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图陌上行》 《君图陌上行》正文 第1章 少年的遗书 山林中空地间的篝火烧的甚旺,将四周映得通红。 一阵夜风袭来,火焰随风摇曳,忽暗忽明。火堆中燃烧的松树树脂独有的香味也随风而去,在山林中愈飘愈远。 “东西在哪里?” 低沉的声音来自篝火边上一个身材消瘦的黑衣男子,他笔直的站着,犹如一棵挺拔的树木,其目光死死盯着坐在篝火边的一个灰衣汉子。 在黑衣男子边上,还有个秃头老者,老者随意的站在原地,目光时不时扫过篝火边的一位少年。 这少年是位书生,这少年不曾习武,这少年长的还算清秀,就是皮肤黑了些,应该是乡下做过农活的的学生。这些表面的东西,秃头老者一眼便能瞧出来,他有些叹息,因为这么好的少年郎活不过今晚。 鲜血从灰衣汉子的胸脯间涌出来,很快就在地上积起了个洼。洼里的血,在火光的映射下,赫然变成了紫色。 “再问你一遍,东西在哪?”黑衣男子面色冷峻的问。灰衣汉子的胸前冒出个血淋淋的箭头。箭是黑衣男子发的,由背后穿体而过,箭上有毒,是而瞬间让灰衣汉子失去了行动能力。 “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我只是个药商,这次从滇地弄了些药材准备带回京都售卖。”灰衣汉子的话说的很艰难,不时咳嗽,鲜血不时从口中喷到身前的篝火里。 “祁四,都这个时候了,你就别装了。”黑衣男子顿了顿继续道:“五年前,你易了容貌,混进侯府做丁等护卫,几年来,一直兢兢业业,所有人都以为你老实可靠,没曾想,你居然私闯侯爷书房,不仅拿了侯爷的信,还偷了侯爷的重宝,你以为出了楚庭,我们就拿不住你吗?” “不过这一路上,你借着这少年的举人身份,避开搜索盘查,着实让我们费了些功夫。”黑衣男子说道:“我不管你是什么身份,总之,交出你拿的那些东西,我可以考虑给你留个全尸。” 祁四见来人已经知晓前因后果,不再多言,重重咳嗽了几声,缓缓说道:“此事跟这少年无关,还请放了他。” 黑衣男子冷冷一笑,有些不屑道:“他的结局是你造成的,跟我无关。” “他是黔州进京赶考的举人,你们若杀他,便如同造反,这个罪名,我想,就是平海侯也承担不起吧?”祁四语气甚是坚决。 “哼,荒山野岭,别说杀一个举人,就算是杀了皇帝,谁能知晓?”黑衣男子说出这句话时,秃头老者眼皮不仅跳了跳,然后沙哑着声音道:“阿金,慎言。” “如果你希望他活着,就把东西交出来。”黑衣男子阿金缓缓抬起右手,将手腕上的袖箭对准篝火前的少年书生。 祁四叹了口气,将眼睛闭上了。 他很清楚,他今天跟这少年都得死,正因为如此,那两样东西绝不能交出来。 因为没有意义。 阿金见祁四无动于衷,眼中闪过杀机,正要痛下杀手时,少年开口了。 少年虽来自黔州此等偏远之地,但官话说得甚好,字正腔圆。 他没有抬头去看阿金,只是盯着红彤彤的篝火,甚为平静的说道:“死前能否让我遗书一封,留与家中寡母。” “我幼年丧父,家母含辛茹苦将我养大,并送我入学,没曾想此番进京却卷入江湖是非,也罢,生死由天,该我命绝于此,我没有别的要求,只想写封信给母亲,就说儿子不孝,怯于会试,自缢于路途中,如此,也好让我母知晓所有,不需在家苦等。” “我看你还是死后给你母亲托梦吧。”阿金刚说完,秃头老者道:“少年郎,你真不惧生死吗?” “我读圣人书,自然不畏。”少年面色不改道。 “好,你写吧。”秃头老者挥了挥手。阿金还想说些什么,秃头老者目视于他,后者便不再多言。 少年书生取过身边书箱,从中取出笔墨纸砚,摆好放在书箱盖子上。这书箱刚被阿金搜查过,里面都是些书生用品,因此阿金对此并不在意。 “信写好后,还请两位将其跟我的会试荐信一起送往驿站,多谢了。”少年说完开始书写。他是举人身份,留下的遗书,朝廷自然会将其送回老家。 少年的字写的甚是工整,一看便是侵淫多年,其内文意甚为感人。秃头老者之所以愿意让这少年留下遗书,亦是因为他昔日也是事母极孝之人。阿金自幼无父无母,自然体会不到此等亲情之意,他看了几眼少年写的书信,便将目光挪到了祁四身上。 祁四这时仍在流血,而且体内毒素已经扩散周身,不过还是有个很大的疑问,那就是这个与自己一路搭伴的少年举人明明说母亲三年前重病而死,为何现在又说没死? 难不成想在信中留下讯息? 祁四觉得可能性不大,要知道阿金跟秃头老者那可是平海侯府供养的一等江湖高手,觉察力甚为了得。尤其是秃头老者,外号铁指秃鹰,以前曾是关外神鹰门的耆宿高人,是平海侯花了重金才请到府中的。 如此之人,岂能被一个少年骗到。 虽然,这个少年也是位文采非凡的举人。 也许,真的就是想给亡母写封书信吧!祁四心中连连叹息,若不是受自己连累,这个少年说不定真有金榜题名的那日。 少年的信并不长,很快就写完了,最后,他在落款处写下了五个字。 不肖子苏宴。 宴不是宴无好宴的宴,而是天清日晏的宴。 苏宴将书信放在篝火前烘干,放进信封之内,将口子黏住,取出会试荐信,一起放在书箱盖上。 阿金见苏宴动作缓慢,有些烦躁,便要抬手将其射杀,秃头老者摇了摇头:“让他自缢吧。”他方才在祁四那头背着药材袋的驴子身上看到了一截草绳。 驴子此刻就系在不远处的一棵松树上。 阿金虽心高气傲,但面对铁指秃鹰这等前辈高人,还是比较尊崇的,因此快步朝驴子那边走去,且很快就取了草绳回来。 苏宴盘膝坐在书箱前,手里握着一支狼毫笔,这毛笔笔杆甚为光滑,一看就是长年用于书写。 秃头老者估计苏宴临死前舍不得随身之物,正要说不如将笔带在身上赴死,但就在此时,一声狼嚎出现在不远处的山林中。 阿金此刻已经回到篝火前,听到狼嚎声,下意识的朝后望去。秃头老者虽然没有回头,但也有些失神。 苏宴等的就是这一刻。 于是,他调转手中的狼毫笔,将笔尖对准秃头老者。 狼毫笔的笔杆顶端有个按钮,苏宴毫不犹豫的按了下去。 他不想杀人,但不杀人,就会死。 他不能死,他还有事要去做。 一抹寒光进入秃头老者的胸膛中时,另一抹寒光也射进了阿金的胸膛。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天下暗器,亦是唯快不破。 再就是,暗器有毒,剧毒。 阿金倒地气绝的时候,秃头老者还没死,他浑浊的双眼死死盯着苏宴,有气无力的喊着:“唐门…夺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君图陌上行》正文 第2章 火中异象 唐门自然是蜀中毒器之祖的唐门。 至于夺命后面的话,秃头老者终究是没能说完,他虽内功深厚,可也抵挡不住狼毫刺心针的剧烈毒素。 可能是杀机所致,山林中的狼嚎打住了。 四周瞬间变得安静下来,只有篝火中的木柴不停发着噼里啪啦的声音。 苏宴重重吸了几口气,然后缓缓起身,他的腿有些麻木。 祁四的心则有些冷。 不是因为生机慢慢逝去,而是他看错了人。 他原以为苏宴真的就是个从大山中走出来的淳朴少年举人,没想到,对方居然是唐门六大毒使之一的夺命书生。 想起唐门已被蜀中江湖联盟灭门四十余年,夺命书生居然还有传承,而且还是今科举人,祁四更加心寒。要知道苏宴一旦通过会试,便能上殿面圣,到时出现个好歹,这大晋王朝势必乱成一糟。 “杜大哥,你怎么样了?” 苏宴走到祁四身前,蹲下身子,极为关切的问道,脸上惊慌之色不言而喻。 在这之前,祁四一直自称姓杜,单名一个松,是来往于滇地跟京师的药贩子。因此,苏宴仍按照原先的习惯称呼对方。 只是他心里已经有了不少猜疑,那就是这位杜大哥身份绝对不简单。 也许,祁四才是对方的真名。 但两人一路结伴走来,这位药贩大哥对苏宴着实不错,因此苏宴心里也将对方当做了关系甚好的朋友。现在见对方身受重伤,自然焦虑无比。 “你……到底是不是夺命书生?” 祁四看着苏宴甚为关心的眼神,心中一软,忍不住问了出来。 唐门毒使均是阴险之辈,尤其是传说中的夺命书生,一旦暴露身份,势必杀死知晓其身份之人。可现在,苏宴的反应,出乎祁四的意料。 “夺命书生?”苏宴听了祁四的话,一脸茫然,随即心想这杜大哥莫不是回光返照,说胡话了。 “不是就好。”祁四见了苏宴脸上的表情,心里轻松不少,但还是接着问道:“那支狼毫刺心针从何而来?” “狼毫刺心针?”苏宴闻言又是一愣,但随即明白,继而道:“这支狼毫笔是村里那个喜欢找我下棋的跛脚老头送的,说是让我路上防身所用。”说话间,苏宴撕了片衣角轻轻按在祁四的伤口上,想止住一直流淌着的鲜血。 苏宴跟跛脚老人的事情,祁四听其说过,想来这位老人就是真正的夺命书生。不过从苏宴的描述来看,这位唐门毒使应该是退出了江湖。 祁四身受重伤,且剧毒进入肺腑,心知撑不了多久,他深呼口气,然后伸手搭在苏宴肩上,甚是郑重的说道:“苏宴,帮大哥一件忙。” “你别说话,好好休息,等天亮了,我带你上官道,说不定能遇上医者……“苏宴话未说完,便被祁四打断:“来不及了,你听我说。” 苏宴见祁四脸上全是死灰之色,知其生机正在慢慢消散,心里甚是伤感,声道:“大哥请说。” “你去把驴子牵过来。”祁四说完连续咳嗽了几声,嘴里全是黑色的血液。 苏宴不敢拖拉,当即起身,牵驴子去了。同时心道,杜大哥莫不是临死前想看一眼陪伴多年的驴子。 很快,驴子被牵到了篝火堆前。 祁四艰难的指着驴子朝苏宴道:“你摸一下驴子的肚子,有凹凸感的地方就用刀划开,别怕伤了驴子,那只是一层假皮。” 苏宴何其聪明,当即明白祁四将东西藏在驴子肚子下面,然后裹了层假皮毛以作掩饰,而且驴腹甚脏,一般人压根不会关注那里。 之前阿金搜查驴子时,就没有将手伸到驴腹下面触摸,而是重点搜查驴背的药材袋子。 苏宴自幼生于农家,什么脏活苦活没干过,当即伸手去摸驴子脏兮兮的肚子,很快,他便发现了一处有凹凸感的地方。 书箱里有裁纸刀,苏宴取出来,心翼翼的划破驴子腹下假皮,然后从中取出了个油纸包。 借着火光,苏宴当着祁四的面,打开油纸包,只见里面裹着三样东西。 一封信,信封上没有任何字迹,但从信封的厚度来看,里面装了不少信纸。 一块通体黝黑的铁牌,上刻一条五爪黑龙,栩栩如生。这铁牌三寸长,下方用篆文写着“潜龙”二字。 最后一件物事,是一本黄色封面的册子。 苏宴猜想,这册子应该就是阿金口中所说的重宝。 祁四时间不多,当即将所托之事跟苏宴讲明,说到最后,他全身皮肤变得乌黑,牙齿不停打颤,用极其微弱的声音朝苏宴说道:“我自幼遭弃,无父无母,养我之人给我取名赵锋,还请兄弟相知。” 说完此句,赵锋闭上双眼,气息全无。 苏宴一时间甚是伤感,他是刚出黔州时遇上赵锋的,两人一路相伴,虽说不是至交好友,但也算患难与共。至于阿金所说的,赵锋利用苏宴举人身份逃避追杀,苏宴并不放在心上,毕竟人死为大。再说赵锋为人也甚是真诚,一路上教了苏宴这个山民不少东西,这让苏宴很是感激。他将赵锋尸身平铺摆好,烧了些白纸权当纸钱希望对方黄泉路上能用到。 不知何时,四处又开始出现狼嚎声,在空荡的山中久久不能消散。苏宴并不害怕,只要有篝火,那些野狼不敢接近,再说他手头上还有支狼毫刺心针。 他遵着赵锋临死前的吩咐,用对方的采药锄在篝火边挖了个深坑,先将阿金跟秃头老者的尸体扔到坑底,然后再将赵锋的尸身平放在两具尸体之上,随即掘土掩盖。等到盖土完毕,苏宴在上面重新堆了个火堆,如此便能消除新坑的痕迹。 一阵忙碌下来,苏宴大汗淋漓,他拿起盛水竹筒,喝了几口凉水,然后取下驴子背上的药材袋,将里面的珍贵药材一股脑的倒进了火堆里。 赵锋临死前说的很明白,他已经漏了行踪,跟他有关的一切都不能留,包括那头驴子。 老实的驴子在被苏宴用裁纸刀在屁股上戳了一刀后,跑进了黑暗的山林中,苏宴看着驴影,微微叹气,等待这只驴子的必定是那些野狼。 信跟铁牌已被苏宴贴身藏了起来,至于那黄色封面的册子,赵锋让苏宴务必烧了,不然绝对有杀身之祸。 册子里什么都没有,一片空白。 苏宴随便翻了几下后,便将册子丢进了火堆里。 烈火瞬间裹住了册子,将里面的纸张烧的急速卷起,然后化作灰烬。 苏宴正打算给火堆加些柴火,以待天明,忽然脸色一变,随即将身体前倾,死死盯着火中的异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君图陌上行》正文 第3章 搜身 黄色册子已经被烈火吞噬,但其中有一页纸张却完整无缺的躺在火中。 而且,这张纸上慢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文字。 是瑶族的文字。 黔州地处西南,汉瑶混合而居,苏宴曾经深入瑶族部落,教授汉学,对于瑶族的文字,自然认识。 他看着火中安静躺着的那张纸,隐隐觉得有些不对,正要用树枝将其挑出,却发现纸中的文字逐渐消失。而且,那张纸也在慢慢变黄,那是将要被点燃的迹象。 只能速记了。 苏宴站在火堆前,用心看着纸张上的文字。 烈火映得他满脸通红,甚至将发丝烫卷。火中的细烟熏得苏宴眼泪直流,但他一直在记着。 过目不忘,对于很多人来说,只是个传说。 也确实,这世上没有过目不忘的人。 好在,苏宴记性很好,当火中的纸张化成灰烬时,他正好将里面的文字记完。 没有任何犹豫,苏宴当即将一张白纸铺在书箱之上,然后起笔书写。 他写的仍然是瑶族文字。 至于瑶文转为汉文,并不急。而且,直接转换汉字,容易造成记忆的缺失。 一炷香的时间,苏宴写满了白纸。 他写的是草书,很快,也很顺。 但他写的字,他都认得。至于其他人,未必认识。甚至一些不懂书法的人,还会以为苏宴在鬼画符。 轻轻嘘口气,苏宴放下笔,甩了甩发麻的手腕。 他很肯定,如果再默写一遍刚才记下的文字,肯定不行。 取出竹筒,苏宴连喝了三大口水,然后拿起书箱上的草书,并重新拿出一张白纸,开始翻译。 不多时,一张工整的隶书出现在苏宴眼前。 …… 黎明时分,草书跟隶书都被扔进了火堆中。 至此,这世上再无他人知道火中字这件事。 苏宴虽然熟记那些文字,但从头到尾都没有去理解。 简单的说,他不懂。 他虽然聪颖,不过有些东西,绝对不会试着去懂,尤其是内功心法。 是的,苏宴记下的这段无名文字就是一篇内功心法。也正因苏宴不懂其中的各种导气运气法门,他更加不敢轻易理解。 他记得那个跛脚老头说的很清楚,擅自修炼内功,轻则吐血卧床数月,重则经脉全断,成为废人。置于死,那算是解脱。 有如此警告,苏宴安敢胡乱领会。 而且,他也不是痴武之人,也从未幻想过成为武林高手,快意江湖。 但说实话,正确的修习一门内功,苏宴还是愿意的。至少内功能强身健体,让人百病不侵。再就是,听闻内功高深的人,熬几个夜看书都不会累的。 只是这天下门派世家,俱将本门内功心法看做绝密,少有外传。至于一些广为流传的粗鄙内功,练了跟没练一样。而且,就算某人得了高深内功心法,没有前辈高人的指导,也不敢乱加修习,否则一旦走火入魔可就麻烦了。 …… 天亮后,苏宴收拾好东西,冲着埋葬赵锋的地方作揖拜了几拜,然后背上书箱,朝山下走去。 原本,他跟赵锋一直走的是官道。后来估计是赵锋发现后面有人追踪,便带着苏宴进了山。至于理由很是简单,打些野味吃吃。 大晋这些年风调雨顺,内乱极少,加上当今圣上是鲜有的明君,因此无论中原还是江南,以及各处偏远之地,都算得上盛世之治。 苏宴此刻身处荆州境内,虽然四处多山,但山间的官道依旧宽敞,他循着官道,步行朝前。不时秋阳高挂,微风休停,赫是一个好天气。 正行间,苏宴听到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他当即靠向路旁,以防被突如其来的快马撞上。 没多时,两匹青棕马飞奔而过,马上的骑士裹着青色的斗篷,苏宴还没来得及看清对方的相貌,这双骑便消失在前方的山坳中,只留下两道烟尘。苏宴抬手挥了挥眼前的尘土,打算等这些烟尘落地再继续赶路。只是刚过片刻,随着山坳后面一声马嘶,原本走远的两骑居然又狂奔回来了。 苏宴看着疾奔而近的双骑,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但还是面不改色的循着官道边沿朝前行走。 “驭……” 不出苏宴意料,两匹青棕马停在了他的身前,苏宴看着马上的骑士,尽量平复心情道:“两位有事吗?” 说话间,他已经将马上之人打量清楚。 两人相貌甚是普通,其中一人脸上有个淡淡的刀疤,另外一人则头发偏黄,二人俱是身材高大,腰间挎着长刀。 “子,可看到一个秃头老人跟一个年轻人路过?”刀疤大汉语气不善的问道。 “没有。”苏宴知道对方跟秃头老者以及阿金是一伙的,至于目的,自然是为了追杀赵锋,夺回信件跟黄色册子。 “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你晚上住哪?”黄发大汉目光如炬,瞅着苏宴道:“还有,你打算去哪里?” 苏宴不卑不亢道:“在下乃是黔州举士,此趟进京会试,一路风餐露宿,有劳阁下过问了。” 他之所以说出自己的举人身份,并不是炫耀,而是自保。 因为大晋律法说得很清楚,谁敢为难进京会试的举人,同谋反罪处。 只是有些人并不敬畏大晋律,此时的刀疤大汉跟黄发大汉便是。他二人之前俱是汪洋大盗,后来投了新主,虽说改了不少品性,但这荒山野岭中,岂会被一个的举人吓到。 刀疤大汉轻轻哼了一声,随即问道:“你可看到一个赶着驴子的药贩子,那家伙的同伴也是个书生。” “不曾。” 苏宴摇了摇头道。 黄发大汉跟刀疤大汉对视一眼,觉得苏宴没什么可疑的,正准备离去,刀疤大汉嗅了嗅鼻子,然后目光尖锐的盯着苏宴:“你身上哪来的草药味?” 苏宴闻言,暗道不好,昨晚烧那些草药时忘记避开,导致草药的气味传到了衣物上面。 “在下前几日不心感了风寒,熬了些草药喝,因此身上有些药味。”苏宴顿了顿,鼓起勇气,正视刀疤大汉:“兄台是衙门的人吗?”他的意思是对方问得太多了。 同样,这也是一个正常举人的正常反应。 毕竟,举人已能为官,且见官无需下跪,某些方面,自然要高傲些。 “你在说谎,你这气色完全不像是风寒病愈之人。”黄发大汉说话间握住了腰间的刀柄。 刀疤大汉则冷笑一声:“我看也是。” 二人说完,翻身下马,前后拦住苏宴的去路。 “不想死,就把衣物脱了,好好让我们检查一番。”黄发大汉估计苏宴背上的书箱中不会藏那些重物。因此,他直接提出要搜苏宴的身。 “我乃今科举人,你们岂能如此无礼?”苏宴装出一副甚是生气的样子,颤抖着声音道。 其实,他内心也甚是着急。 因为一旦对方搜身,他贴身藏着的那封信肯定会被搜查出来。到时,他必死无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君图陌上行》正文 第4章 铁衣卫 就在苏宴进退两难之时,后方传来一阵阵马蹄声,不多时便见数匹快马扬着尘土狂奔而来。 马上的骑士俱是身材魁梧的大汉,一律黑衣打扮,各人均身披玄色大氅,腰挂长刀。 玄色大氅随风起伏间,隐约露出尾部的白虎刺绣,那虎头甚是狰狞,犹如罗刹。 刀长三尺七分,其身微弧,柄端绕金丝银带,刀名戍君。 “是铁衣卫。”刀疤大汉瞧着由远而近的这队骑士,脸色阴沉的朝一旁的黄发大汉说道。后者微微点头,随即伸手勾住苏宴的肩膀,装作甚是亲密的样子,同时低声警告:“想活命就闭嘴。” 说话间,那队骑士已经靠近。 黄发大汉拉着苏宴靠到路旁,刀疤大汉亦是退到路边,显然是给这群铁衣卫让路。 苏宴能感觉黄发大汉手里的力道,心知自己有什么异动必定命难保。但此刻不求救,一会死的更惨。 “如何是好?” 苏宴焦急的看着飞驰而过的铁衣卫,希望对方能看出自己眼神中的意思。可惜,奔驰而过的铁衣卫并未停下。 一会,官道上安静了,只剩下些尘土。 “算你子识相。”刀疤大汉拍了拍苏宴的肩膀,然后朝着黄发大汉努了努嘴:“搜他的身。” 黄发大汉冷冷一笑,一双大手便要扯开苏宴的外衣,但就在此刻,一队骑士猛然前方山坳中冲了出来,赫然是之前走远的铁衣卫。 铁衣卫的马匹都是军马,脚力甚快,还没等刀疤跟黄发反应,便已驶到跟前。 “铁衣卫问话,你等何人?” 为首的铁衣卫卫士从怀中掏出一块紫色令牌,冲着路边的苏宴三人问道。 “我等……”刀疤还没将心里的应对之语说出,苏宴猛然挣出黄发大汉的挟持,快步冲进铁衣卫的马队中,并且大喊道:“学生苏宴,乃进京会试的举人,不想半路遇到这两个山贼,还请大人为我做主。” “你……”黄发大汉刚刚稍有不慎,没想到就被苏宴溜走了,甚是气愤,当即右手按在了腰间长刀的刀柄上。 他如此反应,训练有素的铁衣卫岂能视而不见。 只听一声齐刷刷的拔刀声,十多名铁衣卫卫士已经下马执刀围住刀疤跟黄发二人。 “敢在我等身前动刀,找死吗?” 说话的这名铁衣卫留着淡淡的胡须,三十岁上下。他长刀依旧悬于腰间,双手靠在背后,眼神甚是冷淡。 苏宴观察力甚是不错,很快就发现这人跟其他铁衣卫卫士装饰上有些不同。对方衣袖上多了一道金边。苏宴虽不知此人在铁衣卫中是什么职务,但绝对是这群铁衣卫的统领。 “大人息怒,我兄弟二人……”刀疤大汉刚要解释一番,却被这名铁衣卫统领打断了:“没让你说话,就闭嘴。” 刀疤大汉何时受过如此侮辱,只是如今敌众我寡,他只能忍气吞声。 他可不认为,就凭自己兄弟两人,能将一群武艺高超的铁衣卫全部杀死。 铁衣卫统领转身扫了苏宴几眼,淡淡道:“路引,会试荐信与我看看。”苏宴不敢怠慢,赶紧将这两样东西取出,递到对方手里,同时声道:“多谢大人相救。” 如果不是对方去而复返,苏宴此时估计成了一具尸体。 铁衣卫统领没有说话,但正如苏宴所说,要不是他感觉苏宴眼神不对,绝对不回来看看。当然,他做的这一切都是有目的的。一些事牵出什么惊天大案的例子可不少。 而且,铁衣卫是为天子亲军卫,掌管刑狱,拥巡查缉捕之权,责任重大,甚至可以避开三法司,查皇亲国戚,公侯伯爵,什么不能管? 此刻,这名铁衣卫统领已将苏宴的路引,会试荐信查看完毕,确认是真后,他将两样物件还与苏宴。随即朝刀疤大汉道:“说吧,怎么回事?” “我兄弟二人丢了银子,怀疑是这位书生捡到了,因此下马询问。”刀疤大汉甚是平静的回道。 “哼,银子?”铁衣卫统领不屑一笑:“我大晋举人岂是拾金不还之人,再说,他既已中举,便能候补为官,岂能缺你这点银子?” “在下丢的是银票,有三千两。” 刀疤大汉继续说道。 苏宴见对方如此无耻,倒也不生气,反觉可笑,正要出言反驳,铁衣卫统领忽道:“你二人于这山路之上拦截我大晋举人,莫不是想拿他的会试荐信,混入京师,然后……刺帝。” “你休要胡说。” 刀疤跟黄发两人虽然不在乎什么朝廷律令,但还是被铁衣卫统领的这番话吓到了。 侠以武犯禁是不假,但还没有一个江湖人士敢说要刺杀皇帝。 刺帝,那可是诛杀九族的大罪。 据说当年,蜀中唐门便是涉嫌刺杀先帝,然后被先帝以灭蜀作为威胁,逼迫蜀中大三百门派组成江湖联盟,铲除了整个唐门。 此后,帝皇之君威,覆盖整座江湖。 “我有没有胡说,等你们进了诏狱一切都会清楚。”铁衣卫统领说的风轻云淡,刀疤跟黄发却眼皮直跳。 诏狱,那是人去的地方吗? “大人有所不知,我等其实是平海侯府的人,此次是奉了侯爷的命令,前往荆州府公干。”刀疤大汉犹豫片刻,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双手托住,递到铁衣卫统领跟前。 事已至此,他只能表明身份了。不然真进了诏狱,不死也能脱层皮。 “原来是平海侯府的兄弟。”铁衣卫统领闻言微笑道:“失敬失敬,在下铁衣卫总旗孟正武。” “哪里哪里。”刀疤大汉跟黄发大汉见孟正武语气瞬间变得客气,俱是松了口气,然后各自报了姓名。 “在下王忠。”刀疤说完,黄发开口道:“在下潘灶。” “两位兄弟有礼。”孟正武拱了拱手道。 “孟总旗有礼。” 王忠跟潘灶俱是笑脸相迎。 “既然孟兄力证此子不是贪财之人,我等便告辞了。”王忠心里有鬼,岂敢继续提搜身之事。须知侯爷要的那封信,一旦被铁衣卫得到,麻烦可就大了。 “难得相逢,不如找个地方坐下来喝口薄酒。”孟正武说完,王忠跟潘灶俱是拱手拒绝:“多谢孟兄好意,只是侯爷相托之事较重,我等不敢耽误。” “那我送送你们。”孟正武这话说完,王忠的人头便飞了出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君图陌上行》正文 第5章 秋雨知其道 戍君刀是铁衣卫御赐佩刀,为庐山匠所铸,据说首次打造了一万五千把,这也是之后铁衣卫的人数数量。戍君刀背宽刃窄,采用的是包钢工艺。其刀以熟铁为外皮,中间夹百炼钢,部分刃口采用局部淬火技术,即覆土烧刃。如此刀具,自然刃口坚硬无比,破甲不在话下,同时,刀身韧性不变形,极为耐用。 十九年前,会稽王于山阴城密谋造反,为一名铁衣卫千户所知,情急之下,这名铁衣卫千户带领五百铁衣卫急攻王府,欲擒拿敌首。结果,此事被会稽王事先得知,王爷当即调王府护军三千人进城绞杀铁衣卫,同时,与会稽王合谋的山阴盗贼也起兵两千杀入城中。 五千人,将五百铁衣卫团团围在王府前,一夜厮杀,固然五百铁衣卫死伤殆尽,但会稽王的五千兵马也损失惨重,最后为朝廷的临州军所灭。 此战后,铁衣卫打扫战场,找回所有丢失的戍君刀,发现这些佩刀几乎无一出现缺口,断痕。 也是这一战,让戍君刀名扬天下。 不少致仕的铁衣卫甚至不求其他,只求将戍君佩刀带走,以做传家之用。 可以这么说,戍君刀虽比不上那些名家兵器削铁如泥,但也是实至名归的上品良兵。 铁衣卫刀法自成体系,在江湖上占有一席之地,已故刀圣关鸣鸿曾评价铁衣卫刀法三分来自边军劈杀之术,七分得自沧州龙虎门。 …… 苏宴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之快的刀法。 确切的说,他只觉眼前寒光一闪,平海侯府护卫王忠的项上人头便脱离了身体。 出刀之人是孟正武。 他一招得手,随即长刀反劈,不等潘灶反应过来,锋利的刀刃便陷进了对方的颈脖中。 潘灶没死,因为孟正武想让他死个明白。 同样,潘灶也想知道究竟怎么回事? “孟总旗如此滥杀,就不怕御史参你一本吗?”潘灶双目通红,要不是自己被孟正武制住了,绝对会拔刀厮杀。 “两月前,我有几个要好的兄弟前往楚庭调查些事情,结果他们全死了。”孟正武语气平淡的说道:“我知道,他们就死在平海侯的手里,但没证据,我也不能拿他叶云雷怎么样,所以,我只能杀他几个狗腿子泄恨。” 孟正武说完,不能潘灶回话,手腕轻动,一道血柱便从潘灶喉管中喷了出来。 边上的铁衣卫卫士动作甚是麻利,他们快速搜下王忠跟潘灶身上的东西,然后将两具尸体抛下山路左边的深涧。至于对方的两匹骏马,也被铁衣卫牵走了。 苏宴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不知说些什么好,同时心中隐隐畏惧,担心这群无法无天的铁衣卫杀人灭口。 “苏宴是吧?”这时,孟正武开口了,他似笑非笑的看着苏宴道:“你看到什么了?” “学生什么都没看到。”苏宴心中一跳,随即双手作揖朝孟正武道:“学生只知今日是孟大人救了我,甚是感激。” “苏举人客气了,你是我大晋朝的举子,理所当然为我铁衣卫保护。”孟正武对于苏宴的话,甚是满意。他虽是武人,但也不讨厌文人。至于那些迂腐的书生,就另当别论了。 “大人今日救命之恩,苏宴他日必涌泉相报。”苏宴再次作揖感谢。 孟正武原本在微笑对应,忽然间想起了些什么,然后收起笑容,甚是郑重的抱拳道:“苏先生客气了,说不定先生他日高中三甲,成为天子门生,到时,孟某还要先生提携提携。” “大人哪里话。”苏宴岂敢回应,立马道:“大人为国为民,他日必定升官发……迹”。他原打算说升官发财,觉得有些不妥,立马换成了发迹。 孟正武何等人,自然听得出苏宴的意思,他随意笑了笑,接着从一名铁衣卫手里拿过一锭银子。这银子分量不轻,估计有五十两,是那名铁衣卫刚从王忠身上搜下来的。 “先生此趟进京,花销估计不少,这锭银子就赠与先生了。”孟正武说完将银子塞在苏宴怀中,然后翻身上马,一声长啸,便领着一群铁衣卫快马而去。 不多时,官道上只剩下苏宴孤单一个人。 苏宴瞧着手里的银子,无奈笑了笑,然后塞进怀里,继续赶路。 …… “大人,为何对那苏宴如此客气?不但救他性命,还赠下银钱。”山中官道间,孟正武的副手与孟正武策马并骑。他虽官职不高,但也清楚朝廷取士之法,觉得这个皮肤微黑的少年举人希望不大。而且,黔州那边的士子很少有高中三甲的。 “我只是觉得这苏宴有些气度,所以故意为之。”孟正武笑道:“万一他高中了呢?” “就算高中又如何,最多不过是翰林学士。”副手虽有不屑之意,但也不敢表达出来。 “若有一天,他成了文宣殿大学士呢?”孟正武此话说完,副手脸色一变,随即甚是钦佩道:“大人眼光长远,我等不及。” “也算不上什么眼光吧,不就是五十两银子吗?有什么可惜的。”孟正武:“我赌的不过是个万一。” “要不……大人,我们带他一起回京,这可是更大的恩情。”副手这话说的没错,有铁衣卫的护送,苏宴一路上必定不会出现任何问题。 “还是算了,古语云,天将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如果苏宴连京师都到不了,那我也没必要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了。”孟正武说完快马一鞭,独自朝前奔去。 …… 午时过后,半空的秋阳便被乌云遮住了。 随即,山间响起了风声。 苏宴长叹一声,甚是无奈,他知道这是将要下雨的前奏。 可官道漫长,他只能步步前行,希望在秋雨落下之前找个避雨的地方。 不然这秋雨伤人,染上风寒可就麻烦了。 随着时间推移,半空中的乌云越来越多,天色也逐渐暗沉下来,随着一道亮光化过长空,雷声轰隆不已,不多时,大雨倾盆。 苏宴取出油纸伞,挡住雨滴,但狂风斜雨,如何挡得住,很快便全身湿透。 好在书箱结构严密,且上面涂了防水材料,不至于被雨水打湿。 至于身上的密信,早被苏宴用油纸团团裹住,水侵不进。 …… 雨愈下愈大,由于乌云的覆盖,山中极为暗淡,苏宴独自走在雨中,他不曾停下,他知道,前途漫漫,道在心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君图陌上行》正文 第6章 明月松间照 初秋的这场大雨下了甚久,雨幕中的苏宴一直不曾停下,他心中默念着前朝浮休道人的正气歌,砥砺前行。虽浑身湿透,但身上始终有股热气,这股热气支撑他终究熬过了大雨。 雨势偏后,天上的乌云散开不少,只是远处云雾缭绕,身在山中的苏宴看不到四处的风景。 他从书箱中取出手巾,擦干脸上的雨水,然后脱下外套,拧干后继续穿上。书箱里有干燥的换洗衣服,但此刻穿上,还是会被雨水打湿,干脆不换。 好在苏宴脚上穿得是一双缝制精密的牛皮靴,不曾进水,否则走起路来可就十分难受。他吃了两个冷馒头,喝了口凉水,继续沿着官道向前,希望在天黑前找户人家落脚。 如此走了一个多时辰,期间雨势不曾停落,好在也不曾变大。苏宴自幼行走于黔州深山中,耐力甚好,因此并不觉得疲惫,反而浑身发热,驱散了不少寒意。 翻过一坐山岭,苏宴看到右侧也有一条官道,这官道跟自己走的官道在前方合二为一。右侧官道上有道长长的车轮印,看上去很新,想必有车队途经不久。苏宴也曾想过搭乘前往京都的马车,只是价钱不菲,只能放弃。 不过杜夫子说过,行千里路,读万卷书,步行走一趟京都也不为学习之道。 随着苏宴继续赶路,眼前的车轮印也越来越明显,不久之后,他看到前方道路旁一个凉亭前站了不少人。 清一色的棕衣大汉,俱是手持长剑,笔直的站在凉亭外侧。雨水打落在他们的蓑衣上,其众纹丝不动。 凉亭附近,停着两驾一眼看去便甚是豪华的马车,马车旁的松树上系着数匹骏马。 随着苏宴走近凉亭,凉亭中的景象也映入了他的眼帘。 他虽自幼待在黔州深山,很少进城,但并不是不谙世事,像这种规格的车队,加上凉亭中的坐着的那位白衣姑娘,想必应该是某位官家或者世家的千金出行。 只是现如今苏宴也很想进凉亭休息,甚至可以的话,他还得在这凉亭中过夜。 因此,苏宴只能硬着头皮朝凉亭走去。 果不其然,他被拦了下来。 拦路的棕衣大汉说话还算客气:“请公子谅解,我家姐正在里面休息,还请公子稍待。” 稍待自然就是外面等着,至于等多久,那就得看里面那位白衣姐打算休息到什么时候了。 不过苏宴觉得时间不会太长,毕竟天快黑了,像这等千金姐肯定不愿夜宿凉亭。 正当苏宴准备就在屋檐下躲会雨时,一个微甜的声音传了过来:“姐说了,让他进来。” 说话的是那位一直站在白衣姐身旁的绿衣丫鬟。除此之外,那姐左侧还站着位老者。 老者头发花白,面相甚是慈祥,从始至终都是一副微笑的模样。 凉亭中有两副石桌石椅,稍大石桌已经被那白衣姐坐了,苏宴自然不会过去,他走到稍石桌前,放下书箱跟油纸伞,然后拿出手巾擦了擦脸上的雨水,之后便一言不发的坐了下来。 绿衣丫鬟转着乌黑的眼珠瞅了苏宴几眼,见这人沉默不语,便挪开了目光。慈祥老者随意看了苏宴一眼,知此人无妨,不再多看。 一时间,凉亭中安静了下来。 原本,绿衣丫鬟和慈祥老者一直在跟自家姐聊天打趣,只是现在凉亭中多了个陌生人,他们三人自然不会多说话语。 “呀,雨了。” 不知何时,雨势忽然变,等到绿衣丫鬟走出凉亭试雨,这秋雨已然停了。 “一场秋雨一场寒,看来这天气也要降温了。” 慈祥老者声说道。 白衣姐轻轻点头,她脸色有些苍白,想是气血不足,双手一直塞在棉手捂子中。 苏宴初时在凉亭之外看这姐背影,只觉削肩细腰,长挑身材,想必对方容貌亦为不凡。只是进入凉亭后,本着非礼勿视的原则,他一直不敢抬头窥视。 这时,那绿衣丫鬟满脸笑容的回到凉亭之中,朝着自家姐道:“姐,雨停了,我们一会就动身吧。” 慈祥老者也道:“早些动身也好,不然到不了前面的镇。 白衣姐轻轻说了个好字。 声音传入苏宴耳中,甚是轻盈悦耳。 忽然一阵风来,刮得周围山林吱吱作响,但这风却也把凉亭后面山崖间的白雾都吹散了。 山崖之下,是大片农田,农田远处,隐有人家。 “好美的山景。”绿衣丫鬟忍不住赞道。 “是很美。”白衣姐忍不住起身走到凉亭栏杆前,眺望山下景色。 “姐,此情此景,何不作诗一首。”绿衣丫鬟笑盈盈说道。她自幼跟姐相熟,虽有主仆之别,说话做事却也不甚避讳。 白衣姐闻言沉默不语,绿衣丫鬟知道对方正在冥思,当即退到一旁。 “空山新雨后。” 忽然间,白衣姐开口了。 她吟出第一句诗句后,接着说出了第二句:“天气晚来秋。” 等到准备说出第三句,白衣姐打住了。 她觉得接下来这一句太过于悲哀。 因此,她只能继续冥思。 由来文人墨客少有出口成章之人,像白衣姐这等片刻间吟出两句甚是不错的诗句,依然难得。 只是开口不易,收尾也难,尤其是要头尾相应,吟出一首好诗着实不简单。 如此过了良久,那白衣姐仍在静思。 绿衣丫鬟看着对方眉头紧蹙,有些不忍,想劝自家姐不行就算了,这时,耳边传来个少年的声音。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开口的自然是苏宴。 他在这白衣姐吟出前两句诗后,也开始思索后两句,等到想到后,便不由自主的说了出来。 “你这人好没礼貌,我家姐让你开口了吗?”绿衣丫鬟一脸怒火,她对自家姐脾气最是了解,非常不喜旁人打断自己的思路。 “还明月,还清泉,你是眼瞎吗?哪来的月亮,哪来的清泉?你怎么不说还看到了嫦娥跟玉兔?”绿衣丫鬟正准备唤来护卫把苏宴赶出凉亭,这时,白衣姐开口了:“竹,闭嘴。” 丫鬟竹当即住口不言。 “这位公子说的是意境,你岂能懂。”白衣姐说完径直走到苏宴身前,她双腿并拢屈膝,微微低头,尽是以大户人家的常礼朝苏宴行了个万福。 “公子才思敏捷,女子自愧不如。” 苏宴没想到这白衣姐居然如此谦和,当即起身,朝着对方双手作揖:“姑娘客气,是苏某唐突,打扰了姑娘的思绪。” 方到此时,苏宴才看清楚这白衣姐的容貌。 倾国倾城,我见犹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君图陌上行》正文 第7章 医谷 苏宴生长于地处西南荒地的黔州,何时见过此等佳人,一时间有些恍惚,但毕竟是熟读圣人赋的书生,心智清明,很快便将心神镇定下来。 “女子姓施,敢问公子大名。”施姐原本性子清冷,只是今日苏宴吟出的后两句诗句着实让她钦佩,因此主动问其姓名。 “施姐有礼,在下苏宴。”他说完又用字意解释了下自己的名字。至于施姐,并未将自己的全名说出。也对,自古各朝代理学盛行,闺中女子很少上来就说出本名的。至于那些江湖儿女,就要另当别论了。 “苏公子是进京赶考的举子吧?”施姐美目扫过,便知看透了苏宴的身份。苏宴当即称是。施姐微笑道:“公子少年中举,且才学非凡,此次进京,定能高中。” 苏宴正要谦虚几句,那绿衣丫鬟竹忽道:“姐,这些日子一直困扰你的那句绝对,何不让说出来让苏公子听听,说不定他能对出来哩。” 竹的语气有些酸,明显是不喜苏宴。 施姐回首瞪了自家丫鬟一眼,意思不许胡乱说话。要不是她跟这丫鬟关系好,或者这件事放在其他大户人家,就凭竹这贸然开口,少说也得重责一顿。至于严处,杖毙都有可能。 竹虽然跟施姐主仆情深,但也不敢多言了,她也知道自己刚才的话有些放肆。 苏宴虽然性格平和,不过也有些才学傲气,他见施姐有什么绝对难以对上,当即道:“不知施姐的那句绝对有何特殊,苏某愿闻其详。” 施姐犹豫片刻,说出了思索多日的绝对。 “烟锁池塘柳。” 这句绝对,是今年苏州端阳文宴,白鹿书院的一位老夫子所出。当时在场的文人墨客无一对出。 施姐事后得知,觉得这对联甚是不错,不过也甚是难对。 烟锁池塘柳一句五字使用五行作为偏旁,意境上描绘了一个幽静的池塘、绿柳环绕、烟雾笼罩,因此欲对出合乎五行并且意境相符的诗句实属不易。 “此对甚难,就连苏州府名士潘吉兴都不曾对出,苏公子如若对不出来,亦没什么的。”施姐语气甚是轻柔。 丫鬟竹鼓了鼓嘴,觉得自家姐对这个书生也过于客气了。 苏宴轻轻额首,然后陷入沉思。 烟锁池塘柳这句对联的妙境,他自是一听便知,随即便知想要对出下联,着实不易。 思索间,苏宴目光看向亭外树木,忽然灵光一闪,脱口而出:“镜涵火树堤。” 火树是凤凰木的别称,滇地便有,黔州距离滇地不远,苏宴也曾见过。因此,他机缘巧合将这句绝对想了出来。 施姐初时尚不知其意,等到一旁的慈祥老者在耳边解释了火树之意后,顿时舒心一笑。 “苏公子真是大才,女子佩服之极。” 竹见姐如此开心,对苏宴的厌恶之意减轻不少,她走到姐身旁,轻声道:“姐,天色不早,我们该出发了。” 施姐闻言方从极喜中醒悟,当即朝苏宴道:“苏公子此去京师,正好我们也去荆州府,路段一样,如若不嫌弃,一同赶路如何?”她不等苏宴答应,便朝身旁的慈祥老者道:“徐伯,你带苏公子去车上换下衣服。” 徐伯微微点头,朝苏宴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苏宴略一迟疑,跟着徐伯出了凉亭,然后上了一辆马车。马车内装饰豪华,亦很宽敞。苏宴从书箱中取出干净衣物换上。期间,外面马蹄声响起,估计是施姐一行人准备出发了。 没多时,徐伯也上了马车。 苏宴朝其作揖道:“徐伯好。”徐伯微微一笑:“少年郎好。”他独自一人在车中甚是无聊,有个才识不凡的少年陪着聊天,最好不过。 只是很快,他的希望落空了。 …… 竹掀开马车帘盖时,很是不愿,只是姐的吩咐,她必须尊奉。 丫鬟看着马车里刚坐好的苏宴道:“姐请你过去同车叙话。” 徐伯听完,眉头皱了一下,但随即散开了。 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就已经违背了理家之说。现在自家姐居然请一个刚认识的少年同乘一车,过了吧? 只是主子便是主子,他们这些做下人的能如何多说? 苏宴也觉得有些于理不合,正要拒绝,竹盯着他道:“你敢有什么非分之想,我家那些护卫的刀子可不是唬人的。” 她这话说得甚是冷淡,苏宴听在心里,有些恼火,当即起身出了马车,拿起书箱便朝前方施姐的车上走去。 竹气呼呼的进了徐伯的车子,然后道:“徐爷爷,这事你一会跟沈双他们说清楚,可不许传了出去,污了姑娘名声。”徐伯在施府辈分甚高,一些辈都称其为徐爷爷。 至于施姐,自幼跟家里的兄长们称呼惯了,后来也不曾改正。 …… 苏宴走进马车前,外边的驾车大汉低声道:“我家姑娘喜爱干净,请除下鞋子。” 苏宴当即脱下靴子放在马车帘盖边上的一个盒中。那里已经躺着双青色的绣花鞋。 掀起帘盖,苏宴便能闻到一股清香。 施姐的马车内,装饰更为豪华,其内更是铺着厚厚的毛毯,苏宴踩在上面,犹若云端。 “不知姐唤我何事?”苏宴说话间将书箱放在一旁角落里。 马车缓缓动了起来,人在其内,倒也不觉颠簸。 施姐盘膝坐在蒲团之上,手里拿着本清照辞,朝着苏宴莞尔一笑:“也没什么事,就是想跟公子讨教些知识。”她说完请苏宴坐下。 苏宴也不含糊,当即也盘膝坐在个蒲团上。 俩人中间隔了个茶几,茶几上,有一壶暖茶,还有一盏琉璃灯。 灯光照亮车内,映在施姐的脸上,娇艳无比。 苏宴一时间有些失神,但随即暗道一声糟糕,心想这荒山野岭,美人同车,不会遇上狐妖了吧? 这时,一声低沉的鸣叫声在车中响起,苏宴抬头看时,这才发现车内的墙上还挂着个鸟笼。 一只雪白的鸟儿正在笼中噗嗤着翅膀。 “这是雪山鹰,是我自幼养大的。”施姐解释道。 苏宴知自己已经起了慕色之心,重重掐了掐大腿,迫使自己清醒,然后开口道:“姑娘知书达理,想是官宦之后。” 施姐放下手中书卷,回道:“不瞒公子,我在医谷学医。” …… 天下医者,尽出医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君图陌上行》正文 第8章 交换 近些年,王朝虽然稳定,但江湖依旧还是那个江湖。 可医谷也还是那个医谷。 止杀碑一直矗立在医谷外,不曾倒下。 曾有江湖高手带刀意图进入医谷追杀仇人,却被隐居在医谷中某个不知姓名的老道废去武功。 此后,江湖仇杀止于医谷之外。 …… 关于医谷的传说有很多,可惜,苏宴一件不知。 他甚至都不知道医谷在什么地方,医谷在江湖中的地位如何? 他毕竟还是个刚走出大山的少年。 他去过最好的城府不过黔州。 而黔州,在大晋疆域里,真的就是个荒凉之地。 不过对于医者,苏宴还是怀有极大的尊崇心。 因此,他甚是认真的朝施姐行了一礼:“医者父母心,姑娘定是菩萨心肠。” 施姐反问:“公子不觉女子学医,有违理学之道吗?” 理学之说,女子无才便是德,自然包括女子不当抛头露面,医病救人。 思想,贯穿于统治,也烙印于圣人赋中。 可惜,苏宴来自黔州,在那里,无论汉家女,还是瑶族姑娘,都不会被禁于闺房之中,而是随意四出。这些事,苏宴见多了,便习惯了,虽然书中不是这么说的,但他也不是迂腐之人,因此,他朝施姐道:“人生而平等,女子为医,与理学无关。” 施姐闻言微微一愣,然后点了点头。 她心里很舒服。但她觉得苏宴的话有些过了,还好,此处无人。 人生而平等,这句话曾为摩尼教一位教主所说。当时,那位教主意图煽动平民,起兵造反。 摩尼教,是魔教的前身。 魔教,不仅为江湖正道所恶,更为朝廷忌惮,欲除之而后快。 还好,魔教于四十年前便被灭了。虽有些漏之鱼,但也起不了多大风浪。 …… “公子可会弈棋?”施姐忽问。 “会。”苏宴已经看到茶几下面放着的棋具。 “棋力如何?”施姐再问。 苏宴稍稍思考了下,然后一本正经道:“没输过。” 施姐没想到苏宴会这么说,她先是愣了一会,然后甚是郑重说道:“还请先生教我。” 苏宴当即点头:“没问题。” 施姐当即取出棋具,然后摆好在茶几上。 “我不曾学棋,还请先生从头说起。”施姐连连称呼苏宴先生,已然将其当做了老师。 苏宴深谙教学之道,口齿清晰,当即说起围棋之道。不过心中还是有些疑问,那就是这施姐文采不差,为何不曾学棋? 也许是忽然间起了兴趣吧。 马车行走在官道之上,天虽乌黑,但骏马上的护卫已经点燃了火把。 至于马车内,琉璃灯中的火苗足以照亮。 苏宴说了良久,施姐给他倒了两次茶,等第三次沏茶时,对方说道:“今日就到这里吧,贪多反而不好。” 苏宴当即停下,他口干舌燥,一口便将杯中茶喝完。然后,他想起了个事情。 “姑娘即为医者,那……对于人之经脉,穴道,想必甚是熟悉吧?” “这个自然。”施姐看着苏宴道:“苏公子对医道也有研究?” “额,没有,就是不懂,所以问问,其实还是觉得人体很特殊的。”苏宴正想继续问施姐经脉穴道的问题,对方从身后拿出一本发黄的书卷递到苏宴手里。 “这是我医谷的医书,其内详细记载了人体之中的各条经脉以及周身穴道,公子若有兴趣,不妨看看。”施姐顿了顿,有些为难道:“不过这医书乃我医谷之物,公子看归看,还请别抄录下来。” “这个自然。”苏宴知道各派学说都极为珍贵,哪有随便抄录的道理。 “公子先看着,如有不明之处,问我便行。”施姐微微笑道。 苏宴只觉这施姐笑容甚美,不敢多看,声道谢后,便翻开了医书。 施姐则看着棋盘不语,应是在回味之前苏宴说的弈棋之道。 如此过了一个时辰,马车慢慢停了下来,然后竹掀开了帘盖,她先是瞅了苏宴一眼,随即朝自家姐道:“姐,到镇上客栈了。” 施姐点点头,在竹的伺候下,穿好鞋下了车。 苏宴跟在后面,然后便听到竹细细的声音:“算你懂事,不然现在江湖上可没你这号人物了。” 这话说起匪气十足,苏宴听在耳中,却有些趣味,他不禁一笑,然后进了客栈。 住宿的事情,徐伯已经安排妥当。 施姐住在楼上,四处有护卫巡夜。苏宴则住在楼下一间客房内,跟徐伯客房相连。 镇上的客栈虽然条件普通,但徐伯出手阔绰,因此客栈老板拿出了店里所有的优等之物。 苏宴用过晚餐,舒服的泡了个热水澡后,将之前换下的衣物放在火桶上熏烘。 然后,他坐在油灯下,继续看书。 看的自然是那本医书。 苏宴记性甚好,且心思单一,因此进展快速。只是由于白日里赶路久了,有些疲累,不久之后,他放下了手中书,灭了油灯,在床上躺了下来。 不久之后,房间里响起了轻微的呼噜声。 …… 一根细管刺破窗户上的麻纸,然后一溜青烟从管中送进了房间里。 不多时,窗户被人从外面顶开了。 接着,一道黑影悄无声息的滑了进来。 黑影快步走到床边,伸手轻轻推了推床上的苏宴,后者浑然不觉。黑影当即走到桌前,拿出火折,点燃油灯。 随着灯光亮起,黑影的面貌也露了出来。 是徐伯。 徐伯扫了眼桌上的那本医书后,径直走到苏宴的书箱前,然后打开书箱,将里面的东西全部拿了出来。 一一检查完毕后,徐伯将东西放了回去。 位置丝毫不差。 没有什么可疑的。 徐伯轻轻吸了口气,心想但愿是自己多想了。 只是人心险恶,苏宴虽文采不斐,但毕竟来历不明,就算对方是举人,又如何呢?这大晋朝的举子,可是多不胜数。 他搜查不到什么可疑物品,便打算熄灭油灯,离开房间。忽然,他看到苏宴枕头底下露出了个黄色的尖角来,一时间,徐伯瞳孔收缩,然后走到了床前。 也不见徐伯如何使力,苏宴原本平坦的身躯便翻了个身,面朝里侧去了。他这么一动,原本压在枕头下的物事便被徐伯轻易拿了出来。 东西被油纸层层包裹着,徐伯没有迟疑,直接打开了。 最上面的是一个鼓鼓的信封,信封被胶水粘得很死,上面没有任何字迹。 徐伯没有立即撕开信封看里面有什么书信,他打算看看信封下面的东西。 他已经触觉到了,是一块铁牌。 拿起信封,铁牌便出现在徐伯眼前。 灯光下,铁牌的模样甚是清晰。 尤其是上面刻着的黑龙,以及下方的两个篆字。 …… 凌晨的夜本就很静,雨后的夜更加的安静。 这个时刻,除了守护施姐的几个护卫,可以说,整座镇子的人都在沉睡。 徐伯睡不着。 虽然他躺在床上,被窝里也很暖。 他的心尤为的冷。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苏宴房间的。 将油纸包塞回枕头下时,徐伯有种错觉,那就是苏宴一直在看他。 然后,出手,杀了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君图陌上行》正文 第9章 气感 雨过天晴。 朝阳洒在清晨的镇上,像是披了一层金色的纱衣。 镇子傍着官道而建,规模并不是很大,不过青石铺做的街道别有一番沧桑味道。 一条河从镇子右侧流经,贴着官道蜿蜒前行,河两岸长满了野菊花,这些花儿并未被昨日的大雨浇倒,在阳光下甚是蓬勃。 施姐轻轻放下窗帘,扫了眼马车中安静看书的苏宴,淡淡一笑。然后自己拿出棋具,准备琢磨琢磨。只是刚摆好,苏宴便放下了手中的医书。 “昨日还有不少没说完,今日继续吧。”苏宴虽着迷于医书,但既然答应了施姐教其对弈之道,自然不会半途而废。 施姐微微点头:“那谢谢先生了。” “咱俩是互相学习,施姐客气了。”苏宴捻起一颗棋子回道。 施姐犹豫片刻,低声道:“我闺字萸婂(yu,ia),公子如若不介意,可以喊我萸婂姑娘。” 苏宴闻言一愣,须知这些大户姐,闺名极少与人知晓,没想到现在,这施姐却是主动告知。一时间,苏宴甚是感动,随即甚是认真的朝其揖礼道:“多谢萸婂姑娘。”他如此说,自然答应了施萸婂的请求。 施萸婂脸色微红,低首道:“请公子开始说棋吧。” …… 竹原本一直跟自家姐同驾马车,只是昨晚苏宴出现,鸠占鹊巢,把她挤走了。她只能同徐伯一辆车子。 姑娘从跟徐伯就熟,因此说话并不避讳,单单昨晚,就说了不少怄气话,大意都是自家姐不该跟苏宴同车。徐伯也是如此想的,因此也附和了几句。只是今日,他上车后,就有些精神恍惚,任由竹在那里说个不停,自己则一言不发的瞧着窗外。 “徐爷爷,你是不是着凉生病了?”竹见徐伯精神萎靡,担心问道。 “没事,只是晚上没睡好。”徐伯勉强笑了笑。对于竹这个心思单纯,没什么坏心眼孩子,他还是很喜欢的。。 “哎。”竹无奈叹了口气。她虽从未见过徐爷爷出手,但自幼就听府中人说,徐爷爷武学修为甚高,据说还是某个东南门派的长老。这种高人,怎么会出现精神不振的时候。如此肯定是太过于担忧什么事情了。 至于什么事,肯定是防备苏宴。 因此,竹更加觉得苏宴不好了。 她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说话了,这样也可以让徐爷爷休息一会。 …… 徐伯不是没睡好,而是一夜未睡。 每当将要入睡时,那块铁牌以及铁牌后面的故事便钻进了脑中。 在此之前,徐伯从未见过这种铁牌,但听别人描述过。 说此话的人在江湖上大有背景,且武艺不俗,可当此人谈论起这枚铁牌时,还是压低了声音,似乎害怕被人听了去。 之后,这人说了三件相关的往事,当时还算年轻的徐伯听完后冷汗遍体。 随着江湖阅历的丰富,徐伯知道当年自己的那位朋友所说绝非虚构。 因为,事实如此。 …… 徐伯的目光从路边的树木慢慢落在前方的马车上,他内心甚是不安,心想但愿真的是同路,而不是其他什么阴谋诡计。不然,他就是死,也报答不了老爷的恩情。 从昨晚看到那枚铁牌起,徐伯便不认为苏宴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绝对不是。 而且,能将周身内息隐藏的如此完美之人…… 徐伯不敢再想。 …… 赶路对于很多人都是比较枯燥的。 但对于苏宴跟施萸婂,很有乐趣。 施萸婂学棋的时候,苏宴也在学医,当然,他学的只是经脉穴道一系。至于不明之处,施萸婂这位医谷高徒当即便能解疑。 一路无事,转眼过去了五日。 第五日夜晚,苏宴跟施萸婂对弈结束,回到房间沐浴静心,然后盘膝坐到了床上。 人体各条经脉,甚至各处隐藏暗脉以及周身七百二十穴位,苏宴俱已知晓,既然如此,那么,他熟记在心的那篇火中经内功,自然不会再有难度。 因为了解,所以观全局。 因为知悉,所以无畏惧。 苏宴缓缓吸气,按照火中经记载,慢慢气沉丹田,继而吐气三次,以挑动气感。 气感之说,苏宴请教过施萸婂,乃是人体泥丸宫下的一处隐藏穴位在经过特殊吐纳之后引起了鼓缩。 当时,施萸婂甚是诧异的看着苏宴,然后问了一句:“公子不会在修习内功吧?” “自然不是,我就是随便问问。”苏宴虽然跟施萸婂一见如故,但并不想将火中经这件隐秘之事说出。 他这么回答,施萸婂也不怀疑,毕竟,读书人需十年寒窗,哪有其他精力研习武功。至于那些号称文武全才的武林高手,说到底,无论武学还是文章,都算不了一流人物。 术业有专攻,一心两用者,最后很难达到巅峰。 …… 既无气感,苏宴便再次吐纳寻气,只是连续试了多次,皆空空无所得。 施萸婂曾为苏宴把脉,说其体质不差,各经脉穴道也无隐疾,如此,便不是身体的问题,那么,就是火中经的问题。 说不定,这火中藏书的前辈,不过是写了一篇假的内功心法,逗人为乐。 苏宴心胸宽阔,既试而无用,便不在纠结。 本来,他就没打算成为什么武林高手。 修习内功,不过只是想将来万不得已时,自己有些依托。现在既然修习无用,那便作罢就是。 本就不曾得到,谈何失去? 苏宴下床从书箱中拿出一本春秋,在油灯下认真看了起来。他这几日沉迷于医书,倒丢下了自己应该看的书籍,心里有些惭愧,等到再次抬头时,油灯灯芯已经烧的差不多了。苏宴将春秋放回书箱中,然后看了眼桌上的医书,打算明日还给施萸婂。 再就是,明日就到荆州府了。 路途中,施萸婂告诉苏宴,自己这次来荆州是给致仕后长居荆州的某个尚书诊病,等到医治结束,便会赶往江夏,然后回程医谷。 施萸婂的父亲是江夏郡守。 …… 离别前夕,苏宴并不伤感,他的目标是京师。 在那里,有人在等他。 他想,她肯定在。 …… 吹灭油灯,苏宴上了床。 他做事一直都很用心,包括睡觉。 虽心里藏着事,但苏宴并未将这些烦恼放在心上。 不是冷漠,而是极度的思念。 相思之苦,唯有暂忘于心,方得永恒。 …… 不多时,苏宴睡着了,呼吸平缓。 而在他的丹田泥丸宫下,隐隐有一股气流在跳动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君图陌上行》正文 第10章 追杀 禹划九州,始有荆州。 荆州府崇墉百雉,城池坐落于江汉腹地,是江陵重镇,历来的兵家必争之地。荆州水师更是王朝重柱,历任都督都由圣上指派,不曾为他人染指。 由江南到江北,自然需乘船横渡大江。 苏宴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见长江。 怒涛奔腾,江宽水深,此等壮阔波澜景观,他何曾见过,一时间激动难止。 施萸婂一行人倒没什么,毕竟这长江景观,自幼就看多了。竹扶着施萸婂站在窗边眺望远处,见苏宴一副失神的模样,暗暗道了句:“乡巴佬。” 一般人过江,大多是共渡一船,不过徐伯担心人多口杂,便使重金包下了一艘江船。 那船老大见徐伯出手大方,且护卫众多,哪敢得罪,当即吩咐水手船工老实做事,不得靠近船舱。他心里很清楚,从马车中下来的女眷才是正主。至于苏宴,船老大实在没看出来这个书生模样的少年人有什么贵气。 “姐快看,那里就是荆州水师的大营了。”这时,竹指着远方江边一处连绵不绝的营地说道。 苏宴目力极好,能看到那里码头前停着无数战船,这些战船极为高大,且包裹着铁皮,在其甲板上,甚至隐隐能看到天王破甲弩。 …… 船到岸前,徐伯让人先把马匹跟马车牵上了岸。 然后竹扶着施萸婂上了码头。 等到马车备好,徐伯朝苏宴甚是客气道:“此地已近荆州,公子还是跟我同车而行吧。”剩下的话,他没说。他相信苏宴明白。 苏宴自然明白,当即上了徐伯的马车。另一头,施萸婂有些不喜的看着竹,竹虽心里害怕的很,但还是硬着头皮道:“姐,这样做不仅仅是为了你的名声,也是为苏公子好。” 施萸婂没说话,但默认了。 之前路途中,她跟苏宴同车交谈,毕竟四周都是自己人,不会泄露此事。可一会抵达荆州,要是被什么有心人看到,还真不好。 “姐,我……”竹犹豫片刻将心里的话断断续续说了出来,最后道:“这些事都是老爷定下来的,而且医谷的大师傅也没反对,您还是……”说到最后,竹实在不知如何劝说了,只得低声道:“还请姐三思。” 施萸婂微微蹙眉,道:“你个丫头片子,胡说什么呢?” “难不成你以为我跟苏公子一见钟情了?” “竹不敢。”竹吓得脸色苍白。 这种话,自家姐何曾说过。 “到了荆州后,你替我送送苏宴,就说我祝他高中三甲。”施萸婂说完将目光放到了棋盘上。竹则老老实实的坐在一边,只是背心上有了不少冷汗。 …… 随着马车接近荆州城,官道上的行人商贾愈来愈多,苏宴心想荆州不愧是江陵大城,比之黔州热闹多了。 徐伯不时为苏宴斟茶,面带微笑道:“公子请喝茶。” 他这并不是讨好,而是送瘟神。 他是真的希望苏宴抵达荆州后,便与己方一行分道扬镳,至此不见。 “徐伯客气了。”苏宴有些奇怪,因为徐伯一路上对他甚是客气。兴许对方本就是个好人吧。他不好拂了徐伯好意,当即把杯中茶喝了。 “一会到了荆州,我家姐要去齐尚书的府邸,可能就此跟公子道别了,不过公子可以去我安排好的客栈住下,明日再前往京师。”徐伯思索半天后,开口说道。 苏宴摆了摆手道:“不用了,徐伯,这一路上已经够麻烦你跟施姐了,一会到了荆州,我下车自己找个住的地方便是。” 他这么说,徐伯心中的大石总算落了下来。不过还是要客气一下,最后见苏宴固执己见,便不再坚持了。 半个时候后,马车停在了荆州城下。 徐伯送苏宴下了车,后者看了眼前方的马车,随即朝城门处走去。 施萸婂坐在车中,一直在观棋,只是手中的棋子不曾落下。 …… 荆州城池修建的极为雄阔,苏宴站在城门下,忍不住看了数眼,然后抬步进城。城门卫见他面生,当即拦下,要求出示路引。苏宴随即拿出路引跟举人荐信。 他之所以这么做,并不是炫耀什么,而是不想多生事端。毕竟,很多城门卫喜欢为难进城之人,收取贿赂。 “原来是举人老爷,快快进城。”果然,之前一脸严肃的城门卫见了苏宴的举人荐信,顿时面露笑容。 据说当年文宣殿大学士杨献之进京会试时,曾被潞州城门卫为难,在城外睡了一宿。之后,杨献之高中榜眼,随即为先帝器重,五年后,抬步文宣殿。后某一日,杨献之代天驯狩,经过潞州,朝昔日那名城门卫道:“今日能入得城否?”羞得那城门卫上吊自杀。 此后,各地城门卫均不敢对进京会试的举人为难。 …… 荆州城十分繁华,街道边的贩商铺多不胜数,苏宴背着书箱,不时四处观看。等到倦了,便找了家还算便宜的客栈住下。 他出发京师前,身上的盘缠都是村里的那些乡亲凑的,并不富裕。还好,之后,他遇到了赵锋。赵锋为人豪爽,一路上吃饭住宿,都不让苏宴掏钱。赵锋死后,苏宴并未搜下对方身上的银子,不是觉得不吉利,而是觉得不好。 好在,铁衣卫那位孟总旗,送了他五十两银子。 这锭银子,一直揣在苏宴怀中,说实话,他有些舍不得花。 不过该花的还得花。 因此,苏宴找了家银铺,将银元宝换成了碎银。 一夜无话,次日清晨,苏宴早早起了床,清洗结束后,在房间里吃了早饭,然后退了房,背上书箱,离开了客栈。 他是从南门入的城,出城自然走北门。 只是当他走到北门前时,居然发现徐伯跟竹也在。 “苏公子,姐让我们来送送你。”竹说话间将一个包裹塞到苏宴怀中:“这些干粮是给你路上吃的。” 苏宴一时间感激不已,回道:“替我谢谢你家姐。”他顿了顿又道:“苏宴也谢谢两位一路上的照顾之情。” “公子言过了。”竹虽然一直看苏宴不舒服,但昨日见对方分别时丝毫不过多纠缠,忽然间又觉得这人不错。等到今日将要离别,心里也有些莫名的伤感。 “苏公子,这匹马就送给你路上代步了。”徐伯挥挥手,一个青衣厮便从城门角牵了匹老马过来。 “还请公子知晓,我家姐原本是想送匹上好的枣红马给你的,只是担心这一路上,有人觊觎骏马,反倒害了公子,因此便换了匹老马。”竹一口气将话说完。 苏宴露出微笑,心中无丝毫芥蒂,他开口道:“施姐考虑周到,苏宴甚是感激。” 他也不推脱,当即将书箱跟包裹绑好在马背上,然后朝徐伯跟竹拱了拱手:“两位请回吧,苏宴告辞了。” 徐伯亦拱手道:“苏公子一路好走。” …… 竹看着苏宴牵着老马慢慢出了城门,忍不住问徐伯:“徐爷爷,姐让沈风暗中保护苏公子安全抵达京师,你怎么让沈风不要去了,还说让他四处游玩,然后算个时间回来便是。” “丫头,这件事以后别提了,你记住,徐爷爷这么做是为了姐好。”徐伯朝竹甚是郑重的说道。竹虽然不明白,但还是认真的点了点头:“我记下了。” 徐伯则心中叹了口气:“像苏宴这种人,需要别人保护吗?沈风要是贸然跟上去,说不定反而误了性命。” …… 荆州城,某处大院中。 一位身穿华服的俊朗公子正在长桌上书写。 有两人站在他身后。 一个做护卫打扮,身穿棕衣。 另一个是额骨甚高的灰衫男子。 不知棕衣护卫声了些什么,俊朗公子脸色越来越差。自然,他原本写的不错的书帖也乱了。 “那人现在在哪?”俊朗公子阴沉着脸问。 “刚出了北门。”棕衣护卫边说边从怀中取出一副画来:“这是他的相貌。” “我知道了,你去吧。”俊朗公子淡淡回道。 棕衣护卫当即放下画卷退了出去。 “啪。”俊朗公子猛地折断了手中的上等狼毫笔,满脸杀气道:“任海,追上去,杀了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君图陌上行》正文 第11章 七绝掌 荆州城外的官道上,苏宴牵着老马缓缓前行。 其实,徐伯送的这匹老马并未到老骥伏枥的时候,只不过苏宴觉得路途甚远,还是累了的时候,再上马骑行为好。 毕竟,这老马非那些骏马所比,耐力长久,但苏宴还是很满足了。因为自己不需要拿行礼了。 一人一马走了半天,路上行人开始减少,不过每隔一段路,还是有茶舍人家。路过一片竹林时,苏宴忽然听到身后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等他回首看时,一匹黑马载着个中年人已经冲了过来。那中年人灰色长衫,额骨身高。苏宴牵着老马避到路旁,让对方先过。 其实,他没必要如此礼让,因为官道甚宽,足以容纳六匹马并行。 然而就在黑马将要超越苏宴时,忽的前蹄一跪,随即马上的那名中年男子身子失控,硬生生的飞过马头,掉落在地上。 苏宴赶紧奔上前去,一把扶着对方,急切问道:“兄台可受伤了?” 中年男子右掌搭在苏宴肩头,缓缓站起,平淡回道:“多谢公子,某家无事。”说完,这人走到黑马边上,翻身上马,然后纵马朝前而去。 苏宴看着远去的黑马,有些失神,心想这中年人身体真是不错,摔了这么一下,居然无事。要是其他人,说不定已经伤筋断骨了。 他回到路旁,牵起老马,继续前行,只是隐隐觉得左肩有些刺痛。但这痛感一闪而过,因此苏宴并未放在心上。 …… 待到苏宴行过竹林,一匹黑马忽然从林中跃出,马上之人正是刚刚的那位中年男子。他操纵着黑马径直朝荆州城奔去。不多时后,一人一马便到了荆州北门。城门卫对这中年人视而不见,任由对方驭马进城,想是知其身份。 中年人进城后,马不停蹄,一直赶到一所府邸前方才停下。 门前的马夫麻利的从中年人手中接过缰绳,牵马离开。而中年人则大步进了中门。 门上的牌匾,赫然书写着“刺史府”三字。 …… “任海,事情办妥了?” 当中年人出现在府中一处客厅里时,正在品茶的俊朗公子问道。 任海点了点头,低声道:“这子活不过七日。” “还是你考虑周到,不然以这子的举人身份,万一被六扇门跟铁衣卫发现端倪,可就麻烦了。”俊朗公子虽除去了仇敌,但脸上并没多少欢喜之意,两眼中依旧藏着不少阴霾。 任海熟知自家少爷的性情,外表看似豁达,其实内心甚是狭隘。更何况,这次的事情着实过分,就是寻常人,也没几个忍得下这口气。 他朝少爷道了声告退,出了客厅,心里忽然冒出个想法来:这施家姐素来冰清玉洁,怎也是个放荡不羁的女子?居然与刚认识的男子一路同车,还好,晚间未曾同房,不然自家少爷的这顶绿帽子妥妥的。 …… 从荆州至京师,路途仍有千里。 好在苏宴有了匹老马相伴,且疲累时能上马休息一会,因此这段路走的并不枯燥乏累。 再就是,竹临别时递给苏宴的包裹中,不仅有干粮,还有一张五百两的银票。 银票是昌恒票号发行的,可在大晋任何钱庄承兑银两。 苏宴何时见过这么多的钱财,一时间思绪百千,最后还是决定留好银票,他日有机会还给施萸婂。 出了荆州后,便是随州,只是苏宴的身体越来越虚弱了。 初时,他以为是感染了风寒,在客栈中托店二抓了剂驱寒药,但喝下药后,身体仍然头晕脑胀。 之后几天,一路上没什么城镇,苏宴只得咬着牙骑马前行,想着到了繁华镇上,找个郎中瞧瞧。 这日,苏宴抵达一个山脚下的镇子,这镇子甚大,人流不少,苏宴骑着马,问了几个路人,来到镇中心一家药铺前。 药铺里有坐堂的老郎中,见苏宴满脸黑气,赶紧扶他坐好,然后把其脉搏,片刻之后,老郎中连连摇头:“哎,哎,少年郎,回家准备后事吧。”他已知苏宴脉象混乱,体内生机全无。 医者讲究望闻问切,苏宴如今模样,老郎中压根不需要前三项,而切脉,不过是为了确认。 “是什么病?”苏宴倒也不畏惧死亡,只是甚是可惜。 因为他的事情还没完成,颇有出师未捷身先死的感觉。 “什么病症,我着实不知,但你这脉象,哎,你还是早日回家,见见父母双亲吧。”老郎中说完朝药柜前的药童道:“给这位公子抓几服壮体之药,也好让他多些时间赶回家中。” 壮体之药即为虎狼之药,病人服下,无疑饮鸩止渴,唯一的好处则是能激发体内潜能,多活几日。 老郎中瞧了半辈子病,对于生死早已看透,只是身前的苏宴如此年轻,便得了不治之症,一时间甚是同情,忍不住拍了拍对方肩膀,正准备说几句宽慰之言,不料猛然间浑身颤抖,指着苏宴左肩道:“你脖子上是……” 苏宴正在叹息自己的命运,没料到老郎中忽然语气颤抖,说他脖子上有什么问题,当即扭头看去,可自己哪能看到自己的脖子。 这时,老郎中忽然扒下了苏宴的外套,露出对方左肩,看着上面的青色掌印,倒吸一口凉气。 只是那青色掌印,鲜明无比,且掌印渐渐扩大,已经延伸到了苏宴脖子上。 “这是鬼打人……”老郎中哆哆嗦嗦的朝后退了几步。 苏宴看着肩上的掌印,亦是震撼不已。 似乎,昨日,肩膀上还没有这青色掌印。 只是这几日,左肩都会隐隐作痛,但持续时间并不长久。 “孩子,你这不是病,是撞上了恶鬼。”老郎中脸色苍白道:“不瞒你说,我年轻时见过这种症状,当时那人……情况跟你一模一样,后来全身蜷缩,死掉了……” 苏宴闻言心中咯咚一声,但随即觉得自己好像没遇上什么恶鬼。 再说了,子不语怪力乱神,这世上怎么可能有鬼呢? “师傅,既然这位公子是被鬼怪所伤,不如让他去齐云寺求那些高僧救治。” 这时,一直不曾开口的药童说道。 “对对对,孩子,你速上山找齐云寺里的方丈如明大师,他老人家佛法高深,说不定能化解这身上的鬼手。”老郎中说完带着苏宴走到门前,指着镇中朝西的道路:“你沿着这条路,便能赶到齐云山下。” 苏宴扭头看了眼肩上的青色掌印,叹了口气,然后将外套穿好,取出一两碎银塞到老郎中手里:“多谢老人家了。”老郎中连连拒绝:“无功不受禄,你还是早些上山,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他说完将碎银还于苏宴,扶着苏宴出门上马,让苏宴快些前往齐云寺。苏宴心想,既已如此,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当即驱马朝齐云山奔去。坐下老马似乎知道苏宴命不久矣,居然跑的甚快,不多时便出了镇子,然后循着山路朝齐云山而去。 齐云山,古称白岳,因遥观山顶与云平齐得名。齐云寺则建于数百年前。当时,天下大乱,皇朝倾覆,为唐武帝所建的佛教第一寺白马寺亦被摧毁。后,白马寺僧众化为三股,分赴嵩山建少泽,蜀中建难坷,随州建齐云。 再后来,齐云寺跟难坷寺专注佛法,不如少泽武技威震天下,名气便慢慢淡了。 但齐云寺依旧为天下知,毕竟他是昔日白马寺延续下来的三分传承之一。 …… 苏宴骑着马终于赶到了齐云山下,只是眼皮越来越沉重,全身则慢慢麻木。 终于,他再也支撑不住,从马背上掉了下来。 …… 迷迷糊糊中,苏宴只觉被人背了起来,然后身体忽高忽低,好像是在上山。他想睁眼看一看,只是全身没有一丝力气。 不知过了多久,苏宴被人放到了一张床上。 然后,他听有人说:“快请方丈过来。” 片刻之后,一根手指搭在了他的脉搏上,然后,他身上的衣物被人解开了。 “魔教,七绝掌。” 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 …… 七绝掌,七日绝生机,神仙亦难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君图陌上行》正文 第12章 醍醐灌顶 “方丈,这施主还有救吗?” 之前让请方丈的那个声音问道。 “法尘,这少年被人按了一记七绝掌,此刻掌印由青化黑,正是第七日头上,已经没救了。”方丈声音有些苍老。 苏宴迷迷糊糊中想起山下那郎中的话,估计这方丈就是齐云寺的如明大师了。而自己此时肯定身在齐云寺中。应当是问话之人也就是这位法尘师傅将他背上来的。 “我刚看过这少年郎的路引跟荐信,他是进京赶考的书生,怎会与魔教结仇?”法尘语气甚是叹息。 “魔教虽避世甚久,但余孽尚存,那些人心魔顽固,乱杀无辜,也不足以为奇。”方丈如明说话间再次检查了下苏宴的全身,继而开口道:“阿弥陀佛,生机全无,只怕难过今晚。” “法尘,这少年既然是你背负上山,便是缘,你好生为他诵经,愿他早日登西方极乐吧。”方丈如明说完合上苏宴的衣衫,便要离去。 法尘忽然道:“方丈,要不送这施主去普贤殿?” 他语气中充满着恳求。 “普贤殿多年未开,且这少年非我寺弟子……。”如明虽未将话说完,但意思很明显了。 “佛渡有缘人,说不定……”法尘虽然此般说,但心中实无半分确信。 “罢了罢了,一会我让法空将普贤殿的钥匙送过来,你带着少年去吧。”如明说完离去。 法尘在苏宴耳边轻轻说道:“很多年前,我也像你这般进京赶考,哎……” …… “吱。” 一扇大门被推开了。 法尘背着苏宴跨过门槛,步入殿中。 “法尘师弟,非师兄我礼佛之心不坚,说实话,这少年这等气色,只怕佛祖都难以救治。”说话的是法空。他原本正在大雄宝殿中做晚课,忽被方丈身边的沙弥告知,要打开普贤殿。 普贤殿多年未开,倒不是不能开,而是方丈总说时机未到。 法空曾问过方丈,时机何时至。方丈回说,待有缘人。 …… “师兄,这殿中干净异常,是你安排人打扫的吧。”法尘将苏宴放在普贤菩萨金身前的案桌上,他不想与法空争论,便错开了话题。 “那是,虽此殿经年不开,但也是我齐云寺中的七大殿之一,我怎能不用心看护。”法空瞧着法尘心翼翼的将苏宴身上的衣物抚平,又用蒲团替其枕头,不免起了心中慈悲之心,朝着普贤菩萨金身跪下:“愿菩萨保佑,此少年身体痊愈。” 法尘亦是双手合十,朝菩萨祷告。然后与法空两人走出大殿,将门合上。一时间,普贤殿中安静了下来,只有法空点燃的一支红烛发着淡淡的光芒。 随着时间慢慢流逝,红烛燃烧干净,殿内漆黑一片。 所有窗户都紧紧合着,大门也被法空从外边锁住了,整座普贤殿内寂静无比,苏宴躺在案桌上,气息微弱无比,全身僵硬麻木,过往的一些画面则不时从脑中闪过。 迷迷糊糊间,他仿佛回到了那个山谷中,看见了那道翩翩起舞的身影。 耳边,有清脆悦耳的笑声,犹如铃铛一般。 兴许是回光返照,苏宴忽然睁开了双眼。 只是眼前依旧是黑暗的。 “原来这就是将死的感觉。” 苏宴感觉意识逐渐消散,似乎下一刻,他便会成为一具没有任何思想的死尸。 就在这时,一道白光洒在了他的身上。 那是月光。 …… 普贤殿屋顶之上开了扇天窗,天窗处镶嵌着一块晶莹剔透的水晶琉璃瓦,月光便是从这里直插而下,正好洒在普贤菩萨金身前的案桌上。 此刻,苏宴正躺在其中。 …… 山中忽有风来,吹散了天上的云雾,显出不甚完整的月亮。 月光倾洒在齐云寺里,一片肃穆。 遥远的星空中,繁星点点,犹若明珠。 禅房中,如明推窗观月,似有所思。法尘与法空坐在大雄宝殿外的台阶上,法空轻声道:“明日定是晴天。” 法尘心有障碍,默念:“愿那少年平安无事。” …… 荆州城中,施萸婂也在观月,她想,他应该也在这片月光之下。 …… 黔州深山一处破院中,右脚明显有问题的邋遢老头挑了挑油灯的灯芯,扫了眼桌上的棋盘,上面白棋已将黑棋围死。老头看着一旁水缸里的月影,苦苦一笑:“兔崽子,你还好吗?” …… 苏宴很不好,苏宴也很好。 他快死了,他心里很平静。 因为这片宁静的月光。 苏宴很想起身,走出去,看看整片天空。 月虽不圆,但亦是月。 忽然间,苏宴看到了一副经脉穴位图。 不是幻觉,是现实。 他自幼目力便好,此刻回光返照之时,更是看得无比清晰。 经脉穴位图便刻在那水晶琉璃瓦上。 随着月光穿透水晶瓦片,经脉图便展现在苏宴眼前。 只是图上的经脉,穴位,苏宴俱已知晓,此时看到,又有何用? 下一刻,经脉图上多了七个亮点。 那亮点连在一起,犹如舀水的勺子,是北斗七星。 …… 位置是相对的。 时间是流动的。 但一切,都会短暂的静止。 苏宴看着经脉图中的七个亮点,似有所思,却思之不透。 然后,他吸了口气,他已经无法呼吸了。 他吸的很艰难,但无法将气沉于丹田之中。 也许,这便是气绝。 只是经脉图上的七个亮点,始终不曾散去,一直印在苏宴脑中。 然后,那口气逆流向上,直冲百会。 …… 百会穴位于头顶正中,别名顶中央穴,又称三阳五会穴。是百脉之会,人体各处经脉气流汇聚之处。 苏宴原本修习的火中经内功,看似无果,其实已经导气入泥丸,挑动气感,谓之登堂入室。 此刻,他命悬一线,清气难下丹田,加之七绝掌力,阻塞经脉,倒流气息,便使得苏宴难以咽下的那口气与汇于泥丸的精气直冲牛斗,倒贯百会。 百会虽为气脉之宗,但自古以来,从未有人将精气练至此穴。 因此,苏宴百会穴中最后残余的一丝人生精气猛的下压,竟是将涌聚上来的那两股气息推散到了苏宴各条经脉中。 一时间,苏宴全身一震,原本生机已决的经脉居然活络过来。 他却不知,短短数息中,他经历了道家一种至高无上的境界。 这便是醍醐灌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君图陌上行》正文 第13章 洗经伐髓 苏宴的手指微微动了动。 身上的麻木感也逐渐褪去。 这是个很好的开始。 但并不是结束,因为体内的七绝掌力依旧压制着各条经脉的运行。 好在苏宴可以呼吸了。 他不再用寻常的呼吸方式,而是用火中经记载的特殊吐纳法。 再就是,水晶经脉图上的那七个亮点一直在他脑中久久不能散去。他如此想,一股暖流便循着体内的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七大穴道开始运行。 旁人修行内功,分论周天,大周天。但此时,苏宴修的却是一条亘古未有的经脉。 北斗七脉。 不知何时,月光已经偏离水晶琉璃瓦,而星空中的繁星亦被云雾这样,普贤殿内重新恢复黑暗。 苏宴眼前却有光,心头一片空明。 他躺在案桌中,体内真气在北斗七穴来回游动,终于,这七大穴道贯成一脉。 一脉即一河,河水最终都会流向大海,也就是丹田。只是,苏宴却无法将北斗七脉中的那股真气引向丹田。时间一长,北斗七脉鼓荡不已,苏宴暗道不好,如此下去,非得经脉俱裂,吐血而亡。他赶紧屏住心神,思绪回到火中经内功上,希望从中得到解决方法。 火中经前半篇的吐纳法,苏宴都已学会。后半篇则是真气入脉的方式,其内记载了十四条经脉导气法,且最终将全身经脉的气息納于丹田。 这便是海纳百川。 苏宴一时间哪能从这复杂不已的导气法中寻得解救之策,眼看北斗七脉即将破裂,他忽然想到了个办法。 既然无法海纳百川,那便散之于周身诸脉。 一条河装不下大泽的水,两条,三条,甚至更多条呢? 苏宴当即按照火中经记载的导气法门反推,只是他刚准备好,北斗七脉中的浑厚真气居然猛地散将开来。 一时间,苏宴全身剧震,整个人犹如大海中的一叶扁舟,分不清天南地北。最终,昏死过去。 …… 一丝朝阳透过普贤殿的天窗照在殿内。 阳光下,有无数细的灰尘飘荡着。 除此之外,殿内一片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普贤殿的大门被推开了。 开门的是法空。 法尘紧跟其后。 “什么味道,怎么如此难闻。”法空使劲扇了扇鼻子前的空气,心想难不成那少年郎一晚上就腐烂了? 他站在门口看着殿内的案桌上,见上面人影一动不动,估计是死去多时了。 法尘没有犹豫,径直走到案桌前,然后愣住了。 “佛祖在上,怎生如此?” 随即上前的法空亦是满脸震惊。 只见案桌上的苏宴脸上积满了黑色的物质,那些黑色颗粒同时也附在苏宴的双手,脖子之上。 总之,苏宴暴露在衣衫外面的皮肤上俱是如此。 法尘与法空相视一眼,然后轻轻掀开苏宴的衣衫,只见对方的身体上全都附着黑色颗粒。 可以说,苏宴现在就是个泥人。 “兴许是佛祖见他可怜,用泥土裹了一下吧。”法空正准备双手合十,诵往生经为苏宴超度。 忽然,原本躺在案桌上的苏宴猛地坐了起来。 一时间,法空吓得脸色苍白,差点摔倒。他无学武天分,进寺后就学了几套普通拳法,可就算是武林高手,见此一幕,也得心惊肉跳。 倒是法尘,他先是一愣,随即大喜,朝苏宴道:“你还活着。” …… 齐云寺僧众数百人,平日里皆在各殿中或做功课,或接待俗事,但今日上午,这些人全部围在了方丈的禅房外。就连一些专注佛法武功,极少出门的寺中长老都到了。 他们都听到了那个消息,普贤殿时隔百年再次显灵了。 …… 苏宴感觉昨晚做了个很久的梦。 他梦到自己死了。 他的魂魄回到了那个谷中,那里有阳光,有溪,有花草树木,还有那道倩影。 这一切都挺好的。 只是终究是个梦。 醒来后的苏宴全身布满黑泥,但身体却无一丝不适之感,反而,他觉得全身无比舒坦,而且气力似乎增长了不少。 回过神的法空像疯了一般的跑出普贤殿,大喊着:“方丈,方丈,菩萨显灵了。” 而法尘则带着苏宴去了浴室,让其洗净身上的淤泥,并准备了一套干净的僧衣。 等到苏宴清洗干净,换上衣服,走出浴室时,外边已经站着好多僧人。 为首之人正是齐云寺的老方丈如明禅师。 老和尚看着眼前的苏宴,纵使他佛法内功俱已达到巅峰,但还是忍不住微微颤抖。 此时的苏宴,与昨天那个病怏怏的少年,完全不一样。或者说,跟以往的那个苏宴也大有不同。 只见他皮肤雪白,双目炯炯有神,整个人身上,有种说不出的贵人之气。 “此乃洗经伐髓。”如明说完,双手合十:“我佛慈悲,菩萨慈悲。” 他说完后,身后那些僧众纷纷念道:“我佛慈悲,菩萨慈悲。” 之后,苏宴被请到了方丈禅房。 一起进去的还有几位法字辈高僧。其中,法尘,法空都在。 如明看着座位上的苏宴,越看越喜,早已参透贪嗔痴种种人间事的他一直含着笑容。 至于那些法字辈弟子则双手合十站在如明身后。 “多谢方丈搭救之恩。”苏宴虽已知道从头到尾都是法尘救他,但这齐云寺毕竟是如明掌管,因此开口道谢。 “你叫苏宴,以后法号如宴怎样?”如明这句话说完,苏宴顿时懵了,心想这闹得是哪出? 如明则继续道:“我佛法粗鄙,无法收你为徒,只好代师收徒,等我圆寂后,你便是这齐云寺的方丈了。” 法字辈高僧异口同声道:“我佛慈悲。” 他们如此回复,自是同意方丈的安排。 “你是举人,经书子史无有不通,相信参悟起这佛法来,也不会有多大难处……”如明正笑眯眯的说着,苏宴猛地站起,朝其双手作揖道:“方丈大师,还请知晓,在下没有出家之念。” 如明正要问为何,法空指着苏宴不喜道:“昨夜如不是菩萨救你,你怎能活下来?” “菩萨救我,我自当点香还谢,可我实在是没有出家之念。”苏宴觉得必须把话讲清楚,别真在这齐云寺半路出家了。 “你们先出去。”这时,如明忽然道。 他身后的法字辈高僧当即依次退出了禅房。 苏宴朝如明歉然道:“对不住了,大师,我还有许多尘事未了,做不了和尚。” 其实,他心里还说,就算把事情解决了,我也不会来这里当和尚。 “你既无此心,我何必强求。”如明是大彻大悟之人,见苏宴无出家之念,当即放弃了之前的想法。 他朝苏宴道:“你可知普贤殿往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君图陌上行》正文 第14章 普贤殿往事 齐云寺建寺于三百年前,初建之时,止有一座大雄宝殿。其他六大殿均为之后缓缓建成。 普贤殿则是一位名为‘宏让’的高僧亲自动手建造的。 据说这位宏让高僧刚出娘胎,便被抛弃在一家很的普贤庙里,那庙里只有一个庙祝,怎生养得活他。恰好齐云山一个长老下山化缘,碰到此事,便将宏让抱上了山。 三十年后,宏让佛法武功均已大成,便独自下山,说是要用化缘所得在寺里建一座普贤殿。也不知他使了什么手段,居然在短短三个月内便化得了数万两银子。 更为奇怪的是,普贤殿动工后,宏让也不让他人帮工,只是独自劳作。 七年后,普贤殿竣工。 宏让当仁不让成了殿中长老,管理此殿。 此后,宏让常年待在殿中,直至圆寂。临死前,宏让唤来辈分为其师侄的方丈,说了个遗愿。 非有缘人不得进普贤殿。 何为有缘人? 苏宴问如明。 如明沉默半晌,回道:“将死之人。” 苏宴明白了,原来如此。 如明则继续谈论普贤殿旧事。 等到宏让圆寂三十年后,齐云寺中有个沙弥,在江湖上行侠仗义,被打成重伤,眼看就要气绝时,当时的方丈清远禅师将沙弥送进了普贤殿。 “后来呢?” 苏宴问如明。 如明双手合十:“后来这沙弥死了。” 他不待苏宴再问,继续道:“又过二十年,一位身中狂龙掌的寺中弟子也被送进了普贤殿。” 这一次,那名弟子一夜之间,伤势全好。 三十年后,他做了齐云寺的方丈。 之后百余年,有多位伤势难愈的僧人进入普贤殿,最后圆寂者多,而痊愈极少。 “算起来,你是第五个人。”如明缓缓道:“也是第一个寺外之人。” “我佛慈悲。”苏宴默默念道。 “昨晚若不是法尘求我,我也不会让你进入普贤殿中。”如明顿了顿道:“你还记得昨夜发生了什么事吗?” 苏宴不动声色道:“我一直昏迷,实在不知发生了什么。” 不知为何,他内心极为不愿说出昨晚的经历。 如明轻轻点头,其实,他一直怀疑普贤殿中藏有什么秘密,只是由于寺规限制,他也不能擅入普贤殿。至于偷偷而入,他一代高僧,还真不屑。 他刚才替苏宴诊过脉,已经发现对方经脉俱已恢复生机,但丹田中没有任何气息。 如此,肯定不是有人用玄妙入神之真气替苏宴疗伤。同样,苏宴也不曾修习内功,自己疗伤。 那么,看来真的是菩萨显灵了。 如明跟苏宴说完普贤殿旧事,顿了顿道:“孩子,你不愿出家,我等亦不勉强,只是有一事,还要与你明说。”苏宴道:“方丈请讲。”如明道:“寺中早有规定,跟普贤殿有缘的弟子可入我齐云寺后山‘归去来兮洞’观武一日。” 苏宴正要说自己不是庙中弟子,如明微笑道:“你虽不是我寺中僧众,但也算与我齐云寺大有缘分,因此,我希望你去这一遭。”他说完起身,苏宴赶紧站起,如明拉住他的手,甚是慈爱道:“你大病初愈,今日休息一日,明日我让法尘带你去‘归去来兮洞’。” “多谢方丈。”苏宴没有说出普贤殿的秘密,内心有些愧疚。 其实,就算他说出普贤殿天窗上的水晶琉璃瓦中藏有一副经脉图,也没什么用处。 因为,真正的秘密已经消散在无情的岁月中了。 两百多年前,宏让下山化缘积攒建殿之资,途中无意得了一本道家无尚内功心法。他生来视武如命,当即不管佛道之争,便练起了这道家心法。 一练之下,宏让内功突涨,武功可以说一日千里。之后,他施展绝世武艺,在太湖上杀了一群盗匪,夺了对方的赃银。回归齐云寺后,宏让不敢让人看出自己修炼道家武功,因此从不出手。但这道家无尚心法,他一直不曾放下。最后,他更是借着建造普贤殿之际,花大工夫得来一块晶莹剔透的水晶,将其镶嵌在天窗之上。 自然,那套道家无尚心法被刻在了水晶琉璃瓦中。 之后,某些进入普贤殿的有缘弟子在月光的照射下,便发现了这个秘密。至于没有发现的,也就死了。当然,还有个原因,那就是他们进入殿中时,当夜无月。 后来,随着岁月流逝,水晶经脉图中原本宏让刻着的导气红线,逐渐消散了。没有了经脉运行的法门,水晶琉璃瓦中的经脉图自然丝毫无用。这也是近百年来,普贤殿不曾显灵的原因。 好在苏宴阴差阳错,靠着北斗七星在水晶经脉图中投影的亮点以及火中经内功,竟然无意间练成了亘古未有的北斗七脉。 须知人体经脉错综复杂,就连一些练至神境的高手,也不敢尝试走前人不曾走过的修行法门。 再就是,苏宴虽然练成北斗七脉,但却无法将这一脉的真气存入丹田之中,危急之时,他只能散气,然后再次阴差阳错的洗经伐髓。 同样,他也驱除了体内七绝掌的煞气,保住了性命。 …… 方丈禅房外。 法字辈的弟子出来后,便将围观的人群驱散了,要是苏宴愿意承接齐云寺的衣钵,还有看头,可现在,人家一心进京赶考,还有什么好说的。 齐云寺择徒甚严,所收弟子俱是心胸宽阔之人,因此,当如明要求苏宴做下一任方丈时,法字辈的弟子中无一心生非议。 当然,苏宴在普贤殿中的造化,也让这些弟子折服。 这可是实实在在的菩萨显灵。 …… 如明将苏宴送到门外,唤法尘接着,并低声朝对方吩咐了几句。 法尘年逾五旬,虽不懂武艺,但佛学甚深,他昨日下山去往附近的村子说教佛法,回程中正好在山下遇上晕倒在路边的苏宴。 那匹老马可能是跑累了,死活不肯上山,法尘无奈,只得拿起苏宴的书箱跟包裹,然后背着苏宴徒步上山。至于老马,法尘随意将其系在一棵树上。不过今早,他已经安排寺中弟下子山寻马去了,并吩咐,若觅得马匹,就牵往山下人家寄养。 …… “这是你的随身之物,昨日从你衣物中拿出来的。” 法尘禅房中,法尘将一个油纸包递还给苏宴。他是出家之人,且品行端正,自不会擅自打开油纸包。 苏宴接过油纸包,朝法尘谢道:“昨天多谢大师了。” 法尘微微一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苏宴忽得对方眉间有丝黑气,只是不知如何说出。他正要说些其他的,法尘道:“苏施主,明日你还要去‘归去来兮洞’观武,就在我禅房中好好休息吧,菜饭我会让人送过来的。”苏宴点点头:“那多谢大师了。” 法尘双手合十,再次朝苏宴笑了笑,然后退出了禅房。 苏宴将油纸包放入怀中,脱了鞋,盘膝坐在床上。 他想弄明白昨晚到底怎么回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君图陌上行》正文 第15章 平海侯的担忧 晌午的秋阳极为温和,阳光透过纸窗正好照射在苏宴英俊的面庞上。 此时禅房所在的后院僧众大多在各大殿中做功课,因此,四处一片安静。 苏宴眼观鼻,鼻观心,很快进入一片空明的境界。 他按着火中经记载的吐纳方式,缓缓吸气,不多时,清气便进入北斗七脉,逐渐转化为真气。真气在北斗七脉中慢慢蓄积,等到鼓荡不已时,苏宴轻轻的吐了口气。 他有些紧张,他担心会像昨晚那样,全身剧痛,然后晕倒过去。好在,这一次,北斗七脉中的真气被他以反推之法,缓缓散到了周身诸脉。 然后,他觉得全身有丝丝清流渗出。 这种感觉甚为奇特,让苏宴极为舒坦。他忍不住再次聚气入北斗七脉,然后再次散开。如此聚气化气数次,苏宴只觉全身清爽无比,似乎全身的数万毛孔都打开了。 他却不知,自己正在走一条前人未曾走过的扩脉之法。 何为扩脉? 便是通过真气运行,将周身的奇经八脉之脉络逐渐扩充,继而更加容易的容纳、运导真气。 同时,经北斗七脉散之诸脉的真气亦能外练筋骨皮,内健五脏六腑。 …… 用过午饭后,苏宴再次坐回了床上。 他原本一心读书,只是无意间发现了内功修炼的法门,觉得极为舒适,一时间犹如酒鬼遇到好酒般无法弃舍了。唯一遗憾的是,北斗七脉中的真气无法通过气海,沉入丹田。 如此,苏宴便无法蓄积太多的内力,从而造访更高层次的武学境。 但他素来心宽,并不将此事放在心头。 毕竟,他也是大难不死,没必要强求太多。 傍晚时分,法尘亲自送了饭菜过来,同时,这位慈眉善眼的老和尚还为苏宴准备好了热水净身。 “明早我便带你去归去来兮洞,你今夜好好休息。”法尘已经跟法空说好,晚上去对方禅房借住。 “一切有劳大师了。”苏宴对法尘深感亲切,他知道,如不是这位高僧,自己此时已经黄泉路上了。 “此乃你我之间的善缘。”法尘对于苏宴亦是爱喜不已。对于这个少年,越看越顺眼。 等到法尘离开,苏宴泡了个热水澡,换上衣服后,便安静的躺了下来。 窗外隐有月光,却无星光。 苏宴想起昨晚之事,忍不住长吁了口气,总算是活了过来。 同样,他也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那么,到底是谁在自己肩上按了一记七绝掌呢? 关于七绝掌的事,今日如明禅师已经跟他说了。那是消失多年的魔教武学。而且善使七绝掌的高手,能将掌力控制有度,简单说,就是能让你立马气绝,也能让对手多活几日再死。 显然,用七绝掌对付苏宴的那个人,不希望他立马就死。 苏宴闭上眼睛,脑中快速闪现着这七天来的遭遇。只是如明禅师说过,内功高深的魔教高手可以隔空出掌,而且能让敌手无所察觉。 如此,苏宴一时间实在难以想出到底是谁想杀他。 …… 岭南,楚庭,平海侯府。 灯火通明的院落中,躺着三具被白布遮掩的尸体。 一个师爷模样的老者朝一旁的威严中年人道:“侯爷,仵作仔细检查过,秃九跟阿金体内都藏有一枚极细的毒针。”他说完轻轻挥手,一旁的下属当即端上来个玉盘,玉盘中摆着两枚银针。 “跟祁四一路同行的那个书生呢?找到他没有?”平海侯淡淡问道。 “猎犬追到半路,失去了踪影。”师爷声答道。 “祁四被阿金用夺魂箭所杀,阿金跟秃九的武功你清楚,一般暗器伤不了他们。”平海侯看着地上的三具尸体道:“他们应该是被那书生掩埋的。” “看来,那两样东西也在这书生手里。”平海侯沉凝片刻道:“这书生怕不是那么简单。” “根据密探回报,他在路途中偷听到那书生是准备进京赶考的。”师爷说道。 “可听到其姓名?”平海侯爷轻轻转动着左手大拇指上的玉扳指。 “祁四一路上甚是心,密探不敢过于接近,因此,未能听到。”其实,这师爷还有一句话没说。那就是祁四杀了四名暴露身份的密探。 “那本无字经丢了就丢了,要是那些信落到皇上手里,可就麻烦了。”平海侯说出此话时,脸上流露出一丝担忧。 “侯爷,我觉得,祁四要的并不是那些信,而是那本无字经书。”师爷缓缓道:“祁四在侯府待了五年,凭他的武艺,第二年时便能偷到密信,但他为什么要熬到第五年?” “你是说,他在找机会偷无字经?”平海侯回道。 “事发后,在下派人查过祁四的底,这子来岭南前,一直待在滇北,压根没去过其他地方,他的师门也不过一三流门派,至于他身负高超武功,想必是得了什么奇遇,而且,他偷信有何用?找官府告发侯爷吗?”师爷说着居然笑了笑:“他应该没这么傻?至于将信送往京师,也不大可能,他祁四算什么东西,能见到京城里的大人物吗?退一万步说,就算朝廷拿到了这些信,侯爷也可以来个死不认账,圣上想必不会胡乱相信一个江湖人物的话吧?” 师爷这番话说完,平海侯脸上的焦虑之色减缓很多,他开口道:“按你所说,祁四偷信不过是为了让我忌惮?” “是的,祁四这人隐藏武功,甘愿做一个护卫,绝对就是为了侯爷的无字经。”师爷顿了顿道:“他若真是为书信而来,早就得手走了。” “话虽这么说,但那些信决不能被人看到。”平海侯道:“吩咐下去,早日寻得那个书生。” 师爷正要点头答应,一名侯府下属急冲冲的跑了进来。 “虞师爷,密探刚飞鸽传书送来的消息。”下属走到虞师爷身前,将手里的密信递了过去。同时朝平海侯行了一礼。 虞师爷示意下属退下,然后打开密信,随即面露喜色道:“侯爷,密探在怀化城一个见过那书生路引的城门卫口中得知了这书生的姓名。” “叫什么?” “苏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君图陌上行》正文 第16章 归去来兮 齐云寺后山有座天然石洞,名为归去来兮洞,意为回归众生之意。此洞一般都是即将圆寂的寺内高僧才有机会进入。自然,归去来兮洞也是这些高僧的埋骨之地。 同样,这里面也藏着齐云寺历代高僧的武学绝技。 …… 早间用过斋饭后,法尘引着苏宴出了齐云寺后门。山间有路,但法尘并没有循着山路前行。而是在山林中穿行前行。 半个时辰后,两人来到了归去来兮洞前。 此处植被茂盛,如无人带领,甚难觅到。 洞口前有四个草庐,草庐中各自盘膝坐着一名中年僧众。此四人乃齐云寺的四大罗汉,武艺不俗,负责守护归去来兮洞不被外人打扰。 法尘当着四人之面取出方丈法旨,那四僧验证过后朝苏宴合十作揖,便回到草庐中继续坐禅。 法尘朝苏宴道:“你去吧,我就在这等你。” 该说的话,路途中,他皆已说了。 其他的话,他没有多说。 他知道苏宴是什么样的人。 …… 随着苏宴缓缓进入洞中,光线慢慢暗了下来,好在他手里拿着一盏油灯,照亮了前行的道路。 走了一会,苏宴耳边隐约传来阵阵怪音。 这是伏魔音。 此音发自两旁石壁上的无数孔,那些孔是一位齐云寺创寺高僧所凿,其内有细道接通外面的风口。据法尘说,凿孔的这位前辈高僧精通音律,曾以一曲破阵音,击败十多名江湖一流高手。 之后,他为了防止心怀不轨之人进入归去来兮洞偷盗武学,花了十多年的时间利用奇异风口跟五行音孔创造出伏魔音。 “心术不正者,若闻伏魔之音,必定精神错乱,最后自刎于洞中。”法尘说这话时拍了拍苏宴的肩膀:“你心思单纯,不会有事的。” 确实,当苏宴走过伏魔音环绕的洞段时,并没有任何不适。 一来正如法尘所说,苏宴读的是圣人书,且从未有作奸犯科之事,因此意识不为伏魔音所控。再者,他修习的火中经内功本就是正道心法,如此,伏魔音很难对其起到作用。 不过洞穴两旁的几具骸骨还是证明了法尘所言不虚。那就是妄图进入归去来兮洞的江湖人士分分自刎倒在了伏魔音下。 继续前行,苏宴觉得洞内湿气越来越严重,脚下的青苔也有些打滑。 不多时后,他看到了一具白骨。 那白骨盘膝而坐,靠在洞穴一处角落中,身上的衣服已经腐烂不堪,胸前则挂着一串佛珠。毋需多想,这便是齐云寺前辈高僧的遗骸了。 苏宴从不信鬼神之说,因此对于尸骨这类东西并不畏惧,他拿着油灯走到这白骨身前,然后蹲下身子仔细看了看。 什么都没有。 更别谈什么武学秘籍了。 苏宴朝这白骨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后,继续朝前。 等到他转过一道弯,借着油灯发出的淡淡光芒,看着前方的情景,有些傻眼。 只见洞穴两旁坐满了白骨,一路过去,不下于百副。再就是两旁的石壁上,被人用利器刻着无数武学典籍。其中,更有内功精湛的高僧用手指在坚硬的石壁上留下武学遗刻。 苏宴心翼翼的朝前走着,他担心踩到了这些高僧的尸骨。至于石壁上的那些武学典籍,他只是随便看了看。 他虽开始修习内功,但对于这些高深的佛门武技,还是丝毫不懂。因此,他打算再往前走走,兴许能找到门简单的武学。 说到底,终究还是苏宴不是学武之人,不知种种武学之奇妙。如果换成另外一个学武之人,想必此刻已经兴奋得发狂。 穿过容纳数百具骸骨的洞段,苏宴朝前又行了一会。 他想,如果前面没有什么简单易懂的武学,就回去了。 反正如明方丈只是遵循齐云寺寺归,让他进洞观武,他如若学不到,也没什么。 他正思索间,忽见前方靠着石壁躺着一具骸骨。 一时间,苏宴有些纳闷。其他尸骨都是坐着的,怎生此位前辈是躺着的? 他当即捧着油灯走上前去,只见得这白骨上身套着一件白色马甲,那马甲应该是质地甚好,因为这高僧身上的其他衣服均已腐烂,唯独这件白色马甲没有任何改变,只是积了些灰尘。 苏宴忍不住伸手触摸马甲,他刚捡起马甲的一片衣角,那白骨便哗啦一声,碎开了。然后,苏宴看到白骨下方有一块木板。 木板上刻满了字。 右首起头处是‘截脉封穴指’五字。 人体经脉穴道,苏宴已然熟知,他当即决定看一看这‘截脉封穴指’有何奇妙之处。 只是他未曾注意到,自己专心于木板上的文字时,手中的马甲竟是放到了油灯的火苗之上。 …… 初秋的齐云山,天高云淡,蔚蓝的天空中大雁成群结队的飞往南方。 忽一声雕鸣,一只黑羽雕从高空直扑而下,插入雁群。 一时间,大雁原本的队形被打乱了。雁儿们纷纷四飞逃命。 它们虽然成群南下,但面对凶恶的黑羽雕也只能惊慌逃命,哪敢群起攻之。 不久后,黑羽雕的铁爪下便多了一只极肥的大雁。这雕极为开心,连续雕鸣数声,便要带着猎物离开。没想到,忽然间一只白羽雕不知从何闪出,正好攻到黑雕腹下,并趁其不备用利嘴穿破了黑雕的肚皮。 黑雕剧痛不已,但为时已晚,它已经被仇敌咬破了肠胃。白雕接过黑雕落下的大雁,急速飞走。黑雕挣扎半晌后,气绝身亡,然后笔直落下。 …… 归去来兮洞外。 法尘借着山腰地势,将刚刚半空中的两雕相争看得清清楚楚,等到黑雕气绝落下时,他忍不住默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只是,他万万不曾想到,黑雕正好落在齐云寺内的普贤殿上。 且沉重的雕身恰巧不巧的砸在了普贤殿天窗中的水晶琉璃瓦上。 随着一道破裂声,黑雕落在了普贤菩萨身前的案桌上。 至于那块水晶琉璃瓦,则化作了颗颗碎粒,散在普贤殿中的各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君图陌上行》正文 第17章 截脉封穴 苏宴走出归去来兮洞时,已过正午。 他在里面待的时间并不长,但要比法尘想的长。 因为苏宴进洞前说过,只是随意走一遭,不会耽搁太久,只是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那门截脉封穴指竟是让他沉迷其中,难以自拔。 等到观完截脉封穴指的重重玄妙且记下全文后,苏宴才发现油灯里的灯油将要烧干了。不过最为诧异的还是,被他无意间放在油灯火苗上灼烧的白色马甲居然丝毫无损。非但如此,就连颜色都不曾被熏黑。 一时间,苏宴大为惊讶,然后想到了某种可能。略一迟疑后,苏宴使出全身力道撕扯这马甲,竟是无法扯破。之后,苏宴找到一把洞中已故高僧随身携带的戒刀,持刀用力划过马甲…… 白色马甲依然毫发无损。 “这是一件护身宝衣。”苏宴虽不是贪心之人,但也觉得有这样一件衣物防身,着实不错。一番犹豫后,苏宴将马甲揉成一团塞进了怀中。这马甲质地甚是柔软,不知何物所织。 他将刻有截脉封穴指秘籍的木板重新放回地上,冲地上尸骨拜了拜,然后拿起油灯朝洞外走去。 怀里的马甲,苏宴并未打算私自拿走,而是准备跟法尘和方丈如明实话实说。如果对方不同意,他归还便是。 “出来便好,我们下山吧。” 法尘见苏宴从归去来兮洞中走出,上前接住。 而草庐中的那四大罗汉,瞥了苏宴一眼后,继续坐禅。 返程途中,苏宴也不隐瞒,将自己在归去来兮洞里的事情说了一遍,连截脉封穴指的事情也说了。但并未说出自己通晓经脉穴道的事情。 “这件马甲我听法空说过,是寺内一位性情洒脱的前辈高僧从西域得来的,名唤冰丝甲,据说此甲是用天山冰蚕吐出的蚕丝制成,水火不侵,刀枪不入。”法尘顿了顿继续道:“再就是,冰蚕属极寒之物,因此冰丝甲贴身而穿时,甲上的寒气能让修佛之人静心驱念。” “此甲如此贵重,我还是交还给如明方丈吧。”苏宴听跛脚老头说过天山冰蚕的事情,知道冰蚕十年难吐一次丝,且蚕丝极其珍贵。由此可知,这冰蚕丝制成的马甲何其贵重。 “再贵重的东西放在洞中也没什么用处,既然你将它拿了出来,就自己留着吧。”法尘回道:“方丈那边,我且说去,你不必担心。” “那多谢大师了。”苏宴认真说道。 法尘微微笑了笑:“无妨。”山路难行,他未曾修习过武功,因此走的甚慢。这时,前面是个陡峭的下坡路,法尘正要扶住边上的树木,苏宴抓住他的胳膊道:“大师,我扶你吧。”法尘慈善的双眼从苏宴脸上扫过,随即点了点头。 苏宴当即扶着法尘走下陡坡,然后继续扶着对方朝寺中走去。 只是当两人刚进后门,便从寺中僧人那里听到了个不好的消息。 普贤殿被砸了个窟窿。 方丈跟寺内长老都赶过去了。 “我们也去看看。”法尘虽看到那黑雕落下,却未想到对方的尸体居然砸到了普贤殿上,而且还砸坏了那块珍稀的水晶琉璃瓦。 等到苏宴跟法尘赶到普贤殿时,这里已经围了不少人,但没有方丈的法旨,这些人可不敢进入殿内。就连方丈如明也止步殿外,只是唤来法空清理殿内的黑雕尸体跟水晶碎片。 “一切因果轮回,碎了便碎了,没什么大惊怪的。”如明站在殿外,朝寺内僧众说道:“尔等各归其职吧。”等到众人散去,如明看到苏宴扶着法尘就在不远,便知对方已从归去来兮洞出来了。 但此刻普贤殿出事,他亦没有心思说些其他话。虽然如明嘴上说无事,但这普贤殿也是齐云寺的百年基业,今日忽遭破损,如明还是心生不安。 “我们回去吧。”法尘原本就身患绝症,一番上山下山实在疲惫,感觉身体随时会倒下,因此让苏宴送他回禅房。 苏宴见法尘脸色不好,当即扶着对方回了禅院。 “上山累了,休息一下便可。”法尘回到房间后,见苏宴脸上有担忧之色,淡淡笑了笑,只是笑容中颇多苦涩。苏宴替法尘捏好被褥,声道:“大师,我就在外间,有事唤我。” 法尘轻轻点头,然后闭上了眼睛。 苏宴退到外间,坐到罗汉床上,朝里屋望了几眼,心中隐隐觉得不妥。但又不知如何事好。想了想,他叹了口气,盘起双膝,不知不觉中想起了那截脉封穴指来。 截脉封穴,顾名思义,截断经脉,封住穴道,使敌人无反击之力。 同样,其中也涵括了佛门普度众生的精神。 伤人而不杀人。 …… 苏宴虽熟知人体经脉穴道,但截脉封穴手法异常复杂,因此一时间未能贯彻。不过他既知基础,便也无困扰之处。 一番冥思,已近傍晚。 苏宴担心法尘,赶紧起身进到里屋,见对方正打坐诵经,不禁松了口气,然后主动去斋堂取了饭菜,跟法尘在禅房内用了晚饭。 晚间,有僧人来禅房请法尘前往方丈处议事。 法尘朝苏宴道:“应该是普贤殿的事。” “正好,那冰丝甲的事,我跟方丈也说清楚。”他说完便出了门,朝方丈禅房走去。 苏宴看着对方消瘦的身影,内心甚是复杂。他虽与法尘相识不久,但对这位大师有种说不出的亲切感。今日下山搀扶对方时,更是将他当做了长辈。 禅院中的各处禅房具有灯光,通过窗户能看到里侧人影大多在打坐念佛。苏宴想起截脉封穴指还有诸多未通之处,便坐回罗汉床,继续参悟这门在他心里觉得较为简单的武学。 殊不知,这门截脉封穴指乃是那位身着冰丝甲的前辈高僧呕心沥血所创。其中更是涵括了昔日天下第一寺白马寺的七十二路金刚擒拿手。 须知普通武者如若练会七十二路金刚擒拿手便算得上江湖高手,而齐云寺这位高僧则将这七十二路金刚擒拿手作为陪衬融入到自己所创的截脉封穴指中。 可以说,习得截脉封穴指的人,便无形中练会了金刚擒拿手。 此等玄妙,苏宴一个刚学武的少年岂能明白。 但他悟性极高,举一反三,经过下午的那番冥思,已然明白了不少截脉封穴指的奥妙之处。 而剩下的那些谜点,亦难不倒苏宴。 忽然,苏宴想通了一处难关,不由得心血来潮,然后伸指戳出。 出指时,他面向墙壁。 手指快捷绝伦的点过三处方位。 在他心中,此乃人体天突、膻中,大包三穴。 他此刻北斗七脉真气充足,且全身经脉运导如一,出指便是力至。 只听得噗噗三声轻响,苏宴眼前的墙壁之上居然多了三个洞。 无疑,这便是他戳出来的。 一时间,苏宴目瞪口呆。 虽然禅房的墙壁用的是土砖砌,但这土砖经过煅烧,亦是坚固不易,怎会被他轻易戳破? 苏宴正茫然间,忽然听到一阵慌乱的脚步声。 他当即转身遮住身后墙上的孔。 下一刻,房门被推开了。 一个年轻僧人满脸急色的朝苏宴说道:“苏公子,法尘师叔刚刚在方丈禅房里吐了不少血,怕是不行了,他说想见你最后一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君图陌上行》正文 第18章 人生棋局 法尘患的是心病,由来已久。 虽然他终日参佛悟佛,可还是祛除不了内心的心魔。 法尘俗姓为申,名唤应时。 他十七岁中举,二十岁会试高中三甲,之后娶妻生子,而立之年便官职户部侍郎。 “这可是正三品的官。”法空说到这里长叹一声道:“可惜佛爷没保佑他。” 二十年前,申应时带上一家老回家祭祖,中途路过和州,遇上瘟疫,妻子儿女跟年迈父母俱染病身亡。 此后,申应时万念俱灰,辞了官,到齐云寺出家。 但这些年来,他还是难以忘记尘世。 “他的心疾让五脏六腑生机丧失,大限也就这几日了。”当法尘在方丈禅房议事吐血后,如明便用浑厚的内力护住了法尘的心脉。否则法尘已然圆寂。 其实多年前,如明便让法尘修习齐云寺的佛家内功,以此祛病延寿,但法尘并未同意。 “他虽不求死,但已然在等死。”如明方丈看着木床上的法尘朝苏宴说道。 当苏宴赶到方丈禅房时,法尘朝着他说了句:“我的那些东西都给这孩子。”便晕死过去。 之后,如明安排人用软床将法尘送到了静心别苑。 静心别苑是齐云寺招待重要客人用的,地处幽静且环境甚好,如明如此安排,可见对法尘的关心。 “方丈,这几日就由我来照顾法尘师傅吧。”苏宴原打算早点离开齐云寺,早日进京。但现在法尘病重,他岂能一走了之。京中事虽急,但眼前事却也不能昧了良心。法尘是他苏宴的救命恩人,他岂能坐视不管? “缘终有命,如此也好,你便在此照顾法尘吧。”如明同意了苏宴的请求。 …… 夜间,法尘神智有些错乱,口中一直念叨不停,但发音模糊,苏宴也不知道对方在说些什么。 如果苏宴没料错的话,法尘在想念家人。 半空中有月,苏宴不禁想起太白先生的那句诗,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苏宴自然有故乡,只是家人却不在了。 他父亲在他未出生前便死了。母亲也在三年前病逝。 亲情的确是个让人怀念的东西。 …… 清晨时分,法尘醒了,只是脸上憔悴不已。 苏宴看着这一幕,心中甚是不忍,但还是强笑道:“大师醒了。” 他一夜未睡,好在体内真气充足,并不疲惫。再就是,晚上冥思时,对于截脉封穴的熟练度,也提高了一个层次。 法尘缓缓伸手握住苏宴的手掌,眼中一片慈爱之意:“孩子,你都这般大了,真好。” 苏宴知道法尘将其当做了已去世多年的儿子,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 好在不久后,法尘意识逐渐清醒,他想起昨晚的事,朝苏宴道:“我的病不打紧,倒是你,应该早日进京。” “会试尚早,不急于一时。”苏宴轻轻扶住法尘靠在床头。 “早日进京,早日安心学习。”法尘劝道。 “学习之事,哪处都行。”苏宴已经烧好热水,用木盆盛住端到床前,替法尘清洗。 晨光下,法尘看着苏宴,有些失神。 …… 一连三天,苏宴衣衫不解的照顾法尘。 而饭菜,药物自有寺内僧人送到静心别苑。 这一日,天气甚好,苏宴扶着法尘到了别苑的大院中散步。 法尘体虚,不多时便累了。苏宴便扶着对方坐到了凉亭中。 “会对弈吗?”法尘跟苏宴聊了一会忽然问道。 “会。”苏宴多日不曾下棋,也有些技痒。静心别苑物事甚全,苏宴很快就拿了一副棋具到凉亭的石桌上。 法尘棋力不俗,苏宴亦是棋道高手,两人一局棋直至正午。 期间,有两人过来观棋。 一人是寺内的知客僧,法名慧可。另外一人,则是个中年人,做员外打扮,相貌甚是不熟。 法尘初时看着这员外,眼中有些惊疑,但随即释然。 等到棋局结束,苏宴输了一目。 法尘摇头苦笑:“你这孩子。”他知道是苏宴故意让他的。 等到苏宴扶法尘回禅房,慧可也引着那员外进了另一间禅房。 没过一会,慧可来到了苏宴这边。 “苏公子,钱员外邀你下午对弈一局。”慧可性格甚直,说道:“你可别拒绝了,那钱员外相当富有,刚刚给寺内捐了一大笔香油钱,就连方丈都见他了。” 佛家虽不贪钱,但也知道柴米贵,因此对于捐赠甚厚的施主很是优待。不然,那钱员外也不会被安排到静心别苑。 法尘自然知道其中缘由,当即朝苏宴道:“我下午在房中休息,你自去与那钱员外下棋,无事的。”苏宴只得同意。 用过午饭后,他便拿了棋具到凉亭等候。 很快,那钱员外也来了。 苏宴还是第一次正视此人,只见对方面相颇为威严,且身带贵气,抬足举手间颇为不凡。 “苏公子,有礼了。”钱员外已从慧可那里知道了苏宴的姓名,朝起拱了拱手。 苏宴不敢托大,当即回礼。 两人相对坐下,苏宴执白棋,将黑棋让与钱员外,意思对方先下。 钱员外微微一笑,也不推脱,拾子下了一目。 苏宴当即回子。 两人你来我往,不多时棋盘上便堆满了棋子。 钱员外棋力甚深,于苏宴布下的种种陷阱并不理会,相反,还不时与苏宴谈天说地。 苏宴初时以为这钱员外话多,后来则发现对方几乎无所不知。 无论朝堂之事,还是江湖轶事,这钱员外侃侃而谈,且说法极为有理。一时间,苏宴甚是钦佩,知道对方涉猎甚广,虽是员外身份,但胸中所学,绝不亚于那些博学大儒。 同样,相谈间,苏宴也甚有收获。 如此一来,这局棋,便下得很晚。 等到傍晚算子,苏宴赢了一目。 钱员外面露微笑:“多年不曾输棋了。” 苏宴欠身道:“多谢钱伯想让。” 这声钱伯是钱员外让苏宴喊的。同样,苏宴也喊得心甘情愿。 他长这么大,还从未聊得如此尽兴。 “明日可再下一局。”钱员外余意未尽。 如此一连几日,苏宴除了照顾法尘,便是同钱员外对弈。 期间,法尘也跟钱员外对弈了一局。 这局棋下到一半,法尘忽问:“先生可来自京师?” 钱员外摇头道:“我从金陵来。” 法尘缓缓点头,不再多言。 等到晚间,他低声朝苏宴道:“钱员外此人可多加亲近。” 苏宴知道法尘不是那个意思,但也不明白对方到底什么意思,不过还是点点头道:“我知道。” …… 当静心别苑的地上多了些落叶时,法尘无法下床了。 如明方丈替其把脉后,双手合十道:“一切如梦幻泡影,归去即可来,阿弥陀佛。” 法尘已经看透生死,并不遗憾。 这几日,他已经安排好后事。初时,苏宴有些不愿,他不是不愿喊法尘义父,而是不愿拿对方的东西。 一旁见证的钱员外劝道:“你若不取,这些东西更加没有存在的意义,你若取了,也是替法尘大师了了一桩心事。” 苏宴只得同意。 法尘则满脸微笑的将地契,证信,印章交予苏宴。 若是旁人,无故得了这么多好处,定是激动不已。苏宴却一脸平淡。他从未想过在京都久待。 三天后,法尘圆寂。 齐云寺诸僧齐至大雄宝殿为其诵经超度。 苏宴披麻戴孝,以子嗣之礼送别法尘。 等到丧事结束,苏宴在齐云寺又住了几日,然后朝如明道别。 至于钱员外,已于两天前离去。 …… 那匹老马被齐云寺的僧人寄养在齐云山下的一户人家,吃喝不愁,甚是悠哉,以至于苏宴牵它上路时,这老马都有些不愿。 苏宴一人一马朝北行了良久,再次回首时,只能看到半座齐云山的山峰了。 他想起在寺内的日子,心中有些不舍。 生老病死,自是常态,只是为什么这些都发生在自己身边? 苏宴苦苦一笑,继续赶路。 一路北行,数日后,苏宴抵达南阳。 然后,他想去看看已经荒废了的孟园。 只是他不曾注意,已经有两双眼睛盯上了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君图陌上行》正文 第19章 孟园 南阳是座名城,古今名士极多。 不过在苏宴眼中,孟园才是最好的。 可惜的是,这座昔日天下最好的书院已经一片荒芜。 …… 关于孟园的没落,苏宴听跛脚老头说过。 大意就是园中学生抨击朝政,最后为唐炀帝所恨,遣三千铁甲诛杀孟园学子。当时南阳郡守崔山河力谏孟园无罪,亦被唐炀帝所杀。 跟随孟园一起逝去的还有南阳的无数大儒。 “那场火,烧了半个月,红透了南阳的半边天。”跛脚老头抽着旱烟道:“也凉了南阳望族的心。” “唐亡始于此。” 大晋立国后,太祖皇帝曾打算重建孟园,但被鹿鸣侯否定了。 鹿鸣侯道:“孟园不祥,圣上应慎之。” 五年后,鹿鸣侯在苏州建白鹿书院。 而南阳的望族经过鞑虏乱华,五国战中原,遗失殆尽,亦没什么带头之人提议重开孟园。 时间一久,孟园也就成了过往。 …… 孟园在南阳西郊。 苏宴早间离开南阳城时,问了数个行人,才找到路。 等他抵达孟园废墟时,已是晌午。 天气很好,无风,阳光高照。 自是秋高气爽。 苏宴将马系在一颗树间,在长满野草的园中缓缓而行。 然后,他看到了断为半截的孔明碑。 也看到了破落不堪的荀子庙。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苏宴观园有感,忍不住轻轻诵读前代大学士杨慎的临江仙。 “公子好雅兴。” 就在苏宴沉溺在沧海桑田般的感想中时,一道粗糙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苏宴当即回头。 然后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是荆州城外那个马失前蹄导致落马的中年人。 这人额骨甚高,苏宴记得甚是清楚。同时,此刻间,对方身旁还有一人,是个精悍的黑脸汉子。 …… 额骨甚高之人自然是任海。 他奉荆州刺史宋威之命护送少爷宋扬进京,路途中遇到旧时仇敌,便与师弟左据悄然跟上,在荒野中联手杀了那个仇人。等到任海准备赶到南阳跟宋扬一行汇合时,却在城门口遇到了苏宴。 虽然苏宴经洗经伐髓后,相貌有所改观,但任海还是认出来了。 一时间,他大为诧异,实在想不出苏宴是怎样活下来的。 要知道中了七绝掌的人,绝难存活。除非有玄妙入神境的高手用全身真气替苏宴疏通经脉。 只是这等奇遇,苏宴一个无名书生能遇到吗? “师兄,何必想那么多,再杀这子一次便是。”任海师弟左据由来心狠手辣,直接开口道。 任海当即同意。 但两人并未将此事告知宋扬以及贴身保护宋扬的邱师叔,毕竟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实在难以启齿。再就是,之前任海信誓旦旦的说苏宴必死无疑,现在对方还活着,要是让宋少爷知道,他脸上哪有光? 因此,他跟左据一合计,打算等苏宴出城后便杀了对方。 然后,他们跟着苏宴一路来到了孟园。 孟园地处偏僻,着实是个杀人的好地方。因此,任海并不急着下手,他想问问苏宴是怎么活下来的。 …… 左据眼中有杀气,苏宴一眼便瞧出来了。 至于任海,看到对方的那一刻,苏宴便想起了对方曾经将手掌搭在自己肩上的事情。 “是他吗?” 苏宴不动声色的朝任海道:“没想到能在这里遇上阁下,实在有缘。” 任海跟左据并排走到苏宴身前,任海已经视苏宴为掌中玩物,因此并没有立即翻脸,而是笑道:“公子诗句吟得不错,在下佩服佩服。” “兄台谬赞了。”苏宴彬彬有礼的回道。 “公子前些日子可曾大病?”任海问道。 苏宴闻言心下一跳,随即明白了,但依旧一副茫然的模样:“不曾大病呢。” 他虽不知对方为何要杀自己,但此刻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 “诶,那边怎么有人。” 苏宴忽然指了指任海跟左据身后。 他装得甚像,一时间,任海跟左据都信了,然后两人同时回头。 他们已经想好,杀了身后之人再杀苏宴。 但就在此刻,任海胸前一阵剧痛,随即仰面倒下,不知死活。 左据余光瞧得是苏宴下的手,当即一声大喝:“贼子敢尔。”随即左膝微弓,右掌画了个半圆,猛地一掌拍向苏宴胸口。 他练的是毒砂掌,掌力甚猛,曾在东华山一掌劈死了头大虎。 苏宴只觉劲力扑面,且气息令人晕沉,他来不及多想,亦是一掌拍出。 他出的左掌。 出掌的时候,北斗七脉的真气力随心至,布满掌心。 “砰。” 随着一声巨响,左据的身体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摔出好远,且正好砸在一堵断墙上,生死不知。 而四周的野草则被强悍的内劲气浪折断无数。 …… 从苏宴出指以截脉封穴绝技封住任海胸前七大穴道再到他一掌击飞左据,不过数息时间。但这短短的时间中,苏宴感觉过了很久很久。 他面色苍白的喘着气,背心后全是汗水。 他从来都不是软弱书生。 这一点,他以狼毫刺心针杀死阿金跟秃九时,便证明了。 但暗器杀人跟亲手杀人,感觉真的不一样。 任海倒在地上,已经气息全无,截脉封穴本是制敌而不伤敌的武技,但苏宴出指时,力道甚强,直接就在任海身上戳了七个血洞。 至于左据,他虽苦习毒砂掌多年,只是这毒砂掌有个很大的软肋。那就是不能跟内力高于自己的人对掌,不然的话,毒气会反攻本身。 苏宴因缘巧合,学得火中经内功且练成北斗七脉,体内真气已然是一流高手的境界。左据如何能是他的对手? 因此,两掌相遇,左据胳膊当即被震成碎片。同时,毒砂掌的煞气也全部被苏宴的深厚真气倒灌到左据的丹田中。但这些并不致死。 左据的死因是头骨撞墙破裂而死。 …… 苏宴吸了几口气后,心情稳定下来,他当即检查了下任海跟左据的随身物品。 很快,他找到了两块令牌。 是荆州刺史府的令牌。 …… 再次确认任海跟左据没有气息后,苏宴牵着马离开了。 他不知道荆州刺史为何要杀自己。 但此地决不能久留。 同时,苏宴有些疑问。 那就是杀人为何如此简单? 前后自己不过是点了几指跟出了一掌,为何就杀了两人? 想起左据的惨象,苏宴有些心寒。 但不后悔。 他不杀人,便被人杀。 看来跛脚老头说得没错,江湖险恶,你不想入江湖,但江湖就在身边。 …… 无人的孟园很安静。 正午的阳光照在任海的尸体上,忽然间,对方的手指动了一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君图陌上行》正文 第20章 愤怒的邱曲 苏宴离开孟园后,没有走官道,而是踏入了一条山中径。 他始终有种不好的预感,那就是荆州刺史不会轻易放过他。 难不成这事跟赵锋有关? 苏宴摸了摸怀里的油纸包,觉得很有可能如此。 他江湖阅历极少,一时间哪知道如何躲避,只能转入径,希望避开追兵。 好在这山中径亦能通往聚城,而过了聚城,离洛京便不远了。到时,想必荆州刺史也不敢在京都胡乱行事。 苏宴如此一想,心里平静不少,他虽然已经步入武道,可并不想踏入江湖,扯进那些是是非非。 他最终的目的是进京,然后带走属于他的东西。 …… 午后的南阳城有些天阴,位于城西的桐木巷中忽然闯进一个人,那人胸口血迹斑斑,步伐轻浮,像是喝多了酒一般。 “是任先生。” 忽然,一道声音从前方传来。 随即,两名青衣人从一户人家走出,快步走到那任先生跟前,将其扶住。 “任先生受了重伤,赶紧通知邱前辈。”一名青衣人看着任先生胸前的伤口,有些吃惊。要知道这位任先生虽不是一等一的高手,但自从投靠过来后,还从未受过伤。显然,将其打伤的人绝对不简单。 …… 青衣人口中的任先生自然是任海了。 他没死,要感谢苏宴江湖阅历太浅。 苏宴只是检查了任海的呼吸,却未想到任海那会闭住了呼吸。 要是苏宴查其脉搏,任海铁定露馅。 等到苏宴离开后,任海强撑着起了身,服下了一颗天王护心丹后,一步一步走回了南阳城。 宋扬一行就住在桐木巷中。 青衣人所说的邱前辈正是任海的师叔邱曲。 多年前,魔教被灭,但分支依旧不少,任海师门便是其中一支。十多年前,任海师父被仇敌所杀,师叔邱曲便带着任海跟左据隐去魔教身份投靠到了荆州刺史的门下。他三人武艺高强,荆州刺史宋威甚是喜欢,一直当做心腹门客供养。 …… 邱曲正在房中打坐练功,忽然间听到护卫来报自己师侄身受重伤,立即赶了出去,然后便看到被人扶持着的满脸苍白的任海。 “怎么回事?”邱曲不曾收徒,也没有子嗣,一直当任海跟左据两人为自己的亲人,现在看到任海身受重伤,甚是心痛。 任海胸前几处大穴都被苏宴点透,若不是随身带着天王护心丹,此刻已经气绝。再就是,截脉封穴是佛门武功,讲究制敌而不杀敌,不然的话,凭着苏宴深厚的内功,任海也难逃一死。 面对师叔的询问,任海想开口说出真相,只是刚开口,体内的最后一口真气便散去了。接着,他整个人倒了下去。 “是谁伤了任海?” 这时,宋扬也从房中走去,看到重伤倒地的任海,不由问道。 一旁的护卫当即说了下自己知道的情况,而邱曲则走到任海身后,将掌心按在对方的后心上,将自己的真气渡过去。不一会功夫,任海睁开了眼睛。他看着邱曲,艰难的说道:“苏……” 然后再次晕了过去。 邱曲刚刚给任海传输真气,已经知道对方奇经八脉都受到了损伤,估计这辈子算是废了。这时见对方说了个‘苏’字,略一沉凝,然后撕开了任海胸前的衣服。 “啊……” 宋扬看着任海胸前的几个血洞,倒吸一口凉气。 邱曲则满脸沉重的道:“是苏州谢家的大天罗指。”他说着仔细观察了一下任海的伤势,随即道:“出指之人功力深厚,应该是谢家内堂的人。” “是不是苏州谢家,还得等任海醒来问清楚。”说实话,宋扬不希望跟谢家结仇。 毕竟,那是江南五大世家之一的谢家。 “哎……”邱曲长叹一声,然后道:“就算任海醒过来,估计也无法开口了。” “邱师父的意思?”宋扬低声询问道。 “他经脉俱毁,以后估计就是木人一个了。” 木人是医者的一种说法。 那便是全身瘫痪,口不能言的人。 甚至,连眼睛都不能眨一下。 “邱师父准备怎么办?”宋扬问道。 “报仇。”邱曲干脆的说了两个字。 他扫了眼任海身上沾着的野草,道:“左据可能已经死了,我们得先找到出事的地方。” 宋扬点点头,朝一旁的护卫道:“按照邱师父的意思,把人散出去,找到出事的地方。” …… 黄昏时分,左据的尸体被抬回了桐木巷。 任海从孟园走回来的时候,被路人无意间看到了。 然后,宋家的护卫找到了孟园中。 邱曲看着惨不忍睹的左据,脸色阴沉,一日之间,他的两个师侄同时着了毒手。任海虽然侥幸活了下来,但绝对是生不如死。 宋扬虽然学文,但自幼也跟府中护卫学武,邱曲也不时指点于他。此刻,他看着犹如烂泥的左据尸体,心下甚寒,他觉得就算是邱曲也不能一掌将左据震成这样。 “公子,任海跟左据是我的师侄,我师兄临死前曾让我好生照顾他们,今日两人一死一废,我必须报这个仇。”邱曲朝宋扬鞠了一躬道:“如果邱某侥幸不死,必当前往京师与公子汇合。” 宋扬轻声道:“邱师父,此事还得从长计议,要不我们先回荆州,问下父亲?”他虽这么说,其实还是担心邱曲得罪谢家,要知道那谢家虽然是江湖世家,但也有不少子弟在朝中为官。就算是他父亲宋威也不敢得罪。 邱曲摇了摇头道:“不用了,这是我自己的事,我知道怎么做。”他由来尊重宋扬,但这一次,他必须给两位师侄报仇。下午时分,任海醒过来了,正如邱曲所说,对方全身瘫痪,口不能言,就连眼睛都只能微微睁开一道细缝。 宋扬知道父亲一直将邱曲奉为上宾,平日里甚是尊重,这次进京要不是担心路上遇到麻烦,也不会让对方护送。因此,他只能让邱曲离去。 至于邱曲怎么追上那个谢家人,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了。 最好,邱曲无功而返。 …… 山中的清晨有些冷,好在篝火里还没熄灭。 苏宴昨夜露宿在溪边,夜间入睡时,手里紧紧握着狼毫笔。 还好,一夜无事。 收拾妥当后,他便启程了。 晌午时分,苏宴牵着马进入了一座山谷。 令他惊奇的是,这山谷平地间居然搭了一间简陋茶坊。 而茶坊中,已经坐了十多人,有男有女, 看这些人的打扮,全都是江湖中人。 苏宴犹豫了下,把老马系在了茶坊的柱子上,然后走进了茶坊。 他很饿。 本来,他随身带了不少干粮,但昨晚那些干粮被老马吃光了。 也怪苏宴粗心,将盛放干粮的包裹就放在地上。 然后,老马吃了一夜…… 茶坊炉桌上蒸着包子,甚香。 苏宴要了一笼。 茶坊老板面无表情的送了过来,一起的还有壶粗茶。 苏宴慢慢吃着包子。 茶坊里安静的让人可怕。 苏宴觉得还是趁早离开为好。 但就在这时,一个满脸风尘的老者走进了茶坊。 是邱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君图陌上行》正文 第21章 铁刀 邱曲是昨日傍晚离开南阳城的。 离去前,他去了趟孟园。 然后,他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的确是苏宴的老马痕迹。 无疑,敌人有马,邱曲当即骑上快马,沿着马蹄印一路北上,只是追了大半夜都不曾发现仇敌。邱曲也问过沿途旅店,都说没看到有什么牵马的江湖人士路过。 一时间,邱曲暗道不好,他觉得自己走错了路。 从南阳前往聚城,还有一条山间径。邱曲当即调转马头,一路狂奔,总算在清晨间找到了那条山路。 只是胯下坐骑却疲惫不堪,怎么说也不愿意继续赶路,邱曲只得下马施展轻功追赶。 一路上,他看到不少马蹄印,且印记甚新,邱曲大为兴奋,知道那个谢家人便在前方。他知道对方武艺不俗,当即停下来休息片刻,然后继续追击。 直到来到这个山谷中的茶坊前。 茶坊旁,系了匹老马,邱曲一眼便瞧出来之前路上的那些马蹄印是这老马留下来的。 那么,敌人就在茶坊之中。 老马背上有个书箱,马的主人难不成是坐在茶坊边缘的书生? 只是现在茶坊中都是些江湖人士,邱曲一时间不能确定这书生有没有帮手。他混迹江湖多年,看得出茶坊中的这些江湖人士俱身怀绝技,尤其是左首那位独眼老者,甚像名镇西北的‘独龙尊者’。再就是右首的那个赤着双脚的苗女,腰间鼓鼓,一看就是藏了厉害毒物。 “不知这些都是什么人?”邱曲在一张空桌上坐下,要了一笼包子,他追了一宿,也饿了。 他打算等下去,看看到底什么情况。 …… 苏宴有种不好的预感,那就是邱曲是找他来的。 因为对方看了数眼老马。 说不定,昨日苏宴在孟园击杀任海跟左据后,荆州刺史府的人便找了过来,然后分路追击,邱曲这一路正好追上苏宴。 一时间,苏宴打定主意,暂且不牵马离开。 如果邱曲也一直不走,那么,对方肯定是来找自己的。 到时,苏宴只能另想办法了。 他正思索间,忽然耳边传来一道甚是疲惫的声音:“老板,一笼包子,一壶茶。” 抬头间,苏宴看到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在茶坊进门处坐了下来。 这大汉满脸疲惫之色,但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他随手将佩刀解下来放在桌上。 那铁刀样式甚是普通,刀鞘上不少划痕,看上去甚是陈旧。 茶坊老板依旧是面无表情的将包子跟茶水放在桌上,然后退回了厨房。 厨房修的也很简陋,中间用麻布跟茶坊隔开了。 邱曲冷冷瞧了那茶坊老板一眼,没说话,他看得出这家伙步伐沉稳,定是江湖高手所扮。不过对方送过来的包子跟茶水,邱曲已经暗中检查过,没有毒。 那么,对方应该对自己无恶意。 络腮大汉甚是饥饿,狼吞虎咽之下,没一会功夫便将一笼包子吃了个干净。 然后,他端起了茶水。 邱曲注意到,这一刻,茶坊里的那些江湖人士都将眼光逼了过去。 那个书生没有。 茶里有毒。 邱曲已经猜出来了,但没有开口示警,他不想死。 “老板,这茶里怎么有虫子?” 这时,络腮大汉忽然皱眉说道。 茶坊老板只得上前,但就在他走到络腮大汉的身前时,络腮大汉忽然长臂一伸,只一下,便将茶坊老板按在桌上。 然后,那杯茶被倒进了对方的嘴中。 “噗……” 茶坊老板连吐几口黑血,然后倒地气绝。 苏宴看到这一幕,心上一冷,还好,他不口渴,没有喝茶。 其实,就算他喝了也没事,他的茶压根没有毒。 “你们这么多人,还下毒,可有意思?” 络腮大汉逐一扫过茶坊中的众人,冷笑道:“动手吧。” 他话刚完,一道剑光便直刺过来。 出剑的是个中年人,他距离络腮大汉最远,但顷刻间,剑光便覆盖了络腮大汉的周身。 “湘潭覆雨剑。” 邱曲心想这一剑已然炉火纯青,估计就是自己,也只能堪堪避过。但第二剑呢? 中年人没有出第二剑。 不是没必要。 而是没机会。 他的头已经滚到了邱曲的脚下。 …… “好快的刀。” 邱曲自武功大成后,从未如此惊讶过。 同样,也从未如此恐惧过。 他怎么也想不到,眼前这个络腮后生居然有如此刀法。 还有,那把刀,估计兵器铺都不会卖。 太次了。 可就是这种普通的刀,一刀就斩下了湘潭覆雨剑的人头。 说出去谁信? “并肩子上。” 茶坊中,不知是谁说了一句,然后杀气弥漫。 还有,人头四飞。 邱曲从头到尾都没动,他不敢动,动一下就会死。 苏宴也没动,他已经被惊呆了。 这哪是江湖厮杀,分明是刑场上的刽子手在砍头。 他眼睁睁的看着那个苗女刚甩出腰间的青蛇,便被一刀削下了人头。 人头滚落在地上,那苗女的眼中还未闭上,直勾勾的看着苏宴。 …… 茶坊里很快安静了。 还有四人活着。 苏宴,邱曲,络腮大汉,还有那个独眼老人。 “三位怎么不动?” 络腮大汉随手将铁刀扔在桌上,然后抬腿架在凳子上。 “在下乃是路过,实不知此事。”邱曲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淡。 “我进京赶考,也不知怎么回事。”苏宴虽习得无尚内功心法,但也觉得自己躲不开对方那夺命一刀,干脆认怂了。 “那么,你呢?” 络腮大汉指了指独眼老人。 “如果我没认错,你应该是独龙尊者吧。”他随即又道。 “在下昔日欠了他人一个恩情,今日前来杀你报恩。”独龙尊者面无表情道。 “听说阁下的独龙锥独步江湖,今日正好见识一下。”络腮大汉左手一按桌角,桌上的铁刀便忽的跳了起来,正好落在他右手中。 “不仅刀法一绝,内力也是登峰造极。”邱曲实在想不出江湖上有络腮后生这种人。 难不成是刀圣的传人? “我不是你的对手。” 独龙尊者说话间将一根浑身漆黑的两尺锥子举到胸前,然后刺进了胸膛。 邱曲看着这一幕,并不认为对方胆懦弱,实在是这络腮后生的刀法太过于恐怖了。 “你是魔教余孽吧?” 忽然,一道声音传进邱曲耳中。 一时间,邱曲心下冰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君图陌上行》正文 第22章 青衣老道 “阁下何出此言?” 面对络腮汉子的质问,邱曲虽然内心慌乱,但表面依旧平淡。他虽确实是魔教欲孽,但此事根本无人知道。 “你一身阴寒气息,以为我看不出来么?”络腮汉子道:“再说,我直觉素来不会错,我说你是魔教余孽,你便是。” “你待如何?”邱曲已经感觉到了络腮汉子的杀机,暗中准备好了七记连环招。至于如何辩解自己的身份,他已经觉得没有必要了。像络腮汉子这种人,再多的解释也没用。谁叫对方刀快。 络腮汉子冷笑道:“你想先急攻我数招,然后逃命是吧,也罢,我倒要看看是魔教的魅影步快,还是我这铁刀快。” 邱曲被对方看出了自己的意图,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但就在这时,络腮大汉忽然重重咳嗽了几声,同时,他嘴角边多了一丝鲜血。 “他受了伤。” 邱曲甚是果断,当即一掌拍向络腮大汉胸口,然后快速从怀中掏出一把暗器掷向对方周身。 他用的是平生绝技‘玄阴掌’。 至于暗器,用的则是沾了剧毒的穿骨针。 这两招,几乎同一时间使出。 邱曲行走江湖多年,从未出过这么凌厉的招数。 不过正如络腮大汉所说,邱曲出招不是为了杀人,而是为了逃命。只是魅影步,他却是不会的。但他的轻功,也甚是了得。 可惜的是,邱曲身法再快,也还是慢了。 …… 苏宴原以为络腮大汉受了伤,手里的刀会慢一些。 他想错了。 出鞘的铁刀依旧快绝无比,一势便破开了玄阴掌的掌劲,同时,刀气纵横,将密密麻麻的穿骨针化为飞灰。 之后,邱曲的身体变作了两半。 切面甚是平滑。 看得苏宴甚是想吐。 …… 络腮大汉缓缓收刀,他的嘴角在慢慢溢血。 显然,他的伤势加重了。 “你怕死吗?”络腮大汉慢步走到苏宴身前。 “不怕,但现在不能死。”苏宴犹豫了一下说道。 “放心吧,我不杀读书的。”络腮大汉微笑道。 苏宴忍不住看了对方一眼,同时觉得这人如果把胡子都刮了,应该很年轻。 “有人来了。” 络腮大汉忽然目光一紧。接着,他出指点中了苏宴的穴道。苏宴只觉对方的手指犹如铁棍,而且劲力强悍,自己体内的真气压根没有反击的时间。 “不想死就别说话。”络腮大汉说完抓起苏宴的身子,将其扔到了厨房中的案桌下,然后自己也躺在了桌下。 厨房跟茶坊间有麻布隔着,外面看不到里侧。 苏宴虽然无法动弹,但眼睛依旧能看。 他看到案桌下有具尸体。 如果猜的没错,这具尸体应该是真正的茶坊老板。 络腮大汉躺下后便闭上了眼睛。 他不是在睡觉,而是在运功。 他原本就中了剧毒,刚刚一番激战,被他好不容易压制住的毒素又重新涌向了周身经脉。 苏宴则听到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 他虽经过洗经伐髓,全身感官超出常人,但相对络腮大汉,还是有些不足。 不过苏宴还是听出靠近的是三人三马。 同时,对方的谈话时也传进了其耳中。 “真没想到,一个边军竟如此厉害,这么多人都无法将其拿下。” 说话之人声音有些沙哑。 “根据京中传来的消息,那家伙应该是中了牵机散,他原本一心北上,现在狂奔南下,估计是想去医谷解毒。”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说道。 “绝不能让他进医谷。”沙哑声音道:“最好在荆州境内就将其解决。” “闻道长,你怎么看?”中气十足的声音甚是客气的问道。 “如此之刀,也只有战阵中才能练出,可惜了。”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说道。苏宴心想,这人应该就是闻道长了。 “走吧,他杀了这么多人,应该逃不远,我们速追。”沙哑之音说道。 苏宴听到这话,不禁松了口气。 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不谙世事的少年。他很清楚,如果让外面三人知道自己跟这络腮汉子躺在一起,绝对会杀了自己。 不知为何,他觉得外面这三人要比之前茶坊里的那些江湖人士厉害多了。 忽然,随着道凌厉的破风声,苏宴只觉胸口剧痛。 一枚黑色的枣钉穿过案桌,正好打在他的胸前。几乎让他晕过去。 同时,另一枚枣钉打在了地上。 那里,原本躺着那络腮大汉。 “嘭。” 随着一声响,隔在厨房跟茶坊间的麻布变成了无数碎片。 而苏宴头顶的案桌也被掌力击飞了。 出掌的是个白衣人。 另外,还有个黑衣人跟道士打扮的青衣老者。 “心。” 黑衣人声音沙哑,他之前经一旁的闻道长提醒,知道厨房案桌下藏了人,当即打了两枚枣钉过去。 同时,白衣人从马上跃起,一记重掌推了过去。 接着,他们看到案桌下躺着两个人。 同时,一道锋利的刀气从天而降,直斩白衣人。 黑衣人当即示警,但为时已晚。 白衣人的脖子上多了道口子。 …… 络腮大汉一刀得手,随即调转刀刃,朝那黑衣人跟青衣老道连续两斩。 他用的是斩马式。 既能斩马,亦能杀人。 青衣老道落地时,坐骑已经倒地气绝。 而黑衣人那边,一人一骑俱已亡命。 “刀意凌然,佩服,佩服。”青衣老道手中有长剑一柄, 样式甚是古朴。 络腮大汉以刀撑地,连吐两口血,然后指着地上的苏宴道:“,知道吗?你们闯祸了,杀了个进京赶考的举人。” 青衣老道闻言一愣,随即甚是认真的回道:“杀了你,自然就没人知道了。” “你是峨眉的吧?”络腮大汉刚刚已经发现青衣老道避开自己的斩马式用的是峨眉金雁功。 青衣老道也不推脱,回道:“在下峨眉闻苍生。” “哟,原来是峨眉剑堂四大长老之一的老闻啊。”络腮大汉顿了顿道:“在下杨索,宣府边军一伍长,不知道闻道长有没有听说过。” “闲事不谈,你今日必死,出招吧。”闻苍生说完右手食指搭在了剑柄之上。 “等一下,临死前我有个问题,就是你老闻出来接私活,你们家那漂亮掌门知道吗?”杨索似笑非笑的看着闻苍生:“你就不怕那姑娘把你关进炼狱崖吗?” “说实话,我一直觉得鱼掌门屁股挺大的,能生养。” “你找死。”闻苍生食指轻弹,一把明如清水的长剑脱鞘而出,直刺杨索腹部。 “谁死还真不一定。”杨索脸上闪过一丝决然,然后双手执刀,猛地朝闻苍生挥去。 他采取的竟然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闻苍生冷冷一笑,杨索已经是强弩之末,岂能伤到他? 只见这峨眉老道手中剑连画三个圆圈,便将杨索的铁刀卷了出去。 接着,长剑从杨索肩头撩过。 …… 杨索接住铁刀时,身上多了三处伤口。 两处在手臂上,一处在肩头。 “峨眉剑法,果然名不虚传。”杨索往日在边军冲锋陷阵,不知受了多少伤,现在一些皮外伤,自然不当什么。只是他的内伤却越来越重。 “阁下刀法大开大合,快绝无论,假以时日,必成气候。”闻苍生面不改色道。 “牛鼻子,若不是老子中了毒,就是你们家掌门来,老子照样斩她的头。”杨索说话间又吐了一口血。 “此事与我家掌门无关,还请语气客气些。”闻苍生冷冷回道。 “呵呵,老子……”杨索正要说些什么,闻苍生长剑晃动,已到其身前,说时迟,那时快,杨索横刀挡住长剑,但没料到,闻苍生一记三阳聚花掌生生拍在了他的胸口上。 “嘭。” 杨索被闻苍生一掌击飞,朝茶坊那边落去。 而落地之处,正好是苏宴躺着的地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君图陌上行》正文 第23章 云雾开 白衣人的枣钉力道甚强,打得苏宴全身剧痛。 但仅限如此。 这要感谢那件冰蚕甲。 法尘圆寂前后,根本就不曾跟如明说起冰蚕甲的事。但苏宴离开齐云寺之前,还是说了。 “一件物事而已,拿了便拿了,无伤大雅。”如明话中意思自然是将冰蚕甲送与苏宴了。 也好在苏宴下山后便将冰蚕甲贴身穿着。 不然,那枚枣钉打进他的体内就算要不了他的命,也会让他身受重伤。 …… 闻苍生跟杨索动手的时候,苏宴在运力冲穴。并且,穴道很快就被冲开了。 但苏宴依旧躺在原地。 他不能动,必须装死,这才能逃过一劫。 但眼下,他不得不动。 因为杨索沉重的身躯砸了过来。 再就是,闻苍生的那一记‘三阳聚花掌’所带的力道也在杨索身上。 猛烈的掌力将四周的桌椅震得七零八落。 苏宴虽不在掌风之下,但依旧感到一股压力,让他难以呼吸。 “好厉害的道人。” 苏宴刚刚听到闻苍生的话,知道自己若没死,他也会杀了自己。 因为对方不想这里的事情被传出去。 一眨眼功夫,他居然跟杨索站在了同一战线。 来不及多想,苏宴猛然起身,然后朝杨索拍了一掌。 这一掌,正好化去了对方落下的力道。 然后,杨索踉跄在地。 他的右手,依旧握着那把铁刀。 …… 闻苍生看着突然起身的苏宴,轻轻咦了一声。 显然,他有些惊讶。 他实在没想到原本被暗器打死的那个书生居然站了起来,不仅如此,还一掌化去了杨索身上的力道。 杨索也有些诧异,看着苏宴愣了一下,然后哈哈一笑道:“没想到兄弟居然是少泽传人,一身金刚不坏厉害啊。” 闻苍生漠然道:“不过是穿了件护身衣而已。” 苏宴道:“道长今日必杀我?” 杨索道:“那肯定是的,不然他就麻烦了。” 闻苍生横剑道:“你们一起上吧。” 他已经看出苏宴不过是内力深厚,而武技极差,这一点从对方抬足举手间便能看出。至于杨索,对方已经是强弩之末,不足为虑。 “我用刀攻他右路,你贴身过去,跟他比内力。”杨索声在苏宴耳边说道。 他已经知道这少年书生内力不俗。 至于其他的,杨索没有多想。 总之,闻苍生不死,就是他跟苏宴死。 说完此话,杨索举刀便斩。且每劈一刀,他便往前走一步。 闻苍生没有动,他轻抖手腕,掌中剑将杨索的攻势一一化解。 苏宴知道杨索撑不住多久,一咬牙,快步朝闻苍生走去。 闻苍生冷冷一笑,将剑气散开,随即,一道剑气斜向朝苏宴脖子斩去。 护身衣护得住周身,却护不住头。 杨索此刻身上已经多了数十道伤口,哪还有能力去护苏宴安全。 好在危急之时,苏宴察觉到了这一杀招,当即低头避过,但几缕头发还是被削去了。 下一刻,苏宴出掌了。 一瞬间,北斗七脉中的浑厚内力犹如巨流般涌向闻苍生。闻苍生当即举掌反击,两掌相交,苏宴只觉一股精纯真气倒灌己身。 闻苍生何等修为,其内力之强,虽说不上震古烁今,但也是登峰造极。 一时间,苏宴只觉北斗七脉鼓荡不已。他赶紧按照之前的散气法门,将这些外来真气一一散之诸脉,导出体外。 “你居然会魔功。”闻苍生原打算以内力倒灌,摧毁苏宴的丹田,却没想到对方居然将自己的内力散去了。他当即认为苏宴修习了魔教的‘云雾开’。 苏宴没有说话,他吸了口气,继而将北斗七脉的真气再次朝闻苍生涌去。 杨索也没有说话,他的铁刀依旧在动。 山谷中,刀剑声络绎不绝。 剑气纵横,刀气驰骋。 苏宴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烂不堪,还好,他身穿冰蚕甲,再就是,他此刻的肉身经过多次打磨,甚是强悍。而闻苍生左掌被苏宴紧紧贴住,已经抽不出身来对付他。 不然,杨索的刀定会削去他的头。 大意了。 闻苍生知道自己已经陷入了泥潭。 如此下去,他内力必定被苏宴耗尽,然后为杨索斩杀。 他做事素来果断,当即一剑刺向苏宴胸口。 苏宴只觉胸口一痛,随即便倒飞了出去。 然后,他看到杨索一刀斩下了闻苍生的右臂。 同时,杨索也被闻苍生左掌击飞。 …… 草地上,杨索已无力起身。 若不是关键时刻,他回刀挡住了闻苍生的那雷霆一掌,此刻,他已经肋骨全断而死。 苏宴则一连吐了好几口淤血。 闻苍生的剑气何其厉害,若不是他有冰蚕甲护身,早就成了一团碎肉。 “兄弟,对不住了,来生咱俩好好聊聊。”杨索眼见闻苍生执剑而来,知道今天难逃一死。至于对方说苏宴为魔教弟子,杨索并不放在心上。 在他看来,能一起战斗的都是朋友。 而若是朋友,就没必要纠结那么多。 “一个逃兵,一个魔教余孽,死在一起正好黄泉路上作伴。”闻苍生站在杨索身前,脸色平淡的说道。 他的右臂仍在流血,但丝毫不在意。 “你懂个屁,老子做了什么事,你知道吗?”杨索朝闻苍生有气无力的吐了口唾沫,道:“痛快些,砍了我的头。” 闻苍生没说话,抬剑便欲刺下。 但就在长剑将要插进杨索腹部时,闻苍生倒了下去。 …… 苏宴将狼毫笔放回怀里。 这狼毫刺心针,一起只有三针。 已经用完了。 从此之后,天下再无此等暗器。 他慢慢站起身,走到杨索边上,缓缓坐下。 “可以啊,居然还会用暗器。”杨索笑道:“你子是去考武状元的吧?” 他已知晓苏宴虽然拳脚功夫一般,但内力着实深厚,不然也不能跟闻苍生这等一流高手相持多时。 “还能不能走?”苏宴担心一会还有追敌过来。 “走不动了。”杨索道:“我现在就想好好的睡一觉。” 苏宴没说话,牵马去了。 那匹老马在刚刚的大战时挣脱了缰绳,但并未逃走,他见苏宴走近,当即上前。 苏宴将杨索扶上马,然后牵着马离开了山谷。 …… 倒塌的茶坊下,忽然站起了一个人。 是独龙尊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君图陌上行》正文 第24章 白日依山尽 溪水边搭着个简陋棚子。 一匹老马正在溪畔低头吃草,不时哼哧几声。 苏宴为了躲避追杀,带着杨索走进了深山。闻苍生临死前注入他体内的那道剑气,已被他半路上化解了。至于其他一些皮外伤,并无大碍。 之后,苏宴找了个靠溪的洼地,用杨索的铁刀砍倒树木,搭建了一个休息之地。 杨索一路上昏昏睡睡,等到苏宴将其扶到棚子里时,便彻底睡了过去。 天黑后,苏宴在木棚前燃了一堆篝火。 溪里有不少鱼,他抓了几尾放在火上烤着。不一会,鱼香味传开了。 苏宴正要撕一块鱼肉尝尝,看看可熟了。这时,一只大手将火焰上的一条鱼抢了过去。 是杨索。 他脸上尽显疲惫,眼中也失去了神色。 “没熟。”杨索吃了几口后,将烤鱼丢到了一旁。然后盘膝而坐,掌心朝天,缓缓吐纳。 苏宴知道对方在运功疗伤,也不打扰,继续烤鱼。 没一会,鱼烤好了,他吃了一尾,将剩下的几尾烤鱼放在一旁的大石上。 “兄弟,帮我一个忙。”这时,杨索突然开口了。 “杨大哥请说。”苏宴虽然认识杨索不久,但也知道这位‘逃兵大哥’性格直爽。 “输些真气与我。”杨索接着又说了一些注意事项。 苏宴知道对方应该是想把体内的毒素压制住,当即盘膝而坐,然后伸出右掌抵住杨索后心,开始调动北斗七脉的真气,缓缓输到杨索周身经脉中。 没多时,杨索重重的吐了浊气。 他已经将体内的牵机散剧毒压制住了。 其实,只要他不动武,这剧毒一时半会不会索命。 只是这一路上,追兵甚多,由不得他不出刀。 “多谢兄弟了。”杨索起身朝苏宴行了一礼。 “杨大哥客气了。”苏宴刚刚给杨索输真气的时候,能感觉到对方体内真元充沛,也难怪对方刀法如此凌厉。 “咱俩算是不打不相识,但大哥明话前说,我的事你别问,同样,你的事,我也不问。”杨索甚是认真道。 苏宴点点头道:“没问题。” 他其实也是一身的秘密。 杨索闻言笑了笑,然后拿起石头上的那几尾烤鱼吃了起来。这些鱼自然是烤熟了,且味道甚好,杨索赞不绝口。 吃完鱼,他开始磨刀,铁刀今日多了不少缺口,大多都是跟闻苍生动手时留下的。 苏宴在溪里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衣服。至于原来那身,已经不能穿了,被他扔进了火堆里。 杨索看到这一幕,摇头一笑,由古至今,活人很少有将自己的衣服烧了的。 只有死人的衣服才会烧。 “看来这兄弟也是个不拘节的汉子。”他将磨好的铁刀架在火堆上煅烧,然后钻进木棚里开始闭目休息。 苏宴素来话不多,杨索不开口,他也不会多言。当即也闭目坐下。 一夜无事,次日早间,杨索带着苏宴出了深山,两人在路上道别。 “有机会,咱俩京师见。”杨索说话间塞了本册子到苏宴怀中:“你轻功不佳,正好前些日子为兄杀了个飞贼,这是那贼子的轻功秘籍,你没事看看,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其实,他还有句话没说。 那就是,飞贼乃是号称‘漂水无痕’的大盗季十三。 …… 昏暗的房间内,飘荡着一股松香味。 年轻人坐在椅子上,面色冷淡。 他的身前是座屏风。 屏风后面,站着一个劲装男子。 “这人真的很难杀吗?”年轻人声音不大,极具威严。 “派过去的人都被他杀了。”劲装男子甚是无奈的回道。 “闻苍生呢?” “死了。”劲装男子道:“他的尸身已经被我们的人毁去了。” “不能让峨眉知道这件事。”年轻人道:“姓鱼的不好惹。” 劲装男子点点头,道:“我们在半路上遇到了独龙尊者,但他已经死了。” “这么说,独龙尊者没有死在那茶坊中。” “应该是从茶坊逃了出来,他的致命伤是剑伤。”劲装男子顿了顿道:“我们的人查验过,是依山剑法。” 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 依山在莱州。 乃天下第一剑派。 …… 过了聚城,便是一马平川的洛原。 官道上,行人甚多。 大晋立国两百载,洛京始终是天下的中心。 无论西域大食,还是高丽扶桑,又或者南越身毒,甚至北面鞑虏都将洛京当做天下第一城。 苏宴远远便能看到巨大的京都城墙。 一时间,他甚是激动。 他要找的那个人,应该就在城中。 只是老马却不想进城,而是从官道上溜到了路边草地间,然后悠闲地吃起草来。 苏宴一路上跟这老马有了不少感情,只能随这畜生享受。 没一会功夫,老马循着一条路,穿过一座树林,来到一片大湖前。 这湖甚是宽阔,对面群山连绵,风景甚好。 湖边有不少人在郊游。 苏宴这才想起此乃洛湖。 据传,五百年前,秦皇为博爱妃开心,动员三十万民夫在洛京郊外掘一湖,便是洛湖。 此后,无数名士在洛湖边写下无数诗句。 只是阳光下终有阴暗。 唐末五胡乱华时,鲜卑之主慕容旷便在洛湖前屠杀了十万汉人,并将尸体投入湖中,洛水为之变色。那几年,湖中的鱼无人敢吃。因为都是人肉喂出来的。 还好,黑夜已经逝去,如今的洛湖一如当年般景色宜人。 老马似乎也被洛湖的风景吸引住了,吃饱肚子后,居然开始奔跑起来。苏宴赶紧跟上,没多时便随着老马来到一处幽静之地。 这里是洛湖的一个分支,湖水流到此处聚成了一个不大的水潭。 水潭边,有座凉亭。 苏宴将老马系好在凉亭的柱子上时,看到不远处的水边坐着个蓝衣女子。 那女子正在垂钓。 一只雪白的猫儿乖巧的趴在女子边上。 由于女子背对着苏宴,因此苏宴看不清对方的相貌。 略一犹豫,苏宴取出裁纸刀在不远处的竹林中砍了一根细竹,将竹子的竹叶纷纷砍落。 然后,他从书箱中取出了鱼线鱼钩。 这些物事他从黔州出发时便带着了。心想万一路途中盘缠用尽,也有个填肚子的办法。 此刻,苏宴有些饥饿,因此打算钓几尾鱼烤着吃。反正朝廷也没有法令规说洛湖不许垂钓。 他动作速快,没一会功夫便在土壤里挖到了蚯蚓,然后将蚯蚓穿到鱼钩上,投进了水中。 也不知是不是苏宴运气好,没一会的功夫,便钓了两尾三重的草鱼上来。 而一旁的那位蓝衣姑娘则一直无所获。 苏宴收起鱼竿,从后面的树林中找来一些枯枝,取出火石点了火。 至于那两尾草鱼,已经被他开肠破肚清洗干净,并用竹枝穿好。 书箱中有盐粒,苏宴取出来均匀的洒在已经烤至金黄的鱼肉上。他烤鱼手法甚是不错,很快,一股鱼香飘溢开来。 两尾鱼烤好后,苏宴将火灭了,然后到水潭边洗手,准备开吃。 但等他回来时,烤架上却少了一条鱼。 不远处,一只白猫正在大快朵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君图陌上行》正文 第25章 还是太年轻 猫吃鱼,天经地义。偷鱼吃,就有些过分了。而且偷的还是苏宴好不容易烤好的鱼。 不过现在那尾鱼已经差不多进了猫肚子,苏宴也只好随他去了。 他拿起剩下的那尾烤鱼,慢慢吃起来。 只是没吃几口,耳边便传来个‘喵喵’的声音。 苏宴抬起头,便看到那只白猫蹲在自己跟前,甚是火热的看着自己手里的烤鱼。 显然,这白猫没吃饱。 苏宴有些无语,只能将鱼头撕下来放在白猫嘴边。 白猫当即吃了起来。它牙口甚好,没一会功夫便将鱼头吃个干净。然后,它再次抬头望着苏宴。 可惜的是,苏宴手里的烤鱼也吃完了。 白猫有些不忿的喵了一声,然后跳到鱼竿边,伸出前爪搭在竿子上,似乎是让苏宴钓鱼去。至于为什么钓鱼,自然是为了烤鱼。 苏宴一时间愣住了,他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如此有灵性的猫儿。 “都吃过了,还想着别人继续给你烤,有你这般吗?” 这时,一道极其清脆的声音传了过来。 说话的是那个蓝衣女子。 她走到白猫边上,弯腰将对方抱在怀里。 一阵风,从湖上来,吹起她的秀发,她撇过头,正好跟苏宴对视。 眉目如画。 在碧波湖水的映衬下,蓝衣女子犹如画中仙。 她给人的第一感觉极为清爽。 她不是绝美,但那张脸,足以倾城。 苏宴遵循圣人赋,非礼勿视,当即低头。 同时,他声说了句:“姐安好。” “公子安好。”蓝衣女子道:“我家这猫吃了你的鱼,着实不好意思。” “姑娘客气。”苏宴道:“正好我也吃不下。” “公子是进京赶考的书生?”蓝衣女子问道。 “正是。” 不知为何,苏宴觉得这蓝衣女子气场甚强,有些不适,他朝对方施了一礼道:“在下还得进城,先告辞了。” “公子好走。”蓝衣女子轻轻朝苏宴还了一礼。苏宴快速收起鱼钩鱼线,然后牵马离去了。 蓝衣女子看着对方远去的身影,摸了摸怀中白猫的脑袋,声道:“能烤鱼的书生还不真多,这少年可以。” 她如此说,自然是年纪长于苏宴。 “姑娘,要不要派人查一下这少年的身份。”不知何时,一个黑衣人出现在蓝衣女子身旁。 同时,凉亭四周出现了数十个黑衣人,皆是腰佩长剑。 “不用了,随他去吧。”蓝衣女子抱着猫重回湖边,继续垂钓去了。 …… 洛京是一座雄城。 无与伦比的大城。 荆州城在这座帝都面前,不堪一提。 苏宴牵着马穿过城门洞,经过短暂的昏暗,眼前再次出现光明。 他终于到了洛京。 眺目远望,皇城隐隐在目。 于是,他径直前行,不知过了多久,他看到了那道门。 承天门。 这道门是皇宫正门。 平日里,此门从不开启,进宫之人走的都是偏门。 苏宴远远看着承天门,然后牵马朝右边走去,他很想进去,可皇宫大内是那么好进的吗? 皇城围墙亦是甚高,苏宴沿着墙慢慢朝前走着。 他想,说不定,她就在墙的另一侧。 苏宴正沉溺在深深的幻想中时,一声“你乃何人”将他惊醒了。 然后他便看到一队御林军就在不远处。 出口问话的正是那为首的中候。 中候乃御林军巡城队长,官居七品。 他紧握剑柄,走到苏宴跟前,目光严厉的说道:“这是皇城重地,你是何人,居然敢靠近。” 要知此刻若是深夜,巡城御林军可以直接射杀苏宴。 “在下初到京城,没见过皇宫大内,所以过来看看。”苏宴只能老实回道。 “路引给我。”中候见苏宴书生打扮,又道:“你是进京赶考的书生?” 苏宴点点头,将路引跟举人荐信递给中候过目。 “你一个举人,进京后自当去太学旁听学习,怎么跑到皇宫来了。”中候的意思苏宴明白。当今圣上早已下了圣旨,进京赶考的书生都可以去太学学习。 因此,不少进京书生都会去太学之中读书议政。 “在下从黔州来,早听说皇宫雄伟,因此过来看看。”苏宴不卑不亢道。 他是举人,没有确切证据,御林军也不能为难他。 果然,中候将路引跟荐信还给苏宴,然后让其离开。苏宴也不敢多留,当即牵马离去。 只是他还未走远,便听到身后有人讽刺道:“这举人也是好笑,刚进京就来看皇宫,难不成打算名落孙山后进宫当太监。” 说话的是中候的一位下属,由来言语刻薄。 中候当即瞪了那下属一眼,正言道:“今科举子都有机会榜上提名,你今日辱他,他日他若青云直上,你待如何?” “属下知错了。”下属立马低头道。 “何况这少年英俊不凡,刚刚在我等之前,亦是面不改色,这等人,圣上可是极喜欢的,说不定那天就成了御前红人。”中候说完,那下属的头落得更低了。 …… 傍晚时分,苏宴找到了住处,是城南一家较为便宜的客栈。 距离会试时间尚早,苏宴打算回头租个民居住下,毕竟客栈再便宜也比民居贵。 次日一早,苏宴拿上一些东西去了东城的金牛巷。 原本,他打算先去西城的永安巷。只是西城太远,所以他想先把法尘交代他的事做好,再去永安巷办赵锋委托的事。 金牛巷中住的都是达官贵人,苏宴找了个路人一打听,便找到了申府。 然后他敲了门。 现如今申府的主人是法尘的族弟申应节。 当年,法尘在齐云寺出家后,便将申府交予申应节打理。现如今,申应节已经是员外郎身份。 申员外得知苏宴的来意后,满脸微笑,甚是亲热的将他迎进了府中。 申府是大府,毕竟法尘出家前官位不低,且夫人娘家甚是富裕,因此府内楼台亭榭,假山湖泊都不缺少。 但苏宴没有多看。 不过说实话,这里以后他随便看。 原本,他没打算接受法尘的馈赠。但对方圆寂前硬是要苏宴收下。 再就是,他希望苏宴帮自己完成一件心愿。 …… 客厅中。 苏宴取出法尘的遗笔跟申府地契,申应节微笑接过。 然后,这位慈祥的员外说道:“请公子稍等,我去取府内的账本来。” 苏宴正要说不用,申应节已经去了后堂。苏宴只能客厅中等待。 不多时后,两个衙役一脸阴沉的冲进了客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君图陌上行》正文 第26章 潜龙在渊 衙役来自于顺天府。 顺天府是洛京以及周边地区的最高掌政衙门,府尹职位显赫,品级为正三品。 像苏宴这种伪造书信跟房契的诈骗行为,顺天府自然要管。 面对顺天府两名衙役咄咄逼人的质问,苏宴知道自己被坑了。 申应节此刻肯定已将法尘遗笔毁去。至于那房契,正是对方梦寐以求的东西,他能说这是苏宴给的? 但苏宴觉得还有挽回的余地,毕竟齐云寺那些高僧可以作证。 只是当他说出齐云寺后,一名衙役冷冷道:“难道你不知齐云寺已经被烧成了废墟吗?” “什么时候的事?”苏宴一时间震惊不已。 他实不知此事。 这一路上,他一直默默赶路,也不跟人搭腔,就连旁人说话聊天,他也没去偷听。 “哼,真能装。”两名衙役紧握手中的水火棍道:“随我们去一趟衙门吧。” 苏宴此刻若要离开,说走便能走。 但这里是京师重地,他可不想被顺天府画像通缉。 因此,他只能随着这两名衙役离开。 至于他的举人身份,苏宴暂不想抬出,以免被有心人利用。 其中更多的还是齐云寺出事的消息让苏宴一时间难以接受。顺天府乃是大晋最大的官府组织,这两名衙役想来也不会信口开河,而且官府传播消息都是运用快马以及飞鸽,所以,顺天府得到的消息肯定要比苏宴快。 “到底怎么回事?”苏宴失魂落魄的跟在衙役后面,进了囚车,不知不觉间便到了顺天府的地牢外面。 “送他去丁字七号房。” 衙役朝看守地牢的守卫道。 …… 等到苏宴进入地牢后,那衙役朝另外一名守卫道:“让刘五他们下手重些,直接将这姓苏的子打死。” …… 顺天府的地牢甚大,其中关押着不少犯事的囚犯。不过这里并没有重犯。 重犯在刑部大牢。 至于诏狱,关押的则是犯了事的官员以及铁衣卫捕获的囚犯。 顺天府地牢窗户甚,苏宴走进丁字七号房后,一时间有些难以适应里面的昏暗。 他只觉这囚牢中关着不少犯人。且个个凶神恶煞。 “臭子,犯了什么事?”等到守卫离去,一个蓬头汉子问道。 苏宴正在考虑如何离开,因此对于这汉子的问话,并未在意。 “直娘贼,问你话呢?”蓬头汉子便是刘五。他刚刚已经得了守卫的暗示,想找个由头弄死苏宴,没想到自己的第一句话,就成了理由。 “揍他。”刘五是顺天府的常客,同时也经常帮顺天府做下阴险勾当。他一出口,囚牢里的那些犯人哪敢不听,立马提拳朝苏宴冲去。 苏宴原本不想外泄身手,但现在,只能出手了。 但就在此时,一只巨大的拳头打在了一名冲向苏宴的囚犯胸口上…… 接着,这只拳头打趴下了囚牢中的所有囚犯。除了苏宴。 刘五鼻青脸肿的看着拳头的主人,甚是不忿的骂道:“卖臭豆腐的,你发什么疯?老子这几日亏待你了吗?” “俺平生最讨厌你们这些就知道欺负弱的泼皮无赖,这位兄弟细皮嫩肉的,你们上来就揍他,怕是想弄死他吧?”说话的主人是个虎背熊腰的汉子。 只是声音有些粗糙,且官话说得不怎么标准,带着浓浓的鲁地音。 “你……”刘五知道自己打不过这家伙,只得把话憋住了。他可不想再被打一顿。 “相公爷,你放心,有我威天虎在,没人能欺负你。”威天虎眼睛有些,笑起来着实不像好人。 但他却就是好人。 苏宴朝对方作了一揖:“谢谢威大哥。” 威天虎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道:“可别喊大哥,俺今年十九。” 苏宴闻言一愣,心想这家伙看上去说三十都不为过。 他当即道:“在下苏宴,今年也是十九。” “嘿嘿,那咱俩同龄。”威天虎说着走到墙角,然后拿了两个窝窝头过来:“来,兄弟,饱饱肚子。” 苏宴只觉这人甚是有趣,且心思单纯,当即将窝窝头接过了。 其他囚犯见他跟威天虎一见如故,只得老老实实的靠在墙边,看着刘五不说话。 刘五浑身疼痛不已,哪还有心思谋划。 不过消息还是要传出去的。 于是,午饭后,苏宴跟威天虎被调去了寅字五号囚牢。 寅字号囚牢位于地下,是实实在在的地牢,就连窗户都没有,一切光线只能依靠过道上的那几盏昏暗油灯。 威天虎骂骂咧咧的讲了一会,便趴在铺着稻草的板床上睡着了。 他以为是因为自己打架,所以被安排到了这个下等囚牢。至于苏宴,肯定是被自己连累的。 …… 苏宴盘膝坐在地上,他没有练功,而是想事情。 显然,申应节不想让他活着离开顺天府地牢。 那怎么出去呢? 公布自己的举人身份,然后请太学的祭酒前来搭救? 只是这京都藏龙卧虎,且水深山高,万一其中出了什么漏子,怎么办? 到时,他的举人身份万一被剥夺,剩下的事可就办不了了。 那位杨索杨大哥可是说过,皇宫大内,就算是玄妙入神的江湖高手,也不敢一探。 “一个门派尚能培养出无数高手,皇家的底蕴何其深厚,我就不说了。”杨索没有问苏宴为什么要问皇宫的事,他只是单纯的回答问题。 原本,苏宴不想问这些事。 可他担心之后找不到人去问。 因此,当他跟杨索出山的时候,他将心里的问题都问了。 反正,他想,这位杨大哥也不是朝廷的人,不会泄漏自己的秘密。 毕竟,逃兵可是死罪。 杨索这辈子估计是不能再回军中了。 “大哥可知潜龙卫?” 这是苏宴问杨索的最后一个问题。 杨索甚是诧异的看了苏宴一眼,然后淡淡道:“皇帝除了铁衣卫巡视天下,还有一支势力潜伏在各大门派跟一些大官府中,可以说是无处不在,这便是潜龙在渊。” “潜龙,是皇帝的心腹。” 杨索顿了顿说道。 他的语气中对皇帝这个词没有半分敬仰。 ……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守卫端着餐盘走了过来。 这是最后的晚餐。 苏宴跟威天虎都会死。 至于事后的解释,那就简单了。 “吃饭吧。”送餐的守卫面无表情的将餐盘放在地上,然后准备离去。 这时,苏宴开口了。 他说:“你可认识此物?” 然后,借着昏暗的灯光,苏宴将一块铁牌举到了守卫眼前。 …… 苏宴跟威天虎走出地牢的时候,还能看到一丝夕阳的余光。 “老苏,太感谢你了,要不是你使钱,俺现在还在牢里,你放心,这钱我一定还你。” 当地牢守卫将威天虎跟苏宴放出囚牢时,苏宴给威天虎的解释是花了二十两银子。 威天虎虽然算术不好,但也知道是每人十两。 十两银子,真的很多。他估急自己要卖一年的臭豆腐。 但他觉得这钱花的值。 不然,他还得在地牢里呆上三个月。 他之所以进监狱,倒不是犯了什么大事,而是打伤了一个吃臭豆腐不给钱的富家公子。 …… “天虎兄弟,你太客气了,今天要不是你,我可就麻烦了。”苏宴跟威天虎离开地牢,没多时便走上了一条大道。 大晋过了子时才实行宵禁,此刻不过刚入夜,因此街道上甚是热闹。苏宴拉着威天虎进了一家菜馆,道:“钱的事就别提了,大家以后就是兄弟。” 他还是第一次说这种话,有些不习惯。不过威天虎听在耳里,甚是激动,紧握苏宴的手道:“兄弟,以后咱俩不离不弃,一起在这京都闯出个明堂来。”他说话声音甚大,引得周围的客人纷纷瞩目。 苏宴有些不好意思,将手从威天虎掌中抽出,然后唤来二哥,开始点菜。 若不是他此时筋骨厚实,早就被威天虎把手捏伤了。 …… 顺天府,地牢某处角落。 之前给苏宴送餐的守卫哆哆嗦嗦的将自己看到的铁牌之事告诉身前的衙役,然后道:“老李,这可如何是好,那潜……龙可不是你我能惹的。” “你可看清楚了牌子?”李衙役甚是凝重的问道。 “这牌子我哪见过,不就是平日里听你们说说吗?”送餐守卫道:“可这牌子,放眼天下,有谁敢仿造吗?” “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李衙役沉凝片刻,然后道:“这事咱们是不能插手了,一会我跟吴通判说去。” “你说,那潜龙使大人会不会找我们的麻烦?”守卫有些害怕的问道。 李衙役叹了口气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谁叫我们摊上这等事。” “哼,那申应节虽然说是潜龙使大人使诈骗他的房子,可你我也不是傻子,若真是这样,他申应节需要杀人灭口吗?”守卫忿忿不平道:“今日还好对方平心气和的与我说话,若是真出手,我早死了。”他说着掏出一张银票递给李衙役:“这钱烫手,我是不敢要了。” 李衙役摇了摇头,将银票推还给守卫:“老黄,此事已然发生,还能如何?再说我们又不是没出力,拿些钱财又如何?” “罢了罢了,晚间我去‘寻人间’快活快活,就是死了好歹也是个风流鬼。” 李衙役拍了拍老黄的肩膀安慰道:“你也别太过于害怕,那潜龙使大人既然没有当场要你的命,估计以后也不会再找你麻烦了。” “而且,他是给圣上做事的,也不敢上报此事。”李衙役低声说道。 老黄点点头,心里舒坦不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君图陌上行》正文 第27章 刺杀 洛京的烧刀子不是太烈,但后劲甚大。 威天虎离去时,有些打晃。 他酒量甚好,但还是有些醉了。苏宴原打算送送对方,威天虎摆头道:“用不着,明日早间我去客栈找兄弟。” “那明日见。”苏宴目送威天虎走远,这才回身朝客栈走去。 他虽然也喝了不少酒,但那些酒气已经被浑厚内力散发开来,弄得威天虎以为刚认识的兄弟酒量甚好,喝到最后怎么也不敢硬拼了。 苏宴下榻的客栈有些路程,但他步伐快速,因此没多时便到了。 他为了图便宜住在后院的末等客房。这里少有人住,一般都是客栈中的帮工住的。 从怀中取出钥匙,苏宴将门锁打开了。 今日,他前往申府的时候,一些随身东西都放在房间中。就连那匹老马,也寄养在马棚中。 推开门,苏宴正要去桌上点燃油灯,但就在这时,一道寒意袭向他的后心。 苏宴虽尚有些酒意在身,但感官并不迟钝。 何况此时此刻,他算得上内外兼修,无论内功还是轻功拳脚都算得上炉火纯青。 往走斜跨一步,躲过那把匕首的突刺。 苏宴出指。 一指便点中来人手腕上的内关穴。 劲力所制,那人闷哼一声,掌中匕掉落在地,随即对方右手成爪,勾向苏宴喉管。 他如此换招,胸前门户大开,苏宴当即一掌拍了过去。 他拍的是对方的气海穴。 气海属任脉,击中后,冲击肋间神经,震动肠管,膀胱,伤气,身体失灵。 但由于这人身子朝前,苏宴布满真气的右掌拍到了对方的巨阙穴上。 巨阙是死穴。 来人当即扑倒在地。 …… 苏宴不动声响的将门关上,然后点燃了油灯。 地上的黑衣人已经死了。 揭开对方脸上的蒙巾,是个面向普通的中年人。 苏宴沉默了一会,然后开始搜身。 没有身份证明,只有些碎银,再就是一瓶化尸粉。 苏宴之所以确认那瓶子里是化尸粉,是因为瓶子上写了字。关于化尸粉,他听跛脚老头说过,这是一种极其厉害的毒药,能将血肉化去。 “这玩意是是处理尸体的好东西。”跛脚老头对于这些毒药总是评头论足,但那时的苏宴并不是很感兴趣。 他觉得对方在胡扯。 …… 剥光黑衣人的衣服,苏宴用裁纸刀划破对方身上的皮肤,然后将倒了些化尸粉在伤口中。 然后,苏宴看到了神奇的一幕。 他觉得有些恶心。 黑衣人的尸体不到片刻中化成了一滩血水。 苏宴用对方的衣服将地上的血水擦干净,然后将衣服扔进了茅厕中。 回到房间,苏宴练了一遍内功。 其实,此刻的他已经将火中经内功练到了极致,只是由于北斗七脉的真气无法进入丹田,因此,他无法更上一层楼。 但就算如此,现在的苏宴已经算是同辈中佼佼者了。 而且,北斗七脉聚气快速,虽谈不上用之不竭,但也是源源不断。 那日,他跟闻苍生硬拼内力,虽然用上了散气法门,但如果不是体内真气充足,早就被对方的雄厚内力震死了。 苏宴也研究过如何将北斗七脉的真气导入丹田,但经脉的运行方式着实不能乱加测试,他只能用一些熟知的法门,对于一些不曾练过的经脉导气方式,那是绝对不敢试验的。 一个不测,半身不遂可就麻烦了。 运功结束后,苏宴心情平复不少。 然后,他开始想事情。 申府的事情算不得什么,但齐云寺到底出了什么事,苏宴是真的想弄清楚。 还有就是,刚刚来杀的人,是不是荆州刺史府派过来的? 说实话,苏宴到现在都没弄明白荆州刺史府为什么一直要追杀他? 而且都到了京城,还敢继续杀。 要是一般举人,倒是可以去报官,可苏宴现在身上带着不少秘密,还真不能去。 他不知道哪些人该信,哪些人不该信。 他一直记得杨索说的话,那就是洛京龙蛇混杂,兄弟一切心。 是的,洛京是大晋的中心,在这里,有皇帝,有各位皇子,还有无数达官显贵,至于其他势力,更是多不胜数。 苏宴可不想参合到这些乱七八糟的斗争中去。 他唯一的目的便是高中三甲,然后进入翰林殿。 韩林殿就在皇宫中,那时,他找人的机会很多。 一想到那个笑起来有两个酒窝的女孩,苏宴心中一片火热。 他很清楚,为了这个女孩,他玩得有些大了。 可这一切都很值得。 …… 早间,苏宴退了房。 然后在路边摊请威天虎吃了顿不错的早餐。 “你这马也太老了,拉出去卖都不值钱啊。”威天虎牵着老马说道。 “这马儿陪我一路走到京城,我可不卖它。”苏宴含笑道。 威天虎性子大大咧咧,苏宴看到对方就不禁想起那个喜欢将柴刀插在腰间的瑶族少年。 对方也是那般,没什么心机,喜欢说话。 可惜,他已经死了。 苏宴吸了口气,然后告诉自己,他不是来报仇的。 他是来接人的。 …… 去柳河巷前,苏宴带着威天虎去了趟户部。 他甚是客气的跟户部大门前的守卫打听了一个人。 那守卫见苏宴书生打扮,且言语极为尊敬。收起平日里的威严,声回道:“彭大人三年前已经病逝了。” 苏宴当即告退。 他知道申府的事情应该是办不成了。 当日,法尘圆寂前,曾叮嘱道,进京后如果遇到问题,可以去找他的旧友。 这旧友便是那位彭大人。 但现在,这位彭大人已经病逝,那么,苏宴唯一的依靠也没有了。 威天虎已经得知苏宴是举人身份,至于昨天对方因何入狱的事情,苏宴也跟他说了。这时,他又见苏宴想找的帮手也去世了,叹了口气道:“兄弟,这京城的人都他娘的不是好鸟,你也别生气,等哪日青云直上,再回来收拾他。” 苏宴拍了拍威天虎的肩膀,笑道:“多大事,本就不是我的东西,没有了便没有了。” 威天虎嘀咕道:“那可是一栋府邸,可惜了。” 两人离开户部,走了半个时辰,便到了柳河巷。 柳河巷位于一条河边,因河岸长满柳树而得名。这巷子从外面看去,破落不堪,一看便是寻常民居。不过地理位置却也不差,因为不远处就是叶湖。 叶湖是洛京七景之一,不过最为出名的还是里面的舞楼。 “那地方的姑娘真好看,嘿嘿。”威天虎领着苏宴走进自己租住的民居院落时,贼笑道。 柳河巷的院子都不大,但还是有个很的马棚。 苏宴将老马安顿好,便跟着威天虎进了北面的房子。 至于东西两面的房子,威天虎说没人住。 也对,这种环境真的不怎么样的民居,一般人还真不住。 不过房租着实便宜。 而且房东人很是不错,威天虎欠了大半年的房租,都没赶他离开。 房子分东西两间卧房,中间是厅房。 威天虎之前住在东侧,苏宴自然选了西侧。 至于厨房在院子里。 威天虎做臭豆腐的材料都放在那里。 “一会你去房东那里,把房钱给了。”苏宴取出一些碎银递给威天虎。威天虎不好意思接,苏宴道:“就算没认识你,我在京都也要租房看书,所以这钱应该花。” 威天虎只好接过。然后道:“中午我做顿好的招待你。”其实,他除了会做臭豆腐,厨艺真的很一般。 苏宴将书箱跟包袱放在床上,准备一会去买床被褥。不过这之前,还得打扫下卫生。 院中有井,威天虎跟苏宴撸起袖子,打了水,正准备打扫房子时,院门被推开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君图陌上行》正文 第28章 宝庆楼 推门而进的是一个老头。 威天虎认得对方,下意识的喊了句:“莫大爷。” 莫大爷正是房东。 威天虎立马道:“莫大爷,我正准备把房钱给你送过去呢。” 莫大爷冲着威天虎笑了笑:“不急你那点钱。”然后他朝门外道:“两位,这就是我的房子,你们看看可行。” 很快,一老一少进了院子。 那少年唇红齿白,甚是好看,威天虎看得有些傻眼。至于那老者,普普通通,一看就是那少年的仆人。 莫大爷租给这两人的是东面的房子。 他带着这一老一少进屋看了看,然后那少年便同意了。身后老仆则给了房钱。 “阿虎,这是?”莫大爷回到院子里看了眼苏宴后问道。 威天虎回道:“这是我兄弟,以后也住这里了。”说着他将手里的房钱塞到莫大爷手中:“这几个月谢谢大爷收留了。”莫大爷是京都本地人,这柳河巷的房子是他的祖宅,想着一直放着容易荒废,便租了出去。只是由于环境有些差,因此房客很少。因此,威天虎欠了房钱,莫大爷也不以为意,反正有人住着也不差。 他接过威天虎的房钱,微笑道:“你千里迢迢来京都谋生,也不容易,若是银钱不够,房租就先欠着。”威天虎有些感动道:“谢谢大爷照顾。” 莫大爷点点头,正要离去,忽然院外传来一个高昂的声音。 “读书就得找个破破烂烂的地方,这叫吃得苦中苦,方做人中人。” 说话间,院门被推开了。跟着,一个风度翩翩的白衣公子走了进来。在他身后,跟着个书童打扮的年轻人。 “公子也是来租房子的?”莫大爷愣了一下,问道。 “你是房主?还有房子吗?”白衣公子扫了扫院中的几人。 “还有一间。”莫大爷指了指西侧的房子。 “公子,这房子能住吗?”那书童脸上一副鄙夷的神情。 白衣公子也有些嫌弃,但还是道:“爷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付钱。” 书童当即从怀中取出一张银票塞到莫大爷手上:“一百两,租三个月够吧?” 莫大爷一下子傻眼了。 威天虎也有点懵。 苏宴还好,但也知道这书童的话说得有些过分了。 至于那个极美少年跟自己的仆人,脸上并未诧异的表情,但还是站在门前看热闹。 “不够?这京都消费可以啊。”书童说完又准备掏钱,莫大爷赶紧拦住,同时将手里的那张银票还给书童:“两位贵人,就别逗我了,这么多钱,买下这院子都不成问题。” “别,爷我是来京都会试的,可不是来置办产业的。”白衣公子示意书童将银票重新塞给莫大爷,然后道:“那就这么说定了。” 莫大爷手里拿着银票,终究是欲望战胜了理性,然后朝白衣公子道:“贵人有什么要求,只管说,我立马办好。” “没要求,你走吧,少来烦我就是。”白衣公子挥挥手,莫大爷赶紧撤了。 他知道今天是真的撞到贵人了。 不然,有哪个傻子会给这么多的房钱。 …… “几位都是这里的租客吧?” 书童进屋放置行礼时,白衣公子微笑道。 “额,是的,你好。”威天虎有些木纳的回道。他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到一百两的银票。 “你书童?”白衣公子看着苏宴道。 他瞧得出苏宴是书生,说不定对方也是进京会试的。 “这是我兄弟。”苏宴回道。 “怎么称呼?”白衣公子问道。 “在下苏宴,黔州人士。”苏宴说完,那白衣公子道:“在下方之润,来自清河郡,乃今科举子。”他随即一笑:“苏兄应该也是吧。” “方兄客气了。”苏宴朝方之润作揖道。他行的是书生礼。方之润虽然浪荡不羁,但立马正襟回礼:“苏兄安好。” 两人相视一笑,算是认识了。 方之润随即看着那美貌少年道:“这位兄弟莫非也是来京会试的?” 那少年朝方之润作揖道:“在下刘平,苏州人士,见过方兄。” “刘兄你好。”方之润笑了笑道:“刘兄面相柔美,兄弟我刚刚进来时,还以为你哪家的姐女扮男装的。” 一旁的威天虎也声道:“我也以为是的。” 刘平则不以为意,反而微笑道:“方兄说笑了,在下确确实实在男子之身。” “无妨无妨,有空一起泡个澡,什么误会都没有了。”方之润说完,刘平身后的那老仆眼中闪过一丝不喜,显然是对这富家公子的话有些介意。 刘平倒没什么,回道:“在下也是刚来,要收拾一下,方兄你忙。”说完,他回了屋。 苏宴跟威天虎原本也要清洗房子,两人朝方之润说了声,便进了屋。 方之润回屋后,书童叹气道:“公子,这里除了灰,什么都没有。” “你懂什么,我要是尽享福,然后没考上,回去肯定要被老爷子骂,但现在,我也是头悬梁,锥刺股,住这简陋民居,说明我也是用了功的,如此依旧名落孙山,那老爷子还能说什么?” “少爷深谋远虑,的佩服。” 书童行李中抽出一条毛巾,然后拿了个破木盆去外面打水准备擦灰。 秋阳下,原本平静的院子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等到各屋打扫干净,已经正午。 苏宴跟威天虎商量了下,准备买些菜回来做饭,正好也请另外两屋的客人吃一顿。 但这时,方之润的书童进了屋,甚是客气道:“两位,我家公子想请你们一起吃个便饭。” 威天虎没说话,看了苏宴一眼。 苏宴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吃饭去。”他如此说,便是同意了。 等到两人走到院中,刘平跟老仆也在那里。 方之润正在跟刘平聊天。 “咱三人都是今科举子,又同住一院,算得上极有缘分,所以今日兄弟我托大些,请你们一起吃个饭。” 方之润顿了顿道:“京都美食甚多,我看就宝庆楼吧。” “啊?那地方可老贵的。”威天虎在京都待了半年,自然知道宝庆楼是什么样的地方。 “方兄,请客吃饭而已,无需奢侈。”刘平本来不想跟方之润出去吃饭,但考虑以后同住一院,还是同意了。 “什么奢侈,看你说的,走吧,就宝庆楼了。”方之润朝书童挥挥手:“必中,你去把马车备好。” 书童立马出了院子。 威天虎道:“方兄弟,你这书童名字挺特别的。” “嘿嘿,我家老爷子给取的,图个吉利。” 几人说着出了院子,威天虎把院门锁了,不多时便到了巷口。 然后,苏宴便看到书童‘必中’站在一辆甚是豪华的马车边上。 “方兄弟,我们院子,可放不下你这马车。” 威天虎愣了一下道。 方之润哈哈一笑道:“没事,回头找个顺眼的送了,反正以后兄弟我也是闭门读书,不会出去的。” 苏宴默默叹了口气,有钱人脑子都不大正常。 刘平上车后,老仆人没进车厢,跟着必中坐在外面。 因此,车厢中只有四个人。 威天虎看着装扮豪华的车厢,连连咋舌。 苏宴之前见过施萸婂的豪华马车,因此不甚惊讶。刘平则面色平常的坐着。 不多时,马车外传来必中的声音:“少爷,宝庆楼到了。” …… 宝庆楼是大晋开国公爵虞宝庆所建,据说这位武艺无双的悍将平生不爱美人,不贪钱财,只喜天下美食。大晋立国后,虞国公在京都新建一栋上好食馆,收集天下美食,太祖皇帝赐名宝庆楼。之后,宝庆楼几易其主,现在据说在某位侯爵手中。 但无论如何,宝庆楼的盛名依旧,这一点从楼前的食客流量就能看出来。 方之润确实有些门道,那书童必中没多久就找前台掌柜要了个在二楼的席位。 宝庆楼一起三层楼,一楼二楼均为普通席位。只有三楼才是雅间。但今日,雅间不对外开放。 “那应该是来了大人物。”方之润邀请苏宴等人上楼时说道。 “有多大?”威天虎的无意配合让方之润甚是舒服,他当即回道:“兴许是某位尚书,兴许是某位爵爷,最的也是个两品大员。” 威天虎连连点头:“确实大。” 一行人上了二楼,早有二哥引着他们到了靠窗的一张桌边坐下。 二楼除了这张桌子,已然坐满。 食客虽多,但声音并不嘈杂,显然,上这里吃饭的都极有素养。当然,没有素养的人也不敢在宝庆楼闹事。 必中将菜单递给方之润后,方之润也不客气,一连点了十多个菜。 这些菜名听起来便甚是不错。威天虎一连咽了好几下口水。 “几位,有想吃的尽管点。”方之润点完菜后将菜单放在桌上。 苏宴等人都说可以了。 倒是刘平的老仆人声道:“多年前尝过宝庆楼的拍黄瓜,不知道现在有没有了。” 方之润闻言愣了下,然后朝一旁的二哥道:“还有吗?”他刚刚看过菜单,上面没有。 “这个拍黄瓜都是下人们吃的……”二哥有些为难道。 “有就行,上一盘。”方之润挥挥手,示意二哥下楼传菜。 刘平的老仆则朝方之润道:“多谢方公子。” 方之润笑了笑:“老伯,这有什么的,你要喜欢吃这个,回头我天天让宝庆楼送过去。” 老仆欠身道:“人姓齐,公子喊我老齐就行。” 刘平这时道:“我家道中落,这些年都是跟齐伯相依为命度日的。” 他这么说,自然是想表示自己没将齐伯当下人,而是当家人。 方之润自然明白意思,当即道:“忠仆难觅,以后齐伯你就是我的长辈了。” 他如此说,让刘平跟齐伯甚是舒坦。就连苏宴,也觉得这方公子着实不错。 …… 等菜的期间,方之润抬头环视了一圈,然后身子前倾,声道:“真没想到,居然还有依山跟谢罗弟子在这吃饭?” 依山自然是依山剑派。而谢罗则是天下玄门正宗的谢罗。 苏宴初涉江湖,哪里懂这个。 方之润素来喜欢言谈,当即介绍起依山跟谢罗之事。 威天虎极爱听书,立马挪到了方之润边上。 苏宴听了几句,忍不住好奇,当即抬头朝楼梯口附近的那桌看去。方之润说这桌都是依山弟子。 只见那几名依山弟子有男有女,俱是白衣,且面貌不凡,一看就是人中龙凤。长剑靠在桌边,剑鞘上正如方之润所言,绘着一株青松。 谢罗也是名山,位于荆州跟益州交界处。山中有座道观,名为谢罗观。 谢罗观已有千年历史,由来就是玄门正宗。至于武艺,亦是当世之绝。 苏宴随意回首,便能看到坐在身后不远的谢罗弟子。 那些弟子有俗有道,脸上均是一片温和之意。 “看来这些名门弟子都是进京来考武状元的。”方之润正要说些什么,楼上传来一声呵斥。 “怎么弄的,后楼梯上全是油腻。” “墨姐儿,实在对不住,我马上让人擦干净。”回话的是个男音。认识他的人,自然知道这人便是宝庆楼的大掌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君图陌上行》正文 第29章 渭河郡主 众所周知,宝庆楼大掌柜很少低声下气的赔罪。 因为打狗需要看主人。 而且,宝庆楼做事周到,极少得罪客人。 但今天,随着那‘墨姐儿’的呵斥声越来越重,佟掌柜告罪的语气也越来越怂。 显然,三楼雅间里的那位客人,佟掌柜无论如何也得罪不起。估计就算是宝庆楼的主人,也不行。 忽然,墨姐儿停止了呵斥。 然后楼上传来佟掌柜的声音:“姑娘,都是我的错,绝没有下次了。” “无妨,走前梯便是。”说话的声音,苏宴有些耳熟。但一时间,他想不起这位姑娘是谁。 宝庆楼三楼雅间有后门楼梯离开,这时那楼梯被人泼了油腻,上面的贵人自然只能走前梯。 前梯自然经过二楼。 很快,楼梯上响起了脚步声。 方之润跟威天虎两人顿时将脖子伸得老长。 他们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大人物。 苏宴也看了过去,但没有方威二人那么明显张扬。 “是她?” 当苏宴看清从楼梯上走下来的一名女子后暗道。 那女子正是苏宴在洛山湖畔遇到的蓝衣女子。只是今天,这姑娘换了身红色深衣。 此刻,对方怀中依旧抱着那只白猫。 远远看去,极为雍容华贵。 这女子身边,跟着个模样甚是可爱的丫鬟。丫鬟边上,是个陪着笑的胖子。 二楼的食客认得这胖子就是宝庆楼的佟掌柜。 除此之外,还有四名持剑的黑衣人跟在后边。 “郡主。” “师姐。” 突然,二楼大堂传出了这两句话。 苏宴听觉甚好,知道说‘郡主’的人是隔壁桌上那个留着长胡子的中年人。 而喊师姐的则是谢罗弟子。 “见过郡主。” 只见那长胡子中年人肃然起身,然后朝前甚是客气的鞠了一躬。 这长胡子中年人乃兵部职方司主事,官居五品。虽在京都算不得什么,但也也有不少人认得他。尤其是跟他同桌的朋友,见他对如此礼重,很快就想到了对方的身份,然后齐刷刷的鞠躬道:“见过郡主。” 一时间,二楼大堂中的客人纷纷起身。 郡主是皇家人物,起身礼是最基本的。 “是渭河郡主。”方之润此刻也站了起来。苏宴跟刘平等人亦然。威天虎虽然慢了些,但也站了起来。 只是苏宴哪里知道渭河郡主是何人? “陈大人客气,无需多礼。” 渭河郡主站在楼梯口朝那长胡子微笑道。后者没想到郡主居然还记得自己的名字,一时间甚是激动,直到同桌朋友轻轻戳了戳他的后背,才清醒后来,然后直起了身子。 “你们几时到的京都,怎么也不与我说?”渭河郡主这话是朝谢罗弟子说的。 “师尊不让。”一个年轻尚轻的谢罗弟子回道。 他身边的年长弟子瞪了师弟一眼,然后朝渭河郡主道:“禀师姐,我等昨日进京,衣食住行礼部已经安排妥当,原打算明日前往公府拜见师姐,没想到今日在这遇上了。” “徐明生,几年不见,越发会说了,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师尊是怕我给你们安排得太好了,这才不让你们找我的吧?”渭河郡主说话的时候,二楼大堂鸦雀无声。 显然,所有人都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而那些不清楚的,见别人不敢说话,自己哪敢多说。 “这样吧,明日你带着师弟们去趟我府里,我请你们吃顿便饭。” “多谢师姐。” 徐明生是这次谢罗派前往京都应试武状元的带队人,他如此说,自然是同意了。其他师弟一时间甚是开心。 “圣女最近可好?” 渭河郡主跟谢罗弟子说完话,便朝依山弟子这桌走来。周围的食客不敢多看,纷纷低头。 威天虎也被方之润瞪了一眼,将头低下了。 “师姐还在闭关,多谢郡主挂念。”依山一名剑眉明目的男弟子回道。 “若在京都遇到什么困难,可到公府找我。”渭河郡主刚说完,怀里的白猫忽然跳了出去。 然后,这东西一溜烟的钻进了苏宴怀里。 一时间,二楼大堂内的食客都傻眼了。 这闹的是哪一出? 方之润则低声朝苏宴道:“你怀里是不是藏咸鱼了?” “咸鱼不是被我挂在屋檐下吗?”威天虎傻傻的跟道。 “看来‘白狸子’对你是念念不忘。” 渭河郡主看到苏宴时,也微微楞了一下,然后抬步走了过来。 而那四名黑衣卫士从始至终都紧紧跟在她身后。 苏宴犹豫了下,将怀里的白猫提起来,交到渭河郡主手上,道:“它可能是想吃鱼了。” “它嘴可叼了,不是什么人烤的鱼都吃的。”渭河郡主顿了顿道:“这样吧,公子哪天若得空,可到府中给白狸子烤鱼吃。”说完这句,她回头看了一眼丫鬟。 然后,那丫鬟走到苏宴跟前,递了一块玉牌到他手里。 苏宴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等到渭河郡主下楼离开,方之润重重咳嗽了几声,说道:“苏兄,没想到你跟渭河郡主是旧识啊。” “哎,你说你,有如此关系,还住柳河巷的破旧民居,喔,我懂了,咱们虽一介书生,但那也是一身浩然正气,就同这几位谢罗剑侠一样,虽贵为郡主的同门,但同样不靠关系行事。” “这说明什么,说明我等都是同道中人啊。”方之润猛然抬高声音道:“掌柜的,今天二楼的饭钱都算我头上了。” “我这可不是显摆,实话说,今日能见渭河郡主一面,那是我祖上生光,你们可要知道,郡主何等人,那可是忠良之后,放眼大晋,也只有依山那位剑法入神的圣女才能相对。” “是吧,各位师兄师姐。”方之润说话间朝依山跟谢罗弟子拱了拱手。 他马屁拍得这么好,依山跟谢罗弟子自然不会介意。反而都朝方之润还礼。 “所以说,这顿饭我必须请。”方之润说完这句坐了下来,朝还在看手里玉牌的苏宴低声道:“兄弟,收起来,这东西贵重着呢。” 他见苏宴一脸茫然,又道:“有什么话,回去说,现在一定要把气势摆好。” 威天虎使劲点点头。 其实,他比苏宴还要迷糊。 刘平一直都低头不语。 齐伯则看了苏宴数眼。 没多时,上菜了。方之润招呼众人吃菜。同时,书童必中递给管事一张一千两的银票,道:“诸位尽管吃,我家少爷不缺钱。” 苏宴闻言甚是无语。 威天虎没说话,使劲的吃着。 他发誓,他长这么大,从来没吃过这么好的饭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