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落传》 《君落传》正文 第一章 生死台 深夜。岱宗剑庄。 “生死台的人倒是有本事,都闯到我的眼皮底下了?”红衣女子看着面前被吊起来的黑衣人,凤眸微眯,眼中尽是冰冷杀意。那人显然已经被严刑拷打过,身上鞭痕累累,头垂在一边,呼吸微弱;听出女子话中怒火,那人微微颤抖,紧紧抿住了嘴。 他知道自己肯定不能活着回去,但他绝不会说出一个字。 “本座最后问你一遍,你来岱宗山庄到底目的何在?” 意料之中的寂静。男人依旧没有回答。 红衣女子冷笑一声,扬起了手——刑鞭划破空气的锐响在耳边响起,那人狠狠一皱眉,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咬住了自己的舌头—— 噗哧。黑衣人吐出一团血肉,头彻底垂了下去。女子眉头一皱,刚要发作,却听一小厮匆匆忙忙跑进来道:“剑主!老爷子来了!已经到门口了!” “深更半夜的怎么能惊动老爷子?我说的话都是给狗听的?”女子狠狠呵斥一声,瞪了一眼那死透的尸体,把手中刑鞭一扔:“你将尸体处理了,别让血腥气冲了人。” “是!” 红衣女子扯下身上披着的黑色斗篷,在门外铜盆净了手,快步向地牢门口走去。果然门口站着两个小厮,轮椅上坐着个白眉老人,正是上官明复。 “老爷子,这深更半夜的,您怎么还到这儿来一趟?不过是个闯庄的黑衣人,君落还能处理不好?”见到老人,女子仿佛变了个人一般,收敛了身上戾气,语气里还透着些许无奈:“您这两天正犯着老寒腿的毛病,夜里寒重,还非跑到这地牢一趟做什么?” 上官明复笑了笑,拍拍自己膝上的毯子,道:“无妨,你上次带回来的毯子足够暖和。我本也不愿走这一趟,只是听说落落在地牢大发雷霆,怕你气坏了身子,这才过来看看。” 君落一愣,刚要说话,便被上官明复打断:“你方从海边回来,伤才刚刚痊愈,卢大夫嘱咐过你不能动气。你倒好,一天惦记着我和阿凝,自己反倒没个注意。我已失了儿子,可不想再白发人送黑发人一次。” 这话似乎正好戳中了女子软肋,只见她眸光一暗,应声道:“君落记得了。老爷子和凝姑姑养育我,如我父母,君落受师父所托照顾剑庄,只想多做一些,再多做一些,方能报恩……老爷子说的是,君落以后一定注意,不让老爷子挂念。” 上官明复颔首,似要再言,却被女子搭住了肩膀:“好啦老爷子,落落已经认错了,也保证以后不犯了,老爷子就赶紧回去休息吧。这再不睡,就是等着天泛鱼肚白了。阿青,阿绿,快带老爷子回去。” “是,剑主。” 被小厮推着转了身,上官明复哭笑不得地看着冲自己挥手的君落,无奈道:“你这小丫头古灵精怪,就是喜欢钻牛角尖。生死台这一势力兴起时间太短,正邪难辨,莫要太过执着。下月便是迷谷仙门会,孰轻孰重,你自己拿捏。” “落落知道啦,多谢老爷子点醒。夜深好梦。”红衣女子嘿嘿一笑,目送那老人消失在黑夜中才转过了身。 一旁,一个小厮小心翼翼地问:“剑主,那这生死台,咱们到底是查还是……” “查。”君落看向幽深的地牢,言辞冷厉:“本座倒要看看,一群小鱼小虾,想在齐鲁掀起什么风浪。” 大道生万物,万物尊三清。天地先有人,人有灵,故有仙;仙分诸品,初可凝气为术者称凡仙,法术颇熟可御剑而行者为人仙,法术精进可御气而行不拘于地者为地仙,而能三花聚顶、五气朝元者,是为天仙。凡人自古追逐长生,修仙之道遂盛焉。 百年前,妖魔横行,祸乱世间,渭水凌氏家主凌云子携众仙门立七十二座锁妖塔,凌氏隐为仙首。然功高易骄,凌氏日益嚣张,终被仙门讨伐,太白山上一把烈火,凌府无一幸免。 而今天下仙门林立,仙宗有名者如长安虞氏,迷谷夏氏;仙派有名者如蜀山派,武当派。仙门以蜀山、虞氏、夏氏为首,三足鼎立,倒也相安无事。而岱宗剑庄虽在仙门中颇有资历,然代代剑主不问世事,颇有些仙中隐者的味道。加上剑庄冶炼的剑天下闻名,仙门中大多以仙剑为法器,如此利益纠缠之下,岱宗剑庄虽与世无争,倒也没人来找麻烦。 君落本是上一任龙泉剑主上官霖收养的孤女,上官霖收她为徒,传她道法仙法;君落天赋异禀,修为堪称一日千里,年仅二十便修成了地仙境。而上官霖身上有旧伤未愈,一日发作,自此昏迷不醒,成了活死人;留下遗嘱,竟然是让君落继承龙泉剑,执掌山庄。上官霖之父上官明复尚在,却让一个外姓女子执掌山庄,此事在仙门惊起了一片声浪。而上官明复也不质疑儿子的决定,颇为看好君落;庄中弟子也没有丝毫不服,故此外人议论纷纷,最后也是自讨没趣,不再关心。 直到今天,君落已经执掌山庄四年。四年里,岱宗剑庄的剑已卖入俗世甚至皇家,剑庄中弟子于仙门会上斗法不较任何一方差,而身为最年轻的仙门掌门人,君落不卑不亢,也赢得了一片赞声。 岱宗剑庄。砺刃轩。 “剑主,属下知道了!属下昨天查了一天,这生死台到底是哪儿的势力现在根本没人知道,仙门中压根没人听说过这名字,肯定是昨天那小子胡诌的!”一个橙衣男子男子快步走了进来,一边走一边道。只见屏风后,那女子伏案写着什么,听了他的话也没有抬头。 印上龙泉剑主的印,君落吹了吹半干的墨迹,淡淡道:“生死台,仙门无人知晓,然在凡间颇有名望。常活动在东海边,逢妖便出,侠义无双,深受东海老百姓尊敬,称他们是蓬莱来的神仙。” “呃……”阿橙一时失了声,神色有些尴尬。自己查了一天几乎跑断腿,竟然还不如剑主足不出户知道的多,实在尴尬。 红衣女子抖了抖信笺,看向他,目光平静却令人不敢对视:“本座告诉过你多少遍,仙门之事并非只与仙门有关。生死台不在仙门活动,你查一天,查一年,查破了头你都查不到什么。你这个样子,本座怎么放心你带‘灵雀’?” 灵雀是岱宗山庄专门整理古籍,搜寻消息的分堂代号,阿橙刚刚从他哥哥阿红手里接过这个班。庄中有七剑,便以红橙黄绿青蓝紫命名,实力高低排序,阿橙这个实力让他带灵雀其实是有些浪费的,可是君落一向有自己的考量,上官明复也就没有多问。 “属下知错了,认罚。”阿橙痛痛快快的行了一礼,道。因铸剑不容分毫错误,老祖宗留下规矩,错事便要罚,无论身份和事情大小。 君落看了眼面前比自己大上五六岁的阿橙,随手将折好的信笺扔了过去:“先把信给迷谷夏家送过去,然后去把剑炉迸溅出来的碎炭捡干净。” “……”阿橙看着手里的信心情复杂:“剑主,我们‘灵雀’的灵雀,不是信鸽……” “那是肉鸽?”君落瞥了他一眼:“养的一个个肥的要死,消息查不明白,送信都不送了了?” “能送能送,肯定能送。今天子时之前,绝对给您送到夏家家主手里。”阿橙连连道,生怕自己堂里那两只灵雀真被炖了吃了。 君落无奈一笑,就听阿橙问:“剑主,老爷子说了让您别执着于生死台,您不去迷谷仙门会,老爷子那边怎么交代?” “你又知道?”女子冷笑。 “属下告退!”阿橙脚底抹油,迈腿就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君落传》正文 第二章 三百 东海。青龙镇。 天边刚泛起一抹鱼肚白,镇上已经是熙熙攘攘。刚出海回来的渔民拖着一网新鲜的海鱼,来采买的人自动分开一条路,热闹而秩序井然。这是青龙镇最具特色的早市,不勤劳的人倒真是赶不上。 海边上,出渔归来的老王正倚着船舷喝两口自家酿的高粱酒,忽听到一声招呼:“王大大!”老王应声回头,只见沙滩里站着个紫裙姑娘,正笑盈盈地看着他。 这姑娘柳叶眉,瑞风眼,肤如白瓷,唇若含花;她一身紫裙,长发松松绾了个发髻,一身虽打扮平淡无奇,却遮不住大家闺秀本有的贵态。 老王‘哎’了一声,连忙迎了上去:“罗姑娘,您怎么来了?” 那姑娘从袖中拿出一袋钱,递给老王,笑道:“我怎么来了?我自然是给大大还钱来了。上次从大大这儿拿了十条海鱼忘了带银子,大大若是忘了,这三两银子我可就自己留下了。” “嗨呀,罗姑娘这就见外了。您在我这儿拿鱼多年,这十条鱼送你又如何?”老王挠了挠头,一脸憨笑。女子见他不收,二话不说拉过他手放到了手心里,往回一推,道:“人不可无信。我既然说了是赊账,岂有不还之理?王大大不收,倒是跟我见外。实不相瞒,我这次来是有些事想问问大大……” 话说到这儿,女子的声音忽然小了下去,仔细看了看周围,方才继续道:“近日我家那儿不知怎么了,小孩一个接一个的丢,被找到的时候全都成了皮包骨……老人说,这是有妖怪吸走了精气。如今这一个镇子人人自危,请了不少道士尼姑也不见用。我听说青龙镇此前也闹过一阵,如今也是热热闹闹的,便想问问大大,可知道什么仙人的洞府,如何拜访?不然,恐怕这一镇的人都要……” 听了女子的话,老王“唉呀”一拍大腿道:“罗姑娘,你可知道‘三山’的说法?自古蓬莱仙岛的所在争议颇多,仙门中人都说不出一二。可罗姑娘,不管你信不信,这蓬莱仙岛啊,就在你面前这片海里。我们镇子年初时也有妖祟作乱,所有人只敢在船上度日;结果这有一条船啊,早上起海雾时就和我们散了。” “他们家醒过来时,已经是四周茫茫海雾,不见一个船影。那家的娃娃才俩月,嚎啕大哭,哭着哭着忽然就停了,接着就是一阵妖风刮来,直直冲到了襁褓里,那娃娃的眼睛啊,刷的一下就睁开了,猩红猩红的,吓得他媳妇手一抖直接给扔了。这俩人都被吓傻了,准备等死的时候,就听海雾里传来一声厉喝,接着一道金光‘咻’的一下飞过来,‘啪’的一下打在那婴儿身上,打出一股黑烟。那仙人见妖怪要跑,又是一道青光,直接把那黑烟打散了!就听雾里似有人说了一句‘畜生,胆敢在我蓬莱岛边猖狂?’” 老王说的绘声绘色手舞足蹈,女子语气也是颇为激动:“真有这样的仙人?那王大大可知道怎么到那蓬莱仙岛去?一镇子人的命就全指望这位仙长了!” “额……”老王话一滞,神色略有几分尴尬:“这……这仙岛,自然不是想去就能去的地方……” 言下之意就是我也只是听说有这么个地方根本没去过。 女子眉尖一蹙,眼眶说红就红:“那我家人的命,全镇百姓的命,不就真的……真的没救了?”只听那紫裙女子微微抽泣,露垂幽兰,泪蒙黑玉,直叫人心颤,老王一介俗人,更见不得这柔弱的姑娘哭,当即慌了神:“罗姑娘别哭,这,这也不是无解!” “怎么不是无解?你都说了仙岛不是能去就去的,我一个弱女子,也没有那通天入地的本领,怎么能……呜呜,罢了,我这就回去,死也同家里人死在一起!” “罗姑娘!”老王一把拉住转身欲走的女子,犹豫片刻,一咬牙,低声道:“凡十五月圆日,于子时出海,直往东走,命好便能见到。”还不待君落开口,老王继续道:“月圆虽是明日,可却是中元节,深夜海里不知有多少脏东西,罗姑娘若要出海,老夫是不敢陪你冒这个险的……姑娘听我的,不如趁早搬走,别折在这海里,魂魄都回不去看看爹娘……” 女子眸里的希望之光一点一点灭了下去,等到老王说完,眼里只剩下空洞的绝望。她动了动唇,似乎想要恳求什么,最后还是没有开口,行了一礼向青龙镇走去。那一步一停的模样,哪有半分平时温和矜傲的影子。 老王看着女子的背影,重重叹了口气。 青龙镇。客栈。 君落擦干脸上的水,随手把易容面具扔到一边,铜镜里的容颜与刚刚那‘罗姑娘’不见分毫相似。 人道:“迷谷青莲,泰山赤鸢,天下姝色无余矣。”君落的美冷艳孤傲,一双丹凤眼,两弯远黛眉,放在旁人身上再普通不过的五官,在她脸上组合起来却是大气非常。是万里挑一美人,看着却又比旁的美人多几分孤冷;笑着如三月春风拂面,不笑时又像寒宫仙子临凡;仿佛万千情绪都在一眼中,一双凤眸或眯或挑,或怒或嗔,勾人心魄。 将红艳艳的木棉簪子戴在头上,君落看了一眼镜子里的人儿,微微一笑。 她从老王那里得到的消息已经足够,可是她还需要再求证一下,这蓬莱仙岛的仙人是不是就是那前日闯庄的黑衣人所说的势力生死台。当然,不管是不是,这蓬莱仙岛她都要走一趟。 镇中。 “哎姑娘,来些什么?小店有” “不用说了。”君落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凤眸一挑,笑道:“本姑娘只想要你——”伸手一挑小二的下巴,红衣女子走进了店里,随手扔了一锭银子在桌上,道:“小二的,这最近海边各镇,是不是有些会道法的黑衣人活动?” 店小二咳了两声,趁着掌柜的没看见,连忙装作擦桌子的样子收起了桌上的银子,低声道:“仙长说的可是生死台的人?小的倒是没亲眼见过,只是在这茶馆里来来回回听外镇人说起过,说有一些黑衣人,蒙脸,法力高强,专门为民除害,自称生死台门人。” “那些人可说过生死台在哪儿?”君落地抬手,指尖忽地冒出一朵光,一锭银子便落了下来,那小二眼疾手快,手一伸握在掌心,嘿嘿一笑:“小的倒是听一个卖盐的说过,好像是从蓬莱仙岛来的;不过还有人说是琅琊的仙门弟子。咱这离琅琊远,大多数人还是信第一种。” “哦?”女子挑了挑眉:“那你信哪一种?” 店小二压低了身子,道:“那些黑衣人夜里出海,再也没回来过,小的内人归宁路上亲眼见到的。” 君落莞尔一笑,直视那人的眼睛,眸中却没有半分笑意:“有些话该说,有些话不该说,你心里应当有数。” “小的有数,有数。若有半句假话或说出去半句,我活该遭天打雷劈。”见女子满意的点头,小二刚想再讨点钱,眼前忽然一花,眼前飘过一团红影,座位上便是空空如也。他摸摸头,看看自己袖子里的两块石头,不禁疑惑:“我这是怎么了?拿两块石头对着个空座儿做什么?” 店外,红衣女子嫣然一笑,转身欲走,却正撞到一个白衣少女。少女被她一撞,怀里的小玩意掉了一地,不只有什么胭脂、泥人儿,还有两本书,是《诗》和《六韬》。 “对不住!”君落连忙蹲下捡起两本书,拍干净了去捡其他,却被那白衣少女身边随行的男子抢了先。君落抬眼望去,只见那人也是一身白衣,颇有些仙风道骨,腰间别支短笛,容貌平平,却有些眼熟。 无风看清了地上那红衣女子的样子,不禁‘啊呀’一声,惊道:“恩人?” “你们认识?”白衣女子眉尖微微一蹙,又很快松开,只是那一刻并未逃过君落的眼睛。她把手里的书递给少女,笑道:“三年前我途经邙山,见到他被乱葬岗的恶鬼纠缠便出手相救,此处相见,也是有缘。” 白衣少女把书抱在怀里,恍然大悟:“原来你就是当年救下师兄的人。” “师兄?”君落愣了愣,便听无风道:“此事说来话长。别过恩人后,我又经历了些事,最后拜在掌门门下,如今名唤无风。这是掌门,今日便是陪她出来的。” “不知二位师从何处?这东海附近,据我所知,并无仙派仙宗啊……”君落有些疑惑。 白衣少女看向了无风,无风一笑,道:“不过是个小仙门,也不在齐鲁这边,此次不过是小师妹贪玩来的,恩人自然不知道。” “原来如此。”君落笑了笑:“我这边还有些事,那便祝二位在齐鲁玩的开心,若有什么不便,大可来岱宗剑庄找我。在下君落,不知姑娘何名?” 白衣少女嫣然一笑:“姐姐叫我三百就好。我与无风只是四处逛逛,姐姐无需担心,别误了事。”话音忽然一顿,只听三百继续道:“不知为何,见到姐姐就觉得特别亲切。” 她的笑容不见一丝假意,黑眸清澈,更衬得整个人如白玉一般明透。好似未经烟火的仙子,喜欢便是喜欢,厌恶便是厌恶,在这世间太过难得。 君落也为这句话愣了一下,继而温柔一笑,柔声道:“玩的开心,有事便来找我,不必拘谨。姐姐先走一步。”她向二人颔首,绕过无风离开了。 那一抹红很快淹没于人潮中,三百收回目光,正巧无风看了过来,她动了动唇:“岱宗山庄?是你们陆上的仙门?” “仙门中的名门。”无风道:“她是岱宗山庄前任龙泉剑主的弟子,也是现在仙门中最年轻的仙门掌门人。” “青莲仙?不对啊,青莲仙不是迷谷夏氏么?”三百有些疑惑。 无风哭笑不得:“你怎么觉得她是青莲仙?” “长得好看呀。”三百瞪大了眼睛,争辩道。无风知道她对陆上仙门知道的少,无奈一笑,揉了揉少女的头,向前走去。 糖果铺前,三百一边看画糖人,忽然又道:“真的很好看!” “好好好,好看。”无风附和。 三百柳眉倒竖:“谁好看?” 求生欲爆棚的无风:“你好看,特别好看,九州四海第一好看。” 白衣少女噗嗤一笑,低头看画糖人,眼里的柔情却像要溢出来一般。她没有抬头,看不见无风眼里,也是一样的温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君落传》正文 第三章 怨妖 青龙镇。乱葬岗。 缕缕烟云绕着白惨惨的月亮,今日是满月。惨白的月光笼罩着青龙镇,为乱葬岗的坟头、破棺披上一层白缟,四野无一点灯火,瘆人可怖。月下的青龙镇不见一丝白日的热闹,家家房门紧闭,早早入睡。 今日是中元节。 伴着最后一缕灰云掠过月盘前,一阵妖风吹来,一时间乱葬岗上万鬼同哭——一缕缕黑烟从坟头中升起,汇聚在空中,越来越重。而远处的青龙镇似乎感觉到了这冲天怨气,一层淡淡金光缓缓舒展,将整个镇子罩在了其中。 “呵,果然是蓬莱金莲的气息”林中,一个尖细的声音恨恨道,怨怒之中还有一丝恐惧。它罩着一件破败不堪的黑袍,帽子下根本找不到一颗头颅,唯有一团黑雾与两个滴着血的猩红眼珠,而黑袍下的躯体,只见四根毛茸茸的蛛腿,为了保持平衡,它一直不停地小碎步的动着。 怨气在它面前汇聚得越来越大,黑中隐隐透红,倘若他吞下这怨气,不仅能让自己上次受的伤痊愈,更能让妖法更进一步,到时候哪怕是个地仙也能生吞活剥了。当然,它的野心还要更大一点,它想要那蓬莱金莲。 沙沙——风吹动枯枝石子,一道灰线贴地而行,向着那蜘蛛妖飞速而去,彭的一声,在它脚下炸出一团灰烟;接着,一道璀璨寒光破空而至,斩进灰光里,爆出一阵噼啪声;忽然,持剑女子的冲势一顿,一道黑红妖力劈头盖脸地冲她打来,她收剑闪过,却仍旧被刮了一下,连退了几步才站稳。 “桀桀,来了个送死的黄毛丫头。”蜘蛛妖怪笑一声,黑袍下那股充当头颅的黑烟里隐有冰蓝法光闪烁,显然刚刚那一剑伤它不轻。 君落凤眸微眯,随手将那一截枯枝扔到一边,冷笑道:“本座以为是什么厉害角色,原来一根枯枝就能把你戳个半死。”那妖怪见她扔掉的是截枯木,两个眼珠惊得一下凸了出来,又立刻收了回去——枯枝易折,这小丫头竟然能将那么深厚的仙力凝聚在枯枝上而不使折断,恐怕至少是个地仙境界,不好对付。 心中虽如此想,蜘蛛妖冷哼一声,手一招,便是一团黑红妖光直冲红衣女子而去:“哼,猖狂小儿,我这就吃了你,看你还怎么狂!” 君落轻蔑一笑,左手凭空捏了个法诀,一团冰蓝仙光直冲那妖光而去;只见乱葬岗上一时狂风走石,连那团乌黑怨气都被逼散了小半——“彭!” 三百忽地睁开双眼,正要起身,却听屏风外传来无风的声音:“你先休息,我出去看看。” “我同你一起去,这怨气非比寻常,不好对付。”三百翻身下榻,神色有些凝重。这青龙镇的结界是她兄长、蓬莱仙岛无争山庄庄主借蓬莱金莲的仙力所下,这股怨气尚且能被感知到,若是处理不好,恐怕就是个鬼王出世。 无风见她执拗,微微叹了口气,伸手似想揉一揉她头,看到三百望了过来,却又将手收了回来,偏过头道:“也好,你一会儿便在我身后,不要受伤了。” 三百看着师兄的侧脸,柳眉微微皱着,动了动唇,最后只是‘嗯’了一声。 他只当她是师妹,她却总爱多想些,最后只是自己难受。 轻叹一口气,三百足尖一点,脚下金莲绽放,托着她往乱葬岗方去——她倒要看看,是何方妖孽敢在她蓬莱仙岛边惹事。 锵——尖利的蜘蛛腿被弯刀一阻,冰蓝仙光忽然大放,君落持刀的手一松,一掌打在黑袍上,就听得甲壳寸寸龟裂之声,那蜘蛛妖眼中血光大盛,蛛腿一扬狠狠刺在君落肩上——“噗嗤!” 青绿色的妖血混着君落肩膀流出的黑血从半空洒落,后者手一招,血鸢刀又回到了手中;抖尽刀上残血,她朝着那蜘蛛妖勾起一抹笑:“不过五百年修为,吞了些冤魂怨气,真以为自己能修成妖神?” “桀桀。今日就算我吃不了你,也要你和我一同元神俱灭!”蜘蛛妖大喝一声,身上黑红妖光大涨,黑袍也被烧成片缕,八条蛛腿还余六条,腹部也是血肉模糊,直接显出了原形:“纳命来!” “呵,愚畜。”君落持刀迎上,只见空中二人来来回回,黑蓝光芒纠缠,伴着金器碰撞声,还有点点血雨洒下!二人且战且远,待到君落再停手时,他们已经到了东海上,四处茫茫海雾,哪里还见得到青龙镇和乱葬岗的影子? 不好!那团怨气!君落一刀逼开那蜘蛛妖,飞身就要往回,却被一条蛛腿阻止:“桀桀,想跑?” “孽畜,滚开!”红衣女子厉喝一声,挟着璀璨仙光的一刀狠狠劈向那蜘蛛妖,蜘蛛妖也不躲,宁肯生生吃下这一刀也不把路给她让开:“你发现的太晚了,地仙大人!这么久,足够那鬼王出世了!桀桀,你如果让我把它吞下,也不会有这么多的事,杀我总比杀那东西容易多了,桀桀!” 君落冷哼一声,收起了血鸢刀,右手抚上了头上的木棉簪子:“杀你不过一眨眼,杀它也久不过一炷香。说,这凝聚冤魂怨气之法,是谁教你的!” 这等法门绝不是它一个山野小妖能会的,它身后定还有大妖或邪道之人指点。想到这儿,君落不禁有些心悸,从她被引到东海来,好像都掉进了一个圈套,这种被人当作棋子的感觉,让她非常不舒服。 “教我?”蜘蛛妖猖狂大笑,两只血眼珠飞速旋转,仅剩的六条蛛腿蜷在身前,恶狠狠地向君落道:“你去问阎王吧!” 一声凄厉的尖叫从它口中发出,远远地,似乎也有一声利啸附和着它;海雾之下,缕缕黑气疯狂聚集着,君落能感觉到,那是海上亡魂的怨气:这家伙要和她同归于尽! 该死!红衣女子手中的簪子忽然解体,片片花瓣飞向那黑气,奈何太多,根本挡不尽,依旧有无数黑气被那妖怪吸入体内。眼看着那蜘蛛越变越大,君落凤眸微眯,手扶上了腰间——这才多久,竟然就被一只小妖逼到不得不用的地步了么? 忽然,女子摸向腰间的手有一刻迟疑,而那蜘蛛妖似乎看准了这一刻,浑身黑气暴涨,直直冲向了她—— “彭!” 黑光澎湃,海雾消散,一缕金光从天而降,金莲降世,妖光尽黯! 君落只看见一朵金莲在眼前盛放,下一刻,眼前便是一片血色,她昏了过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君落传》正文 第四章 无争山庄 “小蹄子,你倒是再跑啊!”一身补丁的大汉看着被自己小弟围在中间的小姑娘,冷笑道:“上次有官兵来,让你跑了,这次我看你还往哪儿跑。” 被围在中间姑娘翻了个白眼,竹棍在手掌心转了两圈:“跑?姑奶奶可没想过跑。一会儿你们可别被打的叫妈妈。”她看着不过十三四岁,身材看着比旁人更单薄些,蓬乱的头发掩不住那双清澈的眸子,如今像个被惹怒的牛犊一般,只要那男人动一动手指,她就能立刻冲上去拼命。这几个小混混不过看着团结,若是她上来把这领头的撂倒,再打伤两个,立刻就被吓散了。 她心里打定主意,紧紧盯着那大汉,忽听一声剑鸣,接着耳边刮过一阵厉风;只见一把银蓝仙剑贴着她耳侧飞过,在仙芒灼伤她眼睛之前,一双手护住了她,就听惨叫声此起彼伏,最后‘锵’的一声仙剑归鞘,一个温雅的男声从头顶传来:“欺负小姑娘算什么本事?还不快走?” 小姑娘抬起头去,眼前的一切似乎都罩上了一层淡蓝光辉,那个人的容貌也看不清楚。 “你叫什么名字?”那人问。 “君君落。”她愣愣地回答,清澈的眸子忽地蒙上一层水雾,眼里没有一丝疏离,全是眷恋。 “师父” “怎么了?”那人轻声问,语气关切。君落回过神来,只见自己是在岱宗山庄的砺刃轩,小院里洁白一片,青松负了雪,苍劲之余更添冷冽。这是君落正茫然着,没有注意那人见她别开目光,眼里一闪而过的失落:“你伤才好,还是别太逞强练剑。” 是那年受伤的时候么红衣少女微微抬头,看着那记忆中熟悉的容颜在眼里一点一点模糊,伸手轻轻抚上他的脸,轻的怕他下一刻就碎了一样:“师父” “哭什么?伤口疼了?” 熟悉的人,熟悉的话,熟悉的语气君落伸手抱住面前的人,不说话,眼泪争先恐后地落。 “落落,哭什么?怎么了?”那人的语气急切,又有些意外,一双手不知道怎么办,最后还是环住了她。真瘦啊,这样一双肩膀,却担着那么沉重的东西上官霖轻轻叹了口气:“别哭,我会一直陪着你的,直到你不需要我为止。” 彭——怀中的男人化作点点荧光四散,君落挥舞着手想抓住他,却只抓住一团一团的虚无——她抓不住上官霖,也带不回上官霖。 我还需要你,你回来吧,师父 “你回来!”君落呼喝着醒来,因为坐起的太急,肩膀传来的剧痛让她倒吸一口凉气,瞬间清醒了过来。她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是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这屋子颇有些东瀛风情,拉门敞开着,庭可见中石灯柔黄的灯光映着花叶的轮廓,静谧平和。正在君落疑惑时,屏风后传来一声淡淡的问候:“姑娘醒了。” 昏黄的烛光把男人瘦削的影子映在屏风上,那屏风不知什么材质,通透轻薄,山石朱兰栩栩如生;那人跪坐在竹席上,说话时并未抬头,仍旧盯着面前的棋盘,稳稳落下一子。 他在自弈。君落看着那抬起落下的手,目光有一瞬恍惚;她不动声色地用力握了握拳,再睁眼时,那双黑眸又是一片清明。 男子端详着棋盘,左手在盛着黑棋的棋盅里缓缓摸索,然后抬起了手,可在他落子之前,一根手指先他一步点了上去。他缓缓抬头,望进了一双漆黑的眸里,比夜里的东海还要深邃,却比那满天星光更让人移不开眼——“公子自弈实在精彩。” 黑棋棋路诡谲,白棋颇有四两拨千斤之感,这两种棋风在一盘自弈棋上,若是那个人见了,一定会赞不绝口。 “姑娘懂棋?” “只是看师父下的多了,不敢称懂。”君落笑了笑,在他对面坐下。夜风微微吹起她耳畔碎发,恍若屏风上的朱兰化作仙子,音容娇柔,风姿翩翩。对面的男子却只是淡淡看了一眼,便低下头去,继续下棋,目光没有一丝波澜:“那姑娘的师父定是个高明的棋手。” 君落的笑容凝滞了一下,继而轻声道:“不,他是个高明的剑客。” 男子没有再说话。他就在君落的目光下自顾自的下着棋,好似面前没有人,好似刚刚也不是他救的人。红衣女子也没有在意他的无礼,反而更放肆地打量起面前这个人:他一身白衣,袖口领口都用金线绣着莲花花纹,额上系着条淡金色的抹额,一缕黑发编起,垂在左肩前,只让人觉得雅致,却无半分女气;这人生着一张神仙容颜,双眸是浅透的琥珀色,什么俊逸无双在他面前都是苍白无比的词;眉目间淡淡的尊势与疏冷让君落想起了破晓时的东海,无浪祥和,却蕴含着毁灭一切的力量。 “多谢公子出手相救。” “同为道友,姑娘客气。”男子淡淡回应,黑子落,白子跟,没有一丝含糊。 “敢问公子这是何处?” “东海。” “是东海生死台,还是”君落顿了顿,端详了一下男子的神色,却不见一丝破绽:“东海蓬莱?” 呼呼——一阵风吹进屋子,君落并未披一件外衣,忽然侵来的寒意让她微微发抖,目光却没有挪开半分。那人落下一子,缓缓抬头,今夜第一次正眼看面前这被他救回来的女子:“东海并无生死台。” “那这是何处?”君落淡声问,目光依旧咄咄逼人:“那蜘蛛妖就是被生死台的恶人妖化,公子又救我救得如此恰巧,我实在不能不多心。” 男子与她对视片刻,似是轻轻笑了一下,低头拾起几枚白子:“东海仙门,只蓬莱岛此一处;陆上仙门,倒是恒河沙数。” 君落瞳孔微张,好似忽然想到了什么,再看那人依旧雅致疏冷的样子,好似刚刚那句话只是无心出口:你怀疑我的来历,我又为何不能怀疑你? 此人不简单。按下心中的念头,红衣女子行了一礼:“在下岱宗剑庄现任龙泉剑主君落,敢问道友名讳?” 啪。黑子落,白子生路尽断,黑棋惨胜。男子拾起棋盘上的白子,缓缓站了起来。东边的天空已经微微泛白,零星几颗星星闪烁着,这一夜,结束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君落传》正文 第五章 千一蛊与蛊婆婆 “君姑娘,药来了。”一个青白短衫长裙的少女端着药走了进来。她是无争山庄的下人,昨日被无庸指派来照顾君落的,名唤忍冬。榻上的红衣女子闻言放下手上的书,笑了笑:“辛苦你了。” “姑娘太客气了,快趁热喝药吧,一会儿庄主就过来给姑娘把脉。”忍冬把药和蜂蜜都放到床头,一样样摆好,便摆边说:“姑娘如果嫌药苦,这儿还有些蜂蜜。我们大小姐自小身体弱,每次喝药都要吃蜂蜜,这几年不吃药了,山庄的蜂蜜倒是每年都要浪费一些。” 君落端起药碗,闻着那清苦的药香倒是没觉得多倒胃,结果入口便知不对;忍冬一抬头,就看见那红衣女子急急忙忙扔下药碗,端起蜂蜜猛灌:“哎君姑娘,你慢点!” “咳咳咳”无庸一走进屋子,就看那人伏在榻上掩着嘴咳嗽,大有把肺咳出来的架势,再一看地上倒了的两个碗,心下了然。一旁的忍冬见他来了连忙行礼,道:“参见庄主。君姑娘她喝药喝——” “喝急了。”无庸淡淡接道,语气里似乎还有一丝玩味。君落闻言欲开口,却被口水呛住,又是一顿猛咳。那人眼里浮起一丝淡淡笑意,弯腰拾起地上的两只碗递给下人,坐到了榻上:“剑主今日可有头疼?” 君落直起身子,道:“疼倒谈不上,就是发晕,下不了床。”见男人伸手,她也顺从地把手递了过去。那人的手玄冰一般的凉,摁在她手腕上,寒意便往骨子里钻。这断不是吹了风的缘故,应该是与这人的修行有关。君落一边任他诊脉,一边有些好奇的问:“无庸庄主,你给我喝的是什么药?” “怎么了?”无庸抬眸。 “功效没怎么感觉,难喝倒是世所仅见。”君落语气真诚。 “呵。”男人轻笑了一声,唇角微勾,好似三月雪融,竹兰生辉,看得君落都愣了一下。那笑容一闪而过,仿佛刚刚只是幻觉,无庸松开那纤细的手腕,道:“话不能说的太满,剑主应当知道山外有山的道理。” “”君落沉默了一下,语气无比真诚:“这皮外伤不必劳烦庄主如此辛劳,比这重的伤我也受过,不喝药也并无——” “不喝药你会死。”无庸淡淡道,在桌前坐下,开始写新的药方:“那妖怪的怨气侵入你体内,若非你所修炼的龙泉心法自有排斥污浊之效,我带你回来的路上你就已经断气了。然而这怨气虽是排了出去,你心脉的旧伤却被挑了起来,若是不喝我的药,你活不过明日子时。” 目光从那人身上移开,君落低头看了看自己肩膀的白色纱布,右手轻轻扣在了心口。她的身体她也清楚,刚刚她尝试着运功调息,真气却是死活聚不起来,稍一用力,心口那里便像火烧一般,和那年受伤是一样的症状。她知道无庸没有吓她,若真是旧伤复发,她真的活不过明天。 把药方递给忍冬,白衣男子站起身来,对榻上那人淡淡道:“走吧。” “?”君落一脸懵:“走哪儿去?” “你被人下了蛊,我不懂解,去找能解的那个人。”无庸的语气依旧平淡,可那眼神就好像在说“我刚刚没告诉你吗”。 “你刚刚没有告诉我。”君落坚定地道。 无庸低眉思索片刻,看向那红衣女子:“你中蛊少说四年,就一点都没发现?君剑主,你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我又不会蛊毒之术,我怎么可能发现?君落心中气结,刚站到地上准备反驳,忽然一阵头痛欲裂,一个‘我’字还没说完就昏了过去。忍冬伸手欲扶,却被一双了先。无庸低声念了句法诀,一道金光打进了君落后心,遏制住了向上攀爬的黑紫纹路。只见女子洁白的脖颈上,黑紫色纹路自左心向上延伸,似蛇又似蜈蚣,纹路粗细不均,极其骇人。 “竟然是千一蛊”无庸看着昏迷的女子,双臂一用力,将她抱了起来,向外走去。 无争山庄。凝冰塔。 君落裹着无庸的白色外衣跪坐在铜炉边,恨不得自己蹦到铜炉的火里去;无庸则泰然自若的坐在另一边,目光落在别处。对面一身黑衣的婆婆看着二人,唇角含着一抹笑,轻轻点了点头,道:“君姑娘,你是怎么落下这旧伤的?” 君落神色有些犹豫,半晌方才缓缓道:“那是五年前的事了。我本是路过一处镇子,在那歇脚,夜半的时候却碰上有妖魔作祟。这等事情,我自然不会放任不管,便追了出去。彼时我只是个小小人仙,功力不深,和那妖魔也只是堪堪平手;就在我实在不敌的时候,一个黑衣人救了我。” “那人可是黑袍白发紫瞳?”蛊婆婆打断道,神情颇为激动,哪怕是无庸都有些惊讶。 “是,婆婆怎么知道?”君落又惊又疑,就听蛊婆婆长叹一声,道:“那个人,是我师侄。好姑娘,你继续说,他救了你,然后呢?” “蛊婆婆已六十余年未曾离开蓬莱岛,你的蛊毒绝对与她无关,剑主大可放心。”一旁的无庸忽然开口,向君落微微颔首。后者‘嗯’了一声,继续道:“当时他用的法术,我虽然看不出是哪家仙法,但也感觉得到鬼气森森。不过他怎么说都是救了我,我便行礼道谢,想要离开,却不想那人直接同我动起手来。我本就有伤在身,只三两下便败下阵来,然后他”女子停顿了一下,似乎想起了多年前那个痛彻心扉的夜晚,身子微不可见地抖了抖:“他手里好像是个锥形法器,直接刺在了我心口,那时我以为死定了,但是当我再醒过来,就是在镇中,而岱宗剑庄的弟子就在我身边了。那之后我回到剑庄,调理了整整半年,方才能继续修炼,可是这旧疾就这样落下了。我至今不知道那人到底对我做了什么,若是给我下蛊,那又意欲何为?” 见女子神情激动,蛊婆婆苦笑着摇摇头:“他什么都不想做,他只是在用你试蛊。” “世人只以为蛊术是用来害人的,实则不是。蛊最初,是用来救命的医术。我师父是苗疆最好的蛊医,那年我到陆上,慕名而去,拜在他门下,认识了我师兄。师兄天资聪颖,但学蛊的初心却与我不同,他偷了师父的蛊毒秘书,为了以后自己研制的蛊毒无人能解,他杀了我们的师父。彼时我已经回到东海,听说了此事,心中十分愤怒。我回到陆上去,在迷谷找到了我师兄,而他已经是白发若鬼,身边跟着一个十多岁的少年,也就是伤你那人。” “师兄虽会蛊毒,可却不是修行之人,但当我再见到他时,他已然会了些邪气森森的法术。后来我方知,那是鬼道。他并未与我动手,我知道我劝不回他,他也不愿伤我。可是他那徒弟,我一眼便记住了。那白发紫瞳,世上不会有第二个人。我这个师侄,继承了他师父的衣钵,修鬼道炼蛊毒,想把书上的剧毒蛊都炼出来。他也最爱抓人试蛊,死在他手下的生灵不计其数。久而久之,你们陆上仙门送了他个黑巫的名号。” “那我身上的到底是什么蛊?”君落忍不住问。无庸看着陷入回忆的蛊婆婆,轻轻叹了口气:“是千一蛊。此蛊在宿主体内成型需一千天,之后每千天一发作,发作如万虫噬心,且宿主修为愈高,疼痛愈甚。因少有人挺过第一次,故此称作千一蛊。若你中蛊是在五年前” 离蛊发只剩下二百余日了。无庸没有说出口,但君落知道。她低头看着自己左心的位置,忽然伸手扯开自己的衣襟,只见瓷白的肌肤上,几道狰狞的紫黑纹路宛如厉鬼狞笑,女子冷冷地凝视着那纹路,忽然曲指成爪,狠狠向自己的心口抓去—— “啪。”这一抓是真的用了狠劲儿,无庸看着血在自己的袖子上洇开,眉头微微皱了皱。倘若他不挡这一下,恐怕她真的能把自己的心脏挖出来。君落抬眸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男子迎上她的目光,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君剑主,你先冷静一下,我和婆婆会尽力找到办法的。” 君落看着他,淡声问:“办法?我把那蛊虫揪出来,不也是办法么?” “大家都是聪明人,倘若真的能解,我今日就不是在这里了。无庸庄主,蛊婆婆,君落贱命一条死不足惜,可君落不能现在死。岱宗剑庄,还没有下一个接班人。无庸庄主既然肯将我带来这里,君落不怀疑你们会有所保留,医者仁心,济世救人,你们无争山庄门口的八个大字,君落知道不是空谈。婆婆你今日便给君落一句话,你有几分把握,我又该做什么?”那绝色女子松开了手,平静地看着蛊婆婆,等待一个回答。无庸看着她,面对生死,她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淡然,一字一句说的那么平稳寡淡,却又掷地有声。他甚至真的以为,刚刚君落那一爪,不是泄愤,而是真的在想办法,虽然这个办法太过极端。 屋子里安静了,寒冷侵袭着每一个人,只有铜炉中跳动的火焰依旧生动明媚,不受丝毫影响。半晌,蛊婆婆开口,苍老的声音,话语也格外缓慢: “我有七成把握解蛊,只是未来这二百余日,君姑娘要一直留在无争山庄配合老身。” 没有丝毫的犹豫,君落答应的干脆利落:“好,我今日便修书回剑庄安排一切。解蛊之事,有劳婆婆。”那红衣女子将外衣还给无庸,对着面前百余岁的老人,扑通一声跪下,磕了三个响头: “君落的命今日便交给婆婆了,生死有命,我等尽力便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君落传》正文 第六章 阿紫 迷谷。 迷谷地处淮河以南,位于飞雁山两山之间,终年烟雾环绕,五步以外人鬼莫辨,极易迷路,故得‘迷谷’之名。夏氏先祖在谷中回文潭前得道,成就天仙,由此有了迷谷夏氏。而夏氏传到如今的家主夏平崖手中不过历经四代,却能在仙门与老牌名门长安虞氏、蜀山派三足鼎立,实在让人意外;意外之余,又别有些意味。 与平日的寂静不同,今日的迷谷谷口格外热闹。身着青衫的夏氏弟子在谷口恭敬有礼地接待着前来参加此次仙门会的道友们,一时问候声一片,给这幽静之处添了些人气。 “岱宗剑庄,君落。”一身红衣的女子将手中的请柬递了出去,朗声道。那夏氏弟子看了看请柬,向君落抱拳行了一礼:“君剑主,请。” “有劳。”君落微微一笑,看了后面阿橙和阿蓝一眼,向谷中走去。阿蓝抬脚跟上,忽然发现阿橙没动,似乎是看哪个夏氏女弟子看得出神,一时气上心头伸手拧住他耳朵,呵斥道:“色胚,还不快走,还是剑主上次教训你的不够!” “哎哟哟老妖婆,你小点声!这点短不够你揭的了!”阿橙连连叫疼,好不容易从阿蓝魔爪下挣脱,颇难为情地看着旁边人惊讶的目光,‘嗨呀’一声一甩袖子,往前走去,一边走一边嘀咕:“看两眼又不会掉块肉,女人真是”见阿蓝瞪大了眼睛,他连忙咳嗽两声,眼观鼻鼻观心,快步追君落去了。 夏氏家宅。 夏氏弟子退了出去,顺手带上了门。坐在桌前的红衣女子看着手里的热茶,右手凭空捏了个法诀,指尖紫光粲然,几笔便在空中写了个符印;她手一抖,茶盏里不多不少抖出三滴水,右手一掌拍出,一滴水向天,一滴水向地,最后一滴连着那符咒一起印在了门上;顷刻间紫光满室,一晃便恢复了原样。 “阿紫的结界术倒是越来越熟练了。”阿橙咧嘴一笑,在那贵妃榻上坐下。‘君落’并未理会他,只是低下头细细品了一口茶。阿紫是君落就回剑庄的,生性冷漠不爱与人交往,庄里能她愿交谈几句的,除了君落就是阿蓝了。这也是为什么,原本应该是阿橙阿红跟着君落来,换成了阿蓝的缘故。 蓝衣女子依着屏风,神情有些疑惑:“真不明白,剑主怎么能为了查个生死台就不来这次仙门会?这不是她的风格啊。一个籍籍无名的小鱼,怎么能比仙门会重要?” “剑主只做她认为重要的事。”如今没了外人,阿紫也懒得继续伪装。她伸手在脸上一抹,那绝世容颜便变了一张脸,普普通通,除了眉目间几乎刺痛人的冷漠,实在没有任何特色。她的声线也与君落不同,似乎嗓子受过伤,听起来如老人般沙哑,与刚刚找不出半分相似。虽然论剑法,阿紫只是七剑之末,但若说易容结界之术,恐怕仙门中都找不出几个人比她更精。 阿紫语气冷漠,细听不难听出一些敬仰。阿橙却是哈哈一笑,拿着颗黄澄澄的大梨,张嘴咬了一大口,一边吃一边道:“剑主眼里,哪还有比剑庄更重要的事?只要是为剑庄好的,剑主什么都愿意做。依我看啊,剑主一定是有了什么关于生死台的风声。你说这生死台好死不死的就在咱们齐鲁一带活动,若是真成长起来,第一个受影响的,可不就是咱们剑庄么。” 蓝衣女子冷哼一声,讽刺道:“你又什么都知道了?剑主让你查生死台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这么多话?马后炮。” “你一天天的能不能给自己积点口德?”阿橙愤然一拍桌,见阿蓝瞪了过来,气焰一下矮了三分,缓缓瘫回椅子上:“行行行好好好,是我的错”阿蓝‘切’了一声,转过头去,桌前却忽然燃起一朵蓝白火焰:“是剑主!” 阿紫伸手握住那火焰,紫光与蓝光交融,落下一条字条来,正是君落的字迹。阿橙和阿蓝连忙凑了过来,三人看着字条上的内容,眉头越怂越高。 君落只写了两行字: 东海蓬莱岛疗伤半年,不要声张,庄中阿红做主,大事传信。 若有明蕊烟霞消息,立刻告知。 “疗伤半年?能把剑主伤成这样的,最少也要离天仙就差个天雷劫吧?”短暂的沉默后,阿橙一脸不敢相信。阿紫握了握拳,那字条便在她手里化作一缕白烟。虽然阿橙平日话多,不过这句话确实也是二人的疑问。君落虽然只是地仙初阶的修为,但若真拼命起来,未必不能重创比她修为高的。而这世上天仙将近的不过一个蜀山派掌门沈岩,莫非东海当真有如此强大的势力?她说在蓬莱岛疗伤,那这蓬莱岛上的势力是不是生死台?打伤她的又是谁? 三人面面相觑,一肚子的疑问得不到解答,但还是立刻把这个消息传回了剑庄。估计剑庄里的老爷子他们听闻,也是一样的表情吧。阿蓝一边写一边想,轻笑着摇了摇头。 剑主哪一点都好,唯独什么都一个人担着这一点,未免让人心疼。 “过了这仙门会,我去找明蕊烟霞。”阿紫看着跃动的烛火,忽然道。女子的眼里没有什么情绪,但袖里的手却紧紧握了起来。阿蓝默念法诀,纸条在手里化作一团红焰,彭的一声消失,是给阿红送过去了。她轻轻叹了口气,拍了拍阿紫的肩:“你不能去。剑主说此事不能声张,你得留在庄里,若有人来,不能露出破绽。我自小在剑庄长大,老爷子和少主都待我极好,这事还是让我去吧。” 阿橙皱了皱眉,似乎想说什么,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他从来不信世上真的有回仙丹能把上官霖唤醒,但看着君落这些年东奔西走找着那些天才地宝,任谁都不忍心再去劝她。回仙丹需要五味药,君落已经自己找齐了三味,剩下的一味是明蕊烟霞,还有一味她没有告诉任何人。 上官霖昏睡已经快四年了,古籍记载那回仙丹只对死去七年的修仙者发挥药用,君落的时间不多了。可其实,他们最怕的不是君落没有炼好丹药,而是这药阿橙低下了头,轻轻叹了口气。 烛火摇曳,外面已是月上中天。 青龙镇。 明朗的夜空中,微微缺了边的月亮好似白玉摆件般圆润,连月光都像泛黄的白纱,落在乱葬岗上,没有那日的苍白可怖,反而静谧幽美;抬头乍一眼只看见几颗星子,再细细看去,又一颗一颗地冒出来,连绵成一片星河,辉光淡淡,如诗如歌。 林间,那白衣少女双手捏印在胸前,口念法诀,只见淡淡金光从青龙镇四周升起,而她脚下的乱葬岗也被金光覆盖着,不见半分那日怨气冲天的样子。半晌,金光缓缓消失,三百睁开双眼,手腕一翻,金铃在手,轻轻晃了晃;只听悠扬铃声传遍整个乱葬岗,原本寸草不生的地方,竟有细弱的草叶破土而出。 “成了。”三百满意地拍拍手,向身边无风莞尔一笑:“我虽没有借助金莲之力,不过又把结界加固了一层,便是千年老妖见到也要丹惧三分,应该不会有不长眼的来闹事了。上次那人在此凝聚冤魂怨气,若非我们来的及时,法阵也无人把持,恐怕这青龙镇真要鬼王出世经历一场浩劫了。我刚刚也安抚了这乱葬岗的孤魂野鬼,此铃颇有佛力,能帮他们消除怨气,争取早日投胎。” 见少女一副邀功的模样,无风抬手揉了揉她的头,道:“庄主定会大悦,原谅你偷偷跑出来。” 三百做了个鬼脸:“我才不管他悦不悦呢,他敢说我我就去找蛊婆婆哭,看婆婆护着谁。” 无风哑然失笑:“自然是护着你,山庄上下谁人不护着你?” “你也知道山庄上下只有你凶我啊?”三百瞪着双大眼睛问,见无风一脸惊疑,少女清了清嗓子,模仿着无风的语气厉声道:“陆上妖孽纵横,你总是一个人偷偷跑出去,万一有什么不测,我怎么跟庄主交代?” 见少女委屈的样子,白衣男子无奈一笑,道:“好好好,是我错了。你本来身子就弱,十五方才停药,若是在外受了伤,回来又有的折腾” “我不管,你就是凶我了。”三百背对着师兄,噘嘴道:“你且不说别的,就说以后你还凶不凶我!” “不凶了,哪舍得凶你呀。”无风连忙道。 “然后呢?”少女微微回头,眼里好像有光。无风无奈地叹了口气,轻声道:“护着你,以后都护着你,死也护着你。” 三百扑哧一笑,踮脚揉乱了师兄的头发:“你就是块榆木头!走吧走吧,耽搁得越久我哥越生气,他不敢说我敢罚你啊。” 无风感动的点头:“那以后咱出来的频率能不能” “不能。”三百面无表情地打断,见无风扶额痛哭状,白衣女子轻轻一笑,腾身一跃到空中:“以后每半年便要陪我出来一次,落下一次就罚你给我当针靶子。” 针靶子这个词过于生动,无风想想自己变成刺猬的样子,不禁打了个哆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君落传》正文 第七章 厨子 微微泛白的天边,一团红不知何时悄悄洇染开来,绯云倒映在蔚蓝而宁静的海面上,仿佛织女染就的云锦;遥远的海平线上,耀眼金光忽然喷薄而出,接着便是一轮红日冉冉从天边升起,天海广博,朝阳瞩目,东海又迎来了新的一天。 盘膝坐在崖前的红衣女子缓缓睁开了眼睛,呼出一口浊气。虽然是在东海医病,可君落依旧坚持着每日的修炼,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的道理,她比任何人都懂。山崖的风吹动她的衣襟,红衣如火,仿佛开得热烈的木棉,不屈于天地万物,让人移不开目光。 无庸静静地看着眼前的红色身影,便听那人一边起身一边道:“整个蓬莱都是你的,庄主怎么到了这儿还屏息凝神了呢?” 君落微微一笑,有些玩味。她到蓬莱也有三日了,却从未在这人眼里看到过什么明显的情绪,他这个人就像这海中的蓬莱仙岛一般,雅致高深,与世隔绝。说得再通俗一点,无庸就是那北疆山上的雪,触碰便是透心凉让人畏惧。 但雪终究是雪,握久了总会化的。 “剑主修炼专注,在下怕打扰罢了。”无庸淡淡道:“方才剑主调息,可见双华熠熠,想来剑主已有地仙境界了?”虽然心中已有答案,但见君落颔首,男子眼中还是露出一丝惊讶:世上地仙也有万数,无一不是颇具资质之人,饶是如此也要修上十年方能突破;而他自己已是蓬莱奇才,二十五岁达到地仙境界,百年难见;可看这女子不过二十四五,修为却较之自己还高出一些,恐怕她突破地仙境少说已有三四年,如此资质,实在让无庸不能不惊讶。 “庄主为何如此惊讶?”君落故作惊讶地问。 无庸回过神来,向君落微微颔首以示失礼,淡声道:“若在下猜得不错,剑主应该二十一便修成了地仙吧?如此资质,实在是世所仅见。” 红衣女子笑了笑,边走边道:“我不过一介孤儿,没什么仙门血统,修仙也是十三岁方始;虽是二十岁修成地仙,被说资质好,但也远不到世所仅见的地步,庄主过奖了。” 言下之意便是比我强的多了去,这世所仅见用的不妥。无庸闻言,握扇的手不禁紧了些,但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剑主此言,莫非陆上仙门二十余岁修成地仙之人比比皆是?” 啪。君落停在无庸面前,微微抬头迎上那目光,似乎透过那双眸子看穿了他心中的忧虑与紧张;只见那绝色女子莞尔一笑,道:“我忽然发现,让庄主惊讶很好玩。” 女子身上淡淡的木香在他鼻尖缭绕,无庸淡漠地看着那人,袖中的手不自觉地更紧了。就见君落笑着低头,轻轻掸掉无庸衣襟上的小虫,有些无奈:“因为平日你眼里,什么也没有。” 红衣女子拍了拍双手,直视着那谪仙般风雅清冷的男子,语气傲然:“我不敢自夸资质绝世,但我敢说,这仙门中没一人能在勤之一字上超过我。” “世上二十岁修成地仙者,唯我一人而已。” 她用七年走完了别人可能二三十年才能走完的路,这一句‘二十岁修成地仙’,个中含着多少血泪,除了君落自己,世上无人知晓。可即使为了攀上高处她已两手伤痕累累,总好过那些仰望着她鼓掌到麻木的人。 直到那红色身影消失在视野里,无庸方才回过神来,低头看了看君落刚刚碰过的衣襟,沉吟了片刻,抬脚离开。 彼时无庸只觉得看见了二十八年来最明烈的一抹红,却不知道,这抹红将洇染他一生。 无争山庄。迎霞阁。 无争山庄既是修仙世家亦是行医世家,就连山庄的祖训都是‘悬壶济世,问道修心’。山庄中几乎每个建筑都有一间专门煎药的房间,迎霞阁虽建在最高处的山上,倒是也不例外。 无庸刚把煎好的药倒进碗里,屋门忽然被人一推,只听一声亲昵的‘哥’,白衣少女三步并两步往自己哥哥身上一扑:“我回来啦!”无庸也不理会挂在自己身上的顽皮妹妹,把药壶放到一边,端起了桌上那碗药:“回来了不去看蛊婆婆,跑来我这儿做什么?” 见他端起药,少女乖乖松了手,意味深长地一笑:“这不是听忍冬说你亲自给人煎药、做药膳,特地来看看你么。诶,多年不下厨房,你没把人毒死吧?” 无庸勾了勾嘴角,似乎是笑了一下,语气里有些挤兑:“我做的东西虽然不如娘亲,却比你强太多;无风都还活着,你担心的多余了。” “哎,我可听说人家吃不惯呢。哥,忍冬说你救下的还是个绝世大美人,怎么,终于——” “二小姐,蛊婆婆请您过去一趟。” 少女话说到一半,忽然被门外的一声高呼打断,就听自家兄长道:“我听蛊婆婆说你金针度穴学的太慢,若是下月你还学不会,未来三年都不许出海了。” “”白衣少女瞪圆了眼睛,对着哥哥背影狠狠咬牙,拂袖而去。 打趣哥哥当然没有未来三年的自由重要。 叮。瓷碟与瓷碟碰撞发出清脆的一声响,君落看着眼前素得没有一点油星的四菜一汤,笑容凝固在了嘴角;而更让她崩溃的是,无庸没有离开的意思,坐在了她对面,拿起了筷子:“听闻剑主吃不惯素食药膳,在下陪剑主吃。” “”君落无语:“我承认您长得好看,可是这真的不能下饭。” 无庸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君落;后者与他对视片刻,闭了闭眼睛,拿起了筷子。 算了,谁让人家是大夫,自己是病人呢?红衣女子夹起一片藕,咬了一口,眉毛皱成了麻花:“无庄主,你们都不吃盐吗?”这藕片清淡是清淡,可是一点味道都没有,这让吃惯了盐的君落实在无语。就见那人沉思片刻,道:“庄内有盐,只是我很少吃。” “你不吃我吃啊,难不成盐都不能吃了?”君落欲哭无泪:“我能控诉你们山庄的厨子么?” 对面的人一脸无谓,淡淡道:“随意。”反正他不是山庄的厨子,他只做她一份药膳。 无庸不知道的是,在二人不知道的地方,关于为何无庸煎药、药膳这等小事也要亲自来做,山庄里的说法已经快编出花儿了。 “不行。”君落把碗一推:“厨房在哪儿,我下碗面吃。”无庸没有说话,只是看了看桌上的菜,看了看君落,道:“你最好吃这药膳。药膳调理你的身体,调理得好,你到时候的痛苦便少几分。” 这道理君落自然明白,可是,她真的很需要一碗带盐的面拯救她什么味道都分不出的舌头,还有空了两天的胃。看着红衣女子站起身来,无庸指了指身后,脸色莫名地沉了几分。 无庸庄主开始怀疑自己做的菜到底是不是真的那么难吃了。 “喏。”君落端着两碗面回来,把一碗推到无庸面前,两只碗不一样大小,显然是考虑到了无庸吃了些药膳后没有多少肚子留给面了。见男子迟疑,君落笑了笑,道:“你看着做什么,我没给你那一碗放盐。我煮面的手艺好着呢,多少大师傅都比不上我。” 无庸‘嗯’了一声,挑了一筷子,入口方知君落所言非虚。见他眉眼舒展,红衣女子嘿嘿一笑,开始吃自己那碗。君落也是这两天被饿到了,三两下便吃完了一大碗面,当然,为了不让大夫那么不爽,她还是吃了两口药膳的。 吃饱喝足后,女子摸了摸肚子,笑着看向无庸:“庄主大人,就一月让我吃一次盐行不行?我保证配合治疗。” 无庸点了点头,本来盐也不是什么忌口的东西,只是他习惯了不吃,所以做菜的时候也就不放了。君落既然这样说更好,免得他放多方少掌握不好度。不过男子微微抬头,语气有些意外:“剑主的面煮的确实好吃,莫非在剑庄是亲自下厨?” 君落得意地挑了挑眉:“我八岁的时候被卖到面馆打工,什么阳春面牛杂面,只要是面,我全都会做。我刚到剑庄的时候,晚上练剑练到太晚,就自己给自己煮面,我们全庄都喜欢吃我的面呢。” 那一瞬间的停顿未有多突兀,无庸并没有注意到。他微微颔首,看了看外面月上树梢,嘱咐了句早些休息便离开了。君落看着那白色身影消失在院子里,目光有一瞬恍惚,她低头看了看碗里的面汤,倒映出的不过她衣裳的一团红。 就像当时那人吐在碗里的血一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君落传》正文 第八章 仙门会 迷谷。流岚厅。 所谓仙门会,无非各叫得上名字的仙门仙派坐到一起,各说各自遇到的问题,锁妖塔松动或是有什么修为较高的妖孽作乱难除需要仙门联手。不过这些年妖魔作乱之事实在少之又少,这仙门会,已经是各家彰显地位之用,主持仙门会也成了立威立德的装腔作势。这等风气,尤以迷谷夏氏、长安虞氏为首。仙门会虽持续七日,但大多问题都在前三日解决,余下时间便是看花逗鸟、明争暗斗的清谈宴席。 这日一早,阿紫便带着阿蓝阿橙早早来了流岚厅。岱宗剑庄虽说也是名门,但君落与其他掌门人比都是女儿辈的,她也不喜欢摆架子,便时常跟着那些小门小派的家主、掌门一起早来,旁人听都没听过的什么颍川江氏、浪山派,她却能把那些掌门人都叫出名来。这么一来二去,君落的口碑倒是立了起来,在上官霖死后、她接任剑主之初,多亏这些小角色替她堵上悠悠之口。 传闻夏家家主年少时不学无术,资质平平,老家主又只他一个后人,虽然为这儿子发愁,却还是把夏家传给了他。夏平崖当年揭发渭水凌氏‘为一句顶撞屠村’的劣迹,夏家在讨伐凌氏一役中也是首当其冲,他又为人圆滑,故此夏家才在仙门中有如今地位。夏平崖有七房小妾,一双儿女,儿女皆是正妻所出,而他的八个妻妾在女儿夏菡出生后一个接一个病逝,他自称天煞孤星,从此只与女子欢爱而不娶,是真是假,也只换来旁人暧昧一笑罢了。 “君剑主。”见红衣女子走来,门口的青衣男子抱拳行了一礼,正是夏平崖的长子夏充。迷谷养人,他看着有二十三四,实则已是而立之年,虽然也是个美男子,只是高高在上惯了,言辞行为难免让人觉得傲慢,又颇独断,油盐不进,并非是个好接触的角色。 阿紫一笑,抱拳回礼:“夏公子。好久不见。” “确实,自去年仙门会后便一直没见过剑主了。小司,带剑主入座。”旁边的弟子应了一声,上前两步做了个请的手势,阿紫微微颔首,往厅里走去。身后的阿蓝忽然扯了她一下,阿紫装着不经意地向一旁看去,只见两个青衣女弟子匆匆忙忙跑向夏充。她回过头扫视了一眼大厅,心里有些疑惑。 “夏菡怎么不在?”阿橙显然也发现了异样,低声问。阿紫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多说话,看那两个女弟子慌慌张张的样子,恐怕夏菡暂时是不会出现了。不过这并没什么妨碍,君落和夏氏并无什么深厚交情,没必要管那么多。 厅外,夏充就看到一直自己妹妹的两个弟子匆匆向自己跑来,神色慌张。他交代了身旁人两句走到树荫下,就听其中一个姑娘带着哭腔道:“少爷,不好了,小姐她被、被鬼抓走了!” 迷谷外。某山洞中。 滴答,滴答,滴答黑暗中传来滴水声,一声似在耳边,一声又离得很远。夏菡皱了皱眉,似乎觉得有些吵闹,直到一滴水滴到了她脖颈上,冰冷刺骨,寒意让她一下清醒了过来——“是你!” 女子一下跳了起来,伸手要去拔剑,却发现自己的剑悬空在不远处的洞顶,青光幽幽,映照着这昏暗的山洞,别样悚人。她这才发现自己的外衣不见了,只剩下一件贴身白诃子,而原本盖在她身上的黑袍也随着她跳起来的动作滑落在地。看着对面那坐在黑暗中背对自己的男子,夏菡的手紧紧握起又放开,脸上红白不定。 “你醒了。”男人的声音颇沙哑,随手扔了个什么东西往一边,洞里马上响起一阵令人胆寒的窸窣声,夏菡的脸色一时变得和衣裳一般青——借着洞里淡淡的光亮,她看到那是一个滴着血的人头,在地上轱辘了两下,立刻有一片黑影围上去把那人头包得死死的。 按理说夏菡见的诡异场面多了,可这一堆蜘蛛蜈蚣蝎子还是让她身上一寒。不过‘青莲仙’这名号既然叫得响,她自然不是花瓶,只一眼便挪开了视线。面前的男人缓缓站了起来,夏菡警觉地后退一步,右手一招,青华剑便握在了手里,而那上面飘扬的的蜘蛛网残骸显然也解释了是如何悬在洞顶的。 “我不伤你,无需紧张。”男子转过身,看着面前身形窈窕的女子,淡淡道。他好似很久没有开口说话了,说这句话的时候神情似乎有些惊讶,也不知道是惊讶自己还能说话还是惊讶什么别的。他轻轻一扬手,山洞中央冒出一簇青绿火焰,火焰顺着什么蔓延而上,勾勒出一个诡异的图腾,瞬间照亮了整个山洞。 面前的男子摘下兜帽,露出一头白色长发,深紫的瞳孔如紫晶般深邃,定定地看着面前的女子。夏菡忽然恍惚了一下,眼前诡异的容颜,她却好似朝夕相对地看过很久很久,好似她们一直相识,如今久别重逢一般,灵魂深处传来让她陌生的悸动。 男子似乎也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回神。他似乎不适应光亮,眯了眯眼睛,一边弯腰一边道:“从这儿出去一直向西便是迷谷。” 沙哑的声音唤回了夏菡的神智。唰——锋利的剑锋搭在男人的脖颈上,他伸出的手微微一顿,继而捡起地上的黑袍,直起了身子,对上夏菡的目光。面前的姑娘生的真是美,好似他小时候梦见过的满池莲花,温柔高贵,仙气十足,只是左眼角却有一道自上而下、一指宽的淡淡疤痕,平白毁了这容颜。不知为何,他想把那疤痕抹平,特别想。 “黑巫。”夏菡叫出了他的名字,或者说世人给他的称呼:“你杀了三个人,老人,孕妇,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昨夜眼前发生的一切、那来不及阻止的一切,全都重新鲜活起来,夏菡的剑锋狠狠抹过那脖颈,却只抹过一片黑烟——黑巫淡漠地看了她一眼,右手打出一道黑光,夏菡闪身欲躲,不料那黑光彭地一声炸成一团黑雾,下一刻,一股湿冷的血腥气扑面而来,女子被狠狠掼到岩壁上,纤细的脖颈上抵着一个尖细的锥刺,只需稍稍用力,就能刺破她的喉咙。 黑巫掐着她的肩膀,枯瘦如骨的手在那白皙的肩头留下五个红红的指印,他皱了皱眉,忽然松开了手,好似被电到了一般。面前的男人忽然收敛起身上的戾气放开了她,夏菡只来得及看一眼那古朴的法器,便听男人道:“人命如蝼蚁,她们死去成全了我的蛊,何尝不是死得更有意义?” “你死在我剑下,成全了一方安宁,死得更有意义。”夏菡冷笑一声,道。 “我不会伤你,这是我答应师父的,不伤夏家人。”黑巫并未被激怒,拍了拍墙壁,就见一只巴掌大的黑色蜘蛛爬了过去,莫名地让夏菡想到蹭主人掌心的小狗。这个比喻显然让她有些不舒服,她移开了目光:“夏家对你师父有恩?” “算是。”男子简短的回答道,并不继续说话。那蜘蛛咬在了他的手指,他满意地看着血便成黑色,挥了挥手,那蜘蛛便爬回了黑暗了。夏菡看着他走向另一处,这次爬出来的是蜈蚣,她不禁皱了皱眉:“你不会中毒吗?” 女子的声音不大,黑巫却停顿了一下,好似在琢磨她话里莫名的关心。夏菡也发觉了不对,轻咳一声,问:“你杀人就是为了练蛊?” “不是练蛊,是试蛊。我要确定我是不是做成了我想要的蛊。”黑巫把那蜈蚣拎起来,走向中央的火焰,夏菡听到了蜈蚣的‘吱吱’声,透着一股子无法形容的恐惧,消失在火焰中。 “废了?”她有些好奇的问。黑巫抬眸看了她一眼,像看一下稀有物种,又垂下眼帘:“废了。”他掀起右手的黑袍,看着自己惨白的手臂上一道漆黑的血管极为明显,欣慰地点点头,淡声道:“你该走了,不然天黑了你走不出这林子,外面都是索命的冤魂。” 夏菡看了看身上的白诃子,无言。黑巫看了她一眼,将手里的黑袍扔了过去:“你衣衫被树枝勾破了,我便直接扔了。”夏菡穿上黑袍还想说什么,忽然想起今日便是仙门会,捡起青华剑便向洞外走去。 “一直向西。”黑巫的声音有些微颤抖,夏菡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嗯了一声。直到听不见那脚步声,黑巫才低下头看向那蔓延开来的黑色蛊毒,深紫的瞳孔变得血红,身上黑气环绕,鬼气森森,仿佛来自地狱的厉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君落传》正文 第九章 缘 清晨的断红崖,凌霄含露,浪声惊鸟,天边的缕缕红霞簇拥着初升的的太阳,光芒之下,崖前舞鞭的女子恍若仙庭女将,威风凛然。君落手持一暗红九节鞭,缠、抡、扫、抛凌厉流畅,钢环碰撞之声颇为悦耳,殊不知这悦耳之声实为死亡之音。鞭法历来最为难习,她能练到这如臂指使的地步,除去多年修炼,肯定也下了不少苦功。 啪嗒。一簇凌霄花兀地掉下,红衣女子手腕一抖,长鞭向着来人抛去,只听‘咻’的一声,钢镖稳稳停在了无风眉心,差一丝,便能要了他的命。君落收了鞭,看着震惊的男人笑了笑:“蓬莱教了你什么东西,连我一鞭都躲不开?” 无风似乎还没从刚刚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听到女子嗤笑着摇头,心里涌起一阵后怕:在君落动的时候他就有了躲的想法,可当身体要动时,那人已经到了面前。这般快的身手,竟然令无风想到了蜀山剑法,不,恐怕蜀山剑法都不会如此之快,只一念之间,便被取了性命。 “恩人。”无风行了一礼,面露郝色:“无风学艺不精,让恩人见笑了。” 君落将鞭缠回腰间,闻言笑着拍了拍他肩膀:“不过打趣你一句罢了,刚刚那一鞭,你们山庄上下也就庄主能躲得开了。无争山庄以医为主,武修次之,你武修如今修到人境巅峰已是不易,离地仙不过只差个机缘罢了。” “无风本无意仙道,修为高低,足够护这无争山庄便好。”无风笑笑,眼里情绪却有些复杂,看着自己的掌心,轻轻叹了口气。君落将他神色看在眼里,垂眸一笑,似不经意道:“我记得你本姓刘?” “是。恩人还记得,是无风的福分。我流落海上被老庄主救下,重拾修仙之道,那时便想去找恩人,虽然无风力薄,却还是想报恩人救命之恩。没想到蓬莱与世隔绝,一直寻不到机会” “我救你只是顺手,并非图什么恩情。”红衣女子淡淡道,无风刚要说话,忽然一道劲风袭来,君落一掌拍在他左肩,一瞬间肩骨疼痛欲裂,一股冰冷的寒意迅速窜向他的脖颈,痛的无风大喊出声:“啊啊啊啊啊啊——” 啪!君落手中蓝光大放,生生遏制住了那黑紫色的冰裂纹路,一抓一抽,一团黑气被她生生剥离出来,在无风眼前化作灰烟消散。 “紫纹缠颈,黑气遮目,果然是毁仙蛊。” 无争山庄。时雨轩。 君落来山庄也有几日了,也没怎么出过屋,今天看天气也好,便叫忍冬带她四处逛逛。君落给忍冬讲些陆上的事,忍冬听得津津有味,二人也没留心,便走到了时雨轩来。 但见清池碧波,映日红的荷花随风摇曳,临水有一轩,飞檐斗拱,青如螺黛,悦目非常,饶是君落一路看来这山庄处处景致,也不禁心中一颤。忍冬环顾四周,神色忽地有些慌张,刚要说什么,便听君落忽然笑了:“哟,好一个身形窈窕的美人。” 忍冬闻言望去,只见池边回廊里有两个人,坐着那人正是庄主无庸,站着的白衣姑娘身形窈窕,却低着头,似有些心虚的模样。忍冬掩嘴一笑,道:“那是我们山庄二小姐,前几日不在庄中,所以姑娘没见到。” “是吗?”君落抬手拨开面前的珍珠帘子,往二人处走去,边走边道:“可我怎么觉得怪熟悉的,好似在哪儿见过。” “哎君姑娘,哪儿去不得!”忍冬反应过来连忙阻止,可君落走得快,已经走了一半路了,无庸显然也看到了她,手中扇子一抬阻止了少女继续说话,向君落微微颔首:“君剑主。” 忍冬心中暗叫不好,连忙到前面行了个礼:“庄主,二小姐,是奴婢失职了。君姑娘说想逛逛山庄,奴婢一个没留神,就把姑娘带到这儿来了” 君落多精,自然看出了这地方不一般,当即笑道:“咱两个一路只顾着说话都没看路,瞎走走错地方罢了,这有什么好怪你的。要怪无庄主还是得怪我,故事讲得太生动,这才让忍冬失了职。” 无庸淡淡说了句‘无妨’,刚要寒暄两句,就听旁边妹妹一声惊呼:“你不是我在镇上碰到的那个姐姐?!” 三百看着面前的红衣女子,眼里的惊讶慢慢转变成惊喜:“我就听山庄上下说哥哥救下一个绝色美人,当时还想除了姐姐谁人还担得起绝色二字,没想到真是姐姐。怪我,还当是庄里的人没见识呢。” 君落见到那白衣少女转过来,不禁愣了愣,继而笑道:“我刚就和忍冬说看着背影眼熟,果然是熟人。也是了,这东海仙门就一个蓬莱岛,我倒是真没往一起想。” “姐姐可是那日在镇外乱葬岗受的伤?”三百问。君落摇摇头,将经历如此一说,三百连连点头,又说了她如何及时消散怨气;听了彼此经历,二人都不禁有些后怕,倘若那晚只有二人其中之一,恐怕青龙镇乃至沿海都要遭遇一场浩劫。 无庸静静地听着二人对话,一双眸依旧是波澜不惊的样子,忽听君落问:“无风呢?他不是应该和你在一起?” “君剑主认识无风?”白衣男子忽然开口,语气一如既往的淡漠,却无端的让君落有些不舒服。那目光平平静静,却像能把她看个透一般。君落还没说话,三百却接过了哥哥的话头:“君落姐姐就是师兄口中的恩人,三年前在陆上救了他那一位。” “是么。”无庸淡淡应了一句,转向三百:“看来你偷偷离岛,知道了不少啊?” 三百心里咯噔一声,眨了眨眼睛,不敢说话。哥哥素来不喜欢无风,自己这次跟无风离岛已经把他气得不行,如今又嘴欠多说了这么一句,恐怕他又要迁怒无风了。想到这儿,三百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见妹妹低头无言,无庸也不咄咄逼人,抬眼看了看天色,道:“既然舍妹与剑主颇为投缘,那就让舍妹带剑主逛逛山庄吧。在下今日还有些事,便不陪剑主了,药膳与药还要按时用。”说着,白衣男子站了起来,向君落微微行礼,后者连忙应承还礼。路过三百时,无庸淡漠甚至带有警告意味的看了妹妹一眼:“这几日你最好消停些,快把金针度穴学会,蛊婆婆不忍罚你,我可舍得。” “知道啦。”三百不情愿地答应道,神情有些不服又有些委屈。谁让这是她亲哥呢,一个眼神就能让她泄气的亲哥。 见无庸走远,三百又是一脸苦瓜相,君落微微皱眉,道:“听起来,你哥似乎不太喜欢无风?” 三百苦笑一声:“我哥素来喜恶不形于色,姐姐你一个外人都看出来了,可见不是不太喜欢,简直是讨厌死了。” “为何?你既然叫无风师兄,那他也应该是拜在老庄主门下的,无庸庄主为何对他如此不满?”君落八卦得一本正经。三百却是摇摇头,笑容苦涩了几分,丢下一句‘并非姐姐想的那样’便不肯多说,但看她皱成麻花的细眉便知道,这些年夹在哥哥和师兄之间,她也不好过。 君落揉了揉她头,笑道:“好啦,别难受了。你我如此有缘,今日该聊点开心的。什么金针度穴,都等明日再说。” “好。”白衣少女嫣然一笑,牵着君落往外走去,袖中的手给忍冬打了个手势;后者会意:无风怕是又因为陪着二小姐胡闹被庄主罚了,三百不敢自己去送吃的,只得让忍冬去。想到无庸冷漠的神情,忍冬犹豫片刻,最后还是无奈地摇摇头,照着三百的意思办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君落传》正文 第十章 樱 凝冰塔。 凝冰塔位于蓬莱仙岛的三圣山山顶,相传有白衣大士驭雷而至,于此坐化,肉身成塔;塔身洁白如雪,通透如冰,隐隐可见其间仙人淡影,或坐或立,栩栩如生;塔内寒冰倒悬,寒气逼人,非修为深厚者不可久居。相传无争山庄先祖便是于此顿悟,突破天仙境界,其中更是有镇庄之宝,乃是山庄禁地。 不见一丝阳光的塔内,铜灯台高低错落排成两排,昏黄的烛火摇曳着,时明时暗,仿佛畏惧着来自塔顶的寒气。铜炉摆在正中央,这次似乎考虑到了君落怕寒,特地换了个大些的炉子,明晃晃的火焰看着温暖,却也驱散不了多少寒气。说来奇怪,这凝冰塔外部看来似是水晶般通透,内里却是漆黑的塔身,不知什么石材,摸着冰冷而柔滑。樱桃木的书案前,一个白发老妪静静坐着,翻看着手中的古籍,神色颇为郁结,而她面前的书案已经堆满了或薄或厚的古籍。 “唉。”蛊婆婆叹息一声,合上了书,微微抬头向楼上的红色身影道:“剑主,下来吧。” 君落应了一声,把手里的书放回原处,一跃而下。她读懂了婆婆的神情,扫了一眼桌上的古籍,轻声问:“都不是么?”见蛊婆婆摇头,君落依旧平静,好似这件事关乎的并非她的生死:“这塔内古籍至少万本,我们今日也才看了不过百本,离我蛊毒发作还有二百多天,不用急。” 这姑娘蛊婆婆心中苦笑一声,笑自己一个百来岁的老人心性尚且不如一个黄毛丫头,明明是找不到办法救她,她却先宽慰起了自己。不过——“我在这凝冰塔待了近百年,未曾尽数看过也看过十分之七八,那书与蛊毒有关,我自然记得清楚。可刚刚我让你找的那两层若是没有,恐怕便是真的没了” “没了?莫非还有人会偷书不成?”君落微微皱眉。 蛊婆婆摇了摇头,指了指头上的冰锥:“偷书自然不可能,应说是还书。” “还?”红衣女子抬头望去,只见那冰锥晶莹剔透,其中有团淡淡阴影,但离得太远,她看不真切。蛊婆婆并没有解释什么,只是看着桌上的古籍,又轻轻叹了口气。 她嘟囔了一句什么,君落只听到了‘赠礼’两个字。 塔门轻轻关上,君落伸手微微遮住阳光,眼前似乎还是蛊婆婆半是痴颠的神情。她已经一百一十九岁了,是不是真的就像她认为的那样清醒?红衣女子轻叹了一声,抬步离开。 身后,凝冰塔宛如白衣天仙,巍然于山巅,俯瞰众生。 迎霞阁。 君落走进院子,就见拉门打开着,无庸坐在屋中,正看着庭院若有所思。红衣女子先是惊了一下,再一看他旁边小几上放着的药膳,这才发现已经日上中天,恐怕大庄主已经等了她有一会儿了。 “久等了吧。”红衣女子打了声招呼,无庸回过神来,淡淡应了声:“我也刚到。” 君落笑了笑,在他对面坐下,拿起了筷子:“婆婆说找不到那本书了,不过无妨,时间还多的是,肯定能找到的。” 无庸点点头,见她开动,也拿起了筷子:“凝冰塔古籍众多,确实不好找。明日让三百去帮你一起找。” “那你呢?”君落叼着块藕抬头问。无庸听了微微一愣,二人目光相接,红衣女子眨了眨眼,那人轻咳一声,移开了目光,没有说话。君落这才发现自己失礼,低头继续用膳,轻声道:“是君落唐突了,庄主别在意。” 毕竟自到蓬莱起,无庸基本上每天都在迎霞阁,唯有那日去了时雨轩,两人还好巧不巧的碰到了,可以说是君落在蓬莱一直是和无庸在一起。所以刚刚她才会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一下子失了礼数。 无庸看着低头用膳的红衣女子,扎成马尾的长发衬得她整个人愈发利落,无论是容貌还是气质都和那人大相径庭,唯一相似的地方,就是这抹衣裳的红了男人微微垂眸,似不经心地道:“今日堂妹自东瀛远道而来,要待上几天,这几日要招待她。” “药膳不会停,剑主无需担心。”想到了什么,男人淡淡一笑,语气有些玩味。 果然,君落一口黄瓜呛在嗓子眼儿,一通猛咳:“咳咳,有劳庄主费心了。”本以为能自己改善改善伙食,没想到啊没想到,这男人竟然学坏了,也会挤兑人了。 吃过饭无庸便走了,君落暂时不愿再去凝冰塔,一时没事情做,便爬上了迎霞阁房顶吹风小酌。说来好笑,君落也知道自己喝药不能沾酒,可那日看到有佣人端酒送到小厨房就犯了馋,深夜自己偷偷摸了过去,闻着酒味解馋无比,闷了一大口才发现是药酒,怕被发现还不敢吐出来,便硬着头皮喝了下去;第二日用膳时无庸一边夹菜一边无意地道‘对了,剑主若是馋了酒,庄内的酒都可饮用。’说完还看了她一眼,说着‘酿酒不易,莫要浪费。’明摆着是故意整君落的。 看似端不可欺,其实也是少年心性。君落笑着摇摇头,看了看见底的酒杯,把剩下的酒一饮而尽。红衣女子站了起来,叉腰俯瞰这偌大的无争山庄,玉轩高台,翠竹繁花,穿梭其间的白影是山庄的佣人侍卫忽然,君落的目光停在了一个方向,她微微眯起了眼睛,看着那落在听雨轩屋顶上的一抹红。 似有所感,那人也转回身,看向了君落。 “樱姬,怎么了?”蓝衣侍女见主子停下,恭敬地问。樱看着那红色身影跃下屋顶消失不见,若有所思:“那个女人” “听说是庄主救回来的修仙人,安置在迎霞阁。”花梨轻声道。 “修仙之人?”樱的眉头皱了皱,她的咬字很标准,一点都不像是东瀛人。见主子皱眉,花梨连忙凑了上去,樱却拂袖转身,不再多言。 无庸走进庭院,就看见堂妹与侍女坐在时雨轩的露台处,正看着自己。 那人穿着一身红白和服,裙摆上用银线绣着精致的梅花图样,长发盘在脑后,更衬得整个人温柔清雅;样貌不算绝美,眉眼与三百有几分相似,只是眼底有些哀愁,薄唇微抿,又有些拒人千里的冷淡。她就像夜晚庭院里的樱花树,隔着一层薄雾,只闻得幽香,见得芳影,却又看不真切;若即若离,似柔似刚,让人忍不住心魂荡漾,看了一眼便移不开目光。 她生的,真的很像娘亲。 无庸在空地站定,没有继续向前,微微抬头向上面的人道:“堂妹为何到这儿来?”他指的是时雨轩。 樱的目光扫过那荷花回廊,回到那人身上:“这是姑姑的住处,也将是我的住处。” 无庸静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樱却恍若未觉那人眼里的冷漠,迎着那目光,淡声道:“自先祖起,我家族世代与蓬莱岛联姻,已有八百余年。今樱远渡重洋而来,所谓‘意图’,兄长又有何不知?” 迷谷。山洞。 微风吹拂着湖岸边的一片莲花,碧绿的叶青白的花在风中曼妙起舞,好似占尽天地颜色。他静静地坐在树荫下,看着那阳光下翩翩起舞的青色倩影,双手和着拍子,心里再无半分天道法理 “黑巫,黑巫?醒醒。”头顶似乎有人低声呼唤他,声音温柔而缥缈。 这洞里,除了我还有别人么? “黑巫,醒醒,醒醒。” 那青莲般的容颜一闪而过,白发男子睁开了眼睛,把夏菡吓了一跳。她长舒了口气,任黑巫坐起来,道:“你终于醒了。” “你为什么回来?”他皱了皱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右臂,惨白如初,不见一点黑色,蛊毒已经排净了。黑巫回头,就见夏菡的左小臂缠着截青布,应该是裙子上撕下来的,一时间所有的记忆涌上眼前:他进入鬼态祛除蛊毒,戾气让他打砸整个山洞,而夏菡忽然出现在洞口,惊讶地看着他,和他动起手来,最后 她割破了小臂,用血写了个什么法诀,把他从鬼态逼了出来。 “你为什么不杀了我?”黑巫淡淡的问。 夏菡愣了一下,继而一笑,垂眸道:“也许是看你可怜吧。我在书上读到过鬼仙。”修行鬼仙,必是半人半鬼,将死之际,寻得一人替命,跳脱人鬼两道,修行至顶峰,方可成为鬼仙,实力尚在天仙之上。而替命的过程书中虽然没写,不过夏菡心里也清楚不会太简单。不过虽然难,但这是平凡人想修仙的一条捷径,虽然过于邪门,却还是有人去尝试。 黑巫看了她一眼,道:“当年我师父想让我替命,结果我把他杀了,替了我的命。我并非想修道,我只想练蛊而已。” 夏菡刚要说话,心口忽然传来一阵剧痛,疼得她无法呼吸,伸手想抓什么,却一下失了平衡从石阶上滚了下去——“呜哇!” 女子吐出一口黑血,两耳也开始流血,却是中蛊的症状。黑巫连忙封住她几个穴道,一手抓过一只指甲大小的蜘蛛怼进了夏菡嘴里,夏菡掐着脖子一阵咳嗽,两耳流的血渐渐止住,只是面色依旧惨白。 “你中蛊了。”黑巫的话有些无奈,他体内的蛊毒怕是正好转移进了夏菡体内。女子愣了愣,就听那人道:“你帮我一次,我会还给你。” “那就有劳你帮我解蛊,我还要回去参加仙门会。”夏菡心中松了口气,心想果然这人还算有良心。 “这人情日后再还。刚好我想试蛊,如今也省了去抓人,你放心,我不让让你死,只需确定是我想要的效果就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君落传》正文 第十一章 蛇妖 夜。 无庸来到迎霞阁,就见那红衣女子抱膝坐着,若有所思;小几上已经摆好了碗碟,菜式和他往常做的一样。听到脚步声,君落微微笑了笑,招呼了一声:“无庸庄主。” “剑主怎么”无庸话说到一半,便被女子截了过去:“我听忍冬说你一直在时雨轩,想着你也很忙,便自己做了点东西。”说到这儿,君落轻轻笑了一下,似有些感慨:“看来我的决定很正确,不然庄主来了怕是要饿会儿肚子了。” “多谢剑主。”白衣男子微微颔首,在她对面坐下。桌上几盘小炒都有模有样,闻着便知道比他做的强上许多。确实,虽是相似年纪,君落却并非三百,不是事事都要他张罗做好才行。无庸心下不禁有些感慨。 “庄主一家人长得都是天仙模样,怪不得东海的渔民总把你们当成神仙。”君落一边夹菜一边笑道:“那日三百已惊艳了我,今日远远一瞥庄主表妹,真是一个比一个美。”她说的,好似只在和谁话着家常,称呼虽是疏离,语气却是亲切,让人以为二人并非相识几日,而是多年未见的老友。 无庸执筷的手微微一顿,目光动了动,淡淡道:“皮囊本无一用,天仙一词是剑主说笑了。”红衣女子笑笑,话头一转:“初到庄里我便觉得屋子庭院颇有些东瀛风情,心里一直有个猜想,不想倒真被我猜中了,庄主一家真有一半是东瀛血脉。” “早前在剑庄我便听闻东瀛某处为妖孽迫害,不少人都背井离乡到中原来。不知今日庄主表妹来访,是否也是为了此事?” 君落微微笑着,笑意却并未到达眼底,一双明眸直视着无庸,试图从那平静冷淡的脸上找到一丝情绪的变化。果然,她又失望了。男子轻轻放下筷子,不紧不慢地道:“樱确实说有事相求,可并未说是何事。剑主若是认为东瀛妖孽横行与你追查的生死台有关,大可去东瀛探查;无庸虽有一半东瀛血脉,却也从未与那边接触,恐怕知道的还不如剑主多,剑主见谅。” 三两句话把君落的问话打了回去,镇定自若缺又话间暗隐锋芒,红衣女子笑了一声,抱拳道:“庄主说的是。这几日病人当得我做什么都想着先问问大夫可不可以,是我糊涂了。若令妹所求也是此事,庄主不妨带我一程;若不是,君落明后日便启程前往东瀛。” “若与此有关,我明日自会知会剑主。时候不早了,剑主早些休息。” 门在眼前关上,君落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畏惧的沉郁。忍冬站在她身后,神情恭敬,循着女子的目光看向跃动的烛火。只听红衣女子淡声问:“他如此防我,可算是心中有鬼?” “不算。您之于庄主只是个来历不明而修为高深的陌生女子,这般防备并不过分。” “是么?”君落轻笑了一声,目光冷厉:“蓬莱是不是生死台,咱们走着瞧。” 眠月阁。 “庄主,属下有些不明白。”鹰不泊看着自弈的白衣男子,犹豫再三还是发问:“这君落姑娘说好听了是和您一个身份,都是仙门掌门人;说不好听了,不过就是个来历不明的女子,您为何就放心她进凝冰塔这般重地?这蛊毒,咱救她是医者仁心,又不是欠她的必须帮她解蛊。自上次海啸,凝冰塔已封塔三百余年,除了庄主嫡系不得任何人入内;蛊婆婆是老庄主罚了守塔的,那这君姑娘又是” “鹰不泊。”男子出声打断,目光却并未离开棋盘,语气淡漠听不出生气与否:“蛊婆婆今年多大了?” 鹰不泊没想到庄主忽然问自己这个,一时愣了,答的也有些没底气:“一、一百一?” 无庸微微勾了勾唇,落下一枚白子,捡起三枚黑子:“一百一十三岁。那我再问你,你觉得蛊婆婆老了么?” “没有。”这次的回答没有一丝迟疑,鹰不泊道。 白衣男子微微颔首:“是啊,蛊婆婆那双眼睛可看过了太多人和事,还看得比谁都清楚。她在凝冰塔待了六十多年,凝冰塔内是何光景,有什么玄机,她比我爹都清楚的多。你说我为何不放心君落进凝冰塔?” 鹰不泊眉头一松,心下了然:“庄主在试她。” 无庸敲了敲棋子,看向与自己一同长大的心腹,唇角笑意深了几分:“十三岁修习仙法,二十岁便突破地仙境界;看似是个易交往的人物,可于我等来说却是过往成谜、颇有心思。我和蛊婆婆都觉得她惊才绝艳,当是世上数一数二的女子,可这人到底是聪明还是心机深重,并非是几句话看得出来的。” 樱到山庄后,无庸特地去了一趟凝冰塔。蛊婆婆与他都知道樱的来意,毕竟这联姻是祖上传下的规矩;但不遵守却也有先例。祖上而起联姻,说到底只是因为源氏血脉与金莲似有契合,更易融合修炼;而无庸的太爷爷便是娶了陆上一个散人女子为妻,那女子修为深厚、聪慧知人,最终也得到了金莲认可,故此联姻并非必行之事。 而真正让无庸和蛊婆婆犹豫的,其实是他们面前只用了七年便修成地仙境界的君落,纵然知道其后不乏苦功,可若没有天赐奇才,也不过是笨鸟难飞罢了。而且—— “那为何庄主对解蛊一事如此上心?我虽不懂蛊,可看庄主那日写药方涂了又改便知道此事不易,既然短时间看不透此人,何必如此费力” 何必?白棋落,无庸拾起棋盘上的黑子,看着眼前跃动的烛火,淡声道:“我救她时,金莲动了。” 凝冰塔顶封禁了三百余年的金莲,在那陌生仙法惊动无争山庄时,微微动了。 虽然无庸和蛊婆婆都不知为何,但他们都认为君落的仙法和金莲,有着某种联系。也许就和源氏血脉和金莲的联系一样。 第二日。听雨轩。 樱打量着眼前的红衣女子,琥珀般的眸里除了冷淡还有些警觉。她把目光转向喝茶的无庸,没有说话,仿佛无声的质问为什么要带一个陌生人一起来。无庸并未理会表妹的不满,而是向君落道:“剑主有什么想问的便直接问。” 哦?君落看了看对面主仆二人微沉的脸色,低头轻轻一笑,不知是笑谁:“多谢庄主。这位姑娘,我今年春天时曾听闻东瀛某地妖孽横行,害得不少人背井离乡到中原去,不知可有此事?” 女子的话一字一句,缓慢而清晰,却像一针一针扎在樱的心上;可她自幼接受严苛教育,这么两句话还不足以让她慌乱。樱直视着君落漆黑的眸子,神情依旧是淡淡的:“确有此事。” “那这些妖孽中,是否有身着黑衣的修仙之人?” “樱姬常在闺中,此等诡异之事,自然不如姑娘知道的详细。”不待樱回答,一旁的花梨却抢过了话,话中带刺,讽意满满。君落却不甚在意的笑笑,心里暗暗记下了樱姬这个称呼。 东瀛称公主为姬,看来这个姑娘,比她想的更不一般。 樱看了一眼自己的侍女,刚要开口说什么,就听白衣男子道:“君落姑娘修为较我还要高深些,表妹本就是来蓬莱寻求帮助,不必忌讳或是保留,但说无妨。”无庸放下手中茶盏,看了一眼君落,唇角微微勾了勾:“毕竟若真如你所说放出的是千年妖魔,绝非我一人能摆平的。” 千年妖魔。此言一出,君落的脸色不禁变了。妖百年而有智,五百年可化形,千年则可历劫成神为仙,陆上妖魔已少见有千年修为的,她只听上官老爷子说起过当年凌家未立锁妖塔时千年妖魔伤天害理的事迹;而据老爷子的讲述,这千年的妖就像地仙境巅峰的修仙者,离那登天,也只差一步而已。 半晌,樱轻轻叹了口气,从袖中拿出一块巴掌大的鳞片:“姑娘想知道的,都在这鳞片之中。” 只见那素白的手轻轻一挥,一道淡淡白光笼罩住了那墨绿色的鳞片,樱无声的念了句什么,一道白色光幕骤然展开,熊熊烈火在木质寺庙中肆虐,僧侣的哭喊与火光一同划破了漆黑的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君落传》正文 第十二章 传说 凝冰塔。 白衣女子与蛊婆婆相对而坐,老的闭目养神一动不动,小的则对着面前的金针犯愁。三百已经三日没见过无风了,问庄中人只说他跟在哥哥身边;她硬着头皮去哥哥面前晃了两次,连无风的影子都没看见便被赶走了。若是平时无庸虽然不喜欢妹妹和无风走得近,却也不会如此强硬堵住全庄人的嘴,可是三百想破了头也不明白这次为何兄长如此生气。 无庸突然的严厉和怒气,让三百心里涌起一种强烈的不安,是那种再也见不到无风的不安。 “嘶——”指尖忽地一痛,白衣女子缩回手,就听对面蛊婆婆轻叹一声,不禁暗暗皱眉叫苦。蛊婆婆缓缓睁开眼睛,看着面前心不在焉的三百,轻叹道:“无邪,你的心到处飞,就没在婆婆这塔里待上哪怕一刻。” “无邪知道错了”三百连忙端坐凝神,左手一挥刚要抚上金针,却被婆婆制止:“你这心都飞了,也不用折磨自己装样子,浪费了针也浪费了老婆子精力。放下罢。” 三百深吸了口气,心虚地对上蛊婆婆无奈的目光,放下手,低下了头。 一时间,偌大的凝冰塔里只剩下塔顶的滴答水声,一声一声,像砸在心上。 半晌,蛊婆婆长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小无邪啊小无邪,你到底何时才能担起这座凝冰塔呀庄主本不愿太早告诉你这些,可你现在为了一个无风魂不守舍,全然忘记了自己也是山庄半个主人!你就真以为你兄长一个人就能撑起这整个山庄,整个蓬莱吗!” 老人嘶哑的吼声在塔内回荡,这位百岁老人怒其不争的眼神,像一把刀,深深捅进三百心里。她看着盛怒的蛊婆婆,像是受惊的鹿崽,又像是自欺许久的痴人,不愿承认,也不愿真相被揭露。 迎霞阁。 忍冬脚步轻快地走上阁楼,两手一挥四面窗都紧紧关上,但见淡红色妖气缭绕,而坐在小几前的女子却并未抬头。君落盯着面前的鳞片,眼前似乎还是那蛇妖怨愤、绝望与不甘的扭曲容颜—— 啪。书被扔到小几上,吓得君落一激灵。她目光微冷地看向忍冬,忍冬却耸耸肩,手里凭空抓出一杆烟斗,道:“您自己看吧,那糟老婆子把您摆了一道。”红衣女子拿过那颇有年代感的书,指尖仍感到寒冷的湿气,她翻看得很快,越看下去,神色越是阴鸷。忍冬在她对面坐下,享受地呼出一口烟,敲了敲小几:“这塔里根本没有她说的那本书,反而是放了一本似是而非的摆在那里,你当时若是拿走了,现在恐怕就在地牢里待着了。这书是我被困在那里偶然翻到的,似乎是他们家哪个祖宗写的,我想着可能对你有用便拿回来了。” “我当时翻到那书时便有些起疑,当中写的蛊术相关狗屁不通,原来如此”君落冷笑一声。她从不会全心信任旁人,尤其是这般萍水相逢之人,所以当蛊婆婆让她找书的时候,她便留了个心眼,如果真的找到,便自己拿走。毕竟她在陆上多年,蛊术多少接触过一些,就算没接触过,也可传回去让山庄那边找人。没想到这蛊婆婆看着老了,其实精明的很,下了套让她钻。 “不过话说回来这破塔确实有点意思,我刚潜进去,那老婆子和那丫头生气,不知道启动了什么法阵,我差点就出不来,幸好走之前取了一滴你的血,折损我五百年修为,好歹是把命保住了。”忍冬看着自己干枯如树枝的右手,颇有些惋惜,轻叹一声,她看向君落手里的书:“怎么样,有用吗?” 君落笑笑,把书推给忍冬示意她收着:“你可算有了些用。” “多谢主人赞扬。”忍冬阴阳怪气地道,行礼时偷偷翻了个白眼,若非当年虚弱与她订下血契,凭她三千年修行,何至于被一个小地仙呼来喝去?不过这丫头确实有些本事,跟着她,倒比在山里待着有意思多了。想到其他妖魅还在笔架山的残破仙阵中煎熬,忍冬心里无来由地舒畅,比她杀了君落还舒畅。 “明日我便随无庸启程到东瀛,忍冬这身体暂且没什么用了,你处理得好些,明日藏在我镯子里跟我一起去。桌上的鳞片是那蛇妖的,你看看,可能看出来些什么?” 从小几上拾起鳞片,忍冬指尖泛起淡淡紫光,探过鳞片的每一寸,眉头微皱:“好难缠一个怨妇。那小妮子没说什么别的?” “说了。”君落闭了闭眸,叹了口气:“她讲了一个传说。” 那是一个平常的夜晚,清姬正坐在屋中做着针线活。门口忽然传来敲门声,她忙放下手中的针线打开门,只见门外站着一老一少两个苦行僧,年轻的那位长相清秀,向她行了一礼:“施主,我与师父至熊野参拜,夜深无处居住,不知可否借住一晚?” 年轻的女子愣了愣,看着面前的白袍僧侣,半晌才回过神来道:“当然可以。”说着侧了侧身:“师傅请。” 老僧人行礼念了声佛号走了进去,年轻的僧侣刚要跟上,却被看着身旁的女子叫住:“小师傅留步。” “施主何事?”看着那花儿一般明媚的容颜,年轻僧人的心跳不禁有些加快,他在心中暗念佛号,不敢正视女主人。年轻女子见他低头,眼里有些失落,柔声道:“我名清姬,不知小师傅如何称呼?” “安珍。” “这蛇妖爱上了僧人,爱而不得,起了杀心;无奈那老和尚道行高深,倒是把蛇妖给打伤了。蛇妖道行已毁,却留了口气在,重新修炼后,回寺庙把这些僧人全杀了。是不是如此?”忍冬打断了君落,神情讽刺,君落甚至已经猜到了她下一句话:“和尚,没一个好东西!” 红衣女子笑了笑:“和尚确实不是好东西,可事实却不是你想的那样。” “清姬是人,在那一晚疯狂的爱上了安珍;而安珍是个僧人,不能娶妻也不愿还俗,便骗清姬自己先去参拜,参拜后再来拜访,清姬信了。安珍与师父离开后,清姬苦等安珍不来,发现自己被骗,便疯了一般不分昼夜地去追安珍;一路上受尽苦楚,变得人不人鬼不鬼。安珍发现清姬追来吓破了胆,请求熊野神困住清姬,自己则度过日高川去向道成寺的高僧求救。清姬到河边时已经没了船,此时她心中的怨念已经到了一个极致,她跳进了河里,变成了一条巨蟒直扑道成寺。” “安珍躲到了道成寺的钟里,瑟瑟发抖;而道成寺的高僧也无法对付化成巨蟒的清姬。清姬遍寻安珍不得,最终发现了他藏身的钟,可寺钟坚硬她无法撞破,清姬撞得鳞片、血肉横飞,长啸一声,盘住了那大钟,自燃了。烈火把清姬和安珍都烧成了黑炭,而那口钟,却丝毫没有损坏。道成寺的僧人们供奉着这口神钟,直到一个月前,这口钟忽然不见了,并在第二天传来一个小寺院被屠杀的消息,钟就出现在那个小寺院里。一个月来,那儿的寺庙被屠的快只剩下道成寺一个了,而当钟回到道成寺之际,便是真正的屠杀开始之时。” 忍冬深深吸了一口烟,又缓缓吐了出来,叹了一声:“主子,您不去说书,实在是屈才了。”君落笑笑,没有说话,就听忍冬道:“那这鳞片就是千年前清姬留下来的了?多大的怨气也不可能让清姬从人化妖,这可能是在那日高川里有了什么奇遇,方才如花闺女变成一条巨蟒。这事听起来像是清姬报复僧侣,可我总觉得,和那懦弱和尚脱不开关系。” “呱呱,你这老寡妇,你嘴里说过哪个男的好?”脚下忽然传来一声怪笑,忍冬低头看去,只见一个三尺高的黑脸小孩,背着个白皮鼓站在自己脚底下,一脸浓密的大胡子,身上一股腥味。忍冬柳眉一倒,刚要回骂,余光瞥见君落手里忽地闪过一抹白光,她一脸惊恐的想躲,却被红衣女子一爪抓在天灵盖,生生揪出一团红气往镯子里一拍:“待着吧。” 君落看着那猥琐大叔长相的的三尺高小孩,淡声问:“不是让你待在无风身边,怎么回来了?” “不好了主子,呱呱,那小子被那一身白关进地牢里去了!”小个子手舞足蹈。 无庸把无风关进地牢?君落略一思索,目光触及刚刚忍冬没来得及收起来的本子,心里一寒——难道无庸要用无风 “雷仙,你跟到地牢里去,若有人要害无风性命就敲鼓。我要去东瀛几日,一有情况立刻和我联系。” 雷仙眉头一皱,有些摸不到头脑,却还是好好答应:“行嘞主子,您放心。主子您要带清迟那老寡妇去?您可得小心点,上次您让作戏,这老寡妇差点把您——” “臭矮子你给老娘闭嘴!”一声不太清楚的咆哮从君落手腕的镯子里传来,红光隐隐流动,可见清迟被人揭短的盛怒。她不怕这臭矮子,就怕这臭矮子多说的两句话让君落心里有点什么波动;她上次已经被折磨的够惨了,虽说作死多次她也活着,可那也是因为她还有用;君落这女人记仇的很,若是她没用了,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君落只是淡淡一笑,摸了摸剔透的玉镯子,道:“无妨,都掀不起什么风浪。你去吧。” “呱呱,是,主子。” 雷仙彭地化作一团黑气。君落一挥手解了清迟布下的障眼法,向楼下走去。 楼外,鹰不泊看着坐在小几前的红衣女子终于起身下楼,微微皱眉。他虽然修为较君落低,却在这人半个时辰一动不动时也知道她下了障眼法。可她为何要下障眼法?莫非是发现了我?鹰不泊摇了摇头,微微苦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君落传》正文 第十三章 东瀛 蓬莱岛海边。 无庸刚要上船,却被花梨叫住:“无庸公子,请您扶一下樱姬。”白衣男子淡淡瞥了一眼那中年女子,就见樱也偏过头来,神情没什么波动,向他伸出了手。见无庸不动,花梨有些恼怒:“公子,樱姬马上就要嫁到蓬莱,您扶她——” “不需要。”掷地有声的三个字,樱的脸色一下就变了,她放在空中的手微微抖了抖,看着无庸刚要说什么,却听身后传来一个女声: “呀,竟然是庄主您亲自前往?”君落看着那白衣男子,有些惊讶。无庸向她颔首致意,君落抱拳回礼,笑道:“我看这几日庄里气氛莫名严肃,以为有什么大事,还想是三百与我同去呢。三百呢?是不是住在婆婆那儿了,亲哥哥离岛捉妖都不来送一送。” “蛊婆婆下了禁足令,她学不会金针度穴便不得离塔一步。再说这千年的妖祟,我也不放心她去。”无庸淡声答道。君落眼神多尖,早看出了这俩人似乎有哪儿不对,见樱目光微冷,笑着向那美人也一拱手:“樱姑娘。不扰你二人兄妹叙旧,君落先上船一步。” 只见眼前红裙一飘,君落便稳稳落在了甲板上;船上自有接待的小厮,引着她往舱里去了。直到那一抹红消失在视线中樱才收回目光,深深看了一眼无庸,提着裙角走上梯子。 无庸神色如常,若是换成鹰不泊在此,竟会发现自家主子心情不错。他拿着扇子敲了两下手心,跟着上了甲板,果然见到花梨黑着脸在甲板上等他,看来这位表妹终于愿意跟他坐下来聊一聊了。 船舱。 虽然只是艘船,但樱住的船舱却有如一个小套间。摆设看去清新素雅,颇为低调,但无庸还是从掉了漆的多宝阁和小几上看出了樱的地位似乎并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么高。 毕竟源氏乃是日本皇室的分支,几百年发展现在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这样的船配给长女,实在是寒酸。 “已经是堂妹为主我为客,有些话,你也不必藏着了。”白衣男子在坐垫上坐下,唇角一抹淡淡笑意却并未抵达眼底,那一瞬间的气势,让花梨差些以为自己面对着老爷。樱闭了闭眼,向无庸行了一礼:“兄长聪慧过人,自然看得出樱是何处境。如今父亲重病难愈,又在朝中被针对,原本道成寺住持与父亲交好,现在也是自顾不暇,我那三个弟弟更是一个比一个窝囊。因我家族此支常与蓬莱联姻,我便出此下策,买通关系将道成寺钟一事渲染成天皇失政,民间谣言四起,天皇不得不下令若有名士可以降服妖孽,定有重赏。” 谣言是她散布的,制止也非难事,若是源氏女在此事上处理得体挽回了皇室颜面,天皇自然会恩惠她父亲;而道成寺住持也会感念他父亲功劳,更巩固了两方关系。虽然是背水一战出此下策,可不难看出,这姑娘并非是寻常大家族中没有脑子只知斗美的花瓶。无庸心中又将她说的细细琢磨了一遍,抓住了重点:“按你所说,还会有人阻挠我们?” 樱苦笑一声:“表兄聪明。我家与藤田家有世仇,如今藤田得势,肯定不会看着我带人解决道成寺一事。不过那蛇妖实在厉害,举国上下厉害的阴阳师都不的法门,还是道成寺高僧以命献祭,才将他困在道成寺大殿中,日日佛经加持。高僧圆寂前说此法阵最多只有一月之效,如今我出来已四日,离那阵破,也只有二十天了。” 狭小的舱内忽然安静了下来。樱见无庸不说话,心里难免有些着急,连忙道:“联姻之事其中缘由,樱多少知道一些,若是兄长能帮樱做成此事,樱愿意嫁到蓬莱——” “不需要。”无庸淡淡打断她,语气较之刚刚柔和了许多:“我帮你自有我的条件,这条件还需要我到了看到事情到底如何才能告诉你。毕竟此事我也不能一口咬定我做得到,东瀛也有能人异士,却举国无法,无庸不过东海一人,哪里敢夸下海口?至于联姻一事,表妹也不需再提,我自有我的考虑。”樱微微瞪大了眼睛,似乎还要说话,想了想却只是点了点头,低垂的眼里掠过一丝失落。对面的白衣男子起身离开,没有听见那红裳女子轻轻的一声叹息。 花梨看着自己小姐,脸上有些心疼:“樱姬” 自她在襁褓里她就看着她,怎么可能看不出樱动了心。 红裳女子笑了笑,并无什么女儿家的伤心之态,反而更坦然了些:“你不必这般神情,这样的男子,换做任何一人都会动心。我并非爱恋他,只是崇慕他而生的好感罢了。谁不喜欢优秀的人呢?”说着,樱的脑海里又浮现出那屋顶上的绯红身影:“便是他,也不例外” 船身震动了一下,这艘往东瀛的船,终于开了。 夜。甲板。 君落披着件黑斗篷站在甲板上,扑面而来的海风吹得她的长发与衣摆猎猎飞扬。水手们告知过她这样容易晕船,她只是笑着说吹会儿风,这一吹便是一个时辰。 君落格外喜欢夜晚,不只是因为夜晚适合杀人放火,还因为夜晚的隐蔽。她只需要在阴影里一站,便能将所有光亮处人们的动作收入眼底,而没人会发现黑暗中的她。平日左右逢源,笑脸待人,唯有夜里,她才有了一点能冷面对己的时间。 阴影笼罩了女子,唯露出一截绯红裙角,那淡淡剪影看着虚幻而冷漠,仿佛与尘世剥离。这个女子像个巨大的谜团,明烈而深邃,诚恳而心思深重,你以为你读懂了,她却又换了一个样子,让人着迷。无庸在她身边停下,与君落一样眺望那漆黑的海面,淡淡道:“剑主也出来透气。” “真巧。”君落笑了笑,把手里的烧酒递给无庸,后者微微摇头,她轻笑一声,把杯里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酒烈,过饮伤身。” “我就藏了这么一小瓶,若不是太冷,我也不会舍得拿出来。”君落无辜地耸耸肩,把小瓶拧紧放回腰间布袋中。无庸笑笑:“便是剑主多藏了,我也不会搜身,自然也不知道。” “哦——”君落拖长了声,一脸恍然大悟:“庄主既然这么说,就是变相说君落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了?”红衣女子嫣然一笑,双眸中似有星光闪动:“受宠若惊。” 无庸轻咳了一声,别开了目光,转移话题道:“不知此次可有幸见识剑主的龙泉剑法?”君落眸光一黯,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她低头轻轻抚过披风上柔软的皮毛,轻声道:“恐怕庄主要失望了,君落四年前便弃剑了。” 白衣男子沉默了一下,似乎在犹豫措辞,最终开口问:“是与你师父有关?” 插在心上的那把匕首似乎被人转动了一下,刻骨的痛一瞬蔓延全身,君落闭了闭眼睛,深呼出一口气,点了点头:“师父昏迷后,我便再未用过剑。” “为何?” 睹物思人,一思一痛。 “他是因替我挡了一剑,方才受伤至昏迷不醒。”红衣女子叹了口气,拍了拍腰间的九节鞭,道:“自那以后便似乎有了心结,不敢碰。” “抱歉。”无庸抬手似乎想拍拍她的背,手却在半空停了一下,最终轻轻握拳收了回去。君落微微苦笑,摆了摆手:“庄主不必说抱歉。我十四岁被师父收养带回山庄,传授我仙法剑法,老庄主和凝姑姑待我如亲女,可最终师父却因我他昏迷前将龙泉剑主传与我,连带着岱宗剑庄。自那以后,君落这条命都是剑庄的,凡是皆是剑庄为先。那日生死台门人闯入剑庄深处无人知晓,还是我深夜回庄撞到方才发现,严刑拷问也问不出一句话来,故此君落心急如焚,只怕那生死台对剑庄不利而没及时发现。初到蓬莱,君落心里也一直存着心眼,今日也与庄主坦白。但是这多日相处,君落相信无争山庄仁心厚德,绝不会做邪祟之事,往日多心,还望庄主莫要怪罪。” 红衣女子抱拳行了一礼,那双会说话的眸里满是恳切,神色有些疲惫。无庸执扇还礼:“皆是人之常情,剑主无需自责。夜深了,剑主快回去歇息吧,明日变能到东瀛了。” 君落颔首:“也好,庄主也早些休息。”忽然,女子抬起头,笑意狡黠:“既然我将庄主当朋友,这些话都讲给你听,你我日后也别剑主庄主的比谁更生分了,叫我君落就是。” “君落。”庄主大人从善如流,笑意淡淡。 “无庸。”红衣女子莞尔一笑,轻声说了句什么,就见那万年不动如山的庄主大人脚下一个踉跄,脸颊也微微红了。君落哈哈一笑,转身离开,无庸看着那红影消失在夜里,无奈地叹了口气。 君落刚刚说,你同我对着行礼,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和我拜堂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君落传》正文 第十四章 古寺 迷谷。回梦林。 山间晨雾缭绕在竹林中,偶有细细风声,好似浣娘低语;巴掌大的雀儿在竹林间跳跃着,叫声宛转悠扬,令人沉醉。这林子相传是夏家唯一女家主梦夫人栽下的,似乎是有一段凄婉爱情。相传每当满月步于林中,便会听到一阵悠扬琴声,梦中与你最思念的人相会,故此称之为回梦林。但百年前似乎在林中有些变故,这林子便被下了禁令,满月之日不得踏足,便也不知道传说是真是假。回梦林之上便是迷谷夏家的正厅流岚厅,也是各大仙门清谈所在。 阿紫扮成的君落与阿蓝正从石阶走下来,抬头瞥了一眼,正见到几个青衫女子走来,为首那人五官清秀,左眼角却有一道淡淡疤痕,肤白如雪,唇色如樱花浅淡,生得一副花月容貌,别有一番青莲骨气,只远远一眼,便确定是‘青莲仙’夏菡无疑。 夏菡与君落只见过几次面,没什么交情,虽然仙门常把二人相提并论,可夏菡也没有较这个劲的心思,她对君落虽不熟悉,却有一分敬佩在:毕竟学法七年便突破地仙,无论是心性上还是天份上,这个女子都远超常人。 “龙泉剑主。”夏菡抱拳行了一礼,脸上带着礼貌性的淡淡笑意:“清谈会结束了?” 阿紫也笑着回了一礼,点点头:“青莲仙这是去了何处?半月的清谈会,竟现在才见你一面。” 这随便一句客套话,夏菡眼里闪过的一丝复杂却并未逃过阿紫的眼睛,她心中不禁好笑,莫非还真让她无心撞上了有鬼? “前几日谷外的锁妖塔似有松动,我便前去查探了一下,加固了封印,这才没能出席清谈会。如今回来了,也该跟家主汇报此事,夏菡先行一步,剑主请自便。”说着青衣女子匆匆忙忙上了石阶往流岚厅去了。路过二人时,她身上一种淡淡的潮湿气息让阿紫微微皱了皱眉。 同样的味道,她在君落身上也闻到过,也是在她来过迷谷之后。 “唉,好好的美人儿,却是毁了容的”阿蓝轻轻叹了一声,惋惜地摇摇头。阿紫扯了扯嘴角,讽刺地笑了:“你可知道她那伤口是怎么来的?” “听说夏菡年幼时随夏平崖到渭水凌氏参加仙门会,因为一不小心挡了凌家小姐的路,被她一鞭子抽在了左眼。这疤,就留下了。” “这我自然是知道,那时我还是个小姑娘,只知道凌氏盛气凌人,却在听阿红说了此事后才知道竟仗势欺人到这地步。”阿蓝有些奇怪,阿紫不会不知道自己知晓此事,为何要再说一遍? “那你知道凌家小姐叫什么吗?”见阿蓝摇头,阿紫嘴角的笑更嘲讽了,嘲讽之余,眼里竟然还有些怜惜:“传闻那凌家小姐,叫凌千秋。” 凌越前后千代万代凌家子孙,凌越纵横千载万载仙门之人! 可现在,呵,管它凌千秋还是凌万代,不都一把火烧干净了么? 风吹过竹林,竹叶沙沙作响,阿紫和阿蓝没有说话,不知是否都被那世事无常伤到了心。 东瀛。 樱家族的府邸在京都,但源氏这么大的家业,在道成寺边也有一处家产,这次便用来安顿几人。而出乎无庸意料的是,樱的父亲竟然也在这里养病。按理说一个朝堂腹背受敌的重病大臣,本不该离开朝堂,这可不是以退为进的时刻;樱并未开口解释,但无庸却从花梨处得到了答案:樱的父亲源氏柊吾在朝堂上与藤田一郎争执触怒了天皇,当时柊吾已经患病,加上藤田一郎在后面挑唆,天皇便令他在此静养休息一年。而柊吾患的是什么病,花梨并没有说。 君落和无庸被分到了西苑,两人的房间就是对门,不过不难看出房间里摆设、干净程度的差别。这宅子离道成寺颇近,君落等人到的时候已经是黄昏,道成寺已经不对外人开放,而知道内幕的无庸和君落知道是僧人要开始念经加持结界了,于是二人和樱商定,明日一早便进寺查探。 用过晚膳,无庸刚要回院子却被一个侍女拦住,那侍女和花梨一般年纪,行了礼道:“庄主大人,老爷病重不能起床见您,请您见谅。老爷希望能见您一面,亲口致歉,希望庄主大人能应允。”毕恭毕敬,神色诚恳,君落在一旁端详着,心想这两家的关系果然不一般,恐怕更像是附庸关系。见无庸看来,红衣女子点点头:“今夜本就没什么事,我逛逛园子便回去。” 无庸微微颔首:“也好。”君落每到一个地方就要熟悉一个地方的地形、布置,这大概已经成了她的习惯。听到二人的对话,那中年侍女却看了一眼樱,目光鄙夷,后者神情自若地喝着茶,袖中的手却紧紧握了起来。 不能急。樱。忍耐。她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 而另一边,红衣女子走在精巧的日式庭院里,转过一个拐角,忽然失去了踪影。 君落怎么可能那么乖呢?尤其是在这处处透露出诡异的宅子里。 道成寺附近。 浓密的林间,一道红影飞快掠过,惊落了几片叶子。正御气而行的君落忽然眉头一皱,手腕上的镯子也像受了什么冲击一样猛地一震,一道淡红光影直接被打了出来:“呜哇——” 清迟似乎受了很强一击,委顿在地吐出一大摊青绿色的妖血。君落的右手搭上了自己头上的木棉簪子,黑眸扫视着这片森林,没有丝毫帮清迟疗伤的打算:“是什么?” 薄情女人!清迟心里暗骂一声,抹去嘴角血沫,没好气地道:“你!” 啪!一声清脆鞭响,惊飞一群灰雀。君落看着地上半显出原形的清迟,神情冷淡:“我不介意这时候算旧账。是什么伤了你?”清迟咳了两声,自知血契还在她身上,拼命便是鱼死网破,心中强压下一股怒气,道:“和建木相似的气息,你没感觉到?” “感觉到了一点。”君落把手里的仙丹扔给清迟,却并没有运用真气替她疗伤。她体内的真气对它们这些妖伤害太大,不然以清迟的修为,也不至于用她一滴血保命还要毁去五百年修为。这也是君落同无庸隐瞒的地方,她能七年修成地仙,功夫自然要下,这一身令人惊奇的血脉天分却更为重要。“此处似有结界,只有你被攻击那一瞬间我感到了一丝熟悉的波动,现在和刚刚却是一点都没发现。看来这道成寺,确实有点东西。” 清迟冷笑一声:“看来这道成寺,确实不是我能进的地方。”她已恢复成人身,一袭水红衣裳,盘着随云髻,一副妩媚勾人的容貌,眼神却是凶狠异常的看着君落。君落淡淡看了她一眼,轻叹了口气,向她伸出手:“清迟,你该记住,我手里的筹码比你拼死更大。别想着反抗我,阻拦我,或是杀了我,我保证在你动手之前你就会死,连忏悔的机会都没有。” “也收起你喜欢给人下绊子看热闹的诡异癖好,这是我最后一次警告你了。”拉起女子,君落看着那勾人心魂的眼睛,似乎犹豫了一下,轻声道:“这些年我身边的人,只你和阿紫,是能让我真心待的。我已经很累了,别让我更累了,好吗?” 清迟看着红衣女子淡漠的眸子,嘲讽地笑了笑:“是,主子。这寺里应该有一截建木,除非你能找个人给我附身,否则我隐藏不起身上的妖气,根本进不去。而且就算附身,我在无庸面前最多也只能隐藏三个时辰,若是这寺里有修为更高的” 她没有说下去,因为君落想到的,会比她更多更细致。 半晌,寺里隐约传来了诵经声,夜风轻起,打着圈缭绕在二人周围。君落深呼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办法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君落传》正文 第十五章 阴阳师 烛火摇曳,映着男人微微低首的影子。房门猛地被推开,无庸抬头看去,君落也讶异地看着他:“你怎么在这儿?”她又退出去看了一眼,确定自己推开的是自己房间的门,看着无庸有些无奈似笑非笑的神情,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看你这等了许久的样子,莫非是担心我?” 红衣女子走到桌前,将那红烛的灯花剪去,光秃秃的右腕上似有些许红痕,引得无庸开口:“你的镯子” “碎了。”随手把剪刀扔在桌上,君落在他对面坐下。女子额角散落几缕只到下颔的发丝,切口平整,似乎是什么利器划断的;除此之外虽然没什么伤口,可她身上有一股淡淡的烧焦的味道,似乎刚从火里走出。“你去道成寺了。”这是个肯定句。君落点点头:“本是想悄悄潜进去,可是只到了寺庙外千米远就被一股力量挡住了去路,非是妖力,我猜是寺内什么法宝,觉得我对寺庙有威胁,这才警告。我本想再试试,结果一个不知道哪儿来的阴阳师一下子跳了出来,那老东西着实有些实力,召唤出条炎狼,烧焦了一小片森林,还好我撤得快不过他也没尝到什么甜头,虽然说那炎狼厉害得很,老头子却是弱得可怕,我一鞭就要了他半条命。” “”并没有真正见过君落用鞭的无庸沉默了一下,想想救下她时候她那犀利刀法、刁钻头簪,他竟然毫不怀疑这个龙泉剑主的鞭法有多强。至于那寺中阻拦她的东西,无庸想起那床榻上枯瘦的老人,淡声道:“阻拦你的应该是源氏寄存在道成寺的祖传之宝,我虽不清楚那是什么,但多少知道一些,这东西和三皇有关,乃是上古流传下来的残部。” 建木!君落心中一动,脸上却有些疑惑:“源氏家族的祖传之宝,为何要放在道成寺寄存?这般有则兴旺全族千秋万代的神物,源氏就这么大方兴旺别处去了?” 无庸淡淡笑了:“源氏一族少见修法之人,在船上时樱说她父亲与道成寺住持交好,想来这建木放在寺里他父亲也放心。” “我看这宅子上下都对你尊敬的很,对樱姬倒似乎有些轻视;她爹那么尊敬你,她却并未如此,无庸,你不觉得很有趣吗?”君落眨了眨眼睛,就见白衣男子颇为赞同的点点头,低声道:“确实很有趣。” 他将樱在船上与他说的话,精练了词句转述给了君落,后者静静听着,手指轻轻敲打着桌子,在无庸停下后才缓缓开口:“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她说谎了。” 异口同声后,二人短暂的愣了一下,继而相视一笑。多余的不必再说,两人心中都有了猜测,聪明人之间的交流,一个眼神便足够了。樱姬说自己为了救父亲做出这种种,但这宅子上下包括他父亲的侍女都对她面色鄙夷,她也似乎习惯了这样的氛围;试问,如果樱姬真的为其父解围尽心尽力,全家上下哪怕曾经不重视她,也该多一分敬意不是?这其中,肯定还有其他算计在。 时候不早了,无庸转告了君落明日去道成寺的时间便离开了,待君落吹灭了蜡烛,无庸的屋子也暗了下来,他的作息规律得很,必在戌时前入睡。 而黑暗中,榻榻米上的君落翻了个身,指尖燃起一抹紫色火焰,那火焰烧尽,落下一张字条,是阿紫传来的:夏菡见过乌了。不知是否夏平崖授意。跟? 夏平崖做的窝囊事,怎么可能让夏菡知道,定是夏菡无意间见到了那个人君落看着字条,心里有一个计划暗暗成型,片刻后,她摸黑起来,提笔写了些什么,一道蓝白火焰一闪而过,快的似乎只是的错觉。 主卧。 樱姬跪坐在父亲榻前,她低着头,目光纠缠在和服繁复的花纹上,脸上没有什么神色。源柊吾靠坐着,清癯的脸因病痛折磨而枯黄,但整个人威严依旧。他注视着面前清丽出众的大女儿,那樱花般美丽的脸庞如小时候一样让人移不开眼。都说女孩子生得像姑,樱姬确实和源杏长得十分相似,可这冷淡的气质却是和她母亲藤田美和子如出一辙。 “远去蓬莱,你辛苦了。”半晌,源柊吾开口道。 “为父亲大人分忧是樱的责任。”女子弯腰行礼,明明应该是极恭敬地话,却莫名的有些刺耳。她的父亲咳了两声,旁边的侍女连忙递上水来,却被源柊吾狠狠挥开:“啪!” 杯子在樱身旁碎裂,温水溅湿了她的裙摆。女子的目光从花纹上移开,落在那杯子的碎片上,伸手捡了起来,好似她才是下人一般——“分忧?你已经是天皇亲封的樱姬了,何须替我这老东西分忧?你快揣着你的九曲心思好好待着,就是替我续命了!” “父亲此言差矣。”樱抬头看向父亲,眼里含着委屈,声音微微扬高:“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源氏家族。三个弟弟玩乐成性,父亲病重在床,朝堂上藤田家步步紧逼,虽然父亲不喜欢樱,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樱为什么要自己害自己?” “母亲当年勾结娘家人陷害您,您就认为您的女儿也是一般货色吗?” “闭嘴!”源柊吾狠狠一拍小几,目光严厉:“我不管你在谋划什么,仙长已经到此,你只需要陪好仙长,然后准备嫁到蓬莱,剩下的,别再多说一句、多做一件事。还有” “如果你真的想和你母亲撇清关系,先把你柜子里的牌位烧了再来说话。” 紫衣女子的瞳孔猛地放大,她愣了一阵,又恢复成面无表情。 “是,父亲大人。”樱行礼道,在源柊吾的注视下走出了房间。 漆黑的夜空中,一弯银月,三两星子,冷淡光辉下,众生寂静。 次日。 前往道成寺的山路上,樱和花梨走在前面。樱一身藕荷色和服,素气淡雅,在墨绿的林间格外醒目,每走一步,腰间红绳系着的金铃便响一声,清脆悦耳。清晨的山间雾气缭绕,远远可见道成寺的山门和飞檐,若是并非功利性地来此,君落也真愿意慢下来享受这林间的静谧。 当——当——当——浑厚辽远的钟声从山顶传来,伴着那钟声,一股寒气骤然袭来,恶毒的怨气仿佛从四面八方袭来,紧紧盯着这一行人。走在前面的樱忍不住抖了抖,而花梨和后面的几个武士却并没有任何不适,她回头看了一眼无庸和君落,目光带着一丝询问,就在她回头的那个瞬间,林间忽然窜出一道黑影,直扑最近的樱! “小心!”只听两道利器破空声,一道白影擦着樱的发梢飞了过去,那东西灵巧一躲,正在那阴阳扇上踏了一下,就听锁链声在耳畔响起,九节鞭一缠锁住了它一只脚——“喵呜!”九尾猫怒叫一声,黑气骤然膨胀,顺着鞭子飞速蔓延向君落,君落左手捏个法诀,一道蓝白仙力打入鞭子上,两相对峙,君落明显占优。那九尾猫嚎叫一声,自知不敌,竟直直扑向那红衣女子;女子顺势一拽,鞭柄弹出一把匕首,直刺猫头——就听一声凄厉猫叫,那九尾猫彭地化作一阵黑烟,君落向后退了一步,自己握着匕首的手背多了两道抓痕,一时鲜血直流。 这变故发生的太快,从黑影扑出到君落受伤不过一眨眼,花梨等人这才反应过来:“樱姬!保护樱姬!”后面的武士虽然不情愿但还是围了上来,把樱护在中间。 “这就是天朝的修仙者么?”一个阴柔的男声从林中传来,雾气渐渐消散,男人的身影渐渐清晰,他穿着蓝色狩衣,身材修长,五官文秀,漆黑如永夜的眸子看着众人,唇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都说樱姬带回来的是东海修行的仙人,没想到仙人也就这点本事,连我一个九尾猫都对付不了。” 越过面前的武士,男人的目光落在了樱的脸上,讽笑更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君落传》正文 第十六章 古钟 “阴阳寮”少女一字一顿,气势上没有退让半分。这人是藤田家的长子,也是颇为有名的阴阳师,在阴阳寮能排上前五,源氏与藤田家矛盾已久,樱早就猜到他会干涉阻挠。只是如今这人光明正大站在这里,恐怕阴阳寮也介入了此事,他才这么肆无忌惮的在道成寺附近召唤式神。 阴阳家?无庸轻轻扇了扇扇子,看向来人,淡声道:“早有耳闻东瀛阴阳师以召唤式神为修炼法门,修为高者更能召唤罗汉神兵,今日总算有幸见识。”他的话不轻不重,只是配上那扇扇子的动作,还有扇子上抖落的、很快被金光追着吞噬的黑色烟雾,怎么看都莫名的有些嘲讽。 想必藤田武也是这么觉得,但他完全无力反驳什么——刚刚那九尾猫只是在众生扇上踏了一步便被无庸的仙力缠上侵蚀,若非收回的快,恐怕就要被截去半截身子了。这人莫非真是仙人,仙力竟如此正派?再看他旁边那红衣女子,应该就是昨日打伤青龙使的人,这九节鞭也应不是凡物,普通兵器早被九尾猫的妖力侵蚀得渣都不剩,这鞭子却没一点损伤,实在让人憋气。 “看来昨晚那人伤的不轻,让你哪怕是放弃那式神也要伤我一下。”君落抖了抖手上的血,拿出随身的手帕包扎着,笑容嘲讽。藤田武刚要说话,只听袖子里传来撕拉一声,那纸人直接碎成了几段,飘落在地。 “千年的老妖都忌惮我几滴血,谁给你的勇气放只野猫来挠我?” 红衣女子冷傲一笑,看藤田武的眼神宛如看一个小丑。后者脸上五彩纷呈,目光在三人中游走片刻,恶狠狠的一挥衣袖,扔下一句‘走着瞧’便退入林中。君落转过身,正对上樱的目光,那人只是平静的看着她,却冷淡的让人心悸。最后樱还是什么都没问,转过身继续带路,反而是花梨打量了君落两眼,欲言又止,可能是想责备她不听主人的安排却又忌惮君落的实力。 沉默并未维持太久,樱便开口说明了一下现在的状况。阴阳寮是全国顶尖阴阳师的汇聚之所,属于官方性质,由最强的阴阳师担任阴阳头,下设青龙、朱雀二使,分别率领二门。阴阳寮是天皇派来解决道成寺钟一事的,由青龙使池田缀负责。至于刚刚的藤田武,他不仅是阴阳师,更是藤田家的长子,他自然不会让樱的算盘打得如此好,必将处处阻挠。说到这儿,樱看了一眼君落,眼神有些复杂。 如果说无庸算是她这一边的,那这个红衣女子便是一个变数,樱也不知道是好还是坏。 道成寺已经闭寺许久,山路上也没有前来朝拜的平民。不知为何,众人在山门前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眼前这形制如天朝的古寺,纵使有着令人惊惧的古钟在,依旧让人深深震撼。 樱抬脚就要往里面走,却听无庸问:“樱姬会一点法术吧?” 女子的动作停顿了一下,语气有些急切地道:“确是会一点。家族嫡长女历来都要学习一些,不过并不精通,勉强只能防身。” “一会儿不要离钟太近。”无庸看了她一眼,神色依旧是淡淡的:“若是怨灵作祟,极其容易附身到人身上,尤其是女子。” 樱愣了愣,似乎对无庸的话有些意外,继而微微颔首,移开了目光。 樱昨日已经同道成寺住持讲好了,无庸和君落同住持问候了几句,便被带路向后殿走去。住持说封印古钟的法阵一直被那钟里的怨气侵蚀,普通人还是不要进去为好,于是樱等人便在外面等候。 后殿。 住持领着无庸二人走到殿外,只见门窗紧紧关着,虽是站在外面,却也有一种寒意自背后袭来。君落忍不住想起清迟的一句玩笑,现在她真的有这个疑问:到底是什么,能有这么大的怨气,要把一个地方的僧人都屠尽才罢休? “二位稍等,阴阳寮的阴阳师们在里面,我先去打声招呼。”说着老住持上前两步扣了扣门,无庸和君落不约而同地向后退了两步,不去听两方的交流,见到对方和自己一样的动作,二人对视一眼,无庸很快移开,君落却笑了笑:“你倒是真君子。” “听不懂罢了。”无庸唇角微微扬起,开了个玩笑。其实从到东瀛起,二人并未遇到什么交流障碍,只有一些低级武士、侍女说话口音很重,剩下的如藤田武、樱和源柊吾这些高门贵族,仿佛就是天朝人一样。君落笑笑,没有说话,此时门也打开了,里面走出了三个人,后面两个和藤田武一样的衣着,为首那人却是青色狩衣,看上去四五十岁,看到君落那一刻,眼里闪过一道隐蔽的红光。 “原来你就是蓬莱的仙长。”青龙使缓缓道,脸色阴晴不定。 君落抱臂而立,脸上露出一抹讽刺笑意:“老爷子身体不错,见您还能走路,我便没那么歉疚了。” 青龙使身后的二人闻言皆是神色愤怒,却见那青衣阴阳师把手一摆制止住了二人,目光在君落无庸二人之间游走,冷哼一声道:“哼,口无遮拦的黄毛丫头。奉劝你一句,这古钟可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我们走。”说着拂袖而去,那二人连忙跟上,可见对这人有多敬畏,八九不离十是师徒关系。 “昨日他伤了你?”一边往殿里走,无庸一边不经意地问。君落摸了摸耳边的发,莞尔一笑:“无大庄主心疼我这几根头发?” 二人刚走进大殿,门就‘彭’的一声在背后自动关上,下一刻,淡金色的光芒在殿内亮起,法阵之中立着一口两人高、四人合抱粗细的大钟,似乎感觉到了有人走近,那古钟兀自响了一声,震得金光如水浪般波动,而在君落无庸听来,就像在山脚听到山顶的钟声一般渺远。 嗡——虽然被法阵抵消了七成,一股寒意还是伴着钟声在大殿里弥漫开来。而那寒意蔓延到门前时,银蓝仙光与淡金光芒一闪而过,二人心里估量了一下这妖力,心想这法阵破损的速度可比樱说的快多了。按照樱的说法,法阵还能支撑二十日;可妖力不断侵蚀,加之一些人为破坏,这法阵最多只能撑上十二三天。 “刚刚那些阴阳师应该不是第一次来。”见无庸点头,红衣女子轻轻叹了口气。想彻底阻止这个诅咒的发生,只有把钟和其中的妖魔彻底毁灭,而无论使用什么方法,都会损坏到外层的结界,这是无法避免的。 “先弄清楚到底是什么作祟吧。”白衣男子右手一扬,众生扇在空中缓缓展开,无数金线从其中射向那古钟,却在表层被一层黑气挡住。这是君落第一次见到无庸真正意义上使用众生扇,那金线与法阵的佛力似乎并不相斥,甚至还在隐隐补全缺口,若真如本子中所写众生扇依赖金莲之力,那这金莲一定有些佛性,怪不得要用它做引 金线绞缠着那团黑气,起先还势均力敌,不一会儿那黑气便落下阵来;只见金线勾勒出一个盘曲大蛇的轮廓,黑气在其间挣扎,却还是被圈的死死的。君落眼前一亮,又惊又喜:“这是识灵术?”许多修为高深的妖怪都能隐藏自己的妖气真身,甚至一些小妖,若有洪荒神兽血统,或是偷了仙人法器,都可以隐藏起自己的妖气和真身来作恶或躲避修仙之人;而识灵术就是专门对付这些妖怪的,可以定出妖怪的真身,对一些夺舍的厉鬼同样可以起到剥离、显形的作用。君落只在古籍中读到过这种仙法,陆上已经失传几代,没想到无庸竟然会。她惊喜地看向那人,却见无庸的脸色有些苍白,操纵金线的右手微微颤抖,君落刚要帮忙,却听又是一声钟响,那团黑气已经化为了一条墨绿色巨蟒,正盘在古钟上怨毒地看着二人: “斯斯——凡人,你们真是自不量力。” 这声音男不男女不女,没有钟声那么渺远,听得君落头昏。无庸踉跄了一步,立刻被女子扶住,他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看向那蛇妖:“你如今的修为,都是吞食魂魄、妖怪而来的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君落传》正文 第十七章 阴影里 “你如今的修为,都是吞食魂魄、妖怪而来的吧?安珍。” 见已被识破,安珍怪笑两声,蛇头一甩变成了人头,虽然半张脸已经被烧成了焦炭,但从另外半张脸来看,他确实有让一个妙龄女子一见钟情的资本。君落想起那奔走千里的清姬,忍不住赞同清迟的那句话:和尚没一个好东西。 “你比其他人要强的多,竟然看得出我真身。”那半张嘴一张一合,露出诡异的笑容:“老和尚和阴阳师都以为作祟的是她,是她怨气太重成了蛇妖回来报复,呵呵呵呵,她早就被吞了魂魄,怎么可能还回来报复?不过也多亏了她,虽然断送了我成佛之路,可修成妖神,佛也不能将我如何!” 嗡——古钟一震,激起一片金色涟漪。君落用眼神询问了一下无庸,后者微微摇头示意自己无事,众生扇依旧高悬空中,不让安珍躲入钟内,他冲撞了几下发现不能奈何那金线,神色愈发怨毒:“桀桀,你这么想死,我便成全你!” 安珍蛇尾一挥射出一道黑光,虽然被结界阻碍了一下,却只是稍稍一顿,黑气纵然涣散了些,依旧冲出了结界直冲无庸而去;无庸右手一挥,一朵金莲在掌心盛放,正挡住了那墨绿色的蛇鳞,而就在他挡下一击时,盘在古钟上的安珍忽然瞪大了眼睛,完好的半边脸肉眼可见的枯萎了下去,阴影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小心!” “君落!” 脑海里忽然划过一个声音,与那人的惊呼重叠,红衣女子看着面前错愕的无庸,勾了勾唇角,想说句没事的,却眉头一皱吐出了一大口黑血:“咳咳咳!” “君落!”无庸扶住倒下的女子,输入的仙力在她体内游走,只觉得她后心口蔓延开一片冰冷邪气,非妖非鬼,正侵蚀着她心脉。君落吐出的血染红了他的白衣,平日洁癖的庄主却并不在意,紧紧握着她的手腕,和那邪气做着斗争。 他只看见一团灰雾从安珍身后窜出,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就到了眼前,然后眼前多了一抹红 见他满脸写满了‘何必如此’,君落忍不住笑了起来,一笑后心便疼,可她虽然皱着脸,依旧笑着,哪怕这笑像哭:“咳咳咳。”她本想说大庄主苦着脸真丑,却发现话在喉咙里说不出,刚刚那游走的冰冷似乎全都蔓延了上来,瞬间消失不见,唯有后心的疼痛提醒着她,并非幻觉。 她不能说话了。 见君落忽然神色凝重,无庸显然也意识到了,伸手想碰她脖颈,却被女子钳住了手腕。她伸手在地上的血迹上划了一下,在地板上写道:应是封七窍的邪术,我现在不能说话。此地有些不对,回去说。 似乎想到了什么,女子把最后的说字划掉,写了一个‘写’字。然后颇满意地在无庸身上蹭了蹭手指,扶着他肩膀站了起来。这孩子气的行为不禁让人又气又笑,那钳着他手腕的手还没来得及松开,便被男子握住,两个人的手都很冰,握在一起,却是出奇的暖和。 嗡——古钟最后响了一声,好似震惊,又似不甘,细碎的裂纹迅速蔓延,伴着那干瘪的蛇头垂落在地,彭地一声,化作一团齑粉。 世间万物,最后不过尘归尘,土归土;生还生,死还死。 结界消失的一瞬,君落似乎听到一声‘阿弥陀佛’,仿若金山寺的大雄宝殿上,那老僧人满怀悲悯的一叹。 红衣女子静立片刻,抬眸看向无庸,反握住了他的手,红唇微微张合。 她说,走吧。 嗯。那人点头应承,心里已将前后所有排得明白,握着她的手越发紧了。 源氏家宅。 “樱,告诉过你多少次,你是源氏长女,不可和那些低贱丫头一般疯玩,不顾身份。” “夫人,你不必如此苛刻,女儿家就该活泼些。小樱花,来,父亲带你玩,就不会跌身份了。” “樱,我的樱我未曾将你父亲放在心里,可我怎么舍得我的女儿” “父亲,他们都说母亲是白眼狼!” “怎么会呢,小樱花,你母亲是这世上最美好的女子,你不必听那些人瞎说。” “父亲大人,我要见母亲,您让我见见她,我求您了!” “花梨,带小姐回去。” “父亲大人!父亲大——” 床上的女子猛地睁开双眼,眸子仿佛被雨浸透的灰瓦,迷蒙沉重;她微微皱了皱眉,轻轻闭上了眼睛,两道泪痕顺着眼角流下,那秀眉紧紧蹙着,仿佛她绞缠在一起的心肠。樱死死咬着嘴唇无声地哭着,不知过了多久,她才重新睁开眼。 君落和无庸去了太久,她等到黄昏都未等到,便先回来了。本是准备小憩一下,没想到又梦到了从前樱梳理头发的手忽然停了一下,铜镜中,那冷淡女子身后的人正向她笑着:“又做噩梦了?” 见樱抿唇不答,藤田武笑笑,伸手一下一下抚摸着她的长发,低声道:“告诉你个好消息,噬心魔已经被触发了,那个小白脸活不过七天后。”男子停顿了一下,微微俯下身子,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你知道我最佩服你哪一点吗,你是我见过,最心——” 唰!樱手里一道银蓝光芒一闪而过,直刺藤田武心脏,还不待那人反应过来,便已透心而过——“噗嗤。”女子拔出那截建木枝,冷眼看着跪倒在地上瞪大双眼的藤田武,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恶心与恨:“你真的以为,我会甘心让你活着?” 紫衣女子讽刺一笑,拾起桌上的剪刀在自己锁骨处划出一道血痕,鲜红的血珠滴在那华美的衣裳上,成为藤田武对人世最后的记忆。 当啷。剪刀掉在地上,樱一用力,掀翻了自己的梳妆台—— “樱姬!” 正厅。 无庸牵着君落走到正厅时,源柊吾正在呵斥樱。那姑娘跪在父亲面前,锁骨处的伤并未被处理,血洇染在衣服上,神情恍惚,好似并未听父亲盛怒的训斥。她的身边是一具尸体,蓝色狩衣,五官文秀,双眼惊讶地瞪着,正是藤田武。 源柊吾见到无庸,恨恨地瞪了女儿一眼,向人道:“小女无知,请仙长远道而来收服妖孽,如今让您见了家丑,还请仙长莫要怪罪。” “发生什么事?”无庸冷淡地问,站着并未坐下,目光扫过樱和藤田武,好似扫过两棵小草。源柊吾被他这突然的冷漠吓得心里一哆嗦,连忙给侍女使了个眼色,侍女立刻搬了两把椅子出来,无庸这才和君落坐下。 他并非是如此傲慢之人,既然做出这般举动,定是他发现了什么。君落瞧了他一眼,看看樱,又看看藤田武,垂下了眸。她不得不承认,无庸的心思比她更细致,她只隐隐猜出了几分不对,可看无庸的样子,却好像已经洞悉了一切。 莫非这就是天赋?红衣女子微微皱起了眉,无庸握着她的手紧了紧,她抬眼望去,见那人眼含担忧,不禁好笑,摇了摇头。无庸也不觉得自己担心过头,见她没事看向源柊吾,那眼神仿佛在说:你可以说了。 “咳咳咳咳。”源柊吾掩着嘴咳了几声,小心地措着辞,道:“刚刚藤田武突然出现在樱的房间里,要对她行不轨之事,樱一失手,便将他杀了。” “樱姬似乎并不精通法术?”无庸淡淡地问,看向那女子。 樱张了张嘴,却被父亲抢了先:“因为她她盗走了先祖放在道成寺的神木” 建木。君落眸光一动,试探着使用法力,虽然一运功喉咙处便冰一般寒冷,但她还是面不改色地尝试探寻着——果然,那姑娘的袖子里传出一种熟悉的气息,是建木无疑。 上古建木乃是伏羲登天之梯,后毁于天火,遗三截树枝,一截毁于三千年前仙魔混战,一截流落东海汪洋,一截埋于高山之下。建木蕴含天地灵气,汇聚阴阳,亦正亦邪,凡人接触甚至会爆体而亡,何况将这一截建木戳进了心脏。可樱又是何体质,为何能持有建木?莫非红衣女子微微眯了眯眼睛,细细打量了一番那人,心里暗暗否定了自己的猜测。 若她真和自己一样,有建木融于骨血之中,那她不可能就这点修为,这点法力。何况建木灵气旺盛,她这单薄身子,根本压不住,必要筋脉尽断而亡。如果她只是可以短暂接触,那倒有可能是先祖曾吸收过建木灵气,融于血脉,代代相传,虽然气息越来越弱,可她恰好是那个血脉颇强的异数。 那册子上记载蓬莱金莲乃是蕴天、地、海三方灵气的妖物,可以说是与建木同源于天地精华,怪不得无争山庄需要借源氏血脉稳定金莲,也怪不得近几代金莲异动越发明显血脉不纯,自然异数横生,便是一时太平,终有爆发之日。想到这儿,君落看了看无庸,他身上的担子,不必她心里背负的少。 “父亲大人,无庸庄主。”紫裳女子忽然开口,眼里似有屈辱一闪而过,她向父亲深深叩拜,道:“樱有话要说,可否请父亲大人屏退侍从,听樱一言?” “你又要作什么”源柊吾恨铁不成钢的话还未叹完,便被樱开口打断:“樱是被逼的!” 那黑眸里浮上一层水雾,仿佛深夜海上的海雾,一滴滴泪落在染了血的衣襟上,也落在樱伤痕累累的心上。 樱是被逼的 自从母亲畏罪自裁后,您为何一句话都不愿听我说? 我也是您的女儿啊! 女子透过泪光看着模糊不清的父亲,凄然一笑:“您不是一直怀疑我与藤田家有联系么,我现在告诉您,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君落传》正文 第十八章 噬心魔 源氏家宅。西苑。 君落看着窗外的银月微微出神,良久轻轻叹了口气。“怎么了?”身后的无庸淡声问。她摇了摇头,想了想,在纸上写道:她也是个可怜人。 刚刚那平日冷淡优雅的女子在父亲面前泪流不止,几乎崩溃。她说自三年前一次偶然被藤田武见到,她这位表兄就缠上了她,当晚潜入她屋子里把她玷污,还令式神监视她,威胁她不许把这件事说出去。女儿最重脸面,再加上她母亲的事情在先,她也不敢告诉父亲,怕父亲以为她在说谎,其实她也要背叛他。直到她前往蓬莱,无争山庄的结界断掉了式神对她的监视,藤田武也得知了她要嫁给无庸,更是暴怒,不仅在古钟上设下陷阱要杀无庸,更变本加厉地侮辱她,樱不愿再如此作践自己,便盗出了建木,想和藤田武同归于尽。没想到建木威力如此之大,只一击便杀了那人,这才让源柊吾如此头疼。 若是真同归于尽,任藤田家如何胡搅蛮缠,子女已逝,最后也就不了了之;可如今藤田武死了,源樱还活着,这等肮脏事没有证人,源樱自然口说无凭,就算是有理也占不住脚。最多两天,藤田武的死讯就会传回京城,到时候,恐怕就是在天皇面前对质了。 无庸看了看那娟秀字迹,微微垂眸,神情有些莫测。君落也非傻子,扯了扯他衣角,动了动唇:你怀疑她? 白衣男子在她对面坐下,另拿了张纸,挥手写道:樱为何而来蓬莱? 为救父,请你收妖。 你觉得安珍可是千年修行的妖魅? 君落愣了愣,从进后殿到最后安珍死去,她好像确实并未感受到那般强大的威压,就连怨气,可能都不如那日乱葬岗的蜘蛛妖浓烈当时她只当是结界侵蚀了安珍的妖力,并未多想,可现在看来,恐怕安珍并非真是有深厚修为,要么是本来拥有,却早就被人重伤过。 见女子似有所悟,无庸又落笔写下一句:为何她忍了许久,选择此刻杀死藤田武? 因为古钟已毁,源柊吾会被天皇奖赏,而此时身为阴阳师的藤田武死在源氏宅子,天皇肯定会怀疑是源氏邀功心切君落看向那淡琉璃色的眸子,下意识地要开口,却忽然眉头一皱:不对,若是樱本就为了算计源柊吾,当时又何必费尽心思在天皇面前保下父亲呢? 聪明人都知道拖得越久变数越大,若是樱明明可以看着源柊吾被处死,为何还要救他再害他一次?而且她和他父亲的关系颇为微妙,眼神不会骗人,她真的很在乎她的父亲。 无庸看着女子写的小短文,沉默了一下,没有作声。半晌,他抬头看向君落的双眸,看得那样认真,看得君落莫名其妙却又想被蛊惑一般不愿移开目光。 “你的会。”那人淡淡道,声音轻得像飘落的羽毛,轻轻搔了一下君落的心,含着莫名的失落,让她微微失神。 那一刻,她好像听到了他的心,像一个普通人一样,也有了喜怒哀乐。 无庸收回目光,将桌上的纸收进袖里,温声道别:“夜深了,你早些休息。若有何不适,便晃那银铃,我会过来。” “嗯。”君落点点头,笑意温柔,她就歪头看着无庸,晃了晃手腕上的银铃。 叮叮当当——无庸袖里也传出一阵清脆铃声,两相呼应,格外动听。 那人刚要转身,却被女子扯住了衣角。君落莞尔一笑,红唇张合,道:这定情信物倒是别致。 无庸眸光一动,淡淡一笑,没有说话。他伸出手,轻轻地拢了拢君落耳边碎发,转身离开,还不忘带上门。 君不入我梦,夜挑腕上铃。相思同铃动,万里共君行。 道成寺。山脚树林。 寂静的林中,唯有草丛被小兽扰动的窸窣声,那蛰伏与草丛中的黑影颤动着,仿佛有什么即将破草而出。 咔咔。一条细长的蛛腿从黑影里伸了出来,接着是第二条,第三条,一个纤细的影子站了起来,浑身是血,来自倒在草丛中的青龙使。 清迟舔了舔唇角的血迹,神色怨毒:“老东西,没想到你还留了一手。虽然这身体弱得可怕,意志倒是挺坚强。”她冷笑一声,右手一握,手里还在跳动的心脏应声而碎。 她虽是妖,却因一些往事,颇通晓魂魄之秘,可进入宿主体内,却又与夺舍不同,是二魂共存。比如之前她进入忍冬体内,便能借人之肉身遮掩妖气,但也并非天衣无缝,若是地仙以上修为,还是会被察觉出来。这也是为何忍冬那些日子都躲着无庸。 清迟作恶不少,在千年前被太上老君以大阵封印在笔架山,与她一起被封印的,还有无数作恶的妖怪精魅,其间就包括雷仙。而君落当年误入笔架山,不经意寻到了这仙阵,虽然时间已久仙阵破损,可她们这些妖魔也被仙阵消磨的死的死残的残,君落体内的建木气息更是隐隐有加强仙阵力量的趋势,不得已之下,它们只得与君落定下血契,成为主仆关系。 每当想起当年那小丫头站在阵外,一双眼冷漠地看着她们,说出威逼利诱的话,清迟就忍不住想杀了她。可定了血契,她们就成了那丫头的一部分,君落死了她们也会死,若是这些妖魔真能无谓生死,自然也就不会有今日的侮辱,所以当清迟发现那青龙使在古钟上下了噬心魔时,她立刻赶了回来。 希望那噬心魔不是打在了君落身上,否则,哪怕是大罗金仙,也不敢说真能在四日后将她从心魔里救出来。 噬心魔,一日噬言语,二日噬嗅觉,三日噬听觉,四日噬视觉,五日噬心入魔,爆体而亡。 “你这个天煞,最好命硬些啊” 蓬莱岛。凝冰塔。 昏暗的塔内,蛊婆婆躺在一旁的玉床上已经睡熟了。门口裹着被子的白衣少女忽然翻了个身,好似梦到了什么,眉头紧紧皱着。她似乎做了个噩梦,少女左翻右翻,而远处的蛊婆婆呼吸依旧平稳,睡得很沉。忽然,三百睁开了眼睛,看了一眼黑暗中的玉床,悄悄起了身。 已经这么吵都听不见,蛊婆婆一定睡熟了。她心里想着,轻手轻脚地走向门口。 嘎吱。大门响了一声,不算大,在安静的塔里却也着实吓了三百一跳。回过头确定婆婆没有醒,她一咬牙,就从那窄窄的缝里硬挤了出去。 为了看看无风,她也真是拼了。 自那一日蛊婆婆训斥她天真幼稚,她这几日就一直被蛊婆婆禁足在凝冰塔。三百也知道自己太过依赖兄长,便一直刻苦学习,金针度穴已经学会了大半。如今无庸走了,山庄上下唯一个鹰不泊知道无庸到底在哪儿,鹰不泊与她兄妹二人从小一起长大,算是她半个兄长,往常就对她在禁闭时给无庸送饭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应该也不会为难她。 只是,鹰不泊会在哪儿呢? 三百正沉思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凌厉掌风,她侧身一闪,手里金铃晃动,两道金光追逐那人而去——“鹰不泊哥哥!”金光照亮了那人面容,三百又惊又喜地叫了一声,忽然反应过来自己是偷偷地,连忙捂住了嘴,小声道:“你怎么在这儿?” 鹰不泊没有回答她,只是看了看夜色,转向三百:“小姐,您戌时就该就寝了。” “我这不是心里有事睡不着吗”三百吐了吐舌头,小声道:“听说哥哥又关了无风禁闭,这已经关了快七天了,总该放出来了吧?” “庄主做事一向有理由有分寸,他走前并未指示此事,小姐也不必担心过问。”鹰不泊的态度一反常态的强硬,三百不禁微微皱眉,一个不好的念头从心里升起:“哥哥是不是要对无庸做什么?还是他已经做了什么!” 白衣少女看了那人两秒,冷笑一声转身欲走,却被鹰不泊摁住了肩膀;他的掌法是古籍上自修的,这一掌虽不是杀招,却扣住了她琵琶骨,着实让人难受。可三百也是反常的硬气,五指并刀砍向他手腕,另一只手直接祭出了千愿铃,此次可非刚刚的留手,金光凌厉卷向鹰不泊,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少女心中怒气。可是那金光并未到达鹰不泊面前便被一道黑雾消解,二人回头望去,只见凝冰塔的大门敞开着,蛊婆婆就站在门前,平静地看着她们: “无邪,为了一个微贱的外人,你要同自己人动手?” “微贱的外人?婆婆,你们那么看重所谓身份,无庸不也是父亲亲自教导出来的弟子么?明明缠着他的是我,凭什么一次次罚他!” 三百的眼眶红了,她看看婆婆,看看鹰不泊,委屈愧疚不安在眼里交织,最终化作泪滴了下来。 明明哥哥也觉得无风很好,为什么就要这样针对他 为什么所有人都要强调他是外人,明明是父亲救了他,教他仙法,他就属于无争山庄,为什么还是外人 白衣少女抹了一把眼泪,向鹰不泊鞠了一躬:“对不起,鹰不泊哥哥,是我冲动了。哥哥不在,以老为尊,蛊婆婆” 她看向那年迈的师长,红唇微微颤抖,似乎下了一个决定,手紧紧握着衣袖,紧的像要把那袖子撕破:“无邪以山庄之名起誓,三日内定将金针度穴大成,此后若非兄长有令,绝不出岛一步,惟愿婆婆,若无邪真能三日大成,放了师兄。” 您说的对,我不应该一直依赖别人了。 我希望,我也能保护他一次,而不是让他一直为我的幼稚买单。 蛊婆婆平静地看着少女,神情有一瞬恍惚,似乎岁月长河中的某一日,她也曾为一个立过誓,可也许是年岁久远了,那画面模糊成一片,她看不清,也不想看清。 这世上,比坚定地心意更多的,是天意弄人。 “无邪,我不能答应你。” “你知道为何你父亲会亲自教导无风、我们都不希望你和无风走得近吗?” “我本想待献祭过去之后再告诉你的你过来吧,我同你讲个故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君落传》正文 第十九章 真心问谁 君落是被那冰冷邪气折腾醒的。大约是鸡叫头遍的时候,她的鼻子忽然剧痛,仿佛扎了千百根针,疼得她忍不住在床上打滚。那团邪气从她喉咙往鼻子处移动,那感觉十分诡异,冷得君落牙打颤。 腕上的银铃叮叮当当响个不停,当那扇门被匆匆推开时,君落已经疼的缩成了一团。 “君落!” 一双手臂抱住了她,那人的怀里十分温暖,君落一转头,把脸埋进了无庸胸膛。男子的身子微微一僵,怀里的人应该是疼得发抖,呼吸甚是紊乱,却像猫爪一样轻轻挠着他的心。无庸愣了一下,两只手轻轻、轻轻地环住女子肩膀,拍了拍她的背,像安抚,也像试探。 这次的疼痛较之上次更重,时间也更长,半晌,君落长出了一口气,闷声道:“这次是闻不到了。”她的声音有一点哑,语气莫名的委屈,像是被恶作剧的孩子。君落面对危险总是云淡风轻,不表露出过多的恐惧,总是能苦中作乐,让人甚至以为她真的没事。 这固然是一种沉稳心态,却也隐含了太多过去。 见无庸不说话,君落这才发现自己已经缩进了人怀里,连忙想拉开距离,却被无庸又摁回了臂弯中,紧紧抱住,他没有说话,只是用力地抱着她,有些失神。 这就是爱一个人么?注意她的每一个动作,欣赏她的现在,心疼她的过去,想执笔她的未来。 他原以为他对她只是知己相惜,没想到竟已经动了情。 耳畔听得到那人有力的心跳,君落闭了闭眼睛,微微抬起头,红唇微微张合,笑容如旧:大庄主,你这是非礼呀。 你无需愧疚什么,若重来一次,我还是救你便是了。 女子漆黑的眸仿佛深潭,一眼望不到底,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她几乎是试探着说出这句话,目不转睛地盯着无庸,等他说一个‘并非’。君落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只想开玩笑似的骗出那一句承认,这样就算骗不出,也不会多失落。 失去的痛苦,她已经经历了一次,此生不愿再经历第二次。 她看见无庸动了动唇,然后——“君落姑娘,樱姬来看你了。” 门外响起花梨的声音,阳光将影子打在拉门上,可见外面至少五六个人,应该是源柊吾派来跟着樱姬的。 她不是昨天被禁足在自己房间了么?君落有些意外。她刚想说一声请进,却反应过来自己失了声,而花梨显然也知道她中了噬心魔一事,刚刚那句‘樱姬来看你了’话音刚落就推开了门,君落不禁脸色一沉。 这是来给谁摆威风的? 花梨和樱姬进了门,那些侍卫则在门外站住,只是并未关上门,可能是怕樱姬离开了他们视线吧。而进门的二人见到床上拥着君落的无庸明显一愣,樱姬端庄惯了倒是没有太失态,又变成那面瘫脸,花梨却是视线在二人中间来回穿梭,恐怕是想多了些什么,一副活见鬼的模样。 君落心里微微冷笑,偏过头看了一眼无庸,不打算解释;这一看正巧,无庸也低头看着她,也没有解释的想法。 从男子眼中看出一点玩味,君落‘啧’了一声,任平日总厚着脸皮说些话逗他,脸也禁不住有些红了:这不解释,就是明着被他占便宜啊。 樱和花梨二人哪知道他们心里在想什么,但看二人对视一眼,君落脸红着偏过头去,一时间不知说何是好,陷入了尴尬的沉默。片刻,樱轻咳一声,向君落作了一揖:“樱今日来一是看看君落姑娘伤势,二是多谢姑娘当时护着堂兄,本以为樱来的已经够早了,不想堂兄比樱还早了一步。” “她今早伤势发作,刚刚才好,多谢你记挂。”无庸不冷不热地道,并未赏樱一个眼神。紫衣女子微微垂眸,温声道:“君落姑娘救了堂兄就同救了樱一样,樱自然应该来关心道谢。父亲大人已将樱禁足,直到堂兄回岛之日方才解禁,樱与堂兄成婚应是在蓬莱,父亲大人一会儿便会邀堂兄共商此事。”她的语气颇有些公事公办,说完还看了一眼君落,冷冷淡淡的神情,看不出其他情绪,可君落却觉得像是个正妻在隐含地告诉夫君“我并不介意你纳妾”。 红衣女子笑笑,知道这人是故意的,心里却轻轻叹了口气。 昨日她说,眼睛是不会骗人的。樱看无庸的眼神,是无庸不自知的爱慕,比她深刻得多的爱慕。 “在船上我便告诉过你,你无需再提嫁过来一事。你我家族世代联姻,却并非没有嫁旁人、娶旁人的先例,此事我会同你父亲说清楚,你也不必常以蓬莱女主人自居。东瀛之大,自有配你的贤士,可以你之才,尚且配不上蓬莱。我说清楚了?” 男子的声音不大,话却毫不留情,一时所有人都愣住了,直到门口传来一声低低的嘲笑声——樱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连花梨也不知说什么好,只是瞪了一眼门外几人,伸手想搀扶樱,却被女子拒绝。她深呼吸了口气,向无庸微微行礼:“樱知道了,一切凭父亲大人与堂兄做主,樱无二念。樱先告辞,还愿堂兄和君落姑娘余下日子在东瀛过得开心。” 那紫衣女子利落转身,微微挺直了腰板,才向门外走去,门关上前,君落清楚地听到一句奚落:“我就说嘛,樱姬已经被糟蹋了,仙长怎么可能还要她,说不定种都”最后一句那人没有说完,但她猜得出来不是什么好话。 那一瞬,虽知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君落还是有些怜悯这樱花般高贵却被所有人作践的女子。 她母亲背着叛徒的罪名自刎,她却替母亲受罚至今;她为这个家殚精竭虑,比起那三个不见人的弟弟,付出了太多心血,甚至被表兄糟蹋折辱也都统统忍着,却只得到父亲丧门星般的对待先不论真真假假,这世界待她,着实太不公平,若是她,可能非要把所有人都报复一遍才算完。 “怎么了?”头顶传来一句关切问话,君落有些疑惑地抬头,就见自己不知何时紧紧抓住了他衣襟,连忙松开手退的远了些,下了床。无庸为她这反应微微皱眉,似乎思索着该不该解释一下,犹豫片刻,还是说出了口:“她本就不想嫁到蓬莱。” 背对他的红衣女子愣了愣,继而苦笑一声,挥笔写下几个字:你怎知道她不想? 无庸看清了字迹,不禁有股火上来:“你又怎知道她想?” 眼睛不会说谎。君落缓缓放下了手中的纸,看着那淡琉璃色勾人心魂的眸子,一字一字地道:你看不出,女人看得出。 那么冷淡的人,却会在每一刻都追逐一个身影;只旁人看去不经意的一眼,却一眼一眼,将他映满整个瞳孔。换句话说,无庸是樱二十年遇到的最美好,最近在眼前,最遥不可及,也是最求不可求。 就像当年的君落。 心里微微一痛,君落随手把纸放在桌上,也不管无庸看没看自己,说了句我出去走走便要推门,忽被身后那人叫住:“那我心悦你,你可看得出?” 无庸看着那停在门前的女子,不愿放过她脸上一点情绪波动,知道她放下了推门的手,微微一笑,有些苦涩:“无庸,你错了。” 你这些年从未见过别的女子,我让你觉得惊艳,是因为我的实力和天赋;我猜你们家族联姻应该与金莲有关,你会拒绝樱,也是因为你发现了什么,比如娶我也能达成你们联姻达成的目的。你是个清高的人,你觉得我聪明,我有实力,不是花瓶,你欣赏我。 “这不是爱,这只是棋逢对手罢了。” 女子一字一句说的极慢,极坚定,她轻轻看了一眼那仙人般俊逸的容颜,走出了屋子。 无争山庄。凝冰塔。 “彭!”大门在身后关闭,蛊婆婆背对着三百站定在金莲下,没有说话。少女的心忽然怦怦狂跳起来,恍惚间,似乎有心跳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整个凝冰塔仿佛活了一样——漆黑的塔身变成了暗红色的人墙,一个连一个,一个叠一个,层层叠叠数不清多少人;而面前本是垂垂老矣的蛊婆婆,一瞬变成了黑发白衣的青年样子,正严厉地看着她。三百猛地站了起来,退后两步,目光惊恐:“蛊婆婆?!” “千年前,一朵金莲在东海出世,妖气澎湃,直冲九霄。观音大士奉佛祖旨意至此降妖;可这金莲蕴天、地、海三方灵气,与大士纠缠三日,势均力敌,蓬莱岛也是二人斗法搅动海水泥沙所成。最后大士舍了手中的净瓶,才将这金莲封印。净瓶成塔,你先祖于塔中悟道,吸收了金莲灵气成仙,由此才有了无争山庄。” “金莲祝你先祖一臂之力,却也悄然侵蚀了他血脉,从此他的后代血脉之中都有金莲的灵气;这既是好事,也是坏事。无争山庄虽行医济天下,却也有自己的仙法秘诀,这秘诀分阴阳,你修炼的便是阴卷千愿铃,而你兄长修炼的则是阳卷众生扇。阴阳卷最大的不同,便是阴卷对金莲的依仗小,阳卷依仗大。金莲虽已受佛法浸润千年,但依旧是妖物,需夺食人魂魄精气生存;它只需求它自己的血脉。” 青年女子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看向三百;后者的目光扫过憧憧人影,纵使克制,仍然神情扭曲:“这些人都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君落传》正文 第二十章 诡影 “都是祭品。包括我,和你的娘亲。” 娘亲!白衣少女瞪大了眼睛,不自觉地红了眼眶,声音艰涩:“所以当年所谓的身染重病,不治而亡,其实是我爹——” “金莲需要祭品,可无争山庄人丁稀少,自你先祖起,少有三个子女的庄主。为此,你的先祖们想到了一个办法,教外人修炼阳卷。而为了满足金莲,这些孩子在入庄时便要喝下金莲溶解的冰水,有些人便这样死了,活下来的,便当做祭品培养。可这到底是有违天和的行为,故此庄内从不声张,一位家主上任,便收十名孩童,一名献祭,剩下的若是活下来,便随他们去。可到了你祖父的时候,庄里动乱了一场,没有祭品可以献祭了。” “也是那时,我被我娘送回了庄。我娘是无争山庄少有的不是祭品还活下来的人,她到了陆上,和陆上的散人成了亲,有了我。你祖父给她去信,说庄内收徒,她便将我送了来,当做报答教养之恩,却从未想过这是将我送向死亡。那时庄内还在动乱,虽然错过了献祭时间,金莲却也没什么动静,你祖父看我有天赋,索性封了凝冰塔,再没提这事。然后便是我自陆上归来,金莲暴动,你爹将我关入塔内”蛊婆婆凄然一笑,轻叹了口气:“可谁知我竟然没死,还与这凝冰塔成了一体,在这塔内,我似乎可得永生我翻遍了塔里的书籍,知道的比你爹还多、还清楚,可我离不开这里半步,而这金莲还需要血肉的献祭。” “你们与东瀛源氏联姻五百余年,只因你太太爷爷偶然发现源氏血脉竟然与金莲灵力似相呼应,他做了实验,发现金莲果然接受源氏的血肉。这个联姻,比为了权力更可怕,而源氏为了依傍仙门,也选择了答应。最初的联姻,无争山庄放低身段帮源氏做了些见不得人的事巩固地位,源氏也将无争山庄奉若神明;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源氏家族式微,连血脉都似乎不足以满足金莲,你母亲的死就印证了这一点,所以你父亲死前留下遗嘱,自他以后无需再联姻,而招收弟子,重走原来之路。” “现在,无风为何得你父亲亲自教导,传他众生扇心决,你明白了吧?”蛊婆婆看着面如死灰的三百,轻轻叹了口气:“无邪,如果不是无风死,就是你兄长死,你不忍看无风献祭,就忍心你的亲哥哥去死吗?” 耳边仿佛炸响了一个闷雷,白衣少女神情恍惚,踉跄了一下,委顿在地上。她愣愣地看着面前的蛊婆婆,又看了看塔顶的金莲,那一瞬,冰里好似是娘亲在冲她微笑;她想起了小时候体弱跑前跑后为她煎药的冷面兄长,想起了十四岁第一次见到那比自己大了八岁的无风,想起了这五年里的朝朝暮暮,想起了父亲去世时自己在塔外哭昏过去 明明死亡并未触及她,她却好像已经站在了黄泉路上。 “什么时候?”少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她撑着冰冷的地面缓缓站了起来,微微颤抖:“献祭是什么时候?” “七日后。庄主七日内便会从东瀛回来,时候一到,便会开始献祭。” 三百点点头,看着腕上那条红绳,闭了闭眼睛:“婆婆——”那声音颤抖的不成样子,只两个字便说不下去,刚刚平静下来的少女一瞬泪如雨下,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两手交握着覆住双眼,嚎啕大哭。 我可以七日不出塔,你可不可以让我在最后一日见见他 我不想他到死都不知道我的心意,一碗孟婆汤就将我忘了啊 这一刻,凝冰塔的光芒暗了,蛊婆婆看着哭成泪人的三百,长叹了一口气。 东瀛。源氏家宅。 淡淡檀香缭绕于鼻尖,无庸看着躺在病床上、脸色蜡黄的源柊吾,神色平静:“父亲去世前留下遗嘱,自他以后,无需再与源氏联姻。我不娶樱,只是遵从父命,并非与她遭遇有关。” 床上的人咳嗽了两声,声音沙哑:“如此,老夫知道了只是我这女儿心气高傲,此事若是传扬出去,定是毁了她名声,所以若仙长并无心仪之人,可否” “无庸已心有所属,恕难解忧。”男子回答的极为干脆,也在源柊吾意料之中。确实,他虽只见过那红衣女子一面,却也看得出是个惊才绝艳的年轻人,再加上修为深厚,樱没什么优势。藤田家已经得知了藤田武的死讯,现在正赶往此处,听闻天皇对此事也颇为在意,派了心腹武士前来,源柊吾将樱禁足也是怕她再做出什么事来,毕竟他病越来越重,实在没有精力再分给她了。 老人正在心里感慨时,却听无庸问道:“柊吾先生,无庸有一事一直不明,天皇已许久不给外姓封赏爵位,为何樱能成为天皇亲封的樱姬?” “此事与老夫的病有关。”源柊吾沉默了一下,才继续道:“去年我被诬告贪污三万两黄金,天皇震怒,将我下了死牢;我三个儿子都是妾室所出的酒囊饭袋,妾室怕被我连累,便早早收拾东西跑了,唯有樱留在宅子里,替我奔走。我确有贪污,那人却是谎报了数目,樱查证了此事,告诉天皇,是有人恶意诬告,我罪不至死,天皇这才宽恕了我,官降一级,却处斩了那人。我家里的变故不知为何传到了天皇耳朵里,天皇欣赏樱,便封了她为樱姬。” “可我看源氏上下,对樱都很不尊重。只是因为她母亲的关系?” 提到藤田美和子,源柊吾的瞳孔一缩,咳得更剧烈了些,许久才缓过来:“当年小国叛乱,我和藤田君一同出战,美和子把我的策略给了藤田,藤田拿了军功,被天皇赏识,这才有了今天。那时我不知道,还是后来他们兄妹联手嫁祸我不成,我才知道,我的爱妻其实根本不爱我那之后我禁足了她,半月后,她便自刎了。我对樱也冷淡,是因为她的眼睛长得太像美和子了,她站在我眼前,我就好像回到了过去我很爱这个女儿,可我也恨极了她母亲。樱若是个平凡女儿,待她出嫁,我也定让她风风光光的,可她太聪明,常想参与下朝堂之事,我实在是不能不多心” 床上的老人长叹了一声,白衣男子微微点头,站起了身:“柊吾先生好生休息,无庸先告辞了。” “仙长慢走。”看着那白衣消失在门后,源柊吾又咳了起来,这次似乎格外严重,他一边咳一边狠狠拍着床榻,几星血沫溅在米色衣襟上,格外醒目。 君落循着那蛛丝走到宅子后的林子里,果然见到了一身水红色衣裳的清迟。清迟选的地方自然是隐蔽的,见她还完好的站着,连忙松了口气:“幸好,你还没死。” 你知道?君落微微皱眉,问道。 “自然知道。”清迟翻了个白眼:“这噬心魔就是那老东西下在古钟里的,目的是为了搞死无庸。他魂灵虽被我压制,但却迟迟没有破碎,这信息我也一直没发现,直到他崩溃前抢夺身体要自杀,法咒没念完就被我夺回来,魂灵破碎,我这才知道。那蛇妖被佛法困住后其实早被他们消耗了,那个樱估计也和他们是一伙儿的,不然为何你们进去就触发了噬心魔?无庸呢?现在应该话不能说,鼻不能闻了吧?” 忽然,清迟想起刚刚那句无声的‘你知道’,沉默地看向君落,君落挑挑眉,指了指自己,摊了摊手。 “”清迟无语了一下,抱拳佩服:“服还是服你。” 君落笑笑,也跟着抱拳:客气客气。 “我说主子啊,你这辈子的那点儿好心都被你用在昨天了吧?噬心魔,一日噬言语,二日噬嗅觉,三日噬听觉,四日噬视觉,五日噬心入魔,爆体而亡。您老到底是哪个菩萨上身了去替他挡那一下啊!”清迟陷入崩溃:“你死了就死了,问题是你死了我们都要跟你死啊,妖怪的命不是命吗!” 红衣女子笑笑:我不会死。 她说的那么自信,清迟冷笑一声刚要嘲讽,忽然一愣,好似想到了什么。 建木。 对啊,有建木在,君落不会死,可是进入心魔的状态融合建木清迟微微皱眉,就见女子从袖里取出一张字条递给她,眨了眨眼睛。 “”清迟接过字条,见君落转身,忍不住叫住,犹豫了一下道:“千万别死。我还没活够呢。” 君落笑了笑,做了个口型:放心吧,我还不能死。 毕竟黄泉,可不收执念缠身的人。 清迟消失在林间,红衣女子把手放在自己的胸口,静默良久,方才向宅子走去。忽然,林间闪过一道黑影,虽然速度极快,却还是落在了她眼里,那黑色太过标志性,几乎在一瞬间让君落想到了生死台,她立刻飞身跟了上去。可是那黑影速度太快,君落只看见他翻进宅子便消失,待她跃进宅子,只看见一个白衣男子俯身捡起地上一串银铃,正是她刚刚跟随蛛丝离开时扔下的那一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君落传》正文 第二十一章 祸不单行 君落跃下墙头,白衣男子顺手将银铃递了过去,二人都没有移开视线,一个平静一个无言。红衣女子接过那银铃戴回手上,淡淡道:我看见了一个黑衣人,但我没追上他。 无庸的眸光动了动:“生死台?” 我怀疑是。君落深深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话。 那黑衣人翻墙而过便不见了,速度较她更快,现在东瀛能做到的人屈指可数,而好巧不巧她翻过墙头就看见了无庸若真是无庸,这举动未免太大胆了些,太过刻意巧合反而像是被人嫁祸,可这个男人太聪明,君落实在不敢妄下定论。 不过这生死台亦正亦邪,她本也只是想探听虚实,若并非什么邪门、对岱宗剑庄有威胁,她是很愿意同一个仙门势力交好的。当日生死台门人夜闯剑庄确实给了君落先入为主的印象,而导致她现在对生死台颇有敌意,假使无庸真是生死台的主子,君落竟觉得更好些。 她心里过了这许多想法,看在无庸眼里却只是一张没什么表情的俏脸,他听得出君落那句话外的意思,任谁都会迟疑一下,于是无庸庄主说出了他这一生来唯一一句解释:“无争山庄并非生死台。” 他说的那么坚定,君落看着他眼里自己的倒影,心里像被什么轻轻蹭了一下,柔软得让她沉默。 我信你。君落轻而慢地回应道,目光同他一样坚定。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碰到这样一个让她愿意去相信的人了。 无庸似乎还想说什么,院门口忽然传来一阵骚动,无庸刚要过去,君落忽然扯了扯他衣袖。她的态度很明显,他们只是来除妖的,现在古钟已经毁了,没必要再去参与源氏的家事。 仙门鲜少插手俗世,无庸懂得这个道理,可二人正沉默时,一个武士慌慌张张跑了进来:“二位仙长”他欲言又止,频频回头,君落不禁微微皱眉:莫非那些人还要把藤田武的死强怪到他们身上来? 果然,那武士还在措辞的时候人就已经来了,打头那人一身武士服,壮得像两头牛,一手拎着个衣服华贵的公子哥儿,像拎着只小鸡一般。他身旁跟着两个人,一个是被侍女搀扶的源柊吾,气色比上次见更差了些;另一个则和藤田武长得有六分相似,想来就是藤田武的父亲藤田一郎,这些年估计油水不少,体形和气色与源柊吾都是巨大反差。 “吾乃天皇御前武士河内大辅,奉命调查藤田家长子藤田武被杀一案。”河内趾高气扬地一站,高声道。看他那样子,似乎听了这名号君落二人就该神色大变恭敬行礼,结果二人一个比一个平静,似乎都在用眼神说:你继续。 气氛稍稍有些尴尬,直到河内清了清嗓子,道:“二位仙长,我们刚刚检查了藤田武的尸体,发现是被利器刺中心脏死亡的,我也看了所谓的行凶剪刀,但藤田武身为阴阳师,一把剪刀刺中心脏应该不会让他立刻断气。樱姬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我实在不觉得她会做出这种事,恰好我又听闻这位仙长与樱姬有婚约关系,所以斗胆猜测,仙长是看见心上人被,一怒之下杀了藤田武,不知道我说的可对?” 这人分析的倒是一环扣一环,如果不是那么过分偏袒了樱,倒真像是那么回事。无庸被质疑也不见发怒,反而向君落一笑,有些稀奇:“这世上竟还有人能你?” “嗯?”在场所有人一脸懵逼,唯有源柊吾转过脸去咳了两声。 “嗯什么?”白衣男子淡淡瞥了一眼众人,牵起君落的手:“这才是我心上人。” 无庸庄主的心上人:“” 果然所有的看似冷淡都是闷骚,一旦不闷了,就会惹得人神共愤那种。 他这哪仅仅是怼了那个大个子,还是回应了她那时那句‘棋逢对手’:她并非得他欣赏,而是在他心上。 “我无争山庄确曾与源氏世代联姻,然先父有遗嘱,自我起,此联姻便作废了。河内先生所说,无庸实在不敢苟同。樱姬远渡重洋请我前来除妖,我看在世家交情上前来帮忙,非有其他念头。”无庸答的有条有理,河内一时语塞,尴尬地‘额’了两声,刚要说话,却听身旁一声冷笑,藤田一郎拍了拍手,讽刺道:“仙长真是好伶俐的舌头,有婚约是你蓬莱说的,无婚约又是你蓬莱说的,这婚约真假但凭仙长一张嘴;既然仙长巧舌如簧,不知可否把小二儿说活过来?我听说阴阳寮的青龙使早早就打伤了古钟上的妖物,本是要收服,却被一位红衣姑娘打成重伤不治而亡,这才让二位收服了妖物,想来就是这位姑娘吧?” 君落扯了扯嘴角,没有说话,那盯着藤田一郎的视线像是认准了猎物的蝮蛇般锐利,好似下一秒就会出手扭断他的喉咙。藤田也并非等闲之辈,见她这神情轻蔑一笑:“姑娘可知道,谋杀阴阳寮青龙使乃是死罪?” 唰——一道红影自众人眼前掠过,下一刻,一只柔软的手已经掐上了藤田一郎的脖颈,速度之快让人瞠目。藤田显然也吓了一跳,君落的手看似不用力地搭在他脖子上,但那人身上传来的杀气告诉他,君落真的会掐下去。 “你你不要命了吗!”藤田一郎的声音颤抖着。他和源柊吾不一样,他就是个靠小手段上位的草包,被人扼住要害就抖若筛糠,让人忍不住发笑。君落笑了笑,风情万种,甚是勾人,落在藤田眼里就恍若披着人皮的厉鬼—— “仙长,不可冲动!”见君落还不放手,源柊吾连忙打了个圆场。君落瞧了他一眼,倒是卖了他这个面子,身形一动坐到了房檐上,一时三方鼎立,除了藤田跌了一跤被侍女扶住,再没有多余的声音。 河内显然也看出了这二人不好惹,把手里瘦猴一样的华服男子往源柊吾处一推,道:“二位仙长莫要介怀,我既然查案,自然是要把相关人等都询问一遍的。而现在古钟一案也有些出入,天皇得到密报,说是有人刻意放纵、夸大妖孽实力,散布谣言,只为救父,我们也找到了这个人,就是源氏小公子。所以接下来” “仙门不问俗世。我二人只是来除妖,无论中间发生什么,都与我二人无关,藤田武一案我已给出了解释,不管河内先生信或不信,这东瀛,我若要走,你们也拦不住。该配合我自会配合,不该大胆猜测的,也请各位留些口德,惜命为上。”无庸摇了摇扇子,脸上大大的写着‘不送’两个字。河内暗暗腹诽怎么摊上这么难搞的事,行了礼便走,藤田一郎走前还看了眼房檐上的君落,红衣女子嫣然一笑,他只觉得背后一阵凉气,一挥袖出了院子。 终于清净了。 君落舒了口气,刚要跳下去,就对上下面那白衣男子的目光;无庸缓缓张开双臂,隔着那么远,君落看不清他的神情,却从那慢慢、慢慢张开手臂的动作里,读出了一分小心翼翼。 那是把所有要害都展现给她的姿势,毫无保留,只求一个应答。 你是我心上的人,你是否愿意让我也承认你心上的人? 那红衣女子微微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笑容凄然。 哪有那么多有没有资格,心悦便相拥,恨恶便分离,世上哪有那么多奋不顾身的绝笔,都是逢时行乐罢了。 君落看着无庸,莞尔一笑,张开双臂,向他扑了过去;相拥那一刻,似有人轻叹一声,收紧了手臂,此生此世不愿放开。 “你说我与你棋逢对手,我不否认,可其实从答应帮你解千一蛊起,我便知道这盘棋我输了。以前我事事都会问自己值不值得,唯你,我从未问过。” “不知君剑主,这可算爱?” “算。”红衣女子的声音沙哑,她紧紧拥着那人,贴着他的耳边,用尽力气地说:“我对你,也是一般情意”滴滴鲜红自她嘴角滴下,最后那个意字已经变成了气音,被压抑的噬心魔猛地反噬,君落咳了两声,血都溅在了无庸的白衣上;看着男子责备似的皱起眉,女子在他怀里笑了。 那日我说你的话,其实也在说我自己。我一直以为我对你,不过是欣赏罢了。可我本是个极薄情的人,是个极惜命的人,那一瞬间我却挡在了你面前,我想的竟然是,这样好的一个人,不该死在这里。我会故意逗你,会在意樱,会想多看你几眼,也许以后,就再也看不见了我是那么势利的一个人,却明知道你不会与我回去、我不会留下,还要抱有些幻想。 我的眼睛从来不会说谎,我的玩笑话都是我的克制,克制背后是不得救的沉沦。 “你何必”无庸一边给她输着内力一边忍不住责备,那张俏脸已经失血参拜,喉咙处更是冷得像冰一样。君落确实颇不以为然,唇瓣一张一合,说得极为认真: 因为这些话,必须要说出来。 无论今后相拥或分离,至少此刻,你我情意都是真。 源氏家宅。樱苑。 紫衣女子坐在小几前,手里是一截银蓝色的树枝,正是建木。她仔细端详着建木,试探着输入一些灵力,却没有得到任何反应。旁人无法接触建木,所以建木还在樱手上,而她现在,很想要建木的力量。 她感受到了一样的气息,在那个红衣女子身上,所以她也应该可以和建木融合,到时候,也能成为一个优秀的修仙者,天皇的座上宾,甚至在朝堂上有立足之地。她可不是那三个酒囊饭袋的弟弟,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她要的更多,野心更大,付出的也更多想起那三年,樱的眸光动了动,神色更是冷了几分。 “想使用建木的力量吗?”一个清朗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樱颇惊恐地转过身,只见那人站在黑暗里,只看得见半边黑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君落传》正文 第二十二章 听琴 细雨轻敲竹叶,院中的几拢翠竹经这秋雨洗礼,焕发出一种剔透的墨绿光泽。灰白的云,鲜艳的花,伴着不远处的溪水潺潺声,悦耳悦目,幽静动人。无庸抬手放飞一只信鸽,手指一搓,手里的纸条便化作了齑粉,被风吹散。 他回过身,看向君落的眼里有些担忧,后者躺在榻榻米上也正看着他,目光一撞,女子微微一笑,像是在安慰。 今日已是第三日,君落听不见了。 昨天他们去了道成寺,住持听了无庸描述立刻认出君落中的是噬心魔,先失五感,再入心魔,哪怕是天仙下凡也不敢说能从心魔里走出来;无庸追问如何可解,住持确实连连摇头,那合十行礼的样子,仿佛是在让二人节哀。无庸本还想尝试用众生扇引出噬心魔,却被君落阻止,女子不说他也知道,哪怕成功引出来,也是引到他身上罢了。 就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一只手轻轻抚上他皱起的眉头,无庸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坐在了君落身边。红衣女子向他笑了笑,做了个口型:没事的,我命硬。 无庸握住了她的手,那只手和他初次为她把脉时一样的冰冷,君落却毫不在意,十指相扣与他握紧。 刚刚是山庄来信吗?君落问。无庸点了点头,刚要说话,想到她现在听不见,便取了纸笔来写:鹰不泊问我归期,我想了想,你还有两日便要入心魔,不宜在海上颠簸。其实早该带你回去,若是能早些知道你中的是什么恶咒,在蓬莱好歹也有些药材可以 笔被女子摁住,无庸有些疑惑地看去,君落却只是摁着笔,摇了摇头。她握住那人的手,轻轻写下几个字:对雨听琴,偕风赏花。她看看无庸,指指一旁悬挂的古琴,眼睛亮的像是等着吃糖的孩子。 “弹琴?”无庸有些诧异。君落点点头,自榻榻米上站了起来,到墙壁前小心取下那古琴,安置在琴案上。无庸有些不明白她为何忽然要听琴,就见红衣女子转过身来,唇角笑意有些怅然,双唇微微张合,叫了一个名字:龙泉。 耳畔忽然炸响一声龙吟,银蓝色光芒在君落面前凝结,化作一柄暗蓝色长剑,剑鞘通体漆黑,隐有蓝光游走,宛如龙形;君落一手握柄,一手托鞘,只见长剑银白如雪,剑光清冽,有如清泉,剑气凌厉,好似紫电,无愧神兵之称! 四年,龙泉终于出鞘了。 在船上,他曾开玩笑一般问她,不知此次可有幸见识剑主的龙泉剑法。 如今,她舞给他看。 细雨微冷,长剑如虹,那红衣女子在雨中持剑起舞,一刺一挑,劈抹点截,行云流水,仿佛这些剑招就刻在她的骨子里,浑然不似四年不曾用剑之人。雨声之中,低低的一声琴音响起,和着女子舞剑的拍子,和着风雨,和着花竹,也和着炎凉世态之中的两颗心。 世人纷纷。风对月,花对酒,你我对红尘。应是天老去,不吝情字刻入魂。 互道情真。山入水,雨入灯,深情入淡痕。想来人间苦短,此心应许此人。 樱苑。 门外的武士正打盹时,屋子的门忽然被里面的人拉开,樱扫了两眼门口的武士,淡淡道:“通传河内大人,我要去道成寺。” “樱姬,此事有个定论之前,您哪儿也去不了。”一个武士讽刺道,做了个请的手势。自从河内的藤田一郎过来,看守樱得武士便换成了他们俩带来的人,花梨也被单独看守。女子瞥了那人一眼,又说了一遍:“向河内大人通传一声,今日是我娘亲忌日,我要去道成寺诵经。” 许是她强硬的态度惹怒了武士,武士轻蔑一笑,刚要拔刀威胁,却听到院子里传来一声冷笑:“怎么,源氏大小姐还把自己当公主呢?”藤田一郎冷笑着走近,看樱的目光恨而怨毒:“天皇已经下令定源柊吾散布谣言、紊乱民心之罪,加上他前几次办事不利,天皇震怒,你父亲明日便要被押解回京都。你父亲年轻时那般得宠,如今不也是死罪难逃,你这一时兴起被封的樱姬,杀了小武还想滋润地活着?我劝你消停些,待回京都,咱们慢慢” 啪!樱姬一把打掉男人伸出来的爪子,微微冷笑:“来日方长,咱们慢慢斗。” “小蹄子”藤田一郎气得直瞪眼,另一只手高高扬起,凌厉掌风在耳畔响起,樱闭上了眼睛,袖子里的双手紧紧掐在一起——“藤田大人!住手!” 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来到,樱长出了一口气,睁开眼便看见神色慌张跑过来的河内。藤田一郎颇为不爽,但河内是天皇面前的红人,他也不敢发作,刚想解释两句,河内却径直走向了樱:“樱姬,您没事吧?” 樱看了藤田一郎一眼,没有应答,而是道:“河内大人,今日是我娘的忌日,我以往都会去道成寺诵经,不知道大人能成全樱此事?” 美和子的忌日明明是四月,这人要搞什么鬼?藤田一郎刚要出声,却见河内点头如捣蒜:“自然自然,生母忌日理当诵经,樱姬准备何时启程?”对于藤田一郎的眼色,河内选择了无视,听樱说了‘现在就走’立刻就开始安排人手跟随,点两个人的都是他带来的御前侍卫,藤田一郎有点搞不清楚这到底是监视樱还是保护樱了。 樱提出要在道成寺过夜,河内也答应了,安排好人又嘱咐了两句,便拉着一旁黑脸的藤田一郎走了。樱看着藤田一郎的背影远去,心里冷笑一声,与两个武士向道成寺去了。 总有喜欢耍小聪明的兔子,敢在老虎面前张扬。 “藤田大人,樱姬还是天皇亲封的公主,你怎能如此不敬?”河内冷冷问道。藤田一郎怒极反笑:“不敬?她杀了我儿子,我还要尊敬她?” “杀人的并非樱姬,而是蓬莱那位仙长。此案已经了结了。”见男人一脸震惊,河内心里冷笑一声,继续道:“藤田武对樱姬不敬在先,仙长所为实属无奈,虽然失手杀死,但于情于理都不该追罪。念及藤田武生前在阴阳寮为事,其父又是朝廷栋梁,赐金千两,以慰父忧。” “赐赐金?”这段话无异于晴天霹雳,藤田一郎目光呆滞地看着河内,后者只是拍了拍他肩膀,微微摇头:“谁让你儿子色胆包天,就偏偏惹了樱姬呢?那可是将来的女御藤田大人是个明白人,话我只说到这儿,你节哀吧。” 那高大的男人从他身边走过,藤田一郎却像是失了魂一般,愣愣地看着前方。 怪不得,河内一开始就那样偏袒樱,原来这樱姬,是这么来的 他爱财爱了一辈子,却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会拿到染着儿子的血的金子 那穿着官服的男人忽而掩面大笑,而脸上,老泪纵横。 源柊吾被上了枷锁,明日便被带走,源氏的宅子也被查封,于是无庸和君落理所应当地收到了逐客令。君落什么都听不见,只是看着无庸和来人交谈,无庸说走便被他牵着走,也不问什么别的,格外乖巧。 源氏这宅子离城镇颇有些远,君落本以为他会带自己到城镇落脚,没想到无庸却向着道成寺去了。也对,蓬莱金莲虽是妖物,但被观音收服后颇有佛性,无庸修炼的众生扇源于金莲之力,与佛法也有些许相融,他打的应是佛寺利于压抑邪气的算盘。 不过这噬心魔是在君落身上,个中苦楚,好不好压抑,唯有君落才知道。她惯不是束手无策的人,只是龙泉心法连蛊毒怨气都能压制,却拿这恶咒没有一点办法,与其再做无用功,不如留些力气等待心魔。按照清迟的说法,这心魔是让人被困死在心中执念里,无法脱出,但只要破了执念,心魔也不足为惧。 秋雨淅淅沥沥下了小半天,待到黄昏时已经是云开雨歇,几缕斜阳透过层叠的叶子照在上山的青石路上,偶尔一两声鸟鸣闯入耳中,温煦而幽深。白衣男子牵着红衣女子走在路上,十指紧扣,时而相视一笑,仿佛并非才相识一月,而是相濡以沫多年的老夫老妻。 道成寺的僧人见到无庸二人都颇尊敬,待他同住持说明来意后,住持也答应的很是痛快,吩咐弟子去收拾两间禅房出来。 “住持大师,落落有伤在身,可否”手心被人狠狠掐了一下,无庸看着君落瞪过来,玩味一笑,继续道:“可否挑个清静些的地方,以免到时候她恶咒发作,惊扰了各位。” “”君落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她赌一文钱,这货就是故意捉弄她,亏她之前还以为这是个高岭冰雪般的正经人。 “禅房皆在本寺西北清净处,仙长大可放心。”住持微微一笑,答道。那小和尚回来的也快,合十行了一礼请君落二人前往,无庸又向住持道过谢,这才牵着君落离开。 二人很快穿过大殿,跟着那小和尚左拐右拐,拐进了一个小院,其中两间房门打开着,应就是给他们准备的两间。小和尚行了礼便告退了,君落刚要进门,却被身后那人拦腰抱住,无庸埋首在她发间,好似说了什么,君落听不见,便微微侧头。那人见许久没有回应,不禁轻笑一声,骂了句‘傻’也不只是对自己还是暂聋的君落。 女子微微皱眉:我猜你刚刚准没好话。 这几日下来二人读唇语的功力都是见长,无庸淡淡一笑,胳膊收的更紧了些:“我说,你刚刚是不是以为我要向住持要一间房?” 一股热气蹭地一下上了脸,君落转过头,用行动表示不屑回答。身后那人似在笑,胸膛跟着震动,还不等她挣脱,无庸就掐着她下巴把脸转了回去:“剑主脸红什么,不过是迟早的事。” 是吗?君落挑了挑眉,两手做了个拔剑的动作,莞尔一笑,风情万种:看你本事。 胸口微微一痛,无庸轻轻笑了,放开手任她挣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君落传》正文 第二十三章 真相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名叫清姬的美丽女子,她爱上了一个僧人,那个僧人与她一夜云雨,说会还俗娶她,却抛她而去。 为了追寻那个毁诺的负心汉,清姬跋涉千里,跳入日高川,用灵魂与蛇妖做交换,宁可死后魂飞魄散,也要见他一面,问他一句。 僧人害怕地躲在了古钟里,以为道成寺高僧可以降服蛇妖清姬。清姬杀了寺中一半的僧人,打伤了高僧,找到了藏在钟里的负心汉。 古钟无法打破,清姬求不得,长啸一声,与他同死。那一夜,道成寺熊熊大火,火光冲天,黑烟蔽月。 那一夜,清姬魂飞魄散,僧人的冤魂吞噬了蛇妖的妖力,成了离不开古钟的妖怪。他用了几百年养精蓄锐,只待有朝一日,毁尽所有见死不救的神佛,杀尽所有的如他当年一般可怜的僧人 一轮明月高悬于天幕,微风阵阵,吹拂着柔软的柳枝,枝条的影子落在窗纸上,好似冤魂不甘地挥舞着手臂。樱跪在大殿里,面前的佛像慈爱地垂着眼,似乎正爱怜地看着她,身旁的烛火微微摇曳,紫衣女子闭着眼睛默念着经文,额头有细密的汗珠。 待念完最后一字,樱长出了一口气,缓缓睁开双眼,向着佛像深深一拜:“神佛慈悲,樱今晚得罪了。” 那个女人说只要以血在地上写下这个咒文,并在心里默念三遍,便可以聚集此地的怨灵怨气,然后在怨气互相吞噬成鬼王前,用建木将其吸收,再以血融合建木,便可以得到建木的力量。而道成寺,就是绝佳的汇集怨气之地。 那些惨死在清姬蛇尾之下的僧人们,还有安珍杀死的僧人们,被镇压于佛寺之下永生永世不得超脱,早就有了滔天怨气,只待一个发泄。 滴答。滴答。 刀锋划过掌心,一缕鲜红顺着刀刃滴落在樱的裙上,绽放一朵优雅的血蔷薇。她握着小刀的手抖了抖,好似想起了在自己眼前拔剑自刎的母亲,素手一挥将那小刀扔得老远。 母亲,你看到了吗,我完成了你未竟的心愿。 父亲大人不可能再翻身了,天皇的桌上已经摆满了他这些年来见不得人的罪证,贿赂也好,拉帮结派也罢,条条都是天皇不满的。 我亲爱的父亲,他可能临死都不知道,他的女儿和他的妻子一样背叛了他,还一步步把他置于死地。他以为我只是有些野心,却不知道我委身藤田武借他之手做了多少事,我散布谣言,联合藤田武演这一出道成寺钟的戏,只是因为我不愿嫁去蓬莱,可惜了,中了噬心魔的是那个女人,不过也好,至少婚约没了,我自由了,他也活着 母亲,我看到了这世上最动人的男子,可他的心从不在我身上。 母亲,你不曾爱过,你不会知道这种感情。 不过没关系了,今日只要我融合了建木,明日我便是仙人,谁都不能再同我放肆 紫衣女子扯了扯嘴角,落下了第一笔。 禅房。 呜呜呜——凄厉的哀嚎忽然在耳畔响起,无庸一扇挥过,只听噗的一声,那怨气在金光中化作一团灰烟消散。屋子里不知何时爬满了被烧得焦黑的冤魂,他们挣扎着,身上的怨气不停地飞向大殿的方向,无庸顺势看向窗外,冤魂弥漫,鬼哭不断,竟然是有人在凝聚聚冤魂怨气! 啪嚓!拉门被人直接撞开,君落神情严肃地看着无庸,呼吸颇为急促。 来不及了!她看了一眼外面,冲无庸一挥手,飞身冲向大殿。 这正是那时怨妖汇集冤魂的法术,此地本就发生过惨案,倘若不赶紧抑制,佛寺也要被那鬼王端了! 路上君落看到几个落单的僧人被鬼魂纠缠,随手扔出几枚飞镖替他们解了围,也不管那些僧人是否逃掉,脚下不停地往大殿赶。此时的大殿,正是怨气汇集之处,也不知道是谁这么大的能耐,赶在佛前如此放肆,作此邪法,如果可以,君落还真像认识认识。 “啊——”一声嘶哑的厉吼从大殿里传来,声音尖细,似乎是个女人 还是个她挺熟悉的女人。 彭! 大殿的屋顶被捶了个大洞,一抹红影踩着碎木屑跃了下来。君落稳住身形,抬头只见一个穿着袈裟的身影在自己面前缓缓倒下,而那紫衣女子手里握着一抹银蓝,血沾到了她白瓷般的俏脸上,平添几分狰狞。 “是你?” 见君落张嘴却没有声音,樱冷笑一声:“你不必在这里装模作样,是不是我,你还不知道?” 红衣女子皱了皱眉,一脸疑惑。她不懂樱在说什么。紫衣女子却并未理会她,只是看着眼前越来越膨胀的怨气,眼里隐隐有光亮:“你以为我会被你牵着走,呵呵,我刚刚可是得知了一件你不知道的事” “建木也可以相互吞噬。一旦你濒死,我就可以拿走你的力量,君落姑娘,惊喜么?” 女子脸上的笑容逐渐猖狂,君落看着愈聚愈重的怨气,里面的冤魂正在相互吞噬,要不了半柱香,就会有一个赢家,也就是鬼王! 好狠辣的借刀杀人。君落心里暗叹一声,手抚上了头上的簪子。 这叫什么?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木棉花簪忽地在她手中旋转,花瓣片片离簪,一时红雨纷纷,尽数笼向前面的樱,君落握着簪子一甩,那簪瞬间伸长一截,看去就像一支长针,针尖闪过一点墨绿光芒,还淬了剧毒! 看着红光向自己飞来,樱连忙催动法术,建木上荡开一圈银蓝光芒,将她护住;可下一秒,那些来势汹汹的花瓣好似被一阵清风吹跑了一般,轻飘飘飘向了那团怨气,樱心里咯噔一声,暗叫不好,刚要阻止,耳畔忽然传来一阵劲风,君落一手扼住她脖子,锋利的针尖就抵在樱的动脉上。 “你错了。”君落的声音沙哑不堪,而紫衣女子则近乎呆滞地看着眼前被红雨笼罩的一大团黑气,目光渐渐变得绝望,一时耳中尽是鬼魂的哭嚎声——他们在逃! 地上的血色咒印闪烁了几下,光芒黯淡了下去,一道澎湃金光从天而降,所过之处,冤魂灰飞烟灭。无庸接住众生扇,看着惊诧的樱姬,眸子无比寒冷:“堂妹下得一手好棋。” “为什么,为什么不管用”樱的眼圈一瞬红了,她呆呆地看着那用她的血写就的咒印,手里建木一挥就要捅君落,后者手臂一紧勒住她脖子,身形一侧闪过樱的手,直接把人摁在了地上——“君落!你算计我!” “我还要问你是何人传授你这等邪术,青龙镇一事,是否与你有关?”红衣女子单膝跪在她背上,手里的长针始终不曾落下。她有太多疑问,还需要樱活着解答。樱也看出了这些,冷笑一声,握紧了手里建木:“你不必装作有人扮作你的样子骗我,世上唯有两截建木,一截在你一截在我,那人身上明明就有建木气息!你说教我如何使用建木,但要我十指的指尖血,说以此疗伤呵,别想装了,我精明一世,当时会轻信,还不是因为告诉我这邪术的就是曾融合建木的你!” 听到那‘十指的指尖血’,君落和无庸皆是脸色一变,大殿外仍有落单的冤魂在爬行,君落抬眼望去,黑黢黢的一片,除了微红的庭灯,什么也看不见。 有一邪术,受咒者将血流尽而死,而咒引便是受咒者十指的指尖血。 “她找你是什么时候?” “昨日夜里。” “那不是她。”无庸淡淡道,语气有些怜悯:“昨日傍晚起,她就一直同我在一起,寸步未离。” 无庸的话就像一盆冷水,瞬间把樱浇了个透心凉。秀美女子愣愣地看着自己手上的伤口,呜哇吐出一大口鲜血,整个人倒在了地面。她泪眼朦胧地看着那被自己顺手扔到阴影里的小刀,无声地哭了。 “我实在不明白,你为何要救了你父亲再害他一次?” “你难道不想问我,为何要下噬心魔么”樱微微抬起头,看着白衣男子,凄然一笑:“我生来便是为了嫁给你,凭什么?我明明可以让整个东瀛都称颂我,为何要嫁到那小小的蓬莱去?你大概不知道,自我知道了自己的命运后,我便一直恨着你,直到我见到你” 我才知道我错了二十年。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噬心魔已下,你去就是死路一条,然后我发现你根本不曾给我一个眼神,当藤田武告诉我噬心魔被触发的时候,我又开心,又心痛。 “堂兄,你如果看过自己深爱的人死在自己面前,你就会知道,那一刻,你也死了。” “我母亲最大的错,是被当做工具嫁给一个她根本不爱的人,藤田一郎凭什么让她自裁,源柊吾又凭什么说她背叛他!我又为什么,要在她死后的这些年,替她背负这些罪过被所有人指责,被曾经最疼爱我的父亲冷漠以对!” 小的时候,他总说我眼睛生的好看,因为我长得像姑姑,只有眼睛像母亲;长大了,他每次看到我都会微微皱眉,因为我眼睛生的好看,会让他想起母亲。 从头到尾,我做错了什么? “既然他那么介怀,我就是要让他被背叛而死。救他,再亲手把他推下悬崖,才能说明我有多恨他!” 女子嘶哑的哭喊回荡在大殿,君落低着头,看不出她的神情,半晌,她动了动唇:“你真可怜,但你该死。” 她收回了簪子,放开了樱,也没有收走她的建木,走到了无庸身边。鲜血从她嘴角、耳朵溢出,是刚刚强行听声说话的反噬,她却只是向无庸张开手臂,向外面扬了扬下巴,示意离开。 白衣男子看着她,轻轻拂落她肩膀上的灰尘,道:“这地方有妖。” “你身上有些妖气。” 彭——红衣女子愕然回头,只见刚刚还鲜活的美人,此刻已经成了个血人,鲜血从她身上汩汩流淌,宛如一条条小溪;面前的佛像依旧是垂眸的样子,看不出是愤怒还是悲悯。 一阵风过,君落微微抖了抖,继而被那人轻轻拥住。无庸轻轻吻了吻她的发梢,耳尖,最后停在脸颊,他闭着眼睛,轻轻叹息:“忘了吧,还有我。”他不知道君落是否听到,只见那红衣女子微微低下头,整个身子都开始颤抖,而外面,鸡鸣头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君落传》正文 第二十四章 心魔 秦岭。太白山。 “他们攻上来了,快跑啊,快跑!” “救命!救救我,我还不想死!” “点火!所有人,一个不留!” 眼前猛地窜起一条条火舌,烈焰顺着主宅攀向庭院、花园,每一寸土地都被火焰覆盖,凌厉的山风助长着火势,让那火魔在太白山顶肆虐,吞噬每一处房屋,每一条生命,每一点记忆 “娘,你带小妹先走,我们断后!” “沄儿,淇儿” “快走啊娘,再不走一个都走不了!快走!” 耳畔响起刀剑出鞘声,还有追兵的脚步声,蓝衣女子回头深深看了一眼自己的两个儿子,牵着小女孩毅然转身,奔向密道。她牵着的女孩不哭不闹,却在跑出两步后忽然回头,那双不符合年龄的淡漠双眸里,映着追兵提起自己两个兄长头颅的影子,还有那熊熊烈焰。 一声羽箭破空声响起,蓝衣女子想都没想把女孩扑倒在地,羽箭贯穿了她的腹部,她轻轻抚摸过女儿的碎发,一遍又一遍,纵然泪流满面,也还是露出一个笑容:“娘只能陪你到这儿了,千秋,你一定要活下去,爹和娘都在天上保佑你,你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要,听到没有?” 女子腹部的血滴在女孩脸上,她仰起头想再看看娘亲的样子,眼前却是一片模糊;她紧紧抓住女人的手,眼泪在一瞬间决堤,她什么话都没说,就是紧紧地抓着,喉咙里发出小兽一般的咕噜声。 追兵哒哒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女孩却恍若未闻,抱紧了面前的女人。 娘,你知不知道,我这些年最后悔的,就是当年没有跟你们一起死 那样就不会有之后的生不如死。 “在这里,快抓住她!” 如果真的死了,也并非不是一种—— “等一下!你是什么人!” 女孩的心忽然咯噔一声,她猛地抬起头,只见山崖拐角处站着个白衣男子,距离太远,她看不清那人的样子,却能听到被风送到她耳中的一声: “落落” “落落!”怀中女子的身体渐渐变得冰冷,连脉搏都是许久才能感觉到一下跳动。她没有像往常那样噬心魔发作后笑着握着无庸的手安慰他,那双原本就没什么血色的唇更是渐渐发紫。 因为她这些天不时的压抑恶咒,君落提前一天进入了心魔。 怀里的人就像睡着了一样,面目平和,可那愈发冰冷的体温却好像也冰了无庸的心。他环顾这被樱搅得鬼气森森的大殿,输入君落体内的灵力宛如泥牛入海,全都被一种不知名的力量吞噬,而女子依旧没有好转的迹象。 “怎么办”没有办法,无庸第一次感到如此束手无策。 “呃啊!”怀中的红衣女子忽然眉头一皱吐出一口黑血,无庸连忙为她注入灵力,却只见那惨白的俏脸上,两道红痕自眼睛缓缓流下,接着是鼻子,耳朵无庸愣了一下,疯了般掐住她的手腕,寻找那一下脉搏,怀里的人越来越冷,在他将指骨捏碎前,他终于感受到了那微弱的心跳。 微弱,但是还有。 银蓝色的光芒忽然映入眼帘,无庸几乎是狂喜地回头,只见那原本躺在地上的建木已经浮空而起,银蓝色的枝条延展着,似乎想触碰那虚弱的女子。 对,还有建木!落落曾与建木融合,肯定也不会排斥这一截! 唰——一道金光罩住了那银蓝建木,将它缓缓牵引至君落胸前;众生扇在无庸身后展开,金线缓缓缠绕上女子的十指,好似往日他们十指相扣。 落落,一定要坚持住! 当——当——当—— 钟声忽然在耳边响起,君落猛地回神,眼前已经不是刚刚的太白山巅,而是一处佛寺。明烈的阳光微微刺痛了少女的眼睛,她下意识抬手去挡,才发现自己手里拿着柄剑,那剑鞘平凡无奇,剑柄雕成了缠绕的双蛇,坠着截红流苏,但是和她这一身红衣颇为相衬。 “落落,走了。”耳畔传来一声唤,身边那白衣男子便向前走去,银冠束发,腰间配剑隐有幽幽深蓝光彩,她看着那背影愣了一下,眼里闪过一丝自嘲,连忙跟了上去:“是,师父。” 这是执念而成的心魔,不去计较纠缠,便不会被困死。君落固然是个执念颇多而重的人,但在生死面前,她有令人惊叹的自制力。 上官霖与金山寺住持果言大师是忘年交,每年的四月初八佛诞日都会提前两天来金山寺与果言见面,并参加佛诞日。按理来说上官霖一个修仙之人,与这佛寺应该是有些许违和,但巧就巧在上官霖的生日也是四月初八。虽然岱宗山庄的从容是刻在骨子里一脉相承的,但凡事不争、不与谋算这一点,君落一直觉得更大是受了上官霖这位年轻庄主的影响。 “住持,上官庄主来了。”小沙弥通报了一声,那正与监寺商量佛诞日事宜的老僧人闻言抬头,虽然六十又七,可依旧双眼熠熠宛如四十壮年,比去年见到时又年轻了些。君落听说过有修行高深的人最后会变成鹤发童颜,虽然她并未见过,可这果言大师应该就是这种人。 “阿弥陀佛,上官庄主来得正是时候。”果言笑着行了一礼,君落连忙跟着师父回礼,不知为何,果言轻飘飘瞥了她一眼,那一眼好似将她整个人都看透了。上官霖自然也注意到了,但却什么都没说,笑意淡淡,开着玩笑:“一年未曾吃到过金山寺的斋饭,霖甚是想念。” 果言嘱咐了旁边弟子两句,收拾一下寺后的两间禅房,便引着上官霖和君落往斋堂去了。一路上果言和上官霖说着话,君落也没有插嘴,只是静静地跟着,不时看两眼上官霖,眼里似有好多话,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君落正一筷子一筷子搅着碗里的素面,就听身旁师父道:“果言大师,你这斋堂可是换了厨子?这素面还不如落落做的好吃。” 果言无声地笑笑:“原来上官庄主挑的不是味道,是人啊。” 咳咳咳。一旁吃面的少女忽然呛到了自己,捂着嘴咳了两声。上官霖给她推了杯清水过去,君落却连连摆手,缓了缓,平复了下来。对面的果言从少女身上收回目光,看向上官霖,缓缓道:“无论哪个厨子,做的都是一样的素面。上官庄主会品出高下之分,可见心里依旧有高出众生一等的人。” “霖牵挂颇多,难舍难了,今生恐怕都做不到像大师一般豁达。”上官霖笑了笑,仿若没有听出那人话里有话,看向少女的眼神无比温柔。果言知道他的脾气,轻轻叹了口气,也不再多说。二人吃过斋饭,果言便说有些事情要与上官霖商议,让僧人先带君落去休息,上官霖调笑似的问了句何事需要避人,果言看着那红衣少女,淡淡道: “是些有关贵庄在曹州的传闻。” 当年听到这句话时,君落好像一下被扔到了冰窟窿里,从头到脚都凉透了;如今再听到这句话,想到那之后的种种,君落只觉得心在滴血,一滴一滴,烫得她想哭。 曾经她对二人的谈话耿耿于怀,纵然上官霖没有任何异样,她还是心有介怀,这介怀就渐渐成了一种执念,他死之前,她想知道他们到底谈了什么;他死之后,她想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回答果言的。 为什么他什么都知道,却还是配合着她,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为什么明明知道结局,还是选择相信? 君落眼前忽然一黑,下一秒,她出现在了大雄宝殿。少女看着手中的一卷手抄心经,外面风雪的严寒让她微微发抖。大殿里只有她和果言,炭盆里烧红的炭不时发出噼啪声,红衣女子向外看去,只见漫天白雪,飘飘洒洒,仿佛要掩埋了这泰山才算痛快。 这是齐鲁百年来最大的一场雪,这雪下了三天三夜,雪停时,城镇里的积雪都快没过小腿肚。阿红说,这雪是专门为庄主下的,他走时艳阳当空,刚入冰棺便下起大雪来,许是老天怜惜他英年早逝,也流了几滴泪下来。 “这是师父生前手抄的心经,他临终前嘱咐我,让我一定带给大师。”轻轻将心经交到那布满皱纹的双手上,君落低垂着眼,不敢抬头。龙泉剑已经佩在了她身上,剑主的印也被上官霖传给了她,可她没有要庄主之位,而是将象征权力的龙剑扳指奉还给了上官明复。这是岱宗剑庄建庄以来,第一次剑主与庄主分离。 “霖,将庄主传给了你?”果言好似苍老了许多,话语缓慢,看向她的目光却依旧有神。 君落抬头与他直视,缓缓道:“师父本要传与我,但君落不足担此大任,已将庄主之位奉还老爷子。” 呼呼——狂风呼啸着吹打着殿门,果言良久无言,最终长叹一声: “知难而上,无怨无悔。” “”红衣少女沉默了,半晌,她闭了闭眼睛,声音有些许颤抖:“君落曾听人言,大师曾对师父说我是他命中劫数” “大师所言非虚,我确是。” 轰! 周身的一切顷刻坍塌,君落只觉得自己在一片黑暗之中坠落着,那黑暗没有边际,没有尽头,触目便是黑暗,黑的像她住过的棺材,像她被老板娘毒打的夜,像她躲官兵躲进的黑煤堆,像她初见他的那一晚—— 一点金光在眼前闪烁,下一秒,耀目的金莲在眼前盛放! “在下岱宗剑庄现任龙泉剑主君落,敢问道友名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君落传》正文 第二十五章 解蛊 天边泛起一抹鱼肚白,无庸轻轻擦去女子脸上的血污——在建木融入她体内后,七窍终于不再流血。女子皮肤下散发着淡淡的银蓝色光芒,一点一点吞噬着她后心的一团黑气,那原本巴掌大的黑雾经过了这几个时辰的消耗,已经变成了拳头大小,还在被继续蚕食。而君落的身体虽然依旧冰冷,脉搏却比刚刚有力了许多,情况是在好转。 无庸看了看一片狼藉的大殿和寺院,轻轻抱起了沉睡的女子。不多时便会有人发现道成寺的异样,那个河内如果将樱之死也怪在他身上,反倒更是麻烦,还不如趁现在赶紧上船。他刚从蓬莱离开,鹰不泊便派了一艘船出来,在他们两天后才到达东瀛,是无庸给自己准备的后路。 待到男人的身形隐于林中再也看不见,一个水红身影轻盈一跃,落在大殿前。清迟回头看了一眼那鲜血横流的大殿和被鲜血浸透的紫衣,身后的蛛腿一下贯穿了一个怨魂的脑袋。 她的目光并未在此停留太久,而是看了看无庸消失的方向,心中暗暗惊讶:他面对建木这等天材地宝时,就没有一丝的动心么? 虽然他将建木融于君落体内是清迟愿意看到的,但无庸的毫不犹豫还是让清迟陷入了思考。女子并未沉默太久,因为她还有其他事情要做;只见红影一闪,风吹起几片落叶,殿前已是空无一人。 “黔驴技穷了,心魔?”红衣女子看着眼前像是玻璃一般碎裂的场景,勾了勾唇。她站在悬崖之上,周身是无边的血红,仿佛置身血海,而眼前,一条漆黑的大蟒半支起身子,庞大的蛇头微微探近,吐着血红的信子:“斯斯,我道是何人,原来是失了神位的姑姑。” 妖魔的嘴都是抹了蜜的,最会骗人,君落一言不发地看着它,手里的长针打了个转,红色花瓣萦绕于她身旁,单单这一刻的压迫感,竟丝毫不逊色于这噬心魔。 巨蟒笑了两声,却无同她动手的意思:“你修神道,我修魔道,本无相干;你命中有此一劫,我放过你,也算给自己少招一道天雷。斯斯,这心魔困不得你长久,能困死你的,唯你自己罢了。” “你不必在我这儿演戏卖人情,我已融合两截建木,纵使一截为完全相融,对付你一个残元绰绰有余。怂了便是怂了,大方承认便好。”君落讥讽道,那巨蟒吐了吐信子,眼里闪过一丝羞怒,忽听一阵隆隆声,脚下的山崖似乎也跟着晃动了起来,君落一跃腾空,只见脚下岩石寸寸龟裂,隐约可见一节一节的身躯从下端爬过,那黑色硬壳上泛着七彩的光,不用看清楚,君落也猜到了那是什么—— 吼! 一只与巨大的蜈蚣与巨蟒遥遥相对,立起了身子,脚上的倒刺微微发光,显然是剧毒。 “斯斯,你以为你融合建木,建木就能直接帮你重组血脉、脱皮换骨,还顺带接了你的蛊毒?你一个黑心的人,还想什么好事都占?斯斯,天下哪有那么便宜的事。你说得对,单打独斗我打不过你,可如今二打一,你必死无疑。”巨蟒奸诈地笑着,眼窝里燃起两团暗红火焰,那蜈蚣应该就是黑巫下在自己身体里的蛊毒,如今更是被建木逼迫激怒,长须颤动,直接向君落扑来! 叮叮叮叮——花刃打在它的甲壳上只留下些许划痕,君落暗暗咬牙,将长针交到左手,右手一招,但听一声龙吟,冷冷剑光照亮了血色天空: “得见龙泉,尔等死而有幸!” “啊!!”床榻上的红衣女子紧紧皱着眉,俏脸惨白如纸,心口处一片黑线向上蔓延,那蜈蚣的头俨然探出了她衣领,爬上了脖颈的一半。一旁睡着的小厮被她惊叫喊醒,看着女子身上银蓝、黑光来回闪烁,一下慌了神,半晌反应过来要去找庄主,门却被狠狠推开;无庸一把推开他扑到床边,众生扇一展金线如针,直刺君落几个穴位,但见一道金光,那蜈蚣似乎被阻了一下,不再向前,但女子的脸依旧皱成一团,拳头也紧紧握起,一看便是承受着莫大的痛苦。 糟了,噬心魔引动了蛊毒,君落身体正是虚弱的时候,根本承受不住千一蛊发,若是要控制蛊毒,只剩下一个办法 彭!一股气劲直接逼出了无庸的金针,那淡淡的银蓝光辉向上蔓延着,蜂拥向君落的心口,好像饿了许久的猎手终于找到了猎物。但这两种力量的对冲显然让君落更加痛苦,在她挣扎起来之前,无庸直接点了她的穴道,冷冷地对身后小厮道:“出去。” “是庄主!”小厮几乎是逃似的离开屋子,刚关好门,船身忽然狠狠晃了一下——开船了。 他打小就在山庄长大,还是第一次见到庄主如此失态,看来他确实对这位君落姑娘在乎得紧,但愿她能没事。 房间里,无庸扶起君落,伸出的手犹豫了一下,继而解开了她的红衣。女子的皮肤惨白,更衬出了浅浅淡淡的疤痕,虽然时间久远辨认不出是什么伤的,但背上几道鞭痕却是错不了,想必当年那人下手时,整个后背都是皮开肉绽的。 男子的手隔着些距离,轻轻抚过那几道鞭痕,心里微疼。 众生扇渐渐透明,化作一道金光围住二人,无庸用金针封了君落几个穴位让她不至于挣扎得太厉害,缓缓向她后心输入灵力,这与他往日做的有些不同,每输入一分灵力,众生扇所化的金光结界便黯淡一分:他输入的,是众生扇中蓬莱金莲的力量,少一分,便少一分修为。 落落,一定要醒过来,一定要。 砰!蛇尾重重甩在岩壁上,巨蟒见一击不成,追着那一抹红张开大口,它身上深深浅浅已有数道伤口,墨绿的血滴滴答答染绿了山崖;而那蜈蚣显然比它更惨一些,身子已被斩成了两段,虽然还在那里张牙舞爪,却已经没了刚刚的嚣张气焰。 巨蟒看了看天空,原本暗沉的血色隐隐散发着金光,有些裂缝处,金光已经透了进来,这力量似妖似佛,极为纯净强大,削弱了它们的力量不说,好似还让君落更加自如。 可恶,这丫头到底是什么杂家! 唰——它正出神时,眼前忽然闪过一抹红影,巨蟒眼里只见一道剑光,下一刻,它的眼前一片血红:“啊啊啊啊啊!我的眼睛!” 君落抖落剑上的血,容颜冷漠,倘若无庸看到这一剑一定会皱眉,因为她使出的并非龙泉剑法;而若是陆上仙师看到,一定会惊呼出声,这是迷谷夏氏的迷梦剑诀! 红衣女子并未给巨蟒喘息的机会,一手捏了个法诀,但见狂风阵阵,皆汇聚于她身侧,大有席卷天地之势:“迷梦三式,回风!” 轰——那人似与风化为一体,以风为刃,剑随心动,红影飘飘,狂风萧萧,几道银蓝光芒从它的鳞片下绽放,下一秒,墨绿的蛇血飞溅在山崖上,碎成几段的蛇身坠落在地,好似屠夫切好的肉块,随意扔在一旁。 金莲的气息从金光里传来,君落缓缓抬头,感受着建木的力量在身体里流转,看向那微微发抖的半截蜈蚣,轻轻扯了扯嘴角:“也许以前,我一直是一个人,但以后,不会了。” 长针在手中打了个转,君落身影如鬼魅一般出现在蜈蚣身后,手一扬,狠狠插进了蜈蚣的头部! “吱吱吱!”几声惨叫后,那蜈蚣终于也倒在了山崖下。君落收了龙泉剑与发簪,在岩壁上坐下,只见双手虎口在刚刚打斗中都被震裂,两条手臂都止不住的颤抖。 几根金线忽然缠绕上她的十指,好似那人与她十指相扣;她抬起头,天空已是金光灿烂,那金光曾经那么陌生,如今却让她如此安心。她愣愣地仰着头,忽而莞尔一笑,她听见了,无庸在叫她: “落落” “大庄主!”她用尽最大的力气回应他,喊破了嗓也不介意:“我回来了!” 榻上的女子睁开了双眼,映入眼帘便是那张略显憔悴、却依旧俊逸的容颜。看到那双澄澈的黑眸缓缓睁开,无庸的鼻子微微酸了。君落发现自己躺在他怀里,周身尽是金莲的气息,她看了看环在自己小腹的手臂,抬手戳了戳无庸的胳膊:“大庄主,趁人虚弱占便宜?” “嗯。”无庸抱得更紧了,声音有些颤抖:“不占白不占。” 一滴水落在女子锁骨上,她愕然了两秒,微微抬头,看到了那俊脸上的泪痕。 “无庸”她转身想帮他擦去泪痕,却被男子用力抱住,无庸抱的那么用力,好像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好像要把她揉进自己怀里,再也不分开。他几乎是咬着牙,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不要再这样涉险了你不知道,什么都不能做,看着你痛苦,我有多难受” 男子的话透着一种无力和恐惧,是失而复得的后怕,是无计可施的绝望;君落反手抱住了他,抓着他衣服的手因为用力而泛白,她抿着唇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紧紧抱着他,闭上了眼睛。 我懂你的难受。 不会再有了。 我们都要珍惜自己,才对得起挂念你的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君落传》正文 第二十六章 归途 海波平静,天气晴朗,鹰不泊手遮阳光看着停泊的船舶,颇有些急切地寻找自家主子。待看见那抹白走出船舱,他立刻激动的差点跳起来,而无庸忽然回身伸出手说了句什么,那人站在阴影里,隐约可见一点红色,也不知是樱姬还是君落姑娘。这二人似乎是握上了手,阴影里的人走了出来,一身红衣,马尾高束,果然是君落;也不知道君落姑娘说了什么,主子忽然一扯她,红衣女子险些跌倒,却被无庸牢牢抱住,鹰不泊就见主子好像笑着说了些什么,君落狠狠瞪了他一眼,一记肘击可是毫不留情,看着无庸捂着肚子,鹰不泊都替他疼。 看着两人的样子,估计就是成了,任当时两个人如何相互提防,鹰不泊还是知道迟早有这一天。 这大概就是忠仆的直觉吧。 “庄主,君落小姐。”鹰不泊抱拳行礼道,跟着二人向山庄走去。无庸看了看山庄门口的侍女小厮,皱了皱眉:“三百呢?” “小姐还在凝冰塔,要三日后才出塔。”鹰不泊的语气小心翼翼,字里行间有些犹豫,看了眼君落。无庸却是没有在意,只是握紧了君落的手以示安慰,君落哭笑不得地摇摇头,小声说了句幼稚:她好歹也是个剑主,哪个仙门没点不能说的事,何至于因此同他不开心? 鹰不泊正不知如何措辞,主子已经帮他想好了:“她知道了。”四日后便是向金莲献祭之时,她三日后才出塔,显然是为了见无风最后一面。心中暗叹一句知妹莫若兄,鹰不泊点点头:“一切并无差错,庄主大可放心小姐她,好像一夜长大了不少。” “她已二十,不能再像个十二的孩子一样天真了。”无庸淡淡道,虽然语气平淡,却不难看出他眼里一闪而过的怅然。他又何尝不愿意三百一直当个孩子,可红尘滚滚,世事无常,他不能护着她一辈子,甚至如果他死了,山庄就要压到三百身上,他不希望她和自己当年一样,被那么重的担子逼着成长。 鹰不泊没有说话,三个人静静走上台阶,走进山庄,君落下意识往迎霞阁去,然后无庸伸手一扯,直接把人扯向了眠月阁的方向,也不管君落一脸疑惑,唇角挂着笑,嘱咐了一句‘把迎霞阁君姑娘的东西搬到眠月阁来’,君落只觉得唰唰唰几道目光投来,耳尖动了动,红了。 在冰化成冰水的无庸庄主面前,曾一度为自己撩汉技术自豪的君大剑主完败。 眠月阁。 时雨轩种满荷花,碧叶连天,红花映日;眠月阁则是一院白梨,风过如雪,肖月似星。君落看看那被落英覆盖的青石板,看看自己一身红衣,忽然有些迈不开步子。怪不得这院子叫眠月阁,若是晴朗月夜,月光柔白,梨花清冷,便是天上的月儿也忍不住醉眠于此了。 “怎么了?”见她停下,无庸问。 君落摇了摇头,鬓角碎发随风飞舞,她伸手接住一片白色梨花瓣,眼里有些怅然:“就是觉得,踩上去辜负了这些花。” “辜负?”无庸笑笑,趁君落愣神时,一把将她打横抱起,边走边道:“如此,便不辜负了。” 怀中的女子并未挣扎,只是轻轻扯住他衣襟,轻叹了口气。 刚刚在船上,君落接到阿紫的传信,说是老爷子让她中秋节前必须回去,对她来东海的事颇为生气。她同无庸说了此事,心知老爷子既然让阿紫来下通牒,所谓的中秋前回去不如说是今天就立刻回去,故此有些怅然。无庸听了微微沉默,说让她再留三日,君落自然是愿意,便如此回了信,之后二人虽不提此事,可心里都惦记着。 毕竟陆上仙门事务众多,君落回去一时半会儿肯定是脱不开身;无争山庄更是必须无庸坐镇,不能到陆上去寻她,二人再见面,也不知会是何时候。 无庸将人放到榻上,君落一手顺着他长发,一边勾起一抹坏笑:“大庄主,我蛊毒已除,不用再吃药膳了吧?” “不用。”无庸回答。女子笑意更深,凑到他耳边,轻轻吹气:“那我今晚要吃你亲手做的大鱼大肉,喝你们山庄最好的酒。” 男子轻轻笑了两声,揉了揉她的秀发,低沉磁性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在山庄门口,我听到有人说我幼稚?” 心里狠狠一悸,君落一把推开他,假装着看他身后满院洁白,和无庸拉开了距离:“诶,这梨花长得可真好,我得仔细看看。” “”无庸庄主第一次萌生想砍树的想法。 迷谷。山洞。 窸窸窣窣——毒虫在洞穴里爬动着,似乎都对图腾之下着身体的男子垂涎三尺,但那碧绿色的火焰燃烧着,它们都不敢靠近。 黑巫站在台阶下,看着浸在火焰之中的夏平崖,神情淡漠。夏平崖周身摆了一圈毒虫,在火焰的炙烤下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尸体升腾起的紫烟尽数被他吸到了体内。倘若看得仔细,在夏平崖丹田处有一块黑点,那是一只蝎子,还是活着的蝎子。黑点在他皮肤下游走,每吸收一点紫气便变大一些,夏平崖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不知过了多久,那蝎子似乎吃饱喝足,又慢慢变回了指甲盖的黑点,而夏平崖也缓缓睁开了眼睛。他虽然已经年近五十,却仍然是三十岁的青年模样,修仙之人长寿,青春常驻,也没什么稀奇;他年轻时定是个勾人的浪子,一双桃花眼最是招惹女人动心,长得也不算差,他妻子当年也是迷谷有名的美人,正是如此他两个孩儿都生的俊美。 夏平崖对黑巫的师父有恩,还允许他留在迷谷,世人只知道黑巫丧心病狂,却不知道他的老巢就在迷谷回梦林后的山洞里。正因夏平崖救助收留,黑巫的师父才会帮助夏平崖,而他死后,便是黑巫代劳。夏平崖父亲去世的早,三十岁他便当上了夏家家主,彼时还是个小小人仙,没有威信。他本身资质平平,要修成地仙最少也再要三十年,可夏家不稳,他等不了那么久,便在黑巫师父的帮助下在自己身体里下了蛊,那蛊名为饕餮,可吸食妖力为主人所用,但却只是一时的,妖力会渐渐消退,蛊也会慢慢弱小,每两年便要加强一次。 黑巫是被当成替死鬼养着的,夏平崖知道这件事,而他没想到的是,这小子竟然杀了他师父,自己活了下来。当他在山洞看到黑巫时,彼时十几岁的孩子淡淡地说他师父已经去了,此后他会替师父照顾他的蛊毒。夏平崖看着山洞里的碎肉和鲜血,强作镇定地点头。 他原以为黑巫恨死了他师父,直到他依旧一丝不苟地完成着他师父的遗愿,甚至替他师父还夏家的人情,夏平崖这才发现,这个人,似乎并不在意被当成棋子、被背叛。 他没有感情,没有喜爱,没有憎恶,他的世界里只有蛊毒。 所以当夏充告诉他夏菡被黑巫掳走的时候,他先是紧张了一下,便放心下来。虽然夏菡没有立刻回来,但至少回来的时候也是毫发无损,夏平崖安慰了她几句,面对女儿对夏家和黑巫关系的质疑打了个太极,待各家仙门掌门都走了,他立刻便来了黑巫这儿。 “好了。”黑巫缓缓合上手里的盒子,声音嘶哑:“这次应该能坚持两年。你身体里的蛊已经快到寿命了,若你还准备继续用这个法子,必须要换一只。” 中蛊的过程痛苦非常,夏平崖想了想,挥了挥手:“两年之后再说吧。” 黑巫点点头:“还有一种办法,就是直接改变你的资质。” 男人笑了笑,有些轻蔑:“你说得轻巧,改变一个人的资质,至少也要建木一样的天材地宝。这世上还有几件上古留下来的东西?” “蓬莱金莲。”兜帽下的男子缓缓抬头,深紫色的眸子看不出一丝感情:“蓬莱金莲乃是和建木一样的天材地宝,蕴天、地、海三方灵气,足以让你脱胎换骨。金莲就在东海蓬莱岛的无争山庄,那里设了结界,凡人看不见,修仙之人却可以。” 夏平崖穿戴好衣服,听到黑巫的话手上动作顿了一下,他细细打量了一眼黑巫,微微皱眉:“你未曾出海,又怎么知道这些?” “我师父曾有一个师妹,是无争山庄的人。” 这师妹夏平崖确实听他提起过,看来那老东西也是留了一手,没有全都告诉他。且不说黑巫说的几分真几分假,骗夏平崖,他没有任何好处。而且这个人没有背景,没有朋友,与仙门没有半分牵扯,他没必要哄骗自己。心里这么想着,他已经打好了如意算盘。 最近这生死台总来他迷谷串门,仙门里好多家都被关照过,虽说只是进来溜达一圈,可却一直没个人出来管事认领,这可是一盆脏得不能再脏的水了。 而夏平崖最会的,就是泼脏水了。 “依你之见,我何时派人去为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君落传》正文 第二十七章 风月人沉沦 月色幽幽,眠月阁里漏出一点烛火,倒映着两个影子,一张棋桌。 咚咚。无庸以棋子敲了敲棋盘,对面的女子回过神来,方要落子,却被他阻止:“你要输第三局了。”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君落却莫名地有些心虚,这一下落也不是,不落也不是,手就僵在了半空中。无庸轻轻叹了口气,将黑子扔到棋盅里,淡淡道:“心不在焉便不用强迫自己。我看你时常看着外面的梨树出神,可是想起了什么往事?” 见君落垂眸不言,无庸本不愿再问,心里却突然堵得慌,他尚未过脑,话便已经出口:“与你师父有关?”对面的女子愕然抬头,眼里满是惊讶和疑惑,秀眉微皱,有些难以置信地问:“为何这么说?” 无庸不与她对视,低头拾着棋子,声音有些低闷:“你只与我提过他。” 说他是个高明剑客,说他养育你教导你,他替你挡剑至于昏迷,而你为他封剑,再未拿起。 室内一时无声,棋盘上仅剩的白棋洁白如院内梨花,君落沉默了一下,缓缓开口:“我娘很喜欢梨花,可我家那里本是种不了梨花的,娘嫁过来的时候很舍不得家里的梨花,我爹就想尽办法,总算让一颗梨树苗活了下来,开了花。虽然不知道爹是怎么做到的,但那梨树越长越大,枝干也比旁的粗,风一吹,就落了一院的花瓣。我有两个兄长,一个比我大八岁,一个比我大十岁,小时候他们总喜欢带我爬树,那梨花树的枝条啊,爬上去便是一阵晃,像是冬日落雪,美极了” 女子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好似又回到了儿时同兄长玩闹的时候,娘亲一身蓝衣倚着门,轻声责备着他们顽皮,眉眼里却是说不出的宠溺。 兄长被抛上空中的头颅和娘被血染红的蓝衣忽然在眼前闪过,君落目光一变,怅然地叹了口气:“都过去了。” 无庸覆住她手背,手冰冷却有力,君落回握住他的手,淡淡笑了:“什么都会过去的,以什么方式,并不重要。只要那一刻是满足的,就足够了。” “我们还有很久。” “嗯。”女子闭上了眼睛,与他十指相扣,她似乎很喜欢这样牵手,好似扣紧了对方的手,便不会失去一样:“还有很久。” 两日过的很快,这两日无庸和君落天天在一起,携一壶酒共赏日出,坐在悬崖边上听涛拍崖,走在海边捡拾贝壳,晚上便温茶下棋,君落自然是不敌无庸,也不依无庸让她,由此两天下来十数局对弈,落了个全负的战绩。 今天是八月初六,君落明日一早,便该走了。 她惦记着三百,想来见三百一眼,蛊婆婆也说该让三百出塔了,于是这天中午,二人在三百的芳华轩见了面。 不过几日未见,三百和初见时却像完全变了个人,她消瘦了不少,依旧一身白衣,那双眼澄澈明透,却多了太多情绪,像被束住了足的鸽子,哀伤是淡淡的,表露在不断扑扇翅膀的动作里。 “我就说姐姐和哥哥很般配,看来以后要改口叫嫂子了。”少女给君落斟上一盏茶,又给自己斟上一盏,微笑道。她环顾了一圈这住了十多年的屋子,脸上的笑意有些苦涩:“我只在凝冰塔待了九天,现在竟觉得这儿如此陌生。” 听出少女话里的惆怅,君落抿了口茶,温声道:“总还是熟悉的多,住上两晚便会缓过来。” “姐姐说得是。”三百点点头,不再说话,二人一时无言,只是各自喝茶,看着窗外纷然繁花。 无风的事无庸并未告诉君落,可她看过那记载了无争山庄渊源的手记,知道对金莲献祭一事,无风的条件也都符合那祭品,她虽然心中惋惜,却也只能说,这是最好的办法了。 就像蛊婆婆说的,无风不死,死的就是无庸。一个外人和一庄之主,自然选择前者。 只是不管选择谁,对三百来说都是痛苦的。 从此以后,芳华轩再也没有无风,这处处都有他的影子,却再也不会有他。逝者已逝,却是对生者一生的惩罚,蓬莱偏远,难再有一个男子帮三百抚平伤痛,哪怕是看似强大的时间,也只会让三百这份爱被年岁渲染得更加动人。 “君落姐姐明日便要回大陆了,哥哥一定很舍不得。”白衣少女忽然起身道,缓缓走到了门前,她倚着门看满院芬芳,自顾自地道:“这里的花都是我亲自修剪的,现在却觉得,怎么修剪都是一样,没那么好看了。” 不知道等你走了,哥哥是否也会和现在的我一样,看花无色,品茶无味。 “三百。”君落走到她身边,扶住了少女的肩膀:“人活个自在,没必要给自己留任何遗憾。” “可明知是遗憾,还要继续努力么?”三百握住了她手,眼角泛红:“做出的所有努力,不只会让最后的遗憾,更加遗憾吗?” 人总是贪心的,倘若要我看着他死,我宁愿他永远不知道我爱他。 反正他也只把我当成妹妹,从未有过其他。 这样我尚且可以欺骗自己,不曾爱过。 君落拂去少女眼角的泪珠,声音温柔道:“若是明知是遗憾,不若将目光只放在眼下一刻,至少这一刻,不是遗憾;至少余生想起,还有一刻是温柔的。我此去,再回来也不知是几年之后,我本顾虑此事,还有其他许多考量,不敢面对自己喜欢上你哥哥的事实。三百,我是龙泉剑主,我不会离开剑庄;你兄长也不能离开蓬莱,我二人何尝不是你所说的明知遗憾?莫想那么多,在一起不负便好,分开都是命。” “我没有妹妹,却实在将你当成亲妹妹;姐姐经历过太多遗憾,不愿看你再带着遗憾过余生。不论什么事,你都要记住,随心而行,不负便好。” 红衣女子的语气恳切,三百透过泪光望着那双漆黑的眸,缓而坚定地点了点头。 夜。眠月阁。 黑暗里,身边传来轻轻地窸窣声,无庸在君落身边躺下,轻声道:“还没睡?”背对他的女子‘嗯’了一声,停止了出神:“都快天亮了,大庄主的良好作息呢?” 一双手臂忽然紧紧搂住了她的腰,君落的心一颤,男子温热的呼吸扑在耳边,在这离别前夜渲染着一种哀伤的暧昧,她不自在地躲了一下,就听无庸自嘲道:“扔了。” 那声音低哑得让人失魂,君落狠狠心悸了一下,她好似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比任何时候都快。 无庸紧紧抱着她,克制着自己的冲动,苦笑道:“你明日一走,再见不知是什么时候。相识不过半月,却好似半生老友,大概这就是所谓的‘倾盖如故’吧落落,你就是一个谜,我明知道自己解不开,却还是忍不住去尝试;你的出现无比自然,自然地让人起疑,可我还是,选择随心一次。” “我此生,信你,不负你。” 信你,不负你。君落闭上了眼睛,黑暗里,无庸看不见她脸上的两道泪痕。 她以为自己已经不会哭了,没想到,还是会的。 红衣女子哽咽了一下,没有回答,只是握住了无庸的手,五指溜进他的指缝,紧紧相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君落传》正文 第二十八章 不速之客 无争山庄。地牢。 昏暗的牢房里,阳光透过一小扇窗户投进来,只消盯着那胡乱飞舞的灰尘出神半晌,便过了一日。白衣男子坐在墙角,正盯着那灰尘出神,他没受到虐待,身上白袍依旧是干干净净的,除了消瘦些,胡茬长了出来,与进来前没有任何不同。他床上的被子叠的好好地,饭菜也是如常,只是他很少动筷,大多数时候就是愣愣地坐着,也不同人说话。鹰不泊看在眼里不忍唏嘘,却板着一张脸,不表露出任何。 无风进来那日便知道自己为何被关起来。无庸亲口告诉他这一切时,他一拳把墙壁砸的凹了进去。 那年他被族里排挤,羞辱后扔到乱葬岗,被君落所救,侥幸活命;君落走后,他上了贼船,被人扔进海里,被无庸的父亲救上岸,传授仙法。他眼里这二人救过他的命,说的话简直大过天,可谁知是自己自作多情,他不过是无争山庄养着用来献祭的祭品 怪不得无庸不允许三百和自己走的太近,养的狗死了主人都会心疼一下,何况他和三百朝夕相处?低头看看自己的左肩,无风嘲讽地笑笑:为了让他不能逃走,他们也是煞费苦心了。这世上只有两个人会毁仙蛊,一个是黑巫,一个便是凝冰塔的蛊婆婆,他从未见过前者,稍稍转转脑子,便知道是谁下的了。 既然你们不仁,也就别怪我不义。 “呱呱,有人来了。”耳边忽然细小的声音,仔细看去,他长发里藏着个拇指大小的小人,正是雷仙。无风微微点头示意自己知道,等待着来人。 外面已经是晌午时分,君落应该已经上船离开了,这个时候回来的,应该就是—— “小姐?”负责看守的小厮十分惊讶地看着来人,反应半天才行了一礼。三百并未理会他,挥了挥手让他下去,那小厮有些为难,就见三百微微皱眉:“我还会放了他不成?我同哥哥说过了,你尽管出去,出事我担着。”许是少女的神情太过不耐烦,那小厮一溜烟儿地跑了。鹰不泊不让三百进去,她便在门外坐下,看着那神情愕然的男子,扯出一个笑:“师兄” “小姐叫错了。”男子苦笑一声,纠正道:“无风只是个外人,顶着这个名字就足够讽刺了,小姐不必再来讽我一下。” “你知道我不是。”少女微微蹙眉,声音有些颤抖:“我是五日前才知道、才知道这些的” 听到少女的话,牢房里的男人轻轻笑了,笑容有些无奈,就像以前面对她那些小任性时一样:“所以,小姐是来见无风最后一面的?”他抬起头,直视那娇嫩的美丽面容,看着她泛红的眼圈,忍不住也鼻头一酸。 “谢小姐。” 海上。 “少爷,前方确实有结界。”裴坎冲进船舱,兴奋地道:“家主说的没错,我们马上就要到蓬莱岛了!”坐在桌前的夏充点点头,并没有手下那么兴奋,相反他眉头微皱,似乎在思考什么难题。裴坎跟着夏充多年,看他这个样子便知道事情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可还是忍不住问:“少爷,家主说了蓬莱岛上修仙之人不超过五个,剩下都是老弱病残,咱们带了五十个精锐弟子,您担心什么?眉毛都快拧成麻花了。” 夏充摇摇头,叹了口气:“修仙之人不过五个,却有两个地阶高手,咱们这些人里只有我一个地阶,你以命相搏才能与地阶有五五开的胜算,人阶与地阶差距并非一星半点,我们不能贸然进攻。对了,都换上黑衣、蒙面了吧?” “全都换了,捂的严严实实。为何不能贸然进攻?那难道要偷了金莲就走?”见少爷点头,裴坎眼睛都快瞪出来了:“少爷,那你这风险就太大了。且不说我们接触结界他们就会知道,就算成功上岛,我们这些人被抓住一个,咱们都栽赃嫁祸不成。” 夏充平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裴坎被他盯得发毛,脑子飞快的转着,终于明白了少爷眼里的意思,刚要说话,船身忽然剧烈震动了一下——“少爷,前面有艘船!” “有艘船?”裴坎风一样冲了出去,夏充紧随其后,只见不远处果然有一艘船,孤零零地在海上漂泊着,却看不见水手,像极了传说里的幽灵船。裴坎一脸惊恐,却见夏充挥了挥手,道:“是艘新船,靠过去。” “靠过去?少爷,这要万一是蓬莱扔在外面巡视的,咱们不就暴露了吗!” “现在海上就我们两艘船,需要靠过去再暴露么?”夏充看傻子一样看了裴坎一眼,给水手打了个手势。船缓缓靠向那艘小船,小船并未躲避,待到距离近了些,伸长脖子看的人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那船上哪里是没人,甲板上血流成河,俨然是都死了。 “霍,这刀法不错啊。”裴坎忍不住感叹一声,刀刀割在动脉,下手稳准狠,就是不知道那凶手身上染了多少血了。夏充显然也注意到了这点,忽然,阳光下,那些尸体上似乎有什么闪着光,他眯了眯眼睛,扬起了手:“去两个人到那船上查看一下。” 裴坎刚要自告奋勇过去,却被夏充摁住,只得眼巴巴看着那两个弟子落在了甲板上,翻看尸体。忽然,两人似乎在血污中发现了什么,其中一个向夏充挥了挥手,指了指身下,像是发现了一个暗道,夏充点点头,二人先后走了进去。 接下来就是漫长的等待,直到两个人重新走上甲板,手里依旧空无一物。二人纵身跃回船上,向夏充禀报:“少爷,那些人着白衣、袖口都有一个金莲标志,应该是蓬莱岛的人。我们在尸体下面发现了一个入口,下面是水手储存食物的地方,这些人血几乎都流光了,下面也渗进去不少” 二人都有些嫌恶地撇了撇嘴,裴坎捂着鼻子打量了一下二人,猛地扯下一人的面罩,那弟子蒙了一下,有些惊讶:“裴哥,怎么了?”裴坎看了一眼夏充,哈哈一笑拍拍那人肩膀:“没怎么,没怎么,快进去换身衣服吧,看你们俩臭的,跟血水里泡过似的。” 二人忍不住苦笑:“可不就是血里泡过。”向夏充行了礼,便匆匆回船舱换衣服去了。 “一船的蓬莱人死在这儿,怎么都觉得有点蹊跷。”裴坎摸着下巴喃喃道,夏充点点头,神色凝重:“我们现在只能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了。你我一起屏息,以我回梦心诀,可以不触动结界进去,然后直扑金莲所在的凝冰塔。塔里虽有一个地阶高手,但你我联手,尽快击杀应该不在话下。我带着金莲走,你留下同那个地阶高手周旋一下,此时,让他们穿过结界,登岸,无争山庄定会乱了阵脚,我们再趁乱撤走。” “那他们何时进去为宜?” 夏充莞尔一笑,看向裴坎:“挑战自我?” “那又何惧?”裴坎哈哈一笑:“一炷香时间,我们定能拿下金莲!” 夜。凝冰塔。 蛊婆婆跪坐在金莲之下,无庸坐在书案前,注视着她。金莲上一次接受献祭是在六十多年前,在发狂之前,会先虚弱一阵,而之后的疯狂则像是饿了许久的狮子,盛怒难以镇压。蛊婆婆与凝冰塔几乎成为一体,金莲虚弱,她也并不好受,于是才请无庸过来。 “我总是有种不好的预感”老人喃喃道,目光有些涣散:“总觉得今日要发生些什么,这把老骨头,也要交代在这儿” 无庸翻动古籍的手顿了顿,缓声道:“婆婆这些日子一直尽心教导三百,应该是累的,无需想太多。” “但愿吧。”蛊婆婆自嘲地笑笑。她现在老得不成样子,头发枯白,双手满是褶皱,她抬头看着那被冰块包裹着的金莲,没来由地念了句阿弥陀佛。 为什么忽然念一句佛号?蛊婆婆也不知道,因为下一刻,凝冰塔的大门被一阵飓风撞破—— 彭!金光与青光碰撞,强大的气劲让裴坎连退三步。夏充收了剑,看着眼前白衣飘飘、仪态若仙的男子,深深呼出一口气。无庸身后,众生扇高悬,缓缓展开,他手中缠绕着一截金线,冷冷道:“蓬莱从不礼待不速之客。” “我只来此寻求一物,仙人若肯慷慨赠与,不胜感激。”夏充人模人样地道,身体却不自觉地紧绷起来。这人看似和他差不多年纪,修为却远在他之上,身后那扇子不知是什么神物,威压如此之强,连他手中的剑都微微颤抖。 无庸冷笑一声,右手一挥,回应夏充的是满目金光! 地牢。 无风和三百相对而坐,各自出神。鹰不泊没有来叫三百出去,她便一直赖在这里,哪怕不知道说什么,哪怕无风每一句话都拉远着距离,她依旧想在这里做到地老天荒。 望着草垛出神的男子忽然回过神来,窗户边,一只巴掌大小的黑蜘蛛爬了进了,他听到耳边的雷仙问:“开始了?”那蜘蛛动了动蛛腿,说话是个女声:“开始了。主子让你先别去凝冰塔,她已经过去了,你只需要在这里待着,等到外面骚乱再出去。” 二人的对话在外人听来不过窸窸窣窣,三百并未在意。雷仙又趴在无风耳边和他说了一遍,那人微微颔首,看向了外面的三百,目光交汇,他很快偏过头去,袖中的手却紧紧攥了起来。 “无争山庄如此对你,你愿意让他们得逞?我有一个办法,既能帮你报仇,还能让你免死。” “” “你身上的毁仙蛊并不完整,因此无解,若并未被蛊笛音乐引发,你最多只能活到三十五岁。他们不惜用这种东西绑住你,你还在犹豫什么?这山庄里,除了三百,没有人把你当成一个人来看。” “我该如何做?” “你只需要配合我,雷仙会跟在你身边。” “我是为了报仇,那您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君落传》正文 第二十九章 人心 叮——金线与宝剑的碰撞声清脆如玉碎,但见一道澎湃金光,夏充和无庸同时退了两步,嘴角都渗出了鲜血。众生扇回到无庸手里,他看着夏充身上被金线割出的伤口,淡淡道:“你的剑术不错,但我见过一人,比你更好。” 金线猛地攀升,一下刺穿了攀着书架往上爬的裴坎,无庸没有留情,这一下,直接穿透了他的心脏。看着裴坎的尸体从上面跌落,夏充狠狠咬牙,握剑的手青筋暴起:“裴坎!” “迷梦五式,落雷!” 每一家仙门都有自己独特的仙法,像岱宗剑庄的龙泉剑法,像迷谷夏氏的迷梦剑招。这剑招一共五式,分别可驾驭土、火、风、水、雷五种元素,五式落雷更是堪比天仙所受的天雷之劫,只是夏充修为显然不足以支撑落雷,这招式的威力也只能发挥三分。 可这三分,也足够无庸难受了。 轰隆隆的雷落声自塔顶传来,蛊婆婆缓缓抬头,她已经失去了移动的力气,只觉得那玄冰包裹的金莲微微晃动着,像极了儿时母亲逗弄自己的毛球 轰——落雷的光芒照亮了一直昏暗的凝冰塔,夏充看着那其中的一点金光,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掷出了手中的佩剑! 噗嗤。无庸躲了一下,那剑擦过他腰侧,鲜血瞬间洇染了白衣。众生扇张开的结界在落雷的冲击下发出声声悲鸣,他咬破了手指,血混着自己的真元注入其中,这等威力的招式,夏充肯定维持不了多久忽然,无庸心冷了一下:金莲! 啪嚓。玄冰应声而碎,一朵金色莲花缓缓漂浮起来,夏充飞身欲夺,却被一道剑气拦住;只见那人与他一般黑衣蒙面,手中长剑并无华光,结印的手势他却无比熟悉——“迷梦三式,回风!” 狂风席卷天地,将夏充远远推了出去,一双素手握住金莲,收进袖中,脚踝却被一只干枯的手抓住:“你不能拿走”黑衣人凝视了那老婆婆片刻,扬起了长剑——噗嗤! 长剑穿透身体那一刻,蛊婆婆喉间咕哝了一句什么,缓缓松开了手。 终于,解脱了。 “咳咳咳。”倒在地上的白衣男子看着那黑衣人缓缓走近,眼皮却越来越沉。那人蹲在了他面前,端详他片刻,轻轻扯下了自己的面纱。 那双熟悉而冷漠的黑眸,成为了无庸昏迷前的最后一幕。 君落? 三百一脚踹开一个扑上来的黑衣人,看着山庄里遍地的尸体,双目赤红:“我要你们所有人的命!” 千愿铃在手,白衣女子轻轻晃动铃铛,悦耳的铃声响彻夜空,仿若超度亡魂。所有听到音乐的黑衣人都开始对自己人动手,一时残肢满地,惨叫声不绝于耳。三百晃动着千愿铃,一步一步走过被尸体堆满的院子,她未落一滴泪,两眼却红的可怕,一张张熟悉的脸,一道道的剑痕,宣告着这场飞来横祸。 忽然,三百停下了脚步,千愿铃不再响动,她愣愣地看着面前被钉死在树上的男子,动了动唇:“鹰不泊哥哥?” 鹰不泊身上插了三四把剑,心口,脖颈,还有腹部,他低垂的衣裳滴着血,一滴一滴,汇成一条小溪,一直流到院门口。那棵五人环抱的大榕树,是他练剑的地方,三百记得只要他不在哥哥身边,就会在这里,一找一个准,从未失手 现在也没有。 “小姐”树上那人忽然动了动手指,声音几不可闻,三百却还是听清了。她几乎是扑到他身边,想要拔出他身上的剑,却被鹰不泊握住了手:“密道入口在树后石板,入则永闭” 三百连连点头:“记住了,我记住了,你别动,我救你,我能救你,你别动”少女想抽出手,却怎么也抽不出来,那男子淡淡一笑,看了看三百身后的无风,动了动唇:“谢谢”无风冷漠地转过身去,看着冲上来的一众黑衣人,抽出了腰间的笛子。 他会护着三百,以前是,以后也是。 “鹰不泊哥哥!”男人的手垂了下去,彻底闭上了眼睛。三百紧紧抓着他的衣襟,白衣被他的血浸染,染成枫叶一般的红。 他只是吊着一口气,告诉她这么一句话,直到最后一刻,他还尽着死士的职责。 “啊——” 密道。 腰侧伤口被触碰的疼痛让无庸直接从昏迷中疼醒,他缓了缓,只见对面坐着个黑衣女子,她长发披散着,在黯淡的壁灯下,那绝色容颜好似壁画上走下的仙子,与这密道格格不入。 “你醒了。”君落拨了拨火堆,淡声道。她平静地迎着无庸的目光,等待无庸发问,那人却只是看着她,眼里有情绪一一闪过,又回到了初遇时,冰封般的样子。 “从被我救起,就是你的算计。” 密道里莫名的有些冷,君落微微抖了抖,把手放到火上烤火,点了点头:“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如果你愿意,我想从头说起。” “你的话,我不敢信了。”无庸冷笑着,握拳的两手鲜血淋漓:“君剑主,你赢了。” “我到现在都觉得,我是在梦里。” 怎么会是她,怎么可能是她?无庸一遍一遍在心里问自己,纵然记忆中许多的不自然都渐渐连成了一条线,他还是不愿相信,这个昨天还在和他花前月下的人,今天就杀了蛊婆婆,夺了金莲,毁了无争山庄 女子闭了闭眼睛,靠在了石壁上,她没有理会无庸的话,双手抱膝,陷入了回忆:“我生在秦岭太白山,家族是赫赫有名的渭水凌氏。我父亲凌宸,已经受了一道天雷,再一道,便可成为天仙;我母亲韦妍,是岭南一个普通人,生的倾国倾城,温柔和善。我前面有两个哥哥,都是惊才绝艳的年轻人。娘说我出生时,爹看见一道白影,以他的修为都看不出那到底是什么,而我生时,建木生辉,爹给我取名凌千秋,希望我的成就,凌越千秋万代修仙之人。” “我承认凌氏行事高调,但我们从不滥杀无辜。迷谷夏氏,就是今日屠杀无争山庄的人,他们家主夏平崖,是个好吃懒做的小人。夏平崖不知从那儿知道了建木,在一次仙门会上,他竟然入我祖祠妄图偷走建木,反而被建木打伤。怀璧其罪,我父亲故此没有宣之于众追究他的罪过,可是这小人怀恨在心,竟然自己屠杀了一村人,嫁祸在我家身上,还把建木的消息放了出去。” “那一年百家征讨凌氏,太白山的大火三日未绝。我的兄长为了护我,在我面前尸首分离,我爹被他们五马分尸,我娘被一箭射死。她死前让我答应她,一定要活下去,活着,活下去。”女子的声音微微拔高,眼眶微红:“我活下来了。在我跳下悬崖时,建木进入了我体内,彼时我才七岁。” “我并未来得及学习凌家心决,剑法,也多亏如此,他们遍寻我不到,就放弃了。夏平崖耿耿于怀,但他找不到我,又能怎样?我住棺材,吃死人肉,面馆做学童,街上乞讨过,为了活下去我什么都做过,被毒打过,被过,那时我就想,天无绝人之路,只要他们弄不死我,迟早一天我会弄死他们。我一定要报仇。” “十四岁的时候,我遇到了我师父,学习龙泉剑法,成了岱宗剑庄一员。而那个灭我家的罪魁祸首,日日过的那样舒坦,每次仙门会看见他,我都要笑,再找一个没人的地方吐一气。有时我也会问自己,我虽然是凌氏血脉,可却修习他家心诀,我活下去的意义呢?大概就是为了报仇吧。” 君落沉默了一下,看向无庸,缓缓道:“生死台的主人,是我。” “我需要一个势力,一个幕后的,不与任何仙门牵扯的势力,于是我建立了生死台。在黑巫告诉我蓬莱金莲真的存在后,我便在酝酿这个计划。我不仅想得到金莲,还需要给生死台找一个众人眼中的主人。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我相信我如何算计的你,你心里已经了然,风月最是让人沉沦,我愿你逃不开,却又愿你逃开” “我在东海散布蓬莱便是生死台的言论,让清迟和我演了一出戏,被你救下。千一蛊是一个意外,正是这个蛊,我才与黑巫认识,可是因为蛊毒并未完全成型,黑巫也无法解,这一直是我心头一个结。当蛊婆婆说可以解的时候,我心动了。你们试我,我装作完全不懂蛊的样子,这时候我发现了你对无风的态度很不同,也在他身上发现了毁仙蛊。清迟从塔里拿出了你先祖的一本手记,所以其实,在去东瀛之前,我就已经知道了关于金莲、山庄的一切。” “在东瀛,我感觉到了另一截建木的气息。于是我设下圈套,最后建木还是到了我手里,还顺便帮我解除了千一蛊。在回来的时候,我让清迟给黑巫送信,让他将金莲的事告诉夏平崖,夏平崖果然心动了,甚至派了自己的亲儿子前来,还是要谢谢他的贪心帮我做了嫁衣,让我拿到了所有我想要的东西。”君落的讲述其实并不清晰,但对无庸来说,已经够了。 清迟就是那只蜘蛛妖,也解释了那日君落身上的妖气。好大的一盘棋,又是好细的布局,好狠的心。 “你凭什么认为,我愿意当你的棋子?”看着男人唇角自嘲的笑意,君落动了动唇,还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恢复成原本冷漠的样子:“夏家毁了无争山庄,哪怕你不想报仇,三百难道不会想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君落传》正文 第三十章 归 轰。石门在眼前合上,三百转过身,却被无风拉住。这是二人一路来第一次肢体触碰,三百看向师兄,无风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二人面前是一个拐角,昏暗的壁灯下,可见有火光从拐角里透出——里面有人! 三百握紧了手中的千愿铃,刚要上前,只见一道黑影自拐角处飞出,无风连忙侧身,那长鞭贴着他的鼻尖飞过,钢刀只消偏一下便能割去他的鼻子。三百见到那九节鞭一时愣住,就听一个凌厉女声传来:“什么人!” “君落姐姐!”白衣少女又惊又喜,连忙跑向拐角,只见那红衣女子正站在火堆前,身后一抹白,正是无风。见到是三百,君落微微松了口气,将鞭子收了起来:“原来是三百,我还以为是那些人追过来了。” “姐姐你怎么会在这儿?我哥他怎么了?” 君落目光一黯,给三百让开了路,只见无庸昏迷着,腰侧的伤口被简单处理过不再流血,但那一大片血污还是让三百心揪着疼:“是那些黑衣人伤了哥哥?”见君落点头,少女的眉紧紧皱起又松开,她最终什么也没说,取出金针帮无庸治伤。君落看了看无风,他身上也有些小伤口,却并不碍事;无风也看着她,目光有些复杂: “恩人不是应该走了,怎么会在这里?” “我的船行到一半便撞上了这伙人,这些人我认得,使的是迷谷夏氏的剑法,为首那个,若我没猜错,就是夏家家主夏平崖的长子夏充。当时我不知是否该亮出身份,这些人便上船开始屠杀,我潜行到他船上,听到夏充和他手下说什么‘金莲’、‘攻打山庄’的话,便一直留在他船上伺机而动。结果这人兵分两路,他二人偷袭凝冰塔,剩下的人攻打山庄,待我发觉、赶到凝冰塔时,蛊婆婆已经无庸也被夏充伤成这样。彼时我蒙面,使得又是迷梦剑法,他并未发觉我身份,无庸开启了塔内的密道,我二人才到了这里,石门便封死了。”说着,君落拍了拍身旁光滑的石壁,轻叹了口气。 听到蛊婆婆已死,白衣少女的身形颤了颤,无风下意识伸手想扶她,手到半空却又收了回来;三百低着头,好似在流泪,却又没有声音,半晌,她收起了金针:“依姐姐所说,这些人是陆上仙门、迷谷夏氏的人?” “是。”君落说着,从衣袖里拿出了一团金光,正是蓬莱金莲,花瓣轻轻摇摆着,美得惊人:“无庸到了密道便一直昏迷,虽然没有救下蛊婆婆,这金莲我却是保下来了,如今物归原主。” 三百接过金莲,轻轻抚过那金色的花瓣,扯了扯唇角:“金莲,金莲千年来,所有人都围着这金莲转,多少人因它而生,又多少人因它而死无争山庄已毁,这金莲,也毁了吧。” 少女双手一合,那金莲花瓣寸寸飞落,共一十八片;三百拈了两瓣送入无庸口中,又拈了两片递与无风,后者愣了愣,没有伸手接,三百也不收回,最终无风轻叹一声,接了过去。三百收了余下花瓣,将莲房递给君落:“婆婆曾说,这金莲的精华,都在莲房里,是能生死人、肉白骨的好药材,君落姐姐救了哥哥、保下金莲,这莲房,理当给你。” “只是三百有一事不知,姐姐为何会夏家的剑法,又为何不愿在他们面前表露身份?” 少女的眼睛很清澈,语气并不刁钻,却让人无法对着她说谎。君落垂下眼帘,看着面前漂浮的莲房,缓缓道:“他们既然黑衣蒙面,便是打算将所有人都灭口,不走漏一丝风声,我当时打晕了一人,换了黑衣蒙面,又懂得些变音的道理,人也多,没有人发现我。至于夏家剑法”君落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夏家,是灭我凌氏一门的主谋。” 红衣女子轻声讲述了凌氏灭门一事,三百静静地听着,听她说道兄长尸首分离,忍不住想起那榕树下的年轻男子,眼眶微微红了。君落可能自己都不知道,在提到夏平崖三个字时,她的目光有多可怖,好似要将那个人撕成碎片一般,那是无法伪装的恨,三百感同身受。 “在我修习仙法后,我发现各家仙法剑术,我只要看一两遍,便能学个样子出来,这大概是建木入体后的反应。我不止学了夏家迷梦剑法,各门各派的我都有学一些,但只学几个招式,学到能有七分像。我一直不知道何时才能有机会报仇,但只要我还在仙门一天,我就会努力创造机会。为此我建立了生死台,培养自己的势力,只是没想到,夏平崖竟然贪婪到如此地步,派人来东海偷窃金莲” “他不止贪婪,他身边应该也有一个消息来源,不然不可能对山庄这么清楚,知道金莲在凝冰塔,知道何时金莲虚弱,甚至知道山庄除了哥哥我们几个,都不是修仙之人,故此只派来了几十人。”三百语气平静,眉微微皱了起来:“会是谁呢” 君落微微点头,忽然像想到了什么,却欲言又止,三百疑惑地看向她,女子抿了抿唇,道:“我也不知道消息是否准确,但我在搜集夏平崖劣迹时,曾听到一个传闻,说黑巫就在迷谷里黑巫是蛊婆婆师兄的弟子,蛊婆婆的师兄据她所说曾和她关系十分要好,会不会是他师兄知道些什么,记了下来,告诉了黑巫,黑巫又告诉了夏平崖?” 无风蹙了蹙眉:“蛊婆婆应该不会说出这种秘密。” “不。”三百摇了摇头,看向无风:“有可能。金莲在哪儿和山庄状况,蛊婆婆确实可能告诉那个人,她当年回陆上,本是要嫁给他的,彼时已经同父亲说好,二人一同回蓬莱居住,可是最后那个人堕入鬼道,毁了婚约,蛊婆婆便一个人回来了。” 这么一看,似乎一切都说得通了。君落一开始以找寻生死台为借口,山庄上下只有无庸、鹰不泊和蛊婆婆三人知道,如今另两个人已死,无庸为她所用,她自然可以大胆的说自己就是生死台主人一事。三百正是经历家破人亡的时候,又对君落颇为信任,此时更是一下拉近了距离,都以报复夏家为目标,不得不说君落将人心看得太透,三言两语,便拉扯了一个盟友。 “夏家毁我家、伤我众,仇深似海,无邪是一定要报仇的,不知道姐姐可愿意收留我和哥哥?”三百的语气无比坚定:“蓬莱已毁,陆上并无人识得我兄妹二人,姐姐不能出面的,可以让三百代劳,三百只有一个请求,让我手刃夏平崖。” 那一刻,无风看着三百,好像忽然不认识这个姑娘了,她的目光平静,眼里却是抹不平的恨意,一个名为家仇的担子,就这样砸在了她肩上,她崩溃了,却挣扎着,终于不服输地站了起来。 三百到底还是长大了,以无庸最不愿让她长大的方式。 君落看着眼前的少女,好似看见了七岁的自己,她带着心疼,轻轻抱住了三百:“善恶终有报,一个都不会逃。我带你们回陆上,一切都会安排好,只是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永远不要心急,听我的安排。” “你也许会有无数个机会将夏平崖一击毙命,将夏充杀死,但除非我允许,你不可以动手。” “我要他们身败名裂,生不如死,再赐他们一死。” 女子一字一句地道,拍了拍三百的背,少女咬着唇重重点头,目光坚定。 这密道乃是山庄先祖修建,出口是在一处悬崖,入口一旦启用便被封死,那些人死都找不到这里,这是无庸告诉君落的,之后君落便把他打晕了。而此时,她正跟在三百和无风身后,沿着走道向前走去,三百本想让无风背着无庸,但无风看都没看无庸一眼便向前走去,君落笑笑,把人抱了起来。她下手一向有轻有重,按照无庸的身体情况,这一记手刀足够他睡到笔架山,但君落还是做了两手准备,趁三百没有回头,她给无庸喂了颗药丸。 崖壁在眼前缓缓打开,黑夜下的大海,像极了君落来到蓬莱的那个晚上。夏充他们应该正在山庄里寻找密道,此时正是走的好时机,君落看了一眼无风,像是在询问,无风垂眸片刻,把无庸从她手里接了过来。 “我先上去看看。”话音刚落,那红衣女子便御剑腾空,只见原本精致幽静的山庄,如今火光四起,夏充还真是夏平崖的亲儿子,学来的都是一样的手段。果然,夏充为了迷惑他们命令几个人驾着船走了,君落冷笑一声,看了看西沉的月亮,心想清迟和雷仙应该已经在行动了;念头刚落,山庄里传出一片喧哗声,无数火把向与众人相反的方向移动着,红衣女子向山洞里打了个手势,一道金光一道青光一前一后飞了出来,跟在那银蓝光芒之后,向海边飞去。 “人呢!”夏充看着支支吾吾说不出话的手下,一脚踹在那树干上:“妈的!”刚刚他们有人看到一个黑衣人往这边跑,应该就是夺了金莲那人,结果追到海边,人却不见了,这让夏充如何不怒。 “少爷,我们再找找,他们一定还在——” “找个屁!”夏充狠狠骂了一句,将手中火把往地上一扔:“调虎离山之计!人已经跑了!跑了!”一众弟子大气不敢出,缩着脖子看着少爷,生怕被怒火波及。夏充深吸了两口气,一挥手道:“等船回来,上船,回迷谷。” “是,少爷。” 岱宗剑庄。 “都这么久了,落落怎么还不回来?”一个黄裳美妇坐在上官明复对面,神色担忧:“只说句疗伤,什么伤不能回来疗?再说这世上还有几个能把她伤——” “阿凝啊,你就别瞎操心了。”上官明复无奈道:“落落主意正得很,你以为你装作是我让阿紫写信她就看不出来是你让的?就算是我让的,她肯定也踩着中秋傍晚回来” “是吗?”一道清朗女声从门口传来,君落看着惊讶得愣在原地的上官明复和上官凝,神情委屈:“原来老爷子眼里,落落就是个主意正的,什么也听不进去的倔丫头?看来我这回来的不是时候,还是出去躲躲,踩着中秋傍晚回来,免得打了老爷子脸。” 上官凝最先回过神来,眼圈一红,连忙跑了两步抱住红衣女子:“小没心肝的,你可算是回来了,伤到哪儿了?好了吗?”上官凝一生未嫁,自上官霖把君落领回来起就一直把她当亲闺女看待,儿行千里母担忧,如今可算是看见了,难免有些激动。 君落闭了闭眼睛,笑着抱了抱美妇,道:“伤都好了,凝姑姑别担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君落传》正文 第三十一章 团圆 半年后。除夕。笔架山。 君落将无庸、三百和无风安置在了笔架山,上官明复那边,她随便扯了个谎便敷衍了过去。这半年来,君落收集了多年的各家丑闻都派上了用场,无庸心思缜密,听她大概讲了一下陆上仙门错综复杂的关系,心里便有了一套谋划,无需君落再多说什么。生死门又参与了两次加强锁妖塔封印,吸收了金莲花瓣的三百和无风都突破了地仙,表现颇让人眼前一亮,渐渐在仙门也有了名气,虽然是毁誉参半,但毁他们的都是被抓着辫子的,尤以迷谷夏氏为首。 “三百无风回来了,三百无风回来了。”无庸正坐在回廊上看雪,一只老鹰自外面飞回来,稳稳落在回廊上的站杆上,叫声像是捏着嗓子的店小二。无庸抬眼皮扫了它一眼,那老鹰打了个激灵,抖落几根羽毛,往别的地方飞去,刚又叫唤了一声‘三百无风’,迎面被一张蜘蛛网罩住——“再叫唤老娘阉了你。”红光一闪,那巴掌大的黑蜘蛛化作一个靓丽女子,一身水红薄纱裙,坐姿妩媚地坐在房檐上,手一招,给自己凭空披上一件兔毛披风。 “呸,臭美的老寡妇,老寡妇,老寡——啊!”喉咙被清迟掐住,老鹰使劲扑棱着翅膀,也是无果,只得求饶:“清迟姐姐,小的知错了,您大人有大量,就饶了我吧,老寡妇这都是雷仙说的,不关我事儿。”那老鹰也不再捏着嗓子装鹦鹉,声音倒是有几分好听,像极了流连秦楼楚馆的富家公子哥。清迟冷笑一声,并不吃他这一套:“你不是喜欢装鹦鹉,我今日帮你把毛都拔了,给你披张鹦鹉皮,正好我看你这毛不错,拿来做领子正好” 三百和无风一进门,眼前就下起了一场鹰毛雨,白衣女子边往里走边抬头,只见清迟八条蛛腿把鹰雉逼贴着瓦片得一动不敢动,看见三百连忙惨叫:“三百姐姐,快救我,这老妖婆要拔我的毛!” “呸。”三百轻啐了一声,撇了撇嘴:“一千多岁的鹰了,还好意思叫我姐姐?活该被拔毛。”鹰雉一天天最爱闲闹,清迟肯定也不会真把他毛拔了,三百也没加理会,将买来的小吃给无风拿去厨房,她在无庸身旁蹲下,托腮看着自己哥哥:“哥,你想什么呢?我出门前就看你坐在这儿,回来你还在这儿,一看就是在神游。” 无庸目光一动,垂下眼帘,淡淡道:“没想什么,向前看看而已。集市可还好玩?” “当然好玩。放鞭炮的,卖糖人的,卖花灯的,还有卖艺的,那整条街都是人,一眼望不到头呢。哥你也是,来了这里都不出去走走,只天天在宅子待着,都快发霉了吧?”白衣少女低头从袖中取出几条彩绳,没有看见兄长眼里一闪而过的自嘲,笑道:“我看街上有卖彩绳的,小贩说用来穿钱,放在床脚,叫压岁钱,我看着好玩,便买了些回来,给你们一人编一个。” 男子看着妹妹脸上的笑容,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唇角微微勾起:“嗯。记得给你君落姐姐也编一个。” 她应当是很希望、很珍惜这些细碎温暖的。 密道里那人冷漠的神情又在眼前闪过,无庸好似被白雪刺痛了一般,闭上眼睛。三百刚要说话,就听门口传来一声呵斥:“鹰、雉!本座养的那几只兔子呢!”门口站着的红衣女子披着件黑色貂裘,眉目如画,明烈骄傲,如今那双惑人心神的黑眸正盯着房上的清迟和鹰雉,捏得指骨咔咔作响。 鹰雉一脸委屈:“主子,是它们先跑到我面前诱惑我的” “?”君落眯了眯眼睛,勾起一抹笑。 鹰雉从善如流:“我只吃了肉,皮是清迟剥的。” 敢情还是分工明确。君落忍不住被气笑了,挥了挥手:“罢了罢了,大除夕的不宜动怒,这都傍晚了,怎么没见雷仙和七月?” “雷仙和七月在厨房呢。”无风从后院走出,向君落笑了笑:“我们都在等主子,您才是迟到那个。” 红衣女子微微苦笑,摇了摇头:“如此算来,我一会儿要先自罚三杯?唉,亏了亏了,定这规矩本是要坑你们的,反倒坑了自己。走吧,咱们进屋。”说着,向屋子里走去,无庸和她目光有一瞬的对视,后者笑了笑,像是小心翼翼的试探;心脏莫名地酸涩,他移开目光,只留给她一个背影。 自无庸醒来,对所有人都冷淡了许多,若说之前是礼貌的疏离,现在便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话也一句都不多说,唯有三百能跟他说上两句;而他对君落就像是对待陌生人,偶尔对女子的关心做出点头的回应。三百原本以为兄长只是因为打击太大才这样,但直到现在无庸仍旧冷漠对待君落,她不清楚中间原委,问君落也只是苦笑着摇头,无风让她不要太过担心,毕竟感情是双方的事,旁观者是清,若下手搅和,反而让当局者更迷了。可是三百看着君落每一次颇失落的淡淡笑意,实在有些心疼。 “蜀山差人送了请柬,二月二的仙门会,邀生死台前去。”无庸将一封请柬推给君落,淡淡道。后者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一下,继而又笑开,接过来翻了翻,扔回桌上:“蜀山一直是正派作风,掌门沈岩更是仙门第一人,离天仙只差一道天雷。他亲自写这封请柬,显然是认可了生死台。多亏了无风和三百,在仙门面前竖起这么好的形象。” 三百摇摇头:“若非为了大计,我绝不可能去救夏家的人。夏平崖明知道我身份还这么明着跟生死台作对,他就不怕我将这些事都抖出来?” “仙门中虽然不少人看夏平崖不顺眼,但他盟友也不在少数。他怕引火烧身,自然不会主动公开你们来自蓬莱,咱们也按兵不动,让他提心吊胆着就好。再者当日那些人都蒙面黑衣,没有证据,难下结论。咱们要弄垮他,不能揪着蓬莱一事。”君落唇角勾起一抹笑,她看了一眼无庸,恰好那人也看过来,目光对视,二人心中了然。 可显然还是有不懂的——“你们又打什么哑谜?”三百一脸疑惑。无庸并未回答她,她看向君落,君落也只是笑而不语,再看无风,无风和她来了个面面相觑,不禁赌气似的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你们二人慢慢谋划,我和师兄就等安排好了。” “该告诉你时自然会告诉,不用急。”君落宠溺一笑,揉了揉三百的头。不多时,清迟和鹰雉一人端着两盘菜进了屋子,各自落了座;再过会儿,只见雷仙端着个三层蒸屉摇摇晃晃走了过来,无风接过蒸屉放到桌上,那小矮人往椅子上一蹦,呼呼吹气:“嚯,可烫死我了。” “废物东西。”清迟翻了个白眼,伸筷子就要夹菜,却被君落打了手:“人还没来齐呢,七月端的可是白菜饺子。”听到白菜饺子,清迟的眼里放出一道精光,连忙收了筷子,期待地看着门口。 她们这些妖魅,本是不过什么除夕元宵的,都是君落给他们带出来的,如今一个个过的也跟人一般有滋有味,一年都少不了春联窗花,每每抢着放鞭炮,几千岁的妖,竟和人间小孩一般顽皮。原本这山中封了八只大妖,待君落来到时,只剩下他们四个了,除了清迟和鹰雉有些刺,雷仙和七月都对契约无所谓,而且君落对他们也很少以契约施压,除了没有她准许不能出山,其他的倒是比被困在阵里自在多了。 门口,一个粉裳女子端着两大碗饺子走了过来,她将饺子摆在桌上,有些歉疚地笑笑:“久等了。”七月和其他三个不同,她是只伞妖,因着听到的第一句话是‘七月了’便自称七月;她和清迟不同,容颜普普通通,就像邻家妹妹,又像是江南风荷,看着怯怯懦懦,普通人却一眼就会被她勾了魂,再吸走精气,饶是鹰雉有时还会着她这媚术的道儿。 四个人四个妖,围着一桌菜,看着外面雪落,听着火炉的炭火噼啪声,说说笑笑地吃着这顿除夕的团圆饭。君落按约自罚三杯,清迟一如既往怼天怼地怼雷仙,鹰雉趁人不注意夹了两块糕点,要夹第三块却被无庸制止,三百笑着晃了晃筷子,成功得手;七月一边夹菜一边谢谢无风给她带回来的胭脂,无风轻声应着,看雷仙被清迟拎着衣领扯起来,和众人一同笑了起来。 这一刻,过去的一切都淡了,每个人似乎都在享受难得的悠闲,一心扑在美食美酒上,不管昨日,不问明年。 桌下,三百一手握着君落的手,一手握着无庸的手,将两只手合在了一起。 男子的手依旧冰冷,君落一时不知怎么好,握上去怕他收回,不握又怕三百尴尬,正犹豫时,无庸轻轻握住了她的手;饭桌上,二人目光相接,君落喉咙动了动,终是什么都没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君落传》正文 第三十二章 伤疤 嘎吱。房门被推开,男子看着贵妃榻上盖着披风安睡的女子,轻轻关上了门。锋利的匕首抵在那纤细的脖颈上,他只消一用力,就可以替蛊婆婆报仇,杀了这个魔障般的女人—— “动手吧。”君落淡淡道,睁开了双眼。无庸坐在她榻前微微弯着腰,两个人难得离得那么近,黑暗里她还是看得清楚那人的眼睛,那眼里有光,是让她产生过不顾一切的念头的罪魁祸首。 “你可以动手,可不是现在。”红衣女子淡淡道,握住了那持刀的手,一寸一寸把它拿开。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看过无庸了,要么是他躲着她的目光,要么是自己不敢直视,仿佛被那双眼蛊惑了一般,她轻轻开口:“我还不能死,但我一定会死在你之前,你和三百会活下去,会很好的活下去” 君落淡淡笑了,伸手想抚他发辫,却被男子握住了手腕:“我说过,你的话我不会再信了。” 君落的手微微抖了抖,她自嘲一笑,环上他脖颈:“你把请柬当着那么多人扔出来,打的是什么算盘?嗯?”见无庸不说话,君落闭了闭眼睛,淡淡道:“这法阵是我修补的,我削弱了它力量,将其扩大至整个笔架山,除非我开口,否则谁都走不出去。我给了他们权力,却封住了你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无庸,我知道你情真,所以知道你恨我多深。你大可出去,大可带着三百无风一起,也大可带着三百投靠谁,或是将我的旧事揭发”女子轻叹了口气,抱紧了他,声音变得很轻很轻:“无庸,不管你信不信,我信你。” 我曾与你说了那么多话,有真有假,但唯独在情字上,我说的都是真的。 我说我对你也是一般情意,你信我我也信你,哪怕你以后不再信我,我也依然是信你的。 “如果你信我,你就不会这样防着我。”男子的嘲讽在耳边响起,像一盆冷水,将君落淋得透彻。感觉到怀里女子身子一僵,无庸勾了勾唇角,将匕首掷到地上,回抱住她。 当啷。 二人仿若情人一般相拥,心却都像冬雪一般冷;明明已经无法回头,却还是谁都不愿先放手,一刻抱着便是一刻心痛。 原来,这世间错爱,何时都是两个人一起钻心刻骨。 第二日。 无庸是被外面的鞭炮声吵醒的。他睁开眼,入目却是一片红,自己竟是躺在君落旁边熟睡了一晚。见他醒来,君落勾唇一笑:“主子醒了?”听她这么一句调笑,无庸的脸色沉了沉,坐了起来。 见男子不讲话,君落一边缝补着手中的披风一边故作无谓:“主子无需心慌,昨日也就是抱了一下,睡了一下,没什么其他的。”女子咬断线头,冲他嫣然一笑,无庸微微皱眉,板着脸呵斥:“胡闹!”看他转过身去,却没漏看他脸上一抹红,君落抿着嘴偷笑,最后实在忍不住,轻轻笑出声来。 “别笑了”无庸有些无奈。 “君落姐姐,我哥他不——”三百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就看见无庸站着、君落坐着,一个脸微红,一个微微笑,气氛十分和谐,以至于她一下忘了词:“见了我说我哥去哪儿了,原来一大早就来找姐姐了。” 君落挑了挑眉,看向无庸:是一大晚吧? 无庸好似没看见女子的目光,淡声问妹妹:“怎么了,一大早就找我?” “”三百一时语塞。她本来是看哥哥天天在宅子里闷着想拉他到镇里热闹热闹,今日庙会肯定有很多人,但是现在君落和哥哥难得凑在一起,肯定是要给他们点时间相处;于是三百脑筋一转,顺口道:“今日不是年初一吗,我听说镇子里有庙会,想让姐姐带你出去转转,热闹热闹。” “”无庸沉默了,他毕竟是三百亲哥,怎么听不出来这丫头原本是想说‘我带你出去转转’的?他还没等说话,君落却先开口拒绝了:“今天我怕是陪不了你们了,我要回山庄一趟;年前朝廷那边就说要一批精良宝剑,让初五之前就要送过去,我回去看看,免得出什么差错。” 三百颇为失落地‘啊’了一声,垂下了脑袋。君落穿戴整齐便走了,笔架山到岱宗山庄御剑而行要半日,她走前还跟雷仙交代了什么,说是初五才能回来。红衣女子消失在风雪中,无庸收回目光,就听妹妹道:“哥,那你跟我——” “我不去了。”他打断了三百,扯着唇角笑了笑:“你和无风一起去吧,玩得开心点。” 三百看着白衣男子走出屋门,咬了咬唇,叫住他:“哥!我们会帮蛊婆婆、鹰不泊哥哥和山庄所有人报仇的你不要再自责了,也不要在过去出不来,我们都该向前看不是么?就算你冷冰冰地对所有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改变不了任何已经发生的事” “娘走的时候我一直哭,你还安慰我说,逝者已逝,活着的人更应该活的好好的,才能让天上的人放心,你现在这样,我们哪里放得下心啊!” 是啊,为什么要把自己困在过去呢。无庸自嘲地笑了笑,人应该向前看啊。他回头看着三百,笑了:“你说得对,是哥哥钻牛角尖了。不过无风尚且放不下心结,我也不知如何面对他,你先跟他一起去,我有时间自会去散心的。”男子轻轻叹了口气,神情有些复杂:“我的小无邪已经长大了,看事情比我通透多了” 三百心里一时五味杂陈,看着哥哥走回自己的院子,关上房门,她也叹了口气。不过三百很快缓了过来,鹰雉和七月已经收拾好了在正厅等着她和无风,她可不想让别人久等。 岱宗剑庄。砺刃轩。 “剑主,剑已经装好了,一共八十柄,分两辆车,让阿绿和阿青一起押送。”阿红将标着宝剑细目的纸递给君落,因着君落喜穿红,他穿的则是赭色袍。后者接过大略扫了一眼,确定几个关键信息没错,便印上了龙泉剑主的大印:“只可提前,不可延后,你再提醒阿绿一下。”阿红应了一声,拿着纸就要告退,忽然瞥见了君落挂起来的披风。顺着男人的目光看去,红衣女子笑了笑,笑容有些忧伤:“这披风比其他更暖和些,我也懒得换,磨破了便补补。” 阿红点点头:“庄主当年也这么说。”这庄里清一色称上官明复为老爷子,称君落为剑主,这庄主,指的只有上官霖。阿红可以说是君落的师兄,自小同上官霖一起长大,故此君落对他也颇为尊敬,凡事常问问他的意见,在蓬莱的日子也是让阿红主事。他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该说几分,见君落似乎陷入沉思,无声地退出了砺刃轩。 一时间,这砺刃轩,又只剩下君落一人了。她看着那黑色披风,良久,闭上了眼睛。 沙中玄冰,灵蝎尾钩,燧人火石,蓬莱金莲,还差一味明蕊烟霞,她就可以炼制回仙丹,到时候,上官霖就能醒过来了 明蕊烟霞,到底在哪儿? 镇子。庙会。 初一赶庙会是多地的习俗,三百自小喜欢热闹,如今跟在人潮里左看看右看看,目光被一样又一样新鲜物件吸引着,拉着无风问东问西,他们走得快些,不一会儿便和鹰雉七月二人走散了。 七月打着一把淡粉色纸伞,越过人潮看着渐远的二人,唇角笑意温柔:“三百真是我见过最澄澈的人儿。” “属实。看着她那双眼睛,除了主子,没人能撒的出谎。”鹰雉半讽半认真地道,天上飘着小雪,落在他头发上,弄得他颇有些怒气。七月却只是看着,也不打算分他一半伞,径直走向胭脂摊。鹰雉心中骂娘,却也不愿和七月起什么冲突,只得忍气吞声地跟着。 “咦,这是什么呀?”白衣女子拾起面前一个拇指长短的小红布袋,问。无风瞧了一眼,刚要说话,那店主便抢过了话头:“姑娘拿的乃是娘娘庙里求的姻缘符,只要佩了这个符,保你嫁个如意郎君!哎,两位郎才女貌,就是一对儿吧?嗨呀夫妻请这姻缘符更好啊,只要两个人都带着,让你们十年如一日的如胶似漆,恩恩爱爱,谁也离不开谁呢!” 店家无比热情,三百偷看了眼无风,尴尬地笑笑,把符放了回去:“您说笑了,这是我——” “这符真这么灵?”无风接过了那红布袋,把玩着问。三百不知他什么意思,心跳莫名地加快了些,就听那店家道:“灵,特别灵,这就是娘娘庙里求来的,小老儿自己加了个布袋,灵得很,我自己儿子就是戴的这个成的亲。公子,你看你器宇轩昂,男大当婚,求个符回去,不也省的家里人惦记着嘛。” 家里人?无风笑了笑,把符递给了三百:“孑然一身,唯有这一个师妹。师妹也是女大当嫁的年纪了,既然这符这么灵,便买一个给她带着,早些遇到她如意郎君。” 早些遇到她如意郎君。三百看着眼前的姻缘符,咬着唇看向无风,没有接。 “公子真是替姑娘操碎了心,一共十文碎银,圆圆满满,也是吉利。”店家接过银子数了数,脸上笑开了花。无风见三百不接,怕挡了身后人,便先收在手里拉着她往边上靠,白衣女子任他拉着,低垂着眼,不去看无风,鼻子酸涩得难受。 “怎么了?”见她不说话,无风关切的问。三百摇了摇头,莞尔一笑,从他手里拿过那姻缘符贴身放好:“没怎么,就是觉得这么灵的符,师兄也该求一个的。算了,这些商人都是舌灿莲花,一个比一个能说,我们还是进娘娘庙看看吧,我长这么大还没进过庙呢。”女子笑着就要转身,却被无风拉住: “三百——” “怎么了,师兄?”不知是不是错觉,她的声音似乎有些颤抖,像是受了委屈忍着眼泪的孩子,不敢转身,怕显露一丝的情绪,让那人不安,听得无风心疼。 “你身上的毁仙蛊并不完整,因此无解,若并未被蛊笛音乐引发,你最多只能活到三十五岁。” 女人的话在脑海中回响,仿佛一声惊雷,惊醒了他。男子轻轻那纤细的手腕,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缓缓道:“庙会人多,别走散了。” 我曾以为我能为你领一辈子的路,但是无邪,我不能用我十年的余生去遗憾你未来的一百一十年,那样太自私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君落传》正文 第三十三章 故人 迷谷夏家。晓风残月。 今夜月明星稀,月光透过纱帘映照着这二层楼阁,微风吹拂,十分惬意;淡淡的雾萦绕周围,有几星萤火虫在屋间飞舞,恍若仙境。晓风残月原是梦夫人的住处,景致极好,夫人死前命令撤去所有家具,便就此荒废了。夏平崖儿时误入此处,贪爱这里幽静无人,此后只要无事时,便会来待上片刻。 晓风残月依旧是空荡荡的,夏充看着站在台子处眺望烟花的父亲,微微行礼:“爹。”夏平崖转过身,见只有长子,有些疑惑:“夏菡呢,怎么没和你一起来?”夏充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小菡去找黑巫了,说是给他送些饺子。” 给黑巫送饺子?夏平崖忍不住气笑了,不过想想也不可能有人看见,便随着女儿去了:“等她回来你叮嘱两句,别再往那儿跑,黑巫名声不好,若是被仙门中人知道,夏家不好交代。” “是。”夏充应了下来,夏菡也并不是没有分寸的人,他点一点就好。虽说他这妹妹自小待人温和,性子温柔,但却同谁都是淡淡的,如今忽然对黑巫有些上心,夏充和夏平崖一样意外,却都并不担心:说不定夏菡又是大发慈悲心,觉得黑巫可怜了。 “我今日得到消息,二月二的蜀山仙门会,生死台也被邀请了。” “生死台?”夏充吃了一惊:“蜀山是什么意思?”他们拉拢了几个二流仙门仙派一起抵制生死台,因此虽然生死台参加了两次除妖,却仍然不被承认算是正派仙门,蜀山在此时允许生死台参加仙门会,未免有些耐人寻味。 “沈岩那个人正派的很,生死台被邀请也是迟早的事。这两次除妖,对方肯定已经认出了我们夏家的剑法,他们不挑明身份反而让我不知如何是好,只能被动地联合人排挤他们。不过这排挤也不能太过,我们现在手里捏着的都是小污点,引不起重视,想真正扼杀他们,还是要给他们机会,做的越多,漏洞越多,也就越好下手。”夏平崖缓缓道,好像在和儿子讲着道理,而并非谋划置人于死地。见夏充明白,男人欣慰地点点头:“我叫你来,是有另一件事,关于那个劫走金莲的黑衣人” 回梦林。山洞。 “你来做什么?”黑巫看着眼前的青衣女子,眉头紧紧皱了起来,尤其是看到她提着一包吃的,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味道却是很香。夏菡晃了晃手中饺子,道:“给你送些饺子来。” 饺子?白发男子的眉头耸得更高了,转身便要往洞里回:“我不吃,你走吧。” “不行。”夏菡连忙阻止:“我亲自下厨,你好歹吃两个给我个面子啊。”她往前走了两步,洞口里立刻传来窸窸窣窣声,那些毒虫好似看到了极好的猎物,就等着她进去,夏菡背后一凉,瞬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得看着那黑袍男子。黑巫有些不耐烦,听到她说亲自下厨,心里竟然有些不忍,略一思忖,他走向了夏菡,伸出手:“拿来吧。” 那人剥开油纸,抓起一个饺子扔进嘴里,吃了两个便还给夏菡:“走吧。” “这么痛快?”青衣女子笑意温柔,重新把饺子包好:“看来你是真不怕我下毒。也是,什么毒能毒死你呢。” 心里莫名生出一点怜惜,曾经梦到过的荷花与青色身影在眼前来回闪过,黑巫很反感这种莫名其妙的情感,而在面对夏菡时尤甚,所以他顺带着反感这个姑娘。那人不耐烦地皱眉,想看她还要说什么,青衣女子却收敛了笑意,扔了个装密信的小筒给他:“我院内弟子顽皮,在这回梦林外逮了只鸽子吃了,我来给你送些饺子赔礼,顺便把你的东西还给你。” 黑巫的神情依旧冷漠,但夏菡知道,他心里应该已经掀起了波浪。女子看了看月色,再回头时,目光带着警告的意味:“你既受夏家之恩,便是和夏家在一条船上的,你要的那什么灵蝎毒草,以后尽管跟我说,无需和旁人再有什么往来。若下次再被我撞见,我定跟着鸽子去看看对面是何人,再回来问问你是何人。” 女子利落转身,御剑而去,黑巫看着那青光渐渐远去与在天空绽放的烟花融在一起,用力一握拳,手里的信筒连带着信都碎成了齑粉。 他还没有被谁威胁过。男子低头看了看皮包骨的左手,指尖上升腾起一抹黑色火焰。 看来只剩下这一个选择了。到底都要顺一个人的意。 “所以,爹认为那个人是陆上仙门的人?”见父亲点头,夏充微微思忖了一下,缓缓道:“可是这蓬莱向来只存在在传说中,若非咱们有可靠信息,根本想都不会去想,这人时间赶得正好,显然也是有备而来,莫非,我们被利用了,替他人做了嫁衣?” 这个想法听起来有理有据,但夏充和夏平崖都莫名地觉得站不住脚:给他们信息的可是黑巫。黑巫是谁?名头叫出去,百家仙门无一不咬牙切齿的人物,这样的人,孑然一身,了无牵挂,又清高的很,哪可能替谁卖命?而且他告诉夏平崖金莲一事也是在夏平崖体内的蛊撑不了几时的情况下,此事连夏充都不知道,又有谁能掐着这么好的时间,让黑巫告诉他此事呢? “难道是我带的人” “不一定。”夏平崖摇了摇头:“我现在只想到了一个人,虽然听起来天方夜谭,但确实只有这个人可能性最大” 凌氏被认为坠崖而死的小姐,凌千秋。 她如果还活着,一定会想报复这几家,一直没有下落的建木应该也在她那里,融合一截建木,可以一眼习尽百家功法;融合两截建木,肉身先入天仙境界,这是当年夏平崖翻遍夏家古籍翻到的唯一两句对建木的记载。各家仙法都有不同心决匹配,纵然同出一源,千年下来,早就五花八门,强行修习两种心决极易走火入魔;那人能将迷梦剑法使的七分像,恐怕就是借了建木之力。至于她为何会知道蓬莱 夏平崖抬起了头,不知是对自己说,还是问夏充,喃喃道:“会为了什么,去遍翻古籍,相信传说呢” 金山寺。禅房。 朴素干净的禅房里,君落与果言住持相对而坐,墙壁上裱着一副手写的心经,圆而有力,字迹中不难看出作者自小学习颜体。上官霖去世前,只要能动,便会在砺刃轩走走,然后伏案写这一份心经,写完后千叮万嘱君落一定要亲手交给果言;虽然不知道这在二人之间代表了什么,但君落依旧记得果言打开盒子发现那是一份手写心经时痛心的眼神。 为什么要痛心呢 “今日初三,君剑主来寺里来的这么早,可有什么事?”果言动了动眼皮,睁开双眼,缓缓问。虽然君落每一年都回来金山寺几趟,但果言似乎都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知道上官霖死讯后白了头发,之后四年,生出来竟然还是黑发,如今黑白夹杂,却一点都不让人觉得可笑,反而更想惊叹佛法无边。 红衣女子下意识笑了,刚要说话,对上果言的目光,笑意却在嘴角僵住。她垂下眼帘,语气淡淡:“君落已经找到了蓬莱金莲,还差一味明蕊烟霞不知所踪,所以想来问问果言大师,可否有见过关于明蕊烟霞的记载。” “你已经找到金莲了?”果言吃了一惊,声调忍不住拔高:“蓬莱漂泊东海无人得见,你是怎么找到的?” “遍翻古籍,遍访智者。”八个字,君落说的云淡风轻,隐藏其后的辛苦,却可想而知。果言深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说出的话不那么伤人:“君姑娘,回仙丹只是个传说,千百年来从来没有人炼出过,你到底因何如此执着?生死有命,你费尽心力,纵然炼成了,到时若是救不回来,你——唉。” “若是救不回来,君落自会将师父下葬。”那人的语气依旧淡然,听不出多余的情绪,仿佛与己无关;任果言心中多少话,看着女子那平静却坚定的眸子,一下都堵在了喉咙里,再说不出来。 “所以若是大师知道明蕊烟霞的消息,请务必告诉君落,君落在此谢过。” 听着那真心的恳求,住持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君剑主,你到底还要做多少孽,背多少因果债啊” “你可知道你师父为你做——” “我没有求他为我做什么!”君落狠狠拍着桌子,再也维持不下去冷漠的面具,眼眶微红,她一手撑着小几,一手指着墙上的心经,几乎是疯魔一般向着果言,从牙缝里挤出话来:“我没有求着他替我挡剑,没有求着他对我的小动作装看不见,没有求着他喝下药去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君落传》正文 第三十四章 上官霖 初次见到那小姑娘时,她才十四岁,个子虽然高,却瘦得像竹竿一样,被几个小混混围着,看似要鱼死网破的架势。上官霖平日习惯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此次也不例外——“欺负小姑娘算什么本事,还不快走?” 出乎意料的,那小丫头被他解了围,上下打量他两眼,颇有些不开心:“你们修仙的也这么多管闲事?” 上官霖有些哭笑不得,看着那清澈的眼睛,心里有根弦似乎被轻轻拨动了一下:“你叫什么名字?家是哪儿的?” “我是个孤儿,没有家。”少女把玩着手里的竹棍,像戏台上的美猴王一般把那棍子扛在了肩上,斜着眼想了想,道:“我也没名字,自己取了一个,但是他们总‘猫儿猫儿’地叫我,没处用。” 白衣男子笑了:“叫什么?”他的声音格外温柔,像极了青楼里那些来来去去从不点花名的公子哥儿,常听人说,这种人有才又专一,无数个姐姐挤破了头想嫁过去,可在她看来,专一的人会来青楼?这世上最多的就是伪君子,人心隔肚皮,她亏吃的多了,最不信这种看着好说话的男人。 少女晃了晃挡眼的头发,利落地吐出两个字:“君落。” “君落?”上官霖重复了一遍,似乎是语气有些惊讶,引得君落瞪起了眼睛:“君落怎么了?我又不是你们这些有教养的,名字嘛,我觉得好听就行了。再说了,那什么世事莫测,昨儿个山头称大王,明儿个就进了牢里等死,这样的人我见多了,什么君君臣臣,最后不都落了个凄凉下场?” “看你年纪小,想法倒是不少。”上官霖笑着点了点她额头,少女立刻往后跳了一步,警惕地看着他,好似他再动一下就要一棍子招呼上去,真像只炸毛的猫儿。白衣男子心中暗笑,目光真诚地看着少女,向她伸出了手: “君落,你要不要拜我为师,学习仙法?” “学习仙法?”少女瞪大了眼睛,脸上是掩不住地惊喜,见上官霖扑哧一声笑了,她又嫌弃地退了两步:“算了吧,会甩个剑就说自己是修仙的,谁知道你修得什么邪门歪道” 上官霖挑了挑眉:“我未曾说过,是你说我是修仙的。” “”少女沉默了一下,脸上红白不定:“那、那你说,天下知名的仙门仙派就那么几个,你是哪一家啊?蜀山的还是武当的,长安虞氏还是迷谷夏氏?” “太远了,说得近些。”白衣男子抱剑微笑。 “近些”君落微微皱眉:“这齐鲁有名的仙门啊,莫非你是岱宗剑庄的!” 上官霖笑着点点头,手上的龙泉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本座乃岱宗剑庄庄主、龙泉剑主,上官霖。” 也许是因为少女本身白得有些病态,上官霖并没有注意到,听到他的话,少女的脸色一瞬惨白。 上官霖带君落回剑庄时,阿红第一反应就是,庄主选徒弟都开始挑颜值了。确实,被上官凝收拾了一番的君落和之前那落魄乞丐比简直强了不知道多少倍,都说迷谷夏氏的夏菡没毁容之前倾国倾城,现在来看,恐怕要被一个小孤儿比下去了。上官凝拿阿红的旧衣裳裁了裁,给君落做了身红裙,从此以后,庄里人都知道,穿红的那个姑娘是庄主带回来的关门弟子,凝姑姑的心头肉。 剑庄虽然整体气氛融洽,但当上官霖宣布君落是关门弟子时,还是不少人颇有微词:上官霖虽然才二十三,却已经一只脚迈进了地仙,就要成为最年轻的突破地仙境的人;而且他是仙门中公认的剑术奇才,号称‘奇诡精绝’的龙泉剑法在他手里被用的出神入化,太白山伐凌氏更是配合着蜀山掌门沈岩一起击败了凌宸,沈岩都称他为‘剑圣’;这样的人,忽然领了个孤儿回来,说这是关门弟子,任谁都会失落。可上官霖不管这些,君落又被上官凝和老爷子护着,再加上她展露出来的天赋,这些闲话传着传着便自己没了。 夜。碣石院。 唰唰唰——利刃破空,一片剑光纷然,夜色之下,那红衣少女身姿翩然,招式一气呵成,无论是力道还是技巧都担得起上官霖口中的‘不错’二字。她好似不知疲惫一般,直练到手臂颤抖才停下,歇息一阵儿又练了起来,一直练到月亮西斜才停下。 上官霖竟然就这样看到了月亮西斜。 正直夏夜,君落出了一身汗,夜风一吹虽然清凉,却也极易感冒;她刚想走回自己房间,却被师父叫住:“落落。”少女惊了一下,像是做错事被抓的孩子,有些心虚,却还装作理直气壮:“师、师父,这么晚你还没睡啊。” 上官霖看她不与自己对视,语气更严厉了几分:“我同你讲过几次不用熬夜练剑?” “两次”君落抿了抿唇,不自觉地立正站好,大气也不敢出。 “你可知道一句话叫事不过三?” “知道” 明明把自己气够呛,看着她那委委屈屈的样子,反而骂不下去,上官霖皱眉半晌,重重叹了口气:“你啊你,快进屋去,一会儿着凉了。”君落连忙乖乖转身,本来想着今晚被师父抓了就不给自己做东西吃了,乖乖睡觉免得还要被骂,肚子却咕咕叫了起来,好巧不巧还被上官霖听到了——“练了那么久没怎么休息,不饿才怪。” 君落翻了个白眼:您老就不能快走吗,不走难道看着我吃吗? “怎么,不动是等着我走?”上官霖一眼看破她心声,敲了敲君落的脑袋,往厨房走去:“阿红他们都说你做面好吃得很,为师却从未尝过;你就给为师做碗阳春面赔罪吧。” 少女咬了咬牙,做,她肯定好好做,吃好了明天才能找阿红他们几个算账。 “面来啦。”君落端着两碗面放到桌上,递给上官霖一双筷子:“想当年我也是面馆大厨,就靠着阳春面牛肉面远近闻名。”白衣男子笑了笑,挑起面条吃了一口,对面少女托腮看着他,连忙问:“怎么样,好不好吃?” 被那人盯着缠着问了好几遍,上官霖才奢侈似的说出‘好吃’两个字,少女嘿嘿一笑,这才开始吃自己那碗面。少女实在是饿极了,在上官霖面前也懒得遮掩,狼吞虎咽地吃着,忽听对面师父道:“你天赋极佳,平日用功就够了,不需要晚上还如此刻苦。勤奋是好,却也没必要那身体开玩笑。” 君落咽下嘴里的面条,摇了摇头,眼神坚定:“不一样的,师父。我不像阿红他们是从小就开始修习龙泉心决,我这个年龄,再去学这些,实在有些晚了。靠天分总有江郎才尽那一天,还是脚踏实地好一些。而且,我短时间肯定赶不上他们的修为,唯有在剑术上下功夫,方才不至于被落下。君落不想给师父丢脸。” 他们都说你捡了个垃圾回来,我偏要告诉他们,你是捡了个宝回来。 少女的话让上官霖沉默了,他轻轻拢了拢她滑落的发丝,叹了口气:“练可以练,但不许再这么晚了,以后每日晚上我看着你练。” “是,庄主大人。”君落拖长了声应了一句,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上官霖忍不住苦笑摇头,他平日说一不二的人,却在这个小丫头身上一次次让步,说出去肯定要被人笑话。 “早点睡吧,我回去了。对了,这是姑姑给你打的剑穗,也不知道她怎么了,偏觉得你喜欢红色。” “我就是喜欢红色,凝姑姑送的我都喜欢。师父你快回去吧,晚安。” “晚安。” 那人关上了房门,君落看着眼前的两只碗,还有桌上一截鲜红的剑穗,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她的神色怅然地拿起那剑穗,紧紧握着又松开,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她在杀父仇人的家里又一次体验到了家的温暖,这何尝不是一种天意弄人。 “君落胜了。”看着场中一橙一红两个身影来来回回,上官霖淡淡下了定论。阿红也应了一声,语气钦佩:“不过两年时间,君落单论剑法已经在阿橙之上了,再过半年,恐怕连我也不及她。” 上官霖笑了笑:“半年?你还是没领教过这丫头的天赋有多可怕。最多两个月,你这七剑之首也要给她让让位置了。”阿红苦笑一声,看着自己弟弟在场中落败,心想庄主果然是捡了个宝回来,才貌双绝那种。 “君落,你这进步的也太快了,都不给我们几个活路。”阿橙感慨了一句。托君落的福,他们几个练剑都比以前更勤了,可还是眼看着这姑娘追上来,然后把差距越拉越大。红衣少女得意一笑,挑了挑眉:“我说了,你们晚上同我一起练剑,半个月立竿见影。” “免费夜宵吗?”阿橙两眼放光。 “免费的耳光您要不要啊?”君落笑里暗藏杀机。 “不了不了,怕了怕了。”阿橙飞身下台,刚要和哥哥吐槽,阿红忽然拍了拍他肩膀,示意借过,一道红影闪过,台上两个红衣人相对而立,一大一小,颇有些照镜子的感觉。 君落看着阿红,阿红微微一笑,道:“许久不和落落动手,有些手生了,来找找感觉,千万别留情。” 少女的瞬间认真了起来,点了点头,握住了剑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君落传》正文 第三十五章 无可奈何 当——君落感觉着剑上传来的重压,不禁咬紧了牙关:阿红修为较她深厚太多,同样的招式,她使出来的力量只有他的一半,纵然剑术纯熟,却弥补不来这差距。阿红看着君落握剑的手微微颤抖,心知她已到了极限,自己人仙中阶的修为竟然被一个刚刚踏入人仙境界的小姑娘逼到这个只赢一招的份上,他想想,心里不禁有些臊得慌。 剑上的压力轻了,阿红笑了笑:“真是把我逼急了,本想和你剑术争高下,却发现竟然争不——” 那半跪在擂台上的红衣少女屈肘狠狠地击向阿红的腹部,阿红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连退两步,刚要防御,却被少女一脚踹在肩膀,这一下君落下了死力气,阿红直接倒在了地上,眼看着少女的剑直直插在自己脖颈边,手脚微微发抖——那一瞬间,他真的感觉到了杀气。 君落的反攻就在刹那发生,台下的人过了半秒才反应过来,阿橙又气又惊,冲上擂台一把推开了压在他哥身上的少女,破口大骂:“君落你他妈干什么!你真要弄死谁啊!” 红衣少女被他推了个踉跄,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抬头看着阿橙,目光平静:“红哥说了,千万别留情。” “那他妈就是句——” “阿橙!”阿红打断了弟弟的话,他拔出剑扔给君落,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落落说得对,我说了不用留情,再说她又不会真的杀了我。”阿橙还有些愤愤不平,就看君落站起来给阿红行了一礼:“红哥,得罪了。刚刚我是钻了空子,这次你也别留情,咱们再来一场。” 这丫头今天吃错什么药了阿红暗暗感慨,还不知道怎么接,身后便传来上官霖的声音:“不必,我同你打。”白衣男子飘然而落,还不待君落说话,只见银蓝光芒一闪,龙泉出鞘,直取咽喉! 君落起先还能当下两剑,但刚刚一战消耗了不少体力,第三剑直接被上官霖挑飞了剑,剑风呼啸而来,少女看着在眼前放大的剑尖,用力地闭上了眼睛—— 咻。龙泉稳稳停在君落眼前,再近一寸,便能贯穿她整个头颅。少女微微颤抖着,手试图握拳,却根本使不上力气,她睁开双眼,面前的上官霖是从未有过的严肃冷漠,那目光,仿佛在看一个死人:“我留情,也能杀你。” 心里蓦然生出一种委屈,君落的眼眶微微泛红,透过点点泪光,她轻轻勾了勾嘴角。 为什么不呢? 少女微微扬起下巴,神情倔强,那平日最让上官霖着迷的倔强,现在却像是点燃了桶的星火。上官霖怒极反笑,狠狠将龙泉扔在了地上,拂袖而去:“滚去剑冢跪着,跪到你知错为止!” 当啷。众人看着被扔在地上的龙泉剑,一时全都大脑当机:庄主这是被气成了什么样子,龙泉都扔了?阿红刚要说情,上官霖忽然转身,看着还站在擂台上的君落,语气冰冷:“不走?等我请你?” 君落仰起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抿了抿唇,捡起龙泉递给阿红,红衣飘扬,便往剑冢去了。 她觉得她因为上官霖的几句呵斥而哭特别可恨,她竟然对自己的杀父仇人生出了依赖的感情,可是眼泪它好似有自己的想法,就是止不住地流,一直到她跪在剑冢前,君落摸了摸脸,笑了。 这大概就是泪流满面吧。 夜。 剑冢是岱宗剑庄销毁废剑的地方,在剑庄的西北角,平日鲜少人来,只有些看管剑冢的弟子。因为剑冢里立着块先祖留下的石碑,上刻‘以心正剑,以剑正道’,每一位新入剑庄的弟子被授予自己佩剑时都要来此宣誓,又被称为誓剑石。被罚来誓剑石罚跪,那基本都是想法出了问题的,所以当君落过来扑通一声跪下的时候,剑冢的弟子都吓了一跳。 君落是谁?凝姑姑的心头宝,庄主的关门弟子,她怎么会来誓剑石罚跪?还哭得跟个泪人一样? 不过剑庄内最忌讳弟子说闲话,他们心里纳闷,低声交流几句也就没了。而君落,不知道是不是人的本性,她这哭了一场反而哭困了,虽然还跪着,头却一点一点沉了下去——睡着了。 当上官霖来到剑冢的时候,他看到的就是一个摇摇欲坠的君落。早上生的气都消得差不多了,他看着罚跪都能睡着的君落,又好气又好笑,走上前扶住了少女:“醒醒,月亮都出来了。” “唔”少女艰难地把眼睛睁开一条缝,一片朦胧,在他怀里换了个方向,靠着上官霖肩头继续睡:“不醒” 上官庄主哭笑不得,看着少女猫儿一样的睡颜,两只眼都有些肿,看来是哭过。心里的负罪感一下扩大,他摸了摸君落的头,叹了口气:“你啊你,我让你来罚跪是让你认识错误,你倒好,跪着补觉,我看你还是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 君落皱了皱眉,嘟囔了一句什么,没有理他。 “你好强,总是想赢,有争胜心是好事,但不能失了本心。你可以为了赢拼命,但不能为了赢不择手段。今早你和阿红那一场,你剑术已经压过他一头,只是输在了修为不足,体力力道都不如他,可是最后阿红卸了力道,你趁其不备方才把他打倒,这就是小人行径。落落,哪怕你一事无成,我也希望你是个磊落的人,永远别被执念迷了心,变得不择手段” 怀中的少女动了动,小声喃喃,有些失落有些委屈:“可是你让我滚。” 你怎么能说让我滚呢?你骂我什么别的都好,你为什么要说让我滚呢? “你把我捡回来的你又让我滚” 少女小猫一般呜咽着,越想越生气,一口咬在了上官霖肩头。眼泪争先恐后地掉在他衣服上,君落咬的并不太用力,上官霖心里却像被咬了一口,很疼很疼,陪着她疼。 “落落别哭了,师父错了。”白衣男子轻轻拍着她的背,心里把早上盛怒中的自己骂了一百八十遍。君落也清醒过来,听着上官霖温柔的哄话,轻轻点了点头。她的目光有些迷离,一会儿想到死去的父亲,一会儿又想到上官霖陪她的每一天,她没有了家,却在杀父仇人的家里重新感觉到了家的温暖,老天爷到底和她有多大的仇,要开这样讽刺的玩笑? 君落最后又睡着了,是上官霖一路抱回去的。他拿这丫头实在是无可奈何,明明自己气够呛,反过来还挨了一口咬,把她委屈的不行。不过那一次之后,上官霖不管和君落动多大的气,都不会再说滚字。 这似乎就成了二人之间的禁忌,哪怕偶尔因为些事情吵架,都一定要面对面吵完,再没有一个人甩手先走的情况,仿佛只要这样,就可以抵制命中注定的离开。 “洛阳除妖为什么不让我去?”红衣女子挥开纱帘,大步流星地往屋里走,语气有些质问的怒意,当看到上官霖面前跪着的两兄弟,君落握剑的手紧了紧,神色有一瞬僵硬,却很快恢复:“你不是准备让阿橙带灵雀让他沉稳些吗,为何还让他去?我不行吗?” 上官霖看了看跪着的阿青阿绿,淡声道:“你们去吧。”阿青阿绿应声退下,转身时,阿绿给君落递了个眼色,君落恍若未见,向前走了两步,待那二人离开后方才问:“是上次曹州的事?” “嗯。”上官霖点点头:“曹州和虞氏的冲突,你太冒失了。他们两个比你大十岁也跟着你冒失,把我说的话当耳旁风,罚去剑炉当一个月苦力稍示警告。” 君落抱剑冷笑:“曹州加固锁妖塔一事你让我负责,如今你把阿青阿绿罚了,不如也把我罚过去算了,免得洛阳除妖一事忽然换了人,外面风言风语说个不停。” “外面哪儿来的风言风语?”白衣男子微微皱眉:“落落,剑庄从在仙门中站队,也从未惹事上身,凡事无为自在,你在曹州当着仙门那么多人的面将虞天姝大骂一通,虽说你骂得对,但未免太高调了些;退一步说,就算要教育虞天姝,她哥哥还在场呢,哪里需要你站出来?” “要不是她冒冒失失,剑庄至于伤那么多人?我就是看不惯她这种娇气的小姐,除妖并非儿戏,她却优哉游哉赏玩一般,她那哥哥宠她快宠上天了,哪里舍得教育她——” “落落!”上官霖打断了女子的话,目光复杂地看着她良久,话到了嘴边,犹豫良久,他缓缓道:“,凌氏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如今虞氏、夏氏、蜀山三足鼎立,仙门中看似和谐实则暗流涌动,剑庄能像现在一样置身事外已属不易,没必要再把自己置身一个危险境地。” ,凌氏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红衣女子沉默了一下,她看着自己怀里的宝剑,那是她十八那年上官霖赠她的佩剑,听凝姑姑说,是他亲手铸的。当时她不理解为何剑柄是缠绕的双蛇,阿橙开玩笑说可能是觉得君落有些像蛇蝎美人,看着是花瓶,实则聪明的很,现在她再想想,竟然真的觉得上官霖是这样想。 他是想说她和凌氏一般盛气凌人了? “师父。”上官霖抬头看去,那人微微笑着,笑容自嘲还有几分落寞:“你现在是不是觉得,给我些权力,你后悔了?”还不等男子开口,君落深深向他一拜:“君落学艺不精,沉蛟潭一役伤了肺腑,理应卧床养病,弟子告退。” 那人转身离开,身后也没有一声阻拦,君落迎着刺目阳光闭了闭眼睛,放下了纱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君落传》正文 第三十六章 黑巫 金山寺。禅房。 君落正看着那貂领披风发呆,指尖噌地一声窜出一抹黑色火焰,她愣了一下,继而反应过来是黑巫,伸手一抓,那火焰变成一张字条:十只南诏灵蝎,龙血树汁,玄冰草。 呵,这家伙,终于不用飞鸽传书了。君落因为这个和黑巫争执过几次,觉得飞鸽传书显眼,但那人似乎对这方法执着得很,再加上平日他给自己传信的次数一年不过两三次,便由着他去了。至于君落传递消息的方式,是在翻找回仙丹时从古籍中翻到的,只要曾与这些人的仙力接触,便可以建立联系,对身体虽然有些损伤,但君落毕竟是连建木都扛过来的人,自然也无所谓这点小损害。 给黑巫准备这些东西一直都是阿紫在做,君落顺手给阿紫传了个消息,心思却跟着黑巫的纸条飞了。 每个人都有些执着的东西,如果君落执着于复仇,那黑巫就再简单不过了:练蛊,修成鬼仙,就这么简单。他看似是个邪恶至极的人物,却又是个单纯至极的人物,比那些掺杂了权欲、贪无止境的目标纯粹的多得多。 她和黑巫,是不打不相识。 无名山中。 一道银蓝光芒仿佛流星一般坠在林中,而后面一团黑雾也跟着一头扎进林中。君落捂着胳膊的伤口勉强站了起来,吐出一口血沫,伤口处黑气萦绕,好似还有毒素的作用,她现在整个左手都没了知觉。面前的黑袍男人一步一步走了过来,她狠狠咬牙,低吼道:“你我无冤无仇,何苦步步紧逼?” 男人冷漠地看了看她:“我需要一个修仙者来试蛊。” 变态!心里暗骂着,君落却知道自己和他打起来没有任何胜算——胳膊上的伤就是最好的证明。她只知道黑巫善于制蛊,爱以人试蛊,修炼鬼道,因此才会在仙门中有恶名,可她没想到,自己从笔架山回山庄的路上都能被盯上,恐怕是半生的运气都在今天用光了。 此处离剑庄还有很远,她根本叫不到人,荒山野岭,莫非自己就交代在这儿了? 黑巫看着君落,仿佛黑夜中的野兽盯着自己的猎物,暗紫色的眸子水晶般剔透,可君落却完全没有欣赏的心情。她的手摸上了腰侧的一个竹筒:那里有她在南诏无意间得到的剧毒灵蝎,听说只是被蛰一下就足够放倒一头牛,这男人纵然常和蛊毒打交道,也不可能见过这灵蝎。 吱吱——黑巫两指一夹,夹住了那迎面扑来的灵蝎,灵蝎尾钩一扬直接扎在了他手上,眼看着紫黑蔓延,黑巫却颇惊喜地‘嗯?’了一声:“这是什么蝎子?竟然有这么大的毒。” “”君落不是不想跑,她是实实在在地被黑巫的举动惊到了,以至于她愣了一下,竟然回答了他:“南诏巫祝饲养的灵蝎,剧毒。” 黑巫抬头看了她一眼,君落下意识退了一步,谁料那人开口问:“你可还有这东西?” “” “有没有?” 君落自小察言观色,自然看得出这人眼中的狂热,连忙道:“我从南诏回来只带了这一只,因为剧毒不好掌控,但巫祝那里每年都会饲养许多,巫祝抵触外来人,但对我不错,若是我去问他要,肯定要的来。” 紫眸男人看了看手上的蝎子,那紫黑毒素蔓延到他手腕便停了下来,反而是那蝎子抽搐了两下,直接死了,直接把君落看呆了——这男人难道就是个行走的毒人?她还震惊着,黑巫便抬起头来,淡淡问她:“你如果愿意帮我搞些灵蝎还有南诏特有的毒草,我可以放你一命,也算欠你个人情,若有何事,你可告知我。”见女子不说话,他看了看月色,道:“今日是十月十九,待到腊月十九,此时此处,我来找你拿。” “你就不怕我告诉别人,带着仙门的人围剿你?”君落笑意微冷。 黑巫抬眼皮瞧了他一眼,道:“你身上刚刚已被我下了蛊,不信邪大可找人医治,死得痛快些。” “”君落不禁气结。她看了看受伤的左臂,咬了咬牙:“好,我答应你,一个人情不够抵我这一条命,我要你今后无条件帮我做三件事。” 黑巫略一思忖,点了点头:“好。”红衣女子松了口气,刚要离开,眼前忽然黑影一闪,一个锥形法器在眼前放大,接着左胸狠狠一疼! 在昏倒前,她听到黑巫喃喃自语的一句话:“就下个千一蛊看看吧” 可恶,竟然被这鬼人摆了一道君落心中大骂,昏昏睡去。 这一觉,君落好似睡了很久。她梦见了儿时的梨花树,梦见了太白山那场大火,梦见了死去的兄长和娘亲,梦见了凝姑姑给她缝补新衣服,梦见了砺刃轩的白雪红梅,也梦见了那闪烁着银蓝光芒的龙泉剑一剑刺穿她爹的心脏左心那么冷又那么疼,好似有上万只小虫在噬咬皮肉;而身体里似乎有一种沉睡的力量被唤醒,一开始横冲直撞,在遇到另一股力量后慢慢平复,变得柔和,亮相融合,缓缓侵蚀着左心的冰冷。 待君落醒来时,她是在砺刃轩,上官霖就坐在她床边握着她的手,靠着床睡着了。君落动了动手指,他也没有醒过来,看眼下淡淡的乌黑,应该一连熬了好几个夜。她张开想说话,却觉得嗓子干的要命,稍稍一动,身子就散架子一般的疼。君落勉强坐了起来,看着师父略显憔悴的脸,脑子里都是他挥剑的那一刻。 为什么是你? 少女伸手想抚平他梦中还微微皱起的眉,指尖却停在半空中,不敢落下去。她就这样描画过他的眼睛、鼻子,最后落在那淡色的唇上,她的眼里没有泪,心房却好像下起了刀子雨。 可能从你救我那一天起,我们就都错了。 啪。上官霖握住了女子的手腕,君落微微一愣,还未来得及扯出一抹笑,便被那人紧紧抱在怀里:“你终于醒了。” 你再不醒过来,我真的快疯了。 “咳我睡了,多久?”女子的声音有些沙哑,她轻轻梳理着师父的长发,好似安慰。“你睡了整整三天。”上官霖讲述了她回到剑庄的过程,原来是一伙山民发现了她躺在山中,其中一个秀才认出了她衣服上的剑庄刺绣来通报,他们这才找到了她。关于上官霖问她为何会到山里去,她推说自己去镇子里闲逛,意外被黑巫盯上,不敌黑巫被他伤了,昏迷在山中。 上官霖的神情无比凝重,听到黑巫的名字心里更是一颤,问君落有没有被下蛊,君落点头,却反过来宽慰师父,说现在还没有蛊发身亡,肯定会有办法解决的,让他不要担心。 二人说着话,阿蓝端着药走了进来,见君落醒过来差点激动得把药洒了:“落落你可算醒了!庄主都在这儿守了三天了,你再不醒过来,庄主都要陪你一起晕了!” “姐姐别胡说”君落连忙往后退了些,与上官霖拉开距离,低下头轻轻呵斥,没有看见男人眼里一闪而过的失落。阿蓝抿嘴一笑,把药放在床头:“庄主都没说我胡说,你害什么羞?我去告诉凝姑姑和老爷子一声,你快把药喝了,你才刚突破地仙境,又受了伤,身体要好好养。” “突破地仙境?”君落敏锐地抓住了关键词。她震惊地看着师父,就见上官霖轻轻点头,眼里是掩不住的骄傲:“你突破地仙境了。二十岁,落落,你可真是仙门的奇迹。” 我真的突破了?君落的眼神从迷茫到不敢相信再到狂喜,她想起梦中那两股碰撞后融合的力量,莫非就是建木和龙泉心诀的融合,让自己突破了地仙境?她本以为自己要在这卡上个十年,没想到,竟然托黑巫的福阴差阳错突破了! 不多时上官凝和上官明复便过来了,一堆人聚在一起,砺刃轩倒是难得的热闹,最后却都被上官霖以君落需要静养为由轰走了,唯独留下了阿红和阿橙。留下这二人似乎是有些事要谈,上官霖也没有避着君落,三人就坐在桌前说起了庄里的琐事,从宝剑的订单到弟子的训练,还有阿橙即将接掌灵雀一事。君落在一旁听着,听着听着,忽然饿了。 “咕咕咕。”肚子微弱的叫声忽然响起,上官霖回头看去,君落脸微微红了:“有点饿。” “我让厨房做了吃的,一会儿就送过来了。”上官霖淡淡一笑,转过头继续要给阿橙做工作,就听阿橙啧啧道:“没想到啊,庄主才刚创下的记录,这么快就被自己徒弟给打破了,这消息传出去,咱们剑庄想低调都难。” 阿红笑了笑,打趣道:“二十岁突破地仙境已经是闻所未闻,再加上落落是十四岁开始修习仙法,这六年走完他人三十六年的路,未免太让人眼红了;也不知道以后是多优秀的男子能把落落娶回家。” “哎,哥你这么一说,我看天下唯有庄主配得上君落了。怎么样,君落姑娘意下如何?”阿橙连忙接过话头,笑嘻嘻地看着床上那人,君落被他说的一下慌了阵脚,连忙道:“哪有徒弟嫁师父的,师父这辈子都是我师父!” 白衣男子翻看账目的手微微一顿,见阿橙和阿红一起望了过来,故作平静道:“我看你这么有力气在这儿胡闹,不如去收拾一下剑炉?最近新完成一笔订单,我总听阿黄吵他那里清理的人手不够。” 阿橙连忙坐正了闭上嘴,头摇的拨浪鼓一样。 门外。 阿红带上门,看着径直向前走去的上官霖,犹豫了一下,道:“庄主,阿橙口无遮拦,你别往心里去。”上官霖苦笑一声,摇了摇头:“你们都看得出我心思,她那般聪明,怎么看不出?” “我大她十一岁,又是她师父。她不愿意,也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君落传》正文 第三十七章 洛阳花好 洛阳。 入五月起,洛阳就开始春雨连绵,终于晴了两日,街上立刻熙熙攘攘,有出来逛摊子的,有到城东赏牡丹的,一派祥和繁华景象。城东牡丹园对面的客栈惯常是有钱人才住得起的地方,每年游人如织,不少远道而来的贵客在这儿撒下大把的银子。而今年不同,一个普普通通的紫衣姑娘带着百两黄金包下了整个客栈,说是替主子包下的,只留下几个使唤的小厮,这消息传到城里,弄得人尽皆知,不知道是什么人出手如此阔绰,将这天下有权有钱的人掰着手指数了一遍,众说纷纭。 客栈。 屋顶上的红衣女子伸了个懒腰,动了动脖子,看着下面安静站着的紫衣女子微微一笑:“阿紫也醒啦。” 这姑娘是她两年前从鹰雉嘴里救下来的,当时君落只觉得这姑娘普普通通,不知为何她竟一心求死,君落几番问询,方才开口说话,声音哑得像是刀擦过纸的沙沙声,原来她本是个牧羊女,被个富家少爷当着一众家丁的面羞辱,还被割了喉咙,虽然侥幸活下来,声音却变成了这样。她深夜杀了看守她的家丁,跑了出来,误入笔架山,正好被鹰雉盯上,本来就想一死百了,恰好顺遂了心愿。 君落看她合眼缘,便问她可想报仇?阿紫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君落便教她剑法,当阿紫凝聚出金丹后,她亲手杀了那少爷一家人。那一夜血流成河,阿紫看着坐在房檐上的君落,说,前身已死,从此以后只为主子而活。君落看她对易容结界颇有心得,便让她在这上多下功夫,待到一年后,阿紫已经能易容成她的样子,若非动手,清迟雷仙他们都看不出真假。 她于一年前带阿紫回了剑庄,谎称是在路上救下的,阿紫除了和君落说些话,就只有阿蓝能与之交流,上官霖也未疑心,允许君落传她龙泉心诀和剑法。阿紫本有些底子,进步的也快,再加上易容术结界术的纯熟着实惊艳了上官霖,很快成了七剑之末,此后人人称之阿紫,无谓原名。 她是君落意外而得的一枚棋,也是七剑中君落唯一的心腹。 “主子。”阿紫淡淡道,把手里托盘往上一呈:“小厮说今年牡丹开得好,摘了两朵红的给您簪花。” 君落扫了眼那红牡丹,花瓣上还缀着露珠,雍容娇艳,仿佛凤冠霞帔的皇后。她轻抚过那娇嫩的花瓣,笑了笑:“确实美得紧,放在大堂好了。”阿紫点点头,跟着君落往大堂走去。这客栈二层是观牡丹最好的视角,君落吃过早饭便上了楼,台子上纱幔轻舞,焚香缭绕,若是再有个身姿姣好的舞女,方才不辜负此处的风雅暧昧。 在台子上一眼望去,但见游人如织,栏内牡丹争妍斗丽,粉如少女持伞,莲步娉婷;黄如贵妇调香,端庄大方;藕合深紫交相辉映,深红浅红相得益彰,路边杨柳飞絮,李花轻舞,好一番绝色风光。 君落托腮凭栏,马尾被风吹起,头上的木棉簪子熠熠生光——那是上官霖去年偶然得了块好材料,她讨了一小块来,向庄内欧冶子大师定制的奇兵,虽非精妙法器,却剧毒无比,最能打个措手不及;上次猎妖会上,君落只凭这簪子便将一只小妖杀死,人称‘红雨三千,白骨一架’。 “主子,你贸然跑过来,庄主若是知道”阿紫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君落倒是不甚在意:“他知道了也不会让我回去,木已成舟,他能怎么办?我还没见过千年的妖怪,听说妖百年有智,千年有灵,度过九道天劫便可以修成妖神,体内也有妖力凝结的内丹,凡人吃了可成人仙,那若是地仙吃了,呵呵”红衣女子轻笑一声,眼里闪过一丝贪婪。 “此次庄主亲自出马,可见这妖不好对付,主子还是别想太多。” “我自然知道。清迟雷仙都有两千余岁,却依旧未曾成妖神,清迟说自己还差三次天劫便被太上老君扔到了笔架山的仙阵中,如今实力只有以前三成,纵然三成,我也不敢说拼起命来能与她同归于尽;这千年的妖怪虽然修为不一定高于当年的清迟,但却是全盛状态,抵得上半个天仙了,自然不好收拾。” 阿紫语气依旧是淡淡的:“那主子准备何时去老君山?” “不忙。”君落笑意不减:“此次夏充、虞天和和蜀山大弟子白长空都在,再加上师父,他们肯定要与这老妖耗上几日,难得出来散散心,我们便好好赏花游玩一番,明日晚上过去就好。” 其实她只是想给上官霖买些东西,以证明自己确实是来游玩,顺手才来除妖的。谁让他太过担忧她伤势不让她跟来?中蛊已经过去半年了,君落几乎半年未曾出过山庄,闷也闷死了。 君落也许没有发现,她活的越来越轻松,阿紫曾在她眼里看到过的冷漠与决绝,现在几乎再也看不到。她不再刻意利用剑庄的权势暗中做些小动作,就好像已经将报仇抛在脑后。 心里这样想着,阿紫不留神,说出了口:“主子,您还想报仇吗?” 红衣女子愣了一下,神情一瞬变得十分戒备,她平静地看着阿紫,没有说话。阿紫感受到了那目光里的警告意味,好像被侵犯了领地的蝮蛇,那不知好歹的小东西再向前一步,就会一口咬断它的喉咙,她深吸了口气,又重复了一遍:“主子,您还想报仇吗?” “庄主全心信任您,待你无比宽容,您就像是山庄半个主人;岱宗剑庄全无勾心斗角,不参与仙门纷争,和和气气,这样的生活,多少人梦寐以求还求不到?阿紫没有任何冒犯您的意思,但人总该向前看些,主子若是以君落的身份一直活下去,并非是件坏事。” 忽而一阵风来,纱幔在二人之间翩飞,阿紫没有回避君落的目光,她比君落还要平静,因为她知道君落想让她死,太容易了。但是有些话她还是要说,她不愿看着这样一个果断的人自我逃避,更不愿她看不清自己心,做出后悔一生的决定。清迟七月到底不是人类,只有她能对君落感同身受,这些话,也只有她才敢说。 “你继续说。”半晌,红衣女子轻叹口气,转过了身,却如此说道。 “是。若主子不愿沉溺仇人给的安逸,还想报仇,那就该捡回您的狠心。您的仇人不止庄主一个,还有夏家那位,蜀山那位,掌控剑庄无需我说您也知道有多重要,您已经将离间计弃了,现在庄主如此信任您,主子为何不趁热打铁?阿紫知道这些话主子可能不愿听,或是您心里都想过了,却不愿去面对,阿紫并非逼着您报仇,只是主子是阿紫见过的人里最果决的一个人,阿紫实在不愿看着您自欺欺人。还是那句话,无论您做什么决定,阿紫都跟着您。” 紫衣女子的语气透着淡淡哀求,君落双手捂住了脸,在心里长叹一声。 阿紫说的句句都是她,她无可辩驳。上官霖是她杀父仇人,报仇,她不可能留着他;不报仇,她又愧对凌氏死在太白山上的一百三十一口人。是他们用命换来她现在还活着,她有什么理由在仇人的眼里沉溺? 她心里早就有了答案,只是一直不愿去面对罢了。 就像她一直不敢面对自己对上官霖的感情,到底是师徒,还是其他。 君落抹了一把脸,拍拍阿紫的肩:“走吧,我们现在就去老君山。”女子向前走了两步,忽然停下,微微回头,向阿紫道:“谢谢。” 看着主子的红衣消失在楼梯口,阿紫抿了抿唇,心里却有种预感。 她希望君落将来不要因为这个决定后悔一生,可她却偏偏觉得,君落会。 事实也证明了,女人的直觉有多准。 老君山。 银钩一弯,光照千里。君落借着月色穿行于林间,她听阿橙说那妖怪是只千年老狐狸,洞穴在山南,估计上官霖他们也就会驻扎在不远处。这荒山野岭,几顶帐篷实在是显眼的不行,君落不一会儿就发现了目标。 红衣女子翩然落地,夜深人静,除去守夜的弟子守着篝火打盹,剩下的都在帐篷里安睡。这次三家加起来也不过三十多人,终于是明白了人不在多而在精的道理。君落心里暗暗讽刺着,心想吓上官霖一吓,刚摸到岱宗剑庄的帐篷后,身后忽然传来利刃破空声,她闪身一躲,只见一青衣男子站在月下,看着她微微皱眉:“是你?” “夏公子?”君落低声惊问,放下了搭上剑柄的手:“三更半夜的,你怎么在外面?” “我还没问你为何突然来此?”夏充的目光充满警惕。君落向他身后扬扬下巴,道:“自然是来找我师父——” 铛!‘夏充’挡住君落刺来的一剑,面露狞笑:“小丫头倒是挺聪明。”君落冷冷地看着他,挥剑攻去,嘲讽道:“不是我聪明,是你命不好,装成夏充的样子,偏偏撞上我这么个你没见过的人。老狐狸就是老狐狸,伪装都比旁人像。” 狐妖哈哈一笑,索性现了真身,只见一个妖媚的青年男子,身后生着两条红棕色的尾巴,还有一根断尾,竟然是罕见的三尾灵狐。这妖怪也使一柄宝剑,只斗了两招,君落便知道两方差距有多悬殊;二人从地上斗到空中,只见下方火星点点,竟然是都起来了。 “小丫头,你说你何时来不好,偏偏这时候来送死。”狐妖见下面的人醒来,恶狠狠地看着君落,咬牙切齿的样子,好似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了。它已经被堵在洞里四天,外面那些人不过虾兵蟹将,领头的三个却实在让他难受,尤其是使一柄银蓝仙剑的白衣男子,就是他一剑断了他一尾。他本想靠着伪装蒙混出去,谁料第一次便撞上了夏充,匆忙跑回洞中;第二次便是现在撞上了君落,他如何不气? 君落一眼瞥见那白衣男子,不屑笑笑,手中仙剑打了个转:“还是千年老妖,连我身都近不了,还敢在这儿放大话?看剑!”女子手中剑光一闪,直冲狐妖面门而去,那老狐狸也不躲,现出了狐头,大嘴一张,直接把君落的剑咬成了两段——“咔嚓” 她心中暗叫不好,刚要退闪,狐妖的剑便追了上来,直刺胸口,避无可避,君落一时愣住,眼看着剑尖在眼前放大,一抹白色身影忽然扑了过来! 噗嗤。 血洇红了上官霖的白衣,他看着君落,无奈地勾了勾唇角,吐出一口血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君落传》正文 第三十八章 情愿 “师父!” 伸手抱住那摇摇欲坠白衣男子,君落的眼泪夺眶而出,一滴一滴落在上官霖的伤口上,那人无奈而宠溺地笑笑,龙泉出鞘,挡住了那狐妖下一剑,二人却被这碰撞的冲力推向地面。 “收阵!”夏氏弟子早已摆好了剑阵,夏充一声令下,只见青光缭绕,锁链攀延而上,束住了那老狐狸——“捆妖锁,封妖瓶!”白长空向前一步,手中一道金光闪过,玉瓶一开,狂风骤起,那狐妖拼死挣扎却抵不过捆妖索,只得嚎叫着被收进瓶中:“桀桀,总有一日你们要付出代价!” 呼。白长空舒了口气,在玉瓶上拍了好几道道符,连忙来看上官霖。 君落死死抓着上官霖的衣服,想扯开,却被上官霖抓住了手腕,他力气那么轻,她却甩不开那只手,透过泪光,她看着那清隽容颜,声音颤抖:“你何必……” 上官霖勾了勾唇角:“我情愿的……” 你情愿的……什么叫你情愿的? 哪有人情愿替一个人受苦替一个人死? 上官霖,你是傻子吗? “上官霖!你是傻子吗!” “君姑娘?我替上官庄主治伤,你先回避一下……” “君姑娘!夏公子,你先带君姑娘休息一下。” 夏充心中暗叹一声,去拉君落,君落却紧紧抓着上官霖的衣服不放,那双眼里是泪,是怨,是恨,是讶异,是无可奈何……上官霖咳了两声,轻轻拍了拍那用力到泛白的手,好似安慰。 去吧,没事的。他无声地道。 君落红着眼,一点一点送开那被血浸透的白衣,看着白长空蹲下给上官霖喂了颗丹药,挥开夏充要扶她的手,踉跄着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地走向那断成几截的剑。 狐狸的牙倒是锋利,直接把她的剑咬成了三段,碎片混在草里,君落一跪下去,膝盖立刻钻心的疼;她却并不在乎,捡起那三截断剑拼着,却再也拼不上,鲜红的剑穗乱成一团,怎么顺也顺不开。 夏充看着心酸,犹豫了一下,摁上君落的肩,轻声道:“君姑娘,起来吧,拼不好了……” 拼不好了…… 君落的手垂了下去,她愣愣地看着黑暗的树林出神,直到天空中飘起雨来。 “夏公子,你们早就知道它会伪装,今日就是故意引诱,对吧?” 虽然不解君落为何如此问,但夏充还是点头:“是。” 红衣女子凄然一笑,紧紧握着断剑的剑柄,另一只手撑在地上,被碎片刺的鲜血淋漓,她抬头看着一闪而过的电光,轻轻闭上了眼睛:“都是命” 如果她晚来一日,事情就不会是现在的样子;上官霖不至替她挡剑,她不至愧疚如此,觉得亏欠了谁。她就像刚刚学飞、被折断双翼的稚鹰,巢下是万丈悬崖,她明知是万劫不复,却还是要自己跳下去;早已不是一念天堂一念地狱,她本以为天下人负了她,她自然可以负天下人,可到头来,却是负人负己。 雨越下越大,直到白长空打着伞出来告诉君落上官霖并未伤到心脏,那红衣女子方才回了魂一般有了反应,红衣湿透了,贴合她曼妙身形,君落却恍若未觉,径直往那帐篷走去,白长空知她挂念,犹豫再三,还是没有阻拦。 帘子被掀动,一股雨水的潮湿气息传来,上官霖微微偏头,看见发梢还滴着雨水的君落,微微愣了一下。他上身衣裳已不在,左胸口缠着纱布,腹部一道淡淡伤疤在灯下颇为显眼,君落记得凝姑姑说过一次,那是凌宸伤的,当时上官霖伤的极深,可见内脏,多亏有个云游散人在山庄做客才救了回来。 那散人谈吐不凡,气宇轩昂,问起师承则指着东边笑而不语,医术高明的很,有回天之术,当时上官凝对他芳心暗许,奈何那人家中已有妻室,在山庄逗留半月便走了,上官凝自此不问风月,发誓此生不嫁。 “怎么淋成这样?”上官霖微微皱眉,他是坐在榻上,怕躺着压到伤口,只扫了一眼淋透的红衣女子,便将手边自己的外衣扔了过去。他没什么力气,君落也没伸手去接,那染血的白衣就落在了地上,君落看看白衣,看看他,语气平淡:“你怎么伤成这样?” 上官霖沉默了一下,目光转向别去,没有说话。君落捡起地上的衣服,手指用力地抚过那一大片血污,自问自答:“为了救我。”她声音平静,平静得上官霖心微微痛,他看向她,想让她别自责,对上君落的目光却忽然失了声。 那绝色容颜上,分明写着:我也是为了你。 君落披上他外衣,坐在床榻另一边,像个小女孩一样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抓着床沿的手微微用力,淡声道:“我中蛊毒那些日子你不让我出去玩,我就时常和阿橙他们抱怨,等有一日你受了点伤,我也要让你尝尝这滋味。这回倒好了,一语成谶,纵使没伤到心脏,也够你在床上躺十天半个月。” “咳咳。”上官霖想笑,却扯动了伤口,轻咳了两声。君落立刻瞪了过来:“笑什么笑,受伤你很自豪?你哪怕是扯我一把,何必非要替我挡一下?我差点就以为你伤的是心脏了!” 猫儿挥舞着爪子,上官霖却忍不住地想笑,当然他也真的笑了,看得出心情大好。 君落的火‘噌’地一下便窜上来了:“还笑!多大个人了,拿自己性命开玩笑!你何必替我——” “落落。”上官霖轻声念着她名字,莞尔一笑:“我见你第一眼就从你眼里看到了渴望,活下去的渴望。你那么努力的活着,我做不带看着你在我眼前死去。呵,当时也是慌了神,你说得对,哪怕扯你一下都好,果然是人老了,不中用了” 君落被他的话噎着,怔怔看了他半晌,赌气似的偏过头去:“你等着回剑庄的,我定要跟老爷子和凝姑姑告状。什么老不老,你才三十岁就说自己老?你死了剑庄怎么办,老爷子怎么办——” 我又该怎么办。 男子笑了笑,伸手想摸摸她头,却被女子躲得远远的,只好无奈笑道:“你是我唯一的弟子,我死了,龙泉剑和剑庄自然都是传给你。好了,明明这次是你偷跑出来冒失了,现在还要我给你认错,真是不讲道理” 听到那句‘我死了,龙泉剑和剑庄自然都是传给你’,君落的瞳孔微微一缩,继而又恢复了正常。她翻了个白眼,站起身来,道:“你不必拐着弯教训我,这一剑也是替我解了气,谁让你把我闷在山庄里半年哪儿也不许去,人在做天在看,都是一报还一报。” “是是是,一报还一报。”上官霖连连应承:“我包裹里有换洗的衣物,你换上吧,别再这身出去晃了。” 君落微微皱眉,脸上写着六个大字:你说的是人话? 上官霖挑了挑眉:“你衣服湿透了。” 君落低头看了看自己被衣服勾勒出的窈窕曲线,把手里的白衣狠狠往上官霖怀里一扔:“闭嘴吧你!” 上官霖哑然失笑。 岱宗剑庄。砺刃轩。 君落端着粥走进砺刃轩,就见那人伏在案前,正读着一本泛黄古籍。上官霖这些日子偏好古籍,让阿橙给他翻了许多出来。说来奇怪,上官霖的伤虽说没有伤到心脏,却时常咳血,身体也一天不如一天,原本精神抖擞的剑客,现在脸色却是病态得白,吃什么药都没用,看什么大夫也都只是摇头,直到君落从蜀山把白长空请来,白长空诊断一番,说应该是中了剑上的毒,慢慢掏空着身子。 可一只狐狸哪儿来的毒?君落想到锁妖塔里找那老狐狸问个清楚,白长空却摇了摇头,蜀山锁妖塔里不乏先祖镇压的千年妖魅,先祖曾立下规矩,只可放妖进塔,不可开塔。君落一时气急,白长空也表示爱莫能助,是阿红送走的。 旁人为这莫名的毒犯愁,上官霖反倒毫不在意,天天捧着书看得劲劲儿的,剑庄里的事几乎是全甩给了君落,当起了甩手掌柜,怪不得上官凝私下里把上官明复和上官霖骂了一遍,说什么上梁不正下梁歪:当年上官明复就是受了伤,恰好上官霖二十五突破地仙境,同年便直接把象征庄主之位的戒指给了他,君落也是那一年被上官霖带回来的;现在上官霖倒是有样学样,可不就是一样的套路。 “师父,粥来了。”君落把药放在桌上,唤道:“别看了,你天天除了抄经就是看书,也不知道书里有什么那么吸引你,有这时间不如管管山庄”上官霖闻声抬头,打趣道:“当家才知柴米贵,不历练历练你,你哪知道你包客栈用的是血汗钱?”君落翻了个白眼,知道无可辩驳,索性不再说话。 白粥是君落亲自熬得,火候正好,上官霖一边喝着,君落一边翻了翻他看得古籍,好似是记录天材地宝传闻的,翻了两页没什么兴趣,她便放下了:“师父,你这几日怎么喜欢喝起粥来了?” 回应她的是男子轻轻地咳嗽声,和白粥里醒目的一点鲜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君落传》正文 第三十九章 与君决 君落关上门,顺势靠在门上,深呼吸了一口气。阿紫布下结界术,神情依旧是淡淡的,她手腕一翻,一滴漆黑毒液悬在她指尖:“主子,这是最后一滴了。”君落看了看那毒液,点了点头:“好。” 银蓝仙光包裹了那毒液,君落手一抓,顷刻变小成痦子一样的落在她掌根处。她端起茶杯一饮而尽,手没有抖,却是冰冷异常。 “主子,阿紫有一事不明。既然主子一开始就下定决心,为何不直接来个痛快,非要向清迟要毒素,拖出这几个月出来?迟则生变,主子比阿紫清楚这道理。” 红衣女子沉默了一下,抽出了头上的木棉簪子,一瞬黑发如瀑飘扬而下,她看着那妖冶的簪子,想起上官霖给她行的及笄礼,闭上了眼睛:“也许是为了成全我自己吧。” 明天,就是最后一天了。她看了看外面放亮的天光,眼前都是刚刚上官霖躺在床上面色惨白的样子。 明天,我们都能解脱了。 砺刃轩。 菩提萨婆诃。上官霖落下最后一笔,视线里忽然出现一抹红,他微微抬头,看着端着药的君落,心里一颤。 女子的神情淡淡的,平日的灵动不见踪影,那双眸子那么深,好似活了许久的人,看遍了生死祸福。 上官霖笑了笑,声音出乎他意料的平静:“看来,这是最后一副药了。” 猜测被证实,君落和他对视,自嘲地笑了:“我就知道,你早就知道了。看我演戏很有趣么?” “没有很早。我是两年前知道的。”上官霖声音平缓:“我一开始只是怀疑,因为你天赋太高了,你只修行了六年,纵然中间颇多奇遇,六年突破地仙境却也是个不争的事实。我一开始只是猜测你血脉不同,直到那一天,果言说在你身上感觉到了建木的气息” “你自己可能都不知道,无人时,你看我的眼神有多复杂,那是无法忽略的恨和自恶。我忍不住想,我何曾对不起过你?后来我知道,我确是,对不起你。” “当年我顺遂了仙门口中的正道,杀凌宸,我未曾后悔;可当我知道我害你家破人亡时,我悔了。我去了遇到你的那个镇子,你打过工的面馆,你被欺负的街头,还有你一把火烧了的青楼落落,因为我知道你这些年过的有多辛苦,我才希望,我能多弥补你一些,多一分,多一点,都好。” 看着男子充满愧意的目光,君落闭上了眼睛:“你说这些有什么用呢?上官霖,你对我好一分,我便想剐你一次,如果没有你那一剑,我哪里轮得到你来可怜?如果我爹没有死,你们这些小人能攻破太白山?我兄长犯了什么错,要被斩首示众;我娘又犯了什么,要被乱箭射死!” “这世上没有正道,只有众道!人众则正,人少则恶!” “你以为你在弥补我,你以为你死了我会愧疚,替你好好照顾整个山庄,照顾你爹上官霖!” 红衣女子低声吼着他的名字,在他对面扑通一声跪下,平视着这和她相伴九年的师父,泪流满面。 你赢了。她无声地动了动唇,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女子端着药的手微微颤抖,白衣男子眼眶微红,他努力地保持着笑容,伸手接住了药碗。君落的眼前被泪花模糊一片,但仍然直直地盯着前面,她的手抖个不停,紧紧抓着药碗不放手,和男人做着角力。 放手啊凌千秋,你在犹豫什么?他愧疚,他已死来弥补你,你有什么好犹豫的? 放手啊凌千秋,放手。 放手吧,让所有纠缠随他而去,放手吧。 他已经说了他于你只有愧疚,毫无爱意。 “落落。”上官霖看着面前的绝色女子,她早已褪去了青涩,眉眼像是四月的春花,朱唇皓齿,明眸动人,正是一个女子最好的风华:“你长大了。” 我看过你脆弱,看过你哭,看过你笑,看过你明艳动人,看过你冷若冰霜,七年,不过你人生一霎,于我却是救赎的光。 当我发现这份爱时,我甚至还抱有一丝期待,也许你并不在意这十一岁,也许你也爱我。可现在,落落,我宁愿你把我所有的纵容当做愧疚,把我所有的心意当做弥补。 你正是风华耀目的时候,没必要在心上结一个疙瘩。 果言诵经是为众生,我诵经,为你。 “若说我唯一遗憾,大概就是往后的日子,不能陪着你了。” 男人的低喃仿佛一把刀,插在了君落心上;那双素白的手缓缓卸了力道,松开了,上官霖微微苦笑,好似平日待她胡闹时一般的无奈宠溺,这是他最后一次纵容她了—— 当啷。 药碗摔在地上滚了一圈,滚落台阶。君落伸手抱住那栽倒的人,泪如泉涌。 她计划的,要演的,这一霎全都乱了,她装不出惊讶,装不出大喊大叫,她就像失了声,失了魂,只是紧紧抱着他,泪流不止。 与君七载,终需一别;愧怨无止,便与君诀。 听到药碗落地声赶紧来的小厮连忙去叫阿红等人,七剑俱在,上官凝和上官明复还在赶来的路上,上官霖当着所有人的面取下了手上的龙剑扳指,用尽最后一点力气给君落戴上: “我死后,爱徒君落,接任龙泉剑主、岱宗剑庄庄主,尔等尽心辅佐,不得有二心。” “是,庄主!” 白衣男子扯了扯唇角,牵住君落的手,君落刚要反握,那只手就垂了下去。她愣了一下,冰冷的手碰了碰他的鼻子,是冷的。 他死了。上官霖死了。 可为何好像,她也跟着他死了? “师父!” 红衣女子不再克制,抱着那永远睡去的人,放声大哭。 “君落!你到底要干什么!”红衣女子猛地推开门,一头扎进一屋子古籍里,阿橙跟在她后面,颇烦躁地皱着眉:“庄主才刚去世,你不守灵就算了,还要我帮你找书,你到底要找什么书?” 君落仿佛没有听到他的问话,一进门就踉踉跄跄地扑向书桌,因为激动而手抖,翻了好几次才把一本书翻开,发现不是立刻扔到一边,那样子,就跟疯魔了一般。她嘴里念叨着什么,在书架里来回穿梭,阿橙知道庄主死了她难受,看着这样子便心疼,索性随她去了,不过就是重新收拾罢了。 “不是,不是,都不是到底在哪儿”君落把手里的几本书往后一扔,眼眶微微泛红,忽然她看到了阿橙身后一摞书,最上面那一本,就是上次她在上官霖桌上看到的那一本—— “哎呦!君落,你到底找——” “我找到了!”女子飞快地翻着书,很快找到了自己想找的东西:“回仙丹,地仙境以上修士,死后七年内肉身不坏,即可回魂结丹就是这个!”君落狂喜,足尖一点便向外飞去,完全没有管阿橙。 “什么丹?”阿橙揉了揉肚子,刚刚被君落用手肘撞了一下,着实有些疼,揉着揉着,他忽然反应过来:“回仙丹?回魂结丹?莫非庄主可以——哎君落,你等等我!” 紫阳阁。 上官明复和上官凝看着狂喜的君落,不约而同的沉默了。君落看看凝姑姑,看看老爷子,再看看一旁别过头去的阿红,微微皱眉,抓着古籍的手也更用力:“你们怎么不说话?我可以复活师父,只要炼成这回仙丹,师父就能回来了。老爷子,凝姑姑,可不可以给君落些时间,先让师父入冰棺,七年内若我真的炼不成——” “落落,我知道阿霖的死你很难过,但是死者为大这回仙丹只是书上一提,是真是假根本没人知道,倘若是假的”上官明复叹了口气,不再说话。君落看向上官凝,上官凝迎着她的目光,叹息着摇了摇头。 啪嗒。手中古籍掉在地上,君落踉跄了一下,目光在二位长辈间游走,神情疑惑;她很想问为什么他们不愿尝试,可当她一一扫过所有人都是一般的摇头时,君落沉默了。她看着暗红色的地毯,瘦削的身体着颤抖,犹豫、痛苦和不解在眼里一一掠过,就在阿红想扶她下去时,红衣女子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对着上官明复狠狠磕了一个响头,声音颤抖而坚定地道:“君落以性命发誓,若七年后救不回师父,君落陪他一起死!” 噼啪。炭火爆了一下,君落吓得一个激灵,从回忆中回过神来。她看了看窗外泛白的天,手指下意识抚过披风的毛领:自己就这样坐了一夜。她脸上的泪痕已经干了,君落用湿手巾擦了擦,门忽然被敲响:“君剑主,我是住持派来找您的。” “请进。”女子整理了一下仪容,连忙道。 那小沙弥带上门,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拿出一张字条,递给君落:“住持说,剑主想知道的都在这字条上,剑主是个聪明人,不应被执念绊住了脚。”君落接过字条道了声谢,待到那沙弥离开方才打开,只见字条正面写着: 明蕊烟霞三百年前由本寺住持赠与天元皇室。 君落笑了笑,心想多谢果言大师,翻过去,却见八个小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君落传》正文 第四十章 无人灯火阑珊处 正月十五。岱宗剑庄。 这一日无雪,明艳艳的大太阳照耀着泰山,照的人心情都好了许多。剑庄里小孩子打着雪仗堆着雪人,弟子们今日也无需做事,帮着装饰花灯、准备菜肴,一片喜乐祥和。 君落在砺刃轩醒来,伸了个懒腰,透过窗子看着阿蓝她们在院子里张灯结彩,不禁莞尔一笑。阿紫也被阿蓝拉着换了身新衣裳,果然人靠衣装,这么一打扮,君落都有些不敢认了。不过她心里惦记着别的事,起床洗漱后边往剑炉去了,她刚从东海回来时就托阿黄打造一柄匕首,是给无风准备的,现在刚好去拿。 红衣女子刚转过院子就和阿黄撞了个正着,后者见是君落,连忙行礼,递上手里的盒子:“剑主,您要的匕首。”君落接过盒子无奈一笑:“我刚想去找你,你倒是先来找我了。辛苦你们了,今年不仅仙门订单多了,天元皇室征战回鹘也增了许多需求,多亏剑炉弟子勤工,方才保证了没有断货。” “这都是属下分内之事。我昨日听阿橙说剑主房中还挂着当年的断剑,只是现在找不到那样纯粹的红纹铁,不然我一定试着帮剑主重修断剑。”阿黄的语气里也有些失落。他身材壮硕,能抵上两个阿橙,力气巨大,自小就在剑炉帮工,沉迷铸剑,若非庄内七剑同聚的大事鲜少出现。红纹铁贵在罕见,而且铸剑时极易破碎,但每当沾血,剑上便显出红纹,颇为妖丽;当年上官霖用一整块红纹铁帮君落铸剑,阿黄当时便十分好奇他是如何做到的,一直想挑战一下。 君落打开盒子,只见那匕首形如柳叶,薄如蝉翼,还带着血槽,是极好的暗杀武器;柄处雕着鹰头,造型并不夸张,倒是十分美观趁手。她满意地点点头:“我如今使血鸢刀也使习惯了,那断剑就挂着吧,不碍事。一会儿便是午宴,快去收拾收拾,正月十五大团圆的日子,可别再让凝姑姑呵斥去换新衣服了。” 阿黄面露窘色,行礼称是,往自己院子去了。 君落走回砺刃轩的院子,还在院门口就听阿橙和阿蓝吵了起来,阿紫仿佛没看见一般依旧踮脚挂着花灯,只见阿橙把手里花灯一摔,气得跳脚:“你你你,你这女人怎么这么爱翻旧账!这都过去两年了,我天天哄着你陪着你,你怎么就非得揪着这事不放!” “你自己做的缺德事还不让人说了?哄着我陪着我?你可真能扯。我一天能见到你几回,我不找你你不找我,我去灵雀看看你,你还嫌我耽误你做事,你这叫哄着我陪着我?”阿蓝杏眼一瞪,怒火中烧。 君落心中苦笑一声,故意咳嗽了两下,道:“这大元宵节的就别吵架了,知道的是你们俩天天吵,不知道的还以为专门挑日子吵呢。” 阿橙见君落来了连忙往君落旁边一站,一脸苦瓜相:“剑主,你评评理:当年我跟夏氏那小丫头睡了是我不对,那我不也是被下了药迷了心吗?她休夫,行,休了;让我道歉,行,我背着铁剑在誓剑石跪了一晚上;你说这都两年了,我态度已经够好了,但凡有点鸡毛蒜皮的事儿就要给我阴阳怪气提两句,你说这谁受得了啊!” 君落看了看阿蓝,目光有些责备:“阿蓝,这确实是你不对了。当年他在誓剑石跪了一晚上,你就在誓剑石哭了一晚上,让我罚他的是你,心疼他的也是你;如今骂他的是你,爱他的还是你,你这样确实有些过分了。退一万步说,你当年一气休夫,你俩现在就是各过各的,你管的了他这么多?阿橙就算出去再找一个也不过分,何必天天耗在你身上呢?” 君落说的在理,阿蓝张口欲言,却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噘着嘴低下头,眼圈就红了。阿橙最见不得她哭,君落暗暗给了他一下,使了个眼色,阿橙立刻会意,上去抱住了蓝衣女子:“媳妇儿啊,你看你,非得天天怼我,我知道我当年混账了伤了你的心,你信我,我却辜负了你信任乖啊别哭了,我以后没事儿就往你哪儿跑,你想吃啥我给你做啥,你再信我一次,我肯定不让你失望了,行不行?” 阿蓝嘴一撇,抬手就要扇他耳光,见阿橙闭上眼睛,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轻轻拍了拍他脸:“你啊你,多亏了剑主,不然老娘今天非得给你剥层皮。张脾气了,还敢跟我摔东西?” “”阿橙弯腰捡起灯笼,拍了拍土,嘿嘿一笑。 君落看着二人无奈地摇摇头,轻叹了口气,拍拍阿橙的肩膀:“一失足成千古恨,你这漫漫追妻路,可不好走啊。” 阿橙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服:“我平时什么都听她的,她却老提这档子事。剑主,你说要是你,你都说了原谅了,你还会总提吗?” 君落莞尔一笑,没有说话。倒是阿蓝冷笑一声:“若是剑主,早就一剑把你和那都杀了。” 红衣女子微笑颔首:“然。” 阿橙:“” 果然最毒妇人心。 夜。笔架山。 一道银蓝光芒落在院子里,君落翻身而落,龙泉化作光点散入她掌心。远处镇子华灯结彩,烟花不断,她看了看院子里的七月和鹰雉,了然一笑:“三百和清迟他们下山了?” “是。”七月微微点头:“镇子有花灯会,三百拉着清迟一同去的,无风怕她贪玩误了时间也跟着去了。” “奇怪,我还以为三百和你亲一些,怎么竟然拽着清迟?”君落无奈地摇摇头,往院子里走去,果见那人坐在廊前静看雪落,一身白衣,金线抹额,恍若谪仙。无庸也看见了那抹红影,二人目光一触,君落莞尔一笑:“出去走走?” 无庸动了动唇:“杀人灭口?” “我杀得掉你吗?”君落故作思考状,见那人移开目光,落寞一笑:“我说了我信你。你半年都未曾出去过了,我已经解了你的禁令,出去走走散散心,看看花灯,心情会好些。” 白衣男子扯动唇角,笑意微冷:“若君剑主死在我面前,我心情才会稍稍好些。” 君落无奈地耸耸肩:“那可惜了,我会死在你面前,不过不是现在。看来要委屈无庸公子心情不好几年了。” 那人没有答话,君落心里也憋着股气,良久,她深吸了口气,道:“镇子的花灯挺好看的,你去不去?” 听出女子话里克制的怒气,无庸抬了抬眼皮,半晌,薄唇轻启:“去。” 镇子。灯会。 君落接过猜出灯谜送的红绳,回头去寻无庸,一眼却没有看到那白色身影;人潮汹涌,摩肩接踵,君落环顾了几圈都没有找到,正当从头凉到脚底的时候,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她蓦的回头,只见那人摘下一个鹰面具,冲她淡淡的笑,语气讽刺:“慌了?” “没想到你也这么幼稚。”君落看了看那面具,淡淡道。不知是指他买面具幼稚,还是指他这举动幼稚。无庸倒是不甚在意,另一只手递给她一个面具,见君落不接,他晃了晃自己的:“鹰和蛇。” 东瀛时她曾说他们是棋逢对手,鹰和蛇便是如此,只是更残酷些。 不要棋逢对手,要你死我活。 君落接过那面具却并没有戴上,无庸也不在意,二人并肩走在人群中,目光在花灯间流转,没有再说话。远处似乎有歌姬在唱歌,唱的是稼轩的《青玉案·元夕》,君落曾在金陵听过几次,在心里默默地和着拍子,耳畔忽然传来无庸的声音:“蜀山仙门会,你真的敢让我去?” “为什么不敢?”红衣女子面不改色地反问:“你妹妹的命还在我手里,我们还有共同的敌人夏平崖,我为什么不敢让你去?” 无庸笑了笑:“我还是喜欢听你这样讲话。至少这说的是实话,比什么感情牌强多了。” 女子眸光一暗,冷笑一声没有说话,就听那人喃喃,不知是对她说还是自言自语:“你不会以为,发生了这么多,我还对你有一丝放不下?” 君落忽然停下了脚步,她抬头看着那带着鹰面具的男子,看着那双琥珀色的眸子,神情似笑非笑,语气平淡:“问出这句话的你,已经回答了自己。” “不管你信不信,我说的心悦你,都是真的。只是这些风月事,不足以让我放弃我坚持了这么久的大计。” 我不是不爱,是爱的理智。 纵然我也心如刀割,纵然我也不敢回忆曾经与你风月花酒的日子,可我已经为了复仇放弃了那么多,不差一个你,一段情。我总觉得我没资格去爱,没资格被爱,可我还是想把你抓紧,抓牢,把你锁在我身边哪里都去不了。 我想,多看着你一天,也是好的。 “杀了夏平崖是我们共同的目标,完成这件事,我就放你和三百走。我说到做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君落传》正文 第四十一章 骊山之行 和兴镇。 咯吱——一辆马车在同福客栈门前停下,驾车的是个黑衣青年,头上有块胎记,名唤刘三,是负责关中这一片的生死台分堂主。刘三跳下马车,门口等候的两个黑衣门人连忙也迎了上来,只见一柄扇子挑起车帘,一个白衣男子步下马车;面如冠玉,飘然若仙,抹额上用金线绣着莲花纹样,额前一缕发编成了辫子垂在胸前,长发未束冠,只是用白绸在发尾轻轻一绾,举止风雅,绝色无双,却无半分女气;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淡淡扫过恭敬行礼的三人,微微颔首,转身接了一下白衣女子。 那白衣女子未曾束抹额,眸色也是浅淡清澈,和男子长得三分相,温柔宛如春雪初融,腰间佩着枚金铃,走路却无半点声音。扶着三百,无庸往她身后看了一眼,无风平静地抬头与他对视,视线一触即分,却比之之前视若无物好了许多。无风不愿再穿白,君落便给他订了一身黑衣,玉笛别在腰间,倒是别样的英姿飒爽。 “主子,二楼一层都包下来了,您住天字一号。”刘三一边引路一边道,无庸微微点头:“辛苦了。” 刘三颇不好意思地一笑:“主子这就是折煞属下了。冬日是骊山最美的时候,主子许久未曾出山,愿意来这儿散散心,也是属下的光荣。马车和人都是备好的,主子想何时走都好。对,和兴镇的客栈都引得来温泉水,无邪小姐若想沐浴,直接和店伙计说让他给您安排就好。” 三百嫣然一笑:“多谢你如此费心了,想的这么周到。” 无庸和三百一前一后走进了房间,无风却在门口站下,刘三轻轻碰了碰他手肘,低声问:“黑先生没来?”他和无风曾接触过,知道无风是黑先生手下的人。其实他们这些生死台门人,哪个不是被黑先生施过恩惠的,黑先生称无庸一声主子,他们才跟着称一声,虽然这位主子在笔架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照样把仙门事了解的清清楚楚,但他们真正为之卖命的还是那男女莫测、修为高深的黑衣先生。 “仙门会是主子出席,先生在山中留守。”无风轻声回答:“这里情况如何?” 一问到情况,刘三立刻垮下了脸,正巧门内无庸打了个手势,他们二人走进屋子,关上了门。 “和兴镇情况如何?”无庸的问话和无风一样,刘三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不好,这镇子里现在近百只小妖,虽说并不作大孽,但隔十天半个月便偷个孩子吃个人,尸体也不知道藏在哪儿,我们私下里找过几次,都没找到。这里离京都近,按理说是虞氏地界,我们也不好太明显的插手,可虞氏这几年对王城脚下极不关心,我暗着和这儿的堂口说过几次,人家却嫌我多管闲事,最后也没看他们有动作。现在过去两个月了,镇子里这么多人相继失踪,镇民也开始传些风言风语,我昨日看他们似乎是出去了,就是不知道结果如何。” 三百看了一眼兄长:“近百只小妖,应该是锁妖塔的封印松动了放出来的。” “太多了,杀不净,若是强行动手,反倒引起镇民恐慌,只能锁起来再扔回去。”无庸点点头:“我记得你上次说这锁妖塔类似法阵,是有机关在的?” “听说这锁妖塔是凌氏先祖带领仙门翘楚立下的,一共立了七十二座,骊山就有一座。上次钱塘的锁妖塔松动是夏氏、蜀山和我们一起去的,那蜀山大弟子似乎知道机关,我和夏充只是负责镇守法阵,可能这秘诀一开始只有少数几人知道,凌氏死后其他仙门才渐渐知道,但也仅限仙门中的一小部分人。若我们要重封锁妖塔,肯定要请虞氏的人来。” 无风笑了笑:“咱们请,他们来不来还是另说呢。” 白衣男子看了他一眼,又望向刘三,淡声问:“这近百只妖都散布在镇中,还是哪里?” “都是有百年修行的,化作人形在镇子里,凡人分辨不出来。对,还有一点,我猜这就是虞氏为何不重视的原因,因为他们的妖气特别微弱,我会发现也是一次偶然夜中无眠,满月之夜,那些妖都往骊山里去,那一晚直刮妖风,我恰好在院中,看到了那遮天蔽日的黑气,略一感觉,应该有百只”刘三忽然想起了什么,拳头一击掌心,眼睛铮亮:“主子,我知道了!他们就是在躲着虞氏那些人!那一天虞氏在这儿的分堂主回京了!” 躲着虞氏那些人回山?莫非是无庸心头冒出一个念头,刚要再询问,忽听一阵喧哗,大堂里传来桌椅碰撞声,几人疑惑地对视一眼,无风带头走了出去,无庸随后,三百则是犹豫了一下才跟出去,四人站在二楼,只见大厅一片狼藉,一个华服贵公子倒在地上抱着腿鬼哭狼嚎,一个青衣女子和一个红衣女子站在柜台前冷眼旁观。 这二人都非凡色,青衣那个眉若柳叶,目如秋水,腰间配剑青光熠熠,更衬得人气质脱俗,宛如天尊座前的青莲花,不染淤泥,唯独左眼那淡淡疤痕破坏了美感,颇有些遗憾,否则此女绝对担得起‘绝色’二字;而红衣那个高束马尾,一双丹凤眼,两弯远黛眉,喜时如三月春花,忧时似幽兰泣露,眉眼看着比旁人多出几分薄情,如今一手持鞭望着那贵公子,气势凌厉不可逼视。 那红衣女子似有所感,抬头看了一眼二楼,视线在四人之间游走了一番;青衣女子顺着她视线望去,微微一愣,似有些疑惑,就见二楼那白衣男子淡然一笑:“‘迷谷青莲,泰山赤鸢,天下姝色无余矣。’无庸今日得见,可知传闻不虚。” 夏菡神色了然,向那人抱拳行礼:“我还道是何等人物有如此天人之姿,原来是生死台无庸公子,幸会。” “早听闻无庸公子避世多年,今日得见,方知公子避世是个多明智的决定。”君落笑笑,也向无庸抱了一拳:“公子若是不避世,怕是生死台的门槛都要被想一睹尊容的人踏破。” 无庸摇了摇扇子,一指那倒在地上的贵公子,道:“君剑主说的可是这等俗人?” 君落瞥了那人一眼,手中九节鞭铁环碰撞发出叮当声,那人听着瑟瑟发抖,还是夏菡向她摇了摇头,红衣女子方才没有给他补一鞭子,冷冷道:“他也算人?”那贵公子显然被君落一鞭打得不轻,腿上鲜血淋漓,一旁的家丁忌惮着也不敢上前,一时场面有些僵持,夏菡见那人再不医治怕是就要断了腿,心中轻叹一声,对他家丁道:“还不快扶你们公子回去?再不治就要断腿了。” 家丁如蒙大赦,连忙抬头抬脚把主子抬了起来,期间碰到伤口,那公子哥嚎得猪一样:“啊啊啊啊!你、你们给我等着!我爹乃是堂堂兵部侍郎!有种就别走!啊啊疼疼疼!” 君落嗤笑一声,看着那些人消失在门口,破无奈地看了一眼夏菡:“以前只是听说,今日算是见识了,你这脾气真是好得离谱。若是旁人在我旁边污言秽语动手动脚,我非得割他舌、断他手才罢休。” 青衣女子苦笑着摇摇头:“你不动手我也要动手的,只是没必要如此较真,让他长个教训就好了。人活一世,命最珍贵,无人可轻易夺了他人命去,四体亦然。不过说来也是缘分,你我总是仙门会匆匆一面,初次相逢,竟然是这般场面。刚才还是谢谢君剑主,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夏菡说着笑向君落行了一礼,君落也还了回去,半开玩笑道:“早知身后是青莲仙,我怎么也不会多挥这一鞭。不过” 女子话锋一转,看向楼上:“这和兴镇是倒了什么霉,怎么今日都到这儿来了?” “我去年一直打理家里事,也没离开迷谷几次,虞氏家主病重,我代夏氏前来问候,便顺道来骊山转转,散散心。”夏菡微笑道:“君剑主呢?可也是来看虞谦前辈的?” 君落惭愧一笑:“我倒是因此而来,可在剑庄里听他们说骊山冬日最美动人,便想先看一眼美景再去看人。无庸公子呢?你避世已久,恐怕不是来看虞谦老前辈的吧?” 无庸坦然与她对视,语气有些凝重:“生死台发现些异样,故此无庸前来。二位若是无急事,可否移步房中?” 夏菡和君落对视一眼,显然对无庸的严肃的态度有些疑问,但这人一看便不是草包,让他凝重以待的应该不是小事,故而二人欣然点头,上了台阶。无庸给无风递了个眼神,后者微微皱眉,却还是听从了‘主子’的意思,没有进门,反而是守在了门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君落传》正文 第四十二章 青莲 夜。长安。虞氏宅邸。 卧房的门被打开,一个紫衣男子走了出来,带上门时轻轻叹了一声。他眼下有些泛青,应是几日未曾合过眼了,虞氏家主虞谦已经一百三十一岁,总是地仙境,也差不多到了寿终正寝的时候,可看着爹一日日衰老、濒死,虞天和心里还是五味杂陈。 屋内透着烛光,映着他温柔地侧脸,虞天和五官文秀,许是常在京城、与各家王爷公子相交往的缘故,他不显露仙力时,更像是吟诗作画的风雅公子哥。他和妹妹虞天姝差了五岁,都是虞谦百岁后才出生的。虞谦年轻时一心向道,无心风月之事,三十二岁突破地仙境,较之凌宸还早上一年,可后来他颇贪于世俗,和天元皇室来往亲密,天元皇帝更是封他为国师,有得必有失,虞谦得了俗世富贵,失了的便是仙道,直到蜀山沈岩八十八岁受天雷一道,他还是个小小地仙。后来虞谦也释怀了,百岁时娶了个妻子,二人颇为恩爱,在一百零五岁时喜得一子,取名天和,后得一女,取名天姝,也算是俗世圆满。 自虞天和十八起,虞谦就有意识地让他打理虞氏,因为父亲前车之鉴,虞天和下令虞氏弟子全部在终南山的老宅中修习仙法,免入俗世,乱了心神;而他和家人则留在长安宅邸。如今虞谦将去,后续还有许多事情要打理,虞天姝自小娇生惯养,都是虞天和一个人担着,未免有些焦头烂额。 心中叹了口气,他刚要回去休息一下,就见家丁慌慌张张跑进来:“少主,吴公子来了,说是有急事找您!” “吴公子?兵部侍郎吴裘家的吴公子?” “正是!他说被修士打伤了腿,请公子帮他主持公道” “胡闹!”虞天和狠狠一甩袖子:“家主将驾鹤西去,仙门里多少人盯着等虞氏笑话,他自己那色胚德行自己心里没数?小小一个侍郎之子,也敢来虞氏闹?请他走!” 家丁应了一声刚要离开,一个淡紫衣裳的女子走了过来,神情有些凝重:“少主,夏氏夏菡来信,说是和兴镇遇到妖孽,数目不小,应该是骊山锁妖塔封印松动了。”她名唤封之绮,是虞谦的得意门生,也是虞天和、虞天姝的大师姐,虽然已经五十余岁,依旧是二十多青春风韵,虞谦卧床后,封之绮为虞天和打点虞氏出了不少力,他对这位师姐还是颇为敬重的。 “锁妖塔封印分为七层,现在跑出去的不过是些底层小妖,但若是再不去加固,让五层以上那些家伙跑出来”封之绮的话没有说完,但虞天和懂她的意思,尤其是骊山锁妖塔第七层封着的那位,当年死伤惨重方才把它逮住扔进塔内,现在各家凋敝,除了沈岩都是年轻人,还没了凌氏这一强力助力,若是那家伙真跑了出来,恐怕又是一场血雨腥风。 虞天和略一沉吟,向封之绮道:“师姐,骊山那边我去处理,这里就暂时交给你了。奇怪,若是和兴镇有了妖孽还数目不小,怎么咱们堂口没动静,反倒是夏菡先知道?按说十只小妖的妖气也足以黑气冲天,不该没人发现啊。” 封之绮叹了口气,道:“这就是我急着来跟你说的原因。那些小妖应该有抑制妖气的方法,而这种方法,我只从师父口中听过,就是第七层那只蜘蛛妖才会。我想它现在无法突破封印,便靠着这些小妖带回来的人增强自身,我们不能待它恢复,一定要尽快。” “好,我现在就去和兴镇。”紫衣男子应了一声,匆匆离开。封之绮扫了一眼面露难色的家丁,淡声问:“你是所为何事?” 家丁把话又说了一遍,封之绮微微皱眉:“修士,还是绝色容颜的女子?有什么特征?” “一个青衣持剑,一个红衣持鞭,就是红衣那个一鞭打断了吴公子的腿。封姑姑?怎么了?”见封之绮倒吸了一口气,家丁弱弱地问。 “龙泉剑,青莲仙。” 夜。同福客栈。 君落剪去结的烛花,脸上带着浅浅笑意:“我倒是真没想到,这生死台的无庸公子真有些手段,识灵术这般失传已久的法术都会。”一旁的夏菡倚窗看着灯火通明的和兴镇街景,微微颔首以示赞同:“好说也是个不大不小的仙门,主子有些实力正常,不过我看他和他妹妹、还有那个无风,三人都是地仙,这倒是让我有些意外。” “是啊,除了无风看着年纪大些,无邪也不过二十二三,就已经是地仙了。果然是江山代有才人出,我们还没站到浪尖,就快被拍在沙滩上了。”君落开玩笑似的道,在桌前坐下,斟上两杯茶。这和兴镇不愧是王城脚下的镇子,人来人往俨然一座小城,小小一个客栈都有上好的碧螺春。 夏菡收回目光,在她旁边坐下,语气里有些怅然:“我与哥哥分着打理谷内谷外之事,一年一换,这生死台前几年就在民间有些威望,去年动作忽然多了起来,三天两头的夜里我便能在谷内看到他们的人。听闻岱宗剑庄也见到过?”见君落点头,青衣女子叹着气摇摇头:“我刚刚私下问无庸公子,为何常派人做这般事,他竟然和我说,弟子是追着妖物进去的。我堂堂迷谷夏氏,若是进了妖物,护山大阵第一个有反应,可我却从没见过护山大阵有异,也不知道无庸公子到底是怎么想的。” 君落体贴地又给她斟上一盏茶,笑意有些意味不明:“仙门中都说生死台针对夏氏,你去问自然问不出什么来。不过我去年曾在齐鲁查过一些,海边的人都说生死台门人就是蓬莱岛上的神仙” “蓬莱为何来插手陆上之事?” 红衣女子摇了摇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夏菡心中了然,不再谈论此事。她的目光触及君落腰间的九节鞭,犹豫了一下,轻声问:“我听闻,自上官庄主去世后,你便不再用剑了” 君落愣了一下,好似被勾起了什么往事,继而垂眸一笑,摸了摸腰上的鞭子:“是,不用了。师父若不帮我挡那一剑,也不会中了剑上的毒,我时常心里有芥蒂,索性便封剑了。” 夏菡安慰似的拍了拍她肩膀:“可惜了,我本还想与你比试比试,之前一直找不到机会,等来的便是你封剑的消息,也是命数弄人。我此前一直听哥哥说你龙泉剑法出神入化,我爹对你也是赞不绝口,说你年轻有为,胸襟胆略更胜男子,今日得见,竟觉得传闻有些不实。” 君落笑了:“哦?何处不实?” “虽之前几面之缘,但如今一日相处,我私心觉得,你我是一样的人。识大体胜男儿,这些都是给旁人看的,心底里不过是二十几的姑娘,随性而为,随心而动罢了。” 烛火跃动着,照得夏菡的笑意更加温柔,眼里是惺惺相惜。君落看她有些看愣了,也不知是话说进了心里还是什么别的,她伸手抚上夏菡左眼的伤疤,极轻极轻的叹了口气:“与君相知,方知天诚不负我。” 当年的凌千秋若是知道,数年后,她会和当年那个蹦蹦跳跳撞在她身上的姑娘,产生如此知己相惜的感觉,她一定不会下那么狠的手,挥下那一马鞭。 可天命这个东西,最喜欢捉弄她,她已经习惯了。 青华妙严宫。 祥云华光缭绕,仙鹤饮泉,白鹿驮仙;上有青鸾鸣乐,下有百兽奏琴;金樽铜爵,盛的是玉液琼浆;银盘珠碟,装的是山珍海味。此时青华大帝圣诞设宴,众仙齐聚,但见烟雾间仙子身影绰约,莲池上花开并蒂,仙人恭敬和乐,一番融洽。青莲在池中摇曳,看着盛宴,心中有些艳羡。 忽地一道白光飞来,一白衣女子翩然而落,长发绾成灵蛇髻模样,腰间配剑,赤脚踏在她不远处一朵并蒂莲上,向主位的青华大帝施施然行了一礼:“大帝圣诞,女娲娘娘不能到场,特派我携宝剑一柄前来贺寿。” 那女子真是美极,英姿飒爽,青莲看得有些痴了。 白衣女子手腕一翻,一柄青光宝剑便拿在了手里,她忽然‘咦’了一声,微微低了身子;青莲吓了一跳,摇曳着,心中期待她的手伸向自己;那只手轻抚过她的花瓣,青莲听到她叹了句‘美极’,接着便觉得微微一痛,被摘了下来。她一时慌了神,对上女子的目光,那黑眸里满是喜爱,她被一同呈给了青华大帝;大帝身旁的童子连忙接下,把她和剑一起收了起来。 她在童子怀里偷偷瞧着那白衣女子,她听见席上的人称她‘白娘娘’,给她让位,为她敬酒,那女子嫣然笑着同众仙交谈,明亮如中心。忽然,端坐宝座之上的青华大帝看向了自己,青莲微微一愣,下一刻,便被大帝亲手拿了去。 “你既动了凡心,也是因果,便派你去渡他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君落传》正文 第四十三章 锁妖塔 清晨,夏菡昨晚被那个梦折腾得有些疲倦,早上早早就醒了,结果君落已经不在房间里,她有些纳闷,梳洗过走出房间,就见一抹红影轻盈一跃落在店门口。君落先和大堂里的三百打了招呼,然后向二楼的夏菡笑笑:“原来你们都醒的这么早。” 三百眼下倒是有些黑眼圈,她揉了揉眼睛,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怎么了,昨晚一直失眠,快天亮才睡着。君落姐姐起的这么早是去练功了?”红衣女子点了点头,夏菡拿着青华剑走了下来,看了眼天色,道:“我昨晚给虞氏传信,估计他们也快来了。我让他们直接到客栈来,这事耽误不得,我们一会儿直接去锁妖塔。” “那这里的小妖呢?”三百问。 夏菡看了看君落,道:“无庸公子会识灵术,可以辨认出妖魔,可我们都不行,所以还是生死台留在镇子里,慢慢清除这些妖魔。不过我猜,这些小妖应该是抓人去供养塔里七层的老妖,若是锁妖塔有异,它们肯定也要回去。” 三百皱了皱眉:“夏姑娘这么说,是想过河拆桥了?” “此话怎讲?”夏菡平静与她对视:“昨日无庸公子的识灵术我们都见识到了,若是所有人都去锁妖塔,这些小妖发起疯来,镇民又该如何?” “我并非让所有人都去锁妖塔,虞氏在此地也有堂口,我生死台也有门人,夏姑娘急着封印锁妖塔,若是这些小妖不回去,各地流窜,其后事项又是何人负责?姑娘想过吗?”三百淡声反问,气势却不输夏菡。君落见二人颇有些剑拔弩张,连忙出来打圆场:“好了,你们说得都在理,争也争不出个对错。无邪姑娘,生死台可能不知道,锁妖塔一共分为七层,五层往上关的都是修为高深的恶妖,若是让这些妖怪跑出来,比几千只小妖齐聚还难收拾。夏菡说得对,我们应该立刻加固封印,至于散妖流窜,这里还是虞氏境内,那便是虞氏该操心的事了。” 她这话乍一听有理,实则还是偏袒夏菡,三百抿了抿唇,面带怒容,门口却传来一声问候:“我还以为只有青莲仙在,原来君剑主和生死台也来了。”虞天和带着温和笑意走进大堂,抱拳向三女行了一礼:“在下长安虞氏虞天和,虞氏境内发生此事,多亏青莲仙告知,给诸位添麻烦了。” 三百冷笑一声:“好一个青莲仙,也是对得起你名号。” 夏菡瞥了她一眼,向虞天和坦然道:“昨日传信匆匆,未曾详写,此事乃是生死台堂口发现的,其中过程,一会儿虞少主可以详问无庸公子。夏菡只是路过此地,偶然得知此事,不敢居功。” 生死台与夏氏不和一事虞天和早有耳闻,当下哈哈一笑打了个圆场:“此事确是虞氏失职,多谢生死台。不知无庸公子在哪儿?这镇子里的妖大多是何等修为?” “不过百年修为,未有过五百年的,应该就是一二层的小妖。”君落答道:“你来的正好,加固锁妖塔要紧,但这镇子里的妖也不能草率处理,刚刚无邪和夏菡就因为这个争了起来,现在主人来了,虞少主你说说该怎么办?” 虞天和和君落私交不错,暗暗给她递了个眼刀,他看看夏菡,看看三百,道:“天和认为还是应该以锁妖塔为主,既然镇子里这些小妖掀不起风浪,那不如生死台弟子和我虞氏弟子一同留守,出事也有个照应,我们几个能打的便直接去锁妖塔,各位意下如何?” 忽然,大堂里正在擦桌子的小二被两条金线缠住,君落脸色一变,只见那店小二‘彭’地一声变成一只黄鼠狼,吓得大堂里寥寥几个客人撂下筷子便跑。众人循着金线看去,只见二楼那白衣男子神情冷淡,金线缠在他手指上,那人微微一用力就要绞紧,却被君落阻止:“等一下。” 阳光落在那黄鼠狼的皮毛上,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她走过去,挑起那一片完整的、巴掌大小的蜘蛛网,皱了皱眉:“应该就是这东西隐藏了妖气。”她手上的蜘蛛网化作一阵青烟消失,无庸手指一勾,那黄鼠狼便被勒死了。白衣男子走下台阶,淡淡道:“刚刚的对话应该已经被传回去了。” “还真是防不胜防。”虞天和‘啧’了一声:“兄台刚刚施展的可是识灵之术?”见无庸点头,他轻叹了声,拱手道:“果然一山更有一山高,天和佩服。兄台年纪与我相仿,修为却在我之上,应是和君落不相上下,天和实在惭愧,生死台果然是卧虎藏龙的地方。” 无庸微微颔首:“‘刀看长安,阵看蜀山’,在下早就听闻虞少主大名,总算有幸得见。刚刚你们说的我也听了一些,众人之间唯有我会识灵术,那便由舍妹和无风与各位前去锁妖塔,我与虞氏弟子留守镇中,若有何事,我会派人去通知。” 虞天和心说兄台你真是个好人,笑着一拱手:“那便有劳兄台了,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出发。” 锁妖塔。七层。 地上阵法焕发着幽幽蓝光,八条锁链汇聚在中央,却拦不住那八条蛛腿起落;那地上血迹斑斑,有人的,也有妖的,蜘蛛精并不在意,依旧啃食着那死的透透的狼妖。这狼妖原是第五层的妖孽,也有六百年修为,生性嗜血,最终还是逃不过被吃的命运。 五层以上的妖都被这蜘蛛吞干净了,现在的它已经补回了元气,再多两日时间,就能冲破这第七层的大阵了,到时候,他就是妖王,一呼百应,它要亲手剁下凌云子的头! “吾王,修士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一只猫妖站在阵外急匆匆道。阵内的蜘蛛精冷笑一声,身子一晃化成个人形,黑发如瀑,黑紫长袍,竟是个妖媚的男子。他捋了捋长发,地道:“来的正好,我还差些修为,他们便送上门来,呵呵,真是天之厚我。你们且阻他一阻,我便在这第七层等着他们,定让他们有来无回。” “是!”猫妖领命刚要离开,墙壁上忽然映出一个巨大的影子,它还来不及惨叫一声,就被蛛腿刺穿了心脏。男子抹了抹嘴上的血,满足一笑:“苍蝇腿也是肉,怪只怪你命不好,送到我嘴边来了。呵呵呵呵呵~” 君落一鞭甩死一只小妖,微微皱眉:“这已经是第五层了,怎么还是些百年的小妖怪?”夏菡摇了摇头,手中青华剑青光湛湛,她走在最前面,拐上台阶,忽然身形一顿;君落和虞天和连忙跟上,立刻面色惨白——第五层的法阵已经失效了。 那第五层的妖呢?众人心中升起一个不好的念头,夏菡快步跑上第六层,果然,第六层也失效了。 “第七层到底关着什么?”三百喃喃地问。虞天和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但我知道,那是只沾了无数地仙鲜血的千年蜘蛛妖。” ‘无数’和‘千年’都被虞天和刻意咬重,君落想也没想一巴掌打上了他后脑勺:“少在这儿危言耸听,到底是个玩意,上去不就知道了。开路。” “为何我开路?”虞天和一脸惊讶。 君落眯了眯眼睛:“你想让我们三个谁开路?” 虞天和看看夏菡,再看看三百,最后停在君落身上,认命似的叹了口气:“行吧行吧,失察是虞氏过错,我开路。”他和君落认识的久,颇有些兄弟情谊,故此二人看着也亲近些。三百不知道这些,只觉得二人互动还挺有趣,君落趁人不备向她眨了眨眼睛,示意她一会儿往后退一些。 上面那只大妖可不是闹着玩的,三百没什么实战经验,还是靠后些安全。 迈上最后一级台阶,虞天和踏上了第七层。第七层的法阵依旧完好,但蓝光比之前已经稍显黯淡,他一手扶上刀柄,转过墙壁,蹑手蹑脚地踏进法阵,却直接愣在了当场。君落等人紧随其后,但当看清楚那法阵之中的东西,全都微微愣了一下。 幽蓝法阵之中,一座千手观音端正而坐,八条锁链扣在她身后的千手上,在蓝光照耀之下格外诡异。见到最后一个无风也踏入了法阵,观音脸上缓缓扯出一个诡异的笑容:“都是地仙?看来今日有口福了。” 紫光闪烁,那千手观音身形一晃,化作一个紫袍男子,身后八条蛛腿个个都有碗口粗细、五尺长短,千年修为的老妖威压堪比天仙,打头的虞天和不禁微微心颤。不是怂,是人本能的害怕。 “我看你的龙泉剑是不用封了”他低声道。 君落咬了咬牙:“管好你自己的命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君落传》正文 第四十四章 法阵余威 细雪纷纷,白头的骊山别有一番清冷绝尘之美。而山内一处结界里,一座七层宝塔巍然伫立,第七层上,隐隐有蓝光闪烁,每闪烁一次,塔身便晃动一次,看似摇摇欲坠,实则依旧牢固。 当!血鸢刀挡住刺来的蛛腿,君落吃力地抵抗着那力道,忽而身子向后一仰,左手的长针狠狠刺进了蛛腿里,那蜘蛛精‘啧’了一声,抽回蛛腿,怒而冷笑:“在我面前用毒?天王老子给你的勇气?” 君落站起身,看了看血鸢刀上的裂纹,冷笑回应:“还没有人敢坏我的兵器,你是第一个。” 一道凛冽青光斩向那蜘蛛妖,他立起蛛腿一挡,挡住了青华剑一斩。夏菡被逼退了两步,握剑的手微微颤抖,虎口处落下一缕鲜血,竟然被震裂开来!几人对峙之时,耳畔忽然响起一阵悠扬铃声,那铃声好似仙乐,原本嚣张的蜘蛛妖愣了一下,竟然毫不设防地站在了那里,只见一道黑影闪过,无风的匕首狠狠刺入他脖颈,墨绿的妖血喷溅而出,他虽及时避开,衣裳上却还是沾了几点,黑衣立刻被腐蚀出几个小洞——“啊啊啊!蝼蚁,没想到你会此摄魂之音,我竟着了你的道儿!” 白衣女子侧身闪过一团蛛网,神色凝重,又晃起了手中金铃;可这一次,蜘蛛妖并没有像刚刚那般失去反应——“师兄!小心!” 蛛腿横扫而过,无风闷哼一声,直接被掼到了墙上,呜哇一声吐出一口鲜血:“咳咳咳,我没事。”君落拉了他一把,方才没让他被蛛腿来个穿心,把无风安置在墙后,君落咬了咬牙:“这老东西不好对付。” “嗯,先不说他妖力如何,单是这八根矛和毒就不好近身。”虞天和点点头。 夏菡躲过一坨蛛网,滚到二人身边,低声道:“我有个办法。” “说。” “重启法阵。”见二人不说话,夏菡咬了咬牙:“这老东西显然不是我们对付得了的,但他依旧被法阵束缚着,活动范围有限,只要我们重启法阵——” “道理我都懂。”君落打断了她:“可问题是这法阵是怎么回事,我们谁都不知道——”血鸢刀挡下那直冲面门而来的蛛腿,细小的碎裂声在君落听来无比刺耳,她心中暗叫不好,身子一歪堪堪避过那蛛腿,血鸢刀就这样碎成了两截! “不堪一击。”男子得意一笑,盯着三百而去,耳边忽然闪过一道劲风;他神色不屑,屈起一条蛛腿,九节鞭的钢刀狠狠钉在那蛛腿上,君落狠狠拽了一下,低声骂了句娘:拽不动。 蜘蛛妖冷笑着一挥蛛腿,君落不舍鞭子,手腕一抖直接全缠上了那蛛腿,人也跟着跳了上去,直接被那妖怪拖进了法阵中心,君落在蛛腿上被扫来扫去,躲闪着其他长矛的攻击,忽然一个圆形血槽掠过她视线——“彭!”红衣女子顺势放了手,摔落在地上滚出去老远,而那蛛腿直接甩在了墙壁上,九节鞭也被摔得稀碎。 得,没得选了。君落暗叹一声,目光搜寻着刚刚看到的圆形血槽,直觉告诉她,那就是法阵阵眼所在。 “无邪,你还能控制住它吗!”君落大喊道。三百咬了咬唇,向她比了三的手势。三秒,够了。君落心中暗道,从腰间顺出一枚中指长短的柳叶刀,划破了手掌。 这大阵里有些熟悉的气息,应该是凌氏凭借建木之力下的,虽然心中还有诸多疑问,但现在显然没有时间让她犹豫——红衣女子狠狠向前一扑,鲜血淋漓的左手掌拍在了那血槽里:“无邪!” 悠扬铃声又一次响起,三百的眼里绽放出淡淡金光,她轻咳出一口血,金铃瞬间金光大放,那蜘蛛妖就生生被定在了原地,虽然眼珠转的飞快似在抗争,可还是被夏菡和虞天和抓住了机会—— “迷梦三式,回风!” “终南二重,开山!” 飓风与刀光淹没了那妖媚男子,君落看着自己的血在圆形凹槽中走出一个太极图案,接着,蓝光大放! “啊啊啊啊啊啊!” 那捆着蛛腿的八根铁链好似活过来一般,缠在关节处,猛地收紧,法阵中心盛放的蓝光之中,那妖媚男子形容恐怖,怨愤地看着脱力扶墙而站的三百,一只蛛腿拼着被勒断的风险高高扬起,直刺那白衣女子—— “小心!” 噗嗤。 三百伸手接住倒下的虞天和,那蛛腿已然被勒断,毫无生气地掉在地上,蛛腿上的毒素肉眼可见地蔓延,白衣女子一扬手,几道金针封了穴道,也不知什么门道,那黑气真的就不再蔓延。 “君落!快出来!”夏菡看着阵法的蓝光愈来愈盛,连忙大喊。君落苦笑一声,她也想赶紧出去,可是——她看了看缠在自己脚上的蛛丝,还有妖媚男人一脸的同归于尽,苦笑了一声:“你可真是和清迟说的一模一样,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听到清迟这个名字,男子的神情一下凝住了,他愣了一秒,继而低吼道:“你知道她在哪儿!” “不用装成这样,当年她会被太上老君关进仙阵里,不正是替了你么?”红衣女子冷笑一声,酝酿着力气:“你也真是给她起了个好名字,清迟,情痴,她为了你命都可以不要,你却非要摆她一道。” “她在哪儿!”男子暴怒着大吼,目眦欲裂:“告诉我她在哪儿!” 唰——一道银蓝剑光猛地闪过,那瞪大眼睛的头就这样掉了下去,君落割断蛛网,用尽最后力气往外一滚,在法阵重启前滚出了中心。 她活的很好,你不需要知道。君落看着那肉眼可见萎缩下去的蜘蛛妖,在心中道。 “君落,你没事吧!”夏菡看她左手流血不断,连忙问。君落摇了摇头,看向三百:“虞天和怎么样?”三百神情凝重:“不太好,他中了毒。我封住了他心脉,不至于毒死,出去应该救得回来。” 君落点点头:“我背无风,你扶着他,咱们赶紧走!” “我背吧,你自己都快站不稳了。”夏菡说着捞起半昏迷的无风,君落也没多说什么,几人沿着台阶一路飞奔,只听第七层传来隐隐龙吟之声,却没有一个人敢回头,只到跑出锁妖塔这才停下。 灰白的宝塔,第七层上蓝光灼灼,那蓝光蔓延着,一直到第一层,然后在所有人面前,那厚重的石门自己关上了。 轰——随着石门的关上,夏菡和君落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已经过去百年,这法阵依旧如此强力,虽然凌氏跋扈,但不得不说,他们确实强者辈出。”青衣女子淡淡感叹了一句,没有注意到君落眼里的怅然。虞天和情况不大好,几人也没多做停留便赶回了和兴镇。 无庸见到三百无恙,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而出乎三百意料的是,他竟然选择了治疗无风的伤。君落的伤随意包扎止血便无大碍,夏菡倒是只有些皮外伤,算是伤得最轻的。且不说那蜘蛛被斩首之后到底死没死,至少锁妖塔的封印重新加固了,这些百年散妖也没了庇护,虞氏弟子一抓一个准,全都扔进了锁妖瓶里,等虞天和醒来,等待他们的又会是昏暗狭窄的锁妖塔。 这一晚,君落却是坐在屋顶一夜未眠。 她手里把玩着一片指甲,是那蜘蛛妖的,月光下那紫色更为妖异。那第七层的法阵明显是凌氏先祖凌云子布下的,君落还记得儿时她爹就常说,让她把这位先祖当做目标。之前建木一直被供奉在凌氏祖祠,凌云子既然能够使用建木,那为何没有选择融合?而且,君落能明显感觉到凌云子对建木力量的运用要远远强过她,她除了加强了些体魄、加快了修炼速度,其实根本没有用过建木的力量。 倘若这股力量能把几千年的妖都封印乃至杀死,那她到底该如何掌控呢? “君剑主。”身后传来一声轻唤,她回过头,是三百。白衣女子在她身边坐下,看清楚了君落手上的东西,她早在看到那蜘蛛妖时就觉得和清迟很像,再联系一下七月和她讲得那些旧事,也猜到了七七八八。 “要给她吗?”三百轻声问。 君落看了看手中指甲,想起那人的暴怒和急切,都不似假装。她垂眸片刻,摇了摇头:“千年了,早就没必要了。” 无论当年发生了什么,现在再去追究,就算是澄清误会,也太过无力了。不如就让两方都执念下去,相恨总好过相忘。 一抹银蓝仙光蹭地窜起,那紫色指甲在火焰中化为齑粉。君落轻轻叹了口气,看向三百:“虞天和怎么样了?” “毒素清出去了,明天应该就能醒过来。”三百有些惭愧地笑了笑:“他会替我挡那一下,我倒是真没想到” “别想那么多。”君落拍了拍她肩膀:“你别看虞天和是个少主,其实数遍这么多人,只有他还算清白,是个好人。这人情你总要还的。”三百看了看周围,确定没人后,微微皱眉看向君落,低声问:“虞氏不也是姐姐仇家之一,姐姐你——” 红衣女子坦然笑了笑:“当年参与的只是虞谦,虞谦将死,我仇不加于子孙。我与虞氏,待虞谦死时,便了干净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君落传》正文 第四十五章 纠缠 如三百所说,虞天和中午便醒了,修士体质比常人好上许多,除了左臂还不能过分用力并没什么需要注意的了。无风也醒了,大概是和无庸进行了什么谈话,一直沉默着不说话。虞天和起了便去找虞氏在和兴镇的堂口下令下一步怎么做,待再回来时已经是黄昏时分。 “哎,无邪姑娘呢?”紫衣男子扫视大堂不见那抹白影,不禁问。君落抿了口茶,悠悠道:“自然是和她兄长走了。怎么,舍不得?”她意味深长地笑笑,打趣道。虞天和鄙视地看了她一眼:“人家救了我我还没来得及道谢,你这一天天就不能想点单纯的事?” 君落一摊手:“风花雪月,情情爱爱,哪里不单纯了?再说了,你以为我是你啊?我天天处理不完的事情,哪有时间和虞大公子似的寻花问柳,楚馆秦楼呢?”虞天和抬手就要打她,红衣女子往夏菡怀里一躲,笑道:“看看,被我说中了,恼羞成怒了。” “你才寻花问柳,楚馆秦楼呢。嘴下积点德跟要了你命一样。”虞天和翻了个白眼,在她们对面坐下:“再过三天就是蜀山仙门会,你们怎么去?” 夏菡微微笑道:“我明日便动身,君落要先回一趟剑庄。” 虞天和点点头:“也好。最近两年封印松动的锁妖塔真是太多了,路上若是碰到不对,一定及时传信。对了,我一直想问,君落你是怎么把那法阵重启的?”此言一出,夏菡也望了过来:“我也想问,却一直忘了,你怎么找到机关的?” “我师父并未告诉过我锁妖塔的法阵机关,我知道的还不如你们多。与其说是找到,不如说是运气好”想想自己当时被那蜘蛛妖挥来挥去,君落心里就气:“我当时抓着蛛腿被那老蜘蛛挥来挥去,一瞥看见了一个圆形血槽,我就猜会不会是那东西,结果还真是。不过那里面好似有什么东西,我的血正好走出一个太极图,然后蓝光一闪,就重启了。” 这话半真半假,夏菡和虞天和听了微微皱眉,都信了。君落心里松了口气,就听那青衣女子问:“可是这法阵是凌氏设下的,按理说应该只有凌氏的人才能开启?” 红衣女子的心一沉,抬头只见夏菡疑惑的目光,她不是针对君落,只是想不通随口一问。君落摇了摇头刚要回答,却被虞天和抢了先:“话不能这么说,凌氏自然也不会自负到那个地步,何处锁妖塔的第七层封印松动了,再派人上太白山请凌氏派人?我猜是那法阵里本就有机关,只要是血液就能引动。” 虞天和的话没错,夏菡却冷笑一声:“凌氏何尝不会如此自负?他们巴不得天下妖孽横行,所有人跪在太白山下求着他们供着他们出山,怎么会不留一手?不过你说的也是,毕竟封印若是真的松动,肯定来不及请人。” 红衣女子给二人斟了茶,又给自己续了些,苦笑道:“任咱们怎么猜,老人不还有一位么?马上就是蜀山仙门会,我到时候问问沈前辈,不就什么都知道了。天和,虞前辈那边你们虞氏到时候是谁参加仙门会?” 提到这个,虞天和深深叹了口气:“我参加,爹这边有师姐照顾。” “可若是”夏菡没有继续说下去,但谁都知道她想说什么。若是虞天和参加仙门会时虞谦去世了,那不就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么。那俊雅男子苦笑着摇摇头,目光怅然:“听天由命吧。” 虞天和不说,君落和夏菡也没有点破,其实虞氏如今是何境地,他们心里都清楚。虞谦接手虞氏时,长安虞氏乃是唯一能和渭水凌氏平起平坐的仙门,虞谦又是天纵英才,与凌云子曾并称‘刀剑双绝’,而后来虞谦心不在修法问道反而沉沦世俗,虞氏弟子之中也常有招摇撞骗之辈;虽然太白山一役后,虞氏还落得个三足之一,但其实仙门之中真正还敬他们如初的,实在太少;曾经无名的迷谷夏氏现在如日中天,虞氏老人眼里看着,如何能安心? 虞谦前些年频繁出席仙门会而非让儿女代为出席,就可以看出他想重新让虞氏在仙门占据高位,可说来容易做来难,虞天和的身上,说得严重些,压的是虞氏千百年来列祖列宗打下的江山。他为何要亲自出席仙门会?还不是身后等着上位的人虎视眈眈,他一个少主都会被为难两句,若是换成封之绮,怕是要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这仙门看着与世无争、威风凛凛,其间勾心斗角,又有何异于朝堂深宫?哪怕是看着潇洒从容、不问世事的岱宗剑庄,又有谁知道君落在仙门会上受了多少脸色、赔了多少笑?家家不易,虞天和深知这个道理,别看君落与他私交不错,若真是涉及到剑庄,她也会毫不犹豫站到另一边,因利而合因利而分罢了,谁会真的替谁操心呢? “虞小姐也有二十了,何不让她替你分担些?”夏菡柔声问。提起虞天姝,虞天和这个做哥哥的就头疼,他连连摇头,道:“夏姑娘,我家这妹妹和你不一样,刚出生就被封了郡主,一天天到处疯玩,虽说也能比划两下,但完全上不得台面。她啊,就觉得有个仙门背景好听,真让她做事,什么也做不了。” 君落颇为赞同地点点头:“身为她亲哥你还能有这么正确的认识,简直感天动地。”虞天和被她话噎了一下,白眼都懒得翻,夏菡虽说与这些人交情寡淡,但君落曾在一次除妖中当着众人面大骂虞天姝这事她还是知道的,那时候君落说得难听些只是个剑庄弟子,如此不顾身份不留情面,可知虞天姝确实是个骄纵草包。夏菡都是在虞氏所办仙门会上见过虞天姝,不过也就是惊鸿一瞥,只知道模样不错罢了。 说来奇怪,她活了二十三年,除了兄长夏充,对其他人都是一个淡淡印象,哪怕是她父亲;遇到人便温柔礼待,但这温柔更像是下意识的反应。她好似一直如此寡淡的活着,直到遇到了两个例外。 黑巫和君落。 青衣女子瞧了一眼那精致侧颜,梦中那飒爽不羁的白衣女子似乎和她重合起来,而梦中那油然而生的敬仰艳羡也一并涌上心头。 在君落一鞭打断那人腿呵斥时,夏菡就有一种感觉,她活成了她一直向往的样子,随心所欲,不问天地道法,只问我心悦否。 好似在很久很久以前,在黑暗中,她就一直这么想:活成白娘娘那样 次日。剑庄。 君落大步走进紫阳厅,只见上官明复和阿红都在,首位无人,上官明复对面则坐了个墨蓝衣裳的男子,银冠束发,腰佩宝剑,颇为英姿飒爽,笑起来还有个梨涡。见到红衣女子走来,上官明复笑笑:“可算回来了,四殿下等了你两个时辰了。” “骊山那儿有点事情耽搁了一下,劳烦殿下久等,君落惭愧。”女子笑着施了一礼,在上官明复身旁坐下:“殿下如此急着前来,可是又有什么加急订单?”她和皇室的订单,一向是天元皇室皇四子齐祯负责,齐祯虽然才二十六岁,却已经是久征沙场的悍将,战功显赫,而这人也是典型的武将性格,不拘小节,也颇为欣赏君落。 齐祯笑了笑,道:“三月便要征战回鹘,此次前来是想同君剑主订一把我的配剑。上次那些剑父皇颇为中意,一半赏了功臣,一半自己留下了。上次与回鹘大战,我的剑险些断了,便想着在出战前换一柄。” “如此小事,殿下何不在年前就说?何必现在自己跑一趟。”齐祯闻言面露郝色:“年前母妃染病,加之年关军营事多,便忘了” 君落和上官明复相视一笑:“好,殿下此次想要什么样的配剑,一会儿我叫了阿黄来,您和他再细说。阿红,去叫一下阿黄。” “是。”阿红刚要走,君落忽然想了什么一样,把他叫住:“不用了,我亲自带着殿下去找他。说来,我也少了件趁手的兵器。”红衣女子苦笑一声。上官明复微微皱眉,打量了她两眼,果然不见腰间的九节鞭:“骊山到底出了何事,你鞭子都碎了?” 君落苦着一张脸:“何止,血鸢刀都碎了。老爷子,您可别问了,落落心都快碎了,待我一会儿回来慢慢和您说,我还有些事不清楚要问问您呢。” “好,你快去吧。”上官明复无奈地叹了口气,捋了捋胡须:“你说去骊山散散心,这知道的是撞上了除妖,不知道还以为你躲去骊山渡劫了呢”君落心想又不是我愿意的,笑着向齐祯做了个请的手势,二人一前一后走了出去。 剑炉。 君落给齐祯引见了阿黄,简单说了一下情况,阿黄看了看齐祯的佩剑,便开始说一堆君落听不懂的名词,她打了个哈哈把二人扔下,循着路便往剑炉里面去了。剑炉深处有一个小作坊,那是欧冶子大师专属的地方,和阿黄不同,欧冶子铸造的都是些精巧的奇兵,就像君落头上的簪子。 她自知封剑已是个笑话,但从心理上,君落依旧不喜欢用龙泉剑。 龙泉剑始终是上官霖的,她只是代为保管罢了。 轻轻敲了敲门,听到屋里那人说‘进来’,君落方才推门而入:“欧冶子老先生,我又来了。”门内那人一下没听出她声音,双手撑着案子,眉头紧锁不知道在想什么,特别大声地反问了一句:“你是谁啊?”君落笑而不语,就见那人一下睁大了眼睛,回过头来,看见那笑盈盈的红衣女子,面露狂喜:“哈哈哈哈我说是谁呢,君落!你可算来了,我刚想让人去找你呢!来来来,看看我新打的刀!” 君落几乎被扯到了案前,就见一个通体漆黑、唯有刃处一抹红的刀静静躺在案上,只消一眼,君落就知道是把好刀。她掂了掂那刀,颇为趁手,不禁笑了:“我记得您老人家最不屑刀剑这般普通兵器,怎么,莫非是知道我血鸢刀断了,专门给我新打的?” “血鸢刀断了?”欧冶子一瞪眼,继而摆了摆手:“断了就断了吧,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你可别以为这就是把普通的刀,你注入仙力试试。”君落依言,银蓝光芒绕上刀柄,只听咔哒一声轻响,那刀缩了些,竟变成断剑模样;君落看着惊喜,又试着催动仙力,这次断剑直接缩成了匕首! “你可真是个天才!”君落狠狠拍了拍欧冶子的肩膀:“这刀我拿走了。对了,你上次不是说有个什么赤焰绫,快快快拿出来,我鞭子断了,没个远点的东西不舒服。” 欧冶子撇了撇嘴:“哟,你也有被人废了兵器的一天啊?喏,这玩意是个老妖怪的法器,应该比精铁好用些。” “谢了。”君落把红绫往腰上一缠,满载而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君落传》正文 第四十六章 蜀山沈长歌 蜀山。山脚。 “颍川江氏,江抒白。” “浪山剑派,韩荣。” “水月阁,钟离明月。” 一大早,通报声就回荡在蜀山山脚,往日只有弟子来往的山路上行人如织,山脚下五六个蜀山弟子正忙着验看请柬,而那刻着整篇《道德经》的石碑前,一个蜀山弟子枕着胳膊躺在石沿儿上,脸上扣了本书,翘着二郎腿,好不悠闲。蜀山弟子一向严格守礼,突然出来个这样的怪咖,引得来来往往的人不免看上几眼,有好信儿的便轻声打听几句,其余弟子只好苦笑着说那是掌门之子,之前一直在后山禁地长大生活,故不被人知晓。 蜀山掌门沈岩在二十五年前曾于山脚雪中拾一婴孩,有人说是他在凡间的风流债,也有人说是有缘的孤儿,总之沈岩是亲自教导他,只是众人一直不得见。如今得见嗯,还真是颇有几分沈岩年轻时的味道。 沈长歌睡得正香时,耳边忽然传来大师兄的声音:“长歌,醒醒,别睡了。”他颇不耐烦地皱了皱眉,翻了个身继续睡,脸上的书啪嗒一下掉在了地上;白长空弯腰捡起,只见书皮上端端正正写着‘道德经’三个大字,里面却是‘鸳鸯戏水、鸾凤穿花’的字眼,看得白长空心里窜上火来,一把扔了书,直接拧上了人耳朵:“沈长歌,你又带这些不三不四、有坏教养的东西回来!” 睡梦中的那人一下惊醒,好歹是稳住了身形没直接被白长空拧着耳朵摔下石碑,站稳了脚便苦着一张脸喊疼:“别别别!大师兄,我错了,你别使劲儿——哎哟!” 他叫的声音不小,白长空顾虑着不想被人看笑话便松了手,可饶是如此也有不少好奇的目光投来。沈长歌揉揉耳朵,趁白长空不备一把抢过了那书:“我哪有带上蜀山,我这不是准备在山底下看完再上去么” 这话说的如此有理,直接把白长空气笑了:“你总有说辞,我看你被掌门发现的时候还敢不敢顶嘴。把书扔了,跟我上山。” “扔了就扔了。”沈长歌说着把书一扔,坦然得不得了:“上山是不可能上山的。都说迷谷夏氏的‘青莲仙’长得是天下无双、艳冠寰宇,我非得看看真假不可。” 白长空冷笑一声,手里一道白光直击他扔出去的书,书立刻化为齑粉消散:“书要扔,山也得上。别在下面添乱了,你上去一样能看,还不需要你在这儿苦找。” “哪儿苦找了,这不就是吗?”沈长歌朝着远处那红衣女子扬了扬下巴:“‘天下无双,艳冠寰宇’就该长这样。”说着他就要向前走,却被白长空拦住,大师兄哭笑不得地看着他,道:“那不是青莲仙,那是岱宗剑庄的龙泉剑主君落君剑主。” 沈长歌的眼睛一下亮了起来:“她就是剑圣上官霖唯一的弟子?”见大师兄点头,男子摸了摸下巴,目光艳羡:“他可真是艳福不浅,这么好看的姑娘说捡就捡” 远处传来一声哀嚎,君落往白长空那里看了一眼,后者笑着一拱手,示意无事,身旁那白衣男子却捂着头叫痛。阿青微微皱眉,低声问:“剑主,那人是谁,以前从未见过。” 君落笑笑,那蜀山弟子听见了阿青的话,苦笑着回答:“是我们掌门收养的义子,之前一直在后山禁地生活。君剑主,里面请。”红衣女子道了句谢,带着阿青阿绿往山上走,这时周围人并不多,她隔着树影瞥了一眼那掌门义子,嘲讽一笑,对二人道:“是谁?草包罢了。” 好说也是个地仙,君大剑主怎么听不到他们在那边‘打情骂俏’,她惯常看不上沈长歌这样幼稚的人,不待见太正常了。 三人抬脚欲走,忽听山脚下传来一个淡雅声音,君落转过身去,正对上无庸碰巧抬头,目光纠缠,那白衣男子轻扯嘴角: “生死台,无庸。” 蜀山。客房。 因男女之别,君落和阿青阿绿各一间房,而这次仙门会安排了斗法,所以有些宗门多带了几个人,客房似乎有些紧,君落还是被安排在以前住的院子,阿青阿绿却被安排得有些远。 蜀山派虽然光芒无二,但掌门沈岩一身正气,黑白分明,并无夏平崖那般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心态;而沈岩也是出了名的剑痴,在上官霖幼年展露用剑天赋时便想收他为徒,却被年仅八岁的上官霖以‘路数不同,难成师徒’回绝。太白山上,沈岩和上官霖携手杀了已经历过一道天雷劫的凌宸;上官霖的死讯传到蜀山后,传闻沈岩沉默良久,哀叹了一句‘剑圣不复’,可见沈岩对上官霖的欣赏。正因如此,蜀山派也可以说是岱宗剑庄在仙门的友宗。 “君剑主。”一个淡雅男声在耳边响起,君落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靠着窗出神了许久,而无庸则在一个蜀山弟子引领下走进了院子。他依旧是一尘不染的白衣,金线绣的金莲繁复尊贵,君落扯出一个热情笑容:“巧啊,无庸公子。” “君剑主是一人在此?” 洞悉了男人的意图,君落的笑容僵了一下,点头道:“是。怎么了?” 无庸摇了摇扇子,琥珀色的眸子里毫无笑意,唇角微微勾起,虽然是商量的语气,却让君落无法拒绝:“舍妹一个人住在另一个院子,在下有些不放心,若是君剑主不介意,可否让舍妹与剑主同住?骊山一行,舍妹对剑主颇有好感,想来剑主对她印象也不差,故此无庸有这不情之请。还望剑主成全。” 成全,自然成全。君落咬牙,却还是笑着点头:“自然可以。” 看着那白色身影消失在门后,红衣女子闭了闭眼睛,袖中的手紧紧握拳。 早在离开笔架山之前,君落就告诉过他们,一定要装作毫无瓜葛,甚至必要时可以憎恶。她会选择先处理骊山这件事是想在上蜀山之前给生死台立一立功劳,纵然是踩着虞氏立的,但好歹也算有了说话的权力。她唯一没想到的就是夏菡也会出现,但好在无伤大雅,最后阵法是她重启的。君落也猜到了无庸会明着暗着和她对着来,于是自己也跟了过去,制造相遇,可是她是真没想到,无庸竟然会直接让三百和她住一起。 无庸啊无庸,你到底想干什么? 很快三百过来了,与她一同过来的还有两个人,一个是被她暗中骂草包的沈长歌,一个是水月阁阁主钟离明月。后者君落可是太熟了,水月阁近些年借着夏氏之力崛起,就盯着长安虞氏等上位呢,这钟离明月虽说听名字像是女人,却是个又妖又狠的男人,君落和他相互都不待见。 三百和这二人在院子里撞见,沈长歌原就是装作引领弟子前来的,实则只是想来看看那位君剑主,所以也没在意三百,继续领着钟离明月往前走,结果身后那水蓝长袍的男子却站下了,阴阳怪气地道:“哟,头一次见这么水灵的姑娘,莫非是生死台的无邪姑娘?” 三百抬眼皮瞧了他一眼,神情看似平静,实则脑子里飞速过着君落对那些宗门派别掌门人的描述,这人水蓝衣裳、妖媚胜过女子,腰间还有一支长箫那名字似乎就在嘴边,她却怎么都叫不出来,就听一个熟悉声音笑道:“这不是钟离阁主么,真巧呀,咱们竟是在一个院子。” 看着那红衣女子施施然走出来,抱肩倚着门,悠悠打了声招呼,沈长歌一时呆住了;他看着那精致容颜,满脑子只剩下八个字‘天下无双,艳冠寰宇’。 君落自然感觉到了那呆滞的目光,微微皱了皱眉又很快松开,看了一眼三百:“无邪姑娘来啦,这时候起风了,估计今晚有场大雪,山风易着凉,快屋里请。”钟离明月哼了一声,意有所指:“看不出啊,君剑主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人儿,竟然和无邪姑娘如此亲近?原来岱宗剑庄和生死台也有生意来往?” “阁主说笑了,这仙门的剑八成都是剑庄出去的,哪怕是在旁人手里导了几次,这银子不也进了剑庄口袋么?”上次他们水月阁一个堂主便是拖了旁人来剑庄订剑,此事后来不知怎么被捅到了钟离明月那里,后者当天喝了酒,气的把那堂主直接革职,这事儿也这么传了出来。君落这么怼了回去,钟离明月脸色一时沉了下来,三百也不是傻子,接着君落的话淡淡道:“前几日骊山锁妖塔失封,我同兄长接到消息便去查探,恰好碰到了君剑主,蜀山客房颇紧,恰好剑主一人居住,我便过来了。” 君落欣然点头,依旧是笑盈盈的看着钟离明月,沈长歌却从那笑容里看出了‘废话说完了赶紧滚’的意味。钟离明月笑着一拱手,祝二人好眠,便拂袖而去;沈长歌连忙跟上,走出好远还不忘回头看一眼君落。 眼看着那两人去了最里面一间房,君落松了口气,看三百的目光有些许责备。她没有多说,转身便要进门,就听对面窗口传来一声玩味问候:“骊山之时尚未发现,原来君剑主生的这么好看,竟能将人看呆。” 君落回眸,看着那看戏不知看了多久的男子,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过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君落传》正文 第四十七章 世外桃源 蜀山的夜宴比之夏氏便简朴了许多,一来外面风雪,山上也并无能容纳百人的宴厅;二来沈岩最厌恶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不过也因此,谁能与蜀山掌门在小厅共餐,也就成了一些二流仙门在意的事情。 君落关上房门,就听见一声‘问候’:“君剑主这时候出门,看来是要去含元阁赴宴呀。”心中骂了句,红衣女子笑盈盈地转过身,看着钟离明月,欣然点头:“沈老前辈刚刚派人来传信,说是虞氏、夏氏也在,要与我们先商量些事。” “何事不该百家一同商议?莫非与虞氏失修的锁妖塔有关?”钟离明月挑了挑眉问。 “君落也是一般疑惑,看来要等我回来才能给阁主解答了。” 二人说话之际,君落对面的房门也打开了,无庸淡淡扫了一眼二人,微微颔首:“二位好。”钟离明月见到他愣了一下,君落眼看着这人眼睛瞪得死大又慢慢缩回去,暗暗好笑:这钟离明月一向自负美貌,被这么明显的打击,任谁都觉得爽快。钟离明月回过神来,上下打量了一下无庸的衣着,想起早上看见的那姑娘,便知晓这是生死台一直不露面的无庸公子,按说二人地位相同,钟离明月却换上一副倨傲神情:“这位便是生死台主子无庸公子吧?” “钟离阁主。” 无庸不平不淡的反应让钟离明月一时不知道怎么接下去,君落却心下了然,向无庸微微一笑:“无庸公子也是去含元阁赴宴吧?不如同去?” “君剑主也是?那正好。”白衣男子礼貌性地扯了扯唇角,似乎都不能称之为笑。一旁的钟离明月微微皱眉,明知这是君落故意说的,却还是心有不甘:骊山锁妖塔的事,莫非真是成就了生死台?他看了一眼二人,拂袖而去,君落回过头,只见那人正看着她,淡琥珀色的眸子没有一丝情绪,那一瞬间,她好像回到了蓬莱的悬崖边,在那里,她耿耿于怀他的冷淡—— “走吧?”无庸做了个请的手势,女子回过神来,二人并肩向含元阁走去。 这一段路并不短,小雪簌簌,漫天飘扬,二人静静地走着,山间除了踩在雪地上的轻微声响,一时无他。出乎君落意料的,无庸先开了口:“多谢君剑主在塔中保护三百。” 长睫颤了颤,红衣女子垂眸,语气不冷不热:“无庸公子客气了,无邪姑娘很是率真,任谁都会想护在身后。” 她虽然离他不过几步之遥,却好似生生将二人之间劈出一道沟壑,什么都撇得干干净净,不管有没有必要。原来她习惯了无时无刻不去演戏,一丝破绽都不有,方才能让她安心。无庸心中想着,低低笑了一声,颇有些嘲讽,不知是嘲君落,还是嘲自己:“君剑主真是谨慎,在你眼里生死台亦正亦邪,便坚决不扯上一丝关系,虽然看着你是周旋于仙门之中,实则不沾染任何利益你倒是把身后的剑庄,护得极好。” 君落的心微微一颤,无庸还要继续说什么,她却抢先一步打断:“和兴镇就在王城脚下,将堂口设到虞氏腹地,无庸公子安得也并非是多好的心吧?再说此次锁妖塔一事,虞氏一丝一毫都没察觉,怎么生死台堂口的堂主一夜失眠一抬头就看见了群妖归山?” “剑主的意思,是无庸解了锁妖塔封印,自导自演?”白衣男子抬眸,盯着君落,一字一句咬的十分清晰。君落毫不避讳地与他对视着,目光平静而冷漠,半晌,无庸无声一笑,一手扣住她手腕把人推到树上——“你!” “无巧不成书,不知道剑主听过这句话没有?”看着抵在自己咽喉的匕首,无庸微微低头,仿佛要从那双眼睛看到君落心里一般。红衣女子没有说话,但持刀的手出奇的稳,无庸丝毫不怀疑她会真的划下去。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觉得看不透她,而现在,他忽然觉得看得无比透彻。 “踩着虞氏立威,你想让我认这个名么?” 男人的低语在耳边,君落移开目光,看向漫天风雪,淡淡道:“有没有,你心里清楚。” 无庸笑笑,低声道:“你觉得现在的情况,岱宗剑庄还能做多久的世外桃源?” 刀锋猛地抹过,男子却先一步退开,并未被伤到。君落握着刀柄的手骨节泛白,她抿了抿唇,眼里满是警告:“我只说一次,永远别打剑庄的主意。不然下一次,我一定让你的脑袋搬家。” 白衣男子轻轻瞥了她一眼,又恢复了那冷淡的样子,向前走去。 君落看着他的背影,目光有些复杂,她希望无庸不要挑战她的底线,不然她可以在三百身上,或者其他方式,全都还给他。 含元阁。 君落是最后一个到的,她赶到时,夏菡、虞天和和无庸已经落座了,白长空和沈长歌坐在沈岩左右;红衣女子面露歉意,向着中间那瘦高的白袍老人深深作了一揖:“沈老前辈,君落来晚了。” 沈岩微微点头:“不算晚,是他们来早了。”见君落落座,他轻咳一声,道:“如今人齐了,本座将你们几个叫过来,是想问一些关于骊山失封的锁妖塔的事。此事天和早上刚来便同本座讲了,无庸公子,听天和说,此事是生死台率先发现的?” “是。”白衣男子应道:“生死台在和兴镇的弟子两个月前偶然发现群妖从镇中前往骊山,当时便请示过,但在下念及此乃虞氏地界,便让他告知虞氏;大约是虞老前辈病重,所以虞氏并未重视,而这些妖孽竟然会隐藏妖气,一时无从查起,无庸这才出此下策,去了骊山,发现是锁妖塔失封。” “无庸公子的识灵术出神入化,为我们省去不少麻烦。”虞天和点头应承:“而恰好夏菡姑娘和君剑主也在,当晚夏菡传书给我,我才赶了过去。本以为只是几层失封,没想到”没想到是只剩下第七层还残存着法阵。这次的锁妖塔失封格外严重,这一点,几个人都是后知后觉才发现的。 白袍老者‘嗯’了一声,对右手边的义子道:“你可想到了什么?”沈长歌正出神,被父亲这么一问,点了点头:“和我在扬州碰到的有些相似,不过扬州那个不如这个严重。” 君落听他难得正经说话,挑了挑眉,就见对面夏菡望过来,目光里带着询问。君落猜想沈岩可能准备明日介绍沈长歌,故此微微摇头示意她等沈岩介绍,夏菡便移开了目光。却说众人都看着沈长歌,后者则看向了父亲:“掌门这么问,是肯定我的猜测了?” “什么猜测?”几人面面相觑,而白长空则是叹了口气,神情有些愤怒,又有些疑惑。沈岩不说话,便是默认了话语权交给沈长歌,后者心中最不爽父亲这般装作高深莫测的闷葫芦样子,站起身向众人一拱手:“诸位,在下蜀山沈长歌,去年十一月蜀山接到扬州一个大户人家求助,说是有妖孽作祟,是我与一师弟一同前往。而到了扬州,我和师弟发现,作祟的是一只妖,老巢里却有几百只。当时并未轻举妄动,一是数量多,不好收拾,二是师弟中了妖术,险些我便命丧扬州。而我传信给大师兄,次日大师兄带着三个蜀山弟子同我一起去了瘦西湖底的锁妖塔,果然见封印全毁,唯独第七层封印尚好,但其中的妖王,已经死了。” 说到这儿,沈长歌忽然停住,目光在几人脸上一一扫过,最后看向主位上的沈岩:“不仅死了,连妖力凝结成的内丹都不见了。我和师兄都觉得有古怪,但那尸体几乎都被阵法吸收了,我们根本看不出什么,所以我怀疑是有人故意破坏锁妖塔,目的就是妖王的内丹。” 此话一出,在座几人都有些惊骇,纵是无庸也微微睁大了眼睛。沈长歌的推论太过大胆又颇有道理,若是真如他所说,那便是仙门中有人在刻意破坏锁妖塔,并且此人一定熟知塔内封印,破坏其他而不坏第七层,借助第七层法阵之力杀死妖王,夺取内丹,好一个借刀杀人。 “可是四层往上皆是恶妖,这些妖又去了哪里?”夏菡微微皱眉:“既然所有封印都被破,那这些妖孽到底是逃了,还是也被那人” 虞天和忽然想到了什么,手指轻扣了一下桌子,道:“骊山锁妖塔,其他封印全破,第七层封印也是岌岌可危,所以妖王才会直接把那些强一些的恶妖吸收;若是那人刻意如此,然后再回去开启法阵” “那他是为了什么呢?”白长空不解。 “力量。”突如其来的异口同声,君落和无庸对视一眼,后者淡淡一瞥便转过去,看向白长空,淡淡道:“妖王被封印折磨了百年,实力自然也有磨损;而按照我听到的说法,这第七层封印的都是千年甚至几千年的大妖,其中不乏度过几次天劫之辈,当年能将他们封印的法阵,必定有其毁灭性的力量在。如今法阵稍稍松动,那人只需要给一个契机,妖王吞噬了那些恶妖,妖力自然精进,他只需要登上两日再来重新开启法阵,借助法阵之力,轻而易举就能拿到比直接杀死妖王更强大的内丹。” 沈长歌点点头:“我也是这么认为,可大师兄觉得我太阴谋论了。” 无怪白长空如此说,他们这些人都是年青一代翘楚,自然知道如果真如无庸所说,这人一定对自己实力也颇为自信,又如此了解锁妖塔的封印,范围可以缩的很小。可是再有道理也只是猜测,在没有彻底抓到时,没人愿意站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君落传》正文 第四十八章 针锋相对 “君落,听说骊山锁妖塔的第七层封印,是你重启的?”白袍老人平静而充满威压的目光落在那红衣女子身上,后者吃了一惊,轻轻点头:“是我”君落将自己误打误撞发现那机关一事说了,沈岩听了神情没什么波动,倒是白长空微微皱眉:“若是按照君剑主所说,这机关是用血来开启,那我们能否从那阵法中找到些血迹,然后追查?” 无庸摇了摇头:“这人心思缜密,所用鲜血肯定不会是自己的,就算追查估计也查不到什么。” “凌氏所布法阵,开启条件肯定颇为苛刻,绝对不是血都可以的。大师兄说的办法,倒是可以一试。”沈长歌道。沈岩微微颔首:“第七层的法阵,需要地仙境的修士鲜血方可开启,实力越强,维持时间越久。此法只寥寥几人知道,但当年太白山一役,不少凌氏古籍被各家趁乱卷走,有因此得知的也说不定。” 还不是默认了。沈长歌腹诽一句,暗暗撇了撇嘴。他刚和沈岩说时,沈岩还呵斥他异想天开、无稽之谈,现在不也是信了?不过他知道因为身份原因,沈岩并不能公开此事,若是被人摆了一道,那蜀山的名声就完了。这也是为何今日他叫了一众小辈来此,这些人大都是他看着长大的,更为熟悉;又经历了骊山锁妖塔一事,更能理解其中蹊跷之处。 “此事暂时只是猜测,不要声张,若是有发现可疑之人或是可疑之事,你们之间自行交流,不用告知本座;此事本座也有嫌疑,故此不便多参与。”沈岩缓缓道,见席间众人点头,脸上有了些淡淡笑意:“好了,说了这么久,你们都饿了吧?长空,传菜吧。” “是,掌门。”白长空应声离开,片刻,菜肴便传了上来。只是经过这一番谈话,多多少少心里都有了考量,反倒是君落和无庸吃吃喝喝极为平常,其他人动筷子的次数屈指可数。 可不是么?夏菡的父兄就在圈里,虞天和还有一堆烂摊子要收拾,白长空惯是以天下人为大,如今肯定也暗暗思索还有什么线索;反观君落,上官老爷子腿脚不便,这几年出剑庄的次数一只手都数的过来,上官霖又没有告诉过她这些事,看似是完全清白;无庸就更是清白了,他连锁妖塔前几层的封印是怎么回事都不知道,不过是个新兴起的仙门掌门人,还不用他操心这么多。 这一顿不算晚宴的晚宴结束了,众人各自告辞,君落和无庸又是同路回去,只不过这次女子走前他在后,步速不快不慢,却始终有着一段距离。夜里风雪大了,那红色身影在风雪中有些迷离,无庸静静地看着,想起自己在笔架山房间里一卷一卷关于众仙门的资料。 承宁十二年,凌氏凌淇携凌氏弟子屠秦岭何家村一村,五十八口无一幸免,夏氏家主夏平崖偶然路过发现,昭告仙门,故百家伐凌,岱宗剑庄庄主上官霖与蜀山掌门沈岩共战凌宸,最终得胜,众人火烧太白,凌氏灭。 承宁十九年,岱宗剑庄庄主上官霖收养一孤女,收为关门弟子。 承宁无庸踉跄了一下,这才发现已经走到了石阶前,刚刚出着神,险些摔倒。他轻轻叹了口气,目光无奈又怅然:无庸,她待你如此,你还在意她心里是不是有别人,何必呢? 如果知道了答案,不管有没有,难受的不都是你么? 自嘲一笑,男子向台阶上走去,一抬头,却看见一张精致容颜,那人静静站在风雪里,红衣和黑发被风吹起,神情是他曾见过的柔和。君落向他伸出手,细白的手掌被风吹得有些泛红:“路都走不好了?” 无庸扯了扯唇角,忽视了那伸出的手:“在剑主面前出丑了。”他缓步向上走去,那人淡淡笑了笑,收回了手,却没有转身。二人之间只剩下一级台阶,无庸较她高些,如今刚好平视,君落看着那琥珀色的眸子,语气有些无奈:“我知道你不满我,恨我,怨我,所以你想让我不舒坦;我从不怀疑你能做到这些。但是无庸,别碰剑庄,否则我一定把你的腿打断,把你困在笔架山,除了我身边,哪儿也去不了。” “我说到做到。” 红衣女子轻轻拂去他发上雪花,翩然转身,缓步离开。这一次君落没有停下,那红影很快消失在夜色和风雪中,直到她消失在他视线里,无庸才好似回过神来笑了笑,笑容无比自嘲:“落落,你本不该有挂念和弱点的,可惜你有。” 明明有岱宗剑庄这么好的跳板,你却非要耗费精力设立生死台;明明可以用剑主的身份行很多方便,你却非要我做傀儡,你做那个黑先生;上官霖要维持一个世外桃源的剑庄很容易,可对你来说,太难了。而你欣然接受了这个难题,这才是我最惊讶的。 你在蓬莱那般冷血果断,我以为你真的是没有多余情意的,原来,非是对我而已。 那我们就来看看,你的世外桃源,还能置身事外多久。 次日。三清殿。 沈岩在殿前三清像前上了香,拜了三拜,看向身旁那红衣女子。君落拜过了三清像,嫣然一笑,向沈岩深深一拜:“沈老前辈早。”白袍老人微微颔首,向殿内走去,君落便跟着过去,给身后阿青阿绿使了个眼色,二人连忙去帮蜀山弟子摆放物件。 “你和你师父最像的一点,就是谦卑。”沈岩在主位坐下,对君落道。女子垂了垂眸,递上一盏热茶:“君落以前没少因为莽撞让他操心,如今也算在他的位子坐着,方才知道这一声剑主束缚了多少潇洒心。” 眼前似乎是那白衣男子持剑的飒爽样子,沈岩想起那人被他奉为‘剑圣’时,也不过和君落一般年纪,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白袍老人放下茶盏,轻轻叹了口气:“当年你师父曾说,做剑庄的七剑都是委屈了你,想看你一直恣肆洒脱,可惜世事不由人” 心里微微一痛,君落笑笑:“确是不由人的。”时候不早,一些掌门也结伴过来,君落便退回了自己位置,阿青阿绿也抽身回来,在她身后站定。她就这么低头望着桌上花纹出神,并未注意自己身边坐着的白衣男子,直到三百唤了她一声:“君剑主。” “啊,无邪姑娘,无庸公子。”君落回过神来,礼貌地打了声招呼。夏平崖和夏菡坐在对面,虞天和则是坐在了夏菡身边,也就是第二排,看来他还是选择了以退为进。君落不禁有些感慨,这仙门情势也颇有些瞬息万变的感觉,昨日还在对面的人,明日说不定就身死何处,被扣上什么帽子,或悲惨或可恨,实则真假,谁心里都知道,不过是不愿多说罢了。 就像水月阁,盯着虞氏这么久,他们不用骊山锁妖塔一事作些文章,都有些愧对钟离明月这么斤斤计较一男人。 果然,白长空替沈岩客套完了几句话,虞天和便站了起来:“诸位,天和在此替虞氏向诸位致歉。前几日骊山锁妖塔失封,因其中大妖会隐匿妖气之法,故而虞氏分堂并未立刻发现,多亏生死台分堂弟子提醒,无庸公子又恰好会识灵之术,及时告知虞氏,这才没有酿成大祸。家主病危,恐怕撑不过二月,天和赴仙门会前便告知了虞氏弟子,由师姐封之绮主持,将虞氏境内所有锁妖塔重新查探一遍。鉴于近些年锁妖塔失封严重,还望各位道友莫犯虞氏之错,加紧重修为好。” 这番话说的客气,只是大家侧重点有些不一——“虞氏境内,缘何生死台要设立堂口?这未免有些不合规矩吧”浪山剑派掌门韩荣看了一眼那冷淡男子,皱眉道。浪山剑派和迷谷原有属地纷争,但韩荣这个人贪财好色,曾利用修士的身份借吕洞宾渡白牡丹成仙这一坊间传闻睡便了浪山城的黄花闺女,此事被生死台的人撞见捅了出来,他没少被仙门的人指责,不过到底无伤大雅,道了歉便结束了;这人可以说是被无庸推到夏氏一边的,可惜自己不自知,情愿被夏平崖当枪使。 无庸一抬眼皮,赏了他一眼:“仙门划分属地本意便是更好处理妖孽作乱一事,但总有照顾不到的时候,韩掌门的意思就是,一地只归一家管,这家不管,此地生灵涂炭也不能容旁人插手一下?况且生死台不愿做暗地里小动作,韩掌门若是较真,那咱们不如数数多少人暗地里不合规矩?” 韩荣这个傻子。钟离明月心中暗骂一句,这无庸公子一看就不是善茬,还非要往枪口上撞,现在谁不知道生死台掌握仙门消息最多?不过他无意现在与生死台为敌,当务之急,还是对着虞氏落井下石:“虞少主,虞氏捅了这么大的娄子,你轻飘飘几句话道了歉就结束了?虞氏若真是缺点负责的弟子,我水月阁不介意借些人给你,我可是听说,生死台的刘三跟你们虞氏分堂说了两三次,虞氏反倒轰人家出门呢。” 君落心中暗笑,果然还是有些手段,暗线都埋到了虞氏里去了。虞天和却没有措手不及,淡淡回答:“这些日子家主病重,弟子都颇为心急,偶有失职,我已经处罚了和兴镇分堂的堂主,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了。” “骊山锁妖塔失封是一个教训,我们确实都该重视起来。天和贤侄说的没错,各家属地的锁妖塔都要详查一遍。”钟离明月还想说什么,夏平崖却开口了。他的目光一一扫过在座众人,最后才落在沈岩身上;沈岩并未看他,只是微微颔首,算是认同。夏平崖的笑容凝固了一下,眼里闪过一丝沉郁,很快又恢复成笑呵呵的和蔼样子。 席间又说了些散妖作乱的事,唯一严重些的便是云梦泽的黑蛟,这黑蛟已有千年修为,百年前被打成重伤后一直蛰伏不出,最近又开始祸害百姓,出则风雨不断,洞庭湖泛滥,洪涝成灾,百姓苦不堪言。沈岩本想派蜀山弟子前往,但虞天和和夏菡却同时开口,无庸也表示生死台可以出力,便定了这三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君落传》正文 第四十九章 斗法 蜀山。太清台。 沈长歌挽了个剑花,向对面夏氏弟子行了一礼:“承让。”听着台下此起彼伏的惊叹声,那夏氏弟子耳根泛红,回了一礼,跃下擂台。他也是个人仙巅峰的精锐弟子,没想到都没在沈长歌剑下走过一百招,而且同是用剑,他比下面的人更直观的感觉到差距。不只是修为上的,更多是剑术上的。 “长歌的蜀山剑法如此纯熟,较之长空更显凌厉,不愧是沈掌门亲自教导多年的弟子。”夏平崖笑着对沈岩道。沈岩淡淡一笑,看着义子的目光颇为欣慰:“剑如其人,长空敦厚,长歌锐气,故此教法不同。不过长歌年近二十五便突破了蜀山剑法第四重,确是百年第一人。” 夏平崖哈哈一笑,拍了拍手:“看来沈掌门是要自己教导出一个‘剑圣’来了。”沈岩苦笑一声:“所谓‘剑圣’不过虚名,不过纵然长歌天赋异禀,比起当年的上官,还是差了些。龙泉剑法与蜀山剑法不同,一至繁一至简,就如夏氏剑法借天地之力而浪山剑派剑法分离一般,无法比较孰强孰弱。若说是蜀山上,那长歌确实担得起‘剑圣’二字。” “沈老前辈对自己的弟子惯常苛刻,若这样讲,当年上官霖也不过将龙泉剑法使得炉火纯青,前辈照样称他‘剑圣’,到了自家人身上就要求诸多,可见对长歌兄弟给予厚望。”钟离明月接话道,一双桃花眼眼波流转,落在了君落身上:“可惜了,当年上官庄主还说君剑主最有可能将龙泉剑法大成,不想君剑主自师父死后便封了剑,龙泉这千年盛名的神兵也久不见其光,实在可惜。” 君落呷了口茶,淡淡一笑,并未说话。台上沈长歌已经三胜,夏平崖给夏菡使了个眼色,后者微微颔首,却被浪山派一个弟子抢了先,便只好等到下一轮。君落看着台上的白衣男子运剑如龙,气势如虹,微微点头。 上官霖虽说只修龙泉剑法,但剑法相通,他也将其他剑法的优点漏洞谨记于心。正如沈岩所说,蜀山剑法和龙泉剑法一简一繁,前者追求质朴无华,以不变应万变;后者则注重出奇制胜,龙泉剑法一共九式,每一式又有九个变招,共八十一种套路,当年的上官霖吃透了七十二种,而如今的君落也才吃透六十三种,可见其中复杂;但上官霖虽然只吃透七十二种,却能在仙门斗法上打遍仙门同辈无人可敌,可见这龙泉剑法复杂是复杂,霸道也是真的霸道。 而如今君落眼里,沈长歌的一招一式都好似被放慢,无比清晰,若是有人凑得近,定会看见她眼底闪烁的莹莹蓝光。她这会百家仙法的本事,可不就是坐看斗法多年来的? “承让。”白衣男子一拱手,脸上笑意淡淡,却是掩不住的年少轻狂。他的目光径直落在了那品茶的红衣女子身上,恰好那人抬头,目光相接又一瞬分离,君落摁住了身边想上台的阿绿,向夏氏那边扬了扬下巴:“不急,等夏菡试过再上。这人颇强,本来蜀山剑法和龙泉剑法就有些相互克制,就算阿红和他打也只有四成赢得几率。我们再看一轮,这次你们看得仔细些。” “是剑主。”阿绿应了一声。一旁阿青撇了撇嘴,和兄长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是一般的无奈:上山时还说人家是草包,现在比谁看的都认真,女人啊,果然善变。 见夏菡上台,沈长歌微微愣了一下,就见那青衣谪仙微微行礼,唇角含着一抹温柔笑意:“夏菡不才,曾于斗法上三战白师兄三败,今日再向沈师弟讨教蜀山剑法,望师弟莫要手下留情。” 沈长歌尴尬一笑,他确是刻意留手,毕竟要给人家留些面子,可是夏菡这么半真半假一说,刚刚上来的两个仙门掌门脸色立刻沉了下去,也不知道这青莲仙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是真温柔善解人意还是假他暗暗腹诽着,摆开了架势:“夏姑娘请。” 夏菡不与他继续客套,迎面一剑刺来,剑气所过带起淡淡冰霜,正是迷梦四式——凝冰!沈长歌收敛了玩心,认真与她来往,只见剑影纷纷,兵器碰撞声不绝于耳。 见沈长歌见招拆招,夏菡勾唇讽刺一笑,将剑一松,手捏兰印,数道青影在她身后浮现,一时那一片空气都结成了冰霜;青衣女子双手向前一推,数十道青光直冲沈长歌而去! “寒刀霜凛!” 红衣女子眼里闪过一丝惊讶,连夏平崖都微微吃惊,而其他人纵然不知迷梦剑法的窍门,也看得出夏菡这一击颇有分量——她能将这一片空气都凝为冰霜,可见实力又上一层楼,恐怕是踏入地仙境中阶了!众人还没回过神来,看见沈长歌不退反进,又是一声惊呼:只见那白衣男子也将手一松,长剑如虹,剑影若扇展,形成一道屏障,硬生生扛下了夏菡的寒刀,然后手腕一翻,长剑在握,朴实无华的劈下一剑—— 彭!君落右手一挥,一道银蓝光芒护在桌前,抵消了气浪,这才没有像其他没反应过来的人一般狼狈;可饶是如此,阿青阿绿还是一头冷汗——地仙境的碰撞给他们的威压还是不可忽略。 “这二人倒是旗鼓相当。”三百轻声道,刚刚她一瞬抓紧了自己的杯子,杯子却险些碎在自己手里,可见刚刚那一下碰撞有多强。她身旁的无风微微颔首:“夏氏双杰的名号并非虚称,这一招变式,若换成我,只堪堪能逃开,莫说反击了。”他身形迅捷有如飞鹰,三百和无庸自然是知道的,听无风如此说,二人对刚刚夏菡那一招又暗暗多了几分估量。 青光白芒渐弱,沈长歌一步未退,双脚却在擂台上深深踩出两个脚印;夏菡急退两步,面色微红,看着沈长歌的目光无比认真。但见那青衣女子手一招,青华剑飞到面前,青光莹莹,映着她如画颜容,更如九天仙子下凡;看清了夏菡结印的手势,无庸眸光一亮,只听那女子一字一顿,天空猛然炸开一声响雷—— “迷梦五式,落雷!” 阴云滚滚,雷声隆隆,自头顶而来的危险让沈长歌的手中的白虹剑兴奋地微微颤抖,他知道这种剑式威力是按照使用者修为而增加的,换言之夏菡虽然用的出来,但威力还不及夏充当年打伤无庸那一下;然而沈长歌不过初阶地仙,夏菡这一下肯定不能硬接——毕竟,这可是实打实的天雷啊! 落雷这一式,以夏菡现在的初阶地仙的修为其实是根本支撑不了的,但她也是突如其来想尝试一下,为使出这一招,她用尽了力气,俏脸褪近血色,结印的手微微发抖;沈长歌可能看不见,但在座的总有看得清的。夏平崖微微皱眉,伸出的手却又缓缓放下,就在他犹豫是否打断夏菡时就听身旁响起一个声音:“夏菡是否勉强?” 夏平崖回过头去,正对上君落严肃的目光,他立刻回过神来,那台上的可是他亲女儿,他怎么能任她胡闹?落雷的反噬可并非儿戏。 见夏平崖心痛地点头,君落心中暗骂一句老狐狸,扶在腰上的手一扬,一道红芒缠上了夏菡的腰;那红衣女子轻盈一跃,掌心一团银蓝光芒打在青华剑上,夏菡被她打了个猝不及防,轻咳一声,点点鲜血落在衣襟上,整个人软了下去。一手接住那青衣女子,君落捏了个法诀,并指如剑向天空灰云一指,只见银蓝仙光自云间透出,彭地一声,炸裂了那灰云—— “君剑主?”这一切发生在瞬息之间,沈长歌还没反应过来,君落已经抱着夏菡落在了擂台上。她向沈长歌歉疚一笑:“你二人都不惜拼命,可我们哪能看你们拼命?此场便算平手吧?” 白长空看向师父,见沈岩点头,高声宣布:“蜀山沈长歌对夏氏夏菡,平局。” 夏菡从短暂昏迷中醒来,正对上君落略显责备的目光,虚弱的笑笑:“我本想试一试,没想到还是不行。” “你就算真的成功,落雷的反噬你也承受不住;他又在擂台打了许久,如何扛得住落雷?我若不打断,你二人都要落个半死不活。”君落扶着她下了擂台,轻声呵斥道。沈长歌也听到了,往二人身边凑了凑,嘻嘻一笑:“多谢君姑娘出手相救。” 红衣女子笑笑:“沈师弟客气,我不出手旁人也不会袖手旁观。” “这若是旁人出手,我定是要骂他们搅乱斗法的。”沈长歌见她笑如玫瑰般明艳,美的让人心颤,话也有些口不择言:“君姑娘生得这么好看,我倒是都觉得是自己莽撞的错,一点都不想责备姑娘。” 听听这说的是什么话。君落心中无奈,那无奈的神情恰好被夏菡收在眼底,不禁低低一笑,反而又咳了两声,君落拍了拍她后背:“报应了吧?”有些笑不能随便捡。这句没说出来,夏菡却看出来了。白长空显然也知道这师弟是什么德行,连忙以‘夏菡需要休息’为由拉走了沈长歌 席间,白衣男子看着跃上擂台的韩荣,放下手中茶盏站了起来:“韩掌门,我来会会你。” 无庸一脚踏下,步步金莲,在众人惊愕、不屑和好奇的目光中站上了擂台。韩荣上下打量他一番,冷哼一声:“看来无庸公子用的是奇兵而非剑?” “是。”白衣男子轻扯嘴角,手中折扇唰地一下张开,身后,一柄屏风大小的扇子浮在空中,其上山河花鸟鱼虫俱全,精致典雅,栩栩如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君落传》正文 第五十章 身份 金光漫天,金丝飞舞,半柱香过去,韩荣依旧无法向前踏出一步,而他已经退到了擂台的边缘——无庸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笑意,手指微动,那金线就逼近一分;韩荣用剑劈,金线便如真金般坚硬,他用法术毁,金线又如水般流过,他也算见识不少法器,却从未见过这扇子这般灵性的。 咔。金线钉在大理石地面中,无庸看了看被锁住的韩荣,摇了摇手中扇子:“韩掌门,你输了。”不如沈长歌和夏菡那般剑拔弩张,无庸从头到尾都是淡漠从容的姿态,却生生把韩荣逼到了擂台边上。而那金线也让在座众人开了眼,除了几个有特殊手段的人,都不敢说能比韩荣做得更好。 三百将那些人的脸色收在眼底,轻轻一笑,就听身旁传来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我看无庸兄的法器颇有佛力,莫非二位和佛家有什么渊源?”女子回头,只见是坐在身旁的虞天和。她下意识往擂台上瞥了一眼,这一眼还扫过和夏菡坐在一起的君落,兄长那一日的嘱咐犹在耳边,她心里纠结了一下,看向那紫袍男子,在无风微微震惊的目光的轻轻点了点头:“我与兄长的法力,确实和佛家有些许渊源。” 钟离明月看着韩荣一拱手下了擂台,轻声骂了句‘废物’。夏平崖却未曾在意,反而是看着无庸,似笑非笑:“无庸公子施法处处透着佛力,莫非”他话未说完,君落却心里一颤,果然,那白衣男子笑意如旧,淡声道:“夏家主好眼力,众生扇的灵力确是源自佛法。不知夏家主可曾听说过东海蓬莱?” “什么?” “他们竟然是蓬莱岛” 席间瞬间炸开了锅,君落心中叹息,却也装出吃惊的样子,倒是夏菡不那么惊讶:“我就说谁人有这般手段,能悄无声息崛起一个生死台,若是东海蓬莱岛,那便说得过去了。只是蓬莱不问世事千年之久,他们为何要来陆上?” “大抵是蓬莱有了什么变故吧。”君落摇了摇头,猜测道。她这话实在有些多余,人家守着蓬莱岛好好的,没变故何必跑来陆上蹚浑水?看这无庸公子也不像是狼子野心的人,断不会做什么一统仙门的春秋大梦。 夏平崖亦是个会演戏的,激动的握起了拳,脸上神情像是撞了天仙一般又惊讶又疑惑:“蓬莱避世千年之久,只存在于传说中;既然无庸公子说自己出身蓬莱,那又为何到陆上来?” 那便要问问你了。白衣男子心中暗道,苦涩一笑:“实不相瞒,我与小妹乃是蓬莱无争山庄最后两人了。我等本恪守祖训,鲜少踏足陆上,却因为祖传的蓬莱金莲一夜家破人亡。那伙黑衣人剑法超然,仙法颇精妙,除了陆上仙门无庸再想不到其他。而最后那黑衣人抢夺金莲,我不肯放手,金莲被扯成了两半。我也小妹借密道脱身,心有恨而不能平,故此来到陆上;恰逢生死台黑先生颇为投缘,故此加入生死台,寻觅那灭族之人。”无庸的目光一一扫过在场众人,最后停在了夏平崖身上,淡淡道:“不知夏家主还有什么疑问?” 听出了无庸话里的意味,夏平崖反而一笑:“那按照无庸公子的说法,在座用剑的仙门都有嫌疑咯?” 无庸尚未说话,坐在一旁的三百却开了口:“夏家主此言差矣。我与兄长再不济,仇人使的什么剑法还是看得出的,只是来陆上半年之久,见识了不少在蓬莱没见识到的,按理说那些人也不会如此有自信一律用自己的人来抢夺金莲;我看仙门中颇有宿敌、针锋相对者,说不定就是有人嫁祸。所以在真正拿到证据之前,我与兄长不会指认。” 如此有自信,他夏平崖可不就如此有自信。他当时只道东海茫茫,只要全都葬身海里,无人会知道发生了什么,可谁知道跑出一个黑衣人来夺走了金莲,还放跑了这三人若是可以回去,夏平崖绝对不会大意,哪怕亲自前往,也要斩草除根。 “东海蓬莱避世已久,怎可只听你一人之言便相信你说的?依我看。生死台势力遍布各家属地,无庸公子知道自己积怨已深,这才出来卖惨博取同情吧?”钟离明月讽刺道。 “确实,千年来无人得知蓬莱消息,他一面之词,实在” “可若真是如此,生死台会在这么多地方设置分堂,那倒是也说得过去,只是——” “无庸公子不是说他手上还有一半金莲吗?拿出来看看,不就知道是真是假了!” “对啊,无庸公子,你把金莲拿出来看看!” 听着此起彼伏的声音,三百微微皱眉,看向兄长。无庸向她微微颔首,示意她拿出来,一时所有目光都落在了那白衣女子身上。三百袖中的手捏了个法诀,另只手轻轻抹过身前,只见空气一阵扭曲,接着金光四射,一瓣金莲花瓣静静漂浮在她手中;虽然只是一瓣,但其中蕴含的灵力依旧让人动容,不知多少人心中默默想着这一瓣莲花能带来多少修为的进步,若是整朵金莲,直接突破天仙都说不定 扫过那些或垂涎三尺或装作正人君子的脸,三百轻扯唇角,笑意嘲讽,素手一挥收回了金莲:“如此,你们还有什么不信?” 钟离明月本还想杠一句,却被夏平崖用眼色制止,他向沈岩一拱手,道:“沈掌门,无争山庄被灭门既然是陆上仙门所为,咱们自然不能袖手旁观,应该帮助无庸公子报仇。一己贪念夺一岛人的性命,这种人,应该以捆仙锁锁了扔进锁妖塔任众妖分食才对。” “平崖说的是,仙门皆以除魔卫道为己任,小人不除,迟早也会祸害苍生。此事既是陆上仙门中的小人作孽在先,无庸公子若有需要,大可与本座说,蜀山义不容辞。”白袍老人缓缓道,其他对生死台中立态度的家族立时跟着表态,唯独钟离明月几人并未出声。无庸向众人作了一揖:“如此,便多谢诸位了。之前生死台多有得罪,还望诸位海涵,此后齐心协力,卫我正道。” 那白衣男子回到座位,君落收回了目光,看向夏菡,她脸色已经红润了许多,没什么大碍,睡一觉便能恢复过来。她好似看着无庸有些出神,一边碰了碰君落:“君落,你有没有觉得无庸公子和上官庄主很像?” “像么?”君落轻轻一笑,垂眸拨了拨耳边碎发:“我倒没觉得像。” “嗯是有些相像,却又不是那么像,我也说不上来。许是都穿白衣的缘故吧。”夏菡笑道,往嘴里送了块茶点。她对上官霖的记忆也很少,只知道这个和哥哥同样年纪的人,却把哥哥远远甩在身后;她之前一直想和君落比试,就是因为都说君落得了上官霖的真传,可惜君落封剑已久,就连那次锁妖塔里凶险异常都没见她使用龙泉。 “师父待人温和,无庸公子对待属下,尊卑却太过分明;这二人看着气质相似,实则是完全不同的人。”红衣女子看着桌角出神,喃喃道,也不知是说给谁听。夏菡第一次见她如此失神,平日粲然的眸子忽然失了焦距,就像迎风展翅的鹰,忽然被射瞎了眼睛;疼痛,还有一些慌张,像雾一样,浮在那漆黑的眸中。 她知道自己不该继续问,可她还是问出了口: “我曾听兄长说,上官庄主本是——” “水月阁,兰舟胜。”白长空的声音打断了夏菡的话,这个颇为陌生的名字成功引起了众人的注意,一时目光聚焦在那擂台上的蓝衣女子身上,而最让人意外的是,她的对手直接昏倒在了台上—— “阿青!”眼前红影一闪,下一刻君落便出现在了擂台上,她抱起阿青,只见人脸色苍白,七窍流血,显然是中了幻术。红衣女子封了阿青穴道,抬眸看向面前那蓝衣女子,黑眸冰冷:“斗法不得伤人性命,本座看你是忘了这规矩?” 兰舟掩嘴一笑,手中的长箫打了个转,声音娇柔:“君剑主真会说笑,他哪里死了?不过是个小幻术,以岱宗剑庄七剑之一的本领,自然是可以挣脱出来的。”她样貌不错,狐狸眼吊梢眉,蓝纱轻透,隐约可以窥见姣好身材,再加上这妖媚做派,肯定就是钟离明月的新欢跑不了。 将阿青交给阿绿带下去,君落心里一直憋着的一股气终于找到了发泄口,她看了看那蓝衣女子,抬起了左手,五指张开,向兰舟扬了扬下巴:“我让你五招。” “让我五招?”兰舟冷笑一声,刚要讽刺,对上女子的双眼,却被其中的杀意震得心头一颤。那不是错觉,这个人真的想杀她。蓝衣女子稳了稳心神,握紧了手中长箫:“好,君剑主,你可别后悔。” 兰舟本以为自己的幻术控制一个中阶地仙并非难事,只要君落被她控制住一秒,她就能把她拖进最恐怖的幻术里,让她这个龙泉剑主当着所有人的面出丑。可是她错了。君落就好像一面密不透风的铁墙,她根本找不到任何缝隙,当箫音变了第六次时,君落动了。 回应她箫声的,是血鸢刀破空的利啸。 啪嚓。碧蓝的长箫应声而断,一半还在兰舟手里,另一半则在落地之前碎成了几瓣。蓝衣女子脸上还保持着难以置信的神情,下一秒,她的七窍缓缓流出血来 “啊啊啊啊啊啊!” 伴着尖利的悲鸣,鲜血顺着刀刃一滴一滴落在洁白的大理石地面,君落抖了抖血鸢刀,刚刚一刀劈过长箫时也顺带劈伤了兰舟的肩膀。只见鲜血在蓝裳上晕开,刚刚还风情万种的女子现在委顿在地上,双眼瞪得老大,身体还在微微抽搐:法器被毁对于修士无异于丢了半条命。 “你后悔么?”红衣女子微勾唇角,低声问。她又向前走了一步,身侧忽然袭来一团紫光,君落侧身一让,看着暴怒上台的钟离明月,嫣然一笑,动人心魂:“钟离阁主,长空还未宣布斗法结束,你现在上来,未免坏了规矩。” “规矩个屁!”一边稳定住兰舟情况,钟离明月冲着这红衣美人,保留了最后一丝理智没有破口大骂:“斗法不得伤人性命,君落你——” “她死了吗?”红衣女子淡淡问,仿佛在问;你吃了没?但那闲散之下的怒意和杀气,还有不自觉释放出的仙力威压,都让人心惊。 钟离明月狠狠啐了一口:“君落,你别欺人太甚!你打碎我爱徒法器,已经犯了斗法的大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君落传》正文 第五十一章 养虎为患 蜀山。卧房。 千愿铃的金光渐渐暗淡,三百长舒了一口气,道:“我已经解了幻术,现在待他醒来就好。”阿绿点点头:“多谢姑娘。” “无妨,我一向看不惯那些嚣张的人。倒是可惜了君剑主,替属下出气还要被罚面壁。”三百摇了摇头,神情有些不服,不过这是仙门规矩,任谁都不能坏;损伤法器的行为确实恶劣,君落做之前便知道后果,不过是雪夜在锁妖塔外面壁,她并不在意。 “仙门有仙门的规矩,若非这些规矩,也不会有现在的平和之象。无邪姑娘是蓬莱来到陆上的,仙门之中还有许多事,待日后姑娘自会慢慢知道。”阿绿将三百送到门口,又向三百行了一礼,三百拱手回礼,转身离开。这蜀山颇大,她要找回自己的院子还真要费一番力气呢。 刚走出两步,白衣女子忽然停住了脚步,看着前方那黑衣男子,心里好似放下了块石头,甜甜一笑:“师兄!”无风看她扑过来,无奈张开双臂,却还是被撞了个踉跄:“好了?” “我出手,有什么治不好的?”三百嘻嘻一笑,想在他怀里多赖一阵,却被无风不经意地拉开距离,她顺从地退开一些,与他并肩同行:“那水月阁修行的幻术有些邪性,与我千愿铃控制人心并不相同,不过都是以声音为媒介。今日那个兰舟不过人仙巅峰的修为,但幻术的造诣我猜测要和钟离明月不相上下,不然阿青也不会一下着了道。” 无风点点头:“主子也是如此说。陆上仙门卧虎藏龙,指不定有什么人出现,你以后也要小心。” “我有什么好小心的?前有哥哥后有你,我放心得很。”三百背着手,好似又回到了无争山庄那无忧无虑的样子,在山路上蹦蹦跳跳,笑容清丽,像是六月初时雨轩开的睡莲,纯洁优雅。山风吹乱了三百的长发,无风下意识伸手想替她理好,伸出去的手接触到寒风,一瞬将他拽回现实——这里不是无争山庄,他也不是当年的他了。 见无风缩回手,三百微微垂眸,唇角笑意有些苦涩。 自从上次无风受伤无庸亲自帮他医治后,她能感觉到二人之间的氛围不再那么僵硬,可之前的事终究是有芥蒂,如果是三百站在无风的角度,她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无庸。可是从她的角度来讲,她还是希望这两个她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好好相处。 看着白衣女子低头不言语,无风轻轻叹了口气,轻轻握住了她被冻得有些发红的手:“快些走吧,一会儿主子等急了。” 三百有些意外地抬头,无风却避开了她目光,刚要松开手就被她紧紧反握,他本想挣扎,但想到刚刚三百的失落神情,最终还是任她握着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放纵自己几次,但这一刻,无风还是不愿松开三百的手,大约就像鹰雉所说,这世间温柔,能多贪一分便贪一分,总不会掉块肉,失去前也能对自己有个交代,至少曾经贪有过。 蜀山。锁妖塔。 寒风裹挟着鹅毛般的雪花,迎面扑人满怀,冰雪拍在脸上,像是迎面被泼了一盆冷水,先是夺去你的知觉,然后风再一刀一刀割着不再柔软的肌肤。君落有些怀念这种感觉,那是儿时每一个冬天她都会经历的痛苦。在上官霖死后,每年大雪的时候,她都会在泰山之巅迎着风站上许久。这种对常人来说难以忍受的痛,恰恰是她最需要的、她还活着的证明。 趁着狂风歇息的间隙,她深深呼吸了一口寒冷的空气,转过身面对着锁妖塔。她身上披着那件黑色披风,帽子的毛领柔软而暖和,在夜色下很好的掩去了君落被冻红的脸。她看着锁妖塔,索性盘膝坐下,准备修炼,可风雪喧嚣中,她却听到了一些不同的声音。 有人来了。 白衣男子看着那打坐修炼的黑色背影,脑海里回响起君落站在悬崖上自傲又张扬的话语:“我敢说,这仙门中没一人能在勤之一字上超过我。”他轻轻一扬手,金线于雪地中蔓延向四周,不加以注意,根本不会有人发觉。无庸不希望有人打扰到他们,至少今天。 “我猜到你会来。”女子淡淡道,她没有转过身,但周遭的风雪一下消了声音,似乎离二人很远很远。君落微微抬头,凝视着夜中散发着幽幽蓝光的锁妖塔,好似自言自语地说:“我想了很多种原因,你为何这么做,但我最认可的,还是四个字……” “一箭双雕。” 无庸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看着君落,眼里似有有黯淡的光,宛如漆黑的夜里即将燃尽的红烛最后的一点光亮:“你曾和我说过,你封剑是因你师父。” “可是君落,你未曾和我说过,你夺金莲是为了救他。” 纵然已经习惯了波澜不惊,无庸的声音还是微微颤抖,他的手紧紧握拳,用力到身子都在抖,几乎是平生最失态的低吼出这句话:“回仙丹的记载你就摆在暗格里,你是以为我瞎还是傻,会看不见?君落,你可有一丝一毫考虑过我的感受!” “那你现在等到机会了!”红衣女子霍然站起,猛地转身,死死盯着眼前的白衣男子:“你现在自由了,生死台也都听你的,你大可以报复我,只要你觉得你可以。” “你以为我不会?”无庸怒极反笑,只是那泛红的眼眶配着脸上的冷笑,看起来更像是自嘲自问:“你杀蛊婆婆,灭山庄,你我之间,血海深仇早已不共戴天——” “对啊,早已不共戴天。你现在站在蜀山,就真的以为我只留了三百一个筹码?我从不做没把握的事、用没把握的人,哪怕你变成一个活死人,生死台也是有了主子的……无庸公子,你是聪明人,不必飞蛾扑火。”君落把玩着手中的蛊笛,目不转睛地看着无庸,生怕错过他脸上一点变化,直到那人像是忽然泄了气一样,轻轻后退一步,琥珀色的眸子里没有丝毫怒意和失望,浮上一层淡淡的自嘲:“你还记得那一晚,你说了什么吗?” 你说不管我信不信你,你一定信我。 “你撒的谎太多了,君落。”白衣男子轻勾唇角,笑容仿若谪仙不染纤尘:“以后不必同我谈情字,你不配。” “你连心都是假的,怎么还敢说你真的去爱人了?” 眼看着无庸转身,君落强忍住伸手拉住他的冲动,本想问他是否就此决裂,却发现自己根本说不出话。她不自觉的咬紧牙关,生怕那句心中吼了千万遍的话跑出一个字来,无庸说的对,她不配。 她说的话真真假假,可她待人的情都是真的。她不是无情人,她只是无义罢了。 “君子一诺千金。我答应了你的还作数,还有,我希望三百永远不知道这些事,但是君剑主,你一定要护好你的剑庄,还有你的好师父。毕竟……”白衣男子停了一下,莞尔一笑,却比风雪更寒冷:“你唯一一点感情,都给了他了。” 都给了他了。 君落愣愣地看着那白色身影消失在视线里,把玩着的蛊笛险些掉在地上,却被她紧紧抓住。那手握的那样紧,好似要将蛊笛生生捏碎,就在那蛊笛发出碎裂的悲鸣之前,红衣女子一下卸了力,好似克制,又像妥协。 周身的力场被撤销,扑面而来的寒风吹落了她的兜帽,雪花压着她的睫毛,君落深深呼出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她终于找到了,比高山风雪还要寒冷的多的东西。 千里之外。云梦泽底。 哗啦——漆黑的龙尾搅动着水花,带起一层一层的泥沙。那黑龙破水而出,化作一个黑衣男人,轻盈一跃站在了洞穴中。这是洞庭湖底的一个洞穴,男人以法术立下结界,故而湖水进不来。这洞穴黑黢黢的,映着结界外的水光粼粼,洞顶嵌着一颗巴掌大的夜明珠,可那光亮起的作用微乎其微。 啪嗒。啪嗒。黑龙赤脚走在洞穴里,一手拖着一个濒死的人,二人脖子上都有两个尖牙噬咬的血洞,他拖了一路,鲜血便流了一路。 黑龙穿过一面岩壁,眼前的景色立刻变了,只见洞穴中央是一张白玉床,可其中似乎有火焰在跃动,不止将床烧得火红,还把整个洞穴都映成了暖黄色。白玉床上,一团小小的白影蜷缩着,似乎感觉到了血腥气,那团白球动了动,冒出两只长耳朵,睁开了红宝石般的眼睛。 “饿了吧。”黑龙宠溺一笑,把手里的两个人扔到床上,跟着坐了过去:“快吃吧,你都三天没吃东西了。”感觉到那温厚手掌的抚摸,白兔瑟缩了一下,瞥见男人微微皱眉,身子立刻抖了起来。 黑龙似要发怒,想了想却忍住了,收回了手:“你为何如此怕我?你之前从不怕我的。月牙儿,快吃吧,再不吃你就要死了。” 白兔心中哀鸣一声,她知道黑龙说得对,再不吸食人的精气,她真的就要死了。在男人的注视下,她凑近了一个人,舔了舔那新鲜的血液。 看着月牙儿吸食了两个人的精气,黑龙欣慰的拍了拍它的头:“乖女儿,爹明日再给你带吃的回来。还差十七个,你就可以恢复了。睡吧。”不知男人用了什么法术,月牙儿真的就倒在白玉床上,眼睛睁也睁不开。朦胧间,她好像看到男人又把那两个人拖走,她多想喊男人收手,可她只能昏昏睡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君落传》正文 第五十二章 白蛇娘娘 一大早君落回房便睡了,待到午时起来不见三百,问了阿绿才知道今早上水月阁弟子传信,说益阳城里又丢了两个人,估计是被那黑蛟抓走了,这个月已经丢了十个了;沈岩等人认为耽搁不得,于是让夏菡他们几个立刻出发,夏平崖也修书一封让夏充拨十几个夏氏弟子往云梦泽去,不过生死台只去了三百和无风,无庸并未跟着去。 “山庄可有什么事?”一边喝着粥,君落一边问。阿绿摇摇头:“四殿下今早便离开了剑庄,阿蓝还传信来问剑主什么时候回去,马上就是老爷子八十六寿辰,该开始准备了。” “这倒是不急,老爷子寿辰在四月,时间久得很。”红衣女子微微点头,手指轻扣桌面,喃喃道:“最近庄里也没什么事,既然如此,那我不如去云梦泽跟他们一起活动活动” 阿绿:我现在说有事还来得及吗? 见属下一脸‘其实剑庄还有很多事情’,君落无奈一笑:“怕什么?就算潭州那一片是水月阁的地盘,钟离明月还能把我吃了不成?我听说那黑蛟老爷子和师父都去交过手,恰好这次有机会,我也想去看看是何方妖孽。” “水月阁自然不能将您怎么样。”阿绿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剑主,水月阁近来势头颇猛,咱们剑庄在潭州那里的生意基本都断了,再加上浪山剑派也和水月阁交好,去年撤了两笔大订单” 红衣女子一抬手,阿绿知趣地闭上嘴,不再言语。阿绿说的这些君落自然知道,钟离明月看着是个草包实则最爱使些背地里的小手段,剑庄去年收入少了三成,两成都少在了潭州那里,这还是潭州仙门较少的情况下。如今韩荣也站队了,君落确实应该好好打算一下。 韩荣心中念着这个名字,君落陷入了沉思。 白家村。 几道光芒划过天幕,夏菡等人相继收了法器,落在一个村落外。此时正值傍晚,绚丽的火烧云铺满了半边天,深红浅紫,配着一道墨蓝色的天光,美妙绝伦。此处离云梦泽还剩半日御剑的路程,几人准备在这村子里留宿一下。 这村子大约有三十多户人家,鸡犬相闻,屋舍俨然,向西有官道,向东则有一座小山;每家门口都种着花,如今南方天气回暖,一时百花争妍、花香四溢。虞天和走在前面,忽然‘咦’了一声:“这村子似乎不太对劲”只见村子家家房门紧闭,门前都系着条白布条,虽然看得出是有人生活的,但此时街巷空无一人,阵阵风拂过院前百花,颇有些诡异。 忽然,夏菡动了动鼻子,眉头微皱:“有一股蛇腥味”虞天和惊讶地看了她一眼:“怎么闻出来的?”青衣女子无奈一笑:“迷谷里少说几千条蛇,待久了你也闻得出。” “妖风阵阵,此地绝对有蹊跷。”无风抬起手,一缕白烟在他指尖升腾,向村子蔓延而去,却在进入村门口时一瞬变成了黑色——玉香变色,此地有妖。三百领头向镇子里走去,还未踏进村门,忽听几声门响,原本紧闭的木门全都打开来,村民争先恐后地跑了出来,对着三百齐刷刷跪下:“参见白蛇娘娘!” “白蛇娘娘?”三百微微一愣,看了看自己的白衣,一时无奈:“你们认错人了,我们只是赶路许久,想来村里借宿一晚,并非你们口中的白蛇娘娘。”说着她向后扬了扬手,为首的村长犹豫了一下,待看清几人装束各异,这才肯定自己真的闹了个乌龙,咳嗽两声,颇不自然地道:“原来是外来客,我们还以为是白蛇娘娘来选童男童女了呢。村里有两间屋子专门为外来客落脚准备,阿福,带这几位客人过去。” 三百还想继续追问,却见村民又一阵烟似的回了自己家,碰碰几声闷响,又恢复成了刚刚房门紧闭的样子,而留下来的名叫阿福的青年则看着他们拘谨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几位这边请。” “小哥,刚刚你们说白蛇娘娘选童男童女,这是个什么说法?”白衣女子轻声问,阿福身体抖了抖,摇了摇头,把唇抿得紧紧的,也不说话,夏菡却发现他目光四下乱飘,顺着阿福目光看去,能看到窗户缝里一双双村民的眼睛。他们就像监视者一般,目送着阿福带领着几个外来客走向自己的房子,那目光麻木而严厉,让人十分不舒服。 “就是这里了。”把门打开,阿福道。这两间屋子收拾的都还算整齐,连被子都是新的,阿福说这是前几天也有外来客来住过,刚刚新洗过。他似乎很害怕这些人,但当他第十次抬头看天色的时候,无风开口了:“天黑了待在外面会怎么样?” 这一句话像是在阿福耳边炸了个雷,吓得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宛如见了鬼一般:“这话可不能乱说,不能乱说不能乱说”也不知道他在跟谁强调,无风和虞天和对视一眼,直接把人拉进了屋里,彭地一下关上了房门。 进了屋子的阿福杀猪一样嚎了两声,直接被虞天和随手拿了团废纸塞进了嘴里。耳边暂时清净,夏菡摸了摸纸糊的窗户,眉头耸得老高:“别的屋子都是木头开合的窗户,唯有这里是纸糊的,看来这两间屋子有蹊跷。” 眼看着四个人把自己围起来,阿福发出一声含糊不清的哭喊后,终于泄了气。把纸团取出来重获说话自由后,阿福看了看外面渐黑的天色,抖若筛糠:“你你你你们、想知道什什什么” “白蛇娘娘。”三百道。 阿福努力平稳着自己的声音,道:“我们村子世代在这里,少说也有几百年历史。这一村的人都姓白,就是因为白蛇娘娘。传说我们祖先刚到这里,恰逢恶妖作乱,请了许多修士也没办法,正准备逃的时候,当晚却听到山里妖怪的洞穴发出惨叫;有胆子大的说是看到天下降下一道白光。第二天,一个白衣娘娘拎着那妖怪的头腾云来到村中,说‘这恶妖作乱一方,本座已将它收服,尔等不必再担惊受怕。’有人问仙人名讳,好立庙供奉,那白衣娘娘却化作一条白蟒冲天而起,消失不见。祖先由此在那半山腰立了一个庙,就叫白蛇娘娘庙,还改了姓氏。” “白蛇娘娘保佑我们村几百年,无论外面怎么灾年,我们村都不受影响,衣食不缺。直到有人去庙里许了个愿那人是个酒鬼,那一晚喝醉了,去庙里许愿能娶个美貌老婆,结果第二日,我们村小美人的父母便去跟他提亲。这人觉得灵验,便在村子里传开了,村里人争先恐后去许愿,什么陆上捡金子,全都一一应验。去年也是二月时候,天黑透了,我们正在村里酣睡,忽听村口传来飘扬乐声,我们几个胆子大的出去看,只见一个白衣娘娘腾云而来,可不就是庙里供奉的那一尊!” “白蛇娘娘说保佑村里多年,如今身边缺少童男童女,以后每个月都会来选一次。我们当时都吓怕了,可是村里老人却开心的不行,还争着把自己家孙子孙女往前送。我们白家村一共三十三户人家,哪来那么多婴儿小孩?待到没有孩子后,村长前去说情,白蛇娘娘却说,只要是童男处女便好。这一下村里人知道怕了,把自己七八岁的孩子藏了起来,村长硬着头皮说没有,白蛇娘娘却一下找到了那藏在地窖里的孩子,直接带走了。从那以后,每个月初我们都不敢在夜里出门,现在村里没有孩子了,她再抓,就只能抓我们了” 虞天和点点头,了然地看了一眼那纸糊的窗户:“所以当月初有外来客,你们就把他们当替死鬼,这纸糊的窗户一戳就破,白蛇娘娘自然先来好进的屋子。” 算计被揭穿,阿福深深垂下了头。三百轻声叹了口气,道:“那今晚我们是分房睡还是?” “分开睡吧。”夏菡看了看三百无风:“这白蛇妖喜欢抓一对,你二人一间屋子,我二人一间屋子。这蛇妖底细不清,不过肯定不是千年修行,应该不难对付,剩下的两个人留守村子,以免有什么变故。” “也好,就按夏姑娘说的来。”虞天和附和道。四人分了房间,把阿福塞在床底,外面已经是月上梢头。 无风点燃桌上的半截蜡烛,柔声道:“累了一天,你先睡一会儿吧,我在这儿守着。”三百乖巧应了一声,刚要躺下,手却碰到了一个冰凉物件。她拿起那块玉佩,水头很足,肯定价格不菲,不像是会被人落下的东西。 除非他们是匆匆离开,并且再也没有回来。 回想起那些村民木讷呆滞的样子,还有夏菡一进村说的一股蛇腥味,三百心里一悸。 “对了夏姑娘,你不说闻到了蛇腥味,现在可还有?”虞天和忽然记起来,问道。桌前的青衣女子摇了摇头:“我现在只闻得到花香,真不知道为何家家种这么多” 脑海中忽然划过了什么,夏菡猛地转身,床底下的阿福对上那惊怒的目光,咧嘴一笑,吐了吐蛇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君落传》正文 第五十三章 找一个死人 “你回来的可真是时候。”祥云缭绕九重天,壮丽的琉璃宫门前,黑衣男子双手抱肩倚着宫门,见那白衣女子飘然落下,嘲讽道。白衣女子耸耸肩,无奈道:“没办法,陆上碰到南极仙翁,去他那儿讨了杯茶,就耽搁了。龙王呢?走了?” 螣蛇冷笑一声:“走了。不过看龙王的架势不会就此干休,娘娘说让你做好被贬下凡的准备。” “是娘娘说的还是你说的呀?”白矖不屑一笑,向女娲宫走去,风把她的及踝长发吹起,白衣黑发,纠缠而分明,在九彩华光之中雅致而狷狂。天界都知道女娲宫的白矖是女娲娘娘的得意门生,战神螣蛇的亲妹妹,精灵古怪,张扬恣意,好似只是轻飘飘地看了一眼天,下一秒便能仗剑将天捅一个窟窿;除了女娲,她还没有对谁特别尊敬过。 女娲宫内,一声淡紫长裙的女娲娘娘端坐于花台之上,见到白衣女子走进来、脆生生叫了句娘娘,女娲轻轻叹了口气,微微扶额:“白矖,你为何杀了睚眦?龙王刚刚直接找上了女娲宫,又不见你人影,我便先帮你挡了下来,说让玉帝定论。现在你回来了,说吧,是为了什么?” 白矖眉头一皱,面露怒容:“娘娘,这龙王恶人先告状!明明是睚眦在人间为祸,我剁了他的头,但却将尸体给龙宫送回去了,要个百年就能活过来,又不是真杀了他,他凭什么说我不是?” “睚眦为祸世间?”女娲有些吃惊,向身旁童女伸出手,那小女孩立刻奉上一本金册子,娘娘翻了翻,猛地将册子一合,指着白矖半天不知如何说,只得捏着眉头重重叹了口气:“你啊你,我可说你什么是好!” 虽然心中疑惑,白矖还是上前一步先扶住了女娲:“娘娘说我什么都好,千万别动怒就是。这因果册上可是写了什么?莫非那些村民命中该被睚眦” “睚眦百年前曾因犯错被贬下凡,在凡间本应走平顺一生,却有个方士自作聪明,把他当了替死鬼,和旁的人换了命,被换命的那个是村长的女儿。这算是全村人目睹的恶行,睚眦死后悲愤难灭,玉帝便容许他回凡间复仇,我猜,应该就是那个小村落。”螣蛇缓缓道,颇为幸灾乐祸地看了一眼妹妹:“你这冲动的毛病,可算是有了报应了。” 白矖愣愣地看着因果册,一时失了言语,就见女娲娘娘把册子一翻,点了点她额头:“你坏了人家因果,自己反而摊上了因果债,你定要被他报这砍头之仇。白矖啊白矖,本座早就告诉过你,凡世间种种皆有因果,你已经坐上了九重天位置,何必还天天想着三十六洞天的热闹?这下好了,你可去凡间好好热闹吧。” “这”白矖看着因果册上金光闪闪的大字,一时失了神。可不待她回过神来,玉帝的使者便已经到了女娲宫:“女娲娘娘,螣蛇将军,臣奉玉帝之命,请白矖姑姑凡间走一趟。” “走吧?”螣蛇看着妹妹挑了挑眉:“去你心心念念的人世走一遭,看看你以后还念不念。” “念不念关你什么事!”白矖瞪了瞪眼珠,回头向女娲磕了三个响头:“弟子白矖鲁莽冲动,如今被贬下凡,无法侍奉娘娘左右,还望娘娘恕罪。” 女娲亲手扶她起来,淡紫色的眸子里满是无奈,轻轻捋了捋她额前的碎发:“你此次下凡,身世坎坷,前路难测,你此前结下的因果这次都会得报,本座没什么好告诉你的,但你需记得:人心为善。” “是,白矖记住了。”又向娘娘作了一揖,白矖转身跟着使者向外走去,没想到螣蛇也跟了上来。 “你来干嘛?”早听闻白矖姑姑和她这个亲哥惯是针锋相对,可真听到有人这么跟螣蛇将军说话,使者还是狠狠心悸了一下:这才是真不要命哟。螣蛇勾了勾唇角:“看你跳啊。” 被贬下凡的人要在南天门跃下九重天,白矖咬了咬牙:“你信不信我把你拽下去?” “拭目以待。”螣蛇不以为然。使者偷偷觑了他一眼,忽然明白为何白矖姑姑对螣蛇将军这么大怨念了,强是真的强,欠揍也是真欠揍啊。他正腹诽着,就听螣蛇将军居高临下的问:“睚眦是否和她一同轮回?” 虽然不解为何问起这个,使者还是点头如捣蒜:“是是是,医仙已经医好了睚眦龙子,二人一同轮回。”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三人已到了南天门前,遥遥看着门前站着两个人影,螣蛇拍了拍妹妹的肩膀,低声道:“记住,让睚眦射你一箭,你们就两清了。” 还不等白矖问话,螣蛇猛地把她一推,那白色身影惊呼一声,失重跌落层层云朵,不得再见。 “这这这螣蛇将军,这未免有些不合规矩吧?”使者扒着云彩,失了智一般哆嗦着问。螣蛇强忍住一脚把他踹下去的冲动,扔下一句‘啰嗦’便走了。使者认命一般向南天门的同僚挥了挥手,下一秒,刚刚恢复的睚眦龙子也坠了下去。 旁人不知道睚眦当年犯的什么错,螣蛇可是记得清楚。他们俩注定有凡间一世纠缠,不过也并非都是妹妹吃亏。 毕竟当年负了白矖的是睚眦,孟婆汤能让白矖忘了这些,螣蛇却永远忘不了睚眦成婚那日妹妹死灰一般的眼睛。 那曾是世间最澄澈的一双眼,却因为一个混账失了神,不再清澈,哪怕白矖端着孟婆汤一笑泯爱恨,他也永远不会原谅:他要让睚眦此生经历白矖当年经历的所有心痛,这些小事,在他剑下,司命天君自然不会推辞。 “啊!”君落惊叫着醒来,梦里的重重云朵道道华光一瞬消失,她扶着额坐了起来,心跳依旧那么剧烈,好似刚刚真的从高处跌落她被人推了下去,从哪儿推了下去?推她的人是谁?还有那个人说什么,一剑?一剑还是一箭?不耐烦地晃晃脑袋,她看看窗外墨蓝的天光,颇为恼怒地叹了口气:“算了,管它那么多呢一个梦罢了。” 她梳洗穿戴完毕,正准备上蜀山浩然峰,却听对面一声门响,君落下意识抬头看去,映入眼帘的是无庸还有些许困意的眸子。许是外面的风颇有些冷,无庸眼里的困意很快褪去,看着君落微微颔首:“君剑主早。” “无庸公子早。”君落浅浅一笑,回身关上了门。沈岩和夏平崖不同,他喜欢清静,仙门会不会一搞五七天;今天就没什么事了,各仙门的人都会陆续离开。君落只当无庸也是要离开,没想到这人却跟在了自己身后走上去浩然峰的路。 明明已经撕破脸互相放过狠话,却还是要不得不继续问候,君落第一次觉得面对一个人演戏这么困难,她甚至在心里想无庸是不是故意想看自己演的怎么样。但是这个时候的蜀山万籁俱寂,不会有人出现,君落没有去问无庸为何上浩然峰,只是继续走着路,直到无庸开口:“夏平崖找我了。” 心脏停跳了一下,君落没有停下,也没有回答。见女子不说话,无庸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你猜他提了什么条件?” “什么?”君落停下了脚步,眼前是泛白的天际和渺渺云海,浩然峰到了。 经受了几日的风雪,青松被雪压弯了枝桠,擂台大小的八卦形圆台上,积雪闪烁着晶莹的光点,好似天上的星星藏进了雪里。浩然峰的景致大气磅礴,与东海悬崖上如出一辙,却又截然不同。无庸摇着扇子,脸上笑意不变:“他希望和我联手,他帮我找出那个黑衣人,而我,要帮他找一个死人。” 凌千秋! 看到君落眼里的惊讶变成警惕,无庸有些满意地收敛了笑容。他的目光平静而冷,直视着那倾城容貌:“作为同盟,我只是提醒你一下,希望君剑主不要大意。” “你没有答应他。”红衣女子淡淡道,不放过他脸上一丝变化。无庸只是一收折扇,语气冷漠:“答应与否,与你无关。我一会儿便往益阳去,听说兰舟被君剑主伤的不轻,钟离明月气的够呛,以剑主的性格不会冒险出现在水月阁地盘,看来我们要有一段日子不见了”男子顿了顿,神情第一次出现些许波动,又很快恢复成冷漠的样子,语气嘲讽:“愿剑主万事小心。” 君落看了他片刻,直到那人礼貌点头转身,方才轻轻‘嗯’了一声,她的目光从未移开,所以没有漏看那人微微一愣。 君落,你是傻子吧,听不出他是在讽刺你么?自嘲地笑笑,红衣女子转过身,面对着那喷薄而出的朝阳,手一挥,积雪纷纷扬起,白雪红衣,凄然决绝。她自是打坐运功,未曾知道那人转身,目光落在她身上,看了片刻,方才离开。 风轻轻吹起积雪,不消片刻掩埋了那深深陷进雪地里的脚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君落传》正文 第五十四章 大闹蛇窟 白家村。 清冷月色之下,金铃声仿佛隔着轻纱在鼓面上舞蹈的天女,清脆悦耳,让人听之忘情。夏菡把手中捆妖索一紧,看着穿成串、绕成一圈的四十多个蛇妖,冷笑一声:“百年修为的小妖,也敢放肆?” 三百的千愿铃可是连那千年修为的老蜘蛛都要失神片刻的,这些小妖根本不够看,循着铃声乖乖让夏菡她们捆了个结实。虞天和拿着锁妖瓶刚要把这些蛇妖全都收了,无风却拦住了他:“等一下。他们这些小妖成不了气候,应当还有一个蛇母在,无邪,你问一问。” 三百挑了挑眉,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他,眨了眨。 “咳咳。”毕竟还有外人在,无风轻咳了两声,见师妹不妥协,轻轻叹了口气:“三百,你问一问。” “好嘞。”白衣女子嫣然一笑,有些小心思得逞的感觉,手指在一个女蛇妖额头轻轻一点,看她眸子渐渐清明,笑眯眯地问:“蛇妖姐姐,我们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那蛇妖本来还准备宁死不屈一下,但目光扫过四人,尤其是夏菡手里的青华剑,心里经历了一番思想斗争,重重垂下了头:“这村子里原来的村民供奉白蛇娘娘,那一年大兴捕蛇,师父带着我们逃到了这里,我们就在后山安了家。后来这些村民越来越贪得无厌,常去庙里求什么钱啊,美人啊这些东西,师父就借着机会吸食他们精气,不多久,这村子就没有活人了。于是我们伪装成村民在这里,有外来客时便改善一下伙食,没有时,也就那样了” 本来他们前日刚吃了五个歇脚的客人,夏菡她们来的时候,蛇妖们商量了一下不如就这样放他们走罢了,结果村长,也就是他们大师兄,起了贪念,没想到就踢到了一块铁板。 “那你们师父呢?” 面前忽然多了一道细长的影子,三百看着瑟瑟发抖的女蛇妖,向无风摊了摊手:“我觉得,其实刚刚让虞少主直接收了,是个更好的选择。” 吼——足有五米高的白蛇冲着几人张开血盆大口,三人合抱粗细的蛇尾狠狠甩了过来,几人躲得及时,却将不少小蛇妖拍成了肉泥——“这么狠?”虞天和不禁惊呼一声,在房顶上站稳。 那白蛇身子一扭化作一个白衣白发的女子,手里拿着一柄骨质长鞭,碧绿的眼睛从三百看到夏菡,怒极反笑:“好啊,四个地仙都敢在本座面前猖狂,果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本座?不过一条五百年白蟒,真将自己当娘娘了?”夏菡嘲讽道,手中青华剑青光大涨,迎着白蛇的骨鞭冲了上去,剑过之处冰霜淡淡,竟然是一上来便用了迷梦四式——凝冰! 白蛇冷哼一声,骨鞭一挥,一道气劲拦下了夏菡和虞天和;无风宛如一缕黑烟无声地出现在她身后,手中匕首扬起刚要落下,就见那女子不屑地勾了勾唇角,身后妖光一闪,直接把无风震开两米,重重摔在屋顶上:“无知小儿们,你们抓我弟子,毁我平和,那就都把命留下、成为我修为的一部分吧!” “想得美。”三百一掌拍向自己胸脯,咳出点点猩红,千愿铃上立刻罩上一层赤金光芒,那铃铛越来越大,三百手腕一翻,直接把千愿铃向那白蛇扔去——轰! 白蛇一手撑住千愿铃,仿佛轻若无物,另一手的骨鞭闪电般冲三百打去,却被无风拦住。金色仙力有些承受不住白蛇的骨鞭,无风咬牙坚持着,等待身后的三百完成吟诵,他的脚印在屋檐上拖出长长一道痕迹,就在无风快要坚持不住时,骨鞭忽然变成了一条白蛇,高高跃起,冲着他身后的三百张开了长着毒牙的嘴——“小心!” 一道淡黄色刀光划破夜色正斩在蛇身上,虽然没有直接把它斩成两半,冲力还是让那白蛇扑歪了,啪嗒一声落在屋檐上。虞天和提着诛邪刃站在三百身侧,心里也替刚刚捏了一把汗:夏菡和那老蛇妖纠缠,若非自己来得及时,恐怕三百就交代了。 身后的女子猛地睁开双眼,双手握紧在胸前,向前狠狠一推:“邪祟敢尔,镇!” 一手接下夏菡的冰刀,白蛇脸上的笑容一下僵住,她颇为不可思议地抬头看向那千愿铃,最后一眼却只看见了一个向她扣下来的佛掌印——“怎么可能?你怎么会——啊!” 轰隆!千愿铃镇着那白蛇重重落在地上,三百踉跄了一下,虞天和连忙扶住她,没有注意无风收回的手:“无邪姑娘,你还好吗?”白衣女子微微皱眉,脸上没有半点血色,可见这镇魔钟没少消耗她的元气;可饶是如此,三百还是摇了摇头,轻轻推开虞天和,走一步晃一步,想要跳下房檐,夏菡恰好在下面,向她张开了双臂,三百笑笑,用力一跃,正好被夏菡接住:“多谢。” “是我该多谢你,没有你,又是一场鏖战。”青衣女子笑了笑搀扶住三百。放大的千愿铃可见其上繁复美丽的纹路,现在其上金光流转、白光闪烁,隐隐可以听到白蛇的哀嚎,看来千愿铃正在吸收白蛇的修为。三百也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使用这个仙法,但她知道白蛇最终的下场是被吸成枯骨,而这个过程要不了多久。 小蛇妖已经被刚刚蛇母的无差别攻击杀了一大半,剩下的都瑟瑟发抖,被虞天和收进了锁妖瓶里。月亮西斜,在天光泛白之前,千愿铃表面最后一丝白色妖力也被吸食殆尽,铃铛动了动,又化作原来巴掌大小,被三百系在腰间;而那白蛇已经成了小臂长短的一截枯骨,只是一眼就知道她被剥离妖力所经受非人的痛苦。 “这铃铛还真是神奇,那被它吸收的妖力会为主人所用吗?”虞天和好奇地问。三百摇摇头:“不会为我所用。千愿铃和众生扇一样,都是有灵性的,换句话说,它们都是活的,与主人并非依附关系。”说完这句话,白衣女子忽然看了一眼无风,下一刻便毫无征兆地昏了过去,把夏菡吓了一跳:“无邪姑娘!”在她伸手之前,无风先试了试三百的鼻息,确认只是脱力昏睡,长舒了口气:“只是累了,无妨。” 他把白衣女子拦腰抱起,道:“我们先在这村子里休息一下,明天中午再赶去益阳,如何?” “也好,让无邪姑娘好好休息一下吧。”夏菡颔首赞成。这次村里三十几间屋子随便住,自然也不用委屈俩俩一起了,但无风还是抱着三百进了刚刚的房间,并且关上了门。“别看了。”夏菡上下打量了虞天和一眼,笑容有些玩味:“竟然不知道,原来虞少主也是个八卦的人?” 虞天和苦笑一声:“夏姑娘不用打趣我,我只是觉得这二人看着并非单纯师兄妹罢了。” “这不可就是八卦么。”夏菡笑着摇摇头:“看来无邪姑娘这蓬莱之花,也走进虞少主心里了?” “这话可不能瞎说。我只是觉得无邪姑娘人如其名罢了。” 夏菡淡淡一扯唇角:“她确实和我们不同,爱恨喜怒都纯粹得多,就像是一匹白缟,看惯了色彩艳丽的布匹,你都不舍得将她再浸到染缸中。风月一事,皆始于不同二字,虞少主说是不是?” 见虞天和一愣就要开口否认,青衣女子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离开。她无意挑破什么,话总是点到为止,放在旁人眼中,倒也算是一种善解人意的温柔。虞天和看着那青衣消失在门后,垂下眼好似想到了什么,片刻后也转身进了房门。 他虽然平庸,但绝不至于掂不明白轻重,在虞氏稳定之前,他没心思去琢磨其他事。 蜀山。 “沈前辈一切安好,君落走了。”红衣女子向沈岩行了一礼,沈岩微微颔首:“你路上也小心,替我问明复的好。” “一定。”君落笑笑,和阿青阿绿转身走下石阶。马车已经在山下备好了,若非赶时间或是路途极远,修士们也不是很喜欢御剑吹高空冷风的感觉。沈长歌看着君落转身似乎想跟上去,却被白长空扯住,警告似的摇摇头,他下意识看了眼沈岩,果然,沈岩也正看着他:“你想去哪儿?” “锁妖塔面壁。”沈长歌从善如流。沈岩冷笑一声,有些无奈:“不必了,你给我回后山去,若非长空找你,不需要过来,也不得下山。” “为何啊掌门!”白衣男子发出悲鸣:“我这次斗法表现得多好啊!”沈岩却已经拂袖而去,只剩下白长空摇头叹息:“斗法是斗法,心性不定是心性不定。师弟,快回去吧,免得师父动怒,就不是回后山这么简单了。” 沈长歌一脸不服:“我哪里心性不定?赢不骄、败不馁,我未曾觉得哪里做错了啊!”白长空拍拍他肩膀,语重心长地道:“待你何时见到君剑主不再是一脸痴相,就是你回来之日了。” 白衣男子微微一愣,继而脸垮了下来,喃喃道:“那我岂不是要一辈子待在后山了” 白长空:“活该。” 山下。 无庸刚要让车夫驾车,却见车帘被掀开,一抹红影窜了上来,君落冲他一笑:“无庸公子,与你同行,公子可不要嫌弃。”无庸打量了她一眼,又看向车窗外,淡淡道:“剑主说笑了。走吧。” 马车动了,外面阿青阿绿看着君落在窗户冲他们挥手,心里忍不住叹息:就知道剑主是个闲不住的。不过君落办事并非没有分寸,自然她迎难而上,肯定有她的道理,说不定,她就是打着水月阁的主意去的呢? “我们也回吧。”阿绿向弟弟道,一同上了马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君落传》正文 第五十五章 益阳城 雷声隆隆电光闪烁,黑云像是一座山一般压在益阳城上;城门全部打开着,城内临时挖了许多排水渠,平日繁华的街道空无一人,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在地上、树上和房顶上,有小孩子把这门缝偷偷瞧着外面,看雨的目光却像在看下刀子一般,好奇又害怕。 这雨已经连续下了半个月了,屯粮也开始发霉,益阳城里不少居民都顶着大雨往潭州跑,但跑出去的人都在大雨里失踪了,当失踪了第十个人的时候,益阳城的居民们不敢再尝试了。他们躲在家中,靠零碎的食物充饥,等待死亡或者生存的光。本来潭州这一带都是水月阁的势力范围,但水月阁在益阳的分堂主就是护送第一批人出城失踪的,水月阁弟子群龙无首,阁主钟离明月前日告诉他们将有修士来帮助,让这些人重新燃起了希望。 可是听堂主说,作乱的可是条千年黑蛟,看它现在呼风唤雨、招雷引电的力量,要多少人才能将它制服? 衙门。 益阳县令蒋荆魁坐在衙门的椅子上看着外面气势汹汹的大雨,咽下了到嘴边的一声叹息。他身上的衣裳已经五日未换了,这样的天气,洗了衣裳根本晾不干;用火烤,大多木材都潮了,生火烤衣服未免太过奢侈,于是一向有洁癖的县令大人也只能忍受了。 就在蒋荆魁想着怀胎十月的夫人时,一个打着伞的衙役慌慌张张跑了进来:“大人,大人!来了,来了!”他跑的慌慌张张,看身上的泥点应该是因为跑的太急而摔过一跤,虽然这话喊得语无伦次,染了泥的脸上却笑开了花:“仙长们来了!仙长来了,大人!” “什么?仙长来了?”刚还想训斥属下弄脏了大堂的蒋荆魁一下忘记了自己要训什么,啪地一拍惊堂木:“仙长何在?快请来啊!” “哎哟!”这一声巨响把衙役吓了一跳,握着刀四处张望,生怕是什么妖怪;看了半天发现没动静,这才反应过来是大人拍了惊堂木,身子一下软了下来:“我说大人啊,说了几次您别这么一惊一乍的了!潘九正领着仙长正往这边来呢,马上就到了!”蒋荆魁掩面咳嗽两声,目光飘向别处,有些许尴尬:“行了行了知道了,你快下去吧,看你把地上弄的多脏!” 衙役还想说什么,却见后堂几个蓝衣人快步走出,连忙拱手行礼:“祝仙长。”祝贺心中苦笑,向他挥挥手,衙役识趣让开,就看那几个蓝衣人在堂前站定,神色恭敬又有些终于得救的激动,死死盯着门口;只见衙门的朱门被两个衙役推开,四个人并排走了进来,虽然外面大雨,这些人却一滴未占,姿态飘逸,确非这几个蓝衣人可比。 其中那青衣女子看了看拱手行礼的蓝衣弟子,柔声问:“你们便是水月阁弟子?” “是。弟子祝贺,暂代分堂主之职。”祝贺连忙回答,偷偷瞟了一眼那青衣女子,果然无愧占尽三清颜色,天仙无出其二这般盛誉,身姿婷婷,容颜丽丽,只是可惜了那左眼的疤痕,使这白璧有瑕、青莲落伤;大抵当年凌千秋一鞭,三分是因气,七分因妒,方才下手这么狠。 夏菡微微点头,几人方才直起身子,祝贺见她目光落在蒋荆魁身上,连忙道:“这是益阳县令蒋大人,蒋大人,这位乃是迷谷夏氏大小姐、‘青莲仙’夏菡姑娘。” “夏姑娘有礼,几位仙长有礼。”蒋荆魁此刻也缓过神来,连忙向众人施礼,几人心知水月阁和夏氏关系密切,也懒得小心眼去计较如此作为,便各自报了仙府姓名。一番寒暄后,虞天和先开口回到了正题:“我等对此事并非特别了解,不知二位谁能给我们讲一讲,这雨到底是如何下起来的?” 蒋荆魁和祝贺对视一眼,后者做了个请的手势,蒋荆魁清了清嗓子,道“咳咳,这雨乃是一月前开始下的。按理来说,益阳二月没有这么大的雨,一月前忽然天降大雨,下了一天一夜,湖水泛滥淹了湖边不少农田。当时只做天气反常,并未多想,没想到之后天便会下一场大雨,这么折腾了两次,本官也并未放在心上,直到城里有人说在云梦泽看见了好大一条黑龙,又有人说在云里也见到了,我才觉得不太对劲,找上了水月阁的仙长。” 祝贺接过话头:“当时蒋大人找到分堂主,我们立刻着手去查此事,这才发现云梦泽底一直有一条千年黑蛟,只是百年前被打伤后一直安分。按理说此事应该早早被告知我们,但连阁主都不知道此事,于是立刻写信往蜀山。就是这时候,大雨又下了起来,并且再也没有停过。分堂主本想护送居民往潭州,却在路上失踪,我们使了秘术追踪,发现分堂主已经葬身湖底了。” “已经失踪多少人了?”无风问。 “十——”祝贺刚要回答,衙役却抢过了话:“十二个了。”见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自己身上,小衙役瑟缩了一下,声音小了两个度:“今早又丢了两个都是七八岁的孩子。” 蒋荆魁两眼一瞪,握着惊堂木就要拍,想起了这么多人在场,最终只是轻轻砸了一下桌子,冲着衙役吼道:“这么大的事为何没人来告诉本官!不是说了都不许出屋子、乱跑吗,怎么还会有人失踪!” 衙役几乎快把脖子缩没了,迎着大人愤怒的目光,颤颤巍巍地道:“这都多少天不能出屋子了,这么大的孩子,肯定憋不住啊” 见蒋荆魁又抓起了惊堂木,虞天和轻轻咳了一声,安抚道:“蒋大人别太激动,那黑蛟已有千年修为,会化形易容成人的模样,就算是足不出户也根本防不住。眼下当务之急是不能再让黑蛟得手,此事交给我们便好。”说着他从袖中取出一沓符箓,少说也有几百张,饶是夏菡也吃了一惊,怀疑他是不是把蜀山的符箓都带来了:“这些符箓大人派人分下去,一家贴上两张,虽然无法困住妖孽,但能感知到妖气,方便我们立刻赶去。” “多谢仙长。潘九,刘四,你们再去叫两个人,立刻发下去!一家都不能漏!”蒋荆魁连忙吩咐,一旁的刘四干脆地答应了一声,拿过那一沓符箓便大步走了,走到一半忽然回头:“仙长,您这符箓防不防水啊?” “噗嗤。”三百轻笑一声,无风颇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后者转了转眼珠,抿紧了唇,却任谁都看得出眼里笑意。虞天和随手捏了个法诀,在刘四身上一指,一层淡淡黄光在他皮肤三寸之上浮现:“现在你防了。” “多谢仙长!”刘四给虞天和作了一揖,一溜烟跑了。 夏菡和虞天和相视一笑,向蒋荆魁道:“劳烦蒋大人给我们安排几间房,在衙门或是客栈都好。” “各位仙长若是不弃,不如到本官府上?”蒋荆魁小心翼翼地问,见四人都点头,立刻在前头引路。他也是存了自己的心思,毕竟她夫人已怀胎十月,说不准就是这个月生,这些仙长若是住到自己家里,也是多了一重保障。 傍晚时,刘四和潘九就来府上复命了,符箓已经挨家挨户发了下去,二人都是眼看着他们贴上才走的。三百还未完全恢复过来,吃了些汤多米少的清粥便犯了瞌睡,几人都是辟谷过的,几个月不吃东西也无所谓,便告诉蒋荆魁无需再给他们准备吃的,家人要紧。蒋荆魁一番多谢,又和虞天和聊起了国师虞谦老前辈,话里话外对这人赞不绝口,夏菡和无风都懒得听下去,便先后告辞,虞天和倒是心里哭笑不得,好在蒋荆魁也是有眼力劲儿,他也没受多少罪。 几人的房间都在一个院子,无风将三百安顿好,却见夏菡站在院子里,不知在想什么。出于礼貌,他打了声招呼:“夏姑娘。” “无风公子。”夏菡含笑点头:“无邪姑娘睡了?” “御剑半日,她没在衙门直接睡过去已经算不错了。”无风苦笑一声道:“夏姑娘呢?不去休息一下?” “我倒是没什么瞌睡,只是有件事想不明白。虞少主又迟迟不回来,便在院子里等等。”青衣女子轻叹了口气,有些无奈:“按理说各家都会排查属地的妖魔和乱葬岗,像这种千年妖孽不该只派一个小分堂在此,我刚刚问了祝贺,那分堂主也才是个巅峰人仙。更奇怪的是,水月阁竟然不知道自己属地有这么一只大妖你不觉得太奇怪了吗?” 无风微微颔首:“他说的时候我便觉得不对,但生死台对旧事了解甚少,恐怕帮不到夏姑娘了。”夏菡摇摇头:“无风公子见外了。我再等等虞少主,你先去休息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君落传》正文 何以致契阔 番外·何以致契阔 长安。 长安四月,嫩柳抽芽,风摇青碧;软红入帘,绯云缠枝;如织游人踏青赏春,脉脉痴儿拈花传情,更有携酒带果者无数,北上邙山,祭祖追先。一阵东风闹过,落红飞絮,天上人间。 曲江池边桃粉杏白,落英缤纷,白衣少女走在树下,拿着个兔子糖人吃得津津有味。这姑娘生的美极,像极了西苑昨夜初开的白牡丹,一双眼是淡淡的琥珀色,含着笑意好似蜂蜜般甜;她走在树下,风儿也好似倾倒于她的清丽,携着落花往她怀里撞,落瓣纷纷落在她发上肩上,还沾在了糖人上,姑娘就笑着小心翼翼地摘下来,明艳不可方物。 “师兄,今天为什么这么多人呀?”无邪扭头看向身旁的白衣男子,问。因着身高的原因,她微微抬头,头上的花瓣滑到了脸上,无风无奈一笑,抬手帮她拂去脸上的落花,捏了捏她鼻子:“因为今日是清明啊。” 少女皱着眉晃了晃头,另一只手打掉师兄的魔爪,好奇地问:“陆上的人,清明就要出来玩吗?” “清明时节,人们都喜欢出来踏青、扫墓,还有荡秋千的,打马球的,踢蹴鞠的这么好的春天,谁都不愿辜负吧。”无风接住几多落瓣,笑意温柔道。无邪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她倒是见过庄里下人们踢蹴鞠,至于打马球,她倒是真没见过。 曲江池边不少游人,一侧种了好些柳树,无邪抬眸看去,只见柳树下站了许多人,她当即来了兴致:“师兄,他们在柳树下做什么啊?”无风顺着她的手指看去,无奈一笑,道:“应该是在折柳。当家里有远行的人,都会在清明节折柳相赠,情人也会如此。” “柳同留,看来是愿岁岁长留。”无邪微微颔首,拉住了无风的手:“我们也去看看!” “你看什么呀。”无风哭笑不得,却还是任她拉着跑了过去。 桥这边比刚刚二人走的地方更热闹些,有卖艺的,卖胭脂的,卖糖人的,捏泥人的,琳琅满目。无邪拉着无风东窜西窜,这儿看看那儿看看,像是刚出巢的燕子一般兴奋。 “呀,这镯子好好看。”无邪拿起一枚玉镯子,虽说成色一般,颜色却很戳人心。浅浅淡淡的青色,就像是三月刚抽芽的嫩柳,又像碧波上一层层漾开的波纹,温柔而醉人。老板娘也是个风韵犹存的美妇人,见无邪拿起了镯子,连忙道:“哟,姑娘你眼光真好,这可是上好的杨柳青,通透温润,很是衬人呢!”说着拉过无邪的手腕就要给她戴上,却被无风阻止:“不必了,我们只是看看。” 白衣少女微微抬头,看着师兄将镯子放回去,眼里有些失落:“可是真的挺好看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美的颜色”无风看她嘟着嘴的可怜样子,不禁哑然失笑:“你哪一次不是这么说?光是玉镯子就快有十多个了,哪一个你不是说‘第一次见到’?” 男子轻叹了口气,把镯子放了回去;无邪垂着头,眼珠滴溜溜转了两圈,在男子转身的时候一把扯住他:“那些都是哥哥给我的钱买的,你还没送过我镯子呢!” 无风苦笑着点了点她额头:“你摸着良心说,什么发簪步摇耳环衣裳胭脂,你花我的钱花的还少吗?” “哎呀这位公子,这么说可就不对了,这给心上人花钱能叫花钱吗?”老板娘看着二人,暧昧一笑。无邪的脸立刻红了,低着头却不放开无风,拉着他衣袖轻轻晃;无风有些哭笑不得,连忙解释:“不是这样的,老板娘你误会了” “误会什么了?”少女微微皱眉,嗔恼地看着无风:“我不在你心上吗?” “”这一问无风竟然不知道怎么回答,脸上微微泛红,不敢看无邪的目光。那少女‘哼’了一声,松开手转身就走,就听身后传来一声‘小心’,无风揽着她的腰把人往后一扯,两匹骏马几乎是贴着她飞奔而过——“啊!” 指尖的金光缓缓消散,她靠着师兄的胸膛长出了一口气:“吓死我了,这么多人还骑马,真是没教养。”远远看了一眼那紫色背影,无邪不满地嘟了嘟嘴。 “你才是吓死我了。”无风揉了揉她的长发,顺手想掐掐脸,却被无邪推开:“离我远一点,你心上都有别人、没我这个师妹了,不想理你。”她这么一闹,旁边许多人望了过来,这目光有的暧昧有的疑惑,还有些指指点点说什么‘负心’的,无风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伸手去拉她:“别闹了,我心上何曾有别人?” 无邪躲了一下,别过头去,闷闷道:“你心上也未曾有过我。” “确实不曾。”看着少女微红着眼瞪过来,无风无奈一笑,把她扯进怀里:“师妹和师父,一直在我心里。” 虽然不满他加了个‘和师父’,但无邪还是颇为满意:“那你给不给我买镯子?” “”沉默了一下,看着少女挑眉,无风:“买买买,这就买。” 如愿以偿拿到了镯子的无邪和一脸暧昧笑容的老板娘道了别,扯了扯无风的衣角:“师兄,你怎么不说话?”无风看着自己扁了的荷包,心痛的摇摇头:“没什么,你可能在我心里跳了一下,有点痛。” “噗。”无邪笑出声来,两眼弯弯:“大不了我回去补给你嘛。哥哥也真是的,出海明明是下人的活,每次都要你跟着去做;你和鹰不泊哥哥明明该是一样的月银,生生给你减了一半,小气鬼。” 你哪知道庄主有多讨厌我啊。无风心里叹了口气,揉了揉她的头:“别抱怨了。你少跑出来两次,我被扣的也少一些。” “那怎么了?我补给你不就好了。”无邪挑着无风的下巴,嫣然一笑:“小爷家里没有万贯之财,养你却是绰绰有余的。” 无风无奈一笑:“是,大小姐。” “我不喜欢你叫我小姐。你叫我师妹,叫我无邪都可以,为什么偏要叫我小姐?”白衣少女嘟着嘴,发着牢骚:“哥哥也真是的,明明你和他都是爹爹教出来的,非不承认,使唤你像师兄,你也别太怪他,哥哥他自小就是养尊处优长大的,性格难免不如我好。这样,只有咱们俩的时候,你就、你就” 见无邪‘就’不出个下文,男子掐了掐她脸蛋:“就叫你师妹。” “就叫我三百。”少女挑眉一笑:“子曰: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思无邪。” 思无邪。 无风含笑点头:“好。” 远处。 “吁——”紫衣男子忽然勒马回首,前面的公子见状回头:“怎么了,天和?” 虞天和看着那熙熙攘攘的人群,有些出神:“四殿下,你刚刚有没有看到一个姑娘,生的很好看” “呵,我还以为你看到什么了,有多好看的姑娘,让你一瞥难忘啊?”齐祯开玩笑似的回头看去,却什么都没有看到,就听虞天和轻轻叹了口气:“罢了,有缘自会相见。” “驾——” 马蹄踏,李花飞,正是清明好时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君落传》正文 第五十六章 一战黑蛟 客栈。 君落走出房间,看着大堂进门的两人,嫣然一笑:“呀,这不是钟离阁主么?”旁人耳中的天籁之音,对于钟离明月却好似搅人好眠的彻夜落雨声,实在是烦得很;可烦也不能不理,蓝衣男人抬头,眯了眯眼睛:“君大剑主,还真是哪儿都有你。” “咱俩目的地一样,可不就是哪儿都有我么。”君落扬了扬眉,一手托腮,很快看清了他牵着那女子:“兰舟姑娘恢复得不错啊,这才两天都已经可以下床走路了,想来阁主没少费心神吧?” 兰舟秀眉一皱,刚要发作,想起这女人的狠厉手法,最后只是冷哼一声,抱紧了钟离明月的胳膊。君落扯了扯唇角,转身进屋,关上了门。屋子里,无庸端着茶的手停在了半空中,琥珀色的眸子淡淡的看着她;红衣女子摊了摊手:“好吧,我以为这是我房间,不好意思。” 纵使说着不好意思,她还是一掌拍在了门上,落下一个结界。无庸抬眸看了看她:“君剑主有何事,要关起门来说?” “我就不能是有何事,要关起门来做吗?”君落挑眉,自己给自己斟上一盏茶。白衣男子并未理会她轻佻的话语,语气冷淡:“剑主地仙中阶的修为,还会怕这二人夜里偷袭你?” “小心一些总是好事。”君落道:“众所周知,水月阁依附夏氏;你我所知,夏平崖想拉你联盟,那么我想请问无庸公子,水月阁算是你盟友不是?” 无庸嘲讽一笑:“岱宗剑庄和水月阁千里之遥,君剑主怕什么?” 红衣女子摇摇头:“话可不能这么说,陆海万里之遥,不是依旧会有人过去么?” “他拦你路了?”无庸脸色一寒,语气也冰冷了起来。 君落欣然点头:“他坏了我在潭州的生意。”见男人目光冷漠,她无辜地摊手:“我只是个商人,唯利是图的那种。他断我生意,我自然不会坐视不理啊。” “我会。”没有一丝犹豫,无庸淡淡道。君落克制着自己不翻白眼,指尖轻敲茶盏:“因为某些原因,若是无庸公子愿意,我想和你联手对付他们,不知道无庸公子意下如何?” 那人垂眸看着茶盏上升起的缕缕白烟,淡声道:“这件事对生死台没有好处。”君落摇了摇头:“你太功利了。生死台绝不能屈居几流仙门,日后要上位,虞氏和水月阁是最大的竞争对手。虞氏之前专注尘世,在仙门恢复声望至少要十年,水月阁抓住这个时机,若是真的站稳了脚跟,日后第一个打压的是虞氏,第二个便是生死台。你可知道为何?” 无庸勾了勾唇,挑衅似的看向君落:“因为他们不功利。” “嗯哼。”红衣女子欣慰地点头:“所以无庸公子意下如何?” “看来君剑主已经有想法了。”白衣男子放下茶盏,坐正了身体:“愿闻其详。” 君落打了个响指,笑容明媚:“仙门三大恕无可恕:为祸仙门、百姓者无可恕,助藏妖魔、恶鬼者无可恕,凌氏余孽者无可恕。”见男人玩味的目光打量着自己不说话,君落‘啧’了一声,移开目光:“好吧,我知道我都占。” “知道就好。”无庸淡淡道,好似原谅了知错学生的夫子。红衣女子站起身,走到无庸面前,轻轻弯下腰,凑到他耳边;见男子依旧神色淡漠,自如饮茶,她心中叹息一句不解风情,轻声道:“我能让水月阁犯众怒,只要无庸公子配合我。” “这仙门中,但凡和凌氏沾个边儿的都活不舒坦,钟离明月让我不舒坦,我就让他也试试。” 夜。益阳城。 自从蒋夫人怀孕过五个月,蒋荆魁就一直委屈自己睡在临时搬来的小榻上,生怕自己和夫人一起睡夫人睡不好。这一晚,蒋夫人惯常失眠了,她就觉得肚子里的孩子一直在踢自己,这么翻来覆去几次,蒋夫人索性坐了起来;她本想让夫君和她一同睡,都颤颤巍巍站了起来准备提醒他,伸出的手却停在了半空中:蒋荆魁睡得很香,是自从下雨闹妖怪以来最放松的一次,看着丈夫好不容易睡一个踏实觉,蒋夫人又不忍心去叫,便又走回床边想着打不了躺到天亮。 她刚艰难地翻了个身,面朝里睡去,忽听外面一阵风声,刮得她心慌。不过这心慌只一瞬便过去了,她知道住在家里的的是有通天之力的仙人,不会让自己有事的。这样想着,蒋夫人摸了摸自己较旁的母亲更大些的肚子,脸上的笑容格外幸福。 大夫说她这一胎怀的是两个,她多希望是对龙凤胎,日后无论是姐姐照顾弟弟还是哥哥照顾妹妹,都是极好的。 “哎哟”肚子里的小婴儿又动了一下,蒋夫人轻轻拍了拍肚子,轻声哼起了摇篮曲。她家这两个呀,白天睡得死死的,就晚上才会折腾人,肯定不省心男孩一定是习武的好苗子,女儿家定是和自己儿时一般淘气。 呼呼——外面风声更大了,蒋夫人皱着眉,慢慢地翻了个身,就听院里传来一阵呼喊声。莫非是妖怪来了?她一惊,连忙去叫蒋荆魁:“夫君,夫君,你醒醒!外面好像有动静。”蒋荆魁不耐烦地动了动,眉头皱了又松,最终还是睁开了眼睛,外面的喧哗声越发清楚,他咳了一声,抹了一把脸,穿上外衣,向蒋夫人道:“我出去看看,你把符箓拿好,千万别出去。” “好,你注意安全。”蒋夫人柔声回答,从枕头下翻出符箓攥在手里。 嘎吱——蒋荆魁打开门刚要往外走,忽然一个闪电劈下来,眼前白衣女子的脸一瞬被闪电映得惨白,把他吓了一跳:“啊!仙、仙长?这么晚您来做什么?”三百看了看外面,道:“妖怪来了,他们都在前院,我来看看你和蒋夫人有没有事。” “多谢仙长挂念。”蒋荆魁擦了擦头上冷汗,笑容有些牵强:“那有劳仙长照看夫人,本官先去前院看——” “蒋大人!”院门口忽然传来一声呼唤,只见那白衣女子自墙头跃下:“那黑蛟来了,你和夫人没事吧?”她向前走了两步,立刻发现门前站着一个自己,手摸上了腰间的千愿铃,喃喃道:“看来有事了。” “啊?怎么、怎么两个”蒋荆魁看看那白衣女子,再看看眼前的,脸色一变:“你是妖怪!” 白衣女子勾了勾唇角,一手搭上他左肩,像扔垃圾一般一扬手,若是常人早就被扔出三米远,可蒋荆魁狠了心不能让这妖怪过去,黑蛟这一下竟然没有扔动他——“你休想碰我夫人!”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勇气,蒋荆魁拔出袖中的匕首就往那妖怪脖子扎去,黑蛟冷笑一声,匕首扎在龙鳞上,直接弯了:“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夫君!”眼看着蒋荆魁被那妖怪掐住脖子,蒋夫人哭喊着就要扑过来,却被丈夫制止:“弗儿,不要过来,快走啊!”清脆的碎裂声在耳畔响起,黑蛟看看蒋荆魁,再看看地上的妇人,眼里透出浓浓的厌恶:“你们演什么夫妻情深?嗯?知道我最讨厌什么吗?就是你们这样的人!” 彭!一道金光猛地甩到黑蛟身上,那人晃动了一下,身上黑气萦绕,变回了自己的样子。他回头看了看三百,有些不屑:“小姑娘,你打人可真是一点都不疼啊,我家月牙儿给我挠痒痒都比你下手重些。” 三百冷笑一声,一口血喷在千愿铃上,一时铃声大动:“那你就自己给自己挠痒痒吧!” “摄魂术?我还以为早就失传了,有意思。”黑蛟的双眼有一瞬迷离,下一刻便恢复了清明,他上下打量了三百一眼,看见那金莲纹样,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看来你是蓬莱的?无常那老东西早就死了吧?不然他怎么可能不告诉你,摄魂术和幻术,都对我没有用!” 一声龙吟猛地在脑海中炸响,千愿铃发出一声悲鸣,停止了晃动,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三百猛退几步,七窍缓缓流下血来——只是这一下精神力的碰撞,她就输了。 “你为何会”三百不可思议的看着那黑蛟,那人却并未再回头,只是将蒋荆魁破布一样扔到地上,走进了屋里:“无常那老家伙可是阴人的好手,我没少被他阴过,呵呵。” 蒋夫人看着一步一步走来的黑蛟,手中的符箓被她攥得快碎了,她紧紧护着自己的肚子,一直退到床边,含泪摇头:“不要,不要动我的孩子你等我把孩子生下来,你再来抓我,好不好求求你!我不想我的孩子死,求求你!” “我们夫妻二人便能长你百年修为,我女儿才刚刚出生,我但求你放过她,她还没有睁开眼看看这个世界” 眼前的一幕和几百年前似乎重叠,黑蛟冷漠地看着面前哭成泪人、顶着大肚子给他磕头的妇人,抬脚踩住了她的头:“孕妇和孩儿的精血抵得上五个凡人。” 那低低的一声好似阎王的低语,蒋夫人愣了一下,伸手抓住了他脚踝,一手抓起瓷瓶的碎片扎了上去:“畜生!我和你拼了——” 黑蛟可笑地看着她把自己的手划得鲜血直流而没有在自己身上留下一个划痕,不禁摇了摇头:“母亲真是这个世界最可笑的东西。”他刚要用力往下一踩,一道青光破窗而入,若非黑蛟撤得快,那柄长剑会直接钉在他头上——“来得很快啊。” 青衣女子一跃而入,挡在蒋夫人面前,青华剑在握,夏菡冷笑一声:“来了就别走了。” “是吗?若是你肯将床分我一半,不走也不是不可以。”黑蛟轻佻地笑笑,露骨的目光把夏菡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青衣女子;脸色一寒,飞快捏了个剑诀,空中立时冰刃无数:“寒刀霜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君落传》正文 第五十七章 黑白 “寒刀霜凛!” 叮叮叮叮——冰刃追着黑蛟的脚步一下下钉在地面上,那人一个侧翻躲过最后一柄,就见青华剑的剑尖直指自己眉心;黑蛟两指一夹,勾唇一笑:“人俊剑耍的也俊。”夏菡长剑被他截住不能动弹,冷哼一声,一掌拍向黑蛟;黑蛟笑意不改,向后滑去,和几人拉开了距离:“没想到夏氏还能出这么优秀的子孙,真是让人吃惊。不陪你们玩了,今晚倒是扫兴,咱们明晚再见!” “走?”耳畔忽然响起一个男声,黑蛟一手成爪向身后抓去,眼角却只瞥见一缕黑烟,接着手上一痛,只见鳞片龟裂,流下几缕黑血:“小子,你胆子很大啊!”无风抖了抖匕首,在屋檐上站定,笑意轻蔑:“传言龙鳞百毒不侵、刀枪不入,原来是假的。哦,我忘了,你现在只是蛟,还不是龙。” 黑蛟咧嘴一笑,摇了摇头:“一定没人告诉过你,永远不要瞎戳别人痛处。如果你小子活过明晚,我就被天雷劈死!”那人两眼忽然变得浊黄,顷刻化为龙身,咆哮一声冲天而起,隐于夜中。 “无邪姑娘,蒋大人如何?”确定了那黑蛟已经离开,夏菡连忙跑进屋内,只见蒋荆魁躺在地上,三百正在给他医治,蒋荆魁的身上荡漾着一层层金光;虞天和扶着蒋夫人在一旁,那妇人一手扶着肚子一手拉着夫君的手,眼泪就在眼眶中打转,神情却十分坚韧,完全不像是刚刚在鬼门关走一遭的样子。 “脖子的扭伤太严重,还摔到了内脏,虽然不至死,但至少要卧床一个月。”三百轻轻叹了口气,垂下眼帘,语气自责:“若我当年不曾偷懒,武修上多使些力气,今晚蒋大人也不会伤成这样” 虞天和摇摇头:“黑蛟竟然会障眼法,这我们都没想到,事发突然,不要太自责了。不过听这黑蛟的语气,好似知道不少人,看来还是有只有来历的妖。” “对了。”三百抬头看向无风:“他认识无常先祖,还知道千愿铃,铃声对他一点用都没有。”无风闻言微微皱眉,按说三百全力的话连那老蜘蛛都能控制一下,若是一点用都没有,那这黑蛟莫非是已经要化龙了? “先别纠结这些了,先把蒋大人和夫人安顿好,我问一下我爹是否知道这黑蛟之事。”夏菡说着站起身走了出去,无风把蒋荆魁抱到床榻上,虞天和刚要离开,三百却轻轻扯住他衣角;虞天和有些惊讶地回头,以为三百有什么事,眼里都是关切,就听那白衣女子轻声道:“谢谢虞少主出言安慰。” 还真是心细温柔虞天和心中道,伸手揉了揉她头,唇角笑意宠溺,转身离开。三百愣了一下,看着那紫色身影消失在院门口,这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和无风和哥哥之外的男人有接触,白衣女子眨了眨眼睛,下意识看向无风;四目相对,无风握着的拳松了,温柔一笑:“怎么了?心动了?” “你能不能别老瞎说。”三百微微皱眉。 “哪里瞎说了,脸都红了。”无风打趣道:“看来娘娘庙那姻缘签还挺灵的,我看虞少主虽然和主子比平庸了些,修为也不是拔尖,但人却不错。” “那你变成女儿身嫁给他吧。”三百撇了撇嘴,对于这个话题,脸上写满了拒绝。无风在她身边站定,揉了揉她的头:“好啦,师兄开玩笑的。黑蛟明晚肯定还会来找蒋夫人,咱们就一步别离开好了。” 三百点了点头,在桌前坐下,低头把玩着杯子,不看师兄一眼。她低垂着眸子,黑发些许散落在耳畔,薄唇抿得紧紧的,生生让人看出几分委屈。无风无声地叹了口气,在蒋荆魁睡觉的榻上坐下,他端详着自己的手许久,然后轻轻扣上了左心,闭上了眼睛。 云梦泽底。洞穴。 “咳咳。”黑衣男子扶着墙壁吐出一口黑血,自嘲地笑笑:“大意了,活了快两千年,还会被一个小子毒到,真是丢人。”他点了自己几个穴道,被无风刺伤的手上流出一股黑血,皮肤又恢复了本来的颜色,龙鳞也重新覆盖了上去。 黑蛟轻车熟路地穿过那一面岩壁,看着坐在玉床上抱着一个居民喝血的小姑娘,莞尔一笑:“你醒了,月牙儿。”月牙儿下意识把手中的人一推,那尸体滚到了玉床下,她洁白的脸上还沾着血污,看着走近的男人,她慌张的抬起手想要擦去血污,却发现血沾在了袖子上;雪白雪白的袖子上,两抹猩红格外刺眼,月牙儿一时慌了神,换另一只手去擦,却被男人抓住了手腕:“别擦了,沾了血就干净不了了。” 少女闻言抖了抖,眼眶微微泛红,一双红宝石般的眼睛像是水浸过的一般,她倔强地把头拧向一边,狠狠挣脱了一下手。黑蛟轻轻叹了口气,像是面对着闹脾气的小女儿:“怎么了,良心过不去?你是妖,你不杀人就会被人杀;何况你现在好不容易醒过来,如果不喝人的精血,你就要一辈子躺在这玉床上月牙儿,你舍得吗?再也见不到外面的花花世界,见不到草原,见不到森林,见不到那两只死兔子——” 啪!少女狠狠挥开黑蛟的手,粉白的唇瓣颤抖着,喉间发出一声呜咽,最后还是一个字都没有说。她将身上染了血的白衣脱下来,小心地盖在那死去的村民身上,然后爬回玉床,把自己缩成一团。因为玉床里一星三昧真火的缘故,她并不觉得冷,但月牙儿还是尽可能地瑟缩着,让自己和黑蛟划清界限。 黑衣男人凝视着她,看着她把头深深埋进臂弯里,握拳的手几乎抠进肉里。他多想把她拉过来,让她看着他,可是他做不到,那只会让月牙儿更抵触他黑蛟缓缓松开双手,看着少女头上长出两只兔耳朵——月牙儿还是太过虚弱,并不能维持化形太久。那一刻,他的气都消了,好似回到了月牙儿刚刚修为满二百年的时候,那一晚她在他怀里不自觉地化形成人,却只有两只耳朵收不回去;她尝试了多次,却还是不行,最后累了,嘟着嘴枕着他的尾巴倒头就睡。 那时候,黑蛟也是这么看着她从一个小姑娘慢慢缩回一只白兔的大小,然后在她睡着后,他化成人形,轻轻把她抱在怀里,毛茸茸的兔耳朵拂过他的下巴,好似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暖流拂过他的心上。 怀中的小兔子动了动,把黑蛟拉回了现实,他低头看去,月牙儿好似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又瑟瑟地抖了起来。 她真的好怕他,为什么,就因为他杀了她父母吗? 黑蛟抓着她耳朵的手越来越用力,月牙儿不敢叫,一颗一颗泪珠从眼里跌落,落在黑蛟手上。他一下卸了力气,轻轻揉着那毛茸茸的兔耳,长长叹了一口气:“他们给了你生命,但这三百年来一直是我在抚养你、教导你、爱你,你为何要为了两个从未谋面的人恨我?月牙儿,你已经一百年未曾同我说过话了月牙儿,你再叫我一声爹爹就这么难?” 难。心中这样回答着,眼泪却控制不住地落。她很爱落泪,一点点痛就会红了眼眶,看见黑蛟受伤,她能整整哭上一天,把两只眼睛哭得桃儿一般。可是她为什么要哭呢?明明是她认贼作父,明明这个人这么该死,可是为什么她也会心痛? 何必呢?这一百年,月牙儿每一晚都会这样问自己,每一次都得不到回答。 就像黑蛟说的,父母除了给自己生命,什么都没有给自己,她的一切都是黑蛟给的。黑蛟对她那么好,所有妖都不敢欺负她,也只有她敢蹦跶上他的龙角,能枕着他尾巴睡觉,可是当知道了真相,这所有的好好似都蒙上了一层名为血海深仇的雾,她只能隔着雾去看,看到的都是血海深仇。 白兔轻轻叹了口气,从男子怀里跃下,在玉床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昏昏睡去。黑蛟揉了揉她额头,在她的长耳朵上蹭了蹭,随手将自己的外衣盖在月牙儿身上,转身离开。 纯粹的白和纯粹的黑在这小小的山洞里同时存在,月牙儿嗅着衣服上淡淡的温暖气息,眼里又滚出一颗泪珠来。 “关于那条黑蛟,我现在知道了个大概。”夏菡看了看昏迷中的蒋荆魁和倚着床睡着的蒋夫人,声音放低了些:“这黑蛟听说是曾经化龙失败的,至今应有近两千岁。千年前,各家先祖就曾讨伐过他一次,导致他化龙失败,故此黑蛟极为仇视修士;而那一下也让他元气大伤,百年前,他又出来兴风作浪,专杀修士,然后又被教育了。不过百年前那一次,因为我爹并未参与,再加上此事参与的都三缄其口,其中细节并不清楚;只知道差一点就能让黑蛟魂飞魄散,但他临时找了个替死鬼,自己跑了,重新回到云梦泽底。” “近两千年”几人面面相觑,神情不约而同的从惊讶到沉重。这可是老一辈都没弄死、没封印成的大妖,他们几个,行吗?显然夏菡也是这么想的:“我听说蜀山、夏氏和水月阁、浪山剑派等都赶紧派弟子过来了,明天后天应该就能陆续到。到时候,应该要摆诛妖阵。” “诛妖阵?”虞天和惊呼一声,连忙看了一眼蒋夫人,见没有惊醒这才压低声音继续问:“困这个妖摆诛妖阵,至少也要一百人吧?为何不摆锁妖阵,封在此处,就像曹州沉蛟潭一样。” 夏菡摇了摇头:“这老妖怪两千年修为,锁不住的,必须要永绝后患。” “我怕这绝的不是后患,是——” “虞少主。”青衣女子打断了他,神情淡淡,眼里却有些警告意味:“这是沈前辈和我爹、你爹,一起做的决定,我们只需要做,不需要问。”虞天和微微皱眉,目光瞥向别处,点了点头。三百伸了个懒腰,冷笑着拍了拍夏菡的肩膀:“夏姑娘,你们陆上仙门可真是复杂,德高望重就能不把人命当命了?无邪长见识了。既然二位守在这儿,我同师兄便回去歇息了,剩下的,就等人来齐了再说吧。” 夏菡目光淡淡看了过去,那白衣女子嫣然一笑,转身离开,结果还没走出院子,就见刘四慌慌张张跑了进来:“仙长!不好了!又有人失踪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君落传》正文 第五十八章 秘密 三百一手揭下那符箓,微微皱眉:“一点妖力都没有,不可能啊那他是怎么一瞬间把两个大活人抓走的?” 见白衣仙子看了过来,青年男子哆嗦了一下,指着自己面前,有些语无伦次:“我和内人、孩子正在这里吃饭,他俩身边的空气忽然开了一道口子,黑红黑红的,一只爪子从里面伸出来,一下把他们俩全拖了就去,我还没反应过来,那口子就‘唰’的一下又合上了!仙长,我孩子和我内人是不是、是不是没救了!” 三百轻声叹了口气,拍了拍他肩膀,没有答话。无风摸了摸桌子,低声喃喃:“空气开了一道口子这种事我真的闻所未闻,难不成是直接连通了云梦泽底,他施展了空间之术?” “空间之术?”三百皱着眉重复了一遍:“那他要带走蒋夫人岂不是易如反掌?” 无风点点头:“不过我猜他的消耗也很大,不然他昨晚完全可以直接动用,省去了跟咱们纠缠的时间。不管怎么说,先回衙门,他今晚肯定还会奔着蒋夫人来。”说着无风就要走,却被青年男子拦住:“仙长,你们就不管我妻儿了?谁的命不是命啊!” 二人对视一眼,三百抿了抿唇,宽慰道:“这位大哥,不是我们不管,我们也不能下到云梦泽底去把你妻儿救出来我们不过是修仙之人,不是真正的——” “我不管!”那青年男子狠狠一推三百,双目赤红:“你们不就是为了保护我们才来的吗?你们现在就下去给我除妖,除不了妖救不了人要你们有什么用!有什么用!”三百被他推了个踉跄,直接被压在了桌上,她顾虑着这人悲伤,索性想着任他辱骂;那男人一边骂一边扬起了手,巴掌还没落下,自己反倒被无风一脚踹开:“见好就收,别逼我动手。” 一手拉起三百,无风看着那涕泗横流的男人,眼里的怒意渐渐冷却成一种冷漠:“你妻儿不可能活着了,与其陪死人死,不如确保活人活。修士除魔卫道是因我等心中有良知,不是我等生来欠你们的。你知道为何只有你妻儿被抓走吗?因为你连喂妖怪都不配。” 黑衣男子拉着三百走出屋子,后者颇为悲悯地叹了口气,一句‘你何必这样说’还没说出口,就被无风狠狠推到墙上——男子的手垫在她头后,他低着头,眉头皱的老高,握着她肩膀的手不自觉地用力,厉声呵斥:“我告诉过你多少次,不要到处去给你的善心;这种人他们只会指责别人、依靠别人,色厉内荏、得寸进尺!你觉得他们可怜?他们自己觉得自己是齐天大圣!无邪,你多大了?他丢了妻儿,你觉得他悲伤,你就凑上去给他打?你到底是善良还是傻——” “我愿意!”三百仰着头,眼眶微红,狠狠顶撞了回去:“我做什么和你有关系吗?我被打碍着你什么事了!我就是傻,我就是天真,死我一个成全天下人,我立刻就去死!这么说你满意了?啊?” “”无风努力克制着怒火,试图用一种自以为平静的语气沟通:“就算和我没关系,你还叫我一声师兄,我有必要多管这个闲事——” “不好意思。”三百一把推开了他,黑眸湿润,话却丝毫不软:“我没时间让你管。”转身那一刹那,蓄谋已久的泪珠终于滚下了脸颊,三百自嘲地勾了勾唇,踏莲而走。 无风看着那白色身影消失在雨幕中,两只手越握越紧,最后狠狠一拳砸在墙上。他长出了口气,也转身离开。 潭州。水月阁。 “微雨姐姐。”迎面一个蓝衣女子走上前来打了个招呼,见那淡紫纱裙的女子手中擎着一把粉色纸伞,不禁掩嘴笑道:“微雨姐姐这把伞可真好看,是哪一家买的,妹妹也想去买一把呢。” “这把伞啊”柳微雨收了伞,抚摸着淡淡的、却让人觉得无比妩媚的粉色伞面,勾唇一笑:“是阁主大人送的,姐姐也不知道是哪一家买的呢。”那女子笑容僵了一下,就见柳微雨看了看晴空烈阳,又撑开了伞:“姐姐还有要务在身,改日再同妹妹好好聊一聊,先告辞了。”说着扭着腰走向了院外,看她这去的方向,应该是水月阁的地牢。 水月阁是仙门中唯一男女修士混住的仙门,按照老祖宗的说法是有利于修炼幻术。这柳微雨便是和钟离明月自小住一个院子长大的,钟离明月敬她又暧昧,虽然身边女人走马灯一般的换,但柳微雨这刑堂堂主的名头却是一直没有换过。这女人也是个初阶地仙,有些手段,可以说是钟离明月最信任的心腹。 进了地牢,柳微雨将伞收了起来,那纸伞化作一个粉裳女子,二人对视一眼,柳微雨先开了口:“找到了吗?”七月点点头,从袖间拿出一份账簿样的本子,上面记载的是阁内弟子的出入细则。 门外传来巡逻弟子的脚步声,二人对视一眼,七月翻开本子,指出了几个时间:从十年前起,每年的三月、九月和十二月,水月阁都会派弟子护送东西到益州城;有时是兵器,有时是布匹粮食,但有一个共同点——都是用几只大箱子装着的;而护送的人,一直都是幻堂堂主白泽,也就是现在关在地牢底的那一位。 门外的脚步声远了,七月看了看柳微雨:“现在传信给主子还是等见了白泽再传信?” “现在。”柳微雨,或说是清迟,毫不犹豫地回答。她们现在找到的东西还太碎,需要君落和无庸拼一拼。七月立刻写好了字条,指尖火焰一闪传给了君落,二人刚要离开,外面忽然传来对话声,其中一个更是直接推开了门——“什么人!” 一声怒斥过后,那两个巡逻弟子看着坐在桌上、眉头微皱的柳微雨,一下傻了眼,连连行礼:“柳柳、柳堂主,属下不知道您、您在这属下这就走。” “罢了。”柳微雨叹了口气,理了理衣裳:“你们好好巡逻吧,我不过是例行公事来看看。”她抱起膝上的粉伞,拨开二人走了出去,剩下两个弟子面面相觑。 “真是熟练。”伞里传来一声轻笑的调侃,女子含笑骂了她一句:“别天天跟鹰雉不学好。咱们回房慢慢等剑主的消息。” 马车上。 君落正看着外面阴沉天色,指尖忽然窜出一抹粉色火焰来,把她和看书的无庸都吓了一跳。君落略略扫了一眼七月娟秀的字迹,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她把字条递给无庸,做了个请的手势。 无庸看着字条,挑了挑眉,二人相视一眼,皆是笑了。 怎么看?君落动了动唇,没有出声。无庸指了指白泽:如何能不暴露身份地把他带出来作证是个问题。 君落微微颔首:不能再用生死台的名头了,得查查他底细。说着她抬起头,下意识唤了句‘大庄主’,这一下,无庸和她同时愣住,直到那白衣男子先移开目光:“今晚便能到益阳城。” “也不知道益阳城现在情况如何了。”君落顺着他的话往下说,伸手在空中写了几个字,银蓝的光迹一闪消失,她随手碾碎了手中字条,顺着风吹向窗外。 水月阁。 七月往嘴里扔了颗新鲜草莓,道:“剑主回消息了。”清迟抬头看来,七月伸手在身前一抹,几个银蓝色大字浮现:查白泽逆鳞,然后杀掉;月亮将回,小心行事。 字化作光点消散,清迟抱着肩膀若有所思的摇摇头,叹了口气:“果然最毒妇人心。这招嫁祸,狠。”七月倒是没她那么多感慨,又拿了两颗草莓,道:“我不继续留着了,你万事小心。这件事我去查,查到告诉你。” “好。”清迟看着七月消失在眼前,伸了个懒腰:“管他那么多,先去地牢看看再说。”柳微雨本就被钟离明月下令看守白泽,清迟本来还担心这个女人不太好附身,没想到这水月阁的人一个比一个弱,她和七月就是大摇大摆地走一遭,能感觉出来她们身上有妖气的都不超过二十人;不过也说得过去,毕竟水月阁修炼的幻术对修为助力不多,再加上他们一直依附大宗门,门中个个不上进却一个比一个骄傲,大约是习惯了狗仗人势了。 地牢。 清迟一步一停地走下台阶,这地牢最深处必然没有通风的窗子,味道格外独特,在第五次转身后,她还是选择了下来。打开眼前的木门,清迟可算闻到一股算是清新的空气,只见眼前偌大一个牢房,里面好吃好喝,白泽正躺在床上发呆。见是柳微雨,那人轻笑一声:“你怎么来了?” “我还想问你怎么搬到这儿来了呢。”清迟扇了扇眼前灰尘,一脸厌恶:“脏的跟什么的似的,你不知道走廊那味道多难闻。” 白泽无奈地摊摊手:“阁主回来了吗?” “今晚就到了。”清迟答道:“阁主走之前让我看守你,我说幻堂主,你这是犯了多大的事,被关到这里来了?” “阁主没告诉你,那我自然也不会说。” 白泽的嘴是一等一的严,看他这境遇,和钟离明月也没有闹掰,不好套话。清迟叹了口气:“知道你们俩一条心,月弟让你死你都没个怨言,当我自讨没趣。本来我还以为你犯了什么事,月弟走前特地告诉我让我看着这里;我堂里正好有不懂事的姑娘犯了事,这两日才处理完,结果来了一看,啧啧啧,这小酒喝着,甜点吃着,我也亏你吃的下去。” 清迟轻啐了一口,白泽哈哈大笑,她也跟着笑了起来。既然套不出话,她也懒得和这个人浪费时间,说了两句便走了。清迟有柳微雨近期的记忆,演好这个角色并不难,至少白泽这个好友都没有发现破绽。 现在怕的就是钟离明月会发现她身上微弱的妖气了。 益阳城。 “夏姑娘,这样行吗?”蒋夫人看着办成自己模样的夏菡,语气担忧。夏菡的易容术并不精湛,只能撑上一炷香,但也足够了。她笑着拍拍蒋夫人的手,安慰道:“夫人不必担心,一切交给我便好。” “可是那可是龙潭虎穴,你万一——” 夏菡制止了蒋夫人的话,微微一笑,摇了摇头:“我等此次前来,不就是为了闯这龙潭虎穴么?夫人放宽心,快随无邪姑娘去别的屋子吧,黑蛟马上就要来了。” 三百也应了一声:“夫人,咱们走吧。”她们商量过,最终还是让三百去跟着蒋夫人,一来作戏要全,若是少了两个人会被发觉;二来三百也并非真的没有一战之力,若真是到了性命攸关的时候,她肯定选择保护蒋夫人。对于夏菡的决定,无风没有说什么,毕竟他和三百还处于冷战状态。 三百带着蒋夫人离开后大约半盏茶的功夫,屋外刮起了阵阵妖风——黑蛟来了! 无风和虞天和站在床边,把蒋夫人夹在中间,严阵以待;但只听一声冷笑从身后传来,二人惊愕回头,就看见空气划开了一道黑红色的口子,那黑袍男人冲三人笑笑,龙爪一伸,直接把夏菡扯了进去——“蒋夫人!” 二人惊呼着扑了上去,那裂缝却忽然合了起来,好似从来没有出现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君落传》正文 清明·何以致契阔 番外·何以致契阔 长安。 长安四月,嫩柳抽芽,风摇青碧;软红入帘,绯云缠枝;如织游人踏青赏春,脉脉痴儿拈花传情,更有携酒带果者无数,北上邙山,祭祖追先。一阵东风闹过,落红飞絮,天上人间。 曲江池边桃粉杏白,落英缤纷,白衣少女走在树下,拿着个兔子糖人吃得津津有味。这姑娘生的美极,像极了西苑昨夜初开的白牡丹,一双眼是淡淡的琥珀色,含着笑意好似蜂蜜般甜;她走在树下,风儿也好似倾倒于她的清丽,携着落花往她怀里撞,落瓣纷纷落在她发上肩上,还沾在了糖人上,姑娘就笑着小心翼翼地摘下来,明艳不可方物。 “师兄,今天为什么这么多人呀?”无邪扭头看向身旁的白衣男子,问。因着身高的原因,她微微抬头,头上的花瓣滑到了脸上,无风无奈一笑,抬手帮她拂去脸上的落花,捏了捏她鼻子:“因为今日是清明啊。” 少女皱着眉晃了晃头,另一只手打掉师兄的魔爪,好奇地问:“陆上的人,清明就要出来玩吗?” “清明时节,人们都喜欢出来踏青、扫墓,还有荡秋千的,打马球的,踢蹴鞠的这么好的春天,谁都不愿辜负吧。”无风接住几多落瓣,笑意温柔道。无邪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她倒是见过庄里下人们踢蹴鞠,至于打马球,她倒是真没见过。 曲江池边不少游人,一侧种了好些柳树,无邪抬眸看去,只见柳树下站了许多人,她当即来了兴致:“师兄,他们在柳树下做什么啊?”无风顺着她的手指看去,无奈一笑,道:“应该是在折柳。当家里有远行的人,都会在清明节折柳相赠,情人也会如此。” “柳同留,看来是愿岁岁长留。”无邪微微颔首,拉住了无风的手:“我们也去看看!” “你看什么呀。”无风哭笑不得,却还是任她拉着跑了过去。 桥这边比刚刚二人走的地方更热闹些,有卖艺的,卖胭脂的,卖糖人的,捏泥人的,琳琅满目。无邪拉着无风东窜西窜,这儿看看那儿看看,像是刚出巢的燕子一般兴奋。 “呀,这镯子好好看。”无邪拿起一枚玉镯子,虽说成色一般,颜色却很戳人心。浅浅淡淡的青色,就像是三月刚抽芽的嫩柳,又像碧波上一层层漾开的波纹,温柔而醉人。老板娘也是个风韵犹存的美妇人,见无邪拿起了镯子,连忙道:“哟,姑娘你眼光真好,这可是上好的杨柳青,通透温润,很是衬人呢!”说着拉过无邪的手腕就要给她戴上,却被无风阻止:“不必了,我们只是看看。” 白衣少女微微抬头,看着师兄将镯子放回去,眼里有些失落:“可是真的挺好看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美的颜色”无风看她嘟着嘴的可怜样子,不禁哑然失笑:“你哪一次不是这么说?光是玉镯子就快有十多个了,哪一个你不是说‘第一次见到’?” 男子轻叹了口气,把镯子放了回去;无邪垂着头,眼珠滴溜溜转了两圈,在男子转身的时候一把扯住他:“那些都是哥哥给我的钱买的,你还没送过我镯子呢!” 无风苦笑着点了点她额头:“你摸着良心说,什么发簪步摇耳环衣裳胭脂,你花我的钱花的还少吗?” “哎呀这位公子,这么说可就不对了,这给心上人花钱能叫花钱吗?”老板娘看着二人,暧昧一笑。无邪的脸立刻红了,低着头却不放开无风,拉着他衣袖轻轻晃;无风有些哭笑不得,连忙解释:“不是这样的,老板娘你误会了” “误会什么了?”少女微微皱眉,嗔恼地看着无风:“我不在你心上吗?” “”这一问无风竟然不知道怎么回答,脸上微微泛红,不敢看无邪的目光。那少女‘哼’了一声,松开手转身就走,就听身后传来一声‘小心’,无风揽着她的腰把人往后一扯,两匹骏马几乎是贴着她飞奔而过——“啊!” 指尖的金光缓缓消散,她靠着师兄的胸膛长出了一口气:“吓死我了,这么多人还骑马,真是没教养。”远远看了一眼那紫色背影,无邪不满地嘟了嘟嘴。 “你才是吓死我了。”无风揉了揉她的长发,顺手想掐掐脸,却被无邪推开:“离我远一点,你心上都有别人、没我这个师妹了,不想理你。”她这么一闹,旁边许多人望了过来,这目光有的暧昧有的疑惑,还有些指指点点说什么‘负心’的,无风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伸手去拉她:“别闹了,我心上何曾有别人?” 无邪躲了一下,别过头去,闷闷道:“你心上也未曾有过我。” “确实不曾。”看着少女微红着眼瞪过来,无风无奈一笑,把她扯进怀里:“师妹和师父,一直在我心里。” 虽然不满他加了个‘和师父’,但无邪还是颇为满意:“那你给不给我买镯子?” “”沉默了一下,看着少女挑眉,无风:“买买买,这就买。” 如愿以偿拿到了镯子的无邪和一脸暧昧笑容的老板娘道了别,扯了扯无风的衣角:“师兄,你怎么不说话?”无风看着自己扁了的荷包,心痛的摇摇头:“没什么,你可能在我心里跳了一下,有点痛。” “噗。”无邪笑出声来,两眼弯弯:“大不了我回去补给你嘛。哥哥也真是的,出海明明是下人的活,每次都要你跟着去做;你和鹰不泊哥哥明明该是一样的月银,生生给你减了一半,小气鬼。” 你哪知道庄主有多讨厌我啊。无风心里叹了口气,揉了揉她的头:“别抱怨了。你少跑出来两次,我被扣的也少一些。” “那怎么了?我补给你不就好了。”无邪挑着无风的下巴,嫣然一笑:“小爷家里没有万贯之财,养你却是绰绰有余的。” 无风无奈一笑:“是,大小姐。” “我不喜欢你叫我小姐。你叫我师妹,叫我无邪都可以,为什么偏要叫我小姐?”白衣少女嘟着嘴,发着牢骚:“哥哥也真是的,明明你和他都是爹爹教出来的,非不承认,使唤你像师兄,你也别太怪他,哥哥他自小就是养尊处优长大的,性格难免不如我好。这样,只有咱们俩的时候,你就、你就” 见无邪‘就’不出个下文,男子掐了掐她脸蛋:“就叫你师妹。” “就叫我三百。”少女挑眉一笑:“子曰: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思无邪。” 思无邪。 无风含笑点头:“好。” 远处。 “吁——”紫衣男子忽然勒马回首,前面的公子见状回头:“怎么了,天和?” 虞天和看着那熙熙攘攘的人群,有些出神:“四殿下,你刚刚有没有看到一个姑娘,生的很好看” “呵,我还以为你看到什么了,有多好看的姑娘,让你一瞥难忘啊?”齐祯开玩笑似的回头看去,却什么都没有看到,就听虞天和轻轻叹了口气:“罢了,有缘自会相见。” “驾——” 马蹄踏,李花飞,正是清明好时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君落传》正文 莫羡仙·预告 莫羡仙·黑巫x夏菡 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 ——《长安古意·节选》卢照邻 月照平湖,星子倒映在粼粼波光中,好似一尾尾调皮的银鱼。湖边生长着一大片莲花,夜风轻柔拂过,好似温柔地母亲给女儿披上月华织就的薄薄轻纱,莲叶田田,莲花娴娴,静谧幽美得不可思议。 一阵箫声从远处传来,悠扬醉人,与这一派天地美景合为一体;箫音如玄冰般冷静自持,又似冰下暗泉一般暗藏汹涌,宛如仙乐。一池莲花也随着箫音缓缓舞蹈,月光照耀之下,一朵青莲花格外夺目。她就像是天地孕育的精灵,不曾遗漏一分精华,淡淡的青白色在一片白莲之中仿佛最为瞩目的公主。 箫声渐渐停了,青莲缓缓伸了个懒腰,微微蹙眉:“怎么停了?”她缓缓睁开眼睛,只见眼前站着个白衣道长,剑眉星目,俊秀得像九天仙君,冰冷得像千年玄冰,他手上拿着支长箫,看来就是刚刚的吹箫人。 “好好看的人”青莲一时看呆了,完全没有发现自己已然在月下化形,而身上只有几片遮身的荷叶。 祁寒只看了她一眼便移开目光,他本是在小丘吹箫,忽然感觉到一股妖气,赶过来,竟然是一朵莲花妖化了形还是完全不知道自己化了形的那一种。青莲见他别过头去,低头看了看自己,只见两只手两条腿,身上只有几片遮羞的荷叶,她小脸皱成一团,猛地抱紧了自己,脸一下红到了脖子根:“啊啊啊啊啊啊你快转过去!” 完了完了,这些日子没有动静,怎么偏偏就今夜听了会儿箫声就化形了!丢死人了!青莲紧紧皱着眉,她才百年的道行,根本幻化不出衣服来,就当她心里‘啊啊啊’的时候,一件白袍劈头罩下,她连忙把自己裹了个严实,只露出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看着祁寒:“道长,你是来杀我的吗?” 祁寒的眉梢微微扬了扬,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不。” 杀你是侮辱我的剑。他心想,一只连自己化形了都不知道的傻妖怪,以后能成什么大气候? 那白衣道人转身欲走,却听身后又传来一声‘啊啊啊’,祁寒没有回头,继续向前走去,却听身后传来啪嗒啪嗒的声音,好似是那小莲花妖走了下来,只是这脚步声听着有些怪 “道长,道长!你等一下啊道长!”青莲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前走着,一声声的唤,像是被丢下的小女孩,含着些许委屈:“道长,道长!你等一下!” 啧。祁寒停下了步子,回过头,只见那小丫头穿着自己宽大的道袍,脸上挂着泪珠儿,见他转身指了指自己的左腿:“你、你刚刚吓到我了,我左脚没有化好,这怎么办啊?” 我为什么知道怎么办?祁寒心里想着,转身就走,青莲见状快走了几步,一把扯住了她;少女身上还带着淡淡的花香,祁寒微微蹙眉,冷冷道:“我不知道。你放开。” “我不放!”青莲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跟那冰一般的眸子对视着,目光坚定:“我听了你的箫声才化形,你又把我吓成了跛子,我、我就跟着你了!什么时候我好了我才走!” “哎,小菡呢?”南溟霜四处张望了一下,却不见那一抹青影。祁寒啜了口茶,淡淡道:“随朱芸下山了。” “朱芸?”男人的语气格外难以置信,眼里不知是气还是可笑,打量了一眼泰然自若的祁寒,怒极反笑:“我说肃吟君,你是真傻还是假傻?朱芸恨不得把小菡生吞活剥了,你还敢让她带她下山?” 见南溟霜站了起来,祁寒脸色莫名一沉:“你去哪儿?” “你不心疼她我心疼,行吧?”南溟霜扔下这么一句,转身便走,心里却暗暗数着三二一,果然,祁寒冷喝道:“站住!师父让你在我这儿静心练剑,我放你下山,成何体统?”南溟霜耸耸肩,一脸无赖地看着自己师兄,只见祁寒站了起来,拿上了青华剑。 “师兄好走。”南溟霜倚着门挥手道,满脸得逞的坏笑。祁寒的脚步顿了一下,似乎在要不要拔剑之间犹豫,最终还是没有回头,青华剑青光一闪,载着他向飞去。 嫣红阁。 菡抬了抬沉重的眼皮,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她皱着眉想站起来,却使不上力气,直接从床上摔了下去。满屋子都是劣质香粉的味道,菡扶着昏沉的头,靠着床艰难地坐了起来,头痛欲裂。 她本来是在看阁楼上的姑娘跳舞,结果身后有人把她迷晕了 对了,是朱芸。提防如此,果然还是大意了都怪那个老冰块,木头人!若是他不替自己答应,自己也不用跟着朱芸出来找罪受!过分! 在心里把祁寒骂了一百遍,菡微微催动妖力,试图驱散身上的药效,可是朱芸用的显然不是普通,她试了几次都无果,反而把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力气折腾没了。 “祁寒出去了我一定要——”她正喃喃着,门外却传来交谈的声音。 “王公子,今儿这可是极品,长得那叫一个水灵,你肯定满意!” 哈?敢情还是把我卖了?好你个朱芸!菡翻了个白眼,正想找几个趁手的东西,门外却传来开锁的声音,接着门被推开、关上又锁上,她看着面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咽了口唾沫。 亏那个老鸨叫得出公子两个字。 王公子见菡坐在地上,露出一个暧昧笑容:“美人儿,这么着急吗?”说着便扑了上去,青衣少女挣扎了一下,却完全使不上力气,这挣扎快赶上调情了!感觉到男人的手摸上自己的腰,她一口咬在了那肥肉横飞的脖子上:“啊啊啊!你敢咬我!” 啪! 木门应声炸裂,祁寒眼看着那少女被狠狠扇了一巴掌,心好像被揪了一下,单手拎着王公子便扔了出去:“没事吧?” 眼看着那双冰一般的眼里既担忧又自责,菡准备好的骂词全没了发泄的余地,一把抱住了他,放声大哭:“死祁寒!都怪你!呜呜呜”祁寒愣了一下,听着耳畔的呜咽声,心里总是空落落的地方好似被填满了一般;那双手缓缓、缓缓地抱住她,然后紧紧相拥。 “怪我,都怪我。” 青衣女子看着眼前各仙门的人,手中青光闪烁,废墟忽然一阵地动,几棵五人合抱粗细的藤蔓猛地破土而出——“既然你们认定了是我故意招来天雷,不听我的解释,那便动手吧。”菡冷冷道,美目一瞪,两道青光一闪而过,两百年的莲花妖,却在那一瞬间有了千年妖邪一般的压迫感! 朱芸冷哼一声:“还说自己无辜?你说你两百年修为,却能引来天劫,我看你就是从一开始扮猪吃虎!” 菡微微垂眸,薄唇轻启:“多说无益,动手吧。” 趁祁寒不在,只要我死了,三人成虎,他就会认为我是个心机深重的邪妖;他并未对我动情,就好。 眼看着仙光铺天盖地而来,青衣女子手中的青光黯了,她轻轻闭上了眼睛,红唇开合,念得还是那个刻在心上的名字——“祁寒?” 青华剑光芒大盛,挡下这一串攻击,那白衣男子翩然而落,一手揽着菡的腰,一手召回青华剑,端的是仙风道骨:“我信她。” “肃吟君,你是被这妖女惑了心神!” 菡微微仰头,正对上那深邃的眸子,祁寒勾唇一笑,煞是好看:“她不是妖女,她是我妻。” “你疯了?”她的话是惊疑,眼里却是狂喜。 “我带你走。”他抓住她的手,纵然身后是致命仙光,也不愿放开。 “我是妖,和我在一起你永远修不成仙!” “那便……不修了。” 不修了。 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 往生池。 白无常抬头看了看眼前道骨仙风的男子,皱了皱眉:“第几世了?” “该第四世了。”男子淡淡道,看着泛着白光的往生池,目光淡然。白无常叹了口气:“唉,再这么渡下去,都快把你渡成佛了。你说你这情劫,怎么就这么难过呢?” 男子微微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微微苦笑:“世上何事不难,我每一世修仙道路顺畅,也该有道坎儿。” “一卡就是六百年啊。”白无常感慨似的道,递给他一碗孟婆汤:“喝了上路吧,小道长。” “多谢。”男子接过孟婆汤,一饮而尽。 忘了又有什么关系?纵使忘了前世的一切,再见到她时,他还是会无法自拔。刻印的是两道灵魂,并非两个名字,两个身份,或是两个人。 迷谷。回梦林。 祁菡走在竹林中,青衣翩跹,长发半绾,一直拖到地上,好似天地精灵,连月儿都自愧不如。因与夏氏现任家主梦夫人交好,她在这谷里也待了十多年了,按理来说,他也该轮回了。 但愿今生,他们不会再见。为此,她都躲到这里来了,可当那个少年出现在自己眼前,祁菡知道,自己躲不过天道。 “你是谁?”夏衍高声问,上下打量着眼前这清雅的绝世女子。祁菡淡淡瞥了他一眼,指尖绽开一朵青莲,素手一挥,直冲少年而去!夏衍眼看着青莲向自己飞来,紧紧闭上了眼睛,脚下却是一步未动——那青莲钉入了竹子里,祁菡眯了眯眸子,冷冷道:“你污了本座的灵境,滚。” “我说过你不要再来了。”祁菡看着眼前玉树临风的青衣男子,同一般的眉眼,却是不一样的温柔。他每一世都会更温柔一些,每一世都让她心软夏衍看着那满月下的青色倩影,缓缓走了过去。 “夏衍!你真当我不敢杀你?” 莲瓣划破了他的侧脸,夏衍却没有停下,他的目光温柔得过分,好像世上最灼热的火焰,烫得祁菡好不容易冷下来的心火辣辣地疼。看着眼前那绝色容颜,男人缓缓开口,却有些莫名其妙:“你说,你叫祁菡。” 心脏忽然狂跳了起来,青衣女子下意识退了一步,靠上一根竹子。她看着他,目光里满是难以置信,但夏衍还是抓到了她那一闪而过的挣扎。 六百年,他每一世都不记得,她却一个人记了六百年。 “小菡”夏衍轻轻唤了一声,声音颤抖。 以我之姓,冠汝之名。 听着那一声小菡,祁菡所有的冰冷全部溃不成军,她伸手抱住面前的男人,放声大哭:“祁寒,祁寒祁寒!” 她把那名字唤了千万遍,仿佛要揉碎在舌尖,一遍一遍,满是血泪。 我不想再看你为我而死。 我不想再渡你了。 “祁寒,你杀了我吧” “我不想再等你、躲你了,我们就一起堕入凡尘,生生世世做夫妻,我不要那仙籍,我们就做平凡人,好不好” 迟迟听不到男人的回答,祁菡抬起头,含着泪水的眸子看着夏衍,仿佛哀求。 夏衍轻轻抹去她脸上的泪痕,喉头动了动,只说了两个字:“等我。” 等我修成仙,我们回九重天,我娶你。 “什么九重天,老子不稀罕!这仙我不修了,我去凡间等她,我们做平凡夫妻!” “娘娘,只要此生他可成仙,青莲愿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君落传》正文 第五十九章 真假 云梦泽底。洞穴。 彭!夏菡被狠狠掼到岩壁上,沙石纷纷落下,粘在她血流不止的伤口上。黑蛟冷笑一声,捏着她纤细的脖颈,就像捏着一只刚出生的小猫:“你倒是有勇气,敢骗我?”刚刚他要破开她的肚子,却发现竟然是一团棉花,夏菡发现藏不住便解除了易容,二人打了起来,结果显而易见。 “咳咳,废话真多。”夏菡不屑地扯了扯嘴角,黑蛟抬手就是一巴掌,白玉般的脸立刻肿了起来:“也好,地仙的精血比孕妇还要好上一些,月牙儿若是喝了你的血,凝结内丹也要快上许多。多谢你,帮我这么大一个忙”男人的手越发用力,夏菡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她想要控制青华剑给这个老妖怪来一个一剑穿心,可显然她做不到了——“住手!” 白衣少女高声阻止,因为许久未曾开口,声音有些沙哑。黑蛟惊讶地回头,只见月牙儿赤着脚跑了出来,两眼通红:“你放开她,不要再杀人了!” “你终于肯跟我说话了?”惊讶之后就是狂喜,黑蛟不自觉地更加用力,夏菡心道你听不懂话吗,却能感觉到力气一点点流失。月牙儿连忙向前一步,黑蛟却后退了一步:“月牙儿,你别过来,别让她的血溅在你身上,等我杀了她,你再过来。” “不要杀人了!求求你了,不要再为我杀人了”月牙儿软着声音恳求道,黑蛟看着那泪珠滚下来掉在地上,这叫一个心疼,却还是硬着心摇了摇头:“不行,月牙儿,她是修士,我发过誓,绝不放过一个修士!” 少女急得直跺脚,眼看着夏菡快断气,哭着喊了出来:“爹爹!求求你了,放了她吧!我不要看着你再为我作孽了!” 听着这一声‘爹爹’,黑蛟愣了一下,手上力气也卸了,夏菡滑落在地上,掐着脖子一阵咳嗽。原来黑蛟杀人是为了这只兔妖?她抹去唇角血迹,看着那哭得梨花带雨的小兔子,眉头紧紧皱了起来:这丫头魂魄残损,怎么好似是受过诛妖阵莫非,当年那个替死鬼是她? “月牙儿,你”黑蛟一把抱起那小丫头,喜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月牙儿哭得抽抽搭搭,他就轻柔擦去她眼泪,任她把鼻涕抹在自己身上。夏菡见这父女情深,手腕一动想要召唤青华剑逃走,却被黑龙一道黑光打了过来,只听一阵骨裂声,右手腕直接被他打碎了:“你!” 黑蛟冷笑:“走之前都不跟主人打个招呼?” 夏菡不屑:“你也算人?” 男人哈哈大笑,抱紧了怀中的珍宝:“哈哈哈哈,我自然不算人,论卑劣无耻阴狠毒辣,谁比得过你们这些修士?打不过我,便挟持月牙儿;见杀不了我,又来求和,这不都是你们修士惯用的手段么!” “待人有礼,待你便多余了。”青华剑握在左手,夏菡瞥了一眼软如棉花般垂在身侧的右手,目光冰冷:“总是你断我右臂,单使左手剑,我也未必不敌你。” “是么?”黑蛟冷笑一声,手里凝聚起一团黑光:“那就试试——” “爹爹!”月牙儿抱住了他的手,黑蛟连忙收了法力,饶是如此还是将她手臂割出一道口子。趁男人心疼自己,月牙儿向夏菡喊道:“姐姐快走!”夏菡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这小丫头会这么护着自己,一时心里有些五味杂陈,但只一秒,下一刻她便冲出了洞穴! 见夏菡离开,月牙儿这才松了一口气,胳膊的伤口在黑蛟的妖力之下缓缓愈合,她看着爹爹一脸无奈把自己抱起来,轻轻把脸贴在他胸膛,就像小时候一样:“爹爹,我们走吧。” “我会慢慢修炼,有三昧真火,我魂魄不会再乱跑了。咱们找一个没人的地方,等月牙儿重新修成人形,好不好?”少女低声恳求着,两只眼微微湿润:“我们不管那些旧事,只看以后,好不好?” 黑蛟将她放在玉床上,轻轻叹了口气:“月牙儿,有些事,你不知道。爹爹活了两千年,人是什么样子,修士是什么样子,我再知道不过了。你如今放跑了那个,明日就会有一群来围攻你,说什么除魔卫道,呵,魔就在他们心中,他们可会除?” “都怪我百年前是我的错,险些害了爹爹;现在爹爹为了我杀人,被修士围捕都是我的错。” 抱紧了抽泣得女儿,黑蛟的心里出奇的平静。当他看到这几个人的时候就知道,这一次等他的又是诛妖阵,不过这次不同,他的月牙儿就在他身边,他大可跟他们耗,耗个十天半个月;月牙儿没有血喝就喝他的血,看看谁先放弃。 前提是那一家不要插手。 黑蛟眸光一黯,看着怀中哭累了、冒出两个兔耳朵快要睡着的月牙儿,宠溺一笑,低声问:“若是走,月牙儿想去哪儿?” 怀中的小兔子动了动,嘟囔道:“想去衡山。” “衡山?好。”男人轻轻拍着她的背,直到那小女孩变成一只小兔子,才将它放在玉床上。黑蛟眼中有宠溺、不舍和挂恋一一掠过,最后他好似下了决定一般,扬起了手,一个黑红色的印记在玉床上缓缓浮现,闪了闪,又消失不见。 希望这个法印,永远不会有开启的那一天。怀着这样的心思,黑蛟吻了吻小兔子的额头,转身离开。 云梦泽。 “哗啦——”一道青影破水而出,月光映着青华剑的荧荧青光,宛如龙女临凡。夏菡见岸边许多火把,再一看打头的几个正是虞天和、无庸等人,还有一抹红影,足尖一点跃了下去。 “那老家伙死了?”虞天和第一个问。夏菡打量了他一眼,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弱智,虞天和指了指天:“雨停了,云散了。”她这才发现有哪里不对,来到益阳两天,今天竟然有月光了。她摇摇头:“没死,我右手倒是惨了。这事比我们想的复杂一些:那黑蛟杀人是为了供养一只魂魄残损的兔妖。” 三百微微皱眉,一手拉过夏菡的右手,手上金光闪烁,夏菡惊人地发现自己的骨头竟然在慢慢生长,蓬莱的医术竟然如此高明?只听‘咔’一声,错位的腕骨接了回去,夏菡道了声谢,打断了议论纷纷的人们:“那兔妖叫黑蛟爹爹,并非情人关系。我猜这兔子魂魄残损,应该是和百年前那一次有关。”这一句她压低了声音,只说给这几个人听。 白长空点点头:“旧事不需再提,你只说你刚刚看到了什么。”夏菡遂将刚刚洞里的对话说了一遍,这一说完,大家都若有所思的沉默了,倒是君落走到了湖边,伸手探了探冰冷的湖水。 “君落,你发现什么了?”虞天和问。 “困了醒个神。”君落答。 几人无语了一下,就听君落道:“若是夏菡所说,那我猜这黑蛟会跟咱们耗下去,不会再露头了。他已经被修士围剿了两次,第二次还用上了诛妖阵,他也不傻,自然知道自己闹出多大的动静、会来多少人。若是那兔妖真能劝说黑蛟不再杀人,我们走也未尝不可。” “妖魔最会欺骗人,君剑主还是莫要轻信,若是这二人故意演戏给夏姑娘看,只为了让我们放松警惕呢?”韩荣向前一步,道。君落微微点头,不语,其他人也出奇的一致选择了沉默,今夜这黑蛟应该不会再闹腾,白长空没有理会韩荣的话,直接让蜀山弟子回益阳城歇息了;韩荣叫不住人,自讨没趣,嚷嚷两句便也回去了。倒是夏菡看着那湖水沉默良久,直到君落拍了拍她肩膀:“走了。” “嗯。”青衣女子笑笑,与她转身边走边问:“你怎么来了?” “剑庄也没什么事,就来凑个热闹。你说之前咱们对付的最多也就七百年的妖怪,如今千年老妖一个接一个蹦出来,都没有听老人讲的那么新鲜了。”君落笑着抱怨道。夏菡则是长出了口气,眉宇间有些淡淡担忧:“谁说不是呢,锁妖塔一个接一个失封,千年的妖怪一个接一个冒出来,仙门里还有人勾心斗角,唉。” 君落摸了摸鼻子,怅然地叹了口气:“果然我比不得你,你想着的是天下大义、除魔卫道,我想的是一战痛快、新鲜与否,这大概就是老爷子说的你我之间的差距吧。” 夏菡看了看右手腕淡淡的青莲印,学着君落叹了口气:“是啊,你恣意潇洒,我却被条条框框束缚着,这便是差距吧。” “噗嗤。”红衣女子笑出声来:“这世上哪里有人恣意潇洒,神仙都不一定快活,不过是忙里偷闲,今朝有空今朝醉罢了。哎对了,那黑蛟到底有多厉害?” 夏菡神色凝重地摇摇头:“他化身人形,我近他身都难,若是龙身,恐怕咱们几个加起来只能撑下百招而已。不过我总觉得不对劲,按理说他都近两千岁了,仙门竟然没有记载?当时钟离明月上报此事的时候也说的轻描淡写,沈前辈也没有多看重;可我到了此处问水月阁弟子,弟子说钟离明月都不知道有黑蛟,我去信问父亲,他们几个老前辈又忽然格外看重,我怎么都觉得蹊跷。” “白师兄不是说了么,莫在旧事上纠缠,你别想这么多了。待明日钟离明月过来,仔细听听他的话便知道是真藏还是多心了。”君落宽慰道,夏菡点点头,二人化为两道流光,回到城中。 待所有人都离开,湖心忽然漾起一圈圈波纹,一个巨大的龙头缓缓抬了起来,昏黄的眼珠看着刚刚二人离开的方向,黑蛟喷出的鼻息将水花都激了起来。 他没有感觉错,那一定是建木的气息。 凌氏尚有后,天不亡凌氏!黑蛟的眼眶微微湿润了,他又看了片刻才缓缓沉了下去。 月下,云梦泽水纹荡漾,幽深静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君落传》正文 第六十章 猜疑 水月阁。 眼看着那一身水蓝衣裳的男子走了进来,清迟拱手行礼:“阁主。”钟离明月微微颔首,示意旁的弟子下去,一时室内只剩下兰舟、清迟和他三个人。 “地牢那边可还好?”钟离明月问。清迟给他奉上一盏茶,点点头:“没什么异样,放心吧。月弟此行如何?我听说仙门已经派了人去益阳?” “嗯,应该是要动用诛妖阵,我明日便赶过去。人都处理了吧?”见那人点头,钟离明月揉了揉眉心,面露疲态:“雨姐,大伯去世前可有告诉过你关于黑蛟的事?” 心里咯噔一声,清迟却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兰舟,兰舟轻咳一声,并未打算离开,看钟离明月的目光有些娇嗔;后者却挥了挥手:“你也累了,回去休息吧,我和雨姐说些事。” 兰舟撇了撇嘴,颇不情愿地退了下去,门被关上,钟离明月放松了身子,温柔地看向了清迟。清迟摇摇头:“义父去世时,我们都还只是十几岁的孩子,当时侍奉他床边的并不是我,没有听他提起过。” 钟离明月苦笑一声:“是啊,你当时并不讨他欢心,他怎么会告诉你呢。怪我,忙昏了头,忘了这茬。”清迟心中暗暗松了口气,心想多亏七月迷惑了这丫头心神问出些东西来,不然突如其来这一下,太容易露馅了。她斟酌了一下字眼,关切的看着钟离明月,问:“月弟怎么忽然问这个?出什么事了?莫非是那些人责难你?” “没有。”男人摇了摇头,轻轻叹了口气:“雨姐,有些事我现在不能告诉你,明日我便去益阳了,你替我看好白泽,若是三日后黑蛟还没有死,你就把他”男人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目光平静,清迟颇为吃惊地愣了一下,继而点头:“好。你快休息吧,我先回去了。” 理了理钟离明月的头发,清迟微微一笑,转身欲走,那蓝衣男子却忽然抓住了她手腕:“等一下,雨姐——” “你有没有看到我桌上的东西?” 清迟微微皱眉,一脸疑惑:“什么东西?自你走后无人出入你房间,我也未曾来过。” 钟离明月眯了眯眼睛,盯着清迟看了半晌,放开了她:“没什么,一封信而已。你回去吧,我休息了。”他看着那淡紫色衣裳消失在门后,关门的一刹那,二人对视一眼,钟离明月的心里莫名地痛了一下。 他为何有一种柳微雨已经离他而去的感觉? 也许是累了吧。如此自嘲着,他走到书桌旁,手中蓝光一闪,打开了一个暗格。那暗格里静静躺着一封信,署名赫然是他口中的大伯钟离封。钟离明月又细细读了一遍那封信,直到信上写的黑蛟弱点深深刻在脑子里,才把信移到了烛火上。火舌蹭地一下窜高,他将燃烧的信纸扔到通盆里,眼帘低垂,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钟离明月提笔写了封字条压在最上面,进了卧房。 明日兰舟来时自会发现字条交给柳微雨,而柳微雨打开字条便会知道他的嘱托:若是白泽死了,要好生照顾他在凡间某处的妻儿。 第二日。益阳。 君落是被外面的鼓声、唢呐声和喧哗声吵醒的,她推开客栈的窗户,眉头因好眠被吵而微微耸起,待抬头被那嚣张的太阳晃了一眼,她啪地一声关上了窗户。 换好衣服下楼,只见大堂里一个人没有,全都站在门外;街上更是人挤人、人叠人,小孩骑在大人肩头,一个个都手舞足蹈,敲锣打鼓庆祝着久违的晴天。见君落起来,白长空招呼了一声:“终于醒了?” “不醒这个要求太高了。”君落半抱怨地道,看着撒欢了的孩子们,也被那欢快的笑容感染了:“真好啊,出太阳比得上过年了。诶,虞天和呢?”她左右看了看,却没发现那紫衣男子。此话一出,身旁的弟子都沉默了,白长空轻叹了一口气,神情有些哀伤,君落立刻明白了:“虞老前辈他” “仙逝了。昨晚的事,今早天和才知道,一早便出去了,还没回来。”谈及生死,白长空的声音轻而低,好似小心翼翼怕惊扰了亡灵;君落点点头,心情也跟着沉重了几分。可是这沉重并未维持太久,有水月阁的弟子来传信,说是都在衙门等着,让二人赶快过去商量一下黑蛟的事;君落和白长空看着眼前人山人海,无奈地选择了御气吹风。 衙门。 “放了黑蛟?君剑主怎可出如此荒谬之言!”还未落地,钟离明月质疑的问话便传到了耳朵里。红衣女子‘啧’了一声,走进公堂:“看来本座来的正是时候。”她目光在韩荣几人身上一扫而过,轻勾唇角,坐在了夏菡的椅子扶手上:“本座从头到尾都没说过放了黑蛟,这帽子扣的未免太大了,君落受不住。” 蒋荆魁看了一眼红衣女子,轻咳一声,连忙打圆场:“仙长们都是为了苍生着想,自然不会眼睁睁放过妖孽,只是这黑蛟,仙长们准备何时收服?虽说现如今也没了大雨,但云梦泽底有只妖怪,咱老百姓心里肯定不踏实,您说是不是?” 君落沉重点头:“蒋大人说的是,只是这黑蛟肯定知道我们要收服他,本座只怕他之后就不肯露头了,这是个难题。” “派人去把他逼上来不就好了。”钟离明月不屑一笑:“君剑主何时出门不带脑子了?” 夏菡淡淡瞥了他一眼,道:“幻术、摄魂之术都对他没用,单打独斗,我最多十二招就会死在他手里,若是白师兄,可能能撑上二十招。若是钟离阁主,幻术无用,恐怕连五招都撑不过。” 钟离明月脸色一变,立刻有些下不来台,但夏菡到底是夏家的,还有另一层关系在,他便尴尬笑笑不再说话。无庸昨日已经听了白长空说的诛妖阵摆法,看了一眼钟离明月,又看了看君落,淡淡道:“还有一个法子。” “若是那兔妖对黑蛟真的如此重要,我们可以赌一把,用兔妖来引他出来。” 此话一出,夏菡眉头一皱就要反驳,话到嘴边,想了想却又咽了回去,只是‘嗯’了一声。无庸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最后停在白长空身上,后者略一沉吟,点了点头:“无庸公子所说确实是个办法,可是昨日夏姑娘这么一闹,那黑蛟肯定会更加警惕,恐怕不易得手。除非一人牵扯他注意,另一个去”白长空停顿了一下,神色有些微妙,显然是措不出辞来,于是他直接跳过了:“诸位意下如何?” 君落摊摊手,夏菡摇摇头,韩荣刚想拍两句马屁,无风却开了口:“夏姑娘识路,由她去带兔妖出来,那谁去牵扯黑蛟注意呢?” “我去。”虞天和走进公堂,神色有些憔悴,但语气坚定:“我和夏菡下去。” “不行,你留在上面。”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红衣女子先开口拒绝,目光里透着一股不容抗拒的意味:“诛妖阵要四人坐镇四方,你、白师兄、无庸公子和韩掌门刚好四个人,下面比上面更凶险,还是应该我去,我自保能力比你们都强。” 虞天和还想争辩,但君落说的确实在理,只得闷声道:“那就全听白师兄安排吧。”他刚刚经历了远游丧父之痛,只想畅快淋漓的打一架,君落显然也看出了他心中憋闷,但这不是儿戏,她还不想看虞天和和虞谦在黄泉路上父子团聚。 钟离明月所修炼的幻术和幽冥心法属太阴之术,和蜀山的太阳之术格格不入、不能并存,故此他不能坐镇四方;若是往常这种情况下无需自己出力,钟离明月一定退的远远的,毕竟是一不小心就会丧命的活,但这次他却自告奋勇要和君落一同牵制黑蛟,实在是让人意外。不过意外归意外,白长空也不能不同意,君落看着有些不情愿,心里却暗骂蠢货,她正愁没有机会抓把柄,钟离明月就体贴的送上门来,不开心都难。 诛妖阵这般大阵虽然极少使用,但却是各家弟子都必修的功课,当天近百人便到了湖边,白长空又讲了些注意之事,四人归位演练了一遍,确保无虞。君落几人明日辰时入水,由夏菡将兔妖挟持出来,引出黑蛟,成功后几人要迅速远离阵法,以免被波及。若是成功,借助午时耀阳之火,诛妖阵的力量又要翻上一番,只要黑蛟入阵,定让他有来无回。 “好了,大家都各自休息吧。明日才是一番苦战。” “是。” 弟子们应了一声,作鸟兽散,君落坐在一旁的小山包上看着湖边一顶顶小帐篷,思绪不知飞到了哪里去,连酒瓶空了都不知道——“当啷。”酒瓶被她无意间挥倒,君落想扶起来,一只手却抢在了她前面,她抬头看去,对上三百淡淡的笑:“姐姐。” “你怎么来了?”红衣女子笑笑,接过酒壶站了起来。三百看了一眼平静的云梦泽,眼里是掩不住的担忧:“明日姐姐便要下到湖里,那黑蛟不好对付,姐姐千万要小心。” 轻轻拍了拍女子的手背,君落微微颔首:“放心吧,我还不能死。你和你哥哥也要小心,且不说诛妖阵的反噬,若是被黑蛟破开四角之一,阵法波动,对于这千年老妖来说已经足够逃脱;四人之中虞天和最弱,黑蛟应该会选择南方突围,若是虞天和不敌你补位,一定要切记不要有任何留手,否则命就没了。” 三百连连点头:“三百记住了。姐姐,你不去看看哥哥吗”她问的小心翼翼,君落垂眸片刻,扯了扯唇角:“等我回来,我第一个去看他。” 白衣女子轻叹了口气,伸手抱住了君落,在她耳边轻声道:“姐姐,我有一个东西要给你。” 那人握紧了手中的物件,双手一瞬停在空中,眉头微皱,眼里是交替的震惊和疑惑。她很轻很轻地拍了拍三百的背,闭上了眼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