与之攀谈几句后,才来没多久的账房,告诉他虽然没有见过东家,但黄掌柜上下确实颇为仁善。并说因为收留了一百多个乞丐孤儿,前几日还惹了祸事。 张夫子听完唏嘘不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六十五章 初识獠人 杨汉带着黄六郎与乞儿三人在外面,由黄六郎出面又盘下了三家店铺。没错,继一个月内四家快餐铺外,杨汉决定再开三家。不过不再是快餐铺,也不是在城市边缘之所,而是在坊市热闹聚居之地。 这还要从很多富户人家喜欢吃快餐,但又自恃身份,不想跟矿工们同处一所,就让仆人们买回去。但用猪油炒的菜,要趁热吃啊,凉了猪油凝固风味自然不佳。 杨汉也是从黄六郎口中听到有很多人对此颇有怨言,才萌生了卖精致一些饭菜的主意,那没有比煲仔饭烧腊饭更合适了。 既然开,杨汉就不打算小打小闹,这是先定下的店铺,后面如果反响好,连锁店开遍全城也不是不可能。 煲仔饭是后世广东口味,也就是此时的广南东路。不过蜀中的人应该也能吃得惯,后世的四川腊肉可是全国最出名的。 不过,这可苦了黄六郎了,上次连着开了三家快餐铺所需要的人手就已经让他绞尽脑汁了,他不知道如今再去哪里找人。 还是乞儿说了一句,让雇佣的伙计推荐相熟可靠之人,获得了杨汉的称赞。乞儿有点赧然,他还是从上次汉哥儿让黄李氏推荐人得来的启发。 杨汉带着他们特意买了专用的器具,赫然是此时用来熬药的砂锅,不过比后世的煲仔锅多了个长嘴。杨汉也没法,只能先将就着用,虽说下了订单让陶窑场烧制,不过还需要些时日。 煲仔饭好做,需要的食材也都有,那几家快餐铺每日要用数头猪,一是用来熬炼猪油,二是用猪肉来烧菜。还有周围商家每日都供应大量腌制的排骨,灌制的猪血肠,肉肠,还有熏腊肉等等。不过还需再加一味适合蜀人口味的东西,花椒,还必须是青花椒。 乞儿带杨汉跑了好几处地方都没找到合适的,大多是干的,麻味也不够。还是黄六郎犹豫着说他知道哪里有,但比较麻烦。 杨汉不知道怎么个麻烦法,跟着黄六郎出了南城门,这还是杨汉第一次出城,原来城外也有草市,买卖东西的人来人往。 黄六郎带杨汉在草市外围找到了个人,衣着与宋人截然不同的獠人,看样子是个青年,他蹲在地上,旁边竹筐里躺着满满的青花椒。 杨汉有点不解,用眼神询问了一下黄六郎,后者将杨汉拉远一些。杨汉诧异道:“他听得懂宋话?” “这是生活在靠近宋人城镇地方的熟獠,与宋人打交道的多,听得懂,但说不明白。”黄六郎解释道。 杨汉恍然,宋人对獠人普遍比较鄙视,认为其是不通教化的蛮夷,加上野蛮风俗也让宋人避之如虎,但也不能全怪宋人歧视。宋人勤劳温顺,通常不会主动欺压他人。这些獠人因为生产力低下,每当遇到灾荒年份就抢掠宋人城镇,其中不乏杀伐,充当着强盗的角色,就跟北方草原的游牧民族一样,这你让宋人怎么看待他们? 所以事情往往是有原因的。 而歧视是全方位的,通婚那是不可能的,宋人再贫穷的人也不会娶獠女,认为有辱祖宗。还有限制獠人进城,不与獠人通商来往,再说獠人的东西宋人也看不上,即便贸易也多加打压盘剥。 这也造成双方之间隔阂越来越深。大宋朝廷包括所有的中原朝廷都很头疼,獠人们降而复叛,反复无常,只能用财货官职笼络,几千年来都是行羁縻之策,难以行之有效的统治。 根本原因还是生产力低下,物质匮乏,杨汉也没法。 不过他可是来自后世,可没有看待异族的感觉。他望着像罪犯一样蹲在那里的獠人,看起来可怜,但也知道獠人生性强悍,都是直性子,一言不合可能就会拔刀相向,这也是周围宋人虽然鄙夷,但也避之不及的原因。 他现在明白黄六郎为何说麻烦了,味道最正的花椒往往长在荒野偏僻之地,这刚好是獠人的聚居之地,但獠人难以打交道啊。 想了想,杨汉上前,也蹲了下来,揪了一粒放入口中。这让乞儿与黄六郎紧张无比,紧紧注视着獠人的反应,他可是带着刀的。 獠人抬头望了一眼,看起来很期待,但又畏惧几人目光,低下了头。 麻味十足,杨汉点了点头,问道:“花椒如何卖?” 獠人青年伸出一只手,想了想又缩回几根,露出一根手指,杨汉不解。他结结巴巴的道:“一匹布。” “麻布?”杨汉问道。 獠人青年赶紧点头,杨汉感觉他很紧张。他看了黄六郎一眼,后者估算了一下,悄悄伸出两根手指。 杨汉明白了,打量了獠人青年一番,又掂了掂两个竹筐。很重,不下百斤,也不知他住在哪里,跑了多远。 獠人青年紧紧的注视着杨汉,他已经在这里蹲了一天了,没有一个人询问他。能不能卖出去换回一匹布给阿妹做嫁裳,眼前这个人是他最后的希望了。 最终杨汉点了点头,道:“可以,不过你要给我送到地方。” 獠人青年望了一眼城门口的士兵,猛然摇头,意志坚决无比。杨汉一怔,说道:“我还没说完呢,这些实际上不够我用,你以后每日多送些来,有多少我都要,另外有药材什么的也可以送来。我知道你们交换布匹粮食或者别的东西很难,我可以用你们需要的东西与你交换。如何?” 獠人青年看起来很动心,他目光畏惧的望着守门士兵,显得很犹豫。 杨汉看了一眼,道:“那个你不用担心,我来解决。” 獠人青年终于点头。 杨汉朝黄六郎点头,他带着乞儿率先走去,獠人青年望望他们二人,又看着杨汉,杨汉示意他跟着去。 獠人青年挑着担子,跟着黄六郎朝城门走去,杨汉不远不近的缀在后面。 不长的路上,很多宋人纷纷打量獠人,后者始终低着头不敢看两边。 不出所料獠人被拦了下来,黄六郎解释了一番,守门士兵打量了他一眼,又记下他的户籍册,沉声道:“你既然作保,那么獠人如果在城中惹出祸事,一切后果由你承担。” 黄六郎点头,带着獠人算是有惊无险的过了城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六章 此心换彼心 到了店铺,黄李氏已经带人将食材带来了,听到黄六郎让人带回的消息,黄李氏就马不停蹄的带着几个妇人来了。 这已经成了惯例,决定卖出的饭食由杨汉教给她们,以后就由她们来做。 如今她家男人是四家快餐铺的总掌柜,还掌管着采购食材兑换钱币的重任,南城的那家快餐铺实际上已经是她在管了,更别说汉哥儿又给她们夫妇涨了工钱。如今又要开新店了,听说一开就是三家,那岂不是说他家男人管的饭铺又多了,黄李氏虽然经历了前几日的惊吓,但如今却满心的火热。 到了饭铺,杨汉看食材都准备好了,朝黄李氏笑了笑,后者激动的脸通红。她觉得再没有比汉哥儿更好的东家了,不说如此信任他们,给的工钱比别家都多,更主要的是对他们一家都好,还让她将杏儿姐弟也送到了乞儿的弟弟妹妹处,每日有人做饭,还有人陪着玩,晚上在与他们夫妇一同回去。听说汉哥儿还要请先生教他们读书识字。 黄六郎去买布匹去了,杨汉让乞儿招呼着獠人坐下,自己带着黄李氏她们进了后厨。看了一圈食材,他觉得有些话应该先说。 咳嗽了一下,杨汉道:“大家都以为我是东家,其实我不是。”几位妇人虽然惊讶,但前些时日已经听黄六郎说过了,还嘱托她们不要对外多说,她们从黄李氏那里也打听不出来,就息了好奇的心思。 杨汉望了黄李氏一眼,后者面色平静,看不出什么,他接着道:“我只负责教大家厨艺,如何做新吃食。不过我听黄总掌柜说,会从你们中挑出一些做的最出色的人掌管一家饭铺。就像黄婶一样,如今就掌管着南城饭铺,你们也可以。” 几位妇人激动的脸色通红,杨汉笑道:“消息我替黄总掌柜提前宣布了,所以,好好做事吧。现在我教大家做砂锅饭,大家用心记下。” 煲仔饭估计很难理解,杨汉就用砂锅饭代替了,实际上也叫这名字。煲仔饭的种类繁多,排骨饭,雪菜肉丝煲饭,香菇鸡肉饭,羊排手抓饭,五花肉煲仔饭,咸肉菜饭,叉烧饭,猪肝饭,烧鸭饭,白切鸡饭,海鲜饭,烧腊饭等,其中后者又包括腊肠饭,腊肉饭等。 总的来说,取材多样,没有严格意义上的限制。只是烹调方式特别而已。 指挥着黄李氏她们淘米,下入砂锅中,放入火灶上。火灶是原主人留下的,不过简单改造了一下,用一些纵横交叉的铁条隔开了,一个灶上面能放好几个砂锅。杨汉摇了摇头,不稳不说,火力大小也不好控制,还需要改造专门的火灶。先凑合着用吧,反正近几日也开张不了,今日只教她们作法。 等米饭差不多七成熟了,分别下入腌制过的排骨,腊肉,腊肠,鸡肉,烧鸭块,转入慢火。等半刻钟,打开盖子,加入几颗青菜,打一个鸡蛋,盖上盖子焖一会,然后再放入青花椒,淋入烧热的猪油,加点酱油调味,盖上盖子取下砂锅。 只要包裹着,能长时间保持温度,送外卖也不用担心。 杨汉又与她们说了,如果到了冬日没有青菜,可以铺上一层盐菜,或者换成干菜,不过就要提前放入砂锅中,另外还有一些需要注意的地方。 因为全程都是杨汉口述,她们亲自操作,所以记忆比较深刻,对她们来说简单易学,只要多加练习熟练就好。 杨汉看了眼厨房,砌上七眼灶,差不多能同时摆放五六十个砂锅,最少需要十人看管,加上前店的桌椅数量,应该刚刚好。 杨汉指挥着黄李氏等人端到前面去,正好到了吃饭时间,就当做哺食吧。 杨汉发现黄六郎刚好回来,递给獠人两匹布,后者摇头,性子耿直不愿意多要。最后得知他那些花椒值那些后,才将布放在箩筐内盖好,就要离去。 杨汉喊住了对方,笑道:“一起吃些饭吧。” 獠人摇了摇头,也不知道听没听懂,还是黄六郎喊了几句,獠人才又进来蹲在地上。杨汉哭笑不得,对黄六郎示意一下,将獠人强拉起来按在椅子上,黄李氏在他面前放了一个砂锅。 杨汉也有点纳闷,看样子獠人也不难打交道啊。殊不知黄六郎等人心中更为诧异,他们可不像杨汉不知者不畏,谁不知獠人蛮横难缠,他们很多人都是亲眼甚至亲身见识过的,平常躲还来不及呢。可是今日在汉哥儿面前,这个獠人却极为的老实。 仔细想想好像还真是这样,他们从不曾见过汉哥儿发过怒,甚至连红脸都没见过,他话语不多,总是脸上带着温和的笑,从不曾忧愁一般。 待在他身边,好像特别的安心,这点乞儿感触最深。 砂锅盖子揭开,一股浓郁的香味飘散开来。杨汉不奇怪,黄六郎他们可就惊讶了,这比炒菜还香啊! 杨汉看几人吃的满头大汗,不由暗笑,虽然没有辣椒,但加入了符合川人饮食口味的花椒,用猪油爆香后,淋在饭菜上,麻味十分过瘾,让人欲罢不能。 杨汉的目光一直在獠人身上,对方会使筷子,给他准备的也是特意多加了肉块的,对方吃的狼吞虎咽,也不怕烫。杨汉笑了笑,看样子对方很满意。 满意就好,杨汉当然不是非要獠人送到店铺不可,他只是想试试,双方都以诚相待,獠人与宋人说不定能好好相处。 天色将黑,城门快关了,獠人吃完就欲走,临走似乎想感谢,但脸色涨的通红,也没说出话来。最后挑起扁担,匆匆离去。 杨汉担心他不认识出城的路,或者路上发生事端,想让黄六郎去送他,可他步伐极快,早已没影了。 三日后,三家砂锅饭铺同时开张了。 不用广而告之,黄六郎往门外一站,如今很多人都认识他这个仁善快餐铺的大掌柜,加上店里飘来的浓郁香味就是最好的招牌。 煲仔饭确实适合坊市民众阶层的饭食,他们生活水平比矿工好一些,也舍得花上十五文或者二十文,吃上一顿风味既熟悉又陌生的饭食。 加上煲仔饭一如既往的继承了快餐铺肉多量足,香味十足的特点,算得上物美价廉。因此每日吃饭的人排成队,常常堵塞了道路,很多人闻名而来。最关键的这满足了富户人家挑剔的眼光,既可以不与肮脏的矿工同处一堂,又能满足送餐的需要。 总之,生意非常火爆,惹得一些人眼红不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七章 风雨又至 为此,店铺里需要用到大量的花椒,尤其是青花椒。 獠人青年第二日果然来了,杨汉疏忽了此事,黄六郎又忙的脚不沾地,也不知他怎么进的城,每天都按时为饭铺送来新采摘的花椒。 新任命的饭铺掌柜也按照杨汉的吩咐,将他们需要的东西记下来,第二日让他们带回去。有时是布匹,有时是针头线脑,有时是食盐。还给他们提供饭食,干粮让他们带在路上吃。 或许是饭铺获得了獠人的信任,杨汉听乞儿说那日的獠人青年后来又带了几个同伴,不光带来的花椒多了,还有一些他们打到的猎物或者皮毛,还有采摘的药材等。杨汉听后颔首不语,只让乞儿告诉下面的人,不得有欺骗之举。 既然信任来的艰难,那就小心经营,他就不信善心会得来恶报。 不是所有人都对快餐铺善待矿工,收养孤儿的善行持褒正评价。乌云一直都存在,只是没有降下雨而已,如今契机到了,风至,雨也至。 快餐铺被华阳城里的坊市民众冠以仁善饭铺,赞誉颇多,这当然让很多人不服。 很多天之骄子般的县学学子都不相信一家饭铺会是个充斥仁善的地方,不相信一个个泥腿子能人人知礼。所以就结伴去看,看了之后很震撼,也很困惑。曾向先生询问,先生何尝不震撼呢,但没有多说,只感叹的说了一句:“一人向善,可导数百人向善,正所谓久居鲍鱼之肆,必染其臭,久居芝兰之所,必沾芬芳;白沙在涅与之俱黑,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尔等以后要多多亲近有礼君子,远离小人。” 离开先生后,有学子说先生虽然迂腐,喜欢吊书袋,但说的有道理。 亦有学子不解道:“难道,那个粗野之人出没的饭堂,竟是芝兰之所不成,还是说那饭铺的东家是君子?” 同窗几人摇头,疑惑不解。 这时一位衣着华贵的俊俏学子,加入进来,不屑道:“那饭铺东家必定是奸诈之辈,以小恩小惠收买人心。诸君,我辈读书人,当遵从圣人教诲,惩恶扬善,揭露其丑陋面目。” 有人摇摇头,不赞成道:“李兄,你此言过矣,那东家毕竟是在做好事,我等岂能如此揣测人家,况且背后议论人是非,非君子所为。” “哼,我岂是那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小人,诸君别忘了,田氏是如何代的齐。”李姓学子名为李伯省(xg),义正言辞的反驳道。 “大斗出小斗入,先施人恩惠,收买人心,以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如此说来,那饭铺主人行事似乎有异曲同工之处啊?”有人喃喃自语,不由面色一变,犹豫不决起来。 “哼,我虽不知那饭铺主人到底打得什么主意,但必定有不可告人的勾当。”衣着华贵的李伯省信誓旦旦的道。 “也是啊,世上哪有如此之人,须知无奸不商。商贾,五蠹其一,国之蛀虫也。”又一位加入进来的人鄙夷道。说此话的人,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浑然忘了自家有好几家绸缎铺。 “对,说不定以次充好,用的都是些败坏菜蔬,不然他岂不是日日亏本?”有人皱眉沉思,突然猛然一拍手,好像洞察了某种真相。 “对,吾就说,世上哪里有如此好心商贾,只有我等读书人才有此仁心,以教化世人,传播圣人之道为使命。”一位学子衣着寒酸,却自傲道。 李伯省闻言颇为的感动,对他施了一礼,大声道:“张兄此言大善,我等圣人门徒,不可被那伪善奸商蒙蔽双眼。” “李兄说的对,我辈读书人,当铭记圣人教诲,惩恶扬善,勿要让那无良商贾欺骗世人,大行其道。我等当去,用浩然之气揭开那伪善之人的真面目。” “诸君,那贼人狡诈无比,蒙骗了众多无知之人,我等要多引奥援,寻求同道中人,必不让那奸人走脱。”李伯省高声呼唤。 一时间众学子群情汹涌,加入的人越来越多,没人发现李伯省已悄然隐入末后。庞大的人群中,又有多少人被蛊惑而不自知呢! 李伯省随着众多同窗浩浩荡荡的出了县学大门,朝南城而去,望着前面这些被自己挑拨的同窗,想着心事。 自家也开了好几家酒楼,父亲遍寻炒菜之技而不得,而小小的饭铺竟然有东京秘而不宣的炒菜秘技,他如何不嫉妒。所以挑拨众人去砸了那个饭铺,最好能进入其厨房内,得窥炒菜秘技,即使看不到,也要将饭铺砸了,让它开不下去,自家届时再出面招揽其厨子。如此一来,城内酒楼行还有谁能比得上自家。 不过,他只说了两句,甚至没怎么挑拨,这群同窗就义愤填膺,群情汹涌起来。他鄙夷的撇了下嘴角,一群读书读傻了的书呆子。 不过也有人没去,那位衣着寒酸的张姓学子张兴祖,当时表现的义愤填膺,却趁人不备偷偷溜了。他母亲辛辛苦苦织布送他入学,他怎能牵扯到这件事中,他猜测到县学学子闹事必然不会小,转身朝教谕房中跑去。还要早些禀报教谕,如果教谕能制止此事,他也算有一分功劳,如果能入其门下,蒙其悉心教导,自己的科举之途必然更加光明。 他甚至想好了将来东华门唱名,为母亲赢得诰命之身。 这群读书人浩浩荡荡的杀向饭铺,一路上路人纷纷避让,无不惊诧这是怎么了,怎如此多学子一同出动,莫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不成?有好事者悄然跟随。 学子们拐过路口,一来到这条街,就猛然一怔,汹汹的声音也戛然而止,好像突然被掐住脖子的鸭子。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乌压压的一大片人,恐有千余人之多。再说那些矿工都一个个体格精壮强悍,不像他们这些书生手无缚鸡之力,不由胆怯,犹豫着不前。 后面的李伯省急了,大喊了一声“诸君,我等以正克邪有何好怕。仗义死节,名声闻达于朝廷诸公就在今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八章 拜师何人 此话明显太假,却让这群没怎么经历过风雨的学子头脑一热,仿佛真的浩然正气附体,一切邪魔歪道避退一般,色厉荏苒的重新往前走去。吃饭的人敬畏读书人,无人敢拦。胆子一向很大的王大,因为叔祖的原因生平最为畏惧读书人,也退缩了。 学子们挤开矿工,推开欲阻拦的黄六郎,进入饭铺内,先掀翻了菜盆,砸了打菜的桌案。店内都是些妇人孺子,他们这些君子岂能与妇人动手,黄六郎就成了替罪羊,背后挨了好几脚。 整个店铺内乱糟糟的,学子们打砸着一切他们看到的东西,桌椅全部掀翻了一地。然后在李伯省的挑拨下就欲往厨房去,黄六郎爬起来阻拦,又被一脚踹翻。 突然一些学子看到了柜台后的张夫子,认出他是曾在县学教书的教谕,威望颇高。吃了一惊,悄悄后退,却与后面的学子挤作一团,一时退不得。 张夫子初时惊呆了,此时回过神来,早已气炸了。这还是县学彬彬有礼,读圣贤书的学子吗?进来就砸,简直是土匪。 “岂有此理,住手。你们的先生在哪里?是谁人指使?” 在张夫子喝问下,学子们如鹌鹑般低下头,气势萎靡下来。李伯省藏在人群中犹豫片刻,觉得此乃天赐良机,就此错过太过可惜。隐在人群中又诘问挑拨了几句,众学子又恢复了点气势,纷纷说道:“禀告夫子,您定是被这店家给欺骗了,哪有亏本卖饭食的道理,定有蹊跷。” “对,真假如何,进厨房内一看便知。” 李伯省藏在人群中也说:“是啊,张夫子,如果我们冤枉了店家,愿意照价赔偿,认错道歉。” 张夫子有些为难,他要压服这群学子容易,想让他们心服口服却难,正沉吟之际。黄六郎顾不得身体痛,急的团团转,汉哥儿早就吩咐过,不让外人进厨房,以免泄露了炒菜之秘。可是面对这么多读书人,这个理由他难以说出口,说了也没人信。还是账房看不过去,对张夫子耳语几句,道出了缘由,张夫子恍然大悟,他之前重视的是这里的氛围,忽视了饭食,也没往那方面去想。如今经账房点醒,才明悟。不由心中暗叹,人心险恶啊。 他望着对面,失望不已,这些读书读迂了的学子,被人蛊惑利用却不自知。更让他痛心的是,如此不明是非,冲动行事。 恰好王教谕在县学内听说一群学子兴师问罪而去后,意识到出事了,才慌慌忙忙的赶来,向张夫子请罪。 “见过张夫子,此事是后进管教不利,还望夫子勿怪。”王教谕年龄虽与张夫子相当,但曾向满腹经纶的张夫子请教过学问,虽非弟子,但也要执末学后进之礼。 “带回去吧,今后好好教导。”张夫子意兴阑珊的挥了挥手。 来时意气风发的学子,回去时却像一群垂头丧气的鸭子,被王教谕押着回去。 张夫子望着狼藉的店铺,感到愧疚,虽非自己所做,但自己毕竟曾教过他们,是自己这个做老师的没有尽到责任,才让他们如此行事。 一时间无颜再留,欲就此离去,想了想,张夫子对黄六郎道:“老朽深感愧疚,愿替他们补过,虽力弱,但必定不让东家仁善之心蒙尘。若再有此事,请派人告知于我。” 写了个地址,离索而去。黄六郎跌坐在地上欲哭无泪,账房却兴奋异常,黄掌柜不认识张夫子是何许人也,但他却知道其有多大的威望。这对饭铺是好事,相比之下店铺砸了就砸了。 杨汉知道此事后,安慰了黄六郎一番,让他先放下饭铺之事,回去安心养伤。心中对那位张夫子起了好奇心,派乞儿一打听,才知道张夫子虽然一生未曾举业,但在县学任教谕时教过的弟子中曾有两人中了进士,加上学识渊博,声望很高,与知县都是平辈论交。 杨汉心中一动,这不就是个大腿嘛,即使不是金的,也可以当个门神用啊。正好他一直想着为乞儿他们请一位先生教他们识字读书,还有比他更好的人选吗? 他思考着该如何去请这位张夫子,听黄叔说他对饭铺的东家很感兴趣,那不就是自己嘛。可是自己一直注意隐藏身份,还是不能功亏一篑,再说冒然上门,不知会不会让对方觉得唐突。 黄六郎好像也不合适,他也就识字,谁知张夫子是不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还是应该找个读书人去请,如此才能说得上话。杨汉想着让账房去聘请张夫子,但随即心中一动,他想到了更好的人选,而且效果绝佳。 张夫子回到了城外的家里,他一家四口,儿子在县学读书,幸好没有参与昨日之事,不枉费自己一番教导。 老妻在侍弄园中开辟的一小块菜蔬,女儿也到了出阁的年纪,如今正在物色人家。他坐在书房中,犹在叹息昨日之事。他一生都诚意正心,一日三省吾身,昨日之事实在让他难以释怀。仁善饭铺的事迹是他亲自查探过的,没人比自己更清楚,他也常去将饭铺每日行事都看在眼里,可是就在自己眼底发生了此事。 “唉,不知饭铺东家该如何作想,会不会感到心寒,还会不会坚持行此善举。”张夫子唉声叹气。 这时夫人推开了书房门,说有人拜访。张夫子起身,来到厅中,不由惊讶,竟是饭铺的账房带着几个孩童。孩童他也都认得,带头的名叫乞儿在饭铺做事,听黄掌柜说正是他坚持不做坏事,庇护了一群比他还小的孩童,才感动了饭铺的东家,收养了他们一百多个乞丐孩童。 “张夫子,冒昧前来,还望见谅。”账房恭敬的行礼。他不过读过几年书,读书不成转而做了账房,对张夫子这种饱学之儒,平日哪敢高攀。今日是受了黄掌柜托付,自忖曾与张夫子有过几面之缘,才忐忑上门。 “可是饭铺又有人闹事?”昨日之事刚过,由不得张夫子不紧张。 “呃。”账房尴尬,望向乞儿。黄掌柜说今日让乞儿做主,他只是引路,成与不cd承他的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九章 张夫子也 “见过夫子,是小子代替弟妹们前来,有事冒昧打扰夫子。”乞儿深深弯腰行礼。 “哦,有何事?”张夫子很喜欢这个刚强能自持,说话有礼有节的少年。 “小子并弟妹们幼年失祜,孤苦无依,虽蒙东家收养,衣食无忧,却自感无人教导,恐行差踏错,望夫子教我等做人道理。”乞儿弯下腰去。 张夫子愣了一下,沉吟起来。他突然问道:“此是你家东家之意?还是你真心所想?是只想聘我教书,还是想入我门楣?” 乞儿愣住了,他再早熟也不过是十四岁少年,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账房坐在一边却暗暗替他着急,张夫子话里颇多深意,一个回答不好,此事泡汤不说,还可能惹恼了张夫子。 乞儿额头冒汗,身后几个弟弟更大气不敢出,从进来就没抬起头过。乞儿想起汉哥儿平日平心静气,好像永远都不急不缓的模样,渐渐静下心来,决定实话实说:“是东家吩咐的,他说自己能养我们其身,却不能正我们之心,夫子才高德劭,正是良师人选。” 乞儿犹豫了下,接着道:“小子不敢奢望拜入夫子门下,只求能让弟妹们识得只言片字,懂得做人道理。” 账房暗暗松了口气,觉得乞儿回答的中规中矩,应该不会给张夫子留下小小年纪就不诚实的印象。又偷偷瞧了张夫子一眼,后者“唔”了一声,抚着抚须,面色平静不知在想什么。账房又叹息,乞儿虽然诚实,看似有自知之明,但说出那番话后,算是绝了自己希望。不管张夫子之前有没有想法,都不可能再收他为弟子。即使答应,也是教书者的身份。 这也是弱者的悲哀,在饱学之士张夫子面前,不说乞儿,连他都没有地位,他能理解乞儿求稳的心态。 张夫子最终点了点头,道:“老夫自从母亲病逝后,就辞了县学教谕的职务,如今守孝已期满,教你们读书并无不可。况,蒙以养正,圣功也。我知你家东家颇有财力,但你须知德之本也,财者末也,这点你家东家做的就很好,你要效仿学习。夫子曰,生而知之者上,学而知之者次,困而学之,又其次,困而不学,民斯为下矣。” “今后与我学文,当铭记进德学文,知行合一。老夫有四不教,心术不正者,不教;恃才傲物者,不教;沽名钓誉者,不教;知行不一者,不教。这些你可能遵守?” 乞儿望了账房一眼,后者示意他赶紧应下。乞儿抑制心中惊喜,忙带着弟弟们躬身行礼,郑重道:“弟子们记得。” 殊不知,账房此时心中疑惑不已,猜测着张夫子的用意,如果仅是教书育人,何须如此郑重告诫,怎么看都像对待亲传弟子啊。 可是听闻张夫子好多年没有收弟子了。 但从张夫子平静的脸上,却什么也看不出。 乞儿回来后,将所有的事情都告知了杨汉,后者听过后,也皱眉疑惑,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头绪。只能感叹读书人就是会玩,高深莫测,让人摸不着头脑。 不过,总归是好事。家里面有两尊门神,外面如今也多了个门神,自己应该鬼神辟易了吧! 然而,事实证明,杨汉想多了。自从学子们闹事后,听说县学就关闭了大门,学子们倒是出不来了,但不代表就没人来捣乱。 青皮流氓们,乞丐们都是些小鬼好打发,但差役胥吏存心来找事,可就难缠了。杨汉皱眉,他不知究竟得罪了何人,或者说谁盯上了快餐铺这块肥肉,竟出动了公门之人。他最怕的就是与官府打交道,一是他身份来历不想暴露,二是自古就有民不与官斗的说法。破家的县令,灭门的令尹。何其让人生畏啊! 棘手啊,杨汉感叹。 事情越来越朝杨汉担心的方向发展,已经有差役上门查验,说有人报官吃坏了肚子,状告他们用败坏菜蔬卖人。然后就封了一家饭铺,如此还能熬过去,关键对方开始使下作勾当,听黄六郎说,已经有雇工伙计下工后被人在路上威胁了。 接下来一周,又有两家饭铺被封,有几名伙计相继被人殴打。房主也频频上门,要求收回饭铺房子,这是毁约的事情,对方却理直气壮,也不知有何人撑腰。黄六郎急的焦头烂额,日日都到乞儿住的院子,询问杨汉的下落,想找他拿主意。可是乞儿也抓瞎,汉哥儿已经好几天不曾来了。 到了此时,两人才突然发觉他们除了知道汉哥儿这个称呼外,对杨汉的身份来历,住在哪里竟然一无所知。 两人心中开始发慌,不光他们,所有的雇工伙计都人心惶惶。 几天后,终于有人受不了压力辞职。饭铺给的工钱虽高,但明显没命重要。 杨汉虽然没到店里,但不代表他不知道,他就站在街上亲眼看着差役拿着封条查封了饭铺。 杨汉在家里陪着芽儿,一边思考着对策。 这日杨汉来到了乞儿的小院,等在这里的黄六郎与乞儿激动不已,汉哥儿终于来了。不等两人焦急诉说,杨汉轻声道:“此事我已知晓了。”就让两人安下心来。 伙计们走了三分之一,对此杨汉不怪他们,趋利避害乃人之本能。 杨汉看了小四小喇叭等人,让人失笑的是,小四才短短时间就吃成了小胖子,他几乎以为与过去那个麻杆一样的孩子是两个人。 将带来的饴糖点心给孩子们后,杨汉带着黄六郎乞儿去了前院。三间正房中一些以前的家具都已经移走了,摆放着刚刚买来的新书桌,还散发着油漆味。一切都布置妥当了,可以邀请张夫子前来教书了。 “很好,黄叔,你下午去书铺进些蒙童的书籍还有笔墨纸砚来。”杨汉嗅了嗅鼻子,说道:“还有门窗不要关上,散散气味。”不过他也知道古代的油漆都是纯天然的,最多引起过敏,而不会有太大危害。 “汉哥儿,你”黄六郎看杨汉如此云淡风气,刚刚安定下来又心急如焚起来。 杨汉看他欲言又止的焦急样子,笑道:“还有买些好茶叶来,还有茶碾工具,另外抹茶粉也备上,张夫子是喜欢直接冲喝还是当做乐趣亲自动手制作,一切随他的喜好。他可是博学之士,怠慢不得。” “唉。”黄六郎点点头,最终还是忍不住颓丧的叹口气。杨汉看其性子磨得差不多了,也不忍心他继续心焦,从怀中拿出一封信,递给他道:“派人给张夫子送去吧,饭铺的问题如果不出所料应该会迎刃而解。” “真的?”黄六郎将信将疑的接过来,里面薄薄的,不知装着何物。莫非是交子?他猜测着,又有点担心,听说读书人都不怎么看重钱财,何况张夫子这样的名士,想必更加高傲,用钱财会不会适得其反啊? 他望着杨汉,显得犹豫,杨汉笑道:“去吧。” 黄六郎带着忧虑走了,相比起来乞儿倒显得很平静。杨汉叹息,自己如果不是要离去,倒是可以收为属下,好好培养一番。 但只能作罢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章 一封书信,寥寥几页 杨汉一开始也觉得棘手,但换个思路才觉得其实也可以很简单,官府可以以势压人,他也可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不过他依仗的不是权势,而是张夫子。杨汉也没想到,才得到张夫子同意教乞儿等人读书,就马上要麻烦人家。 不过也可以说这是张夫子做下的承诺,如今兑现了而已。 那么张夫子有权势吗?当然没有,他一生科举却屡屡落榜,最高也不过做过县学教谕之职。但他却有名望,博学多才,鸿儒之士,有些时候一文不值,但在大宋这个文人社会,读书人备受尊崇,本身就代表着地位,而且有些时候是能转化成权势的。这也是他能书信直达知县书案,与知县平辈论交的原因。 当然还有更深的原因,但杨汉不知,他只能根据打听到的情况作出分析。 那么杨汉信里有什么呢?不多,几张纸而已。其中有一张表格,里面是七间饭铺自开张之日起,雇佣的伙计妇人甚至乞丐之前的境况薪酬与饭铺雇佣他们之后的境况薪酬。 伙计这个身份,供人役使,在其他朝代无疑是很低的。虽然大宋的阶级身份界限不明显,又是个商业繁荣的社会,占很大一部分比例的人口都是从事后世的服务业,但伙计的地位还是低于自耕农,地主,更别说富户士大夫了。 地位低,就代表着生活在底层,生活质量也不会怎么高。像黄六郎,之前是佃户,到了三十多岁上才娶了寡居的娘子,被人催逼高利贷不得不将仅有的几亩田并房屋卖于里中富户,幸亏城中有个族叔无子死后将家产留给他,才免了破产流落街头,但也只是一方破院落。只能靠给人帮工,每日赚上百十钱,加上黄李氏给人浆洗衣物,夫妇两人每月还完高利贷,剩下的钱财只够吃用。 更为此发愁,他们还钱的速度赶不上利滚利的速度,这样下去破产是必然的。 古代放贷盛行,因为高利贷破产的数不胜数,为何历朝历代都屡禁不绝呢。呵呵那可是权贵豪富地主阶层剥削下层民众,收割财富,兼并土地的利器,哪有那么容易! 可能有人会说不借不就行了嘛!呵呵,这句话有何不食肉糜之嫌。 不借当然不行,一场大病大灾就能要了你的命,壁虎尚知断尾求生,人都有求生本能,不能等死啊。明知是火坑,也要跳进去,最起码能渡过眼前的困境。包括黄李氏那些相熟的妇人,哪个境况又能好些? 乞儿那一百多个乞丐更不用说,以前衣食无着,朝不保夕,现在衣食无忧,变化说是天翻地覆也不为过。 杨汉七间饭铺,一个食铺里就有十几二十个人,几个处理食材,一个清晨专门跟着黄六郎采购食材,像米面柴米油盐酱醋茶之类的,饭铺用量极大,每日都要采买许多。还有一个制作煤饼,一个专门看火添煤的,还有几个端菜招呼客人的小二,一个账房,剩下的都是做饭的人。这些加起来共雇佣了一百多人。其中不乏卖儿卖女的破产农户,他开的薪酬比同行起码高一倍五以上。如果一户按七口人来算,依靠他吃饭的人就有七百人,再加上一百多乞丐,这就是八百人。 被店铺雇佣后,他们的衣食有了着落,境况得到改善,他们的孩子还被许诺进学堂。杨汉甚至已经计划每月定例为他们发放一些福利,只是出了眼前的事,没来得及实施。 整张表格划分成一个个格子,一百多个伙计以前与如今的收入对比情况都一目了然,这是杨汉让黄六郎询问统计的。说到底他还是后世的思维,后世招聘不说工作经历,还要附上身份证明,有些苛刻的还要承诺一定年限不能结婚生子。杨汉没有看他们的户籍,但询问了家里的情况,有点盘根问底,在后世要被人喷死,但在这个时代却是再正常不过。 就跟当初在卢氏货栈要求物价汇总一样,杨汉也想着有备无患,就让黄六郎统计了,没想到如今用上了。 张夫子大为震撼,一是能直观的看到仁善饭铺何以谓仁善,这些高薪酬确实当得起这个名;二是从来没有见过这种表述方式,无论是用数字说明一切,还是表格的形式都让他耳目一新。 所有的一切都一清二楚,张夫子顷刻间就相信了。但也不解,就这一张纸,几乎就将饭铺的底子大半展露给他了,他已经好些天没有进城了,儿子因为县学关闭也没回来,他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竟让对方如此做。 当然还有点感动,为对方的坦诚,也为对方的仁善之举。 接着一张就是寥寥一行字,将饭铺如今面临的困境稍微提了一下,看起来不怎么显眼,但却是杨汉仔细斟酌过的,略懂心理学的他知道如何调动一个人的情绪。像“差役”两字就让张夫子想到了“胥吏”,“关门”“担心”就让张夫子想到了几百人衣食无着,惶恐凄惨。 没有“查封”“殴打”“恫吓”这些字眼,但张夫子看完却怒气勃发,胡须抖动,不过强自忍耐而已。 最后一张是一块地的地契,虽在城外,也多是山地,却有千亩之大。张夫子皱眉,这是何意,贿赂老夫吗?但随即又觉得不对劲,就往下看去。 后面还有一张图,写着书院规划图几个字。 哪里是学堂,哪里是寝室,哪里是饭堂,藏书馆,沐浴房,几十间建筑都清清楚楚,下方有一行字,可承担两千人同时入读住宿,可招收贫困孩童入读,书院承担一切费用。张夫子猛然一震,慌忙翻到最后一页纸,又是一张表格,这是杨汉做的七间饭铺的账目,支出几何,盈利如何都一目了然。可以说连黄六郎都不怎么清楚,当看到最终那个数字后,张夫子再次震惊,他想不到饭铺开张还不满一个月竟能赚取如此多利润。怪不得有人眼红,那些人不知具体利润如何,但能根据庞大的人流量推算个大概。 最后有一行字,“上面的书院规划已经在做,所有承造耗费包括今后书院经营费用由饭铺一力承担。” 张夫子倒吸一口气,两千人的书院,可免费入读,一力承担,这气魄确实惊到了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一章 一封书信,半生相交 杨汉当初让乞儿等人去请张夫子做教书先生,虽然有为乞儿等人延请名师的想法,但自从得知张夫子的身份后,他就看上了对方的名望,说起来他的目的不纯。 让乞儿等人去,是希望对方能看在乞儿等人是乞丐的份上,来自后世的杨汉知道有时候身世越惨越能打动对方,没见后世一些人参加选秀都会编排一个凄惨的身世吗?人都有恻隐之心,更别说张夫子有大宋读书人特有的气节与匡扶天下,济世救民的思想。 说起来很不光彩,杨汉有谋算对方身份的想法,又有拿乞儿等人当做变相要挟的打算。他本没抱多大希望,因为张夫子的经历中不乏拒绝富户权势的事例,但他没想到对方竟真的同意了。这下杨汉算是真真切切的明白什么叫做君子可欺之以方了。用后世的话说,就是老实人好欺负。 这让他心生愧疚。 加上又发生了饭铺被打压的事,杨汉有了借助对方的想法,但又于心不安,可张夫子不看重钱财之物。 杨汉知道读书人生平追求三件事,立德立功立言三不朽,为师为将为相一完人。立德张夫子做到了,立言,张夫子有何著作杨汉不知,加上此时为大宋,为将不像汉唐那般受推崇,再说文贵武贱,若个书生万户侯。已没了书生投笔从戎的土壤。为相看来张夫子是没希望了,但杨汉却能给对方带来“立功”“为师”的荣誉。 所以思虑再三,杨汉决定建造一所能容纳几千学子的大书院,一为给张夫子赔罪,二么,张夫子的“立功”“为师”还要归在书院身上。想象一下,一个可容纳几千人的书院可是仅次于白鹿嵩山应天岳麓等四大书院的书院了,张夫子如果能执掌一间这样的书院,教化之功必然不小,名扬谈下,被朝堂知晓也不是难事。 作为第一任山长,说不定青史上也能留名。 说到这里,杨汉又有点愧疚,他建造书院的目的依然不纯。他知道张夫子虽然不是大佛,但自己的小庙还是留不住对方,一旦自己离去,对方再离开,那杨乞等人谁来庇护?还不是像如今这样被人鱼肉。 所以杨汉建造书院既为赔罪,感谢,又为将对方留住,也为杨乞等人建立一个牢固的庇护所。然后他估算了一下手中的钱,建造个大书院肯定是不够的,但可以分为几期来建。第一期几千贯差不多了,反正只要危机解除了,饭铺恢复营业,现金流就会源源不断。 张夫子不知道,杨汉在画完他此时所看的图后,曾很感慨:他这个后世来的人,就像一头狼进了大宋这个羊群,他有时也纳闷,自己后世没有腹黑属性啊,可如今谋算人简直信手拈来,点子是一个接一个,用一句俗话来说就是天生坏胚子,做起坏事来都不用人教。 他何时变成了现在这样?! 张夫子对着书院的建筑图怔怔出神,却不知身后的女儿为他端来茶水后并没有离去,而是站在他身后跟着看完了所有的书信。 “这是想让父亲出面帮忙解决吗?”直到身后传来声音,他才回过神来。 “不,如果书信上的一切都是真的,为父心甘情愿出面,当仁不让。敢阻挠者,老夫必抗争到底,不管他是谁。”张夫子掷地有声的说道。 这让少女惊讶莫名,父亲何时为一件事如此执着过。 “父亲,你看这些图,好生怪异?”少女又疑惑说道。 “哦,瑛儿说说看,哪里怪异了?”张夫子对待女儿可不像儿子一般严厉。昨日还绕膝膝下的女儿,一眨眼到了出阁的年纪,这让张夫子感觉很恍惚,感慨不已,因此对她分外和煦,希望她在家已不多的日子里能多一些欢乐。 出嫁从夫,自己再如何疼惜她,也鞭长莫及。 张瑛儿可不知道父亲所想,她伸出葱根般的纤细手指,指着“学院规划图”,说道:“父亲请看,这些图就好像活生生的一般,份外的清晰肖像,仿佛就在眼前。” 难怪她有此疑问,杨汉画的是三围立体图,此时虽有相似画技,但可没杨汉的如此形象。 张夫子眉头微皱,他刚才总觉得哪里不对,经女儿一提醒,他才意识到根源所在。细细观看之下,他能确定,这种画法从来没有出现过。 他喃喃自语,没想到,这饭铺背后的东家竟还有此妙技。 然后想到什么,心中不由漏跳了一拍,拿起刚才的表格,表情凝重了起来。张瑛儿发现父亲盯着一张画格竟激动不已,有点不明所以。难怪张瑛儿不觉,她没有参与过政务,不知道这张表格的精妙。 张夫子想到了朝廷公务往来,及地方州县衙门平常办公,大到上计下到清查税务,如果都能用到这种表格,那效率高了何止一倍,而且更加的明确了然。他就常听此县刘知县抱怨公务繁多,常感精力不济。 没想到啊,真是没想到,小小一张纸,一些纵横划线竟蕴含如此大道。秒如棋盘啊,小小方格中天地至理尽在其中。 刚才自己还觉得那饭铺东家止有画技,如今看来,这是有大智慧啊!非智慧通达,阅遍世间百态之人不能彻悟,洞悉。能将世间绝妙道理信手拈来,凝聚于小小一张纸上,这是何等高才?张夫子一时间悠然神往,竟恨不得马上登门拜访,与之促膝长谈。 “父亲”张瑛儿连喊了几声父亲,后者却毫无所觉,不由撅起了小嘴,父亲总是这样,每当看到一篇好文章就如同饮了几觞酒,一饮尽十觞,畅游天地间,沉浸在自己的心神中去了,她跺了跺绣鞋走了出去。 当夜,张夫子就书信一封,让侄子拿自己的帖子去衙门拜见知县,请知县前来会晤。浑然忘了那是一县父母官,自己召之即来的行为很无礼。再说此县知县最尊,只有他人拜会知县的道理,哪有让知县亲自来拜访的。 刘知县看到书信后,无奈的摇了摇头,也就自己深知子善兄为人,换了别人说不定就恶了他,与之绝交不可。但也为张夫子惋惜,两人曾同在应天书院求学,同窗两载,寒暑与共,可惜后来自己一举中第,对方却科举不顺,蹉跎至今。 不过对于这位昔日挚友的学识他是佩服不已,也时常感叹自己忙于公务,疏于学问,如今不及对方多矣。 好在两人半生相交,颇为相得,没有冷落了这份同窗之情。 更奇妙的是,如今自己竟到了张子善的家乡为官,两人得以常叙友谊,实乃平生不可多得之快事。 刘知县没有打知县的仪仗,一辆马车停在山脚下,张夫子门外等候,两人把臂进入厅堂。饭间以粗菜淡饭招待,刘知县不以为意,只觉快慰,这说明对方没有与他生疏。 两人饮酒半酣,勾起了年少情怀,遂步行登山,入山间小亭,抚琴饮茶,欣赏风景。 良久,琴声绝,茶香袅,刘知县笑道:“子善兄,今日请小弟前来,不光是为了饮茶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二章 一帆风顺 望着对方依然乌黑的头发,自己却已两鬓斑白,一如两人这半生,对方仕途虽不广,但胜在安稳,自己却科场蹉跎,黯然回乡教书。 张夫子感叹一声,从袖中拿出两张纸,递给了刘知县:“孟谯细看。” 刘知县接过,初时不解,但好在政务娴熟,敏感许多,很快发现了端倪,神情渐渐凝重起来。又听张夫子述说前因后果后,不胜感叹又不禁自责道:“治下出了如此大善之人,我刘孟谯竟一无所知,还让其蒙受不白之冤,受宵小所欺,我这个知县失责呀。” 闻言,张夫子张嘴欲说什么,但想了想,终是摇头叹息。 刘知县细心收起纸张,郑重道:“还要多谢子善兄告知,不然我为小人所欺矣。请子善兄放心,此事我定会处置妥当。” 刘知县乘坐马车离去了,张夫子望着车影渐渐消失,此事有知县插手,相信很快就会平息。但张夫子并没有放松下来,反而显得心事重重。 他望向远方青黛色的山影,良久叹息一声,雾影朦胧,往日清晰的影像也变得模糊了。 事情确实如张夫子所料的那样,很快就解决了,县里张贴了布告,宣告了押录其人(押司)伪造公文,乱用职权,勾结乞丐帮伙鹿三,欺上瞒下,欺压良善。如今县衙查清真相,将押司羁押入狱,缉捕鹿三,快餐铺封条无效,并对其往日善行,口头褒奖。 杨汉从黄六郎与乞儿等人口中得知了结果,黄六郎欣喜的道:“饭铺又可以重新开业了。”说完,就匆匆离去忙饭铺开业的事情去了。杨汉望了乞儿一眼,后者皱着眉头不知在想什么。杨汉笑道:“去看看你们的书册去吧,张夫子就要来了,明日是你们开蒙的日子。” 杨汉回了小院,与芽儿两人坐在门槛上,怔怔发呆。太阳正盛,杨汉却感觉不到暖意,不是为刚才的事。内幕哪里都有,没必要纠结,后世他看多了。他只是有点感慨,所谓的布告不过是遮羞布而已,手段隔着千年竟也如出一辙。杨汉想到了古代各朝都是异地为官,防止官民勾结,看来效果并不好啊。 知县是外来之人,要想施政得当,官期平稳渡过,必须要本地势力配合。手腕高明强硬的官员,强龙压过了地头蛇,将当地势力收拾的服服帖帖;有的则反被欺压,政令出不了县衙,被当成了庙里的泥胎菩萨;甚至有灰溜溜被人赶走的;最多的还是屈服了,与当地势力同流合污,大家都好,可唯独苦了百姓,有冤难伸。 还是那句话说的好啊,“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 饭店转危为安了,重新开业,黄六郎更为的忙碌了,他不光要忙物色店铺,再开新店的事情,还有杨汉交给他的任务。 杨汉既然承诺了建造书院,那就一定要办到。黄六郎负责此事确实力有不逮,杨汉也不能将所有事情全压在他身上,逮着一个人往死里使,不然非累死不可。不过好在此事不需耗费太多精力,杨汉交代了他只负责掌管钱财的支出,其他的事情有人会替他办的。 黄六郎将信将疑,胆战心惊的进了县衙,长这么大,这是他平生第一次进县衙。好在事情真像汉哥儿说的,县衙里果然有录事亲自接待,并说是知县亲自交代下来的,建造书院的事今后由他与快餐铺共同负责。并会派遣两名吏人常驻工地,督促营造事宜。 杨汉为何如此笃定的让黄六郎去县衙呢,这说起来再简单不过。一是,有张夫子的面子在,二嘛,这是有目共睹实打实的政绩,只要知县还有一点仕途上进之心,就不可能视而不见,更不可能任由下面的人上下其手,他反而要督促此事,尽量办的漂亮。 总的来说,算是双赢吧,不,三赢。 一,杨汉完成了承诺,还了张夫子的人情,还潜在的为乞儿等人找了个庇护之人,庇护之所。一旦书院建成,不说感恩,只要张夫子还有点恻隐之心,就不会坐视乞儿等人被人欺凌。而杨汉给乞儿等人的设定是,有饭铺作为后盾,衣食无忧,会在书院中一直读书,至于以后能走到哪一步就看他们自己了。 二,张夫子“立功”“为师”两全其美,名声更进一步,人人景仰。 三,刘知县,一旦书院建成,就是铁打的政绩,而且教化之功一向被视为官员铨选的重要依据。作为有可能成为大宋第五大书院的督造知县,甚至策划者,这是一辈子的闪光点,仕途无忧了。 所以,杨汉不用考虑刘知县究竟是好官还是坏官,甚至不用担心有人贪污之类的,刘知县会比他还重视,他只需出钱就行了。 其实还有第四赢,有人愿意出巨资为自己的政绩铺路,刘知县会明白饭铺的重要性的。所以,饭铺今后算是有了“丹书铁劵”了,本来杨汉作为饭铺的东家,受益者应该是他,谁让他不能出面呢,好处只能由黄六郎领受了。 所以,黄六郎作为饭铺明面上的负责人,在书院建造期间,他就算坏事做尽,只要不闹得天怒人怨,也会有人保他无事。大不了再张贴一张布告,推个替罪羊罢了。 官府出面召集营造队,出面采买建筑材料,价格比市价还低,黄六郎常常跟县衙派驻的两名吏人去城外工地巡视,作陪应酬都是免不了的。日子一久,黄六郎过惯了处处有人奉承讨好的日子,不免有些飘飘然,但好在他有自知之明,尤其是在杨汉笑着告诉他那些都是些恶狼,表面劝酒暗地里则盘算着如何将他剥皮吃肉后,他算是彻底吓醒了。 书院建造的速度很快,刘知县为了赶工期,要求必须在地面封冻前完成第一期工程。而在这期间,饭铺疯狂扩张,开到了二十家,一路上有官府保驾护航,没理由不顺利。杨汉有时候也担忧一旦书院建造完成,饭铺会不会被人卸磨杀驴,但他也不是全无防范。 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乞儿等人,他可以不赚钱,但目标不能失败,不然他做这一切都没有意义。 再加上有张夫子这个君子挡在前面,一些邪魔歪道想必还靠近不了乞儿等人。 注1:押录。或称押司c典押。上述方志所称“人吏“的主体在北宋主要指押录(押司录事的省称)。押录因宋徽宗政和年间曾改称典史,所以又常称典押,它是宋朝承袭五代旧制在县府中设置的职位最高的吏员,可以算作县中的主管吏。最初,押录有前c后或上c下之分,由税户轮差,仁宗时,“诸县后行各抽充州吏,以二年替,仍轮上州充知后典“。[4]熙宁年间,祗候典实行召募制,从此,县吏不再抽差充州吏。作为人吏之首,押录的职掌范围很宽。主要有以下三点:其一,收发c签押c保管诸案文书。北宋末年成书的《作邑自箴》卷5,列有多条内容,表明押录参预了县级各种公务文书的接纳c督促检察办理进度c签字印押等过程。其二,催征赋税。押录一开始就负有招诱亡户归业c管理田赋税籍c督征赋租之责。如宋初诏令督责开封府各县设法招诱流亡复业,“过限不首,本县令佐,并本村大户c地邻户长c典押,并当科责“[5](《食货》69之36)。宋真宗末年,浮梁县名叫臧有金的一户,“素豪横,不肯输租“,往往由里正等代交。胡顺之为县令后,先后派里正c手力前往臧家催税,均无效,遂“使押司录事继之“,押录又催不到,县令只好亲自出马[1](卷95)。为了保证赋税的顺利征收,在编造税簿时,典押c乡书手必须签上自己的名字,然后由令佐押字用印。其三,协助办理狱诉案件。押录有收接民众诉状,分类分等交给官员审理之职责,[5]有及时通知人追捕缉拿犯人之责,缉捕违限,“委官先追押录重断“[6](卷11,p642)。 注2:胥吏对地方政务的危害又是非常突出的,特别是由于官员士大夫对公吏既依赖又敌视,于是,两宋文献中批评公吏的记载连篇累牍。早在北宋仁宗景佑四年,苏舜钦已经指出:州县之吏,多是狡恶之人,窥伺官僚,探刺旨意,清白者必多方以误之,贪婪者则陷利以制之,然后析律舞文,鬻狱市令,上下其手,轻重厥刑,变诈奇邪,无所不作。苟或败露,立便逃亡,稍候事平,复出行案。设有强明牧宰,督察太严,则缔连诸曹,同时亡命;或狱讼未具,遂停鞫劾;赋税起纳,无人催驱。近年以来,习成此弊。实政理之巨蠹,黎民之大害焉[12](卷874)。 注3:宋代地方官不但实行严格的乡贯回避制,而且往往实行远近交替的均劳逸任用原则,县官一般每三年满任便调任一个陌生的地方,特殊情况下,或不满三年即已离任。而胥吏实行召募制后,没有任期,多由当地熟谙县政利弊的专业化胥吏长期连任,他们或相互引荐,或父兄继任,长期把持一方,使初来乍到的县官不得不依靠他们,容忍他们的专权。宋人认为,“吏强官弱“的根本原因就在于此[23](卷8);[5](《职官》60之39)。现代学者也多将此列为原因之一。 胥吏为恶,也有官员的无能与纵容的原因。宋代吏人的政治地位是很低的,法令有许多严惩吏人的规定,[11]州守县令都有权直接将其绳之以法。如果官员严明执法,敢作敢为,还是可以防止吏人过于专横的。就大量吏人专横的事例看,主要是官员的贪庸不明或怠于政事造成的。所谓“县令不明,则吏因差役并缘为奸“[16](卷2);[5](《食货》14之28)。正是因为县官不得其人或治吏不严,政务一切付之胥吏,才导致了吏人因缘请托,假借官府权威而专权的结果。[12]而南宋时,有些地方官自诩清高,不愿关心政务,甚至嘲笑那些勤政者。“今之世,有勤于吏事者,反以鄙俗目之。而诗酒游宴,则谓之风流娴雅,此政之所以多疵,民之所以受害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三章 仁人也 书院的事不用张夫子费心,但他也偶尔去工地转转,看着一座座学舍从无到有拔地而起,他也不免憧憬,等那张规划图完全变成现实,会是何等模样。 想必不会比应天书院小了吧?不过随即,他又摇头,底蕴是万万比不了的。他现在就要考虑先生的问题了,这些天他写了无数封信,有给好友的,也有给知道的博学之士的,言辞恳切的希望他们能来此教书,共同为大宋孕育良材。 当然他花费最多心思的还在教书上,说实话同时教一百多个孩童,他有点吃不消,但为了报答饭铺东家,他也在勉力支撑。 好在那些孩子都很珍惜读书的机会,非常用功。 但他最为好奇的饭铺东家,却一直不曾得见,这不能不说是憾事。 饭铺已经进入很多人视线,杨汉当然不会再轻易露面,他再未去饭铺。 刘知县与本地世家大族也数次派人明察暗访,可惜也查不到神秘的饭铺东家,这让他们感到蹊跷,这饭铺东家好像不存在一般。当然他们查到的唯一线索,就是一位胖青年曾与饭铺来往过密,但线索却终止了,此人无从查起。 就这样时间到了最早的那间南城饭铺营业一月期满的日子,黄六郎将所有账目都送到了乞儿等人的住处,张夫子住在这里没人敢明目张胆的窥探。利用的就是灯下黑的原理。 杨汉找时间来了一趟,只花费了一刻钟就盘算好了所有饭铺的账目,盈利足足一千五百贯。这其中大部分都是最初的那几家饭铺所贡献,假以时日所有的饭铺都盈利,利润想必会翻上几番。 饶是如此,黄六郎也震惊的目瞪口呆,这个数字只有他与杨汉两人知晓,每家饭铺的账房只负责一家,汇总盘账由杨汉亲自来做。 不需杨汉嘱咐,黄六郎自己就会严守秘密。 然后黄六郎汇报了一个情况,说是那些走掉的伙计又来找他,希望能重新回来做事。看得出来他很犹豫,既气愤那些人抛弃了饭铺,又有点于心不忍,毕竟那些人家境都不怎么好,能找到一份薪酬很高的事做,极为不易。 “饭铺的人都是什么意见?”黄六郎没想到杨汉会如此问,他叹道:“都很气愤,认为那些人是白眼狼,不能让他们回来。” 对此杨汉可以理解,毕竟剩下的人冒着风险留下来,那些走掉的人如果轻易的就能回来,他们自然会感到不平。 杨汉想了想,为留下的所有人多发一个月薪酬作为奖励。一是,走了很多人后,虽然又招了一些人,但饭铺人手依然紧缺加上扩张很快,全靠他们支撑着,所有人都很累,应该奖励。二是也为让他们安心,让他们相信饭铺不会亏待他们,这对归属感提升很重要。三么,自然是奖励这半月来的同舟共济,感谢他们对饭铺不离不弃。 至于离去的人不论是顾虑留下之人的情绪,还是为饭铺以后定下机制定例,他都不能允许他们再回来,不过杨汉也让黄六郎给每人送去一个月薪资。 杨汉觉得,在最初创业的时候,他们给予自己最需的帮助,而且官府的压力属于不可抗力因素。自古就有民不与官斗的说法,怪不得他们。他们处在最底层,生活本就艰难,也只不过是讨生活的人,人人都有一大家子要养,如果自己也因为泄愤报复而伤害他们,那自己跟倚强凌弱的人有什么区别。 这不过是杨汉于心不忍,让自己安心的举动而已,却让离去的人更加羞愧。 消息传出后,很多人无不佩服,认为饭铺的东家是仁义之人,仁善饭铺的称谓这下再无人质疑。 张夫子利用修沐时间回了趟家,他平日一周要教六天课,大部分时间都在学堂,忙的没有时间出去,自然不知此事。再说乞儿等在饭铺做事的人口风极严,黄掌柜虽然也时常来学堂,但他认为是来看望孩子们的。他哪里想得到黄六郎每次去后院都是去见他一直期待见到的饭铺东家。 当然这也跟杨汉每次都待很短的时间,加上有小四等人放哨,张夫子也没机会见到他。 他还是从儿子口中得知此事的,极为感慨,以德报怨,仁人也。他非常想见一见饭铺的东家,却只能叹息无缘一见。 张夫子的儿子看父亲长吁短叹,不由说道:“这有何难,只要派人跟着乞儿,或者那个黄掌柜,总能知道他住哪里的。” 谁知,张夫子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训斥道:“窥探人,岂是君子所为。岂不闻‘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吗?你的圣贤书读到哪里去了。去将《论语颜渊》篇抄十遍。” 张夫子的儿子垂头丧气的出了书房,被妹妹张瑛儿撞个正着,后者朝他做了个鬼脸,步伐欢快的进了书房。 张夫子想了想,郑重的洗手净面,张瑛儿放下茶水,看到父亲要写东西,就过来帮他磨磨。 被张夫子拒绝,他说道:“此事须心怀诚意,为父自己来磨。”张瑛儿讶然。 然后写了一封拜贴,第二日回到学堂后亲自交给乞儿,让他转交饭铺东家。 杨汉收到张夫子的拜贴后,考虑了很久,写了回信,说自己本该亲自拜会的,怎奈病中难以成行,万望宽恕之类的。 最后想说再有两个月书院第一期工程就建好了,但想了想又去掉了,这句话未免有邀功之嫌,有些事能做不能说。尤其是跟张夫子这种名士来往,不能显得太市侩庸俗,不然只会让人轻视。 只说了自己没有精力,亦无合适人选,希望张夫子出任山长,让书院成为真正的孕育良材之所。 上次书信杨汉只是提了要建一所书院,没提让张夫子担任山长的事,不然显得目的不纯,有贿赂要挟嫌疑。就算他是这样想的,也不能表现出来。 这算是杨汉第一次点明此事。 乞儿将杨汉的回信给了张夫子,后者看到信后,良久叹息。想了想,问站在身前很久的乞儿道:“东家病重如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四章 一月之后 乞儿犹豫,张夫子叹道:“不说也罢,你去吧。” 乞儿走了两步,又转过身来说道:“汉哥儿身体很差,不良于行。” 张夫子听得震惊,惋惜,显然将杨汉的病当成不治之症了。如此说来确实不良于行,但他显然误会了乞儿的意思。乞儿所说的不良于行,是行动困难,而非病重导致。 张夫子还想问,但最终没开口。 乞儿行了一礼,离去了。 “汉哥儿?” 这是杨夫子得到的又一条关于饭铺东家的消息,却让他疑惑,只有年龄不大才称哥儿,姐儿。莫非他非常年轻不成?但却没时间再想这事,惋惜其病情起来,想着他做下的诸多善行,叹道:“良善之人,天却不佑之,惜哉” 乞儿再次见到杨汉后,有点愧疚,因为他将汉哥儿的信息泄露给了张夫子。 杨汉心中也不好受,他又利用了乞儿。外界一直在探听他的身份,这让他行动大受影响,他想解决此事,却苦于没有好的途径。 自从乞儿往常话语中屡屡提起张夫子想见他时,杨汉就明白了乞儿的心思。乞儿认为张夫子是好人,不忍心看他屡屡失望。他之所以说给杨汉听,未尝没有让杨汉与张夫子见上一面的想法。 所以他就利用乞儿对张夫子的愧疚心,让其透露了自己的情况。一来张夫子知道了饭铺东家的“情况”,外面的人迟早也会知道。 他了解文人的秉性,心里藏不住话,喜怒哀乐都喜欢以诗明志。说不定张夫子哪日惋惜他的病情,就会忍不住作出一首诗来,名士嘛,诗词总会流传很广的。 这样一来,人人都知道饭铺东家病入膏肓,其再能赚钱,威胁也会大大降低。 但他没法跟乞儿明说啊。 杨汉叹气,不知不觉又腹黑了一把。 眨眼间一个多月过去了,杨汉重生的时候是七月,因为冰河期的缘故已是早秋,如今三个月时间过去了,到了十月,已是初冬时节,寒意已浓。 这段时间饭铺生意一日红火过一日,城外工地如火如荼,有饭铺支应钱财,官府大力支持,书院建筑每隔几天就会起来一座,已经初具规模。城内,明里暗里打听饭铺东家的人终于死心了,据乞儿所说,饭铺与他们住处外已经没有人窥探了。 乞儿等人也跟张夫子学习了一个多月,昔日的一百多个乞丐,除了一些年龄太小的孩子外,大多都识了很多字,最快的已经学完《百家姓》。连小四都认了几十个字,听乞儿说他现在胖成了个球,还有小喇叭不愿意识字,整日喊着找大郎哥哥。 然后乞儿有些羞赧的说,他们中很多人认为既然识了字,就应该取个名字,据说很多人都取了杨姓。现在小四叫杨四郎,小喇叭叫杨八妹,他们最初的那伙人从杨二十几郎取到了杨二郎还有他也给自己取了个名字,叫杨乞,也叫杨一郎。 杨汉一开始强忍着没有笑出来,杨四郎,杨八妹,这是乱入杨家将电视剧么? 但望着乞儿既忐忑又期待的眼神,杨汉笑不出来了,他温和的点点头,说道:“名字都很好听,杨姓更好,能追溯到春秋的杨国,咱们说不定前世都是一家人。” 乞儿放下心来,眼睛不禁红了,汉哥儿认同了他们。 杨汉也唏嘘不已,他明白杨乞等人的心思,没有亲人的孩子总是渴望亲人,在他们心里,或许已经把自己当做他们的亲人了。 杨汉觉得不枉自己一番心血,可是想到自己终会离去,又心情有些黯然。 这日清晨,偏僻的小巷中,从墙里突然飞出一件厚袍子,落在霜冻的地上。趴在荒草里的一位半大小子陡然睁大了眼睛,忍不住咬牙切齿,愤恨的望着那个胖大笨拙的猪一样身体的男子,从墙壁上探出头来,贼头贼脑的先是四处打量一番,然后吃力的爬上墙头,慢慢滑了下来,最后不出所料的又是一屁股跌坐在地。 这让苦守大半个月的半大小子笑的眉开眼笑,分外开心,心中的怨气也消散了几分。 胖大男子自然就是杨汉了,细心的话可以发现他比一个多月前,又长高了小半头,按后世的尺度衡量,大概有一米七五的身高,在后世的中国算是中等身高。 在这大宋,可是一个登天立地的男子汉了,妥妥的成年男子。有谁相信,他这具身体的实际年龄才十岁,虚岁也不过十二。杨汉也曾有过猜测,这可能是遗传,在他印象中,祖父杨显仪身高近九尺,近一米九的身高,便宜父亲杨朝岳也有一米八。但他还是发育太早了,可能有丹药催发的作用。天天吃话化肥,能不高吗?杨汉曾腹诽。 杨汉吃力的从地上爬起来,无奈的望着自己的一双胖手,虽然经过两个月的补充营养与锻炼,可是奈何过去十年这具身体的羸弱病态,让他完全不像看上去那么健壮,双臂可以说是虚弱无力。 他曾尝试,可是连一个装满水的木盆时间长了都端的气喘嘘嘘,连芽儿都不如。 这是他这一个多月极少出去的原因,同时也是杨汉心中的隐忧,他发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差了,非常容易感到疲惫,以前走上一天都能坚持,可是如今不成了。还有就是曾经乍现过的胸闷眩晕又出现了。 所以杨汉考虑一番后,将自己的住处告诉了杨乞,由杨乞每隔几日为他送来食材牛乳。他曾经找卖牛乳的那么长时间都没有找到,可是杨乞轻易就找到了,这让他觉得对于这座县城自己始终是外人。 天气寒冷,送来的一桶牛乳够他与芽儿喝好几日的。 因为这个原因,杨汉已经一个多月没有去李府偷牛乳了,这也是半大小子好长时间没有见到他的原因。杨汉极少出去,他守株待兔也没有成功。 半大小子,自然就是阿牛了,好长一段时间不见,他跟小四一般变化惊人,如今肌肉鼓胀,个头猛蹿,如牛犊一般强壮。 说起来都是泪,阿牛如何也不会想到,他受叔公“惩罚”会一直持续下去。日子简直暗无天日,还因为块头变大了,被莲儿取笑“笨阿牛”,可是他一点都不喜欢现在这样啊。 他有时都感到自己的苦日子绵绵无期。 阿牛望着杨汉动作一如以往的慢如老牛,不屑的撇了撇嘴,四处逡巡,然后一脚将不远处的石子踢飞。 石子迅疾如飞的划过一道闪电,在小巷两边墙壁几个弹射,最终爆碎开来,化为无数细小碎块,漫天洒落。 其中一颗砸在杨汉脑袋上,受到无妄之灾的杨汉,表情无辜的摸着脑袋,四处张望了一下,捂着脑袋走了。 阿牛哼了一声,等杨汉走远了,高傲的掸了掸衣服,跟了上去,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七十五章 三人巡 小巷尽头转角处,一辆外表并不出众的马车静静的停在那里,车厢安静无声,唯有一匹驽马不时打一个响鼻。 阿牛来到马车前,脸上变戏法般的换上一个殷勤表情,敲了敲车厢,道:“小娘子,那个胖贼偷出动了。” 车厢帘晃动,露出一张不满的小脸,凶巴巴的道:“那还不赶快跟上,小娘子都等了半天,早不耐烦了。” “哎,莲儿你放心,阿牛我快马加鞭,这次一定不会再跟丢,不会再让你失望。”阿牛更加殷勤几分,腆着脸保证道。 “哼,谁失望了。”说完,莲儿一个傲娇的表情,放下了帘子。 马车晃动,向前走去,不远不近的缀在杨汉后面。 车厢内,拿着一册书的娴静少女,无奈的放下书,说道:“是我不耐烦了,还是你不耐烦了?还有,你以后能不能对阿牛好一些,不要老是一副鼻子不是鼻子,嘴巴不是嘴巴的样子。你要是再这样,以后还怎么嫁的出去。” 莲儿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骄傲的道:“谁要嫁人了,我是小娘子的贴身婢女,是要跟小娘子一辈子的。” “你想当陪”话一出口李馥儿就意识到不对,连忙住口,脸颊已是绯红,如三月桃花般娇艳。 片刻后眸子有点失神 车厢里,李馥儿安静的看书,不时的拿起一杯香茗,慢慢的啜饮,一双美丽的眸子平静而娴和,偶尔传出书页翻动的声音。 若是有驾车的老行当在此,一定会大吃一惊,这半大小子的驾车技术竟如此娴熟。这可不是靠蛮力,而是对力量的把握驾轻就熟。 莲儿一反平常的跳脱性子,眼睛直直的盯着车厢一处,显然是走神了,不知在想些什么。良久,她皱着眉头:“自从跟叔公待在一起后,阿牛脸皮变厚了” 这一天,马车跟着杨汉逛了很多地方,看着他进了一个又一个饭铺,是近来城里很火爆的快餐与砂锅饭,吃的人都排成了长队。 马车等在外面,李馥儿还好些,阿牛与莲儿则被香味勾引的烦躁无比。 “好香啊,阿牛你吃过没有?”莲儿悄悄掀开一角车帘,好奇问道。 “呃,没有。”阿牛连忙摇头,实际上他吃过,是叔公带他来的。每当他忍受不了了,叔公就会带他出来吃一顿好的,要不然他才不愿一直受叔公折磨呢! “真没吃过?”莲儿瞪大了眼睛,阿牛缩了缩脖子,坚定的点头,打死也不能说实话。 “小娘子,好香啊。”莲儿满脸憧憬的说了一句,可惜李馥儿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这让莲儿垮了小脸,好生没趣。心中嘀咕道,小娘子真是的,老说外面饭食不干净,不带她出来吃。 杨汉又进了一家砂锅饭店,黄李氏与几个妇人和做事的乞丐少年看到了他。杨汉微微摇了摇头,没有打扰人,拒绝了黄李氏的招呼。自己寻了个位子,点了一份香菇鸡肉饭,慢慢的吃着,观察着店铺内的情况,看有没有可以继续改进的地方。 杨汉漫不经心的吃着,但坐他对面的一个人却屡屡看他。这也难怪,杨汉碗里满满的鸡肉,反观他的要少得多,这让他越发狐疑。 难道长得丑还有这好处? 到了下午,有一群十一二岁的少年从后厨涌进来,换下店铺内的伙计。杨汉点了点头,这是他安排的,上午下午轮流读书与做事。 这点让张夫子有点不认同,还找黄六郎委婉的说了自己的想法,认为应该让他们尽心读书,还在还不是做事的年纪。 杨汉没采用,这时代的读书人,气节不失,大多有着一个导人向善,教化众生的抱负,看到好学的学生,只会感到欣慰。在张夫子看来读书就是一切。但杨汉要考虑更多,乞儿等人出身跟平常人本就不同,他可不想让他们都变成五谷不分的书呆子。 虽然目前来看他们衣食无忧,但他是要离去的,杨汉不知道以后会如何,但却知道学会的谋生技能别人是抢不走的,多一点保障总是好的。 还有杨汉也是后来才意识到张夫子太过劳累了。 张夫子是德行如一的真正君子,自不会说,但杨汉却不能不考虑,总要给人家歇口气的时间吧!想要驴拉磨,还要给个萝卜呢! “嗯?”杨汉愣了一下,没想到张夫子也来了,下意识的就低下了头,但马上就想到他认识张夫子,后者却没见过他。 杨汉放下心来,看着杨夫子点了个砂锅,正襟危坐,细嚼慢咽,休养良好的让杨汉汗颜。心中又禁不住好奇,学堂内可是提供有饭食的,比外面的只好不差,难道张夫子是想换换口味? 张夫子可不知道有人正在打量他。 他望着态度和善行止有礼有节的少年人,微笑颔首不语,心中颇多骄傲,这是他教出来的。 虽然知道他们以往也多有盗窃行为,但年轻人哪有不行差踏错的。 孟子道性善,言必称尧舜,认为人之初,性本善。荀子道性恶。 但张夫子认同性各有阴阳善恶,在所养焉,举人之善性,养而致之以善长;恶性,养而致之则恶长。 就是说,人性内有善有恶,培养善,善就会增长,培养恶,恶就会增长。 而他这个师长的作用则是,若身有美质,亦需师友渐靡而成,性质本恶,必资师友切靡而善。 过而能改,善莫大焉。这才是张夫子看重的。 杨汉在打量张夫子的时候,没有注意到有人也在打量他,那是个带着斗笠的汉子,偌大的斗笠遮住了整张脸,身上散发着浓郁的酒气。 他坐在角落里,目光在杨汉身上,嘴角扯动:“小子,还是不够小心啊,那些妇人如此讨好你,少年表现的又是如此尊重你,有心人要查,简直再容易不过。” 他吃了一口砂锅饭,皱眉喃喃道:“据我所知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出过蜀中,怎么会知道广南东路的饭食风俗,怪哉。” 思索间,手不由自主的摸向身后,才恍然发觉没带酒葫芦。 马车跟着杨汉,看着他一家又一家饭铺的进,阿牛不无嫉妒道:“这家伙真能吃,见饭铺就进,是饕餮转世不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六章 寮寨 出了华阳城,便是群山连绵,百十里外,这里是獠人聚集的寨落。 太阳快落山了,后山上,一位青年仍在不停的摘着花椒,双臂被树上的尖刺划得伤痕累累。 这个时间,寨子里的人都回家了,只有他还在摘。 他正是每日跑百十里山路,给城里饭铺送花椒的那位獠人青年,名叫阿山,是寨子里身手最好的猎人。从小父母早亡,跟小妹相依为命长大。 此刻他手下不停,心中却想着心事,他已经攒够了小妹的嫁妆,只要找寨子里的长老选个好日子小妹就能出嫁了。可是他自己的亲事还没有着落呢!他喜欢邻寨的阿妹,可是阿妹的父亲要一头牛的彩礼,以前打死他不敢想,可是如今不一样了。自从认识了城里的宋人恩公,他家的日子就好起来了。他没想到山里以往不值钱的花椒竟然也能卖出钱,他就是靠着给城里恩公送花椒给小妹攒够了嫁妆。 不光这样,他还带动寨子里的日子也好了起来,以前他是最好的猎人,虽然也受尊重,但如何比得了如今,连长老们商量事情也找他问问意见。 但阿山清楚,这一切还多亏了恩公,他现在还记得当日与恩公见面的场景。 当日恩公三人来到了他面前,一共有三人,一个中年人,一个半大孩子,恩公则很胖。阿山后来知道了中年人人家叫他黄掌柜,他们寨子里的花椒都是黄掌柜负责收的。 虽然黄掌柜每次都很客气,但阿山知道他跟别的宋人一样,看他们的眼神不像恩公那么阿山不知道怎么形容,但让人很舒服,恩公没有看不起他,没有歧视他们獠人。 那种眼神,阿山还是头一次从宋人中看到。 对了,那天恩公还请他吃了饭,那是阿山长这么大,头一次吃那么好吃,那么香的东西,他现在都记得味道。 阿山有着一双善于观察猎物养成的好眼力,他清楚的知道三人中恩公才是主导,那个黄掌柜是奉恩公的命令。 恩公这个称呼不是阿山给起的,他只见过恩公一面,不知道他的名字。是寨子里的长老所起,长老告诫寨子里的人恩公就是寨子的恩人,没有恩公,他们寨子里的日子要难过的多。 阿山不像长老那么精明,能清醒的意识到有一个对他们友善的宋人对寨里好处有多大。但他觉得长老说的很对,恩公就是恩人。 恩公不光不打压他们送去花椒的价格,还收购寨里的猎物,皮毛,药材,价格很公道。通过交易,寨子里现在存了很多粮食,这都多亏了恩公,不然宋人官府是不会让带粮食流入他们这些寮寨的。 这也是阿山有信心能攒够彩礼的原因。 “哥哥” 山下传来小妹的声音,这是喊他回家吃饭的,阿山应了一声,背起了满满的背筐,步伐有力的下山去。 怕小妹在山下等的焦心,阿山唱起了悠远嘹亮的山歌。 高高山上栽高粱,风吹高粱响叮当。 好吃的不过高粱酒,好耍的不过少年郎。 山下也传来清脆的声音。 一路唱歌一路来,一路采花一路开。 蜜蜂见花团团转,花见蜜蜂朵朵开。 阿山知道小妹迎上山来了,遂高声唱到: 会唱山歌歌驳歌,一句妹来一句哥。 那山没得这山高,这山有一树好葡萄: 我心想摘个葡萄吃,人又矮来树又高。 那山没得这山高,这山有一树好花椒; 我心想摘个花椒尝,麻乎麻乎啷开交。 山下又传来声音。 走了走了有回头,有句话儿给哥留。 打柴莫进深沟里,挑水莫踩滑石头。 杨汉下午去了乞儿等人的住处,前院学堂里,就算张夫子出去了,孩子们也在努力的温书,或者在写大字。 杨汉看到小四小胖手抓着毛笔,正在一笔一划的写字,脸上沾了一团墨汁,模样看起来很滑稽,表情却分外认真。 杨汉在窗外看了片刻,去了后院,在这里的都是年龄太小的孩子,大多在睡午觉。但有一个小小的身影,正扒在窗子上往外看。 她看到了走进来的杨汉,眼睛猛然一亮,欢快的奔了出来,远远就叫道:“大郎哥哥” “小喇叭。”杨汉迎了上去。 女童猛然止住,歪着脑袋想了下,纠正道:“不对,是杨八妹。” “哈哈”杨汉哈哈大笑,抱起她转了个圈,逗得小喇叭咯咯笑。等放下她后,小喇叭大眼睛期待的望着杨汉,后者不出所料的从怀中掏出一包糖,小喇叭高兴的接过就往前院跑去。 “我给哥哥们吃去。” 跑了两步,又返回来,往杨汉嘴里塞了块糖,然后又转身跑走了 杨汉陪小喇叭玩了一会,估摸着张夫子该回来了,离开了学堂。 阿牛在外面等的无聊,忽然注意到有个熟悉的身影远去,不由一愣,气道:“好狡猾的胖子,从后门跑了。” 忙驾车跟上。 渐渐的,阿牛狐疑起来,他犹豫了下,回身道:“小娘子,有人跟着他” 门帘掀开了,李馥儿跟莲儿往前看去,果然有个人鬼鬼祟祟的跟在杨汉身后,形迹很可疑。 莲儿气鼓鼓的道:“这个傻蛋,被人跟踪也不知道,非被人当肥羊宰了不可。” 李馥儿皱眉瞥了一眼她,望向阿牛,显然“肥羊”一类的词,不可能是整天跟她待在一起的莲儿所能知道的。 不用说,一定是从阿牛口中听来的。 阿牛心虚,讪笑不已。 李馥儿沉吟了下,让阿牛将马车停下,道:“阿牛,将他赶走。” 阿牛应了声,将马车停在路边,故意给跟着杨汉的人捣乱。一番纠缠后,那人失去了杨汉的踪影,刚才那个牛犊子般壮实的半大小子也没影了,不由气得大骂“晦气”,不甘的回去了。 那人一路到了东城,进了一户大宅院。老实禀报跟丢了,也不知住在哪里。 坐在上位的卢靖很失望,挥了挥手,仆人退去。 原来自从杨汉将阴谋给他们道明,这近两个月时间,卢靖想了又想,怕打草惊蛇,就没有大动干戈,只是暗中将可疑之人缓慢调走。但至于如何让卢氏货栈完全摆脱危机,甚至反击,他始终没有想到好的办法,让他好不苦恼。 对于背后的黑手他忌惮异常,为了万无一失,他甚至让女儿搬去了一处偷偷置下的宅院。 苦思两月,想来想去,卢靖觉得解铃还须系铃人,那位杨先生既然能洞明一切,必然有解决的办法。所以他才出此下策,大力笼络了上次找到杨汉的伙计,让他暗中寻找,没先到耗费两个月时间终于找到了,可又失去了踪影。 下一次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或者说还有没有机会,都尤未可知。 良久,卢靖长叹口气,人家冒着风险将一切告诉自己,已是仁至义尽,自己没有理由再拉人家下水,凡是不可强求。货栈的危机还是要靠自己度过去。 卢靖吩咐了下去,今后不要再找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七章 书院落成典礼 十一月底,书院第一期建成了。 因为雇佣了大量的人工,进度很快,但耗费的钱财也是巨大的,几乎将所有的现金都耗得一干二净,那可是二十多家饭铺三个月的利润。现在不光账上所余钱额不多,连杨汉的两千多贯也搭了进去。 共用去了一万多贯。 这还是有县衙大力支持,材料进价极低的缘故,不然两万贯都不止。 好在土地完全封冻前,完成了任务。 但杨汉知道钱花的值,书院是盾牌,只要有书院在,就是一道无形的保护符。即使他未来离去,杨乞等人也不至于没有着落,任人欺凌。 听说刘知县极为高兴,给饭铺送了一块“仁善传家”的匾额,黄六郎诚惶诚恐的接下了。 还张贴了布告,说是要在朔日举行书院洛城典礼,庆贺书院建成,届时士绅豪富还有刘知县都会出现。 也难怪如此大动作,这不光是华阳县最大的书院,也是整个川峡四路最大的书院,放眼全大宋,在规模上也可名列四大书院后的第五大书院,当然要等书院三期工程全部完工。 届时将成为拥有近一百座建筑的大书院。 黄六郎送来了请帖,据说是刘知县亲自所写,杨汉望着烫金的字体,啧啧感叹,自己面子还挺大的。当然人家请的是书院的出资人,饭铺的东家。 但随即他又感叹,本来应该张夫子送来的,他才是书院的山长,刘知县越俎代庖了。不过也是,如此大的政绩,谁倡导谁主导很重要,他是一县至尊,谁能与他争。 张夫子没有送来请帖,就能看出,两人达成了共识。听说两人是好友,还都是读书人,不知道经过此事他们还信不信君子之交清白如水这句话。 但隔天,又张贴了一张布告,告知朔日那天所有人不拘身份都可进书院一观。杨汉知道消息后,表情有点玩味,这必然是张夫子据理力争的结果,不然就不会分两次公布了。这倒不是说张夫子喜欢争权,在杨汉看来,倒不如说是张夫子的忧虑所在。 张夫子必然担心书院会沦为第二个县学,士绅豪富家的纨绔子弟充斥其中,败坏了风气。在张夫子这种纯粹的文人心中,书院是做学问之地,容不得一点瑕疵。 在这一点上,刘知县与张夫子已经站在了对立面,权利与学术的对抗。 一日后,朔日到了,也就是十二月初一,再有一个月就是元日了,即后世的新年。 这一天,城中猛然一空,纷纷往城外书院涌去。 乌压压的人群都聚在书院大门外,书院还没开放。 张夫子与几名县学教谕,还有一些读书人,并本县世家乡绅站在高大的牌楼下,等待着。 外面围着很多乡野村夫,市井小民,当然少不了县学学子。自从学子闹事后,县学只休了一日。这毕竟是本县的盛事,教谕们也都来观礼,又怎能少得了他们这些天之骄子。 “知县到。” 喧闹声音戛然而止,人群自动让开,刘知县的仪仗进来。 没有后世伪历史剧中的鸣锣开道,只有几名仪仗兵卒在前面引道,刘知县骑马缓缓而来,现场鸦雀无声,彰显着知一县之尊的威严。 张夫子等人迎上去,双方见礼,寒暄。 之后,一声锣响,此乃静声。 刘知县清了清嗓子,说道:“适逢年底,书院又落成,此乃振奋人心之事。今日有幸请众位乡老百姓到此,与我一同观礼。” 鞭炮声起,响声中刘知县与张夫子等人一同拉落红绸,牌楼上显露出一块匾额,上书“华阳书院”四个烫金打字。 以地名冠以书院名称,约定俗成,四大书院皆是如此。 “本县已上书朝廷,将此盛事禀告于陛下,并请陛下赐下墨宝。诸位,今日举县同庆,请与我一同入院参观” 刘知县没有说的是,他上的奏折中不光有请官家赐名的事情,还将杨汉写给张夫子的表格与建筑图一同呈了上去,当然其中少不了他的观点,并奏请在全国各州路推广。 这可是大大的政绩,承载着他青云直上的希望。 说完,刘知县由张夫子等人陪着进入书院,后面是乡绅教谕,读书人,富户,再是学子,然后是百姓涌入其中。 杨汉也在其中,最重要的是,他将芽儿也带出来了。当然也提前做了一番准备,从几日前每次送饭时,那两个亲兵打开门,将饭盒放在院内。芽儿听了杨汉的吩咐,不再像往常那样立刻去拿,不见人影。 几日下来,两名亲兵也就从一开始的疑惑,习以为常了。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杨汉牵着芽儿的手两人随着人流慢慢参观。书院共有千亩之大,当然建好的几十栋建筑只占了三百多亩,饶是如此也很大了。 杨汉脸上挂着微笑,能看得出来芽儿极为兴奋。不光是因为自己陪在她身边,这表示芽儿对外面已不是那么恐惧,这是个好现象。 杨汉知道离开的时间到了。 周围热闹异常,啧啧赞赏声不绝于耳。很多人都猜测是谁出资,耗费了多少钱财。当然也就普通百姓不知道,县里的士绅权贵都知道,不过那位东家很神秘罢了,据说在病重,但谁也没有见过。 也不全是赞叹声,不乏抱怨声夹杂其中。 士绅读书人不理解书院是书香之地,传授圣人知识之所,那些泥腿子大字不识一个,为何放他们进来,这是对书院的亵渎。 张夫子陪着刘知县站在一处高台上。 张夫子望着人群,心中叹道:“我知晓你让我担任山长的初衷,圣人说过,有教无类,我今日让书院之名人人皆知,希望没有辜负你。” 他逡巡着人群,想看看神秘的东家是否会来,这毕竟是他的心血。 可惜观察了良久,也没发现特殊之人。 最后目光从杨汉脸上扫过,两者目光相对,杨汉抱之以微笑。张夫子一愣,有点不解,看那人衣着普通,不像富贵之人衣绫罗,相貌更不出众,唯独胖的出奇。但笑容却如此安静平和,跟这里喧闹的场景极不相称。 虽在人群中,但隐隐游离其外,如一个旁观人。 这等神情,张夫子平生只在寺院里的僧人脸上见过。 等张夫子回过神来,那人已经在女童的搀扶下离去了。 刘知县发现了张夫子的异样,询问了一声,张夫子摇了摇头,但心中的怪异却缭绕不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八章 元日近 今日李馥儿也来了,不过是男扮女装,她毕竟是书香世家的小娘子,没有父兄陪伴,不好出来。 她从小聪慧过人,热心读书,更是胜过很多男子。她父亲就常常叹息,若她是男儿身,必定是状元之才。 李馥儿一直对读书很向往,可惜不能像男子一样去学堂,她素闻张夫子的大名,乃本县最博学的几人之一。也一直想见一见这位名士。 况这种盛会,本就是权宦世家小娘子,公子最热忱的,她自然也极为期待,就是人多了些。 她跟莲儿看到了杨汉,注意到他身边跟着一位女童,她心中惊讶,疑惑。也看到了一直跟着他们的阿牛,给他打了个眼色,不要相认。 当杨汉逆人群而去,李馥儿跟莲儿目送着他离去,莲儿小声问道:“小娘子,要不要跟着。” 李馥儿摇了摇头,说道:“有阿牛跟着就好了。” 相比于杨汉,她显然对书院兴趣更大。 李馥儿望着庞大的建筑群,目中异彩涟涟却又复杂无比,如此之大的书院还只是第一期。据说明年土地开化,会接着有第二期,第三期。到时书院会更大,千亩的书院必将在大宋占一席之位。 必将天下闻名。 可惜,她却不能进来读书,庞大的书院里,没有她一席之地。李馥儿的心情突然低落下来,生平第一次愤恨自己是女儿身。 念及此处,愈发的意兴阑珊,带着莲儿黯然离去。 这一日,杨汉带着芽儿好好地逛了一下华阳县城,他注意到隐在人群中的小四等人的暗示,有人跟踪他。 现在是书院风头正劲的时候,也是别人对饭铺东家最好奇的时候,他既然现身就不可能没有防备。 杨汉没有理会跟踪之人,恍若不觉。 他给芽儿买了很多东西,她这个年龄还太小,不适合带首饰簪子,杨汉给她买了绚丽的绢花。又带着她去了自家的砂锅饭铺,点了很多东西。 他悄悄对芽儿说道:“芽儿,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芽儿的小脑袋悄悄的探过来,杨汉说道:“这里是我开的,这样的店铺,我还开了十五家,再有半年,就能再翻一番。芽儿你相信吗?” 芽儿猛然点头:“只要是大郎说的,芽儿都信。” 这次轮到杨汉愣住了,回过神来他唏嘘不已。天地间,只有一个芽儿会无条件的相信他,他也只能在芽儿面前才能敞开心扉。他摸了摸芽儿的脑袋,芽儿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纯净的眸子中洋溢着满足。 杨汉不停的给芽儿夹菜,看着芽儿,心中豪情万丈,谁说我不能逃脱牢笼,鱼入大海;又有谁说,我不能将这死死沉沉笼罩暮霭的大宋掀一个天翻地覆,重换新颜。 困难又算什么,这一刻,杨汉对未来信心十足。 吃完饭后,芽儿有点累了,毕竟她头一次走这么远的路。 杨汉带着她往回走,两人拐进一条胡同,身后的阿牛连忙跟上。却冷不防,一大团白色粉末兜头而下,阿牛一惊,急忙护住眼睛,一个黑影又从天而降,却是一个大麻袋,将他套了进去。 接着便是一阵拳打脚踢,阿牛被打蒙了。 等他回过神来,奋力挣脱开来,偷袭他的人已经一哄而散。阿牛气急败坏的要找人算账,可哪有一个人影。 又急忙去找杨汉,也没了踪影。阿牛郁闷无处发泄,只能沮丧的回去禀报给娘子。 牛儿汇报时,没发现小娘子情绪很低落,怔怔的出神。 莲儿气咻咻的瞪着他,认为阿牛不学好,又跟别人打架了。 阿牛赌咒发誓道:“一定是那胖子发现了,找了同伙打了我一顿,说不定就是那群乞丐,他跟乞丐走的最近。” 可是莲儿不相信他,不听他分辨,小娘子又不说话,阿牛委屈无比的回了后院,又被叔公抓去“惩罚”,让他半蹲着,手腕上又加了块砖头。 阿牛欲哭无泪,恨杨汉恨得牙根直痒痒。 杨汉回去后,就再也没有出来。 腊八那天,他与芽儿闻着前院飘来的香甜味,却并不羡慕。两人在小厨房熬着自己的腊八粥。 没有人打扰,过的惬意无比。 一晃又是二十天过去了,元日即将到了,这是千年前的新年,也是杨汉来到大宋将过的第一个新年。 杨汉一周前就给饭铺所有的伙计雇员们放了假,发放了一大堆的钱财年货作为福利,同样的,獠人也有新年,杨汉让黄六郎给獠人备下了大量的年货,在他们年前最后一次来送货时送给他们。 据黄六郎所说,獠人们有点不敢置信,问了他好几遍“真是送给我们的?” 不敢相信的何止獠人,黄六郎也不敢相信。在他心中,送年货给自家饭铺伙计还能说得过去,毕竟汉哥儿这个东家一向很大方和善。但为何送给獠人,他始终想不明白,在他看来,即使不送给獠人,獠人也会感激不尽,他可知道獠人的日子一向很苦,多亏了汉哥儿,獠人的生活才大大改善。 这是黄六郎亲眼所见的,那个叫阿山的獠人青年,可是牵回去了一头犍牛,还买了两匹蜀锦,说是要去提亲。 天啊,看看獠人都富裕到什么程度了。想他黄六郎以前种地的时候,想牛想疯了也买不起。 不过他想不明白的事情多了,汉哥儿只要不说的,他从来不问。他相信汉哥儿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学堂也放假了,乞儿带着弟弟们亲自赶着牛车,给张夫子送去了一车年货,感谢夫子几个月的悉心教导。 或许是因为元日即将到来的原因,两进的院落很热闹。也由不得他们期待这个新年,往年他们颠沛流离,冬天缩在稻草堆里瑟瑟发抖的日子,所有的孩子都不会忘记。可是现在他们穿着厚厚的棉衣,盖着厚厚的被子,顿顿都有肉吃,这种日子以前谁都不敢想,他们期待明年还能跟今年一样,他们怕这一切只是个梦。 小的在玩耍,大一些的就在乞儿的带领下读书习字。 日日食物都很丰盛,食材都是饭铺统一采买的,两个妇人是新雇来的。自从汉哥儿发现之前的妇人克扣他们饭食后,就辞退了他们。现在的两个妇人家就在附近,每日只需要来做三餐饭就行了。 报酬不低,活计又轻省,两个妇人很满意。 至于衣服,都是大孩子们洗,这对他们来说不是难事,这也是汉哥儿要求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九章 梦魇 杨汉自从回来后就没出去,他整日用一个炭笔在书写东西,芽儿坐在窗子边,嘴里吃着蜜饯果脯,时而看看窗外。 一旦有什么动静,她就立刻停止咀嚼,睁着一双大眼睛,支愣着耳朵静静倾听门外的动静,像一只机警的小猫。 这是杨汉嘱咐的,他就怕突然有人来,屋子里可是有很多不属于这里的东西。芽儿高兴的应下了,只要大郎在身边,有东西吃她就快乐无比,也不打扰杨汉。 两人俱都穿着厚厚的裘衣,还点着两个炭盆,但杨汉还是浑身发冷,他问芽儿冷吗? 芽儿摇头,不冷。 想起芽儿晚上身体跟个大火炉似的,杨汉不由苦笑。唉,自己这具身体啊。 杨汉在一刻不停聚精会神的书写,这些都是他记忆中的东西,他唯恐时间一长会忘记。 这些不光是他后世的烙印,更是他在这个时代安身立命的根基与依仗。其中就包括他作的以后规划,如何赚取大量的钱财,安身立命,如何排毒,然后成年后娶妻生子,给芽儿找个好婆家。 还有,如果可行,就想办法改变大宋的命运;若事不可为,就带着芽儿与亲人远走海外。他也可以像隋唐虬髯客一样,在海外建立邦国嘛!杨汉觉得岛国就不错,他可以教那里的人做人。再或者学学汪直,做人家的太上皇。 窗外飘着雪花,寒风呼啸,屋内却无比温馨。 元日(新年)到了,城中鞭炮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常,小院却冷清无比。 今年父亲没有让杨汉去祠堂参加祭祖,元日晚饭也没让他去。只是送来了一些东西,杨汉相信这是杨朝岳的命令,奈何内宅里做主的是主母,这些东西都是克扣掉一大部分后,给的残次品。 杨汉望着一块皱巴巴硬邦邦的猪皮,品质低劣的木炭,还有破旧的丝袄,冷笑不已。 他拿起猪皮就想扔出去,但又停下了。浪费了也不好,可以放入陶罐中,加入水,放入香料,开始煮,等冷却后就是猪皮冻了。切成块,浇上醋与酱油还有麻油,味道很好,凉凉的,滑滑的,杨汉记得后世祖父就最喜欢用这个下酒。 同时打定主意,要加快速度了,谁知道那个恶毒女人会不会失去耐心。据他所知,杨朝岳的怒气该消得差不多了,可能很快就会撤掉那两个亲兵。到时没了亲兵守门,自己依然走不出去,敌人却能进来,不光他的秘密无法保住,更有可能受到更大的迫害,最重要的是,很可能会阻断他的计划。 这对杨汉来说,无论如何也不行。 所以,他必须要尽快逃离这里,好在准备工作基本做好了,只差最后一件东西。 元日两人就在孤独清冷中渡过,但杨汉与芽儿却过得极为惬意,这比之以往要好了很多,食材不缺,寒冷不再。 尤其是芽儿几个月来充足的营养,脸蛋变得红扑扑的,皮肤白皙,发黄的头发也变得黑了很多,加上一双玲珑的大眼睛,才八岁的年纪就已有了美人坯子的迹象。 这个年,两人过得很温馨。 两人独自做饭吃,因为特殊的时节,空气中到处弥漫着香气。哪怕是穷苦人家,这时也会割上一些肉,吃好一些,犒劳一下家人一年的辛苦。所以他们不用担心做饭的气味会飘散出去,被人怀疑。 屋子里有满满一屋的食材,还有品质很好的炭,都是杨乞在半夜用饭铺的牛车送来的。这些食材足够他们吃上一个月的。其中包括各种肉,还有干菜,咸鱼等等。甚至还有一块牛肉,听杨乞说是刘知县派人送给黄六郎的,黄六郎让乞儿给他送来。 啧啧,牛肉可是稀罕之物。 芽儿最喜欢吃的就是各种肉与干菜一起炖,干菜吸饱了油脂,香味十足。每吃一口都眼睛微眯,露出满足的表情,对杨汉来说,看芽儿吃饭是种莫大的享受。从芽儿的表情中他看出了幸福,而不单单是口腹之欲,更不是单纯的生理需求,而是一种满足,一种希望。这让杨汉所做的一切都有了意义。 这个心地单纯,十分乐观,又十分容易满足的小女孩,总能将他的烦恼赶走。 夜深人静,虽然被子很厚很温暖,但芽儿还是喜欢紧挨着他睡觉。这几个月,两人已经习惯了相互依靠的感觉。感受着芽儿的呼吸,杨汉思绪纷繁,却又分外的平静:“芽儿,谢谢你,让我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不那么孤独。” 杨汉给芽儿掖了掖被子,很晚才沉沉睡去。 如此一晃,上元节(元宵)过去了,听说城中还有花灯节,但他们没有出去看,杨汉现在天天笔耕不辍。 可是元宵过后,杨汉常常感到身体酸痛麻木,胸闷嗜睡精神不振,晚上也睡得极不安稳。 梦境中会闪现各种场景,有女子抱着一个胖婴儿,喂他吃饭哄他睡觉的画面,有婴儿咯咯的笑声,与女人温柔的笑容。 但最后的画面往往定格在女子撕心裂肺的哭喊,那双奋力向前伸来的手。杨汉常常惊醒,往往是睁眼到天亮,再难入睡。 杨汉知道那些梦中的画面是什么,他叹息一声,女子的哭声是她与自己这具身体悲惨命运的开始,幼儿的笑声是最后的回响,从此这具身体的命运陷入了黑暗。 杨汉难以想象,如果自己没有穿越,这具身体的主人命运会如何。 早早夭折,他根本就没有成年的机会。生年卒年不详,很快被人彻底遗忘,成为埋在荒野里的一具枯骨。 身为庶子又夭折,连埋进祖坟的资格都没有。 杨汉想到那个女子,她想到这里,这种人世间最悲惨的悲剧就让杨汉心中抽搐般的疼痛,忽然喘不过气来,脸憋得通红。 良久,杨汉才从那种可怕的梦魇中走出来,已是满头的大汗。 十年过去了,杨汉不敢想象那个女子怎么样了最可怕就是被卖入青楼,生不如死,即使不愿相信,但情况多半如此。 而她是自己这具身体的生身母亲,幼时曾无比的疼爱“自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章 病入膏肓 “大郎,你怎么了?” 天亮了,芽儿发现了杨汉的异常,大郎额头很烫。 她端来茶水,杨汉喝过后,感觉好了一些,他挣扎着起来。踱步到院子里平静心境,想摆脱缭绕不去的梦魇,可是天空阴沉沉的,他脑海中各种负面情绪挥也挥不去,让杨汉颓丧失落。 寒风吹过,杨汉寒彻心骨。心中越来越沉闷,脑子昏沉沉的。 突然,杨汉眼前一黑,吐出一口鲜血,接着天旋地转,倒了下去。昏迷之前,杨汉听到芽儿的惊呼声。 杨汉昏迷了一天,醒来时天色已黑,他躺在床上,芽儿在身边小声的啜泣。 看到杨汉醒过来,芽儿再也忍不住,大声哭泣。擦干眼泪,又匆匆的去为杨汉煎药。 杨汉才知道当时幸好杨乞来送牛乳,听到了芽儿的哭泣声,着急之下翻了过来,发现他昏迷了过去。杨乞很想背杨汉去看郎中,可是记得杨汉之前的告诫,不能让人知道。 加上他背着杨汉翻不过墙去,急的满头大汗,只能将杨汉背到床上,自己匆忙去抓药。他守了杨汉整整一天,不放心弟妹,刚刚才回去。 杨汉知道自己又挺过来了。 他知道自己太孤独了,虽然有芽儿陪伴,但毕竟是两世人,心情无法排遣,一切的压力都积压在他心里。大宋对他来说是陌生的,随时随地的生命威胁更是让他心力憔悴,加上重金属中毒,他能活过来,实属侥天之幸。 杨汉望着屋顶,双目无神,上天将我一丝游魂送来一千年前的大宋,也许冥冥之中早已注定。也许我身上背负着使命,也许我命不该绝,也许没有也许。 杨武文,你命真大,又撑过去了。托你的福,我没死,我想代你活下去希望我还有机会。 自从昏迷后,杨汉身体一直很虚弱,没有变好的迹象。 杨汉心中希望渺茫,只是没有表现出来,他知道芽儿吓坏了。这些天夜里,芽儿常常在梦中哭泣,这些他都知道。他感到很内疚,他说过要带芽儿离开的。 可是这场突如其来的病打乱了一切计划。 面上虽然表现的安然无事,但不知为何,杨汉这段时间心情非常沮丧,常常陷入无边的悲观中。 芽儿不在眼前,一个人的时候,杨汉常常目光呆滞,面色灰白,孤独失落是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了的。 他的身体状况远比想象的要糟糕。 他之前的设想是,随着营养的补充及勤加锻炼,再加上逐渐排出体内的重金属,他的身体会慢慢好起来。 他以为能改变这具身体的命运。 但现实给了他沉重一击,打碎了他的奢望,也浇灭了他所有的希望。 这具身体中的毒,是十年累计的,几乎摧毁了他所有的免疫系统。他能挺过这一次,也许下一次就再也醒不来。 杨汉又动摇了,我还有好的希望吗? 这一日,门开了,马管事进来了。 他走进破败的院子,耀武扬威的在屋中转了转,一如既往的寒酸。 大郎与芽儿两人一身旧衣服,脸色蜡黄蜡黄的,带着病态。 大郎变得更傻了,目光呆滞,连话都不会说了。自己用手在他面前晃动,眼珠都不会转动一下。 或许是知道大郎不行了,芽儿这小丫头眼睛红肿肿的,脸上带着泪痕。 转了一圈,马管事满意离去了。 马管事之所以没有发现异常,一切说来话长。 两日前,或许动了恻隐之心,把守几个月小院的两名亲兵,看到前来拿饭脸上带着泪痕的芽儿,当是可怜这个小婢女吧。 两人说道:“我们收到命令,过两日就会撤走归营,不会再看守你们了。你们好自为之吧,今后不要再惹夫人发火。” 是夫人而不是主将,待了好几个月,显然两人对杨府里什么事情都了解的差不多了。讽刺的是,杨汉名义上的父亲杨朝岳却丝毫不知。 但他们无能为力,也无法多说什么。 杨汉在屋内听到了,可是他毫无动静,枯坐了一整天,滴水未进。直到晚上,杨乞不放心的翻进来,他眼睛才转动一下,望着屋子与黑漆漆的院子,吩咐杨乞将所有不属于这里的东西收走。 他已经无所谓了,但他不能忽视芽儿他相依为命的芽儿。一旦被主母发现异常,芽儿命运堪忧。 片刻后,他又问杨乞:“路线都打听清楚了吗?” 杨汉之前的设想是,让杨乞打听好离开蜀中的路线,时间一到,他就带着芽儿离开这里。可是一场大病让他感官迟钝了许多,忘记了此事,也让他动摇,就算找到了路线,他的身体还能支撑吗? 可是杨汉又不甘心,他还抱有一丝希望。 杨乞犹豫了下,回答道:“消息的来源太过斑杂,还有汉哥儿你吩咐过暗中进行,我怕引起别人怀疑,一直小心行事还没找到精确的消息。” 杨汉听后,陷入沉默,良久才道:“十日后,我要结果。” 这一刻,杨汉显得很冷漠,气质跟往日截然不同。 杨乞不由紧张起来,慌忙答应。 是夜,杨乞赶来一辆牛车,将取暖用的火盆,棉被,裘衣,还有大量食材,一切不属于小院内的东西,痕迹都清理干净。 但他还是在床下为杨汉留了点吃的。 之后,杨汉用姜汁为芽儿涂抹了脸庞,至于他自己,旧病缠身,已不需要。这才有了白日,马管事来到小院后,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原因。 杨汉知道马管事不过是打前站的,是来为那个恶毒妇人探听消息的,杨汉的心慢慢下沉 但杨汉不甘心,他要做最后一搏,他独自去了医馆。 郎中给他把过脉后,说道:“公子是不是近日常感浑身冰冷,胸闷不畅,气血运行滞塞,精神浑噩,眼前常常发黑。最重要的是,吐血越来越频繁。” 杨汉一怔,这些症状都对,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郎中面色沉重,摇头叹息:“寒毒侵入心脉,金石已无效,所剩时日无多,公子请回吧。” 杨汉浑浑噩噩,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医馆的。 那一天,他不知跑了多少家医馆药铺,可是所有的说辞都是一样。 最后有个老郎中,拿出一根银针,刺破了杨汉的手指,接着是手臂,脖颈,太阳穴,最后是心脏部位。轻轻一刺,已不需要对方再说,杨汉就看到自己的血液黑红暗沉,越靠近心脏的部位颜色越晦暗。 老郎中只是摇了摇头,没有多说什么。 自己命不久矣,这句话不断的回响在杨汉脑海中。 他失魂落魄的走在大街上,如同一具行尸走肉。心中一片悲凉,原来命运早已注定,他做的一切都是无用功。上天送他来这里,却只给了他半年的命。 命运真的如此残酷吗? 一瞬间,杨汉的心坠向深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一章 心死如灰 回去后,杨汉心死若灰,失去了所有求生的念头。 初始他还装着样子安慰芽儿,可是渐渐的再也无法伪装了。 原来等死的感觉是这样,有留恋,有惶恐,可是最多的还是浑浑噩噩,一片浑浊。死神在降临之前,是不是先将人的感官剥离,让人神志模糊,感知微弱,一如他如今的状态。 元日过去了,上元节(元宵)也过去了,冬雪下蛰伏的大宋开始复苏,一切都走上原有的轨道,大宋还是那个大宋。可是春日的脚步却走不进杨汉的小院子,这里死气沉沉,生命凋零。 一月过去了,整整一个月杨汉没有走出小院子。 阿牛在外面守了很久,渐渐的不再来了。 小娘子早已吩咐过,不必在监守了。 小娘子也许死心了。 小娘子半个月前去观看了城外华阳书院的开门接收学子仪式,回来后就情绪低落,已经很久没有出过门了。莲儿因为小娘子心情不好,连带着对他也凶巴巴的。但阿牛不甘心,他想解开谜底,可是一个月过去了,始终不见杨汉的影子。 如今,他也终于死心了。 华阳书院自上元节后就开始招生,紧缺的先生在张夫子的召集下,已不成问题。 书院共招收了五百名学子,其中有一百多名是杨乞等人,还有几十名是杨汉饭铺中伙计厨娘的孩子。 集蒙学,成年学子教学于一体。 同时,第二期工程也开建了。 杨汉有一个月不曾现身了,黄六郎担忧不已,他只从杨乞口中得知汉哥儿生病了。可是他不知地址,无法前去探视。 无奈之下,他只能全力做好汉哥儿吩咐的事,张罗着饭铺的生意。 之后几日马管事每日都来,要亲眼看着杨汉吞下丹药,才满意的离去。 杨汉表情呆滞,好长时间后才动作缓慢的吐掉。 主院中,主母坐在椅子上,端着茶杯,慢慢的喝茶,她瞥了眼马管事,问道:“他状况怎么样?” 马管事躬身道:“回娘子,看样子,他没多少时日了,憔悴的厉害。” 主母眉头舒展,但还是不放心,问道:“你亲眼看着他吃下的丹丸?” 马管事连忙赌咒发誓。 主母沉思片刻后,狠声道:“加大量。” 马管事知道什么意思,慌忙弯腰应下。 自从杨乞奉杨汉的命令离去后,已是第七天了,马管事也是第七次来了。 日日都送来丹药,往常一日一颗,可是这七天,杨汉已经吃了两个月的量了。 这次马管事再次拿来满满一盒丹丸,看着杨汉痴呆呆的整整吞下五颗,又让杨汉喝了水,才放心的离去。 他离去后,杨汉麻木的催吐,芽儿眼中噙着泪水,默默的望着他。 杨汉这几日,一如往常的死气沉沉,一坐就是一日。芽儿越来越不安,大郎曾告诉他那些丹丸是要人命的毒药,可是马管事硬逼着大郎吃这么多的毒药。 芽儿变得越来越沉默,小小的她,已经意识到了什么,这两日与杨汉寸步不离,眸子中挥不去的阴翳越来越浓。 时间到了一月底,这日下午,马管事又来了。 他离去时,笑眯眯的道:“后日夫人要来,大郎可要好好的啊!” 说完大笑着离去。 时间一点点的离去。 这天夜里下雪了,鹅毛大雪从天上飘落,越下越大。初春时节倒起了春寒。 从今日起,就没送过饭菜,柴炭更是早就烧尽了。屋子里寒冷彻骨,两人一整日不曾进食了,可是两人却好像忘记了这回事。 天气分外寒冷,夜色越来越浓,大地渐渐白了。 夜深了,可是杨乞的身影还是没出现。 杨汉之前让杨乞去打听离去的路线,可是如今他已经不需要了。已病入膏肓,对他来说死在哪里都一样。 他盼着杨乞能来,只是想托付他一些事。 后日主母就要来了,不出所料,那就是他的死期。他的时间不多了,可是杨乞没来。 杨汉枯坐了一日,终于动了。 他起身,拖着桌椅走向厨房,用棉被点火,将桌椅烧了,打来水烧热。 他跟芽儿费力的抬着热水,倒入大木桶内,然后脱光跳了进去。 杨汉让芽儿也进来,跟芽儿两个人洗着澡。 杨汉终于露出多日来的第一次微笑,对芽儿说:“你怕吗?” 芽儿眼中噙着泪水,摇头。 杨汉语气幽远,寂寥,望向漆黑的天空:“人赤条条的来到这个世上,沾染了尘埃。所以,也要干干净净的离去。” 他帮着芽儿洗干净了头发,两人穿上衣服,围着烤火。 杨汉从床底下拿出仅剩的一封羊肉与馒头一起放入锅中,不长时间便炖好了,散发着热腾腾的水汽。 杨汉满意的点点头:“羊肉泡馍。嗯,不错,离去前能吃上如此食物,也不枉来此一遭。” 用碗盛了,杨汉与芽儿两人吃着。可是,芽儿泪水不知不觉的就流了下来,再难以像以往吃的那么开心,泪水不停的滚落碗中。 杨汉一连吃了好几碗,拍着肚皮道:“不错,心虽然是凉的,肚皮是热的,吃饱了才好做事。” 杨汉说着,手默默的摸着插在绑腿里的匕首。 大郎说着让人听不懂的话,还有大郎眼里的冷漠也让芽儿害怕。 杨汉为芽儿擦掉眼泪,温声道:“芽儿呀,你也知道大郎吩咐杨乞的事情。可是他却没来,快要误了大郎的事了。等天亮,你就去找他好吗?就去上次带你去的地方,那里有很多弟弟妹妹,你跟他们一起住些时日可好?等晚些时日,大郎就去找你。” “不要,芽儿不要,芽儿要跟大郎一起,死也要在一起。”芽儿再也忍不住,大声痛哭。 杨汉一窒,表情僵硬,良久才费力的扯出一丝微笑道:“瞎说什么死不死的,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吗?大郎要带芽儿吃遍天下最好吃的东西,我还没有完成这个承诺呢。” 杨汉幽幽叹道:“怎么会死呢” 可是无论怎么劝说,芽儿始终摇头,哭着不同意。杨汉没办法了,只能想办法将芽儿送走。 这一夜,芽儿死死的抓着杨汉的衣服,依偎在杨汉身边,睡梦中脸上还带着泪痕。或明或暗的火光中,杨汉神情悲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二章 同归于尽 杨乞不停的跑,不停的打听着消息,他不知道被人轰出来了多少次,还被人打了一耳光,这是他认识汉哥儿后,几个月来挨的第一次耳光。 这个耳光让他想起了以前的日子,现在他跟弟弟妹妹的好日子都是汉哥儿带来的,可是汉哥儿吩咐他的事情,他却办不成。 想到这里,泪水弥漫了他的眼睛。 还有最后一家,这是年后才从外地回来的县中最后一家商旅了,杨乞擦去眼泪,气喘嘘嘘的赶去。 多番打听之下,杨乞找到了这家商行。 天色黑了,里面只有一个伙计守夜。 他们商队过完年才回来,同样是跟着在外跑了近一年,别人都放了两个月假,只有他因为孤身一人,就被掌管的安排看守货物。 他烤着火正不满呢,突然听到有人敲门,不由警惕的抓起了哨棒(算是此时最普遍的防身器具,一根原木长棒,没有镶嵌枪头)。敲门声不辍,他打开一条门缝,发现是个半大小子提着酒肉站在门外。 观望了一下外面,没有什么动静,他也不认为一个半大小子能对他造成什么危害。就放了他进来。 杨乞放下酒肉,他没有时间来浪费,直接说道:“大哥,我想打听去福建路的路线。” 伙计听到,嗤笑一声,玩味道:“想打听我们辛辛苦苦淌出来的商路。小子,你东家是哪家,怎么净想好事?还有如何派你个半大小子前来?” 杨乞低下头,声音低沉道:“我父亲多年未归,瞎眼的祖母日日担忧,我想找回父亲。” 伙计岂会轻易不信,好整以暇问道:“你母亲呢?” 杨乞面色变得阴郁,打开泥封倒了杯酒,一口饮下,酒气冲的他眼中发酸,他低声道:“嫌家中清贫,在我三岁时,与父亲和离,嫁给了乡中财主当小妾。父亲感到耻辱一气之下远走外地经商,数年未归。年迈的祖母将小子拉扯长大,可是因为想念父亲哭瞎了眼睛,小子不想祖母伤心,才多方打听父亲的下落。听说有人曾在福建路见过父亲一面,小子就想背着祖母前去福建路寻他。” 饶是伙计走南闯北,经历丰富,也不由诧异,不停打量杨乞,叹道:“好有志气的少年郎。” 杨乞勾起了伤心事,连连饮酒,眼睛渐渐红了。他说的可谓半真半假,他母亲确实在他三岁那年抛下他与父亲改嫁他人为妾,父亲也确实一气之下远走他乡经商,祖母也确实跟他相依为命,在他五岁那年也确实哭瞎了眼睛,可是却没能撑过去,当年就去世了。他没了依靠,家中几亩薄田也被宗族之人占去,名为照顾他,待他成年就归还于他。可是他却整日受尽打骂虐待,饭更是从未吃饱过。 后来,他一气之下,就离开了家乡,就此沦为乞丐。 整日里饿着肚子,受尽白眼与打骂,跟野狗抢食吃。 直到遇到汉哥儿,他才意识到原来人间并不都是寒冷的,原来还有人肯善待他。可是想到汉哥儿的现状,杨乞强忍着的眼泪再也没能忍住,滴落下来。 这一切都落在一直观察他的伙计眼里,后者被勾动了恻隐之心,虽心有不忍,但怀疑仍没退去。 他冷声问道:“你既然与眼盲祖母相依为命,生活贫苦,哪来的钱买这酒肉?光是这坛陈年佳酿,就不下一贯钱,我平日都不舍得喝。你,呵呵” 说到最后,语气嘲讽。故事虽惨,自己若被人如此轻易骗去,岂不枉费了多年东奔西走的经历! 杨乞红着眼睛瞪着伙计。终于,手向身上摸去,这让伙计一惊,慌忙将哨棒抄在手中,全神戒备。 谁知杨乞将外衣脱下,又将里面的衣服脱下,只剩下贴身内衣,将中衣扔给伙计。伙计狐疑的接过,看到胸前绣有“华阳书院”四字,疑惑问道:“你是城外华阳书院的学子?” 杨乞又吞下一杯酒,说道:“你既然知道书院,想必对书院的规矩也知道,凡是品学兼优的学子,每月有二贯的奖学之金。”他一指眼前的酒肉道:“这些就是用学院的奖学金,还有小子勤工俭学的报酬买的,小子本来想攒着为老祖母医治眼睛的。” 说完,失落的又饮了一杯酒。 伙计这下完全放下心,讪讪的道:“对不住,小兄弟,哥哥常年在外行走,谨慎惯了。” “你等着,哥哥这就将路线告诉你。”伙计匆匆写下一些字,将纸张递给杨乞,目光却紧紧的盯着他。看到杨乞果然认字,读了一遍后,他才彻底放心。 疑心尽去,自己又孤单,有人带着酒肉前来,陪着喝酒再好不过。伙计拖着杨乞不停喝酒,不让他走。 凌晨时分,杨乞丢下烂醉的伙计,才脱身匆忙往杨汉这里赶。 已是九日凌晨了。 三更天了,杨汉没有合眼,他盯着篝火想了许久,打定主意天亮就找机会将芽儿送去杨乞那里。自己已没希望了,他不能让芽儿陪他去死,更不可能让芽儿留在这虎狼之窝。 启明星渐渐暗淡,杨乞赶到了小院,他站在杨汉面前,望着紧紧抱着芽儿,神态安详的汉哥儿,心中却惶恐颤抖。他记忆中祖母临死前就是这样,连平日紧皱的眉头都舒展开了,他从未觉得祖母是如此的安详。 可是次日,祖母身子就僵了。 他不敢看汉哥儿的模样,颤抖着手掏出纸张,递给杨汉。 杨汉注视着眼眶红红的杨乞,虽然那张纸对自己已经没有意义了,但不忍心看他失望。他接过来,轻轻叹口气,说道:“中午来这里接芽儿,今后好好照顾她。” “去吧,以后好好活着。” 杨乞无法拒绝,流泪转身离去。 天色熹微,杨汉望着芽儿带着泪痕的小脸上,突然心中一阵不舍。 但随即就坚定起来。 他一定要将芽儿送走,有杨乞在,想必不会亏待她。 自己会等那个恶毒妇人前来,了结一切,自己的悲剧是她造成的,自己死前也会拖着她陪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三章 我欲乘风归去 自己不在了之后,芽儿也许会伤心,会痛哭,可是时间会抹平一切。 芽儿会跟那些乞丐孩子一样,有张夫子的庇佑,有书院的依托,还有憨厚的黄六郎,坚强的杨乞在。她会跟那些孩子一样,平平安安的长大,成年后找个男人嫁了,生儿育女,开始她的新生活。 而自己杨汉幽幽叹息自己本不属于这里,就当是一颗流星吧,从一千年后的世界,跨过千年的时光,在大宋的世界划过。 然后离去,消逝 天渐渐亮了,杨汉活动着麻木的身体,渐渐坚定起来。自己一定要狠下心来,无论芽儿怎么哭闹,一定要将她送走。哪怕将她打晕,也不能让她回来。 可是突然,芽儿在睡梦中哭泣道:“大郎,不要离开芽儿,芽儿会乖的,不要丢下芽儿。” 杨汉眼睛一酸,芽儿接下来的话,让他再也忍不住,眼泪滑落下来,滴在芽儿脸上。 “不要打我,我会努力干活的,我好饿,已经几天没有吃过东西了。” “大郎,不要离开芽儿,你不要芽儿,芽儿就一个人了。再也没人疼芽儿了。” 许是梦到了过去的经历,芽儿身体轻微发抖。 杨汉咬着牙齿,死死忍住哭声,可是冰凉的泪水不停的滑落。 芽儿睁开了眼睛。她怔怔的望着颤抖痛哭的大郎,突然伸出小手,为他擦着眼泪。 杨汉将芽儿紧紧抱在怀里。 芽儿不哭了,小手轻轻拍着杨汉的后背。 良久,芽儿脱离杨汉的怀抱,向外跑去。杨汉走出柴房,望着打水的芽儿,用布巾浸入冷水中,走到他面前,递给他。 红日突然出现了,曙光乍现,杨汉忘了接,他望向东方。 阳光照耀在他身上,杨汉望着那轮红日,呆立良久。 他在后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红,艳如鲜血一般的太阳。 原来大宋的日出比后世美,大宋杨汉脑海中突然闪过一道波纹,可是随即他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大宋的悲剧就像他自身一样,他来到这里什么也改变不了,改变不了自己的命运,更无法改变大宋的命运,一切都好像有一双手在默默推动,他无法抗拒。 杨汉痛苦的闭上了眼睛,浑身颤抖。 突然,脸上传来冰凉的触觉,杨汉睁开眼睛,芽儿不知何时搬来了椅子站在上面为他擦着眼泪。她的表情是如此的认真,没有了往日的柔弱与害怕。 然后跳下椅子,揉搓麻布,直到干干净净,再次为他擦脸,一连几次。杨汉始终怔怔的,整个过程中一动不动。 唯有眼底深处有着深深的不舍与悲哀。 为杨汉擦干脸后,芽儿望着他,好像要将他的样子深深的记在心上,她突然道:“大郎,不要赶芽儿走可好,芽儿想跟你在一起,芽儿不怕死” 其实她什么都明白。 “芽儿不怕死” 恍若一道闪电划过杨汉脑海,重重击在他心间,让他猛然一震,心中划过滔天骇浪。 杨汉望着芽儿稚嫩的面容,这一刻的芽儿分外的平静,巨大的变故下,能让一个人经历从生到死的震恸,也能让一个小小的人拥有本不该有的成熟。 “不怕死,不怕死。”杨汉喃喃自语,自己怕不怕死呢?也许怕,也许不怕。他望着芽儿,过去几年两人相依为命的画面不断闪过,杨汉目光渐渐坚定起来,为了芽儿,也许我不再怕。 杨汉心中有一团火苗燃烧,恰逢此刻,太阳挣脱了黑暗的束缚,迸射出万丈光芒,驱逐一切黑暗。 杨汉郑重的对芽儿说道:“芽儿不怕死,大郎也不怕死。” “大郎不会再赶芽儿走了,咱们生与死都在一起,就像过去的四年一样。芽儿,相不相信大郎?” 芽儿重重的点头,杨汉露出久违的微笑。他深吸一口气,望着芽儿的眼睛道:“芽儿等着大郎,大郎带你离开这里,咱们死也要死在外面。” 嗯,芽儿再次重重的点头,表情分外的认真。 天亮后,杨汉出去了,他去了皮匠那里,取来了早已定下的牛皮背包,还有睡袋,里面衬着厚厚的皮毛与一层鸭绒。采购了肉干,干粮,水等等。 最后去了一家车马行,租下了一辆马车。 中午回来时,杨汉在墙外看到了杨乞,他红着眼睛道“汉哥儿,你是不是要走?” 杨乞身体在轻微的颤抖,他虽然早有猜测,但始终不愿相信。 杨汉面色复杂,叹息道:“我的身体状况你也知道,也许我没有多少时日了。本来我想将芽儿托付给你我都做好安排了,也让黄叔截留了一部分钱以作急用,算是为你们留下一条后路好好读书,将弟妹们养大成人。” 杨汉翻过墙去,留下杨乞望着墙壁,怔怔的流泪。 中午,马管事又来了,杨汉对着他笑,笑容诡异悚然:“我会回来找你的”想到娘子的谋划,联想到这些话语,马管事毛骨悚然,变色唰的一声变得惨白。忘了自己来的目的,匆匆离去前色厉荏苒的道:“明日,明日看娘子怎么收拾你。哼”走的慌忙,更摔了一跤。 晚上,杨汉收拾了东西,从床底下的木箱子里将自己这些时日写的书册取出,塞进怀内。与芽儿耐心等待着。 杨乞下午回到学堂后,弟弟妹妹们围上来,七嘴八舌的说道:“乞儿哥哥,夫子发现你逃学了,很生气,要惩罚你。” “大哥你哭了。”小四眼尖,瞪大了眼睛。 杨乞没有回应,撇下他们,默默的去了夫子书房。 张夫子训斥了他一顿,拿起戒尺打他手掌时,杨乞眼睛红了,掉下了眼泪。 这让张夫子一怔。据他所了解,这个孩子极其坚强,以前一力拉扯数十弟弟妹妹,无论受到多少打骂委屈也从不哭。最让他感慨的是,无论处境多么艰难,这孩子都能保持一颗正直之心,从不曾走过邪路。 “回去吧,以后不许逃课。”他察觉了杨乞的异样,挥了挥手,让他离去。 张夫子望着杨乞离去的背影,皱着眉头沉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四章 就此归去 一夜过去了,黎明时分。 今天是主母到来的日子,昨夜又下了一场大雪,地上一片雪白。 这一天,天气异常反常,后世被很多人认为这是汉公离开蜀中的日子,是苍天在为汉公哭泣。 星象上,属于异象。 杨汉拉着芽儿的手,翻出院墙,穿过小巷,什么也没从那个家里带走。 黎明前睡意正浓,街上空无一人,只有茫茫的白色。 两人来到前门。 这是杨汉第一次来到杨府的前门。乌黑的大门(品级不够染成朱门),门前的两个威武的石狮子。 杨汉闭上眼睛,脑海中出现一幅副画面。一个魁梧高大的老人,抱着一个幼儿,笑呵呵的逗弄着,每当婴儿咯咯笑出声,老人也发出豪迈的笑声,声震屋梁。那是他这具身体的祖父,是这个家为数不多给他疼爱关心的人,一个值得尊敬的老人。 想到老人,杨汉不由想起后世将他拉扯大的祖父。前世今生的两道身影渐渐融合,让杨汉心中颤抖。 这些都属于他的记忆,他既是杨汉,也是杨武文。 杨汉跪下,芽儿也跟着跪在地上。 “祖父,不孝孙儿武文与您拜别。这个杨家,孙儿只认您一个亲人。您已逝去,孙儿再无牵挂,自今日脱离杨家,从此与杨家一刀两断,日后再无瓜葛。 生死两相忘。 今后孙儿改名杨汉,望您老人家原谅。如果孙儿能有明日,定为您修墓树碑,日日祭奠。” 杨汉磕了三个头,起身,走远,没有留恋,也没有再看身后的杨府一眼。 杨汉带着芽儿来到一个地方,早有一辆马车等在这里。车夫在地上走来走去,不停的打着哆嗦。看到杨汉两人,先是一怔,随后讨好的请他们上车。 杨汉与芽儿进了车厢,牛皮背包还在,里面鼓鼓囊囊。这是杨汉准备的所有东西,最底层藏着八十两银铤。有一小竹筒食盐,香料,火折子。还有一个平底锅,是委托此县技艺最高超的铁匠打造的,耗费了足足一月时间,已经锻铁成钢了。 虽轻薄但坚硬程度比之刀剑也不遑多让,当然费用也不低。杨汉从怀中掏出书册,放进背包内。 杨汉掏出一包腊羊肉与一竹筒酒,递给了车夫:“劳累了,暖暖身子吧。” 车夫喝了口酒,全身都热腾腾的,不禁眼睛一亮,好酒。又吃了口腊羊肉,很鲜美。将羊肉包好塞进怀中,想着带回家中给几个馋嘴的孙儿尝尝。 吱吱呀呀,马车启动了。 杨汉与芽儿坐在车厢中。一夜未睡,芽儿有点瞌睡,杨汉眼神定定的,不知想些什么。 不知走了多久,马车停了下来,透过窗帘,天色还未亮。车夫敲了敲车门,杨汉掀开厚帘,探头一看,不由一愣。 他下了马车,只见二十多个大大小小的孩童站在前方城门洞中。带头的正是杨乞,他牵着小喇叭的手。 小喇叭泪眼朦胧,眼睛红肿,显然已经哭了很久。她看到杨汉,撇着嘴又欲哭泣,伸手让杨汉抱。杨汉抱起她,四岁孩子嗜睡加上不知等了多久,杨汉哄了一会,她顷刻间就睡着了,杨汉交给了杨乞。 这时,从远处走来一位老人,影子倾斜很长,他将跟随的仆人赶走。慢慢走到近前,打量着杨汉。 正是张夫子。 他白日察觉杨乞的异样,怕发生什么事情,就让仆人看着他们。没想到跟着来到了这里,便看到这一幕。 “没想到仁善饭铺的神秘东主竟如此年轻。”张夫子面色复杂,郑重的向杨汉行礼,道:“老夫此拜,为东主的仁义之心,慷慨之举而谢。华阳书院将成,不知多少学子有了书读。” 杨汉还礼,歉意道:“晚辈本该拜会,实在是身体不允许,还望先生见谅。”说完,便忍不住的咳嗽。 张夫子不解:“公子为何要离去,而且”虽未说,但想必是为何如此偷偷摸摸的离去之类的。 杨汉沉默,望着黑漆漆的天空,说道:“先生知道马吗?” 张夫子一愣,不明所以。 杨汉自顾自的道:“传言,野马群中的老马,当预感到死期将尽时,就会独自离去,将自己葬在那无人知晓处。” “可是,公子是人,且是做下如此多功德之事,岂能如老马一样归路凄凉。况且,公子年纪轻轻,即便有疾,也未必不能医治。何故效仿老马?独自凄凉离去,未免悲观太过。”张夫子皱眉。 “呵,因为我根本就不属于这里啊”杨汉心中苦涩,轻声叹道。前世他的家在蜀中,可是时光倒转一千年,一切已面目全非。 这里已不是他的归宿。 张夫子疑惑。 这时城门开了,杨汉不再多说,望了杨乞等人一眼,对张夫子郑重拜道:“还望先生日后多多看顾他们一些,都是些人间苦命之人” 说完,杨汉走向马车。 张夫子急忙问道:“敢问,公子欲往何处?” 杨汉停下脚步,欲说什么,突然一阵猛烈的咳嗽,他掏出手帕捂着嘴,好半天才止住。一阵寒风刮来,将手帕刮飞,杨汉伸手不及,只能望着手帕飘向远处。 手臂就那么孤零零的停在半空。 手中空空如也,原来我抓不住任何事物,杨汉收回目光,叹息一声,没有转身,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也许寻找一处能让我心安的归宿,也许是葬身之地。后会无期,在下拜别,先生保重。” 杨汉登车,马车启动,穿过城门,渐渐远去。 身后杨乞等人纷纷跪下磕头,哭着喊道:“汉哥儿保重,一路平安” 杨汉在车中眼中发酸,尤其是小喇叭惊醒后凄厉的哭声,份外让人难受。芽儿眼睛也红红的,她紧紧的抓着杨汉的手,希望能让大郎好受一些。 良久,马车不见了,天色亮了,出行的人渐渐多了,看到如此多的孩子跪在地上哭泣,都十分惊奇,好奇的聚拢而来。 张夫子的仆人来了,张夫子从远处收回目光,对杨乞道:“起来吧,让他走的安心一些。” 杨乞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层层包裹,里面是二十多家饭铺食肆与书院的地契。 饭铺的地契是在县衙帮助下,买下的。书院的地契杨汉曾夹在书信中给了张夫子,后来张夫子写给杨汉的拜贴中,又还了回去。 杨汉知道黄六郎与杨乞等人守不住这笔巨额钱财,拿在手里反而可能引火烧身,引来横祸,思来想去交给张夫子最合适。 杨乞情绪低落道:“昨日汉哥儿交给我的,让我转交给夫子。” 张夫子明白了杨汉的用意,点了点头。 价值不下几万贯的钱财,张夫子接过,手有点抖,不是因为钱财的巨大,而是为杨汉的信任。 他摸了摸小喇叭的头,叹息一声,吩咐仆人送他们回家。 杨乞等人回去了,张夫子伫立片刻,一个人心情复杂的往回走。突然不远处一抹凄艳的红色吸引了他的注意,他走过去,捡了起来。上面一抹殷红的血迹,触目惊心,张夫子的手不停颤抖,他终于明白了。 “天妒英才。”张夫子紧紧的抓着手帕,沉痛的闭上了眼睛。待重新睁开眼睛,神情已变得坚毅:也许,他知道大限将到,命不久矣,所以才就此离去。老夫有点理解你所说的老马了,高傲之人必定不愿忍受垂死,更不愿接受他人目光的怜悯。 但雁过留声人过留名,老夫不能让如此仁善之士就此凄凉落幕,必将你善举贯彻到底,不让书院蒙尘,不枉你一番心血。 老夫还要在书院前树碑立传,铭刻你之功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章 路途迢迢 马车出了南城门,一路向东而去。 杨汉与芽儿两人坐在摇晃颠簸的马车中,道路上变得喧嚣起来,行人不绝于缕。要是以往,芽儿早就欢快的掀开窗帘,观看外面的一切了,可是因为杨汉精神不好,她默默的陪着杨汉坐着。 走了很久,天已过午,马车停了下来。 车夫请杨汉两人下来歇息一下,他解开套索,给马喂些草料饮水。这里已远离热闹的城镇,道路幽静,两旁草木枯黄,雪地上车辙很少。 杨汉与芽儿伸展腰肢,呼吸着带有凉意的空气,是如此的清新,这是属于一千年前的空气。 杨汉望向北方,他知道要不了多久一颗巨星就会降落,一轮新的骄阳将会冉冉升起,这将会是个千古传唱,人人向往的时代。 可是,虽心中向往,但这跟他没什么关系了,他注定与这个时代无缘。 杨汉掏出铜壶,只有巴掌宽大小,取了些雪煮水。取出酥油饼,肉干,还有奶酪,泡菜,这让车夫目瞪口呆,这是赶路还是出游的,暗想这或许就是富贵人家的做派。 三人就着热水吃了午饭。 车夫好奇道:“公子要到哪里去?” 杨汉只是让他一直走,不说目的地的客人,他还是头一回见。 杨汉笑了笑,没有回答。车夫自顾自道:“此方向是往东走,公子莫不是去cd县?” 杨汉怔了一下,眉头微蹙,车夫没有发现杨汉的异样,接着道:“若是去cd县,从东门最近啊,两县连着康庄大道,半日就可到。从南门出去,这可是饶了一大圈,路程远了一倍不止,沿途也荒凉些,路途也不好走。” 车夫看杨汉不动声色,摇头笑道:“必然不是cd县,小老儿都知道远近,公子又岂能不知。小老儿多嘴了,公子莫怪。” 杨汉笑了笑,目光有些幽深。 车夫吃饱了,将马车套好,就欲请杨汉两人上车,没想到杨汉掏出两百贯交子,说道:“老丈,不知这些钱财能否买下车马?下面的路就不麻烦老丈了,我兄妹自行赶去。” 车夫愣住了,目光马上便被一沓交子吸引,有些移不开眼睛。 “老丈?”杨汉提醒了下。车夫回过神来,马车根本不值两百贯,他重新买一辆,还能落下很多。他乐的合不拢嘴,连忙接过交子,将马鞭交给杨汉,殷勤道:“够,够。那接下来的路小老儿就不送公子了。” 杨汉反倒有些担心,他犹豫道:“老丈可能回去?毕竟路途有些远。” 车夫浑不在意道:“这算什么,不是小老儿浑说,以前赶山路,小老儿能挑着两百斤的东西,走上一两百里路。” 这让杨汉感慨,中国老百姓的勤劳能吃苦与韧性,从古至今,在世界上都是独一份。 杨汉赶着马车欲走,车夫又返回来提醒道:“公子,前面有个小镇,再往前就是cd县了,公子夜晚最好在城镇里住宿。” 杨汉不以为意,道了谢,甩了下鞭子,马车就向前走去。 马夫目送着马车远去,高兴的原路返回。他只觉得遇到了好事,平白得了两百贯钱财,却不曾想过杨汉为何要买下马车。 毕竟怎么看都得不偿失,也完全没有必要。 杨汉赶着马车,芽儿也坐在车弦上,甩着一双小腿。 离开了那个阴郁的小院,好像所有的烦恼也随着远去了。虽然常常咳嗽,但杨汉心情慢慢好了起来,一路上两人兴致高涨。 尤其是芽儿,她已经克服了对外界的恐惧,如今就像一只出笼的小鸟,分外欢快。 可惜杨汉高估了自己赶车的技能,加上路况不好,一路上状况百出,天黑才走了不到十里。没赶到车夫所说的小镇,两人在野外过了一夜。 杨汉点燃了一堆篝火,黑夜中有狼嚎声传来,芽儿不害怕,杨汉却有些胆战心惊。他问道:“芽儿害怕吗?” 芽儿摇道:“不怕,有大郎在。” 这一句话,让杨汉心中暖融融的,暗道自己还没芽儿胆子大。 白日融化的雪,夜晚又冻上了,荒野里很冷,杨汉没有卸掉套索,他跟芽儿睡在车厢中。马儿不停刨动蹄子,车厢晃动了一夜,可惜两人睡着了毫无所觉。 天亮后杨汉与芽儿吃过早饭,喂了些豆子给马,马儿却有点无精打采,赶路时也显得无力。中午时总算赶到车夫所说的草市镇,采购了东西之后,继续赶路。 下午,马出了问题,一个劲的拉肚子,如何驱赶也走不快,杨汉毫无办法,只能慢腾腾的往前走。 照这种情况,晚上又要露宿荒野了。 前方出现一个岔路,杨汉掏出纸张,这是乞儿问来的。上面画着一些简易的路线。 杨汉看了看,朝右边走去。走了不远,前方出现一个茅草搭的简陋院子,幌子上写着“脚店”二字,奇怪的是没有一个歇脚的客人。 店家是几个壮汉,打量着杨汉跟芽儿的眼神怪怪的。 杨汉皱眉,想就此赶过去,小店里有人喊道:“客观,您的马看起来生病了,小店有人学过给牲畜看病,您不如歇歇脚,小的也好给您的马治治病,很快的,不耽搁您的行程。” 杨汉犹豫了下,看了看天空,天色正明,四周空旷。遂将马车赶了过去。一位壮汉走来,冲杨汉笑了笑,卸下套索,将马牵去后院。请杨汉与芽儿坐下,并给他们端来茶水,说道:“客官先坐一会,等下就好。” 时间一点点过去,天渐渐暗了,杨汉等的焦急,这么长时间一个路过的商旅都没有,周围看起来也荒凉无比。 杨汉觉得不对劲,他打开地图,猛然惊醒,这个年代的地图可不是后世的上北下南左西右东。 原来自己走错了,杨汉心中一惊。他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再看那店家,就显得可疑无比,对方显然在拖时间,等天黑。 杨汉装作坐累了,站起来伸了伸懒腰,他拉着芽儿的手,装作若无其事的进了车厢。他匆匆将里面的两本书册塞进怀里,想了想又将那个钢的平底锅塞进后背,束紧了腰腹。望着剩下的东西,杨汉可惜无比,这都是他精心准备的,可是如今只能舍弃了,尤其是背包底部夹层中的八十两银子。 两人离开车厢,杨汉带着芽儿往远处走了几步,店内的几人马上站了起来,表情不善。杨汉拍了拍额头,苦笑道:“瞧我这记性,说好先探路的,没想到在这耽搁了许久,说不定家人已经赶上来了。我去看看,你们也动作快些,别耽搁了我与家人汇合。” 杨汉不知此说法唬住对方没有,那几人又坐了回去。 杨汉带着芽儿走远了些,一离开视线,他带着芽儿快速向前跑去。跑了一段距离,杨汉向后望了一眼,没人追上来,他不敢放松,继续向前跑。可惜慌张之中跑入了一条山路,越来越窄。 杨汉心中不安,带着芽儿往一侧荒林里跑去。 陡然,杨汉停住了,有两人赫然堵在前方,正戏谑的望着他,后方也有三人追了上来。 芽儿很害怕,杨汉强自镇定,主动将所有的财物都拿出来,包括小腰包也丢给他们,里面有两百贯的交子,他说道:“诸位大哥,钱财可以都给你们,只要你们不伤害我们的性命。” 一个壮汉笑道:“连价值百多贯的马车都不要了,现在更如此痛快,小子你倒是识相。”接着话音一转,喝道:“两百贯确实不少,可是爷爷不相信这就是你所有的钱财。脱衣服,把所有的衣服都脱掉。” 杨汉无奈,慢慢的脱衣服,将靴子随意扔在一边,当拖得只剩下内衣时,一个盗匪发现了靴子的猫腻,找出了两千多贯的交子。 杨汉叹息,也不脱衣服了,反而一件件穿起来,光棍道:“既然被你们发现了,那么都给你们。对我来说钱是王八蛋,花完还能赚。我的命可比钱值钱多了。诸位大哥,看在我如此痛快的份上,放过我们吧。” 几人狂喜,聚在一起数交子,杨汉两人一时没人理会。杨汉估算了一下,放弃了逃跑的想法。 一人看似是老大,他将交子装在怀里,大笑道:“哈哈,钱是王八蛋,花完还能赚。小子你可真会说。” “嘿嘿,想想还真是这么个理,俺们兄弟有点钱都花在楼子里姐儿身上了,这不没钱了又赚了个这么大的肥羊。” 几人哄笑。 杨汉面皮抖了抖,又恢复了自然,道:“诸位大哥请放心,我是外路商旅,不是本地人,只要放我离去,我绝对不会报官。” “外路?”盗匪头子眼睛微眯道:“哪一路?” “广南东路。”杨汉说道。 “哦,广南东路据蜀中几千里,你说是就是了?我们又没去过那里,如何相信你?”一人嗤笑道。 “我真是那里的人,不信我给你们说说我家乡的方言?” 几人对视一眼,说道:“小子,说来听听。” 杨汉张嘴就来:“你个扑街仔,丢你老母,我顶你的肺,我戳你个咀。” 几人面面相觑,有点拿不准。 “你个扑街仔,丢你老母。” “你个扑街仔,丢你老母。” “小子你干嘛老说?” “我怕几位大哥不信啊。” “你说你是商旅,那你来蜀中贩卖什么东西?” “蜀锦,蜀中当然是蜀锦最出名了。”杨汉无奈道。 “哦,蜀锦一匹多少钱?”盗匪头子紧盯着杨汉。 杨汉反倒放下了心,他最不怕的就是这个,别说丝绸价格,菜米油盐的物价他都知道。杨汉一口气说出过去三年蜀锦的价格变化。”中间毫无停顿。 这让几人将信将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我之逆鳞 杨汉看几人有些动摇,赶紧趁热打铁:“几位大哥,这两千多贯够你们花一阵了,对在下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在下是不会报官的。况且在下是外人,强龙不压地头蛇,在下也怕被你们报复啊。几位舒舒服服花钱多好,又何必染上人命官司呢。不如就放了在下,在下保证马上离开蜀中。” 几个盗匪犹豫起来,不停地打量杨汉,似乎在思考他的话是否可信。盗匪头领摩挲着下巴,这小子说的也有道理,看他随身就带着两千多贯巨财,家里怕是个有势力的,要是不见了,家人报官,引起官府注意就不好了。再说,这小子如此怕死,多半是个怂人,谅他也不敢报官。要不是人手不够,绑了向他家里索要一笔巨财多好,可惜了。 “好,小子,看在你给爷爷送钱的份上,爷爷就发发善心,放了你。不过你最好记得自己说的话,别想着报官什么的。不然,嘿嘿”盗匪头子露出狰狞的笑容。 杨汉连忙点头,装作害怕的样子,缩头缩脑的。 他拉着芽儿就欲跑,却被一个盗匪拦住了去路。 “等等。” 杨汉紧张无比,装作不解的样子,盗匪头领也皱眉道:“老二你做什么?” 叫老二的盗匪微眯着眼睛打量着芽儿,目光淫邪,他先是讨好的对头领笑笑:“大哥你先等等。” 然后陡然瞪大了眼睛,喝道:“小子,这个女娃是你什么人?” 杨汉紧张到了极点,他拉着芽儿的手心里都是汗,脑海中心思电转。突然,他松开了芽儿的手,点头哈腰道:“是小的一个婢女。” 芽儿很害怕,想靠近杨汉,但杨汉避开了。芽儿睁大了眼睛,望着杨汉,身子颤抖起来,可是杨汉不看她,她的眼神逐渐变的空洞洞的。 “看来你家是真富有,啧啧,连个婢女都能穿狐裘。”盗匪将一切都看在眼里,目露不屑,但凶光却小了很多。他不再看杨汉,转向芽儿嘿嘿淫笑道:“你家公子要不说,谁能相信你只是个婢女,我老二先前也将你当做大户人家的小娘子了。不过也难怪,小小年纪就是个美人坯子,卖进楼子里起码值两百贯。” 他一把推开杨汉,抓住芽儿,芽儿呆滞,毫无反应。 老二对盗匪头领讨好道:“大哥你也知道我老二就这一个爱好,就成全了我吧,钱财我可以少要些。” 盗匪头领望了一眼杨汉,杨汉慌忙低下头,身子颤抖。他笑骂道:“那还是个女娃,没出息的货,赏你了。” 他们以为杨汉如此惜命,定不会在意一个婢女,可是却不知碰了杨汉的逆鳞。杨汉低下了头,眼中凶光大冒。 “小子,还不快滚。等大爷反悔了,结果了你。”老二目光狰狞,恶狠狠的道。 杨汉假装害怕的跑了,还摔了一跤,转眼不见了踪影。 芽儿望着杨汉的背影呆呆的,眼泪流淌而下。 几人高兴的下山去,老二一把扛起芽儿,他看了眼呆呆的芽儿,疑道:“这女娃不会是傻的吧?怎么不哭不喊?” 想想为了保险起见,一把将芽儿打昏了过去。 几人走在山路上,高兴的有说有笑,今日对他们来说实在是个惊喜,谁能想到一个傻肥羊送上门来,几人忍不住想快些到城里寻欢作乐。 当然还是要伪装一番,官府已经注意到他们了,不然也不会轻易放了杨汉。 突然,斜刺里一个身影冲出来,一个盗匪不防备,被匕首刺入心脏,直接倒了下去。几人大惊,那人拔出匕首,又插入一个盗匪的肚子中,那人倒地惨叫。这时几人才反应过来,慌忙反击,那人被盗匪头领一脚踹倒,他爬起来与三人对抗着。 赫然是杨汉。 “好小子,我以为你是头羊,没想到你是头狼。” 盗匪头领望着己方一死一伤,伤的那人还在惨叫,他目光噬人的瞪着杨汉,只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杨汉紧紧抓着匕首,要钱财倒也罢了,只是你们不该打芽儿的主意。 几人面对疯狼般的杨汉,想着他眼都不眨的就杀了一人,一时间竟犹豫起来。 他们望望杨汉,又看向昏迷的芽儿,现在要还不明白,就白活这么大了。可恨,那个女娃必然不是什么婢女,不然这小子不会两千多贯钱眼都不眨一下,现在却敢跟几人拼命。 盗匪头领恶狠狠的对老二道:“都是你惹的祸,去杀了他。” 老二畏畏缩缩,他不敢看头领的目光,知道今日如果不杀了那个小子,自己必然好过不了。他拔出短刀,一步步靠近杨汉。 没想到杨汉怒吼一声,竟向他冲来,眨眼到了身前。老二慌忙挥刀砍去,那人竟然转过身背向他,“砍中了”老二大喜,可是不待他高兴,那人欺进他怀里,接着胸口一痛,老二瞪大了眼睛,不甘的倒了下去。 “啊” 杨汉没有停止,大吼着继续冲向两人,他双眼赤红,匕首上都是血。 头领两人不可思议的望着倒下去的老二,一时间难以反应过来,他们明明看到老二砍中了对方,可是倒下的怎么是他。 “这小子莫非刀枪不入?” 望着状若疯虎的杨汉,两人心底突然升起一股寒气,脚步不由自主的向后退去。 杨汉又怎么可能真的拿自己的命与他们拼命,他冲到芽儿身边,抱起他转身就跑。 盗匪头领两人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等回过神来,杨汉已经没有影了。望着地上躺着的三具尸体,头领恨得咬牙切齿,目光狰狞道:“追,小子我必杀你。” 杨汉背着芽儿慌不择路,荒草树枝打在他脸上,火辣辣的疼,他气喘嘘嘘的只知道往前跑。 突然,脚下一空,他与芽儿摔下荒坡,消失在雪堆落叶中。 盗匪头领两人循着痕迹一路追来,脚下是一处荒坡,积雪下是厚厚的落叶,痕迹到了这里消失了。 盗匪头领突然一惊,慌忙向后退去,电光火石间落叶纷飞一道身影向他扑去。盗匪头领险之又险的避了过去。不待他高兴,脚下突然一痛,一道血柱喷涌而去。 自己的脚筋被割断了,他目訾欲裂,冲最后一名属下吼道:“杀了他。” 那名盗匪看杨汉一扑之后,竟没有爬起来,忙向他后背狠狠刺去。 叮的一声响声,短剑被阻挡住,杨汉翻过身来,匕首划过,那人捂着喉咙不甘的倒下了,嘶嘶的血液喷溅。 杨汉站起来,望向盗匪头领,目露杀意,对方身上有他的钱财,他要取回来。而且,已经杀了四人,他不介意再杀一个。 盗匪头领站不起来,倒在地上,看杨汉靠近,他挥舞着刀,杨汉一时难以靠近。但他可以等,盗匪头子面色越来越苍白,他撕下衣带绑住了腿,血液不再喷溅,竟然止住了血。 目光凶狠的与杨汉对峙着,杨汉说道:“把钱还给我,我放过你。” “嘿嘿,小子你妄想,杀了我四个兄弟,我与你不死不休。”盗匪头领狞笑道,煞气丝毫不减。 对方太镇定了,绝对杀过人,杨汉皱眉,感到很棘手。 天色即将黑了,困兽犹斗,杨汉虽然很想取回钱财,但他没有把握。突然,杨汉眼前黑影重重,胸中翻腾,他吐出一口鲜血,身子一阵摇晃。 杨汉重新站稳,发现盗匪头领竟想偷袭,他握紧了匕首,连忙后退,对方才作罢。但还是与他对峙着。 杨汉不再犹豫,他不知道对方还有没有同伙,他不能冒险。 他抱起芽儿,慢慢后退。 杨汉跑了很远,对方没有追上来。 天色彻底黑了,他慌不择路,不知走到了哪里。最终杨汉脱力倒地,芽儿也摔倒在地上,他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芽儿在身边哭泣。杨汉缓了口气,费力坐起来,他抱着芽儿轻声安慰。 “大郎你不要芽儿了。”芽儿哭的伤心。杨汉苦笑,当时的情况下,他要是表现的太过在乎芽儿,让对方以为芽儿是自己的亲人,对方既已起歹心,为了掳走芽儿很可能会杀他灭口。 没人会相信亲人被掳走,而不会报复,但婢女就不一样了。 天气很冷,冷气吸入胸腹,杨汉一阵咳嗽,芽儿不哭了,为他拍着后背。良久她脸上犹带着泪痕,勾下头,低声道:“大郎不是走了吗?” 杨汉苦笑,看来芽儿是确实伤心了,还没释怀。 杨汉解释:“我偷偷跟在他们后面,我怎么可能丢下芽儿,只是要想办法啊。不然他们会打我的。” 杨汉只能如此说。 “他们?”芽儿身子颤抖了一下。 杨汉握紧了她的手,轻声道:“被大郎打跑了,不然怎么会救回芽儿。” 杨汉很庆幸后世自己小时候跟着祖父打过猎,祖父为了训练他的胆子,屡屡讲他当年是如何杀鬼子的,脖子一抹比杀兔子都容易。猎物也都是让他收拾。可还是扭转不了自己性格中的脆弱成分,祖父都不抱希望了。 但杨汉明白,祖父的训练还是起了作用,也幸亏见多了血肉模糊的猎物,他刚才才能撑过去。 杨汉懂心理暗示,尽量不去想刚才的场景,但他知道杀人的阴影不可能那么快消除。现在还是一阵后怕,腿肚子都在抽筋。 芽儿松了口气,眼睛亮晶晶的望着杨汉,才重新露出笑容。 杨汉也笑了,不过笑容苦涩无比,辛辛苦苦攒的钱没了,没想到到头来是一场空。自己怎么这么衰,同时也有点后悔,自己是不是小心过头了,想着不让人知道自己的行踪,还特意绕了远路,赶走了那个车夫,早知道直接去cd县多好。 对方血管被割破了,现在应该血流尽了吧? 杨汉想回去找自己的钱,但又不敢,再说他都不知道自己跑哪里去了。舍财不舍命吧,杨汉只能放弃。 身处荒山,又是黑夜,两人又迷路了,温度下降很快,地上的雪很冷。杨汉的火折子又丢了,即使没丢,他也不敢点火。 该如何渡过这一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登舟不得 杨汉找了处雪厚的地方,扒了个窝,又填了很多枯草,两人躲在其中,堵上了洞口。 芽儿蜷缩在他怀里,两人冻得色色发抖,好在已是初春,他跟芽儿身上都穿着厚厚的裘衣。不久后,洞中开始有热气,雪确实有保暖效果。 今日实在惊险,杨汉跟芽儿身心俱疲,很快便睡着了。半夜两人被狼嚎声惊醒,再不敢睡。 后半夜,两人胆战心惊,狼嚎声时远时近。杨汉本来不敢睡,强撑着,但最后还是睡了过去。 杨汉猛然惊醒,才发现天已经亮了。 他叫醒芽儿,两人扒开洞口,走了出来。 太阳初升,漫山遍野都是积雪与枯树林,不辨东西南北。 杨汉选了个方向,两人向前走去。 最终,两人走了一天,才发现一条山中小路,顺着方向下去。天黑前发现了一个小院子。周围竟只有这一户人家,远离人烟,还处于山腰。 情况有点诡异,杨汉被吓怕了,犹豫不决。但如果错过,两人又冷又饿,很可能撑不过今晚。 杨汉敲响了门,门开了,是个男人,杨汉说明了情况,没等他说出请求借宿的话,对方竟让开了门。 不是个黑店吧,杨汉有点胆战心惊。 事实证明他想多了,这是个三口之家。男人是一个沉默的猎人,和一个体弱多病的妇人,有一个牛犊子一样壮实的孩子。 孩子也不说话,睁着一双眼睛好奇的望着他跟芽儿,杨汉猜测对方可能很少看到陌生人,说不定在山上生活了很多年。男人给杨汉与芽儿端来一些吃的,一只炖野鸡,还有两碗黑豆饭,味道极淡。 身为猎户,山中自然不缺肉食,可是缺米粮,更缺盐。这愈发证实了杨汉的猜测。 男人收拾了一间房间给他与芽儿住。 天亮后,男人给杨汉一点干粮,指了下山的路,说道:“顺着路,就能到县城南城门,城外有你问的码头。” 从昨日起,这还是杨汉第一次听男人说如此长的一段话。 杨汉感谢了他们,牵着芽儿的手下了山。路途艰难,两人走的极慢,中午才下到山脚。在山脚处,有一个村子,杨汉一路上都在想为何那对夫妇不住在山脚下,要离群索居,也许有苦衷吧! 两人走了十多里路,在天黑前赶到了县城外。进城出城的车流人马很是繁忙,城门夜晚是要关闭的。 杨汉望着城门上“cd县”三个大字,终于松了口气,虽然经历波折,好在还是到了目的地。 杨汉想了想没进城,他们身无分文进城也没用。既没钱住客栈,杨汉也怕明日错过时间。 他跟芽儿两人站在城门边,怔怔出神,很多人都好奇的打量他们两人。杨汉白胖胖的出奇,想不惹人注意都不成。还有妇人看他生的白净富态,甚至想摸摸他沾点福气,希望自家孩子也能变成他这样,当然丑就免了。 还有个原因就是两人都穿着一身昂贵的裘衣,杨汉还好些,芽儿一身白狐裘已经变成了灰不溜秋的样子,很多人都猜测他们两人经历了什么。 车流人马就从两人身边走过。 “小娘子,你看那有个胖子,好胖啊!” 杨汉突然听到一声娇笑声,他不确定是不是在说自己,循着声音望去,一辆马车车帘突然放下了,从他身边走过。 杨汉闻到一股香风,等他回过神来,马车已经进了城。 天色黑下来了,杨汉带着芽儿走向一处破旧的城隍庙,他之所以没有进城,就是看到很多人在这里露宿。其中就有家在城外,天黑不便赶路的人,在店里歇脚过夜,所以应该是安全的。 人很繁杂,不乏破产之人在这里栖身。两人找了个地方坐下,就着水,吃完了最后一点干粮。 杨汉将背后的平底锅移到胸前,藏在裘衣下,与芽儿相互依靠着睡去。 第二天天一亮,有人陆陆续续的醒来,有的去干活,有的去找活,有的赶路。城隍庙里有一口水井,想必以前也是个香火鼎盛的地方,有庙祝打理,还开凿了水井以防走水。但不知什么原因衰败了,庙祝也不见了。 杨汉跟芽儿洗了脸,顺着人流向外走,这里是cd县南城门,几里外就有码头,而那里就是杨汉要去的地方。 那里是出蜀的,杨汉要在那里登船。 路上已经是人声鼎沸,川流交织了。 杨汉跟芽儿向左走,不多远就到了地方,一座桥东西横跨河水,此桥就是有名的万里桥。万里桥东侧有一座亭阁耸立在前方。 那就是有名的合江亭了。 杨汉后世可是蜀中cd人,对此再熟悉不过,这些都是有名的景点,对它们的历史更是如数家珍。 合江亭位于cd县郫江(今府河)与流江(今南河)交汇成府南河之处。是府南两河汇合之处所建的一座亭台。始建于唐朝,史载合江亭于唐代贞元年间由川西节度使韦皋始建。驶往长江下游的万里征帆就是从这里起航。垒基高数尺,10跟亭柱支撑着连体双亭,构思巧妙,意味隽永。拾级而上,二江风物,尽收眼底。 向西转弯,就是浣花溪,然后是杜甫草堂。再往前走三四里就是青羊宫。 杜甫晚年寓居cd,住在草堂,就是后世有名的杜甫草堂。其所写诗句,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窗外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草堂东边是万里桥,桥东边是合江亭,从蜀地到江浙都要从此亭登舟。草堂靠在水边,当然能看见停泊的船只了,而从草堂的西窗,也可以看见西岭(即岷山,俗称雪山)。 合江亭外还有两座楼阁,正是张仪楼,散花楼。 合江亭与张仪楼,散花楼形成了自西向东的绚丽风景线。张仪楼始建于战国晚期秦灭蜀后,相传为张仪所建,散花楼则建于隋初,两楼均在古代cd四大名楼之列。可惜都毁坏于南宋末年蒙古人手中。 合江亭成为当时人们主要的交际场所,娱乐之地。无论是文人墨客吟诗作赋,迎来送往,宴请宾朋,还是普通百姓携家人在城边踏青赏花,娱乐休憩,几乎都在这里进行。 五代时期,合江亭成为了王室贵族的专用之地。陆游曾写道“当年走马锦城西,曾为梅花醉似泥。二十里路香不断,青羊宫到浣花溪。”cd的梅林从青羊宫到浣花溪,一直延伸到合江亭一带。 杨汉现在看到的这些都是北宋重建,并达到鼎盛,成为官民宴饮,市井游玩的热闹场所。合江桥畔亦是时人登舟出川的主要口岸。 当然,杨汉知道它们也逃不了战火覆灭的命运,后世cd市的这些景点也都是重建的。 对了,后世的cd市可不是现在的cd县,要大多了。现在叫益州,辖cd,华阳两县。要到西元1061年,嘉佑六年,宋仁宗将益州路改名cd府路。辖cd府及十二州。cd府路,cd府,cd县,治所都在cd城。 所以,后世的cd市应该包括cd县,华阳县,并向周边扩张。像双流就被划去一部分。总之,吸血鬼的名称不是白叫的。 cd县在东,华阳县在西,此时有cd到华阳,县过县(现过现)的说法。 但杨汉为了避免穿过华阳县与cd县两座熙熙攘攘的城市,为了不泄露行踪,他绕了个大圈。 好在,还是到了。 杨汉两人走过万里桥,站在合江亭侧,看着很多船停靠在码头边,人群上上下下来来往往。他跟芽儿两人有些茫然无措。 突然,一个声音吸引了杨汉的注意,是个仆人打扮的男人在询问船家问题。仆人身边站着一位衣着华贵,气质不凡的中年人与一位年轻锦衣公子,看样子非富即贵。 在他们身后停着几辆马车,有一辆专门拉行李的,上面捆着好几个箱子。有一辆帘影晃动,露出鲜艳的衣衫一角,应该是女眷。 仆人在问是不是穿三峡,去扬州的,一众船中都摇头,太远了,那已经到长江下游了,没谁跑那么远。 霎时,一条大船停靠在码头,有船员下来拴好了缆绳,船老大招呼着人上船,装货。 仆人询问,这次船老大说了一句:“小老儿只跑到江州(九江),那里距扬州就近了,客人可以在那里搭船。” 船老大又说道:“小老儿架了几十年船,穿三峡从未出过事,在大江上也是有口皆碑。但小老儿也不是什么人都拉的,客人知道规矩吧?” 这已经是默认的行规了,行船的忌讳沉音,陈姓是不拉的。 衣着华贵的中年人,面目威严,他点了点头。 船老大指挥船员帮着他家仆人往船上装行李。 杨汉心中一动,壮着胆子上前问能不能搭载他们一行,并小声说没钱。被船老大与周边的人嗤笑。 众人哄笑道:“又来个想白坐船的。” 杨汉很尴尬,进退不得,他现在才明白一文钱难倒英雄汉的道理。无奈只能退在一边。 杨汉原打算从这里上船,从锦江到泸州,从泸州入长江,然后经渝州(重庆)出川,过三峡,入鄱阳湖,进入江西。 对方的航线正是他计划中的路线,他正求之不得。 本再好不过,可是,如今他只能他遗憾的望着这艘大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船上际遇 杨汉后悔不已,早知道大不了多花点时间穿过两座县城了。如今倒好,不说命差点没了,连辛苦积攒的钱也丢了。 现在身上无一文钱,该如何上船? 码头上不时有驶走,靠岸的船只,这艘大船是艘客货两运船,也渐渐装满了,对方已经张罗着升帆了。 可是没人理会杨汉,他只能牵着芽儿的手,默默的站在一边。 那家人开始登船,从马车中下来四人,两名丫鬟打扮的人,一位少女,一位戴着幕离的妇人。 路过杨汉身边时,一个年岁小些的丫鬟看了杨汉一眼,轻“呀”了一声,捂着嘴笑道:“小娘子,你看这不是昨天那个胖子吗?近看更胖了,还有好丑啊。” 少女忍俊不禁,也捂住了嘴,青年也忍不住哈哈大笑。 杨汉有点无辜,自己没得罪人家吧?被嘲笑了两次。芽儿听到有人说大郎丑,气鼓鼓的瞪圆了眼睛。 中年人眉头微皱,呵斥了丫鬟跟青年。 他注意到杨汉跟芽儿面容白净,穿着昂贵的裘衣,却破破烂烂,猜测可能出自富贵人家,也许家境没落或者遇了什么变故。 他歉意的对杨汉笑笑,赔礼道:“小儿无礼,公子勿怪,不知在下可有援手之处?” 杨汉有点犹豫,但还是摇了摇头,这让中年人微微惊讶,他刚才可是听到了杨汉与船老大的对话,也将杨汉被众人嘲笑的一幕观在眼底。但杨汉尴尬之后,就面容淡然,竟有点宠辱不惊的气度。 他看起来与自己儿子年龄相当,但这份休养比自己儿子可强多了。 船东以为中年人不知,将刚才杨汉想白坐船的事当做乐子说了出来,又引来一阵哄笑。中年人对这种欺凌落魄的行为很不喜,他皱眉,却注意到杨汉丝毫不恼,也不以为意,这让他就讶然了。 他有心为杨汉出了船费,但对方刚才已拒绝,怕自己的行为被误认为施舍。无奈之下打算登船。 这时,一个水手气喘嘘嘘的跑回来了,说道:“东家,张三生病了不能登船,他让我给东家请个假。” 人手本来就不怎么够,为此他甚至将儿子都喊上了船,如今又少了一个水手,船老大不禁眼睛瞪得老大,气咻咻的。没等他气消,又有一个水手回来了,禀报说厨子婆姨死了,回乡下奔丧去了。 这下船老大气得火冒三丈,破口大骂道:“放他娘的屁,他上一次也是说他婆姨死了,他婆姨一年死一次啊?” 码头上的人轰然大笑,杨汉也忍不住笑了,芽儿不解的望着他。中年人登上船,不悦的制止了家人的笑声,认为太过粗俗,非礼勿听。 刚要带家人去船舱,他突然停下了,望了杨汉一眼,说道:“既然缺人,船家何不让那位小哥登船,在船上做些事情以抵船费。” 船老大考虑了一下,看杨汉如此胖大,想必有一把力气,最终同意了。 杨汉愣了一下,行礼谢过中年人,然后又谢过船老大。人家虽然嘲笑自己,但也让自己上船了。他又不是小肚鸡肠。 自己比这个时代的人多了千年的见识,连历史走向都在他脑海中,他虽然没有优越感,但心境确实淡然了许多。寻常事已经难以让他心绪波动了。 杨汉牵着芽儿的手通过木舷梯,登上了船。 杨汉跟芽儿住在船底舱的一个杂物间里,潮湿阴暗,狭仄。白天就听吩咐,收放石锚,收放调整风帆,早晚两次打水清洗甲板,一天下来杨汉累的直不起腰来。而且伙食味道极差,这厨子要是在后世非被人打死不可。齁咸,这尼玛是放了多少盐,心里就没点数吗? 杨汉无奈。 这样一连几天都是如此,芽儿也帮着杨汉跪在甲板上清洗,这让一些客人看到都说兄妹情深。杨汉的身体状况极差,常常在没人的时候吐血,时常头晕气闷,眼前发黑,数次差点跌下船,栽入江中。 杨汉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撑下来的。 船行很快,几日就过了简州(简阳),资阳。 这日,杨汉与芽儿在甲板上收拢绳索,周围乘客议论纷纷。 杨汉听了会,了解了个大概。原来做饭的厨子没来,这几日做饭的是船老大的儿子,可是做的饭实在难以入口,客人只能在船停靠的短暂时间内下船去寻吃的,花费多不说,还很累。 这让乘客很不满,抱怨很多。这也难怪,做饭本就是掌握火候与五味调和的过程。不要求多好吃,但最起码你五味要分清吧? 恰逢船老大出来了,乘客们围着他说个不停。船老大不停的道歉,可是乘客不买账,让他换个厨子。船老大面色很苦,他儿子无心跑船,一直热心庖厨,想开个食肆,他也不忍心让独子跟着他跑船,累不说还危险,家里就这一个独苗了。 要不是开春繁忙,船上人手不够,他根本不会让儿子上船。再说船上也就他儿子做过饭,要换人也要有人啊。 他哪知道他儿子根本没学到做菜的本事。 乘客们抱怨个不停,船老大也知道和气生财,跑船靠的就是个口碑,他可不敢得罪乘客。只能赔笑,心中焦急却毫无办法。 就在这时,杨汉走过来,说道:“不如让我试试。” 声音一下静止了,乘客中有人问道:“你会烧饭?” 看杨汉点头,乘客中就有人说道:“那就换他来,再怎么样也不会比现在难吃。” 这让船老大哭笑不得,幸亏儿子不在这里,不然被人批评的一文不值,非气死不可。他望着杨汉,有点半信半疑:“你真会烧饭?” 杨汉淡然道:“做一道菜试试就知道了。” 厨房很小,容不下那么多乘客,船老大带着杨汉芽儿与一位船客去了厨房。 船老大的儿子正在厨房里准备食材,看父亲带着几人进来,有点疑惑。船老大有点尴尬,不忍心打击儿子。 他看了杨汉一眼。 得,该自己试试身手了。杨汉走到桌案前,看了一遍食材,还算丰富,当然这个时节绿叶菜是不多的,只有蒜黄,蒜苗,另外就是干菜,白菜(荪菜)萝卜莲藕,还有一些肉类,鲜肉不多,腊肉为主。 锅灶也毫不出奇,陶锅土灶,倒是有个铜锅,但太小。烧的是石炭,没有加工过,直接烧的块煤。 该做什么呢?杨汉想了想,拿起菜刀,这让船老大的儿子眼睛瞪了起来,像被侵犯了领地的狮子。船老大赶紧将儿子拉出去,两人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回来时船老大的儿子虽然老实站在一边,但表情明显不服气。 杨汉哪有时间管他,共有两口锅灶,杨汉扒开其中一口,火苗很快起来了,加水放入一块腊肉。 一边剁剁剁,蒜苗切成了斜段,又捞出腊肉,切成片。杨汉刀工还是不错的,最起码比船老大的儿子切得大小厚薄不一要好,这算是初步打消了几人的疑心。 船老大的儿子嘴巴撇了撇,算是服气了些。 杨汉又扒开另一口锅,从陶罐中挖了点猪油放入陶锅中,猪油化开很慢,热度也不够。等了片刻,下入葱姜蒜花椒爆香,然后倒入腊肉,翻炒过后,倒入蒜苗,然后盐调料。 一会后出锅。 杨汉将一盘蒜苗炒腊肉呈到几人面前,几人各夹了块放入口中。那名乘客眼睛一亮,又夹了几筷边咀嚼边说好。 船老大放下筷子重重叹口气,望向泄气沮丧的儿子,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那名乘客干脆端着盘子走了,临走前指着杨汉对船老大说道:“就他了,以后让他做饭吧。” 看样子那人有些权势,船老大也只能赔笑,点头。杨汉暗暗松了口气,做饭总比干活轻松吧。 突然又是一阵咳嗽,杨汉捂着嘴,好半天才平息。就发现船老大的儿子眉头皱着,在盯着他看,杨汉有些紧张,莫非发现了自己的病情不成。 生病的人是被忌讳进厨房的。 却听他说道:“你刚才用的是炒菜?” 船老大也讶然的看着杨汉,他自然是知道炒菜秘技的,听说只有东京的极少数大酒楼掌握有,眼前之人莫非就会不成? 杨汉松了口气,想了想,点了点头。船老大的儿子激动无比,对方才自己的态度有些不好意思,脸色涨的通红,还有些欲言又止的。 船老大心中一动,此人既然会神奇的炒菜秘技,不如让二郎跟他学。儿子脸上的期望他自然明白,就怕对方不肯教。听说大酒楼都秘而不宣,他一时间有些踌躇起来。 “你能不能教我炒菜?”没想到他儿子直接问了出来。船老大有些紧张,这个二郎怎如此冒失,人情世故都不懂。 就怕杨汉断然拒绝,儿子面子下不来。 没想到杨汉竟答应了,他说道:“可以。”不等船老大感谢,杨汉皱眉道:“那我洗甲板的事?” 船老大有些犹豫,人手不够啊。但看到儿子期望的目光,他咬咬牙说道:“我另外找人做。” 事实证明他的投入是有回报的,接下来几日,杨汉做的一日三餐让很多乘客都满意无比,很多人都说菜比大酒楼里的还香。 没想到,船老大又来找杨汉,说能不能精心做一些饭菜。看杨汉不解,他有些不好意思说道:“就是供给一家一户的,船上有些人不想跟别人吃同样的饭食。” 杨汉明白了,就是小灶啊。 这事还要从见证杨汉做饭的那个乘客说起,他吃过了杨汉特意炒的菜,再吃大锅饭,自然就不满意了。虽然大锅饭一样好吃,但人家不差钱,宁愿加钱也要吃好一些的。 为此,杨汉只能骂一句狗大户。 有人带头,船上又不缺有钱人,当然效仿了,为此纷纷不惜多花费些钱财。杨汉不知道船老大赚了多少,反正每次都红光满面的。 还给他与芽儿换了个房间,是一间空置的客房,这可比之前要好多了。不光如此,还对杨汉与芽儿客气无比。尤其每次船停靠,他都殷勤的来问杨汉需要什么食材,他好让船员去采购。 船上当然不全是有钱人,还是平民百姓为多,他们不舍得花钱吃什么小灶,当然杨汉也没区别对待。做大锅饭一样用心,只不过不如小灶精美罢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赚钱大计 船在月山镇停靠了半个时辰,采购了物资,就继续航行。下一站是资州,也就是后世的资中。 刚上船时杨汉忙着干活没时间考虑自己的处境,就算有心也无力,但现在不一样,他的处境大大改善了,船老大更对他殷勤无比,笼络有加。 别管是不是因为自己能为他带去利益,但自己能彰显出价值获得他人的尊重总归是好的。 杨汉开始为以后考虑了,他好不容易攒的钱没了,经历了没有钱的无奈,他已经见识了钱的重要性。而且在他内心深处,他不认为他的病能治好,他要在死亡来临前,为芽儿赚取大量的钱,然后安置好她。 不说让她后半生衣食无忧,但最起码有钱财傍身。 如此,他才能安心。 杨汉找二郎商量赊欠食材,二郎不用跟他父亲说,自己就同意了,一来杨汉所用不多,二来他还要跟杨汉学习炒菜秘技呢! 接下来几天,杨汉将豆腐块放入船上腌制盐菜的老盐水中,然后卤制,一切准备在船上都做好了。只等船停靠在下一座城市。 资州是一座大城,杨汉争取一炮炸塌。 资州终于到了,船缓缓停靠,杨汉等船停稳,就背着背篓牵着芽儿的手下船了。他问过二郎,船要在这里停一个时辰。 两小时对杨汉来说够用了。 他带着芽儿找了个角落位置,码头中心位置人来人往,货上货下的,自然不适合他摆摊。别的摊贩也都是在两边,没有谁敢挡在中间位置的。 角落位置人少无人关注,但杨汉不怕,因为他卖的是臭豆腐。顺风臭十里,不怕别人闻不到,嘿嘿。 杨汉从背篓里拿出他的平底锅,炉子是一个从船上找来的废弃小陶罐,杨汉在底侧开了个口子,充当进风口,里面放上煤块(此时叫石炭)充当燃料,这就是个简易的煤炉子。 煤块是早就点燃的,杨汉往里面加入一小罐猪油,平底锅边沿不高,但一次也能煎炸二十来块豆腐。 杨汉待油热,用筷子夹着放入十几块,随着臭豆腐变焦黄,臭味开始飘散了。远处的人发现了,有的捂住鼻子,有的吵嚷着寻找罪魁祸首。 但杨汉不怕,他口鼻用几块深色的厚布蒙着。二郎知道他要下船卖东西,以为他脸皮薄,不好意思见人。杨汉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也不是什么为了食材卫生。而是挡着他咳嗽,谁原意吃一个咳血的痨病鬼做的东西,哪怕再好吃。 当然还有个作用,太臭了,为此他给芽儿也蒙了一块。 臭豆腐都是在船上加工好的,只需炸一下就成,钢铁的平底锅导热很快,一会就炸了一小筐。终于有人发现了臭味来自他这里,实际上也非常好认,他周围的摊贩都被熏跑了,空了好大一块地方。在这繁忙拥挤的码头再显眼不过。 杨汉周围很快就围了一群人,相比较于臭,新奇事物明显更吸引人。没人认识杨汉炸的黑黑的东西是什么,一时间也没人冒头,只是指着臭豆腐议论纷纷。 杨汉也不搭理他们,自顾自的炸着,芽儿靠在他身边,看着他操作。 正闲逛的宋子青也闻到了,他在船上待着无聊,就带着妹妹宋子怜与丫鬟在几个仆人的护卫下下了船。本是想散散心,当然发现什么新鲜事物他也会买些,就当讨好妹妹孝敬姨娘了。 哪知闻到了一股恶臭味,妹妹不停的抱怨他,要返回船上去,宋子清恼火不已,就围了上来。宋子怜无奈,她这个兄长性子冲动,很是惹了些事,反而要她这个小妹事事看管些。 “呀,是那个胖子?”他挤开人群,就觉得坐在小马扎(杌)上的杨汉与芽儿很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倒是他妹妹的婢女认出了杨汉。 “嘿,是你小子?”他冷笑一声,不悦道:“你为何在此散播臭味?” 杨汉瞥了他一眼,没有搭理他。倒是芽儿瞪圆了眼睛,她很不喜欢那个小姐姐,老是说大郎是胖子。 “呵呵,小娘子,你看那个小丫头在瞪我呢?”丫鬟笑嘻嘻的道,还冲芽儿做了个鬼脸。 杨汉皱眉望了他们一眼,分明是将芽儿当做小孩子逗弄。 “哼。”不回自己话倒也罢了,反而恶视相向,这让宋子青愈发不快。杨汉要是知道他皱眉就被当做“恶视”,定会大呼冤枉,但从此也能看出这人心胸不广。 “喂,我问你为何在此制作如此恶臭之物?”眼前这个胖子能上船都是自己父亲说的情,宋子青有足够理由“俯视”杨汉。 杨汉无奈,围观的人多,但敢于尝试的人没有,还有个“贵公子”喋喋不休打扰他做生意。 也罢,就拿你开刀吧! 杨汉斜睨了他一眼,这个动作是非常轻视无礼的举动。宋子青果然大怒,不待他发作,就看到杨汉从竹筐中拿出一物。 是个木牌,上面写着“只香不臭”。 宋子青被这四个字气得忘了刚才的事,大怒道:“好胆,众目睽睽之下竟敢明目张胆的颠倒黑白,无耻之尤。” 杨汉翻了个白眼,牌子一转,露出“无胆走开”四字。 宋子青要气炸了,尤其是那个胖子竟将木牌递给旁边女童不再理会他,继续制作“恶臭之物”。 一个女童举着牌子对着他,这是裸的嘲讽啊。 “大哥。”宋子怜一看要遭,大哥被激发了性子,定要闹一番不可。就欲拉着他走,却被宋子青挣开了。 他上前一步,刚要说话,没想到杨汉用筷子夹起一块黑不溜秋的“恶臭之物”杵到了他鼻子下。 “呕”宋子青大惊,但恶臭已到了鼻子里,他忍不住俯身呕吐。 周围之人大笑,宋子怜蹙眉,兄长虽有不是,但眼前之人也太可恶了些。 有心上前理论,为兄长讨回公道。就看到杨汉摇了摇头,拉下女童蒙着的布巾,将那东西放入其口中。 芽儿可从来不怀疑杨汉,只要是大郎给她的,她都吃。 “香。”芽儿咀嚼几下,咽了下去,还舔了舔嘴唇。 杨汉满意无比,还是芽儿会吃,他摸了摸芽儿的头。芽儿对他一笑,努力高高举起了牌子。 宋子青刚刚好了一些,就看到这一幕,气得浑身发抖。 围观的人群“轰”了一下,惊讶的议论不停,如此漂亮的一个女童竟吃了他们避之不及的东西,还说香,莫非此物真的能吃不成? 有人放下了捂着口鼻的手,嗅了嗅,确实挺臭,有点踌躇,但有人已经开始跃跃欲试了。 这次,杨汉不等宋子青找麻烦,他故技重施,又夹起一块臭豆腐伸向他。宋子青惊恐的后退,畏之如虎。 聪明的芽儿,牌子又举高了一些。 周围之人哄笑,宋子青脸色铁青,面子大失,他望了望身边,指着一位仆人让他上前,他定要揭穿那人的阴谋。 仆人也怕臭啊,但不敢拒绝,愁眉苦脸的用手接过,闭着眼睛放入了嘴中。咀嚼了几下后,不由睁大了眼睛,吞了下去。再望向臭豆腐的目光就不同了,竟颇为的期待。 杨汉赞许的点了点头,又给他夹了几块,仆人很快就吃下了肚。 周围人惊异,宋子青脸色铁青的瞪着自家的仆人,咬牙切齿道:“臭吗?” 仆人还有些意犹未尽,下意识回答:“不臭,香。” 但马上就回过神来,望着公子噬人的目光,他畏缩着头。 周围之人可没人管他们,事情已经很明白了。纷纷上前询问,购买。 杨汉又掏出一块木牌,给芽儿换下,上写“两文一块”。 价格自然是不便宜的,但大宋一个糖人也要一文钱一个,他卖两文钱也不算黑心。 众人你一块我两块的买了品尝。果然是闻起来臭,吃起来极香,吃过之后,竟还有些意犹未尽,回味无穷。 杨汉炸好的几筐很快就卖完了。 很少有人离去,刚才一两块不尽兴,都等着再买。这里的动静自然吸引了更多的人前来,围的是水泄不通。 宋子青早就被宋子怜拉走了,再待下去兄长就成笑柄了,她自然不能让兄长如此丢脸。还给丫鬟仆人下了封口令,此事不能让父亲与姨娘知晓。 不然兄长又免不了父亲的训斥。 一背篓很快卖完了,好在杨汉准备充足,他先后几次从船上背下好几背篓。 等船开时,杨汉用来装臭豆腐的竹背篓已经变成了铜钱。 还是二郎下来寻他,帮他背上去的,说来让人脸红,杨汉背不动。 二郎帮他称了重,近七十斤,十多贯钱。 望着满满的两背篓钱,二郎不由张大了嘴巴,汉哥儿几日前就开始腌制豆腐他是知道的,下船说要卖东西他也知道,但谁能想到不到一个时辰就赚了十贯钱。 快吗?当然快,此时平常人一月所赚薪酬也不一定有十贯钱。而杨汉不到一个时辰就赚到了,二郎怎能不惊讶。 回过神来,二郎感叹杨汉在抢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船上之事 至此二郎对杨汉的话再不敢不放在心上,不像之前杨汉让他从刀工练起,每日不停的切萝卜,他还不以为然。 一开始他以为杨汉是不想教他炒菜,也怪不得他如此想,此时的人都是这样,谁不对自家技巧藏着掖着。当然,杨汉炒菜时是允许他全程观看的,不像他之前的师傅每次制作拿手好菜就将他赶出厨房。 他自认为将所有的流程都学会了,自然也懂得了炒菜,然而炒出来的菜难吃无比。这个结果丝毫不奇怪,不说现在,就说后世谁不会炒菜,但为何有的人能做五星级大厨,有的人连家常菜都炒不好? 接下来几日,二郎一边观看杨汉如何做饭,一边耐下心来每日切墩。切得萝卜太多用不完,杨汉就让他切豆腐,要求切成头发丝粗细,还不能断。 不说他当时是如何的目瞪口呆,但还是老老实实的遵从了杨汉的吩咐。古代学艺学徒的人,能吃苦耐劳的程度远超后人。而且师徒可是仅次于父子的关系,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不是说说而已。 接下里停靠点就密集了些,要经过银山镇,内江,椑木镇,安仁镇,高市镇,这些地方间隔距离近,杨汉腌制的臭豆腐需要时间,他只能想办法卖别的。 然后二郎就看到了杨汉制作的新吃食,有些像胡麻饼,但没有芝麻,反而放入了猪油,说酥油饼也不恰当,因为加入了大葱,汉哥儿说是葱油饼。 他尝过之后,算是彻底服了,如此酥香可口的饼子,只不过多加了一些大葱,用油煎一下,以前为何从来没人想到。 葱油饼的香味实在太强烈,船上很多乘客都闻到了,那个第一个要求吃小灶的富人还寻味而至,尝过之后就要求每日朝食吃这个。这可就让杨汉为难了,他制作的葱油饼可是为了赚钱,没打算当做饭食供应啊。 再说葱油饼制作费时费力,他是存了一些,但打算下船卖的,累死他也供应不了全船一两百人啊!他已经完成了供应船上一日三餐的任务,还真当他是免费劳力不成?赚的钱也没到杨汉腰包里啊! 船老大还为此来找杨汉商量,但也自知理亏,没理由要求杨汉这样做。看杨汉为难,就试探着说:“汉哥儿,二郎既然是你的徒弟,读书人都说,先生有难,弟子服其劳嘛。不如就让二郎帮你制作如何?” 杨汉望了船老大一眼,后者有些尴尬,二郎可全都告诉他了,汉哥儿在资州卖个臭豆腐就赚了十贯钱,当时他也惊得不轻,觉得杨汉确实有些本事。得知自家儿子却没有学会制作臭豆腐,他痛斥儿子是榆木疙瘩,既然你师父都不防着你学,你个笨蛋为什么不学? 杨汉自然知道船老大是什么心思,他沉吟道:“这样吧,我教二郎如何制作,船上的饭食供应就由他来完成如何?” 船老大没有不欣喜的道理,连声的说好,还拉过二郎,说要挑个日子办个拜师礼。杨汉牙疼,他可没打算收二郎为徒弟,收徒弟是要负责的,不然会受世人唾骂。再说徒弟比师父年龄还大,这算是什么事? 杨汉支吾了过去,看船老大不再提拜师的事,他才松口气。 最上层的仓房内,丫鬟端来了今日的饭食,宋子清立刻就闻到了一股香味,不停的嗅鼻子,看书都有些心不在焉。 直到父亲让丫鬟传他吃饭,他立马丢下书,像客厅走去。走到门口又回来,将书桌上的书规规矩矩的摆好。 长桌案上,父亲坐在上首,姨娘与妹妹坐在一侧,宋子清在另一侧坐了下来。几人面前各摆着一碟饼子,看样子像酥油饼,但却有奇香,让人口舌生津。此外还有一碟盐菜,调的红红绿绿,颜色很好看,还有一碗煮的恰到好处的粥。 简单却又让人食欲大开。 宋人施行分餐制,如此摆设自无不可。 父亲还没吃,几人端坐着等他先动筷。这时代的士大夫读书人讲究的是食不言寝不语。他们家里自然不例外。 但今天有点不同,父亲望着那些散发奇香的饼子问道:“这是什么饼?以前为何从来没有见过?” “回官人,是厨房那个胖大厨新制作的,说是葱油饼。”这个丫鬟年龄大些,负责他们的饭食,她回答道。 李授点了点头,拿起筷子夹起一个,咬了一口,确实酥香可口。看丫鬟欲言又止,他淡淡的道:“还有什么话说?” “回官人,咱们舱用的是胖大厨亲自制作的,别的舱都是他的徒弟制作的。奴婢看了,都不如咱们舱的颜色好看,也不如咱们的香。”丫鬟笑道。 “啊?那个胖子做的?”李子青突然叫了一声,被李授瞪了一眼,蔫了下去,再看葱油饼就有些面目可憎起来。赌气的将碟子推到一边,眼不看心不烦,端着一碗白粥没滋没味的喝着,但香味不停的勾引着他的馋虫。 “大哥,粥也是。”李子怜小声说了一句,偷偷的笑。 李子青郁闷的放下了碗。 “哦?这是为何?”李授没注意他们兄妹两人,疑惑道。 “胖大厨说感谢官人替他说话,他兄妹二人才得以登船。”丫鬟望了李授一眼,说道:“他还说,今后咱们舱室的饭食他会用心制作。” “大郎,你为何不吃?”李授看了李子青一眼,后者垂头丧气的道:“孩儿没胃口。” “哦,不错,知道感恩。不过我不图他回报,告诉他举手之劳而已,今后就不必了,一视同仁即可。”李授说完,就用起餐来,再无人敢说话。 只有李子青郁闷的坐着,父亲不离席他不敢走,明明肚子饿的咕咕叫,却只能看他人吃。不由恨起了那个胖子,更是下定决心死也不会吃他做的饭食。 李子怜无奈的望了一眼兄长,很想告诉他一声,你之前几天吃的饭食也是那人做的,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第二日,饭食又变了,丫鬟说是肉夹馍,胡辣汤。这明显属于只有少数人才能吃得起的小灶,胡辣汤此时还没出现,胡椒也都是从海外输来,价格不菲。 李子青郁闷的眼睛发红,又是自创的新吃食,可偏偏是那有才无德之人做的。哼,廉者不食嗟来之食,志士不饮盗泉之水。再好吃他也不吃。他只能给父亲告罪一声身体不舒服,就回了自己的舱室一个人吃心来。 每停泊一个城镇,杨汉就下船卖吃食,都是些此时还没出现的新吃食。反正他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价格就往高了定,大宋有钱人多,原意尝鲜的人也多。 所以,每次回船上都能背回几背篓的钱,全是二郎帮着背回来并称重的,没人比他更清楚有多少。 短短的时间内,这还没到长江呢,汉哥儿就赚了一百多贯钱。二郎郁闷不已,怎么钱到了汉哥儿这里就这么好赚? 杨汉既然有了钱,自然不会再从船上赊欠食材,开始出钱购买,价格比船上统一采购的还高。二郎不高兴,认为师父与他这个徒弟太见外。 这让船老大喜笑颜开,倒不是他强买强卖,见钱眼开,而是杨汉坚持这么做的。人家费了人工,有时还要特意采购自己需要的,再说每次二郎都帮忙。花点钱就给自己买个方便,双赢的事,何乐不为呢。 杨汉没说的是,他不喜欢欠人家人情,用钱解决就简单多了。 这样每经过一个城镇,杨汉都会带着芽儿下船卖东西,开船时又会背回几背篓的钱币,船上人多眼杂,不被人注意也难。再说二郎知道了,就代表船老大知道了,船老大知道了,水手舵手也就知道了。 然后就是全船都传的沸沸扬扬。 谁人能想到,杨汉兄妹二人一开始连坐船的船费都没有,还是靠着别人说情才登上船,可这才十几天,就赚了一百多贯。 那些水手当然是惊为天人,乘客们也啧啧称奇。 自然也传到了李授耳中,他是为父守孝,丁忧三年期满,上京(东京汴梁)述职,然后铨选复职上任。他有官身,家人也是官属,本来是可以乘坐官船的,但他持身清正严明,严于律己,没有占国家的便宜,选择自己出资坐船入京。 他本来对杨汉印象很好,但知道此事后,不禁皱起了眉头。小妾与女儿并丫鬟仆人都在议论此事,加上他的儿子不知为什么,很是看不惯杨汉,屡屡表现的愤愤不平。 李授叹口气,当初看杨汉气度不凡,以为是出自书香门第,但现在看来,他整日忙着不是做饭食就是赚钱,哪有时间读书。恐怕是出自商贾之家,难怪商贾气浓了些!但也没有多说什么,自己当初也不过替人说了句话而已,没有理由干涉人家。 船过了富顺监,真溪镇,下一站就是泸州了,这中间再无停泊的城镇。杨汉忙碌了这么多日,才得以歇息片刻。 杨汉此行会穿三峡出川,顺江而下在江州(九江)下船,渡鄱阳湖,穿过江南西路(江西)进入福建路,最终到目的地泉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钱财篓篓来 这条路也是几百年后数次湖广填四川,好几个省的移民入川路。当然路径有好几条,杨汉是选择其中一条倒着走一遍。 他之所以不直接从长江入海,从海路去目的地泉州,一是因为此时虽然海运很发达,但都是跑远洋海贸的,漕运直到近代都是依赖大运河,海运客船极少。跑海贸的都是些豪商巨贾,势力极强,海贸风险又大,一船货物又是动则十数万贯甚至更多,他虽然有点钱,但也不敢贸然找上门去,海上死个人可太正常了,大海里一扔鬼都找不到。 所以,杨汉不敢冒险。至于走陆路,别的路线他没有了解过,不清楚。要出川三峡还是避免不了。 二,福建籍湖广填四川的移民路线,上一世他还真走过。两相比较,当然选择自己相对熟悉的。 至于为什么走过这样一条路线,那当然是有钱有闲,风流倜傥,不到处跑难道当宅男。他又自恃文化人,也是常上节目被人称作老师的人。美食历史文化国学游历都无所不精,旅行当然不可能跟普通人一样走马观花,要选择带文化韵味,历史与人文气息并重的地域。湖广填四川恰好是这样一条路。 前世正是因为这样的行为多了,他才能比平常人懂得多,加上又有国学功底,各种节目综艺中都被人尊称一声老师。反正上一世他是这么认为的,也以此为傲。 但这一世的杨汉,跳出窠臼,以旁观者的视角,只能感叹自己前世太肤浅了,有才华的多了,不是你的家庭,谁认识你个装逼货啊!哪怕是高级的(参考大紧)。 最关键的,杨乞询问来的正是这样一条路线,既然商队能走,那必然是经过验证,成熟的路线。 几日后便到了泸州,从这里与长江汇流。 船一入长江,速度明显快了很多。 就这样,杨汉除了做一日三餐外,就是歇着,要么就指点一下二郎的技艺,船停靠就卖一些吃食。 沿途一路经过合江,到了恭州境内的白沙镇,江津,巴县。然后进入涪州(涪陵)境内,又进入忠州境内,鬼城丰都,忠州;万州境内的武宁,南浦;云安军境内的云安;夔州境内的奉节,长江三峡开始了。 长江三峡西起奉节,东至湖北宜昌,共两百零四公里, 船过白帝城,石门隘寨,就进入三峡中的瞿塘峡,瞿塘峡是长江中最短,最险峻的峡谷。不仅杨汉,所有乘客都整日待在舱房中不外出,从船颠簸起伏的程度就能看出行程的艰险。但也让人体验到了李白诗中“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的急速与畅快。 遗憾的是,不是所有人都有李太白的勇敢。奇景虽好但很多人都不敢上甲板。船老大与船员自从进入瞿塘峡,面色就凝重了许多。这个时代的人从长江入蜀,或者出蜀,真的是从鬼门关走一遭,每年都有很多船毁人亡。 由不得他们不小心。 船很快便过了巫山进入巫峡段内,巫峡以曲折,幽深秀丽闻名。杨汉偶尔出去瞧了一眼,奇险无比的两岸景致,看了让人叹为观止,也大为心惊。 后世虽然看了无数遍,但这可是千年前的三峡,总要看一眼的。 船过了巫峡山,后世巫峡山是四川与湖北的分界线。但在大宋,过了巫峡山后一段还属于川峡四路夔州路境内。船很快走出了巫峡,进入荆湖北路也就是后世湖北境内。 船过了归州境内的巴东,秭归,然后进入西陵峡。三峡中西陵峡以滩多水急著称,峡谷与宽谷相间并列。 又是一段惊险的航程。 船过了夷陵(宜昌),标志着整个长江三峡段算是过完了,长江进入中游,流速要平稳的多,至此船上的人都松了口气。 没办法,自古入蜀出蜀都凶险无比。陆路有蜀道难难于上青天,水路也有三峡之险啊,且比陆路更艰险。 杨汉又要开始忙活他的赚钱大业了。 但随即想到一旦下船,他与芽儿就要忙着赶路,没有空闲多余的赚钱机会了。所以,他必须利用在船上的这段时间,赚取大量钱财。现在赚的几百贯暂时能让芽儿衣食无忧,但太少了,杨汉怎么可能放心。 思考过后,杨汉转变了思路,等船再次停靠时,他不再卖吃食,转而卖制作技术。一种新吃食的制作方法他一家可以卖十贯,二十贯的,一座城镇就卖十家左右。一家买不起还可以几人或者几家合伙购买。 所以,在宜都这座大城,在船将要重新起航时,二郎照例下去帮杨汉背铜钱,结果看到十几个铜钱堆得满满的背篓,不禁张大了嘴巴。 为此他不得不喊船员下来帮忙。 甲板上的乘客就看到了让人震惊的一幕,一溜十几个船员背着满满的铜钱上船。 等一个船员给了百钱打发走后,留下二郎帮杨汉称钱的重量。这可是铜钱,不是蜀中的铁钱,黄澄澄的让人眼花缭乱。 秤完了,二郎气喘吁吁,却难掩震惊,共有两百多贯。就这么一个时辰,汉哥儿就赚了两百贯,这真的是抢钱了。 门外围着一群人,有亲眼看到背钱上来的,也有闻讯赶来的。往船上背货物的多了,谁见过往船上一背篓一背篓背钱的。有很多人早就注意到杨汉了,毕竟他之前一个时辰赚十贯钱就够惊人的了,为此每次船停靠都有乘客跟着下去看他是如何赚钱的。 这次他们看到杨汉一张纸就卖了十贯钱,一次就卖了几百贯,这谁还能忍得住。 “咚咚咚” 门响了,二郎打开了门,见是自己父亲,门外还围着一群人,都想进来看看。他只放了父亲进来就重新关上了门。 “汉哥儿,你真的一张纸就卖了十贯钱?”哪怕亲眼看到房间里堆得满满的铜钱,船老大仍然显得不可置信。跟二郎刚开始的表情一样,眼睛睁得老大。 “不是一张纸,是一种吃食的制作技术。”杨汉无奈解释,一张纸就卖十贯钱太吓人了,这要是传出去,难保别人不动心思。再说他光卖一张纸,别人也不信啊,他是先让别人免费品尝他制作的新吃食,然后才卖技术。 新吃食就代表着从来没有出现过,意味着没有竞争,自然能被人看到价值。 船老大不知该说什么好了,一竹篓一竹篓的钱堆得高高的,由不得他不相信。他找来一把锁交给杨汉,现在船上传的沸沸扬扬的,算是多个防备吧。 船老大带着震撼离去了,人群也相继离去,他们也不过是好奇,想来亲眼看一看罢了。 杨汉锁上了门,带着芽儿二郎去了厨房,该做晚饭了。 二郎在洗菜切菜,他现在已经能切出像样的东西了。 杨汉想了想,对二郎道:“二郎,今天的菜你来炒。” “啊,我?”二郎有点紧张,接过锅铲,杨汉站在一边看着他做。 二郎先是往锅中放入猪油,待油热之后放入葱姜蒜,然后倒入萝卜丝,翻炒起来。看起来有模有样的,杨汉刚要点头,就看到二郎一勺水就加了进去。 杨汉不由捂住了额头,还是改不了习惯,又变成了一锅烩。 二郎也回过神来,不禁讪讪的。杨汉无奈接过锅铲,今天还是自己来吧,不然晚饭天知道做到猴年马月。 古人大多晚饭都是天黑前吃完,有规律的很。无他,不想浪费灯油而已。 闲聊中得知,二郎是家中老二,上面还有个哥哥,小时候夭折了,二郎的称呼也就没改。下面有个妹妹,已经出阁了。至于他自己,已经十八岁早到了成亲的年龄,却死活不愿意成亲,据他自己所说要厨艺学出个名堂,不然不成亲。 杨汉自然不信,多半是家中给他说的亲不合他心意,就拖着。但也就这样了,古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是金科玉律,敢反抗可是大逆不道。 二郎看杨汉动作行云流水般,一道道菜就出锅了,不由羡慕异常,问道:“汉哥儿,你怎么会炒菜秘技?” 杨汉瞥了他一眼,嘴上开始跑马:“会炒菜算什么?你可知我家曾在东京开过大酒楼,虽不在72家正店之列,但也毫不逊色。祖上更出过给官家做御膳的御厨。可惜后来被奸人陷害,家道才中落,父母受此打击一病不起,撒手而寰,留下我兄妹二人,孤苦伶仃,唉” 二郎睁大了眼睛,脸上露出疑色。 “怎么,你不信?”杨汉眉毛一样,戳了戳芽儿:“芽儿,别低着头,大哥知道你伤心。你给二郎说说,大哥说的是不是真的?” “唔”芽儿抬起头,又飞快的低下。 “唉,小妹太小,始终放不下。”杨汉摸了摸芽儿的头:“芽儿,你擦擦眼泪,别哭了。” 芽儿身子僵了一下,缓缓伸出手背,盖住了眼睛。 二郎目光从芽儿身上收回来,怔怔的,突然猛的一拍大腿,做懊恼状:‘哎呀,我就说呢,要不是世代相传,汉哥你小小年纪怎么就习得一身好厨艺。我绝对相信你。还有,芽儿你也节哀顺变。” 杨汉炒好了菜,指着自己的平底锅道:“饭做好了,等下别忘了练掂锅。” 然后就带着芽儿,端着他们自己的饭菜打算回舱室,走到门口,回头说道:“哦,最后别忘了用水冲干净,用抹布擦干,不然会生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御厨世家传人 “哦。”二郎垂头丧气的掂起了平底锅,他怎么就沙子老洒出来呢?不由嘀咕道:“掂沙子这能炼厨艺吗?我怎么老觉得汉哥儿是让我替他刷锅呢?” 难怪他如此想,杨汉每次下船卖东西回来,油腻腻的锅都甩给他。 杨汉与芽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内,给自己做的饭,当然要好些了。 一共三菜一汤,一道韭菜炒鸡蛋,一道回锅肉,一道凉拌菠菜,还有一道豆腐菠菜汤。杨汉摆好饭菜,看芽儿坐在一边沉默。 不由纳闷,怎么了这是? 芽儿抬起头来,小声说道:“大郎,芽儿觉得骗人是不对的,芽儿觉得二郎哥哥不是坏人。” 杨汉一怔,随即苦笑,芽儿从小就被关在小小的院子里,哪里见过世道艰险,人心险恶。在她心中,只要不欺负他们,那就是好人。不过站在芽儿的角度想想,二郎父亲让他们免费坐船,给他们找了个轻松的做饭职务,还给他们房间住。连吃饭都是免费的,还能吃饱。这不是好人是什么?” 杨汉摸了摸胖胖的下巴,芽儿倒是提醒了他,二郎本质不坏,就是性子有点跳脱,自己倒是可以考虑教他一些真本事。点头答应道:“好,大郎答应你,以后尽量不骗人。” 芽儿这才高兴起来,欢快的坐过来,端起小碗吃起饭来。 杨汉笑了笑,给芽儿夹了一筷子肉,多么单纯易满足的小女孩啊。两人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感情比亲兄妹还要亲。 杨汉夹了一筷菠菜,他顿顿几乎都有菠菜,菠菜补铁嘛,铁又能生成血红蛋白,正对他气血运行不畅的症状。 但杨汉只吃了一口,就面色大变,胸闷又来了。他连忙放下碗,匆匆跑到门外,一口血就忍不住喷出。 好一会后,他扶着舱壁,喘匀了气,掏出手帕将嘴上与地板上的血迹擦干净。回头看了一眼,幸亏芽儿没有跟过来。 杨汉收拾干净后,又回房间重新吃饭,笑道:“我突然想起有话忘了吩咐二郎。” 芽儿低着头,虽然在往嘴里扒饭,却止不住大颗眼泪滚落碗里。 杨汉无奈苦笑,还是被发现了。他知道芽儿很聪慧,也许自己一直以来的掩饰都是掩耳盗铃,她可能一直都知道。 杨汉再无胃口,他放下碗,惆怅不已。他能决定任何事,但决定不了自己的命啊,他也舍不得芽儿啊。 他望着堆得高高的钱币,摇了摇头,还是不够,他要为芽儿存下大笔的钱财,如此他才能走的安心一些。 船又到了一座城市,这次要停靠时间长一些,杨汉匆匆背起背篓就带着芽儿下船去。二郎看杨汉又往嘴上蒙了好几道麻布,再也忍不住好奇道:“汉哥儿,你干嘛老是蒙住嘴?” 杨汉头也不回道:“卖的东西太贵,怕挨揍。” 留下二郎目瞪口呆。望着杨汉匆匆的背影,他追出去喊道:“对啊,汉哥儿,你可得小心点,卖完就赶快上船。我跟你说,在江边讨生活的,那都彪悍的很。” 如此半个月后,杨汉已经积攒了二千贯的铜钱。船上的人已经习惯了他每次上船,都带回几百贯的钱财。 要说最高兴的当属水手舵手,他们帮着背铜钱,每次都会有一两百文的报酬。再也没有人去杨汉房间外去看他赚了多少钱了,人就是这样,一旦某件事情超出他们的认知,众人就会敬而远之。 在他们眼中,杨汉显然属于这一类,很多人再看他的目光不知不觉就带上了敬畏。就连最初吃小灶的那个富人,当初还说看中了杨汉的厨艺,要每年两百贯雇他做厨子,但现在看到杨汉只能尴尬的笑,再也不敢说这种话了。 当然,在杨汉几百贯几百贯的赚钱时,宋子清是愈发看他面目可憎了。深感不愤,粗鄙商贾,小人得志。 很快杨汉房间里的钱就变成了三千贯,他跟芽儿的舱房已经装满了,再也放不下了。还是二郎将自己的房间让给了芽儿与他,自己搬去船员的舱去住了。可是就算还有地方放,这也不是办法呀,他怎么拿走呢? 杨汉开始发愁,现在想换成交子也没地方换。 最后,还是二郎问了他父亲,船老大来找杨汉,说他来想办法,然后看了杨汉一眼。杨汉明白,说道:“东家放心,二郎我会好好教,等下船时,确保他学会炒菜。” 船老大赶紧道谢,他现在面对杨汉已经有了很大的压力,人家轻轻松松的就赚了几千贯,比他跑一年船还赚得多。按说人家给船上做了这么多天的饭食,已经不欠他的了,但杨汉还是每天坚持做饭,这可帮了他大忙了。 再说,他还教二郎炒菜秘技呢!这好事哪里寻去? 船老大满意的离去了。 大郎面对满满一屋子铜钱,对杨汉之前所说的话再无怀疑,他夸张的叫道:“哎呀,汉哥儿,你太厉害了,这么短时间就赚了几千贯,比我阿耶(父亲一耶耶)跑一年赚的还多。汉哥儿,我现在绝对相信你说的了。” 杨汉似笑非笑道:“怎么,以前不信?” 二郎讪讪的摸了摸头:“信,也信。” “汉哥儿,你说你家世代是御厨,给官家做菜的,家里还在东京开过大酒楼。那你说东京到底什么样?”二郎好奇的问道。 “我又没去过东京,我出生时家道就已中落,父亲已经回了蜀中。”杨汉淡淡的道,回答的滴水不漏,他见过个屁的东京啊! “哎,那你总应该听你父亲说起过吧?”二郎不死心,神往道:“我听人说东京是天下最繁华的地方。” “嗯,确实听父亲说起过。东京嘛,朱雀御街有两百步宽,有七十二家正店,三千脚店,瓦子无数,其中桑家瓦子是东京一等一繁华之处。还有相扑,你知道相扑伐?就是两个壮汉只穿着兜裆布在台子上角力,四周密密麻麻都是人,那是密不透风,针插不进水泼不进,叫好声似鼓如雷。还有女相扑,就是那个你懂得?”杨汉看芽儿不在这里,就用双手在胸前托了托,二郎果然眼睛发亮。 “还有上元节,到处是花灯,金明池畔,画船穿梭,丝竹吟唱不绝,才子佳人成双成对,猜灯谜赢花灯,好不乐趣。在宫城门楼上,官家带着宰相妃嫔,一同观赏花灯,与民同乐。人流那是彻夜不绝,一连几天都是如此。可以说,除了大宋东京,世间再无如此繁华热闹之处。还有”杨汉对二郎挤了挤眼,露出一个男人都懂的眼神,二郎猛然一震,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花魁大赛时,为了争花魁行首,各大青楼楚馆争相斗艳,那是环肥燕瘦,一举一动都撩人心神,动人心魄。才子们是绞尽脑汁,就为了给自己喜欢的女子写出一些传唱度高的诗词,好争夺花魁魁首。有钱人更是动则送上百贯,千贯的花篮。” “想不想去看看花魁大赛?”杨汉忽然说道。 “嗯,想。”二郎猛点头。 杨汉脸色一变,正色道:“别想了,你爹来了。”说完施施然走了出去,走到门口的时候,还朝气得脸色发紫的船老大点点头。 船老大赶紧回礼,待杨汉走的没影了。一个箭步冲上去,一巴掌从天而降,扇在儿子头皮上:“臭小子,不好好学厨艺,整天想有的没的。你是想气死你爹,好继承家产是么?” “爹,你说什么呢?”被汉哥儿坑了,二郎哭丧着脸,有气无力道。 “你不想跑船,好,爹不逼你;你想学厨艺开酒楼,好,爹给你找来了御厨,那可是为皇宫里官家做菜的。结果你还不好好学,你是想气死你爹么?”船老大捶胸顿足。 “爹啊”二郎想说人家汉哥儿是自己来的,不是你请的。再说,你当初还不让人家上船呢。不过看了看他爹的脸色,终是没敢说出口。 “那么,二郎。”船老大表情一转,怒色消失的无影无踪,他望了眼门外,小声道:“你知道现在该做什么了吗?” “炼厨艺。”二郎臊眉耷眼的道。 “屁,这么短的时间你能练成汉哥儿那样吗?”船老大恨铁不成钢的咬牙,然后拉近儿子,低声道:“是赶紧宣扬出去,让大家都知道你有个御厨传人的师傅,你得了御厨的衣钵真传。” “可是,爹啊,汉哥儿说,我的水平也就配切个菜打个下手,炒出来的菜,在东京是会挨揍的。”二郎疑惑。 “笨啊,你也说是东京了,有几个去过东京?又有几个吃过东京大厨炒的菜?”二郎这个榆木疙瘩,怎么就不开窍呢!船老大咬碎了牙,说道:“要我说,练个差不多,能把菜炒熟味道不差就得了。” “再说,有名气了,你就算炒得狗屎味,一样有人吃。”船老大一脸理所当然。 “可是爹,这不好吧?”二郎有点不情愿。 “有什么不好?我说好就好。”船老大瞪大了眼睛,随即小声道:“所以你知道现在该做什么了?” “爹,我想”二郎小心翼翼的道。 “什么,你还敢想着看花魁?”船老大瞪大了一双牛眼,一副你要气死我的表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风波不平 “不是啊爹,我是说汉哥儿还没答应收我为徒呢,我就这么传扬出去不好吧?”二郎纠结道。 “唉,二郎啊,拜师的事你就别想了。人家汉哥儿轻轻松松就能赚几千贯,不是咱们能高攀上的,爹早就看明白了。”船老大叹气,随即露出狡黠的表情:“不过人家汉哥儿是做大事的人,是不会跟你个毛头小子一般见识的。” 所以,之后几天,整个船上就传遍了汉哥儿祖上给官家做过饭,是御厨世家传人。曾在东京开过大酒楼,差点就挤得矾楼倒闭,潘楼老板跳楼。反正都在说,还有鼻子有眼的。很多人还真就信了,毕竟他们吃了这么多天杨汉做的饭食,好不好吃他们最清楚。再说人家要不是御厨世家传人,哪能新吃食不断,那么容易就赚了几千贯。 连带着很多人特意从杨汉门前走过,在甲板上看到杨汉那眼神都不对了,是敬畏有加。 二郎这个二货,还专挑人多的时候,端着平底锅来请教杨汉问题:“汉哥儿,你看我这样掂锅对吧?汉哥,手法对吗?汉哥儿,你看我沙子已经不出来了。” 杨汉一开始是莫名其妙,后来才明白过来。恨不得掐死二郎,他巴不得人人注意不到他,越隐秘越好。为此,他是要多低调有多低调,现在倒好,全被这个二货毁了。 杨汉无奈,只能尽量不到甲板去,在人前就蒙着脸。 李授一家也听说了。 李子青是气愤不平,不屑道:“就他,还御厨?给官家做饭的?还东京开过大酒楼,挤得矾楼倒闭,潘楼跳楼?真是大言不惭。” 但随即又狐疑起来:“可是,他的炒菜厨艺哪里学的?听说只有东京一些大酒楼会。怪了,一个小地方的商贾怎么会。”杨汉做的饭食好吃他不得不承认,毕竟他也吃了这么多天,呃,至于发的誓早就破了。 但说什么御厨传人他是打死不信的。 他妹妹李子怜看兄长一头雾水,不由笑的肚子疼。不同于兄长的将信将疑,她是压根都不信的,那些话明显听起来是浑话的成分多一些。偏偏他兄长还疑神疑鬼。 她忍住笑道:“人家不是还说了东京的场景嘛,你去问问爹爹不就知道了。” “对,爹爹去过东京,他肯定知道虚实。”李子青一拍手掌,急匆匆的去了父亲的房间。 李授正在看书,小妾在制作抹茶。 李子青见了礼,也顾不上打扰父亲,问道:“父亲,您在东京待过,那小厨子说的是真的吗?” 李授显然也听说了此事,看了儿子一眼,沉思片刻道:“嗯,七十二家正店是有的,相扑比赛他说的也不差,朱雀御街两百步宽也对,上元节官家在宫城上与民同乐也不虚。 “难道外面说的是真的不成?”李子青大急,想了想,还有个‘花魁大赛’父亲没说,但随即醒悟,真要问出来,那是找抽。 然后便被李授赶了出来,他站在门外,皱眉道:“可是不对啊,就他还御厨世家?怎么会呢?” 儿子出去后,李授也放下了书册,他揉了揉眉头,有些疲惫。 那些传闻他也听说了,心中同样不解,只要去过东京,那些地方与事情基本都能知道。杨汉知道不足为奇,但他确实厨艺不错,还有他赚钱也太过容易了些,这些加一起,就让人真假难辨了。 很显然,杨汉显露的本事太大了些,让李授开始担忧起来,他不在意钱财,他只担心有本事的人一旦为恶造成的危害必然也极大。 看起来有些杞人忧天,多管闲事。 但做了十几年官,李授行事思维已经变成了事事从官府的角度考虑。古代讲治民为牧民,何为牧?这个字本身就彰显着阶级思想的差距。 不然,论语一句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几千年来为何总约定俗成的断句成不可使知之,而不是不可使,知之。 还有孟子的贵民轻君思想一开始被当做大逆不道之言,一度被贬斥,禁绝,孔庙的配享庙他也坐的不安稳。 后来的朱洪武甚至一度将他移了出去。 不管大宋社会思想氛围如何宽松,皇帝又是如何爱民,但统治阶级与底层民众之间确实横亘着一道天堑。 这是时代的差异,强求不得。也不光是大宋是这样,古代皆然,到了后世阶级依然存在,只不过不能宣传而已。 说是时代,其实说人性如此更为恰当。天下大同注定只能是乌托邦。 也幸亏是在大宋,这个工商业与农并重的社会。换做别的抑商朝代,杨汉指不定被如何歧视对待呢! 至此,李授对杨汉的关注多了一些。 当然,整个船都是如此,每次船停靠,都有很多人从船舱出来,在船舷甲板上等着特意看杨汉。 每一次也都不会错过最精彩的一幕。 开船前,总能看到杨汉雇的十几个人,人人背着装满铜钱的竹篓上船。 随着时间流逝,次数一多,越来越多的人越发相信杨汉是御厨世家传人了。 随着船逐渐靠近终点,江州。船上人心思动。包括杨汉,船老大一直没有给他回信,他开始担心该如何携带那么多钱了。 这一日,李授喊来儿子,吩咐道:“青儿,你去请那位汉哥儿为你姨娘做一桌寿宴,就说你母亲四十大寿。” 李子青一怔,看着不动声色的父亲,很快便明白了,内心一阵狂喜。父亲看来也开始怀疑那个胖厨子了,这是让他去试探那人啊。 虽然不懂父亲为何选择这样一种方式,但父亲可是断案能手,说不定能发现那人做过什么不法之事呢! 李子青意气风发的去找杨汉,一进厨房就捂着鼻子,露出嫌弃的神色,趾高气昂的说完了话。最后丢下一句:“好好做,做得好有赏。” 杨汉有点无语,但随即便陷入沉思中。 这自然不可能是单纯的一顿饭,他对那个中年人印象很深。那种气质太相似了,什么气质?官员的气质,不说后世他见过太多了,就是他的便宜父亲杨朝岳身上也有。 气度不凡,不怒自威,简单来说就是端着架子,带着官威。 不出所料,那人多半是个官员。 有人可能疑惑了,官威是什么样?这能看出吗?后世不是有句话嘛,脑袋大脖子粗(还要加个啤酒肚),不是高干就伙夫。在后世当然对,古代就不同了,因为古代官员不光四书五经滚瓜乱熟,就是医术堪舆也样样精通,信奉不为良相便为良医,所以很多都懂得养生,大多面容清癯,是不可能把自己吃成肥猪的。 后世的官员含金量给古代科举出身的提鞋都不配。 古代士大夫千军万马中登榜,成为人上人,在大宋更是皇帝与士大夫共治天下。所以他们大多有傲骨,那种不动声色,心机深沉,不怒自威的,可能就是官员属性了。 而且他上船时带着很多箱行礼,多半是赴外地上任。 古代很多朝代都是要求官员异地为官,不让家属随官上任。正常情况下一离开家乡很可能不到年老致仕或者罢官是不会再回到家乡的。例外就是父母去世,不夺情才能回家丁忧守孝。 所以,很多官员都是一离开家乡就是几十年,甚至一辈子再没回去。 苏东坡就是这样,他父亲苏洵去世,他扶棺回乡后终生再也没有回过蜀中,连墓都葬在了外地。虽然他的情况特殊,但也能说明这一现象。 大宋当然也难脱窠臼。 再加上古代官员在外上任,多半由妻子在家照顾父母,抚养子女。 但也不是说就让官员禁欲,官员们多半会在任上纳小妾,或者让小妾随行。 他们哪里知道,杨汉登船时已经见过那家的女主人了,虽然带着幕离,但杨汉还是将其容貌看个差不离了。哪里有四十岁?三十岁也没有。 所谓的母亲四十寿宴,多半有名堂。所谓的母亲,身份很可能是小妾。当然,杨汉还想不明白对方为何带着子女随行? 这是他不多的一点疑惑。 既然想不通,那就不再多想。杨汉花了一整天时间,好好整治了一桌饭菜,做好已经到了晚上,他正要带二郎给他们送过去。 那个李子青带着婢女来了,他望着一桌饭菜不悦道:“怎么都是肉菜,不知我母亲吃素拜佛吗?” 二郎有点愤愤不平,他全程都打下手,没人比他知道汉哥儿花费了多大功夫。很想说你又没告知我们情况,我们怎么知道?但终是不敢。杨汉都能看出他们一家是官属,他们这些土生土长的大宋人,感受更深。 杨汉意味深长的望了他一眼,淡淡道:“哦,既然是素食,那这些我倒了,重新做。” 说完就拿起一盘红烧肉往馊水桶里倒,李子青吓了一跳,他早就注意到了那一盘亮红精致卖相极好的肉块了,想着小妹定然爱吃。 他赶紧阻止,又觉得太过刻意,咳嗽一声道:“何必倒了呢,原来也有素菜啊,是我没看到。肉菜就留着吧,母亲不能吃,我们也可以吃呀。” 说完,也不用杨汉动手,指挥着丫鬟端了回去。 杨汉眯了眯眼,至此他已经可以确定了,所谓的寿宴就是个幌子。天底下就没有母亲寿宴吃素,子女不陪着吃素,反而吃肉的道理。 尤其是在这古代,孝道大于天。 虽然不知道他们是何目的,但杨汉懒得管了,左右与他无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管尔意欲何为,吾翻桌也 李子青没有跟着离去,他望了二郎一眼,说道:“你出去。” 二郎看了杨汉一眼,杨汉点点头,二郎郁闷的出去了。 杨汉望着李子青,淡淡的笑了笑,看来他想差了,此事多半没有这么简单。他倒要看看这人到底想做什么。 “呶,这是十贯钱,看你用心做事的份上,赏你了。”李子青掏出十贯交子放在桌子上,瞥了杨汉一眼,一副赏你的表情。 表现出来的高傲,与高高在上再明显不过。 十贯钱?杨汉笑了笑,很想说那一桌菜在大酒楼里你这十贯钱翻十倍都不够。还有,交子出了蜀中,对一般人来说那就是废纸。欺我不知吗? 杨汉笑着接过,装作丝毫没有察觉的样子,还拿着十贯交子翻来覆去的看,一副喜不自胜的乡巴佬样子。 这让李子青鄙夷不已,招呼都懒得打,直接转身走了。 杨汉将交子扔进灶火里,二郎进来了,看杨汉在烧东西,好奇问道:‘汉哥儿,你烧了什么?’ “没什么。”杨汉淡淡的道。 二郎难掩兴奋说道:“汉哥儿,没想到你一桌菜值一百贯,那人说他很满意,一百贯花的值。” 杨汉一愣,目光渐渐变冷,原来人家对自己有敌意啊。 可是自己何时得罪了人家? 杨汉深吸一口气,不想了,当初为自己说话的人情他算是还清了,今后两不相干。再来招惹他,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杨汉对二郎笑道:“等下来我房间里拿钱。” 二郎忙摆手道:“不不,那是汉哥儿挣的,我怎么能要。” 杨汉道:“食材是用你们的,有些像鲍鱼还很昂贵。再说这是你第一次跟我做宴席赚钱,也忙了一天,算我这个师傅给你的奖励。” 二郎听出杨汉话音虽轻,但很坚决,他不再推辞,也没有多想,显得喜不自禁,因为汉哥儿刚才承认他是自己师傅了。 今日累了一天,杨汉回了房间,芽儿合衣睡着了,不用说是在等他。杨汉轻轻给她盖好被子,刚要睡觉,就听到有人敲门。 他打开门,是一个少女,杨汉一怔,目光深了深,原来人家不打算停手啊。 “我家官人让你前去。”少女高傲的瞥了杨汉一眼,说完就走。 远远的,杨汉听到一句“该死的胖子,这么晚还害我跑一趟。” 没完没了了啊 杨汉有点头疼,一个婢女都如此轻视他,呼来喝去的。 他目光变冷,他自重生以后从来都是与人为善,但并不代表他好欺啊。 杨汉敲响了房门,被请了进去。 客厅中,一位中年人坐在主位,一侧是带着幕离的少妇,很明显她就是“四十大寿的母亲”,她下方是一位少女,少女背后是刚才传话并屡次嘲笑他胖子的婢女,另一侧是刚才的青年。 几人正在吃饭,杨汉笑了笑见礼。 中年人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起身,少妇与少女也是对他轻轻点头,至于那个青年连看都没看他。 杨汉眼睛眯了眯,对方如此对待他,看来是官员无疑了。按此时礼仪,也不能说错。他一个无权无势的庶民,见到士大夫确实应该主动行礼。 但关键是,杨汉不是大宋人啊,他可没有阶级身份地位的概念,他也从不认为自己低人一等。 对方的行为让他感受到了轻视。 杨汉笑笑没说话,今日一天,从让自己给他们做寿宴,到此家的公子言语轻辱自己,更挑弄是非。末了,还派个婢女对自己呼来喝去。 他倒要看看对方到底是想做什么? 对方很长时间没有说话,杨汉更是淡定,眼观鼻鼻观心,对方不管打什么注意,或者是想抻一抻他,都注定只能失败。 论拿捏人的手段,古人哪里比得过厚黑学熏陶的后世人。不要太小看后世人的脸皮厚,没皮没脸者也不少。 杨汉有恃无恐。 李授看似在喝茶,但将杨汉的举动表情都观在眼里。 在船上,他常听儿子对此人愤愤不平,说商贾习气很重,满身铜臭。他虽然训斥了儿子,但并不认为儿子说的就全无道理。 他记得最初杨汉的表现,给他很深的印象。那时杨汉被拒绝,但并不着急,神态很沉稳。被允许上船后,道谢虽然恭敬但并不谄媚,在他看来气度极佳,沉稳无比,这点儿子远远不及。 还有在船上擦甲板时,活计无疑很辛苦,但他与妹妹两人却很欢乐,没有叫过苦。而且,兄妹感情非常好,这让他很赞赏。 父慈子孝,兄友弟恭,一向是儒家所推崇的宗亲关系。 但儿子说的没错,他确实太沉迷商贾之事了,这不由不让他叹息。才萌生了让儿子试探一番,说是试探也不对,确实的说是找一个由头,点播杨汉一番。 按此时的行事方式来说,李授没有做错,以他官员的身份,指点一位商贾,已经是屈尊降贵了,对很多人来说都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他哪知道杨汉内心中已经烦透了此事。 “你饭食做的不错。”李授放下了茶杯,望着杨汉淡淡说道。 杨汉笑笑,没有说话。 “读书要想有所成,免不了十年寒窗苦,想必厨艺也是如此,学了很久吧!”李授又说道。他其实很想问杨汉是否真的是出自御厨世家,那涉及窥探他人,他自不会如此做。但问话也用了点技巧,自然是希望杨汉自己回答。 “谋生而已。”杨汉淡淡道。 李授皱了皱眉,没有多说。 但李子青受不了了,这个商贾果然圆滑狡诈,竟不回答父亲的话,他呵斥道:“你真是御厨传人?要知道御厨可也是有品级的官员,冒充官员家属,可是重罪,你可知晓?” 杨汉抬起头,望着他笑道:“我何时亲口说过此话,你拿传言质问于我,是何道理?再说是与不是,我无可奉告。” 所有人都是一滞。 “好胆。”,李子青气极反笑。 李授本来觉得儿子说话太冲,想出声训斥。但听到杨汉的话,不由惊讶的望着他,多少年没有人敢在他面前如此说话了。 那人虽然始终保持微笑,但话语却锋芒毕露。 他觉得是儿子的话冒犯了他,引起他的反感,遂不悦道:“青儿,岂能如此无礼。” 李子青愤恨不已,尤其是杨汉始终笑眯眯的样子,更让他觉得面目可憎,像在嘲讽他。但父亲的话他不能不听,只能低头道:“孩儿错了。” 杨汉心中冷笑,你错了干我何事?难道不应该向我道歉吗? 他深吸一口气,厌烦到了极点,不管对方是何目的,他都不准备陪下去了,掀桌子吧。 杨汉收敛了笑容,上前一步,问道:“此桌饭食可还合诸位的胃口?” 几人一愣,杨汉表情的突然变幻,整个人气质都不一样了。如果说刚才是温和的话,那么此时就是沉静如水。 给李授的反差更大,他一开始就关注杨汉,也比众人的感受更深刻。李子怜错愕,杨汉的位置正对着她,她看的最清楚,她从杨汉眼中看到了冷意。 一时之间场中几人没有答话,少妇对杨汉不了解,受的影响也最少,她轻声说道:“味道自然是极好的。” “嗯,好就行。几位可知我为了做出这样一桌菜,用了整整一天。”杨汉点了点头,接着指着桌上道:“那盘红烧肉,经历好几道工序,前后用去一个时辰。那盘烧鸭,我用炉火烤了一天,还有那坛佛跳墙,虽然材料不全,但也熬煮了整整一天。” “我一整天都没有离开厨房。”杨汉深吸一口气,说道:“不瞒诸位,我身体不好,劳累一天对我影响很大。” 几人都有点默然,不明白杨汉这是突然怎么了,好像在倒苦水,或者说邀功?可是怎么都显得有点莫名其妙。 只有李子青有点心虚,但父亲目光炯炯,他不敢冒然阻止。李子怜身后的婢女更是低下了头,显得局促不安。 杨汉对李授深深一礼,诚恳说道:“多谢先生的援手之恩,在下与家妹才能登船,对于此事,在下始终铭记在心,故这两月有余,贵客舱的一日三餐从来都是在下亲手烹制,不敢不用心,只为了报答先生。” 李授端坐不动,面容平静,但了解他的家人都知道他此刻已然认真了起来,不由有点紧张。 说到这里,杨汉叹了口气,说道:“恰逢贵公子告诉在下夫人寿诞,小子不敢不用心烹制,但” 杨汉望向李子青,后者目光躲闪开来,不敢与他对视。 杨汉说道:“可是,就在刚才,贵公子却告知在下,夫人念佛吃斋。” 杨汉话音刚落,几人目光都投向李子青,姨娘虽然拜佛,但何时吃斋? 李授皱眉,少妇惊讶无比,李子怜心中升起不好的联想,看兄长不敢抬起头来,她猜到了什么,不由为兄长担心起来。 杨汉望了一眼桌子,目光从少妇面前盘子里一片鸭肉身上扫过,他淡淡说道:“吃不吃素,不是在下能置喙的。但贵公子给了在下十贯钱的交子,却告知别人给了在下一百贯,在下不知贵公子想做什么?在下也可以不计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万事都管得的士大夫 杨汉说完,场中寂静无比。 李授目光严厉的望着李子青,这个孽子,挑拨离间,如此下作手段也敢用,究竟意欲何为。 竟如此欺人? 他有点明白杨汉为何如此表现了,换成别人被如此侮辱,定不会像他这么淡然。 李子怜忧心忡忡的望着兄长,心中叹气,她以为兄长仅仅是看不惯杨汉,哪想到会如此做。父亲君子般人物,最是反感这种恶劣行径。少妇更是长大了嘴巴,她全然不知此事啊,也不明白青儿为何要这样说。 “还有。”杨汉看了一眼站在李子怜后面的婢女。她此时浑身瑟瑟发抖,哀求的望着杨汉。但杨汉目光平静,没有丝毫怜悯,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他冷冷说道:“贵小娘子身后的这位侍女,在下不知是贵主人吩咐,还是其自作主张,刚才通知在下前来时,语气如同呼喝奴仆。” “在下更不知道如何得罪了她,屡次称呼在下为胖子,取笑他人身体缺陷为乐。甚至听到一句死胖子,不知是不是在说在下。” 李子怜与少妇睁大了眼睛,有点不可思议,李授更是面色铁青。 李子青身子抖了一下,完了,父亲已震怒,婢女的过错也必定算在他身上。 “如此种种,在下甚为不解。不知哪方面是否有做的不妥之处,或得罪之处,还望贵主人解惑?” 杨汉说完施了一礼,面容平静无波。 他的整个举动看似温和无比,没有什么过激言辞与行为,但恰恰将自己摆在了道德的制高点上,将皮球踢给了对方。 算是先礼后兵。 这恰恰是对方不能忽略的,士大夫一向很忌讳道德瑕疵,学儒读书的过程本就是摒弃瑕疵,追求道德修养方正圆融的过程。 也往往是古代衡量官员的一个重要方面。 官声好不好,个人道德修养占很大一部分。 对方要想不落人口实,就必须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当然对方也可以不讲道德,拿权势压人。 毕竟人家是官员,他是庶民。 但要是这样做,就不要怪杨汉反击了。反正他就要下船了,权势只有形成眼前的威胁才是真的权势。 不然怎么有县官不如现管的说法。 李授面色黯然,他还想指点人家,可是没想到却被自己家人狠狠打了一耳光,他现在还有何面目指点他人? 士大夫一生所求不过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可是他连齐家都做不好。自己的儿子生生的欺辱他人,婢女更是跋扈猖狂,不知情之人多半以为此家主人必然也是跋扈之人,如此婢女仆人才会耳濡目染,有样学样。 李授觉得自己羞愧脸红。 他重重的叹口气,起身,对杨汉深施一礼。 杨汉还礼,不落人口实。 礼仪是士大夫的标配与武器,杨汉不是士大夫,但不代表他不懂得利用。 李授摇头道:“老夫深感愧疚,是老夫管教不力,让公子受委屈了。请公子放心,老夫定给公子一个交代。” “来人,请家法。”李授冷冷的道。 此言一出,众皆一凛。 仆人抱来一个长盒,李授取出一根长荆条,他失望的望着儿子:“为父从小督促你读书,希望你诚心正意,可是你圣贤书读哪里去了?你”。 他又望向女儿的婢女,后者早已跪下,瑟瑟发抖。他说道:“背着主家跋扈行事,败坏主人名声,我李家容你不得” “小娘子”婢女抓着李子怜的衣袖苦苦哀求。 李子怜于心不忍,她求情道:“父亲” “住口,她是你的婢女,往日都是你娇惯与她,才养成她跋扈的性格,你难辞其咎。”李授大喝一声。 李子怜红了眼睛,父亲何时凶过她,委屈的掉下泪来。少妇欲言又止,却不敢开口,只能安慰着她。 “念你服侍小女一场,今日将你的身契发还与你,你自己离去吧。”李授叹道。 他转过头来,望着儿子断喝一声:“把这个孽子给我扒掉衣服,绑起来。” 杨汉有点狐疑,他虽然不明白李授叫他来是为了什么,但看样子,好像真的对他儿子与婢女的无礼举动丝毫不知。 莫非,真的是被蒙在鼓里,瞒着他行事不成?那他让自己前来究竟为何? 但都没有意义了,真要是逼着人家亲自惩罚儿子给自己一个外人所谓的交代,逼着人家将家丑暴露给他这个外人,这是结仇之道。 再说,他也不需要。 他看似说的委屈无比,只不过策略成分为多,好占据主动,引出对方的目的。 但如今看来自己猜想的阴谋是不存在的。 真是一场乌龙。 杨汉心中苦笑,得,人家家里一团糟了,自己还留下干什么。 他行礼道:“既然是误会,如今已澄清,先生也不必苛责令公子。在下有些唐突了,还望见谅,在下告退。” 他说完行了一礼,就欲离开。 李授颓然一叹,此事本就是他家有错,杨汉的大度出乎他预料。想了想,还是觉得应该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出来。 他看了小妾一眼,后者进了书房。他沉吟道:“老夫知道公子生财有道,但看公子年岁不大,还是应该多读些书,读书才能明理,不可太过沉迷金钱之道。老夫冒昧,还望公子不要见怪。” 他接过小妾递过来的书,递给杨汉道:“这本诗经送给公子,还望公子收下,能时时翻阅。这有一封信,老夫听说公子要去福建路,恰好老夫的一位朋友在福建路一所书院教书。公子如果愿意,可拿着此封信去寻他,入书院读书。” 自己去福建路的事不是秘密,二郎就知道。但杨汉有点回不过神来,迷迷糊糊的就接过了书,难道对方今晚请他来就是为了送书给他,并告诉他那一番话。 杨汉回去了,始终有点摸不着头脑。 李授望着杨汉的背影,重重叹气。他送诗经是因为杨汉已经过了进学的年龄,不能再按部就班的读书。他也不知道杨汉是否进过学,所以送了他一本风格自由,不失淳朴本真的诗经。 子曰: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思无邪。 希望他能保持本性,悟得先王之道,不迷失于商贾之事中。 杨汉回到房间后,拿着那封信翻来覆去的看,这应该是一封举荐信。竟然有人举荐他入读书院!想也知道能做官员的朋友,身份必定不一般,不是有权势就是有地位名望。对方看在朋友面上,定会照拂他。 杨汉有了这封举荐信,从某一方面来说就是有了进身之阶,不说一步登天,但就已经很高。 他又翻开那本《诗经》,发现里面有很多注释。 杨汉一怔,突然明白这恐怕不是一本普通的书。 读书人看书通常有注释的习惯。尤其某些大儒的注释更是难得,郑玄的注释影响了后世好多朝代,让他一举成为汉末最有名的大儒。 朱熹何以被人称为圣人,入住孔庙?乃至被人称为理学的集大成者,理学正是在他手上才奠定了地位。虽然当时不被统治者承认,但在宋末及以后,已经成为了主流学问与思想。影响了后世一千年。 他的注释更是科举考试必涉及部分,参考书般的存在。 所以,这本《诗经》必然是李授贴身携带,时长翻阅,不然不会有那么多注释。一个人的注释就是他的理解与思想,是不会随便送人的。 这本书很轻,但也很重。 杨汉疑惑不解,但想了半天后他终于想明白了。 对方必定是看他赚取钱财如此容易,如果将来成为为富不仁的奸商,造成的危害必定极大。而自己还年轻,他又恰好碰到,所以才点播自己一番,不让自己走上歪路。 再联想到大宋的士大夫以天下为己任,任何事都说得管得。站在那人的立场,他是指点杨汉,显得理所当然,通常来说杨汉还必须领情。 杨汉有些感慨,所谓的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他竟然再一次见到了。上一次是张夫子,他从一开始为那些失了生计的商户讨说法,后来又为自己的饭铺出头,解决了危机。 那是一位真君子。 杨汉一时间心情复杂,他自从生病以来,就显得很焦躁,这显然影响了他的判断与忍耐力。 今天这件事本来能好好解决的,对方也是出于好意,没想到弄成这种地步。 杨汉当然没错,李授也没错,错的是他不懂事的儿子与跋扈仗势欺人的婢女,是两人让事情变了质。他给儿子取名子青,想必是蕴含着诗经中,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的美好寓意。 但大丈夫,有时候难免妻不贤子不孝。 徒呼奈何! 杨汉望着举荐信与书摇头,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大宋的读书人总认为只要读书就能明事理,就不会走上邪路。 圣贤书,圣人的教诲对他们来说就是信仰,就是至理名言。可是不是对人人都是如此啊。 虽然这是对方的一番美意,但杨汉只能辜负。他的当务之急是为芽儿积攒一大笔钱,然后安置好她。 天知道他还有多少时间。 他是有今天没明天的人,哪有时间去书院读书呢! 船离江州(九江)越来越近,船老大还是没消息,杨汉开始焦急,二郎频频从他父亲那里打探消息。 并告诉杨汉,事情已经有眉目了,这让杨汉心情舒缓了些。他现在已经赚了五千多贯铜钱,自己的身体看样子还能撑一段时间,赚钱已经不是目前首要目标了。 船停靠在码头,船老大匆匆下了船,往城里而去。杨汉答应教二郎厨艺的事情已经做到了,昨日晚上他亲自品尝了二郎炒的菜,二郎告诉他汉哥儿说他已经可以出师了。 他心里很感激,所以他答应杨汉的事情也要做到。他此行是去城中寻自己经常帮忙运货的一家商行,这家信誉很好,而且还提供兑换银钱。 船终于到了江州,也就是此次航行的终点站。 接下来,杨汉要渡过鄱阳湖,穿过江西,进入福建路。 江州是个大城,码头上停泊着很多船,人群密密麻麻。 船停稳了,很多人开始下船。船老大下了船,带着早已等候在码头的一行人上船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不曾想到是神童 对方是一位中年人领头,带着很多伙计。 船老大介绍,中年人是江州城中顾氏商行的王掌柜,以前跟他颇多合作,信誉良好。 杨汉稍稍放心。 王掌柜一直在打量杨汉,他有些怀疑船老大所传消息的真假,真的有人在船上就赚了几千贯?更别说杨汉实在年轻,让人越发怀疑。 但顾氏商行近来在扩展生意,到处寻找客源,加上顾氏商行与船老大合作了几十年,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 所以他才亲自前来。 他与杨汉见了礼,问道:“听船东说杨公子有大量铜钱要兑换成银铤?” 杨汉点头:“不错,铜钱路途携带不便,此事还要麻烦贵商行了。” “可否让在下看看?”王掌柜没有给出明确答复,说道。 “此乃应当之理,请。”杨汉明白对方的顾虑。 杨汉在前方带路。 船老大为了避嫌没有跟去,他只是牵线搭桥,此事还要他们双方商议。 杨汉与芽儿原先的房间门一打开,王掌柜就看到堆得满满的铜钱。他估算了下,应该不下三千贯。等看了另一个房间,心中再无怀疑。 再看杨汉的眼光就悄然变了,想起船老大传来的消息,他对杨汉的赚钱之道很好奇,更对他的生财有道佩服不已。 他沉吟道:“铜钱的话,敝商行愿意给出一兑二的比例,铁钱可能要低一些了。” 也就是说杨汉两贯铜钱能兑换到一两银子,这个价格无疑很高。 宋初时,因为人口少,又大量增铸铜钱,所以宋初银价最低,官方规定一两银兑一贯铜钱,一贯铜钱也是一千文。但之后银价不断走高,特别是真宗时与辽大战,“澶渊之盟”输辽岁币,十万两银子,银子紧张,银价陡然升高。然后神宗时回落,到金兵南侵,北宋亡,宋南迁,银价再次升高。 南宋初,宋高宗时,朝廷在给岳飞的省札中有:“第四,支付六万石米,四十万贯钱,以作军需。四十万贯钱以十万两银和五千两金折支。”从而可见南宋初40万贯铜钱,相当于10万两银子和5000两金子,以一两金子兑十两银来算,一两银子相当于267贯铜钱。这是因为南宋已丧失了大片国土,产银量肯定没有北宋高,再加上战乱不断,银价升值,兑换铜钱肯定虚高。 而今年也才是西元1022年,就在杨汉出发后,宋真宗驾崩。宋仁宗赵祯登基,不改元,刘太后垂帘听政。 杨汉知道宋朝产银最高峰在宋神宗时期,当时全国一年产银180万两左右。此时仁宗初期,年产银不过100万两左右。 现在一是没有到达国力巅峰,银产量也是如此,二是西夏还没有叛乱,所以也就没有“赐”给西夏的岁币(宋朝缺铜,铜钱含铜量低,西夏契丹不要铜钱,要银子,可见西夏契丹都不傻),契丹也没有趁宋夏大战时趁机要挟,宋朝也没有增加“赐”给契丹的岁币,谓之“增币”。 所以,此时的银钱兑换算作2贯多,但不满2贯五。 故而,杨汉听到1:2的兑换比例,不由诧异。 如此优惠的价格,他初时以为是船老大的原因,但随后王掌柜颇为热情有礼,言语中带着交好之意,杨汉就不认为只是因为船老大的关系了。 微微一想,也就明白了。对方一定了解了他的情况,是想结个善缘,给自己留下个好印象,以后说不定有合作的机会。 不管怎么说他的赚钱之道实在让人惊异,也算是个潜力。 不过,这也是所有合格的商贾都会做的事,八面玲珑,和气生财,结交经营人脉,广开财源,抓住机会。 可以说是古今皆然。 更何况人家商行能做到这么大,哪会没过人之处? 五千多贯铜钱,由王掌柜带来的人背下船,装入马车,杨汉与芽儿也被请进一辆马车中。 二郎跟在杨汉身边,颇为的不舍,杨汉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多说什么。这几个月时间,双方相处颇为融洽,但终有分别,他与芽儿去福建路,二郎跟船返回蜀中。双方以后可能都没有见面的机会了。 在房间中杨汉给他留了四百贯铁钱,铁钱在外路大多不能用也兑换不了多少钱,但在通行铁钱的蜀中,却能正常使用。 不说能一路平安走了几千里,在船上时二郎父子也多方关照他与芽儿,光是为自己找一家可靠的兑换银钱的商行,换做别的中人或牙人,佣金也不少。 就算是感谢他们吧。不管怎么说,自己还是二郎的“师傅”呢! 长长的车队迤逦而行,离码头越来越远。 二郎回到了船上,有些失落。虽然汉哥儿没有收他为徒,却教会了他炒菜,就算汉哥儿比他小,他也将汉哥儿视为自己的授业恩师。 甲板上依然站着很多乘客,看车队离开了,一改刚才的静默,热切的议论起来。他们刚才看到了毕生难忘的一幕,很多人一生都没有见过这么多钱,更不会想到五千多贯会来来往往运这么多次,装的马车都排成常常一溜。 这也难怪,毕竟一贯铁钱当后世六点五斤重,铜钱比重更大,加起来有三四万斤之多,近二十吨重呢。 很多人感慨杨汉会赚钱,哀叹自己却没这本事。 李授一家也在甲板上,将刚才的场景看到了眼里,他面色复杂。 李子青被父亲惩罚过后,已经收敛了很多,虽然对杨汉依然看不顺眼,却不敢表现出来。李子怜与姨娘还保持着惊讶之色,倒不是说她们家没有这么多钱,只是从来不曾想过铜钱堆在一起会有这么多,给人的冲击力会那么强。 李子怜的婢女站在最后面,挎着自己的小包袱,眼睛微红,小娘子偷偷的告诉她,等父亲消气了就为她求情。 她现在已经后悔了。 行礼早就从船舱里搬出来了,只等下船,但一家人看李授怔怔出神,就没打扰他。 “唉,十二岁的少年,莫非是陶朱公转世不成英雄出少年啊。” 耳边突然飘过一句话,李授愣住了,他喊住船老大,急道:“船东,你刚才说什么?” 他声音有点颤抖,问道:“你说十二岁?” 船老大正在指挥人搬货,看是那位官人喊自己,不敢怠慢,上前回答道:“是十二岁。” “谁?”李授强自镇定道。 “呃,是汉哥儿。”船老大看了他一眼,老实回答道。 “什么?那个厨子才十二岁?”李子青惊呼出声,连声道:“不可能,他怎么可能才十二岁?” 得益于船老大,加上杨汉本领又太过神奇,汉哥儿的称呼传的是满船皆知。 李子怜几人也都难以置信。 姨娘发现官人身子有点颤抖,连忙扶住他。 李授深吸一口气,表情骤然变得严肃起来:“你是如何知道的?” 李授表情认真,不怒自威,船老大有些紧张,他小声回答道:“小人小人无意中听他身边的女童称呼汉哥儿为大郎而不是哥哥,不由好奇,就留了心。后来才得知她原来不是汉哥儿的妹妹,而是婢女。她今年八岁,说大郎比她大两岁多,以虚岁来算不正好是十二岁嘛。” “无耻,套取一个无知女童的话,真替你害羞。”李子怜看他说的不尽不实,不由反驳道。 被人拆穿,船老大尴尬无比,又有点委屈,真不是他故意套芽儿的话,确实是无意中听到多问了几句。芽儿对他没有戒心,告知了他。 再说他也没什么坏心思。 之前知道也确实惊讶无比,但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只是今日一下子看到这么多钱,他才吃了惊,嘟囔了几句谁知被官人听到了。 李子青睁大了眼睛,精神恍惚。 他突然明白了自己为何总是看不过那个汉哥儿了。两人年龄相仿,自己出身比他好,自己是书香子弟,对方却是一介商贾,可是船上的人都在称赞他。说他做的饭好吃,会炒菜秘技,后来又传出什么御厨世家。 船上的人当然不敢拿他与自己比,但李子青也在船上啊,那些赞美杨汉的话又怎能不闻,听在他耳中自然刺耳无比。尤其是后来杨汉如此轻松的就赚取了大量的钱财,越发让他看不惯。虽然不愿意相信,但李子青明白自己确实是在嫉妒他。 可是现在得知杨汉才十二岁,李子青突然觉得自己的嫉妒可笑无比。 一股挫折感油然而生。 李授怔仲良久,懊悔无比,就在他面前,与一个神童生生错过。更可笑的是自己与他待在一个船上几个月之久,却从来不曾发现。 有眼无珠说的不正是自己么。 才十二岁就展露出经济(非后世的含义,指经世济用,调(dia一)济天下的能力)的才能,只要加以培养,以后说不定会是三司使的最好人选,成为大宋的栋梁。 李授知道经过先帝生前一系列的封禅巡游四处封赏,加上耗费好几年国库收入建造了太清昭应宫。 太祖为收复幽云十六州设下的封桩库早就空了。 朝廷现在已是捉襟见肘。相公与三司使是束手无策,只能勉力维持。 大宋目前最紧缺的就是经济大才。 李授为何突然如此看重杨汉呢,尤其是得知他才十二岁。 注:古代用虚岁,说年龄指的就是虚岁,怀胎十月生下来就是一岁。这里引用了后世习惯。 另外这里的先帝指的是宋真宗,这是位颇为奇特的皇帝,一身才华(两宋十八帝皆富有才华),治政能力却颇为普通,中人之姿。澶渊之盟就不说了。另外,热衷祥瑞,好大喜功,喜欢与民同乐。伪造了天书事件,闹得天下沸沸扬扬,古来封禅的皇帝本就不多,一般平庸的皇帝哪敢封禅,那是自取其辱,可是这位皇帝去泰山封禅了。在位时,所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天下各州县纷纷上贡祥瑞,又四处巡游祭祀,封赏流水般的洒出去,倒是普通民众受益了。因为喜欢热闹,所以制定了很多节日,后世的很多节日都是出自他手。普天同庆,与民同乐。倒是刺激了消费,导致国库收入连连升高。北宋时除宋神宗外,就他在位时国库收入最高。 但又耗费银钱无数,建造了玉清昭应宫等庞大的宫殿群,史书记载耗费好几年国库,这可就天文数字了,但可惜没有多少年就毁于雷火。总之这是位能花钱的主,挣钱的本事也不差,但到了晚年就财源枯竭了。另外他的皇后刘娥来历颇为奇特,垂帘听政十几年,史书评价极高,这里不细说。但她是位四川妹子,宋朝皇帝有好多位都偏爱四川妹子,这点倒是很稀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失之交臂 这就不得不说大宋培养人才选拔人才的方式了,科举制是隋朝创立,但却是在北宋发展成熟的,三年一考,糊名誊录制都是在宋朝确立,影响后世一千年。 唐宋重神童,又以北宋为盛。 《新唐书》记载:“凡童子科十岁以下能通一经及《孝经》,《论语》卷颂文十,通者予以官:通七,予出身。”十岁小孩能够讲解经学合格即可当官,最不济也给一个出身。 像初唐四杰的王勃,白居易就是少年成名,被称为神童。 宋朝对神童更为推崇,《宋史选举志》对此有明确记载:“宋之科目,有进士,有诸科,有武举。常选之外,又有制科,有童子举,而进士得人为盛。” 宋代的“神童举”最大的特色是年龄小之外,皇帝还亲自参与考核,所谓的“天子亲试之”。有粗略统计,有宋一朝,参加童子考试年龄最小的是三岁的蔡伯希,而主考官是宋代主持童子试次数最频繁的宋真宗赵恒。三岁的蔡伯希让真宗皇帝特别开心,认为这是天降人才给当朝,为此大加呵护培养,甚至快赶上自己亲儿子一般疼爱重视了。 号称北宋“三大神童”的杨亿,晏殊,蔡伯希,有两个都是刚刚驾崩的宋真宗亲自选拨培育,之前的杨亿更是宋太宗选拔培养后成材。等到宋真宗赵恒登基后不久就提拔杨亿为知制诰。 可以说历代以宋代最为重视神童,宋代皇帝中,宋真宗的神童情结又最重。 亲自测试三岁的蔡伯希后,宋真宗赐予他进士出身,授秘书省正字职务,陪同东宫太子读书。 啧啧,三岁的进士,在别的朝代想都不敢想。此后蔡伯希虽然没有多大政绩,但83岁致仕,一生都带着神童光环,广为传颂。 晏殊更是著名的婉约派词人,人称富贵宰相,他的诗词中最能彰显北宋社会雍容华贵,清新淡雅的特色。所以人称宋仁宗时期是大宋乃至中国古代最美好的时代。 更别说还有个更广为流传的砸缸的那个司马光。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所以大宋整个社会都在追崇神童,很多父母为了望子成龙,不乏一些揠苗助长的事情,如王安石的《伤仲永》。 看看方仲永的父亲是如何做的,整日带他参加聚宴诗会,每作一首诗,都引得人们称颂追捧,他的父亲与有荣焉。 由此可见整个大宋社会对神童的态度一斑。 宋代设立童子试的初衷就是要率先发现超乎寻常人才,从而纳入到政府体系进行培养。但神童毕竟是少数,先天智力超群的神童“此岂人力可至哉?” 这种官方选拔神童一直延续到南宋,有官员看到弊端,上书以“保幼稚良心”为由,被朝廷停止。 宋书《朝野类要》简短记述了宋朝关于神童的选拨使用程序:“神童,十岁以下能背诵,挑选一经或两小经,则可以应补州县小学生。若能通五经以上,则可以州官荐入于朝廷,而必送中书省复试,中则可面解。” 面解就是皇帝亲自出面接见。 大宋孩童普遍四岁启蒙,全天下不乏一些过目不忘能将经义背的娴熟的孩童。但与杨汉一比较,就远远不如了。像杨汉这样十二岁之龄只用几个月就轻松的赚取几千贯钱财的,满大宋又有几人? 别说与孩童比了,成人亦多有不如,这不是神童是什么? 说他有陶朱公的手段丝毫不为过。怪不得船上有人说他是陶朱公转世。 杨汉这样的人正是大宋目前最紧缺的。他是神童,展现的又是经济方面的天赋,只要朝廷悉心培养,他未来的成就不可限量。 所以李授才会说出杨汉未来是掌管大宋财政的三司使的最佳人选。 李授回过神来,赶忙派仆人去追杨汉。 他本来打算从这里乘船去扬州,然后经运河入京,为此特意停留下来,只为希望能寻到杨汉。 但仆人回禀,他们一路打听消息去了顾氏商行,却被告知杨汉已经离开了,去往福建路何地不可知。 李授得知后,沉默了好长时间。 “古有甘罗十二岁为相,类之者,我今日亲见矣。”想到与杨汉失之交臂,大宋也错失了一良材,李授就痛心疾首。 他已拖延了多日,无奈之下只得乘船入京,但心中还保持着最后一丝希望,杨汉能拿着他的举荐信去寻他的朋友。 如此,事情还可以挽回。 当然,此为后话,这里不表。 杨汉跟着马车队进了顾氏商行,竟是少东家接待。 杨汉与芽儿被请到客厅中,婢女端来点心茶水。少东主一边不动声色的打量杨汉,一边与他攀谈。 顾氏商行的少东主名为顾少白,虽是商贾之家,但却如同贵公子一般,衣着华贵,面容俊雅,谈吐更是让人如沐春风。 反观杨汉还穿着裘衣,虽然早已洗干净了,但破口还在,毛也掉了许多。 这时节已然热了。 杨汉觉得他像后世穿着老羊皮袄的土包子,芽儿也是一样穿着,这确实是他疏忽了。但芽儿不觉,一心吃着美味的点心,边听大郎与人说话。 杨汉却没从顾少白脸上看到轻视之色,他神色如常,态度温和。 “杨兄这是往何处去?”顾少白问道。 “福建路,想去做些生意。”杨汉斟酌着回答道。 “哦,杨兄莫非欲从事海外贸易不成?”顾少白惊讶道。提起福建路,最让人称道的就是有诸多与海外贸易的大港,明州,泉州等。 杨汉苦笑,他这点身家,怎么敢不自量力的轻易涉足海外贸易。 俄而,王掌柜带着四个伙计抬着两个箱子过来了,并打开让杨汉看。 王掌柜道:“一个箱子是1400两,公子要不要点点?” 杨汉扫了一眼,满满的银铤,说道:“不用了。” 人家既然卖了自己这么大人情,自己又岂会小家子气。当然也是杨汉不好意思,他相信顾氏商行不会为了这么点钱就砸了自家招牌。 嘴上说着不必,但杨汉心中却在急速运转,估算着。 大宋此时一石米约120斤,大概四五百文钱。 此时物价还低,三四文钱一斤米。一文钱相当于后世三毛,这样算起来比后世物价低了一半。两宋产值占比在同时的地球最低时也要占到百分之六十,最高高达百分之八十。 北宋人口高峰是在宋徽宗时,有一亿两千多万,现在宋仁宗刚登基应该有八千万人口。如此算来,人均是后世的好多倍,物价又低。 怪不得史学界的共识,认为宋朝是几千年来最富裕的时代。此时要是有后世丰富的物质种类,生活质量肯定会碾压后世。 当然再富有也不乏饿死的,这点比不上后世,后世人再穷,最起码没有饿死人这种骇人听闻的事情发生。但这不是时代的差距么?后来者当以历史的眼光看待。 真要是公平的比较,应该横向比一下。 纵观全球,宋朝是后世好几个体量的美国,周边契丹,高丽,日本,越南,大理是后世的中国(改开前),君士坦丁堡与阿拉伯世界是后世东南亚各国,欧洲现在还处于黑暗的中世纪,野蛮落后的不忍直视,好比后世的非洲黑黍黍,剩下的则全是原始部落。 当然不能忽视的是大宋贫富差距惊人,尤其是大宋不抑土地兼并,那真的是富者田连阡陌,穷无立锥之地。 但这个问题哪个时代都存在,就算是后世也没完全消除啊,应该客观对待。 可就是这么个五千年来思想文化经济科技生活水平军事(非战力)都是中国巅峰的朝代,却被冠以积贫积弱的名号。 在杨汉看来,不乏被人带节奏,或者有人包藏祸心。你大宋这么一枝独秀,让人望其项背,岂不显得蒙元,鞑清太不堪入目了。所以为了不显得某些朝代过黑,只能往大宋身上泼些脏水。 所以屡屡突显侧重大宋的耻辱外交,对异族外国称臣,割地赔款啊之类的。 还说大宋是中国历史上最耻辱最没有骨气的朝代。 呵呵,吐你一脸。 说起割地赔款,大宋最多给契丹二十万两,西夏几万两的岁币。跟鞑清虽远必赔,一赔就是两亿两,四亿五千万两怎么比?而且大宋与五六十个外国贸易从来都是顺差,与契丹西夏边境开个榷场,赚回来的钱比给的要多得多。你鞑清呢,进口鸦片白银大量外流,明朝几百年吸纳的世界白银都流出去了。 再说割地,呵呵,俄熊口头恫吓一番,疆土就是几十万上百万平方公里的送出去。你他么是乌鸦不知自己黑啊,还有脸往别人身上泼污水。 再说蒙元,两宋再怎么不好,两宋的人民也是人,生活质量碾压全世界。到了你蒙元奴役下,直接成了奴隶。被杀了,赔头驴了事,这怎么比? 再说骨气,大宋战力再弱,上自朝廷下到民间视一切异族为蛮夷,高傲自豪那是嵌在骨子里的。这点从两宋各种文学作品中就能看出,凡是提到异族的,蛮夷胡虏之称屡见不鲜。这也是后来鞑清疯狂篡改古籍的一方面,如岳飞的满江红,“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给改成“壮志饥餐飞食肉,笑谈欲洒盈腔血。” 什么玩意! 反观俺鞑清,呵呵,直接来个洋大人,嗻,主子爷,奴才。遗祸后世荼毒甚深的崇洋媚外基因就是鞑清种下的。 杨汉一时间走神了,他接着估算。 大宋一斤640克,一斤十六两,那么一两就是四十克,2400两就是224斤,一个箱子112斤。 嗯,真要是遇到危急情况,自己也不是不能爆发一下小宇宙,抱起一只箱子就跑。 这顾氏商行还真是贴心,服务态度一点也不比后世的银行差,茶水点心什么都有,不光有经理接待,老板的儿子还亲自作陪。还没有银行的狗眼看人低。 杨汉很舒心,喝着抹茶,他现在已经喜欢上了喝抹茶。真要说起来,喝抹茶能全部吸收掉茶叶的营养,从明朝延续到后世的泡茶可就做不到了,营养起码流失了一半。 事情办成了。杨汉不好意思马上走,他接着与顾少白闲聊。这才得知,原来与他兑换银钱的是商行名下的质库(典当行)。 杨汉恍然,怪不得能有如此多的银铤。古代的质库银楼确实是除官府外银两富集之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一路盗匪 芽儿点心吃饱了,有点昏昏欲睡。 杨汉打算告辞,就在他思索着去哪里雇辆马车,再雇一个可靠的车夫时,没想到对方已经安排好了。 顾少白说道:“杨兄,如果不急,不妨暂且住下,停留几日,小可也好带杨兄观赏一番这江州的美景。” 小可,而不是小弟。古人称呼都是带有深意的。嗯,虽有意结交,但距离适中,不卑不亢,让人如沐春风。不愧是大家族培养出来的子弟。 杨汉推辞,带着芽儿离开。 四个仆人将银子放入门口的一辆马车,顾少白陪着杨汉从后门出来。 杨汉还在纳闷怎么从后门出来了?就听顾少白说道:“杨兄勿怪,毕竟财不可露白,杨兄人力单薄,还需小心为上。” 真是事事周到,杨汉是诚心道谢。 顾少白沉吟道:“杨兄既然是去福建路,那就要穿过鄱阳湖,可惜敝商行现今没有去往福建路的商队,不然能将杨兄安然送到。” 他叮嘱车夫道:“刘叔,麻烦你亲自带杨兄登船。” “此番多有麻烦,小弟谢过,顾兄留步,后会有期。”杨汉带着芽儿上了马车。 到了鄱阳湖边,叫刘叔的车夫请杨汉稍等片刻,自己上前与人攀谈。不一会,回来告诉杨汉已经安排好了船只。 登船后,刘叔叮嘱了船家一番话,与杨汉告辞下了船。 杨汉与芽儿到了房间才发现是上好的客房,两室一厅,且账目记在顾少东主身上。 这让他感慨顾氏商行财厚势大,与顾少东主的为人之妙。杨汉叹息,完了,这下人情欠大了。 虽然这是人家的经商之道,是多处撒网,只要是有潜力的人都会结交,也许根本就没想过在自己身上能有收获。 但自己不能不念人情啊。 怪不得古代有什么“一饭之恩必偿,士为知己者死。” 杨汉觉得自己都被感动了,这大概就是古代的“为人四海,结交满天下”了。 芽儿本来瞌睡,但一到房间马上恢复了精神,到处跑动观看,她与大郎还从来没有住过这么好的房间。 杨汉打开舷窗,夕阳西下,金光洒满湖面,入目都是波光粼粼,成群的白鹤与天鹅低空飞过,大有“飞时遮尽云和月,落时不见湖边草”之感,蔚为壮观。 江西古称“吴头楚尾,粤户闽庭”,可谓是人杰地灵,物华天宝。杨汉喊来芽儿,与她一同趴在舷窗上观看,享受着这难得的美景与片刻的安宁。 如是几天后,船通过了鄱阳湖。靠岸后,船家让杨汉先不要下船,杨汉有点疑惑但还是听从了。 片刻后,船家告诉杨汉已经帮他雇好了马车,并说是相熟的,车夫为人可靠,请他放心。 杨汉问了一句,船家笑道:“这是顾氏商行吩咐的,小的只是个跑船的,还要靠顾氏商行吃饭。公子既是顾少东主的朋友,小的哪敢怠慢。” 并帮杨汉将行李放好,杨汉道过谢,与芽儿登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启动,杨汉心中有些不平静,他后世虽然朋友不少,但酒肉居多,真情何有。不管顾少东主如何,杨汉确实承他的情。 江南西路(江西)多山,路途颠簸,十几天后终于到了一个小镇,这里靠近福建路,很多商队旅人从这里入闽。 车夫将杨汉两人送到这里,就要回去了。 车夫姓马行二,人称马二。很憨厚朴实的一个中年人,一路上投宿赶路都是由他打点,完全不用杨汉费心。 杨汉很满意。他在这里举目茫然,与其再雇别人,不如用熟不用生。就提出继续雇佣他的意思。 马二犹豫了下,问道:“公子要去哪里,如果太远小的可不敢跑。” 杨汉沉吟了一下,说道:“泉州。” 从家中离开,这一路上杨汉都极力避免,这是他第一次将自己的真实目的地透漏给陌生人。 泉州,这已经是横穿福建路了,马二显得很为难。 杨汉说道:“马叔有何为难之处,不妨说出来。这样吧,我付五倍路费。” 马二忙摆手道:“不是钱的是,小人本分经营,哪敢做趁机涨价,坏名声的事情。实在是不瞒公子,这一路别说去泉州,单是福建路深入一些,都到处是荒郊野岭,这山高林密的,歹人匪盗可不少。” 杨汉也被吓了一跳,他想起了被打劫的事,如今听到盗匪遍地,焉有不惊之理。但也有点疑惑,福建路真的是这样吗? 马二想了一下,对杨汉说道:“小人倒是有个办法,只是需要多花费一些钱财。” 杨汉连忙答应,只要能提高安全,花钱是小事。 马二说道:“公子不妨使点钱,找一个跑福建路的大商队说合一下,如果能跟在他们后面,也算是得了庇护。一般的盗匪是不敢动他们的。” “那此事就全拜托马叔了,另外请马叔放心,五倍雇金的事情仍然作数。”杨汉郑重行了一礼。 五倍雇金可不少,马二有点不好意思的应下了,匆匆去找商队商量此事。 不一会,马二回来告诉杨汉成功了,并说他提了那个船家,没想到商队竟认识那个跑船的,还说往日曾雇过他的船。既然杨汉是船东介绍而来,想必是可靠之人,最后同意了。 得,归根结底,还要算在顾氏商行的头上,这又是一份人情。杨汉知道顾氏商行财大势雄,却没想到会有这么大的能量。 半日后,商队启动,这伙商队很大,光是马骡车就近百辆,在崎岖的山路上蜿蜒了好几里,杨汉跟芽儿的马车跟在最后面。 一路上穿过好几个州县都相安无事,遇到几波山上的盗匪都被商队花钱摆平了。还有一些军队设置的哨卡,交了钱财。但还是有很多货物被土匪一样的兵卒给抢走了,商人们敢怒不敢言。 接下来在路上又是遇到很多小股匪盗。 大宋不抑土地兼并,大量自耕农破产失地,活不下去的人要么成为佃户雇工,要么钻进山里,湖泊里,做了盗匪。小股的盗匪,剿之极难,加上危害不大,官府往往视而不见。 有的盗匪很可怜,面黄肌瘦,只有几个人,看起来更像乞丐多一些。一般这时,商队都会给他们一些食物什么的,就可以过去。 随着经过的州县增多,杨汉惊讶于竟然有如此多的盗匪。不过想想也是,福建在后世就是全中国森林覆盖率最高的地区,近70。何况这一千年前,可以想见开发程度有多低! 说到处是深山老林,不见人烟,丝毫不为过。 福建又是有名的八山一水一分田,耕地极少,能养活的人口也少。溺婴弊习最为严重,同样也是后世下南洋的主力。 就这样一路有惊无险的朝泉州走去,路上不时有车马离去。 这本就是一个商队的集合体,大家聚集在一起只为多些保障,终会各奔东西。 杨汉一直跟着最大的一支商队走,他的马车一直落在最后面。 人会离去,但盗匪却始终不绝。渐渐的,杨汉对盗匪都麻木了。他没想到会遇到如此多的盗匪,这让杨汉感慨不已。大宋的太平盛世下,隐藏着无数暗流,乱根已种下,日后乱象显现也就不奇怪了。 北宋末年有名的钟相杨幺起义就是在福建路。有人说两宋三百年有八百起义,形容大宋的底层人民民不聊生。但有失偏颇,大宋底层民众起义虽多,但规模都偏小,波及几个路的更少,大多是几个州县,甚至有几个农民占个山头就造反的。 跟鞑清席卷大半个中国的三藩反正,白莲起义,捻人起义,太平天国起义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其中白莲起义,太平天国起义波及范围之广,人口减数之巨,简直骇人听闻,前所未有。 每次人口减数都是一亿起步,鞑清入关殖民以来所造的罪孽,已经超过后世吉尼斯纪录中铁不贞屠杀全球两亿人的数量。 杨汉跟着车队算是有惊无险的进入了泉州(非泉州城),一路经过德化县,永春县,离南安县是越来越近。 而南安县已经是距离泉州城最近的县了。 可惜,就在即将抵达南安县时,又遇见一波山匪,这次车队停留了很长时间都不见动静。杨汉在车队最后面,看不到前方的情形,但他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心神不安。 车队前方,拦着几十个拿着兵器的盗匪,商队的管事与之交涉了很长时间,哪怕多花钱也完全谈不拢。 管事逐渐发现了异常,首先这队山匪人数很多,足有几十个,打扮也不像以往遇到的那些衣衫褴褛,兵器简陋。 还有对方像是在拖延时间。 他悄悄给身后之人打了个眼色,商队的伙计悄然拿出了兵器,全身戒备了起来。 “不知头领到底如何才肯放我们过去,不如说个钱财数量,我们也可筹措一下。”管事沉声道。 山匪头领看商队中有人往后跑去通知,他狞笑道:“钱嘛,是好东西,可惜这次有人要你的命。所以你的财货我要,你的命也要留下。再说,杀了你,这些还不都是我的吗?” 话音刚落,他狠狠一挥手,从两侧山上突然冲下来很多山匪,一眼望去密密麻麻,喊声震天,怕不是有几百人数。 管事心沉入了深渊,山匪这么多人,这是预谋好的。绝不是他们这百十个伙计能应付得了的。 杨汉突然听到喊杀声,他急忙站在车辕上往前看去。渐渐的,身上升起一股寒意,很多盗匪正往后面跑来,见人就杀,地上已经倒了很多尸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重重劫难何时休 杨汉心脏砰砰跳,他想去抱一个箱子,可他高估了自己,根本就抱不动。情急之下只能捡一些银铤往怀里揣。马二望着前方瑟瑟发抖,但看到满满两箱子的银铤,不由惊呆了。 杨汉急道:“装吧,反正我也拿不完,与其便宜了山匪,能拿多少都是你的。” 杨汉注意到山匪已经很近了,他拉着芽儿就向后跑,看到马二还在往怀里装银铤,不由吼道:“别装了,要银子不要命啊你。” 山匪已经看到了他们三人,叫喊着往他们这个方向追来。 怀中沉甸甸的,杨汉顾不上心疼,只能边跑边扔银铤。他向后看了一眼,马二装的太多,跑不快,又不舍得扔。 山匪已经离他越来越近了。 “扔了,快扔。”杨汉朝他喊道。但瞬间他的声音戛然而止,一道利箭射中马二,山匪追上来,又补了一刀。 杨汉瞪大了眼睛,他只觉得手脚冰凉,心跳的厉害,全身的力气好像都失去了。但芽儿的哭声惊醒了他,马二已经毫无生机,他无能为力,却不能束手等死。 他要带着芽儿逃出去。 不能再在路上跑了,山匪发现了银铤,将他当成了大鱼,紧追不舍。他带着芽儿往一侧山林上跑去,不停的变换方向。 不知跑了多久,等杨汉全身脱力的瘫在地上,后面的声音已经消失了。 芽儿在他身边瑟瑟发抖,却不敢哭泣,这是她第一次看见杀人。杨汉亲手杀过人,倒不显得怎么害怕,可他对于马二的死,却难以释怀。 他与马二朝夕相处一个多月,却只能眼看着他死在自己面前。严格说来,是自己害死了他。 杨汉后来才知道在那场山匪劫掠商旅事件中,除了少数几个人逃掉,其余之人全都被杀了。泉州官府发布了剿匪令,率弓手兵卒前往剿匪,却无功而返。 杨汉不停的喘气,吐了很大一摊血,只觉得胸膛都燃烧起来了,眼前一阵阵的发黑。他不敢歇息,背起芽儿继续跑。 不知跑了多久,天渐渐黑了,四周黑影幢幢,皆是山林,杨汉根本不知道他与芽儿在哪里。 火折子与那个曾救了他一命的平底锅也跑丢了,点不了火,杨汉与芽儿又冷又饿。 现在已经是五月底,初夏时节,但山林中却凉意很重,芽儿穿着单衣,杨汉不由庆幸自己怕冷的缘故还穿着裘衣。 他将芽儿搂在怀里,依靠裘衣取暖。 天色全黑了,山林中月光透不进来,四周黑不见五指。夜枭的叫声远远传来,总让杨汉觉得心中不安。 树上倒是安全,可惜他想爬也爬不上去,芽儿又不肯离开他独自上去,他只能将芽儿搂紧。 白日的奔逃早已耗尽了体力,两人疲惫不堪,不知何时睡着了。 半夜,杨汉听到响动,猛然惊醒。 一双绿色发光的眼睛正在靠近他们,这是一头狼,杨汉浑身汗毛倒竖。他摇醒了芽儿,将她护在身后。 杨汉手中抓着一根木棍,却毫无安全感。这是他临睡前找到的一根木棍,本想制作成武器防身的,可是累的满头大汗,在石头上也磨不尖。 杨汉带着芽儿一点点的向后退去,一面注意着不断逼近的狼。杨汉心中急迫,想将芽儿托到树上,可是芽儿死死的抓着他的衣服不松手。 杨汉大声恫吓,想吓退狼,可看样子这是头被驱赶出狼群的老狼,它步步紧逼,饥饿早已让它失去了谨慎。 杨汉心中一紧,这种独狼最是凶狠。 狼失去了耐心,陡然扑了上来,杨汉瞳孔猛缩,一把推开芽儿,举起木棍就朝狼腰部打去。 狼是铜头铁尾豆腐腰,他体力还没恢复,身体笨拙,只能抓住不多的机会。可是狼太快了,木棍只打到了屁股上。 杨汉被扑到了。 他慌忙举起手臂阻挡,被狼一口咬住,不停撕扯,要不是有裘衣与几层衣衫的阻挡,非被撕下一块肉不可。 杨汉已经感受到了狼牙的锋利感,裘衣被咬透了,他心中发急,却挣脱不开。 “啊。”杨汉惨叫,狼牙嵌入了他的手臂中,杨汉痛的眼前一黑。 “不要咬大郎。” 被杨汉一把推开的芽儿,哭着扑上来了,拽着狼尾巴想将它拉走,可她力气太小,根本就拽不动,她又朝狼头扑去。 狼此时松开了杨汉的手臂,欲一口封喉,芽儿恰好扑在了杨汉的身上,狼咬住了芽儿的肩膀,撕扯着向后退。杨汉本来痛的要昏过去了,恍惚中看到芽儿的身影跟痛哭声,他一下清醒了过来,待看清楚眼前的一幕,狼正撕扯着芽儿向后退去。 杨汉目訾欲裂,爬起来大吼一声,抓着木棍就朝狼冲去,狼暂且放过了芽儿,朝杨汉低吼着做扑击状。 芽儿已经昏了过去。 木棍朝狼口中刺去,被狼牙一口咬住,不断甩动。杨汉神情疯狂,吼叫着往前插,用尽全身力气不断顶着狼往前冲。 脚下一空,杨汉跟狼一起往山坡下滚去。 杨汉摔得浑浑噩噩,脸上热乎乎的,他本能的抓起石头朝狼砸去。不知砸了多少下,杨汉手臂再无力抬起,他一连吐出几口血,歪倒在地。 好半天后,眼前发黑的杨汉才模糊看到些影子,狼早已死了,那根木棍从它嘴巴深深的插进腹部。 “芽儿。”杨汉跌跌撞撞的朝上爬去。 他抱起芽儿,呼喊着,可是芽儿没有知觉。她的肩膀被血浸透了,气息微弱。杨汉眼泪一下子夺眶而出,他嘶吼着给芽儿简单包扎好。背起她就向山下跑去,不知跑了多久,摔了多少跤,恍惚中听到水声,前方出现一条小溪。 杨汉力竭,每走一步都艰难无比,他脑海中空白一片,只能听到自己粗重的喘息声。他背着芽儿摇摇晃晃的顺着溪流往前走去。 不知何时天蒙蒙亮了,杨汉精神恍惚,背着芽儿努力的一步步向前挪,全靠一股意志撑着。突然他倒了下去,芽儿就躺在他身边,他爬了几次,始终没有爬起来。最终倒在地上,一动不动,昏了过去。 再醒来时,已经是两天后了,杨汉躺在床上,头与手臂上缠着麻布。他猛然想到芽儿,心中满是急迫,挣扎着欲起来。 进来一个年老妇人,扶着他起来,告诉了杨汉他为何会在这里。 前日早晨,她大儿子大郎去打水,发现了倒在池塘边的两人,将他们背回了家。 然后跑了十里路,去城里请了郎中回来,为他们包扎伤口。至今杨汉已经昏睡了两天一夜了。 他的伤势不重,严重的是芽儿,失血过多,还在昏迷中。 老妇人没说的是,当时他们一家为了给杨汉两人请郎中,用的钱是他们一家积攒着给大儿子娶亲用的。为了救他们两人,不得不先用了。 还有杨汉两人身上的衣服虽然破破烂烂,却价值不菲,芽儿一身衣衫更是杨汉特意选的,是上好的丝绸。 为此,老妇人一家着实担心了一番,就怕有什么变故,杨汉两人别是有仇家追杀。 杨汉挣扎着要去看芽儿,老妇人扶着他去了。 芽儿在另一个房间,她躺在一张床上,脸色很苍白,还在昏迷中。 杨汉望着芽儿憔悴的样子,眼泪一下子流了下来。 他陪着芽儿,不肯离去半步。 后半夜芽儿在发烧,杨汉慌忙找水给芽儿降温。吵醒了这家三人,老妇人帮忙照顾,大郎跑去挑水。 这里是山岭地带,耕地甚少,打井困难,只有里长家里有一口。村子里吃水都要到村外池塘里去挑。 池塘里的水来自那条杨汉顺着溪流走的小溪。可以说,是小溪带他们来到这里的。如果没有那条小溪,或者大郎再晚些去挑水,他跟芽儿可能已经 杨汉衣不解带的照顾着芽儿,任老妇人一家如何劝说也不离开芽儿。 芽儿还没脱离危险期,芽儿是他最亲的人了,他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芽儿,他无法想象一旦芽儿不在了,他会如何。 如是过了几天,每天杨汉都给芽儿喂些清粥,他已经好几天没有合眼了,仍在强撑着。 第六天,芽儿醒来了,她握在杨汉掌中的手动了动。杨汉惊醒了,看到芽儿醒了,他一时间再难以抑制自己的情绪,喜极而泣。 杨汉有时候就在想,芽儿的坏运气是不是自己给她带去的,不然为何自己一路上劫难不断。每次他都是从最坏的处境开始,可每当他走出困境,打击又随之而至。 他两次积聚起一些钱财,可却遇到同样的变故,全部散尽。每次都遭遇险境,连累着芽儿也差点失去生命。 杨汉感到了疲累,心中却更为悲愤,他不知道自己还有多长时间,他只是想在死之前为芽儿创造一些保障,不至于让她无依无靠。 可是,就算这样,上天也始终不放过他。 他也许明天就再也醒不来了,他可能已经没有时间再去从头开始了。 他累了。 几日来的疲惫,加上心中憔悴,杨汉眼睛慢慢闭上,倒了下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从头开始 芽儿慢慢好了起来,杨汉很庆幸她的伤口没有感染。至于他,经此一遭,身体彻底垮了,整日咳血,身体也开始迅速消瘦。 收留他们的这户人家姓吴,实际上整个里都姓吴,村子叫小溪里。老人叫吴兴祖,杨汉与芽儿叫他吴伯,管老妇人叫吴婶。他们大儿子叫大郎,还有个小儿子整日游手好闲,在外面逛荡。 吴家只有三亩山田,一家人就靠每日起早贪黑的磨豆腐,卖豆腐为生。 杨汉发现吴伯与吴婶看他的目光中常常带着担忧。杨汉明白多半是自己整日吐血,快要死却又死撑着,让对方感到忌讳。 杨汉苦笑:“自己一副痨病鬼的样子,也许是怕自己死在家里吧!”死人本就不吉利,何况还是不相干的外人,还要让人家多费一口棺材。也难怪别人担心。 杨汉其实想多了,他不知道的是,当日郎中给他与芽儿治病包扎时,曾给他号了脉,说他命不久矣。那是南安县医术最好的沈郎中下的判语,等于给他判了死刑。 吴伯一家人只是觉得他很可怜,年龄不大就要死了,更可怜芽儿小小年纪就要没了亲人。 实际上大郎一家都很善良,对他与芽儿也很好。 只是经历了这一番事,杨汉不可抑制的陷入了焦虑中,他有些太敏感了。 大郎一家真要是嫌弃他们,又怎会拿儿子要娶亲的钱为他与芽儿请郎中。 尤其是大郎外表憨厚朴实,白日磨豆腐,晚上忙到很晚,还去山上设套抓野兔,野鸡,给杨汉两人补身体。 芽儿养了半个月后,伤口结痂了,渐渐好了起来。 杨汉依然是整日咳血,走路都气喘嘘嘘,他很少从房间里出来。待在昏暗的房间中,身上缭绕着腐朽的气息。 待发觉大郎一家对芽儿很好后,杨汉突然觉得也许芽儿可以托付给他们。解决了心中大事,杨汉突然轻松了许多,对自己更是看开了,只等待着那天的来临。 但当有一天,他好像突然从长期的恍惚中清醒过来,陡然发觉芽儿整日都以泪洗面后,杨汉才恍然惊觉。自己是不是对芽儿太过残忍了一些?也许他不该就这么放弃,大郎一家家境不好,芽儿在他们家会生活的好吗? 不管怎么说,自己应该努力的多陪芽儿一些日子,自己以前能为她赚很多钱,只为了让她能有个依靠,现在自己同样可以。 杨汉想在死之前再为芽儿做些事。 这一日,杨汉来到了大郎家磨豆腐的草屋中。 大郎正在磨豆腐,小溪里田少贫瘠,大多很贫穷,其中更是以他家为最。家中买不起驴骡,只能靠人来磨豆腐。他父母年老,因此磨豆腐的力气活都是由他干。加上他还要每天早早起来,挑着担子去城中卖豆腐,才二十岁的他,额头上已经有了很多皱纹。 大郎在闷头磨豆腐,吴婶往里面加豆子,她发现了杨汉,有些惊讶。杨汉往日都是死气沉沉的,整日待在房间里,很少从屋子里出来。 她一时忘了添豆子,更让她奇异的事,杨汉竟然对她笑了笑,喊道:“吴婶,大郎哥。” “哎。”吴婶忙应了一下,大郎抬头冲杨汉憨厚的一笑,也停了下来。 “能不能给我一些豆腐,我想做些新吃食,也许能卖些钱。”杨汉斟酌着说道。 “能,能,家里就是做豆腐的,有的是。”杨汉太客气了,让吴婶有点不适应。她喊道:“大郎,你给汉哥儿拿。” 大郎给杨汉端来一盆,杨汉对他笑了笑,用不了这么多。拿了巴掌大的两块就出去了,留下吴婶两人有点摸不着头脑。 豆腐还能做新吃食? 吴伯在屋外修补桌椅。杨汉进了厨房,他之前看过了,厨房里有一口已经空了的腌菜缸。杨汉将豆腐切成小块,一块块的下了进去。被好奇进来的吴伯全部看在眼里,他有点纳闷,但也没多问。 三天后,豆腐已经变色发臭。 芽儿发现大郎开朗了起来,她又恢复了活泼。她可是亲眼看过大郎制作臭豆腐的,还吃了不少,吴婶一家不知道大郎在做什么,她知道呀。 她早就告诉了吴婶一家,臭豆腐很香,很好吃。 所以,杨汉捞出臭豆腐时,他们也在旁边看着,想看看变臭的豆腐是怎么变成芽儿口中香喷喷的吃食的。 吴婶已经烧热了锅,将半罐一家人吃的荤油倒入了锅中,一家人都期待的望着杨汉。 杨汉看了芽儿一眼,芽儿冲他得意的一笑。杨汉好奇她是怎么说动吴婶一家的,又是如何形容臭豆腐的,竟让一家人如此郑重对待。 几双目光一眨不眨的盯着他,杨汉竟有了一丝压力感。 吴婶早就听芽儿说了,大郎是如何将一块豆腐卖出两文钱,单靠臭豆腐就赚了好大一堆钱。说的信誓旦旦的,由不得人不信。 当然芽儿还是很聪慧的,她看到大郎在制作臭豆腐,所以只说了臭豆腐的事,没有将杨汉赚了两房间钱币的事说出去。 要不是这些时日一起生活,知道芽儿不会说谎,吴婶一家人如何都不愿相信。 他们一家人卖了一辈子的豆腐,何时见过一小块豆腐卖出两文钱去? 这才有了一家人都郑重无比的样子。 这倒不是他们有什么想法,想据为己有什么的。只是想亲眼看看是不是真的,还有就是如果是真的,那么汉哥儿与芽儿两兄妹也有了生活下去的技能。他们只会为芽儿两兄妹高兴。说不定汉哥儿赚了钱,去求求沈郎中用些珍贵药材,能治好他的病呢,这样芽儿也就不会成孤儿了。 “刺啦” 油花四溅中,臭豆腐全都下了锅。因为是陶锅,炸的速度要慢一些。但不一会也就炸好了。 臭豆腐不多,只有两小碗分量。杨汉用筷子夹起一块,芽儿眼睛一亮,笑着眯起眼睛,张大了嘴巴。 杨汉忍俊不禁,芽儿与她已经形成了默契,航行的一路上,他与芽儿就是这样配合的。 “香。”芽儿咀嚼几下,咽了下去,杨汉微微皱眉,芽儿吐吐舌头,又忘啦。 说来奇怪,小孩子吃饭向来咀嚼很少,大多是吞下去的。杨汉前世没有注意过,还是从芽儿身上发现这个问题的,然后杨汉发现小四,小喇叭甚至很多的乞丐孩子都有这个毛病。 这样对消化不好,他就纠正芽儿的吃饭习惯,但芽儿还是经常忘记。 “吴伯,吴婶,大郎哥,你们也尝尝。”杨汉说道。 几人望着黑不溜秋的臭豆腐,确实很臭,怪不得叫这个名字。他们有点不敢置信,白白的豆腐在老盐菜水里腌了几天就变成了这样,这样一块臭豆腐能卖到两文钱? 但入口咀嚼后,三人发现确实很香,又细细品尝起来。 “大郎哥,你按我的方法腌制一些,等再去城中卖豆腐时,不妨带一些卖卖看。”杨汉沉吟了一下,说道:“就一文钱两块吧。” 之所以定在一文钱两块,是因为福建路这些内陆县镇明显不如长江航道两侧的城市富裕,再说这是杨汉为大郎一家找的致富路径,定价低些适合长期做。 “好。”大郎答应了下来,他心思简单,但吴伯吴婶明显还有点疑色。 杨汉笑了笑,没有多说,也许只有亲自试过,他们才会完全相信,慢慢来吧。不是所有人都会像芽儿那般无条件信任他。 大郎一家开始制作臭豆腐。 杨汉牵着芽儿的手向外面走去,芽儿的伤虽然好了些,但伤口一直在发痒,要转移她的注意力,不能让她抓挠。 到处走走有助于身体恢复,前些时日他心情低落,害的芽儿陪着他在房间中呆坐了十多天。 孩童应该是欢乐的,杨汉喜欢看芽儿露出笑容的样子,每次看到芽儿笑,他就多出一分活下去的希望。 芽儿扶着他,两人在村子中慢慢走动,劳作的村民看到他们两个陌生人都投以好奇的目光。吴大郎家里来了两个亲戚,大家早就听说了,不曾想今日竟然出来了。 很漂亮很讨人喜欢的一个女童,见人就嘴甜的喊叔叔伯伯,可是那个男子就不同了,一副痨病鬼的模样,嘴角挂着让人看不懂的笑。 与他说话也像个哑巴一样,只会点头回应。 两人在村子里饶了一圈,杨汉当然不是随便就出来的,他与芽儿看样子还要在这个村子生活一段时间,他总要将村子的情况了解个差不多。 还有他能从村民口中听到一些对大郎一家的评价,这能让杨汉脑海中大郎一家的形象更清晰一些。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也不可无。 小溪里大多贫穷,田地有一半属于里长家,除了里长家有一所两进的院子,两头牛之外,再没有大型牲畜。总的看来与一般的山村没什么不同,杨汉才放下心来。 还有,他从现在要开始培养芽儿的独自生活与交际能力了。 杨汉与芽儿回到大郎家里,这才发现他们竟将一缸都装满了豆腐块。大郎一家看到杨汉还有点不好意思。 杨汉笑了笑,心中了然。 不知为何他自从重生到大宋,就逐渐多了一个喜欢琢磨人的习惯,可能得益于他的思维运转很快,更有过目不忘的本领。他总能从一些小事物甚至他人的一举一动分析出那人的性格,习惯等等。 所以,看到满满一缸的臭豆腐,他心中就差不多明白了。没有人甘于贫穷,这也无可厚非。 不过,他还要多多观察一下,如此才能放心将芽儿托付给他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托付 三日后,天蒙蒙亮时分,院子里有了动静,杨汉睁开了眼睛。 是大郎要去城里卖豆腐了。 杨汉看了眼天色,比往日早了一些,且吴伯吴婶也罕见的起来了,往常都是大郎独自一人操持。 这也难怪,今日大郎一同带去的还将有臭豆腐,这是昨晚大郎一家商量很久才下的决定。杨汉只需要天亮起床,看看缸中所余多少,就能大概推测出这一家品性如何了。 芽儿在他一侧睡得很熟,他们住的是大郎弟弟的房间,杨汉这些日子从没有见过那人。不过浪荡之人,多半不会安分。 鸡未鸣,天还早。杨汉翻了翻身,继续睡去。 天亮了,芽儿最先醒来,她先是揉了揉眼睛,然后悄悄支起身子,观察杨汉。杨汉动了一下,他听到芽儿的松气声。 两人起床了,吴婶给他们留了饭,豆花与盐菜。后世南方人吃豆花喜欢加糖,此时当然不可能,糖很贵,一般人家哪里能当寻常吃物。 后世很多人不知道,此时的南北方口味刚好与后世相反,北方嗜甘,南方嗜咸。《梦溪笔谈》卷二四中记录到:“大底南人嗜咸,北人嗜甘。鱼蟹加糖蜜,盖便于北俗也。” 究其原因,这跟环境有关,跟生活质量更是息息相关。 在南宋以前,政治经济文化军事中心一直在北方,北方人的生活要普遍比南方好些。而糖在十七世纪东南亚蔗糖大规模生产之前,一直属于昂贵之物。 一般平民只能少量吃些。 还要等到南宋时,北方大量人口南迁,南方才开始得到大规模开发。经济重心自此从北方移到南方,之后再难以超过南方。 这从关系甚大的粮食产地就能看出。 先秦时以中原为膏腴之地,华夏民族从这里起源,三代皆都之;秦汉有关中熟天下安之说;唐宋都是说江南熟天下足(也可以说苏湖(太湖周围)熟天下足),说的是江淮地区;从南宋及以后,就变成了湖广熟天下足,以前那里可都是人人惧畏的瘴疠之地,人口稀少,在北宋及以前一直都是流放之地。 这就是南方得到大量开发的一个佐证。 所以,从明朝中后期开始,南北方的口味开始转变。变成了北方嗜咸,南方嗜甘。 还有个说法是古代北方冷,糖能提供大量热量,才形成了北方嗜甘的口味,此只能作为参考。难道说北方在明朝之前冷,之后就不冷了? 最可能的因素就是:一个地方的生活习俗总是贴合当地环境的,去除经济因素等后来人为的干扰。以生物的生理本能或者进化本质来说,南方湿热,流汗多,就要补充大量的盐分。所以,就形成了古代南方嗜咸的口味。 北方确实需要大量的热量以抵御寒冷,所以储存脂肪就要厚些。另外同一物种寒冷地区的体型要大一些的原因,就是寒冷会减缓生物发育成熟的时间。相对来说,生长年限就会长些。 当然也不是绝对,看看几千年来中国北方的草原人,冬天冷起来能冻死人,白灾让人人色变。 但个子一点也不高,反而矮的可怜。还形成了特有的人种特征:如大饼脸,眯眯眼,小矮个,罗圈腿,腰粗如桶,个矮如桩,从来都是横向发展。因为饮食的原因,显得敦厚粗壮。还是后世膳食结构改善后,中国境内的草原人才个子增高。如果去过蒙古国的人就会发现,那里的草原人跟中国国内的虽然属同一族群,但身高差异明显。蒙古国境内的人还保留着他们祖先草原人的以上特征。 芽儿吃的很香甜,杨汉自从病后胃口一直不好,但为了不让芽儿担心,他还是努力的吃完。 去厨房送碗筷时,杨汉看了一眼腌菜缸,只少了一层,也就是大约一百块。杨汉心中明了,这一家人善良,朴实,勤奋,不甘于现状,但又没有太大的野心,属于那种小富即安的类型。 杨汉望向芽儿,她正在洗碗。 其实他根本不必担心芽儿的独自生存能力,他没来到大宋前,就是芽儿照顾了杨武文三年。 杨汉松了口气,他可以放心的将芽儿托付给大郎一家了。 但这还不够,他还要再为芽儿创造一些保障。 天黑后,大郎挑着担子回来了,他显得很兴奋。一整天都心事重重的吴婶迎了上去,不知说了什么,院中吴婶的声音明显高了一些。 杨汉芽儿与吴伯坐在堂屋中,杨汉发现吴伯也多了些焦虑。 “他爹,你看那个臭豆腐真的卖了五十文钱。”吴婶喜笑颜开的捧着一个布包进来。吴伯接过去,慢慢打开,果然有五十文铜钱。 他胡须抖动了一下,吴婶将铜钱拿给杨汉看。 杨汉微笑点头,重新递给大郎,问道:“大郎哥,卖的还顺利吧?” “嗯,顺利,顺利。我才摆出来,一会就卖完了。”大郎搓着手,脸膛很红,犹显得有点激动。 “哎,谁能想到这么好卖。”吴婶感叹。 “大郎,将钱给汉哥儿。”吴伯突然说道。 “哎。”大郎将钱递给杨汉,一切都是那么理所当然。 杨汉摇头道:“我不能要。” 大郎无措,吴伯与吴婶也有点发急。 杨汉说道:“吴伯吴婶,我跟芽儿的命都是你们救的,我们还要感谢你们收留我们兄妹二人。给钱就见外了,况且这本就是你们自己所得。” “可是,汉哥儿,主意是你出的。”吴婶急道。 杨汉笑着摇头,岔开话题道:“这个臭豆腐的生意可以长期做,如果供应充足,每日一贯钱还是能卖到的。” “一贯钱?”几人吃惊,果然被这个数字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 一日一贯钱,那一个月岂不是30贯?这比他们半年赚的还多了。 杨汉摇头,县城较之乡下,本就富裕。一日一贯钱怎么能算多。算起来一个人花五文钱就能吃十块,也不过一百多人而已。 而五文钱连一餐饭钱都不够。 “赚再多也是汉哥儿的。”吴伯面色郑重,沉声说道。 杨汉苦笑,他是真不在乎这点钱。但也知道这对朴实的一家人来说却是个涉及他们为人与声誉的大事。 他们一家今日要是将钱据为己有,日后消息传出去,就可能变成眛了良心。 有时候小门小户的人家,反而更看重清白与家声,对贫穷的家庭来说,这是他们唯一倚之自豪的东西了。 后世改革开放十多年后,很多农村家庭吃饱了肚子,可却缺现钱缺的厉害,想干点什么都要拉粮食去卖。就算这样,也有很多不愿做小生意或者出外打工的。这可能有特定历史环境的原因,但也能看出是农民对自己身份的坚持。 有时候小人物也有大坚持,有自己为人的底线,这跟金钱多寡地位高低没有太大的关系。 不说明白是不行了,杨汉只能说道:“吴伯,救命之恩是无价的。现在当务之急是先攒够大郎哥的彩礼钱,不能耽误了大郎哥婚事。还有,赚钱的主意我有很多,你们可能也发现了,我跟芽儿以前不缺钱。但我们没有家人了,如果你们觉得过意不去,就多收留我们一段时间,这样可好?” 说到自己的婚事,大郎涨红了脸,有点不好意思。 这更是吴婶的心头病,一时也犹豫了,她看向吴伯。吴伯想起当初杨汉与芽儿身上穿的裘衣与丝绸,知道杨汉说的是实话,一月三十贯对他们家是巨款,但人家可能真看不上这点钱。 他叹口气,说道:“就依汉哥儿吧。” 虽然下了决定,但能看出他心情的不平静。 吴婶眼睛红了,有点哽咽道:“看汉哥儿说的什么话,你跟芽儿要是不嫌弃我们,就把这里当家。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可千万别说收留,婶子听着难受。” 大郎也猛点头,面容憨厚却坚定。 杨汉握着芽儿的手,笑着点头。 夜深了,杨汉与芽儿回房间入睡了。 院中,吴伯吴婶与大郎却在加紧制作臭豆腐,家里虽然有一缸,但按汉哥儿的说法,一天就卖光了。他们要多预备一些。 一晃一个月过去了,小溪里没什么变化,却又变化很大。 村里这些时日热闹了许多,议论的热点却是以往被大家忽略的吴大郎家。也不知怎么的,吴大郎家突然就赚了钱。 据他家邻居说,他们家现在顿顿有鱼肉,那香味能飘一里地。 这还了得,吴大郎家谁不知道,往日谁家不比他家日子好。他家的二郎游手好闲,城里赌坊的人哪次不是隔几个月就去他家催债。 前些年凭借做的一手好豆腐,家境还算可以,可是如今家都被掏空了。 他家的大郎都二十了,还没成亲,谁家的小娘子也不愿意嫁过去受苦啊。 可是,据有亲戚在邻里的人说,吴大郎已经定亲了,是邻里一家娇媚可人的小娘子。彩礼足足二十贯,年底就将成亲。 一开始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明白吴大郎家怎么突然就有钱了。可是谜底就在几日前揭开了,有人在城中看到吴大郎卖“臭豆腐”,一日就卖不少钱。 吴大郎家不卖白豆腐了,反而卖起了“臭豆腐”,这可是奇景了。但更多人关注的是“臭豆腐”是何物?为何会一日赚那么多钱? 又是如何制作的?吴大郎家吃肉,他们这些同里的人能不能也跟着喝些汤? 以往平静的小溪里,因为吴大郎家的转变,就像是个炸弹,将小溪里炸的沸腾起来了。 人心思变,亘古皆然。 渐渐的有很多邻居村民,登上了吴大郎家的家门。以往大家也上门买些豆腐,但今时不同往日,大家的心境竟然有点忐忑。 杨汉每日与芽儿坐在院中唯一的老槐树下,不是纳凉就是打盹,将一切都看在眼里。不管村民打的什么主意,都注定要失望了,大郎家的厨房有铁将军把门,钥匙就在整日修补个没完,毫不起眼的吴伯腰带上。 至于磨豆腐的草棚,免费参观,每日吴婶就在那里接待来“参观”“闲逛”的村民。至于大郎,跟以往一样闷不吭声的转圈磨豆腐,汗水一滴又一滴的流下。 村民们没有看到他们想看的,或者说没有发现大郎家跟以往有什么不同,纷纷失望的离去了。 但里中却传出了大郎家吃独食,不顾念乡民之情的声音,再谈起大郎一家,怨言不知不觉就多了起来。 杨汉相信吴伯吴婶肯定也听到了,他们脸上多了些愁容,被人孤立总是不好受的。尤其是那些恶言出自以往相熟的同里之人。 这点杨汉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不患寡而患不均,永远都存在。嫉妒有时候能让淳朴的人也失去理智。 如何对待,或者说如何化解,这对杨汉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的小事,但他不会出手。他要看看大郎一家如何选择。 既然下定决心要将芽儿托付给他们一家,总要看他们能不能庇护芽儿吧! 杨汉给大郎一家带来如今的小富,但也要看他们能不能守住。财帛从来动人心。他接下来会为芽儿留下更大的“财帛”,如果大郎一家连小富都守不住,杨汉给芽儿留下再多的东西,也是枉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浪荡子 无论一家人的处境如何,被人诽谤也好孤立也好,大郎一家对杨汉与芽儿始终很好。 大郎每日晚间回来都会买些东西,有时是一只鸡,一条鱼,一篮鸡蛋,只为了给杨汉与芽儿补身体。他们一家清醒的知道家里的日子能好起来,大郎能定亲,全是汉哥儿带给他们的。 对杨汉,他们怀着感激之情。 再说汉哥儿非常好相处,虽说总喜欢待在安静的地方一个人发呆,但在他们看来,汉哥儿是有本事的人,想的肯定比常人多。 再说他也不是整日都发呆,每日总会抽出时间教芽儿识字数数。待人也温和有礼,没有有本事之人通常都有的倨傲。 芽儿更不用说,很善良乖巧的一个女童,吴婶那是真的将她当做自己的女儿来待。芽儿也喜欢跟着她,她做饭芽儿帮着烧火,或者帮她捡豆子。 杨汉与芽儿例行每日一次的散步,不管村民们对吴大郎一家观感如何。但面对很有礼节总是叔叔伯伯婶婶叫个不停的芽儿,他们总能温声以对。他们对吴大郎一家再不满,也不至于迁怒于一个女童。 再说一个几岁的女童知道些什么。 但面对杨汉可就没好脸色了,甚至很多人都认为杨汉是哑巴,因为杨汉从没有在他们面前说过话。 杨汉也明白,村民们对吴大郎一家也不能说是恨,只能说嫉妒的有些失去平常心了。 也不能说他们觊觎吴大郎家的来钱门路,只是希望能帮衬他们一些,拉他们一把。 可是吴大郎一家跟这时代的所有人一样对自家拥有的独门技艺严防死守,跟防贼一样戒备着他们,无形中树立了一道屏障。 这让他们很不满。 还有,大郎一家自从卖臭豆腐发达(发财,通达)以后,一家人皆是朴实之人,怕让别人误以为他们炫耀,就跟村民们来往少了一些。这让村民们误以为是看不起他们。 怨言自然就多了。 “汉哥儿,来。” 杨汉与芽儿走到里长家门前,就欲返回,实在是这一家在杨汉看来太难缠了。 杨汉前些日子敲响了里长家的大门,那时大郎一家也才刚刚开始卖臭豆腐,作为本里最富有最有地位的里长家,自然是看不上吴大郎家的穷亲戚的。 这也难怪,天气热了,杨汉又没置办夏衣,穿的是大郎的旧衣裳,上面还带着几个补丁。 结果自然是没被允许进去,被门房堵在了门口。 杨汉也不在意,他本意也不想跟里长家打交道。 他只是询问:“听闻里长家有牛,不知有没有牛乳?小子愿花钱购买一些。” 然后就被人鄙夷了,门房虽然是下人,但里长家的仆人也比村民们身份高,那眼睛也长在头顶上。 “那是我家小娘子沐浴用的,也是你个措大能喝的?” 甩下一句话,就将杨汉轰了出去,紧闭大门。 有了此等经历,杨汉自然是避之不及。 可是今日里长家的大门却开了,杨汉被人喊住了。 “那个,汉哥儿,为何过门而不入,可是老夫家的门楣入不得你的眼?”也不知里长是如何得知杨汉名字的,叫的分外亲热。 杨汉惊讶,这是喊自己吗?他看了一眼芽儿,芽儿点了点头,她听到了,是在喊大郎。虽然不明白大郎为什么要改名字,不再叫过去的杨武文,反而起了个新名字叫杨汉。但几个月下来,她已经习惯了。 无论大郎叫什么,始终是她的大郎,大郎更对她说过两人以后就是兄妹,但她还是习惯叫大郎。 杨汉回身,就看到一个胖胖的中年人,笑容满面的望着他,还遥遥拱手。 杨汉犹豫,前些时日还往外轰自己呢,今日这般礼遇是为哪般? 但望着里长那笑容可掬的脸,转念就明白了。 果然是黄鼠狼搭理鸡,那是想吃鸡肉了。 “里长有何吩咐?”杨汉装作不知,一脸疑惑的站在原地。 “呃。”里长无奈,只能出门来,还拉着一位少女的手。 少女很不耐烦的被拉着朝杨汉走来,虽面容姣好,但满脸的不情愿。 “这是小女,倩儿。”胖里长笑眯眯的望着杨汉。 杨汉有点懵,行礼道:“小娘子好。” 少女瞥了杨汉一眼,目光鄙夷。 少女皮肤很白,看来用牛乳沐浴确实有效果,自从前朝杨贵妃后,女子们就爱上了牛乳。 但杨汉无语,这里长打的什么主意?这是要将一个大冬瓜一个小白甜瓜撮合在一起吗?你就不怕冬瓜压死你女儿? 里长满意的打量着杨汉,那眼神仿佛是在看乘龙快婿。里长此时心中得意无比,还是自己眼光好,那些泥腿子还真以为吴大郎家的臭豆腐是凭空来的?也不动脑子想想,那是吴大郎一家能想出来的吗? 愚昧无知。 哪有自己眼光锐利,一眼就看出了那必然跟眼前的人有关。正是他出现在吴大郎家后,吴大郎家才开始靠那个臭豆腐发家。 为此,他还让仆人跟随村民一起去吴大郎家探听情况,事情果然如他所料,仆人回来禀报。那个吴大郎家的亲戚悠闲的很,整日在槐树下纳凉打盹。 看看,人家多镇定,那是有恃无恐啊! 要不是给吴大郎家带去那么大的好处,吴大郎一家怎能如此供着他,光吃不干活,还整日溜达。 仆人没说的是,那天他盯着那个汉哥儿偷偷观察,结果那人似乎无意中看了他一眼,那种目光当时就让他身上一凉。 仆人哪敢告诉老爷,那人跟他身上气质倒是挺相似的,一样的老谋深算,心机深沉。 此后,里长就笃定了那个汉哥儿身上必定有秘密。他还派人全程盯着吴大郎,果然亲眼看到了他每日光是卖臭豆腐就卖了一贯钱。 这一月下来就是三十贯啊,要是一年天啊,要不算放贷,比他一年的产出还高。 这还了得,这要是来上几年,小溪里最富的人还是他吗?里长的位子也必定被吴大郎家夺去。 里长虽然没品没级,只是个帮着催缴钱粮赋役的差事,一般都由官府任命里中最有钱的人来做。但有了里长的职位,就方便他做很多事了,仅是放贷那就好处多多。 再说,他也垂涎那臭豆腐的盈利啊! 于是,他就打起了这汉哥儿的主意。但他的底细好像所有人都知之不深,吴大郎一家又守口如瓶。 不宜轻易得罪,但自己有全里最漂亮的女儿啊,这就是自己的优势。 常言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他是不光想套狼,孩子也不想舍。所以打的主意是,让自己女儿出面,慢慢套他的话。 里中的小子哪个不是在自己女儿面前面红耳赤,魂不守舍的。对女儿他是从来都不担心,就杨汉这模样,他眼高于顶的女儿是万万看不上的。当然他也要看着,以防偷鸡不成蚀把米,他还想将女儿嫁入城中呢。 杨汉尴尬无比,这里长的眼神一直盯着他,也不知在想什么,但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于是,里长的美梦刚开始做,就破裂了。 杨汉“噗”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喷他个满脸开花。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里长惊呆了,他女儿更是惊恐的大叫。 等里长回过神来,杨汉已经带着芽儿没影了。 “爹爹,这就是你的主意,让女儿委身祠这个痨病鬼?”他女儿埋怨道。 里长尴尬无比,更觉得晦气,知道他是个病秧子,可谁能想到还是个痨病鬼。这都吐血了,看样子是活不长了。 “晦气。”里长拉着女儿回了家。 对于外界的压力,大郎一家几日以来的应对,杨汉心知肚明。他觉得很好,此时沉默以对,温吞如水才是最好的方式。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 当然这样只能暂时化解汹汹一时的戾气,让怨言冷却下来,却不能从根本上解决事情。 这日,杨汉坐在槐树下考芽儿默写昨日所教的字,本歪着头苦苦思索的芽儿突然张大了嘴巴。杨汉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也不由讶然。 吴伯抓着一根椅子腿,满面怒容的朝门口走去,杨汉看到一个小青年在门外鬼头鬼脑的往里窥探。 那人没曾想被父亲发现了,赶紧跑远,并大叫道:“娘啊,快出来,爹要打死我啦。” “兔崽子,你还敢回来?你不把这个家败干净是不罢休是吧?”吴伯紧追不舍,怒气冲冲的骂道。 这应该就是大郎的弟弟二郎了,小溪里有名的败家子,烂赌鬼,杨汉苦笑。芽儿还大张着嘴巴,她从来没有见过这种老爹打儿子的场景。 在蜀中,老爷从不来看大郎。只有一次,还差点打死大郎,因此,这在她心中是很恐惧的事情。 杨汉轻轻敲了一下她的头,让她回神,芽儿不好意思的冲他笑笑。杨汉指指地上,让她接着默写。 芽儿垮下了小脸,可怜兮兮的望着杨汉。杨汉不为所动,该严厉的时候他从不动摇,他可不想让芽儿做个睁眼瞎。 芽儿低下头默写起来。 吴婶已经追了出去,小儿子再混账,她也不能看着老头子打死他啊。大郎出来看了一眼,又闷着头进去磨豆腐去了。 杨汉望了一眼门外,皇家爱长子,百姓宠幺儿,此事他一个外人不好插手。 中午吃饭时,二郎还是坐在了桌上,对着饭菜狼吞虎咽。 “慢些吃,你看看都饿瘦了。”吴婶心疼的为小儿子夹着菜。 “娘啊,我听人说咱家发达了,一开始还不信。可看看饭菜,这肉真肥啊,看样子咱家真赚钱了!娘啊,你们是不是顿顿吃肉?”二郎脸凑在他娘面前,满脸的讨好卖乖。偏偏吴婶很受用,皱纹都舒展开了。 杨汉无语了,浪荡子为何总有嘴甜的技能。这可真是自古以来。后世的渣男也这德行。吴婶多精明的一个人,现在也被幺儿哄得晕乎乎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云开月明 “哼,你就护着他吧,这个家早晚被他毁掉。”吴伯还没消气,饭碗一顿,一个人出去生闷气了。 吴伯一出去,二郎明显胆气壮了,弓怂着的身子一下子拔高,说话声音都高了些。他吃饭的空隙瞥了眼杨汉与芽儿一眼,然后目光就一直在他们身上打量,不知想些什么。 杨汉看在眼里,微微皱眉,这小子表面浪荡不堪,恐怕还是个心思活泛的。这样的人想一出是一出,从不考虑后果,就是个麻烦制造者。 杨汉决定离他远些,放下饭碗,对吴婶道:“吴婶,我们吃好了。”说完,拉着芽儿出去了。 “娘,他们哪来的?我怎么不知道咱们还有这样一门亲戚?”二郎从杨汉两人身上收回目光,好奇问道。 一直闷头吃饭的大郎,听到这个问题,眉头不自觉的皱了一下,沉声道:“不要问那么多。”说完看了他娘一眼。 吴婶明白,岔开话题道:“二郎啊,你以后就别出去胡混了。等你大哥年底成亲后,也给你说门亲事。就在家好好待着,跟你大哥一起磨豆腐,可好?” “好,娘我听您的。我明天就跟着大哥磨豆腐。”二郎嬉皮笑脸的点头,就差赌咒发誓了。 之后两天,二郎有事没事就往杨汉身边凑,杨汉不理他。他就问芽儿,拐弯抹角的打听他们的来路。芽儿也不傻呀,闭口不言。 无果后,好像突然转了性子,跟着大郎磨起了豆腐,看起来勤勤恳恳的。让吴婶笑开了花,以为小儿子懂事了。 只有吴伯怒气不减的不时骂道:“狗要能改得了吃屎,我就去吃。” 杨汉与芽儿冷眼旁观。 吴婶没有戒心,杨汉却注意到二郎总想着去厨房看看,奈何钥匙在吴伯手里。他询问大哥,大郎闷不吭声,显然心里也是有数的。 二郎只能央求吴婶。 吴婶心软,耐不住二郎磨缠,劝说吴伯道:“他爹,二郎是自家孩子,你防他干什么?” 吴伯冷笑,不松口,钥匙更是不离身。 但杨汉知道没这么简单。果然,吴婶还是偷偷将臭豆腐的制作方法告诉了二郎,她以为孩子只是好奇,再说以后生意还不是要交到他们两兄弟手里。 可是第二天起床后,就发现二郎不见了。 杨汉与芽儿是被吴婶的哭声惊醒的,他心知肚明,拉着芽儿不让她出去。摇头叹息,这才是开始。 吃朝食时,杨汉与芽儿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从房间出来。吴婶眼睛红红的,不时抹抹眼泪。大郎低着头闷不吭声,吴伯面沉如水,唉声叹气。 他愧疚的望着杨汉,活了大半辈子,他已经意识到什么了。杨汉冲他笑了笑,没有说破,装作不知。 三天后,晚上大郎卖臭豆腐回来,面色很不好看。早有预料的杨汉拉着芽儿的手出去了,免得接下来尴尬。 刚走到门口,就听到吴婶哭天喊地的声音传来。 杨汉摇头,臭豆腐流传出去没什么,可是这种行为得多伤父母的心啊! 接下来几天,乌云笼罩着大郎一家的脸庞。臭豆腐的制作方法果然被人知晓了,城中接连出现了好几个卖臭豆腐的摊子。 这本来没什么大不了的,一个城中的臭豆腐市场再多几家也没饱和,也没影响大郎的生意。 关键售卖的人大郎认出了,是里长家的仆人。 杨汉明白看来里长从他身上得不到想要的,就从二郎身上打开缺口。一身破绽的二郎,再容易不过。 对烂赌鬼来说,赌红了眼,那是六亲不认。 更糟糕的事接踵而至,城中的赌坊又来催债了,足足二十贯。赌坊中的人说,本来二郎欠了三十贯,前几日跑了,他们本要来他们家催债。没想到二郎又出现了,还带来了三十贯。还了赌债之后又接着赌,谁知欠了二十贯,人又没影了。 “吴老伯,咱们也是熟人了,你也知道我们是没办法,只能来你们家了。”赌坊的管事带着几个打手,站在堂屋中,假惺惺的说道。 “混账,三十贯,三十贯”吴伯气的浑身发抖,这个逆子三十贯就把这个家的谋生之计给卖了。 “我没他这个儿子,你们找他去。”吴伯瞪圆了眼睛,怒吼道。 又朝哭泣的老妻怒道:“别哭了,我还没死。都是你惯的” “嘿,吴兴祖,你说不是就不是啊。”赌坊的人冷笑道:“既然你不认,那我们就只好找吴二郎了。按我们赌坊的规矩,吴二郎就得留下一只手,你可想好了?” “他爹啊。”吴婶脸色变得煞白,死死的抓着吴伯的手臂,泪如雨下。 “大郎给他们。”吴伯跌倒在椅子上,无力的喊了一声,就闭上了眼睛,老泪纵横。 从赌坊的人来,到拿钱走人,杨汉与芽儿始终在院中,没有进去参与。 院子外围着一群村民,对着里面指指点点,不乏幸灾乐祸。 杨汉皱眉,本来按他的设想,只要过一段时间,村民的怨气就会慢慢平息。只要冷静下来,就会清醒过来大郎家不欠他们的,他们也没理由如此要求大郎一家。 可是现在里长获得了制作臭豆腐的方法,村民们可不会想是里长收买了二郎这个内鬼,他们只看结果。 不患寡而患不均,这种区别对待,让村民们的怒气又被重新激起。他们惹不起里长,只能将怒火对准大郎一家。 杨汉知道如果不化解,大郎家今后就真成孤家寡人了。 哎,本来无论是村民,还是二郎的事他都不想掺和,可是现在不解决不行了。 他不能让芽儿生活在周围都是仇视的环境中啊。 芽儿情绪很低落,心地善良的她知道谁对她好,她看到吴婶难过,心里也不好受。 杨汉摸了摸芽儿的头,起身走进了屋里。 片刻后,大郎出来了,朝门外的邻里村民走去。杨汉与芽儿站在院中,看着门外突然变得喧闹,目光沉了下来。 既然你使下作勾当,那我就釜底抽薪,让你得不偿失。 不一会,村民们一窝蜂的朝院中涌来,还有人去通知别的人。院中很快变得熙熙攘攘,杨汉拉着芽儿的手朝门外走去,接下来会很乱,还是出去清净一会吧。 只要今天一过,村民们对大郎家的怨气会一散而空,反而还要感激他们。 方法其实很简单,村民们不是一直想学如何制作臭豆腐吗?那就都教给他们。只要村里的人都会了,大郎家在他们眼中也就不那么显眼,此番举动被人当成乐善好施也不一定。里长处心积虑才获得的技术,也将变得毫无价值。 在杨汉看来,臭豆腐没有一点技术含量,再简单不过。只要有心人一琢磨,传播开去是早晚的事情。 至于大郎家也不用怕,就此摆脱辛苦的自产自销,杨汉让他们今后专门生产臭豆腐,做批发生意。 至于下级经销商根本不用担心,村里也不是家家都有石磨,如果想卖可以来大郎家里买原料。 再者,城中家境贫困,衣食无着的人多了去了。大郎只需联系他们,不需要他们出一文钱,给他们提供锅,油,石炭,臭豆腐原料等所需的一切。只要他们盈利后归还成本就好。 然后附加一个小条件,今后只能从他们这里进货。这点不难,本着知恩图报很多人也会答应。 而且最重要的事,大郎家能快速将摊子铺开,迅速占领市场。在别人看来可能是冤大头,但实则是在培植市场,是互利共赢。 等到别人像大郎家之前那样辛辛苦苦的自己制作,自己再去售卖时,大郎家已经完成了从单一的销售者向批量生产总经销者身份的转变。 他们永远都慢大郎家一步,而且到时他们会发现,市场空间已经被大郎家占领的差不多了,他们只能分享剩下的一点市场。 这跟后世很多经销体系一样的道理,低价供货,争夺市场份额。 当然大郎家能做到这一切,也跟锅油石炭等成本不高有关,不然一下子被拿去了二十贯,大郎家所剩不多的钱根本就支撑不起。 杨汉与芽儿慢慢的在村中走过,很多人从家里出来匆忙的朝大郎家走去。他们或许怀着希望,但很快就会发现,事情并不像他们现象的那么美好,像大郎家一样一天赚一贯钱,注定只能是镜花水月。 还有里长,辛辛苦苦从二郎口中得到了臭豆腐的秘方,或许还用了一番手段,用钱诱惑,或者勾结赌坊设局。 他确实得逞了,或许还会敝帚自珍,捂得严严实实,以防被别人学了去。甚至想着以后挤垮大郎家的生意,独自霸占。 但只要今日过去,很快他就会发现,一夜之间城里就会出现众多卖油炸臭豆腐的小摊。什么阴谋手段都注定化为东流水。 大郎已经去了县城,去联系经销者了。只要过了今日,一切都会云开月明。 当然,二郎是个炸弹,杨汉必须排除掉。不然他要是还像以前那样,每隔几个月赌坊就上门来催债,他怎么放心将芽儿留在这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阁楼中一日 杨汉身子突然顿住了,他惊讶的望向一处庭院,那是个男孩,蓬头垢面,骨瘦如柴,正站在门里往外看。杨汉皱眉,男孩腰里竟拴着一根草绳。他带着芽儿走进了些,才发现男孩遍体鳞伤,身上到处是乌青。 男孩神情呆滞,眼中毫无光彩。杨汉心中一震,只有毫无希望的人才会眼中一片死灰,可这只是个孩子。 不等杨汉细想,走来一个神色不善的妇人,关上了门。 杨汉望着闭上的门怔怔发呆,直到芽儿摇了一下他的手,他才回过神来。 杨汉带着芽儿离开了,他们去了当初晕倒的池塘。 整个下午,杨汉脑子里都徘徊着那个男孩的身影。 当天微黑时,杨汉与芽儿回了大郎家,村民们已经离去了。大郎从城中回来了,还带回来好几个大缸,以备增产。 三人正在加紧制作臭豆腐。好在腌制过臭豆腐的盐水气味很浓郁,只要稀释一下就能直接使用。 杨汉知道他们虽然遵从了自己给他们想的方法,心里恐怕仍然不踏实,尤其是钱财可能也花得一干二尽了。 他本想问问那个男孩的事情的。但想了想还是没有打扰他们,与芽儿吃了给他们留下的饭菜,简单洗漱后就回房休息了。 第二日,等杨汉醒来后,大郎就不见了,不知何时去的县城,还有吴伯也去了。院中只有吴婶一人挑拣着豆子,显得心神不宁。 杨汉与芽儿吃过朝食后,大郎就匆匆回来了,没来的及说上几句话,就又挑着满满的臭豆腐去了县城。 一直到中午,大郎来回了好几次。下午与吴伯两人才一起回来,并又带回了十几个大缸。安置好大缸,送走了送货的人。吴婶终于露出了笑容,杨汉也放下心来,看样子已经有资金回拢了。 大郎衣服都湿透了,匆匆扒了口饭,就进了磨房,磨起了豆腐。吴婶很心疼,想让儿子歇歇,但想起汉哥儿说的刚开始会比较累,但只要撑过去,以后就轻松了。撑不过去,自然万事皆休。终是没开口,与儿子一起配合着磨豆腐。 吴伯也放下了木工活,在厨房提浆,加热,点卤,压型,切块,腌制。连芽儿都能帮着烧火,只有杨汉无所事事。 好在众人都知道,他身体不好。 再说,杨汉给了他们家一次又一次的希望,他们对杨汉感激还来不及呢。 村里很多人家都置办了石磨,准备制作臭豆腐,还有的人等不及,就直接买来豆腐制作。杨汉当初还想着大郎家能为他们提供豆腐呢,可是真实施了才发现连自家都不够用。 大郎除了送货,几乎整日都在磨豆腐。 可是等村民们去城中售卖时,才发现城中臭豆腐摊已经遍地开花。 里长在城中已经租了好几个店铺,刚开始生意很好,可是他贪心,有时候为了多卖些,等不及臭豆腐发酵好,暗地里添加了些鸡粪,反正要的就是臭味,谁还能仔细去闻吗?还想着再多开几家呢。 就听到仆人回禀,自家的生意一落千丈。 这可了不得,光是那几个店铺他就投入不少,匆匆去了城里。 可是从城门外就不断看到卖臭豆腐的身影,几乎隔个几百米就有一个。一个炭盆一个油锅,就炸起了臭豆腐,很简陋的一个小摊子。 可就是他们挤占了自己的生意。 里长在城中逛了一圈,越逛心就越沉,最后面色如土的回了家里。 村民很快就发现了不同,明明大家都会做了,也都在做,可是他们的生意却不理想。反观大郎家比以前还忙。 听他邻居说,他们家每日都忙到半夜三更,睡下不到两个时辰院中就又有了动静。 然后半个月后,村民们就发现大郎赶回了一辆牛车。这一惊可非同小可,一辆牛车可要好几十贯,难道说大郎家半个月就赚了好几十贯? 虽然好奇,但这次谁也没再轻易说些什么有的没的。人家可是将自己的独门生意教给了他们,大家做一样的生意,他们不赚钱也怨不了人家啊。 人家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将心比心,换做他们是大郎一家,还不一定舍得散出去呢。 然后又过了半个月,大郎家又多了头驴,听大郎他娘说专门用来磨磨,好让他家大郎歇口气。 哎,什么也别说了,怨就怨自家没有赚钱的命,再说人家赚钱也不容易。这才一个月,大郎可不就瘦得有点脱形了。 这是有目共睹的。 村子里算是平静了下来,怨言当然不是完全没有,但大多村民都能平常心对待。人家大郎家对他们算是不错了,他们要是再不知足,那就是得寸进尺了。 以后子子孙孙还要在小溪里生活下去呢,谁家会不要脸面? 里长家一如既往的大门紧闭,村民们等闲登不了门。 等到了月底,大郎家已经有了二十贯铜钱结余。如果算上牛车与驴,这一个月可是赚了一百贯。 这要是干一年,吴伯吴婶想想就心跳如鼓。 这下,一家人算是彻底放心了,对杨汉自此是言听计从。 杨汉这一个月身体不好不坏,病怏怏的就那么一直拖着。 病情没有恶化,杨汉多了点信心,但也仅仅如此。他从不曾奢望自己还能好,在他心中,只要能多给他一些时间就满足了。 他也要为芽儿做准备了。 这日清晨,杨汉早早的起来,芽儿还在睡,他轻轻关上门。 今日他要跟大郎一起进城。 等牛车一出门去,芽儿就赤脚跑了出来,望着门怔怔的发呆。 吴婶发现了,来到她身边,又是责怪又是难受道:“孩子,回屋去吧,早晨凉。你哥哥是有事做,昨日不都说好了吗?” 对于他们的身世,汉哥儿已经告诉了他们。可怜的,已经没有亲人了,兄妹两人一直相依为命。好不容易来到了福建路,还差点丧了命。 大郎更是病得很重。他们一家没有透露沈郎中给汉哥儿下的判语,也不知道汉哥儿清不清楚自己的病,可能已经知道了。 汉哥儿那么聪明的一个人,什么事情看一眼就明白了。 他只是什么事情都闷在心里。 如今看到芽儿这样,吴婶突然很难受,芽儿可能也知道了她哥哥的病情,她天天都活在担忧中。 只是这孩子懂事,从来不让人担心。 芽儿眼中噙着泪水,她想起了以前在家里时,大郎也是每天早晨出去,晚上回来。可是那时候她虽然担心,却不像现在这么心里空空的,总觉得大郎不会再回来了。 小溪里距离南安县城只有十几里路,不算远,但山路崎岖,走的要慢些。 大郎看杨汉一直沉默,宽慰道,:“汉哥儿你别急,这牛车是走的慢了些,还没我以前一双脚底板走的快。” “大郎哥,我不急。”杨汉摇了摇头,他在想到了城中该如何开始。 难怪大郎担心,他面色蜡黄,精神萎靡。 “汉哥儿,等下到了城中,我带你去找沈郎中看看吧。”大郎犹豫了很久,说道。 杨汉心中苦涩,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他不知道沈郎中是谁,但对自己的病他心知肚明,不想浪费时间。 到了南安县城,大郎要去送货,杨汉打算与他分开。大郎担心他的身体,杨汉劝说了好一番话,才让他同意。 但临走前硬塞给杨汉二贯钱。 杨汉知道大郎平时连一文钱都不舍得多花,非常简朴,但对他却如此大方,不禁有些感动。 他一个人沿街慢慢的走,观察着这座县城。 杨汉走走歇歇,等到了中午就想好做什么了。 他打算重新干起老本行,给人盘算账目。不过也知道,像卢氏货栈那样的恐怕再难遇到了。 杨汉看到一家商铺在招聘账房,他走了进去。 “公子,不知您有何贵干?”柜台后,看起来是掌柜的一个中年人正在打算盘,看到杨汉进来,疑惑问道。 “贵商铺可是在招账房?”杨汉捂着嘴,压制着咳嗽。 “是,你是来应聘账房的?”掌柜热心了些,询问道。 “嗯,不过在下有些事要先说明。在下不坐堂。”杨汉说道。 掌柜的先是惊讶的长大了嘴巴,随即不悦道:“恕在下无礼,鄙人还从来没听说过不坐堂的账房,你不坐堂,如何算账?” 杨汉咳嗽了一下,他扫了一眼柜台,说了声“冒犯了。” 他拿过掌柜的算盘与账册,打算用事实证明。 掌柜的本来恼火不已,哪有随便看他人账簿的?但马上就惊呆了。杨汉左手翻账簿,右手拨动算盘,密集的响声瞬间盖过了外面的声音,一时间他耳中都是算珠响声。最让他震惊的事,杨汉的手法迅疾的他根本捕捉不到轨迹。 还有杨汉左手翻纸如飞,让掌柜的看的眼花缭乱,这人一页纸只看一眼没等他看清楚字迹,便翻了过去。 还不到半刻钟,算盘声停止了,杨汉合上了账簿。他取过毛笔在纸上写下一个数字,将纸转向掌柜的,说道:“不知在下算的可对?” 掌柜的扫了一眼,不由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望向杨汉。他只是在复账,早已知道结果。 胸中一阵沸腾,杨汉捂着嘴咳嗽,任由他打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后世思维不可取 “公子有如此天赋,难怪要求不坐堂。”掌柜的感慨不已,杨汉的那一手确实让他震撼,但又为难道:“但账房不光是盘账,平日一入一出都要记下来。公子如果不坐堂,这又如何办到?” 杨汉皱眉想了想,询问道:“敢问贵铺可有什么陈年旧账需要重新核对或者盘算的,可以交付于我。” “这,不瞒公子,确实有。”掌柜的显得有点疑虑,他说道:“但已经旷日持久,有好些年头了,也曾想找人盘算过,但” 掌柜的欲言又止,杨汉明白,不是索求报酬过高,就是太过繁琐没人愿意接。 但自己哪有资格挑三拣四,杨汉说道:“在下愿意接,至于报酬,就请掌柜的看着给吧,在下并无异议。” “那就有劳公子了。”掌柜的当真惊喜,没想到有人愿意接那些旧账,这算是为他去了一心病。 掌柜的引杨汉上了二楼,然后又上了阁楼,打开了门,一股陈旧气息扑面而来。不大的阁楼中,堆得满满的账册簿记,上面落着一层灰尘。 好在保存的还算完好,没有鼠虫噬咬,不然可就真的是无头帐了,累死杨汉也算不明白。 掌柜的显得有点不好意思,怕杨汉拒绝,许诺道:“公子如果能将这些旧账盘算清楚,鄙人愿意付三十贯报酬。” “在下需要一张桌椅。”杨汉说道。 不光搬来了桌椅,还有一壶茶一盘点心,阁楼的门关上了,只有一盏昏暗的油灯陪着杨汉。 杨汉望着满地的账簿,不由一叹,怪不得没人愿意接这差事,太过辛苦不说,起码要百贯才能对得起自己的付出。 但除了大商行又有谁愿意付百贯只为了一堆旧账。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杨汉面前的账册不断减少,身后的账册越堆越高。他时而皱眉思索,时而停下来歇息片刻,阁楼中扬起的灰尘让他呼吸分外不舒服,但也只能忍耐。 阁楼中不时响起咳嗽声。 怀中的手帕早已浸染了血迹。 日已过午了,楼下掌柜的本想让人给杨汉送些饭菜,但想到杨汉吩咐过别让人打扰他,只能作罢。 他一直在思索早晨杨汉是如何算账的。一手翻纸一手打算盘这是必备,只要是账房都会。但要做到杨汉那样,可就远远不及了。 最终,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完全做不到。他望向楼阁,不由露出一丝钦佩之色。此人思维之敏捷,实属罕见。 天色暗了下来,阁楼上始终没有动静,掌柜的开始担心起来。 阁楼中,杨汉合上最后一本旧账册,本想舒一口气,没想到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他忙掏出手帕捂住嘴,松开后,手帕上新血又染红旧迹。 环顾一周,杨汉终于松了口气,心中升起一股奇异的满足感。这还是他第一次将自己的思维运转到极致,也让他对自己有了清晰的认知。 他在后世听过一些不尽不实的传闻,说有些人智商或者思维太过强大,能在脑海中构建超维模型。 最牛的,能将宇宙都装在脑海中。 也幸亏是他,才能将错乱无序,杂乱无章,无头无脑的账册,一笔笔的在脑海中罗列清楚,自动衔接。 但后遗症也是非常明显的,杨汉现在就有些用脑过度,尤其是如此繁琐庞大的数字都充斥在他脑海中,让他有些昏昏欲睡。 天色已经要黑了,掌柜的站在门外,犹豫着要不要敲门。 门突然打开了,看到掌柜的站在门外,杨汉并不显得吃惊,他指着桌上一堆新账册道:“在下算完了,掌柜的查验一下吧,在下明日再来。” 掌柜的瞪大了眼睛,吃惊到了极点,脑海中一直在回荡着杨汉的话“算完了” 等他回过神来,杨汉早已离去了,他轻轻翻开新账册,还能闻到墨香。 他望着崭新的墨迹,面色复杂无比,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要告诉他一天就算完了一屋子的账册,他准以为是在说胡话。尤其是旧账,更难理出个头绪。 可是如今,事情就发生在他面前,由不得他不相信。关键是,在早上杨汉露出那一手后,他竟然不怎么怀疑事情的真实性。 潜意识中就相信了。 天将要黑了,城门就要关了,杨汉匆匆赶到城门,大郎在这里等着他,两人会和,驾着马车出了城。 杨汉喘匀了气息后,发现大郎的后背有湿过的痕迹。微微一想,就明白了。有了牛车后,大郎一天只要往城里送两次臭豆腐就好了,剩下的时间都是在家里帮忙。杨汉本来给他说的是,只要天黑前来接他就好。但他可能是担心自己,赶路急了些。 还有,也不知道等了多久,才衣衫湿了又干。 杨汉有点感动,大郎一家对他与芽儿是真没话说。也不由庆幸,那日晕倒在池塘边后,是大郎将他与芽儿救了回去。 他望向天空,微微叹息,老天啊,你对我是好是坏呢?说你坏,你要夺走我的生命;可是你又总让我能遇到好人。 “汉哥儿,你饿了吧。”大郎回过头说了一句,将牛车赶得很快。杨汉猜测他来时可能就是这样做的。 家里还是人手太少了,虽然赚钱,但这样长期劳累下去,吴婶与吴伯必然撑不住。 杨汉突然想到那日见过的那个男孩,不由问了出来。 没想到一直很淳朴的大郎也沉默了很长时间,才闷声告诉了杨汉。 那个孩子叫小石头,三岁爹妈死后就跟着大哥生活,可是被哥嫂虐待,整日殴打不说,还被像牲畜一样对待。 大家本以为他长不大,没想到撑到了如今,这也是里中的人叫他小石头的原因,命像石头一样硬也像石头一样不值钱。可却越发不得兄嫂待见。大家日子都不好,他兄嫂又不是讲理之人,想帮也帮不上。 杨汉想到了拴在小石头腰中的绳子。 他想了想说道:“大郎哥,明日将他接到家里吧。让他帮着吴婶磨豆子,只要他哥嫂同意,每月给他们两贯钱,由我来付。” 提起小石头的哥嫂,大郎有些气愤,更有点鄙夷:“不用两贯钱,以他们贪财的性子,最多一贯钱就行。” “家里有钱,不用你付。”大郎回过神来,惊喜道:“汉哥儿你今日赚到钱了?” 杨汉笑了笑,嗯了一声。大郎虽然憨厚,但其实很聪明,只不过不善言辞而已。 第二日清晨,杨汉又跟大郎坐车去了城里,小石头的事情已经托付给吴婶了。不出所料的又勾起了心地善良的吴婶的眼泪,不停的骂小石头的兄嫂丧良心。 杨汉本来说一贯钱由他们先垫上,晚上他回来补上,没想到这句话让吴伯变了脸色,气的回了屋子。 杨汉摸不着头脑,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吴婶难过道:“大郎你一直拿我们当外人,别说一贯钱,家里所有的钱都是你带来的,全用了又如何。你说这话是伤我们的心。” 杨汉尴尬不已。他已经意识到了,重生以来他总是不经意的用后世的思维,与他人打交道,行事,常常显得格格不入。 即使是做好事,比如帮助杨乞等人,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做多算出于不忍,随手帮了一把。但却被张夫子等人视为大善人。还有他对大郎一家,也就不过出了两个想法而已,也有当做托付芽儿给他们的报酬的想法,却被他们一家视为大恩人。 并且真的将他与芽儿当做了家人。 后世的人是无法想象古代靠宗族礼法道德人情维系的社会是什么样的。可以说,那十年真的是将华夏民族的根给刨了,让后世的人只能缘木求鱼,只能靠想象来揣测他们的先民曾经生活的社会是怎样的。 可是,没了根的人,去哪里寻呢? 道德滑坡,利欲熏心的社会是不会相信那些他们祖先曾拥有的美好品德的。 举一个例子就能说明,后世的人一个历史断代工程,直接将商朝以前给抹去了,结论是待定。 可是在古代,你要说夏朝不存在,那对他们来说是最大的亵渎,这可是否定先民啊。一个数典忘祖的罪名是逃不掉的,今后无论你走到哪里都将寸步难行,受世人唾骂。 三代那是历朝历代所有古人都推崇向往的。 古代中国无论士农工商,立论,言必称三代,复古。虽身不能至,心向往之。 看看每个朝代都不乏赞美三代的文献诗词就能看出。对古人来说,唐虞夏那是真真实实存在的。可不是后世一个科学为准绳,就能摒弃的。 那无异于摧残阉割了古人的思想。 古代不足与缺陷当然很多,比如宋亡后,风气趋于保守,女子不贞就不乏被陈塘的事迹。但这不能否定,这种道德礼法确实约束了古人的行为与思想。 而且延续了几千年,与华夏民族是同根伴生关系,密不可分。 还有人说法制才是终极王道,可是后世法制完全贯彻了吗?古代确实是道德为主,律法为辅,但也没有天下大乱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小石头 看看唐太宗贞观年间的事例,《资治通鉴》记载,“辛末,帝亲录系囚,见应死者,闵(通悯)之,纵之归家,期以来秋来就死。仍敕天下死囚,皆纵遣,使至期来诣京师。”“去岁所纵天下死囚凡三百九十人,无人督帅,皆如期自诣朝堂,无一人亡匿者。” 唐太宗与死囚约定,所谓“朕不负卿,卿亦不负朕”。 白居易《新乐府》诗“怨女三千放出宫,死囚四百来归狱”。 当然不乏“沽名钓誉”论调者,但在阴谋者眼中一切皆阴谋。 这样的事情后世有吗? 后世倒是法制了,可是人摔倒了不敢扶,小三快成了正确价值观了。 古代你要是道德有瑕疵,是会被人鄙视的。包公斩陈世美虽只是话本,但陈世美抛妻弃子被古人骂了千百年。 还有古代男人发达之后,贫贱之妻律法上是不能休的。所谓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 这点狠打后世人的脸。 光是这一点,古人无论是价值观还是道德修养,都远甩后人。 所以说,不是后世所有的都是好的,古代的也不都是坏的。 做了一次反思后,杨汉刚想下定决心,以后尽量按照古人的思维来做事,但随即就想到他没有机会了,不由意兴阑珊。 “汉哥儿,你别生我爹的气,他性子比较直。”大郎看杨汉情绪不高,忐忑的说道。 “不是的,大郎哥,是我做错了。”杨汉摇了摇头。 大郎先送了杨汉去了那家商铺,才去送货。 天还早,没想到商铺已经开门了,杨汉走了进去。就看到掌柜的红着一双眼睛仍然在看账册,正是他昨日做的。 杨汉疑惑道:“掌柜的你?” 掌柜的赶紧招呼杨汉坐下,并让伙计上茶,分外的热情。他面色复杂的望着杨汉,他昨晚一夜没睡,对证了过往的账目,虽还没看完,只过了一半,但对杨汉的本事是确信无疑了。 原来世上真的有大才。可惜自己的庙太小,留不下人家。掌柜的叹息一声,让伙计端来一个托盘,上面有三锭银铤。 这一幕杨汉已经不陌生了,当日卢氏货栈就是如此交好他的。不然银子乃珍贵之物,寻常人哪里舍得轻易往外送,对掌柜的用意,杨汉了然。这是先送个人情,以后说不定就会用到。 杨汉接过后道了谢,刚欲走,又突然问道:“不知掌柜的是否知晓一些店家,同样有旧账需要盘算的?说来惭愧,在下急需用钱。” 与其他自己大海捞针,不如让别人介绍,身为地头蛇,对方应该知晓一些情况。 杨汉从商铺出来了,脸上露出了笑容。不出他所料,对方果然知晓,并为他介绍了几个。 这些人就像一个个环一样,杨汉只要通过他们的关系网扩散,总能将本县连成一条链条。 这可比他一家家的去找,可要有效率的多了。 晚上杨汉带着三十两银子并十贯钱与大郎一同回家。 晚饭刚刚做好,一家人都坐在桌子上等他们。 杨汉净过手,刚要坐下,就看到了缩在角落里的一个小男孩。应该就是小石头了。 他全身都洗干净了,身上穿着一件改小的衣衫,不用说是吴婶做的。 吴婶等人的表情很无奈,芽儿憋着嘴道:“他不肯坐下吃饭。” 杨汉走过去拉他,没想到小石头惊恐的往后退,杨汉竟拉他不动。 杨汉无奈了,给大郎递个眼色。 大郎身材壮硕,走过去直接将他提起来,不顾他挣扎直接给按在了椅子上。挣脱不开,小石头终于不动了,他不敢抬头,低下头去。 众人都吃饭了,只有他一动不动的坐着。杨汉纳闷了,他先朝绷着脸的吴伯道歉:“吴伯,昨日惹你生气了,是我不该。” 吴伯的脸一下绷不住了,露出满脸的笑容,忙摆手:“汉哥儿,看你说的,大伯也不是小气的人。” 吴婶撇了撇嘴。 芽儿抬起头,望着杨汉认真说道:“大郎,伯伯婶婶大郎哥哥是亲人。” 桌上的声音一下没了,吴伯三人虽然装作吃饭,没往这边看,但杨汉注意到他们都有些紧张。 芽儿眼中更是有着期待。她以前见到大郎对杨乞他们好,反观他们对她与大郎也很好,她就把杨乞黄六郎当做他们的亲人。可是后来大郎带着她走了,再也见不到杨乞他们了。从那时芽儿就知道,杨乞他们在大郎心里不是他们的亲人。 现在吴婶一家也对她与大郎很好,大郎也愿意帮他们。芽儿怕大郎又要带着她离开。在这里除大郎外,有很多人疼她,她不想离开这里,更舍不得吴婶一家。 杨汉望着芽儿,他明白“亲人”对芽儿的重要性。也许正是因为缺失,才更为渴望。 杨汉对芽儿点头,说道:“嗯,是亲人,芽儿不会走。” 话音刚落,吴婶与吴伯欣喜不已,慢慢的眼睛红了。汉哥儿对他们一家有大恩,他们更是一直将他们当做亲人看待,可是昨夜汉哥儿的话却伤了他们的心,原来汉哥儿如此与他们见外,不拿他们当家人。 如今汉哥儿的话,算是承认了。 大郎狠狠扒了一口饭,大口咽下,脸上露出憨厚的笑容。 吴婶擦了擦眼睛,给芽儿夹了块肉,责怪道:“你这孩子,怎么叫自己哥哥大郎呢?” 察觉说错了话,本来眯着眼睛满足不已的芽儿朝杨汉吐了吐舌头,杨汉朝她一笑,两人心照不宣。 杨汉借着低头扒饭的时机,掩饰了心中的不舍,与泛红的眼睛。几人都没有听出他话音中的意思,是芽儿不走 几人高高兴兴的吃饭,小石头低头坐在那里,连动都不敢动,杨汉明明听到他肚子咕咕叫的声音。 唉,这个孩子可能是被打怕了,唯恐做错事。 杨汉询问吴婶。 吴婶叹气道:“白日,我登了他哥嫂家的门,说用一贯钱雇他做一个月事。没良心的,竟真的同意了,那个高兴劲造孽啊。 白日让他干活,他也干,从不敢偷懒,中饭也跟现在一样不敢吃。最后把他独自留在厨房里,没人在眼前了,才敢吃。 足足吃了一大盆,那肚子都撑的鼓鼓的,要不是我抢下他的饭碗,非撑死不可。” 杨汉指了指自己的嘴,吴婶说道:“会说话,就是不敢。” “哦。”杨汉明白了,这种有心里障碍的孩子,虽说能随着时间慢慢转变,但太慢了。杨汉决定心理干预引导。 “嘭。”杨汉猛地一拍桌子,几人都下了一跳,小石头更是浑身止不住的发抖。 吴婶与大郎等人都惊讶的望着杨汉,汉哥儿不是严厉的人啊!芽儿更是紧抿着嘴唇,大郎是好人。 杨汉沉声道:“小石头,抬起头来。” 小石头颤抖的更剧烈了,几人都听到了牙齿碰撞的声音,他头微微抬了抬,又止住了。 “嘭,抬起来。”杨汉又拍了一下,怒吼道。 吴婶几人惊讶的发现,小石头真的战战兢兢的抬起了头,虽然目光躲闪不敢看人,但却听从了汉哥儿的话。 芽儿不忍的抓住了杨汉的手臂,杨汉冲她微微一笑,让她别担心。 “端起碗,吃饭。”杨汉吼了一句。 吴婶几人都错愕不已,小石头畏畏缩缩的端起了碗,往嘴里扒饭。 杨汉苦笑,这孩子一直扒饭都不敢咽,自己是不是太凶了,真吓着他了? “把饭咽下,一口饭一口菜。” 吴婶赶紧给他倒了一碗汤,小石头终于咽下满嘴的饭。他虽然不敢看众人,但能感觉到众人都在看他,尤其是那个训斥他的人一直在盯着他。 他往嘴里扒了一口饭,伸出筷子想去夹菜,却颤抖的厉害,在桌上的几盘菜间徘徊,不知道夹哪一个。 吴婶看不下去,想为他夹菜,被杨汉阻止了。 一桌人都不吃饭,看着他。 最终,小石头夹了一根青菜,颤巍巍的塞进嘴里。 但问题又来了,他只敢夹面前的一盘青菜吃。 但这已经让吴婶几人惊奇不已了,杨汉微微一笑,招呼他们开始吃饭。 “吃一口肉。”杨汉说了一句。 小石头夹了一块肉,咀嚼了很久才咽下。吴婶几人包括小石头本人都没注意到,杨汉刚才没有吼,只是正常说话。 但小石头也听从了。 吴婶几人包括芽儿开始为他夹菜,他也没拒绝,老老实实的吃了。 吃过饭后,杨汉在洗漱,大郎走了过来,吞吞吐吐的。 杨汉望了他一眼,大郎有些窘迫,杨汉微微一笑,大郎肯定在好奇小石头为何会听他的话。只是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 杨汉漱干净了口,收起了笑容,问道:“大郎哥,小石头晚上睡哪里?” “娘让他跟我睡一张床。”大郎说道。 “哦。”杨汉面色郑重道:“大郎哥,晚上警醒些,可能会有事情发生。” 大郎一下瞪大了眼睛,不明所以。 杨汉拍了拍他的肩膀,路过他身边时小声说道:“要是看到什么事情,就装作没看见。” 说完杨汉离去了,大郎猛地打了个寒颤,再看院子里黑漆漆的已经空无一人,不由寒毛倒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 细碎繁琐 夜晚,芽儿睡熟了,惨白的月亮挂在树梢,乌云从天空飘过。夜枭的声音远远传来,更添静谧。 一丝细微声响起,杨汉突然睁开了眼睛,他支起身子,从窗户向外望去。一道黑影打开了门栓,走了出去,又悄悄关上了院门。 他披上外衣悄悄走出了房门。 堂屋门虚掩着,一道黑影趴在上面往外看。 杨汉走过去,伸出手去,拍了他一下,黑影受惊非同小可,身子猛地往上跳了一下,刚要大叫,就被一双手捂住了嘴巴。 好半天后,大郎才平静下来,他幽怨的望着杨汉,杨汉也尴尬,人吓人是能吓死人哈。 “是小石头?”杨汉轻声问道。 “嗯。”大郎猛点头,他满头的疑惑:“汉哥儿,你是怎么知道的?还有他半夜三更为何要出去?出去干嘛?” 一连串的问题让杨汉头疼,他也不知道那个小石头为何要出去啊,小小的孩子,行踪怎如此诡异。 他之所以能猜到,是因为吃饭时,他发现小石头偷偷的往袖子里藏食物。 吴婶等人认为他是个孩子,加上已经变正常了,就没有在意。但一直盯着他的杨汉发现了。 然后,杨汉突然想到了当日看到的,小石头腰间拴着的绳子,打的是死结,而且结很多。非常像断了很多次之后接起来的。 杨汉又想到,他哥嫂为何要如此做,恐怕不仅仅是单纯的虐待。肯定有他不知道的原因。 但杨汉能想到的,也仅此而已了。 说实话,小石头为何要跑,杨汉跟大郎一样是满头的雾水。 但他知道现在要考虑的是,小石头还会不会回来?如果回来,总有一天会知道的,如果不回来,那就麻烦了。 再怎么说也是人家的弟弟,该怎么向他哥嫂交代? 杨汉知道想也没用,拍了拍大郎,让他回去睡觉,明天还要早起呢。 清晨,鸡叫三遍时,杨汉醒了,脑子昏沉沉的。昨夜根本没有睡好,他脑子里一直在想小石头的事。思维敏捷也有坏处,想不通的问题会一直想。那种睡梦中诡异的清醒感,让杨汉发狂,他表面看是睡着了,但意识一直在运转,他像个局外人一样全程观看着一切。 自己不会精神分裂吧!杨汉正自己吓自己,门突然响了,杨汉差点跳起来。 打开门后,发现是大郎,他神神秘秘指着自己的房间,小声道:“他回来了。” 杨汉瞪大了眼睛,一下子清醒了,他皱眉思索,这小石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想了想,杨汉在大郎耳边小声道:“天亮后,让吴婶去他邻居家打听一下,看他家有没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发生。” 大郎打了个寒颤,什么叫“不同寻常”?汉哥儿的话总让他觉得害怕。 杨汉与大郎赶牛车进城了,昨日的客户又给他介绍了几个熟人,他还要继续给人盘账。两人在城门分了手,杨汉没让大郎送,他觉得还是谨慎为好。 这一天,杨汉在城中奔波,他给好几家盘了账。 有一家很逗,家里不是做生意的,只是将平时的花销记了个流水账。一大箱子的纸片,上面写着,今天买了一只鸡,花了xx钱,我只吃了个鸡屁股,全被懒婆娘吃了。昨天忘了记,这是补昨天的,懒婆娘一直想吃桔子,昨天就买了一兜桔子,可是懒婆娘胃口不怎么好,我多想她多吃一些啊。前天,等等。 杨汉本想拒绝,满眼都是昨天今天前天的,连个具体日期都没有,他如何厘清?后来经不住客人请求,看那人一把年纪了,又听他说了自己的故事。说是早年家境贫寒,与亡妻辛苦度日,每日不得不精打细算,他为此养成了记账的习惯。 后来家境好了,但妻子却病逝了,一天的福也没享。他才想起亡妻的好来,每日都要翻看一遍。后来他想到应该纪录下来,留给子孙让他们铭记祖辈创业的艰难。 但一堆纸片肯定是不成的,他就想到找人给他整理成书册,可是没人愿意干。 他自己又满脑子糊涂,根本记不清日期。 几十岁的人毫不忌讳在外人面前流泪,杨汉无奈只能答应。然后花了大半日才找到了第一张纸片,好歹知道了日期,好家伙,近二十年前的了。 就这样,给他整理成了一个册子,当然日期是不连贯的,有很多已经遗失了,杨汉只能留白。 即使这样,那人也捧着册子老泪纵横,哭的像个孩子。杨汉看不得人家哭,又是一个糟老头子,毫无美感,打算告辞。 那人却非要请杨汉吃顿宴席以感谢他。 杨汉无奈答应,既来之则安之,正颇为期待呢。谁知上了一条小草鱼,一盘青菜,一只柴鸡,还缺了个鸡腿,一盘腊肉。 这就是宴席? 杨汉长大了嘴巴,下巴差点没掉下来。 那人还一直说奢侈了奢侈了。杨汉看那人不像说假话,就问了一句。然后才知道鱼是家里池塘捞的,鸡是上一顿的,他一顿只吃一块鸡肉,剩下的就放在深井里。 那人一根鸡骨在嘴里嗦来嗦去,杨汉也不忍心说什么了。他总算明白这人为何觉得愧疚老妻了,家产又是怎么积下来的了。 临走时,那人拿出一贯钱,心疼的脸皮直哆嗦。嘴中说着一贯钱能买一百本册子了。 杨汉连吐槽的力气都没有了,话不想说,直接走人。 忙了大半日才赚了一贯钱,第一日的好运气彻底用光了。 然后又给两家盘了账,一天共赚了五贯钱。 晚上,杨汉与大郎回到家,注意到小石头竟然跟芽儿一起蹲在地上,从大木盆里往外捞坏豆子。芽儿嘴里说着什么,小石头没有说话,但偶尔也点下头。 杨汉惊奇不已,芽儿还有这能力?莫非觉醒了抗寒能力后,又觉醒了亲和力不成? 可是,没等他靠近,小石头看到他,身体猛地抖了一下,迅速低下了头。 杨汉摸了摸鼻子,有些无语。但还是上前,从怀里掏出一张草纸,里面包着两个糖葫芦,递给芽儿。 芽儿高兴的接过,冲杨汉甜甜一笑,这笑容比糖葫芦都甜。杨汉觉得今日受到的所有伤害,都一扫而空,去洗手准备吃饭。 远远的看到芽儿给了小石头一支,后者怯怯的接过。杨汉一直遥遥观察着他们,芽儿飞快的吃完了,可是小石头杨汉皱起了眉头,他又偷偷往袖子里藏了几颗。 大郎走了过来,他看了一眼小石头,结结巴巴的道:“我娘白日里去了,听邻居说那孩子邪性的很,能招招来鬼,他哥嫂晚上都被鬼咬过。” 说完看了一眼小石头,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 鬼?杨汉皱眉。 “汉哥儿,我不敢跟他一起睡了。”大郎哭丧着脸说道。 杨汉扬了扬眉,什么鬼?都是无稽之谈。他冲大郎咧嘴笑道:“你不跟他睡,谁跟他睡?” 大郎想了想,好像除了他的房间,是没地方了。不由沮丧的低下了头。 这夜杨汉没有起床,一直睡到清晨,跟大郎一起赶车去县城的路上。大郎无精打采的,不用说,晚上肯定又起来了。 小石头又出去了。 接下来一周,杨汉在县城里,每日给人家盘账。都是些难以理清的陈年旧账。他的客户有商行,店铺,酒楼,客栈,个人等。有的甚至是积压十几年,都发黄发霉的账册。当然不是每次都成功,一些破损的被鼠虫啃噬的,他就没办法,好在对方也不是蛮不讲理之人。 但杨汉一点都不满意,忙了这些天,连一百贯都没赚到,而且大客户越来越少了。 今日他要去城外的一个小镇,也是别人介绍的。大郎中午时赶车将他送去。 这是一家货栈,专门收购生丝的,与蜀中的卢氏货栈倒是同行。 这家货站刚开始时只有父子两人做,舍不得请账房,账册记得毫无章法混乱不堪,后来慢慢做大了,还是不舍得请账房。 如今实在管理不来,就请临时账房给他们整理账册,又不舍得出大价钱,年份又久,没人愿意做。 杨汉去了后,发现这家人难说话无比。你是找人来盘账的,对人品头论足干嘛?有关系吗?要不是需要钱,杨汉都有掉头就走的冲动。 一大屋子账册,摆放的也杂乱无章。 还只肯给二十贯,死不松口。杨汉算是明白了,怪不得一直积压着。 别说这个价格,翻个五倍也没人愿意。 都是做一样的生意,却远不如卢氏货栈大方。 杨汉没挑拣的余地,他近来接活越来越难了。 杨汉嘴上蒙着麻布,花了整整两天的时间才整理好,拿着钱头昏眼花的出来。 到了外面,太阳一照他几乎晕倒,好半天才缓过来。没理会抱着账册喜不自胜的这家人虚情假意的道谢,杨汉头也不回的离开。 之后,也不知道消息怎么传出去的,竟有很多地主来找杨汉。不用说,地主的收入主要靠土地产出,更为零碎,繁琐,陈芝麻烂谷子比比皆是。还有大多住在城外,每日奔波,杨汉实在吃不消,大郎两头跑更是不行。 他打算雇辆马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 孤独车夫 结果到了车马行,包车一月竟要十贯钱,要是以前杨汉当场就会付钱。但现在,杨汉不舍得,只能作罢。 他又去了人群密集的地方,果然跟后世一样,拉人拉货的牛马车很多,几个几个的聚集在一起。就差打牌了。 杨汉一靠近,就有很多人注意到了,热情的吆喝。 这是后世火车站的翻版啊! 但对意外实在是怕了的杨汉,不得不万分的谨慎。那些地主客户可是在乡下,出了城人烟荒僻,万一将他劫财害命就坏了。 杨汉站在外面观察良久,终于找到一个,集中观察。 这人孤零零的一个人停在一边,周围没有同伴。杨汉眼睛一亮,被孤立之人,要么是大恶要么就是大善。 只见他不舍得坐马车上,蹲在墙角,眼睛不像别人乱转,显得很木讷。每当有苍蝇落在马身上,他就起身帮忙驱赶。到了中午,别的马车夫丢下马车吃饭去了,他则先喂过了马,然后才从怀里摸出两个干馒头,就着竹筒里的水,小口的吃着。 连个腌菜疙瘩都没有,看起来很穷。 杨汉犹豫不定,以上那些能判断出此人憨厚老实,家境不好,但有些东西也判断不出呀! 有时候蔫人出豹子。 看日头过午,杨汉干脆不着急了,去了旁边的一个食肆,要了碗汤饼(面条),清汤寡水的没滋没味的吃起来。 走来一个老妇,一连询问了几个马车夫,都被拒绝。这时她走到那人面前,汉子站了起来扶着她,这个动作让杨汉眼睛一亮,心善。 老妇说了什么,汉子皱眉显得为难,他看看日头,最终还是同意了。先扶着老妇上了马车,又将她的包袱递给她。自己坐在车辕上,赶着马车渐渐走远。 杨汉松了口气,下定了主意。 因为就在刚才,那人不管是扶着老妇上车,还是启动马车,都显得小心翼翼。光是这点就能看出很多东西。 接下来只需要再确定一下就行了。 他三两口吃完,放下钱。向一位也没去吃饭的马车夫走去,虽然同样是吃馒头,不过人家起码还有盐菜,还有一个鸡蛋。 看到杨汉走进,那人将东西一口吞下,热心的招呼杨汉:“贵客,您去哪里?短途长途包车都行。价格实惠,童叟无欺。” 杨汉咧了咧嘴,怎么这个行业古今都一个鸟样。他还以为遇到了北京老司机呢。 杨汉装作沉吟,这人不动声色的将杨汉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这些都落在杨汉眼里,他开口道:“我前些时日也是在这里坐车,包袱落在了上面,却忘了那人长什么样。想跟你打听一下,你们这里有没有手脚不干净的?” 这人狐疑的望着杨汉,没有说话,杨汉从怀中掏出一串钱,二十文。那人一把接过,笑嘻嘻的道:“客观您尽管问,只要我知道的都告诉您。” 杨汉点头示意他开始。 “要说谁不干净吧?哈哈,这里的除了我,没几个干净的。您就说那几个吧,吃喝嫖赌没什么不干,挣点钱全给了楼子里的小姐(妓女的正当称呼),还仗着人多争抢客人,不瞒您说,我都被他们欺负过。还有那边那几个,看起来老实巴交,其实吧老带人绕路,多收人钱。那几个也不行,仗着跑过商队,自诩见多识广的,只愿跑长途,看不起一般人。然后就剩我了,不满您说,小的老实本分,别看年龄最小,但驾车本事可一点不差。” “我记得那边刚才还有一个呢?看起来挺憨厚的啊。”杨汉指着那人刚才待的地方,疑惑道。 “呵呵,不瞒贵客,那人更不行。”年轻人撇了撇嘴。 “哦”杨汉装作不信的样子。 “您说不光是赶马车,就是别的干什么,那也得以顾客为先吧!客人出了钱,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你听着不就行了。可是他不,人家客人要走那条路,他告诉人家绕远了,这条近,最后按着自己的意思把人家送到了。你说他是不是傻,有钱不赚,还把客人气得不轻。还有人家周财主出大钱雇大家运货,他非要问个明白是什么货,违律的不干。你说要是人家会出那么大的价钱吗?”似乎意识到说漏了嘴,这人心虚的东瞧西望,不好意思的道。 “哦。”杨汉明白了。无外乎走私之类的,这时代贩私盐再正常不过了。 “那人这么多规矩,说不定人家不差钱呢?”杨汉问道。 没想到,那人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道:“刚好相反,听人说他家里有个常年生病的娘子,那是拿药当饭吃,这不得大把的钱啊,这不是穷讲究吗?” 杨汉点头思索片刻,道:“多谢小哥了。” 说完就走了,年轻人一愣:“这就完了,你不找丢的包袱啦?” 这日晚上,杨汉没有跟大郎回去,他对大郎说了自己要忙些日子,今日起就不回家了。让大郎给他父母说一声,还有告诉芽儿不要担心,他过些日子就回去。 杨汉实在没勇气亲口告诉芽儿。每日早晨他与大郎出门,芽儿跟出来看的事情他早就知道了。并将自己给芽儿买的一大包饴糖蜜饯递给大郎,让他交给芽儿。芽儿很聪慧,她会安心等自己回去,不会哭闹的。 当然,她一定会给小石头两人分享。芽儿不是吃独食的人。 这些日子小石头终于恢复正常了,听吴婶说他已经愿意说话了。这也难怪,吴婶家那么好的人,真是块石头也该捂热了。 当然,小石头还是愿意跟芽儿待在一起,跟芽儿说的话也最多。 但诡异的是,小石头依然每日偷藏食物,每日半夜出去,天亮前又回来。大郎也见怪不怪了,他不相信自己对小石头这么好,小石头会招鬼来咬他。 望着大郎出城去,杨汉找了家便宜客栈,将就了一宿。第二日早晨,直奔昨日的地方,那个马车夫果然还在老地方。 杨汉走过去,问道:“城外水头乡去吗?” 那人点了点头。 杨汉又问:“多少钱?” “五十文。”那人看了杨汉一眼,淡淡说了一句,又专心打理起马来。 “嗯,走吧。” 那人站直了身子,杨汉才发现他身量竟然颇高,足有一米八多,比他还高了小半头。就是老驼着背,看起来暮气了些。 去了城外,杨汉给他二十文,让他等片刻。然后花了一个时辰,给一个胖地主盘算庄园几年的产出。胖地主很满意杨汉做的账目,又让仆人抱来一堆堆的放贷契约,对象多是一些佃户。 杨汉算是见识了古代的高利贷有多黑,驴打滚啊。最后得了两贯钱。 车夫一直等在外面,又带着杨汉跑了一些地方。晚上杨汉直接在镇子里的客栈住宿,明日还要跑远些。杨汉本来想让他也住下来,明日早晨就要出发。 但那人不肯,非要回去,杨汉知道是为何,多半是要回去照顾病妻。杨汉喊住了他,说道:“如果我包你的马车,一个月多少钱?” 那人一愣,说道:“十贯钱。” 杨汉摇了摇头,道:“五贯,不能再多了。”没想到那人犹豫片刻,竟然同意了,这让杨汉愣住了:大哥,你不还价啊? 五贯包一个月车,这跟抢似的。看来此人确实急需钱。 之后一周,那人就带着杨汉每日在城外跑,每日无论多晚都要返回去。杨汉算过路程,那人当夜回去,次日早晨还要早早赶来与他汇合,他每日的睡眠时间少的可怜。 可是这个沉默的汉子一直坚持了下来。 看起来就是个老实本分,沉默寡言的汉子。但杨汉总觉得不对劲,他韧性太大了些,连一声抱怨都没有,都默默承受了,而且脸上从来没有多余的表情。 对杨汉的目的地,具体做的什么也从来不问。 这已经不是沉默,而是冷漠。一种对外界环境的漠视。 普通百姓决不是这样。 一个细节让杨汉紧张了起来,那就是这个汉子一直带着帽子,将额头遮的严严实实的。 这可是酷夏时节啊。 什么人会这样?杨汉想到了一类人,那就是额头或脸上刺有字或者金印的囚犯,或者配军。 更关键的事,一般的囚犯配军也没什么,可他身上那种特质,绝不是一般的囚犯或者配军能有的。 别是犯有人命的逃犯啊! 杨汉有点头皮发麻,他本以为自己凭借眼光找到个吃苦耐劳没有歹心的人,可谁知对方可能是一头隐藏着的狼。 杨汉没有勇气掀开对方的帽子,去验证自己的猜想,也不敢表露出分毫。杨汉考虑很久,还是没有换掉他,对方实在是太敬业了。而且奇怪的是,他内心深处竟有种他不会伤害我的感觉。 这让他觉得怪异,自己怎么会如此容易相信一个陌生人。不过也激起了他的好胜心,他觉得这种人对他有用。 他想试试。 半个月后,杨汉给了他五贯钱,理由是提前支付的报酬。并说,对他很满意,月底会再给他五贯钱。 他接受了五贯钱,但对杨汉说的月底五贯钱却拒绝了。说道:“说好的五贯,我不能坏规矩。” 杨汉心中一动,问道:“谁的规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 马千军 那人愣住了,不知怎么的,情绪突然低落了下来。也没回答,闷头赶路。 看来是勾起伤心事了。 这是一个了解对方的绝佳机会,杨汉有把握能掏出他想知道的,但又有些不忍,这无异于往别人伤口上撒盐。 他不屑于如此做,他还没有卑劣到这种程度。 杨汉说再包一个月,十贯钱,他也没回答。 杨汉也不在意,一直在想“规矩”是什么?底线?原则?坚持?本性? 到了月底,杨汉决定停止,奔波一个月他实在吃不消了,何况他本来就是病体。这一个月他不知吐了多少血,有多少次躺在床上不想再爬起来。 这一个月他挣到了三白贯,觉得应该能作为支点,撬动一根杠杆了。 最关键的是,他实在想芽儿了,当初说好的一段时间,可却没想到是整整一个月。他都有点不敢面对芽儿,毕竟他食言了。 当初在船上自己说瞎话骗二郎说自己是御厨世家传人,芽儿当时都不高兴,认为骗人不对。 他不想给芽儿留下一个谎话连篇的印象。 还有,自己死后,芽儿可能是大宋唯一知道他曾存在过的人了。 他想留下些美好的东西。 马车拉着杨汉回到了城中,他要买些东西,讨好一下芽儿。 等杨汉买回东西,就发现等在路边的车夫被人围着,不断推搡着他。 杨汉没有走上前去,就站在一边看他如何处理。 他一直没有还手,那些人骂骂咧咧的。突然不知说了什么,他的腰慢慢直了起来。双臂一晃,左右犄夹着他的两人直接摔倒,上前一步,抓起面前一人脖颈,直接举过头顶,那人难以呼吸,脸色憋得通红,被甩到一边。又有人朝他冲来,他直接朝前撞去,几人直接被撞飞,摔了三四米远。 杨汉瞪大了眼睛,周围的人哪里见过这么神勇的人,纷纷哗然。 人越聚越多,杨汉直接挤开人群,钻入马车,低声道:“走吧。” 他怒气突然消失了,沉默的驾车离去。 杨汉没有问什么原因。 他坐在马车上,偷偷掀开门帘观察那人,看起来很平静,让人绝对想不到就是刚才大发神威的人。 杨汉叹道,果然,老实人发起火来是可怕的。明明拥有一身不俗的身手,却不为人知,自甘平凡。这可能就是善战者无赫赫之名,身怀绝技者常常不轻易显露与人。 车走的很稳,这说明他确实已经恢复了平静,如此可怕的自制力,让杨汉确定他一定有故事。 要说没有缘由,打死杨汉都不信。 走到城门口,杨汉突然看到大郎的身影,他将牛车停在一边,神情焦急不停观望着进进出出的人。 莫不是在等自己?极有可能,毕竟自己一个月没有回家了。一直在乡下,连个消息都没有,看来他们担心了。 “停车。”杨汉喊了一句,探出身子来,刚要喊他,突然眼前一黑,吐出一口鲜血后一头栽下。 马车夫眼疾手快,马上扶住了杨汉的身子,不然后果不堪设想。他望着昏过去的杨汉,微微惊讶,虽然早就察觉到杨汉身体不好,但没想到如此严重。 尤其是地上的一滩血迹,让他瞳孔微微一缩。 这里的突然变故被人察觉了,闹出了响动,大郎也看到了,他丢下牛车,焦急的向这边冲来。 杨汉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大郎眼圈红红的,抱着头蹲在床边,马车夫竟然也在这里,没有离去。 “汉哥儿,你”大郎看到杨汉醒来,想说什么,却声音哽咽。 “多谢你了。”杨汉对马车夫道谢,后者微微摇了摇头。 “相处了这么久,还不知你叫什么名字呢?如果你同意的话,我想继续雇佣你,一周后就在城门见吧。现在回家去吧,你家娘子该担心了。”杨汉声音虚弱的说道。 “马千军。”他微微犹豫,说了一个名字。又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掀开门帘走了出去。 马千军,横扫千军,跟他的武力很匹配。杨汉收回目光,问道:“大郎哥,这是哪里?” “沈郎中医馆的后堂。”大郎抹了抹眼睛,他不想让汉哥儿看见自己哭。 “不要给家里说还有告诉芽儿,我再过几天就回去。”杨汉不想让芽儿担心。 大郎点头。 “大郎哥,你找个地方也睡一觉吧,明日咱们就离开这里。”杨汉咳嗽道。 “汉哥儿,沈郎中他能”大郎想安慰杨汉,但说着说着就说不下去了,眼中又泛起泪光。 天亮了,大郎出去物色房子了。他不能老住在医馆里,也暂时回不了大郎家,客栈也不合适。只能先租个房子,等病好些再回去。 至于能不能找到房子,杨汉毫不担心。大宋可以说是个成熟的工商业社会,商业氛围很浓,商业意识服务意识都很超前。东京就有专门靠出租房子收租子过活的。大宋很多名人官员甚至宰相都曾租住过房子,甚至一直有官员租房子住。 无他,房价太贵,买不起。 这南安县城里当然也有,他找活时就曾亲眼见过,里面什么都有,直接就可以入住。就如同后世的精装公寓,拎包入住。 可以说,在整个封建时代,大宋各个方面都走到了历史的巅峰。不愧于‘华夏文明之演进,历千年之沉浮,造极于赵宋之世’的评语。 中午时大郎回来了,没想到马车夫也来了,杨汉暗中点头,最起码有人情味。 大郎找的是两进的院子,陈设什么都不缺,不用再置办什么东西了,再说他也住不长。 唯一的不足就是一时之间没有找到女使仆人,大郎每日很忙,无法照顾杨汉。 杨汉没放在心上,他是病了,但撑过了一次又一次,说不定还能再撑一段时间。他又不是废人,刚要说自己能照顾自己,但看到马车夫,他心中突然一动,说道:“马叫你马大哥吧。嫂夫人住在城外,你每日往返劳累不说,也不放心。不如一同搬过来,就住在后院。这样你也安心些。” 先是马大哥,又是嫂夫人,杨汉显得有点自来熟,但这是拉近关系必要的。马千军有过人的武力,住在一起安全更有保障一些,免费的保镖,如何能放过? 但这还不够,性格坚韧的人不会接受别人的施舍,他要打消他的顾虑,因此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说道:“再者,嫂夫人来了这里,小弟吃饭也有保证了。不然,小弟一人,吃饭都是个难处。” 马千军皱眉,显得犹豫不决。杨汉给大郎使了个颜色,大郎虽然不明白杨汉为何如此做,但还是帮忙劝道:“是啊,我家小弟性子柔弱,没人照顾,我这个做大哥的实在不放心。但我事情忙,又实在走不开。” “这样吧,先让嫂夫人帮忙照顾一段时间,我抓紧时间找女使。” 杨汉在心里为大郎竖大拇指,他平日看起来不善言辞,但那是不必要,现在不说的头头是道吗? 这只能说明他是内秀的一个人。 马千军终于点头了,走之前看了杨汉一眼,对大郎所说的他性子柔弱,实在怀疑。过去一个月的相处,杨汉话语不多,这倒是跟他大哥相似。 但看起来是非常有主意的人。再说杨汉赚的一笔笔钱,他都看在眼里,甚至连他租了个库房,钱藏在那里都一清二楚。 性子柔弱的人能赚那么多钱吗?做事会滴水不漏吗? 想不明白就不想了,但他能确信一点,杨汉应该没有歹意,他大哥更是一眼就能看出是憨厚之人。 再说,他每日也在这里,他还不信有人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对她娘子不利。 马千军回家去接他娘子了。 大郎按照杨汉的吩咐,去查看他存放的钱财,那可不能有闪失,那是杨汉辛辛苦苦一个多月才赚下的。要是出了问题,杨汉也不用等死亡降临了,直接自杀吧。 然后,又听杨汉的嘱咐,拿着一笔钱去了杨汉之前看病的沈郎中的医馆。希望那个沈郎中不要对别人说他们来过。 大郎虽然觉得不妥,但还是照办了。 没想到这让那个老头很生气,说是在侮辱他。将大郎赶了出去。大郎有点尴尬,他就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回去给杨汉说的时候,也骚红了脸。那种窘迫样子让杨汉想笑不敢笑,同时心中怪异,那个郎中有点脾气啊,恐怕多半是有本事的。这种人身上都有一种通病,太过高傲,士可杀不可辱。 但随即又摇头,有什么本事?还不是拿他的病没辙。而且在医馆里的时候,直接对杨汉说,没救了,回去吧。 脾气相当臭。 大郎又说起他在杨汉租下的库房里看到一堆铜钱的事情,仍显得有点兴奋。 他没想到汉哥儿一个月就赚了三百贯,比他们家几个月赚的钱还多。他倒没别的想法,只是单纯的为杨汉高兴。 他已经很满足了,现在的日子比之前是好到天上去了。 杨汉摇头,这点钱哪里够,他还准备为芽儿留下大大的一笔钱呢,这样哪天死了,也可以放心了。 这三白贯只能算是一个孵化器,会生出更多的钱来。 但现在还不行,他连下床都困难。一切起码要等身体好些再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 千里之外 马千军的娘子是个娇小的少妇人,只有马千军胸口高,说话细声细气,面容白皙精致,杨汉算是知道何为小家碧玉了。 但仔细观察,就能发现马千军的娘子脸色过于苍白了,有些孱弱。杨汉猜测,这可能就是她的病因所在。 杨汉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病,需要日日服药。但他明智的装作不知。 最让杨汉受不了的就是,马千军望向娘子的目光中充溢着满满的疼惜与爱意,他家娘子也是眸子温柔似水。 谁说古人不会秀恩爱。 看的大郎傻不愣愣的,杨汉瞥了他一眼,不会想自己媳妇了吧? 杨汉受不了了,那两人是旁若无人啊,什么叫“我的眼里只有你”,这就是啊。旁边还站着两个大活人呢! “唉,英雄难过美人关,冲冠一怒为红颜。”杨汉故意咳嗽一声,打断了两人间的温情脉脉。 马千军收回了目光,他家娘子羞红了脸。 大郎也脸红红的走了,他实在受不了了,也不考虑一下他这个守身二十年的壮男子。 马千军的娘子确实很会照顾人,很勤劳细心的一个女人。当然,杨汉礼数是丝毫不缺的,也从来不问他们的来历。 每日马千军出去采购一次食材,之后出去寻找活计,他家娘子调的一手好羹汤,将养了几日,杨汉蜡黄的脸庞就红润了一分。 也不知是不是生病导致的脆弱,杨汉觉得这种有人照顾的感觉很好。 每天晚上,杨汉都会坚持与他们一同用饭。虽然有打扰人家小两口之嫌疑,但杨汉脸皮厚装作不知。他的苦心没有白费,更是引起了马家娘子的同情心,将他照顾的无微不至。以他家娘子为突破口,马千军不再疏离杨汉,也渐渐的愿意与他说些题外之话了。 他还从马千军的娘子口中探听到,他们来闽中已经三年了,其他没有细说,但对杨汉来说已经足够了。 不管马千军以前干过什么,他既然能安全隐藏三年之久,以他的谨慎,想必以后也可以安然无恙。 还有马千军也不过二十六岁,他家娘子更是只有二十三岁。杨汉之前一直以为马千军起码是三十岁以上。可能生活的艰辛让他们显得比常人要憔悴些。 双方的了解在杨汉的刻意营造下一点点加深,这在杨汉看来,就是进步。 他设想下一步,将大郎家与马千军联系在一起,将芽儿介绍给他们认识。他们也没有孩子,要是能收芽儿为义女就好了。 现在他脑子里只有芽儿,凡是能为芽儿增添安全保障,或者对她有好处的任何事,他都愿意做。 芽儿如此可爱的一个女童,他们没理由不喜欢吧?杨汉望了他们一眼,一边喝着汤,一边在心中谋划。 当然杨汉能如此快的获得他们夫妇两人的信任,还是因为他心中坦荡,并无歹心。以诚待人人家才会以诚待你。 在杨汉养病时,数千里之外发生了很多事。 时间倒退回几个月前。 蜀中,益州路,华阳县,西城杨府。 天色亮了,一夜大地白。 主母今日心潮起伏,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她服侍着杨朝岳穿衣梳洗。 待杨朝岳用完朝食上公去后。 她坐在梳妆镜前,牛妈妈细细的为她打扮。 主母有些走神,想起了早些年间的事,那些心酸,怨恨涌上心头,她眸子越发沉寂。 官人虽然面上没有表现出来,也一直都对那个孽子很冷淡,但她知道官人还在乎他,不然年前祠堂那件事就会打死他。 可是官人收手了。 那件事也让她意识到,那个孽种始终是隐患。 八年前自己将那个贱婢卖掉,解了自己心头大恨。可是那个孽种一直还在,为了不引起官人怀疑,她忍受了八年,耐心布局了八年。 好在,今日一切都将了结。 没人会知道他的死因,只要他一死,自己从此就可以安枕无眠。 这个家再也没人能威胁到她。 “东西准备好了?”她微微侧头。 为主母挽好了发髻,又在发髻上插上了一支簪子,牛妈妈后退一步,微微躬身道:“曹道长三日前就送来了。” 说完,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玉瓶,淡色的瓶身中隐隐闪烁着殷红色。 主母望了一眼,说道:“曹道长怎么说?” “服下后半日即死,面容如常,绝难察觉。”牛妈妈低下了头。 主母满意的点点头,嘴角勾起一丝冷冽的笑意,抹了唇脂的嘴唇更显朱红鲜艳。 雇来的人力女使都被打发走了,去小院的路上一个外人都见不到。 主母带着马管事与牛妈妈并两名心腹仆人向小院走去,一路上寂静无声,只有寒风呼啸与脚踩在雪上的声音。 小院门打开了,马管事带着两名仆人拿着绳子,麻布向里面走去。 主母与牛妈妈两人站在外面等候着。 主母脸上一直挂着奇异的笑容。 马管事会做好一切,自己要亲眼看到他死去,然后会请来郎中,做个见证。并派人给官人送去消息,不管他是何想法,见到的都只会是一具尸体。 只要过了今日,那个孽子将永远消失。 “娘子,娘子。” 突然,马管事惊慌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他慌慌张张的跑了出来,还跌了一跤。 “什么事?”主母望了一眼神色惊慌的马管事,皱眉问道。 “他他他不见了。”马管事脸色煞白,哆哆嗦嗦的道。他想到了那个小子说过的话“我会回来找你的”,一股寒风吹来,马管事遍体生寒,不受控制的一阵发抖。 主母面色沉了下来,什么叫不见了? 虽然极度厌恶这里,但她还是迈步向里面走去,牛妈妈等人连忙跟上。 主母在屋子中转了一圈,可是空无一人,最后她来到床榻前。 上面摆放着一大一小两件衣衫,麻布,单薄,破旧,却没那个孽子的身影。往日这些只会让她感到高兴,可是今日却让主母觉得是在讽刺她。 她气的浑身发抖,白皙的脸庞一点点的变得铁青。 “给我找?”她身子一阵颤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尖声叫道。 马管事与仆人惊恐的出去,在院子里房间里胡乱窜走。没有一个人敢面对暴怒的主母,牛妈妈也低下了头。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主母在中堂不知站了多久,面无表情,始终一言不发。 马管事战战兢兢的来到她身后,壮着胆子说道:“回主母,没没有。”说完低下头去,两名仆人更是自始至终都不敢抬头。 牛妈妈担忧的望着主母,今日的主母让她也觉得有些害怕,这件事更是显得异常,但当务之急是想到应对之法。 主母疲惫的闭上了眼睛,她以为今日会是终结,会了却自己的一段心事。可是她没想到事情出乎了她的预料。 那个孽子与贱婢会去哪里呢?人是不可能凭空消失的。 突然,她睁开了眼睛,转身来到院中。扫视一周后,看向院墙。 她看了一眼几人的鞋子,有一串明显是孩童的鞋印一直延伸到墙壁,接着就消失了。而那里矗立着一张椅子,上面的足迹分外清晰。 她睁大了眼睛,身子一阵颤抖,怎么可能?那个孽子心智不正常,小贱婢更是懵懂无知,他们怎么会? 马管事注意到主母的目光,随之看去,不由一阵错愕。面对主母严厉的目光,他慌忙带着两个仆人朝墙壁那里跑去。 等踩着椅子爬上了墙壁,马管事望着雪地上,一大一小两串足迹,向远方延伸而去,明显愣住了。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回到住处的主母,疲惫的靠在椅子上,只觉得头痛欲裂。 马管事刚才来禀报,已经查清了,那个孽子与贱婢确实跑出去了。但脚印穿过正门巷就不见了,被来来往往的车流人行痕迹掩盖了。 她之前设想了无数种解释,总能搪塞过去,她了解官人,只要没有明显的破绽,找不到理由,他是不会追究的。 他没有那种追究到底的气魄。 可是却万万没想到会面对如今这种情况。 如今该如何是好,说他自己跑出去了?好端端的为何要跑?总该有个理由吧?还有,他自己都心智不正常,一个痴傻儿又怎会想到带着婢女出去?又为何选择翻墙? 可是如今就这么凭空消失了,无影无踪。现在的问题是要找到他们,哪怕是一具尸体也好。 太阳一点点的西斜,主母焦躁不安,牛妈妈站在她身侧,也不知如何是好。主母是官人明媒正娶的娘子,即使官人发现端倪,也不会将娘子如何,可是他们这些下人就不同了。哪怕她是主母陪嫁来的,做了十多年的贴身侍女。官人是掌兵杀过人的,听说当初为了给老太爷报仇,将那个蕃人部落都屠了。 想到官人去年在祠堂之事中的表现,牛妈妈突然打了个寒颤。 主母努力平息呼吸,让自己保持冷静,等待马管事的消息。 院中有动静传来,马管事气喘吁吁的跑来,嗫嗫嚅嚅道:“娘子,我找遍了全城,没有找到” 主母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堂中安静无声,马管事缩着身子,不敢抬头。 好长时间后,主母睁开眼睛,目光阴冷,沉声道:“有没有被人发现?” “没,没。”马管事赶紧道。 牛妈妈忍不住道:“娘子,那个傻子自从两岁后就再没有出过杨府,外人更没有见过他。或许,咱们太过紧张了。” “是啊娘子。”马管事赶紧附和。 主母目光凌厉的瞪了马管事一眼,蠢货,他都跑出去了,安知以前没有跑出去过?但想了想,忍住了怒气。 现在纠缠这些都没有意义了。 “娘子,如今当务之急是该如何向官人交代。不如还像以前一样,将他的院子布置一番,就告诉官人大郎不见了。官人看到院子的摆设,想必不会怀疑娘子的。”牛妈妈急道。 “不,这还不够。”主母沉思片刻,摇了摇头,她突然吩咐道:“马管事,你带人去就按她说的布置一下,然后搅乱一番。” 马管事有点茫然,牛妈妈眼睛一亮道:“娘子是想告诉官人,大郎被人闯进来,掳走了?” “不是我告诉官人,是官人自己发现的。”主母摇头冷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 无重乎杨家 杨朝岳出了军营,就看到家里的马管事等在外面,焦躁的走来走去。 下午时他就已知晓了,只是有公务要处理,想着家里左右又能有什么大事,就没有理会。但此刻看马管事的样子,他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微微皱眉,家里会有何事?想着便向马管事走去,亲随牵着他的马跟上。 “官人啊,家里出大事了!” 马管事扑向前来,抓住他的腿就嚎啕大哭。 杨朝岳一怔,毕竟军旅多年,比之常人要沉稳许多。他狐疑的盯着马管事的脸,已经青肿一片,像是被人打得。 “娘子都已伤心晕过去好几次了,她哭喊着没脸见你,要不是下人看的紧,就要寻了短见了呀。” 待听到接下来的话语,杨朝岳不禁脸色大变,将马管事提起来,急声问道:“家里出了什么事?” “啊啊啊。”马管事眼泪鼻涕一起流,加上脸肿成了猪头,实在不能看了。 “你倒是说啊。”杨朝岳大急,吼道。 “大大郎他家里遭了强人,他不见啦”马管事哭的伤心,断断续续的,让人担心他会一口气提不上来。 杨朝岳无力的松开了马管事,怔仲良久,等回过神来,眼神已变得凌厉无比。 他一把扯过缰绳,翻身上马,地上腾起一阵雪花。几名亲随急忙跟上,却被他甩出老远。 “吁”战马急停在杨府大门前,马蹄高高扬起,杨朝岳翻身下马,向府中跑去。 一路穿过几重院落,府中今日飘荡着一股不寻常的气息,让人倍感压抑,下人们无不战战兢兢。杨朝岳不予理会,向主院快速走去。 卧房中,主母依躺在锦榻上,头上戴着抹额,脸色苍白,眼睛红肿,正暗自垂泪。看到杨朝岳进来,挣扎着起身,跪在他面前,哭泣道:“官人啊,妾身对不起你,没有看好这个家。你就休了我吧。” 牛妈妈也在她身后跪下。 “发生了何事?”杨朝岳面色沉郁,带着一丝颤音道:“强人在何处?大郎又如何了?” “大郎他可曾找到?” 可是主母一个劲的哭,然后身子一倒昏了过去。 “娘子,娘子,你怎么了?”牛妈妈扑上前去,哭喊道。 杨朝岳一惊,急忙将娘子抱起来放在床榻上,摸了摸她的脉搏,微微松了口气,只是急火攻心。 片刻后,主母长呼一口气,悠悠醒来。她睁开了朦胧的泪眼,伤心欲绝道:“官人,妾身对不起你,对不起杨府的列祖列宗啊。” “你好好休息。”杨朝岳深吸一口气,他看了一眼牛妈妈,缓缓起身走了出去。 院中,杨朝岳面色阴沉,眸子却又冷静到极点,只有极深处隐藏着一股常人难以察觉的疯狂。 “官人。”牛妈妈屈身行礼。 “强人何时来的?大郎又是什么时候不见的?”杨朝岳冷声问道。 “是,是,昨日夜里。”牛妈妈犹豫着说道。 杨朝岳霍然转身,不可思议的睁大了眼睛。突然,他握紧了腰侧的长剑,身上迸发出强烈的杀意。 牛妈妈心神俱骇,难以控制身体,瑟瑟发抖。 杨朝岳转身,大踏步的朝后院走去。 小院门口站着两名仆人,看到杨朝岳前来,躬身行礼。 杨朝岳停下了脚步,挥了挥手,让两名仆人离去。 后院中安静无比,只有寒风呼啸。 杨朝岳站在小院门口,面沉如水。 他望着紧闭的小门,怔怔出神,他好像还从没来过大郎生活的这处小院。 良久,他深吸一口气,推开门,一言不发的走了进去。 院中积着厚厚的雪,散布着凌乱的脚印。 小院不大,角落里生长着一丛竹林,这是小院唯一的绿色。一口水井,一颗孤零零的树。 杨朝岳看了一会,进了屋内。 中堂墙壁上挂着几幅字画,桌椅厚重古朴,泛着内敛的光泽,可是却东倒西歪。几案上摆着一个香炉,里面还插着半根檀香,他想起娘子说过,檀香凝神静气,对大郎的病有好处,从不曾断了供应。 他从檀香上移开目光,转向别处,丝绸布幔新色依旧。他觉得很熟悉,想了片刻,无论是颜色还是料子,好像都跟二郎三郎房里的一样,可是却被扯落在地,上面布满脚印。 地上更满是花瓶碎片。 杨朝岳握着长剑的手指泛白,他努力克制着自己,向卧房走去。一张大床占据了很大的区域,正适合大郎胖大的身躯,但如今床敷塌陷,床棱亦已折断,床裙也被撕破。 厚厚的锦被也掉落在地上,墙角的柜子翻倒开来,众多衣物洒落了一地。一张白色狐裘也印上了脚印。 有一年元日祭祖,大郎好像穿的就是它。 炭盆也被人打翻了,没有燃尽的银丝炭撒的到处都是。 杨朝岳望着塌陷的床敷身体微微发抖,该受到多大的重击才能导致这样,他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沧啷”一声,杨朝岳拔剑出鞘,一剑将床榻斩落两半。双目尽赤,低声嘶吼道:“宵小之贼,欺我杨家无人乎!” “滚进来。”他猛地转身,怒吼道。 在门外探头探脑的马管事,骇的跌落进来,他畏惧的望了一眼手提长剑,面容狰狞的杨朝岳,颤声道:“娘子让小人前来告知官人,说不能不能报官,杨家身为将门却被强人闯入肆虐。传出去,杨家将声名扫地,在蜀中再无抬头之日。” “娘子还还说,希望官人息怒,万事以杨家为重。如若实在要怪,就怪在她身上吧。” 杨朝岳面色铁青,身体隐隐颤抖,他深吸一口,寒声道:“是谁最先发现的?” “是,是小人。”马管事抬头看了一眼杨朝岳,低声道:“今日早晨,小人来给大郎送饭,在门外禀告数声,屋内却没人应声。小的推门进来,就看到了这一幕,小的怕极了,还跌了一跤,急忙跑去禀告了娘子。” “娘子慌忙赶来,只看了一眼就昏昏了过去。” 杨朝岳深吸一口气,走出房间,在门外一侧看到了打翻的食盒。刚才情急忽视了。当归糕点,羔羊羹,鹿血肠散落一地,油脂已经凝固了。他确实曾听娘子说过,郎中给大郎看过,说要补神先要补充元气,无论是当归,羔羊羹,还是鹿血肠都是补气佳品。 杨朝岳心里微微好受了些,他问道:“家里有什么发现?” 马管事犹豫了下,看向墙角。杨朝岳随之望去,看到那张椅子,不由皱眉。 他归剑入鞘,一个起跳,兔起鹘落就翻过了墙。马管事张大了嘴巴,老太爷生前总是说官人一无所成,可是现在看来,官人一身武力并不弱,是老太爷要求太高了些。 他想到了什么,不由打了个冷颤。再看这个小院,总觉得心里发毛,快速离去了。 夜已经深了,主房中灯火通明,主母靠在床榻上,喝着清火的银耳莲子羹。这是牛妈妈特意吩咐厨房熬的,今日一天糟心无比。 主母实在没有胃口,放下碗,问道:“官人还在那里?” “是。” “没点灯?” “马三去看了,官人就坐在漆黑的屋子中,他不敢打扰,就将饭食放在了门外。可是官人没有吃。” 注意到主母面色沉了下去,牛妈妈不敢再说,低下头去。 主母想了想,吩咐道:“今夜我不能睡,你看着我些。还有让人去抓几服药来,让厨房彻夜熬着。” “是。”牛妈妈低声答应。 漆黑的小院中,房门大开,任由寒风出入。 杨朝岳坐在椅子上,一手拄剑,双目望着前方。他保持这个姿势已经很久了,一双眸子在黑夜的遮盖下掩藏了它冰冷的光芒。 到底是谁,要与杨家作对?杨朝岳将往日的敌人,有过节之人梳理了无数遍,可是始终没有抓住头绪。头痛欲裂感阵阵袭来。 又是谁这么猖狂,昨夜他还在家中,距离大郎的小院不足几十米,就敢在他眼皮子底下行如此事? 又为何绑走大郎?他们是想干什么?还有大郎如今如何了? 良久,漆黑中传来一声疲惫的叹息声,娘子白日里说的对,不能报官。杨府是将门,父亲生前一直希望杨家能以将门的身份世代传承下去。相比于杨府的声誉,任何人,任何事物都显得微不足道。 父亲戎马一生,用自己几十年的征战,与战殁才为杨家奠定的根基,不能轻易葬送。为了保住杨府的名声,就算他死也值得。 大郎大郎。 黑夜中,杨朝岳重重的叹息。 天亮了,主母醒来,她昨夜睡得极不安稳,一直在等官人。 她轻喊了一声,牛妈妈从外面进来。 “官人呢?”她声音沙哑的问道。昨日装病,今日倒是真的病了。 “官人天还没亮就出去了,听门房说是上值去了。”牛妈妈躬身回道。 “官人一夜没睡?”主母眉头蹙起,看向牛妈妈。 “是。”牛妈妈微微低头,说道:“官人在大郎院中呆了半夜,后半夜去了祠堂,他” “他怎么了?”主母声音严厉了一些。 牛妈妈迟疑道:“官人在老太爷牌位前跪了半夜。” “嘭。”主母面色铁青,一把将床榻前小几上的药碗扫落在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 华阳县 时间一晃半月过去。 华阳城依托天府之国,坐落于成都平原上,千年如一日,与成都县并拥繁华。 但要说有什么变化,那就是坊市民众精气神涨了不止一个层次。城中各处多了些外地之人。 这一切还要从城外的华阳书院说起。 去年华阳书院一期工程落成,刘知县主持了落成典礼,将此事上奏,并请官家赐下墨宝。此事已众所知周,如今更是人人乐道。 众人不知的是,刘知县一同呈上去的还有杨汉给张夫子的书信。他在奏折中大肆推崇表格之法,并奏请朝廷将此作为日后公文定式,下召天下各州路积极推广。 并请朝廷召集高明画师,研究华阳书院的绘图之技,希望能分析出采用了何种技法,竟如此栩栩逼真,恍若亲见。 奏折一个多月后就到了朝堂之上,真宗皇帝观后大加赞赏,说此表格一出,每年公帑少耗百万贯矣。 宰相丁谓率百官朝贺,言天降此祥瑞,嘉之大宋,为陛下贺,陛下龙体康复指日可待。 真宗皇帝端坐御座,苍白面色中涌上一丝潮红,心潮起伏不定。他继位之初适逢契丹大举进犯,幸赖祖宗庇佑,大宋打退了来犯之敌,与之订立盟约。后天下安定他又痴迷于祥瑞,就是希望天能降下祥瑞,以期盛世来临。 可是哪有盛世啊!幽云不复,汉唐旧土不全,大宋就始终不及汉唐威名。为直追汉唐,太祖收复幽云遇挫,遂立下封桩库,希望又朝一日能赎回幽云十六州。 太宗继位后,民间一直有得位不正的传言。他为获得太祖一般的威望,北伐北汉,可是先后与契丹两次大战,尽皆败北。 渐渐的也就息了雄心壮志。 遍观史书,每个朝代之初人心思齐,君臣上下同心,是精神最昂扬向上,最有可能出现盛世的时期。 汉有文景,隋有开皇,唐有贞观。可是大宋传到他这这里,已经第三代了。他自知文治武功都不及太祖太宗。 收复幽云可是连他们都做不到的事情,他更难以企及。 大宋的国力虽然在缓慢上升,但离盛世太远,史书上恐没了大宋的一席之地。 他继位以来,也算励精图治,可是盛世仍遥遥无期。他知道这是因为北边有一个契丹的原因,才显得大宋光辉不明。 大宋的情形与汉唐何其相似也,汉有匈奴之患,唐有突厥之辱。可是汉唐用匈奴突厥的灭亡为两朝奠定了根基,从浴火中重生,青史炳册,光照千古。 可是大宋灭不了契丹啊,契丹远比匈奴突厥要难对付,他们已经不纯是游牧之民了。契丹吸纳中国之人,学中国典章制度,行耕耘之事,国力已远非匈奴突厥可比。 以致大宋受胡虏之辱。 他又不是傻子,天下人历来非议澶渊之盟多矣。说非中国之幸,实为中国之耻也。他岂会不知?为此他将寇准贬出朝堂。可他能控制得了朝堂,平不了天下悠悠众口啊! 或许大宋注定成不了汉唐,后人只能在史书中追忆汉唐雄风。财赋远超前朝又如何,世人公认之盛世开疆拓土,扬我中国之威为先。 他只能寄希望于上天,为此他伪造出了天书,天下州县逢迎景从。献祥瑞者不知凡几,仿佛真的盛世来临。他好似也陶醉于其中,封禅泰山,巡游天下,四处祭祀,更大造宫室。 营造着这些盛世之相。 近来他身体衰老如斯,自感时日无多,每每想及自己当政以来虽免了契丹之祸,如今二十年不闻战事矣。 可百年后,大宋的士大夫们也最多给他一个守成之君的评价,明君是万万不及了。 如今总算多了件好事,华阳知县的奏折比起他早些年的祥瑞之事来,更像是祥瑞。就当是为新君铺路吧,希望太子登基后能给大宋带来真的盛世。 真宗遂下旨,将华阳知县的奏折下发百官参议评论。 华阳知县的名字也首次上了真宗皇帝御榻前的锦屏,真宗皇帝曾有语,为我儿择一良材矣。 之后真宗皇帝的身体就一日不如一日,卧床多于上朝,由皇后刘娥代理视政。 百官当日也曾大加称赞,但真要到了施行的时候,却又阻力重重。官员们都不傻,表格之事如此清晰明了,有化繁为简之功效,对朝廷当然良益多多。可一切都太清晰了,就没了他们腾挪运作的空间。如此一来就没了推行的动力,明里暗里的阻力多不可数。 虽有皇后刘娥的督促,但这位有女中尧舜之称的皇后,权利还不像日后仁宗初朝垂帘听政时那般大,手腕也不及那时。 宰相丁谓虽与刘娥多有联手,但事关己身,丁谓哪肯站在百官同僚的对立面,对刘娥暗示的援手,视而不见。 这在两人之间埋下了一丝裂痕。 钱惟演一向与丁谓一起为刘娥两大助益,但这次踌躇良久,最终选择明哲保身。自从寇准被贬出朝堂后,朝中中正之士空了大半,仗义执言者寥寥无几。 刘娥一时有心无力。 此事就此积压了下来。 对于刘知县来说,他不知一旦上书自己就会成为百官公敌吗?当然不是。可是在获得皇帝关注,简在帝心与维护官员利益之间,他选择了简在帝心。 结果他上了皇帝的锦屏,日后青云路可期。可天算不如人算,他没料到真宗皇帝一病不起,几月后就驾崩了。 乾兴元年,二月十九日,真宗于延庆殿驾崩,享年五十五岁,在位共二十五年。群臣为其上谥号“文明章圣元孝皇帝”,庙号真宗。 而那时,杨汉与芽儿还没进入长江。 同日,太子赵祯即位,时年十三岁。章献明肃皇后刘娥为皇太后,军国重事“权取”皇太后处分,开始垂帘听政。 一月后,掌柄皇帝大义的刘娥在钱惟演协助下,以先帝遗愿为名逼迫宰相丁谓同意通行华阳知县所上表格之法,无奈百官群起反对,只得选一州县先行试行,观其后效,再行定夺。 先帝年前御书华阳书院,终于下赐华阳。 在两个月后,由华阳手艺最高明的工匠拓下,悬于书院大门。至此,御赐之名实至名归。要知道应天府书院能成大宋四大书院之一,也得益于此啊。其应天府书院之名也是由真宗皇帝赐下的,也不过比华阳书院早了一十三年而已。 两者相似之处还不止于此,竟都是由商人出资捐献而建。 一时之间,华阳书院名声大噪,“博延众生,讲习甚盛”,响彻川峡四路。游学之人纷至沓来。 这也是如今的华阳城多了许多外地之人的缘由。 许多外地人到了华阳之后,才发现这华阳的饮食竟别树一帜,区区快餐竟是由炒菜之技烹制而成。 自然的也大受推崇,华阳书院名下的二十多间食肆饭铺生意又迎来一波高峰。虽比不得酒楼高端,但收益却让大酒楼也眼红无比。 奈何人家是华阳书院名下的产业,又有山长张夫子撑腰,黄六郎这一在很多人眼里的平庸之才就得以执掌如今。 华阳书院虽是华阳县,益州路,乃至川峡四路的骄傲,但在其本地华阳县也并不是人人都说好。这就要说起华阳书院的山长张夫子制定的规矩了。书院只收贫民之家的子侄,谢绝纨绔子弟。这让城中权贵豪富颇多非议。 华阳书院平时关闭,一月只在上中下三旬各休一日。但也并不是所有的学子都是如此。华阳书院三期工程早已建成,共有学舍一百多栋,学子两千多人。其中小学舍招收蒙童,少年学子。 他们中的几十人就有随时出入书院的权利,听说是张夫子亲自应允的,让一众学子好不羡慕。 有学子提出异议,认为书院应对所有学子一视同仁。但张夫子不改决定。 有知情人透露,他们这些少年人曾是乞丐孤儿,后为书院的捐资人所收养,平日学业之余也在城中快餐铺中做事。 每月还有工钱拿。 当然,别的学子虽然出不去,但学院内也提供有勤工俭学。每月评出品学兼优者,还有奖学金拿。 听说出资者也是饭铺。 再说,学院免除一切费用。权贵豪富之人愿出巨资子弟都不得入,他们这些贫苦人家的学子还有什么好抱怨的。 时间回到杨汉离开半个月后。 华阳县城中,一位男子从砂锅饭铺中走出来了,他站在门外,皱眉望着饭铺。他这段时间忙着教弟子,就来的少了。今日偶来一趟,却发现了一丝不同寻常。以往饭铺中的伙计与妇人总会议论些有关汉哥儿的话语,在常人听来不过是个陌生人,但于他不一样。他不光知道“汉哥儿”是谁,还知道它只是个化名。 但近几日,他一连三日都来此吃饭,却发现再也听不到议论声了。 难道这几个月发生了什么事不成?他沉思不语,心中多了一丝隐忧。 夜晚,他来到了杨汉的小院。 可是已空无一人,看灰尘已经空了几个月之久。种种迹象都表明杨武文与那个女童都消失了,消失的如此突兀,没有一点征兆。 他不禁后悔。 他以前每隔一月来这里看一次,以前杨武文一直身体不好,与他那个女童婢女相依为命。可是自从去年七月,杨武文突然表现的跟以往截然不同。尤其他从这个小院出来后,更是有着超乎常人的警惕。 他不得不更加谨慎。 可是后来随着杨武文展露出远过于人的能力,也有了自保之力,他就放松了注意力。 可谁能想到,就在他没有关注的这几个月,就出了如此之事。 一时间,他的心缓缓下沉。 他到底去了何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 他到底去了何处 大郎已经失踪半个月了。 这天杨朝岳半夜睡不着,里侧小妾正在熟睡,他披衣起身,来到杨汉的小院门外。望着小门,有些怅然若失。 他正欲推门进去,突然手一下停住了。眉头微微皱起。 门内,一人站在院中,这已经是他第三次来了,他始终放不下此事。前两日无人来此,可是今夜不曾想到有人来了。 他凝神静立,望着那扇小门。 门外,杨朝岳身体渐渐绷紧,他眼睛紧盯着前方,仿佛能穿透小门。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门内之人想到了什么,放下了心神。听其气息,门外之人应是习过武的,在这杨府中其身份已经不言而喻,杨武文的父亲。 可是,黑夜中这人撇了撇嘴,露出一丝不屑。杨府虽然下了严令不得外泄,但他还是从杨府获悉了消息,杨武文竟被强人掳走了。 不说就在杨朝岳这个将军眼皮子底下,光是他生而不养,养而不顾,就让他看不起。 枉为人父。 从杨府得不到结果,这人打算离开。他脚步刚挪动,门一下爆碎开来,一道黑影向他袭来。 这人不慌不忙的转过身去,再转过来脸上已蒙了一块布。 “小贼,如此欺我杨家,今日定饶你不得。”杨朝岳怒喝一声,全力攻来。 拳脚相交,那人就知道杨朝岳走的是与其父亲一样的大开大合的路子。虽尽被他阻挡,但手脚却感到微麻,不由暗叹一声,好大的力气。 杨朝岳怒发喷张,犹如下山猛虎,一拳一脚都取那人要害。他今日就要擒下这人来,看是何人与杨家作对。 但那人身法灵活,颇多巧劲,屡屡化解他的攻击。这让杨朝岳一时拿他不下,不禁后悔没有携带兵器前来。 军中之人,有无兵器天壤之别。有兵器先天强了三分;无,气势难以发挥出来。 两人来来往往已斗了几十回合。 唉,那人心中轻叹一声,对方是杨武文的父亲,是杨显仪之子,他不能真的杀了他。 再斗下去也无益。 他一掌凌厉挥出,直抓杨朝岳咽喉,欲逼杨朝岳后退。没想到杨朝岳不退反进,一拳猛捣他胸口,拼着两败俱伤也要伤他。 他不禁皱眉,手掌去势不变,大有玉石俱焚的架势。 杨朝岳怒吼一声,拳中蕴含了所有力气,眼看着就要击中那人胸膛。谁成想那人脚步微动,身子不可思议的滑了过去,他一拳击空。 “啪”一声脆响,那人手掌上移,凭空扇了他一耳光。接着,那人一脚踹在他身上,将他踹飞。 等他重新爬起来,那人已经跳出了墙外。杨朝岳怒吼,他宁愿那人杀了他,也不愿被人存心羞辱。 可是技不如人。 等他追出去,那人早已没了踪影。 第二日,杨朝岳在府中加派了一队亲兵,自己更是兵器不离手。可是那人再也没有前来。 在暗中,他也一直派人查找大郎的下落。可是两个月过去了,始终没有大郎的消息。 杨朝岳终于死心了。 那人之后又暗中去了杨乞等人的小院,从孩童口中偶尔得知一个消息,杨武文竟然离去了,并且已经好几个月之久。 以时间推算,正好是在先帝驾崩前十天左右。再多,那些孩童就不知道了。 他思来想去,想到只有那个年龄最大的杨乞与杨武文来往最密切,如果有人知道他的去向,那么非杨乞莫属。 可是那个杨乞心思缜密的不像个少年,行事更仿若成人。他想了想,还是放弃了从杨乞口中得到消息的打算。 几日后,他头戴斗笠,背着一个酒葫芦,单马一人出了华阳县,向东行去。 半日后就到了成都县,在城中停留了两日。 那人一直在苦思杨汉会去哪里,他联想起杨汉以往的所作所为,都异于常人。这一点杨武文自己都没有发觉。 他猜测杨汉如果到了某个地方,一定会展现出不同于常人的本事。可是这两日他穿梭在成都县,并没有发现杨汉来过的痕迹。 他一时间束手无策。 三日后,他跟踪一人走进了酒楼,看那人进了雅间。 那人一身差服,是成都县的右班头,姓李名进,人称李都头。他虽然没有查到杨汉的踪迹,但却探听到一件事。 半个月前,成都县衙破获了一起盗匪之案,屡屡在城外截杀旅客的一伙盗匪,五人尽数被县衙擒杀。正是此事让他觉察出了一丝不同寻常。 而那件大案正是由李进带头破获的,盗贼也是被他所杀。 所以,他今日跟踪其到此地。 他跟着上了酒楼,进了李进所进雅间的隔壁。 不一会隔壁传来争执声,李进摔门而出。接着隔壁又传来一声不屑声“装什么清高,不识抬举。” 他打开了房门,若有所思的望了隔壁一眼,跟了下去。 李进情绪低落,进了一家小酒馆,一直到黑夜降临,才醉醺醺的出来。行到无人处,后脑一痛,就此失去知觉。 等李进醒来,才发觉自己被人绑了起来,眼前也被人蒙住了。 “醒了?”身前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李进挣扎,大怒道“你是何人,绑架公差,可知是大罪?” “行了,这番言辞骗骗平民百姓还可,与我无用。再说你一个无品级的小吏,死了也不见得有人在乎。说不定有人正求之不得呢。”那人好整以暇的道。 “你这是何意?你到底是何人?”李进紧张道。 “我只问几句话,你好好回答我不会为难你,不然你自己省的。”声音不耐烦了些。 李进沉默,暗中挣扎,可是绳索牢固无比,双手根本挣脱不开。 “半个月前,成都县破获了一起大案,可是你带人擒杀的盗匪?过程难易如何?”那人问道。 “不错,是我。我带人经历了一番苦战啊”李进说着说着,忽然腿部一股剧痛袭来,他痛呼出声。 “我不喜欢听假话,别再有下次。”声音冷冷的道。 “过程如何?” “”李进痛的满头大汗,喘匀了气息,才道“是一个砍柴的山民发现的,来县衙报官。我带人前去,勘查现场,推断场景。” “啊”李进大叫,这次比上次更痛,那人似乎对人的肢体关节极为熟悉。 “这是最后一次,再避重就轻,我就卸你一臂。”声音冷厉道。 “我去晚了,只发现五具尸体,凶手早已不见了。”李进咬牙说道。 “在何地?” “南门二十里外的山上。”李进低下头去。 “现场还发现了什么?” “我都说了,只有五具尸体,凶手早已不见了。”李进摇头说道。 可是话音未落,“咔嚓”一声,手臂便是一痛,失去了知觉。 李进冷汗直流,却死死咬着牙齿,即使眼睛看不见,依然怒瞪前方。 “这次最后一次提醒你,我从不忌惮杀人。”声音已经不耐烦到了极点,透着冷冷的杀意。这让李进浑身发寒,他相信对方不是说说而已。 “发现了什么?” 李进沉默了片刻,那人没有催问,好像很有耐心。李进心中一叹,对方深谙人心,自己竟像他爪下的老鼠一般,毫无遁形之地。 他知道自己输了。 他颓丧道“发现一个包裹,牛皮的,很大,里面除了衣物外,还有一些生活用品,都是出外行走必须的。在最底层有个夹层,有八个银铤,每个十两重。还有还有” 李进一直犹豫,但对面就此沉默了,李进以为对方走了,好长时间后声音才重新响起“还有什么?” “还有两千多贯交子。”李进叹息。没等对方问,他接着说道“在山脚下发现一辆马车,我在县中多方询问,却没查出成都县有人丢失。我猜测多半来自外地,我想去外县查案,可上面传下命令,不许,此案就此了结。” “在酒楼对方用一百贯收买你,你为何不同意?”那人突然说道。 “你”李进大惊,良久苦笑,原来对方早已注意到自己了。 他语气萧索的说道“我初时不解,后来就渐渐明白了。一是死的是五个早被通缉的匪盗,死有余辜,没人在意。二,那些赃物多半被人瓜分了,所有人都不想我再查下去。” “你为何要一直查下去?”那人问道,语气中多了一丝异样。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儿子生来会打洞。可能是家传的原因吧,不是所有的胥吏都只会盘剥百姓。我父亲是县里的仵作,他每验一具尸体都是一丝不苟,你可能不知道,他验尸前会焚香祭拜,郑重无比。” “我也曾不解询问,他告诉我说,那不单是一具尸体,而是一个人活在世上的最后一件证据。他查验的结果直接关乎着,是让那人带着冤屈还是清白离去,不得不慎重。” “耳目濡染之下,我接了父亲的职位之后,办案也从不敢轻殆。”李进叹道“何况这次死了五个人,虽然他们死有余辜,但我认为一个人该死与否应有官府判定,而不是他人。不然律法岂不形同虚设。” “胳膊无碍,接上即可。” “叮”一声锐鸣响起,再无声息,李进摸索到一把匕首。 当夜,那人潜入案房,查看了卷宗。果然,除了五名匪盗与衙役外,整个案中无一丝第三方存在的痕迹。 在证物房中,看到了杨汉的双肩牛皮背包。样式之古怪,他从未见过,但很快发现了好处,防水省力,不勒后背。 以他从过往事件中所了解,无论是杨武文装傻骗过家人,还是信手拈来创下偌大的事业。无不彰显着他心思之巧妙。 这件牛皮包多半是他所有了。 想到这里,他不禁焦急,杨武文竟然遇到了盗匪。结果虽是五名盗匪惨死,但他与婢女却也消失了。 第二日,他按照李进口中所说,重新走了一遍五具尸体被发现的位置。一点点的加以推测。可是时间已过去近一月之久,雪早已化了,野草也冒出头来,什么痕迹都消失了。 他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杨武文就此消失了。 一日后,他站在合江亭码头上,望着郫流两江,与舟舸帆影。重重的叹口气“小子,希望你安然无恙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上架感言 这本书写到现在也有了近三十万字,今日要上架了。 首先,这里要感谢一下责编虎牙,毕竟推荐很难得,人要懂得感恩。 还有要感谢这个平台,不知他为多少人了梦想的舞台,让他们走向成功,实现了人生价值。如今我也加入了,路虽然要我自己一步步走,但平台更重要。对一个新人来说,要比别的平台起步高,毕竟行业老大的地位是货真价实的,当然难度也相应要大。 先说说这本书,大纲呢我就列了二十万字,虽然后面的还需要整理,但也有近二十卷。真要写完也可以算的上篇幅巨大了。我不怕自己写不下去,只怕自己写不好,糟蹋了构思。 再说说作者情况吧,如同我以前所说,我以前创业也算成功,虽然最终还是破产了。但对个人心境来说确实是一次大的历练,用现在的话说,我也是一个佛系青年了,好吧,我承认自己胸无大志。但焦虑确实少了,心境可以说是很平静。 这点呢,可能从我很少求票就能看出,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有些事强求不得。 虽然心无大志,但并不是无欲无求,作者还是希望以后能以兴趣为职业,如果靠写作就能养活自己,当然更好啦。 但这还需要书友们的支持,所以,既然上架了,就在这里求个订阅吧,算是对作者的支持。 拜托了各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章 对赌 时间一晃两个月过去了,杨汉已离开蜀中三个月之久。 华阳城东,卢府。 卢靖已经完成了暗中布局,只等对方露出破绽。届时他将倾力一击,卢氏货栈也许会就此覆灭,也许会再上一层楼。 但谜底揭开之前,他只有等待。 傍晚,卢员外在亭子里伫立良久,望着花园,沉思不语。 卢馨儿拿来一件袍子为他披上,父亲这几个月身体一直不好。她听到父亲的叹息声,问道“父亲因何叹息?” 卢靖苦笑良久,才说道“过了这么长时间,为父才想明白,当初那位杨公子行径为何差异如此之大了。” 卢馨儿明白父亲说的什么意思,那位杨白劳杨公子初时表现的彬彬有礼,可是随后就变得市侩无比,锱铢必较,由此惹了父亲不快。她后来甚至听父亲说,当日他甚至有将自己许配他的想法,但后来不耻他为人,遂打消了念头。 虽然后来种种事实证明,对方极赋才华,乃大才之人。父亲他们也重新对他尊重起来,但那位杨白劳杨公子亲自埋下的钉子,却一直卡在父亲心中。哪怕他冒着危险,帮了货栈如此大的忙。 可这不仅没让父亲释怀,反而加重了他的不解。 这几个月,父亲一直在想这件事,在想那个杨公子。不光父亲不解,她也想不明白,只不像父亲这么耿耿于怀而已。 只听卢靖叹道“为父想来想去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他不想跟咱们,或者商人之家过多来往。” 卢馨儿呆了一下,不解道“他为何如此?” 卢靖面色复杂,说道“可能是读书人的骄傲,即使是一时为金钱所迫,但也是情非得已,绝不会向他们看不起的商贾臣服,更不会受商贾恩惠。所以才故意表现的分外看重钱财,以商贾最看重的钱财反攻对方。宁愿用金钱划一道鸿沟,隔绝自己与我们,为此不惜往自己身上泼脏水,故意让我们误解他。不然不足以解释为何一个人的前后表现反差如此之大。彬彬有礼乃是修养,锱铢必较乃是假象。” “这也解释了,对方为何最后关头会告诉我们。就算他不说,其实那些钱也拿的心安理得。所以,对方不是真的如此不堪,他表现出的商贾特质,那些锱铢必较不过是掩饰。如若是商贾最会权衡利益,只会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一面。可是对方却冒着危险告诉了我们真相。” 卢馨儿失神良久,喃喃道“这就是读书人的气节吗?” 卢靖叹道“是啊,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在读书人眼中,咱们商贾即使家财万贯,也不过是铜臭之家。” 卢馨儿听后,沉默很久。 城外獠人的山寨。 自从与城里恩公贸易,已经过去了大半年。獠人的日子与以前相比简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竂寨上上下下都对恩公感激万分,在这件事上,所有人都忽视了恩公是宋人的事实。 也因为恩公的原因,竂寨里的人对宋人感官好了许多。 现在他们竂寨已经成了附近几个獠人寨子的主导。虽然羡慕他们的生活,可是附近的寨子没有与宋人贸易的途径。只能委托他们的寨子,将猎物皮毛药材等送来他们寨子,由他们出面与恩公贸易。 还有,去年元日恩公竟送给他们寨子一批年货。 现在想来,这件事仍然让獠人对恩公感恩莫名。很多人都想见一见恩公,表达他们的谢意。可是他们寨子除了寻常之物,没有什么好东西拿得出手。最后想出一个主意,那就是派出寨子里身手最好的猎人供恩公驱使。 阿山本来已成亲,被排除在外。但阿山据理力争,当仁不让,最后抢到了这个名额。也是,寨子里的一切都是因阿山而起,也只有他见过恩公的模样。 没人比他更有资格。 阿山穿上了新衣服,跨上了寨子里打造的最好的腰刀,辞别了族人,满怀希望的去了县城。找到了黄掌柜,说了此事。 黄六郎当时惊得目瞪口呆,心中不禁叹道,也只有心思一根筋的獠人能想到这种办法。黄六郎不着痕迹的望了眼阿山的腰刀,獠人哪里知道他们的好心却可能为汉哥儿带来麻烦。 可是面对执拗的阿山。黄六郎无奈,只能伤感的告诉他汉哥儿已经离开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恩公离开了。 阿山初听到消息,哪里不愿相信,他为此在店中等待了好几日。可惜始终见不到人,只能失望离去。 寨子里得知消息后,无不哗然,有人担心恩公离去了,他们的贸易会不会有变。目前看来很稳定,但未来谁也说不定,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连阿山也不知道。 寨子里多了些忧虑。 最后长老们商议决定由寨子里手艺最好的几位老人为恩人雕刻一尊石像。为此,全寨子里的人都出动,从后山开采最好的石头,费时三个月之久,才雕刻而成。 石像共一丈高,面容出自阿山对恩公的印象。 竖立在寨子最中央。 每日路过的人都会自发的拜一拜,祈祷恩公能保佑他们寨子。 如果有宋人来此,一定会发现这尊雕像简直是弥勒佛的翻版,胖胖的笑容可掬。当然,是有头发的,而且与杨汉极其神似。 目光重新回到几千里之外的福建路,杨汉已经养了一周的病。他知道自己的状况如何,好是不可能的,因此稍微能成行。 他就坐不住了。 他已经想好了该如何用三百贯撬动一支杠杆。 由大郎出面,带着他找到了一家烧制陶瓷的窑主,商议合作的事情。当然不可能是烧制建盏等御用瓷器的高级瓷窑。 就算如此,对方一听他只烧制五十贯的东西,又看了杨汉绘出的原型是如此之大后,纷纷拒绝。 无奈之下,杨汉只能使用宋人的方式。 与窑主来个对赌协议。 大宋是个发达的工商业社会,加上大宋人在古代史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远超前后好几倍的生活水平,由此催生了发达而普世的博戏。 可以说是无所不赌无物不赌。 宋人无所不赌表现在什么方面呢?上至老朽之年,下至少年儿郎,无不痴迷。 无物不赌则表现在方方面面。 一个食客跟一个卖酒的酒贩,会拿酒桶中有多少碗酒来对赌,拿卖寒瓜的小贩的瓜甜不甜来赌。食客赢了,酒贩瓜贩就将酒或者瓜,赠送给食客,分文不收。酒贩瓜贩赢了,食客就双倍买下。 是不是很惊奇? 杨汉之前也不了解,他只知道大宋赌博很发达,可是没想到各种理念这么超前。还是他来到大宋后,才得以亲眼所见。 宋朝是很发达,但宋人的好赌在历朝历代也是第一。可能正是生活的太好,娱乐设施又太过发达,才使得宋人沉迷于醉生梦死。 那首“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可能就是这种情况的真实写照。 丝竹歌舞,诗词脂粉销蚀了宋人的铮铮铁骨。 不光如此,身为东亚大陆最发达的地区,周边国家都在大宋文化经济辐射之内。这才有苏学士一首新词出世,能以最快速度传到越南高丽日本,广为传唱。 故,难免也沾染了宋人好赌的习性。 契丹末期有位皇帝,跟皇弟赌博,输十五城,结果不承认,后来他那位皇弟起兵造了他的反。 所以当杨汉跟窑主说出对赌后,后者眼睛马上一亮,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勾起了他的赌性。 所以,对赌协议,达成的顺利无比。这也让杨汉再次见识了宋人的好赌程度。 协议如下 甲方刘家窑, 乙方杨大郎, 双方对赌内容如下乙方雇请甲方生产陶炉五千只,单价50文,共325贯。为期一个月,乙方交定金五十贯。 双方对赌乙方两个月内交清余款275贯。如乙方违期,定金作废,并双倍罚之,乙方须付甲方650贯。 见证人,吴大郎,里正余立清。 乙方担保人,吴大郎。 如乙方违约,无力赔偿,由吴大郎替其归还。 双方画押按手印。下面是年月日。 这就是杨汉跟对方签署的对赌协议,契约条款形式跟后世都很相似,这是因为中国古代的契约理念早已成熟。 到了宋太宗时,更是将其彻底完善。像关系社会稳定的房屋交易,大宋官府就厘清弊端。大宋律法规定,房屋交易契约必须在官府备案,一式四份,买卖双方各一份,另一份放在官衙,最后一份收入朝廷户部存档。 是不是很牛逼?后世中国也没有中央存档啊。所以说,大宋很发达,是各个方面都很发达,古代中国的巅峰不是说说而已。 看起来,杨汉只交了定金50贯,占交易总额的15。而且杨汉还是个客户,就是外来户,还没有恒产。但不用担心,有大郎担保。要是放在以前大郎还没资格做这个担保人,别人也不相信他个穷措大。 但最近半年,大郎家里不是赚钱了吗?得益于臭豆腐这个新事物,加上南安县又不大,大郎一家也为更多的人知晓。 当然,更多人提起大郎,最先想起的是,那个卖臭豆腐的吴大郎。 所以窑主才不怕杨汉违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 成果 本来杨汉很为难,是大郎自动说愿当担保人的,杨汉知道这个朴实憨厚的青年人一家对自己很感激,一直想报答自己。但杨汉想到他后续的计划,一旦出纰漏了,很可能就将大郎一家拉入万劫不复。 所以,杨汉认为不能瞒着对方,就将计划完整的告诉了大郎。可是这个年轻人只是笑了笑,就憨厚的道“怕甚,要不是汉哥儿,俺家还跟以前一样只够温饱,大不了慢慢还就是了。” 说实话,杨汉那一刻感动的想哭。好在忍住了,最终重重的拍了拍大郎的肩膀,换来这个朴实的年青人憨厚的笑容。 杨汉以前对芽儿说过将大郎吴婶一家当做亲人,可是来自后世那个尔虞我诈社会的他,又怎么可能真的对人敞开心扉,毫无保留。 有时候他真的感叹,还是像芽儿一样心思单纯才能更容易获得幸福。你对我好,我就对你好,没有杨汉这样夹杂着太多利益的考量。 可是,这一刻,他真的将大郎视作家人了。 如此的对赌契约,杨汉一共跟六家签订了,规模都相当,不大不小。契约除了甲方,见证人不一样,乙方都是杨汉,担保人也都是大郎。 契约很显然对杨汉很不利,像连甲方违期或者违约什么都没有标明,是杨汉不知道吗? 当然不是,但谁让他是弱势的一方呢。钱额少,不是当地主户,一个外来客户,又没有良好的信誉积累,只能让步。对方显然也知道,但既然对他们有利,干脆不说。杨汉也只能装作不知道,就是怕对方顾虑太多,不答应。 甚至当大郎发现后,着急的想提醒他时,他还不得不暗中阻止了大郎。 杨汉感到有些悲哀,自己何曾如此卑微过。 为了赚一笔启动资金,他不得不小心翼翼,将希望寄托在对方讲信誉上。 不过这也不意味着对方就能肆意毁约。哪怕对方不承认,见证人里长也包庇他,但还有大郎这个本地主户呢。 他可不是杨汉这个南安县除了大郎一家谁都不认识,两眼一抹黑的客户。只要大郎到处宣扬他们毁约,他们的信誉可就完了。 不光是大宋,在整个古代,都讲究人无信不立。 至此,杨汉这一个月给人盘账赚取的三百贯花的一干二净。他只期望,一个月后万事皆顺利。不过在这期间,他还要准备一些配套设施。 但当务之急,还有一件事。 “大哥,打个商量呗?” “汉哥儿,你说就是,商量甚。”大郎发觉杨汉的称呼变了,不再像过去那般称呼他为大郎哥,更显得亲热。但他没有细想,爽快道。 “借我十贯钱。” “借个甚,拿去用就是。嗯,十贯够吗?我现在有二十贯,家里爹娘还有一百多贯呢,要不都给你。”大郎认真道。 杨汉本来不过是紧张过后,逗个乐子,舒缓一下情绪。可是这一刻,杨汉眼泪真的忍不住了,诚心诚意的道“大郎哥,你以后就是我亲哥。” 之后一个月,杨汉买了五贯钱的石炭,跟水,土,按一定比例混和。用吴伯做的木质模子,制作起了东西——蜂窝煤。 大郎帮着搅拌均匀后,杨汉拿起模子,往煤泥里狠狠一怼。然后将一只脚放在挡板上,轻轻用力,缓缓挤压出,一个跟后世一般无二的蜂窝煤就制作成功了。 一连做了几十个,杨汉累的气喘嘘嘘,交给早就跃跃欲试的小石头。经过一个多月的适应,小石头已经表现的像个正常孩子了,当然还是显得有些沉默寡言。 他也感受到了杨汉对他的好,知道杨汉并不是真的凶他,他身上的新衣服还是杨汉给他买的呢。 不知不觉就对杨汉亲近了很多。 当然,杨汉时隔一个多月再回到这个家时,芽儿不出所料的不理睬他。也是,两人好像还从来不曾分开如此之久,更别说杨汉还先斩后奏,没有亲自告诉她。 杨汉之前设想了无数话语,还买了一堆吃食,可是看到伤心的芽儿,他一句话也说不出。他缓缓将芽儿抱在怀里,芽儿再也忍不住,大哭了起来。 然后就再也不离他左右。 此刻,芽儿与小石头轮流着打蜂窝煤。当然,芽儿最多的还是好奇,真正做事的是小石头。 这个孩子看起来瘦弱矮小,却有一把子力气。杨汉还发现他有一股不服输的韧劲,与一丝大郎等人都没有察觉的狠劲。 杨汉是从他每日半夜都出去看出的,十岁的孩子,谁能像他一样坚持一日不落,有如此大的胆子? 杨汉在旁边,拿根棍子在地上比比划划。他要算一下一个蜂窝煤成本多少,定价多少钱合适。 这一个月里,杨汉跟小石头两人轮流打蜂窝煤,偶尔大郎不忙的时候也来帮忙。 太阳出来后就在院子里晒,阴雨天就往屋子里搬。将大郎家屋子里凡是能下脚的地方都摆的满满当当,连床底下都是。 杨汉每隔几天就抽时间跟大郎去验收一次,用牛车将烧制好的煤炉拉到城里租下的房子里。 马千军看杨汉身体好了,就提出带娘子回去,他也不愿在杨汉不用他的时候,白拿杨汉的钱。 杨汉没有同意。开什么玩笑,他费了那么大的功夫好不容易才拉近了与对方的关系,怎能轻易放手。 他这段时间比较忙,还没来的及将芽儿介绍给他们呢。 杨汉告诉对方,马上就要麻烦他了,希望他与娘子多一些时间相处,别到时候想的慌。马千军将信将疑,总觉得杨汉的话有些古怪。 不到一个月,煤炉就全部烧制完成了,共3万只。 杨汉真的开始忙了,他跟大郎与马千军赶着马车带着一些样品去了泉州。找了一个大商行,演示一遍后,将其推销了出去。 杨汉给的价格是200钱,没想到对方一下就同意了,一口气订了五百个。这让他不由得嘀咕,是不是卖便宜了,大宋人接受新鲜事物的能力很强啊。 但他马上就想到了原因。 知道那个掌柜的在自己说出一月用多少块蜂窝煤,成本又几何后,一双小眼睛为什么猛然一亮。 早在蜀中时,他就通过为卢氏货栈算账,弄清楚了大宋的各种物品的单价,波动范围,各个阶级的收入,还有一户人家的日常开销。加上大宋人日常生活中使用石炭很普遍,连焦炭都练出来了,并用来冶炼钢铁。 所以他清楚一户人间每天用多少石炭,成本是多少。而蜂窝煤的优势就在于,它大量掺杂水,土等不要钱的东西,降低了成本,但又耐烧,使用也方便。 那是降低了好几分之一的成本啊。积少成多,非常可观。 杨汉叹息,相比于煤炉,他当然知道卖蜂窝煤才是细水长流的生意,但不适合他目前做啊。 只要煤炉蜂窝煤在泉州大卖流行,周围的州县很快就会知道。很快就会有越来越多的商行商铺打听产自哪里,甚至根本不必这么麻烦,蜂窝煤可能还需要点时间摸索找到最佳配比,但煤炉经验丰富的老窑工看一眼,再内外摸一遍就知道个七七八八了。你说哪有这么简单,笑话,大宋的十大瓷窑,五大名瓷,自大宋灭亡,手艺失传后,后世研究的多了,为何研制成功的极少? 那句家财万贯不如钧瓷一片何其有名啊!人家连精美绝伦的瓷器都能制作,你个比陶器都粗糙的煤炉,人家不会? 这就是他为何实际生产只用了二十多天,却故意将契约定为两个月的原因。 这一个月,是他设定的时间差。 那六家瓷窑反应慢的,他卖完了可能都不知道。就算反应快的,他一个月也差不多卖完了,也不会影响他销售。 当然也不是全无压力。想起还有两万多没卖出去,杨汉心中升起一股急迫感。必须要赶在别人仿制成功前,全部卖出去。不然不说砸在手里,利润也必定大减。 杨汉三人跑遍了全泉州城,与众多商铺商行达成了购买意向。就在泉州城雇佣了大量的马车,让马千军率领着回南安县运来泉州。 好在煤炉与蜂窝煤结合在一起是个大利器,购买者众多。 杨汉用了整整十天终于全部卖出去了。 看似容易,但其实好险,据马千军所说,他带着马车队回去拉煤炉时,发现那几家为他烧制煤炉的窑主,已经有两家开始烧制了。并向他打听卖出了多少,卖去了哪里。 南安县距离泉州城本就很近,两地往来频繁,有人发现不足为奇。 杨汉相信很快仿制的人会更多,制作蜂窝煤的也会增多。不过蜂窝煤的配方他只卖了那几十家买他煤炉的。别家就算制作出了蜂窝煤,但很快就会发现要么成本高,要么不经烧。 该盘点一下他辛苦的成果了。 杨汉卖煤炉扣去成本,赚5844贯,卖蜂窝煤配方一家50贯,共卖30家,一共收入7344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二章 得逞 虽然收入7344贯,但减去运费650贯,结余就是6694贯,近7000贯。 至于运费为何这么高,是因为一辆马车只能运30只煤炉,再多路况就不允许了。而从南安县到泉州运一次要付来回的钱,也就是回去跑空车的钱也要付,不然别人不做。来回一天半,一趟500钱,30000只,需要跑1000次,这样车费就是650贯。 至于为何运费一次就500钱这么贵。要知道,普通宋人一天一般平均收入也有100钱左右。马车当然要比人力成本贵得多,首先大宋严重缺马,一匹驽马就要好几十贯。马要吃草料精料。 还有一个来回要一天半。 杨汉在一家专门租赁仓库的货栈内租下一间库房,将铜钱一马车一马车的往里面运。留下马千军寸步不离的看守仓库,并请附近一家食铺一天送三次餐。 那可是他辛苦的全部成果。容不得大意。 有了近七千贯,对普通人来说是一笔巨大的钱财。以此时一户普通家庭一年二十五贯左右的开销。这些钱够芽儿花两百多年的。 杨汉本来也想着如此。 但他发现自己的身体虽然糟糕无比的,但始终不像马上就要挂掉的样子。他犹豫着,也许自己还能再搏一搏,时间或许还允许他为芽儿留下一笔更大的产业。 七千贯虽多,却是死钱,坐吃山空总有耗尽的一天。再说,他要将突发意外算进去。这次,杨汉决定为芽儿留下不动产,而且是能生钱的。 他带着大郎开始物色酒楼,看有没有要出售的。 跑了几日后,果然找到一处濒临倒闭的。 偌大的三层酒楼,门虚掩着。杨汉与大郎走进去,才发现堂中没有一个伙计,也没有一个人。 大郎喊了几声,才出来一个年轻人。 李豁看到两人,疑惑道“你们做什么?” “找你们东家。”大郎说道。 “我就是。”李豁说道。 杨汉与大郎面面相觑,无他,对方看起来最多也就二十来岁,竟执掌着如此大的一家酒楼。 “你们找我何事?”李豁又问了一句。 “找你”大郎刚欲说,杨汉突然说道“来这里当然是吃饭了。” “你们走吧,酒楼要卖了。”没想到那人冷淡的说完,转身就走。 “连个做饭的都没有,难怪倒闭。”杨汉故意扬声说道。 李豁果然停下了脚步,回头怒视着杨汉两人。 “拣两个招牌菜,赶快上来。”杨汉也不看他,毫不在意的说道。 李豁犹豫片刻,进了后厨。 “汉哥儿,你这是?”大郎不解。 杨汉微微一笑,谈判前先打乱对方步伐,如果对方情绪激动或者失去理智那就最好。这不过是谈判的小技巧而已。 那人果然无愧于他的年轻,阅历不足,轻易就上当了。 两个菜很快端上来了,连饭都没有。李豁抱着胳膊冷眼站在旁边,大有吃完就撵人的架势。 杨汉用筷子扒了一下,倒是有一手好刀工,看来基本功学的不错。但也仅止于此了,色香味不占一个,杨汉都没有动筷,看着大郎吃了一口,果然大郎摇头。 连大郎都觉得不好吃,杨汉摇了摇头,放下了筷子。 没想到,这激怒了李豁。 他怒气冲冲的走到两人近前“为何如此羞辱我?” 杨汉愣了一下,对方也太敏感脆弱,太容易冲动了吧? “菜确实做的难吃,怎么成了我们羞辱你。在我看来,羞辱你的是你自己。”杨汉皱眉说道。 杨汉以为对方会大怒,没想到他先是呆了一下,眼睛竟慢慢红了。 “羞辱自己” 李豁喃喃自语,他想起了以前的事情。小时候父亲希望他走科举的路子,上了几年私塾,闲暇时也跟着父亲学厨艺,后来年龄渐大,科举无望。父亲希望他子承父业,可是他整日游手好闲。待父亲突然去世,家中又遭遇变故。他幡然悔悟,想将自家的酒楼撑起来。 却发现自己根本不精通管理。 家里的钱又被二叔卷跑了,生意又不好,受到打压,他连厨子伙计的钱都发不出。 就在半月前,厨子伙计被人挖走。酒楼彻底没落。 他知道是一直想收购他家酒楼的对手做的,可是他却毫无办法。 他厨艺不精,眼看快撑不下去了。没想到今日进来的两人,一语就点破他心中最愧疚的事。 “不错,羞辱我的是我自己,今日的路是我自己选择的。”李豁莫名的沮丧悲伤。 杨汉不知道对方想到了什么,但他要从自己的利益最大处出发,他说道“借你家厨房一用,做餐能吃的饭。” 对方神情恍惚,没有回应。 杨汉无奈,只能走进后厨。 片刻后,大郎帮着端出几盘菜。 李豁坐在凳子上,怔怔发呆,突然闻到香味,转头看了一眼,又收回了目光。显得漠不关心。 杨汉哪里是真的饿,一切都不过是手段而已。 他出声说道“其实在下是看到贵酒楼要售卖才登门的。” 李豁转过头来,皱眉望着杨汉,说道“六千贯,拿来六千贯,酒楼归你。” 杨汉呛住了,不停的咳嗽,不光是因为此人不懂谈判,哪有一开始就暴露底线的;还有对方要价太高,他倒是能付得起,但付完钱基本就没有启动资金了。 还是要讲究策略啊,杨汉想了想,邀请道“不过坐过来细谈如何?” 李豁犹豫了下,坐了下来。 “尝尝在下的手艺。”杨汉说道,看那人皱眉,他沉声道“尝过再说酒楼的事。” 这话怎么听都像要挟,手段也无赖了些,那人果然露出怒气,但杨汉目光坚定的望着对方,丝毫不让步。 对峙片刻后,李豁退缩了,拿起筷子夹了筷,放入口中。 霎时,那人愣了一下,本想囫囵吞下去,变成了细细咀嚼。杨汉暗暗一笑,耐心等待着。 李豁挨个品尝了遍,颓然放下了筷子,片刻后抬起头来道“你做的菜是很好吃,但我的要价不会变。” “请允许在下猜猜你为何要卖自家酒楼。”杨汉沉吟片刻,自顾自说道“原因呢无外乎如下几点,一,急需用钱。二,无力经营,三,无心经营。” “再让在下猜猜你是哪一种。”杨汉打量了一下对方,故意忽视对方阴沉下去的脸色,说道“第一是真的,第二也是真的,第三嘛,恐怕不是真的。” “不知在下猜的可对?”杨汉问道。 “够了,你根本就无意购买,是在消遣于我?”李豁勃然而起。 杨汉摇了摇头,反问道“如果在下无意购买又怎会登门,费这番口舌?” 李豁怔了一下,杨汉说道“还请听我把话说完。”李豁迟疑着缓缓坐下。 “从我们刚才说你做的菜难吃,你的反应来看,应该不是无心经营。不然不会那么在意别人的评价。你本意是不想卖酒楼的,对吧?”杨汉问道。 对方没有回答,但不反驳就代表杨汉说的是对的。 “所以,在下想出了个两全齐美的办法。你既不用卖酒楼,又能有一笔急需的资金。”杨汉说道。 李豁皱眉望着杨汉,表情狐疑无比,显然将杨汉当成了骗子。 “咳,你想不到不代表就没有。听听又何妨?”杨汉说道。 李豁表情凝重了些,默认了杨汉的话语。 “那就是,我出一笔钱入股你家的酒楼,咱们合伙经营。”杨汉图穷匕见。 李豁一愣,回过神来后表情就变幻不定。杨汉知道对方心动了。 “你出价几何,占几成股?”李豁疑惑说道。 “三千贯,九成。”杨汉微微垂下目光。大郎望了一眼酒楼,有些茫然。显然也认为有些狮子大开口了。 “哼,你根本就毫无诚意,不过戏耍于我罢了。”李豁勃然大怒,起身就欲走。 “我还没说完呢。”杨汉说了一句,那人止住了脚步。杨汉看到,无奈摇头,对方实在年轻,自己的底线什么的全暴露光了,又表现的如此急迫。换个人来,早被吃的死死的。 “可以再加一条,今后你资金充裕后,可以赎回酒楼。这一点,我想除了我没人会答应你。” 李豁明显犹豫不决。 “这样吧,我再吃个大亏,就收你为徒。不然以你的厨艺,日后赎回了酒楼也留不住客人。”杨汉叹道,好像吃了多大的亏一样。 “你?”李豁终于转过身来,目露怀疑,不屑。 “看来你不光手艺不咋的,眼光也不咋的。”杨汉摇头叹息。 “这是炒菜,东家大酒楼才会的。这可是无价,除了汉哥儿,没人愿意教你。”大郎适时而出,傲然说道。 李豁果然看向桌上的几盘菜,看了好久,目光好像陷在了里面。 “你真的愿意教我炒菜之技?”李豁怀疑道。 杨汉点了点头,给了个肯定答复。 李豁似乎松了口气,他最后坚持道“我要现在就拿到钱。” “可以。”杨汉露出满意的笑容,如同狐狸终于吃到了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三章 让人头疼的败家子 “还有要写在契约上。”李豁接着说道。 “哪些?”杨汉愣住了。 “允许我日后赎回酒楼。还有还有要教我炒菜之技。”李豁有些难为情,但还是坚定说道。 “可以。”这些对杨汉都不算什么,自无不答允之理。 “还要在官府备案。”李豁接着说道。 “可以。”杨汉接着点头。 “钱呢?”李豁急切的问道。 “存在库房里,你跟我大哥一起去搬吧。”说了那么多话,杨汉累了,有气无力的说道。 没想到李豁皱眉不悦道“我又不是力夫,为什么要帮你搬?” 杨汉一怔,心里直抽抽,对方是不是傻的不是时候?大哥,还没签契约呢!说话这么冲得罪了我,你钱毛都看不到呀。 枉自己还于心不忍,做了如此大让步,不然换个人将你吞吃的骨头渣子都不剩。 杨汉叹气道“我改变主意了,不想教你炒菜之技了。现在让你帮个忙你都不情愿,我还教你干嘛?真教会你个徒弟,以你刚才的作为,我相信你会真饿死我这个师傅的。” 李豁显得既羞愧,又有点烦躁,怒道“你怎么样才肯教我?” 杨汉瞥了他一眼,好整以暇道“拜师礼是怎么来的?好像先跪下磕头,然后再敬茶是吧?”说完望向大郎,大郎点头认可。 李豁呼吸急促,瞪着杨汉,最终只能无奈同意。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杨汉也有点腹诽,别人想学我还不教呢?看你那个不情愿的劲。 心里觉得奇怪,这人怎么有点愣头青的气质啊,不会是曾经浪荡过的吧?又彪又虎像个混社会的。 接下来,花费了整整两日时间,才将钱财全部运进杨汉的酒楼。没错,现在是杨汉的酒楼了。 已经在县衙备过案了。 这也是杨汉为何要处心积虑的收对方为徒弟的原因,一来多个羁绊,这年头师徒的名义还是很有约束力的,一般人不敢轻易背叛。二呢,自然就是多个免费劳力了。如此多的钱财,他又不能雇请别人,不然也不放心啊,只能自己人动手。三就是他对泉州两眼一抹黑,拉个地头蛇进己方阵营,要好打开局面的多。 这也是后世为何并购案那么多的原因。固定资产什么的都是其次,无形资产往往才是最被人看重的。 刚搬完,李豁就要出去。 嗯,杨汉才得知他这个徒弟名字叫李豁。可能他父亲当初取名的时候取得是豁达之意,但在杨汉看来怎么都像豁了点心眼,或者将钱财往外豁。 简而言之,就是还不成熟。 杨汉看他累了一身汗,装了一褡裢钱,就要出去。不由好奇的问了一下“你干什么去?” 李豁低声道“我去找房子。” 杨汉疑惑,能拥有这么大一间酒楼,没理由连房子都买不起呀“你家的房子呢?” 李豁情绪低落下来。两日接触下来,杨汉也不是难相处之人,他的抵触情绪弱了很多。说道“没啦。自从我父亲生病,负责采购的二叔就赊欠了以前的商户好几个月的食材钱。父亲刚病逝,二叔就偷了房契卖了,将账上钱财一卷而空,之后就不知所踪。如今商户找上门来,说不还钱就报官。这也是我急需用钱的原因。” 杨汉不解道“你可以住在这里啊?” 没想到李豁颇为的倔强,转过头没有回答。不知是不愿占杨汉的便宜,还是抹不开颜面。 杨汉心说,你走了,谁帮我看家?当然,嘴上不能这么说。 他说道“你我既然成了师徒,以后关系自然会亲近。常言道,一日为师终生为咳咳。那个,你不住在这里,我怎么教你厨艺?” 李豁想想也是,最后同意了。 事情算是搞定了,大郎担心家里,父亲年龄大了,他出来也十多日了,担心父亲既要磨豆腐,还要赶车送臭豆腐劳累。 杨汉虽然也很想芽儿,暂时还没法回去。就让大郎先回去。 杨汉知道马千军也担心他娘子,但还不能让他回去。他还不知李豁为人如何呢,还需马千军帮他看钱财。 等杨汉教了李豁十几天厨艺,彻底镇住他后,又观察了他很久,更将其灌醉,从他嘴中掏出了他的身世。杨汉评估一番,觉得可靠。不然他怎么可能放心回去,这里还有几千贯呢? 这可是他全部的希望了。 不过他也不是毫无凭恃,对方在乎的酒楼在他手上呢。 杨汉吩咐李豁苦练厨艺,并且看好家,他要回去一趟,马上就回来。 就带着马千军回了南安县。 可是回到小溪里后,才知道出事了。 大郎家里被村邻们团团围住。 杨汉带着马千军挤进去,院中站着一群嬉笑怒骂的花胳膊青皮,屋里更是站的满满当当。 杨汉已经从村邻们口中得知发生了什么。 原来在大郎跟他去泉州后,二郎回到了家里,吴伯自然恨不得打死他,但无奈有吴婶拦着,二郎就在家里住下了。 一连多日都帮着家里干活,表现的很辛勤。吴婶高兴不已,认为幺儿已经洗心革面。 二郎看吴伯每日奔波辛苦,就主动提出替吴伯往城里送臭豆腐。吴伯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何况这个儿子什么德行没人比他更清楚。无论吴婶如何劝说,他始终不松口。 无奈有一日送货时,牛受惊将他从车上颠了下来,摔伤了腰。 家中一时无人,万不敢耽误了生意。二郎又赌咒发誓的保证,吴伯一时心软就同意了。二郎一开始确实很卖力,连吴伯都将信将疑的以为浪子回头了。 可惜狗改不了吃屎。没过几日,二郎又故态复萌,不再好好送货,不准时,跟客户吵架,将客户基本都得罪了。还赌瘾发作,被人引诱去赌博,被人设套欠了赌坊三千贯。 如今生意黄了,大郎一家人被讨债人围堵。 屋中,大郎抱着头蹲在地上,吴伯面如死灰。三千贯像一座大山,彻底压垮了他们。 还是上一次那个赌坊管事,他看自己说了半天,大郎一家人却没一个应声的,不由言辞恶劣了起来。 吴婶被气得摇摇晃晃,几乎晕倒。 芽儿被杨汉告知,有事不要出头。她本来躲在内屋中偷偷往外瞧,但看到吴婶要昏倒了,情急之下,忘了大郎的告诫,从内屋跑出来扶住了吴婶。将她扶在椅子上,并倒了一杯水,让她顺顺气。 没想到赌坊管事看到芽儿,眼睛一亮,啧啧称奇道“呦,这小丫头哪来的?还是个美人坯子,没先到鸡窝里生出来个金凤凰。” 上一次他来时,杨汉还没赚到钱,芽儿穿的也是吴婶旧衣服改的布衣。如今芽儿穿的可是一身漂亮的丝绸衣裙,伤也全好了,早非当日病恹恹的了。 他目光火热的盯着芽儿,垂涎道“那就拿这小丫头抵债,就抵五十贯好了。” 芽儿害怕,胆怯的藏在吴婶身后,大郎豁然抬起头来,站在了她身前,怒视着对方。 杨汉进到院中的时候,刚好听到这句话,他眉毛一扬,脸上闪过一丝杀意。 “五十贯?” 大宋规定严禁买卖奴仆,只能是雇佣关系,而且使女的最长雇佣期限最多只能是十年,过后必须归还人家自由。 当然法律规定是一回事,奴仆买卖根本就禁止不了,还是很盛行。但就算如此,此时买个婢女奴仆无论如何也不止五十贯。 他往屋内走去,被一群青皮打手拦住。杨汉毫不在意,脚步不停。 “嘿,小子,你找死是吧?”青皮们怒了,有人想抓住杨汉。却不妨连杨汉衣衫都没有碰到,凡是伸手的一律被马千军甩走,挡在前方的也被他硬生生撞退。 一连被甩飞十几人,砸在地上许是摔得狠了,半天都没有爬起来。 “哎呦”的痛呼呻吟声此起彼伏。 打手们畏惧这个八尺大汉,胆怯后退。马千军面无表情的在前开路,与杨汉一路无阻的进了屋中。 “汉哥儿。”大郎看到杨汉,控制不住情绪眼睛红了。 “大郎”躲在后面的芽儿听到声音,马上跑出来,扑到杨汉怀里。哭泣道“他们是坏人,欺负婶婶他们。” 杨汉轻声安慰着芽儿。 “汉哥儿”吴伯老泪纵横,愧疚的望着杨汉。汉哥儿前后两次送他们谋生之计,两次都毁在二郎这个孽子手里,他难辞其咎。 他自感无颜面对汉哥儿。 吴婶更是脸色苍白,心力交瘁的倒在椅子上,不停的流泪。 “嘿,是你小子啊。怎么,这次不当缩头乌龟,敢冒头了?”管事还记得上次远远躲开的杨汉,表情轻蔑。说话的同时却在不着痕迹的打量马千军,这人打倒他十几个手下,让他深感忌惮。 马千军站在杨汉身后,一语不发。 “借贷契约呢?”杨汉懒得与这种人废话,直接说道。 “怎么小子,你想帮他们还不成?你有钱吗?”管事狐疑的望着杨汉。看杨汉伸出手来,还是从怀中掏了出来。 杨汉接过看了一眼,二郎的名字与朱红指印都清晰无比。他暗叹一声,在契约上是做不成名堂了。 他直接撕掉,将纸屑扔在地上。这让管事大怒,不待发作,只听杨汉轻声说了一句“我帮吴二郎还了,三日后再来,现在滚吧。” “你你”管事一口气憋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的。只能恶狠狠的说道“小子,我就信你的话。别想打什么歪主意,也别妄想逃走。不然大爷叫你见识见识马王爷几只眼。” 说完,率领着一群打手浩浩荡荡的走了。 屋中瞬间为之一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四章 诸事多多 芽儿已经停止哭泣了,杨汉为她擦去脸上泪痕。 问蹲在地上,苦恼的大郎道“大哥,二郎呢?” 大郎闷声道“被我爹打跑了,说是要去东京闯荡。” 杨汉无语,他上次就觉得那小子是个定时炸弹,还是能炸无数次的。炸一次就祸害这个家一次,祸害完他倒消失潇洒去了。 这也不是个头啊。 他环顾了一眼屋子,这个家不能待了。 “汉哥儿,不能让你还。”吴伯愧疚无比,梗着脖子道“有本事就让他们拆了我这身老骨头。” “吴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这话就见外了。”杨汉笑道。 “马哥。”杨汉看向马千军,有点愧疚道“刚回来就又要让你与嫂嫂分开,小弟实在对不住。” “汉哥儿严重了。”马千军并不在意,露出点笑意道“跑一趟有甚底。” 杨汉放下心来。 去了泉州一趟他赚了几千贯,当然不会没有表示。大郎是自家人,他没有见外,马千军他硬给了一百贯。 相处近三个月,他持之以恒的待之以诚,杨汉最怕的就是马千军面冷心也冷,还好不是。现在看来对方算是接纳了他。 马千军去了泉州,他受杨汉嘱咐要雇佣一支车队运三千贯铜钱来。芽儿也一同去了,他实在不放心让芽儿继续留在这里,能开赌坊的无不是心黑手狠之人。 “小石头呢?”杨汉没有看到小石头。 “他跑出去了。”大郎也有点纳闷,刚才那些催债的来时,他看到小石头匆匆跑出去了。 杨汉有些担心他,去了门外。他倒不相信小石头畏惧跑了之类的,小孩子还没有这么复杂的心思。 “汉哥儿。”身后传来声音。 杨汉回过身来,看到小石头站在他身后,不由望了眼后山,大郎家后面就是山林。问道“你上山了?” “嗯。”小石头点了下头。 “山上有野兽,不安全,下次不要一个人上山了,知道吗?”杨汉摸了摸他的头,轻声叮嘱道。 小石头抬起头看了杨汉一眼,犹豫着没说话,低下了头。 杨汉苦笑,这孩子心眼直,不会说谎话,他不点头就是不愿。他知道什么原因,这孩子每天半夜都要出去,也不知为了什么,神神秘秘的。 只能说道“走吧,回家去,我给你买了糕点。” 小石头没有看到芽儿,只要汉哥儿在家,芽儿从来不离他左右,不由问道“芽儿呢?” “她去了泉州,等过几日我们也要去了。”杨汉蹲下来,望着他道“你愿意跟我们一同去吗?” “嗯。”小石头下意识的转身望了眼后山,片刻后点了点头。 杨汉放下心来,他实在不忍心让小石头继续回那个家,不然生命迟早会夭折凋零。小石头跟着他,左右不过多个人吃饭而已。 杨汉跟大郎坐牛车去了城里,大郎是受她母亲嘱托寻找二郎。二郎再不成器,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哪能不管。 杨汉理解,天下做父母的不都这样嘛。 大郎很沮丧,一路上沉默不语。 好好的生意没有了,难怪他如此,杨汉没有出声安慰。就算这次不出事,他也要想办法劝说大郎一家丢掉臭豆腐的小摊,跟他一起去泉州。 在他为芽儿设想的未来,她会跟大郎他们亲如一家的一起生活,她们赖以生存的会是一家大酒楼。 杨汉有点头疼,本来一切都很完美,却多了二郎这个麻烦。 杨汉也不知二郎是否真去了东京,也许在城中某个地方猫着呢。但不管真假,他都要想办法排除掉他这个麻烦,他怎能让这样的祸害出现在芽儿身边呢。 不然就算他给芽儿留下再大的产业,都不够一个赌鬼败的。 杨汉轻叹一声,不再想此事。生活哪有十全十美的呢! 大郎将杨汉送到他租的房子,就去寻找二郎了。杨汉回身望着小院,他要想办法劝说马千军的娘子跟他一起去泉州。 此前他没有对马千军透露过,就是没有把握能说服他。马千军多半像他猜想的那样,是有罪在身的,不然不会如此谨小慎微。南安县虽然比不上泉州,但在隐秘性方面确是非常好的藏身之所。 杨汉想从他家娘子身上打开缺口。马千军对娘子千依百顺的,只要他娘子同意了,马千军多半不会反对。 三日后,马千军拉回了铜钱,与杨汉一同回到了大郎家。 赌坊管事早已带人堵在大郎家。看到一辆辆满载的铜钱,乐的合不拢嘴,就欲带走。 被杨汉拦住了,他冷声道“管好自己的嘴,我不希望别人知道此事。” “自然自然。”管事满嘴的答应,哪还有前些日子的凶悍嘴脸。 有钱就是爷。 等人走后,大郎父母老泪纵横,面对杨汉不知说什么好,大郎也红了眼睛。杨汉没有多说,他只希望日后他们能好好待芽儿,视同己出。 杨汉环顾一周,疑惑道“怎么没有看到小石头?”往日白天,小石头是从不出去的。 吴婶叹道“昨日被他哥嫂带回家去了。”人家是亲哥嫂,他们虽然不忍,却无法阻拦。 杨汉皱眉,小石头的哥嫂多半是以为大郎家还不起三千贯的巨款,怕被牵连。 杨汉带着马千军去了小石头哥嫂家。大门上着锁,看不到里面的情况,也不知小石头怎么样了,杨汉急的团团转。马千军双手抓住锁,左右一用力就挫开了。 杨汉看的惊奇,马千军笑笑,没有说话。 进了里面,杨汉发现小石头正在吃力的磨豆子,小小的身子推着沉重的石磨。他目光呆滞遍体鳞伤,衣衫破破烂烂。 自从大郎一家卖臭豆腐后,小溪里几乎家家都开始跟着卖,自然也包括小石头哥嫂家。 看着小石头这般模样,杨汉怒火中烧,这是把人当牲畜使啊,何况还是个孩子。他冲上前去,使劲扯着拴着小石头的绳索,可是怎么也扯不断。 马千军看着急切异常,一改往日睿智,失了分寸的杨汉,露出沉思之色,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拦住了杨汉,抽出靴子里的匕首,一挥而断。 “小石头,小石头”杨汉摇晃了小石头片刻,这个孩子才从呆滞中回过神来,就死死的抓住杨汉的手臂,再也不松开手。 小石头的手劲很大,杨汉痛的龇牙咧嘴。马千军上前轻轻拍了小石头的手肘一下,小石头不由松开了手。杨汉的手臂已经青紫一片,他的肌肉本就松弛虚浮,如今更是肿的老高。马千军拿起杨汉的手臂看了一眼,说道“要上些药。”他看了一眼瑟瑟发抖还没从恐惧中恢复过来的小石头,目光有些奇异“这孩子” “走吧。”杨汉摇了摇头,并没有在意,拉着小石头走出门去。 “马哥,你跟嫂嫂不如跟我一起去泉州吧。”路上,杨汉斟酌着说道。 “好。”没想到马千军轻轻应了一声。这让杨汉诧异不已,他当日是跟马千军的娘子说了,但一向柔弱的马家娘子这次却显得犹豫不决,最终只答应会劝说马千军,并没有马上答应。 杨汉失望不已,算是失策了。 他还以为要费一番口舌劝说马千军呢,没想到对方会这么痛快的答应。 他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了。 良久后,他郑重道“马哥,你应该对我有些了解。我拿大郎一家当家人,今后我也会将嫂嫂视为亲嫂嫂,请你不要为以后担心。” 杨汉无法明说,只能点到为止。 “好。”马千军嘴角露出一丝轻微的笑意,点了点头。大郎一家他当然知道,与汉哥儿相识也不过半年,汉哥儿却肯为他们还三千贯的巨债。 他当然有自己的识人标准,不然又怎会轻易答应与一个人走,他可以冒险,却不会拿娘子冒险。 “造孽啊。他那天杀的兄嫂。”一看到小石头的样子,吴婶就泪流不止,将小石头抱在怀里,悔到了骨子里。 杨汉想了想,对他们说道“吴伯,吴婶,大哥,这里不能待了,你们跟我去泉州吧。” “爹,娘”大郎早就听汉哥儿说过了,也将汉哥儿买下一家大酒楼的事透露给了父母,此时帮着说话。 一番劝说后,吴婶还有点犹豫,她担心以后二郎回家找不到他们,但吴伯拍了板。 一家人开始装车,一辆马车一辆牛车,足够搬家了。 收拾了细软,吴婶还要带石磨,忧愁道“不带以后怎么磨豆腐,拿什么为生啊?” 杨汉笑道“吴婶,不带了,以后不做豆腐了。我为您二老养老,给大哥娶妻。” 大郎有些郁闷,他被人退婚了,连彩礼都没还给他们。 杨汉知道这也怪不得别人,三千贯可是一笔巨款,一般人家倾家荡产也还不了。欠了这笔巨债,大郎家表现出的颓势已经很明显,对方一嫁过来就要跟着吃糠咽菜,哪会同意? 不过昧下彩礼不还可就不地道了,如此贪财,多半也是趋利附势之人。这种人以利聚以利散,早些认清也好,杨汉倒觉得对大郎是好事。 但对方忽视了他,只能注定对方没这个福分。 “大哥,大丈夫何患无妻,你的婚事包在我身上。”杨汉只能用这个理由劝解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五章 离开 吴伯吴婶忙推辞,愧疚道“还要还你的钱呢!” 杨汉正色道“您二老救了我跟芽儿的命呢!难道两条命还比不上几千贯钱?” 一切收拾妥当,一群人坐在车上要走,小石头的哥嫂慌慌张张赶来了。他们拦住牛车,沉着脸道“大郎家的,你们可不能拐走我家兄弟,拐卖人口可是犯法的。” “还知道是你弟弟?”杨汉冷笑一声。吴婶忍不住下车,数落痛骂他们。对方却一副毫不在乎的表情,死死抓着缰绳,说什么也不撒手。小石头的嫂子眼睛咕噜噜的转着,打量着他们的行礼。 杨汉看了眼遍体鳞伤的小石头,突然觉得悲凉,懒得再说什么。他淡淡的道“说吧,你们想要什么?” 两人愣了一下,狐疑的打量着杨汉。小溪里的人只知道杨汉跟芽儿是投奔大郎一家的远方亲戚,杨汉更是从未出头过,一直沉默寡言的,芽儿嘴巴也严。因此,小溪里的人并不明白他们的具体身份。 小石头哥嫂相视一眼,他们下田时就听说了,大郎一家也不知从哪里搞来了钱,还了三千贯的欠债。因此匆匆往家赶,想着得赶紧把小石头给他们送去,一月一贯钱呢。 谁知他们要拐走小石头。 哼,不出点血,休想得逞。 两人眼睛乱转,不用想也知道打的什么主意。 杨汉拿出身上最后的二十贯钱,对吴伯道“大伯,您身上有钱吗,先借与我,稍后还您。” 吴伯推过来一个大包袱,慌忙道“孩子可千万别说这话,大伯心里愧疚。要说还,也是我们还你。本来有一百多贯的,被你婶子偷偷塞给那个逆子了。要我说就该打死他,省的再害人害己。” 吴婶独自垂泪。 马千军也从身上掏出全部的钱,杨汉看了一眼,加在一起应该有四十多贯,都扔给了他们。 没想到小石头的哥嫂还是不同意,嘟囔道“现在买个奴仆可要大几十贯,小石头都能干活了,大郎家的你可不能这点钱就便宜买了。” “买?”听到买,杨汉眉头大皱,怒火中烧,几乎当场发作。 但还是拼命忍住了,没必要跟这种烂人较真,他冷冷道“吴伯家的三亩田,给你们佃种,不收你们的租子。”之前吴婶还惋惜不已,说好好的田该撂荒了。反正无用就扔给他们。 看两人高兴无比,杨汉警告道“但记住只是让你们佃种,别生出不该有的心思,况且田契还在我们手里。” 杨汉瞥了他们一眼,说道“另外,给我们看好家。” “这你放心,要是少了一件东西,您找我算账。”小石头的哥嫂满口的保证。 “啪”马千军响亮的甩了下鞭子,一声炸响下了两人一跳,才讪讪的松开了缰绳。 两人站在一边高兴的送别,还警告小石头“小石头,你要好好听大郎家的话,不然大郎家的你就往死里打,这孩子皮实打不坏。” 等杨汉等人一走远,小石头的大哥就打开大郎家的门。看了一圈,就去推大郎家的石磨碾子。 小石头的大嫂奇怪道“当家的,你这是干嘛?” “还能干嘛,他们家做了几十年的豆腐,这石磨碾子一点不坏,可是好物件。别给放坏了,拉咱们家去。”小石头的大哥头都不回道。 可惜搬不动,他丧气的放下,望着婆姨道“去你娘家喊你家兄弟来,顺便将他家的牛车赶来。” “哎”女人匆匆的走了。 小石头的哥哥在院子里转来转去,扒着窗户往里看,摆弄了半天锁弄不开,只能晦气的放下。 杨汉真的头疼欲裂,他见过了人性至善的一面,但今日就是至恶的一面,实在让他开心不起来。 马千军看了杨汉一眼,目光从他皱着的眉头上扫过。 路上,小石头突然拉拉杨汉的衣袖,小声道“汉哥儿,还回来吗?”杨汉精神一振,半天来,这孩子还是头一次说话。他不由松了口气,看来没什么大碍了。 杨汉摇了摇头,如无必要,可能以后就不会再回来了。 小石头望着后山怔怔出神,突然他说道“能等我一下吗?” 杨汉下意识的点头,他就跳下马车,往后山上跑去。杨汉刚想伸手阻止,突然想到什么,就放下了手。大郎也睁大了眼睛,显然他也想到了什么,比杨汉还亢奋,他当初可是被吓得不轻。 足足半个时辰,小石头才从后山上露出身影,杨汉方松口气,就发现他身后跟着一个黑影子。 “好像是条狗?”杨汉与大郎面面相觑。 马千军陡然跳下了车,挡在众人面前,面色凝重。 杨汉很少看他这样,不由有些紧张。 小石头走进了些,那条狗就在他身后。 “是条狗。”大郎放下心来。 杨汉却有点狐疑。 “是狼。”马千军沉声道,手缓缓握在了兵器上。大郎等人吓了一跳,杨汉细看了看,还是有些狐疑。 “呜”没想到那条狼感知如此敏锐,陡然扑在小石头面前,冲着马千军露出獠牙低吼。 “大黑。”小石头喊了一声,那条狼就老实了,收起了表情,摇着尾巴围着小石头转圈。 等到了近前,杨汉才发现这条狼比寻常的狼要大的多,体型如小牛犊子般,却瘦的皮包骨头,跟小石头以前简直一模一样。 杨汉看了小石头一眼,怪不得瘦骨嶙峋的,狼都是成群捕猎,独自生存的狼,捕食困难。可能一直生活在山里,所以还保留着野性。也不知小石头是怎么发现它的,还养了这么大。 马千军盯着它看了片刻,放下了戒备,对杨汉道“不是狼,是狗与狼生的杂种。” “狼狗?”杨汉惊讶无比,怪不得他总觉得奇怪。 现在可没这个称呼,马千军愣了一下,竟觉得合适无比,就点了点头。 小石头上了车,叫大黑的狼狗犹豫不决。小石头喊了一声,它才蹿上了车,就卧在小石头身边,安静无比。 杨汉突然想起一事,问小石头道“你三天前去后山,是不是想带大黑下山咬人?” “嗯,那些是坏人。”小石头点了点头,目光中竟有几分凶狠。 杨汉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不用说源自他哥嫂的说法,说小石头会招鬼,还咬了他们,肯定也是大黑干的。夜里黑咕隆咚的,狼又不会像狗一样叫,一般人惊恐之下确实难以想到是狼。 这孩子有很强的报复心,以牙还牙不是不行,但要讲究策略。像小石头这样,很容易将自己也给搭进去。杨汉觉得这样不行,以后得想办法给他改过来。 杨汉一行人去了当初给他和芽儿治伤看病的那个沈郎中家,给小石头包扎上药。才想到身上没钱,吴伯不好意思道“那个,沈郎中,身上实在没带钱。您看能不能先欠着,下次还上?” 沈郎中嗯了声,同意了。 杨汉没想到竟如此好说话,就心中一动,说道“能否再给在下看看?” 结果沈郎中盯着他看了半天,狐疑道“奇怪,以你的症状来看,早就应该死了,怎么还活着?” 杨汉噎得不轻。 吴伯一家赶紧打圆场,看在对方救了芽儿的份上,杨汉也不能真计较。对方可是这个小县城最有名的郎中,传言医术最高明,名望也高的没边了。据吴婶说,当年她生大郎的时候难产,就是沈郎中一针下去,大郎就出来了。 没想到他不计较,沈郎中却不肯罢休,他推开吴伯,来到杨汉面前,伸出手搭在杨汉手腕上。片刻后,才松了口气“我说呢,还能拖段时间,但终究无力回天。” 这是盼着我死啊!杨汉真的气笑了。 在场众人却一下子愣住了,沈郎中走出去后,屋中一下子落针可闻。 这一直是杨汉心中的秘密,哪怕芽儿心里可能已经意识到了,却也从来没有说出来过。如今伤疤被揭开,暴露在众人面前,杨汉有片刻的无所适从,但马上就坦然了。 反正他们迟早会知道,也好,让他们有个心理准备。 他却不知吴伯一家早就知道了。他们看汉哥儿装作并不在乎的样子,愈发觉得难受。 吴伯大郎眼睛都红了,吴婶更是控制不住当场落下了眼泪。马千军望着脸上带着笑意的杨汉,惊讶无比,他能察觉到杨汉身体不好,却没想到竟如此严重。他有些明白之前为什么杨汉明明身体不好,却看起来很急迫,想在短时间做完很多事一样了。 只有小石头有些听不明白,迷茫的望着杨汉。 马千军沉默着走了出去,来到沈郎中面前,说道“沈郎中,有没有跌打酒?” “怎么,伤了身子?”沈郎中看了他一眼,摇头道“你该停止打磨身子,静养一段时间了。你早年受伤亏了身体,现在不补,于寿命有碍。” 马千军摇了摇头。沈郎中疑惑道“是你家娘子?” 马千军还是摇头。沈郎中不再多说,取出一瓶跌打酒,递给他。 马千军接过,又迟疑的转过身来,问道“沈郎中,我家娘子她?” “唉,怀胎八月流产能活下来本就不易,气血亏的厉害。如果不再生孩子,也许还能将养回来,不然”沈郎中摇了摇头。 马千军行了一礼,默默的回去了。 杨汉等马千军给他抹了跌打酒,按摩了一番手臂过后,一行人出了沈郎中的医馆。 接上马千军的娘子,一行人离开了南安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六章 晋江,起点 一行人来到了泉州城,确切的说是晋江县。 福建路管辖福州,建州,泉州,南剑州,漳州,汀州,邵武军,兴化军,六州两军之地。治所在福州。因为长期保持这八个州府级的行政区划,这就是“八闽”称呼的由来。 泉州下辖七县,包括晋江县,南安县,同安县,惠安县,永春县,清溪县,德化县。州治就在晋江县。 这种州府驻地与县同一地的情况在古代很普遍。像益州路,以后会更名成都府,但州治都是成都,而成都还包括成都县。 简单来说,就是州所辖包括县,州府衙虽驻地在县,但管辖范围却比一县要大的多。正所谓,三生不幸,知县附郭;三生作恶,附郭省城;恶贯满盈,附郭京城。 知县附郭,就是说知州与知县同处一城。北宋没有省城的说法,倒是可以换成转运使司。有名的开封府知府就是附郭京城,算是倒八辈子霉了。历史上除了宋太宗做了十几年开封府尹,算是时间长外,其他时间人员更迭频繁。就算戏文话本中的开封知府包青天,历史上也不过做了寥寥几年时间。 这种头上多个婆婆的感觉,总之不会太好受。 此时的福建路户数已经超过百万户,按宋一户平均七口人来算,也有七百万人。到了南宋宋宁宗嘉定年间,福建路人口会突破千万大关。 先前的南安县只能算是中县,而晋江县则是望县。 泉州城是杨汉的依托,而晋江,就是杨汉的。 等芽儿隔了三天之后再看到杨汉,自是高兴无比,但看到小石头满身伤,又忍不住掉眼泪。 忙将自己的零食分给小石头吃。 杨汉喊来徒弟李豁,让他带吴伯吴婶与马家娘子到处走走,安排房间。 宋朝取消了唐朝及以前的坊市制度,临街商铺一般都是前店后家。这家三层酒楼后面是一个小院,除厨房外,还有一排房间,与一家杂物间。 李豁家以前有府宅,后院也就没有修建扩展过,只是平时厨子伙计暂时休息的地方。杨汉也只是当做暂时住的地方,打算以后等酒楼盈利了,就置一所大房子。 后院总共六间房,吴伯与吴婶一间,自己一间,芽儿一间,小石头与大郎一间,李豁一间,马千军与娘子一间,将将能住下。 李豁带领大郎去置办床褥与用具去了,吴婶带着其他人在打扫后院。 那条叫大黑的狼狗到了新地方,在后院到处嗅来嗅去,开始留下自己的气味了。 杨汉一时无事,想坐下来歇一歇。他看到自己之前给芽儿买的点心糖果还是那么多,不由好奇问了一句。 芽儿道“我想跟哥哥一起吃。” 杨汉几天的劳累瞬间一扫而空,抚摸着芽儿的头,笑的看不到眼。芽儿也往杨汉身上靠了靠,在外人看来,兄妹两人一时间温情无比。 小石头嘴里塞满果脯,羡慕的望了他们好久,慢慢的垂下头去。 之后几天时间,众人合力将酒楼上下都打扫了一遍,可以说是一尘不染。杨汉考试了一下李豁的厨艺,他前前后后练了十几天,杨汉交给他的一些菜式他已经能很好掌握。他家本就是开酒楼的,长期耳濡目染之下基本功本就扎实,如今又有杨汉的教导,厨艺是突飞猛进。杨汉还发现他悟性很好,有些菜式只需要给他讲一遍,他就能理解个差不多,多加练习几遍后一般就能很娴熟。 杨汉简直求之不得,要是摊上个笨徒弟,非累死他这个师傅不可。 北宋有三百六十行,行行有行首。 泉州城内,酒楼行的很多酒楼都听到了消息,李家酒楼竟然卖出去了。据说李家独子李豁还商户的食材钱时,有人听他说了一句,只卖了三千贯。 这些酒楼的东家们诧异不已,“这李豁竟将自家酒楼三千贯卖了出去?他莫不是傻了,他难道不知最起码值五千贯吗?” 悦来酒楼的王万贯听到后,气得摔了杯子,骂道“好你个李豁,老子给你四千贯你不卖,竟三千贯卖给别人。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诚心跟我作对。” 芳斋楼的秦慕儒秦掌柜也听说了此事,亦颇为的惊讶,皱眉沉思“三千贯?” 他虽然也想将李家酒楼收入囊中,但却看不上王万贯等人使些上不了台面的下作手段。至于三千贯就卖了,他绝对不信,李豁往日虽然浪荡,但绝对不傻,这里面一定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内幕。 杨汉很快就招聘了三十个厨子,二十个伙计。大郎他们都觉得厨子太多了,根本用不了,杨汉没有过多解释,他们日后就会明白。 那些厨子都不是厨艺高超的大厨,最多是帮厨,好在刀工等基本功都扎实,做菜就说不上好了。这是杨汉故意为之的,初来乍到低调为先。不然他要是高调的到处挖大厨,势必引起同行们的忌惮与注意。 至于是大厨还是帮厨,杨汉不在乎,反正都要从头教起,有没有厨艺对他来说都一样。 都要统一培训。 当然签订契约是肯定要的。 要是后世的人看到这份契约,说不定要骂杨汉黑心资本家了。 签订的契约年限是五十年,二十人里最大的一个帮厨都三十多了,最小的也二十岁了,能不能再活五十年都是问题。以这个时代人的寿命来说,八成活不到。也就是说他们后半辈子基本算是卖给杨汉了。 这还不算完,契约还规定,如果员工半路毁约另寻东家或者自己干,都算毁约。要在杨汉所给他们工钱的基础上,赔上二十年的总额。杨汉可不想为他人作嫁衣。 当然,下面还有一条,对他们来说也同样有利。那就是如果东家无故解雇他们,同样要支付他们二十年薪酬的总额补偿。 所有厨子跟伙计都是如此。 还有最重要的一条,不得向任何人泄露东家及酒楼信息,包括家人,不然报官处置。 契约看似双方对等,但实则隐藏陷阱,杨汉以为他们会有异议。 但谁知他们不仅没有不满,反而满意无比,看杨汉的眼神都不对了。杨汉知道这些人八成认为他是个棒槌东家,十足的败家子。 杨汉也用同样的目光看他们,以为我是傻子,可是不知道你们自己才是傻子。唉,叹口气,杨汉随即就没有了智商上的优越感,反而为他们,为这个时代悲哀。 这个时代,除了少部分人,大部分普通人的工作都是日薪制。月薪的都少,更别提年薪了,除非你有特殊技能。 没有后世的劳动者保护法,被随意解雇也没赔偿。所以,对大宋普通百姓来说,能找到一份能干一辈子的稳定的工作,诱惑力很大。 更别说杨汉给他们的就是能干一辈子的工作,只要酒楼不倒闭,五十年内杨汉就不能随意解雇他们,除非愿意支付他们二十年薪酬。更别提杨汉给他们开的月薪,起步就是别家的两倍,杨汉还在契约里保证,只要他们辛勤工作,年年都会涨薪酬。 可以说,放眼泉州,甚至全大宋,全世界,这份契约都是独一份。 难怪他们将杨汉当做傻子来看待,除了杨汉,没有一个东家会给员工这样的待遇。 这也不是说他们就安枕无忧了,有试用期呢,两个月。也就是说,如果两个月内达不到杨汉的要求,契约作废。 所以,在危机感紧迫感的督促下,接下来两个月,他们要拼命练习杨汉教给他们的技艺了。 很快,他们就会知道好待遇不是那么好拿的了。什么炒,炝,炊,煮,煎,爆,炸,烚,滚,汆,灼,炟,涮,煀,焗,焖,炆,烩,蒸,炖,扣,煲,熬,靠,煨,焐,烘,煸,溜,羹,扒,攒,烫,烧,烤,卤,酱,浸,风,腊,烟,熏,糟,醉,甑,冻,飞水,冰浸,拔丝,挂霜,椒盐,油泡,走油,火焰,啫啫,串烧,铁板,桑拿,煎封,窝贴,窝塌,软煎,蛋煎,吉列,酥炸,火锅,汽锅,凉拌,鱼生,刺身,竹筒,蜜汁,焯水,过油,挂糊,上浆,上劲,勾芡,温油,滑锅,炝锅,高汤,奶汤,码味,签菜等百十八般武艺,锅笼瓮坛等器具,八大菜系,几万道菜式。可以说等待他们的是这些,在常人眼里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泉州酒楼行的同行们很快就发现了李家客栈的匾额竟然被摘下了,还紧闭大门,挂上了歇业的牌子。 这怎么看都像关门大吉的迹象,但随后传出的消息却让他们满头雾水。李家酒楼竟雇请了大量的厨子伙计,每日都有大量食材从后门进入。 这李家酒楼到底是想干什么?很多酒楼东家掌柜的都想知道,很多人派人每日盯着李家酒楼,但其大门紧闭,里面什么也看不到。 每日里钱财流水般的花出去,这才一周杨汉就坚持不住了。 他有些低估了食材的花费。 杨汉卖煤炉赚了六千多贯,买酒楼花去三千贯,给大郎家偿还赌资花去三千贯,如今手里只剩几百贯。 每日里光是采买食材的钱财都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况且有些菜式食材可是名贵无比。 杨汉一想到要练会后世的八大菜系,光是消耗食材所花费的钱财恐怕都是一笔巨大数字,就有些头疼。 一盘算,杨汉发现他剩下的钱可能连再支撑半个月都够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七章 往事难忘 节流是不可能的,不然就前功尽弃,那只能开源了。想了很久,杨汉有一日看到吴伯在修补一些东西,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有办法了。 吴伯不就会一手很高明的木匠活吗? 杨汉让李豁出面进了一批木料。之后,很多人都参与了进去,整个后院整日都叮叮当当。这让外面盯着的人愈发觉得古怪。 时间一晃一个多月过去了。 南安县,沈氏医馆。 这日清晨,沈郎中背着一个包袱,嘱咐弟子看好医馆。径自出了医馆,又出了南安县城,向城外走去。 傍晚时,他爬上一座矮山,山上有一座茅庐。 门虚掩着,没有人,沈郎中好似已习以为常。他推开门,三间房连续看了一下,没有人。 他望了望天色,从包袱中拿出几条腊肉,进了厨房。从米缸中舀米煮饭,又去后面园子里摘了些青菜。 很快,茅庐就炊烟袅袅。 天色将黒时,门开了,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走了进来。他看到墙上多了个斗笠,也丝毫不觉得奇怪,自顾自的放下背篓,药锄。 刚净了手,沈郎中就端着饭菜进来了,看到老人,他笑道“师父您老又进山采药了?” “嗯。”老人应了一声。 沈郎中摆好了饭菜,看老人胃口不错,他斟酌着语气道“师父,您年岁渐高,山上不方便,不如跟弟子下山吧。由弟子来照顾您。” “是啊,不知不觉已经八十了。”老人饭碗一顿,有些感慨,随即摇头道“下山就不必了,只会给你添麻烦。” 沈郎中忙道“师父您言重了,您是弟子的授业恩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弟子始终拿您当父亲看待。您这样说,只会让弟子无地自容。” 老人虽须发皆白,却面色红润,他看弟子当真了,不由摇头笑道“你啊,从小就喜欢认真,为师说笑罢了。还是算了,为师已经习惯了山中清净。” 沈郎中欲言又止,但也知道师父脾气执拗,决定的事情从来不会改变。在外人看来他师父脾气古怪,一辈子行医,近些年更是始终遵循着坏人不治,好人一文不收的规矩。所以在穷人间名声很大,却不为权贵所知。 但自从十年前发生那件事后,师父就退隐山林,不再出世行医。山中岁月虽苦,好在他老人家身体还硬朗,让他少了些担忧。 第二日,天微微亮,沈郎中就下山去了。 他每隔两月来一次,往往陪师父住些日子,这已经成了惯例。但这次师父打算进山林深处,说是十年前看到一株灵芝,还没成熟,如今到了采摘的日子。师父今日进山,要过些日子才能出来,沈郎中就下山去了。 沈郎中回到了南安县城,他走在路上,城中的空气中如今多了股臭味,他只知道是臭豆腐的,却从来没有关注过。 “沈郎中,您又出城去了?” 一路上不停的有人与他打招呼,其中就不乏卖臭豆腐的摊贩。沈郎中认识他们,过去都是一些日子过得比较穷苦的人,以往没钱看病,他秉持师父的理念,常常施药免费医治。因此,很多人都受过他恩惠,都很敬重于他。 如今看来,很多人光靠卖豆腐就能养活一家人,沈浪中替他们感到高兴,但也没有多想。 沈郎中回了医馆,一进门就闻到一股臭豆腐味,都盖过了药材味。他不禁皱眉,这个徒弟就喜欢吃炸臭豆腐,每天不吃几块就馋得慌。以往他不喜臭味沾染的医馆到处都是,他徒弟就偷偷的吃,这次可能没想到沈郎中会这么快回来。 “师父,您回来啦?”沈郎中的徒弟,沈半夏讪讪的笑道,忙打开门窗,到处扇除臭味。 沈郎中看了徒弟一眼,这个徒弟是他早年去乡下给人治病时,偶然发现的。当时他还在襁褓中,被人遗弃在路边。福建路溺婴陋习严重,这个孩子没有立即丧命实属侥幸。他不忍心婴儿就此丧命,就抱了回来领养。因为当时是夏天,又是医馆,就给他取了个名叫半夏,因不知他父母姓氏,只能让他跟了自己姓。 这个弟子天赋很好,就是小毛病甚多。 看到徒弟偷偷地往身后藏臭豆腐,沈郎中想起路上所见,问道“半夏,臭豆腐好像几个月前突然出现在城中的,你知道来历吗?” 沈半夏偷偷观察师父,确定师父没有生气,才放下心来,得意说道“弟子当然知道,师父您也不看看咱们医馆的名望有多高,只要弟子问的,人家都愿意告诉弟子。” 他侃侃而谈道“是吴大郎家给他们出的主意。一开始他们连本钱都没有,是吴大郎给他们的一切所需,连利息都没收,不出半月就还清了。当时人人都说这吴大郎傻,等看到吴大郎每日靠供货就赚取了大量钱财后,才回味过来这吴大郎哪是傻,是聪明啊。” “是城外小溪里的吴大郎?”沈郎中一愣,问道。 “嗯,是他。师父您整日待在医馆中,弟子可是亲眼看到过吴大郎送货的。”沈半夏点头道。 说到这里,他惋惜道“多好的一家人,可惜被他们家那个不成器的二郎给祸害的背井离乡,听说是怕放债的人纠缠,举家搬到外地去了。” 沈郎中有些出神,他想到了当日吴大郎一家来医馆时,好像是带了很多行李。他当时没有多想,原来是搬到别的地方去了。 但随即又觉得蹊跷,他认识吴大郎一家人好多年了,他娘当初难产,还是自己救得他母子二人。一家人都老实本分。像臭豆腐这种利人利己的主意哪里是他们能想出来的?不然也不会辛辛苦苦卖了几十年的豆腐,突然之间就想到了变通? 沈郎中不由想起那个他们救回来的杨汉,那个人他曾断定药石难医。好像自从他来到吴大郎家后,他们家境况就好转了。 莫非主意出自那个人? 沈郎中由是对杨汉起了好奇心。 每日出外诊病时,每次看到那些臭豆腐摊,很多次都会想起杨汉来。也与那些臭豆腐摊攀谈片刻,从他们口中探听到的只言片语越来越多。 他甚至想到小溪里去看看。 平日清心寡欲的沈郎中竟还是头一次对一件事好奇心如此之大。 但想到师父该从山里出来了,他老人家毕竟年纪大了,他有些担心,就暂时放下了。出了城,去看望师父。 来到茅屋,师父已经回来了。 他师父将采摘的灵芝展示给他看。沈郎中接过,这么极品的灵芝,确实少见。 只听他师父道“善之啊,你选个日子去州府卖了吧,本来去福州最好,但太远,就去泉州吧。” 沈郎中听师父叫自己的字,微微感慨,他姓名为沈良,可是平常人都以沈郎中相称。也只有在师父面前,他才能听到自己的名字。每当此时,他总能想起年少时,与一众师兄弟跟随师父学医的日子。 可是,昔日的十几位师兄弟,只有他留在了师父身边。师兄弟们年少时还能以师父为尊,可是等走遍了天下,见识了人间繁华。早已经忘了早年师父的教诲,自己的初心,医者仁心在他们心中已经不是第一位的了。 素来执拗的师父,觉得他们辜负了自己所学的本事,玷污了一个医者的坚持,就将他们驱逐出了师门。 所以,这些年,其余师兄弟不是分奔各地杳无音讯,就是已不被师父接纳。 在外界看来,师父不通情理,晚景凄凉全是咎由自取,但他知道师父从来不曾后悔过。 但沈郎中也知道师父心中不是没有芥蒂,所以自己平日里从不在他面前提起那些。 沈郎中看师父精神不错,就将一些趣事告诉了他,其中就包括杨汉,他仍然有点感慨道“弟子活了几十年,这种利人利己,两相交利的事,却很少见到。有时候想想确实有点不可思议,明明道理是如此简单,可是却从来没有人想到过。” 说完感叹不已。 “世人只会觉得那样做自己吃亏了,可是他们不懂吃亏是福的道理啊!” 他师父听后,微微好奇,问道“哦,是谁想出的主意?” “是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沈郎中想起杨汉,惋惜道“可惜病入沉疴,已药石无力。不过,要是师父您出手,应当有办法。可惜不知他的去向。” 他师父也叹息道“为师早年立志于悬壶济世,想着多救一些人,可是这世上的病疾,哪能全都治好呢?病人是救不完的。以前人在为师眼里是没有分别的,病人无论贫富贵贱都是一条命。” 他面色有些复杂“可是,随着年龄越大,后来就慢慢明白了,人还是有区别的。坏人为师虽不忍心不救,但有时救了坏人,可能就会害死很多人。而救了一个好人,也许他就能救更多人。” “所以,为师才给自己定下一个规矩,余生只救好人。”他有些惆怅。 “师父,事情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您老也该放下了。”沈郎中望着露出苍老之态的师父,劝慰道。 “三百条人命啊,如何能放得下。老夫此生虽救人无数,但也不能抵消那些惨死的人啊。”沈郎中的师父痛惜,情绪黯然低落。 知道师父又沉浸在痛苦的往事中,沈郎中却不知该如何劝解。 “可叹老夫众多弟子,只有你一人能懂我,也一直遵从我定下的规矩。”沈郎中的师父,微微一叹,摆了摆手“你下山吧。用卖灵芝的钱,多救一些穷苦之人,就当替师父赎罪了。” 说完身子有些摇晃的进了里屋。 沈郎中躬身行礼,心情惆怅的下山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八章 泉州一景 回去药铺后,沈半夏接过沈郎中的包袱,殷切说道“师父,师公怎么样?还好吗?” “嗯。”沈郎中淡淡应了一声。 “师父,您什么时候带徒儿去拜见师公?徒儿入您门下,还没拜过山门呢!没有师公的认可,以后如何名正言顺的接过您的衣钵?而且,老听您说师公医术当世无双,徒儿也想跟师公学几手救人的秘术呢。”沈半夏半是抱怨,半是期待道。 “早给你说了多少次,世上哪有什么秘术,脚踏实地,勤苦练习而已。”沈郎中皱眉训斥道“何况你连我五成本事也没学到,不要好高骛远。你就是贪图口腹之欲,下不得苦工。”只需轻轻一嗅,沈郎中就知道徒儿又吃臭豆腐了。 “师父,徒儿不就是喜欢吃么?就这一个喜好了。”沈半夏委屈道。 沈郎中微微摇头苦笑。 次日,沈郎中将医馆交给徒儿,说要去泉州走一趟,就雇辆马车去了泉州。 对于徒儿的医术他心知肚明,坐馆已不成问题。 一路奔波,到了泉州,沈郎中有些陌生感,竟有好几年没来了。 他掀开车帘,发现路边多了很多新奇的小吃车,底下细看有四个轮子,招牌是鲜艳的颜色,顶部有油纸遮挡。 那些小吃车周围围着一些人,一路走来,每隔段距离就能看到一辆,这让他好奇不已。指着那些小吃车问马车夫道“十郎,那些你知道吗?” “沈郎中看您说的,我一个月跑好几趟泉州,咱们南安县再没有比我跑的勤的了。哪能不知道?”车夫与沈郎中相熟,人称十郎,是个性格爽朗的小伙子,哈哈大笑后,他又介绍起来“那些啊,已经有近两个月了,刚出现时也是引为一时奇谈呢!听说在泉州城还惹了好大的动静。听人说,是什么人出的主意,车子食材啊都是那人的,而只要每月按比例分润银子,不要一年,车子啊什么的就都是他们自己的了。” 他想到了什么,啧啧称叹道“您说那背后这人心思也太巧秒了些。他怎么就能想到给车子底下安四个木轮呢,能到处推着跑,沿街叫卖好不方便。而且车身设计简单,却十分合理,布置的东西都井井有条。以前怎么就没人想到呢?” 沈郎中心中突然一动,压抑着激动,接着问道“哦,那人既然出了这么大力气,必然银钱占的很多吧?” “嘿,还真不是,沈郎中您说那人是不是傻?第一个月盈利也只要一半,接下来每月减少半成,到了第十个月就不要了。一开始很多人都不信,都说天下哪有这等好事?听说这小吃车刚出现时,因为新奇还有卖的吃食确实种类多样,第一个月就有人赚了好几十贯呢。这下所有人一下傻眼了。唉,你说我怎么没有碰上这等好事呢。辛辛苦苦到处跑,一年赚的还没人家几个月多。”十郎说不清是羡慕还是嫉妒。 沈郎中心中的念头越来越强烈,太相似了。他稳了稳心神,问道“那这些摊主确实是够幸运的。你知道他们之前都是什么人吗?” “嘿,别说,此事都在泉州城传遍了,要不怎么传扬了这么久呢?他本是就是一件怪事。这群摊主,听说之前无不是一些生活贫苦之人,无田无屋,好多都是外地涌来的客户,还有人是乞丐呢。要不怎么说他们运气好呢,这机遇是直接从地上到了天上啊。” “既然如此来钱,那就不惹人眼红?没惹来什么麻烦?”沈郎中担心道。 “嘿嘿,这肯定是有啊,不过要知道这些人哪一个不是拖家带口,光是这两百个摊位,就养活了不下一千人啊。这是善举啊,也是政绩啊。再说人家老老实实交税,所以连知县都惊动了,还特意去买了东西吃呢,还说味道不错。你说,连知县都出动了,谁还敢明目张胆的伸手。所以啊,这才稳定下来。”十郎啧啧称叹。 “那你知道这些小吃车背后之人是谁吗?”沈郎中最后问道。 “呃,这还真不知道,听说很多人都在打听,但多半没什么下文。”十郎老实回答道。 “停车。”沈郎中下了车。十郎问道‘沈郎中,您什么时候回去?要不我等一下您?” “哪敢耽误十郎的生意,老朽还要多停留些时日,就不麻烦十郎了。”沈郎中笑着拒绝了。 “那好,沈郎中您慢走。”十郎目送沈郎中走向路边小道。驾车向前走去,他还要看看能不能招揽些生意回县城,可不能空跑着回去。 沈郎中站在路边看了片刻,径直朝一个小吃车走去。站到近前才发现,车上有一个深口大陶锅,里面浸泡着许多竹签穿着的食材,有鱼丸,豆腐皮,腐竹,还有鱿鱼,肉丸,还有肥肠,肝脏等各种内脏,还有一些菜蔬。锅中咕嘟咕嘟冒着热气,想来下面燃着炭火。味道闻着很特别,沈郎中一下就闻出里面不光有香料,还有桂皮草果等一些药材。 沈郎中想了想,直接问道“请问摊主,送你们营生的人是谁?” 摊主打量了沈郎中一眼,看他面容清癯,不像普通人,就歉意说道“这个,小的还真不知道。东家只是每日让人送来些食材,实不相瞒,到现在开业这么久,还不知道背后的东家是谁呢?不然,小的虽然不一定能登上人家的门,但也不是不知恩图报的人,肯定要感谢人家的。” 沈郎中看这人话语诚恳,看来是真的不知道了。心中越发奇怪,想不通为何要隐藏身份。他想了片刻,买了一串鱼丸,一入口,味道还真的不错。 然后走了一里路,就看到第二家,是油炸的。食材跟第一家差不错,不过不是水煮,而是油炸,沈郎中素来饮食清淡,看这家多是油腻之物,他踌躇片刻,跟着别人选了一个卖的最好的炸鸡翅。初看应该是盐渍好的,裹着面粉,直接下油锅炸。 摊主还殷勤的问道“客官,您要什么味道的?” 他看沈郎中不解,背后还背着包袱,猜测其多半是外地人,要是晋江县包括泉州城就没有不知道的。 遂解释道“您是要椒盐的,还是芝麻盐,还是辛味的,梅酱的?” 沈郎中觉得这种对话颇有趣,就选了一个辛味的。摊主拿起炸好的鸡翅,往红色粉末里面沾了沾,将竹签递给沈郎中。 一入口,口舌瞬间变得火辣,沈郎中尝出来是茱萸的味道。又不舍得浪费扔掉,只能吃完,已是满头大汗,嘴中火辣辣的。 但却生起一股奇异的爽快感。 走了不远,又看到一家,这是一家专门卖面的。奇怪,这些面不是现擀的,而是放在一个竹筐里,有顾客时就取出一团,用竹子编的漏勺盛了在沸水里烫了烫,很快就出锅。 这么快?沈郎中惊讶,然后便明白了,原来是事先煮熟的。 摊主看他看了许久,以为他是来吃面的,就问道“客官你要什么味道的?小摊有芝麻酱,炸酱,臊子的,茱萸酱的,还有东京的烩面。” 这次有了经验,沈郎中不敢再选茱萸酱的,选了个炸酱面。 店家就从煮沸的滚水中拿出一个碗,还有一个竹笼里也同样煮着一把筷子,沈郎中看得惊奇不已。身为郎中的他,自然马上就明白何故了。想来原理就如同针灸施针前要在火上烧一下,这是为了消毒。可是平常人哪里懂这个?他以往在别的食肆吃饭,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 他装作不知,指着煮沸的碗筷问道“这是何故?” 摊主笑了笑,道“这小的也不知道,都是东家要求的,说洗碗后必须要沸水里煮一下。虽然有点小麻烦,但东家吩咐,小的就遵从了。” 沈郎中心中啧啧称叹,从此等小事中就能看出这背后的东主见识不一般。如果真要追究,沈郎中也说不明白,他只知道消毒。而古人的毒自然跟后世理解的细菌病毒等不一样,这是长期经验累积的结果,古人发现针灸前用火焰烧一下,治好的成功率要比不烧的高得多。古人不明白原理,只能归结于针上有毒,要事先“消毒”。 有时候不得不佩服古人的智慧。可以说古人生活的方方面面都蕴含着哲学与智慧。有些即使到了后世也没法用科学解释,像被西医既得利益者或者利益相关者因为利益使然或者不明真相以讹传讹的普通人诋毁的中医,你用科学根本就没法解释,但它是伪科学吗?如果真是伪科学,欧美正遍地开花的针灸馆,拔火罐如何解释?有些国家甚至已经将中医纳入医保体系。 还有中医药在它的发源地中国几近凋零消亡,而一海之隔的倭国却将汉方药卖遍全世界,每年偷偷的发大财。 只能说“汉奸们”与打着中医幌子的骗子忒为可恶,与无知帮凶们的愚蠢。 还是那个道理,人参用科学的方法,科学的仪器分析到分子原子结构了,结果发现营养成分跟萝卜没什么不同。可是人参等同于萝卜吗?科学解释的了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九章 寻觅 拿杨汉来说,他即使在后世也从来没有质疑过古人的智慧,更不敢藐视。网络穿越文中的一些穿越客,回到古代后,仿佛来到了原始社会,看待古人的眼光透着高傲,仿佛古人皆愚昧不堪。杨汉很想问问,你哪来的自豪感?你了解古代吗?你们眼中愚昧的古人,可是你们的祖先。贬低先人生活的古代,贬低你们的祖先,这种自豪感值得骄傲吗?一个人连祖先都不敬畏,那他还是中国人吗? 中国人没有宗教崇拜,而崇拜祖先,敬畏历史就是中国人的灵魂,中国人的信仰,一个丢失灵魂信仰的中国人,他还是纯正的中国人吗? 杨汉来到大宋后,已经见到的方方面面更是让他叹为观止,心存敬畏了。可以说,去除皇权,大宋就是近代改良版的民国,现代的开端。 你能想象没有外来侵略,政治清明,人民富足,思想开放的民国是什么样吗? 一本天工开物,尽情诠释了古代的中国有多发达。如果把里面插图中的人装束换成现代服饰,估计有很多人相信那是中国的某个偏远县城,而不会想到古代。 简单举个例子,四川盐井,古代早已用竹子取出地下一千五百米深处的盐水,并用竹子当做管道,使用天然气。 可惜却被野蛮打断,倒退浪费了一千年时光。不然大宋就能提前欧洲几百年,进入资本主义社会。 “客官您的炸酱面好了。”摊主将面用碗盛了,放上各种配菜,炸酱,放到旁边的的小桌旁。 沈郎中坐在一张杌扎上,吃的津津有味。炸酱面自然是极香的。在美味上,古人今人是共通的。 吃完后,沈郎中坐着休息一会,看着摊主娘子收回碗筷,洗干净后投入沸水锅中。 歇息片刻,沈郎中继续向前走去,不出一里又是一个小吃车。沈郎中想道,看来这一切都是布局好的,应该下了一番功夫。 他在这个小吃摊上尝到了摊主所说的“油炸鬼”,虽然名字颇为的古怪,但焦香可口,与豆浆一起吃,确实是绝配。 名字是杨汉起的,油条起源于“油炸桧”,桧自然就是秦桧了,是宋代人民对秦桧痛恨的产物。现在当然还没这件事,他实在不知该叫什么名字。 杨汉虽然明白自己每推出一种此时还没出现的新吃食,也就意味着那种食物已经丧失了它自身携带的历史信息与文化内涵,只剩下空洞洞的食物了。但还是不想直白的叫油条,干脆叫“油炸鬼”吧。 后人也许会自动为它赋予新的含意。 下一个小吃车,沈郎中喝到了一碗大受欢迎的“胡辣汤”,一碗就要十文钱,自然是极贵的。但从红火的生意就能看出,时分的受欢迎。 沈郎中忍不住喝了一碗,嗯,里面有胡椒味,还有羊肉,怪不得价格有点贵。胡椒虽然是香料,但也可配伍药材,与羊肉相配,有发汗补气的功效。 喝完之后大汗淋漓,确实畅快。 接下来一天,沈郎中仿佛忘了自己是来卖灵芝的,他不知疲倦的穿梭在晋江县城街巷中。他不知光顾了多少小吃车,不为吃食,只是为了那些摊主们能生意兴隆而高兴。 这个时代的郎中大夫们,医者父母心,这是真真实实的写照。能做郎中大夫的,除了少部分败类外,大部分都有颗仁心。 何况,沈郎中一直秉持师父的教导叮嘱,一生虽比不上师父救人无数,但也数目众多。 可能有人要反驳,对“大夫”两字有偏见,但不要以后世的乱象偏见来揣测古人。两者不可同日而语。 举个例子就能说明一些问题。 古代有神医扁鹊,有外科鼻祖华佗,有医圣张仲景,有药王孙思邈,有针灸绝巅王惟一,有李时珍,哪一个不是名传千古? 不光是他们医术高超。 古时医术高超者不知凡几,可是为何是扁鹊华佗等人名传千古?因为他们有颗仁心,惠泽苍生。御医医术再高超也只是为少数统治者服务的。群众的眼睛才真真正正是雪亮的,历史更是只会铭记真正有大功德之人。 再反观后世,有哪一个特别出名的?又有哪一个能名显当世,传名后世? 单就医学界来说,古代每个时代都有一个印记,扁鹊代表着先秦,张仲景代表两汉,华佗是汉末,孙思邈代表盛唐,王惟一代表大宋,李时珍更是集明代医学之大成。 悲哀的是,后世还有吗? 以点看面,以面看一整个时代。 不光是医学界,各个方面,后世的中国都失去了几千年传承不绝的印记。 比如直言进谏的正直之人关龙逢黄图直谏夏桀而死;比干直谏商纣王被掏心;司马迁替李凌辩护,劝谏汉武帝,被施以腐刑;吴可读反对立光绪,留下遗疏,尸谏慈溪妖婆。中国古代更有十大谏臣,关龙逢,比干,汲黯,魏征,狄仁杰,胡铨,寇准,包拯,杨继盛,海瑞。 皆是铁骨铮铮之辈。 更有董狐常直笔,汲黯少居中,在齐太史简,在晋董狐笔。 可以说古代每个时代皆有諍臣,都有铁打脊梁之人,其顶天立地,天不可压,地不可弯。可是后世还有吗?只有一个朱总理抬棺治贪,可惜有心杀贼无力回天,难竟全功。 正所谓,家有诤子,不败其家国有诤臣,不亡其国。 这就是古人与今人的区别,周世衰微,春秋无义战,孔子叹息“礼崩乐坏”。为何古代几千年各个时代文人士大夫们尽皆崇敬三代,推崇先王之治,要致三代。正是因为一切美好的品德风气皆在三代,而到了后世这些都慢慢的消逝,人们变得自私利欲熏心。不同的是,古人们还相信三代,希望能寻回先民们曾经拥有的那些美好道德。而今人却已经不再相信古人曾拥有那些美好的美德了,不光不相信,还贬低质疑一切。 后世社会相比较于古代,何尝不是一次更大的“礼崩乐坏”? 后世的种种乱象,何尝不是一种昭示? 这何其悲哀也! 沈郎中沉浸其中,竟有点乐此不疲,直到天色将黑,他才恍然警觉。肚子已是鼓胀的厉害,沈郎中不由惭愧,今日有些得意忘形了。却并不自责,今日般的痛快,他好多年不曾遇到了。 沈郎中找了一家药铺,说出一张方子,让药铺伙计帮他煎了,好消食助消化。 药铺是有这种服务,伙计也不疑有他,抓了药径自去了后院。 掌柜的看了沈郎中片刻,来到他面前,让伙计奉上茶水,问道“先生也是郎中?” 沈郎中点点头道“不才正是。” 掌柜的虽是卖药材为主,但自古医药不分家,医理还是懂的,同行之人自然话题多多。两人交谈颇为愉快。 伙计端上了一碗药,沈郎中谢过,慢慢喝下。 掌柜的看了沈郎中背后的包裹一眼,好奇问道“沈兄此来泉州是为了?” 沈郎中有些惭愧道“在下本是来泉州卖药材的,可是见那些小吃车新奇,不觉吃多了些,险些不知归路,实在惭愧。” “哈哈。”掌柜的忍不住大笑,他能理解。忍不住与沈郎中说起了小吃车之事,那可是泉州城中一景啊。 天黑已黑,沈郎中本来打算告辞离去。想了想,干脆打开包袱,将灵芝拿了出来。掌柜的眼睛一亮,啧啧称叹道“此等品相的,也只能在深山里才能寻到了。” “沈兄是想售于敝店?” 沈郎中既然打开包裹,自然是这个想法,他点了点头。他本打算多跑几家药铺的,但今日太过疲累了些,就此卖了也不无不可。 掌柜沉吟片刻,伸出衣袖,这是此行的规矩。沈郎中也伸出手去,两人在袖中议价。 片刻后,两人收回手,沈郎中想了想,这个价格也不算低。而且今日所见闻,让他心中的念头更强烈了,他觉得自己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此间事情早了,他也可以专心去做那件事。 片刻后,沈郎中从药铺走了出来。对方是售卖药材的商铺,走南闯北各地收购药材是常态,干脆答应去南安县收购药材时一同为他将钱财带去,倒省了沈郎中的麻烦。 沈郎中就近找了家客栈住下来,洗漱过后就很快入眠。 第二日天还微黑时,受他嘱托的伙计就来喊他。沈郎中往日起的极早,但昨日太累,竟睡过了时间。 他洗漱后出了客栈,来到大街上,虽然天色黧黑,但已经有一些店家商铺开门了。沈郎中找了一家卖面的小吃摊,这次吃了个臊子面。 他不慌不忙的吃完,并没有离去,而是耐心等待着什么。 片刻后,一辆牛车缓缓而来,一人从车上搬下一个木盆,与摊主说道“这是一些卤好的内脏。” 说完就赶着牛车走了,沈郎中赶紧跟上,可惜牛车太快,好在不时停一下,沈郎中紧跟慢赶还跟得上。看其不时的从上面搬下东西来。 牛车上东西不断减少,速度渐渐快了起来,沈郎中气喘嘘嘘的即将跟不上,刚好看到后面有一辆马车,赶紧喊住“麻烦小哥跟着前方那辆牛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章 猜测 马车一直跟在牛车后面,车厢中沈郎中掀开门帘一直观看。这让赶马车的车夫偷笑不已,好在忍住了。 太色渐亮,不知不觉已经跑了半个时辰。前面牛车上的东西终于送完了,开始往回赶,进入一个小院内,关上了门。 沈郎中记下地址,付钱下车,向前欲拍门,马车夫再也忍不住道“这位客人,您是第一回跟吧?” 沈郎中诧异,马车夫指了指后面。只见一溜的马车停在后面,沈郎中愣住了,随即愕然道“这些” “不错,跟您一样,都是。不过人家跟的日子可长了,这不都有经验了,不慌不急的。”车夫也是个促狭的,有取笑沈郎中的意思。 沈郎中发现,那些后面的马车等了片刻,有的走了,有的还一直在等。确实没有一个有人下来,更别说像他一样准备敲门的了。 好似知道沈郎中的疑惑,车夫道“一开始有些人跟您一样,上门询问或者暗中追查,可惜快两个月了,还是一无所获。有好些都放弃了,您要有心里准备啊。” 沈郎中点头道谢,但深吸一口气,还是上前去,扣响了门环。 门开了,是个年岁不大的伙计,他警惕的望着沈郎中。 沈郎中行礼,还没开口,就听对方道“我家主人不在,想拜访的话,就留下名帖,不然请回吧。” “啪”的一声就关上了门,后面传来一阵嗤笑声。沈郎中看去,那一溜马车尽皆掀开了门帘,露出一张张幸灾乐祸的脸来。 还有些轻微的声音“不自量力”。 沈郎中没有刚来时的乐观了,他有点沮丧的走了。马车夫还没走远,在等他,看来早已料到结果。 走过马车夫身边时,后者说道“这位客人,您要想有所收获,好交差的话,不如您包我的车,我带您转一转?” “你是说?”沈郎中有些疑惑。 “不错,您没看那些人都没走呢?中午啊,还有动静。”车夫极力劝说。 沈郎中想了想,说道“好吧,你先带我去取行李,然后在这附近找个客栈。” 沈郎中登车,返回客栈,取了行李退了房。 带着包袱坐在马车中,由车夫带着他一路跑。 车夫赶着马车来到一处菜市场外,对沈郎中说道“那家人每天早晨会到这里来一趟,采购食材。您今日跟晚了,明日早些来,就能看到。” 然后停车,带着沈郎中走进菜市场。 不愧是泉州,沈浪中发现比他们南安县的菜市场大多了。 车夫介绍到“这是泉州城最大的几个菜市场之一,这里位于东城,住在东城的一些人家或者酒楼什么的,都到这里来采买。” 又带着沈郎中往里面深入,里面熙熙攘攘。他们来到一户卖肉的肉铺前,车夫小声对沈郎中说道“这家就是菜场里最大的肉铺,那家的牛车每次都来拉半扇豚肉,几十斤羊肉,要是碰到有牛宰杀,还会买上一些牛肉。” 沈郎中想上前询问,赶紧被车夫拉住,说道“您不必问,问不出什么的。每日里来买肉的多了,那家买的也不是最多的。况且,这肉屠脾气出名的差,我怕您听了再气出个好歹来。” 沈郎中想了想,放弃了打算,跟着车夫继续往前走了。问道“他们只买肉吗?” 车夫知道沈郎中说的是谁,他笑道“是啊,我听人说,那户人当初来这里买菜,结果从头挑到尾,一直说不新鲜,气的那些菜户脸色发紫。这不是胡说,坏人家的生意吗?小半个东城的人都吃这里的菜,怎么会不新鲜呢?从那以后,只要那牛车来,这些菜户都理都不理,看一眼都欠奉。” 沈郎中有些怀疑,他们好像不是这样的人啊。他疑惑道“那他们从哪里采买菜蔬?总会用到吧?” “这倒是不知道,应该是从别的地方采买吧。”车夫摇头。 看了看天色,车夫道“您逛过所有的小吃车摊点吗?” 沈郎中摇头,说道“昨日逛了二三十家。” 马车夫失笑道“那您逛的少了些,那些跟着的马车,哪个不吃一遍,问一遍,就是为了寻找一丝蛛丝马迹,说不定哪一家知道他们东家的情况呢?” 沈郎中想了想,问道“那些人,为什么要跟着那辆牛车呢?” “嘿。”车夫上上下下打量一下沈郎中,心说您真会装。也不挑破,自顾自道“这泉州城有不下两百个小吃车,据说有人算过,这一天的利润就不下这个数。”说着伸出一根手指,啧啧叹道“您想想这一个月是多少?一年又得是多少?您说,这眼红的人能少吗?” “有人说这背后的东家会点石成金之术,一个想法就能造福两百户人家一千多人,要是能跟这位东家攀上关系,还愁没好日子过吗?还有啊”说到这里他压低了声音“据去过东京大酒楼吃过饭的人说,这些小吃摊虽只是卖些新奇的小吃食,但里面的配菜啊有炒菜的味道。所以,就有人猜测,这背后的东家一定掌握了东京的炒菜秘技。这可是不传之秘,千金难求啊,你说那些大酒楼能不热心吗?” 说完,还朝沈郎中露出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意思是我懂,我不说破你的目的。可惜抛媚眼给瞎子看了。 沈郎中完全没有理会,他皱着眉头,沉思不语,看来这背后的东主应该就是吴大郎家的那个汉哥儿了,他出现在吴大郎家时间不长,没人知道他从哪里来的。吴大郎家对外的口径也一致,说是来投奔的远方亲戚。难道他来自东京?炒菜是只有东京才有的,如此才能说得过去。 听说吴大郎祖上还是富户,这么说也有可能啊。 两人出了菜市场,沈郎中想不明白,想着车夫说得也有道理,再去一遍说不定就能知道自己想知道的呢。 就让车夫驾着马车满泉州城的逛,一路品尝了很多小吃,有蚵仔煎,煎饼馃子,油炸鬼,生煎包,葱油饼,鸭血粉丝,酥油饼,葱油面,茱萸麻辣烫,鸡蛋灌饼,羊肉泡馍,肉夹馍,烩羊杂碎,烧烤羊肉串,卤肉,猪耳朵,猪头肉,鸭脖之类的,还有烤包子,炒,煮年糕,煎饺,蒸饺,翡翠水晶胶,虾饺,凉皮,酿皮,油糕,抓饭,囊,炒肺片,肠粉,皮蛋瘦肉粥,胡辣汤,驴肉火烧,担担面,龙抄手,虾面,热干面,烩面,油爆海螺,肥肠粉,螺蛳粉,刀削面,铁板烧等等。 刚开始时,车夫还对沈郎中请他吃欣喜不已,而到一家吃一家,更是让他大喜,打算敞开了肚皮吃。自己往日全城跑闻着味道可馋的不行,今日走运碰到一个大方的乘客,可要好好过过馋瘾。 可是等过了二十家,他就受不了了,往往沈郎中只是尝个味道,剩下的都给他了,他肚子几乎要撑炸了,不得不小声提醒沈郎中。他倒是可以带回家去,可是一来不方便,二来他也不愿让人看轻了去。 沈郎中遗憾的叹口气,他倒不是单纯的满足口腹之欲。他一贯讲究养生,饭过午不食,每餐七分饱。钱财他更不在乎,药铺赚取的钱财也不少,但他多半用在给穷人免费看病施药上了,像近两日这般单纯的花在吃食上,好像还从来没有过。不过也不多,半天下来也才两贯钱。怪不得摊位虽小,生意却这么兴隆,物美价廉,连穷人花几文钱也能吃一串鱼丸。 他只是想看看,这传得神乎其神的两百摊,摊摊味道皆不同,真假与否。已经到了正午,虽然才走了五十多家,但他确实见识了什么叫所言不虚,名副其实。他这一辈子,虽然没有出过福建路,但早年随师父采药行医,也算走遍了福建路百十州县,却从来没有像今日吃过这么多样的吃食。 怪不得这背后的东主被人称为活财神,会点石成金之术。 沈郎中不看重这些,他关心的是,通过访问摊主跟食客,证实了这些摊主之前确实过的凄惨,如今却衣食不缺。 惠及两百户,千多人,这是善举啊。 互惠互利,利人利己,南安县与泉州虽是两地,但同样特别,神奇的方式手段啊。这背后的东家应该就是那位汉哥儿无疑了。 可是让沈郎中奇怪的是,据他所知吴大郎一家在南安县是从臭豆腐发家的,可逛了这么一大圈下来,却唯独没有发现臭豆腐的踪影。 向车夫与摊贩打听,也是不知所云。 莫非是自己猜错了,不是吴大郎他们?沈郎中又有些动摇了。 沈郎中让车夫送他去离那户人家最近的客栈,吩咐他明日早点来接他。并给了车夫五百文钱,将明天的车费也付了。 等车夫走了,沈郎中走进身后的客栈。 “客官,你是住店还是打尖?”掌柜招呼道。 “住店。”沈郎中微微点了点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一章 得见真人 “您是住几日,还是月包?月包的话给您优惠。” “就几日。”沈郎中说了一句,又问道“请问掌柜,可有临街的客房?” 掌柜的一愣,有些迟疑道“有的,不过临街的有些吵,都不愿住。本店里面还有空房,不如客官您?” “不用,就临街的。”沈郎中直接说道。 “好嘞,客官你稍等,我让小二领您上去。”虽然客人的要求有些奇怪,但掌柜的还是殷勤道。 他喊来小二,后者肩膀上搭条布巾,领沈郎中去了二楼。开门,并打了一盆水来,让沈郎中洗脸。 片刻后又按照吩咐上了一壶茉莉花茶。 沈郎中打开窗户,正好是临街,左面几十步外就是那户人家。不远处,还零星停着几辆马车,门帘紧闭。数量已经不如早晨那般多了,看样子是打算死守。每当听到动静,门帘就晃动一下,可惜那扇门始终紧闭。 站在高处,沈郎中得以瞧见院子里的场景,两进的院子静悄悄的,连个人影都没有。他瞧了片刻,还是没有动静,就关上窗户,躺在床上歇息片刻。 第二天,沈郎中早早的醒来,车夫已经等在门外。不远处停的马车多了很多,沈郎中上了马车等了片刻,那扇门就开了。两个伙计打扮的人赶着牛车走出门,又将门锁上,向菜市场走去,后面跟着一溜马车,沈郎中莫名的觉得有点好笑。 跟着到了菜市场,行人还比较少,直接穿过行道,沈郎中打开门帘,发现果然牛车过处,菜户们没有人去看他们,纷纷将头扭向别处。 沈郎中觉得怪异,既然是做生意,和气生财才是道理。虽才接触寥寥几次,但看的出来那位汉哥儿也不是倨傲之人啊,难道是他手下伙计擅自为之? 牛车停在了昨日的肉铺前,那肉屠铁打般的身子,满脸横肉,看样子就不像良善之人。抱着膀子,也不让手下帮忙搬。 指着旁边角落里的一个个大木桶,对牛车上的两个伙计嚷嚷道“骨肉都给你家分好了,自己搬。真是麻烦,我肉屠卖了这么多年的肉,从来没有见过像你家这么难伺候的人。” 然后看到旁边菜户看来,那肉屠将剔骨刀往肉案上一砍,瞪眼吼道“看什么看。”周围之人好似有些畏惧他,纷纷扭转目光。 沈郎中皱眉,这肉屠果然不是个好相与的。 那两个伙计将木桶搬上车,用麻绳捆好,盖上稻草席,就赶着牛车往回赶。 路上行人依然不多,沈郎中看了眼天色,大概才卯时初,这户人家就算采购食材也太早了些。 在路上走了一段时间,才有了一些行人。多了很多酒楼客栈等用菜蔬肉的大户采购食材的牛马骡车,当然更多的是平民百姓的独轮车。 但沈郎中这么一行还是挺惹人注目,一辆牛车打头,后面跟着一溜马车,一路上频频有人侧目,但也有习以为常见怪不怪的。 牛车进了门后,又关上了。 过了一会院内传来浓郁的香味,半个时辰后,东方出现鱼肚白,这时街上很多卖吃食的铺子已经开门迎客了。行人也多了起来。 这时,院门开了,换了两个伙计赶着牛车出门。车上面是一个个大木盆。给一个个小吃车送去食材。 沈郎中看到那两个伙计从一个个木盆中往外舀东西,果然是已经加工好的,怪不得别的商家学不会,才想出跟踪的办法。 “这东家也怪,不露面,让别人想跟他商谈也找不到人。不得不出此下策。”车夫望了一眼身后一溜马车,又看了眼沈郎中说道。本以为会获得沈郎中的认同,没想到后者根本就没听到。他微微皱眉看着牛车,不知想些什么。 车夫马屁拍到了马蹄上,好生没趣,不再说话。 接下来,就是昨日的那一幕了,这辆牛车用了一个时辰跑了全城,又回到院子,再次紧闭院门。 沈郎中打发走了车夫,站在客房窗户上看了一天。那处院子一整天不见人出来,也没见东家派人去,有上门拜见的也一概不理。 傍晚时,沈郎中再次上门,叩响了门环,可是跟昨日一样,对方开门关门,毫不理会他。 沈郎中皱眉,本想放弃,但往回走了几步想了想后,又再次上去敲门。那伙计看到又是沈郎中,眉头大皱,就欲发作。 “我认识你家东家,还请通禀,就说故人来访。”沈郎中说道。 “嘿,又是这招,这个月都好几十遍了,麻烦换个新鲜的。”伙计说完就欲关门。 “你为何不信?老朽说的是真的。”沈郎中阻止了,皱眉道。 “都是这么说的。”伙计很不耐烦。 “你家东家是不是姓杨,来自南安县,来到这泉州不超过三个月。还带着一家人,一对老翁妇,一个青年,对了,还有一个七八岁的女童。不知老朽说的可对?”沈郎中想了想,说道。 伙计眉头紧皱,目光警惕的盯着沈郎中,没有说话。 “在下沈良,号启珍,人称沈郎中,也有人送号沈七针。来自南安县,麻烦通禀,故人来访,为何不见?”沈郎中行了一礼,郑重说道。 “你明天再来吧。”伙计不动声色的看看左右,小声说了一句,迅速关上了门。 沈郎中皱眉沉思片刻,转身离开了这里。 周围传来数声嗤笑声,沈郎中不为所动,皱眉思索。 第二日,沈郎中又敲响了门,伙计打开门,表现的极不耐烦了,大声道“怎么又是你,你阴魂不散是吧?快滚。” 说完推了沈郎中一把,沈郎中一个趔趄,后退了几步。周围哄笑声更大,更有人打开了车门帘,看沈郎中的笑话。 终日苦等,犹如守株待兔,要是没有些乐子,日子实在难捱。 沈郎中回到客栈,栓上门,从怀中取出一个纸丸,是刚才那个伙计塞入他怀中的。他打开后,看到上面写着“来西城茶馆一晤”,下面写着地址。 沈郎中花费了些时间才找到西城茶馆,这是个小茶馆,人流混杂。沈郎中等了好久,一个头戴斗笠的人坐在他面前。 不待他疑惑发声,那人抬起头来,赫然是吴大郎。 大郎看到沈郎中一点也不吃惊,实际上已经在旁边观察了沈郎中很久,此刻才现身。他笑道“沈郎中,您怎么知道是我们,又是如何找到那处小院的?” 沈郎中盯着大郎看了片刻,叹息道“果然是大郎,你们竟是到了泉州,还闹出了这么大的阵仗。汉哥儿何在?” “这”大郎有些犹豫。沈郎中心中慨叹,那汉哥儿好大的本事,一向憨厚质朴的大郎跟他相处才多久,如今也学会了顾虑重重。 沈郎中只好道“老朽是来泉州卖药材,无意中发现了这小吃车。发现跟南安县城的臭豆腐摊手段一般无二,所以猜到出自那位汉哥儿的手笔。今日是来拜会一二,顺便有些事想对他说。” “大郎要是觉得为难,就当老朽没有来过吧。”说完,沈郎中就欲起身离开。 大郎大惊,这要是让他父母知道他怠慢了沈郎中,非打断他的腿不可,沈郎中可是他们母子的救命恩人。 他连忙道歉,“太对不住沈郎中,还请您老勿怪,这汉哥儿实在有说不出的苦衷啊。小子这就带郎中去见汉哥儿。” 说完带着沈郎中拐了半天,登上一辆马车,朝李家酒楼走去。 这酒楼外面看似跟两个月前没什么两样,但大郎知道汉哥儿说一切都准备的差不多了,马上就可以开业了。 双方见了面,吴伯吴婶赶紧上前拜见沈郎中。 在南安县,沈郎中可以说是德高望重,素来行善。对他们一家更是有活命大恩。 吴伯呵斥大郎道“有没有对沈郎中无礼?” 大郎有些愧疚,他偷偷看了杨汉一眼,是汉哥儿吩咐他要“观察”一下沈郎中的。所以他才让沈郎中枯等了一个时辰。 沈郎中看到了杨汉,既感慨又忍不住苦笑道“你们让我好找。” 杨汉行礼“郎中勿怪,这一切都是在下的主意。怠慢之处,还望郎中恕罪。”说完让芽儿上前,拜见沈郎中,他与芽儿还多亏了对方救治。 沈郎中扶起芽儿,望着吴伯吴婶,对方面色比以往红润了许多,气色更是不错,看来离开南安这两个月过得不错。 沈郎中看到了马千军的娘子,对方冲他屈身行礼,轻轻的说了一句“沈郎中安好。” 沈郎中点了点头,心中倒是奇怪的紧,没想到马千军与他娘子竟也跟汉哥儿混在了一起。只是没有看到马千军,不知他哪里去了? 他看到了前方的三层酒楼,好奇问道“这家酒楼?” 杨汉说道“在下已买下。” “哦,那小吃车也是出自汉哥儿之手?” “不错。” 听到杨汉亲口答应,沈郎中心中莫名的舒了口气。 “郎中想必也看到了,那么多目光都盯着我们,新来乍到不得不小心行事啊。”杨汉无奈的指了指头顶的草棚,将后院遮挡的严严实实。 没办法,整日有人站在高处窥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二章 揭开谜底 “老朽理解,只是有一事不明,汉哥儿是怎么瞒过外面两个多月之久的?竟从没人从那处院落顺藤摸瓜查到这里。老朽实在好奇,汉哥儿是怎么做到的?”沈郎中忍不住问道。他自己跟没头苍蝇一样乱转了好几天,还是一头雾水。 “哈哈,此事再简单不过,这里跟那处院落从来没有直接接触,他人怎么会查到这里?”杨汉忍不住笑道。 “呃,也对,只要派一些厨子在那边将食材加工熟。是不需要跟这里联系。”沈郎中若有所思道。 “哈哈。”杨汉笑道。发现光顾着说话,还站在院子里。他拍了拍额头,赶紧与吴伯等人一起请沈郎中去厅堂坐下。 前门关着,这酒楼一楼大堂显得极为宽敞,晚上正好让厨子伙计们打地铺。 请沈郎中坐下,吴伯吴婶作陪,马家娘子去倒茶水去了。 看对方依然是探寻的目光,杨汉接着说道“沈郎中想差了,食材是在这里加工的,那里不过派了几个伙计常驻。如果在那边加工,如何保得住秘密。这些时日,不是没有人潜入那里。” “食材既然是在这里加工的,那为何从来不见那边来这里取,我观那里终日门户紧闭。而且,每日采买的生肉确实是送到那边啊?”沈郎中分外不解。 “哈哈,不过演一场戏罢了。”杨汉与吴伯吴婶大笑,此事杨汉没有瞒着他们。 “是那个肉屠?”沈郎中想了片刻,恍然大悟。 “不错,每日肉屠派人送些肉来这里,顺便将加工好的食材拉回那里,伙计拉回那处院子的只有少数生肉,其余多是这边加工好的熟食。只要回去加热一下就好。” “这”沈郎中还有些地方没有想通。 “此事再简单不过,那肉屠虽脾气暴躁,但谁会跟钱过不去,只是每日演场戏,便许他每月一百贯报酬。况且每日都买他一头猪,还有些别的肉类,也算大主顾了,此等好事他又怎会拒绝。”杨汉说得轻描淡写。 “竟从来没人发现端倪?”沈郎中觉得不可思议。 想起周围菜户的反应,沈郎中问道“莫非那些菜户也是演戏不成?” “呃,那倒不是,那肉屠脾气暴躁,不好相处,周边的菜户确实都被他得罪了个遍。所以谁会喜欢看他?如今想来,那肉屠也是个妙人。哈哈”想起那肉屠跟水浒传中的郑关西似得,谁惹怼谁,唯一的区别就是没有欺男霸女。杨汉就忍俊不禁。 “还有,此事说来也简单,那屠户将熟食拉回去,装作分割好的肉骨盛在木桶内,包得严密。然后全程由伙计拉回去,没有外人插手。谁会发现?”杨汉说道。 他之所以和盘托出,倒不是完全相信对方,而是一切都准备就绪,已经没有必要了。 “汉哥儿真是仁心,一个善举就让两百户人家衣食无忧,老朽佩服。”沈郎中心悦诚服,表情郑重无比。 杨汉有点尴尬,他实在不好意思说。那样做一是因为需要不断的资金支持,才能购买大量的食材供这边几十个厨子练习厨艺;二嘛,每天练手练出这么多菜,这点人哪里吃的完,只好找个去处。 而小吃车正好一举两得,只能说他是无意为之,他的初衷不是如此。 所以听到沈郎中如此说,将他捧得如此高,饶是他脸皮颇厚,也烧得慌。 他岔开话题,问道“郎中如果无事,不妨在这里住些时日。说实话,大伯婶子初来这陌生之地,倍感不适应,如今也好有个熟人说说话。” 吴伯吴婶相视一眼,这里日子确实要好得多,但汉哥儿说的也不为虚,他们在这里确实连个熟人说话都找不到。他们从没说过,就是不想给汉哥儿添麻烦,没想到汉哥儿竟全都明白。 有些感叹汉哥儿心思玲珑细腻如此,大郎就从没发现这个问题。 没想到沈郎中摇了摇头,要不是发现小吃车的端倪,他早就回去了。他之所以两个月来,对杨汉的事情上心,就是想到他或许是揭开师父心结的契机。 师父曾因为自己间接的造了杀孽,虽然不是师父的原因,也怨不到师父身上,可是他老人家始终不能释怀。为了让自己好受些,也为了给自己赎罪,师父给自己定下了只救好人不救恶人的规矩。 他才萌生了这个想法,他发现杨汉做事竟能惠及众多人,这不就是师父口中的好人吗?如果师父能医治好杨汉,那今后杨汉救的人不就算在师父身上了吗?如此说不定师父的心结就能解开,得以安享晚年。 沈郎中想了想,说出了自己此来的目的“不瞒诸位,老朽无能,对汉哥儿的病束手无策。但老朽的师父医术之高明胜我百倍,说不定能治好汉哥儿的病。” “沈郎中,您说的是真的?”吴伯吴婶大喜,又有些难以置信。 杨汉却有点狐疑,他不动声色的看了沈郎中一眼。他可还记得几个月前,对方自从确信他医石无救后,就不再关注他了。 药医不死病,不救必死人。 为何今日又表现的如此上心。 这由不得他不怀疑。 沈郎中不知道杨汉心中所想,他沉吟道“老朽此来就是为寻汉哥儿,如今见到人了,老朽也就放心了。等老朽回去给师父说一声,若征得他老人家同意,就派人送信前来,到时汉哥儿回去一趟即可。” 吴伯吴婶与大郎激动不已,一个劲的感谢沈郎中。杨汉心中有些不确定了,对方表现的太过郑重其事了,莫非说的都是真的? 杨汉有些失神,对于病情,他平时虽然尽量不表现出来,每当身体不适,发作吐血也不在人前,尽量装作正常。 可是其何尝一日不是悬在他头顶的利刃。 说实话,他已经不存希望了,只希望死神在来临前,能让自己将想做的事做完,尽可能给芽儿留下足够多的依靠。 而周围所有人平时都不提,就是怕自己多想,吴婶将他照顾的无微不至,马家嫂嫂更是日日为他煲汤,就是希望他能养好身子。 杨汉知道对方给他煲的汤中添加了许多补身子的药材。 望着沈郎中有些憔悴的面容,据那边伙计传来的消息,对方这几日表现的有些锲而不舍。 杨汉开始相信了。 他只是没想到,只有两面之缘的沈郎中,竟然还记得自己的病情,不惜废了好多周折找到自己。 “医者仁心啊!”杨汉只能如此叹息,他压抑着心中的感动,诚恳道“多谢郎中记挂,杨汉领情了。” 中午,杨汉让徒弟李豁亲自做了一大桌子菜,一桌人陪沈郎中喝酒吃饭。吴伯热情无比,结果沈郎中不胜酒力,喝得酩酊大醉。 天刚黑,马千军就回来了,他径直来到杨汉房中。 杨汉看他风尘仆仆,刚回来连娘子都没来得及见,就来回禀情况,心中禁不住感动。他有些愧疚道“马哥,这些日子辛苦你了,到处跑来跑去,都没时间陪嫂嫂。” “汉哥儿言重了,要说感谢还要感谢你。”马千军性子依然沉默寡言,无论何时语气始终是淡淡的,但杨汉能听出他语气中的感激。 自从推出小吃车后,杨汉每日就有大量的流水进账,不光保证了厨子们练习厨艺所需的食材供应,也为他们这些人了很好的生活保障。以前马千军收入微薄,无法给他家娘子购买好的药材,如今一切都不是问题,他家娘子经过调理,如今身子已经是大好了。 对于把娘子看的无比重要的马千军来说,他对杨汉的感激之情可想而知。因此,凡是杨汉吩咐的事情,他从来都是勤勤恳恳的完成,从无抱怨。 杨汉一行人来到泉州,不能当瞎子啊,更别说因为李豁与李家酒楼的原因,整日有很多人窥探。吴伯等人不觉,但若有若无的压力却始终环绕着杨汉。 所以,杨汉迫切的希望能了解甚至掌握外界的讯息。杨汉本以为李豁是地头蛇,会是最好的人选,可是没想到情况如此复杂。他现在才知道,这李家酒楼原来早就是众多人口中的肥肉,自己的行为无异于虎口夺食。李豁不光没有成为助益,反而是个麻烦之源。早知今日,杨汉宁愿多花些钱买下一座清白的酒楼,也不想跟这李家酒楼发生关系。 如今好了,他不光不能让李豁出面,还要尽量掩饰李豁与自己等人的关系。 杨汉现在才明白什么叫作茧自缚。 因此他只能依靠马千军当担这个重任。所以,马千军整日就在外面,探听着消息,一边完成杨汉交代的任务。 这些时日就在寻找一处位置偏僻些的大宅院。 这里终究是风暴中心,能脱身还是要早些脱身的好。他虽用丰厚的薪酬与封闭式的管理,让这里与外面隔绝了两个月之久,但不是长久之计,况且不让厨子与伙计回家,不与亲人见面也显得太不近人情了些。 而一旦允许他们离开,消息多多少少会传出去的,到时来窥视的人会更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三章 希望 “汉哥儿,宅院找到了,五进的大院子。对方要价颇高,一直无人接手,我与对方接洽了好些时日,对方坚持八千贯不肯松口。”马千军说道。 “八千贯”杨汉陷入沉吟中,价格倒是不高,关键是他现在拿不出啊。光是三十个厨子每日练习几大菜系耗费的钱财数目就不小,更别说有些菜系所需的食材极为珍贵。 “马哥,宅子在哪里?”杨汉出声问道。 “就在晋江南城,房子后面有几座山,山上都是竹林,很僻静。”马千军想了想说道。 杨汉明白以马千军一贯谨慎的性格,必然亲自去看过,说不定周边也探查了一遍。所以,完全可以放心。 他说道“马哥,告诉对方八千贯可以,但要分三个月付清。”他觉得此事问题不大,对方多半对答应。 马千军点头应下,看杨汉无事就离开了。 杨汉沉思片刻,打开房门想去看看芽儿。 杨汉走出房来,他左边是马千军夫妻的房间,右边是芽儿的房间。 院中黑漆漆的,吴伯等人已经睡下了。除了他房中,只有两处还亮着微弱的灯光。 昏黄的灯光下,窗影上倒映出马千军两人的影子,马千军的娘子正伺候他用饭,并伴随着低声细语。如此场景,温情脉脉,两人如此恩爱,看的杨汉羡慕不已。 另一处灯光亮着的地方就是厨房,杨汉走去。 厨房门虚掩着,厨子与伙计白日里一刻不停的练习,一天下来实在疲累,早已睡去。因此,不可能是他们。 杨汉轻轻打开房门,看到李豁正就着油灯看什么东西,如此的全神贯注,连杨汉来到他身边都没有发现。 是在看菜谱,没错,杨汉编写的菜谱。杨汉打算融合后世八大菜系,由自己推出这种概念,并命名为九州菜系。从字面意思就很容易理解,以地域划分的。 并且,以后的酒楼杨汉也决定冠以九州之名。此时可没有菜系的划分,最多也就分为南北口味不同而已。后世的华夏菜系到了明朝才算发展成熟,发展出京广苏三味。可以想见杨汉一旦推出,会造成何等影响。 初时肯定有不适应,因为此时南北口味刚好相反,南方嗜咸北方嗜甘。你要拿清淡菜式给南方吃,对方肯定不喜欢。但杨汉知道这才是主流,以后南方的发展注定要超过北方,这是地理位置决定的,政治中心的影响会越来越微弱。 “师父?您还没睡?”李豁终于发现了杨汉,赶紧起来,搬来凳子请杨汉坐。 他现在早没了一开始的桀骜,见识了杨汉的真本事后,他对杨汉是心悦诚服,表现的更是毕恭毕敬。杨汉或许还没拿他当徒弟看待,但对方绝对是将杨汉当成师父一般,说是如师如父丝毫不为过。 读书人有腹有诗书气自华之说,如今的李豁掌握了数量众多的菜式,八大菜系都跟着杨汉学了很多,人不知不觉就沉稳了下来。 这两个月来,都是由杨汉教他,然后再由他教那三十个厨子,不然累死杨汉也没有那么多的精力。 就算杨汉拿后世的眼光来看,李豁也可以说是一个合适的厨师了。 “马哥找到房子了,不出意外,很快就会搬去那里。只要我们一搬走,这里就可以开业了,他们都学的怎么样了?”杨汉问道。 “马师伯找到房子了?”听到杨汉的话,李豁有片刻的失神,因为杨汉对他说过,今后自己不会出面,酒楼厨艺菜式方面的事情全由他做主。 至于称呼马千军为马师伯,他既然认了杨汉当师父,杨汉以兄事之的马千军,吴大郎就成了他口中的马师伯,吴师伯。吴伯吴婶更不用说了,总之一许众人中他的辈分最低,连芽儿他都要叫声小师叔。 “有徒儿盯着,他们不敢有片刻的懈怠。”李豁回过神来,恭敬说道。却又有些迟疑,杨汉明白他的担忧,无非是不怎么自信,担心自己能不能胜任的问题。 “早点休息吧,明日还要早起。”杨汉没有多说,只要酒楼一开业,他就会明白一切担忧都将随风而去。 只拍了拍他的肩膀,走了出去。 杨汉在芽儿房间坐了片刻,芽儿睡得很熟,无论他在外人面前表现的如何成熟稳重,但唯有在芽儿面前他才能真正的感到轻松。他与芽儿才是真正性命相依的人啊,杨汉是多么想陪着芽儿继续走下去。 黑夜中,杨汉轻轻叹息一声,给芽儿盖好踢开的薄毯,关上门回了自己房间。 回到房间后,杨汉找出以往叙写的书册。他已经很久不曾动笔了,但今日沈郎中的到来又重新给了他希望,他要将今后的规划都写下来,还有后世的记忆。 如果他最终还是无法幸免,那就在死前将后世的记忆焚毁,将规划留给芽儿,希望她的路顺利一些。 夜渐渐深了,李豁回房时看到师父房间里的灯还亮着,他走上前来想敲门。但想了想,还是没有打扰杨汉。 半夜时分,大黑的咆哮声突然响起,伴随着人的惨叫声。 杨汉脑子昏昏沉沉的,他好像才睡下没多久。 等他起来打开门后才发现大黑在撕咬着一人,马千军站在一边看着,小石头抄着一根木棒站在旁边。 两人都蒙着脸,这是杨汉要求的,他不想自己一许人暴露在外人面前。 马千军如此警醒杨汉丝毫不觉得奇怪,毕竟是练武之人。但小石头也发现如此之早,他就纳闷了。 小孩子不都是睡眠很沉吗? 杨汉注意到其他人房中的灯也陆续亮了,他不想让吴伯等人担心,就冲马千军打了个响指。 马千军注意到,不待他上前去,小石头已经冲上去了,一棍子将那人敲晕。 如此干净利落,惊得杨汉张大了嘴巴,这孩子如此暴力? 杨汉走过去,马千军与小石头也扒下了蒙面。 杨汉望着黑衣人,皱眉沉思,这两个月来每隔日总会来上这么一出,对方看来是不死心啊。 大黑也够狠的,每次都咬的对方鲜血淋漓的,想来有的受了。 “马哥,跟以前一样,扒光衣服扔出去吧。”杨汉说道,马千军点了点头。杨汉看小石头跃跃欲试,实在无语,将他赶回房间睡觉。 大黑跟着小石头回了房间。 小石头与大郎的房间里,大郎鼾声很响,根本就没发现有人偷进来。杨汉注意到地上有一根绳子,不由惊讶的望向小石头“你每次都能第一时间发现,甚至比马哥发现还早,是将自己与大黑绑在了一起?” “嗯。”小石头偷偷看了杨汉一眼,发现他皱着眉头,有点底气不足的点了下头,他怕汉哥儿责怪他。 杨汉走过去,扒开小石头的衣袖,手腕上果然有一道红印,问道“为什么这么做?” “汉哥儿睡得晚,我怕贼偷进来吵醒汉哥儿”小石头低声说道。 杨汉张了张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良久,他摸了摸小石头的头,语气复杂道“以后不用这么做了,我们要搬去别处去了。在那里,没人知道我们。” “嗯。”小石头懵懂的点了点头,爬上了床。 杨汉收走了绳子,看了卧在门口的大黑一眼,后者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尾巴却在摇个不停。杨汉有些哭笑不得,这大黑跟小石头两人到底谁学的谁,一个赛一个的狠。 杨汉实在疲惫,刚躺到床上顷刻间就睡着了。 这一夜实在不平静,但醉酒的沈郎中却是一觉睡到凌晨。 他听到嘈杂声,迷迷糊糊的就起来了。因为房间不够,吴伯将他安置在了酒楼二楼。他推开后窗,发现院中站着几十个人在打水洗漱。看了看天色,还早,最多也就寅时。 片刻后,厨房猛然灯光大亮,火红一片。沈郎中吓了一跳,以为起火了。他穿上衣服,就打算下去。 这时正好看到杨汉也起来了,穿着一身练功服打开门,跟小石头两人蒙着面往外走。沈郎中赶紧下楼,杨汉已经没影了。 他来到院中,好奇的走进厨房,只见洗菜切菜,炒菜的声音不绝于耳。 “原来这就是炒菜吗?”沈郎中来到一个厨子旁边,只见他正在颠锅,里面的菜肉翻来覆去,也不掉出来,竟颇有观赏性。奇怪,锅好像是铁的,下面的火也比一般的要旺的多。哦,烧的是煤饼,还有皮囊做的鼓风机,跟打铁的一样。但也有不同,似乎做了改进,一个伙计正用脚踩一个大皮囊,连着几根皮管,一个伙计供应五个锅灶。 怪不得火力如此旺,站在外面看火光冲天的。 一个年轻人正在指挥几十人做菜,是杨汉的徒弟,昨日的宴席众多让他惊艳的菜式就是他一手烧制的,在席上还敬过他酒。 看面相比杨汉还大些,徒弟比师父大,这让沈郎中觉得有点怪怪的。 吴伯进来了,来到沈郎中旁边,看他在瞧李豁,就介绍道“他是汉哥儿任命的厨师长,这里的人都听他指挥。” 李豁正翻着一个册子,在厨房中走来走去,口中喊着“一号灶到五号灶,淮南菜系练习开始,今日第一道菜,臭鳜鱼;六号灶到十号灶,两广菜系练习开始,第一道菜,海棠冬菇;十一到十五号灶,闽越菜系练习开始,今日只有一道菜,佛跳墙。要看好火候,不熟练前要注意火候,今日不许离灶。下面齐鲁菜系,第一道菜,九转大肠;巴蜀菜系,第一道菜,回锅肉” “五号,煎焦了,九号,炒老了,十三号,火大了,十八号,糖醋鲤鱼,醋放多了,还有腥味没处理干净。三十号,火锅肉,蒜苗放早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四章 焦躁 沈郎中由吴伯陪着,在厨房里待了半个时辰,等出去后,才发觉已经出了一身汗。 沈郎中叹为观止,没想到今日见到了炒菜的真面目,竟有行军打仗般的紧迫感。他不由佩服这些厨师,一个个一丝不苟,各个神情都这么专注。厨师长李豁更了不得,气势真像一位排兵布阵,指挥若定的将军。 听吴伯说,这里面李豁的厨技最高,是汉哥儿一手教出来的。 说到杨汉,沈郎中才想起来,好奇道“汉哥儿哪里去了?” 吴伯笑道“锻炼身体,他每日都跟小石头跑一段路。” 两人正说着话,门开了,杨汉跟小石头回来了。两人都浑身大汗淋漓,杨汉更是脸色惨白,由小石头扶着。 吴伯大惊,连忙扶杨汉回房。 房中,吴伯吴婶大郎马千军夫妻都在一边焦急的站着,杨汉很庆幸芽儿还在睡觉,他不想让芽儿担心。 沈郎中正在给杨汉把脉,眉头一直紧锁着,片刻后他叹息道“脉势微弱,气血运行凝塞” 看杨汉似乎喘不过气来,沈郎中拿出一根较粗的银针,油灯火焰消毒后,往杨汉脖颈处一插,然后又施了几根针,拔出银针后,几道细细的血注喷出。 旁人大惊,杨汉气息却渐渐平稳下来,脸色也慢慢恢复如常,但苍白中仍然是带着一丝青色。 沈郎中沉思片刻,开了一味药,说道“这是加快气血运行的,带有微毒。” 最后,面对众人的眼光,沈郎中摇了摇头“汉哥儿元气亏损的厉害,却虚不受补,老朽只能用些刺激他机体的药,但也只是聊胜于无” 众人难掩失望之色。 沈郎中亦面带忧愁,他实在束手无策,只能寄希望于师父了。他说道“天亮后我就动身,你们等我书信,书信到了,汉哥儿就启程回南安县。” 他宽慰众人道“诸位放心,师父他老人家医术远超于我,相信一定会有办法的。” 这时有人拍门,拍得震天响,打断了众人。 等打开门,一个壮汉跟一个伙计赶着两辆牛车进来,上面放着肉跟各种菜蔬。 杨汉想驱散感伤的气氛,遂透过窗户看去,笑道“没想到这肉屠今日竟亲自来了。” 沈郎中细看,可不正是那日菜市场里见到的肉屠吗? “想红烧肉了。”小石头闷闷的说了一声。 众人都忍不住笑,反观小石头脸上没半点笑意,沉闷异常。杨汉叹息,这孩子吃了太多苦,性格变得冷漠,不喜跟人说话打交道,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扭转过来。 李豁出面,招呼道“阎屠来啦,请里面坐。” 那肉屠不在乎的挥了挥手,说道“李掌柜且自忙去,俺粗人一个,不用招呼。”他一屁股坐在棚子下,催促道“快些快些,上红烧肉,这几日不曾吃啦,实在馋得慌。” 李豁无奈笑笑,吩咐了一声。 片刻后,伙计端上来一大盆红烧肉,阎屠跟伙计两个人据盆大嚼,连呼痛快。 厨房内,李豁吩咐伙计将做好的菜都放进一个个木桶内,有的次序分明,有的要搅拌一番,尽量均匀些。 不一会,一大盆红烧肉下了肚,阎屠摸着肚皮,舒服不已。看伙计已经将木桶搬上了牛车,招呼了一声,就驾着车走了。 而此时天还没亮。 天亮后,沈郎中用过饭,坐上伙计帮忙雇来的马车,辞别杨汉等人,回了南安县。 之后一段时间,杨汉跟吴伯吴婶大郎等人天天在等沈郎中的信,可惜没有踪影。 月底沈郎中的信到了,却不是杨汉等人期待的。信中沈郎中说道,他师父进山采药去了,他曾进去寻找,可惜一无所获,只能等他师父出来。还说他会时常进山查看。并道歉,没能完成承诺。 杨汉失望不已,心中却还存着一丝希望,但随着日子过去,第一家九州酒楼都开业了一直到两年过去了,再无一丝消息。 他是彻底死心了。 当然,此为后话。 沈郎中离去已经两日了,杨汉显得烦躁不堪,连带着厨子伙计们也不得不分外小心。 杨汉知道自己有些心急了,对方可能才刚刚回到南安县。他不得不暂且放下此事,因为九州酒楼已经进入了开业倒计时。 泉州城里,一些酒楼行的东家,此时心中跟猫抓似的,李家酒楼闭门已经两个多月了。这两个月里里面热火朝天,每日里只见大量肉与菜蔬进去,外人却不知道里面到底在干什么。使手段也从无奏效,派去的人回来无不惊恐的说他们养了一条狼。 还每次都给扒光,就像在狠狠的打他们的脸。 终于,有人忍不住了。 在李豁父亲生前就与李家有龌龊,一直想吞掉李家酒楼的王万贯,此时正在训斥仆人“你个废物,让你盯了两个月,你却什么也没查到。连里面除了李豁还有谁都不知道,要你何用?”仆人委屈不已,里面的人都不出来他有什么办法。同时心里有点胆战心惊,唯恐东家派他潜入进去,他可不想像前三个人那样,被咬的一个月下不了床。 王万贯骂的累了,气喘吁吁的将茶水一饮而尽,杯子一扔,怒道“走,去看看,老子亲自出马,倒要看看这李家酒楼到底藏着什么猫腻?” 说完,带着一群狗腿子浩浩荡荡的去了李家酒楼的对面,上了茶楼二楼,伸着头往里看。可却被草棚遮的严严实实的,毛也看不到。 王万贯看的心浮气躁,烦闷不已。 片刻后,有名手下跑来告诉他,看到一辆牛车停在了李家酒楼后门。 这还得了,王万贯大喜,一路小跑赶过去。 来到后门,看到李豁赶着牛车正要进门,王万贯兴奋的赶紧上前拦住。 他不顾李豁的阻拦,一把掀开草席,看到车上有半扇猪,一只羊,大量菜蔬,十几只鸡鸭,一桶鱼,还有两只大白鹅,并水产干货等,竟还有海草紫菜。 王万贯忍不住咧嘴笑道“呦,还有喂猪的海草?你们这是打算给客人吃猪食吗?” 李豁一把打掉对方的手,将草席重新盖好。这两日师父脾气不好,更严苛了些,导致大量菜式不合格重做,浪费了大量食材。早晨阎屠送来的食材根本不够用,他不得不中午出来采买。没想到碰到了这讨人嫌的王万贯。 对方那嚣张的嘴脸,让李豁气愤不已,就是他在父亲死后挤兑自家的生意,更挖走了自家好几个厨子,直接导致自家酒楼开不下去。 院中,杨汉搬张椅子坐在厨房门口,督查着厨房众人。 厨房内,几十个人人手一个铁锅,正在愁眉苦脸的掂沙子。心中腹诽不已,他们的基本功早就合格了,奈何东家心不顺看他们不顺眼。这几日掂沙子一掂就是一日,手臂都肿了。众人有点苦不堪言,但谁也不敢招惹东家。 杨汉端着小茶壶,翘着二郎腿,望着愁眉苦脸的众人,笑的跟黄世仁一样。小石头与芽儿在他后面给他扇扇子。小石头扇的很卖力,芽儿就不一样了,她扇一会,就从吴婶特意给她缝的小布包里掏出一颗糖或者果脯,放进嘴里津津有味的吃着。只是她有点忧愁,她的糖果不多了,也不知李豁哥哥有没有忘记给她买。 李豁叫她小师叔,芽儿喊他哥哥,李豁解释了数次,芽儿仍然有些迷糊。这让李豁非常无奈,好在师父没当一回事,小孩子嘛心思单纯,哪有大人那么多的想法。 杨汉的气早就消了,只不过眼看酒楼开业在即,厨子中却弥漫着一股骄傲自大的气息。说来他们也有骄傲的本钱,凭他们现在的本事,就是去东京七十二家正店也是大厨啊。 但在杨汉看来,这如何要的。他当然要杀一杀这些人的威风,不能学会了一点本事,就目中无人,尾巴翘到天上去啊?就他们会的这些,这才哪到哪啊? 看似有点小题大做,但杨汉是在树立权威,同时要让他们知道,他们可是签了契约的,他才是东家,一切他说了算。 可以想见,一旦九州酒楼开业,推出九州菜系这个大杀器,酒楼行会如何地震。又有多少同行会蠢蠢欲动,打挖人的主意,杨汉这算是防患于未然。 也是给这些厨子们提个醒,就算他们面对外界的诱惑再心动,但也要先想想契约中的二十年赔偿总额。 杨汉可不想自己辛辛苦苦培养出来的厨子,给他人作了嫁衣。 后门有影壁挡着,杨汉看不到外面发生了什么,只听到门外吵嚷声不绝。他有点不耐烦,就让小石头去看看,小石头飞快的跑去,不一会回来将事情禀告了他。 杨汉想了想,对小石头说道“告诉李豁,就说东家让他别偷懒,赶紧回来,不然扣他工钱。” 王万贯望着沉着脸的小石头,听后先是一愣,接着嗤笑道“哈哈,李豁你莫不是做了伙计?哈哈,你要没处去,你来找我呀,我让你做大伙计,给你一天一不,两百文。怎么样?总好过连个半大小子都能使唤你。” 李豁面色铁青,没有回答他,将牛车赶进了院子里。王万贯想往里面看,被小石头“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差点夹到自己的鼻子,王万贯气骂道“小兔崽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五章 九州开业 院内,杨汉看厨子们都已沉下心做事,浮躁之风不见了。他满意的点点头,打一棒给个甜枣的道理他还是懂的。他咳嗽一声,厨房内立马安静下来,杨汉说道“看在大家勤勉做事的份上,我决定薪水再加一倍,大家好好做。” 厨房内先是一静,接着躁动起来,奈何杨汉在眼前,再高兴也不能表现出来。 杨汉起身,带着芽儿与小石头离开了这里,身后才传来欢呼声。 外面酒楼的厨子薪酬一月高的有十几贯,低的有五六贯,杨汉之前就承诺给他们开外面平均薪水的两倍,就是二十贯,这已经是行业内最高薪酬了。如今又加了一倍,达到三十贯,光是一月薪水就够普通人全家一年开销了。一月三十贯,一年三百多贯,外面绝无仅有,这个数目比东京的一些大酒楼都高了。伙计们也高兴无比,他们一月也有十贯了。 这才两个月啊,就在两个月前,他们绝对不敢想。 很多人突然意识到了东家的好,不说教给他们本事,更给了他们想都不敢想的高薪水。虽说东家有点严格,这两个月累得也不轻,想家也想的厉害。但学本事哪有不辛苦的,他们少年时做学徒比这辛苦十倍百倍,可是也没学到真本事。 很多厨子与伙计都感激的望着杨汉的背影,好半天后依然有很多人心情激动不已。 门外,王万贯正暗自气恼,突然听到里面传来的欢呼声,好像在无形的嘲讽他,让他更加气急。他望着关闭的门,咬牙切齿的对手下说道“去,你们到处去说,就说李家客栈购进了大量海草,准备让客人吃猪食。” 杨汉回到了房内,翻开书册,开始教芽儿与小石头认字。小石头认得慢一些,芽儿杨汉之前就教过她,她认得字要比小石头还多一些,奈何她贪玩,远不如小石头认真勤奋。 “师父。”李豁进来了,手里拿着一个纸包裹,芽儿看到眼睛猛然一亮。回过头可怜巴巴的望着杨汉,杨汉头疼,心如何也狠不下去,只能点点头。 芽儿欢呼一声,接过李豁的包裹,急忙打开,里面是满满的饴糖与点心。芽儿匆匆往嘴里塞了一颗枫糖,甜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满足无比。 有吃的,芽儿当然不会忘记大郎。她拿起一颗就往杨汉嘴里塞,杨汉赶紧捂住嘴,天啊,他可不敢吃。虽然很不愿相信,但嘴里松动的牙齿提醒他,他这具身体如今才十一岁,到了掉牙的年纪。在吴伯与马千军等人眼中他虽然看起来年龄小一些,可能还没大郎与李豁大,但也绝对想不到他才十一岁。 杨汉还在苦恼以后该如何掩饰出去,或者该如何告诉大家呢。 他倒是四十岁的心理年龄了,可是没人相信啊。不过想到自己的病能不能好还是未知数,沈郎中一直也没信传来,也就不再担心了。 芽儿看大郎不吃,就嘟着嘴用小手给小石头抓了两把,抱着包裹就腾腾的往自己房里跑去。 杨汉苦笑,他知道芽儿有个小柜子里面专门盛放糖果,都堆满了。他也不知道芽儿何时养成了藏食物的习惯。 “去玩吧。”杨汉看小石头频频看向糖果,就笑着对他说道。 小石头木木的应了一声,装好糖果,走了出去。 房中只剩李豁与杨汉了。杨汉看李豁心情低落,他心知肚明,就笑道“你是伙计吗?”他让小石头传的话,不过是麻痹外人罢了。 李豁一呆,杨汉又问道“是吗?” 李豁迟疑的摇了摇头,但还是心情好不起来,杨汉为他坚定信心道“你是主人,这家酒楼的主人,不是伙计,也没人拿你当伙计看。不要轻视自己。等过一段时间,我就把酒楼转入你名下。” “师父,这”李豁大急“徒儿绝不是这个意思,也从没这么想。”杨汉虽然才做他两个多月的师父,却待他如亲人一般。他很喜欢与师父吴伯马千军等人生活在一起,就像一家人一样。 杨汉笑着制止他道“师父知道你的意思,但师父从来没有在乎过一家或者一栋酒楼,这点你以后就会知道。何况这是你的祖业,收回去没什么不对。” 李豁欲言又止,杨汉说道“去吧,做事去吧,后日就要开业了,一切还要靠你。” 李豁眼睛发红的转身出去了。房中杨汉微微摇了摇头,他刚才说的是实话。 如果说他刚开始是用合伙经营的名义近乎诓骗性质的从李豁手中得到了酒楼,为此省了一大笔钱。更是用师徒的名义约束李豁,想让李豁成为他的助力,那么经过这两个月,已经完全没有必要了。 他现在才明白,为何古往今来那么多人喜欢用亲近心腹之人,裙带关系为何盛行了。刘邦朱元璋打天下都是靠一群老哥们,汉朝的外戚之患又为何始终不绝。 有时候用亲情或者友情等一些亲近感情维系的关系,要比单纯的用金钱利益牢固的多,虽然也有弊端,但那是以后。 创业之初,利远远大于弊。 如果是个阴谋论者,看到这一幕,一定会认为杨汉是在收买人心。杨汉虽无此意,也根本不用如此做,但确实达到了同样的效果。 杨汉不知道,李豁自此彻底归心,将他真正看做如师如父一般的人了。 泉州城中,很多人都听说了散播的谣言,不由面面相觑这李家酒楼真购进了大量海草不成?那可是猪等牲畜吃的。 芳斋楼的秦慕儒听说后,也很好奇,可惜他派的人进不去,打听不到真实情况。 他沉思良久毫无头绪,问管家道“李家酒楼的李豁呢?” 管家道“听说还在酒楼内。” 秦慕儒听后,惊讶无比“先是三千贯贱卖了酒楼,也不离去,那李豁听说也是心高气傲之人,他不觉得面子下不来吗?这新来的东家竟也没赶他出来,怪哉,怪哉” 经过两个月的筹备,厨子们也经过两个月地狱式的训练,酒楼终于开业了。 这日清晨,很多人发现紧闭门户两个月之久的李家酒楼竟然打开了大门,过去安置匾额的地方,出现了一块新招牌“九州酒楼”。 门口站着两个伙计,穿着统一的着装,胸口绣着“九州酒楼”四个字。经过杨汉培训过的他们,真真正正的笑露八齿,让人看了分外舒服。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咬着一根筷子有多难受,好在一个月十贯钱的薪水远远大于他们的付出。 门外围着一群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更有很多盯着的人悄悄离去,赶紧回去禀告东家。 “你们怎么不叫李家酒楼,改名‘九州酒楼’了?”有人好奇问道。 “新名字新气象,新菜式新天地。”迎宾的两名伙计齐声说道。 “嘿”众人一哗,伙计笑而不语。 这时李豁走出来,带着几名伙计拿着牌子鱼贯而出,就立在酒楼大门两侧。 一块上书“凡说不好吃者,一律十倍偿之。” 另一块写着“天下味尽在其中,惟汝毋见,无我毋有。” “天下九州,九州菜系。” “无不会做之菜。” “盖压东京酒楼行。” 人群更是哗然,很多人纷纷吸气,好大的气魄。 “李公子,你酒楼还是你的吗?”有人问道。 “不是,在下两月前便已售出。”李豁说道。 “那是谁的?”有人追问。 “恕在下不便多言。”李豁笑着道“在下如今忝为九州酒楼掌柜,还望各位日后多多包涵。” “那你肯定不甘心吧?”有好事者问道。 “不,在下心服口服。酒楼在在下手中是明珠蒙尘,如今才是尽展皓月之辉。”李豁斩钉截铁道。 很多人面面相觑,这李豁从东家变成了掌柜,竟真的没有怨气不成?掌柜的虽说也不错,但总归是替人做事的。有人冷笑,哪里相信,这李豁分明是面子下不来,打肿脸充胖子而已。 “李家酒楼终于舍得开业了?让我等好等。”一道声音突然响起,人群分开,一行人走了进来。 正是王万贯打头,后面跟着一行人。 李豁眼睛眯了眯,王万贯会出现早在他预料中。不管是添乱也好,刺探虚实也罢,对方绝对不可能错过今日酒楼开业的日子。但让他没想到的事,会有如此多酒楼行的同仁与王万贯一同前来,他们都是泉州城有名酒楼的东家。 可以说,对方一行人,就代表着泉州城小半个酒楼行。 李豁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打算与王万贯一起发难,但今日多半不会顺利,他心中有些忐忑。但想到九州酒楼的准备,又放下些心来。 “李掌柜,你终于开门了。”王万贯扬声道,故意在“李掌柜”上加重了语气。有人听出他的揶揄,哄笑起来。 李豁不为所动,说道“来者是客,何况这么多前辈同仁,大家不如进来一坐,也好指点晚辈一二。” 李豁做出邀请的动作,应对恰当让人丝毫挑不出毛病,有人欲进来,被王万贯阻止。他指着两侧的牌子,冷笑道“此事先不急,咱们先来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你好大的口气?”王万贯大喝一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六章 进来一观 “凡说不好吃者,一律十倍偿之。” “天下味尽在其中,惟汝毋见,无我毋有。” “天下九州,九州菜系。” “无不会做之菜。” “盖压东京酒楼行。” “你九州酒楼好大的口气,敢如此自夸,这是不将诸同仁放在眼里么?”王万贯喝道。 “是啊,‘凡说不好吃者,一律十倍偿之’这句话,我等无从置喙,毕竟是你自家的事。”醉仙楼的东家摇头说道。 黄家酒楼的东家接上,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劝道“但‘天下味尽在其中,惟汝毋见,无我毋有。’这句话可就有些不妥了,李掌柜,你就不怕夸破了口?还是早些改掉为好。” “哼,我看是狂妄无知。”离人归酒楼的东家厉声道。这位黎东家一向守旧本分,只做泉州本地口味的菜,人人皆言其菜色最能代表泉州本地乡俗。无论是离家还是归家之人往往必先去离人酒楼一趟,品其滋味,以慰乡愁。黎东家也一向以此为傲,因此最看不得出格之人,话说的是相当不客气。 仙鹤来酒楼的贺东家虽然不认同离人归东家所说的话,觉得他老气横秋,见不得新奇之物。但也觉得应该说点什么“李掌柜,你这‘盖压东京酒楼行’可有点不妥啊。这要是传出去,岂不让天下各州县笑话我泉州坐井观天,夜郎自大?” “对,贺东家说的不错,谁人不知东京凭借炒菜之技,冠压天下各路,我等连炒菜到底是何物都不知,岂能口出如此狂言。这是为泉州抹黑啊!还是收了吧。”张家酒楼的东家是位老人,他好心劝道。 “哼,人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其志向非小,岂是我等老朽之人能揣摩的?说不定人家还笑咱们‘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呢!”蔡家楼的东家阴阳怪气的嘲讽道。 王万贯心里乐开了花,此事虽然是他带头,纠集了一群同行来此。但他没想到自己只开了个头,后面根本就不用他出面,那些人自己就发难了。也是,谁让你李家酒楼太过神秘,将大家当做傻子一样蒙在鼓里,管你是故弄玄虚还是煞有其事,今日非给你搅黄了不可,让你李家酒楼成为众矢之的。 得罪了一众同行,看你日后如何在泉州立足? 李豁到底年轻,面对众人指责,面色涨的通红,但想到昨晚师父说的话“口舌无用,事实证明”,又按捺住了自己。 外面围着的人可就高兴了,他们多是一些好事之人,今日的场景可不多见,有乐子看了。有些还是匆匆赶来的说书之人,已经在琢磨着如何编成话本,赢得一众听众了。 名字都想好了,就叫“李掌柜一人大战睥睨四方,奈何敌人太强草草收场”。或者叫“众前辈诘难小辈儿郎,我与你不死不休又何妨”。 “呵呵,在下来晚了。”这时人群自动分开,一位一身书生打扮的中年人笑着走到众人面前,其相貌儒雅俊逸,彬彬有礼。 他先是朝一行人行礼,众人不敢怠慢,纷纷还礼。这位秦慕儒秦掌柜可不是普通人,其凭借两家芳斋楼仅仅不过十年间就跻身酒楼行上层人物。要说家业,在场就有不少人比他多。但他让人敬重的是,没有聘请掌柜,自己亲自执掌两家酒楼,管理的井井有条。这份精明与才智就让大多人不及了,更别说他还有读书人的身份,早年可是去东京参加过会试的,虽然没有中榜,但一身才华学识就碾压在场所有人了。 没办法,读书人的身份万万不是商贾能企及的。 所以,如果称呼在场众人为“掌柜”,那是贬低众人,这也是王万贯拿“李掌柜”揶揄李豁的原因。但唯独称呼秦慕儒秦掌柜,没有贬低之意,反而是表达众人的敬重。 如果今日是秦慕儒做这首倡之人,来的人会更多。哪怕某些酒楼的东家不愿得罪九州酒楼,也要给秦慕儒一个面子,为他站一站场。 这不,连一向财大气粗目中无人的王万贯,虽然对秦慕儒颇多不服,但也不得不老老实实的还礼。 “李掌柜好。”秦慕儒与众人寒暄过后,转向李豁,笑着点了点头。李豁不管怎么说家里以前也开着酒楼,没少从父亲口中听说秦慕儒的名字,知道此人小觑不得,赶紧行礼道“见过秦掌柜。” “哼。”王万贯不满的哼了一声,这秦慕儒好会做人,对那李豁笑容相待。倒显得他们这群人不依不饶,欺负晚辈了。 在场众人一时之间再无人说话,剑拔弩张的气氛为之一空。很多人面面相觑,这秦掌柜到底是何意思,莫非是要为九州酒楼出头不成? 但秦慕儒一开口,就打消了他们的疑虑,松了口气。但也不得不叹服,秦慕儒的为人处世,确实跟他们不一样,这莫非就是读书人的做派? 只听秦慕儒问道“敢问李掌柜,这‘天下九州,九州菜系。’作何解?”虽然他面带笑容,语气温和,但用意跟众人一样。不同的是,众人是诘问为主,他是考究的成分多一些。但王万贯等众人哪里听得出来,只以为这是他不愿意得罪人。 但无论是温声还是厉声,李豁凡有回答的不恰当之处,他九州酒楼开业就别想顺当。 众目睽睽之下,李豁有些紧张,他想起师父教给他的话,深吸一口气说道“所谓九州菜系,乃我九州酒楼所创,以地域九州划分,包罗九州所有菜式。” 秦慕儒一怔,王万贯等众酒楼东家冷笑不已,人群外围更是哗然。众人本以为秦掌柜当面,他李豁怎么也要好好说吧,谁知还是狮子大开口。 无怪乎王万贯嘲讽他“口气忒大”,很多本来还同情李豁的人,他们当中自然不乏明目之人,知道王万贯等一群酒楼东家为何前来,无非是看李豁没了父亲,以为就能吞掉李家酒楼,谁知梦想落空,不忿而已。但此刻无不无语摇头,这李豁到底是年轻了一些,太过心高气傲。 好事之人更是冷眼旁观,看他如何收场。 秦慕儒笑笑,没有多说,他指着一块牌子道“‘无不会做之菜。’,看来这也是异曲同工之理了,这就是你们九州酒楼的底气所在?” “不错。”李豁沉声道。 “哦。”秦慕儒点了点头,不置可否,他想了想,又说道“那李掌柜,可否为我等详细讲讲何为‘九州菜系’?” “自无不可。”李豁深吸一口气,说道“所谓九州菜系,既然以地域命名,自然不单单是九种菜系。他包罗万象,涵盖九州宇内,更包含域外之饮食风俗。简而来说,包括齐鲁菜系、?巴蜀菜系、?两广菜系、?闽越菜系、??两浙菜系、两湘菜系、江南菜系,淮南菜系,中原菜系,秦晋菜系,幽燕菜系,西域菜系,还有蛮夷菜系,共一十三系。” 秦慕儒目光一凝,众人更是面面相觑,看李豁说的信誓旦旦,煞有介事的,莫非是真的不成?有人暗道,要真按这李豁所说,还真的将天下九州都包含在内了。 良久,秦慕儒笑容渐渐收了,他沉声道“九州酒楼果然志向远大,只是不知能否真的做到?” “只有过之而无不及。”李豁已经恢复了镇定,师父说的是对的,在事实面前,一切宵小都会销声匿迹。他一字一顿的扬声道。 人群骚动,王万贯更是气的脸上肥肉直抖动。 秦慕儒眉头微皱,无论对方说的真假,但这语气可真是一点都不谦虚啊!他深深望了一眼李豁,微微摇了摇头“做人中庸为好,气盛之人总归是不讨喜的。” “说那么多干什么,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老子要亲手拔下你这诈伪的皮。”王万贯忍不住了,他怒骂一声,就往九州酒楼里面冲。 李豁也不阻拦,给他让开路,秦慕儒微微皱眉,鄙薄粗俗。众人也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诸位请进。”李豁出声邀请众人,十名伙计排成两排,做出恭迎之态。 李豁陪着秦慕儒进去,后面众多酒楼东家也随之而进,后面一群人也一拥而入。很多人都对伙计的笑容好奇无比,不多不好刚好露八个牙齿,这是怎么办到的,脸不疼吗? 一楼是大堂,二楼三楼都是雅间。王万贯自然是不肯与泥腿子一起坐在大堂吃饭的,他径直上了二楼,像一头横冲直撞的野猪。 李豁也不以为意,面带微笑引着秦慕儒等一众酒楼的东家上了二楼。 “本酒楼共有一十三菜系,不知诸位想品尝哪种菜系?”李豁看众人犹豫不前,出声询问道。 “当然是都品尝一遍了,你还怕我们付不起钱不成?”王万贯又回来了,站在旁边说道,嘴中却是嘀咕道“连个女人也没有。” 众人相视一眼,果然,他们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别家酒楼大多养一群女子,唱曲以和,或者陪酒助兴。其中以东京为盛。再不济者也会聘请一些伎女。这九楼倒好,一个女人都没有,这是狂妄还是自信? “王东家说的不错,既然九州酒楼自称有齐鲁菜系、?巴蜀菜系、?两广菜系、?闽越菜系、??两浙菜系、两湘菜系、江南菜系,淮南菜系,中原菜系,秦晋菜系,幽燕菜系,西域菜系,还有蛮夷菜系共一十三系。蛮夷菜系就算了,我等就从齐鲁菜系开始吧。”秦慕儒环顾一圈,征得众人同意,缓缓说道。 李豁眼睛缩了缩,这位秦掌柜果然博闻强记,说的一字不差。一群人中王万贯看似蛮横,但无形中众人都以秦慕儒为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七章 九州菜系 李豁带众人进了一间大雅间,里面有屏风隔开,放置着两张桌子,众人分成两桌坐下。一桌王万贯为首,一桌秦慕儒为首。 王万贯嚷嚷着让人搬开屏风,好与另一桌人互通有无,免得被人各个击破。好像九州酒楼会跟众人进行不可描述的交易一般,此话实在露骨,众人只当没听到。 众人打量着房间内布置,除了雅致一些,也没什么不同。很多人都觉得不以为然,说的好听,一十三系菜系何等大气,但也不过尔尔。 等了半天也不见上菜,王万贯眉毛一扬,冷笑道“李掌柜,你让我等干坐着不成?你莫非以为我们好糊弄?” 这也是所有人的疑惑,只不过众人没有说出来而已。 李豁面容如常,他一直陪着众人,并没有下去招待客人,今日他的任务就是获得众人认可。这些人都是泉州酒楼行的中流砥柱,如果他们说不好,那对九州酒楼势必影响极大。 众人都盯着李豁,他笑着指了指桌子中间的一本锦帛,道“菜单在那里,诸位可自选。” 众人纷纷看去,讶然不已,还以为是装饰呢,“菜单”又是何物? 秦慕儒与王万贯两人动手取到面前,缓缓打开。王万贯一下子睁大了眼睛,好长时间没有动静,众人好奇探头看去,只见锦帛上画着菜式。 但细看才发现竟是绣在上面的,菜品栩栩如生,一股华丽别致感油然而来。 “嘶”很多人吸气,这九州酒楼好别致的心思。刺绣乃是常见之物,但谁能想到用来制作菜品? 秦慕儒面色凝重了许多,虽然还没见过九州酒楼的菜式,但光是这“菜单”,就让人无法轻视。很快,他便发现了这“菜单”的好处,简洁直观而且易懂,客人想吃什么,自己选就可,不用再让伙计报菜名了。 他一页页的翻动,那些从未见过的菜式更是让他目光一缩,心中微沉。 王万贯回过神来,秦慕儒能想到的他自然也能想到,心中大感不妙,他没秦慕儒的耐心,还能细细观赏。他快速翻过,很快一沓厚厚的锦帛就被他翻了个遍。 他双手微微颤抖的放下锦帛,双目失神,旁人看的奇怪,他怎么如此表情。拿过去互相传看。 这一看就是半个时辰,李豁丝毫不急。对方的反应越大,说明师父说的那句“对方不吃惊,又如何显出九州的能耐来?”话是对的,他也越来越安心。 良久,秦慕儒轻轻叹口气,心中沉到了底点,这一本锦帛就不下千百道菜式,这还只是“齐鲁菜系”一系,要是算上全部菜系,那该有多少?可以说不用试吃,只凭九州酒楼掌握这么多新菜式,就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了。 只要研发出新菜式,慢慢摸索味道总归不会差的。在场众人脸色都已变得不好看,但不偿过味道如何,总归不甘心,这也是在场所有人的想法。 “也许只是哗众取宠呢。”很多人还抱有希望。 李豁轻轻拍了两下手,两名伙计进来,躬身道“客官有什么吩咐?” “点菜。”王万贯气咻咻的说了一句。 胡乱翻开锦帛,用手指着,嘴中说道“这道,这道,还有这道,算了,给我将桌子摆满。” 一名伙计从怀中取出一本册子,用一只硬笔记着什么,记完后还呈给王万贯看“客官你看,可有疏漏?” 王万贯只看了一眼,就心烦意乱的摆了摆手。旁边之人看不下去了,别管他们是不是来找茬的,最起码场面上要过得去,这王万贯也太失风度了。他看了一眼,点了点头道“不错,还请上菜吧。” 秦慕儒可要仔细多了,他先看了另一桌所选的菜式,错开后选了二十多道看起来就工艺复杂的菜式,对一旁的伙计笑道“有劳了。” 但像他一样还能保持沉稳心态的毕竟是少数,众人都已经感到不妙了,这九州酒楼怕不是真有两下子,恐怕他们又要多一个强劲对手了。 很快,两桌菜就上来了,众人望着满满一桌菜,却面面相觑,谁也没有动手。 无他,两桌菜无论是色香味都是一流,但他们担心的另有一事。 王万贯站起来,面色阴沉道“李掌柜,这是什么菜?” 众人都看向李豁,心中都忐忑不安。李豁笑道“诸位不是知道吗?是齐鲁菜系啊。” “哼。”王万贯面色不好看,就愈发作,秦慕儒制止了他,王万贯只能坐下去。 秦慕儒站起来拱手道“秦掌柜,名人面前不说暗话,还请告知。” 李豁收起了笑容,淡淡道“正如大家所想。” “竟真是炒菜不成?”在场众人尽皆大惊失色。 “可是不是只有东京一些大酒楼才有这秘技吗?你们怎么会?”醉仙楼的掌柜失声道。 “就是,你们九州酒楼从何处学的?”黄家酒楼的东家忍不住道。 “不错,定是你们偷技,东京一向对此把持甚严密,严防他人染指。”离人归的黎东家戟指李豁,怒道。 秦慕儒看众人越说越不像话,再说下去,就真的成结仇了。李豁的脸色已经变得铁青,他既然参与其中,必然难以独善其身,因此沉声道“黎东家,慎言。” 众人一滞,才恍然反应过来,很多人无力的坐下,他们一时着急,竟像失了心智般。 “不错,无凭无据的事情,大家还是不要轻易下断言的好。”李豁瞥了众人一眼,深吸一口气,说道“菜要凉了,诸位不如试试味道如何?” “是,是”很多人表情尴尬的应道。王万贯怒视众人,这么快就偃旗息鼓了,忘了来时是如何约定的了?他虽不甘心,但独木难支,也只能闭口。 众人拿起公筷,开始品尝起来,很多人菜刚一入口,就表情凝住了,之后再也不发一言,频频动筷。 王万贯挨个尝了个遍,就郁闷的摔下筷子,但没人理他。很多人已经息了刁难九州酒楼的心思,转而专注于菜品,想看看能不能从中找到奥秘。 仅仅一刻钟,众人都放下了筷子,很多人都皱眉沉思。他们本就不是来吃饭的,尝味为先。 如今,他们无话可说了。 “李掌柜,请下一个菜系吧。”秦慕儒叹气道。 李豁将众人脸色尽收眼底,脸上带着笑意道“诸位,请随我来。” 带领众人进了标着“巴蜀菜系”的房间,又是上了两桌菜。这次,众人纷纷埋头品尝,王万贯虽频频看向众人,但再也没有人愿意出头,都当做不知,这让他咬碎了牙齿。却无可奈何。 “为何如此辛麻?这岂能入口?”王万贯不甘心,找了个由头发作。这也是众人的疑惑,但这次无人附和,只是望向李豁。 李豁看了疑惑的秦慕儒与众人一眼,故意忽视了王万贯,也不管后者面色如何,他说道“诸位,所谓的九州菜系,不光是根据地域划分,也涵盖了当地口味。去过蜀中的人都知道,那里的人口味偏向辛麻。” “哦,原来如此。”众人恍然大悟,颇有讨好之意,现在形势已经明朗了。九州酒楼光是凭借刚才的“齐鲁菜系”天下就大可去得,别说泉州了,就是东京想必也有人家的一席之地。他们脑子昏了才会看不清形势,继续与人家为敌。现在摆在众人面前的是,该如何与九州酒楼化解恩怨,如果能与之交好,那当然最好了。 “哼。”王万贯现在已经无人理会了,他只能生闷气。 众人的和解之意,李豁当日能感受到,暗暗松了口气,看来九州酒楼的开业难关过去了。看众人对辛辣的巴蜀菜系颇为感兴趣,吃的满头大汗,他心中却在想,师父说过有一种调味料比茱萸更辛辣,也不知能不能寻到。 “李掌柜,可否为我们介绍一下你们酒楼一十三系菜系的特色?”秦慕儒好奇说道。 “秦掌柜客气了。”李豁笑着说道。 他目光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当然又故意跳过了王万贯,就当其不存在一般。扬声说道“所谓的一十三菜系齐鲁正,这道菜是最适合做官菜的,讲究方正大气,堂堂正正,真材实料却又千锤百炼;巴蜀辛辣、一如其地之人,性子爽直,却又生活艰辛,酸辛苦咸甘,百变百味;?两粤鲜美、其地取材方便,最重鲜之一字;?闽越菜系、想必大家都不陌生,就是大家的家乡菜,九州将之归结为‘淳’,民风淳朴,一如平平淡淡却又保罗万千,其名菜‘佛跳墙’滋味淳美,最能涵盖其意;两浙菜系、鱼羹稻食,水网密布,讲究精耕细作,因此取‘精’;两湘菜系、此地与巴蜀地势相连,其地其人其味都极为相似,却更为‘烈’;江南菜系,鱼米之乡,万般皆‘巧’;淮南菜系,并中原与东南之风,山珍野味并包,‘珍’之一字以盖之;中原菜系,华夏发源之地,黄帝故里,三代都之,上得先祖之味,下又有东京之便,炒菜兴起于此地,有双重之意。所谓古今皆有,上承下传,因此‘祖’字最恰当;秦晋菜系,与齐鲁大地相似,皆是底蕴深厚之所,先秦雄风,汉唐昭昭皆起于此地,其人其地厚重难比,又得秦晋之好,有重重二义,故‘重’无人可及;幽燕菜系,此地包含燕赵之地,自古多慷慨悲歌之士,又制辽地得长城外水草之美,故‘丰’堪堪形容之,却总有不尽之意;西域菜系,顾名思义,汉唐故地,有汉唐遗韵,又杂胡人之风,香料途径之所,丝绸之路必经之地,故名‘香’;最后的蛮夷菜系,自然指我中国之外,其无先王教化,茹毛饮血,风俗迥异于华夏,以蛮夷一以概之,斥之以‘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八章 圆满 众人听得入神,这里以秦慕儒学识最为渊博,他细细思考,竟觉得短短一段话,不光将地域与风俗融和一体,还将故史夹杂其中,端的是精妙无比。虽然还没见识完所有菜系,但他已是心服口服。 论菜式,九州酒楼光是掌握“炒菜”一途就让众人望而生畏,论格局更是难以企及。今日无论结果如何,来此一遭都收获无穷。秦慕儒叹道。 “简而言之,就是齐鲁正,巴蜀辛,两粤鲜,闽越淳,两浙精,两湘烈,江南巧,淮南珍,中原祖,秦晋重,幽燕丰,西域香,蛮夷蛮。”李豁最后说道。 “哼,一派胡言,谁人不知两粤与荆湖南路乃瘴疠之地,人人畏之如虎。后者多獠人,其蛮性难移,说其‘烈’还说得过去,但两粤如何当得起‘鲜’字?”王万贯嗤之以鼻。 众人面面相觑,虽然觉得王万贯有些吹毛求疵,但也没有开口。他们是想与九州酒楼交好,但也犯不上得罪王万贯啊,尤其是他与晋江官府勾连甚深,名下有两家酒楼就是‘夺’来的,其蛮横有蛮横的本钱。 因此,众人打的是两不得罪的主意。 李豁一时间有些迟疑,那些话都是师父教给他背下的,他理解并不深,他连福建路都没出过,哪里知道两粤的饮食风俗。 秦慕儒瞥了众人一眼,好整以暇道“王东家此言差矣,在下不才,早年在东京也认识了一些两粤之人,其俗好鱼脍,轻烹调,重原味,说‘鲜’并不为过。” “是啊,还是秦掌柜广闻博记,我等万万不及。”众人附和道。他们无非是想转圜一下九州酒楼与王万贯之间的关系,以免双方真的交恶,他们可是跟王万贯一起来的。真要是九州酒楼迁怒于他们可就不好啦。 王万贯恼怒的望了周围众人一眼,显然他被“抛弃了”,众人不可能再与他一起向九州酒楼发难。这群墙头草,王万贯气的牙根直痒痒。 “李掌柜,下一菜系吧。”秦慕儒说道。李豁点头,请众人去下一菜系,进了两粤菜系房间。 半天时间过去了,众人已经品尝过十一种菜系,来到了西域菜系雅间。 众人沉默了很多,不少人面带忧愁,见识了这么多菜系,哪怕他们以饮食一道上见多识广,也不得不承认对方以九州之名命名的九州菜系算是实至名归,众人哪还敢质疑。除了王万贯外,众人气势已颓。 很多人忧心忡忡,这九州酒楼如此强势,他们如何抵抗?可以想见,今日过后,九州酒楼的名号会如何响亮,他们自家酒楼的生意会受到何等冲击。 这九州酒楼是在泉州刮起了一场风暴啊,不知今日过后,有多少酒楼会被埋葬。不,不光是泉州,势必刮遍全大宋。 饮食行地龙翻身了啊众人心事重重。 莫能与之当,莫非认输关门不成? “这是?”很多人一打开西域菜系的菜单,就大吃一惊。 秦慕儒更是皱眉道“这莫非就是?” “不错,正是盛唐最出名的‘浑羊殁忽。’”李豁微笑道。 “秦掌柜,这到底是道什么菜,我等只听说过,却知之不详,更未曾亲眼见过,不如给我们说说。”有人好奇说道,众人纷纷附和,连王万贯也竖起了耳朵。 “得罪了。”秦慕儒却之不过,只能向李豁告一声罪,李豁并不在意。知道做法容易,要想做好可就难了,他们这两月来不知烤焦了多少只羊。 据杨汉所知,这道菜盛唐后就渐渐稀少,后来更是进了皇宫,成了御膳,民间难闻。 “所谓浑羊殁忽,就是将鸽蛋与肉糯米一起塞入鸡腹中,然后将鸡与调料再塞入鹅腹中,再将鹅塞入羊腹中,缝合妥当,上火烤制。然后只取鸡食用,鹅羊弃之不用。”秦慕儒简短说道。 “嘶”这也太奢侈了,众人张大了嘴巴。 秦慕儒接着说道“不错,鸡吸取了鹅羊所有的滋味,端的是鲜美无比,但在下也只是耳闻。史书记载,此菜盛唐常见,但因为奢靡浪费,如今民间已经难见。” 众人叹息,原来难见了,不料秦慕儒话音一转道“但有一地必定会做。” “是哪里?”众人精神一振,以他们的身价自然是吃的起的,尤其是王万贯颇为不服气,自己家财巨万贯,竟从来没有吃过。 “皇宫。”秦慕儒笑了笑,然后又摇头道“但几位官家一向节俭,就算宫廷里有人会做,想必也是机会不多的。” 众人失望不已,秦慕儒看了微笑不语的李豁一眼,说道“诸位忘了一处,今日就能得偿所愿。是吧,李掌柜?” 众人回过神来,纷纷看向李豁,他点了点头,说道“后厨已经备下,诸位如果要品尝,自无不可。” “三百贯?”有人看到了菜单上的数字,不禁迟疑出声。众人纷纷观看,果然如此,九州酒楼的菜式价格都绣在锦帛上,不说物有所值,但最起码明码标价。这也是让他们觉得新奇的地方之一。 但这价格也太高了,他们固然吃得起,但也不想被人宰了当冤大头。 “哼。你们怎么不去抢?”王万贯来了精神,大声嗤笑道。 李豁没有多说,这价格根本就不高,光是烤就要连烤三天,费时费力,更别说里面塞了很多名贵药材。 关键物以稀为贵,就是九州酒楼三十个厨子,也只有他跟一人会做这道菜。 秦慕儒却是识货的,他对众人说道“诸位,不如这道菜就由在下做东,大家一同品尝如何?” 众人脸色一红,纷纷推辞,也不再纠结价格了。王万贯看了秦慕儒一眼,他虽然不想招惹对方,但也不怵他,他高声道“不就三百贯钱嘛,这一桌我出了。秦掌柜,要不要在下也帮你出了?” 秦慕儒笑着摇了摇头,不做意气之争。 “那就让两位破费了。”一众东家纷纷向秦慕儒与王万贯道谢,这并不是他们不舍得出钱,而是眼前情景,明显是两人间斗气,他们要是拒绝,就拂了两人面子。秦掌柜素来涵养极好,不会说什么,但以王万贯的一贯为人,必定记恨他们。 第一道菜算是定下了,由秦慕儒与王万贯两人定下两头“浑羊殁忽”。李豁招来伙计,让其记下。他始终微笑不语,对王万贯挑衅的目光就当没看见。 王万贯冷笑着望了李豁一眼,又开始往下翻,但手一下顿住了,眼睛死死的盯着锦帛。待周围人看清,也无不倒吸冷气。 秦慕儒望着锦帛上绣着的一头烤全牛,疑声道“浑炙犁牛?” “不错,其比浑羊殁忽更进一步,将羊塞入全牛腹中,烤制而成。”李豁沉声道。 众人一下子气势一滞,面面相觑无人说话了,这九州酒楼的气魄确实让人难以企及。王万贯却是想到了什么,冷笑一声,正欲说话,李豁不缓不急道“不过,要让各位失望了。朝廷明律禁止宰杀耕牛,我九州酒楼本分守律,又刚刚开业,自然无全牛来源。还有,就算有合法来源之牛,也多是不适做耕作之用的老病之体,浑然做不出这道‘浑炙犁牛’的滋味来。大家可往后看。” 王万贯一口气噎在喉咙里,脸憋得通红,但人家堵死了漏洞,不给他发作的借口,他只能恨恨的忍下。 众人松了口气,还好,这九州酒楼还不是太过惊人。但又觉得遗憾,自己等人终是没口福。但有人偷偷望了王万贯一眼,有口福也不敢吃啊。这王万贯看来是打定主意与九州酒楼过不去了,谁知他会不会不择手段。 王万贯翻开第三页,本想找回丢失的面子,谁知只看了一眼,面色就一下涨得通红,半天说不出话来一句话来,泄气般的将锦帛菜单丢开。 干脆来个眼不看为净。 形势比人强,算是任命了。 众人觉得疑惑,拿过打开,也一下子睁大了眼睛。 好嘛,比“浑炙犁牛”更气人,是头“浑炙橐驼”,烤全驼。不用说,肯定是将牛羊鹅鸡塞进橐驼肚子里。 众人面面相觑,刚才还觉得不太惊人呢,谁知人家是语不惊人死不休。这下哑口无言,算是彻底服气了。 秦慕儒无奈的摇了摇头,与其说他们今日是来刁难,不如说是来找不自在的。可以想见,只要他们一行人走出大门,外面会如何疯传。 看样子,偷鸡不成蚀把米成了定局,全给九州酒楼打了名声。 “诸位,这道有简易版的,就是将‘浑羊殁忽’塞进橐驼肚里,橐驼不在朝廷律令禁止内,大家如果想品尝,可提前七天定下来。”李豁笑道。 “不用啦。”秦慕儒苦笑道,略过那些,点了一些西域特色的“馕饼”“大盘鸡”。 很快,浑羊殁忽上来了,香味扑鼻,众人胃口大开,尽情品尝自不必说。 半个时辰后,众人下楼来,此时刚好日到正午,外面正是吃中饭的时候。众人却腹中满满,心中惶惶。 走到大堂,一行人才发现是座无虚席,食客满满当当,沸反盈天的更像是菜市场。更有人围做一团,大声叫好。 众人惊讶不已,不知发生了何事,李豁却是微笑不语,看来今日开业算是圆满了。 王万贯眼睛猛然一亮,莫不是有人闹事?本被被打击的丧失殆尽的信心突然又活了过来。他停下了脚步,扒开一群人,要上前去看看发生了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九章 新家 众多酒楼东家也好奇,围了上去,人群认识他们一行人,纷纷给他们让开位置。 秦慕儒站在后面,并没有上前去,他微微摇头,大局已定。他不认为还有什么能影响九州酒楼,如果说有,那也只可能是好的方面。与其寄希望于别人出错,不如内修己身,想想自己该如何应对为好。 目前首当其冲的是,众人要考虑该如何抵抗九州酒楼的火爆,维持自家的生意不一落千丈。 当然,这里面也包括他。 “客官你们吃些什么?”伙计笑问一桌刚找到空位坐下来的客人道。 “你们都有什么啊?听人说你们有个菜名顺口溜挺新奇的,唱来听听。”几人好奇说道。周围之人也都露出期待的表情。 伙计得意的扬扬眉毛,清了清嗓子,说道“客官您听好喽,本店有蒸羊羔儿、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卤猪、卤鸭、酱鸡、腊肉、松花小肚儿、晾肉、香肠儿、什锦苏盘儿、熏鸡白肚儿、清蒸八宝猪、江米酿鸭子、罐儿野鸡、罐儿鹌鹑、卤什件儿、卤子鹅、山鸡、兔脯、菜蟒、银鱼、清蒸哈什蚂、烩鸭丝、烩鸭腰、烩鸭条、清拌鸭丝儿、黄心管儿焖白鳝、焖黄鳝、豆豉鲇鱼、锅烧鲤鱼、烀烂甲鱼、抓炒鲤鱼、抓炒对虾、软炸里脊、软炸鸡、什锦套肠儿、卤煮寒鸦儿、麻酥油卷儿、熘鲜蘑、熘鱼脯、熘鱼肚、熘鱼片儿、醋熘肉片儿、烩三鲜儿、烩白蘑、烩鸽子蛋、炒银丝、烩鳗鱼、炒白虾、炝青蛤” 伙计一口气说了半刻钟,那是根本不停,周围之人包括一众酒楼东家都张大了嘴巴。很多听过的食客神情依然振奋不已。有几个说书先生,正奋笔疾书,可以想见明日他们的说书会上必定会出现这精彩一幕。 说书嘛,内容本就是来源广泛,只要是新奇的,观众喜欢听的,他们没有不迎合的道理。 王万贯脸色已是铁青无比,九州酒楼一十三系菜系是面对高档客人,这些谁都能看得出。但没想到为了招揽底层民众,他们也是不余遗力啊。光是一个炒菜就让人无招架之力。 可以想见,今日过后九州酒楼会受到如何追捧,他们的生意又会受到何等冲击。王万贯不会想这是九州酒楼的过人之处,自己技不如人被人超过实属必然,他只会认为这九州酒楼是不给他活路啊。 他扒开人群,招呼都不打,恨恨的走出了九州酒楼。等出了大门,他停下脚步,回头咬牙切齿的看了九州酒楼的招牌一眼,领着一群候在门外的狗腿子走了。 其余一众酒楼东家心不在焉的打了个招呼,也匆匆离去了,很多人已是面无人色。 只有秦慕儒留在最后,他看了李豁一眼,收起笑容,正色道“李掌柜,在下有些事情想询问李掌柜,还望如实告知。” 李豁怔了一下,心中心思电转,口中说道“秦掌柜客气了,在下定知无不言。” “李掌柜放心,在下不是不知轻重之人,不会让你为难。在下只是想问,那些城中的小吃车可是出自你们九州酒楼?”秦慕儒说道。 李豁愣住了,掩饰不住的惊讶落在秦慕儒眼里,心中已有底了,他微微叹气道“在下明白了,告辞。” 说完抱拳离开。 李豁望着秦慕儒的背影怔怔出神,心中一阵发凉,此人心思通透,远超常人的精明,竟一语道破自家的秘密。自己还以为足够小心,没想到早落在了有心人眼里。 他现在才明白,师父为何小心谨慎的过分。 殊不知秦慕儒也叹服不已,很多人都从小吃车贩卖的吃食中看到了“炒菜”的影子,可是追查两月之久,却一无所获。这其中当然也包括他。 谁人能想到却是出自九州酒楼。这九州酒楼看似闭门两月之久,突然从泉州酒楼行消失了一般,谁知人家早就开始布局了。 以小吃车试探外界的反应,也引开了一部分盯着九州酒楼的目光,方便他们行事。 这九州酒楼背后的东家是谁?行事竟如此高明,难怪心高气傲的李豁甘愿屈身掌柜一职。 秦慕儒突然对九州酒楼的东家好奇无比,很想亲自一见。但想到其将包括他在内的整个泉州酒楼行耍的团团转,蒙在鼓里两月之久,突然又不报希望了。 那人多半不会让人发现他。秦慕儒更想不通的是,九州酒楼的东家为何不出面,把李豁推在台前。 莫非有什么隐情不成? 天色黑了,大宋不禁夜,泉州城里灯火通明,街上人群来来往往。 对很多人来说夜生活才刚开始,他们一天中的最后一顿夜宵还没吃呢。泉州虽然没有东京夜生活丰富,但也是个贸易大港,富户众多,热闹非一般城市可比。 九州酒楼与别的酒楼一样灯火通明,还没打烊。后厨三十个厨子累的是气喘吁吁,浑身都湿透了。没办法,谁能想到生意能如此火爆,从早晨开业一直到现在食客就没停过,他们不得不轮番上阵,给他人迎得喘息之机。 但掌柜李豁已经不在这里了,他悄悄从后门上了一辆马车。马车很快进入大街,不缓不急的行走。 李豁偷偷掀开窗帘,想往后看,听到车夫说道“不用看了,有人跟着。” 李豁放下窗帘,打开门帘,盯着车夫看了半天,不由笑道“马师伯,你这扮相,我都不敢认。” 马千军笑了笑,他下巴嘴唇上都粘了胡子,脸色涂了姜汁变得蜡黄,脸上也多了几个痦子。即使是熟人,一时之间也多半认他不出。更别说,他戴着帽子,将整张脸都遮住了。 “马师伯,能甩掉吗?”李豁有些担心。 “嗯”马千军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李豁看不到的笑容,隐藏着自傲。 李豁知道马师伯不喜欢说话,他已经习惯了。不过师父很倚重马师伯,想必他一定有过人之处,也就放下心来。他靠在厢壁上,打了个哈欠,今日应付众多酒楼行的前辈,让他精神颇为疲惫。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止了漫无目的的穿行,加快了速度径直朝南城而去。李豁被颠簸醒了,他向后看了一眼,后方除了行人外,再无跟着的马车,他松了口气,知道马师伯摆脱了跟踪之人。 “马师伯,听师父说新宅子是你找的,在哪里?怎么样?”李豁打起了精神,好奇问道。师父他们昨日半夜就搬去了,可惜他要主持酒楼开业事宜,没法跟去。 “很大,也很安静。”马千军禁不住露出一抹笑容。新宅很僻静,无论是他想远离人群,还是利于娘子静养身体,还是汉哥儿不想引起他人注意,这点符合他们大多人的期望。唯独吴婶嫌弃每日要跑那么远采买菜蔬,颇多不方便。不过,每日由大郎抽出时间,驾着牛车带她去,她也就没怨言了。 杨汉虽然尊吴伯吴婶为长辈,但两人年龄都还没超过四十岁,这也是这个时代的特色。古人生活条件比不上后世,平均寿命很短,很多人成亲生子都很早。三十多岁做祖父祖母的比比皆是,男子女人到了四十岁就能自称老夫,老妪了。 这也就是大郎还没成亲,旁人到他的年龄,第三代已经出来了,而且多半都会打酱油了。 杨汉虽然培养了三十个厨子,但相处时日毕竟还短,他还没有摸清所有人的秉性,知人知面不知心。况且新宅以后就是他的基地了,会有很多秘密,他不敢冒然让外人知道。好在他们人数不多,吴婶也学会了炒些家常菜,就自告奋勇的接过了做饭的事情。 李豁有些向往,他是家中独子,母亲早逝,家中只有父亲与他,印象中从来都是冷冷清清。他以前生活富足,浪荡无事。这也是父亲要依靠叔叔的原因,才有了后来的变故。 可是与师父等人朝夕相处了两个月,大家一起吃饭,一起做事,他很喜欢这种热闹的氛围。昨日师父等人一搬走,他才感到极为的不适应。 “你师父为你留了房间。”马千军回头说了一句。李豁却没太高兴,他是明面上代表师父的人,肯定会被很多人盯着,这注定自己不能跟师父他们住在一起。虽然不明白师父为何要隐在暗中,但师父的决定他不会违背,或许师父不喜欢抛头露面吧。 当然,他更认为是师父身体不好,需要静养。 不过,偶尔回来住一晚还是可以的。 马车进了南城,一离开密集的人居,周围就空旷起来,最终车停在一座大宅子门前,门口矗立着两尊大石狮子。 “这里以前是一位富户商人的宅院,后经商失败,卖了房子回乡去了。”马千军看李豁掀开门帘观看,就说道。 李豁注意到这处地方只有旁边一处宅院与自家的宅子连在一起,规模要小些,再周围就只有密布的竹林分布。 马千军打开了门,将马车赶了进去。 五进的院子很大,大郎住在第一进,马千军与娘子住在第二进院子,吴伯与吴婶带着小石头住在第三进,杨汉芽儿住在第四进,第五进是他的基地。 两人下了马车,马千军带着李豁穿过廊道,月亮门。马千军指着第一进院子道“你的房间在这里,与大郎为伴。” 一般富贵人家第一进院落往往是仆人所住,不过李豁不在意,他知道师父不喜欢用仆人。这个大宅子里只有他们一群人组成的一家人,根本没有仆人一说。 这两个月李豁也了解了一些情况,知道他们一群人中,除了他以前生活富足,有仆人伺候外。其余人生活都不怎么好,哪里会用到仆人。唯有师父,来历很神秘,即使是认识他最早的吴伯大郎一家也知之不深。 芽儿小师叔心思很单纯,整日快快乐乐,喜欢吃东西,唯独在这件事上,从来不说。 李豁看到第一进院子黑乎乎的,想来大郎睡着了。第二进正房还亮着灯,他知道每日马师伯的娘子都会等他,两人的恩爱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第三进院落灯也亮着,李豁微微奇怪,吴伯吴婶睡得一向很早啊。 李豁忍不住有些想笑,一进院子往往有正房三间,还有东西四间厢房,可够大的,如今只住了这么点人。 倒像是一人霸占了一进院落。 之前众人在酒楼后面的小院子里挤了两个月,看来所有人都迫切的想住大一些的空间。 第四进院落漆黑一片,马千军带着他脚步不停,径直朝第五进院落而去。 看来师父在第五进院落,也不知做些什么,李豁猜测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章 玻璃 进了第五进院落,李豁发现不光吴伯大郎在这里,连小石头芽儿小师叔也在这里。吴伯在磨着什么东西,大郎与师父小石头三人站在旁边观看,唯有芽儿小师叔躺在椅子中,身子整个窝进去睡着了,身上还搭着师父的衣服。 李豁会心一笑,他知道芽儿小师叔很黏师父,一会看不见师父就要找,看来是不愿独自去睡觉。 师父三人聚精会神的围着吴伯,房中安静无比,也没发现他们到来。 李豁随着马千军停下了脚步,以防打扰他们。 “唉,又废了。”突然,吴伯发出一声叹息声。师父等人直起了腰,不再秉住呼吸,除了师父外,其余众人都颇多失望。 “李豁来了?”杨汉发现了两人,露出笑容。 李豁好奇道“吴伯祖在做什么?” 吴伯懊恼道“磨镜子,汉哥儿要的,可惜都磨费了。”他有些心疼道“一块好几十贯呢。哎,我这双手,真不中用!” 李豁看到地上放着一堆水晶,虽然不明白为何用水晶来磨镜子,但也没有多问。 杨汉宽慰了吴伯。 这些人中只有吴伯的手艺最好,他想着木工也是精细活,吴伯想来也能磨水晶,谁知隔行如隔山,一次都没有成功。 从那些水晶片凸凹不一的形状,就能看出杨汉是想制作望远镜的镜片。 一般而言,望远镜有两种。一种是由凸透镜作物镜凹透镜作目镜制作而成;另一种是物镜目镜都是凸透镜制作而成。 前一种结构简单,直接成正像,后一种性能优良,后世的军用望远镜与小型天文望远镜等专业级的望远镜都是采用这种结构,但这种成像是倒立的,中间还要加一个正像系统。 杨汉自然选最简单的凸凹镜,可是即使这样,也不顺利。 他上午时让大郎去寻泉州城内的大食人,也就是阿拉伯商人。波斯与大食的玻璃产业一向繁盛,往大宋输入了不少。可却没想到一块杂质颇多的玻璃对方就敢狮子大开口要百贯,还倨傲不已,说大郎有眼无珠不识货。 大郎气的不轻,闷闷的回来了。 这些奸商,是欺负大宋的玻璃技术不如他们啊,对方看来是忘了这是大宋境内,一个番商竟敢如此狂妄。但谁让大宋拿他们当蛮夷视之,一贯的轻视呢。还允许大食商人将圆顶寺庙建在了境内,泉州就有一座,名为清净寺。大宋根本就没意识到这些异族人的危害,南宋末年,大食商人蒲寿庚占据泉州,背叛大宋投降蒙古,疯狂屠戮泉州城内赵宋皇族宗室五千多人,还有众多汉人百姓也惨遭毒手,财产遭到抢劫。 更别说,蒙元时,以大食人为主的色目人疯狂欺压中国境内的原主人。也幸亏中国的儒教够强,才没有遍地染绿。但也直接催生出一个民族,很多汉人其实已经被绿化了。 别说宋朝了,唐朝建立没多久,大食人的绿教也才刚创立,就跑来大唐传教了。结果还真被大唐允许在广州建立圆顶寺,成为番人的据点。唐宋时广州有番人街,最多时聚集了番人二十多万。其中最多的就是波斯人与大食人。 别以为后世中国人以遍布世界的“唐人街”为傲,人家的番人街玩的更早。就是现在,东京还有一群犹太人定居,一直延续到一千年后的后世,还有人跑去以色列去寻亲,可惜人家是母系维系的民族,男的人家不要。就是泉州,后世也有三万教徒后裔。 华人在外国安分守法,番人在中国却潜藏着扩散性,危害性。 说来也是怪,后世的广州又被外国人中的黑人占领了。唐朝时的圆顶寺建立在映秀镇,后世在同一个地方,不过变成了映秀区。 这也是中国的一贯传统了,包容四海,可是迎进门来的,多是一些不知感恩的豺狼。 老祖宗说的对,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廉价的玻璃得不到,杨汉只能购买水晶,还必须是纯净无气泡的,这成本可就高了。光是吴伯磨废掉的这一小堆,就不下几百贯铜钱。 难怪吴伯心疼不已,不敢再动手了,那磨掉的不是粉末,是铜钱啊。 杨汉也有些头疼。 “大郎,扶吴伯回去休息吧。”杨汉还必须劝慰吴伯,不然他要是有了阴影不敢再动手,杨汉可就没人可用了。虽然他知道此时磨制铜镜的工匠多半技术娴熟,成功的概率大一些,但杨汉不能冒然找他们啊,不然很容易泄露出去。 众人离去,房中只剩杨汉,李豁,与睡熟的芽儿了。 “师父,弟子算了一下,来之前进账就已有这个数。”李豁颇为激动的伸出一根手指。 杨汉丝毫不觉得意外,东京一些大酒楼凭借掌握了炒菜技术,就能赚的盆满钵满,九州酒楼当然也可以。况且集后世八大菜系之大成的九州菜系,一旦面世,横扫无敌很正常。 八大菜系提前几百年在大宋出现,可以说,这是饮食界的一场革命。时间越久,造成的影响就会越大。 毫不客气的说,今后大宋饮食界,九州菜系将称霸天下,九州酒楼当执牛耳。当然,前提是能成长壮大,别夭折了。 让李豁去休息后,杨汉望着一堆废水晶片有些头疼,看来明日要会会大食人了。 杨汉将芽儿放回房内,给她盖好毯子,关上了纱窗,点燃了一根驱蚊的艾香,就关上门回了自己房间。他摊开书册,接着叙写后世记忆与规划。 时不我待啊。 第二日,杨汉与马千军大郎一起去了泉州城,他要解决望远镜的镜片来源。不然光是用水晶他赚钱再多也支撑不起啊,最好的物品还是物美价廉的玻璃。 当然,所谓的价廉是在他看来,世人可不会这么认为。后世不是有传闻,什么所罗门王的宝藏是一堆玻璃吗?还有传言拿破仑有一个铝碗,宝贝无比,当时比黄金都贵。 所以任何事物都有时代局限性。 说来也让人唏嘘,中国虽有众多让全世界痴迷的物产,如丝绸,茶叶,瓷器。看似对外贸易中赚了很多,但冤大头当得也不少。 如火浣布,也就是石棉,山海经中都有记载,说这种布是一种生长于神山昆仑中的一种比牛还大的老鼠的皮制成的。“浣之必投于火,布则火色,垢则布色,出火而振之,皓然凝乎雪。”意思就是不用用水洗,脏了就用火烧一下,新的是火红色,脏了就变成布的颜色,从火中拿出来后抖一抖,就比白雪还白。 山海经列子后汉书三国志搜神记典论异物志傅子神异经,记载者是多如牛毛。 别说现在,就是几十年后到了宋哲宗时期,蔡绦铁围山丛谈有记载“及哲宗朝,始得火浣布七尺大抵若今之木棉布。色微青黳,投之火中则洁白,非鼠毛也。” 宋朝倒是不把它看做神物了,认为也就不过是一种织物,但依然珍贵无比,皇帝得了七尺,就引之为奇,大书特书。 要是在后世,有人可能不知道火浣布这个名字,但谁不知道石棉?都知道它有毒。很容易引起矽肺病,不说避之不及,但也不怎么待见。 而在古代,古人怎么对待它?像珍宝一样藏之府库,秘不示人。更有甚至,睡觉就盖它,在后世人看来,这不是找死吗? 火浣布就是从中亚经丝绸之路进入中国的,最早记载是周穆王征服西戎,与西王母会晤,中亚一小国向他进贡。后来也大多是作为贡品,价格高昂无比。可就是这种后世看来有毒性的东西,从中国骗走了大量的真金白银。类似的还有白叠布,也就是棉花织成的布,因为中亚是棉花的原产地,这种织物在中国稀奇无比,价格就高到天上去了,堪与丝绸相比。你说中国人亏不亏? 还有葡萄酒,唐朝之人十分追捧葡萄酒,有名的诗句“葡萄美酒夜光杯”,在唐人眼中饮葡萄酒用月光杯最相配。 可是葡萄酒是如何酿制的?那是自然发酵啊!通俗来说就是将葡萄汁液往橡木桶里一塞,就不管了,只要温度适宜,过几个月自然就成葡萄酒了。 可就是这种葡萄酒,一桶就能兑换好几匹丝绸,要知道丝绸在以前可是比等重的黄金还要珍贵。 唐朝时中国人是知道葡萄酒的酿造秘密的,只不过品质比不上西域来的罢了。可是到了五代末,技术就失传了,中国再没人知道葡萄酒是如何酿造的了。还是两百多年后,蒙古人侵略中原,一山中农民出逃躲避兵灾,等回来后发现桶中有些液体,一尝才发现竟是美味的葡萄酒,才恍然想起来是几个月前匆忙离家时,将葡萄放在了桶上面,葡萄汁液滴进去才形成的。 至此,葡萄酒的酿造方法在中国失传两百多年后才重新面世。 这两百多年,大宋无数人尝试了无数遍,可却始终酿制不成功。这是什么原因呢?因为大宋人酿酒必先制曲,材料中往往加入酒曲,可是葡萄酒不需要加入酒曲。根本就不需要加工,自然发酵就成。 没人相信竟这么简单,简直让人惊掉大牙。 大宋人酿造出了黑酒,黄酒,白酒,绿酒,红酒,养生酒等一百多种酒类,可是唯独葡萄酒酿制不成功,不能不说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有时候笨人有笨方法,偏偏是宋人眼中的直肠子愚笨之蛮夷歪打正着的酿制出了葡萄酒。 同样的道理,后世西方有名的白酒,像威士忌白兰地伏特加都是自然发酵的酒,过程简单无比。根本就不像中国的白酒那样要加入酒曲,工艺复杂的如同一门高深的艺术。 西方人所谓的酒量好,喝几瓶威士忌伏特加都无事的人,到了中国一小瓶二锅头就撂倒了,就是这个原因。 还有最初随大航海时代的水手而扬名世界的朗姆酒,来源更是从垃圾堆里捡来一般,是用榨过糖的甘蔗渣酿造出的。 当然,中国人太聪明了也不是好事,人家西方的酒简单是简单,但人家不“勾兑”啊。 总而言之,对外贸易中,中国也不是一直是受益之国,被骗的也不少。 同样的还有玻璃。 说起中国的琉璃,可能很多人知道,但谁知道中国早在西周就能烧制玻璃了,到了隋唐更是发展成熟,自成体系。但后来外国,主要就是波斯与阿拉伯以低于中国本土的价格大量输入玻璃制品,压制了中国本土玻璃产业的发展空间。 手段与倾销一般无二。 等中国本土玻璃产业发展滞后,产品比不上外国了,外国再提高价格,从中国收割财富。 就算现在,因为外国输入大宋的玻璃制品比本土的精美,也同样得到大宋人的追捧。这就是昨天,大食商人一块玻璃就敢向大郎要一百贯的原因,大郎异议贵,还遭到了大食人的嘲笑。 蒙在鼓里的大宋人不知道也就罢了,但杨汉会不知道玻璃是个什么东西?用什么烧的吗? 他如何能忍下这口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一章 大食人(一) 大郎带着杨汉马千军进了昨日他来过的大食商铺。 一个穿黑袍的大食人迎了上来,杨汉知道此时中东正值阿拔斯王朝时期,也就是宋人口中的黑衣大食。虽然中东甚至伊朗地区有很多信伊教的国家。 但都尊阿拔斯王朝的哈里发为主,此时的突厥奴隶军虽然势力很强大,但还没完全控制哈里发。 “尊贵的客人,欢迎您,您的到来,让小店蓬荜生辉。”大食人操着一口怪异的宋话迎了上来。 如果是后世的人看到这个大食人一定会说一声“大胡子”,可是大宋包括中国古代都是续须的,中国人中的大胡子也不少。所以,在大宋人眼中才不那么另类。但杨汉却眼睛眯了眯,这人竟然还知道“蓬荜生辉”,看来在大宋待的时间不短了,连宋人的风俗人情都知晓。 “我要玻璃。”杨汉打量了一下这个大食人,实在看不出具体是哪国人,就直截了当的说道。 “乐意为您效劳,尊贵的客人,请您随我来。”大食人抚了抚胸,就在前带路。 来到一列货架前,大食人打开了一个个陈列的精美盒子,里面摆放着一块块玻璃。杨汉嘴角扯了扯,放在后世,盒子恐怕都比玻璃值钱。他只看了一眼就失望不已,走马观花的看了一遍。 算是彻底失望,没一块符合他要求的,或多或少都有气泡。更有的是打磨过的,这让杨汉实在无语。 大食人看杨汉快速走过去,每块都只看一眼,不由皱了皱眉头。以往宋人对待这些玻璃制品无不是珍之又珍,痴迷不已,哪怕自己狮子大开口对方也多半不会还价。慷慨富裕的宋人很是让他赚了不少,可眼前的大宋人颇不寻常啊,自己根本从他眼中看不到一丝喜爱之色。 “价格最低的多少钱?”杨汉直接问道。 “”大食人愣了下,笑容重新爬满脸上道“六十贯客人。” 杨汉不为所动,望了他一眼道“我要没有气泡,没有加工过的。” 大食人眼睛缩了缩,没想到宋人中还有对玻璃如此了解的。只有真正了解的人才知道玻璃不值钱,值钱的是烧制,加工技术。但还是笑道“尊贵的客人,如果您对这里的不满意,我仓库里还有一些藏品,一定能让您满意而归。” “哦,多少钱?”杨汉似笑非笑道。 “五百贯。”大食人一本正经的说道。 杨汉险些笑出声,这是把自己跟宋人一样当成猪宰了。哦,对他们来说猪是不洁之物,应该说肥羊。他笑容灿烂,手划个圈将所有玻璃都包括在内道“这些所有玻璃,从玻璃窑出来时都不值一贯钱,你敢要价五百倍?” 大食人胡子抖了抖,目光沉下去道“尊贵的客人,看来您没有购买的诚意。” 杨汉笑容消失了,面无表情道“诚意我有,但你们的主就没告诫你们,不该太贪心吗?” 大食人面色刷的变了,愤怒道“来自主之地的物品,沾染了他的圣光,不该被如此廉价出售,这是对他的亵渎。” 杨汉嘴角抽了抽,很好,很强大,把贪婪说的如此清新脱俗,他被打败了。他冷冷道“可惜这是中国之地,你们主的圣光照耀不到这里。你们的先知说过,学问虽远在中国,亦当求之。可惜大宋学问虽多,但显然你在意的不是这些,也不是宋人的友好,你的心完全被金钱蒙蔽了。你在用贪婪玷污你们先知的话语。” 最后他用宋人的礼仪拱拱手,说道“不过,来自主之地的客人,还是希望你在大宋之地过得愉快。在收获财富的同时,也不要忘了一个真正信徒的追求,以真诚回报他人的真诚。” 大食人好似颇为的愤怒,他怒视着杨汉。杨汉虽然不在意,但大郎却回瞪过去,心中畅快无比,昨日狂妄的番人今日被汉哥儿三言两语挑拨的怒气冲冲。马千军站在杨汉身后,目光很冷。 杨汉说完就走了出去。大郎不解,但还是跟了出去,马千军有些若有所思的望了一眼愤怒的大食人,也走了出去。 “老爷,您要的茶。”大食男仆人用托盘端来了几杯茶水。这要是唐朝及以前,仆人必然是来自西域或中亚,天竺的热情奔放的胡姬,但此时那里的女人都蒙上了面纱,被圈在了家里,风气比大宋保守多了。 胡女多情的一幕在中国大地再也看不到了。 茶杯却被大食人狠狠打翻,他咆哮道“这些异教徒不配喝这么好的东西,他们玷污了我的信仰,这是对一个虔诚信徒的污蔑” 仆人站在一边瑟瑟发抖,大食人发泄过后,望了一眼地上的茶水,冷冷道“这么好的饮物,就不该生在异教徒的土地上,可惜主赐给了他的信徒蜜糖与牛奶,却忘记了这种美好的物品。” 他又想起了什么,有些咬牙切齿道“还有丝绸,瓷器,它们是那么精美,比女人的肌肤还顺滑,比牛奶还洁白,可惜却掌握在异教徒手中。” “汉哥儿,那些玻璃番人真的涨了五百倍卖给我们?”大郎还记得杨汉说的话,他疑惑问道。 马千军也投来询问的眼光。 杨汉无奈的点了点头,就算海贸而来,也远远高太多了,两人大吃一惊。 杨汉有什么办法,宋人虽然跑海贸的不少,但最远也就跑到东非与红海沿岸。与东罗马欧洲蛮人的贸易掌握在大食人手中,这些大食人每年靠转手贸易,赚的是盆满钵满。 放眼全世界,只有大宋的海关税收最低,那些大食人一边诅咒着罗马人的高税收,一边从大宋享受着低税,却丝毫不念大宋的好。古人说的一点也不错,蛮夷畏威而不怀德。 比起丝绸,瓷器,茶叶这些被全世界疯狂追捧的物品,虽然也被当成奢侈品,但终究是实用之物,不像玻璃制品,除了观赏简直毫无用处。你说作为餐具?呵呵,关键是它比不过宋人的瓷器啊。 也就凭借着透明特性与稀少的数量被大食人运来东方,骗东方人的钱。没错,是东方,不光大宋,北边的契丹,高丽,日本,东南亚都深受其害,当然最大的冤大头还是大宋。 谁让大宋最富有呢,他们可不管大宋的富有是靠双手勤劳制造出来的。在他们看来,富有就是原罪。 后来的马可波罗来到被蒙古人蹂躏过的中国,还仍然赞叹是天堂之地,后来的欧洲大航海的初衷不就是寻找遍地是黄金的中国,想来此发财吗?如果中国强大就老老实实做生意,中国弱小,就文明人的皮一扒,露出强盗本色。 美洲大陆,印度,东南亚不都是这样的下场吗?当时正值明朝,西方人看明朝强大,被教训了几次后就老实了,只敢在中国南海转转,不敢垂涎中国大陆。 可惜后来明朝灭亡,野蛮人侵占了中国,将中国拉进了深渊,西方人的机会到来了。中国终是没摆脱印度美洲大陆的命运。 要不是中国实在太大,人口太多,结果不会比美洲的印第安人好多少。 大食人也一样,一手经卷,一手弯刀,信我者永生,不信我者毁灭。幸亏大唐够强大,怛罗斯一战打消了大食人东进的野心,止步中亚,没有接触中国本土。 可是中国人不长记性,仇恨忘得快,南宋灭亡时的泉州之难,好好的给中国人上了一课。 白眼狼的蒲氏家族后来又谋算蒙古人,可惜野蛮人可不会跟他们讲道理,狠狠的杀了一波。 还是后来的朱元璋,将蒲氏家族举族贬为奴隶,算是给赵宋皇室与泉州死难的中国人报了仇,但远远抵不上举族被欺压近百年的仇恨。 当然,杨汉记忆深刻的蒲氏家族此时还在越南,还没迁居大宋,还要等到几十年后才来到泉州。 但此时的泉州大食人一点也不少,有数千之多。聚集点自然不需说,就是清净寺。 杨汉又带着大郎与马千军跑了好多家大食人的商铺,可惜贪婪好像是这个族群的通性,抱着高价死不松口,反正宋人富人多,不差杨汉这一个客人。 已经通过杨汉知道真相的大郎恼恨不已,嘴中一直嘟囔着“奸商”,马千军想得比大郎多一些,他目光中有着疑惑,汉哥儿是如何知道这么多的。 而且,那些大食人在宋人的印象中一直是颇为懂礼,本分而又慷慨的人。可是却在汉哥儿一番话下很多都失了理智,就好像被触碰到了痛处,或者被揭穿了真面目后的恼羞成怒。 马千军思考很长时间后,他好似明白了。不禁好奇的望向杨汉,他怎么如此了解他们的宗教?而且,后面几家大食人的店铺,他发现杨汉根本没有购买的打算,倒像是试探一般。 不错,杨汉已经息了从大食人手中得到玻璃的奢望,从贪婪的人手中夺走他们的金币,明显不现实。 “走吧,咱们去清净寺。”杨汉从大食人的商铺出来就上了马车。大郎与马千军面面相觑,实在不懂杨汉的想法。 但马千军还是赶车前往,他在九州酒楼关闭的两个月内,一直在外面。早跑遍了泉州城,对很多地方都很熟悉。 大郎可能只是疑惑,但马千军阅历要多一些,据他所知清净寺并不清净,屡屡与宋人闹矛盾。说来令人哭笑不得,宋人就没有单纯或者虔诚的皈依哪一教的说法。 圣人还说“敬鬼神而远之”呢,何况普通老百姓。本着礼多人不怪,拜的神多了说不定哪一路神仙就保佑我了呢的想法,那是见庙就进,见神就拜。 泉州老百姓以前都是拜佛拜道君拜城隍,十几年前泉州建了个清净寺,老百姓好奇不已,虽然不了解到底是个什么神,但也不妨碍人家想去拜拜。 很多老百姓就怀着这样的目的进了清净寺,大食人一开始高兴不已,信教贯穿他们一生,但传教也是本能啊。还欣喜有这么多人信他们的主呢?但后来就发现不是这么回事,很多大宋老百姓刚从寺庙出来,转眼就进了清净寺,或者从清净寺出来又掉头进了别的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二章 大食人(二) 这下大食人高兴不起来了,这对他们来说是不可想象的。在一神教的教义里这是赤裸裸的背叛与亵渎啊。更有甚者,有些宋人老百姓手里拿着豚肉就往清净寺进,这可惹毛了大食人,当然拦着不让进。 后来,大食人发现大宋人根本就不可能遵循他们的教义,因为只一条吃豚肉宋人就戒不了。但对大宋老百姓来说,牛肉不让吃,羊肉价格昂贵,豚肉是他们的主要肉食来源,你不让老百姓吃豚肉,这哪行?大食人算是明白了,干脆不再允许宋人进清净寺。 老百姓又不干了,明明开着门,为什么不让我们进去拜神? 此事就闹到了官府,大宋官府可不是软骨头的鞑清,大食人在宋人官员眼中也不是“洋大人”,而是蛮夷。况且宋人官员学的是儒学经典,他跟老百姓一样不了解大食人的教啊,肯定向着宋人老百姓。 再说,在大宋的土地上,虽然律法不允许擅闯民宅,但寺庙不在此列。要真有不让老百姓拜的寺庙,大宋官员倒要考虑考虑里面是不是有什么猫腻了。 所以,就判定大食人的要求不合情合理,为什么没有不合法呢?因为大宋律中也没记载类似情况。所以,大宋官员就根据宋人的风俗人情,给了这么个判定。 大食人无奈,强拦着是不成了,只能关闭大门,只作为在泉州的教众的聚集地。大宋老百姓一看这么不近人情,这个神多半不是什么好神,拜了也不灵,不拜也罢,也就没人上门了。 这跟明朝之后的那个时期,基友教刚传入中国时一样水土不服,光是一个不让祭祀祖先,就犯了中国人的大忌。 无父无母之教,多半是邪教。再说被奴役愚民几百年的中国人已经没了祖先的见识,哪里见过那些红毛绿眼的洋人,看着就让人害怕。后来基友教是怎么打开局面的呢,那就是入乡随俗,施些小恩小惠,发钱的也不少。可怜见的,人家基友教在欧洲何时这样做过,整个中世纪,人家都只手遮天,只有人家变着法收信徒钱的道理。可是到了中国就必须这样,不然没人搭理你。 有好处,爱占小便宜的中国人才“信”,当然这个“信”是要打引号的,有多少诚心谁也不知道。反倒是后世很多人信了,连被愚民迫害的老祖宗都不如。 马千军在路上将清净寺的事情告诉了杨汉与大郎,大郎深以为同,认为知县判的对,一定是好官。 杨汉可就憋得够呛,可是又不能笑,因为此时的宋人不知道这个梗,他们只会一本正经的认为理所当然。 “可爱的中国人啊。”杨汉心中叹息。 车到了清净寺门前。 杨汉看了一下,大门朝南,高十二米,基宽七米,门宽四米,用辉绿岩条石砌筑,圆型穹顶拱门。跟后世基本相似。 “大哥。”杨汉负手站着,对大郎示意。后者上前去拍门,“咣咣”的很响,杨汉有些想笑,等下不知里面的人会如何想。 “这位老爷您是?”门开了,一个大食仆人少年好奇的望着杨汉,宋话说的很熟练。 杨汉清了清嗓子,笑道“我是忠诚的信徒,想去奉天坛做礼拜。” 大食少年张大了嘴巴,不停的打量杨汉三人的相貌与衣着。 “主从来不会拒绝他忠实的信徒,对吗?”杨汉沉声问道。 “是可是”大食少年犹豫不决,频频向后看去。 “阿明,是何人?”身后走来一人,穿着黑色长袍,眼窝很深。 “伊玛姆,他们是”叫阿明的大食少年恭敬的抚胸行礼。 杨汉看了那人一眼,阿拉伯语中“伊玛姆”是清真寺领拜人的称呼,如果所料不差,此人多半是执掌清净寺的人。 他用大食人的礼节抚胸行礼,抢先道“信徒想来做礼拜,伊玛姆你是主的管家,难道要将他的信徒拒之门外不成?” 伊玛姆眼睛眯了眯,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他望着杨汉说道“你是宋人?”言下之意很明显,他对宋人已经彻底失望了,他们不可能成为主的虔诚信徒。 “宋人也可以信奉他,主从来不挑剔信徒,先知都能为了传播主的光辉,而放下自己的仇人,难道伊玛姆要与先知背道而驰不成?”杨汉的气势毫不示弱,现在可不是心虚的时候。 所谓的先知的仇人,就是倭马亚家族,当初穆罕默德传教时没少受迫害,但后来穆罕默德为了统一阿拉伯半岛,放下仇恨,而倭马亚家族也归顺了伊教。后来的倭马亚王朝就是倭马亚家族的后代建立的。 伊玛姆脸上的惊讶难以掩饰,他实在难以想象一个宋人竟如此了解穆圣的事迹。但他望向杨汉的目光依然带着质疑,他可不像阿明那么好骗,也在宋人身上吃够了苦头。 “伊玛姆,埃米尔来了,他要找您”这时一名大食青年人走来,抚胸行礼说道。 伊玛姆目光严厉的望了哈桑一眼,后者声音戛然而止。伊玛姆眉头皱了皱,看了杨汉一眼。杨汉面色平静,毫无异样。 伊玛姆松了口气,对杨汉说道“您好,我们的斋月要开始了,请您以后再来吧。阿明送客。” 说完就带着哈桑向里面走去。 阿明为难的望着杨汉,杨汉不以为意,只是望向伊玛姆两人背影的目光深了许多。他对阿明点了下头就带着大郎与马千军离开了。 阿明望着离去的马车,收回了头,关上了大门。 “汉哥儿,有什么不对吗?”马车中大郎看杨汉一直沉思,好奇问道。 杨汉摇了摇头,心中却是有些疑惑,如果他没听错,那么刚才那个叫哈桑的人说的是“埃米尔”。现在可不是后世,很多名字都不是乱叫的,都有特定的含义。像伊玛姆就是领拜人,埃米尔是王子亲王酋长的意思。 至于是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样,杨汉有些不确定。他有些头疼,中东那片地方从来都混乱无比,势力更是混杂一片。 “汉哥儿,咱们回家吗?”马千军回头询问。 “马哥,回”杨汉刚要说话,突然看到一家大食人的商铺围着一群人,跟别的大食人商铺冷清的样子截然而反。 也是,大食人多贸易香料象牙药材,与大宋豪商或者大商行接触的多一些,普通大宋人并不是他们的主要顾客。 “马哥,去那家大食人的商铺。”杨汉说道。马千军应了一声,将车赶到一边,扶着杨汉下了车。 “尊敬的客人,萨曼能为您做些什么?”一位大食年轻人抚胸行礼,热情无比的迎上来。 “他们是?”杨汉指着那些挑选香料的宋人问道。 “哦,这些客人委托我们的商船为他们带些特定的商品。”叫萨曼的年轻大食人笑道,其笑容和煦,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以后世的眼光看很是英俊,当然此时的宋人只会认为番人都丑。 “你们也做普通宋人的生意吗?”杨汉装作疑惑问道。商铺里的宋人一看就不可能是大主顾,一般的大食商人是不接待的。 “当然,尊敬的客人。穆圣教导我们,智慧是最宝贵的财富,傲慢是最令人难受的孤独,做为他最忠诚的信徒,萨曼一向紧守这些教诲。”萨曼义正言辞的说道,表情无比严肃。 “唉,要是所有主的信徒都像你这样就好了。我刚刚从清净寺回来,想进去沐浴主的圣光,可惜却被告知正是斋月时间,不接受外人。”杨汉故意叹息道。 “呃,‘斋月’?”萨曼楞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鄙夷,恰好落在杨汉眼里,这让杨汉心中一动。 所谓斋月,是指伊历的九月份进行的斋戒,杨汉当然知道已经过去了,那位伊玛姆说的自然是谎话,目的很可能是打发他。杨汉当时装作不知,此时看这位大食人跟别的大食人很不相同,不过是随口一说而已,没想到竟然发现了些意外惊喜。 “难道说是因为我是异族?可是突厥人也是异族啊,不是也被接纳了吗?”杨汉望了一眼萨曼,表情“沮丧”道。 如果杨汉刚才说大食人在斋月,萨曼的目光是不屑,还注意掩饰的话,那么当杨汉说出“突厥人”时,他的表情就是痛恨了。 这次掩饰都掩饰不住。 这可就耐人寻味了。 “萨曼,萨曼”杨汉眼睛眯了眯,心思急转,突然他想到了什么。再看眼前这位大食人的目光就不同了,细看之下,他果然跟别的大食人是有区别的,宋人分辨不出,但杨汉却知道。 “我为伊朗人儿伤心痛哭,我为萨珊王朝覆灭而焦灼痛苦。多么令人痛心,我们将失去王位王冠,多么令人痛心,我们将失去好运和尊严。今后,阿拉伯人会把我们击败,我们的命星将失去它的光彩。正义与公道将一去不返,皇家的王座将被一举掀翻。当阿拉伯人一旦征服伊朗,耶兹丹的子民将会罹难遭殃?”杨汉清了清嗓子,低声吟唱起来。他的声音低沉表情哀伤。 大郎与马千军愣住了,他们不明白汉哥儿怎么了,怎么突然说了这么一段莫名其妙的话,腔调还这么怪异。 但萨曼笑容却慢慢消失了,表情阴沉,变幻不定。 这落在一直观察他的杨汉眼里。在他说那一段话时,对方的表情是嫉恨而非单纯的愤怒。这就进一步证实了杨汉的想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三章 大食人(三) 杨汉说的那段话出自波斯诗人菲尔多西的烈王朝,写的是阿拉伯人征服波斯的事情,虽然已经过去了几百年,波斯人也早已皈依了伊教。 但萨曼的反应告诉杨汉,他痛恨大食人。 这才能解释为何他听到波斯诗人哀悼波斯亡国的诗句,会如此反应,因为很显然激起了他的痛苦回忆。 如果仅仅是这样,几百年前的事情,还不足以让萨曼如此大反应。但对方是波斯人,更叫萨曼,这让杨汉想到了另一件事,也找到了他为何同样痛恨突厥人的理由。那就是波斯人建立的另一个王朝萨曼王朝,正是西元999年,也就是二十多年前,是被喀喇汗国与伽色尼王国灭掉的。伽色尼王国是由萨曼王朝的突厥奴隶将军建立的,也就是说突厥人反客为主,以奴欺主。 这是两个突厥人国家。 以对方的年龄来看,很可能对萨曼王朝的灭亡还记忆犹新。 他的表现也不得不让杨汉将他与亡国的萨曼王国联系在一起,也让杨汉愈发确信自己的判断。 同样被突厥奴隶军队凌迫的不光有波斯人,还有阿拔斯王朝,或者按中原王朝的习惯叫黑衣大食。一样是被以前是奴隶的突厥军队控制,再过几十年整个伊世界的宗教领袖哈里发都将任由突厥人或杀或废。 这点倒是跟大唐帝国的安史之乱很相似,也是臣服的异族做大,威胁主人的情况。不过这些中东民族可远远没有大唐厉害,最大的危害被大唐灭掉了,之后虽然胡人一度尾大不掉,再也难以钳制。 但终究没有翻天,天下归于宋。 杨汉深深的看了对方一眼,这是个波斯民族觉醒的人,此时颇为少见。当然也不排除对方是萨曼王朝的既得利益者,随着萨曼王朝覆灭失去了贵族的地位或者利益受损,而对突厥人痛恨异常。 又因为民族觉醒,连带着对大食人也没好感。 要知道萨曼王国与哈喇汗,伽色尼,阿拔斯王朝可都是逊尼派教徒,虽然族群分为波斯人,突厥人,大食人,但早已被宗教同化。 但很显然这改变不了他对大食人与突厥人的痛恨。这也是杨汉认为他是波斯人中少有的民族觉醒的人,这点就难得了。要知道古代全世界的民族认同一直没有彻底觉醒,还是在二战后达到巅峰,世界各民族才兴起独立浪潮。 杨汉有些明白了,对方明明对大食人没好感,却能被清净寺或者说居住在泉州的大食人认同,说明他掩饰的很好。同是逊尼派教徒的身份让他没有被怀疑。 为何说他被大食人认可了呢,因为既然对方能立足泉州,可不光要得到宋人官府的许可。要是被大食人排斥的话,生意不可能如此兴隆。要知道在中东大食人的势力才是最大的,阿拔斯王朝虽然没落,但哈里发依然是所有信徒的领袖。那里依然是信徒朝圣的圣地。 在泉州同样是大食人一家独大,无论是天竺人还是波斯人数量都远远少于大食人。因为伊教是大食人创立的,先知也是大食人,曾经更是征服者,传教者,这些都让这个民族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 心理上天然的就比别的民族骄傲。 但杨汉已经看出,此人既然是个民族觉醒者,那么其宗教信仰多半会让位于民族认同。 更别说他因为波斯人被亡国的事情,对大食人及突厥人无比痛恨。 所以,在大食人之中,此人是个并不纯粹的伊教徒,只能说他隐藏的很好。 杨汉之所以能猜到这一切,自然有前世历史知识的功效。历史记载,波斯人建立的王朝有很多,有塔希尔王朝,萨曼王朝,萨法尔王朝,白益王朝。和其他数个波斯王朝都尽力接近阿拉伯帝国哈里发的方式不同,萨曼王朝始终立足于东波斯,只和西方保持有限的联系,除了念呼图白和铸币之外,甚至不向哈里发任何封建义务。 总之,这个王朝可能是在信仰伊教的同时,保留波斯本民族意识最多的国家。而萨曼多半是萨曼王朝的后裔,才如此痛恨大食人与突厥人,因为这两个族群先后灭了两个由波斯人建立的国家。 但杨汉知道,对方再痛恨也是枉然,几十年后,塞尔柱突厥人兴起,不光控制了阿拔斯,还将整个伊朗都笼罩在突厥人的阴影下。 总之呢,中东这些国家民族整个一团糟。突厥倒是被大唐赶走了,可是去祸害中南亚与中东去了。也说不上谁祸害谁,突厥武力强横,但却伊化了,中亚呢有些民族又突厥化。包括后来的蒙古人,占据中亚后,一样突厥化了。 后来突厥人后裔再次兴起,建立奥斯曼帝国,虽然统治了阿拉伯人几百年。天方世界的领袖也从阿拉伯人移到了突厥人头上,但终是失去了自己的民族特色,改宗伊教。 所以,还真说不上谁是最终的胜利者。 中亚自古就是是非之地。前有横跨三洲的波斯帝国,与“把战争带给亚洲,把财富带回希腊”的亚历山大东征,留下了很多希腊邦国。后又有汉唐的影响。再后来又开始伊化与突厥化同时进行。总之论血统,可能这里是全世界最杂的了。 当然论形势也依然是,这里简直成了东西方的跑马地。单说东方,前有匈奴,后有突厥,西辽,再后来的蒙古,总之被祸害不浅。当然西方也不惶多让。 这就导致这些民族性格很分裂,波斯人乃至后世的伊朗人也一样啊,宗教是阿拉伯人的伊教,其文化却明显是波斯式的,政治军事方面却是突厥式的。 后世的伊朗龟缩一隅,但人家始终记得祖上也曾阔过,与阿拉伯世界这个前世宿仇,依然缠斗不休。 不像印度,人家祖上就是个小受,被灭了无数次,本土民族沦为了第四种人。但到了后世,却突然“雄起”了,自封第三大国及第三世界领袖,就是有点认不清自己,直接被中国拍回了原型。 杨汉心思电转,一瞬间想到很多。他望着面色已经恢复如常的萨曼,心中叹息。谁人能想到突厥人后来统治了整个西南亚,起源却是从萨曼王朝开始的。也就是说他的波斯故国的灭亡,奠定了突厥人崛起的第一块台阶。 “客人,您到底需要什么?”萨曼望着杨汉,目光中带着警惕,他绝不是普通的宋人。他现在突然意识到对方的那几句话好像都在引导他的想法,更别说他一个宋人还知道波斯诗人的诗句。最可怕的事,对方有可能已经洞悉了他的身份,他不得不怀疑杨汉有什么阴谋。 “玻璃,我需要价格不那么昂贵,来源稳定的玻璃。”杨汉收起了笑容,淡淡道。 “对不起,萨曼满足不了您的要求。如您所说萨曼是亡国之人,什么也决定不了。”沉默好长时间后,萨曼声音低沉道,身上缭绕着一股落寞与忧郁。 后世国人评价或者形容西方人,为何多认为有忧郁气质呢?最起码用在西方人身上的频率远远大于本国同胞。这是因为西方人眼窝深凹,瞳孔蓝色居多,不像中国人的黑瞳孔看的多了,不稀奇了。 也不知谁说出蓝色代表忧郁代表大海代表深沉,认为是种很高贵的气质,甚至追捧西方的吸血鬼文化,这不胡说八道吗?将崇洋媚外说的如此清新脱俗,自动为他人做注脚,催眠自己,也是醉了。要是同样一个中国人,眼窝深陷,面色苍白,多半被认为是纵欲过度,失魂落魄,鬼的忧郁气质。 但西方文化肆虐,几乎取代中国本土的价值观了,你能奈何? 在此时的大宋人眼中,外国人一律为番人,番种,可跟漂亮不搭边,容貌那是丑陋怪异无比,身上一股羊膻味,谁会费力了解番人的心理啊,气质啊之类的东西。但杨汉是后世人啊,他对西方人的了解已经丧失了宋人本土纯正的看法,沾染了后世的价值观念。再加上他了解外国历史与民族,所以,他是能分辨出萨曼身上的气息的。 杨汉狐疑的盯着萨曼看了很久,确信对方的表情不像作伪。他不禁有些失望,费了这么大工夫,原来还是一无所获。他还以为自己察觉了什么阴谋,对方是打入大食人内部的内奸呢! 以目前所了解,对方很可能跟前唐时流落在大唐的落魄亡国波斯国王与王子一样,不是波斯的贵族就是王子之类的身份。 但谁关心?杨汉才不在乎呢!我还是炎黄贵胄,天朝子民呢!一介蛮夷,滚之。 既然玻璃没希望了,杨汉也就没了进一步探索的欲望。 他有些气恼,大不了老子自己烧。 杨汉随便冲萨曼点了点头,就欲带着马千军与大郎离去。 走了两步后,他突然转身道“大食人的埃米尔来了泉州城,你知道吗?” 萨曼张大了嘴巴,显然很吃惊。杨汉眼睛眯了眯,他已经知道自己想知道的了,脚步不在停留走了出去。 好长时间后,萨曼回过神来,他皱眉望着门外沉思良久,掀开门帘去了后面。今日发生的事,他必须写信告诉叔叔,直觉告诉他,这很可能影响他们的计划。可惜叔叔不在这里,不然他定能一眼就看出那个宋人的目的。 不知为何,那个宋人的目光让他有些惧怕,好像能看透他的心底。此时回想起来,那人几句话就主导了他的情绪,用宋人的话说,就是自己被他玩弄于鼓掌之间。此时后怕袭来,让他惊起一身冷汗。 清净寺中,伊玛姆皱眉对哈桑道“哈桑,刚才你犯了个错误,你不该在异族人面前泄露埃米尔的信息。” 哈桑躬身道歉,但又迟疑道“可是伊玛姆,哈桑不认为那些大宋人知道埃米尔是谁?在他们眼里所有的大食人都一个模样。这些可恨的大宋人,太傲慢了,将我们与别的外国之人一同视为番人,这是个有侮辱性的称呼,我恨他们。”说到最后,有些咬牙切齿。 伊玛姆沉默了一下,沉声道“哈桑,我也同样不喜欢他们,他们根本就不愿皈依我们,可是这不是我们小觑他们的理由。事实上,被东罗马人乃至全世界都疯狂痴迷的丝绸瓷器正是他们制造出来的。”他看了眼哈桑,说道“其中也包括我们。我们不应该自大,这是个强大的国家,人口多的让人恐惧,他们的富裕更胜过我们百倍。” 他停顿片刻后,有些不确定道“我怀疑,刚才的那个宋人他可能了解我们的宗教。” “这不可能,那是群没有信仰的人,他们宁愿拜很多异神,也不愿了解我们的神。”哈桑断然否定道。 “可能吧,希望是我猜错了。”伊玛姆叹了口气,显得心事重重。良久后,他下定决心,沉声道“等我见过埃米尔,你去通知泉州城里的阿拉伯人,告诉他们我有话要说。” “是,伊玛姆。”哈桑抚胸应是,他抬起头来,问道“要通知那些波斯人吗?” 伊玛姆顿了一下,点了点头道“当然,他们是我们的兄弟。” “还有,记得严格保密埃米尔到来的消息。”伊玛姆面色凝重的告诫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四章 哭尸少女 今日逛了一天,杨汉实在累了,马车载着三人往回赶去。 从九州酒楼前走过时,马车慢了下来。杨汉透过车窗看到九州酒楼大门外排着长长的队伍,大郎显得很高兴,嘴中数着有多少人。杨汉笑了笑,生意火爆很正常,反之才不正常呢。不说如今九州酒楼的九州菜系流传了出去,反响巨大,单是炒菜之名就很吸引人。 泉州很多人谁不想见识一下何为炒菜,其究竟有何魅力让东京的大酒楼独领风骚。 “汉哥儿,要不要进去看看?”大郎回头对杨汉说道,颇为的期待,马千军也看向他。 “不了,人太多了。马哥去后门吧。”杨汉想了想,摇头道。 马车向后门走去,大郎仍回头看向人群,口中啧啧不已,亦有些失望。他不过是想看看有多火爆而已,毕竟开业那天他不在,只是从李豁口中得知了一些情况,哪有亲眼见到来的真实。更不是想去吃让外界赞不绝口的九州菜系。他们在里面生活了两个月,所谓的九州菜系在里面是被当做家常便饭吃的。实际上为了消耗每日做出的那么多饭菜,他们是敞开肚子吃。 那两个月就像集体增肥一样,除了杨汉就没有不胖的。 “没有。”马车停在后门,马千军看了杨汉一眼。杨汉点了点头,他为了以防酒楼有什么突发情况,就与李豁约定了信号,如果有事就在后门摆一个花盆,如今没有,那就说明无事发生。 杨汉松了口气,酒楼刚开业,最容易出事的就是这最初的一段时间,只要过了这个时期,步入正轨,基本就没什么大碍了。 马车继续向前走去,杨汉突然想到李豁曾告诉过他泉州酒楼行的一些情况。他想了想说道“马哥,你知道离人归酒楼吗?” “嗯,就在前方不远。”马千军回头说道。 “好,咱们去那里吃晚饭。”杨汉笑道。 大郎不解道“那里有什么好吃的,汉哥儿不如回家吧,娘该做好饭了。”在他心中,九州酒楼的炒菜才是最好吃的。更别说他娘跟着那么多厨子一起学了两个月,厨艺已经很好了。 “哈哈,大哥,咱们就当去见识见识。”杨汉对大郎挤了下眼睛,大郎懂了,是去刺探敌情,不由嘿嘿笑出声来。 三人进了离人归,伙计很热情,将杨汉三人引进二楼的雅间。一路所见,客人稀少,看来果然受到了九州酒楼的影响。 这家酒楼一向以最让人称道的泉州本地特色饮食出名,杨汉与马千军都不是本地人,就由大郎点了一桌菜。 杨汉望着大郎手中的一本锦帛,有些想笑,他问伙计道“小二哥,你们家以前没有这菜单啊?” 伙计有些尴尬,转移话题道“客官您是没去过王家酒楼,菜单那是用金叶子打造的,豪奢无比。”伙计表情夸张得很,也不知是祸水东引还是真的羡慕。 杨汉三人品尝了一些菜品,大郎不住的撇嘴,如今他的胃口被养刁了,再难看上别家的菜。虽然他过去二十年一直吃的都是这些食物,家里的做法也比不上大酒楼的烹饪手法。 杨汉倒觉得很好,这一桌菜就很鲜美。包括大郎在内的宋人不过是缺少油脂,对油脂本能的渴求,而炒菜的油脂香味恰好满足了他们的需求。 九州酒楼的炒菜是一香遮百味。 九州酒楼的炒菜好吃,但并不代表别家酒楼的就难吃。 抛开没有九州炒菜菜系的香外,这一桌就很符合杨汉的清淡口味。 通过大郎与马千军的表情,杨汉却想到了更多,别家酒楼一日不掌握炒菜,差距与九州酒楼就只能越来越大。九州酒楼生意火爆固然求之不得,但要是映衬的别家生意惨淡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百家凋零,一家独放是招祸之道啊。 孤芳自傲的牡丹被贬洛阳,欺霜胜雪的腊梅要忍受酷寒。 杨汉望着海鲜为主,蒸煮烹炸样样俱全,唯独少了炒的一桌菜,陷入了沉思。 回去的路上杨汉一直在苦思对策,如何能让九州酒楼不那么显眼,别引起公愤。但想了半天后,杨汉不得不承认,他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除非他愿意牺牲九州酒楼的利益,不然即便他不想树敌,敌人不说遍布泉州。 但在酒楼行这一行业,时日一久,九州酒楼必然是孤家寡人。还有玻璃的事情也没有解决,烦心事扰的杨汉有些心烦气躁,扯开了些衣襟。 大郎也觉得车厢中憋闷,就出去坐在了车辕上。 突然,杨汉听到哭喊声。 他掀开车帘,大郎指着一处人群密集处说道“汉哥儿,你看。” 人群不断向那处围拢,一时堵塞了道路,杨汉微微皱眉,尤其是女子的哭泣声越来越大。 “我去看看。”大郎抑制不住好奇心,说了一声就跳下了车。 马千军将马车停在路边,并没有前去,与杨汉两人等待着。 “汉哥儿,是个小娘子在哭诉。”大郎挤开人群回来了,面色有些不好看,说道“她父亲生前给李氏商行磨镜子,却被一直拖欠工钱。连生病都不许休息,如今病死了,她带着亡父的尸体上门讨公道,却被打了出来。” 说到最后,他忍不住气愤道“真是奸商。” “镜子?”杨汉现在满脑子想的就是玻璃的事情,听到这两个字,忍不住心中就是一动。 “我们去看看。”杨汉说道。 马千军与大郎两人仗着身高体壮,护着杨汉,三人挤到了前面。 好嘛,杨汉算是明白什么叫“女要俏一身孝”了。一群人中间一位少女一身白色孝服,坐在一具尸体旁,不停的啜泣,是我见犹怜。 杨汉忍不住看向大郎,他先前就显得很气愤,如今更是满面怒容。少女不施脂粉,面庞清纯秀丽,大郎不会是因为这个才正义感爆棚的吧?看来该给大郎说房媳妇了,自从被退婚后,他就常常闷闷不乐。 “小女子随父不远千里来此地投靠亲戚,可是却寻找无果,又花光了盘缠,父亲更是身体染疾。好不容易在他李氏商行找了一份事做,可是却不曾想到他们竟如此黑心,诓骗父亲签下契约,言若完不成磨制铜镜之数,需数倍赔偿于他。为按时交货,父亲日夜不停劳作,小女子也每每随父亲一同磨制。可是交货之日,他李氏商行却借口铜镜尺寸不合,反要我父赔偿他材料之费。辛苦做了几个月,工钱一文不得,反倒欠了他们一大笔钱。老父自此气的一病不起,如今更是舍小女子而去。小女子自觉父亲死的实在冤枉,就前来为他讨回公道,不曾想他李氏商行如此蛮横,却将小女子打出门来。嘤嘤”少女面容哀戚,以袖掩面哭泣。 少女话音刚落,周围之人的议论无不倾向于少女,有人大怒道“岂有此理,这李氏竟如此猖狂。天下无不申之理,小娘子,你为何不将他李氏商行告于官府?” “小女子去了县衙,可是却被阻拦于外,见不得县尊当面。都头还威吓小女子说,那李氏商行乃是县丞仆人所开,要我不要以卵击石,息事为好。”少女抬头望了众人一眼,梨花带雨的哭泣道。 听闻是县丞家的,众人气势一滞,很多人面面相觑,虽然觉得少女可怜无比,但却不敢作声了,有人已经悄悄离去了。 杨汉看向一边的李氏商铺,有个伙计抱着双臂,倚在门上,望着这边冷笑涟涟。怪不得有恃无恐,原来是县丞的产业。 很多人也发现了李氏商行的伙计,人群的议论声一下小了很多,更有人打了退堂鼓。霎时,一群人的声音竟没有少女一人哭泣的声音大。 “难道没有王法不成?”大郎气急,忍不住说了一声。人群纷纷看向他。 马千军微微皱眉,杨汉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因为大郎话音刚落,少女就趴在父亲的尸体上,大声哭泣。 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汉哥儿”大郎于心不忍,希冀的看向杨汉。在他印象中,还没有汉哥儿做不到的事,他可是亲眼看着汉哥儿从一无所有,到赚下一座大酒楼,还买下一座大宅子的。他希望杨汉能出手帮少女一把。 杨汉发现了一些不对,因为大郎喊他的时候,少女抬头看了大郎一眼,目光更是从他身上扫过。 虽然很隐蔽很快速,但杨汉却在少女朦胧的泪眼中注意到一丝冷静的目光。表情可以伪装掩饰,但目光就难了。 发现这处异常,杨汉又猛然想起之前忽视的东西。按少女的说法,他们为李氏商行磨镜子的几个月是没有收入的,盘缠又花光了,那么他们这几个月是靠什么生活的?还有去县衙告状,是要有特定规制的状纸的,普通老百姓往往找讼人,谁给她写的?还有李氏商行既然有县丞做靠山,为何还容忍她在这里哭泣?通常来说,打发走很容易啊。还有,要是普通人,也不敢这么闹啊? 这个少女可能不那么简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五章 要不要出手 杨汉犹豫起来,因为按少女的说法,她既能帮父亲磨制铜镜,那么很可能代表她也会。这不正是他目前最需要的吗? 但一旦出手,很可能得罪县丞,杨汉要考虑一番是否值得。 “你家乡是哪里?”杨汉暗中打量了一下周围,突然说道。 “小女子祖籍湖州。”少女伏在父亲身上哭泣道。 杨汉忍不住笑了笑,通常一个人要回答别人的话,可不光是语言做出回应,有时候肢体也会做出相应的反应。少女虽然没有抬头,身体却准确的调整到面向他这个方向,显然对他所站的位置了然于心。对方果然像他想的那样,早就注意到他了。 难道我身体白胖,看起来一派富贵之相,给人一种有钱有势的感觉?让对方误认为自己有实力为她出头?杨汉看了看自己一身上好丝绸做成的袍子,有些疑惑。 但马上他的心神全被少女的话吸引去了,“湖州”?湖笔徽墨宣纸端砚可是文房四宝中的名品。可是湖州不光出产湖笔,两宋时期,湖州镜也是非常有名的,以精湛的做工闻名大宋。少女要真是湖州的,又会磨制铜镜,那他就要真的考虑为她出头了。 “你在这里,是想如何?”杨汉沉声问道。 少女身体一颤,她缓缓抬起头,望了杨汉片刻,又看向父亲的尸体,用衣袖擦去眼泪道“小女子孤身一人,身无分文,又无依靠,无力安葬父亲,若讨要不回父亲应得的工钱。小女子只能自卖己身,只求哪位好心人施些钱财,好让小女子葬了父亲,让他入土为安。” 说完,少女缓缓拜下,头抵在地上,低声抽泣。 “卖身葬父么。”杨汉有些牙疼,没想到碰上了这种三流古装剧中的桥段。但他又忍不住看了少女一眼,暗赞一声好聪慧的女子,知道以退为进,此时不是提条件的时候,不然她要是提出让人为她讨回公道。大部分人畏于县丞的威名,哪还敢出头。 “你欲要多少钱?”有人忍不住说道。 人群从为少女打抱不平,马上转为多少钱上。很多人都垂涎的盯着少女苗条的身段,目光悄然变得火热了起来。 好嘛,歪楼了,杨汉有些哭笑不得。他敢肯定一定有人打着将少女收入房中的想法。 “小女子不敢奢求,全凭各位叔伯做主。”少女抬头环顾一周,泣声道。楚楚可怜的模样当即引得很多人心中陡然升起一股保护欲,纷纷挺起了胸膛。 “五十贯。”有人喊道。 “六十贯。” “汉哥儿”大郎一急,抓住了杨汉的手臂。杨汉也实在看不下去了,成拍卖会了,拍卖的还是人。 杨汉刚欲说话,突然吵嚷声从后面传来,一群仆人模样的人拥着一位富公子挤上前来。 富公子一身肥肉,他气急败坏的上前抓住少女的手腕,喝骂道“你个小娘皮,竟敢戏耍小爷,你要敢不从我,我让你父亲暴尸街头。我看谁敢插手?” 说完,双手拄腰,怒视人群。 “救救小女子,我不认识他”少女挣扎哭泣,却挣脱不开。 “县丞家的公子。” 有人认出了富公子,人群一下空了一大片。 杨汉对马千军耳语了一番话,不顾少女哀求的望着他,拉着不肯走的大郎离去了。 少女绝望的望着杨汉离去的方向,泪水不停流下。最终不再发一言,垂下了头,好似任命了一般。 在富公子蛮横的目光注视下,人群纷纷离去了,只有一位高大汉子,正不慌不忙的紧了紧身子,并找出一块麻布,蒙住了口鼻。 路上,杨汉带着颓丧失望的大郎雇了辆马车,回到了南城。并远远下车,走路回了家。 一到家,大郎就闷闷不乐的回了房,也不理会别人。 “汉哥儿,大郎这是怎么了?”吴婶满头的雾水。杨汉笑的快岔气了,却没法说,说了一声用过饭了,让吴婶早些休息,就回了自己院子。 奇怪,芽儿怎么没来迎他。 杨汉路过第三进院子,屋中还亮着灯,马千军不回来,他家娘子是不会睡觉的。这种相濡以沫,两厢厮守的感情,不知羡煞后世多少人。 杨汉先去了第五进院子,果然还亮着灯,吴伯拿着一块水晶在灯下不停的比划,却不敢动手,表情纠结无比。 “吴伯。”杨汉推门进去,笑着喊了一句。 “哎,汉哥儿回来啦?”吴伯起身,可能坐的时间太久,身体有些摇晃,杨汉赶紧扶着他坐下。 吴伯指着桌上,叹气道“汉哥儿,我又磨坏了两块。” 杨汉备的水晶很多,昨日磨废了很多,今日却只磨了两块,看来吴伯是不敢动手了。 吴伯犹豫道“汉哥儿,要不”话语却始终说不出口。 杨汉知道什么意思,无非是要不别让我磨了,吴伯可能也知道他要是退却了,那杨汉就没人可用了。但对做了一辈子小生意的他来说,每磨废一块就是百十贯没了,这让他如何受得了?他总觉得对不起杨汉,因此忧愁无比。 “吴伯先休息吧,明日可能就有转机了。”杨汉只能如此安慰道。 吴伯唉声叹气的走了,杨汉又坐了一会,熄了灯关上门,回了自己院子。 客厅还亮着灯,说明芽儿还在等着他。杨汉笑了笑,刚要进去,在门口突然听到里面的对话,下意识的停下了脚步。 “小石头哥哥,大郎怎么还不回来呢?”芽儿无精打采的趴在桌子上,恹恹的说道。 小石头坐在桌子另一边,正在为芽儿用手剥着寒瓜子,剥完一颗就放在芽儿面前的盘子里。他听到芽儿的话,闷闷的摇了摇头。 芽儿拣起瓜子仁塞进嘴里,津津有味的嚼着,小大人似的叹口气,又问道“大郎怎么还不回来呢?” 说完小手又去抓瓜子仁,小石头剥的困难无比,根本就跟不上芽儿吃的速度。匆忙剥好一颗,放进芽儿的手里,那还顾得上回答芽儿的话,又是闷闷的摇了摇头。 杨汉看的一笑,但渐渐的就笑容消失了,他在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不该让芽儿整日困在家里,应该带她到处走走。 自己现在确实为芽儿了富足的生活,但他现在才恍然发觉芽儿脸上的笑容少了很多。 尤其是芽儿恹恹的样子,让他很心疼。 他有些若有所思,也许对芽儿来说,跟自己在一起的日子才是真正的快乐。就如同自己不敢想象离开芽儿自己会怎样,对芽儿来说,可能也是一样。 自己不知还有多少时日,也许应该多陪陪她。 “小石头哥哥,大郎大郎回来啦。”芽儿往门外看了一眼,眼睛突然一亮,跳下椅子,欢快的朝杨汉跑去。 如同乳燕投林一般投入杨汉怀中,抱着杨汉不撒手。 “汉哥儿。”小石头默默来到杨汉身边,低声说道。 “芽儿,你又欺负小石头。”杨汉拉起小石头的手,指甲已经开裂了,他无奈的看向芽儿。芽儿委屈的撇撇嘴,她哪有?望着小石头的目光还是有些愧疚。 “没有,没有”小石头赶紧摆手,脸色涨的通红。 “小石头,去睡觉吧。”杨汉叹口气,摸了摸小石头的头。 小石头走了,杨汉却皱着眉头望着他的背影,虽然众人都对小石头很好,但这个敏感的孩子还是难掩自卑。或许在他看来,这些人中只有他独自一人,又无亲无故的,始终有种忧虑。这让他愈发沉默,也就在芽儿面前愿意说些话。 杨汉有些自责,是自己疏忽了。 “去洗漱睡觉,明日大郎带你出去玩。”杨汉笑道。 芽儿欢快的回房去了,不一会就拿出自己的杯子与牙刷牙膏盒,在水井边洗漱起来。还不时往杨汉这边看。杨汉忍不住笑了笑,也拿了自己的牙刷,跟芽儿一起刷牙洗漱起来。 宋朝早就有了牙刷牙膏,实际上唐朝时牙粉就已出现了,只是不成熟而已。宋人的牙刷用猪毛填充,牙膏添加了很多中药材,像薄荷,冰片,使用起来有护齿清新口气的效果,一点也不比后世差。 杨汉为芽儿点燃了艾香,芽儿喜欢蹬被子,又总是忘记关门窗。要是不驱走蚊子,她是睡不好觉的。 看她入睡后,杨汉才回了自己房间。挑亮了油灯,继续叙写。他有些出神,不知马千军情况如何了。 天亮了,杨汉与芽儿洗漱后,一起来到吴伯吴婶的院子,一行人一日三餐都在这里吃。 膳厅中有一张大圆桌,上面摆放着很多食物,有油条,豆浆,豆花,粥,包子,馒头,葱油饼,胡辣汤,煮鸡蛋,光是小菜都有七八种,像吴婶卤的肉,腌的盐菜,凉拌菜蔬等。豆浆是吴婶闲不住,买来一架小石磨,每日磨些豆腐,供应自己人吃。 总之满满一桌子,看着丰盛无比。这个家说起来一家之主是杨汉,实际是吴婶在管,包括银钱也是。 仓库里就有着不下几千贯的钱财,吴婶一开始有些忐忑,怕自己管不好。杨汉就让马家嫂嫂与她一同管理,如今看来她们已经适应了。 并将这个家照顾的井井有条,吃喝衣物都不用男人们操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六章 大郎的春天 吴伯吴婶小石头与马家嫂嫂都坐好了,马千军也在,并且桌边坐着一位少女,羞怯的低着头。正是昨日卖身葬父的少女,杨汉没地方安置她,只能让马千军将她带来这里。也不知昨日马千军什么时候回来的,想来他还要应付那些人,回来的应该很晚。 杨汉不动声色的看了马千军一眼,后者对他微微点了点头,杨汉放下心来。他忍不住看了少女一眼,杨汉虽然昨日就已知道对方多半是很聪慧之人,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般柔弱。但来历应该不复杂,这点杨汉还是能确定的。 再说,既然到了这里,杨汉也不怕她泄露他们的秘密。对方是签了身契的,杨汉只要不允许,原则上来说她是不能出去的。 吴伯等人眼中都有着疑惑,对少女的来历很好奇,问马千军他什么也不说。只能将目光投向杨汉。 杨汉沉吟片刻,觉得还是应该找时间跟吴伯吴婶他们通一下气,防人之心不可无。杨汉又看了一眼在厅中安静卧着的大黑,如今的它,早已不是当初皮包骨头的模样了,一身黝黑油亮的皮毛,肥壮的身躯,光是体型就能吓退不少人。 它看似毫无威胁,但咬人的狗不叫,只要有它在,别人也别想无声无息的进来。 杨汉与芽儿坐好位置,看了一圈唯独少了大郎,不由好奇道“婶子,大哥呢?” 吴婶没了往日劳累,如今气色好了很多,穿着一身新衣衫,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还插着一支簪子,比以前年轻了何止五岁。她哼了一声,有些恼怒道“别管他,也不知怎么了,赖着不起来。” 说完,她实在忍不住好奇,瞥了一眼少女,问道“汉哥儿,她是?” 芽儿也发现突然多了一个小姐姐了,她睁着圆圆的大眼睛,一会看看少女,一会又看向杨汉。歪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呃,这是昨日买的婢女,婶子今后有什么忙不过来,就让她帮你。”杨汉只能如此解释。 “噢。”吴婶点了点头,也不知信没信杨汉的说辞。虽然她认为家里根本不需要仆人,但既然是汉哥儿的心意,她也就没说什么。 吴婶哪用过仆人,也不知大户人家主仆都是如何相处的,但想着对人家好些总该是没错的,再说她一辈子心善,也做不出欺辱下人的事来。 她露出笑容,问少女道“小娘子,你叫什么名字?” “奴家叫小莲。”少女抬头,怯怯的道。 “这孩子倒是长得好模样。”吴婶打量着少女,不住的赞叹。 “小莲啊,吃饭吧。到了这里,就当成自己家,别生分。”吴婶给小莲夹了个包子。 其余人都在自顾自的吃饭,虽是合桌,但却是分餐,有公筷公勺等。这时期的习俗就是这样,杨汉也没冒然改动。 吴伯嘴中咬着葱油饼,却心不在焉,手中筷子不时的比划一下,还在琢磨着磨制镜片的事。小石头闷头吃饭不做声,这孩子最喜欢吃肉包子,一顿能吃五六个,吴婶最喜欢的就是他,觉得自己的辛苦没有白费。为此,没少数落杨汉与芽儿吃得太少。 杨汉是身体不好,食欲不振,芽儿则整日零食不住嘴,饭自然吃的就少了。 听到吴婶对小莲说的话,马千军与娘子对视一眼,眉头微微皱起。大户人家每每买来新仆人,多半会严厉警告一番,煞一煞往日的脾性,不然日后不好管。哪有吴婶这般推心置腹,好言好语的,马千军担心以后凭生事端。 尤其是汉哥儿与芽儿一边吃饭一边咬耳朵,你给我夹一块肉,我分你半个包子,你吃蛋白,我吃蛋黄,看起来温馨无比,根本就没听到吴婶的话。但马千军却注意到,小莲目光不时的从杨汉身上扫过,看似隐秘,但哪里骗得过他。他虽然不明白汉哥儿为何要他买下小莲,总归有他的道理吧,但也不想有人打破这个家的平静。 他想说什么,被娘子拉住了。马千军的娘子叫林幼薇,来自小康家庭,家里也是用过仆人的。虽然她也觉得吴婶的行为不妥,但没发生的事,毕竟不好多说。 大郎起床了,他也觉得自己的闷气生的莫名其妙,但想到昨日落入虎口的可怜少女,总觉得心中发堵。肚子叫了好半天后,他终是起床了,草草洗漱后,兴致不高的往膳厅走去。 等来到膳厅门口,看到那一道身影,他不禁瞪大了眼睛,一时间愣在了原地。 “呦,大哥来啦,我们还以为你不饿呢!”杨汉注意到大郎的表情,心中暗笑,取笑道。 “你这孩子,傻站在原地干什么?当真不饿不成?”其他人却有些莫名其妙,吴婶更是责怪道。 “哎,饿,怎么不饿。”大郎臊红了脸,偷偷的瞧了小莲一眼,尤其是两者目光相对,后者羞怯的模样,让大郎脑中一片空白,怎么坐在椅子上的都不知道。 尤其他的位置就在小莲旁边。 “你吃包子,我跟你说,我娘包的包子比外面的好吃多了。噢,外面叫肉馒头。” “尝尝葱油饼,香吧?” “尝尝羊肉胡辣汤,沈郎中都说益气补脾,将养身子最好了。” “尝尝我娘卤的驴肉,天上龙肉地上驴肉,最好吃不过。听汉哥说阿胶是用驴皮熬的。你知道阿胶吧?补血养颜对女人最好,汉哥儿给我娘买了很多,你看我娘气色多好。他还说以前都是用牛皮熬的,后来朝廷不让民间用牛皮,就换了驴皮,也不知真假。” 杨汉一群人都傻眼了,这还是平时木头一样憨厚木讷的大郎吗?感觉像变了个人一样。吴婶更是狐疑的盯着自己的儿子看个不停,大郎何时学会讨好女人了?开窍了不成?看着小莲秀丽的脸庞,吴婶高兴之余又有点吃味。臭小子,何时对你娘如此殷勤过。 “大郎,吃饭。”吴婶不高兴的说了一句。 “大郎哥,你也吃。”小莲羞红了脸,给大郎也夹了筷菜,让大郎乐的眼睛都看不到了。 “哎。”大郎高兴的应道,一口吞下一个包子,哪怕噎得够呛,还是舍不得从小莲脸上移开目光。 边吃饭边不时的偷看她。 杨汉为大郎高兴之余,又有些担忧,他倒不是歧视小莲仆人的身份,而是直觉告诉他后者并不单纯。关键是大郎的反应如此热烈,完全出乎他的预料,倒不好开口了。 杨汉不由暗叹口气,反正也吃饱了,放下筷子对马千军道“马哥,今日劳累你去城外庄园看看,还有看看铁老三他们如何了。” “好。”马千军喝完最后一口胡辣汤,站起身来。 杨汉看了眼大郎,问道“大哥,你要不要跟马哥一起去?” 大郎心思全在小莲身上,根本没听到,杨汉有些无奈。吴婶看不下去了,一巴掌打在他头上,怒道“浑小子,汉哥儿跟你说话呢?” “啊,什么?”大郎摸着头,表情有些无辜道。 “汉哥儿问你去不去城外?”吴婶不悦道。 “那个”大郎下意识的看了眼小莲,犹豫道“那个汉哥儿,要不我” 杨汉拦住大怒的吴婶,笑道“大哥跑了多日,也累了,歇息一日也好。” “那个婶子,我带芽儿小石头出去玩,中午就不回来了。”杨汉说道。 芽儿欢呼一声,拉着杨汉就往外走,小石头也吃饱了,忙跟着出去。事实证明,只要是小孩子,就没有不喜欢出去玩的,哪怕是沉闷的小石头也一样。 几人来到前院,马厩中养着两匹马,还有一头牛,作为平时一家人出行使用。当然,马是驽马,但好歹能跑动。 马千军从马厩中牵出一匹马,套上车,将缰绳递给杨汉。看着他驾车带着芽儿小石头走出门去,有些担心他能不能驾驭,毕竟汉哥儿赶车次数很少,以他的眼光来看,并不合格。 他匆忙牵出另一匹马,套上马鞍,跟了出去。 当然,杨汉认为他已经学会驾车了。前世四个轮子都能开,两个轮子的还驾驭不住吗? 走了一段路,杨汉与马千军分开。马千军要去城外,查看杨汉交给他的事情。所谓的庄园,是杨汉在城外买了一块空地,打算建一个大庄子,方便以后行事。不说别的,单是他收拢的铁老三父子,今后锻打的铁锅就要转移到庄园里,不然很容易被人发现。 铁老三是铁匠,妻子早逝,一人将儿子拉扯长大,虽然有一手打铁好手艺,但奈何欠下高利贷,被人逼债逼得几乎走投无路。正好杨汉要找铁匠,被马千军遇到,就帮他们还了高利贷,要求就是投效与他。也就是说他们父子与小莲一样,是奴仆的身份,杨汉虽然不想用这种方式禁锢他人人身自由,但目前他人力单薄只能出此下策。不过,他不会真的将他们当做奴仆看待,毕竟人权平等的观念深入他内心。 九州酒楼用的几十口铁锅,就是铁老三父子一锤一锤的敲打出来的。因为城中人多眼杂,杨汉就在城外租下一栋偏僻的民居,让他们搬去。如今一月又过去了,也不知他们打造了多少口铁锅,但想来不会很多。 杨汉有些头疼,九州酒楼要想扩张,铁锅就是最大的制约,单靠人锻打,效率毕竟低下。铸铁锅才是量产的途径啊。但他目前哪有条件,再说铸铁锅要先倒模,要想生产出轻薄又坚韧的合格产品就要经过不知多少次试验。 杨汉知道理论知识,但没有实践经验啊。 还有大宋盐铁专营,也就是说民间用铁,必须向官府购买。杨汉还要考虑一旦购买量过大,会不会引起官府的怀疑。 专卖的物品还有很多,比如酒,大宋严禁私自酿酒。经营者要么向官府购买成酒,要么购买酒曲,自行酿造。而且还必须合乎酒曲所能酿造的数量。九州酒楼所用的酒就是从官方渠道购买的成酒,杨汉倒是会酿酒,奈何分身乏术,精力有限。 慢慢来吧,杨汉只能如此安慰自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七章 溺婴敝俗与大宋现状 杨汉驾车往泉州城而去。 泉州城有好玩的地方吗?当然有,还很多。加上是个贸易海港,海外来的新奇事物很多,只要有钱还怕花不出去吗? 虽然杨汉身体不好,多是芽儿与小石头玩乐,但看到两人高兴的样子,他还是很高兴。杨汉还从一个番商手里给芽儿与小石头各定下一颗宝石,芽儿的是红宝石,小石头的是颗猫眼石。 打算以后找个首饰铺,做成项链。 杨汉猜测宝石多半是从狮子国,也就是斯里兰卡,或者天竺来的。价格当然不可能像后世那般贵,不过也花去数百贯。 与对方约定明日送钱来后,杨汉就拉着目光收不回来的芽儿出去了。也不知是谁说的,女人跟猫一样,喜欢亮晶晶的东西。 傍晚时分,杨汉驾着车往回赶。 现在已是十月份,天气已经有些冷了,杨汉将芽儿从车辕赶去车厢里面。却看到芽儿突然愣住了,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是一些乞讨的乞丐,年龄很小。 实际上每次出来,杨汉都会发现很多。 但这种情况他管不了啊,福建路溺婴情况,尤其是女婴,在大宋各路州中最严重。也就是所谓的生子不举。 当然不止福建路,实际上在各地都有这种溺婴发生。 原因有很多,如生活贫困养活不起,重男轻女,婚嫁嫁妆耗费过多,陋俗等。 有资料记载,“闵人不喜多子,以杀为常。” 宋仁宗时曾担任福建地方官的蔡襄在一篇关于漳,泉,光化军的奏扎中谓“伏缘南方地狭人贫,终年佣做,仅能了得身丁,其间不能输纳者,父子流移,逃避他所,又有甚者,往往生子不举。” 宣州布衣吕堂上书言东南地区普遍存在着“男多则杀其男,女多则杀其女,习俗相传,谓之薅子。” “近闻黄州小民贫者多不举,初生便于水盆中杀之。”江南诸路,如婺源,“多止育两子,过之不问男女,生者投水盆中杀之。” 方逢辰在田父吟中描述道“小民有田不满十,镰方放兮有菜色,曹胥乡首冬夏临,催科差役星火急,年年上熟犹皱眉。一年不熟家家饥,山中风土多食糜,两儿只肯育一儿,只缘人穷怕饿死,可悲可吊有如此。” 重男轻女,更是早已有之。韩非子中有“且父母之于子也,产男则相贺,产女则杀之。” 诗经小雅斯干记载,乃生男子,载寝之床,载衣之裳,载弄之璋;乃生女子,载寝之地,载衣之裼,载弄之瓦。 如在荆湖北路,“鄂渚间田野小人,例只养二男一女,过此辄杀之,尤讳养女。” 这种重男轻女的思想由来已久,认为只有男的能祭祖,能传宗接代,继承家业,而女儿出嫁时还要备上丰厚的嫁妆。那句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又谁人不知。 因嫁妆太厚婚事花费过巨的原因而杀子的情况也有不少,如司马光指出“今世俗之贪鄙者,将娶妇,先问资装之厚薄,将嫁女,先问聘财之多少。” 因为陋俗,如封建迷信的影响。自先秦时就有“讳举五月子”,战国时期的孟尝君就差点因此丧命。西汉时期,举子禁忌进一步扩大,如“讳举正月,五月子,以为正月,五月子杀父与母,不得已举之,父母祸死。” 在五月子中尤忌五月五日生子,“五月五日生子,男害父,女害母。”“五月乃毒月,五日乃恶日。”还有宋徽宗赵佶,就是五月五日出生的,要不是皇子,多半没命。但也被送到宫外寄养。 总之,这个生辰的婴儿都被认为是犯忌,轻者出继,重者抛弃,乃至没命。还有,溺婴现象从文献资料就能发现,自先秦时就有,之后历朝历代也都有,这不是宋朝独有。 但为何宋朝最出名呢?这是因为宋朝文化极为发达,文献著作资料最丰富,最详细,从上文中一介布衣就能给皇帝上书就能看出,文化思想是极为昌盛。传至后世的书籍著作也以宋朝为最。 杨汉想了很多,马车渐渐远去,将小乞丐们的身影留在后面,芽儿却怔怔的。 宋人溺婴的多,当然也有不忍心杀死的,毕竟是怀胎十月从身上掉下来的肉,所以就有了弃婴的情况。那些乞丐,要么就是从小就被丢弃,命大活到现在的,要么就是出生时家境还可以,但后来家里可能出了变故,才沦落街头。 毕竟大宋不抑土地兼并,破产的极多,很多人身份转变极快,可能去年还是富户,今年就破产了。 但这也说明大宋上升渠道没有阻碍,社会不固化。 遍观史书就能发现大宋的官员乃至很多宰相都是出身贫寒,最终身居高位者却不少。如写下千古奇文寒窑赋的吕蒙正,年轻时是乞丐,但最终却能做到宰相。范仲淹“划粥割齑”,谁人不知,贫穷若斯。千古名臣寇准,从小靠母亲织布才供养他读书,直到做官。“画荻教子”之欧阳修,四岁丧父,家贫无资,由母亲用芦苇在地上教他识字。 大宋社会阶级不固化,还表现在另一面,有些人因为中了进士做了官,家族由此发达,但只要后两代再没有人中进士,家境马上就会衰落。 此种情况屡见不鲜,这就是大宋的情况,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贫穷,因为只要你读书,就有希望改变自己的命运,乃至翻天覆地也不足为奇。 遍观史书,唯有大宋不抑土地兼并,重农却不抑商,思想氛围宽松,人口流动极大,所以其社会活力无人可比。科学思想文化经济各方面都百花齐放,齐头并进。四大发明中的三种能在大宋出现,也就不足为奇了。 而且上升渠道一直都畅通无阻,没有固化之阶级。这可能就是大宋国内没有大的隐患,能取得那么多光辉灿烂成绩的原因。 当然比起别的朝代一潭死水般的情况,大宋人口流动过于巨大,就显得不那么“稳定”了。 看看大宋灭亡的原因其实能发现很多问题,大宋无外戚宦官藩镇之患,阶级又不固化。所以,农民起义虽多,但都是芥藓之疾,根本就动摇不了根基。宋朝最大的农民起义是方腊起义,在浙江睦洲而起,连破浙江安徽江西一带六州五十二县。看看,才六州五十二县。那么大宋有多少州呢?据元丰九域志记载,元丰八年,全国有府14,州240。如果看地图,就能知道只占据了大宋很小的一块区域。 而且,大宋的中央集权比前朝更为集中,统治可以说很牢固。遍观各朝,或多或少都有问题,秦有严法苛政,汉前有外戚后有豪族之患,魏晋到隋唐有士族门阀,军功贵族之见,唐朝更有宦官专权,藩镇割据,明有宦官之害地主阶级。可是唯独宋,你就发现不了有大的问题,要是没有异族侵略,谁也说不好宋朝会走到哪一步。 这是一个最接近近现代社会的朝代,很多方面与后世之相似简直就是现代生活的翻版,可是最终不能不让人扼腕叹息。 所以,在大宋这个人口比唐朝多了一半的社会大背景下,乞丐孤儿固然可怜,凄惨。 但还不是最惨,最惨的在东京。 庞大的东京下水道,里面栖居着无数无赖泼皮,无恶不作。有名的一窟鬼,鬼樊楼,可谓恶名昭彰。最少不了拐卖或者收拢一些孩童,将其致残丢在街上乞讨,跟后世的某些乞丐团伙情况一样。 据研究,东京的这些团伙已经有了帮派的雏形,可以说是帮派之祖。 杨汉看芽儿有些沉默,知道她在想什么。不光芽儿,他有时候也会想起过去的事,离开蜀中已经近一年了,也不知杨乞他们怎么样了,还有小喇叭还记不记得自己。 三人回了家,马千军告诉杨汉,庄园正在抓紧建造,围墙已经建成大半了。之所以能这么快,是因为要求不高,房屋不需高层,一层足够。唯一的缺点,可能就是范围太大了些,花费的时间可能很多。 这一夜杨汉想了很多,翻来覆去的难以入睡。白日见过的乞丐的身影总在他眼前晃动。大宋虽然生活水平远超其余朝代,但还是没有逃出封建社会的窠臼,受制于生产力。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富者田连阡陌穷无立锥之地,这样情况并不少见。尤其是大宋不抑制土地兼并,这固然使得商业很活跃,但无产者更多。虽然发达的商业与手工业吸收了大部分无地之人,但依然有很多人食不果腹衣不蔽体。 据学者研究,大宋比之前朝正处于一个巨大的社会变革时期,大宋出现的情况以往任何朝代都没有出现过。正处于资本主义萌芽的前夕。 他是唯一一个商税超过农赋的朝代。有句话说无农不稳,无工不富,无商不活。因此商业如此发达必然要求人口活动,流动极大。 太活跃了,也就显得社会有些动荡。 因此在这种时代大背景下,个人的身影实在渺小。 杨汉从那些小乞丐联想到了杨乞他们身上,也许自己可以做些什么。他虽然不知自己什么时候会死去,但既然来了一遭,总觉得应该留下些东西。 之后两日,杨汉没有出去,除了吃饭很少出房间。他在考虑若是改变计划,会有那些变数,还有自己能做到哪种程度。 这一切都要考虑在内,他要做风险评估。 杨汉连望远镜镜片的事情也放下了,吴伯那里看样子一时间突破不了,对于小莲杨汉有自己的打算,还需要再观察一下。要真事有不测,大不了打发出去就好了。不然一旦对方参与自己的事情已深,再发生事故就不好处理了。 所以这点耐心,杨汉必须有。 让杨汉头痛的事,大郎好像是认真的,整日待在小莲身边。看吴婶的态度,好像也不反对。 这让杨汉不知该如何定位小莲了,按原计划让她帮忙磨制镜片,当成雇工的身份会不会不合适? 杨汉干脆不想了,大不了再多一个嫂嫂。 整个家,除了马千军每日外出,去查看城外庄园与铁老三那里的情况外,基本上就是整日封闭的状态。 思考了整整两天后,杨汉做出了决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八章 收心 天一亮,杨汉就来到马千军的院子。后者穿着一身紧身武士服,正在舞弄一根哨棒,杨汉虽然看不懂,但还是觉得虎虎生风,气势不凡。 最主要的是,杨汉看出来一些别的东西来。 “汉哥儿。”杨汉上前几步,马千军看到他,停下了动作。 “马哥,你使的是枪吧,我看有很多刺挑的动作。”杨汉笑道。 “是。”马千军迟疑了下,点了点头。 “有时间能不能教教我?”杨汉看他一身紧绷的肌肉,羡慕道。 “”马千军楞了一下,望着杨汉胖大的身体,不知该怎么回答。杨汉不在意的笑笑,他也不过是说说而已,自己一身肥肉,如何动的起来。最主要的这是中毒导致的,单纯的减肥是减不下去的。 “马哥,我是想问你一件事。”杨汉收起了笑容,说道。 “你说。”马千军也严肃了起来。 “城外的庄园最快何时能建好?”杨汉问道。 “半个月。”马千军思考片刻说道。 杨汉摇了摇头,太长了,他希冀道“能不能再快些?比如三天内。” 马千军讶然,沉声道“恐怕不现实,就算多找人工,日夜不停的干,也要一周。” “一周”杨汉沉吟起来,片刻后他说道“那就一周,不过再多找些人手来,多盖一些房屋出来,反正地方够大。” “好。”马千军想了想,应了下来,也没有问为何多盖房屋。杨汉吩咐的事,他很少问原因。 但这次杨汉不得不告诉他缘由,因为后续主要还要依靠他,而且还要冒很大的风险。 杨汉望着马千军,面色凝重道“马哥,下面我说的事,无论你同不同意,我都尊重你的选择。你要觉得为难,我也不会怪你。” 马千军眉头皱了一下,眉间出现一条悬针纹,他还从来没有见过杨汉如此郑重的样子。事情很可能不简单,不然汉哥儿不会如此。 杨汉没有等马千军表态就直接说了出来,无论对方如何选择都要在知道事实的前提下,不然跟挟持别人有何区别。 “前些日子我跟芽儿小石头出去,在城中看到很多孤儿与小乞丐,我想收留一些。想着先别让铁老三父子搬过去,先让那些乞丐住进去。” 马千军恍然,怪不得要加盖房屋,泉州城的小乞丐他当然知道,数量不少。他望向汉哥儿,不知他想收留多少,而且 “但那些小乞丐很多都是乞丐帮伙控制的,很可能就是他们的钱财来源。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一旦那样做,势必与他们交恶。所以,这件事如果要做,还需要依仗马哥。”杨汉沉声说道。 马千军却松了口气,他就怕汉哥儿不明白情况,就一头扎进去,如今他反倒放心了。汉哥儿不光智慧远超常人,看来阅历也不缺。只是有点奇怪,一个人再聪慧,但阅历总要一点点经历的吧,汉哥儿年纪看来还没大郎大啊? 杨汉看马千军在沉思,心中并不着急,要收拢小乞丐其实他有很多方法,并不一定要硬碰硬,或者虎口夺食。 “好,汉哥儿你说如何做吧。”没想到马千军只考虑了一会,就同意了。这倒让杨汉诧异了,以他所了解,马千军并不怕危险更不怕冒险,但牵扯到娘子,他就束手束脚了。在外人看来一个八尺男儿如此只会显得憋屈,但杨汉不会这么认为,他只会觉得这才是负责任的男人。 马千军看杨汉有些疑惑,露出一丝笑容道“我从大郎口中听说了汉哥儿你是如何帮助他们一家的,也曾看到你是如何为他们偿还三千贯巨债的,更亲眼所见你是如何救助小石头的。” 他看了一眼在收拾房间,没有来打扰他们的娘子,面容有些感慨道“就是我夫妻二人,也受你恩惠多多,不是你,娘子如何会这么快就养好身子。” 他深深的看向杨汉,道“以汉哥儿你的能力,我相信你无不可为。可是你却肯将目光投视在我们这些小人物身上,我知道汉哥儿是心地仁善之人,不然不会如此做。从小吃车上,你让两百户人家摆脱贫困起,我就坚信不疑。如今汉哥儿愿意救助更多人,我马千军焉有不随反退缩之理?” “可是”杨汉觉得自己没有说明白其中的危险,刚欲说,却被马千军打断。 “难道在汉哥心中,我马千军是那无胆之人?还是只顾自己安危,趋利避害,自私自利的小人?”马千军眉头一皱,有些不悦道。 “不,马哥你误会了。”杨汉苦笑,得,他还能说什么?古人将个人名节看的比生命还重要,质疑一个人的人格,对他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马千军郑重无比道“既然汉哥儿不认为我是忘恩负义之人,那么此事就不要再说。如何做,汉哥儿只需要吩咐就好。就算万一我有不测”马千军望向自家娘子,缓缓道“还请汉哥儿照顾好我娘子。” 杨汉重重的点了点头,他能察觉到马千军对他敞开了心扉。 如果说他以前是为报答杨汉的恩惠而愿意供杨汉驱使的话,那么此刻他已经愿意将自己的命运与杨汉连在一起了。 “汝妻子吾养之。” 这句被后世玩坏的话,在古代却是托孤重任。非性命相交之人,不可轻付。 杨汉重重的松了口气,这件事结果如何其实在他心中已经不重要了。他终于收服或者收获了马千军的真心,就算他现在就死去,也不用再担心芽儿了,今后马千军将代替他守护芽儿。 心中没了负担,杨汉遂将计划对马千军全盘托出。 马千军连朝食都没吃,就匆匆出去了。就算杨汉不说,他也明白打探情报的重要性,因此他要先摸清楚泉州城有多少乞丐,被帮伙控制的有多少,孤儿又有多少,还有已经致残的有多少,各年龄区间如何。最重要的是,有多少牵扯在内的帮伙及势力,实力大小,分布情况。 等这些情况都汇总到杨汉那里。 杨汉还要分析一番,评估一下哪些乞丐孤儿能动,哪些要费一番手脚,付出多少代价,还有众多帮伙的暴力倾向,逐层分级。 实在危险的他也不可能让马千军去冒险。 说起来很繁琐,其实也很简单,比如根据控制小乞丐的数量,能推测出一个乞丐帮伙的规模大小,根据一些帮伙控制下的小乞丐的身体状况,致残率,平时如何被对待就能分析出这个帮伙的暴力性质。然后采取相应的措施,好打交道的就用钱收买,帮伙本来控制小乞丐就是为了供养他们,如今白得一笔钱财,他们多半不会拒绝。 杨汉望着郎朗的天空,叹息一声,能救多少就救多少吧。对自己来说不过多花些钱,费些精力的事,对他人来说就是一条生命,是改变命运,救人于水火的大事。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句话杨汉不知真假,因为他不信佛,更没有见过地狱。但他知道,帮助别人真的能收获快乐。 如果有福报,那就报在芽儿身上吧。 再说,杨汉不认为有无用之人,一个人再卑微,也总有伟大的地方,只不过要善于发掘而已。 再说来自后世,经历信息洗礼与爆炸的他,可用的手段比这个时代的人远远要多。 马千军既然要忙别的事,今后几天他的行踪只会更隐秘,很可能不会每天回来。城外的事情就要另找人盯着了,杨汉没人可用,只能找大郎。大郎虽然不舍得离开与他关系亲近了许多的小莲,但轻重缓急他还是能分清的。 因此一口应下。 还有吴伯,杨汉交给他一张所绘的图纸,正是后世的多层床铺。这种床具节省空间最合适。结构虽简单却构思巧妙,吴伯看的目不转睛,尤其是得知自己可以先放下让他苦恼的镜片时,更是重重松了口气。 可以想见,磨镜片给了他多大的精神压力。 吴伯跟大郎去了城中,先要雇请一些木匠,然后购买一批木料,拉去城外。吴伯今后一段时间就要负责赶制多层床的事情。还有大郎,他要盯着砖瓦匠抓紧建造庄园。 家中突然少了好几个人,一下冷清了许多。李豁也几天没来了,可能实在脱不开身。 杨汉在画图纸,设计铸造铁锅所用的模具。 芽儿很快乐,大郎整日都陪着她,她就坐在杨汉身边,一边吃零食,也不觉得无聊。小石头只能跟大黑玩。 晚上吴伯与大郎一起回来了,吴伯兴致很高涨,做他擅长的木匠活,实在得心应手,不像以前束手束脚的感觉。说那边实在忙,近几日就不回来了。还拉着不情愿的大郎一起跟他住在城外。 第二日早晨,吃过朝食,吴婶就跟林幼薇一起为他们准备了被褥与一些吃食。大郎依依不舍的望着脸颊羞红的小莲,只能无奈离去。 晚上马千军回来了,将一些纸张交给杨汉,那是他探查的情况。天一亮就又不见了踪影。 第三天中午,杨汉吃过中饭,画了一会图感到有些困顿,芽儿也不知去哪里了。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迷迷糊糊中,杨汉感觉周围有动静,猛然惊醒,却看到吓了一跳的小莲,她正拿着毯子往他身上披。 杨汉愣了一下,面色很快恢复如常,接过了毯子。 “夫人让我给您送茶来。奴婢看您睡着了,担心您着凉,才”小莲脸庞绯红,垂着眸子轻声道。 杨汉看了眼桌上的茶水,笑道“哦,麻烦你了。在这里还适应吗?” “小莲还要感谢公子搭救之恩。”小莲缓缓下拜,面露感激道“还有夫人他们也都对小莲很好,小莲很知足。” 说道最后,眼眶不禁红了,清纯的容颜,柔弱的气质,让人大有怜惜之感。杨汉看了她一眼说道“那就好,这里不用你了,去吧。” 小莲行礼,端起托盘出去了,还细心的为杨汉关上了门。 杨汉沉默了良久,摇头叹息。吴婶早就不让小莲叫她夫人的称呼,并说自己哪里受得起。杨汉也听芽儿说过小莲之后就跟着大家一起叫吴婶了,可是如今又在自己面前喊吴婶为“夫人”,还有她称呼自己为奴婢,恐怕她自己也知道这个家没人当她拿仆人看待。 虽说为了表示尊重,表明自己知道轻重也并无不可,但总之显得太刻意了些。 此人心思太活泛了,杨汉也不知道是不是大郎的良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九章 厨院 时间一晃一月而过。 已经到了十一月份,天气已经很冷了。 这日上午,杨汉去了后院。房中吴伯与小莲两人正在磨制水晶镜片,两人聚精会神,丝毫没有发现杨汉的到来。 就在半个月前,杨汉自觉小莲身上没什么大问题,就让她参与了进来,与吴伯两人共同尝试。 小莲果然会磨制铜镜。 据她所说,在她家乡湖州很多人家磨制铜镜的技术都是世代相传。家中只有她一个独女,其从小就跟着父亲学,一手技术并不弱于人。 杨汉虽然觉得她心思不单纯,但人哪有十全十美,再说大郎与她如今关系已经进展的十分亲密。看大郎的样子,是非她不娶了。 对此吴伯吴婶也没有明确的反对。 也是,大郎一家本来家境也不怎么好,如今生活才好一些,他们甚至意识观念都没有转变过来,吴婶一直还保留着节俭的习惯,也就更没有所谓严格的尊卑观念了。 又怎么会歧视小莲的婢女身份呢? 再说众人也知道小莲的身世了,知道他们父女要不是在家乡得罪了人,也不会背井离乡,落得如此境地。 要真说起来,小莲之前的家境还要好于大郎一家。 更别说,小莲磨制水晶镜片的手艺比吴伯还好,作为能帮得上汉哥儿的人,吴伯一家只会好生相待,哪里会反对。 杨汉搭救小莲的这一步算是走对了,就在昨日,小莲已经能磨制出放大镜了,虽然倍数还不高,但毕竟是关键的一步。 假以时日只要积累了经验,总有成功的一天。 杨汉没有打扰他们,看了一会就走了。 他来到前院,马千军正在等他。 同样在半个月前,马千军吐露了他自己的身份。果然不出杨汉所料,他是逃犯。但当他说出自己的来历后,杨汉还是惊得不轻,他没想到马千军竟是武状元出身。大宋是有武举的,也就是武人的科举。 参加武举考试的可全都是凭真本事,考的内容包括个人武力,包括射箭,兵器,骑术,还要考兵法谋略,总之种类很多。要击败所有对手,夺得状元,可以想见马千军的实力有多强。 作为武状元,马千军直接被授予班直职位,后调禁军当值。后面的事情就狗血了,荫补出身出自将门的上司嫉贤妒能,屡屡打压他,这些马千军都能忍,但后来简直是水浒传中林冲的翻版,娘子被上司调戏。不过马千军可不是阴柔寡断之人,大怒之下直接将上司打成了重伤。以下犯上可是大罪,好在没有出人命,马千军罪不至死,剥夺出身后被发配黄州充军。 没错,就是那个苏东坡被发配,留下浓墨重彩,与东坡肉的黄州。 后来被他打成重伤的上司终是没挨过去,一命呜呼。那家将门如何肯善罢甘休,收买了牢城官员,点名要马千军的性命。马千军本就是编管之人,平时是要时刻点卯的,被暗算的机会太多了。 所幸命大拼着重伤,逃过一劫,干脆逃出牢城潜回东京,带着娘子林幼薇逃命。马千军在牢城可是杀了官吏的,本就是有罪之身,如今又杀官潜逃,那是视同谋反的大罪。朝廷下发海捕文书,各州县通缉。 一路上有惊无险,但在福建路还是被发现了踪迹。被兵役追捕,虽然最终逃了出去,但他已怀有八个月身孕的娘子还是流产了。幸在南安县城外遇到了沈郎中,才捡回一条命。 之后,就是隐姓埋名,异常谨慎小心,如此过去了三年,直到遇到杨汉。 这就是马千军的情况,对于他与林幼薇的家人,他没说,杨汉也就没问,但想来不会好。 乞丐的事情早就解决了,通过花钱赎回了一百个孩童,很不幸,其中致残的就有二十个,十五个女孩,其中大半被人糟蹋了。十三岁以上十五岁以下的有三十五个,十岁以上十三岁以下的有二十个,剩下的十岁以下的有十个。 对乞丐帮伙来说,十五岁以上就不适合偷盗了,乞讨更没有效果,而且已届成年,很难管制。所以控制收拢的大都是十五岁下的,其中十二三岁到十五岁之间的这个年龄最适合偷盗,相比于乞讨,这种途径来钱更快。十岁以下的大多被弄残,丢在街上乞讨。 这一百个孩童是从十几个帮伙手中赎来的。除此之外还有很多,但经过杨汉评估,风险很大,思考很久决定暂时放弃。马千军是他不多的助力之一,他不能拿他冒险。 只能等以后如果情况许可再做打算。 如今那一百个孩童就住在已经建好的庄园中,杨汉命名为厨师学院。没错,杨汉既然想扩张九州酒楼,就要培养厨师,那些孩子是最好的对象。 也算让他们学一门谋生之计。 当然,现在还没开始,这些孩子大多受过虐待,总要先养好身体。 除厨园外,还有另一座庄园也在建,今天应该就会完工。杨汉今日与马千军大郎就打算出城看看。 厨院在泉州城东几十里外,到时已经是中午了。 杨汉站在外面观看,满意的点点头。福建路多山林,庄园也是建在荒僻之地,周围又没有人烟。远远看去,就像隐在山林之中,不到近前很难发现。 杨汉三人戴上了头套。这是吴婶缝制的,就跟后世的劫匪一样,整个将头套进去,只漏出眼睛与嘴巴。 大郎拍响了门,张三开了门,看到众人模样也不显得吃惊。大郎与马千军以往来此都是这番打扮,更被告知不得泄露身份。 但看到杨汉,还是愣了一下,他以前可是见过杨汉的,眼前的人身形胖大很像东家啊。 杨汉三人走了进去。 前院一排房屋,却只住了两个人。李四也出来了,他跟张三一样看到杨汉也吃了一惊,他们两人是从九州酒楼调来的,与杨汉相处了两个月。因此深知东家为人,明智的装作不知。 杨汉看了他们一眼,他们两人负责小乞丐们的一日三餐,问道“那些孩子怎么样了?” 这可难住了两人,两人相视一眼,张三说道“禀东公子,我们严守命令,除了一日三餐,平时不敢与他们多接触,情况如何实在不知道啊。” “嗯。”杨汉满意的点点头,看了一眼两米多高的围墙,更是放心。 杨汉与马千军大郎进了第二进院子,张三李四两人留在了原地,有些面面相觑,总觉得这个东家行事异于常人,凡事都透着神秘。 教他们厨艺的那两个月,不让他们回家不说,还签署了什么劳什子保密协议。他们一行人初时不以为然,但到了九州酒楼开业暗中联系他们的人就多了,有些酒楼为了收买他们开出的价格很是让人心动,但此时他们才恍然大悟,想起违反协议赔偿的金额,那是倾家荡产也赔不起啊!无不胆战心惊。 那时才明白东家不光严厉,还狠啊。因此畏于协议,没人敢对外乱说一句话。 好在东家给的待遇奇高无比,还兑现了开业就再长一倍薪酬的承诺。还为他们补发了中秋节的礼品。这可就稀奇了,只见过孝敬巴结上司的,谁见过给伙计发东西的主顾,并且还告诉他们,以后逢年过节都有。 想起中秋节发的东西,那可是一石米,一条猪后腿,两匹布,一盒月饼,两盒点心啊。再想到今后还将常有,这么好的主顾哪里找去,众人心中一片火热的同时,也渐渐安下心来。 每旬回家一次,其余时间就在酒楼里做事,休息。 但还有一个疑问一直卡在众人心里,那就是经过开业期后,九州酒楼虽然生意火爆,但无论如何也用不了三十个厨子啊,显得他们的工作清闲无比。但掌柜的没说,他们也不好问,反正薪酬发的足足的。 他们听话做事就是了。 包括这次也一样,掌柜的让他们来到这里。 他们都待了快一个月了,整日除了给一群孩子做饭,空闲的很。除了吃就是睡,周围都是荒山野岭,连个耍处都没有。 两人现在都没想明白,东家收拢一群乞丐孩子干什么,有些还是残疾的。但跟以前一样闷在了心里,谁都没多说。 第二进院落住的是男孩子。这些小到几岁,大到十三岁的孩子,骤然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本能的结群抱团。根据以前所在的帮伙,聚集在一起。就连住也是同样,相熟的就住同一个房间。 但又得到告诫,不得打斗生事,不然就赶出去。 如今过了一个月,每日有吃有喝的,不再饿肚子,不再受打骂,很多人的心已经安定下来,没人再舍得走。 这些孩子因为经历坎坷,早已学会了审时度势,看人脸色,因此乖巧无比。 但也不是一片平静,一些抱团排斥他人的现象,马千军就已经告诉了杨汉。杨汉没有理会,他有自己的打算。 因为活动空间不大,又不能出去,几十个男孩就一伙一伙的在院中闲坐着,或者做些简单的游戏,还有在房中睡觉的。 杨汉三人一进来,院中猛然一静,纷纷望向三人,有的胆怯的孩童已经偷偷朝房中溜去。 杨汉扫了一圈,还算不错,经过一个月补充营养,最起码没有发现面黄肌瘦的孩子。接着去房中看了看,都是两层的木床。吴伯的做工很好,打磨的很平滑,床上更铺着厚厚的被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章 挑选(一) 杨汉三人又去了第三进院落,里面有十五个女孩。最大的十三岁,最小的八岁。女孩可比男孩安静多了,也没有那么多争斗的事,温顺的聚集在一起,小声的说着话。杨汉三人进去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看到三人进来,女孩们被他们的装扮吓到,挤作一团。几个年龄大的女孩子,虽然不敢看杨汉三人,身子也有点颤抖,但还是勇敢的站在外面护着里面的幼小之人。 杨汉已经听马千军说了,其中有些女孩的经历很凄惨,尤其是年龄越大的女孩更是这样。想到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杨汉心中越发愧疚,但转念想想,无论怎么说,自己也算将她们救出火海了。 杨汉三人没有停留,又去了第四重院子,这里自从建好后就没有开放。 面积看起来也最大。杨汉一个个房间走过,没有说话,大郎有些疑惑道“汉哥儿,这里以后做什么?” 实际上对杨汉的行为,大郎他们很多都看不懂,收养乞丐他们能理解,汉哥儿心地善良。但也没有必要建这么大的庄园啊,虽然位置偏远地价很低廉,但也太远了,在他们看来无疑很不方便。 马千军知道的多一些,但对杨汉的所有计划他也知之不详。 杨汉笑了笑,望了两人一眼,指着那一排房屋道“大哥,马哥,你们还记得我是如何教那些厨子厨艺的吗?” 大郎想到什么,说道“汉哥儿,你是想在这里再教一些厨子出来?”他想起杨汉那两个月的保密措施,恍然大悟,怪不得要选这么偏僻的地方。 马千军想到的更多,如此大的地方,培养出的厨子恐怕不知多少倍于那三十个。 杨汉笑道“咱们的九州酒楼生意如此火爆,当然要趁热打铁,此时不攻城略地更待何时?” 他声音抬高,豪迈道“只要这里能源源不断的培养出厨子,九州酒楼就能不断的开起来,就算开遍全大宋也不是不可能。” 大郎咋舌,汉哥儿的心也太大了,马千军也是第一次知道杨汉的真实想法,也有点震惊于他的魄力。不过他们两人是亲眼看着九州酒楼是如何开起来的,好像是没太难 如今这里灶火什么的都已经搭好了,万事俱备,只等厨子进来了。 看了一圈后,三人往前面走去,杨汉说道“大哥,等下你就按我说的做。” 大郎苦着脸,有些不忍道“汉哥儿,这也太”他又疑惑道“你这样做,是为了?” 杨汉沉声道“找些弟子。”他有些无奈道“大哥,咱们的人太少了,这一个月你们都是连轴转。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总要添些人手啊。陌生人跟咱们隔着心,不放心的人我也不敢用。我思来想去觉得还是自己培养为好。” 杨汉倒是没说错,别看现在这些孩子小,但古人普遍早熟,十五六岁成亲的比比皆是。只要培养几年,就可堪大用。而且李豁的事也提醒杨汉,这时代师徒的关系好使无比。 他对大郎挤挤眼,笑道“大哥,想想李豁。” 大郎一愣,汉哥儿当初如何忽悠李豁做他弟子的,他可全知道。反观如今的李豁,对大郎真的是如师如父般的恭敬,帮汉哥儿将九州酒楼打理的井井有条。大郎明白了,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他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道“那好吧,我尽量凶一些。”说完又挠挠头,犹豫道“我就怕把人家吓哭。” 杨汉哈哈大笑,大郎有些窘迫。马千军眉头却皱了起来,他看了杨汉一眼,欲言又止道“汉哥儿,收弟子选男孩子就好,为何要?” 杨汉明白他什么意思,这时虽然理学还没发展到左右人们思想的地步,更没有什么男女大防,可以说社会风气很开放。虽然缠脚源自宋朝,但跟后世那种畸形截然不同,宋人官宦人家的女儿缠脚,是为了让脚型好看,是左右缠绕一下,显得修长,不至于长成宽脚板的大脚。 有一个事例就能说明,朱元璋的皇后被人戏称马大脚,就是因为像男人一样长了一双宽大的脚板。那可是元末明初,畸形缠脚文化还没形成,宋朝遗风还在。 所谓的三寸金莲,在宋朝是没有的。 所以,此时男女交往虽然很常见,像李清照经常参与诗会,与人饮宴也被人引以为常。但作为师徒就不一样了。这种现象可以说很少见,很多男人根本不会收女弟子,因为一旦传出一些什么去,就是身败名裂的下场。 看看后世就知道了,金渣庸的龙过恋一出,当时被人批判成什么样了。那可是民国。还有民国很多大师,师生恋的也不少,但当时无疑都是污点,被人认为品行有亏,诟病的不少。就算几十年后的翁杨恋,非议的也不少,当然可能是因为巨大的年龄差距。 更别说在宋朝了。 天地君亲师,师徒关系可是仅次于父子关系的,师父更是被视为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要是玩出个师徒恋,那无异于乱伦,为世人所不容。看看欧阳修被人污蔑与外甥女儿媳乱伦,直接贬官,很长时间都背负着污名,抬不起头来。 所以马千军有此担忧很正常。不过杨汉不在乎。他既然来大宋一遭,想留下些东西,总要留下一些印象深刻有意义的吧。 不能否认,斗转星移,时移世易,华夏民族的风气是越来越趋于保守。 不说原始时期,原始人看上哪个女人,直接一棒子敲晕拖回山洞以成好事。如吕氏春秋所载“惜太古常无君矣,其民聚生群处,知母不知父,无亲戚兄弟夫妇男女之别,无上下长幼之道。”说的就是母系氏族时期,民只知母不知父。最早的姓氏的氏,一开始指的就是女人。上古八大姓氏,姬姜妫姒赢姞妘姚,皆从“女”旁,就是起源于母系氏族。与后来进入父系社会的男氏女姓刚好相反,那时可是女称氏男只有姓。 先秦那可是野合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孔夫子的诞生就很能说明问题。 最早的文字记载,如周礼地官媒氏“中春之月,灵会男女。于是时也,奔者不禁。若无故不用令者,罚之。司男女之无夫家者而会之。”要是不知先秦历史的,简直要惊掉大牙。因为野合乃是政府倡导行为,不遵守还要受处罚。 列子汤问“男女杂游,不媒不聘。”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三媒六聘那是后来的事。 史记滑稽列传中记载齐国祭祀社稷神的节日“州闾之会”的情景“若乃州闾之会,男女杂坐,行酒嵇留,握手无罚,木眙不禁,前有坠珥,后有遗簪,日暮酒阑,杯盘狼藉,堂上烛灭,罗褥襟解,微闻芗泽”我的个天,尺度大得很。简直是后世电影院的场景,前面看着,后面 杨汉前世看史记时,遐想连篇。 还有夏朝开国之君启,乃大禹在涂山“台桑”的桑林里与一女子野合而怀。汉代曾有“台桑之会”的石刻,大禹作饿虎欲扑状,尘根雄起,成一触即发之势;那女子仰面披发于后,张臂屈腿以待。屈原天问还问个不休“焉得彼涂山女?而通之于台桑。” “桑间濮上”是那时有名的野合圣地。 之后,汉唐不用说,女子地位一直很高,当门立户,为一家之主者比比皆是。到了宋代,好嘛,女子一样地位很高,风气也一样开放。两个丞相为了争一个富寡妇,状都告到皇帝面前去了。 就是女子多了三分温柔,少了几分汉唐女子的胆大泼辣。 后面就不用说了,女人真的是跌落尘埃。还多亏了,成了半边天,但过犹不及,后来可就真的上天了。只学会了先秦之人的开放,却丢了美德。再说,先秦的风气开放,那是因为当时人口稀少,生存环境恶劣,族群繁衍乃是大事。 从女子地位上,就能看出华夏民族确实是越来越偏向于保守,到了明之后甚至发展到畸形。 杨汉就打算从他开始,做那毁千里之堤的蚁穴。所以,收个女徒弟先。 杨汉一瞬间想了很多,他回过神来,望着担忧的马千军,笑道“马哥,无事,我有分寸。” 杨汉与马千军去了第二进院落,留大郎独自面对十五个女孩子。虽然之前说了要“凶”一些,但望着一双双胆怯柔弱的目光,大郎一下子麻爪了,不知该如何开始。 良久,他稳了稳心神,装作恶狠狠的道“你们之中哪个最坏?” “” “谁最好?” “” “谁” “” 好嘛,一连几个问题,没一点回应,大郎彻底没办法了,与一群女孩子大眼瞪小眼。 杨汉那里可要迅速简洁的多了。 马千军站在一群聚集在一起的男孩面前,沉声道“你们人太多了,而且供给你们的饭食还顿顿有肉,东家供不起了,要将你们其中的一些人赶走。” 一群孩子马上骚动起来,惊慌不已,有的已经眼中蓄满泪水了。 马千军不为所动。杨汉站在一边,观察着众孩童反应。 “现在,你们说谁最应该被赶走,指出来,并告诉我原因。”马千军大声喝道。 话音刚落,刚聚集在一起的人群,马上四分五裂,分成一个个小团体。目光戒备,相互指点。在被赶走的危机下,平时怯懦的人也鼓起了勇气。 很快,被最多人点指的人出来了。 “他他最坏,老欺负人。”众孩童七嘴八舌的说道。 这个男孩子年龄看起来最大,但此刻却慌乱无比,被马千军喝斥出来后,马上泪流满面,孤零零的站在人群之外。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一直到马千军制止。因为剩下的理由已经变成了“他抢我的馒头,他抢我的衣服。”等无关重要的东西。 此时已经剔除了二十多个孩童。杨汉在一边默默的看着,他不知那二十多个孩童此时有没有后悔,反正无不流泪者。 也是,跟他们以前的生活比起来,这里简直是天堂。现在他们要被从天堂赶出去,重回地狱,回到那种打骂挨饿的环境中去。 孩童心智相对简单,这对他们来说,已经是最让人恐惧的事情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一章 挑选(二) 当然,杨汉也知道,孩童所认为的坏与大人的社会截然不同,何况是在那种环境下。当一个孩童为了吃饱肚子而去偷,那不是偷。他们未必本性就坏,不过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罢了。或者说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有时候环境对人的影响真的很重要。 不过他们虽然成不了他的弟子,但也不会真的被赶走,这一切不过是测试他们罢了。 “很好,现在选出你们认为好的人,并说出原因。”马千军看到杨汉点头,就接着问道。全部过程杨汉早已对他与大郎说过了。 这个问题造成的轰动比刚才一点不弱,孩童对好坏的认知分明,心智再简单,也知道要是被选上,多半会留下。 又是一批孩童被选出来,当然杨汉只挑出了一部分,那些仗着相熟之人多被选上的,他没选。 那些本以为必被选上却最终落选的,茫然的站在原地。 “现在选出你们认为最聪明的人。” 经过刚才之事,气氛有些低沉,孩童们小小的脸上,竟出现复杂犹豫的表情。最终两个孩童被怯怯的选了出来, 如此,杨汉挑出了十三个孩童。他目光转向另一边,那些之前一直被忽视的残疾孩童。当然,是被身体正常的孩童忽视。任谁也不认为他们有机会。 杨汉与马千军没有挑明,装作不知。 可能那些残疾孩童自己也知道,他们没有希望。因此全程中,二十个孩童情绪低落的坐在一边,眼中渴望,却又黯然的默默望着一切。 没想到,马千军却走到了他们面前,同样问了刚才那三个问题。 所有的孩童都没有预料到这一幕,那些落选的正常孩童吵闹起来,在马千军厉声呵斥后,最终沉默下去。 残疾的孩童你望望我,我望望你,脸上茫然无措,他们没想到自己等人竟然也包括在内。在他们的意识中,他们一定属于被赶出去的人。 好事骤然降临,很多人脑海都一片空白。 马千军很有耐心,等了片刻,两个孩童被选了出来。一个年龄大一些,模样一看就非常老实的男孩,还有一个身体瘦小,看起来却很机灵的孩童。 马千军没有看到杨汉的暗示,就望着他们两人没有出声。年龄大一些的男孩惴惴不安,低着头,不时的看自己残疾的手臂。 杨汉突然发现那名机灵的孩童,他不像那个老实些的孩童不敢看人,而是偶尔抬起头来看看马千军。更重要的是,他竟然还连连看向杨汉。还有,他将残腿盘在了身下,有意掩饰着残疾的腿部。 这就有趣了。 杨汉本来要点头,却发现了这一幕,摸着下巴不知想什么。 这次花费的时间比前几次都要长,很多孩童都不懂为什么。马千军也有些疑惑,却看到杨汉盯着那名瘦小的孩童。 马千军转头,不明所以的望向那名孩童。 时间越来越长,马千军一直没有说同意与否。 两名被选出来的孩童,受不了压力,越来越不安。旁人甚至认为他们可能是要被赶出去的人,刚安静下去的人群又躁动起来。 “我选他,他从不欺负人。”瘦小的孩童突然出声,指向人群最后方一人。那人双腿残疾,孤零零的坐在那里。 他有片刻的茫然,很快便低下头去。 瘦小孩童的举动让马千军很是赞赏,孩童们不知被选上意味着什么,他却知道,说是一步登天丝毫不为过。可是他却将机会让给了别人。他忍不住对懂得谦让的瘦小孩童笑着点了点头。 瘦小的孩童暗暗松了口气,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他可将刚才所有的一切都看在眼里的,凡是争抢名额与自我推选的一个都没被选上。“自己猜对了。”他强忍着兴奋激动,老老实实的坐着。 周围所有孩童都惊呆了,马千军从一开始就面无表情,蒙在脸上的头罩更让人有些惧怕。但现在他竟表扬了人? “我我也选他,他给过我馒头吃,他是好人。”另一个年龄大些,看起来就很老实的男孩,也指向旁边一人。 马千军愣了一下,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看向杨汉。发现他望着那名机灵的孩童微微摇了摇头。 马千军有些迟疑,不知该如何选择,这时杨汉走上前来。他之前一直站在一边旁观,被大多数孩童忽视了,但杨汉知道有一人例外。 他来到那名机灵孩童前,问道“你几岁?” “十岁。”机灵孩童难掩兴奋,知道自己猜对了,因为之前一直问他们话的人站在了这人身后。 “你很聪明。”杨汉赞叹道。 男孩更为激动,小脸都红了。 可是下一刻杨汉的话却让他从天堂跌入地狱,浑身冰冷。 “既然你将机会让给别人,我就成全你。” 杨汉说完,不再看彻底愣住的他,转向一边老实些的男孩,无奈笑道“你倒是宅心仁厚,可惜糊里糊涂的。” 老实男孩不懂,睁着一双迷茫的眼睛。 “马哥,将他们三人带走吧。” 杨汉说完向前走去,不再理会众人。马千军将三名残疾孩童与十三位正常孩童带到杨汉面前,与剩下的那些孩童双方之间隔着不远的一段距离,却泾渭分明,有如天堑。 “汉哥儿”马千军看了一眼那名失魂落魄的机灵孩童,有些不解。 杨汉暗叹一声,没有多说什么。 等了片刻,第三重院落的门开了,大郎带着五名女孩出来了。杨汉一愣,不由苦笑,马千军也有些忍俊不禁,不用说都知道怎么回事。 “汉哥儿,我”大郎来到杨汉身边,,面容愧疚。杨汉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他告诉大郎只从女孩中选两人,想来大郎于心不忍,多选了三人。 “罢了,多几个就多吧。”杨汉只能如此说,也算是安慰自己吧。 马千军望着瑟瑟缩缩的五名女孩,倒是有些感慨。大郎的一时心软,她们中的三位以后的命运将彻底改变。 “咱们走吧。” 杨汉当先走去,大郎与马千军在后。十六名男孩,五名女孩在众人羡慕的眼光中跟在他们身后。那名双腿残疾的男孩由同伴背着。 众人眼看就要走到大门处了。 那名机灵的男孩此刻抬起头来,脸上的表情又是委屈又是后悔,轻声抽噎。 杨汉走到大门前,手却停在了门栓上,好长时间没动。大郎不解,马千军倒是猜到了一二,但也不敢肯定。 良久,杨汉叹息一声,回身对马千军道“马哥,将他也带来吧。” 杨汉望着先是一呆,然后喜极而泣的男童,心情有些复杂。 那个男孩无疑很聪明,可以说他是这些孩童中最聪敏的。所有人都没发现杨汉才是决定他们命运的人,只有他发现了,还自作聪明的假装将机会让给别人。也可能是马千军迟迟不做出决定,给了他很大的压力,他才选择了冒险。当然也不排除他想引起杨汉的注意。 可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被杨汉看穿了,要不是杨汉心软,他就彻底失去了这次机会。 杨汉也曾犹豫,后还是决定收下他。相对于后续的计划,他固然需要本性善良的人,但更需要聪慧之人。他再多的构思,再好的计划也要人去实施。如今他可用的人没几个,干什么都觉得捉襟见肘。 至于小孩子的耍小聪明,只要不是心机巧诈之辈,只能算小节。 “你知道我刚才为什么没选你吗?”机灵男童忐忑不安的站在杨汉面前,脸上还挂着泪痕,神情局促不安。杨汉有些想笑,小样,还想在我面前演戏。 “知道。”男童嗫嚅着道。 大悲大喜之下,他所谓的小聪明早就没影了,表现跟别的孩童没什么不同。马千军也有些想笑,这孩子定是吓到了。 “知道就好。以后真诚待人,不要凭小聪明,可能做到?”杨汉告诫道。 “嗯。”男童看了杨汉一看,重重点了点头。 杨汉松了口气,注意到剩下的孩童有很多都在哭泣,想必他们认为自己要被赶走了。 今天的事情,说是测试他们的心性,选出本分善良的人。其实不过是用大人的心思去揣测孩子,更别说手段也不怎么光明,还让他们受到不轻的惊吓,说出去实在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杨汉对马千军示意了下,后者向他们走去。 杨汉带着众人先走出门去。 来到前院,张三与李四看到众人出来,赶紧迎了上来,却不知该说什么。 杨汉看了他们一眼,笑道“接下来会调来十八个厨子,你们二十人今后就在这里专门教徒弟,让他们学会炒菜。每教出一个合格的厨子给你们十贯的奖励。另外,你们的薪酬涨到四十贯。” 张三与李四一呆,杨汉话里的信息实在太多,比如教的对象是谁?还有东家话里的意思莫不是让他们做师父?但接着便被狂喜所取代,一个月四十贯啊!一些大商行的掌柜恐怕也就这个数了。 两人兴奋的满脸通红,杨汉接着道“没有做过师父也没什么,我当初如何教你们的,你们照着学就是了。” 两人瞬间冷静下来,忍不住惊讶,杨汉的话等于承认了他就是东家。想到东家的手段,还有那两个月生不如死的训练,他们仍心有余悸。 果然,杨汉笑容一收,声音也冷了下来,仿佛化身当日的东家“但我也希望你们时刻记得,一些不该说的就把它死死埋在心里。” 两人心中一紧,赶紧点头。 驭下当有紧有松。杨汉又露出笑容,安抚他们道“还有个好消息,你们可以介绍来一些亲朋好友的孩子,男女皆可,年龄嘛十三到十八岁之间为佳。等他们学会了厨艺,可以跟你们一样进九州酒楼,拿高工钱。” 两人心动不已,这确实是个好消息,谁还没有亲戚朋友。况且九州酒楼的高薪酬谁不心动,他们巴不得所有亲人都进来呢。 常言总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但对当事人来说,不过是提携亲朋罢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二章 弟子 杨汉看马千军出来了,就带着众人出了大门。 张三李四望着东家一行人走远,相视一眼,不由松了口气。不知为何,他们面对东家总有种紧张的感觉。哪怕是马千军,整日冷着一张脸,也没给他们那么大的压力。可是东家,那种眼神好像能刺透人心。 不过,好在东家不经常露面,他们才不用时时面对。 自从九州酒楼开业,不知有多少人明里暗里的拉拢过他们,想挖他们去别的酒楼。几百贯的钱财确实挺让人心动,不过那些人恐怕不知道九州酒楼给他们开多少薪酬吧?更想不到他们少则一年,多则两三年就能赚到。如此一来,谁还会傻着舍弃一辈子的铁饭碗不要,做那忘恩负义之人。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九州酒楼给的薪酬高的离谱,还有就是他们所签契约的威慑力,一想到二十年的赔偿总额,就如同一桶冷水兜头倒下,天啊,瞬间什么念头都没了。 如今他们不由庆幸,所幸当初把持住了自己,不然一年近五百贯的钱财不就离他们而去了吗? 其实想想东家除了性子冷一些,待他们还挺好的,薪酬高,逢年过节还非常有人情味的发些礼品。哪像别的主顾变着法的克扣佣人钱财。如此一想,两人对杨汉还感激不已,虽然没到“愿为你”的程度,但起码背叛的念头是一点也无。 两辆马车载着杨汉三人与二十二名孩童走在路上。孩童中其实有些已经十三四岁,可以说是少年少女了。但生活环境导致他们都普遍瘦弱矮小,看起来远小于他们的年龄。 山路不好走,马千军与大郎全神贯注的赶车,杨汉坐在颠簸的车上,却想了很多。 他从九州酒楼调来十几个厨子,确实是需要他们带徒弟,为九州酒楼扩张做准备。但也有别的考量。李豁曾多次告诉他,一直有很多人拉拢那三十个厨子,有些人已经动摇了,做事都有些心不在焉。不说杨汉在他们身上花费了巨大的财力精力,单是那些人见过大郎他们所有人,就不能轻易放他们离开。 所以,这次就是个机会,将那些意志不坚定的人调走,往大山里一丢,远离诱惑,保准以后什么想法都没有。再说还涨了薪酬,算是补偿他们了。其实那些人很愚蠢,那些拉拢他们的酒楼,就算一开始愿意给他们一大笔钱,但想想也知道,一旦从他们身上榨走所有的东西,他们的价值就远远降低了。不说一文不值,但肯定不会给他们开九州酒楼那么高的薪酬,更狠的甚至将他们扫地出门也不是不可能。酒楼行是一个行业,是有行会,行首的。会员都是一些酒楼的东家,很多消息都是共通的,想想也知道对待那些背叛故主之人,谁会轻易用之。 只能说钱财迷人眼,有些人目光太短浅。要不是不想暴露自己等人的身份,杨汉其实很想冷眼旁观,将计就计剔除一些渣滓的。谁也不想用些三心二意之人。 不光如此,一旦厨院培养出合格的厨子,杨汉会将那三十个厨子全部置换出来,让他们远离视线。 马车走了几十里,在傍晚时来到一片比刚才的厨院丝毫不小的庄园门口。 大郎敲响了门,一道熟悉的声音应了一声,然后打开了大门,正是吴伯。 他看到众人,不由一愣,哪怕杨汉三人都带着头套,他也认识,头套还是老婆子给缝的呢。只是有些讶异汉哥儿他们怎么现在来了。待看到车上还有这么多孩童,他想起杨汉的话,赶紧摸出头套也带上。 “汉哥儿,就我一个,下午完工时那些匠人都走了。”吴伯说道。 马千军与大郎将马车赶进院内。 几重的院子黑影憧憧,只有前院一间屋子亮着,那是吴伯的住处。走了一天的山路,杨汉疲累异常,也没了看的心思。 众人进了屋,看到桌子上放着几碟饭菜。吴伯笑道“刚准备吃饭,没想到你们就来了。”说完拍了拍额头,这个点来,汉哥儿他们必然没吃饭。赶紧找来东西,去厨房为大家做饭。 大郎与马千军也去帮忙,他们知道汉哥儿有话要说。 杨汉坐在椅子上,望着一群站在屋中,有的紧张,有的害怕,还有的隐隐激动等神情不一的孩童。 说道“你们别怕我戴的这东西,只是我长得丑,怕吓着你们。” 有些胆大的孩童忍不住笑出声来,又赶紧捂住嘴。一句笑话,确实让一些人放松了些。 杨汉接着道“我知道你们以前的经历,也知道你们过得什么日子,可能受过打骂,挨过饥饿,甚至” 杨汉深吸一口气,沉声道“但我要告诉你们,我会收你们为徒,今后你们不必在挨饿,顿顿都能吃饱,有暖和的衣服穿,也没人会打你们。” 孩童骚动了一下,有些下意识的摸着身上的厚衣服,低头看着脚上的鞋子。想着杨汉的话,有些孩童呼吸急促,还有的忍不住哭泣。但更多的还是对“师父”两个字的陌生,不知道意味着什么。 “你们知道师父是什么吗?”杨汉问道。 一群人没有一个人回答,脸上带着茫然。杨汉看了一圈,突然发现一个孩童有些跃跃欲试,可又犹豫不决,他认出是白日里那个耍小聪明的小男孩。就对他说道“上前来,告诉我什么是师父。” 男孩对白日里的事情还有阴影,跛着脚有些紧张的走上前来,结结巴巴的说道“师师者传传道授业解惑也。” 杨汉惊讶不已,好奇问道“你读过书?” 小男孩犹豫了片刻,点了下头。 杨汉更疑惑了,能读得起书的家庭最起码也是温饱有余,怎么会落到现在这种境地。莫非是家道中落,还是有什么变故? 虽然有些不忍心,但想了想,杨汉还是问道“你父母呢?” 小男孩茫然的抬头看了杨汉一眼,下意识的就看向自己的一条残疾的腿,眼中开始掉泪。人群中有个年龄大些的男孩子鼓起勇气道“小杰是被他们拐来的,来的时候六岁,腿就是被他们打断的。” 杨汉沉默,男孩眼泪不断滚落下来,却咬着嘴唇不哭出声来。杨汉掏出手帕上前为他擦干眼泪,好半天后男孩停止了哭泣。 杨汉望着他,温声道“你还知道别的吗?” 男孩抬起头来,看到杨汉的笑容,渐渐的不那么害怕了,说道“古之学者必有师。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人非生而知之者,孰能无惑?惑而不从师,其为惑也,终不解矣。生乎吾前,其闻道也固先乎吾,吾从而师之;生乎吾后,其闻道也亦先乎吾,吾从而师之。吾师道也,夫庸知夫庸知” 男孩背到这里,卡顿住了,脸憋的通红,却忆不起来。但给杨汉的惊喜当真不小,他目光奇异的望着男孩,小小年纪竟然能背下这么多,看其样子,多半是读过整篇师说的。杨汉心中啧啧不已,他之前就觉得男孩很机灵,有些小聪明,没想到还聪慧如此。宋人蒙童大约四岁启蒙,他六岁被拐走,之后必然没有机会再读书。如今十岁,四年过去了,还能记得这么多。这已经很了不起了。 “不错,记不起就不用背了。”杨汉温和的对他笑道。 没想到男孩脸颊猛然一红,又脱口而出道“师父者,弟子待之以师以父。” 杨汉怔了一下,没想到男孩还颇为好强,有股不服输的劲。不过可能杨汉给他的印象实在太深刻,他说完后,马上又低下了头,有些忐忑不安。 杨汉忍不住笑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弟子霍人杰。”男童抬起头来,发现杨汉没有怪罪他的意思,恢复了些信心,快速说道。 杨汉怔忪一下,自己只是口说,还没举行拜师礼呢,他竟心思玲珑如此?以弟子相称。不过还是赞叹道“霍人杰,不错,很大气的名字。”说完,他望向所有孩童道“既然霍人杰说,师父是,弟子待之以师以父,那么师父也必然待弟子如子如徒。” 有孩童不懂,霍人杰却露出兴奋之色,但马上又掩去了。 “以后呢,咱们有很多时间相处,也会很了解。现在先告诉我你们叫什么名字,几岁了。”杨汉望向一人。 这是个瘦弱的小男孩,可以用骨瘦如柴来形容。他怯怯的望了杨汉一眼,又马上低下头,微不可闻道“我叫狗蛋,六岁。” 杨汉一滞,不动声色点了点头,看向他身边一人,那人比他高些,也有些紧张的道“我叫狗子,八岁。” 杨汉有些牙疼,但还是没有表露分毫,看向第三人,这是个缺了两颗门牙的男孩,他结结巴巴的说道“我我叫结结巴,十十十岁了。” 一群孩童忍不住笑出声来,杨汉深吸一口气,还好,最起码不那么胆怯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三章 拜师礼(一) 他们看杨汉态度温和,一直对他们笑,渐渐的忘了胆怯。很多都是高兴或者大声的喊出自己的名字。 接下来叫扁担,小马,大牛,板凳,什么的一大堆,他们中很多都是很小就被拐来,根本就没有名字,更别说姓了。往往是乞丐帮伙方便叫,随便起的名字。很多孩童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有什么不妥。 但杨汉就头疼了,有气无力的问向那个之前跟着霍人杰让出名额的人,他个子在一群人中最高,虽然断了一臂,但一张脸圆圆的非常有特色,天生的老实相。 他说道“俺叫傻蛋,十三。”周围一群孩童大笑,这个名字他们还是知道什么意思的。傻蛋有些气急,脸憋得通红。 孩童中,霍人杰面露得色。 杨汉倒抽一口冷气,觉得要是不给他们改名字,自己都活不下去。 他望向那名双腿都残疾,被马千军抱着放在椅子上的孩子,和蔼问道“你呢?” 周围的孩童都不再感到害怕,气氛也很热烈。唯有他一直沉默着一句话不说,脸上也没有一丝笑意。 看到杨汉望来,他抬了下头,又垂下去,声音非常平静道“李望之,十三岁,八岁被拐,逃跑不成,被打断一肢,后再逃,又断一肢。” 别的孩童猛然止住了声音,望着李望之,表情不再热烈。 杨汉也怔住了。 李望之望了杨汉一眼,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接着说道“我读过四年书,不过不记得家人了,也不知道家在何处。”他看了人群一眼,嘴角露出一丝冷意道“他们对我疏远,是怕受我的连累,因为我不受那些人待见,每有不顺便殴打于我。我不怪他们。” 杨汉沉默了,这个孩童或者叫少年更合适一些,无疑是所有人中心智最成熟的一个,尽管不知他说的真假。但很显然,这个少年已经形成了自己的主见,更冷静的过分。杨汉猛然想起,当时残疾的那些孩童选最聪明的人时,在霍人杰与他之间徘徊了一会,最终选了霍人杰,想来就是他说的人缘不好才落选的。 还有当时霍人杰耍小聪明,选了双腿残疾看似最不可能的他,说什么他帮助过我。以他的性格来看,不大可能帮助别人,霍人杰明显说谎了,但他当时却一声不吭,并没有反驳。是不屑,还是有别的想法?杨汉有些拿不准了。他望着面容平静,低垂眸子的李望之,突然间有些犹豫了。 这人明显难控制,会不会带来某些不可知的情况?要不要留下他?杨汉皱眉沉思,其余孩童注意到杨汉的表情,没人敢说话了,霍人杰更是瞪着李望之,觉得是他破坏了师父的心情。 “嗯,李望之,很好。” 杨汉突然发现李望之的额头沁出了些汗水,他不由一笑,对方虽然极力保持平静,但到底年龄小些,焉能一点都不紧张。不管他是本性如此,还是像霍人杰一样故意表现引起自己的主意。总之,杨汉懒得再理会。 收下他又如何,我杨汉还会忌惮一个少年不成? “我叫六娘。” “我叫七娘。” “我叫八娘。” “我叫小花。” “我叫十娘。” 这是五名女孩子的名字,她们比男孩子可紧张多了,五人挤在一起,很是局促不安。杨汉很想问叫小花的女子,你为何不叫九娘,但看她们如此,只能作罢。 杨汉从他们身上一一扫过,想着他们的名字,他记性很好,能认出每一个人来。想着以后还是该给他们改些别的名字,不然传出去,杨汉的徒弟叫狗子,狗蛋,那他的脸往哪放? “汉哥儿,吃饭吧。”吴伯进来了,与马千军大郎一人端着一个大托盘,上面放着几个大海碗。都是平时做工的匠人用的,一个个足有人头大,里面堆着满满的饭菜,因为时间短促,便菜肉一锅烩。 饭菜虽多,但所得的孩童都吃的干干净净。换句话说,他们这些人才吃多少顿饱饭,哪里会吃不完,包括几个女孩子也是如此。 吴伯安排所有孩童睡去后,才端着油灯来到杨汉的房间,杨汉看刚做的桌椅油漆还没干,就请他坐在床上。 “汉哥儿,庄园完工了,工钱按你的吩咐,还没结完,并请他们明日再来一趟。”吴伯说道,脸上虽有一丝疑惑,但也知道汉哥儿不是拖欠工匠工钱的人,这样安排必定有他的打算。 “吴伯,我是这样想的,先别遣散那些好不容易聚拢来的工匠。以后必然有很多事情需要他们做,看能不能让他们长期为我们做事。”杨汉沉吟道。 “汉哥儿是想招揽那些匠人?”吴伯惊讶道。 “对,这还需要吴伯出面,挑选一些做事认真,老实本分的人,木匠,泥瓦匠都要。”杨汉说完,又无奈的笑道“况且,还要再造一个庄园。” “还要再造?”吴伯睁大了眼睛,反应过来后,有些犹疑。 杨汉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两个庄园占地规模很大,尤其是连着造,还经常加班加点,钱财是流水般的花出去。杨汉现在的资金可以说很紧张,每日九州酒楼与那些小吃车的收入都投入了进来。九州酒楼盈利虽巨,但账上现在已经没有多少流动资金了,可以说一旦出什么情况,资金链马上就会崩断。 但杨汉必须冒险,现在对他来说,时间比金钱珍贵。看似两个庄园很大,空荡荡的,但很快就会填满。 一旦二十个厨子进驻厨院,相信会介绍来不少学徒,这点杨汉很确信,古代社会就是靠宗族人情所维系。一个宗族的人甚至能占满一个乡。想想后世的曲阜孔氏,整个县的人都是他们的佃户。 自己发达了,不拉宗族之人一把,是会被戳脊梁骨的。不过这样也好,倒省了杨汉自己去招人的麻烦。 还有这处工院,杨汉会将铁老三他们移进来。古代社会除了商业,也就手工业来钱快了。况且杨汉如何不知道工业品的利润,只要给他时间,他打算一点点攀科技树。单说玻璃,杨汉就想自己烧。 之所以需要再造一处庄园,是因为杨汉要安置霍人杰这二十多个弟子。以后他们与杨汉相处的时间会很多,也就是说杨汉出现的频率会很大,不找一处单独隐秘的地方,被有心人发现,他的计划就泡汤了。 不过相对于厨院与工院,安置他们的地方就不用那么大了,小一些也无妨。 杨汉觉得自己越来越像兔子,狡兔三窟的事情自己不知不觉就玩得很溜。难道自己上辈子是兔子不成?也不对,上辈子杨汉是后世人。 杨汉拿过自己的布包,也是吴婶缝的,是后世的样式。他轻轻一撑,绳子就崩的笔直,露出一个开口。杨汉从其中取出一些图纸,递给吴伯道“那些招揽来的泥瓦匠就让他们接着建造庄园,剩下的工匠让他们按照规制,制作上面的东西。” 吴伯眼睛一亮,每次汉哥儿拿出的必然都是好东西。上次汉哥儿画的模范图,他拿给铁老三后,大大提高了他们的进度,铸造出的铁锅已经成型了,就是太脆太厚,还需要摸索。要不是九州酒楼的依仗就是别家没有的铁锅,他甚至打算劝说汉哥儿干脆卖铁锅算了,那得多赚钱啊! 吴伯一张张的看过,可惜看到最后也没有看到有关铁锅的图纸。而且上面的东西让他也看不懂,比如一张纸上画着一个木盒子,看起来再简单不过,不过底部多了一些雕花而已,还很小,也就半个巴掌大。 杨汉没有明说,而是笑笑道“吴伯,要不了多久,你就会知道的。” 既然汉哥儿心里有谱,吴伯也就不问了。 “吴伯,等庄园全部建完,我想让你管理这处工院。”杨汉望着吴伯说道。 吴伯愣了一下,他可是亲眼看着这处工院从头开始建造的,知道它有多大。更知道按汉哥儿的说法,会收拢多少工匠。如今这些,以后都是自己管了?吴伯有些不安,更有些赧然。但面对汉哥儿信任的目光,他只是迟疑了下,就应下了,既然人少,自己就帮汉哥儿看着。 “还有,可以继续收拢一些皮匠,窑工,铁匠,总之越多越好。”杨汉打了个哈欠,说道。 这些吴伯都一一记在心里,看杨汉已经很疲惫了,就将图纸重新放进背包里,抱着出去了。 第二日清晨,杨汉让大郎早早喊醒所有的孩童。 孩童们还有些睡眼惺忪,但看到眼前静穆肃重的场面,马上变得忐忑起来。 院子中,杨汉坐在一张椅子上,椅子是特意加高的。杨汉还穿了一身新儒衫,头上带着冠帽。杨汉平时都是用头巾包发髻的,此时戴的则是进贤冠。它最开始是先秦时儒生的帽子。后汉书舆服志下“进贤冠,古缁布冠也,文儒者之服也。” 所谓“良相头上进贤冠,猛将腰间大羽箭”,此冠前高七寸,后高三寸,长八寸。公候三梁,中两千石以下至博士两梁,自博士以下至小吏私学弟子,皆一梁。 杨汉无官无阶,戴的是一梁。他之所以如此庄重,除了烘托气氛外,还因为此时读书人身份为尊,他好歹也算个读书人,就作了这幅打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四章 拜师礼(二) 此刻,杨汉面色肃穆的坐在上首椅子上,吴伯马千军大郎三人作为观礼者,依次站在一侧,三人目不斜视,表情郑重。孩童们则站在杨汉面前一丈处。 即将举行的就是拜师礼了,所谓“投师如投胎”,古人极为重视这件事。 杨汉看一群孩童呆若木鸡,毫无反应,等了半天有些挂不住面子了。时间仓促没来得及排练,再说也没排练这一说。就对大郎使了个颜色,大郎会意,昨日从家中出来时汉哥儿就告诉他们全部过程了,更别说所需之物更是早就让他们备好了,一直放在仓库里,他与马千军刚刚才搬出来。 大郎出列,走到孩童面前,按年龄大小让他们依次排好。看第一个孩童还是愣愣的站着不动,就轻踢了下他的屁股,小声道“上前去。” 等孩童走上前去,他才小跑着回到原来的位置。赶紧从身后桌案上取过一个帖子,塞进孩童手中,这是投师帖子。 孩童走到马千军面前时,马千军又递给他一个小篮子,这是拜师礼。孩童们哪有,杨汉帮他们备了。 他人拜师,杨汉这个师父还帮着备东西,也算头一个了。 孩童从吴伯面前走过,来到杨汉面前一步处停下脚步,只听吴伯扬声喊道“生我者父母,教我者师父。” 孩童茫然的望着他,吴伯挤了挤眼,小声道“跟我念。” 孩童忙跟着念道“生我者父母,教我者师父。” 吴伯收回目光,眼观鼻鼻观心,表情要多严肃就多严肃,喊道“拜祖师。”说完疑惑的看向汉哥儿,杨汉也尴尬啊,一般读书人拜师第一步要先拜祖师,也就是孔夫子。木匠拜鲁班。可是他也不知道自己哪门哪派的啊!只能对吴伯示意略过去。吴伯清了清嗓子,喊道“行拜师礼。” 孩童茫然无措,傻傻的站着。杨汉有些头疼,早知道哪怕不要脸了也要排练一下,也好过现在这样哪还有一点肃穆的气氛,孩子跟提线木偶一样,他也尴尬。吴伯与大郎没有拜过师,不明觉厉,再说也没见过磨豆腐的拜刘安。但马千军就不一样了,饶是他一向冷漠,此刻也面色古怪,只能忍着不去看汉哥儿那尴尬的表情。 心中却有点奇怪,汉哥儿一向稳重,今日怎么这般而且也太仓促了些。 吴伯喊道“弟子行三叩首之礼。” 这次孩童明白了,跪下实实的磕了三个头,这孩子实诚,磕的砰砰作响。杨汉有些牙疼,他记得这孩子叫傻蛋。 “献六礼束脩,投师帖子,为师献茶。”吴伯看了孩童一眼,用眼睛暗示了下他手中的东西。 傻蛋只有一条胳膊完好,就将小篮子与投师贴递给杨汉。杨汉接过,小篮子里面自然是六礼束脩,分别是“芹菜”,寓意为勤奋好学,业精于勤;“莲子”,莲子心苦,寓意苦心教育;“红豆”,鸿运高照;“红枣”,早早高中;“桂圆”,功德圆满;“干瘦肉条”,表达弟子心意。 “束脩”早已有之,孔夫子当年收弟子,收的就是十条瘦肉干。礼记少仪记载“其以乘壶酒,束脩,一犬赐人。”要真是如此,那就不得了了,要牵条狗送给老师。 然后傻蛋又在吴伯暗示下端起早就备好的茶杯,递给杨汉,杨汉微微抿了一口,然后放下。 弟子的事暂时完了,杨汉起身扶起傻蛋。然后坐回椅子上,开始了“师父训话”。 他沉声道“入我门楣,守我门规。一,不得欺师灭祖;二,尊师重道;三,师命勿违;四,不得忤逆;五,不得叛出师门;六,有事弟子服其劳,有酒食先生馔;七,服侍师父需尽心尽力,不得偷奸耍滑;八,要昏定晨省;九,冬温夏清;十,师病,亲尝汤药;十一” 马千军越听面色越古怪,忍不住看了一眼汉哥儿。 杨汉一口气说了几十条,好在傻蛋不明白什么意思。杨汉还真怕他大吼一声“违师命,我本性,杀师令,把天定。兄弟们,反了吧” 杨汉回赠他一束芹菜,一把葱,葱通聪也。想了想,说道“傻蛋不雅,今日我赐你姓名杨旦。杨者,木易也。木者扶桑;易,古昜也,合者为‘日出汤谷’,旦“旭日初升”。望你如那双日当空,杂草不生。下面跟着我念。”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 其本乱,而末治者否矣。其所厚者薄,而其所薄者厚,未之有也。” 杨汉念一句,杨旦就跟着念一句,虽然磕磕绊绊,词不达意,错处颇多,但终是念下来了。 杨汉点了点头,拜师礼成,代表他担下了“传道,授业,解惑”的重任。 他重新做回椅子上,温声道“退下吧。” 杨旦拿着一把葱,一把芹菜退下了。 另一个孩童接着上前。 天光大亮时,拜师礼才全部完成。二十二个孩童,十七男,五女。除了李望之,与霍人杰有姓名外,杨汉全部给他们改了名字。 像傻蛋改为杨旦,狗子改为杨觏,狗蛋改为杨砀,板凳改为杨戥,扁担改为杨汴,小马改为杨麻,大牛改为杨牪。女孩倒是没怎么改,只加了杨姓,还是叫六娘,七娘,八娘,小花,十娘。 饶是如此,杨汉也累出一身汗。 草草吃过朝食后,杨汉马千军大郎三人就离开了,那些孩童会暂时留在工院这里,等新的庄园建成之后才会搬过去。 在路上,三人遇到了工匠,他们以往是见过马千军与大郎的。今日他们带着头套,倒没认出来。那些工匠大多带着工具,衣着简单,三三两两的朝工院的方向行去。如果不出所料,他们今后就要为杨汉做事了,能拒绝高薪酬的人想必很少。杨汉收回目光,会有吴伯招待他们,他不打算出面。 三人去了铁老三处,这里是一处独居,以前可能是谁家散心的别院,如今被杨汉租下了,铁老三他们就在这里。 铁老三开了门,大郎与马千军已经拿下了头套。 以前都是大郎等人与他们接洽,铁老三自然是认得大郎与马千军的,赶紧请他们进去。不过依然带着头套的杨汉,他就不认识了。只觉得这人装束好怪,莫非是新式的帽子不成? 里面乒乒乓乓的打铁声此起彼伏。已是十一月的天气,杨汉都穿上棉袍了,那些人还光着脊梁,在火光的映照下,个个汗流浃背。那些汉子只看了他们一眼,就专心做事了。 铁老三看三人中以杨汉为首,心中动了动,当看到杨汉在看一位各位壮硕的小伙子时,赶紧解释道“这是小儿,铁四郎,十八了。” “嗯。”杨汉点了点头,不置可否。不过心里可就活动开了,铁老三虽然身材也壮硕,但是五短身材,他儿子却高高壮壮,加上他小眼大嘴一脸乱糟糟的胡子,儿子却相貌端正,莫非他有个姓王的邻居不成?好在杨汉强忍住了,没有问出口,再说此时的人也不知道这个梗。 绿帽子更是蒙元时的事,当时蒙古人看汉人竟然有专门的青楼,对此鄙夷不已,汉人果然就是麻烦。哪像他们席天慕地的,兴致来了就按倒在草原上,也别管是谁的女人。还有,他们流行抢婚习俗,只要你强大女人任你抢,你抢我的,我抢你的,大家抢来抢去,期间女人可是会怀孕的,谁能说得清是谁的。所以他们才实行幼子继承制,所谓的“幼子守灶”,因为他们不知道长子是不是他们的种。 所以呢,一边鄙视汉人的行为,并以此自傲,蒙古人就下令龟公必须戴绿色的帽子,是羞辱之举。后来,绿帽子就演变成特有的含义了。 这里加上铁老三在内共十个铁匠,除了铁老三父子卖身于杨汉,其余都是招揽来的。因为铸造法还不成熟,铁锅多是锻打而成。铁匠们大多两两配合,你一锤我一锤的交替进行。据铁老三说,一口铁锅要锻打几万下才能成形。 院子不大,只有两进,前院是铁匠们工作休息并吃饭的地方,后面用作仓库。 铁老三从内衣里掏出锁,打开了门,请杨汉三人进去。 铁老三虽然名为杨汉的仆人,但双方平时接触时,马千军大郎与吴伯三人并没有轻视他,而是以礼相待,工钱给的更是远高外面。吴伯还代表杨汉承诺,以后还他们自由身,并为他们在城中置一处房子。因此铁老三表现的兢兢业业,保管铁锅的仓库只有他有钥匙,也只有他才能进去。不光如此,他平时还要看管其余的铁匠,时时告诫不让他们泄露消息。 再说,每打一口铁锅,东家还给他提成。因此铁老三是忠心的很,比谁都上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